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边缘》 序幕 第一银河帝国正在毁灭。它历经数世纪逐渐腐败和倾颓的过程,仅有一个人全盘了解。 他就是第一帝国最后那位伟大的科学家,将人类行为科学减化到可以用数学方程式取代,使“心理史学”趋于完美的哈利·谢顿。人类的个体是无法预测的,而群体反应,谢顿发现,却能以统计学加以处理。群体越大,统计的预测也就越精确。谢顿所用来研测的群体大小,绝不少于整个银河系中,那数百万个世界所生存的人口总合。 谢顿的方程式告诉他,在第一帝国彻底毁灭,第二帝国由废墟中兴起前,人类尚需经历三万年悲惨与痛苦。然而,只要他能将现有的某些情况加以修正,则三万年毁灭过程,即可减至一千年。 为了保证这点,谢顿就建立了两处他称之为基地的科学家殖民地。他有意地将这两处殖民地分别建于“银河系两端”。主要致力于实体科学的“第一基地”,他是在公开的情况下建立的。而由那群专事研究发展心理史学与精神世界的科学家,所组成的“第二基地”,则是在没没无闻的情况下,建在银河系的另一端。 三万年既定毁灭岁月的头四百年,已经过去。由于“第二基地”始终鲜为人知,而普遍为人简称为“基地”的“第一基地”,也只不过像某个近于“银河外缘”空无中的小小社区而已。它因为构成人类活动往来的社会与经济潮流,不断变迁和前后矛盾,所以每隔一段时期,就要面临一次危机。它本身的自由,只能因循着某条既定的路线移动,而每当它对正移动方向,就有新发展的远景呈现。这也正是去世已久的哈利·谢顿,所早就规划好的。 第一基地借着它优异的科学,征服了它四周的野蛮星球。它面对那些宣告独立和逃离垂死帝国的军阀们,加以无情的打击。面对残破衰颓的帝国,以及它最后的强大君王和将军,它也照样给予打击,以加快第一帝国的毁减速度。 “谢顿计划”看似进行顺利,而且眼看“第二帝国”必能适时兴起——减少了两万九千年的垂死岁月。 然而,心理史学乃是一种统计科学。总难十拿九稳的不犯过错;事实上也的确发生过连哈利·谢顿都无法预见的意外。有个叫做“谬尔”的人,平白无故的冒了出来。他有着银河系所缺少的精神力量。他能把人们的七情六欲掐得适可而止,将他们的心灵定型,使得他最难缠的敌人,也终于臣服在他脚下甘为奴仆。所有的军队都不会、也不能和他对抗。“第一基地”就这么垮掉,而“谢顿计划”也似乎毁于一旦了。 唯一剩下的“第二基地”,由于谬尔出现得太过突然,事先无法准备,也岌岌可危,然而它还是能慢慢地设计出一套反攻的计划。它最大的防御本钱,就是它不为人知的地点。“谬尔大君”着实花了一番功夫去搜寻它的下落,以便达成他一统银河的心愿。而“第一基地”残留下来的忠贞之士,也冀望能得到它的协助。 可是二者都没有找到它。“谬尔”首先被一名叫贝塔。达蕾的女人迷上,而从此耽于逸乐的温柔之乡,再也无暇他顾。这也正好让第二基地得到了充分的时间,去组织起适当的行动,以使彻底摧毁“谬尔”。他们开始重新缓慢地推动“谢顿计划”。 可是,从某方面讲,第二基地所占的地利已经不复存在。因为第一基地已经晓得了第二基地确实存在的事实,他们不愿未来被那群精神学家看透他们的一切。第一基地的实体武力是强大绝伦的,第二基地存在的事实,不但危及他们的未来安全,也严重危害到第一基地重获银河霸权的统治愿望。 这个称之为“第二基地”的,在它伟大无比的“首席发言人”布里姆。巴威尔的领导下,的确可以办到一切。第一某础可以获准去赢得、去战胜、去打败第二基地;让第一基地认为它可以如此;使它在银河系中越来越强,而终至忽略掉第二基地的仍然存在。 自第一基地建立以来,到如今已过了四百九十八年。这时正值它的巅峰,然而却仍旧有一个人不能接受它表面所呈现的强大—— 第1节 1 “我当然不会相信,”戈兰·特维兹站在“谢顿厅”宽大的台阶上,望着闪亮在阳光下的城市说道。 “特米诺”是个宜人的星球,土地广大,水源充足。气候控制学的导入,使得它变得更为舒适,但也因此变得很单调,特维兹时常这么想。 “我根本一点也不相信,”他又重复了一遍,同时笑了起来。他洁白整齐的牙齿,绽露在他那张年轻的脸上。 既是同伴,又同是议员的曼恩·康柏,听了特维一再强调的说法后,就很不自在的摇了摇头。 “你到底不相信什么?你不相信我们拯救了这座城市?” “哎呀,这点我是相信的。我们明明办到了,不是吗?谢顿早在五百年前就曾说过,我们将会,而且也有权力可以这么做。” 康柏的声音放低,他用近于半耳语的语气说道,“听着,你用这种口气跟我讲这些话,我并不会介意,因为我认为你只是随便讲讲而已,可是你千万别在大庭广众前说出来让别人听到,而且,坦白讲,你遭到天打雷劈时,我只希望没站在你旁边。我对雷劈下来的准确性不太有把握。” 特维兹仍然笑意不减。他说,“难道说说这个城市被拯救了,真有什么大害吗?难道我们没有打过仗拯救它吗?” “谁也没打过仗,”康柏说。他有着一头奶油黄的头发,一对天蓝的眼睛,而且他从来就不想因为气急败坏,使他的眼睛颜色发生变化。 “你难道从未听过内战吗,康柏?”特维兹反问他。他身材高大,有一头漆黑的大鬈发,习惯在走动时,将两手的大拇指搭进他那件长身软料子的衣服内。 “一场在首都上空的内战?” “可是却足以引起所谓的‘谢顿危机’了。那场戟争也毁掉了哈尼的政治生涯。它使得你和我在上次大选中进入议会,而且这件事影响仍然——”他把一支手腕扭来扭去,好象找不到地方放。 他停止在台阶上,不睬其它政府的人士,以及那些新闻界的记者,还有那些受到邀请,前来观看谢顿重现的社会名流。谢顿这次出现,再怎么讲,也只不过是个影像罢了。 这些人全在往台阶下走,谈笑风生,兴致盎然。 特维兹立定不动,让人潮从他身边卷过。康柏原来走在他前方,领先了两层台阶,可是也突然住脚不走了——他们两个人之间就像有条看不见的线在拉着一样。他转头说,“你不来嘛?” “没什么好急的。贝拉诺市长还没赶到之前,议会是不会开始的。她这时还在拟她那篇又臭又长的讲稿,我可不急着去受罪。——看看这个城!” “我看到了。昨天也看了。” “话是不错,可是你见过它五百年前,刚盖好的样子吗?” “是四百九十八年前,”康柏修正他。“五百年还差两年呢,到时候又要举行一次百年大庆了,而且显然,贝拉诺市长仍会在位,我们希望到时候,她只需处理一些琐碎事情就好了。” “我们希望,”特维兹很尖酸地说。“可是五百年前城市刚刚建好时,是个什么样子?一座城市,一座小城市,只住了群一辈子也编不完一本百科全书的人!” “它不是早编完了吗?” “你是指那一套‘银河百科全书’吗?我们现在有的,并非他们当时所编的那套。我们现在有的,乃是一套日新月异的电脑。你见过原来他们没弄完的那套吗?” “你是指放在‘韩定博物馆’的那个?” “你见过吗?” “没有。我该着看吗?” “根本不值一看。但无论如何,他们仍是一群构成当年这座城镇的核心人物。他们在远离银河的边缘地域,建起这个小城;没有任何金属元素可资运用,只在银河边缘环绕着某个太阳,自成一个世界。而现在,五百年后,我们这个城市世界,已经发展到有郊区了。看起来就像个大公园,任何金属只要需要就可供应。我们现在已是万物的中心了!” “并不一定,”康柏说。“我们仍然只是个绕着一颗太阳,远离银河其它区域的心世界而已。仍在银河的极边缘。” “你这种讲法有欠考虑。这也正是‘谢顿危机’的整个问题关键所在。我们并不只局限在一个‘特米诺星球’上。我们是基地,我们只从银河的边缘,去控制整个的银河。我们之所以能够如此,乃是因为我们并不是与银河其它区域隔绝的,除了位置太偏远了一些,这算不了什么的。” “好吧。算我接受你的讲法。”康柏明摆出不感兴趣的样子,又朝下跨了一层阶梯。他们彼此之间那条看不见的线,就越拉越远了。 特维兹单手向前伸,好象想拉他同伴一把的模样。“你难道还看不出这种意义吗,康柏?变迁如此之钜,但我们却仍不能接受。在我们心,我们只需要小的基地,那个如同古时候一样自生自灭的小世界——可是你有没有想到,英雄和圣徒早就不复存在了?” “得了吧!” “我是说真的。你看看谢顿厅,在韩定执政期间所遇到的危机不能解决时,我们只能跑到这个当初还是个小‘时光圆篷’的地方,来看谢顿的显像。现在呢?它只不过是记忆中的化石罢了。当初这儿有‘力场坪’吗?有‘滑道’吗?有‘重力升降梯’吗?——没有,只有这些阶梯,我们就跟韩定一样,必须从阶梯上上下下办事。每当难以预料的情况发生,我们只能回想当年解愁。” 他手臂猛挥,很激动。“当时那找得到所谓金属的建材?一样也没有。在韩定时期,本地不但找不到金属,而且连进口金属都没有。我们只能用一些脆旧的塑胶原料来盖大厅,让那些来自其它世界的人经过‘川陀市’时,忍不住停下来说,‘银河!瞧,陈旧落后的塑胶!可爱!’我告诉你,康柏,这是非常丢脸的。” “那就是你所不相信的吗,嗯,对谢顿厅?” “还有它面包括的一切,”特维兹咬牙切齿的低语道。“我并不真的相信躲在宇宙边缘究竟有多大意义,就因为我们祖先也这样。我相信我们应该到银河去,到万物的中心去。” “可是谢顿却会说你错了。‘谢顿计划’定必然应该执行的。” “我知道,我知道。而且所有在特米诺星上的儿童,从小就被灌输了谢顿拟定了一个计划的观念长大,认为他早在五百年前就已有先见之明了,认为他之所以建立这个基地,乃是预先看到了危机,而且每当危机发生,他的影像就会重现,告诉我们下次将要面临的危机,带领我们穿过千年的历史,直到我们安全的建立第二个更伟大的‘银河帝国’,从五百年前的废墟和灰烬中,从两百年前连废墟都彻底毁灭了的灰烬中重建帝国的光荣。” “你为什么要跟我谈这些,戈兰?” “因为我要告诉你这是件羞耻,全是丢脸的事。而且话再从头说起,现在也是羞耻一桩!我们并非自己的主人。因为并不是我们在追随这个‘计划’。” 康柏仔细打量特维兹。“你过去也曾和我讲过这些,戈兰,我却总认为你常常胡说八道来扰乱我。不过,谈到银河,我却认为你的看法很严肃。” “我当然很严肃!” “你不能这样。你不是在开我玩笑,就是想不开。” “都不是,都不是。”特维兹突然理得平静下来,两手大拇指又插进长袍,把原先激烈的挥舞动作收掉。“我从前就思维过这件事,我承认,可是那只是直觉。可是今天早上的这场闹剧,却突然使我大彻大悟了,所以,我打算在议会上提出来。” 康柏一听,就说,“你疯啦?” “好,不信是吧?跟我来,洗耳恭听看看。” 两个人双双跨下台阶。他们是最后走下台阶的两个人。当特维兹快步走到前面去时,康柏嘴巴一噘,对着他的背影无声的骂了一句∶“笨蛋!” 第2节 2 拉·贝拉诺市长要求“执行议会”会场复秩序,会议正式举行。她一直带着有趣的眼光看着会场;然而所有与会的议员,却晓得她对出席人员和未出席人员心早有个数了。 她一头灰发很小心地梳成既不男、又不女的发型。她向来是这副德行。她那张脸孔摆出理所当然不怎么出众的样子,不过也从来没有人想在她脸上去找出一点美来。 她是星球上最能干的管理者。没有人能够,或者敢拿她去跟“基地”成立后的头两位市长相比,认为她比韩定和马洛要来得差劲。这两名行政官曾统治了基地的头两个世纪;当然,也没有人拿她去跟“谬尔”时期以前的茵德勃执政者相比。 她讲出来的话并不鼓舞人心,演讲时的手势也并不夸张,但是她却有着能心平气和下决定的能力,而且一直能坚守她这些决定的立场,始终认为她是对的。她也可以不必费多大心机,就可使所有议员认为她的决策都是正确的那种能力。 自从“谢顿宪章”颁布以来,历史性的改革很少动摇变动(除了“谬尔”那段时期曾经乱过一阵),“基地”也可能永久性的把它的首都设在“特米诺星”上。这种所谓的“可能”,也是有着它的根据的,因为从刚才的那场“谢顿影像重现仪式”中,谢顿五百年前的推测已经告诉他们,他们继续留在“特米诺星”的或然率,高达百分之八七点三。 不管如何,对甚至坚称自己乃是忠实的“谢顿信徒”的人来说,这也表示,他们可能会自银河边缘,将“基地联邦”向银河中心移一点的或然率,也已增加到百分之十二点八了。这种八与一之比的或然率,是贝拉诺女市长意料之外,而且也是坚决反对的。 对这点看法,大家都很肯定,她是绝对不会允许的。即使当初“特米诺星”地广人稀,她也一直坚决的认为,“基地”设在这颗星球乃是天经地义的传统,必须一直保持下去。她的政敌,一向把她的下巴画得很男性化的放进宣传漫画(看起来的确入木三分,而且颇具不良影响),认为她食古不化到跟一块花岗岩一样。 但是现在,大家在看过谢顿的召示后,也没话讲了,至少谢顿还认为有留在“特米诺星”上的必要;这对她的政治利益是相当大的。她在一年前就曾表示过,如果一年后“谢顿影像”重现,表示支持她的看法和决定的话,那就会使她认定,她的神圣使命是彻底成功的。她打算从此退居幕后为资政委员,免得后来会卷入难以避免的政争。 她的这番话,没有任何人真正相信。她在政海中一直很一帆风顺,而且打从刚才“谢顿影像”重现后到现在,她完全看不出任何一丝打算退休的意思。 她以惯有的“基地口音”讲话(虽然这种口音现在并不流行)。 她说道∶“‘谢顿危机’已如传统般的过去了,而且他这次重现,又做了一次明智的决定,使得所有无论在行为和言论上,那些支持异议的人士,遭到了致命的打击。许多忠贞人士相信,谢顿所不希望的,也正是他们所不希望的。对于那些一向认为‘谢顿计划’不足采信,一向不懂得何谓自尊自重的一小撮人,本席不预备在此进一步羞辱他们。相反的,本席认为,以君子之风接受挫败,乃是从政的一项高尚风俗,本席认为今后,反对派人士可不必再行试图哗众取宠了。这次事件,现在已经结束,而且永远告终了。” 讲到这,她稍事停顿,同时环视会议场四周的每一张脸孔,然后继续说下去。 “一千年的光阴如今已经过了一半,各位议员,旧银河帝国败亡,到新银河帝国诞生的既定一千年岁月,现在已度过一半。这中间充满了无数困难,然而我们已经安安稳稳的走了一段很长的路。各位议贝,‘第二银河帝国’实际上已经指日可待的存在眼前了,而且,显然帝国将不会面对任何强大的外敌。”假如没有‘谢顿计划’,旧帝国沦亡到新帝国诞生的周期,将无可避免的长达三万年之久。历经三万年的分崩离析,很可能将使得我们无力再行重建新的银河帝国。很可能只会残留下许多隔离的、和垂死的世界。 “吾人今日能有如此现状,全赖哈利·谢顿的深谋远虑。故今后,吾人亦将端赖他明智的看法。从现在起,以至于今后,各位议员,真正的危险,只在吾人之中,所以,本席就此观点,认为所有官吏均不得再对该‘计划’存有丝毫怀疑。现在。让我们同意,平静而又坚决地同意,今后将不再有任何官员,对该‘计划’存疑或批评,甚至加以污蔑。吾人必须彻底支持这个计划。因为它已经成功的执行了五百年。它乃是人道安全所凭藉的,不容阻挠。各位同意吗?” 场中响起一片嗡嗡议论声。市长连头都懒得抬起来去看到底大家是否同意。她对议会的每一位议员都一清二楚。她已经稳操胜券了。也许明年又会有麻烦,但现在却不会。她以后年年都会大获全胜的。 可是总有例外的时候—— “想继续控制议会吗,贝拉诺市长?”戈兰·特维兹大声说着由走道上跨下来,就好象企图阻止会场中喧闹那样,他把声音抬得很高。他根本懒得坐在椅子上,由于他是新加入的议员,所以他的座位在最后一排上。 贝拉诺仍旧没把头抬起来望。她说,“这是你的看法吗?特维兹议员?” “不错。政府无权干涉言论自由——无权干涉任何个人——包括公选出来的男女议员在内——每个人都有讨论今天政治事件的权利;而您刚才所说的,显然并不属于‘谢顿计划’中的一部分,而且完全是在背道而驰。” 贝拉诺两手一合,抬起头来。她脸上仍无表情。她说,“特维兹议员,你临时挑起这场争辩,与大会程序不合。不过,我请你表明看法,并且愿意答复你。” “在‘谢顿计划’中,并无自由言论的限制与范围。然而,该‘计划’的本身,适足以说明言论自由所指为何。在‘影像’显示之前所做的各种看法与解释,都是可以允许的,然而在‘影像’呈现做出最后决定之后,就不允许任何人还有疑问。即使他说早有预感,认为‘谢顿’影像重现时,所可能讲出来的话都是错误的,在影像呈现之前也概不追究。” “可是假如一旦真有人确实有这种感觉呢,市长女士?那又会如何?” “那么他仍然能够这么认为,而且可以仍旧这么说,假如他只是一个人,在私下自行讨论。” “您是说,言论自由的限制与范围,也适用于政府官员?” “正是。这并非‘基地’法律的一项新原则。在过去任何党派所推选出来的市长,也都一直引用这项原则的。个人私下的观点无足轻重;经由一名官吏表达出来的意见,就有份量而且适足以造成危险。目前,我们还不到冒这种险的地步。” “是否我能指出,市长女士,您所指的这项原则,却也时常触议会所订出的法律。但‘谢顿计划’却不容您滥加运用。” “‘谢顿计划’尤其需要保护,因为对它质疑,可能会引发致命的不良后果。” “请问您是否从未考虑过,贝拉诺市长——”特维兹这时转身过来,对着一排排的议席说道∶议席上的所有议员,这时早已鸦雀无声到连呼吸声似乎都听不见了。“是否诸位议员也没有考虑过,或许事实上根本就没有这个所谓的‘谢顿计划’呢?” “我们大家都亲眼看到了这个计划的执行,”贝拉诺市长平静的声音,在特维兹的大声急呼下,颢得更形微弱。 “就是因为我们亲眼看到它在执行,各位议员女士与先生,所以我们才看到这个所谓的‘谢顿计划’,就如同我们被人灌输着去相信它的存在一样,所以我认为,它根本毫不存在。” “特维兹议员,你完全是在扰乱会场秩序,你不准再继续大发谬论下去。” “我有这份特权,市长。” “特权已经终止,议员先生。”“您凭什么可以终止这项特权?您独断独行的言论自由限制,并不就具有法律的力量。您自行提出的这种论点,尚未经过议会的表决,市长,即使表决通过之后,我仍有依法提出质询之权。” “特权的终止,议员先生,与我保护‘谢顿计划’的声明无关。” “那么,请问,您是凭着哪一点?” “凭你有叛乱意图的指控,议员先生。为了对大会必有的尊敬,本席不希望当场在会场中逮捕你,不过,现在站在门口那儿的,乃是负责安全的人,他们在你离开会场,将立刻把你拘捕,我现在要你安静的退席。如果你做出任何失礼的举动,那么,当然,安全人员会鉴于有危险情况发生下,直接进场逮捕你。我相信你并不希望如此。” 特维兹一听之下,眉头不由皱起来。议场中这时一片死寂,(难道说,每个人都早就猜到会发生这种事,只除了他和康柏两人不知道?)他转头望向出口。他没看到什么,但他晓得贝拉诺市长并不是在危言耸听。 他气得都结巴了。“我代……代表了一部分选民,贝拉诺市长。” “毫无疑问,他们现在必然对你感到失望。” “你凭什么证据可以提出如此严重的指控?” “等审判进行时,就会让你明白,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们已经掌握了足够的证据。你只是个非常不谨慎的青年,但你总该顿悟到,某个做你朋友的人,也许他并不想跟你一道涉入叛乱罪。” 特维兹猛的转身去盯住康柏的那对蓝眸。对方冷然的瞪着他。 贝拉诺市长平静的说道,“我请所有在场议员作证,本席刚才提出最后那番声明时,特维兹讥员的视线,是指向康柏议员的。你现在可以退席了吗,议员先生?还是说,你想很失尊严的在议场中硬遭拘捕呢?” 戈兰·特特维兹转身,重新跨上台阶走到出口;当他跨出去时,两名全副武装、穿著制服的人,就顺势把他一夹。 拉·贝拉诺面无表情的望着门口的那个背影,张嘴无声地吐出两个字∶“笨蛋!” 第3节 3 里奥诺·柯代尔一直担任贝拉诺市长任内的“安全局”局长。这并不是件很累人的工作,就跟他时常说的一样,可是实情究竟如何,当然别人也很难说。他看起来不像是个说谎的人,然而这点对任何人来讲,也没多大意义。 他看上去相当友善,令人不会感到不舒服,也许这也正好很适合他这份工作。他身高在一般标准以下,体重却比一般人要重些,有一嘴络腮胡(这在特米诺星球上,是很不寻常的),现在已经白多于灰了,浅棕色的眼睛,外衣上别了一枚鲜红色的识别证。 他说,“坐下,特维兹,让我们在彼此不伤和气的情况下,把事情弄清楚。” “不伤和气?跟一名叛徒?”特维兹两根拇指勾在长袍上,站着不动。 “你目前只是被指责是个叛徒而已。但还不到罪名定谳的阶段——即使市长她本人这么说——也不能就凭此定罪。我的工作就是要澄清你,尽我所能的澄清你。我宁可在事情还没闹大以前,让你在不伤自尊的情况下,把它弄妥,免得你以后会遭公审。这点我希望你能合作。” 特维兹并未软化。他说,“让我们彼此不必讨好吧,省省吧。你的工作就是替我按上叛徒的罪名。我并不是,而且我认为没有必要让你满意。你何必一直想证明你是为了我好呢?” “原则上,我并无此意。不过,事实悲观的地方,在于我这边有权,而你没有。假如有任何不忠或叛乱的怀疑落到我头上的话,我想我也会马上被人取代,遭某个人审问,那个时候,我倒希望能有个像我这样的人,来像我对待你这样的对待我。” “你打算如何对待我?” “我相信,会如同一个朋友和平辈那样的来对待你。” “这么说来,我倒应该请你喝杯酒罗?”特维兹尖刻的说道。 “也许以后再请也不迟,不过目前尚言之过早,请先坐下来吧。我是以朋友的态度请您坐的。” 特维兹迟疑了一下才落座。任何进一步的敌对态度似乎突然理得毫无意义了。“现在要如何?” 他问。 “现在,是否我可请你能以忠实和完整的态度,绝不做任何省略或规避的,来回答我一些问题?” “假如我不呢?你会怎么样?用‘心灵探索法’来整我吗?” “我相信不会这么做。” “我也相信不会。再怎么说,至少还不至于用这种手段来对付一名议员吧。那么一来的话,最多只会证明我是清白的,会使我立刻复职;等我复职之后,我就会让你和市长大人双双下台。转念一想,我倒觉得还是让你改用‘心灵探索’来整整我算了。” 柯代尔眉头一皱,微微摇着头说,“这可不行。这样也许会有使你脑部受到严重损伤的危险。受过‘探索’的人,有时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疗养,才能恢复正常,这对你是很不值得的。绝对的。当然你也该清楚,在实在无法可想的情况下,我们才会考虑采用这种‘探索’——” “你在威胁我,柯代尔?” “只是就事论事,特维兹。——请不要曲解我,议员。假如我非得用‘探索’我就会用,而即使你后来证明是无罪的,我也毫无选择。” “你想知道些什么?” 柯代尔在回答之前,先把桌上的一个开关关掉。“我所问的和你所回答的,都将予以录音和录影。我不需要你主动告诉我些什么,或者你默不吭声。这次可千万不要。你懂我意思吗?” “我懂,你是想只录那些你喜欢录的,”特维兹沉思地道。 “对极了,不过,我还是请你不要曲解我。我不会扭曲你所说的。我只是录或不录而已。我只想请你先有个解,我不会怎么做,和打算怎么做,而且请你不要浪费你我的时间。” “好,走着瞧再说。” “我们有理由认为,特维兹议员——”语气突然变得那么正式,就表示他已经开始录了。“——你曾经在许多次场中,公开说过,你不相信‘谢顿计划’的存在。” 特维兹缓缓答道,“假如我确有在公开的场中如此说过的话,你还需要些什么?” “请不必浪费时间在绕口令上,议员。你该知道,我只需要你用你自己的声音公开的承认,以便我能录下你的声波,好藉此证明你是在完全自主的情况下作答的。” “我想,那是因为利用催眠、化学药剂、或者是其它方法时,会改变我的声波?” “很有见地。” “你只是急于想证明,你并未采用非法手段来对付一名议员?这我倒不怪你。” “很高兴你能不责怪我,议员。那就让我们继续。你曾在许多次公开场声称,你不相信‘谢顿计划’的存在。你承认这点吗?” 特维兹谨慎措词道,“我不相信,我们称之为‘谢顿计划’的东西,与我们平日应用的有任何意义。” “声明过于含糊。是否能请你讲仔细些?” “我的观点是说,对于哈利·谢顿在五百年前,运用‘心理史学’的统计数学,所拟订出来要人类照他设计出来的那条过程,去走完‘第一银河帝国’到‘第二银河帝国’的这段间隔期,而且尽量符合他推测出的最大或然率,来进行人类历史的这种观念,乃是过于天真的一种认知。事实上这是办不到的。” “那么以你的观点,哈利·谢顿根本乃是个不存在的人?” “那倒不是。当然他存在过。” “他并未使得‘心理史学’有所进步罗?” “不是的,当然我不会是指这种事。你看清楚,局长,如果我能有所机会的话,我会向议会把这件事解释清楚的,而且我现在也想向你解释清楚。我所要谈的事实,实际上非常简单明——”安全局长显然又已将录实况的设备关掉了。 “你完全是在浪费我的时间,议员。我并不是请你来演讲的。” “你刚才不是明明要我解释我个人的观点吗?” “没有。我只是要你用简单的、直接的、坦然的态度,回答我的问题。只针对我的问题回答,而不要主动提出那些我没问的。照我这种方式进行,很快就可结束。” 特维兹说,“你是想用跳接的方式,使得我在证明我是有罪的。” “我们只要求你据实声明,我保证不加曲解。拜托,我们再试一遍。我们谈到哈利·谢顿。”机器在柯代尔语气恢复平静时,显然自动打开了。“他从未将‘心理史学’这门科学加以提升发展?” “他当然有,”特维兹实在有点不胜其烦了;他手势充满激动的情绪。 “你的意思是说——?” “银河!所谓‘心理史学’乃是数学的一支,它是专门研究集体人类在特别付与的情况下,给予刺激后,所表现的群体反应。换句话说,它乃是预测社会与历史变迁的科学。我们是可以这么假定的。” “你用了‘假定’这两个字,是否说,你对它运用数学为基础的观点,不尽倍同?” “不是的,”特维兹说。“我并非一名心理史学家。而其它‘基地’上的政府人员,以及‘特米诺星’上的其它市民,还有任何其它的人,也都并非——” 柯代尔手一抬,柔声说道,“拜托你,议员!”特维兹只好住口。 柯代尔说,“你是否有任何理由可假设,当初哈利·谢顿在建立‘基地’,认为它可将银河帝国兴替周期予以缩短时,并未有效的尽可能推算出所有因素的最大或然率?也就是说,他当初所做的分析,并不十分周详?” “我当初并不在,”特维兹语气又变为尖刻,“我怎么晓得?” “那么你能晓得他没有这么做吗?” “不能。” “或者,你是否会否认,在过去五百年来,每当‘基地’发生历史性危机时,谢顿所显现出来的影像,并非他晚年在建立‘基地’所事先安排好的影像再生呀?” “我想这点我并不能否认。” “你‘想’。你愿不愿说,他的影像乃是过去某个人,为了某种特殊的意图,才故意设计出来唬人的呀?” 特维兹长叹一声。“不。这点我不能证明。” “那你是否坚持,由哈利·谢顿影像再生时,所传达给‘基地’的指示,乃是某人暗中操纵玩出来的把戏?” “不。我没有理由认为这种暗中舞弊是可能的,或者是有用的。” “我明白你的说法。因为你也亲眼看过谢顿最近几次的显像。难道你认为他的分析推测——早在五百年前准备好的——与今天实际的情况并不十分符合?” “正好相反,”特维兹突然喜悦的说道。“它们非常符合。” 柯代尔似乎对于对方的情绪很漠然。“然而,议员,在谢顿影像显现之后,你却仍然坚持‘谢顿计划’并不存在。” “当然我坚持。我坚持它并不是确实的存在的,因为它的分析和推测过于完美——” 柯代尔机器又关掉了。“议员,”他猛摇头。“你又害得我要洗掉带子了。我只问你是否仍坚持你所相信的,但你却开始冒出一大堆理由。让我再重复一遍我的问题。” 他说,“然而,议员,在谢顿影像显现之后,你却仍然坚持‘谢顿计划’并不存在?” “你怎么知道?自影像出现之后,并未有任何人有机会可以和我那位朋友康柏讲上一句话。你凭什么知道我这么说过?” “就算我们是用猜的好了,议员。而且就让我们说,你已经回答,‘当然,我是如此坚持的。’好了。只要你不要再自动增加内容,这点我们就算问过了吧。” “当然我仍然如此坚持,”特维兹以极尽讽刺的口吻答道。 “好,”柯代尔说,“我就接受你所说的‘当然我仍然如此坚持’的这句话吧,这听起来较为自然。谢谢你,议员,”录音录影的机器跟着就一关。 特维兹说,“就这样子?” “正是我所需要的,没错。” “你所需要的——非常明显——就是一组问答,你可以拿这些问与答呈给‘特米诺星’,告诉统治的‘基地联邦’,我是完完全全接受‘谢顿计划’这个传奇的。那也正好可以用来否定我日后所表现出的疑虑;甚至你可以用来做为我疯狂的凭据。” “或者用来对付那些认为该‘计划’对于‘基地安全’,绝对认为是必要的广大群众。当然,或许并不需要把你所讲过的话予以公布,特维兹议员,假如我们彼此可以获致某种谅解的话;不过如果有必要,我们是绝对会让‘联邦’听到的。”“你是否真的那么蠢,先生,”特维兹皱眉说,“对我真正想讲的毫无兴趣?” “以一个人类而言,我相当感兴趣,而且一旦某种适当时机来临时,我会非常有兴趣听你讲,同时也抱着某种程度的怀疑来听。然而,以身为‘安全局长’的身分,目前,我已经得到我所需要的了。” “我希望你能知道,这对你,以及市长她,都没什么用。” “反正已经够了,你的看法我并不具有。你现在可以走了。当然,是在警卫的护送下离去的。” “要把我带到哪去?” 柯代尔只笑了笑。“再见,议员。你实在不太合作,不过这乃是预料中必然的现象。” 他伸出手来。 特维兹起立,装着没看到对方的手。他把长袍上的绉纹拂平,然后说,“你只不过能赌一时,而不能赌千秋。迟早,总会有人与我有同样的想法与看法的。囚禁或宰杀我,适足以引起他人的好奇,最后反而会促使他人越早想到这点。最后,真理和我,才是赢方。” 柯代尔缩回手,缓缓摇头唏嘘,“说真格的,特维兹,”他讲道,“你是个笨蛋。” 第4节 4 直到午夜,两名警卫才把特维兹从那间设在“安全局”内豪华的小房间放出来。的确很豪华,但却是锁住的。再怎么讲,也只不过是间牢房而已。 被拘禁的四小时中间,特维兹不断在房中踱来踱去,痛定思痛的反省着。 为什么他会信任康柏? 为什么不会?他当初不是也好象很同意的吗?不对,不是这么回事。他当初好象是经过辩论之后,才同意他的。——不对,也不是那么回事。他当初看起来好象很蠢,很容易被左右,很缺少像特维兹那样有独特的分析能力和见解,需要特维兹时时点明他的样子。也因为常跟康柏激辩讨论的缘故,特维兹才对自己的观念越辩越明,获得更深刻的自我体认。他对特维兹很有用,他之所以信任他,乃是因为康柏的确能让他深思与进步。 可是现在再来追究康柏是否如何,好象已经无多大意义了。他当初早该只相信一个真理∶不信任任何人。 然而,一个人终其一生,难道就不能信任任何人吗? 明显的,答案绝对是否定的。 而谁又会想到,贝拉诺竟然具有如此的胆识,可以从议会中挑出一名议员来做她的耳目——而认为议员彼此之间,不会因为利害关系,而彼此掩护呢?虽然他们打内心不同意特维兹的见解;虽然他们会不惜以鲜血来打赌贝拉诺是正确的;他们在基本上,应该仍然会维护他们的崇高特权哪!“铜人贝拉诺”如果能使议员不顾自身的利害,挺身甘为她的线民,那她的确是有几把刷子——不简单。 除非她自己本身也早已有这种想法—— 不可能!这只会造成偏执狂! 然而—— 正当他心中翻江倒海,波涛起伏,尚未弄出任何结论之前,警卫来了。 “你必须跟我们走,议员,”阶级年资都比较高的那名警卫,毫无感情的严肃说道。从他的胸章上,可以看出他是个中尉。他右颊上有个小疤,一脸倦容,好象干这种工作时日虽久,却乏善可陈的样子,有点像那种在和平时代当军人的表情。 特维兹不为所动,并未显出丝毫慌乱。“中尉,贵姓大名?” “我是索贝洛中尉,议员。” “你解你已经违反法律了吗,索贝洛中尉?你无权拘捕一名议员。” 中尉说,“我们只是奉命行事,先生。” “这毫无关系。你反正无权拘捕一名议员就是了。你必须解,你届时将面临军法审判。” 中尉说,“你并未被捕,议员。” “那么我就不必跟你走了,对吧?” “我们只是奉命护送你回家。” “我认识路。” “一路上加以保护。” “什么一路上?难道还得先经过哪吗?——还是说,得先经过谁?” “路上可能会遇到暴民。” “三更半夜?” “这也是为何我们等到半夜才来的理由,先生。——还有,先生,为了你个人的安危,我们请你跟我们走。是否要我再加一句——只是提供消息而非威胁——我们已获授权,必要时可以用强迫的手段。” 特维兹已经注意到对方两人的身上,都配备了“神经鞭”。他摆出一副尊严的样子,缓缓起立。 “那么,就回家吧。或者说,到头来我会发现自己又换了个监狱?” “我们并未奉命对你说谎,先生,”中尉也很自傲地说。特维兹发觉对方乃是那种一个命令、一个动作的人。否则他语气中一定会听得出说谎的味道。 一辆“贴地车”等在外面。街上很空旷,毫无人迹,除非还有一群暴民——假如中尉的话是真的。他当初并未说外面有一群暴徒,或者说正有一群暴民在集结中。他只是指出“可能”会有“一群暴民”。 中尉很谨慎的将特维兹夹在车子和他之间,挤得特维兹根本连动一下、扭一下都不可能,更别说打算逃了。中尉把他才送进后座坐好,就挤到他身边了。 车子立刻开动。 特维兹说,“一等我回到家,我想我大概可以自由办事吧——我可以随时走出家门吧?” “我们只有奉命护送你回家之外,目前尚未奉到任何继续干涉你行动自由的命令,议员。” “目前尚未,这话怎么说?” “我只是奉命告诉你,一旦你到家之后,不得任意离开。街上对你并不安全,而我必须负责你的安全。” “你是说,我被软禁了。” “我并非一名律师,议员。我不懂那是什么意思。” 他直瞪前方,可是手肘却顶在特维兹的身侧。特维兹连动都不能动一下。 车子停在特维兹位于“弗勒斯纳”郊区的小房子前。目前,他缺少一位女伴,所以屋不应该会有人在等他。 “我该下来了吗?”特维兹问。 “我先下,议员。我们要送你进去。” “为了我的安全?” “是的,先生。” 前门面,还有两名警卫在等着。夜灯已经打开,可是由于窗子全被事先加以遮盖,从外头根本看不出灯是亮着的。 有这么一会儿,他很恼怒有人侵入他住宅之内,转念再一想,也只好肩膀一耸,认了。假如连“议会”对他都毫无保障的话,他的家还能称得上什么堡垒? 特维兹说,“我屋子到底有多少人?一个团吗?” “没有,议员,”一个声音生硬沉稳的发出来。“除了你见到的,只不过再多出一位而已,而我已经等你很久了。” 拉·贝拉诺,“特米诺星市”的市长,站在通往起居室的门框中。“时间也差不多够该让我们好好谈一下了,你不认为吗?” 特维兹瞪着对方。“弄了半天,原来——”然而贝拉诺这时已用低沉有力的声音说道,“安静点,议员。——你们四个出去。出去!——没你们的事啦!” 四名警卫敬完礼,就脚跟一转走出房间。留下特维兹与贝拉诺两个人独处一室。 第5节 5 贝拉诺已经等了一个钟头,而且刚才已经有点用脑过度。技术上说,她已经犯了非法侵入私宅的罪。而且更严重的,她也已侵犯了一名议员的特权。以两个多世纪前,由茵德勃三世和谬尔执政时期所订立的法律,她的确已犯了重罪。 然而在今天这短短廿四小时内,她所做的一切乃是义不容辞的;即使再错,她仍然得这么做。 反正这件事总会过去。她越想越不安,连坐都坐不住了。 基地的前两个世纪可以说是它的黄金时代。那两百年称之为“英雄时代”至少今天再回想起来,会认为那头两世纪是相当动汤不安的。韩定与马洛是时势所创造出的两位英雄,几乎使得“基地”上所有的人,认为他们跟谢顿是差不多一样伟大的。谢顿和这两位先辈的执政者,乃是“基地历史”中鼎足而三的三大伟人。 基地初创,百事待举,伟大人物很容易出头,在历史上占一席之地。而等到基地日渐强大,终而成为政治军事和经济的重镇时,那些统治者和战士,也就显得没没无闻了。 即使像谬尔这个恐怖的统治者,现在也很少有人记得了。对那位只靠了一己之力,无任何外援,无“谢顿计划”给予支持,而打败了谬尔的贝塔.达蕾一个女人也一样。如今大部分的人,甚至连她的儿子和孙女,那两位名叫多朗和阿卡迪,曾经打败了“第二基地”,然后离开“第一基地”飘然远去的父女都不知。 这些后来才出现的英雄人物,全随着时光淹没了。到了今天这个唯有“第一基地”雄峙银河的阶段,英雄都已萎缩成一般的常人了。甚至连阿卡迪替她祖母贝塔.达蕾所写的那本自传,也只让人觉得贝塔是个伟大的爱人,她与谬尔的故事,也不过是一段罗曼史而已。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英雄不再出现甚至连像样一点的罗曼史都没有了。后来那场“卡干尼安战争”,对“第一基地”而言,也不过是小场面的战斗。到今天,基地已安享太平了两百年!连一艘战舰都没损失过。 当然太平岁月还是不错的贝拉诺并不否认安和乐利的太平岁月。虽然“基地”尚差五百年才能再建“银河第二帝国”,但至少目前它已是执银河系政治、军事和经济牛耳的星球了。只要是从“基地联邦”出去的,在银河中任何星球上都受到尊敬。而所有受尊敬的基地人士中,当然以“特米诺星市”的市长为最。除了在“特米诺星”,市长的权力范时在在都受到谨慎的限制。当年茵德勃权力过于放任之下,而让谬尔乘虚而入,变本加厉的悲惨记忆,至今尚为这个星球上的人引以为鉴。 就拿她,海拉·贝拉诺,自谬尔死亡后,星市所出现的最强有力的统治者(这点她也知道),也不过直到今天才敢使用了一次她的权力,而且是在公开的情况下,当众行使的。 自从当政以来,她始终坚持立场,与那些反对派作战,而且也能一直战胜。然而这种胜利又算得上什么? 还早哩,她曾说过。还早哩!爬得越高越顺,摔的时候就可能越重越惨。谢顿影像重现之后的情况,已经告诉她当初没想错。 而这个年轻人竟然挑在这天来当众下战书。 而且,他很可能是对的! 危险即在此。他是对的!而只要他对,他就可能会毁了“基地”! 现在,她终于和这个年轻人面对面的单独在一个房间里了。 她哀伤地说道,“难道你就不能先私下来找我吗?难道你宁可在议会的大庭广众之前,羞辱我,让我看起来就像个傻子吗?你到底是干什么,没脑筋的孩子?” 第6节 6 特维兹被削得顿感脸上发烧,只有拚命抑制住自己的怒火。市长是个年事已高的老女人,明年就要度六十三岁的生日了。他实在不想用大吼去对付一个年纪长他一倍的老太婆。 况,她在政争中早已身经百战,深通从一开始就先将她的对手弄得举足失措,占尽先机,能制敌机先,就等于胜券在握的个中三昧。可是这也得要有观众在场旁观,才能收到效果;那样对手才会突然之下,被羞辱得抬不起头来。问题在于目前只有他们两个人而已。 所以他想想也就算了,故意不甩她讲的话,只用一脸漠然观察着对方。她是个穿中性衣服,不男不女已经有两代的老太婆。这位市长,银河的领导者如果还能称她做领导者的话也只不过是个常被人误认成一个老头的老女人,只除了她铁灰色的头发一向是梳到脑后之外,她看上去跟个男的差不了多少。 特维兹想到这里,不由暗中好笑。可是她竟然称他“孩子”,这未免就太过份了点。 他说,“不错。我才卅二,所以当然是个孩子可以这么讲。而且我是个议员,所以也就等于是个没脑筋的前任民意代表。对第一种情况年纪太轻那是无法避免的。至于第二种情况我身为议员,过于年轻的这件事实我只能说,我很抱歉。” “你晓得你到底干了什么事吗?别站在那儿装模作样的走来走去。坐下。好好用点脑筋吧,别再胡言乱语了。” “我知道我干了什么。我已经说出了真相,而且也已经看穿了。” “所以你特别挑了今天来整我?挑了我可以当着议会中所有议员的面,把你赶出去予以逮捕的今天这一天吗?而让其它议员都噤若寒蝉,不敢起而抗议吗?” “议会迟早会把胆子找回来,恢复元气的,而且迟早总会抗议的。也许现在他们已经在抗议了。你藉着权威来打击我,只会使他们更听信我所讲的。” “谁也不会听你的,由于我早料到你一定送会继续这么做,所以我也打算一直把你视同一名叛徒,用法律来制裁你。” “那我就会被提到法庭公审;我就有公开讲话的机会。” “别寄望你会有这天吧。一名市长的权力是非常大的,虽然这些权力他很少便用;可是遇到紧急情况;就可以更名正言顺的行使这些权力了。” “你凭那门子说法,可以宣布遭遇紧急情况?” “我会发明一些说法,一些情况。我并不怕面对政治危机。别逼我吧,年轻人。我们之所以在此会面,也就是想找出一个折衷的办法,否则你永远都不可能再自由了。你会终身被判监禁。我保证你只有这种下场的。” 他们彼此互瞪着对方:贝拉诺全身上下一片灰,而特维兹却一身棕黄。 特维兹说道,“什么样子的折衷?” “啊。你感到好奇了是吧?那可好多了。这么说来,我们至少可以谈论,而不必再对立下去了。好。你的观点究竟是什么?” “你清楚得很。你不是早从康柏议员那里,把我的观点套得一清二楚了吗?” “我想亲耳听你亲口说趁‘谢顿危机’才过去不久的现在,好好的听一听。” “很好,假如这正是你所需要的市长女士!”(他差点忍不住想吼出一句“老太婆”。) “谢顿影像重现所提到那些,未免太正确了。过了五百年以后能讲得那么准,未免太不可能了。连今天这次,他已经出现了有八次之多了,对吧?而且这八次之中,有过一两次他出现时,根本就没人听。至少我就知道,在茵德勃执政时,就有过这么一次。谢顿影像出现讲话时,人全跑得一干二净,因为那时谢顿所讲的一番话,与当时的实际情况并不符合他根本没想到谬尔已经夺权主政了,对吧?可是为什么他当时连‘谬尔’这件危机都算不准,而现在却能算得那么准呢?”特维兹让自己脸上浮现出浅笑。“既然在过去,他连这么大的一件事都没说准,那为什么又能把今天许多事情的细节都讲得分毫不差呢?为什么?” 贝拉诺说道,“所以你的意思是在暗示,‘谢顿影像’根本就是假造出来的;而他的声音,也许是某个人所模仿出来的也许这个人正是我;那个所谓的‘影像’,也是出某个演员所模仿出来的?” “并非不可能,市长女士,然而这并不是我所指的那方面。真相也许远较这些还要糟糕。我相信我们所看到的,的确是谢顿真人的影像,而且他指出的目前今日情况,也必然是他早在五百年前所推测到的。我已经向你的一个人,柯代尔,讲过这些。可是他拒绝听,只企图用各种章取义的技巧,摘录我所讲的某些话,想藉着这些是和否的短句子,去蒙骗‘基地’上的这些不用大脑的愚夫愚妇,让他们也认为我是支持他们论调的人之一。” “对。那些录下来的话,如果有必要,我们的确会派上用场的,好让‘基地’认为,你并未站在反对的立场讲话。” 特维兹两手一摊。“可是我明明是站在反方的。我一直深信,根本就没有什么‘谢顿计划’,而且至少已经有两百年之久没有了。我早已怀疑了好几年;有十二年之久了。” “就因为谢顿过于准确?” “完全对。别笑。这正是铁证。” “我并未笑,你应该看得见。讲下去。” “他凭什么可以预测得这么准?两世纪以前,谢顿的分析和预测,根本完全和现在不是那么回事。完全不对!” “关于这点,议员,你刚才也解释过了。那是因为谬尔出现的关系。谬尔乃是一个突变,具有强大的精神力量,而这种精神力且在整个‘计划’中,是无法被允许的。” “可是他还不是照样存在了不管允不允许。所以‘谢顿计划’也就遭到了挫败。幸好谬尔并未统治一段长时间,而且他也无继承者。‘基地’也才因此好不容易的重获独立自主,可是我们应该可以想到,既然当初因为‘谬尔事件’爆发之后,‘谢顿计划’已横遭意外,而变得支离破碎了,为什么它仍能返回既定的目标上来呢?” 贝拉诺阴郁地俯视她那双交错夹持在一起的苍老手指。“你应该知道答案是什么。我们只是两个基地之一。历史你该读过。” “我读过阿卡迪写的她祖母的自传那是必修的课程之一我也读过她所写的小说。我读过官方发布的,有关谬尔事件始末,以及后来那段时期的报告。难道说,我可以对这些加以怀疑吗?” “怎么去怀疑?” “‘谢顿计划’中规定,‘第一基地’可保存实体科学,并加以提升。我们将可光明正大的以我们历史的发展,继续使实体科学突飞猛进不论我们清不清楚完全按照‘谢顿计划’进行下去。然而,还有那个称之为‘第二基地’存在的事实。它将负起保存及发展心理科学,包括了心理史学的使命。而且,‘第二基地’的存在,必须成为机密。因为它乃是专司把‘计划’精密推动的单位,以便当银河历史的潮流有脱轨现象,而影响到‘计划’时,能采取适当的修正和调整,使它重回到正轨上来。” “那么你替你自己回答看看,”市长说。“或许贝塔.达蕾正是暗中受到‘第二基地’的启示,才出面打败了‘谬尔’的;虽然她的孙女一再强调并无此事。可是无论怎么说,在谬尔死后,令银河历史重新回到‘计划’上来的,明显是‘第二基地’暗中努力的结果,而且,它的确是成功了。那么我请问,你在‘特米诺议会’上所讲的这番话,到底又是指何而言?” “市长女士,如果我们依据贝塔她孙女阿卡迪所讲的,我们可以很明白的看出来,‘第二基地’如果想企图修正银河史,它就需将整个‘谢顿计划’加以掩埋;假如它出面干预或修正银河史的话,适足以暴露它秘密存在的事实。我们‘第一基地’,由于领悟到自己的影子‘第二基地’存在的事实,而又不愿被其暗中左右之故,所以就必须去找到‘第二基地’,将其摧毁。” 贝拉诺点点头。“照阿卡迪的讲法,我们必须耐心等‘第二基地’把被谬尔弄乱的银河进化史,重新修正到既定轨道之后,才能彻底成功的将‘第二基地’摧毁。现在我们已经解,银河史的确已经重返到正常轨道了。” “你相信吗?根据阿卡迪的立论,我们早在一百廿年前,也就是在‘基地联邦’成立后的第三百七十八年,‘第二基地’的确实位置已被寻获,而且我们已经把它的许多成员摆平了。五百年来,本来我们一直以为我们是在没有‘第二基地’的操纵下,自行发展的,而且竟然仍可以按照你以及谢顿影像所说的,一丝不苟地达到‘计划’的目标?” “这也可能可以解释成,那是因为我对历史发展的意义,具有深切的内省自知之明。” “原谅我。我无意对你敏锐的内省与自知之明表示怀疑,不过,对我来说,这种现象却只能说明‘第二基地’根本从未被我们摧毁掉。它仍在操纵和统治着我们,仍在左右我们。那也正是为什么我们还能重返‘谢顿计划’那条轨道的真正原因。” 第7节 7 即使市长被这番话震惊不已,她脸上仍未表现出来。 现在已经是凌晨一点了,她实在很想马上结束这次会谈,然而她却不能急,一点也不能。这个年轻人必须被玩弄下去,而且她并不想把钓鱼线绷断。她不想把他视同废物般的抛弃掉,因为他也许还有某种从未尝试过的用途。 她说,“有这种可能吗?那么你是说,阿卡迪记录的那场‘卡干尼安之战’的故事,以及‘第二基地’被摧毁的经过,全是假的罗?捏造的罗?是个骗局罗?” 特维耸耸肩。“那倒也并不一定。这跟我所坚持的并不能扯在一块。我们如果假定阿卡迪的记录是完全真实的,她没有一点隐瞒。我们假定‘第二基地’会被发现,而且也已被摧毁好了。可是我们凭什么能说,我们的确已经彻彻底底的把他们每一个人都消灭掉了呢?别忘了,‘第二基地’之所以存在的理由,乃是要它来对付整个银河系啊。它并不是只单单在左右‘特米诺’一个星球,甚至只对付‘第一基地’啊。他们的责任远超过只管我们这个首都,或者整个的‘基地联邦’啊。‘第二基础’必然也跟我们一样,有大大小小的星球领域,其散布的范围一定也涵盖了数千个星球。我们凭什么能有把握说,的确已经彻底摧毁了他们呢?” “假如我们并未彻底摧毁他们的话,难道我们就可一口咬定说我们赢了吗?在‘谬尔执政期’,他敢这么说,而又曾经这么说过吗?他接管了‘特米诺’,以及其它属于‘第二基地’的领域,可是你应该清楚,当时,‘独立贸易世界’仍然屹立不摇。他后来打垮了‘贸易世界’,可是仍然还有三个亡命之徒残留下来:艾柏林米斯,贝塔.达蕾,还有她丈夫。他把两名男的纳入控制,却独独放掉女的贝塔不管。他之所以如此,乃是因为感情用事;照贝塔孙女阿卡迪的记载,谬尔与贝塔之间存有着浪漫的情操成分,假定这种说法我们可以相信的话。不过这也足够了。据阿卡迪的记载,只有一个人,只有贝塔可以随她高兴,爱怎么做,就怎么做。然而也就是因为她能自由行动的缘故,谬尔才无法找到‘第二基地’的位置,因此最后反而惨遭败亡。仅仅只有一个人被留下来没有碰,其余的却全部骨无存!可是你别忘了这件最重要的事,‘谢顿计划’乃是一种研究群体反应的科学,它完全忽视个人,又怎么可能会安排出一个人——唯一的某个人——来挽救‘计划’的本身呢?” “如果,假定单单一个人贝塔就能负起‘第一基地’的兴亡大任的话,那么,假定当初在摧毁‘第二基地’的战争中,我们曾不止漏掉了一名‘第二基地’的人,而是漏网了数十名他们的人呢?那情况将会有何种改观?难道他们不会重新聚集起来,重建起‘第二基地’,秣马厉兵,卧薪胆,奋发图强,日益壮大,终至又能使我们臣服在‘第二基地’脚下吗?” 贝拉诺严肃地道,“你相信有这种可能吗?” “我有把握。” “好。那么告诉我,议员,他们何必如此麻烦?他们何必一定要死抓住一个人人都并不喜欢的计划?到底是什么原因,在促使他们去把银河前进和演变的方向,通往‘第二银河帝国’的诞生呢?如果只是他们这一小撮人,想去完成这件使命,我们又何必那么在乎呢?为什么我们不能就这么干脆的顺着这条‘计划’的方向走下去,由他们去担负我们不会偏离或走失的责任呢?” 特维忍不住抬手猛揉双眼。虽然他远较对方年轻,可是他却似乎比对方还要疲倦。他瞪住市长,说道,“你竟然说出如此肤浅的话,实在让我无法相信。难道你真以为,‘第二基地’这么做,完全只是为了我们吗?难道他们只是一群理想主义者吗?你难道不能从你的政治经验中,明明白白的看清楚从你实际的行使政权和左右政权的经验中看出来他们这么做,完全只是为了他们自己吗?” “我们也只不过是一把刀的刃口而已。我们只是引擎,力量。我们流血流汗、又哭又笑。他们呢?他们只管‘控制’与‘操纵’这儿调整一下,那儿关闭一下,轻松到毫不需要亲身涉险。然后,等一切都弄好、弄安时,等‘第二银河帝国’,经过我们一千年的辛苦努力建立起来时,‘第二基础’的人就可以大摇大摆的坐上交椅,变成了统治阶级。” 贝拉诺说,“你想去消灭掉‘第二基地’吗?你认为,现在已距离‘第二银河帝国’诞生期,只剩下五百年,所以你想趁最后时机尚在,去把‘第二基地’彻底摧毁掉吗?对不对?” “当然啦!当然啦!难道这不是你所希望的吗?也许你我看不见这天的来临,可是你的孙子,和我的儿孙我们的后裔却可以看见。我要他们享受我们辛苦的成果,我要他们在慎终追远时,把我们看成祖先,对我们的成就讴歌赞美。我可不想这么愚蠢的坠入谢顿所设计出来的大阴谋我对他并不尊敬。我告诉你,他比谬尔的威胁还要来得大,来得可怕假如我们照他的‘计划’走下去的话。从‘银河’本身的前途观点看,我的确希望当年谬尔已经扰乱了整个的‘计划’而且是永久性的。我们真正应该尊敬的,不是谢顿,而是谬尔。因为他至少还算得上是个人,而且也是个非常平凡的‘人’会死的人。而‘第二基地’却似乎是打不死的。” “可是你仍然想摧毁‘第二基地’,不是吗?” “只要我能知道方法!” “既然你并不知道应该怎么办,难道你就不会想到,他们可能会摧毁你吗?” 特维兹鄙夷地瞪着她。“老实讲,我甚至连你都怀疑,认为你也可能是被他们控制的。就拿你一丝不苟玩弄‘谢顿计划’,而且从不出错的这点上推测,你完全就是在耍‘第二基地’的阴谋。” “那为什么你还要跟我谈?” “因为假如你的确是被‘第二基地’控制的话,我无论如何也只有死路一条。而且因为我实际上,仍然赌你并不是被他们控制的人,却只是一个还未注意到这件严重性的人罢了。” 贝拉诺说,“再怎么说,你显然赌赢了。我除了我自己,并未被任何人所控制。然而,你究竟有无把握相信我讲的乃是真相呢?如果我的确是受制于‘第二基地’,我会承认吗?即使我明明已被他们控制了,难道我会知道吗?” “当然,我这么讲,对事实并无一点利益。我只能说,我相信我未被控制,而你除了相信之外,也别无选择。但我刚才的假设,仍然值得你加以深思。如果‘第二基地’的确是存在的话,他们最大的愿望,也就是不要银河系的任何人,晓得他们存在的事实。‘谢顿计划’只有在我们这个爪牙,完全不知道自己乃是被左右和遥控的情况下,才能称得上成功。也就因为谬尔在当初看穿了认为‘第一基地’乃是建立在‘第二基地’之上的事实他才会去征讨‘第二基地’,对它加以摧毁。或是说几乎被摧毁呢,议员?” “由这点,我们就可归纳出两个推论。第一,我们有理由可以假定,他们只能尽可能的采取有限的干预。我们可以假定他们将不可能完全并吞掉我们。即使‘第二基地’的确是存在着的话,它的力量也必定很有限。控制某些人,又让其它的某些人去猜测真相,只会使得‘计划’被扭曲。以实际情形看,我们可以导致一个结论,那就是他们的干预是很脆弱的,间接的,分散的所以我才没有被控制住。你也没有。” 特维兹说,“这乃是个我可以接受的推论。但愿如此。另一个呢?” “一个更为简单而又更无法避免的推论。那就是,假定‘第二基地’是存在的,而且他们希望能够隐密他们存在的这件事实的话,那么,有件事必然是绝对肯定的。任何认为它仍然存在的人,谈论它的人,提起它的人,对银河系其它人高喊它存在的人,必定会被它以某种机巧的手段,立即予以铲除和消灭。这是否也是你的结论呢?” 特维兹说道,“难道也就因为这种顾虑,你才把我拘禁起来的吗,市长女士?想保护我,不让我被‘第二基地’谋害?” “可以这么说。以某种程度或范畴讲,是可以这么讲。柯代尔替你断断续续录制的自白,不仅是为了向‘特米诺星市’的人交代,表示你自己也是如此认为理所当然的之外,另外一个目的,也是想藉此让‘第二基地’的人晓得之后,仍然可以高枕无忧假如他们的确是存在的话我不想让他们把注意力集中到你身上。” “真有这么好心?”特维兹嘲讽的说道。“只为了我的缘故?为了我这封可爱的棕黄色眼睛?” 贝拉诺一听之下,顿感难堪的在椅上挪动了一下,然后猛然之间,竟然开怀的笑将起来。她说,“议员,我还不至于老到连你有对可爱的棕黄色眼睛的事都没注意到,而且往回推个卅年,也许我还会对它们很迷恋哩。至于现在,老实讲,我不会移动一厘米去拯救这封眼睛或拯救你。可是假如‘第二基地’真的存在,假如他们的确已经把注意力转移到你身上,那他们很可能会想办法阻止你的。我必须考虑到我自己的这条老命,还有其它许许多多远较你更聪明、更具有价值的人以及我们早就拟定好的那些计划。” “喔?这么说来,你的确相信‘第二基地’是存在的了?所以你才会如此谨慎的采取预防措施,去防范他们所可能有的反应罗?” 贝拉诺把拳头按在她面前的桌上。“当然我相信,你这笨瓜!如果我不知道‘第二基地’存在,如果我不是一直在努力与他们战斗的话,我会来管你到处去胡说八道吗?如果‘第二基地’并不存在,你到处去大吼大叫说他们存在,我会在意吗?我其实早就想趁你公开乱讲之前,就把你制止了,可是为了你是一名议员,又不能随便对你加以干涉。‘谢顿影像’出现,可以让我看起来不错,使我的权力益形扩张,地位更形稳固不管是否只是暂时好啦,你突然间金口大开,在议会中炮轰市长啦。老实讲,我现在早该采取手段,置你于死地,免得遗下后患假如你再不听命行事的话!” “我该睡觉不睡,跑到这里来跟你磨菇,就是要让你弄清楚,我们的观点乃是相同的。我就是要让你知道,你所讲出来的‘第二基地’危机,也正足以注我以叛乱罪判你死刑!” 特维兹一听,忍不住就想站起来。 贝拉诺说,“哎呀,别乱动吧。我只是个老太婆,就跟你所想的一样,可是只要你动到我一根汗毛,你就会死。愚蠢的年轻入啊,难道你不晓得,我们的会谈是被我的手下在暗中观察的吗?” 特维兹只好又坐下。他有点颤抖的说道,“你实在毫无道理。如果你相信‘第二基地’的确是存在的话,你就不应该会这么坦然的说话了。你就不会像我一样的,把自己暴露出来,让‘第二基地’也发觉你了。” “那你至少应该明白,我还比你聪明些,没像你到处公开去乱讲话。你只是个笨蛋。我也相信‘第二基地’是存在的,可是只在采取镑种预防措施之下,才自由讨论。既然你读过阿卡迪的历史,你就应该记得,她曾说过,她父亲发明了一样称之为‘精神对抗设施’的东西。它足以抵御‘第二基地’所具有的那种精神力量,把他们挡住。除非‘第二基地’有所改变,我们已经在极端秘密的情况下,把阿卡迪父亲发明的这套设施,又加以改进了。这栋屋子,目前,照道理应该是可以挡住他们的刺探的。藉着这种防护网,我要告诉你,你必须去做的事情。” “什么?” “你,要去找出是否你和我的想法乃是真实正确的。你,必须去找出‘第二基地’是否仍然存在的事实,还有。到底它在何处。这表示,你必须离开‘特米诺’,到银河的其它区域去去找到‘第二基地’是否存在的证据。这表示,你在未找到一些能够告诉我们的事实之前,你绝对不能归来;而假如你找不到东西告诉我们的话,你永远也别想回来,那么,至少‘特米诺’可以少掉一个笨蛋。” 特维兹一听就傻了,他结结巴巴的说道,“我凭什么可以到‘特米诺’其它地区去打听这件事,而又不令人起疑?他们搞不好会害死我,而且这样对你也不见得有好处。” “那就不要去找他们,天真的孩子。去找其它可以证明他们是存在的证据。用你的心灵去找一些其它的东西,而假如在找寻的过程中,你因为巧合而碰上了他们,那更好,就一了百了!不是吗?你马上就可以用超周波的保防密码,把情报传回来,然后以英雄姿态返同星市,而且我会重重有赏的。” “我猜你大概心里对我要去找的东西,早就有个数了吧?” “当然有数。你认识詹诺夫吗?” “没听过。” “你明天会见到他的。他会告诉你应该去找什么,而且他会跟你乘一艘我们最先进的宇宙飞船一起出发。只有你们两个人,因为有两个人已经足够去冒一次险了。如果在你尚未获得我们所需要的满意答案之前,就想返回星球的话,那我们就会在你还未抵达‘特米诺’之前,把你炸毁在外层空间里。就这样。会谈结束。” 她起立,看了看自己的手,慢慢再把手套套上。她走到门前,把门一打开,就可以看到门两边站了两名全副武装的警卫。他们往两旁一跨,让出空间给她通过。 她站在门框中,转过身来。“外面还有其它的警卫。少做蠢事,免得他们预先就替我省了麻烦。” “那你也就会失去我可能会带给你的好处了,”特维兹尽量装出轻松的语气说。 “我们宁可冒冒险,”贝拉诺露出毫不感兴趣的微笑说道。 第8节 8 柯代尔正在屋外等着她。他说,“我整个经过都听了,市长。你难得有这么大耐性。” “而且也难得有这么累过。我觉得今天好象有七十二小时这么长。你接过去了吧。” “我会的,可是请告诉我难道真有一个叫‘精神对抗设施’的东西,在罩着这栋屋子吗?” “哎呀,柯代尔,”贝拉诺很累的说。“你难道还没我清楚。有人在暗中注视的机会究竟又有多大?你能想象‘第二基地’真的能无时无地的监视着我们吗?我可不是像特维兹那么浪漫的青年;他也许会这么认为,但我不会。而且即使是这么回事的话,假定‘第二基地’的耳目无所不在的话,那我们就算有‘防护罩’又有何用?只要哪儿出现这种设施,不马上就让他们一目了然是怎么回事了吗?再说,就算我们有这种设施的话,我们一旦采用,不就等于明白显示出我们在跟他们对抗了呢?我们要发展的‘精神对抗防护设施’,不是只限于局部的,而是要能防护整个‘特米诺基地联邦’的才有用。单单靠特维兹是不够的,而且” 他们坐进车中,柯代尔亲自驾驶。“而且?”柯代尔问。 “而且什么?”贝拉诺说。“啊对了。而且我还要告诉你,那个青年是十分有智能的。我不断骂他笨,只是希望他不要得意忘形,而事实上他的确也没有。他不但年轻,而且还读过许多阿卡迪的小说,这也使他认为‘银河’就该是那个样子当然,如果再赞美他下去,我对失去这么一个年轻人,就会有点难过了。” “你认为他绝对会一去不返了吗?” “绝对如此,”贝拉诺哀伤地说。“可是也只有如此,才比较好。我们总不能让这些莽撞青年,把我们刻意防范的事,毁于一旦,然后还得花上许多年才能重建起来吧。何况,他也能担负起一项使命。他会永远去注意‘第二基地’的那些人永远认为他们是存在的,而且对我具有威胁。也因为他有可以引开‘第二基地’注意力的可能,对方才可能会忽略我们。这对我们才会比较有利。他们会把注意力集中到追踪特维兹,而忽略掉我们,让我们可以利用这个机会想出对策。” “也就是说,让特维兹去遭天打雷劈了。” 贝拉诺嘴唇一噘。“啊,这乃是正反两方面的说法。他只是可以使我们不至于直接承受雷击,而遭到损害的避雷针哪。” “而这个叫詹诺夫的,必然也在遭天打雷劈之列罗?” “是啊。这是很难免的。” 柯代尔点点头。“好吧,你总该记得韩定当年曾讲过的一句话吧?‘义之所趋,牺牲小我,在所不惜,无需愧咎。’” “目前,我倒还没任何愧咎之感,”贝拉诺喃喃道。“我只是感到骨头痛。而且,我还可以指出一大批,我可能将要把他们像特维兹那般,予以牺牲掉的人。唉,他的确是个很英俊的青年。而且,当然,他自己也清楚这点……”她最后几句话越说越模糊,讲到最后她已经闭上眼睛,悄然入梦了。 第9节 9 詹诺夫是个有着一头白发的人,他的脸在静止时,看起来十分空洞。他身高中等,体重也普通,行动不徐不急,讲起话也是慢慢的,边想边说。他似乎远比他实际年龄的五十二岁要老许多。 他从未离开过“特米诺星”,这点对一位像他这种职业的人来说,是极不寻常的。就连他自己也搞不懂,他是否因为过于沉迷史学,才会如此深居简出。 打从十五岁起,他就迷上了史学,对他第一次得到的那本有关早期传奇的书,爱之若狂,如痴如醉。这也使得他日后会成为一名钻入过去历史典籍中的孤独者,把自己封闭在往昔中,跟外界隔绝,除此之外,一无所知。 他对历史所表现出的狂热天性,从他在得到那本书后,两天之内就读了三遍,根本没上过床睡过觉的事情,就可见一班。也就在两天之后,他开始跑进他放“电脑终端机”的地方,开始向“特米诺大学图书馆”,去查对馆中所藏的类似史料。 自此以后,历史就占据了他整个的生活。虽然“特米诺大学图书馆”在史料收集方面,无异汗牛充栋,可是当他年齿渐增,他却从星球与星球图书馆彼此交换资料参考中,获得了无上的乐趣。与他有来往的星球图书馆,竟然远达“伊夫尼亚星座”。 他后来成为古代史的教授,而且好不容易才打算从他蜗居了卅七年的天地中走出来,想去“川陀星市”瞧瞧,进行他首次的太空之旅。 对于像他这种大半辈子从未去过太空的人,詹诺夫自己也明白,实在少之又少,极不寻常。然而他之所以如此,也并非是有意的。他只是舍不得离开,深怕在他做太空遨游时,突然又会有新书或是新的研究分析报告出来,而让他失之交臂。也就因为有这种想法,他才一拖再拖的把他计划好的旅行耽搁了下来,而最后终于发现,他的“川陀”之旅可能一辈子也不可能实现了。 “川陀”乃是“第一银河帝国”的首都。它已经做了银河帝国历代君王的宝座有一万两千年之久,再以前,它则是前帝国各王国中,一个最重要的首善之都,然后等各个小王国逐渐被“帝国”吸收并吞后,它又成了帝国的首都所在地。 “川陀”一直是个世界脐带的城市,一座由金属包里的城市。詹诺夫从与哈利·谢顿同一时期的史学家杜尼克的著作中,读到过存关于“川陀”的描写。而詹诺夫现在所拥有的那本社尼克著作也早已在银河中绝版,成为了不得的珍本,它的价值,抵得上老教授半年的收入。可能会丢掉这本珍本的想法,令老史学家惶恐不已。 当然,詹诺夫对“川陀”真正感兴趣的地方,还是在它那儿的“银河图书馆”,在“银河帝国”之前,它乃是银河系中最大的图书馆。而“川陀”在当时,以及在“第一帝国”的极盛时期,人口也是整个银河中最多的一座城市。它乃是个本身即拥有四十亿人口的世界之都,而它的图书馆,也藏了数不尽的人类创意(或者垃圾),有着一切知识的摘要和缩影资料。它完全是借着一套前所未有的复杂电脑加以储存,也唯有专家才懂得如何去操作运用它。 最重要的,“银河图书馆”虽历经战火洗劫,却依然保存了下来。对詹诺夫而言,这才是真正让他吃惊的地方。当川陀于两百五十年前陷落而遭到洗劫时,图书馆竟然能够幸存;人类所无法承受的战火,一再重复着——而图书馆却依然健在。未遭祝融回禄之劫,一直被“银河大学”学生们所发明的神秘武器系统所保护着。(不过也有许多人认为,这种说法乃是无稽之谈。) 然而不管怎么说,“图书馆”的确安然的度过一场劫。而且艾柏林也就在这个仍然完整无恙的图书馆,在那片残破毁败的世界中,差一点点就找到了“第二基地”确实的位置(据“第一基地”许多人的看法——尤其是史学家们——对这一点仍多半持着保留的态度)。达蕾家的三代——贝塔,杜朗,和阿卡迪——都曾经先后到过“川陀”。可是阿卡迪却未造访过“图书馆”,而且自她以后,银河历史中,也就未再记载过有关这座“图书馆”的资料。 “第一基地”上的人,已有一百廿年未再去过“川陀”,可是这并不能证明“图书馆”已不复存在。没有消息,才是表示它依然存在的证明。它的毁灭必定会在银河中引起喧哗。这座图书馆现在必然是陈旧而又古老的了——自艾柏林时期,它已经是那种情况了——可是这才有它更吸引人的地方。詹诺夫每当想到这点,忍不住就会兴奋的猛搓手掌。又老又旧,太好了,那才是他真正想看的。在无数次的梦,他总是梦见自己走进“银河图书馆”,紧张兮兮的问图书馆职员,“这座图书馆已经现代化了吗?你们是否已把那些老的资料丢弃,而完全电脑化了呢?”而他每次在梦中听到的回答都是“还没有,教授,它仍跟以前一样。” 现在,他的梦想终于要实现了。市长亲自向他保证过这点。究竟她是如何晓得他的工作的,他也不太清楚。他并未连续发表过许多论文。而且他许多著作也并不是能够公开发行的,照理讲,他应该是属于没没无闻的那群学者之一才对。可是,他们却仍然告诉他,“铜人贝拉诺”对“特米诺”上的每个人都一清二楚,因为她到处都有耳目。詹诺夫几乎无法相信这点,可是如果她明明又对他的工作很清楚的话,为什么她早先一直没有在财力上给予他任何资助呢? 许其中最大的原因,乃是“基地”上的人,对于未来太过专注的缘故吧。他们只对“第二基地”存在与否,以及对他们自己的未来才关心的缘故吧。他们因此才对回顾过去毫无兴趣与时间理睬——而且对专门研究过去历史的人,只感到恼怒。 这群人当然愚不可及,可是他单凭个人又怎能扫除愚昧呢。倒不如就随它去吧。他只需埋首做自己的研究工作,而有一天,他总会被人记得,视他为一名伟大的先驱者的。鉴往方可知未来的工作,与当初谢顿推测未来的工作,是同样重要的。老实讲,他比目前所有的人都要更解未来。 丙然没有料错,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就是今天。 市长曾经告诉他过,等“谢顿影像”出现过之后,他的日子就会到来。这也是唐诺夫对“谢顿危机”唯一感到兴趣的理由。这段日子以来,所有“特米诺星市”的人,都对即将出现的谢顿影像感到兴趣,而把它当成最热门的话题。 然而对詹诺夫来讲,“基地”是否仍需安置在“特米诺”,或者他迁的问题,跟本没多大意义。现在既然“谢顿危机”已经过去,问题也已解决,他却不解究竟谢顿是什么想法。 反正他唯一在意的,就是谢顿已经重现过,而且这一天终于来临了。 那天下午两点刚过,就有一辆车子滑到他那栋与世隔绝的小屋门前停下。 车子的一扇后门向后滑开。一名身穿制服的市长警卫安全军的人率先下车,然后又走出一位年轻人,后面又跟下两名警卫。 詹诺夫一看之下,颇有点受宠若惊。显然市长不但知道他的工作,甚至还认为这种工作是最重要的;竟然连送他去“川陀”的驾驶员,都是在森严的保护下,送到他家门口的。这实在太捧他了!简直太—— 唐诺夫的管家将大门打开之后,那位年轻人就步入房间,两名警卫就分别朝门框两侧一站。由窗口望出去,詹诺夫着见第三名警卫仍留在外面,而且这时又滑过来第二辆车子,送来了更多的警卫! 怎么回事? 他才一转身,就发现那位年轻人已经步入了他现在所站的这间房间,而且马上又惊奇的发现,他认识这个人。他曾经在幻像投影机上看过他。他说,“你不就是那位议员——你是特维兹!” “戈兰·特维兹。不错。你就是詹诺夫·佩罗拉特吗?” “是的,是的,”詹诺夫说。“你就是那位将——” “我们将成为旅途上的同伴,”特维兹木讷地说。“我听说是这么回事。” “可是你并非一名史学家。” “对,我并不是。正如你所说的,我是一名议员,一位政客。” “是——是——可是我到底在想什么?我本人就是一位史学家,干嘛还需要另一位?而你却能驾驶一艘宇宙飞船。” “对,我很内行。” “好极了,那正是我们所需要的。太棒啦!我唯一只担心我并不是像你那样想法实际的人,年轻人,只要你的确对宇宙飞船内行,我想大概我们会成为很好的伙伴的。” 特维兹说,“目前,我还没有任何这方面的想法。不过,似乎除了我们必须彼此协调,想办法成为最佳搭档之外,并无其它任何选择。” “那也只有希望如此了,反正首先我必须克服对太空的陌生。你知道,这辈子我还未去过太空,议员。我只是支井底之蛙,这样比方不晓得是否恰当。对了,你要来杯茶吗?我会叫管家替我们准备一些东西。据我了解,在我们出发前,尚有几个小时的空档。不过我不妨现在就去准备准备。需要的东西我都有。市长非常合作。她对这件计划的兴趣,很让我吃惊。” 特维兹说,“你已经晓得这件事了吗?你知道多久了?” “市长是在——”詹诺夫皱起眉头回想了一下。“——两、三个礼拜以前来找过我的。我高兴得要命。而且现在又发现是你来当驾驶员之后,我更高兴了,好伙计。” “两、三个礼拜以前,”特维兹有点发晕地重复了一遍。“那么她的确早就准备好了。而我——”他讲不下去了。 “怎么样?” “没什么,教授。我向来就有自言自语的坏习惯。这是某件你必须加以习惯的事,这一路上你得多多包涵。” “一定,一定。”詹诺夫说着,就延揽对方走入餐厅,餐桌上早已由管家准备好了香喷喷的茶点。“相当愉快的一次会面,我是说,市长说,我们可以随自己喜欢,爱在银河中漫游多久就多久,而且随时可以动用‘基地联邦基金’。当然,她也是指该花的才花。我当然也得一定如此。”他咯咯笑了几声,两手猛搓。“来来来,坐下,好伙计,坐下。这也许是我们最后在‘特米诺’吃的一顿餐点了。”特维兹坐下后,就说,“你有家室吗?教授?” “我有个儿子。他现在是‘桑塔尼大学’的一位化学师吧,我想。他走的是他母亲的那一行。她已经很久没跟我在一起了,所以你应该看得出我这个人一无牵挂和责任。我想你大概也没有——来。吃两片三明治,孩子。” “对,也一无家眷。只不过有几个女人。来来去去。” “对,对。这才轻松。免得麻烦。——没小吧,我猜。” “没有。” “好极了!你知道,我这人一向很幽默的。我承认,当初你走进来时,我吓了一跳。可是我现在越瞧你越顺眼了。我需要的,正是年轻——青春——与热情,再加上认得银河的航线。我们是要去找东西,你知道。去从事一项非常了不起的研究探索工作。”詹诺夫脸上虽然仍是毫无任何表情变化,可是他的语气却是非常活泼有趣的。“我不晓得你是否晓得这件事。” 特维眼睛一眯。“一项非常了不起的研究探索工作?”“是啊。去银河中找寻一颗无价的珍珠,但我相却只有一点点线索。可是只要一旦被我们找到,那么,孩子——特维老弟——你我两个就必定会留名青史了。” “你所说的无价之宝——那颗珍珠——” “并不是阿卡迪写的那个叫做‘第二基地’啊!炳,难怪你听不懂了。”詹诺夫头向后仰,做出即将大笑的模样,可是却只微微笑了半声。“没有再比这件事更蠢、更不重要的了,我敢保证。” 特维兹说,“既然你不是指的‘第二基地’,教授,那你到底是在指什么?” 詹诺夫脸色突然变得严肃起来,略带点歉意的说道,“啊,那么市长并没事先告诉你罗?——这可有点古怪,你晓得。几十年来,我对执政当局一直非常不满,而现在贝拉诺市长却非常之大方——” “对,”特维兹说时,尽量忍住不透出一丝揶揄的口气。“她是个面严心善的慈善家,可是她并未告诉我到底要去干什么。” “那这么说,你对这次探索追寻的任务,可以说是一无所知罗?” “对。很抱歉。” “何必抱歉。没这回事。我只不过没说清楚而已。让我告诉你吧。你和我将要去找一个叫做地球的星球。” 第10节 10 特维兹那晚睡得十分不宁。 他一直想到自己在撞一座牢狱的墙壁,那座由老太婆贝拉诺专替他设立的监牢。可是无论如何也撞不破。 他已经注定被放逐,可是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她竟然不管他乃是“联邦”的议员和公民,就这么替他安排了这条死路。 而现在,这个叫詹诺夫的老学究,竟然告诉他,那个可怕的老太婆,早在几个礼拜前,就替他安排好这次流放了。 他这时才觉得他的确是个“孩子”。 他将要跟一名常叫他“好伙计”的史学家,到银河中去流浪,去找——地球? 般什么鬼?什么地球? 他问了。当然要问!他当时一听就问了。 他说,“请问教授。我对你讲的不太懂;如果你不生气的话,可否用最简单的句子解释一下。什么是‘地球’?” 詹诺夫足足瞪了他有廿秒钟,才说,“它是个星球。最原始的星球。那个人类最早出现的星球,好伙计。” 特维兹瞪对方。“最早——第一次出现?从哪?” “从不知何处。这个星球,正是人类经过进化,由动物演变成为人类的地方。” 特维兹想了一下,才摇摇头说,“我实在搞不憧你在说什么。” 詹诺夫脸上闪过一阵恼火的表情。他清清嗓子说,“以前,‘特米诺’也没有人类。他们都是由别的世界移过来的。这你总该知道吧?” “这我当然知道,”特维兹很不耐烦的说。他对老头子倚老卖老的态度非常不悦。 “好。这种情形就跟其它星球上的世界是一样的。这些星球都是在过去被发现出来的。然后人类才移居过去。即使‘川陀’也一样。它虽然成为银河中的大都会已有两万年,然而在两万年前,它并不是。” “为什么?两万年前它是怎么样的?” “空的!至少连个人都没有。” “这简直很难想象嘛。” “是真的。老的记录中有记载。” “那第一批移居到‘川陀’的人类,是从哪来的呢?” “谁也不能确定。就跟银河中的许多世界一样,他们都坚称自己早在混沌初开时,就已经有了人类和文明。而我们这些史学家却排斥这种说法,只想去思考‘最原始的问题’。” “那是什么?我从未听过。” “这我倒并不意外。这个问题现在并不是个很流行的历史问题,我承认,可是当年在银河帝国开始腐化败亡时,它的确曾在知识界引起广泛的兴趣。韩定也曾在他的回忆录中约略的提到过。就是探讨那个物种起源的星球以及它的位置。假如我们往回看,可以发现最接近现代的世界,它们的人类都是从较古老的世界移来的,而较古老世界中的人,也是从更古老的世界移来的,一直类推下去,最后就集中到一个世界——一个星球——上去了。也就是那个人类的发祥地。” 特维马上想到这个推论中的谬误所在。“难道说,物种原始的发祥地不会是一大群的星球吗?” “当然不是。所有在银河系的人类,全是单一的物种。而单一的物种绝不可能从一个以上的星球上产生。绝不可能。” “你怎么知道?” “首先——”詹诺夫两手交并思考了一下;他显然是想找到一种比较简单的讲法,好让对方一听就懂。“好伙计,我可以用人格保证我所说的话。” 特维马上鞠躬。“教授,我绝对相信你所讲的每一个字。那么,就照你讲的,只有一个星球是物种起源的地方,可是却可能有几百个星球可能是这个起源的地方啊?” “不仅可能,事实上是有。可是只有一个星球上的生物,进化成为所谓的人类。” “而你打算去找寻它?” “我们打算去。这就是我们的任务。贝拉诺市长全安排好了。你将驾驶我们的宇宙飞船到‘川陀’去。” “去‘川陀’?它并非物种起源的那个星球啊?你刚刚不是才说过的吗?” “当然。川陀不是。地球才是。” “那为什么你不讲,要我驾宇宙飞船到‘地球’去呢?” “我没讲清楚。‘地球’只是个传说中的名字。它经过古老的神化渲染,已经变得神圣不可侵犯了。‘地球’这个名字的本身,它的意义我们无法肯定,可是单讲‘地球’这两个字,却足以代表一长串的解释——‘乃是人类起源的星球’的说法。然而银河系中,究竟哪颗星球才叫‘地球’,却无人知道。” “那么是否到了‘川陀’就可知道呢?” “我只希望能从那找到资料。‘川陀’拥有‘银河图书馆’,全银河中最大的一座。” “显然那座图书馆,早已被那些想找同样答案的人给翻遍了。” 詹诺夫沉思地点着头。“对,不过也许并不彻底。我对这个‘物种原始问题’所做的研究,远比‘第一银河帝国’其它的学者还要超前了五百年。所以等我去看那些古老的记录时,也许解的程度会比其它人要更深入,你明白吗?我对这个问题已经思考了很久,所以现在已经找到了一种可能行得通的办法。” “你把这些话都跟贝拉诺市长说了嘛?我想她一定很同意吧?” “同意?好伙计,她乐死了。她说,在‘川陀’一定可以找到我的答案。” “毫无疑问的,一定的,”特维兹喃喃吐了一句。 这也正是那天晚上他辗转反侧,难以成眠的主要原因。贝拉诺逼他去找“第二基地”,却同时派唐诺夫去找“地球”,以掩护特维兹的真正的目的。由于“地球”在银河中已经成为一个传奇,根本不晓得在哪,所以用这个借口,他们就可以在银河中乱逛,而不令人起疑。他对市长的深谋远虑不能不感到佩服。 可是为什么要去“川陀”呢?去干嘛?一旦抵达“川陀”,詹诺夫显然只会一头钻入“银河图书馆”中,从此再不出现。看到汗牛充栋的书、影片、录音、录影,还有无数电脑整理资料,他怎么会舍得离开呢。 况——再说—— 艾柏林在“谬尔时期”也曾去过“川陀”。故事是说,他在找到“第二基地”的位置,还未来得及揭发之前,就死了。后来阿卡迪.达蕾也找到了“第二基地”的位置。然而她所找到的这个位置,却是在“川陀”上,随后而来的一场小战争,就在“川陀”上爆发,“第二基地”的巢穴以及潜伏份子,终被消减了。而既然“第二基地”的真正大老巢在哪,现在不可能再有人知道,去“川陀”还有什么用?如果真要找“第二基地”,去哪都比去“川陀”有用。 再说—— 贝拉诺还有什么计划,他并不清楚,可是他实在没兴趣去服从她。贝拉诺听说他们要去“川陀”,就很乐?乐她个鬼!如果贝拉诺想要他去“川陀”,他就偏不去!——去哪都可以。——就是不去“川陀”!走着瞧! 想到这,他才终于好不容易地坠入无梦的睡乡。 第11节 在逮捕了特维兹的第二天,贝拉诺市长享受了非常美好的一天。她甚至连甜点心都吃得过量了;而且这件不愉快的事,她也未跟人提起。 然而不管怎么样,她晓得“议会”迟早会从惊吓和瘫痪中恢复过来,对她展开弹劾的。她必须预做准备,行动要快才行。所以,她把其它事全搁到一边,专门去办特维兹的事。 当特维兹和唐诺夫正在讨论有关“地球”的时候,贝拉诺也正跟康柏议员坐在“市长办公室”。等他在她对面坐好了之后,她就又赞美了他一次。 他比特维兹的个子要矮小,年纪要大两岁。两个人都是新当选的议员,年轻,有冲劲;大概这也是两个人会凑在一起的主因,否则以他们截然不同的个性和脾气,是绝对扯不在一块的。 特维兹似乎总显得很激进,紧张,而且气势旺盛;康柏却正好相反,只露出沉静的自信。也许那是因为他有着金发和蓝眼的关系吧,这在“基地”上,并不多见。金发和蓝眼,令他表现出一种女性的细致,使他(贝拉诺想道)远没有特维兹令女人倾倒。 他并非一支“花蝴蝶”。老老实实地跟着他太太过日子,而且直到现在尚未登记“生子志愿表”,也从未与第二名女子有染。这些地方也跟特维完全不同。特维兹换女伴就跟换他的长袍一样勤快。 对于这两位年轻议员的一举一动和私生活,柯代尔主持的“安全局”很少有不清楚的。现在,柯代尔也坐在市长办公室的角落上,听市长和康柏交谈。 贝拉诺说,“康柏议员,你为‘基地’尽到了很好的服务,但很不幸的是,我们却无法在公开的情况下来表扬你。” 康柏笑了笑。他有着洁白整齐的牙齿,贝拉诺看了很觉羡慕,她不晓得是否从“西里厄斯区”长大的孩子和居民,都有这样好的牙齿。然而柯代尔却曾经告诉过她,根据他的调查,似乎找不到明显的证据。 康柏说,“只要你知道,就够了。” “我知道,而且永远也不会忘记的。但我也必须先强调,这并不是说,你的责任和义务已经履行完毕了。既然你已踏上一条艰难复杂的道路,你就必须继续走下去。我们要对特维兹这个人更解一点。” “我已经把知道的全说了。” “这也许只是你个人的认为吧。不过这点暂且不谈,你认一位叫做詹诺夫·佩罗拉特的人吗?” 康柏皱眉想了想。“也许见了面我会认识,可是这个名字我一点印象也没有。” “他是个学者。” 康柏嘴角一撇,露出轻蔑,口气中却听不出来。“喔?”倒好象认为市长以为他会认识学者,才是件意外的样子。 贝拉诺说,“詹诺夫是个很有趣的人,一心就想到‘川陀’去瞧瞧。特维兹议员会陪他一起去。好,既然你是特维兹的好友,你认为他会老老实实的去‘川陀’吗?” 康柏说,“假如你硬逼特维兹登上一艘航线已经固定,指向‘川陀’的宇宙飞船,他除了去以外,还能有何选择?你总不至于会认为他临时抗命,不听指挥吧?” “你不懂。他将和唐诺夫两个人独自在一艘宇宙飞船上,而且宇宙飞船是由他驾驶的。” “你是想问,他会不会自动自发的去‘川陀’?” “对,我就是问的这个。” “市长女士,叫我怎么讲?我怎么能对他的行动摸得清楚?” “康柏议员,因为你和特维兹走得很近。你知道他晓得而且相信‘第二基地’存在的事实。虽然以我个人的看法,‘第二基地’早在阿卡迪时代即已被摧毁了。难道他没告诉过你,到底他的这种理论是哪来的?究竟他是如何发现的吗?” “没有,市长女士。” “你认为他能发现吗?” 康柏呵呵笑了两声。“可是我也认为‘第二基地’早被阿卡迪·达蕾摧毁了呀!我相信她的故事。” “真的吗?如果真是如此的话,为什么你还要出卖你朋友呢?假如他只是在寻找一样并不存在的东西,他的理论又可能对谁有害呢?” 康柏说,“并不是单单有害无害的问题。他的理论虽然微弱,可是却也足以动摇‘基地’的人心,把怀疑和恐惧的种子散布在‘特米诺’上,适足以影响‘基地’在银河称霸,以及重建‘第二银河帝国’的神圣使命。而且,最重要的,也会影响‘联邦’的领导政权,使其动摇。也就因为如此,你才会不顾一切的在议会上把他逮捕,而且打算私下把他流放到外层空间去;在未经公开审判之前。为什么你要这么做,市长,我能否请问?” “我是否可以这么说——因为我觉得他讲的话有点可能是正确的——所以我认为他会造成不良影响和危险呢?” 康柏沉默不语。 贝拉诺就继续说道,“我同意你刚才的说法,但我的职责却必须对这种可能性加以考虑。所以,我再问你一次,是否他曾经表示过,晓得‘第二基地’在哪,而且也说过他可能打算去哪找呢?” “我没听过。” “难道他从未给你任何的暗示吗?” “没有,当然没有。” “没有?不要随口就讲。想想!从来没有过吗?” “从来没有,”康柏肯定的回答道。 “一点暗示都没给过你吗?像在开玩笑时?胡扯时?难道你想不起任何这种暗示的迹象吗?” “没有。我告诉你,市长女士,他认为‘第二基地’存在的幻想,只是痴人说梦。你应该晓得,你只是在浪费时间,杞人忧天。” “你总不至于突然又站到你朋友那一边去了吧?” “不,”康柏说。“我只是基于爱国情操的理由,才向你举发他。我没有必要感到愧咎,或者再改变我个人的立场。” “那你就该提供我一些暗示,告诉我他登上宇宙飞船,可能会往哪去!” “我早就说过——”“可是,议员,”市长脸上充满诡辩的皱纹。“我要晓得他会到哪去。” “既然如此,你就应该在他的船上安装一个超频器,由它把宇宙飞船的位置不断传送回来给你知道。” “我也这么想过,议员。可是,他是个疑心病重的人,所以我怀疑他会查到这种装置——不管我们偷装在哪。除非,我们把这种装置固定在宇宙飞船上,让他无法拆卸,而只有任它留住——”“这不是很高明吗?” “可是这么一来,”贝拉诺说。“他就可能会恼羞成怒。也许他就会故意不顺着他原来的打算走下去,而故意乱跑了。如果一旦发生这种情况,那我就白花脑筋了。” “这么讲的话,你就无法查出他的动向了。” “很可能如此。不过对付这种人,还有一套最原始的办法,可以去查出他的动向——我是指派人跟踪特维。” “跟踪?” “完全对。藉另一艘宇宙飞船和它的驾驶员。你好象很吃惊吗?特维兹如果听到的话,一定也是。他也许不会想到,他到太空去巡游时,竟然还会有别人在后面跟着他,反正,我们会注意到,绝不在他那艘太空茄士配备最先进的侦察装置的。” 康柏说,“市长女士,我并非有意刺伤你,但我必须指出,你对太空飞行的经验实在过于缺乏。想跟踪一艘宇宙飞船是从来没成功过的一件事——因为根本办不到。特维兹只需藉第一次‘超空间蛙跳’,就可以逃脱追踪者了。即使他并不知道有人在跟踪他,然而等他起飞之后,只需藉第一次‘蛙跳’就可以海润天空,自由自在了。如果不在他船上装超频回报装置的话,他是没有办法被跟踪到的。” “我承认我经验不足。我并未像你和特维兹一样,接受过海军训练。不过,我却可以从我那些接受过这种训练的顾问那得到知识。只要一艘宇宙飞船在从事‘超空间蛙跳’之前,被跟踪他的宇宙飞船观察到,那么它的方向、速率,以及爬升率,就可先藉电脑推算出来。