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剑与魔拳》 第1章 大漠 呼啸的西风犹如烧的透红的刀刃割在东门武脸上,他只觉的眼睛模糊,什么都看不清,脸颊被砂砾打的生疼。这西域广阔悲凉之地,除了漫漫黄沙,寸草不生,有那么一瞬间,东门武都忘记了自己的存在,只觉得自己渺小无比,仿佛化身成了这沙漠中的一粒黄沙,在烈日之下遭受无穷无尽的炙烤,永世不能超生。 “我说阿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走到莎萨啊?” 稚嫩的话语打断了东门武的沉思。一位少年不知何时一屁股坐在了东门武脚下。少年十岁上下,粗布麻衣,皮肤黝黑,身材瘦弱。此时他满脸通红,嘴唇发白,汗水不停的从他额间泌出,又很快的被风吹干。 “快了,穿过这片沙漠,就能到莎萨了,到了那儿我们就能休息了。”东门武弯腰将少年扶起。 少年点点头,摸出腰间的水囊喝了一口,却发现水囊空空如也,一滴水都倒不出。 “喝阿爹的吧。”东门武笑了笑,将腰间的水囊递了过去。 少年也不客气,拿过水囊就是大口大口的灌进自己的喉咙。 “我们晚上应该就能赶到莎萨了,如果运气好的话。”东门武嘴上虽这么说,心下却觉得不妙。以他二人的速度,怕是明天晚上也难到莎萨。 少年没察觉异样,将水囊递还给东门武,继续向前走去。少年看起来很缺乏锻炼,走起这沙路来颇为吃力。但他依旧皱着眉头咬着牙向前迈步,速度虽然极慢,但总归还是在前进。东门武将剩余的水喝尽,无奈地摇了摇头跟了上去,他本想背着少年,但这少年性格倔强,执意不许他背,他也只能跟着慢慢走。两人这一走又是小半天,眼看着太阳就要落山,远处的城市还是遥不可及。 “看来我们今天是无可避免的要在沙漠里过夜了。”东门武看了看天,有些无奈。 少年曲着膝,大口的喘息着,豆大的汗珠不停的从额头滑落。 “阿爹,你看那里有座破庙,我们不妨在那休息一夜,明天再赶路。”少年擦了擦额头的汗喊道。 东门武搭起手棚向远处眺了眺,果然看见不远处的沙漠中有一处废墟。 “说的也是,我们先过去看看。”东门武领着少年,两人步履蹒跚的向废墟奔去。 所谓望山跑死马,这废墟看似很近,其实还是有些距离。等两人连跑带爬的抵达废墟,天已经完全黑了也下来。月色高升,夜风习习,温度骤降。东门武领着少年来到废墟前,隐约可以看出这当年是座寺庙,也不知荒废了多少年,如今只剩一些残垣矗立在地上。 东门武带着少年来到庙堂的正门,只见一座石碑矗立在正门前。这石碑不知被风沙打磨了多少年,早已从方正变得圆润,上面正刻着三个古中国汉字——经天寺。 “阿爹,这庙似乎有人修过的样子,房顶竟然还有瓦片。” “可能是莎萨的百姓修葺的,为了给过路人一个遮蔽风沙的地方,我们进去吧。” 东门武领着少年走进庙堂。没想到,庙堂内竟然有人捷足先登。 一个身影此时正端坐在庙堂中心的蒲团上打坐。此人约三十岁上下,嘴角留须,头顶挽髻,背挎一宝剑,一身道士着装,正闭着双眼魂游天外,对两人的到来全然不理不睬。 东门武心下警觉,先是盯着道士观察了一阵,见道士没什么可疑之处,便环顾四周,这破庙内部竟也不小,足有数丈方圆,远处一座早已倒塌的佛像周围安置了几张破旧的桌案,好在周围墙体还算结实,并不漏风,庙内还算温暖。东门武见还算安全,便带着少年找了个角落坐下,轻声言道:“你先歇一会,我去看看附近有没有水。” 少年点点头。东门武又戒备的扫了一眼道士,走了出去。少年靠在墙垣上,一天的奔波让他疲惫不堪,昏昏欲睡。就在这半睡半醒之间,他突然听见有人在喊话。 “先天之道,炼己为先。己炼则神定,神定则气住,气住则精凝,以精血补养先天,孕先天之血滋养后天,则生息定矣……” 这道家法诀正常人听来必是心旷神怡,凝神静气,可对于少年来讲,却犹如巨锤砸心,登时气血翻涌,哇的一口鲜血喷溅在黄沙之上。 ”小施主?!“道士一惊,一个纵跃来到少年身边,忙运功为其输送真气,可当他双手触碰少年身体之后,面色霎时变得震惊起来。 “这是?” 还没等道士说完,一只粗壮的手臂突然从旁边伸了过来啪的一下打掉了道士运输真气的手掌。 “你要对我儿子做什么?!”东门武抓着水壶,怒气冲冲地望着道士吼道。 “阿爹不要生气,道长却是好意,是我身体的问题。”少年见状慌忙伸手拽住东门武衣角。 “施主莫怪,贫道只是见小施主身心俱疲,气虚体弱,似是久病缠身,便吟诵我道家法决助其解乏凝神,未曾想他竟然被封印了奇经八脉,这口诀引导真气流转导致经脉震动,险些让他走火入魔。是贫道好心办了坏事,好在未酿成大祸,实在惭愧,惭愧。” 道士声音愧疚,一连后退了几步,回到了蒲团坐下,不再言语。 东门武闷哼一声,倒是也不再追究道士责任,只是冷冷的瞪了他一眼,俯身将水壶递给少年,擦了擦少年嘴角的血迹,“喝点水吧,这破庙之后竟然还存有一口水井,虽所存井水不多,但也算是雪中送炭了。” 少年勉强笑着接过水壶,大口大口的喝起水来。 东门武打开随身的包裹,拿了些干粮出来和少年分食,是以夜深,两人吃完便依偎着睡着了。 明月高悬,今夜的月光倒是极为的皎洁,月色透过稀疏的瓦片,星星点点的洒在这残破的寺庙内,落在道士身上,让他久久不能入定。他首先疑惑的,是这少年脉象之复杂乃其平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他不但周身被高超绝伦的点穴手法封印了奇经八脉,彻底断了武学根基,还感染剧毒导致身患重病,体内似有万千邪气在不停侵蚀着他的身体。这少年能活到幼学之年,简直是奇迹,但即便如此,也命不久矣。 第二个让他耿耿于怀的,便是这其貌不扬的荒野村夫武功竟如此之高。他方才根本没有察觉这中年人的脚步,甚至来不及躲开中年人推开他那一掌,可见这中年人武功,绝不在他之下。 “这西域之地果真卧虎藏龙,此番前来,务必要谨慎行事才好。”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见了房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朋友,远来是客,又何必藏头露尾?!”道士双脚一蹬,直奔屋顶而去。他右手微扬,竟直接将房顶轰出个窟窿。他拔剑而立,月光下,只见面前一群蒙面黑衣人正鬼鬼祟祟拿着兵器围在一起。 “一群臭老鼠,在这里偷偷摸摸要干什么?” “臭道士,你少给我多管闲事,”其中一位黑衣人透过窟窿低头看了一眼寺庙内,挥了挥手,几名黑衣人顿时四散跳下房顶,“我劝你赶紧滚开,否则连你一块儿剁了喂狗!” “呦喂,口气不小,可惜贫道最喜欢多管闲事,你又能如何?!”话音刚落,道士右脚猛一发力,蹭的窜到黑衣头领面前。还没等黑衣头领有所反应,只见剑光四起,黑衣头领的衣服眨眼已被割的稀烂,只剩下堪堪蔽体的内衣。 “不错,你这红色裤头穿的倒是喜庆。” “啊啊啊啊,我要杀了你!”黑衣头领肺都气炸了,抄起砍刀就是一个竖劈。 “哟,脾气还不小。”道士左脚向前一蹬,人已飘飘然的向后滑了出去,轻松躲过了这一招。 “你们应该不止就这点本事吧,如果就这点本事,光下面那个你们也对付不了。”道士潇洒的站定,归剑入鞘,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 “臭道士,既然你想死,我就送你一程!”黑衣头领先是浑身摸了摸,发现自己光溜溜的什么都没剩下,气急败坏的从同伙怀里摸出几颗黑色的石头,疯狂的向道士丢去。 那黑色石头倏一落地就啪啪爆了起来,一阵阵烟雾随着石头的爆炸弥散开来。 “糟了!毒气!”道士一惊,当下不敢再玩耍,屏住呼吸一个翻身从屋顶跳进了庙内。殊不知此时庙内也早已被攻陷,到处都弥漫着毒气烟雾。 道士凭着感觉向父子二人所在的方向摸去,只见东门武正在门前和几名黑衣人缠斗,刚才那名少年早已昏倒在墙边。这群黑衣人定是提前服用了解药,那烟雾毒气对他们来说竟是毫无影响,倒是东门武的动作肉眼可见的愈发缓慢。 “道长,救救我孩儿!”东门武一脚踢翻一名黑衣人,自己却也打了个趔趄。 道士登时也着急起来,心下了然已这少年的身体在这毒气中估计撑不了多久,他一个健步冲上前背起少年,月光下那寺庙门前一片银光闪烁,他心下骇然,知晓寺庙大门定是被黑衣人用挂刃渔网封了,这才导致这对父子根本闯不出去。 “好一个瓮中捉鳖,真是狠毒!哎呀,糟了!”道士抬头看了一眼屋顶,再不迟疑,背着少年运起轻功就直奔屋顶而去,他倏一露头,一片渔网就从他周身照了过来,好在他轻功娴熟,一个腾挪避了开去。 “你且保重,等我安顿了这孩儿,再回来救你!”道士背着少年运起轻功,跃下屋顶,眨眼间消失在夜幕中。 “老大,我们还追不追?”一名黑衣人对光溜溜的黑衣头领说道。 “不必追了,追也未必追得上,抓住下面那个就够了,有下面那个,他们早晚也会来自投罗网。” 第2章 信玄 虽说经天寺距离莎萨已然不远,但道士中途还是休息了两次,这才在天亮时分来到莎萨。 此时天边早已泛起了鱼肚白,朝霞红润。道士背着少年进了城,找了一家客栈闯了进去。此时店家刚开始营业,店小二睡眼惺忪,招呼道:“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啊?” “给我来间客房。” “好嘞,您楼上请。” “顺便沏一壶茶水,准备些肉包子送到房间。” “好嘞,这就来。” 道士跟着店小二走进房间,将少年放在床上。这一路上道士一直在为这少年运功解毒,好在那毒气不过是一些软骨散之类,少量吸入并不致命,也无需解药,经过一夜的休息,少年面色已变得红润。道士解开少年上衣,想为其多渡一些真气,却见少年胸前竟密密麻麻的布满了紫色的脉络,明显是身中剧毒。 “这是?五毒化尸散?”道士大惊。五毒化尸散乃滇州五毒教最负盛名的致命剧毒,由于不知道下毒之人选用的哪五种毒虫毒草,所以没有下毒之人对应的解药是绝难治愈。道士简单检查了一下少年的身体,发现这五毒化尸散被某种极强的封印手法定在了几处脉络之中,扩散的极为缓慢,所以少年才能正常生活,但此方法治标不治本,早晚一天剧毒攻心还是难逃一死。 “你到底是什么人要遭此大劫。”道士感叹之余,小心翼翼又渡了一些真气过去,少年被真气激荡,幽幽然清醒了过来。 “阿爹小心!阿爹!”少年倏一清醒,便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 “小兄弟不要激动,这里是莎萨,你很安全,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道长,我阿爹呢,我看到他被一群黑衣人偷袭,他人呢?”少年抓着道士的手急切地喊道。 道士摇了摇头,将店小二拿来的肉包子递到少年手边,“先不说这个,吃点东西吧。” “都怪我,要不是我身体不好,走的太慢,我们早就到莎萨了,都怪我任性,不让他背,都怪我……”少年接过肉包子,豆大的眼泪噼里啪啦的从眼角滑落。 道士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也不全怪你,这帮黑衣人计划周密,动作娴熟,肯定是常做这种下三滥之事。他们先用挂刃渔网封了庙门,再用毒烟加以限制,待庙内人中毒后施以偷袭,便可轻而易举地将这庙内人士一网打尽。此番计谋毫无破绽,若不是我误打误撞没能让他们提前用挂刃渔网封了屋顶,我们三人如今都凶多吉少,怪不得……”道士恍然大悟,“怪不得这寺庙破旧的如此厉害周遭围墙却密不透风,又有井水供路人补给,此番张机设阱,守株待兔,确实是好手段,也不知这些年来有多少来往商贾江湖豪杰被他们用这种阴险手段坑害……” 眼见少年不为所动,哭的越来越厉害,道士只能继续安慰,“放心,你阿爹此时定无性命之忧,那毒烟用的是软骨散一类,就证明这群黑衣人是想活捉,既然是想活捉,那我们就还来得及去救他。” “道长此话当真?”少年闻言停止了哭声。 “自然,可出发之前,你要先照顾好自己,莫要让你阿爹担忧。”道士摸了摸少年的头发。 “道长说的对,我们要去救阿爹,我肯定要照顾好自己,不能让你俩担心。”少年擦了擦眼泪,大口吃起肉包来。 眼见少年不哭了,道士也松了口气,他倒了一杯茶水递到少年身边问道,“相识这么久,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沙依绛措,我阿爹叫沙依绛达。” “你们应该不是西域人吧?” “从我记事起,我们就一直生活在梵城了,说我是西域人也没什么不对,但我阿爹不是,他是古中国人,古中国名字叫东门武,其实他也不是我爹爹,是我叔叔,只是在外面我习惯叫他阿爹,”少年又拿了一个包子,“我的古中国名字叫东门璇。” “东门武?东门璇?”道士眉头一皱。东门这个姓氏并不常见,在他的印象中,只有长安城东门战烈一家是姓东门的。