《纨绔世子宠妻如命(重生)》 第1节 书名:纨绔世子宠妻如命(重生) 作者:岚十二 第1章 “咳咳咳……” 太师府的一处偏僻的院落里,不停地回荡着这样的声音。 这个院落里住着的是府上的少夫人,已经病了俩月。 少夫人名叫沈瑶月,原来是永宁侯府上的大小姐,嫁的是当朝太师府的长孙赵冉。本来是门当户对的一桩亲事,两人却没能琴瑟和鸣。 看不惯新夫人的赵冉在成婚两年间,纳了十八房小妾,当众给她没脸。后来沈瑶月的父亲、母弟相继病逝,她自己也一病不起。 沈瑶月好不容易止住咳嗽,旁边的丫鬟彤儿给她喂了一小口水:“姑娘,今日觉得怎么样?” “好些了。”沈瑶月虚弱地说道。 “大夫怎么还不过来。我同管家说了,之前的几个大夫都不中用,这次不知道换哪个。”彤儿愁着一张脸。 门帘响动,彤儿急忙回头,看着进来的人不是大夫,而是沈瑶月的另一个陪嫁丫鬟,名叫梨花的,立时冷了脸,问道:“你来做什么?”梨花在三个月以前,被赵冉纳了小妾,彤儿对她很不满。 梨花打扮得比做丫头时,精致了许多,天不过刚凉了一些,外面就已经披上了一件厚实的织锦披风。她扶了扶发髻上的木兰玉簪,轻笑道:“我怎么不能来了。我虽然已经是少爷的身边人了,可依旧是姑娘的丫头。” 只盖了一床薄被的沈瑶月声音有些冷:“他让你过来说什么?” 梨花笑得更得意了些:“自然是告诉姑娘,以后不会有大夫过来了。” 沈瑶月心里毫不惊讶。 彤儿惊道:“什么?你在说什么?” 梨花掩着嘴唇打了个哈欠,不耐烦地说:“真吵。”说完往外走。 “大公子怎么能这样!”彤儿追着说道:“姑娘待你不薄,你怎么也这么狠心。” 沈瑶月拦道:“别同她吵了。赵冉他怨我,也是在情理之中。” 彤儿不赞同:“可姑娘有什么错呢。” 有什么错?沈瑶月心里一凉。想起了这桩婚事是怎样开始的。 自从见到赵冉的第一面,她就非常倾慕他。当朝太师长孙,才识出众、风度翩翩的佳公子。只要淡淡一笑,就夺走不少人的心神。 两年前,沈瑶月随继母去给程国公府的老太太拜寿,在宴席上待得闷了,就去花园里走。冷不防摔了一跤,身上满是苔藓,就去了客房,等着彤儿给她送衣服。 整个外衣又湿又黏,沈瑶月担心把里衣也浸透了,就把沾湿了的外衣脱下来,自己在屏风后面坐着。 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赵冉突然进来,走过了屏风。 两人面面相觑之际,又有三五少爷小姐一起撞了进来,看着衣衫不整的沈瑶月同赵冉站在一处,一阵惊叫。 很快,这个消息被不少人家都知道了。为了颜面,两家决定了这场婚事。 一个月后,这场婚事就匆忙举行了。 忐忑了许久的沈瑶月,听说了赵冉并没有特别抵触这桩婚事。成亲那天,她在期待中嫁入了太师府,没想到迎接的是赵冉的一张冷脸。 两个人虽然不睦,可面子上并没什么难堪之处。没过多久,沈瑶月在婆婆的指挥下,协理管家,因着以前从未做过此事,再加上婆婆为难。哪怕她每天忙碌八个时辰,开始时也有疏漏之处,不知道跪了多少次祠堂,抄了多少家规。 两人的婚事是在难堪之时举行,沈瑶月渐渐明白赵冉不喜欢自己,向来是小心讨好。想着能有一日,他能看到自己的一片真心。等了许久,终于觉得,他的态度好像没那么冷冰冰了。有一次她被罚跪祠堂,还是赵冉同他母亲求了情。 那日她听到消息,从祠堂里站起来,满心欢喜,丝毫不觉得跪得红肿的腿,有何不适。 她以为一切都在变好。 谁料赵冉义妹胡莲心生病,她听了仆从的话去探望,没过三天,义妹胡莲心呜呼死了。 没多久后,赵冉开始纳妾。有名分的妾和通房丫头竟然多达十八人。太师府家教虽严,可三代单传,只这么一个孙子,再加上婆母纵容,竟然是无人拦阻。 半年后,沈瑶月的同母胞弟不慎落水,等打捞起来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一年后,她的父亲永宁侯因急病去世。许多人都说,是因为她这个不知廉耻的女儿,活活气死的。 她想回去,送亲人最后一程,却被赵冉关在家里。愧疚和心痛之下,沈瑶月染了时疾,再不出门。 忽有一日,沈瑶月在病中听说,本来是吏部尚书的舅舅被诬陷,贬为平民,发回原籍。她一向和舅家关系极好,她不顾病体硬撑着去求赵冉帮忙,可赵冉却告诉她。 “你让我为卢骏求情?”赵冉揽着一个姬妾,喝了一口酒,笑着说:“这个圈套是我给他设的。去求情,岂不是白费了功夫?” “你为什么这样做?”沈瑶月一脸不可置信。 “这话问得好。”赵冉道:“你费尽心思,拆散了我和莲心,嫁给了我,还不知足。定要生生的害死她,我怎么会让你的家人好过?” “我没有。”沈瑶月忙解释:“那日我去,只带了一些看望病人的礼品,没有带任何吃食,没动半分手脚,都是府里的人准备的,现有见证。不信你把他们都叫过来问问。”她希望赵冉能信她几分,就此住手。 “你以为我半点证据都没有么?”赵冉一脸不耐,眉梢眼角都是冷意:“来人,把她拖出去,不许她出房门半步。” “我什么都没有做。求你放过舅舅舅母他们……”沈瑶月扒在门框上,想到永宁侯府,继续喊道:“你也不能害我的家人。” 赵冉听着这句话,好笑地打量了她一眼,挥手让人拖走。 又过了三个月,沈瑶月病得越来越厉害。府上的奴仆们都知道自家大公子同这位少夫人感情太差,现下连敷衍都懒得了。 快要年下了。 沈瑶月正躺在床上,屋子里什么都没有,冷清的要命,只剩下了自己的一个陪嫁丫头彤儿守着她。 “我想喝口水。”沈瑶月咳嗽了半天,慢慢说道。 彤儿急忙去桌边倒了碗水,屋里没有炭火,现下水都是凉的。彤儿在手中捂了一下,方才递给她:“姑娘,慢些喝。” 沈瑶月却等不得,喝了一口,很快冰凉进入了胃里,一阵难受。 她硬捱过去,有些话,还是要说的。 沈瑶月把杯子递回去:“我怕是活不成了。” 彤儿拦道:“姑娘不要乱说。我已经给侯爷送信了,他们必会过来给姑娘请大夫的。” 她说的侯爷,是沈瑶月的异母弟弟沈远牧。自她父亲和同母胞弟相继离世后,沈远牧承袭爵位成了永宁侯,三月前扶灵回乡。此时,永宁侯府诸人,正在荆州老家,给她父亲守孝。 沈瑶月叹道:“赵冉怎么会让你把信送出去呢。” 彤儿变了颜色,她的确是没有收到回信。她宁愿相信沈瑶月的家人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沈瑶月继续说:“我还有一些陪嫁,半年前趁着我还能说上话,送出去了,就在我们以前去过的那家药铺里。你的卖身契也在那里。我一死,你不必等着我下葬,趁着他们没发觉,你早点溜出去,过自己的日子。” “姑娘,我不走……”彤儿哭着说。 “听话。”沈瑶月说话越来越无力:“我就嘱咐你这最后一件事情了。这两年,你陪我吃了许多苦。如今我只有这一个心愿。” 彤儿含泪点头。 沈瑶月闭着眼睛,不再说话。她感觉身上的气力渐渐消失,呼吸越来越慢,连彤儿的哭泣声好像都越来越弱了。 在弥留之际,她听到外面的声音乱糟糟的,好像有好多人都聚在外面。 是看她死了,来看最后一场热闹么。她嘲笑地想着自己这短暂的一生。可外面的情境,和她猜测的有些差池。 “让我进去,我带着大夫。”一个声音气势十足,满是焦急和愤怒。 好熟悉啊。沈瑶月迷迷糊糊地想。 “右将军强行进入我的家宅,这天下可有王法?”这是赵冉一向温润的声音,可如今听起来只剩假惺惺。 “你让不让?”来人丝毫不惧。 “右将军不如想想府上?毅王殿下今日还被御史参了一本。”赵冉笑道。 “你一定要害死她?” 沈瑶月想起了这个人是谁,他是顾辰飞,以前一直吊儿郎当的,多在花街柳巷。每次见到她,都喜欢捉弄她。后来有一日,突然去参了军,今天竟然已经是右将军了。 他们两个不过是自小认识的情谊。没想到今日他居然闯进太师府,带着大夫来救她。 意识模糊,沈瑶月不知道院外的顾辰飞嘴角冷笑,正要一脚踹开赵冉。 身旁的彤儿哭喊:“姑娘,姑娘。” 外面两人都知道里面的人不行了。 沈瑶月死掉了。 她的魂魄开始漂泊,不知时间过了多久,她好像看到了太师府倒掉了。斩首的斩首,流放的流放。 已经蓄了须的顾辰飞站在她的墓前,眼神缱绻,好像看着最珍视的爱人。他的声音却是难掩沉痛:“我帮你报仇了。你安心吧。” 一个午夜,永宁侯府的一处院落里,沈瑶月突然惊醒。 看着屋子里一片漆黑,身上却盖着棉被,她并不觉得寒冷。 她喊道:“彤儿,彤儿?” 彤儿披了件外衣,惺忪着眼睛问:“姑娘是要喝水么?” 沈瑶月借着灯光看着脸上仍有稚气的彤儿,立刻明白了什么。 “这是哪一年?” “天佑十八年。” 她死于天佑二十一年。 沈瑶月想起了之前的种种,原来,她回到了三年前。 那个还未出嫁,依旧是永宁侯府大小姐的她。 第2章 侥幸重生,沈瑶月一晚上没睡,回忆了一下凄惨的前世。痛定思痛,她决定这辈子一定不嫁赵冉。 第2节 确切地说,哪怕在路上遇到赵冉也要绕着走,省着带衰了自己。 天亮了,沈瑶月顶着两个黑眼圈起床,叫彤儿拿衣服进来,待会梳洗后要去她继母那里请安吃饭。 彤儿拿了件绣着兰花的烟罗裙过来,说:“姑娘昨晚说穿这件衣服去程国公府上,我把它熨好了,看着要比刚送过来的时候好看许多。” “我今日要去程国公府?”沈瑶月惊讶。她前一世就是去了程国公府,才遭遇意外,落得个放荡名声。她刚重生就遇到了这件事情,可见命运果真无常,不给人片刻喘息之机。 彤儿有些不解:“姑娘可是睡迷了?怎么连今日出门都忘记了。” 沈瑶月想,我现在装病还来得及么。她正要转头回床上躺着,这时候一个轻快的声音传来:“我来看看姐姐起没起来。” 说话的人是她同父异母的二妹妹沈琴月。平日里关系极好,故而直接推门进来,也不客套。 “妹妹来了啊。我有点头晕,正想着派人去告诉母亲一声,就不出门了。”沈瑶月假装出虚弱的样子。 “啊?”沈琴月一脸关切:“姐姐很不舒服吗,找大夫过来吧。” “不必请大夫。没多大事,多睡一会儿就好了。”沈瑶月心道,我这可是装病。 沈琴月皱了皱眉,突然小声道:“既是没睡好,想必不是什么大事,姐姐还是撑着去吧。今日赵大公子也去,姐姐不是盼了很久?还不趁此机会,好生打扮了过去。” 赵大公子就是赵冉。沈瑶月一贯待人以诚,又和沈琴月亲厚,故而心思从未刻意瞒她。 沈琴月的这句话,不得不让沈瑶月想起上辈子为讨好赵冉,做过的诸多蠢事。她幼年在乡间长大,少有礼法训示,后来在舅舅家备受宠爱,行事多出自天然。 自从一次偶然看见在亭中赏花的赵冉,观他相貌俊朗,气质卓然,就喜欢上了他。当日两人都在卢家学塾里念书,为了引起他的注意,她时常拿题目去问赵冉。后来赵冉不胜其烦,离开学塾,她就想法子同他偶遇。可种种行径,没有引来赵冉对她的好感,只有越来越深的厌恶,还有各家公子小姐的嘲笑。 及至后来,赵冉很少出现在沈瑶月可能出现的地方。但程国公府老太太曾照拂过年幼的赵冉,因此这次祝寿,他一定会去。 可此时她已对赵冉心灰意冷。沈瑶月忙道:“妹妹将我之前说的话忘了吧,我不喜欢什么赵大公子了。” “啊?”沈琴月一脸惊讶,就道:“难道姐姐喜欢了别人?” “莫要乱说,我……”因这印象在别人心中根深蒂固,匆忙之间,沈瑶月没想出合适说辞。 沈琴月噗嗤笑道:“我就知道姐姐只是托词,你必然还是喜欢大公子的。你是不是在吃赵大公子和周三姑娘的醋?妹妹特地给你打听过了,赵大公子不喜欢周三姑娘的。你可不要因着流言,就多想了。快起来吧,再不起来,我就要闹了。”说着开始咯吱沈瑶月。 沈瑶月禁不住痒,只好爬了起来。 “快穿上衣服,否则我就告诉母亲,你装病不肯出门。”沈琴月威胁完了,到外间去,等着丫头们给沈瑶月换衣服。 看着梨花拿着衣服过来,想起前世,沈瑶月心中一冷:“梨花,你去厨房里吩咐他们,我要酸梅粥,早饭的时候赶着喝。” “姑娘,早上喝这个,是不是不太好?”梨花有些疑惑,大小姐一向不喜酸辣之物,今日里怎么突然变了。 “我想喝了,你去吩咐就是。”沈瑶月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很正常。 梨花只以为姑娘贪嘴,不疑有它,就出去吩咐小丫头去跑腿。 趁着梨花出去的当儿,沈瑶月问道:“紫烟呢?”这是她的另一个丫头,前世她病重回家,才有后来梨花这个不省事的跟着她出嫁。 “病了,现在家里住着呢,一时半刻的回不来。”彤儿说道。 果然,和前世一样。沈瑶月有点疑惑,想了想说道:“回去不少天了吧,你嘱咐个靠得住的嬷嬷,去给她送点好东西过去,悄悄看她现在如何了。” 彤儿点头应了,自去安排。 等沈瑶月换好衣服和鞋子,彤儿替她重新理了一下发髻,插上一支百合花的金钗,同沈琴月一起去了上房。 沈瑶月的家里,说来有些复杂。她的生母卢氏是尚书府的小姐,同父亲青梅竹马,成亲五年却无所出。她的父亲在祖母和族老的要求下,娶了一名二夫人,又纳了几房小妾。谁料二夫人刚过门没有三月,卢氏便有孕,生下了沈瑶月,又过了半年那位二夫人才有了沈琴月。沈瑶月出生没多久的时候,正生着病,来了一位道长,说她同父亲八字相克,须得送走,十岁时方可接回。她的母亲固然不舍,可沈老太君命人强行送到了乡下庄子上。又过了几年,卢氏生下她弟弟没多久就过世了。 当十岁的沈瑶月从乡下的庄子上,回了京城,二夫人陈氏已经成了大夫人。陈氏以前是小门户的姑娘,最是小意温柔,同沈瑶月幼弟相处的不错,府中的人对这位夫人也是交口称赞。 陈氏生了一女一男,府中还有一个小妾生的姑娘,只比沈瑶月小两岁。 回到陌生的侯府,沈瑶月并不喜欢家里的这群人,尤其是她的祖母。可每次她受罚的时候,陈氏就会替她求情。刚开始的时候,她觉得府里的人都是假惺惺的,否则怎么能为着一个道士的说法,将她一个人撵到乡下呢。他们这十年锦衣玉食,而自己在乡下,看嬷嬷们的脸色度日。 过了半年,先永宁侯,也就是沈瑶月的祖父去世,大家在郊外的庙里住了几天。烧纸扎时正赶上大风,火星刮到了旁边的茅草屋上,着了。 一时间风助火势,没过多久,烧了寺庙一片屋子。沈瑶月当时被困在屋子里,咳得快要不省人事,是陈氏不顾危险抱了她出来,感动万分之下,从此认可了这位继母。 从那以后,她很相信也很爱护自己的家人。 一家人前世过得非常平和,可惜出了那档子事情,让他们家在京城中丢了个大人。后面的事情,一发不可收拾…… 正想着,沈瑶月到了上房:“母亲金安。” 在这屋里,沈瑶月看着自她前世出嫁后,再也没见过的人,分外感慨。尤其是站着朝她行礼的胞弟沈远舟,眼睛不由得一热。上辈子他因落水染了伤寒,病重去世。这辈子,她定让他离城外那条河远远的。 沈远舟站起来给姐姐行礼,却不明白自己姐姐为什么眼眶红了,忙问:“姐姐你眼睛怎么了?” 沈瑶月实话实说:“昨晚没睡好,有些难受。” 陈氏在一旁关切地问道:“怎生没有睡好,是不是睡前多喝了茶?” “大约是,我昨晚太口渴了。”沈瑶月说。 陈氏点了点头,笑吟吟地道:“以后睡前少喝些茶,就是口渴,也不好喝浓的。彤儿你也经心些,别什么都由着小姐。坐吧,你今日这打扮倒是好看。” 沈琴月凑趣道:“大姐姐好看,那母亲觉得我好看么?” 陈氏笑道:“都好看。你们姐妹三个都好看。” 沈瑶月会心一笑。三姑娘沈容月低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长得极美,虽然小了两岁,没有长开,可看这模子,日后会是三姐妹之间长得最好看的一个。只是平日里太过于唯唯诺诺,轻易让人无法察觉。 “太太,现在摆饭么。”陈氏的心腹余大娘上来问。 “摆上来吧。紧着点吃,吃完了就去程国公府了。”陈氏说。 沈瑶月看着席间的人,问道:“父亲和远牧弟弟呢?” 陈氏说:“你父亲在前厅和先生商议事情,早饭在书房吃了。远牧这孩子,昨晚贪凉偷吃了果子,难受了半夜,现在还躺着,今日就不去了。” “可是严重?”沈瑶月关切道。她受陈氏照拂,同这两个异母姐弟,关系都是不错。 “倒也不妨事。”陈氏慢慢道。 “那可得让妈妈们看好了。”沈瑶月担心地说道。 几个仆妇端着食盒上来,没一会儿就摆好了。今日是粳米粥和香菇鸡丝粥,再加上七八个小菜,五个人很快吃完了。 沈家祖上在荆州,是高祖皇帝时候,有先辈来京城做官的。现在已经过了五代,但家中做饭,常有一些南边的小菜。上一世出嫁后,沈瑶月再也没有吃过这等风味的东西。是以,这顿饭吃得她感慨万分。 最后,只有面前的那一碗酸梅粥,她一勺子都没有动。想想梨花待会还要跟自己出去,沈瑶月心里琢磨把这人远远地打发了。 但梨花的背叛,是后来的事情。该怎样让大家相信,这是个注定会背叛主子的坏丫头呢。 第3章 吃完后,大家一起出了二门,坐上车出发。 沈远舟随着永宁侯骑马,陈氏和自己女儿坐一车,沈瑶月和沈容月坐一起。 两姐妹二人非一母所出,自小又不是长在一起,前世不是很熟。而且,沈瑶月自从开始暗恋赵冉,就忽略了家里面的许多事情。 后面好像听说过沈容月定亲了,可是因为父亲的去世,嫁人的事暂时耽搁了。至于嫁给谁,她在闭塞的太师府也不清楚。 重生回来,沈瑶月决定这一辈子,要做一个好姐姐,关爱家人,于是问道:“最近过得怎么样啊,在忙些什么?” 看着这个整日里打扮了出门玩的姐姐,居然主动同自己聊天。沈容月有点惊讶,却没写在脸上:“我最近在和妈妈们学纹绣。” “我记得你会的刺绣已经够多了。最近又学了新的么,好厉害。”沈瑶月有些佩服这个妹妹。 “姐姐过奖了。”沈容月忙谦道:“不过是又学了些时下的新鲜花样。” “哪有什么过奖的。”沈瑶月说:“我学了几年,也只会绣个荷包,上次我在母亲房里看你绣那副花鸟,上面的羽毛和花瓣纹络,那叫一个精致。恐怕外面那些绣了几十年的绣娘,都不及你这份天资。” “不过是按照前人的画稿,让人描了样子。”沈容月有些不好意思:“姐姐画得很好看啊。有时候我也想像姐姐一样画得那样精巧。” “你想学画画?”沈瑶月问。 “想学的。”沈容月细细说道:“我想绣一些更好看的东西,可是有时候,那些想绣的图案都在脑子里了,就是不知道怎么绣。我在想,如果我会画画的话,先画个稿子出来,再绣,会不会好些。” 他们的父亲永宁侯认为女子无才就是德,所以没有让几个女儿好生念书。沈瑶月是去了舅舅家,跟着表哥们在家塾念书的。沈琴月是跟着她母亲学的,陈氏娘家算得上书香门第,故而教的也有几分才情。至于姨娘生的沈容月,陈氏只给她指了一个略有见识的女先生,教了一些字,能看懂女诫、女训罢了。 沈瑶月大略清楚这些,连忙应了:“你闲着了可以来我院子里找我。我画得一般,教个入门还是可以的,只要你不嫌弃的话。” 沈容月连笑起来都是温温柔柔的:“姐姐哪里话。姐姐愿意教的话,我已经够开心了。回去我和姨娘商量一下,画具该如何添置。” “不必添置,我那里都有,先用我的就是了。”沈瑶月是嫡长女,还有她母亲留的财产,过得比这个庶妹好太多了。她懂得这些,自然不会让妹妹另外破费。 “那谢谢姐姐了。”沈容月真心实意道。 “自家姐妹,说这个做什么。”沈瑶月按了按她的手。 两姐妹就作画和绣花的区别和窍门谈论了一会儿,车终于停了。 等到下车的时候,陈氏带着女儿在前面等着,正看着她们一脸开心的样子,有些惊讶:“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聊画画。改天我要教三妹妹学画画。”沈瑶月拉着陈氏的袖子,笑眯眯地说。 “缺什么告诉我一声,我给你们打点。你们统共姐妹三个,应当常在一处玩。”陈氏嘱咐道。 “那我也要去学画画,等着你们画累了,我还可以教你们弹琴。”沈琴月说。她是自小学琴的,琴技在大家闺秀间,也算小有名气。 “那更好了。”沈瑶月说。 母女四个边走边说着,程国公夫人在园子门口迎过来说:“你们母女聊得倒是开心。我就羡慕你这样,女儿们个个漂亮听话。”程国公夫人有四个儿子,两个都非常不省心,还有两个资质平平,时常气得她头疼。 沈瑶月她们请完安,陈氏笑着说道:“我这几个女儿啊,都孝顺得紧。可惜换不得,你也只能眼馋了。” 程国公夫人说:“谁说换不得,这几个都十五了吧,你还能一直留在家里。到时候,我可要好好和你商量一下。” 这是在说婚事了。沈容月和沈琴月都低下了头,一副很害羞的样子。上辈子糊涂嫁掉的沈瑶月对成亲这种事毫无波动,只好随着两位妹妹们,也低下了头,没忍住冷笑了一下。 “给老祖宗过寿辰呢,你操心这些没影儿的事。”陈氏笑道。 程国公夫人也笑说:“哪里没影了。老太太要知道我这个打算能成,指不定多开心呢。” “瞧你们姨母这张嘴。”陈氏笑着摇摇头。现在的程国公夫人李氏,同陈氏算的上远方表姐妹。因着都身有诰命,时常来往,这些年下来,比亲姐妹都要亲近。故而方才开这种无伤大雅的玩笑。 “今天不说了,你们先过去坐着吧。待会有好戏看,这戏班子是特意从外面请过来的。”程国公夫人看着又有客人过来,忙忙地嘱咐了。 母女四个进了园子,在丫鬟的指引下坐在一起,同桌的是楚国公家的女眷,也是交好的人家。楚国公夫人带着自己的儿媳们和小女儿,和陈氏他们闲聊着。 沈瑶月回想了前世,好像就是因为在桌席上太无聊,才离开席面的。当时,她的舅舅带着全家赴了外任。唯一的好友懒于出门,是以没人陪她说话。 这次就算再无聊也不会出去闲逛。沈瑶月打定主意,自己坐在那里扮名门淑女,别人不问就不说话,嘴边挂着浅笑。 “这是你们家大姑娘?”楚国公夫人寒暄一阵后,自然问起儿女之事。 “正是呢。”陈氏笑道。 第3节 “看着模样娴静,倒有我们这些世家儿女的风采。”楚国公夫人夸奖道。 “夫人过奖了。”陈氏忙谦道。 “哼。”那边传来一声冷哼。沈瑶月猜是楚国公夫人的小女儿白昀,正好也喜欢赵冉,所以讨厌她。 在场人都当做没有听见,继续闲聊。 过了两刻钟的时间,席间的客人大多坐稳了,主家开始上菜,台上的戏班子开戏,大家纷纷端起酒杯、拿着筷子吃东西。 台上一出武松打虎正唱得热闹,沈瑶月喝着小酒,吃着小菜,觉得颇有意思。 “姐姐是不是觉得闷了?”沈琴月凑过来问道。 “不觉得,今日这戏班子,倒是别有一番风趣。”沈瑶月说道,想起先前说是从外地专门请的,怪不得同京里常听的不一样。 “闷了就直说嘛,同妹妹有什么好瞒的。”沈琴月道:“想出去玩,便出去玩,我给你作掩护。” “算了,天怪热的。”沈瑶月推辞说。 “热什么!程国公府这花园子,中间有一大湖,上面穿插着亭台水榭,最是凉爽了。”沈琴月道:“姐姐不去,待会我要去赏荷花了。” “去罢!今日我实在懒带动。”沈瑶月说道。 看着劝不动,沈琴月闭上了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眼看寿宴过半,她心里想到,再坚持半个时辰,就能安然回去了。可正在这时候,她瞧见余大娘在陈氏耳边耳语了一会儿。 陈氏眉头渐渐皱起来,楚国公夫人问道:“怎么了,可有什么急事?是不是小少爷不舒服了,我看他今日没来。” 沈瑶月心中着急,会不会是二弟肚子更疼了。仔细回忆了下,上一世他肚子疼了很久,晚上好像还另请了大夫。 “也不是什么大事。”陈氏低声道:“我刚才看了一下席面,看着程国公府的二媳妇好像没有出来,就打听了一下,听着好像是发烧了。心里想着要是有个头疼脑热,我们这种交情的人家,原本应当去看一下的。” “是这个理。”楚国公夫人看了四周,低声说:“不过她这媳妇大约不是着凉了,是前几日和二公子吵了一架,气病了。我们要是去看她,不好大张旗鼓的。” 话刚落音,楚国公夫人旁边坐着的是她二儿媳妇周氏,应声说道:“既然如此,让媳妇和永宁侯府的妹妹一起过去看看就是了。我们本就是同辈,闺阁中也见过的,这样既全了礼数,也不突兀。” 陈氏听了点头说:“正是了。瑶月,你和这位嫂嫂一起去看一下吧。” 沈瑶月原本决意安稳待到宴席结束,没想到从天而降一活儿,又不得不做,只好站起来应了。 出去的时候,沈瑶月听到别人小声议论。 “哟,她也来了啊,怎好意思的。”一个穿粉衣服的小姑娘冷笑道。 “你不知道,今日赵大公子也来了。”穿蓝衣的姑娘回答。 “她还做梦想去偶遇赵大公子呢。上次碧水亭那次,赵大公子气得黑了脸。”粉衣服的小姑娘说。 “谁知道呢,可能是想让赵大公子夸一句勇气可嘉。” “什么勇气可嘉,我看她也就配个顾辰飞。” 顾辰飞是毅王独子,毅王府五代忠良,按理说家世极好。可这人自幼顽劣,不学无术,甚至有忤逆父亲之举。虽然毅王不承认忤逆之事,但也不肯给儿子请封世子。再加上顾辰飞常年溺于花街柳巷,大家都认为此人十分不堪。 楚国公府这媳妇周氏,比沈瑶月大个十岁的样子,带着她像带着自家妹妹。听着她们编排沈瑶月和顾辰飞在一起,皱了眉:“别听她们浑说。” “没事的。”沈瑶月想,万人都说除去家世,赵冉和顾辰飞云泥之别。可在她眼里,顾辰飞是云。只不过不知道,今天他有没有过来。 两个人各带了一个丫鬟,穿过了程国公府的大花园,才到了后院。 丫鬟留在门外,她们俩进去,那媳妇神色非常精神,看着她俩来,高兴地让坐下。 沈瑶月福身了一下,媳妇问道:“这是永宁侯府的妹妹吧。” “是。嫂嫂身子可好些了。”沈瑶月笑着说。 媳妇说道:“好多了。妹妹出落得更好看了。” 又客套了几句,周氏转头和沈瑶月说:“妹妹要是觉得无聊,可以先出去玩会儿。只不过别走远了。待会儿我们一起回去。” 沈瑶月知道她们有体己话要说,不好强留在那里,点了点头就出去了。 周氏劝道:“你该想开才是。” 媳妇说:“我有什么想不开的!我和他吵了快十年,我现在还生气,就是个蠢材。” “那人人都说你气病了。”周氏疑惑道。 “嗤。躲着不想动罢了。” 因着是夏天,园子里虽树木繁盛,绿荫极多,可多少有些热,故而门帘是开着的。沈瑶月没有走远,这些话顺着风清晰地传到她的耳朵里。 沈瑶月只好走远一些,省着落了偷听的罪名。 看着程国公府这院子,沈瑶月信步朝右边的路径走过去,没几步后,到了一个分叉口,停住了。 她惊讶地望着前面那条改变她命运的路径,沉默了一会儿。 她很少来程国公府,没想到这条路和后宅这样近。 第4章 为什么,自己重生后小心防备,却又一次到了这条路的旁边。 这个院落所在的位置,难道只是巧合吗?她心中不安,隐隐觉得自己靠近了前世未知的真相,犹豫片刻,决定去一看,不忘嘱咐身边的彤儿:“我们先过去看看,小心路上,别摔了。” 主仆二人互相搀扶着,小心挪动。彤儿不太明白自家姑娘为何如此神秘,但也被气氛感染,走了两步之后,突然发现了什么东西。她拉了一下沈瑶月,自己蹲下来,手指蹭了一下地面,凑在鼻尖闻了一下:“是松油。” 沈瑶月疑惑地看着她,不太明白这有什么好惊讶的。 彤儿指着树说:“姑娘看这路旁几棵树都是松树,松树会有松油,会流淌下来。可是地上怎么有这么厚一层呢,活像是专门打了蜡。” 沈瑶月抓住重点:“你是说,一般松树下不会有这么多油。” 彤儿点头说:“是啊。奴婢跟姑娘在乡下的时候,常被嬷嬷们撵到外面去,就蹲在松树底下。可树下最多也就一层松油,只是黏脚罢了。” 沈瑶月仔细观察了一下:“彤儿你看,这条路左高右低,这种松树只在路的右边有,按理说松油不应该在这条路上,这个松油可能是人故意泼的。” “应该是这样了,洒的是松油正好能用这棵松树掩盖气味。”彤儿疑惑道:“这是打算做什么呢。” 沈瑶月围着这几棵松树看了下,发现这一圈儿都有松油,加上陡坡,确保路过的人难逃一滑,足见做这件事情的人心思何等缜密。 沈瑶月回忆了一下她前世为什么一定要经过这里。 那日她从宴席离开,听到廊下的丫鬟们说,在花园子西面,有个小池塘,里面荷花开得甚好。她实在无聊,因此问了路径,走了这条路。 沈瑶月和彤儿小心地从松油少的左边走过去,来到前世那个据说开着荷花的地方,那个地方什么都没有。 果然,当年是有人故意诓骗她走这条小径,让她摔倒,再被人指引到了那个院子。 前世,她因为贪玩到了花园,这次重生,她长了记性,却仍旧要来到这个园子里看病人。 她看望的病人,住的地方离这条洒了松油的小径很近。而她要是不注意摔了,走得必定还是上一世的路子。 这不是巧合,而是阴谋!沈瑶月明白了。想要坑害她的人看着她转了性子,没有出去,就动用了下一个计谋。这个背后之人,还算准了她不会被留在病人院里,旁听闺蜜谈心。 一环扣着一环。 前世出嫁后,胞弟和父亲在一年之间离开,最后承袭爵位的是继母的儿子。 沈瑶月越想越心凉。刚才在宴席上的,同样是继母的心腹突然报知了主家有人病了。那个时候的楚国公夫人明明知道,却是怕程国公府因家中不睦感到难堪,装作不知道的。而向来做事圆滑的继母,莫名提到了这件事情。 现在看来,如果有人要故意害她,那个人大约就是她的继母。可继母为什么要陷害自己同太师府长孙在一起啊,这明明是当时人人艳羡的一桩婚事。 难道她一番折腾,只为了自己得偿所愿?可这也太离谱了吧。 目前的线索都指向了陈氏,陈氏待她着实不错,幼时不顾危险,救她性命。她想得头疼起来,只好暂且搁置。 那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大约就是赵冉经过。 “彤儿,你去下面看一下,赵公子待会从不从那里经过,身边可有其他人。”沈瑶月想了想说道,她需要确认一件事情,就是赵冉为何会走这条路。 彤儿却以为自己的姑娘待会又要同赵公子偶遇,忙去预备,边走边说:“暗号同之前一样啊,姑娘。” 沈瑶月嘴角抽了抽,忍不住揉了揉额头,心想她可不会再见赵冉了。正胡思乱想着,突然有人拍了下她的肩膀。 难道这一世要被人打晕陷害吗?她一惊之下正想尖叫,却被来人捂住了嘴巴,回头一看,有张熟悉的脸正吊儿郎当地看着她,痞笑一声:“干嘛呢?沈大小姐。” 是顾辰飞。 前世的时候,她每次看到顾辰飞,都非常头痛。 这一世,她看到顾辰飞又在逗她,想起前世种种,忍不住眼圈红了。憋了几年的哀苦,终于在故人重逢的一刻,统统倾泻出来。 因着性子坚强,她是不爱哭的。她母亲早逝,又因八字不好,祖母不喜,居住在庄子上,年纪大了,才被接回来。总算过了几年轻松日子,却嫁到赵家,磋磨至死。 是面前的这个人,帮自己报了仇。 顾辰飞心里一慌。以前,沈瑶月被自己惊吓到,都是一脸的嫌弃,后来只是淡淡的,这是第一次哭啊。看着沈瑶月眼泪都滴了下来,他忙安慰说:“好妹妹,都是我的不是,你别哭啊。” 沈瑶月一时哽咽难止,顾辰飞语气越发放软:“沈大小姐,沈大姑娘……别哭了……我再也不捉弄你了。你这要是被我娘撞见,那可怎么得了,会揍我的。” “我眼睛也给你蒙好不好?你想蒙多久蒙多久,坐着蒙,站着蒙都行。实在不行,我给你倒立吧。这样眼睛低,不累手。” “求求你了,我给你跪下了!”顾辰飞哀求道。 这一通乱哄,听得沈瑶月有些好笑,擦干净眼泪终于不哭了。 “对,这样才好。”顾辰飞松了口气,碎碎念说:“好端端的,哭什么呀?你家里有人欺负你?。” “没有。”沈瑶月这边的事情自己还没理清楚呢,更不会轻易说出来,平复了心情说道:“你刚才好像承诺了一件事情。” “什么?”顾辰飞愕然了一下,说道:“好啊,你刚才是算计我呢?” “没。”沈瑶月忙假装道:“我是真的被你吓坏了。不过你既然承诺了我,总不至于反悔吧。” “自然不会,大丈夫一言,驷马难追。我像那种人吗?”顾辰飞一本正经地说。 看到自己被捉弄这么久以来,终于赢了一次,沈瑶月颇感慨地轻笑了一下。 这一笑也许是态度过好,顾辰飞直接被吓到了,他摸摸鼻子:“你干嘛突然笑得像我堂姐一样。” “怎么了?” “怪慈爱的。”顾辰飞躲开眼神说道。 竟然有人会嫌弃别人对自己态度好一些,沈瑶月心中好笑:“想笑就笑了。”顾辰飞并不在意礼教的一些规矩,她也就不行礼,继续随意地说话。 “你站在这干嘛?这里光秃秃的,附近只有他们家下人的茅厕。”顾辰飞手撑在亭柱上,问道。 沈瑶月听他说话粗鲁,不以为意:“我顺着路正好走过来,你呢?” 第4节 顾辰飞没说他是看着赵冉在这附近,猜到她八成也在这,就过来了。他只望望天,不回答。 这时前面那个分岔路上传来脚步声,很快,转过来一个人。 沈瑶月看着来人,心里就开始冷笑。 来人正是赵冉,走得不疾不徐,一副翩翩佳公子的形貌。 要是换作前世,沈瑶月心中大约会小鹿乱撞,现在只想当没看见。 沈瑶月也望天,没有说话。倒是一旁的顾辰飞点了点头,算是问好。 他们曾在一个学塾里念过书,说起来还是同窗。 看着装作没看见他的沈瑶月,赵冉有些奇怪,毕竟是平生第一次。他索性走过来,问道:“顾公子,沈大小姐,可识得这里的路径?” 一旁的顾辰飞很耿直地说道:“不知道,我第一次过来。” 沈瑶月没想到这人径直走了过来问路,当没听见,继续望天。 赵冉本来怕她痴缠,一向避之不及。可他走了好一会儿,都没遇上人,终于看到这两位。因着顾辰飞也在,所以他放心上来,岂料沈瑶月竟然如此冷淡。等了一会儿,看沈瑶月竟然真的不动,赵冉心中冷笑,这是欲拒还迎了。 那便走了,他想,看你能坚持多久。 不认识路的他,只好继续向前走去。 沈瑶月还是远目,静静等待脚步声的消失。 顾辰飞看着这样难得一见的情景,心中也奇怪,还未等问,听到“砰”的一声。 顾沈二人一同看去,竟是赵冉摔倒在那条倒霉之路上。 世事真是出人意料,沈瑶月万没想到是这样的展开,震惊的她都来不及赞一声苍天有眼。 那里实在太滑了,赵冉一下竟然没有站起来,顾辰飞热心地上前,一把把人拽上来,让他离下面的松油远了许多。 赵冉身上满是苔藓,面上却没什么尴尬之处,只是淡然地说:“多谢顾兄。” “哎,客气什么?”顾辰飞摆摆手。 按照往常来说,沈瑶月这个时候得拿着帕子帮忙擦拭了,可如今她一动不动。 顾辰飞使了两个眼色,沈瑶月无动于衷。这明明是个好机会啊,他忽地反应过来,她是不是想帮赵冉,却不好意思的。 可巧远远地来了一个穿杏黄的丫头,沈瑶月看着那个丫头出神,因为这个人就是上一辈子给她指错路的人。这丫头长得本无奇特之处,可是那日穿的杏黄的确清丽,让她有了一点模糊印象。现在看起来,只觉得惊心。 她是不是要把摔倒的赵冉领到那间屋子?如果这是个阴谋,赵冉其实也是受害者。自己虽然怨他,可他上辈子原本可以和自己的义妹在一起的。 要不要拦一下? 丫鬟刚走过来,谁料顾辰飞突然说道:“你叫什么?” “奴婢叫杏儿。”丫头说道。 “可是实话?”顾辰飞语气很凶,周边的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是。”丫头吓得有点颤抖。 “立刻去找赵公子的小厮,让他送衣服过来。我只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若是迟了,就让人打断你的腿!”顾辰飞恶狠狠道。他原本不想管这件事情,可他觉得沈瑶月心里想管,却拉不下面子,索性让他做个恶人,毕竟也和赵冉有同窗之谊。 丫鬟站在这里,本来是奉主母之名,将摔倒的人领到不远处的院子里换衣服。可此时听了这番话,吓得一哆嗦,顾不上其他事情,径直去了。 顾辰飞虽常年待在花街柳巷,却并不好色,一贯怜香惜玉,惜弱怜贫的。这次竟是他第一次恐吓一个丫头,正觉得是不是浮夸了,看着另外两人都用一言难尽的眼神看着他。 场面一度僵硬。末了,还是赵冉先开口:“多谢顾兄帮忙了。” “客气了。”顾辰飞忙道,这事情算是揭过。 沈瑶月全程什么都没有说,一直默默想着自己的心事。 赵冉心中更加疑惑。不说之前的视若无睹,此番自己不甚摔跤,沈瑶月眼中既无嘲笑,也无怜惜,之前那热切眼神,更是全然不见。这是怎么了? 三人各动心思,却对别人没有察觉。至此,沈瑶月想,丫鬟都被支走了,上辈子的事情算是避免了过去,自己也该回去了。正要告辞,这时候下面那间院子,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惊叫,紧接着一群少爷小姐跑向了那间院子。 那间院子里怎么还有一个姑娘…… 沈瑶月没想到自己不去还能有别人,迷惑地想:是谁倒了血霉?又一想,为什么赵冉同她一起站在这里发呆,而不在院子里? 那此刻院子里面尖叫的人,变成了谁呢? 第5章 “有热闹,你不去看看?”顾辰飞语气有些淡漠。 沈瑶月摇了摇头,此等场景何等尴尬。她上辈子因为这件事情,回家后被族人逼得差点上吊,是一向威严的父亲拦住了她,并舍下老脸,为她求了这门婚事。 “我还是先回去吧。”沈瑶月看着那边一团闹剧,又问:“你去么?” 顾辰飞神色突然变得很冷淡:“家宅伎俩,我为何要去看那群人折腾。” “那我们一起下去吧。”沈瑶月说道:“我去找周姐姐,你就安生去前院吧。” 顾辰飞点头,远远看见那个丫鬟抱着一身男装过来,嘱咐道:“赵兄再等等吧,送衣服的人也该到了。” “嗯。”赵冉看着关系亲厚的两人,怔愣无语。事情都变化的好快啊。她为何对这个人人厌弃的纨绔,比对自己都好上十倍。 沈瑶月先回院子那,找了周氏,彼时周氏还不知道那边发生事故,笑着问她:“这园子里怎么样。这个时候,没什么好逛的,倒是这边池子里养的鱼挺好看的,我倒忘了嘱咐你去看。” “都还好,有几株荷花倒是开的清丽。”沈瑶月微笑道。 周氏解释说:“不是想怠慢妹妹,我和陆姐姐自小认识,她如今嫁给了这家,有时候过得不好,和别人强撑着没法说,和我倒能说些实在话。” 沈瑶月忙说:“姐姐说哪里话,我明白的。”她不免想起前世,对遇人不淑这件事情很理解。 周氏放心点头,二人正要原路返回宴席。 “不好了,姑娘。”彤儿急急忙忙地跑了上来。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沈瑶月看她如此沉不住气,皱眉说道。她知道彤儿一向忠心,可上一世曾因为急脾气,吃过好多亏,自然不希望她今生重蹈覆辙。 “二姑娘出事了!二姑娘被一个醉酒的纨绔,拉进了一个院子里。”彤儿满脸惶急,却不敢往后说。 沈瑶月脸色一变,快步跟着彤儿去了。一进去,看热闹的人正里三层外三层的围在那,议论纷纷。当先抬出来的,是一个男子,酒气冲天,晕死在那里。 顾不得别人的目光,沈瑶月径直去了里屋,角落里呆着的,竟然真的是二妹妹沈琴月。她现下外衣尽褪,里衣也一片凌乱,这形容比自己上一世还要凄惨。而且好像吓呆了,双目无神地坐在地上,连哭都不会哭。 同自己差不多时候赶到的,是沈琴月的好友温仪,身后还带了几个婆子过来。只看温仪踉跄了几步被人扶住,愣愣地看着纨绔被抬出去,站在沈琴月旁边,捂住嘴巴,默默流泪。 沈瑶月目瞪口呆,觉得一阵眩晕,后退了两步。“刚才那个男子是谁?” “小姐,那是城北的何家三公子。”彤儿在一旁小声说道,显然是想法子打听过了。 “怎么从未听说过?”沈瑶月没想起来这人是谁。 “他父亲是钦天监的一个小吏,家世一般,不过亲娘和程国公府有些旧亲,故而过来了。这人巴巴的就是一个纨绔,整日里只知道吃酒,姑娘如何听说过。”彤儿道:“如今二姑娘落在这里,这可怎么好。” 刹那间,她神思清明,想明白了许多事情。原来上一次,她应当是被陷害和这个纨绔躺在一张床上的。 这才是阴谋的原貌,那前一世出了什么岔子,让赵冉同她待在一间屋子里? 在一片吵嚷和混乱中,她清醒过来,身为长姐,无论如何,这种情况下要做个样子。得找程国公夫人,把门口的人都请走。 刚出院子,程国公府夫人已经带着人过来了,紧跟着是陈氏,他们两个看到站在一旁的沈瑶月,都愣了一下。 “母亲,姨母,怎么了?”沈瑶月察觉到两人的诧异,不动声色地问道。 “没事,我和你姨母,就是松了口气。刚才来的路上,听说坏事的姑娘是沈家的姑娘,吓得我还以为是你。”陈氏急促地说,一副关心女儿的慈母形容,挑不出半分毛病。 “对啊,我和你母亲就是这个意思。”程国公夫人的脸色却没有那么自然,沈瑶月仔细一看,眼神有些躲闪。 她们毫不疑心是别人。沈瑶月心里一凉,竟然真是如此。她慢吞吞地说道,语气中低着痛苦和纠结:“里面的那个姑娘,是二妹妹。” 陈氏一听,脸色大变,强撑着走进去,看着衣衫凌乱的女儿,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程国公夫人忙清空众人。 纨绔也分几等,有的天□□玩,却颇有才情,能吟诗作曲,如吴振林。有的风流不羁,却武功高强,身具将才,如顾辰飞。而这次吃酒的纨绔,属于什么都不会,只是混吃等死。 偏何三公子家世只是平常,家中还有四五个兄弟,年长的几个,都很平庸,没法照拂家里。 所以陈氏她们才这样绝望。 后面的事情一团狼藉,听到消息的人议论纷纷。沈瑶月拉着吓到的沈容月,和一路上哀哀哭泣的陈氏母女,回到了永宁侯府。 迎接她们的是永宁侯的满腔怒火。 “你们今日到底做了什么事情!还不细细说来!”沈从屿怒道。 “女儿并不知道啊。”沈琴月哭得很厉害,说不出什么有用的话来。 沈从屿更加生气:“我今日就拿板子打死你这个不孝女,省着祖宗声名全被你丢了去。” 陈氏忙拦道:“老爷饶命啊。她不懂事,都是我的错啊。今日宴席上,琴儿觉得闷,就和平安侯家的姑娘一起去院子里面。谁知道撞上一个喝醉的纨绔,硬生生地拽走了琴儿啊。” “那平安侯家的丫头呢,人家怎么没事?”沈从屿显然不信这个说辞。 “平安侯家的丫头一看事情不好,忙去找人来救。谁知道一时竟没找到有力量的婆子。等找到了,一切都晚了。”陈氏边哭边道。 “胡说,那么大一个园子,程国公府那么多人,怎么会找不到不中用的人!”沈从屿喝道。 “这大夏天的,偷懒的人太多了。”陈氏有点无力。 沈瑶月听得明白。她们这陷阱果然做的十分齐全,在那个时间段将人全都调开,防备她的丫头能求救成功。等过一会儿,他们回来就会有人发现私情。 而最先发现私情的,就是沈琴月和平安侯的女儿。她们喊叫起来,旁边的人都会听到。上一世便是如此。 可惜的是,因为沈瑶月没去。她们去捉奸的时候,屋中只有一个饥渴万分的纨绔,一把拽住了沈琴月。 “我早就说了,程国公府家风不行,让你们远着点,谁知道你们非得和这种人家上赶着。”沈从屿喊累了,恨铁不成钢地说:“若是听我一句,哪有今日!” “那毕竟是我表姐家啊。”陈氏底气不足地说。 “你还顶嘴!”沈从屿指着陈氏,气得手和胡子一起哆嗦:“真不愧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在别人家的园子里也混跑。” “姐姐当时也不在席面上啊。”今天发生的变故太多,一向疼爱自己的父亲如此严厉,沈琴月已经吓懵了,不过脑子地喊道。 “瑶儿,你当时在何处?”沈从屿铁青着脸,转过头问。 “我在程国公府的园子里,之前程国公府二儿媳妇病了,母亲命我同周家姐姐一同去。谁知回来的路上,就听到小院中有人尖叫,更没想到那个人是二妹妹。”沈瑶月平静地说道。 “你和容儿先回去吧。”沈从屿勉强压制住怒火。 “是。” 第5节 两人出去后,屋子里再次响起声声咆哮。 前一世也是这样,当时她整个人懵掉,继母跪在那儿,沈琴月惊恐地在她父亲和族人的面前痛哭,述说这件事情。 九个月前,沈从屿的弟弟去世,按道理说,他的孩子应为叔叔守孝一年,不得嫁娶。更何况发生的是这种事情,他实在气急了。 上一世这个时候,族老们早就一起过来了。而这一世,押而不发。 她们母女俩也许是那个时候就想逼死她。 只不过没有拗过她的父亲。 上一世的最后,永宁侯府去了外地守孝,再无来往。她当时还以为,舅家卢氏被赵冉诬陷,陈氏和二弟她们是借着守孝的名头,回老家避祸。 想起当时赵冉提及此事,讥诮的眼神,原来如此。 以前她从来没有怀疑过这群家人,直到今天,才发现自己一向尊敬的继母竟然存了歹毒心肠。既然她害了自己,那么父亲的事情不好说,但弟弟落水,恐怕也是这个人的手笔。 一直软软地趴在自己身边撒娇的沈琴月,原来心里也是想害她。 那个一向会说好听话的二弟,最终在自己母亲和姐姐的帮助下,在不知是否知情的情况下,踏着自己亲人的骸骨坐上了永宁侯之位。 现在府里闹得特别厉害,她听到父亲一阵一阵的斥责,想着这些阴谋,心里越来越凉。 这个被称作家的地方,原来是会吃人的。 第6章 在陈氏的反复跪求下,同前一世一样,最终沈从屿同意了沈琴月同纨绔何孟的婚事,算是保住了她一条命。 婚期定在出了孝期后的十二天。 既然已经定下了,且婚礼仓促,那就要准备一份礼物。对于这个妹妹,沈瑶月没有任何心思自己做礼物,只想着出去随便买一件回来,糊弄一下。 带着彤儿上了街,她坐在马车上想起前世嫁入太师府后,就没再自在的出来逛街了。偶尔出一次门,也是陪着婆母一同去其他公卿家,需要细心打理路上的一切,以应对挑剔的婆婆。现下轻松,她忍不住掀起一点帘子看外面街上的景象,还同以前一般一样。 眼前一片熙熙攘攘,到处都是热闹的声音。摊贩叫卖声,熟人间闲谈的爽朗笑语,不绝于耳。她看着这些,嘴边泛出笑意。 停了马车,是之前常来的一家店,无非是买些簪环首饰,她懒得挑拣,就道:“拿一套上好的簪环并手镯。” 伙计认得她,忙摆出来一套,拿给她看。看着成色合适,沈瑶月命人包起来,就要出去。 “姑娘,咱这就回去了吗?”彤儿说道。最近府里的情形太压抑了,她希望自家姑娘多在外面逛逛。 “我们悄悄的,去看一下紫烟,不要让人知道。”沈瑶月说道。那日婆子去看紫烟,并没有见到她,只是见到了她的父母。 “好。”彤儿点头。 主仆二人正要出门,听到旁边在那买东西的姑娘道:“哼,那个顾辰飞,不过是仗着他父亲祖辈功勋卓著,整日在街上胡混,不然,谁肯正眼瞧他一下?” “是啊。别说是赵大公子,他若不是仗着爹娘的光,连一般的公子哥都比不上。” “就是。那群人每次提起赵大公子,都会拿顾辰飞作比较,说什么文有赵冉,武有顾辰飞。哪里比得上。”姑娘犹自生气。 沈瑶月倒是认得这两人,一个是光禄卿大夫的小女儿李怀月。另一个兀自冷笑的是勇毅侯之女苏怀瑾,就在前几天,她还评价自己和顾辰飞很般配。 听到这两人越发抬高赵冉的行径,她忍不住冷笑了一声。另外这俩姑娘立刻就听到了。 “我当是谁呢?”苏怀瑾说:“原来是那个妹妹突然要成婚的沈大小姐啊。果然妹妹这个不堪样子,姐姐也没好到那里去。” 这是在嘲讽沈琴月嫁的不明不白了。那日在场的人很多,又是公卿贵族,沈家堵不住他们的口,一传十,十传百,这件事被京城有名姓的人家,当做笑话来讲。 伙计怕出事,担忧道:“两位姑娘,这……” “这什么这,本姑娘说什么,你也要管么?”苏怀瑾瞪着眼睛道。 “不敢不敢……”伙计忙道,低头认真擦拭柜子。 苏怀瑾正要继续开口,却听沈瑶月说:“我不过是听人说话发笑罢了,苏姑娘急什么?” “那我说话哪里好笑了?”她下意识地反问。 “前日我听闻家下仆人说,城东的街巷有一三岁小儿掉入护城河,河水湍急,是顾公子正巧路过,伸手搭救。此等义举,我心中敬佩。而从未听过赵公子有此义举,只因顾公子学识赶不上赵公子,就被苏姑娘贬的一无是处,实在有些好笑罢了。”沈瑶月说的这件事情,是丫鬟昨日告诉她的,此时正好说出来。在她现在不被前世痴恋蒙住的眼里,赵冉他哪一点比得上顾辰飞了? “既然沈姑娘如此瞧不上赵大公子,之前何必做那等痴狂之态,不堪入目。”苏怀瑾冷笑道:“莫非是看赵大公子不肯理睬你,因此换了别的招数,准备欲拒还迎了?” “苏姑娘慎言,莫要讲些流言蜚语。”沈瑶月那日同赵冉重逢后,回去反思了很长时间。知道现在很多人还以为自己痴恋于他,恐怕会同前世一样,遇到许多尴尬场景,因而劝自己平静对待的同时,想了一些对策。 “你的那些心思,全京城的公子小姐,还有人不知道吗?”苏怀瑾说道:“你今日竟然说那些是流言蜚语?” “那苏姑娘可有亲眼见过,我做了什么不堪行径?”沈瑶月十分平静,大有一种我从来都是行事规矩之人。 苏怀瑾想了想,好像这人做的最过火的事情,不过是同赵冉偶遇搭话。而这件事情,自己也做过,只不过没那么频繁罢了。 “虽然你没做什么,可你心中……”苏怀瑾话未说完就被打断。 “我沈瑶月今日对天发誓,我对赵大公子绝无半点心思,如有谎言,天打雷劈。”沈瑶月并指为誓。她心中明白不应当为了这种事,与人发生口舌之争,失了大家体统。可是踩顾辰飞来捧赵冉这种行径,她实在是受不了。及至后面誓言,也是实在想撇清关系,说完就带着彤儿走了。 苏怀瑾没想到沈瑶月竟然如此决绝的发了个毒誓,一时愣了。等到反应过来,气势没了,对手已然走了。 她气得握紧了拳头,咬着银牙说不出话。 这厢沈瑶月吵架得胜而去,那厢苏怀瑾气得什么都没买也去了。最后从店里出来的是顾辰飞和他的两个好兄弟,擅长画美人却不喜读书的李南思和出来寻找写诗灵感的吴振林,后面俩人面面相觑,李南思先开了口:“我们兄弟这么多年,这还是第一个在大庭广众维护你的姑娘。” “不止姑娘,除了她好像再没旁人。”吴振林总结道。 “你说,她是不是对兄弟你,有意思?”李南思试探着开口。 “滚吧。”顾辰飞说道:“人家正经姑娘,你想什么呢?” “你也差不到哪里去啊。你家世不是妥妥甩他们家啊,要是喜欢,正好不辜负人家姑娘一片痴心,也不用你娘总催你。”李南思出主意道,一副等着看热闹的样子。 “哎,不对啊,她不是喜欢赵冉的吗?莫非她被顾兄美色勾引,移情别恋……”吴振林疑惑道。 “什么美色勾引,是义举!没看她那样夸赞顾兄的义举吗?”李南思说道:“再说你没听姑娘刚才发的毒誓吗?我就知道是谣言,长得那么好看的姑娘不会喜欢赵冉。”他年幼时因读书不行,被父母用赵冉鞭策过许多次,故而十分讨厌此人。 “再胡说我动手了啊。”顾辰飞虽然嘴上如此说道,心里想着的却是沈瑶月那日对着他哭泣的样子,疑惑更深。 “啧啧,还害羞了。”李南思自以为点破他心思更是得意,直到看到对方威逼过来的拳头才老实闭嘴。 沈瑶月坐着马车同彤儿一起去了紫烟的家里,那是一条窄窄的巷子,住了许多户出卖劳力的人家。她命马车停在街口,直接进去。 在彤儿的指引下,七拐八拐的到了紫烟的家门口,扣了门,好一会子,终于有个七八岁的小童出来。 “你找谁?” “紫烟在哪儿?”沈瑶月和善道。 “三姐姐,有人找你。”小童喊道。 “来了。”紫烟穿着一身素色,端着一大盆衣服从屋子里出来,看着沈瑶月和彤儿,眼圈红了。“姑娘。” “听说你病了,我来看看你。”沈瑶月上前几步道:“如何了?” “我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姑娘了。”紫烟放下木盆,忍着哽咽说道。 “这是怎么说?”沈瑶月忙安慰她。 “他们说我年纪大了,把我许配给了庄子上的无赖。”紫烟脸色有些苍白,看起来在家里过得十分不好。 “可我先前听人说,你是因为病得很厉害,所以不回去。”沈瑶月道。 “他们,他们竟然……”紫烟喃喃道。 沈瑶月忙安慰说:“别慌,到底是怎么回事,说清楚些。”前一世,她在祠堂里被关了好几天,听陈氏说紫烟得了急病,很严重,回了家里。她还拜托继母多给些银钱,当时陈氏好好地答应了。 紫烟有些犹豫。 “是因为太太吗?”沈瑶月看她似是不敢开口,索性直言。 “姑娘这是……” “你尽管开口,我已经不相信她了。”沈瑶月道,这毕竟是一同待了好几年的人。 紫烟眼前一亮,看了看四周,悄声道:“我思来想去,只是琢磨到一点事情。我自小就跟随姑娘,大姑娘两岁,自然是晓事早些。早年大夫人生了大少爷后体弱,家里家务都是二夫人照管的。但二夫人又拿不准当年的事情,我明白多少缘故,索性远远地把我打发了,任人磋磨。” 沈瑶月多少明白过去的一些事情。她的祖母老太君因母亲没有生育,逼父亲娶了二夫人陈氏。不过后来母亲先陈氏生下弟弟,没过多久却病逝了。听着紫烟口风,她问道:“你是说,母亲的死,是有缘故的?” “是。”紫烟轻轻点头:“二夫人也很忌讳这件事情。” “你的怀疑,可有证据?攀诬主母,可不是好玩的。”沈瑶月严肃地问道。 “奴婢没有。但姑娘想来,你看大夫人当日用的奴仆,内院还剩几个?不是去了外院,就是被打发了。”紫烟说道。 沈瑶月心中一凛,她自小离家,印象不深。依稀记得奶妈提过几个名字,回来后的确没怎么见过这几个人。她知道紫烟说的都是真的,回过神来问道:“如今陈氏要你嫁给谁?” 听到这个问题,紫烟又要哭了。“我也不知道,只求姑娘让我脱出这火坑。要知道庄子上那个人年岁已经赶得上我爹,平日里只是吃酒赌钱打人。但太太许了不少银钱,我爹娘就同意了。” “什么时候嫁人,过了定礼不曾?”沈瑶月忙问道。 “原说是过了年,现在还没开始预备。”紫烟愁道。 “好,我一定不会让你嫁给一个无赖。”沈瑶月道:“不过你得先忍耐一阵子,过些时日,我一定让你回来。” “姑娘当真?”紫烟眼中生出一丝希望。 “自然。”沈瑶月承诺道:“我绝不骗你。” 第7章 前世她一被关丫头就被撵了,过阵子陈氏就把人嫁了。可这次被关的人不是自己,因着教管不力,沈从屿在一怒之下,让自己的那位梅姨娘,也就是沈容月的生母出来管家。 陈氏自身难保,同女儿一起被禁足,全然顾不上紫烟这茬子事,所以发还卖身契,过定礼这类的事情,什么都没有。 只是如今梅姨娘新官上任三把火,正想找些事情做筏子,拿一些过去陈氏偷懒的错处。沈瑶月原是想直接让紫烟回府,这个风头上倒不好去和梅姨娘说,只得慢慢谋。 梅姨娘不是个安分的性子,这个节骨眼上能有机会出头,府里说不定没有清净日子。这阵子沈容月帮着母亲忙些事情,暂且没时间来这里学画画。她想了想,正好在这个时候实行自己的计划。 回了府里,沈瑶月没有急着去吃饭,而是去拜见了父亲。沈从屿这几日脸色都很不好,看着她还是勉强笑了一下。 “父亲该多注意自己的身子才是。”沈瑶月温声道。她上辈子对家里人忽略良多,因着八字刑克父亲一时被送入乡下,颇有怨念。可上一世父亲在族老面前,回护犯下大错的她。她才明白这个一直忙于琐事的刻板父亲,其实是关心她的。或者说,关心着他所有的儿女。 “不用担心为父。”沈从屿这几日烦心极了,还是温声道:“你过来是有什么事情?” “家里最近纷乱,我昨夜梦到母亲,她说思念我和弟弟。女儿就想着去城郊白柘寺诵经,顺便给家里祈福。”沈瑶月说道。城外白柘寺人人都说十分灵验,很多富贵人家都去那里上香磕头。 听到发妻托梦一事,沈从屿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良久回过神问道:“打算去多久?” “一个月。”沈瑶月道。 第6节 “那住在哪里?寺庙最近做法事,恐怕不太方便。”沈从屿终日与人来往,听说过一些消息。 “没事,母亲留给我的庄子正好在那里,我们就住在那里就好。”沈瑶月早就计划好了一切。 沈从屿想了想,允了。“你们姐弟既想出去,就多带些人就是了。” “弟弟毕竟是男孩子,成日窝在院子里也不像。这次女儿想着不带那么些仆人,就安安静静地过去,省着日后他去考科举,不习惯自己住在考场里。”沈瑶月的话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实际上只是不想带陈氏的耳目出去。 “也罢。”沈从屿同意了。 “姑娘,要去哪儿?”彤儿看着沈瑶月不是回住处的路,说道:“要吃饭了。” “去远舟那里,看他吃了饭不曾,没吃的话,端过去一起吃吧。”沈瑶月说道。 沈远舟住的地方靠近前院,没用多久就过去了。年初他们的叔叔去世,家里晚辈守孝一年,是以都不用去学塾里读书。 可沈远舟自幼喜静不喜动,闲来无事就待在屋子里看书,时常忘了饭点。他心性质朴,一心想饱读圣贤之书,日后通过科举入仕,为百姓真心做事。 就是这样一个人,落得了上辈子落水重病而亡的结局。 而这种事,沈瑶月不会允许它再次发生。 “大姐姐。”沈远舟看到来人,忙放下手里的书起身。 “在用功啊。”沈瑶月问道:“看到哪里了” “比着梁老先生的注疏,又温了《告子》卷。”沈远舟一字一句地答道,一看就是个念书多了的小古板。 沈瑶月点点头,心知弟弟一向用功,就不多问。她只说道:“我刚才同父亲说了,改天带你去郊外的庄子上住几天。” “好端端的,怎么要住到外面去?”沈远舟年纪虽小,可府里的风声多少听到一点,觉得最近应当低调地躲着,不找事情比较好。 “你不想出门吗?”沈瑶月奇道,她这个年纪的时候,天天都惦记着出门。 沈远舟摇了摇头,真心道:“我觉得待在屋子里看书就很好。” 没想到这个弟弟,这么喜欢宅家,沈瑶月嘴角抽了下:“没事,可以带书的。你想不想吃莲藕、菱角这些东西么,已经吩咐他们预备了。”这些东西都是沈远舟爱吃的,可是陈氏嫌脏,所以家里人从不预备。好在弟弟爱吃这个,如今用它来诱惑一下。 “可以吗?”沈远舟脸上终于绽放出少年人的神采。 “当然了,只要你跟着我去,你想吃什么吃什么,我绝对不拦着。”沈瑶月承诺道。 “好哎!”就这样,沈远舟答应了。 沈瑶月又说:“还没吃饭吧。” “尚未。” “那今天咱俩一处吃吧。” “嗯!”沈远舟很高兴,忙轻咳一声忍住了激动之态。他感觉现在的姐姐很不一样,不再像以前一样,一味的往外跑,而是在这关心自己。 一连来了三天,沈瑶月都仔细打量沈远舟的仆人。自紫烟的提醒后,她发现这院里的仆人虽然数量多且听话,可大多都是陈氏安排的人,就是难以分辨哪个是心腹,哪个是随手指来的。自己院子里虽然也被陈氏安插了人,可按着前世那些蛛丝马迹,大多能排查出来。弟弟的人,却需要小心撤换。此次,倒不能带出去。 要出发的前夜,听到消息的梅姨娘倒是不请自来了。 “姨娘。”沈瑶月款款地站起来,命人给她倒茶。 梅姨娘笑了笑坐下道:“听说大姑娘要出门去?” “嗯,我同父亲说过了。看姨娘这两天繁忙,想着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没有去叨扰。”沈瑶月客气地道。按理说梅姨娘现在当家,她出门说一声原也应当。可这次没有带陈氏的心腹出门,她不好去找梅姨娘,省着陈氏立时发现她变了心。 “姑娘说哪里话。”梅姨娘本以为沈瑶月是藐视自己这个当家人的权威,看她这样客气,脸色好看了许多。“我只是怕姑娘和大少爷出门,东西没有打点好。” “已经细细查过了,彤儿,拿单子给姨娘看看。”沈瑶月吩咐说。 彤儿忙递上了一张纸,纸上写了带着的物品和下人。梅姨娘不太识字,带着的丫头同她小声说了好久,终于笑道:“我看姑娘带出去的人太少了,是不是要多带一些人?” “那是我母亲的庄子上,自然有靠谱的人服侍。更何况我们姐弟这次是去礼佛,怎么好带一群人,扰了佛祖的清净。我知道姨娘是好意,但此事简便点就好。”沈瑶月微笑道。前世陈氏步步谋划,无一落空,导致这位姨娘从来没有出头的时候,是以沈瑶月对她无甚印象,也没仇怨,只是以礼待之。 “那也该带些人才是,出门总要有些体统。”梅姨娘忙说,她怕担了责任。 “那我就带些护院吧。”沈瑶月淡淡笑道:“姨娘不必忧心我,我已经回过父亲的。” 梅姨娘这才无话可说。她本来是想耍威风的,可沈瑶月对她极好,一腔怒气来,反而什么都没发泄出来,只好回去了。 出发那日,姐弟两个一早套了车,带上行装出门了。沈瑶月为了掩人耳目,带了不少护院,可贴身的仆从只带了自己这边的靠得住的,沈远舟那里没敢带人。 姐弟二人共乘一辆车,沈瑶月不敢让有些孱弱的弟弟长时间骑马。一个半时辰后,终于到了白柘寺,二人先去寺庙里拜祭一番。因着香火不断,寺庙里的装饰都十分精致。 沈瑶月为家人祈福之后,就出来了。 寺庙里的人惯常和世家打交道,看着是永宁侯府的人,早已准备了一处歇息的院子。上完香后,沈远舟跟着僧人去更衣,沈瑶月站在一棵柘树下看着山下景象,闻着香火气息,突然听到一声“阿弥陀佛,姑娘当真好面相”。 沈瑶月转过身子,看着不远处站了一位须发全白的僧人,忙道:“大师。” “依老衲看,姑娘是有奇遇之人。”大师道。 听到奇遇二字,沈瑶月想到重生一事,就道:“大师还看出什么来?” “姑娘的面相,贵不可言,日后必定是富贵至极。”大师微笑道。 “贵不可言?”沈瑶月忽然笑道:“可从小,就有人断言我刑克父亲。” 大师不赞同道:“姑娘的八字无害于父亲,但是和母亲缘分浅薄。虽然命犯小人,可因缘果报,这一次,该是姑娘占上风了。” “大师是说我八字和父亲没有冲突?”重生回来,沈瑶月终于觉得有事令她震惊了。 “正是。”大师合十道:“今日老衲说得太多了。” “多谢大师。”沈瑶月忙躬身行礼,站起来发现面前无人。 沈远舟同僧人走过来:“阿姐,在这里做什么?” 沈瑶月问旁边僧人:“小师父,贵寺可有一大师,须发全白,直垂到腰间?” “有的。”僧人道:“那是我们太师叔祖普惠大师,今年已经一百二十岁了。姑娘可是见过?” “正是。刚才大师点拨了我几句。”沈瑶月想到,原来不是错觉。 “那是姑娘的缘法了。我们太师叔祖是得道高僧,勘破命数因果,平日里很少出来,寻常人难得一见的。”僧人道。 客套了几句,沈瑶月带着弟弟下山。一路上没说一句话,只想着普惠大师说自己八字没有问题。那当年的道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阴谋,好像比自己想的要复杂许多。 第8章 下了山到旁边的庄子上。天色有点晚了,二人用了饭之后,沈远舟有些掌不住,就去收拾着睡了。 沈瑶月没有去睡,而是见了庄子上的管事刘氏夫妇。这是她外祖母当日陪送给母亲的人,自然都是好的。 老刘头捧了账本子送上来道:“姑娘,这是这几年的账本子。”沈瑶月母亲在世的时候,是个和善的人,待下人一直很好。他们如今看到沈瑶月过来,心中都是激动亲切。 沈瑶月略略翻了几下,看着每一笔账目都十分仔细,说道:“我且留着看下。眼下我喊管事和婶子过来,是有一件事情要说。” 两人听着姑娘有话吩咐,忙肃然起来。“您说,小的一定仔细去办。” “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和弟弟最近在庄子上住上一个月,之前一直想着他身子骨弱,想着让他在这里学些凫水,骑马之类的,强身健体。”沈瑶月道。 “这个简单。”老刘头就道:“庄子这里靠水,水深不过一丈,正适合少爷。至于马匹,这里平日里为了去京城里送消息,也是有两匹的。” “只不过,我想着这件事最好是不要泄露出去,教习也应当可靠。你们二人是母亲当日的心腹,应当知晓这是何意。”沈瑶月正色说道。 二人虽在乡下,可也听说了一些消息,眼下不完全明白沈瑶月用意,多少能猜到些,当下一齐道:“自然找了靠谱的人来教少爷,不会泄露半句。” 第二天一早,沈远舟拿起书来就开始念,念完早课,就来到厅上同沈瑶月用饭。 吃了饭,沈瑶月带着弟弟去了后院。 “今日不是去寺庙里念经书吗?”沈远舟看着路径不对,心里奇怪。 “不,带你去后院有事。”沈瑶月神秘道。 “好。”沈远舟虽然疑惑,也就不问了。 别庄简便,后院并不如京城宅第一般精巧,偌大的一个后院,大半都被一个荷塘占去了。 老刘头带着两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人,候在这里,说道:“姑娘,少爷。” “这是?”沈远舟问道。 “我找了两个教习,教你凫水。”沈瑶月拿了根杆子,触了触水底,不算很深。 “啊?我学这个干嘛?”沈远舟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技多不压身。”沈瑶月说道:“你平日里读书虽好,可身子骨太弱。你细想想,上次发烧,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耽误了多少功夫念书?所以我带你出来强身健体,就是为了更好的读书。” “那为何不在家中,要跑到庄子上?”沈远舟疑惑道。 “他们水性太差了,不如庄子上的人会凫水。”沈瑶月正色道:“我可要嘱咐你一句,我带你出来学的东西,你谁都不许告诉,也不许问我原因,知道吗?姐姐不会害你的。” 沈远舟看着姐姐少有的严肃,只好答应。“可为什么要学凫水?强身健体可以选些别的啊。” “嗯,当然不止凫水,回头还会教你一些骑射,只不过先从凫水开始。”沈瑶月显然早就考虑好了。 “这么多?”沈远舟苦着脸说,他最怕活动了。 “好啦,快开始吧。”沈瑶月催促道:“拖是没有用的。” 虽然沈远舟在读书上颇有天赋,可在肢体活动上全无灵性。前两日两位教习自然不敢让这位尊贵的少爷直接下水,而是教他一些跑动和拉伸,沈瑶月在一旁的亭子那里喝茶,看着弟弟摔了好几次后,颇是叹气。 好不容易熬到下水,沈远舟更加崩溃了。因着下水不方便穿衣服,沈瑶月避到一旁,只等着练完了在问问弟弟练得如何。 下水第二日,沈远舟委委屈屈地过来:“阿姐,我不想练凫水了,练凫水好累啊,我今天呛了三十七次水。” “乖,凫水还是要练习的。”沈瑶月想,这辈子绝对不会让你重蹈覆辙的,哪怕你立即哭出来,我都不会心软。 沈远舟倒也没哭,弱弱道:“我为什么一定要学凫水啊,明明没有一点用。” “呃。”沈瑶月想了想,就道:“你看前一阵子顾公子在护城河勇救幼童,不就凭借着好水性吗?你这孩子一贯心软,若是遇到同样情形,无法救人,不得愧疚一辈子?故而我思来想去,才决定教你来学这个。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的确如阿姐所说,如果自己遇到同样情境,却什么都做不到的话,一定会愧疚终生。虽然凫水好苦,但还是要坚持!沈远舟听了这话,觉得大有道理,忙说要认真学了。 墙头上,还有一个人,在树叶掩映下,听到了这番对话。 想看看沈瑶月在这边干什么的顾辰飞,听到姐弟二人的对话,拧起了眉头。 自从那日之后,自己的几个弟兄在等着看好戏。是以有人发现沈瑶月出城之后,立刻告诉了他。 顾辰飞本来将此事抛之脑后,结果沈瑶月那日发的毒誓被当做新闻一样,在好多名门子弟那边传播开来。他开始担忧起来,于是想过来看看她在做什么。没成想,听到这几句话。 她不会真的喜欢自己吧?不能啊。 他陷入了巨大的迷惑之中,默默地遁去了。 第7节 隔绝于世事之外,沈瑶月过得很舒心。她很小的时候在乡间长大,骨子里很向往这种生活的。这里没有人议论她,人人都对她很和善,她好像还是当年那个不谙世事永宁侯府大小姐,没有后来嫁人的不堪往事。 凭着一腔救人的热情,沈远舟又坚持了三天,再次开始灰心了。 “我当日学凫水,不过三天学会了闭气,又过了三天就学会划水了。”沈瑶月勉励道:“弟弟,相信自己,一定行的。” 沈远舟只好咬牙再去,好不容易学会闭气,开始划水看似简单的动作,却完全做不好,不禁又开始怀疑自己。 “可是娘亲托梦,说你体弱,让我务必监督你好生锻炼,这样她才能在九泉之下安心。”沈瑶月一脸伤怀地说道。 沈远舟听说母亲在泉下依然为自己担忧,只好继续锻炼。 就这样变着法儿的忽悠着,总算让沈远舟坚持了下来。沈瑶月对凫水的事情虽然面上严厉,但背地里却和那两位师父说,循序渐进着来,毕竟弟弟体弱。 听说沈远舟终于学会了闭气,也稍微能划动几下了,沈瑶月心中松了口气。她本来也没打算让弟弟精通,只是让他学几下子,日后就算掉到水里也能漂浮着,不至于呛水昏迷,等着可靠的人来救他。 接下来的项目是骑马,重生那日沈瑶月想起一件事情来,沈远舟自小身子孱弱,骑马等事疏于练习。他平日里出去,虽也骑马,可大多数都是仆人牵着马带他走。为着这事,可没少被人议论。他考中举人的那年,按着惯例,和一同中榜的人骑马去城外,因着被人戏弄,从马上摔了下来。本就孱弱的身体,更是雪上添霜。 从记事起沈远舟一直渴望得到一母同胞的亲姐关爱。可这个姐姐从小住在庄子上,回来后没住几天就去了舅舅家念书,念完了书心思全然不在府中,时常待在外面。 好不容易,沈远舟等来姐姐迟到的关心,没想到竟然是这个,也只好咬牙练习。今次学会了骑马,他就问道:“刘五哥说好多人都喜欢打马球,姐姐,你会吗?” “会一点儿。”沈瑶月前世活泼好动,可是赵冉的母亲一生规行矩步,并不喜欢特别活泼的女子,为了讨她开心,只好都收敛了起来。 “我不爱骑马,觉得没有意思。但如果姐姐能陪我学,或者教我打马球,我就能继续坚持了!”沈远舟央求道。 “好啊。”沈瑶月就答应了。 从这天开始,姐弟两人开始一起骑马打球,搞得两位刘哥都很担心。沈远舟的体格他们也看见了,练了这么长时间,总算是不从马上掉下来。再加上一个沈瑶月,更是一个娇贵的小姐。 等骑马跑动起来,他们才发现,沈瑶月虽是个姑娘,可比自己的弟弟伶俐多了。甚至有几次沈远舟控不住马,还是沈瑶月及时救援。 两位刘哥发现多了一个帮手,都松了一口气。 玩了一天,沈瑶月打得越发顺手,感受到以前不受拘束的快意时光。看着弟弟回了屋子去洗澡,沈瑶月揉了揉手,也准备去沐浴,刚走了两步,突然一个身影从墙上一跃下来,站在眼前。 沈瑶月惊得倒退了两步,看清来人,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 第9章 时隔半个月,一腔好奇的顾辰飞又去了郊外的庄子,依旧隐身在树后的墙头上,看着沈家姐弟俩在打马球,突然松了一口气。 赵冉是喜欢打马球的,而且打的非常好。这姐弟二人躲到这里来练习,果然是为了赵冉。 就说呢,好好的姑娘,怎么可能喜欢上自己。他白担心了。 “我听说你出城了,就好奇你在做什么,没想到你竟然是在这里打马球。”顾辰飞一脸了然地笑笑。 “弟弟学打马球,我偶然陪着打打罢了。”沈瑶月平静下来说道。 “真这么简单?”顾辰飞一笑,那双眼睛非常漂亮,他生得本就比别人好看。 “你什么意思?”沈瑶月别过眼睛,皱眉问道。 “当然是让应该知道的人知道!”顾辰飞十分热心,想着不能让沈瑶月的努力白费。 “我告诉你,不能说出去!”沈瑶月忙说,这事情是真不能泄露,要知道前世陈氏是因为弟弟体弱才用落水的法子坑害出大病。若是这次她知道弟弟有所改变,万一想法子投毒,岂不是防不胜防? “你先告诉我,为什么瞒着不让人知道。”顾辰飞见她慌张,认定自己戳中她的心事,越发觉得自己机智热心。 沈瑶月咬了咬唇,没有说话。她虽然怀疑自己的继母,可全无证据。 “我就知道。可你若是想通过马球,引起赵冉注意,何必拉着你弟弟练呢。我马球打的也不错啊。”顾辰飞以为她害羞,就绕开话题,想起刚才看沈远舟打马球,真真伤眼睛。 “我不是因为赵冉学的马球。”沈瑶月看他误会,疲倦地否认。她到底还要说多少次,自己不喜欢赵冉呢。同时她也开始迷惑一个问题。上一世,顾辰飞带人来救她,为她诛灭太师府,还在坟前让自己安息。她曾以为,这个人大约是有几分喜欢自己的。可是,如今看来,自己好像是误会了。 顾辰飞想,难不成真是为了我?不能啊。必然还是为了赵冉,脸皮这么薄可不行。他忙说道:“为了谁不重要,你球练得怎么样了,需要我陪着你练会吗?” 看他不知道又在盘算什么事,沈瑶月无奈道:“不用了。不过这件事情,你千万不要……” “我知道!我一定不会告诉别人的。”顾辰飞抢道,拦住了沈瑶月原本要说的“误会”二字。 沈瑶月以为他终于明白自己的意思,点了点头。 看她有些疲倦,顾辰飞说道:“你是要回去休息吧,我也该走了。”说完一纵上了墙,继而消失了。 “这不走门的毛病,是怎么养出来的。”沈瑶月小声嘀咕说。 一个月之后,在秋天的时节,沈瑶月决定从庄子上启程。 虽然姐弟两个都黑了一些,不复之前皮肤白嫩,但看着弟弟比之前更加精神,沈瑶月很满意。 临走之前,沈瑶月同老刘头夫妇商量了一下,带走了这刘五、刘六两位兄弟,作为弟弟的亲随培养。 老两口自是高兴,一是儿女众多,并不是很担心子女离远一些,更何况他们本也在京城附近。二是如今沈瑶月姐弟心思聪慧,待人又是极好。沈从屿只有两个儿子,沈远舟是发妻所生,年纪又大一点。日后若是做了侯爷亲信,更是好事。 回到府里,还未歇息,沈老太太就召了二位姐弟过去。 自从小儿子去世后,沈老太太一直在郊外的宅子里修养。沈从屿将沈琴月的事瞒了些时日,等到定礼过了之后,才告诉了自己母亲。一听说家里出事,老太太忙回来了。自己最疼爱的孙女,如此不争气,她心中不满。又看着一向不喜的沈瑶月这时候躲了出去,更是不快。 “祖母。”姐弟二人一同问安。 “你们二人最近去做什么了?”沈老太君不冷不热地说道,也不让两个人坐下。 “我和弟弟去了庄子上。前些时日母亲托梦,说思念我和弟弟。白日里便去白柘寺里念经祈福,晚上就去庄子里住下。还为祖母抄了地藏经,祝愿您老福寿安康。”沈瑶月面色平和,挑不出半点毛病。一旁的彤儿端了个托盘送上来。 听了这一番话,沈老太太怔了下,说道:“你母亲已经过世十几年了吧。” “是。” 沈老太太从红绸上拿起经卷,掀开看了看,字迹清秀,十分规整,一看就是用心抄写的。 许是老太君的幼子去世,给她打击很大,今日又没了训斥沈瑶月的气势,她难得温和道:“既是累了,你们就先回去歇着吧。” 沈瑶月恭敬道:“是。”这还是这么多年,第一次看见祖母如此和善的同她说话。以前来这里,不是吃一顿排头,就是看一会儿冷脸。 出来后,沈远舟忙问:“姐姐什么时候抄的经啊,我竟然不知道。” “晚上抄的。”她每日监督完了弟弟锻炼,回去就抄会儿经书。因为她知道,过一阵子老太太会回来的。而回来后,肯定会诘问他们。 “还好姐姐有先见之明,否则这次祖母又得责骂你了。”沈远舟庆幸说。 因着当年祖母做主将自己送去乡下的事情,沈瑶月一直耿耿于怀,上一世绝不肯低头。可这一世,她目的明确,只是想保住自己和弟弟,不走前世的歪路。那么为了行事方便,必然要讨好这个祖母。 而且,这次白柘寺普惠大师,告诉她八字毫无问题,事情更是离奇。自从她开始怀疑陈氏之后,对许多事情都充满了疑惑。那位道长的底细,也是未知。 她必须在这个府中,有一些自由和权力,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回府之后,沈瑶月每天都按时带着弟弟过来晨昏定省。沈老太太自从小儿子死了之后,每日恹恹地,她就在一旁耐心地陪着,说一些逗趣的话。以前在赵府的时候,赵冉的母亲是个难缠的,但赵冉的祖母是个有些古怪的老太太,摸着脾气了,反而容易讨好。沈瑶月对这些事情颇有经验,对待长辈,无非是一片诚心加上一些合适的方法,只要不是两个人真的有仇,都能成功。 沈老太太虽然不喜欢沈瑶月,可毕竟是十岁之前刑克父亲,现在的沈瑶月毫无威胁。而且自己一贯疼爱的沈琴月做出如此丑事,如今只在院子里闭门思过。等到日子一到,就嫁出去了事。 另外的沈容月性子太软,上不了台面。沈远牧也是陈氏的孩子,不如往日待见。 这个时机下,大夫人卢氏的两个孩子,就是最合适的,也是她如今最看得上眼的。更何况,这俩姐弟对她的确很用心。 祖孙三人和睦的事情,府里的人很快就瞧进了眼睛。 以前常有人在沈瑶月面前,说些沈老太太苛待自己母亲的话。现在那几个人看沈瑶月和沈老太太关系改善,心下都急了,时不时的提一嘴。 沈瑶月听了只是点头,面上都没什么大的反应,只是悄悄记在心里。 这几天沈容月也有空来画画,沈瑶月也就用心教导她。攒了几幅看得过去的画,拿给沈老太太看。沈老太太看她们姐妹和睦,倒也欣慰。 就这样,她终于等来了一个机会。 这日一早,沈瑶月陪着老太君吃完饭,弟弟告辞回去念书了,她则在这里陪着闲聊。 突然,管事秋嬷嬷过来道:“老太太,梅姨娘那里嚷了起来。” “为着何事?”老太君眉头一皱,她素来不喜欢这个眼皮子很浅的妾室。 “为着的是二姑娘置办嫁妆的事情。前一阵子梅姨娘按着假装单子,给二姑娘置办了箱笼,太太那边的人今日说箱子裂了,说是梅姨娘故意让人用坏板子做箱子,不给太太和二姑娘脸面,三言两语的,就争执了起来。”秋嬷嬷道。 “为着这点子事都能嚷起来,你们这些管家婆子都不做活了是吗?”沈老太太怒了起来。 “祖母息怒。”沈瑶月忙倒了杯茶,奉过去。 秋嬷嬷说道:“以前家里都是太太管事,如今梅姨娘刚接手,照应不到地方,也是有的。老太太还是该多当心自己的身体才是。” 沈老太太喝了茶,平缓了两口气,就道:“瑶月,你去瞧瞧,她们在闹些什么。” “是。”沈瑶月答应了。 “秋嬷嬷,跟着大小姐过去。”沈老太太又说。 沈瑶月带着自己的嬷嬷和丫头一路过去了,远远地听着梅姨娘那里吵得是不可开交。 “我知道太太院里的姐姐嫂子,都是头等主子。平日里小心做事,从不敢得罪你们。现在老爷吩咐我好生管家,我心里生怕出一点差池。你们倒好,变着法的挑我的错。我不活了!” 梅姨娘平日里说话惯会拿捏腔调,如今作嚎啕的姿态,依然能够将一个尾音转三个调子。 “姨娘说这些有的没的,是什么意思。”另一个声音道。 陈氏现在被罚了思过,出不得门,往日当差的丫头媳妇,倒依旧在外面做事。今日在这边闹得是她的心腹余大娘,正气定神闲地在一旁挑刺。梅姨娘倒是坐着的,可气得脸都红了,旁边的大丫头楼儿在给她拍背顺气。 沈瑶月款款地走过来,倒没有什么脚步声。吵架的几人都没有注意到,还是一旁的秋嬷嬷说道:“大小姐过来了。” 终于是安静了,余大娘赔笑问好,梅姨娘原想坐着不动,看到老太太身边的秋嬷嬷也来了,忙站起来。沈瑶月就道:“祖母命我过来,问问这是何事。”语毕,她在旁边的凳子上坐着,等着人回话。 “大小姐,有件事情你可要为二小姐做主啊!”余大娘先委屈了起来。 “你虽是太太的人,可姨娘在这里,轮不到你先说话。”沈瑶月冷声斥道。 看着一向笑得爽朗的大小姐斥责自己,余大娘愣愣地闭上了嘴巴。 梅姨娘以为沈瑶月向着她,忙道:“姑娘听我说,前日我这些天一直在打理家务,虽说是忙,可二姑娘的终身大事要紧,什么都不敢耽搁,每一件都是催着人立刻办了。那日太太他们送了嫁妆单子过来,我看着箱子还缺几个,连忙找人去做了。木匠是外面顶好的老师傅,催着他们赶紧做好了。又是老成的小厮搬进来的,我看着顶好,才送给太太过目,太太当时也没说什么不好。可三天后,他们非得说我打的箱子开裂,说我黑心,用的烂木头。” “姨娘这意思是说我无事攀诬你?那日箱子接了过来,小少爷身子不舒服,太太就赶着去问药,并没有看箱子。我们太太一向待人厚道,相信姨娘是个实心人。今日好不容易得了空,挨个瞧了一遍,谁知道箱子不仅里面坏了,连外面的清漆都掉了大半。我们原不想把事情闹大,可姨娘不依不饶,非说我们造谣。现在姑娘在这里,大可看看这箱子。”余大娘命人搬近点。 沈瑶月低头看了一眼,那箱子里面的确有一块木板,很突兀的开裂了。 “那日送来五个箱子,都是这样,我们只是搬来这一个。”余大娘语气悲愤。 两边人各执一词吵了几句后,都冷眼看沈瑶月如何处理。 第10章 陈氏把控家中多年,一着不慎,被迫让权,怎能甘心?手底下的人办事,也必定时常给梅姨娘使绊子,再三发生纠葛。这次箱子事情虽小,只不过是许多件事积攒着发作了而已。 第8节 梅姨娘虽然眼皮子浅,可这样明显的蠢事未必做得出来,八成是到了陈氏那里动的手脚,可这个推测无甚证据,她坐在那里沉思了片刻,淡淡道:“那日太太院子里,是谁接的箱子?” 一妇人上前道:“是奴婢接的。” 这妇人沈瑶月认得,平日里喊刘嫂子的,跟随陈氏也有些年头,算得上半个心腹。她轻轻蹙了蹙眉,问道:“那日你接箱子的时候,这箱子可就开裂掉漆了?” 刘嫂子回忆了片刻:“当日二少爷病了,太太房中忙乱,我未来得及细看。”她自然不能说,刚到就发现了,否则沈瑶月必然问她,为何当时不报。 “这就胡说了。二弟身旁的丫鬟婆子十数人,你平日里是掌管太太房里器物的,为什么请医问药,要劳动你?”沈瑶月声调不高,却是思路清晰,让人心中一凛。 刘嫂子缄默了一下,余大娘赶着说道:“大小姐知道我们房里因着嫁妆还有少爷的事情繁忙,再加上太太如今不管家了,偷懒耍滑的事渐渐有了,能尽心的可不就这几个。” “我问她说话,有你什么事情?”沈瑶月冷冷地问道。 刘嫂子只好说道:“那日我确然看了的,只是太匆忙,看着表面没有问题,谁知道箱子里面是开裂的。” “来人,去问木匠,这箱子开裂到底是什么原因!”沈瑶月吩咐说。一旁立刻有人去了。 没一会儿,那人就回来了。“木匠坊的师父说,应当是保存不善,太过干燥,以致于开裂。” “这可和我没有关系。”梅姨娘说:“那日我忙的脚不沾地,箱子到了,立刻就命人送到太太那里了,可没存放。这一些人,都是见证。” 沈瑶月打量了一圈,梅姨娘身后的仆妇们纷纷点头。 “可有册子记录了?”沈瑶月问道:“我看一下。” “呃,没有。姑娘知道的,我不识字。”梅姨娘有点尴尬。 府中做事,都是拿了对牌,做个见证。一般对清数目,支领、交割东西的时候,旁边会有人认真记录,方便日后查验。 可梅姨娘不识字,跟着她的人虽说是风风火火做事,但看她不查问册子,就东写一笔,西写一笔,常有遗漏。这箱子一事,只有从外院接进来的记录,却没有送往陈氏那里的记录。 余大娘就很得意:“梅姨娘并无证据不是,册子上可没写和我们核对无误了。” “我身后的人都可以证明。”梅姨娘急了。 “可谁不知道,这些人都是最近拖赖着梅姨娘的福,才起来的?”余大娘冷笑。 眼看形势就要僵持,梅姨娘猛地想起来:“那日老爷那边的小厮四喜正好在这,你们不妨问问他。” 当下便传人去问四喜,那人问完话回来,说道:“果如梅姨娘所说,那日箱子一送来,就送去了。” “你待怎么说?”沈瑶月看着管箱子的妇人问道。 看无从狡辩,刘嫂子骇得跪下:“那日太阳大,我搬得慢了些。” “箱子到你手里你没看出来有无问题,这是一错,哪天出的问题也不知道,这是二错。收了箱子却不好生保管,这是三错。不管好自己的事情,反而去忙别的事情,事后也不及时查验。府里要你这等偷奸耍滑之人做什么?”沈瑶月声音不高,但听得人心里害怕。 “姑娘,我知错了。”刘嫂子道。 “可怜我这样用心,总被这起子小人攀诬。”梅姨娘看着自己得胜,忙做了姿态说道。正想着要不要夸赞沈瑶月几句,又不想太过示好。 沈瑶月却先开口道:“姨娘做事虽用心,可这些册子上的账目往来,牌子交割,也该一笔一笔的按着时辰记清楚了才是。就像刚才,若不是父亲的小厮那日正好经过,怎么可能澄清真相?” “我……”梅姨娘皱了皱眉眉头。 “姨娘是长辈,而你们几个都是太太院里,办老了事的人了,论理我不该多说。可祖母让我来查问事情,总得说清楚了。如今这箱子将不对的,先存起来,再给二妹妹重新打点了,可不能再出乱子了。”沈瑶月的声音清清冷冷的,她本不是这样的性子,可前一世曾经看过身居高位的人训斥别人,学到了一些装腔作势的技巧。 两边算是各打五十大板,谁都没落到好的说法。众人听得无话可说,都道:“是。” 跟着过来的彤儿心中依然猜到陈氏院里的人嫌疑更大,可不明白自家姑娘为何把梅姨娘做事的纰漏也指出来。一旁的秋嬷嬷明了其中关窍,看向沈瑶月的眼神,倒是敬重了许多。 “既然已经问清楚了,我得回去禀报祖母了,不能让她老人家等着才是。”沈瑶月站起来,款款地回去了。 折腾了一圈,沈瑶月终于去和沈老太太回了这件事情。 沈老太太听完了缓缓点头,道:“辛苦你了,折腾了一下午。” “原是应该的。”沈瑶月忙道,她知道老太太一向喜欢后辈谦卑一些。 沈老太太方才露出笑容,说道:“也该吃饭了。来人,摆饭,叫大少爷过来。” 今日里吃斋,府里小厨房是专给老太太做饭,就算是不见油腥,也做的滋味不错。晚饭祖孙三个一同吃了,吃完后又引得老太太开心一回,方才散去。 沈瑶月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彤儿不停地道:“今日姑娘办的这事情,真是漂亮。以前从未看姑娘理过家事,没想到把这几个经过的老人,都能料理的清清楚楚的。” 听着夸奖,沈瑶月心中倒没什么,前一世在太师府她被任命管家,婆婆第一个不喜她,故意让仆人们苛责她。在家中从未有人教过这个,她是凭着韧劲一点一点的学着,不知道被坑了多少次,受了多少委屈,才终于做到大家挑不出错。当时太师府是外戚,家里情形比永宁府复杂数倍,如今只是损毁些箱子,实在是小巫见大巫。 她虽然这般谦让,秋嬷嬷却在沈老太太那里赞颂个不停。 “您没见今日大姑娘料理事情的利落劲儿,不是老奴僭越,这些姑娘们,也就大姑娘同老太太年轻时候有些相像。” “唉,我也没想到。这个自幼养在外头的丫头,竟是这样的聪慧。”沈老太太叹气。 “虽说大姑娘在庄子上养过几年,可她后来可是在尚书府长大,舅太太年轻时又是个灵慧人,怎么不可能教教自己的外甥女儿。”秋嬷嬷道。 “可叹我抬举了陈氏母女这么多年,却给我闹出这么丢脸的事情。”沈沈老太太语气中流露出后悔。 “这也怪不得老太太,当日给老爷娶二夫人,为的是绵延子嗣。谁知道大夫人去世后,她管家这样不力呢。”秋嬷嬷忙安慰说。 “你冷眼瞧着,如今府上这般样子。该如何呢?”沈老太太问道。 “这个……”秋嬷嬷心中有数,却不愿意直说,可对面老太太却执着地等自己回答,终于还是:“您是想要抬举大姑娘?” “什么抬举不抬举的。一家子内宅,没了母亲,本来就是长姐出头,怎么能让一个妾室管家。” 老太太道:“他父亲常年在外,不懂这个,如今两边闹得厉害,我看瑶儿做事干练,正好继续历练些。难不成让我一把年纪,看着他们对牌子、领东西么!” “正是这个理了。”秋嬷嬷道:“我琢磨着,大小姐必然能做好的。” 第二日早饭后,沈瑶月被单独留下来,沈老太太道:“府里这个情形,你也看到了。如今太太教管不力,惹怒了你父亲。梅姨娘她又没什么体统,整天和世家来往,又不像话。你的二妹妹不成器又要嫁了,三妹妹小。只有你一个明白人,我就想着,让你管些家务。” “这……”沈瑶月心中丝毫不惊讶,或者说她已经在等着这一天,面上还是要表现出迟疑和谦逊的姿态。“孙女没做过,怕做不好。” “这个家里,你是长姐,我看你是个聪慧的,承起担子来算不得难。再说,你若是有为难事,还有我在后面给你顶着。”沈老太太谆谆说道:“你要是觉得有什么麻烦,说给我。” 就等你这句话。沈瑶月道:“家里情形复杂。若是孙女管家,年纪又小,又是第一次做事,担心底下人有不听从我的。必得派两个有威信的嬷嬷,教导孙女,防备是否有遗漏才是。” “这个简单,我给你派两个人跟着你。”沈老太太想了想,指了两个嬷嬷,又命秋嬷嬷跟着,去嘱咐管家娘子们。 沈瑶月听了,忙谢过。 接下来,有好多事情,可以开始做了。 第11章 一群在府里办事的管家仆妇都站在这里,刚才秋嬷嬷遣了人请了她们过来。大家看着沈瑶月坐在当中,面面相觑,不知是怎么了。 “刚才老太太将管家的事情,交给了大小姐。让我过来说给大家知道,大家以后要尽心尽力,听从大小姐的安排才是。”秋嬷嬷道。 众人心中虽诧异,当即应是。 沈瑶月用和煦的目光打量着她们,这群人有陈氏的人,也有梅姨娘新近提拔上来的人,少数几个不站队的,现在都心思各异地看着自己。 一切和前世差不了多少,她微微笑道:“现在家里事多,二妹妹又要嫁人,另外几位弟妹年岁尚小,就还我一个清闲人,祖母命我照管几天家务。我年纪小,做事情有什么想不到的,还望各位婶子大娘,多提点才是。” “姑娘过谦了。我等自当好生做事,为姑娘分忧。”众人道。 听了老太太的决定,梅姨娘在一旁面色极差。 沈瑶月自然没忘了安抚她几句:“我若有不懂的,必来问姨娘。到时候姨娘可莫要嫌我聒噪。” 见沈瑶月给自己台阶下,梅姨娘脸色稍好,勉强道:“姑娘客气了。” 当夜,梅姨娘院里。 “我才当了几天家,这名头就让大姑娘夺去了。之前听说,她每天在老太太那里上赶着讨好。原本以为只是卖个乖,谁知道竟然盘算着这个!”梅姨娘愤愤道,忽略掉自己最近不合时宜的举动。 “姨娘且消气。大姑娘虽然聪明,可到底没经历过,猛地担上这个差事,怎么可能事事平顺。回头拿个错处,禀了老太太。太太如今这样,管家权不还是姨娘的吗?”旁边的丫头楼儿劝说道。 “那若是她不犯错呢?”梅姨娘问。 “那就给她安个错处。姨娘觉得呢?”楼儿颇有些心思。 那边陈氏院里,也在说这件事情。 “太太,老太太把管家权给了大姑娘。”余大娘说道。 听着这话,陈氏皱了皱眉头。当日圈套,她后来细细问清了,原本应该在那的沈瑶月并没有过去换衣服,而那个负责指错路的丫头,当时去给赵冉找衣服去了,也就没有人知道计划变了! 更失策的是,她们没想到那个纨绔喝醉了酒喜欢梦游,睡了一会儿要出去,正好撞上了站在门口的沈琴月,一把将她抱了进去。此事一发不可收拾。 闹出这种事情,被夺管家权,禁了足,也是意料之中。可陈氏心疼自己的女儿,因此想拿回管家权,好好的操办婚事,多多的给些嫁妆贴补。 原以为给梅姨娘使个绊子,就算夺不下梅姨娘的管家权,自己说不定同她一起办事。可没想到,自己的人做事留了破绽,偏又给沈瑶月看出来了。本以为都是巧合,可现在发现,一向不得老太太喜欢的沈瑶月忽然入了眼。 为何她这边在倒霉,而沈瑶月却是在走上坡路? 看着陈氏不语,余大娘又说:“太太,可是担忧大姑娘?上次那事情她的确办的不错,是我粗心了。而且我们安插在她身边的梨花,前阵子也没有跟着她出去。太太你说,大姑娘是不是变了?” 陈氏缓缓摇头,上次只不过是巧合罢了。她沈瑶月那副直肠子,怎么可能有那么多心机。“罢了,一动不如一静,她刚做事,必是有些岔子,我们只等着慢慢看就好。” “是了。”余大娘突然笑道:“那个梅姨娘估计也不会省心,这俩回头对上,有了好处岂不是太太的?” 陈氏点头,又问起自己儿子的事情来。 这个晚上,大家都在暗自动着心思,沈瑶月自然没有闲着。 “大姑娘,这是家里最近的账本子,还有人事册子。”苏嬷嬷捧着一沓册子,放在桌案上。 “大小姐可会看账本?”李嬷嬷在一旁问道。 “舅母救过我一些。若是有不懂的,必定问两位嬷嬷。”沈瑶月笑道。 见她这样说,两位嬷嬷没有再开口,只默默站在这儿等了许久。沈瑶月只低头翻看,丝毫没问一点儿问题。她们二人不由纳罕,猜不透这位大小姐是看懂了,还是信不过她们。 实际上沈瑶月不仅看懂了,很快发现了其中的一些门道。 陈氏是一个头脑清醒的人,做事很有条理,所以家中的事物安排的没什么大错。相反梅姨娘这几天上来,瞎派遣人,稍微乱了一些,不过些微调整,就能转好。 府中管账,都是一笔笔的记好了,每隔三月对一次账,一年对一次总账。梅姨娘当家这两个月,细较起来,缺漏的账目有十数笔,少不得一一对照,将这些地方补全。只是两边都有些见不得光的账目,都用了不同的记账手法隐藏,这是最棘手和混乱的,要另想法子解决。 沈瑶月慢慢地理了一遍,看着时候还早,就差人去请涉及这几件事情的家仆,一时间唤人过来对齐了。 看她说话条理清晰,处事果决,两位嬷嬷方才知道,她是真的看懂了。 之前的账目交割清楚,从第二天开始,沈瑶月开始管家。 问了问几位管事大娘负责什么事情,点了点头,命她们继续去办。 大家冷眼看沈瑶月做事的方法。初时,她们觉得大小姐从未学过家事账目的管理,做事必然混乱。 可沈瑶月经过上一世的学习,能揪出账本中的每一笔差错来。她将有问题的,都默默记在心里。但凡有人不把她吩咐的事情放在心上,就立刻被她拿了错出来改正。 第9节 就这样,她每日看账本子,记录的册子,裁断事情,吩咐仆妇去办,而沈老太太派来的人本就在仆从中有威严,负责监督是不是有人不尽心了。 她也知做事有度,不可过于逼迫这些下人,但却要让人心生畏惧,不能偷懒。没过多久,大家纷纷都没了轻慢之心,认真做事。 沈瑶月开始腾出手来,做她想做的事情。她拿到管家权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能把握家里的人事,将自己和弟弟身边的隐患统统置换掉。 另一个就是,查清当年的真相。只有掌控的东西越多,能做的事情也就越多。 前一阵子沈老太太回府,一天只许沈琴月吃一顿,罚十天。可十天后,大家都松懈了,再加上梅姨娘暗示,送饭的人越发不勤快。 这事情三天前沈瑶月就听说了,只是懒得管。如今闲下来,看着在自己身边不远处,小心打量自己的梨花,说道:“今儿个二门上送来不少果子,梨花,我待会要见李嫂子他们,你拿了去送给二姑娘吧。” 梨花听着自己小姐终于吩咐自己事情,忙点头应了,端了碟子急急地去了。 回来的时候,正赶上几位管家娘子商议完事情,从屋中出来。 “姑娘,果子送给二姑娘了。” “二妹妹这几天过得如何?可是又瘦了?”沈瑶月道。 梨花自然说道:“二姑娘这几天饭都不能好生吃。那边婆子们看她没了长辈喜爱,变着法儿作践。”她觉得这样回答,一则全了沈瑶月爱妹之心,二也算完成往日陈氏对自己的吩咐。 “二妹妹吃饭这个事情,可是大事情。”沈瑶月一脸担忧地说道:“梨花,你这几天往二妹妹那里多去几次,看日常可短了什么,有没有丫头婆子不听使唤了,就来报给我。我现管家,处理这些事也便宜。” “是。”梨花忙应道:“大小姐的爱护姐妹的心情,我们也瞧在眼里,我必定不会辜负大小姐的嘱托,多多的过去。” “算了,要不你直接住过去吧,好好地去看着婆子们做事。”沈瑶月道:“你每天跑来跑去的,怪累的。” 听到这话,梨花可急了,自从受到陈氏的指点,来到了沈瑶月这里,正要尽心监视。谁料陈氏那里出了变故,她正想是否要做那墙头草,两边都不得罪。可沈瑶月就借口轻装简从,只带了自小长大的丫头彤儿去了庄子上。 本想等沈瑶月回来后,她小心讨好,主仆二人会越发熟悉。谁知道沈瑶月听她针线极好,就把出了毛的大氅拿给她改,一连拿了好几件。为了好生表现,她闷在屋里一直改。改完了,沈瑶月夸奖了她一番,她还以为自己要出头了,结果竟然要去毫无前途的沈琴月那里。 梨花忙道:“可姑娘这里,怎么能离得了人呢。我若是常去二姑娘那里,姑娘这边该怎么办?” 如今沈瑶月管家,她正好有机会卖弄,可不想走。 “哎,我们姐妹一体,你不要觉得父亲一时冷落了二妹妹,就撂开不管了。再怎么说,她都是咱家的二小姐。”沈瑶月温声道。 梨花听了委屈道:“我只是舍不得姑娘。” “这是哪里话?”沈瑶月笑道:“二妹妹一向睡得挺早的,你若是实在不舍,那就不搬。等她歇下了,就回来住就是。” “可姑娘在这里劳累,我帮不上忙,却是不安。”梨花做出一副可怜样子。 “这话可就错了。你帮我照顾好妹妹,那就是为我分忧了。”沈瑶月义正辞严。 梨花心说,怎么有这么傻的侯府小姐。明明自己的继母和妹妹每天都想害她,却还能掏出真心来关心她们。可她不能说,必定她是个吃两边饭的。当下无奈,只得去了。 如此一来,既支走了梨花,也表达了自己身为长姐,对于妹妹的关爱之情。回头就算陈氏那里,也没什么好说的。 弄走梨花后,沈瑶月就命人把自己的丫头紫烟叫了进来。紫烟自是感恩戴德,当日主仆两个人依着记忆,熬夜将府中还留有的旧仆,名字全都找了出来,只剩了七八人。不过都是做外面的粗使活计,进不了内院。沈瑶月想了个法子,借着自己秋天拾掇院中的时节,将这几人分到自己和沈远舟的院子里做活。 中午的时候,沈瑶月趁丫头们去吃饭,走了出来。看着有个嬷嬷非常眼熟,她想起一桩旧事,就是她刚回府里的时候,好多仆从指指点点,不待见这个乡下来的大小姐。有一次她跑错了路,摔了好大一跤,爬不起来,还是这个嬷嬷抱起来哄了半天。 “嬷嬷。”沈瑶月走近了轻轻道。 手抓了一丛杂草的嬷嬷抬起头来,看着她,眼圈当时就红了。“大小姐。” “你愿意到我身边做事吗?” 嬷嬷讶异了一下,随即道:“老奴愿意服侍大小姐。当年大夫人让我照顾小姐,却被人诬陷赌钱,撵了出去,老奴愧对大夫人。” 如今也只有那些老仆,才会称陈氏为二夫人。 “好,过些时日,我让你到我的院子。”沈瑶月轻轻叹了口气。 “是。”嬷嬷那有些沧桑的脸上露出笑容来。 第12章 如此这般,几个人都问过了。那接下来,就是想办法让这些人回来了。沈瑶月一通盘算,觉得时间差不多了。 这日去和老太太请安,果然,就听到了自己想听的话。 “瑶儿,最近做事,觉得如何?”沈老太太慈爱道。她上了年纪后,惜福养生,早上必要吃一碗养生汤药。 这药方据传是宫中秘方,煮出来的气味也有些奇怪。沈瑶月来得次数虽多,但每次进来,都会被呛一下子。她悄悄地喘匀气,方道:“刚上手时觉得苦难重重,但嬷嬷们讲的细致,管事的婶子大娘做事情都让人放心。现在熟了,也就顺手了。” 沈老太太点点头,她派去的两位嬷嬷,每天都会来回她,今日沈瑶月做了什么。听了这些时日,都没有出岔子。且于账目之事,一点就通,算得上意外之喜了。但是,她对于儿孙的要求,并不止于此。“你觉得如今家中,可有什么不足的地方。” 这算得上是考察了。“孙女管家时间不长,考虑的恐也不周全。这几天一直在想这些事情,如今说错了,祖母可不要嫌我笨。”沈瑶月先给自己找个台阶。 “这是自然,你且说来。”老太太配合道。 “一则账目不清,二则年下内外管事给我递了人事册子,说有的丫头小厮年纪大了,原该派出去,让她们自己过日子了。还有些嬷嬷,也该放他们去养老,另外择人才是。三则有些地方过于浪费,不知俭省,如前一阵子,我让人收拾院中,发现那花树的养护,用银是各个院子里出一份,内院账里又出一份,外院还要再派些银钱请人来做。一件事,倒用了三次钱。诸如此类,并不少见。”沈瑶月娓娓道来。 “那你说,该如何处理呢?”沈老太太面上不置可否,只是问道。 “账目不清之事,业已理得差不多了。只等着外院的管事这个月底一同对账,若有疏漏,继续改正就是了。至于人事,年纪大的,让他们父母自行嫁娶。依我说,新人的补充,倒不急着去人牙子那里买,先从小丫头子和家生子里面挑一些好的上来,剩下的不够,再去买了。至于俭省倒要找各处的管事,将该去的去了。只是旧例年限长,须得请示一下祖母,做得不做得。”沈瑶月一一答道。 “嗯,那人你先去挑了,回头把名册给我。”沈老太太正色道:“俭省虽是好事,可大面上也不要差什么,省着丢了体统。” “是。” 有了老太太的话,沈瑶月终于可以放手做事。她将人事册子中,跟着沈琴月走的,统统划掉, “这是跟着二姑娘出嫁的家仆名单。”紫烟递上来一张纸。 “正经该把梨花的名字一起添上去。”沈瑶月吩咐说。 “我听说梨花这几天病了,烧的很厉害,就家去了。等过几天,再回来伺候,恐是赶不上婚事。”紫烟道。 “倒是便宜了她了。”沈瑶月叹道,本来想趁此机会送走的。 “姑娘是讨厌梨花?”紫烟问道。 “不是个省事的。罢,赏了她身价银,不必让此人回来了。”沈瑶月心中遗憾梨花竟是个如此机灵的,可惜不能让她跟着沈瑶月去折腾了。眼下只能直接撵出去,也算是解决了一个祸害。 那日沈瑶月虽然那般嘱咐,可梨花几乎没有和她说话的机会。毕竟每日来回话的太多了,梨花又没什么正经事情,每次过来,都被通传的人都直接打发走了。梨花整日待在沈琴月那里,听她哭哭啼啼个不停,怪厌烦的,才找生病的借口,想歇几天。 谁知道沈瑶月以为她病重,直接赏了身价银,命她回家了。以后再也不能回到永宁侯府,她当下难过了好久。 昔日的旧仆,都换到了自己和沈远舟的院子里。这一行径,估计陈氏察觉了,但她已然做完了事情,懒得管那么多了,毕竟是注定会撕破脸的人。 等着一圈都折腾完了,沈瑶月召了最开始见的陆嬷嬷问道:“为何陈氏当日要撵你们去外院。为何我小时候听说的我母亲的贴身仆人,都不在府中?” 这个称呼让嬷嬷一震,她一贯只听沈瑶月喊陈氏母亲,如今是开始怀疑提防了。她毕竟是沈瑶月生母的旧仆,忙说道:“自大夫人去世之后,二夫人就对我们这些旧仆人,撵的撵,贬的贬,老奴虽不知道原因,但心里想过,八成是心虚。” “心虚?”沈瑶月面色不变,继续打量着陆嬷嬷。 “对。”陆嬷嬷吸了口气,继续说道:“当年大夫人生下少爷,因为大出血,一直身体虚弱。可是,经过太医调养后,是一天天的见好的。后来有一天,忽然病重,没过多久不醒人事了。” “可是下毒?”沈瑶月的手不由得攥紧了。 “不会。大夫人身边的丫头梦兰祖上是学医的,她自己也颇有几分医术。平日里对大夫人的饭食汤药十分小心,不可能是被毒害的。”陆嬷嬷道。 沈瑶月眉头一蹙,问道:“那是为何?你可有听到过什么。” “这个我们不知道内情。不过隐隐约约地听说,有一天大夫人被老太太斥责了一顿,但是自己走着回来的,并无什么大的异常。可到了第二天,大夫人就卧床不起了。”陆嬷嬷说的很肯定,显然是记挂了许多年。 “可有半句假话?” “老奴字字是真,绝不敢欺瞒姑娘。”陆嬷嬷追忆道:“大夫人当年对我们好,我也真心想知道当年的事情,若有仇怨,要替大夫人讨个公道才是。” “你说的那个梦兰,她人呢?”沈瑶月问道,她自幼离开母亲,对过去知道甚少。 “梦兰当年扶灵回荆州老家守孝了,再也没回来。”陆嬷嬷叹道。 “那除了梦兰,还有人可能知道当年的真相吗?” “若是大夫人真的是被害死的,怕是只有二夫人知道了。”陆嬷嬷说道:“否则的话,我们这群旧仆,不会被当做眼中钉。” 沈瑶月点点头。 往事纷杂,全无头绪,如今只得找到当年母亲的贴身仆人。 只是荆州路途遥远,她现在根基不稳,一时半会找不到可靠的人去寻找。只能先等等看,等到舅舅家从外地回京,再从那里借人帮忙。 就这样忙碌着,这天正好是吴家来下聘礼的日子。 外面唱完了单子,将东西一一送了进来,放在二门上。 来的是媒人和几个有些地位的仆妇,邀到正厅上喝茶,凑在一处说些吉祥话。 沈老太太非常不满这桩婚事,不乐意见这些人,陈氏被禁足不能出门,只得沈瑶月去厅上和她们说些话。 可沈瑶月刚从自个屋子里出来,就有人来报:“姑娘,二门上的聘礼没人肯搬。” “吩咐谁去的?”沈瑶月说道。 “就是常搬东西的那起婆子,大部分去了老太太院子里做事,剩下的纷纷推说病了。也没有说不搬,只是干活很慢,都堵在二门上。”彤儿着急道。 这是纯粹找乱子给沈瑶月难看了,她笑了笑:“梅姨娘的人吧。” “大约是了。”紫烟道:“我同两位嬷嬷一起过去,她们必不敢偷懒的。” “不敢偷懒,也可以慢慢磨,总不能让媒人一直等着回礼。”沈瑶月倒是不着急。 “那现在如何?”彤儿急了,她担心这事情给自家姑娘带来不好的影响。 “别急,这不,帮我们干活的人来了不是。”沈瑶月看着前面,悠悠说道。 彤儿颇不明白沈瑶月的意思,只瞧见前面余大娘正在往这边走来。 “姑娘。”余大娘行了个礼。 “大娘现在可忙?”沈瑶月笑着说道。 “帮太太传些话罢了,哪敢在姑娘面前说忙呢。”余大娘说话似有酸意。自家太太没法子操办亲女儿的婚事,她心中气闷。 “大娘哪里话。只是我这边赶着干活,大娘手底下可有空闲的人?”沈瑶月故意做出恳求的姿态:“那群粗使婆子都忙老太太的活,我这边正好缺人。” “我手底下,哪有人呢。这不,现在有活都是我亲自跑。”余大娘心中暗喜,这必定是被梅姨娘难为了,那你们斗去吧。她掩饰住得意:“我就不耽误姑娘了。” “哎,真真不巧。”沈瑶月叹道:“看来真没人帮二妹妹搬聘礼了。” “什么?”余大娘停住步子。 “怎么了,余大娘?”沈瑶月慢悠悠地问,脸上满满的好奇和忧愁。 “您刚才说要搬聘礼?”余大娘慌了。 “对啊。不过粗使婆子们都和梅姨娘干活去了,现在没有空闲。”沈瑶月无奈道:“我只好让媒人在府里吃个午饭,下午再搬吧。” 第10节 “姑娘,这是怎么说!”聘礼须得收到家里,再拿出回礼,让媒人带回夫家去,怎好等着。余大娘道:“你先陪媒人说这话,我这就带人搬了去。”就算合府人都厌恶这桩婚事,可沈琴月是陈氏的亲女儿,太太房里的人却是厌恶不得,面子上都得尽到了才行。毕竟自己女儿是这样嫁出去的,若是娘家人还不肯给她做面子,日后的事情必然不会好过。 “你那边不是没有人吗?”沈瑶月奇道。 “我刚想起来,是有人的。”余大娘道:“我这就去叫她们。” 沈瑶月未及说话,只看见余大娘摇晃着有些肥胖的身躯,使出吃奶的力气跑了,没多时只剩一道残影。 这还是她们第一次瞧见这位管家大娘,急得不行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改为管家(二),男主再过两章出来………… 第13章 梅姨娘一直期待着沈瑶月能来请教她。最好是觉得太困难了,求自己帮忙,那么自己趁机拿到手一些管家权。可惜她等了好些天,却听说沈瑶月管家做的风生水起,丝毫没遇到任何困难。 她心中着急,终于,她等了个机会,就是下聘礼这天。因着家中长辈不重视这桩婚事,梅姨娘索性领了大部分粗使婆子,去给老太太房里搬冬天要用的东西。只剩下几个身子骨弱的,留在那儿。 她心想,如今陈氏被禁足,只剩了几个丫头,旧日的仆妇都被赶到别的地方暂住了。而沈瑶月是年轻小姐,只有几个粗使婆子,哪能搬这些东西。更何况这吴家家资不丰,为了充门面,竟弄了些沉东西来装箱子,搬起来十分费劲。 “我就要让着丫头,过来求我!”梅姨娘站在老太太院子门口得意道。 “姨娘莫要着急,过阵子,大小姐必来求姨娘的。”楼儿说道。 等来等去,都没等到人。梅姨娘坐在门口石头上,很心急。 “不好了,聘礼已经被人搬了!” “谁搬的?”梅姨娘站起来。 “是余大娘,亲自带人去搬的。”小丫头说道。 楼儿担忧地看着梅姨娘变换莫测的表情,刚想开口安抚。 “你是说,是这姓余的,亲自搬的?” “是,她领了太太房中的几个管事丫头,亲自搬的。”小丫头怯怯地开口。 “噗哈哈哈哈。”梅姨娘突然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个大姑娘虽然惹她厌恶,做事情真是有一手。要知道余大娘从陈氏的贴身丫鬟做起,到如今的侯夫人心腹,以前一度骑在自己头上,哪做过这种苦活。 她甚至有点后悔,不该一直在这边拿架子,早些过去看看余大娘累得不行的样子才是。 见了媒人,还未说两句话,余大娘已经命人送来了回礼。办事速度之快,令人咋舌。沈瑶月同她客气了几句,把人送走。 彼时彤儿一边笑着,一边说当时余大娘亲自干活,被箱子砸了脚的尖叫,大家都是忍不住的笑。想到以前自家姑娘在乡下过的苦日子,再看拿了管家权后,才有好脸色的管家们,她心中有些不屑。 拿了聘礼单子,沈瑶月去找老太太。 “拿给太太看去吧,这丫头的事情,我不想操心了。”沈老太太没有理会,秋嬷嬷上前收了单子,退到一旁去。 “远牧的生辰要到了,想来问问祖母,该如何给他置办。”沈瑶月问道。以前家里人的生日,她都挨个记得很清楚,惟恐忘了。哪怕现在不放在心上,可早已成为一种习惯。 “难为你这么忙,都还记得。他是小孩子,又不是个整生日。只是如今他母亲姐姐都这个样子,少不得你来操心。按着你弟弟的生日,差不多做一下,我们一家子人吃饭就是了。”沈老太太不甚在意地说。 “是。”沈瑶月低头应道。 沈老太太既已发话,那到生辰时候,不过是摆一日戏酒。至于吃食,照着旧例,根据时节,拟了菜单子。 根据前世的生活经验来看,厨房这种重地,务必要好好巡视。上一辈子,沈瑶月曾经操持过一次寿宴,结果有人当场呕吐晕倒,赵夫人怒斥沈瑶月心思歹毒,罚她去祠堂跪着。好在太医过来诊断说,这客人一向吃不得带毛的果子,终于洗清了冤屈。 前一阵子重新安排府内人手的时候,她虽没过来瞧,还是顺手安插了几个婆子进去。弄清楚如今的厨房是梅姨娘和陈氏的人一起管着的,多少放心了些。若是出事,也是这二人斗法,自己只要每月给足银子和水米就是了。 没想到又赶上了一个寿宴,而且是沈远牧的,少不得是自己统筹操持。眼下无事,沈瑶月就去厨房那边看了一下。 下午的空当儿,并不着急做饭,大家不过是一起洗菜,切肉,做些准备的活计。几个掌勺的厨娘,在里面的空闲处,坐着说些闲话。听到沈瑶月来了,忙都站出来。 “现在厨房是谁管事?”沈瑶月道。 “是奴婢。”一方脸的妇人上前笑道。 沈瑶月识得她,是陈氏的人,姓谭。平日里必不可能给陈氏使绊子,可如今自己操持寿辰,却不好说。离她不远处站着的一个妇人,面色不快,那个是梅姨娘的人,姓王。 “过个三天,就是二少爷的生日了。这是那日的菜单子,我拟好了,你们照着做。”沈瑶月微笑道。 “是。”谭婆子上前接过。 “可要用心,若是出了岔子,不是闹着玩的。”沈瑶月看着妇人,淡淡地说道。 谭婆子忙一脸堆笑,道:“奴婢省的。” “你是厨房里管什么的?”沈瑶月转头对那个脸色不好的妇人说道。 “回大姑娘话,我是厨房里管煮汤的。”王嫂子忙回道。 “嗯。”沈瑶月道:“瞧着倒有些眼熟。” “大姑娘好记性。以前我是梅姨娘身边的,如今在厨房里做事。”王嫂子说道。 “怪不得呢,最近汤的味道都不错。”沈瑶月笑道,心里却在琢磨起事情来。 如果实在厨房动手脚,那么一般会投毒,而且怕严查,轻易不敢闹出人命来,所以毒药不太可能太烈性。八成是投个巴豆之类无甚厉害,却能让人上吐下泻的东西。 沈瑶月想了想,如果想栽赃自己和梅姨娘的话,那么被投毒的人,可能是老太太和父亲。 那便找人轮班盯紧了,这样定能找出什么痕迹。出了厨房,她就让之前安排的婆子在厨房里,细细地观察,看有无事情发生。 到了生辰前夜,果真出了些状况。 “姑娘,厨房的谭嫂子昨日着了凉,病了。恐把病气过给主子们,故而明日在家歇一天,让王嫂子做饭。”紫烟过来说道。 沈瑶月听着眉头一皱,这下厨房里只有梅姨娘的人在主事了。陈氏的人竟然在这个节骨眼上,都出去了。 “我知道了,吩咐王嫂子,务必把事情好好办了。” 第二天一早,紫烟挂心这件事情,一直盯着,趁着沈瑶月梳妆时说道:“姑娘,厨房那边的人回话说,没半点岔子,也没看见人鬼鬼祟祟的。” 这就奇了,若是没有下毒,那么沈瑶月想,陈氏不会要用沈远牧演一出苦肉计吧。 若是苦肉计的话…… 因是家宴,只在厅上摆了一桌,还在孝期里面,故而没有请戏班来。沈瑶月怕太简陋,就命人去乐坊请了伶人,来屏风外面弹唱曲子。 府里的人祝寿,都是一大早上,带着礼物去寿星居住的院子里面。同辈的是亲自去,长辈是遣了有头脸的丫鬟婆子去。 到了宴席上,大家还要再祝一遍酒。今日只有陈氏母女依然禁足没到,其余的人都到了。 “今儿个是远牧十二岁的生日。”沈老太太端着酒,笑着道:“祖母就祝你身强体壮,长高一些。” 沈远牧忙站起来道:“谢祖母。” 接下来说话的是沈从屿:“好生读书,早日像你大哥哥一样,将四书五经背熟。” “是。”沈远牧忙道。 终于敬到沈瑶月这里,依旧是沈远牧亲自斟酒,酒壶正好倒空,换了一个新的上来,才倒满酒:“大姐姐,多谢你操持今日的宴席。” “客气了。今日是你生辰,姐姐就祝你一生福寿安康吧。”沈瑶月笑道,喝了这杯酒。 大家说了一番儿吉祥话,命外面的伶人做些欢愉的乐曲。 沈从屿昨日有公务,熬到了半夜,因着有些年纪,已然是掌不住。此时等大家喝过一巡酒,就要去书房歇中觉。 眼看着无波无澜的就要过去了,沈瑶月想,真有阴谋的话,快开始了吧。 “我肚子好痛!”刚落座的沈远牧突然喊道。 “这是怎么了?”陈氏不在,老太太忙问道。 “我喉咙发麻!”沈远牧虚弱地道。 “了不得,二少爷可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余大娘惊慌失措地喊。 “快去请大夫!”沈瑶月站起来吩咐道。 席间立刻有人请大夫,也有人拍打着沈远牧的腹部,指望他能吐出来。 可拍了好一会儿,只吐出清水来。 众人都着急,余大娘就问旁边的丫头:“刚才少爷吃了什么?” “刚才看不真,但这桌子上东西都是主子们一同吃的,只有这汤是单独乘了一碗的。”丫头道。 “必是那汤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余大娘说道:“汤是谁做的,把人拿起来!” “是王嫂子。”一旁的小丫头道。 “厨房里什么时候多出来个王嫂子?”余大娘皱眉说道。 “前阵子梅姨娘派去的。”小丫头道。 “胡说了,我派去的人,怎么可能投毒?”梅姨娘急了:“她怎么可能有这个胆子,必定是有人胁迫了她!” “够了,别吵了!”沈从屿刚想让把人拉到外面去审问。这时,彤儿一声尖叫:“姑娘!” 大家只见沈瑶月眼睛一闭,直接晕了过去。 第14章 如果只有沈远牧一个人胃痛,查明是食物的问题,统筹宴席的沈瑶月嫌疑很大。 但沈瑶月如今跟着一起难受,嫌疑就去了三分。大家少不得更加忙乱。 梅姨娘想到,这是自己的人投毒吗,我没安排啊!她吓得忙嚎起来:“姑娘,你一定要醒过来啊,否则我话说不清楚了。” 紫烟忙道:“姨娘且先让开,我们来把姑娘弄醒。” 一番抢救下,沈瑶月悠悠醒转。 “我这是怎么了?”她茫然地说。 沈从屿看女儿无事,问旁边的丫头:“大小姐也喝汤了么?” “没,大小姐一直在看着摆宴,没空吃饭,只喝了二少爷的一杯酒水。”紫烟说这话脸色惨白惨白的。 沈远牧脸色一变:“我什么都没有做。” 此时,沈瑶月虚弱地说:“这酒水中,当真有毒么?我们姐弟,是要死了么!” “没有毒的,姐姐。”沈远牧吓得不轻,他不敢再说难受,一个劲的说食物没毒。 第11节 “那你刚才怎么吐了?”沈瑶月问道。 “我只是昨日不小心吃了凉东西,没敢告诉母亲。”沈远牧十分后怕。 “这样啊。”沈瑶月语带欣慰:“你没中毒就好了。” 大家看到沈瑶月虚弱成这样,还关心着自己的弟弟,一时间又感动,又心酸。 大夫在此刻终于赶到。 “平日里来的吕大夫呢?”余大娘问。 “哦,吕大夫一大早出诊了,一直没能回来,我们就请了王大夫。”桂嬷嬷道。 余大娘脸色不太好看。 看完了脉象,王大夫就道:“少爷只是着了些凉,喝了口热汤,两相冲撞,所以不舒服,倒没什么。” “倒是这位小姐,吃了什么不合适的东西。”王大夫道:“姑娘的手臂你们看看,是不是出了疹子?” 彤儿忙上前看,余大娘也忙挤上来,大家看到沈瑶月身上都是疹子,一阵心慌。“正是呢,大夫,可是中毒?” “大姑娘可是吃不得丝瓜?”王大夫倒很淡定。 “好像是。”沈瑶月揉着额头,想了一会儿,确定道。 “那就是了。”王大夫道:“姑娘可能是不小心吃了这个。” “可是席间并未做丝瓜啊。”梅姨娘惊道,她不想和下毒扯上任何关系。 看着矛盾转移,不是那杯酒的问题,余大娘松了口气。 “是不是有人用丝瓜来刷碗。”沈容月心思向来比旁人细腻。 “那应当是有的,毕竟这个东西解油腻。”王嫂子说道。 大家都听得明白,老太太便道:“大姑娘吃不得丝瓜,你们也不经心些!来人呐,查清楚谁用的丝瓜,拖下去打板子。” “祖母莫要生气。”沈瑶月拦道:“我这毛病也是上次去谈府吃饭,才知道的。许多人家都是用丝瓜做刷碗,都不见得有什么,那能考虑到这个。不要因为我,误罚了别人。”她所提到的谈府,是她唯一好友谈歆儿家中。 “行吧。既然如此,我先回去歇着了。”沈老太太扶着秋嬷嬷的手,走开了。 一番诊断下来,并无人中毒。只有沈瑶月因为不小心碰了丝瓜,而身体不适。大家都觉得是意外,于是让她回去养病。 这顿饭在匆忙中结束。 回到屋里,见四下无人,沈瑶月掏了掏袖子,将一个很长的丝瓜片,从夹层中抽出来。 “可算过去了。”她叹气道。好在今天陈氏不在,她施展苦肉计的时候,沈远牧他们没能反应过来,因此站了上风。 陈氏原是想让自己的儿子,好生表演一番,以此整治沈瑶月和梅姨娘的势力。结果沈瑶月因为提前有了准备,遣走陈氏相熟的大夫,抢先将自己伪装得非常虚弱,使得大家丝毫不怀疑这场宴席上,出现了什么阴谋。 苦肉计这种东西,还真是挺有用的。 孝期一过,婚礼就快要到了。 沈瑶月前世虽然操持过许多事情,婚礼却是没有单独办过的,故而忙的脚不沾地,总算没出什么岔子。老太君到底不放心,也担心她太劳累,就将陈氏放了出来,让她自己操心女儿的事情,等了了这件事,再继续回去反思。 梅姨娘听到气了个死,她心里觉得,她没有错,要换人管家也该是她和沈瑶月才是。既然老太君不肯让自己做这个,上次陈氏还想陷害自己,那大家都别想舒服了。 许久不见陈氏,沈瑶月做了一些心理建设,反复劝自己没有证据前,都不要打草惊蛇。想了一通,她终于进门请安道:“母亲。” “瑶儿来了啊。”陈氏如同往常一样,亲切地同沈瑶月说话。 “好久不见,感觉母亲清减了,多注意身子才是。”沈瑶月一脸的关心。 “唉,你二妹妹要嫁人了,二弟前阵子病了,我整日操心,瘦了也平常。”陈氏一边说话,一边细细观察:“倒是你,初次管家,就遇到婚事,可是忙坏了?” “我没什么操心的。都是祖母派的人教得好。”沈瑶月像往常一样恭敬:“婚礼虽然繁琐,都能按照以前的例子来办,不过增减些罢了。正好母亲现在也看看我有什么想不到的地方,赶在日子前面,给二妹妹添置了。”说完话,她命人把所有的单子全都呈上来给陈氏。 陈氏心里安定了下,仔细地看了一遍单子,心中有喜有忧。喜的是,沈瑶月考虑的很周全,依旧对自己女儿很好,八成是没起疑心。忧的是沈瑶月做事极好,已成气候,自己的一双儿女,确实比不上了。 想到此处,陈氏强打着精神,同沈瑶月商量了一番,又添置了些不甚重要的。 商议到饭点的时候,沈瑶月自然被留下来吃饭。 “紫烟回来了。我记得前阵子病了来着,她母亲还同我说了好久,说已经找好了人家,求着把她带回去。”陈氏看着紫烟上来给沈瑶月摆筷子,面色不变地问。 “那日我出门去,正好看见紫烟出来买针线,我就问她病好了没,好了就让她回来了。”沈瑶月疑惑道:“定了人家,我怎么没听你说起?” 紫烟忙上来道:“娘原是这样打算的,但我再三和她说不舍得姑娘,她就打消了念头。” “这样啊。”沈瑶月点点头。 陈氏就把疑心放在了紫烟的父母身上,心想他们真是不成器,不就是及时将钱送过去么。可她心里也觉得,沈瑶月好像有点看不透了。 吃过饭,沈瑶月退出来,和紫烟一起在路上慢慢走着。 此时白天长,天色只是暗了些,间或有人打着灯笼路过,依然能看清楚来往人员。 远远看见梅姨娘和她的心腹楼儿站在树荫下,不知道说些什么,走近了,她俩却还在嘀嘀咕咕。 沈瑶月只好放慢步子,咳嗽了一下。 “哟,姑娘。”梅姨娘不防有人过来,说道:“哈哈,刚才听到姑娘咳嗽,可是病了?” “夜里有些凉,比不得晌午。刚才走在路上,不小心呛了口凉风,忍不住咳嗽起来。”沈瑶月有些虚弱地说。 “姑娘该爱惜身子才是。”梅姨娘笑道,热切的令人不适。 “姨娘也该注意才是。远远地就瞧见姨娘在树下,站了许久,小心凉气侵了身。”沈瑶月微笑道。 “刚才我的帕子掉在这草丛里了,我和楼儿就找了一会儿。”梅姨娘笑得有些奇怪。 “就算是姨娘的心爱物件,也该吩咐丫头们找才是,怎么劳动姨娘在这儿等着。”沈瑶月客气道。 “这是你三妹妹送的东西。虽不值钱,但总是她的一片孝心。刚才被风吹落了,我这个着急,生怕让人捡了去,所以亲自在这里找。”梅姨娘做出一副慈母姿态。 沈瑶月回想刚才两人一直站着,并未有弯腰寻找的动作,就道:“可找到了?” “找到了!”梅姨娘忙说。 “那就好。那我先回去了,姨娘也该回去歇息了。” “嗯,姑娘先去吧!”梅姨娘道。 看着情形,猜到不会有什么好事情。可现在梅姨娘再想作妖,也只能是折腾陈氏。沈瑶月反思了一下,之前管理的家事大致没有什么疏漏,就撂开不管了。 第15章 婚礼前一日,沈瑶月又理了一遍明日的流程,确定不会出现纰漏后,就要歇下了。这时,沈琴月的丫头庆儿,去在外面求见。 “她来做什么?”沈瑶月放下册子问道。 “没说,只说是有事求见姑娘。姑娘,见她么?”紫烟对内院的看法,要比彤儿敏锐一些,早就察觉到她们姐妹之间不复往常,是以小心请示。 “让她进来吧。”反正嫁出去再见难得了,沈瑶月便做出关切的样子,像是一个很称职的姐姐。“怎么这么晚过来,可是二妹妹那里有事情?” “二姑娘请姑娘过去。”庆儿跪下道。 “这是怎么了?”沈瑶月说:“你们快搀起来。” “明日二姑娘就要嫁人了,心里担忧,请姑娘过去叙叙话。”庆儿恳求道:“姑娘就去看看吧。” “我这就过去。”约莫猜到沈琴月的想头,沈瑶月便带着彤儿过去。 明日就是大喜的日子,可沈从屿大约是怕婚礼前夕闹出什么乱子,仍命婆子们守在沈琴月院子门口。守院婆子见是沈瑶月,客气道:“老爷不许人进去,大小姐你看……” “明天二妹妹就出阁了,我今日看看无妨的。若有事情,我自会到父亲那里说。”沈瑶月浅笑道。 “是。”婆子放了沈瑶月进去。 沈琴月直接扑了上来,抱着沈瑶月道:“大姐姐,我不想嫁。” “好妹妹。”沈瑶月想起前世,她惊慌万分的那天,沈琴月在一旁做作哭泣,言辞都是往父亲的怒火上添油加柴。她们这名义上的姐妹二人,其实早就反目了。眼下看她这般模样,她心中毫无波澜:“日子都定下了,明日就要出阁了,莫要多想。” “何孟他不是良人。”沈琴月哭道。 那你和陈氏设套给我,可想过他不是良人?沈瑶月斥道:“胡说,这是父亲和母亲一起给你定下的人,岂能差了。你日后可要好好记得这句话,千万别同外人说。” 方才的话在别人听来,只是长姐在提点自己妹妹,这桩婚事来得并不光彩,应当低调做人。只有沈瑶月才知道,里面是怎样的一种恨意。 “是。”沈琴月不疑有它,在她眼中,大姐姐依旧像以前那般蠢笨毫无心机。但她显少看姐姐这样严厉,被阵势所摄,不敢继续哭了。 “我心中知道你不舍家中,可年纪大了,总是要嫁人的。更何况,你的公公婆婆素来都是有贤良名的,不会难为你的。”吓唬完了,沈瑶月方才安慰。 “可我嫁的那个何孟,却是个纨绔啊,他父母好,有什么用呢?”沈琴月抽噎道。 沈瑶月将手中的帕子递给她,说道:“何孟到底年纪轻,虽然有些不太好的名声,可过两年必然知道上进。到时候你多劝着些就是了。” “那哪天是个头呢?”沈琴月哭道。 如今无论哭成什么样,沈瑶月都不会有丝毫动摇,她心中只觉得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算计我,索性说道:“你可记得以前余大娘讲的故事?三十年前,东街有位王姑娘,因着后母苛待,嫁了一位只会赌钱的无赖,她过门后挨了十几年的打,每天都要做全家的家务,侍奉公婆。