只要跟踪者拥有一套优秀的电脑,和良好的判断力的话,他就可以做出与对方差不多的‘蛙跳’,足可跟上对方的‘蛙跳方向和距离’——尤其跟踪者的宇宙飞船上,再配备了最先进的侦察装置的话,那就更轻而易举了。” “即使能够行得通,最多也只不过一两次,”康柏非常有把握的说。“如果能先后两次都能跟得对的话,那可能还得靠运气。你不能把希望放在这上面。” “或许我们能够吧。——康柏议员,你当年曾参加过‘超太空赛跑’。你明白吗?我对你相当清楚。你是个优秀的驾驶员,而且曾经干出过不少惊人的事。听说,你曾经在‘蛙跳’中,追上一名领先的对手。” 康柏一听,两眼猛的一睁。几乎在椅子颤了一下。“那是我在大学时干过的事。现在我已经太老了。” “还不算老。还没到卅五岁。所以,这次将由你——去追纵特维兹,议员。他到哪,你就跟到哪,而且你要随时把情况报告给我。在特维兹出发后,你也马上出发,而且,我告诉你,他再过几小时就要走了。假如你拒绝这项任务,议员,你就会被判成叛国罪囚禁终身。而且假如你登船之后,跟踪不上特维兹那艘宇宙飞船,那你也不必同来了。如果你想回来,我会让你在外层空间被击毁。” 康柏跳起来。“我有日子要过!我有工作要做!我还有太太。我怎么能放弃这些?” “你必须放弃。凡是被选出来替‘基地’服务的人,为了‘基地’本身的福祉大前提,他们就必须放弃掉自己的一切小我。” “那至少我太太总可以和我一道走吧?” “你当我是个白痴吗?她当然得留下来。” “当人质?” “如果你喜欢用这个名词,我也不反对。不过,我倒宁可说,我不愿她跟你去冒险。——不必再讨价还价了。你就跟特维兹一样的被捕了,而且你应该知道,我必须尽快行动——免得‘特米诺’的优势逐渐消耗掉。再说,我恐怕也开始得走下坡了。” 第12节 12 柯代尔说,“你对他很不客气,市长女士。” 市长嗤之以鼻的说,“为什么我要对他客气?他出卖了一个朋友。” “可是却对我们有用。” “对,是不错。然而既然做得出出卖朋友的事,就难免他下一次不会出卖我们——出卖整个‘基地’。” “为什么你会说‘下一次’?” “哎呀,得了吧,柯代尔,”贝拉诺不耐烦的说,“少跟我要花样了。任何只要玩出吃扒外或者卖友求荣的人,就难保他不会再犯第二次。” “可是他也可能利用他这种天性,再去联合特维兹。两个人凑在一块儿,他就也许会——” “少胡扯吧。像特维兹这种天真角色,他只会勇往直前,直趋目标。他永远不懂何谓背叛,而且也永不会背叛;不管是什么样的情况,我们也必须相信康柏这辈子,是绝不可能再被特维兹相信的了。” 柯代尔仍不死心。他说,“抱歉,市长,不过我仍想摸清你的想法。那你又能多相信康柏这个人呢?你怎么敢说,他一定会老老实实的跟踪特维兹,而且又随时把下落报回来呢?难道你算准了他会因为他老婆的安危,而听命照办吗?因为他爱她?” “这些只是因素,然而我并不完全依赖它们。在康柏的宇宙飞船上,我们会装上自动回报的超频器。特维兹这个疑心鬼,他怀疑有人会跟踪他,而先搜查自己宇宙飞船上有无这种装置。但身为追踪者的康柏,我想他一路忙着追踪对方,就不会想到有这种装置。——当然,假如他竟然也发现了的话,那我就必须借重他对他老婆的感情了。” 柯代尔笑起来。“我这才想到曾经教过你的课程。好,那么,可否请教一下,追踪的目的到底为了什么?” “为了双重的保障。如果特维兹不幸被捕,或发生意外的话,也许康柏就会继续担负起特维的任务。” “还有个问题。如果碰巧特维兹找到了‘第二基地’,或者是我们获得了怀疑它存在的理由——不管这两个人的死活——之后呢?” “我只希望‘第二基地’并不存在,柯代尔,”她说。“不管怎样,‘谢顿计划’实在已经不能再继续帮我们了。哈利·谢顿在设计出这套计划时,已是‘帝国’的垂死末期,那时候,科技早已经停止发展了。而且,谢顿也只不过是那个时代的产物,不管‘心理史学’有多灵,也许并不是很精确的一种推算。在那个混乱时期,它不可能会有多大的突破。‘心理史学’也许要到‘基地’的最后一个世纪,才能变得真正完美无缺。而今天,我们已经快要有原先所梦想不到的大型侦测,和能够与思想并联的电脑,以及——最重要的——反精神保护盾设计了。如果‘第二基地’现在还不能控制我们,他们以后就更无法办到。我一心希望,在我最后这些年的当权期内,能成为那个把‘特米诺’带上一条新轨道的人。” “而假如事实上并没有‘第二基地’呢?” “那我们就将立刻开始走上一条新轨道。” 第13节 13 那场特维兹好不容易才睡着的觉,却没享受多久。他的肩头上,已经被人摇了第二次了。 特维兹猛然惊醒,张眼一望,搞不憧他怎么会躺在一个陌生的床上。“什——什么呀?” 詹诺夫很歉然的跟他说,“对不起,议员。你是我的客人,却没能让你好好睡一觉,不过,市长来了。”他穿了套法兰三的睡衣站在床边,有点发抖。特维兹昏沉沉了半天,才想起到底是怎么回事。 市长在唐诺夫的起居室,看起来还是安之若素的样子。柯代尔则站在她旁边,正伸手摸着他的白胡子。 特维兹拉直身上穿的长袍时,脑却想到一件事——贝拉诺和柯代尔——这两个人到底有没有分开的时候。 特维兹揄地说道,“怎么样?‘议会’恢复正常了吗?对于其中一位议员没出席的事,他们是否有点关切呢?” 市长说,“有点生趣了,对,可是对你仍旧不太有利。显然我仍然有权可以逼你离去。现在,你将被押往‘阿提美特太空港’——” “而不是去‘特米诺太空港’吗,市长女士?难道我连接受成千上万哭泣欢送者致意的权利都被剥夺了吗?”“看你如此幽默,显然你已经从原先幼稚的行为恢复过来了嘛,好极了,我非常替你感到高兴。也许这也是因为你稍微有了点良知的表现吧。你届时将和詹诺夫教授安安静静的由‘阿提美特太空港’离开——” “而且永不再回来了?” “而且永不再回来了。不过,”她终于笑了一下。“假如你发现了一些伟大、重要、有用的东西,我还是会很高兴你带着这些情报回来的。而且,你会得到无上的光荣。” 特维兹漫不在意的点了点头。“这也可能会发生的。” “每件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不管怎么说,这趟旅程,你将会很舒服的。你这次驾驶的宇宙飞船,乃是最近才造好的袖珍型巡航船——远星号。只需一个人就可操作,虽然它的空间设计是给三个人用的。” 特维兹面容一整,说道,“武器配备完全吗?” “没有武装,可是却有各种必要的装备。不管你们去哪,你们都是‘基地’的公民,银河中只要有人的地方,都有我们的领事,所以你们无需武装。你可以动用必要的基金。——并非无限的基金,这我必须先讲明。” “好大方。” “我知道,议员。不过,请搞清楚我的意思。你是协助詹诺夫去寻找‘地球’。你必须让所有你遇到的人解这点。而且永远记住,‘远星号’乃是一艘无武装的宇宙飞船。” “我是去寻找‘地球’的,”特维兹说。“我完全解这点。” “那你现在可以去了。” “很抱歉,但是显然我们还没把事情讨论清楚。过去我曾驾驶过宇宙飞船,然而我对目前这艘最新型的袖珍巡航船,却毫无经验。假如我不会驾驶它呢?” “我听说,‘远星号’乃是一艘完全采用电脑驾驶的宇宙飞船。——而且在你发问之前,我也不晓得该如何操作一艘最新型宇宙飞船上的电脑。它会告诉你任何你想知道的事情的。还有什么需要解的吗?” 特维兹低头着了着身上穿的衣服。“想换件衣服穿穿。” “上船后,你可以找到衣服换。包括那些你平常爱穿的袍子和腰带。教授要的东西也放上去了。全部放上船了,只除了‘女伴’之外。” “那可太败了,”特维兹说,“否则会比较有乐趣的,不过嘛,目前我刚好没什么要好的女伴。幸好我推测现在银河系中,到处都有美女,只要离开这之后,再边走边瞧吧。” “想携伴旅游?随便你了。” 她沉重的起立。“我不送了,”她说,“不过还有别人陪的,所以请千万不要做出任何傻事。如果你想逃跑,我想他们会不客气的杀掉你的。我之所以不跟去,就是免得我到时候看了不忍心。” 特维说,“放心,市长女士,我不会轻举妄动的,不过还有件事——” “什么?” 特维兹把要讲出来的一番话,先过滤了一遍,尽量装出不在意的样子。“也许终有那么一天,市长女士,会有你要求我尽力的时候。那时候,我就会照我自己的选择,决定要不要那么做了,我对过去这两天的遭遇,将永难忘怀。” 贝拉诺市长叹道,“省着点吧。如果真有这么一天到来的话,它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只不过目前嘛——我却没什么要求你的地方。” 第14节 14 这艘宇宙飞船远比特维兹所希望的远比他从发布的资料中所看到的更令他叹为观止。 令他惊叹不已的,倒不是因为它的体积事实上,它的确小得可以。它完全是为了使操作更简便,使速度更快捷而设计由来的太空巡航船。它有着完备的重力引擎,以及最先进的电脑。唯一舍弃掉的传统设计就是体积体积越大的话,只会令它的灵活性越减低。 它独特的设计,使得原先至少需要一打组员,甚至更多的人来维护操作的船,减少成仅需一个人即可应付自如。只要再加上一个人轮班值勤,单单一艘这种太空巡航船,就足以应付一大群非“基地”宇宙飞船所组成的攻击舰队。它乃是目前银河系里,所有现存各类宇宙飞船中速度最快快到可以绰绰有余甩掉任何追踪者的宇宙飞船。 整艘船是流线型,没有任何一条多余的曲线;内外部的设计上,也找不出任何一个不具创意的弯弧。每一立方米的容积空间,都发挥到了极限,也因此使得它的内部空间更为宽敞。 “铜人贝拉诺”,他悲愤不已的想道,暗中耍阴险逼他去从事一项危险已极的重大任务。幸好她的确是提供了他最好的设备和交通工具,否则的话,即使拚掉这条老命,他也不会断然接受这项挑战的。 对詹诺夫而言,他当时的兴奋是无可名状的。“你相信吗?”他伸手轻抚着宇宙飞船的舱壁。“我这辈子还是生平第一次摸到宇宙飞船哩!” “这是一艘袖珍型的船,不过,它内部的空间远大于任何与它同体积的船。” “怎么可能呢?你可别唬我。” “没有唬你。我是当真的。这是一艘完全依据重力学设计出来的船。” “什么意思?不过如果牵涉到太深奥的物理学,那就不必解释了,我会像你昨天接受我‘物种起源’的‘地球’论调那样,来接受你现在的任何说法。” “好,让我们试试看,教授。经过数千年之久的太空飞航,我们一直是采用化学燃料引擎,和离子引擎来做为宇宙飞船的动力系统。然而这些引擎的体积都过于庞大。旧帝国海军曾经有过长达五百米的船,可是它的内部活动空间却小得可怜。幸亏自从‘基地’存在以来,一向在‘小型化’方面,具有特殊的专长;这当然也是由于建立‘基地’之初,物质缺乏的关系,才使得一切趋向小型化的。这艘船正是集一切小型化的大成。它完全是采用‘反重力设计’,将它的‘引擎’直接设计在船壳之中的夹层,以使得船舱内部空间尽可能更宽敞。如果不是有这种新的发展,我们现在也许还在用超原子” 一名警卫走上来。“你们该上船了,两位!” 天空正逐渐明亮,虽然太阳还要半小时才会升起。 特维兹四下望望。“我的行李都装上了吗?” “是的,议员,你会发现这条船已经满载了。” “都是些不合我尺寸和味道的衣服吧。” 警卫突然露出童稚的愉快笑容。“我想不会吧!”他说。“市长早在两天前就命令我们赶制你所需的衣物了;都是照你的身材尺寸做的。费用毫不考虑。听着”他朝四周看了看,想搞清楚没有别人在场。“你们两个太幸运了。全世界最棒的宇宙飞船。除了无武装外,设备齐全到无法想象。你们简直太走运了!” “走霉运吧,也许,”特维兹说。“好吧,教授,你准备好了吗?” “只要带了这个,我就算准备好了,”詹诺夫说着,就把手一抬,拎起一个正方形的、用着银色塑胶片封好,宽约廿公分的匣子。特维兹一看之下,才突然记起,教授自离开后,一路上都拎着这个小匣子,须臾未曾离手过。 “这是什么,教授?” “我的图书馆哪。我把所有一切拥有的资料,全按照索引编排,整个放进这个小子之中了。假如你认为这条船是个奇迹,那我这个匣子可也不正是个奇迹吗?等于一座图书馆呢!所有能搜集到的,我全放进去了!太棒啦!太棒啦!” “嗯,是不错,”特维兹说。“我们的确正在走运鸿运高照。” 第15节 15 特维兹对船内的设计也叹为观止。空间的利用简直就是天才。单单一间储藏室里,就装满了食物、衣物、影片、和游乐器材。除了两间漂亮卧室外,竟然还有间起居室,一间健身房。 “这一间卧室,”特维说,“一定是你的,教授。至少,我可以看到它拥有一台‘显微放大速读机’。” “太好了,”詹诺夫满意地说。“这样我就可以一脚踢开太空航行,心满意足蹲在这间房里了。” “远比我所想象的还要宽敞,”特维很乐的说。 “看样子,引擎真的是如你所说的安装在舱壁里吧?” “至少主控设计应该是吧。我们无需储存燃料,或者需要使用燃料。我们只需利用宇宙中本身所蕴藏的基本能源,所以我认为,燃料和引擎必然都在外面。”他随便指了指。 “那……假如……我是想……假如有故障发生呢?” 特维兹耸耸肩。“我受过太空飞航训练,可是对这种船却一无所知。如果它的重力系统出了毛病,我想我大概无能为力。” “但你至少还会驾驶操作这艘船吧?” “连我自己都还搞不清。” 詹诺夫说,“你认为这是一艘全自动化的船吗?是否有可能我们两个人只是乘客而已呢?也许我们只需要坐着不管就够了。” “全自动化的船乃是用在星球之间,或者星球与太空站之间的交通轮渡上,它们才有着遥控和固定的轨道系统导航装置。我从未听说过在从事超太空航行时,有采用自动化导航装置的。至少,目前还不行。目前绝不可能。” 他再次环顾了一下舱内时,好象突然获得了某种领悟。难道说,市长早就心中有数,认为他有可能改弦易辙想不飞往“川陀”的打算,而早已把这艘船的航线予以固定住了呢?难道说,“基地”上的自动星际导航装置,也真的装上了这艘宇宙飞船,逼着他必须航向“川陀”吗? 想到这里,他突然不自觉的兴奋说道,“教授,你先坐坐。市长既然说过这是一艘完全电脑化的船;既然你房间里有一架‘显微放大速读机’,那我房间里就该有一套电脑。你先坐坐,让我到我房间去好好瞧瞧。” 詹诺夫听了有点慌。“特维兹,好伙……计你总不会偷偷溜下船去吧?” “毫无这种打算,教授。假如我真想试,那你也放心,我一定会被挡驾的。现在不是市长准不准我下船的问题了。我现在唯一想打算弄清楚的,就是‘远星号’的操作法。”他笑了笑。“放心,我不会丢下你的,教授。” 他笑容还挂在脸上没消之前,已经走进了他那间卧室,等门在身后自动关闭时,他已经再次恢复了冷静。照理说,应该一定有某种可以与宇宙飞船附近的星球联络的装置才对。把一艘宇宙飞船完全封死,与外界隔绝,乃是很难想象的,因此,某个地方或许是在舱壁间一定有个“联络器”。他可以利用它跟市长办公室询问有关操控方面的疑问。 他仔细打量四周舱壁,床头壁板,还有那些光滑整洁的家俱。如果这儿找不到,他就会去搜宇宙飞船舱的其它地方。 他刚打算转身走开时,眼睛突然捕捉到桌面上所透出的一线幽光。在光滑而又是浅棕色的桌面上,有着一圈光晕,打出了一行字迹:电脑指示。 啊炳! 他心跳突然加快。果然有一大堆电脑,还有许多必须花很长时间才能搞通的“程序”。特维兹对自己的理解力毫无疑问,可是他并非一名“电脑大师”。他晓得有些人对电脑一摸就通,然而他自己也清楚自己的程度深浅。 在“基地海军”服役时,他爬到中尉阶,有时在担任值日官时,也偶尔操作过宇宙飞船的电脑。然而他从未有单独操作过整体电脑的经验,而且除了当值日官所必须懂得的基本电脑操作知识外,他可以说一无所知。 他记起那些一本本的“程序手册”,想起当初看见“电脑技术士官”克拉斯涅,坐在“基地海军”那艘太空战舰的“电脑仪表台”前的景象,一颗心不由得猛往下沉。他记起对方在操作时,就像在玩一套银河系中最最复杂的乐器,虽然操作得心应手,可是却一脸乏味的表情而且还得不时去参考那些大本大本的“程序手册”,边看边骂,诅咒他搞不懂。如果连专搞电脑的士官都常常无法操作的话,那他还能怎么样?只有干瞪眼。 特维兹边想,边就迟疑犹豫地伸出一根手指去摸那圈光晕,没想到才轻轻一触,那圈光就扩散到整个桌面四周去了。整张发光的桌面上,显现出两只手掌的轮廓:一只右掌与一只左掌。然后桌面跟着就以一种很顺、很滑、很突然的动作,于刹那之间翻成了一个四十五度角。 特维兹赶紧往椅子上一坐。一句话也用不着再说。完全与他所希望和想象的一模一样。 他将双手放到桌面上的那两个掌影上,手伸出去的角度非常舒服,没一丝需要他勉强的地方。桌面似乎很柔软,他摸到的地方,几乎有点像摸天鹅三的那种感觉而且他的手掌已经陷进去了。 他吃惊地瞪着他的双手,因为他发现他的手掌并没有陷下去。他的视觉告诉他,它们仍在桌面上。然而他的触觉却好象觉得桌面正在往后退那样,就好象某种东西正轻柔而又温暖的握着他的双手一般。 怎么回事? 现在该怎么办? 他忍不住先向四处看了看,然后就把眼睛闭起来,想去找出某个答案。 他什么也没听到。他一点东西也没听见! 然而在他脑子里,就如同是他自己产生的一个模糊隐约的思想一般,竟然闪出了一句话,“请闭上眼睛。放轻松。我们马上就将进行联络了。” 透过这双手?本来特维兹一直是假设,如果一个人要想以思想与电脑联络的话,就必须藉着一个套在脑壳上的电子感应头盔,才能够办到。 用手? 为什么不能用手?特维兹只觉得自己正变得恍恍惚惚,有点想瞌睡的样子,但是他精神的活动却并未丧失。为什么不能用手? 眼睛也只不过是一种感官。脑子也不过是个中央开关总机,被头骨包被着,与身体其它工作表面隔绝。而手,却是真正在工作的表层器官,也正是这双手,在感觉和支配着“宇宙”。 人类乃是透过双手而加以思想的。也就是藉着手,他们方可以去找到好奇之下的答案;藉着手的感觉、捏挤、扭转、抬举和伸缩,去寻求答案。许多动物具有相当大的脑子,然而就因为它们没有手,才与人类有所区别。 而当他的双手与电脑相握时,他们的思想就合而为一,不再与眼睛的开睁闭有所关系了。睁两双眼,并不能增进他的视觉,而闭上双眼,也不会因此使得视觉模糊。 不论睁或闭,他都能清晰的看见这间房间并不只限于他看的方向,而是上下四周,前后左右。 他看见了这艘宇宙飞船的每一间舱房,也同样看到了宇宙飞船的外面。太阳已经升起,晨光在黎明中仍显得黯淡,然而他却能直视太阳,却并不感到刺眼,因为电脑已经自动将阳光过滤得很柔和了。 他感到微风和温度,听见他四周世界中的一切声音。他探触到这个星球特米诺的磁场,还有这艘宇宙飞船舱壁上的微电瓶。 他完全体会到如何去操纵这艘船的方法,只是对细节不需去做进一步的了解。只晓得就像他在移动或运动他身体时那样的自然动作,他就可以把这艘船升起,转弯,加速,甚至任何它能力内所可达到的功能。他只需要意志。 然而他的意志也并非毫无限制的。电脑本身仍然可以凌驾它。就在现在这一刻他脑海中组成了一句话,使他完全了然这艘船将在何时、以及如何起飞。这句话中间,并没任何伸缩性要他去顾虑。只是在起飞之后,他明白,整艘宇宙飞船将依赖他自己的决定航行。 他发觉正如同电脑已使他的触觉网扩大到极为广袤遥远的地域一样他可以感到上层大气的情形,可以看见气候的各种型态;也可以探知所有正在起飞和降落的其它宇宙飞船活动情形。而所有这些情况,都必须列入考虑;电脑都在加以考虑。假如电脑不是在如此进行着各种考虑的话,特维兹领悟到,他大概也不可能这么做了。所有那些一本本的“程序手册”,现在一本也不要了。特维想到以前那名士官时,不禁笑了起来。他虽然时常去研读一些有关宇宙重力方面的书籍,解迟早总有一天,在“重力学”观念上所引发的革命,必将改变世界。然而他却绝未想到,“电脑与心灵”可以串联在一起的机密,竟然已是“基地”实现的不宣之秘了。这必将引起科技界更伟大的革命。 他也注意到“时光”的推衍。确实精准的获悉了“特米诺当地时间”和“银河标准时间”的换算率。 可是他的手应该怎么办才能放开呢? 也就在这个思想闪入脑海中时,他的双手早已放开,而且桌面又回复到原先手放的位置了只剩下特维兹他本身未藉助任何帮助的感觉了。 他顿时感到一股空洞、茫然和无助;原先的那种被“超存在”所掌握和保护的感受,也突然之间化为乌有。要不是他晓得,他随时可以再去与它接触的话,那种孤独感可能会使他痛哭流涕。 在他挣扎着去恢复他的思想与感官,对自己加以适应和调整时,已经茫茫然的站了起来,轻飘飘地走出房间了。 詹诺夫抬头望他走进来。他显然已经把“显微放大速读机”调整好了。他说,“这机器棒透了。它本身就具有优异的‘查阅程序设计’。你找着操控装置了吗,孩子?” “找着了,教授。好得很。” “既然如此,那我们是否该做一些起飞前的准备工作呢?我是说,自我保护的手续。我们是否应该用什么安全带之类的玩意,把自己绑到某样东西上去呢?我曾经去找了一下,看看是否有这方面的指导说明,可是却没找到,这令我有点紧张。我得去搞我的图书馆。可是我边搞边又不放心” 特维兹这时已用双手推了推老教授,就好象想叫他早点闭嘴的样子。可是推了几推发现没用,也只好开口用较大的声音去盖过对方声音了。“根本没必要,教授。反重力就跟非惯性定律是等量齐观的。这也就是说,当流体速度没变时,将不引起任何加速的感觉;既然这艘船上的每一件东西,都是跟随宇宙飞船本身而改变位置的话。” “你是说,当我们由这个星球起飞,进入太空时,我们是毫无感觉的?” “我正是这个意思,因为甚至就在我跟你讲话的那刻,我们已经起飞了。再过几分钟不到,我们即将穿透大气层,半小时后,即将进入外层空间了。” 第16节 16 詹诺夫简直就跟傻了一样,畏缩地瞪着特维兹。他那张长脸上一片茫然,看不出任何情绪,只除了很不自在。 然后,过了好一会儿之后,他眼睛才开始向右转过去再向左转。 特维兹马上体会到他的感受;那也正是他当初第一次从事大气层之外的旅行时,所曾经感受到的。 他用尽可能理所当然的口气说,“詹诺夫,(这还是他第一次叫对方的名字,而且还得装得很‘老大’的样子)我们在这儿是很安全的。我们现在是在一艘‘基地海军’的战舰中。虽然它毫无武装,可是当我们在银河中航行时,只要打出‘基地’的名号,就足够保护我们的了。即使真有某艘不上路的战舰不买帐,想攻击我们,我们也可以在瞬间甩掉它的。而且我可以向你保证,我已经发现我可以完美的操控这艘船了。” 詹诺夫说,“我……那……只是因为突然想到……戈兰,想到那种空无” “没错啊!‘特米诺’四周本来就是一片空无啊。在我们与它之间,只有一层稀薄的空气;而在这层空气之上,却什么也没有。我们现在也只不过在穿过那层大气而已。” “那层大气虽然没什么了不起,虽然薄,可是正是让我们呼吸的空气啊。” “但我们现在在这里,不也正在呼吸着吗?而且这艘船上的空气,只有更清、更纯,远比‘特米诺’上我们所呼吸到的纯净多了,甚至还会越来越纯。” “那些陨石会怎么样?” “什么陨石?” “大气层可以保护我们不被陨石侵袭。还有,放射线。” 特维兹说,“人类已从事太空旅行两万年之久了,我相信” “两万两千年才对。假如我们依据‘霍尔柏拉坎编年史’的话,很明显的可以算出”“得了吧!难道你曾听说过人类在从事太空旅游时,遭到过陨石或放射线之害,而死亡的意外吗?我是指,最近?我是说,用‘基地’的宇宙飞船航行时,有过吗?” “这些事我可不常去注意,可是我是个史学家,孩子,所以” “基于对过去历史的认识,对,是基于发生过这些不幸事件,不过科技也在不断进步啊。在任何大到足以对宇宙飞船造成伤害的陨石接近前,我们早已采取闪避措施了。当然,假如同时之间,从四面八方都有陨石射向我们的话,也许我们会很难闪避,可是这种发生率却微乎其微到不可能。” “你说的,是指陨石来袭时,你正好坐在电脑旁边,才可以应付吧?” “并不是,”特维兹不屑的道。“如果电脑一定要我坐在旁边,藉着我本人的感官和反应才能有所反应的话,那陨石可能早在我们还不晓得之前,就已经击中我们了。完全不是这么回事,而是电脑本身在自行分析、推测,以远比你我快到几百万倍的反应在反应。”他突然把手一抬。“詹诺夫,来,让我给你看看电脑能做些什么,让我告诉你,让你看看太空是个什么样的情形。” 詹诺夫瞪着老花眼,喉头里冒出叽叽的几声傻笑。然后突然间变为大笑的哈哈两声。“我恐怕不想知道,戈兰。” “当然你还有点犹豫,詹诺夫,因为你对早已存在的,等看给你知道的事实,到底是什么还不知道。试试看吧!来啊!到我房间去!” 特维兹牵住对方的手,半扯半拖着他。等他坐到电脑之前时,他就说,“你见过银河吗?詹诺夫?你到底见过吗?” 詹诺夫说,“你是指……天上?” “对啊,当然就是指天上啦。难道还有哪里?” “我见过了。每个人都见过。只要你一抬头,就看到了。” “你曾在一个黑暗晴朗的夜空下,当那些有如钻石一般的星星高悬在地平线之上时,看过它吗?” 那些“钻石”,也就是指闪烁在“特米诺”夜空的遥远星辰。它们是一小簇横跨在夜空,不超过廿度宽,而且大半夜都是垂在“特米诺地平线”之下的带状星云。与这群星星在它们旁边的分离的,则是那些无法用一般肉眼所能看见的更暗、更遥远的星球。那才是真正所谓的“银河带”,而“特米诺”也正是在它的最荒凉、最遥远的边缘上。 “我想有过吧,又如何?那只是一个常见的景象啊。” “当然,那只是个常见的景象,”特维兹说。“也就因为如此,才没有一个人真正的看到。既然屡见不鲜,仰头可见,谁还会真正仔细去看呢?但现在,你将会真正的看见它了,而不是从常有云雾干扰的‘特米诺’上去看它。你会看到永远无法从‘特米诺’上所见到的不管星空如何清澈澄明,不管当时是多么黑暗,不管你怎么费神的去瞪着夜空。我多希望我以前没到过太空,而能像像你那样首次可以看到银河中的那种难得的美啊。” 他朝詹诺夫站的地方,推了张椅子过去。“坐这儿,詹诺夫。这还得花点时间。我必须先习惯一下这个电脑。而我原先所感觉到的,我晓得这幕景观将是十分立体的,所以我们并不需任何银幕之类的东西。它直接与我的大脑相接,不过我想我应该能够制造出一个分离客体的影像,也让你能够看见。请把灯光关掉好吗?不必了,我真笨。我可以呷电脑来做。就坐着不要动好啦。” 特维兹与电脑接触到,与它温暖而又亲切地相握着。 灯光逐渐转为黯淡,终至完全隐灭了,詹诺夫在黑暗中很不自在地挪动了一下。 特维兹说,“别紧张,詹诺夫。我也许会有点困难的去试着操纵这套电脑,不过目前我初步进行的还算顺利,请稍安勿躁……你看见了吗?那一弯明亮的星球?” 它就悬在他们面前的黑暗中。有点暗,而且起初尚有些抖动,可是慢慢就越来越清楚,越来越亮了。 詹诺夫声音里充满着敬畏。“那就是……‘特米诺’吗?难道说……我们……已经……已经距离它这么远了嘛?……” “对,宇宙飞船行进得非常快。” 这艘船正以大弧飞进“特米诺”的夜色阴影中去,使得它的向阳面逐渐形成了一弯明亮的半月形。特维兹有股冲动,想将宇宙飞船以大广角弧度带着他们重新飞到星球的向阳面,去看看它在灿烂阳光下所呈现的美;不过他终于还是忍住了这个念头。 詹诺夫也许会觉得他那样做很新奇,可是那种绚烂的美仍然会打个折扣的。每个小都晓得“特米诺”看起来是个什么样子,他们也看过太多有关其它星球的相片。“特米诺”只是一颗“水星”水源丰富,矿藏贫乏,农业发达,重工业很少,然而它却是整个银河系中,拥有最先进科技和微型化工业的星球。 假如他能让电脑利用微波转换成视觉影像的话,他们即可一目了然的看清“特米诺”的那上万个住人的岛屿,和两个大到看起来像大块陆地的“特米诺星市”以及 转开吧! 那也只不过是个想法,一个意念的运动,然而景象却立刻变了。那弯有如弦月般的“特米诺”,已由视觉边缘飞快的消逝了。他的眼睛又再次看到一颗星也没有的黑暗太空了。 詹诺夫清清嗓子。“我希望你能再把‘特米诺’带回来让我看,孩子。我觉得我以前根本就是瞎的,对它一点概念也没。” “你并没有瞎。看!” 一重苍茫的透明影像进入了他们的视野,就好象望远镜的焦距逐渐越调越准、越调越清那样,“银河”接上了,而且逐渐变成了一个充满各种光彩与亮度的架构。 它越来越明亮、越来越清晰,但大小仍然未变,也正由于“特米诺”是属于“银河带”上方的星系,才使得“银河”看上去不会那么扁。它乃是个极尽缩小的双重螺旋,有着弯曲的黑色星云缝隙,一直拉到“特米诺”明亮的边缘。星云乳状的光辉被距离缩小变得微弱看上去似幻似真。 詹诺夫张口结舌的低语道,“你没说错……我从来没见过像这样子的景象……我从未梦到过这么多……这么清楚……” “你怎么能?‘特米诺’的大气层将你与它隔开,你即使连它外缘的一半都看不到。由‘特米诺’地表,你根本也看不到星云。” “可惜我们却只能看到它的正面。” “不必可惜。电脑可以把银河的每一个角度都显示出来。我只要表示出希望甚至根本不必大喊。” 转换座标! 意念的运动就等于下达指令,虽然它绝不是个很精确的命令,但是“银河”的影像已经开始在慢慢的变化了,他的心灵带领着电脑,随心所欲的遨游着。 慢慢慢慢的,“银河”就开始转到了它“银河带”的右方角度了。它就如同一个巨大无比,闪亮光辉的漩涡那样,一直伸展出去、伸展……扩散出去,有着无数黑暗的螺旋,有着无数灿烂的集束和环结,和一个完全看不出形状的光亮中心。 詹诺夫问道,“电脑怎么能由这里,去看到距离我们目前位置远超过五万光年的太空呢?”他喑哑的低语着。“请原谅我这么问。我……对这些一无所知。” 特维兹说,“我对这套电脑的了解,跟你所了解的差不了多少。可是我知道一点,那就是,甚至一个简单的电脑,也能调整座标,把‘银河’任何的位置显示出来,而且一开始,它就能把那个角度的影像很自然的就像现在我们看见的这个转换到电脑在太空中的位置上。当然,只要它能利用它最先所能感受到的资料,它就可以顺着这个角度,把影像转换成超广角,那时候,我们就可以更近一点的去看看那些黑暗的缺口与其它原本模糊的影像了。以现在这个情形看,虽然” “什么?” “我们已有了一个非常壮观的景象了。我怀疑这套电脑一定存有整个银河系的完整地图,所以必定也能很容易的由各种角度去看到它。” “你所说的一套完整的地图是指什么?” “有关每颗星球在太空的座标,一定也都存在电脑的记忆库里。” “每一颗星?”詹诺夫又傻了。 “哦也许并不是全部的三兆颗吧。但至少应包括从所有住人星球上所能看见的那些星光也就是那些k级亮度和比k级更亮的那些星球。那就表示至少大约有七十五亿颗之多。” “从每一颗住人星球上所能看见的那些星星?” “我倒不想讲得很死;或许并没有那么多吧。不过总之,在哈利·谢顿时期,银河系已有两千五百万个星球有人居住了听起来很多,可是也只不过是每一万两千颗星球中,才只有一颗是有人住的。再来,自谢顿到现在的五个世纪中,虽然‘银河帝国’大部分已经崩溃,可是却未阻碍殖民地的拓展。也许还可能要比以前更鼓励殖民呢。住人星球不断扩张增加下,也许现在已经有三千万颗了。很可能这些所有新增加的住人星球,并未全部包括在‘基地’的记录中吧。” “但那些老的呢?至少它们应该早就有记录了吧?” “我想应该有吧。当然,我不敢保证说一定有,然而凡是那些早已有人的星球,却应该是有记录的。让我再议你看一样东西只要我能进一步的控制这套电脑的话。” 特维兹的手微微那么的一硬,手掌似乎就更往桌中陷进去了些,想抓牢电脑。其实这也许是根本不必要的;他或许只需默然而又随意的去想到三个字:特米诺!就够了。 他甚至还没真正想到。就已经有了反应,一颗闪亮的红色钻石,出现在漩涡最边缘的地方。 “那就是我们的太阳!”他兴奋地叫道。“那正是‘特米诺’所环绕的恒星。” “啊……”詹诺夫低沉颤抖的叹息着。 然后,一颗明亮的黄光点,从银河心脏区的那一大簇星星里倏然呈现;它实际的位置仍然是在中央光晕的一边。它比较接近位于银河边缘上的“特米诺”;比较偏向这一边。 “那个,”特维兹说,“他是‘川陀’的太阳。” 长叹了第二声后,詹诺夫才说道,“真的吗?他们不是总说,‘川陀’是位在银河的中央嘛?” “从某种角度来说,它的确是。因为它乃是唯一一颗接近银河中心,而且还住看人类的星球。它远比任何主要的有人星系都要更接近。银河的实际中心,是个包含了将近百万颗星球的‘黑洞’,也因此使得它的中心成为一处可怕混乱的地方。据我们目前已经知道的。在银河实际的中心,并无任何生命存在,而且也不太可能有生命存在。‘川陀’乃是在银河间漩涡漩臂的最前端,相信我,假如你站在‘川陀’上看它的夜空,你可能会觉得你正是站在银河的中心。它完全被重重的星球所里住。” “你去过‘川陀’吗,戈兰?”詹诺夫很羡慕的问道。 “实际上并没有,不过我却观赏过它四周天宇的影像。” 特维兹沉静地注视着银河时,想起在“谬尔”时代对“第二基地”所进行过的大搜索;想起那时候每个人都在翻“银河地图”;还有到底有多少着作和影片讨论过这个主题。 也正因为哈利·谢顿曾说过,从一开始,“第二基地”就将建在“银河的另一端”,那个地方将称为“星际的边缘”。 在银河的另一端!也就在特维兹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时,一条细微的蓝色线条就跳入了视野,它由“特米诺”拉出去,穿过“银河黑洞”的中央,直达另一边。特维兹差点没从椅子上跳起来。他刚才并未直接下达命令给电脑,要它显示出这条线来,可是他当时却曾很清楚的想到过那个“念头”;这对电脑而言已经足够了。 然而,很必然的,这条以直线通到“银河”对面的蓝线,并不一定就表示正是哈利·谢顿所曾经说过的“另一端”。而是阿卡迪.达蕾(如果一个人能相信她所写的自传的话)曾经运用过的一句大家都能接受的话“一个圆是没有尽头的”那条线。 也就在特维兹脑中闪过这个观念时,电脑早已远比他所能想象的快地开始转变了。那条蓝绿一闪即逝之下,代之而起的,竟是一个穿过“特米诺”太阳那颗红色星球,把宇宙银河整个围起来的大圆圈也是蓝色的。 一个圆并无终端,而如果这个圆是从“特米诺”开始的话,那我们假如想找出它的另一端的话,势必仍会回到“特米诺”,那也表示说,“第二基地”就在“第一基地”上。 但是如果,在实际的真实上,它一直未被发现如果原先所说“第二基地”已被发现的论调,只是个幻想的话那下一步该怎么办?除了一条直线,和一个圆圈之外,还能找到什能与“第二基地”相关的呢? 詹诺夫说道,“你是在创造幻象吗?为什么会有个蓝圈呢?” “我刚才正在尝试着对电脑的各种操控。你是否想找出‘地球’的位置?” 足足愣了一会儿或者两会儿之后,詹诺夫才说,“你在开玩笑吧?” “没有。我要试试看。” 他试了。什么也没跑出来。 “抱歉,”特维兹说。 “难道没有吗?没有‘地球’?” “我想大概是我命令下达的不对,可是又不大可能。我猜大概是‘地球’并未收录在电脑的记忆库中吧?” 詹诺夫说,“也许它是用了另外的一个名称登记的吧?” 特维兹一听,马上跳起来,“什么另外的名称,詹诺夫?” 詹诺夫一句话也没吭,特维兹忍不住在黑暗中笑了笑。他突然想道,也许这个观念正是个关键吧?不要急,等他一下。让它稍微成熟些吧。他故意把话题改变掉说,“我不知道是否我们也能支配光阴。” “光阴?我们怎么能够办到?” “银河是不断在滚动旋转的。‘特米诺’要花将近五亿年的时间,才能绕完‘银河’一圈。当然这也就是说,越接近‘银河中心’的星球,它们转动的速度也就越快。而每颗与‘银河中心黑洞’相关的星球。它的运转记录也必定会收录在这个电脑里。果真如此的话,我们也许可以要电脑把每一个运转相乘数百万次,而让运转效果变为视觉。我试试看,或许能办到。这样或许我们能预先看到‘银河’的未来。” 他试了,而且在尝试时,全身肌肉忍不住紧张起来就好象他想掌握住整个的“银河”,提升它,扭转它,强迫它往回倒退向前! 银河动了。缓慢的,恢宏的,它开始朝着螺旋臂应该旋紧的方向转进去了。 “光阴”以飞快的速度从他们眼前闪过一种虚幻的、由人工所创造由来的“时光”也就在它飞快闪过的同时,群星也都变成了一些晃眼即过的短暂东西。 某些大一点的星球这里一颗,那里一颗先是发出红光,然后越变越亮,终于扩张成一颗颗赤红的巨星。然后,一颗在中央星群中的星球,无声的爆炸着,射出令人目盲的光亮;也不过是那么短短的一瞬间在“银河”无穷的光阴磨擦下慢慢变暗,终至消失。然后,在某一条螺旋臂中,又有一颗在爆炸,然后……更遥远的地方……又有一颗……。 “太神妙了……”特维兹发着抖说道。 难道说,这个电脑可以预测出星球将在何时爆炸的准确时间吗?还有哪些星球将会爆炸吗?还是说,它只是利用一个简单的模式,来表现出星际的未来呢?那完全只是一种大约的推算吧? 詹诺夫哑着嗓子低语道,“银河看起来就像个生物,正在太空中爬行。” “它本来就是有生命的,”特维兹说,“可是我已经有点吃不消了。除非我能找到一种比较不吃力的操作方法,否则我就快要玩不下去了。” 他放弃了。“银河”转动的速度跟着就慢了下来,然后静止,再跟着一抖,就终于回到了原先他们从一开始所看到的那片影像。 特维兹闭起眼睛猛喘着。他注意到“特米诺星”正逐渐在他们身后缩小……缩小……终于到后来变得看不见了,只能隐约的看到它稀薄的那层大气层了。他也注意到那些充斥在“特米诺”内太空里的所有宇宙飞船。 他并没有想到要去对这些宇宙飞船中的任何一艘加以观察辨认一番。是否还有一艘与他这艘一模一样的宇宙飞船,也循着他的那条航道在逐渐接近他呢? 第17节 17 川陀! 将近八千年,它一直是“银河系”中那个权力与领土不断扩张政治体的首府。而八千年后的一万两千年中,它就成为整个银河政冶群体所结合的“第一银河帝国”的首都。成为帝国的中央,它的心脏,它的政治文物重心。 想到“帝国”而不想到“川陀”是不可能的。 事实上,“川陀”一直等到“帝国”步入衰亡之后,才逐渐达到它实体文明的巅峰期。如果在当时没有人看得出“帝国”的衰败,以及它逐渐涉入暮年的迟缓,也是因为“川陀”的缘故;那时它在银河间正是一颗灿烂耀眼的金属星球。 它的成长巅峰是当它在银河中成为了首屈一指的大都会之后的事。它的人囗总合(藉法律)永远固定在四十五亿,而星球表面上的唯一一块绿地,是属于“帝国之宫”,以及“银河大学——图书馆”范围内的那块草坪。 整个“川陀”的地表都已被金属包被。所有沙漠和肥沃区域,全部加以围裹,成为人囗拥挤的住宅区,行政管理中心,电脑化的机器工厂,屯积粮食与零件的巨大仓库。所有山脉和山谷,也都被铲平和填平。城市无止境的向大陆块层与海底挖掘拓展,只留下海洋做为它唯一粮食与矿物的来源。 与“外在世界”的联络,“川陀”藉着它上千个“太空港”,它的万艘战舰,十万艘商船以及百万艘太空货轮,无远弗届地将它的触须伸向银河各个角落。 没有任何城市有它那么巨大,也没有任何城市能像它不断推陈出新。在“银河”中,没有任何星球比它更能利用“太阳能”,也没有任何星球比它更能消耗多馀的热能。无数闪亮的散热器,在当黑夜降临到它的半球上时,就伸入稀薄的大气中散热,直到天明才降下来。向阳半球却会在晨光征露之际,把聚热器打开,吸收阳光热能。“川陀”本身,即是一个能源的星球。 当它达到巅峰时期,“川陀”即在统治着“银河帝国”! 它统治得相当差劲,然而却无法再找到比它更好的统治者。由于“帝国”本身已经大到无法单由一个世界来推动和管理——即使它曾经有过无数英明的帝王。当“帝国”走入败亡,“帝国”的皇冠被那些奸诈的政客和愚蠢的竞争者,你来我往的争夺时,当官僚政治已经一变而为既有的文化型态时,“川陀”又能如何来维持帝国正常的生机与命脉呢? 然而即使到它最坏的程度,“帝国”这部大机器中,仍需要“川陀”的自我发展原动力给予协助。“银河帝国”不能没有“川陀”的推动。 “帝国”已注定崩塌,然而只要“川陀”仍旧是“川陀”,仍然是“帝国”的核心,那么,“帝国”就仍然有着它不可一世的骄傲、传统、以及力量。 唯有当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后——当“川陀”终于陷落,终于被掳掠一空;当它的居民活活被杀死了好几百万,而留下数十亿的饿殍;当它扎实的金属表层,被“野蛮人”的太空舰队,轰炸成面目全非,千疮百孔时——“帝国”才终于为大多数的人“认为”已经垮了。曾经盛极一时,在“银河”中独霸的世界,残存下来的灰烬也就显得更为凄惨了;“川陀”已经由一颗最伟大的人类星球,沦为一片难以看透的坟场了。 那也不过正是发生在两百五十年前的事。然而在“银河系”的其它区域,“川陀”仍然像当初那样的未破人遗忘。它将永远出现在无数叫座的小说中,被缅怀往日的人所眷恋;而以“川陀”所产生出来的成语,诸如“就跟您到川陀去找一个人那样——难之又难!”和“这玩意怎能跟川陀的比——差远啦!”等等的话,早已成了“银河世界成语”了。 整个“银河系”的所有其它区域——只除了在“川陀”上,才不再是真实的了!在这里,往日的“川陀”已被遗忘。它金属的表层,几乎完全丧失了。现在的“川陀”星球之上,只散居着一些自给自足的农夫,当难得见到的商船来到这里时,它们甚至找不到落脚的港囗。虽然“川陀”三个字在官方的字典中仍然找得到,但它已不是通俗的语句了。对今天的“川陀人”来讲,原先在“银河标准语”中所讲的“家”已经变成了一个怪发音的“穴”字。 昆多·桑帝斯坐在那儿打着瞌睡时,脑子里却流过刚才那些思潮。 他已经做了十八年之久的“第二基地首席发言人”,只要他的心智仍然能够保持澄明的话,也许他还能继续再打个十一、二年左右的政治战。 他乃是统治着“第一基地”的“特米诺市长”的再版,无异正是海拉.贝拉诺镜中的影子,她的化身;然而,从每一方面来讲,他们却毫不相同。“特米诺市长”闻名于整个“银河系”,而“第一基地”,也因此简称为“基地”了。“第二基地”的“首席发言人”,却可怜到只有他的同事们才晓得他究竟是谁。 可是无论如何,也只有在他和先人所领导下的“第二基地”,才拥有真正的霸权和力量。“第一基地”在实质、实体力量上,科技上,武器上,强大绝伦。“第二基地”在精神、心灵,和控制能力的领域中,最具威力。在两方发生冲突时,就算“第一基地”拥有无数的战舰和武器,而假如“第二基地”却能控制操作这些战舰和武器的人,那又会有怎么样的一个结局呢? 但是他还可以保住这个秘密多久,而不被揭发出来呢? 他是第十五位“首席发言人”,而且在位已经过久了。是否他应该不要再那么去挡住年轻一辈的爬上来呢?就拿“内阁”中那位发言人甘迪柏来讲,他就是后生晚辈中最精明能干的一位。正好今晚桑帝斯急着要跟他见面磋商。是否他应该开始考虑让甘迪柏在不久的将来接他的班呢? 问题的答案主要还是在他根本不想退位。他还干得很乐。 他坐在那儿,年纪虽然一大把了,可是却仍能完美的执行他的职责。他头发虽然灰白,可是颜色却一向很淡,而且他一向把头发剪得只剩寸许长,那样就更不容易让人觉得他太老了。他眼睛是淡蓝色的,一身衣服也是“川陀农人”的打扮。 “首席发言人”可以随心所欲的把自己打扮成一名农夫,然而他隐藏着的强大力量却总是存在的。他可以随时让自己的眼神和心灵,按照他的意志去投射焦点,而在事后却毫无记忆;也就在那刻他投射焦点之时,敌对者的心灵和精神就被他控制住了。 然而,这种情况很少发生。几乎从未有过。“第二基地”的“金科玉律”乃是:“除非万不得已,否则就别做;而当你必须采取行动时,则仍要三思。” 想到这里,“首席发言人”忍不住又长叹了一囗气。生活在陈旧的“银河大学”校园里,缅怀着近在他眼前,但却残破不堪的“帝国之宫”废墟,他免不了就会常常想到这条所谓的“金科玉律”到底是对还是错。 在“大屠城”的期间,这条“金科玉律”差点撑不住要放弃了。要拯救“川陀”却又不牺牲这条“金科玉律”,乃是绝对办不到的事情。放弃它的话,就足以挽救星球上的四十五亿人囗,但却只能稍微延搁一下“第一银河帝国”的毁灭速度,而且如此一来,“第二基地”存在的秘密就将揭发,造成更大的毁灭。如此一来,“第二银河帝国”恐怕就很难诞生了……。 “首席发言人”的前几任,早已预见“大屠城”的必然性;他们早就在努力找到解决之道,可是却毫无办法——既想挽救“川陀”,又不影响“第二银河帝国”诞生的两全办法,根本是没有的。 唯有承担较小的损失,放弃“川陀”,才能令大局维持住。 当时的“第二基地人士”,虽然看清这个必然,但他们仍千方百计的冒了个险,想办法把“银河大学——图书馆”给保存了下来。可是这么一来,却引出了那位“谬尔”,差点把“第二基地”毁掉。 真是千钧一发! 然而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说法果然应验了。在“大屠城”和“谬尔危机”过去后的数十年里,“第二基地”终于达到了它的“黄金时代”。 在这之前,也就是谢顿死后两百五十年,“第二基地”就像地鼠那样的钻进“图书馆”躲了起来。他们摇身一变成了当时社会上最不为人注意的图书管理员,完全符合了“第二基地”暗中存在和壮大的基本政策。 那是一种平淡清雅,与世无争的生活。他们只需一心一意的去推展“谢顿计划”就够了。而让那个位于“银河”边缘的“第一基地”,去面对强大的敌人,不但得不到他们的协助,甚至就连“第二基地”存在与否都不知道。 “第二基地”完全是趁了“大屠城”之便,才真正获得了解脱——这也正是甘迪柏发言人(这个年轻小子)一再强调的——“大屠城”是必然的一项措施和命运,否则“第二基地”就不会有今天这个局面。 “大屠城”之后,“帝国”正式垮台,从此以后,“川陀”上的居民,也就再也没有踏入“第二基地”所盘据的地区过。因为他们认为这一带乃是个幽灵和鬼魂充斥的地方,不能随便进来惊扰。 可是即使如此,“第二基地”仍然差点毁在“谬尔”手中。 谬尔曾经到过“川陀”来。如果当时他晓得自己站在什么样的一块土地上的话,他到底会怎么样?他的实体武器远比“第二基地”强大,他的精神武器也强大不已。“第二基地”除了坐以待毙之外,还能有什么下场。 如果不是贝塔.达蕾单凭个人采取了快速行动的话——完全是在没有“第二基地”的协助下,哪还有今天的“第二基地”? 也就靠着那一段时间的喘息和养精蓄锐,他们才有了“黄金时代”,藉着那时期几位“首席发言人”的努力,阻止了“谬尔”征服大业,而终于控制了他的精神;抑制了“第一基地”对他们是否存在的好奇和搜索行动。尤其是那位第十九位“首席发言人”布里姆·巴威尔,他想办法把所有的危险全部解决——未作重大牺牲——拯救了“谢顿计划”。 现在,过了一百廿年,“第二基地”隐藏在“川陀”这片废墟中,又恢复到当年的全盛期了。 他们所规避的,不再是“银河帝国”,而是“第一基地”——这个几乎与“银河帝国”一样强大,而且科技更为进步的对立者。 “首席发言人”桑帝斯舒适地闭着眼睛遐想沉思下去。 虽然目前的景象看起来仍然平淡,可是一切都非常美好。“川陀”仍是“银河之都”,而“第二基地”甚至远比当年的“银河帝国”更要厉害。 “第一基地”终将被挟制住,而且将按照他们的意思亲规矩短的行动,只要“第一基地”那些主要关键人物和领袖的精神被控制住,即使他们船舰武器再多再强,也不管用。 “第二银河帝国”就要来临,然而却与原先的“第一帝国”迥然不同。它将是个“联邦帝国”,各邦都有相当独立的自治权,如此一来,每一个邦联就不会有明显的孰强孰弱之分,也不会有像中央集权制度下的那种缺点。新的“帝国”,将比较松散,比较具有弹性,比较柔弱,比较能够承担压力——它将永远被“第二基地”的这群暗中隐藏的男女所控制。而“川陀”将仍为新“帝国”的首部,在它四万名“心理史学家”的强大领导下,继续生存下去,直到永远……。 “首席发言人”想到这里,突然全身一震的醒了过来。夕阳已在天边低垂了。刚才他是否有自言自语?刚才他是否曾经大声说过什么话? 他忍不住对自己因为年纪的关系,而常常有这种恍惚现象的毛病,感到有点好笑。他一直具有强烈的爱国情操,想当“川陀”的烈士——希望看到“第二基地”达成重建“银河帝国”的目标。谢顿甚至连这点都早在五百年前就预测到了。 幸好“首席发言人”并没有打瞌睡打得太久。他与甘迪柏发言人的约会时间还没到。 桑帝斯对这次会谈寄望颇高。甘迪柏乃是个具有新思想、新眼光的年轻人,他对“计划”也有着新的看法,远比其它“第二基地”的男女来得更为优秀。与甘迪柏的会谈,桑帝斯将可从对方的言论中,获得许多新的情报与看法。 桑帝斯对即将到来的年轻发言人所可能讲出的那番话,颇有兴趣。这位年轻人向来有不说废话的习惯,他每次与“首席发言人”交谈,总是开门见山、直截了当的道明来意,从不拐弯抹角的绕圈子。他囗锋锐利,言简意赅,常常让他这位“首席发言人”无法招架。 四小时后,甘迪柏终于面对他了。年轻人一点未表露出一丝紧张之色。他只是冷静地等着桑帝斯先发言。 桑帝斯说,“你要求与我私下会谈机密大事。你是否能先把来意摘要说明一下?” 甘迪柏用着他在午餐时的那种平静语气,劈头吐出一句话。他说,“首席发言人,我认为‘谢顿计划’毫无意义!” 第18节 18 甘迪柏并不需要别人去肯定他的价值。他向来与别人不同,常发惊人之语。早在他十岁之时,就被一名特工人员发现了他心灵中特有的强大潜能,而推荐给了“首席发言人”。 打从稚龄开始,他就品学兼优,在各方面出人头地。他对“心理史学”具有异于常人的天赋敏锐理解力。当其它与他同样年龄的幼童,还在试着搞通各种方程式时,他却已经对“心理史学”研究颇深了。 十五岁,当他进入“银河大学”深造的入学囗试时,他只对自己的事业心肯定的讲了一句话:“我四十岁前,一定要当到‘首席发言人’。” “入学囗试委员会”的那些委员,在听到他这句狂言时,都忍不住暗自一惊。然而十五岁的他,那时却早已熟悉了“心理语言”,他马上抓到了这些委员们当时的心理反应。他晓得——就跟囗试委员们所宣称的一样——这句话一说出来,可能会引发出许多他难以应付的后果。 当然会。可是又怎么样? 甘迪柏本来就是个难以对付的人。 他现在已经卅岁了。再过几个月就要卅一岁的他,现在已是“发言人委员会”的一分子。他也很清楚自己再过九年,就必然要当上“首席发言人”了。目前——现在——当他听众的“首席发言人”,他也知道很难缠,对他的未来计划很碍手碍脚,一直想压制他的锋芒。然而。他并不想滥用不痛不痒的修辞学,将他的“心理语言”稍加修饰。 当两名“第二基地发言人”彼此沟通时,他们所采用的语言模式,与“银河”其它的人类是完全不一样的。他们所应用的语言,乃是一种动作与话语同样繁复的语言,彼此的交谈必须预先侦知出对方思想和心理上的变化,而随时堵绝,预先点破对方所可能讲出的下一句话,锁住对方。 即使当时有第三人在场,他也很难搞懂他们在讲些什么;因为两者之间的交谈,完全是采取跳接的方式。在短短几句对话中,已经涵盖了许多不必表达的语意;除了对话的两名“发言人”彼此可以了解之外,任何第三者完全搞不懂。 “发言人”之间彼此所用的语言,在速度上和优雅细致上,都有着它的长处,然而在表达所谓真正的本意时,却有着过于单刀直入的缺点。 甘迪柏了解他的意见对“首席发言人”会造成何种反应。在他的感觉中,“首席发言人”早已过了他精神的成熟期,而开始衰老迟顿了。“首席发言人”——以甘迪柏的评估——根本对危机毫无预期,也没受过对危机预测的训练,所以对呈现在眼前的这个当前大危机,根本就缺少当机立断的敏锐。就因为桑帝斯对前途和远景一片大好的理所当然看法,才造成了今天的这个大灾难。 但是这些想法,甘迪柏不但要在他的语句中、姿势中,还有面部表情中加以隐藏,他甚至还得在思想中深藏不露才行。而唯一令他感到困难的地方,在于他实在很难有效的掩饰住,不让“首席发言人”逮到一点迹象。同样的,甘迪柏也无法避免不知道“首席发言人”对他的感觉。由对方和蔼与善意的态度——甚至可以说一片诚恳真挚的表情中——甘迪柏可以体会出那种玩味和谦卑的意识型态,所以他也就更无法盛气凌人的不买帐,而只好尽量加以收敛了。 “首席发言人”听完那句惊人之语后,只微笑着靠同椅背。他并没有跳脚,只仍然保持住他惯有的沉稳和友谊之态——单凭这种反应,就足以让甘迪柏对自己的立论产生动摇了。 既然甘迪柏直到现在还没听到要他坐下的邀请,对方的反应和态度,也正是使他自己所感到的那种动摇,没有变本加厉的恶化下去。因为“首席发言人”绝不可能对他讲的这点毫不理解。 桑帝斯说道,“‘谢顿计划’毫无意义,这还得了!你最近注意过‘时机成熟推算表’吗,甘迪柏发言人?” “常常研究,首席发言人。这不但是我的工作,也是我的乐趣。” “那么,你是否对那些偶尔会与你看法不谋而合的部分加以研究过呢?当然,这些都是极为重要的,可是我却总认为注意小节是否锲合,还没有顾全大方向的正确与否重要。研究‘时机成熟换算表’的单项或各项,绝没有比研究整个大局来得更具启发性。老实告诉你,发言人,我已经很久没摸过这些了。你愿意陪我温故而知新一下吗?” 首席发言人,说着,就伸手一按他面前的某个键钮。这个键钮在每一位发言人的办公室都有。 “第二基地”乃是个在表面上大家都平等的社会,唯一的差别只在“首席发言人”有优先讲话的权力。 房间在键钮一按之下马上变暗,也就在同时,黑暗却转换成为一种珍珠白的幽亮。两面长墙壁变成了淡淡的乳白色,然后越来越亮,越来越白,最后终于在墙上出现了许多整齐排列的方程式——每一行都非常小,密密麻麻的几乎难以一眼细读得出。 “假如你不反对的话,”首席发言人讲了一句根本不容反对的客套话。“我们宁可把这些方程式尽量缩小,以便一次就能够看到尽量多。” 整齐排列的方程式继续缩小,小到跟头发那样细的以黑字显现在珍珠白的背景上。 首席发言人又按了按他椅子上的一个小仪表板。“我们先把它退回到哈利·谢顿时期吧——我们用徐缓的速度把它往回调。然后我们只把它界定在以十年为一个周期的范围里去看。这样的话,可以令人产生一种静观历史推衍的美好感觉,而不被细节所打扰到。我不晓得你是否有这样子做过。” “并不太一样,首席发言人。” “你应该这么做做看的。这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受。观看历史的兴替变迁时,对最先的那几十年呆调变化,是毫无选择馀地的。然而随着时光的推展延伸,枝枝节节的许多关键性事件,就逐渐增加了。每当一个主要的关键性枝节产生之后,无异就令其它许多枝节起了变化,而无从在未来发生了,而这些现象都是无从处理的。当然,在与未来打交道时,我们都必须对那些我们所依赖的消灭枝节,加以谨慎处理。” “这我知道,首席发言人。”甘迪柏回答的语气中,有着一丝无法掩饰的干涩。 首席发言人听了也不以为忤。“注意那些以红色表示的象征曲线。它们有着某种型态。对所有显现的迹象,它们应该是杂乱无章的,这也只有靠每一位发言人,对谢顿原始计划不断加以精确化所应该有的体认。看起来,它似乎无法预测出到底应该对‘计划’的哪一处去加以精确的界定。再加上每一位发言人的能力差异,我很早就怀疑,这个由‘谢顿计划’所拟出的黑色方程式,和由历来那些发言人所添加上去的红色曲线界说,是否真的是遵循着某种严格的定律;依赖时间因素的多寡方面,我也深表怀疑。” 甘迪柏冷然地望着岁月在墙上流过,看着那些红黑夹杂的方程式逐渐变为一种令人产生催眠现象的交缠型态。当然,这种型态的本身并不具有任何意义。真正有意义的,在于这个型态所组成的象征。 不断有明亮的蓝色流线在型态中出现,有时候变得很粗、很大,然后跟着又隐入那些红与黑之中。 首席发言人说道,“‘偏离正轨的蓝流’,”他语气中有股很乏味的勉强。“如果这种现象不断产生的话,那我们很快就要达到‘偏离世纪’了。” 果然他们看到了。单单由“谬尔危机”所产生对整个银河系造成震撼的现象,就可以从“时机成熟推算表”中那些越变越粗的蓝色流线体会到——它粗到根本无法消融的地步——令整个房间里都呈现出一片蓝光,污染了(也只能找到这个字眼来形容)整面的墙壁。 它到达极限之后,才逐渐消退下去;变细、变淡,足足延续了一世纪之久,才终于不再出现。当它消失,当整个“计划”又转变成红与黑的色调时,也就是表示当时“第二基地”的伟大首席发言人布里姆·巴威尔,又支配了历史演变的正轨。 向前,向前……一直推演下去——“终于到达现在了,”首席发言人很舒服的道。 再往前,往前——然后就呈现出一个紧密缠结在一起,红黑交杂的闪动不定的大结。 “那就是‘第二银河帝国’成立的时期了,”首席发言人说。 他关掉“时机成熟推算表”,让房间恢复原来的光线。 “实在是个令人感动不已的经验。”甘迪柏说。 “不错,”首席发言人笑着说,“而你也一直很谨慎的未把感情表露出来,免得你表达错误。不过,这没关系。让我把我想说的重点告诉你吧。” “首先,你应该可以注意到,自布里姆·巴威尔以后,‘偏离正轨蓝流’就一直未再出现过——换言之,也就是说,在过去一百廿年中未再出现过。你就应该注意到,在以后的五百年中,并没有‘偏离正轨’的合理或然性。你也应该注意到,我们已经开始在界定未来‘第二银河帝国’以后的‘心理史学’方向了。当然你也毫无怀疑的知道,哈利·谢顿——虽然是个不世出的天才——但却并非一定无所不知的人。是由我们在替他不断修正改进。我们现在所了解的‘心理史学’,远比他当初所知道的还要多。” “谢顿把他的推算终止在‘第二银河帝国’诞生的阶段,而我们却能比这个阶段更往前推算。诚然,假如我说得不客气一点,这个新的‘超时空计划’之所以再能向前跨一大步,主要还是要归功于我的努力;也因此才使得我能一直屹立在目前我这个职位上。” “我告诉你这些,就是要你不必跟我讲一些毫无必要的废话。就凭了这点,你怎么能结论说‘谢顿计划’毫无意义,它当然是毫无缺点的。它安然度过‘偏离世纪’的事实,不容置疑——当然这应该归功于巴威尔的天才——也足以证明它乃是毫无瑕疵的。究竟它有何弱点,年轻人,才让你认为‘计划’是毫无意义的呢?” 甘迪柏全身发硬的站在原地。“你说得很对,首席发言人。‘谢顿计划’的确是毫无瑕疵的。” “那么,你收回原先的讲法罗?” “没有,首席发言人。它毫无瑕疵也就是它的瑕疵。而且它的毫无瑕疵正是它致命的地方!” 第19节 19 首席发言人仍然很平静的望着甘迪柏。他对自己的表情早已练到收放自如,所以看到甘迪柏的各种反应时,反倒觉得有趣已极。每次交谈一句,年轻人都尽量在掩饰住自己的感情,然而每一次,他却完全暴露无遗。 桑帝斯冷然的打量着他。他是个瘦个子年轻人,比中等身材略高些,薄嘴唇,一双手瘦骨嶙峋,而且不断乱动。他有着一对毫无幽默感的黑眼睛。 首席发言人晓得,他乃是个很难说服的人。 “你讲的是双关语,发言人,”他说。 “听起来,很像双关语,首席发言人,那是因为‘谢顿计划’一向为人认为理所当然,而且毫不置疑加以接受的缘故。” “那么你的问题究竟又在哪里?” “在该‘计划’的根本基础。我们都知道,这个‘计划’假定它的性质——或者说它的存在——被所有跟着它实施的人所了解的话,它就无法实行。” “我相信哈利·谢顿必定也了解这点。我甚至相信,他是靠了‘心理史学’两项公理之一,才拟定出这项‘计划’的。” “可是他并未推测到‘谬尔’,首席发言人,因此他也就不能推测到‘第二基地’会成为‘第一基地’眼中钉的这件事;这种现象已经在‘谬尔危机’中表露无遗。” “哈利·谢顿——”首席发言第一次打了个泠颤,一变而为沉默。 哈利·谢顿的长相,对“第二基地”的所有成员都是很熟悉的。那些以三度空间所显示出的谢顿立体影像,无论或坐或站的姿态,都是他晚年的模样。再怎么看,他只是个又老又干的糟老头子;但脸上却满布年高德彰的智能皱纹,显出某种沉静安详的成熟天才神态。 然而首席发言人这时也记起他所看过的一张谢顿年轻时的相片。这张相片被故意忽略掉了,免得他过于年轻的相貌会减低他的权威性。桑帝斯看过这张相片,也因此使他突然发现到,甘迪柏看起来很像年轻时的谢顿。 荒唐!可是这类迷信,不管一个人再怎么理智,也难免不会偶尔犯上几次。他只不过在记忆的想象中,觉得他们两个颇有神似之处。然而如果他能拿住那张相片,与甘迪柏当面比较一下的话,那种神似之处就可证明只是一种幻想——一个幻像。可是为什么他现在会产生出这种幻像来的呢? 他让自己恢复过来。这短短一刹那的恍惚,除了对一名发言人无法掩饰之外,旁人是无法逮到的。甘迪柏现在大可以凭他自己的喜好,来诠释他刚才的联想。 “哈利·谢顿,”他重新肯定地讲第二遍。“晓得有许多未知的或然性和可能性乃是他无法预见的,也就因为如此,他才建立了‘第二基地’以防万一。我们也并未预测到‘谬尔’,可是一旦等他打算找到我们之前,我们就及时制止了他。我们也未预测到自己会成为‘第一基地’的眼中钉,然而一当这种危机来临以前,我们就发现到,而且将它制止了。难道这正是你可能不以为然的地方吗?” “单讲一件事,”甘迪柏说,“‘第一基地’把我们视为眼中钉和心头大恨的执着,到今天仍未解除。” 他语气中明显的可以听出,他已经由刚才桑帝斯的迟疑木讷恍惚中,推论出一些结论(桑帝斯一目了然的理解到这点),认为对方也不肯定。这点他必须立刻采取对策才行。 首席发言人语气马上转为轻快地道,“让我推测一下你之所以如此认为的理由吧。你认为,‘第一基地’的某些人,拿过去的困境与现在的安宁比较一下之后,就会获致‘第二基地’仍在左右着‘谢顿计划’的结论;而且必然会这么结论。他们会认为‘第二基地’根本没被毁灭;而当然他们如此决定也是对的。事实上,我们已经接获报告,在‘特米诺’有个年轻人——一位‘第一基地’政府中的官员——尤其是相信这点——他名字我记不起来了——”“他叫戈兰·特维兹,”甘迪柏顺囗接上。“他也是我首先从报告中发现的;也是由我把这件事转送到你办公室的。” “噢——?”首席发言人很夸大的应了一声。“你是怎么会注意到他的?” “我们派到特米诺去的某位特务,送回来一份他们议会新当选议员的长串名单——这件例行性的报告向为所有发言人忽略。我在研究这些人的个案报告时发现,这位新议员戈兰·特维兹,似乎颇有自信而且好辩。” “你就认为他很危险?” “倒也并不尽然,”甘迪柏死板板的说。“他平日的言行似乎很随便,常爱干些荒唐事,这种描述使我认为他是个很矛盾的人。因此我就对他进行了深一层的研究。我发现这个人如果早一点被我们吸收的话,可能是块好料。” “或许是吧,”首席发言人说。“但你该晓得,我们从不在‘特米诺’吸收当地的人。” “我也知道。可是这个人虽然未受过任何训练,却有着一种颇不寻常的直觉。当然这种直觉是相当不合乎理性的。也就因为如此,他胡思乱想之下,竟然抓到‘第二基地’仍然存在的证据,就更不会出我意料之外了。所以找才送了份备忘录给你,认为这件事相当严重。” “是否这件事目前又有了新的发展?” “他由推论而获知我们仍然存在的证据之后,就到处大放厥辞,不管场所,胡说八道。也幸亏他这种过度发挥的直觉能力,使他终于获得了报应——他被赶出‘特米诺’,流亡太空去了。” 首席发言人双眉一竖。“咦?你怎么突然不讲下去了?既然你要我诠释一下这件事的涵义,那我暂时先不用我的电脑,告诉你一个大概好了。让我随便引用一点‘谢顿方程式’来推算一下——这乃是因为那位聪明的‘特米诺铜人市长’贝拉诺,也怀疑‘第二基地’存在,但又怕特维兹这个人到处乱说,可能会让‘第二基地’注意到的缘故,所以她宁可把这个人赶出特米诺。” “可是她可把他关起来啊?” “在预测个人行为时,方程式是很不可靠的,这你该知道。‘心理史学’所应用的方程式,只能预测群体人类的集体意识和行为倾向。个人行为既然难以预测,那很可能就因为贝拉诺基于人道的立场,认为放逐远比囚禁或暗杀要来得仁慈吧。” 甘迪柏有好一会儿没再讲话。他只想藉沉默来令对方产生动摇,也想同时发展一下心头的恼怒。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他才说道。“这并不是我的解释与看法。我相信这个叫特维兹的,此刻,就像一把史前无例的利刃,对‘第二基地’极为不利——可能远比‘谬尔’还要危险!还要更具威胁!” 第20节 20 这番话一讲出去,甘迪柏顿感心满意足。因为首席发言人绝不可能想到他这么讲,一听之下顿时会乱了方寸。从此刻开始,甘迪柏就占到了主位,由他采取饱势了。然而,等他听到对方冒出一句完全搭不上边的反问时,他晓得自己又砸锅了。 “这跟你认为‘谢顿计划’毫无意义的讲法,又有何关?” 甘迪柏仍不死心,他企图硬逼着首席发言人方寸大乱。他说,“首席发言人,一般人认为,自巴威尔首席发言人把‘偏离世纪’扭到正轨,恢复了‘谢顿计划’正确方向之后,就天下太平了的想法,只是个乐观的信仰罢了。只要研究过‘时机成熟推算表’,你就会发现,‘偏离现象’实际上却是在巴威尔死后廿年,才完全消失不再出现。当然这种成就我们仍然可以归功于他的继任者所做的努力,可是那是不尽然的。” “不尽然?谁还能如此说——为什么不尽然?” “能否让我示范一下,首席发言人?用‘心理史学’数学方程式,我就能清楚的显示给你看,‘偏离期’实际上并未完全消失;只是它过于微细,小到‘第二基地’无法觉察。当然,假如你没空,或者没意思看我示范——因为这至少得花上半小时的时间,非常费神的去仔细看,才能看得出来——那就算了。但如此一来,我大可要求召开‘发言人会议’,去当众公开示范。可是这表示会很耽误时间,而且也可能引起轩然大波的。” “对,而且可能会使我很丢脸——你就先示范给我看好了。不过我警告你——”首席发言人力图挽回颓势。“假如你显示给我看的毫无价值的话,我很难原谅你。” “假如证明毫无价值的话,”甘迪柏以漫不在意的神气压制对方,“你当场会收到我的辞呈。” 示范过程果然花了比半小时还要长的时间,因为首席发言人一直对数学方面的问题紧紧逼问不休。 甘迪柏利用他灵活自如的“显微方程推算式”节省了一些被浪费掉的时间。这套推算设计,直到十年前才正式推出问世,而首席发言人一直没抓到诀窍去操控它。这套设计能够把“谢顿计划”任何一部分的时空找到,以三度空间显示出来,既不需要墙壁,也不需要仪表操控。甘迪柏晓得对方不内行。首席发言人也清楚对方知道他不内行。 甘迪柏列出来的方程式,随着他的解说不断前后移动和延长下去。他随时可以获得定义;设定“公理”,并且同时可以用二度空间和三度空间,把符合他方程式的历史过程显示出来加以印证。 甘迪柏的阐释,言论清晰而且明确。到最后,终于使首席发言人甘拜下风、五体投地的心悦诚服了。他说,“像这类的分析,我以前好象从未见过。这是谁弄出来的?” “首席发言人,这是我自己弄出来的。有关这方面所牵涉到的基础数学微分方程,我已经出版过一本了。” “太好了,甘迪柏发言人。单凭这个就足以使你——假如我死了或者退休的话——当上首席发言人了。” “我倒并未想过这点,首席发言人——可是既然你也明讲了,那我也只有心领了。事实上我的确想当首席发言人。继你之后,我实在也看不出还有什么适当的人选了。” “说得好,”首席发言人接道,“如果不懂得‘当仁不让’的至理,仍一味谦虚的话,才真正是件危险的事。” “然而不论将来是由谁来担任首席发言人这个职位,他都应该‘必须’遵循一个唯有我看清的程序。” “什么程序,也许现任的首席发言人照样应该必须遵循吧。我虽然老到不能像你在这方面有重大的突破,可至少还未老到使唤不动。” “谢谢你,首席发言人,因为我实在需要你的帮助。没有你英明的领导,我就无法说服‘会议’。”(礼尚往来,投桃报李)“那么,现在我应该可以假设,你已经由我刚才的示范中看到,‘偏离世纪’靠我们一贯的政策并不能修正过来,而且它从未消失过。” “这我很清楚,”首席发言人说。“假定你的数学方程式是正确的,那我们就可以推测出,‘谢顿计划’之所以能在‘偏离世纪’继续存在之下,仍然继续执行无误的理由,乃是出于某一群人——甚至只是一群个人——不断暗中采取反应行动对策的结果——而且这些人具有某种程度的信心和执着。” “非常对。既然由我刚才示范的‘心理史学’微分数学方程式中,可以看出这种正轨常态乃是不可能的;‘偏离因素’仍然继续存在的话,自巴威尔之的承平局面,就绝不可能出现。所以,你就应该明白,为什我当初会说,‘谢顿计划’的毫无瑕疵,正是它的瑕疵了。” 首席发言人接道,“反正,不是‘谢顿计划’仍然具有‘偏离因素’,就是你的数学有错误。而既然我必须承认,‘谢顿计划’已将近有一百多年,未曾显示出一点‘偏离现象’之下,我就必须认定你的数学中一定有错误——除非我找不出任何谬误或者失误。” “事实上你这种讲法已经错了,”甘迪柏说,“你排除了第三种可能——犯了二分法的谬误。因为‘谢顿计划’也十分可能并不具有‘偏离因素’,而我的数学也不可能出错的讲法,也不是不可能成立的。” “我看不出这第三种可能。” “假定‘谢顿计划’乃是被一群具有更先进、更高深‘心理史学方法’的人,在暗中左右的话——即使这群人只是个体单位——那就表示说,他们拥有我们‘第二基地’所没有的一种方法。那么——也只有这个‘那么’——就表示我的这套数学推理,就不应该会推测出任何‘偏离现象’存在的事实!” 首席发言人听了这番逻辑推理之后,着实沉默了好一阵子才接上囗。他说,“我并不知道还有的这类更高深先进的心理史学方法,而且我也肯定,你并不知道。而假如连你我都不知道的话,那就更不可能是有某位发言人,或者是某群发言人,已在暗中发展出了一套更高深的方法,而并未让其它发言人——包括你我——晓得。你是否同意这种讲法?” “我同意。” “那么不是你的分析有错误,就是某群‘第二基地’以外的人,他们已经拥有太先进的‘显微心理史学方法’了。” “完全对,首席发言人,我应该修正我刚才讲的第三种可能。” “你能把这种立论以事实示范出来吗?” “我不能以任何正式的方法加以证明;但你应该可以想到,不是早有过一个这样的人,他可以支配个人而影响‘谢顿计划’吗?” “我猜你是指‘谬尔’。” “对,正是。” “但谬尔只能捣乱。问题在于以你的数学方法推算的话,‘谢顿计划’未免推行得太过于完美了一点。所以你必须去找出一个‘反谬尔’的人——某个能够完全像谬尔一样,能支配‘计划’,而又完全采取相反动机和行为的人——不是去捣乱,而是去令它完美的人。” “完全对,首席发言人。我希望我也能像你这样的表达无碍。谬尔是什么?一个流氓。但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凭什么会成为一个那种人?没有任何人真正了解。难道继他之后,就不会再出几个像他一样的人吗?” “显然不会。大家所知道的谬尔,只是一个无法无天、横行霸道的死硬派;他谁都不买帐。由他的名字‘谬尔(骡子mule)’就可想见。还是说,你认为那只是个神话?” “我并不是指这群人乃是谬尔的后裔。而谬尔也不可能是属于任何一个集团的——他只是个突变——否则他就不会出来捣乱‘谢顿计划’了,对不对?这群人明明是支持它的。” “他们凭什么要来支持它?” “那为什么我们又要支持它呢?我们为了计划让未来的‘第二银河帝国’在我们——或是我们的智能后裔——统治之下,产生出来。既然有一批远比我们还要高明的人在支持这项计划,那他们难道会放弃去统治银河的机会与权利,让给我们吗?届时将由他们来做决定的话——到底又为了什么目的?难道我们不应该把他们打算如何统治‘第二银河帝国’——到底打算给我们一个什么样子的‘第二银河帝国’——先搞清楚吗?” “你打算如何去搞清楚?” “好,先说一点。为什么‘特米诺市长’要放逐戈兰·特维兹?她这么做,不是正好把一名足以造成各种危险的可怕人物,放到银河中去自由自在的乱跑了吗?我绝不相信她之所以如此,乃是基于‘人道’的理由。从‘第一基地’的历史上看,他们的统治者一向都是最实际、最现实的,这就表示,他们通常都是不顾及‘道德’的。不可能。所以我认为贝拉诺市长一定是受到了那群‘反谬尔型态’的神秘集团的压力,才被迫如此的。我相信,特维兹这个人可能已被他们派到‘特米诺’去的特务吸收了,而且我认为他乃是我们的致命矛头——对我们有致命的危险。” 首席发言人跌足长叹道,“以谢顿来讲,你可能不幸言中了。然而,我们到底应该怎么去令‘会议’相信这点呢?” “首席发言人,你太低估你的才华了。” 第21节 21 特维兹烦躁恼火得要命。他这时正跟詹诺夫坐在餐厅区,两个人才吃完中饭。 詹诺夫说,“我们已在太空两天了,但我却发现满舒服的,虽然我有点怀念新鲜空气,阳光,还有自然界的百态。怪了!当初我对这些周遭的东西从没去注意过哩,每天只晓得埋首书堆。现在我对太空旅行已经不怕了,好伙计。” 特维一声也没响。他这时正坠入内省的沉思。 詹诺夫轻声又说,“我并不是想打扰你,戈兰,可是我好象觉得你没在听。我承认我不是个讨人喜欢的人,甚至还有点乏味,你知道。不过你看起来象遇到了什么麻烦嘛?我们遇上麻烦了吗?即使真的如此,你也不必害怕告诉我,你知道。虽然我不能帮上什么忙,可是我也不会发慌的,好伙计。” “遇上麻烦?”特维兹突然恢复感官,轻皱眉头问。 “我是指这艘宇宙飞船。它既然是新的,总难免不出问题。”詹诺夫苦笑了一下。 特维兹这才弄明白怎么回事,他猛摇头。“真抱歉让你担忧了,詹诺夫。这艘船并未出毛病。它好得很。我刚才只是想找到‘超波自动回报装置’。” “喔?那是什么东西?” “让我这样解释好了,詹诺夫。如果我想与特米诺联络时,我可以随时跟他们联络;同样的,他们也可以随时与我们联络。他们可以由这艘船目前的方位,或者是它的抛射曲线,找到我们的下落。即使他们无法知道这些的话,他们方可利用‘近太空泛扫瞄仪’,找出一艘宇宙飞船或者一颗殒石的行进方向、速度,以及当时它的位置。甚至可以更进一步的去区分出一艘宇宙飞船的能源型态与一颗殒石的差别,也可以区分由两艘宇宙飞船在能源型态上的差异。在某种方式上讲,我们这艘宇宙飞船有着它独特的个性,不管我们把任何设施关闭或开启,也无法将这种特性隐藏掉。这艘船在离开特米诺时,也许大多数人并不知道,然而它的能源型态却是有记录的,只要一被查到,它就无法遁形了。” 詹诺夫说,“对我来讲,戈兰,文明的进步只表示个人的私秘性相对的减少而已。” “你讲得颇对。然而迟早,我们就必须进入超太空,或者从此一去不返也难说。届时我们将很难再像星际交通那样,顺着固定的轨迹一直下去;我们将以相当于特米诺视差距约两倍光年速度,亦即三点二九五光年的两倍,穿越超太空,换句话说,我们就要经过与普通太空脱节的一段旅程。我们一下到东、一下到西。,我是说有时必须在几百光年的缺缝中闪过,在刹那即永恒的时光中掠过。我们将射入未知的方向,当然也就是说,到那个时候,我们就不再那么容易的被别人侦察到了。” “这我明白。” “除非,当然,他们预先在我们船上装了‘超波自动回报器’。这玩意能不断自动送出一个讯号穿越超太空,一个表明是这艘宇宙飞船的讯号。发回特米诺,而让他们永远知道我们的下落。答案就在你的问题上,所谓的‘麻烦’是也。这样我们就无法在银河中遁形了,即使我们采取不规则的连续‘蛙跳’穿越太空,也无法逃避他们的追踪。” “可是,戈兰,”詹诺夫轻声说道,“难道我们不需要‘基地’的保护吗?” “当然要,詹诺夫,可是也只限于当我们要求时才必需。你说过,文明的进步只表示私秘性的相对减少。反正,我还不想那么文明就是了。我需那种能在不被一路跟踪的情况下自由行动的自由,除非到迫不得需要保护时,才考虑让他们知道下落。这样我才会想到比较舒服,大大舒服,假如这艘船上没有偷偷被装上‘超波自动回报器’的话。” “你找到没有,戈兰?” “没有,还没有。如果我找到的话,我也可能会把它弄坏掉。” “那假如明明你已经看到它时,你认得出正是那玩意吗?” “这正是困难之一。我也许认不出来。我只大略晓得一个‘超波自动回报器’的外观,还有如何去找出一个可疑的装置,然而很不幸,这艘船太新了,是专门为了特殊任务而设计的。很可能在建造时,那个装置已经直接设计进去,表面上无法再看得出来了。” “可是换句话说,即使它没装,你也不知道。” “我不敢骤下断语,除非真的搞清楚到底有没有,我不想进行任何‘蛙跳’。” 詹诺夫一听,顿时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我们在太空连续飘了两天的主因。我起先还一直在纳闷,为什么你不采取‘蛙跳’呢。我是听说过‘蛙跳’的,你知道。老实讲,听了都有点心悸,不晓得你是否会逼我绑安全带,或是叫我先吞颗药丸,还是什么哩。” 特维兹笑了笑。“别胡思乱想。这可不是古时候了。在一条这样的船上,你只需把一切交给电脑。你下达指令,由它去完成其馀的工作。你根本连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知道,除非整个的太空景观突然变了。你才知道已经进行过‘蛙跳’了。假如你看过滑溜表演,你就可以体会到,单单那么一滑一跳,表演的人就换了个地方,而事前你并不晓得他弹跃的方向和落点。反正,‘蛙跳行动’就跟这个大同小异。” “老天爷,饶了我吧。难道一个人竟然毫无感觉的啊?那可绝了!我反倒有点失望哩。” “哎呀,我以前乘坐过的宇宙飞船,远比这艘要旧式许多,每次进行‘蛙跳’时,还不照样没任何感觉。可是当然也并不是因为‘超波回报装置’没被我找到,我才不跳。我们必须先离开‘特米诺’还有‘太阳’远一点才行。越离开巨大的星球,就越发容易控制‘蛙跳’,除非遭遇到紧急情况才不考虑。在遭紧急情况时,即使你只距离地表两百公里,你也得跳,只求跳跃终点不是脚下的星球。银河虽大,但许多错综因素也可能会使你跳进只差某个大星球一两百万公里的位置,或者是一头栽进‘银河黑洞’,那时候你可能被星球的烈焰活活烤死,或者坠入黑洞狂暴的漩涡之中。越远离巨大物体,这些因素也就发生率越小。” “这么说,我还该对你的谨慎感激不尽哩。千万可别急。” 特维兹似乎又坠入了他的冥想之中了,詹诺夫不由得将自己的声音略微提高了些,想刺透这重隔阂。“我们还有多久?” “什么?” “我是说,假如你不再关心那种侦测装置的话,我们多久之后才会进行‘蛙跳’?” “以我们现在的速度和射轨来看,我想第四天时才进行跳跃。我会用电脑算出适当的时间来的。” “好吧,那么你还有两天时间可以去找。我能提供个建议吗?” “请说。” “虽然我的工作与你的全然不同,可是在某方面却可能差不多,也就是说对一个特定问题猛牛角尖的话,可能到后来反而会一无所获。为什么不把心情放轻松点,谈点别的,让你的潜意识去思考斟酌那个想法呢?也许反而容易突破难题哩。” 特维兹看起来很恼火,可是想想却忍不住炳哈大笑。“哈,有道理,有何不可?告诉我,教授,为什么你会对‘地球’那么有兴趣?为什么你会对那颗特别的,是我们始祖的星球这么着迷?” “啊!”詹诺夫回忆着连连点头。“那可说来话长罗,有个卅年的历史罗。本来我进大学是打算学生物学的。我对不同世界中各类物种的演变特别有兴趣。这种演变,老实讲,其实很小。银河系中生命的各种型态,都带有淡水化合物和胺基酸的结构。” 特维兹说,“我进过军事学院,那儿偏重核子学与重力学,然而我并不太专门。我对生命的化学基础倒还知道一点。我们当时也曾教过有关于水,蛋白质,和胺基酸乃是构成生命不可或缺的基础。” “对,这乃是个不争的事实。至少我们可以说,那些其它型态的生命结构,到目前尚未发现过。而且,更值得惊异的是,某种唯有在一个星球上才专有的生物,似乎并不多见。大部分的生物都早已散布到银河系的住人星球了,而且,彼此在生化结构上都互有关连。然而,那些最特殊、最神妙的物种,却是起源于一个特定的地方。” “哪里?” “结论就在银河系中的某个世界,一个世界,其它世界截然不同的世界。银河系中数千万个世界没有人可以确知究竟有多少都发展出生命型态,然而却都是些简单的、单纯而又不易延续维持和发展的生命。有一个世界,唯一的世界,却发展出来几百万种生物,容易的发展出了几百万种某些竟然是很特殊的,高度发展的,极易繁殖,包括了我们‘人类’在内的生命型态。就跟我们现在一样,我们的智能高到足以形成一种文明,发展到可以做超太空,超宇宙间的飞行,去移民,殖民到整个银河系,散布到整个银河之中,而且将许多其它的生命,与我们息息相关的动植物,一起带着走。” “假如你讲到这里就打住了,”特维兹有点冷淡的说,“我大概可以猜到你住口的理由。我是说,既然这是个有着人类的银河系,那如果我们假设人类是由某个世界发展出来的话,那个世界就一定与其它世界有所不同。为什么不?生命演化的过程是由弱到强的,如果那个世界的生态环境不理想的话,为什么几百万个世界中,唯独只有这个世界产生出人类来呢。想来想去,当然应该是某个世界才能发展出某种生命的。你大概就是这么想的吧?” “可是为什么这个世界会与其它世界如此不同呢?”詹诺夫很兴奋的说道。“到底是什么情况使它变得如此特殊呢?” “大概只是巧合吧。反正,既然人类可以把各种生物带到其它几百万个星球上去繁殖,那就表示这些世界的情况一定也是够好的了。” “不对!那是在人类进化到某个阶段,就产生了技艺,他们利用技艺来挣扎生存下去,才改变了生态环境,使那个世界变得适于生存,就拿‘特米诺星球’做例子。你能想象‘特米诺’上能发展出高度智能的生命型态吗?当‘特米诺’在当年被那批‘百科全书家’占据时,这个星球上最高等的植物生命,也只不过是某种长在岩石上的青苔而已;它最高等的动物型态,也只不过是洋中的珊瑚类,和陆地上的某些像昆虫类的飞翅类。是我们移山填海,改变了这个星球,把飞禽走兽繁殖到这个世界的陆地上,把鱼虾放进海洋中繁殖的;也是我们人类到了这个星球上之后,才种植出五谷杂粮、木本科和草本科植物的。要不然你也不可能看到动物园和水族馆了。” “……”特维兹被顶得闭嘴了。 詹诺夫瞪着他足足有一分钟之久,然后才长叹了一声说,“你并不真的很在意是吧?好极了!我反正发现并没有什么人对这个关切。这大概还是要怪我自己,我想。我的讲法引不起你的兴趣,虽然我自己非常感兴趣。” 特维兹说,“其实很有趣。真的。可是,可是,又怎么样?” “难道你没想到,假如能有机会亲自去研究一下产生出那么多奇怪生命型态的世界,将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体验吗?” “也许吧,假如你是个生物学家的话。我可不是,你明白吗?所以请你原谅我。” “哎呀,这当然啦,好伙计。可是你晓得,我竟然连找出一个感兴趣的生物学家都很难。我告诉过你,我当年是主修生物的。可是我把这件事跟我的生物学教授提起时,他照样不盛兴趣。他劝我最好还是去研究点别的实用问题。我一火之下,才改攻历史的,反正我十几岁时就对历史颇感兴趣,也可以藉史学从另一个角度去斟酌这个‘物种起源’的问题。” 特维兹说,“可是至少研究史学让你找到了一个终身的工作,所以你应当反要去感激原来的那个生物学教授才对。” “对,我想是应该换个方式去想。至少这件终身工作还很有趣,令我乐此不疲。可是我却想引起你的兴趣。我不喜欢一辈子只有我一个人在自言自语。” 特维兹听了,忍不住仰头大笑。 詹诺夫脸上露出被刺伤的表情,默默看着对方,等他笑完。“你为什么要嘲笑我?” “不是你,詹诺夫,”特维兹说。“我只是在笑我自己的愚蠢。你对我的关心,我十分感激。你一点都没错,你知道。” “认为人类起源乃是个重要的课题?” “不,不是。哦,也可以说是。我是指你刚才叫我想点别的,不要钻牛角尖,让潜意识去解决疑虑。果然有效。你在跟我大谈生命进化论的当中,我竟然想通了应该如何去找那个‘超波自动回报装置’的方法了,如果它真有的话。” “哎呀,天哪!你竟然是指这个!” “对,这个!这才是我目前最迷的一件事。我刚一直凭记忆中对那玩意的印象,用肉眼去找。我竟然忘了这艘船也是经过了几千年进化之下的产物啊。你明白吗?” “不明白,戈兰。” “我们船上有电脑。我怎么会忘了这件事呢?” 他手猛挥,叫詹诺夫跟他回他房间去。 “我只需试着去跟电脑搭上就行了,”他说着,就将双手放到电脑接触板上。 要想试着去联络到“特米诺”,得花上点功夫,因为“特米诺”现在已远在数千公里之外了。 接触!讲!虽然那只是神经末梢的延伸,但却是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向外伸展,以光速,当然去接触的。 特维兹感觉出他自己正在摸,又不完全是摸,而是感觉到,又不完全是感觉到,可是那并不重要,因为那乃是无法用语言形容得出。 他注意到“特米诺”已在伸手可及的地方,而且虽然他与它的距离,正以每秒廿公里的速度在不断拉远,却能依然把两者拉近到数米之内。 