但这东门战烈一家应该也不可能有余孤才对,早在八年前,这东门一家就被不知名的杀手灭了满门。这件事在当时闹的沸沸扬扬,江湖中人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东门家也算是长安的一个大家族,早年甚是兴旺,族长东门战烈一手铁杆腊梅枪出神入化,虽不是打遍天下无敌手,但也算是名声显赫。外加东门战烈性格豪爽侠义,为人慷慨大方,经常大摆宴席款待江湖豪杰,为人正派又不失礼数,所以东门家族在中原武林也算是小有名气,颇受武林人士的尊重。 但没想到八年前,东门家竟在一夜之间被灭了满门。上上下下全族四十七口连带家佣全部被人一招毙命,惨死家中。连东门战烈都难逃一死。他甚至枪都未出,就已然命丧黄泉。所有人都是在睡梦中被人一击毙命,悄无声息离世。 适时恰逢上元节,大雪封天,天寒地冻,家家户户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只有这东门一家悄无声息,甚至一连几日都鸦雀无声,送菜的掌柜觉得不对,忙报到官府,请官府进院探查,这才发现所有人早已死亡,尸体都冻成了冰雕。 此等大案要案不但震惊了武林,连古中国皇廷都对此案极为关注,派出应天府连同大内密探、四大名捕一起立案调查,也一度让整个江湖恐慌,生怕自己家族也遭此劫难。各种阴谋、坊间传闻也是层出不穷,有的说是东门战烈得罪了某位隐世高手,遭人报复;也有人说是东门战烈在策划谋反,结果被皇廷察觉,暗中剿灭,更有人说,能做到此事的,世间怕是只有那百晓生武功排行榜前十的绝顶高手,定是他们其中某人出于某种目的做了这惨绝人寰之事…… 虽江湖众说纷纭,但真相到底如何,终究无人知晓,时隔八年过去,这等悬案早已埋在了岁月的风沙里,再掀不起风浪,朝廷依旧没有找到真凶,真相没有大白,调查也早已搁浅,只留下四十七具枉死的孤魂,在世间游荡。 “莫非此子真是东门家族幸存的后人?”道士暗自忖度。这少年说他自小在西域长大,说不定正是因此才逃过了一劫,他耐不住好奇问道,“那你可认识东门战烈?” 少年擦了擦嘴角的油渍,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东门战烈是我父亲,亲生的父亲,东门武是我爸爸的弟弟,也就是我的叔叔。” 道士顿时哗然,这二人还真是当年东门惨案的余孤。虽然对此二人的经历还有诸多好奇,但恐提及少年的伤心事,道士当下也不敢再深究,只得岔开话题问道:“那你这全身经脉被封又是为何?还有你身中的这五毒化尸散又是何人所为?” 东门璇摇了摇头,“我天生经脉逆行,必须封印奇经八脉,才可正常活命。如若打通经脉修炼武功,则会当场走火入魔暴毙而亡。至于我身中的这五毒化尸散,自打我记事起就一直有了,我也不知何人所为。” 道士叹了口气,心里犹如打翻了五味瓶,小小年纪,本是欢愉之年,可此子不但全家惨遭非命,自身还经脉逆行,身中剧毒,恐命不久矣。如此遭遇,怎能不让人觉得心疼。 “道长又是哪里人呢?”东门璇抬头问道。 “哦,一直在聊你倒是忘了自报家门,贫道峨眉山清风观信玄子,师从清风观天崇散人,此番我前来西域,是为了寻找我的师弟宝玄子的,倒是忘了问,你可曾见过与我装扮相似的道人?” “道人?未曾见过。”东门璇摇了摇头。 “我师弟宝玄子是为了追寻流失的道教密宝《乾坤诀》才在一年前来到的这西域,半个月前他突然飞鸽传书,留下一句“宝物易得,归途难回,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就失去了联系,观里觉得他肯定是遇到了什么危险,这才让我来这西域寻他。” “乾坤诀?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似是在我阿爹那听到过。” “哦?说来听听。” “之前在梵城,一天夜里我阿爹在家里招待一位客人,我晚上起夜时,听见二人在书房谈论什么事情,其他的我也没有听清,但“乾坤诀”三个字我倒是听到了的。” “竟有此事?”信玄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莫非与你阿爹谈论事情的正是我师弟宝玄子?” “在下不知。” 信玄在屋内踱了两圈问道,“既然你和你阿爹生活在梵城,此番为何突然要到莎萨去?” 东门璇又摇了摇头,“并不是到莎萨,而是我们要到古中国去,阿爹说,我们以后不会在西域生活了。” 信玄似乎摸到了一些头绪,他点点头对东门璇说道:“这一路你颇为辛苦,好好休息一下,我去打探一下这群黑衣人的来路,再想办法救你阿爹。” 安顿着东门璇睡着,信玄走出客房。此时已近晌午,大堂里坐了不少来来往往的商客和江湖人士,莎萨是摩来竭国和古中国接壤的第一座大城,人员复杂,各种三教九流人士在这里出没,繁荣昌盛的同时,暗处也滋生着很多的罪恶和肮脏。 信玄靠在二楼的围栏思索,他本以为那群黑衣人不过是普通的拦路劫匪,现在想来疑点重重,如此大费周章的设下陷阱,只为了他们三人又有何利可图?看来这群黑衣人就是奔着这对“父子”来的。而他们父子二人常年生活在梵城,突然要离开摩来竭国回到古中国去,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隐情,再结合东门璇说的乾坤决,保不准他们的离开就和这乾坤诀有关,看来真相都在这东门武身上。 “无论如何,还是要调查这群黑衣人的来路才行,顺便救一下这东门武……”正当信玄在思考接下来的行动,突然一位怪异之人走进了客栈,吸引了他的注意。 第3章 交易 此人身高八尺,头戴一顶黑色斗笠,斗笠的边缘镶嵌着一圈银白色的边,仿佛是月光洒在黑暗中的痕迹。斗笠下面,是一件雨蓑,雨蓑的颜色深沉如夜,仿佛能吸收所有的光线。眼下正值炎秋,莎萨也是酷热难耐,可这怪人却头戴斗笠,身披雨蓑,一副江南水乡的打扮,在这西域之地属实扎眼。 “客官吃点什么?本店有上好的西域手抓羊肉,刚刚出锅,给您来点?” 店小二殷勤的上前招呼,但此人从进店开始就再没有动弹半分,反而抬头望向信玄的方向。 信玄不免和他的视线有所交接,那双冰冷至极的眼眸,空洞的凝视着信玄,让他极为不适。 他的脸被一块半边的面纱遮住,只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眸。那眼眸如同深渊,空洞而无情,似乎看透了世间的一切繁华与虚幻。他的眼神中没有一丝的温度,只有冷漠和淡然,仿佛与世隔绝,又或者他已经对世间的一切都不再有任何兴趣。那高大而挺拔的身姿,伴随着一身黑色的衣袍随风舞动,孤独而又决然。他的怀里抱着一柄漆黑的长剑,剑身冷冽如冰,剑尖闪烁着寒光,似是刹那间便能斩断一切阻挡在他前方的障碍。 信玄下意识握紧了宝剑,店小二也觉得怪异,顺着怪人的目光向二楼望来,登时觉得不妙,一溜烟跑开了。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怪人却突然收回了目光,坐在了一旁的座位上。 “来一盘手抓羊肉。”怪人的话清冷而又平静。 “好嘞,这就来!”店小二反应倒是很快。 随着怪人开始品尝这刚出锅的西域手抓羊肉,信玄也慢慢松开了握住宝剑的右手。 他在道袍上擦了擦手心的汗渍,松了口气,他深知此人绝对是冲他而来的,而且武功不俗,只是他并不认识此人,甚至可以说对此人毫无印象,那这怪人又是何原因冲他而来呢?信玄只觉得这西域之旅处处透露着诡异,完全理不清头绪。 信玄转身回到客房,他本想出去打探一些黑衣人的消息,结果经这怪人一搅,他也是心烦意乱,只得作罢了这个念头。 “不如等这少年醒来再多问一些细节,晚些再出去。”信玄内心嘀咕,可当他踏回客房的一刻,自知大事不妙。 东门璇早已不在床榻之上! 信玄慌忙四处找寻,可再难见东门璇踪迹。只在桌上茶杯下,发现一张颇为讲究的字条,上书:子时三分,城西十里。 “又来?”信玄愤愤的将纸条揉成了一团扔在了地上。 是以夜深,白日里无比喧嚣的莎萨此刻也恢复了片刻的安宁。信玄运起轻功,直奔城西。他心绪烦乱,只一门之隔,竟有人可以悄无声息的将东门璇劫走,让他大为震惊。 “到底是何人所为,莫非是那怪人同伙不成?我与这少年不过一面之缘,萍水相逢,这劫匪又有何把握我会赴约?” 信玄心绪万千,动作不由又快了几分。不到子时,信玄已经来到了城西约么十里的地方,这里已靠近莎萨的边陲,距离城墙已然不远,房屋稀少,歪着几棵不知品种的枯树。此时万籁俱寂,家家户户偃旗息鼓,偶有夜枭哀鸣,徒显诡异。 “阁下来的倒是准时。” 就在信玄还在四处观察之时,背后突如其来其来的一声轻叹让信玄猛然一惊。他反身一记“翻云蹈海”,一记鞭腿直接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扫去。没想到这气势汹汹的一招竟被来人轻松躲开。信玄此时已拔剑在手,转身一记“蜻蜓点水”和“月下渔翁”,清风剑法轻灵快捷,眨眼就到了来人的面前。 “这清风剑法果真妙不可言,不知贵教掌教玉阳真人身体可还好?” 来人右手白玉纸扇轻拍两下,竟轻而易举的化解了信玄的两记剑招。 “来者何人?怎会认识我家掌教?”信玄负剑而立,眼神冷峻。他没想到这武功一流的高手竟是一位面如冠玉的俊秀书生。只见这书生身材瘦削,身高中等,略显苍白的面庞上透露出一丝书卷气。眼睛明亮而深邃,仿佛能洞察世间万物。一双眉毛修长而挺拔,宛如两把弯刀,勾勒出一副英俊的容貌。那一头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膀上,随着微风轻轻飘动,优雅而又灵动。 “嘘,别这么大声,吵醒他就不好了。” 书生左手食指放在唇边示意信玄小声一点。随即侧了侧头,信玄顺着目光看去,只见东门璇正在一棵歪脖树下睡得正香。 “放心,这孩子没事,他只是我邀请你来的手段,并非我威胁你的筹码,所以阁下不必担心。” 信玄眉头紧皱,用狐疑的眼光打量着书生。 “你到底是谁?!” “在下名薄,闲云野鹤一只,实在提不出什么响亮的名号。” “闲云野鹤?闲云野鹤可不会在子时跑来此地游荡,我看你是孤魂野鬼还差不多。” “道长何必挖苦在下呢,不就是要找《乾坤诀》吗,至于动怒吗?” 书生说的轻描淡写,信玄听的却是心中一惊。他踏前一步,怒问道:“你又如何得知《乾坤诀》的事?” “呵呵,我知道的可多了,道长要不要都听听?”书生轻轻一笑,煞是俊秀的脸庞咧出一条条沟渠。 “你!我师兄宝玄子莫非被你……” “莫慌,莫慌,”书生摇了摇头,闲庭信步的走到信玄身边,“我此番前来,不是找你打架的,是来找你做交易的。” 书生啪的一声打开纸扇,皎洁的月光下,那纸扇上赫然书着“天机”二字。 信玄子眼睛一眯,噌的一声归剑入鞘。 “我道是谁,原来是天机阁的人。” “没错,在下便是天机阁专门负责买卖消息的——天机书生。” “看来天机阁主还真的瞧得起我信玄,竟派鼎鼎大名的天机书生与我交易,贫道可甚是荣幸呢。” “那不知道信玄道长是否要买我这条消息?”天机书生也不理会信玄的嘲讽,绕着他轻轻的踱步。 “有何条件?不妨说来听听。” “好说,只有一事相求。十年后的甲辰龙年中秋节,我天机阁将会在太行山之巅举办一场武林大会。届时希望道长能莅临参加。” 信玄眉头一皱:“贫道对自己的武功还是有自知之明,在这神州大地都不知是排在何等席位,如此盛会,与我何干?” 天机书生轻笑:“道长莫要担忧武功高低,只要届时能准时参加便好,此等盛会,哪怕只是观赏,也对武艺的进步大有裨益。” “那你用何种消息交换?” “宝玄子的下落,乾坤诀的位置,如何?” 信玄犹豫了片刻,还是说道:“好,不过是参加武林大会,此等条件,我可以答应你。” “爽快!”天机书生从怀中摸出一颗丹药递到信玄身边,“这枚丹药是我天机阁特别炼制的奇毒,十年之后发作,到时候如果一年之内不服用解药就会慢慢心力衰竭而死。届时你来参加武林大会,我天机阁便会把解药给你。” “这……”信玄有些犹豫。 “如果不想服用也没关系,我天机阁也不怕有人违反约定,到时候如果阁下真的没来,那我们天机阁就只能亲自到清风观拜访了。届时如果多有不敬,还请贵教掌教多多担待。” 天机书生的语气虽然戏谑,但态度却极为狂妄,只是信玄明白天机阁确实有实力敢说这种话。江湖百晓生武功排行榜,目前的古中国武林十大高手,光天机阁就占了三位。分别是绰号‘帷幄之乾坤’的天机阁首领——“天机阁主”,还有绰号“如雷之天神”的天机阁明面上的最强高手——“天机上人”,这最后一位,也是排行榜第一名的,根本没人见过,只停留在传说中的人物,绰号“临世之谪仙”的——“天机皇”。 只是信玄不明白,为什么如此实力的天机阁,非要让他参加这场武林大会呢? 