终于她丈夫一病死了,儿子却因为发奋,去岁做了举人,眼看就要富贵了。你看,她整整熬了二十九年,也都熬出头了。妹妹原是富贵命,必然比她好的,倒不必如此忧心。” 听闻此言,沈琴月哭得更厉害了。她本来是想让沈瑶月帮自己去求父亲,她婚后能经常回家的。就算回不了,心软的姐姐必然也得给自己求一大笔银钱,好做为梯己。一切盘算好了,等今日外面看守松了些,让庆儿跑了出去,却不想等来了这些话,一时间哭得停不住。 就这样,沈瑶月耐心地劝解沈琴月,直等到哭累了去休息,方才出来。吹着外面逐渐变凉的风,她渐渐平静下来。 重活一世,她绝不要受人摆布,嫁一个心思叵测的人,毁掉终生。 回了自己院子,梳洗后正要宽衣就寝,她看见窗外有个影子,刚想叫喊,却发现有几分熟悉,她冷静下来,沉着地吩咐彤儿和紫烟出去。 屋中只剩一人,窗户“吱呀”一声开了,一男子无声落地。 “你怎么进来的!”沈瑶月忙过去关了窗户,看着来人,心说这是在哪里养成的习惯。对于世家子弟,夜晚进人闺房未免孟浪,可他一向在京城以风流浪荡著称,于此不讲究实属正常。 “翻墙进来的,很简单的。”顾辰飞抱着双臂,有一点小小的得意。 “简单?难不成你常做这种事情,熟能生巧了?”沈瑶月虽明白他不会有坏心,还是忍不住问,语气中夹杂着自己都没觉查到的介意。 “没有,这是第一次翻别人家墙。”顾辰飞连忙解释说。 “第一次?”沈瑶月挑眉看他,满是怀疑。 “第一次翻姑娘家的院墙。以前都是我那几个好哥们家。”顾辰飞看她还是不信,保证道:“真的,他们以前常被禁足,我想起来就去看看他们,就比较熟练。” 沈瑶月揉了揉额头,说道:“你找我做什么?” “自然是有正事。”顾辰飞收起平日的嬉笑神色,严肃的让人心中微讶。 “我今日在烟柳巷,路过一家酒肆听到一件消息,说你家二小姐同刺史家苏三公子关系,咳,总之你家姨娘指使了人明天婚礼时去闹。”顾辰飞掏出了一张绣帕,递给沈瑶月。 沈瑶月这才想起来,前一世苏刺史家的三公子,正是沈琴月的夫君。她忙接过来,看了丝帕上面绣着的是一柄瑶琴,旁边写了两句露骨情诗,最后有五个小字“君可知琴意”。 第12节 琴意,一语双关,沈瑶月深觉头疼,看着上面的绣工像是沈容月的,她更头疼了。 最近因着教授画画,她对这个三妹妹熟悉了许多,觉得此人行事循规蹈矩,最是小心不过,不可能犯下这没脑子的错误。她虽然不喜欢梅姨娘,却蛮看好这个妹妹。 也就是说,同陈氏一样喜欢谋划的沈琴月,大约是故意让沈容月给自己绣丝帕。这是很保险的法子,府中上下,谁人不知道三小姐擅绣,万一事发,大家只会疑心三小姐而不是沈琴月。若是进展顺利,沈琴月就会像前世一样,嫁给苏三公子。只不过因着与纨绔定亲,沈琴月孤注一掷,将绣帕上写了字,露出行迹。 万幸是顾辰飞将这东西截了下来,否则闹出去不只是沈琴月丢人,他们一家子人脸皮全都丢尽了。 怪不得府中人人都道梅姨娘眼皮子浅,这种馊主意也想得出来。 沈瑶月在瞬间理清了其中关窍,忙问道:“那混混呢?” “不要着急,我找人灌了他们酒,顺便给了些迷魂药,明天下午也不一定起来。”顾辰飞做事一向讲求效率,自然早就处理好了,嘱咐道:“我来是让你小心别的。若是你姨娘能找外人来闹事情,明日内宅里也未必安稳,要提防后招。” “多谢。”沈瑶月诚心道。 “竟然听到有大家闺秀同我说一声谢谢。”顾辰飞摸了摸鼻子,颇不适应,不过这实在不是沈瑶月第一次夸他,只不过这次是当面。他心里有点暗爽,转瞬收了起来:“行了,我得回去了。” “慢着。”沈瑶月突然道:“你为何要帮我?” 看着对面姑娘抿紧的嘴唇,顾辰飞心中一动,却懒得细想,只说道:“自小长大的,我虽然不太讲究,可也知道要是传出去,对你名声不好。” 是这样啊。沈瑶月说不上什么感觉。只想着他这人一向不在意名声,还记得帮自己,此人用心,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等等,可你怎么知道这是我的院子。”沈瑶月想起这个关键的问题,他们侯府宅院是按照规制建的,与其他同品级的人家虽然是大同小异,可这人也不该一下就能找到自己院子里啊。 “你以前说过的,你院子门口有一棵歪了两次脖子的海棠树。”顾辰飞毫不迟疑地说:“还嫌长得丑,想砍了种别的。” “当真是我说的?”沈瑶月回忆了两世,都不记得在合适说过这样一句话。但看他言之凿凿,大约真是自己说的。 “自然。”顾辰飞不待她细想,微微笑道:“我还给你准备了个惊喜,等着过几天你就知道了。你忙完了,还是早点休息吧,明日还要早起。”说完原路返回,消失于夜色。 沈瑶月关上窗子,想今夜之事牵扯甚多,注定是不能好生睡了。 第16章 沈瑶月回想了一下过去的事情,听说梅姨娘是靠着长相做了姨娘的,实际上什么都不会做。虽然她的女儿擅绣,恐怕她压根不记得绣工有多好,有什么刺绣上的针法习惯。 梅姨娘将事情想得简单,只是想给陈氏添个堵,也希望通过这个举动,让陈氏的爱女在婆家过不上好日子。可这种事情一旦发作,连自己的女儿都会牵连,以她的脑子,完全想不到。 如今此事牵扯沈容月,也不能贸然去找陈氏。沈瑶月便喊紫烟:“我们去看看三姑娘。” “啊,都这么晚了。”紫烟刚躺下,忙起来穿衣服。 “走,有事。”沈瑶月道。 到了梅姨娘那,沈容月收完了绣活,正要休息,听着沈瑶月来了,忙命人请进来。 “大姐姐怎生这么晚过来?” “你们先出去。”沈瑶月冷声道。屋里的丫头听了忙退出去。 “可是有什么大事?”沈容月有些怯,最近虽和大姐姐关系好了许多,知道先前很多流言都是假的。可第一次见她这个样子,心里不免担忧。 沈瑶月掏出丝帕,递给她:“你看这个,从外面拿回来的。” 沈容月仔细一看,脸色一变。她比自己的母亲聪明多了,怎么能不明白其中的关窍。 “大姐姐,此事与我无关。”沈容月忙道:“前几个月,二姐姐说我绣花好,让我给她绣了好几块帕子,我就绣了,可从来没有往上面写字。” “我自然知道不是你做的。”沈瑶月叹气道:“我深夜过来找你,是因为有人告诉我,梅姨娘找了人拿着这块丝帕,明天发嫁的时候,上门闹事。” 沈容月听了脸色更加苍白。 “我听可靠的人说了,心中担忧,在内院中又不知外面究竟如何,只好拿过来说与妹妹。若是真有事,还望妹妹能帮忙料理了。”沈瑶月柔声托付道,不见苛责,好像只是让妹子帮一个小忙。其中利害,若是她同梅姨娘说,必然不被相信,反而会怀疑自己同陈氏关系好,自然包庇。可沈容月到底是她的亲生女儿,肯定能劝回去。 “好,大姐姐先回吧,我这就同姨娘商议。”沈容月忙说。她清楚自己亲娘想事情的确同旁人不太一样,心里知道这事情大约是真的。 回到屋里等了一会儿,沈容月那边派人传来消息,说是放心,沈瑶月方才歇下。 没过多久,天蒙蒙亮了,沈瑶月撑着起床,梳洗后去了前院。其实事情都安排好了,她不过是点名应卯,看着大家忙乱罢了。 远远瞧见沈容月快步过来,面上隐有惊慌之色:“不好了,大姐姐,我母亲一共指使了三波人,一拨人喝的烂醉,不必担心,另一拨人已经拦住了,还有几个婆子,拿着苏三公子的一封回信,找不见人了。” “昨日不是说已经妥当了么?”沈瑶月忙道。 “姨娘刚开始瞒着我,可我刚才再三问过,说有一拨人,最后没有找到。”沈容月一脸哀愁。 一旁的梅姨娘终于认识到其中利害,一脸惶急:“大小姐,我真的是用心找了的,可就是找不到啊。” “不好了,大姑娘,门口有两个婆子,拿了一封信,说拿到了咱们二小姐的错处,让父老乡亲们看看。”又一个妇人跑过来。 估计是要等着花轿来了开始搅和,得是许了多少银钱,来侯府闹事。沈瑶月冷静道:“梅姨娘,你带着那日雇人的嬷嬷,去门口,就说是她们以前是咱家的婆子,做错了被二小姐发现,才一直嫉恨,因此今日来报复。” “我直接让楼儿去让这两个婆子走就是了。”梅姨娘做事依旧简单直接。 “她已经骂起来了,你若是把人拉到一旁说话,不更让外面的人怀疑,我们二小姐真的有不好的缘故吗?”沈瑶月耐心道。 “啊,原来是这样。”梅姨娘恍然大悟。 看她呆呆的,沈瑶月赶忙嘱咐了她几句话,又催促道:“快去吧,切莫泄露了身份,只说自己是当差的婆子。若是骂起来,务必让周围的人都听见。” “好。”梅姨娘带着楼儿忙去了。 梅姨娘在管家的时候,命人仔细盯住陈氏的院子,务必拿些错出来。可因着陈氏行事谨慎,什么都没找到。她颇为失落,可没想到,拿到沈琴月私相授受的证据来。 前些天,她正因为管家权的事情,去找人哭诉。同楼儿走到半道上时,看到一个婆子像是太太那边的人,走得非常匆忙。 梅姨娘自然叫住她:“站住,你哪个院子的,走的这样着急?” “回姨娘话,我是太太院里的,二少爷那边有事情,我去通传一声。”婆子低头道。 “这就胡说了。”梅姨娘一贯看他们不爽,如今趁势想刁难几句:“若是二少爷有事,向来是那几个大丫头回话,再不济也派个奶妈嬷嬷过来。到底是什么事,派了你这没名姓的出来?” “我没有说谎啊,姨娘。”婆子嘴上说着,心里却是暗气,若是太太没有被限制管家权,岂会看姨娘的脸色? “要不我同你一起去见太太,看你扯谎没有?”梅姨娘冷道。 “姨娘,就算到太太那里,也是如此说辞啊。怎好因我这等小事,劳烦姨娘的。”婆子着急起来揉搓了几下衣服,有东西落在地上。 看着她身上掉了一块帕子,粉色的,像是年轻姑娘的东西,断不是这个婆子所有。 梅姨娘冷笑着看了她一会儿,就道:“去罢。既是太太院里的人,自然不把我放在眼里,我又能说什么。” “姨娘言重了。”婆子忙快步溜走了。 “姨娘这就让她走了?”楼儿道。 “你看这地上是什么呢,还不快捡起来给我。” 因着暮色,楼儿这才发现那婆子失落了东西,忙低头捡起来,奉与梅姨娘。 梅姨娘接过,不太识的字,就让楼儿念出来。 “君可知琴意。” “这文绉绉的,是在说什么?”梅姨娘皱眉道。 “这是二姑娘,打算送给情郎的。”楼儿笑道。 “是那个吴家三小子?”梅姨娘心中瞧不起。是以每想到这桩婚事,心里都十分快意。 “自然不是了。”楼儿道:“姨娘细想。若是情郎是何三公子,眼瞅着就要成亲了,提前联络有何益处?就算是要联络,怎可能这样鬼鬼祟祟的。这桩婚事奇异处甚多,又是匆促定下的,不好说二姑娘有没有什么想头。” “哦,原来是沈琴月那丫头找她的旧情郎做帮手了。”梅姨娘了然道。 “是了。可惜我们打草惊蛇了。”楼儿叹息道。 “哎,那婆子回去发现丢了手帕,必定不会说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回去复命一定会说手帕已经送出去了。”梅姨娘道:“你命人盯着沈琴月的院子里,若是送东西出去,不必管。若是有人送东西过来,务必拿到手。到时候我们拿她一个正着,一切还不是我们摆布!” “是。姨娘英明!”楼儿忙去指使人去做了。 两天后,沈琴月再次送出了东西。又过了两天,刺史家三公子回了信。 这简直是老天爷送上门来的机会,梅姨娘觉得机不可失,想了再想,方琢磨出这个法子来。等安排好了,一直得意于自己的聪慧,只等着嫁人那天看戏。 可谁料沈琴月成亲的前一天深夜,沈容月匆匆忙忙地走进来道:“姨娘,这是你想的法子吗?”说着递了一块丝帕。 梅姨娘扫了一眼,坦然道:“自然是我想的法子,明日就能让陈氏母女好看。不对,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这是大姐姐给我的。姨娘,你抓紧把派去的人都拦了,否则要出大乱子来。”沈容月道。 “能有什么乱子?”梅姨娘不屑:“你最近就是跟咱家大姑娘太亲近了,被她糊弄了。你可要一直记得自己的身份,她是前边太太生的,而你是我生的。不替自己好好筹划,听她的话做什么?她们都是为了自己,不会顾我们母女死活的。” “姨娘糊涂。”沈容月看着生母如此冥顽不灵,少不得耐心解释:“你明日毁了二姐姐的名声,说她定婚后还同外人私相授受,丢的不只是太太房里的人,整个沈府都被人嘲笑。姨娘整日里担忧我嫁不到好的夫婿,可若是真落到如此名声,我只有出家做姑子了。” “有这么严重?”梅姨娘惊呆了。 “我哄你做什么?再者,这事情大姐姐能查得到,太太到时候怎会查不到?太太虽被禁足,却仍是侯夫人。还有,若父亲知道事情是姨娘派人做的,会如何?”沈容月幽幽叹道:“到时候我们母女,过得只会比出家还惨。” “竟然是这样。”梅姨娘惊道,手帕子跌落了。 “姨娘既然明白了,还不快派人拦回来?”沈容月催促道。 “我这就安排。”梅姨娘忙尽心阻拦。 没想到这俩婆子昨日不知道躲在哪里,竟然没找到。 还未走到大门上,梅姨娘就听见外面人吵嚷。 第17章 两位婆子犹自冷笑:“这府上二小姐,听说样貌极好,行事做人,却大有差池。” “混扯,我们家小姐是你攀诬的了的!”梅姨娘疾走几步,眉毛一竖,大声喝道。她本来就是出身市井,后来卖进府里做了姨娘。早年的泼辣习气偶尔露出来,能震到许多人。 “你是谁?”婆子见一中年美妇出来,不禁一愣。 “我们大小姐命我来问你,到底是哪家指使,让你来造谣生事,不怕吃官司吗?”梅姨娘骂道。 “就算是到京兆尹那里,我们也有证据,不怕什么!”另一个婆子忙说。 “证据?若是真有证据,为何不直接去京兆尹,而是今天堵在这里?”梅姨娘骂道:“谭婆子,李婆子,别以为我不认识你们。当日你们在太太寿辰上,打翻了两打碟子,余姐姐不过说了你们两句,你们就撒泼跑到老太太面前说你们被诬陷了。若不是二小姐在旁边看到真相,你俩的肮脏心思就得逞了。现在趁着这个好日子,来给二小姐造谣?真是一起黑了心的。” 梅姨娘虽已三十余岁,可年轻时非常貌美,现在风韵犹存,大家看到都是一震。更没想到这美貌妇人张口就是厉声呵斥,连骂十几句话都不喘气,大家又是一震。 看见两个婆子都被震住,梅姨娘索性放开嗓子,将二人狠狠地骂了一顿,反正外人不晓得她是府上姨娘。 那两个婆子被骂懵了,又看见自己的雇主在梅姨娘身边,明白事情有变,灰溜溜地走了。 第13节 听着丫头们绘声绘色形容刚才的事情,沈瑶月在一旁微笑,这事情总算在婚礼前解决。 外面唱礼官开始喊话,沈琴月穿了嫁衣,戴了盖头从屋里走出来。新郎官虽然是个纨绔,娶到侯府之女是人生意外之想,是以今日打扮的极是精神,搀着新娘子一番高兴姿态。 看着喜庆场景,沈瑶月忽然想到了那日顾辰飞说的惊喜,会是什么呢? 婚礼过后,京城中的适龄公子小姐,都收到了毅王妃发出的马球会邀请帖。帖子上面文绉绉的写了一番,大意是秋天到了,天气凉爽,适合青年男女一同打马球之类的。 毅王爷正是顾辰飞的父亲,是世袭的爵位,先祖随太/祖皇帝南征北战,立下赫赫功勋,封了王爵。袭到这一世上,已是第五代,名叫顾铭。当今皇帝宠爱贵妃,不挂心政务,毅王爷袭爵后,早年出征北狄,平定边乱,后来便在朝中,一心一意为皇帝分忧。如今镇守边关的将军,不少都是他当年的部下,很多重要的文职官员也是他一手提拔,可以说权倾朝野。 可毅王爷其人光明磊落,虽是权臣,但不是奸臣,一心巩卫皇室,在京中名声极好。娶的夫人将门出身,也是当年京城里有名的贵女。他们伉俪情深,受人尊敬。是以,大家收到帖子后,大多是要去的。 想想到时那样多人,难免受人议论,沈瑶月便不想去。 可沈老太太不知道听谁说了,一日问她道:“听说你收了毅王妃的帖子,邀你去打马球,可想好那日穿什么了?” “孙女不想去。”沈瑶月道:“家中事务繁忙,又是换季,新裁的衣服马上就好了,要做的事情很多。” “哎,那些事情没这个重要。”沈老太太说:“你得去。一是毅王府上,人人巴结,你若是得了毅王妃的青眼,对你父亲也有好处。二者你舅舅们都不在这边,你又闷在家里,应当好生同世家小姐们来往才是。” “可是……”沈瑶月后悔说这么早了,早知道当天装病呢。 “没有可是,那天无论发生什么,你都必须去。别给我装病,我知道你一向是最活泼的。”沈老太太提前堵死最后的退路。 想起一年前,老太太还因自己常出门,罚了抄写《女则》。沈瑶月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 马球会当日,沈瑶月换了轻便衣服,乘车到了毅王府,府门口已经是马车数辆,人头攒动。受邀前来的公子小姐无一不是来自名门,衣着或是华丽非常,或是轻便精致。路过之时,一片香气盈人,玎珰脆响。 因着自己一向名声不太好,除了亲厚好友,经常被人冷笑。沈瑶月很有自知之明,非常低调地进了府,找一个僻静地方待着。谁知这次,竟是有人主动凑过来。 “这是沈大姐姐吧。”来的姑娘笑得十分的和气,她穿着浅绿色的衣裙,裙摆繁复精致,看起来不像是要打球。 沈瑶月认出来人,唇角勾出一个笑容:“陈姑娘。” “哎呀,好久没见沈姐姐了。”陈怀月道: “姐姐该常出来玩才是。好久没见,也怪想的。”陈怀月说道。 看着那亲切的笑容,听着突然的客套,沈瑶月内心迷茫了下,就道:“最近舍妹成亲,家中事情多了些,是以没有出门。” “既是闲了,就该多出来才是,整日窝在屋子里,有个什么意思。”陈怀月道。 “在家中同妹妹做些针线,寂静舒适,倒也不想出来了。”沈瑶月心道,我实在没兴趣出来受人指点。 “不过偶尔有些流言,姐姐何必挂在心上?我记得沈姐姐刚回京城的时候,还给我指过路呢。像沈姐姐性子这样开朗的,一般也少见,可能不在意这些细节,反而被小人中伤。”陈怀月十分理解地说道。 沈瑶月闻言没反应过来,大家之前明明都嘲讽“她行事没有规矩”、“乡下来的土丫头”。 “陈姑娘谬赞。不过是家中也有两位妹妹,惯于提点。当时可能是不小心带出来了,还望姑娘不要放在心上。”沈瑶月只好客气道。 “我还羡慕姐妹间这样呢。”陈怀月放低声音道:“一直听说永宁侯府姐妹关系极好。以前琴姑娘为了大姑娘的心思,也是想着法儿打听赵公子的事情。” 还真是没留心,以前沈琴月到底替她传了多少,搞得她不熟悉的人都知道。怪不得之前赵冉看见她,就避之不及。 又客套几句,陈怀月道:“我表姐该过来了,我先去了。沈姐姐,有空我到府上玩,一定要放我进去啊。” “陈姑娘言重了。我一定备着好茶,等着陈姑娘。”沈瑶月笑得嘴角有些僵。 人走了之后,沈瑶月来不及发愣,又过来一波人,同她客套,只不过比较含蓄收敛。 好不容易等到人都走了,身边只剩了好友谈歆儿,沈瑶月放松下来问道:“她们这是怎么了?” 谈歆儿没忍住笑了下,说道:“都是你自己做的事,全忘了?” “我做了什么?”沈瑶月奇道。 “当着苏大小姐的面发誓,破除了你之前喜欢赵冉的流言;你妹妹结婚那日,又命婆子出来斥责泼脏水的,对姐妹的回护之意,也让人钦佩。”谈歆儿笑着解惑。 沈瑶月听着这些,方才慢慢明白过来。 世家大族惯常有自己的行事之道,有一说是“胳膊折在袖子里”。家里长辈都会告诉自己晚辈,谁家都会有些丑事,但不能让别家知道。哪怕你和这位同族关系不好,应当帮着一起遮掩才是。 沈瑶月在沈琴月这事情的做法上,正好合了大家的心意,都用这事来教导子侄。只不过这种事情都是暗地里说,偏生今日遇到的陈怀月,是个直肠子。 上一辈子,她因为喜欢赵冉,被描述的各种不堪。而这次只是在名义上回护了沈琴月,反而在得到了大家的夸赞。明明上一世,她对沈琴月真的用心。世事真是让人难以预料。 “不过,我真的很好奇。”谈歆儿小声道:“你当真不喜欢赵大公子了?” “当真。”沈瑶月忙认真表态,好不容易甩掉的帽子,绝对不能让任何一个人误会。 “这样也好。我可听说,赵大公子可是有心上人的。”谈歆儿道:“不过好像是出身太低,赵夫人不同意娶进门,他还闹了好大脾气。你说他义妹是何等才貌,让他这样规矩的人都失了心神。” 义妹胡莲心,出身平平,但于赵冉有救命之恩,两人因此情定终身。沈瑶月想起赵冉上辈子纳了十八房妾室的事情,想着这人可能真的不像大家误会的那样,循规蹈矩。但她只是平静答道:“大约德行好吧。” 那边呼哨几声,谈歆儿道:“你不去打马球吗?” “我不去。”沈瑶月轻轻摇头。 “我也不去,正好我们多日不见,正好多聊一会儿。”谈歆儿笑道。 当年沈瑶月从乡下回来,同龄的贵女都不喜与她玩耍,只有早来京城仨月的谈歆儿愿意理她。到后来因为赵冉,众人更是冷落她。是以谈歆儿可以说是她前世今生唯一的好友。只不过这个好友年纪越大,越不爱出门。今天估计和她一样,是被家中长辈撵了出来。 两人合了主意,正要寻一清净处坐着。忽瞧见顾辰飞身着劲装朝这边走过来,看着颇有少年英侠的滋味。谈歆儿冷笑道:“他来了,那我先走了。” 未及阻拦,人已经走了。 “她怎么见我就跑?”顾辰飞奇道,他不认得此人,只觉得有些诧异。 沈瑶月知道他们之前有些不虞,谈歆儿的二姐喜欢顾辰飞好友,结果芳心错付,让她把顾辰飞等人都迁怒了。“许是想起来有事情要忙,你怎么不去打马球?” “这不是过来找你吗?” “找我?”沈瑶月不太明白他为什么专门过来。 “对啊。”顾辰飞道:“你之前和你弟弟在别庄里打马球,现在怎么能不打?躲这里做什么。” “我今天头有点晕。”沈瑶月胡扯道。 “别和我装,你聊了那么久也没见你头晕。”顾辰飞看着沈瑶月无动于衷,扯了她的袖子,说道:“走啦。” “哎哎,放手。”沈瑶月忙说道,看了看四下无人。 “你再不走我就拉你袖子了,我可不在意名声的。”顾辰飞混不吝地说道,却已经依言放手。他先前注意了前后,没有外人。 他是真的不在意,可自己不行。沈瑶月有点憋气,率先走在了前面,想甩下身后这人。 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顾辰飞反思了一下自己是不是唐突了。 花丛后面,毅王妃沉默了下,问旁边的丫鬟:“这是哪家的姑娘?” “回王妃话,是永宁侯府的大姑娘。” 第18章 到了场地,顾辰飞就道:“安静,安静。今天呢,大家抓阄,两人一组,数字相同的人组队。每次对决,赢的两个队继续打下一场,谁坚持到最后,就算谁赢。彩头呢,是我娘准备的文房四宝还有金钗玉镯。” 寻常打马球,经常时一群人一队,今天这规则,倒也不算少见。只是这次是组队抽签,而不是自己选,大家内心纷纷期待起来。 丫鬟们端了两个盒子过来,里面是叠好了的纸条,号码一样,但男女分开抽。刚放好,立刻有人上去抽签。沈瑶月兴趣缺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等着都没人了,拿了最后一张。 “看着大家手里的数字,数字相同的是一队。”顾辰飞继续道。 大家纷纷对数字组队,沈瑶月打开一看,数字是“十五”,正在想队友会是谁呢? “哎,你是十五啊。”有个梳双螺髻的姑娘俏生生地喊道:“赵大公子也是十五。” 啊?沈瑶月看了一眼手里的数字,又抬起头,看见赵冉走了过来。 沈瑶月忍住拔足就走的冲动,察觉到周围的目光都在打量着自己,平静了一下心神,看着赵冉将同样写着“十五”的纸条举起:“你我一队。” “我球技不好,请赵大公子不要见怪。”沈瑶月面无表情地说道。 赵冉看了看她的神情,毫无异样,就道:“走,过去挑马吧。” 若不是毅王府的马棚里,尽是能夜行千里的良驹。沈瑶月真想找一匹病马,同她去参加比赛。 比赛很快就开始了,他们安排到第三组,别的队等待的时候,都是热切地讨论如何应对对手。可沈瑶月他们,一言不发。 曾经,沈瑶月以为赵冉不太喜欢和人讲话,怎么热络都不成。可后来,听说他同那位义妹,小小的事情能说上好久。估计上辈子,自己凭借一腔热情,将他烦的不轻。这样想稍微爽了一点,她计划着待会怎样不动声色地输掉,好尽快结束这场比赛,远离赵冉。到底是骑马慢一点比较好,还是拿球杆打偏了比较好。 正筹划间,那边喊:“第三组比赛准备!” 赵冉先抬脚走了过去,沈瑶月跟在后面,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比赛开始,沈瑶月骑着马就过去了,两次交手之后,她特别自然地将赵冉传来的球打偏了,对方是个好手,看准时机,立刻抓住机会,正要进一球,千钧一发之际,被赵冉驱马拦下了。众人一阵喝彩,纷纷都在想不愧是京城球技最好的贵公子。 沈瑶月只好另寻机会,等着下一个时机的到来。她发现自己每次要暗中帮助对方得胜的时候,总能被赵冉及时阻拦,因此制造了一个又一个的赛点,惹来一阵又一阵的惊呼。 终于,沈瑶月看准一个机会,击球的力度和角度都刚刚好,正好从对手的前方划过,对方抓住机会,一击得中。 观众们都被这场比赛的瞬息万变给惊住了,再加上沈瑶月算计的非常准确,竟没人发现她是故意放水。 下了马,沈瑶月也不客套,就要走人。 “沈姑娘。”赵冉开了口。 沈瑶月当没听见,继续往前走。 “沈姑娘。”赵冉声音大了一些,周围的人都听到了。 沈瑶月不想太落行迹,只好站住,看着赵冉神情莫测。她以前看他沉默,以为这人有思量,现在只觉得是憋坏水。 “你的球技其实很好。”赵冉说道,场上的次次意外和巧合,观众能被迷惑,但他是最清楚的。 “赵公子谬赞。我小时在庄子上学过,当时确然打的不错,可好几年没打马球了,比较生疏。”沈瑶月做出有些愧疚的神情道:“今次是我拖累赵公子了。”说完福了福身子,径直走了。 看着沈瑶月离去的身影,赵冉心中明白过来,原来她真的不喜欢自己了。 不止他赵冉,就连在场诸人,都察觉到沈瑶月不关注赵冉。否则刚才,为什么是赵冉主动叫住要离开的她呢。至于喜欢一事,大约是无稽之谈。 站在树荫下,沈瑶月盘算着比赛时间,大约用不着一个时辰,就能结束了。这一场是顾辰飞在打,队友是瑞和郡主的女儿,脾气十分爽辣。他俩算得上是表亲,但又好像自小不合。 两人都非常擅长打马球,在场众人都觉得他俩胜券在握,不知怎的,小姑娘突然怒了,拿着球杆,一下打在顾辰飞的马上,马受惊蹿了一下,顾辰飞虽然及时控住了马,可对方已经赢了。 沈瑶月远远地望着比赛猝然结束,觉得好笑。没一会儿,提前被结束比赛的顾辰飞,也来了这里。 “怎么只打了一场?”顾辰飞直接说道。 “你不也是。”沈瑶月淡淡道。 “我是被人坑了,可你是故意放水。”顾辰飞皱眉道:“那日在别庄,虽然你弟弟骑马都费劲,可你的马球远比许多人打的都要好。” “我不想打。”沈瑶月全然不在意。 “为什么不想打?”顾辰飞不解地说下去:“我知道你打马球的心思,所以才让我娘准备了这场马球赛,还特意让你和他一队。可你为什么,不肯和他好好打呢?”他实在想不明白,这是他用心提供的机会啊。 第14节 “我为什么要和他打呢?”沈瑶月觉得他这话说得莫名其妙。 “你不是一直喜欢他吗?而且他也是京城贵女们一致赞颂的对象。”顾辰飞说道。 “早说了,我不喜欢他。”沈瑶月冷笑一声,脸色已经变了。 她竟然生气了,顾辰飞惊讶。完了,难不成,她气成这样,是因为喜欢的人,真的不是赵冉,而是自己?可他这个样子,喜欢他有什么好处? “你到底想些什么?”沈瑶月平静下来问道。她觉得自己就算喜欢赵冉,也不值得顾辰飞这样操心。 “我其实……”顾辰飞脸色有几分尴尬,可是事情还得说明白:“我最近听说你好像挺回护我的。我觉得吧,我家里虽然看起来很光鲜,但是实际上很不行,我名声又不太好,你不应该对我这么好。” 沈瑶月听了这话,愣道:“你是觉得,我喜欢你?” 不是吗?顾辰飞皱了皱眉头,就道:“我只是提前杜绝一下这个事情的可能。” 虽然自己的确不喜欢他,回护他是因为上辈子的恩义,但他连这个可能都如此抗拒。上一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自己以为的喜欢,只是误会?难不成自己也和他有救命之恩,所以感恩戴德? 天底下哪有这般巧的事情。 自己还真是蠢得可笑,一回二回的,总误以为别人对自己有好意。 “好,很好。”沈瑶月刚平静下来的情绪,一瞬间涌了起来:“我的事不用你管!” “哎。”顾辰飞扶额停在原地,困惑且无助。 刚走了几步,苏怀瑾站在前面。“站住!” 沈瑶月绕开她就要走人,苏怀瑾一急,张开双臂,拦了路。 “做什么?” “你球技为什么这么烂!”刚才所有人都为比赛的精彩惊叹,只有苏怀瑾一人为这事生气。因此赶着过来见沈瑶月。 “球技好怎样,球技不好又怎样,又不能用此谋生。”原来她是为赵冉抱不平来了。沈瑶月颇是不耐。 “可你拖累了赵大公子!他参加了这么久的马球赛,第一次输在第一轮上。”苏怀瑾气鼓鼓的。 “哦。”沈瑶月道:“那说明是以前的对手不够强劲,今天他运气比较差。” “胡说,明明是你拖累了他。”苏怀瑾道:“你莫要狡辩。上次他和另一个人,也同今日的对手打过比赛,却是赢了。” “那只能说明他之前赢了,就是因为队友太好,和他没甚关系。这次输了也是正常。”沈瑶月说道。 “你!”苏怀瑾眼睛都要冒火了,张开的两臂有些颤抖。 “赵大公子!”沈瑶月看着前方,突然说道。 苏怀瑾忙站好了,理理衣服,慢慢回头,心中后悔刚才的泼辣。站定身子,发现四周并无赵冉,而沈瑶月已经走了很远。 “气死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13 11:56:44~2019-12-15 15:00: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133866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今晚看月亮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回去的路上,沈瑶月想,这件事情上顾辰飞有什么错呢。自己之前是真的喜欢赵冉,拜沈琴月的所赐,很多人都知道。如果不是自己重生识破他的为人,估计会一直这样。顾辰飞做的事情,如果在上一辈子,反倒是帮了大忙。自己态度的突然转变,惊讶到了许多人。他反应不及,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坐在马车里,她逐渐平息了情绪,知道不应该责怪他人。只是,他为什么如此介怀自己喜欢他呢? 重生果然有风险,不只是她一个人变了。要知道上辈子,一向躲着自己的赵冉会和自己主动说话么?自己会和总是喜欢捉弄自己的顾辰飞心平气和地说话么? 都不会。 后面的日子,沈瑶月继续在家里管家看账本,非常平静。这天傍晚收到一封书信,说是舅舅家调回京城了,再过俩月就回来了,她心中一喜。第二天早上,她听说陈氏病了,病得很厉害。 两天前,沈琴月回门,气色倒是还好,又去和陈氏闲聊,最后好像是哭着走的。下人们私底下议论,陈氏的病是因为管家不力的愧疚和思女心切。 沈瑶月只得每日带着姐弟们一切给陈氏侍疾,此等关节,更是不能出半点岔子,每天都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做事。 没过几日,沈从屿来看陈氏,没多久就免了陈氏的闭门思过。沈瑶月明白这一病意味着什么,陈氏在病中,重新得了父亲怜惜,过一阵子,管家权就会重回陈氏手中。 幸好想调动的人,都借着祖母的意思,已经都安排好了。现在还没过去几个月,陈氏也不能随意重新替换。 果不出所料,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的陈氏病愈。一日问安的时候,沈从屿坐在陈氏房中。 “父亲,母亲。”沈瑶月行礼问安。 “嗯,坐下吧。”沈瑶月看着沈瑶月坐下,淡声道:“你最近管家,觉得如何?” “女儿愚钝,到今日虽不甚熟练,但在各位婶子大娘的帮衬下,学到了一些东西。”沈瑶月谦逊道。她父亲平素在光禄寺中行走,或者同门客交谈,难得有暇,后院无大事向来懒的开口,今日既然在这里看到他,自然明白他的用意。 “嗯,最近的事情我听说了,你做得很好。”沈从屿肯定了一番,又道:“只不过家里这些事务,过于繁琐,你小小年纪,处理起来,必然有些吃力。现在你母亲身子好了,还是继续让她照管才是。” “早该如此。”沈瑶月微笑道。 “行,你们母女先聊吧,为父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沈从屿说完站起来,众人送至门外才回来。 沈瑶月叫人拿对牌和账目过来,同陈氏将事情一一交割清楚,都忙完了。出去之后,沈瑶月直接去了沈远舟的院子。 沈瑶月最近时常过来,沈远舟就不觉得奇怪。可这次看着阿姐许久没开口,他忙问道:“阿姐,怎么了?” “刚才父亲同我说,太太继续管家了。”沈瑶月道。 “哎,姐姐要不管家了,以后就轻松了不是?”沈远舟刚才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看着单纯的弟弟,沈瑶月没法说出自己的怀疑,怕他不信,更怕他相信后在陈氏面前露了形迹。 “姐姐,你怎么了?”沈远舟看沈瑶月毫无反应,心中担忧。 沈瑶月心中叹了口气:“你年纪大了,行事向来稳重,从来不认为人心是坏的。我今天想告诉你的是,在深宅大院里,你不去害别人,自是好的,可别人却可能会来害你。” “我不太懂。”沈远舟道:“姐姐是想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吗,可是宅院里都是自己的亲人,有何可防备的?” “算了,你好好读书吧。”沈瑶月明白弟弟自小在陈氏面前长大,虽然对自己依恋,却从没有意识到家中到底有什么阴险人事,只好放弃道:“你只需要记得,姐姐绝对不可能伤害你。” “好,我自然相信。”沈远舟点点头。 是夜,料理清家务的陈氏在屋里和心腹说话。 “你瞧今日沈瑶月的样子,如何呢?”陈氏挑着灯花,问一旁的余大娘。 “我看大小姐好像并不在意被拿了权。”余大娘道。 “但是这些日子,她把想做的事情,都做成了。”陈氏嘴角的笑意凝结在侧:“她和沈远舟的院子,都换上了昔日的旧仆。” “太太的意思是,大小姐疑心当年的事情了?”余大娘摇头道:“不能罢,当年的事情我们做的极为小心,可没半点疏漏。” “按理说没人知道,可是她好像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陈氏同样觉得不太可能,可心中隐有一丝疑虑。 “大小姐的确比以前要沉着,多半是年纪大了,老太太每日又指点她,比别的姐妹出挑些,也没什么奇处。”余大娘宽慰道:“太太不要挂心这些事情了,该趁着这个时候,重新笼络老爷的心才是。” “可是我心里总是放心不下。”陈氏道,她做事向来小心。 “这事情其实简单。如今二小姐已经嫁出去了,她这个大姐姐年前不嫁,年后也应当成亲了。太太再好生谋划一番,给大小姐挑一个好的夫婿。”余大娘说着,脸上的奇怪笑意已经是掩饰不住。 “你不提醒,我差点忘了。我前阵子听表姐说过一个年轻人,想着这桩亲事,老太太和老爷必定是满意的。”陈氏跟着笑起来。 说着二人仔细商讨了一番,琢磨着改天提出来。 自从沈琴月先嫁了,沈瑶月就知道自己离这一天也不远。因着前世的事情,她对成婚一事全无兴趣,只是除了绞了头发做姑子以外,没有别的办法。可眼下母亲的事情未了,又有幼弟需要照拂,全然不能做个抛却红尘之人。 偶尔,她也想过会嫁给谁。这一世的沈琴月的事情,给沈老太太打击很大,择婿必然会十分慎重。那么嫁的人必定门当户对。可前世的经历,让她对饱受赞誉的世家子弟毫无信心。 京城中的男子,唯独是顾辰飞不同些。可是,上次的事情让沈瑶月明白,这个人压根不喜欢自己,不能继续自作多情。而且吵架之后,两人再也没见过面,估计是懒得理自己了。 此事只好趁这些时日好生筹谋。 可没料到,事情来得这样快。 第20章 露水落满了枯叶的秋天,浸着清晨带有凉意的风,沈瑶月照例去老太太那里问安。用过早饭后,在回来的路上,猛地看见一个陌生男子从树后出来,吓了一跳。 那男子看到她怔愣一一下,作揖道:“沈姑娘。” 旁边余大娘赶着出来:“大姑娘。这是太太的远亲,从扬州过来的,现在去给老太太问安。” 沈瑶月微微皱眉,轻轻颔首后,带着自己的丫头走了。 刚才那位刚资格,年岁不足二十的模样,穿着打扮和京城有些微不同,但富贵之气难掩。此人的到来,让沈瑶月觉得心里吃惊,总感觉着不好的事情发生了。她心中烦乱,到了房中,忍耐了许久,还是忍不住命人悄悄去打听。 前阵子管家留下的人脉,让很多事情较之从前,简单了许多。没过多久,就将那位公子的来历,问了个清楚。 紫烟道:“听说是太太二姨母的侄孙,扬州人士,家中巨富。这位少爷偏也争气,去年恩科中了举人,如今上京想找好的老师,准备寒窗苦读,争取考中进士。” 沈瑶月想到,既然是来科考的,到这京城,自然先要在亲友之间走动一下。陈氏命他拜见老太太,也算正常。 正想着,门帘掀起来。 “姑娘,老太太让你和少爷过去吃饭。”彤儿进来说:“听说老太太很喜欢太太的那个亲戚,也留了饭。” 沈瑶月想了想,防患于未然,她换了一件素淡的衣服过去,头上戴了一根颜色跳脱的珠钗,又配了不同色的耳环,虽不突兀,明眼人都能看出此人品味不好,当不起名门淑媛。 收拾成这样,她才放心出门。走进房中,问完礼,沈老太太看着这妆发,滞了一下,虽心中不满,碍于外客,依旧道:“来来来,这是你们太太的远房侄子,算是旧亲,论年龄也比你大。我看着他很喜欢,就想着大家亲戚一场,吃个饭,叙叙话。” “在下许追,拜见沈姑娘。”许追一作揖。 “许公子好。”沈瑶月福身一礼。 “来,都坐下吧。”沈老太太高兴道。 席间几人一起坐下,沈瑶月和弟弟坐在一起,靠着老太太,陈氏也坐在一旁,靠着沈远牧,许追坐在老太太另一边,开始用这场家宴。席间许追十分有礼,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家教良好。 “你这些天都住在程国公府吗?”沈老太太慈爱地问道。 “晚辈家中在京城自有宅院,如今带着仆人住在外面。只是经常去程国公府上,给四表弟讲一些科考之事。”许追言谈之间温文有礼,颇有大家风范。 “你姨母说你去年就考中了进士。我们这边也有两个小孩儿,最喜欢读书了。见识少,未免骄傲些。你若无事,也可来我们府上,教导他们,让他们知道些厉害。”沈老太太道。 “教导一词谈不上,晚辈同几位表弟都是同辈,无非是虚长几岁,经历的多一些。和表弟们说些浅见陋识,如果能让他们少走弯路,也不算白读一回圣贤书了。”许追脸上没有丝毫骄矜之色。 沈老太太看他这样谦逊,心中更加欢喜,就道:“远舟,远牧,你们两个过几日可要好好和你的表兄学习才是。” 第15节 一听见许追年纪轻轻就考了举人,沈远舟心中佩服,又听说有机会能问他问题,心中更是高兴,忙道:“我正好有很多问题想请教许兄呢。” “待会吃完饭,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只要我知道的,必定都告诉你。”许追徐徐说道。 “嗯!”沈远舟重重点头。 沈远牧本性不喜读书,可平日里陈氏看得极严,当下也说道:“日后恐怕要时常叨扰许大哥,还望不要嫌弃我们兄弟两个愚钝才是。” “哪里话。”许追道:“我们都是亲戚,客气什么。” “这话是了。”沈老太太道:“你也别外道,就算天天来我们府上,必是管饭的。” 陈氏跟着道:“正是老太太的话了。” 沈瑶月坐在那里不发一言,默默地布菜吃饭,等到大家都差不多了,就收起筷子,漱口后告辞。 沈老太太允了,又看见沈远舟将许追邀请到自己的院子里说话。连同沈远牧,表兄弟三人倒有几分和谐。 重新上了一壶新茶,屋中只剩下沈氏婆媳。 “老太太觉得许追如何?”陈氏似是不经意地问道。 “不错。虽是商贾之家,却有一种书卷气,年纪轻轻中了举人,可见是有真才实学的。”沈老太太颇有几分欣赏。 “我瞧着他也好呢。”陈氏笑道:“这算得上旧日亲戚中,最有出息的一个孩子了。” “这许追可定了亲?”沈老太太似是不经意地问道。 “不曾。”陈氏道:“那日收到他们父母的来信,说这几年许追都在京城备考,一时半会不会回去。若是我们有合适的人家,让我务必参详一二。” “你可是有了想法?”沈老太太已然猜到自己儿媳的心思。 “倒是有个想头。这个晚辈后生,老太太看着好,我看着自然也好。以这孩子的才学,想必明年就能考中进士。若是不中,家中巨富,只以举人的功名,也做得了官,一看就是前途无量的佳婿。”陈氏道:“我们家现在还有两个姑娘,我私底下想着,若有缘分,为何不亲上做亲,成就一番姻缘呢。” “必得先给瑶儿择了婿,才给容儿定人家。”沈老太太一锤定音,可又道:“可瑶儿毕竟是侯府长女,我虽看好这个年轻人,可也不想她嫁一个商贾出身的举子。若是过些时日,回了扬州,不知道这辈子还能再见一面不能。” “老太太细想,要是我们做了亲,到时候老爷在朝中帮忙,让他在京中做个官不是很平常呢。再说就像瑶儿的舅家,倒是几辈子都在京城,可这几年不都在外地任职么。人在宦场,调来调去的,哪有个定数。”陈氏分析道:“媳妇是看着瑶儿长大,必定不会亏了她。这几年京城的子弟,我冷眼打量,有几个既有才学又有人品的?人人都说太师府上赵大公子好,可他们家女儿在宫中做娘娘,三代都是才俊,连郡主都拼着把女儿嫁过去,很难看得上我们家。京城其他公子,细较起来,倒还未必及得上许家这位儿郎。” 沈老太太皱了皱眉头,心中知道是这个理儿。如今阁中待嫁女很多,但不错的男子要少一些。她就道:“我再想想吧。” 陈氏看着沈老太太已经动了心,只是碍于面子,不肯直接答应。她知道见好就收,就让老太太自己继续琢磨,等过几天,再来添把火,此事就成了八分了。 第21章 后面的几天许追因着探望亲戚,教授表弟的缘故常到永宁侯府,沈老太太留饭的时候,往往会叫沈瑶月过来。沈瑶月时常推病,躲不过去才来吃几顿饭。因为她总感觉,许追的眼神让自己不太舒服。 听说那日他们走了之后,沈老太太同陈氏说了很久。沈瑶月多少能猜到些陈氏同祖母说了什么,无非是家中巨富,年少中举,前途无量。 许追不止读书读得好,天下的景色,随着家中商队,去了不少地方。最近几日他将这些事情,亦讲给沈远舟听。沈瑶月同弟弟闲聊的时候,听到的也是满满的赞誉。 听得实在有些烦了,她就坐了马车,去好友家里玩。 谈歆儿就道:“我听说你家里最近来了位客人。” “嗯,我们太太的远方亲戚。”沈瑶月提起来就觉得头痛。 “就这些,你就没听到点别的?”谈歆儿眼中带着笑意,俏皮地说道。 “什么?”沈瑶月漫不经心地说道,实际上已经知道答案。 “许公子家中现是扬州首富,又中了举人,眼看就要高中,盯着他的贵女,可不止一个。”谈歆儿坏笑:“我听说,他最近总往你家里跑。” “他来和我的弟弟们传授一下科举的经验。”沈瑶月无奈道。 “谁信这个。你知不知道,外面的人都说,你们家有给你和他定亲的念头。”谈歆儿向来消息灵通,但这个事情只是她家里的人猜到一些。既然府外的人都知道了,沈瑶月自然能猜到,又是陈氏的功劳。 “八字没一撇的事情。”沈瑶月道,她总不能讲陈氏整天琢磨如何坑她。 “你见过他了?”谈歆儿问道。 “嗯。” “觉得怎么样?”谈歆儿歪着头看她。 “没什么印象。”沈瑶月道。自从知道陈氏的打算,看一眼都嫌多,只模糊记得衣服用料比一般人讲究。 “不是吧。听说许公子当日骑马在街上走,有不少人觉得他好看呢。”谈歆儿道:“不过,你要是真对他没心思,若是真定了亲,该怎么办才好?” “这件事本也不是我说了算,无非是受人摆布。”沈瑶月笑笑:“若我能说了算,我一定要找个一心一意待我的,若是不能,是谁又有什么区别。” 谈歆儿听闻此言,肃了颜色:“这话你可不能在家中乱说。” “我知道的。”沈瑶月笑道。 “哎,谁知道我们两个,日后会怎么样呢。”谈歆儿感伤起来。 沈瑶月听了,只和她一起发呆。 回到府里,大家吃晚饭的时候,听到沈远舟又夸奖了一圈许追,沈瑶月只想知道他什么时候走。 或者说,那件事情,到底会是个什么结果。 一日,沈瑶月白天出门后,又是傍晚回来,因着有点冷,让彤儿回去拿衣服,自己先去祖母那。天色有些黑了,为着省力走的是假山和围墙中间的一条近道,不防蹿出来一个人。 “沈姑娘。” 较之上次惊吓,沈瑶月冷静了许多,冷淡道:“许公子。” “姑娘刚从外面回来?”许追说道。 “嗯。去好友家中小聚。许公子是要在敝府用饭么。”沈瑶月奇怪他这么晚为何还不离开,平日里明明只在府中吃午饭。 “不,我正要回去。”许追道:“只不过有一事好奇,想请教姑娘。” “何事?” “姑娘为何一直躲着我?”许追目光炯炯,借着月光,不想错过对面的人每一个表情:“我听闻姑娘前些日子,甚少出门,我来了之后,就经常出行。偶在一处吃饭,除了问好,从来不拿正眼看我。” “许公子误会了。”沈瑶月淡声道:“家中长辈告诉我要规行矩步,没有吃饭时盯着一个男子的道理。至于出门,只是因为前一阵子身体不适,不便出门。这几天有了点空隙,就去看了闺中好友。并无躲着公子的意思,还望公子不要误会。” “我倒是想误会。”许追声音轻了许多,没有之前的咄咄逼人,无端多了些温柔缱绻:“恕在下说句冒犯的话,第一次见到姑娘,在下就觉得十分欢喜。如今你我长辈有意,只盼日后能结发同心。可姑娘这样冷淡,在下十分惶恐。” 听了这话,沈瑶月转身就走,全然当听不见。 许追想要追出去,可一伸手就被沈瑶月灵巧地躲了过去,碍于外面有人,只得罢了。 顾辰飞站在树后的墙头上,心说出京几天,怎么会多了这么一个人。 那日之后,沈瑶月觉得许追这人忒不知礼,心中生气。果然是陈氏荐来的人,没有半点好心思。她皱着眉头在想这件事情,几个丫头在外面做针线,都不敢进来打搅她。 “阿姐,发什么呆呢?”沈远舟问道。 沈瑶月回过神来,看着弟弟站在眼前,就道:“什么时候过来的?” “过来有一会儿了,可阿姐一直没看见我。”沈远舟笑道,脸上仍带着几分稚气。 “怎么今天下午不读书了。”沈瑶月问道,要知道她这弟弟除了三餐前后,都是在读书的。 沈远舟看着丫鬟不在身边,掏出一物:“阿姐,这是许兄让我给你的。” 沈瑶月没有接。 “拿着吧。”沈远舟恳求道:“许兄千万拜托我的,姐姐就看看吧。” 沈瑶月只好接过锦囊,看着弟弟。 沈远舟摸了摸鼻子:“既然东西到了,我先回去念书了。” 等着屋里没人,沈瑶月打开锦囊,看着里面是一封信,上面先写了那日唐突之罪,又写了自幼读书,因此不通男女之情,初次动心,竟是冒犯,又道了一堆歉,用词十分诚挚。最后说,若是日后成就姻缘,定考中进士,不离开京城,和她一起孝敬亲长,爱护幼弟。 看着这封信,沈瑶月有点动容。 若是此人这能同信中所说,和自己一起住在京城,能照顾得了弟弟,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 反正顾辰飞并不喜欢自己。 她愣了一下,没想到自己第一个念头,竟然是这个。 时而有公卿同僚家有嫁娶、添丁等喜事,陈氏少不得出来应酬。为着表面上的母女和睦,依旧带着沈瑶月出来。 沈瑶月虽然如今越来越受欢迎,同大家客套久了,也觉得无趣。一个人悄悄地走出来,想起沈老太太的言语暗示,和许追的两番不同言辞,心中烦闷。 走到假山后面,听到有人在说话。 “什么,你说那日在程国公府,有人假冒我给你写信?”一个女声柔柔弱弱的,带着惊讶。 不知道另外一人说了什么,又听到女声说道:“可我如今……你不该来的,冉哥。” 听到程国公府,沈瑶月心中一凛。有听到后面这声“冉哥”,莫不是赵冉和他那义妹胡莲心?只是这假传信是何意,难道那日赵冉出现在那所院子附近,是因为有人假冒胡莲心的名字,邀他过去? 沈瑶月边走边想,却想不出什么头绪,摇了摇头,将这件事情抛之脑后。她现在的心情,哪有时间想这起官司。 刚躲开这段是非,对面又走过来一个人。沈瑶月嘴唇轻轻一抿,没想到在这里遇见顾辰飞。转念想到,他好像和这边的一个公子哥挺熟的。 想起两人上次不欢而散,沈瑶月吃不准顾辰飞的态度,就站在那里,没有说话。 顾辰飞倒像是记不住之前的事情,直接问道:“你要嫁给那个许追么?” “祖母有这个意思。”沈瑶月如实以告。 “你了解他么?”顾辰飞追问道。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他们定下了,想必人也是好的。”沈瑶月声音毫无起伏,仿佛那个要被定亲的不是自己。 “你喜不喜欢,这不是最重要的么?”顾辰飞道。 “我……我不在意。”沈瑶月说道。有些话能对谈歆儿说,那只是闺中密语。而对异性男子说,就是孟浪。 “你真的对赵冉毫无意思了?” 沈瑶月转身就走。 “哎哎,别生气,否则我动手了啊。”顾辰飞伸出手又要扯袖子。 沈瑶月忙避开,站在那儿。 “就算不是赵冉。”顾辰飞难得认真地劝道:“可人生在世,总得找一个最喜欢的,才能同他成婚。” “那你会这么做?”沈瑶月低声说道,看着顾辰飞。 我不会成亲。顾辰飞看着沈瑶月久违的执着眼神,口中却说道:“我会的。” “那到时候,我一定会去喝一杯喜酒。”沈瑶月轻轻说道。 第16节 听着这话,顾辰飞蓦地联想到不知多久之后的情形。他不知道娶了哪家的姑娘,而沈瑶月挽着自己的夫君,来道贺。 那一瞬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袭来。他不想看到。 为什么不想?是怕她所爱非人,还是怕自己错过些什么? 他晃过神来,沈瑶月已经走远了。 每次春试的头一年秋天,京城西边的问枫居都会邀请几位大儒,再加上数位举子,一切就经书之意,进行论辩。每年拔得头筹的人,都很可能是明年的三甲。因此,每次结果京城里的人都会讨论一番,也算是读书人成名的途径之一。 像赵冉这等世家出身,少有才名的,自然不会来这里再次成名。可如许追等外地来的,都会参加这一论辩,博些声名。 每天陈氏向老太太请安时,都会在不经意间,透漏出最近哪家人同她打听许追的情况,但老太太始终不动声色。 终于,问枫宴出了结果。 “老太太,许追那孩子在问枫宴拔得头筹。”陈氏过来说道:“听说当代大儒王礼赞他有惊世之学。” 当代读书人,或者是有给孩子请先生的,谁人不知道曾给先帝教书的王礼?他看人的才华,向来是一等一的好。 “这孩子,果然有出息。”沈老太太感叹自己的好眼光。 “已经有好几户人家,和我打听这孩子的事情了。”陈氏笑道:“我还在想着,怎么回应了他们。” “你还想这个!抓紧把他和瑶儿的亲事定了,才是正经。”沈老太太说道。 “老太太应了?”陈氏问道。 “自然。” “那我去给他们父母写信了,有了结果,就立刻来同老太太说。”陈氏矜持道:“哎,这事还是找表姐出头比较好,我去一趟程国公府。” “正是这个理。”沈老太太点头道。提亲若是女方先来的话,总容易使人看轻,此时必得有个中人。 没过多久,老太太那边的丫鬟,就将消息当秘密一样告诉了紫烟。 沈瑶月听了,说不出什么滋味。又过了一会儿,陈氏那里派人过来,安抚沈瑶月,说必定不会让许追离京的。 可陈氏的话,是做给老太太看的。她若是信了,就是傻子。 可这一次,该赌什么呢?重生回来,沈瑶月少见的不知所措。 第22章 前些日问枫宴上,许追对答如流,受到大儒盛赞。人人都说,他的才学比赵冉也差不了多少。 一时间,许追成了京城许多人家关注的对象,大家都认为他虽然出身商贾,然是巨富。况且他本人发奋,以后前途必定坦荡。家中关系简单,三代单传,只有独子,不会发生妯娌纠纷,长房和其他房的纠葛,统统不会有。此等情形,人人动心。 许追在京城名声愈发响亮,顾辰飞常年在外,多少听到些传言,可没怎么放在心上。直到得知沈瑶月和他定亲的事情,几乎快要敲定了。 想着沈瑶月对这桩婚事态度,他回去后,心中莫名烦乱,就命王府内老成的暗探,去打听了许府的情况。没想到,这一打听,竟是找到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真相。 沈瑶月的舅舅卢俊最近新迁了吏部尚书,前两天已经到了京城,请了同僚和旧友吃饭。 官面上的人都请了一圈,开始请亲友,办家宴,沈瑶月便带着沈远舟一同过去,直接去了舅母的院子。 舅舅在前厅同客人说话,舅母阮氏对她一如以往般亲切。阮氏生有一女三子,因着女儿嫁的早,很喜欢这个在自己眼前长大的沈瑶月。 看亲戚们还都没过来,阮氏一手携沈远舟,一手拉着沈瑶月坐在一起说体己话。 “来快坐,给你们带了好东西回来,你舅舅早上还嘱咐我,别忘了给你们。” “劳舅舅舅母挂念,我们没带什么东西过来,倒是要偏了好东西回去。”沈瑶月笑道。 “哎,只是些玩物,不值什么的。”阮氏叹道:“几年不见,都出落成这个样子了。可惜你们母亲,见不到了。” 一时间阮氏又是笑,又是哭,沈瑶月姐弟两个忙在旁劝慰。闲聊几句之后,阮氏的小儿子卢琯进来道:“母亲,父亲想见远舟表弟。” “去吧。”阮氏嘱咐道:“今日好生看着你弟弟,别让他被那起不争气的人拐带了。” “是。”卢琯忙应了。 等着人都走了,阮氏淡下笑意,问道:“我近日听说,你的亲事有了着落?” “祖母大约有这个意思。”沈瑶月轻轻点头。 “听说是商贾出身,虽然读书极好,可毕竟你自小没了母亲,老太太虽说是亲祖母,到底隔了一层……若真成了,你满意么?”阮氏关切道,面上看不出喜悦之色。她虽然出身名门,为人宽厚。可因着以前沈从屿停妻再娶一事,对沈家的长辈心中有许多不满。 “我没什么不满意的。既是祖母挑的人,虽说是权衡好了的,恐怕人也不差。”沈瑶月浅笑道,就算她不满意,可这种事,总不能求舅母出头,没得让人为难。更何况京城几乎无人可选,许追承诺过许多,若是能做到多半,便已比常人好了太多。 “哎,不过只要留在京城,就没什么大碍。到时候有你父亲,有我们帮衬,会过得好的。”阮氏安慰道。她明白舅家与沈家关系不算好,就算上门说了,用处也是有限。 “嗯。”沈瑶月说道:“不过,我有一事,要求舅母。” “尽管说吧。”阮氏道。 “我知道舅舅舅母刚回到京城,自然有很多事务要料理。可此事太过复杂,我想向舅母,借几个信得过的下人。”沈瑶月道。 “这能有多大事。”阮氏温声道:“想做什么?” “我怀疑母亲当日为何去世,想着寻找当年贴身服侍母亲的梦兰。另一个是,我想找当年那位说我刑克父亲的道士。”沈瑶月道。 “为何有此疑心?”阮氏脸色凝重。 “舅母可知道白柘寺的普惠大师?”沈瑶月道。 “听说过,是当世佛学大师,但是无缘好像不能得见。前几年明秀郡主求见,也被拒之门外。”阮氏道。 “我那日在寺庙里,遇到普惠大师,他说我八字并无问题,不会刑克亲长。我就心中疑惑,后来想法子见了母亲的旧仆,说到母亲去世前,曾经和祖母大吵一架,可舅母说过,母亲那般性子,最是温良贤淑,怎会如此。且当时母亲身体转好,岂料吵了一架后没多久就去了。”沈瑶月道:“因此,我想见一下当日的贴身仆人,知道当时的真相。” 阮氏在一旁越听越心惊,其中因果大有可疑之处。若是真有阴谋,沈瑶月的确不应该动用家里的人,容易打草惊蛇。若是没有阴谋,被沈家人知道,容易离心。以前她不喜欢陈氏,可近几年听说陈氏待沈瑶月姐弟不错,平日在别家宴席上相见,也能点头问好。若陈氏真心相待,还是谨慎些好。 “好,我不日就派人去你们荆州老家,悄悄打听清楚了,就来告诉你。”阮氏考量清楚道:“这几个人的姓名我告诉你,回头要是还想查证别的,一并同他们说了。” “多谢舅母。”沈瑶月道。 “客气什么。我当日和你母亲关系极好,若是真有什么,定然要给她讨一个公道。”阮氏正色道。 一切说定了,沈瑶月回到永宁侯府,先去见了祖母。沈老太太虽然不喜卢家,毕竟又升官了,自是好一番盘问。 沈瑶月细细说了今日宴席,哪家来客,发生何事后,方才去自己屋中,发现桌子上有一封信。 她心中疑惑是谁放在里屋的,待要问丫鬟,犹豫了片刻,自己拿起来,一看字迹有些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是谁的。轻轻拆开信封一看,里面讲的事情令她心中震惊。 信里十分详细的讲述了许追在扬州府的时候,曾经与自己父亲房里的丫鬟有染,丫鬟有孕后,他心中害怕,不敢去和父亲说,一日借酒消愁之际,将丫鬟活活打死。 因着只有独子,许父就将这桩事情压了下去,费了不少银钱,才打点清楚事情。不过,从那个时候开始,许追只要一吃醉,必定发酒疯打人,被他打伤以至于打残的下人,不下十人。上面还写了被害丫鬟的具体名姓还有家宅住址。 沈瑶月越看越惊心,想起来前几次宴中,就算有人相劝,许追好像从不喝酒,这封信,到底是不是真的? 舅母派给她的几个人,还没去荆州,就先派上了别的用场,她立刻让他们悄悄地去扬州打听情况。 算算日子,三天到扬州,再三天回来,另外加上查案子,搞不好半月有余。不知道能不能赶在定亲之前,拿到消息。 第23章 担忧了几日,还没等到从扬州来的消息,沈老太太那边先来了人。 “祖母,您找我。”沈瑶月心中有些忐忑。 “来来来,快坐。”沈老太太眼神一时感慨,说道:“从你小时的样子,到如今模样,好像只是一晃眼的功夫。” 知道他们上了年纪的人很喜欢回忆旧事,沈瑶月闻言一笑:“祖母倒是一如以往的康健。”她心中有预感,今天的对话不会这样简单。 “瑶儿。”沈老太太果然步入正题:“前几日,太太可把事情同你说了?” “何氏。”沈瑶月想起近几日她们的频繁暗示,故作不懂。 “自然是你与许家表哥的亲事了。你们太太已经和许家长辈通了信,彼此都有意,你怎么看?”沈老太太问道。 “孙女情愿多陪祖母些时候。”沈瑶月忙说道。 “可你已经十五了,总是要嫁的。我将你留到明年,不能更晚了。许家这儿郎,是我和你们太太仔细挑的,人品和家世,都是不错的,你不必思虑过重。”沈老太太慈爱道,只以为孙女是舍不得自己:“可是定礼,总是要过的。这个月十六,正是好日子。” 竟然这么快,可消息没有回来,必得想法子拖上几日。沈瑶月飞速地思考出了理由:“祖母,这个月二十七,是我母亲的祭日,可否等在这之后呢。我想在母亲灵前,将此事同母亲说一下。” “好吧,我就全了你这份孝心。”沈老太太虽然不喜沈瑶月的母亲,可见着孙女马上要许一个好人家,不必为此和她生了嫌隙,就道:“那就下个月初二,可不能再晚了。” 又按捺了几日,眼瞅着这个月就要过完了,沈瑶月在心急如焚中,等来了消息。 卢家的仆人们来报,那信中所言,句句属实,许追果然有酒后躁狂之证,可证据都湮没了。更因为许家势力,没人敢出来作证。 沈瑶月攥紧了手中的信件。难道自己前一世在赵府被折磨死了,这一世要被一个醉酒之人活活打死吗? 不能这样。 想想这封信是谁放在这里的,她突然没有这么慌张,慢慢地冷静了下来。 如今没有证据,贸然拿出这封信,再加上陈氏肯定会帮许追开脱,沈老太太八成不信。这个老太太看起来虽和善,可最是固执,非常讨厌别人悖逆自己。故而沈瑶月沉思片刻,想好了说辞,方才去了老太太的院子。 到了院门口,看着道路两侧摆着好几个箱子,几个粗使婆子面色尴尬地站在旁边。 “这是要晒东西?怎么好像没见过。”沈瑶月随口问道。 “回姑娘话,这是二姑娘派人送来的。”婆子小声道:“老太太不让搬进去。” 沈瑶月轻轻点头。 “老太太,大姑娘来了。”门口的丫鬟掀起帘子说。 此时沈老太太歪在榻上出神,沈瑶月知道她最喜欢的孙女始终是沈琴月,可惜给她丢了脸。如今仍顾念旧情,只是没有台阶可下,拉不下这个脸来。 “祖母。”沈瑶月心中有些冷意,说话却如往日和煦。 “啊,你来了啊。”沈老太太想起眼下不是吃饭的时候,就问道:“有什么事情么?” “孙女看现在时节海棠花正好,不如明天,我们家里人一同去秋意山庄赏花吧。”沈瑶月道。 秋意山庄是京郊的一处园子。园主人种了许多海棠,有几十色,各种花型都有。因着品种不同,次第开放,能开满整个三秋。整个京城,若说赏海棠花的话,没有比那里更好的地方了。 可眼看着就要定亲了,沈老太太不想沈瑶月这时候出去抛头露面,刚想拒绝。 沈瑶月接着说:“父亲不在家,我们几个人恐不热闹,不如把二妹妹一家邀请过来吧。做亲都这么久了,一家人也没好生吃一回酒。” 沈老太太听了,立刻嫌弃道:“叫她来做什么!” “二妹妹同我自小长大,以前也是一般的孝敬祖母,如今难得见一见。日后我若是嫁了,更是难说重逢之时,祖母就全了我这个心愿吧。”沈瑶月说着眼眶一红,忙忍住了。 于情于理,都没什么好拒绝的。沈老太太拿捏了一会儿,方才说道:“既然你有这个兴致,我们就去吧。” 第17节 “既然邀上二妹妹,我觉得……”沈瑶月特意迟疑了下:“最好是将许公子他们,也一同邀过来。远舟他们小,到时候没人陪二妹夫吃酒,可就不好了。” 沈老太太看沈瑶月好像听进去自己的话,明白了这桩婚事的好处,就道:“那就允了你的意思。我们原是老亲,倒也不用太过避讳。” 明明只是陈氏的远房亲戚,这老亲一说,让沈瑶月听了心中发笑。 回了屋子,她唤了一个管事媳妇过来,以老太太的名义,细细吩咐了一些事情。安排好宴席后,又去陈氏等人的院中邀请了。 “瑶儿怎么忽然想出去了?”陈氏问道。 “正是因着最近久不出去,所以觉得闷了。”沈瑶月道:“我还派人邀了二妹妹一家,帖子已经送过去了。” 陈氏本有些疑心,听到后面这句,按捺不住心中一喜:“老太太可是准了?” “祖母自然准了的,我已经细细问过了。”沈瑶月笑道:“我难得在外面摆一次酒,太太也要给我个面子才是。” “既是你的一番孝心,还能看见你妹妹,我有什么不允的理呢。”陈氏道:“更何况,好久没出门,我也想着去看海棠呢。” 这边混过去,别人都不觉得哪里奇怪。梅姨娘更是高兴地催着沈容月去收拾明日出去的行装,恨不得现在就出发。 海棠宴就安排在第二天,这日沈瑶月一大早就陪着沈老太太吃了早饭,坐车去往秋意山庄。剩下的人估计要好好收拾了,赶着午饭前方到。 “大小姐,听说毅王府和太师府今日都在这秋意山庄。”紫烟捧着一个小小的盒子,上面是平日吃饭用的东西。 沈瑶月点点头,倒是常见的事情。要知道海棠花期有限,最多开放十天就换另外一个品种,故而为了将花赏全,一个秋天,山庄都会聚满了富贵人家,没有一天空闲。不过山庄之内有许多个院子,若是不乱逛,不会见到。 到了订好的院子,沈瑶月站在小厅里,不想顾辰飞也站在这里。 第24章 “你怎么也在这里。”沈瑶月奇道,扫了一眼旁边的山庄管事,管事尴尬地在一旁赔笑。 “你觉得他们敢拦我?”顾辰飞懒洋洋地说道,转头吩咐管事:“你先退下吧。” “我是奇怪你好像从来不赶这种热闹。”沈瑶月知道他同毅王爷关系不好,一同赴宴更是离奇。 “哦,这次是我娘让我过来。”顾辰飞一副我只是给老娘面子的样子。实际上是他为了查证许追,用了自己父亲的人脉,被发现了。毅王爷一直坚持官商不得交往甚密,因此动怒,结结实实的要关他闭门思过。他又不想太拖累替自己查事情的人,只好真的没有出来。连今日都得老老实实参加宴席。 “那天的信,多谢你。”沈瑶月认真道。 “你怎么知道那是我写的信?”顾辰飞挑眉问道。 “你小时候因为写字潦草,经常被先生单独贴出来,恐怕没几个人不记得你写字什么样子。”沈瑶月忍着笑意说道。 这样啊。顾辰飞摸了摸鼻子,转移话题道:“怎么样,你打算怎么办?需不需要我把他做的事情,满京城宣扬?” “不用,待会等着看好戏就是了。”沈瑶月微微笑道。 “你这个表情,真的不像有什么好事 。”顾辰飞评价说。“真不用我帮忙?” “当真不用。”沈瑶月问:“不过,你为何会想到追查他的底细?” “那日我在酒楼同人喝酒,听到有扬州来的商户,提到过这个人,说他做的事情十分不堪。”顾辰飞道:“我听着好奇,原以为是他做生意没有诚信,就命人去查了,没想到竟然害过人民。” “姑娘,老太太、太太他们快要到了。”彤儿跑进来道。 “那你先安排吧。”顾辰飞道。 “好。”沈瑶月转身去了花厅,她没看见,身后的顾辰飞,不太放心地目送着自己。 一干人落座,男客同之间女客立了扇屏风,边看边赏花,隔着一片花树的水榭里面,有乐姬奏些丝竹,飘飘渺渺的。 “今日这个景儿,倒是既艳丽又清爽。”陈氏看着自己的女儿坐在那里,心中有些高兴,故而顺口赞了一下。更何况眼瞅着同许家这门亲事快要成了,心中更是快意。 “都是瑶儿安排的,的确费了许多心思。”沈老太太亦点头道。 “都是海棠开得好,祖母莫要因为疼我,就把功劳都算在我身上。”沈瑶月笑道。 “你这孩子,说话时越来越甜了。”沈老太太在这等场合下,因着许追也在,自然是多多夸奖自己的孙女。 “既然我说话讨人喜欢,那老太太、太太和两位妹妹,一起吃饭喝酒,玩得尽兴才是。”沈瑶月端起酒:“我敬大家一杯。” 听到这边祝酒声,本就爱喝酒的何孟忍不住,也拉着同桌的人一起喝,沈远牧从容喝了,沈远舟虽不擅饮酒,此时推不过,也喝一杯。 大家一起喝酒,许追却是一口酒都不吃。 酒过三巡,许追每次都是:“今日身体不适,饮不得酒。” 隔着屏风听着他的推辞之语,沈瑶月心中好笑。 虽是在外面吃饭,可世家大族依旧会带自家厨房的人出来,为着让外面做饭的人,清楚自己的口味。 那日接到信件后,沈瑶月回忆起许追在天黑后曾经拦阻了她的那次,行为与平日却有不同。便派人去厨房取了那日的菜单,果然看见有一道菜里的鸭肉,是用酒糟过的。 昨日,沈瑶月吩咐了自己之前安插在厨房的心腹,多做添了酒水的菜式。她清楚此人必定一滴不喝,自然会多吃饭菜,积少成多,到时候就…… 等到外面的乐姬又弹奏了两首曲子,有些酒意的沈远舟下去吹风,喝多了的何孟已经彻底靠在了椅子上。期待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因为筹划的比较匆忙,沈瑶月忽略了一件事情,就是她从来没有见过酒后躁狂之人。 许追虽然是个读书人,然身高八尺,发起疯来十分骇人,只听他一声厉喝,踹倒屏风,提着凳子,踉踉跄跄地向沈老太太这里走来,边走边喊:“贱人,我要打死你!” 所有人都懵掉了,沈瑶月反应最快,忙道:“来人,拦下他。” 可在场哪有几个成年男子,唯一一个成年男子是沈琴月的夫君,已经吃得七分醉了,只是愣愣地看着席中的变故。还是几个有力量的婆子硬着头皮凑上来,没走几步纷纷被打退,小丫头们被唬的跑到外面去唤人。 “你有了身子,就以为能威胁我了吗?”许追邪笑着,眼睛都有些红了。 沈瑶月原本只是想让大家看看这人喝醉酒的痴狂之态,并没想伤着别人,谁知道这人撒酒疯竟然这样骇人。她忙搀起沈老太太就要离开,躲避不及,凳子要过来了,她只好拿起桌子上的酒杯和盘子,往许追身上掷去。可这人正在发狂,不觉得痛,行动也没多少阻碍,只是怒骂沈老太太“贱人”。 眼看着一凳子就要过来,沈瑶月挡在老太太前面,硬生生地受了一下。 旁边一阵尖叫,这时候顾辰飞和赵冉先后赶到,将许追按在地上,家丁过来,将人捆了带走。 “怎么样?瑶儿。”惊慌的老太太却是第一个镇定起来的。 沈瑶月无力道:“祖母,我……”然后晕了过去。 众人一阵惊慌,忙去找大夫过来,并准备回去的事情。丝毫没有人注意到一旁的顾辰飞那伸出后默默缩回的手,和一旁眼中满是震惊的赵冉。 到了傍晚,沈瑶月终于醒转过来,发现早已经躺在自己床上。大夫说她虽然头部受伤,但并无大碍,只要好生将养,就可以痊愈了。 沈老太太满是感动,喜得眼泪都掉下来:“瑶儿,现在还痛不痛了?” 沈瑶月忙说:“不痛了,祖母莫要担心。” “这个许追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真是苦了你了。”沈老太太擦拭着眼泪,又痛又悔。 “祖母没事就好。”沈瑶月真心道。幸好没事,否则她得愧疚一辈子。她虽不喜欢老太太,可也没想让老太太因为自己的计策有个好歹。 沈老太太看沈瑶月受了伤还在关心自己,忙道:“这事情你别担忧了,祖母定会料理清楚,不会碍了你的眼。日后定打听清楚了,给你挑个更好的。 沈瑶月微笑不语。 沈老太太站起来道:“你先好生休息,想吃什么,就尽管吩咐。祖母就不打扰你休息了,先养养神。紫烟,彤儿,你们要好好照顾姑娘,若不经心,仔细你们的皮。” “是。”众人忙应道。 旁边陈氏正要上前解释,沈老太太没有理她,径直过去,她脸色一变。 老太太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被人指着鼻子骂贱人,还险些被打。如果不是沈瑶月给自己挡了一下,自己这个老胳膊老腿,很难说会如何。 因此,她迁怒了将人介绍过来的陈氏。 回到院中,秋嬷嬷过来说:“二门上送来一封书信,说务必交与老太太。” 沈老太太接过信,一看,正是许追劣行的记录。信件是沈瑶月命人伪造的,假借一个被害女子的暗恋者写的信,说不忍沈姑娘也蒙此难,就写信说与老太太。 沈老太太看了面色震惊,立刻召了陈氏过来。 陈氏刚才被人当众给了没脸,还以为老太太一时不会不会见她,结果没多久的功夫,就叫自己,忙去了。 一脸笑容的她,迎来的是老太太的怒斥:“好啊,你看你做的好事!” 第25章 一封书信被甩在脚下,陈氏拿起来看,越看手越抖,慌得急忙跪下:“求老太太明鉴,媳妇并不知情。” “不知情?”沈老太太气得脸都红了:“先前你同我说的好好的,这姓许的小子,你从头到尾全都打听了一遍,没有半分的错漏。可如今呢,做下这么多错事,你竟然说不知情!还是说,你刻意瞒着。” “老太太冤枉啊。”陈氏心中惊慌,这个展开委实没想到,当下发挥急智说:“许追在扬州颇有才名,到京城来,也被世家大儒夸赞。所犯下阴私之事,都被其父母小心隐藏。媳妇常年身在内宅,怎可能知道别家这样的秘密?我只看到了光鲜的样子,被蒙骗了,原是我的错。只是我对瑶儿这么多年的诚心,老太太也看在眼里,怎么可能故意害她?” 沈老太太想起了陈氏当年火场救人,叹了口气道:“你出去吧。” 看着自己算是过了这一关,陈氏忙擦拭了眼泪,出去了。 甩掉许追这个烫手山芋,沈瑶月就此安心养伤。听说那日大家把人送到京兆尹,京兆尹断了个病狂之时伤人,情有可原,但应当赔偿。礼部那边听到消息,取消了他当年的科考资格,命他回去养病。 而沈瑶月为护祖母受伤的事情,更是一时成为京城中的孝悌典范,甚至有人写诗赞颂。故而她养伤这阵子,除了亲眷以外,往日不熟的世家夫人都带着礼物亲来看望,搞得她院中整个白天,都觉得闹哄哄的。 就连少有来往的毅王妃,都命人送了礼物过来。 到了后面,除了亲厚的,谁都不见。至于东西,除了舅母之物,只看了毅王妃送的东西,是上好的伤药并两根老参。 这阵仗越搞越大,就连皇宫都听说了,皇帝亲自写了孝悌一匾,命人送到侯府来。永宁侯府众人在诚惶诚恐之下,谢主隆恩。 沈老太太每天都是喜滋滋的,心里盘算着孙女名声越来越好,一般的贵女远不如她,必得一个好亲事,面上却是不显。 沈瑶月整日里躺在床上,难免觉得闷,偶然她想爬起来,彤儿和紫烟必定拦着,让她别起来。及至伤好了,骨头都养懒了几根。 去了荆州查看的仆从们给她带了消息,说是梦兰从未到过荆州老宅,为沈氏守孝。 舅母更加相信沈瑶月的怀疑,便命人查了以前的人事册子,找到梦兰的家人,发现他们家已经没什么人了,只好往梦兰祖上的老家那里寻消息。 上次的苦肉计一事,让沈瑶月察觉到府内可能存在投毒之事,心里一直担忧。难道弟弟的身体这么弱,只是因为出生时候的体质不好么。之前隔十天半个月,就是一场风寒,也就是最近稍好点。越想越是忧心,现如今的大夫都看不出什么来,她筹划着请一个好大夫,能好好的帮弟弟看一看身体。就这样,她想起前世见过的一个人——神医莫笑川。 莫笑川家住京郊,平日里都游走各地行医,只有快过年的时候,才会回京郊住一阵子,祭祀亡妻。 因这人不爱名利,平生只痴迷于医术,行医又从不说自己的真名,故而知道这人的人很少。 还是前世,赵冉为他义妹胡莲心看病的,她才得知世间有如此神医。 眼看着冬天已到,她命舅母给的可靠人打听了,那个地方已经有人在了。算了算前一世,自己是成亲的第二年年底见的胡莲心,所以她今年应该没什么病。此时不会同赵冉待在那里。。 于是,她就借着去舅母家的名义,带弟弟出门,去拜访名医。 “姐姐,又要出门吗?”沈远舟问道。 沈瑶月知道弟弟一向不喜欢出门,更何况天气愈加寒冷,便想说辞道:“嗯。我知道你不想出门,可是……” 第18节 “想的!”沈远舟打断道。他虽然不想出去,可觉得许追的事情对姐姐影响有些大,他一直有些担心。如今有心思带他出门,估计心情缓和了不少。 是以,他装出一副非常兴奋的样子,一路蹦跶着跟着姐姐出门。 “远舟。”沈瑶月被跳的有些晕,想起弟弟一向是彬彬有礼,担忧道:“你今日怎么了?” “今日我高兴啊。”沈远舟表现出兴奋的神情。 “出门这么高兴么?”沈瑶月心想,这倒是少见。 “嗯!” “那以后我常带你出来。”沈瑶月道。 一阵北风吹过,沈远舟看着越来越冷的天气,哆嗦了一下。为了不打扰姐姐的兴致,他勉强道:“好耶!” 沈瑶月更担忧了。 坐上马车,悠悠地出了城。 “姐姐,我们今天去哪儿啊。”沈远舟看着路径不对:“不是去舅舅家么?” “骗他们的。”沈瑶月十分坦然地嘱咐:“今日带你去见大夫,你回去不要同他们说。” 沈远舟不太懂为什么姐姐对家人那样防备,倒也不怀疑姐姐,只道:“我最近没怎么生病啊,莫不是姐姐病了?” “你自小体弱,咱们府上,太医请过,京城的名医也请过,都说这毛病是从胎里带来的,没法子治。”沈瑶月道:“这次的大夫,我以前在外面的时候,听说过一些名声。就想着不如让他给你看看,也许有用呢。” “嗯。”沈远舟点点头,心中却不抱希望。 指点着车夫到了地方,停在一处小巧院落。 神医虽不出名,但乡里乡亲的,知道他身份的人不算少。故而院中不止有一个病人。 一垂髫小儿穿着厚厚的冬衣,指挥着人给他用草灰烘地瓜吃。 “大姐姐,你是来找谁的?”小孩子不怯生人,只是脸颊两边沾了些草灰。 “请问莫神医在这里住么。” “哦,你是问爷爷啊。”小孩子软软地说道:“现在有个病人,同姐姐年岁差不多,我爷爷正看她呢。” “那除了她,还有其他病人吗?”沈瑶月问道。 “没有了。”小孩子站起来说道:“紫花姐姐,你带这位姐姐去另一个房间,待会爷爷看完了,再看他们。” “好。”一穿紫衣的姑娘说道:“二位请跟我来。” “有劳姑娘。”沈瑶月携弟弟一起进了屋里。 沈瑶月打量了一圈房中摆设,转头问弟弟:“可有冻着?用不用将手炉里添些炭?” “不用了,这屋子很暖和。这真的是神医吗,我怎么从未听说过这里有位神医。”沈远舟显然很好奇。 “你怕是连京城有几个门都不晓得吧。”沈瑶月摇头道:“更何况是城外?” 看姐姐一语道破自己消息闭塞,沈远舟摸了摸头,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第26章 未说几句话,大夫就过来了。“姑娘既找我来看病,可知道我要什么?”莫笑川道。 “自然是知道的。”沈瑶月看了一眼彤儿,彤儿将身上的包袱放下来,里面是两个匣子。打开一看,一个匣子是银两,另一个匣子竟然是一些花,朵朵都是繁盛开放,十分娇艳。不知道在这个寒凉时节,是怎样寻来的。 莫笑川笑着拿起来一朵,细看了看,说道:“这织法算是不错了。” 听到这话,沈远舟才知道这花是假的。 原来这神医诊脉,除了金银之物,须要一些艳丽花朵。因着亡妻爱花,又觉得花时短暂,故而喜欢精致假花。 “姑娘是想给令弟看病吧。”莫笑川说道。 “正是。” “先生是怎么看出来的?”沈远舟有些好奇,他这小半年认真锻炼,气色已经比以前好了太多。 “行医多年,多少有些经验。小公子先坐下吧。” 沈远舟依言坐下,莫笑川伸出手,把脉了好一会儿,方才说道:“小公子应当是自小体弱,天气无论冷热,只要有些变化,就容易被病气侵染。平日风一大,必定是咳嗽的。这病虽是从小就有的,可却不是从胎里带来的。” “那是有人动了手脚么?”沈瑶月听了虽不惊讶,脸色却不太好。 “公子体内有寒毒。这个毒,不是毒物,而是公子幼年吃过许多寒凉之物,因此体内存了寒毒,以致身体虚弱。”莫笑川道。 “先生的意思是,有人从小就想害我。”沈远舟脸色难看起来。 莫笑川自然猜到内宅可能有的阴私,并不多言。 沈瑶月安抚地拍了弟弟肩膀一下,叹道:“手段如此隐秘。怪不得之前的大夫一直看不出来,幸好遇到先生能究出根本来。” “姑娘过奖。”莫笑川眼光灼灼:“不过令公子这半年像是一直在强身健体,倒是驱了一些寒毒。莫不是有人指点?” “只是误打误撞。”沈瑶月看他观察细致,说道:“前一阵子,舍弟想学打马球,自然是动的多了些。” “这样啊。”莫笑川颔首,看不出信或不信。 “先生,舍弟这寒毒,现在当如何呢?”沈瑶月问。 “单靠着锻炼,须得用十年才行。我给公子开副方子,吃上这半个月,就能驱了这寒毒。”莫笑川道:“不过,依旧是要多活动身子的。” “这药却是带不回府中吃。”沈瑶月叹道。她知神医是个明白人,又是个口风紧的,故不甚防备。 “姑娘可以和令公子每日来一次这里服药。”莫笑川道。 “那多谢神医了。” “哎,诊金已经给了,还客气什么。”莫笑川说道:“今日我先去命小童去煮第一副药。” 等着莫笑川出去,沈远舟再也忍不住。 “为什么,姐姐?凭什么他们害了我,我却不能在家里吃药。” “你知道事情是谁做的么?你有证据么?都没有影儿的事情,莫要胡说!”沈瑶月看着弟弟悲痛,心中十分难过。 “是太太,还是姨娘?” “我在怀疑太太,但我没有证据。”沈瑶月面色凝重:“如今还在细查,有了进展我就告诉你。但这件事情,你给我从头到尾,埋在心里面,谁也不许告诉,一直到真相大白的一天。明白了吗?” “是。”沈远舟深吸几口气,冷静下来:“可后面几日出来,我该用些什么理由呢?” “依旧说去舅母那里。不过每次去了舅母家,再换车过来,不教人发现就是。”沈瑶月道。 “舅母会帮我们吗?”沈远舟第一次意识到身边是这样的危险,忍不住怀疑别人。 “自然。他们一向带我们很好。”沈瑶月说道。正是因为关系好,所以上一辈子,赵冉报复的是舅舅家,而不是沈远牧他们。 第二日,沈瑶月去同舅母商量,阮氏气得浑身发抖。 “这个陈氏,当真是个,是个贱人。她怎么能这么对你们。”她一辈子活得体面,少有说话如此难听的时候。 “舅母且消气,事已如此,我们只有找到证据,才能让她认罪伏法,毁掉她的名声。”沈瑶月劝道。 “是,眼下给你弟弟看病才是真。”阮氏摸着沈远舟的脸,落下泪来:“苦了你了。” “舅母,我不苦的。”沈远舟眼睛一热,忙安慰道。 “你们两个不用每天跑来跑去,这半个月就在我这里住着。今日去把药拿了,直接在家里煮药。”阮氏道。 “倒是我那日没想到,还可以这样。”沈瑶月一拍脑袋,她当时发现事情真如她想的这样,心里乱的很,只想着如何瞒过陈氏,倒没想过别的。 第二日到了莫笑川处取药,他临时打算给沈远舟施上几针。沈瑶月只得退出来,自己在外面走着。 昨日天气寒冷,早晨看着阴沉沉的天气,像是要下雪的样子。现在果然有些飘雪了,沈瑶月只穿了袄子,并未穿什么披风大氅,因着平日身体康健,倒也不觉得冷。 莫笑川的院子虽然常年没什么人住,可建造时应当是费了心思的。院墙边一处九曲围栏,两侧都有不同的精致装饰。沈瑶月走到尽头,心情好了许多,伸手接了几朵雪花。 “姑娘如此穿衣,不冷么?”一个非常娇柔的声音说道。 沈瑶月心中一凛,回头一看,竟是赵冉义妹胡莲心。她不由得讶异,心说这人不是明年才生病么,怎么今年就过来了。是重生之后出的岔子,还是以前就是如此? “多谢姑娘提点,在外面站久了,不妨有些冻僵了,我这就回去换衣服。”沈瑶月果断就走。 “慢着,沈姑娘。”胡莲心款款走过来。 奇了,按理说,这个时候,她不应当认得自己。胡莲心却是十分善解人意,主动说道:“我是问了外面的马车,说是沈姑娘过来的。” “你是?”沈瑶月只好说道。 “我叫胡莲心,是太师府赵大公子的义妹。”胡莲心生得娇弱,笑得让人怜惜。 “原来是胡姑娘。”沈瑶月看着这个明年就会病逝的姑娘,只有叹息而已。“若是无事,我先回了。” “姑娘好像不喜欢看见我。”胡莲心忽然道。 “哪里的话,只是天气冷,想回去罢了。”沈瑶月道。言言 “姑娘为何带着弟弟到这里来,而不是请大夫回去。”胡莲心眼神也是十分锐利。 “素问莫神医医术高明,但不喜与人言谈,自然是上门来请医问药。”沈瑶月解释道:“只是看病的不是我弟弟,而是我。” “沈姑娘可有什么不适?”胡莲心显然并不相信。她听说过沈瑶月的一些事情,有些疑心她是想来见自己义兄。 “头晕罢了。京城的大夫看不出来,我只好跑出来。喝了先生一副药,今日觉得好多了。”沈瑶月能相信莫神医,却不能相信胡莲心。 “那令公子为何在屋里,而不是姑娘在屋里。”胡莲心含笑说道。 “他写字写的胳膊疼,神医给他扎个针。”沈瑶月道。她言谈之间,一直离胡莲心很远。上一世自己见她一次,没多久就病逝了,还引得赵冉恨自己。她本不欲与此人交谈,可她一眼看破来看病的是自己弟弟,少不得解释一番。 最后也算心平气和,沈瑶月正要走,却见胡莲心脚下一滑,整个人就要摔倒。还来不及惊讶,她余光看见赵冉过来,第一反应就是不能让胡莲心在此刻摔了,否则赵冉这厮定然以为是自己害的。虽然这辈子自己不会嫁给他,可上一世此人报复自己舅舅家一事让她铭记于心。而她又不是个男子,不能在朝堂之中与他相争。 念头在一瞬间闪过,她转身抓住正要倒地的胡莲心,但却因为用力过猛,摔倒了。 第27章 胡莲心勉强被人扶住,没有摔倒,看着这一幕,一惊之下忙道:“沈姑娘,如何了?” 赵冉竟是快步过来,伸手就要搀扶,沈瑶月小心避开,单手撑着地面慢慢爬起来。 “沈姑娘如何了?”赵冉再一问。 第19节 “无妨。”沈瑶月开口道,不动声色地打量了这二人一眼。 胡莲心不像刚才说话时那样精神,扶着廊柱,微微喘息着,苍白的脸色莫名浮现出不正常的红色,看着好像病情加重。 “刚才是怎么了?”赵冉方才问道。 “冉哥,刚才我站在这儿忽地一晕,不小心摔了。”胡莲心有气无力地说着,末了掩着帕子轻轻咳嗽了两声。 “这样冷的天,不该出来才是。”赵冉微微皱眉,从外人的角度看,很像一个合格的兄长或者说恋人。 “屋里怪闷的。”胡莲心娇嗔道:“莫神医也说过,偶尔出来活动,也是好的。” “那也该听大夫的话才是,莫神医只说过天气好的午后可以出来。”赵冉嘱咐道。 听着二人熟稔话语,沈瑶月却发现自己连半分感慨都没有了。他俩早该如此,前世是自己耽搁了他们。她心知应该离开此地,可惜刚才摔的太突然,不小心将脚崴了,现在动弹不得。又不想在他们二人面前瘸着走,就等着他俩先走,自己再悄悄挪回去。 早知道带着丫头过来就好了。她心中叹气。 关切胡莲心的同时,赵冉仔细打量了二人站的地方,三步之外便是一处落点,越过围栏摔下去,约有两丈之高。大约是莫笑川建来夏天时乘风纳凉的。若是平常人,就算摔不死,恐怕也得摔断胳膊腿儿。更何况以此时胡莲心的病症,若是摔了出去,只怕会比常人严重许多。 “多谢沈姑娘救了舍妹。”看清缘由,赵冉道谢说。 “赵公子客气了。”沈瑶月没看他,只是暗暗感受自己的腿脚摔成何等模样。 “沈姑娘和我们二人一同回去吧。”赵冉道。 “不必了,二位先回去吧。”沈瑶月淡淡道:“我在此处透透气。” “沈姑娘的腿脚是不是走不了了。”胡莲心拆穿道,转头同赵冉说道:“要不冉哥背她?”说完之后,她心中紧张,面上却是镇定地看赵冉的反应。 赵冉犹豫片刻道:“我命人去拿了春凳抬她走吧。” 胡莲心放下心来。 沈瑶月一盘算,等着春凳过来,既要看赵冉膈应自己不说,还得欠这厮人情。她忙道:“不必麻烦赵公子,我自己能走。” 她一咬牙,勉强装作正常走了几步,比平日里慢上许多。 赵冉却是抢上前来,想拦住她。 “赵公子待做什么!”沈瑶月防备道。 “我背你。” “多谢赵公子美意,不必。”沈瑶月面上客气,内里却是冷的。 “可姑娘今日救了舍妹,何必同我这般客套。”赵冉说着感激的话,却带着点咄咄逼人。 “我并无大碍,能够走动,公子不必因为扶了令妹一次如此客气。”沈瑶月脾气也上来了,呛回去道。 两人正僵持不下,胡莲心咳嗽了一下,还未说话。不远处又传来脚步声,三人回头,看见来人竟是顾辰飞。 “你怎么在这里?”沈瑶月问道。 “家母最近颈部有些不适,久闻这里的大夫膏药最是中用,是以每年冬日,都会过来拿一些。” 顾辰飞注意到她今日站姿有些不对劲,便问道:“你腿怎么了?” “不小心摔了。”沈瑶月轻声道。 顾辰飞微微皱眉,倏忽间展开,热心道:“我便做好事,扶你回去吧。” “嗯。”沈瑶月应道。 顾辰飞回头朝赵冉点了点头,示意先走了。 看着沈瑶月只将两手压在顾辰飞的胳膊上,借力走着,虽不亲密,却是无甚隔阂。想起刚才对自己的疏离态度,赵冉目光晦涩不明,一旁的胡莲心感觉复杂。 看他不肯移开目光,胡莲心道:“冉哥,今日麻烦你出来寻我了。” “你同我客气什么。”赵冉说道。 胡莲心面上一喜。 “你救我一命,我报恩原是应该的。”赵冉又道。自从当日,他发现程国公府收到的信件,确然是胡莲心写的,而她不肯承认。他对于自己有救命之恩的义妹,再无从前的全然信任。 “那位就是沈大姑娘么?前几日听义母说起她孝顺长辈,可谓是赞不绝口。”胡莲心心思较常人敏感,看着他态度好像生疏起来,试探道:“我本以为,义母是要讨她给义兄做嫂嫂。可今日看来,她好像与这位公子倒是熟稔。哥哥恐怕是要落后了。” 要是沈瑶月听到赵冉的母亲竟然夸奖自己,必然猜疑这位诰命夫人,八成是中了邪。 “我的事情,自有母亲操心,你好好养病吧。”赵冉颇有些不耐烦,吸了口气平静道:“快回去吧,该吃药了。” 慢慢地走在路上,零星有雪花飘落,路过专门煮药的屋子,闻到里面浓浓的药香,沈瑶月想起来下午过来的时候,好像是有人送了好些名贵药材过来。据她这两日的观察,院中并无其他久住的病人,想来大约都是给胡莲心用的。 顾辰飞见无人说话,小心道:“他们两个,你是生气了吗?” “生什么气?”沈瑶月一心都在自己右脚上,没反应过来。 “没什么。”顾辰飞道。 见他说话没头没尾的,沈瑶月懒待多想:“行了,没几步路,我先去找大夫了,天气不好,你也该回去了。” “我索性扶你进去吧。”顾辰飞道:“伤成这样,就别同我客气了。” 回了沈远舟在的房间,正好刚施完针。“阿姐,你回来了?啊,你的脚怎么了?” “不小心崴了一下。”沈瑶月示意不必担心。 “坐下,我看看。”莫笑川看了一番道:“倒没伤着骨头,只是扭到了,我开点外敷的药,缓解一下淤青。过得三日,估计就好了。切记这几天,不得多走路。” “好,多谢大夫。”沈瑶月道。 “那我先回了。”刚才看伤,顾辰飞早已转过身子,避免瞧见。如今听说无事,自然回去。 “嗯,多谢你了。” “客气什么。”顾辰飞快步走了出去。 “姐姐,你怎么同他一起进来啊。”沈远舟显然是听过什么不太好的名声。 “路上遇到了。” 听着此话,沈远舟依旧皱眉。 沈瑶月知道他心思,因着偏见一事,向来难以改变,索性不去提起这茬,只说:“皱着眉头愁什么。我是在医馆里摔的,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我说的不是这个。”沈远舟怕姐姐受伤后,心情烦乱,不利于养伤,只好哭笑不得道。 “顾公子倒是个好人。前几年我在路上被人打劫,还是他帮我打退了劫匪。”莫笑川突然插话道。 “你们是这样认识的?”沈瑶月问。 “倒也不算是。不过他的为人,和在外面的名声全然不同,可不要轻易看错了他。”莫笑川说道。 沈瑶月想,我自然是知道的。 脚伤之后,沈瑶月几天下不得床。她最近先是捱了一板凳,又崴了脚,过得很艰辛。但是没有嫁给赵冉,就是最大的喜悦。 坐在暖呼呼的炕上,沈瑶月十分惬意,指挥着沈远舟给她剥栗子吃。“这东西难克化,你现吃药,大夫不让你吃这个,不如剥了给我。如今我摔了,应当多吃些。” “可阿姐摔得不是手,是脚。”沈远舟小声嘀咕道。 “你说什么?”沈瑶月板着脸笑问。 “没什么!”沈远舟低头继续努力。 “姑娘,老太太命人送东西过来了。”彤儿进来道。 沈瑶月听了心中一奇,这倒是第一次见。沈老太太一向不喜卢家,逢年过节送礼都是陈氏在做。“快请进来。” 来人是桂嬷嬷:“姑娘好。听说姑娘是不小心崴着脚了,现在觉得如何呢。” 沈瑶月道:“只是有些红肿,并未动了骨头。不能站起来,嬷嬷不要见怪。” “姑娘说哪里话。”桂嬷嬷赔笑道:“正好乡下庄子上送来一些东西,老太太命我给姑娘和少爷送一些,也来给舅老爷和舅太太问好。” “劳烦嬷嬷了。”沈瑶月以为她先前是听彤儿说的,便嘱咐道:“我受伤一事,还是不要告诉祖母了,省着她烦心才是。” “我正是为这事来的呢。”桂嬷嬷道:“姑娘,昨天赵大公子的母亲,来我们侯府了。” “他们来做什么?”沈瑶月问道。 “说是姑娘救我她义女一命,受了伤,特来感谢。” “这样啊。”沈瑶月点头道,转念一想,完了,治病的事情不会也让家里人知道了吧。“他们是怎么说的?” “赵夫人说那日在卢府,胡姑娘差点被落石打中,幸得姑娘相救。”桂嬷嬷道:“我竟是第一次知道卢府竟然有这么危险的地方。” 沈瑶月疑惑了,赵冉为什么要撒谎。难道他也有什么事情见不得人?不应该啊。不过没说实话,对自己有益。“哦,舅母前些日子嫌假山那边的石头太丑,就命人赶着过年前收拾了。胡姑娘不知道那边有危险,是我提醒了她。” “这样啊。”桂嬷嬷点头,又说了几句,方道:“姑娘好生歇着吧,我先回去禀报老太太了。” “嗯,嬷嬷慢走。”沈瑶月道。 过完这半月,看着弟弟身体康复,沈瑶月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又额外封了一份诊金。本来还想造一牌匾,又一想莫笑川常年在外,又不开医馆药房,横竖用不上,就罢了。 回到永宁侯府,日子依旧如往常一般。在庭前看仆妇们归置东西的时候,沈瑶月等来了她们口中说过的,会有的好亲事。 “姑娘,我听老太太院中的人,说了一个消息。”紫烟跑过来说道。 “什么?”沈瑶月拨弄一下掉在围栏上的枯叶,轻轻问道。 “太师府赵夫人为赵大公子求婚。”紫烟脸上颇有喜色:“赵大公子想娶姑娘!” 这句话却同一个惊雷一样,炸裂在沈瑶月耳畔。形神巨震。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文案,求戳专栏收藏 《皇后不回宫》文案: 本文又名《陛下他千里追妻》 迟素恋慕五皇子三年, 一次救命之恩,她嫁给了他。 本以为是天意可怜她的一番痴情。 岂料娶她的人,并不将自己放在心上。 一场火灾之后, 心灰意冷的她趁机逃离了宫殿, 却不知道,自己已经有了一个孩子。 五年后,迟素隐姓埋名,开店过活,生活平静。 第20节 直到一天,儿子随手捡了一个人回来。 定睛一看,正是孩子他爹,当今陛下。 本以为只是一场简单的重逢,令她意想不到的是, 当年对自己冷淡万分的人,竟缠着自己不放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在说。。。。。 17瓶; 第28章 沈瑶月刹那间脸色惨白, 身子摇摇欲坠。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发现情形不对的彤儿跑过来急问。 “我没事。”沈瑶月说话的声音非常无力。 “姑娘是不愿意嫁给赵公子么?”紫烟不解地问。 “我不愿意。”沈瑶月想,事情怎么成了这副模样?难道赵冉看不出自己有多讨厌他么, 不能啊。 上一世成亲是因为丑闻没有办法, 这一次为何会主动求亲?自己虽然最近名声很好, 可在京城贵女中算不得拔尖,他脑子是被驴踢了么。他不是一心要迎娶义妹胡莲心吗? “为什么啊, 姑娘不是很喜欢赵公子么?”紫烟之前回家一阵子, 并不清楚沈瑶月曾发誓一事。“赵公子是京城贵公子之首, 若是亲事成了, 必定人人称羡。” 彤儿在旁边扯了扯紫烟的袖子, 示意不要再说了。 “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别跟着我。”沈瑶月慢慢地走回屋子里, 失魂落魄的样子让两个小鬟十分担忧。 嫁给赵冉,的确是一件人人称羡的事情。 和许追不同,赵冉一直是人人称赞的谦谦君子,没有任何作奸犯科之举, 沈瑶月找不出能反驳长辈们心意的理由。就算长辈们知道赵冉喜欢自己义妹,并不会当成一码事,谁年少时没有些想法呢。永宁侯府虽有侯爵,可到了这一代上, 沈从屿的官职一般。赵太师却有实权,不少读书人都是府下门生。长孙赵冉,更是最拔尖的。能和太师府搭上关系, 求之不得,而且自家姑娘是明媒正娶,日后就算纳个妾,又算得了什么? 难不成她要和大家说,赵冉娶了自己之后,必然会娶十八房小妾,折磨死自己,顺便坑舅舅家一把。众人可不得当自己疯了? 疯?她连疯的权力都没有,只要装疯,就会被限制自由。那母亲的真相和幼弟的安全,都无从保障。 之前同许追差点定亲,舅舅他们颇有微词。可这次是赵冉,只怕他们会非常满意。 前世恩怨,顾辰飞已然替她了结。她重活一世,只是想离开前世折磨自己的人,保护好自己的亲人,安生过日子。 没想到在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不喜欢赵冉的时候,赵家竟然来求亲了。 天意弄人。 既然无法阻止赵家,要不,找一个人,抢在前面定亲? 沈瑶月飞速地思索,如今朝中,赵太师家虽然很有势力,可总比不上毅王爷。可顾辰飞愿意在这个时候和自己定亲么?他又不喜欢自己。 难道要认命嫁给赵冉吗?那是一条死路啊。可想了一圈,除了顾辰飞,再无人选。依上次的形容,如今他也没有心上人。 几番思考之后,她觉得自己不能认命,既然有一丝希望,那就要试一下。万一呢? 此时离晚饭还有一个时辰,沈瑶月在屋子里迅速换了一身衣服,又拿了斗篷等物件,包好了。 “彤儿,让外面准备一辆马车,停在后门,你和我出去下。”沈瑶月道。 “姑娘,你这是要……”彤儿看着沈瑶月手中的包袱,心下觉得不好。 “放心,不是私逃。我出去见一个人。”沈瑶月道:“晚饭前赶回来。” 很快,外面安排好了,沈瑶月命车夫赶着车,去了城南。到了一棵银杏树下,命人停下。“你在马车里等我。” “姑娘。”彤儿有些担忧,她怕沈瑶月一时想不开。 “安心,我马上回来。”沈瑶月勉强安慰道。 遮了斗篷,沈瑶月下了马车,快步往京城生意最好的风月之地去了。 顾辰飞很少在家,很多时候都是和自己的好兄弟们,窝在这勾栏之处。有人好赌,那就赌钱,有人好美色,那就窝在温香软玉之处,也有人为了其他物事取乐。虽然在沈瑶月眼中,顾辰飞是个很讲义气的人,可是她从未细想过,这人在这里做什么。 不过有一件事情,她隐有听闻。有一年,京兆尹为了抓一个连环杀人犯,费了许多力气,折损了不少好手,终于打听到贼人受伤躲在红月楼里。 京城最大的青楼红月楼向来是美女如云,燕肥环瘦,应有尽有,是很多富家公子向往的销金窟。那日京兆尹府派去了许多好手,挨个踹门进去捉拿要犯。 踹到妙风轩的时候,差役们看见毅王的独子,同七八个女子待在一处享乐,据说场景不堪入 目。 那晚上全京城最大的新闻一个是杀人犯落网,另一个就是毅王独子淫糜不堪。 从那之后,顾辰飞的名声越发糟糕。 可这些时日的观察,顾辰飞对于女子好像并不上心,沈瑶月心知此人非好色之徒,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只是不知为何现在如此名声。 在街上走了没有几步,就能听到赌坊里传出吆五喝六的声音,青楼里面的调笑声,越往里面走,她越慌张。 万幸的是,今天的顾辰飞只是在一家酒肆里,靠窗喝酒,看着有些愁闷的样子。 沈瑶月正要走过去,却看见一个穿红戴翠的姑娘走了过去,一脸媚笑的说着什么。这一刻,她才意识到,是自己对于这些事情,太乐观了。 许是佳人有约,沈瑶月心沉了沉,犹豫着是过去,还是往回走。顾辰飞却于此刻回头,看见了她。 “过来。”他开口说道。 他认出来了。犹豫片刻,沈瑶月咬咬牙,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一气走了过来。那个娇媚的女子许是看见她脸色难看,极有眼色地离开。 顾辰飞不放心地看了看她身后,确定无人跟过来:“你来这里做什么?” “找你。”沈瑶月的声音从黑纱后面传出。 “有什么事要劳动你到这种地方来找我。”顾辰飞皱眉道:“你马上要和赵冉定亲了,该多注意些才是。” “我不想嫁他。”沈瑶月说得有些急。 “净说些孩子话。”顾辰飞想了想这是他这辈子第二次在同一件事情上,耐心劝人,面前这人只要一委屈,自己好像就毫无办法,当下语重心长道:“你虽然上次发过誓,可是你自小是个看重情份的人,不可能突然变了心意。许是他赵冉总不理你,让你觉得灰了心。但如今父母之命,他对他那义妹也没什么,以他的古板性子,定然会好好待你。” “可我特别讨厌他。”原来他还是觉得自己吃了胡莲心的醋,沈瑶月抿了抿唇,说出了心里话:“虽然你每次都不信我。可我希望你能相信,我真的不喜欢赵冉,我,我甚至有些恨他。” “为什么?”顾辰飞不太明白,不由得坐直了身子。 想起前世的那些事情,舅家被贬,沈瑶月去求赵冉,却只见他拥着一个美人,说是自己做的。强忍下恨意和泪意,她的眼神很哀伤,最终只说一句:“没有原因。我就是讨厌他。” “那你来这里,是想做什么。”顾辰飞看着她的眼睛试探道:“是想我把他打一顿?” “我……”沈瑶月怔了怔,终于一字一字地问出了这句话。“我想问一句,你上次说这辈子一定会找自己喜欢的人。那你喜欢的人,是什么样子的。” “你来这里,就是问我这个?”顾辰飞觉得越发不明白这个以前一眼能看到底的小姑娘,如今都在想些什么。 “对。”沈瑶月十分认真。 “其实也没有什么固定的样子,就是喜欢。”顾辰飞说道:“你今日问这个做什么?” “我可以一直都做你喜欢的样子,只要你肯娶我。”沈瑶月鼓起全部勇气,说出了这句话,右手握拳,手里的指甲都把手心扎出了血。 “你说什么?”顾辰飞好像是没听清楚。 “我是说,我要嫁给你,你肯不肯娶我?”沈瑶月问道。一句话说到第二遍,往往没有那么艰难了。 顾辰飞听到,手抖了下,酒水洒在身上,忽地笑了一声,满不在乎地说道:“我是什么名声,你没听说过?玩笑不是这么开的。你不要以为我救一次人,就是个好人了。全京城都知道我忤逆父亲,混迹勾栏,不思进取,没有前程。我家里表面光鲜,内里也是一团乱,没你以为的那么好。” “我不在意这些。”沈瑶月道:“我也不是因为你救了谁,所以想让你娶我的。” “可我不娶妻。”顾辰飞最终说了这句话,不确定沈瑶月有什么反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但她听了,只是点点头,然后离开了。 沈瑶月听得明白,这是他压根不想娶。虽然他找了一堆托词,暗示自己,可在没有听见明确拒绝前,她心中一直抱有侥幸心理。 可最终还是听到了这句话。 沈瑶月心乱如麻,重新回到马车上,回了沈府。 “同老太太说,我有点头晕,晚饭不吃了。” “姑娘,要叫大夫吗?是不是还是上次的伤?”彤儿担忧道。 “我只是不想吃饭。”沈瑶月说道。 支走了众人,沈瑶月躺在床上,一夜无眠,第二天起了高烧,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怎么烧成这样。”彤儿看沈瑶月没有起床,过来看。 “抓紧叫大夫过来。”紫烟忙出去叫人。 院子里开始忙乱起来,没一会儿阖府上下都知道了。老太太和陈氏,都亲自过来探视。 “都怪我,昨日姑娘那个样子,就应该叫大夫的。”彤儿在一旁暗暗后悔。 “好了,我们姑娘吉人自有天相,会好起来的。”紫烟劝解道,心中也是自责。 紫烟和彤儿都打起十二分的功夫来应付,煎药都不交给茶水房,而是自己动手。饭前饭后,都会仔细检查。 就算是有人想动手脚,也没有机会。 烧了三天,沈瑶月终于恢复了正常的体温,睁开眼睛。 “姑娘,你醒了?”彤儿一脸激动。 “嗯。”沈瑶月只说了一个字,却只剩嘶哑气音。 “快派人去告诉老太太。”彤儿喜道。 “姑娘已经昏迷了三天。”紫烟细心些,问道:“可是要吃点什么?” 沈瑶月却只是出神,想了好久方道:“要一点白粥吧。” “好,我这就叫厨房赶着做。”紫烟忙答应了。 吃了白粥,沈瑶月感觉自己恢复了些气力。昏迷的这几日,她神思恍惚。一会儿觉得自己是躺在那冰冷的屋子里,只盖了一床薄被的前世。一会儿想到,自己马上就要像前世一样,嫁到赵家去,被他们折磨死。 “哎哟,瑶儿你醒了。”沈老太太刚到屋里,不及坐下就一脸关心道:“你病了好几天,可把我们担心坏了。” “祖母,都是我不好,累您担心了。”沈瑶月勉强道。 “哎哟,不说话了。”沈老太太吩咐紫烟道:“去让厨房给姑娘准备些冰糖煮梨水过来,润润嗓子。” “多谢祖母。” “算了,你好好养病,务必好好养好身子。”沈老太太看她说话实在费劲,担心她劳神,就先回去了。这场大病,来的蹊跷,眼看着就要定亲了,不能节外生枝。 第21节 喝完梨水,又到了晚饭的空档,紫烟她们拣了清淡的粥饭摆了一桌子。 “姑娘好歹吃点吧。”彤儿道。 “我吃不下。”沈瑶月将被子盖过眼睛,只露一个头顶,说话都是闷闷的。 “姑娘,我求你了。”彤儿恳求道,可床上的人丝毫没有动摇。 “老太太那边……” 这话问的不明不白,彤儿却是听明白了:“赵夫人三日后过来,估计是商量定亲的事情。” 听见亲事已然无法阻拦了,沈瑶月再也懒得说话。 不得已,两个丫鬟只好退出去,让她安静一会儿。沈瑶月在被子里,嘲笑自己那日去酒肆时自作多情。 “吱”的一声,是窗户开了。 沈瑶月躺在床上,听到声音,倒不觉得害怕。她心里甚至觉得,若是有打劫的,杀她灭口再好不过。重生回来,她第一次有了这么极端的想法。 “怎么这么早,就睡下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发出声音,语气有些惊奇。 听出是顾辰飞,沈瑶月没有说话,一直沉默着,就当自己真的睡了。 看着床上的人没反应,顾辰飞叹了口气。 “醒醒吧。你就这么不想嫁给赵冉?” 沈瑶月依旧没说话。 “你想嫁给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沈瑶月还是没说话。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想嫁给赵冉了啊。”顾辰飞说道,可这次非常罕见的,沈瑶月也没否认。 “不会真睡了吧。”顾辰飞自言自语:“我都说了这么多句,怎么可能醒不了?” “算了,既然这样,我就让我娘来你家提亲了。”顾辰飞决定道:“满足你的心愿。” “我不嫁你了,你快走吧。”沈瑶月终于出声,只不过声音很低,听不出异样。 “就知道你没睡。”顾辰飞十分做作地拍了拍胸脯,好像是放了心:“哎,你这人不能这样啊,之前说要嫁我,没过两天就不认了。” “你自己明明说不娶的。”沈瑶月冷哼,好像是同他赌气一般。 低沉了几日的心绪,陡然间畅快起来,顾辰飞道:“那天是太突然了。你走了我就在思索,想着你都勇于嫁给我了,我为什么不敢娶呢。” 沈瑶月冷笑道:“倒也不必在这种事情上,逞英雄气概。” “不是逞英雄气概,是我娘说一直教导我说我这等武功和英姿出众的人,要找京城顶好的姑娘,方不算辱没了彼此。昨晚我回去一琢磨,整个京城,不就只有你及得上这句话了么。”顾辰飞说这话十分坦然,大有我娘说的最有道理的意思。 “莫要胡言。”沈瑶月看他说的好笑,没有那样生气了:“京城里比我身份尊贵,貌美的姑娘多了去了。” “可唯独你的眼光十分独到。”顾辰飞单手随意撑在旁边镂空雕花的墙壁,解释道:“你想啊,我什么名声,赵冉什么名声。京城中是个姑娘,都会去选赵冉,而不是选我。只有你慧眼独具,且很有勇气。我觉得我要是不娶的话,未免太没有气势了。” 沈瑶月终于笑了出来,撑着坐起了身子。今日看完大夫后,她是穿戴好了的,后来懒得脱,一直合衣躺着。 “怎么瘦成这样?”映着外面的灯光,顾辰飞终于看到了脸,心疼之色已是掩饰不住。 沈瑶月几天没照镜子,自然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怎样一副憔悴面容。听着这话,没有注意到对面人的脸色,随口说道:“时气所感,病了几天。” “可好了?” “好了。”沈瑶月说。 “那行,咱可商量好了,我让我母亲来提亲。”顾辰飞语气轻松了许多。 沈瑶月轻笑了下,笑得有些凄凉:“可是来不及了,三天后,太师府就要过来商量这事情了。” “有什么来不及的。”顾辰飞说道:“等我,三天之内,肯定来。” “王妃能同意吗?”沈瑶月有些不信。 “我娘向来依我。”顾辰飞道:“你就放心在家里养病,等我来娶你。” 听了这话,沈瑶月到底脸上一红。 “别再说话了,嗓子都快撑不住了。”顾辰飞嘴角弯了弯,依旧翻窗翻墙一路出去了。 事情好像有了转机。沈瑶月靠着床栏,不知道明日会是什么样子,是不是真如顾辰飞所说。 那日沈瑶月听明白自己的话,一瞬间眼神中流露出的绝望,看得顾辰飞怔愣无言了好久。联着几天都有点恍惚。 一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太师府娶妻,街上十里红妆,娶得是永宁侯府大小姐。八抬大轿在前面走着,后面的仆从拿了喜钱洒在地上,旁边捡钱的人一阵喜乐。 到处都是看热闹的人,而他在梦中,一直跟在喜骄后头,到了太师府门口。 一向面上没什么喜怒的赵冉,眼里却是带着温润光彩,拿着红绸的一端走得很慢,照顾着因盖了盖头而看不清东西的新嫁娘。 看起来,是那样的般配。 这一幕明明从未见过,他却觉得刻骨铭心。他终于明白了自己将要失去什么。 在睡梦中惊醒后,顾辰飞躺在乐坊的客房里,看着头顶帘幕重叠,想起了八年前的事情。 沈瑶月一直以为他俩的第一次相见是在卢府家塾上。可他俩真正的见面,是在八年前的渭水河畔。 那一年他重病,家中人事繁忙,无人照管。还是堂姐发现后,命家里的婆子带着他去了远方求医,中途高烧昏迷不醒,同样乘船的小姑娘,一直在那里唱着歌儿安慰着他。 他在梦里记着这歌谣的调子,问着嬷嬷,刚才是谁,嬷嬷告诉他那是永宁侯家大小姐。他就一直放在了心上。 后来回了京城,两人相遇,他看见那位妹妹坐在廊下发呆,好像是受了什么委屈。他就逗弄了沈瑶月一下,最后终于引得她跳起来打自己,总算是精神了。 在他心里,她就应该是这个样子。像一道光一样,让人觉得温暖耀眼。 她既然想嫁自己,自己便娶好了。他一定可以照顾好她。 哪怕她只是想躲在毅王府里面,并不是真的想嫁给自己。 毅王府,主子们吃晚饭的时候,门房们突然激动:“哎呦,少爷回来了。” “快告诉王妃,少爷要在家吃晚饭了。” 人人争相通传,毅王府众人都知道少爷鲜少归家。为了这种事,毅王爷不知道生了多少气,偏是王妃每次拦着,才没出什么事故。 这次能赶着晚饭回来,多么罕见的一件事情啊! 顾辰飞冲路上行礼的仆人们都摆摆手,径直去了上房,看着自己爹娘都在。他们刚吃完晚饭,仆人们正在上茶。 “哼,你还知道回来。”毅王爷冷道。 “我回来看看娘。”顾辰飞满不在乎,只看着毅王妃,一脸殷勤。 “儿子回来就行了。”毅王妃一脸关心地看着儿子:“吃了吗?没吃的话我让厨房给你炒几个菜。星儿……” “不用不用,已经吃过了。我有件事情想和娘说。”顾辰飞罕见地有点不知道如何措辞。 看着儿子不太好意思,毅王妃不明其意,只好慈爱道:“钱不够花了吗,不够花我这里有。” “这么大人了,成天什么也不做,整天就知道问家里要钱花。”毅王爷气道。 “你这又胡说了。儿子虽然在外面玩,哪次专程回家要钱的。偶尔一次,也算不得什么。” 毅王妃维护了回去。 “哼。”毅王爷不太敢呛自己夫人,只好端起茶杯,喝一口顺顺气。 “到底什么事啊。”毅王妃转头对儿子依旧一脸慈爱。 “我想娶亲。”顾辰飞道。 在旁边喝茶的毅王爷一口茶喷了出去。 “当真?”毅王妃十分激动地站起身子。 “嗯。”顾辰飞点了点头。 “你是要祸害哪家的姑娘!”毅王爷皱眉道。自家夫人催过儿子好几次成亲,可哪一次都是全无反应。今日忽地变了想法,他不太放心自己儿子。 “怎么说话呢!儿子是我一手教大的,你这么不满意,是对我也不满吗?”毅王妃声音扬了起来。 “夫人,我不是这个意思。”毅王爷忙道。 “你说,娘给你做主。”毅王妃看着儿子,满怀期待。 “永宁侯府大小姐。” 毅王爷听了开始皱眉,回忆了下道:“上次替沈老太君挡板子的那个吗?” “对,就是她。”顾辰飞肯定道。 “可我听说,赵太师家好像也有些意思。”毅王妃显然听说的消息更多些。 “所以我希望娘能赶在他们前头,否则来不及了。”顾辰飞非常诚恳地说:“娘一向英明神武,这点小事,必定不在话下。” “好。”毅王妃听了儿子的话很高兴,当下说道:“来人!叫管家抓紧过来!” “这合适吗,夫人?”毅王爷问道。 “有什么不合适的。”毅王妃道。 “可他们凭什么不和赵家定亲,要和我们定亲呢?”毅王爷问了关键,自己这儿子,一向人见人嫌。 “赵家那对母子哪有我和儿子好。”毅王妃十分自信,丝毫不觉得哪里有问题。 “王爷、王妃。”管家一路小跑过来,行礼问安。 “准备定礼,明天要给少爷提亲。”毅王妃吩咐道。 “啊,明天?”管家十分惊讶。 “对,务必要快。”毅王妃嘱咐说。 “是!”管家比来时跑得更快。 “儿子,你怎么不说话了?”毅王妃问。 “我就是觉得好快,不太真实。”顾辰飞有点恍惚,他原以为最快也得后天,没想到自己的娘干事如此老练。“娘,她好像不止一个姐妹,你去了可别搞错。” “怎么会搞错呢。”毅王妃端起旁边的茶盏,悠悠地喝了一口道:“你上次牵她的手,都被我瞧见了。” 旁边的毅王爷又浪费了一口茶。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支持,另一章下午更新。 第22节 在这里解释一下,男主虽然风评很差,甚至被多次造谣,但其实没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情。风评差的原因后面会解释。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希望余生都是你 4瓶; 第29章 次日刚过早饭时分, 毅王妃带着人乘车到了永宁侯府,递了帖子要见沈老太太。 彼时,沈老太太刚吃过早饭, 听着下人通报, 还以为听错了, 急忙让人请了进来。 “王妃娘娘。”沈老太太正要拜。 毅王妃忙拦住:“老太太近来身子可好?” “劳王妃惦记,最近身体还算硬朗。”沈老太太心中嘀咕, 毅王妃今日过来有何深意?她虽然一直有心和毅王府结交, 可苦于没有机缘, 突然上门, 不免忐忑。 两人又客套了几句, 毅王妃终于切入正题:“我今日来呢,其实是有一件事, 求老太太答允我。” “何事?”沈老太太颇是紧张。 “我家小儿,今年长到十八岁,年纪也不小了,到了定亲的日子。我素日看来看去, 这一辈的孩子,唯独喜欢府上大姑娘。”毅王妃笑道:“故而冒昧上门,想给儿子,求娶大姑娘。” 沈老太太听闻此言, 沉默了。不说远了,就说半年前,毅王妃过来说这么一番话, 她都会立刻同意。 可是,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让沈瑶月在她的心中,地位越发的高。虽然及不上权势和富贵,可她心里希望这个孙女可以过得好些。看着陈氏不靠谱,索性自己来斟酌。 赵太师是靠科举发迹,受前代毅王爷的提拔,一步步走上来的,后面又有宫中娘娘襄助,终于有了权贵之家的气派,可到赵冉,不过三代。最近赵太师府为赵冉求亲,她原本十分满意,聊得也投机,只是在拿架子,眼看就要说定了。 可毅王府更是位高权重,不敢轻易得罪。只是独子人品行事,特别不堪,恐难以托付。沈老太太叹息世间难有两全之事,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如何抉择。 毅王妃显然明白她的隐忧,就道:“我快要三十岁上,才有了这个儿子,未免偏疼些。我知道外面的人对他议论纷纷,可是他为人率真自然,从小没什么坏心眼。老太太顾虑外面的流言蜚语,我也省得。若是大姑娘嫁过来,有我在,必然不会让她受半分委屈。以后我也定当督促他成家立业,不会辱没了府上。” 毅王妃行事一向刚强,少有的低下姿态,说了许多好话。要知道若是顾辰飞争气,恐怕圣上早已将公主指给他了。毅王妃开口提及婚事,就连一般的郡主家,都不好拒绝的。沈老太太听了这些,自然要给她面子,便道:“瑶儿是我的孙女,到底隔了一辈。我得去同她的父母商议才行。要不王妃再等等?” “正好今儿休沐,永宁侯想必在家。老太太尽管商议。”毅王妃笑道:“我去拜访一下永宁侯夫人。都说娘最疼女儿,我必会让她满意。等我说完了,就回来看老太太。” 话语中的意思非常明显了,就是希望她能很快给出答复。 沈老太太听得明白,命人叫了沈瑶月过来,说了此事。 “祖母想问一下,你心中如何想呢?”沈老太太慈爱道。 沈瑶月路上还在感叹毅王府做事如此迅速。听了一番话后,立刻明白老太太的想头,既想要结一个像毅王府那样根基的亲家,也想要孙女婿十分出众。 而老太太此刻无法抉择,又怕自己日后过得不舒心,因此记恨了娘家,故而将自己喊过来,让自己选择。她略思索了下,说道:“有道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祖母今日问我,四下无人,我说些心里话。若是随我的意,我想嫁顾公子。” “为何作此选择,你可知他的人品?”沈老太太不动声色地问。 沈瑶月一横心,厚着脸皮道:“孙女知道。可成亲结的是两姓之好,如今上有父母长辈,该看重的,是他们的态度。往日里毅王妃见我,也是十分喜爱孙女。更何况顾公子虽同毅王爷关系有些不睦,对毅王妃却是十分尊敬。只要我能一直博得毅王妃的喜爱,那我们两家,关系会很好。到时候弟弟们读书考取了功名,那也能帮得上忙。”她心里默默说道,王妃娘娘,我一定会好好孝敬您的。借您出来说谎,实在是迫不得已了。 看到孙女如此为娘家考虑,沈老太太心中满意,只是还有些不放心:“你是何时得了毅王妃的青眼?” “是在马球会当日,王妃同我说了好些话。”沈瑶月胡诌道。 “怎地不和我说。”沈老太太倒不见责备之意,只是感叹今日被毅王妃搞了个措手不及。 “我当时也没想到,王妃还有这层意思。”沈瑶月用心应付老太太。 “可赵夫人对你也是赞不绝口。”沈老太太又道。 “可往日在学塾的时候,曾经听其她贵女说过,赵夫人不喜世家女。”较之刚才的谎言,沈瑶月心里愧疚减少了许多。因为这些不算完全的假话,在前世,沈瑶月曾被赵冉的母亲嘲讽过,“都说世家尊贵,你如此不堪行事,可见世家不过如此。” “她当真如此说过?”沈老太太皱眉,心道,不过是个清贫出身,一朝富贵,还真把自己当人物了。 “孙女所言,句句属实。”沈瑶月小心打量老太太的神情,知道事情八成妥了。她心中叹气,沈老太太平日不出门,不至于和别人嚼舌根,这几句坏话,就用前世那几年对赵夫人孝顺的抵了吧。 沈老太太虽然平日里想法很多,但面上却是贵重自己的身份,听见赵夫人竟然是这样的人,心中同意了沈瑶月所选,于是道:“你先回去吧。”又派人唤了儿子过来,沈从屿听了这话,只说凭老太太论断,倒也没说什么,这事就这样定了。 没多会儿,毅王妃从陈氏处过来,不知说了什么,依旧笑盈盈的:“老太太商议的如何了?” “王妃美意,老身不敢却。”沈老太太谦逊道。 听了这话,毅王妃高兴道:“既然老太太允了,那我们日后就是亲家了。” 沈老太太客气地提醒道:“等着王妃挑了吉日,过了定,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我来之前请人算过,今天日子就不错,我们把亲定了吧。”毅王妃道,旁边丫鬟会意出去了。 “王妃,这是何意?”沈老太太疑惑,按理说定亲需携定礼,哪有空手定亲的道理。 这时有丫头赶着跑过来说:“老太太,毅王府的定礼已到了,我们放在哪儿?” “放,先放我这吧。”沈老太太万没想到毅王妃做事如此迅速,愣愣地接过丫鬟递过来的定礼单子。 “既然成了,我先告辞了。”毅王妃站起来道:“改日我约了媒人来与老太太商议婚期。” “王妃慢走。”沈老太太带人送出门去。 “姑娘,你要嫁给顾公子了。”彤儿飞奔过来:“定礼已经过了。” “什么,姑娘不是要嫁给赵公子么?”紫烟刚开口就知道失言。那日彤儿同她说了,姑娘不喜欢赵冉。“我说错话了。” “无事,以后莫要乱说了。”沈瑶月道,心情慢慢好起来。 不过半天,京城不少人家都听说了这件事情。因着前阵子赵冉之母求娶一事,大家多少听到些风声,结果最后定了顾辰飞。外面所有人都为她哀叹,要知道一个是名声极好的太师长孙,一个是忤逆不孝的浪荡子,高下立见。 世人都以为她要凄惨度日,可这却是她很想要的东西。 又过了几天,毅王妃带了一位郡主做媒人,来同沈老太太商议婚事。 聘礼被抬到自己院子里来,沈瑶月站在屋里看着外面人一起一起的往里抬东西,心里开始琢磨毅王府内里到底是如何景况。往常只看顾辰飞活得不拘一格,当真好难意识到他出身本朝最有势力的权贵之家。 彤儿过来道:“刚才王妃那边的姐姐递给我一样东西,让我悄悄给姑娘。” 沈瑶月不明白王妃为何单独会送自己东西,便接过细看,是一个细长的木匣,很适合藏在衣袖里面。打开一瞧,里面竟是一个玉雕的小兔子,质地莹润,雕工精细,栩栩如生。 她生肖属兔。 玉的品类她也认得,是蓝田玉,她曾在离渭水不远的地方居住过一段时日,那里有许多人家在打磨此种玉器。 近几年玉饰诸类,京城世家们偏爱和田玉,蓝田玉多用来做成玉枕。看来他是偏爱此种玉料,沈瑶月默默记下。 玉雕下面是一张纸条,抽出来展开一看,纸条上没有写一个字,只画了一个有些粗糙的小人,神情倒是很到位,勾起的唇角多了几分得意洋洋,好像是在说:“你看,我说到做到了。” “这谁画的,竟是这么丑。”彤儿看自家小姐学了几年画,见得最多的,都是笔触精细的作画。就连刚学画不久的三小姐,都画的有模有样,一时看见此等不羁的画像,不禁感叹出声。 紫烟在旁边扯了扯她,将她拖了出去。 想起那日他离开之前,说过的“等我娶你”。 四下无人,沈瑶月似是掩饰地拢了拢头发,想着日后将会全然不同的生活,心间不禁有暖意上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0418503 6瓶; 第30章 成亲的日子定在了明年三月花开, 沈瑶月是侯府小姐,嫁妆自然不必亲手准备,家事又是陈氏照管。自从陈氏听说她嫁的是顾辰飞而不是赵冉, 笑容比平日多了不少, 又要在老太太面前挽回些贤良名儿, 自是尽心准备。 定亲之后不便出门,因着除了晨昏定省以外, 沈瑶月每日无事可做, 只好同沈容月聚在一处学些刺绣, 打发时间。 一日舅母邀她过卢府小聚一番, 沈瑶月便穿戴好出门了。 刚一落座, 阮氏就道:“我听说你同毅王独子定亲了?” “是。”沈瑶月淡然道。 “我明明之前听人说,你是要同赵大公子定亲。”阮氏皱眉说:“为何突然如此?” “舅母, 是我自己的意思。”沈瑶月承认道,看阮氏担忧,紧接着说:“顾辰飞他人很好的。” “他好?除了皮相比别人好些,才学和前途, 哪一点比得上赵大公子?眼下毅王府势大,可顾辰飞担不起来,以后呢?”阮氏颇不赞同。 单说长相,顾辰飞的确比其他贵公子都要好看些, 五官精致,贵气十足,桃花眼多了几分风流, 剑眉多了些英气。沈瑶月只赞同舅母的对于外貌的评价,当下道:“我自回京后,就认识了他们二人,虽说人人都不看好顾辰飞,可行事上,他不差什么的。再说了,我自小长在庄子上,很喜欢那里恬淡闲适的生活。赵大公子虽是才貌俱佳,日后必定平步青云。朝中风云莫测,恕我难以习惯。若是毅王府上,有丹书铁劵,顾辰飞同我也是自小相识,才学虽比不上赵大公子,但大面上也不错什么。日后他做一闲散之人,倒是更合我的心意。” 她同舅母说的此番话,要比那日同老太太说的话,恳切了许多。 “你当真这般想?不是陈氏他们逼你?”阮氏自从知道陈氏黑心后,得了定亲的消息后,就在怀疑这件事情。 “当真。”沈瑶月认真点头:“舅母尽管放心。” 回京之后,阮氏觉得长在跟前的外甥女和之前有了许多不同,很有自己的想法。她道:“既然你心中愿意,我和你舅舅便放心些。今日叫你过来,正好再和你说些事情。” “可是有了结果?”沈瑶月心中微微有些激动。 “前些日子,我多派了些人手,命人去找了当年的道士,倒是有来历的。只不过他后来去终南山修行,究竟避世在哪一处,无人知道。”阮氏摇头叹道:“只能慢慢寻访了。” “道士倒是不急,还是要尽快找到梦兰。陈氏既然能在我们幼时下手,恐怕日后也不安定,我担心弟弟。”沈瑶月皱眉道:“年后我就会离开家中,弟弟自己在家里。