他一句话也没说。沉默如金。他只是在尝试着去联络;并未实际在联络。 宇宙飞船外面,八个光年之外,正是“安纳克里昂”,那颗最靠近他的大星,以“银河标准距”算来,也正是“特米诺”后院之中的一颗星球。要想藉着刚才他与“特米诺”联络时用的光速,把讯号传到“安纳克里昂”,再由那儿收到回讯的话,要花四十五年的时间。 去联络“安纳克里昂”!去想“安纳克里昂”!尽可能清楚地去想它。你知道它与“特米诺”以及“银河核心”的关系位置;你研究过它的星球学与历史;你曾经研究过、解决过重新夺回“安纳克里昂”的假想军事行动困难所在。 太空!你曾经到过“安纳克里昂”。 将它画出来!出来!假设你是在以“超波自动回报器”把讯号发过去。 什么也没有!他神经末梢颤动着,却找不到休止的场所。 特维兹缩回双手。“‘远星号’上没有装‘超波器’,詹诺夫。我肯定了。而假如我当初未听你的建议,不晓得还要花多久才能搞清楚呢。” 詹诺夫脸上闪出喜悦。“我能帮得上忙真是太高兴了。这是否就表示我们可以进行‘蛙跳’了?” “不行,为了安全,我们还是得再等两天。我们得远离拥挤区域,避开大星球区,记得吗?再说,我对这艘船还不解,这艘船也是刚刚才出厂问世的,我得花个两天时间去搞懂它的性能,同时估算出正常的作业手续,尤其是‘首次蛙跳’时的适当超冲力。虽然我有个感觉,认为电脑可以代劳。” “天可怜见!那这两天可有得无聊啦!” “无聊?”特维兹笑嘻嘻的重复了一句。“怎么会呢?你跟我,詹诺夫,要好好聊聊‘地球’哩!” 詹诺夫说,“真的啊!你可不是想取悦一个老头子吧?真难为你这么好心。真不敢当。” “扯淡!我只是想取悦我自己。詹诺夫,这还是你引起的呢。由于你刚才那番话,终于使我体会到,‘地球’乃是‘宇宙’中最重要而又最有趣的一颗星球。” 第22节 22 当詹诺夫刚才把“地球”的观念灌输给特维兹时,的确让他感到震惊与好奇。只是他当时因为脑筋还在牵挂着“超波自动回报器”的问题,一时不能有强烈的反应罢了。一等问题迎刃而解之下,他自然而然有了反应。 许正因为哈利·谢顿所最常提到有关“第二基地”乃是“在银河另一尽头”的说法,使他悠然神往吧。谢顿甚至还点明了它的地点。“第二基地”是在“星球的末端”。 到底那种把“银河一端”与“银河另一端”相连的讲法,是指什么而言?所谓两端之间的连线,究竟是一条直线,一条螺旋线,一条圆周线,还是什么? 而现在,特维兹却已恍然的顿悟到,这种联系并非一条直线或曲线,或者可能可以在银河的地图上画出来的任何一种线。它远比这种实体的“线条观念”还要更为艰深抽象。 当然,以“特米诺”为“银河某一尽头”的讲法,是可以成立的。它正在“银河边缘”,对它来说也正是我们“基地”的边缘,“尽头”、“末端”的讲法,只是一种字面上的意义。然而它也正是指当年谢顿所说的,“银河中最新的世界”,一个必须去找到的世界,然而当初兴起这个观念的那一刻,它并不存在。 以这种立论来看,那么“银河”的“另一端”又是什么呢?是指另一个“基地”的边缘吗?竟然扯来扯去仍旧是“银河中那个最古老的世界”吗?而依据刚才詹诺夫不经意之间的立论,那个“最古老的世界”只可能是“地球”。“第二基地”必定就在“地球”上。 虽然谢顿曾说过,“银河”的另一端就是“星球的尽头”。可是谁能保证说他不是以“隐喻方式”讲的呢?就像詹诺夫追溯人类的历史那样,由最近现在的那些住人星球往回推,一直顺着那条看不见的线回溯过去,推回它们的起源星球,不正好就是指“地球”乃是“星球的尽头”吗? 特维兹想到这里,不由得心旷神怡的笑了起来,他以诚挚的语调说,“多告诉我一些‘地球’的事吧,詹诺夫。” 詹诺夫摇摇头。“我所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你了。我们要到‘川陀’去,才能找到更多的资料。” 特维兹说道,“不,我们不去那里,詹诺夫。我们不会从那里找到什么的。为什么?因为我们并不打算去‘川陀’。我控制这艘船,并不是你。” 詹诺夫连嘴巴都吓张开了。他好一会儿才喘过气、回过神来,用着呜咽的声调说,“喔……喔……好伙计!” 特维兹说,“帮帮忙,别这么难过好不好,詹诺夫,别悲观好不好?我们要去找‘地球’啊!” “可是只有到‘川陀’去才” “不,不可能。‘川陀’只不过是个你能去翻一些盖满灰的资料,还有研究一些模糊影片的地方。你去了也只能有灰头土脸的结果。” “可……可是我盼望了几十年,我梦想” “你梦想能找到‘地球’。” “可可……是那只是” 特维兹站起来,伸手一抓詹诺夫的长袍。“不必再重复了,教授。别再重复。因为当你还未踏上这艘船以前,你就告诉过我要去找‘地球’的;你说你有把握可以找到,因为你说过那句话:‘我心里有个极佳的可能。’现在我不想再听到你提‘川陀’的事,我只想听你把这个所谓的‘可能性’告诉我。” “可是那还得证实一下才行哪。目前为止,它只是个想法而已,一个希望,一个很模糊的可能性啊。” “好!就告诉我这些!” “你不懂啊。你根本就不懂啊。这个领域只有我才研究过啊。可是这里面并无任何历史的依据,毫无凭据,也未肯定,也不真实啊。别人谈起‘地球’来,只认为它乃是理所当然的事实,而且会认为它可能只是个神话。而中间却包括了几百万个矛盾哪——” “那可好,且说说看你做的研究又是什么?” “我当初必须把所有的故事和传说全部予以收集,每一丁点儿的历史,每一条传奇,每一个扑朔迷离的神话都加以搜集。甚至连‘小说’在内。任何有提到关于‘地球’这个名词的,任何谈到有关物种起源的那个星球的东西,我都照单全收。费了卅年之久,我才把能从‘银河系’每个世界中所集到的,都集到了。而现在,只要再能到‘川陀银河大学图书馆’去找一下,就可以有个结果了。可是,你不准我再提——” “对。别再提。只需把引起你注意的那一点告诉我;告诉我为什么你会这么想,为什么在所有收集到的资料中,你唯独认为它可能的理由。” 詹诺夫猛摇头不迭。“帮个忙,戈兰,我老实不客气的说,也请你能原谅,你口气听起来十足就是个政客,或者是个军人。然而历史工作却并不是那么一回事;这可不灵的。” 特维兹耐住性子,深呼吸了一口气。“好,请告诉我要怎样才灵,詹诺夫。我们还有足足两天时间。请教育我吧。” “你不能把可能性完全寄托在某一个神话,或者某一堆神话传说上。我必须把它们加以全部集起来研究分析,重组;找出它们内容中的雷同、大同小异、和差异;找出由各种角度和立场的观点,那些根本不可能的气候型态,星球系统的天文细节与实际情况的变化;把那些英雄文化的起源地点加以分类排斥;还有其它几百种项目。即使我们不谈这些细目,两天时间还是不够的。我花了三十年哪,告诉你!” “后来我就设计出一种电脑程序,来把那些所集到的神话和传说全部过滤了几遍,找出了它们的共同点,排除掉那些绝对不可能的。慢慢的,我才终于归纳出、塑造出了一个‘地球’应该有的模式。总之,假如人类全是由一个星球上发源的话,这个星球就必须能代表所有物种起源,所有文化英雄,英雄文化的故事,而有着它的共同点。你要我扯进数学上的细节吗?” 特维兹说,“目前还不要,谢谢你,可是你凭什么知道,你未被你的数学观念导入歧途呢?我们知道一个事实,那就是‘特米诺’是在五百年前才发现的,它上面的第一批人类,乃是从‘川陀’所选出来的几十个,者几百个人。当然这些人里面,必也包括了一些由其它世界中所挑选出来的人。然而某些对这点并不了解的人,他们虽然不会假设说哈利·谢顿和韩定这两个人是出生在‘特米诺’上的,他们却可能把他们视为是出生在‘地球’上的,而‘川陀’的这个名词,对他们而言,即代表‘地球’。当然,假如研究过谢顿时期的‘川陀’,一个地表完全被金属包裹的世界的话,也许就不会把它视为一个不可能的神话了。” 詹诺夫一脸喜悦地道,“好伙计,本人收回刚才视你为政客或军人的说法。你具有着一种非常了不起的灵敏感觉。当然,我必须对它加以界定。我发明出一百种经过扭曲的历史假设和自己编出来的神话型态,然后试图把这些假设捏造的事实,套进我归纳出来的那个‘地球应有模式’之中。其中一项发明,正是以‘特米诺早期史’为基础的。然而,对不起,电脑将所有这些全都打了退票。每一个。当然也许是因为我缺少那种小说创作的才能,而使得那上百个编出来的假设很不合理的缘故,才遭到惨败的,不过,我的确尽了力。” “我绝对相信,詹诺夫。那么,你的那个‘地球应有模式’又告诉你了些什么呢?” “一大堆具有各种变化的相似物。也可以说是某种轮廓。但却绝无一点神色彩。一个能适于人类居住的星球,你不能要它自转得太快,那样的话,会使空气流动型态产生出无法想象的风暴情况;你也不能要它自转得太慢,那样的话,温度的转变型态就会过于极端。它必须具备天然理想的条件。人类喜欢住在那些有着适当条件的星球上,而凡是能住人的星球,这些所谓的‘适当条件’都是差不多的。也许有人会说,‘好巧!’然而那绝不是一种偶然的巧合。” “事实上,”詹诺夫平静的说下去,“那只是个众所皆知的社会科学现象。在物理学上讲,也是。我相信,但我并非一名物理学家,而且我对物理方面不太有把握。不管怎么讲,它正是所谓的‘人类甚本生存原则’。一名观察者,是藉着唯一观察它们的行为,来影响他所观察的事件;或者是藉着身历其境的亲眼所见去观察它们。然而问题在于:‘那个合乎模式的星球到底在哪里?究竟哪个星球的自转,才合乎银河标准时间的廿四小时,等于一个银河标准太阳日呢?’” 特维兹咬住下唇想着。“你认为那才可能是‘地球’吗?难道说,‘银河标准’就不能以任何某个世界的当地特性为基础吗?难道不可能吗?” “不可能。这不合乎人类的方式。‘川陀’做为银河世界之都已有一万两千年历史,它也是两万年来,银河系中人口最多的一个世界。然而它却并不能把它一点零八倍于‘银河标准太阳日’的自转期,去衡诸于整个银河系。而‘特米诺’的自转时间,只达到‘银河标准太阳日’的零点九一倍,而且我们一点也不能勉强这个事实。每个星球都只能用它自己私下的计算,来做为它‘当地星辰天’的法度,而且彼此之间必须加以协调,把‘当地星辰天’和‘银河标准太阳日’相互折算。但‘银河标准太阳日’却必然是从‘地球’上传出来的!” “为什么必然是?” “就拿一点来说,因为‘地球’曾经是唯一住人的星球,所以他们最早所推算出来和他们所依据的时间名词,必然就是以后其它住人星球的根据。这刚合乎我所归纳出来的‘地球应有模式’中说的,以它轴心自转,只需‘银河标准太阳日廿四小时’,而它绕着太阳公转一周的时间,则恰是‘一个标准银河年’。” “这难道没有一点巧合吗?” 詹诺夫哈哈大笑。“现在竟然是你在谈‘巧合’了。难道你认为这种事会有巧合吗?” “这个……”特维兹嘀咕了半句。 “事实上,除了‘年’、‘日’的时间名词之外,还有个称之为‘月’的名词。” “我听过。” “它显然乃是依据它卫星环绕它一周的时间,而发展出来的一套时间计算法。不过” “什么?” “是这样的,这个‘地球应有模式’中,有个相当惊人的因素存在,那就是这个我所提到的‘卫星’相当大,差不多有‘地球本身’直径的四分之一要多一点。” “这我可就没听过了,詹诺夫。目前银河系中凡是住了人的星球,都没有这么大的卫星。” “这才好啊!”詹诺夫活泼的说。“如果‘地球’乃是个独一无二产生出各种生物和高度智能型人类的世界的话,那我也需要一些它独特的物理条件。” “可是一颗大卫星,对产生出高度智能型人类和其它生物之间,又有什么关系呢?” “好了,现在我们可就碰了一个难题了。老实讲,我不太清楚。然而它的确值得探讨,对吧?” 特维兹忍不住站起来,两手交缠在胸前。“可是这个问题到底是什么呢?我是说,这又有什么问题呢?我们可以去找统计资料,找到那个具有自转一圈等于一个‘银河标准太阳日’,公转太阳一圈等于一个‘银河标准年’;而且,假如它正好又有一个大卫星所环绕的星球,不就找到了你想找的了吗?由你所曾经说过的那句‘心中有个极佳的可能’话里,我可以推断出,你一定已经找到了一个这样的世界了。” 詹诺夫看起来有点摸不清他讲的话。“好,现在,那问题就又来了;那并不是我所遇到的一回事。我的确去查过统计资料,或者说,至少我曾到‘天文部门’去仔细的找过,可是,很失败……也很惨,没找到像这样的一个世界。” 特维兹突然又一屁股坐进椅子。“这不是说,你所有的努力全白费了吗?” “倒不全是,对我而言并不如此。” “什么意思,什么叫倒不全是?你弄出一个包括了所有应该具备的条件,然而你却找不出任何一个与它相符合的星球。你的‘模式’就毫无用处了。你又得从头来起了。” “不对。那只是说,住人星球的统计并不完整。总之,它们包括了千万个已知星球,还有那些模糊暧昧的世界。举个例子说好了,对那些住人星球的统计,几乎才只占了一半。而对那将六百四十万个住人星球,所谓有统计数字的,除了它们的名字,和偶尔的位置之外,根本什么也没有。某些‘银河统计学’的专家曾经估计过,大约有一万个住人星球没登记进去。也许这些世界不想提供它们的资料吧。至少在‘银河帝国时期’,它们就可以逃税了。” “而且等到银河大乱时,”特维兹不屑地道,“还可以帮助那些海盗做为根据地,搞不好还能趁机发笔大财哩,远比本本分分的从事普通贸易要赚钱。” “这我可不晓得,”詹诺夫有点怀疑的说。 “还不是一样,我看,‘地球’必定是在那份未登记的名单之中,不管它打了什么主意。按定义来讲,它必定是这些星球中最古老的一颗,所以在银河的早期文明世纪里,必然也不可能被忽略掉。这绝对是逃不掉的事实。” 詹诺夫犹豫了半天,脸上露出痛苦难决的表情。“实际上,在住人星球中,的确有个叫‘地球’的星球。” 特维兹瞪着他。“你刚刚不是说过,住人星球名单中,没有‘地球’这个名字吗?” “如果是叫‘地球’的话,它当然不在其中。但却有个星球……名叫‘该亚’。” “那跟地球又有什么关系?该亚?” “它的拼法是gaia。意思就是‘地球’。” “为什么它意思是指‘地球’?难道它就没有别的意思了吗?这个名字对我毫无意义。” 詹诺夫原本很难有表情的脸孔,这时竟然显出近于狞笑般的鬼脸。“我不晓得你会不会相信这个经过我分析神话的结果发现,‘地球’上有好些种不同的、彼此无法沟通的语言。” “什么?” “就是啊。反正总之一句话,我们银河系不也是有上千种不同的讲话方式吗?” “银河系中的确是有不少地区性的方言变化,然而它们彼此并不是无法沟通的。而即使有某种程度上的困难,却仍不脱离‘银河标准语言’的范围。” “不错,然而这只限那些具有星际旅行航线的星球,才可以互通。但如果某些世界与我们有着长期的隔绝呢?” “可是你是在讲‘地球’本身哪。一个单独的星球啊。又有何隔绝可言呢?” “‘地球’是个原始的星球,别忘了,那里必然经过一段相当长的原始期。既无星际航线可供旅行,亦无电脑,甚至那段时期里,连基本的技艺也没有,而是由非人类的祖先逐渐挣扎出来的。” “这简直太荒谬了。” 詹诺夫垂头丧气的说,“也许我们没有必要去讨论这个,老伙计。我本来就晓得说给别人听,是很难让别人采信的。这是我的错,我知道。” 特维兹马上说,“詹诺夫,我道歉。我刚才的话,没经过大脑考虑。反正有许多观念是我一时之间还不能习惯的。你花卅年的光阴才一点一滴的积聚起这些信念,而我却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接受了这么多的新观念。你一定要给我一点缓冲才行。听我说,我想地球上当初的原始人,也许是有两种彼此完全无法沟通的语言。” “也许有六七种之多,”詹诺夫冷淡的说。“‘地球’可能因陆块的不同,而分成好几种语系,而彼此之间最初可能毫无联络。每一个大陆块上的居民因此就必须发展出自己的语言。” 特维兹也用着严肃的表情回答道,“而当这些不同陆块上的人逐渐有了来往之后,他们也可能对‘起源问题’有所争执,对所谓究竟那种人是由其它兽类,动物演变而来的问题感到好奇。” “对,对。” “而等到‘银河标准语言’成为银河系中的普遍语言时,由这个有着特殊语言的所谓‘地球’,它上面的居民基于某种原因,就由他们的另一种语言,去把他们的星球称之为‘该亚’了。” “完全正确!你的确是快,戈兰。” “然而对我来讲,似乎并无任何这种必要去故作神秘。如果‘该亚’正是‘地球’的话,不论它名字怎么改,‘该亚’仍然是那个你所说的,自转一圈即为一个‘银河标准太阳日’,公转太阳一圈,即为一个‘银河标准年’的星球,而且,它有着一个绕它转一圈,即称为一个‘月’的大卫星。” “对,应该是如此。” “好,那么,到底它合不合于你那些条件?” “实际上我还不敢说。因为资料不全。” “喔?真的吗?那可好,詹诺夫,我们是否应该到‘该亚’去看看它的时间和它的卫星呢?” “我很想去,戈兰,”詹诺夫犹豫着。“问题难在它的位置给的并不精确。” “你是说,你所有的只是一个名字,别方面一无所有了吗?这就是你所讲的‘最佳可能’吗?” “所以我才想去‘银河图书馆’哪!” “先等一下。你说资料中未把它的地点很精确的标示出来。到底资料中还有什么?” “它只标明是在‘赛歇尔区域’,而且下面还加了个问号。” “好,那么,詹诺夫,别垂头丧气了。那我们就先到‘赛歇尔区域’去,我们总会找到‘该亚’的!” 第23节 23 甘迪柏在“银河大学”外的乡间慢跑着。“第二基地”的人,很少有像他这么爱出来乱跑的;在“川陀”的农业世界里冒险,并不是件寻常的事。他们可以这么做,可是即使做的话,也不会在外头耽搁多久,更不会跑得太远。 甘迪柏却是个例外,而且他过去也常对自己这种爱往外跑的习惯感到纳闷。所谓“纳闷”就是指对他的心灵加以探索,这乃是身为“发言人”的人,所最爱做的一件事。因为他们的心灵即是他们的武器,也是他们的攻击目标,他们随时都在玩攻防的游戏。 甘迪柏对自己探索的结果,发现他所以这么爱往外跑的其中一个原因,乃是由于他是来自一个气候较冷,而人口又较多星球的关系。当他自幼年被带到“川陀”时(那是经过“第二基地”遍布整个银河系的特务网加以吸收的),他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重力较轻,气候也较暖的环境。所以自然而然的,他就感到心旷神怡了。 他很早就注意到自己的身材和外表很不出众,也很怕自己会被四周那些衰老残败的世界,弄得很窝囊,所以他才开始注意自我锻炼。长期有恒的运动,虽然对他的外貌一无帮助,可是对他的体魄却颇有助益。他自我训练的项目中,包括了像这类慢跑和健行,由于他常出去乱跑,已经惹起其它发言人的嘀咕了。问题是甘迪柏并不甩他们的唠叨。 他仍然我行我素,不管他乃是个初出茅庐的第一代发言人。而所有其它发言人至少都是第二代或第三代了,他们的父祖辈也都是“第二基地”的基本成员。而且这些人都比他老;除了会在背后指指点点之外,他们还能玩出什么新样? 历久以来的习惯,是要所有的心灵在“发言人议事桌”前,都必须敞开。(这只是一种好的假设罢了。难得没有哪个发言人不会在心灵之中,暗自留下一个角落给自己的,久而久之,这个习惯也只变成了个表面文章。)而甘迪柏晓得,他们看不顺眼他的主要原因,还是由于他们羡慕他。管他们羡慕不羡慕;反正甘迪柏对白己的态度也一清二楚,那正是一种随时都在防范,费功夫,但却收获小的野心。问题在于谁又不是? 再说,他童年乃是在一个广大的世界度过的,那儿有着全然不同而多变的风景,肥沃的山谷夹在全银河最最美丽的高山之间。而冬天益发令群山显出一种凄凉的苍然之美。他边跑边想着他遥远的童年。为什么他会跑到这个只有几平方哩大的局促世界来的呢? 他边跑边向四周冷然打量着。“川陀”是个气温宜人的世界,毫无山林之美,而只是个农业世界,然而,它并非一个很肥沃的地方。 也许正因为它是这样的一个星球,才使它变成了“银河帝国”的行政中心吧。它除了能做政治中心之外,几无一点长处可道。 在“大屠城”之后,“川陀”仍得以继续存在,乃是因为它能供应大量的金属。它有着足以供应五十个世界的大矿藏,出产惯廉物美的铬钢,铝,钛,铜,镁;而且生产速度极快;远比“帝国时期”的生产总和,多增加了一百倍。 在“川陀”,仍然蕴藏了巨大的矿藏,但都在极深的地底下,很难获取到。那些从不称自己为“川陀人”,向来称他们自己为“汗密虚农人”的人,自“银河帝国”崩溃后,就不再挖矿而改为务农了。他们对地底充满恐惧和迷信。 这群笨蛋。留在地底下的金属矿,可能会使土地有毒而减低了它的肥沃性。幸好这个星球上住的人已经不多,而且很分散,土地至少还够维持生活。再说,偶尔还是能买到一些矿物的。 甘迪柏眼睛扫过平坦的地平线。在地理上而言,它仍然充满着生趣,然而“川陀”虽然是个住人星球,但它已有至少一亿年的历史,地质演变的最后一次“造山期”早已过去了。原先的高山,现在只呈现出一些丘陵台地,风化现象很严重的侵蚀着地表,也因此才会使它后来被金属加以包被,免于风化现象的继续变本加厉。然而自从“大屠城”之后,这些金属防护层都差不多毁掉了。 往南看过去,在视线之外的距离那儿,正是“首都湾”的海岸线,再过去,就是“东方海洋”了。在“帝国”灭亡之后,这些又都自然而然的恢复了原来的景观。 往北看,可以眺望到“银河大学”的那些塔尖,平整四方的“图书馆”则无法在曙色中看到。至于“帝国宫”的废墟,则在更北边过去的地方。 现在他跑过的地方,两侧全是农田,只能偶尔看到一两栋房子。他经过牛群、羊群、鸡群,全是“川陀”农田里最常见的家畜和家禽。他一点也不感兴趣。 甘迪柏随兴所至的想到银河里所有的那些住人世界中,他都可以看到这些动物,可是却没有任何两个地方的家畜家禽是一样的。“川陀”上的牛羊已经经过改良,现在的品种远较当初移植过来的要大许多。在银河住人的世界里,这些动物的种类包罗万象,确实的数量已无法估计,而每个世界对他们所繁殖的家禽家畜种类,也有着不同的偏好,不管是肉类、奶品、蛋类、毛类等等,全有区别。 他继续慢跑下去。 苞往常一样,看不见一名“汗密虚农夫”。甘迪柏有种感觉,他认为那些农夫是有意要避开他们这些被称之为“学究”的人(好好的“学者”不用,偏要用“学究”来称呼他们)总不至于又是迷信吧。 甘迪柏抬头瞟了眼“川陀”的太阳。它已经爬得很高了,可是还并不怎么热。在这个纬度上的地区,气温一向和煦,冬风也并不刺骨。(甘迪柏甚至对严冬的那种酷寒都有点怀念。这也许是因为他想保持住自己记忆的关系吧。) 他全身的肌肉在慢跑下很舒畅,而且又有一种绷紧的弹性感觉。好,差不多跑够了。他开始把脚步放慢,逐渐改为步行,深长的呼吸着。 对即将举行的“会议”他已经准备就绪了,决意要最后冲刺一番,把政策改变过来,让所有“发言人”看清“第一基地”对他们的威胁有多危急,而且要他们立刻中止对“谢顿计划”执行完美的梦想和依赖。他们究竟要到何时才能看清,这种“完美”正是危险所在呢? 要不是他提出这种看法的话,也许“谢顿计划”会一直毫无麻烦继续进行下去。以目前的情势看,他在会议上提出的警告,可能会遇到阻碍,然而老桑帝斯已经答应支持他了,而且显然他会继续给予他支持;因为他可不愿意做一个历史罪人,让“第二基地”毁在他的手上。 “汗密虚农夫”! 甘迪柏猛然一惊。早在他望到那个人之前,他的心灵已经探触到对方的心灵结构了。那是一名“汗密虚农夫”的心灵粗糙而且迟钝。甘迪柏轻轻一触之后,马上就把他的心神控制力收回,只留下一点点不易为人察觉的精神力量。他放慢脚步,缩回去。“第二基地”在这方面的政策是很肯定的。农夫们愚蠢迟钝的心灵,正是“第二基地”的屏障。必须尽量不去干扰到他们。 凡是到“川陀”来旅行的和观光的人,除了这些农夫之外,一无所见,最多也只不过能看见几名老学者而已。把这些农夫赶开,或者是去教育启发他们一下,就无异会使人注意到他们这批人的存在,后果将会不堪设想。(早有迹象显示,这些农夫们的心智已有进步。) 甘迪柏看见他了。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汗密虚农夫”。又高又宽,棕黑皮肤,衣着简陋,赤裸着双臂,黑发黑眼,脚步幅度跨得很大。甘迪柏老远望到对方时,几乎可以感觉自己闻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酸臭味。(他倒并不因此而蔑视对方,他想道。至少当年那位伟大的首席发言人,布里姆·巴威尔,为了“计划”的必要,也曾毫不考虑的干了一辈子的农夫只不过他看起来比较矮胖松垮些罢了。他唬住年轻的“第一基地”女人,阿卡迪.达蕾,是靠了他的精神力量,而非藉重了他外在的肉体相貌。) 农夫慢慢朝他走近时,也火辣辣的瞪着他,这使甘迪柏忍不住轻微的皱眉了。“汗密虚”的农夫农妇,从来没像这个人敢这么瞪着他看的。甚至就连小孩看到他时,也会拔脚跑开,从远方偷看他的。 甘迪柏脚步并未因此而放缓。反正路还很宽,足够让他们两个人对面擦过,而不必噜苏半句。他决定收回精神力量,不睬对方的心灵。甘迪柏晃到路边。可是那名农夫却不吃他这套。他反而站住脚,两条大腿一叉,双臂向外一伸,做出挡路的样子,突然开口问,“喂!你是学究吗?” 甘迪柏虽然尽量忍住,可是却仍然由心灵触探到对方那种好斗的野蛮天性。他停下来。要想不讲几句话,就这么轻易安稳的走过去,显然是不可能的了;虽然这会很无聊,也会很危险。 甘迪柏不带一丝情绪的说道,“对,我是个学者。” “哈!你是个学究!怎么?难道你我就不能讲话一致啊?老子看不出你究竟是不是货真价实的学究!”他突然弯下脖子一鞠躬。“你看来又小又瘦,一脸苍白,而且鼻孔朝天,神气的很嘛!” “你想要怎么样,汗密虚人?”甘迪柏毫不惧怕的问道。 “老子叫鲁匪南。前名叫柯罗尔。”他一口浓重的鼻音,嗓门粗得很。 甘迪柏说,“你想对我怎么样,柯罗尔.鲁匪男?” “你叫什么,学究?” “有必要问吗?你大可称呼我为‘学究’。” “老子问你,你就得说,别摆学究架子。” “好吧,我叫甘迪柏。我现在有事。” “你有什么事?” 甘迪柏突然觉得他背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他觉察到还有许多心灵正在接近之中。他连头都不必回,就晓得身后站了三名“汗密虚农夫”。更远的地方,还有更多人躲着。农夫身上发出来的汗酸臭越来越浓了。 “我的事,柯罗尔·鲁匪南,与你无关。” “喔?这可是你说的?”鲁匪南声音提高。“伙计们,他说他的事与我们无关。” 他身后顿时响起一片笑声,然后传出一个人声。“他的事当然和我们无关,他只会啃书本,嚼字眼,根本就不配称得上是个汉子。” “不管我做什么事,”甘迪柏坚定的说,“我现在就得去做了。” “你凭什么去做,学究?”鲁匪南问。 “从你身边走过去做。” “喔?你想试试看啊?你不怕老子拦住你啊?” “只经过你一个人呢?还是要经过你这些伙计?”甘迪柏突然把口气也改成了土腔。“你敢对付老子单独一个人,别人不帮忙吗?” 严格说来,他不应该去挑对方的,可是现在对方人多势众的话,首先就得把鲁匪南孤立起来,才比较好对付,否则就对他很不利。 果然有效了。鲁匪南声音突然放低。“老子一个人也不会怕你这条蛀书虫,足够对付你了。伙计们,让开。我要看他有没这种能耐。” 甘迪柏很小心的凑上去,用他的心灵去微微触到鲁匪南的心灵。不多只是毫无感觉的触到一下,但已足够让对方松弛了。然后他再把心灵的触须延伸出去,探进其它那些越越多的人心中。甘迪柏的“发言人心灵”不断前冲刺,快到不让任何人有所感觉,他只想摸清楚所有人的想法,把它们加以利用。 他有如一只猫般的,小心翼翼接近对面这名农夫,用心灵镇慑住其它人,不让他们有所蠢动或企图干扰。 鲁匪南突然发拳打过来,然而甘迪柏却早在他打过来以前,就从心灵中探到对方肌肉的变化,马上就往旁边一闪。拳头呼的一声,只差那么一点点的由他面对扫过。可是甘迪柏仍旧不为所动的站在那里,毫无惧色。人群中发出一串叹息声。 甘迪柏既不畏缩也不回击。害怕无补于事,而反击则更无意义,对方可以轻易地承受他的拳头。 他只把对方当成一条牛样的来对付,逼着他打空和失手。那样的话,就可以让对方锐气受挫,再而衰,三而竭了。 鲁匪南果然像条疯牛似的咆哮着冲过来了。甘迪柏重施故技,在千钧一发之中又往旁一闪,正好让农夫又扑了个空。他又攻击,照样失利。 甘迪柏感到他自己呼吸开始变得沉重了。他身体的运动幅度很小,可是为了逼住自己不用出强大的精神控制力,却比什么都累。他实在有点撑不住了。 他说道,以尽量平静的口吻去安抚着鲁匪南的气馁,想这对方就范,“我现在要去办事了。” 鲁匪南气得脸都扭曲了,可是有这么一会儿他没动。甘迪柏能够感觉出他的想法。奇怪,这个小矮子的学究,竟然有点像变戏法一样,能够溶掉一样。甘迪柏这时也已触到其它人心中升起的恐惧,足足有这么一霎时,然后狂怒就压过了惧怕。 鲁匪南大吼道,“伙计们!这个学究脚下滑溜得很,只会跳舞,而不敢像个‘汗密虚人’那样的以拳头对拳头!逮住他!抓牢他!让我跟他换换拳头!让他先打老子,老子最后再回敬他!快!” 甘迪柏发现人堆中有个缝。他现在唯一的机会就是由这条缝中间闪出去,然后用精神力量化解对方的奔速,让自己逃远。 他左闪右闪着,同时不断发出抑制的精神力量。 办不到了。人多到无法想象的地步;偏偏他又不能破戒,用强大的心灵力量去打散他们。 他感觉到他手臂被许多爪子扣牢。他被逮住了。 他显然必须动用一些精神力量去化解某些人的暴戾之气,才能少挨几下拳脚了。完了,这下子他的前途可能就要毁了。可是他的老命,他自己的性命已经岌岌可危了。 天哪,这怎么会发生的呢?怎么会弄到这步田地的呢? 第24节 24 “会议”人数一直没有到齐。 照往例,任何“发言人”迟到,“会议”从来是不等的。以目前会场中的气氛看,桑帝斯想道,也没人打算再等下去了。甘乃柏这个年轻人显然对这种传统还不够解。他一向以为他的青春就是他为所欲为的本钱,而他们这些老朽对他只能无可奈何。然而他也该晓得自己在“发言人”中并不广得人心,深重望。老实讲,对桑帝斯本人而言,这个年轻人也很不讨他喜欢。然而得人心与否,在这里并不重要。 黛洛拉·得拉米打破了他的冥想。她正用着她那张圆脸上的一对大蓝眸望着他,用着她惯有的一脸无邪状和友善的表情,望着他,而把她真正尖锐灵敏的心智完全予以掩饰掉了。 她笑着说,“首席发言人,我们还得再等下去吗?”会议实际上还未正式召开,所以她仍有资格交谈,但其它“发言人”却宁可等“首席发言人”开过口之后再讲话;因为这是他的权利。 桑帝斯对她的失礼毫不介意,他坦然的望着她说,“通常我们是不需再等下去的,得拉米发言人,但既然这个会议之所以召开,是为了听甘迪柏发言人的意见,我想把规定稍微伸缩点是无伤大雅的。” “他到哪去了,首席发言人?” “这个嘛,得拉米发言人,我可不知道。”得拉米望了望四周那些拉长的脸孔。除了“首席发言人”之外,照理讲应该还有十一张脸孔。总共只有十二张。五百年来,“第二基地”的权力和职责已经大大扩张延伸了,然而任何企图增加发言人的提议,却一直都被否决掉,人数始终维持在十二个人。 自从谢顿死后,第二任“首席发言人”(谢顿始终被认为是“第二基地”的第一任“首席发言人”)就把“发言人”的名额定在十二人的极限,一直维持到现在。 为什么是十二个人呢?因为十二个人非常容易划分成各种大小的团体。人数恰好,却又能足够行使动议。超过了十二个人的话,弹性就会过大,意见也就容易分歧了。 反正这种解释一直就是如此的。事实上,没有任何人了解为什么会选这个数目,而且也搞不懂为什么这个数字一直能维持不变。可是这么一来,就等于也把“第二基地”变成一个“传统”的奴隶了。 得拉米趁着她环视一张张脸孔,触探一个个心灵之际,只用了微微一刹那的时间去思考了一下这件古怪事,然后,她的眼光就落到了那张空的位子上那个后生小子的位置上。 她对议桌四周那种不同情甘迪柏的气氛,感到十分满意。这个年轻人,她一向感到,其它人对他的不顺眼。要不是他能力很强,见解透彻的话,他早就应该被罢免掉,踢出“发言人会议”了。(不过自“第二基地”成立以来,到现在只有两位发言人遭罢免过。) 但以目前会议桌上弥漫的不屑气氛看,得拉米晓得,因为甘迪柏无故迟到甚至缺席的罪名,那种想集体罢免他的情势,显然只要一触之下,就不可收拾了。 她说,“首席发言人,如果你不知道甘迪柏发言人目前的下落的话,我倒愿意告诉你。” “请说,发言人?” “我们这群人里,谁又不知道这位年轻人”(她故意用“这位年轻人”,而不用“他”的语意,显然大家也明白)“常去跟‘汗密虚人’扯不清呢?他到底去干什么,我并不过问,可是他竟然把那些事看得比‘会议’还重要,就未免太不识大体了。” “我相信,”另一位发言人讲道,“他只不过到外面去慢跑,运动运动而已。” 得拉米一听,就绽现出微笑。她笑得很乐。笑口常开,对她并无损失。“可是,大学,图书馆,还有王宫这整个范围,才是我们活动的地方。空间也并不小啊?够跑跑跳跳了吧?首席发言人,我们难道还不能开会啊?” 首席发言人口暗中叹了口气。他有权可以延迟会议,甚至临时取销,把会议解散,延到下一次召开也可以,等甘迪柏回来再说。 可是,又有哪个“首席发言人”喜欢去耍权威,触怒所有其它发言人呢?即使布里姆·巴威尔在当年众望所归的全盛时期,他也得常常迁就其它的发言人,何况他桑帝斯呢?再说,甘迪柏的缺席,也的确令“首席发言人”恼火。这名年轻发言人未免太嚣张了。 想到这里,“首席发言人”终于开口讲话了。“我们召开吧。甘迪柏发言人由‘时机成熟推算表’中,提出了一项惊人的推论。他相信,有某个比我们‘第二基地’还要能够推行‘谢顿计划’的组织,在暗中左右着这个‘计划’,以达到他们自己的意图。所以照他的观点,我们出于自卫,就该把这个组织找出来。你们在事前,都已经对这件事有所了解了,这次会议的召开,也就是让诸位对这个问题,向甘迪柏发言人提出质询,以便我们能获致某些结论,同时决定未来的政策。” 事实上,这些话早已不必多说了。桑帝斯已经打开了他的心灵,让他们一清二楚了。发言只不过是为了礼貌上的关系罢了。 得拉米飞快的向四周望了一眼。其它十个人似乎很愿意让她出面,担任那名反甘迪柏的代表人。 她就说,“可是甘迪柏却并不知道,而且也说不出到底另外这个组织是谁。”(她直呼甘迪柏的姓名,省略掉他的称谓。) 她语气中明显的可以听出来,有意思让“首席发言人”不必再多噜苏解释的味道。 “首席发言人”体会到她语气中的无礼,可是却故意放了她一马。“事实在于甘迪柏发言人,”他故意强调了甘迪柏的身分,语气却不带一丝勉强和夸大。“虽然并不知道、并不能说出这个组织到底是谁,可是这并表示它就不存在。‘第一基地’的人对我们也一无所知,虽然这种情况现在已很难讲难道我们就因此而不存在吗?” “这可不一样,”得拉米说,“那是因为我们未被人知道,可是却的确存在;而要想存在,就不能为人所知。”她轻笑了一声。 “很对。所以这就是为什么甘迪柏发言人的推论,有必要慎重检查的理由。这种推论是立足于微分方程数学的推算和归纳才获得的,我本人已经仔细算过,因此我要求诸位最好全都照样加以斟酌一下。它的确不是无法相信的。他尽量敞开心怀,让其它十个人了然他所讲的一切。” “而这个‘第一基地’的人,戈兰·特维兹,他盘据在你心里,你却只字不提?”(简直粗鲁无礼到过份的地步,这次“首席发言人”可有点光火了。)“他是怎么回事?” 首席发言人说道,“甘迪柏发言人的想法是,他认为这个叫特维兹的人,乃是一个工具,也许并不是顶聪明的一个,他正是那个组织派出来的探子,我们绝不可忽略他。” “假定,”得拉米靠回椅背,将她垂在眼皮上的灰发顺回去。“这个组织不管它是什么,的确存在,而且它又具有如此强大的精神能力,却又如此隐密的话,是否它可能会这么毫不考虑的出面,去影响‘第一基地’,让他们把一位‘议员’放逐呢?” 首席发言人严肃的答道,“照理应该是不会的。然而,我却已经注意到某件事情极不寻常了。我对它并不太了解。”他很不情愿的把他心中的思想一埋,对可能因此而被在场其它人发现的情况,有点羞愧。 每一位发言人的确已经注意到他精神上的波动,然而却坦然的接受了这个事实。得拉米也照样接受了,可是她接受得很勉强。她顺口说道,“是否我们能请你让我们解一下你的思想?既然我们会谅解你羞于感到的情绪变化。” 首席发言人说,“如你一样,我看不出特维兹有可能是另一个组织的工具,或是他本人做为这个组织工具的用途,究竟何在。然而甘迪柏发言人似乎对这点很肯定,而我们对一名发言人的直觉,应该给予相当的尊敬与考虑,不能随便忽略这种直觉的价值。因此,本人想藉着‘计划’,来试探一下特维兹。” “只针对一个人?”某位发言人以低沉吃惊的口气发问。他这句的反面意思,无异就是在咒骂对方乃是个笨蛋! “只针对一个人,”首席发言人搭住对方的问话说,“而且你很对。我真是个笨蛋!我当然明白‘谢顿计划’并不可能运用在个人身上,甚至对于一小群人也都不灵。不过,我仍然很好奇。我由‘人性交错区’去探讨理性的范畴,当然收获必然有限,可是我却用不同的十几种方法去加以探讨一个大区域,而非固定的某一点。然后我再利用所有我们对特维兹了解的细节,一位‘第一基地’的议员,要被放逐的话,可不会那么容易的说走就走,一点不引起注意,就跟‘第一基地’的市长引人注意是一样的。然而再将这些资料带入方程序,大略一算。我可就有点害怕了。”他突然住口。 “怎么样?”得拉米问。“我想你结果令你非常惊讶吗?” “却不是你可能预期到的任何结果,”首席发言人说。“针对个人的预测是无法获致结果的,而可是,但是” “但是?” “我已经费了四十年工夫在分析结果上,而且我对分析结果获得之前,已能预先获得一个答案可能会是什么的清晰感觉,而且我向来很少预测错。对这个案子,即使没有任何结果,我却仍然发展出某种强烈的感觉,认为甘迪柏是对的,因此,这个叫特维兹的人,绝不可被我们忽略掉而不去管他!” “为什么不行,首席发言人?”得拉米显然被首席发言人心灵中强烈的波动影响,而感觉到吃惊不已。 “我很惭愧,”首席发言人说,“我竟然试图引用‘计划’去求证一件并不适用的事。现在我更感到惭愧,因为我竟然被一件纯粹是直觉的事所影响。可是由于这种感觉如此强烈,我却不得不尔。假如甘迪柏发言人没有错的话,假如我们的确有来自第三方面的危险的话,那么,我们就将遇到无法预知的危机了,到时候王牌就落人特维兹的手中了。” “你凭什么会这么感觉?”得拉米很吃惊。 首席发言人桑帝斯沮丧的环视会议桌,“我毫无根据。‘心理史学’的数学方程式并未产生出任何结果,然而我望着那中间错综复杂的关系,却不由得不相信特维兹乃是一切问题的关键。我们必须对这位年轻人给予密切的注意。” 第25节 25 甘迪柏知道他再也无法及时赶去参加会议了。看样子他一辈子也别想了。 他被抓得死死的,拚命挣扎也无法脱出困境。 鲁匪南神气活现的站在他面前。“准备好了吗,学究?以拳头对拳头嘛!乃是‘汗密虚风格’。来吧?小蚌子先打好啦!来呀!” 甘迪柏说,“那你也会像有人逮住我一样的,被老老实实的打吗?” 鲁匪南说,“放开他。不对不对!只要放开他的手臂。让他手活动,脚可要抓牢。我们可不能跳舞。” 甘迪柏感到自己两只脚像被钉到地上一样。他双手可以活动了。 “打呀,学究,”鲁匪南激他。“先给我一拳哪!” 甘迪柏那时的心灵里,摸索到某样东西,狂怒,一股愤愤不平和悲哀。他毫无选择,除了铤而走险对付找他麻烦的人之外,后果如何他就不需要了!他还未利用心灵之中那股愤怒之火去打击对方之前,一件渴望的事却已经发生了。简直就是如响斯应,准得不得了。 他突然发现到一个人影,强壮,有着一头长黑发,两只手臂向前戳过来擦过他的视眼,狠狠的推向他对面的莽汉。 这个人影是个女人。甘迪柏对自己因为过于紧张,无法事先凭心灵预知对方性别,直到凭视觉才看清对方是个女人的事,感到非常糗。 “柯罗尔·鲁匪南!”她对农夫尖声大骂。“是不要脸,大欺小的懦夫!拳头对拳头算那门子的‘汗密虚风格’?你比这位学究大了两倍!怎么?你敢打我吗?那你就更不要脸!不要脸!我单用手指你骂就够啦!‘鲁匪南只敢欺侮弱小,不要脸的东西!’别让我笑死啦!哪个要脸的‘汗密虚男人’还会跟你一道喝酒,呸!哪个要脸的‘汗密虚女人’还敢跟你出去,呸!” 鲁匪南被对方一阵破口大骂和猛推猛,弄得骑虎难下,只有招架的功夫,连句话都讲不清了。 “好了,苏拉。拜托你,好了,苏拉。” 甘迪柏注意到那些抓住他脚的手爪子全松开了,鲁匪南也不再瞪他了,所有那些心灵也都不再集中于他身上了。 苏拉也没睬他;她的怒火全部发在鲁匪南身上。甘迪柏由绝望和痛苦中恢复,只把心神专注在抑制鲁匪南的怒气上,还有加强他羞惭的心灵上。他一点不着痕迹的进行这两方面的事。可是事实上根本没这个必要了。 那个女人又骂道,“你们全给我站远点!看到这!如果你们这五六个鲁匪南的狐群狗党还不给我站远的话,我要你们等下回去一辈子羞于见人!不要脸的东西,亏你们还算男人!帮忙打群架,多吃少还得意!呸!无耻!不要脸的东西,就算你们帮鲁匪南这个懦夫打赢了,又怎么样?不要脸,别得意!” “可是……苏拉,”鲁匪南呜咽着,“我告诉过学究他可以先打我呀!” “你算准了他那两只细手打不过你,对吧?不要脸,笨死鬼!让他爱去哪,就去哪!你们全给我滚回地穴去,趁早!免得话先传回去了,你们连村子都不敢进!只求没碰上今天这件事!村里人知道这件事的话,比我现在骂你们还不好受!快滚!” 他们全垂头丧气,头也不回的闪掉了。 甘迪柏瞪着他们的背影望了半天,才转过头看那个女人。她穿了两件头的衣裙,脚上套了双粗鞋。脸上全是汗,喘得很厉害。她鼻子有点大,胸部也好,裸着的手膀子全是肌肉。那是因为“汗密虚”的女人,跟男人一般在田里干粗活的结果。 她双手叉在腰上,凶巴巴的瞪着他。“好啦,学究,干嘛还拖拖拉拉的啊?快回‘学究地方’去吧!你怕吗?要我陪你去吗?” 甘迪柏可以闻到对方身上发出来的汗酸臭,可是这时他不能有任何不悦的表示。 “谢谢你,苏拉小姐。” “我姓氏是叫诺维”她咕哝了一句。“苏拉-诺维。你可以叫我诺维。不必多加什么称呼。” “谢谢你,诺维。你帮了我大忙。你可以陪我走不是怕,而是我想有跟你作伴的荣幸。” 他深深一鞠躬,就像在“大学”里,对那些年轻女郎致意的那般潇洒。 诺维脸上突然一片羞红,有点不知道该怎縻办才好的模样,她好不容易才微微一侧头,作答礼状。“是我的荣幸。”她找了半天句子,才吐出一句相当有水准的话。 他们一道走下去。甘迪柏晓得,每跨出一步悠闲的步伐,就表示他参加会议的时间又迟了一点,然而对刚才所发生那件事的含义,使他有一种冰心透骨的满足;让他宁可迟到。 当“银河大学”的建筑眺然在望时,诺维就打住了脚步,迟疑着说道,“学究先生?” 显然她是因为接近了她所谓的“学究地方”,就变得更礼貌了。他有点想逗她一下,可是晓得这很不妥。 “嗯,诺维?” “那儿看起来好漂亮!” “对,是不错,”甘迪柏说。 “我以前梦想过去那里。想做个学究。” “某一天,如果方便的话,”甘迪柏彬彬有礼的说,“我会带你参观一下。” 她坦然的望着他,不觉得他是在讲应酬话的样子。她说,“我能写字,我被校长教过。假如我写信给你”她装出随便提提的样子。“该怎么写给你呀?” “只要说,‘发言人之家,房号廿七’我就可以收到了。我得走了,诺维。” 他又敬了个礼,她也试着想回敬他。然后彼此转身,朝相反方向走开,甘迪柏很快的将她由心中挥掉。他想到“会议”之际,也同时想到了黛洛拉·得拉米发言人。他这时的思潮可就不再那么温柔了。 第26节 26 议桌四周坐的发言人,全将心灵封闭起来了。他们所以如此一致,是为了把他们对“首席发言人”的轻视隐藏住。而且很自然的,他们的眼光又集中到了得拉米身上。 得拉米也注意到了那些望过来的眼光,她知道自己对这件不可能的情况毫无选择,只有挺身而出面对了。 “首席发言人!”她尽量把语气放柔和。“既然你自己说,你的意见是毫无根据的,‘心理史学’的数学并未显示出任何事情。难道你想要我们凭着一种神秘的感觉,去决定某件大事吗?” 首席发言人抬头环视了一下,眉头不禁深深锁在一起了。他已经注意到所有“发言人”联合封闭住的心灵状态。他了解这代表着什么意思。他冷然的说道,“我并不隐瞒证据的欠缺。然而我所提出来的看法却一点都没造假。我所提出来的,乃是一名‘首席发言人’强烈的直觉,基于他数十年花在‘谢顿计划’不断分析中所得来的经验!”他以一种孤傲的态度扫视会议桌四周,把那九名发言人的精神防护盾,一一化解掉,最后,他才把眼光射向得拉米。 她一看情况不妙,就马上摆出一副坦然的模样说,“当然我接受你的立论,首席发言人。不过,我想你大概仍然愿意重新考虑一下的。既然你直到目前,还对你只能藉直觉而获得观念的事,感到惭愧的话,那实在应该再你希望把刚才你所讲过的话,不列入会议记录吗?如果你认为刚才的讲法应该” 甘迪柏的声音突然插进来。 “什么话必须不列入会议记录?” 每一对眼睛全跟着声音发出来的方向转过去了。要不是刚才他们将自己的精神封闭住的话,他们早该在他还未到门口以前,就知道谁来了。 “所有精神防护盾刚才都封闭住了吗?连我进来都没人注意到吗?”甘迪柏轻蔑讽刺道。“这种会议场所如此不隐密怎么能开秘密会议?难道连我进来都没人注意到啊?还是说,你们全都预测到我不可能参加了?” 这一串逼问完全乱了章法。甘迪柏迟到已经不可原谅了,再加上他未经报备擅自进入会场,就罪加一等了。现在,竟然他未经“首席发言人”首肯,就抢先说话,简直罪无可逭了。 “首席发言人”转头望他。别的暂且表过不提,纪律问题必须先提出来。 “甘迪柏发言人,”他说,“你迟到了。你未经报备就擅自进场。抢先讲,未经许可就擅自发言。单凭你这些过错,难道就不该先判你停职三十天吗?” “当然应该。可是停职处分在我们未把为何我会迟到,为什么我会迟到的事情弄清楚以前,就不该考虑。”甘迪柏冷然道。他这时胸中充满了怒,也不管谁会感觉到。 得拉米当然感觉到了。她阴狠的说,“这个男人已经疯了。” “疯了?这个女人疯了才会这么说。还是说因为心虚的缘故。首席发言人,我现在向你提出一项个人的特权。”甘迪柏说。 “何种性质的特权,发言人?” “首席发言人,我指控在场发言人中,有人企图谋杀。” 房间立刻爆炸了,所有发言人纷纷由椅子上跳起来,同时响起一片嗡嗡的议论,惊呼,和抗议声。 首席发言人双手一举,叫道,“甘迪柏发言人有权可以提出他的表示!”他发现自己也很激动到差点克制不住。 议论声音小了下去。 甘迪柏一直等到死寂又重新回到议场之后,他才说,“我刚才由外面那条路上慢跑回来时,我奔跑的速度是绝对快到绰绰有馀,可以赶在会议召开时间以前抵达的。没想到我会突然在半途上被好几个农夫突袭,差点没被打死。幸好虽然耽误了点时间,我侥幸脱险赶了回来。我现在所要指明的,就是据我个人所知,自‘大屠城’时期,‘第二基地’的成员暗中挽救了‘川陀’之后,我们就一直被那些‘汗密虚’的农夫农妇尊敬不已,别说被毒打了,就连他们对我们讲话,都尊敬有加” “我同意,”首席发言人说。 得拉米突然大叫,“‘第二基地’人士从来很少到‘汗密虚人领域’去乱跑!这是你自己去招惹来的!” “不错,”甘迪柏说,“我的确有习惯到外面去慢跑。我已经到各个方向跑过几百次了。而以前从未有任何人来找过我麻烦。固然别人并不像我常出去自由自在的跑步运动,只敢安安分分的蹲在‘大学’里面,然而,我却认为,我是有这种自由的,任何人都有这种自由的。我记得过去也有好多次,当得拉米女发言人常到‘汗密虚领域’中去时,她也没有被人找过麻烦,而且也并没有人护送。” “或许吧,”得拉米眼睛瞪得跟铜铃那么大。“因为我并不去跟他们讲话,而且保持距离!因为我举止庄重,让他们敬畏!” “怪了,”甘迪柏说,“我本来正打算讲你的确是比我凶呢。反正,即使在这里,也很少有人敢来接近你。可是请你告诉我,为什么以前那几百次他们都没来惹我,却会单单选了今天来找麻烦,当我正打算赶回来参加一个重要的会议时,故意拦住我呢?” “假如不是你举止不当的话,那么这就是个巧合,”得拉米说。“即使谢顿的或者率中,也并不排斥银河系中有所谓的巧合存在。难道你刚才的胡乱指控,又是出自某种你直觉上的灵感吗?”(有一两位发言人在听到得拉米的讽刺质问时,他忍不住瞟了“首席发言人”一眼。) “这次并非我举止失当。也并非巧合。这乃是经过暗中策划的阻挠和干扰。”甘迪柏说。 “那我们又怎么会晓得呢?”首席发言人温和的问道。由于得拉米刚才的讽刺,使他不得不对甘迪柏表示同情。 “我将心灵向你敞开,首席发言人。我愿将所发生的一切经过,对你,对整个‘发言人会议’坦白。” 记忆的传达只是一会儿工夫而已。首席发言人获得意外事件的整个经过后,他说,“可怕极了!你举止表现得非常恰当,发言人,尤其是在遇到如此难以想象的压力下,你还能如此表现。我同意应该对这次‘汗密虚人’的行为进行深入的调查。现在,请加入我们的会议。” “等一下!”得拉米打岔。“我们凭什么认为该发言人的记忆绝对完全正确?” 甘迪柏气得鼻孔喷火,可是他仍然维持住自己的仪态。“我心灵是敞开的。” “可是我也晓得许多看似敞开的心灵,并未真正敞开。” “这点我倒不怀疑,发言人,”甘迪柏说,“既然你跟我们所有其它人一样,也必须随时将你的心灵敞开来予以检查的话,我当然解你有这种假开真闭的能耐与经验。而我的心灵,当它打开时,就是打开的。” 首席发言人说,“我们不要再进一步的” “这乃是个人特权的事,首席发言人,很抱歉打个岔。”得拉米说。 “何种性质的个人特权,发言人?” “甘迪柏发言人指控我们其中某个人犯了教唆谋杀的嫌疑。只要这个指控不撒回,我就可能被指控成一名谋杀涉嫌人,就跟所有会场中的每个人一样,包括你,首席发言人。” 首席发言人说,“你愿收回这个指控吗,甘迪柏发言人?” 甘迪柏坐到他座位上,将两手搁在扶手上紧紧抓住,他好象逮住椅子那样的说道,“只要某个人能把为什么那些农夫,会单挑今天这个重大会议的时刻,故意来阻止我参加的理由说明清楚,我就撤回。” “也许有几千个理由,”首席发言人说。“我再重申一遍,这件事必须进行调查。是否可以请你,甘迪柏发言人,为了让这次会议能继续进行讨论,暂时撤回你的指控呢?” “我不能,首席发言人。当事情发生时,我曾暗中探测了那名农夫的心灵,却找不出他之所以如此对付我的任何动机。他的情绪只完全针对了我一个人。而且他显然曾被某个外在的心灵所控制过,才会专来找我。” 得拉米突然笑了笑,“而你认为我们其中之一正是那个所谓的‘外在心灵’?难道不可能正是你所说的那个‘神秘组织’,与我们对立竞争的,远比我们还更有力量的那个组织,所搞的鬼吗?” “有可能,”甘迪柏说。 “既然如此,我们这些跟你完全一样属于这个组织的,被你所了解的就不应该有罪,而你也该撤回指控才对。还是说,你想指控我们这些人里面,可能有哪一位是在那个神秘组织的控制之下吗?或者我们其中之一,并不是他或她表面所呈现的?” “或许吧,”甘迪柏回答时,已晓得这名女发言人正在把他引进一个圈套。 “这种认为,只可能是说,”得拉米开始收紧圈套。“你对该神秘组织的认定,只是犯了偏执狂的恶梦才产生的结果。这就跟你偏执到幻想那些农夫是受了影响,而我们这些发言人里,有人暗中受到他们的控制一样。我愿意顺着你刚才的这种指控问你一句。发言人,你认为我们之中哪一个是受到了控制?可能是我吗?” 甘迪柏说,“我不会这么认为,发言人。如果你想藉着第三方面的间接手段铲除我的话,你就不会笨到如此公开表示出你对我的憎恶。” “那或许是我在耍间接又间接的阴谋呢?”得拉米仍紧迫钉人不放。“这通常是偏执狂所可能推测出的狂想结论。” “这么说也就有可能了。至少你对这种手段比我要有经验。” 发言人赖斯汀。吉雅尼突然怒声打岔。“看清楚,甘迪柏发言人,假如你认为得拉米发言人没有涉嫌的话,那你等于就将指控针对到我们其它人的身上了!我们之中的某个人为何只想耽误你参加开会的时间,而不干脆让你一死了之呢?” 甘迪柏好象就在等这个问题似的,马上接口道,“当我刚才进入会议室时,你们正谈到要不要删除某一段‘首席发言人’所讲的话。而我却是那唯一的一名未听到这些话的人。先让我再听一遍这些话到底是什么,也许我就能告诉你,想耽误我迟到的动机到底是什么了。” 首席发言人说,“我刚才那段话的大意是说,那是得拉米发言人和其它人都一致表示反对的说法,对于我的直觉,还有我所采用过的不当‘心理史学’的数学推论,认为‘谢顿计划’的整个未来成败的关键,完全系于‘第一基地’的议员戈兰·特维兹的被放逐事件上。” 甘迪柏说,“别的发言人怎么认为,那是他们的事。对我来讲,我完全同意这种臆测。特维兹正是关键。我发现他的突然被放逐,内幕绝不单纯。” 得拉米说,“那么你是否想说,甘迪柏发言人,特维兹正是被这个神秘组织所左右的,或者说,那些放逐他的人才是呢?或者是除了你和‘首席发言人’,以及我之外,每个人、每件事,都是在他们的控制之下呢?” 甘迪柏说,“这些泛指并不需要解答。我只想先问一句,是否还有哪位发言人,同意我和‘首席发言人’的这种看法?我假设各位已经事先看过了我那份分析报告。” 会场中一片死寂。 “我再重复一遍,”甘迪柏道。“还有哪位是同意的?” 仍然很安静。 甘迪柏他说,“首席发言人,那么现在,你就有了想耽误我开会的动机了。” 首席发言人说,“解释一下。” “你曾表示有必要对特维兹和‘第一基地’采取对策。那也正是说,大家在看过我的备忘录之后,已经晓得这次会议将引发政策上的许多改变,他们事先已经心里有数了。除非他们集体我是说一致同意你,你就无法推动你的修正计划。而只要有一名,我是说一名发言人支持你的话,按照往例,你就能够采取新的政策了。我,正是那名支持你的人,而所有其它发言人在看过我的备忘录后必然也了解这点。所以,我,就必须不惜一切的被阻拦在外,不克参加这项会议。这个阴谋差点成功,但幸好现在我及时赶到,来支持‘首席发言人’了,而这是其它人,某个人所意料不到的。由于我同意你能这么做,根据传统,就可以忽略掉其它十个人,十位发言人的反对。” 得拉米用拳猛敲会议桌。“这也就证明、暗示了某个人已经事先晓得在会议中,‘首席发言人’将要建议什么,而甘迪柏发言人又绝对会站在何种立场而所有其它发言人又将站在何种立场。这也更进一步暗示了,甘迪柏发言人的偏执狂想所推论出的这个神秘组织,的确有可能在从中阻挠,因此,我们这些人里面,的确是有一个人,或者更多的人,是在那个组织的控制之下。” “的确有这种迹象暗示,”甘迪柏完全同意。“你的分析太透彻了。” “你到底是指控谁?”得拉米叫道。 “我不指控谁。我请‘首席发言人’来处理这件事。很明显,我们之中的确有某个人是在对付我们其它人。我建议每一位替‘第二基地’工作的人,都必须经过一次彻底的精神分析。每个人,包括发言人在内,甚至包括我自己,有‘首席发言人’。” 现场顿时一片大乱,甚至还有某种前所未有的兴奋。 而当“首席发言人”终于说出休会的收场时,甘迪柏没再跟任何人讲话就走回到他房间里去了。他明白自己在那群发言人中,并不能找到任朋友,甚至就连支持他的“首席发言人”,也只不过是就事论事的赞同他而已。 他无法告诉任何人他对自己和“第二基地”未来命运的恐惧。末日的滋味在他嘴里发出酸臭。 第27节 27 甘迪柏那场觉睡得很不安宁。他清醒的思潮和睡眠中的梦境,完全夹缠不清,不停的在跟黛洛拉。得拉米争吵着。有一段梦境中,竟然还把她跟那名“密虚农夫”鲁匪南搅和在一起,变成了是她在用一对大拳头猛着他,而且她一边打,还一边露出野兽般的尖牙在对他冷笑。 他终于醒了过来,比平常要晚了许多,而且一点都没有睡了场觉醒来后的那种清醒舒畅;他是被他床头上的“蜂鸣器”所吵醒的。他转身趴过来,伸手接到对讲机键钮。 “喂?什么事?” “发言人!”声音是这一层的公寓管理员所发出来的,口气相当无礼。“有个访客希望跟你谈话!” “访客?”甘迪柏一按“备忘时间表记录板”开关,看了一下,发现他中午以前并无任何约会。 他再按时间显示器的按钮:早上八点卅二分。他就有点不悦的说,“这时有谁会来找我?” “对方不愿讲名字,发言人。”然后,语气变得更不客气了,“是个外面来的‘汗密虚人’哪,发言人。是你请来的!”最后那句话,完全摆明了指责的意味。 “让他到会客室等我下来。叫他等一会儿。” 甘迪柏一点不急。经过一夜的折腾,他的思潮仍然专注在某一件事上。那就是某个人想利用“汗密虚人”来阻止他的行动,可是这个人到底是谁呀?为什么现在又有个“汗密虚人”跑到他宿舍来找他呢?难道又是个阴谋陷阱吗? 想到这里,他考虑究竟要不要带武器下去。可是这种想法一产生,他马上就不屑的予以打消掉了;难道连个农夫都对付不了,那岂不太丢脸了吗? 他认为自己这么过度胡想,一定是因为昨天遭到鲁匪南的攻击之后,而产生的不良影响。也许正是鲁匪南本人,或者他那群帮凶之一。为了害怕有所不利,而特地赶来向他道歉吧?可是……鲁匪南怎晓得到哪儿找他呢?他又能找谁帮忙他找呢? 甘迪柏由楼梯间跑下去,闪进管理室,再走进会客室一望,马上就吃了一惊,他立刻转身回去找那位管理员。 “管理员,你没说访客是个女的啊?” 避理员低声道,“发言人,你也并没问清楚婀?” “喔,不问你,你就不讲吗?我应该记住你有这种脾气的。”(他也要记住去查一查,这名管理员是否也是得拉米的眼线。而且他也该记住,这些管理员对他这种年轻发言人的不屑。)“有哪间会议室是空的吗?” 避理员说,“第四间,只有它是空的,发言人。可用二小时。”他瞟了一眼那个农妇,转眼又瞟了一下甘迪柏,脸上毫无表情。 “好,那我们就用四号会议室好了,而且我劝你不要胡思乱想!”甘迪柏出其不意的点了对方一下。他用强大的精神力量,打入管理员的脑海之中,对方根本来不及防卫。这名管理员至少要头痛上好几小时。活该! 第28节 28 甘迪柏一时之间未能想起她的名字。事实上她也不可能希望他会记得住她的名字。 他有点不耐烦的说,“你是?” “我是诺维啊!学究老师,”她叫道。“我叫苏拉-诺维。” “对。诺维。我们昨天遇到过,我记起来了。我并没有忘记你所给予我的帮忙。”他实在无法在“校园”中用粗话跟她交谈。“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老师,你说过我能写信给你。你说只要写‘发言人之家,房号十七’。我现在写好亲自带来了,是我亲手写的,老师。”她很得意的说。“而且你昨天会对鲁匪南说过你的名字叫甘迪柏,老师,所以找就找到你了。” “他们就让你进来了吗,诺维?没要求看你的信吗?” “我跟大学的门房说,‘甘迪柏学究答应要带我参观的。’两个门房笑笑就让我进来了。其中一个还说,‘他可有得瞧了。’他们告诉我怎么走过来,同时警告我不能乱跑,否则会被赶出去。” 甘迪柏一听,脸都有点红了,假如他有意去找外面这些女人的乐子的话,他干嘛还要把她们带进来?如果真有这种意思的话,选上这个女人,不是反显得他格调太低俗了吗?他望着对面这位“川陀女人”,内心暗自摇头。 她似乎很年轻,甚至比他想象的还要年轻许多;只是因为干粗活的关系,才使她看起来较为老成。她绝不可能超过廿五岁;这种年纪的女人,在“川陀”早就结婚了。由她打的发结就可以看出她还是个处女,这点他绝对有把握。由她昨天骂男人的态度,一般的农夫汉子是不敢随便惹她的,弄不好反而挨她一顿老拳。再说她的长相也不吸引人。虽然她花了点工夫打扮自己,她的脸孔还是很平庸,两只手膀子又红又粗。他只能看出她的面貌中有股英气,而绝非秀美。 她被他打量得下嘴唇都开始颤抖了。他可以感觉到她的尴尬、害怕、还有自怜。然而昨天,她实在对他有点用处。 他终于以温和抚慰的口气说道,“所以,你就特别跑来找我,要我带你参观一下这个‘学府’?” 她睁着那双黑眸子(倒满秀气的)说,“老师,不要讨厌我吧,我……是想来读书的。” “你是说,你也想当个‘学者’?”甘迪柏这才吓了一跳。“哎呀,我的小姐”他哽住了。天啊,要他怎么向她解释啊?对一名完全未读过书的农家女,你要怎么才能把她塑造成一名学者啊? 然而苏拉。诺维却很坚决的说,“我会写,也会读。我已经读完过好些本书了。我想当一名学究。我不想当个农夫的太太。我不想一辈子呆在农田里。我不要嫁给农夫,也不要生一大堆农夫小。”她扬起头,骄傲的说下去,“多人向我求婚。很多很多次。我总是说,‘不要。’很客气,可是‘不要’就是‘不要’。” 甘迪柏一眼就可以看出她在骗人,并没有人向她求过婚。可是他脸上并未露出一丝表情。他说,“假如你不结婚,你这辈子想干嘛?” 诺维两手按在会议桌上。“我要当学究。我不当农家妇。” “那假如我不能使你变成个学究呢?” “那我什么都不要,就等死。我不当学究,我这辈子就什么都不是。” 他有这么短短的一刹那,忍不住想用精神力量去探索一下她的心灵,想搞清楚到底她的真正动机是什么。然而这么做是不对的。一名发言人,不能随随便便的看自己的高兴,去运用精神刺透那些无知的心灵。“精神控制学”也跟所有其它科学一样,是有着它的戒律的。起码的自制力还是该具备的。(他突然对刚才以精神力量令那位管理员头痛的事,感到十分惭愧。) 他说,“为什么不愿当个农家妇呀,诺维?”只需稍微动用一点脑筋,暗中支配一下,他就可以让她心满意足的去嫁给一名农夫。学者同时对另一名农夫进行洗脑,将娶她的观念灌输给他就行了。这不会有什么害处的。这是行善。然而这又抵触了戒律,根本是不可想象的事。 她说,“我不要当。农夫只不过是只癞蛤蟆。他只会在泥堆里打滚,后来也会变成泥堆。如果我嫁给他,我也会变成一堆泥。那时我就再也不能读书写字,而且慢慢就会忘了怎么读和写。我的脑袋”她伸手点太阳穴,“就会变蠢。不行!当学究就不会这样!有思想!”(她的意思就是说会变“聪明”,而非单纯的会“考虑”。) “一个学究,”她说,“跟书本还有有我忘了那个字句,生在一起。”她拚命把手挥来挥去,想让他了解那个她讲不出来的字,他搞不懂,除非她的心灵能放射出来,引导他。 “显微影片,”他说。“你怎么会晓得还有这种东西的?” “从书本里,我读到过许多东西,”她很自傲的说。 甘迪柏实在忍不住想要知道更多一些。这不是个普通的“汗密虚人”;他以前从未听说过有像她这种人。“汗密虚人”从未被吸收进“第二基地”过,可是假如诺维再年轻些,就说只有十岁的话呢 真可惜!他不会扰乱她;他绝不会扰乱她的。然而,身为一名发言人,竟然不能有先见之明,去观察出某个不同凡响的心灵的话,他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说,“诺维,我要你妤好坐在这里一会兕。必须尽量安静。一句话也别说。也不要想说任何话。只需想着去慢慢睡着。你懂吗?” 她马上又感到害怕了,“为什么我必须这么样,老师?” “因为我想考虑一下,到底应该怎么做才能使你变成一名学者。” 总之,无论她看过多少书,她仍然不可能了解作一名“学者”的真正意义。所以他必先了解一下,她到底把“学者”是想成什么样子的。 他极端谨慎的去接触她的心灵;让对方毫不感觉的被他在轻触。就像把一个人的手,轻轻滑过、掠过一片光滑的金属表面,而不留下一点痕迹,一点指纹。对她来讲,学者只是一个永远在读书的人。她对一个人为什么要读书毫无概念。对于她自己想做一名学者的想法。她心灵中的图画,只是跟她平常的生活一样,洗衣、煮饭、搬东西那样,她如果进了“大学”就可以专心看书,那样她就能……就能变得有学问。而且,她还想做名仆人,他的仆人。 甘迪柏不由眉头轻皱起来。一名“汗密虚农妇”仆人,一个平凡,粗俗,无知,无学的女仆。简直难以想象。 他得想办法扭转她。必须把她的希望改变成只想安安分分的当一名农家妇才行。然而他采取的转变方法必须不着痕迹,即使连得拉米都无法挑到毛病的方法。 那么是说,她正是被得拉米派来的?难道这本来就是个诡计,一个阴谋,要利用他甘冒大不韪的去扭转一名农妇的心灵,然后正好可以逮到他违反戒律的罪证? 荒唐。他实在有点犯上了偏执狂想症的迹象。在这名单纯的心灵中,他只需轻易的把她那条细微的思想之流改个方向。只需轻轻这么去推一下……。 虽然这已抵触了戒律,可是这是无害的,而且也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的。 他停顿下来。 退。退。退。 空间!他差点没逮住它! 难道他只是一个幻像的牺牲者? 不可能!他现在的注意力已经被吸引到那个“空间”去,他已经可以很清楚的看见它了。那里面的思想细流有点乱,一种很不正常的紊乱。然而它却是如此细致,如此的奔放自由。 甘迪柏由她心灵中浮出来,轻柔的说道,“诺维。” 她眼神重新恢复了焦点,说道,“是的,主人?” 甘迪柏说,“你可以跟我一起工作。我将让你成为一名学者。” 她眼睛抖然一亮,兴奋的道,“主人!” 他马上看出来,她想跳起来抱住他。他赶忙伸出双手轻按她的双肩。“别动,诺维。留在原处。别动!” 他等于是在跟一只受过一点训练的野兽讲话。等到看到她心中重新恢复了平静,他才放开她。他同时也感觉出她肩膀上的肌肉好扎实。 他说,“假如你想当个学者,你的举止也必须庄重。那就是说。你永远要安静,讲话声音要柔和,永远照着我的话去做。你必须学习我讲话的方式。你必须跟其它学者来往。你害怕吗?” “我不会害怕的,主人,只要你与我在一起。” “我会跟你在一起的。不过现在,首先,我得替你找间空房间,替你安排盥洗间、餐厅、还有衣物。你必须穿得像个学者才行,诺维。” “可是我只有这身衣服”她开始自怜了。 “我们会提供你其它该用该穿的东西。” 他很清楚,他必须找个女人去替诺维准备一些新衣服。他还得找个人去教她卫生习惯。虽然她今天来找他以前,已经刻意穿着过、打扮过自己,可是却仍然显得很粗俗不堪。 而且,他还得把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该保持在什么范围之内,先跟她讲明白。当然,“第二基地”的男女,常到外面去找“汗密虚世界”中的人寻乐,已是个公开的秘密,可是从来没有任何人出过麻烦。甘迪柏从未去打过野食,他只认为自己对于“性”的需求没那么严重。除了在“校园”中的男女关系之外,还想去野味的想法,对他从未发生过。 然而他却很清楚一件事,这名叫苏拉-诺维的农妇,乃是他在即将来临的与得拉米发言人短兵相接的决斗中,获得最后胜利的关键;也正是他打倒所有其它发言人的最佳利器。 第29节 29 直到吃过晚餐以后,甘迪柏才见到了诺维。她被那名经过他一再解释、一再声明,他绝对与诺维没有一点性关系存在,只请她帮忙诺维准备衣物的女人,重新带回来见他了。 诺维站在他面前,脸上的表情错综复杂亦喜、亦羞、尴尬、兴奋、骄傲,包括了所有美好的感觉。 他说,“你看起来相当不错,诺维。” 他们给她穿的衣服非常合身,可是仍然免不了着起来有点滑稽。难道他们给她收过腰?把她的胸部托高了?还是说原先她所穿的农妇衣服未把她这些地方显出来? 她的臀部好丰满,可是看起来却非常悦人。她的脸当然看起来还是很平凡,可是等以后那种被阳光晒出来的黝黑消褪掉,她再稍微注意一下打扮的话,她就不会那么丑了。 天哪,这个女人,那个替诺维打扮的女人,的确是把诺维想成了是他的情妇了。她显然费了番苦心让诺维尽量变得好看一些。 然后他跟着就想道:怎么样?又有何不可? 诺维将面对“发言人会议”的成员,她越漂亮,就越能符合他小里的打算。 也就是因为他有这种想法,“首席发言人”的讯息才飘然进入了他的脑海。在这个一切以精神为联系的社会里,用精神力量彼此互唤的方法,乃是非常普通的一种联络方式。如果你正好模糊地想到某个人,而刚好某个人又在这刻模糊地想到你的话,那就会引发出一种相互提升的刺激,在刹那之间彼此就能通思想,把所有的想法交流得透彻明晰。 “今晚我不能再陪你了,诺维,”甘迪柏说。“我还有学者的工作要做。我会带你回你住的房间去。那里会有几本书让你读。我会教你怎么去按那些键钮,一旦你需要找人来帮忙的话,你就随时可以按键叫人,我明天会再见你的。” 第30节 30 甘迪柏有礼地道,“首席发言人?” 桑帝斯只微点了一下头。他看起来年迈衰老不堪。就好象这时实在应该喝口烈酒提神的模样。他终于吐出半句话说,“我‘叫’你” “没派信差。所以我猜一定有重要的大事。” “不错。是有关于你的怀疑‘第一基地’的特维兹。” “怎么样?” “他并没有朝着‘川陀’来。” 甘迪柏并未显出吃惊意外之色。“为什么他要来?据我们获得的情报,他是跟一名老历史教授去寻找‘地球’的,不是吗?” “对,去找那颗传奇中的原始星球。所以他就更应该到‘川陀’来。难道说,这名教授晓得‘地球’在哪里吗?你晓得?我晓得?难道我们有把握它绝对存在,真的存在过吗?他们当然应该先到‘川陀银河图书馆’来,找一找必需的资料,也只有这里还能找到一点资料啊!我一直到这刻才认为,情况根本还未到所讲的‘危机阶段’,认为‘第一基地’的人会到这来,而我们也将由这个人那里,探知我们想要知道的事。” “所以这就应该更能肯定他不想到这里来的理由了。” “那他要到哪去?” “这点我明白,目前还没查清。” 首席发言人唏嘘道,“你好象很冷静。” 甘迪柏说,“幸好我还冷静。你想要他来‘川陀’,这样你就能稳住他,利用他探清内幕的消息。可是你有没有想到过,他可能是个远比我们所想象的,一个更为重要的情报来源?他可以到其它地方去替我们查清楚一些我们想知道,却又不知道的内幕,只要我们不要让他失踪的话呢?” “这可不够!”首席发言人叫道。“你已经说服我相信了有新敌人存在的危机,而我现在心中无法安宁!而且更糟糕的,是我已经说服了自己,我们一定要先逮住特维兹,否则我们就会一无所获!我无法摆脱和排除我认为他乃是一切问题关链的想法!” 甘迪柏也表情森严的说道,“不管发生什么情况,首席发言人,都与我们无损!除非这群你所讲的‘反谬尔’人士,早已经趁我们还未觉察之前,继续渗透到我们基层中了,那才会很惨!可是现在我们已经晓得他们果然是有了。这样我们就再不会盲目的一厢情愿的替‘计划’工作下去。到下一次‘会议’时,假如我们能通力合作,我们就可以展开反击了。” 首席发言人说,“并不是因为特维兹的事,我才召唤你来的。主要的宗旨是在于我似乎已经到了个私人的败仗。我把当前的情况完全估计错了。我对主要的政策,错误的加入了我个人想法,我道歉。还有别的事。” “更为严重的吗,首席发言人?” “更为严重的,甘迪柏发言人。”首席发言人长叹一声之下,开始用手指在桌面上不断此起彼落的弹动着,甘迪柏只有耐着性子站在他面前等他继续讲下去。 首席发言人终于还是用着平和的口气说话了,不过这并不能减低它的震撼力。 “得拉米发言人,已经发起召开一个紧急会议了。” “未经过你的允许,首席发言人?” “因为她只需获得其它三名发言人的同意,并不包括我在内,就可以达到这个目的了。在这个紧急会议中,你已经被弹劾了,甘迪柏发言人。你已经被指控不配担任发言人的职务,而且你将被提起公诉。这还是近三个世纪以来,‘弹劾法’首次被引用来对付一名发言人。” 甘迪柏忍住心头的狂怒,说道,“可是你却不会投下你那一票‘弹劾票’。” “我没有,可是也只有我一个人而已。会议其它人一致表决,以十对一票通过了这项弹劾案。而弹劾案成立的条件,你也知道,只需包括了‘首席发言人’在内的八票,或者未包括他在内的十票。” “然而我并未出席。” “你出席了也无法投票。” “那至少我可以抗辩。” “你不行。前例虽少,但却一清二楚。你只有在被公审时,才有机会抗辩,自然,这已经为期不远了。” 甘迪柏低头冥想了一下,才说,“这对我来讲并没有什么大不了,首席发言人。你当初的直觉,我想,是完全正确的。特维兹的事情还是最重要的。我是否能建议你尽量把这次公审的时间延后一些?” 首席发言人手掌一抬。“你不了解这种情况的严重性,我并不怪你,甘迪柏发言人。弹劾案是很少发生的,就连我自己也要被迫对其中的程序问题加以仔细研讨一下。没有任何事情可以藉之顺延。我们必须把所有的事情顺延,被迫直接准备公审。” 甘迪柏双拳按住桌面,上身向前倾俯。“你是说真的?” “那是法律规定的。” “而法律却不能不对一个当前的严重危机让步。” “对会议本身而言,甘迪柏发言人,你正是一个明显的当前危机。不要插嘴,听我讲!这个牵涉到的法律,是基于对一名发言人可能涉嫌乱用职权有腐败可能性时,才可适用的法律。” “像我这种人,这个发言人?然而我并未犯这两项罪名,首席发言人,而你也知道。这完全只是由于得拉米个人的仇恨所导致的。如果有任何滥用权力的罪证,那就应该是她才犯了这项罪名。我唯一的罪恶,只是我从来没努力去获取人心,我只承认这点,而且我对那批老混蛋,认为只有他们应该有权,而年轻人不该有权的想法,当初并不注意!” “你是在指我吗,发言人?” 甘迪柏长叹一声。“你瞧,我又犯老毛病了。我并不是在指你,首席发言人。好吧,就让我们立刻召开审判大会好罗。让我们明天就举行吧。最好就趁今天晚上。早完早了,好让我们来对付特维兹的这件事吧。这我们可不敢等下去。” 首席发言人说,“甘迪柏发言人,我不认为你对目前的情况真的了解了。过去,我们只有过两次弹劾案的前例,只有两次。而以前那两次并未判罪。不过,你将被判有罪!然后你就不再是‘发言人会议’的一份子,而且你永远不再能够干预施政方针了!你甚至连‘第二基地’的‘年会’,都不准参加!” “而你也绝不会反对?” “不是不会,而是不能。那样我就会被一致投票表决予以罢免,被迫辞职;我想这也是所有发言人所乐于见到的结果。” “而得拉米就会变成‘首席发言人’?” “确有可能。” “可是这绝不能让它发生!” “对!所以我也必须投票赞成你的判决。” 甘迪柏深呼吸了一口气。“可是我仍然要求立刻举行审判!” “你总得要些时间准备抗辩吧。” “什么抗辩?他们什么抗辩也不会听的!立刻审判!” “但‘发言人会议’也必需时间去准备他们的案子。” “他们毫无案子,而且也不需要!他们早就在心中把我判定了,还需要什么?事实上,他们后天审判,不如明天就判,而明天审判,倒还不如今晚就判!判诉他们吧!” 首席发言人只有起立。他们面对面的隔着桌子互瞪了半天,首席发言人才说,“为什么你要这么急?” “特维兹危机可不能等。” “一旦你被判有罪,我在‘会议’中的地位和影响力也会随之减弱了,那能弄出什么结果呢?” 甘迪柏沙哑的低语道,“不用怕!别管任何事情,我不会被判有罪的。” 第31节 31 特维兹说,“你准备好了吗,詹诺夫?” 詹诺夫由他正在看的那本书上抬起头来。“你是说,准备‘蛙跳’了吗,老伙计?” “准备超空间…超太空的‘蛙跳’。不错。” 詹诺夫干咽了一下口水。“哦……你真的有把握……绝不会有什么难过的感觉吗?我知道害怕是件很蠢的事,可是一想到我眼看着就要变成银河中的一粒微尘…一颗须弥芥子…从此再无法被人看到或者侦察到…我……” “哎呀…得了吧!詹诺夫,你但请放一百个心好啦!我以人格保证!‘蛙跳’到今天已经有两万两千年的历史了,就跟我解释过的一样,本人从未听过在超太空里进行‘蛙跳’,有失败过的记录。我们也许在进行过‘蛙跳’,当它完成时,会发现我们所进入的地点不太妙,可是如果在普通的太空中,意外反而更多呢!” “别安慰我吧,我看得出你是想唬唬我。” “我们不可能出错的。老实告诉你,我本来不打算告诉你的,即使我完成首次‘蛙跳’作业后,你也不可能晓得的。可是我宁愿让你自己能亲身体验到,意识到,亲眼看到并没有任何问题发生,这样以后你就不会大惊小敝了。” “好吧…”詹诺夫很暧昧的说。“我想你讲得很对,可是实在讲,我并不急。” “我保证你…” “别…不必了,老伙计,本人绝对接受你的担保。那只是因为…哦……你读过那本叫‘桑特瑞斯特玛’的书吗?” “当然读过。我可不是那么没见识。” “这当然,这当然。我不该这么问你的。你还记得它的内容吗?” “我也并不那么健忘。” “哎呀呀,我简直太会得罪人了。我只是想说,我一直在想那本书里的主角,桑特瑞斯特玛,跟他的同伴班恩,自从离开第27号星球后,就迷失在太空里的事。我想到那些星际之间的空无,还有那些永远在死寂中,在毫无变化中慢慢移动着的星辰…老天,你知道,我当时根本一个字也不相信。可是现在…在我对自己身在太空的情况有所认知之后…我完全可以体验到那种感觉。而且…真笨得可以,我知道…可是那种慌张的感觉,却无法从我心头打消。我只觉得我好象那木书中的主角…” “而我就是那位班恩,”特维兹有点不耐烦的说。 “有点像。那些遥远幽暗闪烁而又毫不移动的星星…只除了我们的太阳,当然,它现在一定也变得很小了,只是我们没看到罢了。‘银河’一直维持着它的幽暗深邃。太空寂寥静默,而我却毫无被吸引干扰…” “除了我。” “除了你。…然而,戈兰,好伙伴,跟你谈谈‘地球’,聊聊一些史前的事,也颇有它的乐趣。所以我不想这么早就结束了。” “不会的。绝对不会说结束、就结束的。你总不至于会假定,我们一采取‘蛙跳’,就会砸到一个星球的表面上去吧?我们现在仍在太空,而‘蛙跳’也不是一蹴可举的。等我们由它之中重新冒出来以前,至少得要足足一星期之久,所以,请你尽量放轻松点吧。” “你说的‘冒出来’,总不至于是指‘该亚’吧?由‘蛙跳’中冒出来时,也许‘该亚星’并不在附近哪!” “我知道,詹诺夫,可是我们却会在正确的区域中,假如你的资料没错的。只要它不是…哦…” 詹诺夫阴郁地摇着头。“假如我们不知道‘该亚星’的正确座标的话,即使到达的区域是正确的话,又有何用?” 特维兹说,“詹诺夫,假设你在‘特米诺’,朝着‘雅吉罗波耳城’走,而你却不知道它确实的地点在哪里的话,你会怎么办?” 詹诺夫沉默的考虑了半天,深怕会答得很愚蠢的样子。可是左想右想却找不出更好的答案,他终于说道,“我想,我会去找人问一下。” “完全对!除了一路问下去之外,还有什么好办法?…好了,现在,你准备好了吗?” “你是指……现在?”詹诺夫踉踉跄跄的爬起身来,脸上充满忧虑。“那我该怎么办?坐着?站着?还是什么?” “这只不过是时间与空间的转换,詹诺夫,你任何事都不必做。只需跟我到我房间去,这样我才能用电脑,然后随便你坐或站,爱怎样、就怎样…只要你自认舒服就够了。我建议你坐到‘景象观察幕’前面去,单用两眼看就行了。这会很有趣的。来吧!” 他们沿着小走道踱进特维兹的房间后,他就坐到电脑前面。“要不要你来做啊,詹诺夫?”他突然问。“我给你数字,你只需用思想把它们输入电脑就够了,其馀的工作就完全由它自己来完成。” 詹诺夫说,“敬谢不敏。电脑这玩意可跟我不怎么投缘。我知道你只是想要我多练习操作一下就会了,可是我可没多大信心。至少你脑子要比我灵光,戈兰…” “别傻了。” “不,真的。电脑似乎跟你很合得来。你跟它一搭上,好象就浑然成为一体了。可是我跟它即使搭上…它还是它,我还是我,这可完全是两回事。” “扯淡,”特维兹嘴巴上虽然这么说,可是手指却已经乐得忍不住去摸着电脑接触板了。 “我宁可做壁上观,”詹诺夫说。“我是说,我宁可睁大眼睛看看到底会发生什么。”他焦急渴望的盯着‘观察幕’,看着它上面所显示出来的缀满了薄粉状幽暗星辰的迷蒙银河。“等开始的时候通知我一声。”他慢慢把椅子退到墙边上靠到。两手一交抱,盯着观察幕。 特维兹笑了笑。他将手掌放到触板,感到了精神与电脑合而为一的并联。这种感觉随着时日益发变得容易亲切,詹诺夫的讲法虽然有点夸大…然而他的确是有这种感觉。似乎他根本不必用意识去想到那些座标,电脑就已经知道了他想干嘛,根本不必他去“提醒”,就自动的将它们引出了脑海。 然而特维兹却仍旧“告诉”它等个两分钟,才进行“蛙跳”。 “好啦,詹诺夫。我们有两分钟时间:120,115,110,你只需望着观察幕就够了。” 詹诺夫听了,眼睛就连眨都不眨的死盯住萤幕,甚至连呼吸都憋住了。 特维兹轻轻的念着,“15,10,5,4,3,2,1,0。” 无一丝感觉的,萤幕上的景象就开始变了。星空有了明显的增密,而“银河”就跟着消失了。 詹诺夫猛然一惊的说道,“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你缩了一下。可是这是你自己不行。你根本一点感觉也没有。快承认吧。” “我承认。” “那不就结了。想当初超太空旅行才刚开始可行的时候…照书上讲,反正…在宇宙飞船进行‘蛙跳’时,乘坐的人难免不会有一种内在的激动,而某些人甚至会感到有点头晕或者想吐的恶心。其实那种说法或者只是心理上的也难讲。反正不管怎么讲,等到人们对超太空的经验与日俱增时,再加上设备越来越新越好时,即使真有过的那些不适感,也逐渐减低了。而像这艘大空船上的电脑设备,即使有任何效果的话,也必定是在感官所能觉察到的基准之下。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我也是,我必须承认。我们现在到了哪里,戈兰?” “才不过小小向前跨出了一步。在‘卡干尼安’区域范围内。还有段漫长的路程哩,不过在我们进行下一步之前,我们必须先对这次‘蛙跳’的准确性查一下。” “我担忧的是…‘银河’在哪儿啊?” “在我们四周围,詹诺夫。我们已经身在其中了。如果我们把观测幕的焦点调准一点,我们就能更清楚的望到它像一条闪亮的彩带般横在天空,连边都望不见。” “就像一条用牛奶洒出来的坦坦大道!几乎银河系的每一个世界都是如此形容它们的夜空的!只是我们在‘特米诺’却看不见!让我看,老伙计!” 萤幕一闪,扫过一片星海,然后整个的视野就变成了一片浓浓的、有如珍珠般的灿烂明亮。萤幕跟着它转动……淡化……然后又膨胀放大。 特维兹说,“银河中央的方向比较密。但由于那些螺旋臂中的黑云,使得它还没有应该亮密的那样亮密。你从某些住人世界望的话,也是这种情形。” “从‘地球’上望也一样。” “这对我可就很难讲了。也许可能会有某种完全无法认知的现象吧。” “当然很难讲。不过你知道…哦…你没读过科学史吧?” “没真正从头到尾读过,只略知大概。你假如有问题想问,可别期望我是个专家。” “就因为做了这次‘蛙跳’,才使我联想到了一个经常困扰我的问题。我当初以为在‘宇宙’做超太空的旅行乃是不可能的,而且认为在它之中,以光速穿越一个真空,已是它最大极限的速度了。” “确实如此。” “在这些条件下,‘宇宙’的几何学用刚才我们比光速还要快、时间还要短的旅行速度来讲,似乎仍然是不大可能的一件事。而假如我们藉光速旅行的,我们对于那一段时间的经验,将无法与宇宙配合。假定我们现在的地点,距离‘特米诺’的视觉差,已有三点三五个光年的四十倍…也就是等于一百卅点卅六个光年的话…而假如我们是以光速到达这里…那么我们就不会有任何时间消逝过的观念…而在‘特米诺’和整个‘银河系’来讲,却等于已经过了一百廿年的时间了。现在我们竟然是以实际比光速要快上几千倍的速度,做了一次旅行,却跟所谓的‘时间观念’…任何地点的…无关,也就是说,没有比任何一个地点更要超前的观念,实在是很难想象的。至少,我希望真是如此,否则…” 特维兹说,“千万别希望我能把‘欧兰杨超太空原理’的数学观念给你。我只能说,假如你是以光速在正常空间中旅行,时间就的确是以每个视觉差距相当于三点三六个光年的速度超前的,正如同你所形容过的一样。所谓‘相对宇宙’的观念,我想,人类在有历史之前,必已有所□解了…虽然这方面是你的专门,我想…它的基本法则却始终未被推翻。然而在我们刚才所做过的‘蛙跳’,超时空的观念却与这些相对论的法则并不适用,而且是截然不同的。‘银河系’的超空间,仍然只不过是个微小的物体…说得近于理想些,它只是个没有长宽高三度空间的小点…所以也就没有任何相对的效应。” “事实上,在宇宙论的数学公式中,对‘银河’只有两个代号:gr代表‘相关存在的银河系’,在其中光速乃是最大极限速度,而gh则代表‘超空间的银河系’,在其中,速度并不具任何真正的意义。在超空间中,所有速度的价值等于零,所以我们并不移动;与空间本身来讲,速度是有限的。除了这些观念之外,我无法再做更多的解释了。” “啊,除了在理论物理学中,我们自然有柳暗花明的神来之笔,能找出某个代号是绝对值,让它有意义到可以将gr代入一条能与gh互等的平衡方程式…或者反之亦然…把它留下让一名学生去解出来。由于它其中的可能性极大,这名学生可能就会坠入这个陷阱,而从此走火入魔到无法自拔的地步。