虽然心有疑惑,但和远在十年之后的事情相比,当下还是宝玄的消息更为重要。信玄最终还是拿过了天机书生的丹药,一口吞了下去。 “哈哈,好,道长果然爽快!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别废话,有屁快放!”信玄闭起双眼。 “好好好,”天机书生也不介意信玄的态度,娓娓道:“小生知道信玄道长此番前来这摩来竭国是为了寻找你那失踪的师兄宝玄子,而这宝玄子来这摩来竭国又是为了那遗失的道家秘籍《乾坤决》。关于这两件事,我能告诉你的消息有两条:第一条,是关于你的师兄宝玄子。你的师兄尚且生还,目前就被关押在阴角帮的老巢里。这阴角帮嘛,是这片沙漠的本土势力,约莫百余人,游走在莎萨和梵城之间,干些蝇营狗苟的勾当。他们的据地就在经天寺向东北三十里的绿洲里。帮主是一对兄弟,老大叫钱豹,老二叫钱狼。这对兄弟从小父母双亡,在莎萨吃百家饭长大,也算是吃尽了人间疾苦。当年某位拳法高手路过莎萨,心疼二人,便教了两人一套拳法防身,名为“龙虎双形意拳”。没想到这钱豹竟然还算是半个武学天才,将这拳法练得炉火纯青,一路在莎萨的底层势力打了上来,颇有实力,很是棘手。所以如何营救你的师兄,就只能请你自己想办法。这第二条嘛,是关于乾坤诀。这乾坤诀目前就在这小家伙的阿爹——沙依绛达身上,此人也被抓到了阴角帮。” 天机书生的话让信玄陷入了沉思,此番信息量着实不小。 “这就是我能提供的全部消息了,信玄道长。哦差点忘了,我和你交易这件事包括武林大会之事,不能告诉任何人,如果其他人知道了,不好意思,交易取消,天机阁将会上门收债,”天机书生完成了任务也不再犹豫,背着扇子转身离去,很快消失在夜色中,“对了,莫要忘了那孩子,夜风清冷,他的身子骨似乎不是很好,小心着凉。” 天机书生的声音远远传来,伴随着夜枭哀鸣,像是阎罗索命。 信玄看了一眼天机书生离开的方向,叹了口气。这天机书生出现的时机十分诡谲,带来的信息也让他一时间有些难以消化。他师兄为何会被阴角帮抓住?乾坤诀又为何会在东门武身上?还有那十年之后的武林大会…… “看来一切的源头都是阴角帮,当时在经天寺那些训练有素的黑衣人应该就是阴角帮的人了,”信玄走到东门璇身边,低头看了一眼睡得正香的东门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得想办法先救师兄和东门武,可是这阴角帮的实力,光靠我自己……”信玄摇了摇头,背起东门璇,直奔客栈去了。 而此时一位头戴斗笠,身披雨蓑的身影正站在城墙顶端。他远远望着信玄离去的背影,古井无波的双眸中闪过一丝挣扎。 “可惜,终究还是……来晚了一步。” 低喃的身影转身一跃,跳下了城墙,眨眼间消失在了戈壁的夜色里。 第4章 围城 “阿嚏!” 东门璇重重的打了个喷嚏。 “都怪那个什么狗屁书生,把我丢在外面一整天,害的我感染了风寒。” 信玄笑着递给东门璇一碗热汤药:“好在天气还不算很冷,风寒不是特别的严重。” “信玄叔,我们什么时候去那个阴角帮救我阿爹,哦对还有你师兄,要不我们这就出发吧,我有点担心他们。” 信玄轻轻叹了口气,“这阴角帮的首领钱豹确实不是个善茬,我上午也打听了一下,这阴角帮祸乱这西域也并非一天两天了,他们这帮土匪训练有素,武功高超,连梵城皇宫都极难处理,我们贸然行动,恐怕人还没救出来,自己先凶多吉少了。” “那我们就在这里干等吗?我不要等,我要去救我阿爹。”东门璇一口气喝完了热汤药,起身就要离开。 “你不要着急,”信玄一把拉回东门璇,“我知道你担心你阿爹的性命,但你这么直冲冲的过去和送死有什么区别?我已经飞鸽传书联系了清风观,我师父师叔他们很快会来支援我们。” “那他们多久能到?” “峨眉山距离莎萨路途遥远,从蜀道翻越秦岭也极为艰苦,即便快马加鞭,怕是也要十余天……” “十余天?怕是等你师父师叔到了,我阿爹头七都过了。”东门璇一屁股瘫在椅子上。 “你说的也有道理,所以我打算还是先一步去这阴角帮的驻地打探一番,如果能救到人最好,救不到人也可以摸排一下他们的底细。”信玄摸了摸小胡子。 “我也要去。” “你去有什么用,你就好好在这莎萨休息,等我回来,别拖我后腿。” “咳咳,这阴角帮的驻地就在经天寺东北方向三十余里的绿洲里,”东门璇狡黠的模仿着信玄的语气,“你带不带我都可以,反正我知道他们驻地在哪。” “你个小兔崽子,我就多余跟你说的太多。”信玄笑骂着揉了揉东门璇的脑袋。 最终信玄拗不过东门璇死缠烂打,还是同意了东门璇与他一同前往阴角帮。他也确实怕东门璇一个人在莎萨呆不住,再偷偷跑过去,经过这几天的了解,他也算是大概知晓了东门璇的性格——冲动而又热血。 可这性格里藏着的悲凉,让信玄又不觉有些遗憾和伤感。望着东门璇收拾细软的身影,这一刻,信玄下定决心,一定要帮东门璇把他阿爹救出来,让他在最后的日子里,也能快乐的度过。 既然做了决定,两人也不耽搁,用了一中午的时间在客栈备了马匹干粮,刚过晌午便离开莎萨直奔阴角帮驻地。 “这阴角帮,在经天寺东北方向三十余里,依贫道判断,也就是在莎萨北面偏西四十余里的方向,我们现在出发,应该傍晚就能到。”烈日高悬,信玄子与东门璇两人驾着骏马驰骋在广阔无垠的戈壁滩上,烈日下的戈壁滩,静谧而又炽热,阳光如金色利剑,无情地刺向大地,将沙丘染成一片片耀眼的金黄。 信玄下意识紧了紧口鼻处防沙的围巾,空气中弥漫着滚烫的热浪,轻轻扭曲着他远处的视线。他回头望向东门璇,显然长时间在西域生活,东门璇对于沙漠的艰苦环境比他应对的更加从容。他抬头望了望太阳,确定自己的方向是正确的,此时此刻他们早已脱离了摩来竭国的生活区,踏入了人迹罕至的无人区,在大自然面前,人类是如此的渺小,纵使你有通天的本领,迷失在这沙海里,也是死路一条。 四十余里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在茫茫的沙漠中奔驰,人总是会不自觉的迷失自己,怀疑自己。就在信玄都已经心中打鼓,怀疑自己是不是跑错了方向的时候,远处一座绿意盎然的绿洲赫然映入眼帘。 此时正值傍晚,夕阳的余晖洒落在绿洲中心的湖面上,形成一片金色的海洋。微风轻拂,湖面泛起层层涟漪,宛若金色绸缎,周围翠绿的植被茂盛生长,宛如一条绿色的丝带,将湖泊紧紧环绕。 信玄也是第一次见到此番景色,竟一时间看的呆了。 “没想到这阴角帮还真是厉害,竟能在这沙漠之中占有如此宝地。”信玄一个翻身从马背上跳了下来感叹道。 东门璇也下了马,望着远处的绿洲,“原来我阿爹就是被他们抓到这里来了。” “不错,正是如此,”信玄望着绿洲湖泊旁边的寨子,“那中心的寨子,应该就是阴角帮了。” “那我们怎么混进去呢?” “看这个样子,我混进去应该不难,倒是你,不如就在此地等我出来,不要进去为好。” 信玄这话说的有些忐忑,他望着东门璇,等待东门璇的回答。而东门璇沉默了片刻,深吸口气,说道:“好,我知道了,我不会武功,跟着道长也是累赘。我就在外围守着马儿等道长出来。还请道长一定要救出我阿爹。”说罢就要给信玄跪下。 信玄一把扶住东门璇,蹲在他身边轻声道:“我知道你担忧你阿爹的安危,但你也要相信我。我答应你,一定会救你阿爹出来。” 东门璇泪水如决堤般涌出,他从来都不怕死,他从小就知道,他自己早就是死人一个了。他害怕的反而是活着——最后只剩他还活着。他没有办法接受那种现实,与其在最后煎熬,他宁愿第一个死。 “这样吧,我们击掌,骗人的是小狗,怎么样?”信玄伸出右手,“我答应你,我一定帮你把你阿爹救出来。” “好!击掌!”东门璇也伸出了右手,和信玄的手掌拍在了一起。 “那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不管发生了什么,你都要勇敢的活下去,东门璇,要用你的理智战胜你的冲动。你记住,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死了,就一切都没了,”信玄揉了揉东门璇的脑袋,“马匹上有我清风观的道袍,你记得穿上,这沙漠夜间极为寒冷,你本身就风寒未愈,小心加重。记得,如果我破晓时分还未出来,你就驾着马儿返回莎萨,包裹里的银两足够在客栈生活月余,待我师父师叔到了莎萨,你再带他们回来此地救我,可明白?” 东门璇重重的点了点头。 “我明白,记住了。” “好,你常在西域生活,想来这沙漠也困不住你,那我便去了。”信玄也不迟疑,运起轻功,转身向绿洲中心的寨子飘去。 “信玄叔,你要小心啊!”东门璇遥望着信玄的背影,双目透出忧心忡忡。半晌,他见信玄已经变成芝麻大小,这才牵着马儿,找地方藏身去了。 信玄刚一深入这盆地绿洲,顿时心中感慨,这盆地绿洲看起来不大,但实际上是相当广阔。他一路来到寨子外,躲藏在湖边的一处丛林中,稍作观察。 他发现这寨子的围栏并不高,以他的轻功完全可以跃过去。但里面的把守非常森严,到处可以看见明哨暗哨来回巡逻,想来钱豹对于寨子的安全也非常重视,这让他不敢冒然冲进去。 一转眼时至深夜,月光洒在湖面上泛起磷光,守卫较白日里少了许多,但依旧有人在不停巡视。信玄有些无奈,他本想抓一个小喽喽伪装成寨里人的模样混进寨子,但他匍匐了许久也不见有人出寨,一直没有机会。 信玄藏在树丛之中,打开包裹拿了些干粮席地吃了,又静静地观望。虽已到深夜,山寨的守卫依然没有放松,燃着火把的巡逻人员走来走去,甚至稍远的塔楼上也有人在盯梢,一有风吹草动立刻就会被发现。 “还真是低估了这钱家兄弟,竟如此谨慎。”信玄暗想,如果没有树木灌丛的荫庇,他很有可能早就被塔楼的守卫发现,所以他甚至不敢冒然走出树林。 正当信玄无计可施的时候,突然一阵哗啦啦的声音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小心翼翼的穿过树林来到湖边。只见皎洁的月光下,一具曼妙的身姿正在湖中嬉水。 信玄一愣,他着实没想到此时竟然能看到如此画面。那女子身形婀娜,在水中上下起伏,水性绝佳。 正当信玄自知不妥,羞愧难当想要转身离去的时候,一声微弱地惊呼突然传进了他的耳朵。 信玄转身望去,只见女子突然身形凌乱,在水中不停挣扎,似是溺水了。 “怎么这个时候!”信玄抬头望了一眼那寨子里的巡逻守卫,只见有人正不时向绿洲里望来,可眼女子即将溺毙,信玄也顾不得男女之嫌和被发现的危险,脱掉道袍,一个纵身跃进了湖里。 信玄虽出生在内陆,但自幼习水,水性也算是不俗。他游到湖水中央,见女子已经神志不清,慢慢沉了下去。为了防止被女子拽下水去,信玄轻轻点穴,制住了女子,将女子拖回了岸边。 信玄将女子放在自己的道袍上,裹上了自己的道袍,定睛看了看,这女子竟是一名豆蔻少女,不过十二三岁年纪,清秀的面庞十分可爱。眼见少女溺水严重,他急忙将少女扶起,盘腿坐下,运功一掌拍在少女的后背。 少女哇的一口水喷了出来,身体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信玄又渡了一些真气给少女,抬头看了一眼寨子,发现二人并没有被巡逻的守卫发现,这才松了口气。此时少女已经无碍即将醒来,他赶忙转身藏进了树丛中。 没过多久,少女幽幽然清醒了过来。她见自己裹着道袍躺在湖边,大吃一惊。但很快她就发现四周并无他人,只有树林中传来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少女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发现并没有什么异常,这才长长的舒了口气。她想起自己刚刚似乎因为脚抽筋而溺水了,朦胧间她见到有一个人跳进湖里救了她。她跑到岸边的石头上拿回自己的衣服,穿戴整齐,这才发现刚才躺过的地方,放着一件道袍。 “这里怎么会有道袍出现?” 少女心中疑惑。想到自己竟被一个道士看了个精光,霎时小脸红的像颗苹果一般。她将道袍叠好藏进怀里,绕过湖面,沿着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溜回了阴角帮的寨子。 她没发现的是,夜色里一个身影也跟着她从小路溜进了阴角帮。 少女借着月色向自己的闺房跑去,眼看就能逃回房间,一道严厉的声音突然在她背后响了起来。 “月清,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外面乱晃,不回去睡觉?” 少女听到这声音顿时身体僵硬。她讪讪地转过身,只见一个华贵男子正背着手严肃的看着她。 “二叔……”少女抠着衣服,“我就是看寨子下面的湖水不错,这才去游了一会儿。” “游泳?我说你这丫头,怪不得你爹从来不敢让你出远门。这可是大漠里的阴角帮,不是咱们家。