且明年秋天时节他要参加会试,须得悉心准备。院子里的仆人,虽说我都给他换成母亲当日的旧仆了,可若是陈氏日后再安插人,我却无法拦阻,我担心……” 阮氏道:“眼下你先照看着,等过了你的婚事,我就把他邀到我们府上,同侄儿们读书。你大表哥的那对双生子,也就比你弟弟小个两岁,年下我们请了位好先生,明年就教课,回头让老爷同你父亲说,必然能同意的。到时候住在我这里,不怕陈氏那边有人动手。” “多谢大舅母了。”沈瑶月道。卢家家塾一向不错,连自己父母都是在这里认识的。只不过卢家前几年外任做官,才停了几年。 “客气什么,都是一家人。”阮氏摩挲着外甥女的手,两人相视一笑。 沈远舟的事情算是妥了,就算一时查不到陈氏的错儿,也不用十分着急了。沈瑶月难得放心了一会儿。 刚出门,彤儿一脸惶急:“大小姐,不好了。” “怎么了?”沈瑶月心里咯噔了一下。 “大少爷去找顾公子了。”彤儿飞快地说道:“大少爷听说顾公子要和你定亲,一直担忧,下午找空当儿就骑马出去了。” “去了哪儿?”沈瑶月着实惊到了,万没想到一向腼腆知礼的弟弟,会对此事做出如此反应。 “说去毅王府了。”彤儿道。 “先让人骑马拦住他。”定了亲的未婚男女,一般不便相见。事关弟弟,沈瑶月顾不上避嫌,说道:“我们坐车去。” “是。”彤儿忙让人先骑着马过去。 沈瑶月带着紫烟坐车追过去了,只希望弟弟骑马骑得慢些。但是沈远舟因为前一阵子的刻苦锻炼,身体好了很多,骑马再也不需要别人牵绳子,骑得非常稳当,没过多久,到了毅王府,听门房说自家少爷去了水月居。 沈远舟打听路径时,听说水月居是供贵公子取乐的地方,心中更怒,忙赶马去水月居,正巧在门口堵住了顾辰飞。 顾辰飞带着几个兄弟,望着骑马奔来的少年有点眼熟,细想一下,好像是沈瑶月的弟弟。当时只记得他在别庄骑马时姿势十分奇异,须在两个小厮的看顾下才能保持不掉下来。现在看来好像有了极大进步。看少年来势汹汹,他意识到,这个一脸怒色的少年应该是来找自己的。 “你为什么要娶我姐姐?”沈远舟开口就道。 第23节 “唉?这是永宁侯府大公子啊。”吴振林先开口说道。他是个爱读书之人,因着沈远舟年纪虽小,倒也有些学识,故而有点印象。 “这是替姐姐抱不平来了。”李南思兴致勃勃:“我要看看顾辰飞怎么做。” 另外几个人脸上都写满了兴致。 “你们先进去。”顾辰飞不耐烦道。 “不行,我们不走。”几个人一动不动,打定了主意要看热闹。 顾辰飞在家中是独子,虽有堂弟,但是不熟。他心中琢磨了一下怎样对待弟弟,拿捏了一下说道:“小小年纪,来这儿做什么?” “你不能娶我姐。”沈远舟依旧气势十足。 “哎,想想你平时做的孽,你看,人家小孩子都看不过去。”李思南在一旁痛心疾首,另外几人跟着附和。 顾辰飞看着沈远舟的样子,觉得颇有意思,就道:“已经定亲了,以后咱就是一家人。弟弟,冷静点。” “谁和你一家人!”沈远舟急了。 “我和你姐姐啊!”顾辰飞理直气壮地说。 “你,你,你不能娶我姐。”无话可说的沈远舟又重复了一遍。 “不行,我要娶。”顾辰飞怡然道:“这个没得商量。” 沈远舟坐在马上,双颊气得发红。 “你连小孩子都欺负,越发不是人了。”李南思摇头说道。 马车在此时赶到,停在一旁,紫烟跑下来道:“少爷,大小姐让你回去。” “我不回去。”沈远舟道。 看出是沈瑶月带着丫头过来了,这群损友倒也知事,全都走了。 只有李南思不肯走留下看热闹,结果被顾辰飞一脚踹进了水月居大门。 沈瑶月下了马车,走到沈远舟旁边说:“先回去。” “姐姐你当真要嫁他么?”沈远舟下了马,看着姐姐忽然委屈,眼圈红红的。 “对。”沈瑶月温声道:“我知道你担心我,可这件事情没什么的,放心。” “我怎么能放心呢,太委屈姐姐了。”沈远舟气得话都说不囫囵:“他这等名声……” “我不委屈的。这是我自己的意思。”沈瑶月伸手揉了揉弟弟的额角:“你连我的话都不信么。” “姐姐你当真不委屈,不是在哄我?”沈远舟抬头问道,鼻子皱得好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小狗。 “不委屈的。人人都觉得他不好。可在我眼里,他比谁都要好。”沈瑶月温柔道。 沈远舟有些惊讶,看着远处安静等着姐弟俩的顾辰飞,好像的确不是传闻中的那样不堪。 “等一会儿,我们一起回去。”沈瑶月看着弟弟好像冷静了下来,说道。 沈远舟点点头,看着自己姐姐去了顾辰飞那边。 “你看你担心的,我又不会把你弟弟怎样。”顾辰飞刚才观察到沈瑶月坐马车来得特别急。 “那他怎么哭了?”沈瑶月心中明白他不至于欺负一个小孩子。 “我就是逗逗他。谁知道他不如你小时候好玩,一逗就气哭了。”顾辰飞透着一种奇怪的满足感。 真是不知道逗弄别人有什么乐趣,沈瑶月听了笑笑:“我们先回了。” “嗯。”顾辰飞轻轻答应,目送着二人离开。 自己弟弟和舅母对这门亲事都是这么大的反应,别人不可能毫无动容。为避麻烦,沈瑶月无要紧事,绝不出门。 定亲之后,毅王府隔三差五送些东西来,不知道是毅王妃的意思,还是顾辰飞做的。沈瑶月闲着无事,就在自己的小院里,摆了一套素色瓷器,亲手煮送来的滇南红茶。 正煮着,有人通报谈歆儿来了。 “你还好吧?”难得出门的谈歆儿果然也是为这件事来的。 “挺好的。”沈瑶月道。 “这是被刺激傻了么?”谈歆儿凑上来摸脸:“还有闲心煮茶叶。” “没。”沈瑶月一口气说完:“亲事是我选的。我真的很讨厌赵大公子。顾辰飞对我很好。不用担心,没人逼我。” 看着沈瑶月十分诚恳的眼神,谈歆儿愣了一下说:“哦。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你是被逼的。” “那倒没有。”沈瑶月拉她坐下,亲自倒茶。 “真没想到,你现在审美完全变了。根据我看的话本子,这必得是经过了生活的重大打击,才能导致这种结果。”谈歆儿分析道:“或者说你被人掉包了。” 第31章 沈瑶月手一抖, 被热水烫了一下,面上却平静地问:“我要真是坏人,你贸然指出, 岂不是很危险?” “只是猜测啦。你肯定不是调包的。”谈歆儿道:“你连翻白眼都和以前一个弧度, 怎么可能是假的。” 沈瑶月一阵默默无语, 心中却有些庆幸。 “不过,你到底是遭遇了什么, 才让自己的审美有了如此大的变化。”谈歆儿想了几天, 都没想明白, 故此今日特意出门。 沈瑶月端起自己的那杯茶, 看着莹润瓷器里泛红的茶汤, 出神了许久,方道:“我之前找了算命先生, 说我要是嫁给当时的心仪之人,下场就会特别凄惨。须得躲灾,嫁一个风流之人,以毒攻毒, 命数会好一些。” “哎,你家里人怎么都这般迷信,听信外来的僧道之言。”谈歆儿知道沈瑶月当年被送到庄子里的真相,以前一直宽慰好友不必放在心上, 谁知道她眼下也如此迷信。 “没办法啊。我本来不太相信五行命数只说,可他们天天同我说这个,我也就相信了。”沈瑶月愉快地推卸责任。 “其实也有好处的。人人都说赵冉的母亲不好相与, 我觉得不去他们家也挺好的。”谈歆儿想了想说:“你虽然一直说不在乎这个,可赵冉不可能不在乎自己的母亲。你之前说放弃,我心里不相信,可总盼着是真的。” “嗯,近来佛经读的多,我如今都看开了。”沈瑶月十分赞同。赵冉之母的苛责名声,内宅中多少能传出来一些,可当年一腔赤诚的她,什么都不在乎,自以为用心就能讨好婆母。可现在的她,只想嘲笑过去的自己,有多傻。 “现在想开就好了。”谈歆儿道:“没想到我比你大三个月,先嫁出去的反而是你。我得盘算着送点什么好了。” “嗯,你好好考虑考虑,送的不合我意,我不依的。”沈瑶月笑道。当日相识的时候,她们一个不爱说话,一个是乡下来的不祥姑娘,都算是人人不喜,才凑做了一处,哪晓得十分投契。她俩的情谊,要比一般有血亲的姐妹都要好,送礼自然不会在意是否价值千金,只在意彼此的心意。 “你喝的茶叶倒是真不错。滇地千里之遥,上等茶叶,都是尖货,没想到你竟然藏了这个,现在老夫人待你这么好么。”谈歆儿倒不发愁礼物,水温合适的时候,品了口茶,一边回味,一边说出来历。她看得杂书极多,自然知道这些。 古人以孝为尊,这些尖儿货因运输不便,数量稀少,一府里得了,往往送到长辈院里,任由长辈自己分派。沈瑶月的父亲平日里在官场上做事,偶然得些东西,并不稀奇。谈歆儿如此推论,也算合理。 “是毅王府送来的。”沈瑶月说了实情,她并不想瞒自己唯一的好朋友,太多事情。据实说来,还能让她减些忧心。 “顾辰飞竟然对你这么上心。”谈歆儿仔细看了屋中的果子还有摆设,说道:“我记得以前好像没这些东西,也是他们送来的?” “是。”沈瑶月道。 谈歆儿一脸不可置信:“难得。他们那起人,竟然能有个衷情些的。”说完后觉得自己失言,又调笑道:“哎,那小子是不是一早就喜欢你啊?” “少混说了,八成是毅王妃送来的。”沈瑶月道。 “不管是谁,既然现在是这态度,嫁过去就不用愁了。”谈歆儿说:“我听说他虽然和毅王爷关系不好,可对王妃,那就一个尊敬呢。” 安抚完最关心自己的几个人,就等来了远近亲友添妆。 最先来的自然是同在府中的沈容月,带了簪环和自己绣的十二色绣品过来。她对沈瑶月倒是诚心实意,东西是一早就开始准备的。 “给姐姐贺喜。”沈容月笑道。 “多谢妹妹费心。”沈瑶月拉她坐下,正要喝茶闲聊,梅姨娘也赶着这时候过来了。 “给大姑娘贺喜,以后大姑娘飞上了高枝,忘了我这没名姓的姨娘倒没什么,只别忘了家里还有一个妹子,劳烦你拉扯拉扯。”梅姨娘两颊红红的,眼圈儿和平日也不一样,泛着异样的光彩。 沈容月忙扯她衣袖:“姨娘中午是吃了酒罢,没留神走错了地方说这些胡话。” “什么走错地方。这院子你来的,我不来的。”梅姨娘嫌弃道:“你是我生下来的,原本就比另外两个小姐低一等。如今姐姐出息,还不上赶着些,指望回头提携你一把。” 看梅姨娘如此形容,的确是吃了酒,不知又被小人撺掇了什么,跑到这里发酒疯。怕沈容月难堪,沈瑶月当没听见,就道:“姨娘坐下喝茶吧。什么低一等、高一等的,我们姊妹几个,都是一般一样的。” “你看有好茶叶,也是毅王府送来的不是!”梅姨娘又开始不忿了:“我们原配不上这些东西。” “这是父亲给的。”沈瑶月忙道:“昨日去给父亲请安,他赏了些茶叶。原说要送姨娘院里些,但记得姨娘脾胃不好,吃不得性寒的茶。只等过半月,有门客从南边过来,送新茶给姨娘吃。” “啊,老爷还惦记着我。”梅姨娘喃喃地说道,赶忙对着小小的茶水碗,就着不甚清晰的影子,理了理头发。 “对,姨娘先同我回去。”沈容月哄道:“等着养好了精神,父亲就过来了。” “好。”梅姨娘不再闹了,乖乖跟着沈容月出去了。 沈瑶月怕她半路再去其它院落哭闹,便命几个婆子好生跟着送了回去。 趁着年前的空当儿,沈瑶月便将旧年的物件都拿出来瞧,将重要些的都收拾了装在箱子里面到时候带走,不重要的到时候或留在家中,或是直接处理了。 收拾完细软和杂物,已然过了半月,看看弟弟读书,再去看会沈容月做绣活,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年下。 过年的时节,侯府内外,都已经布置的喜气洋洋的。沈老太太的院子里热闹的很,早已分家的同族都到侯府,一群孙辈都待在这里凑趣。 正巧这日,毅王妃打发了王府里有头脸的妇人过来拜年,显示了十足的诚意。沈老太太想起近些时日的礼物,信了毅王妃当真很喜欢自己的孙女,心中满意。等到妇人离开后,言语间透漏着对亲事的满意。 “听说大姐姐的婚期是三月初,我看过完年刚出侯府,没过两天就得回来道喜了,竟在路上折腾。”一穿红衣的姑娘笑道,笑起来左边脸上多了个酒窝。 “你干嘛还要回家去,索性一气住到明年三月去,反正脸皮厚。”另一个穿绯色冬衣的姑娘生着一双细长的眉眼,当下调侃道。 “好啊你,你出的主意,怎么成了我脸皮厚了,让老太太评评理。” “你们两个都住下。大过年的,可别为这事争起来。”沈老太太笑道。她一向偏爱小儿子一家,可如今都在荆州老家守孝,本来在年下时节想起此事十分难过,现在看到这些年轻有为孩子,心里多少开怀了些。 “大姐姐的嫁妆都预备好了么?”粉衣姑娘弯眉忍笑道。 “等过了年,就得好好预备瑶儿的婚事了。”沈老太太同陈氏道:“嫁妆听说年前大多已经妥了,你也多尽些心,该添的都添了,千万别落下。毅王妃看重我们瑶儿,我们更该给她添些脸面才是。” “是。”知道沈瑶月嫁给顾辰飞那个纨绔后,陈氏心中满意。可看着毅王府时不时地送东西过来,又听老太太说,毅王妃很喜欢沈瑶月。她渐渐回过味来,无论是嫁给赵冉,还是嫁给顾辰飞,比之匆忙嫁到吴家的沈琴月,简直不知好了多少。 饶是陈氏心机深沉,年节间看见沈瑶月,脸上的表情,都有些绷不住。 听到屋里的人谈起婚事,沈瑶月早已避了出去,在旁边的小隔间里待了一会儿。出来时看见有些飘雪,便悄悄掀开窗户一角,想些事情。 自从发现沈远舟中毒后,回思前世,沈瑶月怀疑父亲前世因急病而死,是否也是阴谋。可近些时日,她诸多留心,都没发现什么可疑之处。细细想来,陈氏恨的大约是自己母亲的孩子,挡了她子女的路。毕竟父亲没了,沈远舟是名正言顺地继承者。 至于沈容月和梅姨娘。父亲当年不止一个妾室,可唯独留了性子粗疏的梅姨娘,应当是陈氏的手笔。只要不发生别的变故,陈氏当一直容得下。 想清楚关节,她明白保护好弟弟,便能护好父亲,当下便不再担忧。正要进去,忽然有人过来道:“大姐姐在这里好清静。” 沈瑶月看着来人淡淡道:“里面有些热。” “我好些时日不见大姐姐了。”沈远牧轻笑道,嘴角同陈氏很相像。 “我昨日刚见你,怎生忘了。”沈瑶月说道。 第24节 “大姐姐是来给祖母问安,顺便瞧见了我。可以前大姐姐时常来母亲院里,找我玩的。”沈远牧道,听着像是撒娇。 自从知道了陈氏和沈琴月的心思,沈瑶月一直远着他们,对这个弟弟,倒是有些复杂心绪。她以前待他,同沈远舟一般无二的,现在硬生生地疏远了。旧日看来,沈远舟身体虽然不好,可心志坚韧,是个认死理的。而沈远牧心思却像他母亲一样敏感,行事甚至要比几个年纪大的圆滑许多。察觉出反常之处,再是正常不过。沈瑶月便道:“我不是怕惊扰你读书么。” “可姐姐每日都到大哥那里去。”沈远牧道。 沈瑶月挑了挑嘴角,没有再说什么。陈氏的一切盘算,都是为了自己亲生的儿女,她总不能当着沈远牧说陈氏不好。 看她没有反应,沈远牧继续道:“我说笑的,姐姐莫要放在心上。必定姐姐要嫁人了,顾不上别的事情,也是有的。” 听着口风不对,沈瑶月道:“我们进去吧,这里怪冷的。”还未抬脚,声音再次响起来。 “姐姐乐意这门亲事么,听说毅王爷的独子性情跋扈得很,曾与人当街斗殴,在青楼里同几位当红的关系都好得紧,甚至因为争风吃醋,险些闹出人命。”沈远牧边说边看着沈瑶月,不放过她一丝神情。 “这话你是从何处听来?”沈瑶月察觉到他的眼神,适时皱起眉头来。 “外面的几位堂姐都是这般说辞。”沈远牧以为她恼羞成怒,心中一丝冷笑。 “不过是些流言,以后不许再说了。”沈瑶月轻斥道。 “是流言就好,我还担心是祖母不顾及姐姐……”说到此处,沈远牧停下了,仍旧是一脸的担忧:“无事便好。有些冷,我先回去了。” 几句话,挑拨好几个人。看着沈远牧离去的身影,沈瑶月想,前一世的事情,他真的毫不知情么? 出嫁的日子在忙乱中很快到来。大喜之日的前夜,沈瑶月为着明日早起,早早地歇下了。 四周都是雾气,太阳一点点的将雾气散掉,沈瑶月望着不远处是一块墓碑,而旁边的人自己非常熟悉,是顾辰飞。 她蓦地意识到,这是她前世魂魄离体之后,看到的景象。但是好像又同之前不一样。 周围响起声音。“传闻顾辰飞每次腊月初三都会来这座坟上祭拜,你说又不是自己媳妇,怎地这样操心?” “都说他和赵冉明争暗斗了十数年,就是因为当年的红颜知己,被赵冉害死了。” “哎,真是冤孽。” “不过倒是帮了我们。他每次出行都带着一群护卫,偏生武功又高,只有这一天,不带什么护卫出门。” “他开始烧纸了,准备。” 沈瑶月觉得事情不好,身后穿来破风的声音,数十支箭都射向顾辰飞。 她拼命地想过去,想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那些箭矢。可梦中虚无的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不远处的人被乱箭射死。 顾辰飞靠在墓碑上,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抱住,低低地说了一句话:“我马上就要见到你了。” 一梦惊醒,她泪流满面。 这是梦,还是前生真正发生过的? 如果是前生发生过的,又是谁想害死他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更的更新时间应该有点晚,因为要上夹子,大约是周一晚十一点更。睡得早就不用等啦。之后的更新时间会恢复在白天,尽力日更,加更当日会有说明。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hammer 5瓶;40418503 3瓶; 第32章 被这个噩梦惊醒后, 沈瑶月再也睡不着了。 如果说重生刚回来的沈瑶月,目的是揭露陈氏等人的阴谋,远离太师府那个火坑, 躲在一处安生过日子。那么现在要加上一项, 就是保护顾辰飞。 她以为顾辰飞在前世, 是居于高位,一生平安顺遂的, 没想到竟然是如此凄惨结局。 他为自己讨回公道, 又因为去告慰自己在天之灵, 被人暗杀。 她不明白, 为什么前世在很多人眼中不知廉耻的她, 为何能有人为自己做到如此。 她只知道,这个人, 一定不能辜负。自己一定要护好他。 大婚当日,沈瑶月起得很早,在一众丫鬟的服侍下,换上了嫁衣, 看着喜娘将头发梳成妇人发髻,又戴上如意卿福簪和同色耳环。因着不想用老太太和陈氏准备的东西,出嫁这日戴的首饰,都是舅母送给她的。 依着礼数, 沈瑶月去上房见了祖母,父亲和陈氏,给他们行大礼。 “瑶儿, 去了毅王府要好生孝敬公婆,为长辈分忧。你是我最看重的孙女,一定要给弟妹们做个好榜样。”沈老太太拿出威严祖母的款嘱咐道。 “孙女谨遵祖母教诲,不会让祖母担心。祝愿祖母福寿延年。”沈瑶月答道。 “去了要谨守一个媳妇的本分,孝敬尊长,襄助夫君。”沈从屿嘱咐道,他对于女儿们,向来没有要求。 “父亲要多注意身体,公事虽忙,也要注意劳逸结合。”沈瑶月说这话的时候,倒是用心了许多。 “该说的话,老太太和老爷都说了。我也就不多说了,祝你和姑爷新婚和睦。”陈氏拿出镯子来,给沈瑶月戴上。 “很漂亮。”沈瑶月微笑道,却没有说什么称呼。 挨个说过话,最后蒙上盖头。迎亲的公子哥儿,早就带了随从轿马,候在永宁侯府的大门外。乘上轿子,鞭炮声响起。 毅王府那边早已准备齐全了,昨儿个好些当差人都是通宵没睡,为着今天十全十美的举行完婚事,一点差错都不会出现。 作为新郎官的好友,吴振林和李南思闲闲地坐在正门进去不远的小厅里喝茶,嘱咐小厮说:“在外面看好了,队伍到前面那条街抓紧来叫我们。” “哎,你说他怎么突然成亲了啊。”李南思平日里都是日上三竿起床,为了参加好兄弟的婚礼,第一次起得这样早,勉强睁着两只眼睛。 “这还突然,去年过的定礼下的聘,都快小半年了。”吴振林指点下人给李南思倒茶,让他醒醒神。 “不是,他之前不是说必不成亲吗?”李南思还是有些疑惑。 “有喜酒喝哪那么多毛病。”吴振林摇摇扇子,欣赏下昨天写的一首七言绝句。 李南思觉得扇过来的风有点冷,缩了缩身子担忧道:“我主要是担心,亲事过后,顾辰飞这厮会待在家中,不再和我们出来喝酒享乐了。” “倒不是没有可能。”吴振林合上扇子说道。想想当年和自己结伴绝不成亲的人,突然反水,令人不齿。 “不会吧,沈家那姑娘这么凶吗?”李南思惊讶地问。 “快快快,到了到了。”小厮窜过来报说。 哥俩忙快步去了大门,看着当先一人骑马过来,正是顾辰飞。平日里他一向穿一身深色常服,除了腰间挂一块玉佩以外,再无其他饰物了。在外面游荡时,几乎不带小厮侍从,见过他的,很少有人相信这是王爷的独子。 今日他穿一身红色喜服,衬得本就英气的长相格外精神。街两边围站着看热闹的百姓,都夸赞着新郎官仪表堂堂。 “没想到他穿成这样,挺人模狗样的。”李南思评价道。 纵身下马的新郎官听到这话,凉凉地给了他一个白眼。 李南思躲在了吴振林身后,假装自己今天不在。 “爷今天心情好,回头再找你。”顾辰飞去站在轿子前面,等新娘子出来。 不知道在轿子里晃了多久,终于是停了,一阵鞭炮声过后,彤儿扶着沈瑶月出来。 喜娘塞了一块红绸:“握紧了,千万别松开。” 沈瑶月接过,感觉前面微微扯动,就在彤儿的搀扶下,款款地向前走。没走几步,发觉红绸对面的那个人走得极慢,不知道是在等谁。 平日里走路时飒飒英姿的人,今日为什么比她这个被人搀着的人还要慢悠。沈瑶月心中奇怪,少不得耐着性子走。二人走了很长时间,终于停了下来。 唱礼官中气十足地大喊:“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礼成。” 就这样成亲了,一切都不太真实。 在彤儿的搀扶下,沈瑶月靠着床边坐着。 “先吃着东西,不必特别讲究,晚上我再过来。”一直沉默的顾辰飞说道,说完了之后,自去应付宾客。屋里的人听到这句话,全都掩面而笑。 按着规矩来讲,这个时候是不能吃东西的。可毅王府的下人,从来都不敢违背这个连自己老爹都不怎么尊敬的少爷,忙去厨房里现端了东西过来。 将饭菜和点心从食盒里拿出来,明明是一群人在忙碌,却只闻碗筷轻轻放在桌面上的声音。 “少奶奶可要用点什么?”毅王府的丫头开口问道,声音清泠如泉水。 “我不饿。”现在还没到平日吃饭的点儿,沈瑶月不太明白这时候有什么好吃的。莫不是毅王府都这个时辰用膳,回头得打听了。 喜娘和几位嬷嬷站的远了一些,只有紫烟和彤儿在身侧。 紫烟小声道:“姑娘,我看顾公子好像对你极好,一点都不像之前听说的那样。” “那是,我们姑娘自己挑的人,还能错了?”彤儿轻笑道。 沈瑶月只听着,不说话。她心里有些紧张。自那日许婚之后,两个人没再见过。当日自己鼓足勇气去了酒肆,可他却说不想成婚。那个时候她明白顾辰飞不喜欢自己。可为什么他后来会变卦前来求亲,一直是一个未解之谜。 待会就要相见,虽然有丫头们在一旁小心安慰,可沈瑶月还是越来越紧张。 过了大半日,隔着红盖头,沈瑶月隐约感觉到烛火替了日光。月亮到了中天的时候,顾辰飞终于回来了。她看不见,听着声音,感觉来人步伐不乱,如往日一样沉稳,看来并没有喝太多酒。 屋里静默了一瞬,顾辰飞一进来就透过满屋子花团锦簇,叮当环佩,看着坐在床中间的姑娘。心里觉得分外妥帖。在喜娘的示意下,他从一旁拿了喜秤凑过来,手腕轻轻一抬,稳稳地挑落盖头。 猛地看着眼前的暗色变得亮堂,沈瑶月不适应地闭了闭眼,因着久坐,她的腿脚手臂都有些僵硬。那边丫鬟送上交杯酒,她勉强抬起胳膊,同坐在身边的顾辰飞对饮了。 喜娘高兴道:“祝两位新人白头到老,早生贵子。”众仆妇跟着行礼后,都知趣地退了出去。 直到此刻,沈瑶月才觉得这次成亲有了实感。她微微低着头,自衣袍下摆往上打量他,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穿这样鲜亮的颜色。 以后她将同对面这个人,日日在一起生活。如果运气够好,会到两人一起白发苍苍,儿孙绕膝。 可惜眼前这个人,常年流连的是花街柳巷,好像对自己没什么兴趣。 屋中十分寂静,顾辰飞道:“你今天是在床上坐了一天吗?” “嗯。”沈瑶月轻轻点头。 “不要外道才是,久坐对身体不好。”顾辰飞笑得有点不自然:“我临走之前嘱咐过的。” “倒也不算累。”沈瑶月想成亲第一天,盖头都没揭,实在不好不讲规矩,跑来跑去。屋子里在刚才的一句话后,再次安静了下来。 “该睡了。”顾辰飞闷了很久,终于又说了一句话。 沈瑶月有些愣怔,虽说前世也结过婚,可眼下却是第一次面对洞房这种事情。尽管之前做了心理准备,真到了这时候,心口不由得比平常快了许多。等着看顾辰飞先做些什么,可对方接下来说的话,却结结实实把自己砸晕了。 “我多少能猜到,你嫁给我是为了避开别人,我不勉强你。这个屋子有里间和外间,我住外间,你住这里,他们不会发现的。” 沈瑶月惊愕地抬头看着他,不明白壶里卖的是什么药。 “以后,我就把你当成我妹妹,也算一家人。我们还像从前那般做好友,你就安心在这里住下,什么都不要多想。”顾辰飞非常理解地笑了笑,从屋里出去。 妹妹?沈瑶月看着那人潇洒离去还不忘随手放下门帘的背影,不明白这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第25节 看着外间的烛火没过多久灭了,沈瑶月躺在床上,扪心自问,自己喜欢他么?她想了想自己对于顾辰飞的感情,自己很感谢他,觉得他好,愿意一心一意地维护他,可是,就是差了一分喜欢的意思。 前世的真心错付,让她对于情感一事十分谨慎,尤其是不会对不爱自己的人过于执着。而且重生回来的日子,她都一直在努力的应付自己的家人,好像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心意。 既然如此,何必要求他呢。 外间的顾辰飞同样没有入睡。自从决意求婚之后,他一直在想如何在成亲之后,同沈瑶月相处。毕竟她不喜欢自己,而自己之前都没有想过成亲。几番考量之后,最终想出了这个主意。 想想几个好友时常骂自己不懂风情,可看刚才沈瑶月没有拒绝的意思。今天这遭,自己处理的很不错嘛。 新婚一夜,两个人隔着一堵墙,在各自的考量和理解中,渐渐地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呃,之前忘了说,小顾同学脑回路可能异于常人…………现在的操作可能是后面的搓衣板?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orrri 2瓶; 第33章 第二日清晨醒来, 沈瑶月在里间换好衣服后,故意发出些声响。在外间的顾辰飞果然早也穿戴了,闻声扣了扣镂空的月洞门边缘, 问道:“醒了?” “嗯。” “我让她们进来了。”顾辰飞自去外面叫人。丫鬟们一早候在门外, 忙端着铜盆, 捧着巾帕等盥洗之物进来。 顾辰飞梳洗一向比较简单,收拾齐整后去看在里间梳妆的沈瑶月。趁丫鬟去拿珠钗时, 他悄悄问:“昨天晚上觉得睡得惯么?” “挺好的。”沈瑶月道。昨日她虽然有些困惑, 但一想到今生和前世必将不同, 心里就宽了许多。更何况毅王府中的摆设用度比家里规格高了不少, 许多事物都比以前顺手, 实在没什么不惯的地方。以前住在家里的时候,沈老太太为着后辈能勤勉刻苦, 只许人睡硬板床。今日睡在垫了极厚的棉絮上,不知不觉间就沉入梦乡。 顾辰飞本担心她昨日忙乱一天睡得有些少,当下放心道:“待会我和你说一下,这院子里的一些事情。” “嗯。”沈瑶月对着镜子压了压鬓角, 看着后面的人在镜中朝自己傻笑,微微垂下了眼睛,当做没有看到。 此时屋中站着的,除了彤儿和紫烟, 还有王妃指过来的丫头。几个丫头聚在外间,想着里间外间两张床居然都被用了,不晓得两人昨夜干了什么。又看见两人捉着片刻的空当讲悄悄话, 当下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不存在。 屋里气氛越发奇怪,二人并未察觉。 外面突然咳嗽一声,一个鹅蛋脸的丫头道:“少爷,少奶奶,该用饭了。” 用完饭,就要去上房敬茶,看着时候不算早了,沈瑶月忙道:“快些吃了,我们好过去。” 顾辰飞自然点头,又道:“不用太着急,我娘不会因为我们晚去生气的。” 成亲第二天,依旧事事注意。连桌上的吃食,都博了好口彩,什么四喜饭五福粥,怎么吉利怎么来。两人对桌而食,沈瑶月虽没有反驳顾辰飞的话,心中却想王府之内,必定比一般人家更有规矩,故而低头默默地吃着,赶着待会去上房。 “不好吃吗?”顾辰飞关心道。 “好吃啊。”沈瑶月抬头奇怪地看着他。 “好吃为什么不说话?”顾辰飞问。 看来毅王府没有食不言这个规矩。以前在永宁侯府若非开宴,只是寻常吃饭,沈瑶月一向习惯不说话的,当下便道:“吃饭说话,不太习惯。” “没事没事,慢慢习惯,我家没那么多规矩。”顾辰飞放下筷子说:“我给你介绍一下,这几个丫头,分别是明春,明夏,明秋,明冬。” 四个丫鬟忙行礼,沈瑶月只好放下勺子让她们起来。 “不过我和她们都不太熟,我娘上个月刚派过来的。”顾辰飞转头吩咐道:“你们几个以后就跟着少奶奶,记住了吗?” “是。”丫鬟们虽然恭敬地应了,可脸上都是笑意。 顾辰飞看了看她们,有些担心沈瑶月初来乍到,会因为拘谨委屈了自己,就道:“比方说她缺了什么,要及时发现。” “是。” “若是有人不给咱们脸,记得来同我说,我去收拾他们。” “是。” “若是她有什么不习惯的,一定都换掉,不必吝惜。” 说到这里,顾辰飞捏着筷子一时间想不出还有什么。丫鬟们强忍笑意,一会儿瞧着少爷,一会儿瞧着少奶奶。 沈瑶月终于察觉到了这奇怪的氛围,忍不住问:“吃完了吗?” “啊?”顾辰飞一脸茫然,道:“没吃完啊。” “我还以为你这么多话,是已经吃完,可以出门了。”沈瑶月凉凉道。 “哦哦。我这就吃,你先别急。”顾辰飞连忙乖巧吃饭。 看着少爷这个样子,几个丫鬟笑得更厉害了。 吃过饭,到了上房。两位长辈端坐在主位,毅王爷一派威严,毅王妃雍容温婉。 “儿媳拜见父王母妃。”沈瑶月跪下行了大礼,站起来给二位敬茶。 “嗯,起来吧。”毅王爷依旧如往日一般威严,微微颔首。 “以后你们要好生过日子,若是他欺负了你,你就同娘说,娘给你做主。”毅王妃一脸笑容,显然是十分满意,然后塞了红包。 沈瑶月曾经见过毅王妃,但这次是第一次见毅王爷。她悄悄观察了一下,毅王妃面上眼中满是慈爱。而毅王爷是一脸的严肃和嫌弃,仔细一瞧,却是透着对这个儿子的关心。 这对父子,到底是为何成了外面风传的,那种水火不容的样子? 毅王爷放下茶杯,说道:“你如今成家了。有道是成家立业,也应当好好考量自己的前程了。” “不干。”顾辰飞依旧和以前一个答案。 “你现在和以前不同了,怎么还能和小儿时一样任性?”毅王爷训道:“你没有兄弟襄助,以后一切都要靠你自己撑着,如今不发奋起来,怎的镇日在外面与人厮混。” “王爷,算了。”毅王妃拦道:“这大喜的日子……” 毅王爷吸了口气,平静心绪道:“今日我不与你多说。前几日我同六部官员见面,给你谋了个缺,回头务必给我去应卯!你年已十九,不可再懈怠了。” “你总是和我说做官,可做到什么份上,算个好呢?”顾辰飞面色有些冷:“像您这样自小倒是有弟妹襄助,倒是回回……” “闭嘴。”毅王爷胡子一抖:“你这个……” “王爷,你且消气。”毅王妃忙说道。 儿媳过门的第二天,毅王爷实在不好在今日发作,只好忍气快步出去了。 “瑶儿,这不是冲着你,你别放在心上。”毅王妃忙安抚道。 沈瑶月垂眸道:“是。谢母妃关怀。”换做别人,大约会觉得婆家不给自己脸面。可她不会这样想,这对父子的矛盾,看上去剑拔弩张,实际上复杂极了。她心中只好奇,完全不做它想。 毅王妃见她并无惊慌神色,当下心中宽慰。 良久,顾辰飞说道:“娘,我也先回了。” “嗯,你俩都回吧,我去看看你爹。”毅王妃点头道。 就这样敬完了茶。顾辰飞沉默的在前面走着,沈瑶月错半步跟在后面,安安静静的,没有说话。毅王府的人事,她自然知道一些。毅王爷顾铭的爵位是祖上传下来的,同辈中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并不是一母所出,现下皆在京城住着。按道理说,顾铭袭了爵位后,自己的弟弟有无官职,都可在家居住。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于六年前分了家,各自过活。 看刚才顾辰飞那个形容,好像对自己的叔叔和姑姑厌恶至极,不知是因着什么过节。再一想到那日乱箭齐飞的噩梦,沈瑶月就迫切地想要知道,每一个同顾辰飞有过节的人,以此排查凶手。 如果说为了毅王位,刺杀毅王独子,也不是没有可能。且二叔家现有两个儿子,若顾辰飞有什么不测,他们家倒能得益。 可想起那日数箭齐发的形容,像是千里挑一的弓箭手。二叔顾钧只是文职,应当派遣不了此等人物。她直觉前世的事情,不会是这么简单,杀人者另有其人。 正想着,一路沉默的顾辰飞突然开口道:“你不在意吗?”我当真只是个不求上进的纨绔,而且会一直如此。 “你做什么,自然有你的原因。”沈瑶月心道,我只盼着你平安。也许这辈子,他不用为自己报仇,远离了权势争夺,就会躲过暗杀呢? 顾辰飞看着她,笑了笑。 别人都会介意自己的夫君胡乱度日,她真的不在意吗?他蓦地很想问出这句话,却发现在他说出那句妹妹之后,便已把可能全都堵死了。 他只好默默地将疑问压在心里。 “我去前院坐会儿,让她们带你回去吧。”顾辰飞情绪不甚好,却不肯让人看见,脸上勉强堆着笑意。 “嗯。中午给你留饭。”沈瑶月明白他是想在无人处冷静下。 到了院门口,沈瑶月才注意到自己在王府里居住的地方,叫做流韵轩。进了院中打量,摆设虽不多,一应全是簇新的,不难意识到之前可能没人住在这里。 落座后,沈瑶月同明春等王府里的老人,聊些府中事务。 明春是四个大丫鬟中年龄最大的,当下将府中人事有条有理的讲述了一番。她便是昨日那个语声清越的姑娘,举止间十分有礼,比之寻常门户的姑娘,都有气度。沈瑶月全程只是聆听,心中却有细细揣摩,能感受到明春并不因为她初来乍到而流露轻视。 同当年从乡下刚刚回到永宁侯府,被人处处指点的形容,完全不同。 “王妃,少奶奶日后便在王府里安心住着,若是有什么不惯的,吩咐我们去做便是。”明春说完后,等着新主人吩咐。 沈瑶月却只问道:“少爷从前住哪儿?” “少爷从前住前院,有个小书房在那里。”明春十分恭敬地道。 书房?沈瑶月怔了一下,想起旧时一同读书,顾辰飞虽然极聪明,可从不努力。故而猜想,必定是有时半夜回来,进不了内院,才住在前面。至于书房这个名字,只是凑巧。 见此刻无人说话,明夏捧着一份册子上来道:“过两日便要回门。少奶奶先看看您回侯府带的礼物单子,若有不合适的,我趁早吩咐人去换。” 想起回门还要见到陈氏等人,沈瑶月少不得打点精神,思索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林宥嘉的慢歌 30瓶; 第34章 成亲后, 二人便一直隔着一道墙,住在两面。顾辰飞白日里不在家,只说一句出门, 倒不说去做什么。沈瑶月便去毅王妃跟前, 说些家常话。 毅王妃将门出身, 是个爽朗的女子,如今年逾不惑, 性子仍是丝毫未改。听说沈瑶月曾在乡野长大, 丝毫不以为意。反而拉着她, 讲一些自己年少时同父母驻边的日子。 因着都有同京城诸事格格不入的时候, 婆媳二人聊得十分合宜。 三日后, 归宁。 大家早早地准备好了,带足礼物和东西, 就去上房,同毅王妃道别。 毅王妃嘱咐儿子道:“带着这些东西,上门时要同你岳父岳母有礼些。盒子里有关外的野山参和灵芝,送给老太太, 正适合上了年纪的人吃。” “知道。”顾辰飞答应道。 “无论有些什么,今日务必要忍耐些。”毅王妃继续说道,似乎生怕自己儿子去岳父家发生什么冲突。 顾辰飞索性直白道:“娘,你今天肯定不会同人打架的, 真的。” 第26节 毅王妃斜了儿子一眼,转头嘱咐沈瑶月说:“两家离得不远,晚饭前记得回来。我命庄子上送了上次咱俩说的鱼, 回头好生厨子料理了,一同烤着吃。” “是。”沈瑶月含笑答应。 “啧。”顾辰飞挑了挑眉毛。 “去吧。”毅王妃看着两个孩子慢慢走远。 “最近和我娘聊的不错吧。”顾辰飞道。 “嗯,王妃她人很好。” “我就说我娘天底下最好了。” 顾辰飞对于爹娘的态度,还真是天壤之别。沈瑶月听着,忍不住试探道:“那你同毅王爷?” “你要是不巧碰见他,行个礼就行了。”顾辰飞明白她想问什么,避而不答。 前一世,沈瑶月是没有回门的。当时的赵冉还沉浸于被沈瑶月坑害的愤怒中无法自拔,有人提醒他今日回门,也被撵了出去。而她本来想自己回去,却因为第一次看到赵冉发怒,受到惊吓后不小心崴了脚,没能出门。 好在今生不会了。 骑马坐车到了永宁侯府,顾辰飞下马之后,先过来找她:“我去见你父亲。你先进去等我吧。” “嗯,我在祖母院里等你。”沈瑶月答应了,心里却在想,她父亲门客虽然多,一向是喜欢读书人多一些,和顾辰飞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自沈瑶月出嫁后,沈老太太就预备着孙女孙女婿回门。丫鬟仆妇们早已整齐有序地站在房前屋内,收拾的十分齐整。 “祖母。”沈瑶月走过去行礼问安。 “快起来。”沈老太太忙搀起来:“姑爷呢?” “去拜见父亲了,待会就来看您。” “阿姐。”沈远舟一大早就在这里等着了。 沈瑶月将带来的礼物送给两个人。沈老太太接过来瞧了瞧,都是些珍贵物件,心中满意毅王府的态度。沈远舟一眼没看,只看着自己姐姐。 “这几日在毅王府如何?”沈老太太道。 “一切都好。王爷和王妃都是很和善的人。”沈瑶月揉揉弟弟的头后,回答说。 “那就好。”沈老太太放心道。 祖孙没说几句话,秋嬷嬷道:“太太同二姑娘过来了。” “瑶儿回来了啊。”陈氏今天穿的端庄富丽,一改往日的陈色,倒是少见。 “大姐姐。”沈琴月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她今日是赶着来瞧热闹的,没想到沈瑶月看起来竟要比之前从容了。 “我刚才还打算等他来拜见过祖母,一起去看太太呢。没想到太太这么早就过来了。”沈瑶月笑道,敏锐地注意到沈琴月的眼神实在不快。 “何必这么麻烦?都是一家人,这些虚礼尽可免了。”陈氏非常宽容,却没等来沈瑶月的客气,倒是老太太跟了一句:“正是呢,都快坐下吧。几日不见,怪想的。” 又重新落座,老太太依旧问着毅王府内诸事,沈瑶月酌情答了。 沈老太太不住点头,又问道:“今日什么时候回去?” “吃过饭便回去,母妃给我留了好东西在家。”沈瑶月笑道,之前本没想走这么早,可看沈琴月和陈氏的样子,待久了怕是无益。 看着沈老太太亲近沈瑶月,对自己冷冷淡淡的,沈琴月在一旁有些不耐,亦是甜甜地同陈氏道:“母亲,最近孟哥说,家里在大理寺谋了个缺儿。今日已经去了,所以没和我过来。” “若是向上,自然是好的。我叫你回来,不过是因为想你了,倒不必让二姑爷陪你过来,听我们娘俩说话。”陈氏赞许道。 “嗯,当日人人都说我不如大姐姐嫁得好。现在看来,虽比不得大姐夫日后能承袭爵位,可他愿意一心向上,前程是靠自己挣的,倒比一味靠家里的,好了极多。”沈琴月微笑道。 “理那些人的闲话做什么。你们小年轻,正经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夫君上进,比什么都强。”陈氏明面上是训导女儿,实际上夸奖他们一家如今好生过日子。 沈瑶月坐在那里看她们母女一唱一和,听着沈琴月将隐藏了许多年的恶意,终于开始往外释放,心中有些感慨。上一世沈琴月嫁给刺史家三公子,活得春风得意,从来不吝于可怜自己这个被婆家厌弃的姐姐。如今刻薄,看来是最近过得不好。 她近乎冷漠地想到。 在争斗外面的沈容月微微皱起了眉,有些担忧。她总觉得,这段对话不会止于此。 “大姐姐,从前听说大姐夫性子有些……”沈琴月特意迟疑了一下,才说:“不知道他待姐姐如何,日后又打算奔个什么前程呢?” “他自然有他的打算。”沈瑶月淡淡道。 “可是大姐夫比三郎年纪都要大,如今不开始谋划,是不是太晚了。”沈琴月一脸遗憾,好像是为姐姐的未来担忧。 沈瑶月浑不在意地说:“如今他待我很好,毅王府人口简单,没有兄弟相争,婆母亦十分仁慈。妹妹倒不必为我担忧。” 沈琴月所嫁的何家,人口众多,光兄弟都有五个,只凭父亲的一份俸禄,如何能让人人都过得称心?内宅都是沈琴月的婆母管着,可婆母只在意大儿子和小儿子,沈琴月偏又是不明不白地嫁进来的,自然不喜。 沈琴月闻言讪笑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争回场子。她嫁给何孟的时候,本也十分绝望。可听母亲说,沈瑶月要嫁给那个在京城中都出了名的浪荡子,心中高兴了些。计划了好长时间,想今日能好好嘲笑一番,却发现对方没有半点焦躁之态。 看着自己一向瞧不起的姐姐,同往日大不一样,沈琴月心有不甘,好不容易又想出一句新鲜说辞,正要重新开口,秋嬷嬷进来说道:“老太太,大姑爷来了。” 外面的仆妇掀开门帘,进来一个公子哥儿身着玄色衣袍,袖口衣摆皆以金线饰了云纹,身姿挺拔,剑眉星目,灿若星辰。屋里的人一时都被来人吸引住了。 这人眼睛真是好看,沈瑶月心中叹道。 “祖母。”顾辰飞进来给沈老太太行礼。 沈老太太高兴的不得了,忙站起来搀扶道:“坐,快坐。”又亲自一一引见:“这是瑶儿的母亲……” 顾辰飞一一行了礼。同辈之人年龄皆比他小,忙回了礼。 礼毕,沈老太太道:“你同瑶儿坐一处。王爷和王妃最近可忙碌?” “劳祖母挂念,家中一切都好。”顾辰飞见到她家中长辈,倒是十分客气。 沈老太太看顾辰飞,同外面的传言不同,言谈间很尊敬的形容,举止端的是世家风度。想着流言果然不靠谱,若不是孙女坚持,可要错过一桩好亲事了。当下喜爱之情流露出来,问了好些话。 “早年间,老身曾见过先毅王爷,我们倒算是同辈人。如今看到你,倒是像极了先王爷当年的风骨。想想我们家这几个孩子,同你是差远了。”沈老太太知道顾辰飞同自己父亲关系不睦,便从老王爷那一辈赞起来。 实际上,顾辰飞并未见过自己的祖父,只好说:“祖母真是折煞孙婿了,两位弟弟气度当真不凡。” “哎,他们年纪还小,哪里比得上你。等着像你这般大的时候,能有个六七分相像,我们沈家,便已经是祖宗庇佑了。”沈老太太谦道。 “祖母客气,承蒙祖母爱重。”顾辰飞只得更加谦逊。 一番谦逊更合沈老太太心意,便更加热络地聊起家常,再加上沈瑶月和沈远舟两个,一时间再看不见别人。 看着他们亲热,陈氏和沈琴月在旁边依旧做母慈女孝的和睦之状,心里却不是很舒服。 好在秋嬷嬷过来道:“老太太,饭已经摆在花厅了。” “走走走,大家都过去。”沈老太太说道。 两人自然是落在后面一同走。看着身边的顾辰飞面色如常,沈瑶月担心刚才沈琴月嘲讽的话语被他听到,问道:“来多久了?” “刚过来。”顾辰飞迈着步子不疾不徐,正好和旁边的人差不多的速度。 “嗯。”沈瑶月放心了。“我父亲和你说了什么,用了这么久的功夫?还是说他为难了你?” “并无为难。你放心,其实我……”顾辰飞难得斟酌了下用词。 “哼。”身后好像是有人不满。一回头,果然就是沈远舟。 “对了,你得叫我姐夫了。”顾辰飞想起这件事来。 “偏不。”沈远舟很不喜欢恶名在外的姐夫。 “远舟。”沈瑶月轻轻道。 “姐夫。”沈远舟乖乖喊道,声音有点委屈。 “哎。”顾辰飞答应的十分痛快。 沈远舟白眼翻到了天上,可又不敢怒。 “舅母可曾和你说了读书的事情?”沈瑶月问道。 “嗯,我后天就过去了。”沈远舟对自己姐姐一向恭顺,立马换了表情,笑着道。 “人我之前都给你挑好了,除了两位姓刘的兄弟,内院只带小杏儿和小鱼儿收拾下床铺,打点些细密的东西。若是他们还要塞人,就说舅母那里什么都有。”沈瑶月细细嘱咐道。 “好。”沈远舟点头说。 姐弟二人一行走一行说,顾辰飞在一旁默默听着,并不说话。抓着个姐弟俩停顿的空当儿,他小声插口道:“你这怎么和养儿子似的。” “你说什么?”沈远舟回头看他。 “没什么,看,花厅到了,快过去吧。”顾辰飞催促道。 沈远舟显然不信,甩袖进去了。 落坐后,自然又是一番祝酒。酒过三巡,沈琴月在那边憋闷了半天,终于找到机会,要将之前想出来的话,统统说出来。 “妹妹敬姐姐、姐夫一杯。”沈琴月端起一杯酒笑道:“看着姐姐和姐夫感情和睦,妹妹真的是十分高兴。” “你同二妹夫,倒也不差什么。”沈瑶月随口道。 “自小同姐姐关系亲厚,如今姐姐过得好,我就放心了。从前还以为大姐姐以前喜欢赵大公子,会觉得现在……”沈琴月一脸无辜道。 “琴儿!”沈老太太皱眉道。 沈琴月忙做作地捂住嘴巴,仿佛刚刚反应过来出口失言。 “你都嫁了人,怎么还学不会谨言慎行,流言而已,说这些做什么。”沈老太太训斥道,失望至极。 “二姐姐说的不是流言,我也亲耳听到过。”说话的竟然是沈远牧。 沈瑶月倒是毫不吃惊今日的冷言冷语。毕竟从前的心意是真的,对赵冉是,对妹妹沈琴月亦是。如今被利用发难,是她过去识人不清后果。只是被自己连累着嘲笑的顾辰飞很无辜。 陈氏狠狠地瞪了儿子一眼,席间一片寂静,沈老太太忍着没有发作。 所有人都很忐忑,要知道顾辰飞纨绔之名,京城中人无人不晓,发起脾气来,当日的撒酒疯的许追都比不上。沈瑶月的下场,马上就惨咯。 沈琴月正是有着这个心思,才做出失言的举动。 谁料顾辰飞平静地开口道:“流言我也听过。可我们都是从小时认识的,瑶儿和赵冉关系一直不太好,我很清楚。你们年纪小,没赶上我们在一起混日子的时候,听信谣言,不足为奇。”说完他十分理解地笑了笑。 “可为什么只有你这么说?”沈琴月皱眉道:“我听到的,可都不是这个样子。” “谁说的,你出去问问,谁不知道你大姐姐讨厌赵冉呢。”顾辰飞相当理直气壮,之前沈瑶月发的那个毒誓,可是一时的热闹新闻。 “你……”沈琴月正要说他满足胡言,却被人打断。 “吃饭。”沈老太太喝道。 看着祖母脸色差成那个样子,沈琴月姐弟再没敢多说半个字。 席间人各怀心思吃饭,如沈远舟沈容月担心沈瑶月,沈老太太则是担忧顾辰飞心存芥蒂,会不利于此次同毅王府的联姻。陈氏等人则盼着沈瑶月被顾辰飞冷脸,亦或者回去发作。在场诸人几乎只有沈瑶月和顾辰飞,能维持淡定吃饭的心思。 “这菜味道不错。”顾辰飞看着冷场,没忘了毅王妃的嘱咐,活跃一下气氛,让大家觉得他是个和善的人。 第27节 沈老太太只好跟着笑道:“好吃,姑爷可以常来。” “那祖母不要嫌我们来得勤。”顾辰飞十分配合地说。 “那是自然,我们是一家人嘛。”沈老太太看顾辰飞比自己的孙子孙女更伶俐,不禁更加满意,一直招呼大家好好吃菜。 想象的场景没有发生,沈琴月灰了心,怎么会一点反应都没有呢。但她已经吃了老太太好几个白眼了,万不敢继续乱说话了。 就这样,大家吃完了一顿饭。 吃过饭没多久,沈瑶月就拉着顾辰飞告辞了。和陈氏他们,实在没什么好待的。再吃一顿饭,真不知道还要说些什么。纵然顾辰飞不在意,可也不能让他同自己吃排头受眼色。她意有所指地道:“等着改日清净了,我们再来看祖母。” “好。”沈老太太慈善地笑道,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孙女婿的面色,同方才无异,依旧笑得明朗。 “祖母,我送送姐姐。”沈远舟道。 “嗯。”沈老太太想是这个理:“多送送你姐姐姐夫。” “姐姐这就回去了吗?”看着离门越来越近,沈远舟心中不舍。 “嗯。”沈瑶月拍拍他的肩膀:“过些时日我去舅母那里看你。” “我……”沈远舟想问姐姐一句体己话,可顾辰飞就站了那么近,他不好意思问,也不好意思直接开口让人走,当下有点着急。 顾辰飞在一旁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沈远舟急了。 “没什么,就是想笑。”顾辰飞吊儿郎当地说。 “你这人……”沈远舟真是不习惯和这种粗俗人讲话。 “那就不笑。”顾辰飞板起了脸,看起来有点吓人。 “你……”沈远舟不由得替姐姐担心。 “好了,你别吓他了。”沈瑶月心想,这人是怎么做到和自己弟弟一个年龄的。 看着沈远舟的表情已经懵了,顾辰飞安慰道:“放心吧。我和你姐姐的事情,不是你这只会读书的小脑瓜仁儿,想明白的。” “我才不是只会死读书呢。”沈远舟下意识反驳。 “我知道,你会更多的东西!”顾辰飞敷衍道。 “回去吧。”沈瑶月嘱咐道:“改天去了舅母那里,务必好好读书。” 沈远舟乖乖地点了头。 出了永宁侯府,顾辰飞方才问道:“你和你的妹妹们关系可好?” “和三妹妹还成。”沈瑶月倒也不瞒他。 这样啊。顾辰飞其实分辨不出,当时在屋中,嘲讽自己一事无成的是谁。只是心中感叹,她事事都维护自己,明明是她因为自己被亲妹妹嘲笑,可还要在意自己的反应,问自己听没听到。 自己比她还大了两岁,却不能做到如此。顾辰飞默默想到,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刚想到此处,他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元旦快乐!!! 第35章 回到王府, 就有丫头过来说:“少爷、少奶奶快过去吧,王妃在等着您两位一起吃晚饭。” 毅王妃显然是一直担心,才一直等着两个人。 “娘一直在等我吗?其实真的不用担心, 我在秦楼楚馆待了那么久, 也没有打碎过什么啊。”顾辰飞说道。 “这话你现在还能说了?”毅王妃有时真拿儿子没有办法, 便问沈瑶月:“瑶儿,出去了一天, 累了吧。” “不累的。”沈瑶月笑回。 “来人, 把饭摆了。”毅王妃慈爱地说:“吃了饭你俩就回去歇着吧。” 吃饭的时候, 顾辰飞悄悄地观察, 沈瑶月似乎对那句秦楼楚馆, 并无丝毫反应,暗想之前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用过饭, 毅王妃就要让他们回去休息,顾辰飞却小心地说道:“我刚想起一个事情,要不你先回去吧,我有话要和娘说。” “嗯。”沈瑶月对毅王妃行礼后出去。 见儿子这般神秘, 毅王妃有些疑惑,却只是浅浅喝了口茶道:“今日去你岳父家,如何?” “就是正常人家。有勾心斗角,也有不错的人。”顾辰飞叹道:“我现在有点明白, 她为什么那么操心那个弟弟了。” 毅王妃见过陈氏一次,就是上门提亲那日。她看人一向极是清楚,聊了一会儿, 就发现了陈氏既有期待沈瑶月嫁给一个纨绔的心思,也担心纨绔家里势大,影响自己的利益,心中不喜。 “几日下来,我知道瑶儿是个心好的姑娘。看你方才说话没遮没揽的,都没生气。你要好好对她,知道吗?”毅王妃很明白沈瑶月在家里活得有多担忧。 “嗯。”顾辰飞右手握拳后又松开,面露难色道:“我有一件事情,想问问母亲。” “什么?怎么吞吞吐吐的。”毅王妃发现儿子决定娶亲之后,变得比以前犹豫。 “父亲上次说要给我谋的缺儿,是在哪里的?”顾辰飞迟疑道。 “你这是,变了主意?”毅王妃拧起眉头来。 “娘,我想要不,我这次就去吧。”顾辰飞下定决心道。 毅王妃仔细看着儿子,好像不太认识,伸手摸了摸额头:“没烧啊,今天是怎么了?” “娘,我是认真的。”顾辰飞哭笑不得地说。 “瑶儿劝的你?”毅王妃问道。 “没有,她从未劝过,只希望我随心就好。”顾辰飞抿了抿嘴唇,有点不好意思:“我自己吧,从小被人骂到大,说真的早不在意了。可我不想别人因为我说她不好。” “好,我这就同你爹说。”毅王妃心里高兴。虽然她一直维护着儿子吊儿郎当的度日,可自家儿子真要上进,心中倒是十足期待。原以为是沈瑶月劝说,没想到竟然只是因为心疼。学会心疼自己媳妇的时候,往往说明一个人长大了。她心中叹了口气。 为儿子谋缺一事,毅王斟酌了很长时间,综合了夫人的意见,最终让顾辰飞去了刑部,做一名主事,且跟着同僚历练,磨磨性子。 任职的消息一传遍王府,大家都在惊奇顾辰飞竟然开始谋划前程,是不是新娶的少奶奶驭夫有术,看着明明是个和善人啊。 府内外议论纷纷,沈瑶月顾不上大家的想头,听到此事,第一反应竟是文职? 上一世,顾辰飞明明去从了军,得了军功开启官途。刑部主事虽司未捉拿归案的逃犯,可只有督促之责,用不着亲自动手。莫非,自己重生之后,什么都更改了?这改的会不会太多了点啊。沈瑶月觉得自己重生一次,当真不靠谱。 之前的事情她隐隐觉察到了改变,所以不肯同人透漏一句,生怕对在意的人造成了错误的影响。可是这次还是过于离谱。 “发什么愣?”顾辰飞收到刑部发来的文书,听了毅王一顿嘱咐,方才回来,看着沈瑶月坐在桌旁不知道在想什么。 “好端端的,怎么忽然想去做事?”沈瑶月回过神来问道。 “想去就去了。我那几个兄弟,前几天都提起奔前程迫在眉睫,我觉得有点道理,便同老头说了。”顾辰飞自然不会说实话,随口拉来几个兄弟出来背锅。 居然都去了?京城最不讲究的几个世家纨绔,纷纷要上进,听起来莫名惊悚。 “那祝你一切顺利。”沈瑶月沉吟道,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嗯。还有呢?”顾辰飞莫名有点期待。 “今晚王妃说好好地吃一顿,就当为你庆贺了。”沈瑶月思索了一下。 “除了吃呢?”顾辰飞再问。 “那还要什么?”沈瑶月想了想:“既然是做主事,自然不必拿刀,回头就给你备一份文房四宝,说不定用得上。” “啊?”顾辰飞忽然不忿道:“你就这么嫌弃我的字?讲道理没有小时候难看好吗?” 去刑部上任的日子是下个月初二,这些时日的顾辰飞依旧没什么事情,还是时常在外,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沈瑶月察觉到他好像有什么改变了,可是又琢磨不到头绪。依旧每日在毅王妃这里,婆媳两个聊些世家嫁娶送礼之事。 毅王妃是个宽厚人,不像有些人家的婆婆,惯于给新妇一个下马威。她本来想一点一点的将府中诸事,慢慢教给沈瑶月。却发现每次讲些什么,沈瑶月一点就通。便道:“你比我当年,学的快太多了。” “都是母妃教得好。”沈瑶月真心道。在她平生所见的长辈中,毅王妃同舅母阮氏虽然性子不同,一个洒脱,一个温柔,都是最好的母亲楷模。 她很珍惜眼下。 因着齐国公的幼子娶亲和穆郡王的长孙满月酒撞在了一日。这两家都同毅王府一直交好,是以二人商量着分开去道喜。 商量完了,就有丫鬟来报:“王妃,二太太同姑太太来了。” “快请进来。”毅王妃道。 沈瑶月知道,这是顾辰飞的婶婶和姑姑来了。 按着毅王府的规矩,原本新妇进门之后,得同婶婶见礼的。但因为已经分家,所以就将这个规矩去了。可这位婶子不甘寂寞,借着侄子要去刑部办事的事情,上门庆贺。 “瑶儿,这是你二婶,这是你姑姑。这个是你二婶家的妹妹,芸儿。”毅王妃一一介绍,沈瑶月跟在后面行礼。 细看顾辰飞这两位长辈,年长些的体态臃肿,笑起来却未有多和善。年纪稍轻些的,生了一双细长的眼睛,看得人有些不舒服。身后的妹子比沈容月要小些,悄悄打量着沈瑶月。 虽说以貌取人并不可取,可看第一眼就给人这种感觉,沈瑶月觉得这两人未必好相处,应当小心才是。跟着的那个妹子倒是甜甜的喊着大娘嫂子,让人生不出戒心。 二婶何氏就先开口了:“今儿个过来,一个是来看看侄媳妇,另一个是带我这女儿,来给大嫂请安。” “芸儿最近出落得越发好了。”毅王妃只说道。自那年两家人关系不好之后,平素里也就过年过节才会见面。今日上门,不知是怎么了。 “我听说辰儿要去做官了,特意邀了二嫂,同大嫂来上门庆祝。”姑姑顾锦笑道:“略备薄礼,大嫂不要嫌弃。” “不过是让辰儿去历练罢了,一家人净说些个生分的话。”毅王妃淡笑道,既不失礼,也没多热情。她亦不喜欢这些人,只是看在丈夫的份上,尽个面子情。 “是了,正经我们是来蹭饭的。”何氏借坡下驴,道:“妹妹怎么同大嫂生分了。” “是我久不过来,脑袋昏了。我还是应当像二嫂一般,不外道才是。”顾锦道。 二人既然如此开口,毅王妃就吩咐人去厨房预备饭菜。 今儿个顾辰飞有一好友,儿子满月酒,早早出门去了,估计晚上才回来。何况家里女眷的场合,他原本不用在。沈瑶月却是逃不了的,只能陪着。吃完了饭,又陪着一起聊天,少不得又是一番明枪暗箭。 春雨来的有些急,眼看着天气变了,毅王妃就客气道:“今日这天气不好,二位妹妹就住下吧。” “大嫂既如此说,我们两个就在这里多蹭两顿饭了。”顾锦笑道。 大家只好一起打麻将。三名长辈加上沈瑶月,芸儿道:“要不我坐在大伯母这里,帮着看牌吧。” “你这孩子,只记得大伯母,不记得你的娘。”何氏摇头说,说话却是带着笑意,显然并未生气。 “我天天见母亲,偶然见一次大伯母,母亲就不要醋了。”顾芸笑道。 “真是惯坏了。”何氏宠爱的看了女儿一眼。 毅王妃道:“正是呢,我好久不打牌,都生疏了。你坐我这里,正好帮我看着。” 第28节 “嗯!”顾芸重重点头。 沈瑶月在一旁没有说话,只是冷眼打量。没记错的话,顾芸只是庶出,同何氏并无血缘关系,如今这样亲厚,倒是难得。 顾芸坐在一旁,开始时目光炯炯地盯着麻将。可撑了没一会儿,就有些困歪歪的。 “若是倦了,就去歇下吧。在伯母这里,不必拘些俗礼。”毅王妃慈爱道。“绿果,送三姑娘去歇着。” “是。”一旁的大丫头带着顾芸的贴身丫头,将人扶了下去。 “大嫂,你看这个孩子……”何氏恐女儿礼数不周,担忧道。 “芸儿还小,更何况是在我这里,礼数差不多就行了。三万,我碰。”毅王妃边说边拿出一对牌来。 从雨点细密打到完全静止,四个人打了一下午麻将,清点了一下筹码,只有王妃略赢了一吊钱。两位婶婶不输不赢,输家只有一个沈瑶月,她不太会打麻将。 看着夜色,毅王妃问道:“芸儿呢,不会是睡了一下午吧?” “兴许睡完午觉后,去园子里逛了。”何氏说道:“你们去个人,叫三姑娘来吃饭。” “倒是把三妹妹怠慢了。园子里现在什么都没有,希望她不要觉得闷才是。”沈瑶月心里奇怪,现在第一轮春花尚未开放,有什么值得在园子里瞧的。而且顾辰飞也并无什么姐妹,住在其中关窍。 何氏不自然地笑了笑:“以前芸儿常来的,不知道是和哪个相熟的丫头,一起玩去了。” “这样啊。”沈瑶月了然地笑笑。 说话间,顾芸回来了:“可是要吃饭了?” “就等你了。”毅王妃笑道。 “今天是谁赢了?”顾芸问道。 “只你大伯母赢了。” “大伯母真是好手气。”顾芸笑道:“过年的时候芸儿陪着姨母们打了一回麻将,倒是全输了。回头要大伯母教我才是。” “不过是今儿个手气好,明儿个换别人坐庄,算不得什么。”毅王妃说道。 吃过饭,大家都去各自院子里休息。 大家都散了,屋里静悄悄的。毅王妃端着茶,良久才说道:“王爷有一弟一妹,都不是一母所生,辰儿的叔叔无甚才学,姑父亦是平常。只是王爷年长,又念旧情,经常拉扯他们。这些事情,他们应当同你说过。” 沈瑶月说道:“是,嬷嬷们提起过一些。” “这些年发生了一些事情,不过都过去了。”毅王妃嘱咐说:“你的两位长辈,算不上好相与,人前一般不会难为你。若是人后难为你,你转身走了就是,管她们聒噪什么。敢闹上门来,我给你做主。” “好。”沈瑶月低头受教,心里越来越清楚,为什么顾辰飞活成这样,自己老爹都不敢怎样管教。原来是因为毅王妃将门虎女,天生一副爽辣脾气,轻易不敢得罪。 顾辰飞从外面回来,正好听到了结尾。 “娘,你对她真好。”顾辰飞提意见说:“我见叔叔和姑姑,你都和我说,多少装装样子。” “我就这么一个儿媳,比你省心多了,能不好吗?”毅王妃道:“再说了,我不去劝着你,闹不好你一见面就要同他们打起来。” “没那么夸张吧。”顾辰飞说道:“我觉得我还是挺省心的。” “省心?”毅王妃直接被儿子逗乐了:“算了,我不提从前了,总之从今儿起,我就盼着你们每天省心省力的,好好过你们的小日子,早日给我抱个孙子回来。” “咳咳咳。”顾辰飞刚喝了一口茶,就被呛住。 “怎么喝口水还呛着了,连小时候都不如了。”毅王妃慈爱地摇摇头,听不出半分数落的意思。 沈瑶月听到那句话,只做不闻,垂下眼睛,慢慢喝茶。 看着两人都怪不好意思的,毅王妃便道:“你们两个忙里忙外一天,也累了,回去歇着吧。” “是。”沈瑶月便也不等顾辰飞,忙忙地先走了。 在夜色下走了一段路,沈瑶月见顾辰飞并未跟上来,猜测也许他在同毅王妃说些今日满月宴席的事情。 “哎呀,不得了,我帕子刚才掉了。”彤儿突然一拍手说道。 “掉哪了?”沈瑶月停住步子。 “就刚走的几步路上,从王妃院里出来时,我还摸到它了。”彤儿道。 “那你回去找找吧,我就站在这里等你。”沈瑶月说道。 “好,姑娘,我马上过来。”彤儿快步跑了回去。 “好了,二嫂,先冷静下来。”说话的正是顾锦。 沈瑶月站在一丛花树后面,循声看着夜色掩映下,那边的假山附近走路的是何氏和顾锦,都没有带丫鬟。不知道为什么,这二人并未回到院中,还在路上。 “凭什么顾辰飞可以做官,而我们儿女都得这样费劲,今天我得让他们好看,待会……”后面说话的自然是何氏,说话间十分生气。 她们边说话,边走远,后面的声音就听不到了。 她们想做什么?沈瑶月默默想,不会是要害顾辰飞吧。远远瞧着那二人好像停住了步子,她也跟着上前看看,她们想做什么。 在沈瑶月心中,毅王府没有陈氏,较之侯府,还要安心。这是内院,不会有什么小厮,想了想,她打量了下四周无人,就跟了过去。刚要靠近了,后面突然有人说道: “你在干嘛?” 沈瑶月吓得嘴角一抽,反应过来来人是谁,连头都没回,答道:“我看看她俩准备做什么。” 顾辰飞伸手按在肩膀上,轻轻将她转过来道:“喂,你怎么也做这种事情?” “我做哪种事情了?”沈瑶月回头,看着那边竟是过去一个男子模样的人,越发着急。 “听人墙角啊!”顾辰飞一脸痛心疾首。 “为什么不能,她们早已经分家出去。如今在此做客都鬼鬼祟祟,我为什么不能看着。”沈瑶月想她们若不是十分愤恨的提起你,我才懒得。她索性道:“万一他们坑你呢?” “坑就坑呗,她们又不是第一次做这件事情。”顾辰飞满不在乎:“回吧,她们马上就要回自己的院子了。” 他管这些叫小事情?沈瑶月看她们走远,便急道:“我就要去看看,难道这府里有什么她们去得,我却不能去的地方吗?” 听着这话,顾辰飞眼光流转,忽地伸手一揽,将人拉入怀中,往旁边一闪。 沈瑶月愣了愣,看着顾辰飞向她左边一努嘴,瞧过去,何氏的贴身丫鬟正从这边,往那边院子去,幸好没被发现。 等四下无人后,顾辰飞说道:“看我教你怎么盯梢。”他抱着人轻松一跃,悄无声息地进了院子。 毅王府的供客人居住的院子,不止一个,但在一处。此时他们何氏也待在顾锦的院子里。 咫尺之间,呼吸可闻。两人躲在一丛花树后面,听着里面的人开始说话。沈瑶月挂心那个男子打扮的人,听得十分用心。顾辰飞则很困惑,都快入睡的时候,为什么自己要同他明媒正娶的人,用这种暧昧的站位,在自家宅院里听墙角。 “东西可到手了?”顾锦问道。 “到了。只是……”何氏说话犹豫,不知为何不像在外面时那样坚决。 “二嫂为何还在犹豫。二哥之前命你想法子,让王妃认了芸儿做义女,就给了几天期限。如今正好一切都安排好了,还不紧着办才是。”顾锦说道。 “唉,也罢。”何氏虽然犹豫终于同意了:“我先回去预备。” 顾锦将她送到门口,就回去了。 花树后面,沈瑶月小声道:“他们为什么要让王妃收芸儿做义女?” “芸儿是个庶女,但拜了我娘为义母,说出去能好听些。”顾辰飞面色有些阴沉。 “是为了嫁人好听一些么?”沈瑶月瞬间明白过来。 “何止呢。三妹妹虽然是庶女,可以二叔的官职,若是用心,也能嫁个不错的人。只是他们贪心不足,惯会算计女儿。”顾辰飞冷笑道,十分瞧不上他们。 “叫她进来。”顾锦的声音再次响起。 沈瑶月他们透过缝隙,看到那个男子打扮的人进去了。 终于能听到他们想做什么了。 可没想到,当男子开口的时候,两个人都吃了一惊。 第36章 “不得了了, 不得了了。” “可逮着人了?” “王府竟然出这样的事情!”客院那边有人吵嚷起来,不晓得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毅王妃刚要歇下,听到动静, 忙唤了丫鬟问道:“怎么了?” 大丫鬟红花过来道:“王妃, 客院那边出了事情。” “不好了, 王妃,二太太和姑太太过来了, 看起来怒气冲冲的。”绿果跑进来说道。 “带她们去厅里坐着, 我这就过去。”毅王妃边说边走, 红花忙给她披了件外衣。 到了厅上, 何氏坐在那儿拿着帕子抹眼泪, 旁边顾锦站着,劝道:“二嫂先别着急, 抓紧想法子把事情遮掩过去才是。” “这是怎么了?”毅王妃问道。 一向有些谄媚的何氏少见的没有抬头搭腔,顾锦在旁边尴尬笑笑,道:“这……” 毅王妃看了眼丫鬟,转瞬只剩下胡嬷嬷一个人站在这里。“没外人了, 说吧。” “这事情我也不太清楚。我当时刚回了屋子,准备歇下,突然二嫂的院子里,传出一声尖叫。听着约摸是芸儿, 我心中担忧,就忙过去,问了早出门的丫头说, 有一个男子的身形闪了过去。”顾锦尴尬一笑:“剩下的,估计要问二嫂了。” “我住的近些,一有声音,我就过去了。芸儿她,芸儿她说刚才有一个男子抱住了她。”何氏哭道:“出了这种事情,我该怎么去和老爷交待啊。” “二弟妹莫急,能说清楚此人长相么?”毅王妃听了也皱眉,她心中有几分喜爱芸儿,更何况府里从未发生过这种事情。 “说清?难道大嫂嫂要查么?要是让人都知道,我的芸儿该怎么活啊。”何氏还是哭。 “可府中内院早已上了钥,怎么会有小厮混进来,这可是不得了的事。”毅王妃冷静道。 “没有小厮出去,可院子里还是有男子的。”何氏冷笑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毅王妃冷笑道:“辰儿虽然不羁,但还做不出这种事情,更何况他们是兄妹!” “大嫂子的侄子,不是也在这里么?”何氏道。 毅王妃愣了一下,说道:“桐儿才十四岁,平日里行事毫无错漏,怎可能做如此不堪的事情。” “呵。大嫂说起自家孩子,总是偏心。”何氏甩下一个东西,扔到桌子上:“这是什么?” 毅王妃拿起来看了一眼,辨认了出来,木牌是黄檗木做的,是北边边境生长的树木。上面刻画着狼头,是边境尚武部落的图腾。她曾虽亲人驻边,观漆料刀功等一应细节,全然不是京城之物。 自己娘家的父兄们早年因为同戎族的战争,大多数都战死在了边境。只剩下两个年纪小些的同族弟弟,一个仍旧在驻边,另一个因着身子骨弱,从未去过战场。后来病逝,剩下一个孩子无人依靠,故而住在毅王府中。 因着当年的战事,中原百姓依旧警惕戎族人,就连周边的其他部族都甚少往来。故而北方部族的东西,在京城算得上少见。可前一阵子,毅王妃那位驻边的族弟送礼,恰好送了侄子一些北边来的小玩意儿。 第29节 “来人,带表少爷过来!”毅王妃道。 “慢着。大嫂子,你只为着自己的贤名考虑,可芸儿和我的死活,你是半分不在意的。”何氏索性坐在地上,撒泼起来。 “咳。”顾锦清了清嗓子,说道:“大嫂要不看在你们妯娌多年的份上,帮帮二嫂,将这事情,仔细吩咐了奴才们,瞒过去吧。何苦大半夜的叨登起来,让下人们都瞧见,越发不好了” “可就这般遮掩过去,如何同芸儿说呢。她一直哭,我这做娘的,心如刀绞啊。”何氏趁势又哭。 “那还不简单?芸儿一向敬重大嫂,让大嫂去安抚一下,就没事了。”顾锦出主意道:“芸儿今日说认大嫂做母亲,大嫂何不全了她的心事,让她高兴些。” 听了这话,毅王妃有些动摇,纵然自己相信薛桐,可牌子万一眼下若是只有一个,以何氏和顾锦的往日行事,薛桐的名声只怕会像儿子一样十分不堪。真出了那样的纰漏,该如何向九泉之下的族人们交代? 此时,红花站在门口道:“王妃,大少爷,少奶奶来了。” 沈瑶月所住的流韵居离上房有些距离,按理说听不到这边的动静。毅王妃虽有些奇怪,还是道:“都进来吧。” “哟,大晚上的,好热闹。”顾辰飞看着卖力哭泣的二婶,点评道。 “啊!”何氏哭得越发厉害:“家中出了事情,你不光不急,还说不咸不淡的胡话。” “红花,搀二太太起来。”毅王妃揉了揉额头。 “这是怎么了?二婶,就算咱们急着开店卖东西,也要好好说不是?”顾辰飞说着调侃的话,却流露出厌恶的意味。 “你说话是什么意思?”何氏听出他在讥讽自己,大声问道。 “没别的意思。就是听说三妹妹有事,赶在过来问问。”顾辰飞道。 “你三妹妹倒不敢劳动你来担心。”想起旧事,何氏心中警惕顾辰飞,正盘算该如何继续哭闹。 “二嫂且冷静一下。”顾锦是个谨慎人,亦不想同这位不太好惹的侄子打交道:“既然今日已经晚了,我们就先回去吧,明日再过来,想必大嫂必能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答复。眼下看好了芸儿才是正经。” 何氏听了觉得有理,就要站起来。 “两位婶婶急什么,等我们问清了事情在逃也不迟啊。”顾辰飞懒洋洋地道。 “逃,我为何要逃?”何氏被戳中心事,回头急冲冲地问道。 “二婶,你今日说三妹妹被人轻薄了。可夜色昏沉,看不清长相,有可能看不清男女不是?或者只是个丫头,同三妹妹开玩笑也未可知。”沈瑶月方才去同毅王妃问清情形,方才在一旁开口道。 “好啊你!”何氏哭道:“你是做大嫂嫂的。你妹子出了这种事情,哭得不行。你倒好,竟是含沙射影,污蔑你妹妹。” 沈瑶月正色道:“我只是怕找错了人,万一恶贼逃了出去,日后到外面宣扬就不好了。如此做法,正是一心为了三妹妹,二婶何出此言?” “你的意思倒是说我无凭无据?”何氏举起木牌,直送到人脸前,冷笑道:“现有证据。这可是你们表少爷的东西,之前白日里赠予芸儿。芸儿本和他自小相识心中,待他和辰儿无二,便收下了。谁知道他竟因此会错了意,大晚上跑过来做登徒子。” “你的证据,就只是这个牌子?”沈瑶月瞟了一眼问道。 “你是刚进王府,自然不知道。我朝同北边无甚商贸往来,薛将军常给自家侄儿送些北地的东西,就像这块刻狼的黄檗木牌,京城怕是寻不出第二块。”何氏一口咬定此物在京城里都少有。 闻言,沈瑶月轻轻笑道:“彤儿。” 彤儿抱着一个包袱上来,“哗啦啦”倒了一桌子木牌,都和何氏拿出的木牌样子相似。 “刚才爷去问过表少爷,说木牌正是薛家舅舅给的,却是送了好一袋子,府里和他熟的,都送过。更或有转送,并不是独一无二的。”沈瑶月道。 “这……”何氏看着满桌子的木牌,脸色一白,没想到顾芸下午特特去找薛桐拿过来的东西,不是独一份的。 “所以我才问二婶,怕错漏了真凶。希望二婶明白我们的一片真心,不要怀疑才是。”沈瑶月道。 “原来是误会啊。”何氏勉强道。 “那二婶可不可以告知,晚上那人究竟是什么样子,作何打扮?”沈瑶月道:“我们得将此人拿了,远远地发卖了才是。” 顾锦却拦道:“既然表少爷和芸儿都无事,何必查问清楚呢,这人必不敢出现的。吵嚷开了,反不好。” “姑姑做什么这般心急,先让二婶把话说完,看是不是在各家主子面前,有名姓的。”顾辰飞一字一字地说道,语气十分刻意,直望顾锦。 顾锦没再说话。 何氏回忆说:“芸儿当时是背对着那人,天又黑,只在灯影下自然看不清长相。是了,那人扎着袖子,正是这个,我们才疑惑是表少爷。” “来人,带人上来!”沈瑶月道。 上来两个婆子,驾着一男子装束的人进来了,袖口正是扎得严严整整。 “他是?”毅王妃先是疑惑,仔细一瞧后发现,长相倒不似寻常男人那般粗犷。 “这就要问问姑姑了。”沈瑶月笑道。 “我不认得他。”顾锦冷道,眼神却有些不自然。 “姑太太,你怎么这么说呢。”男子开了口,震惊了在场诸人。 顾锦亦是一脸惊讶:“竟然是个丫头!哦,我模糊记得你是外面扫地抬水的,怎生做如此怪异的打扮!” “姑太太好狠的心,利用了我,又把我一脚踹开。”女子又道。 “都是怎么一回事?如实说来!”毅王妃道。 “都是姑太太指使我,让我扮作男子。”丫鬟说了一句话后,便因为害怕失去气力,再也说不下去了。 沈瑶月心中叹气,接着道:“我今日回去的时候,瞧见路上有一个男子装束的人,按理说这么晚了,不应当有外人才是,因此心中疑惑。正好爷也在,就同我一同过去看。可谁知道,她在路中间同人说话,竟是女子声音,故而我们就在外面,等她从姑太太的住处出来,将她拿下问话。” “今晚调戏芸儿的,当真是个姑娘?”何氏懵道。 “二婶竟然从头到尾都不知道?”顾辰飞没忍住笑了:“怎么您还和以前一样,净替别人数钱呢。” “好啊!顾锦!”何氏终于反应了过来。 第37章 一个时辰前, 沈瑶月和顾辰飞藏在树后,听到了那个穿男装的人,发出了女声。 在月光下, 两人交换了一下震惊的目光, 听着里面继续说道。 “待会奴婢会趁三姑娘不备, 从身后抱住她。” “好,务必不要让人发现。”顾锦吩咐说。“逃跑的路径, 可是都踏看好了?” “奴婢下午都一一看过的, 那条夹道没人走, 我就从那里贴着墙换了衣服跑出去。” “嗯。”顾锦点头道:“想想你的父母, 今日不可大意。” 男装女子从屋里退出来, 直接往顾芸那边去了,顾辰飞带着沈瑶月一纵出来, 远远地跟着,只听一声惨叫之后,有人从院子里跑出来,顾辰飞从旁边捡了块木头一扔, 将人绊倒在地。 “跑什么?” “大,大少爷。”那男装丫鬟趴在地上,好一会儿没能站起来。 “跟我们过来。”顾辰飞说道。 丫鬟吓得一点不敢乱动,忙爬起来, 紧跟着沈瑶月他们身后,一同去了前面上夜的屋子。 因为那声尖叫,上夜的婆子大部分都跑去了客院, 只剩下几个看烛火的留下。正说着闲话,不防来了人,忙站起来。 “少爷,少奶奶。” “我们借个地方,问几句话。”沈瑶月温声道。 “少奶奶,您客气了。”婆子忙将座椅上的垫子换成了新的,使劲擦拭了一番,就要泡茶。 “不必麻烦了,你们看好她。”借着烛火,沈瑶月看着那丫头问道:“你是谁?” “我是客院的粗使丫头。”丫头嘴唇微颤,慢慢答道。 看她说的不利落,旁边婆子道:“少奶奶,这丫头名叫静儿,她的大伯二伯都在咱家呢,唯独他父母在姑太太出嫁时,做了陪房。她倒是从小就跟着大伯过活,留在王府。” 沈瑶月微微点头,继续问道:“你刚才做了什么,又是谁指使你的?” 丫头不敢说话。 沈瑶月冷笑道:“你别以为,你父母是姑太太的人,就可以不理会我的问话。现在你是在毅王府里,我是这里的少夫人,若你还是磨磨唧唧,或者有半句谎话,就立刻将你发落了,姑太太也说不得我。”前世今生,她都没做过什么威胁人的事情,多少有点不习惯,就没有多说。 丫鬟越抖越厉害,却还是不肯说。 顾辰飞道:“来人,拿藤条来。”他威胁人的时候,虽然声音不大,但就是透出一股冷意,听到的人都觉得心中一寒。 “我说,我说。”丫头十分害怕,忙喊道。 “快说。若你有半句谎话,不止你会被吊起来打,你的家人也会陪着。”顾辰飞依旧冷道。 沈瑶月看了顾辰飞一眼,疑惑他似乎精于此道。 “都是姑太太指使奴婢惊扰三姑娘的。”静儿瑟瑟发抖:“她看我身量比别的姑娘壮实些,就让我扮成汉子。姑太太还拿我爹娘威胁,我不敢不听啊。” “姑太太可说了,让你扮成谁?”沈瑶月问道。 “没有,只说是小厮。”静儿哭着摇头道。 “好,待会我带你一起去见王妃,可不要到时候变卦,明白吗。”沈瑶月道。 “是。”静儿早已被顾辰飞吓破了胆子,当下忙道:“奴婢必定不敢撒谎的。” 二人先出去,沈瑶月嘱咐守夜的人看好了,不要令其逃跑和寻死。 “怎么不直接提人过去见我娘?”顾辰飞问道。 “你看刚才那丫头,打扮是像谁?”沈瑶月问道。 顾辰飞一挑眉,反应了过来:“像是薛桐。那个袖子,我说怎么会扎着。” 薛家世代武将,薛桐一心想要继承自己先辈的遗志,更是刻苦练功。为了练武方便,时常打些绑腿,扎好袖子,寻常世家公子皆不会那样打扮。 “看来要嫁祸的,大约就是你这位表弟了。”沈瑶月同情道。 “差点把他给忘了。”顾辰飞一拍脑袋。 “你还记得何氏的丫鬟,做了什么吗?”沈瑶月又问。 “送了一个东西给她。”顾辰飞反应过来:“那个东西,可能就是薛桐那小子的。” “嗯。搞不好还是京城中不寻常见东西。”沈瑶月猜测说。“得抓紧去找他,看看能不能将这些东西,说的没有那么珍贵,总之不能往定情信物上讲。” “是这话了。”顾辰飞赞同说:“咱们现在就过去,抓紧解决掉。” “哎,你刚才的样子,不是厌烦这些是么?”沈瑶月见他态度调转,竟比自己之前还要着急,不由问道。 “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我明白的。我本来觉得他们一群跳梁小丑瞎折腾,坑我倒没什么,如今牵扯我娘太多,我一定会管的。你放心。”顾辰飞道。 沈瑶月彻底放下心来,一同过去。平素里她早上陪王妃用饭,薛桐是中午过来的。因着叔嫂不便,只见过一次。可那一身短打令人印象深刻,注意到那个男装丫头特意扎了袖口,很容易联想到薛桐。 薛桐平日里生活极为规律,现在已经歇下了。听着嬷嬷唤他起来,说表哥和表嫂过来,心中呐喊,却依旧认认真真地穿好衣服,方才开了院门。 第30节 “表哥,表嫂。”薛桐抱拳行礼道。 “别紧张,我们来了,就是想问你一件事情。”顾辰飞虽然对待此事上有些正经,但语气还是有些轻佻。 “什么事情?”薛桐向来和这表哥不熟,心中有些犹豫。他借住于此地,只因年纪不到,不能上战场。 “最近丢了东西不曾?”顾辰飞问道。 “没有。”薛桐道。他年纪虽不大,可一向觉得,好男儿应通过自己的努力,争得功名。因此一向不喜欢没出息的表哥,只是看在姑妈的面上,勉强忍耐。 “那有人在你这里拿过东西没?” “也没。”薛桐很不耐烦:“表哥若是无事,就先回罢。” “今夜有人同你做了一般的打扮,混入内宅去,轻薄了丫鬟。”顾辰飞说话间特意隐去了顾芸的身份。 “当真?”薛桐眼睛瞪得圆圆的。 “真的。”沈瑶月怕顾辰飞继续同他绕来绕去,直接道:“故而我们特来问你,可有丢过什么重要或者是少见的东西?省着待会有人拿着证物攀诬你。” 薛桐方才认真道:“今日芸表妹来我这里,问我要走了一块刻着狼头的木牌。” “是何等样子?” “就是叔叔前一阵子从边境,送过来的物件之一。因着木牌是那边的游牧部族,根据多年同野兽搏斗的意志刻画的,中原之地很少见……”薛桐说到此处突然惊道:“难道受害的,是芸表妹的丫鬟?” “是。” “那简单啊,我直接同三妹妹一起说出今天下午的事情,嫌疑不就没了吗?”薛桐想的极为简单。 顾辰飞见无法再隐瞒,方才说道:“其实被戏弄的人是三妹妹,待会要逮你的人是我二婶。” “啊?”薛桐一听是何氏,竟也拧起了眉头,不知道先前何氏做过些什么,惹得晚辈纷纷如此。 “所以说,若是一口咬定是你潜入了进去,调戏了三妹妹,再加上那块木牌,你真说不清了。”沈瑶月总结道。 “这该如何是好!”薛桐急道:“不过木牌虽是少见,倒也不是唯一一个,我还送了几个同我练武的兄弟。” 沈瑶月忙问:“那你现在能把送你兄弟的东西也拿过来吗?最好是两个以上,省着有人说这是成双成对的。” “不能,他们最近有事出城了,一时半会回不来。”薛桐着急地走来走去。 看起来没有办法了。 顾辰飞突然道:“你那牌子可是像腰牌一般,两寸见方,但边缘是圆润的?” “正是,你见过?”薛桐停住步子点头。 “没事。我有办法。”顾辰飞上下打量院子中间的两人,露出白牙一笑。 “真的假的?”薛桐眼前一亮。 沈瑶月只是看着他故作深沉,引得表弟着急。便没附和,只等着他说话。 想起薛桐刚才开门不待见自己,顾辰飞只对沈瑶月说:“你还记得我那个爱穿白衣的兄弟吗?” “这有关系吗?”薛桐急起来,亏他刚才还觉得表哥终于靠谱了。 沈瑶月点头说:“有些印象。”顾辰飞的好友,多是当年一起念过学塾的,稍微有那么一点记忆。 “他为了写诗呐,一直想去边塞。但他父母说危险,一直不同意。最近就托京中的商铺,带了一堆东西过来,其中就有这牌子。今天满月酒上说我也习武,适合带一个,我哪理他。谁知道他喝多了就把那一包袱,扔我那了。”顾辰飞道:“正好借去用用,明日还他。” “好。”沈瑶月道:“你命人去拿了东西,我去提了那静儿,一同过去。” 两人正要分头行动,薛桐急道:“真的靠谱吗?” 顾辰飞挑眉看了他一眼,没理他,径直去了。还是沈瑶月道:“表少爷不必担心,事涉王妃,他会好好处理的。” 想想自己表哥,对谁都看不上,好像就对自己娘很尊敬。想清楚关节,薛桐放心了。 “对了。这件事情,芸表妹虽然之情,恐怕不是有心陷害我的。”薛桐说道:“下午她来找我的时候,的确问此物是不是从关外辣的,且只剩了一个。可我也告诉她,我将其它的送给好友了。” 倒有些意思。明明今夜事故,看起来是何氏安排庶女陷害。可庶女却故意留下把柄,好让薛桐有机会逃脱阴谋,只是不想另几个拿了木牌的朋友出城了。 “还望嫂嫂从中照看一二。”薛桐正色恳求道。 沈瑶月闻言,认真道:“我明白了。” 第38章 事情一层一层的剥开, 顾锦脸色很差。 “还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顾辰飞感叹道:“好几年过去了,二婶在耍心眼上, 还真是永远比不过姑姑。” “我说你为什么蹿前蹿后地给我想主意呢。”何氏明白过来, 当即啐道:“你是看顾辰飞如今做了官, 替自己儿子着急了,正想趁着这个事, 抓个把柄, 为自己儿子找个美差来做不是。” “二嫂怎么相信他的挑唆?”顾锦道:“若不是这个法子, 你怎么……” “我呸!”何氏怒道。“咱俩认识这么多年, 我能不知道你吗?我说刚才一直替我遮掩, 原是憋坏水呢。” “大嫂,你说这人怎么……”何氏扭头就要哭泣。 “送客。”毅王妃寒下脸来道。 红花和绿果一起过去:“二太太, 姑太太,请吧。” 姑嫂两人只得灰溜溜地走了。 “姑姑真是好算计。二婶筹划的不过是捕风捉影,可真诬陷了薛桐调戏三妹妹的事情,那就是握着两个人的把柄。”顾辰飞看着人都走了, 啧啧道。 “这原是个一石二鸟的计划。”毅王妃面上却是淡淡的。 沈瑶月看在眼里,心里猜测,王妃大约知道的挺多,只不过因着投鼠忌器, 或是其他缘故,才没有拆穿。 何氏原本只是想用定情信物这一说法,定薛桐一个放浪名声, 一次辖制毅王妃。可顾锦不甘坐视,想从中牟利,才安排了一个穿男装的丫鬟,将事情搞成如此模样。 唉,万想不到,毅王府中,竟还有第二个陈氏。沈瑶月心中叹道,幸好已经分了家。想起薛桐的嘱咐,她道:“三妹妹大约不是心甘情愿的,此事如此了结,恐与名声有害。” 顾辰飞道:“是了。二婶婶必然以家中姨娘威胁三妹妹。” 毅王妃心中也叹气,说道:“来人啊,请王府医馆去客院,为三姑娘诊脉。传话下去,就说今晚客院之中进了只獒犬,三姑娘不防,被唬了一跳。” “是。”红花应声去了。 折腾完了一圈,发现这个阴谋针对的并不是顾辰飞,沈瑶月松了口气,有点困了,刚要告辞离去,毅王妃温柔道:“瑶儿,今日的事情,多亏你了。” “母妃客气了。”沈瑶月忙说,她的本意也不算是一心为毅王妃谋划,发现真相,只是个以外,不想揽功。 毅王妃拉着她的手道:“以后你就同辰儿叫我一声娘就行了。” 听到这句话,沈瑶月愣了一下。她虽然知道自己一直有母亲,可从未见过,更没有如此称呼过。称陈氏也只称母亲,后来发现她心怀叵测,本以为一世与此无缘。此时看着毅王妃期待的眼神,她张了张口,方才说出一句“娘”。 “哎。”毅王妃一脸笑意。 “有了儿媳,忘了儿。”顾辰飞在一旁酸酸地说,脸上却是真心实意的笑容。 “我盼了半辈子,好不容易盼来个省心的女孩儿。”毅王妃笑道:“你就先拈酸吧。” 顾辰飞皱了皱鼻子,显然是无可奈何。 梳洗好了,想起那会儿的冷嘲热讽,沈瑶月站在月洞门外,问坐在外间床上的顾辰飞:“你为什么那么讨厌他们。” “也不是什么大事。”顾辰飞不太想让以前的腌臜事情污了她的耳朵,就道:“已经分家出去了,以后远着就是了。” “你同他们,有什么过节吗?”沈瑶月心中不放心,多问了一句。 顾辰飞以为她是担心这两人回头来找茬,便道:“一切有我呢,你就安心在这里。今夜先好生歇息吧。” 看他不愿意说,沈瑶月换了别的话头:“不过我还好奇一个事情,你今晚审问的时候,怎么那么快就让人说了实话?” “简单啊。你想学?”顾辰飞诚实地问。 “怎么学?”沈瑶月心中觉得学这个对日后有用,请教道。 “之前府里住了个说书先生,明天早上起来练嗓子,就喊‘将他吊树上拿藤条抽’。时间久了,我就记住了!”顾辰飞边说边比划了抽藤条的动作,颇有几分孩子气。 “哄谁呢?”沈瑶月看他说不到个点子上,直接道:“我问的不是你这句词,我在王府里,看你明明待下人都挺好的啊。” “可在他们眼里,这种事情,我的确是能说到做到的。”顾辰飞有些漠然,好像说的不是自己。 听到这话,沈瑶月沉默了。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人人都相信顾辰飞人品不堪? 昨夜,王妃命医馆去客院看了一场病,算是给彼此留了面子。姑嫂两个没有讨到半分便宜,第二天一早就愤愤地走了,都不曾来告辞。 只不过不知道昨夜又发生了什么,昨晚像斗鸡似的姑嫂又没那么针锋相对,倒是能结伴回去了。 “二嫂不必忧心。你想那沈家的女儿,倒是嫁入了咱们王府。京城的人家,最近的日子,可没什么好话。”顾锦笑着讨好道。 “这倒是了。”何氏愤愤然:“嫁进高门又如何,丈夫不回去,必定遭公婆厌弃邻里白眼。” “二嫂想开就好。”顾锦心里想这女人果然还同以前那般好笼络。 “芸儿,你别哭了。难得领你出趟门,哭哭啼啼的,给我丢人。你就活该和你那姨娘一起蹲在西耳房里,别出来碍人眼睛。”何氏训斥道。 昨夜顾芸本受了惊吓,又因何氏所计之事没能成功,被骂了一夜。今日仍然是惊弓之鸟,当即不敢再哭。 “两位婶婶慢走啊。”顾辰飞凉凉地说道。 两个人唬了一跳,没想到顾辰飞在此处突然出现。看着侄子满眼的冷漠,再想起当年之事,眼看毅王爷和王妃都不在附近,万一惹怒他没人求情。她们心中愤恨,可又怕吃了亏,不敢再说一句话,只得灰溜溜地走了。 顾辰飞一大早赶出去,是送昨晚那袋子木牌,省着耽误了好友醒酒后写诗,回头还要忍受聒噪。没想到听到二婶和姑姑阴阳怪气的说话,是以出现嘲讽。 虽然吓跑了不安好心的人。可想起她们方才言语间提到的事情,他不由得思忖了起来。 上任的时日到了,顾辰飞每天去刑部应卯。沈瑶月白日里要么自己待在院子里,要么同毅王妃出门结交。恰赶上最近良辰吉日很多,每日都要出门。彼此都是忙得不可开交。 当然,第一次去当差,沈瑶月还是关心了一下。 “今日如何,可是习惯?” “还好,就是换间屋子里待一阵。”顾辰飞倒没表现出丝毫不适:“刑部尚书是老头的老友,我小的时候,他就很照顾我。” “柴大人么?”沈瑶月在舅舅家偶然见到过刑部尚书,好奇道:“可是柴大人一向不苟言笑,是如何照顾你的?” “哦。”顾辰飞摸了摸鼻子:“有几次老头想打我,正巧我娘不在家,是他拦的。” “那是挺照顾的。”沈瑶月评价道,心里觉得毅王把自个儿子送到刑部,也真是用了一番心思。明明面上见儿子时常恨得不行。往事这种东西,当真离奇。 本朝官员,逢十日一休沐。顾辰飞每日早晨去刑部做事,至晚归家用饭,生活十分规律。 虽然成婚是假的,但自从上次听了二婶和姑姑的话,顾辰飞觉得自己是有义务装一装的,起码让人觉得沈瑶月很受重视,能很好地适应王府的生活。 结果回着回着,顾辰飞觉得自己好像越来越爱回家了。开始在家常住的时候他只是为了给沈瑶月做面子,时间越久,他越清楚,自己是真的想看到她。 第31节 怕她觉得闷,顾辰飞时常讲讲今日在刑部遇见了什么趣事。略去家长里短,官场风云,净是一些奇怪异闻。比如说大理寺那边接到一起报案,说是城东有户人家失窃,偷窃者是一个身形巨大的兔子。因着案情复杂,非要转给刑部。 诸如此类,一点小事,都能被他讲得离奇有意思。 可他没想到,自己那个最心疼自己的娘,对沈瑶月快比自己好了。 出门去公主府郡主家,毅王妃都会带着沈瑶月,让她熟悉这些人。毅王府家务虽多,可这么多年,王妃管理的极好,早形成了一套自己的路子,且下面都是忠仆,也没什么特别需要管的。 最近几日,沈瑶月闲来无事,发现自己竟然只需要吃饭喝茶,什么事情都没有。只好看春花烂漫,实在闷了,就看着自己的院子,想添置一些好看的花束。 毅王妃性子爽快,整个王府之内的摆设,都极尽阔朗。沈瑶月住的流韵居虽然十分敞亮,但院中光秃秃的,只有几棵树木。她自小在乡下长大,居住的庄子是专给京城运送花草的。管事的嬷嬷因为沈瑶月不受宠,时常苛待,后来索性就去同人推牌九。 有时候没有饭吃,邻居的婶子大娘时常接济,沈瑶月便带着自己的两个丫头,去帮忙拾掇,是以对花草种植,有些研究。如今闲了,正好打点打点房屋。 她从小到大最擅长的,从来都是在山间野村日日用到的东西,至于画画等闺秀会的东西,还是到了京城,舅母见她只微微认得几个字,便从琴棋书画中选了画来教她。 而此刻正好用来画屋舍位置和花草种植分布。 画到一半又听说了谈歆儿定亲的好消息,准备的礼物除了精致头面以外,还有一些特殊的图画,就一起画。 “你在画什么?” 沈瑶月被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忙将画纸盖住:“不许看。”她要送给谈歆儿的东西,不太想给第三个人看。 顾辰飞本来不好奇,刚才只是看她入神,就放轻了步子,唬她一跳。可看她慌忙藏着掖着的样子,像是当年刚认识的时候,你追我躲的形容。 在他眼中,她一贯是活泼的,只是后来不知道怎么了,突然成了现在的谨慎模样。嫁到王府后的一段时日,他细细想过,好像只有那夜盯梢,和方才下意识的反应,才有昔日的气息。 他故意道:“我偏要看。”说完便伸手抢画。 沈瑶月拿着画灵巧避开,从靠墙的一侧跑了过去。可屋子能有多大,此处靠窗,并不靠门,走几步便又到了一个墙角。顾辰飞几步赶上来,伸手就要夺画。 眼看就要被抓到,沈瑶月想自己没有他高,举过头顶没有用。她灵机一动,右手往后一藏,靠墙将画纸藏在背后。 顾辰飞一心都在她的手上,本以为她会左右摆动,混淆视线。谁知道她竟藏起一只手,另一只下意识挡在身前。他眼前一晃,抓住了晃动的那只手,却发现自己抓了个空。 他拉着手,意识到有点唐突,便要做出轻佻姿态,将此事混过去。还未开口,却看见沈瑶月有些慌乱的眼神,只倒映着自己的影子。 他的心尖仿佛是被羽毛轻轻扫了一下,微微悸动。他屏住了呼吸,忘记了自己方才的打算。 静了许久,沈瑶月避开眼睛,轻声道:“松手。” 顾辰飞仍旧痴痴地看着她。 “我胳膊有点麻。”沈瑶月无奈道。 “哦哦哦。”顾辰飞忙松开手,退后几步,给她让出一条路来。 第39章 屋里静悄悄的, 闹完后顾辰飞没再折腾,自己拣了个椅子坐下。 回到位置上,沈瑶月收拾东西, 刻意揉揉胳膊。其实她的胳膊并没有事情, 只是方才太近了, 有点慌乱。借着手上的动作,她掩饰住情绪, 想起了一些事情。 刚成亲的时候, 顾辰飞依旧同以往一样, 不太待在家里。因着之前类似于井水不犯河水的约定, 她没有多去想什么。 一日晚饭前, 毅王妃担心她心中委屈,要派人将顾辰飞叫回来。“去叫少爷回来, 都成亲了,还同以前一样,算什么样子?” 沈瑶月拦道:“没什么的。他出去又不是做什么奸恶之事,倒不必因为我拘了他的性子。” “你当真如此信任辰儿?”毅王妃认真问道。 “嗯。”沈瑶月澄澈而又坚定的眼神看着毅王妃。她曾在心中暗暗发誓, 要做世间最维护、最信任他的一个人。 看着儿媳这般相信儿子的人品,毅王妃在微讶之下,更加看好他们的今后。 可顾辰飞自从去刑部后,日日都会回来。自己也曾问过他, 顾辰飞只道:“如今忙了嘛。家中骑马去吏部只需要一刻钟的功夫,娘每天晚上都准备了饭菜,我觉得在家中住着挺好。” 可今日天还没黑, 他好像回来的有些早了。沈瑶月道:“今日怎么回来的这样早?” “今天帮李侍郎办了件事情,他说办完后不必回去了,在家多歇一阵子。明儿个一早去城东,同部里的几个人一同出城,几天都回不了家,还让我收拾换洗衣服。”顾辰飞道。 “有事情要忙?”沈瑶月忙抬起头看着他。 “嗯。要盯几个人,不过不会有危险,不必担忧。”顾辰飞笑着说,眼神中流露出安慰。 沈瑶月看了他一眼,低头又道:“桐表弟病了,娘过去陪他了。今天我们就不去上房吃饭了。” “娇气。这么大了,生病还要我娘陪着。”顾辰飞嫌弃道。他倒没有真心讨厌那个表弟,可表弟每次就见到他虽是十分有礼,却是十分防备。平心而论,他从来没欺负过这个表弟,故而讨些口头的便宜。 沈瑶月对他时不时的幼稚颇为无奈,就道:“你小时生病,王妃没有守着你?” “没有啊。”顾辰飞本想问沈瑶月小时候的,想起她母亲早亡,后来又在乡下,就没再说下去。 沈瑶月没有察觉,继续道:“听说是昨天起的烧,嬷嬷当时看了都觉得害怕,直闹了一晚上。” “那他现在好了吗?”顾辰飞忙问道。 “早上好些了。可刚一起床就要习武,嬷嬷们劝都不听,娘去看着他,才肯躺下休息。”沈瑶月说道。 “当真刻苦……”顾辰飞无语。 收拢完手头的东西,沈瑶月问道:“你马上就要离家好几天,可有什么想吃的,现在吩咐厨子去做?” 顾辰飞心道,若是他真喜欢王府厨子的手艺,那之前便日日待在家中了。可屋内有一个人如此问他,让他觉得心中熨帖,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他忙想了几个菜式,说了出来。 等着厨子做饭的功夫,沈瑶月带着明春明夏,给他收拾衣服。 当真是一刻不停,顾辰飞便道:“先歇着吧,到时候随便带几件就好了,不用费心。” “还是得提前收拾了。”沈瑶月一面帮他打包东西,一面道:“你是出城,带的东西可不止有衣服。何况今晚虽不同娘说,明天早上总要先去见她的。趁着现在有空,早早把东西打点好了,明日直接去上房,还能从容些。” 顾辰飞便不再多说,本想帮忙又怕添乱,只站在一边听吩咐,看起来莫名乖巧。 收拾完东西,便用晚饭。平日里只要毅王爷不在家,二人都是一同去陪毅王妃吃饭的。只二人对桌吃饭的时候虽然不多,倒也不拘谨。 明春几个将饭菜端好道:“少爷,少奶奶,厨房那边说,今日要的香甘十三味,因着今年夏天来的有些晚,缺了一色茭白。厨子们没法子,只好换了一道味菜替了,只不知道合不合胃口。厨娘已然在院子外面,等着过来请罪。” 沈瑶月注意到,府里常见顾辰飞的,像这几个丫头,熟了都能从容地同他讲话。而那些不常见的,像是客院的粗使丫头同厨子们,都对他心中敬畏。如今难得赶上一次大少爷点菜,却没能完成,实在惶恐。 “没有就没有,是什么大事。”顾辰飞闻言哭笑不得,挥手让她们下去。自己则低下头,对着一桌子饭菜,心情复杂。他心中很清楚自己的形象,可是,但不需要别人不停地在对面那个人面前反复提醒。因为每次提醒,都会感受到她的担忧。 看他神色有点尴尬,却装作一切如常的样子。沈瑶月便道:“今日先吃这个罢。等你忙完这阵子,外面的蔬果就换了夏天的东西了。到时候我们再一起吃,你觉得呢?” “好!”听到她又是这般在意自己的些许不快,顾辰飞振作精神道,刚才心中的几分愁闷消失迅速消失不见。明明还未出门,却已然期待着过几天回来吃饭。打量看到桌上的菜,想给她夹点东西吃,可又怕她觉得冒犯,向来不太会表达亲近的他,最终只说了一句:“你好好吃。” 看着对面这个十分能藏心事的人,最终憋出这么一句话来。沈瑶月为了表示配合,多添了两筷子菜。 半夜,躺在床上的时候,顾辰飞更加确定,最近自己时常回来,都是因为想看见她。 过去他曾经想过,自己一个人,也可以过一辈子。 可这些时日她对自己的维护和关心,同平常夫妻一般的日子,无一熨帖着自己的心。 哪怕只有夫妻上的名义,哪怕他们俩只是在王府众人的面前做戏。 但他的心底,慢慢发生了不可捉摸的变化。 也许过去那些不满和愤恨,在某一天之后,可以慢慢放下。 今天是个多云的天气,太阳藏在云彩后面,时而透出身形,撒出些光辉,并不刺眼。沈瑶月坐在廊下的躺椅上,看着已经收拾出来的墙角,正和站在一旁的丫鬟们商量,回头在那里种些什么好看。 紫烟过来说:“少奶奶,桂嬷嬷来了。” 自从回门之后,沈瑶月再也懒得回一趟永宁侯府。今日过来,大约是有什么事情。 沈瑶月说道:“快进屋给我拿条毯子,再把人请进来。你们待会可都别走啊,全都站在这里。” 明春几个听着是沈瑶月的娘家人,本打算倒茶后避开,只好都站在一旁。 没一会儿,桂嬷嬷带着两个丫头进来,看见沈瑶月靠屋外的椅子上,神情恹恹,忙道:“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有些发热而已。”沈瑶月虚弱道:“给嬷嬷倒茶。” “请了大夫不曾?”桂嬷嬷又问。 紫烟道:“早已请了,大夫开了药,已经吃了三天了。” “虽说天气越来越热了,保不住有风。姑娘如今病了,怎么能待在外面呢?”桂嬷嬷不敢说沈瑶月,便说几个丫头:“你们跟了姑娘这些年,越发不细心了。” 沈瑶月便道:“我实在是在床上躺闷了才起来的,嬷嬷不必担心。嬷嬷今日上门,可是有什么事情?” “老太太许久没见到姑娘,心中想念,就让老奴来瞧瞧姑娘。若是有闲呢,接姑娘回家一趟的。”桂嬷嬷道。 “哎,劳祖母担心了。我本想回去看祖母,可我前一阵子忙乱,现在不小心病了,一时半刻的出不得门。”沈瑶月又拢了被子。 桂嬷嬷心中为难,想着老太太先前吩咐她,想法子接了大姑娘回来,可眼下却病了。看着旁边的毅王府丫头,只好把话藏在了心里。 沈瑶月看她心中纠结,早已想明白了首尾。老太太接她回去,一定有事。若是父亲有事,可以直说。此时沈远舟在卢府,有事舅母早就告知了。沈容月那边,有事无事,老太太都不会操心。 八成是沈琴月的私事。沈瑶月明白,当日她为了这门亲事,曾经同老太太说,会好好笼络毅王府长辈,帮助弟弟。可以老太太的性子,怎么可能只得到一点好处便能知足。可别人都没能成家立业,眼下老太太是想让她回去帮帮沈琴月。 可她永远不会这样做,沈瑶月道:“现如今家中一切可还好,看着嬷嬷脸色不好,可是有心事?” “家中一切都好,姑娘不必忧心。”桂嬷嬷道:“兴许是老奴久不坐车,刚才路上颠簸了一阵子,脸色才会不太好看。” “既然嬷嬷累了,我也有些头晕。”沈瑶月道:“紫烟却把我前几日收拾出来的东西给桂嬷嬷拿着,都是给祖母的。彤儿,去将早上大厨房那边送来的新鲜果子和糕饼装一些给桂嬷嬷带回去。” 说话间,沈瑶月特意停了几次,最后道:“我先歇着了。”语罢眯上了眼睛。 桂嬷嬷无奈,只好离去。 按照沈老太太一贯做事,自从沈琴月上次在宴席中得罪自己,过后必定要说和的。今天暂且把桂嬷嬷应付过去,回头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招,老太太总不能亲自登门。 过了两日,来的竟然是沈容月。 “听说大姐姐病了,现在可好些了?”自当日回门之后,想起那日冲突,沈容月便担忧沈瑶月的处境。可她很少被允许出门,又无法打听,只得等着。 “好了,早好了。”沈瑶月忙拉她坐下。看她今日好生穿戴了出门,比当日在家中是还要好看,不禁心中一叹。 沈容月亦打量了姐姐一番,说道:“我怎么觉得,姐姐病后反而气色更好了。” 这个倒是真的,离永宁侯府远了,弟弟也去了舅舅家,不用应付陈氏,也不用担心有人会害他们。沈瑶月住在这里,倒真是安心了,更何况没有生病。“这几日家里如何?怎么今日出门了。” “自然还是老样子。我今日去祖母那里,二姐姐坐在那里,眼睛红红的,祖母便让我来看姐姐。”沈容月低声道。 “且不管别人的事情。”说起缘由,果然是为着沈琴月,沈瑶月不免变得冷漠,就道:“你的终身大事呢,他们可曾考虑了?” “姨娘和父亲、太太他们说过。只是没个结果,姨娘天天着急。”沈容月不免脸带红晕,声音也低了许多。 怎会不急,婚姻大事须得认真挑了定好才是。又不是几岁的时候,沈容月的终身大事,也就是明年后年的事情。自己父亲对儿女虽然关心,却关注不到婚嫁之事上,只好是老太太陈氏来做。可她们两个,一向不爱管沈容月,拿她当个透明人。 沈瑶月知道有些话说了只会让她发愁,就道:“你心中可有看中的公子哥儿?若是有的话,不防告诉我,我帮你参详参详。” 第32节 沈容月彻底红了脸皮,就道:“姐姐混说什么。” “我是认真的。”毕竟同被陈氏坑害,沈瑶月还是有几分操心这个妹妹的,说道:“你若是看着哪个好了,我真的给你想主意。” 沈容月看着自家大姐姐面色一本正经,犹豫了下,说道:“林家三公子。” 看她迟疑了这么久,吓得沈瑶月以为她要说赵冉了,幸好不是。 “哪个林家?”沈瑶月想京城中名门姓林的倒是有好几户。 “不是官面上的,是江湖人。”沈容月说道。 沈瑶月低头细细想了下,方道:“你说的是清风镖局的林家?”京城有三家大镖局,清风镖局近几年势头越来越好,是以多少听说过。 “正是。”沈容月点头。 镖局出身,倒是有些不好办。既不是做官的,也算不得经商的巨富之家,跟镖还有风险。别人同不同意不好说,梅姨娘怕是听到这桩婚事就要哭天抢地,觉得有人要害了她的容儿。 沈容月说出口后,有点后悔,过于唐突了。看见姐姐面色迟疑,忙说道:“我只是胡说的,姐姐不必放在心上。” “你到底怎么想?”沈瑶月笑道:“你同我敷衍什么。” 心事藏了很长时间,从未与人说过,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倾诉的机会。沈容月默了一会儿方道:“我自然想和林三公子在一起。” “你们两个,是如何认识的?”沈瑶月明白她的心思后,不禁好奇起来。 “我娘原不是咱们侯府的人,是从外面来的。家里兄弟都在外头,有一年二舅舅过寿,我和娘还出去看过一次。当时二舅舅家住的地方,隔壁就是清风镖局的一处落脚点,就那样认识了。只不过当时他没见过我,后来同母亲去庙里上香,才认识。”沈容月平日里虽娴静,倒不是个忸怩的人,当下和盘托出了,反正屋里没有外人。 沈瑶月听明白了,大约是个一见钟情之类的故事。此事若是想让沈容月没有遗憾,要么是发现林三公子不为人知的巨大缺点。要么是实现沈容月的心愿。可她也不确定两个选择哪个更困难些。 “林三公子人品可还靠得住?” “靠得住的,姐姐,清风镖局可是京城里信誉最好的镖局。我听那些街坊也说过,这林三公子,人品极好的。”沈容月在外面听街坊聊天,暗地里注意了许多消息。 “那他的心思,你可知道些?” “我不知道。”沈容月最后叹道:“不过我只是一番痴傻的想头,今日只跟姐姐说说,好歹舒服了许多。” “事在人为。”沈瑶月安慰道:“既然还没决定,我们要想法子谋。” “当真可以吗?” “小心试试看,万一呢?”沈瑶月看着她,眼神有些鼓励。她筹划的,自然不会像前世的自己莫名其妙。,更不会再让沈琴月之流暗地里陷害。而是看机缘,一旦有机会,她就会想法子帮忙。 “好。”沈容月的眼睛里散发出莹润的光彩,衬得本就花容月貌的五官更加明艳动人。 送走沈容月,沈瑶月琢磨了一会儿,发现按照他们家那些长辈的观点,除非这位镖局出身的少爷,能在武试上,取得一些名头,否则绝无可能。可是若是有了功绩,陈氏一定是最不想做成这门亲事的人。 听沈容月讲述过去,用词虽然谨慎,林三公子未必没有动心。但不管他俩能不能成一段缘分,总要试一试。 她在这世上亲人就这么几个,自然希望他们过得都好。 第40章 春雨绵延了三天后, 趁着一个晴天,沈瑶月从王府带了点东西,去看望舅母还有弟弟。 “瑶儿, 上次和你说的那个道士竟是个假货, 我派人再三查了, 发现他是从中原以外来的邪教徒,惯会骗有钱人家的财物, 终南山修炼只是个幌子。”阮氏掏出一张纸, 指着上面的三道火焰, 说道:“这是他们教派的标记。” 沈瑶月看着上面的火焰, 心中担心, 为何陈氏当年会找一个关外的人来做局。她忙问道:“那可有此人下落?” “没有打听到,不过这假道人好像一直在中原, 上次有人在蜀地遇到过他。”阮氏气道:“他在那里也是一般的坑害孩子,说有个庶母生的孩子,是要成年之后才可以见到自己的父亲。” “看来因此受害的,不止我一个。”沈瑶月面色沉了下来。 “我也是没想到, 这贼人竟然流窜各地,只为了做这种误人一生的勾当。”阮氏很气愤,要知道时人重孝道,刑克父亲可以说了不得的事情。当年沈家不是没有人, 想直接溺毙沈瑶月,是他们这些舅家出面拦阻,才组织了恶事发生。 “人心难测。”沈瑶月冷笑道:“外人哪有院子里面的家人可怕。” “算了, 先别想了,有结果我立刻说与你。”阮氏看她面上有心寒之色,忙道:“你先去看看你弟弟,最近先生常跟我夸他呢。” “嗯。”沈瑶月去了后院。卢家的家塾是卯时开始念书,未时下课,其间安排的满满当当的。像沈远舟一样眼瞅着要去赶科场的,回到房间里依旧会点灯温习。 眼下,沈远舟已经回了自己的房间,刻苦发奋。 之前沈瑶月来过这里,自然是熟门熟路,待要拐了一个弯过去,猛地蹿出一个人来。 “大姑娘。”好久没有出现的梨花,突然站在了自己面前,笑意盈盈,没有从前刻意讨好的神色。 “你怎么在这?”沈瑶月没忍住皱了下眉。 梨花心中得意:“是太太让我来伺候大少爷的起居。” “你先下去吧。”沈瑶月心中明白,这是陈氏向自己示威了。陈氏如此做,无非是想让自己知道,当日自己将紫烟等人叫回来,那她也能。倒是疏忽了这个回马枪。只是上一世梨花爬了赵冉的床,不知道今生诸多变故后,她会做如何打算。 总不能和前世一样。 “姐姐。”沈远舟听到了外面的声音,忙迎出来。 “那个梨花,是怎么一回事?”沈瑶月问道:“我给你指的那几个嬷嬷和丫头呢?” “嬷嬷们都在。”沈远舟倒没觉出奇怪之处:“前两天小星姐姐病了,太太让梨花替了她。怎么了?” “她在这里,可有什么异常?”沈瑶月问道。 “没有发现。”沈远舟除了读书以外,对诸事都不放在心上。 沈瑶月沉默了下,知道从弟弟这里问不出什么来。便同往常一样,同弟弟闲聊了几句读书饭食之类的事情后,就去找了心腹嬷嬷,皆是当日母亲的旧仆。她仔细问道:“梨花来了之后,都做了些什么?” “我们几个平日里不跟着少爷去书塾,都是那几个小厮去。丫鬟虽然是太太派来的,可就是在屋里做些杂活。我们看得严实呢,姑娘且放心。”嬷嬷保证说。 “那你先看着此事,务必提防梨花。我尽快想法子让梨花回去。”沈瑶月道。直接撵回去倒是一个好法子,可如今没有拿到证据,没法先撕破脸皮。不如让人先盯紧了,不让梨花有下手的机会。 “是。”嬷嬷应承下来。 查到假道士一事真相,比之前更要迫切。 自从成亲之后,再也没有见过谈歆儿了。偏她最近定了亲,没法出门,她只好同王妃说好了,出门探望。出门之前,沈瑶月知道,顾辰飞今夜终于要回王府了。 好友多日不见,自然是一番亲切言谈。定亲的人家是她的一个表哥,倒是自小认识的,两边亲上做亲,十分满意。 都是官宦之家,结婚那日,毅王府自然是会送上礼物的。可谈歆儿还是自己唯一的好友,是以沈瑶月备了一份礼,在大喜之日前,亲自送过去。 “这桩亲事,你可满意?” “自然是满意的。”谈歆儿道:“快给我看看你送的是什么?别告诉我是一些富丽的首饰,没什么趣。” “自己打开看。”沈瑶月笑道。 谈歆儿接过来包袱,打开一看,是一个匣子,将匣子掀开,是一沓纸。纸上用写意手法,画着简单的人物和动作,边上配有对话描写。她仔细看了看:“这是个,故事?” “嗯。”沈瑶月道:“以前我在乡下听过一些故事,想着你素日里喜欢听些离奇事情,就画了下来。”当然,为了给婚礼图个好兆头,里面的故事,都很美满。 “幸好当年琴棋书画你选的是画。”谈歆儿高兴道。以前的时候,她就央求过沈瑶月给她画些东西,可她一颗心都在外面,显少按着自己的意思落笔。 当下一边看一边聊,屋子里是热热闹闹。 一不留神,就有了时候,沈瑶月就告辞坐马车返回。 走到中途,马车突然停住了,“少奶奶,刚才马车颠簸了一下,我仔细一瞧,车轮有些开裂,为了保险起见,我们先换一辆吧。”马车夫道。 沈瑶月听了,心中不由得警惕起来:“这种事情常见吗?” “不算常见,就是用的太久了,倒不是有人害您。”马车夫倒一眼看清楚沈瑶月的心思,笑呵呵地说。 沈瑶月只笑了笑,同彤儿一起下了车。在街上多有不便,彤儿便去旁边的茶馆,找一个雅间歇息一会儿。 风拂过,一片东西从上面飘下来。沈瑶月低头一看,是一块帕子,本来没放在心上,却看见边角被风吹开,展开后现出被遮住的火焰形状。 看着火焰标记,沈瑶月心中一震。这正是舅母给他看过,那个假道士出身的教派图腾。 沈瑶月猛地抬头,发现是从旁边迎来客栈的窗户里飘来的。迎来客栈虽然装饰比较普通,但因菜品精致有特色,在京城中也算小有名气。她忙捡起手帕,快步上了二楼。 迎来客栈因吃饭的客人,远比住店的多,店家索性将二楼的北面也辟成了隔间,用来招待打尖的客人。想想方才的方位,应当是从北边第二个隔间里飘出来的。隔间坐着俩人,一个衣着严整的起身正要离开,还有一个穿着灰布衣服的虬髯大汉,躬身送别。 看见站起来的那个人,沈瑶月一惊,忙低下头,和此人错身过去。 出去的那个人,正是刑部尚书柴源,就是先前顾辰飞说过的,关照过自己的人。柴大人是不认得沈瑶月的,但沈瑶月曾于暗处,见过柴大人。因着柴大人脸上长了一个痣,故而印象深刻一些。 可柴大人为何要同此人在此处吃饭,商议事情?还是说有什么阴谋? 沈瑶月慢慢走到那个隔间旁边,看着坐在窗边的是虬髯大叔。 帕子是他刚才丢的么?他会是当年的道士吗? “姑娘看着我,可是找老汉有事?”虬髯大汉看着有人盯着自己,一脸好奇地问道。 沈瑶月有点后悔自己贸然上来,打草惊蛇了。“只是路过。” 虬髯大汉未说什么,豪爽地喝完最后一杯酒,拿起旁边的褡裢,站起来走了。 沈瑶月并无拦阻的理由,便站在那里。可隔间的桌子上好像有什么荧光闪烁,她凑近一看,竟然不成痕迹,有些疑惑。她突然反应过来,转头一看,理应没走几步的人,竟然只剩一个残影。 他居然跑了?刚才的闪光原来只是一个障眼法,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江湖骗术。不过,他的突然逃走,倒是坐实了沈瑶月的猜测。 她急忙走过去,想看看他的去路。谁知道顺着那边一个拐弯,只看见一条死路,连窗子都没有。唯一有的,是右手边的一间屋子。沈瑶月知道假道士可能身负武艺,也可能有什么诡计。可在靠近谜底的时候,她按捺不住,从头上拿了根金钗,一把推开了门。 推开门,屋子里竟然是赵冉。 奇了,拐角明明只有一间屋子。再往其它方向看看,没有开着的窗子。 “打扰了。”沈瑶月转身离去,临走时没忘了把门关上。 赵冉一把抓紧门框,拦住她关门:“沈姑娘来这里做什么?” “我今日出门,听说我夫君在迎来客栈喝酒,就上来看看,没成想走错了屋子。”沈瑶月面不改色地说道。 赵冉道:“今日并非休沐,顾兄恐是在刑部,而不是在喝酒。” “哦,这样啊。是我糊涂了。”沈瑶月懒得再说,又使劲拉了下门,没有拉动,索性放开门走人了。 赵冉用力过猛,不防门被松开,身子跟着一晃,说道:“站住。” 可沈瑶月哪里会理他,早就走的飞快。赵冉追了几步,发现这人已经到了楼梯中间,已经没法再追。 沈瑶月浑然不觉后面的事情,一心回到自己的马车。边走边检讨下次出门要多带几个家丁,不能亲自去找人了。不过好在这次记住了人,回去就可以就将画像临摹出来,命人去找。 原本顾辰飞说今夜回来,可一夜未归,不知道在忙什么。沈瑶月虽然知道之前此人一贯不喜欢待在家里,可自从他开始在刑部当差,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情,不免心中奇怪。她躺在床上,想这人虽然对于自己老爹打自己多少次都不太在乎。可每次有人为他求情,就会把求情的这个人,默默记在心里感激。从他上次提到柴大人的态度就可以看出这个。 可柴大人今日却同假道士一起吃饭。 若是人人都称赞一声耿直的柴大人,都行事诡秘的话,世间未免太让人绝望。 第二日一早,沈瑶月命人将画送去卢府,她则在屋子里整理画具。最近动用的东西太多,不免杂乱,她就将能清理的,尽皆收拾了。 第33节 “姑娘,这沓画稿要扔么?”彤儿问道。 “都扔,回头收拢起来了,你找个火盆烧掉。”沈瑶月理好一沓画纸,放在桌面上,正要拿镇纸压好。 一阵微风拂过,一张画纸飘了出去。她伸出手,却是没能抓住,只看见废稿飞出窗外。她忙追出去,看见一夜未归的顾辰飞拿着那张纸,揉着额头看了一会儿说道:“你整天就在屋子里画些这个?” “哪个?”最近画的一摞废稿全都堆在一处,她不太确定飘出去的画稿是花鸟还是人物,探头一看,是那个假道士的画像。 顾辰飞嘀咕道:“这个丑男人怎生有点眼熟。” “我照着古书上画的人物,可惜全都画走了型。”沈瑶月说奥,一时不知道怎么说家里那团乌遭事情,何况牵连着顾辰飞信任的人。希望尽快有点头绪,才能同他说。 “这样啊。”顾辰飞语气意味不明,听不出信了还是没信。 “你昨晚怎么一直没回来?”沈瑶月转移话题说。 “大理寺那边有人过来,我就帮了会儿忙,一看天色晚了,索性歇在刑部了。”顾辰飞一时改不了撩人的毛病:“怎么了,想我啦?” “看你揉额头,还以为你一夜没睡。”沈瑶月说这话面色十分坦然,毫无暧昧之意。 顾辰飞打量了半天,看不出什么端倪,待要说话,只听彤儿跑过来说。 “不好了,姑娘,出事了。” “怎么了。”沈瑶月问道。 “舅夫人让你去尚书府,说是,说是,派去的那个梨花同少爷,在同一张床上,出了事情。”彤儿焦急地说,说话也有些磕磕绊绊的。 “套车,马上过去。”一听弟弟出事了,沈瑶月忙将手里的画团成一团,随手掷在桌子上,回里屋换出门的衣服。一切收拾妥当,出来发现顾辰飞也换了一身衣裳。 “别慌,我同你一起过去。”这日正值休沐,顾辰飞又是刚忙完回来,倒没什么事情要做。 沈瑶月愣愣地点了头,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 顾辰飞本想插科打诨几句,缓和一下紧张气氛。可此时的沈瑶月脸色实在难看,他只好安慰说:“冷静一点。你弟弟那性子,怕是只有人坑他的,没有他睡了别人不敢承认的。你想他当日来找我那气势,怎么可能是放浪之人。” “就知道他容易被人陷害,所以才会再三小心。如今舅母都不能整治,只怕事情有些棘手。”沈瑶月心里难受,她那天就应当直接将梨花退还回去。只是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连嬷嬷们都没有盯住。 “没事,咱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连我那两个婶婶在你这里都扑腾不了什么事情,更何况只是几个丫鬟。”顾辰飞安慰道,犹豫了下,拍拍她的胳膊。 沈瑶月点点头,冷静下来:“走,过去。” 到了卢府,阮氏冷着一张脸,一旁的丫鬟给她揉着心口。直到看着沈瑶月,面色才好了些。再看着旁边顾辰飞陪着来的,有点没想到。 “这是姑爷?” 顾辰飞上前行礼。“舅母安好。” “都快坐下吧。”阮氏叹道:“远舟,你和你姐姐讲一下,昨天发生了什么。” “姐姐。”沈远舟崩了一早上的神,一边担心着自己的冤屈不能洗刷,一边担忧着自己今天的温习计划没有完成。现在看到了沈瑶月,才觉得松懈点,当下快速地讲起了恐怖经历。 因着今年秋闱的期限越发的近了,沈远舟每日里都是三更睡,五更起,十分发奋。他身子骨本就弱,根本经不起这样折腾,是以嬷嬷们时常为他煮些补汤。 昨夜的补汤是梨花送的,沈远舟受人提醒 ,本来也有些提防。可看她直接出去,毫无留恋,就打消了疑问,喝掉了。 喝掉之后他觉得头有点晕,还以为最近连夜发奋用功,太疲惫了,又不敢和嬷嬷们说身体不适,又要惊扰了姐姐,就躺下睡了。 黑甜一觉,本想天不亮起床,可人却是一直昏睡。直到外面吵嚷起来,他才发现自己旁边有个丫鬟,穿着里衣,在床上哭泣。 沈远舟只是个死读书的,哪见过内宅之中,有这种算计。当下,他受到了巨大的惊吓,一时半会都缓不过来。 嬷嬷们一时间没了主意,急忙报知了阮氏,阮氏忙来问梨花,梨花却一口咬定,她和沈远舟在一起已经两月有余,只是沈远舟不许她说,说着开始头晕呕吐。 阮氏忙命人请了大夫,发现人已经怀孕,知道事情不好,急急地请了沈瑶月。 一发现有孕之后,梨花越发闹将开来,正要撞墙寻死,阵仗极大。谁都知道,沈远舟年纪虽然不算大,可房里若是添个丫头,都是平常的事情,能闹成这样,自然有异。 “我如今把那梨花关在屋子里,让两个婆子看着她,别出什么事情。”阮氏早饭都没好生吃,倦色更深。 “累舅母操心了。”沈瑶月忙道。听了梨花竟还是同前世一样,依旧爱爬床的行径,心下厌烦更深。 当时胡莲心离世没有多久,赵冉对她仅有的一点尊重消失,当众下她面子。而她因为操持家事,过于繁忙,一病倒了。没过两天,赵冉就命人禁了她的足,斥她居心不良。 在病中的沈瑶月一无所知,以前收服过的下人纷纷冷脸。病好之后,她才知道梨花借着她的名义,爬了赵冉的床,赵冉觉得自己被算计了,当下怒了。 “我没什么操心的,只是若是真出了什么事情,我怎么对得起你母亲啊。”阮氏开始抹眼泪。 “舅母先别急,我们先把事情都问清楚了,再做打算。”沈瑶月劝慰了一会儿。 “唉,那现在你全权处理吧。”阮氏道。卢府素重贤名,对于家下人也都是一贯的要求,头一次见到胡搅蛮缠的仆人,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分辨。 新仇旧怨,沈瑶月早已有了考量。 第41章 沈瑶月打发沈远舟回去歇着, 命人将跟了沈远舟的内院仆人,全都叫过来,挨个询问。 “你们都细想想, 谁常到少爷这里来?从同窗到小厮, 一个一个记起来, 说与我。”沈瑶月语调不高,也无怒气, 听得人却是心中一凛。 众人忙说了来往之人的身份名姓, 听起来没有异常之处。 沈瑶月又问:“那平日里谁同梨花走得近呢?” “回, 回姑娘。上次姑娘让我看着点梨花, 我偶然注意到, 她好像和洛家二少爷凑近了,不知道说些什么。”一个嬷嬷抢先开口。 “不止呢。我还见过洛少爷送过她什么东西。只不过离得远, 瞧的不算真。”另一个婆子紧接着道。 “既是私相授受,就不可能没有证据。查。”沈瑶月吩咐道。 紫烟带着几个婆子过去,挨个将梨花的住处翻了个遍。 “禀姑娘,梨花的房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物件。只有一个银锭子, 看着不像她的东西。” 要知道梨花这等丫头,因着当日陈氏的安排,做了大丫鬟,一个月一两银子。可是, 她做大丫头才半年功夫,也不是个爱攒钱的,搜出来的银锭子足足有二十两。 “她家里人是做什么的?”沈瑶月问道。 “在太太那边管浆洗。”陆嬷嬷道, 自从沈瑶月将她叫进内院来,又带着她全家一起去了毅王府,算得上心腹之人了。她在永宁侯府待了许多年,对谁和谁有亲,有名姓的丫鬟是哪一个门户出来的,都是一清二楚。 “派人去他们家那边仔细查查,有什么变化没,不要让人发现。”沈瑶月道。 “我去安排人查。”顾辰飞在旁边看了半天自家娘子指挥人做事,思路十分清晰,一直没有开口。此时能用得上自己,忙说道:“刑部最近追查一些案子,正好查到那条街上,我直接找人问问。” “他们那边是发生了什么大案子?”沈瑶月心中有些警惕,那里只是一群家下人住的地方,按道理讲不应当有什么大事。但又想到公事有诸多烦难之处,忙又说道:“若是不便,不用告诉我。” “不过是发现他们和一伙流窜作案的假道士,有些勾连。”顾辰飞道。 “你说什么,假道士?”沈瑶月有些惊讶,不会这么巧吧。 “之前城东发生一起案子,大理寺在追查,因着涉及三等公,故而和刑部通了气。”顾辰飞说道:“当时报案说家里丢失了银钱,但据我们推测,应当只是个幌子,而且领头的不是京城人士,而是一个从西域过来的假道士,恐与关外的异教有关,故而复杂了些。”说完去安排人查证。 “你早上就知道了是不是?”沈瑶月想起早上他看见画作时的奇怪反应,忽地想通了关节。她同时明白,为什么柴大人会出现在那里。 “对啊,你画的要比他本人好看些。”顾辰飞说道。 那你还说丑男,沈瑶月自然知道他当时没有戳穿,纯粹是不想逼迫自己,叹口气说道:“其实我那个家……” 顾辰飞放软声音道:“这些家事,没什么好瞒我的。你看我家那些腌臜事,你也都看了,不要觉得为难。” 沈瑶月便将当年因命数之说被送到乡下,实际上道士有假的事情,说了一遍。 沈瑶月自小在乡间长大的事情,许多人都知道。但当时永宁侯府给出的解释是,大小姐身子骨弱,须得去乡下静养。后来沈琴月曾经将刑克父亲这件事情,同不少姑娘说过,私底下都在议论。但顾辰飞一向离人群有点远,却是从没听过。今次第一次听到,脸色变了变。 她的那群家人,竟然这样对她。那日他回门宴上,他以为只是一般的勾心斗角。可想想以前的一些事情,他意识到,沈瑶月在乡下的日子,大约十分的不好过,虽然她从来没有讲述过从前。 “以后你在我们府上,定然不会有这等事情发生。”顾辰飞下意识地想拍拍沈瑶月的肩膀,胳膊抬到一半,觉得不合适。中途改了动作,隔着衣袖,轻轻握了一下沈瑶月的手腕。 