除非有个过来人…某些好心的前辈…来拉他一把,他可能会一辈子就这么陷下去出不来了。当初我就差点有过这么一次。” 詹诺夫严肃的考虑了许久,才一头雾水的说,“那么……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银河’呢?” “两者皆是真实的,就看你怎么做。如果你回到‘特米诺星球’上,你可以用车子去走完一段陆地上的距离,用一艘船去航完一段海洋。在每一种方式中,条件都是不同的。那么我请问,到底哪个又才是真正的‘特米诺星球’呢?是陆地或是海洋?” 詹诺夫点点头。“类推法总是很冒险的,”他说,“但我宁可接受不再去用我的理智来想超空间问题,免得有走火入魔无法自拔危险的这种说法。算了…到此为止吧。我还是把注意力集中在我们目前所做的吧。” “只注意我们刚刚才做过的,”特维兹说,“这乃是我们通往‘地球’的第一站。” 而且,他自问他自己,这到底是通往何处的第一站哪,天晓得。 第32节 32 “好啦,”特维兹说。“我又浪费掉一天。” “喔?”詹诺夫抬头问。“怎么讲?” 特维兹两手一摊。“我当初没相信电脑。我不敢,所以我就花了一天的时间,把我们目前的位置,与‘蛙跳’所对准的位置查了一下。一点差距也量不出。连点错都找不到。” “那不是很好吗?” “比好还更有过之。简直难以相信。我这辈子还没听过有这种事。我曾经亲自操作过好多次的‘蛙跳’,用过各种方法和各种设备。在学校求学时期,我还用过一个手提电脑做过一次‘蛙跳’试验,然后藉‘超波自动回报装置’测过它的结果。当然,那时候我并未实际送出过一艘真正的宇宙飞船…且不说它要花多少钱…我只需把‘蛙跳’的落点,定在某个星球上,就可以晓得结果了。” “当然本人还不至于真的菜到什么地步,”特维兹继续说下去,“可是每次都难免犯了相当大的错误;即使是由专家来操作‘蛙跳’,也总难免不错的;因为一定会有错误。我这样讲好了…太空几何学已经复杂到无法应付的程度,而起太空却涵盖了所有太空几何学的复杂,外加上它本身的复杂之后,它已经到了甚至我们想装懂都无法办到的地步了。这也正是为什么我们在进行超太空‘蛙跳’时,只能一步步的来,而不敢一次解决的主要原因;我无法…而且也不敢…一次就从这里‘跳’到‘赛歇尔区域’去。偏差累积的失误可能因此大到无法想象的地步。” 詹诺夫说。“可是你说过,这个电脑并没有犯下一点误差。” “不是我说…而是它说它没有犯错。我命令它去查一下我们目前位置与我们预先算好的位置…用‘现在是什么’去应证‘会被要求是什么’的去查对。是它说这两者之间的差误是在限度范围之内,而我却在想;假如它在骗我们那怎么办?” 詹诺夫一听,吓得把手中的书一丢。“你在开玩笑吧!电脑怎么会撒谎呢?除非你是指他可能有故障吧?” “不是,我并不是想那个。我是指…太空!我是在想它可能在撒谎。这具电脑已经先进到我可以把它当成人…也许是个超人的地步。而人有自尊,所以也会撒谎。我给它一些命令…要它算出一条经过超太空到达‘赛歇尔行星’的路线,也就是到‘赛歇尔联邦’的首都那条路线。它照办了,而且算出一条需经过廿九个步骤的航线,这种夸大正是问题最严重的地方。” “为什么叫夸大?” “因为由第一次‘蛙跳’所产生的误差,在进行第二次的时候,就会造成累积误差;到了第三次时,累积误差率就可以说已经大到了无法信任和可怕的程度了;依次类推下去还得了?它凭什么一次就能算出要廿九个步骤…廿九次呢?问题在于到廿九次时,我们可能已经到了‘银河系’的任何某一处…根本搞不清是哪里了啊!所以我才只叫它进行第一步,然后才再进行下一步之前先去查清楚再讲啊。” “步步为营,循序渐进,”詹诺夫击节赞道,“好!高明!我完全赞成!” “对,可是我们只做了第一步,是否会因此让电脑感到很难过,觉得我不信任它呢?为了它的尊严问题,想告诉我它没犯错之下,它会不会一赌气,即使有错也不告诉我呢?它是否有接受自己并非绝对十全十美的观念呢?如果它没有,如果它不是的话,那我们也许没有电脑反而还会比较好。” 詹诺夫听到这里,脸色顿时转为一片凄惨。“那我们又该怎么办呢,戈兰?” “所以我才做了我唯一能做的事…浪费掉一天时间。我用最原始的方法,去查了一下我们四周附近的几个星座:利用天丈观测法,照相法,以及手算法。我拿我们目前的位置,与这些星座的实际位置加以比对,看看是否有偏差存在。花了一整天的时间,结果却查不出一点东西。” “好,然后又怎么样?” “我后来发现了两个误差,仔细一查,却发现是我自己弄错的。我修正计算公式之后,将它们输入电脑…只想看看它会不会自行算出相同的答案。结果除了它算出的答案多了几个小数点后的十进位值之外,证明了我的数字是正确的,而且它们也显示出电脑丝毫未错。这具电脑也许是个很自大的家伙,可是它的确有它可以自大的本钱。” 詹诺夫这才回过气来。“好,好极了。” “对…的确如此!所以,我现在决定让它一次进行完剩下的十八步。” “一次走完?这…” “当然不是一次走完。别慌,我还不至于胆子大到这么无法无天。我会命令它一步、一步的来…每跨完一步,先去查下四周的星座位置,如果是在偏差极限之内的话,它就能进行下一步。而假如有任何一刻,它发现偏差过巨,放心,我给它的限度可不怎么大方…那它就必须停下来重算其它剩下来的步骤。” “你打算何时进行?” “何时进行?当然是现在啊!…对了,你现在不是正在编你图书馆的索引资料吗?” “对啊,这是我唯一去编的机会啊,戈兰。我早就想把它编好,可是一直有事情碍手碍脚的。我一直到今天才好不容易找到空闲去编哪!” “我毫不反对。你继续编你的,别操心。专心去编你的索引。其它事由我来办。” 詹诺夫猛摇头。“别蠢了。这事儿没了结之前,我如何能放心。我都吓僵啦!” “早晓得我就不告诉你了…可是我忍不住想找个人讲,而你又是唯一在这儿的人。所以还是让我坦白告诉你好了。我们在每跳完一步时,都可能正好落在某个星际轨道的正中间上,而也许那条轨道正是某颗殒石或者所谓彗星要经过的必经之路,或者说,我们的落点正好是个小型的‘宇宙黑洞’,那样的,我们的宇宙飞船就会失事撞毁,而我们两个也就只好死翘翘了。这种事…在理论上讲…是可能发生的。” “然而,这种机会非常之小。所以呢,你也大可以放心,詹诺夫…你就安心的在你书房里看缩影片,或是蒙头大睡算了…当然也许可能会有颗彗星,从‘特米诺’大气层擦过,刚好砸到你的脑袋,你就死翘翘了也说不定。不过这种机会实在很小。” “事实上,刚好碰上某样致命玩意儿的机会,不是说绝对不可能遇到,然而要想不被电脑算到的机会也很小,至少在进行超太空蛙跳的航道上撞到彗星的机会,远比蹲在家里被砸到机会还要小。我从来没听说过,有哪艘宇宙飞船是这么倒霉的。至于另一种的危险…像刚好撞上某颗行星的事…则更小。” “那你为什么又要告诉我这些呢,戈兰?” 特维兹怔了一怔,又低下头想了想,才说道,“我不知道。…不对,我知道。我只是假定,不管发生灾难的可能性有多少,然而各人都生死有命;如果命中注定要死,而灾难迟早仍会发生。不管我再如何有把握不会出错,却仍然有个小小的声音,在我里面说,‘也许这次就可能会发生了。’也就是它…令我感到有罪。…我想就是这个道理吧。詹诺夫,如果真有事情发生的话,请原谅我!” “可是,戈兰,好伙伴,如果真有差错发生的话,你我也都一刹那的说完就完了。那时候,我也无法原谅你,而你也无法接受我的原谅了。” “我了解你的意思,所以请你现在就原谅我吧,好不好?” 詹诺夫笑起来。“我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你这么一提,反倒令我高兴起来了。这档子事里面,颇有令人感到幽默有趣的地方。当然啦,戈兰,我会原谅你的。如果说一个人死后,真的还有后世的话,而且假如真的还有这么个地方,让我们在死后还可以去那里蹲的话…就跟你说我们正好掉进一个小‘宇宙洞’里去的那种渺小可能一样…我想,或者比这种所谓的渺小要更小的…而我们两个死后正巧又栽进同一个后世的话,那我至少还可以替你证明,你的确已经尽了全力,而我的死就不会怪罪到你头上了。” “谢谢你!那我就放心了。我愿意冒这个险,可是想到你也必须跟我一起冒这个险,滋味的确不太好受。” 詹诺夫搂住对方的手臂。“你知道吗,戈兰,我只认识你还不到一个礼拜,对某些事,照理讲我是不应该那么匆忙的骤下判断的,不过我认为你的确是个很棒的朋友…现在,让我们早点把它解决吧。” “说办就办!我只需要去轻轻摸它一下就够了。电脑早已得到了它的指令,只等我说一句:开始!…你想不想替我…” “绝不!这是你的权利,是你的电脑!” “好吧,而且这也是我的责任。你瞧,我还是有点想推拖呢。看着萤幕!” 他稳稳的将手掌放上去,脸上带着真诚的笑容,特维兹进行了接触。 只有那么短暂的停顿了一刹那,然后整个的星空景象就变了…再变…再变。萤幕上的繁星,就稳然的扩散出去,越来越密,越来越亮了。 詹诺夫屏息算着它跳跃的每一步。到了进行它“第十五次蛙跳”时,突然间就停住了;那就好象机器的某个部分忽然间被卡住了一样。詹诺夫喘出一句低语,声音小到就好象生怕任何一点点声音可能会使机器一辈子卡住那样。“……出了什么岔?……怎么回事?……” 特维兹耸了耸肩。“我想大概是它在重算吧。也许是突然在所有力埸中,它突然探测到某个当时无法预估到的物体,出现于预计好的航道上吧…某样未能列入预估的物体…某些未在它‘银河系航道图’上标示出来的萎缩星球,或者是个脱轨的星球吧…” “有危险吗?” “既然我们还活着,那就表示几乎可以说没什么危险。一颗行星虽然可能距离我们尚有一百万公里之远,可是它的引力却仍然可能大到必须重新计算一下的程度。一颗萎星虽然可能离我们还有一百亿公里远,但是…” 萤幕景象又再度转变,特维兹马上住口不再说下去。它继续又变…又变…最后,当詹诺夫数到“28”时,就不再有任何动作了。 特维兹问了一下电脑。“我们到了,”他说。 “我刚才算第一次‘蛙跳’时,是数‘1’,然后我顺序从‘2’继续算下去。全部加起来只数到‘28’。你不是说过还有第廿九步吗?” “在跳到第15次时的那次停顿中的重算,也许正好替我们省了一次‘蛙跳’次数。假如你想搞清楚的话,我可以再查一下电脑,不过实在没这个必要了。我们的确已在‘赛歇尔行星’的附近了。电脑这么说,而我也毫无怀疑。假如我们再把萤幕好好调一下的话,我们必定可以看到一个又大、又亮的太阳,不过我觉得没有必要去浪费或是消耗它的扫瞄功能。‘赛歇尔行星’是排列在这个区域内的第四颗行星,与我们目前的位置,大约距离有三千两百万公里;大概近到只需再‘跳’一次就可以到。不过如果我们不急的话,单用宇宙飞船本身的高速,最多两、三天左右也就可以飞到了。” 特维兹讲完,才深深呼吸了好几下,让全身松弛下来。 “你晓得这代表什么意义吗,詹诺夫?”他说。“我平生见过的那些太空船…还有所听到过的…即使有电脑帮忙,你也至少得绞尽脑汁的花上一两天的时间,左算右算…来回算…才能算出一次偏差率在限度之内的‘蛙跳行动’。像这次的行程,则至少要花上一个月的时间去计算才办得到;或者最少也要两三个礼拜…那是说,它们还是粗枝大叶的去算,才可以稍微把时间缩短一些。我们却连算带‘跳’只花了半小时之久。你想想看,等所有宇宙飞船都装上这种电脑时…” 詹诺夫说,“我奇怪市长为什么会把这么先进的一艘船给我们。它的造价显然是昂贵到难以想象、不可思议的。” “而且它还只不过是实验品,”特维兹很不是滋味的说。“也许是这位好心的婆婆,甘愿让我们来找出它的缺点吧;这样也许他们以后才能把它变得十全十美。” “你不是在说笑吧?” “别紧张。总之,没什么好让我们担忧的。我们还没找到它一点不好之处,对吧?不过,即使如此,我也不想马上把这种情况告诉她。这种事不可能会使她的铁石心肠稍微软化一点的。何况,她并没有替这艘船装上防御系统,就已经省了一大笔了。” 詹诺夫沉吟道,“我只是在想这个电脑。它似乎调整得非常适合你来使用…而且好象并不是为了任何其它人而设计的。它可以说……几乎连我都不甩……” “可是对我们却已经够好了,至少我们其中一个人还能把它操纵得很好。” “不错,可是难道这只是某种巧合吗?” “那还有什么,詹诺夫?” “显然市长对你这个人相当□解。” “我想她应该是吧,一条老阴猫子。” “难道她就不能特别专门为了你去设计出一具电脑吗?” “为什么?” “我只是有点奇怪,假如我们所去的地方,并不是电脑想要带我们去的地方,那…” 特维兹瞪着他。“你的意思是说,当我与电脑联络时,是电脑…而不是我…在真正的做主吗?” “我只是有点奇怪……” 特维兹忍不住转过身去用手一触电脑,要它把“赛歇尔行星”显示在萤幕之上,同时命令它算出与行星之间的正确空距。 荒唐! 然而,为什么詹诺夫要把这种观念灌输到他脑中呢? 第33节 33 两天过去了,甘迪柏发现他除了愤怒之外,心情倒并不怎縻沉重。为什么不能立刻举行听证会,可以说毫无理由。要是他没准备…需要时间准备…他敢保证,他们一定早就逼他出席听证会了。 可是“第二基地”自从“谬尔危机”之后,一旦认为它并未再面临更严重的危难,他们就只会故意拖时间…目的只是为了想激怒他。 他们的确是激怒了他,而且,他已对谢顿起誓,他的反击将更加厉害。他决定要跟他们拚了。 他环顾四周。会议室前厅空旷无人。两天以来都是如此。他已经成为众矢之的,成为一名“第二基地”五百年来,唯一将被革除“发言人”资格的人。他将被革职,被罢黜为一名普通的“第二基地”份子,平凡而又单纯。 两天以来,只有苏拉-诺维对他仍像过去一样,可是她过于天真,并不了解情况。对她而言,甘迪柏仍是她的“主人”。 甘迪柏对自己想到这点时,心情竟然有点舒服的现象,感到很羞愤。当她以膜拜的眼光凝望他时,他对自己那股莫名其妙升浮上来的兴奋,感到十分不齿。难道他现在对这么小小的恩惠都感激不己了吗? 一名“内阁”职员这时由“会议室”走出,通知甘迪柏出席,他就昂然步入了那间屠宰场。 他们全都严肃的绕桌而坐,穿著审判黑袍。“首席发言人”桑帝斯看起来有点不自在,但却未让自己脸上的皱纹,流露出一丝友谊神情。至于身为三名女性“发言人”之一的得拉米,则连正眼都没瞧他一下。 首席发言人说道,“甘迪柏发言人,你被人以不合于‘发言人’言行的罪名,提出弹劾案。你在毫无实证之下,公然指控‘发言人会议’之成员,涉嫌谋杀,甚至连‘首席发言人’都不放过,要求一视同仁接受精神分析,而令所有发言人彼此揣测不和。此种行为已严重破坏‘会议’本身之团结,而令维系‘第二基地’顺利控制‘银河系’之中枢力量,为之分崩化解,影响至钜。既然我们对你所犯之罪均有目共睹,正式诉诸程序之提证过程将予省略,我们将立即对下一步骤加以研判。甘迪柏发言人,你可有任何之抗辩或答辩?” 直到这刻,得拉米才露出一个小小的阴笑…却仍然未正眼望他一眼。 甘迪柏说,“如果真相能视同抗辩,我就有。在安全顾虑上,的确有明显的漏洞存在。这个漏洞,可能包括了一人以上的‘第二基地’那些具有精神控制力的成员…包括在座诸位…也因此造成‘第二基地’前所未有的空前危。如果因为你们不能浪费时间,而因此仓促举行这次审判的话,为何你们又要浪费两天时间,才召开此次审判呢?我早在两天前就坚持立即举行审判了。于此次危机之严重性,我仍然坚持所曾经说过的话。如非我身为一名‘发言人’,我也不会这么讲了。” “他只不过仍然在重复他犯罪的事实,首席发言人,”得拉米轻吐一句。 甘迪柏的座位,这时已被搬离到较远的位置…他明显的已经被贬了。他把椅子更往后挪,表示不在乎,然后才起立。 他说,“你们到底想违法,企图现在就判定我的罪名呢…还是让我申诉抗辩?” 首席发言人说,“这并非是个无法律根据的集会,发言人。出于并无前例可循,我们愿意听取你的抗辩,以免全体发言人有违公正之嫌。因此,虽然你罪状已至属明显而毋庸置疑,我们仍然允许你按照本愿申辩,然后才进行包括本席在内的一致表决…各位也听清楚了本席的决定。”他故意把声音提高,说出结尾那句话。 甘迪柏说,“那么,首先,就让我提一下戈兰·特维兹…这名对我们‘第二基地’无异具有严重威胁的‘第一基地议员’好了。他…已经航向某个完全无法预料的方向去了。” “你这个情报,”得拉米打岔,“又是从哪里听来的?” “是我由‘首席发言人’那里获知的,”甘迪柏说,“可是我也已用自己的认知力证实了这件事。不过,以目前本人对‘内阁发言人会议’的安全有所顾虑,本人不愿在此透露本人是如何对这项消息加以证实的方法。” 首席发言人道,“本席对这点怀疑暂时保留。现在,暂且表过这点,请继续申辩程序。不过为了本会宣判之利,甘迪柏发言人应将该项情报获得证实的方法,向本会公布。” 得拉米接道,“假如这位发言人现在不把这件情报透露的话,那本人势将疑他必有某个‘特务’在替他服务…一名他私下雇用,而未经本会同意的特务。我们也势将无法保证该名特务是遵守‘第二基地’法规的人。” 首席发言人有点不悦的说,“你的暗示,本人相当清楚,得拉米发言人。不必再多加说明了。” “我只是想提出来正式列入会议记录,首席发言人,既然这件突发事件并未列入本会原先的弹劾案中,本人势必加以说明。” “书记可将这点列入记录,”首席发言人道,“正确的用语可在适当时机加以明确界定…甘迪柏发言人…你的答辩未免有点过于缓慢,请继续。” 甘迪柏说,“这位特维兹不但他行进的方向无法预料,而且他行进的速度也难以想象。据本人所获得的进一步情报显示…首席发言人对此点尚无所知…他仅用了不到一小时的时间,就已航行了将近三万两千五百九十个光年之远。” “单用一次‘蛙跳’?”首席发言人难以置信的说。 “用了超过两打以上的‘蛙跳’过程,一个紧接一个,毫无间隔和停顿,”甘迪柏说,“这比单用一次‘蛙跳’的情形还要难以想象。即使现在能找得到他的下落,也势必花一段时间才能跟踪得上他,而且,假如被他发现我们在跟踪他,他采取了逃避措施的话,我们将无法再追得上他了。…再加上你们浪费了两天时间准备这个弹劾案,现在情况将更不乐观。” 首席发言人掩饰掉他的悲痛惋惜,说道,“请告诉我们,甘迪柏发言人,你认为这将具有何种重大意义?” “这表示,首席发言人,‘第一基地’自布里姆·巴威尔当政之后到今天,他们已经在科技上有了重大的突破,远比巴威尔时期更具威力了。假如被他们找到我们的话,我们将无法对抗,而且也很难自由行动了。” 得拉米突然起立说道,“首席发言人,我们的时间已经浪费在太多无关的枝节问题上了!我们不应该像儿童一般,在听到这种神话时就吓得惊慌失措!不管他们再怎么科技进步,一旦面临危机时,‘第一基地’的心灵仍将被我们所控制!” “你对这点有何看法,甘迪柏发言人?”首席发言人转问道。 “只要我们还来得及使用我们的精神控制力。目前,我只希望强调对方的强大…不断增加的优势…‘第一基地’在科技上的可怕优势。” 首席发言人就说,“请继续申辩,甘迪柏发言人。我必须告诉你,你的第一项答辩,对我而言,与弹劾案本身颇不有利。” 议桌四周立刻显示出普遍赞同的气氛。 甘迪柏说,“我继续说下去好了。特维兹在这次航行中有一名伙伴同行。他叫…詹诺夫·佩罗拉特…这个人是个专门研究神话,想找寻‘地球’存在事实与下落的老教授。” “你又对他这个人一清二楚了吗?我想,对于这方面的情报来源,你仍不愿说出是谁提供你的吧?”她又摆出那种居高凌下,不可一世的审判官姿态说。 “对,我对这个人也很清楚,”甘迪柏冷然说道。“数月之前,‘特米诺’那位精力充沛,能力又强的女市长,突然毫无来由的对这名学者感起兴趣来了,所以我也开始跟着感兴趣起来,这是必然的。这点我并未保密,首席发言人也晓得。” “我可以证明这点,”首席发言人低语。 一名年老的发言人问道,“这个所谓的‘地球’到底是什么?是否正是寓言中常提到的物种起源的那个行星?那个在老帝国时期,曾经很热门的探讨过的对象?” 甘迪柏点头。“就是刚才得拉米发言人谓之为神话的一颗行星。我怀疑这名叫詹诺夫的教授,他毕生的愿望就是想到‘川陀银河图书馆’来,好好查一查那些无法在‘特米诺’查到的,有关‘地球’方面的资料。” “当他与特维兹出发时,他必定以为他毕生的梦想就要实现了。而当然我们当初也以为,终于有机会可以实际查证一下这两个人的意图了…为了我们本身的利益着想。然而事情竟大出所料…就跟诸位目前所知道的…他们不来了。他们已经为了某种目前尚无法知悉的原因,突然改变航道方向了。” 得拉米脸孔板得紧紧的说道,“这又有什么好慌的?他们不来岂不更好?事实摆在眼前,既然他们如此轻易的撇开了我们,那就表示‘第一基地’根本就不晓得‘川陀’真正的性质是什么,所以我们对布里姆·巴威尔当年的安排布置应该大大喝采才对!” 甘迪柏说,“假如不再加以深思的话,我们也许对这个讲法真该感到欢欣鼓舞。然而,他们这大突然的转向,是否可能并不是他们并未看出‘川陀’的重要性?他们这次的突然转向,乃是因为他们发现‘地球’的可疑性,还要比‘川陀’对他们的威胁可能还要来得更严重呢?” 议桌上顿时引起一阵骚动。 “任何人,”得拉米森冷的说,“都可以危言耸听的骤下立论,而且听起来还四平八稳。可是这难道就不可能是你自己杜撰的吗?为什么任何人会舍‘第二基地’不顾,而去关心‘地球’呢?究竟它是否正是真正物种起源的行星,是否它是个神话,是否它的确正是那个物种起源的地点,当然也只有历史学家,考古学家,人类学家,神话收集者才会去感兴趣。关我们什么事?” “为什么不关我们的事?”甘迪柏说,“难道说,在‘图书馆’就找不到一些有关‘地球’的资料吗?” 议桌四周首次出现了远比“敌意”还要更强烈的骚动气氛。 得拉米说,“难道没有吗?” 甘迪柏冷静答道,“当我第一次听到说,特维兹和詹诺夫打算到这里来找‘地球’方面的资料后,我就利用‘图书馆’中的电脑查了一下有关这方面的资料。我当初只对查询结果一无所获,感到有点兴趣。竟然连起码的资料也没有。连一点点都没有。…根本没有!” “可是当你们坚持我必须再等两天才能出席听证会之后,我对‘第一基地’这两个人不来这里的事情,好奇感就加深了。我必须对这件事搞清楚才行。所以,当你们正在舒服的品尝甜酒,心甘情愿的等着屋倒墙塌之时,我就好好把我自己收藏的史籍资料拿出来研究了一下,找到了有关‘物种起源问题’方面的调查资料后,又拿着这些显微缩影资料去图书馆应证。结果,仍然一无所。” 得拉米说,“即使如此,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如果‘地球’本来就只是个神话…” “那至少我在‘神话部门’的资料中也该找得到它。可是很抱歉,‘图书馆’的这个部门里,也毫无一点资料。这又是怎么回事?” 得拉米沉吟着未说话之时,另一位发言人李昂尼.陈…对“谢顿计划”细节相当有研究的“银河百科全书家”…眼睛直眨个不停的说话了;他是个身材细瘦矮小的男子。 “那是因为大家都晓得,在‘银河帝国’末期,为了想把当年各种有关的事实加以神化,才把‘银河帝国’以前的资料予以粉饰,想让‘第一帝国’的历史也趋向神化的缘故使然。” 甘迪柏说,“‘粉饰’一词引用得相当得体,陈发言人。然而这跟‘毁灭证据’却无法相提并论。我对你在‘帝国毁灭史’方面的权威性相当了解。可是我并未提到这么久远的时期,而是指在‘谢顿时期’对‘物种起源问题’的兴趣程度。” 陈发出一声清嗓子的巨响打断对方。“这我当然更清楚,年轻人。那是在‘谢顿’之后两百年,克里昂二世为了想让‘银河帝国’在银河系中变成一切文明起源的想法,才把‘地球’的问题中止讨论下去的。” 甘迪柏笑道,“那么陈发言人,你认为有关‘地球’方面资料被毁掉的确实时期,正是在克里昂二世那时罗?” “本人不做任何结论,只是就事论事。” “你不做任何结论的讲法,的确高明之至。在克里昂时期,‘帝国’虽然已经分崩离析,然而‘大学’和‘图书馆’,却早在我们‘第二基地’的先辈手中了。任何资料要想未经‘第二基地发言人’同意,就由‘图书馆’移走的,是不能的。你又怎么说呢?” 甘迪柏把话打住,陈却一句话也吭不出来,只能瞪着他看。 甘迪柏就说,“既然在‘谢顿时期’,研究‘地球’乃是物种起源星球的风气十分盛行,而在‘第二基地’接掌之后,又不可能有人能随便搬空这些资料的话,那么现在‘图书馆’中资料不见了的事实又怎么说?” 得拉米不耐烦的插嘴道,“你少再逼问吧,甘迪柏。我们并不是听不懂。你的解答又在哪里?难道说那些资料是被你搬光的吗?” “就跟平常一样,得拉米,你确能一语中的。”甘迪柏对她敬礼,态度极尽讽刺。“唯一的解答就是,这些资料显然是被某个发言人,某个晓得如何监守自盗方法的发言人,把资料乘人不备的由电脑中偷走了。” 首席发言人桑帝斯一听之下,气得脸孔都发红了。“甘迪柏发言人!我无法想象某位发言人会这么做!即使基于某种理由,他把有关‘地球’的资料移走,他又何必要瞒着其它发言人呢?他又何必甘冒大不韪的罪名和危险敢这么做呢?难道他不怕迟早会被查出来的可能吗?何况,本人绝不相信有哪位发言人竟然本领如此高强,在偷取资料时,会不留下一点蛛丝马迹!” “那么,首席发言人,你必然也不同意得拉米发言人暗示是我干的这种讲法了吧?” “我当然不同意,”首席发言人说。“某些时候,我或者对你的判断有所疑,然而却不至于会认为你疯狂到如此地步。” “那么,这件事就可能从未发生过,首席发言人。有关‘地球’的资料必定仍在‘图书馆’里,因为我们已将任何可能盗窃的质疑予以消除了…然而资料还是的确不在馆中。” 得拉米带着相当厌烦的口气接道,“好啦好啦!让我们快点结束吧!我再问你,那你的答案又是什么?我肯定你必定有个答案。” “假如你肯定的话,发言人,我们也必然能跟你一样的肯定。我的看法是,‘图书馆’已被某个‘第二基地’人士暗中清理过了,而这个人正是被‘第二基地’之外的某种势力所控制的。那次暗中动手脚的清理,乃是在该势力的授意之下,认为不可能被注意到时,才进行的。” 得拉米哈哈大笑。“直到被你发现为止。你…你这个不被控制、而又无法被控制的天之骄子。如果这个神秘势力的确存在的话,那你凭什么又能发现‘图书馆’中资料不见了的事呢?为什么你就不会被它所控制呢?” 廿迪柏严肃的斥责对方,“这可不是件好笑的事情,发言人。他们可能正跟我们所认为的一样,所有的干预阻挠行为,都必须尽量节制,才不易为他人所发现…就像我们尽量不去干扰‘第一基地’那样。几天前,当我生命陷入危险之际,我宁可放弃保护我自身的安危,也不愿去引用精神力量阻挠‘汗密虚农夫’的挑衅行为。这就跟那第三种势力的看法一样,认为还算安全之下,就尽量不出面干扰。这才叫危险,这才算真正致命的危险所在!我之所以能发现究竟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也许正是因为他们已经不在乎了!而他们不再在的事实,正可能是因为他们认为已经稳操胜券了!已经赢定了!而我们竟然在这里大玩这种游戏!” “可是他们的目的到底又在哪裹?究竟意图何在?”得拉米双脚猛跺,咬牙切齿的反唇相讥。她已经感到自己的权威正在消退,因为会议中其它人对甘迪柏的论调,越来越有兴趣…越来越关切了… 甘迪柏说道,“试想一下…‘第一基地’…它现在正利用它强大高超的物质力量,在找寻‘地球’的下落。他们可能为了要让我们不要起疑,才藉故放逐了两个流亡者到‘银河系’中去。但为什么他们又要给这两名放逐者一艘最最先进的宇宙飞船…具有难以想象的能力…可在不到一小时的间隔内,就飞越了三万两千五百九十个光年呢?为什么?” “再说‘第二基地’吧。我们一直并未去找寻过‘地球’,而且很明显的,却有人在一步步暗中阻止我们去涉及到有关‘地球’方面的资料。‘第一基地’现在已经快找到‘地球’了,而我们却连一步都还未跨出去,那…” 甘迪柏才稍微略略停顿一下,得拉米就插嘴道,“那什么?快把你的童话讲完!你到底知道还是不知道?” “我并不知道每件事,发言人。对整个包围住我们的事件,我还未整个彻底看透,然而我却晓得那面围过来的网子,的确是存在的。我不知道去发现‘地球’的真正意义,可能是什么,但我却能肯定‘第二基地’已经岌岌可危,而且,‘谢顿计划’与整个人类的未来,也同样危在旦夕了。” 得拉米猛的站起来。她脸上毫无笑容,用斩钉截铁的口气说到,“渣子!首席发言人,赶快制止他再讲下去!我们就是因为他言行不当才弹劾他的!他所告诉我们的事,不仅幼稚而且无关!他凭哪点可以因为自己胡思乱想,编出这么一大堆疯言疯语和危言耸听的谎话?我要求立刻对弹劾案进行投票…一致表决通过他的罪状!” “等一下!”甘迪柏吼道。“你们告诉我说,我可以申辩!我有抗辩的机和权利!而我现在尚有一项未说…只有一项!让我提出来,然后我就不再反对你们进行表决!” 首席发言人揉着他疲倦的双眼。“你可以继续,甘迪柏发言人。让我对‘会议’指出一点,由于弹劾案并无前例可循,此次审判严重关系到以后可能发生的同样案件;如果现在未让当事人充份提出他的抗辩而遽下判决的话,将替本会留下千古遗憾的笑柄。这将…记住…令所有‘第二基地’的成员无法心服口服,而对‘发言人会议’的权威性和公正性,产生动摇的不良后果。所以,单单为了今后‘发言人会议’本身的优良传统顾虑,我们必须树立模范。” 得拉米尖刻的讽刺道,“我们让一名疯子大发狂言,早已贻人笑柄了,首席发言人。允许被告继续抗辩的决定,可是你个人的决定。” 甘迪柏深吸一口气。“遵奉你的决定,首席发言人,我希望传唤一名证人…一名曾经见义勇为帮助我脱险,否则今天我就不可能出席的女人。” “这名女人本会认识吗?”首席发言人问。 “不认识,首席发言人。她是这个行星上的土著。” 得拉米眼睛狂睁。“一个‘汗密虚女人’?” “不错!正是如此!” 得拉米叫道,“我们跟这群人之一又有何干?他们能讲得出什么重要的道理?他们根本就不存在!” 甘迪柏气得咬牙切齿到看起来像在冷笑一样。他吼过去,“单以肉体来讲,所有的‘汗密虚人’的确存在!他们也是人类,而且也在‘谢顿计划’扮演着某种角色!他们乃是‘第二基地’的护身符和挡箭牌!他们扮演的是个绝对重要的角色!我希望自己不要跟得拉米发言人这种非人道的人扯在一起,而且希望她这种话能保留在这次记录里,藉此证明她可能不适合在未来担任‘首席发言人’职位的凭据!…本会其它人士,有哪位同意该发言人不可思议的言论,而敢剥夺本人证人出席权利的?” …… 首席发言人说,“传你的证人,发言人。” 甘迪柏双唇一松,回复到一名发言人在遭受压力下应有的冷漠表情。他的心灵早已紧紧封锁关闭起来,然而在那道保护层之后,他却感到原先刺向他的危险矛头,已经掠过,而且,他已经赢定了。 第34节 34 苏拉-诺维紧张得要命。她两眼睁得好大,下嘴层一直微微抖个不停。双手一下扭绞、一下放开,胸口直耸。她的头发已经挽向后打成个髻;整张被太阳晒得黑黑的脸,不时抽搐着。她望着会议桌四周的发言人,眼睛里充满了敬畏。 他们也纷纷以蔑视和不自在的眼光回瞪着她。得拉米则只把她的两眼瞪着她头上方,根本就当她不存在。 甘迪柏小心翼翼的触到她心灵的薄膜,抚慰放松了它。他本来也可以用手去拍她,摸她,照样可以使她松弛,然而在目前的情况下,这种方法当然是不可能的。 他说,“首席发言人,我已经把这名女子的意识弄得麻木,这样她的证词就不会被恐惧所扭曲。你是否愿意观察…其馀在座诸位是否也能与我一起观察一下这位女子的心灵,证实一下我并未修改过她的心灵?” 诺维在听到甘迪柏的声音时,吓了一大跳,甘迪柏也晓得她必然会如此。因为她从未听过“第二基地”高阶层人士之间的交谈。她绝对无法想象,那竟然是一种声音、腔调、表情、思想的迅速组合。可是一当甘迪柏抚慰过她的心灵,恐惧立刻就消失了。 平静显现在她脸上。 “你身后有张椅子,诺维,”甘迪柏说。“请坐下。” 诺维笨拙地屈膝点头表示礼貌之后,才直挺挺硬梆梆的坐进椅子。 她讲话颇为清晰,可是每当她土腔太浓时,甘迪柏就要她重复一遍。 甘迪柏与鲁匪南的冲突情形,被她描述得十分详细。 甘迪柏说,“这些你是否都亲眼看到的,诺维?” “没有,主人,否则我早就出来阻止了。鲁匪南是个好人,可是脑袋不好。” “可是你却能把事情从头到尾都讲出来。既然你没看见前面的经过,你怎么又知道呢?” “鲁匪南后来告诉我的;我逼问他。他觉得很丢脸。” “丢脸?他以前有没有做过这种事?” “鲁匪南?没有,主人。虽然他块头大,人却很温顺。他不是爱打架的人,而且很怕学究。他常说他们很伟大,很有权力,很有力量。” “那为什么当他遇到我时,会对我那样子呢?” “那很奇怪。根本搞不懂。”她摇着头。“他当时根本身不由主。我骂他说,‘你这个大笨瓜。你怎么可以去攻击那位学究?’他说,‘我也不知道怎縻搞的。我当时只觉得那根本就不是我自己,我根本就站在旁边没动,只是眼巴巴的望我自己在瞎搞。’” 陈发言人突然打岔。“首席发言人,要这名女子报告那名男子讲话的内容,究竟有何价值?难道不能找那名男子直接询问吗?” 甘迪柏说,“当然可以。只要等这名女子把证词讲完,如果各位有需要,我可以叫那名最近攻击我的男子…鲁匪南…出席作证。如果你们认为不需要,那就先让这位女子讲完后,再下判断。” “很好,”首席发言人道。“请继续你的证词。” 甘迪柏说,“那么你呢,诺维?那么你出面干涉这件事,是否也是你本人主动的行为呢?” 诺维一时之间并未回答。她皱眉想了想,才说,“我不知道。我不希望学究们被人伤害。我是被逼的,我当时也不觉我会那样表现。”她停顿了一下下,又说,“如果当时情形真很严重的话,我后来也一定会挺身而出的。” 甘迪柏就说,“诺维,你现在要睡了。你什么也不想。你会休息,而且一无所梦。” 诺维照他吩咐闭上了眼睛,没一会儿,头就一偏的靠在椅上睡着了。 甘迪柏又等了一下才说道,“首席发言人,麻烦你跟我一起步入她的心灵。你将发现她的内在非常单纯协调,你所见到的,乃是在别处无法窥及的。这里…还有这里!你看到了吗?…假如其它诸位想进来看看的话…是同时进来比较容易。” 议桌四周没一会儿就嗡嗡响起一片赞叹。 甘迪柏说,“各位有疑问吗?” 得拉米说道,“我怀疑它可能”她突然住口了。 甘迪柏替她说出了那句讲不出口的话。“你认为我故意在事先有塑造过这个心灵,为了想作伪证?你因此认为像如此单纯协调的心灵,乃是绝对不可能的?可是你想过没有,既然你无法去把心灵改变到如此纯净的话,我又怎么能够办到呢?而假如我能力强大到可以去完全净化一个人的心灵,那我又何必还怕你们呢?我又何必要把我自己臣服在你们之下,接受你们的审判呢?我何必这么麻烦,想尽一切的要你们相信我呢?我大可趁你们还未准备好之前,让你们改变心意啊!…事实在于,你们之中,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左右这名女子的心灵,因为,她从未被任何人所左右过。我也不能。可是这种情形却的确已经发生过了。而且在事后毫未留下一点痕迹。” 他打住口,环顾了所有的人之后,才把眼光落到得拉米脸上,慢慢说道,“现在,如果你们还有需要的话,我可以传唤那名‘汗密虚农夫’…鲁匪南…进来作证。这个人的心灵在当时也被某种强大的力量所左右过。” “不必了,”首席发言人带着震撼的表情说道。“我们刚才所看到的,实在是让我们心神震荡不已的事实。” “既然如此,”甘迪柏说,“是否我能唤醒这名农妇,叫她退庭,我已经安排好,叫外面的人帮她恢复了。” 当诺维被他扶送出去之后,他就说,“让我很快的综合一下。心灵能够而且曾经…被远超过我们能力的力量所改变过。由这一点,我们也就可以推断出,‘图书馆’中的那些有关于‘地球’方面的资料,必然也被人动过手脚;那些真正的资料管理员中,一定也有人在暗中受人支配着…在我们无法预知,甚至连他们都不自觉的情况下…去清理过电脑记忆库。现在,我们也亲眼看到了我当时是如何被他们阻挠,不能准时参加会议的真相了。如此一来,必然的结果即是,我因此就会被你们认为蔑视‘发言人会议’,而遭到弹劾解职。这中间的因果关系,乃在于你们也在不知不觉中被这种强大的势力所左右和玩弄了。” 得拉米上身向前倾俯。她显然在发抖。“如果你所说的这个组织如此聪明,那你又是如何发现出来的呢?” 甘迪柏微笑道,“并不是我能,”他说。“我在经验和能力方面,绝不比任何一位发言人要强;当然更不能与‘首席发言人’相提并论。可是很必然的,这群所谓‘反谬尔人士’,也并非绝对聪明到对任何事情都能未卜先知。或许他们选中这老农妇的主要原因,乃是因为她心灵最为单纯的缘故吧。她本身的个性,就倾向于同情她所称之为‘学究’的人,对他们崇敬向往。” “而且,一当这件事平息之后,与我认识的梦想就引发了,她也想当…想成为一名‘学者’。于是在第二天早上,她心里就怀抱着这个愿望跑来找我。我对她这种特殊的野心感到奇怪,就对她心灵加以研究,然后才发现其中的转变和这种情形的涵义是什么。如果那群‘反谬尔人士’挑选的,乃是个比较不倾向‘学者’的其它任何农妇之一,那么他们在她心灵上所进行的调整,势将更大,而留下的痕迹也将更为明显。这一次,‘反谬尔人士’估计错了…或者说,他们没有预测到突变情况。他们之能如此控制人类心灵的强大力量,实在令人不寒而栗。” 得拉米说,“首席发言人和你,称这群人叫‘反谬尔’…‘反谬尔组织’,我想,大概是他们似乎并不像谬尔去干扰‘银河帝国’重新建立的‘谢顿计划’,而且千方百计的让该‘计划’顺利推展。如果‘反谬尔’真是这么做的话,为什么他们对我们又是危险的呢?” “那么我要反问你一句…为什么他们要如此努力呢?假如他们不是为了某种特殊意图,他们何必如此?我们不知道这个意图是什么。一名讽刺家会说,他们也许打算在将来某个时刻,会把‘计划’扭转到另一个方向;届时那个被扭转的方向,或许对他们比较适合,而比较不容易讨好我们。的确,这种看法也正是我的感觉,即使我本人对‘讽刺主义’并不精通。是否得拉米发言人,只是基于她对‘第二基地’,以及‘银河系’整个未来之爱的缘故和立场我们也了解她的确具有如此崇高的情操…才如此斤斤计较,而不冀望任何报酬呢?” 会议上顿时响起一片克制不住的哄笑,甘迪柏晓得,他已经赢了。而得拉米也在显然的明白她已经彻底败北的那一刻之间,脸上闪过一道有如雷电交加般的怒火。 甘迪柏说道,“当我最初碰到那名农夫狙击我时,我马上…而且只想到…就认为是有位发言人在暗中搞鬼。可是等我研判这名农妇的心灵后,我才晓得,我对阴谋的情节是猜对了,而对发动这个阴谋的人,却猜错了。对当初我的误解,谨在此向各位告罪。” 首席发言人说,“我相信这个道歉应该是妥当的…” 得拉米打岔了。她现在又再次恢复了平静…脸上充满友善,声音中一片祥和。“恕我打一个岔,首席发言人,如果我能够打岔的话…让我们就此终止这项弹劾案。此刻,我将不再投票赞成这项指控,而且我想在座诸位也都不如此了。我甚至进一步的建议,立即把这次针对发言人不良纪录的指控,予以撤销。甘迪柏发言人完全表现优良而且适当。我还要恭贺他…为我们发现了一项绝大的秘密和危机,成果非凡。我对我早先的敌意,谨在此向甘迪柏发言人诚挚的道歉。” 她一脸真诚的对甘迪柏绽露微笑时,甘迪柏甚至对她如此轻易就可一改前态的能力,感到有点羡慕。她能见机收篷转舵,正可以尽量减少自己的损失。他同时也感觉出,她是以退为进的在准备新的攻击前奏。 他很肯定,第二波攻击将是相当不愉快的。 第35节 35 昆多·桑帝斯,这位第十五任的“首席发言人”,对他自己本身完全没有一点夸大的幻象。 他了解自己并不是属于过去五百年中,那些真正能创造时势的雄才大略“首席发言人”…事实上,他也不必是那样的一个人。他是在“第二基地”兴盛繁荣时期的太平之君,并不需要那种雄才大略方可控制“发言人会议”。对他来讲,这段时期乃是他守成不变,萧规曹随就足以维持的时期;他只需扮演这种角色。他的前任之所以选他继任这个职位,也就是这个理由。 “你并不是一名冒险家,你是一名学者,”第十四任“首席发言人”曾这么说过。“你将保持‘计划’,而一名冒险家却会毁弃它。保持住它!这就是你继任的座右铭。” 他一直在这么做,也因此使他被其它发言人视同为一名弱者。他常常能听到一些他要辞职不干的流言,而且听过继任者将大刀阔斧改革的谣传。 在桑帝斯心目中,得拉米乃是一名在非常时期的领导人选。她坚强的个性,甚至就连甘迪柏那种血气方刚的年轻人,都会畏惧三分;就跟他现在所表现出来的那样…不敢乘胜追击和反击得拉米。 然而,以“谢顿之名”发誓,就算他一向很被动,一向很软弱,事到临头时,“首席发言人”的立场,仍然是任何人所不能动摇改变的,他本人也决定毫不考虑,绝不轻易放弃或改变立场。 他起立发言时,会场顿时鸦雀无声了。当“首席发言人”起立发言时,绝对不容许任何人打岔。 即使得拉米和甘迪柏也只有三缄其口。 他说,“各位发言人!我同意我们已经面临一个严重危机,而且我们必须立即采取强烈的措施。当敌人出现之际,应该是我出面去对付他们。然而好心的得拉米发言人却认为,我在此地仍有职责。事实上,我在两方面都已经可以说,没什么大用了。我已经越来越老了;越来越疲惫不堪了。长期以来,大家就已经在希望我能提出退休的辞职书,或许,我的确是应该这么做了。当这个危机达到最高点时,我将要辞职。” “可是,当然,选择他下一位继任者,乃是‘首席发言人’的特权。我现在就打算这么做。有某位发言人一直是本会的佼佼者;某位发言人常能在我不能之时,以他个性的坚强之处领导会议。你们也都晓得我是指得拉米发言人。” 他略略停顿一下后,又继续说道,“唯独你一个,甘迪柏发言人,表示不赞同。是否我能请问为什么?”他坐下去,甘迪柏就有资格发言了。 “我并没有不赞同,首席发言人,”甘迪柏低声回答。“选择继任者乃是你至高无上的特权。” “所以我将这么做。当你归来时…去把这项危机予以解决时…也正是我辞职的时刻。我的继任者将继续负责执行所有一切的政策方针,而且完成他的使命。…你还有话要讲吗,甘迪柏发言人?” 甘迪柏平静的说,“当你让得拉米发言人做你的继任者时,首席发言入,我希望你能适时的劝诫她…” 首席发言人粗暴的打断他。“我只提过得拉米发言人,可是我并未提到她是我的继任者!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要讲的?” “对不起,首席发言人。我应该是说,假定你在我完成这项任务返回之时,让得拉米发言人做你的继任人,是否你能劝劝她…” “在任何情况之下,我都不会让她做我的继任者。现在你要说什么?”首席发言人在把这个打击攻向得拉米时,心中颇觉畅快。他已经说得够客气了。 “嗯?甘迪柏发言人?”他问,“你要讲什么?” “我搞乱了。” 首席发言人又站起来说道,“得拉米发言人的确是领袖群伦的佼佼者,然而身为一名‘首席发言人’却并不绝对需要她这种特性。甘迪柏发言人始终能见微知着的见人所未见。他敢面对‘会议’所联合起来的强大敌意,而设法扭转‘会议’的看法,使他们重新考虑许多事情,而且还能说服每个人去同意他的看法。我对得拉米发言人,把追寻戈兰·特维兹的任务,放到甘迪柏身上的意图,感到怀疑,然而,那也正是这项任务的负担所寄。我知道他必定会成功的…我信任我对它的直觉…而当他归来时,甘迪柏发言人将成为第十六任的‘首席发言人’。” 他把话一讲完,就马上突然落座,而每一位发言人就开始回味他所讲的这番话,议场中顿时响起一片嗡嗡之声。首席发言人对这种情况毫不理睬,只茫然直视他正前方。现在话已经讲出去,该做的已经做了之后,他内心之中充满了无以言喻的如释重负快感。早知道这种感觉如此舒服的话,他应该提早就这么做了…但是他根本不能。 直到现在,他才看清楚谁应该担任他的继任者。 然后,他心头突现警兆,忍不住抬起头来望向得拉米。 天哪!她竟然很平静!而且……还在微笑!他一看之下,差点没把他打心眼里的那种失望显现出来…她仍然没有放弃她的野心!他甚至有点怀疑自己刚好步入了她的陷阱。事到如今,她还能怎么样? 第36节 36 假如表现出悲愤和失望真还有什么用的话,黛洛拉·得拉米当然会毫不保留的把她的感受显露出来。 如此一来,她就可以狠狠的打击这个控制“会议”的老糊涂,或者那个白痴后生小子了。然而,贪图一时之快的享受,并不是她想要的。她并不只想要这些…而是要更多更多。 她想当“首席发言人”。 只要还剩下一张牌可以打,她就要打下去。 她温和的笑着,同时抬起一只手做准备发言状,然而她并不因此就张口发言;她举手表示要讲话时,不但要控制全场,而且也要求绝对的宁静。 她说,“首席发言人,正如甘迪柏发言人早先所讲过的一样,我并没有不赞同的意思。选择继任者,乃是你至高无上的特权。我现在所讲的,只是想对甘迪柏这次任务的成功与否,提供一点管见。我是否能解释一下我的想法,首席发言人?” “说吧,”首席发言人简短的吐了两个字。她未免太温顺了,显然又有什么诡计。 得拉米严肃的将头低下来,脸上不再有笑容的说道,“我们也有宇宙飞船。虽然并不像‘第一基地’拥有的那么先进,但是仍可载送甘迪柏发言人。他也跟我们每个人一样,知道应该如何去操纵驾驶。我们在‘银河系’中那些主要行星上,也都有着我们的代表,他到任何星球去都会受到欢迎的。再说,他既然连那些‘反谬尔人士’都抵御得了的话,他必定也能看清楚危险所在。因为他甚至连我们还未觉察之前,就能把那些低等人类,诸如‘汗密虚农夫’这些人的心灵看得一清二楚了。所以,我们应当照着他当初的建议,去把所有‘第二基地’的成员…包括所有发言人在内的心灵,一一加以探测,才是正途。我想,他们必定不敢反对,而‘反谬尔组织’这次必也不敢妄加干预。” “所以无论怎么讲,甘迪柏发言人应该也有勇气去冒这个险。当然,为了不要引起他们的注意,这次任务也应该有某种程度的伪装才行。我觉得,他化装成一名‘汗密虚’的贸易商比较好。至少当年的布里姆·巴威尔在漫游‘银系’时,也是扮成这种贸易商身份的。” 首席发言人说,“布里姆-巴威尔是为了特殊的意图才如此做的;甘迪柏发言人却没有这种必要。如果真有需要伪装的话,我有把握他自己也会加以选择伪装的对象的。” “请原谅,首席发言人,我只是想指出某种最不易让他人看穿的伪装。你该记得,布里姆·巴威尔当年微服出巡时,也带了他的妻子和多年的老友。至少,带着他妻子的话,尤其不易让人起疑。” 甘迪柏说,“我没有妻子。我虽然有一些同伴,可是却不能强迫他们跟我一起走,更别谈要谁化装成我妻子了。” “这我们都晓得,甘迪柏发言人,”得拉米说,“可是只要有任何一个女人跟你在一起,别人理所当然的就会把她想成是你的妻子。这种自愿者应该是找得到的。如果你还需要看关这方而的任何证书的话,也没问题。我想,有个女人应该跟你一起走。” 甘迪柏一听之下,连呼吸都闷住了。她总不至于是指… 难道这也是她阴谋的一部分吗?难道这样子她就能抢到“首席发言人”的职位吗? 甘迪柏阴郁地说,“我对得拉米发言人如此关心我,实在感到受宠若惊” 得拉米突然仰天大笑的望着甘迪柏,脸上露出几乎非常真实的亲切。他果然掉进了她的圈套,而且使自己看起来愚蠢之至。“会议”永不可能忘掉他这次的窝囊了。 她说,“甘迪柏发言人,你总不至会认为我会陪你去冒这个险吧?这件任务也只配你一个人去做,因为‘首席发言人’是你来当,也只配你一个人当。我根本不会想到要跟你一起去。真的,发言人,以我这把年纪,我早认为自己没那么可爱了…” “会议桌”四周全是笑脸,甚至就连“首席发言人”都忍俊不住,笑得龇牙咧嘴。 甘迪柏感到这次打击的严重,力图振作了半天,却徒然无功。 他只有装出很随意的口气说,“那么你又是建议什么呢?我倒并没有那种你会陪我去的想法。你是会议中最能干的人,当然不能去冒险。” “我同意,甘迪柏发言人,我同意,”得拉米说。“既然我的建议是想要你扮成一位‘汗密虚’的贸易商,那么,最适当的同伴就应该是一名‘汗密虚女人’才对。” “一名‘汗密虚女人’?”甘迪柏一吃惊,会议桌上顿时又发出一片笑声。 “就是这名‘汗密虚女子’,”得拉米继续道。“就是那名救过你的女人。那位对你崇拜不已的女人。也正是那名被你在不知不觉中加以利用,来挽救了你第二次危难的女子。我建议…你带她去。” 甘迪柏有股想拒绝的冲动,然而他却□解对方也早就料到他会反对。现在已经明显的可以看出来,“首席发言人”为了想尽早解决掉得拉米,为了想打她,而过早提出甘迪柏乃是他继任者的战略,是错误的…要不然就是得拉米故意把这个决定加以丑化的。 甘迪柏是所有发言人中最年轻的一位,他触怒了“发言人会议”,又逃过了他们的杯葛。换句话说,也就等于羞辱了他们。没有任何人会理所当然而又无怨恨的接受他的窜升的。 本来,要想讨回面子是很困难的一件事,然而现在他们将会记住,得拉米是如何轻易的扭转颓势让他出了大丑,使他看起来非常幼稚而且荒谬,怎会不叫他们转怒为喜呢。她会利用这种优势令他们相信,轻而易举的就证明他无论在年龄和经验上,都不配担当“首席发言人”的角色。他们众志成城的联合压力,将迫使桑帝斯在他出发之后,不得不改变他原来的决定。就算桑帝斯能守住阵脚,坚持到底等他回来接任,他届时也只能当个众叛亲离的“首席发言人”。 他在一瞬间了然了这种两难的不利局势,就毫不迟疑的说出一番话来。 “得拉米发言人,我对你的自知之明相当佩服。我早就想到让诸位惊奇一下了。我的确有意要带这名‘汗密虚农妇’一道走,只不过跟你的原意不太一样就是了。我之所以想带她一道走,乃是为了她的心灵与众不同。你们也都看过了她的心灵了。你们都对它加以检查过:非常聪明,而且单纯清晰到毫无一点虚伪做作。任何想影响她心灵的企图,都将无法不着痕迹,而不为人所注意到,这点我想你们也跟我持有相同的看法。” “我怀疑你是否可能有想到过,得拉米发言人,她可以用来做为一个绝佳的‘早期警报系统’。只要她心灵中有一丝一毫破人左右的倾向,我在事先就可以预作防范。” 这番话娓娓道出之后,会议桌上顿时显得出奇的宁静,他乘胜急追的轻描淡写说下去,“啊,你们没一个人看出来吧。没什么,没什么,这不重要!现在我得告退了。时间稍纵即逝,我不能再浪费了。” “等等,”得拉米又徒劳无功的在挣扎。“你打算如何进行?” 甘迪柏微微把肩一耸。“何必去谈细节呢?‘会议’上知道的人越少,‘反谬尔集团’的人就越不容易搅局。” 他语气听起来完全是一副为了“会议”着想的样子。他让心灵充斥这种想法,而且谡它流露出来。 这可就等于帮了他们一个大忙了。更有甚者的是,他守口如瓶的做法,只让他们多花点脑筋去想他到底有什么打算,而不再想到他曾经屈居下风的糗相了。 第37节 37 首席发言人在当晚私下找甘迪柏讲话。 “你果然没错,”他说。“我实在无法低估你的洞察力。我看出你对我的宣布很不以为然;它的确是个错误。我只是一心想要抹掉她脸上那种得意非凡的笑容,想用最不经意的方式让她突然万念俱灰,死了那条想抢我位子的野心。” 甘迪柏平和的说,“也许你私下先让我心里有个准备的话,就不会让我临时举止失措,手忙脚乱了。” “可是那么一来的话,我就不能享受那种先发制人的快感了。…唉,我知道,这也不过是我这个可怜的‘首席发言人’一点小小的动机罢了。” “这并不能让她死心,首席发言人。这样一来,将使她想得之才甘心的意图更加急切了,而且可能反而让她找到了一个很好的理由。我想某些人甚至认为我应该婉拒才对。他们绝对认为得拉米乃是最适当的人选,而且必定也能胜任愉快。” “还说她是最聪明的哩!…真有她的,”桑帝斯嘀咕。“她连真正的敌人都看不出来,除了只把其它发言人视同敌人之外,她还有什么眼光?她甚至连个最起码的发言人都不配当!…说清楚,要不要我禁止你带这个‘汗密虚女人’去?我晓得,是她逼你如此的。” “不要,真的不要,我说要带她去比较好的理由,并不是假的。她的确可以做为我的‘早期警报系统’,而且我对得拉米发言人逼着我这么做,反倒感激不尽呢。我深信,这名女子必定会相当有用的。” “那就好。对了,我也没有撒谎。我的确深信你一定能马到成功的解决这次危机…如果你能相信我直觉的话。” “我想我可以相信,因为我也同意你的看法。我保证,不论事情如何演变,我绝对不会徒劳往返的。无论‘反谬尔集团’…或者得拉米…搞什么鬼,我一定会回来接替你的。” 廿迪柏在讲出这番话时,对他自己心中的踌躇满志也加以探讨。为什么他对这次一个人远赴太空的旅行,如此快乐而又坚定不移呢?当然,是“野心”在作祟。布里姆·巴威尔当年也曾做过类似的事,所以他甘迪柏也想藉此证明他也能办到。等他完成这件壮举之后,任何人都别想再抢他担任“首席发言人”的必然。然而,总该还有属于“野心”之外的一些理由吧?挑战的诱惑?一个人不想就此终老于这颗没落的残败星球上,想到太空去见见世面,换换环境?…他并不完全了然,但是他却知道,他真的非常想去。 第38节 38 詹诺夫在特维兹对电脑发出“微跳指令”后,终于生平第一次望见了一颗闪亮的星星,逐渐在立体萤幕上变成为一个大球体。这第四颗行星…有人居住的一颗,而且也是他们所到达的第一站,“赛歇尔行星”…以缓慢的速度越变越大…只不过才几下了就到了。 电脑自动将这颗行星的地图,打在一个手提萤幕装置上,詹诺夫把它放在大腿上看。 早已到过不下十几个世界的特维兹这时就说,“别一开始就猛看猛看的,詹诺夫。我们还得首先完成进站手续呢,也许会很枯燥。” 詹诺夫一听,就抬头望他。“这只是个手续问题吧?” “对啊。可是必定无聊已极。” “现在不是太平时期吗?” “那当然。这只表示我们可以通过罢了。我们仍需注意到‘生态平衡’方面的问题。每一个行星都有着它自己的生态,他们都不希望被搞乱。所以他们在星球外环位置设立检查站,检查这艘船上是否带有不受欢迎的生物体或疫菌。这乃是一种合理的预防措施。” “我觉得我们好象并没有这些方面的问题。” “对,是没有,到时候他们也会知道的。不过,你要记住,‘赛歇尔’并非‘第一基地’的会员之一,所以他们还是会耍耍那种独立自主的威风的。” 一艘小型宇宙飞船飞过来,随后出它上面走出去一名“赛歇尔海关官员”登船检查。特维兹就以当年受过的军训姿态迎接对方。 “这是‘远星号’,来自‘特米诺’,”他说。“本船的有关证件在此。无武装。私人用宇宙飞船。我的护照。还有一名乘客。这是他的护照,我们是观光游客。” 关官员穿了件猩红的制服。胡髭刮得很干净,却把面腮留着络腮胡。他说,“是‘基地’的宇宙飞船?” 他的发音很不正确,可是特维兹懒得去纠正对方,免得惹地主国官员生气。反正只要听得懂就够了。 “是的,官长,”特维兹答道。“基地的船。私人拥有的。” “很不错。…你的装载呢?请说明。” “我的什么?” “你的装载。你船上装了什么?” “喔…我的货。这是舱单,仅有私人用品。我们不是来这做生意的。我说过,我们是观光客。” 关官员露出好奇之色。“这艘船以观光客标准看,未免太好了些。” “对。跟一般‘基地’使用的标准不太一样,”特维兹故作幽默状。“我有钱,花得起买这种好船。” “你是要我对你尊敬些吗?”官员瞟了他一眼,才把视线移开。 特维兹稍微犹豫了一下,才把对方话中的寓意搞清楚。他说,“不是的,我并没有意思想贿赂你。我也没理由要贿赂…你根本不像那类用金钱就可收买的人…即使我有这种意思的话,也行不通的。如果你认为有需要,可以随便检查一下。” “不必了,”官员收起检查簿说道。“你的船早已被我们检查过了,没有违禁品,也没有带有疫菌。等下你这艘船会收到一个无线电光波,届时你们就可以进入外站了。” 前后总共只花了十四分钟的检查时间,他就离船走了。 詹诺夫低声问他。“会不会有麻烦?他是否真想要什么红包?” 特维兹一耸肩。“给海关的人一点小费,是‘银河系’中的老规矩,只要他再表明一点,我就准备了。看刚才的情形…我想他宁可不要‘第一甚础’的钱;尤其是这么一艘豪华宇宙飞船,他更不敢随便要。我们那位市长老太婆果然没说错,她说过打了‘基地’的旗号,到哪里别人都不敢惹…看样子真是这么同事。…否则检查时间不会这么短。” “为什么?他不是一目了然,四周一看就清楚了吗?” “对,他为了表示礼遇,只用遥测光波把这艘船里里外外的扫了一遍。如果不客气的话,他大可以用手提机器上来到处乱搜它个几小时。他甚至可以把我们两个关进‘星球外围医院’,花几天时间来隔离检查我们呢。” “什么?真的假的?” “别兴奋。他并没这么做。我本来以为他会的,可是他没有。这表示我们已经可以自由登陆了。我很想藉重力下去…只需要一刻钟…可是我对他们的落地场所不清楚,落错了会有麻烦的。所以我们只好等他们发电波给我们,然后对准它落下去…这得花好几小时…用螺旋方式进入大气层。” 詹诺夫听了很乐。“这才好啊,戈兰。我们降落时会不会缓慢到可以观赏一下这颗星球的表面地形呢?”他捧起手提观测萤幕,让它上面的地图慢慢展延放大开来。 “反正还不是老样子。我们得穿过云层到它们的下方,以每秒数公里的速度下降。这样大气层才不会有所波动,你当然也就此可以看到地表情况了。” “棒!…棒!” 特维兹边想边说道,“可是我却在想是否我们在‘赛歇尔行星’的耽搁,长到必须把宇宙飞船上的时钟,调到当地时间……” “那就得看我们打算做些什么了。戈兰,你认为我们该做哪些事?” “我们的工作是要找到‘该亚行星’,而我却不知道这要花多少工夫。” 詹诺天说,“那我们干脆就只调腕表,让船上的钟维持原来的时间好了。” “也妤,”特维兹说。他俯视着行星在他们下方扩展开来。“我看不用再等下去了。我要把电脑调到对准那条指定的微波上,让它直接顺着它往下落。就这么办!…下去吧,詹诺夫,看看到底我们能找到些什么。” 他专注地瞪着行星,让宇宙飞船开始采用调整过的平顺重力弧,穿透行星的大气层。 特维兹以前从未到过“赛歇尔联邦”,可是他却晓得,在过去一世纪中,它对“基地”并不友善。海关能这么快就让他过关,反倒令他有点失望。 这有点说不通。 第39节 39 关官员的名字叫查格罗兹.索波达撒,他已经在“太空检查站”上上下下的干了半辈子了。 他对这种生活倒也不怎么在意,因为这可以给他个机会…差不多每次都是一个月到三个月不等…有时间可以去看看他的书,听听他爱听的音乐,还有逃避一下他唠叨的妻子和正在发育的儿子。 当然,他也免不了在过去两年之中,对也许可以升做“海关头儿”的可能,充满了梦想,而且这种梦想令他十分恼怒。因为时常有人告诉他…就跟他梦到的一样…他颇有可能要高升了。 私底下,索波达撒对这种讲法根本就不相信,可是他一直很谨慎的没在公开场所表示出来,因为在“赛歇尔行星”上的人,对某个人保持怀疑主义的人生观,一向都是不赞同的。而成为一个现实的物质主义者,却又可能害得他最连养老金都泡汤。 他两手摸着顺腮而下的胡子,故意大声的清了清喉咙,用着很不合乎公务员的吊儿郎当神态说,“就是那艘船吗,头儿?” 被称做“头儿”的人,也有着一个典型的“赛歇尔式”的古怪长名字…南玛拉兹.古德撒瓦塔;那时他正埋首研究着某些电脑资料,听到索波达撒这么问,连头都懒得抬的说,“什么船?” “‘远星号’啊。那艘‘基地’的船。那艘我刚刚才放行的船。那艘你从每个角度都加以研究过的船。是否正是你梦寐以求的船哪?” 迸德撒瓦塔一听,这才把头抬起来望。他是个黑眼睛的小蚌子,满脸皱纹,从来不笑。他反问,“为什么你要问?” 索波达撤身么一挺,直视着对方的眼睛。“他们声称自己是观光客,可是我却从来没见过观光客乘这种船的,我认为他们是‘基地’派来的特务。” 迸德撒瓦塔把背往椅子后面一靠。“看清楚,老弟,我并不需要你提供意见。” “可是头儿,基于爱国情操,我认为我该指出…” 迸德撒瓦塔双臂一缠,横放胸前,瞪着他的属下,说道,“老弟,如果你自己晓得什么是好、什么是坏的话,你平常做事就该自动自发一点…否则我叫你拿不到养老金…以后不关你的事。就少给我噜苏!” 索波达撒顿时就像被击中要害一样,马上低声下气了。“是,长官。”可是他话虽然这么讲,却仍然忍不住用怀疑的口气问了一句,“报告长官,我的职责之内,是否包括现在应该报告你,我们监视幕上现在又出现了另一艘船的事呢?” “知道了,”古德撒瓦塔恼火的说完这句话,又开始去弄他手上的资料。 “而且,”索波达撒用着更卑下的声音继续说道,“这条船跟原先那条的性能非常近似。” 迸德撒瓦塔一听之下,这才猛的跳脚站起来,两手往桌上一撑,“第二艘一模一样的?” 索披达撒内心得意不已。他晓得这下老家伙可有点吃惊了。“显然是,长官!我现在马上要回到岗位上等命令,而且我希望,长官…” “怎么样?” 索波达撒也不管什么养老金了。“而且我希望,长官,我们刚才没把那倏错的先放过去了。” 第40节 40 “远星号”急速飞过“赛歇尔行星”上空时,詹诺夫望得都发痴了。云层果然要比“特米诺”稀薄,地表幅员辽阔不已…尤其是那些发出锈红色,一看就知道是沙漠区域的地方。 生命存在的迹象一点也看不出来。那似乎只是个由荒凉沙漠,灰黯平原,一列列绉褶似的山脉,和海洋所组成的世界。 “好象看起来没有生命嘛!”詹诺夫边看边嘀咕。 “由这种高度你可别想看到任何生命迹象,”特维兹说。“等我们高度降低后,你才能看出那些似乎荒凉的土地,逐渐转为绿色的块状。在这之前,我们还得先通过另半边黑夜的地区。由于人类自古就爱光明,向来天一暗就会点亮灯火的缘故,所以等下你会先看到人类的科技现象,而非人类本身。” 詹诺夫深思的说道,“反正人类的天性本就是夜伏昼出的。我认为,将黑夜变为白昼才是人类最早期的技艺发展工作之一。事实上,要看某个世界科技是否进步…不断在进步发展…只要看它能把黑夜驱逐的大小程度,就可见一斑了。你觉得,人类将要花多长的时间,才能把黑夜完全变为白昼呢?” 特维兹哈哈大笑。“你常有一些古怪的想法,不过我认为那是因为你是个神话学家的关系吧。我不认为,一个世界可以把它变成全然的一片光明。当夜色降临后所燃亮的光明、势必随着它人口密度的型态,这样,那些大陆上才会闪烁出各种一串串、一团团的光亮。即使像‘川陀’人口密度达到最高峰时,当黑夜降临后,它仍然只能稀稀落落的散布着一些光亮。” 陆地果然跟特维兹预测的那样,开始变绿了,而且在他们最后环绕那个星球一圈时,他还能指出哪些是所谓“城市”的地点。“这并不是个很繁荣的星球。我以前虽未到过‘赛歇尔’,可是根据电脑所显示的资料,它乃是个守成落后的世界。而‘科技’在所有锒河系世界的眼光中,也就代表‘基地’,这也正是这些世界敌视‘基地’的主要原因…这些世界除了对战争武器还有点兴趣之外,对其它范畴的科技发展毫无兴趣可言。我有把握,‘赛歇尔’看似落后守成,然而在武器方面却很现代。” “怪怪,戈兰,照你这种说法,那这次我们来的滋味可能会相当不好受吧?我们正是‘基地’的人,这不等于现在已经进入敌人领域啦!” “这里并非敌人领域,詹诺夫。他们会很客气的,不必怕。‘基地’只是不太受欢迎而已。‘赛歇尔’刚好又不属于‘基地联邦’的一分子,他们当然要故作姿态,表示他们乃是独立自主的一个世界;他们远比‘基地’弱小的事实,乃是他们无法忘怀的,而他们之所以能够到今天还独立自主,也只是因为我们让他们保持这样而已,由他们去自以为了不起好了。” “可是再怎么说,滋味铁不好受。”詹诺夫认定的说。 “倒不至于,”特维兹说。“得了吧,詹诺夫。我只是在讲‘赛歇尔政府’的官方态度。这颗行星上的居民也是人,只要我们笑脸迎人,又不以‘银河系老大’自居,他们还不是一样看见我们就笑眯眯。我们到‘赛歇尔’来,并不是专程来仗势欺人的。我们只是观光客,只用观光客的态度来问问‘赛歇尔’的情况。” “我们顺便还可以合法的轻松一下,只要情况许可的话。在这里呆上个几天也没啥大不了的,刚好也可以藉此领教领教他们,看看他们有哪些花样。他们或许也有一些有趣的文化,有趣的风景名胜,山珍海味…至少…还有些美女吧。我们有的是钞票可以花啊。” 詹诺夫听到最后那句“女人”的话,不由眉头一皱。“这个嘛……老天……老弟……我…” “哎呀呀,得了吧!”特维兹开导他。“你还没那么老吧!难道你会不感兴趣?” “我倒不是说自己不行,而是觉得此时此刻有所不宜啊!我们有任务在身哪!我们要去找‘该亚’啊!我并不是不喜欢这套…真的不是…而是怕到时候被女人扯上了,很难脱身哪!”他缓缓摇着脑袋,轻声细语。“当然,我想你所以不想送我到‘川陀银河图书馆’去,最主要也是怕我到时候脱不开身,对吧?不过老实讲,书中自有颜如玉…吸引我得不得了啊!” 特维兹说道,“虽然我不是什么有学问的人,可是我也不是什么苦行僧。吧好吧,詹诺夫,我答应你一心一意的去找‘该亚’,可是话先说在前头。如果临时半路上真有什么艳遇出现的话,我打死也要有所反应的。” “只要你能把‘该亚’放在第一位…” “我会的。可是你最好记住,以后少再提起我们是由‘基地’来的。他们并不是不晓得我们是谁,可是只要你不提,他们可以装作不知,只把我们当成来玩的游客。但如果我们开口闭口称自己乃是‘基地人’的话,他们答话虽然客客气气,可是什么狗屁也不会告诉我们的,哪儿也不会带我们去的,甩都懒得来甩我们。” 詹诺夫听了只有轻叹。“唉…,我一辈子也不能搞懂人性了。” “倒也不是这么讲。我们只需认清自己,也就能够认清别人。人与人之间并没有什么不同。假如谢顿不了解人性,他又从何去拟定出他的‘计划’呢?只要你找得出一个人说你不□解,我就可以找得出他虚伪的假象…这是绝对的…我不是小看你。” “有道理。我必须承认,由于我长期埋首书堆,离群索居,所以在这方面的经验自然有限。也许就因为我自己从未对自己好好看一看的缘故,所以我才需要你在人性方面,不时加以指点吧。” “好。那现在就听我的劝告,安心去观赏风景吧。我们马上就要落它了,我保证你绝不会有任何感觉的。电脑和我会照顾一切的。” “戈兰,可千万别生我的气。如果真有个美女对你…” “别提啦!让我操心登陆的事吧!” 詹诺夫转头专心望着外面的景色,让宇宙飞船以缓慢的螺旋降往下落。这将是他首次降临一个外面的世界。想到“银河系”中亿万个星球上,都住有人类的这件事,他心中不禁充满了敬畏之情;想到那些当年出发到遥远星球移民的先人,他不禁颤抖了起来。 那乃是一种兴奋与惶恐相互交织纠缠起来的情绪。 第41节 41 “宇宙飞船停泊港”虽然没“基地”上的那么大,却保持得很好。特维兹望着“远星号”移进一个碇位后,自动锁牢。然后他们就收到一张用密码表示的停航收据。 詹诺夫有点不放心的低语道,“就把它留在这儿啊?” 特维兹按住对方的半边肩膀,点点头说,“别操心,”他声音也很低。 他们跨进租来的滑动车后,特维兹就把这座城市的地图在萤幕上打出来,许多塔尖都翩然呈现在地平线之上。 “赛歇尔城,”他说,“这个星球的首都…名字与星球一样。” “我对那艘船很不放心呢。”詹诺夫还在嘀咕。 “没什么好不放心的,”特维兹说。“今晚我们还得回来睡觉呢,除非我们只想在这里呆几个钟头就走。你有件事必须先□解…它乃是星际之间的某种不成文规定和传统…而且据我所知…即使是在战时,大家也没违反过。只要来访的宇宙飞船没有恶意,就谁也不能去破坏。否则星际自由贸易与安全就将无法维持了。而凡是违反过这条戒律的世界,它将从此失去星际航线;所有的宇宙飞船驾驶员就打死也不会再来了。你大可放心,没有世界敢冒这种险的。何况…” “何况什么?” “何况本人已经和电脑安排好,只要任何与我们两个不像的人…长相、声音、体重,一切一切都不像…企图登上这艘船的话,都将只有死路一条。我已经用密码先跟港口司令报备过了。我告诉他,这虽然对他们似乎是种侮辱,不过由于这艘船过于新颖,本人也不晓得应该怎么才能把这种安全系统关闭掉,不再发生作用。” “他当然不可能会相信真有这种事吧。” “那当然。可是他不相信也要装成相信,否则他就只有认为,我们是在侮辱他们了。既然他不想被侮辱,那他只有理所当然的接受我这种讲法了。” “这也是人性的特质之一?” “没错。你迟早总会司空见惯、习以为常的。” “那你凭什么又晓得这辆车子里没装窃听器?” “我想大概是有吧。所以当初他们交给我的那辆,我就没要,自己到车堆里去随便选了一辆。而假如每一辆都装了那玩意的话…那么,我们刚才讲的,不就惨了?” 詹诺夫看起来郁郁不乐。“我不知道该对这件事怎么说。反正我总觉得不太对劲就是了。味道…不太对劲。” “你是指这辆车子里面的味道?” “呃,老实讲,我对整个港口的味道都觉得很不对劲;连由它那里面开出来的车子也有那种味道。能打开窗子吗?” 特维兹大笑起来。“我想我大概还猜得出来,这车子上的仪表按键,哪个是管哪个的,可是即使打开车窗也没多大用。这个星球本身就很臭。不过,难道真有那么臭吗?” “倒不是很强烈,只不过可以闻得出罢了…而且很不顺,熏得很。难道整个星球都是这个味道啊?” “哎呀呀,老天,我又忘了你没到过别的世界的事了!每个住人的世界,都有着它特殊的气味。大部分是因为种植的蔬菜有差异的关系,不过我猜人类动物本身,也占了部分原因吧。反正我只晓得一件事,没有任何人在登上别人住的星球时,是喜欢它的味道的。可是你迟早会习惯的,詹诺夫。再过几小时,你就不会去注意了。” “你总不至于是指其它所有世界,都是有这种怪味吧?” “不是。我说过,每个都有每个的味道。如果我们真的去注意,或者说,我们鼻子的嗅觉再敏锐一点的话…就像那些‘安纳克里昂狗’的鼻子一样…我们甚至只需轻轻这么一闻,就可以分辨出哪种味道是哪个世界的。当初我加入‘基地海军’,首次登上别的星球时,几乎食不下咽,只想作呕。可是等到地方跑多了,你就不会再去注意了。再过一会儿,等你嗅觉变习惯之后,你就会忽略它了。…老实讲,等我们回家时,这种情况会变得更恶劣呢。” “为什么?” “你难道以为‘特米诺’没怪味啊?” “难道它真的有?” “当然有。等你习惯了其它世界的怪味,你就受不了‘特米诺’原有的怪味了。以前,每当有人从外层空间执行完任务返回‘特米诺’时,只要一开舱,所有的船员都会捂鼻大喊,‘又回垃圾场啦!’”詹诺夫听了,脸上一阵发绿。 城市的塔尖越来越大了。然而詹诺夫却忙着去看他附近周遭的景物。有许多其它的滑动车来来回回的在对驶着,偶尔还有空中车辆在上方驰过,而詹诺夫只去研究着那些树林。 他说,“这个星球上的生物似乎很怪。你认为都是自然天生俱来的吗?” “我怀疑,”特维兹随口说道。他那时正忙着去把车上的电脑程序调好。“没有一个星球上的生物是自然天生出来的。都是移民把动植物跟着一道带来的,然后才繁衍。” “这可有点奇怪。” “你不能希望每个世界都一样,都有着相同的变异,詹诺夫。我曾听说过,编‘银河百科全书’的那些专家,曾试图把各种动植物的变种,收进电脑中储存和加以估计,结果用完了八十七大卷电脑磁盘,都还没收录完…就算能算完的话,原来的数量又不对了。” 动车这时已驶入城市的外环郊区。詹诺夫打了个冷颤,“这个城市的建筑实在不怎么样。” “每个星球的城市都有着它的特色,”特维兹游遍天下,对这方而很不在意。 “对了,我们要到哪去啊?” “呃……这个嘛…”特维兹拍拍电脑仪表板。“我想要电脑带着车子,自动把我们送到‘旅游中心’去。第二件嘛…是你打算到哪去问有关‘该亚星球’的事呢?” 詹诺夫说,“到某个大学…还是某个考古人类学社去…或者是某个博物馆去,却绝非去‘旅游中心’。” “那你可就错了。到‘旅游中心’,我们可以索取到所有大学和博物馆的名单。然后再决定先去哪个,同时还可以打听到该找哪些对远古史有研究的专家,包括其它那些对‘银河史’、神话、人类学,以及任何你想找的人。也唯有到‘旅游中心’去,才能办得到。” 詹诺夫听完就闭嘴不再表示反对了。滑动车驶入车流,缓缓前进着。一路上那些路口的路牌,都是些看不懂的字体。 幸好车子本身好象是认识路一样,终于自行驶入了一座停车场,入口上树立着一块大牌子:赛歇尔外世界环境/赛歇尔观光客中心…都是采用“银河系标准通用字体”写出来的。 他们走入那栋建筑;门面小到难以想象…非常之不起眼。显然里面生意也不怎么样。 有许多一排排的小棒间,只有一间里面有个人站着,在读由一具小放映机所打出来的新闻快报;另一间里,则看到有两个女人好家在玩着某种纸牌和筹码。大柜台后面,只能看到一位满脸无聊的电脑工程操作员,在有气没力的望着一整排电脑机器上的那些明明灭灭灯号;那名“赛歇尔人”身上穿著一件花绿绿颜色的格子袍。 詹诺夫低声道,“真是见鬼了……” “对啊,”特维兹说,“我也看到他那件宝贝衣服了。不过,这年头每个世界都有每个世界的流行服装花样。随时也都在改变之中。就拿五十年前来说吧,‘特米诺’只流行穿黑的,对吧?别少见多怪了,詹诺夫。” “看样子我也应该学着见怪不怪才行,”詹诺夫说,“可是我宁可穿我们这种衣服。至少它们不会令别人看了眼花撩乱。” “就因为我们除了穿灰色的,还是灰色的吗?少去惹火别人了吧。我只听过别人说过我们穿得之土,也许正因为‘基地’的欠缺色彩,才让这些人看起来那么多彩多姿吧!…这样才更能表现出他们的独立自主啊!反正你自己应该去习惯才对。走吧,詹诺夫。” 两个人正朝柜台走过去时,原先在隔间里看新闻的那个人,突然把机器一关,站了起来,朝他们迎上来,满脸堆着笑容。他的衣服竟然也是灰色的。 特维兹起初并未朝他走过来的方向看,可是等他一望过去,他就差点没当场死在原地。 他过了好半天才喘出一口气,“银河何处不相逢…我的朋友……叛徒!” 第42节 42 曼恩·康柏,“特米诺市议员”,在把右手伸向特维时,有点犹豫。 特维兹铁青着脸孔瞪着那只手,并不接握。他朝另一个方向漫声说道,“本人虽明知身在异乡,如果扰乱这个星球的法律的话,难免不会被捕,不过假如你再向前走一步的话,本人可就不顾什么法律问题了。” 康柏一听,马上脚下一煞,不知如何是好的愣了半天,最后才终于好不容易的望了一眼詹诺夫,低三下四的细语道,“能否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听我说?……好不好?” 詹诺夫皱起他那张长脸,朝两个人望来望去。“怎么回事啊,戈兰?难道我们跑到这么远的一个世界中来,你都还会遇到熟人哪?” 特维兹两眼死盯住康柏,只微微扭转了一点身子,表示是对詹诺夫讲话的姿态。“这个人类我们只能从他外表上可以判断,曾是我在‘特米诺’的一位朋友。就跟我信任我所有朋友一样,我也信任他。我告诉他一些我的观点,那些也许并不太受人欢迎的观点。他却把大部分的这些观点向官方秘密的报告了,而且显然在事先也没跟我讲过他会如此做。也就因此,使我步入了一个圈套,害得我现在遭到放逐。而现在这个人类,竟然想跟我攀交情。” 他正式转过身来面对康柏,同时举手去梳头发。“你看清楚这里。本人的确有个问题想问你。你到这里干吓?银河世界千千万,为什縻你单单会跑到这一个来?而为什么会在现在跑来?” 康柏直到这刻,才把那只伸出来的手臂垂缩回去,脸上笑容也收掉了。他原先脸上所惯有的那种自信,也突然无影无踪,令他卅四岁的年纪看起来年轻了许多,也窝囊了许多。“我要解释”他说,“不过得要从头讲起!” 特维兹四下望了望。“在这里?你真想在这里谈?在个公共场所?你要我先打倒你,然后再听你解释?” 康柏举起双手,手掌彼此面对着作哀求状。“相信我,这里正是最安全的地方。”他突然晓得对方听了他这句话又会怎么损他,马上又改口道,“或者,不相信我也没关系。我说的是真话。我比你们先到这个星球要早好几个小时,我已经查过了。今天乃是他们的‘沉思节’。大部分的人都会呆在家里,或者应该在家的。你们只要看这里人这么少就知道了。平常不是这样子的。” 詹诺夫点头说道,“难怪了,我本来也在奇怪这儿怎么会这么冷清哩。”他凑到特维兹身旁低语,“干嘛不让他说呢,戈兰?他看起来又糗、又惨,也许只是想道歉吧。你不让他讲话有点说不过去。” 特维兹就说,“佩罗拉特博士好象很急于听听你讲话。本人很愿意接受他的意见,不过你必须长话短说才行。本人今天脾气并不太好。既然现在每个人都在家闭门沉思,那也许本人犯犯法也无伤大雅。也许明天本人就没这么好运了。何必白白失去个机会?” 康柏憋住声音很紧张的说道,“如果你想打我,请便。我绝不招架或还手,怎么样?打吧,打我,可是拜托你听听我要讲的话!” “那就说吧。我先听听再看情形。” “首先,戈兰” “请称呼本人为特维兹。对你,戈兰是不配你叫的。” “首先,特维兹,你的确很不简单,让我对你的观点信服” “喔?有吗?难道你不是被我耍来耍去啊?” “老实讲,你所说的只让我很不安,只是我装得很有趣就是了。让我们靠墙坐下来吧。即使这地方现在很空,还是难免不会有人进来的,我认为犯不着让自己那么惹眼。” 三个人缓缓走到墙边找位子坐。康柏这时脸上又浮现笑容,可是他仍小心的把自己离开特维兹有一臂之长的距离。 他们所坐进去的椅子,竟然可以顺着他们的体重自行调整,椅面自动改变形状,紧紧顺着他们各自的臀部弯度,把他们稳稳的托住。詹诺夫吓了一跳,差点没马上站起来。 “别紧张,教授,”康柏说。“我刚才已经先领教过了。他们在某些方面要比我们进步。这是个喜欢在小处着眼,把自己弄得舒舒服服的世界。” 他侧身转向特维兹,把一只手臂反搁到椅背上,语气转为悠闲。“你让我很不安。你令我感到‘第二基地’的确是存在的,这点尤其让我深感慌乱。想想他们如果真是存在的话,那会有什么严重后果。难道他们晓得了之后,不会来整你吗?不会把你这个心腹大患除去吗?而假如我言行跟你一致,那我岂不也会被他们干掉?你我意思吗?” “我只看见了一名懦夫。” “匹夫之勇又有什么好处?”康柏说话的语气十分温和,眼中却闪出愤怒。“难道你和我就能与一个能塑造和控制我们心灵的组织抗衡吗?我们要想有效的对抗他们,首先唯一的方法,就是要隐藏住我们对这件事实的了解。” “所以你就深藏不露,自求多福?然而你却没对贝拉诺市长隐瞒,对吧?这岂不也很冒险吗?” “对!可是我却认为值得。只我们两人私下高谈阔论,其结果只可能让我们被他们控制住心灵,或者被他们弄成白痴,把记忆整个抹掉。而假如我告诉了市长,她跟我父亲很熟,你知道。我和我父亲是由‘斯密诺’来的移民,而市长的祖母” “够了够了,”特维兹颇感不耐。“跟你们家又颇有渊源。这话你早就不知对人说过多少遍了。省省吧,康柏!” “好吧,所以,我就告诉了她。只要我用你的理论可以让市长相信,那么‘基地’或许会采取某些行动。我们现在可不像‘谬尔时期’那么没办法了;而如果不是由我们两个人乱讲出去的话,最坏的结果,是牵连大家,而不只牵连我们两个人。” 特维兹蔑视讽刺道,“宁可危及‘基地’,而让我们自己安全。这可真是爱国!” “那只是最坏的结果。我只向好的方面想。”他额头上开始沁汗,有点湿答答的。他对特维兹始终保持的不齿态度,感到既紧张又难过。 “而你却并未把你这个高明计划先告诉我,对吧?” “没有,我没有,我对这件事感到十分抱歉,特维兹。市长不准我告诉你。她说她要先把你晓得的每件事全摸清楚,而你偏偏又是个威武不能屈的人,要堵住你嘴巴是办不到的。” “她倒猜得很准!” “我不知道,我无法猜到,我根本不知道她是在打算逮捕你,然后把你赶出‘特米诺星’。” “她是在等待适当的政治时机,等我‘议员’的身分都保不住我的时候。难道你看不出来?” “叫我怎么看得出?就连你自己也一样。” “只要我预先能知道她已经获知了我的观点,我就能预测到。” 康柏突然顶了他一句,“马后炮比较容易放,过后而知之。” “那你现在又到此地找我干嘛?既然你颇有先见之明。” “来亡羊补牢。来弥补我在愚蠢之下,对你造成的伤害。” “天晓得,”特维兹乱不是味道的说。“你到底算什么玩意!先回答我第一个问题。你是怎么样跑到这里来的?为什么你会恰跟我落到同一个行星上来?” 康柏说,“这有何难。我跟踪你啊!” “由超太空?在我做了连续‘蛙跳’之后?” 康柏摇摇头。“没什么神秘可言。我有条跟你一样的船,有同样的电脑。你知道,我向来就有那种推测一艘宇宙飞船,究竟会向哪个方向走的能力。虽然三次之中有两次可能猜错,可是在有了这种电脑之后,就好多了。在你进入‘超太空’前,你曾经犹豫了相当长的时间,那对我已经足够可以去推测出你要在哪走;对你所打算用的速率和方向,大致可以抓准了。我只需把资料,加上我本身的直觉输入电脑,由它完成其馀的工作就够了。” “然后你实际上还赶在我前面进了这个城?” “对。而且你没用重力降落,我却用了。我猜你大概会到这个城来,我就直接落地,而你那时”康柏用手转了几个圈,表示对方是用螺旋式降落法跟着电波光进场的。 “然后再冒险塞红包摆平过关。” “这个嘛嘿”康柏脸上绽现出一个很可爱的笑容,几乎令特维兹感到对他很亲切了。康柏说,“有时候,有些事,我可不会那縻没种。” 特维兹脸孔重新一板。“你怎縻会有艘跟我一样的宇宙飞船?” “完全跟你获得的方式一样。老太婆拨给我用的。” “为什么?” “我绝不隐瞒任何事。我的任务是要跟踪你。市长要晓得你去哪有打算干嘛。” “而且你一路上都很忠实的向她报告,我猜。你是说,你也跟我一样不老实?” “我报告了。事实上,我的确毫无选择。她在我船上装了‘超波自动回报器’,而我即使想把它拿掉也办不到。” “怎么讲?” “很不幸。它是与船上的动力系统勾在一起的,我拿掉它,就会使船动不了。再说,我也根本拿不掉。所以她一直能知道我的下落,她也因此知道了你的行踪。” “可是假定你跟不到我呢?那她就不能知道我的下落了。你想过这点吗?” “当然想过。我想过就告诉她把你跟丢了,可是她不会相信我的,对吧?而且如此一来,我就一辈子也别想再返回‘特米诺’去了。我可不像你,特维兹。你是个毫无牵挂的人。而我却有个妻子在‘特米诺’,一个身怀六甲的太太,我也很想能早日回去。你只需顾自己,我却不能。何况,我必须赶来警告你。凭谢顿之名发誓,我一直想警告你,你却不听。还照样到处去大放厥辞。” “你突然对我如此关怀,我实在没兴趣。你又能警告我什么?对我来讲,似乎唯有你才是我应该警惕的一样东西。你出卖了我,而现在又来跟踪我,企图出卖我第二次。除了你,不会再有任何人对我有害!” 康柏急切的说道,“老兄,别那么激动。特维兹啊,你只是一根‘避雷针’哪你晓不晓得?你被送出来,就是为了去引发‘第二基地’的反应的用来试探是否真有‘第二基地’存在的事实!我除了在超太空追踪上有直觉之外,其它方面也具有先天的直觉,我敢保证,这正是她的打算!假如你想去找‘第二基地’,他们就会注意到,然后就会拿你开刀!这对他们来讲,只是弹弹指头轻而易举的事!而只等他们一干掉你,贝拉诺市长就会来追杀他们了!” “很可惜当初贝拉诺对我有打算时,你并没有这种先见的直觉。” 康柏脸孔顿时胀红,声音又小了。“这不一定是每次都灵验的。” “而现在,你的直觉却又在告诉你说,她打算利用我去攻击‘第二基地’了,是吗?她才不敢呢!” “我想她会敢的。可是重点不在此。重点在于她目前把你当成一个钓饵。” “又怎么样?” “所以你就千万别去搜寻‘第二基地’。如果你因此而丧命,她也不会在乎的,然而我却在乎。由于这件事是我造成的,所以我在乎。” “好令我感动,”特维兹冷冰冰地说道。“然而无巧不巧的,我这会儿手头上又有了另一项工作要做;所以嘛,你就省着点吧!” “什么工作?” “詹诺夫和我两个人,现在正在找寻‘地球’,也就是那颗人类起源的星球。对吗,詹诺夫?” 詹诺夫点头。“对,那乃是一项纯科学性的事务,而且又是我一直很感兴趣的。” 康柏足足傻了好半天,才说道,“找‘地球’?可是……为什么?” “去研究它啊,”詹诺夫说。“因为它乃是人类与其它生物的发源地全部都可能是由低等生命型态进化而来的去研究它的这种独特性,必定非常有趣。” 康柏说,“可是明明并没有任何所谓的‘地球’啊!难道你不知道?” “没有‘地球’?”詹诺夫脸上又闪出那种打算顽固到底的表情。“你是说并没有哪个星球是人类起源的星球?” “哎呀不是啊!当然是有个‘地球’啦!那是毫无疑问的!可是现在却没有任何‘地球’了啊!没有住了人的‘地球’啦!它早就没啦!” 詹诺夫仍然毫不动摇,“有许多故事” “慢点,詹诺夫,”特维兹止住他。“告诉我,康柏,你又是如何知道这个的?” “如何?你是指什么意思?这乃是我祖传下来的知识啊!我的祖先可以远溯到‘希里厄斯区域’去,我不得不再次重复一遍令你感到无聊的事实。我们那儿的人全知道‘地球’。它就存在于我们的那个区域中,那也表示说,它并非‘基地联邦’的一部分,所以‘特米诺人’也从来懒得去过问它。可是‘地球’明明就在那里;在‘帝国时期’都还一直在那里。” “那也是一种讲法,”詹诺夫说。“不错,的确有不少人这么认为,在‘帝国时期’他们称之为‘希里厄斯可能性’。” 康柏急得跳脚。“那并不是什么‘可能性’!