这大半夜的你说跑出去就跑出去,要是真有点什么事我怎么和你爹交代?”男子见少女如此窘迫,再也没办法严肃,只能无奈地嗔道。 “我能出什么事啊!二叔,你可千万别告诉我爹……”少女拜佛似的拜了拜,完全忘了自己刚才还差点溺水。 “得得得,你可别拜我,我还没死呢。你没事就好,赶紧回屋睡觉吧。” “就二叔最好了!”少女跑过去狠狠的亲了一下男子,逃命似的溜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丫头,”男人摇了摇头,眉宇间却是有一份疑惑,“怎么这一日不见,好像胖了一些?” 少女羞红着脸逃命似的钻回自己的床榻,一想到自己的身体竟被一男子瞧了个精光,她霎时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而这男子,竟又是个道士,更让她平添羞愧。她从怀里拿出道袍,借着烛光扫了扫,上面用红色丝线清晰绣着清风观三个字。 “清风观?不知这清风观又在什么地方?我怎地从未听说过。”此时夜已三更,少女打了个哈欠倒在床上,竟抱着这道服合着衣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少女被一阵敲门声惊醒。 “小姐,该起床了。” 丫鬟在门外嚷个不停,少女翻了个身,装作没听见继续沉睡。 就在此时,只听吱呀一声,她卧房的门竟被推开,一阵沉沉的脚步声传进了她的耳朵。少女一个激灵,这脚步她再熟悉不过,正是她二叔独特的脚步声。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抱着昨日拿回来的道袍,顿时傻了眼。她慌乱的将道袍塞到锦被中,一个翻身从榻上坐了起来。 “二叔,你怎么随便闯我的闺房啊?”少女靠在床边,扬起一个温柔的微笑。 “我是怕你死在屋里没人给你收尸呢,既然已经起来了,为何不应门?”少女的二叔目光严肃,总是给人巨大的压力。 “我刚才在更衣,自然没办法应门。二叔我们走吧,不然阴角帮该等的急了。” 少女施施然起身,挽着她二叔的胳膊就欲离开。 “等一下。”二叔猛一摆手,一把挣脱了少女的胳膊,径自的向少女的闺床走去。 “二叔你要做什么?”少女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冲过去就要拉住她二叔。 没想到她二叔竟走过去摸了摸她的闺床。 “竟然是上好的阴沉木,这阴沉木至少已经数百年,没想到在这大漠中竟能保存这么完好。” “你若是喜欢,不如让那钱豹送你。”少女下意识舒了口气。 “那未免显得我们锦绣堂过于小气了,”二叔微微一笑,“走吧,不能让那钱土包子等太久。” “哈哈,这个世界也就二叔你敢把那钱豹叫成钱土包子了。”少女快快乐乐地挽着二叔的胳膊,两人一起踏出了房门。 “我的房间今天就不用打扫了。”少女随便的对门前的侍女说完,便跟着她二叔,沿着小路向山寨中心去了。 第5章 钱豹 东门璇此时坐立不安,时辰早已破晓,但信玄依旧没有踪影。 他裹着道袍躲在一处隐蔽的沙丘后面,扯着马儿望向远方。 他此行带的食物和水甚多,本不怕多等信玄一阵,但没想到竟遇到了沙漠中最恐怖的黑沙暴。这还未到晌午,远处的天空已经开始变得阴沉,原本金黄色的阳光开始逐渐被吞噬,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浓厚的黑暗,巨大的黑色旋涡正无情的吞噬着远方周围的一切,犹如地府的大门在凡世降临。 东门璇看着眼前这一幕,面色凝重,眼下他可谓是进退不能,他心里明白,不会武功的他仅靠着两匹马儿在这黑沙暴中奔袭完全是死路一条。 既然逃已经没有机会,就只能想办法混进这绿洲。 东门璇趴在沙丘边上向寨子里望去。远远地,他可以看见绿洲中的阴角帮帮众也在拾掇防守沙暴的措施,一座座防沙木障碍被立了起来。就在这时,他突然眼神一亮,看见了绿洲中间的湖泊。 “若能躲进那湖水中,必定能逃过此劫。”东门璇心中暗喜,但他知道眼下绝不能贸然行事,阴角帮帮众如此之多,他不会轻功,稍有不慎定会被那些喽啰发现。 “看来只有一个机会了。” 东门璇将干粮和水都背在身上,轻轻拍了拍两匹马儿的屁股说道:“你们逃命去吧,希望你们能活下来。” 这两匹马儿也是通灵,知道东门璇是要放它们走了,一起蹭了蹭东门璇的头,四蹄撒开跑了出去。 远处肉眼可见的沙尘风暴滚滚而至,东门璇此时再无后路,他将蒙面的围巾打湿系在口鼻处,向前方的绿洲快速冲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风暴看似还在千米之外,一眨眼就到了东门璇眼前。天空瞬间变得昏暗无光,黄沙如同浓墨一般弥漫在空中,形成了一片黑暗的天幕。沙粒在空中飞舞,发出刺耳的呼啸声,如同万箭齐发,铺天盖地地袭来。沙漠中的一切都被黑沙暴所吞噬。沙丘被狂风削平,化为一片混乱的沙流。原本坚实的地面也变得松软不堪,仿佛随时都可能塌陷。 狂风肆虐,东门璇的视线被沙尘所遮挡,四周一片迷茫,他只能紧紧地靠近地面,依靠自己的直觉艰难前行。猛烈的风沙呼啸袭来,打的他脸颊生疼,他只感觉身子好似都要被风吹跑,双眼一片蒙蒙什么都看不见,周围只有漫漫黄沙。他拼命向前冲,彼时那湖泊不过百米的距离,东门璇用了吃奶的劲向前冲却好像怎么也跑不到。风沙迷了他的方向,他知道自己可能走的不是直线了,说不准已经错过了湖泊。但眼下他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凭着感觉拼命的向前跑。 不知跑了多久,只听噗通一声,东门璇一脚踩空跌入了湖水。冰凉的湖水让他精神一振。他奋力游到岸边,这才发现原来他早已跑进了树丛。树丛的风沙远比外面小的多,他筋疲力尽的躺在树丛间,感叹这次总算是逃过一劫。 可让东门璇没想到的是,虽然他算计的极好,想混在这沙暴之中冲进绿洲,但他落水的声音,还是引起了巡逻守卫的注意。几个彪形大汉望着躺在树丛间喘息的东门璇,脸上露出了狞笑。 与此同时,一个身影正坐在阴角帮正殿的首席低头沉思。他身形高大魁梧,皮肤被岁月和风霜磨砺得黝黑而粗糙,眼神锐利,像两把锋利的刀,能够洞察人心,那嘴角总是挂着一抹狡黠而残忍的微笑,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到一股莫名的压迫感。此人正是阴角帮的老大——钱豹。 阴角帮成立这么多年,也算是在他的带领下蒸蒸日上,兄弟伙也都能吃香喝辣,生活过的还算不错,但这黑道的活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早晚有一天踢到铁板就要付出代价,钱豹深刻的明白这个道理。这些年来,他一直想要金盆洗手,退出江湖,但以他在莎萨的名气,难度属实太大,于是他一直想干一票大的,捞够一辈子的财富,然后远走他乡,隐姓埋名,享受荣华富贵。可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没有找到这个机会。 直到有一天,一个泼天的富贵突然从天而降,砸在了他钱豹身上。 那天夜里,钱豹一如往常和大家喝完酒,准备回屋和婆娘睡觉。没成想,一个身影突然如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前。 “你是谁!从哪冒出来的!”钱豹吓了一跳,一跃跳出去几米远,心下升起一股寒意。他这阴角帮虽谈不上是名门正派,但也戒备森严。如此悄无声息的潜到他身边,武功之高不可小觑。 “想不到鼎鼎大名的阴角帮帮主竟然如此胆小,真是让人好生失望。”来人轻摇纸扇,微笑的望着钱豹,那纸扇上赫然书着“天机”二字。 “天机阁?你是天机阁的人。”钱豹瞳孔瞬间一缩。 “正是,在下天机书生,幸会。” “哼,天机阁的人,来我这穷乡僻壤的阴角帮,有何指教哇?”钱豹冷冷地问道。 “指教嘛,不敢当,但我天机书生来,自然是卖消息的。” “卖消息?卖什么消息?我可没钱在你们天机阁买消息。” “我听说钱帮主一直想做一笔大生意,好用来金盆洗手,我这儿就有一笔大生意,不知道钱帮主有没有兴趣?。”天机书生玩味着说道。 “哦?不愧是天机书生,消息很是灵通,这大生意,不妨说来听听。”闻听此言,钱豹顿时有了兴趣。 “不知你有没有听说过乾坤诀?”天机书生闲庭信步的问道。 “乾坤诀?什么乾坤诀,从没听说过。” “这乾坤决乃是百年前青城山道祖益阳真人所创,乃武林奇绝功法,招式神鬼莫测,威力惊人。其中一式“袖里乾坤”据传已洞破武学天机,世间无人能够接下,为道教顶级秘宝。” “如此功法,与我何干?” “益阳真人一生所创武学甚多,大都传给了他的徒子徒孙,唯独这乾坤决,他未亲自传给任何人,只留下一本秘笈。如今这秘笈就藏在这梵城皇宫的藏书阁中。” “胡说八道,这青城山道教秘笈如何会藏在梵城皇宫的藏书阁?两处怕不是相隔万万里。就算是它真的藏在梵城皇宫的藏书阁里,我又如何能得到?这算什么大生意。”钱豹有些不耐烦。 天机书生微微一笑,“钱帮主稍安勿躁,如何得到这乾坤诀,不劳你费心,你只需听我安排,自然能让你拿到这绝世秘笈。此等武功,市价多少,怕是不用我多说?” “这……”钱豹有些心动,如若当真能拿到此等价值的秘笈,怕是下半辈子都可衣食无忧,“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你有何条件?” “不用花任何钱财,只需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十一年后的甲辰龙年中秋节,我天机阁将会在太行山之巅举办一场武林大会。届时希望钱帮主能准时参加。” “参加武林大会?”钱豹登时满头雾水,这天机阁如此折腾,就为了让他参加一场十一年之后的武林大会,这到底是何用意? “此等盛会,即便只是观摩,也能受益匪浅,对你来说绝非坏事,应该并不难决定吧?”天机书生言语之间轻描淡写,眼神却很是飘忽。 “好,我答应你便是。”钱豹也不犹豫,此等条件能换一本旷世的武功秘籍,任谁都不会拒绝。 “好!”天机书生从怀中摸出一颗丹药递到钱豹身边,“这枚丹药是我天机阁特别炼制的奇毒,将会在甲辰龙年发作,到时候如果一年之内不服用解药就会慢慢心力衰竭而死。届时你来参加武林大会,我天机阁便会把解药给你。” 钱豹毫不犹豫,拿过丹药一口吞进肚子,冷哼一声,“不愧是天机阁,手段倒是毒辣。” “多谢钱帮主夸奖,”天机书生微微一笑,继续说道,“至于到底如何得到这乾坤诀,钱帮主只需谨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便可万事无忧。” “什么意思?” “这峨眉山清风观道士宝玄子已奉师命前来这摩来竭国寻找乾坤决,估计不久就会到达梵城。他已经知道这乾坤诀就藏在这梵城皇宫。你们阴角帮不妨注意一二。”话音刚落,天机书生一挥折扇,施展鬼魅步伐,转瞬消失在钱豹眼前。 你到底什么意思!”钱豹大吼着追了几步,但远处早已没了天机书生的身影。只见他刚才站立的地方,正丢着一幅画卷。 “对了,此中之事,不能告诉任何人。如若泄露,钱豹帮主,后果自负,哈哈哈哈……” 钱豹皱着眉头打开画卷,其中所画正是一位相貌堂堂的中年道士。他拿着画卷回到房间,心下琢磨,却是大概明白了天机书生的意思。 第二日一早,他便安排多个眼哨在梵城门口盯梢,如若发现这画中之人,便前来汇报。果不出钱豹所料,没过几日便有探子来报,说画中之人果然来到了这梵城,并且住进了梵城的客栈,虽然此人当下并非是道士装扮,但还是被哨子认了出来。 钱豹顿时来了兴趣,他靠着阴角帮地头蛇的关系,买通了道士身边的各路人马,开始全方位监视宝玄子这位不速之客。 没过几日,钱豹就发现这宝玄子绝对是有备而来,而且非常不一般。此人不但会乔装打扮,道具繁多。甚至易容之术也颇为精湛,而且轻功极佳,远超一般水平。他到达梵城之后也不急入宫,而是四处打听消息。将这皇宫地形,内外通道,政客要员,禁卫高手打听的是了如指掌。如若不是钱豹事先收到消息,断不可能发现此人已开始缓慢蚕食这梵城要塞。这哪里是道士,分明是职业细作。钱豹也不着急,他知道这宝玄子准备的越充足便越容易成功,可他万万没想到,这宝玄子一准备就是八个月。 钱豹也不知道这八个月宝玄子到底在梵城皇宫内给自己铺了多少路。但他唯一知道的是,宝玄子快动手了,这段时间他几乎每天晚上都会溜进梵城皇宫内进行夜间摸排,极为活跃。这让钱豹很是紧张,只能亲自到梵城盯梢。 果不其然,一天晚上,宝玄子动手了。 他一身夜行衣打扮,在子时离开客栈直奔皇宫而去,约么寅时回到的客栈。钱豹知道他应该是得手了,因为他刚一回客栈便收拾行囊准备连夜逃出梵城。