温热的感觉传来,沈瑶月明白他的安慰,笑道:“我知道,那些事情都过去了。” 卢夫人见状咳嗽了一声:“不知道大理寺什么时候能有消息。” “我去催下。”顾辰飞收回手,假装无事发生。 “麻烦你了。”沈瑶月道。 “客气什么。”顾辰飞转身出去了,没用多久,自去安排。过了一会儿,有了缘故。“查清楚了,梨花的邻居都说他们家最近阔绰了,甚至在城外添置了宅子田地。” “大约是了。”沈瑶月点头说。 “还有,刑部调查梨花的家人,是因为假道士说,梨花的家人曾经为自己的主子,请他去陷害自家小姐。假道士前一阵子想逃出城,本是想从梨花家讹一笔银钱的。”顾辰飞刚才已经获知真相,当下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沈瑶月的脸色。 “他们父母竟是当年出面请假道士的人,我真是没想到。”沈瑶月苦笑两声。前世她曾对梨花十分信任,没想到,自从她父母起,自己便一直受害。 看她在自嘲后慢慢恢复如常,顾辰飞方才问道:“你觉得这钱是谁给的?你那继母,还是那个洛家几少爷。” “八成是洛家少爷吧。我那继母,只肯给自己的儿女花钱。就算是派梨花来陷害我们,也不可能出手这么阔绰。”沈瑶月冷笑道:“不过梨花他们家……” 顾辰飞沉默了下,做出几分害怕的样子,“看你现在的脸色,我觉得他们要惨了。” 沈瑶月被他逗笑,原本几分苦涩的笑容,全都消失,吩咐道:“把梨花带上来。” “姑娘,梨花到了。” 梨花被拖进来,凄惨地嚎泣道:“姑娘,你要为我做主啊。两个月来,我已经同少爷……就算不能给我一个名分,可我腹中的孩子,算是你的侄儿啊,总得顾惜一番。” 据嬷嬷们说,她从早上到现在已经接连嚎了一个半时辰了。看着她见了自己声音又高了,沈 瑶月不禁皱了皱眉,旁边有人殷勤地递过来一杯水。一看,竟然是顾辰飞。 “先润润嗓子。”顾辰飞说完默默站在一边,也不坐下,好像是在壮声势。 沈瑶月摸不着头脑,慢慢地抿了口茶,方才对梨花道:“来历不明的孩子,我还真不敢认。” “姑娘这是什么意思?”梨花面色惨白起来,眼看又要开始喊叫。 “你要死,还是要活?”沈瑶月放下杯子,轻描淡写道。 “姑娘是威胁我?”梨花没想到沈瑶月说话如此直接。 “嗯。”沈瑶月坦然承认。 “可姑娘大约是忘记了。我如今没有卖身契,你发落不得我。姑娘之前赏给我了,我早就撕毁了。”梨花笑道。而陈氏为了让她尽心办事,便没有再订立卖身契。 “你觉得,我上次给你的卖身契,是真的?”上辈子遭遇她的背叛,沈瑶月怎么可能半点不提防。 梨花变了脸色。 彤儿上前将卖身契展在梨花脸前:“可看清了?” “你怎么能这样!”梨花被人按住胳膊,动弹不能。 “对你这等背主刁仆,为何不能?”沈瑶月反问她。 第34节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梨花愣愣地说道:“太太竟然以为你,她以为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原本想留这纸卖身契,等你安安生生地出嫁了,就毁掉它。”沈瑶月轻叹道:“只可惜了,你总是个不省心的。” 梨花终于灰了心。“姑娘既然什么都知道,是想要做什么?” “你的母亲,当年请了一个道士,污蔑我刑克父亲。如今道士犯了案子,被刑部的人拿起来,已经招供了。”沈瑶月缓缓道:“那她当年,是受了谁的指派,陷害我呢。” 梨花脸色灰白,说道:“您是想让我们指认太太?不可能的,我们会死的。” “太太能让你们死,我就不行了么?”沈瑶月看她紧张之下不打自招,当即恐吓道。 “什么意思?” “刚才我命人去找洛二公子,结果听说,二公子要娶县主了。”前些日子跟着毅王妃外出,沈瑶月多少听说些风声。 “这同我有什么关系?我从未听说过这位二公子。”梨花垂下眼睛,好像是怕漏出行迹。 “可有不少人告诉我,你同他有旧,行迹里露出不少,细细打听,总能听得到。” “那又如何?” “你是想让我告一个偷窃,去衙门里说谁给你的银子,还是你直接说了?”沈瑶月知道待梨花这种人,一味的感化是没有用的,只有拿住她的把柄,威胁她。 “我现在身怀有孕,衙门也不可能把我怎样。”梨花反而没有那么害怕了,本朝律法,刑罚不上有孕之人。 “这倒是。可是洛二公子的娘亲,若是知道你耽误了她儿子娶县主,很难说不会怎样。”沈瑶月道。 梨花脸色一白。她之前本来是被陈氏派来,陷害沈远舟的。可她却因此认识了风流倜傥的洛二少爷,比之前在永宁侯府常见的书呆子大少爷,瞧不起人的二少爷,好了太多。 思及往事,她不想再任陈氏摆布,另谋出路。而她亦有几分姿色,便被洛少爷看上了,一来二去,便行了苟且之事。之前她也苦苦哀求洛二待她走,可是洛二却说自己的母亲不同意。梨花找人打听过,据说是一个特别能折磨人的主母,折磨了许多人。 走投无路她才会把主意打到沈远舟身上,因为她觉得这位少爷心软面善,陷害起来容易。 只是想不到大小姐如今这样难惹,从一开始就在防备她。现在没有指望,她只得恳求说:“姑娘,叫我娘进来,我求求她。” 作者有话要说: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0418503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十年踪迹十年心;40418503~~~~~~ 第42章 没过多会儿, 梨花的娘就被人带了过来,母女两个说了很长时间,梨花的娘还在犹豫。 “姑娘, 就算证据有了。可太太若是知道我们出卖了她……” “你若是能指认陈氏, 我保你们一命, 把你们送出京城。如果不指认,那就背上谋害主家的罪名, 以后在牢里过活。”沈瑶月道。 “这……” “你们自己掂量吧, 梨花的一条命, 再加上你们家其他人的前程。”沈瑶月道:“搬出京城去, 还会有回来的一天。搬到大牢去, 可未必有活着出来的一天。” 梨花的娘知道,自己在衙门里并没有关系, 而当年被自己害了的大小姐,如今是毅王府的少奶奶,如何得罪得起。 “娘,你就答应大姑娘吧。”梨花又恳求道。 “我提醒你们一句啊, 谋害主家向来是任主家打罚发卖的,我看过你们的籍契,都在永宁侯府。若是被送到衙门,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的。”顾辰飞在一旁威胁道。 梨花娘越发动摇了, 只是狠不下心来。 看着母女两个还在犹豫,顾辰飞将自己做的椅子往前拖了拖,说道:“你今天好厉害啊。” “嗯?”沈瑶月慢慢看着他, 心说凶巴巴的有什么可厉害的。 “我是说我以后会好好表现的,绝对不给你添乱。”顾辰飞保证完后将椅子往回挪了挪。 最终,梨花的娘妥协了。 事不宜迟,沈瑶月命人提了梨花一家,并通过顾辰飞帮忙,提了假道士,一同去了永宁侯府。 “休沐的日子我还给你帮忙,犯人给你送来了,回头别给我弄丢了啊。”刑部的小吏严舒说道。 “这个自然,问完话就给你送回去。”顾辰飞平日里在刑部,并不因为自己的身份,而骄矜自傲。上下职司人员,都甚喜欢同他结交。 严舒看见马车上下来人又问:“那是嫂子吧。” “是,快走吧!” “哎,算了,我等等吧,待会就带走,省着今日不是你当值,回头同部里的几个老顽固不好说话。”严舒道。他心中有盘算,以前听说顾辰飞十分纨绔,原本以为一同共事辛苦异常。可见了面发现他办事认真,每日早出早归,从不流连在外,同僚们又说娶了夫人的缘故。想是嫂夫人严格,万一回头不许顾辰飞半夜出门,将犯人押解回刑部呢,还是自己亲自看着比较放心。 “今日这样勤勉?”顾辰飞疑惑道,平日这小子都是无事便开溜的。今日让他出来,还费了好一番口舌。 “大哥,回头请我吃饭就好了,不必太感激。”严舒快速地说道,自然不会将兄弟畏惧悍妻的想法说出来。 既然能少跑一段路,顾辰飞也没什么好说的,就迈步进了永宁侯府。 大晚上的,沈从屿听到自己女儿突然回家,微微一惊。又听说是女婿陪着一起回来的,且两人脸色都不好,心下更急。 “怎么这般没规矩,不提前和人说一声,夜间过来。”沈从屿教训道,说完细细地观察女婿的神情不算很好。“就算是两口子吵了架,也不该这个时候赌气。” “岳父大人,我们来不是吵架,而是为了算账。”顾辰飞本来是给沈瑶月壮声势,脸色才不太好,没想到被人误会是夫妻不和,当下和缓了一些。 “这是何意?”沈从屿越发听不明白。 “父亲,家里人可都在?”沈瑶月问道。 “自然是在的。你待做什么?”沈从屿道。 “岳父大人别着急,她就是想和大家聊一聊陈年旧事。”顾辰飞转头同旁边的小厮道:“劳烦你们几个,去请老太太、太太过来,有急事。” 沈老太太向来对这门亲事十分重视,早已听到了消息,不等人来请,已经赶到了。看到沈瑶月脸色很不好,疾走几步问道:“瑶儿,怎么了?” “祖母莫急,我同祖母说一件事情,快先坐下歇着。”沈瑶月扶着人坐下后,又问一边的丫头:“太太呢?” “已经过来了。” 听到沈瑶月未等人接而回来,陈氏怎会不来瞧热闹?到了屋子,才发现屋里并没有顾辰飞急赤白脸的样子,在场人心思各异,但都端着架子,如今一起看向她。陈氏当即不动声色地问:“瑶儿怎么这么晚回来,可是在毅王府受了什么委屈?” 看着人都到齐了,沈瑶月没理睬她,只说:“带人上来!” 两个刑部差役打扮的人押了一个假道士上来。 “怎么擅自带外男进来!”陈氏呵斥道。 “你们可还记得这个人?”沈瑶月问道。 沈从屿没认出来,陈氏眼角一抽,没说半句话。倒是沈老太太叹了口气,开口道:“当年的那个道长?” “祖母好记性。”沈瑶月淡笑道,目光却是冷的。 “现在家里日子好了,何苦提这些旧事。”沈老太太当年不顾卢家脸面,执意将沈瑶月送走,一般不许人提起这件事情。更何况,顾辰飞也在旁边。 沈瑶月当然知道老太太的想头,就道:“当年假道士说,自己是南边承天观来的道长。可前一阵子,京城出现了一个盗窃案,大理寺将贼人拿住了,发现是一个专门骗钱的假道士。他们还查出,领头的假道士骗过我们家。” “什么?”沈老太太愣住了。 “当年的事情,你自己说吧。”沈瑶月道。 假道士早被知会了,当下便说出了他当年行骗来到京城,在一对夫妇的授意下,胡诌了大小姐妨害父亲的话。 “小人所言,句句属实,早已在之前的供词上画了押。” “你到底是奉谁的命令!”沈老太太气得有些颤抖。 “母亲冷静。”沈从屿忙劝道:“小辈的事情,不值得您气坏了身子。” “你的后宅竟出了这等事情,我怎能不忧心呢!”沈老太太叹道,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 “累母亲操心,都是儿子的不是。”沈从屿道:“您先回去歇着,我必给您一个交代。” “把梨花一家带上来。”沈瑶月看着沈老太太就要趁着这个台阶回去歇着了,忙叫人进来, 不去理会他们之间的母慈子孝。 梨花的母亲进来就跪下:“老太太,太太,老爷,姑娘。” “对,就是这个婆子。”假道士说道:“虽然十几年过去了,但长相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是多了点白发。就是当年她和她家老头拿了银钱,来让我去府上胡说的,否则小人也不敢贸然上门啊!” “好啊你,我以前见过你,当你是个老实的,竟然藏着这样坏的心!”沈老太太没能走成,只好骂道:“说,到底是为了什么。” “是太太啊,都是太太指使的我们!”梨花娘说道。 “胡说!”陈氏站起来道:“攀诬我,你们是要死么!” “太太急什么,不妨让她把话说完。”沈瑶月笑道:“若是没有做过,总能分辨的。” “说完?你是我从小看顾大的,府中上下人人都知道,和我亲生的两个差不了什么。我对你从来都是尽心尽力的,今天有人攀诬我,你竟然不拦着,任由别人诬陷。”陈氏一脸痛心,扶着自己的额头就开始眩晕。 “太太,太太。”余大娘忙搀扶着,喊道:“来人,打热水,请大夫来,太太心口痛。” 顾辰飞拍拍手向门外的人示意:“我怕今日带来的犯人自杀,回头不好向大理寺交待,特意从王府带了大夫。没想到第一个难受的人,竟然是岳母了。” 余大娘只好停住步子,看着赶上来的大夫上前诊脉说道:“侯夫人。” “不必了,区区旧疾而已,自然不如我的清白声名重要,你们且审完了,看看我到底哪里来的罪名!”陈氏仍旧扶着额头,说话却不见心虚。她不相信当年的事情,留下过什么证据,心中坦然了许多。 余大娘会意,就让大夫出去。 “行,那就不用静养了,我们继续说吧。”顾辰飞说道。 “大姑爷是一点都不尊敬长辈的吗?太太被刁仆气了个死,却还要受她聒噪。”余大娘朝梨花啐道:“把她拿绳子捆了,远远地发卖了,省着……” “谁给你的胆子,这样同主子说话。”沈瑶月喝道。 “哪有你说话的份,退下。”沈老太太骂余大娘道,她虽然头晕,却记挂着不能得罪顾辰飞。 “你继续说吧。”沈从屿说道。 “老奴今日既然敢说,证据,自然是有的。”梨花娘哪见过这等阵仗,还有刑部的差役在旁,越发像个公堂了。当年她怕陈氏卸磨杀驴,就留了点东西。当下掏出一张纸,颤巍巍地说:“这是当年太太写的大姑娘的生辰八字。” 沈老太太命人拿过来,一看:“的确是你的字迹,你怎么说?”八字这种东西,都是各家不外传的东西,陈氏就这样给了人,的确让人生疑。 “我当年是看大姑娘出生后,身体不好,想请人给她祈福。”陈氏一脸虚弱道。内院中识字的人不算多,知道府中公子小姐的八字更是少之又少,是以当年为了做套,她亲手写了八字。没想到梨花娘没有毁掉,而是留了下来。 “可我这些年一直听说,当年这道士是进门就算出我八字来,分毫不差,所以断我命数刑克父亲,你们才信了,把我送到乡下。今日怎么又成了太太提前给的?”沈瑶月冷笑道。 陈氏见不能自圆其说,顿时哑然。 沈老太太看陈氏哑口无言,自然知道当年的事情,确然是陈氏捣鬼,脸色十分难看。 第35节 “人人都说太太待我比亲生女儿还好。”沈瑶月冷笑道:“我今日才知道,我是被你算计着,送到乡下的。” 沈老太太看着孙女婿也在,赶忙安抚,就道:“这桩事情,我和你父亲自会处理,给你一个公道。如今天色晚了,同姑爷先回吧。” “祖母会如何处理?”沈瑶月问道。 “自然是让她闭门,反思己过。”沈老太太保证道:“我这次一定让她认识到厉害,才放她出来。” “就这样?”沈瑶月早猜到是这种结局。 “就算她再有错,也要为你的弟弟妹妹考虑。若是她名声不好,如何结一门好亲事?”沈老太太说道:“打折了胳膊,也要折在袖子里。”沈老太太的看法,依旧是孙女要高嫁出去结交,而孙子们要好好教养,日后是守业的根本。若是母亲名声不好,沈容月嫁人之事也就罢了,孙媳妇挑不到好的,才是损坏根基。 “祖母这般说,那父亲觉得呢?”沈瑶月看向在旁脸色难看的沈从屿。 第43章 沈从屿寒声道:“她确然有错, 可也是你的母亲。” 沈瑶月看着她的父亲,从头到尾好像没有一点熟悉的样子,说道:“可我的母亲早已经去世了。” “瑶儿!”沈从屿教训道:“这些年她只一件事情做错了, 其余事情毫无错漏。对你, 对远舟, 都是尽心尽力。你身为长姐,应当为年纪小的弟妹考虑。” 是啊, 同父亲有着十几年夫妻情分的是陈氏。自己的母亲早已成了黄土中的枯骨, 死因难明。沈瑶月冷笑道:“我为二弟考虑, 太太可从没打算放过远舟。若是她只针对我一个人, 背后使坏, 多年过去,也就罢了。可他对我弟弟, 也是一般的心狠手毒。” “什么意思?”沈老太太发现,这个孙女的话,越发听不懂。 “带梨花上来!” “太太派我去姑娘那里,寻机会陷害姑娘。还命我勾引大少爷, 或是寻机,在学塾里损坏大少爷名声。”梨花上来说道。 “你闭嘴!”陈氏喝止她。 沈老太太脸色更黑了:“你细细说来。” 梨花就将往日里陈氏让她陷害沈瑶月和沈远舟的想法,还有许给她的利益银钱,全都说了一遍。 沈老太太气得浑身发抖。如果只是沈瑶月也就罢了。但她如今只有两个孙儿, 沈远舟自小颇有才学,是要走科举入仕一途的。而次孙沈远牧虽然只比哥哥小了一岁,可才学上差了极多。家中虽有爵位继承, 可不过是个空衔,自己的儿子为官多年,可始终是闲职。科考做官却能多一条向上的路径。可读书人最是注重贤名,卢家的学塾往往也是世家大族子弟常待的地方。若是在这种地方毁坏了名声,于前途那是大大有害。 “你再说下去!”沈老太太说道。 “当年我娘和余大娘都是太太的心腹,可余大娘使了法子,离间了你们。我娘从管事媳妇被撵去做了浆洗,苦熬了十年,才成了头。太太就威逼我说,若是败坏了大少爷的名声,就让我娘做家里的管事婆子之一。”梨花说完后,骇于屋中剑拔弩张的气势,哆嗦了几下晕了过去。 “陈氏,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沈老太太彻底怒了。“瑶儿当年襁褓幼儿,又是个女孩儿,碍着你什么事,你就让他们父女分离?还有远舟,他是长子长孙,我们家以后的指望,你是他的继母,还不足,竟然要谋夺他的前程!” “老太太我冤枉啊。”陈氏无力道,可现在屋中没人相信她了。 看见大局已定,沈瑶月松了口气。她之前计划的是,把所有事情都查清楚,特别是当年母亲的事情,再来对质。此时事发突然,牵扯弟弟,顾不得了。 “祖母,岳父大人。你们要怎么掰扯,尽可圈在一个院子里,好好商量着来。今日我妻子知道了这件事情,累了一天,才查清楚。我不知道你们打算怎么处置,但她受的委屈,我还希望你们能给一个公道。”顾辰飞冷声道。 “姑爷说的是。我们一定给个答复。”沈老太太道。 “我们先回了。”顾辰飞拉着沈瑶月的手:“走吧,都这么晚了,累了一天,先回去歇着吧。” 今日利用梨花的把柄发作,可惜只能用假道士这一件事情来诘问她,不能一次清算掉。顾 辰飞以毅王府的名义,要了一个结果。沈老太太虽然不会严惩陈氏,但一时半会,她掀不起什么风浪。 回去的路上,两人共乘一座马车。一路上都是静悄悄的。 今晚最让她觉得心绪复杂的,便是父亲沈从屿了。从前,沈瑶月因为刑克一事,对父亲颇多怨念。可当年闹出丑事,沈从屿帮她求亲,让她觉得父亲是关心自己的。及至后来,很多人都说父亲是因为自己太丢人,气病身亡的。 前世回来,她一直愧疚。及至父亲今生为沈琴月求亲,她都以为是父亲一视同仁,关爱子女。可眼下看来,父亲的眼中大约从来没有自己这个女儿。 顾辰飞知晓了她在家中的处境,假心假面的祖母和继母,不理事务的父亲,心里像是塞了一团破棉絮。在路上只悄悄打量她,不妨碍她琢磨心事,看她一直没有说话,忍不住轻轻问道:“你现在可还好?” “我挺好的,我弟弟也很好,还有你们陪着。”沈瑶月见他担心,打起几分精神说道。 听着这话,顾辰飞却沉默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人很假?”沈瑶月看他半天不说话,勉强笑问道。她明明早就知道陈氏心怀不轨,可要在祖母和父亲面前,假装第一次知道。 听到她自嘲,他忙收拾起烦乱的心绪,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同往常一般,却又带着几分温和:“怎么会。你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话吗?娶妻要娶一个厉害的,这样在内宅斗争中,能不落下风,你做的很好了。” 听了这话,沈瑶月扯了扯嘴角,勉强笑道:“听起来我做的好像还可以。” “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记得要告诉我,不要一个人扛着,知道吗?”顾辰飞看着沈瑶月认真道。是我太晚才知道过去的事情,让你如此心惊胆战地过了这么久。我希望以后,我可以挡在你的前面,阻拦会伤害到你的恶人恶事。 “好。”沈瑶月愣愣地应道,蓦地想起一事:“若我万事不瞒你,你呢?” 顾辰飞犹豫了一下,转过头作若无其事道:“还真是一点亏都会吃,啧。” 马车到了毅王府,两人继续同以往一样,隔墙睡下。 顾辰飞却怎么也睡不着。 沈老太太对于陈氏的袒护,对于别人的偏心,对沈瑶月的关爱不好说还能剩下几分。这些顾辰飞都瞧进眼里。可全程,沈瑶月没有哭,只是笑,从头到尾都是希望能保护自己弟弟。 他看了觉得难看,他不想再让她一个人继续扛下去。 他想,自己的确是很喜欢她。以前的自己,觉得只要她能过得好就行了。可是今夜,他很想安慰她。可因着二人一直以来的约定,他连好好地抱着她,哄着她,都无法做到。 新婚之夜的约定,是因为顾辰飞当时认为,自己虽然有点心思,可沈瑶月不喜欢自己。既然已经答应了帮忙娶她,那便要做的洒脱坦荡,方没有趁人之威的嫌疑。可这一个坑,埋了自己几个月。 他不想继续这般下去了。 过了几日,沈瑶月收了家书,沈老太太彻查了家下众人,让陈氏去郊外寺庙反思己过,但因育嗣有功,不过是小惩大诫。唯一让沈瑶月觉得宽心的,是老太太将管家的事情,自己收拢了过来,并彻查沈远舟身边的人,不致让他在备考时候,受到妨碍。 只是事出仓促,不得已和陈氏早早撕破了脸,又没有将她彻底打压下去,着实令人放心不下。沈瑶月只好加紧派人去寻找梦兰,希望能早日得到消息。 看着她接过信之后,一直没有说话,顾辰飞问道:“信上怎么说?” “祖母让陈氏去了郊外寺庙里念经,两年后回来。”沈瑶月道。 “这个惩罚,你可满意?”顾辰飞琢磨着,太糊弄了吧。不过他对后宅耍弄心机的妇人一向没有招数,否则自己的姑姑和婶婶在就不用回来了。 “先这样吧,以后还有的折腾。”沈瑶月收起信笺。等到母亲的事情查实,她一定不许任何人包庇陈氏。 “嗯,行,那咱就不想了。”顾辰飞赶紧说了点别的:“我给你买了两只凤羽,长得还行,就是不太会说话,你待会闲着没事去看着解解闷。” “怎么想起来买这个?”沈瑶月问道。 “看着可爱,就买了。”顾辰飞的想法很朴素,从永宁侯府回来后,沈瑶月一直有些消沉,平日里都会愣神,他看在心里觉得难受。但为了不太刻意就道:“从前我也养过这个的。” 明春提了鸟笼子过来。 沈瑶月看着鸟儿,伸手去摸,鸟往后缩了一下。 “凤羽是笼里养的,自是怕生。”顾辰飞道:“你且耐心等几天,熟了,便给你摸了。”他对豢养的小东西都不熟,上面的话还是听店家说的。 沈瑶月倒不在意,反而高兴道:“紫烟,在小厅里搭个架子,回头把这对鸟放上去。再给它们预备一把小梳子,专门洗澡的盆儿……对了,鸟食你买了么”最后一句是问顾辰飞。 顾辰飞奇道:“鸟不是吃虫子的么?” “野外的鸟能自己捉虫子,可是家养的鹦哥之类的,却是娇贵,经常是专门做的鸟食。”沈瑶月觉得哪里不对:“咦,你不是之前养过么,怎么不知道这个?” “十年前养的。”顾辰飞忙找补道:“再说了,我养这些东西,怎么可能亲自动手呢。” 想想也是。沈瑶月觉得很有道理,便亲自去吩咐人去给鸟做吃食了。 看着沈瑶月有事情做,终于不微微皱着眉,琢磨着沈家那些烦心事情了,顾辰飞松了口气。他从来没如此用心的送姑娘东西。送东西之前,他特意去问了背着一堆风流债的李南思,李南思用非常一言难尽的眼光打量了他很长时间,终于回答说投其所好。 想想沈瑶月自小在乡下长大,以前又说过,喜欢乡下的许多活物,有灵气。王府除了厨房以外,不方便养什么鸡鸭,只好找灵巧些的送过来。 这招还真是有用。顾辰飞心道,以后不嫌弃李南思动不动就因着起得晚爽约了。 第44章 从那日之后, 顾辰飞每隔几天,就会带回来一件活物。城东南华观长生池里捞出来的锦鲤,卷毛的小哈巴狗, 暹罗来的猫儿, 毛色上佳的雪貂, 天上飞的,地上跑的, 没过俩月, 送进流韵居十几只。 听着院里各种叫声, 沈瑶月看着头顶有些秃的凤羽, 又看了看肥得快游不动的锦鲤, 半晌方道:“我听说南华观的长老,最是爱惜长生池里养的锦鲤, 寻常去上香的贵人都不会给,你是怎么得来的。” “当然是南华观的长老,看我资质过人,赶着送我的。”顾辰飞单手轻扣在栏杆旁, 神采飞扬地道。 “当真如此?”沈瑶月怀疑地看着他,虽不疑心是偷偷捞来的,可那群牛鼻子却是不好说话的,实在好奇。 “哦, 其实是因为,以前他们观主的师叔祖下山游历,年纪太大险被虎伤, 我救了他一命。所以他们寺庙里山下都视我为贵客。”顾辰飞见她不信,只好说实话。别人想求的锦鲤,南华观那群道人一直想送他一缸,以示感谢。 沈瑶月洒了几颗鱼食进去,轻轻道:“你自己做了多少好事,还记得清吗?” “记不清了。”顾辰飞有点不自然地说道:“其实也没有几件吧。” “你名声明明可以很好的。”沈瑶月叹气。 “凶一点未必没有好处。”顾辰飞安慰她。 “你还真是……”沈瑶月无奈叹气,却知道此人性子倔,无法说服。 院子里养着许多东西,流韵居众人每天不是忙着喂食喂水,就是忙着换季搭罩子。一群带着娇贵气的活物,不像是在乡下喂鸭撵鸡那般随意。好在院子里丫鬟多,沈瑶月按着她们各自的喜好,一人分派了一只。 “明春,你养的那只貂毛色好像暗了些,你去厨房让他们找些活鱼来,不要煮好的。” “明秋,那只锦鲤喂点儿东西就够了,别撑着它。回头你同管挖藕的人说,从湖里挖些水草出来,放进水缸里。” “彤儿,快把猫捉下来,那棵爬藤都快啃断了。”沈瑶月虽不亲自养,却是忙得不可开交。 就连毅王妃都在打趣她,院子里养了许多活物。 “人家是鸿雁定情,你们小两口倒好,齐齐全全地养了一屋子。” 毅王妃的话,让沈瑶月疑惑起来。 每次送东西的时候,顾辰飞怕露馅,都说是自己十岁以前喜欢过的东西。沈瑶月信了他的说法,毕竟只是正常的世家子弟取乐行径。可是,现在想来,一直都是自己同丫鬟们在养,而他除了命人把东西送来,什么都没有干。 想想不太对,沈瑶月索性换了一个思路。他如果他是送东西给自己呢。可是他明确表示过没有喜欢的人,要同自己做兄妹。莫不是有求于自己?那大可直言啊,客气什么。 镇日里养一群东西,鱼和乌龟还好,只需拘于一处就好,猫和狗再加上鸟天天到处扑腾,实在费神。怕他回头继续多送,显得越发生分,正好顾辰飞从刑部回来,她便斟酌道:“最近送的东西,我都蛮喜欢的。” “哦,不值什么的,明日还有新的。”顾辰飞见她喜欢,心中很高兴。他虽有花名在外,却一向不知道怎样同姑娘相处。第一次想追求喜欢的姑娘,更是一心茫然。既希望她能明白,又拿不准她的心意,担心惊扰到她。回想以前自己少年时诸多逗弄之举,再加上之前莫名其妙的约定。他心中犹豫占了多半,总是束手束脚。 平日听说感情一事须得徐徐图之,当下便不挑明。送东西倒也没别的意思,刚开始是见她喜欢,再往后是想暗戳戳的表达一下心意,看她是否抵触,等到她能接受自己的心意,再筹划后面的事情。 换而言之,就是给沈瑶月一个心理准备。 “不用再送了。”沈瑶月听他还要送,忙道:“我是说,我知道你有话想说,可以直说的。” “你明白我的意思?”顾辰飞眼神一亮。她明白,她不抵触。 “嗯。若是我能帮得上,肯定会帮的,你尽管说。”沈瑶月鼓励道。 第36节 顾辰飞曾想过,沈瑶月明白他的用意后,可能会问为何他说话同以前不一样,或者是自己在外面的放浪名声。万没想到她竟然觉得自己想要求助。他滞了一下,方才说道:“你觉得我是求你帮忙,才送的东西?” “难道不是?”沈瑶月心想他怎么如此吞吞吐吐,到底是多严重的事情啊。 顾辰飞看着她,实在拿不准她到底是在婉拒呢,还是真没弄懂自己的心意,最终道:“没事。我没什么事情。总之这群东西你乐意养就养,不乐意养就交给丫头们,我们去吃晚饭吧。” 沈瑶月迟疑地点点头,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翌日,卯时未到就被鸟叫吵醒的顾辰飞思索,的确不能再送活物来了。那送点什么好呢,玩器之类的,王府到处都是,库房里有一堆没处撂。如果她喜欢的话,早就可以随便搬用了。 他想了想,几年前沈瑶月曾经同他说过,陈氏在饮食上十分讲究,比如说,淤泥挖出来的藕类肮脏,不吃,糕点对牙齿有害,少食。不仅自己如此,也勒令儿女们一般饮食。因此,沈瑶月在永宁侯府常住后,经常吃不到一些自己想吃的。 可王府里没此种规矩,向来不缺各色吃食,顾辰飞只得在每日回来的路上,从街上带一些有点特色的东西。 “我们少爷和少奶奶感情真好。” “那是自然,新婚夫妇蜜里调油也是常有的。” “可我们少爷以前那般风流的一个人,现在整日里守着少奶奶,每日在刑部里忙完之后,就回到家里吃饭。” “对哦,少爷最近常给少奶奶送东西。” 沈瑶月从毅王妃那里回来,正好听到这些话。 “是啊,姑娘,我们最近瞧着少爷,也觉得好呢。”彤儿说道。 想起前阵子送的活物,换成了最近的零嘴,顾辰飞的想法,越发是捉摸不透了。 她想了想,这可能真的是对妹妹的情感吧。 她只得这样理解,不想再会错意。 回到流韵居,顾辰飞差不多同时进门。他提了两扎纸袋,里面严严整整地包着好吃的点心。“这是在七宝斋买的桃花酥和杏花酥,只有这个月才有。” 七宝斋做糕点据说是祖传秘技,味道独到且细节讲究,像夹杂了花瓣的点心,用的皆是当季新鲜花瓣,过季就停止制作。 沈瑶月看着式样精巧,洗了手就过来吃。“味道果然不错。” “你喜欢吃吗,明日我再去买。”顾辰飞接道。 明日并非休沐,沈瑶月便问:“明日也在家?” “嗯。前阵子事情多,部里给我们忙完案子的,放了两天假。”顾辰飞答道。 “你准备去哪儿?” “哪都不去,在家啊。” “两天假,都在家?不去外面么?”沈瑶月换了块桃花酥问道,按理说得同好友们吃顿饭才是。这阵子他几乎都是两点一线,没去过别的地方。 “难道你想让我每天都在外面,为什么啊?”顾辰飞好奇地看着她。 “倒也没有,就是觉得不太像你。”沈瑶月斟酌了下用词道。 顾辰飞痛心疾首道:“你这是嫌弃我吗?成亲之后,我待你一心一意,你可不能丢下我,过河拆桥啊。” 沈瑶月想了想,好像不太对,就道:“你从前不是说,我是你妹妹吗?” 顾辰飞一阵缄默,该怎么让她觉得,自己想法有了变化呢。 他虽然不出门,可这几天正好赶上谈歆儿出嫁。在谈歆儿的极力邀请下,沈瑶月便过谈府里住了几天,完全顾不上家中放假的那个人。 人家待嫁,又没成婚。顾辰飞总不好跟着一起去喝喜酒,只好孤单地待在家里。自从心里定了主意后,每每试探沈瑶月,看她始终是茫然和怀疑,他一直发愁。适逢好友小聚,本来不想出门,想自己现在洗心革面,但过往的朋友也没几个人品真的败坏,依旧是要来往的。就放话说,这顿只在清净的酒楼里面吃。 出门时,不免又想起说自己要放假在家,而沈瑶月没能领会到自己的心意,居然希望自己出门在外,不由一阵惆怅。 “顾兄,现在人人都说你上进,怎么开始唉声叹气起来。”李思南关怀道:“莫非是公务过于繁忙?” “不是。”顾辰飞到刑部并不算太久,虽说整天都跟着做事,可资质极好,倒也算不上吃力。 “莫非令尊最近又训斥于你。”李思南下一句自己推翻了论断:“不至于啊,你都被骂了这么多年,在乎这个?” “他最近没骂我,我最近表现的很好。”顾辰飞端起酒杯,喝干净了,内心默默叹气。 “莫非是你惹嫂子生气了?她让你跪搓衣板了?”李思南想起上次送礼物的事情,顿时生出了浓浓的兴趣,说道:“上次我教你送的东西,是不是很好?” “好,也不好。”顾辰飞说道:“她收到东西后,一直对我有误会。” “怎么会!”李南思说道:“成亲之前,她不是对你颇多赞誉吗,你最近是做了什么,惹怒了她!快讲出来,我帮你分析一下。” “倒也没有惹怒,她对我很好。”一向不羁的人脸上竟然流露出非常温柔的神采,看得周围人摸不着头脑。 “那你如今家庭美满的,这副神情是做什么?和哥几个炫耀的么。”他们冷漠地问道,除了顾辰飞,剩下的人全都没有成家。 “她对我哪里都好,但是,我倒是希望她凶一点。”顾辰飞委婉地感叹道。根据最近在刑部看卷宗的经验来看,悍妻都是因为在意自己相公,才比较彪悍。 “你是想说,嫂子压根不在意你的心思?”别人还没反应过来,李南思瞬间听懂了。 “嗯。”顾辰飞闷闷地回答了一声。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几个损友一齐笑出声。 顾辰飞将手中的酒杯直接捏碎了。 “挺正常的啊。”迫于淫威,李南思第一个忍笑道:“哎,你别急,听哥帮你分析分析,你名声在外,人家不喜欢你不挺正常的。” “可我最近一直在刑部和家中,只有今天到了这里。”顾辰飞愁道。 “那你这番认真心思,她可有注意到?”李南思见他从良,心中从来不屑。可毕竟是兄弟,只好用心分忧。 “注意到了,她前几日还问我,为什么不出门玩乐了。”顾辰飞决意不讲出自己愚蠢的行为。 “听上去她也并不是一点都不喜欢你嘛。”李南思总结说。 “何以见得?”顾辰飞打起了一点精神。 “要不我们试试吧。”李南思道:“我给你出一个主意……” “这法子当真靠谱?”顾辰飞皱眉说:“万一她真的生气了呢?” “大不了就真跪个搓衣板啊。”李南思道:“到时候认真哄哄,不就行了。” “跪搓衣板?”顾辰飞横了李南思一眼。 “对啊,方法只要用的对,不失为闺中之乐。”李南思正要侃侃而谈。 “那你试过么?”顾辰飞冷漠道。 “不信算了。”李南思没理他,凑去旁边喝酒了。 想想许多年间,李南思总是他们几个人之中,最受姑娘们关注的。虽然他一直没有注意过,为什么姑娘们喜欢围着李南思。 可眼下已是没了主意,只好死马当活马医,兴许这个法子,能有用呢。 顾辰飞心中活动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前前后后修改了好几遍,但最后还是差点意思,先发出来,回头再想想吧。总觉得不发出来,后天也改不完了……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0418503 第45章 过得半月, 毅王妃的寿宴就到了。 先前商量的时候,毅王妃虽说只想做个家宴,可因为毅王府的权势, 每次都得大张旗鼓的置办。她一贯爽快, 倒不会拿寿宴各种的琐事, 为难一个进门没到半年的儿媳,就让管家好生去办。 尽管沈瑶月不用操持家宴, 因着婆母做寿星, 来往官眷都须她负责迎送, 是以忙得不可开交。顾辰飞亦是在王府接待外客。两人忙得连说话的功夫, 都是罕有。 第一日预备接圣旨, 请多年来往的世家,第二日请些朝中的官员, 第三日专请亲戚好友。毅王妃娘家因是将门,已经没剩下几个正经亲戚,表亲过来贺寿。 毅王爷虽然这辈只有兄妹三人,可以往本家分家出去的堂亲表亲, 不下几十家,自然都要前来拜寿。就算是不想登门,也一早遣了下人将寿礼送过来。何氏同顾锦上次虽然做了蠢事,如今依然厚着脸皮过来。顾辰飞的表兄和堂弟也都过来, 只不过吃过午饭便匆匆走了。他们的母亲倒是安然待到下午。 只是始终不见顾芸。看来上次何氏的计划失败之后,受到了迁怒,只是不知道过得怎样了。沈瑶月想, 等寿宴过了,好好打听一下才是。 寿宴的第三日,送走多数客人后,毅王妃想起这两天事情繁多,落下几件事情,就想找儿子儿媳商量。可派去的人一时找不到顾辰飞,沈瑶月只好带着丫头出去找。 行了半天路,可却瞧不见人,沈瑶月停在一树柳叶后面,稍微歇口气。一阵微风吹过,透过细细的新叶纸条,她望见远处湖畔,顾辰飞同一个姑娘站在一起。除此之外,并无旁人,一看就是早已约好了。 沈瑶月默默地看了一会儿,发现顾辰飞十分有礼地对待那个女子。想想之前的事情,他要么对姑娘直接无视,如谈歆儿那次。要么是像对自己,逗弄居多。如今看起来同往常不太一样,好像独独对那个女子是特别的。 “少奶奶,想必只是个误会。”紫烟看沈瑶月脸色不好,忙说道。 下一刻,湖边的姑娘递了一个东西,顾辰飞毫不犹豫地接过,远远地看不真切,模糊能辨出他脸上是有笑意。 怪不得他最近对自己那么好,果然是另有图谋。每次看到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以为是有什么要紧事情,她一直担忧,没想到竟是…… 他可以直说的。他明明可以直接同她说的。她希望今生的顾辰飞能一世顺遂平安,自然希望他事事志得意满。无论是同谁在一起。 可她再问,他都不说。他不相信自己。重生回来,沈瑶月心中一直是有隐忧的。她曾被几个信任的家人一起害死。可现在看,无论前世今生,身边的人总是在隐瞒她,防备她。 她心中不由五味杂陈。 “姑爷怎么这个样子啊。”彤儿看着沈瑶月全无反应,便急了,就要从树后走出去,弄些响动出来,让湖畔的二人留心。 沈瑶月拦住彤儿,等着那位姑娘说完话走远了,方才过去。“娘有事找我们。” “啊,好,我们一起过去。”顾辰飞神情同往日一般,答应道。 “嗯。” 路上,顾辰飞偷眼看沈瑶月几次,却发现她只是默默,不禁提心吊胆。二人去见了王妃,商量了事情后,就要去换衣裳送客,便让他俩去外面等着。 沈瑶月思忖良久,终于说起刚才的事情:“你刚才同那位姑娘,我看见了。” 顾辰飞没有接话,看着她好像是要算账的样子,心中有些期待。 “之前问你有无心上人的时候,你总是在迟疑,我当时还以为……”沈瑶月顿了一下:“总之,我今天明白了。你若是之前因她的身份,没法娶,如今大可将她娶进门。至于名分上,到底是二夫人还是贵妾,都凭你们的意。”她目力极佳,刚才注意了一下女子的衣着,不太像主子小姐。 听到这话,顾辰飞愣了好久,惊道:“成亲不到半年,我就纳妾?” “你还在意这些名声?”沈瑶月奇道,之前在风月场上的浪荡声名,也没见你在意过啊。 “那你呢?”顾辰飞的情绪依然没有平静,声音的调子不由得有些高。 “你不是把我当妹妹么?”沈瑶月看他面色过于震惊,可能是有些愧疚,忙道:“按我们的约定,你不必在意我。” “我……”顾辰飞被噎住了,眼睁睁地看着沈瑶月带着丫头跟着毅王妃走了,愣在原地。 平生第一次知道,什么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现在跪搓衣板,还来得及吗? 那日同李南思他们商议的时候,他也觉得这个计策不靠谱。 第37节 “你是要让我找个姑娘,让她误会吃醋?你这什么馊主意啊。”顾辰飞摇头。 “哎,此言差矣。吃醋怎么会是馊主意呢。这可是最能试炼人心的法子。你要知道,嫂子要是喜欢你,看见你去同别的妹子说话,就算不甚亲热,说久了,必然会让你去跪搓衣板的。” “折腾了一圈,就为了自己跪搓衣板?我图什么。” “图的是看嫂子在意你啊。 正巧,今日碰巧有一个机会。他试过了,果然是馊主意。 自己为什么要琢磨她吃不吃自己的醋。顾辰飞后悔地想,不如直接将自己的心思说了吧,省着绕来绕去。 说干就干,可送走客人们,就要陪毅王妃一起用晚饭。毅王妃做了三天寿星,见了不少客人,实在乏了,没吃多少,便回去歇着了。 顾辰飞心思也不在吃饭上,只好耐着性子,等沈瑶月用比平日慢上许多的功夫吃完饭。 回去的路上,顾辰飞朝沈瑶月的贴身丫鬟们挥了挥手,示意退下,那两个平日里乖巧的丫鬟却警惕地看着他,犹豫了一会儿才离开。他方才说道:“嗯,那个,我想说一件事情。” “嗯。”沈瑶月没看他,只是答应。 “下午那是顾芸的丫头。我给她些银钱,回头芸丫头和她娘在那府里,还能好过些。”顾辰飞解释道。 竟是如此。沈瑶月看他如此细致,明白是自己误会了,有些讪讪:“我还以为你是因为那丫头的身份,不便娶她。” “我喜欢的人,自是没有身份问题。”顾辰飞认真道。 他有喜欢的人了?沈瑶月下意识道:“那你为何不直说呢?” “因为我一直同她有些误会,怕猛然开口,她不相信我。”顾辰飞迟疑道。 听了此言,沈瑶月愣了会儿神,蹙眉看着他道:“你若是喜欢王姑娘,倒也比不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哪个王姑娘?”顾辰飞想,这又是谁? “瑞和郡主的女儿。”沈瑶月思忖,既然不是身份问题,又是从小诸多误会,就只有那个回回同他发生冲突的姑娘了。两人连组队打马球的功夫都忍不了,一入场就内讧。 “我不喜欢那丫头!那丫头回回不给我好脸色,有什么好的。”顾辰飞眼看就要越说越远,忙停住,心中明白此时只能说实话:“我想说的,心里喜欢的,其实一直是你。” “啊?” “我之前说的兄妹一事,是我那日喝多了说的。你忘了,成吗?”说到这里,顾辰飞右手不太自然地攥紧,慢慢松开。 沈瑶月停住步子,盯着他。 顾辰飞鼓起勇气,仔细观察她的神色,猜不透她是明白呢,还是不明白呢 沈瑶月终于反应过来:“你下午那是,试探我?” 顾辰飞心虚地点了点头,说道:“我就是想看你在不在意我啊。” 沈瑶月轻轻长吁了一口气,怒道:“你折腾这么多到底是图什么?”做妹妹是你说了算,不做妹妹也是你说了算。她此时当真恼火了。自从以为他有心上人后,她连纳妾同王妃的说辞都想好了,结果白操了心。亏她反思了几天,自己前世今生到底是做错了什么,总不能被身边的人真心相待。 “都怪我之前想多了。”顾辰飞低头愧疚道,正想好好挽回。 可沈瑶月气急了就不想多说话,快步进了院子,回了屋子道:“关门。” 彤儿趁此机会,狠狠地关了门,顺手在里面上了锁。 顾辰飞跟在后面,不防差点被门夹到,忙住了步子站在门外:“开下门好吗?” “不开。”沈瑶月隔着门回道。 “那我睡哪儿啊!” “睡书房吧!” 顾辰飞叹了口气,说道:“你别生气了啊,早些休息。”看里面没有回应,无奈去了书房。 一群丫鬟抿着嘴,又想笑,也不敢笑。 第二天一早,顾辰飞去刑部前,一脸讨好地来问沈瑶月:“还生气吗?” 沈瑶月凉凉道:“不敢生气。” “哎,你理理我啊。”顾辰飞说道。 沈瑶月还不理他。 “你在家要好生着。”看时间不早了,又怕再惹着她,顾辰飞嘱咐完便离开了。 晚上,顾辰飞照例早早地回来,先赶到流韵居。一连三天,顾辰飞都在小心讨好,他像牛皮糖一样缠着人说话,久了,沈瑶月便也不冷他脸,但也不会像之前那样,主动关心。 作者有话要说:  有空本章后面还要添加一些哄人的小细节 第46章 就这样, 到了消夏宴。消夏宴是本朝的旧例,一向由皇宫主持,邀请京城世家。今年太子妃入主东宫正好一年, 贵妃便命她全权主持, 锻炼她的能力。 说到当今太子, 倒是一段传奇故事。当今圣上,自继位以来, 偏宠冯贵妃, 大半生过去宫里只有两位公主。到了知天命之年, 皇帝自然也苦恼于继承人的问题。一日突然想起来, 自己可能还有一骨血, 流落在民间。于是派人寻找,可巧, 只过了三月,就有一少年带着信物面见皇帝。 经过滴血认亲和当年旧仆的供述,皇帝明白了他真的是自己唯一的儿子,直接封了太子。 因着太子入宫之前, 曾在左相赵诚府中做过门生,因此皇帝封赵诚为太师。是以,六宫中冯贵妃虽是高位,太子却亲近赵诚的女儿舒妃赵氏。 太子和顾辰飞同年, 是去岁结的婚,娶得是冯贵妃的侄女。 出发前,顾辰飞依旧小意讨好:“今日要去消夏宴了。你要是觉得外面热, 就早些回来,不必等到最后。” 沈瑶月已然消了气,没应他的话,只道:“我去前院同娘一起乘车,你快赶紧骑马去罢。” 顾辰飞连连点头,不敢再说废话。 消夏宴在京郊行宫举行,王妃携着沈瑶月到达行宫后,要去同几位公主郡主一处说话,就嘱咐说:“我待会过去,估计是要商量一下怡秀公主的婚事,你若是觉得烦,可以找好友一同玩。” “是。”沈瑶月知道她们要商议重要事情,自行去找了谈歆儿。 临去之前,毅王妃不忘嘱咐道:“待会开闸放水,记得离水深的地方远一些。” “知道。”沈瑶月笑着应道。 因着是太子妃召请,今日来的贵人很多,大多按着品级,带了仆妇过来。行宫虽大,今日却到处都是人。沈瑶月就和谈歆儿带着各自的丫头,去了一处人少的凉亭说话。 说到日头快到了中天,沈瑶月道:“午宴快到了,我们该过去了。” “嗯,我先去更衣,你等我一下。”谈歆儿道。 沈瑶月答应后,站在原地看河面上九曲回廊,水中菡萏新叶茂密,满眼绿意和着水汽,令人心旷神怡。正当她看得开心,不远处响起一个不和谐的声音。 苏怀瑾路过此地,看着沈瑶月,习惯性地冷笑:“哟,我还以为是谁在这里呢,原来是我们未来的毅王世子妃。” 人人都知道,顾辰飞虽然是毅王独子,却因着父子关系不睦,没有做世子。这句“未来世子妃”,是变着法儿的讽刺她。沈瑶月看着苏怀瑾,想起来苏父前一阵子因功进了爵位,又封了子女,苏怀瑾现是县主。现在春风得意,自己又没嫁给赵冉,不知道惹了她哪门子不开心。 沈瑶月懒得对她假以辞色,只打招呼道:“苏县主。” “你凭什么不嫁赵公子?”苏怀瑾看她神色淡淡,不由怒气冲冲道。当日听到赵冉有意同沈瑶月定亲,一次偶遇赵冉,本来想说一些坏话,让赵冉改变决定。谁料听到了沈瑶月同顾辰飞定亲的消息,幸灾乐祸之际,竟看到赵冉一贯淡定的神色,露出震惊和迷茫。 “苏县主是在说笑话么。我的婚事,是毅王妃同我祖母商议定了的,和别家并无关系。”沈瑶月实在是不明白,她不嫁赵冉,苏怀瑾有什么不开心的。 “可是,明明当时全京城人都说赵家想定你为儿媳。”苏怀瑾道。 “以前我就同县主说过,莫信流言。”沈瑶月想谈歆儿为何还不回来,算了,要不去前面水榭那里等她吧,省着和苏怀瑾在这里吵架。她一时喊得爽快了,自己还在意别人怎么看呢,现在的名声,可是她好不容易维护回来的。她心中叹口气,就道:“苏县主在此处乘凉吧。” 看着沈瑶月要走,苏怀瑾忙拦了一下,结果没想到沈瑶月走得决绝,她忙使劲一拽,不防用力过猛,整个人撞在了沈瑶月身上。力气太猛,两个人一齐撞向围栏。 “咔嚓”一声,围栏断裂,苏怀瑾惊呼一声,两人一起掉进了水里。 “天啊!县主。”“少奶奶。”二人的丫头纷纷惊叫。 很不巧的是,因着今年雨水来得早,这里又是整个京城水域最发达的地方。从前几天起,为着消暑宴,工部特意派了人过来,分了好几个时间段排水。 她们掉下去的时候,排水就开始了,因着这一处地势高,河水涌动起来,瞬间湍急,将两个人冲了好一段路程。沈瑶月在乡下住了几年,倒是会水,可是一路被冲过来也不可能凫水,更何况苏怀瑾像八爪鱼一样,死死地抱住她。她只得闭气,节省体力。 能不能活,全看天命。言言 冲了一会儿,终于到了一个浅滩,沈瑶月使出了全部的力气,咬牙站起来,发现水没了胸口。她深吸了两口气。 扑通一声,苏怀瑾再次跌入水里,沈瑶月忙把她捞上来,看着她手中死死捏着自己衣服的碎布,叹了口气,一步一步地将她向岸边拖去。 等到两个人到了岸边,沈瑶月强撑着做起,挤压了苏怀瑾的胸口,让她灌进体内的水,全都吐出来。做完一切后,她再没看一眼,就脱力的躺了下来。 至于苏怀瑾能不能醒,什么时候醒,她已经尽了力,实在操心不了了。 那什么时间会有人来救她们呢? 现在是夏天,可是在山谷中间,又从水里出来,虽是晒着阳光,还是有些冷。 她躺了一会儿,睁眼开始观察四周地形,两边都不算高,可到处都是有棱角的山岩和胡乱生长的树杈。如果大家到此地,要么从上游沿着河岸走过来,要么从山谷之外的下游走过来。想想刚才冲了多远,她觉得,起码再过一个时辰,才能有人找到他们。 正想着,她听到几声荆棘划破衣衫的声音,回头一看,竟然是顾辰飞。 早上分别前,她看着顾辰飞穿着的是簇新的玄色外衣,然而如今破破烂烂的。只用了这么短的时间,显然是直接从上面下来的。 “你……”沈瑶月想问你受伤了吗,还没问完,来人直接抱住她,良久道:“可伤着了?”他用了很大的力气,但小心翼翼地不会伤到怀里的人。天知道他刚才有多害怕,要知道水势湍急,掉进去很可能就无法生还了。 “没有,你呢?”突然地关心,让沈瑶月有些缓不过神来,她觉察到顾辰飞的紧张,就着这个动作也伸手在他的背上,轻轻安抚了下。 “我没事。”顾辰飞慢慢将人松开,看着对面的人脸色有些红,额角有一点擦伤,泡进水里有些泛白,心疼地皱了下眉。 “你受伤了。”沈瑶月看着顾辰飞的左臂,衣衫破碎,露出白色的里衣被鲜血染色。 “没事,皮肉伤罢了。”顾辰飞说道:“我们先回去。”他慢慢搀扶着沈瑶月,发现她走路很费劲,一瞬之后,直接倾身抱起了她。 “啊!快放下。”沈瑶月道。 “没事。” “让别人看见怎么办。”沈瑶月着急道,回去的路上势必要遇到人的。 “看见又如何,我们现是夫妻。你在水里泡了那么久,走不动路,他们还能有意见?”顾辰飞说话有些急躁,担忧回护之意完全掩饰不住。 沈瑶月没再说话,只觉得有什么事情还没做完,是什么呢? “喂,你俩走了,不管我了吗?”苏怀瑾刚醒过来,好不容易理解明白方才那对夫妻的对话,委屈地大喊。 这一次落水,着实将顾辰飞吓到了。他原本在外面,同吴振林聊天。正聊着最近之事,忽然看到自己的小厮不顾礼数的跑进来,说道:“不好了,少爷。少奶奶同苏县主发生了点冲突,不知怎的,两人旁边的栏杆断了,一起落进水里,正好赶上开闸放水。” 顾辰飞听完直接奔出殿里,跑到落水的地方。 太子妃冯氏站在那里有惊慌之色,还是强撑着指挥大家去寻找落水的人。 要知道一边是毅王府刚过门的儿媳妇,虽然毅王一直赌气,不肯给独子请封世子,可谁都知道他就只有一个儿子,不传给他也没人可传。儿媳娘家还是永宁侯府,也是个勋贵之家。 现在苏县主家颇得中用,连女儿都封了县主,也不是一个好得罪的。 第38节 关键是那栏杆莫名其妙地在此刻断掉,若是皇上怪罪下来,或是这三家日后结了仇,都是后患无穷。她入东宫一年,原本就觉得有些勉强。如今第一次做事就出岔子,以后该如何是好。 一旁侍卫向太子妃汇报:“殿下,掉水的两位贵人估计已经被冲到河流中下游了,我们现在分了两拨人,一波从上游过去,一边从下游过去。” “好,务必要快!” “她现在最可能在哪个位置?”刚赶过来的顾辰飞,冷着一张脸急切地问道。 在场的人都被这个平日里吊儿郎当的人突然正经给吓到了,侍卫最先反应过来:“我们猜测就在那个岗哨不远的附近,那里河面平缓。” “借你佩剑一用。”顾辰飞从侍卫腰间抽了一把剑,闪身而过,快步向那边赶去。他不像别人一样,挨着河岸走,而是直接从两边的陡坡下来。刚开始还拔剑看荆棘,后面索性弃了剑,找空地方跳下来。 可哪有好落脚的地方,没一会儿,身上的衣服被山石和树杈划破。在靠近河岸的前一刻,他望见了坐在地上的沈瑶月,心下终于安稳了。 因着多少知道沈瑶月是怎么落水的,顾辰飞手上依旧温柔,转头对苏怀瑾冷冷道:“你自己在这待着好了,明天肯定有人接你回去。” “明天?”苏怀瑾哇的一声就哭了:“我不要呆在这里过夜。” “好了,别逗她了。”沈瑶月虽然不喜欢苏怀瑾,救她纯粹是因为一条人命。她劝道:“就当做好事吧。” 顾辰飞看着苏怀瑾,翻了个白眼,倒也不反对沈瑶月的意见。 “你能走吗?”沈瑶月问道。 苏怀瑾用手撑了一下地面,晃悠了一下,没有站起来。 “我好像伤到腿了。” “要不你背她吧,我能走的。”沈瑶月道。 顾辰飞很小气地说:“我不。” 沈瑶月看着他这幅样子,不由得被逗笑了,就道:“那我们三个怎么办?” “等着呗,再过半个时辰,怎么说都来人了。”顾辰飞将外袍脱下来,盖在她身上。 “除了胳膊,别处可受了伤?”沈瑶月惦记着他被划破的衣衫,关心道。 “不妨事。”顾辰飞说道:“以后别生我气了。” “明明是你先捉弄我。”沈瑶月好笑道,是他先和人客串吃醋的戏码,然后才造成的误会。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顾辰飞忙认错。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为了蹭月初榜单,更新有点手忙脚乱,可能会修改一下前面的一些细节(章节会标注捉虫,不用看。) 从明天开始正常下午三到六点更新,如果当日不能更新会在文案上说明。 第47章 “喂, 是不是你救了我?”苏怀瑾看他们在一旁甜蜜笑语,不理自己,手里拿着两块碎布, 不甘寂寞地说道。 “是你抓住了我的衣服, 我没有救你。”沈瑶月道, 她可不想同苏怀瑾有什么多余的牵扯,毕竟每次遇到她都没有好事情。 “明明是你救了她, 她晕成那样, 怎么可能自己从水里爬出来。”顾辰飞小声嫌弃道。 “多大点事。”沈瑶月明白他是心疼自己受累, 轻笑道。 “可今天的事, 对我来说, 不是什么小事。”顾辰飞渐渐收起嬉笑的样子,想起刚才听到沈瑶月被水冲走的消息, 心就像是被紧紧攥住了。从骨子里浸出的凉意,一瞬间渗入了心底。那种失去的感觉,不知道为何是那样的熟悉。 “我不是好好的么。”沈瑶月感觉自己今天像是一直在哄孩子,看他强行掩饰着自己的紧张, 不停地拍拍他。 他们俩原本的动作,就是顾辰飞半扶半抱着沈瑶月,当下靠得越来越近,两人都困于刚才险些生离死别的情绪, 竟不觉得如此亲密有什么不当之处。只闻彼此隐隐约约的心跳声和呼吸气息。 苏怀瑾默默地倚靠在一旁,放弃了再次出声的打算。 “人都在前面。” “都还活着。” “太医,快传太医。” 远处有嘈杂声音响起, 相拥的二人从四下无人的心绪中,反应过来,但也只是稍稍地分开了一点儿。 上面岗哨的老侍卫带着一队禁卫抄近路下来,当即将几人围住,喊太医过来,给沈瑶月和苏怀瑾二人检查身体,两人都无大碍。但顾辰飞手臂的伤口却有一指多长,需要包扎。 缓过大半力气的沈瑶月当下站在一旁,后面赶到的侍卫抬了担架过来,准备将四肢僵硬的苏怀瑾抬走。 因着太医院的医官要求资历,普遍年岁有点大,能跟着跑到谷中滩涂的,算得上当下最年轻的太医了。这位太医三十岁出头,原是预备着今日贵人们有个中暑头晕的,没想到今日竟有伤患,幸而之前药箱里有预备绷带和伤药,当即手脚利落地拿出剪子,几声帛裂,沈瑶月看到露出的伤口,又挣开了一些,当即心疼起来。 “快看看别处,别看我了。”顾辰飞拦道,脸上带着恳求。他受的伤什么情况自己是知道的,他不在意,可被人一脸心疼的看着,总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看他一脸恳求,沈瑶月明白他的想头,便配合地转过了头,随意地向四处看。她发现那个率先过来的老侍卫举止有些怪异,竟一直盯着顾辰飞的胳膊,一动不动。 一旁的太医手上不停,清理完伤口就细致地上了药。可直到开始包扎,那个老侍卫才避开眼睛,看向别处。 “随便包上一层就好了啊。”顾辰飞看着太医认认真真给裹了几层绷带,觉得影响活动。 沈瑶月觉得奇怪,想伤口有什么好看的,就时不时地瞥向老侍卫。 顾辰飞看着伤口已经包扎严实了,便放下心来,转头看着沈瑶月好一会儿道:“你还是看我吧。” “嗯?”沈瑶月转头看着他。 “行了,半百的侍卫大爷脸上又没长花,而你夫君我长得这样风流倜傥。”顾辰飞小声地碎碎念道。 我看他还不是因为他老是盯着你?沈瑶月横了顾辰飞一眼,忽略掉那句夫君,悄悄瞥了一眼太医依旧专心收拢药箱,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稍微放了心。 谷中近水凉意深重,一行人收拾妥当,便立刻出发回到山上。消夏宴上诸人早已听说了今日的事故,故而大家的心思都不在吃喝上了。毅王妃及谈歆儿,苏怀瑾的家人皆是候在近水的亭中,脸色焦急。听闻人都已经救了上来,当下顾不上宴席,只在下处换了干净衣服后,就同太子妃道别,便各自回家了。 回到王府里,几乎是前后脚的功夫,冯贵妃派了心腹宫人过来。毅王妃亲自接待,送走后,东宫等各处都送了东西来慰问。 顾沈二人一起先回了流韵居换衣洗漱。 沈瑶月当时只是觉得脱力,在流韵居泡了澡后,渐渐恢复过来,便觉得人很精神。她的手上和额头上都有擦伤,对着房中的镜子看了半日,觉得额角那点伤口应当不会留下疤痕。就算留下也没什么,回头用鬓发遮一下就好了。 外面顾辰飞敲门:“能进去吗?” “进来吧。” 顾辰飞亲自端着茶盘进来:“大夫说喝上一碗驱寒。” “让丫头们做就好了,你胳膊还疼吧。”沈瑶月忙往这边走,并未完全恢复的腿脚一软,向前栽去。 “哎,小事情。”顾辰飞放下茶盘,犹豫了一下没有将碗端出来,“我还带了蜜饯果子,喝了还可以……”话未说完,他抢上几步上前,将人抱住了,叹道:“这次听我的吧,刚好一点儿,还是在床上歇着吧。”他不待怀中的人说什么,抱着她去了里间,将人轻轻放在床上。 沈瑶月愣愣地看着一晃之后,已然到了床上。 顾辰飞已经转身茶盘端来,放在床边的小桌上,毫不犹豫地拿起碗开始吹药。 沈瑶月看着他一脸温情,心中不由紧张起来,一把夺过药碗,一饮而尽。 “这么快?”顾辰飞咋舌。 “越慢越苦。”沈瑶月嚼了一小块蜜饯咽下去,皱着鼻子小小地吐了一下舌头。 顾辰飞不去多想,看着她脸上的擦伤,还是不免问道:“疼么?” “不疼的。”沈瑶月看着他眼神时不时地扫上去,便道:“别看了,难道很丑么?” “不丑,不丑。”顾辰飞连连道。 “别多想了,过几天就好了。有愁我的功夫,不如多顾虑自己的伤口。”沈瑶月叹气。“不如同刑部请几天假吧。” “没事,若是严重我不会强撑的。”顾辰飞宽慰她。 沈瑶月则不是很相信,她自己的擦伤疼的都有些明显,他的划明明伤重了许多。待要想法子劝说,毅王妃过来了。 “如何了。”毅王妃见他们两人都是坐着的,当下放心。 “已经没事了,只是当时有些脱力。”沈瑶月笑道。 “那你今日早些歇息。你虽年轻,受了寒却不能不当事情,辰儿这几日不许闹她。”毅王妃道。 “娘,我什么时候闹了,我哪有那个胆子。”顾辰飞乖觉道。 “哼,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呢。”毅王妃说道。 顾辰飞想起自己还住在书房的事情,保持了沉默。 “宫中来人可是说了什么?”沈瑶月忽略掉他们走向奇怪的对话,问道。 “宫里来了旨意,几位娘娘想见你。让你明日在家歇一日,后日进宫。”毅王妃道。 “见我?”沈瑶月微微吃了一惊。 “嗯。左不过是为着消夏宴的事情,太子妃主持,却险些闹出人命,故而召你和苏家那丫头过去,说一下当时的事情。”毅王妃说道。 “娘,你不去吗?”顾辰飞道。 “贵妃娘娘只让瑶儿进宫去。” 顾辰飞看沈瑶月依旧在愣神,说道:“不必担忧。到时候照实说是那个苏什么和你一起掉下了水,就没事情了。” 沈瑶月自然不是紧张,只是想起了前世的一些事情。 看她精神不是很好,毅王妃又嘱咐了几句,怜爱道:“先睡一会儿吧,看着没精打采的。若是饿了,再吩咐她们端饭过来就是了。” “好。”沈瑶月应道,在床上欠身送毅王妃他们出去。 当今后宫中没有皇后,一切事务都是冯贵妃把持。冯贵妃之下,还有两位妃位,一位是赵淑妃,正是赵冉的姑姑。一位是林贤妃,是当今圣上的表妹,是个无心庶务,一心念佛的。 前世,因为赵冉的缘故,曾经入宫的。对宫中事情,颇是熟悉。 淑妃娘娘当年一直筹谋赵冉娶公主的事情,本来有七八分的指望,可因为沈瑶月,以失败告终,故而十分不喜。当年她嫁入赵家,曾经跟着赵冉的母亲一起入宫。第一次拜见,便领了一份女则回去,听命边写边画。 知道淑妃不喜欢自己,沈瑶月便只逢年过节的时候,前去拜见。每一次淑妃都挑着一双凉薄的眉眼,端着架子,不怎么多说话,只冷冷淡淡地看着自己的侄媳妇,看得人不舒服。 只是受冷脸也就罢了。画完几幅女则故事后,赵淑妃将画裱起来,送给了冯贵妃,说是自己侄媳妇送来的,感她一片孝心,特来请姐姐同看。 冯贵妃宠冠后宫,一家人仰仗自己的恩宠在朝中做事。看到图画后,自然认为沈瑶月是在讥讽自己。当下虽没表现出不满,及至后面,只要遇着沈瑶月,就会为难。 可怜沈瑶月当时并不知情,一次被罚在殿外站了一个多时辰后,冯贵妃命人让她在宫门下钥之前出宫。可派去的那个宫人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还是太子妃路过看到此事,告知了她。 她也在偶然间,知道了为何冯贵妃待自己没有好脸色看。 如今的形势便是,冯贵妃虽受宠,却无子息,后来见太子被寻回,且与赵淑妃家亲厚,自然不甘示弱,就在皇帝枕边吹了风,将内侄女儿嫁给了太子。 太子平日在宫中请安,待贵妃同淑妃贤妃都极尽孝道,没什么区别。平日同太子妃相敬如宾,颇有贤名。 赵淑妃苦于赵家没有适龄的姑娘,眼睁睁太子因为姻亲,与斗了十几年的贵妃从此亲厚。借着消夏宴的事情,特意发作,无非是想打压太子妃,和太子妃后面的冯贵妃罢了。 既然知道后天自己入宫,是为着什么。沈瑶月考虑了很久,方才想好了一番说辞。 第39节 第48章 一大早起来, 沈瑶月便让丫鬟们帮自己穿戴。平日在家多少随意一些,可入宫,饶是夏天, 从妆发到服饰都得严严整整。 穿戴过了, 去上房见毅王妃后, 便要出发。走出院门,顾辰飞站在路边, 随手扯了扯袖子, 看着来人笑道:“走, 我们一起出门。” “你也入宫?”沈瑶月看着他穿着的亦不是家中常服, 而是刑部官服。 “不, 我今日去刑部,同你顺路走几步。” “你的伤?”沈瑶月注意到刚才他拉扯衣袖时不甚舒适。 “没什么大碍, 今日就去和他们交待几件事情,便回来了。”顾辰飞见她不放心,补充道:“交待清楚,方好请假。” “那你忙完便早日回来。这么热的天气, 不要让伤口浸了汗水。”沈瑶月站在二门内,准备乘车离开。 “嗯。你去宫中一切小心,不用太紧张,不会有事的。还有……”顾辰飞顿了一下, 方道:“去吧。” “嗯?”沈瑶月看他只是笑着没再说话,心中微有疑惑,仍旧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行至宫门, 沈瑶月按旨带着一个丫鬟,在侍卫和宫人的引路下,行至贵妃所居住的庆和宫。进殿一瞧,除了贵妃,淑妃连同前世很少露面的林贤妃也在。林贤妃数着念珠儿坐在那里,直到有人进了殿,才睁开眼睛。 几位娘娘皆是坐着的,下首站着的除一脸担忧的太子妃以外,还有苏怀瑾。本以为前日那般折腾,还在家将养,如今看来她身子骨倒是很好。 “臣妇沈瑶月拜见贵妃娘娘,淑妃娘娘,贤妃娘娘。” “起来吧。”冯贵妃坐在主位上说道。 沈瑶月站起来,殿中却是没有声响。 冯贵妃打量了下面站着的毅王妃儿媳一派淡然,苏怀瑾有些懵懂,自己的侄女却是露出惶恐之态。今日本来不是多大的事情,身为太子妃却做不到气度从容,当下心里有几分不满。 “沈氏,那日消夏宴,你是如何落入水中的。”冯贵妃比皇帝还要大上三岁,声音却如少妇一般妩媚动听。 “那日我在亭中等人,苏县主路过时不慎摔倒,猛扑过来,我不防,就同她一起摔入水中了。”沈瑶月来之前琢磨了许久,今日须得说实话。毕竟落水的不止她一人,回头几位娘娘问苏怀瑾,对不上就糟了。 “苏县主,你呢?”冯贵妃又问。 “确如沈姐姐所说。”苏怀瑾倒是一改往日的剑拔弩张,附和着沈瑶月的话。 冯贵妃笑道:“可我听说,你们俩那日似有争吵?” 沈瑶月明白,冯贵妃是想暗示那日打斗激烈,致使栏杆被冲撞,能减些栏杆质量不佳的责任。因着前世的事情,她对太子妃心存感激,可另外的人,她没那么多好心了,正想着如何回答。 “没有的。”这次倒是苏怀瑾抢先开口:“是怀瑾不懂事,不怪沈姐姐。那日怀瑾看到沈姐姐过来,心中高兴,走得便快了些,不防摔了,连累了沈姐姐。” 只喊沈姐姐,倒还算平常,毕竟今日是在后宫中。可见我高兴,是哪门子胡话?沈瑶月心道,是被水冲晕了,还没回过神吗? “沈氏,当真如此?”冯贵妃居高临下,审视着沈瑶月。 看来之前自己同苏怀瑾的一些纠葛,冯贵妃也打听到了。不过当日身边只有两人的心腹丫鬟,倒不怕什么,沈瑶月微微垂下眼帘道:“确然如此。” “贵妃姐姐何必针对着争吵一事说话?”赵淑妃在一旁插话道:“不过是两个姑娘,都是花儿一般的柔弱,就算一时没站稳,也不可能将好端端的栏杆撞坏。” 听到“花儿”一般的形容,沈瑶月心中不禁有些愕然,前世的赵淑妃可没把自己当做柔弱姑娘看待,一向想罚就罚。明明知道自己在太师府整日繁忙,还要自己连夜抄写经书,替她讨好太后。果然立场和关系变了,很多事情就会跟着变。 “那依妹妹看,两人是为着什么摔下去了?”冯贵妃微微歪着头,说道。 “必定是栏杆不够结实,掉了下去。”赵淑妃道。 后宫中人,说话一向喜欢拐几个弯,沈瑶月心想,够结实能掉下去么?但消夏宴前,行宫各处的一应检查安排,都是太子妃负责。赵淑妃一番言辞,只是想挑太子妃的错处。 果然,赵淑妃继续说道:“前一阵子,行宫因消夏宴修缮,一应事务都是太子妃负责。当时太子妃从内务府派了人手,领了一笔银钱,专供修缮。可桥两边的栏杆质量有损,存有隐患,竟是没有发现。” “哦?”冯贵妃道:“你们两个,当时可有注意到,栏杆有损?” “没有注意到。”苏怀瑾诚实地说道,她当时只想同沈瑶月吵架。 “哦,那也就是说,栏杆损毁之事,确然是没有查出来的。”赵淑妃笑道:“不知内务府的人力和钱款,用到哪里去了?” 沈瑶月慢慢道:“臣妇曾在乡下住过一段时日,知道靠着水汽近了,木料易受侵蚀。那水榭上面的栏杆,虽是涂了油漆的,年岁久了,外面看着虽好,也难保材质。只要用力处巧了,只受到不甚重的撞击,就会断裂。” “你的意思,是你们撞得巧了?”赵淑妃依旧在笑,可看过来的眼神却是冷的。 “臣妇只是想起昔日在乡下的事情。”沈瑶月低下头轻声道,避过些许锋芒。实际上她心中并不慌乱,当今圣上只有太子一人,若是日后有了子息,年龄差距,也难与太子争持。思及前世,难道要如赵淑妃的意?如今同太子妃结些善缘,没什么不好。 “来人,唤木匠所的人过来。”冯贵妃说道。 没一会儿,人就到了,跪地朝一屋子贵人行礼。 冯贵妃道:“水边所用的木料,是否比宫中的,要多受水汽侵蚀,腐朽的要快些?” “回娘娘话,正是如此。”木匠所的人恭敬回话:“一般用于水上,如承重的桥梁更是要选用坚韧的木料,且用防水的漆料。饶是如此,依然要时时修缮。” “这就是了。”冯贵妃点头道:“太子妃自幼在京城宅院里长大,哪知道木料表里不一的事情,倒是内务府的宫人们不够用心。如今幸而分辨清楚了,否则有人要疑心是太子妃起了坏心。淑妃妹妹,你觉得呢?” “我不过是白问问。毕竟贵妃姐姐前两天虽未去行宫,有时候也会待着宫人去。虽然贵妃姐姐福泽深厚,可姐姐身边的宫人,若是不小心掉了下去,惊扰了贵妃姐姐,倒不好了。”赵淑妃看着冯贵妃将事情了了,丝毫不以为忤。 “哈。难为妹妹关心我至此。”冯贵妃问一旁闭着眼睛的贤妃:“贤妃妹妹呢?” 林贤妃闻言,并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只是点点头,算作回答。 冯贵妃看林贤妃没什么反应,倒也不生气。林贤妃和当今圣上并无多少夫妻情分。因着是太后表妹的女儿,进宫后,常陪太后念经。日子久了,并无过失且有贤良之名在外,晋了贤妃的位份。 她无欲无求,出席如同今日的争论只是应卯,同野心勃勃的赵淑妃截然不同,是以冯贵妃并不会因着这点事情生气。倒看她念经时喜欢焚香,反而常送上好的香料给她。 冯贵妃说道:“着宫人把行宫的围栏,该换的换了。” “儿媳定当尽心将维修之事检查好,能够将功补过。”太子妃忙躬身道。 赵淑妃用团扇遮了遮嘴巴,轻笑道:“今日妹妹乏了,先回去歇着了。行宫的事情,就劳姐姐。” “倒是辛苦妹妹了。”冯贵妃说话时唇角稍微上挑,看不出是讥讽还是无奈。 临走前,赵淑妃似是无意地看了眼今日的两个姑娘,说话都同太子妃有利,明明之前听流言说,此二人喜欢自己的侄子。 不过也没什么,她今日为难一下太子妃,只是希望太子知道,他亦是依靠着我们赵家。 出宫之后,立刻有心腹宫人过来道:“娘娘出来了,太子殿下方才命人送了东西过来,正在我们宫里等着呢。” 还算听话。赵淑妃心里想着,嘴上仍道:“快好生将人招待了,东宫之人,不可怠慢,我这就回去。” 庆云宫内,冯贵妃看着林贤妃离去,吩咐道:“你们两个也先回去吧。” “是。”沈瑶月同苏怀瑾一同应道。 等到殿中的人都走净了,冯贵妃方才皱眉看向自己的侄女,冷眼打量了片刻,皱眉说:“你回去好好看看自己的样子。你现是太子妃,行事怎这般没有成算,弄出岔子,被人拿捏。” “儿媳失职,请贵妃娘娘责罚。”太子妃忙跪下道。 冯贵妃盯着侄女心中叹气。如果不是只有这么一个适龄的侄女,怎么会叫如此软弱的人,嫁入东宫。 “你若是有刚才沈氏那般思量,我哪还需要为你们操心。以前她名声不显,竟是没想到竟如此聪慧。” “是儿媳愚钝。” “日后凡事多想着些。如今有我给你做依靠,过的十年,二十年,后宫里你能依靠的,只有你自己。”冯贵妃训斥道。“罢,你去吧。” “是。”太子妃行礼后退下。转身的那一刻,苦笑再也忍不住溢出嘴角。虽有姑姑帮忙,太子夫君关怀,可她从来不想嫁入深宫。 作者有话要说: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hammer 第49章 宫内外臣不得乘车马, 两人便带着自己的丫鬟,在宫人的引路下出去。出了朱雀门,离了后宫一段距离, 看着四下离人较远。 苏怀瑾凑了上来, 说道:“沈姐姐。” 出了宫殿, 听到如此称呼,沈瑶月不由得心中一抽, 心想你在庆和宫装样子也便罢了。可她偏头一看, 苏怀瑾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 依旧热情道:“沈姐姐是要回家去?” “是。”沈瑶月颇是不习惯, 慢慢转过头, 不自然地看着她。 “不如我们出去玩吧。”苏怀瑾道:“就来我家里玩。” “不必。”沈瑶月见她这般热情,不好过于生疏, 补充道:“暑热太重。” “无妨,我今日出门前,已然让丫鬟们将果子用井水湃好了,回去正好吃呢。”苏怀瑾热情邀请。 沈瑶月无奈, 只好道:“可我觉得有点头晕,想回家躺着。” “什么?沈姐姐还在难受?”苏怀瑾热切的眼神满怀担忧,急问道:“可请了太医?” “早已请了。只是今日要进宫,心情紧张, 没睡好罢了。”沈瑶月忙道。 “那我便不聒噪沈姐姐了,改日姐姐身子好了,我必登门去寻姐姐的。”苏怀瑾乖巧道。 呃。沈瑶月点点头, 带着丫头一起出了宫门。那边苏怀瑾十分不舍得上了马车,沈瑶月刚松了口气,正要上马车,发现树荫下有人看着自己。 “你怎么也过来了。”沈瑶月快步过去说道,树荫下的人是顾辰飞,黑色的骏马拴在道旁树上。 “想和你一起回去,便过来了。”顾辰飞说道。 “是不是来很久了?”沈瑶月见他依旧是身姿挺拔,不见疲累之态。只是额角的汗珠,想起他的伤口,不禁皱起了眉毛。 “没有,也就一小会儿。” 沈瑶月道:“先不必说了。一同回去吧。”她心中有点气他受伤还要到处乱跑,可到底担心他只能先回去再说。 回到毅王府,自然是先去见了早已等待的王妃。沈瑶月讲了今日之事,并无复杂之处,当下大家放心。 回到流韵居,沈瑶月催他去自己屋子里待着,脱了外衣还方便些。 “我觉得我们需要聊一聊。”顾辰飞道。 沈瑶月看他神色郑重,便坐在桌旁,等着他开口。 “那天我想说的话,被别人给打断了。”顾辰飞有点紧张地问:“我想问你,之前的话,你如今怎么想呢?” 那天的话,沈瑶月倒是有认真想过。她明白,他们两个人的关系,不会一直像今天一般。若是两人没有什么情份,日后顾辰飞换了主意,有了另外喜欢的人,她会选择离开。 前世今生,顾辰飞于她,从朋友之义,到男女之情,所做的,都看在眼里。 及至如今,朝夕相处,日夜相对,回思那日误会顾辰飞另有所爱时,五味杂陈,自己心中当真没有一丝男女之情吗。 她不知道。她只意识到,顾辰飞用情,比自己深厚太多了。看着他温和却又执着得眼神,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想起当日她对顾辰飞的诺言,想想前世的恩义,沈瑶月心一横便要开口,顾辰飞叹道:“我最怕你用这种眼神看我。” 第40节 “我不知道先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有的时候,我能觉察出来,你整个人很不对劲。”定亲前夕,她曾说可以做自己喜欢的模样,只要自己肯娶她。这个行径,无异于将脸面扔在别人脚下,近乎于自恂一般的激烈,着实惊到他。 “你在有些时候,不自觉地露出惊慌样子,我不知道你在担忧什么,你的家人还是以后的事情。但我有时候想要劝你,不要想那么多。你如今在毅王府,不要那样担忧。”顾辰飞道。 听到顾辰飞的话,沈瑶月有点热切的心开始冷了下来。他说得对,自己在很多时候都是万分担忧的。 除了顾辰飞被乱箭射死的噩梦,夜间还有许多奇奇怪怪的梦境。她常如惊弓之鸟,白日掩饰的极好,可逃不过将她每一句随口说过的话,都放在心里的顾辰飞。 这幅样子,动心又如何,不动心又如何。自己并不是当年那个无忧无虑澄澈少女。 看她情绪慢慢趋于平缓,顾辰飞方道:“听我一句劝,活着先看好眼下就可以了。哪怕害怕,万事总有我在。不要一个人害怕,好吗?” 她做不到无视他的关心和疑问,沈瑶月看着他,点了点头。 “那好,你再听我问,说实话就好了。”顾辰飞道。 “嗯。” “你讨厌我的想法吗?”顾辰飞问道。 沈瑶月连忙说:“没有。” “那你心中,有一点点喜欢我么?”顾辰飞小心地说道。 沈瑶月缓缓地点点头。 “我知道我最近行事有些反复,你不习惯也是有的。”顾辰飞眼神温柔起来,却是越来越坚定:“你我过去的事情,我不想讲,你也不想讲,就它他们都过去好了。从今日起,我们便像平常夫妻那般相处,我一定不会再试探欺瞒你了,我会一心一意对你一个人好。在你亲口答应我之前,我行事绝不逾礼。” 听着长长的一段话,沈瑶月吃惊地看着顾辰飞,看温的眼神中满是期待。 她明白,这大约是两个人眼下最好的相处方式了。从心底上,慢慢地习惯彼此。 “可以吗?”顾辰飞轻轻地追问。 “好。”声音同样轻柔,却是认真的承诺。 她答应了。顾辰飞强压住兴奋,可脸上的笑意终于是掩饰不住。 今日,当真太欢喜了。 过得两日,顾辰飞的伤口完全结了痂,沈瑶月的舅家二表兄成亲。毅王妃自然打发他们俩一同去。 那日承诺之后,二人虽和往常一般相处,可因着心境不同,不由自主的比之往常腻歪些。明明是一起出发去了卢府,可等着新人拜堂之后,都想见到彼此,便默契的后花园走,果真就见到了。 “怎么不去吃喜酒。”顾辰飞先问。 “怪闹的,不想坐了。”沈瑶月道:“你呢?” 顾辰飞说话直白一些:“我就是想出来看看,看看能……” “我躲一下。”沈瑶月远远瞧见一个人影,突然说道。 来人正是苏怀瑾。因着之前的事情,沈瑶月一点儿都不想和她交好,想她热情的可怕,看着她跑过来,急忙想躲。 顾辰飞看了看来人,忙道:“怎么了,躲她干嘛?” “不太想见她。” “难道她欺负你了?”顾辰飞突然有点激动,转瞬冷静下来:“不能啊,以你的手段,她那脑子,能在你手下走几个来回。” “你什么意思?”沈瑶月凉凉地问。 “我是在夸你英明神武。”顾辰飞严谨地说道。 沈瑶月看一个两个都没个正形,无奈道:“自从我那日救了她之后,她就对我特别亲近。” “那你讨厌她么,不讨厌的话多个朋友也没问题啊。”顾辰飞揣摩了一下道:“要不我先走吧,给你们留地方。” “不行,你不许走。”沈瑶月说。 “哦。”顾辰飞拖长了调子,“你这是想以我的威名,唬得她不敢过来。” 沈瑶月看了他一眼,意思是算你聪明。 顾辰飞很乐意做这种在别人面前,同沈瑶月亲厚些的事情,看着苏怀瑾快步冲了过来,当即道:“娘子,你看今天水里的荷花,开得颇像我们认识的时候。” 沈瑶月瞟了他一眼,心想说好不逾礼,可一有机会就会占口头上的便宜,明明冬天才认识的。可内心将苏怀瑾靠近和顾辰飞占几句便宜两相一比较,当时配合道:“对,京城之地,真是适合荷花生长啊。” “不如我们将院中的花,却都换成……” “沈姐姐!”苏怀瑾冲过来,一把抱住沈瑶月。 “你干什么!”顾辰飞习武多年,看有人突袭沈瑶月,下意识地想出手挡住,可下一瞬意识到来人,只好硬生生停了动作。 “我有沈姐姐多日不见,有话要讲。”苏怀瑾道:“顾公子你不忙么?” 沈瑶月两手不知道如何放置,便在苏怀瑾身后,向顾辰飞使暗号“不许走。” 顾辰飞便要说:“我们……” 苏怀瑾一拍脑袋:“忘了,如今该叫沈姐夫了。” 闻言,顾辰飞满意地咳嗽了一声,说道:“你们二人随便说几句便好,吃完饭要回去的。” “幸好走了。”苏怀瑾满意道。 “能松开我吗?”沈瑶月被拥抱勒的有点难受,无奈地说。】 “好。”苏怀瑾道:“姐姐嫁入毅王府,是不是特别受委屈?” “为什么会这样想?”沈瑶月奇问。 “以前姐姐性子直爽,可现在,话越发的少。”苏怀瑾叹道:“想想也是,姐姐这般才貌嫁给顾公子,真是太委屈了。” 我那是被永宁侯府和太师府折磨了,沈瑶月默默腹诽。“县主今日找我何事?” “何必如此生疏,喊我怀瑾就好。”苏怀瑾道:“那日在宫中没办法问,沈姐姐刚才为何要帮着太子妃?” “我只是实话实说。”沈瑶月并没有因为她的亲热,而多说什么。反而想起刚才的对话,苏怀瑾为何不偏帮赵淑妃呢,那可是赵冉姑母。 “可我看出来了,所以我顺着姐姐说话。”苏怀瑾乖巧道。 沈瑶月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沈姐姐,我觉得你不太喜欢我。”苏怀瑾委委屈屈地说,同先前那个一点就炸的炮仗宛若两人。 “其实也还好。”沈瑶月很敷衍的安慰了下。 “我知道,之前我呛过你好几次,还说过许多难听的话。只是因为我当时误会你不是个好人,怕给赵大公子带来不好的影响。”苏怀瑾期期艾艾地说起以前的心事。 看她哪壶不开提哪壶,沈瑶月呵呵道:“你多虑了。” “是啊,当时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直到沈姐姐救了我一命!”苏怀瑾道:“我家中有五名兄长,只有我一个妹妹。他们虽然都待我很好,可我却一直希望自己有一个姐姐。以后,你便是我的亲姐姐。” “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1-07 23:26:39~2020-01-08 23:57: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hammer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倒也不必如此。我在救你这件事情上, 并未出力极多。”沈瑶月诚心道:“你大可因为赵公子一事,继续讨厌我。” “若是因着赵公子一事,我更加不应该讨厌姐姐才是。前几日我才明白, 当年并不是姐姐一人执着。赵公子明明一心倾慕你。”苏怀瑾着急道。 “你定是误会了。”沈瑶月忙道。 “不是, 是真的。当时你俩打马球, 虽然输了,可他第一反应是看你的神情, 有无失落。还有你上次被醉酒的那个什么, 叫什么来着, ”苏怀瑾轻轻拍了下额头没想起来:“不重要, 反正他发酒疯打人的那一次, 赵公子当时听到你在那里,立即就冲了过去, 还有……” “停停停。你上次不是说我打马球输了,丢了他的人吗?”沈瑶月越听越觉得不可思议,忍不住打断,指出她与之前言辞不一致的地方。 “我那不是气你吗?”苏怀瑾说:“可赵公子对你的一片真心, 却是比金针还真。” “此事只是苏县主的揣测,必不可能。”沈瑶月没有感情地说道:“赵公子他是京城第一公子,自小就是大家的道德楷模,多关心一点别人挺正常的。就像你刚才说的两件事, 我以前也见过他这样对许多人,没什么特别处。真的,我俩以前上一个家塾。” “当真如此吗?”苏怀瑾眼中流露出憧憬的色彩:“气质舒朗, 文质彬彬,我果真没看错赵公子!那沈姐姐,你能再讲一些以前他的事情吗?” “乍一说起来,我一时也记不起来什么。”沈瑶月随意敷衍道。 “没事,我时间很充裕。”苏怀瑾扯住她衣袖,虔诚说:“你慢慢想。” 沈瑶月觉得心好累,只好讲了一个流传不广的故事。苏怀瑾听了果然两眼放光,春心萌动,趁着这个时机,她不动声色地拿回衣袖,悄悄走了。 本以为讲完故事,这事就过去了,可是沈瑶月没想到,上次的故事,换来的是苏怀瑾更多的求知欲。 近来天气炎热,一日,太后在佛堂诵经后,沾染了暑气,昏倒了。太医院诸位医官尽力医治了几日,太后的身体却每况愈下。今上事母甚孝,每日亲去请安问药,并下旨着宗室,世家贵眷去城内皇家寺庙,为太后祈福。 旨意一下来,各家当即为太后祈福一事忙乱。毅王妃自然带着沈瑶月去,苏怀瑾自然也跟着母亲去。 大家每日吃了素斋后开始诵经,诵上半个时辰,方才停止。官眷们往往不急着离开,而是待在庙中,寻一僻静处,抄会经书,捡些福豆,继续做些功课,以此展示各自的诚心。 也有的人会趁着现在的空子,找平日里想见到,却不好见到的人。永宁侯府来的,恰是沈容月,刚才趁着人不注意,还朝沈瑶月打了个招呼。 明日便是初一,几位公主王妃便同寺庙主持商议,举办一场更加盛大的祈福诵经会,并施舍京城老弱无依之人。 沈瑶月虽无事,不好单独回去,就在外面等着。太后重病和诵经祈福一事,同前世无甚分别。当时她嫁入太师府不到一年的光景,每日疲于应付家事。祈福的旨意下来,当时赵冉之母却称旧疾发作,不能出门。府里的正经女眷,便只剩了赵冉年近七十的祖母,和刚刚六岁的妹妹。 她只得一人忙碌,每天只能睡两个时辰。她是个要强的性子,本就在太师府中有些尴尬,遇上正事,更不想被人看轻。彤儿哭着劝她,她咬牙撑了过去,可刚结束祈福,就病倒了。身子骨越来越不好,正是从这件事开始。 可刚才在前殿看到了赵冉的母亲,整个人精神得很。沈瑶月心中便有一些怀疑,前世的赵母,是真的病了,还是为了折腾自己故意装的? 想起前世纠葛,不仅心情烦躁。可一想起顾辰飞那日说过的话,又想前世都过去了,沈瑶月心里没那么别闷了。 一切都会好起来。 正想着,沈容月带着丫头过来了。上次沈瑶月落水,沈老太太对当日不顾脸面吵架一事,颇有些抱怨,便只派了仆人去送东西,不许家中之人探看。沈远舟因着在舅家,早已跟舅母阮氏过来。可沈容月却不行。 当下见了,放了不少心。 看她一脸释然,沈瑶月道:“看见我,可是放心了?” “嗯。”沈容月道:“那日行宫的事情,吓了我一跳。” “都过去了。你在家中如何呢。”沈瑶月道。 “大多时候,还像以前一般。只是现在家中的事情,老太太让我管了不少。”沈容月道。 “是好事情啊。”沈瑶月闻言便猜到了原因,因着前车之鉴,沈老太太宁愿自己管家,都不会交给梅姨娘。可天气越来越热,她年纪也大,身子难免不爽利,便让沈容月来烦恼。“可有吃力之处?” “我太愚笨,老太太常有不满的。”沈容月神色有些黯然。 第41节 沈瑶月心想,不是你的问题,老太太只要看人不顺眼,做什么都没用。她便说道:“不要气馁,尽管去做。平日大可同老太太说些甜软话,她心里畅快,便少些吩咐。” 不擅言辞的沈容月心中茫然,看了看日影,说道:“时候不早了,我得赶回去了,否则老太太又有吩咐了。” 沈瑶月无奈,只得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盘算着回头将沈老太太的偏爱之物写一遍,交给沈容月,让她照着上面的讨好一下,可以少许多挑剔。 正想着,忽听到苏怀瑾亲昵的声音响起:“沈姐姐,我可算找到你了!” 最近几日,只有得了空,苏怀瑾就会凑过来。沈瑶月从一开始的惊吓,变成了如今的麻木,连她要说什么都猜得出来,肯定又是赵冉。见她过来,不躲不避。 可苏怀瑾却叹道:“刚才那是姐姐的亲妹妹吧。我今日才知道,姐姐对自己妹子,是这样好的,原来我一直是讨嫌的。”说完眼神有些落寞,大大的眼睛泫然欲泣。 给太后祈福,万是不能哭的。怕被人瞧见了后患无穷,沈瑶月忙安慰她说:“没有没有。前几日我只是有点不习惯,今日瞧见你,觉得亲近了许多。” “当真?”苏怀瑾眼睛落寞完全消失。 “正是。” “太好了。”苏怀瑾高兴起来,一开口就回到正题:“上次姐姐给我讲了那个故事后,我还想听,姐姐今日能给我讲个新的么?。” “这不好吧。我已经是有夫之妇,总谈论别的男子有失体统。”沈瑶月一脸正色道。 “没关系的。我知道沈姐姐是何人品,光风霁月之人!”苏怀瑾说:“更何况此地只有我们两人,这俩丫鬟也都是你我的心腹,何必担忧。” “……”沈瑶月一阵无语:“我今日牙有点疼,要不改日吧。” “那便改日!”苏怀瑾关切道:“姐姐既然牙疼,我就去府上看望姐姐。” “不必!”沈瑶月正好瞧见毅王妃出来,急急地跟着走了。 可为太后祈福之事,要进行一段时间。沈瑶月每天都尽力躲得苏怀瑾,常以失败告终,是以,她几次向王妃告假,时常绞尽脑汁地想理由。从院里的猫狗急病,到她自己不舒服。 “娘,我明天便不去了吧,我觉得有些不适。”沈瑶月犹豫半晌,方才说道。 “你哪里不舒服?”毅王妃忙问。 沈瑶月没反应过来,就道:“只是些许头晕。” “可有恶心呕吐?”毅王妃眼前突然一亮。 沈瑶月迟疑了下,点了点头。 毅王妃忙一叠声命人请太医过来。 沈瑶月忙说:“没什么大事,只歇歇便好了,不必劳烦太医。” 毅王妃嗔怪道:“这怎么能行,你安生躺下,太医马上请过来。” 沈瑶月无奈,只好在一旁的榻上躺下,丫鬟们为她遮住帘子。毅王府离太医院不算远,两刻钟的功夫太医赶着进来了。 “给王妃请安。” “供奉快请起来。”毅王妃忙命人带着太医进去。“我儿媳近几日身体不适,劳烦供奉看看。” 太医听王妃殷切吩咐,连忙去给帷帐后面的人把脉。问了一会儿脉息,依旧出来回道。 “应是这几天天气炎热,被暑气侵染,因此少食。”太医道:“不妨事,王妃不要担心。” “没有其他什么?” “这倒没有,少夫人身体一向康健,之前经受了些寒气,慢慢将养便好,王妃不必担忧。”太医恭谨道。 毅王妃有些失望,面上依旧如常道:“带供奉去喝茶。” 沈瑶月想幸好昨日诵经的时间有点长,否则装病就被发现了。一下床却看见毅王妃满脸关爱地看着她。 “唉,你不必失望。你们毕竟年轻,孩子暂且不急的。”毅王妃慈爱地安慰道。 原来王妃是误会了……沈瑶月倒真的不着急,可看着毅王妃关怀的眼神,她尴尬地说不出话来。 傍晚,顾辰飞从刑部回来,听到沈瑶月请了大夫,急忙回了流韵居,问道:“听说今日请了大夫,可有什么事情?” “无事,只是有些中暑,不必担忧。”沈瑶月忙道。 顾辰飞打量她气色并无异常,放下心来:“没事就好。” “这几日事情又多,天气又热。等着到秋天的时候,我们一起出去走走。”顾辰飞道。“我都想好了。到时候我在刑部请个假,咱们两个,带上咱娘和薛桐那小子,不带上老头。去城外的别庄,住上几天。你觉得呢?” “不带上王爷会不会不太好?”毅王爷平日公务繁忙,沈瑶月鲜少见过他,是以称呼王妃十分亲近,称呼王爷十分生疏。但想想顾辰飞喊自己爹也没个正形,说不好他二人谁更不尊敬一些。 “理他呢!”顾辰飞道:“我其实连薛桐那小子都不想带。本来只想我们两个出去,但一想不能抛下我娘,只好带着薛桐,让他多陪着些。” 原来带上薛桐是这个用处,沈瑶月心中颇是无语。 说完计划,顾辰飞没再开口,只在心里打算。两人只隔着一张桌子,静静地坐着,却无丝毫违和和不耐。泛黄的灯光透过薄纸洒在屋中,凉风吹进来,让夏夜既清透又温柔。 想他平日里总是凑过来陪自己说话,既亲近又有鲜活气儿。又想现在的安静,亦是不同的家常相处之道。沈瑶月心中一动,偏头看对面人的眼神,温柔得让人心惊。她明白这眼神的含义,便道:“你是想说什么?” “有件事情呢,我们得商量一下。”顾辰飞带着一点儿讨好:“是这样的,我上次不是搬出去了吗,娘她一直有点担心。要不我还搬回来吧,就和以前一样,睡在外间。” 上次沈瑶月虽说让他去书房,他倒也没听话的跑到前院。而是让丫鬟们收拾了旁边的屋子,住了进去。 院子里的丫鬟,大半都是王妃指派过来的。有此变数,怎会不知。她一直担心两个人拌了口角,可又不好开口,只好让丫鬟们盯着点。 以前两人隔墙相对,沈瑶月心中没有什么想法,各自相安无事。可现在两人的相处却是变了许多,不免局促起来。 “我没有什么意思,我只是不想让娘担心我们。”顾辰飞正色道,说得好像自己没有半点私信。“我对你的心意,你大可相信。你看,我说过坦诚相待,便会坦诚相待。说过好好表现,便洗心革面,每日都在家中。” 继上次之后,顾辰飞一直有做一个好夫君的心意,比先前还要认真。所作所为,看在眼里,见他目光灼灼,满是期待,沈瑶月犹豫了一下,便道:“我……” 外面正好有人窃窃私语,她便问:“谁在外面?” 明春推门进来:“少奶奶。” “是你,有什么事?” “王妃让我过来同少爷传句话。”明春说完后便停住了,意思是须得避开少奶奶。 “哦,那你们去说吧。”沈瑶月明白有不便之处,就起身去里屋。 “直接说,不必瞒少奶奶。”顾辰飞坐在凳子上道:“早说过了,我不会再瞒着你。” 可明春依旧一脸犹豫,并不想开口。沈瑶月便要走,结果被扯住衣袖,顾辰飞轻轻将人拽回来,吩咐明春道:“说啊,还能有什么事情?” “今日问诊一事,少奶奶上次受了寒,好在身子骨康健,只需要好好将养便罢了。”明春一咬牙,只好违背王妃的吩咐说了:“王妃让我来悄悄同少爷说,少奶奶的身子骨,一时半会没有孩子,倒不必着急。” 顾辰飞听明白了,顿时一脸哭笑不得,怪不得要避开呢。脸上的笑意正好对着沈瑶月几乎无法维持的平静,“手。” 顾辰飞乖乖地将手松开。沈瑶月故作平静,等明春出去了,红着脸去了内室。 想到刚才明春说过的寒气,他有点不放心,想了想走进内室,“太医说你体内有寒气,真的不要紧吗,要不要再请人来开药。” “很好!我没有事情。”沈瑶月将脸埋在被子里,一时缓不过劲。 “哎,又生气了。”顾辰飞摸了摸鼻子。言言 这事情只能去问明春了。顾辰飞想好之后,看着埋头在被子里的人,心想自己搬回来的事情,此时可万万不能再问。万一被迁怒了,可就不好了。 听见房门开关的声音,沈瑶月知道屋子里的人出去了,方才深深地呼吸了下,坐起来。她伸手摸摸自己的脸颊,有些热,若是照镜子的话,应当是不好看。 身体不适的托辞万不敢说了,回头毅王妃再提起孩子的事情,可不是闹着玩的。 在一众太医的努力下,太后的身体渐渐康复,终于能下床了,祈福诵经将在两日后停止,眼看就要闲了。 最近刑部却是有几分繁忙。如今年中小考,再加上京兆尹衙门有人越狱,竟有上个月刚捉拿到的穷凶极恶之人。 刑部自然跟着稽查督办,顾辰飞平日里在刑部里做事,算上来回,大约五个时辰的样子,多是待在部里。可现在,整日出去跟京城各处打交道,甚至吃完晚饭后,依旧要去忙碌。 可他最近好相公的身份做得有点上头,只要不是特别赶时间,他总会回家同沈瑶月吃晚饭。 出门前,看着要去寺庙的沈瑶月,顾辰飞说道:“等我晚上一起回来吃饭!” “若是很忙碌的话,不用这样跑来跑去,吃饭也没个安生。”沈瑶月心里明白他的意思,可看他劳累,觉得他不如在刑部里歇息。 “我可是要好好表现的,你不能拦着我!”顾辰飞说完后,忙忙地走了。走出毅王府,他察觉到一丝异样。 看他执着,沈瑶月颇感无奈,只好任由他去。自己仍旧陪着毅王妃,去了寺庙。 沈瑶月躲了许多时日,终究还是遇到了苏怀瑾。 “沈姐姐!” 苏怀瑾这个人,虽然脾气差了点,但是嘴甜起来特别甜。被她喊久了姐姐,沈瑶月想起自己妹妹,突然有点恻隐之心。 待苏怀瑾夸赞赵冉一番后,沈瑶月似是无意地说道:“其实,徒有其表的人事并非少见,有的贵公子,看起来情深义重,回头说不定娶上十八房小妾。有的砍柴农户,看着长相和性子粗糙些,却能靠自己的力量,将自己的重病娘子从阎王爷那里拉回来。” 刚才的都是她前世今生,亲眼看见的事情。不过是隐了身份名姓,以此劝解苏怀瑾,不要因着表面,用尽全部力气,倾慕一个人。 “我没有见过姐姐说的事情。”苏怀瑾忽然道:“姐姐可见过太子殿下?” “并未。”太子殿下自幼流落民间,经历颇是传奇,沈瑶月虽听过一些,可前世今生,竟是从未见过。 “以前太子殿下在太师府时,我曾见过的。”苏怀瑾道:“当年太子殿下虽然身份未明,行事却是独一无二的。后来到了宫中,同太子妃夫妻恩爱,虽有侍妾,可同没有一样。可见世间,确然有才学和人品上佳的公子。” 自幼尊贵的人,是看不到内宅丑恶事情的。沈瑶月见自己的劝说没有用,便闭了嘴。 “而且我觉得,赵公子必定是一心一意的人。”苏怀瑾依旧满心倾慕地说道。 沈瑶月无奈地摇了摇扇子,心下叹了口气。如果不是前世的遭遇,她也想不到赵冉是那等行径。她不想再说下去,便道:“明日便不过来了,你的经文可都抄好了?” “哦,对对对。我差点忘了,多亏姐姐提醒我。” 艰难地绕开话题,两人又聊了几句,苏怀瑾的丫头过来说有人找,就去了。沈瑶月则去找毅王妃,谁料没走几步路,就瞧见有个人,正站在路中央。 “我竟是今日才知道,我在你心中是什么人品了。”赵冉冷笑道:“十八个小妾,这就是你不肯嫁我的原因?” 诚然,在背后说人坏话实在不好。沈瑶月被抓包后,也无紧张之色,她平静道:“我骂的是天下负心的男子,赵公子何必多想?” “我多想?你知不知道,这两年……你的心意我一直看在眼里,就连你送我的……”赵冉一向温和的表情鲜少露出不甘之色:“我还让我娘去提亲。” 那次提亲,竟然是赵冉的意思?沈瑶月越发不明白了,他明明一心喜欢胡莲心,索性就道:“赵公子如何想,关我何事?” “好,原是我一腔心意错付了。”赵冉深深吸了一口气,看起来气得不轻:“很好。” 瞧着赵冉慢慢转身,让开路,沈瑶月忙趁着一旁的空地走了。 这一个两个的,怎么都同前世,全然不同? 回了毅王府,沈瑶月心中惦记顾辰飞的话,便同丫鬟们商量预备点什么饭食。既好消化,又能让人减些疲累。 可是,饭菜都做好后,顾辰飞并未回来。 “对,少爷没有回来。”明春说道。 “跟着爷去的小厮,可有过来传话?” “说是刑部有事,今日不回了。” 第42节 早上还笃定好好表现的人,竟然夜里都不回来了。沈瑶月觉得他那般有韧劲的人,不至于突然变卦,应当是真有事情。 可是第二天,第三天仍然如此,甚至连小厮们都不怎么传消息了。 毅王妃发觉事情后宽慰她:“听你爹说,刑部这几天有事,比较忙。实在来不及传话,也是有的。” “嗯,多谢娘关心。他在外平安就好了。”沈瑶月心中隐有不安,感觉有事情要发生了。 第51章 沈瑶月有点惆怅, 闷闷的,不想说话。 以前日日能见到的人,偶然一日没有回来, 让她觉得偌大的王府, 到处都是安安静静的。哪怕流韵居每天都有鸟鸣狗叫, 都不觉得有什么热闹。 到第三日,想念变成了担忧。沈瑶月一向不想打扰顾辰飞在外忙碌, 可今日清晨被噩梦惊醒, 她耐不住担心让小厮们去刑部打听, 他今日如何了。 可从午后一直等到夜间, 小厮们才回话说, 无事,只有两个字, 并不说何时回来。 听了丫鬟们的转告,沈瑶月虽放下心来,却觉得有些反常。 到了第四天傍晚时分,顾辰飞出现在了流韵居门口。 彼时沈瑶月刚命人摆上饭, 看见他忙道:“没吃吧。赶紧再摆一副碗筷,去厨房里多端两碗菜过来。” “不必了,你们都下去吧。”往常顾辰飞看见她,都是还未说话脸上已经浮现出了笑意, 暖意直达眼底。可这次,他进来之后,脸上却是一直冷淡的, 甚至声音,听到人心里,都是一凉。 沈瑶月察觉到异样,忙问道:“这是怎么了?” “沈瑶月。”顾辰飞冷笑道:“你说怎么了?你同赵冉,还真是没完了。” 前世今生,顾辰飞从来没有同她用这般语气说话。沈瑶月放下碗筷,站起来道:“我与他无甚关系,你都清楚的。” “我清楚?可我不知道你俩在无人的时候相见。”顾辰飞讥诮道,可脸上的神情,却像是在嘲讽自己。 “上次我只是正巧遇到他,并非是和他有旧。苏怀瑾亦在不远处。”沈瑶月意识到有人同他说了什么,忙说道。 “正巧?上一次也是正巧吗?”顾辰飞笑了出来,嘲讽道:“上次在迎来客栈,他可是追着你走。” “上一次也真是凑巧。”沈瑶月努力解释道:“我同你说过的,当时是看了假道士在那里,才跟进去。可没想到赵冉也在那里,并不是刻意私会。至于他追着我,哪有此事?” “两次都是凑巧。沈瑶月,你骗傻子呢。”顾辰飞自嘲一笑:“成亲时我虽说并不妨碍你,可后来我的心意变了,也早早地同你说过。我对你好,总是盼着你有一天,能同我一般在意。你却总是犹豫,原来是在耍我呢。” 沈瑶月见他实在反常,就道:“你今日到底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能不能先同我好生说了。” “说?你哪里有实话。连嫁给我,都是为了你弟弟他们考虑。你的话,我哪里还敢信。”顾辰飞看到对面的人皱着眉头,嘴唇微颤。他视线微微偏离,不再去看,却依旧说着冷漠无情的话:“今日我们和离吧,我不想再继续遭受你的欺骗。” “和离?”沈瑶月愣在当场,忘记了接下来要说的话。 “怎么,舍不得我们毅王府的荣华富贵?我还是高看了你。”顾辰飞背对着她道:“你自己想吧,要么和离,要么我休了你。” “你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沈瑶月万想不到他突然绝情至此,整个人如站在空旷野地里,看着天空中不断有雷鸣闪电,最终瓢泼大雨,浇醒了自己。她抓住最后一线希望。 “真是做梦。我还想着给你留最后一份脸面,你还存着一丝指望,想继续骗你。我何必再费口舌,现在还是给你这一纸休书吧。”顾辰飞说完走了出去,毫不留恋。 沈瑶月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 刚才顾辰飞所说的话,虽然刺耳,可她反驳不得。两次和赵冉的偶然见面,虽然都不是她的本意,可毕竟是真的。若是被人远远地瞧见,告诉了顾辰飞,也是可能的。还有当日自己为了许婚,同沈老太太的说辞,竟也透漏了出去。 彼时她顾不上想是谁在背后做的这些事情。只想到刚才顾辰飞因为此三件事便要写休书。说到底,是两个人之间没有信任,是两个人的情分不够深厚。 她曾困惑于顾辰飞为何喜欢自己,因着他的真心有些惶恐,甚至会患得患失。可从头到尾,是他一直主动,是自己做得不够好,才让事情到如此境地。 这是她自己的错,怪不得别人。 流韵居里丫鬟婆子有几十个,刚才二人吵架的声音不少人都听到了。可听到顾辰飞说的话,没有人敢进来劝架。想起以前顾辰飞的恶名,其中一个胆大的丫鬟,去报给了王妃。 上房那边很快就知道了消息,毅王妃带着人急急地过来,正赶上顾辰飞往外走。 停住步子,顾辰飞看着母亲一脸失望地看着自己,默默地错开了眼睛。 “跟我过来!”毅王妃说完转身回了原路,到了上房的小花厅,丫鬟们都知趣地退出去,只剩心腹。 “跪下!”毅王妃道。 顾辰飞依言跪下。 “你和瑶儿怎么了?” “感情不和,不如早放手。”顾辰飞的声音十分冷淡。 “你以为你俩吵了什么,我一点都不知道,是吗?”毅王妃气笑了:“之前成亲不到半年就想纳妾,如今你又想休妻,你还真是翅膀硬了。” “我从小娘就不太管我,何必为了这种事情劳心。”顾辰飞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当日你说要娶,我三媒六聘的替你把媳妇娶进来,如今想要休妻,能是你说了算的?”毅王妃动了真怒,急喘了几口气:“你自由顽劣,我纵你容你,本以为你是个心性好的。一天天等的,终于看着你娶了媳妇收了心,日日上进,眼看就要抱孙子了,可你却!” 以往的时光里,顾辰飞看见自己母亲心情不佳,无论是什么缘故,早已劝的喜笑颜开。今天却不知道怎么了,宁愿惹怒母亲,也要休掉沈瑶月。 “我心意已定,母亲不必再劝了。” “好,好,来人请家法。”毅王妃咬牙道。 “王妃。”胡嬷嬷从未见过毅王妃要拿棍棒教训儿子,忙劝顾辰飞道:“少爷就说些软话吧,夫妻纵有一时不和,终究不是什么大事,何必惹得王妃不快。” 顾辰飞充耳不闻。 “去!”毅王妃看着儿子倔强,喝道:“你们如今连我的话都不听了么!”绿果急忙跑着去祠堂请了家法。 深夜的花厅里十分寂静,哪怕一根针落地,都能听得到声响。屋内的母子一站一跪,一个失望至极,一个无动于衷,都是沉默,以这样奇特的方式对峙着。 毅王府的家法是一个擀面杖粗的棍子,这棍子看起来无甚奇处,却比一般的木料沉上许多,动用家法的人,只须用上一份力,受罚的人都会疼上好久。 毅王妃接过,举起就要打。 顾辰飞依旧没有动容,默默地等着那一棍下来。良久,都没有打在自己身上。他抬头看手握棍子的王妃,手臂微微颤抖,她脸上的怒色早已经化成了深深的悲哀,久久无法下手。 “娘。”他实在是受不了母亲这样的眼光。 “别叫我娘,你个不孝子。你给我出去,我就当没养过你。”毅王妃话未落音,眼泪先流了下来。 这是第一次在母亲的脸上,看到如此伤心的眼神。顾辰飞心下后悔,回到毅王府后苦苦支撑的冷心冷面,终于崩塌,他跪地向前几步,轻轻地道:“娘,我错了,你别生气。” “你刚才不是挺硬气的吗?”毅王妃声音哽咽。 “是儿子一时任性,惹了娘生气,您就消消气吧。”顾辰飞恳求道。 “你那些浑话,难道只有我听了伤心吗?” “是我错了。”顾辰飞说:“以后我绝不如此任性行事。” 毅王妃无力地摇了摇头,最终说道:“你回去吧,看看瑶儿如何了。” “是。”顾辰飞答应了,却是慢慢退着出去,确定母亲无事。到了快要走出屋子的时候,方才转身。 “等一下。”毅王妃叫住顾辰飞,好像有什么事情要说,但她只是望着,并不开口。 顾辰飞屏住呼吸,维持住镇定看着自己母亲。 许久,毅王妃方才说了一句:“你去罢。” 看着母亲终是什么都没说。顾辰飞松开因为紧张而攥紧的拳头,转身出去了。 夜色如水,月光空明,行走在院子里,身边不时经过巡夜的仆人向自己问好。顾辰飞都只是点点头,心中想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思索着对策。事已至此,想到刚才两位至亲之人的反应,顾辰飞心中最后几分犹豫终于消散下来,加快了去往流韵居的步伐。 按照往常来说,流韵居已经关紧了院门。可因为自己刚才好一番折腾,院子里恐怕没有平静下来。 自二人吵架后,沈瑶月一直在哭,彤儿和紫烟在旁劝慰。明春怕屋里人太多,便带着人站在廊下,听着里面人吩咐。 她虽是王妃指过来的,可平日里都同沈瑶月待在王府。沈瑶月是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子,平日里不会磋磨下人,对她们几个,同陪嫁过来的人都是一样的。想想这两日沈瑶月因着挂念顾辰飞没回来,每日都不得好生过,可少爷一回来就胡乱发作,她心里那杆秤早已偏到了沈瑶月那侧。 看着屋里安静了下来,明春吩咐婆子说:“把院门关了,锁上该睡了。” 婆子依言过去,却看见自家少爷出现在了门口,悄悄地遛了进来。 顾辰飞站在院子门口,伸手招了招端着盆子的明春:“少奶奶如何了。” 明春皱着眉头,看着半个时辰前径直而去的少爷,没什么好气息:“少爷是问少奶奶?您走了之后,她哭了好一阵子才被彤儿和紫烟劝下来,刚刚已经躺下了,明天估计能和少爷签和离书。” 顾辰飞听了,轻叹口气,看着那间灭了烛火的房间,默默无言。想起前几日的诺言就被自己轻易推翻,他忍不住唾弃自己。但他这次定了主意,已经决意,日后无论发生什么严重事故,都不会先放手了。 确切地说,就算是沈瑶月有一天打算不要自己了,他一定要想法子,再将人拽回来。 明春看着他眼神一会儿悲伤,一会儿心疼,一会儿后悔,一会儿坚决,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就离开了。 一整夜,沈瑶月都不曾好生睡,只是躺在床上。醒来后,就听见两个丫头在外面悄声说话。 “姑娘醒了么?”彤儿过来问道。 “应当没有,先让姑娘多睡会吧。实在不行,待会再喊她。”紫烟猜到沈瑶月可能没有睡好。 “他怎么这样啊!”彤儿还是生气,门口有一棵花树,刚种了三个月,她气愤的薅着叶子。 “兴许是姑爷太年轻,可能是真的吃了醋,口不择言,也是有的。”紫烟一如既往地沉着冷静。那日吵架的内容她听到过,自家姑娘婚后虽然遇见过赵冉,可哪次不是在光明正大的场合里。只是碰巧罢了。 “真是气死我了。亏着我以前还夸过他那么多次,就这样对待我们姑娘!”彤儿手上不停。 “你打量姑娘哭过是个什么神情呢?”紫烟却是问道。 “当然是被姑爷寒了心。” “不是,你看姑娘刚开始是挺伤心的,可后来却像是冷静了下来,没有那么……”紫烟想不出来如何形容。 “你是说姑爷他可能有苦衷?”彤儿跟着反应过来,却又道:“可这也不对啊。”她一时疑惑,手上的动作更快了。 “树都快被你薅秃了,姑娘回头缓过神来,又该心疼了。”紫烟提醒道。 “就算是有苦衷。可我一想起外人说起过的‘小凤娘’什么的,我就……”彤儿用力一薅,却握了个空,花树已然秃了顶。 外面两个丫头唧唧咕咕的,里面沈瑶月独自坐在屋里。 昨夜在伤心之下,她哭了很长时间。可等着回过神来,沈瑶月终于将其中的反常之处理了一遍。 前世的顾辰飞,再过一年,便做了将军,最终凭借自己的才干,身居高位。除了能力出众以外,还得有沉着稳重的性子。 在她眼里,如赵冉那般阴沉之人,一般来说,很难对付。可是顾辰飞能斗倒此人,说明了他的手段必然在此人之上。 像昨夜那般没甚缘故的急怒,只是轻信别人的挑拨便发作,显然十分反常。 八成是发生了什么变故。只怕不是什么小事。 可一想起自己问他是否有事,顾辰飞那个恼人答复。还想把自己赶回永宁侯府,可永宁侯府的情形他又不是不知道,那里怎么是家呢。她渐渐觉得心里有气,一时半会儿消不下来。 想着终究要面对,沈瑶月便将丫鬟们叫进来梳洗。 第43节 打听到沈瑶月梳洗好了,早已做好准备的顾辰飞急急过去。 “出去。”沈瑶月从铜镜里看见他轻手轻脚,本来平复的心境,更是气了。当下依旧背对着他,冷声道。 “哎哎,别赶我。”顾辰飞无视嫌弃,厚着脸皮蹭上来说。 “也是,这是你顾少爷的家。”沈瑶月冷笑道:“要走也该是我走。你休书准备好了吗?” “别走别走,昨晚是我莽撞了。”顾辰飞忙道歉:“我错了,求你原谅我。” “彤儿,紫烟,收拾包袱。”沈瑶月吩咐说,人走到了外间。 “你别走,我娘会打断我的腿的。”顾辰飞忙道,他现在一点都不敢惹自己的那个娘。要知道毅王妃将门虎女,嫁了夫君后,在功勋之家看朝堂风云迭起,什么风浪没有见过?可一向彪悍的她昨日突然心痛哭泣,着实把他吓了一跳。 “我出身微寒,就像你昨日说的,比不上你们毅王府。王妃若是管教儿子,也是她自己的事情,关我何事?”沈瑶月毫不动容。他会说的狠话,她难道不会么。 “今天没有马车。”顾辰飞道:“坏掉了,我让他们全都抬去修了。” “我还走不回去吗?”沈瑶月道,她在乡下那几年,爬几座小山都不在话下,虽说现在体力不如以前,可多走几步路,倒是难不倒自己。 “别啊,你家到我家十里地,走回去容易累着你。”顾辰飞讨好道。 “我就算累死,也不能留在这儿,惹你的眼。”沈瑶月道。 “不惹眼,我特别乐意看到你。”顾辰飞非常真挚地说,让人感觉下一刻就能把一颗真心呈在心上人眼前。 沈瑶月吵到这儿,反而是眼圈一红,差点哭出来。她真的快没脾气了,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想说什么。 “别哭呀。”顾辰飞觉得自己的心都快碎了。他真的错了,他不知道姑娘该怎么哄才能好。看着她伤心成这般模样,他想,自己昨晚到底为什么会做那种事。 沈瑶月转身回了里间,顾辰飞正要追上去,彤儿放下门帘,将他挡在外面。 “少爷快走吧。”彤儿道:“我们刚劝好姑娘,又被你气哭了。难道你在这里,要继续气她么?” 顾辰飞闻言,觉得有点道理,此时的自己,当真是不讨人喜欢。当下思索片刻,便从屋子里出去了。 等她先缓缓。若再哭下去,嗓子该哑了。 其间几次,顾辰飞想进去,都被拒绝。 偏生刑部上次那个帮过自己忙的小吏严舒要找自己,他又不好将人随便打发了,只好嘱咐明春。 明春看他失败,瓮声瓮气地说道:“少爷有什么吩咐。” “今日若是少奶奶要回娘家,务必拦住了。” “可少爷之前赶人回家,少奶奶也当了真。若是换作我说,恐怕是人微言轻,不如少爷的一番话有分量。”明春身为王妃亲自挑选的丫头,说话想讥讽人的时候,倒有几分功力。 顾辰飞讪笑道:“就当我求你们了,把昨天的话忘了行吗?总不能真的让她回去吧,她那个家……” 明春最终还是同意了。 顾辰飞忙去了刑部,等到回来已经是傍晚。发现沈瑶月真的没有走,他松了一口气。 “少奶奶今日一直坐在屋里?” “嗯。”明春答道:“少奶奶没吃东西的,午间王妃过来劝,勉强喝了碗粥。” 夏天天长,想着她一天没怎么吃饭,又因着同自己怄气,只待在屋里不肯出门。顾辰飞琢磨了片刻,知道拖不得了,再拖下去身子骨得出大问题。 “姑娘好歹用点东西吧。这样干熬着,怎么受得住。”紫烟劝道。 “放那吧,我实在吃不下。”沈瑶月恹恹地说,她早上把顾辰飞撵走了,可见他真走了,又没回来,心里一直有点放不下。 “可……” “不好了姑娘。”彤儿紧接着进来说:“姑爷来了,他带着搓衣板来的。” “搓衣板?”紫烟惊讶道:“姑爷不会是要跪这个吧。” “理他呢。”沈瑶月冷哼道,他虽不羁,可没到这份上。 “姑娘,既然少爷已经软了态度,要不就给个台阶吧。”紫烟也觉得不可能跪,但此时还是需要劝着些。 “姑娘都说了。”彤儿不同意紫烟的看法,又要关门道:“少奶奶还是不许您进去。” 明春同明夏交换了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 顾辰飞一手托着搓衣板,一手撑着门道:“好歹让我劝劝她,都一天没吃饭了。你们放心,我保准让她吃饭。” 彤儿犹自不信,紫烟过来将人拉走了:“先走吧,解铃还须系铃人。” 进了门,顾辰飞看着沈瑶月半靠在窗边的小榻上,比平日更显柔弱。他心里一阵惭愧,试探问:“还生气吗?” “出去。”沈瑶月连头都没回。 这要再出去,还算是人?顾辰飞气势十足,将搓衣板扔在地上,猛地一跪:“娘子,我错了。” “你这是做什么?”听到动静不对,沈瑶月回头一看,愕然问道。 “你不能离开我。”顾辰飞死皮赖脸地说道,他跪得地方,既不算近,怕烦到她,又不算远,恰好能观察到她的细微变化。 沈瑶月只是皱着眉,刚一开口忍不住带着泣声:“你也不必如此。高兴来哄我,不高兴就让我走。” “那天是我太冲动了,我不是人!”顾辰飞痛心疾首。 沈瑶月看他这样,心里一乱,笑不出来,竟是又哭了:“你不用和我扮些没趣的东西,这里有没戏台,你又不是那混饭吃的小生。” “我知道你生我气,但好歹顾虑自己的身子。”他不会安慰人,当下手足无措起来,想了半天跪在搓衣板上来了句:“要不你打我吧,好歹能解解气。真的,求你了。” “谁稀罕打你。”沈瑶月被缠得没办法,有点嫌弃地说。 “为着这事,昨夜我娘想打我来着。”顾辰飞回答说。 “王妃一向疼你,倒不敢说为着我。”沈瑶月嘴上却不肯认输。 顾辰飞叹道:“你知道我娘为什么一直待我好,万事都由着我吗?” 沈瑶月对他家中诸事,一直有些好奇,却是没有赶着问。 “我九岁那年,生了一场病,身体一直不好。后来找了名医,医治好了以后,她特别担心我,生怕我有什么闪失,故而百般宠爱我。我因为一些事情,和我父亲关系一直不太和睦。可她从来不觉得,只是一味的偏袒我,爱护我。我有时候都在想,何德何能,我会有世上最好的娘。”顾辰飞停顿了一下,方才说道:“可后来有一天我知道了一件事。她并不是我亲娘,我是我爹和另一个人的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我承诺这是男主最后一次摸不着头脑的操作。 第52章 “什么?”沈瑶月本来看他说些什么出来, 可听到这个,也吃惊起来。这些时日,毅王妃对顾辰飞, 当真是无可挑剔。连自己都被爱屋及乌, 在王府里过得极是称心。 “你也惊讶对不对。”顾辰飞叹道:“我十一岁那年重病, 我娘当时忙碌无暇管我,是堂姐顾苁带着我去西边求医。可有人悄悄说, 我不是她生的, 所以不被管。后来有一次同我爹发生争执, 提及此事, 我爹告诉我, 我确实是他和别人所生,并令我不许说出去, 怕我娘知道伤心。” “怀胎十月,王妃怎么可能不知道?”沈瑶月觉得不可思议。 “怀孕是真。可我娘当年怀孕时身体不好,那个孩子生下来没多久就没了。因着难产,大夫说她这辈子都不能有孩子。我比那孩子早生了半个月, 便被我爹抱了过来,顶替了他。” “这么多年,王妃真的什么都不知么?” “我娘当年从边境来到京城,只带了一个嬷嬷。而那个嬷嬷也怕她伤心, 就答应我爹隐瞒真相。可今晚我觉得,她大约是知情的。”顾辰飞苦笑一声:“也是,自己的孩子, 怎么可能分辨不出来。不过,我虽和你摊开说了,但她只要一日不说,我们都要装作不知道。” “我省得。”沈瑶月当下应道。 “你答应不走了?”顾辰飞很快顺杆往上爬。 沈瑶月不为所动:“你继续讲。” “哦。”顾辰飞眼神灰暗下来,方道:“以前我以为生母是因为出身低下,才被我爹隐瞒起来。可最近有人告诉我,我的生母,来历并不普通。” “是何来历?”沈瑶月已然明白,这才是顾辰飞决意撵走自己的理由。 “是南诏郡王的女儿。”顾辰飞说道:“四十年前,南诏吉庆郡王出使中原,同一个汉女,有过一段缘分,有了一个女儿,便是我生母。而那位南诏郡王,从没有管过这对母女,她们便一直居住在京城。” 沈瑶月明白了。本朝近些年看起来平安无事,实际上有两个十分强大的敌人,南诏和戎族。四十年前,那位郡王回到南诏国,没有两年,便掌控了南诏的实权,同中原起了一场战事。尽管那场战事后,南诏国并未再起战事,但毅王爷同南诏王室之后有这段事情,若是被人获知,必会引起朝廷疑心。到时候,甚至可以告毅王爷勾连外族,这可是祸及全家的罪名。 毅王府虽有丹书铁券,沈瑶月知道,丹书铁券可保护贪官、佞臣,却不会维护与外族勾连的奸细。 而顾辰飞,便是勾连的活证。 知道他是想在事发之前将自己摘出去,沈瑶月叹道:“你站起来吧。” “你不生气了吗?”顾辰飞语气有点飘。 “你跪着是打算明儿个把膝盖跪肿了,等着我伺候你吗?”沈瑶月嫌弃说。 “不敢不敢。”顾辰飞直直地站起来,实则膝盖处有点麻,当下假装无事发生,坐在一旁。 “是谁告诉你的,当真可靠?”沈瑶月问道。 “上次在行宫,有个老侍卫一直盯着我,你记得他吧。” 自然记得。沈瑶月点点头,终于知道那个老头为何当时那般反常。 “他以前是生母的下人,后来生母离世,他武功不错,便做了巡城侍卫。现在年纪大了,去年被调去行宫做些看岗哨,防备山上野兽的活。”顾辰飞想了想,将自己左手的衣袖向上挽了几圈,说道:“我胳膊上这几个红点,自小便有的,我一直以为是胎记,老侍卫告诉我,这是我当时的奶娘不小心用香灰烫的。前几日,我特意去找了城东那个擅长治疗烧烫伤的,他告诉我,确然是后天烫伤。” “除此之外呢?”沈瑶月觉得,虽然顾辰飞的生母的确不是王妃,胎记一事勉强算是证据。只是如此便认定自己是南诏王室的后代,太草率了。 “老侍卫给了我生母留下的几件东西,我比对了一下,上面有南诏王室的印记。我寻了当年的住址,可宅子早已焚毁于火灾。我想办法查了些卷宗,发现宅院的地契,曾经掌握在一个人手里。而那个人,常年隐于暗处,别人不知道,我却知道那人是我爹心腹。还有……”顾辰飞当下将老侍卫提供的所有证据,和他一一核实的事情讲了一遍。 沈瑶月仔细听了,确然如那老头所说,顾辰飞的母亲来自南诏。对照证据后,他必然觉得,毅王府上下,早已脱不了关系,可她若是同毅王府撕破脸面,这几年就算是被人嘲笑。可若有一天,身世被揭穿,她能因为被休弃,安生保住一条性命。 想清楚关窍,沈瑶月忍不住问:“你就不信我能与你共患难?” “我相信。”顾辰飞毫不怀疑,那日才执意写休书。 “那你还撵我?”她重生一次,不怕与人患难,只要身边的人真心相待,就算真的不圆满也没什么。 顾辰飞看着她,慢慢说道:“可我娶你,不是为了让你吃苦的,更不想让你有性命之忧。瑶儿,我希望你能一世平平安安的。” 他总是在许多时候,悄悄做事,想要维护自己。两人对视良久,沈瑶月强压情绪,继续问道: “你的生母,是因何离世的?那座宅子……”她觉得故事中的毅王爷好像有点不对头。 “你不用担心老头。我当年问他,他不肯告诉我生母是谁,无非是怕我年纪小,泄露出去。我也不敢追问狠了,毕竟一旦动静大了,娘会知道。”顾辰飞讲了些他们家奇怪的相处之道,最后总结说:“他这个人,一辈子都在做忠臣,对自己的家人不管如何,都是一味护短。他做不出杀母留子的事情,老侍卫也肯定过,生母是病逝。” 沈瑶月放下心来,问道:“以后你打算如何呢?” “我如今想好了,先瞒着,老侍卫说了,此事只有他自己知道。而他自己,只是想见见我,并没有别的意思。我爹当年做事仔细,将宅子都毁掉了。好端端的,大家不会疑心我的生母是南诏人。既然如此,我就好好混出个名堂,让毅王府依旧保持屹立不倒。就算真有那么一天,就让皇帝想动我们,也动不了。”顾辰飞笃定地说道,第一次对权势显露出来野心。 这才是上辈子他的死因吗?因为位居高位,身世却是可疑,当时的皇帝动不了他,便直接找人刺杀了他。 沈瑶月看着他,久久说不出话。 “你这是吓到了吗?我就是说说今天的想法,而我就算要朝着权臣努力,一路上也会听你的话,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啊。”顾辰飞保证道,还以为是自己的野心吓到了她。 她想,这辈子,自己要好好活着,省着万一顾辰飞再去易于埋伏的荒山野岭给自己上坟。 第44节 “我想起一件事情来。”沈瑶月收回目光,说道:“你到底是从哪一天,开始没个正形的?” “这是另一件事情了,一天没吃饭呢,咱先把饭吃了成么?”顾辰飞道:“你再不吃饭,回头你的丫头们要厌烦死我了。” “委屈?” “不委屈。她们对你这么忠心,才是好呢。”顾辰飞扶着她从小榻上下来,吩咐人端饭。她进来之前,吩咐过她们半个时辰后来送饭,此时刚刚好。 一天没吃,饭食以清淡为主。本就是夏天天热,突然腻着了,更不好了。 摆完饭后,顾辰飞忙忙地给人夹菜,一直劝道:“多吃一点,吃了有力气。” “要那么多力气做什么,我又不做苦力。”沈瑶月看着碗里的菜摞了许多,忙拦道。 “但你几天没吃,一定要吃好了。身材窈窕的事情,过后在考虑。”顾辰飞一顿饭只是看着沈瑶月,生怕她吃少了。 “你也没好生吃吧。”沈瑶月看他殷切望着自己,无奈道:“先自己吃饱了,我们再说话。” 这几日的查证和担心,顾辰飞自然同沈瑶月一样,寝食难安。但他一向不喜欢示弱,可此刻若说自己好生吃饭,顿顿不落,更是不对,犹豫了半晌,低头用心吃饭。 第53章 等着丫头们撤了饭菜退出去, 又是新一轮的询问。 顾辰飞当下亲自倒茶,将一切安顿好,赶着道:“问吧。” “你知道自己不是王妃所出, 是你后来行事大变的原因么?”沈瑶月便问道。 “算是其中一个原因吧。当时知道这消息, 那种感觉, 真不知道怎么说。”顾辰飞低声叹气:“真的挺茫然的,就不想待在家里。” “其实这般度日蛮惬意的。”沈瑶月凉凉道:“整天在勾栏里, 环肥燕瘦, 早就乐不思蜀了吧。” “没, 天地良心, 我去那里, 只是为了练武。” “你窝在那里,是为了练武?”沈瑶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顾辰飞老实道:“再多一点, 就是和大家学些乐器。” “王府不肯给你请教习吗?”毅王爷就一个孩子,若是想学,文武教习自然是一顶一的好。 顾辰飞道:“我一开始是习武的,可大病之后, 我娘就一直看得我很紧,生怕我累着。不过我后来练武的事情,要从我的叔叔说起来。” 想起毅王妃和顾辰飞,都对王爷的弟弟一家, 都无甚好感,沈瑶月一直好奇。见他今日终于直言,她当下不掩情绪, 就道:“快说吧,别绕弯子了。” “我和你说过的堂姐顾苁,就是我二叔家的孩子。你之前有没有听说过?” “模糊听闻过一些,似乎是远嫁了。”沈瑶月知道此人,正是顾芸的同母姐姐。 “你可知她为何会远嫁?”顾辰飞眼神有点冷:“当年,堂姐恋上一个武功极好的商户之子,求二叔同意。二叔并不同意,堂姐就在院中跪了两天两夜。那时候还未分家,老爹听说了,就去劝二叔成全,儿女的幸福比较重要。那侠客人品尚可,家中父亲领着皇商,家世富足清白。老爹当时承诺可帮他求个一官半职,名声上也过得去。但我那二叔比一般人都要在意门户之见,表面上应了父亲,背地里却安排了一门亲事,不过远在蜀地。” “可是不嫁那人,也未必要嫁到那么远啊。”沈瑶月觉得这件事情过于反常了。“亲家是什么人?” “那边的巡抚次子。”顾辰飞道:“本来没打算嫁那么远,但那家在当地极有权势,且亲朋遍布整个西南。二叔和姑姑两家人,虽靠我爹帮扶,可对我们家,却是一点情分都没有的,只想着取而代之。故此,宁愿将女儿远嫁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也要换最大的利益。” “竟是这样。”