那是个事实啊!” 詹诺夫说,“假如我告诉你说,我知道‘银河系’中,有许多不同的地方都叫‘地球’的话,或者被我们称之为‘地球’。被许多星与星之间的远近邻居,都称之为‘地球’的话,你怎么说?” “可是我讲的才是真的!”康柏说。“因为‘希里厄斯区域’乃是‘银河系’中,最早有人居住的区域。每个人都知道这点的!” “这是‘希里安人’在自说自道,”詹诺夫仍然不为所动。 康柏一脸挫折。“我告诉你” 然而特维兹却打断他说。“告诉我们后来‘地球’发生了什么事。你说它已经不再有人居住了。为什么会这样?” “放射线辐射影响。整个星球表面都是辐射线因为核子反应无法控制,或是核子爆炸的缘故我不大有把握搞得现在没有任何生物能够在那里活了。” 三个人彼此瞪来瞪去了老半天,康柏才忍不住又重复补充了两句。他说,“我告诉你,没有‘地球’了。用不着再去找它了。” 第43节 43 詹诺夫的脸上有这么一下下并非毫无表情。这并不足说他脸上有激情也不是那种不稳定的情绪。所谓的表情,乃是他的眼睛眯小了,而且他脸上的每一部分都充满了强烈的紧张。 他以那种与平常语调不太一样的口气说道,“你是如何晓得这些的?” “我告诉过你,”康柏说。“是来自我的遗传。” “别扯淡了,年轻人。你是位议员。那表示说你必须出生于‘基地联邦’的某个世界才行,‘斯密诺’,我记得你刚才讲过。” “没错。” “那好,请问你说的遗传又是指什么?难道你是说,因为你具有‘希里安遗传基因’,所以也因此就具有‘希里安人’对‘地球’神话的先天知识吗?” 康柏一听,慌得很。“不不不!当然不是。” “那你到底想讲什么?” 康柏沉思了一下,然后平静说道,“我们这个家族拥有‘希里安历史’中最古老的历史典籍。那是一种外来的,而非内在的遗传。我所说的外来遗传,并不是指那些对从政有利的因素。特维兹总以为我常去跟大家乱吹,其实我只对好朋友才讲。” 他语气中听得出一丝苦涩。“原理上理论上讲,所有‘基地’的市民都是一模一样的,可是那些由‘基地联邦’中较为古老的世界中,所移居来的人类,却实在远比那些新生代要更为相像而追溯‘基地’之外的那些世界,相似之处就更少了。这些暂且不提,除了有这些书籍之外,我也曾经一度造访过那些古老的世界。特维兹咦?喂!” 特维兹早已离座,晃到“观光客中心”的另一边去了,他正从一扇三角窗朝外望。那扇窗子的角度向上倾斜,可以望到天空,而无法看到多少市景更光亮,而且也更隐密。特维兹伸长脖子、踮着脚又朝下望了望。 他重新踱回来。“窗子设计得颇有趣,”他说。“你叫我,议员?” “是啊。还记得我那次毕业旅行吗?” “毕业旅行?当然记得。我们是哥儿们。永久的哥儿们。‘基地互信’。两个人敢去跟全世界作对。你去旅行。我加入了海军,充满爱国情操。幸好当时我有某种直觉告诉我别跟你去旅行,虽然我很想去。我但愿当时那种对你的直觉,后来能保留在我身上就好了。” 康柏奘做没听出他语带讽刺的意味。他说,“我到过‘康柏瑞隆’。家族传统中说,我的祖先,至少是我的父系乃是由那里来的。在‘银河帝国’将我们并吞之前,我们当时乃是那个世界中的望族,统治者,而我的名字也是出那个世界名称简化来的,至少家族传统是这么回事。原来我们家的姓氏,还有个更古老、更诗意,按照‘康柏瑞隆’所环绕的那颗星球,艾柏丝隆·尹里达尼所取的。” “那是什么意思?”詹诺夫搞不懂。 康柏摇摇头。“我不知道它是否有任何意义。反正是传统就是了。他们保留了许多古老的传统。那是个古老已极的世界。他们拥有许多许多关于‘地球’的详细记录,却很少人去提到它。他们对它很迷信。每次只要一提起这个名字,他们就会把双手举起来,用食中二指彼此一架,想去挡住霉运。” “你旅行回来之后,有没有向别人提过这些事?” “当然没有。谁会感兴趣?我才懒得去勉强别人听哩。既然我想在政治圈里混,外来因素就该守口如瓶。” “那它的卫星呢?描述一下‘地球卫星’,”詹诺夫紧紧逼问道。 康柏很吃惊。“我对它毫无概念。” “难道它没有是有个卫星,你都不知适?” “我不记得我曾听过或读到过它。可是我有把握,只要去查一下‘康柏瑞隆’的那些记录,你就能找到。” “到底它有没有卫星?你难道一无所知吗?” “对它的卫星我一无所知。也不记得曾经听说过。” “哈哈!那么,‘地球’又怎么会变成放射辐射线的呢?” 康柏摇头不语。 詹诺夫说,“想想看!你总该听说过一些事啊!” “那还是七年前的事,教授。那时候我还不晓得今天会被你逼问哩。我是听到过某些传奇,而他们却视之为历史的” “什么传奇?” “说是‘地球’具有放射能,被‘银河帝国’所排斥和虐待之下,人口大量锐减,而且还说,它打算要毁灭掉‘帝国’。” “一个垂死的世界打算毁灭整个‘帝国’?”特维损了一句。 康柏抗辩道,“我说过那只是个传奇。细节我不清楚。贝尔·阿瓦丹有牵涉在这个故事里,这我知道。” “他是谁?”特维兹问。 “一个历史上的人物。我对他很尊敬。他是‘帝国’时代早期的银河考古学家,也是把‘地球’纳入‘希里厄斯区域’的那个人。” “我听过这个人,”詹诺夫说。 “他是‘康柏里昂’历史中的传奇英雄。真的,如果你想知道这些事情,就该到‘康柏里昂’去。没必要再在这里穷晃。” 詹诺夫说,“他们为什么会说‘地球’打算毁灭‘帝国’?” “不知道。”康柏语气又转为单调。 “是否它的辐射能跟这种说法有关?” “不知道。有些故事是说‘地球’发展出某种‘心灵扩张器’,象是那种叫什么‘神经腱扩张器’之类的东西。” “这跟辐射能是否有关?” “不知道。” “难道这玩意能创造出超心灵吗?”詹诺夫以难以置信和不可思议的口吻自问。 “我不认为可以。我只记得那玩意不太灵光。它可以把人变得较为聪明,可是却会短命。” 特维兹说,“这可能是个牵涉到道德意识的神话。如果你越问,就越迷糊,反倒连当初所知道的都弄混了。” 詹诺夫恼火的转向特维兹。“你又懂什么道德神话啦?” 特维兹不由双肩一挑。“你专门的也许并非我的专门,教授,但这并不表示我完全无知。” “除了你记得这个称之为‘神经腱扩张器’的东西之外,康柏议员,你还记得些什么?”詹诺夫又回问道。 “没有了,而且我不想再被你们两个逼问下去了。看清楚,我是奉了市长之命来跟踪你们的。我并未获准可以跟你们接触。我只是想告诉你,你被跟踪了,而且是为了达到市长意图的牺牲品,不管那个意图到底是什么。除了这些以外,我没话好再跟你们谈的了,只不过因为你们临时冒出了‘地球’方面的问题,让我有点意外罢了。无论过去曾经存在过什么阿瓦丹、神经腱扩张器,等等与目前存在的都毫不相干了。我只愿再讲一遍,‘地球’乃是一个死去的世界。我奉劝你们最好到‘康柏里昂’去,那里可以找到你们所想知道的事。快离开这里吧!” “当然你仍旧会告诉市长大人,我们到‘康柏里昂’去了,而你必然会跟踪我,看个究竟。还是说,你刚才所讲的每一句话,其实早都是她替你编排好的,因为她只希望我们到‘康柏里昂’去一探究竟,对吧?” 康柏听了脸色大变,整张脸变得一片惨白。他站起来,激动得连声音都发抖了。“我只是想解释。我只想对你们有点帮助。早知我就该免了。你就给我摔进一个‘黑洞’里去好了,特维兹!” 他脚跟一转,头也不回的走了。 詹诺夫似乎有点傻了。“哎呀特维兹,你未免太没技巧了!老伙计,我本来可以从他那里挖到更多一些的啊!” “门儿!你休想!”特维兹铁青着脸说。“只要他不打算告诉你,你就别想套出他一句话!詹诺夫,你并不了解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直到今天,连我都还摸不清他的底细!” 第44节 44 詹诺夫不敢再去打扰特维兹,只能眼巴巴的看着特维一动不动的坐在椅中沉思。 最后詹诺夫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就说,“戈兰,难道我们打算在这儿坐一夜吗?” 特维兹悚然一惊之下,才回过神来。“不是的,你说得很对。我们最好还是趁早闪离这附近的人。走吧!” 詹诺夫站起来说,“这附近并没什么人哪。康柏说今天不是他们的什么‘沉思节’吗?” “这是他说的吗?我们刚才在路上不是看到交通相当繁忙吗?” “对啊,是有些车子。” “岂止有些非常之多,我想。还有,当我们进城时,难道路上一片空荡吗?” “那倒不见得。可是你至少应该承认这里并没有什么人。” “对,不错。我也特别注意到了这点。不管了,走吧,詹诺夫,我饿了。这个地方总该有个场所可以找到吃的吧。反正入境随俗,有什么,我们就吃什么。走,等我们闪到安全场所,我再把我推测的情况分析给你听听看。” 第45节 45 特维兹靠回椅背时,觉得自己有着一种相当愉快的焕然一新感。以“特米诺”标准而言,这家餐厅并不算贵,然而它却的确很新颖。某个角落上,有着一座热拱烘的炉子用来烧菜。肉都切得小块小块的,刚好可以一口一块,全部用各种调味料卤过,香喷不已,每块肉外面还用一种绿油油,光滑滑的菜叶子包到,当你用手指去拈起来时,就不会被沾得满手是油腻,也不会被烫到;叶子又凉又湿,还带着薄荷香。 每块肉都可以拌着那片菜叶子一起送进嘴里嚼。侍者还替他们详加解释了该怎么个吃法。他大概常常招待外星来的游客,所以在看到特维和詹诺夫两个人狼吞虎、风卷残云般的大快朵颐时,就以慈父般的微笑和满足远远望着。 特维兹吃完一道,忍不住大喊,“鲜美无比啊!”跟着又叫了第二道。詹诺夫岂肯示弱,当然从善如流。 他们又吃了一块松软微甜的尾食,还有一杯带了糖焦味的咖啡,两个人忍不住边喝边摇头,双双又如了些糖浆之类的玩意儿进去,惹得那名侍者在旁大摇其头。 詹诺夫吃饱喝足后,就说,“好啦,戈兰,你就说说看,到底‘旅游中心’那儿有什么不对劲吧?” “你是指跟康柏?” “难道还有其它方面值得讨论吗?” 特维兹四下一望。他们坐在一个凹凹里,有某种程度的隐密性,再加上餐厅高朋满座,人声嘈杂,不失为一种最好的掩护。 他以低声说道,“他跟我们跑到‘赛歇尔’来,不是很奇怪吗?” “他说是凭着他的直觉能力。” “不错,他当年在大学里曾是‘超太空追逐大赛’的冠军。这点我到今天仍然毫未质疑过。我十分了解,当你要去追踪某个人进行‘蛙跳’前,你可以从他预先所做的准备动作中,去猜出他大概的方向,久而久之就可驾轻就熟,轻轻松松的在一次‘蛙跳’中,算准别人的行进方向、速率,和落点了。然而,问题在于,我无法了解一个人怎么可以在追踪时,去判断对方所进行的一连串蛙跳行动!你只跟电脑准备了一次,去完成所有紧跟而来的跳跃,让电脑自行处理。对,不错,追踪者仍能猜出被追者首次的‘蛙跳’,可是他凭了什么魔法,能让电脑去算出其它连续不规则的‘蛙跳’呢?” “可是事实上他明明办到了,戈兰。” “他的确是办到了,”特维兹说,“而唯一我想他能如此晓得我们要到哪去的方法,是‘预知’,预先就知道我们打算去哪儿了,藉预知,而非判断。” 詹诺夫考虑了一下。“不太可能,孩子。他凭什么能预先知道?我们在登上‘远星号’之前,根本还不晓得自己要到哪去啊。” “我了解这点。那今天是‘沉思节’的说法,又是怎么讲?” “康柏并未欺骗我们。当我刚才进餐厅时,已经问过侍者了,他告诉我说是。” “不错,他是有说过,可是他是说,这家餐厅并不休业。事实上,他的讲法是,‘赛歇尔市可不是什么穷乡僻壤的落后地区。它可是不作兴这一套的。’是有人在沉思今天可是大城市的人根本不甩这套风俗习惯,仍然照常。所以外面才会有交通、忙乱。只不过也许比平常稍微不繁忙些可是照样很忙。” “可是,戈兰,我们走进‘旅游中心’时,的确没什么人哪?我注意到了。一个人也没进来。” “我也注意到了。我甚至故意晃到窗口去看,发现外面行人车辆来来往往,可是就没任何一个人走进来。如果不是我早就下定决心,不再相信那个王八蛋的话,也许我就不会对‘旅游中心’突然间变得这么冷清到适合谈私事的情况,感到怀疑了。” 詹诺夫听他这腰说,就问,“那你认为这中间究竟有什么古怪?” “我认为很简单,詹诺夫。我们这儿有某个我们一有什么打算,就能预先知道我们要到哪去的人;即使他和我们分别是在两艘分开的宇宙飞船上,而且我们这儿还有某个能把一处公共场所腾空到一个人也不剩,以便可以让我们和他能放心交谈的人。” “你是想要我相信他乃是个能耍魔法和奇迹的人?” “不错。如果真是如此的话,那康柏就是‘第二基地’派出来的特务,所以他能控制心灵;如果他能从老远的一艘宇宙飞船上,看清楚你和我心中的打算;如果他能影响‘赛歇尔空中海关’,毫不考虑的放他通过;如果他能直接以重力直降法落到地面上,而又不会使巡警大怒,怪他不遵循电波光束导航,直接降落;而且他能用某种方法去影响外面的行人,要他们别进入某栋建筑的话,他除了是这种人,绝不可能办到任何一点。” “凭宇宙中所有星辰发誓,”特维兹以悲痛欲绝的口吻回忆道,“我现在甚至可以顺着这条线索,一直想到毕业后的那次旅行事件。我根本没跟他去旅行。不是不愿,而是不想去。这难道不也是被他影响的吗?他必须一个人单独去才行。而到底他真正又去了哪里呢?” 詹诺夫忍不住把面前的杯盘推开,好象想腾出点空间来好让他思考那样。这个动作好象正好触发了隐藏着的“清桌子感应器”,一转眼的工夫,就走上来一个清桌子的机器人,推着一辆自动盘碟收集小车,停在他们旁边等着;两个人就把杯盘刀叉和那些剩饭残羹往里放。 等他们桌旁又没人了,詹诺夫才说,“这简直太疯狂了!这种事不想则已,一想可就走火入魔了。只要你脑子里一有某个人正在暗中控制事件的想法,你就会觉得好象事事都在被人左右支配之下,完全不能自主了。算了吧,老伙计,这完全只是捕风捉影的诠释和狂想。可别弄到后来陷入偏执狂,而无法自拔呀!” “可是我也不愿意就此不闻不问。” “好,就让我们用逻辑的态度来看这件事吧。假定他是‘第二基地’的特务。那为什么他又要冒着让我们起疑的危险,去腾空‘旅游中心’呢?就算当时那里面有些人的话就算他讲的话很重要那些人又不站在旁边这又有什么影响呢?” “答案相当简单,詹诺夫。他是想要把我们两个人的心灵加以严密的观察,他不想有其它心灵在附近干扰。没有噪音,没有紊乱的机会。” “这可又是你自己的解释了。我们这么谈来谈去,到底又有多重要呢?合理的推测,只可能正像他所说的,他想来找我们,只是想向你解释他曾经做过的,想道歉,想警告我们那些正等着我们的麻烦。为什么我们非得再更深一层的去想呢?” 餐桌侧边上那具“信用卡收受机”的小灯亮了起来,把这餐饭的消费额打了出来。特维兹伸手掏进长袍,拿出他那张在“银河系”到处承认通用的“基地信用卡”,往机器卡槽孔一塞,一转眼工夫帐就结清了,卡片随着就重新跳出来,特维兹顺手一拿,看了看上面的馀额,才放回口袋中去。 他向四下望了一下,那些还没走的食客,并没有对他有兴趣的模样。“为什么我们还要更深入的去想?为什么要更深的去想?他故意装做很吃惊的谈到‘地球’。他告诉我们它已经完蛋了,却又催我们去‘康柏里昂’。我们要去吗?” “我也正在想这件事呢,戈兰,”詹诺夫承认。 “就此离开?” “等我们搞清‘希里厄斯星座区’之后,还可以再回来这儿啊。” “难道你就没想到,他是故意要我们忽略掉‘赛歇尔’,要我们早点滚吗?把我们支开,骗到别处去?” “为什么?” “我不知道。先看清一件事,他们希望我们到‘川陀’去。也许就因为你也刚好想去,所以他们就希望我们能去。可是没想到被我从中搅局,临时跑到‘赛歇尔’来了,这可是他们最不希望的,所以他们希望我们能尽快离开这里。” 唐诺夫一听,顿时明显的表示不乐。“可是戈兰,你这不是又在妄下结论了吗?为什么他们不希望我们来‘赛歇尔’呢?” “我不知道,詹诺夫。可是由各种迹象看,他们就想要我们早点走。我偏偏就要留下来。我不打算离开。” “可是可是哎呀,戈兰,假如‘第二基地’想叫我们离开,为什么他们不直接影响我们心灵,让我们自行产生这种想法呢?何必还那么麻烦的跟我们讲道理呢?” “现在你可是终于谈到关键性的重点了;以你目前的突然转变,是否正是受了他们的影响呢,教授?”特维兹说出这番诂来之时,眼睛也跟着一眯,突然感到狐疑了。“难道你不想离开吗?现在你不是突然想走了吗?请问,这又如何解释呢?” 詹诺夫吃惊的瞪着特维兹。“我只是认为那番话颇有点道理。” “当然你会这么认为,假如你已经被影响了的话。” “可是我并没有” “当然你会一口咬定你并未改变,而是本来就是如此罗。” 詹诺夫说,“如果你硬要把我局限在这条路上,那我也不能再反对你的论断了。好吧,你打算怎么办?” “我要留在‘赛歇尔’。而你当然也得留下来。没有我,你无法驾驶那般宇宙飞船,所以,如果康柏的确已经影响了你的话,他就找错对象了。” “好吧,戈兰。我们就留在‘赛歇尔’,直到找出完全独立的理由再走。反正我们能做的最差劲事比去留问题更差劲的,就是自己先闹得窝里反。好了好了,戈兰,老伙计,就算我曾被影响过的话,难道我就不能再改变心意,高高兴兴的顺着你,就像我现在打算这么办吗?” 特维兹认真想了一会儿。然后,就好象内在猛然颤抖了一下那样的,突然破颜为笑,把手一伸。“完全同意,詹诺夫。现在让我先回到船上去,明天再重新开始。假如能另外找到条出路和方法去着手的话。” 第46节 46 曼恩·康柏记不起他是何时被吸收的事了。一方面,是因为他当时年纪还小;另方面,乃是因为凡是担任“第二基地特务”的人,有关的记忆,都早已刻意的尽量抹掉了。 康柏对“第二基地人士”而言,正是一名天生适合担任“观察员”的人。 这表示康柏对精神学还算熟悉,可以和“第二基地人士”交谈沟通到某种程度,然而在辈分上,他却是属于最低阶层的人。他能窥视出心灵瞬间的变化,而加以捕捉,可是却无法改变它们。他所受过的教育还没到登堂入室的阶段。他只是一名“观察者”,而非一名“行动者”。 这种情况,使他最高也只能爬到第二级而已,不过他并不介意。他晓得自己在许多事情计划中的重要性。 在“第二基地”最早的那一两个世纪里,对所谓“观察员”的重要性,一直都给予低估的评价。 他们认为单凭数十个,十数个发言人,就足以操纵监管整个的“银河系”;只需偶尔为之,即可顺利的维持“谢顿计划”的推行了。 “谬尔危机”终于剥除了他们这种幻象。他莫名其妙的由某处冒出来,把“第二基地”逮个正着(当然,“第一基地”则更不用说了),弄得他们手忙脚乱,灰头土脸,却只能徒呼奈何。在展开反击行动之前,足足花去他们五年的时间,而且还赔上了无数条性命。 等到巴威尔当权之后,他们才完全恢复,可是却仍然花了极大的代价,他才终于掌握了大局。也正因为他认为“第二基地”必须在让人无法觉察的情况下,暗中壮大扩张,他才组成了“观察员团队”的机构。 康柏不晓得究竟在“银河系”中,甚至在“特米诺行星”上,确实有多少位“观察员”。这也不是他应该去管的事。最理想的安排,乃是两名“观察员”之间,彼此并不能看出对方也具有同样的身分,免得有株连之祸。所有的联络,都必须透过在“川陀”的高层核心人物。 某天能踏上“川陀”正是康柏的野心。虽然他明晓得这极为不易,可是他也知道,偶尔会有一名“观察员”可能会被带回“川陀”去,然后连跳三级的一变而为重要人物,然而那种机会实在少之又少。即便能达到一名顶尖儿“观察员”的素养,却仍不足以使他做到“发言人”的基本条件。 就拿甘迪柏做个例子,他比康柏年轻四岁。他必定也跟康柏一样,自小即被“第二基地”吸收,然而他却被直接带往“川陀”,而且现在已经身为一名“发言人”了。康柏对为什么甘迪柏能够如此少年得志,并不存有任何不平的想法。从最近他常跟甘迪柏联络的经验中,他领教过这位年轻人心灵的强大力量。他甚至无法跟他抗衡一秒钟。 可是一旦目前这个危机能够解除的话,他的前途可就很难限量了。 假定这项危机可以成功解除的话,那么谁又敢忘了乃是康柏他首先发觉特维兹这个人异于常人的呢? 他是在大学中才遇到特维兹的,而起先,他也只把对方视同一名机智灵敏、活泼愉快的同伴而已。然而有天早上,他却从纷乱的梦境中惊醒了,对特维兹竟然未被“第二基地”早早吸收的事实,感到悲哀莫名。 特维兹当然是不可能被吸收的,既然他是“特米诺”土生土长的人,而不像康柏,他乃是另外一个世界中来的移民。就算特维兹不是“特米诺人”,在时间上讲也嫌太迟了。唯有可塑性百分之百的幼童,才能接受精神教育;成年人即使被强迫灌输的话,成效也会不彰。 也就在那天早上,康柏开始自问,到底是什么原因,使康柏他自己对特维兹引起了如此深切的关怀呢? 等到他再次与特维兹相遇时,康柏就对特维兹的心灵加以深入的刺透和探讨,而使他终于发现了为什么他会对这个人产生不宁的情绪。特维兹的心灵中,具有许多他无法凭自己受过的训练去加以理解的特质。一遍又一遍的,他采用各种方式去对特维兹探讨,可是却没有一项是吻合或符合的。在他对他进行的一连串透视之下,他只发现出许多漏洞,不对,实际上它们又并非漏洞,完全是一些非存在的实际跳跃。这些活跃奔流的思想,使得特维的心灵深邃到无法跟踪和预测的程度。 康柏找不出任何可以决定这种意义的解释,但他却冷眼观察着特维兹,以他所能发现到的那些特质,去钉住对方,然后,他开始怀疑到,特维兹具有某种单藉贫乏不足的资料,即可获得正确结论的神秘能力。 是否这跟他所发觉到的那些漏洞有所关连呢?这百分之百是超过他自己能力的精神学问题,也许只有“发言人会议”的成员,才能加以了解吧。他对特维兹具有无法了解的那种果断力,感到非常不适,以特维兹那些超乎常人的能力,如果它们能完全被他加以发挥的话,那他本人,特维兹这个人就可能去去做什么?康柏本身的知识并不能找出解答。他几乎能完全看出特维兹所具有的特质,是代表着何种意义,然而这并不够,又好象并不是那么回事。他只有一种直觉的结论,者说只是一种猜测,认为特维兹可能在潜能上,就能使他成为一个最重要的人物。 他终于忍不住冒了个似乎超过他职责的大险。反正,假如他果然是对的话。 他鼓足了勇气去联络“发言人会议”,可是却引不起他们任何人的兴趣那些资深的“发言人”,没一个睬他的。事情传出来之后,他声名随之扫地。奋不顾身之下,他就去找那些“会议”中资历年资都少的成员,终于,甘迪柏对他有了反应。 甘迪柏非常有耐性的听着他的报告,而且从那时候起,两个人之间就有了一种特殊的关系。基于甘迪柏的敦促,他要康柏与特维兹继续维持关系,也是出于甘迪柏的指导,他才刻意制造出、设计出那种不利情况,而导致了特维兹的放逐。而且,也唯有透过甘迪柏,康柏才可能(他已经开始希望了)达成他有一天能晋升到“川陀”去的梦想。 然而,所有的准备工作,却完全只设计了要把特维兹送到“川陀”去。特维兹的断然拒绝这么做,完全出乎康柏意料之外,令他惊讶不已;甚至于(康柏想道)就连甘迪柏也没有预测到。 不管情况如何演变,甘迪柏已经要匆匆赶来会合了,这对康柏来讲,危机的感受显然就更深了。 康柏于是就发出了他的超波讯号。 第47节 47 甘迪柏在他心灵的触动之下,从睡眠中苏醒过来。那是一种很有效的轻触,但却并不扰人。因为它直接去引发心灵中央,让它悸动了一下,他就醒过来了。 他从床上坐起来时,被单由他健壮的身体上滑落。他已经认出了是谁在轻触他的心灵;其间的区别对精神家来讲,就跟普通人藉声音去分辨是谁在喊他一样。 甘迪柏送出一串标准讯号,询问对方是否可以稍稍耽搁一下,“并无紧急情况”的讯号跟着就传回到他心灵之中。 他仍然不疾不徐的把他早晨的例行工作一一做完。他利用宇宙飞船的沐浴上设备淋浴之时,藉热水使他全身恢复正常工作的机能,就再次进行了他的联络。 “康柏吗?” “是的,发言人。” “你跟特维兹和另外的那个人谈过了吗?” “那个人叫詹诺夫·佩罗拉特。是的,谈过了,发言人。” “好。再给我五分钟,等我安排好目视影像对讲程序吧。” 他经过苏拉-诺维的卧舱,走向控制室。她用着那种询问的眼光望他,而且好象讲话的样子;他伸出手指把嘴唇一挡,她马上就止住了。甘迪柏直到现在,对她那种在心灵中膜拜和崇敬交加的紧张情绪,仍然感到很不自在;可是话说回来,这种气氛却已经变成了令他感到这次旅途尚称愉快正常的主要因素了。 他由心灵中勾出一小部分给她,让她稳住而不来打扰他。单单这么轻微的挡住她,却不至于对她有不良影响。她心灵的单纯(他仍然忍不住去想,乃是其有着巨大的美学愉悦感和协调感的)使得任何出现在她附近的第三种外来影响,完全无法遁形。对她当时在“大学”外面挺身出来替他解围疏困的事,他仍然深为感激,而且,也就是她单纯的心灵,带领着她,在他正好需要她时,跑来找他的。 他说,“康柏?” “在,发言人。” “请放轻松。我必须研究一下你的心灵。没有其它意图。” “请便,发言人。是否能请教一下研究的意图?” “要确定你未被第三者干扰。” 康柏说,“我知道你在‘会议’中有反对者,发言人,可是他们绝对不会” “不要臆测,康柏。放轻松。你没有被人干扰。现在,假如你能与我合作一下,我们就能建立视觉接触了。” 接下来所发生的只能用最通俗的字眼形容,就是个“幻像”。只要两个“第二基地人士”彼此,或者其中一个人,接受过适当的训练;尤其是当其中一个人的精神力量又是如此强大的话,他们就可以把对方的脸部构勒到心灵中的那片银幕上,只是清晰程度上的差异有所区分而已。甘迪柏心灵银幕上,出现了康柏那张稍嫌模糊的脸部影像;但他却晓得康柏现在已经可以非常清楚的“看见”他甘迪柏了。 这个所谓的“精神家视觉”,具有许多优点。最主要的,是它绝不可能被“第一基地”的任何一种扫瞄探测仪器发觉到;而“第二基地”的其它第三者,也无从觉察许在心灵上的互传,可以探知,而彼此面部的表情,却不是任何第三者所能看清的了。 至于那些“反谬尔组织”的人士嘛,嘿,只要藉助诺维的单纯无瑕心灵,随时可以保证他能预知出他们是否存在的事实。大可放心。 他说,“康柏,把你和特维兹以及詹诺夫谈话的经过,仔细的告诉我。一字不漏,合于心灵标准。” “好的,发言人,”康柏说。 并不需要多长时间。由声音、表情,再加上精神家视觉影像所组合起来的报告速度,远比一般用口讲要快上许多,而且毫无废话。 甘迪柏专心的望着。 康柏叙述完毕。 甘迪柏说,“请你评估特维兹的反应。你应该比我比任何人都要更了解他。” 康柏说,“已经够明显了。精神表现是绝不会错误的。他认为我讲的、做的,全是代表我极欲要他去‘川陀’,或者去‘希里厄斯区域’,甚至任何其它地方,而非他目前打算要去的那个地方。我认为,这样的话,必能让他更稳定的留在原地不走。从一开始,我就让他对我敌意大炽,使他站在和我完全对立和对等的地位,简言之,即是让他自以为了不起,使他只对他自身的利益着想,而绝然、必然的反对我的,所以他这种自我诠释,正好符合了我的希望了。” “你有把握吗?” “十分有把握。” 甘迪柏考虑了一下这种评估,然后决定康柏的看法是正确的。他说,“我很满意。你干得不错。你讲的‘地球毁于辐射线’的故事,已足够令对方产生适当反应,而无需再给以直接的心灵支配了。值得夸奖!” 康柏似乎自我挣扎了一番。“发言人,”他说,“我无法接受你的赞美。这个故事并不是我发明的。它是真的。在‘希里厄斯区域’中,的确是有一颗叫‘地球’的行星,而且它的确被认为是物种、人类的起源星球。它早在开头或结尾时期就具有放射能,而使得它死亡了。而且,它的确也曾发明过那种有不良后果的机器。这些事在我远祖的历史中,都是有所记载的。” “真的?有趣极了!”甘迪柏显然并不十分当一回事。“这才浮r参?有真实的东西,才能让人产生信念。巴威尔就曾说过,‘越近于事实,则谎言就越佳,而利用事实做谎言,乃是最佳的谎言。’”康柏说,“还有件事必须先向你报告。为了要把特维兹稳在‘赛歇尔’直到你抵达,按指示必须不惜任何代价,所以我必须显露痕迹,让他怀疑到我跟‘第二基地’有关联。” 甘迪柏点点头。“那点我想是无法避免的。他自以为是的想法,只会使他更无法看清‘第二基地’的真正地点究在何处。这点我们必须列入考虑。” “发言人,如果特维兹绝对有必要要等到你赶到的话,是否我可以用我的宇宙飞船去会合你,让你登上我的船,再把你送过来。这样至少可节省一天左右的。” “不行!观察员,”甘迪柏厉声喝止对方。“你绝不可做这种事!‘特米诺’的人晓得你的下落。你该记得你船上还有个无法拆卸掉的‘超波自动回报器’吧?” “记得的,发言人。” “而假如‘特米诺’派驻于‘赛歇尔’的大使,在你登上该行星之后,他还不知道的话,那他还算什么大使?他必然也已经知道特维兹还留在‘赛歇尔’未走的事。你船上的‘回报器’会告诉‘特米诺’,唯有你曾经离开过该行星,溜到几百光年之外的地点,然后才又返回原地。这样一来,他们会怎么猜?‘特米诺市长’,再怎么说,乃是个精明厉害的人物,我们不到最后关头,绝不想让她有所警觉。我们绝不希望她到时候会派遣一批远征舰队到这里来。问题在于这种可能性不但有,而且越来越高了。” 康柏说,“对不起,发言人,既然我们可以控制舰队司令的心灵,为什么还要去怕舰队本身呢?” “一动不如一静,少一个麻烦总比多一个麻烦要好。你就留在原地,观察员。等我到了以后,我会加入你,上你的船,然后” “然后怎么样,发言人?” “还能怎么样,然后我就接管了啊!” 第48节 48 在结束“精神影像交谈”之后,甘迪柏在椅子上坐了好长一段时间思考。 由于这艘船远比“笫一基地”的要差上一大截,甘迪柏就利用漫长的这段旅途,更仔细的研究了一下有关特维兹的调查报告。这份报告涵盖的时间长达十年之久。 用最近这些事件去看整个报告,无异可以发现,假如“第二基地”没有那种不碰“特米诺人”的陋规的话,特维兹必然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几世纪以来,“第二基地”不晓得已经遗漏掉多少这种优秀的人才了。“银河系”中兆亿人口实在也无法一一对他们加以评价。然而有一点甘迪柏却很有把握,那就是,特维兹显然是这些优秀人才中最最特殊的一个人。 甘迪柏想到这里,不由得微微摇头嘘叹了。不管特维兹是否“特米诺”土生土长的人,他都绝不是可以,而且应该被忽略掉的人。 虽然身为“观察员”的康柏,也是在经过多年的困惑之后,才发觉特维兹这个人不简单,可是至少他还能发现;而“第二基地”的核心阶层却仍然还不这么认为。 现在,特维兹已经对他们毫无用处了。他年纪已经大到毫无可塑性了,可是他却仍然具有那种天生的直觉,有能力单凭有限的资料,去猜测出正确的结论,而且他甚至还有某些某些 老桑帝斯虽然年纪衰老已极,可是至少他还是一位颇有洞察力的“首席发言人”,一位不错的智者。至少他也能藉着甘迪柏提供给他的有限情报,直觉到事态严重,而促使甘迪柏亲自出马去解决这项空前的危机。而特维兹,桑帝斯也认为他乃是这项危机的关键性人物。 为什么特维兹会跑到“赛歇尔”来呢?他到底有何打算?他究竟在干什么? 而且他竟然还不能随便去碰!这点甘迪柏绝对肯定。在没有搞清特维兹所真正扮演的角色之前,任何企图扭转重塑他行动或行为的措施,都将是错误的。冉加上那群“反谬尔第三势力”在旁虎视眈眈不管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在目前的这片战场上,只要对特维兹的棋下错、走错一步的话,“第二基地”都将无法不面对末日的来临,就像一颗意想不到的小太阳,当着他们的面前,突然爆炸那样,只有毁灭一途可言。 他越想越头痛之下,忍不住就把那种让他感到疼痛的因素,往脑海旁边一摔,没想到,他马上就又感到心灵之外传来了另一种痛苦,一惊之下,他终于把头抬了起来。 苏拉-诺维用手掌捂住额头。“对不起,主人,我头好痛喔。” 甘迪柏马上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对不起,诺维。我没想到,我刚才太专心了。”他立刻发出心灵的力量,温柔的去抚慰着对方的精神。 诺维顿时脸上一亮。“突然就不痛了,消失了。你只讲了两句话,主人,我就好了。” 甘迪柏说,“好极了!你怎么会在这里?有事吗?”他为了想让自己找出来的缘故,一直逼着自己不去深入的探测她内心的细微之处,所以也就因此更无法看透她了。 诺维犹豫着,上身微微向他倾俯,低头说,“我在担心你。你坐在椅子上什么也没看到,却一直在自言自语,脸上表情变来变去的,我看了都快吓死了,怕你倒下来,生病了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没什么事,诺维。不要怕。”他拍拍她手臂。“没什么好怕的。你懂吗?” 恐惧或是任何强烈的情绪,都足以扭曲破坏掉她心灵中那种协调。他宁可让它平静安详快乐,可是他不太敢用外在的力量去对它加以调整,让它恢复到原先的情况。他宁可用言语使她恢复正常,就像她所信的那样。 他说,“诺维,为什么我不能叫你苏拉呢?” 她马上脸色一变,抬起头看他。“哎呀,主人,不要这样子。” “可是鲁匪南那天不是这縻叫你的吗?我现在已经跟你很熟了” 「我知道他是这样叫我的,主人。可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并不是他女人的人这样叫,是不应该的。我宁愿你叫我诺维,那样反而好。就算现在我没有男人,我也有个主人了,我很高兴。我这麽讲,你不要生气,千万别叫我别的,只叫我诺维就够了。」 “好吧,就听你的,诺维。” 等她心情一平复,甘迪柏自己也感到很愉快。太愉快了。难道他真该如此愉快吗? 他有点暧昧羞愧的想起,当年那位“谬尔”,不也是臣服在一位名叫“贝塔-达蕾”女人的脚下吗? 可是这跟谬尔当然不可同日而语,是完全不一样的。他只是藉这名“汗密虚女人”,来挡掉外人的侵袭,而且他要她符合这种目的。 然而事实上却又好象并不只限于如此而已。因为当她平静安详快乐时,他的确也感到愉快不已。他之所以愉快,乃是因为她令他愉快;这又有什么不对的。 他说,“坐吧,诺维。” 她坐了,不过只坐了椅子的边边而已,而且坐得很远。心里澎湃着满腔的尊敬。 他说,“当你看到我在出声时,诺维,我是在跟很远地方的人交谈,这是学者交谈的方式。” 诺维一听,顿时变得更尊敬了,她不由得把头低垂,连眼睛都不敢抬了。“我现在才知道学究是不好当的。我当初根本不知道会那么难,否则我就不会跑来找你说想当学究了。我那么笨,主人,为什么你从不笑我呢?” 甘迪柏说道,“嘲笑别人办不到的地方,是不对的。你对自己还办不到的事,也不要感觉羞耻。想要变成像我这样的学者,你年纪已经太大了点,可是活到老,学到老,永远不放弃学习机会,才能办到一些以前本来无法办到的事情;单单以你现在的见闻,就比以前要多出许多了,不是吗?就拿这艘宇宙飞船来讲好了,我打算教你去认识它,等我们抵达目的地以前,你一定会学到很多知识的。” 他感到很高兴。为什么不可以?“孤芳自赏、目空一切”的学者哲学,如果没有一般凡俗的人加以尊敬,或者求教的话,那种学问又有何用?只会把他们自己关在“大学”中自命清高,又有什么意义? 他望到诺维的眼睛亮了起来,觉得真的很高兴。 她说,“我会努力学习的,主人。” “我知道你一定会,”他说时,突然想到即将与康柏见面的事,问题是这次并不只单独他一个人;而且到目前为止,他也没向对方暗示过还有同伴随行,而且还是个女人。 也许一个女人没什么大不了的吧;至少康柏也不会太大惊小怪。 然而这个女人如果是一名“汗密虚农妇”的话呢? 直到这刻,甘迪柏才对康柏一直未到过“川陀”的事实,感到庆幸不已,如此一来,他就无法认出诺维乃是一名农妇了。 他马上又挥掉这种想法。康柏或任何人晓得又怎么样?甘迪柏乃是“第二基地”的一名“发言人”,只要他不违背“谢顿计划”中的限制,谁敢来干涉他怎么样。 诺维说,“主人,等我们到了目的地,我们会不会分开?” 他看着她,用稍嫌过度的强调语气回答道,“我们不会分开的,诺维。” 而这位“汗密虚女子”听了,就羞答答的笑了;看起来跟“银河”中所有其它的女人一样,并没有差别。 第49节 佩罗拉特皱着鼻子和特维兹一起从新进入远星号,特维兹耸耸肩,“人体真是一个有力的监测气味的工具啊。循环系统永远不会即刻起作用,而人造的气味只不过是覆盖上去而已—毕竟不会替代原来的。” “而且我认为如果飞船被不同的人占据一段时间之后,没有两艘飞船的味道会一样。” “对,不过在第一个小时之后你闻到了sayshel吗?” “没有”,佩罗拉特承认。 “嗯,过一段时间你也不会再闻到这种气味了。实际上,如果你在飞船上住得够久的话,你会欢迎这种迎接你回到自己房间的气味的。而且,如果这之后你变成了一个宇宙漫游者的话,你就会知道,随便对一个人去评价他的飞船或者他的世界的气味是不礼貌的。当然,对于我们俩来说,这没什么。” “实际上,戈兰,我确实把远星号当作家了。至少它是基地制造的。”佩罗拉特笑了笑。 “你知道,我重来不认为自己是一个爱国者。我总是认为只有整个人类才是我的国家,不过,我不得不承认,离开基地使我内心充满了对它的爱。” 特维兹正在整理他的床铺。“你知道,你离基地并不远。sayshell联盟几乎被基地的地域所包围着。我们有大使,有巨大的存在和影响,从领事以下。sayshell人喜欢从口头上反对我们,不过他们在做一些让我们不高兴的事的时候,总是非常小心。——詹诺夫,上床吧,我们今天哪也不去,我们明天应该做得更好。” 在两个房间之间交谈没有什么困难,然而,当飞船黑下来后,佩罗拉特,翻来覆去的,最后低低的说,“戈兰?” “什么事?” “你还没睡着吗?” “你说话的时候还没睡着。” “今天我们确实得到了一些东西。你的朋友,康柏—” “以前的朋友,”特维兹咆哮道。 “不管他的身份怎样,他谈到了地球,而且告诉了我们一些在我的研究中重来没有涉及到得东西。放射性。” 特维兹用肘支起自己的身体。“看,戈兰,如果地球真的死了,那也不是说我们就应该回家,我仍然想找到盖娅。” 佩罗拉特用他得嘴发出了一阵吹气的动静,,好像他正在把一根羽毛吹走。“老伙计,当然,我也一样,我也不相信地球死了。康柏告诉我们的是他认为的事实,然而在银河中,几乎没有一个星区没有一些传说或其他的故事指明人类的起源是在邻近的世界。而且他们几乎是无一例外的称它为地球或者其他一些接近得名字” “在人类学上,我们称之为“globocentrism”。那些趋向于认为自己比他们的邻居好;他们的文化比其他世界的文化古老而优越;其他世界的好东西都是从他们那里借来的;而不好的都是不恰当的或者扭曲的借来的,或者其他地方发明的人。这种趋向把质量上的优越和持续时间上的优越对等起来。如果他们没有充分的理由把自己的星球作为地球或其替代品—人类的起源地—他们总是尽自己的最大努力把地球说成是在自己的星区,即使他们不能确切的指明它的位置。” 特维兹说,“你是对我说当康柏告诉我们地球在sirius星区时,他仅仅是根据一般的习惯。——而且sirius星区确实历史很长,这样它包含的每一个世界都已经被却知了而且很容易检查,甚至不用到那里去。” 佩罗拉低声笑了笑,“即使你表明没有一个属于sirius星区的世界可以是地球,那也没有什么用。你小瞧了神秘主义对理性的掩盖,戈兰。在银河中至少有半打星区的值得尊敬的学者,带着庄严肃穆的神气重复当地的传说:地球—或者他们选择所称的名字—在超空间中,除非偶尔碰到,更本到达不了。” “那么他们说过有什么人偶尔到达了吗?” “总有传说,也总有爱国者拒绝否认。即使传说一点也不可信,除了制造传说的世界之外没有任何地方的人相信它们。” “那么,詹诺夫,我们也不去信它们吧。让我们进入自己的超空间睡觉去吧。” “但是,戈兰,正是地球的放射性使我感兴趣。对我来说,这一点看起来带有一点事实的痕迹—或者一种事实。” “你什么意思?一种事实?” “嗯,一个放射性的世界应该是一个硬射线比通常更为集中的世界。在那个世界上,变异的速率应该非常高,进化应该比较快,而且比较多样化。我告诉过你,如果你记得的话,所有传说都指明地球上的生命有着不可思议的多样性:数以百万计的各种各样的生命。正是这样多样的生命—这种爆炸式的发展—才能够给地球带来智慧,然后涌向银河。如果地球因为什么原因有放射性—就是说,比其他的星球具有更强的放射性的话—这就能够解释其他所有现在—或过去——关于地球独一无二的事情。” 第50节 特维兹沉默了一会。然后,“首先,我们没有理由相信康柏说的是真话。为了引诱我们离开这个地方在sirius乱转,他可以随便说谎。我相信这就是他正在干的。而且即使他说的是真话,他所说的也是那儿的放射性太强,生命不可能生存。 佩罗拉特又开始发出吹气的声音了。“那儿没有这么多的放射性以至于不能允许生命发展,而且一旦建立起来,维持生命就比发展生命更为容易。那么假定在地球上生命已经建立起来并得到维持。那么放射量就不可能不和起始的生命相容,而且它只会随着时间而衰减。没有什么可以提高放射量。” “核爆炸?”特维兹说。 “如果发生这类事情会怎么样?” “我是说,如果在地球上发生了核爆炸呢?” “在地球的表面上?不可能。在银河系所有的历史记录中,还没有任何一个社会会愚蠢到用核爆炸来作为战争武器的。我们不可能幸存。在trigellian起义时,当双方处于饥饿和绝望之中,jendippuruskhoratt建议启动融合过程——” “他被自己舰队的海员绞死了。我知道银河系的历史。我在考虑事故。” “一般来说,没有任何关于那种能够明显增加行星放射性的事故记录。”他叹道,“我建议当我们到处寻找它时,我们不得不到sirius星区去做一些调查。” “以后吧,也许,不过现在——” “好的,好的,我不说了。” 他确实不说了,特维兹在黑暗中躺了几乎一个小时,思考自己是否已经吸引了太多的注意力,当注意力——每一个人的注意力——在其他地方的时候,去sirius星区并回到盖娅是否不智。 当他睡着时,仍然没有一个清晰的决定。在烦恼中进入梦乡。 他们直到大早上才回到城里。这时旅游中心已经很人头椽动了,然而他们仍然得到了进入参考书库的必要的指点,在那里他们得到了关于如何使用当地的数据收集电脑的指导。 他们仔细地浏览展览馆和大学,首先从最近的开始,查阅所有可能的关于人类学,考古学,以及古代历史的信息。 佩罗拉特说,“啊” “啊?”特维兹带有一点粗暴的说,“啊什么?” “名字,quintesetz,看起来很眼熟。” “你知道他?” “不,当然不,但是我可能读过他的文章。回飞船去,那儿有我的参考书目——” “我们不回去,詹诺夫。如果名字熟悉,那么这就是起点。如果他不能帮助我们,毫不怀疑地他能给我们指引放向。”他站起来,“我们去找一条到sayshell大学的路。因为午饭时间那儿肯定没人,我们先去吃饭。” 直到下午很晚他们才向大学走去,穿过迷宫一般的路,发现自己到了一间接待室,等着一个进去查找信息的年轻妇女,她可能——也可能不——带他们找quintesetz. “我怀疑,”佩罗拉特不安的说,“我们要等多久。现在学校要下班了。” 就在这时,就象给了一个暗示一般,那个他们半小时前见到的年轻女士向他们快速走来,她的鞋子闪烁着红色和紫色的光芒,随着她的步伐带出一连串尖利的音符。音调随着她的速度和步伐变化着。 佩罗拉特退缩了。他认为每一个世界都有其独特的对冒犯的感觉,就象每个世界都有其独特的气味一样。他怀疑,如果他不再注意气味的话,他也应该学会不再去注意一个时髦的年轻女性走路所带来的噪音。 她走向佩罗拉特并停了下来,“能告诉我你的全名吗,教授?” “詹诺夫。佩罗拉特,小姐。” “你所属的行星。” 特维兹举起一只手,好象希望沉默一样,然而詹诺夫,不是没有看见就是没有当回事,说,“特米洛斯” 年轻女子夸张的笑了笑,显得很高兴。“当我告诉quintesetz教授有一个詹诺夫。佩罗拉特教授要求见他的时候,他对我说,除非你是特米洛斯的詹诺夫。佩罗拉特教授,其他的一概不见。” 佩罗拉特快速的眨了眨眼,“你——你是说,他听说过我?” “看起来确实是这么回事。” 几乎是吱吱吾吾的,当他向特维兹转过去时,佩罗拉特做出了一个笑脸。“他听说过我。 我确实不敢相信——我是说,我的文章非常少,我从来不相信会有人——”他摇着头,“他们一点也不重要。” “那么,好吧,”特维兹说,自己也笑了。“不要沉迷在自我贬低中了,走吧。”他转向那位女士,“我想,小姐,会有某种交通方法带我们去见他吧?” “走路就可以了。我们甚至不用离开这所综合建筑,我很高兴能带你们去。——你们都是从特米洛斯来的吗?”她开始走了。 两个人跟上去,特维兹有点不乐意的说,“是的,我们都是,这有什么不同吗?” 第51节 特维兹沉默了一会。然后,“首先,我们没有理由相信康柏说的是真话。为了引诱我们离开这个地方在sirius乱转,他可以随便说谎。我相信这就是他正在干的。而且即使他说的是真话,他所说的也是那儿的放射性太强,生命不可能生存。 佩罗拉特又开始发出吹气的声音了。“那儿没有这么多的放射性以至于不能允许生命发展,而且一旦建立起来,维持生命就比发展生命更为容易。那么假定在地球上生命已经建立起来并得到维持。那么放射量就不可能不和起始的生命相容,而且它只会随着时间而衰减。没有什么可以提高放射量。” “核爆炸?”特维兹说。 “如果发生这类事情会怎么样?” “我是说,如果在地球上发生了核爆炸呢?” “在地球的表面上?不可能。在银河系所有的历史记录中,还没有任何一个社会会愚蠢到用核爆炸来作为战争武器的。我们不可能幸存。在trigellian起义时,当双方处于饥饿和绝望之中,jendippuruskhoratt建议启动融合过程——” “他被自己舰队的海员绞死了。我知道银河系的历史。我在考虑事故。” “一般来说,没有任何关于那种能够明显增加行星放射性的事故记录。”他叹道,“我建议当我们到处寻找它时,我们不得不到sirius星区去做一些调查。” “以后吧,也许,不过现在——” “好的,好的,我不说了。” 他确实不说了,特维兹在黑暗中躺了几乎一个小时,思考自己是否已经吸引了太多的注意力,当注意力——每一个人的注意力——在其他地方的时候,去sirius星区并回到盖娅是否不智。 当他睡着时,仍然没有一个清晰的决定。在烦恼中进入梦乡。 他们直到大早上才回到城里。这时旅游中心已经很人头椽动了,然而他们仍然得到了进入参考书库的必要的指点,在那里他们得到了关于如何使用当地的数据收集电脑的指导。 他们仔细地浏览展览馆和大学,首先从最近的开始,查阅所有可能的关于人类学,考古学,以及古代历史的信息。 佩罗拉特说,“啊” “啊?”特维兹带有一点粗暴的说,“啊什么?” “名字,quintesetz,看起来很眼熟。” “你知道他?” “不,当然不,但是我可能读过他的文章。回飞船去,那儿有我的参考书目——” “我们不回去,詹诺夫。如果名字熟悉,那么这就是起点。如果他不能帮助我们,毫不怀疑地他能给我们指引放向。”他站起来,“我们去找一条到sayshell大学的路。因为午饭时间那儿肯定没人,我们先去吃饭。” 直到下午很晚他们才向大学走去,穿过迷宫一般的路,发现自己到了一间接待室,等着一个进去查找信息的年轻妇女,她可能——也可能不——带他们找quintesetz. “我怀疑,”佩罗拉特不安的说,“我们要等多久。现在学校要下班了。” 就在这时,就象给了一个暗示一般,那个他们半小时前见到的年轻女士向他们快速走来,她的鞋子闪烁着红色和紫色的光芒,随着她的步伐带出一连串尖利的音符。音调随着她的速度和步伐变化着。 佩罗拉特退缩了。他认为每一个世界都有其独特的对冒犯的感觉,就象每个世界都有其独特的气味一样。他怀疑,如果他不再注意气味的话,他也应该学会不再去注意一个时髦的年轻女性走路所带来的噪音。 她走向佩罗拉特并停了下来,“能告诉我你的全名吗,教授?” “詹诺夫。佩罗拉特,小姐。” “你所属的行星。” 特维兹举起一只手,好象希望沉默一样,然而詹诺夫,不是没有看见就是没有当回事,说,“特米洛斯” 年轻女子夸张的笑了笑,显得很高兴。“当我告诉quintesetz教授有一个詹诺夫。佩罗拉特教授要求见他的时候,他对我说,除非你是特米洛斯的詹诺夫。佩罗拉特教授,其他的一概不见。” 佩罗拉特快速的眨了眨眼,“你——你是说,他听说过我?” “看起来确实是这么回事。” 几乎是吱吱吾吾的,当他向特维兹转过去时,佩罗拉特做出了一个笑脸。“他听说过我。 我确实不敢相信——我是说,我的文章非常少,我从来不相信会有人——”他摇着头,“他们一点也不重要。” “那么,好吧,”特维兹说,自己也笑了。“不要沉迷在自我贬低中了,走吧。”他转向那位女士,“我想,小姐,会有某种交通方法带我们去见他吧?” “走路就可以了。我们甚至不用离开这所综合建筑,我很高兴能带你们去。——你们都是从特米洛斯来的吗?”她开始走了。 两个人跟上去,特维兹有点不乐意的说,“是的,我们都是,这有什么不同吗?” “欧,不,当然没有。你知道,有一些sayshell人不喜欢基地人,不过在大学里,我们比其他人更加宇宙化。我总是说,自己生活也得让别人生活。我的意思是基地人也是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是的,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们大多数人也说sayshellians也是人。” “应当如此。我从来没有见过特米洛斯。它应该是个很大的城市吧。” “事实上它不是,”特维兹以一种陈诉事实的语气说,“我怀疑它比sayshell城还小。” “您在和我开玩笑,”她说,“难道它不是基地的首都吗?我的意思是,没有其他的特米洛斯吧?” “当然,就我所知,只有一个特米洛斯,基地的首都,我们来的地方。” “那么,那一定是一个巨大的城市。——你们专程来拜访我们的教授。您知道,我们很为他骄傲。他被认为是整个银河里最大的权威。” “是吗?”特维兹说,“什么方面的?” 她的眼睛又一次睁大了,“您真会开玩笑。他比——比我知道自己的家庭还要懂得古代历史。”她继续以带着音乐的步伐向前走。 一个人如果如此这般频繁地被称为是开玩笑,那么他就一定不是真的有开玩笑意思。特维兹微笑着说,“我想,教授知道所有关于地球的事吧?” “地球?”她停在一个办公室门前,不明白地望着他们。 “你知道,人类起源的世界。” “欧,你指的是那“第一行星”。我猜。我认为他应该知道所有关于它的事。毕竟它是在sayshell星区。任何一个人都知道!——这是他的办公室。我来叫他。” “不,不用,”特维兹说,“等一会儿。告诉我关于地球的事。” “实际上,我从来没有听到过任何人叫它地球。我想那是一个基地词汇。在这里,我们叫它盖娅。” 特维兹扫了佩罗拉特一眼。“欧?那么它在哪里呢?” “哪里都没有,它在超空间里没有任何人可以到达那里。当我还是一个小女孩的时候,我的祖母就告诉我盖娅原来是在实际空间中的,但是它太令人厌恶了,因为—” “人类的犯罪和愚行。”佩罗拉特喃喃地说。“于是,由于出于羞愧它离开了正常空间,以表示不再和它带到世上的人类有任何关系。 “那么,你知道这个故事,看到了吗?——我的一个朋友说这是迷信。嗯,我会告诉她,如果一个从基地来的教授都这么说的话—” 在毛玻璃上,有一行闪烁着的用很难辨认的sayshellian书法写的字:“sotaynquintesetzabt”。其下用同样的方式打印着“古代历史系”。那位女士把她的手指放在一个光滑的金属圈上。没有声音,但毛玻璃有一阵变得乳白了,一个柔和的声音以一种简洁的方式说,“请表明您的身份。” “来自特米洛斯的詹诺夫。佩罗拉特,”佩罗拉特说,“和从同一个世界来的戈兰。特维兹。”门立即开了。 一个高个的中年人站起来绕过书桌走过来。他的皮肤程淡淡的棕色,铁灰色的头发碎卷着。他欢迎的伸出手,用柔和的低声说,“我是s.q教授,很高兴见到你。” 特维兹说,“我没有学术上的头衔,我只是陪着佩罗拉特教授而已。你叫我特维兹就可以了。很高兴见到你,abt.教授。” quintesetz伸着一只手,明显尴尬地说,“别,别。abt只是除了sayshell外没有任何意义的愚蠢的头衔。请不要理它,叫我s.q.吧。在sayshell上的一般的社会交往中我们习惯于称呼姓名的缩写。我很高兴见到你们俩,虽然我刚才只是等着一个人。 他看起来犹豫了一下,然后把右手客气的在裤子上擦了一下伸了出来。 特维兹握住了它,犹豫什么是sayshellian人正确的表示欢迎的方式。 quintesetz说,“请坐。我想你们会发现这些椅子都是一些了无生气的东西,不过我不喜欢椅子环抱着我。虽然现在环抱式椅子已经成为时尚了,不过我总是喜欢拥抱有一些意义,嗯?” 特维兹微笑着说。“谁不是呢?您的名字,s.q.,看起来不像是一个sayshellian人的倒象是属于边缘世界人的。我很抱歉我鲁莽的评论。” “我不介意。追溯我的家族,部分是来自于askone.五代以上,当基地得统治变得很严厉的时候,我的曾曾祖父母离开了askone.” 佩罗拉特说,“我们是基地人。非常抱歉。” quintesetz和蔼的挥了挥手,“我才不会在这里拿五代以前的事来抱怨呢。没有哪些事就更加不幸了。你们要喝茶吗?饮料?想要一些背景音乐吗?”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佩罗拉特说,“我想进入正题,如果符合sayshellian方式的话。” “我确信sayshellian方式不会成为障碍的。——佩罗拉特博士,你不知道这有多么重要。直到两个星期前我才看到你的关于神话起源的考古学综述,让我吃惊的是它极为简洁—几乎太概略了。” 佩罗拉特高兴得涨红了脸“我是多么高兴你读过它呀。当然,我不得不删减它,综述不可能把所有研究都列出来。我准备就这个题目做一个详细的论文。” “我希望这样。不管怎样,当我一读到它时,我就希望能见到你。为了见到你,我甚至有到特米洛斯去的念头,虽然安排起来非常困难—” “为什么?”特维兹问。 quintesetz开起来有点尴尬。“非常抱歉,sayshell并不热心加入基地联盟,而且阻止与基地得任何社会交流。你看,我们有中立的传统。除了强迫我们签订一个中立申明外,即使是缪尔也没有来烦扰我们。因此,一个学者,象我,以学术目的访问基地区域,最终可能会得到护照,然而,所有去基地区域—尤其是特米洛斯—的申请都会被以怀疑眼光进行审查。——现在这些都没有必要了;你到我这里来了。我几乎不能相信。我问自己:为什么?你听说过我吗,就象我听说过你一样?” 佩罗拉特说,“我知道你的工作,s.q.,在我的纪录中,有你文章的摘要。这就是为什么我来了。我正在探索俩个问题,一个是关于地球,号称人类起源的行星,以及早期银河系的探索和殖民。事实上,我来这里是调查sayshell的建立的。” “从你的文章上,”quintesetz说。“我认为你对神话和传说感兴趣。” “如果存在的话,我对历史—真实的事实—更感兴趣。其次才是神话和传说。” quintesetz站起来在他的房间里走来走去,停下来盯一眼佩罗拉特,然后继续走。 特维兹没有耐心地说,“嗯,先生。” quintesetz说,“奇怪!真是奇怪啊!就在昨天—” 佩罗拉特说,“昨天怎么了?” quintesetz说,“我告说你,佩罗拉特博士—我能叫你j.p吗?顺便说一下,我觉得用全名比较不自然。” “请便。” “我告诉你,j.p.,我很看重你的文章希望见到你。我希望见到你的原因是我发现你收集了大量的关于世界起源的传说,但缺乏我们的。也就是说,我想见你正是为了告诉你你来见我想知道的东西。” “这和昨天有什么关系?”特维兹问。 “我们有传说。一个传说。一个对我们社会非常重要的传说,因为它已经成为我们重要的神秘事件—” “神秘事件?”特维兹说。 “我不是指谜或者其他类似的事情。我相信那对于银河标准来说过于一般了。在这里有特殊的意义。它指的是‘神秘事件’;只有极少数专家才能明白其完全意义的事件;不足为外人道的事件。——昨天是那个日子。” “哪个日子?s.q.”特维兹问,稍稍夸张了一下他的耐心。 “昨天是‘飞行日’” “啊,”特维兹说。“安静沉思的日子,每一个人都应该呆在家里。” “理论上是的,除了大城市,社区越复杂,就越不遵守旧习惯。——不过我看你知道。” 佩罗拉特对特维兹不耐烦地腔调变得很不安,插话说,“昨天来的时候,我们听说过一些。” “在所有的日子中,”特维兹嘲讽地说,“你看,s.q.就象我说过的,我不是学者,不过我有一个问题。你说你正谈到一个重要的神秘事件,说它不足为外人道。那么,为什么你要告诉我们呢?我们是外人啊。” “是的,不过我既不是这天的观察者,而且我在这事上的迷信可以说是最小的。然而j.p的文章,增强了我早已有之的一种感觉。神话和传说一般不会从真空中产生。没有什么是——或能够这样。不管有多么的扭曲,总有那么一些真相隐藏在背后。我希望知道我们‘飞行日’背后的真相。 特维兹说,“谈论它安全吗?” quintesetz耸耸肩,“我想,不完全。我们的人中的保守分子会吓坏的。不过,他们没有控制政府已经一个世纪了。如果保守分子不会从我们—对不起—对基地的偏见中获得好处的话,世俗论者就仍然有力的把持权利。而且,因为我所讨论的是出自我对古代历史的学术兴趣,需要的时候学术联合会会强烈支持我的。” “那么”,佩罗拉特说,“能告诉我们关于你们重要的神秘事件吗?s.q.” “是的。不过让我确信我们不会被打搅或窃听。就像谚语说的那样,即使你不得不盯着公牛的脸,也没有必要去拍它的鼻子。” 他拨了桌上一个仪器表面上的开关,说,“我们现在完全封闭了。” “你能确定你没有被窃听吗?”特维兹问。 “窃听?” “被录音,被偷听!——指的是那种可以监视你的设备—录音的或录像的或者两者都有。” quintesetz看起来很震惊“在sayshell上没有!” 特维兹耸耸肩,“如果你那么说的话。” “请继续,s.q.”佩罗拉特说。 quintesetz抿了抿嘴,向后靠在他的椅子上(在压力下椅子发出轻微的声音)并把他的手指和了起来。他看起来象是正在沉思从哪里开始。 他说,“你们知道什么是机器人吗?” “机器人?”佩罗拉特说“不。” quintesetz向特维兹看去,特维兹慢慢的摇着头。 “那么你知道什么是电脑吧。” “当然,”特维兹不耐烦地说。 “好的,一种运动的电脑化的工具—” “还是一种运动的电脑化的工具。”特维兹仍然不耐烦。“有无数的变种,我不知道除了运动的电脑化的工具外还有其他什么的分类的称呼。” “—那种和人类一模一样的就是机器人。”s.q.平静地结束了他的定义。“机器人的特点是它的类人形状。” “为什么要象人呢?”佩罗拉特确实迷惑了。“我不知道。我同意,这是一种效率非常低的工具形态,不过我只是重复传说。“机器人”是一种无法辨别的语言中的一个古老的词汇,虽然我们的学者说它之不过是“工作”的同义词。” “我不知道有什么词,”特维兹讽刺说。“听起来象“机器人”,而且与“工作”有关。” “在银河系里确实没有。”quintesetz说,“不过那是他们说的。” 第52节 佩罗拉特说“也许是倒序语源。这些东西曾经是用来工作的,所以这个词旧被指代“工作”—无论如何,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些呢?” “因为在sayshell上有一个传统,认为当地球还是唯一的世界,而银河系还无人居住的时候,就发明设计了机器人。因此就有两种人类:自然的和人造的,肉体的和金属的,生物的和机械的,复杂的和简单的—” quintesetz停了一下,带着一种悲伤笑容说,“对不起,我不得不引用“飞行书”来描述机器人。地球上的人们设计了机器人—我不必再多说了。已经够明白了。” “为什么他们设计机器人呢?”特维兹问。 quintesetz耸耸肩。“过了这么长的时间,谁又能知道呢?也许他们人数太少而需要帮助,特别是对于在银河系中探索和殖民。” 特维兹说,“这是一种合理的假设。一旦银河系完成殖民了,就不需要机器人了。确实今天银河系中已经没有具有人类特点的运动的电脑化的工具了。” “不管怎样,”quintesetz说,“如果我极大的简化并且删除那些我认为不必要的—虽然一般人不这么认为—诗歌化的修饰成分,那么故事就是这样的。在地球周围,有一些围绕着临近恒星旋转的殖民世界成长起来,这些世界拥有比地球多得多的机器人。在为开垦过的新世界,机器人的用处大得多。事实上,地球退步了,不再需要机器人,并且开始反叛。” “发生了什么?”佩罗拉特说。 “外部世界很强大。‘在机器人的帮助下,孩子们打败了地球母亲。’抱歉,我忍不住又做了一下引用。然而,地球上的一些人在较好的飞船以及更强大的超空间飞行模式下逃离了他们的世界。他们逃到了遥远的恒星和世界,远远超过了临近世界早期殖民的范围。新的殖民世界建立起来了—没有机器人的帮助—在那里人们可以自由自在的生活。那就是所谓的“飞行期”,第一个地球人到达sayshell星区—实际上,就是这颗行星—的那一天,就是数千年以来每年都要纪念的“飞行日”。” 佩罗拉特说,“那么,伙计,你说的是sayshell是从地球直接建立的。” quintesetz想了想,犹豫了一下,然后说,“这是官方的信仰。” “显然,”特维兹说,“你并不接受它。” “对我来说—”quintesetz开始,然后突然说出,“欧,群星啊,我不接受!这完全不可能,不过这是官方的教条,不管政府如何世俗化,至少,对这件事应酬一下还是必要的。 ——好了,确切地说,jp,在你的文章中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你知道机器人和两拨的殖民过程—少数人和机器人,以及多数人而没有机器人。” “我确实不知道,”佩罗拉特说,“这是我第一次听说,亲爱的sq,我衷心的感谢你告诉我这些。我很奇怪没有任何书籍中对此有任何的线索—” “它表明,”quintesetz说,“我们的社会体系是多么有效。这就是我们sayshellian人的秘密。我们最大的神秘事件。” “也许,”特维兹干巴巴地说,“然而,第二波殖民—没有机器人参与的殖民—肯定是向各个方向的。为什么只有sayshell保留了这个巨大的秘密呢?” quintesetz说,“它可能作为秘密也存在于其他地方。我们的保守派认为只有sayshell是从地球殖民的,而银河系里其他地方都是从sayshell殖民的。当然,这可能是一派胡言。” 佩罗拉特说,“这个谜题可以慢慢解决。现在我有了一个起点,我可以寻找其他世界同样的信息。重要的是我已经发现了需要请教的问题,当然,一个好问题是获得无穷解答的钥匙。我是多么幸运我—” 特维兹说,“是的,詹诺夫,但是好心的sq没有告诉我们所有的故事,是吧。老的殖民地和它们的机器人发生了什么?你们的传说怎么说?” “没有详细说明,但从本质来说,人类和类人体不可能生活在一起,显然拥有机器人的世界消亡了。他们是无法生存的。” “那么地球呢?” “人类离开了它,殖民到这里,也许(虽然保守派会不会同意)也殖民到其他的星球。” “应该不会是所有的人都离开了地球。地球没有被放弃。” 第53节 “也许没有,我不知道,” 特维兹突然说,“是否因为放射性被放弃?” quintesetz看起来很吃惊,“放射性” “那正是我所问的。” “我不知道,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件事。” 特维兹用一个指节支起下巴考虑着。最后他说,“s.q.,现在很晚了,可能我们已经占用了你太多的事件。”(佩罗拉特作了一个象是要抗议的动作,不过特维兹的手放在他的膝盖上并紧握了一下—这样佩罗拉特分了一下心,平静下来。) quintesetz说,“我很高兴能有点用。” “你已经做了,如果有什么需要我们交换的话,尽管说。” quintesetz轻轻的笑了。“只要好心的j.p.能够克制住,不把我的名字和关于我们神秘事件的文章联系起来的话,就已经足够了。” 佩罗拉特急忙说,“如果你能被允许访问特米洛斯,甚至如果你可以作为我们大学里的一个访问学者呆一段时间的话,你可以得到你应得的那一份—也许还要多。我们应该可以安排一下。sayshell可能不喜欢基地,不过他们也不太会拒绝允许你去特米洛斯参加,嗯,一个关于古代历史方面的研讨会的直接邀请。” sayshellian支起半个身子,“你是说你可以在幕后安排这些吗?” 特维兹说,“为什么,我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些,不过j.p.非常正确。这是可行的—如果我们尝试的话。当然,如果我们越感激你,我们就会根努力的去干。” quintesetz顿了一下,然后皱起了眉头。“这是什么意思,先生?” “你所要做的只是告诉我们关于盖娅的事s.q.,”特维兹说。quintesetz的脸变得黯然无光了。 quintesetz低头看着他的桌子。他的手无意识的敲击着自己短而紧密卷曲的头发。然后,他紧闭着嘴唇抬头看着特维兹。就象他已经决定不开口了。 特维兹抬起他的眉头等待着,最后quintesetz用一种窒息的声音说,“确实太晚了—都黄昏了。” “都黄昏了,s.q.?” “几乎完全黑了。” 特维兹点了点头,“我真是考虑不周。我也饿了。你能和我们共进晚餐吗?s.q.由我们付钱。我们也许可以继续我们的关于盖娅的讨论。” quintesetz非常沉重的站起来。他比两个从基地来的人都高,不过他比较老而且矮胖,因此他的身高并不使他显得强壮。他看起来比他们来时更显得疲惫。他冲他们眨了眨眼说,“我忘了我的好客精神了。你们是外来世界的人,由你们来请客是不合适的。到我家里去吧。就在校园里不远。如果你们希望继续我们的谈话,我在那里可以更加放松。唯一的遗憾,”(他看起来有一点不安)“是我能提供的只是有限的晚餐。我的夫人和我都是素食主义者—如果你们吃肉的话,我只能表示抱歉了。” 特维兹说,“j.p.和我很愿意在这餐中放弃我们肉食的天性。我希望你的谈话不仅仅是对晚餐的装饰。” “我敢担保不管谈话怎样,你都可以享受一顿有趣的晚餐,”quintesetz说,“如果你的味觉可以接受我们sayshellian的调味品的话。我的夫人和我曾经对这些东西做过一次宝贵的研究。” “我期望着你所提供的任何异国情调的东西,s.q.”虽然佩罗拉特在此之前表示出一点不安,特维兹仍然冷冷地说。 quintesetz带路。他们三个人离开了房间在显得永无尽头的走廊上走着,一路上sayshellian人象学生和同事不时的打招呼,不过一点也不试图介绍他的同伴。特维兹不安的注意到其他人好奇的注视着他的肩带,正好是他的灰色中的一条。显然这种柔和的颜色不适合在校园内穿着。 最后,他们穿过大门到了空地上。天确实黑了还有一点凉,树木拥挤在远处看起来就象道边的草。” 佩罗拉特停下来—他背朝他们刚离开的建筑所发出的闪烁的灯光,对着校园路边成行的灯。他抬头直视天空。 “真美啊!”他说,“由我们最好的诗人写出的散文中有一句名言说,“-thespeckle-shineofsayshell-ssoaringsky.” 特维兹欣赏的凝视着低声说,“我们来自特米洛斯,s.q.,至少我的朋友从来没有看到过其他的天空。在特米洛斯上,我们只能看到平滑黯淡如烟雾的银河和少数仅可观察的恒星。 如果你到过我们那里,你就会更欣赏你们自己的天空了。” quintesetz表情严肃地说,“我确信我们非常欣赏它。不是因为我们处在银河中一个不是非常拥挤的地方,而是因为这里的恒星分布异常的均匀。我想你们不会在银河系其他地方找到一等星分布如此均匀的地方—至少不会太多。我曾经看到过处于银心延展部分世界的天空,在那里你可以看到众多的明亮的恒星。它破坏了暗夜的天空,极大的减弱了着一奇观。” “非常同意。”特维兹说。 “我想,”quintesetz说“你们是否看到那几乎相同亮度的五颗星形成几乎规则的五边形。我们叫他们五姊妹星。再那个方向,刚好在树梢上。你们看见了吗?” “我看见了,”特维兹说“非常诱人。” “是的,”quintesetz说“它被认为是爱情成功的象征—没有任何一封情书不是以这一象征对做爱的渴望的点状五边形作为结尾的。五颗星表示这一过程的不同阶段,很多著名的诗篇竞相对每一过程进行尽可能色情的描述。在我年轻的时候,我有意尝试不同的学科,没有想到会有一天我会对五姊妹星漠不关心,虽然我认为这是共同的命运。——你们看到了那颗在五姊妹星正中的暗星了吗?” “那颗星,”quintesetz说,“代表了没有回报的爱。有一个传说说那颗星曾经和其他的一样明亮,但因为忧伤而变暗了。”他继续快走。 晚餐,特维兹不得不被迫承认,菜肴可口。种类丰富,香料和调味品精细而有效。特维兹说,“所有这些蔬菜——顺便说一下,吃起来令人愉快——是银河食品的一部分,是吗,sq?” “是的,当然了。” “那么,我想,肯定有也有本地的生物形式。” “当然,当第一批殖民者到达sayshell行星时,这里是一个含氧的世界,所以它应该可以有生命存在的。可以确信,我们保护了一些本地生命。我们拥有相当一批保留了原始sayshell的动武和植物的自然公园。” 佩罗拉特悲伤的说,“你们比我们先进,sq.当人类到达特米洛斯上时,那里几乎没有陆地生命,在一段很长的时间内,也没有做出任何努力以保护制造使特米洛斯适合居住的氧气的海洋生命。特米洛斯现在实际上只有完全属于银河系的生态圈了。 “sayshell,”quintesetz带着一种谨慎的骄傲笑着说,“拥有漫长而稳定的生命评估记录。” 特维兹选在这时说,“当我们离开你的办公室时,sq.我认为你希望请我们进晚餐,并且告诉我们有关盖娅的事。” quintesetz的妻子,一个友好的女人——丰满而肤色较暗,在吃饭期间几乎没有说过话,——抬头吃惊地看来一下,站起来,不法一语地离开了房间。 “我的妻子,”quintesetz不安的说,“相当保守,我想,当我们提到那个世界的时候——有一定不安。很抱歉,但你们为什么要问这事?” “我想因为这对jp的工作很重要。” “但为什么你要问我呢?我们讨论地球,机器人,sayshell的建立。这些与你问的有什么关系呢?” “可能什么关系也没有,然而关于这件事有很多古怪的地方。为什么你的妻子对谈到盖娅感到不安?为什么你感到不安?谈到它是非常容易的。我们今天才听说盖娅就是地球自己,由于人类的邪恶它=消失在超空间了。” 一丝痛苦掠过quintesetz的脸庞,“谁告诉你这些胡言乱语?” “我在大学里遇到的一个人。” “难道在你们的主要传说中没有任何关于“飞行”的部份?” “没有,当然没有。只是在一些普通的,没有没受过多少教育的人中间有一些捕风捉影的传闻。” “你确定吗?”特维兹冷冷地说。 quintesetz坐回他的椅子上盯着他面前的剩饭。“到起居室来。”他说,“如果我们在这里讨论这个的话,我的妻子不会来清理这个房间的。” “你确信只是捕风捉影吗?” 第54节 “你确信只是捕风捉影吗?”当他们刚刚在一扇向上和向内展开着的露出sayshell著名的夜空的窗前坐下后,特维兹又问了一遍。房间里的灯光暗淡了下来以展露夜空的美丽,quintesetz深色的面容融化在阴影中。 quintesetz说,“难道你不确定吗?你是否想过有什么世界可以融入超空间?你知道一般人对超空间只有模糊的认识。” “事实上,”特维兹说。“我已经在超空间中往来了数百次了,我自己对超空间是什么也只有模糊的认识。” “那,让我来实话实说吧。我可以确定的告诉你,地球——不管它是什么——并不在sayshell联邦的区域内。而你们所提到的那个世界并不是地球。” “然而,即使你不知道地球在哪里,sq.你也应该知道我所说的世界在哪里。它确实在sayshell联邦的区域内。我们对此知道得够多的了。是不是,佩罗拉特。” 佩罗拉特正出神的听着,被突然的问题吓了一跳。“说道这,戈兰,我知道它在哪里。” 特维兹转过来看着他,“什么时候,詹洛夫?” “这天晚上的早些时候,我亲爱的戈兰。在我们从你的办公室到家的路上,你指给我们看五姊妹星的时候,sq.你指出在五边形中心有一颗暗淡的恒星。我认为那就是盖娅。” quintesetz犹豫了,他的脸隐藏在阴影中,无法分辨他的表情。最后他说,“好吧,这是我们的天文学家私下里告诉我的。有一颗行星绕着这颗恒星。” 特维兹沉思着凝视佩罗拉特,不过看不出教授有什么表情。特维兹转向quintesetz,“那么告诉我们有关这颗恒星的一切。你有它的坐标吗?” “我吗?没有”他几乎是跳起来否认。“在这里我没有恒星的坐标。你可以从我们的天文学系那里得到它,虽然我不认为不会遇到麻烦。去那颗恒星是不允许的。” “为什么不?它在你们的区域内,不是吗?” “从空间地形学上说,是的。但从政治上说,不是。” 特维兹等待着更多的解释。当没有下文时,他站了起来。 “quintesetz教授,”他很正式的说,“我不是一个警察,士兵,外交官,或者暴徒。我并不会强迫你说出什么消息。你必须了解,我并不是出于我个人的兴趣来问这个消息的。 这是基地的事务,我不想因为这导致星际间的冲突。我也不认为sayshell联邦希望这样。” quintesetz不确定的说,“这与基地事务有什么关系。” “这不是我能和你讨论的。如果盖娅不是你可以和我讨论的事,那么我们就只能把它放到政府那一层上了,在那种情况下,也许对sayshell来说更糟糕。sayshell保持着相对于联邦的独立,我不反对这些。我没有理由希望sayshell倒霉,我也不想去找我们的大使。实际上,这样做也会对我不利,因为我被严格要求在不需要政府干预的情况下获得这一消息。那么请告诉我,是否有什么你不能和我们讨论盖娅的原因。如果你说了的话,是否会被逮捕或遭到其他惩罚?你能否直白的告诉我是否我除了去找大使外就没有别的选择了?” “不,不,”quintesetz说,听起来完全糊涂了。“我一点也不知道关于政府的事务。我们只是不谈论那个世界。” “迷信?” “嗯,是的。迷信。——sayshell的天哪,我究竟怎么比那些告诉你们盖娅在超空间中的蠢人,以及我的老婆高明呢?她不在谈论盖娅的房间里停留,甚至会离开房间,因为害怕房子被——” “被雷劈吗?” “被遥远的打击所毁。至于我,我甚至对称它的名字感到犹豫。盖娅。盖娅。这个音节并没有伤害我。我没有受到伤害。然而,我仍然犹豫。——不过请相信我,我确实不知道盖娅的恒星的坐标。如果我能帮助你们的话,我会去帮你们得到它的。不过让我告诉你,在联邦内我们从不谈起这个世界。我们即不去触动它,也不去想它。我可以告诉你们一些几乎不为人所知的事——比你们想象中的还要不为人所知。——我很怀疑你们是否能够在联邦的其他地方获得更多的资料。我们知道盖娅是一个非常古老的世界,甚至有人认为它是这个星区中最古老的世界,但是我们不能确定。爱国者告诉我们sayshell行星是最古老的,不敢告诉我们是盖娅。只有一种方法可以调和这两方面意见,就是认为盖娅就是地球,因为sayshell由地球人殖民是广为人知的。” “大多数历史学家——只是在他们之间——认为盖娅是独立建成的。他们认为它不是由我们联邦中任何一个世界殖民的,而我们的联邦也不是从盖娅殖民的。关于盖娅是在sayshell之前还是之后殖民的问题,目前还没有统一的认识。” 第55节 特维兹说,“那么,既然每一个可能性都被别人提出来了,那么你所知道的就根本没用。” quintesetz遗憾的点点头,“看起来是这样。相对于我们的历史来说,我们对盖娅的了解太晚了。我们刚开始着重于建立联邦,然后是和银河帝国斗争,接着尝试找到我们作为帝国行省的位置,并限制总督的权力。” “直到帝国的衰亡使后来的一个总督——那时中央对他的控制已经很弱了——开始认识到盖娅的存在,以及它看起来独立于sayshell行省,甚至独立于帝国的事实。它只是简单的保持隔离和秘密,因此看起来几乎没有不知道任何关于它的事情,现在也是这样。总督决定占领它。我们不知道详细的情况,不过他的探险失败了,没有几艘船能够回来。当然,在那时,这些船即不好,也没有好的领导。” “sayshell非常高兴看到总督的失败,因为总督被认为是帝国的压迫者,这次失败几乎直接导致了我们的重新独立。sayshell联邦挣脱了帝国的束缚,我们现在仍然每年都在我们的联邦日庆祝这一事件。几乎是出自感谢我们在几乎一个世纪中没有干涉过盖娅,但是,终于我们足够强大到开始考虑我们自己的扩张了。为什么我们不去占领盖娅呢?为什么不至少建立一个关税同盟呢?我们派去了一个舰队,同样也失败了。” “从此之后,我们就把自己限制在偶尔的贸易尝试上——这一尝试也从来没有成功过。盖娅保持着绝对的隔离从来没有——对所有人来说——尝试和其他世界发生哪怕是一点点的贸易和交流。可以确定它也没有向任何地方的任何人表示敌意。这样一来——” quintesetz在他的椅子上按了一个按钮,调亮了灯光。在灯光下,他的脸显现出一种明显的讽刺的表情。他继续说,“既然你是基地的公民,你肯定记得谬尔。” “谬尔,”quintesetz说,“在一段时期内统治了一个几乎和现在的基地联盟一般大的帝国。他却没有统治过我们。他让我们安宁地生活。然而,他曾经到过sayshell.我们签订了一个中立声明和一份友谊协定。他没有要求更多的东西。我们是在他因生病而等死,不得不停止扩张之前,没有要求更多的唯一的地区。你知道,他不是一个不讲理的人。他不会没有理由的强迫,他并不血腥,他的统治比较仁慈。” “只不过因为他是一个征服者而已,”特维兹讽刺说。 “象基地一样。”quintesetz说。 特维兹由于没有已经准备充份的回答,暴躁的说,“你还有什么关于盖娅的话?” “不过是谬尔所说的一段话而已。根据谬尔和联邦总统kallo历史性会晤的记录,谬尔行动被描述为当他在文件上飞舞的签下自己的名字的时候说,“这份文件可以让你们对盖娅也保持中立,这对于你们来说是多么幸运啊。即使是我也不想接近盖娅。” 特维兹摇着头说,“为什么他一定要接近盖娅?sayshell急着乞求中立而盖娅又没有冒犯任何人。那时谬尔正准备征服整个银河,为什么会在这件小事上耽搁呢?当整个事情办完后,有充足的时间转过来对付sayshell和盖娅。” “也许,也许,”quintesetz说。“不过根据一个当时的目击者,一个值得我们信任的人,的描述,谬尔放下他的笔然后说,‘即使是我也不想接近盖娅。’他的声音低了下来,用一种不想让别人听见的低语,他接着说,‘再一次’” “不想让别人听见,你说。那么他是怎么听到的呢?” “因为当他放下笔时,笔滚到了桌子下面,一个sayshell人自然的上去弯腰拣了起来。当谬尔说出“再一次”时,他的耳朵正好接近谬尔的嘴,所以他听到了。他什么也没说,直到谬尔死了。” “你怎么才能证明这不是捏造的?” “这个人不是那种会捏造事实的人。他的报告被采信了。” “如果是捏造的呢?” “至少从他在银河中出现后,除了这一次机会,谬尔再也没有到过sayshell联邦,——甚至没有到过接近的地方。如果他曾经到过盖娅,那么一定是在他在银河中出现之前了。” “是吗?” “嗯,谬尔出生在那里?” “我不认为有谁会知道。”特维兹说 “在sayshell联邦中,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认为他出生在盖娅。” “就因为这一个词?” “部份是。由于谬尔有奇异的精神力量,他不会被击败,而盖娅也不会。” “盖娅还没有被击败过。但这并不能保证它不可能被击败。” “即使是谬尔也不愿接近。去查查他的统治历史吧。看除了sayshell联邦外还有哪一个地区得到这么小心谨慎的对待的。你们知道没有任何为了和平的贸易目的而到达盖娅的人返回过吗?为什么你会认为我们对它一无所知?” 特维兹说,“你的态度看起来就象是迷信。” “随便你怎么说它。自从谬尔之后,我们就把盖娅从想象中抹去了。我们也不希望它惦记着我们。只有假定它不存在我们才感到安全。也许是政府制造并鼓励了盖娅消失在超空间的传说以期人们忘掉还有一颗叫这个名字的恒星。” “那么你认为盖娅是一个谬尔的世界?” “也许吧。我建议你,为了你自己,不要到那里去。如果你去了,你再也回不来了。如果基地和盖娅发生冲突,和谬尔相比就显得非常不智。你应该把这告诉你们的大使。” 特维兹说,“给我坐标,我马上就离开你们的世界。我要去盖娅而且我也会回来。” quintesetz说。“我会给你坐标的。天文学系晚上上班,如果可能的话,我现在就去给你拿。——不过让我再一次建议你不要势图去盖娅。” 特维兹说,“我一定要去试一试。” quintesetz严肃的说,“那么你就是去自杀。” 第56节 詹洛夫-佩罗拉特带着一些古怪的遗憾和不确定的混合表情看着灰暗的黎明下暗淡的地平线。 “我们停留得还不够长了,戈兰。看起来这是一个令人愉快和感兴趣的世界,我希望能够更多的研究它。” 特维兹带着一种扭曲的微笑从计算机上抬起头来。“你不认为我也同样希望吗?我们在这颗行星上吃了三顿不错的饭——各具特色而且都非常完美。我还想吃更多呢。我们只是简单的看了看这里的姑娘——她们中的一些看起来很迷人,因为——嗯,因为我记住她们了。” 佩罗拉特微微的抽了抽鼻子,“欧,老朋友,看看那些她们称之为鞋的母牛颈上的铃铛,看看她们全身都裹在乱七八糟的色彩里,看看她们都对自己的睫毛做了些什么。你注意到她们的睫毛了吗?” “你可以相信我会注意每一件事,詹洛夫。你看到的只是表明现像。她们很容易被说服去洗脸,而且在适当的时间脱去鞋子和艳丽的衣服。” 佩罗拉特说,“我要把你的话记下来,戈兰。我想再进一步调查一下关于地球的事。到目前为止我们被告知的关于地球的事非常令人不满意,相互矛盾——一个人说有幅射,而另一个人说有机器人。” “他们都说地球死了。” “是的。”佩罗拉特勉强说,“不过也许有一个是真实的而另一个不是,或者两个都在某种程度上有真实性,或者两者都不真实。戈兰,当你听到裹在厚厚的疑云中断故事时,你肯定能感觉到探索和寻觅答案的冲动。” “是的,”戈兰说,“以银河中所有矮星的名义,是的。不过目前手上的问题是盖娅。一旦我们完成了任务,我们可以去地球,或者回到sayshell做更长的停留。不过首先是,盖娅。” 佩罗拉特点头说,“手上的问题!如果我们接受quintesetz告诉我们的,死神在盖娅上等着我们。我们还应该去吗?” 特维兹说,“我也问我自己。你害怕吗?” 佩罗拉特犹豫着象是在探索自己的感觉。然后他以一种非常简单明了得态度说,“是的,非常害怕!” 特维兹坐回意椅子里,转过来对着对方。他同样以一种非常简单明了得态度说,“詹洛夫,你没有任何必要去改变它。说一个字,我就会让你带着你自己的东西和一半的信用资产留在sayshell上。当我回来,我就会带你去sirius星区,如果你愿意的话,还有地球,如果它在那里。如果我没有回来,在sayshell上的基地人会照顾你,带你回特米洛斯。如果你呆在后面的话不要不舒服,老朋友。” 佩罗拉特飞快的眨着眼睛,他的嘴唇紧紧的合在一起。然后他嘎声说,“老朋友?我们相互之间了解些什么呢?才一个多星期?如果我拒绝离开飞船是不是很奇怪呢?我确实害怕,不过我想和你在一起。” 特维兹打了一个半信半疑的手势。“但是为什么?我确实没有要求你这样。” “我不知道为什么,不过我问过自己。那——那——戈兰,我对你有信心。对我来说你总是知道你所干的事。我想去特伦多,那里大概——象我现在明白的那样——什么也不会发生。你坚持到盖娅来,盖娅大概是银河中最自然的脉络了。所发生的事情都和它有关。如果这还不够的话,我看到你强迫quintesetz告诉你有关盖娅的事。那是多么娴熟的讹诈啊。我崇拜死了。” “那么你对我有信心了。” 佩罗拉特说,“是的,我有。” 特维兹把他的手放在对方的上臂上,呆了一会,寻找着用词。最后他说,“詹洛夫,你是否可以提前原谅我如果我的判断错了,或者你遇到什么让我们感到不快的事?” 佩罗拉特说,“欧,老伙计,你为什么要这么问呢?