眼看宝玄子要走,钱豹当时就安排收网,将宝玄子抓住,带回了阴角帮。 只是让钱豹匪夷所思的是,他并没有找到乾坤诀。无论是宝玄子的身上还是他生活的客栈,他到处都搜遍了也没找到这乾坤诀。 他极不甘心,对宝玄子严刑拷打,询问这乾坤诀的下落。但不论他如何威逼利诱,这宝玄子一直不肯承认是他盗走了乾坤诀,只说钱豹抓错了人,他根本不知道什么乾坤诀。 就在钱豹一筹莫展之际,又是天机书生突兀的来到他身边。 “这个,是天机真水,”天机书生放在桌上一个白色的瓷瓶,“喝下这天机真水,任何秘密都再也无法守护,只能乖乖说出。” 天机书生留下这天机真水,又如同鬼魅一般消失在黑夜里,来去无影。 钱豹从未见过这等神奇药物,将信将疑地喂宝玄子服下,没想到这宝玄子真跟发了疯一样,说话间再无遮掩。 原来这宝玄子,在梵城皇宫内还有一位内应。此内应乃梵城皇宫一名禁军,名为东门武。这东门武乃当年长安城内赫赫有名的东门家族族长东门战烈的弟弟。东门武年轻时曾到峨眉山清风观游玩,偶然结识了尚还年轻的宝玄子。两人一见如故,把酒言欢,结为兄弟。后来不知为何,这东门武叛出东门家族,远赴西域,从此杳无音讯,紧接着就是东门家族惨遭灭门,宝玄子也与这东门武,自此断了联系。 没想到某日宝玄子进皇宫探查之时,正值东门武值勤。他一眼便认出此人正是失散多年的兄弟,当下想办法相认。 两人相认后百感交集,多年未见,已物是人非。宝玄子寻问东门武当年到底发生何事,他为何来到这摩来竭国皇城当一名禁军。东门家族又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全族殒命。而东门武对此却讳莫如深,始终不肯回答。见此情形,宝玄子也不方便再过多追问。只是坦诚相告自己来这梵城皇宫是为了盗那乾坤诀。这乾坤诀如他猜测不错,应该就在梵城皇宫的藏书阁内。 东门武当下便答应鼎力相助。先不说他与宝玄子的交情,单说这乾坤诀本就是古中国武林的道家至宝,交还给宝玄子本就理所应当。 当夜两人双双喝了个酩酊大醉。倒是宝玄子自入梵城以来由于套话需要,应酬颇多。钱豹的探子也因此未将东门武当做特殊人物对待,只觉得此人又是宝玄子一个买通对象罢了。于是钱豹也未曾发觉这梵城皇宫内竟有宝玄子的兄弟。 时间很快来到八月。宝玄子选择在八月十五这天行动,他早已打听到,每年的八月十五,摩来竭国的大帝祖都要去天山赏月,届时将会调走大部分西凉高手。 他提前让东门武在八月十五当晚换到藏书阁附近值勤,梵城皇宫内仅剩的几位高手当夜只会镇守摩来竭国大帝的寝宫,绝不会有人跑到藏书阁附近,宝玄子心中明白,这就是绝佳天时,此时不动手,将再无机会。 行动之前,宝玄子也是心机过人,他最近也察觉似乎有什么人在暗中监视他,虽然他并没有抓到什么实质性的把柄和证据,但直觉告诉他应该是有人洞悉了他的行动。为了防止意外,他提前半个月飞鸽传书到清风观搬救兵接应自己,同时,他还和东门武计划,将这乾坤决盗出后,由东门武将这乾坤诀带出梵城,而并非由他自己。届时,他会先一步离开梵城,以肉身之躯,引蛇出洞。 时间很快来到八月十五当晚,东门武按计划引开了藏书阁附近的禁军,宝玄子悄悄潜入藏书阁,成功盗走了乾坤诀。宝玄子拿到秘笈后,将秘笈藏在了“禁军房”门前的树下。而东门武值完勤回家之时,路过“禁军房”更衣便神不知鬼不觉的将秘笈带出了皇宫。 此番计划之周密让钱豹拍案叫绝,若不是天机书生的“天机真水”,此番东门武定能将乾坤诀顺利的带回古中国。只可惜事与愿违,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天机真水”的出现让宝玄子的计划全部化为泡影。钱豹知道东门武回莎萨必定要途经经天寺,便提前一步设下埋伏,一直等待东门武现身。 第6章 周旋 “爹爹!爹爹!” 突如其来的喊叫声打断了钱豹的沉思,他抬眼一看,一个扎着马尾辫,不过六七岁的小女孩正蹦蹦跳跳的从前门冲进来。 “哎呦,这不是我的娟娟吗?你怎么回来了。”钱豹满脸横肉的脸庞难得涌出一抹微笑。 “这不是想爹爹了,”娟娟扑上去挤在钱豹怀里,“你不要责怪王妈,是我逼着王妈带我过来的。” “好好好,娟娟说不责怪就不责怪,”钱豹宠溺地摸着娟娟的脑袋,眼神却冰冷地望向门前有些局促的中年妇女,“王妈带娟娟过来一路辛苦了,来人,带她下去休息。” 一旁的侍卫顿时心领神会,捂着王妈的嘴将她拖了下去。 “爹爹不是说了,一有空就去莎萨看你,你还非要跑到帮里来,净给我添麻烦。”钱豹嗔怒地刮了一下娟娟的鼻梁。 “可是爹爹都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去看娟娟了,爹爹就知道忙帮里的事,早就把娟娟忘了。”娟娟说着说着,眼眶竟然红了。 “哎呦,娟娟不哭,是爹爹的错,是爹爹的错,爹以后一步都不离开你,好不好?”钱豹将娟娟抱在怀里,眼里充满了心疼,“等爹爹忙完这阵就一直陪着你,哪也不去了。爹爹以后都会一直陪在你身边,陪着你去长安城玩,陪着你长大,再也不离开你了。” “爹爹说话算话,骗人的是小狗。” “好,骗人的是小狗,”钱豹捏了捏娟娟的小脸蛋,“听爹爹的话,让钱狼叔叔带你回莎萨,好不好?” “我不要,我这几天就要在帮里和你一起。你忙着吧,我去找阿达叔玩了。”娟娟俏皮地跳出钱豹的怀抱,一溜烟跑到正殿后面去了。 “这丫头。”钱豹无奈地摇了摇头。 “大哥,时候不早了,是时候去请客人们过来了。”一个身材瘦小,尖嘴猴腮的中年男人从前门走了进来,正是钱豹的弟弟钱狼。 “我说你个当叔叔的怎么回事?你怎么能让娟娟这时候跑到帮里来?万一出事了怎么办?”钱豹生气地盯着钱狼吼道。 “哎呦大哥,你那闺女的性格你自己还不知道?那可是和你一毛一样,她想做的事,谁能拦得住她?难不成我把她五花大绑捆在屋里不成?” “你敢!我扒了你的皮!”钱豹猛一拍椅子指着钱狼怒吼。 “好好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大哥你消消气,消消气,这娟娟也是想你想的厉害,毕竟你为了这乾坤诀的事,好久都没去莎萨看她了……她一个闺女家家的,和奶娘生活在那边,怎么能安心吗……”钱狼的声音越来越小,也是不敢再说下去。 “唉,”钱豹听罢也是叹了口气,“说到底也是怪我,一门心思全扑在这乾坤诀上,忽略了她的感受。好了,先不说这个,虽然我们抓到了东门武,但还是没找到乾坤决的下落。这东门武的嘴也是真硬,撬了这么多天了,还是不说乾坤诀到底被他藏哪了。早知道当时就应该留点天机真水,现在这天机书生也不知所踪,你说我们怎么和锦绣堂和卿云轩交代?” “嘿呀,一提到这个我就生气,都怪当时那道士,要不是被那道士打乱了计划,我们早就将他儿子一起抓了,”钱狼气的牙痒痒,他本就长得尖嘴猴腮,这一生气连声音都变件得尖细了许多,“乾坤诀一定是被他藏在了他儿子身上,肯定是!” “现在说这些废话有什么用?那道士和他儿子找到了吗?” “呵呵,大哥,还没有,”钱狼有些扭捏,“他们估计逃去莎萨了,我们也不敢在莎萨太过光明正大的找人……” “我看你是根本没派人去莎萨找。我问你,现在怎么和锦绣堂和卿云轩交代?” “这……” “诶,罢了罢了,和你说这些就是对驴弹琴。你赶紧让兄弟们去莎萨打听那道士和他儿子的下落,这西域之地少有道士来,我猜那道士说不准就是宝玄子搬的救兵,说不准就是他清风观的师兄弟。你告诉下面的人这几日值勤小心一点,莫要让人家偷了老巢。” 钱豹实在不想再和钱狼多说一句废话,以钱狼的脑子说再多也没用。 “说到清风观,大哥,那宝玄子喝了天机真水人已经疯了,虽然还没死,但也和废人无疑。如果这事被清风观知道了,让峨眉山那群臭道士杀上门来,就我们这些人,怕是顶不住他们。”钱狼颇为忧虑地摇着头,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哎哟,没想到你小子竟然这么聪明,什么时候开了窍了?这都能被你想到,不愧是二当家,果然深思熟虑。”钱豹一脸惊讶。 “那是,你也不看看我是谁。”钱狼颇为得意。 “那麻烦您这位聪慧的二当家,去帮我请锦绣堂和卿云轩的人过来吧,记得要好生招待,态度千万不要怠慢了。” “好嘞,大哥,我这就去。”钱狼美滋滋地离开了。 钱豹望着离去的钱狼,不再言语,瘫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其实他当时也没想到这天机真水竟有如此毒性,服用之人会终身痴傻,智力变得犹如三岁孩童。这宝玄子变成这样,他确实没办法和清风观交代,但他也没打算和清风观交代。自从跟着天机书生上了贼船,他就知道,这船一旦上了,也就没有回头路了。 不过片刻,卿云轩的人先一步抵达了正厅。 只见那为首之人鹤发童颜,精神矍铄,双眼精光四射,脚步四平八稳。右跨携一赤红宝剑,左腰佩一飞鸟玛瑙,手中正盘着一对黄金琉璃珠,全身大红长袍加身,远远望去就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焰。此人正是四大家族“晋州孙家”的家主,同时也是江湖门派“卿云轩”的轩主,绰号“凤栾之毒鸟”的武林十大高手之一——孙无言。 他身边还跟着一位屁颠屁颠的少年。少年十岁上下,面如冠玉,眼若流星,赤诚活泼,灵动可爱,正眨着大眼睛四处张望,似是从未见过这西域之地,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这少年便正是孙无言最宠爱的孙儿——孙少芳。 第7章 买卖 “钱帮主,”孙无言随便坐下,扫了一眼钱豹,“你这卖个乾坤决排场可真是不小,老夫我亲自前来购买都不能让你满意,到底连锦绣堂的人都来了,你可真是会做生意。” “哎呦,孙老前辈,您这话说的,我哪敢呀,这锦绣堂,哎呀,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得到的消息,我这也是没有办法,总不能把客人拒之门外嘛您说是不。” 钱豹挥了挥手让手下全部退了,满脸堆笑地亲自走过去给孙无言倒了一杯茶:“孙老前辈,我这也是生活所迫,生活所迫,我们阴角帮小门小派,难得碰上这等机遇,误打误撞得到这道家秘笈,也是上天眷顾。您孙家家大业大,武林秘笈不计其数,也不在乎这一本两本……” “哼,你少在这跟我说这些废话,今日这乾坤决老夫是要定了,就算锦绣堂来也不行!” 孙无言话音刚落,屋外突然传来一阵笑声。 “孙叔这话说的可真是霸气,但我听了怎么就这么不舒服呢?” 屋外闲庭信步走进来一男一女。男的身材略胖,脸颊圆润,嘴角留着一撮八字胡,皮肤微黑,眼神里透露着干练和精明。他套着一件丝绸长袍,衣摆镶着金丝线和绣花,腰间别着一颗晶莹剔透的琉璃玉佩,手腕戴着一副翡翠手镯,连脚上的皮靴都镶嵌着玛瑙,此人正是四大家族之一,“粤州广家”的二家主,同时也是锦绣堂的副堂主——广逸仙。 一旁随行的则是他的侄女,广家家主广逸生的女儿——广月清。只是这广月清的打扮倒是稍显朴素,并未财气外露。此时她正低头沉思,不知在想着些什么。 “哼!看来你们锦绣堂诚意也是一般,竟派你这晚辈来,广逸生怎么没来?”孙无言轻轻抿了一口茶,抬眼问道。 “大哥有要事在身,此次没时间过来,只能由在下代劳。孙叔你这话说的就不对,有没有诚意不能看‘是谁过来’说的算,应该看‘谁带的钱多’过来,才说的算吧,您说是不是?”广逸仙微笑着抱拳鞠躬道,“孙叔在上,广逸仙有礼。哦对了,月清,快过来给你孙伯伯行礼。” 广月清一惊,忙跟在广逸仙身后鞠躬道:“孙伯伯好,小女月清有礼。” “嗬,没想到一眨眼月清都这么大了,上次见到你,你还是个娃娃嘞,就知道躲在他家月明怀里哭,”孙无言微笑着回望了一眼广月清,又瞥了一眼广逸仙说道,“我知道比银两,没人比的过你们锦绣堂。但此次这乾坤决老夫势在必得,你锦绣堂不妨让给我,算我孙无言,欠你们锦绣堂一个人情,如何?” “哎呦,孙叔,您这话说的,以您之地位,换做别物,您都不必张嘴,我直接买来送您。但这乾坤决嘛,对我们锦绣堂也同样意义重大。我临走之前大哥特意提醒我,这乾坤决,我们不计代价,必须拿到。” 广逸仙这话说得是不卑不亢,即便面对着武林至尊之一的孙无言,也没有半点怯意。 闻听此言,孙无言面色瞬间阴沉了起来。 “看来老夫的面子确实也不值钱了,好,你们此次,打算出价多少?” 广逸仙从怀中摸出一张银票递给孙无言,同时扫了一眼钱豹说道:“真金白银运到这大漠十分不便,此次我便带的是银票。这是一张十万两黄金的银票,在我锦绣堂任意一家钱庄都可以兑换成黄金或者银两,两位可检查一下。” 十万两黄金!也就是一百两万白银! 啪!孙无言当场将手中的茶杯捏了个粉碎,茶水洒了一地,连钱豹也吓得将手中的茶壶摔在了地上。 “大哥说了,这乾坤决我们锦绣堂不计代价,势在必得!”广逸仙虽然满面微笑,但言语之间的强势依旧咄咄逼人。 场面霎时鸦雀无声,只剩下孙少芳望着广月清蹦来蹦去。 “既然锦绣堂舍得花如此代价执意要买这乾坤决,老夫就不夺人之美了,”孙无言闭着眼睛,面无表情地缓缓说道,“只是钱帮主,有些钱,有命拿,你也得有命花才行。” “孙老饶命,孙老饶命啊。”钱豹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头磕的震天响。 “孙叔,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广逸仙低垂着眼皮笑望向孙无言,“我们生意人,最讲究的就是诚信,我知道论实力,这里没人比得过您,但人在做,天在看,撕破了脸,对大家都没有好处,你说是不是?” 广逸仙颇有深意地扫了一眼正在旁边玩耍的孙少芳。 “嗬,老夫只是想提醒钱帮主,这天降横财,容易出事,还是要小心为妙,否则平添祸端,只能自求多福。”说罢孙无言站起身,盘着琉璃,准备带孙少芳离去。 只是这孙少芳似极为不舍,不停地回头望向广月清。而此时那广月清正藏在他二叔身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小脸红扑扑的,霎是可爱娇嫩。 “走吧芳儿,”孙无言摸了摸孙少芳的头。他看着孙少芳留恋的方向,嘴角轻轻扬了一下,“钱帮主,眼下这黑沙暴围寨,老夫可能还要叨扰你阴角帮几日,待这沙暴散了,我们便会自行离去……” “孙老客气了,您尽管住着,住多久都没问题。”钱豹赶忙应答。 “还有那广家二小子,得空了,老夫就到你们粤州拜访拜访,顺便看看广逸生那小兔崽子。” “广家随时恭候孙叔。”广逸仙抱拳鞠躬。 “好。嗬,你们这次请的护卫实力倒是不错。芳儿啊,难得来西域一次,既然事情没办成,待沙暴散了,爷爷带你去梵城再多玩几天,可好?” 孙少芳转着滴溜溜的大眼睛,害羞地笑了笑,也不说话,只是蹦蹦跳跳的跟在孙无言身后,惹得孙无言哈哈大笑,随即一老一少大步离去了。 眼看着孙无言离开,钱豹和广逸仙都松了一口气。钱豹更是衣服都被汗渍打的完全湿透了。 “这伯伯是什么人啊,为何二叔你们都如此怕他?”广月清刚刚一直躲在广逸仙身后,此时才缓过劲儿来问道。 第8章 威逼 广逸仙没有回答,反而颇有些怒气的对钱豹吼道:“钱帮主啊钱帮主,我是没想到你为了让我们锦绣堂出个高价,竟然把此等机密之事告诉了卿云轩。那可是孙无言,你是疯了吗?哪怕只有千万分之一的机率,他一旦出手,你有没有想过咱们的下场?你有没有想过你们阴角帮的下场?还是说,你是想尝一尝那饮鸩剑的滋味了?” 钱豹转身坐在椅子里对着气急败坏的广逸仙笑道,“所谓富贵险中求,这孙老不是没动手吗。我倒是没想到,你们锦绣堂出手如此之阔绰,广堂主此次对这乾坤决看来是志在必得啊。” “哼。”广逸仙冷笑一声,内心也是有苦自己知。他怀里本准备了一张一万两黄金的银票和一张十万两黄金的银票,若不是这孙无言给的压力太大,他相信一万两黄金足够在钱豹手里买下这乾坤决。 “你们这种亡命之徒,完全是疯子,和你们做生意,全都是赔本买卖,”广逸仙肉疼的将桌案上的十万两黄金银票丢给钱豹,“乾坤决呢?” “广堂主稍安勿躁,这乾坤诀嘛,七日之内,必定交到你手中。还请两位贵客在阴角帮多呆一些时日,感受一下这大漠风情。” 钱豹小心翼翼地收起银票,将其揣进了怀里。 “七日之内?”广逸仙顿时皱起了眉头,“钱帮主,你该不会是没拿到乾坤诀,在这跟我玩空手套白狼吧?” “呵呵,广堂主说笑了,我哪敢在广家的手上空手套白狼,那不是阎王的桌上抓供果——找死嘛?呵呵,是这样,待这沙暴散去之后呢,我便让兄弟去莎萨检查这张银票,如果届时银票没有问题,我便把乾坤诀双手奉上,毕竟这么大数额的银票,我也是第一次见。” “哼,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广逸仙冷笑一声。 “诶,广堂主,话可不能这么说,一切还是谨慎为好,谨慎为好,你说是不是?”钱豹双目透露着狡黠。 “罢了,既然如此,那我就等你七日……” 就在两人正交谈之时,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大哥,你看我抓到了谁?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小子竟然自己闯进了我们寨子,被巡逻的弟兄抓了个正着。”钱狼拎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少年喜出望外地从门外冲了进来。 “ 哦?莫非这少年就是……”钱豹也是惊喜万分。 “哈哈,没错,这少年就是……”钱狼刚想说什么,突然察觉到了一旁的广逸仙,又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钱帮主既然有事要忙,我也就不再打扰了。就等钱帮主七日之内将这乾坤决交于我锦绣堂之手,告辞。” 广逸仙也是识趣,知道此地不宜久留,转身就要离开。他也不怕这钱豹耍诈,他锦绣堂从不主动惹事,但如果谁惹了他们锦绣堂,那逃到天涯海角也没有用。 “广堂主放心,七日之内我必定将那乾坤决双手奉上。”此时那钱豹的嗓音都显得洪亮了起来。 广逸仙点点头,拉着月清便打算离开。但他没看到的是,自打那少年被带进厅堂,广月清的眼睛就没离开过那少年身上的道袍。 此时她的脸已经红如苹果,全身上下软绵绵的,脚底更是一步都动弹不得。 “月清,你是身体不舒服吗?”广逸仙终于是察觉到了广月清的异常,关心地问道。 “啊?没有啊,完全没有,二叔,我什么事都没有,我好的很,特别好。事情办完了吧?那我们走吧,走吧。”广月清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先一步窜了出去。 “这孩子怎么回事,怎么突然间怪怪的?”广逸仙疑惑地摇了摇头。他离开之前,扫了一眼钱狼和他怀里晕过去的少年,那少年身上的道袍样式看起来十分眼熟,他总觉得在哪见过,但又实在想不起来。 他本想问些什么,但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只是摇了摇头,径自离去了。 很久以前,阴角帮其实没有牢房这种东西,想找个地方关押犯人是挺麻烦的一件事。虽然寨子里也有一些完全封闭的山丘洞窟,但这种洞窟冬暖夏凉,是生活的好地方,用来做牢房未免太过于奢侈。 后来钱豹觉得确实很不方便,于是找人在莎萨打造了一个铁笼子,一路运回了沙漠,塞在了马棚里。沙漠不比平原,他们的马棚都是用石头垒成的一个个隔间,而这铁笼子就塞在其中一个比较宽敞和封闭的隔间里。这隔间原本是用来安置一些好马良驹或是精品骆驼的,自从铁笼子塞在了里面,就演变成了阴角帮的牢房。 入夜时分,大漠难得迎来一些微凉。钱豹坐在牢房里,悠闲地品着茶。锦绣堂给的钱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这让他喜出望外,现在他距离目标只差一本乾坤诀,只要乾坤诀一到手,将其交给锦绣堂,他就可以带着娟娟远走高飞,享尽荣华富贵,再也不用困在这西域不毛之地。 一想到此,钱豹顿时又急不可耐,一把拎起身边奄奄一息的东门璇丢在铁笼子旁边喊道:“东门武,大家都是聪明人,我也是懒得再和你多说一句废话,你就告诉我,这乾坤诀到底被你藏在哪了?你只要告诉我,我保证不伤害你二人一分一毫,完好无损的送你们回莎萨,这样大家都能轻松一点,你儿子也能轻松一点,不好吗?” 东门璇萎靡的缩在铁笼子前,浑身上下青一块紫一块,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他全身被五花大绑,嘴也被堵着说不出话来,只能用恶狠狠地目光,死死地盯着钱豹。 东门武此时就更加狼狈。他不但被关在铁笼里,双手还被铁链锁在了笼子上,浑身上下鲜血淋漓,让人不忍直视。 “好好好,东门武,我敬佩你是一条汉子,是铁血男儿,是武林豪侠!你对兄弟宝玄子无情也就罢了,我就想知道,你对你儿子是不是也能这么无情?你不说,我等你一刻钟,每隔一刻钟,我就割掉你儿子的一根手指!老子就不信这个邪了!” 此时的钱豹多少已经有些忍无可忍了。 第9章 波澜 “我可以告诉你乾坤诀在哪,但你怎么保证我说了,你能放过他。”东门武用力抬起头,咬着牙虚弱地问道。 “东门武,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钱豹的大名你还没听过吗?” “嗬,就是因为听说过,才更信不过。”东门武不禁咧嘴苦笑。 “好你个东门武,行,我知道我无论如何保证你都不会信,既然如此,你也就不要怪我了。” 钱豹恶毒地扫了一眼东门璇,此时东门璇望着笼子里的东门武,眼角也是有泪水在不停地涌出。 钱豹猛地上前扯掉东门璇嘴里的破布,掐着他的脖子将他拎了起来,大吼道:“东门武,你到底说不说?” 东门璇撕心裂肺地笑了一下,狠狠的向着钱豹的脸吐了一大口混着血沫的口水。 “乾坤诀,我诅咒你一辈子都找不到。” “妈的个小兔崽子,真是反了你了。” 钱豹只气得火冒三丈,他一拳打在东门璇右脸上,砰的一声将东门璇打飞了出去,撞在了马棚的石柱上。 “钱豹要打你就打我,你饶了他吧,我求求你。” 东门武一生从未如此屈辱过,他只觉得五脏六腑都挤在了一块儿,眼角流出的不是眼泪而是鲜血。 东门璇本就不会武功,怎么能抗住钱豹这用力一拳。只这一拳,东门璇整个右脸就肿了起来。 他噗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里面还混杂着三颗牙齿。 钱豹摇摇头,从腰间拔出匕首走到东门璇身边,蹲在地上说道:“小子,这你就不能怪我了,要怪就怪你亲爱的阿爹,觉得乾坤诀比你还重要。” 只见钱豹猛地抓起东门璇的右手,手起刀落间东门璇的小指已经飞了出去。 “啊!!!” 东门璇只痛的满地打滚,鲜血瞬间洒了一地,但他却没有发出一声尖叫,只是嘴唇都咬烂了,眼睛死死地盯着钱豹。 “好吃的,有好吃的!”突然一道身影四肢着地犹如野兽般急速飞奔了过来。他两眼放光,将那截断掉的小指塞进嘴里,不停啃食了起来。此人蓬头垢面,穿着一身破烂道袍,浑身上下散发出恶臭,竟是那疯了的宝玄子。 钱豹飞起一脚将宝玄子踹飞了出去,满眼厌恶,“要不是看在清风观的面子上,我早把你杀了。”他转过头看着东门武,更加不耐烦,“东门武,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再不说,我就割掉你儿子两根手指。再不说,我就砍掉他一只手掌。你要一直不说,我就把你儿子的四肢都割了,耳朵弄聋,眼睛戳瞎,舌头拔了,做成人彘,每天脱光了抹上蜂蜜放在马棚里,那滋味,啧啧,让他一辈子受尽折磨,生不如死……” “我说,我说,你给我们个痛快吧,”东门武终究还是受不了了,他知道今日,他与东门璇是难逃一死,只能祈求钱豹给他们一个痛快。 东门武凝望了一眼东门璇,缓缓说道,“这乾坤决,被我藏在了随身的水壶里。水壶,则被我藏在了经天寺井底的石砖之下。” “井底?东门武你是不是疯了!”钱豹听完吓了一跳,整个人都从地上弹了起来,“那水壶如果进水了,秘笈可就全毁了!要是秘笈毁了,大家一起跟着完蛋!” “你放心,那水壶是纯鹿皮所制,瓶口塞着木塞,断不容易那么轻易进水。”东门武沙哑着补充道。 “经天寺。”钱豹思忖着来回踱步,他也不知这东门武说的到底是真是假,但眼下没有办法,他只能先去一趟经天寺。 “你最好不要骗我,如果我过去没有找到乾坤诀,我就用你儿子的一只手给你做晚饭。”钱豹蹲在铁笼子前冷冷地说道。 就在钱豹转身想要去抓东门璇的时候,一个娇小的身影突然从一旁闪了出来,张开双臂挡在了东门璇与钱豹之间。 “你不要再打他了!钱豹,我警告你,你要再打他我就去告诉我二叔,让他不要和你们阴角帮做生意了。”少女大声喝道。 “广月清?”钱豹满脸诧异地看着眼前的少女,“你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原来广月清自从在正厅见过东门璇之后,便一直放心不下他。虽然她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她猜到东门璇既然是被钱狼抓回来的,那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事。 对于这个救了她性命却又跑掉的小弟弟,她心中总是存在着莫名的悸动,哪怕是第一次见面,她也心存怜惜。 