沈瑶月明白家中但凡在意一些,都不会将女儿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受了委屈,无人帮衬。 “那你习武是和他学的?” “嗯。一日我出门的时候,见到一个汉子在街上匍匐,受着重伤,却是仍然在爬,嘴里念的是堂姐的名字。”顾辰飞道:“我当时虽不明白缘故,顺手救下了他。” “是那个堂姐倾慕的人?” “对,是他。他本来是什么都不肯说的,是我看见了我二叔的家丁几乎追到医馆里来,才明白其中必有隐情,就问了他许多遍,才知道他就是堂姐的心上人。” “你二叔竟然命人殴打他?”沈瑶月明白过来。 “是。二叔为绝后患,约他私下见面,他以为二叔态度软化,便去了。可二叔在酒里下了药,迷晕了他,并命人将他毒打一顿,扔进沟渠里。” “那伤可医治好了?” “没有。面目受损,右腿几乎断掉,再也不能练武了。”顾辰飞叹道:“我当时要回去找我二叔对峙,可那位大哥拦住了我,说是不能让苁姐知道,他现在这个样子,不能再见苁姐了。他宁愿在苁姐心中,做一个毁约的负心汉,也不愿意见她父女反目,让她在愧疚中度过下半生。而且,他也不想闹大,让家人知道,陷入艰难的复仇漩涡中。”他讲这些往事的时候,脸始终绷着,心中满是愤恨和不平。 “这也不是你的错。”沈瑶月叹道。她完全理解顾辰飞为什么不说,除了考虑堂姐以外,他的二叔恰好在户部做事,那家人现是皇商,拿捏起来,太容易了。而那家万不敢告状,毕竟二叔是毅王爷的亲弟弟。 “可做了恶事的是我二叔,我却不能将他受到应有的惩罚。”顾辰飞失落道。 “那位大哥如今在哪?” “当时苁姐在出嫁途中,想法子寻过他,他怕被寻到,便让我将他安置在风月之地,苁姐的人肯定想不到。”顾辰飞道:“我时常去看他,他见我资质还算不错,就将走南闯北学会的功夫,都教给了我。” “你说的地方,可是青楼?听外面的人说过,你同一家青楼的头牌姑娘关系流言颇多。”沈瑶月心中将以往听到的故事关联了起来。 顾辰飞不解:“哪个头牌?” “还有很多?”沈瑶月挑眉看他。 “当然不是。有关于我的流言很多都是假的。因为数量实在有点多,你这样宽泛,我一时不知道是谁。”顾辰飞说话声越来越小,直如蚊呐。 “小凤娘。”沈瑶月听到的小凤娘故事,是说顾辰飞曾为她争风吃醋,和人打架,甚至还有孩子。 “她啊,那就是另一件事情了。但她不是青楼的人,是乐坊的。”顾辰飞叹口气:“我姑姑家的那个表弟,和我差不多大的那个。自小不学无术,搞大了一个卖艺姑娘的肚子。那是个卖艺的,可他因为喜欢,硬是强了她。更可气的是发现那个姑娘怀孕了,竟然担心自己受到讹诈,把人从楼梯上推了下来。” “竟干出这等事。”沈瑶月闻言心中厌恶。她知道很多达官显贵是不把倡优当人的,乍一听闻真有人做出恶事,还是她见过的人,实在不能适应。 “那姑娘后来如何呢。” “孩子没了,保住了命。那位姑娘原是苦命人,因着对音律有些天分,自小被买了学琵琶唱曲儿。从小在那等地方长大,去别的地方,都不太适应。我就盘下了一个乐坊,送给了她。本来就是我们家那群人欠她的。” “你这么有钱?”沈瑶月吃了一惊。 “哦,没花多少钱。那本来是个酒楼,当时都快倒闭了,不值什么银子,我就盘了下来,谁知道她开成乐坊,竟然红火起来。” “堂姐那件事情不能说,这件事,你们家里人知道么?”沈瑶月问。 “知道啊。我回来就说了,去找表弟算账。姑姑听说后要对凤姑娘下手,我直接威胁她,如果她敢动手,我就让大家一起难看。” “然后呢?” “当年没分家,二叔就出来拉偏架,我爹就出来教训我,正好没有下人,我便将二叔做的事情一起说出来了。”顾辰飞说道:“我就问我爹,你教我做人明礼辩是非,现在应该怎么办?” 沈瑶月想了想毅王爷那张脸,大约猜出了什么神情。但她知道结果肯定是偏袒了,便问:“为何王爷那么向着自己弟妹。” “祖父祖母去世极早,是二叔和姑姑的生母照应了全家。她虽同老爹没有血缘,却对他极好。后来她也病逝,老爹就袭了王爵,扛起了担子。长兄如父,又念及恩情,只要弟弟妹妹不是大逆不道,都不肯惩罚他们。” “就这么完了?” “嗯。不过我气得太厉害,功夫也是越来越好,把二叔表弟吓得不轻。”顾辰飞叹气:“当时我正巧明白了自己的身世。想到人人都说我爹娘夫妻恩爱,可我爹有外室,有孩子,欺骗了我娘,瞒住了世人。而我是那个鸠占鹊巢的。我一直敬仰的父亲如此,对我打击挺大的。他们管我,我压根不想听。” 想想也是。自己尊敬的父亲行事不端,一味的偏袒弟妹。顾辰飞本来被培养的过分正直,却看到亲人如此,行事变了也算正常。 “后来便分家了?” “嗯。我爹觉得如此下去家宅不宁,实在不是办法,就分家让他们搬走了。” “他们甘心?” “当然不甘心。”顾辰飞道:“分家时拿走了不少钱财,又把自己家里人做的一些事情,全编排到了我头上,见人就说我不尊亲长。我无所谓,再加上老头看我每天混日子,都很生气,我觉得倒畅快。哪怕每天练完功夫,也不会早回来,索性跟着学点音律。后来认识李南思他们,玩得时间就更久了。” “也就是说,那些传闻里,你都是被冤枉的?”沈瑶月虽然知道他本性不坏,可还觉得不可思议:“不是编故事哄我吧?” “信我!”顾辰飞看见她其实有些松动了,就是还没完全消气,正要想如何哄。 “少爷!”明冬跑过来说:“二门上的小厮木生让我和您说,妙音坊里的凤娘让我来请您过去,说是病了。” “病了?”顾辰飞听到这话有些奇怪,平日里他们有个头疼脑热从来不会喊自己过去,若是大病的话,上次明明看她同另外几个乐姬打麻将打的很开心。 “快去罢,你的红粉佳人病中都还记挂着你。”沈瑶月站起来就要去洗漱睡觉。 “等等,你和我一同过去。”顾辰飞忙拉住她衣袖。 “我去做什么?耽误你们么。”沈瑶月嘴上嫌弃,但也没将他的手甩开。 “去看看我所言非虚啊。”顾辰飞道:“求你了。”说着想把人拉出去,手上却并不敢用力,只是一脸讨好。 “我这个样子,怎么过去?”沈瑶月磨不过,只好同意。她今日委顿在屋里,穿的是家常衣服。“我先换身衣服。” “好好好!”顾辰飞高兴地答应,忙指挥说:“明秋,抓紧帮少奶奶换衣服。” “我叫明冬……”明冬默默翻了个白眼进去了。 “哦哦,我记住了。”顾辰飞开心地出去等着,可到了屋外,心中却担忧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明后天去外地年会,码字时间大约只有高铁上了…………我尽量。。。 第54章 等了片刻, 沈瑶月方才收拾好了,让丫头给她找能遮脸的帷帽。 “不用戴那个了,我们悄悄过去, 不惹人耳目的。”顾辰飞半拢着她的肩膀, 将人带出屋子。 套了车, 二人一路赶去。时候有些晚了,沈瑶月今夜听了如此多的事情, 倒是一点不困。更因鲜少夜间出门, 不时撩起帘子看外面。这个点正是此地最热闹的时候, 本朝没有官员不许狎妓的说法, 不时能看到外面有几张认识的面孔。 到了地方, 顾辰飞先跳下来,同丫鬟一起扶沈瑶月下来。“慢点, 灯笼靠过来些。” 看着此处不甚亮堂,沈瑶月问道:“这是哪里?” “乐坊的后门。”顾辰飞解释道。 “顾公子,您来了。”一位二十出头的美妇人走过来,打扮如风月地其她女子一般妖佻, 一看说话形容,便知她是这乐坊的管事,她含笑看向沈瑶月:“这位是令夫人?” “对。发生了什么事情?”顾辰飞一路都在挂念。 凤娘脸上的笑意尽皆黯淡,显出几分憔悴神情:“魏大哥他, 他从昨日开始昏迷不醒,今日又起了高烧,大夫都说没法子了。刚才看他好像要醒转过来, 我就请您过来,看看还有什么要说的。” 顾辰飞在路上已经猜到,向身边人解释道:“就是我和你说起的那位大哥。” “凤姐姐,魏公子醒了。” 凤娘忙转身过去,顾沈二人跟在后面。进到房间,躺在床上的男子闭着眼睛,呼吸微弱。他的面容已经被病痛折磨的不成样子,脸上还有刀疤剑伤,显然是受过很多苦楚。饶是三伏天气,身上依然盖着棉被,一副病重至极的模样。 “魏大哥。”顾辰飞轻轻唤道。 床上的人方才缓缓睁开眼睛:“多谢你还能来看我。可惜我没有几天了,我……” “你想见苁姐对么?那家人最近进京述职,带着家眷回来,不日就会回京城。你撑住,我想法子让她来见你。”顾辰飞忙道。 “我不能见她。我当年既然选择不见她,现在要死了,更是不能见了。”重病之人的意识已在弥留之际:“你我兄弟一场,我能教你的功夫,尽数教了。这几年承你收留,我家中还有亲人,你都知道的。我的事情,不必告诉他们。若是日后有事故,还劳烦你照顾他们。” “好。” 第45节 他说完最后的话,眼神渐渐散了,最终阖上了眼睛。 “魏大哥。”凤娘失声道,看着床上的人失了气息,放声哭泣了起来。他俩在这地方,相依为命了几年,虽无男女之情,但与手足无异。其中一人离世,剩下的人怎能不痛心? 顾辰飞惯不会哄人,听着屋内的啜泣声,只是站着不动。想起几年相处,亦兄亦友,更觉心痛。 还是沈瑶月等着她放了会儿悲声,发泄了一些,方安慰凤娘道:“凤姑娘节哀。人如今去了,该好生发送了才是正理。” 凤娘接过帕子止住眼泪,就道:“魏大哥的丧事,虽不能明着操办,可也要认真些。” “我来操办。”顾辰飞反应过来,立刻出去派小厮去找人赶着做棺材,买纸扎,立排位,选墓地。 都吩咐完了,顾辰飞站在外面檐下发呆,良久,一拳打在旁边廊柱上,眼神更加漠然。 “少夫人,去安慰一下顾公子吧。”凤娘道:“他是我们的恩人,虽然外面流言极多,可他在这些风月之地,从不沾染什么。” “他同我说过的。你在这里也是姐妹极多,一大家子都是指望着你过活。我明白你心中难过,可自个儿更该保重。”小凤娘早年经历坎坷,如今能在这种地方,将产业做的红火。沈瑶月想到前世遭遇挫折便丧失生意的自己,更加不会轻视努力生活的人,是以用心宽慰。 “嗯。多谢。”凤娘应道,接过旁边丫头的毛巾,轻轻为义兄整理遗容。 悄悄走过去,沈瑶月道:“你还好吧。” “他死了,他最关心的人,却什么都不能知道。”顾辰飞说得很慢,仿佛在压抑着什么。 这人明明是个嫉恶如仇的性子,自己的几个家人,都做出令人不齿的事情,可他只能忍耐。 以前不能说出来,是因为若是说出来,会有人性命堪忧。如今一个死掉了,就更不能说了,往事早已经成了一个死结。 沈瑶月本想问问顾苁回京是真是假,转念一想,真的回来也没有意义。 “你心中难受,就发泄一下吧,总这样忍着,终归不是事情。” “我没什么。他们朝夕相处的,才叫难受。” 顾辰飞道。“夜深了,我先送你回去吧。” “没事,我在这里陪你。” “后半夜还有许多事情,你在这里,未免劳累。这几天都没睡好,何苦陪我撑着。”顾辰飞知道自己那天的话让她十分受伤,不是不心疼,只是变故突然。如今话都敞开说了,看着她执意陪着自己,他勉强笑道:“我娘要是知道我领你到这里熬了个通宵,必然要怪我的,你就可怜可怜我。” 他明明难过,依旧不忘是在安慰自己。 “我哪里有那么娇气。”沈瑶月目力极好,远处夜色下只一个人影便看出行迹,“买纸扎的先回来了,我们先过去把灵堂布置了。” 顾辰飞看了看屋中景况:“算了,要不明日我再过来吧。让他们好好说会儿话。” 沈瑶月想想刚才情景,亦觉有理。当下二人吩咐了一些事情,便离开明日过来。 后面的两天,他们晚上都会去妙音坊待一会儿,帮着料理些事情。毅王爷有事去了济南府,不在家。毅王妃多少猜到些事情,并不多问,由着他们去忙活。 因着人去的突然,墓地尚未妥当,顾辰飞便想法子将灵柩停在城外寺庙里,七七四十九天之后,再做安葬。 发送的那一日,正值休沐。 看着凤娘执平辈礼在那边操持着事情,想着魏大哥先前说过不许告知家人的遗言,沈瑶月问:“他这几年,同家里人有联系吗?” “应当是有过几封书信,他的家人以为他依旧在外面闯荡。”顾辰飞说。 沈瑶月叹了口气。“若是有机会的话,你会报复你二叔他们么。” “先别想了。”顾辰飞没有否认。 时辰已到,早已雇好的人依着约定,将人送出城外。顾辰飞不方便于此事露面,便命自己心腹小厮跟在后面,前后打点。 目送着马车离去,二人趁着早上这条街还没热闹起来的时候,回了毅王府。 可到了毅王府的时候,发现门口一大早便停了一辆马车。 顾辰飞打量了下:“是我那好姑姑回来了。” 不过年不过节的,居然来这么早,平时关系又不好。沈瑶月问:“他们来是做什么?” “那得看是谁来了。”顾辰飞以往虽然不怎么在家,可二叔和姑姑同家里的事情,却是有注意的。当下总结道:“若是姑姑自己来,是她自己有事情,若是姑姑和那表弟一起来,就是姑父有事情。不过后一种很少见。” “姑父?我好像没有见过他,他平日里都在做什么?”沈瑶月问。 “哦,他啊。文采不错,以前在翰林院领了个编撰,这几年沉迷于方士之说,专门研究点石成金之术。” “姑姑为何嫁了此人?”沈瑶月心中着实奇怪。以毅王爷对于弟妹的偏爱,都应当慎重选妇择婿才是,可如今看来,行事都难以捉摸。 “唉,当年老爹挑的妹夫不是此人。现在的姑父文采极好,口才极佳,姑姑偏要嫁他。我爹没法子,只好同意。刚成婚的时候,倒没什么。可后来他重钱财,不管子女。”顾辰飞微微摇了摇头:“总之你没见过他太正常不过了。因为他说这辈子只有在什么逢九逢十二的青龙黄道吉日,才可以走亲访友,否则无法练成点金术。” 沈瑶月听了这一段话,一时不知做如何想,“你姑姑不管吗?” “大约是不管的,毕竟每次提起来便是自家夫妻和睦,反正姑父也不管她做什么。”顾辰飞说完,正好走到王妃的院门口。 问了丫鬟屋中只有毅王妃和顾锦,还未通报,只听里面传出啜泣声:“大哥今日不在家,我只得来求嫂嫂。” 顾辰飞直接走进去:“姑姑好一阵子没来了,今天是有事吗?”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我许久不见嫂嫂,自然是想念的,过来看看又怎么了。”顾锦忙拭了泪,笑得十分自然。不知道的,还真会以为姑侄和睦。 “哦。是我多想了。”顾辰飞便道:“我还以为表弟是有什么事情呢。” “眼下你上进了,你表弟也进益了,能有什么事情呢,你还真是多虑。”顾锦道:“既然你们两个过来了,嫂嫂想必是不闷的,我下午还约了人喝茶,便先回去了,改日便来看嫂嫂。”说完,不再同人客套,便急匆匆地走了。 “她哭是为了什么?”顾辰飞问。 “唉,你姑姑一大早过来,是和我说,想给弘儿娶妇。但看上的姑娘门第不错,又重夫家人品,便让我从中帮忙。”毅王妃叹气道,眉宇间有几分厌烦。 怪不得。沈瑶月想起上次毅王妃寿宴,一提起要叫顾辰飞过来,表弟邓弘匆忙告辞。如今顾锦为婚事上门求援,自然怕顾辰飞再想起小凤娘一事,也匆忙走了。 “呵,他们做梦呢。” “弘儿当年做那种事情,我自然不会糊涂到做这种媒人保山。”毅王妃道:“我只担心她见我不管,索性去济南府找你爹,一路哭闹。” 一想这么多年,顾锦几乎最擅长做两件事情,一是撺掇二婶何氏出头闹事,二是去自己大哥那里拼命哭。顾辰飞觉得母亲说的有理当下,厌烦道:“她还真干得出来。” “我们可以想个法子,让她安分一点儿。”沈瑶月自从听到他们所作所为,还知道他们将脏水泼到了顾辰飞身上。当时心里便是不舒服的。如今顾锦母子既然上赶着过来,怎么好意思让他们空手走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就这些了…… 第55章 听了沈瑶月的话, 另外两人对视了一眼。 “不行吗?”沈瑶月想刚才是否过于放松,冒失了。 “当然可以啊。你先说!我们商量着来。”顾辰飞首先鼓励道。 毅王妃看着他俩和好如初,自然也跟着配合:“我原想着拖延一下你姑母。毕竟陆家知道你姑母有意提亲, 已经赶着议亲了, 估计不用多久就定了。若定了, 你姑姑也不敢再去烦你爹。不过你有更好的法子,不防说一说。” 沈瑶月放下心来, 还以为自己的想头把他们给惊到了, 委婉道:“姑姑不是一向和姑父关系和睦么, 不如我们让姑父来阻拦一下。” “不太可能吧, 他只在乎修行, 平日下人耽误他静修,非打即骂。一向只听姑姑的话, 不可能为了我们,得罪姑姑。” “当然不是让姑父直接去说,我们使个招儿。”沈瑶月听到姑父人品委实不行,当下放心安排道:“那天晚上我们在街上看见一个变戏法的, 手艺极其精湛,你能打听他的底细吗?” “你是想跟着学?可那个学起来很苦,你若是喜欢,我可以陪你去看啊。”话题转换的有点快, 顾辰飞不明所以。 “不是,我学那个作什么。你去问问他有没有什么旁系师侄之类的,我们给姑父找点事情干。”沈瑶月当下将自己的主意讲了一遍, 另外两人听了觉得可行,便行动起来。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邓则宜闻鸡鸣起身,穿戴洗漱,便看黄历,是个适宜出行的好日子。拿出龟甲,算好方位,便出门去了城郊。 此时城门刚刚打开,多的是郊外的菜农进城摆摊。他逆着人流,尽力保持着直线,一路出了城门。 为了修行点金术,邓则宜在郊外灵气集结之处,建了一座半露天的草屋,方便自己汲取天地灵气,日月精华。 刚到草屋附近,听到不远处有人喊道:“紫气东来,不失为上上大吉之兆!” 邓则宜于近些年沉迷方士之说,听到这番喊叫,当下走了过去。看见屋后离河岸不远处,有个穿青色衣袍的人,在草地上摆了个供桌,供桌上却无香烛,只有一个圆盘。盘子里不置三牲,竟摆着三块石头。 见此人行事奇特,邓则宜心里虽然觉得他装神弄鬼,可仍旧按捺不住好奇心,悄然上前几步,站在离供桌最近的一棵大树下面。 “财神赵祖师保佑,助弟子一臂之力!”当下,青袍男子绕着供桌跑了三圈。树后的邓则宜本是嗤笑,可突然惊愕地发现,那盘子里的石头已经变了形状和颜色,竟是金灿灿的。 “成了!”青袍男子高兴道。 难道,怎么可能!邓则宜再也忍不住,忙上前去,问道:“兄台,你方才施为可是点金之术?” 青袍男子将眼睛从金子上挪开,随意地扫了一眼靠近的男子,说道:“没想到你这官家出身,倒是有些见识。” 邓则宜亦打量着面前男子,看他气度飘然,长相不过三十岁,胡须垂至胸膛,同眉毛尽是白色。对自己的突然出现,既不震惊,看出自己身有官职,也不谄媚。想自己平日同人说话,哪个不是客客气气的,此人竟是如此无礼。 可见那人拿出包袱,就要打包走人。想起刚才亲眼所见的点石成金之术,他忙道:“兄台,让我看看这金子是真是假可好。” 那男子又扫了他一眼,仍旧有些轻视,却没有收起东西,示意可以。 邓则宜上前,拿起一块金子,用手摩挲了几下,又用牙咬了一下,竟然是真的。“此术兄台从何处习来!” “自然从家师那里学来。”青袍男子将包袱一拢,端着桌子走了。 “等下,可否告诉在下兄台师承何处?” 男子不理他,只是走自己的路。 “不瞒兄台说,在下多年修习点金之术,可到如今都没有成功,实乃人生憾事,昼夜不能安宁。兄台高义,求告知在下一二。”邓则宜恳求道。 青袍男子停住步子,看着他:“你竟然也修习点金之术?怎么可能。天下只有我师门才精通此道。” “曾听一游方道人所言,说在下骨骼清奇,适合修行此道,并传给了我一本估计。古籍字迹难辨,言辞晦涩。幸好在下学问尚可,多年反复钻研,从中推敲出一套修行方法。”邓则宜说道。他当年在翰林院闲来无事,便阅览群书,将古籍上的文字一一考据,才翻译出来。耗时十余年,是以十分相信此书。 “唉,你这是被人骗了啊。”青袍男子叹气道:“我派祖师,是从五行八卦之术中,推演出点石成金的窍门。此术逆天,为避免泄露天机,本派传授弟子,从来都是挑选有缘之人,口口相传,怎可能书于纸上。” “怎会如此?”邓则宜不肯相信自己多年努力,都是一场空。 “那你习了几年,可成功过?” “十年光景,从未变幻成形。”邓则宜叹道。 青袍男子一拍手:“这不就得了!我师父传给了我,当夜便会了。你若是方法得当,怎会数年修习不成。” “求仙师教我!”邓则宜抱拳道。他半生都执着于此术,今日方知一场空梦,眼见得人轻松习得,岂会放弃机会。 “这怎好教的。”青袍男子拒绝道。 “仙师说贵派收徒,是寻有缘之人。今日你我在此相逢,便是一场缘分,何不将术法教我。” 青袍男子叹气道:“可我曾决定六十岁之前不收徒的。要不这样吧,你等个两年,再来找我?” “两年?”邓则宜不太相信此人毫无皱纹的脸,竟然有五十八岁了。 青袍男子却道:“你是看我的胡子和眉毛白了,所以才不信的?其实是我最近刚修成返老还童之术,只有眉毛和胡子尚且没有变化,过个一月便可如常了。” 第46节 邓则宜愈发惊讶了:“贵派还能修习返老还童之术?” “自然。不过因为此术亦是逆天之举,所以二十年才许学一个新的。我十八岁学了点金术,三十八岁学了遁地之术,今年才学了这个。” 返老还童一次,便可从老年变成青年,继续施为,便是长生不老之术,这可是许多帝王都没能做到的事情,可今天却被自己撞到了。若是自己拜入师门,以后还用受那些世俗闲气?邓则宜在狂喜之后,冷静下来,想可能有假。可又一想,刚才的点金之术却是真的啊。 看着那人已经走在前面,邓则宜追过去:“仙师,小人追求点金术多年,其中艰难困苦,已成执念。求仙师看在我一片真心的份上,教我吧!” 青袍男子听了此言,叹口气:“多年执念,也罢,我算算你的命数。”说罢闭眼掐指一算,邓则宜屏住呼吸,只看那人睁眼道:“你我算是有一些师徒缘分,我如今教你,但此事一过,日后不能说认识我。” 邓则宜心想,那返老还童之术就没机会学了吗?可好不容易等到仙师松口,不是讨价还价的时候,当下道:“谨遵师父吩咐。” 青袍男子便道:“你也不必喊我师父,我只教你这个。我道号叫水愚,今日传你点石成金之术,听好了。”说着教授了一番,邓则宜忙认真记下。 “行了,你今日先回去,就在你家中的书房里,按我交给你的做。因你是初学,法术不够,石头变成金子的时间会长一些。今天只得用一块石头,傍晚前安排好,明日一早,再过来看。眼下你身上清气不足,浊气太重,中途切不可去打扰,耽误了法术运行!”水愚叮嘱道。 “是。”邓则宜心中激动,迫不及待地想要去试。 “去吧,我明日去你府上看看你的悟性如何。”水愚说完离去了。 邓则宜忙忙地回去,忽然想起忘了告诉水愚,自己家住何处了。又一想若是不问便知,才是仙师行径,当即放心回去布置。 回到屋里,安排好了,算出今日财神方位,念了一番祝语,方才退出屋子,吩咐家中仆人不得靠近,便早早地回去歇息了,想着明日一大早,就能看见金子,心中更加高兴。当晚竟是辗转反侧,直到丑时过了一半,方才睡下。 鸡鸣过后,邓则宜起来胡乱穿戴了,迫不及待地去了书房,一看供桌盘中的石头,果真金灿灿的,一试,确然是金子,当下喜不自胜。 上午的时候,水愚果然到了家中,邓则宜不管他的想法,热情地呼道:“师父。” “变出来了?”水愚看了一眼桌上金子,说道:“还算有些资质,今晚可以放三块石头,试一试。” “谨遵师父教诲。”邓则宜恭敬地说道:“师父在徒儿家中用点便饭吧。” “算了,今天不合适。”水愚在徒弟的再四挽留下,还是离开了。 等到第二日,邓则宜看见昨日的三块石头,同样变成了金子,心中更加激动。自以为寻到诀窍,自己确然是修习此术的好苗子。等着水愚来了,奉承了几句后,说道:“师父,徒儿想变一堆金子。” “不可。你如今法力不足,若是强行施术,只会导致变幻不完全,让石头变成材质不清的东西。” “可徒儿有事想做,必得要一堆金子。”邓则宜摸清楚此人只是个嘴硬心软的,当下恳求道:“非是徒儿贪心,只是这么多年一直受人白眼,现在求财不过是为了壮声势,并非为了挥霍,还请师父帮忙!” “既然如此,也罢。”水愚道:“只是你灵力低微,我得看着你施术,以防不测。但你须答应我,不能一下花出金子,只可慢慢使用,切记!否则恐被天神发现,降罪于你。” 邓则宜当即答应,亲自从花园里搬了一堆石头,一起准备好了。 想起过去许多年,他出身贫寒,从科举一途,去了翰林院,不过是勉强度日罢了。直到有一天,遇到了顾锦,他意识到这是一个出路,便穷尽毕生才学,写了许多辞藻华丽的书信,最终让她倾心于自己。 因着顾锦出身王府,当时他选择了入赘,强势的妻子一直把持着家中的一切。自己本就是依附,忍了数年,等到分家,本以为松了口气,却发现妻子更加敏感多疑起来。他深切意识到自己这辈子不可能像内兄一样位极人臣,若能拥有一大笔财富,方能不再受妻子辖制。是以,一直研习着点石成金之术。 不想数年努力却是一场空。好在峰回路转,明日,在师父的帮助下,便能完成自己的夙愿。 邓则宜十分激动,连觉都没心思睡,只待明日。 天亮后,书房供桌上满满的石头,依旧变成金灿灿的模样。他看着桌子上的金子大喜过望,水愚昨日歇在这里,当下缓缓走过来。 “师父,金子成了!” “无量天尊,这是你的缘法!”水愚站在供桌前面,欣赏徒弟的成果。 邓则宜压抑了一辈子,从来没有得意忘形的时候,此时忍不住跳上桌子,高兴起来,刚蹦了一下,忽然听见“呱”的一声。 按理说,仆人们打扫书房一向谨慎,就算近几日没有过来,可也不应该出现青蛙。但邓则宜心情极好,懒得苛待仆人,却听到了第二声“呱”,紧接着是一片青蛙叫声。 邓则宜心中一紧,不敢相信地看着供桌上,刚才满满的金子,变成了不少青蛙。 他目瞪口呆。 作者有话要说: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q;既 第56章 “为什么!”邓则宜不敢相信眼前的变化。供桌上的青蛙纷纷跳走, 只剩几块石头。 水愚亦是一脸的震惊,不过他很快镇定下来,说道:“按常理来说, 不当如此, 待我推演一番, 看看到底是何缘故。” 邓则宜想起先前变化,都无纰漏。当即按捺住焦急, 等着师父算完。 水愚闭眼掐算了一番, 睁眼肃然道:“你家中是否做过恶事?” “没有啊。”邓则宜想起往日全家所为, 当下心虚, 却依旧嘴硬, 不敢承认。 “到此时还不肯说实话,真是不怕尊神降罪!你府上已经不可多待。”水愚甩袖转身。 邓则宜忙要追上去, 一柄刀斧,落于脚尖三寸之前。方才险有性命之忧,他吓得跌落在地。 “天谴已至,我得抓紧离开了, 否则会受到你的牵连!”水愚说道。 “师父救命啊!”邓则宜喊道,抱着水愚的大腿,说什么都不肯让他离开。 水愚挣扎了几下,没能挣开, 无奈叹道:“做恶事,种恶果,我无力救你。若你想要活命, 日后便要洗心革面,约束家人,方能消减灾业。” “那我日后还能修习此术吗?” “若是你改过自新,弥补以前的过失,祖师爷在上,必能见到你的诚心。”水愚道。 “徒儿定当改过自新!”邓则宜跪下磕头说。 水愚趁着他松开,开门便离去了。 等到邓则宜抬起头,眼前早就没人了。 那日同毅王妃商量完,顾辰飞便同沈瑶月去了街边的茶馆,命小厮传了街上那变戏法的过来。谁料变戏法的进到茶室吓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还是让顾辰飞先出去,才好生问话。 变戏法的听明白来意,便说自己有一个师侄,手艺极好,还擅长轻功等技。以前在江南一带做营生,最近正好过来看看。本来以为还要等些时日,没想到转瞬就有合适的人选,沈瑶月当时就要见他。 换了外地师侄过来,看见顾辰飞虽是拘谨,却无惶恐之色,便吩咐了一些事情,教了一通说辞。变戏法的师侄原本就是到处卖艺的,平素说的最多的一段话便是向观众们要打赏,如今的说辞都准备好了,并不觉得为难。 更何况这家人给的赏银极多,又派人暗中保护自己,全无任何隐忧。当下便染了眉毛,贴了胡子,将容貌改变了许多,前去哄骗。 他为人行事倒也讲究江湖道义,去之前同人打听了邓则宜的人品,发现邓家人平日做过不少仗势欺人的事情,当下便也放心。只是中途听说邓家大少爷性子跋扈,却从来不会当着自家表兄欺负人,不知道是为什么。 后面的三天,他将之前排好的剧本演了一遍,邓则宜全然信了。见如此,他便回去复命。 “一切都妥了。”顾辰飞在二门上等着小厮们汇报了,便回到上房:“都妥了。” 沈瑶月笑笑:“回头姑姑该约束姑姑,管教表弟了。”她幼年因为刑克一事,多受诽谤,深知这群信神弄鬼的人,有多吃这一套。 “姑太太来了。”绿果进来通报。 “嫂嫂。”顾锦走了进来,今日的步子,倒是比往日急切。昨天晚上,她听说陆家那女儿后日便要定亲了,儿子当即在自己面前发了半日脾气。她一向宠得要紧,怎忍心见他如此失落,心中只怨恨陆家说考虑考虑,转眼却偷偷定亲。一大早,用过早饭,她便出门。 出门的时候,本来想寻自己的丈夫。可听家下人说,他同一道人论道,如今不得空。她心下虽不满,也知道他不中用,便自己去了毅王府。 看清屋中坐着的人,顾锦原想着顾辰飞今日要去刑部,自己方能好好发挥,可惜今日竟然在此。她不慌不乱,笑道:“哟,辰儿今日为何没有去刑部忙碌?” 顾辰飞特意请的假等事情安排妥当,将变戏法的人送走,方才打算走。只是恰好等到姑姑,当下仿着顾锦那日的说法,说道:“我猜到姑姑今日会来,想到我们姑侄几日不见,特意在家等着。” 顾锦闻言勉强一笑:“辰儿快去刑部吧。若是你想见姑姑,我改日等你放了假,便来看你,莫要耽误了正事。” “哎,不用,一家人客气什么。”顾辰飞打定主意不走。 顾锦见状无奈,想想期限就在明日,当下只好厚着脸皮,同毅王妃道:“那日我同嫂嫂说的话,嫂嫂考虑的如何了。” “什么事情啊。”顾辰飞难得热情地凑过来道:“姑姑不妨说说,好歹不要辜负侄儿一片热心。” 顾锦看了颇感焦躁,她自是不会同侄儿讲自己儿子的婚事。毕竟若是顾辰飞在毅王府当家,听到此事,只怕直接撵出去。 更可气,毅王妃看着自己难堪,也不提点自己儿子。当下想起大哥反正马上要回来,她一向关心自己,无甚可怕的。 打定主意,顾锦突然拭泪道:“大哥哪日从济南府回来,多日不见,妹妹着实想念。” 看她又哭,毅王妃想起几十年都在看同一个情景,已经有些木然,可放她哭着,到底不像,便道:“好端端的,哭什么。” “我被人看轻了。若是大哥在家,我怎能受这般苛待!” “这又是怎么说。”毅王妃道。 “我不过是为了儿子定一门亲,到处奔波。可外人瞧不起我也便罢了,嫂嫂竟还敷衍我,如今除了大哥,我又能求谁。” “毕竟定亲不是小事,好歹好生斟酌,两家合宜才是正理。快莫哭了。”毅王妃安慰道。 顾沈二人已然懒得开口,就等着她哭完了,回去就能见到姑父规劝她了。 顾锦继续哭道:“我当日嫁给一个没甚根基的人,苦苦熬了这些年,好不容易儿子成人了,眼看就要出息了。可是你们……” “你还在这里嚎啕!”一人快步走进来。 “姑老爷来了。”绿果进来通报,却是晚了一步。 “你来做什么?”顾锦愕然后反应过来,当下骂道:“你还知道来!如今儿子想要娶亲,好不容易挑中了一户姑娘,我到处托人给他说项。你倒好,做父亲的,却是撒手不管。” 想起自己的半世执着,却因妻儿行径化作空梦,邓则宜心中悲痛,当即喝道:“够了!几十年为着蝇头小利,闹得家宅不宁,你还不足!跑来叨扰大哥大嫂。” 不光是顾沈二人,连毅王妃也愣住了。想起当年邓弘害了别人的事情发作,顾锦在府中朝毅王哭泣,换来心软。而邓则宜在一旁只是安慰妻子,丝毫不提如何安置受到迫害的人。 当时毅王爷命他们去赔偿,可他们表面答应,出门便抛之脑后。还是顾辰飞将补偿的事情料理了。今日,却见到妹夫正气凛然的样子,一时反应不能。 趁着众人发愣的功夫,邓则宜骂道:“我往日里待你温厚,不想纵了你,惯坏了儿子,败坏了家风!如今我必定要好好整治你们,平日这些狂悖之行!跟我回去!” 顾锦被一向对自己关怀有加的夫君训懵了,此时反应过来,便甩手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来指点我!” “我算个什么东西?”邓则宜突然冷笑道,靠近了她的耳朵说道:“你平日行事,以为我一概不知吗?要不要我当着你的侄儿,嫂嫂,将事情全都讲出来。” 顾锦脸色一变,说道:“你知道多少?” “跟我回去!” 顾锦不敢再说,忙跟着离去了。 良久,屋中的人渐渐回过神来。 “真是没想到,此事对于姑父打击居然这么大。”顾辰飞感慨道。 想起当日陈氏骗人被揭穿,反应十分有章法,虽然败了,却是沉静离开。沈瑶月没想到此人情绪如此激动,不免担忧道:“你姑姑不会挨打吧。” “怎可能,若是真打了,过几日我爹回来,姑姑一定会回来哭的,那时候怎会有好果子吃。” 沈瑶月听了觉得有理。 毅王妃自然知道顾锦夫妇过去是如何相处的,当下说道:“也罢,磨一磨也好。只是你爹明日要回来了,怕不得安生。” 果如毅王妃的话,第二天毅王爷从济南府回来,在家中吃了接风宴,刚到下午,就看见顾锦过来,乘坐的竟然不是家中的马车,而是临时雇的车。 第47节 “大哥。”顾锦忍不住哭泣起来。 “你这是怎么了?”顾铭看见妹妹形容憔悴,十分慌张,忙问道。 “夫君他管教我,不许我出门。”顾锦当年执意嫁给门第不配的人,邓则宜多年一直迁就她,是以她每次回来,都同大哥盛赞丈夫。 如今情况,顾铭实在摸不着头脑:“为何突然如此?” 邓则宜竟是跟着赶到了:“大哥!愚弟近日非是胡闹,只是忙于整治家宅。” “是好事啊。”顾铭听不出哪里有什么毛病。 “可你每日都拘着我。”顾锦道。 “我是想你我二人以身作则,方能给几个孩子做一个好榜样!”邓则宜肃然道:“我又不是只拘着你,昨日我在翰林院早出晚归,已然注了一本书。” 顾铭自然知道妹夫这两年沉迷于修行,见他如今醒悟,自然是欣慰的。 “可……”顾锦刚说一个字,便被丈夫打断:“快同我回家去,看着孩儿们念书。以前没能给他们养成这习惯,仆人们管了也不听,还得我们自己看着。” 邓则宜说完,便拉着顾锦走了。 到后来,顾锦再出门,邓则宜都是在不久后便追上来,将自己带回去,一同看着孩子们念书。 开始顾铭还有些疑心,可派人打听了一番,发现妹夫确然是在整治家宅。想起外甥们的荒唐 事情,当即赞同妹夫行事。 及至后来,顾锦看到如今大哥在邓则宜管家之事上,都不向着自己,失落地离开了王府。 顾辰飞有时在家撞见姑姑过来,看得是啧啧称其。有时候不在家,也听到仆人在路上说起。以前想起自己的家人都觉得糟心的不得了,如今看他们竟然真的开始改过,虽然动机不纯,但结果却是好的。 “你真是有法子。”顾辰飞回到流韵居说道:“我听说姑父已经让表弟他们,去这些年坑害过的人那里,好生赔罪。昨日小凤姑娘派人和我说,表弟送了赔礼过去,不过被她扔了出来。” “我也没有想到,效果竟是如此明显。”沈瑶月虽然觉得赔礼没什么诚意,可也知道对于那家子人来说,已经是翻天覆地的变化。她想了下叹道:“不过娘这么多年,看他们闹来闹去,很厌烦吧。” “其实我娘主要是惯着我爹。若依着我娘的脾气,早拿扫帚撵出去了。如果不是因为我爹,也无需忍耐。”顾辰飞道。 “你的意思是希望我也能惯着你?”沈瑶月敏锐地捕捉到一点。 “哪能呢,怎么说也得是我惯着你啊。”顾辰飞忙赞道:“我越发觉得,能娶到你这样能干的娘子,真是我的福气。” “你叫我什么?” “娘子啊……”顾辰飞说完后,不确定地看了一眼。明明自己之前偷偷叫,都是装作没听见的。 “哦。”沈瑶月看着他,轻轻一笑:“你以为那天要休我的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睡了睡了,熬不住, 第57章 那日事情没有说清楚, 便被打了岔。顾辰飞早就知道还得算账,可小心翼翼地等了几天,又遇上姑姑家的事情, 渐渐遗忘了这件事情。刚放松警惕, 就被提起了, 当下态度十分自觉:“我一定不会重蹈覆辙,以后定当洗心革面, 好生做人。” “你上次也是这么说。可认真了没几天, 就撵我走。”沈瑶月戏谑地看着他:“你觉得, 你现在说话, 我会轻易信你?” “上次当真事出有因, 也是我考虑的不周全。”顾辰飞恳求道:“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他心中满是后悔。莫名想起曾去过的一家酒肆里,卖酒娘子有一份绝活, 就是一边跳舞,一边端着酒壶在各种高难度动作下,将酒稳稳地倒入不过两指宽的酒杯中,不洒半滴。一舞在很短的时间里跳完, 在客人们被舞姿晃得眼花缭乱时,酒早就倒满了。 等客人们回过神来发现,必定是赏钱的。 他觉得自己之前的行为和卖酒娘有点类似,好不容易倒满了一桌子酒杯, 眼看就要拿到赏钱。“啪”地一声,自己失心疯将桌子掀了。 一切都得重来。他现在心中忐忑不安,只等着沈瑶月吩咐。 沈瑶月默了半晌, 却问道:“那日变戏法的师父,为何看了你一眼,便吓得心惊胆战?”当日事忙,来不及细问,她心中却一直惦记。要知道变戏法如能出神入化,遇事机变和心态稳定都是不可或缺的一环,可那位手艺精湛的师父竟然被顾辰飞吓得不成样子。 “这个……”顾辰飞尴尬一笑:“好像是因为见过我在街上,同忠勇公的儿子打架。” “打架?为什么?”沈瑶月知道他武艺不错,可之前只听说过他,忤逆长辈,挥霍度日,同各家红牌关系匪浅等谣传,倒是第一次听说他打架。 顾辰飞回忆了半天:“过去的有点久,我记得不是特别清楚。可能是马车争道,他指使家丁打人。也可能是无故殴打摊贩,人家嚎得太厉害,我看了也不忍心。还有可能……” “你还打过他不止一次?” “不,有时候打的不是他。”顾辰飞纠正道。 “那你打过多少人……” 顾辰飞诚实道:“记不清了,应该不是很多。” “你就不能报官吗?”沈瑶月看他神情,明白两只手估计数不过来了,当下无奈道。 “报官经常不管的。他们的爹官职都比京兆尹大很多,而我没什么好怕的,反正就是路上遇到……其实我也没有怎么打过架,只是顺手拦一下,他们一看是我,只要没喝醉,就直接跑了。”顾辰飞反思了一下:“当然除了我名声在外,我也明白是因为沾了老爹的光。” “别说了,我缓缓。我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都害怕你了。”沈瑶月放下手,半天不想说话。 看着沈瑶月坐在桌子旁,揉着额头,顾辰飞忙诚恳道:“你可不能因为我名声不好,不要我啊。” 沈瑶月更不想理他了。过了很久,方才说道:“那你是诚心想要好生过日子么?” “那是自然,你尽管相信我。我如果有半句谎话,以后就变成厅中的鹦哥。”他倒有些私心,流韵居一群宠物,只有这对凤羽,住在小厅中,离沈瑶月最近。 沈瑶月懒得理他的胡话,说道:“让我相信你也行,但有三件事情,你得做到,我便考虑信你。” “好。”顾辰飞连连点头:“别说三件事情,哪怕几十件,几百件,只要你提出来,有生之年,我一定会做到!” 沈瑶月便道:“第一,日后不许再和王爷起冲突,凡事多少忍耐些。我知道你对他诸多不满,可你们这样子,王妃总是担心的,就当是为了王妃。” “行。”顾辰飞答应道。 “以后再遇欺男霸女之事,虽是该拦,倒也该找个见证才是。不要让别人在后面指指点点,造谣生事。”无论是贵族世家还是普通百姓,都一般的在意名声。沈瑶月想到以他一贯行事,若真有个万一,只怕是叫好的人居多。 “好。” “最后,无论以后做什么,都要爱惜自己,不要逞强,不许一个人硬撑着。”沈瑶月说道,不能让他再因为各种缘故瞒着自己硬扛着。 听见她每一个要求,都是为了自己好。顾辰飞揣摩后说道:“我感觉你好像很担忧我的安危,可我现在没什么的。不会有人找到我身世的证据,我家中有丹书铁券,除了谋逆以外,都不会有事。” 可你上辈子是被刺杀!沈瑶月有点无语:“他们明面上的确不会难为你,可背地里呢。” “你说刺杀?”顾辰飞反应过来:“那也不可能啊。我现在还没做到会被刺杀的官职啊。再说了,以我的身手,没几个人打得过我。你若实在放心不下,要不以后我出门带护卫?” 沈瑶月见他不太相信自己的担忧,便道:“行吧,都随你。” “你可以提一点你自己的要求。”顾辰飞想,不能只让她关心自己。 “等改天,你先回去睡吧。” “我还不能搬回来吗?” “改好之前,想都别想。”沈瑶月冷漠道。 “哦哦。”顾辰飞忙答应着走了。 第二日一早,顾辰飞依旧去了刑部,手脚麻利地处理完今日的公务。下午归来,快步走到流韵居,一脸讨好道:“我觉得那几件事不够我做的,你考虑好了么,有没有事情,可以让我做的。” “正好来事情了!”沈瑶月从里屋出来道:“你抱来的猫猫狗狗都没有亲手养过一天。今天猫把狗上个月刚生的小崽子叼走了,大家一时逮不到猫,你赶快过来帮忙。” 听到要求,顾辰飞脸色微微一滞,依旧说道:“好,我这就过去。” 流韵居养的活物极多,因着本性不同,沈瑶月曾经细细分类过。那只猫虽然看起来很安静,常趁无人照看的时候,去捉鸟捞鱼。为着这个,她把凤羽日常关进小厅,没人看管的时候,放在一个大的木笼里,猫无法接近。又换了一口大的水缸,水缸里的水只许到三分之二,上面笼上罩子,猫依旧是无法进去。 可千防万防,没想到那只猫盯上了刚出生的小狗崽。 彼时情形已经进行到一群丫鬟站在院内的大树下面,看着猫叼着狗崽蹲在上面。 站在人群前面的是狗崽的父母,因为不会爬树,十分着急地在下面绕来绕去,发出呜呜的声音。 负责养狗的彤儿一脸着急,挽袖子就想上去,却被紫烟拦住了。“这树你爬不得,不是以前乡下那些歪脖树,它下面都没个分叉,没处落脚。且忍耐忍耐,已经赶着让人扛着梯子过来了。” 负责养猫的明秋站在下面,动之以理,晓之以情:“咪子啊,你先下来,不要摔了别人的崽。” 剩下的丫鬟也没闲着。 “去前院那边叫过来几个小子,让他们来爬树捉猫。” “万一惹急了猫将狗崽摔了怎么办?” “去搬被子过来垫着,多拿几床。” “我以前在乡下,只见过人养狸花猫,不晓得这猫脾气,该怎么才能哄下来。幸好你养过,该如何呢?”沈瑶月边走边道。 顾辰飞想,我还真没养过。但此时倒不能说自己以前没说实话,便道:“这个简单,喊小子们做什么,我上去捉下来。” 看他要直接上去,沈瑶月拦道:“好歹等一下梯子。” “不用。”他一纵上了树,大猫一个飞扑,叼着崽子就要逃窜。下面人一片惊叫,只看顾辰飞轻轻巧巧地循着猫跳跃的轨迹,将猫连同狗崽一起捉了。踩着树杈,靠着树干,晃了几下,让猫松了口,又将猫挂在树上,带着狗崽下来。 一连串动作在短时间内,流畅完成,十分潇洒。看着狗崽平安,丫鬟们都在鼓掌。 将狗崽交还给下面的两只大狗,顾辰飞拍拍手,走过去:“怎么样,我说挺简单的吧。” “嗯。”刚才有些惊险,沈瑶月缓过神来,说道:“正好洗手吃饭了。” “我就不吃了。”顾辰飞说道:“今天下午闲着无事,几位同僚非说我要升了,缠着我请客。只好从酒楼里叫了点东西,跟着吃了些,如今不吃了。” “当真不吃了?”沈瑶月问道。 “嗯。”顾辰飞道:“我先去歇着了。” 沈瑶月见他忽然奇奇怪怪的,明明回来时神采奕奕,不由心中诧异。自己匆忙用了点饭,想着待会要不要过去看他。 刚才明春不在流韵居,回来后听其他人讲了傍晚的事情,过来悄悄道:“少奶奶,少爷是碰不得猫的。” “什么?”沈瑶月微讶。 明春道:“我来王府很久了。听老嬷嬷说,少爷小时候在亲戚家抱过一次猫,当时便起了疹子。年纪又小,看着可吓人了。从那以后,王妃就不许府中有这些东西了。” “也就是说,他从小到大,什么都没养过?”沈瑶月问道。 “正是。”明春自然不知道顾辰飞把小东西们送来的说辞,当下如实告知。 沈瑶月真是被气笑了。虽说能想明白,顾辰飞送这些东西,是为了自己开心。可一直把自己搞到病了,就匪夷所思了。 当下便出门左拐,走过去敲了敲门:“睡了?” “没。”顾辰飞听出声音,答道。 “我能进去吗?” “不用进来了,我就要睡了,已经脱掉外衣了。”顾辰飞忙道,明白进来就被揭穿了。 “给你半盏茶的功夫,收拾一下,我要进去。” 第48节 见她执意进来,顾辰飞望了望不远处的镜子,看见自己脸色不太正常,忙吹灭了屋中灯笼,只留桌上的灯盏。 时间一到,沈瑶月进去,看着他穿着衣服整整齐齐地躺在床上,灯光昏暗,好像是在掩饰什么。 “别装了。你既然碰不得猫,为什么不直接说呢。” “没多大事情啊,只是起了红疹。”顾辰飞摸了摸鼻子。 沈瑶月发现这个人就是特别喜欢逞强,从来不肯示弱。当下懒得多说,将桌上的灯盏拎过来,直接道:“我看看。” 顾辰飞见她面色不虞,只好掀开自己的袖子,露出胳膊上一片异样的红色。 “哎,你!”沈瑶月气道:“昨日我怎么说的来着?让你凡事不许一个人硬撑着。” “可我觉得只是起了红疹,并不是多大事情啊。”顾辰飞小声道。以前为了习武,受的伤多了去了,对于他来说,的确算不上什么事情。 沈瑶月沉着脸,就着灯光看到他脸上异样的潮红,瞥到他还在担忧地观察自己的神情。当下不好多加责怪,便道:“我命人去请大夫。” “没事,我已经吃过药了。以前生病的时候,莫神医给我开的,说无碍于性命,吃了养养便好,也没有别的招。莫神医的医术,你是知道的。”顾辰飞道:“总之不要叫大夫了,没得惊动了娘。” 既然是莫神医所说,沈瑶月倒也相信。只是他的脸色,虽不是大病,毕竟比旁人严重些,便道:“还走的动么?” “走的动。” “跟我回去。”他自己躺在这儿,丫鬟们也不可能半夜过来瞧他,还是搬回去,自己照看比较放心。 “啊?我可以回去住了?”顾辰飞高兴道,忙跟了上去。 第58章 虽然获准回去, 顾辰飞倒也没得意忘形,依旧老老实实地歇在外间。 两人睡觉都很安静,中间虽有几处镂空, 可听不到什么动静。看他神色好了不少, 沈瑶月方才回到里间, 躺了一会儿,转过身子, 在朦胧间做了一个梦。 在心中担心的时候, 她做的梦时常都不太好。 这次的梦境, 倒是以前从未出现的场景。 梦里的人依旧是顾辰飞, 他坐在一间布满灰尘的屋子里, 比现在的长相沧桑不少。仔细分辨了一下,能看出屋子是用石头砌的墙, 略略抹了一层白灰。只是时间久了,大多脱落,露出原本的石头,上面长满了苔藓和蜘蛛网。 良久, 沈瑶月方才想起来,这是以前她在乡下住过的地方。 莫非前世,在自己死去很多年之后,顾辰飞曾经到过这个地方?梦境里有一种力量, 告诉她,这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屋子很少没有人居住了,破烂的木窗上, 连张窗户纸都没有,外面是个冬天,能听见北风猎猎作响。顾辰飞没有说话,只是坐在一块石头上,沉默了很长时间,直到太阳快要落下,手指和脸颊冻得微微变色,方才站起来。 出去,侍卫在外面等他:“王爷。” “回京城。” “夜里就要赶回去?”侍卫确认道。 “对。”顾辰飞道:“否则日子就来不及了。上次嘱咐你订的纸扎,可办妥了? “就在郊外,等着沈姑娘忌日的那天,送到山下。”侍卫是个老成的,熟悉主子的事情。 他要赶的,是自己的忌日。 而这次的梦境,依旧是那个被乱箭射死的开头。 在心痛和惊悸中,沈瑶月醒了过来。仔细听了听外面,依旧和睡前一样,毫无动静,心中不由更乱了。 披了一件外衣,沈瑶月下床穿上鞋子,点上灯烛,轻手轻脚地掀开帘子,走入外间。 灯光自几处镂空和外面廊下渗透过来,分外柔和。站得近了,听到床上的人呼吸很慢,很轻,若是不仔细听,察觉不到。 她并不知道习武之人在长时间的锻炼后,为了耐力充足,往往将呼吸调整的比常人慢一些。 她只觉得担心,慢慢伸出手,指尖触到唇上,确定呼吸温热,松了口气。 可刚想收回手,手腕却被抓住,动弹不能。床上的人虽然身体不适,却依旧警醒:“怎么是你?” 见她不说话,顾辰飞松了手上的力道,轻轻握住了手:“做噩梦了?手好凉啊。” 沈瑶月忽然倾身抱住他。 顾辰飞迟疑片刻,试探着从后面搂住她:“别担心,我在呢。” “嗯。” “到底梦到了什么,怕成这个样子?” “我梦见你要去一个不太好的地方,可总是没有办法拦住你。”沈瑶月说道,那个梦境重复过许多次。 “只是梦,是我在抱着你。你要相信,只要你拦着我,我不会不听你的。”顾辰飞安抚道,想了想说:“再说了,你在这里,我怎会一定要去别的地方?” 不说这句话还好,沈瑶月一想到上辈子,他就是为了去荒山看自己的坟墓才遭遇刺杀。她埋在他的肩膀上,心里难过得说不出话。 感觉到肩膀微微湿润,顾辰飞慌忙反思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反思了好一会儿也没想明白自己错在那里。只感觉她紧紧地抱住自己不放,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他也没什么办法,只好边轻拍后背边说道:“呼呼呼,瑶儿不怕啦。呼呼呼……” “这是什么话?”沈瑶月从惊悸中渐渐回神,疑惑地问。 “我三岁时做噩梦,我娘哄我的时候说的。” 沈瑶月失笑,抬起头来看着身边的人。 “十几年了,这招竟然还是有用。” 想起下午的事情,沈瑶月心中有点后悔过来招惹病人,看见他脸色比睡前好了许多,心中庆幸。“你是没睡,还是被我吵醒了?” “一向有些警醒。对了,我想知道一件事情。”顾辰飞说道:“为什么好些人见了我都躲着走,而你好像从头到尾都不怕我。” “怎么,你还想我怕你?”沈瑶月刚哭完,语声有些软,不似平时那样。她知道,他在自己面前,和在别人面前都是不同的。以往的时候,大家说自己的坏话,甚至都能当面说。可他们说顾辰飞的坏话,从来都背着的。更有胆小的姑娘,看着他立即躲的。 “怎么会。”顾辰飞心中道那几个兄弟已经议论我惧内了。 我怎么能怕你呢,你从来都对我很好,给了我一份世上最深厚的感情。是我眼拙,上辈子什么都不知道。破漏石屋的梦境,让她知道,上辈子不知道有多少次,面前的人,都在绝望中思念着自己。她甚至不敢细想。 沈瑶月心中一动,慢慢凑上去,笨拙地咬在他的嘴唇上,顾辰飞身子一僵,当即一动不动。意识到她行为反常,也不敢逗她,怕把她惹急了。毕竟是自己尝到了甜头,有什么好卖乖的。 错开脸颊,沈瑶月若无其事地说:“明日我便把猫送走。我记得谈歆儿很喜欢猫,就送到她那里去。” “不用,我又不会去逗猫。”顾辰飞说道:“寻常猫毛之类的,不算什么,只要不是直接触碰就好。” “可猫主动扑在你身上呢。” “昨天之后,它认识到我的厉害,不会靠近我的,又不傻。” 沈瑶月觉得有理,又想到一事:“若是有人将一群猫围在你四周,可会危害你的性命?” 顾辰飞虽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依旧解释道:“若是有人圈了一群猫来围攻我,就算猫不知道跑,我总是会跑的啊。” “那别的活物呢?”沈瑶月排查道。 “别的都不会,我有数。”顾辰飞安慰说:“当真不用担心,就算接触也不会危及性命的,连行动都不会阻碍,顶多是样子丑了点。”说完细细观察眼前人的表情。 “不难看的。”沈瑶月轻轻说道。 得到这个答复,顾辰飞觉得心中十分熨帖。 情绪平复下来,沈瑶月低头扫了眼床铺,顾辰飞在靠墙的地方,顾忌着自己,只是一直屈腿坐着,几乎不占地方。 明明床这么大,却如此局促,不知道紧张什么。 想来时间实在不早了,不好再耽误他睡觉。“我回去了。” “我送送你?” 就几步路,沈瑶月好笑道:“快躺下吧。” 顾辰飞当下没动,看着她离去。想起方才她看床铺的眼神,忽然意识到,她刚才是不是哭得太累,太紧张,懒得动了,想将就着躺躺? 想到这里,他唾弃了一下自己,又觉得担忧,过了好一会儿,估摸着里间人睡下了,也悄悄地走过去。透着外面廊下的微光,他看到本该在黑甜梦乡的人依旧是皱着眉毛。 他知道沈瑶月遇到事情时,一向坚强。可刚才的无助反应,到底是怎样的梦境,会让她有这种亲身经历的恐惧? 许是感受到他的气息,床上的人渐渐安静,紧皱的眉慢慢松开了。 第二日顾辰飞一早出门,依旧去刑部。 “顾兄,今天心情不错啊。”严舒凑过来说:“今天你打一进门的时候,我们就看见你脸上挂着笑容,现在都没收起来。大伙好奇,派我过来问问你。” “我平常不是这样吗?”顾辰飞抬头问。 “你平常无事都是冷着一张脸坐在那里的。”严舒模仿了一下他平日里的表情,板着一张脸。 另一个小吏停笔抬头说:“你不像,而且长相,嗯,差得有点多。” “怎么说话呢!”严舒佯怒道。 小吏没理他,说起了别的:“有个消息,你们听说了吗?” “什么?” “今年陛下要去秋猎了。” “啊?” “哇,陛下上次参加秋猎已经是十年前了吧。”严舒说:“到时候邀王公子弟,顾兄你肯定能去的,真是羡慕啊。” 顾辰飞想,猎场虽不算远,几天便可以来回,可中间要住在那里数天。他之前约好了同沈瑶月秋天出去郊游,肯定来不及了。 “你看顾兄高兴的。”严舒以为他沉浸在喜悦里面,说道:“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正好兄弟明晚过生日,一定要去吃酒吧。” “我不去了。”顾辰飞春风得意了一天,终于有点失落。 “为什么不去,是明晚不是今晚,劳顾兄先行处理一下杂务。” “我得回去和娘子吃饭。”顾辰飞想到晚上还要说秋猎的消息,不禁有点惆怅。 “没想到顾兄竟然惧内……” “惧内怎么了。”顾辰飞理直气壮地回道:“抓紧写卷宗去,写不完在这住下吧。” 本来计划好的郊游落空了,顾辰飞晚间回了王府。进了流韵居,没走几步,正犹豫该怎么说,就被之前救下来的那只狗崽缠住了。 昨日救狗崽的时候,它是一动不动的,抓起来十分稳便。可狗崽熟悉了气息,如今活泼起来,当下围着他的腿左摇右晃。顾辰飞怕踩着它,不敢挪动。 听到外面传来“呜呜呜”的小狗撒娇声音,沈瑶月便走出来,看着他在那边手足无措,想起什么活物都养过的假话,当下笑了。 “过来抱走它啊。”顾辰飞求援。 “你顺顺他的毛,很简单的。”沈瑶月并不动手,只说道。 第49节 顾辰飞只好蹲下,小心翼翼地刮了刮狗头。狗崽当即高兴地打了一个滚,却没留神自己在台阶上,直接掉了下去。 “还挺可爱……”顾辰飞发现变故忙伸手,速度虽快却没有及时捞住它,狗崽当即惨叫着跑走了。 “估计它以后不敢过来了。”沈瑶月同情地说。 “为什么,我没动手打它啊。”顾辰飞摸不着头脑。 “但它可没有看见,而你离它最近。” “啊?”顾辰飞微微张大了嘴巴,将冤枉写在了脸上。 沈瑶月拍拍他肩膀以示安慰,旋即走进了屋子,顾辰飞跟着进去:“你有没有听说过今年秋猎。” “秋猎?”沈瑶月奇怪道:“陛下对于骑射一事,不是无甚兴趣么。”本朝一直有射猎的传统,只是当今圣上一向不喜欢。早年刚亲政的时候,倒是勤勉一些。可近些年将朝政推给臣子后,连敷衍都省了。 “太子执掌东宫后,从来没有参加过秋猎,陛下大约是想着这个。” 沈瑶月心中微讶,没想到不理朝政,偏宠贵妃的皇帝,竟然是个慈父。 如今皇帝要给儿子做面子,是以,大家都要认真做好陪衬。 第59章 没过两天, 宫里就来了旨意,着有封爵之家,去京外围场参加秋猎。一时间, 京城许多人家都在为此时准备。 转眼到了秋天, 沈瑶月每日都要忧虑两件事情。 一个是要去参加秋狩。对于别人来说, 是一项荣耀。京城中很多女眷平日里最多出去逛街,是以都盼着这次去京城外的地方。沈瑶月因早年经历, 对围场无甚好奇, 虽说是会骑马, 可一想到要同一群世家贵女住在一处十几天, 实在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谈歆儿不在京中, 沈容月不去,好在毅王妃早已定下来要去, 她定了主意,到时候伴在身侧决不走远。 另一个是两月后就要秋闱了。原本今年是没有恩科的,可适逢皇太后七十大寿,皇帝五十岁寿辰, 故而今上开恩,免去各地举子们两年的等待。是以,大半年各地举子,全都忙碌于温习。 沈远舟虽然十分刻苦, 每每得到老师赞许。可毕竟年纪小又是第一次参加考试,不免让人担心。幸好在卢府有舅母照看,她这个做姐姐的, 只不过在边角打理一些事情就好。 眼看着出发的时间近了,驻守京城的毅王爷却突然旧疾复发,毅王妃实在放心不下,也决定留在家中。 天刚亮,府里管事就拿了帖子去太医院。太医忙赶过来,仔仔细细地问了病症,开了方子,嘱咐好了,方才离去。 顾辰飞送走太医回来,沈瑶月过来问:“严重吗?” “旧年间曾受过伤,前一阵子在外面潮气重的地方热着了,故而不太好。”顾辰飞皱着眉头说:“太医说要静养,可最近驻守京城,还有许多事情要操心。”他和父亲多年不和,可真的看到人病倒了,心里总是沉淀淀的。 “要不我们留在京城吧。”沈瑶月看出他的担心,提议道。 “先进去瞧瞧。”顾辰飞不置可否。 走进屋里,毅王妃正帮毅王爷擦了擦嘴角,大约是刚喂完汤药。 “老毛病了。你们几个,都无须担忧。”毅王爷靠在床头,脸色有些苍白,说话依旧中气十足。“快收拾东西去,明日便要出发了,不要忘了什么,在路上折腾。” 顾辰飞在一旁抿着嘴唇不说话,沈瑶月便道:“可父亲身体不适,儿子儿媳不能以身相代,总要用心服侍,尽些小心。” 毅王妃说道:“我和你爹如今去不了,你们更应该去,否则不成样子。” 毅王爷是重臣,多年深受皇帝信任,可如今皇帝和太子离京,留京官员的一举一动都是备受关注。王爷夫妇不去,儿子儿媳一定要去了,否则容易招致流言蜚语。 王妃略一提点,两人自然明白其中利害。毅王爷又催了一边。 当下出去收拾东西,顾辰飞有些沉默。自从上次答应沈瑶月之后,他见了毅王爷不再像以前一样,浑身扎着刺儿。毅王爷无事向老友柴源,也就是刑部尚书打听过儿子表现,听说极好,自然也不会逮着训斥。眼看父子关系刚好起来,却忽然病了。 “王爷会好起来的。”沈瑶月说道,可却想到那个梦境,顾辰飞中年的时候,便袭了王爵,说明那个时候,王爷已经不在了。 “什么时候莫神医回到京城,请他过来看看。他今日没有生病,我都不知道他身上有旧伤。”顾辰飞闷闷地说。 “是当年王爷在战场受的伤吗?” “不知道。我爹虽然指挥过打仗,可他武功很一般的,但用人的眼光极准,排兵布阵出人意料。” “竟是这样,我以前听王爷平生,还以为他作战骁勇。” 顾辰飞勉强笑了笑,没有说话。 等到出发那天,王爷已经能下床了,两个人多少放心了些,便前往城外,同其他人见面,一同出发。 “到时候你怎么过去,可有人陪你?”顾辰飞问道。去了秋猎的营地,除了陛下,太子和后宫妃嫔以外,剩下的人都是分了营地,男丁住一处,女眷住一处。如今在毅王妃不去,沈瑶月落了单,他不免担心。 “有丫鬟们呢,还要别人做什么。”沈瑶月说道。 “务必注意安全,虽说猎场那边无甚湍急河流,可今年秋雨比往年多一些,你走路的时候,离河水远一点。”顾辰飞嘱咐说。 “知道了。”沈瑶月含笑点头,示意放心。 “最好离那个苏什么远一些,省着她又缠着你,把你带到什么不靠谱的地方。”顾辰飞继续道。两人算是心思越发明了,说话间自是不自觉的在小事上腻歪。 “嗯嗯。”沈瑶月边答应,边想起许久没见到苏怀瑾,大约是热情过去了。 可上天最终是辜负了顾辰飞的期待,苏怀瑾特意托人将自己的帐篷,安排在沈瑶月所居地方的旁边。 第一天到达营地,已近傍晚,当下各自分散,回去收拾东西。沈瑶月带着丫头提着行礼还没走近,苏怀瑾已经迎了过来:“沈姐姐!接下来的半个月你我为邻。” 两人较之前算是熟悉些,沈瑶月对她虽没有以前那么防备,当下还是被她的热情惊到了。“苏县主来得好早。” “不算什么的。沈姐姐还没吃饭吧,我已经叫她们端了饭,一同吃吧。”苏怀瑾邀请道。 坐了一路马车,自然是没能好生吃的。沈瑶月便也答应,心中觉得待会怕是有事。 果然,等到吃过饭,苏怀瑾便道:“我听说猎场看星星同京城中大不一样,心里期待好久了,可以前家里人不许我出门太远。可巧今年秋猎,沈姐姐随我走远些看星星。” 一路奔波,沈瑶月只想早些休息,道:“出了帐篷可以直接看的。”更何况明日一早,大家都要去拜谒高祖皇帝在猎场亲书的石碑。 “我之前打听过了,再往东一里地有一处观星台,比别处都要高,正适宜观星呢。”苏怀瑾说:“有道是月明星稀,再往后几日大家都要聚在一边宴饮。马上就要十五了,只有今晚是有空的。好姐姐,好歹陪陪我吧。” 沈瑶月缠不过,只得披了件披风,确认说:“那里不会有人吧。” “不会的,大家都累得不行。没有人会像我们两个人这样有精神头。”苏怀瑾高兴地说。 你也知道。沈瑶月默默腹诽。 观星台是一处用规整的石块砌成的高台,以前用来做岗哨。在营地扩大之后,岗哨迁移到了其它地方,平日里此处只有两个侍卫看守,见到两个姑娘上来,知道身份贵重,也不阻拦。 两人一起站在上面看星星。苏怀瑾说的没错,这里的确是不同的,不仅能看到漂亮的星星,还能看见围场的许多营帐。 沈瑶月望着远处帐篷的灯火,不知道顾辰飞在那里,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人生际遇真是奇妙,一年前,她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这般想念他。她心中默默想着,倦意袭来。 而她望着的那片营地,顾辰飞也在那里想着她。 苏怀瑾仰头看星星,一直碎碎念着星星的名字,许久,低下头:“啊,好开心,阿嚏!” “着凉了吗,我们回去吧。”沈瑶月困得不行,忙说道。 “嗯嗯。”苏怀瑾看得尽兴,便也答应。 二人顺原路返回,彼时时间已晚,营地里的人都准备洗漱睡觉,路上的人比出来时少了许多。 本以为除了侍卫不会撞见人,却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吵架。 “当日明明是你送了书信,可后来我问你,你却不肯承认。” “当时我想去太师府找你,可消息全被拦阻了。好不容易打听到你去程国公府,托了人递了消息。可府里客人出了事情,丫鬟们全都被罚了,求我不许说出那天的事情。故而你问我,我不能说出实话。” “可就算你不能说出真相,说不知便可,为何要说别人伪造。” “只是一时情急,我又没有撒过谎。” 走近了,沈瑶月分辨出了两个人是谁。 “你和我以为的你,真是判若两人。”赵冉失望道。 “我没有变,是你变了。你曾许诺我的,说过要娶我的。”胡莲心穿了一身素色的衣服,在星辉下衬得越发楚楚动人。 赵冉丝毫不为所动:“我的确曾经承诺过,可已经过去了。” 原来当日赵冉去程国公府后院,是胡莲心写了信?而且胡莲心事后不承认是自己写的。难怪前世赵冉曾指责自己,伪造信件哄他过来,为求定亲不惜陷害,无耻至极。 自己当真冤枉,沈瑶月想明白后觉得烦躁,一点都不想听到二人说话。本想悄声离开,可被更加震惊的苏怀瑾拽住,动弹不能。侧脸看苏怀瑾在一旁一脸不敢置信,多少有点欣慰,想她终于想明白,赵冉真正倾心的人该是谁。趁着苏怀瑾还在走神,顺手将人拖走。 可胡莲心却说道:“我知道自从沈姑娘嫁人后,兄长一直郁郁。可笑我当时天真,还以为你心中只有我的。” 沈瑶月心道,为什么她也误会。想他们上一世情深意笃,猜测只是吃醋拌嘴,自己只是被拖出来当枪使。 苏怀瑾却是忍不住,冲了出去:“赵公子,原来你一直是喜欢胡姑娘的?” 赵冉冷冷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关你何事?” “关我何事?这么多年,你一直知道沈姐姐的感情,而你也表现出对沈姐姐有情。我本来以为你们两情相悦,只是因为误会分开。可你却……”苏怀瑾气愤道:“我从未想过,你竟然是脚踏两只船的人!” “你误会了。胡姑娘同赵公子良才女貌,情投意合,不关我什么事。”沈瑶月忙否认道,对她来说,有些事真是上辈子的事了。 胡莲心看着赵冉因为那两人的几句话,从眼前一亮到眼神黯淡,说道:“这位姑娘,莫要如此说话。义兄对我一向照顾有加,并无逾礼之处。” “我在说话,关你何事?”苏怀瑾受不了她同之前言辞不一的样子。 大半夜的吵架,没得招来侍卫,惊动了人就不好了。沈瑶月便道:“胡姑娘同赵公子有事可以继续商议。我和怀瑾今日出来看星星,如今要回去睡觉,就不叨扰二位了。” 苏怀瑾不肯走,沈瑶月索性瞪了她一眼,方才委委屈屈地走了。看她怪可怜的,沈瑶月心里默默叹气,我这是在救你。胡莲心身体不好,万一今晚气出个好歹,赵冉回头一后悔,就得针对苏家。 赵冉行事一向隐忍诡谲,家中又是太子亲信,可不好得罪的。 想想前世卢家被害,沈瑶月心中默默祈愿,不要再遇见胡莲心和赵冉了。 第60章 苏怀瑾从早上吃饭起, 就一直恍惚,先是夹菜时伸出勺子,迟疑良久后, 方才换回筷子。饭后走路时, 如同踏在云雾之上, 轻飘飘的。 今天女眷拜谒,是冯贵妃主持, 沈瑶月担心苏怀瑾行差踏错, 便多注意些。等到拜完石碑, 贵妃便说了围猎的规则和彩头, 并勉励了一番大家, 命宫人叫散,苏怀瑾依旧站在原地。 “怎么了?”沈瑶月抬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苏怀瑾回过神来, 乖巧地说道:“沈姐姐,我不缠着你讲赵公子了。” 那自然最好。沈瑶月看她眼睛有点肿,知道她昨夜见到意中人那般行径,心情幻灭, 当下安慰道:“今日好生吃喝,下午同你一起去校场练投壶,好得些奖励。” 此番围猎,男子自然是骑马射箭, 可女眷来的也不少,却挽不了强弓的参与骑射。冯贵妃便向皇帝提议,开设了几个适合女子的项目, 让大家进行比试。是以大家尽皆欢欣,纷纷准备起来。 “我要练弓箭。”苏怀瑾道。 “呃?”沈瑶月微讶。 “我想练弓箭。”苏怀瑾可怜巴巴地说。 第50节 “行。”沈瑶月见她楚楚可怜,只好答应。 因着大家常年居于京城中,为避免围猎时发挥不稳,在围场的前几日,无论男女,都先做练习。 下午,两人到了校场。弓弩是需要力气才能使用的兵器,故而不少人择了投壶、捶丸等轻省的项目。射箭的靶场姑娘不算多,细看多是武将出身的人家。 苏怀瑾随手从旁边的兵士处拿了弓箭,便对着不远处的靶子,使起力气来。 弓箭之物,沈瑶月倒不觉得陌生。以前住在乡下的时候,村落靠近山林,每到春夏,就会有一群鸟雀飞过来,在屋子外面吵吵嚷嚷的。鸟雀一多,不止是吵嚷,墙上的藤蔓没几日便被啄个干净。院子里的鸟雀粪便,经常搞得人无法落脚。 打听了乡下的法子,沈瑶月和几个丫头做了稻草人放在外面,可惜只能顶几天的用,鸟儿发觉真相后,直接啄烂了稻草。 后来去借了一面破锣,挂在墙上。只要鸟一多,她就捡一颗石子,拿弹弓弹射到锣面上,破锣的声音十分难听,鸟就被惊走了,竟比人过去撵都要有用。 后来村头的木匠师傅见她准头不错,便做了一把灵巧的轻弓送她。有一年乡下收成不太好,她还同几个乡民,去山里打些兔子回来。 再看苏怀瑾,拿着羽箭连珠似的发射,可不过几丈远的靶子,不到一半的射程就先坠落下来,引得周围的姑娘侧目。沈瑶月观察了好一会儿,确定她并不会弓箭,只是发泄情绪。可弓箭一类,若是力气用的猛了,第二天必定会胳膊疼痛,回头估摸着又要嚷了。 旁边的丫鬟和兵士想劝又不敢劝。沈瑶月便依着以前的经验,去一旁的兵器架上,拣了一把轻弓出来道:“你用这个,能省些力气。” “姐姐会用弓箭吗?”苏怀瑾接过来,仔细看了看,看不出分别来。 “略会一点。” “是王妃教的吗?我听娘说,王妃会射箭。” “算是吧。”沈瑶月懒得解释乡下的时光,就帮她扶正方向道:“肩膀平直,眼睛向前看,对,手要稳,不要乱抖。” “咻”的一声,在沈瑶月的指导下,苏怀瑾这次射箭,比之前远了许多。 苏怀瑾受到鼓舞,便又射了几次箭,终于扎在了靶子上,雀跃起来。 “很棒。”沈瑶月鼓励了她,忽然想到陈氏如今在寺庙里不知道过得如何了。回头要不要给她清修的院子里放上一堆野鸟,让她过几天自己曾经度过的日子。 苏怀瑾对于射箭一事有了兴头,后面的几天,自然兴冲冲地往靶场跑。她力气倒是不错,加上学了些技法,只是准头太差,十箭倒有八箭射偏。 沈瑶月明白射箭是有一些天赋之说的,几天的突击练习不能改变太多。是以每次看见苏怀瑾射到靶子,哪怕是擦边,便连同几个丫鬟们一起叫好,让她受到鼓舞。 在场的姑娘们都瞧见过苏怀瑾刚学射箭时的样子,纷纷认为进步极大,便也过来鼓励。 苏怀瑾倒也不谦虚:“还好了。都是沈姐姐教得好。” 听了苏怀瑾的话,众位姑娘再过来同沈瑶月打个招呼,邀她也射箭。但她只是推脱,并不上场。 一时间,校场聊得极是热闹。 “此处好生热闹啊。”一个威严又不失妩媚的声音说道。 “贵妃娘娘。”当下校场的人跪了一地。 “都起来吧,不必如此多的规矩。”冯贵妃带着一群人过来了,只是附近的一个中年妇人,看着眼生。 “看你们射箭,练习的如何了?”冯贵妃略略扫了下不远处的木耙,说道:“可有把握,赢得陛下和本宫的赏赐?” 众人忙连声谦虚。 冯贵妃指着最近的一块木耙:“是何人所用?” 苏怀瑾上前:“回娘娘话,是臣女。” “你家非武将出身,算得上不错了。”冯贵妃点头道。 “是沈姐姐教的我。” “那沈氏练习用的靶子是哪个?”冯贵妃笑问道。 “沈姐姐她只教我,没有射箭。”苏怀瑾回道。 冯贵妃看了沈瑶月一眼,没有说什么。 “也许是沈氏不会吧,否则为何只是指导你,却不自己射箭呢。”那个眼生的中年美妇人开口道。 “回明惠郡主的话,沈姐姐比我厉害的。”苏怀瑾真心回答道。 沈瑶月模糊听说过明惠郡主,好像嫁人后便一直居住在京城外面。如今秋猎,冯贵妃没有忘了传旨意给她。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才赶到围场。 “既然大家喜欢射箭,贵妃娘娘,我倒有一个提议。”明惠郡主忽然道:“我带来几个侍女,对于射箭一事,颇有兴致。不如到时候让沈氏一处比试,不知如何?” “沈氏,你觉得呢?”冯贵妃问道。 察觉到明惠郡主,一直不算善意的打量自己。沈瑶月心中隐忧,便推拒道:“臣妇拙笨,粗糙箭术,只怕让娘娘见笑。” “沈氏是看不上我带过来的人?”明惠郡主咄咄逼人。 看着要吵起来,冯贵妃便道:“郡主提议,不过是为了勉励大家勤勉向上,便应了吧。” “臣妇遵命。”话说到这个份上,沈瑶月虽不明白明惠郡主哪里来的火气,心中倒是无所谓,输了又如何,赢了也不能做状元。 当夜回去,沈瑶月便让彤儿去随行太医那里,要点活血化瘀的药,回头给苏怀瑾送去。叮嘱小丫头们抹上揉一揉,明日还舒服些。 两个丫鬟先后去洗漱,沈瑶月坐在镜前解下簪环,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谁?” “是我。” “怎么到了这里?”沈瑶月一惊,这个时候,他不应该出现在这边的营帐。 “你受伤了?”顾辰飞大步走进来:“我看彤儿给你拿药。” “没有。”沈瑶月反应过来:“彤儿拿的药是给苏怀瑾的。” “你俩关系这么好了?” “嗯,这几日还行。我看她练习射箭十分努力,怕扭伤了,拿点药给她。” 顾辰飞舒了口气:“你没事就好。” 沈瑶月虽然感动于他的关心,还是叹道:“你也太乱来了。” 顾辰飞满不在乎:“便是被发现了,不过申斥一顿。左右我去自己娘子的帐篷,他们能说什么。” 沈瑶月不置可否,只问道:“你这两天在那边做什么?” “左不过是比武射箭的,等正日子来了,方才骑马围猎。”顾辰飞道:“你那里呢?” “差不多情形。”沈瑶月困惑道:“不过今日见到了明惠郡主,带了侍女要和我比试射箭。我感觉她对我似有敌意,可我以前从未见过她。” “不是你得罪了她,是她记着我娘。”顾辰飞神秘道。 “为何?” 顾辰飞小声解释说:“听老管家说,明惠郡主和我爹青梅竹马,但我爹娶了我娘,她心里就一直不舒服。如今你嫁过来,正好在围场遇见,看你不会射箭,定会为难你的。。” “可京城没几个姑娘会骑射啊。”沈瑶月心道,骑射可不是贵女的必修功课。 “但我娘会啊,她自幼长在军中。当年有一次在我爹被围,情况危急,是我娘用弓箭救了我爹一次。明惠郡主好像觉得我爹和我娘在一起,和此事关系很大。故而对射箭一事,耿耿于怀。”顾辰飞猜测道。 沈瑶月觉得不可思议,喜欢一个人,总不能是因为此人会射箭。 “我娘之前就担心你遇到明惠郡主,可她这次没过来,你又不会射箭,可有法子?”顾辰飞担忧道。 “没事,我应付得来。”沈瑶月宽慰他:“我会一点射箭,再说大不了输了。” “嗯,输便输了。”顾辰飞点头赞同,而后说道:“其实今晚本来想找你一同出去看看的。那边有一处花开的极好,昨夜看见还有萤火虫。” “是不是茉莉花,我隐隐约约闻到香气。”沈瑶月道。 “要过去吗?”顾辰飞试探道。 想起昨夜遇到赵冉和胡莲心,沈瑶月怕重蹈覆辙,又不好直接拒绝:“今日实在乏了。你的心意,我明白的。” “我的心意。”顾辰飞看着她,一双好看的眼睛满是倾慕神采。 沈瑶月看了他一眼,便不再看:“我要睡了,你也早些回去。” 顾辰飞傻笑了一下,依言回去,走到门口忽然道:“我都盼着回家了。现在来看你,还要走这样远。”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hammer 第61章 一觉醒来, 彤儿携着一捧茉莉香气进来说:“少奶奶,昨天有人将花放在帐篷外面。” 紫烟便道:“我本来想去采的,可瞧了茉莉花丛和我们几乎隔了一道荆棘丛, 无法过去。如今是宫人们送的吗?” “我问了苏县主的丫头, 说她们没有呢。”彤儿道。 “那可奇了。” 沈瑶月已经知道是谁送来的。估计仗着武功不错, 直接从壕沟翻了过去。看着一丛花还带着晨起的露珠,估计是一大早没什么人时送过来的, 便道:“在外面没什么讲究的, 寻个罐子乘了水插上吧, 能在屋里香很久呢。” 吃过早饭, 依旧去校场。路上的时候, 看着胡莲心捧着一大束海棠,不知道是去哪里。紫烟说道:“昨日我见到那位姑娘, 腰间戴了个玉佩,姑娘之前有块差不多的,就多看了两眼。那姑娘便问我为何多看,我就照实说了。” “我何时戴过的?”沈瑶月看了一眼胡莲心。 “以前在乡下的时候。” 当年刚到乡下的时候, 外祖家常有人送东西过来,沈瑶月记事的时候,虽在乡下,却也见过不少金银玉器。可久不回京, 外祖去世之后,卢家扶灵回乡,无暇照管。老太太同陈氏派去的仆人们都生了异心, 将玉饰等值钱之物,都搜刮去卖了。是以,沈瑶月着实记不起,当时有过什么首饰。 如今几经转卖,早没了踪迹。沈瑶月便道:“这话要少说,没的让人疑心是我们诬赖他们。” 紫烟忙应是。 到了校场,苏怀瑾正站在那里生气,跟着的丫头在旁边战战兢兢的。 “大早上的,这是怎么了?”沈瑶月打量箭靶上有几根箭矢,又看了看周围无人受伤,颇是不解。 “刚才明惠郡主的女儿过来了,说了比赛规则。”苏怀瑾依旧愤慨:“她们那边出三个人,可是姐姐你只得一个人,明惠郡主便同贵妃娘娘商量了,要我们这边九个人,分成三组,同他们的人比试。” “倒是正理。”沈瑶月没听出哪里有毛病,毕竟只是个玩意儿。 “可姐姐你不知道,昨日我打听过了,她们出的三人,假称义女,实际上都是女侍卫出身,常年练习射箭,故意为难你。”苏怀瑾小声道:“当时我想等着姐姐来商量,可朱啾奚落我们不敢,我一生气,就应了……” 比赛并不是一对一,而是按照总成绩来。谁射中箭靶的次数越多,谁离红心越近,就算赢。 为了确保自己能赢,抢先制定看似公平,却又有利于自己的规则,倒也算正常。沈瑶月安慰她:“应便应了,她们几个呢?” “她们当时听了那话也生气,便也应了。”苏怀瑾惭愧道:“对怪我太冲动了。” “无妨,多练就是了。”沈瑶月知道她脾气直,再加上几日心情不好,一个激将法,很容易上当。更何况明惠郡主对于旧事,似乎依旧没有看开。 “姐姐你不怕我拖累吗?” 第51节 “我都还没开始练箭,怎么成你拖累了?”看她全然信任,沈瑶月颇感无奈。 “我相信姐姐,姐姐一定可以的。”苏怀瑾说道。 当下分了队伍,沈瑶月和苏怀瑾还有一个禁军将领的女儿郑恬一队,另外六人各分两队。 想起昨夜刚听说的,王妃曾经在百步之外,一箭救过王爷的命。走到弓箭架上,沈瑶月慢慢触到上面的轻弓,想到也许不应该惧怕这种东西。 自己应当不惧于困难和威胁,用害人的弓箭,保护自己在意的人。 她握紧了弓箭,将羽箭搭在弓弦上,一箭射出,便中在了箭靶边缘。当然,这远远不够。紧接着第二箭,第三箭…… 第十箭,终于中了红心。往日的手感逐渐找回来,苏怀瑾二人也受到鼓舞,跟着练习起来。 大约是朱啾过来说的话太难听,当下大家都是练习得热火朝天。 一共九个人,苏怀瑾练得大约是最差的。每日等到大家都走了,她还依旧留下。这日天黑了,沈瑶月将她强行带回营帐。 “我走不动路了。”走到中途,苏怀瑾坐在地上道。 看她如此不讲究,沈瑶月便道:“不怕待会有人过来,看见你这般形容啊。” “理她们呢。”苏怀瑾使劲摇摇头。 看着劝不动,沈瑶月边站在一旁,默默地等着,终于等到她站起来,却又听到男子交谈声。 “我已经围场边喂鹿的人打听过了,那群鹿平日里喜欢朝那几个方向跑,回头我们多多的派了人,分布在附近,务必要保证太子殿下射鹿。” 众人小声应是。 苏怀瑾一惊,沈瑶月忙捂住苏怀瑾的嘴巴,等着人都走远了,方才松手。 “他们?”苏怀瑾一脸愕然。 “当做没听见,走吧。”沈瑶月道,这实在不是她们应该管的事情。 苏怀瑾依然愣怔,沈瑶月想起来之前她还夸过太子为人,心中直叹她最近流年不利。 “人都是这个样子的吗?” “太子自幼在外,或许教习不如宫中,基础算不得好。如今好好表现,不过是对陛下的一份孝心,你不要多想了。”沈瑶月只好往好的方向引导她,让她多少看开一点。 苏怀瑾久久无言。 当日比赛,先是进行其它项目,最后才轮到射箭。等到冯贵妃带着一群人走到这边来,太阳已经西斜。 “贵妃姐姐觉得今日谁能赢呢。”赵淑妃问道。 “妹妹觉得呢?” “我觉得明惠郡主带来的人,倒是胜算大一些。” 明惠郡主的夫家,颇有势力。冯贵妃看着她们二人相见没有几天,便已经熟络,心中冷笑,便道:“我倒看好沈瑶月些。” “那我们便下注,若是妹妹说对了,姐姐可有彩头?” “妹妹想要什么?” “陛下前几日送给姐姐的琉璃灯盏,姐姐可舍得?” “妹妹既然想要,我自然是舍得的。只不过我若赢了,便从你那里挑件心爱的物事,可不要推脱。” “自然。” 很快,比赛开始。若是全中了,正是九十环的成绩。前面两组人,一个是七十六环,一个八十环,成绩算得上不错。 后面这组便是明惠郡主的人同沈瑶月她们。为了显示公平,明惠郡主并没有派三位女侍卫都上去,而是派上了自己的女儿朱啾顶了一个位置。当先是郑恬,三箭是二十八环,旁边的女侍卫少了两环,正自懊恼。 后面是苏怀瑾,可惜只得了二十四环,相较于以前,是巨大的进步。而另一名女侍卫,却是二十九环。 如今差了三环,差距颇小,只看两个人比试。 沈瑶月便拿出轻箭来,拿出一根箭矢,从容射出,正中红心,另一根亦然。而朱啾两箭都是九环。竟是追平了, 那么下一箭谁更精准,就是谁赢。 “慢着。”朱啾忽然道:“我觉得沈少夫人的弓箭比起我的,更要趁手些。这最后一箭,我们可否换一下?”母亲于练箭一事,多有苛责,她不想输。昨天曾有人告诉过自己,若是不想输,便想法子将这根羽箭递给沈瑶月。 “好。”沈瑶月看她意有所指,答应道。 朱啾将自己的弓箭一起送了过去,接过了沈瑶月的。 一旁的宫人上来检视,回道:“无甚问题。” 将箭矢搭在弓箭上后,沈瑶月却看出了异常。这羽箭看上去与其它一般无二,但用清漆掩盖了许多痕迹,以前制作弓弩的老师父曾经告诉过她,只有用开裂的旧弓箭翻新,才会如此。若是奋力射过去,很可能在击中箭靶时分成几半,胡乱弹射。 而箭靶附近,为了统计成绩,站了不少宫人,甚至还有冯贵妃宫中的女官。 眼下,若是向箭靶射去,便会重伤旁边的几位。可若是射偏,不仅输了,还会被说前面两箭,是用了衬手的兵器,才取得好成绩,也不光彩。 此时,旁边的朱啾已经射出十环。 沈瑶月对着箭靶,瞄准许久,众人屏住呼吸,却见她一瞬间向上一抬,正中上面的鸟雀。因着羽箭在空中破裂,一下是两只。 “竟是射偏了这么多。已然是输了。”朱啾冷道。 “但她一下射中了两只鸟雀。” 当下人议论纷纷,冯贵妃问道:“沈氏,你怎么说?” “我在射箭的时候,看见鸟雀有点晃眼,便忍不住射杀。的确输了。”沈瑶月道,心中愧疚对不起郑恬和苏怀瑾的努力。 赵淑妃道:“是我赢了。” “我当年听说过,毅王妃一箭射中戎族将军,一直有些好奇。今日看见沈氏,倒是能遥想当年的一番风采。”冯贵妃笑道:“赏赐依旧按着以前,不过我要单赏沈氏玉如意一柄,宫制的秋海棠手串两条。 沈瑶月忙谢恩。 赵淑妃在一旁看冯贵妃,只觉得假模假样,不由得深深地看了沈瑶月一眼。 明惠郡主道:“薛荻有你这样擅长射箭的儿媳,大约很喜欢吧。” “母妃的确喜欢我,是说我性子投她的缘法。并不是因为射箭,才喜欢一个人。”沈瑶月笑道,心中疑惑朱啾为何那般行事。 明惠郡主闻言,愣了一下。 “这边沈少夫人得了头筹,那边顾主事亦得头筹,竟是击杀了猛虎。”有太监跑过来说道。 “太子殿下呢?”赵淑妃忙问道。 “太子殿下猎得了鹿。” 赵淑妃脸色方才好看些,虎虽为百兽之王,可猎鹿却有涿鹿中原之意。太子身为东宫之主,是日后的天子,猎鹿,倒是再合适不过。 冯贵妃更是面上高兴。赵淑妃仗着太师府同太子出身关系匪浅,可自己的侄女已经入掌东宫。“太子妃,着人去把之前准备好的烤肉架送过来,待会烤鹿肉吃。” 赵淑妃见此,忙说道:“父亲前些日子特意寻了良弓献给太子,今日果然带来了好兆头。” 冯贵妃道:“不防在日头底下站久了,有点晕。我去换身衣服,大家一起到点翠亭喝茶。” “是。”赵淑妃只得闭了嘴,低头应是。 沈瑶月过来同二人道歉,苏怀瑾当然不在意,只是听到太子猎鹿一事,脸色难看。 郑恬问道:“可是那弓箭有问题?” 沈瑶月见她看出问题,轻轻颔首。 “没有出事就好,否则得猜疑我们三个图谋不轨了。输了算不得什么。”郑恬说完就独自离开了。 “什么啊。”苏怀瑾没听懂。 贵妃吩咐后,所有人都跟着行事。一群人正走向点翠亭,突然听到嘈杂声音。 “刺客,有刺客!” 第62章 声音传来的方向, 便是外面进行骑射的围场。 沈瑶月脸色一变,往前走却踉跄了一下,苏怀瑾拉了一把她。她顾不上说谢, 也没注意到是谁扶了自己。 大家都在侍卫的保护下朝营帐的方向回撤, 沈瑶月却逆着方向冲了出去, 满心只有顾辰飞在那边。 辨认着砍杀声传来的方向,沈瑶月朝那个地方快步跑了过去。兵刃交击声越近越轻, 没一会儿就停下了, 又听见那边喊道:“拿下, 拿绳子来。” 一时又是一阵吵嚷, 声音渐渐的低了。 终于寻到没那么奔忙的侍卫, 侍卫说刺客已经捉拿,并给她指了路。路虽不算好走, 好在最近穿的都是易于跑动的裙靴,沈瑶月穿行了一片半人高的草丛,总算是到了地方。 太子带着人马奔过来,未及马停, 疾奔下来,跪在地上:“父皇!” “起来罢,我没事。”皇帝笑笑。 “儿臣救驾来迟,罪该万死。” 皇帝上前将人搀起, 关切道:“方才刀剑无眼,你可有受了伤?” 太子一阵诚惶诚恐,眼中满是感动和担忧, 却说不上什么话来。 那边父慈子孝,顾辰飞在一旁透过树丛,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朝她安慰一笑。 沈瑶月确认他无事,又看见皇帝在不远处,默默地退下了。 皇帝如今五十余岁,微胖,虽然刚刚遭遇刺客,气度依然从容,安抚完了儿子,瞧向顾辰飞:“你是哪家的孩子?看着有几分眼熟。” “回陛下,微臣是顾铭之子。”顾辰飞行礼道。 “原来是顾卿家的孩子啊,怪不得,你小的时候,朕还抱过你。不过你长大之后,倒是没怎么见过你。”皇帝笑着道:“此次你救驾有功,想要些什么赏赐?” 小时候的事情,自是记不得。可顾辰飞站在皇帝不远处,莫名觉得有些亲切,口中却是恭谨道:“此乃臣子本分,微臣不敢居功讨赏。” 皇帝笑笑:“你如今在哪处行走?” “在刑部任主事一职。” “哈,顾卿竟然……”皇帝同顾铭年岁相仿,多年君臣相宜,自然知道毅王爷家中只有独子。以前曾想赏赐官职,却被顾铭推辞。如今听到是一个小小的六品主事,不免诧异:“可你功夫这么好,刚才以一敌三,还能援救他人,待在刑部,未免屈才了。从明日起,到禁军做指挥同知,以后就跟着朕。另将带来的青虹剑,取来给他。” 顾辰飞忙谢恩。 “这是你父亲曾经担任过的职位,可要干好了。”皇帝道。 顾辰飞自然知道自己父亲曾经担任过这个职位。 第52节 主管禁军的职位是都指挥使,下面便是两位指挥同知,几个职位无疑是皇帝的亲信。救驾本就是大功一件,更何况是毅王爷的儿子,当下没有人在意他连升几级。 狩猎本来就已结束,当下又出了这等事情,负责守卫的禁军当即调派附近人手,预备明日护送围猎的队伍返回。 “少奶奶,你回来了?”彤儿和紫烟因为当时人多拥挤,失落了踪迹,听说人去了围场,吓得不行,都在外面等着。 “我无事,不用担心。”沈瑶月忙安慰她们。一路上,她都在想前世的事情,恍惚记起来,前世的确有刺杀之事。但她对于时局很不敏锐,又因为在赵家做事,十分忙碌,顾不上外头变故。及至后面太后去世,事情越发多了。 到了门口,又同苏怀瑾各自寒暄几句,当即回到自己营帐里,收拾东西。 四周的防卫都比之前严苛了许多,顾辰飞却依旧出现在了营帐里面。 “你!”沈瑶月又惊又喜。 “过来看看你,省着你担心我。”顾辰飞笑着说。 一句话倒是戳在了沈瑶月的心上,打量他没什么事情,方道:“今日是怎么了?” “有一伙戎族人在围场扮作饲养的仆役,隐藏了许多年。本来十年前就打算动手,但陛下这些年没有围猎,就等到了今年。一共十五人,武功都是不错,在这边时间又久,有了根基,没人怀疑他们。当时直接杀至陛下附近,”顾辰飞又用相对轻松的语气说:“然后我就和附近的禁军一起将他们捉拿了。” 尽管他说的很轻松,沈瑶月明白不会有那么简单:“可有受伤?”她担心他继续藏着掖着。 “未曾伤到。”顾辰飞据实已告。 “当真?”沈瑶月依旧不太放心:“如今戎族派出来刺客行事,那么之后呢,边境怕是不安宁了。” “真的。”顾辰飞说完在帐篷里走了半圈,看着旁边小桌上有一个罐子,装的是枯萎的茉莉花束。“喜欢吗?” “嗯。” “回家再送你别的。” “你先别说这个。”沈瑶月见他故意提起别的,当下皱眉。 “我忽然想起来,从小到大,你送过别人东西,却没送过我什么东西。”顾辰飞补充道:“我说的不是谈家那姑娘。” 沈瑶月毫无印象:“那我还送过谁东西?” “你忘了?”顾辰飞本来见她担忧以后,方才挪开话题,没想到竟是这个反应。 沈瑶月想若是自己送礼物,还能被他看见,那只能是在卢家家塾了。可她同诸位贵女一向关系生疏,实在全无印象,当下只是疑惑地看着他。 “那算了。”顾辰飞说不上高兴还是不高兴:“明日便回去了,早早地歇着。” 等他离开了,沈瑶月就想,她送给过谁呢?对于顾辰飞来说,家塾只不过是前几年的事情,可对于她来说,经过了那痛苦的三年,年少时很多事情,都变得遥远而又模糊。 到了入睡,沈瑶月终于想起了旧事。有一年,她送给过赵冉东西。 这事还要从她刚到卢家家塾说起。当时从乡下回来,她文墨不通,是以先让女先生上了小课,才入了家塾。可惜仍旧跟不上先生的进度。 许多人都嫌弃她是刚来的野丫头,唯一愿意理自己的谈歆儿那阵子并不在那里,顾辰飞虽然爱理她,但不怎么过来。 有一次,她实在不明白一处先生讲过的问题,便问了不远处的赵冉。赵冉性子板正,虽不爱同人说话,依旧是耐心地解释给了她。 自那之后,沈瑶月有问题经常麻烦他,赵冉从不表现出厌烦之色。平日里想感谢,却寻不到机会。终于一日听说赵冉寿辰快到了,她便琢磨了半天,送什么好。想了许久,用自己在乡下学来的小玩意,做了一个伸缩木架,一推开可以将书放在上面,看着惊喜而不乏心意。 可那日非常不巧,有个厌恶赵冉的人,将墨囊放到了木架里面。赵冉一推开,墨囊被挤压,墨汁溅在了衣服上。 当时的赵冉受到了惊吓,将东西直接甩了出去,气得脸都变色,直斥送东西的人。沈瑶月一阵忙不迭地道歉后,就再没做过这种事情了。 后来,得知真相,赵冉来道歉,沈瑶月便原谅了他。当年的她还不喜欢赵冉,只在心中觉得京城人不喜欢乡下的野玩意儿,便没放在心上。 可没想到,一边的顾辰飞居然记了这么多年?她一时不知道感叹点什么好。 第二日清晨,要上马车的时候,朱啾过来说道:“昨日箭羽一事,对你不住。” 沈瑶月不解她的用意,只是瞧着她。“今日为何告诉我?” “因为你昨日的话,母亲待我好了许多。”朱啾说道:“和你一起来的京城人,有一位想害你。只不过毕竟我和她合作过,便不说明了。今日只告诉你,你可要小心些。”说完便走了。 昨日围猎的人群中,竟然有人想要害自己?有旧怨的,沈家那边只来了沈远牧一个,虽因着陈氏之事,对自己颇有怨言,可就算是他有心动手,进不到女眷的营帐。 那又是谁呢?沈瑶月一时不明白,谁同自己有这样深的旧怨。 从围场回到京城,依旧用了半日多的功夫,到了城郊下了马车,各自便一起换车回家。 顾辰飞骑着马走在前面,沈瑶月连同丫鬟们坐在后面的马车里,行到东面的大街,却是慢慢停下了。 “顾兄!”街上一人站在客栈门口打招呼说。 听声音沈瑶月倒是认得,是前些时日在永宁侯府,押送假道人过来的严舒,说话间带着河间的口音。 顾辰飞停下问道:“在这有事?” “不过找些东西。”严舒道:“你立功升官的消息,我已经听说了。前阵子我请你喝酒,你说有事情不肯去,现下升了官,这酒可得请我了。你要是再推脱不去酒楼,正好嫂子在,我直接告状了。” “必然少不了你们的,等明日。”顾辰飞见他似要嚷起来,忙道。 “那你今日做什么……哦,得送嫂子回去,那我不打扰了。”严舒十分理解地说。 沈瑶月忙让丫头唤顾辰飞过来,小声道:“我也能回去,你同他们去吃酒吧。早就说好了的事情,何必因为这点小事耽搁。” “送你回去可不是什么小事。”顾辰飞笑道:“我得好好表现,就算在京城的街上,也得先把你送回去再说。你可不能拦着我。” 前两天刚有戎族人的刺客,沈瑶月明白他的担心,没再多言,马车向外面行去。 街上人多,车行得就慢些。走了没半条街的功夫,听到刚才过去的方向,不时有呼喝之声,混杂着刀剑相击的声音。 又是一场变故。 第63章 “不好。”顾辰飞一看正是刚才离去的客栈, 利索地取出佩剑。 “你要过去?”沈瑶月急问,顺手从旁边给他递了一把短刀,正是此次围猎后, 冯贵妃赐物之一。 “你先回去!”顾辰飞又嘱咐马夫一句, 从马车上一纵而出, 几个跳跃到了客栈门口,加入到里面的混战之中。 车夫适才听了吩咐, 打马就要走, 沈瑶月拦道:“停下。” “可少奶奶, 少爷让我送你回去。”车夫为难道。 四周百姓们都是仓皇逃窜, 堵在路上, 马车强行出去,只会伤到人命。沈瑶月道:“人这么多, 跑不了的。适才刑部有一队人在那里,不会有事。” 话是这么说,若是那一个队人无法抵挡,那顾辰飞也会陷入以一敌多的局面。她一个人在一片仓皇中强行逃回去, 有什么趣处? 沈瑶月吸了口气,取出在猎场用过的弓箭,亦下了马车。 “少奶奶,您不能过去。” “你赶紧去京兆尹衙门, 叫人过来。务必要快!”沈瑶月说完没有回头,径直走了。 离此地最近的官署,便是京兆尹。车夫听了一跺脚, 只好跑着去了。 □□是可以从远程伤人的兵器。好的弓箭手,能做到百步穿杨,甚至能在万军中射中主帅。沈瑶月明白自己的弓箭和专门训练过的人来说,属实一般。但她准头极好,最近算是刻苦训练过,虽伤不了歹人性命,给他们多些阻碍却是可以办到的。 就算帮不上忙,也不拖累他们。沈瑶月回忆之前听弓箭师傅讲过的一些事情,观察了四周的房屋分布,越过长街,上了客栈对面酒楼的二楼,打开窗户,小心地侧身站着,防止敌人发现。好在是初秋,客栈的门窗还没有用蜡纸封死,正好能看清楚一些情况。 彼时屋中刑部服色的人只剩三个,对面竟然还有九个,显然是遭遇一场苦战。京城不知道为何出现了一群穷凶极恶之徒。顾辰飞清理了下面的敌人,一跃上楼,大家继续打斗。 沈瑶月不再犹豫,拿出箭矢搭在上面,瞄准后立刻射出,正中一个贼人的后背。他的动作一 滞,被刑部的小吏一刀砍死。 一箭射中,沈瑶月没有停息,继续搭箭。虽然能帮的忙有限,也算是出了一些力。客栈的敌人,最后都解决了。刑部剩下的两位小吏都在检查尸身,看是否留有活口。等到京兆尹和兵部派的人马先后赶到,她方才下了楼。 走到街中间的时候,“砰”的一声,前面不远处掉落一个人形。看清楚被血迹模糊过的面容,沈瑶月脸色一变,正是两刻钟前,同顾辰飞商量着喝酒的严舒。 顾辰飞急忙上前几步,低下身子试了下没有呼吸,便缓缓将眼睛合上,身子摆正。 在场躺着的,不少是他昔日的同僚。 沈瑶月明白他心中难过,便走过去。 “箭法当真不错。前几日在你练习的时候看过,现在进步很大。”顾辰飞打起精神道:“你先回去吧,我已经没有危险了,待会同刑部的人,一同将此事料理了。” “嗯。”沈瑶月担忧的答应,此时安慰都没有什么意义,将真相查清,让幕后黑手伏诛,才是眼下最重要的。 今日下午,刑部的人来客栈,本是听说此处同一起私盐的案子有牵扯,便来寻找证据。谁料其间的戎族探子看到刑部来人,不禁心虚,露出马脚后,竟是拿起刀剑来了一次突袭。来客栈的刑部之人,本来更擅长寻找证据,打斗技巧着实一般。当差的一队人马,大多为戎族人所戮。 当夜,禁军、京兆尹、兵部等京城各部,连夜查访戎族探子的踪迹,经历过数次打斗,抓了不少人。 两天后,大理寺查出前任京兆尹为这些探子潜伏,出了不少力气,当即又去捉拿已经告老还乡的老京兆尹。 同时,北面边境传来急报:戎族人带着五万大军,向边境进犯,驻扎在甘州城二十里外,扰乱边境住户生存。 皇帝便召毅王爷等大臣进宫商议。当年薛家人战死大半之后,剩下的边将大多擅守不擅攻。当下朝堂里为着守城还是主动进攻一事争论不休。 顾辰飞最近升了禁卫官职,又因深知两次戎族探子的攻击之事,站在末列。 毅王爷是主战的:“臣当年历经甘州、庆阳之战,深知戎族之人,生性狡诈。若是一味守城不出,只会招致戎族人执意破城。” “此言差矣。”赵太师说道:“臣虽未上过前线,也知攻城同守城打发不一。当日甘州城破,历经二十余年修建,城墙坚固,难过飞鸟。更何况旁边诸城皆不过半日马程,可互相连通,亦无困守城中之苦。” 两人开了头之后,殿中的臣子都为主动应战还是守城展开了争论。 在一片焦灼之后,皇帝问道:“太子,你说呢?” “儿臣认为,守城之策更示意一些。”太子赞同赵太师的观点,说道:“一则城墙坚固,粮草丰足;二则良将难求。坚持守城的臣子们,非是畏战,倒是想战,可如今哪有将军,能同擅长骑射的戎族人,打奔袭之战。” “臣愿往。”毅王爷道。如今朝中,大约只有他曾领兵同戎族人打过仗。 毅王爷年过五十,如今身体景况大不如前,皇帝不同意。 “微臣愿投军。”顾辰飞出列道。他投军倒也容易,毅王妃在边境还有几个族弟,算得上他的舅舅。只是如今牵绊在禁军,不好随意离去。 毅王爷回头狠瞪着自己的儿子。 太子说道:“顾同知是要为将领兵出战?” “臣愿领兵一战,亦愿作一小卒,只求出关斩杀贼寇。”顾辰飞肃然道。同僚,好友多为戎族人所戮,如今戎族人犯边,侵扰边境百姓,甘州更是有围城之危。一再忍让,只会落了声势。 太子看了他一眼,终是没说什么。 “你们暂且都下去吧。”皇帝说道。 回了王府,毅王爷生气道:“谁让你去边境投军的?你给我滚回去,不许出来!” 毅王爷年轻的时候,自己带着几位随从,收服了当年对京城生了疑心的将领。可他却不愿意儿子去,就连前几日听到儿子升官,也没表现出什么喜色。似乎只是希望儿子能在刑部,做一个小吏。 见状,顾辰飞微愕。 因着大臣拦阻,皇帝并没有急着下命令。那日他在御前态度坚决,回到流韵居,人却是冷了下来。 第53节 心情低落的顾辰飞不再插科打诨地说些什么,而是避开人群独自待在屋里冷着脸不说话。沈瑶月瞧瞧去看的时候终于明白,为什么有些人会觉得他不好相处。 可每当她走近的时候,顾辰飞却打起精神待她,依旧像往常一样。 这日傍晚,看到顾辰飞站在院角的树下面。想到几日都与生死擦肩,沈瑶月心中念头千回百转。 在外营帐不过十几天的功夫,她每天醒来后和入睡前,总会第一个想到他。回首前世今生,见他始终心思如一的对待自己。那颗被磋磨的心,连同充满背叛的过去,慢慢地消失不见。 虽然她没有明说,可早就动心了,在看见一向贵气从容的他,一身破烂的从山上跳下来,抱住因为落水浑身发冷,快要站不住的自己。 那是一颗半点不掺假的真心。 可一直带着满身蓬勃朝气的人忽然变得缄默不语,沈瑶月也不愿见他勉强自己打起精神,便暗自琢磨。谁料这个人先过来了。 他心意已决,可当要开口同沈瑶月说的时候,还是有几分犹豫。 “有话要说?”沈瑶月知道他想说什么了。 “我打算去从军。”顾辰飞说道。 “你都想好了?” “嗯。” “那我等你回来。”沈瑶月语音低柔。 “你不怪我决定突然?”顾辰飞微微皱起了眉。 “我自然不希望你去。可战事起了,就算是一介布衣,亦有守土之责。更何况那是王爷和王妃曾经待过的地方。”沈瑶月说的很认真,渐渐低下眼睛:“更何况,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只盼着你能得到你想要的。除此之外,我只盼着你平安。” 我想要的。顾辰飞坚定道:“我一定会平安回来。” 夜色下近处无人,沈瑶月上前抱着他,说道:“你要记得之前答应过我的事情,一定要活着回来。不许让我白等,不许白费我的心意。” 顾辰飞看着她的眼睛,没有问是何心意,打算等着回来再问。端详了许久,最终用唇轻轻地触了一下额角,方才说道:“等我。” 出战的旨意最终下达,皇帝调遣三万兵马,去甘州与当地守军会和。除了主将之外,另外指了顾辰飞做左将军,一同前往。 圣旨下达的那天,毅王爷早已和皇帝商量过了,最终平复了心情,没再骂他。 当下府中打点行装,下午便要出发了。 一大家子出门送他出战。 望着顾辰飞穿着盔甲配剑,提着红枪骑着马去往军营,哒哒的马蹄声越来越远,沈瑶月的担忧渐渐燃起来。 他还是走上了同上一世一样的命运。 这一世,该怎样让他不在身处高位之后,死于暗杀呢。 第64章 自从顾辰飞去往北境后, 沈瑶月每日一早都会去上房打听,今日战事如何了。 同之前毅王爷猜测的一样,戎族人见甘州城坚守不出, 当即围城。甘州统帅便发讯号, 向四周求援。附近城中见到烽火燃起, 立刻派来援军。戎族的统帅显然早已经料到,将先前隐藏的兵力, 埋伏在援军的必经之路上, 打一个出其不意。 短短半个月, 前去甘州救援的军队尽皆覆灭, 只有少数人反应得快, 逃了出去,送了消息。 顾辰飞同朝廷派去的大军似乎依旧在路上, 不知道赶到时会如何应对狡诈的戎族人。 她虽然知道他定是能赢的,可总是免不了担心。担心万一有个意外,遭遇了埋伏如何是好。夜间时常辗转,益发忧虑。 虽有战事, 朝廷依旧如期举行了秋闱。秋闱的前一个月,在沈老太太的力争下,沈远舟回到了家中。 沈从屿向来是家中不闹出大事,一概不理这些事情, 只有一番勉励话语。老太太年纪大了,操心不了那样多事情,叫回来也只是为了自己面子。幸而陈氏也不在, 沈瑶月便回到永宁侯府,同沈容月一同回去打点科考所用到的东西。 考场检查严格,能带进去的东西有限,都是经过精挑细选。沈容月在那边数着笔具,看有无问题。 沈瑶月从一堆衣服里挑出一件单衣,虽是薄,因着用料特殊比之其它的衣服能挡些风,就嘱咐道:“穿这件衣服进去吧,万一回头起了风,还能挡一些风寒。” “现在我已经没那么怕冷了。”沈远舟道:“更何况有单间,风刮不到里面来。” 沈瑶月略放心下,依旧将衣服包起来,说道:“这两日也不必继续着急看书了。好生歇一歇,养养精神,进考场去,回头考完了,带你吃些好的。” 沈远舟点头应是:“阿姐说的我像三岁小孩子。” “二少爷来了。”外面的丫鬟报说。 沈远牧之前没能考取秀才,故而本次没有考试资格。因着年纪本就最小,家里人也不苛责。之前听沈容月说过,陈氏去郊外后不久,他时常出门,不知道做些什么。 当下沈远牧进来道:“大姐姐三姐姐都在这,也不叫我一声。” “不过是过来收拾东西,怕你忙碌,才没喊你。”沈瑶月道,自从意识到这个弟弟并不像表面那样简单之后,再加上同陈氏撕破了脸,便一直回避。有时会有几分好奇, 前世之事,他到底起了什么作用? “姐姐说这话倒是外道了。知道的以为大姐姐体谅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姐弟离心了呢 ”沈远牧笑道,却并不能给人暖意。 “你想多了。丫鬟婆子们,不会这般想的。”沈瑶月淡笑道。 旁边一个嬷嬷就道:“是啊。谁不知道大小姐向来对两位少爷一般看重呢。” “姐姐关心我,我也关心大姐姐的。大姐夫去了边境,前两日听着消息不好,近日如何了?” 沈容月和沈远舟一齐紧张地看着沈瑶月。 沈瑶月心里“突”了一下,复又想到,前线之事,没几个比毅王爷更清楚的了。沈远牧的这番话,大约只是过来添堵。她当下从容道:“这话你是从何处听来?近日的战报,凡是涉及爷的,父王都会告诉母妃和我,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那就是他们以讹传讹,说岔了。大姐夫无事就好。”沈远牧见自己的话没有见效,便将此事撩在一边,笑笑道:“差点忘了正经事,我是过来祝大哥金榜题名的。回头高中,可别忘了自己兄弟” “自家兄弟,这是哪的话。”沈远舟听着话不像,可他心思一向直接,也说不出弯弯绕的话,当下只是皱眉看着。 沈远牧没再说话,行礼告辞退出。 沈远舟低声问道:“大姐夫在前线当真无事吗?” “还在路上呢,你不必担忧。眼下好生考试才是正经。”沈瑶月安抚道。 送考当日,沈家诸位长辈又是一番殷切勉励。沈瑶月同沈容月一同去送考,分别前自是少不了一阵关怀。考场附近到处都是送考生的家人,各种马车堵了一路,车夫赶马声此起彼伏。 “我倒是第一次瞧这样的场景。”沈容月平日里出门不多,去过的几个地方无非是舅家和城外寺庙,最近多了个毅王府。送考的场景,也不是时时出现,自然觉得新鲜。当下掀开帘子,却忽地停了动作,望着那边。 “怎么了。”沈瑶月问道。 “没怎么。”沈容月垂下去的手,掩饰地扯了扯裙角。 沈瑶月疑惑地探手掀开帘布一角,看见不远处一位少年公子,骑着高头大马,神情冷漠地堵在人群里面。她忽然猜到了什么:“是林公子?” “嗯。” “怎么了,看到他,你不开心吗?”沈瑶月放下帘子,敏锐地觉察到她眉宇间满是忧伤。“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沈容月犹豫良久,方道:“那日我回舅舅家,正好撞见。听他同旁人说,平生最厌恶王府侯门勋贵之家,让人见了恶心。” “你可知道缘故?”沈瑶月觉得奇怪,一般的人家,见到勋爵之家,一向是上赶着的。就算心中嫉妒,也不会表现出来。可是听林三公子的形容,恰恰是知道了沈容月的来历,才出此言语,其中必定是有缘故。莫不是清风镖局刻意被衙门难为过? “我不知道。”沈容月微微摇头。 “要不我差人悄悄打听下?” “姐姐莫再提此事了。”沈容月勉强笑道:“本来就是我痴心的想头,何必多作搅扰。” “你当真不想知道?” “他既然那样说,自是肺腑之言,我就算知道了缘故,又有什么用。”沈容月凄凉说道。 听闻此言,沈瑶月没有再劝,等着马车先后送了人,告辞回去。 回到毅王府,想想前几日的苏怀瑾和今日的沈容月,沈瑶月不禁觉得发愁。她觉得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又想到下午看到的少年长相,有几分熟悉,挂心了半夜。第二日一早,便唤来了顾辰飞的小厮。 顾辰飞在前院有四个小厮,都是王府里的家生子。一开始选出来的时候,是为了给他做伴读的。虽然平日里派不上什么用处,可都是忠心耿耿。拳脚不错的那两个,随他去了前线。还剩下两个,在家中,预备沈瑶月使唤。 去流韵居的路上,木生十分忐忑。早上水生一听说少奶奶传唤,便装病溜走了,当真没义气。 想到往日少爷再四教导他们,要如何听少奶奶的吩咐,心里就是一紧张。看着日渐向上的少爷,心里又是一哆嗦。私底下议论,少奶奶大约是个狠厉人,才能降服不尊父亲,驱赶叔叔,殴打堂弟的少爷。 今日叫他过去,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事情。 “进来吧。”沈瑶月现在指挥顾辰飞的小厮,算是得心应手:“以前爷去妙音坊的时候,你可有跟着去?” 木生忙磕头:“少奶奶,我不知道啊。爷以前出门,时常是自己去的,小人不敢说谎啊。” “停停停,我不是算旧账。”沈瑶月觉得头疼,直接问道:“那位魏大哥的来历,你可知道?” “知道。”木生小心地道。 “那他家中现有何人,或者说同姓林的人家有什么牵扯?”沈瑶月道:“你一切照实说。之前我去见过,你也是知道的。” 木生还在迟疑。 沈瑶月道:“我不是瞒着爷,等着他回来,你尽管和他说。” “小人不是这个意思。”木生很识时务,忙道:“魏公子本姓便是林,只不过为了隐瞒身份假称姓魏。” 沈瑶月讶然:“那他家中可有兄弟?” “有两个弟弟,都是十几岁的少年郎。这些事情是少爷后来命我去查的,是以记得十分清楚。” “那两位林家少爷叫什么名字?” “这个……”木生挠了挠头:“二少爷叫林兆泽,三少爷叫林兆源。” 当日沈容月吐露心事的时候,自然说过名字。沈瑶月心道,那日瞧着眼熟,便猜到有缘故,没想到竟是亲兄弟,怪不得那般言语。“那如今清风镖局是谁管事?” “是林掌柜同自己的二儿子,只不过近几年将皇商的身份慢慢脱了,如今只专心于镖局事务。” “行吧,你去吧。”沈瑶月道:“回头若是爷问起来,你尽管说实话就是。” “不敢不敢。”木生小心地退了出去,险些撞到门框。 沈瑶月颇不理解他们为何怕自己,命人备了纸笔,曲笔写了封信,将林大公子与一个贵女的两情相悦却被家人拆散的故事大致讲述了一遍,其中隐去了贵女的身份。 “彤儿,前几日娘送来一些东西,你把其中的蜀锦面料挑出来,带着嬷嬷,一起回永宁侯府送些东西。另外这封信你亲手交给三姑娘,务必不要遗失了。” 这封信,能让沈容月明白事情前后,知晓林三对她的抵触,并不是因为她自己,多少能让她好受一点。 可后面的事情该如何进展下去,就难说了。在魏大哥,也就是林大公子被殴打致残的时候,就埋下了隐患。更何况,当下人都没了。 当真是个死结。 第54节 第65章 几日之后, 边境传来捷报。 在众人都以为大军没有赶到甘州的情况下,顾辰飞在五日前率领部分人马,从另一条路连夜奔袭, 突袭了戎族一队埋伏的人马。 后面, 他采用同样的策略, 对先前埋伏在各处的戎族兵马分别进行突袭,仅余数人逃脱, 一举挫败戎族人之前胜利的气焰。 原本戎族只是防备从京城赶来的军队, 早已经做好了对策, 准备迎战大军, 没想到中原竟然分兵作战, 一时间慌了手脚。 最终,赶到的大军同顾辰飞率领的人马几乎来了个包抄, 再加上甘州守将的殊死一搏,一场血战之后,甘州之围被解。 远到而来的兵马进行修整,独顾辰飞率领部分兵马继续追击, 接连取得了胜利的好消息。 顾辰飞率领军队在前线告捷,圣上十分喜悦,连连封赏毅王府诸人。 毅王府的声望只升不降,毅王妃与沈瑶月亦时常进宫, 近来沈老太太竟然都放下脾气,亲自登门来看沈瑶月。 考虑到沈容月沈远舟的事情,沈瑶月为了日后能在关键时刻说句话, 当下同老太太假装祖孙和睦。 沈老太太平日也是个爱念佛经的,虽然没多慈善,但近来许是因为家宅不宁,很乐意花费时间在这上头。以前沈瑶月为了讨好她,曾经寻过孤本佛经,抄写经书,并知道供佛时燃的香颇有讲究。 京城礼佛的贵人很多,都有各自不同的讲究,譬如宫中的林贤妃,燃的香多是御赐之物,甚至在宫里都设置了佛堂,里面专用京城少见的宫制乌沉香。 如今各宫赏赐正好得了几种异香,正好送老太太一些,做个顺水人情。 只不过送礼物之前,沈瑶月照例看了下:“怎么少了一块?” 彤儿怯怯地过来道:“不小心打了一块,想着要不留下自己用吧,回头熏屋子和衣服什么的。” 沈瑶月听闻此言,并不放在心上。 恰逢旨宫中有旨意,传沈瑶月进宫。 如今进宫,多是冯贵妃叫她过去说话,各宫娘娘见了都是笑容满面的。偶尔见过赵淑妃,依旧是不冷不热地看着她。 沈瑶月清楚这是前线的人用自己的性命拼杀出来的殊荣,除了担心以外,没有半分的骄矜心气。 这小半年的功夫,因着顾辰飞带兵位置不定,很少有家书往来,偶有一封,词句亦是十分简略。 那封信寥寥几十个字,沈瑶月已经翻看过数十次,笔迹苍劲有力,同年幼时潦草写出来的怪字全然不同。 同冯贵妃请安后,寒暄了几句,圣上突然摆驾庆和宫,只好退了出去。冯贵妃没有让她出宫,只是让她在偏殿歇歇,或是御花园逛逛。待会闲了,依旧继续闲话。 前世今生,沈瑶月进宫的次数不算少,但像今天可以自在逛一会儿的情形不算多。她漫步走在御花园里,正自出神,迎面撞上了太子妃。 太子妃依旧同往常一般柔弱,笑道:“沈夫人可愿同我走走?” 沈瑶月便跟上去:“太子妃客气。”当日庆和宫解说行宫围栏一事后,二人虽有见面,可从来没有私下说话的时候,今日颇是不解。不过她并不讨厌太子妃,当今只有太子,若是有机会,结个善缘也是好的。 当下二人率先两步,几个丫鬟识趣地跟在后面。 “有一事我埋在心里许久了,今日终于有了机会探问。”太子妃道:“当日庆和宫,沈夫人会帮我?” 沈瑶月笑道:“当日苏县主亦在侧,殿上所言,句句属实,并无偏帮,只是太子妃本就占理。” 太子妃没再追问下去,说话声莫名有些疲惫:“当日我第一次主持盛大的宴席,请了王公贵眷,生怕出了事情,可是还是出了。幸好沈夫人和苏县主福大命大,没有什么事情。” “栏杆之事,只是意外,太子妃不必放在心上了。”沈瑶月见她对此事一直挂怀,安慰道。 太子妃勉强一笑。 “不好了,太子妃娘娘,淑妃娘娘带着人去东宫了,然后怒气冲冲的过来了。”有宫人突然跑过来说。 “东宫中的钱嬷嬷说是您昨夜彻夜不归,恐是行事不端。”另一个宫人打听到的多一些,说出的话虽然骇人,但此时形势紧张,也顾不得委婉:“淑妃娘娘说您必定是在此处见不该见到的人。” 听着宫人汇报,太子妃一直紧抿着唇,原本就柔弱的面孔更苍白了,忙道:“沈夫人,你先回去吧。” “我既在此,也是跑不脱的。”见几个小宫女都是慌慌张张的,沈瑶月不太明白宫中到底发生了何等事故,但心中明白有些事既然知道,实在难以躲避。“太子妃不如说与我,我们想个法子。” 太子妃轻蹙着眉,仿佛经历了莫大的挣扎,方靠近一些说道:“最近宫中多事,太子殿下幸了太后寝宫的宫女,有了身孕,又身子不适。贵妃娘娘对东宫子嗣一事颇是挂心,我为了保住她的性命,就将她调出太后宫中,放在一个不显眼的宫殿,又命东宫中会医术的宫人去医治她。昨日情况危急,为避人眼目,我夜里悄悄去了一次。” “为何?”沈瑶月有点疑惑,如今东宫尚无子嗣,就算是个宫女有孕,也算好消息。 “那孩子是前几个月的。”太子妃住了口。 沈瑶月便明白了。前些时日,太后病重,诸人斋戒祈福。身为太子,幸了太后的宫人,实在说不过去。 太子妃隐瞒真相,是担心冯贵妃得知此事,将此女直接处置了。可赵淑妃听着自己派去的嬷嬷,发现太子妃彻夜不归,急忙过来拿太子妃的把柄。 除非能说出真相。 一方面是宫女的性命,一方面是太子的清名,再加上如今赵淑妃一心想拿太子妃的把柄。 “太子妃可有法子?”沈瑶月问道。 “沈夫人仁善,我是信得过的,此事不要告知外人。如今既已无法保全,我的清名,算不得什么。”太子妃脸色苍白,却不肯牺牲另外两人。 依着刚才宫人来报,提及赵淑妃的言辞,沈瑶月亦无法逃脱。毕竟不知道赵淑妃是想诬陷太子妃同宫外私自买卖还是有人有私,若是前者,自己八成跑不掉。 看着不远处便是林贤妃在宫中建造的佛堂,沈瑶月当下道:“太子妃,不如我们想一个法子,先混过去。” “沈夫人请讲。”太子妃忙问。 沈瑶月便同太子妃耳语了几句,太子妃却有些犹豫。 “娘娘是想保全太子和那宫人,只得如此。娘娘自己的身份,也该爱惜。”沈瑶月提醒道。 太子妃一咬牙,只好同意。 一刻钟的功夫,赵淑妃带着人过来:“太子妃,你躲在这里倒是清闲啊,如今有了事情,你是想回东宫说,还是到我的寝宫?”说罢又看了沈瑶月一眼:“还有外人呢,起吧,我可不敢让你们家人跪着。” 沈瑶月便谢恩站起来。 “淑妃娘娘说话,儿媳不明白,只是过来礼佛。”太子妃说话依旧同之前无二,只是有些紧张,若是近了,便能发现她手有几分抖。 “淑妃妹妹。”林贤妃忽然赶来。她随太后信佛多年,曾感化不少宫人一起斋戒,她为了让鲜少出门的宫人们能有一个侍奉佛祖的地方,便请旨在宫中建了了佛堂。日间无事,时常过来礼佛。 “贤妃姐姐倒是少见。”赵淑妃看着不远处的佛堂,自然知道怎么回事。 “既是我的佛堂里出了事情,我多少要过来看顾一二的。”林贤妃丝毫没有理会赵淑妃带着讥讽的语气,平淡道。。 赵淑妃见她几十年如一日的平淡样子,有些烦躁,转头看着太子妃道:“我原想着宫里有事,又是看着你长大,我们捂着说了,你现在是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挑明白吗?” 太子妃便道:“儿媳实在不懂。” 林贤妃在旁边道:“如今佛祖面前,不如分辨分辨。不要平白扰了清净地。” “看来贤妃姐姐是执意插手此事了。”赵淑妃冷笑道:“这位钱嬷嬷,是你们东宫的人,今日过来告诉我,你昨天一夜未归!” 林贤妃便问:“你昨夜去了哪里?” 太子妃小心斟酌道:“我昨日半夜醒来难以入睡,想到宫中近来事多,我又做不得什么,就去了佛堂念经。” 钱嬷嬷一脸痛心道:“太子妃说去佛堂可就去了?我昨日也去了,可没撞上太子妃。” 太子妃不再躲闪,只看这钱嬷嬷道:“钱嬷嬷既然亲自去了,可知道佛堂里燃的是什么香?” 钱嬷嬷是赵淑妃派过去的人,平日里只盯着太子妃的一言一行,好拿错处,哪知晓这个。但她如今有了靠山,丝毫不惧:“老奴哪里知道佛堂里的香料,又不是专管供香的!太子妃不要拿些无关的人事,混了老奴的问题。” 太子妃慢慢道:“贤妃娘娘供佛心诚,前面那间佛堂里用的是秘制的乌沉香,同市面上的味道都不一样。我之前问过扫洒的丫鬟,京城只一间佛堂用这个。我在屋子里待了一夜,现在身上的衣服,早就熏染上了这些香气。” 太子妃上前几步,此时一阵微风吹来,众人都闻到了好闻的香气。周边的人都相信了这一说法,佛堂里的香气虽然别致,但是味道轻柔,非是在屋里待很长时间,恐怕是很难有这种香气。 赵淑妃冷着脸没有说话,林贤妃在旁听了,因而问道:“可有所悟?” 太子妃道:“儿媳一向愚钝,算不得聪明,佛经参悟的也慢。原是想找大师讲经,又觉得笨鸟先飞,应当自己参悟。便让宫人们寻几本经书给我,不想寻到了孤本。” 林贤妃点头赞许:“佛祖必会见你诚心的,只要心诚,不必在意细枝末节的东西。” 太子妃谦恭道:“是,儿媳受教。” 赵淑妃看着拿不出什么错处,抢先道:“来人,将钱嬷嬷这个攀诬主子的,按宫规处置。” 钱嬷嬷哭泣道:“老奴冤枉啊!”刚一出声,就被旁边的宫人拿了手帕塞进了嘴里,只能发出“呜呜”声。 太子妃面露不忍之色。 赵淑妃疾言厉色地来,无果后一甩袖子,带着一群宫人败兴走了,太子妃担忧地候在一旁,等着林贤妃开口。 “你们两个随我进去上一炷香吧。”林贤妃道。 太子妃和沈瑶月一起进去磕头行礼,林贤妃跪在前面,闭着眼睛,默默了许久。等到站起来,方道:“你们在宫中的事情,我不想知道,但只别污了佛祖的耳朵。” “是。” “两个人的身上,都有香料气味,骗赵淑妃行,骗我不行。”林贤妃面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明明亲口拆穿了真相,却像是和自己没什么关系。 二人忙跪下。 赵淑妃走到门口说:“宫里容不下那么多的好心。回头记得把佛经送来。”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多注意健康。 鸽这么多天真对不住,我也没想到能搞这么深一道口子在手上,当时愣是止不住都懵了。纱布拆的七七八八了,只剩下最后一层,等过两天全拆完了,就可以自由活动了。 第66章 沈瑶月先起来, 扶起了有些站不住的太子妃。 今日出门的时候,沈瑶月穿的衣服,恰好是彤儿用乌沉香熏过的, 正好同佛堂里的一个香气。刚才两个人商量完, 匆忙换了一下里衣, 好在是冬天,能换的衣服多, 才让太子妃身上有了香气, 蒙混过关。 日后就算赵淑妃想明白其中关窍, 也不好杀个回马枪了。 “回头我将佛经送到东宫, 太子妃娘娘呈上去吧。”沈瑶月之前也是在赌, 虽然最后结果不差什么,但林贤妃的反应的确出乎了她们的意料。位列四妃之一, 果然不只是靠念佛做到的。如今用一本佛经换了平安,也是值得。送给沈老太太的东西,要继续寻了。 “多亏贤妃娘娘没有追究我们。”太子妃心有余悸地说。 “想是贤妃娘娘猜到了太子妃的苦衷,才没有挑明。太子妃娘娘在宫中务必要小心。”沈瑶月见她心善, 偏偏东宫中各色人员繁杂,怕是哪家的人都有,随时等着拿她把柄,便多说了一句。 二人走出佛堂, 太子妃应声道:“你放心,以后我不用再过去了,昨天就是最后一夜。” “孩子没了?”沈瑶月试探着问道。 “我悬了好久的心, 只是可怜了那个孩子。”太子妃叹气。“淑妃娘娘想拿我的把柄,无非是想在东宫里塞一些赵氏女。我不在意这些事情,可我的家人们,总是在意的。” 沈瑶月道:“太子妃放宽心。娘娘福泽深厚,想必不久,东宫必是有好消息的。”说完心里觉得疑惑,赵冉家中虽有一对弟妹,可都是稚童。赵淑妃找的赵氏女不知道是哪家旁支的姊妹,若是日后离心,岂不是便宜了别人? 太子妃从方才的惊吓中缓了过来,勉强笑道:“沈夫人平日里无事,时常过来吧。我在东宫,闲着也闷得慌。” “承蒙娘娘不嫌弃,我必会来叨扰的。”沈瑶月客气说,从她眼中看出了真挚。 之后的日子照旧过,顾辰飞依旧在前线,毅王府的家人愈加担忧。临近年关,各家送的年礼没处撂,年夜饭却是冷清不少。 第55节 刚出正月,毅王爷命人带来了大军要返回京城的消息。 毅王妃听到消息后,面上有了喜色,好久说不出话。过了一会儿,叹气说:“如今我们毅王府,可谓是树大招风。” “娘是担心以后?”沈瑶月虽然听过顾辰飞提过权臣之说,但当时为了安慰,他说的简单至极,实际两个人都知道,做一个权臣,路有多艰险。哪怕毅王爷深受当今信任,为官都是兢兢业业,防备别人拿了错处攻讦。她宽慰说:“爷如今有了实打实的军功,行事越发谨慎,日后定能给王府多份助力,您且宽心。” 毅王妃收起愁容,慈和道:“我知道你们的性子,都不是居功自傲的。圣上虽然厚待我们王府,保眼下无愚。可为人父母,就算是看着你们立时出将入相,有惊世之才,总也免不了担心。” 沈瑶月道:“我明白的,您放心,我们会小心的。” 之前种种,沈瑶月想过,特别是同太子妃最近熟络了些,对东宫有了许多了解,知道前朝的一些景况。前世顾辰飞之死,应该不止是因为母亲的身份,要知道当时老臣皆故,赵冉已死,虽无制衡之忧,可杀掉顾辰飞,无异于当时的陛下自断一臂。如今的太子表现的虽没有外面传的那般贤良,可做事极有自己的打算。 破碎的梦境和模糊的前世记忆,让她知道太后在薨逝后不久,宫中的权力出现了新一轮的动荡,太子开始监国。 眼下太后虽然比前世活的久了些,很多事情虽还没有发生,大方向应该不会变。 不久后的京城,会变得复杂起来。 春天,除了大军胜利还朝的喜讯以外,南诏国敲定派使团来中原的消息,亦是传了过来,说是要与朝廷商议边境一些田土的事情。估计再过一个月,就可以到达。 历经两试,沈远舟取得了一个不错的名次,喜报亦送来毅王府一份。 沈瑶月心中喜悦,准备东西明日一早回家祝贺,谁料下午,永宁侯府却突然来了人。 “不好了!少奶奶,家里老太太请您回去,说少爷出了大事情。”彤儿跑进来说。 沈瑶月听闻消息一时惊愕,想起前世,忙带着人回了永宁侯府。 当年,沈远舟因为身子孱弱,不会骑马,而金榜题名的人则须骑马游遍京城。大家都窃窃私语,他见人笑话自己,勉强上马,却摔落在地,而后身体每况愈下,又掉入了水里,一命呜呼。 可今生不应当啊,沈瑶月依旧无法相信,这一世的沈远舟明明已经会骑马。可来传消息的人却只是说有大事便离开了,并没在说什么。她一路心焦。 到了永宁侯府,桂嬷嬷站在侧门内等着,眼中饱含着哀愁和急切。 沈瑶月确定不好,一颗心沉沉地坠了下去:“大少爷呢!” “大少爷在自己院里呢。”桂嬷嬷道。 沈瑶月直直地往那边冲。 桂嬷嬷拦道:“是老太太请您,先得过去看老太太。” “我现在哪还有心思。”沈瑶月急道:“大夫怎么说?” “什么大夫?”桂嬷嬷不解。 “没请大夫?”沈瑶月更急了。 桂嬷嬷懵了:“家中人都无事,连发热的都不曾有,为何要请大夫。” 沈瑶月停住,尴尬地问:“那你老在门口等我是做什么?” “老太太急着请您啊!大少爷那天在殿前说自己想去边陲任职,老太太哪里放心的下!” “啊?” 到了老太太院中,不及坐下,已是一顿哭诉。 “瑶儿,你说说他!”沈老太太拿着帕子抹眼泪:“自从你娘去了,我一心一意将你们姐弟二人看顾大,如今一个嫁了,一个出息了。放着好好的京官不做,却要去那等小地方,做一个累死累活的小官。