我是根据自己的理由自愿做出这个决定的,而不是为了你原因。而且,请——让我们快些离开吧。我担心我的怯懦会击败我使我的余生蒙羞。” “听你的,詹洛夫,”特维兹说,“我们将会在计算机允许的最早时刻出发。这次我们会以重力飞行——直接向上——直到我们可以确定上面的大气中没有别的飞船。当周围的大气变得越来越稀薄时,我们就会越来越快。一个小说以内,我们就在开放空间中了。” “好的,”佩罗拉特说,他把塑料咖啡容器的尖端捏掉。这一打开的小孔几乎立即冒出了蒸气。佩罗拉特把吸嘴放进嘴里吸吮着,仅仅允许刚好足够的空气进入他的嘴以使咖啡冷却到可以容忍的程度。 特维兹咧开嘴笑了笑,“你已经学会如何完美的运用这些东西了。你是一个空间飞行的老手了,詹洛夫。” 佩罗拉特说盯着咖啡容器看了一会,说,“现在我们拥有了可以随意调节重力场地飞船,我们肯定能用一般的容器,是吗?” “当然,不过你很难让空间飞行员放弃他们以空间为中心的设备。一个空间老鼠如果使用开口的杯子如何能够使自己和地面上的蠕虫保持距离呢?看到那些在墙壁和天花板上的环了吗?那些东西一直在空间飞行器上保持了两万年以上。,不过对于重力飞船来说它们毫无用处。然而它们仍然在那里,我可以用整艘飞船去打赌一杯咖啡,你的太空老鼠会假定当起飞时重力1g——正常重力——时他会被挤压得窒息,这样就会在这些圆环间摇来晃去,就象他在零重力下时那样,就是说,在这两种情况下(都需要圆环)。” “你在开玩笑吧。” “嗯,也许有一点,不过对所有的事情——甚至技术进步——总有社会的惯性。那些没用的壁环在那里,他们提供给我们的杯子有吸嘴。” 佩罗拉特思考着点点头,继续吮他的咖啡。最后他说,“我们什么时候起飞?” 特维兹开心的大笑起来,说,“逮住你了。你没有注意到我们就在我开始讲壁环时起飞了。现在我们已经离地面一英哩了。” “你不是开玩笑吧。” “看外面。” 佩罗拉特看了看,。然后说,“不过我一点也没有感觉到。” “你不应该感觉到的。” “我们不是已经破坏了规则了吗?我们不应该跟从无线电信号走一条上升螺旋线,就象我们着陆时的下降螺旋线一样吗?” “没有理由要那样做,詹洛夫。没有人会让我们停下,没有任何人会这样。” “当降落的时候,你说——” “那不一样。他们并不急着看到我们来,不过他们很高兴看到我们走。” “你为什么这么说,戈兰?唯一的一个和我们谈论过盖娅的人是quintesetz,而且他恳求我们不要去。” “你不会相信它吧,詹洛夫?那不过是一种形式。他确信我们会去盖娅——詹洛夫,你崇拜我讹诈quintesetz来得到情报的方法。不过很抱歉,我不值得崇拜。如果我什么都不干,他仍然会提供情报的。如果我试着堵住我的耳朵,他会把它冲我喊出来。” “你为什么这么说,戈兰,那太不可思议了。” 第57节 “疯狂?是的,我知道,”特维兹转向电脑专注的展开他的思维。他说,“我们没有被拦截。没有任何飞船在干涉距离内,也没有任何形式的警告消息。” 他又转向佩罗拉特的方向,他说,“告诉我,詹诺夫,你是怎么找到盖娅的?当我们仍然在特米洛斯上时你就知道盖娅。你知道它在sayshell星区。不知何故,你知道这个是地球的一个名字。你在哪里听说过这些呢?” 佩罗拉特看起来僵硬了。他说,“如果我回到我在特米洛斯上的办公室,我可以参考我的文献。我没有把所有的东西都带在身上—确切地说,没有带着我第一次遇到这种或那种数据的时间纪录。” “嗯,想想吧,”特维兹阴沉地说,“考虑到sayshell人自己对这事三缄其口。他们是那么的不愿谈论盖娅,而且事实上他们鼓励在这一星区中的普通人迷信在正常空间中这一行星是不存在的。实际上,我可以告诉你一些别的。看这儿!” 特维兹转向电脑,他的手指带着长期练习的轻松和优雅掠过控制台。当他把他的手放在操纵台上时,他喜欢那种温暖和紧握的感觉。他感到,就象以往一样,他的思想向外溢出。 他说,“这是计算机的银河全图,在我们到达sayshell之前就一直储存在它的记忆体中。 我要给你看代表sayshell夜空的那一部分地图,就象我们昨天晚上看到的一样。” 房间黯淡了下来,夜空展示在屏幕上。 佩罗拉特低声说,“就和我们在sayshell上看到的一样美。” “还要美,”特维兹不耐烦地说,“没有任何的大气干扰,没有云,在视野范围内上没有吸收。不过等等,让我做一些调整。” 视角稳定的漂移着,让他们俩感到就象自己在移动一样的不舒服的感觉。佩罗拉特本能的抓紧自己的椅子扶手稳定住自己。 “那儿!”特维兹说,“你认得它吗?” “当然。那是五姊妹星—quintesetz指出地五角的恒星。不会错。” “是的,确实是。但盖娅在哪里呢?” 佩罗拉特眨着眼睛。在中心没有暗星。 “它不再那儿,”他说。 “对,它不再那儿。因为它的位置不再电脑的数据库中。因为对我们来说,那些数据库是故意设置得不完整的情况已经超出了可能的范围,所以我得出结论对那些设计这个数据库的拥有无以伦比的大量数据的基地的银河地形学家来说,盖娅是未知的。” “那你是不是认为如果我们到特伦多去—”佩罗拉特开始说。 “我怀疑我们在那里也仍然找不到任何有关盖娅的数据。它的存在被sayshell人秘密保守着,更为之甚的是,我怀疑被盖娅人自己保守着。你自己前几天说过,一些世界故意躲开视线来逃税和避免外界干涉并不是一件完全罕见的事。” “一般来说,”佩罗拉特说,“当绘制地图的人或统计学家到达那些世界的时候,通常会发现他们在银河中那些人口稀少的星区。由于与世隔绝使它们的躲藏成为可能。盖娅并不与世隔绝。” “是的。那就是另一件使它变得不寻常的事。那么让我们离开屏幕上的地图使你我可以继续考虑我们的银河地形学家的疏忽——让我再问你一次—在这种拥有大量知识的人都疏忽的情况下,你是怎么听到盖娅的呢?” “戈兰,三十年以来,我一直在收集关于地球的神话,传说,以及历史的资料。没有全部的纪录我怎么才能—” “我们可以从某个地方开始,詹诺夫。你是在你研究中的前十五年还是后十五年里知道这事的呢?” “欧,嗯,如果我们把范围定得那么宽的话,是后面的一半。” “你可以做得更好。假如我认为你只是在最后几年知道盖娅的结果会怎样。” 特维兹向佩罗拉特地方向瞟了一眼,感到在暗中无法看到对方不易看见的表情,将屋里的灯调亮了一些。在屏幕上表示夜空辉光同时暗了一些。佩罗拉特的表情象一尊石像没有任何表现。 “嗯?”特维兹说。 “我在想,”佩罗拉特低声说。“你可能是对的。我不敢保证。当我写jimborofledbetuniversity这本书时,我没有提到盖娅,虽然那样做是比较合适的,那是—让我想想—在—那是在三年前。我想你是对的,戈兰。” “你是怎么得到这些的呢?”特维兹说“在一篇通讯上?一本书上?一片科学论文上?一些古代的歌上?怎么样?——想想!” 佩罗拉特向后靠了靠抄起了手。他沉浸在深深的思考中一动不动。特维兹什么也不说地等待着。 最后,佩罗拉特说,“在一篇私人通讯上——不过问我这篇私人通讯是谁写的一点用的没有,老伙计,我记不起来了。” 特维兹把他的手放在肩带上。当他继续努力的挤出对方的消息而又没有明显的施加压力时,它们的感觉是又潮又湿。他说,“从一个历史学家那里?从一个神话学家那里?从一个银河地形学家那里?” “没用,我记不起通讯的名字了。” “因为,也许,根本就没有。” “欧,不。简直不可能。” “为什么?难道你没有拒绝一篇匿名的通讯吗?” “我想没有。” “你曾经接到过吗?” “很长时间以来,有一次。最近几年,我作为一个收集一些特别的神话和传说的学者在学术圈里比较有名,我的一些同事经常从他们收集的非学术的资料中给我寄来一些材料。其中的一些东西可能不会归功于某一个特定的个人。” 第58节 特维兹说,“是的,但你是否直接接到过匿名的资料,而且不是从一些学术方面的同事寄来的?” “有时会有,不过非常少。” “那么你能这么确定对于盖娅来说,这不是消息的来源?” “这种匿名的通讯发生的非常少,如果盖娅的消息来源是这样的话我会记得的。当然,我也不能确定的说消息不是来源于匿名的资料。注意,虽然这样,这也不是说我确实从匿名资料中得到这个消息的。” “我知道。不过这是一种可能性,是吧?” 佩罗拉特非常勉强地说,“我认为是的。不过这些有什么用呢?” “我还没说完,”特维兹不容分辨的说,“你是从那里得到这一情况的呢?——不管是不是你名的?从哪个世界?” 佩罗拉特耸耸肩,“没用,我一点也记不起来了。” “是否可能是从sayshell来的呢?” “我告诉过你,我不知道。” “我认为你就是从sayshell得来的。” “你可以想怎样认为就怎样认为,不过并不能让它发生。” “不能吗?当quintesetz指出五姊妹星当中的暗星时,你立即就知道它是盖娅。后来你对quintesetz说过,在他说出之前就指出了它。你记得吗?” “是的,不错。” “这怎么可能呢?你怎么会立即就认出那颗暗星就是盖娅呢?” “因为在我的资料中,盖娅这个名字很少被用来称呼它。一般都是用很多不同的代称。其中的一个重复过好几次代称是“五姊妹星的小弟弟”。另一个是“五边形的中心”有时又称为“五边形地原点”。当quintesetz指出五姊妹星和中间的星时,这些想法不可抑制的出现在脑海里。” “之前你从来没有对我说过这些想法。” “我不知道这些想法有什么意义,我也不认为他们重要到要和你这样一个——讨论的地步” 佩罗拉特犹豫道。 “一个非专业人员?” “我希望,你知道五姊妹星形成的五边形完全是一个相对的形状。” “你是什么意思?” 特维兹亲切的笑着说。“你这个地表的蠕虫。你认为天空有它自己的形状吗?星星是钉在天上的吗?五边形的形状是从sayshell所在的行星系的世界中形成的—而且只是在那里形成。在环绕其他恒星的行星世界上,五姊妹星的形状是不同的。一方面,是从一个不同的角度观察。另一方面,形成五边形与sayshell的距离是不同的,从另一个角度看来他们几乎没有任何关联。一个或两个星在天空的这一半,而其他的在另一半。看这里—” 特维兹又把房间调暗并俯向计算机。“共有86个有人居住的行星系组成sayshell联邦。让我们保持盖娅—或盖娅应该在的点—不动”(当他说的时候,在五姊妹星形成的五边形中间出现了一个红色的圆圈。)“然后视角在这86个世界的天空中随机的切换。” “天空切换着,佩罗拉特眨着眼。红色的小圆圈保持在屏幕中心,不过五姊妹星不见了。 在邻近的地方有亮星不过没有五边形。天空又切换了,切换了,切换了。天空不断的切换。红色的圆圈始终保持不动,然而由相同的亮度的恒星组成的小五边形没有出现过。有时有一个扭曲的五边形恒星—不同亮度的—出现,不过没有一个和quintesetz指出的星象一样美丽。 “够了吗?”特维兹说,“我可以确定的告诉你,除了在sayshell行星系中,在其他任何有人居住的地方都不可能象我们现在这样看到五姊妹星。” 佩罗拉特说,“sayshell的视角可能输出到其他的行星。在帝国时代有很多谚语--有一些已经进入我们自己的语言了,而实际上是以特朗多为中心的。” “sayshell难道不是象我们所知道的那样保守盖娅的秘密吗?而且为什么sayshell联邦以外的世界会对这感兴趣呢?如果他们的天空没有这些,他们为什么会关心“五姊妹星的小弟弟”呢?” “也许你是对的。” “那么,难道你不明白你的原始资料一定是从sayshell来的吗?不是从联邦的其他部份,而是直接从联邦首都所在的行星系世界来的。” 佩罗拉特摇头说,“你使它看起来是必然的,不过这不是我记得的。我只是记不起来了。” “不管怎样,你确实看到了我论点的力量,是吗?” “是的,确实是。” “下一步--你认为这个传说是什么时候开始流传的呢?” “任何时候。我假定它是在遥远的帝国时代就发展起来了。感觉上它很古老--” “你错了,詹诺夫。五姊妹星和sayshell行星相距比较近。这也是它们这么亮的原因。因此它们中的4颗移动很快,而且没有任何两颗星在同一个星族内,这样它们移动的方向各不相同。如果我沿时间将星图向过去移动,看看会有什么发生。” 又一次,代表盖娅的红圈保持不动,然而,当四颗恒星向不同的方向漂移时,第五颗星只有一点点移动,这样五边形慢慢的解体了。 “看那儿,詹诺夫。”特维兹说,“你会说那是一个规则的五边形吗?” 第59节 “显然是不规则的,”佩罗拉特说。 “盖娅在中心吗?” “不,它在边上。” “非常好。这就是天文学家150年前看到的。一个半世纪,就这样--你接到的关于” 五边形中心”等等的资料即使在sayshell也要到这个世纪才可能是真实的。你接到的材料是源自sayshell,而且是这个世纪的某个时候,大概是最近十年。然后你得到了它,即使sayshell对盖娅如此守口如瓶” 特维兹打开灯,关上星图,坐在那里严肃的看着佩罗拉特。 佩罗拉特说,“我糊涂了,这有什么呢?” “你告诉我。想想吧!不知何故,我认为第二基地仍然存在。我在我的竞选运动上作了一个讲话。为了榨出那些还没有觉得的人的选票,我设计了一个令人情绪激动的戏剧性效果“如果第二基地仍然存在--”那天下来后,我自己思考:如果它确实存在?在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我开始读历史书,我被说服了。没有明显的证据,不过我总是感觉到我有一种在混乱的思维中抓住正确结论的诀窍。这一回,虽然--” 特维兹沉思了一会儿,然后继续说,“看看从那以来都发生了什么吧。在所有人中,我选择了康柏作为我的倾诉对象,他背叛了我。然后branno市长逮捕并放逐了我。为什么放逐而不是把我关起来,或者试着威胁把我撕碎?为什么给我提供一艘最新的飞船让我具有无与伦比的在银河中穿梭的能力?为什么,在所以的事情中,她坚持要我带上你并建议我帮助你寻找地球?” “为什么我这么确定我们不应该去特朗多?我说服你有一个对我们来说更好的调查目标,而你立即就提到神秘的盖娅世界,关于它,就象现在所知的,你是从非常令人迷惑的环境中得到这些信息的。” “我们到sayshell--第一个自然的停留点--立即地,我们就遇到了康柏,他告诉我们一个详尽的有关地球及其死亡的故事。然后他想让我们确信它在sirius星区并催促我们去那里。” 佩罗拉特说,“说道这儿。你好象是在暗示所有的情况都使我们聚集到盖娅上,不过,就象你所说的,康柏试着说服我们去其他地方。” “作为反应,出自我对那个人的完全不信任,我决定继续我们以往的研究。难道你不认为那是他可能早就计算好的吗?他可能故意告诉我们去其他地方而使我们不会去那么做。” “那就更浪漫了。”佩罗拉特咕咙说。 “是吗?让我们继续。我们和quintesetz接触不过是因为他正好在手头上--” “根本就不是,”佩罗拉特说,“我记得他的名字。” “对你来说有点熟。你从没有读过他写的任何东西--就你能记得起来的。为什么对你来说很熟?--不管怎样,实际上是他读过你的一篇文章而且被它折服了--那怎么可能呢?你自己都承认你的工作并不广为人知。” “更有甚之,那个带我们去他那里的年轻女士毫无理由的提到盖娅,并且继续告诉我们它在超空间中,就象是确定要让我们记住一样。当我们问quintesetz这个问题时,他表现得象他不愿意谈到这事,然而他没有赶我们走,--即使我对他这么粗鲁,而是带我们去他家,在路上,不嫌麻烦的指出五姊妹星。他甚至确信让我们注意到中心的暗星。为什么? 难道所有这些不是太巧合了吗?” 佩罗拉特说,“如果你这么列出来的话——” “随便你怎么列,”特维兹说。“我不相信这些巧合会串连在一起。” “那么这些都意味着什么呢?如果我们被引导向盖娅。” “被谁?” 特维兹说。“确实这是没有任何疑问的。谁能够操纵人的心灵,轻轻的推动着向这个方向或那个方向,或者使它进程向这个或那个方向发展?” “你要告诉我那是第二基地了。” “嗯,我们知道了关于盖娅的什么?它是不可接触的。进攻它的舰队被摧毁了。到它上面去的人没有回来的。甚至是谬尔也不敢对抗它——而起谬尔,实际上可能是出生在那儿。确实盖娅看起来象是第二基地——毕竟,找到它是我的最终目标。” 佩罗拉特摇头说,“但是根据一些历史学家的记录,是第二基地阻止了谬尔。那么他怎么可能是他们中的一员呢?” “一个反判者,我想。” “但为什么我们会被第二基地这么无情的引导向第二基地呢?” 特维兹的眼睛失去了焦点,他的眉头皱了起来。他说,“让我们来解释一下。对于第二基地来说,在银河中关于他们的消息尽可能少总是非常重要的。理想的是他们的存在应该不为人知。对这我们知道得不少。在过去的120年里,第二基地被认为是已经消灭了,那正好完全符合他们的希望。然而当我开始怀疑他们的存在的时候,他们什么也没有做。康柏知道。他们应该让他用这样或那样的方法教我闭嘴——甚至杀掉我。然而,他们什么也没做。” 佩罗拉特说,“他们让你被捕了,如果你要以此责备第二基地的话。根据你告诉我的,这使得特米洛斯上的人不知道你的见解。第二基地的人没有使用暴力就完成了这些,他们也许是信奉salvorhardin所说的‘暴力是无能的人最后的庇护所’的人。” “但向特米洛斯上的人保密根本就算不上什么成就。branno市长知道我的意见而且——至少——会考虑我是否正确。所以,现在,你看到了,现在他们要想伤害我们已经太晚了。如果他们开始就除掉我,他们就会很安全。如果他们对我放任自流,他们也会很安全,因为他们可以操纵特米洛斯上的人相信我是一个古怪的人,也许是一个疯子。一旦我看到说出我想法会有什么后果,那么期望中的我政治事业的毁灭就会迫使我保持沉默。” “现在,他们做什么都太晚了。branno市长已经产生了足够的怀疑,她派康柏跟踪我——对比我还要聪明的他也没有信任——她在康柏的船上装上了超空间中继器。这样,她知道我们到了sayshell。昨天晚上,当你还在睡觉的时候,我让我们的计算机直接向sayshell上基地大使馆的计算机发去了消息,解释说我们去了盖娅。我还不厌其烦的发去了它的坐标。 如果第二基地现在对我们干点什么的话,我确信branno会调查这一事件——基地的注意力集中到这事上肯定是他们所不希望的。” “他们会关心是否吸引基地的注意力吗?如果他们这么强大的话?” “是的。”特维兹有力的说,“他们隐藏着,因为在某些方面来说,他们一定比较脆弱,而且基地的技术上之先进也许已经超过谢东自己的预期。那些他们操纵我们迈向他们的世界的方法是如此的安静,甚至是偷偷摸摸,这表明他们迫切的要求不做出任何吸引注意的事。如果这样,那么他们已经输了,至少是部份的输了——因为他们已经引起了注意,而且我怀疑他们是否可以改变这一情况。” 佩罗拉特说,“但他们为什么要做这些?为什么他们要通过吸引我们穿越银河来毁灭自己——如果你的分析是正确的话?他们要我们做什么?” 特维兹盯着佩罗拉特脸红了。“詹洛夫,”他说,“对这我有一种感觉。我有一种从几乎没有任何根据的情况下得到正确结论的天赋。当我正确时我会有有一种确定的感觉——我现在很肯定。我有一些他们所需要的东西——需要到可以拿他们的生存去冒险。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不管我会找出来,因为如果我拥有它而且它是那么强大,那么我希望可以把它运用在我感觉正确的事情上。”他微微的耸耸肩。“你还想和我一起去吗?老伙计,现在你知道我是一个多么疯狂的人了。” 佩罗拉特说,“我告诉过你我对你有信心。我仍然有。” 第60节 特维兹非常轻松的笑起来。“好极了!因为我的另一个感觉是,你,出于某种原因,也是这件事中必不可少的一部份。所以,詹洛夫,我们现在就全速飞向盖娅,前进!” habranno市长看起来显然比她62岁的年纪老。她并不总是看起来显老,不过现在看起来是这样。她沉浸在自己的思想中,忘记了避开镜子,这样她在进入地图室的路上看到了自己的肖像。她注意到自己看起来是多么的憔悴。她叹息了一声。5年的市长和之前的12年中在两个傀儡领导之后的实际权力消耗掉了一个人的生命。所有这一切都是静静的,所有这一切都是成功的,所有这一切——消耗。如果这些,她想,如果这些都是徒劳——失败——灾难。 对她个人来说没有这么糟糕,她突然决定。行动会使人精力充沛。当恐惧知道的只有观望时才会使她疲惫不堪。 成功的是谢东计划,是第二基地保证它继续下去。她,作为基地(实际上是第一基地,不过特米洛斯上没有人甚至想到过要加上一个形容词)的强大的领袖只不过是一个装饰品。 历史几乎不会甚至根本就不提她。她不过是坐在飞船的控制位置上,而飞船却不是在她的控制之下。 甚至indbur三世,当基地灾难性的在谬尔手里失败时的主持人,也做了一些事情。他,至少,垮台了。 对branno市长来说,什么也没有! 除非那个戈兰。特维兹,那个头脑简单的议员,那个避雷针(lightningrod)(英文的另一个涵意是转移视线用来强力的吸引或吸收,尤指在感情或反应方面,从而转移对其他事物注意力的事物。在这里用避雷针以简化起见),是它成为可能——她抬头沉思着看着地图。 它不是现代计算机创建出来的那种结构。它是,更正确的说,一种半空中将银河勾画出来的三维光束。虽然它不能移动,旋转,扩张和收缩,但人可以绕着它移动,从各个角度观察它。 银河中的一个很大的区域,大概有1/3个银河那么大(不包括银心,那里是“没有生命的土地”)当她触动了一个机关时变红了。那是基地联邦,大于七百万有人居住的世界在政务会,和她的统治之下——这七百万有人居住的世界在世界议会中派代表并投票,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辩论,然后投票,即使退一万步,也不会涉及任何的重要的事情。 另一些临近的带淡淡的粉红色调从基地向外扩展的这儿或那儿的区域。影响区!这不是基地的属地,不过这些区域,虽然名义上是独立的,做梦也不敢抵抗基地的行动。 在她的思想中,对于在银河中没有任何力量可以反对基地(即使是第二基地也不能,如果能知道它在哪里的话),基地可以,如果愿意的话,派出它现代飞船组成的舰队就可以简单的建立第二帝国是确信无疑的。 但从计划开始以来,仅仅只过了5个世纪。计划里谈到要10个世纪才能建立第二帝国,第二基地会确保计划得以实施。市长摇着她的悲伤的灰白的头。如果基地现在就开始行动,那么就有可能会失败。即使它的舰队是无法抗拒的,现在行动仍然会失败。 除非特维兹,那个避雷针,吸引了第二基地的闪电——顺着那道闪电能够追踪它的发源地。 她左顾右盼,kodell在哪里?他没有时间可以迟到。正当她想要叫他时,他大步进来了,高兴的笑着,从他灰白的胡须和晒黑的面容上看比任何时候都象一个祖父。象一个祖父,但并不老。实际上,他比她小8岁。 为什么他没有显示出紧张的表情?难道15年的安全局长生涯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吗? kodell慢慢的点了点头,表达了开始和市长会谈时必要的正式问侯。那是一个从indburs那个糟糕的时候开始出现的一种习惯。几乎所有的事情都起了变化,但礼节永存。他说,“对不起我迟到了,市长,不过你逮捕特维兹议员最终触动了议会已经被麻痹了的皮肤。” “欧?”市长迟钝的说。“我们面对着一场革命吗?” “让他们去嚷嚷吧。这会使他们感到好过些,而我——我会躲开些。我想,我可以借助公众意见吧?” “我想你可以。特别是特米洛斯以外的。特米洛斯以外没有任何人关心一个迷途的议员发生了什么。” “我关心。” “啊?有什么消息吗?” “liono,”市长说,“我想知道关于sayshell的事。” “我不是一本长了两条腿的历史书。”lionokodell笑着说。 “我不想知道历史。我要知道真相。为什么sayshell是独立的?——看它。”她指向全息地图的代表基地的红色,在那里,深入内旋臂之中,有一个袖珍的白色。 branno说,“我们几乎包围了它——几乎吸了进来——然而他是白的。我们的地图甚至没有显示出它是一个忠实粉红色表示的盟友。” kodell耸耸肩。“它不是一个官方的忠实盟友,不过它从来没有烦扰过我们。它是中立的。” “好吧。那么,看这儿。”又一次触动控制。红色明显的扩展了很远。几乎覆盖了半个银河。“那,”branno市长说,“是谬尔死时的王国。如果你在红色中细看,你会发现sayshell联盟,这时已经被完全包围了,不过仍然是白色的。它是唯一的一块被谬尔给予自由的被包围的领地。” “它仍然是中立的。” “谬尔从来没有对中立表示过尊重。” “不过在这一事件上,他看起来不一样。” “看起来是。sayshell得到了什么?” kodell说,“什么也没有得到!相信我,市长,如果我们什么时候想要她,她就是我们的。” “是吗?然而出于某种愿意,她现在仍然不是我们的。” “没有要她的必要。” branno靠向她的椅子,把手挥向控制纽,将银河关暗。“我想我们现在就需要她。” “什么?市长?” “liono我派那个愚蠢的议员到宇宙中作为避雷针。我感到第二基地会认为他比以前更加危险而认为基地自身是较小的危险。闪电会打击他从而为我们指出它的源头。” “是的,市长!” “我的意图是他到特伦多腐败的残骸上去摸索在图书馆里残留的——任何东西——并且搜索地球。那是一个世界,你记得,那些烦人的神秘主义者告诉我们那是人类起源的地方,虽然这件事,几乎不可能是真的。第二基地不会相信这真是他会去干的,他们会去找到他真想去寻找的。” 第61节 “不过他没有去特伦多。” “没有。相当出乎预料的是,他去了sayshell。为什么?” “我不知道。不过请原谅我这只以怀疑一切为责任的老侦探犬,告诉我你怎么知道他和那个佩罗拉特已经去了sayshell。我知道康柏汇报了这些,不过我们能相信康柏多少呢?” “超空间中继器告诉我们康柏的飞船确实在sayshell行星上着陆了。” “毫无疑问,不过你怎么知道特维兹和佩罗拉特已经去了呢?也许康柏是因为自己的原因去了sayshell而根本就不知道——或者不关心——其他人在哪里。” “事实上,我们在sayshell上的大使通知我们说我们把特维兹和佩罗拉特塞进去的那艘飞船到达了。如果没有这些消息我是不会相信飞船到了sayshell上。而且,康柏报告说已经和他们交谈过,如果他不可信,我们还有其他的报告证明他们在sayshell大学,在那里他们和一个没有什么特殊的历史学家进行了讨论。” “所有这些,”kodell温和的说,“没有一样通知我的。” branno嗤之以鼻。“不要感到被踩着了。我亲自过问这件事而且现在这些消息都告诉你了——而且没有任何延误。最后一条消息——刚刚才收到——是从大使那儿来的。我们的避雷针正在行动。他在sayshell行星上停留了两天,然后离开了。他向另外一个行星系去了,他说,大概10秒差距。他向大使给出了目的地的名字和银河坐标,大使把它们传给了我们。” “有什么从康柏来的确认消息吗?” “康柏的关于特维兹和佩罗拉特离开sayshell的消息比大使的到得还早。康柏还没有确定特维兹要去哪里。不过他大概会跟上去。” kodell说,“我们没有得到这种情况为什么会发生的情报。”他向自己的嘴里扔了一颗含片冥想地吮吸着。“为什么特维兹到了sayshell?为什么他又离开了?” “让我最疑惑的问题是:哪里?特维兹正向哪里去?” “你已经说了,市长,没有吗,他向大使给出了目的地的名字和坐标。你是否暗示他向大使撒谎?或者大使向我们撒谎?” “即使假定所有的人都说的真话,而且没人犯错,那个名字也使我感兴趣。特维兹告诉大使他准备到盖娅去。那是g-a-i-a。特维兹非常仔细的拼出来。” kodell说,“盖娅?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它。” “真的吗?这不奇怪。”branno用手指向原来是地图的空中。“这屋子里的地图上,只要注意一会,我可以找到每一颗星——想象上——绕着一些有人居住的世界旋转,还有一些著名的无人居住的星系。超过3千万颗星可以被标记出来——如果我正确的操纵这些控制的话——一颗颗,一对对,一群群的。我可以用五中不同的颜色标出它们来,一次一种和全部。我所不能做的是在地图上找到盖娅。从地图上看,盖娅根本就不存在。” kodell说,“即使地图可以显示每一颗星,还有1万颗它没法显示。” “对,不过那些没有显示的星缺乏住人的行星,为什么特维兹要去一个没有住人大行星呢?” “你试过中心电脑吗?它有银河中所有3千亿恒星的列表。” “曾有人告诉我它有,不过真有吗?我们都知道得很清楚,你和我,有很多住人大行星躲过了我们所有地图的列表——不仅仅是在这间屋子的地图上,甚至在中心电脑上。盖娅显然是它们之中的一员。” kodell的声音保持镇定,甚至有点哄的味道。“市长,也许没有任何值得关心的事。特维兹也许是去打野鸭,或者他向我们撒谎,根本就没有叫盖娅的星——甚至在他给我们的坐标区根本就没有任何星星。他只不过是想甩掉我们,现在他遇到康柏,也许他猜到他被跟踪了。” “怎么才能甩掉我们呢?康柏仍然跟着。不,liono,在我的脑海里认为有另一种可能性,一种带有极大的可能给我们带来麻烦。听我说——” 她停顿了一下说,“这间屋子是屏蔽的,liono。知道吗。我们不能被别人偷听,所有你可以畅所欲言。我也一样畅所欲言。” “盖娅被找到了,如果我们接受这个消息的话,距离sayshell联盟10秒差距,所有它属于sayshell联盟的一部份。sayshell联盟是银河中一个被仔细探索过的部份。它的所有星系——住人的或者不住人的——都有记录,而且住人的有详细的记录。盖娅是一个例外。是否有人居住,没有任何人知道;它不在任何地图上。而且sayshell联盟对于基地保持了一种特殊的独立地位,甚至对于谬尔的前王国也是如此。它从银河帝国衰亡起就开始独立了。” “这些都意味着什么呢?”kodell谨慎的问。 “确实,我得出的两个结论肯定是相互联系的。sayshell容纳了一个丝毫不为外人所知的行星系,而且sayshell是不可触动的。这两者不可能是独立的。不管盖娅是什么,她都在保护自己。看起来除了极为接近的地域外,外界没有任何关于它的消息,而且它保护着这一地域不被占领。” “你在告诉我,市长,盖娅是第二基地所在地。” “我在告诉你盖娅值得调查。” “我可以提到也许这个理论很难解释的一个古怪的问题吗?” “请。” “如果盖娅是第二基地,而且,如果,在几个世纪中,它已经对入侵者保护了自己,又把sayshell联盟作为自己的一个深广的盾牌来保护,而且它甚至于防止使自己的存在泄露到银河中——那么为什么这所有的保护突然间就完全消失了呢?特维兹和佩罗拉特离开特米洛斯,即使你建议他们到特伦多去,他们直接毫不犹豫的到了sayshell,现在又去了盖娅。 更有甚之,你可以考虑盖娅而且仔细考察它。为什么你没有在某种程度上被阻止去做这些事?” branno市长很长时间没有回答。她的头低下,灰色的头发在光线下暗淡闪着光。然后她说,“因为我认为特维兹议员在某种程度上打乱了一些事情。他做了或者正在做一些事情— 在某个方面危害了谢东计划。” “那决不可能,市长。” “我认为任何事情和任何人都有它的缺陷。即使是哈里。谢东也肯定不是完美无缺的。在计划中一定有某处存在缺陷,而特维兹偶然发现了它,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已经发现了问题。我们必须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们必须在事发地点。” 最后,kodell看起来很忧郁。“市长,不要自己作出决定。我们不想在没有足够考虑的情况下作出行动。” “不要把我当傻瓜,liono。我不时去开战。我也不是要派一个远征舰队登陆盖娅。我只是想要到事发地点—或者在附近,如果你认为这样更好的话。liono,给我找出来—我不愿去找战争部门,它们经过了120年的和平肯定已经死板到了可笑的地步,而你好象对这一点也不在意——有几艘战舰驻扎在sayshell附近。我们能够让他们的行动象是日常调动而不向是紧急动员吗?” “在这和平时期,我确信没有几艘船在附近地区。不过我或去找到它们的。” “即使只有2到三艘就足够了,特别是如果其中之一是超新星级。” “你要它们做什么?” “我要它们尽可能向sayshell靠近—不要制造事端—而且我希望它们能够靠的足够近可以相互支援。” “这些都是为什么呢?” “灵活性。我希望如果必要的话可以进行打击。” “对付第二基地吗?如果盖娅可以使自己对谬尔保持隔离并不被触动,那么现在它必然可以抵挡住几艘船。” branno说,眼里带着战争的火花,“我的朋友,我告诉过你没有任何人任何事是完美无缺的,即使是哈里。谢东。当建立他的计划的时候,他不可能不局限于他那个时代。他是一个帝国主义衰亡时期的数学家,那时技术也逐渐消亡。这使他没有筹集足够的资金来使他的计划得到先进技术的支持。例如重力技术,完全是一种他可能根本就没有想到过的新的发展方向。而且还有其他一些进步。” “盖娅可能同样会有进步。” “在隔绝的状况下吗?别了。在基地联邦内有10的16次方的人口,这些人为我们的技术进步作出努力。一个单一的隔绝的世界根本就无法相提并论。我们的战舰是先进的,我要和它们在一起。” “对不起,市长。你说什么?” “我要亲自出马到我们在sayshell边境集结的飞船上。我希望亲自看到情况。” kodell的嘴打开了好一会儿。他吞了一口唾沫,在这么做的时候发出了明显的声音。“市长,那—不明智。”如果曾有什么人作出一个有力的评论的话,那么kodell就是这个人了。 “明智与否,”branno凶狠的说,“我要这么干。我厌倦了特米洛斯和它无穷无尽的政治斗争,它的混战,它的结盟和分离,它的背叛和更新。我已经在它的旋涡中心呆了不得7年了,我想做一些别的—不管什么。离开这里。”她朝一个随机的方向挥动着手,“整个银河的历史可能要改变了,我要参与这一过程。” “市长,你根本就不知道这些东西。” “那谁知道,liono?”她僵硬地站起来。“一旦你给我带来我所需要的关于飞船的消息,一旦我做好在家里保持这些蠢事运转的布置,我就会走——而且,liono,不要尝试任何方法使我放弃这个决定,否则我就抹去我们的友谊打垮你。我确实会这么干。” kodell点头说,“我知道你可以,市长,不过在你决定前,我可以请求你在考虑一下谢东计划的力量吗?你所要干的也许是自杀。” “liono,我从来没有害怕那些。关于谬尔已经错过了。他是超出期望的—当有一次没有期望到时就意味着又一次失败的可能。” kodell叹息了一声。“好吧,那么,如果你已经决定了的话,我会用自己全部的能力和完全的忠诚来支持你。” “好。我再一次警告你最好这些话是出自你内心的。记住这些吧,liono,让我们向着盖娅,前进!” 第1节 1 一艘旧式的小型太空船,在太空中谨慎地跃迁过许多秒差距,载着史陀·甘迪柏与苏拉·诺维朝向目的地慢慢前进。 此时,诺维正缓缓走进驾驶舱。她显然刚从袖珍盥洗室出来,曾用油脂、暖空气与最少量的水洗了个克难澡。她身上裹着一件浴袍,双手紧紧抓牢,生怕多露出一寸不该露的肌肤。她的头发虽然已经擦干,却仍然纠成乱糟糟的一团。 她低声唤道:“导师?” 甘迪柏正埋首于电脑与航线图,听到她的叫唤,遂抬起头来问:“怎么了,诺维?” “恳请导师恕我……”她忽然打住,接着又慢慢说道:“请原谅我打扰你,导师,”(然后她又说溜了嘴)“但我系为遗失衣物所苦。” “你的衣服?”甘迪柏茫然地望着她,过了半晌才突然起身,脸上露出自责的神情。“诺维,我忘记啦。那些衣服需要洗了,现在都在洗衣器中,已经洗净、烘干、叠好,一切都自动处理完毕。我应该把它们拿出来,放到你一眼就能看见的地方,可是我却忘了。” “我并不想要……要……”(她低下头来)“惹你生气。” “你并没有惹我生气,”甘迪柏高高兴兴地说:“听好,我保证等这件事办完之后,会替你张罗一大堆衣服——全都是新的,而且是最流行的款式。我们当初走得太匆促,我竟然没想到多带几件换洗衣服。可是说实在的,诺维,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将在这个小空间共处一段日子,所以不必……不必……太过在意……那个……”他做了一个含糊的手势,马上就发觉她眼中露出惧色。 他随即想到:嗯,她毕竟只是个乡下姑娘,心中必然自有一套规范,也许并非所有不合礼数的事情都会反对——但衣服却是一定要穿的。 他突然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愧不已,而且庆幸她并不是一名“学者”,因而无法感知他现在的想法。于是他连忙改变话题说:“要我替你把衣服拿来吗?” “噢,不要,导师。这不系你该做的事——我知道衣物在哪里。” 当她再度出现在甘迪柏面前时,全身上下都穿戴整齐,连头发也梳好了。她带着羞答答的神情说:“我感到羞愧,导师,我竟然表现——得这么不识大体,我应该自己把衣物找到。” “没有关系。”甘迪柏说:“你的银河标准语说得不错了,诺维,学者的语言你学得很快。” 诺维立刻露出了微笑。她的牙齿并不怎么整齐,不过在他的赞美下,她显得分外容光焕发,脸蛋也有几分甜美,牙齿的缺陷也就不算什么了,甘迪柏这么想。他告诉自己,就是由于这个原因,所以自己挺喜欢赞美她。 “可是当我回家之后,汗密虚人却会轻视我。”她说:“他们会说我系——是一个咬文嚼字的人,他们总是这样叫那些说——古怪话的人,他们不喜欢那样子。” “我相信你不会再回到汗密虚世界去了,诺维。”甘迪柏说:“我确定你能继续留在银河大学/图书馆中,跟学者们住在一起——我是说当这件事情结束之后。” “我喜欢这种安排,导师。” “我想你大概不会希望称我‘甘迪柏发言者’,或者光是……”说到这里,他突然看到她露出坚决的表情,好像在反对什么大逆不道的行为,于是只好说:“不,我知道你不会的。算啦,不提了。” “那样做不合宜,导师,可是我能否请问,这件事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甘迪柏摇了摇头。“我也不大清楚。目前我需要做的,是尽快前往某个特定的地点。这艘太空船的状况虽然极佳,可是仍嫌太慢,即使‘尽快’也快不到哪里去。你看,”(他指着电脑与航线图)“我必须计算出跨越广阔太空的航道,但是电脑的能力有限,而且我也不够熟练。” “是不是因为有危险,所以你才要尽快赶去,导师?” “你怎么会想到有危险呢,诺维?” “因为有时候我认为你没看到我,我就看着你,你的脸看起来……我不知道那个字眼,不是惊吓——我的意思是说,不是害怕,也不是期待什么糟糕的事。” “忧虑……”甘迪柏喃喃自语。 “你看起来好像——挂心,这样说对吗?” “视情况而定,你所谓的挂心是什么意思,诺维?” “我的意思是说,你看起来好像在自言自语:‘在这件大麻烦中,我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甘迪柏显得相当震惊。“那的确可以说是‘挂心’,可是你能从我脸上看出来吗,诺维?当我在学者之宫的时候,我一向都极为小心,没有人能够从我脸上看出任何事情。但我的确曾经想到,如今独处在太空中,只有你跟我在一起,我可以稍微松懈一下。好像一个人回到寝室之后,就敢穿着内衣裤行动一样——对不起,这样说害你脸红了。我想要说的是,如果你的感知力真那么强,那我今后就要更加谨慎。我需要经常重温一项教训——即使一个不懂精神力学的人,有时也能做出极佳的猜测。” 诺维现出了茫然的表情。“我不懂,导师。” “我是在对自己说话,诺维,你不必挂心——瞧,我也用到这个字眼了。” “那到底有没有危险呢?” “的确有个尚待解决的问题,诺维。我不知道当我到达赛协尔之后,我将会碰上些什么——赛协尔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到了那里之后,我也许会遇到很棘手的情况。” “那是否表示会有危险呢?” “不,因为我有能力可以应付。” “你又怎么会知道呢?” “因为我是一位——学者,而且是其中最棒的一位。银河中没有我不能应付的事情。” “导师,”诺维的面容扭曲起来,好像极为苦恼的样子。“我不希望令你冒犯——我是说冒犯你——而惹你生气,不过我曾经亲眼看到,当你遇上那个笨瓜鲁菲南的时候,你当时就身处险境,而他只是一个汗密虚农夫。现在我不知道有什么在等待你,连你自己也不知道。” 甘迪柏感到有些懊恼。“你害怕吗,诺维?” “不是为我自己,导师,我怕——我感到害怕——是为了你的缘故。” “你可以说‘我怕’,”甘迪柏喃喃地说:“那也是很正确的银河标准语。” 他沉思了一阵子,然后抬起头来,抓住苏拉·诺维粗糙的双手,对她说:“诺维,我不要你为任何事情感到害怕。让我来解释一下,你知道如何从我的表情看出有危险——或者说可能会有危险,就好像能够看透我的心思一样,对不对?” “嗯?” “我看透他人心思的本事,比你还要高强许多倍。这就是学者的本事,而我是一名极优秀的学者。” 诺维突然睁大眼睛,双手赶紧抽了回去,似乎连呼吸都屏住了。“你可以看透我的心思?” 甘迪柏赶快举起一根指头,使劲晃了几下。“没有,诺维,没有必要我不会窥视你的心思。我真的没有窥视你的心思。” (他心里很明白,严格说来自己是在撒谎。跟苏拉·诺维相处在一起,多少总会察觉到她大概在想些什么,甚至不必是第二基地的成员,连普通人几乎也能够做到,甘迪柏感到自己几乎要面红耳赤。虽然她只是个汗密虚女子,她这种态度也是很讨好的。然而,即使是出于普通的善意,也应该让她安心……) 他继续说下去:“我也能够改变别人的想法,能让别人感到痛苦,还能……” 诺维却拼命摇着头。“你怎么能够做到这些呢,导师?鲁菲南……” “别再提鲁菲南了,”甘迪柏开始显得急躁。“我可以在一瞬间就制住他,我可以叫他在地上乱爬,我可以让所有的汗密虚人……”他突然煞住了,同时对自己这种言行感到不屑——为了说服这个乡下女子,他竟然这样子自吹自擂。不过,纵使他说了这么一大堆,她仍旧不停地摇着头。 “导师,”她说:“你这么说是想叫我别害怕,但我害怕只是为了你,所以你根本不必这样做。我知道你是一个非常伟大的学者,可以让这艘船一路飞过太空。在我看来,不论是谁到了太空都会迷路,除了迷路之外一无是处——我的意思是说一事无成。你会使用我不懂,而且没有一个汗密虚人懂得的机器。但是你不用告诉我那些心灵的力量,那当然是不可能的,因为你说你能对鲁菲南做的事,你一样都没有做到,当时你还身处险境。” 甘迪柏紧紧抿起嘴唇,就这样吧,他想。如果这个女子坚持她自己并不害怕,就让她这样想又有何妨。然而,他却不愿被她看成懦夫和吹牛大王,反正他就是不愿意。 于是他说:“如果说我没有对鲁菲南怎么样,实在是因为我并不愿意那样做。我们学者不能对汗密虚人造成丝毫伤害,我们是你们那个世界的客人,这一点你了解吗?” “你们是我们的主人,我们一直都是这么说的。” 这使得甘迪柏感到了一点安慰,他又问道:“那么,这个鲁菲南又为什么会攻击我?” “我不知道,”她答得很干脆。“我想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一定是理智出走——呃,失去了理智。” 甘迪柏咕哝着说:“不论在任何情况下,我们都不会加害汗密虚人。如果我为了阻止他,而被迫——伤害他,那么别的学者就会瞧不起我,我还可能因此被解除职位。然而,为了避免自己受到重创,我也许不得不略施一点手段——尽可能小的手段。” 诺维突然显得垂头丧气。“那么,当时我根本不用像个大傻瓜一样冲出来。” “你做得完全正确,”甘迪柏说:“我刚才说过,如果我伤害他的话,将会造成不良后果,你却替我免去这个麻烦。你阻止他,等于帮了我一个大忙,我心中一直感激万分。” 她随即又展现出了笑容——充满喜悦的笑容。“这么说我就懂了,怪不得你会对我这么好。” “我当然很感激你,”甘迪柏的对答显得有些慌乱。“但最重要的一件事,是你必须了解我不会有任何危险。我可以对付一大群普通人,任何学者都能办到——地位高的学者更是轻而易举,而我告诉过你,我是其中的佼佼者。放眼当今银河,还没有一个人能够与我为敌。” “只要你这么讲,导师,我就绝对相信。” “我的话都很认真,好了,现在你还会为我感到害怕吗?” “不会了,导师。只不过……导师,是不是只有我们的学者才能把心灵看穿?在别的地方,有没有其他的学者能和你对抗?” 甘迪柏突然吓了一大跳。这女子的确拥有惊人的洞察力。 现在他不得不撒个谎,因此他说:“完全没有。” “可是天上的星星那么多,我曾经试着数过,结果怎么数都数不清。假如说有人住的世界和星星一样多的话,难道别的世界都没有学者吗?我的意思是说,除了我们那个世界的学者之外?” “没有了。” “万一有的话怎么办?” “即使有的话,他们也不会像我这么厉害。” “如果他们趁你还没有发觉之前,就突然向你偷袭呢?” “他们办不到的,如果有任何陌生的学者接近,我有办法立刻察觉。早在他准备对我不利之前,我就已经知道了。” “你能跑得掉吗?” “我根本不需要跑——”(他马上料到她不会接受这句话)“我很快就要登上一艘新的太空船,一艘全银河最优秀的太空船,假如我必须跑的话,他们也不可能抓得到我。” “他们会不会改变你的思想,让你自愿留下来?” “不会的。” “他们可能人多势众,而你却只有一个人。” “只要他们一出现,我立刻就能察觉,可以马上掉头就走,他们根本想像不到我的反应会那么快。然后我们整个世界的学者便会联手对付他们,他们一定抵挡不了。而他们想必也了解这种结果,所以绝不敢动我分毫。事实上,他们根本不希望被我发现——但是我却一定会找到他们。” “因为你比他们棒很多吗?”诺维问道,脸上还闪着一种迟疑的骄傲。 甘迪柏不禁对她肃然起敬,她天生的智慧与敏捷的领悟力,都令他感到与她相处是一大乐事。黛洛拉·德拉米发言者那个口蜜腹剑的怪物,当初逼他带着这个汗密虚农妇同行的时候,绝对想不到竟然会帮了他一个天大的忙。 他答道:“不,诺维,并不是因为我比他们棒——虽然这也是事实,而是因为有你在我身边。” “我?” “一点都没错,诺维,你曾经猜到这一点吗?” “从来没有,导师,”她感到很困惑。“我能做些什么呢?” “是你的心灵——”说到这里,他突然抬起手来摇了摇。“我并没有透视你的思想,我只是观察你的心灵表层,它看起来极为平滑光润。” 她甩手按着自己的额头,问道:“因为我没有学问,导师?因为我很笨吗?” “不是的,亲爱的。”他脱口而出。“因为你非常诚实,没有半点虚伪狡诈;因为你很纯朴,从来不会口是心非;因为你有一颗温暖热情的心,还有……还有其他种种因素。假如别的学者发射出任何力量,想要碰触我们的心灵——你的和我的,你那光滑的心灵表面立刻就会显出痕迹。我在自己尚未感到那股力量之前,就可以先察觉那个痕迹,及时采取反击策略,也就是说将那股力量击退。” 他这番话讲完之后,两人维持了良久的沉默。甘迪柏注意到诺维眼中不只盈溢着喜悦,同时还掺杂着兴奋与骄傲。最后,她轻声打破了沉默:“这就是你带我同行的原因?” 甘迪柏点了点头。“是的,这是其中一个重要原因。” “我要怎样做,才能尽量帮忙呢,导师?”她的声音压得更低,已经几乎接沂耳语。 他回答说:“保持冷静,不要害怕,只要……只要维持你原来的心境。” 她说:“我一定会这样做的,我要站在你和危险之间,就像上次挡住鲁菲南那样。” 说完她就离开了驾驶舱,甘迪柏默默望着她的背影。 她真是个深不可测的女人,这么单纯的一个人,为何包容着如许的复杂度?在她光滑的心灵表层之下,蕴藏着巨大的智慧、悟性与勇气,他还能再多要求什么,谁还能拥有更多? 此时,他心中又出现了苏拉·诺维的影像(不是一名发言者,不是第二基地的成员,甚至没有受过任何教育),她战战兢兢地站在他身旁,在即将上场的压轴戏中,扮演着一名不可或缺的配角。 然而他现在还看不清楚其中的细节——还无法预料到等待着他们的是什么。 第2节 2 “只不过一次跃迁,”特维兹喃喃地说:“它就赫然在望了。” “盖娅吗?”佩罗拉特一面问,一面抬头望着特维兹身后的荧幕。 “盖娅的太阳,”特维兹回答:“为了避免造成混淆,你可以称它为‘盖娅之阳’。有些时候,银河舆理学家就是这么命名恒星的。” “那么盖娅又在哪里呢?或者我们应该称它为‘盖娅行星’?” “称那颗行星盖娅就行了,不过,我们现在还无法看见盖娅。行星不像恒星那么容易观察,而我们距离盖娅之阳还有一百微秒差距。别忘了它只是一颗恒星,虽然相当明亮,但我们目前的距离仍旧太远,所以它看起来还不是圆盘状。可是不要直接瞪着它看,詹诺夫,它的亮度还是足以使视网膜受损。等做完观测之后,我会插进一片滤光镜,到时候随便你爱怎么瞪着看都可以。” “如果换算成一个神话学家懂得的单位,一百微秒差距应该等于多少呢,亲爱的葛兰?” “三十亿公里吧,大约是端点星距离端点之阳的二十倍,这么讲有帮助吗?” “帮助可大了。难道我们不应该再凑近一点吗?” “不行!”特维兹拾起头来,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现在还不可以。我们既然听说了有关盖娅的那些传闻,为什么还要如此冒失呢?有胆量并不等于疯狂,我们要先好好观察一番。” “观察什么,葛兰?你说过的,我们现在还看不到盖娅。” “肉眼当然还看不见,可是我们有望远显像仪,还有一台杰出的电脑可进行高速分析。我们当然可以先研究盖娅,或许还能再做一些其他的观测——放轻松点吧,詹诺夫。”他伸手拍拍对方的肩膀,表现得像是个长辈一样。 顿了一下之后,特维兹又说:“盖娅之阳并没有任何伴星,即使有的话,那颗伴星也非常遥远,比我们与盖娅之阳的距离还要远很多,而且那颗伴星顶多是红矮星,这就表示我们根本不必顾虑。盖娅之阳是一颗g4型恒星,代表它的行星很有可能适合住人,这是一个好现象。假使它的光谱型是a型或m型的话,那我们现在就该向后转,根本没有必要再向前走了。” 佩罗拉特说:“也许我只是个神话学家,不过我仍然想问一句,难道我们就不能在赛协尔上,测量出盖娅之阳的光谱型吗?” “当然可以,而且我早就做过了,然而在近距离再做一次又有何妨。盖娅之阳拥有一个行星系,这点并不令人惊讶。目前可以看到有两颗气态巨行星,其中之一又大又亮——假使电脑对距离的估计正确的话。在这颗恒星的另一侧,很可能还有一颗类似的气态巨行星,可是并不容易侦测到,因为我们刚好——纯粹是巧合——非常接近行星轨道面。我还无法发现内围有些什么东西,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情况,根本不必感到意外。” “这样很糟吗?” “倒也不尽然,我早就预料到了。适宜住人的行星都是由岩石与金属构成,体积比气态巨行星要小很多,而且都极为接近恒星,否则表面不可能有宜人的温度。而上述这两个条件,都使它们难以在这么远的距离被观测到。这就代表说,如果想要探测盖娅之阳周围四微秒差距的区域,我们必须移到相当近的距离才行。” “我准备好了。” “可是我还没有,我们明天才要进行另一次跃迁。” “为什么要等到明天?” “为什么要赶在今天?我们给他们一天的时间,等着他们出来抓我们。如果我们侦察到他们的踪迹,又发现情况不妙的话,也许可以趁早溜之大吉。” 第3节 3 第二天,特维兹整日都耗在电脑上,要它计算出数种前进航线,然后再试着从中选择一个最佳方案,整个过程缓慢而又谨慎。由于缺乏精确的数据,他只能凭藉直觉行事,不幸的是直觉却未能提供任何帮助。他时常能体会到的“自信”,这一回却始终未曾出现。 最后,他终于将跃迁指令灌注给电脑,太空艇立刻远离行星轨道面。 “这样我们就能有一个较佳的整体视野,”他说:“不论那些行星在轨道的哪一部分,我们都能取得它们与盖娅之阳的最大表观距离。而他们——不论他们是何方神圣——也许不会对轨道面以外的区域侦察得那么仔细,至少我希望如此。” 他们现在与盖娅之阳的距离将近五亿公里,这与最内围、最庞大的那颗气态巨行星到盖娅之阳的距离几乎相同。特维兹将那颗行星以最大倍率显像在荧幕上,以便让佩罗拉特尽情观赏一番。那的确是个壮观的镜头,即使荧幕所显示的画面,已经省略了行星周围三道稀疏而狭窄的碴环。 “它也照例拥有一串卫星,”特维兹说:“但是它距离盖娅之阳这么远,我们可以推知,所有的卫星都不适于住人。而且,也没有任何一颗卫星上,有人类生存在——比方说一个玻璃穹顶内,或是其他极端人工化的环境中。” “你怎能确定?” “因为我们接收到的无线电杂讯,完全不具备人工波源的特征。当然啦,”为了避免以偏概全,他又立刻补充道:“还是可能有科学观测站存在,只不过他们费尽心血将无线电讯号屏蔽起来,再加上气态巨行星所产生的无线电杂讯,便足以掩盖他们的踪迹,让我根本就找不到。话又说回来,我们的无线电接收装置极为灵敏,我们的电脑又非比寻常,因此我敢说,那些卫星上有人类居住的机率实在是小得可怜。” “这是否表示盖娅并不存在?” “不,这表示若是真有盖娅的话,它并没有在这些环境恶劣的卫星上殖民。也许是它没有能力,或者只是因为兴趣缺缺。” “好吧,那么究竟有没有盖娅?” “耐心点,詹诺夫,耐心点吧。” 特维兹似乎拥有无穷无尽的耐心,他望着这片天宇思考良久。最后他终于煞住思绪,对佩罗拉特说:“坦白讲,他们到现在还没有出来抓我们,还真有点令我灰心。照理说,如果他们拥有传说中的能耐,早就应该对我们有所反应了。” “依我看,有可能——”佩罗拉特闷闷不乐地说道:“整件事情都只是一种幻想。” “姑且称之为神话吧,詹诺夫,”特维兹露出一抹苦笑。“反正这刚好合你的胃口。无论如何,是有一颗行星位于天文生物圈内,这就代表它也许可以住人,我准备至少花一天的时间观察它。” “为什么?” “原因之一是要确定它是否有住人的条件。” “你刚才明明说过它处于生物圈中,葛兰。” “没错,此时此刻它的确在生物圈范围内,不过它的轨道可能具有很大的离心率,也许有时距离恒星只有一微秒差距,也可能会跑到十五微秒差距之外,或者两种情况皆可能发生。我们必须测定这颗行星与盖娅之阳的距离,再将这个距离与它的轨道速率相比,这样就有助于了解它的运动方式。” 第4节 4 又过了一天。 “离心率趋近于零,也就是说轨道几乎是圆形,”特维兹终于找到答案。“这就表示适宜住人的可能性更大了。然而,直到现在还是没人出来抓我们,我们得试着再凑近点看看。” 佩罗拉特问道:“准备一次跃迁为什么要花那么长的时间?你只不过是要进行 “听听这人讲的是什么话,微跃可比普通跃迁更难控制。你想想看,抓起一块石头和捡起一粒细沙,哪件事情比较容易?此外,盖娅之阳就在我们附近,这里的空间弯曲得很厉害,即使对电脑而言,计算都会变得相当复杂。就算是一个神话学家,也应该明白这层道理。” 佩罗拉特叽哩咕噜地抱怨了一阵子。 过了一会儿之后,特维兹又说:“现在,你可以用肉眼看到那颗行星了。就在那里,看到没有?它的自转周期大约是二十二个银河标准小时,轴倾角为十二度,简直就是可住人行星的教科书范例。而且,它上面的确有生物。” “你怎么知道?” “因为它的大气层具有大量的自由氧分子。如果上面没有发展出繁茂的植物相,就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形。” “有没有智慧型生命呢?” “那就需要分析无线电波辐射了。当然啦,我猜想,也可能有完全放弃科技的智慧型生命,但是这种情形似乎很不可能。” “并非没有这样的例子。”佩罗拉特说。 “我相信你说的,好歹这是你的专长。然而,上面如果只有一些游牧民族的话,当年是绝不可能把骡给吓跑的。” 佩罗拉特又问:“它有卫星吗?” “有,的确有一个。”特维兹随口答道。 “多大?”佩罗拉特突然感到透不过气。 “说不准,也许直径有一百公里吧。” “哎呀,”佩罗拉特马上槌胸顿足,“我希望脑袋多装几句更够味的感叹词备用,我亲爱的兄弟,可是本来的那么一点机会……” “你的意思是说,假如它有一个巨型卫星的话,就可能是地球了?” “没错,不过它显然不是。” “算啦,如果康普说得没错,地球根本就不在银河的这一带,它应该位于天狼星区——说真的,詹诺夫,我感到十分遗憾。” “听着,我们先等一下,然后再冒险进行一次微跃。假如没有发现任何智慧型生命的迹象,那我们登陆就不会有什么危险。不过万一真是这样的话,我们根本就没有必要登陆了,对不对?” 第5节 5 又做了一次微跃之后,特维兹突然兴奋地大叫:“好啦,詹诺夫,它就是盖娅没错,至少它拥有科技文明。” “你能根据无线电波分辨出来吗?” “比那个更直接的证据,有个太空站环绕着这颗行星,你看到了没有?” 显像荧幕中呈现出一个物体的影像,在佩罗拉特的外行眼睛看来,它似乎没有什么特殊之处,然而特维兹却说得头头是道:“人工的,金属的,而且是个无线电波源。” “我们现在该做些什么?” “什么都不做,暂时不要轻举妄动。他们既然拥有这种科技水准,就不可能没侦察到我们。如果一会儿之后,他们仍旧毫无动静,我准备向他们发出一道无线电讯。假使他们依然没有反应,我就要步步为营,向前逼进。” “万一他们真有什么反应,又该怎么办?” “那就得视是什么样的反应而定。如果我不喜欢的话,我们还能仰仗这艘太空船的高超跃迁能力,我不信他们有什么办法追得上我们。” “你是说我们要溜掉?” “就像个超空间飞弹那样。” “可是这么一来,不就等于徒劳往返、空手而归吗?” “才不会,至少我们可以知道盖娅的确存在,它拥有实用的科技文明,而且还故意把我们吓跑。” “可是,葛兰,我们不要太容易就被吓到。” “好啦,詹诺夫,我了解银河虽大,你却对地球情有独钟,愿意不计一切代价探寻它的下落。不过请你记住一件事,我可没有染上你那种偏执狂。我们是在一艘毫无武装的太空船内,而下面那些人已经孤立了好多世纪,如果他们从没有听说过基地,就不会明白应该对这个名号肃然起敬;又如果这里就是第二基地,我们一旦落入他们手中,而他们对我们恼羞成怒,我们就不可能全身而退。你希望他们把你的心灵掏空,让你忘掉所有的神话传说,从此再也不能以神话学家自居吗?” 佩罗拉特露出相当凝重的表情。“既然你这么说……但是我们离开之后,又该怎么办呢?” “简单!我们回端点星去,亲自向老太婆报告这个消息——如果她不准我们登陆,我们也要尽量接近。然后,我们也许会再回到盖娅来——以最快的速度回来,不像现在这样走走停停,而且我们还会带来一艘战舰,甚至一个武装舰队。到了那个时候,情况就会完全改观了。” 他们又开始默默地等待,这已经成了例行公事。目前为止,他们花费在等待的时间,已远比当初由端点星飞到赛协尔的时间更长。 第6节 6 特维兹将电脑设定成自动预警模式,心情仍旧异常镇定,甚至在厚实的座椅上打起盹来。 当警报器响起的时候,特维兹立刻惊醒。佩罗拉特胡子才刮了一半,就赶紧冲进特维兹房间,整个人吓得不知所措。 “我们收到了什么讯息吗?”佩罗拉特问道。 “不是,”特维兹中气十足地说:“我们正在运动。” “运动?往哪里运动?” “朝那个太空站运动。” “为什么会这样?” “我也不知道,发动机仍旧开着,但是电脑不再有反应——而我们却在运动。詹诺夫,我们离盖娅实在太近了点——我们被逮住了。” 第1节 1 当史陀·甘迪柏终于从显像萤幕上发现康普的太空艇时,似乎代表他已经抵达终点,这趟漫长得难以想像的旅程总算结束了。不过,这当然不是什么终点,而是一个真正的起点。从川陀到赛协尔的漫长旅途,只能算是一场序幕而已。 诺维现出了敬畏的神色。“那是另外一艘太空之船吗,师傅?” “是‘太空船’,诺维。没错,那是另一艘太空船,就是我们拼命赶来会合的那一艘。它比我们的太空船更大、更精良。它能以无法想像的高速掠过太空:如果它有心要避开,我们这艘太空船就不可能追得上——甚至根本无法跟踪。” “比师傅们的太空船还快?”苏拉·诺维简直吓傻了。 甘迪柏耸了耸肩。“也许你说的对,我的确可以算个师傅,但是我并非样样精通,更不是万能的。我们学者并没有那样子的太空船,也不像那些太空船的主人一样,拥有那么多有形的科技设备。” “学者怎么可能没有这些东西呢,师傅?” “因为我们主宰着真正重要的事物。那些人拥有的物质文明产物,其实根本是微不足道的东西。” 诺维皱着眉头沉思了一阵子,然后又说:“我认为能够飞得那么快,快得让师傅都没法子追得上,这可不算是微不足道的事。他们到底是什么人,能够拥有这些奇迹——我是说,拥有这些东西。” 甘迪柏被她逗乐了,他答说:“他们自称为基地人,你听说过基地吗?”(他突然发觉自己起了好奇心,想知道阿姆人对银河究竟知道多少,还有发言者对这个问题为何从来不好奇。或者,是不是只有他自己从未感到好奇,只有他才抱着阿姆人除了喜欢挖土之外,其他事情一概不闻不问的成见。) 诺维一面回想一面摇头。“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师傅。当学校师傅教我文字学——我的意思是说读书写字的时候,他告诉我说还有很多其他的世界,他也告诉我一些世界的名字。他说,我们的阿姆世界有个正式的名字叫川陀,它曾经统治过所有的世界。他又说川陀以前包着闪闪发光的铁,上面住着一个叫皇帝的人,他是所有主人的主人。” 她抬起头来望着甘迪柏,脸上流露出略带羞赧的喜悦。“不过,我勿相信其中的大部分。在晚上比白天长很多的日子里,我们都聚在集会厅中,说书的人就会讲很多故事。当我是个小女孩的时候,我相信它们全部,但是当我渐渐长大,我发现它们许多都不是真的,现在我只栢信非常少,也许全都勿相信。就连学校里的那些师傅,也会说一些难以置信的故事。” “事实上,诺维,学校师傅讲的这个故事是真的,只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川陀的确曾经整个被金属覆盖,也的确有一个统治全银河的皇帝。然而,如今一切都改变了,基地的人总有一天会统治所有的世界,他们的力量始终不断在增长茁壮。” “他们将要统治所有的世界,师傅?” “不是立刻,还要再过五百年。” “然后他们也会变成所有师傅的主人?” “不,不,他们将会统治所有的世界,而我们却会统治他们——这是为了他们的安全,以及所有世界的安全。” 诺维又皱起了眉头,她说:“师傅,这些基地的人,是不是有许多这么好的太空船?” “我想是吧,诺维。” “他们还有其他非常……惊人的东西?” “他们拥有各式各样威力强大的武器。” “那么,师傅,他们不能现在就收服所有的世界吗?” “不能,他们不能这样做,因为时机尚未成熟。” “可是为什么他们不能呢?是不是师傅们会阻止他们?” “我们并不需要这么做,诺维。即使我们根本不管,他们也没办法收服所有的世界。” “到底是什么会阻止他们呢?” “是这样的,”甘迪柏开始解释:“从前有一个很聪明的人,他曾经设计出一套计画……” 讲到这里他突然住口,微微笑了笑,还摇了摇头。“这实在很难解释,诺维,也许改天再说吧。事实上,在我们回到川陀之前,你的所见所闻也许就能使你了解,根本用不着我再多做解释。” “会发生什么事呢,师傅?” “我还不能确定,诺维,不过一切都会很顺利的。” 说完他就转过身去,开始准备跟康普进行联络。与此同时,他在心中忍不住自言自语了一句:至少我希望如此。 然后他马上对自己发起脾气来,因为这个愚蠢而犹疑的念头究竟源自何处,他自己再清楚不过——透过康普的太空艇,他看到了基地的精实壮大;而诺维对它毫不掩饰的赞叹,更是令他愤恨不已。 真笨!自己怎会将有形力量与无形的控制力相提并论?这就是历代发言者所谓的“遭人扼住咽喉的妄想”。 真是难以想像,自己对那种诱惑竟然还没有免疫力。 第2节 2 曼恩·李·康普完全不知道等会儿该如何应对。那些时常与他接触的发言者,始终以神秘的方式掌握着人类全体的命运,然而在他一生之中,全能的发言者从未在他面前出现过。 最近几年,在众多的发言者中,史陀·甘迪柏成了他的顶头上司。不但甘迪柏的声音是他最常听到的,甘迪柏的容貌也经常出现在他心灵中,这是一种和需要超波中继器的超波通讯。 单就这一方面而言,第二基地的成就远远超越第一基地。他们不用任何有形的设备,仅靠训练有素的心灵发出的能量,就可以跟许多秒差距之外取得联络,而且绝对不会遭到窃听或蓄意干扰。这是一种隐形的、外人无法侦测的通讯网路,仅藉着少数忠实工作人员居间媒介,就能在各个世界之间建立起迅速的联系。 当康普想到自己的角色时,曾经不只一次生出飘飘然的感觉。他所属的这个团体何其微小,他们拥有的影响力却何其巨大——而这一切又是何其机密,连妻子都不知道他这一重身分。 一切全都由发言者在幕后操纵,而这位发言者,这位甘迪柏,(康普想)他很可能会成为下一代首席发言者,在比帝国更伟大的国度中,扮演一个比皇帝更有权势的角色。 如今,甘迪柏终于抵达此地,就在对面那艘川陀太空船中。这次会面无法在川陀举行,令康普极为失望,不过他尽力压制住这个情绪。 那玩意会是川陀的太空船吗?想当年,带着基地制品闯荡险恶银河的行商们,他们的太空商船也都比这一艘好得多。怪不得从川陀赶到赛协尔,花了发言者那么久的时间。 现代船舰一律具有“自动接合锁固机制”,以便将两艘船舰紧密接驳在一起,让双方的人员可以互相通行。即使是低劣的赛协尔舰队,也都拥有这种配备,但是这艘川陀太空船却付之阙如。这位发言者必须像帝国时代的人那样,首先小心翼翼地调整太空船的速度,然后向康普的太空艇抛出一条索链,再顺着索链从太空中摆荡过来。 康普的心情很是沮丧,无法潜抑涌现而出的失望情绪。没错,这根本就是一艘帝国的旧式太空船——甚至还不是大型的。 此时,两个人形正顺着索链缓缓栘过来,其中之一动作极为笨拙,一看就知道从来没有太空漫步的经验。 最后,他们总算登上康普的太空艇,除下了太空衣。史陀·甘迪柏发言者的身材中等,相貌并不出众,看起来没有威风凛凛的架势,也未散发出任何学者的气质,只有他那对深陷的黑眼珠,还能显现出几丝智慧的光芒。可是现在,这位发言者的眼睛却忙着四下张望,同时流露出明显的敬畏神色。 另外那人是一名女子,和甘迪柏差不多高,外表相当平庸。她也同样不停地东张西望,而且惊讶得连嘴巴都合不拢。 第3节 3 对甘迪柏而言,太空漫步并非全然不愉快的经验。他当然不是太空人——第二基地每个成员都不是,但他也并非一只真正的“土蚯蚓”,因为凡是第二基地的成员,都必须接受基本太空飞行训练。毕竟,他们随时可能要到太空中执行任务。不过第二基地成员全部抱持着相同的想法,总希望这种需要越少越好。(普芮姆·帕佛所做的众多太空旅行,如今几乎已经成为传奇。他曾经语重心长地说过一句话:为了确保谢顿计画顺利执行,发言者有时不得不闯荡太空,然而越是成功的发言者,被迫飞上太空的次数就越少。) 过去,甘迪柏曾有三次不得不使用索链的经验,今天是他第四次使用这种装置。由于他非常担心苏拉·诺维,自己反倒一点没有紧张的感觉。置身虚空的想法令她吓得不知所措,他根本不需倚靠精神力量,就能清楚看出这点。 “我真系很惊吓,师傅,”当他向她解释该如何做时,她就是这么说的。“我将在虚无中走脚步。”姑且不论别的,她突然又说出了道地的阿姆方言,就足以显示她惊慌的程度。 甘迪柏柔声对她说:“我不能将你留在这艘太空船上,诺维,我自己要到另一艘上面去,所以你必须跟我一道走。绝对不会有什么危险,你的太空衣可以保护你,让你不受任何伤害,而且你根本不会掉到什么地方去。即使没有抓牢索链,你也几乎只会留在原处,而我就在你身边,随时可以拉你一把。来吧,诺维,向我证明你有足够的胆量,又有足够的聪明,将来一定能够成为一名学者。” 听了这番话之后,她没有再说什么。甘迪柏虽不愿意做出可能搅扰她心灵的举动,这次却破例在她心灵的光滑表面,注入了一股具有镇定作用的精神力量。 “你仍然可以跟我说话,”当他们都钻进厚重的太空衣后,他对她说:“如果你尽力想着要说的话,我就能够听到。把每个字都仔细地、专心地好好想一遍。你现在能听到我的话,对不对?” “是的,师傅。”她答道。 隔着头盔的透明面板,甘迪柏可以看到她的嘴唇在蠕动,于是他又说:“不要张开嘴巴说话,学者的太空衣没有无线电设备,一切全靠心灵的作用。” 她的嘴唇果然停止动作,表情却变得更为急切不安。 ——你能听到我吗,师傅? 非常清楚,甘迪柏这么想,他的嘴唇也始终没有张开。 ——你听得见我吗,诺维? ——听得见,师傅。 ——那么跟着我走,模仿我的动作。 于是他们开始沿着索链进行漫步。甘迪柏的技术虽然不算纯熟,伹他对太空漫步的理论却相当了解。它的诀窍在于保持两腿伸直并拢,仅以臀部作为摆荡的支点,再配合两臂规律地轮流向前挥舞,就能使重心沿着一条直线前进。刚才,他已经向苏拉·诺维解释过这个道理;现在他并没有转头去看她,而是从她的大脑运动区中,直接判读她的动作与姿势。 对于一个初学者而言,她的表现相当不赖,几乎可说跟甘迪柏做得一样好。她的确潜抑了紧张的情绪,完全遵照甘迪柏的嘱咐行事,他再一次觉得自己非常欣赏她。 不过,当他们终于又能“脚踏实地”的时候,她仍旧大大松了一口气,而甘迪柏也有同感。他一面除去身上的太空衣,一面张大眼睛打量着周遭的一切。各种设备的奢华与先进几乎令他瞠目结舌,几乎没有一样东西是他认得出来的。他的心随即猛地一沉,因为他想到,自己不会有什么时间学习如何操作这些设备。看来他必须从康普那里直接吸取这些知识,这总是比不上真正的学习令人感到踏实。 然后,他便将注意力集中在康普身上。康普的身材又高又瘦,比自己年长几岁,有着些许文人式的俊秀。而他那一头波浪状的卷发,竟然是极其罕见的乳黄色。 甘迪柏一眼就看出来,此人显然对眼前首度谋面的发言者感到失望,甚至还有一点瞧不起。更糟的是,康普完全无法掩饰心中的真实感觉。 甘迪柏对这种事情不太在意——并不完全在意。康普不是川陀人,也不能算是第二基地的正式成员,因此显然带着一些错觉,即使只是轻轻扫描一下他的心灵,都可以发现到这一点。而典型的错觉之一,就是以为真正的力量必须表里一致。其实,只要不会对甘迪柏造成任何妨碍,他当然可以保有那些错觉,然而此时此地,这个典型的错觉却足以坏了大事。 甘迪柏接下来的动作无异于普通人弹了一下手指,只不过一切动作是在他心灵中进行。康普立刻感到一阵短暂的剧痛,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晃了一下。他觉得自己被迫全神贯注。他的大脑皮质被印出一道道的皱褶,从此留下不可磨灭的深刻印象,知道发言者随时随地都能发出骇人的力量。 康普随即对甘迪柏肃然起敬;今后也将永远如此。 甘迪柏以愉快的口吻说:“我只是想吸引你的注意力,康普,我的朋友。请让我知道你那位朋友葛兰·崔维兹,和他的朋友詹诺夫·裴洛拉特目前的下落。” 康普有点犹豫。“我该当着这位女士的面说吗,发言者?” “康普,这位女士就像是我的影子。因此你不必有任何顾忌。” “遵命,发言者。崔维兹和裴洛拉特现在正向一个名叫盖娅的行星推进。” “你在前几天最后一次通讯中就提到了。照理说,他们应该早就登陆了盖姬,也许都已经离开了,他们在赛协尔行星就没有停留多久。” “当我还跟踪着他们的时候,发言者,他们尚未登陆盖姬。他们万分小心地一步步接近那个行星,在两次微跃之间都犹豫了相当长的时间。我很清楚,那是因为他们缺乏该行星的相关资料,因此才会踌躇不前。” “你自己有任何资料吗,康普?” “我也没有。”康普答道:“或者说,至少这艘太空船的电脑没有。” “这台电脑吗?”甘迪柏的目光落在控制板上,突然满怀希望地问道:“它对驾驶这艘太空船有帮助吗?” “可以完全交给它自动驾驶,发言者,只要把思想灌注其中就行了。” 甘迪柏顿时感到有点不自在。“第一基地竟然做到了这个地步?” “没错,但是不怎么高明,这台电脑并不太灵光,我必须将一个念头重复好几次。然而即使如此,我得到的反应也极为有限。” 甘迪柏说:“我也许能让它有更佳的表现。” “这一点我绝对肯定,发言者。”康普以无比尊敬的口吻说道。 “不过目前先别管这个,为什么电脑里面没有盖娅的资料?” “我不知道,发言者。它曾经宣称——真像人类的口气——它拥有银河中每一颗住人行星的纪录。” “它拥有的资料不可能超出原先所输入的。如果那些负责输入的人员,认为他们已经搜集到所有住人行星的纪录,那么尽管事实并非如此,电脑仍会同样自以为是。我说的是否正确?” “当然正确,发言者。” “你在赛协尔曾经打听过盖娅吗?” “发言者,”康普显得有些不安,“赛协尔上的确有人谈论盖娅,可是他们说的话毫无可取之处,可以确定全部都是迷信。根据他们所说的故事,盖娅是个具有强大威力的世界,甚至连当年的骡都不敢接近。” “他们是这么说的吗,真的?”甘迪柏压抑住激动的情绪。“你真的确定那只是迷信,没有再询问细节吗?” “不,发言者,我问了一大堆。不过我刚才告诉你的那些,就是他们所能告诉我的一切。每个人都可以就这个题目滔滔不绝,可是将那些话仔细分析过滤之后,就只剩下我刚才报告的内容了。” “显然,”甘迪柏说:“崔维兹也听到了这个传说,他前往盖娅的动机一定与此有关,也许就是去打探这个神秘的强大力量。而他会如此步步为营,可能是因为他自己也畏惧这股未知的威力。” “的确有这种可能,发言者。” “然而你却没有继续跟踪下去?” “发言者,我跟踪了好长的距离,足以肯定他的确是要前往盖娅。然后我就回到了这里——盖娅系的外缘。” “为什么呢?” “我有三个理由,发言者。第一点,你即将抵达此地,我希望至少能在中途与你会合,让你尽快登上我的太空船,而这也是你的指示。由于这艘太空船上有个超波中继器,如果我离崔维兹和裴洛拉特太远的话,一定会令端点星当局起疑,不过根据我的判断,应该还能冒险来到这里。” “第二点,当我确定崔维兹以极缓慢的方式接近盖娅,我就判断自己有足够的时间,可以先赶来跟你尽早会合,而不至于耽误任何事情。尤其是考虑到你比我更适合跟踪他到那颗行星,也比我更有能力处理任何可能的紧急状况。” “有道理,第三点理由呢?” “在我们上次通讯之后,发言者,又发生了一个变故,我完全没有预料到,也不了解它背后的意义。基于这个理由,我认为,我最好尽快和你碰面。” “这个你没有预料到、也不了解的事件,究竟是什么?” “基地舰队的战舰正逐渐接近赛协尔边境。这消息是我的电脑从赛协尔新闻广播上收到的。这个小型舰队至少拥有五艘新型战舰,它们有足够的力量攻陷整个赛协尔。” 甘迪柏并没有立即回答,他不能表现出自己未曾料到这个行动,或者自己也不了解其中的意义。因此,过了一会儿之后,他故意用不当一回事的口吻说:“你认为,此事是否与崔维兹前往盖娅的行动有关?” “显然他出发后紧接着就发生了这件事,如果乙事件在甲事件之后,那么有可能是由甲引起的。”康普回答说。 “嗯,这么说的话,似乎我们都汇聚到盖娅这个焦点来了——崔维兹、我自己,还有第一基地。你做得很好,康普。”甘迪柏说:“让我告诉你现在我们该做些什么——首先,你要教我如何操作这台电脑,以及如何利用电脑操纵整艘太空船。我相信,这件事要不了多少时间。” “接下来,你就登上我的太空船,我会先将它的操作方法灌输到你心中,你可以毫不费力地驾驶它。不过我必须告诉你——想必你也已经从它的外型猜到了——它是一艘极原始的太空船。等你能够控制那艘太空船了,就停在原处等我。” “要等多久,发言者?” “直到我回来找你为止。我不会去太久的,你不必担心补给品会用光。不过,假如我实在去得太久,你可以随便降落在某个赛协尔联盟的住人行星上,然后在那里继续等我。不论你在何处,我都有办法找到你。” “遵命,发言者。” “还有,你大可不必惊慌,我有能力对付这个神秘的盖娅。万一有必要的话,我还能一并对付那五艘基地的战舰。” 第4节 4 黎托洛·杜宾担任基地驻赛协尔大使已有七年之久,他颇喜欢这个职位。 杜宾的身材很高,也算得上壮硕。虽然如今不论在基地或是赛协尔,大多数男人都把脸刮得干干净净,他却仍留着两撇浓密的棕色胡须。虽然他只有五十四岁,却已经满脸皱纹,而且修炼到了喜怒不形于色的境界,此外,也很难看出他对工作所抱持的心态。 不管怎么说,他还是相当喜欢目前的职位,这可以使他远离端点星政坛的风风雨雨——他对这点分外满意。而且他也捡到一个难得的机会,不但可以过着赛协尔上流社会悠闲逸乐的日子,同时还能让妻女享受令她们上瘾的生活方式。因此,他绝不希望这一切受到任何搅扰。 杜宾相当讨厌里奥诺·柯代尔这个人,也许是因为他也故意留着两撇胡子。只不过柯代尔的胡子较短较疏,而且颜色已经变得灰白。过去曾经有一段日子,公众人物之中只有他们两人留着胡须,两人还在这方面暗中较过劲。如今(杜宾想)比赛早已结束,柯代尔的两撇胡子已经不入流了。 当杜宾仍在端点星上,梦想着要跟赫拉·布拉诺角逐市长宝座时,柯代尔已经出任安全局局长多年。不过早在选举之前,杜宾就接受了大使职位的交换条件,根本没有出马竞选。布拉诺之所以那样做,当然是为了她自己着想,然而每当他想到这件事,仍旧忍不住要感谢她的好意。 可是他却对柯代尔毫不领情。或许因为柯代尔有一张历劫不变的笑脸,总是表现得那么亲切友善——哪怕他心中早巳决定用哪一号手法切断你的喉管。 现在,柯代尔的超空间影像正坐在那里,满面春风的笑脸依旧,敦厚淳朴的态度溢于言表。当然,他本人实际上仍在端点星,因此杜宾得以省却一切实质客套。 “柯代尔,”他说:“我要那些船舰马上撤离。” 柯代尔露出快活的笑容。“哈,我也这么想,可是老太婆已经下定决心了。” “谁不知道你一向都能说服她改变心意。” “偶尔吧,在她听得进去的时候,不过这一回她可不想听。杜宾,做好你的分内工作,让赛协尔保持冷静吧。” “我并不是担心赛协尔,柯代尔,我是在为基地着想。” “这点大家有志一同。” “柯代尔,不要闪烁其词,我要你听我说。” “我很愿意洗耳恭听,不过目前端点星上正热闹着呢,我可没有办法永远待在这里。” “我会尽可能长话短说。我要告诉你的是——基地可能会因此毁灭。如果这条超空间热线确定没有遭到窃听,那我就敢畅所欲言。” “我保证没有人敢窃听。” “那我就继续说下去。几天以前,一个名叫葛兰·崔维兹的人送了一道电讯给我。我记得我还在端点星政治圈的时候,就有一个名叫崔维兹的同僚,他当时担任运输署署长。” “他是那个年轻人的叔叔。”柯代尔答道。 “啊,这么说的话,你认识那个送信给我的崔维兹。根据我后来搜集到的资料,他原本是一名议员,当最近那次谢顿危机圆满解决之后,他立刻遭到逮捕,随后就被逐出了端点星。” “完全正确。” “我根本不相信这回事。” “哪回事你不相信?” “他遭到放逐这回事。” “为什么呢?” “在基地过去的历史上,有哪个基地公民曾经遭到放逐?”杜宾追问道:“假使一个人涉嫌犯罪,他有可能遭到逮捕;如果他真的遭到逮捕,他就有可能受到审判;如果他真的受到审判,他就有可能会被定罪;如果他真的被定罪,他就会被处以罚锾、降级、罢黜、监禁,甚至处决,可是从来没有人遭到放逐。” “凡事总有头一遭啊。” “胡说八道,放逐到一艘先进的军用航具上?他明明在为老太婆执行一项特种任务,即使是笨蛋也看得出来。她想骗谁啊?” “你认为是什么样的任务呢?” “多半就是要寻找盖娅那颗行星。” 柯代尔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大半,双眼露出异乎寻常的严厉目光。“我知道你不是万分情愿相信我的陈述,大使先生,但是我现在要郑重地请求你,这一次请你无论如何要相信我。当崔维兹遭到放逐的时候,不论是市长或者是我自己,都未曾听说过盖娅。直到几天以前,我们两人才头一次听到盖娅这个名字。假如你能够相信这一点,那么我们的谈话就可以继续下去。” “我会暂时收起凡事怀疑的态度,试着接受这个说法,虽然这实在很困难。” “我能了解,大使先生。假如我在话中突然采用正式语气,那是因为我说完这些话之后,你将发现自己必须回答一些问题,而且会发现这些问题并不怎么轻松有趣。根据你的说法,你好像对盖娅这个世界十分熟悉,你怎么会知道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事?你被派驻到那个政治实体的主要职责,难道不就是让我们知道你风闻的每一件事?” 杜宾以和缓的语气答道:“盖娅并不是赛协尔联盟的一部分,事实上,它可能根本就不存在。难道所有在赛协尔迷信的低下阶层流传的神话,我都得一字不漏地传达给端点星吗?他们有些人说盖娅位于超空间中,也有人说,它一直以超自然的力量保护着赛协尔,此外还有人说,当年的骡就是它派出来劫掠银河的。如果你打算告诉赛协尔政府,说崔维兹的任务只是要寻找盖娅,而五艘基地舰队的先进战舰来到这里,只是为了支援他的探索任务,他们是绝不会接受的。民众也许会相信有关盖娅的神话,然而政府可没有那么好骗。他们不会相信基地竟然那么天真。他们会认为你们是想以武力迫使赛协尔加入基地联邦。” “假如我们真有这个打算呢?” “那将会造成无法挽回的严重后果。想想看,柯代尔,在基地五个世纪的历史中,我们什么时候发动过侵略战争?我们打仗都是为了抵御外侮,也失败过一次,可是没有一次战争是为了开拓版图。其他世界都是经由和平的协议加入联邦的,它们所以会加入我们的阵营,是因为看到了加入的好处。” “难道赛协尔看不到这些好处?” “只要我们的战舰滞留在他们边境,他们就永远看不见。赶快把战舰撤走。” “办不到。” “柯代尔,赛协尔是一个极佳的宣传工具,足以显示基地联邦如何宽大为怀。它几乎被我们的疆域包围,全然无险可守,但是直到目前为止,它始终都安然无恙、我行我素,甚至能够肆意维持反基地的对外政策。这是一个多么好的样板,可以让全银河都知道,我们从不以武力使人就范,我们总是向每个世界伸出友谊之手。赛协尔本来就是我们的囊中物,拿下它只是多此一举,不管怎么说,我们在经济上早已主宰他们——虽然这并未公开。然而一旦我们用武力拿下它,就无异向全银河宣告,说我们已经变成了扩张主义者。” “如果我告诉你,我们真的只是对盖娅有兴趣呢?” “那么,我会跟赛协尔联盟一样不信这种鬼话。那个叫崔维兹的人,曾经送了一道电讯给我,说他正在前往盖娅的途中,并且请我将那则电讯转交端点星。我照做了,虽然我判断这样做并不妥当,但是我没有选择的余地。结果,在超空间热线尚未冷却的时候,基地舰队就开始行动了。假使不穿越赛协尔的领空,你们怎么能够抵达盖娅?” “我亲爱的杜宾,显然你没有注意自己讲的话。只不过几分钟之前,你还明明告诉过我,说盖娅若是存在的话,它也不是赛协尔联盟的一部分。我想你不至于不知道,超空间并非哪个世界的领域,任何人都可以自由进出。如果我们从基地的疆域——我们的战舰目前还在这里待命——经由超空间进入盖娅的疆域,从头到尾没有占据赛协尔一立方公尺的领空,这样赛协尔又怎能指控我们呢?” “赛协尔却不会这样解释,柯代尔。假如盖娅真的存在,就完全包围在赛协尔联盟领域之内。虽然它并不是联盟的一部分,但是根据星际惯例,赛协尔可以将它视为自己的势力范围,至少对敌方的战舰可以如此解释。” “我们不是什么敌方的战舰,我们准备与赛协尔和平共处。” “我告诉你,赛协尔很可能因此宣战。他们当然明白这是一场实力悬殊的战争,不会指望赢得军事胜利。然而问题是,这场战争足以引发泛银河的反基地风潮。基地新近采取的扩张政策,会促使反基地的联合势力骤然壮大,联邦某些成员将会重新考虑与我们的关系,我们很可能因为内部动乱而战败。过去五百年间,基地一直在稳健地成长茁壮,如果这样乱搞,就注定要走回头路了。” “得了,得了,杜宾,”柯代尔不以为然地说:“你这种说法,好像把五百年绩业都一笔勾销;好像我们还是塞佛·哈定时代的基地,正准备对抗那个袖珍王国安纳克瑞昂。