我劝他,他不听,这可怎么说啊!” 秋嬷嬷在一旁道:“老太太要紧自己的身子,如今大小姐到了,必是有主意的。” 沈老太太忙擦了泪,殷殷看着沈瑶月。 沈瑶月听着这般哭嚎觉得虚伪,当下只是道:“我去看看弟弟。” “好,你弟弟必听你的。”沈老太太两眼满是期待。 出了老太太的院子,沈瑶月舒了口气,没了悬心的事情,当下缓步走去沈远舟那里。 “阿姐,你来了。”沈远舟近几日虽不赶着温书了,却也没闲着,在桌子上摊开一张地图,和一沓地方志,正琢磨着。 “你这是……”沈瑶月看着桌子上的地图圈了数处,实在看不出属意何处。 “我想去边陲做官,为当地的人做一点实事。”沈远舟一腔热忱地阐述了一番自己想要去边陲做官的理由,引经据典,说到激动处,拉着沈瑶月一起看地图。 从前没想到,不爱出门的弟弟,竟是有一番宏愿。 沈瑶月闻言思索了很久,想到将来京中的形势,觉得离京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更何况弟弟多年专注于读书,庶务全然不通,出去经些风浪,也是有益处的。 “你说的,我倒也有几分赞同。只是你从来很少出门,若是一心去外面做官,也不必去边陲,只找些名声不显的州县,历练历练,再考虑以后的事情。”沈瑶月盘算好回头拜托舅舅,处理此事。 沈远舟听了觉得有理,高兴道:“阿姐果然不与他人相同,我早就猜到你能明白我的。” 沈瑶月想起刚才他那番长篇阔论,生怕被自己打断了,显然也是忐忑。但她懒得拆穿,只问道:“老太太不同意,父亲呢?” “父亲不管这些事情的,听了我的主意,也没反对。”沈远舟说道:“只是祖母听了之后气得了不得。回头看姐姐不拦着我,又得气了。姐姐待会过去,直接说我没听你的就好了。” 看他待人依旧耿直,沈瑶月却不想再和老太太多耗费真心争论,出主意道:“此事不必搞得家宅不宁,且忍耐几日,就说自己觉得祖母说的有道理,再思虑思虑。我改天去找舅舅通口气,回头吏部的任命出了,拿着任命书带着小厮们过去就行了。” “那老太太到时候会不会抱怨舅舅?”沈远舟担忧道。 “舅舅本就是吏部尚书,原是要避嫌的。你的官职,若是他来做,也是越不扎眼越好。你就同祖母说,舅舅按例避了你的任命,让别人做的。”沈瑶月道。 “嗯。”沈远舟答应了。 姐弟两个又闲聊了好一阵子,沈瑶月重新回到老太太的院中,宽慰一番后方才回去。 又过了小半个月,明春从王妃那边过来说:“少奶奶,王妃让我来告诉您,少爷三日后就回京了。” “派去的人可是见到了,可有别的消息?可曾受了伤。”沈瑶月连声追问。 “应当没有吧,来人没有说。少奶奶放心,少爷吉人自有天相,今次杀了那么多戎族人,怎可能有事?”明春安慰说。 沈瑶月不免担忧,上战场和敌人拼杀搏斗,怎可能没有伤口?只是因为路途遥远,在路上已经恢复罢了。 回京的大军都驻扎在了城外,主帅和五品以上的将官今日进京,先到了兵部述职,晚间进宫参加庆功宴。圣上体恤亲人思念之情,便让各自先回家一次。 接到消息,毅王府诸人都起了大早,用了饭等在厅上,直到午后,方才有了动静。 “少爷回来了。”管家喜悦地跑过来说。 原本挂心的众人全都忙忙地站起来去迎接,人已经走了进来。 “我回来了。”顾辰飞身上穿着铠甲,兵器早已撂在了外面,大步流星地走进来。 毅王妃当先过去拉着顾辰飞,颤着手说道:“瘦了,也黑了。” 顾辰飞笑得依旧明朗,说道:“打仗么,哪有不晒黑的。” “可受了伤?” “也没什么。”顾辰飞道:“娘,你放心,我不是好好的么。” 毅王爷在一旁虽没说话,也是难掩关心。 “吃过饭了吗?” “已经吃过了,待会沐浴完,下午进宫面圣,晚饭也在宫里用了。”顾辰飞道。 “那你就去沐浴吧,你们小两口早点回去,抽空说几句体己话。”毅王妃理解地说道。 原本一直悄悄地看着顾辰飞的沈瑶月,听到这句话后,悄悄错开了眼睛。 路上,顾辰飞斟酌着开了口:“我不在的日子里,你都好么?” “好。” “他们呢?” “都好。” “近来也没人找麻烦?” “没人。” 看着她只答不问,顾辰飞心中疑惑。 回了流韵居,丫鬟们早已预备了沐浴的东西,知趣地退了出去。 四下无人,沈瑶月一把抱住他,将脸埋在他的身上。担忧了大半年的人,如今真切地回到了自己身边。 “哎,我风尘仆仆的。”顾辰飞两个胳膊向外微微抬起,不知道如何是好。 沈瑶月没理他,更加用力地抱住了他。 顾辰飞见状,慢慢回抱住她:“我什么事情都没有,你看,胳膊腿都好好的” 沈瑶月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像是终于攒足了力气,才问:“今晚不回来了?” “嗯。宫中庆功宴,要我们都过去喝酒。我不想去的,可大家搏杀一回,又是圣旨。”顾辰飞说道:“等到散了,估计很晚了,到时你先歇下就好了。” “原也该去的。”沈瑶月松开他,细细地看着他,额角好像有点疤痕,不过时间久了,只剩下淡色。 被她眼中的担忧看得不太自然,顾辰飞掩饰地说道:“先出去吧,我还要沐浴呢。” “急这会子。”她还想再看看。 “你还在这待着,要劳烦你帮我洗了。”顾辰飞试探着占些口头上的便宜,心中倒没这种想头。大半年不见,生怕再冒犯了。 “那你先脱衣服。”沈瑶月早就看透了他说这话的意思,如今盯着他。 “别别别,不劳烦你。”顾辰飞见她不怕,反倒安静地绕过屏风,自己收拾去了。 收拾完了,便换衣服去了宫中。 白日虽然说了,今晚不回来了。可已近三更,流韵居依旧亮着灯,沈瑶月梳洗毕,不肯躺下歇息。 “少奶奶睡吧。”明春道:“今日是庆功宴,保不齐要喝到什么时候。若是太晚了,陛下估计会让他们留在宫中歇息的。” “不必了,我再等等,你们先睡吧。”沈瑶月说道。 明春见她坚决,没有再劝,便陪着一起等。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的功夫,外面婆子喊道:“少爷回来了,哎,快搀好了。” 沈瑶月忙出去,看着几个小厮将顾辰飞搀进来,正要过去搀扶,却听见喝醉了的人说:“不必扶着,我能走。” 小厮们都很犹豫,却不敢违逆他,只好慢慢松手了。沈瑶月站在不远处,预备随时扶他。可顾辰飞步伐稳健地走进了屋里,不见任何酒态。 “当真醉了?”沈瑶月疑惑地问。 木生不等别人说话,抢先说道:“宫里的管事们说,今晚的将军们都喝了许多,奉旨在偏殿歇下了,可唯独我们少爷要赶回来,想是吃醉了。” 沈瑶月点头说:“难为你们了。” 进了屋子后,几个丫头都是水盆巾帕等物预备着,可顾辰飞坐在那里不动,也不说什么。他平日里都是自己来,从不需要丫鬟服侍的,当下丫鬟们都看着沈瑶月。 第56节 沈瑶月便接过帕子,帮着擦洗了一番,好在他喝酒虽多,但不闹,等到擦洗完了,已经清醒了许多。 彼时丫鬟都已经打发了回去,沈瑶月问:“喝了多少?” 顾辰飞想了一会儿说:“不记得了。” “快歇下吧。”沈瑶月看他有点呆,哄他说。 “嗯。”顾辰飞开始解自己的腰带,解了许久,依旧没什么成效。沈瑶月便凑过去:“我来。”解了腰带,又帮着脱了外衣,刚要回去,却被人轻轻拽住。 “瑶儿,我这半年多,一直想见你。现在看着了你,总觉得是假的。”顾辰飞像是清醒了大半,说话的声音有点俏皮,像是小孩子撒娇。明明是去了北边风沙之地待了大半年,应当冷厉些,反而更粘人了。 沈瑶月第一次知道这个人喝醉竟然是这样子。 “瑶儿,上次你让我答应的事情,我在外面,也做得很好。”顾辰飞说话越来越有条理,慢慢地说自己在路上想过的话:“他们都说我杀敌勇猛,赏罚分明,你知道吗?” “我知道。”沈瑶月虽是顺着他的话说,可这句知道却不算是空话。他去了前线,她在家中除了看每次传回来的军报以外,还会看其他的战役记载。她对排兵布阵无甚兴趣,只是担忧在前线的人。 “既然我做到了,以后我们做真正的夫妻好不好?”顾辰飞铺垫了一会儿,说出了这句话。 “你之前,不是说做兄妹么?”沈瑶月看他吃醉了,故意拿这个问他,吃不准他到底还清醒不清醒。 “我胡说的,一早就告诉你了,你就忘了吧。”顾辰飞带着小心翼翼地讨好,像一个讨糖吃的小孩子:“答应我好么。” “好,我答应你。”沈瑶月没有多作犹豫,许是被近处的酒气浸染,人亦微醺。 顾辰飞低头,慢慢地靠近了沈瑶月的脸颊,她闭上眼睛,感受着温热的唇轻轻拂过侧脸,继而唇齿腻在一起,衣带在不知不觉中解了。 一夜好眠,尽是温香软玉。 第67章 次日清晨, 顾辰飞醒来,恍惚了一下发觉自己躺在外间的床上,不是千里之外的军帐里面。想起沈瑶月就住在自己隔壁, 一阵满足, 现在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她醒了没有。 昨晚在皇宫里吃宴席,吃到最后, 皇帝和太子都离开了。将军们在外大半年奔波厮杀, 好不容易得了闲, 自然要放纵一番。他本来想早点回去, 可不免被其他的同僚, 灌了许多酒,等到大半人都趴下, 支撑着走出殿外被家里小厮扶回来的,后面的事情就没有什么印象了。 一起身,头很疼,有感叹一声, 不该喝那么多酒的。这半年不见,许多事情发生,他还准备了许多话,就等着找一个机会, 好生说说的。 他拿起旁边备好的新衣,穿戴起来,发现里间没有动静, 刚想问,却看见沈瑶月从外面回来了。 “起这么早?”顾辰飞看见她额角的头发湿润:“一早就去沐浴了?不冷么。” “嗯。”沈瑶月答应着,想起昨晚的事情,没多说什么。 “昨晚本来想早点来见你,结果陛下设宴,我被他们灌得多了些,就睡了。”顾辰飞小心翼翼道:“我昨晚回来后,没闹酒吧。” “你不记得了?”沈瑶月微微愕然。 “啊,我真的闹了?以前我不耍酒疯啊。”顾辰飞一脸吃惊,想起自己之前当真没有像昨夜喝过那么多,实在摸不清情况,急问道:“我做了什么?没动手打人吧。” 沈瑶月一阵无言,过了好一会儿,看着越来越紧张的顾辰飞,放道:“没,你回来后没多久就睡了。” “那就好。”顾辰飞松了口气:“刚才吓了我一跳。” “你吓什么?”沈瑶月心中没什么好气,他竟然忘了。 “之前许追发酒疯打你,我就特别担心酒后也做出这等不省人事之举。”顾辰飞发觉她脸颊和耳朵都有点红,心想,莫不是看我喝多了气的,忙道:“你本来就不是特别喜欢我,我不能再把印象弄更坏啊。” “明春!”沈瑶月喊道:“伺候少爷洗脸,他又没睡醒。” “是。”明春和明夏端着温水和巾帕进来。 “哎?”顾辰飞更不明白了,忙走近几步,压低了声音问:“我真的做坏事了?” 低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很容易地想起缠绵时他一遍遍诉说的想念,还有身上能够触摸到的伤疤,昨夜是真正的洞房花烛之夜,既然他真的全无印象,她总不好启齿。看着他眸中满是无辜和困惑,沈瑶月摇摇头,催促道:“快些收拾了,娘还在上房等我们过去吃饭。” “好。”顾辰飞忙忙地收拾了,一起过去。其间抽空悄悄问了丫头们,自己昨夜回来有没有大声吵闹。 丫头们伺候完洗漱便退了出去,哪知道这个?只好据实已告,昨夜什么都没有听到。 莫不是自己多心了?顾辰飞困惑了一会儿,前往上房,没话找话地说:“昨天匆匆忙忙看了娘一眼,忘了问她想我没。” “娘每天都在担忧你。”沈瑶月说道。 “那你呢?”顾辰飞期待的问道:“你有没有担心过我?” “没担心过。”沈瑶月冷漠地说。 “不会吧。”顾辰飞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偷眼一瞥沈瑶月讲的话是不是真的。 沈瑶月目不斜视:“到了。” “哦哦。” 到了上房,毅王妃忙让人端饭:“出去这么长时间,估计饭也不能好生吃一顿。这阵子在家,必定要好好补补。” 大家一瞧,屋子里摆着的饭菜远超平日,种类之多,都够八个人一起吃了。 “吃这个,你爱吃的。”毅王妃不停给儿子夹菜道。 毅王爷在主位坐着,虽然没跟着给儿子夹菜,却在旁边默默关注着。 “嗯嗯,够了。”顾辰飞见在坐诸人都盯着自己的饭碗,不能专心吃饭,忙劝道:“你们也吃。” “哪里够!”毅王妃没理,又夹了许多。 “真的。”顾辰飞诚恳道。 “你娘让你吃,就多吃些,还委屈了不成?”毅王爷板起脸说道,语气却没有多凶。 顾辰飞便不再说什么,专心吃着一大碗饭。 一家人在顾辰飞吃撑了之后,才结束早饭。 “撤了,上新茶,我要和儿子好好说会话。”毅王妃道:“这几天你不用出门吧。” “不用。”顾辰飞道:“他们让我在家好生歇几天。” 毅王爷也没像往常一样,吃过饭便离开,而是坐在一旁,听着他们闲聊。顾辰飞像来是个报喜不报忧的,可也知道在场的人都是真心关心,便说些打仗遇到的事情,又不想他们吓到,便说些边城驻地的事情。 毅王妃自幼在那边长大,听到故地的事情,不由得红了眼眶。 “王爷,王妃,内监王总管来宣旨了。”管家一溜烟跑过来。 “快,开正门,摆香案。”毅王妃忙道。除沈瑶月外,大家都赶着按品级穿戴了起来。 家里不是第一次接旨,府里的人很快就准备好了。 一群人迎出二门,王总管念了圣旨,竟是立世子的旨意,并且保留了在禁军的职位。 世子请封,是前一阵子,毅王自己上的折子。 在本朝,亲王郡王按嫡长的顺序选定自己的继承人后,还要写奏折上告,圣上下旨,才算成了。 可父子二人置气多年,毅王爷便一直没有做这件事情,导致此时成为京城百姓无聊时谈资之一。顾辰飞早就不在意这件事情,乍一提起,不免问到:“您这是?” “我怎么?”毅王爷哼道。 明白他对自己其实是真心疼爱,可每次都是凶巴巴的,顾辰飞多少有些哭笑不得。 怕两个人再呛起来,毅王妃扯了扯儿子,说道:“是好事情,如今双喜临门,你俩就消停吧。有这瞪眼的功夫,不如想想中午吃什么。” “还吃呢?”顾辰飞被热情地款待弄得头晕。早上吃撑了,刚缓过劲来。 “从今以后,给我待在家里,一天吃四顿,把肉养回来。”毅王妃嘱咐说。 “好好。”顾辰飞只好答应。 下午,歇午觉的当儿。 顾辰飞总觉得沈瑶月闷闷的,他有点慌,毕竟很长时间不回来,有什么变化是当真不知道。“我怎么见你不高兴?” “真没有。” “当真?”顾辰飞知道自己家里没事,问:“你弟弟妹妹一切都好?” “都好。远舟考中了,过段时日便出去任职了。”沈瑶月想着三妹的事情,过些日子闲了,要好生商量一下。 “这小子出息了啊。”顾辰飞随意点评道,放心说道:“没事就好,否则我总觉得昨夜有什么。” 又提昨晚,沈瑶月觉得自己不应该这样别扭,毕竟他当真是醉了。当下将此事抛之脑后,打起精神来问道:“你在外面打了这么久的仗,可遇到过什么艰险的事情?” “倒也有。不过还好。”顾辰飞很省略地说道,继而觉得不该隐瞒,就讲了其中一次战役,那次同其他边城过来的援军相遇,结果援军的队伍里混进了许多戎族的探子,半夜悄悄接近了帅营,幸得当夜将军们刚商议完事情,还未安歇。当时一片混乱,在千钧一发之际,才稳住形势的夜战。 中间惊险连连,听得沈瑶月脸色发白。“边境还打吗?” “北边一时半刻打不起来了。”顾辰飞说道。 “南边呢?” “南诏国的使团来了,聊得就是边境的事情。如果谈判的好,一时半刻,就不会打仗。” “我希望不要再打了。”沈瑶月却朦胧感觉,前世的顾辰飞不止一次出战,后来,又是和谁打呢?不过眼下还没发生,便问道:“那南诏国来的人可确定了?” “嗯,领头的是一个郡主和一个臣子做使节。”顾辰飞在家中消息依旧灵通。 “那个郡主可和你有什么关系?” “怎么会?”顾辰飞提高了声调,觉得不可思议。 沈瑶月横了他一眼,低声道:“我说的是和吉庆亲王。” 原来是问血缘关系,是自己会错了意。顾辰飞尴尬地笑笑,说道:“没有关系。南诏统领六诏,各部齐聚王都,十分复杂。除非来自同一个地方,否则没什么关系。” “他们不会是冲着你来的吧?”这才是她最担忧的事情。 “不会的。”顾辰飞说道:“你放心,不可能查出什么的。我的外祖母,我的生母,对他们来说,本来也是微不足道的人。” 看着他有些黯然,还要为身世担忧,沈瑶月安慰说:“那便不去想了。我们一家人好好的就行。” “嗯。”顾辰飞应道。 在家没歇两天,南诏国使团快要到京城了。圣上召王公大臣、鸿胪寺、礼部进宫商议,命他们出城门迎接,因着比较喜欢顾辰飞,将他也叫上了。 那日清晨,顾辰飞领了圣旨,却没跟着朝廷的人在门口迎接,而是站在城墙上,低头看着使团。“怎么还不进来?” “回将军,南诏使团听到有乌鸦叫喊,认为不详,定要等乌鸦停了,才肯进城。”旁边的守城参将回道。 “乌鸦叫的话,就一直不进来了?”顾辰飞觉得好笑,难不成要一直等着。 “是。下官已经命人过去驱鸟了。”参加忙道。 顾辰飞又等了一会儿,看见兵士们在下面驱赶不成。猜到那棵树上面,大约是有什么东西,几只鸟八成是在觅食。当下让旁边的兵士把弓箭给自己,搭箭在弓,将那几个树枝生生射断了。 第57节 东西连同树枝落了地,边上都是人,眼看吃不到了,乌鸦们盘桓了两圈都飞走了。 南诏来的郡主坐在一辆马车里,等着两边臣子寒暄完了,刚要进京,谁料又来了乌鸦。她从南边一路向北,感受着渐渐变凉的天气,内心亦觉得荒凉起来。好不容易捱到京城,却还要纠缠鸟叫的小事。 当下掀开马车的窗帘,她远远地望着城墙上有一个人,打扮与旁边的守卫都不一样,虽是满身盔甲掩饰不了骨子里的贵气。“城墙上的那个人是谁?” “回郡主话,是毅王世子。”言言 说话间,毅王世子忽地将那几个树杈射落在地,以此赶走了乌鸦。 郡主闻言,将目光收回来,忽然觉得事情很有意思。 顾辰飞上午迎完了使团,下午回来便筹备着吃饭。在同戎族打仗的时候,也学了一些不同的吃法,想着回来让家人尝试一下新鲜吃法。因着过几日还要继续在宫中参加宴席,如今趁预备好了东西,今天就在家里吃上一顿。 “怎么这么大一只羊。”沈瑶月听说他在后厨忙活,以为是奇景,忙过来看。 “我在外面学到的一些吃法。”顾辰飞倒不亲自动手,只是指挥着厨房里的厨子。厨子们虽然都是京城人士,好在在王府里干了许多年,很清楚如何按着主子们的想法做事,都在井井有条地忙碌着。 “那锅上炖的是什么?” “奶茶。” “那里呢。” “酥酪。” 又问了一会儿,沈瑶月说:“准备的还蛮多,吃的完吗?” “我现在每天都吃很多。”顾辰飞有点心酸地说,见到厨房里愈加忙碌,便带她走出来,到花厅里:“今晚我们喝的酒都是从甘州运来的。不过我一定不会像那天晚上一样,喝到不省人事。” 沈瑶月状似无意地看着不远处的酒坛,没有接茬。 顾辰飞心道,奇了,自己只要提起那天晚上,她就红着脸,可每次问了,又说自己不生气,莫不是烧了?想到此处,他伸手轻轻地盖在额头上,体温正常。 “怎么了。”沈瑶月回过神看着他。 “哦,没事,我看额头有碎发,顺手帮你理理。”顾辰飞见她对自己的触碰,丝毫不在意,心中满足了几分,看来之前是自己多心了。 那夜的事情,顾辰飞全无印象。在他心中,两人的关系依旧停留在自己离去的时候。只想着日积月累,就能做到真正的两情相悦。 “南诏使团有人来找少爷。”明冬忽然过来说道。 顾辰飞听了连头都没回:“使团有事去找鸿胪寺和礼部,来我家里做什么。” “是南诏来的那个郡主亲自过来,说有事想见少爷。”明冬说道。 “那更得让她走了。”顾辰飞说:“好端端的,干嘛要和南诏王族扯上关系。” “你见过她?”沈瑶月知道他早上去城外了。 “肯定没啊。” “那为什么她会来王府找你?”沈瑶月说道。 “也许是鸿胪寺款待不周。”顾辰飞说道:“理他呢,反正别见她就行了。我们先准备着吃饭吧。” 沈瑶月明白他心中也有成算,也不再多说。 过了一会儿,明冬过来回话说,人已经走了,大家都放了心。 当下打发着仆从们依着外边的式样摆了桌子,方才请了毅王妃,毅王妃看了也高兴:“许多年没吃着了,正好想着吃。” 毅王妃自幼在边境长大,那边人吃饭既有中原的习惯,也有周边部落的习惯。可到了京城后,世家贵族用饭都很精致,厨子们做饭都如此。她从未学过做饭等事,故乡里的饭菜,再也没吃到了。 当夜大家一同吃羊腿,末了吃奶茶。虽然有些腻,不过第一次吃,倒也不觉得。顾辰飞看母亲满心欢喜,凑到沈瑶月那边问:“好吃吗?” “嗯,好吃。” 顾辰飞当即高兴:“我在那边的时候,就一直想着回来教你们做这个吃。我猜你在家吃的也应当规规矩矩的,正好带你吃个新鲜。” 沈瑶月感动于他的关心,道:“你忘啦,我以前在乡下长大。我们那时候吃东西虽然没有草原上的人豪放,可也有些野意思。” “那都什么味道啊。”顾辰飞问道。 “不过是些小地方菜,等着有机会也给你做。”沈瑶月笑道。 “好。可为什么不是改天就做?”顾辰飞问道。 “因为有些东西,京城里也没有,回头慢慢准备。”沈瑶月说道:“不用急这一两天,以后我们的日子还很长的。” 我们的日子还有很长。顾辰飞眼睛散发出光彩来,忽然很想问一件事情。终于等到晚上回去,四下无人,他问道:“我想问你一件事情。” 沈瑶月便看着他,心里有一点紧张,以为他回忆起了什么事情。 “我们约定的事情,我一直有好好做,你有没有觉得,我比之前更好一点。”清醒时的顾辰飞总是如此谨慎。 沈瑶月有些无言,说道:“好很多。”如果记性好一点,就更好了。 顾辰飞更加小心地问:“那我能抱抱你吗?”他按捺不住心中的高兴。 “嗯。” 顾辰飞过去抱住了她,抱着人在屋里转了几个圈,方才把人放下。他曾经在路上想过许多事情,一直打算自己做到够好再问这些问题。可他却不知道自己压在心里的事情,在醉酒的驱使下,已经完成了。如今单单抱了一次,就觉得异常满足。还想再说点什么,又怕把人吓着,忍了回去。等着下次有机会再说。 沈瑶月看他这样子,大约猜到他依然觉得自己停留在好好改变的阶段。又想起以前说过彼此不隐瞒,就想着,要不找个机会,暗示一下,让他明白吧。 总不能再让他傻傻地追着自己。 第68章 南诏国来的使团, 皇帝只在第一日见了一面。后面的日子里,都是太子带着鸿胪寺等处的官员,负责接待。又因为来了位郡主, 冯贵妃便命人在内廷也摆了酒。只命了一些年龄相仿的皇亲国戚, 并各家世子, 郡主过来坐。 这次郡主过来,虽没挑明, 也有和亲的意思。可毕竟谈判还没出个结果, 冯贵妃便让已成婚的各自带着家眷过来, 方显得不太刻意。 宴席设在晚上。 沈瑶月原本同顾辰飞坐在一起, 可苏怀瑾软磨硬泡了半天, 坐满意地在了旁边。顾辰飞便去找了自己的几个好友。 落座后,沈瑶月第一件事情就是看看南诏来的珞嘉郡主, 想起前几日特意来毅王府,虽并未说什么。可想起顾辰飞生母的身份,依旧是他们在心中的一根弦。 赵冉也坐在宴席上,在一片热闹中, 心中烦乱。前两年他凭借自己的才学,早进了朝廷做官,祖父是太师,朝中左相, 又有姑母赵淑妃帮衬,前途自是一片坦荡。原本一片大好,可母亲每日都在着急他的婚事。一开始的时候, 姑姑曾经想谋划帮他娶公主,却因为重病的胡莲心,他推拒了。他慢慢地想明白一些,拒绝了一些姑娘,决定娶沈瑶月,也没娶成。更令他折磨的是,自从他对胡莲心起疑之后,发现她为人做事,和自己以为的全然不同。好在她的病就要治好了,曾经亏欠的救命之恩,得以偿还。 以后两个人再不相欠了。 过去的时光里错过许多姑娘,赵冉都没什么遗憾。但看着沈瑶月刚才和顾辰飞商量让座的事情,默契甜蜜,他却心有不甘。 可在沈瑶月平静的日子里,早已没了他的印记。 冯贵妃入座后,命人开宴。宴席是用许多桌子围成的,中间是宫中舞乐坊的人奏乐跳舞。 一曲舞毕,冯贵妃带着众人饮了一杯酒道:“一贯听闻南诏国人人能歌善舞,今日这歌舞,可能入郡主的眼?” “宫中的舞蹈,自然是极好的。虽和我们那里风格不同,可弹奏的旋律动人,舞姿曼妙,少数也有十年的功底。”珞嘉郡主虽是异国人,倒是不吝于赞美之词。 冯贵妃谦虚道:“郡主过誉了。不过是先前听说郡主喜好我们中原的事物,特意命她们好好练习,今天不至于丢人。” “没想到贵妃娘娘也知道我的喜好。”珞嘉郡主起身说:“我来中原前,曾特意用中原的乐器,练了几首曲子,想着弹给太后娘娘,贵妃娘娘。正好在今天,给大家演奏。” “大家一起沾太后的福泽。”冯贵妃自然不会推辞:“那便劳烦郡主了。” “不过我有一个要求,不知道贵妃娘娘可否答允我。”珞嘉说道。 冯贵妃道:“请讲。” “我表演之后,想邀请在场的公子小姐们也表演一曲,好让我多了解一些中原的世家风范。”珞嘉俏皮地说:“贵妃娘娘觉得呢。” 这个要求并不失礼,冯贵妃答应道:“当然可以。” 珞嘉郡主穿着南诏的打扮,做工都是极精细的,身上坠了不少银饰。她长得很美,站在席间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 南诏来的侍女抱着乐器凑上来,珞嘉先是用琴弹奏了一曲,后是用萧吹奏了一曲,最后用了一面鼓,一边敲,一边跳,调子和舞蹈都是方才舞乐坊里的人表演过的。虽不是全然相似,也有一些自己的发挥,让原本曼妙的舞姿多了些灵动,在场人看了无不心中赞叹。 三曲过后,珞嘉郡主浅笑着看向席间众人。 “珞嘉郡主在乐器和舞蹈上的造诣,当真出神入化。”冯贵妃见她先前夸赞中原乐姬,此时也用心赞美。 “多谢贵妃娘娘夸赞。”珞嘉郡主打量着在场众人:“不知道下面是哪位小姐表演呢?我可要选人了。” 选人?先前她可不是这样说的。可冯贵妃以为小事,没有说话,大家都没有提出质疑。 苏怀瑾当即碎碎念说:“可千万别叫我,我什么都不会的。她叫我我只能表演个干瞪眼了。”说完满不在乎地拿起酒壶说:“沈姐姐,你要茶还是要酒。” 沈瑶月还未答话,珞嘉郡主转头盯着她:“我想听这位夫人弹奏一曲。” “她叫的是我?”沈瑶月还真不会弄乐。在闺中的时候,学过的唯一一项能与世家女沾边的才艺,便是画画。更何况珞嘉郡主一边舞一边跳,更是难上加难。“我并不会。” “我以前听说中原世家女多才多艺,数年间方才努力学习,可惜今日才知道,传言并不属实。”珞嘉郡主有几分遗憾。 “只是我不会,其他世家公子、贵女,极其擅长乐理的。”沈瑶月含笑道,这种话,并不能让她心中生气。人各有所长,她若是什么都会,早就不用日日担忧了。 “那你旁边的人可会?”珞嘉郡主问。 “我也不会。”苏怀瑾更不在意:“郡主另请高明。” 珞嘉郡主继续看向沈瑶月:“刚才你说京城之人有极擅长乐理的,可随手点了两个,竟都是不会?” 沈瑶月正要回答。 “我来。”坐在另一边的顾辰飞起身说道。 珞嘉郡主皱着眉看着他,似是不悦。 “我是她夫君。”顾辰飞嘴角扯了扯,算作一笑,“夫妻一体,所以我替她。” 珞嘉郡主脸色更难看了。 可下面的人纷纷雀跃,要知道顾辰飞于乐理造诣很高,连京城最擅乐的几位师傅,都盛赞他。 大家平日都无缘一听,不想今日有了机会。 顾辰飞没再多言,随手挑了只乐器,吹奏起来。 众人细听,只听乐声先是平缓,旋即快速,中后期更是慷慨激昂,如有金玉相击,水流碰撞,让人很容易想到,乐声从富庶之地转向辽阔草原,后面是金戈铁马之音。 一曲之后,余音绕梁,众人皆被乐曲中的气势所镇。如果说珞嘉郡主表演的乐律,大多是温柔缱绻的,让人沉迷甜梦。那顾辰飞吹奏的旋律,却让不由振奋,心绪激昂。风格虽无高下之分,可人们往往会被后一种感染。更何况他顾辰飞吹奏的技巧,也比珞嘉郡主好了太多。在场不少人,都是听遍了曲子的。 “这是什么乐曲?”冯贵妃看着己方气势不输,满意地问道。 “远征曲。”沈瑶月说道,经过之前的了解,她知道军队里偶有奏乐,都很喜欢这个调子。 顾辰飞见她听了出来,高兴道:“正是。” 沈瑶月看着他刚才及时出现,心中也觉得熨帖。论吵架她未必吵不过故意针对她的珞嘉郡主,可如果想不得罪在场其他人,还要费好多口舌。他的出现,给自己省了不少力气。 第58节 冯贵妃赞道:“顾世子从边境回来,此曲吹得气势磅礴,仿佛看到征战的景象,另我等心折。本宫军乐听的少,可这许多年,也算听过各种妙音,此曲极好。” 珞嘉郡主冷声道:“顾世子乐器这样好,不知师从何人?” 顾辰飞本高兴地同沈瑶月对视,听到这句话,愣了一下:“宫外的教习。” “哦。”珞嘉拖长了调子,没再问什么。 众人都知道顾辰飞是同妙音坊里的人厮混学的这个,又见他娶妻后几近洗心革面,传闻十分惧内,当下众人齐齐看向沈瑶月,正巧看见两人在甜蜜对视了一眼,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顾辰飞知道这群人在想什么,可自己早就老老实实地将过去的事情讲给沈瑶月听了,当下有什么好心虚紧张的? 真是无聊至极。 从正殿出来,大家各自回府。 苏怀瑾自是不好再缠着沈瑶月,便让他俩结伴回去。还在宫中,二人只是并肩走着,稍稍隔了一些距离,并不多言。 谁料在拐弯的时候,原本往不同方向走的珞嘉郡主一个激动,直直地扑了过来,就要扑到顾辰飞身上。 顾辰飞原本离墙就很近,后退了几步,郡主身姿灵活,堪堪抱住了膝盖,趁着顾辰飞没反应过来,又抱在了腰上。 “顾郎。” 顾辰飞觉得自己额前的青筋跳了下,看着一旁的沈瑶月,感觉冷汗都渗了出来。 “松手!” “我不松!”珞嘉郡主哭道:“你说过的,我们两个绝不分开。可我去找你,你为什么总躲着我?” 顾辰飞忙扯着两个袖子把人拽开了:“郡主,你认错人了,我没说国。” 南诏国风俗旷达些,没中原那么多礼法。像珞嘉郡主这般奔放,实在是惊骇了点。不过众人都觉得方才看热闹没看过瘾,当下在旁看热闹。只是不敢明目张胆,悄悄放慢了步子。 “我没有认错,我找的就是你!”珞嘉哭泣道:“是你负我!我刚才一直望着你,可你竟然早已经娶了别人。” “不是我。”顾辰飞挣脱后,就往沈瑶月的方向靠近了些。 看着大家吵闹,准备回东宫的太子也过来了,说道:“到底如何,为何不趁众人在此,分辨分辨。” 珞嘉看有人主持公道,忙道:“你对我一见钟情,当日是你承诺过,你会娶我的。为何不承认了?” “口说无凭。”顾辰飞冷道:“我不认识你。我若与人定情,总是要有信物的。” “口说无凭?我虽然没有要信物,”珞嘉说到此处停住了,牙齿咬紧了嘴唇,周边的人都看见了她的挣扎,方才说道:“你后背往左一点,有一五寸长的伤口,是不是?” 珞嘉扑上来很突然,沈瑶月因着一直警惕,看她出格的言行,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被震惊到,只是个观察着她。可听到这句,心里一冷,那道伤口,那夜她也碰到了。 看顾辰飞没有否认伤疤的存在,众人纷纷停下步子,目光全都看了过来。 “我真的是清白的。”听到无端的指责,顾辰飞第一反应是和沈瑶月解释,然后才说:“知道我伤口的又不止你一个。” “那还有谁知道?”珞嘉郡主道:“总不能是你夫人告诉我的。” “我在外打仗,野外环境粗糙,大家遇到河水一起洗澡的事情,也是有的。”顾辰飞猜测说,心里也在想是谁说的。 “你的意思是,你们朝里的兵将,会把将军的伤势,告诉我一个南诏人?”珞嘉郡主问道。 看她说的狡猾,顾辰飞说道:“我中原将士都是骁勇善战,忠于国土之辈,自然不会。” “那又是谁告诉我的呢?”珞嘉问道。 顾辰飞心道,我哪里知道。他一向不擅长和女子相处,更不知道同胡搅蛮缠的人如何吵架。若是个不讲理的富家子,一脚踹开便是,可这是敌国郡主,毕竟是来和谈的,没办法动手。当下求助地看向沈瑶月。 此时虽然搅得头疼,可再如何,毅王府都不能同南诏国扯上关系。沈瑶月道:“郡主原来是不知道我夫君么,可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夫君曾流连于烟花柳巷数年,结识过不少红颜知己,知道他伤口的人,自然不少。” 顾辰飞听到这段话,头都大了。今晚,他是第一次紧张。他的那些坏名声,因为自己大多数没做过,所以不怎么在意。如今却要让自己的妻子当众承认这些事情,他感到心虚惭愧。 珞嘉郡主停顿了下,反问道:“你不在意吗?” 顾辰飞绷紧了一根弦,听着沈瑶月平静地说道:“既已嫁入毅王府,无论他是什么品行,我自当追随夫君。” 珞嘉郡主说:“既然你可以接受,我也可以不在意。”语毕,柔情百转地看着顾辰飞。 夫妻二人眼看越来越好,却被这个压根不认识的郡主当着众人诬陷,顾辰飞觉得自己心脏都快停了,说道:“但我在意。” “那你之前还同那么多姑娘,有过关系?”珞嘉问道。 顾辰飞只看着沈瑶月:“大婚当日,我当着父母的面发过誓,今生今世,只会有我的妻子一人,不会再有别人。” 看热闹的人全都惊了,纷纷觉得今天的热闹也很值得。要知道,他们以前就对顾辰飞心存不满。可许多年过去,他都没有吃瘪。好不容易知道他十分惧内,可惧内和大家没什么关系。如今竟然目睹,内心暗爽。 珞嘉郡主闻言,看了看两个人,吸了吸鼻子,没再说话。 太子依旧像之前一样和煦道:“既然只是误会一场,不是两人有意,大家便散了吧。” 围观的公子小姐们见此事已了,都没多想,只以为是一首曲子,将人的心勾走了。 上了马车,顾辰飞赶忙问:“你今晚上是不是又气了。” “你觉得,我是为了什么生气?” 顾辰飞叹口气:“我以前做的不好。” “我没生气,你今晚说的好极了。”宴席上听他说的那几句话,沈瑶月心里舒服了许多,当下也不计较。 顾辰飞自然明白自己哪句话说对了,不忘保证说:“此事我会继续调查的,我肯定把将我伤疤告诉郡主的人揪出来,让他冤枉我们。” 如今单靠分析,看不出珞嘉郡主的动机,只好先调查了。 过了几天,顾辰飞查出来,原是自己姑姑家的表弟,因着银钱,同珞嘉郡主的人有了勾连。他当时还奇怪,为什么珞嘉郡主能精准指出那道旧伤。 顾辰飞也没费啥力气,将此事同姑父说了。邓则宜依旧在盼望着点金术重新恢复,听到儿子毁了自己的苦心经营,自然又是狠狠罚了许多抄书。 回到流韵居,说了这件事情,沈瑶月刚想说话,忽然觉得腹中一抽,有东西好像要顺着喉咙涌上来,屏息忍了回去。 看她脸色变了,顾辰飞扶着人坐下说道:“怎么了这是?我去请大夫。” “请什么大夫。”沈瑶月吸了口气,心中猜到了几分,但不确定,随口说道:“只是想起一桩陈年旧事。当年京兆尹在青楼里抓要犯,为什么会看见你同一群青楼女子待在一起。” 顾辰飞只好回忆了一下,说:“我想起来了。那天李南思被那个贼人给当做肉票劫持了。他被人像个鸡仔一样挟持,我总不能不管啊。我就过去,结果正好撞上京兆尹撞门,为了保住他的小命,我只好假装在那里同人风花雪月。” “那歹人最后是我从二楼给他们扔下去的,正好扔在他们面前不远处。他们后来非得说是歹人一时不慎,摔落下去,将我的功劳给抹了,还给我泼了这么一盆脏水,当真过分。” 沈瑶月看着他。 “当然我也有原因。”顾辰飞收起不忿。 “不过珞嘉郡主能打听你这么多事情,估计是有所疑心了。” “嗯。我会让人继续盯着他们,若有行动,能第一时间反应。”顾辰飞说:“不过我的身份,对他们来说,当真无关紧要啊。再怎么着,我也继承不了吉庆亲王的位子,改变南诏局势啊。”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沈瑶月也觉得从珞嘉郡主看,确然不太正常。 “算了,不想他们,我们就想想自己。”顾辰飞眼睛亮亮的。 猜到他又要说起那日的话,沈瑶月先说道:“那天晚上,你吃醉了,说了好多心里话。” 顾辰飞的屏住了呼吸,心想终于要知道那夜发生什么了。 沈瑶月垂下目光,看着他黑色衣襟上的暗色纹路,含糊说道:“当时我应了你,歇在一处,可你全忘了。” 一句话,顾辰飞想了许久,明白了什么意思。 竟然真的唐突了,还是喝醉酒的情况下…… 自己看着她脸红,一会儿是觉得烧了,一会儿觉得是生气,从来没有往那个方面想过。毕竟自己在过去的时日里,不是没有喝醉过,他的那些好兄弟们也形容过他连喝醉的时候,都十分警惕。 可为什么这次就放松了呢。顾辰飞得知了真相,立刻去找了多日不见的搓衣板。 第69章 城南别院, 居住着此次来到京城的南诏使团。 “郡主昨夜行事,是否操之过急!”说话的人是本次南诏使节,此时脸色难看, 显然对郡主的突兀行为不满。他甚至疑心, 郡主是不是生了异心。 “过急?我们到了京城的几日, 想了许多法子暗中联系顾辰飞,全都被他无视了。毅王府行事小心, 他的叔叔姑姑虽乐意和我们交好, 却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前天我只好亲自登门, 可都不奏效。”珞嘉郡主冷笑说:“你以为要有别的法子, 我愿意如此?” 南诏使节当时不在场, 是听了侍女传来郡主用私情诬陷别人不成的事情,大感丢人。如今细想, 珞嘉郡主的行事,算是急智了。他嘴上却不肯服软:“和亲一事虽未谈妥,却有了几分意思。我们还可以用这个法子。” “可近几日同中原朝廷所谈的事情,你心中应当有些成算。就算和亲, 我不会被允许嫁入皇家,也不会嫁入毅王府。他们防备我们,可严实呢。”珞嘉郡主不屑道,她早已明白众人的态度, 所以当时的她,才想着让众人误会顾辰飞和自己有旧。 “如今都失败了。”南诏使节心里冷笑:“我们接近不了毅王府,该怎样调查他的身世?” 南诏各部常年争斗, 刚建立的时候,南诏王的位子是由各部推选,后面的王,便是此人后裔。就这样过去了许多年,上一代的吉庆王爷,趁着南诏王年幼,凭借着雷厉风行的手段,将各地大权总揽于一人之手。 那人便是顾辰飞的外祖父,而如今的吉庆王爷,像他的父亲一样,野心勃勃,无视了做了一辈子傀儡的南诏王,继续把持着南诏朝政。 去年初春时节,南诏王身体老弱,疾病缠身。吉庆王爷便从南诏王的后代中选了一个年幼的男孩子,想要扶持他继承南诏王位,自己则继续隐藏在后面,操纵一切。 而小傀儡的母族,正好同珞嘉郡主家有仇怨。 小傀儡上位,若是想做什么,吉庆王爷多少要给些面子。不想自家日后被报复,珞嘉郡主的家人各种打探,得知了二十年前,如今的吉庆郡王,曾经见过一个汉女,汉女一生未嫁,却有了孩子。几经打探,那人便是顾辰飞。 南诏的王爷竟然将自己的儿子托付在了毅王府,这一消息,让珞嘉郡主的家族都感到了震惊。他们在小傀儡即位前,极力促成了这次出使,派珞嘉查明顾辰飞的身份。 若是真的明了,珞嘉郡主的家族既可以选择告发吉庆王爷与中原人勾结,又可以选择同吉庆王爷结盟,自己嫁给顾辰飞,保家族一世平安。 珞嘉郡主身负家族重任,时间有限,便道:“毅王夫妇根基很深,在京城中,无人感动。顾辰飞的周围,本来是没有软肋的。可从昨夜能看出来,他对他的妻子,用情颇深,派人去调查他的夫人。” “是。”南诏使节答应道。 皇宫,太子陈襄一早便去给皇帝请安。 “起来吧,昨夜晚宴结束后,发生了何事?”皇帝当晚便听闻了此事,事涉重臣之子和敌国郡主,自是要询问一番。 “珞嘉郡主大约是一曲倾心,竟当众构陷于毅王世子,想借此嫁入毅王府。儿臣当时在场,见争论不休,担忧日后困扰顾世子的名声,便让二人分辨,还了顾世子一个公道。”太子陈襄说道。 皇帝听了,觉得好笑,又问道:“最近你带着鸿胪寺和六部官员,同南诏人谈判的如何了?” “南诏国依旧坚持与之接壤的六个州县,是他们的土地,可我朝百姓居住数年,更有官兵部署,儿臣自是寸土不让。”太子回道。 皇帝微微颔首:“对和亲一事,你怎么看?” “南诏如今王位争夺,同我朝联姻,是想多些倚仗。若条件有利,我们也可加以利用。只不过异族血脉,须慎之又慎。”太子心中有些盘算,若是和亲,必定先从皇家说起。可南诏的支持对自己来说,用得好算是有些助力,只是有限。最好推拖出去,让皇帝定夺。 “在你看来,谁才是最好的和亲人选?” “珞嘉郡主大约觉得是毅王世子。”太子恭敬道,却不说出自己的意见。此时,提谁,都显得不合时宜。 皇帝说道:“若是和亲,你娶不得。毅王乃我朝股肱之臣,其子于戎族征战中,颇有战功,终有一日承袭父位,到时候便是你的忠臣良将。他既无意,也无甚必要与异族联姻。” 太子知道皇上颇欣赏顾辰飞,哪怕他不在禁军当值,也会叫进宫里闲聊一番。见他连婚事都替他斟酌,虽是为朝堂考虑,心中却感到烦躁。珞嘉郡主喜欢顾辰飞,若能谈些好的条件,娶了又如何呢。皇帝都没有考虑过,自己并不喜欢太子妃。 第59节 但他面上丝毫没有半分心中不满,恭敬应道:“是。” “先去做事吧。”皇帝道,心中却在叹气,太子好像太过于软弱了些。 太子从正殿走了出去,上午都过了大半,天空中却不见寸缕阳光,心中的愁郁渐渐升起。自己非在皇宫长大,从民间回来,昼夜发奋,才能在朝中事务上,说得上话。 自己的母亲只是民间身份低微的女子,尽管自己做了太子,陛下不过是追谥了一个婉贵人的称号,灵位上的姓氏都不是真的。因为除了皇帝,没人记得她叫什么。可皇帝心中自始至终,只有冯贵妃一人。 又想到,自己何尝不是只有一个太子名号,朝中重臣,都不将自己放在眼里。像毅王爷这样,只忠于皇帝,对自己虽恭敬,可有错都是直言相谏的。像太师赵诚,因为自己做过他的门生,始终居功自傲,想操纵自己行事。 他知道,只有拥有足够的势力,才能使自己,不受拿捏。 望着顾辰飞进了天成殿,太子平复了一下心绪,去往东宫,还有许多折子等着自己。谁料没走几步,遇到了赵太师。 “太子殿下。”赵太师行礼说。他一早要去后宫,去见赵淑妃。 “太师。”太子对于自己的老师,一直很是恭敬。 “殿下觉得此人如何?”赵太师同样看见了进了天成殿的顾辰飞,望着背影问道。 “毅王世子年少有为,日后必定前途无量。”太子不动声色地说道。 “几年前听他声名狼藉,没想到竟有这般才干。”赵太师笑道。 “年少轻狂,想来也是有的。”太子道。他心中却在想,为什么顾辰飞在顽劣了那么多年后,可以轻轻松松地做了将军。 “倒是听说他娶的夫人,颇有手段,将昔日的浪荡子,整治的服服帖帖。”赵太师不明意味的笑了笑。“毅王府五代尽心尽力辅佐,殿下日后得此忠臣良将,想来也是一段君臣佳话。” 陈襄的脸色却是有些惶恐,“我只盼着太师长命百岁,能辅佐我一世,便是莫大的荣幸了。” “太子言重,老臣一生一世,必定会尽力辅佐太子。”赵太师见太子对自己依旧恭敬,心中高兴。“不叨扰太子了,老臣先去宫中看娘娘了。” “太师请去。”陈襄说道,旋即转身,原本温润的眼光,慢慢变冷。 赵太师去看了自己女儿,商量了一番,回到太师府,当即命人喊了赵冉过来。“今日我到宫中,同娘娘商量了你的婚事。” “孙儿最近事务颇多,无心于婚事。”赵冉道。 “天天都是这句话,你把自己误到今天,到底是有什么正事?能有结一门合适的亲家,找个岳家襄助你重要吗?”赵太师指责一通,便说出今天商量的结果:“苏家的那个小女儿,家世好,听说在家中也颇受宠爱,对你一直倾慕,最近正在寻婿,我命你姑姑,同她母亲说。” “祖父为何执意于苏家,苏家姑娘对我并无心意。”赵冉自然知道祖父提起的人是苏怀瑾,可在围猎之后,苏怀瑾再也没理过自己。 “我为你结这门亲事,还不是为了我赵家!只要毅王府在一日,我们的威势就跃不过去,你父亲不成事,幸而养了一个你!我年纪已经大了,苏家正值鼎盛,几个儿子也都出息,只要娶了苏家的小女儿,我们两家合力,必定能在太子掌权后,把持朝政。”赵太师说道。 “太子是太子,我赵家不过是臣子。”赵冉凝重道:“祖父曾教我君臣之道,如今为何发此悖逆之言!” “太子生性懦弱!日后继位,不过是被人拿捏。是我将他从民间寻回,是我让他有了如今的权势富贵,我既然担任他的老师,拿捏他,又如何?”赵太师说道。他一生从贫寒的读书人做起,有了今日的成就,原本是想做臣子中的首位,可始终不能,多年来,已经成了一份执念。本来已经灰了心,却发现自己一个不太起眼的门生,便是流落民间的太子。 他觉得这是天意,失落的心燃起了斗志。 “可我不能如此行事。祖父拖着赵家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我却不能如此。”赵冉丝毫没有被祖父的一通训斥威胁到。 “你是自觉有了根基,想同我叫板?”赵太师骂道。 赵冉没有说话。 赵太师简直恨铁不成钢,指着他许久方道:“这苏家的姑娘,你娶也得娶,不想娶也得娶。我明日就让你姑姑,你娘,都去苏家,务必将这婚事定了。滚出去!” 赵冉心中憋闷,祖父一向野心勃勃,如今筹谋着日后架空太子,自己来做权臣,这一番作为, 日后败了如何是好。 他径直回到自己的院子,像一个人清静清静,却于半道上,遇见了胡莲心。 “冉哥为何愁闷?”胡莲心真切地关心道。 “无事。”赵冉并不想与她多言。 “哎。”胡莲心叹口气:“既然如此,那我也没有心事了。” 赵冉听着话不像,便多看了一眼,她旁边的丫鬟背了一个包袱。 “你这是?” “我的病好了。麻烦了冉哥许多日子,原是想当牛做马,报答恩情的,可现在你越发厌烦我,就想着离开,今日是想同冉哥告辞的。”胡莲心面上有几分失落,却是在努力掩饰着。 “你的病才刚好,暂时不急着离开。”赵冉拦道,毕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可冉哥要成亲了,赵夫人一向不喜我,怎好继续叨扰。”胡莲心还欲再说,一阵风过来,她赶忙遮起帕子,连声咳嗽了起来。 小丫鬟忙撂下身上的包袱,帮着小姐拍起背来,好久,才缓过来。 见她身体依旧孱弱,赵冉便道:“好不容易医好的病,现如今春天风大。再多留一个月,好歹等着风停了再说。” “可你们都厌了我。”胡莲心泫然欲泣。 “不会有人赶你,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赵冉见她一副柔弱的样子,想她当年是为了救自己,才落下病根,成了病怏怏的模样。无论如何,实在不该薄待她。当下不再像先前那般淡漠,温和地说:“原是我这阵子忙碌,才忽略了你,你可得好生着。” 听到他出言安慰,胡莲心再也忍不住,落下了眼泪。一阵哭泣之后,她又同意留了下来。 赵冉又道:“母亲那里,我会同她说,你就先安心住下好了。” “嗯。”当下无忧,丫鬟扶着胡莲心回去了。 赵冉转身离去,却不小心踩到了一物,低头一看,是胡莲心收拾的包裹,刚才丫鬟只顾着扶胡莲心回去,所以落在了地上。 他叹口气,左右看了看,二门那边有个丫头,瞧着隐约像胡莲心院里的打杂丫头,便过去让人提了包袱,给胡莲心送过去。 还未开口,丫头赶着上来问:“少爷,马车来了,胡姑娘还走吗?” “不用了。给点银子,直接打发他走吧。” 丫头讨好地说道:“我就想呢,从这里到湖州,可远的紧呢,为什么要坐马车。” “谁去湖州?” “胡姑娘啊,我以前听她的丫头说,老家是湖州的。刚才听她们说要回老家,却只叫我去叫马车。”丫头忽然恍然说:“啊,现在想过来,我刚才是想岔了。她们必定是要坐着马车去码头那里,转水路回湖州的。我从未坐过船,差点忘了这茬。” 不对,哪里不对!赵冉想到,她不是当年救自己的那个人。 当年自己陪母亲回乡探亲,可中途祖父急命他回去。他只得带了几个忠心仆人,连日赶路。路过渭水,自己不小心落了水,被河边的姑娘搭救。当时他同姑娘聊了几句,将自己的随身玉牌送给了她,约定过几年来找她。可那个姑娘当时说,自己是京城人,过几年家中会过来接。 “她的丫头,当真说过?”赵冉脸色铁青。 “真的啊。”丫头觉得少爷面色不对,心中紧张,随即道:“去年我约她一起偷着喝酒,她多喝了几杯,便说自己和小姐都是湖州长大,如今却要学这劳什子京城话。我当时不信,她还说了几句湖州话,和厨房那个湖州来的大娘,一模一样,我听得真真的。” 赵冉脸色更加难看。当年返回京城,自己年少,没有半个中用的下人,大了一些,才命人打听了京城在外地乡下寄养的人,可其中没有渭水边的人。 沈瑶月是因着先天不足,在荆州的乡下静养,一开始,自己对她比别人好些,也是想到了当年那个下水救自己的乡下姑娘。 始终是寻不到踪迹,赵冉只以为那个姑娘是被京城富商养在外面的女儿,毕竟她身体硬朗,不像是在乡下静养,只是身份尴尬。 正当他灰了心,一人在首饰店,却撞见一个丫头拿着自己当年托付的玉牌,想要典当,她便是胡莲心的贴身丫头。 看到玉牌的那一刻,他原以为是上天垂怜,让自己找到了那个姑娘,没想到从头到尾,只是一场骗局。 “你想个办法,把那个丫头叫出来,不许多说一个字,只说你自己有事找她。” “是。”丫头忙去了。 过了一会儿,胡莲心的贴身丫头小桃儿到了赵冉面前。 “赵公子。” “你和你家小姐,究竟是哪里人?” “京城人啊,从小在渭水边上长大。”这套说辞,小桃儿记得很牢靠。 赵冉冷冷地看着她:“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不说实话,我保证你再也见不到你家小姐。” 丫头震惊地看着赵冉,在她心中的赵冉,对自家小姐一直关怀备至,温和有礼,头一次见他如此疾言厉色。她心中虽然有些害怕,可想到自家小姐从来不许自己谈及过去,当下咬牙道:“我没撒谎啊。” “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我虽不屑于管内宅家事,只消把你交给管家,或者是我母亲,或打或卖,你想想你的结果。” 丫头不怕什么管家,可赵冉的母亲,却是宅院里一等一狠辣的女人。自家小姐平日在太师府里多受为难,若不是赵公子一力维护,早就被扔了出去。她老老实实地说:“湖州人士。” 赵冉吸了口气,走到了胡莲心的院子里。 胡莲心刚才咳嗽成那般样子,却见方才赵冉没有像以前那般亲自送自己回来,不免心中失落,正要躺下休息,却看见赵冉过来了。 “冉哥。” 赵冉心中情绪激烈,面上却同往常一样说道:“咳嗽好了,我刚才命人请了大夫,待会就过来了。” “不必麻烦了,已经好了。”胡莲心柔弱一笑,带着几分羞怯。 “不用就好。”赵冉道:“我刚才忽然想起了以前,我们俩在渭水河边初见的时候。” “那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冉哥竟都记得。” “对啊,每一天,我都不会忘。” “也就是冉哥这样的人,才能将微不足道的小事,记这么多年。”胡莲心以为他又要提起当年的善行,忙谦虚道。 “救我的那个姑娘,是京城人,被父母藏匿在了西北乡下,在那边长大。”赵冉说道:“你告诉我,你因为重病发烧,过去许多事情都不记得了。” “冉哥这是什么意思。”胡莲心觉得哪里不对。 “你的玉牌,到底是从何处得来的?” “是当年冉哥送我的啊。”胡莲心心中紧张,面色却不显。 “你明明是湖州人。”赵冉眼神犀利地盯着胡莲心,在她眼神中,发现了一丝慌乱。 本想继续说谎的她,因为一瞬间的惊悸,避开了眼神。 “你为何骗我?”赵冉怒道。 胡莲心为了保密,一直不主动提起当年的事情,从来都是附和赵冉的说法,如今东窗事发,她很快猜到了原因所在。她抿着唇扶着桌子站起来,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道:“我从没撒谎,我当时快要死了,只剩一个玉牌,便让丫头去当了。是你跑来说我救过你,承诺了我许多事情。我病了许多年,记忆早已混成了一团,当时哪有力气分辨。后来,我喜欢上了你,纵有疑心,也以为是上天给我们的缘分,便不多想。” “原是我的罪过了。”赵冉怒极反笑。他明白自己从头到尾都是被她利用来看病的,她的话,她的委屈模样,现在半点都不入心中。 他心中只剩一片寒凉,一眼都不想再看到这个女人:“你走。今天立刻就走,从今以后,都别让我再看见你。” 他生气地离开了胡莲心的院子。 “小姐,怎么办啊小姐。”丫鬟小桃儿哭道,她没有想到,自己在酒后的一句话,让小姐瞒了这么久的身世,直接暴露。 胡莲心倒没有多慌张,只是平静地用手绢擦干净了眼泪,说道:“太师府能说得上话的,未必只有他赵大公子。” 她因着一块别人的玉牌,来到了太师府,依靠着他们的钱财,医治了重病的身体。也能依靠着太师府,去一个更好的地方。 对她来说,世间的人,都可以作为自己的借力。至于真心,那是半点没有的。 第60节 第70章 当值后从皇宫出来, 顾辰飞感觉自己身后多了几道视线。这些视线是从南诏使团到京城才出现的,不难猜出背后是怎么一回事情。 近些日子,除了必要, 他都是不出门的, 只待在家中。既然南诏使团的人放肆至此, 他便顺手收拾一下。在今早一天出门的时候,他便指挥了自己的几个侍卫, 远远地跟着自己。 故而今日, 他没有急着回家, 而是步行走了一段平常不太去的路, 绕了几个回子, 快要天黑的时候,进了一个死胡同。 跟踪他的人果然不熟悉这些路径, 当即一齐涌了过来,一个暗号,自己的侍卫们纷纷到了,三下五除二的抓起了这些探子。 “你们是谁?”顾辰飞问。 “我们是珞嘉郡主的人。”跟踪的人虽然行事鬼祟, 并不隐瞒自己的来历。他们的用意,实在是明显至极。 顾辰飞知道珞嘉郡主是在通知自己,若自己是在不避人的时候抓探子,那更是会传出流言, 便道:“郡主怎会派人来跟着我?必定是冒充的,真是好大的胆子。” “是真的!”几人反驳说。 “给我塞上嘴,打。”顾辰飞说完便走了。 侍卫们麻利的动起手来, 几个人挨了一顿打,也没往京兆尹送,捆起来扔到了城南别院不远处的地方,就撤离了。 清理掉了所有尾随的人。顾辰飞便继续朝王府走回去,可刚过了一条街,又有了新的跟踪者,其人的武功,要比刚才的几个南诏人好多了。回头一看,竟是行宫的老侍卫。 “您这是?”顾辰飞摸不着头脑。 “有清净的地方吗,老朽有话同世子说。”老侍卫低声过来说。 顾辰飞想了法子,避开耳目,带到一个地方,坐了下来。 “您老是有什么事情?” “嗯。”老侍卫面色凝重:“您的身世,比我上次说的,还要复杂。” “那我的身世到底如何?”顾辰飞不知道老侍卫为何出此言,自己的身份,不就是外祖父是南诏人吗? “您才是真正的太子殿下。” 顾辰飞一瞬间想了不少说法,还想了想老侍卫是不是觉得自己好骗,才如此故作玄虚。可一点没想过是这句话,当下一笑:“您开玩笑?” “老朽没有开玩笑。”老侍卫面色凝重。 “不是,你的意思就是东宫现在是个假冒的?可当时寻回后,陛下找了许多旧人,再三核实了信物,才认回来。”顾辰飞觉得老侍卫说话不可思议。 “那是陛下寻错了。” “您最近身体还好吧?”顾辰飞仔细看了看老侍卫的脸色,脸色红润,目光矍铄。 “老朽没有癔症。”老侍卫说道:“今年又要举行消夏宴,太子亲自来检查行宫的修葺准备事宜,其中有个宫人图谋不轨,不小心将殿下的玉佩弄掉了。小人巡视的时候,正巧捡到,发现上面的花纹是见过的,而且有一道裂痕,分外眼熟,正是小姐的旧物,世间不可能有两块连裂痕位置都一致的玉佩。” “然后呢?” “当时太子亲口告诉我,多亏我寻回了陛下同他母亲的信物。”老侍卫说。 “也就是说,我的父亲,是当今陛下?”顾辰飞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对。”老侍卫叹气。 “那为什么我爹会收养我?”顾辰飞着实想不明白。上次老侍卫只告诉自己生母是他家小姐,自己便想当然的以为生母是老爹在外面的人。可如今生父另有其人,老爹怎么想的啊。 “年纪轻轻的,不要乱想。毅王殿下同我家小姐是旧友,当年毅王府青黄不接的时候,还有恩情。帮着收养一下你怎么了。”老侍卫晓得他想偏了有点生气,可又反应过来,自己上次为了隐瞒,也没有挑明,当下平静道:“不过我以为当年毅王殿下将你送走了,后来看到是你,还挺吃惊的。毅王殿下其实应当不知道小姐的身份是什么。但二十年前,小姐曾见过吉庆王爷的儿子,也就是你的舅舅。毅王殿下估计是听说过这个消息,误会你是吉庆王爷的儿子,才帮着你隐瞒身份。” “这其实是你自己误会的吧。”顾辰飞揭穿道。 老侍卫不以为忤,坦然承认。 “我的生母,是您告诉我的,我的生父,也是您告诉我的。”顾辰飞说:“可前面的我信,后面的,我怎么信?” “我知道这种消息,乍一听说,都不能轻易相信。可那块玉佩,货真价实,我最近查了许多事情,依旧认为您比东宫的假货更真。”老侍卫分析了半天,最后说:“更何况,我见过陛下,见过毅王爷和王妃,你和陛下,长相要更相似一点。” “行了,我先回去了。”顾辰飞觉得太离谱了,得先缓缓。世间有几个人像他一样,爹妈总是在变。 “您如今不是应该想着夺回太子之位吗?” 顾辰飞说道:“我对这些位置,原本就没什么兴趣。更何况东宫那位,地位已然稳健。我冲出去说你找错人了,陛下也不信啊。对了,陛下认识你吗?” 老侍卫也赞同他的想法,便道:“罢了,您先回去想想。老朽去寻当年小姐的丫鬟,陛下见过她的。寻着她了,便能明白。” 顾辰飞说道:“先等等。南诏最近来人,一直在跟踪我,你先不要去寻。等些时日,再出去。” “好。”老侍卫应道。 回到毅王府的时候,顾辰飞忽然有点明白毅王爷对自己的许多态度。自己是他恩人的孩子,所以才不希望自己涉险。自己蹉跎那么多年的光阴,除了有养母的偏袒,还有养父的默许。 他只是希望自己能够安安生生地继承毅王府的位置。 在一片星光下,他用了很长的时间,慢慢回了王府。 毅王爷此时正从外面回来,看着他板着脸问道:“去哪了?你如今虽越发向上,更该恪守己身。大晚上,吃饭不回来,也不说命人说一声。” 听完他一堆数落,顾辰飞方才说:“爹,你放心,我刚才没有去乱七八糟的地方。” “没有就好。你这样,你娘也放心,要知道为人臣子,须尽忠办事,为人子女……什么,你叫我什么?”毅王爷愣住了。 “爹。”顾辰飞又喊了一遍。父子多年的隔阂在一夜真相大白后,只剩下理解和对于过去的追悔。 他明明同自己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却费心费力的护了自己二十年。 “哦。”毅王爷点点头,还是反应不能,当下同手同脚地走了。 顾辰飞看着他的样子,叹了口气。 回了王府,又去见了王妃,说了几句话,却发现沈瑶月不在。 当即赶往流韵居,他想这次不能再瞒着沈瑶月了。前车之鉴,再撒谎不止是跪搓衣板了。两个人好生商量一下,看看如何面对这次的身世谜题。 “回来了?”沈瑶月在屋里整理几块绢布,不知道是要做什么。 “嗯。在外面吃过了,没来得及告诉你。”顾辰飞说道。 “吃了就好,正好我有事情要告诉你。” “我也有事情要和你说。”顾辰飞见她眼中流露着喜悦,便道:“你先说吧。” “下午我命人悄悄叫了太医过来。”沈瑶月道:“我们要有孩子了。” 正想着如何措辞讲出自己又一身世谜题的顾辰飞听到这句话,一时滞住了,良来反应过来刚才听到了什么。他蓦地想起来当年听老嬷嬷说,毅王妃正是因为受到惊吓,动了胎气,才导致孩子生下来便没保住。 如今,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怎么了。”沈瑶月看他反应,不由得有点担忧,这人先前就忘了,不会不认吧。 “没事,我只是在想我们置办点什么好。”他声音都有点轻飘飘的。 上一次置办,院子里好一阵鸟兽齐鸣,沈瑶月不敢随便接茬,便问道:“你刚才也有话要说,是想说什么?” “没有事情了。现在天大的事情,都比不了你和孩子。”顾辰飞有些语无伦次,好不容易说完这句话,便望着沈瑶月。 沈瑶月打量了一下他的神情,感受到他已经被巨大的喜悦感染,不像是有大事,便也抛在脑后。 喜悦了许久,有了些时候。顾辰飞便道:“该洗漱了。” 等着丫鬟们将东西搬进来,他就预备着自己也在一旁帮忙。 “别杵这,忙你的去。” “哦哦。”顾辰飞便去了一旁,自己忙活,等着人躺下了,便搬了一个板凳放在床前:“你这几天都睡得好吗?有没有像以前那样不宁?” “还好。”沈瑶月说道。“你怎么知道我睡得不好。” 当然是因为半夜悄悄过来看过。顾辰飞犹豫了下道:“我想,要不我搬过来吧。好好守着你,没有别的意思。你晚上想喝水,我可以给你倒。你要吃东西,我也去给你拿。省着半夜没点灯,磕着碰着了。” “好。”沈瑶月答应道。本该如此,他们先前拖了太久,如今见他喜悦异常,更没什么好拒绝的。 顾辰飞当即站起来,将板凳一收,带了个枕头过来放在床上。去了外衣,便侧身靠着床边躺了上去,同沈瑶月隔了很远的距离。 “靠过来些,你要滚下去了。”床睡了许久,沈瑶月知道床有多宽,也知道他只要稍微一错,便能掉下去。 “好。”顾辰飞小心地靠过来一些。 沈瑶月见他只是动了一点:“再过来一些。” 顾辰飞又挪动了一下,也就比方才近了一点。 真不知道他平日里都在小心些什么,沈瑶月想他刚才要同床共枕,都犹豫了好久,便道:“算了,你把蜡烛先吹了。” “好。”顾辰飞忙听了吩咐。 “我觉得有些冷。”沈瑶月又说。 还未到初夏,晚上的确要比白日凉些。顾辰飞便自觉地靠近了些,试探着伸出胳膊,将人抱在怀里,终于远离了床边。 第二日,顾辰飞执意又叫了一个太医过来。 “怎么又叫太医?”沈瑶月心说,虽然太医院不远,也不用一天一次吧。 “我有话要问他。” “世子请问。” “怀孕的人,平日里要注意些什么。” 太医回答了这个问题少说有上百遍了,当下滔滔不绝地讲了一番。 顾辰飞一一用心记了,又问:“怀孕有什么需要我注意的?”他原是热心,想知道自己有什么能帮忙的。 太医滞了一下,严肃道:“初期不要行房。” 顾辰飞听了后颇感无奈,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过这心思。唯一的一次,还是醉中,就有了这孩子。 这话说的自己像风流好色之徒。 诊完脉,打发太医出去,顾辰飞便去告诉毅王妃。 毅王妃更是喜悦异常。她年已五十,比她大不了几岁的人,很多都是四世同堂,早就想孙子抱了。如今得了喜讯,同顾辰飞一起拦着不许沈瑶月操劳,让她舒心在家中度日。 顾辰飞无事时便在院子,琢磨着给孩子做点什么玩。原本院子里被好好地修整过一番,如今只有西南的角上,有大片空地。他就打算让人在这里给孩子专门刨出一块地来,问在一旁晒太阳的沈瑶月:“你说,我们准备点什么好呢。” “孩子出生最早也是年底的事情了,会走路已经是后年的事情了,这么急做什么。”沈瑶月无奈道。 “但总要提前准备啊。我小的时候,有很多玩的东西,像是小的弓箭之类的,都是我爹亲手做的。”顾辰飞说道,“如今我们有了孩子,得提早预备才是。” 看他一片期待,沈瑶月跟着心中紧张:“我从小离父母很远,如今一想到快要做了母亲,心中总觉得慌乱。” 顾辰飞过来,握住了她的手:“安心,我们的孩子,一定能够好好的长大。我们同他们,也不会有上一辈那样的隔阂。” 沈瑶月心中所虑,也是这些,眼睛微热起来:“不管是男是女,我们都要好好陪他长大。” 第61节 “对。” 想完这些,两人不再像刚得知消息一样喜悦中夹杂着不安,一同商量起来,从木马到秋千,挨个开始做,计划到院子里没有位置才停止。 正热切地聊着,忽然院中又有了让顾辰飞头疼的声音。苏怀瑾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虽然都常来喊沈瑶月姐姐,可那个三妹全程安安静静,苏怀瑾每次都必定想办法缠着沈瑶月,让自己远一些。 见她来了,顾辰飞便直接出去了,省着闹着沈瑶月。 “沈姐姐,救我!”苏怀瑾只带了一个小丫头,匆匆忙忙地跑过来。 “怎么了这是。”大半年间,苏怀瑾时常来毅王府,可哪次看她都是带着一群丫鬟嬷嬷们过来,第一次轻装简从。 “我爹要逼我成亲。”苏怀瑾嘴一瘪,委屈道。 “呃?你很讨厌那个人?”沈瑶月知道他家里人十分宠爱苏怀瑾,心里觉得奇怪。 “不是,还没定下来呢。” “那你跑什么?” “我不想嫁人。”苏怀瑾委屈地说:“我爹娘原说我年纪大了,该嫁人了。我就哭着说我舍不得家里,结果我爹娘和哥哥们觉得入赘也行,正琢磨着改天满城招婿。” 沈瑶月见过苏家宠女的阵势,如今依旧惊到了。“那你是打算如何?” “我不想回去。”苏怀瑾哀求道:“好姐姐,你就收留收留我吧!” “好歹往家里传个信,和他们说一声,省着回头满城找你。” 苏怀瑾瘪了瘪唇,说道:“行吧,反正我娘总不至于杀进毅王府来捉我。” 没多会儿,苏怀瑾得知沈瑶月怀孕,心中也高兴。住在此处,自然每天关心,经常抢在丫鬟之前端茶倒水。 苏怀瑾的父母原本看着女儿丢了,十分着急,已经命家中人都出去寻找。可家里人去了几家亲戚那里,都没有动静,忽听到毅王府传来了消息,当下放了心。女儿虽然任性,可毕竟是自己的心头肉。苏母便打点起包裹来,打发嬷嬷送过来,好让女儿过得轻快些。 住了三天,苏府已经派人来送了三次包袱,这日下午,紫烟过来说:“苏县主,贵府今日来了嬷嬷,想见苏县主,我带她们过来了。” “我还是去见她们吧。”苏怀瑾的父母虽然疼爱,可很多时候,还是会教导事情的,如今住了三天,估计要有几句训话,只好把人带走去听。 到了下午吃糕点的时候,门帘响动了一下。 “回来了。”沈瑶月问。 后面却是不发一言。 沈瑶月回头一看,进来的人却不是苏怀瑾,而是珞嘉郡主。穿着一身苏府的丫鬟服色,笑得却依旧高傲,狡猾。 “几天不见,沈夫人过得如何?” 第71章 珞嘉郡主拿着一把弯刀, 放在沈瑶月颈侧,说道:“别乱动哦。” “郡主是怎么进来的?”沈瑶月侧眼看了一下弯刀,手中原拿了一块厚实的手绢, 倒也没有松开。毅王府平日里看守森严, 能进二门的只有小丫头, 偶尔有小厮进来,都须有各院的嬷嬷引路, 从不许乱走的。因着毅王府主子不多, 能进各位主子院里的丫头, 都是彼此脸熟, 轻易混不进外人来。 “自然是那个姓苏的姑娘帮我了。”珞嘉郡主狡黠一笑:“把守的这样严格, 费了我好些功夫。” 果然是冒充了苏家嬷嬷进来的,却是没看见苏怀瑾。沈瑶月问:“你对她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 就是把她绑在了你家的花园里面,让我的侍女看着她。”珞嘉郡主说:“你们家花园很大,藏得隐秘,一时半刻, 也寻不到。若是我无法安然出去,那么她也会死。想活着见面,还是不要乱动。” 前阵子特意查过,沈瑶月同家人关系并不算好, 曾经在永宁侯府大闹过,驳了长辈的面子,据说沈老太太背地里骂了许久。平日里只同几人来往密切, 正好赶上了苏怀瑾借住一事,才混了进来。 “那你什么时候放了她?” “那就要看世子肯不肯见我了。” 沈瑶月看了她好一会儿:“若是我们出点什么事情,珞嘉郡主恐怕不能安然回去。” “我为什么要回去?我是过来和亲的。”珞嘉郡主说:“只要你乖乖的,自然好好的,为什么非得把我想成一个坏人呢?” “你的刀已经架在了我的脖子上。” “只有这样,才能唬住你们啊。”珞嘉郡主紧了紧刀子:“抓紧叫人过来吧。” 刚才因和苏怀瑾闲聊,才屏退了丫鬟们。可丫鬟们都在屋内不远处,若是大声呼喝,便有救援。自己手里拿着厚实的布料,珞嘉郡主不会对自己下杀手,未必没有夺刀的机会。 可自己的身体,今时不同往日,并不能有任何激烈的动作,好在顾辰飞在家,只是待在前院,她只得喊道:“紫烟!叫爷过来。” 紫烟进来一瞧,险些尖叫出声,忙答应着去了。 过了一会儿,顾辰飞快步过来,看见屋内的形势,急促道:“放开她。” “我不放。”珞嘉郡主笑着说。 “你想做什么?”自从听了老侍卫的一番言辞后,顾辰飞知道珞嘉郡主八成也误会了,自己是吉庆亲王的儿子,所以才来纠缠。当下也不绕弯子,直接问道。 “我对世子一片真心,世子真是好狠的心呐。”珞嘉郡主作出伤心的表情。“只是想见世子一面罢了。” 沈瑶月听着她一番做作,却并没有放松手里的动作,知道她只是演戏,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顾辰飞本就关心沈瑶月的动向,见到她细微的眼神,也跟着哭笑不得起来。 珞嘉郡主不明白二人眉眼间的联络,当下问道:“你们是怎么了?” “我们没怎样,郡主有话直说。”顾辰飞道。 “世子真是直爽人。”珞嘉郡主眼珠一转说道:“那世子躲了我这么多天,可否告诉我一个缘故?” “我朝官员,非圣命不得私下联系外国使节。” “可毅王爷从来没有遵守过这一条。” “哦,我爹见过谁?” “吉庆亲王。”珞嘉郡主笑道,先前看顾辰飞对中原朝廷一心一意,她并不知道顾辰飞早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她悠悠地说出这句话,就等着顾辰飞一脸惊讶地望着自己,追问自己。 谁料顾辰飞不屑道:“那你有证据的话,大可向陛下禀报好了。” 见他不信,珞嘉郡主说道:“你就不好奇他们说过什么?” “我只知道,你若是没有证据,此事传回南诏,怕是自身难保。”顾辰飞说道。 珞嘉郡主自是知道吉庆王爷的雷厉手段,笑容立刻凝在了脸上,慢慢平静下来说道:“世子长在京城,可知道南诏王族的血脉,会同旁人有不一样的地方。” “我为何会听说这个?”顾辰飞心中一凛,莫非南诏王族相关血脉,会有什么长相特征?他注意了珞嘉郡主的长相,与中原人差别不大,唯独眼睛,瞳色相对浅一些。 可自己的瞳色毫无问题啊。 珞嘉郡主抓住了他的犹疑,说道:“世子好奇了。” “我好奇做什么。郡主身为南诏王族,不也是同别人一般一样,长了一双眼睛,一个嘴巴么。哪有什么奇处。”顾辰飞略带嘲讽地说。 “我此次说的,必然不是脸上。”珞嘉郡主早已看透了顾辰飞的长相,并无异常,便说:“世子可注意过自己的臂膀,是不是同别人有不一样的地方?” 顾辰飞只记得自己胳膊上有个香灰烫成的疤痕,当下道:“我两条胳膊,同别人一般一样,郡主多虑了。” “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珞嘉郡主说:“今天你给我看一下你的胳膊,我就放了你的妻子如何?” 想想这桩交易,也算合宜,看看也不会缺斤短两。顾辰飞却道:“我胳膊上有以前练武的刀伤,若是被郡主看了,怎么确定郡主今天看了形状,会不会继续诬陷我。” “当真没趣。防我像防贼一样。”南诏郡主举起一只手道:“我以我族天□□义发誓,我只是看看你的胳膊上,有无王族血脉的标志,并无别的意思,也不会日后诬陷。” “好。”顾辰飞答应道。他先是不紧不慢地挽了右臂的袖子,伸手给珞嘉郡主看,毫无异样之处,又开始挽另一只袖子。 珞嘉郡主看完第一只后,心下一沉,着急看第二只手臂,当下身子微微前倾。 余光瞥见刀子离颈侧远了一些,沈瑶月一脚飞速地踩了珞嘉的脚,同时用单侧的肘部奋力后击。珞嘉倒吸了一口凉气,刀子没拿稳,反应过来后,人质已经逃了出去。顾辰飞用伸出的那条胳膊,一把将刀夺了下来,反手一甩,插在了旁边的门框上。 紧接着,他扶着沈瑶月,关切地问道:“没事吧。” “没事。估计她也没想杀我。”沈瑶月说道。 顾岑飞放下了心,转头看着摔倒在地的珞嘉,说道:“现在你还想如何?今日行径,我可不会让你安然走出这里。”这两句话,没有了刚才的小意温柔,只剩下冷厉。 “刚才还好声好气的,如今就变成这般模样了。”珞嘉郡主撑着地板说道。 顾辰飞说:“不要装了,对我没用。” “我一直听说世子是个风流人物,却不想如此不解风情。”珞嘉郡主终于装不下去,有些气急败坏。 “你还应该多打听几遍,京城中,我从来没有谦谦君子的名声。我对于威胁到我家人性命的,从来不会手软。”顾辰飞说道。 “那你是忘了还有苏姑娘吗?”珞嘉郡主知道今日难以脱身,幸而先前准备了脱身之计,如今忙拿了出来。 顾辰飞压根没记起来,沈瑶月忙道:“苏怀瑾被她劫持到花园里了,得救一救。” “你把她放哪了?” “当然不能告诉你。不过,我先前告诉我的侍女,若是我没能出去给她发信号,便让她杀了那个小姑娘,自己溜出来就好。”珞嘉郡主站起来,说道。 苏怀瑾死在毅王府,无论是谁杀的,两家都难免交恶。沈瑶月便道:“我们可以放你走,但我怎样确定,你真的保住了苏怀瑾的性命?” “倒也简单。你们可以派人跟着我,我一出毅王府的大门,便发暗号,等到你们见到苏怀瑾,便召回侍卫如何?”珞嘉道:“我武功很一般的,几个人便能看住我。” 沈瑶月同顾辰飞对视一眼,觉得此法可行,便点了点头。 “那你让守在院落旁边的侍卫都退出去。”珞嘉说道。 “好,都退出去。”顾辰飞吩咐说。 “极好。”珞嘉郡主靠着墙慢慢走了出去,出门前依旧不忘威胁:“若是有一点不轨的举动,她可就真的死了。二位务必不要轻举妄动哦。” 她得意地退出屋子,顾沈二人按照诺言,都没有动。 “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倒在了外面。 二人对视一眼后,先后出去,只见苏怀瑾提了个棍子,站在门口,骂道:“哼,真以为她南诏人,也能在我们中原耍威风了不成!” 前一刻还在威胁别人的珞嘉郡主晕在地上,人事不省。本该等待救援的苏怀瑾提了根棍子,顾沈二人看得目瞪口呆。 “你打的?”沈瑶月有点不敢相信。 “对啊。我本来不知道谁动的手,结果过来听到她居然要杀我,我便提着棍子,守着她出来。”苏怀瑾说道。 “刚才是怎么回事,你怎么逃出来的。” “说来话长。”苏怀瑾说:“我不是去看我们家嬷嬷吗,来的人全都是假的,是她和她那丫头扮成的。一见面我还没来的说话,就被迷药给迷晕了。可她那点迷魂药下太少了,我没过多久就醒了过来,然后我就同那丫头攀谈,趁机将绳子解了。那丫头不理我,我就表演了一个口吐白沫,将她吓到了,我趁机给了她一棍,提着棍子过来。” “你真厉害。”沈瑶月干巴巴地赞叹说。 “那是自然,以前我学了口吐白沫这一招之后,整天演给我的哥哥们看,把他们吓得哟,最好玩的东西全都赶着过来送。”苏怀瑾热心地说:“沈姐姐,过阵子我也教你吧,这一招可好用了。” “去去去,别教我媳妇不好的。”顾辰飞说道。 第62节 看向倒地的郡主,沈瑶月问:“那地上这个人该怎么办。”沈瑶月说。 顾辰飞见她方才劫持了沈瑶月,一瞬间心里都是惧怕,当时,他便对珞嘉郡主起了杀意。如今人虽然平安,却并不想留珞嘉郡主的性命。只是不知道,她今日出来,是否早已告知了别人,来了此处,倒是让人犹豫。 苏怀瑾说:“简单!她多少算个有名姓的,不好直接撵出去,既然悄悄来的,送到京兆尹又不好听,我们便将她悄悄送到她驿馆的房间里,最好是将她绑在床上,柱子上,桌子腿上,最好是屋脊上,看你的暗卫能做到哪里。到时候她一觉醒来,嘿嘿。” 顾辰飞赞道:“好主意。我这就去办。” 沈瑶月非常好奇苏府是怎样教导女儿的,为什么会在折腾人的事上,有如此高的造诣。不过她无心去替跑来挟持她们的人担忧,当下也没阻拦。 四下无人,苏怀瑾收起了霸道的姿态,挽了两条袖子,伸出胳膊说:“都被绳子勒肿了,沈姐姐可怜可怜我吧。” 沈瑶月便让人把药端来,亲自给她抹上。 第72章 “我派人将那个珞嘉送了回去, 暗卫说屋脊上过于明显,便将她绑在了屋内的墙上,还不是直接靠在墙面面, 而是将绳索松一点绑到窗棱上, 还给她垫了一个板凳。”顾辰飞说道。 沈瑶月想了一下绑法, 若是脚底踩空,人便像是挂在蜘蛛网上:“郡主可醒了?” “醒了, 醒来尖叫了许久。”顾辰飞说道:“这个苏怀瑾, 我真是小瞧她了。” “你以前怎么瞧她?” “比较吵。”顾辰飞委婉地说道, 实际上他想指责苏怀瑾每次都把自己撵走, 独占沈瑶月的行径。 沈瑶月笑笑, 回思起同苏怀瑾剑拔弩张的时候,都算得上许久以前了。 睡前, 明春端进来一碗汤药,放下便走了。 “喝了这个再睡。”顾辰飞端过来说。 “是什么?” “安胎的。”顾辰飞说道:“我问了大夫,受到惊吓,最好是喝一碗。” “可我没吓到。” 顾辰飞说:“我都瞧见了, 珞嘉郡主提起我身世,和苏怀瑾被困的时候,你脸色都跟着变了,也就只有那个劳什子郡主背对着你, 没有看到。” 沈瑶月在他的注视下,只得把药喝了,方才问道:“她费尽心机, 想核实你的身份,到底是为了什么?” “八成是猜错了事情。二十年前,我娘见过现在的吉庆亲王,算是我舅舅。故而他们可能没有发现我母亲,只是怀疑我是吉庆亲王的孩子。”顾辰飞解释道。 其中关窍,沈瑶月一听就透,又问道:“你胳膊上可真有她说的异样之处。那个伤疤,也真的有?” “只是几道香灰烫伤罢了。” “我看看。”沈瑶月想亲眼确认下。 顾辰飞没有像白日那样故意推脱,忙迅速地将袖子挽起来。 沈瑶月便凑过去,对着无甚规则的香灰烫疤,端详了良久。她学过很长时间的画画,看出了一些端倪:“我怎么感觉,疤痕像是有形状,不像是不小心烫的。” “你的意思是说,是故意这样烫的?”顾辰飞诧异道。 “也可能是用来掩盖原本的形状。”沈瑶月大胆猜测。 顾辰飞突然语塞,觉得此事极有可能。假设珞嘉郡主的话是真的,那么生母的左臂上,也是有所谓的王室图案的。到了自己这辈上,没有遗传了那么多,能被用香灰改变一些,很可能用了江湖的去疤药恢复一些,成了现在的模糊形状。 “那这个图形,像是什么?” “我觉得可能是独角的兽类,不过太模糊了,难以分辨,南诏似乎有人崇拜它。”沈瑶月思忖道。“好在你不是吉庆郡王亲生的孩子,胎记淡了那么多,就算是珞嘉郡主看到,只一口咬定是香灰烫的,也没什么事情。” 事情明晰后,顾辰飞叹了口气:“竟然是这样。”那个将自己生下,从来没有见过的人,却在身体孱弱时,记得帮自己掩盖异族身份。当年,她同生父,倒地是怎么一回事?他忽然想知道了,回头该去找找老侍卫,找到当年的丫鬟才是。 想沈瑶月在找母亲的丫鬟,而自己要做同样的事情,像是冥冥之间有什么联系似的。 过了几日,沈远舟的任命下来了。因着先前同舅舅和顾辰飞都参详过,最终将任职的地方,选在了毅王府封地不远处。若是他有什么不会的,或是被当地有什么棘手的地头蛇之类的,还有人帮衬下。 吏部的任命书一送到永宁侯府,沈老太太气得头都晕了,可事已至此,没有转圜余地。府里便依着以前的惯例,摆酒请客,庆祝此事。 临行的那天,顾辰飞原本是要去送的,他最近对沈瑶月,可以用寸步不离来形容。只要不忙于公务,两个人总是在一处。 可去年戎族之战,险些找不出合适的将领。当今圣上便下旨,恢复了多年没有举办的武举,遴选英才。采用各地推选和京城擂台的形式,先初选一部分人,在进行接下来的比试。 顾辰飞如今是朝中的大将之一,自然被叫过去,商讨武举的具体选拔方式,两边撞了日子,实在没办法到郊外的十里亭,陪着沈瑶月去送别。 此时沈瑶月怀孕不足三月,身形不显,只是将喜事告诉了自己的亲近家人。沈远舟和沈容月得知消息后,都不太同意她坐马车去那么远,见她执意坚持,只好松口。 送别一般是长辈送至府门外,平辈晚辈才会远送。沈远牧借着要去看母亲的名义没有露面,梅姨娘却要跟着大家出来。她虽然算得上长辈,可身份在府中并不尊贵,既然乐意去,也没有于理不合的地方。 一直送到十里亭,大家一腔离愁别虚,梅姨娘却是高兴地出来踏青。 沈远舟远行,带着的家人当然是刘五哥和刘六哥,另带了几个小厮,皆是平日里忠实可靠的人。 沈瑶月又不免一番嘱咐:“到那边记得写信给我们。若有烦难处,便联系我给你的住址名姓,都是得用的人。” “阿姐不要太过担心。我既出去历练,便已存了吃苦的心思,不会轻易被那些人难倒。”沈远舟说道:“倒是你在京城,多注意身体。” “好,你平日里饮食也要多注意,不要因着身体好了,便轻忽了……” 姐弟几个仿佛有说不完的话,梅姨娘在旁边不耐烦,她早年生于市井,困于侯府,却一直不得意,今日得空出来,也懒得看他们道别时眼泪婆娑的样子,便自己带着丫头,在附近青草地转转,想着过会子再回来。 十里亭不远处,便是一个山庄,春天时节,常有年轻的公子小姐,一起出游。 梅姨娘虽不复年轻时,可依旧爱这些花儿草儿的,看着道路两侧到处都是红的粉的花,微风拂面,香气扑鼻,心情极是畅快。想起早年学的小曲儿,当下哼了起来,正沉醉其中,忽听到一条半人高的大狗,蹲在旁边树下的笼子里,一阵狗吠,梅姨娘先是骇了一跳,定睛一看它跑不出来,当下便骂道:“叫什么叫!你主子不给你吃食吗,朝我叫喊。” 那狗见她喝骂,虽听不懂,叫声也跟着大了起来。 “再叫,我让你的主子打断的你的腿。”梅姨娘柳眉倒竖。 狗叫声更加激烈,远远的有小厮打扮的人跑过来,喊道:“你做什么呢!” “我能做什么?” “你不做什么,它为什么总朝你叫,你是不是打它了?”小厮质疑道。 “我打它,我呸,你们这群不开眼的。”梅姨娘一生气,对着那条狼狗呸了一口。 “哎,你这人,怎么净朝畜生发火?”小厮见她行径,越发认定她动手了。 “姨娘,莫要生气了,快回去吧。”楼儿忙劝道:“今日是出来玩的,何苦为着一条狗东西,耽误了自己呢。” 梅姨娘懒得和乡下小厮吵,毕竟只带了个丫头,万一打起来,不占便宜。临走前,不忘骂一句:“哼,没眼色的东西。” “你才不是东西呢。”小厮看着是一个中年妇人,原本不放在心上,看她如此凶,不忿地开口。 重回十里亭,人已经送走了,沈瑶月的眼神,依旧有点惆怅。 “大少爷动身了么?”梅姨娘明知故问。 “嗯。”沈容月应道。 “既然送完了,你跟我去那边的月老庙,那可是京城香客最多的月老庙,向来十分灵验,你同我好生拜拜。”梅姨娘拉着沈容月便要走。 “今日没打算,还是先同大姐姐回家吧。”沈容月担心她的身体。 梅姨娘甩了脸子:“人家已经嫁了,你不为自己考虑考虑,也要考虑为你熬白了头发的我!” 沈瑶月本就站得不远,全都听进了耳朵里面,怕她回去还要受梅姨娘数落,忙道:“一同过去吧,没多远的路。” “行吗,会不会太累了。”沈容月问道。 “不累,又不是爬山。”沈瑶月笑道,示意放心。 沈容月便应了,带着丫鬟婆子们一同去月老庙。 庙中香火原就旺盛,又是春游的时节,当下摩肩接踵。到了庙中,见此景状,沈瑶月便嘱咐丫头陪沈容月进去,她和梅姨娘自是不需要求姻缘,便在外面等着。 每个寺庙外面,都有不少算命的聚在此处,等着各路有缘人。其中有一个摊位,挤了数人,看起来很灵验的样子。沈瑶月没有兴趣,只带着丫鬟们站在相对僻静的地方。可梅姨娘是个闲不住的,自然下去观望。 梅姨娘亲自站在人群外面排队,只为了瞧个热闹。排了许久的队,终于走到了前面,忽然有人喊:“狗,有狗,好大一只狗。” “什么狗,那是狼。” “啊,狼要咬人了!” 一群人瞬间做鸟兽散。 梅姨娘抱着卦筒,回过神来看了一眼,发现自己先前对骂过的那只狗,发出了狼嚎声。 那竟然是一头狼。 当下梅姨娘拔足狂奔了起来。她身体虽然不错,但平时很少跑动,钗环在跑动的过程中落了一地,都无法顾上。可此处一片平地,很快就要被狼追上了。 沈容月刚从寺庙里出来,见到如此景象,也是慌了,便嘱咐丫鬟说,看好姐姐,自己也跑了过去。 自前几次出事后,顾辰飞早就点了一些侍卫,专门跟着沈瑶月。刚才人多拥挤,便打发他们在不远处站着,见情形不好,忙用了暗号,将侍卫们全派了过去。慌乱间回头一瞧,旁边走过来的竟是林三公子。 “公子救我姨娘性命。”沈瑶月说道。 林三公子刚过来,并不知怎么了,往远处一瞧,正好看见沈容月紧追一匹黑漆漆的东西,当下没有再问,几下跃过去了。 侍卫们本就训练有素,弓箭和刀剑全都随身携带,如今狼紧紧地追着梅姨娘,不好用箭,只好追击,一边追,一边喊着让梅姨娘换个方向跑,好追狼。 可梅姨娘那里顾得上,逼急了,竟然开始爬树,蹭蹭的上了路边的树。 狼却不会爬树,当时懵了,在树下转了好几圈。 沈容月咬牙爬上一个坡,刚要喊,看清姨娘暂且安然无恙,忙闭了嘴。 可狼灵敏的嗅觉却是闻到了不远处的活物,同梅姨娘差不多气息。它追了上去。 瞧着狼追上了沈容月,梅姨娘忙从树上跳下来喊道:“容儿。” 狼也听到了,便回头要攻击梅姨娘。 母女两个一起跑,眼看就要出事,千钧一发之际,林三公子率先赶到,举剑迎击。为了优先护住母女二人,他出手受限,不免被狼咬了一口。 几位侍卫终于赶到,见机一起将狼砍死。 “你,怎么样了。”沈容月平常就不擅言辞,此时遇到危机之事,几个字磕磕绊绊地才说出来。 看她一句话,说的脸都红了,又是急,又是怯,林三公子便不再之前那样冰冷,说道:“无事,别怕。” “可这么多血。” “只是皮肉之伤。” 侍卫们便道:“狼已击杀,我们先回去找大夫吧。” “哎哟,我走不动了。”梅姨娘见女儿只瞧着旁边的年轻公子,嚎叫道。 第63节 沈容月忙道:“我搀着您。” 林三公子和侍卫们先回去治伤,沈容月搀着梅姨娘,心中虽着急,可梅姨娘靠在自己身上,走得不急不慢,又没法催促。 等着终于到了月老庙附近,见了沈瑶月问道:“那位公子呢?” “只是皮肉伤,包扎完便走了。你们两个呢。”沈瑶月问。 听他走了,沈容月有些失落,便说:“他来的及时,我们没有事情。” “什么叫没有事情啊,我脚都崴了,走不得路。”梅姨娘总觉得沈容月的心跟着那小子跑了,更加不满。 “正好那边有个正骨大夫,让她来给姨娘瞧瞧。”沈瑶月道。 “荒天野地的,像什么话。”梅姨娘忙说:“也不是那么严重,我自己走回去吧。” 沈瑶月见她这样说,便知是装的,当下不再多说什么。 顾辰飞听闻他们今日外出遇狼,早早地回了毅王府。“好端端的,怎么会遇上狼呢。” 侍卫高成已经调查清楚,过来道:“刺史家苏三公子养狼,最喜性子生猛的野狼。可从外面买来的这匹狼,却不擅厮杀,他心中不喜,便命人教这头狼整日学狗叫,学不会,便不给吃食。今日不知怎的,此狼的凶性被激发,忽然出来攻击人。” “真是什么人都有。”沈瑶月道。苏家三公子,便是从前同沈琴月藕断丝连的人,沈瑶月对他的了解本来只到这里。可苏怀瑾曾经说过,自家算是苏刺史的同族,但不同宗,提起来时,十分鄙夷地说他们行事恶劣。 “苏刺史那边怎么说。”顾辰飞问。 “刺史家已经听说了此事,并派人去了永宁侯府,去看望被惊扰的小姐姨娘。”高成回道。 “好,先出去吧。”顾辰飞道,高成领命离去。 “可受伤的不是我们。”沈瑶月听着看望一事,说道。 “那是谁?”顾辰飞想,侍卫们也没有受伤啊。 “魏大哥的三弟。” “是林兆源?”顾辰飞早就知道三兄弟的名字。 “对,就是他。” “伤的如何?”顾辰飞忙追问。 “请了大夫说没伤到筋骨,养养就可以了。”包扎后,沈瑶月特意问了大夫。 “那便好。”顾辰飞说道,心中轻轻叹了口气:“苁姐要回京城了。” “她可知道风声?” “不会知道的。”顾辰飞道,他承诺过魏大哥许多遍。 想想又是一桩难事,沈瑶月犹豫了很久:“我有件事情,要同你商量一下。” “商量什么,尽管说。你说了,我能不给你办么。”顾辰飞说道。 沈瑶月便将林三公子对于往事的心结说了,所涉之人,一一告知。 “原怪不到你妹妹的。”顾辰飞叹气道。 “不知道这桩事情,什么时候才能了结。” “要等一个机会。”顾辰飞说道,他筹划过,他会让二叔付出代价,会让二叔对墓地里的人认错,向世人承认自己的恶行。 临睡前,明春又端来一碗安胎的汤药。 “今天遇见狼伤人,八成又吓到你了。”顾辰飞善解人意地说。 沈瑶月挣扎道:“大夫有没有说过,这药喝多了不好。” “怎可能。我回来后,特意遣人去问了太医。”顾辰飞谨慎道。 居然每天都遣人过去,沈瑶月无言:“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没什么事情的,我不喝。”怀孕之后,她的性子有了细微的改变。以往能闭着眼睛一口闷下去的汤药,现在可以犹豫上半天。 顾辰飞哄道:“不苦的。” “不苦你试试。” “你真要我试试?我要觉得不苦,你就全喝了它?”顾辰飞挑挑眉毛,心里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好,不许忍着喝。”沈瑶月说,她不信世上没人不觉得药苦,只是不得不吃。 顾辰飞当真喝了一口,然后低下头,贴着沈瑶月的嘴唇,渡给了她。 “我尝过了,觉得不苦。” 沈瑶月下意识地咽了进去,想,胆子真是大了。又看他要如法炮制,忙夺过来碗,一气喝了。 顾辰飞看着她喝完,松了口气,天知道他刚才用了多么大的气力,才做了这件事情。 昨日,沈容月带领着一众丫鬟婆子,将据说腿脚不是很便利的梅姨娘抬回了家里。没过多久,苏刺史家三公子亲自来永宁侯府道歉。 清晨,沈容月在家中打点东西,回了老太太,要亲自去往清风镖局,送给受伤的林三公子。 “有什么好去看的。”梅姨娘说:“打发几个婆子丫鬟去不就行了么?” “林三公子是救了娘一命,我原该亲自去的。”沈容月说道。 “去那里有什么好的。你没瞧见昨日苏三公子那般品貌行事,家世又好,你若是觅得那般佳婿,我便死,也瞑目了。”梅姨娘恹恹道。昨日请来的大夫明明说她无事,她充耳不闻,只作受了重伤的模样。 “娘又在说什么话,忒不像了。”沈容月忙说道:“娘是忘了,当日他同二姐姐的事情么?” “那都过去多久了,少年人,一天一个心意,早就不记得你那嫁人的二姐姐了。”梅姨娘道:“你别用这事混我,总之在家给我想想苏三公子的好处,不许去清风镖局。” “救命的恩情,哪扯上那么多不相干的。”她的确是为了自己母亲,发生这种事情,原是儿子去拜会恩人的,可梅姨娘只有自己。更何况,林家有父有母,她到了,自然是去见夫人。 梅姨娘看着女儿不听,站起来疾走了几圈:“总之我不许你去镖局。不就是杀了头狼么,江湖出身,你怎好同他们有了牵扯。” 沈从屿从外面过来,正好听到这句:“原是该去的。容儿过去,又不是去见三公子,而是去见他的母亲,表示谢意。她有这份心思自然是好的,你也该去,陪着容儿一起去。” “老爷,我昨日比狼吓得走不动道,怎么能出门去。”梅姨娘忙又想扶着坐下。 “你刚才那样子,不像是被狼吓的。”沈从屿不为所动:“你年纪大了,在府里也算受人尊重。昨夜为了你这条腿,请了几个大夫,都说无事,今日还做样子么!” 梅姨娘不敢再说,只好同沈容月一起去清风镖局。 “原来你舅舅家同清风镖局这样近?”梅姨娘下了马车,发现附近竟是这样的格局。 “镖局都搬来许多年了。”沈容月提醒道。 “我竟然没注意过。”梅姨娘感叹说。 命人递了帖子,果然是林夫人出来迎接:“沈三姑娘,梅姨娘。” “林夫人好。”说道:“我同姨娘过来,是想感谢贵府三公子的救命之恩。”沈容月道。今日要说的话,已在心中打了数遍草稿。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林夫人谦道。 “昨日林公子为了救我们,受了伤,不知如何了?”沈容月见林夫人慈和,心中没有那么紧张。 “并无大碍,已经涂了我们家特制的金疮药,马上就好了。”林夫人道。 “既然好了,那我们就不耽搁林夫人做事了。”梅姨娘半刻中都不想多待,抢先说完后,站了起来。 见状,沈容月只得说:“我们略备薄礼,还望府上笑纳。” 清风镖局平日里同江湖人打交道颇多,林夫人什么样的人,都有见过,为人亦是豁达。这姨娘一眼便能瞧出来,看不上自家,姑娘倒是好的,便依旧客气道:“沈姑娘客气,礼过重了,我们已然领受不起。” “本是救命之恩,若再不收下,心中不安。”沈容月执意道。 林夫人只好答应。当下告别,梅姨娘拉着沈瑶月说:“抓紧趁着今日出来,去你舅舅家才是正经。” “嗯。”沈容月随便应道,却是在出神。 “我和你说,你把心思都给我收了。”梅姨娘看她心不在焉,气道:“我养你到这么大,是指望你能嫁给那些高门大户,不是让你同江湖人结交。只会耍枪弄棒的武夫,有什么好的?” “好了,姨娘。”沈容月道。 林兆源本就伤的不重,早上同母亲坐在一处喝茶,听闻来人,忙暂避了。躲避的地方,恰好听到了梅姨娘最后几句话。 那日见到沈容月有危险,自己没有多想,便冲了上去。可自己,怎么能有这种想头呢。 一番事情,搅得林三公子心绪杂乱。 第73章 前阵子, 朝廷召各地巡抚进京述职。顾苁便因此事,随着一起回来的。到了京城,自然先回了自己父亲家里, 住了几日, 得了空闲, 到了毅王府。 “大伯母。”顾苁一边喊着,一边快步走上来。 以前毅王府没有分家, 毅王妃是看着顾苁长大的, 远嫁时当时心中也不舍。多年后相见, 自是一把抱住, 哽咽道:“苁儿, 可回来了。” 两人在外面寒暄了几句,各自抹了眼泪, 才进到屋里来,毅王妃便说:“瞧着要比以前瘦。” “一路颠簸,多有不便,吃得少些, 许是瘦了点。”顾苁说完后,看向一旁:“这是辰弟的媳妇?” “大姐姐。”沈瑶月行礼道。 “快坐快坐,听说已经有了身子,还做这些虚礼做什么。”顾苁笑着拦道。她同顾辰飞一向亲厚, 嫁人之后,常有书信来往,近两年成了婚, 时常见他提起沈瑶月,多是溢美之词。今日一见,果然不差什么。 “你的孩子们呢,怎么没带过来?”毅王妃关切道。 “小的太小了,不便奔波,本是想将大的带过来给大伯母瞧瞧,临来时却吃坏了肚子,便让他在家里住下了。”顾苁道。 “可惜了,下次回来,不知道又是哪一年。”毅王妃叹道,又问:“你在那里,他们待你都如何?” “长辈们都算和善,时间久了也能处的来。”顾苁没有提及自己的夫君。 “能过得好,便好。”毅王妃又关切了几句,看出她不太想说,便聊起京城这几年的人事变化,从前认识的哪位姑娘嫁去了哪家,无外乎这样的事情。 聊完后,沈瑶月便带着顾苁到流韵居坐坐,顾辰飞在此时也过来了。 猜到他们有话要说,沈瑶月便道:“你陪苁姐喝茶,我今早醒的早了些,现在进屋躺一会儿。” “头晕吗?” “不晕,没什么的。”沈瑶月笑说:“倒是苁姐别嫌我脸皮厚不知礼。” “一家人,不必讲究。”顾苁领会她的好意,忙笑道。 等着沈瑶月靠在榻上,又帮她盖了被子,顾辰飞方才出来。 “你现在倒真是老实得紧。”顾苁调侃道,过去的几年住的虽然远,她还是听说了不少风声。 顾辰飞笑笑不说话,亲自倒了杯茶给堂姐,说道:“喝茶。” 第64节 顾苁没有喝,只是瞧着茶杯,许久后,轻轻地说:“他死了,对不对?” “想什么呢。他去闯荡江湖了,去年还有信给我,你要看么?”顾辰飞说话间毫无异样。 “你别骗我了,我知道的,他已经不在了。”顾苁神色疲倦地说:“我怎么会一点都不知道。” 顾辰飞熟悉堂姐的性子,见她这样说,便明白不是心血来潮的猜测,当下不再否认。 “怎么死的?”顾苁说:“你直说吧,不要再瞒着我了。” “可是苁姐,往事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我昨日见过表姐夫,对你也是极好,何必再提起来。”顾辰飞不确定她知道了多少,仍在观望。 “我又没有求他娶我,明明是他当年执意娶我,才让爹起了杀心。”顾苁想起往事,当年在毅王爷的劝说下,爹明明已经松动了,可现在的夫君,却执意求亲。 “他是惨死,我为什么不能知道。当年派出去的侍卫,又被爹排派到我那里送东西,我慢慢打听,就知道了。” 事情已经不能继续隐瞒,顾辰飞只好忽略掉当年的承诺,向姐姐讲述了一切。从遇到道路间匍匐的林大公子,到后面送入妙音坊养伤,到最后去世遗言的消息。 顾苁坐在那里,听完了一切,眼泪“扑簌簌”的落了下来,却没有什么声响。缓了缓,她将眼泪擦干,问道:“那他葬在哪里呢?” “我在城外选了一块墓地,寻了人厚葬。” “你带我过去瞧瞧。”顾苁说道。 “好。”顾辰飞便答应了:“你今晚在这边住下?” “嗯。” “那我去预备东西,明日我们便过去。”顾辰飞说道。 次日,吃饭后,顾辰飞便带着顾苁一起出了城。为避人耳目,只带了个赶马的车夫。 墓地是他跟着人过来选定的,无事时过来看看,自然记得路径。到了附近,二人步行走过去。此地偏僻,到处都是树木野草,鲜有人至。顾辰飞想之前雇了附近庄子上的人帮着打扫下,虽是春夏之交,坟冢周围想来也不会是青草遍地。 转过一片树木,在墓碑的前面,竟然站了一个人。 顾辰飞辨认了一下,不是先前雇的农夫。只见此人直直地盯着墓碑,虽然发现来人,却没有转头。“你是谁?” “此处安葬的是我的兄长,你问我是谁?”站在那里的人偏过头来,冷冷道。 “你是林兆源?”顾辰飞曾经查过,林家二公子性子敦厚,平日里一心忙于镖局之事,鲜少出门。林三公子年轻些,性子虽比他们大哥安分些,行事却有一样的江湖气。 林兆源警惕道:“你们来是做什么?” 原来他也知道了。顾辰飞心中叹气:“我们过来吊唁林大哥。” “走,你们不配出现在这里,少假惺惺的。”林兆源心绪剧烈起伏,拿出来剑。 “我曾经听他提起过你。”顾苁终于开了口:“我们今日,只是过来瞧瞧。” “瞧瞧?杀人凶手,有什么好瞧的。”林兆源猜到了这个年轻妇人的身份,说道:“当年你为了攀附高枝,直接同我哥说就是了,凭什么觉得他会缠着你,就对他下了毒手?” 顾辰飞说:“事情不是堂姐做的,是我二叔。” “什么二叔。就连你,不过是蛇鼠一窝罢了。”林兆源道。 实在是不好反驳,顾辰飞便没再说什么,顾苁说道:“冤有头,债有主,不管是谁动手,此事因我而起,你怨我便好,不用带累别人了。我今日,只是想来瞧瞧他。” “不行。”林兆源伸手拦道。 顾苁当做没有看到,继续往前走。林兆源急了,他本是佩剑出来,此是拔剑一晃,便想吓住她。 方才言语不快,顾辰飞担心他出手没个轻重,便出手拦截。林兆源见他一掌劈过来,自然躲避,另一只手接着攻击。几下对招,对方都只是防守,并无攻击之一,可总是有些眼熟,林兆源停手惊问:“你的武功?” “是你大哥教的。” “为什么?”林家兄弟自幼跟着父亲学武,他们大哥闯荡江湖后,所学颇丰,早就不限于一家一派。刚才对招时,林兆源发现面前的人,使的正是林家的招数。 “你大哥当年因为我二叔的事情,流落在外,是我碰巧遇见了他。多年相识,他便将毕生所学教给了我。”顾辰飞说道。 “哈,你以为我会信你?谁知道你是不是,趁机偷师?” “我认识林大哥的时候,他已身体残废,行动不能,并无机会偷师。是他养病的时候,一点一点,教给我的。”顾辰飞说道。 林兆源之前打听了许多消息,才摸到了大哥人生的最后几年,都是在妙音坊。最后的身体状况,先前便已知道,如今再听,仍忍不住分开:“你既然知道他的下落,为什么从来不来告知我们这些家人。” “他的遗言是,不许我告诉你们。”顾辰飞道。 林兆源想到逢年过节总能收到的信件,明白大哥是不想让他们觉得伤心,问道:“他的后事,是你操办的?” “嗯。我同小凤姑娘是朋友,她出面做的,你可以去问她。” 先前打听到的,的确是妙音坊坊主料理的。林兆源明了一切,看向顾苁。 顾苁跪在墓碑前,将带来的食盒打开,将东西一一摆了上去,又拿了一些纸钱,用火折子点燃。做完这些事情,她只抬头看着墓碑,上面写的是魏姓假名,心中更是难过。 林兆源看见她并不哭泣,只是哀伤的看着墓碑,那种绝望,反而比大声哭嚎还要心惊。这个情景,不好再拦。 等了许久,顾苁方才站起来,说道:“回去吧。”又看了一眼林兆源:“你可以继续恨我,可此事,与别人无关,不要怨怪了别人。”她说这句话,只是因为看着林兆源,连顾辰飞都迁怒了。 这句话,却戳中林兆源另一件心事,他说道:“等等。” 顾苁停了下来。 林兆源问道:“当年要害我哥,真的不是你的主意?”他打听到的消息,是顾苁攀附巡抚之子,才对热恋中的大哥,下此毒手。但刚才,顾辰飞却只针对自己的二叔。 “不会是我的主意。”顾苁又回头看了一眼墓碑,没再多说,走在了几人前面。 顾辰飞落在后面,说道:“我那边还有几件遗物,三日之后,你到妙音坊,我把那些东西给你。” 林兆源在原地,目送着姐弟二人走远。 第74章 顾辰飞随堂姐在外跑了一圈, 在路上遇见了堂姐夫,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什么。可将此事说了,顾苁又毫不在意。 沈瑶月吃过早饭, 接到了太子妃命自己进宫的消息。现在的她因着身子不便, 有时会感到恶心呕吐, 轻易不想出门。可今年的太子妃举行消夏宴到时候不能去,现在她有事找自己, 实在不好拒绝, 便乘车去了东宫。 到了东宫, 沈瑶月正要拜, 太子妃拦住了她:“原该多保重才是, 怎好乱动。” “谢太子妃体恤。”沈瑶月忙道。 太子妃示意左右退下:“本来没打算麻烦入宫的,请你过来, 是想同你说一件事。” “太子妃请讲。” “昨日南诏来的珞嘉郡主偷偷遛进了东宫,我不小心撞见了,听着她和太子爷说,要嫁入毅王府。”太子妃道:“我本来以为那日她将这份心息了, 却不想一直惦记着。” 沈瑶月心道,她已经潜入毅王府一次了。可太子妃还以为是要紧事情,才忙忙地告诉自己,当下感谢她的好意:“多谢太子妃告知, 我回去必是小心的。只是太子妃将此事告诉我,于太子妃,只怕无益。” “你先前毫不计较地帮过我, 如今我告诉你这个,又有何妨。”太子妃道:“殿下他,知晓我不在意宫外之事的。我没有让宫人传话,也是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他们两个私下见面。” 自从知道东宫贤夫妇并不像宫外传的那样,一心一意,沈瑶月明白太子妃尴尬处境,便转了话头:“屋里燃的香,倒是别致。” “你也觉得少见?是赵良娣送的,她那日来拜见我,见我气色不好,便送了我一些,说是大夫以前给她调的香,对身体有益。太医当时在一旁,也说有用,我便用了。”太子妃说道。 东宫竟是添了一位有封号的人,沈瑶月想起上次说的赵氏女,问道:“赵良娣可是太师府的人?” “是。赵夫人的养女,前阵子淑妃娘娘引他们见了面,太子很喜欢她,便带回了东宫,同贵妃娘娘请旨,封了良娣。”太子妃平静地将此事说完,气色都没有先前好。 赵氏女居然真的找到了,沈瑶月当真觉得稀奇。可自己提起香料,不小心戳到了太子妃的伤心事上。上次太后宫人那件事情,太子妃不惜用自己的名声替他遮掩,可太子转头将赵淑妃的侄女带回了东宫。正想着出言安慰,却听到一个娇媚的女声传来。 “姐姐这里有客人,是我来的时候不对了。” 沈瑶月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来人竟然是胡莲心,自己之前数赵冉妹妹,居然把她给忘了,这可不是赵夫人的养女么。可赵冉不是喜欢她吗,为什么不仅没有娶她,还让她进了东宫。 “沈夫人看见我,好像有些惊讶。”胡莲心说道。当日她被赵冉揭穿,立刻去找了赵太师,表达了自己对于太师府的感激之心,愿意为太师府做一切事情,暗示自己可以去东宫。赵太师便同淑妃商量了一下,觉得可行,便让她进了东宫。 “只是没有想到在此处见到赵良娣。” “你们认识?”太子妃问道。 “认识的。”胡莲心道:“沈夫人同我义兄熟络,我也跟着见过沈夫人。” 一句话,说得不明不白的。沈瑶月道:“只是偶然遇过一次,没想到良娣最后竟成了东宫的贵人。” 胡莲心听她刺了回来,便不以为意,同太子妃笑道:“我本来想同姐姐一起赏花的,没想到有了客人,倒显得我多余了。” “哪里话,我同沈夫人也是多日不见,叙些闲话罢了。你也坐,一起说话,反正也没什么正经事。”太子妃笑道。 “只怕我嘴笨口拙,又不懂外面时兴的东西,扰了姐姐的好兴致,该怎么好?”胡莲心说得真心实意,看不出半点掺假。 “没呢,正好聊起妹妹送的香料,沈夫人也夸别致呢。” “哦,沈夫人也觉得那香料好?”胡莲心道。 沈瑶月见她们妻妾言谈和睦,虽不知道心里怎么想的,面上挑不出毛病。见她们扯上自己,随口夸道:“正是呢,在外面少见。” “能入姐姐和沈夫人的眼,也是我的荣幸。”胡莲心道:“小桃,去取些香料过来,与沈夫人带回去。” “多谢良娣。”沈瑶月谢道,心里对这香料,却有些警惕,毕竟自己有孕在身,坊间关于香 料的传言很多,不会轻易用这些东西。 又聊了几句,沈瑶月知道胡莲心一定会等着今日赏花后,才离开。而自己潜意识里,不想同她待太久,便道:“今日叨扰久了,还是不耽误两位太子妃和良娣赏花了。” “哎,沈夫人。”胡莲心道:“适宜的走动,也对孩子好呢。我和太子妃,不过是在附近的院子里逛逛。” 沈瑶月正要继续推拒,太子妃见她有些疲累,便道:“还是先回去吧,好生歇着。等过些日子,都安稳了,在来宫里。” “遵命。” 陈嬷嬷是沈瑶月生母的旧仆,当日成亲的时候,亦跟着沈瑶月到了毅王府。因着有些年纪,流韵居里人又多,平日里大家便不麻烦她做事情。但她忙碌了一辈子,也闲不住,整天教小丫头们做些灵巧的活计,颇受众人喜欢。 自从得了自家小姐怀孕的喜讯后,陈嬷嬷心中激动,每日早早起床,先绕着流韵居走一圈,排查各种隐患,再到小厨房亲自看着,防着不适宜孕妇吃的东西入菜。 昨日又领了一件差事,便是负责挑选稳婆和奶娘。毅王妃亲自吩咐的,她先挑过,再将名册交给毅王妃。 是以陈嬷嬷整日忙忙碌碌,抬头瞧见沈瑶月从外面回来,更是高兴道:“姑娘回来了。”话到一半,脸色豁然变了:“姑娘带的是什么香?” “今日衣服和屋子里,都没有用熏香。”沈瑶月看着陈嬷嬷皱得紧紧的眉毛,心中跟着惊疑。 “姑娘,我手里拿着东西呢。”彤儿把胡莲心所送的香,递给了陈嬷嬷。 陈嬷嬷打开盒子,凑过去仔细闻了闻,便拿着香盒跑远放下,拿出帕子擦了几遍手,才回来:“姑娘,那香从何处来?” “宫里赵良娣给的。”沈瑶月知道不好,忙问:“那香有问题?可听说太医说过,能让人气色更好。” 陈嬷嬷道:“那香料没什么的。可是姑娘,那香料同如今满京城开的一种花儿,混在一起,便对孕妇有害。” 沈瑶月听了脸色一变:“你如何得知?” “夫人是生了大少爷之后不久便去了。这些年,我反复的想,当时是哪里出了岔子,才让夫人孱弱至此。”陈嬷嬷凝重道:“后来我偶然听到外面的游医说,这两种想起混在一起,便有如此严重的后果。可当时夫人时常熏这香,没人告诉她不能闻那种花的香气,想来就是这里埋下的隐患。” 第65节 沈瑶月想,当真没有人知道吗?想到沈远舟的身体,便知道当年事情绝对不简单。“那我今日闻了,会有害吗?” “姑娘放心,只今天一会儿,没有事情的。”陈嬷嬷说:“若是闻到半个月以上,便有大凶险,特别是月份小的孩子。” 沈瑶月一阵后怕:“多谢嬷嬷告知。” “谢什么。”陈嬷嬷眼圈红了说:“只要姑娘能好生生下小少爷,一生一世平平安安的,我也算对得起夫人了。” 当下扶着沈瑶月进去,又将屋里检查了一遍,陈嬷嬷亲自去将那些香料毁掉。为了不留隐患,她干脆将院子里的那些不太安全的花都拔掉了,才回来。 彤儿和紫烟听了此事也是后怕,便去叫太医过来。 沈瑶月在屋里想,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胡莲心,让她下这么狠的手。又想起自己先前在校场参加围猎,结果得了一只分叉的羽箭。朱啾当时没有说明白,可现在一想,胡莲心十分可疑。 可她的动机是什么呢。她先前同赵冉在一起时,自己早就与赵冉没有半分瓜葛了。现在她嫁入东宫,想来同自己更是没有利益之争才是。为什么,自己并非后宫之人,却被身为良娣的她所害呢。 不对,这个局是针对孕妇的,可是,第一个收到赠香的不是自己。莫非,太子妃也有孕了?未曾听说啊。也有可能是太子妃相等孩子稳一点再说,也许是胡莲心提前给胎儿设局。沈瑶月一阵心冷。 今日进宫已经来不及了,沈瑶月打算明日进宫,提醒一下太子妃。 可进宫了又能怎么说呢,赵良娣想害你?这肯定不行。毕竟太医都说香料没有问题,使人信服的游医又不好找。要不哄骗太子妃说,孕妇闻不得任何香气?太医估计会立刻出来反驳自己。 正想着,外面明春传来消息:“少奶奶,刚才东宫那边传出一个消息,太子妃小产了。” 沈瑶月心里一沉。 第75章 太子成婚三年, 一直没有孩子,底下人早就开始议论。东宫一朝传出消息,却是噩耗, 又是一阵惋惜。 沈瑶月想东宫形势, 一阵恶寒。她也想过, 胡莲心体弱多病,常用药香是正常的, 可莫神医医治过她很长一段时间, 必然能把药香的隐患, 如实告知。所以, 这件事情上, 胡莲心很难无辜。 太子纳了赵良娣,是为了赵太师一脉的势力, 安抚他们的人心。造成今天这个结果,太子不可能没有预料,只是苦了太子妃。 沈瑶月决定,等这事过去一些, 她要到皇宫里去,暗示也好,只说也罢,得让太子妃明白, 其中险恶之处。 顾苁在毅王府住了两天后,要回到驿馆那边住。毅王妃便在家里摆酒,送她回去。 既是家宴, 那不免要请上二婶和姑姑,何氏许久不见,比先前胖了些,没有顾锦在一旁撺掇,近来也是很少过来。顾锦更不必说了,被丈夫约束在家里许多天,好不容易才有一个过来的机会。 两人都和顾苁关系生疏,便借口好久没来毅王府了,一个院子一个院子地闲逛了一圈,转到侧门,见到有个婆子在那哭嚎。 “哎哟,了不得,我们离了毅王府这么多年,竟然生了押到府外殴打仆人的规矩,丢不丢人呐。”何氏惊道。 “大嫂不觉得丢人,关我们什么事情。”顾锦最近活得心如止水,不想管这些闲事。更何况只是一个婆子,就算管了,也不能给自己中用。 “唉,妹妹,你怎么现在这样的没精神气儿,毅王府的事情,怎么不是你的事情。”何氏正说着,看见有个丫头跑了过去:“那不是沈瑶月的丫头么。” 顾锦闻言望过去,那个丫头跑到门口,不知道和那个疯婆子说了什么,立刻跑了回去。 何氏看她眼睛亮了起来,知道也上了心,便拉她过去,说道:“走我们过去看看。” 顾锦道:“过去做什么,正经该叫婆子到上房来看我们。” “正是了。”何氏赞同,让丫头把人叫过来。 上房,沈瑶月坐在下首,听毅王妃同顾苁说话。 彤儿悄悄过来说:“少奶奶,二姑娘那边派人过来了,瞧着慌慌张张的。” 沈瑶月恍了片刻神,才反应过来,说的人是谁:“可问过了?” “问了,可她们只说,求见大小姐。”彤儿道。 “那我出去见她。” “怎么了?”毅王妃问。 “我二妹那边出了点事,派人过来了。” “去吧,有事便回来说。”毅王妃道。 “不用了,我们把她领来了。”何氏说道:“大嫂,方才我们路过小侧门,可看到了这样热闹的一个人,赶着带过来给大嫂瞧瞧。” 一个中年妇人走进来,头上插了两根草,鬓发凌乱,脸上有土,不知道是在哪里打了个滚儿。 沈瑶月认出来,此人是沈琴月的奶娘,从前在永宁侯府,是有些体统的。 奶娘进来就跪在地上哭道:“大小姐,昨天二姑爷打了二姑娘,两个人在家里吵得不可开交。二姑娘哭了很长的时候,半夜起了烧,吴府却不肯给她请大夫,一直拖着。我好不容易找了机会,逃出来的。” 沈瑶月便问:“为何不找永宁侯府?” “侯爷不在家中,只在前院见到二少爷,直接把我撵了出来,还没来得及见老太太和三姑娘。”奶娘说道。 “远牧为何如此?”沈瑶月不解。 “我原哭着求二少爷的,可二少爷却骂我们二姑娘没用,没能嫁一个有权势的女婿,还丢尽了永宁侯府的人。”奶娘哭道:“我实在是没法子了,求大小姐救救我们姑娘。” 沈瑶月听了五味杂陈。在陈氏的教导下,沈琴月和沈远牧整日觉得另外几个人,都和他们隔了一层,关系向来好得紧,如今见机不好,竟是如此。 沈琴月以前在陈氏的授意下,害过自己,今生自食其果后,沈瑶月便将她的事抛在一旁了。可生死就在眼前。既然求上门来,她不忍心全然不管。 更何况旁边还有人看热闹,何氏道:“我在那边看人哭嚎,还以为受了什么委屈。原是沈二姑娘那边出了事情。没想到,永宁侯府竟然结了这么一门亲家。” 顾锦道:“朝廷还有三门穷亲戚呢,只不过不知道辰儿媳妇家,到底什么景况。” 毅王妃道:“打发人去看看吧。” 此时都看着,不救不行,沈瑶月便应了。若是没病,回来就是了。 “管吗?”顾辰飞听说有人过来哭闹,早从前院过来,问了个大概,说道:“若是管的话,你告诉我他家在哪里住,我命人带着东西过去就好了。”听到又是打人,又是重病的,他实在不放心沈瑶月亲临现场。 “我去瞧瞧。”沈瑶月道:“他们总不至于朝我动手。”此时吴府态度难明,若贸然派几个人过去,很可能连门都进不了。 顾辰飞见状,便陪着一起过去。没有理会奶娘的疯狂催促,只是让马车慢些走,别颠了沈瑶月。 吴府,吴夫人正在和自己的大儿媳妇闲聊。 “老三家的今天怎么着了?” “我命丫头去瞧了,说是精神还好,瞧着没什么大问题。”大儿媳妇说道。 “哼,侯府出来的小姐,一身娇贵脾气。”吴夫人不屑道。 “那还给三弟妹请大夫吗?” “不请,不当家花花的,我哪有那个钱给伺候她装病,打量这里是侯府呢。”吴夫人说道。 “听说她已经打发人出去找人过来了。” “她能找谁?她娘至今都在城外的寺庙里住着,弟弟年纪小,又不成事。有一个嫁的好的姐姐,却和人家闹僵了,可见是个不争气的。”吴夫人骂道。 “娘,他们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姐妹交恶到那个程度。”大儿媳妇又问。 “当然是她娘做的孽,害死了以前的大夫人,如今只能在庙里思过。老三家的行事也像她娘,骨子里就是恶毒。原先我实在不希望你三弟娶这么个人回来,可被赖上了不是?”永宁侯府从来都只说陈氏是出去养病,吴夫人也是瞎忖度,倒合了一半真相,又道:“可惜忍着厌恶取回来,半分忙却帮不上的。” “要不我们去劝劝三弟妹,同毅王世子妃关系好些?” “怎么可能,人家那可是杀母的大仇。再说,她那副破脾气,哪值得人真心对她好。”吴夫人说道。 “太太,三少奶奶的姐姐来了。” 吴夫人同儿媳妇对视一眼:“那个毅王府的?” “是。” “呵,我还真是小瞧了她。快请进来。”吴夫人说道。 “吴夫人。”沈瑶月命大夫先过来,站在堂前,顾辰飞等在外面。 “世子妃请坐。”吴夫人站起来笑道。 “我就是先去看看二妹妹,同您说一声,便就过去。”沈瑶月告辞出来,带着大夫便过去了。 吴夫人本想与她攀谈几句,却被无视,心中不爽,叫住了奶娘:“哟,胡妈妈是怎么出去的啊。” “爬狗洞。”奶娘怯怯地说。 “呵。”吴夫人冷笑道:“真是委屈了你。” 沈瑶月问了路,进了房间,打量了一下沈琴月的住处,屋里只有几件摆设,比之未嫁之前,简略了许多。 大夫把完脉后说道:“怒极攻心,使心肺气息不畅,方才起了烧。我现在开几服药,好生吃了便无事了。” 沈瑶月听了无事,便要出去,床上忽然有了响动。 “是大姐姐来了吗?” 沈瑶月站在那里没有动,说道:“是我。” “姐姐竟然真的来看我了,不是梦。”沈琴月虚弱地说,像是欣慰,又像是喜悦。 沈瑶月摸不清她的路数,便没有接话。 “姐姐可过来些,我想瞧瞧你。” 沈瑶月就走近了几步。 “可笑我活到今天,才知道谁是对我好的,谁是骗我的。”沈琴月笑得凄凉,咳嗽了几声。 沈瑶月依旧没接话。 “母亲不过是为了二弟的利益,才不住的挑唆,你,我,容儿,远舟的关系。”沈琴月哭诉道:“姐姐,我原做错了,可这个时候,只有你来帮我。” 沈瑶月道:“病着呢,少说几句,还咳嗽呢。” “姐姐心疼我,可我却不知道能活几天了,我有话要说。”沈琴月道:“我小的时候,曾经听到母亲同余大娘说话,说是当年得了一个方子,是助人早产的,好像还能让腹中胎儿,身体孱弱。” 沈瑶月已然猜到是那个香料,想到沈远舟的寒毒早被解了,也不着急,便说道:“怎会有如此恶毒的方子?” “是啊,可不止呢。那个方子,让人小产后,还会继续拖累那个人的身体。”沈琴月道:“那个方子如今没扔,也有补过的法子,若是找着了,也能弥补些罪过。” 沈瑶月忽地想起东宫那位心善的太子妃,身体本就不算好,便也想知道那上面写了什么:“它在哪里?” “它在……”沈琴月猛咳嗽了几声后,晕了过去。 大夫开了要过来,见到此状,又诊治了一番道:“大约是身体太弱了,好好将养。” 沈瑶月见她体弱至此,只得作罢。 第二日,沈瑶月抽了空,依旧过来,却见丫头庆儿说,今日早早地歇下了。 后面几日,沈瑶月依旧打发人过去问,可每次都被推拒了。 第66节 沈瑶月反应过来,这像是梅姨娘平日的行事啊。一点事没有,就哭嚎起来,嚷的街坊四邻全都听得真真的。若是有了病痛,哪怕只有一点,都能折腾的沈容月悬心好久。想明白后,她便打发人去吴府那边打探消息,其中两个事情,比较关键。一个是余大娘前几日亲自来过吴府。另一个是,吴府中一向是大儿媳妇帮着母亲掌管家务,如今二儿媳妇想接手一部分,沈琴月心中也活动,才同吴孟吵架,还听说吴孟也被她打得不轻。 原来是这样,沈瑶月心里琢磨起来。兜一个大圈子,就为了利用自己,帮她在吴府,夺些管家权。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 近几日沈琴月靠着沈瑶月不停地关心,在吴府里好了许多。以前被克扣的一些东西,全都还了回来,在屋子里摆上。 丫头庆儿问:“大小姐明天还来吗?” “必来的。”沈琴月道:“我那个姐姐,一向是心好。” 自从陈氏出事后,父亲做官一般,自己尚且顾不上。她想找人拉扯,便找了陈氏商议,陈氏给她出主意,做出母女两人反目的样子,再多提提以前,沈瑶月便能帮了。 果然,自己只是略略地演了一出戏。 沈瑶月果真过来了:“妹妹今日身体好些了?” “好些了。”沈琴月道。 “好些我便放心了。” 沈琴月昨夜已然想好,随便指一个难找的地方,让沈瑶月自己找去,到时候真找不到,再说自己记岔了,也能拖些日子。“大姐姐,那个药方。” “先别说那个药方。”沈瑶月说:“近几日过来,我一直想好好问问你,你在这里,过得好么,平日里可有进项?” 沈琴月道:“不过是丁点的月钱罢了。婆母又不喜欢我们,向来只偏心大哥大嫂,家事也是他们说了算。” “该有个进项才是,有了钱,便能说得上话。”沈瑶月道:“我这有个法子,我们家里胭脂水粉买办一年买进来许多,只多不少。我每次看账册,都想着怎么办。如今从中拨一部分过来给你,随你处置好了。或者说,你同你婆婆说,认识一个相熟的客商,卖的胭脂水粉便宜,可以直接做生意。” 此事正好合了沈琴月的心意,便说道:“岂不是太麻烦姐姐?” “小事罢了。” 沈琴月见她说的随意,心中又嫉妒,有酸涩:“可我若贸然去找婆母,婆母怕是不信。” “那你让她明日来毅王府找我,我让管家同她说。”沈瑶月道。 沈琴月便应了。 当夜,吴夫人听说消息,十分高兴。第二日,兴冲冲地到了。 沈瑶月只命人晾着吴夫人,过了许久,方才命人去说道:“夫人回吧。” “姑娘怎生让我回去呢,琴儿先前同你们主子说过,今日来商议胭脂水粉。” 紫烟笑笑:“没有的事情,刚才我去问了我们主子,说没有说过此事。” 吴夫人愣了,在毅王府,只好忍气吞声,告辞出去。路上生了好一顿气,回到吴府,便将沈琴月喊出来, “好啊你,翅膀硬了,竟然连我也敢骗!” “您是怎么了,大姐姐没给吗?” “你大姐姐?人家连面都没见我。我使了银钱,才找了丫鬟问清楚,人家今天都没有要见客人的安排。必定是你哄我。” “不是的,昨天便商议好了。” “就你?能成什么事情?”吴夫人说:“来人,将她关起来,没我的命令不许放出去。再有人钻狗洞,打断她的腿!” 沈琴月不明白,沈瑶月是哪里发现不对的。 第76章 顾辰飞那日去见了林兆源, 将遗物全都送给了他,后面聊了很长一会儿。他承诺说,若是林家有事, 便来找他。 林兆源推拒说, 冤有头债有主, 他不会怨恨无辜的人了。 顾辰飞本来以为这是他体谅了顾苁的苦衷,一时说的承诺。可谁料过了两天, 在兵部看着武举名单, 便有林兆源的名字, 心中惊讶。 正好那天林兆源来兵部做身份核验, 便拦下了。 “你要考武举?” “是。”林兆源如今说话, 同他客客气气的:“不可以吗?” “不是不可以,只不过, 怎么起了这个念头。”在顾辰飞心中,林兆源同他大哥一样,江湖气重一些,不知道为何起了做官的念头。 “前几日你二叔派人到我家, 鬼鬼祟祟地在院外,被我瞧见了。”林兆源说。 顾辰飞皱眉道:“那他是要做什么?” “左不过是因着顾姑娘回京,防备我家会轻举妄动。但又摸不清我家中知道多少,是以小心翼翼。” 顾辰飞道:“我去找我二叔, 让他收手。” “不必了。”林兆源说:“我的仇,我想自己来报。” “可你怎么动手?”顾辰飞心道,自己父亲为了替二叔隐瞒, 当年也花费了不少气力,很难找到证据。 林兆源说:“先考中武举再想。”他的确没有想好,只想着先考进去,让那位二叔看了自己,就觉得心虚。 顾辰飞就勉励说:“最近入了第二轮考试的,我见过不少,你的武功,在其中算是不错的。若是谋略不差什么,多是十拿九稳。” “借你吉言。”林兆源道。 顾辰飞便不再多话,返回了流韵居。进了屋子,他问道:“我刚才进来的时候,看见前院有个夫人气冲冲地出去了。怎么回事,娘如今不至于同人吵架。”他那日去吴府,打听了院里没人打架,便在外面等着,没有进去,并不认识吴府里的人。 “不是娘的客人,那是吴夫人,我那二妹的婆婆。”沈瑶月说:“是我晾了她,把她气跑了。” “那你气她,不怕她回去收拾你妹妹?”顾辰飞好奇问道,明明前两日挺关心来着。 “谁让沈琴月先来捉弄我?”沈瑶月就解释了一下沈琴月装病,想利用自己的事情。 顾辰飞听了,忙道:“太过分了!你没累着吧。” “倒没什么。她不惹我便罢了,惹上门来,就让她长长记性。”沈瑶月说完,觉得又可叹又可笑。 “你收拾完了就好。对了,你母亲那位旧仆找到了吗?”顾辰飞昨日去见了老侍卫,老侍卫将自己生母的旧仆来历还有年龄相貌讲了一番,便自己出发了。好在老侍卫有了年纪,已经退了侍卫一职,在家养老。他便给了一些盘缠,老侍卫也没推辞。 “没有。上次舅母派去的人将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一遍,八成是在外地了,只能慢慢寻访。” “我最近正好也要找一个人,不如你把年龄和相貌来历给我,一同找吧。”顾辰飞道。 “好。不过你要找谁?” “我要找的也是我生母的仆人。”顾辰飞没有全然说出:“珞嘉郡主虎视眈眈的,我很好奇他们是怎么查到的,总不能是吉庆亲王自己说的。所以我要找一下当年的仆人,看她知道些什么,还有可能从哪里泄露出去。” 原来如此,沈瑶月便没疑心:“待会让彤儿把画像给你,不过是十五年前的长相,估计做不得准了。” “有个参照就行。”顾辰飞等了一会儿便接了画像,看到下面写的籍贯,竟然也是荆州人士。他生母的旧仆荷生也是此处的人,真的只是巧合吗? 两月后,太子妃小产的风波快过去了。事发时,太子先是罚了不少宫人,又是亲自吃斋念佛,给太子妃祈福。 京城中人听说此事,一阵赞叹和惋惜。 沈瑶月先前命人送了补品过去了,等到京城大多数花都开败了,想着太子妃身体应该养的差不多了,坐车去了东宫。 太子妃的寝殿如今什么香气都没有了。原以为太子妃如今能走动了,却看见她没有什么精神的样子,依旧虚弱地躺在床上。 胡莲心在一旁软语安慰:“姐姐,今日你只吃了小半碗粥,这可怎么熬得住。” “妹妹,我知道你心好,日日过来劝我,可我没有保住殿下的孩子,如今哪里吃得下。殿下也伤心,你有空,也多去陪陪殿下。”太子妃说了好长一段话,说到后面,声音已经虚了,却仍旧在关心太子。 沈瑶月在外面,听得默默无言。 “娘娘,沈夫人来了。” “快请。” 沈瑶月瞧见殿中模样,太子妃本就偏瘦的长相,已经受到两颊的颧骨秃了出来:“太子妃看着竟比先前还要清减了。” “我最近吃得少,人便瘦些。”太子妃看见沈瑶月微凸的小腹,眼神一暗。 “太子妃姐姐是心病,沈夫人怎么连这都不明白的。我日日过来,都没见过沈夫人,今日怎么拨冗过来?”胡莲心微微嘲讽道。 “前些日子,舍妹家中不宁,我便去亲家那里,调解了一番。”沈瑶月见她嘲讽自己没有来看太子妃,随便找了个理由。反正好好查一番,也是真的。 太子妃便问道:“令妹家事可已了结?” “了了。多谢太子妃关心。”沈瑶月道:“太子妃的身子,虽有太医尽力医治,可自己也该看开才是。” “我好不容易盼来一个孩子,可没发现,便是没了,不免精神短了些。近些时日,各宫娘娘,殿下,莲心妹妹,如今还有你,都在劝我。我想好,可总是觉得对不住他们。”太子妃又感伤起来。 “娘娘是难过没有给太子诞下麟儿。”胡莲心道。 “娘娘既是难过于此事,更应当振作起来,好生将养才是。”沈瑶月道:“大家本就伤心于孩子,如今又伤心太子妃,太子妃就算是为了他们,也该振奋些。” 太子妃恍了一会儿神,说道:“我会的。” “既然如此,那姐姐今日多吃一碗饭吧。”胡莲心道:“来人,摆饭。” “既不是早晨,又不是晌午,摆什么饭?”太子妃疑惑道。 “姐姐早上就没吃什么。刚才答应沈夫人吃东西,我怎好错过这句话。”胡莲心一副极其关心她的样子,很大程度上慰藉了太子妃的心情。 “这阵子,多亏了你。”太子妃说道:“姑姑总是说我耳根子软,可莲心妹妹待我,倒是很好。” 沈瑶月在一旁见她们妻妾和睦,一时半会,不会分开,便借口告辞,想过几天再过来。 又等了几天,沈瑶月听着侍卫过来报说胡莲心回了赵府,忙趁着这个当儿,又去了东宫。 “今日莲心妹妹回去,你就过来陪我,可见是老天怕我寂寞了。”太子妃依旧靠在床上,倒是比前几日精神好了很多。 沈瑶月不知道胡莲心什么时候会回来,心中觉得使劲紧迫,便不多寒暄,只是笑着看太子妃。 太子妃平日里一向喜静,病中更是嫌人聒噪,是以旁边只守了一个宫人,当下会意,命她出去找东西。 四下没有别人,沈瑶月道:“我要告诉太子妃一件事情,无论太子妃信我还是不信我,都不要告诉任何人,也不能惊叫出声,可以吗?” “好。”太子妃心中紧张起来。 “那日胡良娣赠香,我携着香回去,家中老嬷嬷告诉我,此香和京城的一种花香气混在一起,对孩子有害,我母亲当年便是被害早产离世的。”沈瑶月低声快速说完。 太子妃煞白了一张脸。 “娘娘应该明白此事因果,才能保重身体,谋求以后。”沈瑶月劝道,希望她能振作起来,防备一下胡莲心。 “可当时的太医是太子请的,说那香料有益无害,他怎么会!”太子妃颤着嘴唇。 沈瑶月忙道:“许是太医学艺不精,太子并不知道此事。” 太子妃没有再说,宫中隐秘本就不能牵连别人,可太子,大约是默许了胡莲心的举动。 他不想要自己的孩子。是因为冯家,还是因为胡莲心?但愿只是自己想岔了。 第67节 有脚步声轻轻传来。 太子妃忙擦了眼泪,沈瑶月坐回旁边的座位上。 “太子妃姐姐,沈夫人也在。”胡莲心凑近问:“太子妃姐姐眼圈儿怎么红了?” “左不过是想起了那个孩子。”太子妃勉强笑道:“你刚从赵府回来?” “是呢。原想先去拜见殿下的,可殿下不在,我以为是在这里,便过来找姐姐了。”胡莲心依旧如往常一般亲密。 “太子殿下想是在议事。”太子妃道:“你在前殿等,待会就过来了。” “那我便去等着了,不叨扰姐姐了。”胡莲心不知道是有什么心事,今日竟不在太子妃这里闲聊。 沈瑶月说完消息后,又问了问太子妃的身体,太医并未查出什么余毒来,想沈琴月那个贻害以后的说法,大约是胡诌的,便也放下心来。聊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2-04 23:30:28~2020-02-05 23:09: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42047385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2047385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胡莲心自嫁进东宫后, 今日第一次回了赵府。原本不待见自己的赵夫人因着身份变化,对她客套有礼。可两人本就不合,随意说了几句, 便去拜见赵太师。 此时赵太师正在和赵冉说话, 管家本想过去通报一声, 却被拦住了。胡莲心倒是不着急,只等着赵冉出来, 先说几句话。 赵府的路径, 她很熟悉。以前是借住在此地养病, 赵冉虽然关心自己, 可赵夫人厌烦自己, 有时候免不了受下人脸色,当时很少出来闲逛。 如今身份不同, 胡莲心心境不同,当下在庭院中漫步起来,却听到前面有小厮闲聊。 “赶着把这里收拾了,今日良娣过来, 看着不像。”一个小厮匆忙过来道。 “良娣又怎么了,不过是我们太师府的养女,还能责罚我们?”一个声音粗些的小厮说道。 “如今人家是东宫的贵人,日日见皇帝的。比我们太师府, 可高了不少。”先前的小厮说。 “良娣是太子的人,干嘛见皇帝?你有没有点见识!”小厮啐道:“就算是太子,也是我们老爷的学生。更何况, 这东宫的太子,你没听见外面的流言吗?” “什么,我近来没出去啊。”小厮迷惑。 “就说毅王府世子,皇帝对他,可比太子都要好呢。”粗声音的小厮声音小了下来,听起来有点奇怪,他神秘道:“听说闲着没事,时常传世子到宫中闲谈,所论时事,想法时常一样呢。陛下一高兴,便赏了他许多东西。”本朝皇嗣长于寒门,后来迎回东宫,本就是充满了传奇色彩,如今有了新的内容,更是京城百姓谈资,什么说法都有。 “那也越不过太子去啊。”另一个小厮说。 “反正太子是府外领来的,谁知道是不是认错了。”小厮的声调恢复了一些说道。 “咳。”胡莲心慢慢走了出来。 两个小厮都拿着扫帚,看着胡莲心都是一愣,忙跪下:“小姐。” “什么小姐,是良娣。”粗声音的小厮先反应过来,猜测胡莲心听到多少,决计不主动承认。 “良娣饶命!”另一个小厮胆小,忙嚎道。 “刚才的话,你们都是从哪里听到的?”胡莲心笑问,没有半分怒气。 “是在外面的街上。”粗声音的小厮忙道。 “说的人多吗?” “不多,也不少。” “以后这些话,不要再说了,今日只是我听到,若是别人,恐怕性命都没了。”胡莲心威胁道,如今她是东宫之人,做起此事十分畅快。她可不要做那个唯唯诺诺的太子妃,从不对人说重话。 “是是。”小厮们忙应了。 前面门“吱呀”一声,赵冉走了出来。 胡莲心忙迎上去:“冉哥。” “赵良娣有什么吩咐。”赵冉冷道,他那日命胡莲心离开太师府后,没想到她转头就去见了赵太师,入了东宫。祖父本就野心勃勃,他抓着机会,便想劝谏,希望有朝一日,能够让祖父回心转意。可胡莲心此举却是助纣为虐。他的心中只剩失望。 胡莲心笑了笑,不再假装,也知假装无用,只将玉牌递了过去:“这个还你。” 是当年自己给救命恩人的玉牌,赵冉犹疑地看着她。 “结个善缘罢了。此物自到了我手里,一点没动过的,如今你快拿着吧。”胡莲心说道。 “你从哪里得来的?” 胡莲心自然不会说它的来历,便道:“自然是有人送的。” “是谁?” “一位兄长。” 赵冉见她仍在调侃自己,冷了脸,拿过玉牌,转身便走了。 胡莲心站在原地,轻声说道:“你永远不会知道当年是谁救的你。我会想法子,让一切死无对证。” 旁观者清,她明白赵冉一生心系的人是谁。若是让他知道,自己在中间阻碍了他们许多年,最终让他们各自嫁娶,怕是只有仇恨了。 赵冉是赵诚去世后的继承人,此时的赵家,对她来说,仍然有许许多多的用处,不能轻易放弃,不能让他同自己反目成仇。 想清楚一切,胡莲心调整了一下仪态,进了赵太师的书房。 “回来了。”赵太师没有半分长辈的慈爱之态,甚至带着一丝严厉和审视:“这些天在东宫,如何了?” “太子同平日里一样,上朝理政,处理折子。”胡莲心知道他问的不是自己,监视太子,是他们的一项约定。 “他同太子妃呢?”赵太师又问。 “太子妃小产后,一直郁郁寡欢,太子常过去安慰,可时间久了,便淡了。最近两日,都没过去。”胡莲心回道。 “太子妃意外小产,对我们却不是坏事,你同太子,算是新婚燕尔,如今可要抓着机会,早日生下东宫长子。”赵太师严肃道。 “是。”胡莲心应道。 吩咐了一番,想她毕竟在东宫做了良娣,赵太师缓了颜色:“今天出来的很久,要在家里用饭吗?” “不必麻烦了,太子中午应该在东宫,我还是回去候着吧。” “嗯,那你先去吧。记得,若是太子同冯家人来往甚密,务必告知于我。要是有机会,务必要从中挑唆。”赵太师最后叮嘱说。 “是。”胡莲心恭敬道,当下拜别乘车离去。 可对她来说,世间没有一件事情重的过自己。生下孩子,当然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可监视太子,维护赵家的利益,却是未必了。 正盘算着,门外有了脚步声,胡莲心行礼道:“殿下。” 太子亲自将她扶起来:“快起来,今日回赵府探亲,一路奔波,可是辛苦了。” “只是回了一次家中,见到家里人,心里只觉高兴,不觉辛苦。”胡莲心笑道:“妾身多谢太子,允我回家一次。” “哎,你自小便同太师府关系亲厚,回家也是理所应当。”太子问道:“太师近日可有说什么?” “左不过是勉励我一番。让我平日关心殿下的身体,襄助太子妃姐姐。在东宫中,不要像在家中一般娇惯。”胡莲心娓娓道来,描绘了一个慈爱的祖父形象,忽然转了话头道:“不过,我回来的路上,倒是听了坊间一次传闻呢。” “哦,说来听听。”太子温和地看着她。 胡莲心忽然作出犹豫地姿态:“只是老百姓说的乡野市井话,没得污了殿下的耳朵。” “只有你我二人,怕什么。”太子鼓励她。 胡莲心低下头,悄悄说道:“不过是他们议论,说父皇特别疼爱顾辰飞,像是自己的儿子。”说完偷偷瞥了太子一眼,见他眼神瞬间变得极冷:“妾身说错话了。”她跪在地上。 太子心中一凛,他心中原本就有鬼,皇帝对顾辰飞那样好,一直是自己心中的一根刺。可他不能表现出来,忙扶起胡莲心道:“快起来,市井之谈,我怎会因此生你的气。” 胡莲心便站起来,主动聊起些别的,可说了几句,太子想起一件事情来,又出去忙碌去了,独留她一个人在殿中。 来东宫几个月,她见太子虽和善,表面上看起来对赵太师冯贵妃等人十足恭敬,可骨子里却是霸道的,像是在韬光养晦。这也是她对于赵太师,阳奉阴违的原因之一。 刚才讲的百姓留言,她就是想埋一棵怀疑的种子在太子心里。日后太子亲政,仍在意此事的话,不会轻易放过。顾辰飞的下场若是不好,沈瑶月也没得意的机会。 那自己永远不会被拆穿。 刚才太子的眼神,虽然将自己吓到,可那恰恰证明,太子很在意这个说法。如此,正合了自己的利益。 太子当时出去,便命自己的亲信在京城中打听。 第二日,亲信便来告诉他:“京城中的确有人在议论此事。可没有发现有人散布这个流言,大约是百姓们自发议论的。” 太子脸色更是一暗。 亲信继续道:“可我们却发现,京城不止有人议论顾辰飞同陛下的关系,还有南诏吉庆亲王,说是他的私生子。” 太子心念一动,说道:“你去将珞嘉郡主悄悄带进来,我有事同她商议。” “是。” 第78章 南诏使团马上要返回南诏, 自然又是一次送别宴会。 几个月的功夫,除了敲定了一些不太重要的条约,南诏使团并没有得到什么实际利益。 眼看就要回去了, 一大隐患就要消失, 可同样意味着, 他们可能进行最后一击。 “他们要回去了。”沈瑶月换好衣服,她现在只能穿着宽松的衣服。原本没打算去赴宴, 可她觉得自己在家中, 也是放心不下。 “你是担心今晚?”顾辰飞自然懂她。 “嗯。我总觉得, 他们不会轻易离去。”沈瑶月说:“上次太子妃和我说, 太子私下召见她, 你后来可又发现什么端倪?” “城南别院有侍卫把守。我派去的侍卫,若是成天跟着, 只能远一些看着,南诏人正大光明的出去,我能够发现。若是乔庄出去,是有些困难的。”顾辰飞过来, 揽着她的肩膀安慰道:“他们眼下在意的是边境六州没有捞到半点便宜,就这样空手而返,势必会遭到其他王族的打压。这件事情,可比我的身世要着急多了。” 沈瑶月靠了他一会儿, 方才出发。 本次晚宴,依旧召集了王公贵族,只是送别, 不是相亲,比那日多了好些人。 顾辰飞同沈瑶月坐在一起,毅王爷自己坐在另一边,毅王妃今日没有过来。她好像习惯在一些时候,守在家里。 入座不久后,珞嘉郡主笑着过来说:“两位,好久不见。” 顾辰飞皮笑肉不笑地说:“马上就不用再见了。” 第68节 “是啊我要回去了,两位以后不要太想我。待会我会送二位一份大礼。”珞嘉郡主狡猾一笑:“待会我会送二位一份大礼。”说完毫不留恋地离开了。 顾沈两人对视一眼,夹杂着苦笑还有风雨同舟的坚定。 等到人都到齐了,今日是当今陛下坐在首位,旁边携了冯贵妃,余下的妃子都坐在其他位置上。 太子妃没有来,太子身旁坐的人,是胡莲心,偶尔也看一眼沈瑶月。 酒过三巡后,珞嘉郡主在顾沈二人的等待下,站了起来,说道:“珞嘉敬陛下一杯,祝陛下身体康健,两朝边贸友好。”语毕一饮而尽。 皇帝也喝了一杯。 珞嘉郡主方才进入正题:“我南诏使团来到中原,虽是为了两国友好,对边境事宜进行商定。其实还有一件事情,需要来京城查证。” “何事?”皇帝问道。 “二十年前,我南诏吉庆亲王来中原,曾与一中原女子有了情意,还有一个孩子。”珞嘉郡主有几分担忧和痛心:“如今吉庆亲王忽发急病,危在旦夕。我们自要找到这个人,回到南诏,全了父子之情。” 下面人一阵议论纷纷。沈瑶月坐在下面,努力维持着镇定。吉庆亲王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发了急症,让珞嘉他们有了可乘之机? “吉庆亲王身体一向康健,为何突发急症?”皇帝问出大家的疑问。 “珞嘉不知,只是昨夜我南诏王发来的手书,提及此事,并催促我等,务必帮亲王殿下寻子。”珞嘉郡主说道:“中原一贯是礼仪之邦,最是讲究孝道,应该能明白我们的心切。” “那便找就是了。若是没有找到,我可以下旨派人去找。”皇帝并不关心吉庆亲王的儿子,只关心南庆亲王的重病,会给南诏带来怎样的局势变化,边境会不会受扰。 “我已经找到了,此人正在席中。”珞嘉郡主道。 席间人瞬间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忽地全都低下头,生怕被南诏郡主发现。好好的世家贵族,若成了敌国人,怎生是好。 “是谁?”皇帝问道,对珞嘉郡主的做法,有了一丝不满。 “毅王府世子。”珞嘉郡主得意道。 顾辰飞按了按沈瑶月的手,轻声道:“不用慌张,不会到绝境的。” 沈瑶月说:“我知道。可她今日的样子,像是找了新靠山。” 毅王爷在另一边出席说道:“郡主说话,可有证据?犬子是我发妻所出,自幼在京城中长大,陛下、宫中各位娘娘,自小都是见过的。” “可若是此子自幼抱养到你们家中,当做自己的孩子养大,与毅王殿下所说之事,毫不冲突。”珞嘉郡主说:“毅王世子出生的同年,毅王爷当时在同南诏商讨边境六州之事,当年我南诏原是力主寸土不让。可忽有一日,吉庆亲王背着我们所有人改了主意,暂且止了战争。而那一年,吉庆亲王,也有了一位郡主,她的长相,同父母完全不像。” 她这是在暗示,毅王府同吉庆亲王换了孩子。 “当日我带领大兵压境,你们南诏又逢内乱,顾不上边境,有什么可疑的。”毅王爷不屑道: “天底下和父母不像的孩子多了去了。” “既然我们内乱,若是殿下同亲王没有交易,为何不趁乱攻打南诏。”珞嘉郡主反驳说。 “让你们两败俱伤,不是更好?”毅王爷说道,实际上当时朝廷的情况也很复杂,不得已才返回。 皇帝说道:“无凭无据,珞嘉郡主不要诬陷我朝重臣。” “可我有人证,当年吉庆亲王带到京城的侍卫,今夜跟我过来了。他可以证明当年之事。”珞嘉郡主拍拍手,一个侍卫打扮的人过来道:“启禀中原陛下,当年我多次见到我们亲王同一汉女来往,这个孩子,还是我亲自送到毅王府上的。” “可这样的人证,我现在就能找一打,郡主,你的人证,无法证明你的说法。”顾辰飞道。 太子殿下道:“父皇,真的假不了,毅王世子自小在京城长大,此时人人皆知。可郡主今日执着,不如分辨分辨,将事情明了。” 皇帝见下面人议论纷纷,想起当年南诏一事朝廷争持不下,如果今日随意过去,明日上奏的臣子怕是堵了殿门。他相信毅王爷,便道:“那你还有什么法子,证明你的说法?” “滴血认亲。”珞嘉郡主说道。 顾辰飞想,滴血认亲,当真是个很老套的法子,可自己,自己同毅王爷,的确溶不了啊。 见他一滞,沈瑶月在旁边说:“不用担心,这法子不靠谱,只要碗里有水,人血和猪血也是能交融的。我在乡下见过的。”她一着急,有点口不择言。 珞嘉郡主捕捉到他俩的窃窃私语,说道:“怕了吗?” “有什么可怕的。”毅王爷说,也看向儿子。 顾辰飞坦荡地走了过来。 珞嘉郡主一挥手,旁边侍女便将刀刃同碗拿了进来,显然是一早就准备好了的。 一滴血,两滴血,进入了水里,没一会儿,全都融到了一起。 “交融了。”顾辰飞说道。 “毅王同世子确然是亲父子。”皇帝冷着脸说道。 “我以前看书,曾听过这法子并不准,是以只把它当做一种辅助手段。”珞嘉郡主并没有丝毫失落,显然是早有后招。 果然,她又说起来:“我们南诏王族,不仅同你们中原人不一样,同一般的南诏百姓也不一样。只要是我们王族血脉,手臂上就会有一个不一样的标记。你挽起袖子。” 一旁的侍卫一起挽起两边袖子,都十分光滑,最多是有点伤疤。 珞嘉郡主挽起袖子,给大家看了自己手臂,一边手臂上面是一个长相奇特的独角兽。 “顾世子身上应该也有一个,现在该给我们看了。” 顾辰飞却没立刻挽起袖子:“有一个什么标记,形状和颜色,郡主得说清楚了。别回头胳膊上长了丁点大的胎记,都说是你们王族的标志。” “独角长尾兽,同我一样,黑色的。”珞嘉郡主肯定道。 “哦。”顾辰飞挽起右胳膊,十分光滑,没有半点痕迹,说着挽起左边袖子,大家都十分激动地看向此处,甚至有人探起身子,眼睛直直地盯着。 然后,大家看到顾辰飞左臂上有一个彩色的飞霞,颜色浓烈,一旁的人尽皆无语,甚至还有人笑出了声。 “怎么可能!”珞嘉郡主说:“你自己画上去的。” “不,是长的。”顾辰飞说道:“我从小就这样,我爹娘都知道。” 毅王爷皱着眉头在旁边点头。 珞嘉郡主拿起帕子,在旁边沾了酒水,抓起顾辰飞的胳膊,猛擦了了几下,什么颜色都没有掉。 “行了,郡主,我不至于提前就能知道你的怀疑,画一个这个专门等你。”顾辰飞抽回胳膊,放下袖子。 珞嘉郡主刚要还嘴,皇帝道:“成何体统。珞嘉郡主,若是没有十足的证据,不许再胡搅蛮缠下去了。” 珞嘉郡主见到中原皇帝大为不满,明白没有什么机会了,便道:“最后一个法子,如果再不行的话,我便向毅王府道歉。” “说吧。”皇帝失了耐心。 “我们南诏王族,瞳色同别人有些不同,所以瞳色有异,就是我们南诏人。”珞嘉郡主说道。 下面几个人都很不免交谈说:“开什么玩笑,顾辰飞的瞳色从小就看,天啊,他的瞳色变了。” “怎么回事!” “我就猜到毅王世子从小就服用过改变瞳色的药物,所以我在刚才滴血认亲的刀刃上,涂满了解药,原本的瞳色就显现了出来。”珞嘉郡主得意道。 “传毅王妃。”皇帝没有评判,扫了下面一眼,所有人闭了嘴,方才说道。 侍卫忙出去了。下面人都是一片心焦,等着看结果。 等了许久之后,毅王妃到了殿中,跪下道:“我儿确然是我儿。我的祖上常年驻扎边境,娶过异族女子,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不过瞳色,并不是每一代都有异色,我的外祖母曾有,但我和我娘没有。” “口说无凭啊。”珞嘉郡主道:“王妃这套说辞,我也能编出几十套来。” 毅王妃从宫女手里拿出一个卷轴,展开给大家看。上面画了一男一女,落款分别是毅王妃外祖父母的名字,这些都能查证。上面的女子,瞳色比旁边的男子浅了许多。在场众人,不乏书画爱好者,当下凑了过来,鉴定了年份有五十年以上了。 皇帝说道:“既然如此,快扶毅王妃起来。” 众人都看向珞嘉郡主。 珞嘉郡主涨红了脸说道:“今日是我冒犯了,这一杯酒,像大家赔罪。” “此事如此,不必再提。”皇帝一锤定音,不想再让人讨论。 宴席结束后,一家人一起回去。今晚上是一场闹剧,为了安抚重臣的情绪,赏赐之物已经先送到了毅王府。 出去的路上,毅王妃道:“让你服药,是因为这种瞳色,实在显眼了些。毕竟这种瞳色北边的一些部族有也就罢了,南诏王座也有。” 顾辰飞忙应了,连句怎么不提前和我说一声,都问不出口。 毅王爷在一旁没说什么,证明了服药是两个人的主意。搞不好画都可能是提前伪造的。 今晚变故颇多,他便有些恍神。以前怀疑过毅王妃知道,今晚的表现又让他不确定起来。至于自己那位外祖母是否真是瞳色和自己一样,顾辰飞并不敢问,怕一问往事接踵而至,怕王妃承受不了。 还是等着日后母亲先提起此事吧。 随意嘱咐完儿子,毅王妃转头问儿媳:“瑶儿可吓到了?” “没呢。” 顾辰飞掩饰住自己的情绪,插上话:“她都说我是猪血,哪里慌了。” “什么猪血?”毅王妃不明白。 “我哪里有?”沈瑶月也问。 “之前不是说滴血认亲,人血和猪血也行么。”顾辰飞故意曲解说。 毅王妃听到笑了笑,让他多少放心了些。 到了流韵居,沈瑶月说道:“今晚可真险,幸好娘有法子。” “是啊。”顾辰飞舒了一口气。 “好在过去了,我们不用担心了。”沈瑶月一直将他的南诏后人身份悬在心上,如今解决了,只觉再无心事。 “不过珞嘉郡主,我也会送她一份大礼。”顾辰飞忽然说道。 “你能救活吉庆亲王?” “我不能救活吉庆亲王,但我可以做点别的手脚,让他们回去没能力再瞎折腾。”顾辰飞正犹豫要不要将勾心斗角的事情说出来,却听到神呀月小小地“啊”了一声。 “怎么了?”他忙问,几步走了过去。 “孩子好像动了。”沈瑶月一直没敢动,小心地站在原地,没一会儿,又感受到了。 顾辰飞站在一旁手足无措起来。那个孩子,就在心爱的人腹中,在他们闲聊的时候,开始活动,好像是在应和父母。 “你不想摸摸他么?”沈瑶月看他神色复杂杵在一旁,提醒道。 理解了一会儿,顾辰飞反应过来,轻轻地将手放在了她的腹部,可小孩子在活动之后,像是又开始睡了,良久,都没有动静。就在他要收回手的时候,孩子忽然动了一下,像是在触碰自己的手。 这是他们第一个孩子,他的心间浸满了暖意,愈加期待着孩子的出生。 眼下现在最紧要的事情,就是先让辛劳的娘子,安生睡觉。他抄起她的膝弯,小心地将人抱回了床上。 第69节 第79章 晚宴在闹剧中结束, 皇帝阴沉着脸,回了皇宫。 太子心中亦是不快。刚才皇帝特意命侍卫召毅王妃过来,而不是先审问毅王父子, 明明就是给他们一个准备的机会。 虽说五十多年前的画像不能迅速伪造, 可太子总是感到了皇帝对顾辰飞的袒护。他心中不满, 但又想到,借珞嘉郡主的手, 将顾辰飞的身份彻底坐实, 实在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前些日子, 民间喜欢谈论顾辰飞是陛下的儿子, 今日宫宴, 那么多人在席面上目睹了全程,回头必定到处宣扬的。 百姓们会被更加离奇的故事所吸引, 旧的流言,不攻自破。 只是之前承诺过珞嘉郡主,等自己继位三年后,便将边境六州中的三州送给南诏。当时签了契约, 盖了东宫的印鉴。珞嘉郡主对这场交易,十分满意。 他当时故作不快,十分为难的签了契约。实际上,他没有打算过, 让南诏郡主带着契约,回到南诏。 安排好后面的事情,太子心情极好, 思索片刻,决定去看看许久不见的太子妃。就算是不喜欢她那张病恹恹的脸,也要考虑冯贵妃的态度。 平心而论,他并不讨厌太子妃,自新婚后,她一向是贤良淑德,小意温柔的女人,没有什么野心,也不会生事情。但这种性子,适合外面的小门小户的过日子,但却不适合东宫。 他对她心有不满,却不讨厌,如果不是冯贵妃的话,应当会喜欢上他两分。 可惜冯贵妃仗着恩宠,连他的东宫,都想要指点,他心里厌恶到极点。想起以前刚到东宫的时候,他同赵淑妃多闲聊了一些,被瞧见了,回头见了皇帝,就被训斥了,理由是在同后妃闲谈,应以读书为要。从那以后,他明白了宫中的风向,便很少去看赵淑妃,对冯贵妃极尽孝顺。过了几年,等自己有了些势力,冯贵妃的疑心消散了些,日子才好起来。 本来以为自己不用在委曲求全,结果,就被指了一门婚事,迎娶冯家的女儿。 他对宫中的事情,彻底失望,面对赵家同样虎视眈眈,他醒悟过来,应该韬光养晦,让所有人以为自己懦弱不堪,随意拿捏的时候,再给他们致命一击。 所以,他又冒着得罪冯贵妃的风险,让赵良娣入宫。他知道只不过是前两年才认的养女,但他看在赵家的份上,不在意。看着太子妃的孩子,被良娣所害,也不在意。因为,这两个人,都不会成为他孩子的母亲。 孩子的母亲,最好没有什么势力,日后便不会有外戚。像上次太后的那个宫人就不错,可惜出现的时候不对。 想了一路,到了太子妃的寝殿。 按往常来说,太子妃依旧是躺在床上的。太子虽觉厌烦,依旧做了进去安慰的准备,谁料,太子妃穿着常服,坐在灯花前面。 “殿下。”太子妃放下手里的活计,拜道。 “快请起,身子刚好了,忙这些,做什么。”太子道。 太子妃的笑容消失,涩声道:“我昨日做了一个梦,有一个小孩子,喊我娘亲。梦里醒过来,想着那孩子许是在那边冷,便给她做些衣服。” 太子扶着她的胳膊一僵,太子妃敏锐地感受到了。太子良久说道:“就算是如此,找绣房的人做就是了,何苦自己劳神。” “我本来就没有给他做什么。来了我这,我没能抱住他,如今怎么能让他,连件衣服都不能够。”太子妃说道。 太子心中后悔过来了,之前自己过来,她明明怕自己伤心,反而安慰自己。如今怎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孩子的事情。他柔声道:“是我们同他没有缘分。” “你说他为什么不肯走,是不是有什么委屈?”太子妃说道。 “生死有命,你整日在宫里,见得世事不多,才会多想。”太子忽然呵斥道。 太子妃闭了嘴,惊慌地看着他。 太子缓过神来,温声道:“不要再说了。明日我命人去庙里,再请几个大师,为他念些经文,做些布施,算是我们为人父母,给他做的最后一点事情了。” 最后一点事情,就是以后不会在提了。太子妃刚才一直细细观察太子的说话神态,自己只不过是第一次主动提起孩子,便引得他如此抗拒。之前所猜的,大约都是真的。 可她当真什么也做不了,没办法质问,没办法指责,只能默默地忍着。 只有这样,后宫依旧是祥和的。 南诏使团以全盘失利的结果返回。路上,珞嘉郡主一行人遭遇了三次南诏人刺杀,十分狼狈。中原的地方官方怕担责任,派了许多兵卒沿途保护,终于坚持到了南诏。 正当使团众人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原本应该重病的吉庆亲王却亲自迎接他们,使团一行在惊疑下,接到了老南诏王病逝的消息,并将王位传给了一位很少露脸的王子,并不是他们的仇家。 南诏的局势,再次发生变化。而那份能够当做筹码的契约,却是怎么找也找不到了。 那日顾辰飞回去后,总是惦记着那副画像的事情。可又不能问毅王妃,犹豫许久,去问了毅王爷。 “那日我娘为什么能拿出那幅画像?” 毅王爷喝着茶,扫了他一眼:“你刚出生时,瞳色并没有那么明显,只是有点细微的不同。又养了一年,才变成这样。你娘主动同我提起,你和她外祖母有些相似,又担忧你被怀疑是南诏人。她常年住在边境,正好知道隐藏瞳色的秘方,我们商量了,就给你用了。” “原来是这样啊。”顾辰飞忍不住说:“吓我一跳,应该早点告诉我的。” “告诉你做什么!万一你年纪小,讲了出去呢。”毅王爷说道。 “可我现在年纪不小了。” “谁让你一直喜欢和我对着干!让你去东,偏要去西,告诉你不许说,指不定回头告诉谁。”毅王爷不知道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依旧像以前一样训斥自己的不孝子,越说越来气:“你别以为你现在老实了,以前的事情,就能一笔勾销了。除非你能从今往后,一直能够踏实做事,忠君为民。可你不光要做到这些,还要……” 好不容易听到毅王爷喝茶缓口气的空档,顾辰飞忙说:“爹,您别着急,我都听着呢,慢慢说。” 吃了一顿排头,顾辰飞只是赔笑,丝毫不敢反驳。态度好得反而让毅王爷摸不着头脑,便想撵他走,忽然想起一事:“对了,你把袖子晚上去,胳膊到底是怎么回事?” “上次有件衣服,掉了颜色,总是洗不掉,我嫌形状奇怪,便找了一个手艺灵巧的师父,画了幅画。不知怎么的,竟然擦不掉。”顾辰飞瞎扯道。实际上是那天,沈瑶月看着那个被毁掉的独角兽图案后,担忧了一日,硬是要给自己画上一幅画来遮掩。考虑了许多缘故,用了一种很少见的颜料,不能轻易被洗掉,画上之后,只能等一年后,自然脱落。 为了同南诏黑色的独角兽彻底区分,沈瑶月特意画了一朵彩色的云霞,八竿子打不着的东西,使人很难联想。当时他觉得这幅画和自己一点都不搭边,依旧是十分听话地伸出了胳膊,听凭处置。 毅王爷听了觉得有点巧,可事情好歹是过去了,便道:“瞎猫撞上死耗子,回去吧!” “好的爹。”顾辰飞十分乖觉。 夏末秋来,筹备了一段时间的武举拉开帷幕。 二十年没有举办过的考试,不同于读书人,考不中可以继续考。当年举子错失机会后,有门路的还有去处,没有门路的,只能去当地团练,担任一些教头之类的职责。 尽管二十年没有举办武举,练武的人有所减少,但依旧聚集了不少人。考试的内容先是打斗,将 后是排兵布阵的考较,折腾了小半个月,才有了结果。 顾辰飞日日都去兵部,参加遴选监督之责,到了后面几天,天天见到吏部尚书,也就是沈瑶月的舅舅。每次见到,都是客客气气的。对他来说,卢骏不再是之前那个开家塾开到自己见了便头疼的人,而是自己妻子的长辈。 卢骏看着他长大,见到他成了如今的样子,倒也颇感慨。 回到流韵居,睡前两人依旧躺在床上闲聊,顾辰飞说道:“我见到你舅舅了。” “舅舅最近看着如何?” “和几年前一个样子。刚还问你,我说你一切都好,就是胖了。” 沈瑶月横了他一眼。孩子都快六个月了,她只是腹部比较明显,脸上依旧同之前一样,没增什么肉。毅王妃变着法给她补,都没见成效。 “不是,我只是让你舅舅放心。不过也应该胖,我们全家都放心。”顾辰飞连忙解释道,又怕她不高兴,补充说:“今日出去走路了吗?没走的话,我现在就陪你去走走。” “走过了。”沈瑶月看着彼此身上已经除了外衣,心道,还走呢。“武举什么时候出结果?” “再过半个月,等着太子一一看完。”顾辰飞之前说起过林兆源参加武举的事情,继而评价起他来:“武艺是一等一的好,派兵布阵虽然略逊一点,但比大多数考生都要好。大约是稳了。名次应当在前三甲。” 沈瑶月见他监考官做的极好,只托腮看着他。 顾辰飞没听到她回应,便问:“怎么了?” “觉得你变了好多。”沈瑶月说道。 “我哪里变了,变英俊了吗?” 近在咫尺的人的确长相英俊,此时更是刻意用一双桃花眼,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沈瑶月故意道:“以前蹦蹦跳跳的,现在沉稳了好多。” 这形容虽然有点像兔子,顾辰飞只专注后半句:“那你是不是特别高兴,嫁对人了。” “嗯,还行吧。”沈瑶月故作勉强地说道。 “这么勉强,别啊。要是你不嫁我,你还打算嫁谁啊。”顾辰飞内心忽然涌动出一点点对于往事的疑惑,她当时,为了从赵冉的婚事逃脱,为什么来找的是自己。 沈瑶月想起那个前世从前线回来,便直接带着大夫到赵府的人,在知道自己死后,停留在长达数年的四年中。她真心道:“只嫁你。” 顾辰飞正猜测自己会不会待会又像其他小活物了,听到这句话,心满意足地伸出胳膊,抱住了她:“瑶儿。” 沈瑶月本来就半靠在枕头上,也回抱住他,抱了一会儿,又觉得不舒服,便挪了挪身子,换一点位置,终于靠得舒服了,却听顾辰飞说道:“你先靠一会儿枕头,我有事出去一下。” “都这么晚了,有什么要出去的。”沈瑶月靠在了自己的枕头上面。 “没事,不用担心。”他说完,便要下床,沈瑶月听出他声音哑了许多,顺手拦住他的腰:“到底怎么了?” 顾辰飞忙道:“真没事。” 沈瑶月仔细看了看他的神情,没有什么异常,便要收回手臂。一不小心,却触到了什么,旋即反应过来问题所在。 他们两个对于□□的经验极少,是以她没有往这方面来想。可他本就是年轻男子,刚才抱了好一会儿,有了反应,实属正常。 她收回手,顾辰飞从里间便出去了。想起他最近好像不止一次出去,可自己是孕中,多有不便。他就什么都没说,只悄悄地出去,再回来。 第80章 自从顾苁回到京城之后, 何氏一直不是很畅快。刚成婚那几年,顾钧偏宠一位姨娘,那时候自己在府里, 滋味颇是难受。闲来无事, 见顾苁的生母罗姨娘好拿捏, 隔三差五的找她茬。时间一久,竟成了习惯。 可因为顾苁嫁的夫君出身不错, 为了全顾苁的面子, 近几日, 府里对罗姨娘很好, 顾钧也常去看她。何氏看了觉得心中多了一根刺, 耐了几天,刚舒心些, 家里来了亲戚。 何氏的娘家是京城人士,只有两个姐妹,自家妹妹早年嫁了一个不错的夫君,可天不遂人愿, 妹夫去世了。自己的妹妹不是能独立当家过活的,在外地熬了几年,实在受不住,便去京城投奔。 何氏心中不愿, 可若是直接撵走了,未免过于刻薄。好在妹妹只带了自己的一个女儿并几个仆人,占不了什么地方, 勉强容下了。时间一长,却觉得碍眼,心中便动了主意。 自从那夜之后,顾辰飞的身份,虽被当众质疑过,最终却得了一个金口玉言的结果。沈瑶月每次想到,他不用再继续背负南诏后人的身份,心情便十分畅快。 顾辰飞见她笑容满面,也跟着高兴。最近无甚大事发生,武举之事只到了最后的关口,也烦不到自己。毅王府中,除了二婶何氏经常过来,再没什么大事。 他心中只期待着几个月之后会有的喜讯。 正在府中走中,前面树丛突然出现一个黛色身影,看见他脸上先是惊讶,然后忙低下头行礼道:“表哥。” 顾辰飞奇怪地看着她,他可没这门亲戚。 “我是二太太的外甥女。”那位姑娘主动解释道。 “哦。”顾辰飞微微点头,便要离开。 “辰表哥,你,就这样走了吗?”她含羞带怯地说,想着先前姨母何氏同她说的时候,她心中并不情愿,唯恐上过战场打仗的男子,都是不解风情的粗鲁人。可一见了面,心就被他的意气风采所夺。 顾辰飞停住步子,疑惑地想,这是逛园子走错路了么?又一看,她身边竟然一个丫鬟都没有带。如此行径,在京城贵族的宅院里,并不算正常。 虽说早就见到何氏过来,顾辰飞并没有在意过。因为以前何氏,也经常是一阵经常过来,一阵不过来。过来的话,多是来告状骂他,或是家中遇到了什么麻烦,前来求助,再没别的事情了。 但此情此景,顾辰飞常年见何氏行事,心中明白了几分。没继续说话,直接走了。 后面一声一声“表哥”的叫着,顾辰飞充耳不闻。他心中总觉得,万一沈瑶月出现在附近,看自己同一个陌生女子说话,总不算好。 尤其是,前车之鉴,还是自己故意搞出来的。 流韵居,沈瑶月在屋里看着丫鬟们整理东西。孩子还有几个月才能出世,有许多可用之物,已经送了过来。舅母早遣人送了东西,沈远舟从任地送了当地的特产,专门给小孩子玩的,沈容月原是做惯了针线,当即赶出一堆小衣服,命人送了过来。 再加上毅王妃准备的更多,大家怕回头要用的时候,太多了找不着,先行按照种类和月份,一一整理出来。 “那个玩器太小了,孩子拿不住,很容易吞进去,收起来,用不上。” 第70节 “这样大的衣服,应当是半岁的小孩子穿的,先收在后面,夏天再找。”明秋说道,她家中姊妹多,又是长姐,以前挨个照看,对孩子十分熟悉。大家都听她指挥,一一放好。 屋里忙个热闹,彤儿过来说:“二太太来了。” 何氏走了进来:“哎哟,忙什么呢,这么热闹,可是我来的不巧了。” “二婶哪里话,只不过是收拾些东西。”沈瑶月客气道:“来人,给二太太沏茶。” 何氏丝毫不外道,当即坐下说:“哎,那件衣服颜色鲜亮,拿来我瞧瞧。” 旁边丫鬟忙递了过来,何氏接过:“绣活也不错,是在哪家店里买的成衣。你侄儿如今有一岁了,我有时候盘算着给他做衣服,可师傅的手艺,总是不合我心。”她说的侄儿,是自己的孙子。 “我家三妹妹做的。”沈瑶月说道。 “可惜了,什么时候你三妹妹出来开店,一定要来和我说一声,我定是要捧场的。”何氏将衣服放下,眼神四处瞟了瞟,心思并不在衣服上。 沈瑶月只笑笑,心中琢磨,她来是为了什么。 “其实二婶今日过来,也没有什么事情,只是来瞧瞧你。”何氏转入正题。 “多谢二婶关心,亲自过来,真是折煞我了。” “毕竟,你如今有了身子。”何氏叹道:“我看见你,其实心里,特别替你发愁。” “如今家中一切都好,二婶何出此言。”沈瑶月惊讶地问道,心中不以为然。 “你可知道,外面的人,如今怎么传你们?”何氏神秘道。 “我并不知,最近很久没有出门了。”沈瑶月忽然一晒:“二婶细想,若是有人在背后嚼我舌根子,也不可能特意跑到我面前来说,不是么。” 何氏噎了一下,仍旧说道:“是悍妻!” 沈瑶月毫不奇怪,之前顾辰飞的同僚好友,邀他出去吃饭时,都被他以娘子管得严为借口,统统推了。有孕之后,外出的次数更是少了。顾辰飞的好友都感到无奈,若是有过寿之类的事情,直接给自己下请帖,求着自己让顾辰飞去。 起初,她曾和顾辰飞抗议过,可顾辰飞却诚挚地表示,都是肺腑之言。更何况,印象已经根深蒂固,再编理由,已经来不及了。 慢慢地,她便习惯了。 可何氏此时殷殷地看向自己,沈瑶月只好微微张了唇,做出惊愕的模样,才说道:“为何如此。” “皆是因辰儿没个身边人的过失。”何氏分析说:“你想啊,如今外面的人家,哪个不是三妻四妾,更何况我们这样的人家。辰儿又是长房嫡子,却只有你一个,外面人可不得议论么。” 沈瑶月闻言,当即叹道:“我又何尝不是这样想!平日里我劝爷收几个伶俐人,既能照顾了爷,也替我粉了忧。可爷总也不肯,劝了几次,便不许我再说了。”她胡乱说了一通,反正借何氏两个胆子,也不可能去问顾辰飞。 何氏见着有门,忙道:“你还年轻,不懂其中的一些事情。辰儿虽如此说,可你不该如此听次啊。你看你现在,有了身子。辰儿以前是何等风流的人物,如今身边也没个人陪,又是血气方刚的年纪,难免寂寞。” 沈瑶月想起那晚上的不小心蹭到了他,一时忘了同何氏说话。 何氏以为她听进去了,又道:“依二婶的经验看,这身边人,应该找个知根知底的,才好拿捏。与其让别人不明不白地爬了床,不如找个好拿捏的。到时候,就算是有个一儿半女的,也越不过你去。” 沈瑶月回过神来,听她终于说起此行目的,就希望自己来个台阶,和盘托出。可她偏不说:“可我在这院里,原也说不上话,都是爷在打点,怎好管这些事情。” “哎,怎么会。”何氏道:“你天天把人荐给他,他还能不收的?” 沈瑶月表示受教:“多谢二婶提点。我明儿个便挑了丫鬟,给爷送去。” “送什么丫鬟啊。”何氏急了:“我那边有个亲戚,极好的姑娘,模样也就比你差一点儿,有些才学。虽都不及你,但和平常人比,也是拔尖的,我今日还给你来了……” “哟,二婶来了。”顾辰飞进来道。 何氏心中一沉,她明明打听了顾辰飞的必经之路,让外甥女打扮好了,过去见他。可他居然,既没有被外甥女的美貌迷惑,而且这么快就过来了。 “你外甥女在我娘那里,如今正要告辞呢,你不去看看吗?”顾辰飞说道。 “大嫂今天怎么会在?”何氏疑惑道。先前明明打听了,今日毅王妃不在,才来的流韵居。 “可能听说家里进了外人吧。”顾辰飞笑道。 “你!”何氏正要反驳,却想到自己外甥女的确是外人啊,又看着顾辰飞唇角带笑,眼神却十分冷淡,便闭了嘴,离开了。 顾辰飞转头温柔道:“她来多久了,没聒噪到你吧。” “也没来很久。”沈瑶月好笑地说:“不过,你知道她来做什么吗?” 顾辰飞猜到一点,并不想问,还是配合道:“应该不是好事。” “给你纳妾。”沈瑶月调侃地看着他。 “我这个二婶,闲着没事就容易生事,你别理她就好了。”顾辰飞说:“我爹能一辈子只娶我娘,我也能做到的。” 自那次误会之后,沈瑶月再也没提过纳妾的说法,心中更是没想过这茬。听到他再一次承诺的时候,心里还是暖了暖。 后面的夜里,在不方便的时候,顾辰飞依旧自己一个人出去。只不过,沈瑶月偶尔会在他下床的时候,拦一下,用并不高明的手法,帮他纾解一下。 第81章 听说毅王妃回府, 何氏心中打鼓,特意挑了她不在的时候过来。先去撺掇沈瑶月,原是看她年轻脸皮软, 若是应了, 就成了八分, 可如今被拒不说,还被毅王妃堵着了。以前顾辰飞笃定不成婚的时候, 她心中还蛮高兴。毕竟长房就那一支, 若是没了后人, 到时候还不是要过继自己的孙子, 承袭王位。 可顾辰飞忽然有一天, 娶了妻,眼看要有了孩子。毅王府的好处同自己越来越远, 她整日抓心挠肺的,看到外甥女后,便想这个法子,分一杯羹。若以自己的能力, 不过是将外甥女嫁给一个清贫户,就同妹妹商量了。妹妹如今倚仗她,哪敢说个不字。 如今一场盘算落空,何氏正想独自溜回去, 自己嫂嫂是个好人,外甥女肯定会被送回去。不想一出门就遇到毅王妃的大丫鬟,站在流韵居门口:“二太太, 王妃请您过去喝茶。” 何氏深深吸了口气,好些年没这样心虚过了。好在她平日里心宽,走到上房,心绪已经平静了下来。她笑道:“大嫂何时回来的啊。” “刚回来。路上听说你带着外甥女上门一趟,想着总得好好招待你们,留个饭。”毅王妃是听家里人报说,何氏带了个年轻姑娘过来,怕生事情,忙赶了回来。 “哎,我们也不是什么外人,纵然吃饭,让辰儿媳妇招待就好了。如今耽误大嫂出门,倒是我的罪过了。”何氏说完,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外甥女,只羞惭地低着头。 “哪里话。瑶儿如今操劳不得,家中上门待客,都是我来。”毅王妃笑道:“今日弟妹过来,可是有什么难处?” “倒不是为我自己的难处。我不是在外面听说辰儿媳妇有了悍妻的名声,心里担忧么。”何氏厚颜笑道:“如今辰儿名声越来越好,总不能让媳妇拖累了,心里盘算着找一个家世样貌都合适的姑娘,也不算辱没了我们毅王府不是。” 毅王妃成亲十年的光景上,才有了第一个孩子。在成亲第三年的时候,就被同族在身后指指点点,何氏嫁进毅王府后,曾同那些长辈们,一起要求过毅王爷纳妾。毅王爷当时动了怒,他们才消停了许多。 可何氏自己却没有消停,还动过将自己孩子过继过去的念头,只是提过许多次,都被无视了。 毅王妃自然想起旧事来,便问:“要是夫君不愿意纳妾,便是悍妻。依着这说法,我岂不是京城第一悍妻?” “怎么会呢。”何氏先前要避开,就怕她说这个,忙找补说:“我也知道他们是蠢想头。可回家一想,长房只有辰儿,又是个将军,指不定哪天又去了战场。刀枪不长眼,还是多添几名妾室,多生几个孩子,才是万全之策。” 毅王妃寒了脸色:“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不是咒辰儿有个三长两短。”何氏没防备一气说了出来,继而急了:“我也是为了咱们王府着想,听了外面人议论,才过来的。否则今日热的天气,我风风火火过来,是图什么!” “你侄儿如今安生过日子,被人在后面编排,弟妹还不赶着骂才是,怎么也跟着一起糟践侄媳妇的名声。”毅王妃斥道:“还是说,你不想着辰儿过安生日子?” 何氏尴尬地说:“原是我好心想岔了。想着多收几个,瑶儿性子好,想必也容得下。” “咱家又不是非得纳妾的人家,再说眼瞧着就要有了孙子,还不让人间消消停停的养胎。要是我现在给二老爷送几个丫鬟过去,你也得兴兴头头地收吗?”毅王妃直白地说道。 何氏当即就变了脸色,心里担忧:“今日是我说错话了,家中还有事,大嫂忙吧。”顾钧近几年姬妾才少些,怎么能再让他起了这个心思。她赶忙拽着侄女走了。 走在路上,何氏的担忧慢慢化作气愤,恰逢亲生女儿顾蓉回家,当下拉着女儿絮絮叨叨了许久,才平复气息。 顾蓉回家本是为了清净几天,谁知道自己母亲同大伯母吵了一架,正在气头上,宽慰了几句,就出来了。想了片刻,又乘着马车去城中的寺庙上香。 城南的寺庙虽是皇家寺庙,可除了正日子,一般的富贵人家,也可以进去的。 上完香,顾蓉看着不远处大树下的人,忙上前几步行礼道:“赵良娣。” 胡莲心笑道:“你是顾家的二姑娘?”上次的计策失败后,她就打听沈瑶月两边的亲友,明晰了他们的远近程度和利益纠纷,便想同顾锦和顾钧两家有些来往,方便打听事情。 “是。难为良娣记得我。”顾蓉笑道,如今赵良娣是东宫炙手可热的人物,自己亦有心结交。 “顾二姑娘的才貌长相,很轻易便记住了。”胡莲心笑道。 “良娣谬赞。良娣才是才貌双全,超凡脱俗之人。” 胡莲心道:“我们别互相吹嘘了。今日来庙里,为太后祈福,不想遇到,可见是佛祖赠我们的一场缘分。不如一同用个斋饭,再回去吧。” 顾蓉忙应了,两人便一同在庙里用了素斋,聊得极是投契,临行前约定东宫再见。 虽已入秋多时,今日却是个艳阳天,正是顾辰飞的生辰。按着他的意思,就如往年便好了。可今年功名已成,早有人家陆陆续续地往这边送寿礼,只好摆了一日的戏酒。 同客人们客套几句,顾辰飞依旧同自己的纨绔朋友们坐在一起喝酒。往年大多是这样过的生日,只是晚上回家吃一碗长寿面。 沈瑶月行动愈发不便,今日只是看着丫鬟们一同来祝寿,嘱咐了自己少喝酒,就没再说什么。顾辰飞心中微有失落,但转念一想,没有生辰礼物也没什么的,反正自己现在什么都有了。她喜欢着自己,就是心意,足够了。 在宴席上,李南思两眼满是欣慰,十分感动地说:“顾兄,多日不见,近来可好?先前愚弟还以为,今年生日,讨不到寿酒喝了。” 李南思是特意嘲笑自己愈发惧内的行事,顾辰飞哼了一声回道:“讨不到的话,你今日坐在这里,是来做什么?” “好凶。”李南思忽然想起什么,两眼放光地问道:“今年生辰,嫂子送过你什么了,快同兄弟说道说道,好让我们开个眼。” 顾辰飞喝了口酒,说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我猜是没送。你看他那神情,丝毫不掩饰的,都不肯理你的。”吴振林说道。 “哈哈,真没送!我早就猜到了!”李南思畅快地说道,在他看来,顾辰飞整日在家,是因为以前风流名声太过,是以天天讨好,可惜至今没有成效,委实可叹。身为好兄弟,更应当好好看热闹才是。 顾辰飞心中本就隐有失落,如今面上虽有点挂不住,淡淡道:“安生喝你的酒吧,是不想回去了么!” “你看,恼羞成怒了。”李南思笑得更加放肆了。 另外几人跟着一起笑,引得旁边席面上的人纷纷侧目,当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夜晚的星空中突然燃放起了漂亮的焰火。 节日欢庆时所放的焰火,多是呈菊花状在天空中四散。今晚的焰火,大多是少见的动物形状,每一个都惟妙惟肖,处处透出精致来,同往常放的不太一样。最有寓意的,是一个圆润饱满的寿桃,祝福今日的寿星,长命百岁。 “好精致东西,谁预备的?”李南思问道:“把炮仗坊的名字给我,我改天给小娘子过寿去。” “是我们少奶奶预备的。前两个月少奶奶特意让人去找了炮仗师父,定制的这些烟花。”小厮在旁殷勤答道。 李南思假装没有听到,也喝了口酒。 此时一阵焰火放过去,仅有星点在天空中缓缓消失。又有几个小厮站在不远处,将手中的小焰火。点了火,旋即冲天而上,发出的声音好似要穿破云霄。不同于炮仗声音激烈,只是“嗖嗖”的声音后,变幻出不同的色彩来。 顾辰飞当即赞道:“好窜天猴!”谁说没送礼物来着,天上这些,不都是么! 一群人都静默无言,只好仰天看着礼花飞上天去。 沈瑶月送他这个,也是琢磨了好久。王府生活,很难缺点什么物件。她回想起此人对自己当年送了赵冉一件东西,记了许久,猜想大约是喜欢乡下构思精巧的东西。那个村落,恰好有顶尖的炮仗师父。当即修书命人带了银钱,做了不少送过来。 顾辰飞其实并不在意礼物是什么,一点心意,便能让他十分满足。此时的景象,让他的心好似浸泡在蜜水中,只想着快点去见到她。 散了酒席,顾辰飞特特换了衣服,散了一身酒气,方才往流韵居赶,想起一件事情来:“今日的武举榜单可抄了?” “抄了,在这呢。”小厮木生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展开地上。 顾辰飞接过来,自上而下,一一看了一遍,之前选中的许多人都在,唯独没有林兆源的名字。 不应当啊。当日自己同其他监考商议过,都认为可列入前三甲,怎可能没有名字。 第71节 转念一想,能对这份榜单动手脚的,大约只有太子陈襄了。 他要做什么? 顾辰飞又看了一遍榜单,默记下那几个并没有资格进入榜单的举子姓名,又嘱咐了亲信几句,悄悄查了起来。 做完这些,他忙回了流韵居,去赶着见那个没有睡,还在等自己回去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祝愿大家平安健康~~~~~~~~~~ 第82章 榜单名录上本不该出现的人, 成了重点的调查对象。要知道他们只在第一轮考核中就出局了,日后担任将官,对于本朝的兵力管理和边境守卫, 都造成了隐患。 过了几日, 顾辰飞派去的人, 查到了名单上面的家族,平日里同太子交往甚密。在没有公事的时候, 私下进行来往。在其中牵线的, 竟然是此次的主考官之一, 兵部右侍郎。 这些家族, 平日里同毅王府和太师府交情一般。太子此举, 无疑是想要培养自己的心腹,只效忠于自己的势力。 毅王府平日里的一些耳目, 顾辰飞也可以动用。利用他们常年隐藏的情报网,很快就查明了贿赂相关的银两地契来往。 证据都有了。顾辰飞唯一吃不准的,太子是当今圣上唯一的儿子,陛下是否会惩治他。陛下早年是个雷厉风行的人, 人到中年,才将政务大多甩给了父亲,只在意着冯贵妃。若他执意袒护太子,别人也没有办法。 可此事涉及林兆源, 他不能不管,只是追查到底,太子必定深恨于自己。他现在的性子, 依旧不害怕得罪什么人,但有了许多牵挂后,难免束手束脚。 顾辰飞骑马走在路上,正巧在路上瞧见一个人。此人名叫洪树,是本次武举的举子之一,原本应当在榜单上,可却被太子的人挤掉了。 他正扛着大包,在店中忙活,天气凉了些,依旧汗涔涔的,转头看见了顾辰飞,行礼道:“将军。” 顾辰飞问道:“你家中住在此地?” 洪森摇了摇头:“我家中远在蜀地,原本因武功不错,便将全副身家带出来,来搏一条出路。可惜我眼界太小,低估了别人,技不如人,不小心输了。” 对于寒门子弟来说,来京考试,就要耗上几个月的功夫。顾辰飞自小长在富庶之家,听过贫寒人家的一些苦楚。乍见这种冤屈,心中一沉。 他对太子,并无特殊看法。哪怕知道他现在的位置,大约是自己的,也没有因此生出不满来。往事阴差阳错,说不定是误会。可这次为了培养自己的心腹,而随手改变没有背景的子弟命运,实在不可理喻。 “若你无事,随我过来,我有话同你说。” 洪树心中十分钦佩这个在边境大胜的将军,忙说:“无事,将军请吩咐。” 到一僻静处,顾辰飞说道:“你的名字,原本应当在最后的榜单上面,有人动了手脚。” 洪树不解地看着顾辰飞,问道:“将军的意思,是有人顶替了我?” “对。”顾辰飞说道。 “可我没权没势的,便是被顶替了,又如何呢。”洪树脸上露出苦涩的笑容。 “我想彻查这件事情,让被顶替的人,名次恢复。你可有心助我一臂之力?”顾辰飞不疾不徐地说道:“此次涉事的人皆是有权有势的人,但你若帮我,我会保你安全。你考虑考虑。” 洪树是孤注一掷来的京城,他自小喜欢舞拳弄棒,心里觉得能靠这个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可事不随人愿,落了榜,正不知如何是好。如今自己钦佩的将军,为武举一事,找上门来,哪有拒绝的道理。他忙道:“小人任凭大人差遣。” 第二日,京城郊外的路上,有一辆装饰精致的马车,慢慢地驶向皇宫。 马车里的人,是当今皇帝最小,也是唯一的叔叔。当年皇位争夺激烈,皇族不少人都在争斗中死亡。唯独剩下一个长辈,备受皇帝的敬重。 可这位老皇叔,行事却没那么让人敬重。生来富贵,整日游手好闲,斗鸡追狗。曾有人疑心他韬光养晦,可养了大半辈子,毫无建树,家中只有一个女儿,大家才没有继续猜测。 近两年,老皇叔住在京郊,每隔三个月,就进宫见见自己的皇帝侄儿。可今日不知怎地,平日里十分太平的路上,竟冲出了八个山匪。 老皇叔平日看上去不讲究,可自觉是去皇宫,只带了两个侍卫,此时哪里挡得住。正当侍卫想要在马屁股扎上一刀,帮助王爷跑路时,有一大汉冲了过来。仅拿一扁担,同侍卫们一同将山匪打炮。 老皇叔十分感动,问道:“壮士哪里人啊?” “小人蜀地人士,本是上京参加武举,落了榜,如今没有盘缠回乡,便想帮人挑些东西,挣些钱财。”洪树说道。 老皇叔看他刚才的武功比自己的侍卫好多了,便道:“你救了我性命,我原该给你些银两,若是你愿意做我的侍卫,那就更好了。” 洪树露出为难神色:“可我想回到家中。” “哎,你可以考虑考虑。”老皇叔笑道。 到了皇宫,老皇叔依旧同以前一样,将最近发生的每一件事情都讲了出来。他深谙做臣子的道理,滔滔不绝地讲述自己的生活,能让皇帝更加信任。当中,包括路上遇到的山匪和侍卫。 皇帝得知后,忙问:“皇叔可有伤到?” “没有,老臣无事,陛下莫要担忧。”老皇叔说道:“救我那壮士武功极高,是本次武举的举子,正好落了榜,待会带他回我府上,做我侍卫。” “武功很高?”皇帝微微皱眉。昨日宿在庆和宫,一个夜间,飞来七八只鸽子,腿上都缠着信件,诉说武举作弊的事情,甚至还附了被替换的考生名单。 “对啊。”老皇叔说:“以一敌六呢。虽说山匪武功一般,但这气势比一般人强许多了。” 皇帝听完后,问道:“此人叫什么名字?” “洪树。”这个名字,正好同信里面的名字,对上了号。皇帝没有继续问,只关心老皇叔的身体。 老皇叔离去后,皇帝便召了一个与此次考试毫无关系的大臣,查一查武举一案。 顾辰飞知道,这个大臣也同太子关系不错。他在夜里,命人将他曾经犯过的事情,用书信投递进了府中的大门。 第二日,这位大臣便称病。 一连召了几位大臣,最后都以称病告终。皇帝知道背后之人,不肯罢休,只好换了几个清廉耿直的大臣,彻查此案。 顾辰飞得了消息后,依旧像往常一样,在当值的日子里入宫。午间的时候,在皇宫里遇见了太子。 太子笑问道:“世子当真要彻查到底?” “太子是说武举一案?那是陛下在彻查。”顾辰飞说道,武举舞弊一事,宫内外已经是沸沸扬扬。 “我想听世子一句真话。” “武举舞弊,有失公正,长此以往,不利于朝堂风气。”顾辰飞凛然道,依旧没有承认。 太子先前并没有想过为了此事同顾辰飞发生冲突。可是最近顾钧同自己往来密切,定要将林兆源从名单中挤出来的,他一查,林兆源家中没有朝廷根基,便做了个顺水人情,谁料惹出了后面的事情。 见他态度坚决,太子并不惊慌,只道:“那就祝早日查出真相了。” 三日后,大臣汇报了结果,贿赂兵部右侍郎的人,是赵太师门下的学生。皇帝便将涉案的几个臣子,贬的贬,罚的罚。 可太子殿下,从表面到内里,没有因此事受到一点创伤。反而是赵太师,因为学生私底下早早为太子效力,不得不为他承受着风波。 原本关系就不甚好的太师府和毅王府,斗争更加焦灼了起来。 事情的结果,顾辰飞并不惊讶,唯一吃惊的是太子的为人,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心思缜密。这一点,怕是一手教他的老师,都没有察觉到。 胡莲心回太师府,亦受了一顿训斥。赵诚在此事中,不得已将自己最得意的门生推出来,心中难过于太子如此不成器,丝毫不觉得自己被利用了。 胡莲心恭顺地听了一顿数落,末了不忘孝顺地安慰赵太师。 太子陈襄心情正佳,见到她回来,主动问道:“今日从太师府回来,太师可担忧我们?最近朝中多事,是我这个太子,有愧于恩师教导。” “太子言重。”胡莲心忙道:“祖父不过是年纪大了,喜欢嘱咐晚辈,说久了,也是有的。”她知道,这两个人,一个都不好得罪,没必要在此时煽风点火。 “哦。”太子端详着胡莲心,没看出端倪,又微笑道:“太师没有怪罪我就好。方才我看你的神情,还以为出了事情。” “怎么会。”胡莲心笑道:“只不过是听说了一件离奇的事情,又觉得做不得准。” “何事?” “前些日子,我在路上遇见毅王爷的侄女,熟络了些。她同我说,她母亲曾经见过,顾世子出生是个半夜,有人从外面抱了襁褓进来。”胡莲心只当做一件神秘逸闻来讲,一派天真好奇的样子。 太子心里一凛。对于顾辰飞,他心中一直隐有不安。“她还说了什么?” “何氏后来还找人问过,都说是奶娘的孩子。可她清楚地记着,毅王妃当年早产,奶娘是白天临时找的。”胡莲心笑道:“我心中一边觉得这件事情离奇,一边觉得南诏国那群人,说话也不是全无根据。”待看清楚太子凝重的神情,她忙闭了嘴巴。 “事涉朝廷重臣,父皇金口玉言,说过他就是毅王爷的孩子。此事,你不可再随意提起!”太子寒声道,一改往日温和之态。 胡莲心忙道:“妾身明白。”声音听上去像是在颤抖,心中却在得意。 皇宫,皇帝召了毅王爷进宫说话。 皇帝说:“太子行事所为,让朕感到疑惑。”他对近几年的政事没怎么上心过,可以毅王爷为首的几位重臣,时常将重要的事情汇报于他。太子的学习情况,他也是了解的。 天家父子之事,毅王爷深知臣子本分,并不想多言,只听着。 皇帝叹口气:“像此次武举一事,更改的榜单名录,皆是因为他想养自己的心腹。可朕多年不问政务,只将政务交由你们几个大臣,太子在朝中,既无兄弟争位,也无父亲疑心,为何要绕开所有人,利用武举,暗中行事。” “臣忠心耿耿,尽心办事,对太子从未有不敬之举。”毅王爷跪下说道。 “顾卿,你起来,我叫你过来,自然不是兴师问罪。”皇帝叹道:“不止这一件事情,许多事情,朕都感到不解,太子在宫中,对诸事,皆有防备。” “请陛下明言。”毅王爷道。 皇帝道:“当年赵诚带着他,持信物,到了皇宫,我一看年龄和信物都对的上,就没多疑。只命人去了他自小长大的村落,调查他的过去,是一名无父无母的小乞儿。我如今有些怀疑,便想重新调查。” “是。”毅王爷恭敬道。当年认回一事,十分匆忙,他不在京中,回去才听说东宫要立新太子。 “你将手头的事情吩咐了,便借巡视黄河河道的事情,悄悄命人去太子从小居住的村落,探查一番。” “臣领命。”毅王爷知道,卷入皇位迷信,是非常危险的事情。可陛下当年对自己有知遇之恩,如今肝脑涂地,亦算不了什么。 第83章 从宫中回来, 毅王爷便派人叫顾辰飞过来。 “陛下命我去巡视黄河河道,过几日就要前往了。” “眼看要冬天了,为什么要去巡视河道?”顾辰飞不解, 冬天的河道边上, 寒风冷冽, 越向北越冷。毅王爷身有旧疾,恐怕受不住。 “去岁冰凌曾导致黄河水位上涨, 险有决口之虞, 钦天监经测算, 今年冬日暖于往年, 正适宜去考察河道。”毅王爷说道, 心中明白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因为无论结果如何,日后太子获知消息, 必定离心。 “那您在路上一切小心。” “我一去就是几个月,过年之前,都未必赶得回来。你在家中,务必小心行事, 不可多生事端。”毅王爷叮嘱说。 “我最近并没有做什么。” “没有做?最近武举一事,你没有插手?”毅王爷板着脸看着他。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的眼睛。”顾辰飞厚着脸皮笑笑。 毅王爷叹口气:“你这样做,也没有什么错。以前我总怕你做事莽撞,现在稍稍放得下心, 虽然……”他停住,不再说刚才的事情,面上浮现出几分欣慰之色, 缓缓说道:“你眼看也要做父亲了,行事更该稳重。你娶亲前,我命人打听过永宁侯府的境况,永宁侯虽无治国之才,为人没什么大差,不是欺凌弱小之辈。我们家里,原也不靠着别人发迹,媳妇只要德行好,其他的都没什么。你娘嫁到京城多年,对这里一直没多喜欢。让你娶一个乡下长大的姑娘,是觉得你娘会喜欢。” 他们很少这样平和的聊天,哪怕是如今关系恢复,也不曾有过温情的对话。顾辰飞心中隐隐觉得不详,便问:“陛下是不是让您查别的事情?听说那边有时候会有河匪出没,要不我向陛下请旨,让我去吧。” “胡说了。”毅王爷见儿子关心自己,心中自然高兴,嘴上却很严厉:“陛下之意,我等遵从就是了。你爹我像你这个年纪,天南海北都走过,哪里怕河面上的一伙不成气候的匪盗。” “是。”顾辰飞忙应道。他知道父亲的脾气,决定了的事情没法劝。 第72节 毅王爷见他一直拧着眉头,缓了声音说道:“我多带几名侍卫过去就是了。” 顾辰飞当即点头答应。 圣旨次日便下了,毅王爷将紧要的公务交给了几位下属,按例去宫中见了太子,就回王府准备行李出发。 毅王爷离开后的第十天,太后薨逝。 皇帝罢朝七日,亲自举哀,着礼部,钦天监一同主持丧仪。在朝凡有爵者,每日都早起入宫。七日后又到寺庙。七七四十九日,才能发丧。 沈瑶月平日多待在家中,只在最重要的几个日子,才会随毅王妃出去。其余时候,均报了礼部,行动不便。 不久后,同南诏相连的边境守军发生哗变,太子向陛下举荐,派顾辰飞过去处理。起初皇帝并无这个打算,可如今没什么可用之人,又是一个锻炼人的好机会。就下圣旨派顾辰飞去,又挑了几个从武举中脱颖而出的人,一同前往。 “你要是去那里,珞嘉郡主他们会不会想法子害你?”沈瑶月微蹙着眉,担忧道。 “没事。陛下给我指了两千士兵,到了临近州县,还能继续调派士兵。如今南诏乱得紧,腾不出手来对付我。你不要担心,在家里好好注意自己和孩子。”顾辰飞实在不想在这个时候离开。去南边的边境,得要一个月才能来回。再加上处理事情,等回来孩子肯定就出生了。可牵扯到南诏,自己做总比别人做隐患小些。他相信自己的母亲,可以给沈瑶月很好地照料,但他很难放心得下。 “可你上次让他们栽了那么大一个跟头。” “我都应付得来。再说了,边境三州哗变,未必是因为投靠南诏,也可能是因为吏治不清,苛待百姓士兵了。”顾辰飞安慰她不用担心南诏人。 “那岂不是更危险了?”沈瑶月问道。 “不会的,带了那么多人呢。我一定尽快解决了那边的事情,回家看你。我还赶着看我们的孩子出世呢。”顾辰飞边说边从后面揽着她。低下身子,将头靠在肩膀上,轻轻晃着,让怀中的人慢慢安定起来。 关于前世的记忆中,太后薨逝便是乱局的开始,前世和今生,细节差了太多。沈瑶月从前从不关心朝堂之事,眼下除了担忧以外,没有任何可行的法子。 她心中叹气。但她要想法子,从中改变些事情。 和她关系好且在京城的,无非就几个人。苏怀瑾家世显赫,父兄尽心为朝廷办事,不会有什么事情。她虽嘱咐过不要招惹是非,可苏怀瑾三两句就歪到其他事情上面了,浑不在意。 永宁侯府之人,像父亲,挣扎半生,对官场的心思淡了,只在家同门客闲聊。沈远舟在外任,前阵子写信说一切都好,无须担心。 最紧要的,便是舅舅卢骏一家。沈瑶月之前同舅母委婉说过,有机会离京的事情。舅母阮氏没有细问,但听了进去。 今日在寺庙中吊唁后,沈瑶月正扶着丫鬟去下处歇息,阮氏便找了过来:“站了那么久,可累着了?” “没什么的。”沈瑶月笑道。 阮氏轻声道:“你舅舅要出京城考察吏治。” 卢骏一生虽几次外任,及至今日任吏部尚书,时常担忧地方的吏治,包括各种从朝廷下达的政策无法落实。前些日子就有考察吏治的心思,又听家中人赞同,上个月就上了折子。这种想清楚就去的习惯,沈远舟倒和舅舅有点相似。 如今有了答复,太子依旧在挽留,可只要继续坚持,就能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离开京城。沈瑶月松口气,此时离开京城也好。虽然以卢骏的威望,京城有变动,也不会伤及性命。就像前世一样,赵冉存心陷害,可因卢骏在官场中素有名望,最终只能将其革职回乡,并没有其他的刑罚。 可她实在不知道今生的京城过阵子,会发生什么。只好保守一点,寄托于熬过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等一切回到正轨,就不足为虑了。 谁料过了一天,阮氏又过来说:“昨日你舅舅同赵大人聊过了,决定还是留在京城之中。” “哪个赵大人?”沈瑶月盯着舅母问道。 阮氏说道:“就是和你们差不多年岁的赵大公子,赵太师府上的。” 沈瑶月心都凉了,勉力说了几句,阮氏看她面色不太好,便让她回家休息。她应了往回走,不想却瞧见了一个好久没见过的人。 “你为什么拦着我舅舅!”沈瑶月停住步子,压抑着怒气问道。上一世舅舅因为自己被陷害,是她前世最愧悔的事情,父亲和弟弟意外离世,当时只以为是命数,可舅舅一家却是因为自己。 “你为何希望卢大人一家离开京城。”赵冉不解地说道:“你可知道,离开京城之后,会带来怎样的改变!”他前日听祖父吩咐,要在卢骏离开京城后,派人把控吏部。只靠赵太师的力量无法做到,可有了太子,就很难说了。于是,他便私下找了卢骏,尽力劝说卢骏留在京中,若有变故,还能应对。 “那他留下来,可会安全?”沈瑶月用一种难以形容的眼神看着他,失望中夹杂着心灰意冷。 “卢大人乃朝廷命官,留在京中,怎会有事?”赵冉看见她扶着丫鬟,裹着厚厚的披风,依然能看出有孕的身形。在北风中稍显瘦弱,一直冷冷地看着自己。那种眼神,让人承受不住,像是看一个刻骨铭心的仇人。 沈瑶月心中存着郁气,顾不上什么,直接说道:“原本不会有事。可认识了赵大人,就很难说了。”她担心舅舅同赵冉共事,依旧会像前世那样,在满心信任的情况下被陷害,清名无存。 “你是疑心我会害卢大人?沈瑶月,你真是不可理喻。”赵冉不可思议地问道,讶异之情渐渐化成了一片冰凉。 难道不会吗?沈瑶月一声冷笑:“人心隔肚皮,我哪知道赵大人怎么想。” “你!”赵冉抬手指着她,看着她身怀六甲,依旧在寒风中同自己生气,心中一时酸痛难忍。当下无奈,只能狠狠地放下胳膊,甩袖去了。 沈瑶月气得不行,一阵头晕后觉得小腹坠坠,忙深吸了口气,缓下情绪来。如今留下来已成定局,可她依旧不希望舅舅家同赵冉有什么瓜葛,只想明天见了舅母,一定要嘱咐他们,小心赵冉。哪怕赵冉今生今世是个好心人,防备点,总没有错。 同赵冉的争论虽没落下风,却让沈瑶月回想起了许多被遗忘的事情,屈辱和苦闷让心口和头都有些难受。回到毅王府后,她勉强吃了半碗饭,就躺了下来。可时间越长,越发难以忍受。 “彤儿。”沈瑶月白着一张脸,无力地说道。 “少奶奶,你怎么了?”彤儿急惶惶地问道。 沈瑶月只是抽气,断断续续地说道:“我难受。” 陈嬷嬷冲上来,脸色发白:“这是早产的征兆。” 第84章 原本孩子该在一个半月之后才会出生, 稳婆半个月前就在王府里候着了。事发突然,好在大家都有准备,在最初的慌乱沉寂下来后, 大家有条不紊地忙乱起来。 沈瑶月身体一向很好, 最近养的又不错, 力气耗费的厉害,但全程都是清醒着的。 苦苦捱了一天一夜, 孩子终于出生了。 “我看一眼。”沈瑶月撑着说。 稳婆忙抱过来, 孩子早生了些日子, 好在只比足月的轻一点儿, 不算孱弱。沈瑶月仔细看了孩子五官的轮廓, 方才躺下,昏睡了过去。陈嬷嬷忙上前试了试脉息, 无甚问题,估摸着只是脱力,便带人轻手轻脚地收拾了床铺,另添了炭盆等物放在屋中。 在外面等候的毅王妃进来, 看着母子平安,来不及坐下,拭了半天眼泪。从昨夜到今天,里面的人不停地忙乱, 她插不上手只跟着干熬着,所幸苍天保佑。 “是喜事啊,王妃。”绿果在旁边笑着说。 “对, 你瞧我。”毅王妃擦完眼泪笑了出来:“来人叫管家,你们都跟着辛苦了,今儿个人人有赏。” 众人忙笑着应道:“谢王妃。” 毅王妃慈爱地看了一会儿睡着的小孙子,再三嘱咐了嬷嬷们,出去吩咐管家。 第二日早上,毅王妃命人去两边亲友家报喜,如今孩子的祖父和父亲皆在外地,又是国孝,暂且无须考虑满月酒一事,只在流韵居看孩子。 沈瑶月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了,歪靠在床上,看着小儿闭着眼睛的安静模样,只觉俏皮可爱。一屋子人都是喜气盈盈的,她悄悄地想,当年母亲看着自己出生,是不是同样的心情。 为人父母的滋味,她刚刚体会到,心里更加期盼着孩子的父亲赶快回来。 顾辰飞在南面边境,用了一个月的功夫,镇压了哗变。哗变的起因是朝廷拨付的粮饷被守将悄悄扣下,却向底下的士兵说,朝廷不再往这边送粮饷。士兵们没有粮草,夜间悄悄打劫驻地村民的粮食,两边争斗起来。 民怨一起,守军将领就要带着当地百姓归顺南诏,不许朝廷军队进入。顾辰飞见情况不好,索性派人半夜去袭击了守军的藏在城外山林的粮草库。几千人一同的喊杀声,惊到了主城守军。 直到这个时候,守城士兵们才知道,粮草都屯在城外,自己是被骗了,当即倒戈,让朝廷军队进城。 顾辰飞带来的人将此次哗变的主犯一盖捉拿。与此同时,南诏珞嘉郡主的家族因争权失败而遭到贬黜,剥夺了王族身份。 “将军,本次主谋俱已捉拿。” “你们先问,我下午再过去。”顾辰飞没有急着见他们,因为他一向是先查清楚事情,再做下一步打算。这次哗变,虽然能看到南诏人的影子,可能将粮草压下来,朝廷那边,恐怕也出了力。 他当然先怀疑太子,可还要细查。 “将军,家信。”一侍卫跑了过来。 顾辰飞清楚信送过来大约要半个月的功夫,时间根本不对,眼下收到信……他不敢多想,急忙接过,展开信纸,看到上面的字,母子平安。 多日的奔波,他一直深思熟虑地指挥着军队行动,今天,是他离开进城后,第一次露出舒心地笑容。 “将军,怎么了?”侍卫好奇地问道。 “我当爹了!”顾辰飞说道:“抓紧把活都干完,把人都审一遍,晚上请你们喝酒。” 士兵们这些时日也是绷着一根弦,总算是捉拿了主犯,看见主帅快意的样子,跟着激动起来。 远在京城,太子得知边境的消息,心中激动。当日他同珞嘉郡主订立契约,用的是特殊的墨汁,时间一长,颜色就会消失掉。 可是上个月,珞嘉郡主派人送来了原本的拓印,并且附信写道,完好无损,望太子牢记契约。太子知道自己被手段更高明的人算计了,脸色阴沉了许久,想了一个法子。 契约当日写的是,三城交付的最晚时间是继位后三年,若晚于这个时间,便会将契约公之于众。这原是珞嘉郡主保障他履行契约,如今可倒便宜了他。 眼下南诏局势混乱,太子便在争斗形势最焦灼的时候,提出履行契约。珞嘉郡主无奈只能答应,当下派出南诏卧底,偷偷进行城池军权的转移。 如此一来,契约已然履行,可三城再次被中原朝廷派兵夺回。珞嘉郡主就算是想追究,也只能追究自己人守城不利的责任。 如今珞嘉郡主家族大势已去,眼看就是要下狱的结果了,不足为惧。太子谋算的细致,就算有人觉察到他在后面动了手脚,也很难找到证据。 他志得意满,心腹侍卫跑过来,递给了他一封信。打开信封,是自己长大的镇上,有人给自己送了消息,上面写的不是本朝通用的文字,而是特殊的密文,内容是有陌生面孔出现在了那里。 太子多疑,自从知道毅王爷去巡视河道,去的路径和自己的家乡虽远,可他心中已经惦记上了。如今收到书信,猜到大约是有探子扮成串巷卖货郎的身份,潜入了那里。 太子冷笑,隐藏在镇上的人,是自己的养父,清楚自己来历,同自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除非他不想活了,才会说出当年抱来的婴孩,身上并没有玉佩的话。所以,他才放心地留下养父的性命,让他在当地做自己的眼线。只要出现一个生人,无论是何职业,都用密文及时汇报。 只是皇帝都在疑心自己了,事情没那么简单了。太子眼睛眯了咪,刚入东宫的他,只觉此地步步维艰,唯恐被发现身份是假的。可如今的他,有了许多的权势,还有心腹,轻易撼动不了。他早就是入了宗谱的太子,就算皇帝想要废除他,也要有切实的证据。 可证据不会有。 太子又想起顾辰飞在查一个荆州的中年妇人,又警惕起来。毅王爷查自己,毅王爷的儿子查的是一个中年妇人。太子并不知道名义上的生母确切身份,可年纪大约同这个妇人差不多。若是,他们在查那位生母呢?如果查到什么不利于自己的消息,如何是好? 既然皇帝最为倚仗的大臣是毅王爷,那么趁此机会,剪除羽翼如何?一个疯狂的想法浮现在了脑海里,太子的神思跟着活跃起来,这件事情,赵太师一定愿意做的。 赵府,赵太师夜间匆匆出门。 赵太师虽是野心勃勃之人,平日却讲究养生,半夜出门,实在反常。赵冉看到后,大致猜到祖父又筹划着夺权,嫌恶之情油然而生。 回到自己的房间里,赵冉对着孤灯凝神许久,从腰间拿起玉牌。 自胡莲心假扮救命恩人暴露后,他一直在努力寻找着救命恩人。可此事从来都是大海捞针,隔着三年再次寻找,他发现想找的救命恩人,一点痕迹都没有了。而且是,刻意被人抹掉的。 是谁做的显而易见,赵冉想不透一向温柔善良的胡莲心,到底藏着怎样一种蛇蝎心肠。 他看着玉牌的络子,蓦地回忆起第一次遇见胡莲心的时候,上面串着的是一个黛色的络子,当时胡莲心告诉自己,这个玉牌一点都没有动过,如今物归原主。 说完这句话的胡莲心因重病昏迷了过去。他一面寻名医救治胡莲心,一面拿着玉牌,看着上面的络子褪色老旧,配色不是自己喜欢的,猜测是胡莲心换的。他就命人换了个新的,将玉牌重新给胡莲心戴上。 可现在想想,那络子应该是救命恩人换的,自己摘下来并没有扔,他立刻在屋中找了起来,翻了所有保存旧物的箱子,才找出那个包在手绢里的旧络子。 赵冉轻轻握在手中,摩挲了许多次,夜深了,沉入梦乡。 梦里,他看到了许多想不到的情景。 在梦中,他成了亲,却很厌恶他的妻子,因为她用自己的清白构陷自己,自己不得已娶了她。为此,背弃了对救命恩人的誓言。 日子久了,他冷眼看着心机深重的妻子镇日忙上忙下,努力管好一大家子事情。自己因为厌恶,一直苛待她,可当他生了天花的时候,所有人都躲着,是她衣不解带地照顾自己。 他想,她也许没有自己想的那样品行不端。他尝试着想对她好一点,自己的救命恩人却去世了,是她害死的。 他以为她会变好,原来只是一厢情愿,心中更恨。她病了,他稍稍有了一点恻隐之心,又发现她派自己的丫鬟来勾引自己。 梦里的赵冉很后悔,为什么当初没有坚决拒绝这门婚事。 第73节 梦境渐渐进行到了晦涩难懂的场面,她的家人都死了,她也死了。目睹如此恶毒的女人死了,他应该高兴的。可他看着那夜很大的雨,久久缓不过神来。 许多年后,他和顾辰飞争斗多年之后落败,带着弟妹逃出的时候,在乡野小道上,遇到一个中年妇人,衣衫褴褛,背着一个破烂的背篓,里面装着猪草。 妇人污浊的眼睛忽然一亮:“你是姑爷?” 赵冉听见是在问自己,只看着她,没有说话。逃亡的路上,该当谨慎些。穿着破烂的妇人,未必不是武功高强的眼线。 “我见到你戴着我家小姐的一个玉牌,就以为你是姑爷。”妇人指了指他的腰间玉牌,见他目光冷淡,讪讪地说,转身离开。 赵冉第一个念头是胡莲心的仆人。可他却记得很清楚,胡莲心身边只有一个小丫鬟,后来的嬷嬷都是自己给买的。在胡莲心死后,自己赠了小丫鬟一大笔银钱,不至于过成如今的样子。眼前的人,虽有些眼熟,却不是当年的小丫鬟。按理说,他不应该有好奇心,说话罕见的比心思快上一次:“站住,你家小姐是谁?” “我家小姐?”妇人迟疑了下,仿佛是努力想起许多年前的记忆:“我家小姐,是永宁侯府的大姑娘。以前我同她在乡下的时候,见过她匣子里放着那块玉牌,还给它打过络子。” 刹那间,赵冉觉得天地都寂静了。逃亡途中的他,原本风声鹤唳。听到这句话,清晰地记得起这块玉牌是在胡莲心离世后,才回到自己手里的,自己从来没有给过沈瑶月。他问道:“你打的那根络子,是什么颜色?” “黛色的,元宝花的。”妇人记得很清楚:“真是姑爷?小姐呢?我出了府嫁人后,再也没见过她……” 一梦醒来,赵冉想到梦中的景象,冷汗浸湿了衣服。 梦里的他不认识那个妇人,自己在这一世,倒是见过好几次。她是沈瑶月身边那个,常常穿紫色衣服的丫鬟。 原来当年救了自己的人是沈瑶月?赵冉觉得不可思议,可想到今生许多匪夷所思的事情,一一能对上了。 怪不得她防备着自己,将自己看做仇人。他曾经怨怼这个人不识人心,看不到自己的一番好意。可她记得一切,记得自己将她磋磨至死。为了赵家,甚至在最后一刻,都没有施救。 他神思恍惚了很久。 “少爷,太师有事叫你过去。”小厮在外面急切地喊道。 赵冉回过神来,在床上坐了许久,忙穿上衣服,梳洗一番,赶不及吃饭,去书房问道:“祖父。” “今日怎么起得这样晚?”赵太师不满地看着他。自己的孙子行事不肯像自己一样充满野心,平日里喊他,都是立刻过来的。 “昨夜歇的太晚。”赵冉身心俱疲,疲倦地说道。 赵太师见他精神不济,想是最近公事繁忙,也不去在意,只笑道:“昨夜太子和我商议大事,你可知是什么大事?能让陛下对毅王府疑心的谋划!” 赵冉恍惚的神思,一瞬间苏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  赵冉的故事暂且这样讲一下,回头可能单独写个番外,我先想下。 第85章 听赵太师讲完构陷的阴谋后, 赵冉遍体生寒。按他的一贯行事,会对祖父直言相劝。可这次,他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惊讶, 也没有阻拦。 赵太师以为他开窍, 明白如何最大限度的为赵家谋求利益, 心中高兴。 回思前世种种,赵冉只琢磨着想法子告诉沈瑶月一声, 让顾辰飞和毅王府避开此祸。 是他亏欠了他, 两次性命。 苏怀瑾自从收到毅王府报喜后, 等了几日, 估摸着毅王府中没那么忙了, 就带着礼物过去了。走到半路上一条人不算多的路上,被人拦住。 “吁。”马夫勒停马匹。 “怎么了?”丫鬟忙问。 “有公子拦下了我们的马车。”马夫回道。 苏怀瑾一听觉得不可思议。光天化日之下, 竟然有人拦停自己的马车,她一生气,往上一扬掀开帘子,一看拦车的人竟然是赵冉。 赵冉问道:“苏姑娘。” 苏怀瑾半蹲在马车上面, 没有要下来的意思,问道:“赵公子,可有要事?” “苏姑娘可否屏退众人?”赵冉说道。 苏怀瑾皱了下眉头,沉默了片刻, 扶着车辕从马车上下来,走到旁边无人的树下。赵冉跟上去,同样没带自己的小厮。 “说吧。” “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姑娘能否想一下办法,让我见一下沈夫人?”赵冉说道。他是男子,同沈瑶月无亲眷关系,不好直接投帖子拜访。更何况,自己就算投帖子,很可能被扔出去。 “不方便。”苏怀瑾说的是实情,沈瑶月现在产后未满一月,怎能轻易出门。 赵冉轻叹口气:“就是因为没有法子,不得已求助苏姑娘。我知道你们两个人要好,如今顾辰飞将遭遇灾祸,我得见到她。” “当真,你凭什么让我们相信你说的?”苏怀瑾依旧同顾辰飞只是表面看齐,全然看在好友的面子上。可他真要出事,还是要尽力挽救的。只是最近的战报,是顾辰飞凯旋返程回京,丝毫不像是要遭遇灾祸。 “我自然有我的消息来源。”赵冉自然隐瞒祖父的行事。 他不相信自己,苏怀瑾无奈地说:“你要是有事,可以和我说。我保证,除了她谁都不告诉。” 赵冉依旧犹豫,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太子谋划,自己的家族被卷了进去,陷害的是当朝重臣。他对苏怀瑾没有什么情意,实在不能牵连她。 良久的沉默,让苏怀瑾感觉自己眼睛不习惯冬日难见的艳阳,晃得眼睛有点涩,说道:“你不信我,那就算了。” “当真没有办法让我见到她么?”赵冉不死心地问道。 “怎么见?沈姐姐已经嫁了人,现在见不得风,难道你想让她出来见你么?”苏怀瑾不满,又刺道:“实在不行,你努力自己翻墙进去吧。” 若是他翻墙成功,怕是毅王府内外路过的人,全都能发现了。赵冉做出一个决定:“我现在写一封信,你拿着过去,交给她,务必不要转手给第三人。” “好。” 赵冉当即回到自己的马车,拿出特制的只有手指长的狼毫,飞速地写了几句话,吹干墨迹,叠好拿出去。 苏怀瑾接过。 “多谢苏姑娘。”赵冉真挚地说。 苏怀瑾摇摇头,心里只希望他说的事情是假的。 到了毅王府,苏怀瑾自然有法子支开屋里的丫鬟,让她们全都围着孩子去忙活。 见她急急忙忙地,连孩子都没好生看,沈瑶月问:“你讨厌小孩子?” “还好,我有事要和你说。”苏怀瑾回头又看了看没人凑过来,低声道:“我在路上见到赵冉,他让我把这封信交给你。” 听到赵冉的名字,沈瑶月心中厌恶,冷静下来的时候,她想过这个问题。与其等赵冉继续坑害舅舅,不如先下手为强。等顾辰飞从边境回来,筹划打压太师府。 苏怀瑾掏出信来,见她不动,直接塞进手里:“拿着吧。他不许我告诉别人,但让我和你说,顾辰飞要遇到事情了。” 沈瑶月将信将疑,忙接过来看,上面竟是写了太子想利用凯旋进京的事情,构陷顾辰飞。 前两日毅王府收到消息,顾辰飞从边境回来,路过徽州的时候,将江南一带的士兵留在此处,但要将之前因其它事务停留此地的三千多名京城将官,一起带回京城,共计五千余人。 这封信中说,因在孝中,一切从简,太子上奏折定下顾辰飞只许带五百人的兵马入京,其他人留在城外。可太子却私底下传伪诏,命两千人入京。 如果顾辰飞遵从了伪诏的命令,带领多余圣旨的人马入京,就是抗旨谋反之意。就算是皇帝对毅王府一向宽宏,也不会忍受臣子挑战自己的权威。到时候毅王爷依旧不在京城,没人能救得了他。 可是,赵冉说的是真的么?沈瑶月并不觉得他可信,也疑惑于太子对毅王府的敌视。 苏怀瑾在一旁观察她的神情,又说:“赵公子之前同我说,他知道你不肯相信他。但他说,已经回忆起过去,知道对不起你。如今行事,只是为了补偿。”她说的时候,是在不明白其中含义。 沈瑶月却是心神一震,赵冉竟是已经回忆起了前世。可他说的对不起,是那几件事情呢。可现在来不及过多琢磨,应当派人尽早告知顾辰飞才是。就算是假的,也要做两手准备。当下命侍卫高成进来,将事情说给了他。谋反是全府都逃脱不了的罪名,高成身为心腹之一,事已至此,没必要瞒他。 高成清楚其中厉害,听完后骑马急匆匆出门了,可没多会儿又回来了。“夫人,天牢有逃犯越狱,禁军封闭九门,捉拿逃犯,无谕令者不得出城。” 恰在此时突然封城,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沈瑶月知道此事大约是真的,猛地想起来昨日太子妃命人过来传令,陛下派人去传圣旨,东宫则派人到徽州犒赏三军。 那一队东宫人马今日正好出城。 “今日无法招待你,实在是有急事。”沈瑶月抱歉地说,当即命人拿了件东西,带人去寻太子妃。 苏怀瑾心里明白确然发生了大事,给小孩子的礼物到了,便也回去了。她喜欢赵冉许多年,可没什么结果,躲了那么久,以为自己放下了。今日才知道,其实一直介怀着。 沈瑶月坐着马车去了东宫,太子妃正在门口,亲自送人出城。 “娘娘。”沈瑶月快步赶了过来。 太子妃看清来人,关切道:“这样冷的天,怎么亲自过来?” “落了一件东西,着急送过来。”沈瑶月说道,附近不见太子,想是去城门口送宣旨的一队人马了。 “就算落了东西,你现在的身子,怎好亲自过来,让人送出来,岂不是更好?”太子妃带着一丝责备说道。 “穿得严实,算不得什么。”沈瑶月忙笑回,望着在那边列队整理行装的人马,有男有女,问道:“那么多的人,都是要去犒赏前线士兵的么?” “嗯。都是。”太子妃说道:“毕竟大部分士兵留在江南,带的东西也就多了些。” “大军还有许多天才能回来。”沈瑶月失望地说道。 太子妃自然知道她在失望什么,看他们夫妇感情好,不免五味杂陈:“你在家中,耐心等等,世子便回去了。” “我有一个不情之请,求太子妃成全。”沈瑶月孤注一掷:“能否让我混在这群人里面,去江南呢?” 太子妃最是循规蹈矩,八成不会同意自己的想法,她来之前,还编造了其它说法,正好继续说。 太子妃却说道:“我帮你。” 沈瑶月没想到事情如此简单,内心按捺不住激动:“多谢太子妃。太子妃能否不告诉别人呢?” 太子妃理解地笑道:“我知道你想见到顾将军,既然我答应帮你,好事自然做到底。那几个宫女是此行管理药材的,领头的是我的陪嫁丫鬟,我便让她照应你。” “多谢太子妃。”沈瑶月心中叹气,她只以为自己是思念心切,没想到自己是去破坏太子的阴谋。太子妃的恩情,实在难以报答。 “先不要忙着说了。”太子妃说道:“我先叫人过来,抓紧换了衣服混进去,马上要出发了。” 一阵紧张地准备,沈瑶月不忘同自己的贴身丫鬟们嘱咐了一通,由身量相当的彤儿扮成自己,回到毅王府,告诉毅王妃有变故发生。 去宣旨犒赏兵力的人数众多,只由各处领头宫人查验,沈瑶月跟着大宫女顺利地混了进去。 太子妃亲自送装扮后的彤儿上马车,更是无人疑心。当下两边分开,各自行动。 沈瑶月一路跟着守药的宫女,每日同人一起坐车赶路。因照拂自己的大宫女是太子妃的心腹,被护的很好,一路竟是没有半分惊险,赶到了军营。 她有些不敢相信事情竟然如此顺利。正要去见顾辰飞的时候,才想明白,当下最困难的是什么。 顾辰飞是此次的主帅,东宫犒赏士兵的人马有资格见他的,只有整支队伍的总管,那人是太子的心腹。像自己顶着的身份,根本没有机会越过守卫森严的军营,见到他。 该怎样见到他,将此次的阴谋告诉他呢? 第86章 太子派人送东西, 面上是表示东宫对于三军将士的关心。现在皇帝因太后去世,伤心过度,卧病在床。他正好趁此时机, 笼络人心。 一下令后, 东宫各处都派了宫人。其中就有尚药监的宫人, 带来的的药材大多是些补药伤药之类的,在御医的分派下, 一天就发完了。沈瑶月负责记录每日送出的药材, 种类和数量一一对应, 回头要由大宫女交给东宫总管。 第74节 忙完之后, 东宫的队伍要在这里耽搁几天。沈瑶月大致摸清楚了顾辰飞的行动规律, 白天在外面同当地总兵商量士兵返回属地的事情,至晚方回, 再无其它事情。看似两点一线十分简单,可是难以接近。特别是他的营帐,全天守卫森严。 沈瑶月怕遇上东宫其他人,白日时就躲在屋里, 只在傍晚偷偷出来,看能不能遇上顾辰飞的几个心腹侍卫,恰巧路过,可都以失败告终。甚至有一次, 差点撞见东宫的总管。 左右寻不到空子,沈瑶月只得先回来。 大宫女橙花坐在营帐里,说道:“明日庆功宴后, 顾将军就要返回了。总管传令说,我们明日午后先出发。”大军都要走了,东宫的人自然不会留在这里。 沈瑶月一惊,这么急做什么!她转瞬明白,他是想快点回去,见到自己和孩子。因国丧不能有礼乐,否则她都想假扮乐姬混进宴席。 今晚必须见到他。 “橙花姑娘,能否帮我一个忙?”沈瑶月恳求道。太子妃的意思,这位宫女是可信之人,如今没有别的法子。 “什么事情?”橙花来之前,太子妃嘱咐过她,她便用心帮着隐瞒身份。一路无惊无险,又见沈瑶月做的账房也十分细致,没有任何麻烦,自是生了好感。 “你能悄悄帮我搞一套太监穿的衣服么?” “可以。”橙花思索一瞬回答说。 “多谢。”沈瑶月说道。 橙花在东宫颇有人脉,这等小事自然不是难事,没一会儿从库房里拿出一件簇新的太监服侍来。 沈瑶月忙接过换上,又用些许香灰涂脸,携着银两出去。在夜色中走了半天,看见四下没有什么东宫的人,她就去了军营的边上,拦了一个吃饭回来的士兵。 “这位大哥,可否帮我一个忙。”沈瑶月掏出银钱来。 “什么事情?”士兵看着钱不算少,没敢接。 “我有一妹妹,同你们顾将军手下的一个叫韩玉的,有些情意。今日正好在这里,麻烦你去找一下韩侍卫,同我妹妹在这里见个面。”沈瑶月说完拿出一只玉镯,说:“不是我撒谎,这个便是他们的信物。” 士兵正好认得韩玉,方才本有些犹豫,看了信物后,心中活动。此事既有银钱,又能在将军的心腹面前混个脸熟,何乐而不为。他接了银钱就去了。 诚然大部分士兵都是勇猛杀敌的人,可沈瑶月明白,其间可能有太子的暗探,自己在东宫算是熟脸,是以之前没有用这个主意。如今万不得已,先换了衣服,是为了掩人耳目。大晚上宫女去帅帐扎眼,但太监相对不会。再者,就算日后有人怀疑,也先怀疑太监。只要她成功遛回京城,过后便死无对证。 沈瑶月小心地挪动到约定见面的地方。她找的这个侍卫,是顾辰飞身边做事最仔细的人。如果找了别人,很可能觉得有诈,直接不理。可这个侍卫,就算听到谎话,八成会过来亲自查证。 果然,韩玉过来了。大约是怕出什么事情,还带着其他侍卫。 “你过来。”沈瑶月说道。 韩玉微微犹豫,四下打量应该不是埋伏,凑近几步。他仔细看着不远处的太监服色的人抬起头,面色发灰,心里疑惑,又仔细一看,倒吸了一口凉气:“少……” “别说。”沈瑶月说道:“他人呢?我得见他。” 韩玉忙应了,他算是跟着顾辰飞出生入死,清楚毅王府的家事,听到这个要求,连疑惑都不敢有。他吩咐其他人:“你们先回去。”又回头说:“请随我过来。” “我是悄悄过来的,这样直接过去,撞着人没事么?”沈瑶月急问。 “没事的。这几日晚上不少人……”韩玉改口说:“不少太监过来,都是我带进去的,不会有人疑心。” 沈瑶月略放心,没多想人和太监有何分别,低着头跟过去。 到了帅帐附近,韩玉先过去,问了外面的侍卫里面没有客人,便招招手。沈瑶月看见示意,忙走过去。 顾辰飞坐在帅帐,正低头看名册,觉察到有人未经通报进来。听脚步声轻重,大约是个女子。他皱眉道:“来人!” 韩玉忙应道:“在。” “扔出去。”他冷漠地吩咐。 “属下,属下不敢。”韩玉紧张地说道。 顾辰飞不满地抬起头,看见来人,忽然瞪大了眼睛。 韩玉知趣地退出去,顾辰飞站起来,紧走几步说道:“你怎么来了?” “我找你有急事。”沈瑶月一口气说完:“太子想陷害你,他同陛下商议,命你们五百人进京,你收到的圣旨,可是两千人?” “是。”顾辰飞点头说道。 “原来是真的。那日禁军封闭九门,不许一个人出来,都是为了传伪诏陷害你。”沈瑶月喃喃说:“你可有了主意?” “多谢你告诉我,我有法子应对他们的。”顾辰飞记在心里,上前抱住她:“一路过来,吃了多少苦?”冬日产后不多时,正是需要将养,怎能跑到这么远的地方。 “没吃什么苦,我混在东宫的队伍里面,一路坐车过来的。”沈瑶月补充说:“太子妃帮的忙。” 顾辰飞知道她常去东宫,可没想到太子妃竟会帮忙。 沈瑶月又说:“我没告诉她事情如何如何。她只以为我特别思念你,就让我悄悄过来了。” 顾辰飞笑着说:“那你到底有没有思念我?” 沈瑶月说:“都这时候了你还有功夫惦记这个!” “我一直在想你,盼着快点回去。”顾辰飞低语道:“担心坏了吧。” “也没什么。把这件事告诉你,我就放心了。”沈瑶月轻声说。 顾辰飞见她平静下来,方才问:“这事是谁告诉你的?” “赵冉。”沈瑶月据实已告。 顾辰飞默了下,心中微有疑惑他为何会和自己祖父对着干,可眼下此事并不重要。他说道:“有一件事情,我得告诉你。” “什么?”沈瑶月好久没见到他如此凝重的神情。 “当今太子是假的,我可能才是真太子。”顾辰飞低声耳语讲述了发生的事情,从知晓到调查,半点没有漏下。 沈瑶月惊骇过后,第一反应是:“早知道了吧,又瞒我。” “我真的没想过要瞒你。”顾辰飞忙解释说:“你有了孩子,大夫都说不能受到惊吓,容易动了胎气。这事情虽然重大,可也不能让你有个万一。” 沈瑶月想起那天他欲言又止的情形,知道他只是关心过度,再不纠缠这件事。身世的最终谜题,才是他前世真正的死因,一瞬间,疑惑都解开了。“太子是否也知道此事?才因此陷害你?” “我不确定他知道多少。”顾辰飞说道:“他只需要知道自己是个假货,便会时刻抱有警惕。赵太师虽和他明争暗斗,在朝中却是党羽。我们毅王府势大,只忠于皇帝,他心中有鬼,必定放心不下。” 太子是想先下手为强。沈瑶月明白这是一个不死不休的结局,就问:“那你打算怎么对付太子,拿回你自己的东西?” 顾辰飞说道:“我生母的贴身侍女,当年同陛下见过面。前一阵子生母的侍卫在帮忙寻找她,已经有了消息。到时候她会来京城,我们一同商量。” 沈瑶月心依旧悬着,可当年证据大多湮没,除了等,也没好法子。以毅王爷的性子,就算是有机会,也不会造反自保的。 见她沉默,顾辰飞明白是在担忧,又说:“爹年前定会返回京城的,到时候他也在,太子就算是想动,也不能随意动我们。” 沈瑶月想起一事:“太子为了陷害毅王府,对你进行构陷,爹那边,可会遭遇危险?” 先前问类似的话,顾辰飞被毅王爷训斥了一顿,就道:“爹在那边,带了不少人马,巡视河道时,至多遇见河匪,还有当地官兵保护,不会有事。” 事情都明了,沈瑶月决定回去:“我该回去了,否则夜深了,就不好回去。” “在这待着吧,明天一早我送你回去。”顾辰飞一见到她,既舍不得,也放心不下。 “行了,来的时候还撵我呢。”沈瑶月故意板着脸。 “我那不是以为……没想到是你。”最近时常有姿容秀丽的美人过来,大多是东宫送来的。顾辰飞刚开始以为是拉拢,现在明白太子是为了麻痹自己。 “以为什么?”沈瑶月醒悟过来,那会儿韩玉说话为什么将“人”改成“太监”,心中也叹太子心思缜密。 “左不过是一些来历不明的人,我送你回去。”顾辰飞虽一个没接受,全都早早地撵了出去,可也不想当着妻子的面,讲别人投怀送抱。 沈瑶月忙拦住他:“少惹眼了,还是让我悄悄回去吧。” 顾辰飞赶忙同意,嘱咐韩玉,小心地将人原路送回。 第87章 皇帝的病势来得突然, 太医说是伤心过度,半夜受风,加重了病势。冯贵妃日日都在殿中亲自照顾, 前朝后宫, 一时议论纷纷。 太子近两年原本就在处理朝中事务, 最近又多了不少公务,自是忙碌。后宫之事, 如今也多由太子妃掌管。胡莲心微感不悦, 可东宫中的形势就是这样, 她虽受宠, 看起来更得太子的心, 可不过是个良娣,越不过这层去。 心情愁闷, 她便坐在自己的殿中,看人打双陆玩。 小桃儿忽然凑过来说:“良娣,刚才我去太子妃那里取东西,好像瞧见了白羽姐姐。” “她是谁?”胡莲心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 懒懒地问。 “太子妃的心腹,这次明明出现在了犒赏三军的名单之中,我刚才瞧见了。虽然只有一眼,可我觉得就是她。”小桃儿说道。 胡莲心微微皱了眉, 又让人拿出名单来,看见上面的确有白羽的名字。先前东宫寻人过去,她没当个事情, 随便指了几人。可太子妃应当不会将名字写错,她无大才,平日做事只好十分谨慎。 这可奇了。胡莲心仔细地想起来,那天送行时她也去了,不过一瞧太子不在,无处表现就回去了。回去的时候,好像还看见了沈瑶月。 她眸光一闪,问道:“你觉得毅王府那世子夫人,和白羽身量相当么?” 小桃儿心中仔细比较了一下,说道:“差不多高,都是体型一般纤细的人。” 胡莲心想,九门封禁,沈瑶月出去做什么了?太子行事她不清楚,那日回太师府,却听回来一点事情。顶替白羽出城,为的不是小事。 她的第一个念头,是告诉太子。转念一想,自己全无证据,就算疑心,太子不可能为此事搜查太子妃的寝殿。再者,万一小桃儿真看错了呢。她虽对自己忠心,可有马虎的时候。 她决定亲自去毅王府,探探虚实。出门前,特意戴上了太子安插在自己身边的宫女。若是瞧见什么,自然有人去和太子汇报,不用自己出手。 胡莲心嫁进东宫后,出宫门从来没有限制。众人都以为是因为太子宠她,实际上是太子向赵太师示好,因为她出宫,也只是去太师府。 这次去毅王府,用的功夫要比去太师府还少些。胡莲心到了命人通报,自有王府有体面的仆人将人迎进来,毅王妃只在厅外迎接。胡莲心虽是东宫宠妾,只论品级,比毅王妃低上许多。 “良娣今日来,到厅里歇歇吧。”毅王妃说道。 “不必麻烦王妃。我今日来,是想同沈夫人叙叙旧。”胡莲心谦和地笑道:“今日殿下和太子妃姐姐甚是忙碌,我左右无事,想起未出阁时,同沈夫人有些交情,就过来了。未提前说,还请见谅。” 那日彤儿早和自己将事情说了大概,毅王妃自然不会让她进去:“瑶儿午间吃完饭后犯困,就去睡了。” “无妨,我等等她。”胡莲心丝毫不以为忤。 “不是我们怠慢良娣,只是瑶儿自从产后,身体虚弱,若是午间睡了,恐怕要一直睡到晚上。我见她比之前憔悴,又不好逼迫她醒来。”毅王妃叹道:“良娣以前认识她,自是知道她多爱说话的性子,可如今一句话也不爱说了。” 胡莲心并不认为,沈瑶月每次见到自己,都是几句客套话,就混过去了。她清楚话里的逐客之意,心里不由得雀跃起来。既是不让自己见,八成真的不在家中。可毅王妃说到这个份上,她留在这里,纵然等到半夜,也见不到。她还没有自不量力到,同毅王府过不去,就告辞说:“今日是我来错了日子,下次过来,定然提前写帖子。” “良娣言重。改日瑶儿好些了,必定让她去和良娣赔礼。”毅王妃客套道。 胡莲心出了毅王府,已是换了主意。之前调查的时候,知道苏怀瑾同她关系好,就去那里探听一下情况,当下驱车去苏府。 苏怀瑾在屋里指挥丫鬟们给她翻旧物,她经常自己出门,街上的东西有用没用的能买上一堆,通通扔进屋中的箱子来。今日忽然想找去年在庙会上买的小玩意儿,就翻箱倒柜的找起来。听到丫鬟们通报来客,她倒也不怵什么东宫良娣,换了身衣服收拾出来。 “良娣过来可是有什么要事?”她同胡莲心毫无交情,索性直接问道。 “今日我去毅王府,本来想见一下沈夫人,结果毅王妃同我说,她在这里呢。”胡莲心说道:“我就过来了,她在么?” “在的。”苏怀瑾下意识地说道。 “那可否请出来,让我一见?我有要紧事呢。”胡莲心说道。 第75节 苏怀瑾面色一滞,毅王妃为什么要撒这个谎,沈瑶月应该在哪儿?她脑海里灵光一现:“沈姐姐的确来过。可,可她又回了毅王府。” 胡莲心疑惑地说:“可我一路从毅王府过来,并没有见到沈夫人的马车回家呀。” 苏怀瑾一拍脑袋又道:“我记错了,又去了永宁侯府才是!”说完又有点后悔,思忖是不是又说错了。 “哦?那我要多谢苏县主告知了。”胡莲心笑道:“我便不打扰县主了,这就去永宁侯府寻夫人。” 苏怀瑾看她人转身走了,叹了口气,忙嘱咐了人,追上来笑道:“我正好今天有事,忘了同沈姐姐说了,正好同良娣一起过去呢。”她刚才命府中仆人骑着快马,去通知沈容月,就说已经回家了。胡莲心再狂妄,也不可能再去毅王府搜索。 胡良娣也不拒绝。她知道,若是沈瑶月真的不在京城,终究糊弄不住。 到了永宁侯府,胡莲心带人从侧门进了,顶头遇见沈远牧。 “夫人是?”沈远牧不认得他,只看发髻应当是个已嫁之人。 “主子是东宫的良娣。”旁边宫人忙提醒说。 “我听苏县主说,贵府大姑娘今日回了侯府,她在哪里,可否请小公子引路。”胡莲心说明来意。 沈远牧看此情形,又见苏怀瑾朝自己使眼色,笑道:“良娣随我来,大姐姐在里面的。”说着便往沈老太太院子里领。 沈容月出现在半路上,她刚得知消息,忙赶过来问,假装不认得问道:“这位是?” “三姐姐,这是东宫的赵良娣,来找大姐姐,我带她到祖母那里去。”沈远牧温声说道,举止也是世家公子的排头。 “可大姐姐不在祖母院子里,她已经回去了。”沈容月忙将先前的词说出,右手捏紧帕子强忍住颤抖。 胡莲心捕捉到了她的紧张:“既然大姑娘不在,我毕竟是晚辈,既然已经来了,那就去给老侯夫人请安。” “祖母她……”沈容月知道问了老太太就露馅,自然不能放人进去,她艰难地说着假话:“祖母今日眼睛不太舒服,适才已经躺下了。” “三姐姐,要不我们一同过去吧。祖母病了,我原也该过去瞧瞧。”沈远牧关切道。 胡莲心心想着永宁侯府,也有些意思,就道:“烦请小公子引路。” 沈容月更急了,硬着头皮跟着他们走在后面,紧张地到了老太太院子门口,里面传出一个声音,仿佛夜色中的一缕柔光,让人瞬间安心。 “赵良娣?”沈瑶月从院子里出来问道。 胡莲心见到她,心中失落,当即说道:“沈夫人果真在这,今日我有事找你,倒是费了好些冤枉路。” 沈瑶月道:“劳良娣费神了,找我,可是有要紧事?” “不过是太子妃姐姐的寿辰要到了,想着宫中虽不操办,可我毕竟同姐姐关系好,就想着和你商议一下送什么可心东西。可今日乏了,只能先回去了。”胡莲心说道。 “赵良娣慢走。”沈瑶月就说。 沈老太太刚从屋里出来,本想挽留良娣,却没了机会,又回去了。 “二弟,好久不见,近来可好?”沈瑶月似笑非笑地问,刚才她刚潜回毅王府,王妃将此事告诉了她。她一琢磨,马上赶到了永宁侯府,好在到的及时。 “我看见姐姐好好的,自然也就放心了。”沈远牧便也走了。 沈瑶月便向沈容月和苏怀瑾道谢:“多谢二位妹妹帮忙。” “没什么的。”苏怀瑾随意地摆手,沈容月只是浅笑着摇头。 一切忙完,沈瑶月撑着回到毅王府,先去了王府上房。 “一切都安顿好了么?”毅王妃问道。 “都好了。”沈瑶月说完,心里的弦松了下来,感觉眼前有东西晃动,又变成黑色,昏了过去。 迷蒙中,她听过大夫,丫鬟不断走来走去的声音,虽然很轻,可又很明显。她像来身体很好,这次起了烧,烧了好几天,心里迷迷糊糊地想,原来老人家说的生产后不能乱跑,是有一定道理的。 不知道睡了多久,终于醒来了。她看见顾辰飞就坐在旁边,望着自己,眼神一瞬间散发出光彩来:“醒了?” “嗯。”沈瑶月觉得有点好笑。上一次自己发烧,也见过他。当时自己烧了几天十分憔悴,可这次憔悴的人却是顾辰飞。她声音有点哑,说话比较简略:“睡了多久?” “三天。”顾辰飞又问:“你喝水吗?”不及回答,先到旁边倒了一杯温水。 沈瑶月就着他的手里的杯子,浅浅地喝了两口,微微摇头,示意够了。 顾辰飞将杯子旁边,叹道:“这几日,你跑的太累了,才病成这样。都是因为我。”他鲜少对于权力生出过多的欲望。 沈瑶月只笑笑,问道:“进京的时候,可顺利?” 顾辰飞知道她担心,怕她反复询问,忙细致地讲了事情:“我入京的时候,只带了几个有品级的将官进去,余者都没带。太子问我,我就答国丧期间,三军将士认为一切从简,京城若是有庆功宴,不必许多人进去。太子听了无话可说。” “希望不连累太子妃。”沈瑶月说道。 “太子妃昨日还见了命妇,应当没什么事情。”顾辰飞安慰她:“再过五天,爹就应该回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 “不好了,世子,王爷他在外遇刺,刚送来的信。”有侍卫冲进来,在外间喊道。 “什么?” 第88章 那日顾辰飞轻装简从进京, 太子见自己计策失败,只好暂时放弃计划。可先前还派了一队人马跟着毅王爷,想要伺机下手。如今不成, 他思虑再三决定先召回来。毕竟没有诛灭整个毅王府, 打草惊蛇, 反而不好。 “殿下,有人送信过来。”侍卫过来说。 太子打开信后, 看见内容, 言说养父被人挟持, 目的不明。 那日毅王爷派了脸生的卖货郎到镇上是真, 可那只是个幌子。毅王爷私底下直接收买了常去的串乡卖货郎, 那个卖货郎大约每个月都会路过一次镇上,算不得生脸, 他的养父也就没有察觉异常。卖货郎顺利地打听了他养父同他有联系的事情,告诉了毅王爷。毅王爷将命人半夜将养父带了过来。 那养父本就是个胆小至极之人,毅王爷所带的人,有一个专擅审问, 几番恐吓就招了,还将责任都推到了陈襄身上。 毅王爷就将人马分开,一路先行出发,另一路迷惑太子所派人马的视线。不用多久, 就能从到京城了。 好在他的养父也是个谨慎的,因极有银钱,平日里在附近与几个相好之人。养父同其中一心善的有过约定, 若是五天没有过来同她说一句暗号,那就立刻将信送到一个地方,那里有太子安插的人。 太子感觉阵阵发冷,虽不知道事情细节,可心中猜到是毅王爷带走了人,明白自己的身份马上要随之戳破。 他不能让毅王爷回来,一旦回来,自己就算是个无辜的人,可占了这么久的太子之位,最好的结局,也得囚禁终生。 他心念一转,说道:“传赵太师进宫。” 今日失败,赵太师原是着急上火,他回到府里想了许久,都没想明白哪里出了岔子。一想到顾辰飞是如此谨慎之人,而自己的孙子赵冉生性耿直,那么下一代,毅王府同太师府之争,自己这一边,也占不了上风。 一想到这个关节,他的心就会狠上几分,听到太子召见,定了主意。 太子在殿中批阅奏折,看赵太师进来,忙放下手里的事情。“今日顾辰飞已经顺利进入京城,太师,我们外面跟踪毅王的人,撤回来吧。” “殿下,来不及了,我为了不漏破绽,向来是单线联系,最后刺杀的人马已经出发,不能再召回来了。”赵太师不想再这个时候收手。顾辰飞虽前途无量,眼下却羽翼未丰。说到底,如今的毅王府,还是靠毅王爷。 这支人马,都是昔年来赵太师偷偷训练的。陈襄早已猜到赵太师的决定,面上依旧犹豫:“可毅王世子已经回来了,只杀毅王爷,恐怕留有后患。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既已如此,我们就将两个人都杀了!”赵太师不满太子的懦弱,气势汹汹地说道:“我的那队人马都是精锐,到时候路过太行山附近,就让他们出手,直接将事情推到山匪的头上。到时候再由你下令,让顾辰飞去剿除匪患,不给精兵,不给粮草,看他如何!” “太师好计策。”太子见到赵太师此时没有半分主仆之别,太子虽介意,可面上依旧同以前唯唯诺诺。他故意道:“可毅王爷出事,父皇定然会亲自过问。” 赵太师冷哼一声:“陛下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太子处理国事,理所应当。如今各处事务,都是太子掌管,何惧于陛下!”他的意思,是软禁重病的陛下,以太子的身份,彻底把控朝政。 此话正中太子下怀,他就道:“太师已然考虑完全,就听太师吩咐。” “殿下英明。有老臣在前朝,定使人人为殿下效劳。”赵太师高兴说,心里感叹太子终于知道见机果断了。 毅王遇刺的消息传来后,朝中众人都想不通那边匪患竟然猖獗至此。皇帝听说后,撑着起来议事。顾辰飞请命离京,皇帝自然允了。 事情都如太子等人预料,只看顾辰飞进入最后的旋涡。 毅王妃在府中日日担忧。六日后,侍卫送消息过来,毅王爷身受重伤,经过多日医治,依旧昏迷不醒。因为不方便移动,依旧留在当地医治。 而宫里下了第二道圣旨,留顾辰飞在那里剿除沿途的匪患。 “我想过去。”毅王妃心里担忧,多日没有休息好,眼下神色疲倦,眉头紧锁。 “娘既然想过去,我这就命人请了名医良药,一同前往。”沈瑶月说完就要去安排。 “算了,我不能过去,还是派人去吧。”毅王妃虽不管朝堂之事,可许多年都在毅王府,对于许多事情,都有敏锐的嗅觉,她感到,京城有什么事情变了。她可以走,但不能留沈瑶月一个人在京城。 沈瑶月想劝,可目前传来的消息都比较模糊。那伙山匪实在来的不明不白,如果无法厘清路上的局势,毅王妃过去,只怕也有危险。她总不能因为毅王爷受伤,就让毅王妃跟着深陷险地,好歹再等些消息。只好安慰了几句,忙带人去打包各种名贵药材。 庆和宫。 “让我出去!”冯贵妃大声道。昨日皇帝精神渐好,她劳累多日,好不容易得了空,就回到殿中,召来太子妃,询问近日有无错漏。说到很晚,就在寝殿歇了。 可早上她想去服侍皇帝用早膳,未出殿门,就被侍卫拦下了。 “请贵妃娘娘回去,属下没有谕令,不敢让您出去。”侍卫说道。 “是谁的谕令,也敢拦我?”皇帝对她一向宠爱有加,又在病重,怎会禁自己的足?冯贵妃虽在怒问,心中已经明白了八分。 “属下等人不过是奉命行事,还请娘娘会殿中歇息。”几位侍卫行礼毕,就要关上殿门。冯贵妃大怒,一推众人,就要前行。几个侍卫不敢朝她动手,只是绕到她的前面拦着。 冯贵妃不理他们,直接往前走,侍卫们一直后退,正不得主意,外面有声音传来。 “贵妃娘娘好精神呐。”太子过来说道:“只不过父皇病重,需要静养,才请娘娘不要过去,何必动如此大的肝火。” “你好大的胆子!”冯贵妃斥道:“可是陛下有旨,有旨便拿出来瞧瞧。若无旨,谁敢拦我?” 太子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冷冽的眼神浮现出几分疯狂,静静地看着冯贵妃,嘴角慢慢浮现出一丝讥笑。 冯贵妃等了他许久,看他没有任何举动,知道没有圣旨,一声冷笑,就往宫门的方向走去。 侍卫们看向太子,等他示意,太子忽然拔剑拦道:“父皇病中之事,将一切事务托付给我。还请贵妃娘娘,不要多生事端。” 利刃上寒光闪烁,冯贵妃丝毫不惧:“你待如何!”她越见太子胁迫自己,假传圣旨,越发担心皇帝的处境。此子她了解的不深,平日里多是温厚待人,她不愿细想太子狠辣的一面,只想先去皇帝宫中,眼见为实。 太子只是盯着她,没有说话。冯贵妃越前一步,见他没有什么反应,快步向前走去,忽然,身后有利刃穿胸而过。 “呃。”冯贵妃剧烈地呼出两口气,勉力回头,看清楚是太子出手,在深宫中几十年的荣宠和傲气,消散成一片云烟,只剩对自己的嘲笑和对皇帝担忧。最终支持不住,倒在地上。 宫里的人骇成一团。 “姑母!”太子妃刚刚赶到庆和宫,见到此幕惊喊道。她扑过去,试了试鼻息,看着地上大片的鲜血,明白已然没救。 她竭尽全力忍住眼泪,抬头看向太子。 太子也看着她,未发一言。 太子妃竭力勾起一点笑容,凄凉道:“太子打算如何处置我呢。” “你若是听话,我就饶你性命。”太子说道。 太子妃在这些时日,一直在琢磨他的行事动机。她知道此人并不想表面一样简单,可没想到如此狠毒。她说道:“妾身任凭太子驱使,只求太子保全冯家人性命。” “太子妃果真是聪慧过人。”太子欣赏她识时务,就道:“只要太子妃安生在后宫,我自会保你安然无恙。”他看着这个懦弱的妻子,第一次表现出坚强的一面,方才的情景,原以为会骇破了她的胆子,心中不由惊讶。他本来就没有那么讨厌她,留下她的命,也算是顺水人情。 他如今趁皇帝生病,将皇帝扣押在宫中,假传圣旨,派顾辰飞去剿匪。冯贵妃是整个皇宫里,对皇帝最忠心的人,他不得不除。死了一个冯贵妃,可以说是病死。若是灭了整个冯家,任谁都知道是宫变了。 第76节 “谢殿下。”太子妃磕了个头。既然姑母死了,她便要像之前答应的那样,保全冯家人。 “送太子妃回宫,不许她出去,但也不要慢待了她。”太子吩咐说。这个女人,日后也许有用,但眼下,可要看牢实了。 昏迷的毅王爷,是钓鱼的饵,顾辰飞过去后,不用多久,就会死在那里,要么是匪患,要么是刺客。 毅王府一除,皇帝囚禁后,他的位置,再也没人可以撼动。 第89章 皇帝重病的消息从宫中传来, 赵太师等人入宫探望后,在朝堂商议,由太子处理前朝诸事。 原本权势极重的毅王府, 随着毅王爷重伤昏迷, 变得不复从前, 门可罗雀。虽有顾辰飞为后继,可如今在外剿匪, 等他回来也有好些时日。大家当下都去讨好太子, 争做东宫砥柱。 毅王府内, 大家都在等消息传来, 可一直没有等到。他们同时发现, 有人在附近监视着府里的人。 三日后,冯贵妃因病殁。 太子下令, 命礼部钦天监等商议丧礼事宜。 冯贵妃从罪臣之女,到宠冠后宫,一生颇是传奇。生前众人又嫉又羡,死讯十分突然, 连丧事都是太子下令。宫外一时议论纷纷,可形势如此,太子威势日重,大家只好将心思隐匿起来, 遵照丧仪,每日拜祭。 发丧那天,众人都随去城外庙中。举哀毕, 大家只等着歇一晚上,再坐马车回去。各家都是一同坐卧,往日几个同毅王府交好的世家都来宽慰毅王妃。沈瑶月去外面吩咐人收拾动用的东西,心里想此次太子妃出来,一路哀戚,很少同人说话,若有事务,都是胡莲心处置,东宫行事委实可疑。 她出来,也是想找个空子寻一下太子妃。刚走了几步路,却被人捂住嘴巴,带到附近树后。 “是我。”身后的人松开桎梏。 沈瑶月听到熟悉的声音,猛地回头,眼前熟悉的面容只是温柔地看着自己,略靠在树上,好像是太累了。 “我悄悄回来的。现在到处都有耳目,我进不了京城。”顾辰飞说道。 “如今我们在府中,四周也有人盯着。只有今天这种日子,才能顺利出门。”沈瑶月苦笑,又问:“爹怎么样?” “昏迷不醒。我在那边找了一处僻静地方,置了宅院,让他养伤。”顾辰飞说道:“大夫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来,只能看造化。” “是太子干的么?” “动手的不是他的人,暂时查不出来历。可我问了爹的心腹,这次他们去巡视河道只是个幌子,实际上去找太子当年生活过的地方。他们查到了人证,正要回京,却被太子察觉,方才有了此祸。而人证随着变乱,不见了踪影。”顾辰飞有些疲累,那边的形势,如今一团乱麻。 “那你打算下一步怎么样?”沈瑶月问。 “陛下如今情形,除了太子他们,无人知道。纵有人证,也没有用处。我准备联络爹的旧部,到时候找了人证物证,再去宫中。”顾辰飞看她默默不语,还以为被自己吓到了,可如今他同那位太子,已经是不死不休。他有家人,不愿意束手就戮,想着开口安慰她,希望她能够理解。 “没事,只要我们一家人好好的。你做什么,我都尽我的一切帮你。”沈瑶月说道,这是她今生最重要的事情。 顾辰飞感动于她自始至终的信任,说:“我一定尽快把事情处理好,一家人早日团聚。今天来找你,是为了和你们说爹如今的住处。你们眼下出门受限,过阵子祖母十年祭日,他们也不好拦着你们祭奠。到时候你们带着孩子一起出来,我找人接应你们。” 若他在外面起事,就会被太子以家人挟制。沈瑶月低头想了一下,说道:“不用等到那天,我马上去安排,今日你先带着娘离开,我明日混过去。后儿一早,我就带着小笙儿走。”小笙儿是他们孩子的小名。境内局势变得极快,能早离开就离开。 “你怎么出来?他们发现娘离开王府,你走就困难了。”顾辰飞不同意。 “不会的,他们怎么知道娘没跟我回来。我虽不会翻墙,可西侧墙的柴房里有条地道,娘上次告诉我了,我带着孩子从那里走就行。”沈瑶月说道。 “那里还有地道?”顾辰飞讶异地问:“我怎么不知?” “娘以前怕你知道后出门更勤了,一直没说。”沈瑶月说道:“行了,先不说了,今夜晚饭后,我让娘到这里。” 顾辰飞只好说道:“那你一切小心。” 沈瑶月出来后,留神着四周,回了毅王妃的房间:“娘,我刚才看到夫君了。” “辰儿,他在哪儿?”毅王妃惊喜中夹杂着担忧。 “他已经回去了。但我们刚才商量了,今晚晚饭后,你跟着他走,到爹那里。”沈瑶月快速地解释了一下当前的形势和顾辰飞的打算。 毅王妃道:“可我不能扔下你和小笙儿。” “娘,不会有事的。”沈瑶月说道:“他们现在只是盯着我们家,城中查得不严,我们到时候找家货栈,使了银钱,直接跟着货物出去,不会惹人耳目。” “可是……”毅王妃还要再说。 沈瑶月劝道:“爹那边只有大夫照料,虽有侍卫,也用不上什么。您还是抓紧过去,我们才放心。” 毅王妃的担忧在一瞬间涌出来,说道:“瑶儿,你回我的屋子,将床拉开,后面有一个暗格里面。里面的盒子有一沓地契,商铺田产遍布各地,都是我私下里置办的,外人查不到是我们的东西,原就是备脱身之用的。你去拿了,一同离开。” “好,娘先收拾下东西,晚上我带你们过去。”沈瑶月说。 当夜,毅王妃随着顾辰飞,一同离开。 趁着众人还没出发,沈瑶月一早就上了马车,命紫烟穿着毅王妃的衣服,装装样子。 回到王府,却看见有马车停在门口。 沈瑶月没想到现在还能有外客,心下惊疑,走进去一瞧,倒是久不见面的熟人——二婶何氏坐在上房里面。 “哟,瑶儿回来了。大嫂呢?”何氏问道。 “二婶,娘她昨日起了烧,还在城外,我先回来看看孩子。”沈瑶月说。何氏在这里,实在不方便说王妃在家,一戳便露馅了。 “唉!我一早过来,原是来安慰嫂嫂的。大哥如今那样,辰儿他也已经去了!我苦命的嫂嫂哟。”何氏抹起眼泪来。 “你说什么?”沈瑶月惊问道。 “辰儿在外面剿匪,被人给杀了,你不知道么?”何氏问。 沈瑶月在一瞬间心痛难捱,头晕目眩后想到昨日才见到顾辰飞,按道理说赶不回去,莫非是路上出的事情。她忍住心痛忙问:“什么时候的事?” “五天前的事情,刚传回京城。今儿个你二叔从宫里得的消息,忙告诉了我。”何氏可怜道:“真是没想到那里的匪患如此凶狠。” 沈瑶月瞬间放心,猜想他为了见到她们,出来这几天不能在那边露面,敌人寻不着总计恐怕是以讹传讹了。她敏锐地从刚才的那句话中,知道太子同顾钧一家早有联系,神色没有任何放松,反而更加痛苦,拿着帕子拭泪,旁边的丫鬟扶着劝着。 “可怜你年纪轻轻,就守了寡,好在太子仁慈,考虑到大哥的情况,就命你叔父过来掌管咱们毅王府的事情。”何氏的脸上不见半分悲伤,嘴角已是笑意:“你弟弟弟媳都在家里收拾东西,待会都过来了。” 果然,是要借太子的力量,掌控毅王府了。沈瑶月轻声道:“既然如此,劳烦二叔二婶费心了。”刚说完,就吐了一口血,晕倒在地。 彤儿忙扑过去扶她,沈瑶月趁机说道:“扶我去王妃的房里。” “这是怎么了,伤心成这样,先搀回去歇着吧。”何氏看她平日一个伶俐人,受刺激成这样,也不再多说。想等着自己儿子儿媳都搬过来,她一个寡妇侄媳,最好拿捏了。眼下,要先去召集一下仆人,立一下新规矩。 彤儿同紫烟忙将人搀到了不远处的王妃住处。“少奶奶,到底怎么了?” “没事,不用担心,爷好好的。我们先找个东西。”沈瑶月立刻站起来,刚才咬破了嘴巴,有点疼。 紧走几步,沈瑶月将床铺掀开,左右摸索,认为暗格应在床的内侧,当下让彤儿和紫烟一同将床往外拉。床虽重,可主仆三个都有些力气,很快显出了缝隙,一拍机关打开暗格,从里面拿出盒子。 将里面的东西尽数拿出,沈瑶月再将盒子放回,恢复成之前的模样,方才病恹恹地出了屋子。 路过院子,隐约听到何氏指挥众人布置灵堂的事情,估计没一会儿,还要来叨登她。她得抓紧回去,将事情安顿好。 其实看见何氏一家来了,沈瑶月反而松了口气,有他们在府中驱使奴仆,这些人反而安全一点。毕竟新主人是太子的人。 薛桐之前去了边关,现在府里的正经主子只有她和孩子。在路上,她已经有了更好的主意。 她决定在院子里放一把火,做出殉情的样子,同时带着紫烟和彤儿。她们两个随自己“自杀”看起来合情合理,可其她的丫鬟一同,就有点惹人怀疑。 回到院中她特意嘱咐了自己院里的人,明春等人都是知道其中纠葛厉害的,自然都有了主意。 下午,何氏多次遣人过来,沈瑶月始终假装自己伤心过度,还在昏迷。何氏没有法子,只好等着第二天再折腾她。 当夜,沈瑶月写了一封绝笔信,带着丫头们,在屋里准备了几节漆黑的骨头,毁坏原本的形状,看不出来源于什么,扔在屋子里面。在床帘等物上浇了油之后,又放了把火,就带着孩子和丫头从地道里面跑路了。 第90章 地道不算长, 只通到隔了两条街的院子。但在地下建工事,要比上面麻烦许多,只看里面的痕迹, 不像是近几年才建的, 不知道是哪个毅王爷想的主意。 小心翼翼地从另一个院子的出口爬出来, 沈瑶月看着外面一片漆黑,唯独毅王府的方向, 燃着熊熊大火。昨夜浇的油和酒, 足够将整个流韵居都烧的干干净净。 现在, 毅王府那边会灭火, 灭火后发现一片狼藉, 可又发现不了其它的端倪。接下来,何氏等人应该会看到那封绝命书, 明白沈瑶月是殉情而死,等到天良,就是出城寻找毅王妃。 沈瑶月有点可惜之前没有在城外的悬崖边,扔下毅王妃的衣服, 好歹能迷惑一下他们。如今他们一旦过去,就会知道这是一场逃离。 