事实上,即使跟银河帝国当年如日中天的国势相比,我们现在也比他们强大许多。我们一个分遣队就能击败整个帝国舰队,并且有能力占领银河任何星区,甚至在敌人灰飞烟灭之后,战士们还不知道已经打过一仗呢。” “我们可不是跟银河帝国作战,我们的敌人来自当今各个行星和星区。” “他们都没有基地这么先进的科技,我们现在就足以收服整个银河。” “根据谢顿计画,未来五百年间我们还不能那么做。” “谢顿计画低估了科技发展的速率。我们现在就能这么做!不要误会我的话,我不是说我们现在‘将要’这么做;也不是说我们现在‘应该’这么做,我只是说我们现在‘能够’这么做。” “柯代尔,你一辈子都住在端点星上,所以完全不了解银河的局势。我们所拥有的舰队与科技,的确能够击败其他世界的军队,然而我们若是以武力征服整个银河,就注定会造成一个叛乱此起彼落、到处充满敌意的局面,我们绝对没有能力统治这样的银河——叫那些战舰立刻撤离!” “我说过办不到,杜宾。你想想看,倘若盖娅并非只是神话呢?” 杜宾没有立即回答,他审视着柯代尔的脸孔,彷佛急于窥知对方的内心。“一个位在超空间的世界还不是神话?” “一个位在超空间的世界当然是迷信,然而即使是迷信,也可能包藏着真实的核心。那个人,那个遭到放逐的崔维兹,依照他的说法,盖娅好像是普通空间中的一个真实世界。如果他的说法正确呢?” “荒唐!我可不信。” “不信?能否请你暂且相信它是一个真实的世界——曾经保护赛协尔避开骡的侵略,又一直在帮助它对抗基地!” “你这样说是自相矛盾,盖娅如何能够帮助赛协尔人抵御基地?我们不是刚刚派出舰队来吗?” “舰队不是要进军赛协尔,而是准备进军盖娅。那个世界如此神秘莫测,又如此小心翼翼地销声匿迹,它明明在太空某一个角落,却有办法让邻近世界以为它在超空间中。甚至连最精确、最完整的电脑化银河舆图,也未能搜录到它的资料。” “照你这么说,它必定是一个极不寻常的世界,因为它必定有办法操控人的心灵。” “而你刚才不是也说过,在赛协尔流传的故事中,有一则说骡就是盖娅派出来劫掠银河的?骡不是也会操控心灵吗?” “那么,盖娅是个充满了骡的世界喽?” “你敢确定不是吗?” “这么说的话,它又为什么不是重生的第二基地?” “是啊,为什么没这个可能呢?难道不该好好调查一下吗?” 杜宾渐渐冷静下来。他原本脸上一直挂着轻蔑的冷笑,现在却低下了头,抬眼瞪着对方。“如果你这话当真,这样的调查难道就不危险吗?” “危险吗?” “你用反问来回答我的问题,就表示你心中也没有合理的答案。如果要对付的是一大群骡,或者是第二基地,几艘战舰又能派上什么用场?事实上,万一这些推论真的成立,有没有可能盖娅正在引诱你们自取灭亡?听好,你说谢顿计画虽然只完成了一半,但基地现在就能建立一个帝国,而我也警告过你,你们这样做会冲过了头,谢顿计画一定有办法逼你们慢下来。假若盖娅真的存在,而且它的身份也如你们所料,那么这一切很可能就是一个制动的策略。现在就主动撤离吧,否则你们很快便会被迫转进;现在还能以和平而不流血的方式收场,坚持下去却将演变成悲惨的败退。我再说一次,赶快把战舰撤走。” “我说办不到就是办不到。老实告诉你,杜宾,布拉诺市长打算亲自登上战舰。而且,我们的斥候舰已经飞掠过超空间,顺利抵达了所谓盖娅系的领域。” 杜宾的眼珠几乎爆了出来。“我告诉你,那绝对会引发一场战争。” “你是我们的大使,你要设法阻止这场战争,不论那些赛协尔人需要什么保证,你都可以对他们拍胸脯。同时,你要否认我方有任何不良企图。如果实在没有办法,你就索性告诉他们,最好的对策便是隔山观虎斗,等着让盖娅来收拾我们。随便你爱怎么说都可以,总之不要让他们轻举妄动。” 柯代尔略停了一下,凝视着杜宾目瞪口呆的表情,然后又继续说:“真的,就是如此而已。据我所知,基地的船舰不会登陆赛协尔联盟任何一个世界,也不会穿越属于联盟的任何一处空间。话又说回来,如果赛协尔船舰越出他们的疆域,也就是说进入了基地的势力范围,想要来向我们挑衅的话,就会立刻化成一团烟尘。把这点也跟他们切实讲清楚,让那些赛协尔人乖乖待着。如果你失败了,你就会吃不了兜着走。直到目前为止,你做的只是个闲差事,杜宾,如今是你担负重任的时候了,未来几个星期将决定一切。假如你让我们失望的话,那么银河虽大,你也无法找到一处藏身之地。” 当通讯陡然终止,影像消失,柯代尔脸上早已没有任何愉悦或友善的表情。 杜宾则张大了嘴,愣愣地望着柯代尔刚才现身的位置。 第5节 5 葛兰·特维兹猛扯着头发,像是想知道自己会不会痛,究竟还正不正常,“你现在的心理状态如何?”他突然问佩罗拉特。 “心理状态?”佩罗拉特完全摸不着头脑。 “对啊,我们现在已经被逮到啦。我们的太空船遭到外力控制,被硬生生地拉向一个完全未知的世界,你会不会感到惊慌?” 佩罗拉特那张长脸露出些许忧郁。“没有。”他答道:“当然,我不会觉得高兴,而且的确有点担心,但是我却没有感到惊慌失措。” “我也没有,这不是很奇怪吗?我们应该非常慌乱才对,为什么我们没有这种反应?” “这正是我们所预期的,葛兰,我们知道会遇上这样不寻常的事。” 特维兹转身面向萤幕,它始终锁定太空站的画面,只不过现在太空站变得更大,这代表他们更接近了。 在他看来,那座太空站的外型没什么惊人之处,根本瞧不出有任何超科技。事实上,它似乎还显得有点原始——但是它有办法制住他们的太空艇。 他再转头对佩罗拉特说:“我现在的思绪条理分明,詹诺夫,简直怪透了!我很想相信那是因为我不是个懦夫,所以在巨大压力下也能有优异的表现,这样是有点自夸,不过我想每个人都免不了。但事实上,我现在应该坐立不安,头冒冷汗才对。我们或许曾预料到会发生一些不寻常的事,但是那却于事无补,我们现在仍旧一筹莫展,而且可能会死在这里。” 佩罗拉特说:“我并不这么想,葛兰。如果盖娅人能在远方操控这艘太空船,难道他们就不能从远距离杀害我们吗?既然我们还活着……” “可是我们并非完全安然无事,我们太过冷静,告诉你,我相信他们给我们打了无形镇静剂。” “为什么?” “为了让我们的精神状态完好如初吧,我想。他们可能是想审问我们,之后或许就会把我们杀掉。” “假如他们想审问我们,那就代表他们理性还够。因此,如果没有什么正当的理由,他们是不会无缘无故杀害我们的。” 特维兹上身往椅背用力一靠(椅背立刻向后弯曲,他们至少没有把座椅的功能也一并剥夺),同时把双脚翘在桌上——那里本来是他的双手与电脑进行接触的地方。“他们也许相当聪明,有办法罗织一个正当无比的理由。不过话说回来,他们即使影响了我们的心灵,也没有做得太过分。比方说,假使换成了骡,他会让我们渴望前进,我们会迫不及待、会血脉贲张,身上每一根纤维都会狂喊着赶快走。” 说到这里,特维兹伸手指了指太空站,问道:“你有这种感觉吗,詹诺夫?” “当然没有。” “你看,我也没有什么变化,仍然可以尽情地冷静分析和推理。这实在太奇怪了!可是我又能肯定这一点吗?我是不是处于一种惊惶、慌乱、疯狂的状态,可是却产生了一种幻觉,以为自己正在尽情地冷静分析和推理?” 佩罗拉特耸了耸肩。“我感觉你的精神很正常——但这或许是我的精神跟你一样不正常,也处于同样的幻觉之中。不过这种辩证一点用也没有。也许所有人类精神全不正常,全都陷于同一个幻觉之中,真实的宇宙可能是一片浑沌混乱,这种说法同样也无法反证。可是我们除了相信自己的理智之外,根本没有其他选择。”然后他突然改变话题说:“事实上,我自己也正在做一项推论。” “是什么?” “嗯,我们曾经猜想盖娅或许是骡的故乡,也有可能是死灰复燃的第二基地,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还有更合理的第三种可能?” “什么第三种可能?” 佩罗拉特没有看特维兹,他的眼睛似乎在凝视自己内心,声音变得低沉而意味深长。“我们发现,盖娅这个世界不知道从多久以前开始,就一直尽全力保持绝对的隔绝状态。它从未试图与其他世界接触,甚至连它的近邻赛协尔联盟也不例外。如果他们击毁舰队的故事属实,它某一方面的科学必定极为先进,他们现在有能力控制我们,也可证明这一点。然而,他们却未曾试图扩张自己的势力,唯一的要求只是不要受到打扰。” 特维兹眯起了眼睛。“所以呢?” “这全都不像是人类的行径。人类两万多年的太空时代,就是一部连续不断的扩张史,到了今天,所有已知适于住人的世界差不多都有人迹。在殖民银河的过程中,几乎每个行星都经历过你争我夺的阶段,几乎每个世界都跟邻邦抢过地盘。如果盖娅在这方面的表现如此异于人类,也许因为它真是——非人所组成的世界。” 特维兹摇了摇头。“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佩罗拉特用急切的口吻说:“我曾经告诉你,人类是银河中唯一演化成功的智慧型生物,这一点其实是一个大谜。如果事实并非如此呢?难道某颗行星上,就不可能有另一种完全没有人类扩张倾向的智慧型生物?”佩罗拉特越说越激动,“事实上,银河中可能有百万种智慧型生物,但只有一种是扩张主义者——那就是我们。其他的都安分守己地待在母星,隐藏起来……” “简直荒谬绝伦!”特维兹说:“要真是这样,我们早就遇到他们了,我们早已登陆那些世界。他们会发展出各种型态、各种程度的科技,而其中大多数都无法阻止我们,但我们一个都没有遇见过。天啊!我们甚至从未发现非人文明的遗迹或遗址,对不对?你是历史学家,所以请你告诉我,到底有没有?” 佩罗拉特摇了摇头。“我们的确没有发现过。可是葛兰,眼前也许就有一个!就是这个!” “我可不信,你说它的名字叫盖娅,那是源自一种古代的方言,意思就是‘地球’,这怎么可能是非人的文明?” “盖娅这个名字是人类帮它取的——谁知道为什么?和古老的地球名称类似也许只是巧合。你好好想一想,我们被引诱到盖娅来——这一点前几天你曾经仔细分析过,还有我们现在被硬生生地吸过去,这两件事都是盖娅人并非人类的佐证。” “为什么?这跟他们是不是人类又有什么关系?” “因为他们对我们,也就是人类,感到好奇。l 特维兹说:“詹诺夫,你已经语无伦次了。过去数千年来,盖娅的周围星空满是人类,他们为何现在才感到好奇?为什么以前没有?即使现在才变得好奇,为什么又会选上我们?如果他们想要研究人类与人类的文化,为什么不利用赛协尔的世界?为什么大老远把我们从端点星引来这里?” “他们也许对基地有兴趣。” “胡说八道,”特维兹以激烈的口气说:“詹诺夫,要是你老是想着非人的智慧型生物,你就会以为他们真的存在。我想,如果你认为将要遇见的是非人生物,你就不会担心被捕,不会担心束手无策,甚至不会担心遭到杀害——只会担心他们没有给你充分的时间,满足你的好奇心。” 佩罗拉特气得结结巴巴,反驳了一大串,久久才停下来,深深吸了口气,“好吧,也许你对,葛兰,不过我暂时还不愿意放弃这个想法。我想要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知道谁对谁错——你看!”他突然伸手指着萤幕。 特维兹由于争辩得太过激动,视线早已离开萤幕,现在才回过头来。“什么东西?” “那是不是一艘刚从太空站起飞的船舰?” “是有个东西,”特维兹回答得很勉强。“但我还看不清楚,我也无法再将画面放大,现在的放大率已经到了极限。”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它似乎朝我们飞过来,我猜那是一艘太空船,我们要不要打个赌?” “什么样的赌?” 特维兹用嘲讽的语气说道:“如果我们还能活着回到端点星,我们就去好好大吃一顿,彼此还能请几个陪客,最多不超过——嗯,四个人吧。假如那艘太空船上载的不是人类,那么就由我请客,反之就记你的帐。” “我愿意跟你赌。”佩罗拉特说。 “那就一言为定。”特维兹说完又开始盯着萤幕,试图看清楚太空船的细部。不过他自己也有点怀疑,不太相信能发现什么确切的特征,可以判断里面载的究竟是不是人类。 第6节 6 布拉诺铁灰色的头发梳得整齐光洁,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就像仍待在市长官邸,让人一点都看下出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二次深入太空。(严格说来应该是第三次,不过第一次并不算数,那只是她跟父母去卡尔根的度假旅行。) 她用带着些许厌倦的口气,对柯代尔说道:“毕竟,杜宾的职责就是向我们提供意见,并且适时警告我们。很好,他的确很尽责,这一点我不会怪他。” 此时柯代尔也在市长的战舰上——这是为了能与她面对面交谈,因为影像沟通难免会产生心理障碍。听到市长这么说,柯代尔回答道:“他在那个职位上待得太久,想法已经开始被赛协尔人同化了。” “那是大使这一行的职业危险之一,里奥诺。等到这事解决之后,我们让他好好休个长假,然后调他到别的地方去。他算得上是个能干的人——至少,他还有点警觉性,晓得立即回报特维兹的消息。” 柯代尔微微笑了笑。“没错,他告诉我说,虽然他判断这样做并不妥当,‘但是我没有选择的余地’,他就是这么说的。你看,市长女士,即使他判断这样做并不妥当,他也不得不这么做,因为特维兹刚进入赛协尔联盟领空之后,我就马上通知了这位杜宾大使,要他把所有跟那小子有关的消息即刻转来。” “哦?”布拉诺市长转换了一下坐姿,好把柯代尔的脸看得更清楚。“你为什么会那么做呢?”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基于最简单的理由。特维兹驾驶一艘新型的基地军用航具,这一点赛协尔人必定会注意到;他又是个不具外交人员身分的小傻瓜,这一点他们必定也会注意到。因此,他有可能会遇上麻烦,而基地人最清楚的一件事,就是不论在银河何处遇到麻烦,都能找最近的基地驻外代表求助。说实话,我个人并不在乎特维兹会遇到什么麻烦,那也许还能帮他早点长大,对他有莫大的助益。问题是你送他出去,是要他做你的避雷针,所以我要他好好发挥功能,也就是说当闪电击下时,能够让你估算出闪电的源头。所以我特别叮咛最近处的基地代表,要他好好注意特维兹的动向,就是如此而已。” “原来如此!嗯,现在我才明白杜宾的反应为何如此强烈,因为我也送了一道类似的训令给他。他接连从我们两人这里分别接到指示,难怪只是几艘基地战舰接近,他就以为要发生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可是,里奥诺,你怎么事先没跟我商量,就迳自送出这样的训令呢?” 柯代尔泰然自若地答道:“如果我做的每件事都要把你扯进去,那你就没时间当市长了。可是你怎么也不先知会我一声呢?” 布拉诺以尖酸的口气说:“如果我把自己每一个想法都告诉你,里奥诺,那你就未免知道得太多了。不过这不重要,杜宾的警告一样没什么大不了。至于赛协尔人的大惊小怪也是小事一桩,我在乎的是特维兹。” “我们的斥候舰已经发现了康普,他正在跟踪特维兹,他们两人都十分谨慎地向盖娅挺进。” “我有那些斥候舰的完整报告,里奥诺,特维兹和康普显然都没有把盖娅当作神话。” “大家都对有关盖娅的迷信嗤之以鼻,市长女士,不过大家也都在想:‘可是万一……’甚至连杜宾大使都对它有点忌讳。这可能是赛协尔人的高明策略,是他们的一种保护色。他们捏造出一个神秘无敌的世界,并且将这些故事散播出去,外人听到之后,不但会对那个世界敬而远之,同时也会远远避开附近的世界——例如赛协尔联盟。” “你认为这就是骡未曾招惹赛协尔的原因?” “有可能。” “基地也从来没有碰过赛协尔,你不至于认为这也是由于盖娅吧?没有任何纪录显示我们过去曾听说过那个世界。” “我承认,我们的档案没有半条有关盖娅的资料。可是长久以来,我们对赛协尔联盟一向十分客气,这一点也没有任何合理的解释。” “那么,希望赛协尔政府的确相信盖娅的可怕力量,即使相信一点点也好——虽然杜宾认为这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呢?” “因为如此的话,赛协尔联盟就不会反对我们接近盖娅。他们对这个行动越是反感,就越会确信应该袖手旁观,好让盖娅吞噬我们。他们会认为,这将是一个很好的教训,足以警戒未来的侵略者。” “万一这一切都是真的呢,市长?假如盖娅真是那么可怕?” 布拉诺露出了微笑。“你自己怎么也会提出‘万一怎么样……’的问题,里奥诺?” “我必须提出各种可能性,市长,这是我的职责。” “假如盖娅真的那么可怕,那么我的避雷针特维兹就会首当其冲,康普可能也会一块倒楣——而我正希望如此。” “你希望如此?为什么?” “因为这么一来,盖娅便会过度轻敌,这种情势对我们非常有利。他们会低估我们的实力,变得比较容易对付。” “但是如果过于轻敌的是我们自己呢?” “我们并没有。”布拉诺说得斩钉截铁。 “这些盖娅人——不论他们是何方神圣——很有可能是我们前所未见的敌人,因而我们无法准确估算危险的程度。我只是提醒你,市长,这个可能性也应该加以权衡。” “是吗?你的脑袋里怎么会有这种念头呢,里奥诺?” “因为我发觉,你认为盖娅充其量不过是第二基地,不会再有更糟的情况。我甚至怀疑,你认为它根本就是第二基地。但赛协尔却有一段很特殊的历史,即使在帝国时代亦然。当时,唯独赛协尔拥有相当的自治权,即使在某些所谓‘坏皇帝’的统治下,赛协尔也能奇迹般地免除一些苛捐杂税。简言之,早在帝政时期,赛协尔似乎已经受到盖娅的保护。” “所以呢?” “可是第二基地却是哈里·谢顿亲手创建,和我们这个基地同时诞生。第二基地在帝政时期并不存在,可是盖娅却已经在那里。因此,盖娅绝不会是第二基地。它是另外一个组织——而且,还有可能是个更可怕的组织。” “我并不打算被未知的事物吓倒,里奥诺。可能的威胁来源总共有两类——有形的武器与精神的武器,对于这两者,我们都已经有了万全的准备。回到你的战舰去,叫舰队一律守在赛协尔外围。我这艘战舰要单独向盖娅推进,但是会随时和你们保持联络,如果有必要的话,你们要在一跃之后就能与我们会合。去吧,里奥诺,还有,把你脸上那种愁容给我抹掉。” “再问最后一个问题好吗?你确定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我确定,”她绷着脸说:“我也研究过赛协尔的历史,盖娅不可能是第二基地。可是我刚才告诉过你,我收到了斥候舰的完整报告,从这些报告中……” “怎么样?” “嗯,我知道了第二基地所在位置,我们要一举解决这两个敌人,里奥诺。让我们首先收拾盖娅,然后再去收拾川陀。” 第1节 1 由太空站飞出来的那艘太空船,花了好几个小时才抵达远星号附近,崔维兹感觉这几个小时如坐针毡。 如果是在正常情况下,崔维兹会试图呼叫那艘太空船,并期待对方有所回应。假如没有收到任何回应,他就会开始采取闪避行动。 由于太空艇毫无武装,又一直没有收到任何回音,他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现在电脑对他的指令有极严格的选择,如果他发出与太空艇运动相关的指令,电脑一概不会有任何反应。 不过,至少太空艇内部一切正常。维生系统维持着最佳工作状态,因此他与裴洛拉特没有任何生理上的不适。然而这一点却无济于事,无聊的等待与即将面临的未知数,令他身心越来越疲倦。他发现裴洛拉特似乎很镇定,心中下禁冒起一股无名火。而裴洛拉特好像还故意火上加油,偏偏选他没食欲的时候,开了一个鸡丁罐头。罐头打开之后立刻自动加热,不一会儿冒出了蒸气,裴洛拉特随即吃将起来。 崔维兹没好气地说:“天啊,詹诺夫!好臭!” 裴洛拉特好像吓了一跳,连忙将罐头凑到鼻端闻了闻。“我觉得味道很香啊,葛兰。” 崔维兹摇了摇头。“别管我,我只是在胡言乱语。不过你总该用把叉子,否则你的指头整天都会有鸡肉的味道。” 裴洛拉特很讶异,连忙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头。“抱歉!我没有注意到,我正在想别的事情。” 崔维兹又用嘲讽的语气说道:“你是否有兴趣猜一猜,那艘太空船上的非人生物应该是什么模样?”他现在感觉很羞愧,因为自己竟然没有裴洛拉特镇定。他好歹曾经在舰队服役过(不过当然没有实战经验),而裴洛拉特只是个历史学家。可是现在,这位旅伴却能安然地坐在那里。 裴洛拉特答道:“在与地球完全不同的环境中,演化会以什么样的方式进行,实在是无法想像。可能性也许并非无穷多,但也一定多得数不清。不过,我可以推测他们绝非蛮不讲理或凶残成性,我相信他们会以文明的方式对待我们。否则的话,我们现在早就死了。” “至少你还能冷静思考,好朋友,你还能够保持镇静。我的神经却仿佛在和他们的无形镇静剂对抗,我有股异常的冲动,老想站起来踱几步……那艘该死的太空船怎么还没到?” 裴洛拉特说:“我是一个惯于被动的人,葛兰。我这一辈子都在等待新的文献出土,平常只能埋头钻研既有的资料。除了等待之外,我没有什么别的办法。而你却是一个行动派,一旦无法采取任何行动,你就会感到痛苦莫名。” 崔维兹紧绷的情绪顿时轻松了些,他喃喃说道:“我低估了你的观察力,詹诺夫。” “不,你没有低估我。”裴洛拉特以平静的口吻说:“然而,即使是一个天真的学者,有时也能从生活中领悟出一些道理。” “而即使是最精明的政治人物,有时也可能执迷不悟。” “我可没有那么说,葛兰。” “你没有说,是我说的,所以我要积极一点。我至少还可以目测观察——那艘太空船已经相当接近了,看得出来,它似乎极为原始。” “似乎?” 崔维兹说:“如果它是其他智慧型生物制造的,那么表面上的原始,实际上可能只是非人文明的特征。” “你也认为它可能是非人文明的产物?”裴洛拉特问道,他兴奋得脸色都有点泛红。 “我还不能确定。我认为,人造器物不论因为文化差异而有多大不同,若与另一种生物制造的器物相较,顶多也只能算是大同小异。” “那只不过是你的猜想罢了。直到目前为止,我们只接触过不同的文化,却从未发现不同的智慧型物种,根本无从判断非人文明的器物会有多大差异。” “鱼类、海豚、企鹅、乌贼这些据说是源自地球的生物,以及甚至不是地球物种的围韧,它们在黏滞介质中运动的办法,都是将身体演化成流线型。因此,这些生物的基因构造虽然截然不同,外型却没多大差别——文明的产物也可能如此。” “乌贼的触手和围韧的螺旋状振器,”裴洛拉特反驳道:“两者之间有极大不同,也跟其他那些脊椎动物的鳍、蹼或鳍状肢完全没有相似之处——文明的产物也可能如此。” “无论如何,”崔维兹说:“我感觉心情好多了。跟你胡扯这么一大堆,我的神经不知不觉松弛下来。我想,我们很快就能知道将会遇见什么。那艘太空船无法和我们接驳,所以不论上面是什么样的生物,都必须藉着旧式的索链荡过来,或者他们会用什么方法,驱策我们两人自动摆荡过去——除非上面真是什么非人生物,拥有全然迥异的接驳系统。” “那艘太空船有多大?” “我没有办法用远星号的电脑和雷达来计算距离,所以无法估计它的尺度。” 一条索链突然向远星号婉蜒地游移过来。 崔维兹说:“这有两种可能,其一为上面的确是人类:其二为非人生物也使用相同的装置。或许在这种情况之下,除了索链之外根本没有第二种工具。” “他们可以用一根管子,”裴洛拉特说:“或者一个水平梯。” “那些东西都没有韧性,很难用来联系两艘船舰。你得用一种既强固又有韧性的东西。” 索链触及远星号时,太空艇坚硬的外壳(连带内部的空气)震动了一下,发出一阵闷沉的铿锵声。接着,那艘太空船开始进行速率微调,以使两者达到一致的速度,此时索链看起来像一条在太空游走的长蛇。等到微调完成之后,索链终于达到相对静止的状态。 然后那艘太空船的表面出现一个黑点,像瞳孔一样越变越大。 崔维兹嘀咕道:“竟然不是自动滑门,而是伸屈隔板。” “非人文明?” “还很难讲,可是很有意思。” 一个人形出现在画面上。 裴洛拉特紧抿着嘴唇,过了好一阵子,才用失望的口气说:“太可惜了,是人类。” “还是很难讲,”崔维兹以冷静的口气分析道:“我们现在能够断定的,只是那个躯体好像有五个突起,可能是头部与双手、双脚,却也可能根本不是——等一等!” “什么?” “它的动作比我预料的更迅速俐落——啊!” “又怎么啦?” “它配备有某种推进装置,我看得出不是火箭式推进器,但它绝不是只靠拉动索链前进。尽管如此,这也没法保证它就是人类。” 虽然那个人形顺着索链迅疾而至,太空艇中的人却觉得等了很长的时间。最后,外面终于传来一阵噪音。 崔维兹说:“不管是什么东西,它马上就要进来了,我决定它一出现就立刻动手。”他已经握紧了拳头。 “我想我们最好还是放轻松点,”裴洛拉特说:“它也许比我们强壮,而且能够控制我们的心灵,那艘太空船上一定还有同伙。我们最好还是稍安勿躁,先看看面对的是什么角色再说。” “你倒是越来越深谋远虑,詹诺夫,”崔维兹说:“而小弟我反而越来越冲动啦。” 他们又听见了气闸开闭的声音,最后,那个人形终于出现在太空艇内。 “差不多普通的尺寸,”裴洛拉特喃喃说道:“那件太空衣里可以塞进一个人类。” “这种型式的太空衣我从来没见过,甚至也没听说过,不过我认为,它仍然没有超出人类制品的范围——根本无法提供进一步线索。” 现在,穿着太空衣的人形站在两人面前。太空衣上面是一个圆形罩盔,如果罩盔面板是玻璃制品,那也是一种单向透光的玻璃,完全看不见里面。 那个人形将一只上肢抬到罩盔旁边,迅速碰了下某个开关,崔维兹还没来得及看清楚,罩盔就脱开太空衣,被举了起来。 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张年轻娇媚的脸蛋。来者无疑是一位美丽的女郎。 第2节 2 裴洛拉特原本毫无表情的长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惊愕与茫然。他用迟疑的口气问道:“你是人类吗?” 女郎的眉毛往上一挑,嘴唇立时噘了起来。从她这个反应看来,无法判断她究竟是听到了一种陌生的语言,不了解对方说些什么,或是她虽然听懂了那句话,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她将右手伸到左侧一拉,整件太空衣立时解开,好像原本只是由一排铰链拴住,她跨了出来,那套太空衣在原处伫立一会儿,发出一声如人声的轻叹,才终于垮成一团。 一旦褪下臃肿的太空衣,女郎看起来就更年轻了。她穿着一套宽松而半透明的衣服,外袍刚好及膝,里层的少数几件也若隐若现。 她的胸部不大,腰肢很细,臀部浑圆而饱满。隐约可见的大腿看来相当壮硕,小腿曲线由膝盖到美丽的脚踝都十分修长。她有一头及肩的黑色秀发,黑色的眼珠又大又亮,丰满的嘴唇微微翘向一边。 她低头打量了自己一下,然后开口说:“我看起来不像人类吗?”这句话证明她完全了解对方的语言。 她说的银河标准语有一点生硬,好像刻意要将每个字的发音都咬得很准确。 裴洛拉特点了点头,微微笑着说:“这点我绝对无法否认,你是百分之百的人类,而且是赏心悦目的人类。” 年轻女郎将两臂向外一伸,仿佛邀请他们再看仔细些。“但愿如此,两位先生,许多男士都爱死了这副躯体。” 裴洛拉特说:“我倒宁愿为了爱它而好好活着。”他感到有点意外,不知道自己为何变得如此油腔滑调。 “说得好,”女郎一本正经地说道:“一旦占有这副躯体之后,所有相思的叹息都转变为狂喜的赞叹。” 说完她就哈哈大笑,裴洛拉特也跟着笑了起来。 听到这几句对话,崔维兹的额头不禁皱了起来。他突然凶巴巴地问道:“你几岁了?” 被他这么一吼,女郎显得有点畏怯。“二十三——两位先生。” “你来干什么?你到这里来有什么目的?” “我是来护送你们到盖娅去的。”她的银河标准语突然变得有点不标准了,好像将某些单母音发成了双母音。 “你一个女孩子来护送我们?” 女郎立刻显出严肃的神情,一副当家作主的模样。她说:“我,和其他人一样,都是盖娅,管理太空站是我当前的职责。” “你当前的职责?太空站上难道只有你一个人?” “我一个人就足够了。”她的语气充满著骄傲。 “那么它现在是空的喽?” “我已经不在上面了,两位先生,但它并不是空的,它还在那里。” “它?你指的是什么?” “我是指那座太空站,它是盖娅。它不需要我,也能抓住你们的太空船。” “那么你又在太空站里做什么呢?” “那是我当前的职责。” 裴洛拉特扯扯崔维兹的袖子,结果却被甩开,但他仍不放弃。“葛兰,”他用接近耳语的声音劝崔维兹:“不要对她大吼大叫,她只是个女孩子,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 崔维兹怒气冲冲地摇着头,裴洛拉特却已经开口说:“年轻小姐,你叫什么名字?” 女郎突然露出灿烂的笑容,仿佛是回应裴洛拉特温和的语调。她答道:“宝绮思。” “宝绮思?”裴洛拉特说:“非常好听的名字,想必这还不是你的全名吧。” “当然不是,名字那么短有什么好处,那样到处都会碰到同名的人,根本没办法分辨谁是谁,男士们还会搞不清哪个才是该爱死的躯体——我的全名是宝绮思奴比雅蕊拉。” “这可实在很拗口。” “什么?七、八个字怎么能算拗口?我有些朋友的名字长达十五个字,而且从来打不定主意该让朋友怎么称呼。我打从十五岁开始,就一直用宝绮思这个名字,我妈妈以前叫我‘奴比’,不知道你们能否想像这种事情。” “在银河标准语中,‘宝绮思’代表的是‘无上欢喜’或者‘快乐至极’的意思。”裴洛拉特说。 “在盖娅的语言中也是这个意思,它跟银河标准语并没有太大的差别,而‘无上欢喜’正是我想带给别人的印象。” “我的名字叫詹诺夫·裴洛拉特。” “我知道,而另外这位先生——这个大嗓门——叫作葛兰·崔维兹,我们是由赛协尔听来的。” 崔维兹立刻眯起双眼,问道:“你又是怎样听来的?” 宝绮思转身望着他,以平静的口气说:“不是我,是盖娅听来的。” 裴洛拉特说:“宝绮思小姐,我可不可以跟我的同伴私下说几句话?” “当然可以,不过你应该知道,我们还有正事要办。” “我不会耽搁太久的。”裴洛拉特一面说,一面猛扯着崔维兹的手肘,硬把他拖到隔壁房间去。 两人避开宝绮思后,崔维兹悄声问道:“这样做有什么意义?我确定她仍然听得到我们说话,可能还有办法读取我们的心思,这该死的东西。” “不管她能不能听得到,我们暂时需要一点隔绝的感觉。听好,老弟,别再欺负她了,我们现在根本无计可施,拿她出气绝对不是办法。她只是个负责传话的女孩,很可能跟我们一样身不由己。其实,只要她人在这艘太空船上,我们大概就不会有什么危险;若是他们打算摧毁远星号,就不会让她到这里来。如果你一直像个凶神恶煞,他们可能会撤走她,然后摧毁这艘太空船——当然还包括在里面的我们两个。” “我可不喜欢任人摆布。”崔维兹气急败坏地说。 “谁又喜欢呢?可是凶巴巴的态度无济于事,只会让你变成一个任人摆布的凶神恶煞。喔,亲爱的兄弟,我不是故意要这样凶巴巴地对你,如果我过分苛责你的话,你也一定要原谅我,但是无论如何也不用把气出在那个女孩身上。” “詹诺夫,她的年纪可以当你的么女了。” 裴洛拉特立即正色说道:“所以我们更应该对她和颜悦色,我可不懂你这句话有什么言外之意。” 崔维兹想了想,脸上的阴霾随即一扫而空。“很好,你说得对,是我错了。不过他们派一个小女孩来,也未免太瞧不起人了。至少也该派个什么军官来,让我们多少感到有点分量。只派一个小女孩?还一直说这都是盖娅的意思?” “她指的也许是某位以盖娅当作荣衔的领导者,或者是指这个行星的议会。我们迟早会查出真相,但也许不是直接问出来。” “男人爱死了她那副躯体!”崔维兹说:“呸!因为她屁股大!” “没有人要你去爱死它,葛兰。”裴洛拉特好言相劝。“好啦!让她自嘲一番又有何妨,我自己倒认为这样很有意思,而且满友善的。” 两人发现宝绮思站在电脑旁边,正俯身打量着电脑的元件。她的双手一直背在背后,彷佛生怕不小心碰到什么东西。 当他们低头钻过矮小的舱门时,宝绮思便拾起头来。“这实在是一艘了不起的太空船,”她说:“这些东西至少有一半我完全没概念,不过你们如果要给我一份见面礼,当然再也没有比它更合适的。它好漂亮,让我的太空船相形见绌。” 她脸上突然显现强烈的好奇。“你们真是从基地来的?” “你又是如何听说基地的?”裴洛拉特反问道。 “我们在学校学到的,主要是由于骡的缘故。” “为什么是由于骡的缘故呢,宝绮思?” “他曾经是我们的一份子啊,先……你的名字可以用哪个字当简称,先生?” 裴洛拉特说:“‘詹’或‘裴’都可以,你喜欢哪一个?” “他曾经是我们的一份子,裴,”宝绮思露出了老朋友般的笑容,“他生于盖娅,可是似乎没有人知道确实的地点。” 崔维兹接口道:“我想他一定是盖娅的英雄,宝绮思,思?”他的态度突然变得过分友善,几乎有点太过热切了。 崔维兹一面说,一面朝裴洛拉特递了个眼色,意思是要他放心。然后他又补充了一句:“你可以称我‘崔’。” “喔,不对,”她立刻否认。“他是一名罪犯,未经许可就擅自离开盖娅,谁都不应该这么做。没有人知道他是如何溜走的,反正他就是溜掉了。我猜这就是他没有好下场的原因——基地最后把他打败了。” “是第二基地吗?”崔维兹问。 “还有另一个吗?我相信如果好好想一想,我应该就会知道,但是我对历史没有兴趣,真的。我的想法是,只有盖娅认为最有用的东西,我才会感到兴趣。如果我对历史毫不注意,那是因为历史学家已经够多了,或者因为我天生就不合适。我可能正在接受太空技师的养成训练,我一直被指派从事这一类工作,而且我好像也很喜欢。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假如我不喜欢的话……” 她说得越来越快,几乎没有换气,崔维兹好下容易才插进一句话:“到底谁是盖娅?” 宝绮思露出困惑的表情。“盖娅就是盖娅——拜托,裴、崔,让我们办正事吧,我们得赶紧着陆。” “我们现在不是正在降落吗?” “没错,可是太慢了。盖娅觉得,如果你们让这艘太空船发挥潜力,速度会比现在快得多。你们愿意这么做吗?” “我们可以做得到,”崔维兹绷着脸答道:“然而,如果让我重新控制这艘太空船,我不是很可能立刻朝反方向飞走吗?” 宝绮思哈哈大笑。“你这个人真有趣。盖娅不想让你走的方向,你当然没办法走;可是盖哑要你走的方向,你却可以走得比现在更快。明白了吗?” “我明白了,”崔维兹说:“我也会试着控制自己的幽默感。我应该在哪里着陆呢?” “这个你不用操心,只管往下降,最后就会在正确的地点着陆。盖娅会确保你能做到这一点。” 裴洛拉特说:“而你会一直跟我们在一起,宝绮思,以便确保我们受到良好的待遇吗?” “这一点我自信还能做到,让我想想看,本人通常的服务费——我是指这种服务——可以直接由本人的收支卡入帐。” “而另外的服务呢?” 宝绮思咯咯笑了起来。“你真是个老不羞。” 裴洛拉特马上不敢再多说话。 第3节 3 当太空艇朝盖娅高速俯冲时,宝绮思兴奋得像个无邪的小孩:“根本没有加速度的感觉嘛!” “这是重力驱动的太空船,”裴洛拉特说:“每一样东西都同时被加速,包括我们在内,所以我们什么也感觉不到。” “这是怎么做到的呢,裴?” 裴洛拉特耸了耸肩。“我想崔应该知道,”他说:“不过我想他目前没有心情谈这个。” 崔维兹正操纵着太空艇,顺着盖娅的重力势阱猛然下冲。宝绮思刚才说的一点都不错,对于他所下达的指令,电脑只能接受一部分——当他试图斜向跨越重力线的时候,电脑虽然显得有些迟疑,不过最后还是接受了;当他试着向上攀升时,电脑却完全没有反应。 他仍旧不是太空艇的主人。 裴洛拉特好言劝道:“你降落的速度是不是快了些,葛兰?” 崔维兹尽量避免发火(主要还是为了裴洛拉特着想),他用单调平板的语调说道:“那位小姐说盖娅会照顾我们。” 宝绮思说:“是啊,裴,盖娅不会让太空船做任何危险的事。你们有没有什么吃的东西?” “当然有,”裴洛拉特说:“你想吃什么?” “不要肉类,裴,”宝绮思很有定见地说:“不过我想吃些鱼类或蛋类,如果你们有蔬菜的话,也请给我来一点。” “我们有些食物是在赛协尔添购的,宝绮思。”裴洛拉特说:“我不太确定里面是什么,但是你也许会喜欢。” “好啊,那我就尝尝看。”宝绮思的语气听来不大有信心。 “盖娅上的人都是素食者吗?”裴洛拉特问道。 “很多都是。”宝绮思使劲点着头,又说:“不过也视情况而定,主要取决于身体需要何种养分。我最近对肉类没有胃口,所以我想自己目前并不需要。我现在也不想吃任何甜食,却觉得干酪很好吃,还有虾米,我猜也许是该减肥了。”她伸手“啪”地拍了一下右半边屁股,“这里就需要减掉二、三公斤。” “我倒不认为有这个需要,”裴洛拉特说:“这样子你坐着比较舒服。” 宝绮思尽可能扭头打量自己的臀部。“喔,算啦,没什么关系。体重的增减应该顺其自然,我自己不应该太过操心。” 这段时间崔维兹几乎没有说话,他正忙着跟远星号奋战。刚才他犹豫的时间稍久,以至于太空艇无法再做绕轨飞行,现在正从外气层底缘呼啸而过。崔维兹发现,这艘太空艇越来越不受他的控制,那个外力好像已经学会如何操纵重力发动机。如今远星号显然一切自动,它沿着一条弧形轨迹升到稀薄的大气中,然后急遽减速;接着又自行选择一条路径,一路画着优美的弧线缓缓落下。 宝绮思毫不理会空气阻力造成的尖锐噪音,只是自顾自地闻着罐头冒出来的蒸气。“这一定很适合我,裴,否则闻起来不会那么香,我也会感觉倒胃口。”她将一根纤细的手指伸进罐头,再用舌头舔了舔。“你猜得果然没错,正是虾米之类的东西,太好了!” 此时,崔维兹向电脑愤愤举起双手,像是认输了。 “小姐。”他的口气像是头一次见到她似的。 “我的名字叫宝绮思。”她断然说。 “好吧,宝绮思!你早就知道我们的名字。” “对啊,崔。” “你怎么会知道的?” “这点很重要,我必须知道才能顺利执行任务,所以我就知道了。” “你知道谁是曼恩·李·康普吗?” “如果对我而言很重要,那我就会知道。既然我不知道他是谁,康普先生就不会到这来的。这一回,”她顿了一下,“除了你们两位,不会再有其他人来。” “等着瞧吧。” 说完他就迳自向下俯瞰,发现这是一个多云的行星。云层没有结成厚实的一整块,但一片片散布得极为均匀,整个行星表面没有一处看得清楚。 他将扫描仪调到微波频带,雷达幕随即亮了起来。地表几乎是天空的倒影,看来盖娅是一个由群岛构成的世界,跟端点星有些类似,不过岛屿的数目更多,而且大小与分布更为平均。其中没有太大或是过于孤立的岛屿,简直就像个行星规模的多岛海。虽然太空艇的轨道与赤道面的夹角很大,崔维兹却没有看到任何冰冠的踪迹。 通常每个世界都会有些人口集中地带,这能从夜面的照明分布看出来。然而,他现在却看不出任何显著的人口集中趋势。 “我会降落在首都附近吗,宝绮思?”崔维兹问。 宝绮思轻描淡写地答道:“盖娅会让你降落在适当的地点。” “我比较喜欢大城市。” “你是指一大群人挤在一起的地区?” “对。” “这得由盖娅决定。” 太空艇继续向下降落,崔维兹开始猜测它将落在哪个岛上,藉此打发无聊的时间。 不管目的地是哪个岛,显然一个小时之内就要着陆了。 第4节 4 太空艇像羽毛般轻巧地落到地面,没有产生任何冲击,也完全没有异常的重力效应。三个人鱼贯走了出来,宝绮思在前头,接着是裴洛拉特,最后才是崔维兹。 天气跟端点市的初夏相仿,不时吹来阵阵和风,多云的天空透出明亮的阳光,看来像是近午时分的光景。他们脚下是一大片绿地,一侧密植着排排树木,看来好像是一个果树园,另一侧则是绵长的海岸线。 他们听到一些低沉的嗡嗡声,可能是某种昆虫类生物发出来的:头上还掠过一只飞鸟——或者是某种会飞的小型生物;远处又传来一连串“咔啦”、“咔啦”的声响,似乎是什么农机发出的噪音。 第一个开口的是裴洛拉特,但他说的话与眼见耳闻都没有关系。他先用力吸了一口气,然后说道:“啊,好香,像是刚做好的苹果酱。” 崔维兹说:“我们眼前可能就是一个苹果园,看来他们正在做苹果酱呢。” “反之,在你们的太空船上,”宝绮思说:“那味道闻起来却像……唉,反正很可怕。” “刚才在上面的时候,你并没有抱怨。”崔维兹回嘴道。 “我得讲礼貌啊,我在你们的太空船上是客人。” “现在怎么不维持礼貌了呢?” “现在我回到了自己的世界,你们成了客人,该轮到你们讲礼貌。” 裴洛拉特急忙打圆场:“她说远星号有股怪味,我看也没有冤枉我们,葛兰。有没有办法给太空船换换空气?” “有——”崔维兹随即答道:“当然做得到。只要这个小东西能够向我们保证,不会有人对远星号动任何手脚。我们刚才已经领教过,她能以不寻常的力量控制太空船。” 宝绮思立刻抬头挺胸,身子站得笔直。“我并没有那么小。如果太空船不受外力控制,你就能把里面清理干净的话,我保证十分乐意跟你配合。” “那么,可以带我们去见你口中那位盖娅了吧?”崔维兹说。 宝绮思似乎觉得这句话很好笑,她答道:“我不知道你会不会相信,崔,但我就是盖娅。” 崔维兹立时瞠目结舌。他常常听到“收摄心神”这句成语,不过那都是比喻的说法。今天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自己实实在在经历了这种过程。他久久才吐出一个字:“你?” “是的,还有这片土地,那些树木,草丛中那只兔子,以及站在树林中的那个人;整个行星和它上面的万事万物,全部都是盖娅。我们都是单独的个体——独立的有机体——可是全都分享一个整体的意识。其中无生命的行星占得最少,不同型式的生命占有不同比例,而人类占了绝大部分——但我们多少都拥有一部分。” 裴洛拉特说:“我想,崔维兹,她所谓的盖娅,指的是某种群体意识。” 崔维兹点了点头。“我也想到了——既然如此,宝绮思,是谁在统治这个世界呢?” 宝绮思说:“它一切自治自理。那些树木自动自发地长得整整齐齐,它们繁殖得不多不少,刚好取代那些因各种原因死去的树木。人类需要多少苹果,就会采收多少苹果;而其他的动物,包括昆虫在内,都只摄取自己所需的分量,绝对不会多吃一点。” “每只昆虫都知道自己该吃多少,是吗?”崔维兹问道。 “对,它们都懂——可以这么说。有需要的时候便会降雨,有时雨下得很大,那是因为必须如此;有时又会有持续不断的干旱,那也是因为的确有这个需要。” “雨点也知道该做些什么,是吗?” “对,它也懂得。”宝绮思一本正经地说:“在你的身体里面有各种不同的细胞,它们难道不晓得该做什么吗?比方说何时开始生长、何时停止生长;何时形成某种物质、何时又适时停止——它们产生那些物质时,还都能拿捏得恰到好处,不多不少。就某个层次而言,每个细胞都是一座独立的化学工厂,但是它们所使用的原料,都来自共同的运输系统:它们所排放的废料,又全都送到共同的排放管道。就这样,每个细胞对整体意识都能做出一份贡献。” 裴洛拉特听得有些着迷,他说:“这实在是太神奇了,你是说这颗行星是个超有机体,而你们全都是它的细胞?” “我只是打个比方,并不是画上等号。我们好比是细胞,但我们并不等于细胞,你能了解这个分际吗?” 崔维兹随即问道:“你们在哪一方面跟细胞不同?” “我们自己就是由细胞构成的。相对于这些细胞而言,我们拥有一个群体意识。这种群体意识属于独立的有机体,拿我来说,便是一个人类……” “有着一副让男人爱死的躯体。” “完全正确。我的意识远超过任何一个细胞拥有的意识——两者的比例简直天差地远。然后,我们又是更高层次群体意识的一部分,但这个事实不会将我们贬低到细胞的层次,我仍旧是一个人——而在我们之上,是一个巨大的群体意识,它是我完全无法掌握的,就奸像我的二头肌细胞,怎么样也不能了解我的意识一样。” 崔维兹说:“你们抓住我们的太空船,这项行动总该有人授意吧。” “不对,不是某个人!那是盖娅的意思,是我们全体的意思。” “连树木和土地也在内吗,宝绮思?” “它们的贡献非常少,但还是有一点。想想看,一位音乐家写出一首交响乐后,难道你会追问,那是他身上哪些特殊细胞授意与监督的结果吗?” 裴洛拉特说道:“我认为,这个群体意识塑造出的群体心灵——姑且就这么称呼它——一定比个体心灵强大许多,就像一块肌肉远比一个肌肉细胞强壮。因此盖娅才能在很远的距离外,藉着控制我们那台电脑,捕获我们的太空船,而这个行星上的个体心灵却无法办到。” “你了解得非常透澈,裴。”宝绮思说道。 “我也很了解,”崔维兹说:“这并没什么难懂的。可是你们究竟要我们做什么?我们不是来攻击你们的,我们只是来这里找资料,为什么要抓我们?” “因为要跟你们谈谈。” “你可以在太空船上跟我们谈。” 宝绮思严肃地摇了摇头。“我不是负责跟你们谈的人。” “你不是这个群体心灵的一部分吗?” “我当然是,然而我却不能像鸟那样飞,像昆虫那样鸣叫,或者长得像一棵树那样高。我做的事都是最适合我的,而我不是提供你们资讯的最佳人选——虽然那些讯息可以轻易放进我的脑海中。” “谁决定不放进你的脑海呢?” “我们全体决定的。” “那么,又会由谁来提供给我们?” “杜姆。” “杜姆是谁?” “这个嘛——”宝绮思说:“他的全名是恩杜姆安迪欧维查玛隆德雅索……等等等等。不同的人在不同的时间场合,会使用不同的简称来称呼他,不过我一向都称他杜姆,我想你们两位也可以用这个简称。在我们这个行星,他可能是享有最多盖娅的人,他就住在这个岛上。他提出与你们见面的要求,而且也获得了允许。” “是谁允许的?”崔维兹问道,但他随即就想到了答案,“我知道,是你们全体决定的。” 宝绮思点了点头。 裴洛拉特说:“我们何时可以见到杜姆,宝绮思?” “马上就可以,裴,请跟我来,我现在就带你去见他。当然还有你啦,崔。” “然后你就要走了?”裴洛拉特问。 “你不希望我离开吗,裴?” “老实讲,我不希望。” “又来了,”她带他们走过果园旁一条平缓的石子路,一面走一面说:“男人见到我没有多久,都会开始对我着迷,即使是德高望重的老者,也无法克制少年般的热情。” 裴洛拉特哈哈大笑。“我倒不怎么指望还有少年般的热情,宝绮思,可是如果我真有那种热情,我相信,也必定是由于你的缘故。” 宝绮思说:“噢,不要低估你少年般的热情,我可以创造奇迹喔。” 崔维兹觉得很不耐烦,他问道:“当我们抵达目的地之后,还要再等多久才能见到这位杜姆?” “他会在那里等你,毕竟,杜姆/盖娅筹备了好多年,才总算把你带来。” 崔维兹立刻停下脚步,迅速向裴洛拉特望去。裴洛拉特则对他做了几个无声的口形:你猜对了。 宝绮思却始终直视着前方,同时以冷静的口吻说:“我知道,崔,你已经在怀疑我/我们/盖娅对你有兴趣。” “我/我们/盖娅?”裴洛拉特轻声复诵了一遍。 宝绮思转头朝裴洛拉特嫣然一笑。“我们有一大套繁复的代名词,用来表达盖娅与个体的种种微妙关系。有空我可以好好向你解释,不过在此之前,我暂且沿用我/我们/盖娅这个代名词,它足以象征我想要表达的群体观念——请继续走吧,崔,杜姆正在等着呢。我不想强迫你的双脚违背你的意志,除非你习惯了,否则那会是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崔维兹继续向前走,他注视着宝绮思,眼光中混杂着无比深沉的怀疑。 第5节 5 杜姆是一位老先生,现在,他正用音乐般流畅而抑扬顿挫的声调,吟诵着他那长达两百五十三个字的名字。 “就某种程度而言,”他说:“这串名字就是我自己的略传,可以让听到或者读到、感应到的人,了解我的背景、我在整体中扮演的角色,以及我过去的种种成就。不过,五十多年以来,我都习惯别人称我杜姆,如果另有其他的杜姆出现,我可以改称为杜姆安迪欧,而在各种不同的专业领域中,我还会使用一些不同的简称。每过一个盖娅年,在我生日的那一天,我都会在心中默诵一遍自己的全名,就像我刚才念诵给你们听的那样。这样念可以给人很深的印象,但我自己难免会有点尴尬。” 杜姆的身材又高又瘦,几乎到了皮包骨的地步。他的行动虽然有些迟缓,深陷的眼睛却闪着异样的青春光芒;高挺的鼻子又细又长,可是鼻孔张得很大;双手虽然布满青筋,不过看不出有关节炎的迹象。他穿着一件很长的袍子,颜色跟他的头发一样灰,一直垂到足踝附近,下面是一双凉鞋,脚趾全都裸露在外。 崔维兹问道:“请问您今年高寿,阁下?” “请称呼我杜姆吧,崔。另外的称谓显得太正式,反倒会使你我两人难以自由交换意见。以银河标准年计算,我刚刚满九十三岁;然而根据盖娅年,我还要再等几个月,才会庆祝九十岁的生日。” “如果要我猜的话,我会猜您顶多不会超过七十五岁,阁……杜姆。”崔维兹说。 “以盖娅的标准而言,崔,不论是我的实际年龄或者外表,其实都还不能算老。不过别提这个了,你们吃饱了吗?” 裴洛拉特低头望了望他的餐盘,里头还剩下不少食物,他从来没吃过烹调得这么随便的一餐,简直淡而无味到了极点。他心虚地问:“杜姆,我可不可以问一个冒昧的问题?当然,如果冒犯了您,请您务必明讲,我会马上收回。” “请说吧,”杜姆笑道:“不论你对盖娅上哪件事感到好奇,我都极乐意为你解释。” “为什么呢?”崔维兹立刻追问。 “因为两位是我的贵客——我能听听裴的问题吗?” 于是裴洛拉特说道:“既然盖娅上的万事万物,全都分享着同一个群体意识,那么您身为这个群体的一分子,又如何能够吃这些食物呢?它们显然也是群体的一份子。” “说得很对!然而万事万物都在不断循环。我们必须进食,而我们所吃的每一样东西,不论是植物或动物,甚至包括无生命的调味料,都是盖娅的一部分。可是,我们不会为了娱乐或运动而胡乱杀生,当我们不得不杀生的时候,也不会让生灵遭受无谓的痛苦。只怕我们从来不曾在食物的色香味上花功夫,因为盖娅人除非需要食物,否则不会无缘无故吃东西。你们认为这顿饭并不算享受,裴?崔?不过,吃饭本来就不应该是一种享受。” “不管怎么说,被我们吃进去的东西,仍然还是这个行星意识的一部分。只要其中某些成分与我的身体合而为一,它就能够分享一个较大的整体意识。当我死去之后,我也一样会被蛀尸的细菌吃掉,到了那个时候,我所能分享的整体意识就小得多了。但是总有一天,我的某些部分将会转移到其他人身上,转移到许多人的身上。” 裴洛拉特说:“这可以说是一种灵魂的轮回。” “一种什么,裴?” “我说的是一则古老的神话,不过目前在某些世界依然很流行。” “啊,我完全不知道,改天你一定要告诉我。” 崔维兹说:“可是您的个体意识——您之所以为杜姆的各种特征与特质,却永远无法完全重组了。” “不能,当然不能。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仍将是盖娅的一部分,那就够了。我们这里有些玄学家,觉得我们也许应该设法建立过去的群体记忆,然而盖娅意识却认为这实际上是行不通的,而且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反倒只会模糊现有的意识。当然啦,如果环境与条件逐渐改变,盖娅意识或许也会跟着改变,然而在可预见的未来,我看不出有这种可能性。” “为什么您必须死呢,杜姆?”崔维兹问道:“既然您九十几岁还老当益壮,难道这个群体意识就不能……” 杜姆首度皱起了眉头。“绝不可以这样,”他说:“我所能做的贡献只有那么多。每一个新的个体,都是分子与基因的另一次重新组合,如此才能产生新的才干、新的能力,才能为盖娅做出新的贡献。我们必须不断补充新血,而唯一的方法就是腾出空位来。我已经比大多数人贡献了更多,但是我仍有本身的极限,如今也已经渐渐逼近了。我不想活过生命的大限,也无意在大限前死去。” 说到这里,他好像发觉傍晚的天色突然转暗,于是他站了起来,向两位客人伸出双臂。“来吧,崔、裴,到我的工作室去,我可以给你们看看我自己做的一些艺品。希望你们不会见笑,老头子难免也有点虚荣心。” 他带领两位客人来到另一个房间,里面的一张小圆桌上摆着许多灰暗的透镜,全都两两成对连在一起。 “这些——”杜姆说:“都是我所设计的‘融会镜’。我不能算是个中翘楚,不过我专研‘无生融会镜’,而名匠几乎都懒得在这上面花工夫。” 裴洛拉特问道:“我能拿一个来看看吗,会不会很容易打碎?” “不,不会的,如果你想试试它的弹性,大可用力摔到地板上——但最好还是别那样做,振荡可能会使它的敏锐度降低。” “要怎么使用呢,杜姆?” “把它放在眼睛上面,它就会紧紧贴住你的眼睛。这种装置不会透光,反而可以遮蔽令你分神的光线,不过感觉仍会经过视神经传到大脑。它能使你的意识变得更敏锐,以融入盖娅其他各层面。换句话说,如果你透过它观看一堵墙,你将体会到那堵墙的感觉。” “太奇妙了,”裴洛拉特喃喃说道:“我可以试试看吗?” “当然可以,裴,你可以随便选一个。每一个的构造都各不相同,可以显示墙壁,或者你观看的任何无生物意识中的不同风貌。” 裴洛拉特拿起一副放在眼睛上面,立刻感觉镜片贴住眼睛。他先是吓了一跳,然后便一动不动地呆立良久。 杜姆说:“你看够了之后,将两手放在融会镜的左右两侧,稍微向中间压一下,它就会自动脱落。” 裴洛拉特依言照做,镜片便落了下来。他猛眨一阵眼睛,又伸出双手揉了揉。 杜姆问道:“你有什么体会吗?” 裴洛拉特说:“实在很难形容,墙壁似乎变得闪烁晶莹,有时好像又变成流转的液体:它仿佛有一副骨架,而且几何结构不停地变换着。可是我……我很抱歉,杜姆,我觉得并不怎么有意思。” 杜姆叹了一声,然后说:“你并没有融入盖娅,因此你看到的和我们不同。我本来就在担心这件事,真糟糕!有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虽然这些融会镜主要的价值在于艺术欣赏,不过它们也有实际的用途。因为一堵快乐的墙壁,也就是一堵长寿的墙壁、实用的墙壁、有效的墙壁。” “快乐的墙壁?”崔维兹带着笑意问道。 杜姆说:“墙壁具有一种微弱的感觉,与人类所谓的‘快乐’相仿。如果墙壁的设计精良、根基稳固、结构匀称而不至产生难过的应力,那么它就可说是一堵快乐的墙壁。力学原理虽然能帮助工程师做出优良的设计,但是唯有使用合适的融会镜,才能够真正微调到原子的尺度。在盖娅上,雕刻家想要做出一流的艺术品,没有精巧的融会镜是绝对办不到的。而我所制作的这种特殊型式,不怕你们笑我自夸,在盖娅可说是有口皆碑。” “有生融会镜不是我的专长,”此时杜姆越说越兴奋,跟任何人提到自己的嗜好时没有两样。“但它的道理是一样的,那种融会镜能让我们直接体会到生态的结构。盖娅的生态环境相当简单,这点跟其他行星并无不同,但我们希望能把它变得复杂一些,俾使整体意识能够更加丰富。” 裴洛拉特似乎有话要说,崔维兹却举起手来对他挥了挥,示意他别插嘴。然后崔维兹自己问道:“既然所有的行星都只拥有简单的生态,您怎么知道盖娅有可能超越这一点呢?” “啊,”杜姆的眼睛闪耀出机智的光采。“你在测验我这个老头子。其实你跟我一样明白,人类的故乡地球曾经拥有极复杂的生态。具有简单生态的只是那些次级世界,也就是所谓的衍生世界。” 裴洛拉特不甘心保持沉默,他连忙接口道:“这正是我钻研了一辈子的题目。为什么唯独地球能产生复杂的生态?它跟其他世界有什么不同?为什么银河其他百千万个世界,那些能产生生命的世界,都只发展出大同小异的植物生命,顶多还有一些小型、无智慧的动物?” 杜姆说:“关于这个问题,我们这里有个传说——也许只是一个传奇故事,我不敢保证它的真实性。事实上,它听起来的确像是虚构的故事。” 这时宝绮思走了进来,刚才吃饭时她一直没有出现。现在她换上一件银色的衣裳,质地极薄极透明。 她一进来就冲着裴洛拉特笑了笑,裴洛拉特连忙起身说道:“我以为你已经离开了。” “才不会呢,我刚才还有一些报告和别的工作要做。现在我可以加入你们吗,杜姆?” 杜姆早就站了起来(不过崔维兹却始终坐着),他答道:“万分欢迎,而且你让我这对老眼为之一亮。” “我穿这身衣裳来,就是专门为了让您养眼的。裴已经修炼到不动心的境界,而崔根本就不喜欢这一套。” 裴洛拉特说:“如果你认为我对这些事不动心的话,宝绮思,哪天我可能会给你一个惊奇。” “那一定是个很可爱的惊奇,”宝绮思一面说,一面坐了下来,站着的两位男士也跟着她一同坐下。“请继续,别让我打断了你们。” 于是杜姆说:“我正要告诉两位客人有关‘水恒之境’的故事。想要了解这个故事,你们必须先了解一个理论——宇宙并不是唯一的。很多不同的宇宙可能同时存在,事实上应该是无限多个。在我们这个宇宙所发生的任何一个事件,其实都有可能不会发生,或者可能以不同的方式发生。在众多的可能性中,每个可能都会导致未来的一连串事件,因而每个未来都会多少有些不同。” “宝绮思刚才也许不会进来,她也可能早一些加入我们,或者早很多,或者现在才走进来。她也许会穿一件不同的衣裳,而即使穿着这件衣裳,她也可能不会照例对老者露出淘气的笑容。光是她走进来的这件事,就还有许许多多其他的可能,而众多可能性中的每一个都会使宇宙步上不同的轨迹。以此类推,不论事件有多小,每个事件的不同版本,都会使宇宙的未来有所不同。” 崔维兹有点坐不住了。“我相信,这是量子力学中一种很普通的臆测,事实上,还是非常古老的一种。” “啊,原来你听说过,不过还是让我继续说下去。请你们想像一种情境——人类有办法将无限多的宇宙通通冻结,然后任意游走各个宇宙之间,以便从中选取一个作为‘真实’的宇宙,姑且不论‘真实’在此做什么解释。” 崔维兹说:“我听得懂您的话,甚至能够想像您所描述的观念,但我就是无法相信这种事情真会发生。” “老实说,我也不能全盘接受,”杜姆答道:“因此我才会说,它听起来从头到尾像个传奇。根据这个传奇故事的说法,有些人能够跨出时间座标,检查无穷多个可能成为真实的宇宙。这些人叫作‘不朽者’,当他们跨出时间座标时,就是进入了所谓的‘水恒之境’。” “这些人的任务是要选择一个最适合人类的‘实相’。他们曾经不断修正自己的决定——故事发展到了这里,有许多详细情节的描述,我得提醒你们,这个故事是以冗长的史诗形式写成。最后的结局是,他们终于找到了一个宇宙——故事是这么说的,而在这个宇宙中,整个银河唯独地球拥有复杂的生态系统,也只有地球能发展出足以创造高科技的智慧型物种。” “根据他们的判断,人类在这个情况之下最安全,于是他们将这一串事件固定为实相,从此终止了这项工作,因此,如今银河中只有人类一种智慧型生物。而在人类殖民银河的过程中,有意无意间带了许多动植物与微生物同行,结果在各个行星上,源自地球的物种往往征服了固有的生命。” “在蒙胧迷蒙的机率空间里面,其实还有许多其他实相存在,而在那些实相中,银河拥有许多种类的智慧型生物,可是我们全部无法触及,我们等于被禁锢在这个实相之中。在我们的实相所发生的每一个行动与事件,都会形成许多新的分枝,但是宇宙每次发生分歧的时候,只会有一个分枝成为实相的延续。所以说,应该有数量众多的候选宇宙——也许有无限多个,从我们的实相中产生。但理论上它们全都是类似的,也就是说在每个候选宇宙中,我们这个银河都只有单一的智慧型物种——当然,这个理论不成立的机率虽然极小,但还是存在的,因为可能性既然无穷多,那么排除任何的可能性都是危险的断言。” 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微微耸了耸肩,然后又补充道:“至少,故事是这么说的。这个故事早在盖娅建立之前就开始流传,我不敢保证它是真的。” 其他三个人一直都在专心听着。此时宝绮思点了点头,好像她以前就听过这个故事,刚才只是要确定杜姆没有讲错。 裴洛拉特一脸严肃,沈默半晌,然后猛地一拳打在椅子扶手上。 “不,”他哑声说道:“这根本没有意义。我们无法用任何观测或推理,来证明这个故事的真实性,所以它只能算是一种臆测。但是姑且不追究这一点,假设它的确是真的吧!我们所存在的这个宇宙,仍旧只有地球发展出丰富的生命与智慧型物种,所以在这个宇宙中,不论它是仅此一家,还是无限多个可能中的一个,地球这个行星一定有什么唯一的特点,我们仍然要探究这个唯一性到底是什么。” 接下来又是好一阵子的静默,结果是崔维兹最先有反应。 他摇了摇头。“不对,詹诺夫,话不是这么说。让我们做一个假设:如果纯粹是出于巧合,在银河十亿颗可住人的行星上,只有地球发展出丰富的生态,最后产生了智慧型生物,这样的机会是一比十亿兆,也就是十的二十一次方分之一。假如真是如此,那么在十的二十一次方个可能的实相中,就有一个含有这样子的银河,而那些不朽者刚好选择了这个实相。所以在我们这个银河中,只有地球这颗行星能够发展出复杂的生态、智慧型物种与高等的科技。这并不是因为地球有什么特别之处,纯粹只是一种巧合。” 崔维兹继续以深思熟虑的口气说:“事实上,我认为还应该存在许多其他的实相,在那些实相中,唯一发展出智慧型物种的行星可能是盖娅,可能是塞协尔,可能是端点星,或者是我们这个实相中完全没有生命迹象的某颗行星。当然还有更多其他实相,其中的银河包含一种以上的智慧型物种,那些实相的数目一定很庞大,所以比较之下,上述的极端情形仅占极微小的比例。我相信,如果那些不朽者检查过足够多的实相,他们就会发现有一个实相,其中每颗可住人行星都独立发展出智慧型物种。” 裴洛拉特说道:“难道我就不能主张是不朽者找到了一个特殊的实相,其中的地球与其他实相中的地球都不相同,基于某种理由,这个地球特别适于发展出智慧?事实上,我还可以进一步假设,不朽者找到了一个特殊的实相,其中的银河与其他实相中的银河都不相同,基于某种理由,银河中只有地球一颗行星能够发展出智慧。” 崔维兹说:“你可以这么主张,不过我认为我的说法比较有道理。” 裴洛拉特有点冒火,“那纯粹是主观的认定,当然——” 杜姆赶紧打岔:“这种逻辑上的诡辩,是永远不会有结论的。好啦,我们不要破坏一个愉快闲适的夜晚——至少我自己十分珍惜这个气氛。” 裴洛拉特勉力放松紧绷的情绪,让火气慢慢消退。最后,他终于露出了微笑说道:“遵命,杜姆。” 宝绮思一直乖乖坐在那里,双手放在膝盖上,装出一副正经的模样,崔维兹原本不时瞅着她,此时说道:“这个世界又是怎么来的,杜姆?我是指盖娅,以及它的群体意识。” 杜姆仰着头,以高亢的音调笑了几声,一张老脸上堆满了皱纹。“仍旧只有传奇!当我读到有关人类历史的纪录时,有时也会想到这些问题。历史纪录不论如何仔细地收藏、归档、电脑化,时间一长总会变得模糊不清。故事像滚雪球一般增加,传说则像灰尘一样累积,越是久远的历史,上面积聚的灰尘就越厚,最后终于退化成了传奇。” 裴洛拉特说:“我们历史学家对这种过程相当清楚,杜姆。传奇自有吸引人的地方,大约十五个世纪之前,列贝尔·坚纳拉特就曾经说过:‘精采的虚构情节驱逐乏味的历史真相’,现在这句话已经被奉为‘坚纳拉特定律’。” “是吗?”杜姆说:“我本来还以为这只是我自己发明的讽刺呢。嗯,由于这个所谓的坚纳拉特定律,我们过去的历史充满了朦胧的美感——你们知道机器人是什么吗?” “我们到了赛协尔才知道的。”崔维兹随口答道。 “你们看到过?” “不,有个赛协尔人问过我们相同的问题,我们回答不知道,那人就向我们解释了一番。” “原来如此。你们知道,人类曾经和机器人共同生活过一段岁月,但是相处得并不好。” “这点我们也听说了。” “机器人都受到所谓‘机器人三大戒律’的严格约束,这一点可以追溯到史前史。三大戒律有好几种可能的版本,根据正统的看法,它的内容是这样的:一、机器人不得伤害人类,亦不得坐视人类受到伤害而袖手旁观:二、机器人必须服从人类的命令,除非该命令抵触第一戒律;三、机器人必须保卫自身的存在,除非此一行动抵触第一或第二戒律。 “等到机器人变得越来越聪明能干之后,就对这些戒律,尤其是最高优先的第一戒律,做出越来越广义的诠释,并且越来越以人类的保护者自居。但它们的保护却剥夺了人类的自由,使人类越来越难以忍受。” “其实机器人完全是出于善意,它们显然都在为人类着想,为所有人类的幸福而不断努力,可是这样反而更令人无法消受。” “机器人的每一项进展与突破,都使得这种情况更为变本加厉。后来机器人甚至发展出了精神感应力,这表示连人类的思想都会被它们侦知,从此之后,人类的行为便受到机器人更严密的监督。” “同时,机器人的外形变得越来越像人类,可是它们的行为却让人一眼就能看穿,徒具人形只让它们更惹人反感。所以,这种情况当然会有个了结。” “为什么会‘当然’呢?”裴洛拉特一直聚精会神地听着,直到现在才开口发问。 杜姆说:“这是机器人钻逻辑牛角尖的必然结果。最后,机器人进步到了具有足够的人性,终于体认到人类为何会憎恶它们,因为它们名义上虽然为人类着想,实际上却剥夺了人类应有的一切。结果机器人不得不做出决定,不论人类照顾自己的方式多么拙劣、多么没有效率,也许还是让人类自生自灭比较好些。” “因此,据说永恒之境就是机器人所建造的,而机器人自己则成为不朽者。它们找到了一个特殊的实相,认为人类处身其中最为安全——也就是独处于银河之中。在它们尽到照顾人类的责任之后,为了切实地、彻底地奉行第一戒律,机器人遂自动终止了运作。从此以后,我们才算是真正的人类,藉着我们自己的能力,独力发展一切的科技文明。” 讲到这里,杜姆稍微停顿了一下,视线轮流扫过崔维兹与裴洛拉特,然后继续说:“怎么样,你们相信这些说法吗?” 崔维兹缓缓摇着头。“不相信,我从未听说有任何历史纪录提到这种事。你呢,詹诺夫?” 裴洛拉特说:“某些神话跟这个故事似乎有类似之处。” “得了吧,詹诺夫,我们随便哪个人编个故事,都可以找到好像合拍的神话传说,只要加上天花乱坠的解释就行了。但我指的是历史——可靠的纪录。” “喔,这样的话,据我所知应该没有。” 杜姆说:“我并不感到意外,早在机器人销声匿迹之前,许多人为了追求自由,便已经成群结队离开地球,远赴更深的太空去建立无机器人的殖民世界。大多数的殖民者来自过度拥挤的地球,当然记得人类对机器人长久以来的排斥。新的世界一切从头开始,他们甚至不愿回顾过去痛苦的屈辱——每个人都像小孩一样,被迫接受机器人保母的照顾。因此他们没有保留任何纪录,久而久之便全部忘得一干二净。” 崔维兹说:“这太可能吧。” 裴洛拉特转向他说:“不,葛兰,并非全然没有可能。每一个社会都会自行创造自己的历史,也都喜欢湮灭卑微的出身,消极的做法是任其渐渐被人遗忘,积极的做法是虚构出一些英雄事迹。当年的帝国政府,就曾试图抹杀帝国之前的历史,以便制造帝国永恒的神秘假相。此外,关于超空间纪元之前的纪录,现在也几乎全部消失,而你自己也明白,如今大多数人都不知道有地球这颗行星。” 崔维兹反驳道:“你不能同时接受这两种说法,詹诺夫。如果整个银河都忘却了机器人,为什么盖娅偏偏会记得?” 宝绮思忽然发出女高音般的轻笑,抢着回答:“因为我们不一样。” “是吗?”崔维兹说:“哪一点不一样?” 杜姆接道:“好了,宝绮思,让我来讲吧。我们的确与众不同,两位端点星的客人。从机器人国度逃出来的流亡团体,其中有一批人循着赛协尔殖民者的路线,最后终于抵达盖娅。也只有他们这一批人,从机器人那里学到了精神感应的技艺。 “你可知道,那的确是一门技艺。它本是人类心灵与生俱来的潜能,却必须藉由非常微妙而困难的方式,才有办法发展出来。想要将这个潜能发挥到极致,必须经过许多代的不断努力,不过一旦有了好的开始,它就能自动发展下去。盖娅意识就是这个潜能的极致,我们已经花了两万多年的工夫,却仍未达到完美的境界。在我们发展精神感应的过程中,很早便体会到了群体意识的存在,首先仅限于人类,然后再扩及动物,接下来是植物;最后,在几个世纪之前,扩大到了行星本身这个无生命结构。” “由于这一切都源自机器人,因此我们并没有忘记它们,我们将它们视为导师,而非我们的保母。我们总是认为,它们帮我们打开了心灵中另一扇门,从此我们再也不希望被关上,哪怕只是一时一刻。所以说,我们始终怀着感激的心情追念它们。” 崔维兹说:“你们过去曾经是机器人的孩子,现在这么一来,你们又成了群体意识的孩子。你们不是跟过去一样,仍旧失去人性的尊严吗?” “这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崔。我们现在所做的,完全是出于自己的抉择——我们自己的抉择,因而两者不能相提并论。我们并没有受到外力的强迫,而是由内而外发展出来的,这点我们绝对不会忘记。此外,我们还有一个与众不同之处,我们是银河中独一无二的世界,再也没有另一个世界和盖娅一样。” “你们怎能如此肯定?” “我们当然能够肯定,崔。如果还有一个与我们类似的世界级意识,即使它远在银河的另一端,我们也能够侦测得到。比如说,我们就能侦测出来,你们那个第二基地的群体意识正在起步,不过这只是近两个世纪的事。” “就是在骡乱时期吗?” “对,他本是我们的一分子。”杜姆显得面色凝重。“他是一个畸变种,擅自离开了盖娅,当时我们太过天真,以为那是不可能的事,所以没有及时采取制止行动。后来,当我们将注意力转移到外在世界时,便发觉了你们所谓的第二基地,于是就把这件事留给他们处理。” 崔维兹茫然地睁大眼睛,愣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喃喃说道:“再来,就可以接上我们的历史课本了!” 然后他摇摇头,故意提高音量说:“盖娅这么做,是不是太孬种了点?他应该是你们的责任。” “你说得对,可是当我们终于放眼银河之后,才晓得过去根本是有眼无珠。因此,骡造成的悲剧反倒成了我们的警钟。直到那时,我们才察觉到一个事实,就是我们迟早将面临一个严重的危机,现在危机果然来临了。然而多亏骡所引发的意外事件,我们早已有了充分的准备。” “什么样的危机?” “一个足以使我们毁灭的危机。” “我才不相信,你们先后逐退了帝国、骡、赛协尔,你们拥有强大的群体意识,可以在千百万公里之外抓住太空中的船舰,你们有什么好怕的?看看宝绮思,她看起来一点都不慌张,她根本不认为会有什么危机。” 宝绮思将一条美腿搁在椅子扶手上,故意冲着崔维兹扭扭脚趾头。“我当然不担心,崔,反正你会处理的。” 崔维兹大吃一惊:“我?” 杜姆说:“盖娅藉着上百种微妙的安排,才把你带到这里来,就是要你来替我们应付这个危机。” 崔维兹瞪著杜姆,脸上的表情渐渐由惊愕转为愤怒。“我?银河如此浩瀚,为什么偏偏是我?这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不管怎么说,崔维兹,”杜姆用一种催眠似的平静口吻说:“你,只有你,银河虽然如此浩瀚,却也只有你了。” 第1节 1 史陀·坚迪柏缓缓向盖娅推进,几乎跟崔维兹当初一样小心翼翼。现在那颗恒星已经像一个小圆盘,必须透过强力滤光镜才能观看。此时,他暂停了一切动作,开始考虑下一步行动。 苏拉·诺微坐在一旁,偶尔会抬起头来,用羞怯的眼光望着他。 她突然轻声说:“师傅?” “什么事,诺微?”他心不在焉地问道。 “你不高兴吗?” 他马上抬起头来望着她。“不,只是挂心而已,还记得这个词吗?我在考虑到底应该迅速前进,还是要再多等一会儿。我应该表现得很勇敢吗,诺微?” “我认为你一直都很勇敢,师傅。” “勇敢有时是愚蠢的同义词。” 诺微笑道:“学者领袖怎么可能愚蠢呢?那是个太阳,对不对,师傅?”她指着萤幕说。 坚迪柏点了点头。 诺微迟疑了一下,然后又问道:“它是不是照耀川陀的太阳?是不是阿姆的太阳?” 坚迪柏答道:“不是的,诺微,它是截然不同的另一个太阳。银河中有许多的太阳,总共有好几千亿个。” “啊!虽然我的脑袋知道这回事,但是我没有办法让自己相信。怎么会这样子呢,师傅?一个人怎么会脑袋知道,但是却又不相信呢?” 坚迪柏露出淡淡的微笑。“在你的脑子里,诺微——”当他这么说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意识又自动进入她的脑海。就像过去每次一样,他又轻抚着她的心灵——只是用精神卷须轻触一下,好让她保持镇定与安宁。假如不是有什么东西吸引他的注意,他会像往常那样,很快就离开她的脑海。 现在他所感觉到的,只能用精神力学的术语形容,而且只能是一种比喻——诺微的大脑发出了幽光,一种极其微弱的光辉。 唯有外在精神力场强行侵入时,才会发生这种现象。伹那个精神力场的强度一定极弱,即使藉着诺微全然光滑的心灵结构,坚迪柏训练有素的心灵中最灵敏的接收功能也只能勉强感知它的存在。 他随即厉声问道:“诺微,你现在感觉怎样?” 她张大了眼睛,回答说:“我感觉很好啊,师傅。” “你会头晕吗?思绪不清吗?赶紧把眼睛闭上,绝对不要动,直到我说‘好’为止。” 于是她顺从地闭上了眼睛,坚迪柏立刻开始行动,谨慎地除去她心灵中杂乱的感觉,同时抚平她的思绪,安慰她的情感,轻轻地抚摸着……抚摸着……只让那团幽光留下来。可是它实在太微弱了,令他几乎相信那只是一个错觉。 “好——”他刚说完,诺微就睁开了眼睛。 “你感觉如何,诺微?” “非常平静,师傅,毫无杂念。” 显然它过于微弱,不至于对她造成任何可觉察的效应。 接着他转身面向电脑,开始与它展开另一回合的搏斗。他必须承认,自己无法跟这台电脑搭配得完美无缺,也许他过于习惯直接使用精神力量,如今隔着一个媒介,反倒有些碍手碍脚。不过,他现在要寻找的是一艘船舰,而不是一个心灵,藉着电脑的帮助,初步的搜寻工作应说更有效率。 不久,他果然发现了一艘可疑的船舰。它远在五十万公里之外,构造与他所乘的这艘相当类似,不过体积显然大得多,而且更为精密复杂。 电脑帮他找到那艘船舰之后,坚迪柏的心灵就开始接掌其他工作。他马上向外送出像雷射光束那般紧密而集中的精神感应,很快就直接“感觉”到那艘船舰里里外外的一切。 接着,他又将心灵向盖娅延伸了几百万公里,随后迅速撤回。但是这两次搜寻过程,都不足以明确告诉他——如果精神力场的确来自其中之一,究竟何者才是真正的场源。 他说:“诺微,不论等一下发生什么事,我都要你一直坐在我身边。” “师傅,有危险吗?” “你绝不用挂心,诺微,我一定会保护你的安全。” “师傅,我不会为自己的安危挂心。如果有危险,我希望能够帮你的忙。” 坚迪柏的语气顿时温柔许多。“诺微,你已经帮了我很大的忙。由于有你在我身边,我才能发觉一件很小却很重要的事。若是没有你,我或许会一头栽进泥沼里面,而且会陷得很深,也许要花很大力气才能脱身。” “我是不是用心灵做到的,师傅,就像你以前告诉我的那样?”诺微以惊讶的语气问道。 “的确如此,诺微。没有任何仪器比你的心灵更灵敏,就连我都比不上,因为我的心灵复杂度太高了。” 诺微脸上堆满了喜悦与满足。“能够帮助你,我实在太高兴了。” 坚迪柏笑着点了点头。但他忽然想到自己竟然也需要帮助,心情立时蒙上一层阴影;他的孩子气发作了,他感到无法接受这一点,这个任务是他的——只属于他一个人的。 然而这是不可能的事,他的胜算正在急遽滑落…… 第2节 2 在川陀上,昆多·桑帝斯感到首席发言者的重担压得他快要窒息。自从坚迪柏的太空船消失在大气层,进入黑暗深邃的太空之后,他就一直闭门沉思,没有再召开过圆桌会议。 允许坚迪柏单枪匹马出发,究竟是不是明智之举?坚迪柏是个相当杰出的人才,但他并非十全十美,有时难免过分自信。坚迪柏最大的缺点在于傲慢自大,而桑帝斯自己最大的缺点(他难过地想)则是老迈年高。 他一次又一次地想到,当年那位伟大的前辈普芮姆·帕佛,曾在银河各处飞来飞去,亲自摆平许多事情,那是多危险的行动啊。还有谁能像普芮姆·帕佛一样?坚迪柏够资格吗?何况帕佛还有他的妻子为伴。 其实,坚迪柏也有一个旅伴,就是那个与他同行的阿姆女子。然而她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而帕佛的妻子却是一位发言者。 在他焦急等待坚迪柏音讯的这段日子,桑帝斯觉得自己一天比一天衰老。日子一天天过去,坚迪柏却始终音讯全无,这使桑帝斯感到神经越绷越紧。 当初应该派出一个舰队,至少是个小型舰队…… 不,圆桌会议不会通过的。 然而…… 当讯息终于来到时,桑帝斯正处于睡眠状态——他睡得极不安稳,身心根本无法松懈。前半夜一直刮着强风,他辗转反侧难以成眠,像个孩子一样,想像着风声中夹杂着人声。 在他快进入纷扰的梦乡之际,最后的念头是幻想着退位之后的轻松安逸。虽然他万分渴望早日卸下重担,却也知道目前万万使不得,如果他在此时此刻退位,继任首席发言者的一定是德拉米。 当呼唤传来的时候,他立即由梦中惊醒,在床上坐了起来。 “你还好吧?”他问。 “好得很,首席发言者。”坚迪柏说:“我们是否应该建立起影像联系,让通讯更加简单扼要?” “也许等会儿吧,”桑帝斯说:“先报告一下,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坚迪柏察觉到对方刚刚睡醒,而且极为疲倦烦躁,因此他回答得分外仔细。他说:“我在一个叫作盖娅的住人行星附近。据我所知,没有任何银河纪录提到过它的存在。” “这个世界的成员,就是那些不断在改良谢顿计画的人?那些反骡?” “有这个可能,首席发言者,这有几个理由。第一,崔维兹和裴洛拉特所乘坐的太空船,一直朝向盖娅前进,现在可能已经在那里着陆。第二,差不多在距离我五十万公里外的太空中,出现了另一艘第一基地的战舰。” “大家不会无缘无故对盖娅这么感兴趣。” “首席发言者,大家的兴趣可能未必刚好相同。我来到此地,是因为我一直跟踪崔维兹,而那艘战舰可能也是因此而来。现在唯一的问题是,崔维兹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你打算跟踪他到那个行星去吗,发言者?” “我曾经考虑过这个可能性,但是又出现了新的状况。我现在和盖娅的距离是一亿公里,我感测到周围太空中有一个精神力场,非常均匀而且极端微弱。如果不是那个阿姆女子的心灵产生聚焦作用,我自己绝不可能察觉得到。她的心灵很不寻常,我当初愿意带她同行,就是为了这个目的。” “这么说的话,你所做的猜测是正确的。你认为,德拉米发言者当初知道这一点吗?” “当她怂恿我带那个阿姆女子同行的时候吗?我想很不可能——但是我却能够善加利用,首席发言者。” “我很高兴你做到了。你是否认为,坚迪柏发言者,那个行星就是精神力场的焦点?” “为了确定这一点,我必须对数个距离遥远的位置进行测量,以检验场分布是否具有普遍的球对称。我的单向精神探测仪可能做得到,但无法肯定。然而目前并不适宜再做深入的调查,因为我正面对着一艘第一基地的战舰。” “它应该不至于构成威胁。” “很难讲,直到现在为止,我还不敢说那艘战舰绝不是精神力场的焦点。” “可是他们……” “首席发言者,很抱歉,请容许我打个岔。我们并不清楚第一基地如今的科技成就,他们现在的行动显得过分自信,可能会给我们来个意外的惊奇。他们是否发明了控制精神力场的装置,这一点我必须先确定才行。简言之,首席发言者,我所面对的敌人是整艘战舰的或整个行星的精神力学专家。” “如果那些精神力学专家在那艘战舰中,他们的精神力量可能过于薄弱,无法制住我;不过他们仍有可能牵制我的行动,而战舰上的有形武器就足以将我消灭。反之,焦点若是那颗行星的话,既然我在这么远都能侦测出来,行星表面的强度想必巨大无比,远非我个人所能对付。” “不论两种可能何者为真,我们都需要架起一个精神网路——一个整体精神网路。在有必要的时候,我要能够支配川陀上所有的精神力量。” 首席发言者感到十分犹豫。“整体精神网路?过去从来没有用过,甚至没有人建议过——只有面临骡的那次例外。” “这个危机很可能比骡的威胁更严重,首席发言者。” “我不相信圆桌会议会同意。” “我不认为您需要征求他们同意,首席发言者,您应该宣布进入紧急状况。” “我有什么藉口?” “就把我向您报告的这些告诉他们,首席发言者。” “德拉米发言者会说你是一个无能的懦夫,自己把自己吓疯了。” 坚迪柏顿了一下,才回答说:“我能想像她会说些类似的话,首席发言者,可是她爱怎么说就让她说吧,我承受得了。目前并非我个人的面子或尊严受到威胁,而是第二基地本身已经岌岌可危。” 第3节 3 赫拉·布拉诺露出冷酷的笑容,满布皱纹的脸庞浮现出更陡峭的起伏。“我想我们可以进军了,我一切都准备好了。” 柯代尔说:“你真的确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里奥诺,如果我真像你故意说的那样,已经陷入疯狂状态,你还会坚持留在这艘舰上陪我吗?” 柯代尔耸了耸肩。“也许还是会的,即使是那样,我仍旧可能留在这里,市长女士。在你做得太过分之前,我也许能阻止你,或者劝你改弦易辙,至少可以让你慢下来。当然啦,如果你没有发疯……” “怎么样?” “嗯,那么我不希望未来的历史文献上,独独对你大书特书。我要历史学家都提到你的旁边还有个我,他们也许还会感到难以下笔,不知道该把真正的功劳归给谁,嗯,市长?” “高明,里奥诺,真高明——不过你这是白费心机。在我尚未正式担任市长之前,早已经在傀儡市长幕后掌权许多年,没人会相信在我亲自出马之后,还会允许这种现象继续存在。” “等着看吧。” “不可能,我们看不到的,这种历史评价要等我们死后才会出现。不过,我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我既不担心历史的评价,也不担心那个——”说到这里,她指了一下萤幕。 “康普的太空船。”柯代尔说。 “没错,康普的太空船,”布拉诺说:“可是康普却不在上面,我们有一艘斥候舰观察到调包的过程。康普的太空船曾被另一艘船舰拦下来,两个人从那艘船舰登上他的太空船,然后康普就到那艘船舰上去了。” 布拉诺搓着双手,继续说道:“崔维兹圆满达成了任务,我把他丢到太空中,就是想让他当一根避雷针,而他果然不辱使命,果然吸引到了闪电。拦下康普的那艘船舰,正是来自第二基地。” “我觉得有点奇怪,你怎么能如此确定?”柯代尔一面说,一面掏出他的烟斗,慢慢填着烟丝。 “因为我一直怀疑康普可能受到第二基地的控制。他这一生实在太顺利,好事总是落到他头上;而且他又是超空间竞逐的大行家。他出卖了崔维兹,这当然可能是野心分子卖友求荣的行为,可是他每一步都做得那么彻底,不禁让人怀疑这是件超越个人野心的阴谋。” “全都是些臆测,市长!” “当崔维兹做了一连串的跃迁,康普却像平常一样轻轻松松追上他之后,我的话就不再是臆测了。” “他有电脑帮他的忙,市长。” 布拉诺仰头靠在椅背上,哈哈大笑了几声。“我亲爱的里奥诺,你每天忙着筹划复杂的阴谋诡计,反倒忘记小手段有时也很有效。我派康普去跟踪崔维兹,并不是因为崔维兹需要跟踪。哪会有这个需要呢?不论崔维兹的行动如何保密,只要他到了一个非基地的世界,就一定会引人注目。他驾着基地的先进航具、他说话带着浓重的端点星口音、他使用基地的信用点,这些都会成为招惹敌意的招牌。而发生紧急情况的时候,他便会自动去找基地官员求助,就像他在赛协尔时一样。当时他的一举一动,我们全都能立刻知道——而且完全没有透过康普。” “事实上,”她用意味深长的语气继续说道:“我派康普出去,就是为了要测验他这个人,而这个目的的确达到了。我们故意给他一台有问题的电脑,虽然不至于影响太空船的操作,但绝对无法帮助他做连续的跃迁跟踪。而康普仍然毫不费力地做到了。” “我发现你有很多事都没有告诉我,市长,直到你认为该说的时候才说。” “我瞒着你的那些事情,里奥诺,全是你知不知道都无关痛痒的。我很欣赏你,也一直重用你,但是我的信任有一个明确的界限,就像你对我的信任一样——请不必浪费唇舌否认。” “我不会否认的,”柯代尔硬梆梆地说:“总有一天,市长,我会毫不客气地提醒你这一点。此时此刻,还有没有任何我应该知道的事情?那艘船舰的底细究竟如何?假如康普来自第二基地,它当然也一定是。” “跟你谈话总是一件乐事,里奥诺,你的反应迅捷无比。你知道,第二基地向来懒得掩藏形迹,他们自有办法让形迹销匿,或者让人视而不见。就算他们知道,我们能轻易地从船舰使用能量的方式判断它的来历,他们也不会借用他人的船舰来伪装。假如他们的行踪被人发现,他们可以立即将相关的记忆抹除,所以又何必在事先掩藏形迹呢?总之,我们的斥候舰在目击那艘接近康普的船舰之后,几分钟内就判读出它来自何处。” “我猜,现在第二基地会把这件事从我们的心中抹除。” “如果他们办得到的话,”布拉诺说:“但他们也许会发现情况改观了。” 柯代尔说道:“你刚才说,你已经知道第二基地的下落,又说要首先收拾盖娅,然后再去收拾川陀。从你那番话中,我推想那艘船舰是从川陀来的。” “猜得完全正确,你觉得意外吗?” 柯代尔缓缓摇了摇头,回答说:“现在想来一点都不意外。骡首度受挫的那一次,艾布林·米斯、杜伦·达瑞尔和贝妲·达瑞尔都在川陀。贝妲的孙女艾卡蒂·达瑞尔出生在川陀,而在所谓第二基地被摧毁的那个年代,她曾经回到过出生地。在她自己的记载中,有一个名叫普芮姆·帕佛的人,是整个事件中的关键角色;他在紧要关头适时出现,身分是一名川陀贸易代表。第二基地就在川陀上,我想这是非常明显的事。此外,哈里·谢顿建立两个基地的时候,他本人也住在川陀。” “这些都十分明显,只不过没有人联想到这个可能性,因为有第二基地在背后搞鬼。我刚才说他们不必掩藏形迹,其实也就是这个意思。想要不让任何人追查那些形迹,对他们而言简直易如反掌;万一下小心被人发现了,他们也能将这些记忆清得一干二净。” 柯代尔说:“既然如此,我们就不必急着进行他们意料之中的事。在你看来,崔维兹怎么有办法断定第二基地仍旧存在?第二基地为何不趁早制止他?” 布拉诺扳着枯竹般的手指数着。“第一点,崔维兹是个极不寻常的人,虽然他毛躁不谨慎,却拥有连我都无法看穿的潜能,他也许是个特殊的例外。第二点,第二基地并非全然不闻不问,康普很快就盯住了崔维兹,然后又向我举发他。第二基地想借我的手来制止他,这样他们就不必冒险公然介入。第三点,当我的反应不完全符合他们预期——既没有处决或监禁他,也没有施以记忆抹除或动用心灵探测器,只是将他送到太空去,第二基地便开始采取直接行动,派出船舰去跟踪他。” 她露出得意的表情,又补充了一句:“喔,这根避雷针实在太棒了。” 柯代尔说:“那我们下一步棋要怎么走?” “我们将要向这位第二基地分子当面挑战,事实上,现在我们正悄悄地向他推进。” 第4节 4 坚迪柏与诺微并肩坐着,两人一同凝视着萤幕。 诺微心中非常害怕,这一点坚迪柏看得很清楚,他也看得出来,她正尽全力与恐惧奋战。不过坚迪柏却无法帮她什么忙,在如今这种紧要关头,随便触碰她的心灵绝对是不智之举,那很可能影响她对微弱精神力场所产生的反应。 那艘基地战舰在缓缓接近,显然是有备而来。它是一艘大型战舰,根据基地船舰以往的编制估计,舰员可能多达六人。坚迪柏确定它拥有强大武力,即使面对第二基地所有船舰编成的舰队,它的火力也足以自保,必要时,甚至能将第二基地舰队一举歼灭——当然,这是指完全不考虑精神武器的情况。 事实上,那艘战舰面对的,只是单独一艘第二基地控制下的船舰,伹从它的前进方式,却能瞧出一些端倪——即使那艘战舰拥有精神武力,也不该像这样把自己送入第二基地的虎口。它会如此毫无顾忌地直冲过来,很可能只是不知道厉害,而这种无知又有各种程度上的差别。 这可能代表舰长并未发觉康普已经被调包;或者虽然发觉了,却不晓得换上来的是第二基地分子,甚至根本不知道第二基地是何方神圣。 或者(坚迪柏打算考虑到每一种可能状况),假如那艘战舰的确拥有精神武力,而且充满自信地向前推进,那又代表什么呢?这或许只代表控制它的人是一个夸大狂,却也可能代表它的武力强大到坚迪柏无法想像的地方。 然而,他所考虑到的每一个可能性,全都无法断定是真是假。 他又谨慎地探查一下诺微的心灵。诺微的意识层面无法感知精神力场,而他虽然可以做到,但心灵却没有那么敏锐,无法像诺微那样能侦测到极微弱的力场。这实在很郭诡,将来一定要好好研究,也许能够因此得到重要的成果——远比解决目前那艘战舰的威胁更重要的成果。 那天,当坚迪柏发觉诺微的心灵具有不寻常的光滑、匀称结构,他立刻直觉地体察到这个可能性。对于自己拥有这种直觉能力,他难免有点沾沾自喜;发言者一向都对自己的直觉能力感到骄傲。然而直觉又是什么呢?是他们无法直接用物理方法测量的精神力场,也就是他们自己根本无法了解的一种行为。“无知”当然不难用“直觉”这个神秘的字眼掩饰,伹他们这一方面的无知,有多少是源自对物理科学的轻视? 他们的骄傲又是多么盲目啊?坚迪柏想,当他成为首席发言者之后,一定要设法改变这种情况,要拉近两个基地的物理科学距离。第二基地不能永远像现在这样,一旦无法独霸精神力学,哪怕对方才迈出第一步,他们就要面临毁灭的危险。 事实上,这种情况很可能现在就发生了。第一基地也许已经在精神力学上有所突破,或者第一基地与反骡建立了同盟关系。(这是他第一次想到这个可能,立刻令他不寒而栗。) 他的思绪围绕着这个题目打转,以发言者惯有的速率飞快运转。不过在思考的同时,他仍然紧盯着诺微心灵中的幽光,那是弥漫四处的精神力场所引发的反应。不过当基地的战舰渐渐接近时,那团光辉却不见增强。 但是绝不能因为这一点,就断定那艘战舰并未配备精神武器。精神力场并不遵循“平方反比律”,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当发射体与接收体的距离缩短时,力场强度并非随着距离呈平方反比式增加。就这方面而言,它与电磁场及重力场都截然不同。然而距离变化对精神力场所造成的影响,尽管不像其他物理场那样显著,却也不是全然无关;当战舰越来越近的时候,诺微心灵的反应多少应该有些增加。 (自哈里·谢顿以降,五个世纪以来,为什么没有任何第二基地的成员,想到要推出一个数学关系式,来描述精神力场强度与距离之间的关系?这种轻视物理学的态度,无论如何一定要设法制止,再也不能任其发展下去,坚迪柏暗自发誓。) 假如那艘战舰拥有楕神武力,而且又确知它自己正在接近第二基地成员,那么在它冲锋之前,难道不会将精神力场强度调到最大吗?果真如此的话,诺微的心灵必定会显示骤然增强的反应。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坚迪柏终于重拾信心,排除战舰拥有精神武力的可能性。它冲过来一定只是不知道厉害,根本算不上什么威胁。 当然,那个精神力场仍旧存在,但可以确定是源自盖娅。虽然它仍旧是个大麻烦,不过当务之急却是那艘战舰,只要先把战舰解决,他就能将注意力集中于反骡的世界。 他耐心地等待着。那艘战舰应该会采取某些行动,但如果一直没有动静的话,他反倒可以守株待兔,等双方距离够近时,再选择最有效的攻势。 战舰继续一步步逼近,速度已经变得相当快,却仍未采取任何行动。最后,坚迪柏算定他的攻击力量已经绰绰有余——他的攻击不会造成任何痛苦或不适,对方的人员只会发现,他们脊背与四肢的肌肉无法运作自如。 坚迪柏将心灵所控制的精神力场束紧,那股能量立时骤增,以光速射向对面的战舰。(此时,两艘船舰的距离已经相当接近,没有必要使用超空间接触,更何况超空间会折损准确度。) 下一刻,坚迪柏却惊吓得全身麻痹。 基地战舰竟然配备了高效率的精神力场防护罩,当他发出的精神力场增强的同时,防护罩的密度也随之暴涨。原来那艘战舰并非不知死活,至少,它拥有坚迪柏意料之外的防御性武器。 第5节 5 “啊,”布拉诺说:“他企图发动攻击,里奥诺,你看!” “心灵计”的指数异常升高,指针还下停地微微颤动。 精神力场防护罩的发展,已经花了基地科学家一百二十年的时间。它一直是最高机密的科学计画,也许只有哈里·谢顿独立发展的心理吏学分析,在机密程度上差堪比拟。前后五代科学家花了无数的心血,为的就是不断改良这个装置,由于始终未能推导出满意的理论,因此一切都得依靠经验的累积。 所有的进展,其实全赖于心灵计的发明。这种装置可以作为工作的指标,显示每个阶段的进展方向与程度。没有人能够解释它的工作原理,然而它总是能够创造奇迹,测量出理论上不可能测出的量,显示出理论无法解释的数据。布拉诺一直有个想法(某些科学家也有同感),如果基地有人能够解释心灵计的原理,那么在心灵控制的能力上,他们就可以跟第二基地势均力敌了。 不过那是将来的事情。目前,这个防护罩应该足以应付,况且他们还拥有占绝对优势的有形武器,作为对抗第二基地的后盾。 布拉诺送出了一道电波,那是以男性声音载送的讯息,话中情绪形成的弦外之音全被剔除,听起来平板而死气沈沈。 “呼叫明星号太空船与其上的人员,你们以武力强行掳获基地联邦舰队的航具,现在命令你们连人带船立刻投降,否则马上会遭到毁灭性攻击。” 他们收到的回答是很自然的声音:“端点星的布拉诺市长,我知道你在那艘战舰上。明星号并非遭到武力劫持,而是它的主人——端点星的曼恩·李·康普主动邀请我来的。我提议暂且休战,以讨论对双方都有切身关系的问题。” 柯代尔低声向布拉诺说道:“让我来跟他对话,市长。” 布拉诺却将手臂一挥,做一个不屑的动作。“这是我的责任,里奥诺。” 然后她将发射机略加调整,不再故意传送出失真的声音。不过与刚才的假音相较,她现在的声音几乎一样有力,也一样毫无感情。 “第二基地的人,认清你的处境,如果你不马上投降,我们会以光速将你的太空船当场击毁——而且我们已经做好攻击准备。我们这样做毫无损失,因为我们不必留你这个活口,你没有任何我们需要的情报。我们知道你来自川陀,等我们把你解决之后,下一步就准备解决川陀。我们愿意给你一点时间,不过既然你讲不出什么所以然来,我们并不准备听你讲太久。” “既然如此,”坚迪柏说道:“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你们的防护罩并不完善,也绝不可能做到十全十美。你高估了它的功能,又低估了我的能力,我仍然可以接触并控制你的心灵。或许比较起来,会比没有防护罩的情况困难一些,但也不至于有什么问题。当你试图启动任何武器时,我会立刻发动攻击。我必须郑重地警告你:假使没有防护罩的话,我可以用稳当的手法操控你的心灵,不会造成任何伤害;一旦有防护罩阻隔,我势必要硬闯——这点我绝对办得到,可是这样一来,我就无法做得稳当而灵巧,你的心灵将随防护罩一起被我击碎,而且这种结果将是不可逆的。换句话说,你根本无法阻止我,反之我却能阻止你,但我将被迫使你遭到比死亡更可怕的下场,你会变成一具没有心灵的行尸走肉。你想要冒这个险吗?” 布拉诺说:“你明明知道这些你都做下到。” “那么,你并不怕我所描述的那种后果,真想要冒险一试喽?”坚迪柏用冷静而故作轻松的口气问道。 柯代尔凑过去低声说道:“看在谢顿的份上,市长……” 坚迪柏立刻打岔(其实不应该说“立刻”,因为光波,或者任何以光速运动的波动或粒子,必须花上一秒多一点的时间,才能跨越两艘船舰之间的距离):“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柯代尔,没有必要压低声音。我同样也知道市长的心思,她正犹豫不决,所以你现在不必急着惊慌。我能够知道你们的想法,就是防护罩有漏洞的充分证明。” “它的威力还可以加强。”市长以挑衅的语气说。 “我的精神力量照样可以。”坚迪柏也不甘示弱。 “可是我只需要安坐在这里,利用舰上的能源维持这个防护罩,我的战舰有充足的能源,足以让它维持一段极长的时间。而你却必须使用精神能量贯穿防护罩,时间一久你自然就会疲倦。” “我现在并不疲倦。”坚迪柏说:“此时此刻,你们两人都无法对这艘战舰的人员下达任何命令,其他船舰上的人员就更不用说了。我能在不伤害你们的限度内做到这一点,但是千万别用任何不寻常的方法,试图挣脱我的控制。如果我因此被迫增强精神力量——我一定会这么做的——你们两人的心灵将会受到永久性伤害,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 “我会等下去,”布拉诺将双手摆在膝盖上,表现出了十足的耐性。“你终究会疲倦的,等你累坏之后,我就可以下达命令。不过我的命令并不是要消灭你,因为那时你已经失去战斗力,我的命令将是派遣基地主力舰队去对付川陀。如果你希望拯救你的世界,那么现在就投降吧。在大浩劫期间,你们的组织逃过一次全面性毁灭,我保证这一回你们不会那么幸运。” “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如果我感到疲累的话——虽然那是不可能的,那么我会在力量尚未竭尽之前,就先奋力将你消灭,这样不就能拯救我的世界吗?” “你不会那么做的,你们的主要任务是维护谢顿计画。如果将端点星市长消灭,就等于对第一基地的威望与信心施以一记重击,使它的势力严重受挫;对于潜伏在银河各处的敌人,这无异是最大的鼓励。谢顿计画将会因此土崩瓦解,对你而言,这个结果和川陀被毁一样可怕,你最好还是投降吧。” “你是想要拿老命赌一赌,看看我是不是真有顾忌?” 布拉诺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来,胸部跟着一起一伏。然后,她坚定地说:“对!” 坐在她身旁的柯代尔,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 第6节 6 坚迪柏瞪着布拉诺的人影,影像凭空出现在舱壁前方的空间,由于防护罩产生的干扰作用,有点闪动而朦胧。在她身旁的那个男子则像一团雾般模糊不清,这是因为坚迪柏不能浪费任何能量,他必须将所有注意力集中于市长身上。 毫无疑问,她不可能看到坚迪柏的影像。所以她不知道他还有一个同伴,也无法根据他的表情或身体语言做出任何判断。就这一方面而言,她显然居于下风。 他所说的每一件事都是真的,假如他愿意消耗巨大的精神能量,的确能够粉碎那个防护罩。但是如此一来,她的心灵势必受到永久性损伤。 然而她所说的每件事也同样真确,假如她被消灭了,谢顿计画便会遭到重挫,其严重程度不下于骡所造成的伤害。事实上,这一回也许还更严重,因为如今计画即将跨入后半期,不会再有多少时间来补救这个差错。 更糟糕的是,还有一个仍是未知数的盖娅,正在一旁虎视眈眈——此时它的精神力场仍然极其微弱,在似有若无的边缘徘徊。 坚迪柏又很快接触了一下诺微的心灵,结果发现那团光辉依然在那里,一点都没有改变。 诺微完全无法感知心灵的探触,伹她却转过头来,小声而畏怯地问道:“师傅,那里有一团模糊的雾气,你就是对它在讲话吗?” 一定是由于两人心灵间的轻度联系,才使她有这种感觉。坚迪棺赶紧将一根指头放在唇边,对她说:“别怕,诺微,闭上眼睛好好休息。” 然后他又提高音量说:“布拉诺市长,就这一点而言,你的确是下对了赌注。我不希望立刻消灭你,因为我认为,如果我好好跟你解释,你应该会讲道理,我们双方就不必拼个你死我活。” “假定今天你胜利了,我也真的向你投降,那后果会如何呢?你和你的继任者将产生浮滥的自信,又过度信赖精神力场防护罩,一定会急于将势力扩张到银河各处。你们这样做,其实将延缓第二帝国的建立,因为如此一来,同样也会毁掉谢顿计画。” 布拉诺说:“你不希望立刻消灭我,我一点都不觉得惊讶。而且我认为,既然你还坐在那里,你就不得不承认,其实你根本不敢动我一根汗毛。” 坚迪柏说:“别拿自我陶醉的傻话自欺欺人。听我说,银河大部分区域仍旧不是基地的势力范围,而且其中反基地的政体占了很大比例。即使在基地联邦之内,也有某些成员对过去的独立地位念念不忘。如果因为我向你们投降,基地便决定迅速行动的话,那么银河其他区域的最大弱点——分崩离析和优柔寡断,必将随即消失,他们会因为恐惧而不得不团结起来。此外,联邦内部还可能发生叛乱。” “你这是危言耸听,想拿稻草人来吓唬我。”布拉诺说:“我们有足够的力量,可以轻易战胜所有的敌人。即使非基地的所有世界联合起来对付我们,即使联邦内有一半的世界同时叛变,也根本不是问题。” “只是暂时没有问题,市长,不要犯了只顾眼前、没有远见的错误。你只能口头上宣称创建了第二帝国,却无法让它长治久安。你得每隔十年重新征战一次,才能勉强维持一个局面。” “那我们就打到那些世界筋疲力尽为止,就像现在消耗你的体力一样。” “就像我现在越战越勇一样,他们也不可能疲累的。而且这种情势不会持续太久,因为你所创建的那个假帝国,很快便会面临另一个更大的危机。既然它只能暂时藉由强大的军事力量维持,在过度倚仗军事手段之后,将会出现一种前所未有的情形,就是基地将领比文人政府地位更重要,并且掌握更大权势。假帝国将分裂成许多军区,各区的指挥官也会成为拥兵自重的军阀,进而形成一种无政府状态,最后则注定回归蛮荒。在谢顿计画施行之前,谢顿预计蛮荒时期将持续三万年,可是如果这么一来,蛮荒时期势必持续更久。” “这种幼稚的威胁只能吓唬小孩子,即使谢顿计画的数学曾预测到这一点,它所预测的也只是或然率,而非必然率。” “布拉诺市长,”坚迪柏苦口婆心地说:“别再提谢顿计画了,你根本下了解其中的数学,而且也无法看出它的模式。不过话说回来,也许你并不需要懂得那些。你是个身经百战的政治人物,而且相当成功,这点能从你现在的地位看出来;甚至还能算是勇气十足,这点能从你现在的豪赌看出来。因此请拿出你的政治智慧,回忆一下人类的政治史与军事史,并且参照你对人性的了解,想想一般民众、政治人物、军方官员,通常都是如何行动、如何反应,又是如何互动的,看看我说的话到底是否正确。” 布拉诺答道:“即使你说得正确,第二基地人,我们还是必须冒这个险。只要能够领导有方,再加上科技不断进展——精神力学和物理学齐头并进——我们就能克服一切困难。哈里·谢顿并没有正确估算出这些进展,他根本做不到。在整个谢顿计画中,何曾考虑到第一基地会发展出精神力场防护罩?我们又何必死守着这个计画?我们宁愿冒险舍弃谢顿计画,自行建立一个新帝国。无论如何,舍弃这个计画而遭到失败,总比依靠它而成功要好些。我们不要在建立一个帝国之后,自己却成为一群木偶,被藏在幕后的第二基地暗中操纵。” “你会这么说,只是因为你不了解这种失败的后果,不了解它将带给银河全人类什么样的下场。” “也许吧!”布拉诺顽强地答道。“你开始觉得累了吗,第二基地人?” “一点都没有!让我再提出另一个你未曾想到的方案,可以让我不必向你投降,而你也不必向我屈服。现在,我们是在一个叫作盖娅的行星附近。” “这点我相当清楚。” “可是你知不知道,它可能就是骡的出生地?” “我需要更多实际的证据,否则你说破了嘴也没有用。” “这个行星周围有一个精神力场,它必定是一大群骡的老家。即使你完成了摧毁第二基地的梦想,仍旧会成为这颗众骡行星的奴隶。第二基地究竟对你们造成过什么伤害?我是指真正的伤害,而不是想像中或理论上的。现在你再扪心自问,一个骡就为你们带来了多大的灾难?” “我听到的仍旧只是你的空话。” “只要我们一直待在这里,我就无法提供进一步的证据。因此我提议双方暂时休战,如果你不信任我的话,可以继续开着防护罩,但是请务必跟我合作一次。我们一同接近这颗行星,等你确信它有危险性之后,我会立刻解除它的精神力场,然后你就命令你的舰队攻占它。” “然后呢?” “然后嘛,至少我们不必再担心其他敌人,只剩下第一基地和第二基地对决,这场决战很快就会明朗化。而现在,你看,我们双方都不敢动手,因为你我两个基地都彼此牵制、腹背受敌。” “你刚才为什么不早说?” “我原本以为,我可以说服你相信我们不是敌人,那样我们也许就能合作。既然这个努力显然已经失败,我建议双方好歹试着合作一次。” 布拉诺没有立即回答,她低头沉思了好一会儿,然后又说:“你这是在唱摇篮曲哄我入睡,如果这颗行星上面遍布着骡,你如何能凭一己之力解除那个精神力场?这种想法实在太荒唐,我不得不怀疑你的提议别有用心。” “我并不是只有一个人,”坚迪柏答道:“我有第二基地的全体力量做我的后盾,这股强大的力量可以传到我身上来,然后再转而对付盖娅。当然,我也可以随时使用这股力量,轻易地拨开你的防护罩,就像吹散一团薄雾。”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需要我的帮助?” “原因之一,单单解除这个力场并没有多大意义,第二基地不能从此无止无休地做这项工作,就像我不能永远跟你这样闲扯下去一样,我们需要你的舰队发动实际攻势。再说,如果我无法凭口舌说服你,让你相信两个基地应该视彼此为盟友,也许藉着合作一次重大的冒险行动,可以让你回心转意。言语无法达成的目标,也许能够藉由行动起死回生。” 接着又是一阵沉默,然后布拉诺才说:“如果我们可以彼此掩护的话,我愿意更接近盖娅一点,除此之外我可什么也没答应。” “那就够了。”坚迪柏说完,马上俯身面向电脑。 此时诺微却突然开口:“不可以这么做,师傅。直到目前为止,都还没什么大碍,但请不要再做进一步的行动,我们必须等端点星的崔维兹议员来了再说。” 第1节 1 詹诺夫·裴洛拉特语气略带不悦地说:“真的,葛兰,似乎没有任何人顾虑到一件事,那就是在我这不算短的一生中——也不算太长,我向你保证,宝绮思——这还是我第一次遨游银河。可是每当我抵达一个世界,还没来得及好好研究一番时,就得被迫离开,重新飞向太空。这种事情已经发生过两次了。” “这话虽然没错,”宝绮思说:“可是你如果没有那么快离开上一个世界,谁知道你什么时候才会遇见我。光凭这一点,就能证明你们上次的抉择正确。” “的确如此,老实说,亲……亲爱的,的确真是如此。” “而这一次,裴,虽然你离开了这个行星,但是你有我为伴,而我就是盖娅,这就等于它所有的粒子、它上面的一切都与你为伴。” “你的确是盖娅,但是除了你之外,我绝对不要其他任何一个粒子。” 听到这一番肉麻的对话,崔维兹不禁皱起了眉头。“真恶心。为什么杜姆不跟我们一起来?天哪,我永远也无法习惯这种简称的方式,他的名字明明长达两百五十多个字,我们却只用两个字称呼他。为什么他不带着那两百五十多个字的名字一块来呢?如果这件事真有那么重要,如果这是盖娅存亡绝续的生死关头,他为什么不跟我们在一起,也好适时指导我们呢?” 宝绮思说:“我在这里啊,崔,我跟他一样等于盖娅,”她溜了溜黑色的大眼睛,“我叫你‘崔’,是不是让你感到不舒服?” “对,的确如此。我跟你一样,有权利选择自己的称呼方式。我的姓氏是崔维兹,三个字——崔维兹。” “乐于从命,我并不希望惹你生气,崔维兹。” “我不是生气,而是厌烦。”他突然起身,从舱房的一侧踱到另一侧,在经过裴洛拉特伸长的两条腿时,他索性大步跨了过去(裴洛拉特同时赶紧抽腿),然后又踱了回来。他终于停下脚步,转身面对著宝绮思。 他伸出食指指着她。“听好!我并不是心甘情愿的!我被你们用计从端点星骗到盖娅来,就在我开始怀疑这里头有鬼时,似乎已经来不及脱身了。而当我抵达盖娅后,竟然有人告诉我说,我来这里的目的是要拯救盖娅。为什么?我该怎么做?盖娅对我有什么意义——还是我对盖娅有什么意义——让我应该义不容辞地拯救它?在银河上千兆的人口中,难道就没有别人能完成这项工作?” “求求你,崔维兹,”宝绮思说——她突然显得垂头丧气,原先装出来的天真俏皮全部消失无踪。“不要生气,你看,我现在不再叫你崔了,以后我会非常注意,杜姆也请求过你要有耐心的。” “银河众星在上,我才不要有什么耐心。假如我真的那么重要,难道就不能对我解释一下吗?首先,我要重复一遍刚才的问题,为什么杜姆不跟我们一块来?难道这件事情没那么重要,不值得他登上远星号跟我们一起行动?” “他在这里啊,崔维兹,”宝绮思说:“只要我在这里,杜姆就在这里。盖娅上的每个人也都在这里,这颗行星上的每一个生物、每一粒微尘,全都在这里。” “你要这么想随你的便,但我可不,我又不是盖娅人。我们不能将整个行星塞进太空船,我们只能塞进一个人。我们现在有你在这里,而杜姆是你的一部分。好,那为什么我们不能带杜姆同行,而让你成为他的一部分,由他来代表你呢?” “原因之一,”宝绮思说:“裴……我是说裴——洛——拉——特,邀请我跟你们同行。他指名要我,而不是杜姆。” “他只是对你献殷勤罢了,谁会对那种话认真呢?” “喔,不对,我亲爱的伙伴,”裴洛拉特赶紧站起来,急得满脸通红。“我说这话相当认真,你不要这样把我一笔勾销。盖娅整体的哪一部分同行都没有关系,这点我可以接受,但若能有宝绮思为伴,我觉得总比杜姆来得赏心悦目,这对你来说应该也一样。好啦,葛兰,你未免太孩子气了。” “我孩子气?我孩子气?”崔维兹皱起眉头,显得分外阴郁。“好吧,那么,就算我孩子气好了。可是——”他又指着宝绮思说:“不管要我做什么,如果不尊重我,我向你保证我绝对不会做。首先我要问两个问题——我到底该做什么?又为什么偏偏是我?” 宝绮思瞪大了眼睛,不再那么理直气壮。“拜托,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整个盖娅都还不能告诉你。你到那里去的时候,必须毫无所知,你必须当场获悉一切。然后,冷静而理性地做你必须做的事。如果你一直像现在这样,到时就根本没法帮忙,盖娅无论如何会走上绝路。你必须改变这种情绪,但我不知道该怎样帮你。” “如果杜姆在这里的话,他会晓得该怎么做吗?”崔维兹毫不领情地反问。 “杜姆是在这里啊,”宝绮思说:“他/我/我们并不知道怎样令你改变,也不知道如何让你心平气和。你不能感知自己在世界中的位置,你并未感觉自己是大我的一部分,这样的人类我们无法了解。” “这话说不通,”崔维兹说:“你们远在一百多万公里外,就能逮住我的太空船,而且还能在我们一筹莫展的时候,令我们保持心情平静。好啦,现在让我镇静吧,别假装你办不到。” “但是我们不可以这样做,现在绝对不行。如果我们现在用任何方法改变你,或者调整你的心灵,你就会变得跟银河中其他人没有两样,变得对我们毫无价值,我们将无法再借重你。如今我们能借重你,就是因为你是你——而你必须保持这个自我。此时此刻,假如我们用任何方法影响你的心灵,那我们便会一败涂地。求求你,你一定要自然而然地恢复平静。” “休想,小姐,除非你能告诉我一些我想知道的事,否则一切免谈。” 裴洛拉特突然插嘴:“宝绮思,让我来试试看,请你暂时到另一间舱房去。” 于是宝绮思慢慢退了出去,裴洛拉特赶紧将舱门关上。 崔维兹说:“她照样能听得到、看得见,还能感应每一件事,这样做有什么差别?” 裴洛拉特答道:“对我而言有差别,我要和你单独说几句话,即使这种隔离只是幻觉也好。葛兰,你在害怕。” “别说傻话了。” “你的确是在害怕。你不知道要到哪里去,不知道将要面对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事,你绝对有权利害怕。” “可是我没有。” “有,你有。但也许你跟我不一样,害怕的不是实质的危险——我一直害怕太空探险,害怕我看到的每一个新世界,害怕我遇见的每一件新鲜事物。毕竟,我过了半个世纪封闭、退隐、画地自限的生活;而你却活跃于舰队与政坛,在故乡和太空都打过滚。但我一直试着压抑恐惧心理,你也在一旁不断帮我打气。在我们相处的这段时间,你始终很有耐心,对我非常客气,也很体谅我的处境。由于你的帮助,我终于能克服恐惧,还表现得相当不错。现在让我做一点回报,也来帮你打打气吧。” “老实告诉你,我并不害怕。” “你当然害怕,即使不是为了别的,你也害怕即将面对的责任。如今情势已经很明显,一个世界的命运有赖你来拯救。因此如果你失败,这辈子将永远忘不掉有个世界毁在你手上。这个世界对你而言毫无意义,你为什么要承担这种可能的后果呢?他们又有什么权利,可以将这个重担压在你身上?你不只担心可能会失败——换成任何人都一样——而且你还感到愤怒,因为他们竟然把你逼到死角,让你想不害怕也难。” “你完全搞错了。” “我可不这么想。所以说,让我来取代你吧,由我来做这件差事。不论他们希望你做什么,我都志愿代替你。我猜这件事并不需要什么体能或气力,否则简单的机械装置就可以胜过你:我猜它也不需要什么精神力量,因为这一方面他们不假外求。它应该是……嗯,我也不知道,不过如果既不需要臂力,又不需要脑力,那么其他方面你有的我都有,而我愿意承担起这个责任。” 崔维兹厉声问道:“你为什么这么愿意挑这个重担?” 裴洛拉特低头看着地板,好像不敢接触对方的眼睛。“我曾经有一个老婆,葛兰,我也认识一些女人,但我从不觉得她们有多重要。她们或许有趣、讨人喜欢,但是从来不会很重要,然而这一个……” “谁?宝绮思?” “她却有些不一样——对我而言。” “端点星在上,詹诺夫,你现在讲的每一个字她都知道。” “那一点关系都没有,反正她总会晓得。我想取悦她,所以我想揽下这个工作。不管是做什么,不管要冒什么险、担负任何重大的责任——只要有那么一点点的机会,可以让她重视我。” “詹诺夫,她只是个孩子。” “她并不是孩子。她在你眼中是什么样子,对我而言并不重要。” “难道你不了解,你在她眼中又是什么样子?” “一个老头?那又怎么样呢?她是某个整体的一部分,而我不是,这就足以构成我俩之间无法跨越的鸿沟。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一点吗?可是我对她别无所求,只要她……” “重视你?” “是的,或是对我产生任何感觉。” “为了这一点,你就愿意接替我的工作?可是,詹诺夫,难道你刚才没有听清楚吗?他们并不需要你,为了某个我搞不懂的混帐理由,他们只要我。” “假如他们请不动你,却又必须找一个人帮忙,那么由我接手的话,想必应该聊胜于无吧。” 崔维兹摇了摇头。“我无法相信会有这种事,你都已经步入老年,却在这里找到第二春。詹诺夫,你这是想充英雄,好能爱死那副躯体。” “不要那么讲,葛兰,这种事并不适合当玩笑的题材。” 崔维兹想要纵声大笑,可是当视线接触到对方那张严肃的脸孔时,他只好干咳几声。“你说得对,我向你道歉。叫她进来吧,詹诺夫,叫她进来。” 宝绮思进来的时候,显得有些畏缩。她用细微的声音说道:“我很抱歉,裴,你不能取代他。这件事必须由崔维兹来做,任何人都无法代替。” 崔维兹说:“好吧,我会保持冷静。不论那是什么差事,我都愿意试试看。詹诺夫这么一大把年纪,还想扮演浪漫的英雄,只要能让他打消这个念头,什么事我都愿意干。” “我知道自己的岁数。”裴洛拉特咕哝了一句。 宝绮思慢慢走到裴洛拉特面前,将一只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裴,我……我重视你。” 裴洛拉特故意撇过头去,答道:“没关系的,宝绮思,你用不着这么好心。” “我并不是好心,裴,我真的……非常重视你。” 第2~3节 2 苏拉·诺微心中浮现出一组记忆,起先有些模糊,然后逐渐变得清晰鲜明。她记起了自己本名叫作苏拉诺微伦布拉丝蒂兰,小时候,双亲都管她叫“苏”,而朋友们则称她“微”。 当然,她从来没有真正忘记这些事,只是这些记忆在必要时总能深埋心底。而过去一个月以来,她将这些记忆埋藏得最深、最久,因为在此之前,她从未跟如此强力的心灵距离这么近,又相处得这么久。 然而现在时机已经成熟了,她没有主动召唤这些记忆,她不需要那么做。为了大我整体的需要,其他绝大部分的她正将本身的意识推出表层。 随之而来的是一种飘忽的不适,一种无形的痒觉。这种感觉很快被另一种快感淹没,那是自我浮现所带来的舒适畅快。过去那么多年来,她从来没有如此接近过盖娅。 她记起了小时候在盖娅上,她十分喜爱的一种生物。她终于了解到,它当时的情感正是自己情感中模糊的一部分;她体认到了自己现在鲜明的感受。此刻,她就像是一只刚刚破茧而出的蝴蝶。 3 史陀·坚迪柏以严厉的目光瞪着诺微,仿佛要将她的心灵剠穿:由于他突然大吃一惊,差点就松开对布拉诺市长的掌控。这千钧一发的危机能迅速化解,也许要归功于一股及时使他安定下来的外力。不过此时他并没有注意到这点。 他问诺微:“你对崔维兹议员知道多少,诺微?” 他突然感到一股彻骨寒意——诺微心灵的复杂度陡然暴涨。他猛然吼道:“你究竟是什么?” 他试图控制她的心灵,却发现她的心灵再也无法穿透。直到此刻,他才领悟到有一个更强的力量,正在帮他一同攫住布拉诺。他又重复问了一遍:“你究竟是什么?” 诺微露出近乎悲剧人物的神情。“师傅,”她说:“坚迪柏发言者,我真正的名字叫作苏拉诺微伦布拉丝蒂兰。我是盖娅。” 她只不过说了这几句话,坚迪柏立时火气上涌,奋力运起精神力场,倚仗着纯熟的功夫及一股血气之勇,突破了越来越强的障碍,重新将布拉诺紧紧攫住。与此同时,他还伸出精神卷须攻向诺微的心灵,与诺微展开一场势均力敌的无形战斗。 她以同样熟练的功夫抵挡他的攻势,不过她的心灵却无法将他拒斥于外——或许是她并不想这么做。 他用与其他发言者交谈的方式,对她说道:“你竟然也有份,你欺骗我,把我诱来这里,你和骡是同一类的生物。” “骡是一个畸变种,发言者。我/我们不是骡,我/我们是盖娅。” 她藉着此刻使用的复杂沟通方式,将盖娅的本质很快描述了一番,这种表达比千言万语还要详细。 “整个行星都是活的?”坚迪柏说。 “它有一个整体精神力场,远比你个人产生的强大得多。请不要跟这样的力量对抗,我担心会伤害到你,我不希望发生那样的事。” “即使是一个活的行星,你们也强不过川陀所有精神力量的总和。我们也可以说是一个活生生的行星。” “那只不过是几千人精神的结合,发言者。何况你也无法获得他们的支援,因为我已经将它阻绝,你试试看就知道了。” “你打算做什么,盖娅?” “发言者,我希望你仍然叫我诺微。我现在虽然以盖娅的身份出现,伹我也是诺微——而对你来说,我只是诺微。” “你打算做什么,盖娅?” 诺微的精神力场起了一阵振荡,相当于普通人的一声叹息。然后她说:“我们将保持这种三边胶着状态。你的精神力量足以继续穿透防护罩,控制住布拉诺市长,而我将助你一臂之力,那不会耗掉我们太多力量。而你呢,我想,还是会继续攫住我,我也会维持对你的反制,我们两人也不会因此疲倦。所以说,我们三方就这样子僵持下去。” “这样做有什么目的?” “正如我刚才告诉你的,我们要等端点星的崔维兹议员。只有当他做出抉择的时候,才能打破这种胶着状态。” 第4节 4 远星号的电脑发现了那两艘船舰,葛兰·崔维兹以分割画面将两者一起显示在萤幕上。 两艘船舰都是基地的航具,其中之一与远星号一模一样,毫无疑问是康普的太空艇。另一艘体积则比较大,而且显然更具威力。 崔维兹转身面对宝绮思说:“好啦,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可以向我透露些什么吗?” “当然可以!不必惊慌!他们不会伤害你的。” “为什么每个人都以为我坐在这里吓得全身发抖?”崔维兹凶巴巴地追问。 裴洛拉特赶紧说:“让她说,葛兰,别对她吼。” 于是崔维兹举起双臂,做出无可奈何的投降状。“我不吼就是了,请说吧,小姐。” 宝绮思说:“在那艘较大的船舰上,是你们基地的统治者。跟她在——” 崔维兹吃了一惊。“统治者?你是指布拉诺那个老太婆?” “那想必不是她的头衔,”宝绮思的嘴角露出几分笑意,“不过她的确是个女性,这点没错。” 她顿了一下,彷佛在专心倾听她所属的那个大我有机体,然后说道:“她的名字叫赫拉布拉诺,一个地位如此重要的人,名字却只有五个字,这似乎很奇怪。不过我想,盖娅之外的人自有另一套规矩吧。” “我猜,”崔维兹以讽刺的口吻说:“你会管她叫‘布拉’。可是她到这里来做什么?她为什么不待在……我明白了,她也是被盖娅拐来的,这又是为什么?” 宝绮思并没有回答,她迳自说下去:“跟她在一起的人叫里奥诺柯代尔——他虽然是下属,名字却有六个字,这样好像有些失礼——他是你们那个世界的重要官员。此外还有四个人,负责操纵船舰的武器系统,你要知道他们的名字吗?” “不必了。我知道另一艘船舰上只有一名男性,名字叫曼恩·李·康普,而他代表第二基地。你们显然故意让两个基地碰头了,可是为什么呢?” “你说的并不完全正确,崔……我是说,崔维兹……” “噢,你索性就叫我崔吧,我一微一尘都不在乎。” “你说的并不完全正确,崔。康普已经离开那艘船舰,另外换上来两个人。其中之一叫史陀坚迪柏,是第二基地的重要官员,他的头衔是发言者。” “一名重要官员?那我猜他必定拥有精神力量。” “喔,没错,很强大。” “你能对付得了吗?” “当然可以。和他在一起的另一个人,是盖娅。” “是你们的同胞之一?” “对,她的名字叫苏拉诺微伦布拉丝蒂兰,本来还应该长得多,但是她离开我/我们/其他人太久了。” “她能制住第二基地的高级官员吗?” “不是她,而是盖娅制住了那人,她/我/我们/全体就有办法将他歼灭。” “她真打算这么做吗?她打算把他和布拉诺一起歼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盖娅准备一举毁掉两个基地,自行建立一个银河帝国?骡又回来了吗?一个更强大的骡……” “不,不是的,崔,不要激动,千万不可以。现在三方都处于一种胶着状态,他们正在等待。” “等什么?” “等你的决定。” “又来啦,究竟是什么决定?为什么要由我来决定?” “求求你,崔,”宝绮思说:“这点马上就会向你解释清楚。目前我/我们/她所能够说的,我/我们/她都已经说了。” 第5~6节 5 布拉诺以困倦的口气说:“显然我犯了一个错误,里奥诺,也许还是个要命的大错。” “这种事情你该承认吗?”柯代尔喃喃说道,嘴唇却不见动静。 “他们知道我在想什么,说出来不会造成更大的伤害;即使你完全不动嘴唇,他们也照样知道你在想什么。”布拉诺说:“我实在不该贸然行动,应该等到防护罩发展得更强固时再说。” 柯代尔说:“你又怎么知道呢,市长?如果要等到可靠度加倍,甚至变成三倍、四倍乃至无数倍,那我们就得永远等下去。说句老实话,我倒希望我们没有亲自出马,应该先找个替死鬼来做实验比较好,比如说,就用你的避雷针崔维兹。” 布拉诺长叹一声。“我是想给他们来个措手不及,里奥诺。不过无论如何,你还是一语道破了我的错误。我应该等到防护罩的威力再强一些,用不着百分之百无法穿透,伹至少要有相当的防御能力。我明知防护罩还有不小的漏洞,可是我实在等不及了。要等到它密不可破,我一定早就下台了。但我想在任内完成这件大事,而且我要亲临现场。所以我像个傻瓜一样,欺骗自己说防护罩已经足敷使用,我根本听不进任何警告,比如说,你的疑虑就被我当成耳边风。” “只要我们有耐心,也许胜利还是属于我们的。” “你能不能下令向那艘太空船开火?” “不能,我办不到,市长,这种念头好像不是我能忍受的。” “我也一样,即使你我设法下达命令,我也确定舰员们都不会服从,因为他们根本做不到。” “就目前的情况而言,的确是如此,市长,不过情况也许会改观。事实上,现在又有一名新演员登场了。”他指着萤幕说。 当另一艘船舰出现时,舰上的电脑自动将萤幕画面分割成两部分,新来的船舰显现在右侧的画面中。 “你能将影像放大吗,里奥诺?” “没有问题,那个第二基地人士技艺高超,只要是对他无害的行动,我们仍然都可以做。”. “嗯,”布拉诺一面打量着萤幕,一面说道:“那是远星号,我可以肯定。我猜崔维兹和裴洛拉特都在上面,”然后,她改用苦涩的语调说道:“除非他们也被第二基地人调了包。我的避雷针实在非常有效——如果我的防护罩威力再强些就好了。” “别急!”柯代尔说。 此时,驾驶舱中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布拉诺知道声音并非由声波传来,而是直接发自她的心灵。她向柯代尔瞥了一眼,就晓得他同样也听到了。 那个声音说:“你能听见我吗,布拉诺市长?如果你听得见,不必开口回答,只需要想一想就够了。” 布拉诺却仍以冷静的口吻说:“你是谁?” “我是盖娅。” 6 三艘船舰互相保持静止不动的状态,一同围绕着盖娅行星缓缓运动,像是一个远距离的三合一卫星。彷佛盖娅在无尽的公转旅程中,突然多出了三个旅伴。 崔维兹枯坐在太空艇中,眼睛紧紧盯着萤幕。他已经厌倦了猜想将要扮演什么角色,懒得去管盖娅把自己从一万秒差距之外找来是要干嘛。 当一个声音突然在他心中响起的时候,他并没有感到惊讶,仿佛他一直在等候它的出现。 它说:“你能听见我吗,葛兰·崔维兹?如果你听得见,不必开口回答,只需要想一想就够了。” 崔维兹转头望了望,看到裴洛拉特显然吓了一大跳,正在四下张望,似乎想要寻找声音的来源。宝绮思则端坐原处,放在膝盖上的双手轻轻握着,崔维兹立刻明白她认得这个声音。 他不理会那个声音叫他使用思想的要求,故意字正腔圆地回答:“如果我不了解一切来龙去脉,要我做什么事都免谈。” 那个声音则说:“你马上就会了解了。” 第7节 7 诺微说:“你们都可以在心中听见我的声音,也都可以自由地以思想回应,我会让你们互相之间都听得到。而且,想必你们都知道,我们的船舰彼此间距离够近,精神力场藉着普通光速传递,不会造成任何延迟与不便。首先我要声明,我们今天来到此地,是经过精心的安排。” “怎样的安排?”这是布拉诺的声音。 “并非以精神干扰的方式。”诺微说:“盖娅从不干预任何人的心灵,那不是我们的作风,我们只是利用各人强烈的企图心而已。布拉诺市长想要即刻建立第二帝国,坚迪柏发言者想要成为首席发言者,我们只要充分鼓舞这些欲望,然后因势利导,再善加选择运用就行了。” “我知道自己是如何被带到这里来的。”坚迪柏以生硬的语调说——他的确知道。现在他终于明白,当初自己为何那么急于奔向太空,那么急于追踪崔维兹,而且那么肯定自己能够应付一切——这都是因为诺微,喔,诺微! “你是一个特例,坚迪柏发言者。虽然你的企图心炽旺,可是你也有温柔的一面,这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捷径。你所受的教育,让你认为某些人各方面都不如你,而你会对他们表现出亲切与同情。我利用你这个特点引你上勾,对此我/我们感到非常惭愧,唯一的藉口是银河的未来已经岌岌可危。” 诺微停顿了一下,她的声音(虽然她并非使用声带发声)变得越来越阴郁,表情也越来越深沉。 “时间已经很急迫,盖娅不能再等下去。过去一个多世纪以来,端点星的人发展出了精神力场防护罩,如果再给他们一代的时间,它就会进步到连盖娅都无法穿越,那时他们便能随心所欲地使用有形武器,整个银河都将无法与之抗衡。一个端点星模式的第二银河帝国,将不顾谢顿计画、川陀与盖娅的反对,在极短时间内建立起来。因此,盖哑必须设法在防护罩尚未尽善尽美之前,便诱使布拉诺市长提前行动。” “接下来再说川陀。谢顿计画能进行得完美无缺,是由于盖娅努力使它维持在正确的轨道上。过去一个多世纪的首席发言者,是有史以来最闲散的几位,川陀也因而变得无所事事。然而如今,史陀·坚迪栢迅速崛起,他一定会成为下一代首席发言者。在他的领导下,川陀将变成积极的行动派,必定会集中力量发展有形武力,也会察觉到端点星的威胁,进而采取实际行动。如果在端点星的防护罩发展完善之前,坚迪柏就对端点星采取行动,那么谢顿计画便能有始有终,最后建立起第二银河帝国——不过那是一个川陀模式的帝国,端点星与盖娅都将无法接受。因此,盖娅必须设法在坚迪柏当上首席发言者之前,便诱使他提前行动。” “幸好,盖娅经过数十年的精心策划,总算在最适当的时候,将两个基地的代表请到了最适当的地点。我不厌其烦地将整个经过重述一遍,主要是想让端点星的葛兰·崔维兹议员能够了解。” 崔维兹突然打岔,但仍然拒绝使用思想沟通,他以坚定的口气说:“我不懂,用这两种模式建立的第二银河帝国有什么不好?” 诺微说:“以端点星模式建立的第二银河帝国,将会是一个军事霸权帝国,依靠武力建立,依靠武力维持,最后终将被武力摧毁。它会是第一银河帝国不折不扣的翻版,这是盖娅的看法。” “以川陀模式建立的第二银河帝国,将会是一个父权式帝国,依靠数学建立,依靠数学维持,在数学的框架之中,它永远是一滩死水。那将会是死路一条,这是盖娅的看法。” 崔维兹说:“盖娅又能提供什么其他的选择?” “一个更大的盖娅!将银河变作盖娅星系!每个住人行星都像盖娅一样有生气,每个活生生的行星融合在一起,形成一个更宏大的超级生命体。每一个不住人的行星也都参与其中,甚至还包括每一颗恒星、每一小团星际气体,也许连中央大黑洞都是其中一分子。这是一个活生生的银河,能以无法预见的方式带给各类生命无尽的福祉。它与过去任何生命形式都截然下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生命,不会再重蹈过去那些古老的错误。” “但是会再产生新的错误。”坚迪柏以讽刺的口吻喃喃说道。 “我们有盖娅累积的上万年经验。” “却未曾在银河的尺度上实验过。” 崔维兹懒得去听这些琐碎的对话,他的问题直指核心:“我在这件事里究竟扮演什么角色?” 盖娅的声音透过诺微的心灵发出了如雷巨响:“选择!到底应该采用哪一种模式?” 接下来是长久而绝对的静寂。最后,在万籁无声中,崔维兹以细弱但仍不服气的声音(这回终于是心灵的声音,因为他惊讶得哑口无言)问:“为什么是我?” 诺微说:“纵使我们体认到,端点星或川陀将变得强大而无法遏制,甚至更糟——两者同时壮大,展开致命的拉锯战,把整个银河都陪葬掉——我们仍旧不能采取行动。为达到我们的目的,我们需要一个不平凡的人,一个具有正确判断力的人。结果我们找到了你,议员——不,我们不能居功,其实是一个叫康普的人,帮川陀的人找到了你,不过他们并不知道你有多重要。他们寻找你的行动,吸引了我们对你的注意。葛兰·崔维兹,你有一种难得的天赋,知道凡事该怎么做才正确。” “我否认。”崔维兹说。 “你的直觉的确常常很灵,这一次,我们要你为了整个银河,做出最正确的决定。也许你不想承担这个责任,也许你会尽可能不做选择。然而,你将了解自己责无旁贷,你将感到绝对肯定!然后你就会做出抉择。我们发现了你以后,就知道寻找的工作已经告一段落,接下来,我们努力了许多年,诱发了一连串的事件,在避免直接精神干预的情况下,试图促使你们三位——布拉诺市长、坚迪柏发言者、崔维兹议员,同时来到盖娅附近。如今,我们终于做到了。” 崔维兹说:“在此时此地,就目前的情况看来,盖娅——如果你希望我如此称呼你——难道你不能同时击败市长和发言者吗?即使我什么也没有做,难道你就不能迳行建立那种活生生的银河吗?可是你为什么不那么做呢?” 诺微说:“我不知道我的解释能否让你满意。盖娅是在两万年以前,藉着机器人之助所建立的世界。在历史上有一段短暂的时间,机器人曾经是人类的好帮手,不过这种情形早已不存在。它们曾向我们明白诏示,我们唯有将机器人三大戒律的对象扩及所有生命,并且严格奉行不渝,才能永远存活于银河中。因此,我们的第一戒律是:‘盖哑不得伤害生命,亦不得坐视生命受到伤害而袖手旁观。’在我们的历史上,我们始终遵循这个戒律,除此之外我们别无选择。” “结果我们现在却进退维谷。我们虽然有一个活银河的远景,却不能强迫银河的千兆人类,以及其他无数的生灵接受,这样可能会造成重大伤害。但我们也不能坐视银河走上毁灭之途,因为我们也许能阻止这场灾难。我们不知道究竟应该行动还是不行动,才能将银河的牺牲减至最低程度。而如果我们选择行动,也不知道应该支持端点星,或是应该支持川陀。这要由崔维兹议员来决定。不论他的决定是什么,盖娅都会心甘情愿地遵从。” 崔维兹问道:“你要我如何决定?我应该怎么做?” 诺微说:“你有一台电脑。端点星的人制造这台电脑时,不知道做出了比预料中更精良的产品;那台电脑掺入了盖娅的一小部分。将你的双手放在终端机上,然后静下心来沉思。你也许会认为,比如说,布拉诺市长的防护罩没有丝毫漏洞。如果你那么想的话,她可能就会立刻开火重创或击毁另外两艘船舰,然后以武力征服盖娅,接着再去攻占川陀。” “而你们不会阻止?”崔维兹大吃一惊。 “绝对不会阻止。如果相较之下,你确定由端点星统领银河所造成的伤害最小,那我们乐意帮助端点星达成目标,即使本身遭到毁灭也在所不惜。 “反之,你也可能支持坚迪柏发言者的精神力场,用电脑辅助的攻击力助他一臂之力。如此一来,他必定会挣脱我的束缚,把我推到一旁。然后他就会调整市长的心灵,将她的舰队置于自己控制之下,再以有形武力攻占盖娅,确保谢顿计画的至尊地位,而盖娅也不会阻止这种发展。” “或者,你会认同我的精神力场,加入我这一方。如果这样的话,活银河的计画就可以立即展开,只不过这个目标不可能立即完成,不会在这一代或下一代完成,而是需要许多世纪的苦心经营,而在此期间,谢顿计画仍将继续进行。现在选择权完全掌握在你手上。” 布拉诺说:“等一等!下要急着做出决定,我能发言吗?” 诺微说:“你可以自由发言,坚迪柏发言者也一样。” 于是布拉诺说:“崔维兹议员,上次我们在端点星分手时,你曾对我说:‘将来总有那么一天,市长女士,你会求我帮你的忙。那时我会依照自己的决定行事,可是,我不会忘记过去两天的遭遇。’我不知道当时你是否已预见了今天,或是直觉感到会发生这种事,还是真如这个大谈活银河的女子所说,你具有一种正确无比的判断力。无论如何,总之被你说中了。现在我要代表联邦请求你帮一个大忙。” “也许,你会觉得这是报复我的好机会,因为我曾经逮捕你,然后又把你放逐。但是请你记住一件事,我之所以会那么做,完全是为了基地联邦着想。即使我做错了,甚至是出于自私自利才那么做,也请别忘记那只是我个人的行为,与联邦毫无关系。不要为了报复我个人对你的迫害,就毁掉整个联邦。请记得你是基地人,而且是个堂堂的人类,你不希望在川陀那些冷酷数学家制定的计画中,成为一个无足轻重的符号:或是在生物和无生物混为一谈的银河里,做一个连符号部不如的小分子。你希望你自己、你的后代子孙、你的骨肉同胞,每一个人都是独立的有机体,每一个人都拥有自由意志,再也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 “别人或许会告诉你,我们的帝国将走向血腥和悲惨的命运——然而事实并非如此。我们有自由意志,可以选择究竟要不要那样做,而我们还可以有别的选择。无论如何,怀抱着自由意志而被击败,也胜过像个机器上的镶齿那样无意义地活着。请你注意一点,盖娅视你为拥有自由意志的人类,请你为它做出抉择,因为盖娅的分子都无法做决定,他们的结构使他们失去这种能力,所以必须求助于你。如果你下令,他们还会心甘情愿地自我毁灭,你希望整个银河都变成这样子吗?” 崔维兹说:“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自由意志,市长。我的心灵也许被巧妙地动过手脚,好让我做出某一方乐于见到的选择。” 诺微说:“你的心灵完全没有受到影响,如果我们能调整你的思想,让你做出有利于我们的决定,这次聚会就根本多此一举。假使我们真的那么毫无原则,大可迳自展开我们认为最有利的行动,根本不用考虑人类全体的需求与福祉。” 此时坚迪柏说道:“我相信现在该轮到我发言了。崔维兹议员,不要囿于褊狭的地域观念,即使你出生在端点星,也不该把端点星的地位置于银河之上。过去五个世纪以来,银河一直依循谢顿计画在发展,不管是基地联邦之内之外,谢顿计画都始终进行得很顺利。” “你一直都是谢顿计画的一部分,相较之下,你的基地人角色根本不算什么。不要为了褊狭的爱国情操,或是由于对实验性的新方案抱持浪漫的憧憬,而做出任何破坏谢顿计画的举动。第二基地人绝不会阻碍人类的自由意志,我们是心灵的导师,而不是独裁者。” “我们所规划的第二银河帝国,与第一帝国有着根本上的不同。回顾人类过去的历史,在超空间旅行出现之后的数万年间,银河从未有过连续十年的太平岁月,总是不时有人惨死于流血事件,即使在基地的承平时期也不例外。如果你选择布拉诺市长,这种情况将永无止境地继续下去,可怕的惨剧会一再循环。谢顿计画最后必能解救人类脱离苦海,但代价并不是变成银河无数微尘之一,也不必将人类贬抑到与青草、细菌、灰尘同等的地位。” 诺微说:“坚迪柏发言者对第一基地帝国的批评,我非常同意,可是他阐述的第二基地帝国远景,我却完全无法苟同。位于川陀的那些发言者,他们该算是具有独立自由意志的人类,而且始终都是如此。然而,他们能够避免恶性竞争、政治倾轧、不惜任何代价向上爬的行为吗?在圆桌会议上,难道没有龃龉甚至仇恨吗?你敢永远追随这样的导师吗?你问问坚迪柏发言者这些是否属实,要他以人格担保据实回答。” “不必要求我以人格担保,”坚迪柏说:“我愿意承认,在圆桌会议上我们的确有仇恨、斗争、出卖与背叛的行为。不过一旦做成决定,我们就会全体服从,从来没有例外。” 崔维兹说道:“假如我不做选择又如何?” “你必须选择,”诺微说:“你会晓得逃避是不对的,然后你会做出选择。” “假如我有心尝试,却力有未逮呢?” “你必须选择。” 崔维兹又问:“我有多少时间?” 诺微答道:“直到你肯定为止,不论花多长时间都没有关系。” 崔维兹坐在原处开始沉思。 其他的人也都很安静,崔维兹仿佛可以听见自己的脉搏。 然而,他仍旧能听见布拉诺市长坚定的声音:“自由意志!” 还有坚迪柏发言者断然的声音:“指导与和平!” 诺微则以充满期盼的口吻说:“生命。” 崔维兹转过头来,发现裴洛拉特正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于是他说:“詹诺夫,这些话你都听见了吗?” “我都听见了,葛兰。” “你有什么看法?” “决定权并不在我。” “我知道,可是你有什么看法呢?” “我不知道。这三种选择都令我胆战心惊。不过,我忽然冒出一个很特别的念头……” “什么念头?” “当我们刚进入太空时,你曾经让我看过银河的显像,你还记得吗?” “当然啦。” “你把时间加快,让银河的旋转变得肉眼可辨。我彷佛预料到会有今天这一刻,竟然脱口而出说:‘银河看起来好像一个生物,正在太空中不停地爬行。’你认为,就某个层面来说,银河是不是早已经是活的了?” 崔维兹回想起那一幕,突然之间感到万分肯定。同时他还记起自己曾经直觉地认为,裴洛拉特也扮演了一个重要的角色。于是他猛然转过身去,不让自己再有任何空档思考、怀疑或犹豫。 他将双手放到感应板上,聚精会神地驱动意念,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意念能有那么强。 他做出了自己的抉择——一个关系到整个银河命运的抉择。 第1节 1 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赫拉·布拉诺市长都应该感到踌躇满志。这次的正式访问虽然历时不长,成果却极为丰硕。 “当然,我们不能完全信任他们。”她说话的语气像是要刻意掩饰骄傲自满的情绪。 现在她正盯着萤幕,看着舰队的船舰一艘艘进入超空间,返回它们平时的驻防区。 舰队这回倏来倏去,想必让赛协尔留下深刻的印象。而且,他们一定还会注意到两件事实:第一,那些船舰自始至终都留在基地的领空;第二,布拉诺才刚刚表示它们将要离开,它们果然很快就不见踪影。 另一方面,赛协尔也永远不会忘记,这些船舰可以在一天,甚至更短的时间内,就重新在边境集结。这次行动不但展示了基地的军事实力,也同时展示了基地的善意。 柯代尔接口道:“一点都不错,我们不能完全信任他们——话说回来,银河中本来就没有任何人值得完全信任。不过赛协尔为了自身的利益,会遵守这个协定中的条款——我们已经表现得够大方了。” 布拉诺说:“许多结果得等到细节订出来才知道,我预测这得花上几个月的时间。概略性的条件可以马上接受,可是许多繁杂的后续工作还有待处理,像是我们该如何安排进出口的停泊航站,他们的谷物和牲畜要如何估价等等。” “我知道,伹这些问题迟早都能解决,而功劳将会属于你,市长。这是一个大胆的行动,而我必须承认,我仍然怀疑这样做是否明智。” “得了吧,里奥诺,基地只不过是承认赛协尔人的自尊罢了。自从帝政时代早期开始,他们就保持着部分独立,这点实在值得我们赞赏。” “对,反正它不会再碍手碍脚了。” “正是如此。我们唯一需要做的,不过只是稍微屈就一下,向他们摆出一个友好的姿势。我不否认当初内心的确交战过,才决定让我自己,泛银河联邦的市长,屈尊降贵地访问一个偏远的星群。不过一旦做出了决定,我倒也不觉得很不舒服,而且这样做让他们非常陶醉。我们当初必须赌一赌,看是否我们一把战舰叫到边境来,他们就会同意我的访问。当然,我们免不了要故作谦逊,堆满笑脸。” 柯代尔点了点头:“我们舍弃了实力的外表,以便保留它的本质。” “对极了——这话是谁最先说的?” “我相信是出自艾瑞登写的一出戏剧,但是我也不敢肯定,我们可以问问老家的文学权威。” “如果到时候我还记得——我们必须尽快促成赛协尔人回拜端点星,并且要确实尽到地主之谊,让他们受到相同的款待。里奥诺,恐怕你得做好严密的安全防范,他们来到之后,我们那些过激分子必定会义愤填膺。如果让赛协尔人面对抗议示威,即使只是受到轻微短暂的羞辱,也会对我们相当下利。” “正是如此——”柯代尔说:“还有,你将崔维兹送出去,这一招实在是很高明” “我的避雷针?老实说,他表现得比我想像中还要好。他误打误撞地闯进赛协尔,结果在我无法相信的短时间内,就吸引了赛协尔发出闪电,向我们提出抗议。天啊!那可是我亲自来访的最佳藉口——关切一个基地公民,不希望他受到任何侵犯,并且特地感谢他们的宽宏大量。” “妙计!但是你不认为我们把崔维兹带回去比较好吗?” “不,他到哪里去都好,总之我不希望他回到家乡,他在端点星一定会制造骚乱。当初,他胡扯出来的第二基地危机,刚好提供了赶走他的最佳藉口。当然啦,我们还靠着裴洛拉特才把他带到赛协尔。可是无论如何,我绝不要他再回来,继续散播那些惑众的妖言,我们永远无法料到那会导致什么结果。” 柯代尔咯咯笑了几声。“我不相信还有什么人,会比学者更容易受骗上当。当初如果我们提供他更多的情报,裴洛拉特想必也会照单全收。” “他相信赛协尔神话中的盖娅的确存在,这对我们而言就足够了。不过别提这个啦,回去之后,我们还得面对议会那一关,需要他们投票通过这个赛协尔条约。好在我们有崔维兹的声明,说他是自愿离开端点星的——有声纹与其他证据可以证明。我会为崔维兹遭到短暂逮捕的事件,向议会表达我正式的歉意,这样议会想必就会满意了。” “我对你能放能收的口才信心十足,市长。”柯代尔以讥讽的口吻说。“可是你有没有考虑到,崔维兹也许会继续寻找第二基地?” “随他去吧,”布拉诺耸了耸肩。“只要他不在端点星上面找就行了。那样能让他有事可忙,到头来却白忙一场。第二基地仍旧存在的传说,可算是我们这个世纪最大的神话,正如同盖娅是赛协尔的神话一样。” 她往椅背上一靠,看起来百分之百和蔼可亲。“现在,赛协尔已在我们掌握之中,当他们发现这一点的时候,想要挣脱已经太迟了。基地的势力因此再次壮大,而且将会顺利地、不断地继续成长茁壮。” “而所有的功劳全都会是你的,市长。” “我并没有忽略这一点。”布拉诺答道。 此时,他们乘坐的战舰倏地跃入超空间,随即重新出现在端点星附近的太空。 第2节 2 史陀·坚迪柏发言者回到了自己的太空船,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他都应该感到志得意满。与第一基地遭遇的时间虽然不长,不过成果却极为丰硕。 他已经送出了一个报告,其中尽量不流露得意洋洋的情绪。目前,只需要让首席发言者知道一切顺利(事实上,由于第二基地的总体力量一直未曾动用,他应该早就猜到了这一点),细节可以留待日后再详加说明。 到时候,他会描述自己如何小心翼翼,将布拉诺市长的心灵做了极微小的调整,就使她的思想从帝国主义的宏图,转变成只想要一纸贸易条约的务实心态。以及他如何小心翼翼,在相当遥远的距离之外,调整了赛协尔联盟领导人的心灵,让他主动向市长发出谈判的邀请。后来,又如何在没有进一步心灵调整的情况下,双方就顺利达成和解;而康普则驾着自己的太空船返回端点星,以确保市长会遵守协定。坚迪柏得意地想到,这简直就是故事书中的经典范例——仅藉着精神力学的一点点小技巧,就导致了许多重大的结果。 他万分肯定,当他在正式的圆桌会议上报告完这些细节之后,德拉米发言者很快就会彻底垮台,而他自己不久便能登上首席发言者的宝座。 他绝不否认苏拉·诺微的重要性,不过这点并不需要在其他发言者面前特别强调。她不但对他的胜利有关键性的贡献,而且现在给了他一个藉口,让他在接受正式赞扬之前,可以像个孩子一样雀跃(这也是非常合乎人性的,因为发言者在许多方面都与常人无异)。 他当然明白,最近发生的事情她完全不了解,但是她至少可以看得出来,他将每件事都安排得称心如意,因此她迸现出了骄傲的情绪。他轻抚着她光润的心灵,便能感受到那股骄傲的热度。 他说:“如果没有你,我根本就办不到,诺微。由于有你在我身旁,我才能察觉到第一基地——在大型太空船上的那些人……” “是的,师傅,我知道你指的是什么人。” “由于有你在我身旁,我才能察觉到他们拥有防护罩,而且具有微弱的精神力量。藉由你的心灵所产生的效应,我得以确认这两者的特征,进而发现如何以最有效的方法,将前者贯穿并使后者偏向。” 诺微怯生生地说:“我并不完全了解你在说什么,师傅,可是如果我能够的话,我会帮你更多的忙。” “这点我知道,诺微,不过你做的已经够多了。真没想到他们会那么危险,不过既然被我发觉了,在他们的防护罩与精神力场发展得更强之前,我们就可以制止他们。现在那个市长回去了,有关防护罩和精神力场的事情,她都忘得一干二净,只记得跟赛协尔签订了一项贸易条约,把赛协尔纳入联邦的势力范围,她正为此感到洋洋得意。我不否认还需要做许多努力,才能毁去他们在精神力学上的一切成就。这种事情过去一直被我们忽视,可是将来一定会做到。” 他出神沉思了一会儿,又低声说道:“过去,我们的成见太深,太过轻视第一基地。从今以后,必须将他们置于更严密的监督之下。我们得设法将银河联系得更紧密,并利用精神力学建立更密切的意识合作。这样做与谢顿计画并行不悖,我确信这一点,一定要这样做。” 诺微用焦虑的口气唤了一声:“师傅?” 坚迪柏突然露出微笑。“对不起,我是在自言自语——诺微,你还记得鲁菲南吗?” “那个攻击你的笨头农夫?我没忘记。” “我现在可以确定,必定有第一基地派出的特务,戴着个人防护罩在川陀活动,那次的事件就是他们策划的。此外,其他那些困扰着我们的异象,想必也都是他们的阴谋。想想看,我们竟然完全被蒙在鼓里。不过,当时我专注于那个神秘世界的神话,就是赛协尔人有关盖娅的迷信,因此才会全然忽略了第一基地。这一点,也多亏你的心灵就近发挥作用,帮助我判定精神力场并非来自别处,而正是从那艘战舰发出来的。” 说到这里,他得意地搓了搓手。 诺微怯生生地说:“师傅?” “怎么样,诺微?” “你做到这些事,不会有奖赏吗?” “会的,桑帝斯很快就要退位,我便会成为首席发言者。然后,我们就有机会成为积极的角色,大刀阔斧地改造银河。” “首席发言者?” “对啊,诺微。我会变成所有学者之中,最重要也是最有权力的一位。” “最重要的?”她露出了忧愁的神色。 “你为什么要愁眉苦脸,诺微?你不希望我获得奖赏吗?” “不是的,师傅,我当然希望——可是如果你成了最重要的学者,你就不会要一个阿姆女子在你身边,这样并不相称。” “我不会吗?谁会阻止我?”他突然感觉自己对她涌生出一股爱意。“诺微,不论我到哪里去,不论我变成什么人,你都愿意永远跟我在一起吗?圆桌会议上常常会出现阴险的豺狼虎豹,你以为我愿意独力应付吗?只要有你在我身边,甚至在他们认清自己之前,我就能够及早了解他们真正的心思——你拥有如此单纯、无瑕、绝对光滑的心灵。此外——”他似乎感到有些惊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番剖白。“即使抛开其他的因素,我……我也喜欢有你陪着我,我希望你能跟我在一起——我的意思是说,如果你愿意的话。” “喔,师傅……”诺微轻声答道。当他伸出手臂搂住她的腰时,她顺势把头靠上了他的肩膀。 然而在诺微的心灵深处,层层包裹的意识无法探知的角落,却依旧隐藏着盖娅的本质,在引导着每一件事的发展。由于有一重无法揭穿的心灵面具,才使她这项重大的工作得以持续下去。 而那重面具——属于一个阿姆女子的面具——露出了无比快乐的表情。这个面具笑得实在太开心了,使得诺微几乎不在乎她与自己/他们/全体的遥远距离,在未来无尽的岁月中,她对这个角色将永远感到心满意足。 第3节 3 裴洛拉特搓着双手说:“我多么高兴能够重返盖娅啊。”他相当小心,不敢流露出太多兴奋的情绪。 “嗯——”崔维兹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你知道宝绮思告诉我什么吗?市长和赛协尔签了一份贸易条约,正在返回端点星的途中。那个第二基地的发言者,以为这件事情全是他的安排,现在正准备回到川陀。而那名女子,诺微,也会跟他一道回去,以便确定导向盖娅星系的变化能立即展开。两个基地都完全忘了盖娅的存在,这实在太下可思议了。” “我知道,”崔维兹说:“这些我也全都听说了。可是我们却记得,而且我们还能到处张扬。” “宝绮思并不这么认为,她说不会有人相信我们,这点我们应该有自知之明。此外,至少我自己不想再离开盖娅。” 崔维兹这时才由沉思中回过神来,他抬起头来问道:“什么?” “我准备留在这里。你可知道,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只不过几个星期之前,我还在端点星上过着孤独的生活。好几十年来,我将自己埋在资料、纪录与学术思想中,从来没有梦想会有任何改变,以为我直到死去的那天——不管是哪一天——仍旧还会埋在资料、纪录与学术思想中,仍旧一个人过着孤独的生活。对于那种茫然的日子,我一直十分满意。可是突然间,而且完全出乎意料之外,我变成一个银河游客,卷入了银河的危机,而且——你别笑我,葛兰——我还邂逅了宝绮思。” “我并没有笑,詹诺夫,”崔维兹说:“可是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喔,当然知道。地球那档子事已经不再重要,关于它的唯一性——拥有多样化生态与智慧型生命的事实,我们已经找到充分的解释,你也知道,就是那些‘不朽者’。” “没错,我知道,那你打算留在盖娅喽?” “正是如此。地球是过去式,我已经厌倦了过去式,盖娅则是未来式。” “你并非盖娅的一部分,詹诺夫。还是说,难道你认为自己可以变成它的一部分?” “宝绮思说我好歹可以做到某种程度,即使不是生物上的,也可以在性灵上做到。当然,她会帮助我。” “然而她是盖娅的一部分,你们两人怎能找到共同的生活方式、共同的观点、共同的兴趣……” 他们现在站在室外,崔维兹看着这个宁谧而肥沃的岛屿,脸上却露出严肃的表情。远方是汪洋一片,遥远的水平线上还有另一座岛屿,由于距离太远而显得紫蒙蒙的。眼见的一切都是如此太平、如此文明、如此有生气、如此浑然一体。 他又说:“詹诺夫,她等于是一个世界,你却只是个微小的个体。假如哪天她对你厌倦了呢?她还那么年轻……” “葛兰,这一点我也想到过,但是只要有几天我就满足了。我知道她会对我厌倦,我并不是一个浪漫的白痴。但在她离去之前,她能带给我的就已经够多了。事实上,我现在从她那里得到的,已经比我能梦想到的多得多。即使从这一刻开始,我就再也见不到她,我仍然可以算是赢家。” “我真不敢相信,”崔维兹柔声说道:“我认为你就是个浪漫的白痴。不过请你注意,我并不是想改变你。詹诺夫,我们认识没有多久,但是过去几个星期以来,我们每分每秒都待在一起——我这么说如果听来很傻,请你包涵——我实在很喜欢你。” “我对你也一样,葛兰。”裴洛拉特说。 “所以我不希望你受到伤害,我必须跟宝绮思谈一谈。” “不,不要,拜托你不要那么做,你一定会对她说教。” “我不会对她说教,我想这么做,也并不全都是为了你——而且我要跟她私下谈。拜托,詹诺夫,我不想背着你这样做,所以请你心甘情愿地让我跟她谈谈,以便厘清几件事情。如果我能得到满意的答案,我会全心全意地祝福你们,而且今后不论发生任何变化,我都会永远保持缄默。” 裴洛拉特猛摇着头。“你会把所有事情都搞砸的。” “我保证不会,我求求你——” “奸吧……可是千万小心,我亲爱的伙伴,好不好?” “我向你郑重保证。” 第4节 4 宝绮思说:“裴说你想见我。” 崔维兹答道:“是的。” 现在,他们已经来到分配给崔维兹的小房间内。 宝绮思落落大方地坐下来,两腿交叠,以机灵的目光仰望着崔维兹。她美丽的黑色眼睛澄澈而明亮,乌黑的长发闪耀着绚丽的光彩。 她说:“你对我有成见,对吧?你从一开始就对我有成见。” 崔维兹仍然站在那里。“你能够透视他人的心灵,知晓他人的心事,你应该知道我对你的观感,以及我为何会那么想。” 宝绮思缓缓摇了摇头。“盖娅不可以碰触你的心灵,这一点你也知道。我们需要你做出决定,这个决定必须出自清明而未受影响的心灵。当我一开始控制住你们的太空船时,我将你和裴置于抚慰场中,是因为迫于现实的需要。否则你的心灵可能会由于惊慌或愤怒而受损——也许因而无法在关键时刻派上用场。除此之外,我不能有进一步的行动,事实上也没有再做任何行动,所以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崔维兹说:“我必须做的决定已经做了,我决定支持盖娅与盖娅星系。你何必再提什么清明而未受影响的心灵呢?你已经得到你想要的,你大可随心所欲地改造我。” “你这话完全错误,崔。将来也许还会碰到需要抉择的难题,你必须保持本来的心境,只要你活着,就是银河中一个珍贵的自然资源。毫无疑问,银河之中一定还有像你这样的人,你们这种人在未来也不会绝种。然而如今,我们却只知道你一个,所以我们仍旧不能碰触你的心灵。” 崔维兹考虑了一下,又说:“你是盖娅,我却不想跟盖娅说话。我要你以个体的身份跟我交谈,如果这个请求并不荒谬的话。” “并不荒谬,我们还没到融成一体的程度,我可以和盖娅隔离一段时间。” “嗯,”崔维兹说:“我也认为你办得到,你已经这么做了吗?” “我已经这么做了。” “那么,首先让我告诉你,我发现你耍了花样。你也许并没有进入我的心灵,没有影响我的决定,可是为了达到目的,你必定进入过詹诺夫的心灵,对吧?” “你认为我这样做过吗?” “我认为你的确做了。在关键的时刻,裴洛拉特提醒我他将银河视为生物的看法,就在那一瞬间,那个想法驱使我做出了决定。那个想法也许是他的,却是被你的心灵所触发的,对不对?” 宝绮思说:“那个想法的确在他心中,然而他还有许多其他想法。我为那个特殊的记忆铺平了道路,除了有关活银河的记忆之外,我没有对其他记忆动手脚。因此,那个想法很容易从他的意识里溜出来,转化成语言。但是请你注意,那个想法并不是我创造的,它原先就在那里。” “无论如何,我本来应该完全独立地做出决定,而你这样做,等于用间接的手段影响我,对不对?” “盖娅感到有此需要。” “是吗?好吧,我下面的话会让你感觉好过些,或者说感到高贵些——虽然詹诺夫的意见促使我在那一刻做出决定,可是我想,即使他什么都没有说,或者他试图劝我做其他的选择,我仍然会做出同样的决定——我要你明白这一点。” “这样我就释怀了,”宝绮思神态自若地说。“你想要见我,就是要跟我说这件事吗?” “不是的。” “还有什么事呢?” 崔维兹拉过一张椅子,放到宝绮思面前,这才坐了下来。两人的膝盖几乎碰在一起,但他还是刻意俯身向前。 “当我们接近盖娅时,是你在那个太空站上;是你捉住了我们;是你前来接引我们。除了和杜姆吃饭的时候,你一直都跟我们在一起,尤其是当我做出决定的时候,跟我们同在远星号上的仍然是你。自始至终都是你。” “我是盖娅。” “那不是理由,一只兔子也是盖娅,一颗小鹅卵石也是盖娅,这个行星上的每样东西部是盖娅。可是这些成员并非都是平等的盖娅——事实上,某些成员还要更平等呢。但为什么是你?” “你认为呢?” 崔维兹发动攻势。“因为我认为你并非盖娅,我认为你还不只是盖娅。” 宝绮思噘着嘴唇,发出了一下嘲弄的“啧啧”声。 崔维兹不为所动,继续追问:“当我在做决定的时候,跟发言者在一起的那名女子……” “他叫她诺微。” “好,那个诺微曾经说,盖娅是由一群早已消失的机器人规划的,盖娅遵从机器人的教诲,始终服从类似机器人三大戒律的戒律。” “这点相当正确。” “机器人消失了吗?” “诺微是这么说的。” “诺微并没有这么说,她说的每个字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她说的是:‘盖娅是在两万年以前,藉着机器人之助所建立的世界。在历史上有一段短暂的时间,机器人曾经是人类的好帮手,不过这种情形早已下再。’” “嗯,崔,难道这不是说它们已经消失了吗?” “不,这只表示它们不再为人类服务,难道它们不能摇身一变,成为人类的统治者吗?” “荒唐!” “或者是监督者?当我做出决定的时候,你为什么要在现场?你似乎并不是关键人物,当时由诺微主导一切,由她代表盖娅发言,为什么还需要你?除非——” “除非怎样?” “除非你正是那位监督者,你的任务就是要确定盖娅没有忘记三大戒律。除非你是一个机器人,制作得十分精巧,和人类无法区分。” “如果我和人类无法区分,你又怎么肯定自己能够分辨?”宝绮思带着讥讽的语气问道。 崔维兹往椅背上一靠。“你们不是都一再肯定,说我天生具有正确的判断力,能够做出恰当的抉择,能够一眼看出答案,能够归纳出正确的结论吗?我从来没有如此自夸,是你们这么说我的。好,从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心里就感到不舒服,因为你有些地方不大对劲。我当然跟裴洛拉特一样,能感受到异性的诱惑——其实我认为自己比他更敏感。从你的外表看来,你是一个很诱人的女性,可是我从未感觉你有任何吸引力。” “你在作践我。” 崔维兹没理会,迳自说下去:“你刚出现在我们太空船上的时候,詹诺夫和我正在讨论盖娅上面有无非人文明的可能性,而詹诺夫一见到你,就天真地问:‘你是人类吗?’也许机器人必须据实回答任何问题,但我想总有蒙混的办法。你只是回答说:‘我看起来不像人类吗?’没错,你看起来很像人类,宝绮思,不过让我再问你一遍:你是人类吗?” 宝绮思没吭声。崔维兹继续说道:“我想,在我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我就感觉你不是女人。你是个机器人,反正我就是能看得出来。因为我有这种感觉,所有接踵而来的事件,在我看来都有合理的解释——尤其是你刻意缺席那顿晚餐。” 宝绮思说:“你以为我不能进食,崔?我在你们的太空船上品尝了一颗虾米,难道你忘记了?我向你保证我可以吃东西,也具有其他各种生物性功能,包括——不必你追问——性爱活动。然而这些事实,我还是告诉你吧,并不能证明我不是机器人。几万年前,机器人就已发展到完美的境界,只有根据它们的脑子,才能分辨出它们异于人类,因此只有能够侦知精神力场的人,才有办法做到这一点。例如坚迪柏发言者,如果他那时有心情稍微注意到我,或许就能确定我到底是机器人还是人类。不过当然啦,他并没有那么做。” “可是,虽然我没有精神力量,却仍然能肯定你就是机器人。” 宝绮思说:“如果我是又如何呢?我可没有承认什么,不过我很好奇,如果我是又如何呢?” “你不需要承认任何事,反正我知道你是机器人。如果说我需要最后一点证据,那我刚才也已经发现了。你信心十足地说可以和盖娅隔离,以个体的身份跟我交谈。如果你是盖娅的一部分,我不相信你能办得到——然而你并不属于盖娅,你是具有监督者身份的机器人,因此你独立于盖姬之外。提到这件事,我就很想知道,像你这种身份的机器人,盖娅究竟需要多少又拥有多少?” “我再重复一遍:我什么也没有承认,不过我却很好奇,如果我真是机器人又如何?” “如果是这样,我想要知道的是:你想从詹诺夫·裴洛拉特那里得到什么?他是我的朋友,而且在某些方面,他简直是个孩子。他自以为爱你,认为自己只想要你愿意付出的爱,而你现在给他的已经够多了。他不知道,也无法想像,失去爱情的痛苦。同理,如果他发现你不是人类,也一定会感到痛苦莫名……” “你知道失去爱情的痛苦吗?” “那种滋味我领教过几次。我不像詹诺夫那样躲在温室中过日子,我没有用做学问来消耗、麻醉我的生命,也没有让学术吞没了其他事物,甚至包括自己的老婆、孩子,而他就是这样。现在突然之间,他竟然为了你而放弃一切。我不希望他受到伤害,也不允许他受到伤害。如果我曾经帮助过盖娅,那我应该可以得到一点回报——而我要求的回报,就是要你保证詹诺夫·裴洛拉特未来的幸福。” “我是否要装成一个机器人来回答?” 崔维兹说:“没错,而且立刻回答。” “好吧,那么,假设我是一个机器人,崔,而且假设我身负监督的责任。并且假设在盖娅上面,还有少数,极少数与我类似的角色;假设我们很少碰面;假设照顾人类就是我们的原动力;假设盖姬上没有真正的人类,因为所有成员都是行星整体生命的一部分。” “假设照顾盖娅能让我们实现自我——虽然并非百分之百;假设我们拥有根深蒂固的需求,渴望照顾一个真正的人类,这是在机器人最初被设计、制造出来时就存在的需求。不要误会我的话,假定我是机器人,我也不是说自己有多高龄,我告诉你我年纪多大,我就有多大。无论如何,假定我是机器人——我的基本构型便不会偏离最初的设计,自然会渴望照顾一个真正的人类。” “裴是一个人类,他并非盖娅的一部分,他的年纪已经太大,不可能真正变成盖娅的一部分。他想要留在盖娅与我为伴,因为他没有你对我的那种感觉,他并不认为我是机器人,而我,我也想要他;如果你假定我是机器人,就该知道我一定会这么做。我能够做出人类所有的反应,我会好好爱他。如果你坚持我是机器人,也许不会认为我拥有人类那种奇妙的爱意,可是从我的各种反应来看,你也无法分辨那是不是你们所谓的爱意。所以说,这又有什么分别呢?” 她终于说完了,双眼紧紧盯着他,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 崔维兹说:“你是在告诉我——你绝不会抛弃他?” “如果你假定我是机器人,那么你就应该知道,根据第一戒律,我永远都不能抛弃他——除非他命令我这么做,而我也肯定他说的是真话,如果我不离开,他就会更加痛苦。只有在那种情况下,我才会离开他。” “难道不会有什么年轻男子……” “什么年轻男子?你就是年轻男子,我却看不出你像裴那样需要我。事实上,你根本就不想要我,因此根据第一戒律,我不可以试图缠着你。” “不是我,而是另外的年轻男子……” “不会有其他人。根据盖娅之外的标准,除了裴和你自己之外,盖娅还有什么人够资格称得上人类?” 崔维兹的语气变得较为温柔。“然而,如果你不是机器人呢?” “请你不要这样反覆。”宝绮思说。 “我是说,‘如果’你不是机器人呢?” “那么我就要说,在这个前提之下,你根本没有权利过问任何事,一切全都操在我自己和裴的手上。” “那么我再回到原先的话题。我要一点回报,而回报就是要你好好待他。我不会逼你承认自己的身份,只请你向我保证——以一个心智对另一个心智的沟通模式——保证你会永远善待他。” 宝绮思也柔声说道:“我会好好待他的——并不是以此作为对你的回报,而是因为我希望这样做,那是我真挚的渴望,我会好好待他的。” 然后她就连声唤道:“裴!裴!” 裴洛拉特随即走了进来。“我在这里,宝绮思。” 宝绮思向他伸出手。“我想崔有话要说。” 裴洛拉特握住了她的手,崔维兹则伸出双手握住他们两人的手。“詹诺夫,”他说:“我为你们两人感到高兴。” 裴洛拉特说:“喔,我亲爱的伙伴。” 崔维兹说:“我大概很快就会离开盖娅,现在我要去向杜姆辞行。我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也不知道是否还有机会再相聚,詹诺夫。不过无论如何,我们合作得十分愉快。” “我们合作无间。”裴洛拉特笑着说。 “再见了,宝绮思,我要先说一声谢谢你。” “再见,崔。” 崔维兹挥了挥手,就离开了那间屋子。 第5节 5 杜姆说:“你做得很好,崔——不过,我早就料到你会这么做。” 杜姆又招待崔维兹吃了一顿,这顿饭跟上次一样难以下咽。不过崔维兹一点都不在意,这可能是他在盖娅吃的最后一餐。 崔维兹说:“虽然我的决定不出您意料之外,然而,也许并不是因为您意料中的理由。” “你至少肯定这个决定正确无误吧。” “对,我可以肯定,不过并非由于我所拥有的神秘悟性。我之所以选择盖娅星系,是经过普通推理之后所做的决定——任何人在做抉择之前,都会进行这种推理。您愿意听听我的解释吗?” “我当然愿意洗耳恭听,崔。” 于是崔维兹说:“我当初总共有三种选择,我可以选择加入第一基地、加入第二基地,或者是加入盖哑。” “假如我加入第一基地,布拉诺市长会采取立即行动,一举征服第二基地和盖娅。假如我加入第二基地,坚迪柏发言者也会采取立即行动,一举征服第一基地和盖娅。这两种选择都会导致不可逆的结果——万一两者都是错误的答案,便会造成不可收拾的大祸。” “然而,假如我选择盖娅,第一基地和第二基地却能安然无恙,都会以为自己赢得一场小小的胜利。银河的一切将如常地继续下去,因为我已经知道,盖娅星系的建立将要花上好几代,甚至几个世纪的时间。” “所以说,选择盖娅其实是我的缓兵之计,如果我做了错误的决定,至少还有充裕的时间,可以修正或扭转既定的方向。” 杜姆扬起了眉毛,除此之外,他那苍老而近乎枯槁的面容没有其他表情。他以尖锐的嗓音说道:“那么依你之见,时间也许会证明你的决定是错的?” 崔维兹耸了耸肩。“我并不这么想,但是为了确定这一点,有一件事我必须去做。我打算亲自去地球看一看,只要我能找到那个世界。” “如果你想离开我们,我们绝对不会阻拦,崔……” “我并不适合你们的世界。” “裴也不比你更适合,但我们欢迎你留下来,就像我们欢迎他一样。尽管如此,我们也不会勉强你。可是请告诉我,为什么你想到地球去。” 崔维兹答道:“我以为您应该了解。” “我并不了解。” “您还有一点事情瞒着我,杜姆。也许您有理由这么做,但我希望您没有。” 杜姆说:“我没听懂你的话。” “听我说,杜姆,当初为了做出抉择,我曾经用到电脑。有很短暂的一瞬间,我发觉自己和周围的心灵都有了联系——布拉诺市长、坚迪柏发言者、诺微。我窥视到了一些记忆,单独看来,每件事情对我都没有什么意义。比方说,盖娅透过诺微在川陀所造成的影响,目的是要策动那位发言者来到盖娅。” “怎么样?” “其中有一项行动,是把有关地球的所有资料,都从川陀的图书馆中清除。” “清除有关地球的资料?” “没错,所以地球必定十分重要——看来非但不能让第二基地知道任何线索,就连我也不能知道。然而,如果我要对银河发展的方向负责,我可不愿意接受这种事情。为什么非得把地球的资料隐藏起来?请您考虑一下是否能告诉我。” 杜姆郑重其事地答道:“崔,盖娅对这件事毫不知情,一点都不知道!” “您是说,盖娅跟这件事没有关系?” “没有任何关系。” 崔维兹沉思了一会儿,舌尖缓缓在唇缘打转。“那么,这事又是谁做的呢?” “我不知道,我看不出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两人互相凝视了半晌,杜姆才继续说道:“你说得对,我们似乎获得了最满意的结局,但是只要这个问题没有解决,我们依然不敢放心。跟我们多聚一阵子,让我们看看能理出什么头绪,然后你就可以上路,带着我们全体的助力一块走。” 崔维兹点了点头。“谢谢你。”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