那她们几个,也要趁众人没有发觉的时候,一大早出城。 天蒙蒙亮, 大家开始行动。紫烟是四个人里面年纪最大的,扮成一个中年妇人的模样,悄悄出去, 用了一会儿工夫,花费不少银钱,买了一辆马车。 由马夫带着几个人出城,城门口守卫没看出什么端倪。到了城外三里地,马夫自行离开,换彤儿驾着马。她以前做过这种活,倒不算勉强。 约定的地点是城外三十里,彤儿尽力让马车快些行驶,又尽可能不颠簸到小主人。谁料走到一半的时候,原本负责城外接应的侍卫高成拦住了她们。 “少奶奶,往西和往北的道上,早上被严防死守,已经过不去了。” 大约是之前传来顾辰飞的死讯,让太子警惕,各处都严了。昨日自己的一把火,算是让他们意想不到,才没有加重城门的看守。 幸好昨日让顾辰飞带着王妃走了。沈瑶月说:“那我们再往南些,从另一边过去,有路可以走么?” “有路能过去,不过要翻越一座山,路途艰难,又有野兽。何况还有小少爷,恐怕有些困难。”高成说道。 “眼下没有别的法子了。”沈瑶月知道形势不等人:“我们赶紧赶路,他们不用多久,就会追过来的。” “是!”高成应道。 他们一行八个人,向着另一条路出发。 京城。 毅王府的火灾十分凶险,好在晚上没风,大家忙忙地挖沟拆墙,只烧完了流韵居,没有连累其它地方。 何氏脸色很不好,叫来丫鬟们问。 明春领头说道:“昨夜少奶奶伤心,让我们几个人都出去。我想着本来就和少奶奶不是很亲近,这个时候,她既然不耐烦,就都退了出去。原本以为那俩心腹丫头会好好地照顾少奶奶,谁料……”先前沈瑶月嘱咐她,让她将自己说的坏一点,可她不忍心。 何氏冷笑:“真有意思啊。快去城外寻大嫂,让她回家看看她的儿媳孙儿。” 过了一上午的功夫,去的人回来说:“回太太,寺庙附近的院子,找不着王妃了。” 饶是何氏反应迟钝,也觉出不好,忙告诉了顾钧。 而王府外面的人,并不清楚里面的争斗变化,所有人都在为这桩事情喟叹。先前顾辰飞一心一意做个纨绔,不敬尊长,不务正业,哪家提起来,都是惋惜中带着厌恶。可后来他成了亲,向上后得了功名,人人议论他惧内,可也羡慕他有了个好妻子。 谁料外面竟匪患猖獗,顾辰飞因此被害,他的妻子经受不住打击,跟着离去。一时间,人人动容。 城外的沈瑶月依旧赶路,如果不是需要喂一会儿孩子,她半点都不想停。一路上能走野路,不走官道,尽可能不进城。不遇上人,就会减少危险。 可赶路的第三天,路上大风,天气又寒冷起来,马车虽不漏风,却不保暖。大人咬咬牙都受得住,小孩子却是不行,今日路上已经不爱吃东西了。沈瑶月无奈,只好入城,住了一家客栈。 用了假身份,沈瑶月成功入店,为了不引人注意,只带了紫烟和高成过来,其余人绕路候在城外。 可在二楼的时候,却遇见了一个人。 第77节 “哟,我没有记错的话,永宁侯府的长女,如今应该随着夫君去世的消息,离去了。”那人笑着说,声音却带着几分阴郁。旁边十几个家丁,围在身边。 沈瑶月都快记不起来这个人了,电光火石间,回忆起了他叫许追,曾经险些同自己定亲,还做过害人性命的恶行。她没有说话,看他要做什么。 “殿下命我入京做官,沿途注意毅王府诸人,没想到真的遇见了你。”许追笑道。 当日他和陈氏合谋,要娶沈瑶月。自己的家中需要官宦势力,而她的舅舅是吏部尚书,可谓大有帮助。可是自己却在定亲前酒疯发作,错失良机。他心中遗憾,引为恨事。本来以为自己与官场再无瓜葛,谁料峰回路转。他前几日接到太子的诏书,让自己上京。 更想不到的是,在赶路的时候,会有此奇遇。若是带她回去,算得上一件功劳。 沈瑶月稍微感叹了一下太子的心思,心里猜到许追大约不会放过自己。他一挥手,十几个随走了过来,可自己身边只有高成。 许追的笑意,依旧浮现在脸上,已然胜券在握。“请吧,看在往日的情谊上,难道还要让我动手么?” 沈瑶月心念急转,蓦地凄凉说道:“旧日心意,许公子知道多少?” 许追笑道:“我们见的每一次,回去后都会细细回忆。海棠宴也是。我不慎打了姑娘,成全姑娘孝悌之名,得以嫁入毅王府。可我辛辛苦苦,最后只落得个白生,今日终于能一应讨回了。” 沈瑶月凄凉道:“你以为我嫁入毅王府,是好事情么?是他们逼迫我。”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你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么?” “还能是谁,不就是死了的那个么!”许追皱起眉头来,摸不准她要做什么。 沈瑶月抿了抿唇,说道:“就是你的新主子。” 许追勃然变色:“这怎么可能呢?” “那你觉得,他为什么要派人注意毅王府的人,却不告诉你注意谁呢?”沈瑶月细细诱导他。 “既然是他的孩子,为什么你要逃出来。”许追并不相信。 沈瑶月依旧低声道:“这要从三年前说起,就连你也有牵扯。当时他势力并不稳固,而我……”忽然,高成抓到机会,将凑过来的许追一把抓住,劫持起来。 随从一瞬间全都举刀,却都不敢动。 “都不许动。”沈瑶月说:“你们若敢动一下,他就死了。我们只要安生出了城,看不见你们跟踪的影子,就把人还给你们。” 她通过编造离谱的故事震惊到许追,声音低到不凑近无法听到,将许追引过来。一离开自己的随从保护,就立刻挟持。 而高成一开始不解沈瑶月的话,看了她的眼色立刻配合。 随从中领头的一脸气愤,可见到高成的匕首眼见要划到脖子了,只得闭嘴。他咬牙道:“少爷若是有事,我绝不饶你们!” 小心防备地进了马车,沈瑶月一行快速出了城,好在他们选的客栈,离城口很近,就是为了方便逃跑。高成在半路上将许追打晕捆好,出城跑了一会儿,将许追扔下去。 同城外的人会和,沈瑶月说:“我们不能继续往前走了。就算走一个白天,也很难甩掉他们的快马。” “少夫人放心,属下一定会尽力保护您和小少爷!”高成做好了危急时刻断后的准备。 沈瑶月根据自己先前在乡下经历的事情说:“这几日风就算小了,可未必会暖和起来,天寒地冻,山也难上。这边不远处有渡口,能沿运河通往海外,我们先不去找爹娘他们了,先换条路,躲过去。” “是。”高成知道此法可行,忙向渡口奔去。 到了渡口,有船因昨日的大风,停靠在岸边。现在风小了,有船家过来查看船有无问题。 “店家,你今日出航么?”高成问道。 “今日不嘞,要天黑了,明日再去。”船家说道。 沈瑶月走过去问道:“我想现在出发,去湖州,你开个价。” “我们不去那么远。”船家拒绝说。 沈瑶月直接道:“一千两,你把船卖给我,顺便找几个船夫,我另开工钱给他们。” 这艘船的造价不过三百两银子,船家不信,问道:“夫人说的可是真的?” 彤儿掏出银票,船家接过来一看,欢喜应了。 因着价高,很快叫来几个船夫,升了帆,大家登船。在船离开渡口的刹那,隐约看见目光所极处有人追过来。 可是他们追不上了。 趁着现在北风,一路出海。沈瑶月终于松了口气。出了海,就没人能拦得住他们了。 “夫人,我们去哪儿?”船夫里面选出一个领头的舵手问道。 “去泉州。”沈瑶月说了目的地,那里近些年有不少国外的商客来往,最适合浑水摸鱼了。 而之前所说的湖州,只不过是随口扯得幌子。 第91章 皇宫。 皇帝在这天中午终于醒来, 缓了缓神看了左右,没有自己想见到的人。而自己身边的宫女,都是一脸惶恐的神色。许是自己病的久了, 才让宫内人心惶惶。 “贵妃呢?”他问道。 众人更是不敢答话。仔细一瞧, 还有其他人也不在这里, 他又问道:“李公公呢?”这是跟随他多年的大太监。 殿内依旧一片寂静,他压抑着怒气想要爬起来, 眼前忽然一阵金星, 他只得闭上眼睛扶着床说道:“你们都说话啊, 啊?” 有个太监乍着胆子说:“公公出宫了, 冯贵妃, 冯贵妃她殁了。” “你说什么?”皇帝只觉耳边一嗡,什么都看不分明, 喃喃说:“叫太子来见我。” “父皇终于醒来了。”太子收到消息,赶进来说道。 “到底怎么回事?” “前几日父皇重症未醒,贵妃娘娘多日担忧,一日昏迷后, 再也没能醒过来,太医说是忧思过度,阻滞了经脉运转,终酿成重症。”太子先前准备了一套说辞, 从容地说道。 “扶我起来,我要去见见她。”皇帝顾不上自己的身体,只想去看贵妃的最后一程。 太子道:“不必辛劳父皇了。儿臣按祖制为贵妃娘娘举行葬礼, 如今已经停灵在城外寺庙了。” “什么?你怎么敢擅做主张!”皇帝怒道:“来人,备马,我要去看她。”话说完,他剧烈地喘息着。 太子说道:“父皇还是安心养病吧,贵妃会按制厚葬,前朝之事,也自有我来处置。一切都不需要您来担心。” “你,你!好啊!”皇帝猛地咳嗽起来,一时间不能止住,咳嗽到最后,只是勉力呼吸,嘴角溢出鲜血来。 太子冷冷地看着他,看着曾经笼罩在自己身上的庞大阴影,无力地倒下来,转身出去了。“去请太医,陛下醒了的事情,谁都不许说。” 众人忙应是。 他不是没有想过杀掉皇帝,一了百了。可那日许追过来,说沈瑶月逃出不知去向,那么顾辰飞的死,颇为可疑,留下皇帝的性命,日后多一个筹码。再者,赵太师一直想等自己继位后,把控前朝,皇帝还在一天,就会收敛一天。 今日见到皇帝被自己掌握在手中,脸色灰白的样子,让他多少有点满足。 “殿下,太师到正殿找您了。”太监过来说道。 太子方才有几分得意的心思,冷却了下来。如今,他唯一受制的地方,就是赵太师。而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是摆脱最后的桎梏。但要压制赵家,需要另外的帮手。他先前,就有了主意。 海路乘风由北至南,用了好些日子。几个船夫都是过惯这些日子的,侍卫年轻体壮,也能撑得住。 沈瑶月几个从来没有这样长时间的坐船,只是勉强撑着。同时,她们还要照顾一个几个月大的孩子。之前在毅王府,小笙儿都是喝奶娘的乳汁,可出府后只能将就喝些米糊。自那日起小笙儿就不爱吃东西,在船上待了几日,因着船体漂浮在水面上,会不住的左摇右晃,睡得倒是舒服了不少。可因吃得少,有些消瘦,过了几日甚至有几分发烧。 带出来的东西虽有名贵的药材,可她们都不敢擅自给孩子用药,商议过后,便将孩子用被褥捂起来,只留一张小脸。几个人轮流抱着,用自己的体温让他流汗。时间一长,他的额头终于不烫了。煮的米糊总算喝了下去,又过了两日,恢复了以前的饭量。 好在没事了。沈瑶月抱住他,缓缓地流下眼泪。先前她心中焦灼,可是几乎什么也做不了。好在苍天可怜,让临时想出来的野法子奏效。她默默祈愿,这样奔波的日子,希望能尽早结束。 船里原本就有一些储备的食物,再加上他们准备的干粮,足够他们吃了,一路上就没有停靠,只在海上,大大降低了被追兵围堵的风险。整日风吹日晒,好不容易结束了这样辛苦的航程,一群人时隔多日,终于踩到坚实的土地上,脸上都洋溢出笑容。 “我再也不坐船了。”彤儿兴高采烈地说道。 余者虽都因为疲倦,没有开口说话,心里都是这样想的。 同船夫们结完工钱,一行人提着包裹走向岸边。这是整个泉州最大的码头,往来经商的人很多,肤色都不一样,民风因之旷达,能看见不少在外经商的妇人。 到了登记来往人员的地方,小吏问道:“你们从哪里来的,又打算做什么?” 沈瑶月说:“我们是登州人士,家里在这边有一片柑橘园,这两年收成不好,就想着过来瞧瞧是怎么回事。” 彤儿在一旁将毅王妃伪造好的身份并地契一起给小吏看,并在纸下面塞了银子。 小吏核验了一下没有问题,记录后就放行了。 一行人雇了马车,往柑橘园的方向走去。 “少夫人,直接去柑橘园吗?”高成想请示一下,要不要歇一会儿,毕竟这边人员往来繁杂,他们几个人一点都不引人瞩目。。 “不去,我们先朝那个方向跑一会儿,绕几个回子,不要让人跟着,再去这片茶园。”沈瑶月拿出地契,将地址给他看。先前所说的柑橘园,只是个幌子。 行了两个白日,到了茶园所在的地方。越往这边走,因山多路崎,当地居住的百姓又来自不同的部族,朝廷对这边管理的没那么严格。大家越发放松,没先前那般胆战心惊。 到茶园前,沈瑶月先安排给了大家新身份,让大家记牢了,才继续出发。先前只看地契,就知道毅王妃出手十分阔绰,可到了现场,大家依旧一惊。 所谓茶园,在一座不算高的山上,占地极多,跟“园”这个字几乎没有关系。茶园下面有个小屋,大约是平常用来联络的,他们便过去问:“你们这边管事的在哪里?” 屋里一个穿灰布衣服的中年妇人说道:“是我,怎么,姑娘是来谈生意的?我们这里,可都是好茶叶。”她看沈瑶月衣饰简单,态度从容,像是富贵人家专门打扮的朴素,过来行商的,立刻招徕起来。 “我们不是来买东西的,你看这个。”沈瑶月将地契给她看。 妇人接过来一看,透着日影核准了说道:“竟是东家过来。东家今日过来时瞧账目,还是看茶园啊?” “我不做什么,只是过来住几天,剩下的事情,改日再说。”沈瑶月笑问:“可有便宜住处?” “有的,不过在山下,不在茶园里面。”妇人忙爽利地答应下来,心里却在忖度,这个来的东家是不是不受宠的东家夫人,凭借孩子得了一份田产住在外面?她在这边,对于外面的礼法不算熟悉,是以有这种想头。不过她们这一行,向来是给别人照管家业,面上没表现出来,一边领路,一边问道。 “东家是哪里人?”妇人问道,她先前接任茶园管事的时候,通过了一个中人,从来没有见过东家。 “苏州过来。”沈瑶月扶着彤儿,淡笑道:“我夫家人口多,本是热热闹闹的。可谁料我前两年病了,听不得吵吵嚷嚷的,总是不见好。婆母和夫君就让我到这里来,好生修养。” “哎,我们这处地方,别的不说,正是安静呢!”妇人说道,心里却觉得自己忖度的很对。她又想更说不定,这位东家只是外室出身,不好回府,才住在这里。 穿过一片竹林,现出一个小院子,妇人解说道:“这是我们茶园预备给大商户的房子。他们来买好多茶叶,总不能让他们和我们挤一处。近日正好没人住,夫人和小少爷尽管住这里。” “多谢。怎么称呼?”沈瑶月问。 “我姓陆。”妇人笑回道,又说:“里面的床单被褥可能要晒晒,都是洗过的,只是这里水汽比较重。”说着自己就进屋里拿出晾衣绳,熟练地绑在两边的木柱上。 “不必麻烦陆婶了,我们自己收拾就好。”沈瑶月见她只一个人,总是忙不过来,说道:“陆婶去帮我们置办饭菜吧,我们一路上没好生吃。” “是,不知道夫人平日里喜欢吃什么?”陆婶问道。 “不拘什么,清谈些就好。”沈瑶月又说:“我们的身份,不要同附近的人说细了。” “那是自然。”妇人爽快地答应了。 当下,几个人都在屋里收拾东西。曾经的几次搬迁,让她们明白,短时间住在外面,只须把日间常用的东西放在外面,剩下的都收起来。 院子不算小,住他们几个人绰绰有余。各自安置好,当夜,大家随意地吃了饭,早早地上床歇了。 第78节 第二日,高成吩咐其他侍卫去给顾辰飞送信,告知一行人现在的住处。他同另外几人,留在这里,保证大家的安全。余者闲下来都在说着今后茶园的日子,该是如何的惬意。 而茶园的日子,看似平静,实则也有风波将要到来。 第92章 此地离武夷山不过百余里路, 北方还在严寒之中,这里却是暖洋洋的,轻易将人的懒骨头养出几根来。 一行人好生休息了几天。没有追兵, 没有阴谋, 一日三餐都是陆婶命自己儿媳妇做好了送来, 静谧的山间生活让他们感受到了难得的惬意。沈瑶月只想窝在院子里,同两个丫头, 一起照顾孩子, 等顾辰飞那边传来消息。 管事陆婶却觉得自家东家来到茶园, 一定要查看产业, 看到自己的管理, 再四邀请他们过去一逛。沈瑶月见盛情难却,就应了管事陆婶的邀请, 去茶园看看。 这几日冷眼看陆婶,因常年同外面人打交道,见识极多,同不同的人, 都有各自交流的法子。他们几个最近住这里,都被照应的好好的,每日的菜都越来越合口,连孩子要玩的东西, 都送过来不少。细致的照顾,让人总不好却她面子。 依旧穿过一片竹林,循着山路走上去。每日都有人上山做活, 路面十分平整,只有两边生长着小腿搞得青草。此地高低不平,大多是梯田,从下往上看是层层叠叠的绿意,令人心旷神怡。 来往时常有人,陆婶见了人介绍,只说是远方亲戚,在这里静养。沈瑶月几个都穿的十分朴素,比茶园做农活的好不了太多,大家也都相信。 无人路过时,陆婶在旁边解说:“这里的茶园,我虽是总管事,可因着地面大,也另外包了另外两个人,一同打理才忙得过来。” “这地里种的可是同一种茶叶?” “不是呢。”说起茶叶,陆婶当即滔滔不绝起来:“绿茶和红茶都有呢。东边那片茶叶,多是大红袍,口感最是温和了。那边是铁罗汉,有药效呢。还有白鸡冠……” “那边呢?”沈瑶月见那一块地方没有种茶叶,随口问道。 陆婶答道:“那边的确是我们的地,可连着的另一边,却不是我们的。先前种过一次,可那边人总说我们种的茶叶吸走了他们家的地气,每每来闹。我去找县里,县里又不管。那里背阴原就长得不好,就没有再继续种了。” “这样啊。”沈瑶月略一点头。她猜相邻的那块地的主人要么同县官有些交情,要么是当地的混混恶霸,否则像陆婶这样的人,早就收伏了。既然难缠,她也懒得多管。 陆婶见她不多说,还以为是嫌自己懦弱,忙道:“要不今年春天种些茶叶?” “不必了。撂那捡个清净,也没什么不好。”沈瑶月说道,她不想闹出事情来。 “多谢少夫人体谅我们这些人了。”陆婶笑道:“前面就是一汪水,你们吃的鱼,都是从这里捉的。”她指着前面一处顷刻见底的溪水。 循着流向往远处看看,沈瑶月说道:“这汪水可是从北边过来的?” “正是呢,那外面的一条河分了岔子,流到了我们茶园,正好是从那片荒地过来。”陆婶回道。 “荒地旁边的那块地,都在种些什么?” “也是茶叶呢,不过每日心思不在这上面,每次采下来的茶都不如我们。”陆婶说道。 沈瑶月同陆婶聊多了,对于田园之事本就熟悉,如今益发生了兴致,就道:“那里不种茶叶,要是种别的,他们也找茬吗?” “这个不好说。”陆婶问:“少夫人是想种些什么吗?” 沈瑶月轻笑道:“眼下没有什么想法,改日先过去看看吧。” “好,到时候我带您过去。今日走多了路,也乏了,先回去吃饭吧。”陆婶道。 一群人下了山吃过午饭,那日去的侍卫终于回来,带回来一封信。 信上大致说自己这边一切安好,已经在联络旧部,过两日亲自出发。还让沈瑶月在那里等着就好了,会比较安全。 仔细瞧过,是他的字迹,还有两人约定过的暗记,沈瑶月安心了不少,问道:“你在何时遇见他的,怎么觉得你回来的日子,比我料想到早些。” “回少奶奶话,我走半道上在山里遇见世子的,当时他已经在绕路出去了,正好遇见我。当时少爷见你没在约定的地点,以为你遇上了事情,当时就出发寻你了。”侍卫回道。 原来侍卫没有到毅王妃那里,她又问:“那爷可有提起爹娘如何了?” “世子让我告诉您,王爷和王妃都在那里,王爷虽没醒,大夫说已无生命之忧,等醒过来,只看时间。”侍卫道。 沈瑶月说道:“还有其他的话么?” “世子最后还说他会尽快处理的。”侍卫说道。 沈瑶月说:“你先去歇着吧,我让人置办了酒饭。” 侍卫答应退下了。 她心里明白,顾辰飞虽说尽快,可哪怕他昼夜不停地忙碌,在路上就要耗费不少功夫。 陆婶平日里都在外面忙,有时没空过来,就打发自己的女儿小鱼过来陪着。小鱼是个十三四岁的姑娘,只是最活泼的年纪,每每过来,都能说上一车的话,院里的人都很喜欢她。 同小鱼说得多了,沈瑶月知道了此地一些特殊的地方。比方说,茶园往南几十里地的一座城,明面虽受巡抚管辖,可在当地能说得上话的是大土司。大土司在城中修建了一座城堡,总管一切事务。连朝廷都不往那派县令,而土司过寿,这边的县令也会去贺寿。 当地人奉大土司为神明,历代皆是男子世袭,可这一任土司却是空悬许久。因着上一任大土司英年早逝,只留下一个女儿,土司夫人性子虽强悍,有意扶女儿上位,可被人阻止。她同其他人商量后,决定女儿生下的外孙,继续担任土司。 过了几年,女儿嫁了一个外乡人后有了一个孩子,好景不长,就去世了。老土司夫人万分伤心,可女婿更是伤心,恨不得追随自己的妻子离去。她只好劝说女婿,以孩子为重,终于把人安慰了下来。 后来女婿在众人劝说下又娶了新人,过得好像也不错。而外孙顺遂长大,再过两年,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继承吐司之位了。 小鱼讲得神神秘秘一波三折的,沈瑶月装作极有兴致,心中却对这个故事没有想法,只觉得毅王妃将田产置办在此处是防备有个万一。要知道茶园离县衙门隔着一条河,却能立刻逃往附近的这座城。而朝廷的官兵,一时无法进城捉拿。真是思虑万全。 “沈姐姐,这个故事有趣吗?”小鱼期待地问。 “挺有意思的。”沈瑶月配合地说。她白日无事,就靠在檐下的躺椅上,舒服得很。 小鱼受到鼓舞,还要再说,陆婶到了:“好啊,让你来问东家今日吃什么,你倒好,就在这里说闲话。” 她的语气毫无怒气,小鱼倒不怕:“我已经问了夫人要吃什么了,这就回去准备了。” “东家,我这孩子被我惯坏了,您多担待。”陆婶赔笑道。 “没什么的。有她在,院子里还热闹些。”沈瑶月说完也觉得有点好笑,她以前算是家里最热闹的一个人,可前世的遭遇,让她下意识的收敛起本性,待人都没以前热切。看着小姑娘无忧无虑,心里跟着放松。 陆婶放了心,就道:“今日来一个客人,要和我商量今年春茶预定的事情,所以过不来,这几天东家可都习惯?” “你忙就是了,我若短了什么,必是和你说的。”沈瑶月笑道:“就是……” “陆婶子。”外面忽然有人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东家,您继续说。”陆婶没理外面,先招呼沈瑶月,可外面又嚎了一嗓子。 “你先出去看看吧,我这边不急,许是有什么要紧事。”沈瑶月催促说。 “是。”陆婶忙去了,过了一会儿,面色惊慌的回来。 “怎么了?”沈瑶月坐起身子。 “茶园出了些事情。”陆婶依旧惊慌。 沈瑶月见不是追兵过来,缓下神问:“怎么,那客人说不定茶了么。” “不是。那日东家说改日要去北山那边看看,我就想着那块荒地好几年没人去了,草都快满了,就想着找人清理了。省着点改天您过去无处落脚。谁知道,”陆婶吸了口气:“那里清理出一具尸骨来。” “什么?”沈瑶月跟着惊起来。要知道一般来说,下葬都是要踏勘墓地的,随意葬在荒郊野岭是对死者不敬。 “我也没了主意,才和东家说说。”陆婶见得事情虽多,可这里一向太平,哪遇见过这种事情。 沈瑶月下意识地不想报知县衙,若是那是一起凶杀案,一旦查起来,他们这些生面孔会有些麻烦。 思索片刻,她叫来高成说道:“你带人过去看看。” 高成带的几个侍卫,其中一个对于仵作一道略有了解,跟着查看后,回来说道:“尸骨上有刀痕,看似凶器所伤,骨头颜色却是不对,像是之前服用过慢性毒物。” 沈瑶月细思片刻,将事情记了:“先暂且原地埋葬了吧,做个记号。等我们的事情了,再派人来调查。” “是。”高成自去安排。 原以为茶园生活会归于平静,可邻近茶园却闹腾了起来。 第93章 一日早上, 陆婶慌慌忙忙地跑过来说。 “东家,之前那家茶园来人,一定要收了我们茶园, 让我们做个价。”陆婶焦急道:“我说我们这是不卖的, 他说, 今天过来是给我们面子,要是敢拖着, 改天全都撒上药, 谁都别想了。” 自己刚过来, 就赶上他们买茶园, 是巧合么?沈瑶月问道:“他们家到底什么来历?” “听说是靠着那边土司的女婿, 但也拿不准。”陆婶在这边多年,那家人瞒的虽严实, 也透出些端倪来。 “再来你就说问东家去了,最近先拖着。”沈瑶月并不想在这里起什么事情,强龙难压地头蛇,她现在是没什么依靠。大不了真卖了, 换个地方待着。 陆婶心中有些失落,可也没法子,就同人商议去了。可没等那起人要撒药,附近下了大雨, 雨一起来,连绵许多天。雨停了,难得有了艳阳天, 大家忙晒起被子等物,去去潮气。 “总算是出太阳了,这几天好难受啊。”彤儿揉着胳膊轻轻抱怨道,她从小在北边长大,着实不习惯阴雨连绵的日子。 “难受什么,你白天都在床上躺着了。”紫烟抖开一件小衫说道。 “不是没有事情么。啊……”彤儿轻轻叫喊出声,左右没有外人,她起袖子,只见胳膊上有不少红色的凸起。 紫烟凑过来说:“这是被虫子咬了吧,倒不是什么大事,和陆婶要些药水来擦擦。” 彤儿应了,就同陆婶说起此事。这里靠山又靠水,天气又热,虫子一向不少,是以家中都备了驱虫的药水,很快送来一罐。 陆婶说道:“涂上一次,第二天包好!” “多谢陆婶。”彤儿拿着药瓶回去涂抹起来。谁料第三天,红点依旧存在,时不时有刺痛感。 先前打包票的陆婶不好意思地说:“往年这药水都是有用的,谁知道今年不中用了!” “想是有新的虫子来,我们找找。”沈瑶月说,这几日他们用的衣服和床单,都会在火盆上烤烤。 院中角落里挨个找了一遍,紫烟心细,捉到不少虫子,让小鱼挑少见的一种。 小鱼指着说:“这只四个翅膀的,以前没见过。” “这个虫子以前都是挺常见的。”紫烟倒是笑起来。 另外两人一起瞧,原来是以前居住的村里常见的虫子。想是因为通商频繁的缘故,跟着马车从北方过来一些生命力强的害虫。找到源头,沈瑶月问:“治这虫子的草方你那里还有吗?” “我记得呢。”紫烟边说边向外面走:“我去找找药草。” “怎么了,你们有法子?”小鱼惊喜地问道,他们家也有人被这虫子折磨的厉害。 “有,待会等你紫烟姐姐调好药,一齐给你带回去。”沈瑶月说完,又琢磨了主意。 小鱼等了一会儿,拿着药水回去了。第二天,大家胳膊上的红肿都消失了,且不再被虫子继续蛰咬。 陆婶上门说:“东家,那药水真管用哩。能将方子告诉我,给别人用么?他们都过来打听是怎么治好的呢。” “别人都不知道法子么?”沈瑶月问。 “不知道呢!”陆婶解释说:“之前用的药水,是路过的一个老大夫留下的。我们这里看大夫,都要去镇上,等镇上那边调出药来,又要好些天,所以,都来问我了,偏生药水都用完了。” 沈瑶月说:“既然如此,待会我让紫烟煮了药,你带回去,有来要的,只装一小罐,不许给别人捎带。若有人想问,就说是在外面得的妙方。前几日不收钱,过几日价格也不必高了,几个铜板就好。” 第79节 陆婶虽不解其意,却答应了,平白来一份闲钱,有何不可?当下由她出面,向附近的人卖药水,价廉且有神效。当下口口相传,附近的村民都知道她是个好人。 雨停之后,那些混混本来要过来叨扰,见到陆婶如今的名声,也不好强买强卖。更何况自己也要买治虫子的药,当下好声好气地恳求陆婶。 陆婶自是给了,见到自己依旧能在茶园管事,心里更是快活。一日卖完了药过来道:“东家为何不说是你们的方子,如今大家都在夸我,让我心里难安。” “不值什么的。”沈瑶月道,她只是想保住这茶园,好省些力气,毕竟搬家频繁是在劳累。至于虚名是谁来担,全无所谓。再说了,这药方子是以前那些村民想出来的,和自己没半分关系。 陆婶见她坦荡,心里更加感佩,打算今日安排一顿更丰盛的晚饭。 此时,院子里忽然来了人。陆婶想拦,却没拦住。 “夫人,我们主人有请。”两个男子穿着不同于汉人的装束躬身说道。 “你们是哪里人?”沈瑶月问道,心里猜到是附近的雾山城里来了人。 “我家主人是上一任土司的女婿刘统领,最近用了你们的妙方缓解了我们雾山城的虫害,心中感激,邀您过去一叙。” 那个人竟然猜到药方是从自己的院子里传出的,而不是外面的幌子陆婶。沈瑶月心中警惕,嘴上却是不在乎:“不过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罢了,不值得谢。” “我家主人是真心想请您过去的。”异服汉子说道:“若是您不过去,改日只好请上县令大人,一起在城中设宴感谢您了。” 同县令一比,沈瑶月还是想见到雾山城人,只得过去。她猜到那人应当是觉得自己在此隐居,并不想见官宦人,才以这样的理由请自己过去。但愿他想不到真实原因。 先前见过的异族人只有南诏使团,如今换了一个地方,沈瑶月坐在马车里不免好奇,掀开车帘看,却看不出去太多奇处。 雾山城中居民除了穿着同汉人有异,没有什么不同。房屋也同茶园那边构造一样,都是防水防潮的设计,唯独马车停下的土司府,有些不同。从墙壁到地板,都是用大块石头铺成的。既威严,又阔绰。 到了会客厅,有一中年人在此处等着。 “这便是我们统领。”异服汉子说完退到一旁去。 “夫人高义,最近出了药方缓解虫害,只收很低的价格,可以说帮我们解了燃眉之急。”刘统领说完,作了一揖。那些虫子,显然不止影响了茶园附近。 小鱼曾经说过,他是个异乡人,沈瑶月见他的举止同此地人不一样,并不感到奇怪,只说道:“统领言重。” “您可否将方子告知我们呢,我们土司府愿出重金酬谢。” 沈瑶月婉拒:“这方子并不是我开的,等我将这次赚得银子给他,再做商量。” “若有结果,夫人一定要告诉我。”刘统领谦和道。 “自然。”沈瑶月应道,心里却觉得他请自己过来,肯定不是为了这个无甚奇处的方子。她告辞说:“既无事,我便回了,出来的匆忙,家中有事。” 刘统领果然说:“夫人再留片刻,有事同夫人商议。” “何事?” “您那茶园,可否出售于我?” “可否告知为何会想买茶园呢。” “我们两边茶园相邻,若并称一处,颇是广大。我的岳母最是喜欢喝大红袍,我就想种一片大的,到时候一年四季都有的喝,还可以住在那里,现炒着喝。”刘统领像是有一片拳拳孝心。 沈瑶月自然不会相信他的话,跟着扯谎说:“实不相瞒,这是我夫家的茶园,上次听说其他人有意,已经让人带信回去商量了。卖不卖,只看他们的意思。”现在自己有了威望,那片茶园可不是强占的了的,她只等着再过一个月说不卖了。 “嗯。还望夫人美言几句,一定要卖与我。” “那不叨扰了。” “我送夫人出去。”刘统领笑道。 沈瑶月便错开步子,往外走去。出远门的时候,她瞧见两个看守押着一人,那人被五花大绑,脚上还带了镣铐,此时也瞧着这边。对视后,她心中一凛,这不是行宫的老侍卫么! “怎么了?”刘统领敏锐地察觉到视线,笑着问道,目光中却有几分审视。 沈瑶月并不慌张,平日出入宫闱,那里的人有几个好相与的。她平静道:“我见到他手上的绳子是七色,想我们那里惩罚仆人,最多是用麻绳绑着。” “原来是好奇这个。我们雾山城一向是认为七色绳镇压灾厄,是以犯了大错的人也用这个绳子。”刘统领回答说。 “那冒昧的问一句,他犯了什么错?”沈瑶月似是不经意地问道。 “偷了我们的圣物。”刘统领面色阴沉起来,语气中隐含着愤怒。 沈瑶月有点无语,这谁信啊。先前听顾辰飞说起旧事,她清楚老侍卫是一个很讲义气的人。能用二十年来守护一个秘密,又能在二十年后为旧主人的孩子寻回身份,怎可能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偷东西。 她怕打草惊蛇,不再继续问,坐马车回了院中,心里定了主意。人家为了查一个真相天南地北的跑,如今被人捉拿,她自然不能坐视不管。 她要想法子,将老侍卫救出来。 第94章 回到小院, 沈瑶月召来其他人一起商量这件事情,并派人出去打听。费了几天功夫,弄清楚了雾山城内的状况。 因为土司继承人年纪还小, 雾山城如今都是那位土司女婿刘统领说话。之前理事的老土司夫人住在城外, 只专注于祭祀神明一事。 高成又说了另外一件事情:“少奶奶, 我打听过了,老土司的女儿是被山贼杀害的。土司家在当地好似神明一般, 被山贼轻易杀死, 有损名誉, 于是他们隐瞒下来, 悄悄复仇埋葬。属下还得知, 山贼出没的地方同这里不算远。而且那尸骨的年龄同土司女儿去世的年纪差不多大。” “你的意思是,那具尸骨可能是前土司女儿?”沈瑶月问道, 埋葬并不能说明土司女儿的坟墓里有什么。 “属下认为极有可能。这边埋葬女子需要由多位由德高望重的老人来操持。可据说当时的葬礼,仅由老土司夫人和女婿操持。”高成打听的十分仔细:“我打听过巫山城的规矩,都是讲究入土为安立碑的。另外几个兄弟也并未听说附近有年轻妇人去世,尸体失踪的。” 看来那具尸骨, 很可能是上一代土司女儿的。 沈瑶月将查到的线索一起捋了捋,觉出一点异样。外人都知道老土司的发妻是被仇杀,丧事都是刘统领负责。 可实际上她被人杀害前,先中了□□。 这两件事情看起来似乎有关联, 但没有更多的证据。那日高成去将尸骨掩埋后,将土一平,外面看不出来异常, 只在靠上三丈的地方,搬了一堆石头,做了个歇脚的地方。只要不发生滑坡,到时候就能找得出来。可在修整草面的时候,却发现不远处有一个镂空铜锁,当即拿回来放在一个匣子里收好,只等到时候调查的时候再取出。 大家又去将铜锁取出来,铜锁遍布镂空,形制十分奇特,上面的花纹和雾山城墙上的雕塑有几分相似。另外还有不少绿色的锈迹。正是因为这些锈迹,掉落在草丛里没有被人发现。 “还有别的线索么?”仅凭现在的证据,推断不出凶手是谁。整个土司府他们只认识刘统领,可刘统领当年伤心欲绝,不像是有犯罪动机。 高成沉重地摇了摇头。 恰在此时,陆婶过来说:“东家,最近刘统领家不止是收我们的园子,附近凡是地面大点的,都被买了。我听说,是想垄断附近的茶叶买卖。” “雾山城一向神秘,少与外人来往,他为什么喜欢同外面人做买卖。”沈瑶月轻轻皱眉道。 “不知道,兴许是那里没有进项吧。”陆婶按照自己的生活经验推论了下。 沈瑶月转念一想,这个道理同毅王府在这边有田产是一样的,就是在转移自己的势力啊。 转移势力的原因,自然是因为想脱离雾山城。可雾山城下一任继承人是自己的儿子,又是什么让他执意离开呢, 沈瑶月在此时觉得,刘统领与那位土司女儿的死,有极大的关系,哪怕他们看起来恩爱万分。 可刘统领现在的夫人都是老夫人做主为他娶的,可见两人之间十分信任。 她得见到那位老土司夫人,讲述这件事情,搏一搏。反正没有更好的注意了。 可老夫人据说在城外祭祀神明,轻易不见生人。居住的地方隔着一大片水,需要坐船才能过去,里面是竹楼,遍布岗哨。他们几个外乡人,混进去有些艰难。 “除非能得到老夫人的邀请,否则进不去的。”沈瑶月自言自语说。 幸好再过七天,是雾山城的圣日。老夫人决定在七天后举行祭祀大典,众人知道,这是个好机会。可祭祀大典只许雾山城的人去,其它地方的人,只许品行高尚的人去。 沈瑶月正想要不要让陆婶公布,开药方的人来了,以此换取请柬。正琢磨着让谁扮演神医比较好,院外有人敲门。刘统领大约是想示好,派人送来一张请柬。 得来全不费功夫。 打听好本县的县令不去参加祭祀仪式,大家都放了心。沈瑶月那日打扮妥当了,前往雾山城的祭坛。 祭祀当日,老夫人穿着当地特有的服饰,颜色交叉多彩,头上、手上所戴饰物精致华美。每一个雾山城的人都是类似打扮,祭祀仪式神圣隆重。沈瑶月几个为了不扎眼,穿的十分朴素,此时在人群里反而显眼。 好在大家都虔诚地望着雾山神像,在老夫人的主持下跪拜行礼,没有空暇注意身边的人。祭坛两侧的祭司们唱着听不懂的歌曲,肃穆而又庄严,声声吟唱都在与天地沟通。 祭祀仪式结束,大家都在祭台下方吃饭,感受雾山神的庇佑。老夫人在祭坛边上看了许久,才转身离去。 沈瑶月早有准备,趁着拿食物的功夫没有离开,此时追上去:“老夫人。” 老夫人停住步子看着她:“我听说,这次消除虫害的药方是你出的。” “嗯,我过来找老夫人,也是为了这方子。” 沈瑶月虔诚地说:“实不相瞒,这是我祖上的方子,那日统领来问我是否能卖出它,原是拒了。可今日在祭祀大典,我感受到自己的渺小不值一提,决定向老夫人进献此方。” “老身近年不理庶务,这些事情,还是让他们做吧。”老夫人一摆手就要离去。 沈瑶月忙说:“可这方子有一味药十分难寻,之前听闻老夫人司祭祀,见识通天达地,可知道这一味药材生长的地方?毕竟献出方子是让大家得些益处,可要是涉及了珍稀药材,引起争斗就不好了。” “既如此,你进来吧。”老夫人见她先是一番奉承,心中没有感到得意。其他仆人知趣地离远了些。 进入后面的屋子,沈瑶月掏出长条一样的匣子,避过众人打开。“老夫人可识的此物?” 老夫人瞳孔微缩:“从何处得来?” “那日我们家中整顿茶园,从后山发现一具枯骨,上面既有刀伤,也有中毒的痕迹。”沈瑶月刻意说道:“我们先前不知道此事,可最近刘统领为了一统贩卖茶叶的事情,想收购我家的茶园,我才想着收拾。” “他怎么敢!”老夫人嘴唇都在微微颤动,她在这里多年,于利益纠葛心中透彻。就连沈瑶月想不到的,都考量了一遍。“多谢夫人告诉我此事。想必夫人已经猜到首尾,还请不要外泄此事。” 见她反应,沈瑶月明白自己赌对了,当下不好意思地说:“这个自然。我做此事,也是有求于老夫人。” “何事?”老夫人隐隐感觉松了口气。 “我丫鬟的祖父失散多年,人也痴傻,时好时坏。那日我在刘统领处见到,却说是偷了圣物,像是个误会,可刘统领却不信我的说法。我先前查知我们茶园的事情,恐怕与令千金有关,忙来告诉老夫人,望老夫人到时从中周旋一二。”沈瑶月刻意将自己的算计和盘托出。老夫人是个透彻的人,不太可能相信自己一个陌生人的承诺,不如直接做个交易,彼此放心。 “好。夫人所求的两件事,我定做到。”老夫人见这两个要求并不困难,当下放了心。 两人悄悄约定好再探枯骨之事,方才离去。 老夫人重回祭坛的路上,一个遮着面纱的女子在路边等着。“祖母,那人来做什么?” “她见我们雾山神灵验,想要祈愿家中安定,问我可有法子。”老夫人说道。 “祖母,你可知道她是谁?她是京城毅王儿媳,之前诈死逃脱京城,若是我们将此消息同朝廷禀报,必有好处的!”面纱后的女子焦急地说。 “不可多言!我雾山城,与世隔绝。前朝如此,今日亦如此。同朝廷多了瓜葛,有什么益处!”老夫人斥道。雾山城向来神秘,少与外人来往。哪怕换了朝廷,对他们来说也毫无影响。 那个女子知道自己劝不了,没有再说。面纱后的眼神,模糊不清。 土司府,刘统领坐在院中,同自己的妻子用饭后,在书房里对月发怔。 “统领好。” 刘统领见到来人遮住面纱,心中不屑。来人不过是南诏过来的落魄人,雾山城同南诏祖上算是同宗。这个女子在争斗失败后,认了老夫人为祖母,在此避难。 面纱女子看他不说话,倒不生气,“今日听闻统领在收茶园,可是有一家却不肯卖出。” “你想说什么?”刘统领不耐烦地说。 “我自然是助统领顺利买到茶园。”面纱女子轻笑道:“那人是毅王的儿媳,统领可听说过京城的毅王爷?” 第80节 刘统领对外面的事情多有关注,特别是这两年得了实权想要离开雾山城,自然知道毅王府的事情。“你告诉我这个,是想做什么?” “我不想要什么报酬,统领不要多心。”面纱女子的声音多了一丝怨毒:“我只希望他们都去死。现在有个人撞到我面前,自然不会瞧着她就那么溜走了。” “我懂了。”刘统领没想到她居然同那个院里的人有这般仇恨,恰好同自己利益一致,岂有不允之理。转眼就有了主意,明日去附近县城去找县令一叙。 第二日午间,在推杯换盏之时,刘统领打听到在表面上,毅王府的几个主子都死了,可太子命各地私底下打听,有无他们的踪迹。 “贤弟,你说明明那几个人都死了,为何还要寻人,莫非还能诈尸不成!”县令醉眼迷蒙地说。 “殿下的心思,岂是我们能猜的。”刘统领说道。 “你要是有消息,可要同愚兄说啊!”县令打了个酒隔说道。 “我自是想帮兄长一臂之力,但要有画像参照才好。”刘统领笑道。朝廷有事,很少下令到雾山城。 “对,我忘了!”县令命人拿来画像,一一展开。 刘统领看到最后一个年轻女子画像,眼睛一定。他道:“我记住了,若有消息,一定告知兄长。”一切都对上了,可他并不想经过县令的手,而是要自己通知朝廷,独揽功劳。 回到城中,他命人去京城联络,估摸着过个十天,就能收到回应,谁料第四天的时候,他收到岳母做寿的消息。自从独女去世后,老夫人就不再过生辰了,今年不知为何有了兴致。转念一想,今年正好是六十大寿。 刘统领自是认真备好了礼物。回首往事,自己因百般无奈留在这里,如今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离开。这次宴席,就算是告别吧。 没想到这一天,他到竹楼,迎来的是扣押。原来老夫人动用自己的势力,查清了当年的真相——他为了意中人杀害了发妻。 “你为何要下此毒手!”老夫人将证据甩了一地,喝问道。 “我不想留在雾山城,是你们逼我!既然你们不仁,我便不义!”刘统领眼睛被怒气溢满。仅因为土司女儿的喜欢,他便困在这里二十年。 “你既然不知悔改,我就将你关在土司府下面的地牢里,让你受尽刑罚!”老夫人寒着脸色说道。 为了不让雾山城百姓发现土司府出了变故,只以押送祭品的名义,派人将刘统领押回去。 刘统领有几个心腹下属,武功不错,察觉不对后,在半路上劫狱。 “快走吧,统领,土司府那里已经被老夫人掌控,只有我们兄弟几个逃了出来。” 刘统领脸色一寒,多年经营毁于一旦。他迅速想到,劫走沈瑶月是他最后的机会。用毅王府的人来向朝廷投效。 “走,带我去劫一个人过来。” 沈瑶月不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在家里哄孩子睡觉。前两日接到信说,顾辰飞近日会过来,一切将要进入尾声。想想快半年没有见,心情不禁舒畅。 可沈远舟那里最近出了问题。到茶园不久后,沈瑶月就派人悄悄联系了他和另一个不在京城的卢家表哥,报知平安。也许时机成熟,舅舅和舅母也能知道自己还活着。 今年各地天气各有奇异之处,沈远舟掌管的县里先是干旱,现在有蝗灾的迹象,每日亲自跟着百姓忙碌。而现在的毅王府家人,并不方便对他伸出援手。 而茶园因过量的雨水导致有种茶叶表面长出灰色斑点,陆婶焦急的不得了。大家试遍了法子,已经没有新办法。沈瑶月闲着也过去看看,见到大家尝试嫁接,想起以前见过许多花也是这样养活的,来的次数就更多了。 这日回来的时候,她同彤儿穿过竹林。走到一半,彤儿想起一事,就快步回了院子。 沈瑶月并不着急,就慢慢落在后面,突然上面穿来竹竿折断的声音。她下意识地就向前跑去,可跑了两步,前面的也有人堵截,忙又换了个方向。 她不清楚来的人是谁,只知道他们肯定不如自己熟悉附近,在电光火石间想起在往前跑一会儿往右拐,就会到人比较较多的地方。 可后面来的人追上来很快,她一气向前跑,眼看着就要跑过去,忽然膝盖一软,有什么东西打中了她。 她摔倒在地,勉励回头,有声音穿透四周传来。 快要死了么。原来跑了这么远,还是躲不过。沈瑶月在一瞬间脑海里一片空白,却只听到破风声在耳畔响起,一缕青丝飘荡下来。 再一看,那群追杀自己的人接连到底,有个人正急匆匆朝自己走过来。 是顾辰飞。 作者有话要说:  ———————————————— 后知后觉地感谢下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香渡荷萍 6瓶; 第95章 “你怎么来了, 不是还要过几天吗?”沈瑶月又惊又喜。 “路上截到消息,有人要将你在这里的消息传到京城,我们就快马赶来了。”顾辰飞将她扶起来, 半揽着说。 “太好了。我刚才以为我要死了。”沈瑶月庆幸地说。 “他们怎么没跟你出来?”顾辰飞问道。他派的几个人, 都是忠心耿耿, 身怀绝技的人。 “没什么的,我正好出来走走, 不怪他们。”沈瑶月觉察到他面色不虞, 又问:“事情都解决了么。” “回去和你说, 能走么。”顾辰飞暗自打算晚上查问几个侍卫, 眼下先同她回去。 沈瑶月扶着他的胳膊, 走了两步觉不出明显的疼痛,只是有些抖。“没事了……” 话未落音, 顾辰飞弯下腰,一把将人抱起来。 “哎!”沈瑶月一惊,竹林里路过的人不多,可难免路过几个。 “没事, 都认识那么久了,在意这个。”顾辰飞嘴角上挑,笑得暖意洋洋。 穿过竹林,进了院子, 无视沈瑶月自己回屋的要求,他直接将人抱进了屋里的榻上。仔细看看手上只有浅浅的皮外伤,总算是彻底放心。 “能说了吧。” 顾辰飞道:“能联络的都联系过了, 若最近陛下再不出面,就会出兵勤王。只是梅姑姑还没有找到,上次侍卫大爷明明说会来找我的,就怕他们不知道,直接去了京城。” 他说得轻松,可人心异变,不难猜出在毅王府失势后,要花多少力气才能说服边关在各地深有势力的官员们。 “那位老侍卫在雾山城。那边的土司夫人答应我把人送过来。”沈瑶月细致地讲述了最近的事情。 顾辰飞明白她为什么会被追杀,叹道:“苦了你们了。”一阵又酸又疼的感觉从心底泛上来,哪怕他最近的日子忙碌又辛苦,那份难过远不及看着父母妻儿一同受累。 “会过去的。爹娘怎么样了。”沈瑶月之前听到的消息,并不算好。 “我找到了莫笑川,他去看过,说再过半年就能醒了。” “能醒就好。”沈瑶月清楚这份别扭的父子情到底有多深厚。要是最后醒不过来,怕是终身憾事。“接下来我们做什么?” “先去江南,再做安排。”顾辰飞说道。 紫烟听到里面人没有继续说话,抱着孩子进来了。“世子,抱一抱小少爷。” “长,长这么大了。”顾辰飞端详良久,只说了这句话。现在的孩子,不像满月的时候,只是皱巴巴的丑样子,如今闪闪的眼睛,只是还不会说话,咬着大拇指口水流了出来。 先前太小没敢抱过,现在他乍着胆子,从紫烟手里接过。小孩子瞬间笑了,发出“咯咯”的声音。 “他能认得我么?”那次见的匆忙,这次得以好好打量,顾辰飞越看越觉得可爱又好玩。他向来不太喜欢小孩子,眼下不是握下小手,就是摸摸小脸。 “自然不认得,大约是觉得你亲近。”沈瑶月靠在榻上看着他们凑一起玩,发觉两人眼睛和鼻子肖似,可是嘴巴不知道像谁,不免有点发酸:“他长得这么像你,好像无一处像我。” 顾晨飞闻言仔细看了看,说:“没有吧,明明都像你。我见他第一眼的时候,就觉得像。” “哪里像了,你对着镜子瞧瞧这鼻子眼睛。”沈瑶月疑惑他到底是怎么看的。 顾辰飞依旧看着孩子,说:“我一看到他,自然想到你,长什么样子,反而不重要。” 一句话,抹平了她心里小小的不满意。沈瑶月在一旁“嘁”了一声,喊人进来预备晚饭。 晚上,两人自然歇在一处,孩子被抱了出去。 小夫妻久别重逢,自是有说不尽的情意。唇齿研磨前的最后一句话,是顾辰飞凑在耳边说的: “我觉得像不像都没什么,我们可以再生一个,下一个肯定像你。” 一夜温柔缱绻。 雾山城中,老夫人以铁腕手段肃清了女婿的党羽,直接将位置传给了外孙。处理内事之后,不忘吩咐人给老侍卫吃了解药,送到茶园来。 先前老侍卫被服用了迷药,限制行动,如今药力慢慢散去,精神渐渐如常。先前受的皮肉伤大多包扎,人也精神起来。 “他们为什么抓你?”顾辰飞问。 “老朽先前找梅妹子,走了许多地方,最终在雾山城寻到。原是当年有人追杀过她,她在躲在这里。我就说了我来的目的,她答应去京城见皇帝。谁知道,我因是生面孔,不小心暴露,就被囚禁。”老侍卫叹气说:“被抓之前,我给世子写了封信,谁知道他们瞧见,想问我给了谁。我不说,就被下了迷药,困在此地。” “那梅姨呢?”顾辰飞问。 “你们没见面?不应当啊。”老侍卫奇道。 “其实最近京城发生了许多变化。”顾辰飞大致讲了一遍。“我担心她这个时候撞入京城,被人盯上。” 老侍卫面色凝重了起来:“我这就去给她穿消息,让她早日过来。” “不必到这里,去江南。”顾辰飞说了宅院地址,老侍卫忙去用特殊的方式传讯。 到了中午,京城那边传来消息。顾辰飞看着信件犹豫良久,进了里屋。 “可找到人了?”听见门帘响动,沈瑶月辨出来人,可来的人没有说话,回过头惊讶地问问:“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京城传来消息,岳父他得了重症,如今人在昏迷?”顾辰飞说。 “可还有别的消息,上次见他,还好好的。”沈瑶月急问。她想起前世,人人都说父亲是被她气的得了重病。这次应该不是担忧自己,才病了吧。 “消息是这样传来的,永宁侯府已经在遍寻名医,想是尽心救治,你别着急。”顾辰飞宽慰说。 沈瑶月叹了口气,她急也没什么用处,只是怕重蹈覆辙。这一世她曾想查父亲前世的死因,可没查出什么来,心里怀疑过是不是真像流言一样,被自己气的。 “侯府里可还打听到什么事?”沈瑶月离京这么久以来,知道的甚少。 “如今府里都是你二弟管事,接回了你的继母。”顾辰飞细细地观测她的神情,悄悄担忧她会难过生气。不同于他对二叔二婶只剩冷待,永宁侯府的现状复杂许多。 沈瑶月早已猜到现在景况,在毅王府看二叔一家过来就明白了,淡淡点了点头。她只是怀疑父亲的病因。 顾辰飞说了最后一件消息:“你三妹妹嫁人了,嫁的是苏刺史的三儿子。” “什么?”沈瑶月站了起来,先前的消息有难过,有心冷,唯独这个,是实实在在地震惊。 顾辰飞拉住她的手:“我打听到的消息不多,只知道三公子最近病了,药石罔治,家里人想给他冲喜,查到你妹妹同他有旧,就娶了你妹妹。” 沈瑶月听完就冷笑:“他俩怎么可能有旧情。沈远牧真是好出息,拿着自己姐姐同人做交易。”先前苏怀瑾同她说起过苏刺史家对太子忠心耿耿,如今的婚事,其中利益纠葛毫不难猜。 一想到同苏三公子有旧的是沈琴月,这桩事情就更恶心了。 顾辰飞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好挑一件好些的事情说道:“我听说苏怀瑾也要定亲了,是同一个郡王世子,两家都是相熟的。” 沈瑶月勉强笑道:“希望她能过得好,好在她父母疼她。”如今只是定亲,自己回去,说不定能赶上婚礼,到时候送一份大礼过去。” 既然决定回去,又要收拾东西。顾辰飞虽说不急,可住在这边久了,同陆婶他们道别赠送礼物,倒要花一些功夫。 小鱼是最舍不得的,她之前每天都来这里玩,学过书写过字,当下泪眼朦胧。沈瑶月也舍不得,将带来的几本书全都送了她,。 “你觉得这里好,还是京城好?”顾辰飞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她们两个。那日问了高成,知道沈瑶月在此处过得惬意。 第81节 “都喜欢的。”沈瑶月抬头望了眼头顶的太阳,眯了眯眼睛说。 顾辰飞从后面抱着她,说道:“回到京城,若是一切顺利,恐怕你很难再过像今天这样的闲散日子。” 最近在这里,顾辰飞不不管院里有人没有,十分自然地抱着她,若是她因为害羞不容易,他就厚着脸皮朝她笑。 时间长了,沈瑶月完全适应这个动作。他刚才所说的,无非是东宫一事,不同于毅王府的生活,还能有些自由。太子这个职位,就算做了皇帝,到死都是不能歇的。 “你愿意去吗?”沈瑶月先问。 “我不愿意。但只有我,我会去的。”顾辰飞笑笑:“对我来说,什么都不如你们好好的。我原本就有了这些,那些权势,都是过眼云烟一样的东西。你呢?” “我也这般想。所以,只有我们一家在一处,当真无须在意,到底是身在宫阙还是王府。”沈瑶月和他一样的心思。 “我突然想知道一件事情。”顾辰飞抱的更紧了些。 “什么?”沈瑶月不明白他还想问什么。 顾辰飞熟练地将人抱入怀里,轻轻地靠在耳边,低低地说道:“白日宣淫的滋味” 第96章 那天白日里关了门, 岂有人不明白意思?两个丫头都是同她一起长大的,一连几日看她都在忍笑。 饶是沈瑶月一向比旁人心宽些,不免脸色泛红。顾辰飞依旧黏着自己, 只好板着脸, 不想多说。 “别气了。”顾辰飞清楚缘由, 抱着孩子,陪她一起去马车。 “没气。”她闷闷地说。 “没气不肯和我多说。”顾辰飞好笑地问。 “哎, 你让我缓缓。”没说几句啊, 她的脸上有泛起几丝红云。 顾辰飞抿了下嘴唇, 趁她瞧不见的时候, 忍不住一笑。尽管一路做小伏低, 可一点都不后悔那日的事情。到了江南,一行人悄悄在城外住下, 这里的巡抚,是毅王爷一手提拔,铁杆心腹,见京城势变, 丝毫没有生出异心。 在此处,等各地兵力集结和旧仆梅如的到来,做两手准备。 三天后,院子附近发生了一起凶杀案, 凶手在被捕的同时自杀。 一群人出了院子,见到被害的是一个穿着朴素的中年妇人。 “这是梅妹子。”老侍卫看清长相,豁然变色。先前两人谈论后, 已经确认了顾辰飞的身份,可梅如是这件事情里,最有力的证人,她死了,一切将会变得艰难。 顾辰飞倒不见太多失落,只是叹了口气:“好生安葬了。”自从发觉是太子害了毅王,他早已决定,无论找没找到人,都要让太子为此付出代价。忠君一事对他来说,从来都不是放在第一位上的事情。 沈瑶月觉得她看起来眼熟,可是谁,却说不准,疑惑地回了屋子。 过了几日,一家人吃饭的时候,忽然有人敲窗户。 “是谁?” “是我。”外面有个沧桑的声音说道。 老侍卫目光一凛,提刀冲了出去,没多会儿,带进来一位中年妇人,长相竟与那日倒在血泊里的人,一模一样。 顾辰飞问:“那日你是假死?” 梅如先是看了顾辰飞良久,流露出欣慰之色,才问:“白日里还有人来过?” “是,同你长相一摸一样。”老侍卫说道。 梅如眼神模糊起来,叹道:“我娘以前说,我有一个双生的妹子,自小就送人了。按你们的意思,那日她死了?” “死了,有人杀了她。” 梅如凄凉地笑笑:“一路上都有人追杀我。那个素未谋面的妹子,大约是替我死了。” 屋中人都是默默,沈瑶月忽而说道:“那日来的,应当是我母亲的旧仆。”她示意彤儿取出一张画像,递给梅如:“这是梦兰姑姑以前的长相,同您年轻的时候,是不是很像?” “当真是她。”梅如叹了口气,她不等人安慰,对顾辰飞说道:“你过来,把胳膊伸出来。” 顾辰飞挽起袖子,梅如看了一会儿说道:“真的是你。” “我外祖父当真是南诏人?” “是。”梅如说道:“我们去见皇帝吧。” “眼下见不着,我们等人都齐了,再去京城。”顾辰飞说。 “好。既然无事,明日带我去妹妹的墓上看看吧。”梅如叹道。 “我也去。”沈瑶月说,当下同梅如讲了梦兰生前的一些事情。可她知道的也不多,都是听陈嬷嬷说的。 自己的身份谜题找到了最有力的证据。可沈瑶月一直向查的真相,却因此消亡。顾辰飞说道:“你的继母当年做了什么,可真的不会知道了。” “眼下有更要紧的事情,先忙完再说。回到京中,不愁拿不到错处。”沈瑶月说道。沈远牧同太子勾连愈深,难保行事清白。到时候,再以此威胁陈氏。 “好。”顾辰飞应道。 京城,苏府。 “你真想好了,想好了我就应了他们。”苏母慈爱地看着独女。自从沈瑶月死了,独女伤心了好一场,原本跳脱的性子收敛了很多,恰逢郡王家求亲,竟也松了口。 “嗯,我想好了。”苏怀瑾说道。她近日想了许多,反正父母在成婚之前没有见过,都可以过得很好。郡王家的世子印象中是一个温和的人,同自己父亲差不多。 自己也许能同他过得很好。 苏母喜道:“明日我就应了他们。” 仆人慌慌张张地进来了:“太太,老爷回来了,宫里传了旨意,要让姑娘入东宫。” “什么?”苏母惊愕道。 太子监国后,京中形势越来越差,时有暴戾之行,东宫中人人自危。此时竟召女儿入宫,实在不是好事。 “瑾儿你别急,我去同你爹商量商量,一定能求殿下收回成命。”苏母急急忙忙地走了。 苏怀瑾坐在那里,久久不言。心里如明镜一样,知道太子不可能收回成命。 苏府若是为女抗命,就是谋逆的罪名。若是入了东宫,自家便永远受太子威胁。 苏母求了许久,终于失落地回来:“你爹说他求过太子,太子当众翻了脸,若你抗旨,一家不保。” “那就入东宫好了。”苏怀瑾笑道。 “瑾儿,你怎么了?”苏母担忧道。 “我无事,娘,你不用担心我,我本来就不在意嫁给谁。”苏怀瑾说道。苏母再也忍不住,抱着女儿痛哭,一家嫂嫂齐来劝说,才好了许多。 终于清净了,苏怀瑾在漆黑的夜里想,太子拿苏府满门胁迫,她不能不从。可是,她也不会让太子就那样如意。 次日,朝中有重臣执意要拜见皇帝,可都被拦在殿外。官员们在殿外跪了一片,都被太子撵了出去,一时间宫内外一片哗然。 赵太师这日回来,把多日不上朝的赵冉叫过来,连同自己不争气的儿子。 “那太子是我一手提拔,如今同我叫板,好大的胆子!”赵太师气道。今日他同太子商议事情,竟受到了一顿训斥。 赵冉面无表情,只是站着聆听。自沈瑶月的死讯传出后,他一直颓唐,家里对外只说是病了。 “今日他竟一意孤行,下令各城不得随意出入人口,还不说缘故。呸,这城门可是随意不能进的么,若是久了,会出多大事情。”赵太师骂道。 赵冉依旧不回话。赵太师盯着他,眼里冒火。 赵冉的父亲在旁担心他们吵起来,忙问:“那太子为何要如此行事啊?” “他不过是怀疑毅王的儿子还活着,可尸体我都派人查过,怎会有假?”赵太师气得双眉倒竖。 “那有没有可能活着啊。”赵父怯懦地说:“我听街上……” “你个不孝子,整天在街上闲逛做什么!”赵太师懒得同不学无术的儿子多说,当下将儿子和孙子合在一起骂了一顿。 赵冉原本没在意,可先前听父亲有未尽之言,不禁生了些盼头。 父子二人被撵出去后,赵父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道:“儿子,我知道你最近不好过。可你祖父这个样子,你总要为你爹想想啊。”他一贯懦弱无能,在儿子面前,丝毫没有架子。 “爹,你刚才说街上在说什么?” 赵父说道:“我在外面赌牌的时候,听到他们议论,毅王儿子一家还活着。” “现在怎么还有人赌牌?”赵冉不解。 “悄悄的,没人发现。”赵父循循善诱说:“你如今年轻,羽翼未丰。平日里对你祖父说些软话,好好做事。苏姑娘要嫁入东宫,你就不要继续伤心了。” 赵冉知道此事未必是空穴来风,上天让大家重生一次,不可能就这样轻易死了。他沉溺于这件事中,没注意父亲后面说了什么,胡乱答应了声,转身回去找祖父。既然活着,便会回来,他要做一个内应,就算做补偿。 赵太师见他终于活得像一个人,训斥了一番后,吩咐他去做事。 赵冉趁机用了几日功夫,查到了许多线索,源头虽模糊,可恰恰能证明,人还活着。他忙碌其它事情时,也是满心欢喜。只是一想到太子最近的许多举措,都是在针对顾辰飞,甚至派出了杀手。如此警惕,简直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他心中愈加认为,祖父对太子一直以来的支持,很可能都错了。 “赵公子。” 赵冉听见有人喊他,停住步子:“苏姑娘。” 许久不见,苏怀瑾分辨不出今日同往常有什么分别,看着同样恍惚的赵冉,没有说话,默默低着头走了。 一瞬间,赵冉想告诉苏怀瑾,沈瑶月还活着,她们关系不错来着。可苏怀瑾的心思不知道飘去了哪里,就没有说。 他只是奇怪地望了她一眼,却不知将要烟消云散。 苏怀瑾入东宫那日,太子妃坐在殿中,等人来敬茶。 冯贵妃刚死的时候,太子对她多加限制,可见她同以前无甚分别,只是用心做事,时间久了,看管松懈了下来。 胡莲心原以为自己会在太子妃失势后得些益处,却发现太子多疑暴怒,昔日备受尊敬的太师府,已经成了弃子。如今又有了苏良娣,家中正是鼎盛,必能盖过自己昔日的荣宠。她暗中筹谋,是否同太子妃合力。 “姐姐近日气色倒是好了许多。”胡莲心道。 “妹妹也是。”太子妃淡淡应道,眼前好似空无一物。 “今日进来的这位妹妹,听说人长得极为俏丽,姐姐之前见过她,觉得如何呢?”胡莲心试图让她感到嫉妒。 “尚可。倒正好和妹妹两种气韵。”太子妃懒得理她的小心思。 胡莲心见太子妃依旧如以往一样少与人争,想来日方长,转了话头道:“怎么这个时候,苏妹妹还没过来呢。” 太子妃看了看日影,也觉得晚了些。太子昨日喝的大醉,并未去就寝,按理说不该晚来。 “来人,去看一下。” “不好了。”殿外有宫人跑进来:“娘娘,苏良娣自戕了。” 第82节 第97章 京城接连传来消息。太子接连颁布匪夷所思的召令, 在朝上无故大声斥责臣子,同之前谦和形象南辕北辙。 在江南的众人对他近日的举措并不理解,毕竟他处心积虑才得了今天的结果, 几乎无人掣肘时却自毁前程。 只是听闻他为了拉拢势力, 命苏怀瑾入东宫, 将众人搞了个措手不及。 “他竟然……”沈瑶月一拍桌子,万没想到事情是这个走向。前世的苏怀瑾和她瓜葛甚少, 对于她的结局, 毫无印象。本以为有那样一对疼爱她的父母, 会有一个好的归宿。 “明日就发勤王书, 前往京城。”顾辰飞说道。 “不是说过些时日么?”沈瑶月问。他们先前商议的商议过, 连勤王的召令都是从京城里就出来的吴振林写的,文采斐然, 慷慨激昂。 “没必要等下去了。陈襄不肯让陛下出来,我们直接围了京城,逼他让陛下面见群臣。”顾辰飞熟知京城的状况:“城内常年三万守军,京郊大营有五万人马, 先前陛下给过我一个令牌,可以指挥其中半数人马。” “陛下还给过你这个?”沈瑶月有点吃惊。 “悄悄给的。”顾辰飞想起那是一个下午,他陪皇帝说了许多话。当时的他只对毅王的过去听得兴致勃勃,谁料听到最后, 陛下赞了他几句,给了这块令牌。 “怪不得先前都说陛下见你投缘。”沈瑶月说完后摇头:“你们两个,的确是应当投缘。” 顾辰飞听到这个, 苦笑了下。他陪皇帝说话,虽有其它私信,大多时候都是熟悉快意的。当时还以为是皇帝无事时像个普通长辈,现在才知道有些事情都是命数。 勤王令一颁布,各地原是有反抗的,可见到顾辰飞已经收到边将和许多地方官员的支持,又是打着勤王的名号,陛下久不上朝。诸多因素,让顾辰飞一行没受到多少阻碍,就到了京畿附近。 众人都知道领兵勤王的是顾辰飞,没想到如今的他居然有这份能力和魄力,令人心折。不过,为了舅父一家的安全,没有公布沈瑶月还在世的消息。 原本打算在两军对阵时出示虎符,在以情理说服驻地将领,免一场干戈。顾辰飞权衡之后,改了主意。 “你半夜去京郊大营,万一被发现怎么办?”沈瑶月觉得他的想法有点随意。她甚至怀疑,如果不是最近两人吃住在一起,自己会被全然瞒过。 顾辰飞解释说:“明日用虎符是万全之策,可到时攻城却是免不了的。可我想尽力避免,若我半夜入营,同守将商量好了,不打草惊蛇。过几日民怨沸腾,陈襄会担忧位置不稳,去军营稳定军心,到时候直接拿下就好了。” 沈瑶月理解他的选择,可依旧担心:“可你怎么悄悄进去啊。” “你还不了解我么。你家,围猎时的营地,我都是随意出入的。”顾辰飞将事情说得简单而又轻松,而不是说他在军营里,也做过类似的事情 沈瑶月无奈:“这能一样吗?” 顾辰飞说:“会回来的。”他像第一次去战场时一样,轻吻了她的额头,就带人离开了。如今他肩上的担子比以前重了许多,做这些事情,倒是愈发从容。 东宫,自从杀掉冯贵妃后,太子陈襄偶尔会做噩梦。可自从见到苏怀瑾的尸体后,他再也不能睡着。 那日他喝得酩酊大醉,原是愤恨于当日苏相的推拒。第二日在半梦半醒间,想起自己纳了新人,不顾侍从的劝说,执意去了苏怀瑾所住的地方。 第二日,酒醒之后,他见到了全无生气的苏怀瑾。他竟和一个死人,睡了一夜。 那天的东宫十分骇人,凡是有畏惧哭泣的,全被打死。 料理了这件事情,就听到了勤王的消息。叛军竟势如破竹,一路到京畿附近,他每天都担心顾辰飞等人带着人马杀入东宫。 “殿下,叛军要面见陛下。”大臣们见势很准,都不认为殿下能赢,当即想要劝说太子,不要一意孤行。 可依旧被太子赶了出去。 心腹侍卫在一旁见了着急,提议道:“近日京畿大营即将与叛军作战,可因收到蛊惑,现在军心不稳。守将是忠君之人,殿下可趁机前往,稳定军心。” “我不出宫!”太子说道。他要牢牢的守住京城,怎么可能出宫。 心腹侍卫说道:“可如今形式不同,殿下之命,恐被有心之人敷衍。” “我不去!让他们都给我守好城门!若有不听令者,斩!”太子已然失去理智。 接到勤王诏书后,人人都说沈瑶月没有活着。赵冉在一瞬失落后,坚定了自己先前的看法。 近日,他出北城门的时候,遇见了一位状若疯癫的老汉。先时,他只是可怜他,可让下人给他吃了两个馒头后,这人说道:“太子不叫陈襄,他是假的,我亲手养大的,玉佩也是捡来的。” “你说什么?”赵冉忙追问,可是老汉说完这句,没有再说。 赵冉悄悄将人带回去,背着人请了大夫医治,终于听到了更多的内容,一切都有了解释。他望着在院内玩耍的弟妹,扭曲的心里慢慢沉静下来。 他要将此人送到城外,送到顾辰飞那里去。如此一来,假太子一党倾覆之时,他就能保住赵家。 见陈襄不肯出城,顾辰飞又用了原本的法子,数万大军围困城门,逼陈襄认输。 陈襄在殿中走了许多个来回,说道:“让苏相过来,我有事吩咐他。” 他没有将苏怀瑾死去的消息告诉苏家人,也不许苏家人进宫,苏家人以为她还活着,兢兢业业地为他做事。 一想到此处,他喉头又泛出一真恶心。 可苏相到了东宫,从如今的形势分析后,劝他去城内的禁军营地。陈襄虽不想去,可这是他最后的倚靠,最终妥协。当天下午,就去了城内营地。 苏母昨夜做个了不好的梦。梦里她望着独女,怎么伸手都触摸不到。 此非吉兆。思来想去,她决定今日一定要见到女儿。 正好今日太子出了东宫,苏母在其中少了许多拦阻。可女儿的寝殿,依旧无法进入。 “夫人,良娣最近身子骨弱,见不得风。太子吩咐过我们,谁都不许放进去。”宫人恳求道。 “让开。我们母女数日没有见面。纵然怕风,我小心些,也带不进去什么东西。”苏母的态度少见的强硬。 宫人有些犹豫,一侍卫过来道:“夫人,请回吧。如今令嫒入了东宫,过得好坏,自然凭殿下的宠爱。今日夫人在东宫耍了威风,只会让太子心生厌恶。” 苏夫人自然担心女儿过得不好,听到这话,也退缩了。 她失魂落魄的向外走去,忽然瞧见多日不见的太子妃:“娘娘,你可知道我女儿最近如何了?” 太子妃本是想独善其身,毕竟冯家只有她能做倚靠。可那日情形让她苏醒了许多,她想让太子遭到应有的报应。 近日顾辰飞起兵勤王,到如今围城。宫里许多人都担心自己的出路,唯独她,心中期盼那一天到来。 近日苏母时常过来,情状可怜。她犹豫片刻,说道:“夫人,令嫒已经去了。” “什么?”苏母后退了几步,直直地看着太子妃。旁边的丫头忙将人扶住。 “这件事是真的。”太子妃说道:“我知道夫人伤心,可若想报仇,只有伤心是无用的。来人,送夫人回府。” 不远处的赵冉目睹了一切。他原是进宫寻太子的,没想到他听见这一幕。 原来那日遇到苏怀瑾时,她已经存了死志。也许自己能多说一句话,多点生机,可自己什么都没有说。他虽然对她全无男女之情,可多年相识,无异于妹妹一样。 他精神恍惚,不想碰落了东西。 “谁?”太子妃斥问道。 赵冉走出来,问道:“娘娘,苏姑娘是被太子逼死的么。” 太子妃听他喊苏姑娘,而不是太子册封的劳什子良娣,想起宫外流言,想他们大约是被太子棒打鸳鸯。“是自戕。她不想拖累家人。” 赵冉回过神来,意识到刚才失言:“娘娘为何回答我这个。” “因为他害死了你的心上人,也害死了我的亲人。”太子妃说道。 “原来冯贵妃……”赵冉看清楚太子妃的眼睛里满是凄凉和哀伤,试探问道:“太子妃想报仇么。” “你想么?”太子妃不问反答。 “我愿意求一个公道。”赵冉说道。 “好,我告诉你一个消息,至于你答不答应,看你自己。”太子妃见他没有拒绝,说道:“陛下先前怒急攻心,得了风邪之症。可痊愈之后,殿下一直给他喂药,导致昏迷。可我动了手脚,停了几天,这几日都是醒着的。” “娘娘的意思是,让我带陛下出宫?”赵冉飞快地领悟到了太子妃的意思。 “可城门和宫禁越来越严。”太子妃说道。 赵冉道:“我来解决,只望娘娘到时协助一二。” “好。” 第98章 太子依旧闭门不出, 围城的兵马总不能一直等待。城外,大家正部署攻城事宜。只等最后期限一过,杀入京城, 擒拿乱贼。 将领们都在帅帐中商量, 忽然听到外面出来响声:“来了辆马车, 不掀轿帘,要世子亲自过去看。” “马车已经进来了, 李将军亲自将人领了进来。”李将军没有参与商讨, 而是留在外面待命。 不知来者何人, 竟能让禁军的将领出去迎接。顾辰飞忙迎出去, 只见马车停在帐篷外面, 李将军亲自搀着下车,仔细一瞧, 赫然是当今陛下。 只是他如今的形容,同以前大不相同。许是病的太久,人瘦了一圈,生了许多白发, 精气神都减了三分。昨日太子妃派人悄悄过来,告诉他今天早上,会想法子调开守卫,接他出城见勤王兵力。 他当时心存怀疑, 可听到了最让他难过的消息,冯贵妃死在太子的手里。他知道太子身份可疑,可没想到他行事如此狠辣。先前命毅王查证身份的时候, 他感到过后悔,因着想起太子在身边时,于政务兢兢业业,于自己孝心拳拳。 可太子妃的性子他也有数,加上先前自己被囚于宫中,自是相信了说辞。 众人没有说话,先迎进帐中,方才跪地迎接。 “臣等参见陛下,救驾来迟,罪该万死。” “都起来吧。”皇帝坐在主位上,沉默良久,像是刚反应过来:“宫中之事,怪不得你们,近日外面如何了。” “回陛下,各地自察觉宫中变乱,纷纷起兵勤王。于江南商议后,派出精锐人马,同京郊禁军会合。”顾辰飞丝毫不提自己的功劳。 “你做的很好。你父亲如何了?”皇帝虽不知细节,可心中能猜到大概,问道。 “他还在养伤,至今未曾醒来。”顾辰飞神色有几分黯然,虽有莫神医尽力医治,可每每想到,依然担忧。 皇帝继续沉默,方才又问:“你们如今打算如何?” “臣等原打算攻进京城,面见陛下。如今陛下亲临,恳请手写诏书,令城中守将开门,免一场兵祸。”顾辰飞率先说道。不到万一,他不想伤害黎民百姓。 “那就允你的意思。”皇帝心中叹息,眼前这个年轻人同太子相仿,行事有勇有谋,心怀仁义,算是少见。可惜自己的儿子,不是他。 一旁侍从当即预备了纸笔,皇帝提笔写就诏书,命令城门守将不必奉假太子之命,迎勤王军队进京。 只是如今没有玉玺,只凭笔迹,要费一番力气。 帐中只待陛下亲笔诏书,无一人敢发声。直到落笔后,外面又有人打破了寂静:“陛下,后面又来了一辆马车,马车的侍从呈上来一封信。” 皇帝接过,打开书信,发现是陈襄养父的供词。当年赵太师去往当地查证,明明说已没有一个亲人。可是这人将许多细节描述的十分仔细,可信度极高。 最让他感到惊讶的一点就是,当年他给了宫外那个旧相识一块玉佩。而那块玉佩,是陈襄后来捡的。 那么,他流落在宫外的孩子,到底在哪里呢? “陛下?”众人见他出神,试探说道。 第83节 “你们也看看吧。”皇帝将信递给一旁的侍从。认错皇室血脉,原是丑闻。但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顾不得了。 众人看到书信,一阵沉默,干系极大,无人敢随意评判。 “回到京中我会废太子,你们尽管行事,不必担忧。”皇帝叹道:“至于宗室承袭,我另外斟酌。绝对不会再让冒认一事,再次发生。”后面一句,算是对起兵勤王一事的解释和承诺。 此时梅如走进帐中来,跪拜道:“陛下,可还认得老奴?” 皇帝闻言看了她许久,见到她脸侧到鬓角的地方,有一颗朱砂痣,说道:“你是梅如?” “是。陛下好记性。”梅如松口气,她今日的发髻,特意输成当年的样子。 皇帝猜明白了来意,说道:“你过来是想告诉我,太子是假的么?” “正是。”梅如说道:“不过还有另外一件事情,要告诉陛下。那就是小姐当年的孩子,我已经找到了。” “在哪里?”皇帝心里对于寻找孩子,已然不再幻想。今日听到此事,丝毫不觉惊喜,反而有些怀疑。太巧了。 “就是当今毅王世子。”梅如平静地说。一句话,却震撼了在场诸人。 “你如何证明?”皇帝肃声道:“天家已经发生过这样的丑事,经不起第二次犯错。” “老奴是人证,还有许多物证。”梅如将证据一样样拿出,一一讲解。 皇帝见到其中有许多旧物,模糊回忆起是当年那个女子用过的。 此时有人质疑:“可这样也不能证明他的身份。要知道如今的那位贼子,也是如此入住东宫。” 梅如从容地从头上摘下青石簪,在手中拧动了一下机扩,抽出一卷信纸来,让人呈上去。 陛下接过,拿起那封信,读了许久。下面有臣子原想提醒,谁料此时他抬起头来,两眼含泪。 “传朕口谕,册立顾辰飞为太子,回京后着礼部行册封礼。” “臣等遵命。”众人不知道那封信里写了什么,可看见皇帝流泪,心中震惊,不敢再出言质疑。 皇帝微微张开嘴巴,好像还要说话,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皇帝的召令没用多久,就送达各城门守将。守将收到后,既怀疑,又动摇。如果不是陈襄先前的命令压着,已然开了城门。 陈襄在东宫里,做着最后的挣扎。 永宁侯府。 自沈从屿重病后,沈老太太见到儿子如此,日日担忧。她只剩了这一个儿子,自是想给他请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药。 只是如今府里说话的是沈远牧。刚主事的几天,他还用心敷衍沈老太太。可他趁机将母亲接回来后,便对祖母的要求,只剩下敷衍。 沈老太太的日子,不说比沈瑶月管家,比沈琴月管家时,都差了许多。她心中原不满,却也没有什么办法。若是沈瑶月还活着,也许能做做文章,维护一二。 陛下在城外发出召令的消息传到城内,陈氏母子三人也跟着焦急。 “我们为什么要和太子有来往,现在他们攻进城门,该怎么办呀?”沈琴月同丈夫吵架之后,就搬回了永宁侯府。婆婆见沈远舟如今前途无量,也让自己儿子来哄她回去,可她毫无动容。 “我哪知太子竟然是假的!”沈远牧感到烦躁。之前趁着沈瑶月离世,他就给父亲下了点药,让他昏迷数日,趁机接出陈氏。 “可你们要想个法办法呀。”沈琴月急道。 陈氏训斥女儿说:“法子还多的是,怎么先自乱了阵脚。再说,顾辰飞回来,未必会给沈瑶月讨个公道。” “可他就是以后的太子啊,怎么可能不来同我们算账。”沈琴月害怕道。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当年的事情毫无证据。他就算是太子,也不能诬告我们有爵之家。”陈氏说道:“再说了,你父亲的病越发好了,若是他醒了,怎会不护着我们?” “太太,来客人了。”余大娘进来说道:“是程国公府夫人。” “将客人请进来吧。”陈氏嘱咐女儿说:“你将这药端给你父亲,务必好生照料,这可是我们的一道护身符。”他们劣迹斑斑,可沈从屿一生没做过什么过分事情。顾辰飞总不能不顾惜他的颜面。 沈远舟听到这个吩咐,脸色大变,先前是他吩咐给父亲下毒,如今医治好,他该怎么办? 可他看着母亲给自己使了一个眼色,阻拦的话就咽了回去。他知道,母亲做的一切事情,都是为了自己好。 沈琴月听了母亲的话,多少放了点心,命丫鬟喂完了药。她看着父亲昏迷的样子,记起过往的一些事情。父亲对她,一向不错。如果不是出了后面的事,如果不是为了母亲,她也不希望父亲这样一直昏睡着。 出了门,她盘算着多请几次大夫,让父亲快点醒来,庇佑一家,自己也要认真讨好他。谁知道里面传出惊叫:“不好了,老爷他不好了!” 沈琴月忙转身回了屋子,看到久久不醒的父亲浑身抽搐,末了一丝血迹从唇角溢出。 府中下人急请大夫,大夫没多会儿跑进来急切地检查一番,说:“侯爷他,去了。” “怎么可能,先前不是说会好吗?”陈氏喝道。 程国公夫人忙说:“你快说呀,是不是你先去医治的不经心,治错了病。” 大夫忙说:“夫人,与小人无关啊。您看侯爷这样子,是中毒啊。” “谁会下毒!”陈氏望着丫鬟们:“今日给侯爷吃了什么饭菜?” 丫鬟们说:“早上只喂了半碗白粥,剩下的白粥喂给了狗儿,狗儿至今无事。另外,就是二姑娘给老爷端了碗药。” “药碗呢?” “还在这呢,没有来得及收。”丫鬟端起来道。 大夫忙闻了闻,说道:“这是剧毒的方子啊!二小姐,你从哪里得的方子?” “怎么会和我有关?”沈琴月一脸惊骇:“那碗药明明是……” “啪”的一声,陈氏打了她一个耳光,“你这个孽障,竟然对你父亲下毒!” 沈琴月被打懵了,只是坐在地上捂住脸颊,久久不能反应。 第99章 大半年来, 形势接连变化,从低谷又重新回到巅峰。 帐中,见顾辰飞又从帅帐中商量完事情回来。沈瑶月问:“眼下如何了?” “城门的守将已经得知了消息, 约好了日子, 打开城门迎陛下回朝。”顾辰飞说道, 近几日他穿着铠甲,走路时翼翼生风。 “城中都安定了, 太子可还有其他势力?”沈瑶月无心于这些事情, 可到了关键的时候, 总忍不住多问一问。 顾辰飞从来不觉得她哪一句是问多了, 只要不让她觉得担忧的事情, 都会详细说明。“苏相自结亲之后,一直对太子忠心耿耿。我们眼下不知道, 他那天筹划了什么。不过只他一人忠心耿耿,也是有限。”如今连赵太师都因病卧床在家,太子再无忠心势力。 “那我们回头捉拿了他,不要太为难好不好?”沈瑶月叹道:“他们不过是为了自己女儿, 纵是助纣为虐,终归是不得已。”前些时日,她没忘了建议他们进入东宫后,保护好里面的宫人, 尽可能的不要牵累。 “既是你给他们求情,我自是全力去做。”顾辰飞存了几分逗趣的心思,飞快地说道:“只不过你要给我些什么好处?” “什么都没有。”沈瑶月哼道。两人刚成亲之时, 顾辰飞因为各种别扭的原因,同她客客气气的。偶尔有逾矩之行,都是小心翼翼。可自从久别重逢之后,他整个人都同以前不一样了,变得越发的厚脸皮。不止是夜里,白天也热络的可怕。 “这么狠的心?”顾辰飞倒也不会为了吓唬她,说要严惩苏家,只说:“看在我这些时日辛辛苦苦的份上,娘子好歹可怜一下。” “军营中没有搓衣板,你实在难受得慌,就随意找东西跪一跪好了。”沈瑶月丝毫没有心软。 “娘子还是疼我的。”顾辰飞兴高采烈地说道,若是有外人听见有人这样喜欢跪搓衣板,定以为是傻了。 “你怎么现在变成这个样子了。”沈瑶月轻轻摇头。 “不好吗?” “将就着吧。”沈瑶月随意说道,见他一脸得色,哼道:“都到什么时候了,你不要想些没干系的了。” 顾辰飞低头笑了一下,又说:“入京后的确有许多麻烦,可更麻烦的时候,我们都过去了。只剩最后一件小事,待成了,一切没有忧虑了。”他停了下,又低声说:“我很高兴,从来没有觉得像今日一样轻松过。” 他很高兴,不用再继续隐瞒南诏后人的身份,不用担心被发现后,牵累亲近的人。如今的位置,能让他很好地保护自己家里的人。 沈瑶月闻言,几乎是立刻明白了他的所想。见他一脸笑意,但她总是觉得,这个时候的她他分外柔弱。当下伸出手,握住对方的双手。 顾辰飞就着这个动作挪过来,半抱住人憧憬道:“到时候,我们就将爹娘接回来。” “那陛下呢?你今后要同他如何相处?”沈瑶月问道。真的到了宫中,一举一动,都会有人盯着。明眼人都能看出,天家和毅王府,他只对后者尽忠尽孝。言官的唾沫星子,也够难缠的。 顾辰飞一默,诚然那是他血缘上的父亲,可两个人半点不熟悉。他每日去请安,称呼上依旧是陛下,而皇帝每日见他,也是聊最近的公务。日后等爹醒了,怎么交代,也是个问题。 不过只要醒来了,就算挨骂也没什么。 “走,别想了,我们先去看小笙儿。这几日忙碌没瞧见,也不知道他学会说话了没。”顾辰飞忽然想起一事,绕过话头。按理说小孩子应该会说话了,可直到今天,也只能发出奇怪的声音。旁边的人都奉承说贵人语迟,可他们初次为人父母,不免悬在心上。 “好,我今日出来的时候,还在睡觉,现在也该醒了。”提起儿子,沈瑶月的注意力跟着转移。“你穿着这身盔甲,再把他吓着怎么办。” “那能怎么办,就算哭,日后也得喊我爹啊。我得趁这时候多教他几句,省着到时候认不出来我。”顾辰飞说话微微有些酸。因他之前都在外面,很少见到儿子,搞得儿子并不亲近他。平日里抱着的时间长了,就会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那日见他换了铠甲,更是不得了。 沈瑶月笑笑:“小心儿子又不许你抱。” 顾辰飞定在原地,叹口气,回去换了常服。 到了营帐,侍卫们行礼道:“殿下,陛下在里面呢。”虽未举行册封礼,可这里的人倒是早早地改了口,十分自然。 “嗯?”顾辰飞眉毛微微一挑,又偏头看了一眼身边的沈瑶月,神色颇是茫然不解。这还是皇帝出京以来第一次,对公事之外的事情,流露出兴趣。 也许他终于从过去的伤痛里走了出来。 “小笙儿。”皇帝边喊边笑道,继而沉默,听到顾辰飞他们来了,只是说道:“都起来吧。” 顾辰飞轻轻拉着沈瑶月,一同站在床边。 帐篷里的人各自沉默,皇帝又开口说:“听说还没有正经名字?” “尚未。”顾辰飞如实以告,当时毅王妃是打算等着毅王爷回来之后取名,谁料耽误到今天。 皇帝猜到缘故,思忖了片刻说:“等回京了,我去翻一下宗谱,为他定名。” “谢陛下赐名。”顾辰飞行礼道。 皇帝轻轻颔首。他每次听到这个称呼,丝毫没有要纠正的意思。开始宫人们在一旁战战兢兢地提醒,可见到二人依旧一个喊一个应,都闭了嘴。 皇帝又抱了一会儿孙子,就离开了帐篷。顾辰飞接着抱起来,可小孩子因着刚才玩得有点久,却是困了。 “哎,回头就有新名字了,你抓紧学说话,我们教你练新名字。”顾辰飞又无奈说:“睡了?上次我一抱就哭,这次我一抱就睡。” “把他放下吧,都困了。”沈瑶月好笑地看着他们父子。 顾辰飞执着道:“不许睡,你每天都能睡八个时辰,陪爹玩一会儿也没什么。你要是这次敢睡了,我以后再也不抱你了。” 小孩子丝毫没有理睬大人的微信,靠了一下怀抱,就睡着了。 沈瑶月怕伤顾辰飞的慈父心肠,在一旁憋笑得厉害。 顾辰飞放下孩子,盖了被子到一旁坐着不说话。 “怎么了,真气了?”沈瑶月问道,虽然知道他气量不至于这么小,可刚才的事情的确有点好笑。 “他那么小,我生什么气。”顾辰飞闷闷地说道。 第84节 沈瑶月总觉得他们家这父子情是当真捉摸不透,又不想看他这样,低头身子凑近他耳边说道:“我心疼你一下,不要再难过了。” 顾辰飞眼睛亮了起来。 到了快要吃晚饭的时候,小孩子又醒了。顾辰飞犹豫片刻,依旧过去看他。 小笙儿口中发出模糊的音节。 “你说什么?”顾辰飞张大了眼睛,生怕错过第二次开口。 “要抱抱。”谁料小笙儿学会的第一句话,说了这个,不知道是谁教的。 顾辰飞顾不上打脸,当下高兴地将儿子抱了起来,末了还亲了一下,也许是脸上忘了刮胡子,小孩子眉头一皱,哇的哭了出来。 “哎。”顾辰飞见到孩子哭了,从惊喜变成忙乱,幸好有沈瑶月在一旁帮忙,才算稳住了局面。 那日九门只开南边的朱雀门和东边的青龙门,迎陛下和太子还朝。禁卫只对东宫一干人等,进行捉拿。 剩下的守卫早就不成气候,当下禁军直如破竹一般,冲杀进去。 东宫,陈襄身份彻底暴露,在此处服侍的人,更是胆战心惊。旧主人犯得是大罪,搞不好就要连累这里的所有人。 大家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心腹们更是尽力挣扎:“殿下,城门开了,大军人数众多,我等拦不住。” “去找苏相。”陈襄站在殿中,说完后就保持安静,仔细听四周有没有传来厮杀的声音。可面前的人没有去做事,而是站在这里。 “是苏相命人迎接陛下。” “他不要他的女儿了吗?”说完话,陈襄一愣。原来苏怀瑾已死的消息,传了出去。 “攻进来了,攻进来了。”外面有人喊道。 “太子妃呢?”陈襄急问。 “太子妃开启了东宫大门。” “这个女人。”陈襄想,她果然恨着自己,又问:“胡良娣呢?” “在北门。”太监说话愈发急切:“主子,您该如何是好啊。” “这不还有一条出路么。”陈襄笑道,当即去了北门。 自从知道太子身份有假之后,胡莲心一直筹备着退路。她知道这一天真的要到来,所以从几天开始准备,查清楚了东宫的各处狗道,发现北门不远处有个小侧门,除了看管柴火的几个宫人,别人很少发现,就提前买好了马车,派心腹丫头在外面等着。 见太子大势已去,她换了身衣服,趁城内乱象跑了出去。到了马车停靠的地方,正是小桃儿守在那里:“姑娘,快过来啊。” “好。”胡莲心往前急跑几步,正要上马车,忽然看见一截寒光斜刺过来。 “良娣怎么在这里?”太子嘴角露出邪笑。 胡良娣眼中满是惊吓,见到太子带着侍卫过来,而自己只有丫头和马夫,就道:“殿下还不明白妾身的意思?今日宫中出现变故,就命小桃儿备了辆马车。我来这里之前,特意命人去通知殿下。” “哦?你通知过我?”太子嘴角的笑容,更邪性了些。 “此事千真万确。”胡莲心急道:“此事小桃儿可以作证,她就在旁边。” 太子笑道:“良娣竟是一片好意,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胡莲心忙道:“殿下,那我们一起快……”另一道寒芒闪过,她随之倒在地上,甚至没来得及反应。 陈襄冷冷地看着地下的血迹,上了马车,问了马夫的路径,觉得胡莲心倒有几分成算,就按着之前的计划,准备趁乱逃出。 他见到胡莲心的第一眼起,就知道他们是一路人。胡莲心也明白,所以会趁乱逃出。 两个冷血的人,怎么可能一起逃亡呢。 第100章 城内一天都处在变动之中, 近傍晚才逐渐安定下来。 沈瑶月在城外等着,一直等到顾辰飞派人来接她入城。来的是他的另一个心腹,将他们接到宫中的一处殿中。 一听要住进宫里, 她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 却发现自己无处可去。毅王府现在有何氏他们, 估计来不及搬走。至于永宁侯府,陈氏也在那里, 更不想见。 坐着马车到了一处宫殿, 到了门口, 看见牌匾上写清漪殿, 是先前大公主的寝宫。皇帝在很长的时间里, 只有两个女儿,是以, 他对两个女儿极好。哪怕公主出嫁,宫中依旧日日打理,预备回来住几天。 眼下东宫那边乱糟糟的,后宫也是一片惊惶, 其中要属赵淑妃那边,最为忙乱。借住在此处,极是方便。 坐在偏殿里,沈瑶月先安置好小孩子的床铺, 方才出来派人告知舅父舅母一家,自己一切安好。先前陈襄曾因一事,一怒之下要严惩舅父。朝中不少人都是舅舅关系极好, 本人或是儿孙都在卢家念书,当下死劝,才罢了官,命闭门思过。 后面没再听到沈瑶月复活的消息,陈襄就将卢家的事抛在脑后了。卢家一家平安,官职过些时日还会起复,想起这一世没有牵连舅舅一家,沈瑶月心里轻快了许多。 昨晚这件事,她又命人去看沈容月,不知道她在刺史家过得如何。又将昔日在流韵居相熟的几个嬷嬷丫头,唤到宫里来,省着她们在府中看那些奇怪嘴脸。 坐在殿中,一旁的太监向她汇报了许多事情,她一一听了。可顾辰飞久不过来,觉得无趣,又不好打扰他,沈瑶月就问:“你知道苏县主在哪里吗?听说东宫各处都已请了出来,我想去看看她。” 太监神色为难,良久说道:“苏,苏县主她去世了。” “怎么回事?”沈瑶月愕然瞪大了眼睛。 太监吸了口气,说道:“苏县主入东宫的第二日,就自戕了。太,假太子隐瞒了消息,还打死了一群知道消息的宫人。” “陈襄呢?”沈瑶月寒声道。她清楚为什么陈襄瞒着死讯,从头到尾都是为了利用,为了不属于自己的权势。 “听说是逃出去了。”太监心中更是紧张,他害怕这位新主子会做出什事事情来。 “你出去打听着消息,若是捉拿住此人,立刻来告诉我!”沈瑶月吩咐说。 太监忙去了,只剩沈瑶月在殿中愣神。她不想相信这个消息,不肯相信那样活泼天真的姑娘就这样死掉了。她甚至恨自己的前世,为什么不知道她的结局。 思绪翻飞间,太监跑回来说:“陈襄已经被捉拿了。” “带我过去。”沈瑶月冷道,那神情看得周围人都心惊。 太监忙在前面引路到北门附近,陈襄被人按在那里,衣衫破碎,遍身狼藉,同先前见到温润样子全然不同。 他这样狼狈,看起来却一点也不解气。沈瑶月蹭地从身边的侍卫腰侧拔出配刀,趁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使出很大的力气,就给陈襄来了一刀,正中肩胛骨。陈襄惨叫一声,鲜血浸深了衣服。 “主子冷静!”侍卫们只是干拦着,都知道她是真太子的发妻,谁也不敢动手阻拦。 沈瑶月眼神极冷,血迹没有让她感到紧张,只剩悲凉。一想到那个时候,苏怀瑾的心情应当更加绝望,她明明放下执念,要嫁人了,可却卷入了权势争斗中。她想让陈襄体会一下疼痛且缺少照顾的滋味。她不会让他立刻死去,只想让他感到痛苦。 她只会砍流血不多,而又疼痛万分的地方。 “你住手。”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赵冉急匆匆走过来喊道。 沈瑶月依旧劈刀,赵冉亲自上手拦着。她近日里精神养的很不错,在茶园里也干点活,力气涨了不少。可赵冉几天没有睡好,人也疲倦,竟是争执了几下。她瞧见要划伤对方的手腕,只得松了力气。 “你疯了吗?”赵冉把配刀扔在一旁喊道:“你真的要杀了他?”她会跟着顾辰飞入住东宫,因此留下恶名,于日后不利。 “他不是还没死吗?”沈瑶月同样喊道。 “我知道你伤心苏姑娘的事情,可这件事情,到时候有陛下裁决。”赵冉朝侍卫们吩咐:“你们都是做什么吃的,将陈襄带走。” “她是我从水里拉出来的,她不应该死。是陈襄那个假货害死了她,我凭什么不能动手?”沈瑶月眼睛通红,语音微微哽咽。 “我既在此,不会让你再动手。”赵冉神色复杂。 “你凭什么拦我?”沈瑶月冷笑道:“太师府如今自身难保,你们身为伪太子一党,还在这里做什么?” “她是你救过的人,我也是你当年救回来的。”赵冉见她恨意愈浓,前世今生的错过和遗憾,在脑海里浮现了几个刹那。 “不知所谓。”因着他打岔,那队人已经行的很远了,沈瑶月转身回去。先前听说过他恢复了前世的记忆,虽不知真假,行事的确大变。可她当时顾不得细想那么多,现在他竟然说,自己救过他,救他的,不是胡莲心吗? 上次他的确是帮过自己,顾辰飞知道,赵家除了赵太师这个主犯,别人大约都不会严惩,也算是报答。可要再扯其他的联系,想都不要想。 到了清漪殿,陈嬷嬷等人都已经到了,已经看起了小笙儿。“小少爷胖了不少,姑娘倒是瘦了好多。” “瘦点好。”沈瑶月数了一下,人没有少,说道:“这半年多你们在毅王府过得如何,可受了气?” “没呢,姑娘。刚开始二太太倒常骂我们,可后来嫌花费大,又要撵我们,反而懒得骂了。我们原是三天后离府的,已经收拾好了,正好搬了过来。”陈嬷嬷说道。 沈瑶月知道何氏不会像她们说的那样好对付,好在自己赶了回来。至于何氏他们,过几日也不愁惩治。故而她聊起了其它事情:“近日京城可有什么变化,我在外面,听得不多。” “近一年没有成亲的,之前是因为国孝,后来是因为假太子不喜听喜乐,没人敢大大方方成亲婚。”陈嬷嬷沉默了一瞬:“另外就是,姑娘的父亲去世了。” 这件事竟和前世一样,先前明明听到有转好的消息。沈瑶月一瞬间呼吸不能,想起过去种种。因着刑克父亲一说,她同父亲长久以来关系疏远,从来没有像沈琴月一样,任性撒娇。 前世父亲为她求婚,她万分感激,哪怕今生换成沈琴月,她心里也是感激的。可那次同陈氏争执,才知道父亲从来没有看重过自己。 如今离世,沈瑶月心中不禁自嘲,自己明明知道是个死局,可为顾辰飞努力过,为弟弟努力过,却从来没有为父亲努力过。何必假惺惺呢。 “他病了多久?” “我们在毅王府后院做杂活,消息也不灵通。因着侯爷是被二姑娘害死的,方才传遍了京城。”陈嬷嬷说道。 竟然真的是下毒而亡,那前世呢?可是,沈琴月为什么会这样做。沈瑶月听闻消息后,原打算去永宁侯府祭拜,思忖了一会儿打消了念头,命高成先去调查一下。 顾辰飞于此时赶来,谁都没看,直奔沈瑶月。见她脸色奇差,人倒没有吃什么亏,紧锁的眉头慢慢松开。先前听她砍了陈襄一刀,还和赵冉有了冲突,忙吩咐完手头上的事情过来了。 “没伤着自己吧?” 沈瑶月摇摇头,明白他是为了这件事情过来的。 “你要是觉得不解气,我再把他押过来,让你出出气。” “算了,我不想瞧见他,你们处理吧。”泄了那口气,她没有之前那样,问道:“苏家人还好吗?” “苏相好像比之前老了十几岁。这次是他同太子妃还有赵冉做了内应。他来请罪,陛下原说功过相抵,可他好像没了做官的意思。”顾辰飞叹口气。 苏相大约是觉得,自己的权势给女儿招致了祸患,一时半刻,大约难以走出心结了。 “将她送回苏府安葬好么”沈瑶月恳求他。苏怀瑾活着被陈襄算计,死了不能再受他拖累。 “好。我明日让苏相入宫商议此事。”顾辰飞答应道,隐瞒了陈襄将人胡乱安葬在一棵树下的事情。 “我父亲的事情,你也听说了吧。”沈瑶月说道。 “我刚知道不久,已经吩咐他们仔细查案了。”顾晨飞说道:“明日,我们一同去祭拜岳父大人。” “嗯。”沈瑶月答应,刚才已经决定,用一个真相,回报稀少的父女情谊。 只不过,参照前世的一些事情,也许会伤害的他今生最爱的几个人。 此时,去寻沈容月的人回来说,自从冲喜失败的苏三少爷离世后,苏家人认为沈容月是个扫把星,就将她撵回老家守孝。 “什么规矩?”沈瑶月皱眉说,冲喜一事,本来就不靠谱。 “那就接回来吧。”顾辰飞建议说:“到时候好好同苏刺史家说说,解了这婚约。” “嗯。”沈瑶月应道:“你好生忙你的事情。我先把人接了,你过阵子再处理就好。” “好。”顾辰飞笑道。 第85节 大理寺,刑部联合办案,将此次伪太子一案所有涉案人员及事件,都调查了一遍。陈襄被判了酷刑,太师赵诚被罢官后,流放三千里。而赵冉虽是伪太子一党,可将皇帝接出京城有功,功过相抵。可他却选择了离开京城,做了一个地方官员。 伪太子一祸,终于肃清。 第101章 大理寺监牢。 沈琴月蹲坐在这里, 一个非常幽暗的房间。关在这里的人好多都是罪行累累,可像她这样背着弑父罪名的囚犯,也算是少见。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母亲会出卖自己。可这几日里冷静下来细想, 有迹可循。陈氏做的事情从头到尾, 都是为了儿子, 包括让自己同苏刺史的儿子相识,包括陷害沈瑶月。 狱卒送过来饭, 只有稀饭和馒头, 同往日里吃的差的很远。可现在她也没有机会挑拣, 只能默默忍受。 过得几天, 沈瑶月他们会回来。以她和陈氏的过节, 应该会查清真相,如此一来, 自己的冤屈才能被洗刷。 她得熬到那一天。她忍住恶心,拿起馒头,啃了起来,又喝了碗粥。 忽然, 她觉得晚上的饭,味道不太对。鲜血从嘴角溢出,竟然是同父亲一个死法。 这是陈氏的手段。 沈琴月靠在潮湿的墙上,拿起筷子, 用力在墙壁上摸索了一会儿,有用稻草盖住。做完这一切,她微微地喘气, 低声说道:“我那个傻姐姐,特别好骗。”只不过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洞悉了一切,悄悄地避开了他们。 第二天,永宁侯府传来了新消息,因弑父关在牢里的沈琴月自杀身亡。 沈远舟因父亲的丧讯从任地返回,尚在路上。沈瑶月原是想等他回来,再一同去永宁侯府。可见了沈琴月的死讯,猜测陈氏是在杀人灭口。 当即,她派人去大理寺牢房里查看,看能不能寻出证据。结果先前派的人因着蹲守在大理寺附近查看有无送饭者,第一时间得知了死讯,探清了牢里。 侍卫跑过来说,牢房的墙壁上写的是:“陈氏杀夫杀女。” 另外,她则亲自去永宁侯府。顾辰飞原是要来,可皇帝召见,不得已只能去。 “换个日子吧,我明日陪你一起过去。或者是等等,我们下午过去。”顾辰飞说道,他先前去过永宁侯府,印象实在不好,很担心她去吃什么亏。 “放心,我今天就过去看一眼,带够侍卫,不会有任何事情。”沈瑶月提醒说:“你尽管去忙你的吧,再过几日不是有册封礼么。” “推迟几天吧。这几天哪用做这些虚礼。”顾辰飞说道。他虽干完了所有的分内之事,可对做太子一事,隐隐抗拒。 “已经从简了,不要再拖延下去了。”拖延下去,也不能拖延一辈子。沈瑶月道:“先去吧,每天都是我在殿里等你,从来没见你早回来过。” “好好好,我这就去。”顾辰飞忙跟着太监走了。 到了永宁侯府,沈瑶月不等他们相迎,熟门熟路地走进灵堂,在梅姨娘嘹亮的哭声下,她拈香磕头跪拜。 站起来后,方才打量四周的人,问道:“老太太呢?” “老太太伤心过度,昨日哭昏了过去,今日还没有醒来呢。”陈氏回道。如今册封礼未举行,沈瑶月的身份大家心中虽明白,可并不愿意那么喊她。 “可请了大夫?他们怎么说。”沈瑶月也不习惯那个称呼,没有在意到这点。 “大夫说是只能慢慢将养,等她能接受这些事情就会好一点。” 沈瑶月眉头微微一蹙,认为老太太应当不是他们动的手,说道:“我回头让太医过来诊治。” “是。”刚进来的时候,陈氏见她没有追究自己悄悄从闭门思过的寺庙里偷跑出来,松了口气。可两人全程对话都晦暗不明,让她觉得惊心。 她知道沈瑶月变了,可每次见到她的变化,她都忍不住吃惊。在她心里只有一个印象,沈瑶月只是一个天真单纯的侯府小姐。 沈瑶月拜完后,转身出门,陈氏等人松了口气,梅姨娘却是大喊道:“老爷!你就这么去了,你是冤死的啊!你的女儿都不肯多看你一眼,好惨啊!” “闭嘴。”陈氏喝道:“大小姐已经来过,如今在宫中有事,哪像你嚼舌根的样子!” 沈瑶月转身问道:“冤死的?梅姨娘这话什么意思。” 梅姨娘说:“突然死了可不就冤死的么!” 陈氏叹道:“这都怪你二妹妹,都怪我教女无方。你先回吧,她说的都是疯话,改日我带她去宫中和你道歉。”她同以往一样的慈爱温婉,说话间自然带出痛悔。 “都是疯话么?”沈瑶月眼神流露出深意,话语却说的很平静:“不过,改日我会给你送一份礼物。” 陈氏脸色白了白,没敢接话,等着将人送走了,她道:“来人,将梅姨娘关回院子。在日后太子妃的面前也要说疯话,你们是不要脑袋了吗?” “陈氏,老爷死了,你就想作践我来着。我为沈家也养过一儿半女,轮不到你上私刑。”梅姨娘急了,开始乱骂。 陈氏原本没想到要打她,只是怕有人来吊唁时,梅姨娘说疯话。当下脸气了个惨白,骂道:“还不快去!等着我连你们也关起来么!” 众人忙顶着梅姨娘的骂声,将人抬走。 沈远牧看完这场闹剧,凑过来问:“她怀疑我们了么?” “自然是怀疑的,只是没有证据。”陈氏嘱咐道:“不要自乱阵脚。”沈从屿中毒一事,都推给了沈琴月。沈琴月中毒,是她的衣服沾了毒药。牢房里脏,她待久了,会忍不住用袖子擦拭嘴巴和脸颊,等食物喝水冲刷进去,就会死亡。 仵作会注意尸体,但衣袖上的毒药无色无味,吞到腹中才会死,外人很难发现。陈氏有几分自得于这样的想法。 可另她想不到的是,过了几日,大理寺来人:“沈从屿之妻陈氏,有弑父之嫌,带走。” “你凭什么带走我母亲?”沈远牧上前拦道。 “奉大理寺之命办事,带走!”侍卫没有同沈远牧交涉,直接将人带走。 又过了些时日,大理寺经过严密的调查,判定了陈氏的罪行。原本的证据链牵扯到沈远牧身上,可被陈氏揽到了自己身上。 沈瑶月在大理寺宣判的现场,听到结果后,沉默不语。 沈远牧冲过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对我们赶尽杀绝?” “如果不是她动手在先,怎会如此?”沈瑶月只瞧着他。 “我娘做过什么?只是你疑心病发作,总是怀疑她。”沈远牧喊道。 “她为了你能继承永宁侯府,做过多少恶事!”沈瑶月痛心道。 “明明是你们在找借口。沈远舟一直体弱,可母亲从来厚待他,比对我还要好,你们没有良心!”沈远牧恨道。 “你可知他为何病弱?”沈瑶月看着他神情愣怔,冷笑道:“去问你的好母亲。” 等事情冷了几天,沈瑶月思忖再三后,去了牢里看了陈氏。据说她住的牢房,同沈琴月住的是一间。若是陈氏有几分良心的话应当很痛苦。 可真到了那里,陈氏坐在墙边,仪态依旧从容。 “你当年为什么要从火场里救我。”沈瑶月问,正是因为这件事情,她才选择信任。当时的情况那么危险,让她印象深刻。 许久,陈氏都没有说话,沈瑶月以为自己可能永远无法知道这个真相了。 “你觉得我把你当成过女儿?”陈氏笑了笑,语气怨毒:“你要感谢,你有一个很好的舅家。当年你在乡下,我是想让你死在那里,可你命大躲过了。你的外祖,舅舅一直想法子给你送东西。你回了京城后,我没有机会下手,为何不卖个好,让他们对敌意少一些呢?” 沈瑶月微微眯了下眼睛,心中最后一个疑问消失。因为先前的背叛,她也不觉得有多痛苦。 “你的罪名会由大理寺裁定。你辛苦一生,也没落得什么,最后赢了的人不是你。”沈瑶月心中苦笑,自己侥幸重生,才得来的好结局,实在谈不上赢家。 “那又怎样,你只能追究到我,我儿子会好好的。你就算是贵为东宫太子妃,也不能无凭无据的抓人。”陈氏说道。 沈瑶月面色冷淡,说道:“弑父罪名牵连不到。可同伪太子狼狈为奸,贪赃枉法的事情,却是逃不了的。”最近在顾辰飞的催促下,大理寺查清了沈远牧先前做的一些错事。 “你这是在冤枉他!”陈氏着急道,先前明明嘱咐过沈远牧,凡事小心,不要轻易出头。 “我没有冤枉他。”沈瑶月见她在歇斯底里的边缘,不想再看,就说:“你若不满,有机会自己去击鼓鸣冤吧。” “沈瑶月,你个贱人,你同你母亲一样,都是贱人。”陈氏大喊道。 沈瑶月拐了几个弯,彻底听不到动静,同时她回忆起,以前在乡下时,曾不小心落水。现在想来,那可能不是一场意外,心善的农家人将她捞上来,又教了她游泳。她感激农人的救命之恩,每年的夏天,在河里救过好几个少年人。。 自己直到今天才弄懂那些村民细微的善意,心里感激,回去安排人去给他们送些银子过去。 第102章 搬进东宫的前一日, 沈瑶月同前太子妃冯氏见了一面。 “陛下的意思是你受陈襄牵连,又救驾有功,解除婚事, 封你做郡主。日后若是想嫁人, 就由陛下下旨。”沈瑶月将先前大家商议过的补偿一一道出。她们先前关系不错, 所以让她来同冯氏商量。 冯氏精神尚好,听到这些事情, 浑不在意。她只是淡笑着说:“我想随贤妃娘娘去念经, 她也同意我过去。”后宫之中, 冯贵妃被害, 赵淑妃被贬入冷宫, 如今林贤妃的位份最高。林贤妃并没有因此骄纵起来,而是越发深居简出。 “陛下原是希望你重新开始。青灯古佛, 太孤寂了。”沈瑶月劝说道:“你只比我大一岁,以后的日子还会很长。”她知道冯氏对假太子只留愤恨,如今大可自在地过日子。 “算了。只在东宫这几年,我太辛苦了。”冯氏叹气:“就算我想嫁, 也没人真心想娶。不如我留在贤妃娘娘那里,日日过个清净。” 沈瑶月见她主意坚决,没有继续劝说,诚恳道:“你对我们夫妇有大恩, 日后若有事,派人知会一声就好。”当日如果不是太子妃让她混入东宫队伍里面,如今一切都无从谈起。 “好。”冯氏轻轻点头:“以后你们该改个称呼了, 我知道你们不在意这个,大臣们看着,总是不像。” 沈瑶月笑得有几分无奈:“嗯,知道。”顾辰飞虽对皇帝如往日一般恭敬,可二十年了,他心里有迈不过去的坎,改口过于困难。 “我今日得搬过去了,你先回吧。”冯氏站起来说道:“别怨我今日撵你,贤妃娘娘要闭门一阵子,等清净了,我们在一同喝茶。” “好。”沈瑶月笑笑。 册封礼后,皇帝将所有的权力转给了顾辰飞。他的名字也被改成了陈斐。那天,皇帝和他说了一句话,让他惦念了好几天。 “政事你看着处理就好,以后也都是你的。再过些时间,我会退位,你做皇帝。” 东宫里清扫数遍,又换了全新的器物,大家方才搬进来。顾辰飞坐在主殿里,慢慢出身。 “在想什么?”沈瑶月回来后见他出神思索,随口问道。 “哎。”顾辰飞说道:“太子妃怎么说?” “太子妃要去贤妃娘娘那里念经,不想再嫁人了。”沈瑶月说道。 “既然她这样打算,日后我们多照应些就是了。”顾辰飞靠着桌子,扶了扶额头。 “怎么了,当太子压力很大吗?”沈瑶月见他还在犯愁,想起前几日戎族人有些动向,又问:“戎族人那边要做什么吗?” “都不是。陛下的意思是直接让我继位。”顾辰飞说完后,叹了口气。 “继位?”沈瑶月想起之前皇帝的厌世眼神,依旧觉得突然。 “是。”顾辰飞无奈点头:“你说日子怎么就到了现在这个样子。” 其实他们俩对于如今的局面,也无法预料到。谁预料到他有这样的身世,他们会被迫同假太子闹个你死我活的境地。 “事已至此,看开些吧。”沈瑶月拍拍他肩膀,重生一世,她只希望他能好好活着,至于是如今这个结果,总可以共同面对。 顾辰飞连连点头,不再愁闷,他心绪平静了许多,说道:“其实我还有一点比较疑惑,你说陛下什么都不查呢?” “因为证据充足?”沈瑶月想起那天皇帝展开的书信,隐隐觉得,其实他并不在意真相是什么了?“算了,真的假不了,你还坐着干嘛,外面有些大人要找你,抓紧去见了吧。” “不见他们。每次来都没有正经事情。”顾辰飞摆摆手说。 第86节 “为什么不见他们?若是有正经事情怎么办,你才刚入主东宫。”沈瑶月担心他因为暂时的发愁,为日后留下祸端。 顾辰飞见避不过去,只好说实话:“他们打算把自己的女儿妹妹什么的送进来。当然我没有这个想法。” 沈瑶月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在他心里发凉的时候忽然笑了:“我想起以前来,你不讨那些长辈们的喜欢,险些讨不着媳妇。结果今天……”她摇了摇头,想想自己,也是重生之后,才见了真心,就不再说下去。 “所以呢,娘子是眼光最英明的人。”顾辰飞见她摇头以为她是另一层意思,忙夸赞道,夸完了觉得自己也跟着畅快起来。能有一个人从头到尾的相信自己,在危急□□患难,哪有事情比这个更幸运呢? 沈远舟回来过一次,按制原应该守孝,可先前任地里的事情没有处理完,只好上了折子,先回去处理了,再报丁忧。 任地本是遇了旱情,又生了蝗灾,问题复杂之及,现在正好到了尾声,更是要好好处理的关头。两姐弟没有来得及寒暄,就又分别了。 每年的农桑礼,都需要由皇帝和皇后亲自种田。如今皇帝不出殿门,他们两个只好代劳。种地是个需要经验的活计,为了不当着群臣的面手足无措,顾辰飞决定提前练习。 站在御田里,顾辰飞看着早已准备好的各类农具,一脸惆怅。 “两位殿下这边请,老奴教你们如何用这农具。”太监在一旁恭敬地笑道。 顾辰飞穿了一身短打,依旧和农夫没有半点相像,他尝试着拿起了锄头,拿到手里发现比他的刀剑轻快太多了,不由得如释重负。但还是不太明白如何下手。 沈瑶月见他拉开练武的架势,觉得有几分好笑:“以前没干过?” 顾辰飞老实地摇摇头:“我怎么可能干过这个。”继而补充说:“全京城也不能有几个勋爵子弟干过这个啊。” “我干过。”沈瑶月笑笑。 “啊?”顾辰飞自然反应过来是在哪里做的,不免有几分心酸。 “快下来,我们一起教你。”沈瑶月浑不在意,拿起犁耙,熟练地平起了地。 旁边的太监十分热诚地奉承说:“没想到娘娘如此贤能,老奴佩服。” 顾辰飞当下没有犹豫,下地锄地。 “你顺着这垄土锄地,他们早就分好了的。” “你这样拉着犁车是不行的。” “我来撒种子,你不用回头看我。”太监教完后,顾辰飞虽每次听得明白,可下手总是另一回事。沈瑶月就跟在后面,一点一点提醒。 终于学了个大概,顾辰飞坐在石头上,说道:“我终于知道你弟弟为什么又黑又瘦了。” “为什么?”沈瑶月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我之前见他模样大变,还以为他练武去了呢。今天还是第一次真正体会到种地如此辛劳,你弟弟想必这一年多也蹲在田间地头。”顾辰飞感叹说:“不容易。” 沈瑶月也跟着感叹。 陈嬷嬷抱着小笙儿过来说:“小少爷刚才一直要娘娘,我就把他抱来了。” 沈瑶月刚洗干净手,忙将他抱住,可抱了一会儿,小孩子偏要下地玩。他学会走路不算太久,如今正是调皮的时候。 “地上都是土,等我们回去吧。”沈瑶月拦着他,可是小笙儿嘴巴理科瘪了。 “不妨事,回去换衣服。”顾辰飞伸手将他抱过来,瞅了瞅,将孩子放在犁过的土堆里。 小孩子伸手就开始掘土,没几下土到处都是,奶妈和保姆都不忍再看。只有顾辰飞依旧鼓励他瞎玩的行径,嘴上却说:“来,我提前教你种地,以后都是要学的。” 等到傍晚,土里土气的一家人才返回东宫。 春去秋来,先前冬天,不方便搬来搬去,如今春天已到,自然是回来了。 顾辰飞原是计划轻装简从,亲自去城门外迎接。可出发的前一天,计划却是变更了。 “我去就行了。”沈瑶月劝他说:“你如今比不了从前,他们的确养你长大,可陛下才是你的生身父亲,大臣们见你出城接他们,必是要进谏的。” “可是许久都不见他们了,又出了这些事,估计娘会悬心。” “爹娘会明白的。”沈瑶月说:“他们对你那么好,若你真去了,御史估计连他们的坏话一起说了,别添麻烦了。” “嗯。我多派侍卫过去,你路上要小心。”顾辰飞笑道。 那日早上,沈瑶月在顾辰飞的目送下出发,而顾辰飞去给皇帝请安。按例说他每天都要去给皇帝请安,可皇帝回宫后,就免了众人进谏请安,只是在自己的寝殿里,给冯贵妃建了个香堂,每日上香。 今日进谏,还是皇帝派太监来喊他。 “你爹娘要回京了?”皇帝说道。 两人的称呼一直默契的没有改过来,顾辰飞下意识地忽略,可提到毅王夫妇,他微微犹豫了下:“是。” “怎么没有亲自接他们进京。”皇帝道。 顾辰飞捉摸不透皇帝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见他查问,自是如实说出:“瑶儿和我娘一向亲厚,她过去了。” “你没有去,是觉得不合规矩?你从小到大的事情,我多少听说过一些。”皇帝笑了笑,只觉传闻和眼见完全不一,又说:“你不必孝顺我。养大你的人不是我,你对顾卿他们好,也是应当的。” “陛下言重,臣自当孝顺君父。”顾辰飞说的孝顺,也是真心话,虽说阴差阳错,可毕竟日后要继承的是生父的位置。 “我说的是心里话。”皇帝叹道:“我对你母亲,其实没有什么印象。如今想来,的确是在亏欠她良多。” 顾辰飞不清楚他们有过什么往事,只好继续听着。 “我今日叫你过来,就是想说,孝顺你父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若是大臣有意见,尽管来告诉我。”皇帝清楚他的处境,也不等他答应,直接道:“你先去忙吧,我同阿媛,多坐一会儿。” “是。”顾辰飞走到殿外,看着外面明媚阳光,眯了眯眼睛。等到中午,他们就回来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里有一点莫名的担忧。 毅王府的二叔已经被他关押了起来,顾钧做的事情按本朝律令,判个流放都不为过。顾辰飞只命刑部的人处理,也许他们是碍于面子,最后斟酌的结果是革职罚银。 毅王府重新收拾好了,只等着旧主人回来。 沈瑶月带人坐在马车上,下了马车等着毅王妃他们回来。想起顾辰飞之前说过要和她在每一个季节里出门游玩。可现在的日子同以前越来越远,出门动辄前簇后拥,以前随便赶着一个辆马车出门的日子,再也不会有。 明明到了之前预测过的时间,可是毅王妃一行还是没有出现,不知是路上出了什么状况。忽然,她听到冲杀声。 “保护太子妃。” “向山上撤退。” 今天出来的禁军很多,平日训练有素,很快维持着阵型,向旁边的高地靠近。来的人马不多,大家并不慌张,高地上有一人高的岩石,能最大限度的躲避冷箭的攻击。 “是戎族人。”侍卫们观察出对方的打法说道。 原来他们是来追杀顾辰飞的。先前放出的消息是他过来迎接,临时换成了自己。 眼人不够多,侍卫们护着她躲在山石后面,只等着禁军将外面的敌人清理掉。但愿毅王妃他们来得足够晚,他们的侍卫能够警觉,不要遇到这群戎族人。 “我们快赢了。”高成说道。 “果然,他们成不了什么气候。”另一个侍卫说道。 就在大家心里隐隐放松的时候,忽然几道燃着火的箭羽飞向了这边。 “这是做什么?”侍卫们不解,现在又不是秋冬,并没有大量的枯木落叶,不可能烧起大火。 “有油脂的味道。他们不会真要烧山吧。” “砰。”爆炸声在不远处响起。 “不好,有□□,快离开!”侍卫们召集起来,依旧是护送沈瑶月,可没走几步,旁边接连有东西爆炸,到处都是陷坑,砂石和泥土接连滚落。 一个不巧,沈瑶月踩到一处缝隙,里面的石头已经不结实,塌陷了起来。她落在巨石后面的空隙里。 爆炸声到了最后,侍卫们都在想法子搬开巨石,可是,有声音从上面响起,特别多的砂石砸落下来,一切已经模糊不清。 她不想有事情,她很珍惜眼下的生活。可是,眼看着就走向了尽头。 这是戎族人布的一个局。先用无数冷箭逼得他们去旁边是高地的巨石阵里躲避。实际上里面才是最后的杀招。 如果,她重生,是为了救他一命,也是值得的。 顾辰飞在宫中接到了这个噩耗,不顾众人劝阻,骑马奔跑到现场,见到大家都在掘石头,自己跑过去,用手抓着石头搬起扔在一旁。哪怕他常年习武,身体硬朗,没用一会儿,身上都是尘土,手上满是血迹,亲随们开始都在劝,看着劝说没有用,就帮着动手挖。 他们都在想,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大约只有顾辰飞执着地想,只要挖通这里,就能看见自己喜欢的人,立刻从里面出来。 直到深夜,毅王妃赶到,直接将人拖了回去。顾辰飞依旧要扑过去,不想离开分毫。好似一离开,就会错过沈瑶月的救援时间。 “她会活着的,你先歇歇,若是救了她,你却出了什么事,该怎么办?”毅王妃说道。 “可我不能走,我得在这。”顾辰飞滴水未进,还要往那边走。 “你要是有个好歹,小笙儿怎么办,我和你爹怎么办?”毅王妃哽咽道:“你冷静一点。我们这个家已经这样了,你不能再有事。” 顾辰飞捱住心痛,勉强吸了口气,说道:“我知道。” “他们会继续找,等着有了消息,我一定立刻告诉你。”毅王妃说:“先喝口水吧。” 顾辰飞喝了那杯让人安神的水,慢慢地进入梦乡。 醒来之后,他没有继续发疯,同往常一样面见朝臣。皇帝按照先前的约定退位,他继承了皇位,内心却感受不到半分激动。 登基后终于抽出半天的时间,顾辰飞去了毅王府。 一进门,毅王妃就要跪地参拜,慌得他忙将人搀起。“您快起来。” “你已经贵为九五之尊,礼不可废。”毅王妃说道。 顾辰飞肃声道:“从天家到寻常百姓,从来都是儿子向母亲行礼。您从襁褓幼儿抚养我到今天。养育之恩,片刻不敢忘记,怎能受如此大礼?” 毅王妃红了眼眶说道:“我以为你是他和另一个人的孩子,原来是陛下的孩子。”她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就想同顾辰飞好好谈谈,可后面的变故,让他们第一次有机会谈论这件事情。 “有的时候,是我做的不对。”毅王妃说道:“你记不记得你病的那次,我没有管你。” 顾辰飞记得那次,毅王妃好像就是从那时候知道自己不是她的亲儿子。他对此事从来没有怨怪,只是说:“娘始终对我很好,这就足够了。我爹将我抱回来,什么都没有说,有疑惑也是正常的。” “他对我们薛家有恩,也维持了我的体面。”毅王妃想起当时自己得知真相后,想法子问了自己的奶娘得知自己再也无法生育的噩耗。 而顾苁带着大病痊愈的顾辰飞回来,她看着儿子依旧是亲亲热热地抱住自己喊娘,心里满是懊悔。怎么能迁怒他呢。更何况,毅王爷的这个做法,也的确在实际上维护了自己。 她决意好好养育这个同自己没有血缘的孩子。 晚饭是在毅王府用的,关于沈瑶月的事情,毅王妃知道说不得,只能委婉劝几句。 顾辰飞不想让毅王妃过于担忧自己,统统平静的答应。毕竟,毅王爷的事情,已经足够她心力交瘁了。 回宫的路上,顾辰飞看着外面万家灯火,不免想起他的家中父亲昏迷,母亲勉力支撑,发妻失踪,还有幼子需要好生照料。 他如今富有四海,却好像什么都没有。 第103章 登基之后, 大家对于立后一事,催的更紧了。原本大臣们只想建议他多纳几个妃子,充实后宫, 可现在后位空缺, 大家纷纷动起心思来, 时常上奏章。 第87节 这倒提醒了顾辰飞。他想起登基大典后,原是要封后的, 可因为沈瑶月失踪而没有举行仪式, 现在正好举行了。 他下旨封后, 赐了许多东西给永宁侯府。 前几日沈远舟交割清楚任地的事情, 回到京城承袭爵位, 原是等天气凉爽一些,扶灵回荆州。却不想闻此噩耗, 他整日闷在熟悉而又陌生的宅院里,不愿多行一步。 一道圣旨,刺激得他冲入皇宫。 “你没有护好姐姐。”那个长大的少年依旧回到了小时候的样子,带着无助和难过:“姐姐那么相信你, 你却没有让她好好活着。” 宫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生怕招来君王之怒。 顾辰飞只是听着,没有说话。他骂的对。自己的确没有护好她, 她嫁给自己后受了不少颠簸之苦,又替自己遭受了刺杀。 沈远舟气得喘息了许久,见他没有反应, 转身走出了宫门。 封后一事同样震动了朝堂。先时他们以为顾辰飞是在追谥,可却见宫人们将皇后的寝宫好好收拾了一遍,择吉日将沈瑶月的东西搬了进去。 大臣们方才明白,他这是等她回来,可死掉的人怎么可能回来呢?他们在私底下商量后,一起到宫中劝谏。 “陛下,皇后娘娘已经去了。您当为黎民考虑,择贤后居中宫。”说话的是个年岁很大的老臣,他打心眼里觉得,沈瑶月是个妖女,让年轻的皇帝举止失常 “她还活着。”顾辰飞平静地说,可神情却是十足威严,不许旁人反驳。 “那如果娘娘不回来呢?”老臣拧着眉毛问。 “她会回来的。”顾辰飞更加笃定地说。 “可……”老臣还未说完,就被打断了。 “我与皇后,幼年相识,少年结发。她因我遭劫,失去音讯,不管多久,我都会等的。”顾辰飞说完后,扫了在场诸人一眼,又问道:“可还有其他事,没事就下去吧。” 老臣还要再说,被旁边的人拉了下去。众人都知道他伤心,又有些失智,当下识趣的不惹他。更何况有了太子,后宫的事情没有那么着急,再把他惹怒了就不好了。 京城人氏都记得他当年的跋扈性子,可总有人从外地来的官员,忍不住跃跃欲试。 每日忙完政务,顾辰飞要去昭阳殿照看一会儿儿子。小笙儿自小几乎没有离开过沈瑶月,最近寻不见人,时常哭闹。 顾辰飞便亲自照料。人人都知道小笙儿是太子,可他因为年纪太小,又失了母亲,没有搬去东宫,只住在不远的昭阳殿。 回了寝殿,看着窗外月色朦朦胧胧,想起她的名字是九天之月,又出了一会儿神。 外面响起声音,听脚步声是个女子。按道理说,除了太子的保姆,没人会在这个时候过来。 他回过头,看到一张脸,微微一愣。 她同沈瑶月长得有六分相像,更还要美上三分。她是沈瑶月的三妹妹,之前是他帮她解除了婚姻,从外地接了回来。只可惜她们姐妹还来不及相见。 沈容月呆呆地站在原地。 顾辰飞清楚那些人将她送来的意义。他不关心是哪个臣子动了这样的心思。只不过,如此相像的脸庞,不会让他觉得救赎,只能提醒着他,找不到她的存在了。 失去的滋味总要比得到更加熟悉,不知道是何缘故。 “姐姐她当真寻不到了么?”沉默良久,倒是不善言辞的沈容月先开了口。 顾辰飞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也不知道。” 沈容月原本是有几分惧怕他的,可看到他方才的凄然眼神,不由接道:“会找到的。”实际上,她的心底也在发冷。如果真的还活着,怎么会找不到。 顾辰飞没有被她安慰到,想了想要是沈瑶月在,会做些什么,于是道:“你今后有什么困难,抑或是看上了哪家的好儿郎,尽管说出来,我替你做主。” 沈容月跪下磕头:“多谢陛下。” “客气什么,原本就是一家人。你姐姐还在的话,肯定也会替你考虑的。”顾辰飞又说:“眼下你先住在永宁侯府吧,让沈远舟替你操会儿心,原也是他的责任。” “是。”沈容月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不会有人能在背后随意安排她了。 “太晚了,你今日歇在这里吧。”顾辰飞指了旁边的太监:“带她去昭阳殿。” 她知道小太子在昭阳殿。今日她入宫,是知道苏家人利用她来做什么,可她心里知道,那些人不会得逞。她很感谢姐姐姐夫,他们帮了自己许多。只是天意弄人,让他们分离。 沈容月跟在宫人后面,心里悄悄祈愿,姐姐,快回来吧,姐夫他活得很艰难。 送走沈容月,顾辰飞刚才有几分和善的脸色,又僵下来,说道:“今日之事,你去查清了,凡涉事人等,一律宫规从严处置。至于涉事的大臣,撵出京城。” “是。”大太监忍住惊惶,忙应了。他在宫中几十年,第一次看见有人因为此事,发这样大的火气。 从这日以后,再也没有臣子对此事发表看法,也不敢继续塞人进宫。 又不知道过了多少时日,繁星满天的夜晚里,顾辰飞自己站在殿外,看着没有月亮的天空,心里有些失落,忽然听到有人说话:“这么晚了,站那干嘛?” 熟悉地声音,他僵硬地回头,看着向他走来一直微微笑着,感到眼睛微微一润,渐渐模糊起来,嘴唇颤了颤,没有发出声音。 “我回来了。”沈瑶月走到他身边,轻轻说道。 顾辰飞竭力抬起手,触了触脸庞,感受到一切都是真实的,他压抑住声音问道:“是不是吃了很多苦?” “没,我刚醒过来,没有多久。”沈瑶月见他无措的样子,赶忙解释说:“那天石头太碎了,我掉到了缝隙里,继而又往下掉落,滚到了山下,有人救了我。” 顾辰飞想起当日大家将山底刨来刨去,生怕错过救治的时间,结果只寻来些许碎布片,却没想到山的另一边另有乾坤。他不由得自责说:“我太笨了。” “没事,我这不是回来了么。”沈瑶月脑海中只有他刚才小心翼翼的紧张样子,也跟着难过:“你最近过得是不是很难受?”她昏迷几个月,没有陪他经历许多艰难时刻,反而是轻松的。 “你回来就好了。”顾辰飞避而不答,伸出手抱住她,心里是失而复得的万千情绪,怀里拥着的是思念了许久的人。 以后,不会再有什么事情,能将他们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