广月清一路想办法跟踪和调查,总算是在马棚找到了东门璇,眼见东门璇被钱豹揍成这样,她心下心疼,立马冲了出来。 广月清的出现打乱了钱豹的计划。他心下嘀咕,莫非这小子和锦绣堂有什么交情不成?这个疑惑让钱豹内心瞬间打起鼓来。他之所以毫不在意东门璇和东门武的生死,正是因为他知道东门家族早些年便被灭门,这等隐姓埋名的残门后裔,即便死了,也不会有人深究。但东门璇如果和锦绣堂扯上关系,不看僧面看佛面,他就不好下手太重了。 “莫非月清姑娘认识这小子?”钱豹试探着问道。 “认识……不认识,认不认识又能怎样,反正你不能再打他了。”广月清小脸一红,说话间有些语无伦次。 “好,既然月清姑娘出面替这小子求情,我不打便是。”钱豹点点头。 “你既然已经知道了乾坤诀的下落,就去取来将那乾坤诀交给我二叔,至于这两人,你不要再动他们一分一毫,否则我不会饶了你。”广月清不愧是大家闺秀,面对着钱豹这等蛮夷之恶人,也丝毫不露怯色。 钱豹略微沉吟了片刻说道:“好,既然广家大小姐发话,我钱豹自然不敢不从。只是既然月清姑娘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就能理解,如我一日没有拿到这乾坤诀,就断不能放此二人离去,否则没有办法和你二叔交代。” “这……”广月清望向东门武,“东门前辈,你不妨将那乾坤诀的位置告诉他,小女子保证,定能保你二人周全。” “姑娘放心,在下说的句句属实,那乾坤诀就藏在经天寺的水井之中。”东门武沙哑地回答道。 “听到了吧?还不快去拿。”广月清对着钱豹翻了一个白眼。 “好好好,那这二位就暂时交给月清姑娘照顾,只要不离开阴角帮,大可自由行动,我这就亲自去经天寺取那乾坤决回来交给你们锦绣堂。” 钱豹说完,转身就要离开。可就在这时,他突然想起一事,又转身回头问道:“东门璇,我且问你,你是如何得知东门武在我阴角帮的?你阿爹应该没跟你讲过宝玄子的计划吧?还有,当时救你的那位道士,你可知道他是谁,此时身在何处?” 钱豹的这句话像魔咒一样让东门璇愣住了。 他本以为信玄叔早已被钱豹抓住杀害,这才没有出来救他们。可此时钱豹却问他信玄在哪里,这让他不禁匪夷所思。 第10章 刺杀 东门璇错愕的表情被钱豹看在眼里,这让他突然感到一阵不安。只一瞬间,钱豹便明白了,东门璇并不是一个人来的阴角帮,他是和那个道士一起来的。 “那他岂不是就藏在……” 一种极端的恐惧在钱豹心里扩散,这是哪怕面对孙无言都没有产生过的恐惧。多年以来刀口舔血的生活,赐予了他一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直觉,而这种直觉此时正在提醒他—— 死亡在靠近。 紧接着,他从东门璇双眼里看到了震惊,那双眼眸里全都透露着一种不可置信地凝视。但这凝视,并非看向他,而是看向了他的背后。 “你是在找我吗?” 轻飘飘的声音突然从钱豹背后传来,这让钱豹浑身一颤。 下一秒,他只觉的脊背突然发凉,全身上下在一瞬间被杀意所笼罩。他所有的感官在这一瞬间被吞噬,被冻结。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心脏处突然刺出的匕首,大脑一片空白。他认得出,那是他自己的匕首。那匕首是他在梵城皇宫的一个朋友送给他的,锋利无比,内刻血槽,上面还附着着细小的尖刺,只要刺进人体,稍稍搅动,一瞬间就能将五脏六腑搅的稀烂。 “这柄匕首……” 钱豹记得,他刚刚才用过这柄匕首,割断了东门璇的一根小指。 “怎么会……” 钱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被带着真气的匕首搅合地粉碎,他拼命地想呼吸,但鼻子和嘴巴里早已全部充满了血泡,失去了原本的功能。他只能用尽最后的力量转头望去,看见了宝玄子那狰狞的面庞。 “死吧,钱豹,死吧,你活该死!” 宝玄子凶狠地拔出匕首,又狠狠的刺了进去,鲜血喷溅了他一身,宛若从地狱走出的修罗。 “你不是宝玄子……” 钱豹带着恐惧的表情一头栽倒在地,再无生息,只留下宝玄子大口地喘着粗气,一个人鲜血淋漓地站在那儿。 东门璇和广月清两个孩子哪里见过这种世面,已经完全吓傻了,抱在一起动弹不得。只有东门武警惕地看着宝玄子,生怕他会对两个孩子下手。他知道此人必不是他认识的宝玄,早在他刚被囚禁之时,他就已经发现宝玄早已彻底疯了,智商宛如三岁孩童,断不可能如此凶残。 “大哥!!大哥!!!!快来人啊!” 钱狼本守在隔间外面和守卫闲聊,突然觉得马棚内气氛不对,便走进来查看,恰巧看见宝玄子刺死钱豹的那一幕。 钱狼大惊失色,冲上前想要一脚踹飞宝玄子。没想到宝玄子一个转身躲开,将手里的匕首像飞刀一样向丢向钱狼。钱狼顺势一个驴打滚躲开匕首,没想到这宝玄子竟趁此机会从马槽里摸出一柄宝剑。 他噌的一声拔出宝剑,瞬间劈断了锁着东门武的铁链,将铁笼打开,对着东门武吼道:“你拦住钱狼。” 随即绕过钱狼,跑出了隔间。 此刻,宝玄子知道决不能让马棚里发生的事扩散,一旦弄的满寨皆知,上百人过来围剿他们,他们必死无疑。如若再惊动了孙无言,那后果更是不堪设想。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将马棚里的守卫全部杀了。 隔间外面的守卫听见钱狼呼喊,全都跑了过来,迎面正撞上冲出来的宝玄子。众人皆是一愣,他们已经习惯了疯疯癫癫的宝玄子在马棚周围晃悠,猛然间看到,也不知该不该动手。 “杀人了,他们杀人了!快救命啊!”宝玄子装疯卖傻地喊道。 其中三个守卫慌忙想要冲进马棚的隔间,把后背全部让给了宝玄子。宝玄子瞬间抬剑,一招月下渔翁,直奔三人脊脉死穴。只一击,三人毙命当场。但还是有两名守卫机警,他们察觉到了宝玄子手中的宝剑,心下知道不对,反而退后了两步。其中一位调头就跑,而另一位则拔出砍刀,拦在了宝玄子面前,也不进攻,只是慢慢后退。 宝玄子知道此时命悬一线,马棚外就是哨楼,要是被守卫跑出马棚,对着哨楼呼喊救援,他们就完了。当下再不迟疑,运起轻功直奔二人而去。清风剑法最强杀招,“清风起落云潮涌,碧海黄花竞相红。” 宝玄子一个跟头翻身落地,两名守卫胸膛噗地喷出鲜血双双倒在了地上。两人太阳穴和心脏各有一处伤口,那伤口的样子像一朵鲜花,正娟娟流出鲜血,霎是美丽。 而此时的隔间之内,东门武推开笼门,缓缓走了出来。 钱狼见状第一时间想去抓东门璇当人质,但没想到广月清直接挡在了东门璇面前。 “你要敢碰我一下,我锦绣堂灭你阴角帮满门。”广月清丝毫不惧地盯着钱狼。 钱狼咽了一口口水,瞬间怂了。他知道如果得罪了锦绣堂,即便逃出去也没有任何意义,会被追杀到天荒地老。 他只能恶毒地盯着东门武,将腰间的砍刀拔了出来。他知道今天想要活命,必须闯过东门武这关。 东门武踢了踢钱豹的尸体,粗犷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笑容,紧接着他哈哈大笑了起来。 “你们兄弟俩称霸这片沙漠这么多年,可曾想过有一天会是这种结局,”东门武拾起地上的匕首,抬起头盯着钱狼,“钱豹武功高强,人脉众多,心狠手辣又心机过人,你们阴角帮这么多年一天比一天壮大,不知是多少过往商队的噩梦……”。” 东门武挥了几下匕首,似不是很顺手,于是将匕首别在腰间,拿起了一旁的草叉。 “终于有一天,你们欺负到了我的头上,让我和我侄儿遭受这无尽苦难,没想到,上天竟然给了我报仇的机会……” 钱狼有些畏惧地退后了两步,他虽与钱豹一同学习过上等的拳法,但可惜他并没有什么武学天赋,武功更是极差。如今面对东门武,他知道自己恐怕没有胜算。 但望着东门武身受重伤,步履蹒跚奄奄一息的模样,钱狼也是牙龈紧咬,鼓足勇气踏前一步怒吼道:东门武,你他娘的给我死来!我要替我大哥报仇!” 钱狼双手紧握砍刀,向着东门武的脑袋用力劈去。 登时血花四溅! 第11章 转折 “阿爹!”东门璇哭喊着想要冲上去,却被广月清一把抱在了怀里。 只见东门武向右一个踏步,钱狼的砍刀顺势砍在了他的肩膀上,削铁如泥的砍刀直接将东门武的左臂齐肩斩断,霎那间鲜血狂喷。但东门武也利用这个机会,反手将那柄草叉插进了钱狼胸膛,直接贯穿。 钱狼不可置信地看着胸前的草叉,又看了看东门武,他做梦都没想到,东门武竟然这么狠,直接用同归于尽之式,拿一条胳膊,换他一命。 “下辈子,不要再遇见我们。” 东门武松开草叉,右手从腰间拔出匕首,对着钱狼的喉咙就是狠狠一刺。 噗呲。 钱狼的脖子瞬间被匕首刺了个对穿,他痛苦的捂着脖子,丑陋的脸庞睚眦欲裂,连眼球都快爆出眼眶,但致命的伤口让他再也无力回天。 钱狼下意识想抓住东门武,却怎么也抓不住,只能挥舞着手臂,嘶嘶的嚎叫着倒了下去。 就此,阴角帮一代传奇钱家二兄弟,双双殒命于这马棚之中。 此时的东门武再也无力支撑,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阿爹!”东门璇挣脱了广月清的怀抱,哭喊着冲上去抱住了东门武。 “璇儿,阿爹可能没办法再陪你走后面的路了。”东门武哇的吐出一大口血,身体不停地颤抖,左臂的伤口触目惊心。 “阿爹你不要死,我求求你,你不要死,你死了我怎么办!”东门璇只觉得肝肠寸断,扑在东门武的胸膛嚎啕大哭。 “璇儿,不要怕,也不要难过,这对我来说,是一种解脱。我终于不用白发人送黑发人了。”东门武勉为其难地挤出一个微笑,“你知道吗,璇儿,我这辈子最害怕的,就是有一天,我要亲手给你下葬。我没办法想象我该如何面对这件事,我也不知道,未来该怎么下去面对大哥,面对你母亲,面对东门家所有人。” 东门武说了太多话,不停地咳嗽,那断臂之处的伤口更是血如泉涌。 “阿爹,你不要说了,我求求你不要说了。” 就在这关键时刻,宝玄子从隔间外走了进来。他眼见东门武身受如此重伤,慌忙出手封住了东门武左臂的几处穴道,又从怀里掏出一些药物敷在了东门武的断臂之处,将那肉眼可见的血流总算是止住了。 “虽然你们父子之情颇为感人,但可惜东门兄,现在还没到你死的时候。这是我们清风观的清风丹,你且服下,足够保你活命。” 宝玄撕下衣襟的衣角,凝成一根绳子,死死将东门武断臂之处缠紧,又从怀中摸出一个白色的小药瓶,倒出几颗丹药喂东门武服下。 “这是我们锦绣堂的融血菩提丹,对补血滋养有极好的疗效,东门叔,你也可以吃上一些。”广月清从怀里摸出一个红色的药瓶,倒出几颗红色药丸,也递给了东门武。 “实在是多谢二位了。”东门武心下感动,也不迟疑,将药物一口吞下。 “你这种情况需要医治和休息,但可惜我们没有时间,必须马上离开阴角帮,”宝玄子看着东门武,又扫了一眼东门璇,紧接着看向广月清,眼神里突然闪过一丝尴尬,慌忙挪开了眼神,“在被更多人发现之前,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儿。” 东门武疑惑地望着眼前之人说道:“你不是宝玄子,你到底是谁?” “啊,在下清风观信玄子,宝玄子的师弟。” 宝玄子将面前蓬乱的头发拨开,正是消失了一整天的信玄。 “竟然是你,经天寺的那位道长?”东门武惊讶道。 “是我,我不是答应过你,会回来救你的。”信玄微微一笑。 那天夜里,信玄跟着广月清沿着隐秘小路潜入阴角帮,眼看着广月清进入闺房休息,他只能先躲在暗处。 趁着夜深,他找机会收拾掉了一个巡逻的哨卫,换上了对方的衣服。他将自己的道袍藏在湖边的树丛中,将尸体绑了石块,丢进了湖水里。 因为不知道阴角帮的暗号,也不了解阴角帮的规矩,信玄也不敢光明正大的四处搜寻,只能趁着夜深,小心翼翼地四处寻找东门武和宝玄子的下落。可阴角帮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整个寨子是依靠一颗巨石山丘搭建而成,四处都是各种石洞,帐篷,木屋、石穴,布局乱入繁星,仅靠月光,找起人来可谓是大海捞针,信玄愣是找了一整夜,什么都没有找到,还险些暴露自己的身份。 时间很快来到了破晓,信玄只觉得心烦意乱,不知如何是好。 “这天杀的阴角帮,地形竟如此复杂,”信玄眺望着远方席卷天地的黑沙暴,心里更是凉了半截,“看来已经无路可退……即便退回绿洲,容易被人发现不说,一旦沙暴久久不散,我则必死无疑。况且,眼下这个身份,怕是撑不了几天,如果一旦露馅,我更是插翅难逃。罢了,只能继续寻找师兄的下落,不成功变成仁,大不了杀他一个痛快!只希望东门那娃儿,早已在回莎萨的路上,别被困在了沙暴之中才好……” 信玄此时骑虎难下,也没有办法再担心东门璇,只能硬着头皮向前深入,就在这时,他发现自己竟在不知不觉间,来到了阴角帮顶层的正厅。 他装作巡逻的守卫躲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门前的中年妇女被钱豹手下拖出去残忍杀害,但他没办法出面阻止,只能在心里默默叹息。 “这阴角帮草菅人命,杀人如麻,戕害商旅,要是在蜀州,早就被杀个片甲不留,只可惜在这西域沙漠……实在是鞭长莫及,唉,要是师父在就好了……” 信玄继续偷偷观察,将钱豹和锦绣堂、卿云轩做交易的一幕完完整整地看在了眼里,心下顿时了然这一切的来龙去脉。 “这钱豹想要这乾坤诀原来是为了卖钱!他必定是截获了宝玄师兄的计划,坐收渔利。宝物易得,归途难回,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原来师兄是这个意思。钱豹可真是好手段,啧啧,十万两黄金,够他和女儿一辈子享尽荣华富贵了……” 随着交易进入尾声,孙无言大步离开。而让信玄毛骨悚然的是,孙无言离开之时,似乎若有若无地扫了他一眼,只这一眼,就让他全身如坠冰窟,呼吸都凝滞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凤栾之毒鸟——孙无言吗?强,太强了,他的武功,比师父强,不,比掌教还要强!” 信玄这一生从未见过此等实力之人,只一眼,险些让他道心崩溃,只一瞬间,他全身上下便被冷汗浸透,犹如赤身裸体陷入天寒地冻之中,连灵魂都要被冻碎。 “好,你们这次请的护卫实力倒是不错……” 信玄完全没有听清孙无言在说什么,他大气都不敢多喘,生怕被孙无言看出来端倪。 随着孙无言远去,信玄总算恢复了心神,他不禁心下感叹,“钱豹竟敢和此等人物做交易,不愧是亡命之徒。” 信玄继续偷偷望去,想看看钱豹到底拿没拿到乾坤诀,果不出他所料,钱豹并没有把乾坤诀交给锦绣堂,信玄心里明白,这应该是东门武尚且还没有说出乾坤诀的下落。 第12章 宝玄 “这东门武也是聪明人,不会轻易说出乾坤诀的下落,只要东门璇不被抓住……” 还没等信玄想完,紧接着他便看到东门璇被钱狼拎着脖子送进了正厅,心下登时骂了起来。 “龟儿子的,这瓜娃子!这下是真的糟了!” 信玄虽然也猜到了必定是黑沙暴的原因,才导致东门璇进退维谷,失手被抓。但这无疑是雪上加霜,他知道自己更加没有时间了。 “走了,去吃饭。” 就在信玄还在思索如何是好的时候,突如其来的一声招呼打断了他的沉思。 “啊?”信玄一愣。 “我好像没见过你,新来的?”对面的守卫在招呼着他。 “啊,对,新来的。”信玄有些心虚地回道。 “你口音不像本地人,我叫阿达,你是阿沙加的人吧,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我不太熟,有点迷路。” “嗯,寨里的路确实不太好走,走吧,我带你去吃午饭。” 信玄小心提防的跟着阿达一路向食肆走去,随着小路弯弯绕绕,他远远看到一片密密麻麻的人都在向食肆进发,顿时觉得不妙。此番过去,太容易暴露。 “我突然想起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做,便先不去吃了,晚些我再去。” 信玄找了个借口离开阿达隐藏了起来,看着阴角帮的厨房,他心下一动,阴角帮既然关押了东门武和宝玄子,必定会安排伙计给二人送饭,但这饭必定不会是什么好饭好菜,定是些吃剩的残羹冷炙,只要午后跟着送饭的伙计,定能找到他二人的下落! 果不出信玄所料,午后等众人散了,一个伙计打包了一些剩菜剩饭,装在饭盒里出了门。他一路跟踪这送饭的伙计来到马棚,总算是在马棚里,找到了阴角帮的牢房。 “这天杀的钱豹,竟然把牢房藏在马棚里,这谁人能想的到!”信玄心中暗骂,但眼见这马棚周围守卫森严,他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待夜深之后,才悄悄摸进了马棚。 圆月高悬,信玄趁着月光定睛望去,只见东门璇和东门武被锁在笼子里,已经沉沉睡了,看得出来,两人下午被折磨的不轻,可笼子里却没有宝玄子的下落,这让信玄大失所望。他在马棚里搜寻了一圈,却依旧没有找到宝玄子,当下心里泛起了嘀咕。 “莫非师兄已经被钱豹……不对,天机书生明明说师兄尚且生还,可为何遍寻不到呢?” 正当信玄焦急万分之时,远处墙角一个人影吸引了他的注意。那人正蹲在马匹中间,背对着信玄,不知在吃些什么。 信玄心头大震。他悄悄摸过去,只见那人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可身上穿的,不正是他清风观的道袍!信玄拍了拍对方肩膀,那人回过头来,月光下,那张面孔,信玄一眼便认出此人正是他的师兄——宝玄子。 “嘿嘿,你也要吃吗?”宝玄子将手里的马粪递给信玄,傻呵呵地乐道。 此时此刻,信玄的内心翻江倒海,眼泪都禁不住的想要涌出。历尽千辛万苦,他终于找到了他师兄,可此时此刻,他竟没有半点愉悦。 他拍掉宝玄子手中的马粪,将其口中的污秽之物也抠了出来,从怀里掏出清风丹噻入宝玄子口中,这清风丹乃清风观的解毒圣药,乃他们掌门玉阳真人所炼,能解万千奇毒,止血化瘀更是不在话下,对于痴傻茫症也有奇效。 宝玄子吞下这清风丹,没过半晌,竟真的恢复了神志。 “你是信玄!”宝玄子拉着信玄的手,眼泪不停地涌了出来。 “师兄,是我,我是信玄,我来救你回家了。”信玄百感交集。 “乾坤诀,你可拿到了乾坤诀?”宝玄焦急地问道。 “还没有,不过乾坤决应该就在附近,东门武知道他的下落,待我们一起逃出去,便一起去寻乾坤决。”信玄指了指一旁不远处的铁笼,宝玄子看了一眼那铁笼里关着的东门武和东门璇,当下全都明白了。 “听我说,信玄,清风丹解不了这天机真水的奇毒,只能让我短暂恢复神志,我的身体我自己明白,我已经无药可救了。你快带着他俩逃出去,等他醒来,你就告诉他你的身份,他定会将乾坤决的下落告知你……” “先不说这些,师兄,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先一起逃出这阴角帮,再谈后话可好?我们先一起逃出去,我已经飞鸽传书给观里,师父他们马上就能到莎萨接应我们,只要到了莎萨,我们就安全了……”说话间,信玄就打算去劈开锁着铁笼的锁链叫醒东门叔侄,看着宝玄如今的惨状,他心下再没有半点斗志,只想赶紧救宝玄子离开,回清风观找师父和掌教救他。 “你听我说,听我说信玄,”宝玄子拉住了信玄的手,“这钱豹阴险无比,他不但喂我服了这诡异奇毒,还废了我全身经脉,我早已内功尽失。这段时间我每日每夜都生活在极度痛苦之中,你带着我不但拖累你拿不到这乾坤决,更可能被阴角帮所俘。你答应我,一定要拿到乾坤决。我辗转半生,就为了给师门拿回这道家秘宝,你一定要替我完成这个心愿,找到乾坤决,交回师门。” 宝玄子紧紧抓住信玄的手,他一生的夙愿都聚集在此,只为了重振峨眉山清风观的威名。 “我答应你,你先别说话了,咱们这就走。”信玄想要背起宝玄子,却被他挣脱了。 “答应我,逃出阴角帮,拿到乾坤诀!”宝玄子这话说的是如此决绝。信玄一听,当即知道不妙,慌忙想要出手制止,可惜为时已晚,宝玄没给信玄阻止的机会,他猛一咬牙,全身内功运转,本已破烂不堪的经脉如此霸道强行运功,当场全身经脉暴裂,内气四散,将五脏六腑震得粉碎。 在这临死前的最后一刹,往日的种种如回马灯一般在宝玄子眼前不停浮现。他十六岁离开清风观踏入江湖,从蜀州、滇州、贵州,再到长安、晋州、京城。他时而远赴江南,时而深入西域,一个城池又一个城池,一个角落又一个角落,他走遍了神州大地的每一个地方,辗转二十年,只为了寻找乾坤诀。他有时也会反问自己,这一切值得吗?为什么是他?他是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罪孽要在这炼狱之中煎熬?可每每想到清风观的未来,他只能打起精神,咬着牙一次又一次踏上旅途。 第13章 逃亡 来梵城前的那夜,宝玄在莎萨喝的酩酊大醉。他砸碎手边的酒杯,掀翻桌子,弄得整个酒馆一片狼藉,他任性胡闹地耍着酒疯,被店小二从楼兰酒坊里轰了出来,没人知道他是清风观的道长,没有人尊敬他,没有人在乎他,他不过是个不知何许人的酒鬼。 宝玄子哈哈大笑着走在空无一人的莎萨街道,放声高喊:“我与清风共明月,皆是人间一过客。黄粱一梦终须醒,镜花水月总是空。” 可大笑之后,就只剩无尽的悲凉。宝玄子眼泪夺眶而出,他抱头痛哭,这一刻,他是真的想放弃了。 “好诗,真是好诗,不愧是清风观的宝玄道长。” 天机书生摇着扇子从暗中慢慢走了出来…… “我听说你一直在追寻道家密宝乾坤诀的下落,我有一条消息,可以卖给你,不知宝玄道长有没有兴趣?” 所有的画面在此刻化为了漫天泡影……宝玄子的意识渐渐模糊,慢慢消散。他仿若在月光下,看到了自己带着乾坤诀回到清风观的风光模样,那一刻,所有人都将他敬若上宾,连掌教都以礼相待…… 然后他看到了信玄子,他的模样一如十六岁那年他们分别。 “如果我没有肩负这个使命,信玄,我能变得像你一样吗?” 信玄渐渐清晰的面庞将宝玄的思绪拉回了现实,他释然地抓着信玄的手,喃喃道:“逃吧……信玄……逃出这里,替我幸福的活下去……” 紧接着,宝玄子的手便跌落在地,彻底撒手人寰。 “师兄啊!” 信玄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他此时心在滴血,只恨自己无能,只恨自己没有办法救出师兄。无穷无尽的地愧疚与懊悔充斥着他的胸膛,他只觉得是自己害了宝玄子,如若不是他给宝玄子服用了清风丹,宝玄子也不会自尽。 此时信玄的眼泪如同决堤洪流,往日的一幕幕开始在他眼前浮现。 他和宝玄子在观内并非师从一人,宝玄子的师父是天方道人,而他的师父,则是天崇散人。 但即便如此,他与宝玄儿时也经常交往,一起练武,一起听道,一起玩耍,关系极好。 信玄一直对这个比他大一岁的师兄颇为敬重和钦佩。宝玄子幼时便领了师门重任,一生只为寻找这乾坤诀。为了这个任务,他从小踏入偏门,在偏门学习各地方言,人情世故,甚至下三流的旁门左道和歪门诀窍也不在话下。在信玄这种普通弟子还在练习清风剑法的时候,宝玄子已然剑法大成,他是观内的武学天才。不仅如此,他除了学习武功,还学会了更多的知识和技能,在江湖行走的能力,远远超过信玄等人。 可虽然宝玄子付出的更多,也更辛苦,但他甚至不能列为正统弟子,只能沦为俗家弟子,这让信玄颇为忿忿不平。 宝玄子十六岁那年,就要离开清风观,真正踏足江湖。走之前的那天夜里,他来到信玄的房门前道别。 “信玄,相信我,我一定很快就能找到乾坤诀,到时候回来,我第一个教给你。那招“袖里乾坤”打遍天下无敌手,定能扬我清风观威名,再不会被青城山踩在脚下,你等我回来!” 信玄望着宝玄子离去的背影,这一别,就是二十年。 每逢佳节,宝玄子会偶尔以各种身份回到观内看望师父和他,但回来的时候却越来越少,没有人知道他在外面做什么,也没有人知道他生活在哪个地方。多年以来,他都是漂泊在外,四处打探乾坤诀的下落,直到不久前,信玄得知了宝玄失踪的消息,便马不停蹄的出发前往西域,他甚至没有和任何人商量,便一个人跑了过来。可没想到阴差阳错之间,他竟间接害了宝玄子的性命。 “钱豹!!我信玄此生必杀你为师兄报仇!” 此时此刻信玄脑海里只有这一个念头,什么乾坤诀,什么逃命都已经被他抛在了脑后,他只想让钱豹血债血还。 信玄背着宝玄的尸体沿着隐秘小路一路来到了绿洲,他将宝玄的尸首沐浴干净,又换上了自己干净的道袍,捋顺了发髻,埋在了湖边。 “师兄,此处虽然离家乡远隔万里,但好在还算是一处风水宝地,你且安息吧。” 望着宝玄的坟堆,信玄愣愣地坐在岸边,不由得苦笑。 “钱豹武功高强,硬碰硬,未必能胜,即便能胜,也是险胜,可如果再加一个钱狼和诸多喽啰,定是毫无机会。” 信玄望着月光下水中衣衫褴褛的自己,突然心生一计。 他弄乱自己的头发挡在脸前,又在地上打了几个滚,蹭脏自己的五官与四肢,这样一来,猛然看去,他竟和宝玄有八分相似。 信玄喜上眉梢,眼神刹那间变得无比坚定。 “钱豹,我必要你血债血还!” 而此刻的阴角帮,广月清解开东门璇双手的绳索,东门璇眼见信玄没事,也是喜出望外,直接扑在了信玄怀里。 “信玄叔,原来你没事,我还以为你已经……” “我答应过你要帮你救你阿爹,怎么可能会食言呢?毕竟我们击过掌的。”信玄揉了揉东门璇的头发。 “原来如此,您就是宝玄子搬的救兵,”东门武望着眼前熟悉的面孔,瞬间明白了一切,他苦笑道,“早知如此,当时在经天寺就应该坦然相识,就不会平生出如此多事端。” “都怪贫道当时多嘴,吟诵什么道家口诀,害得璇儿吐血,否则……” “唉,这也不是道长您的错,是在下意气用事了……” “我说你们能不能先别寒暄了?这里很快就会被发现,他们两兄弟一死,这阴角帮也就乱了套了,你们还不赶快逃命?”广月清一边帮东门璇包扎好断指的伤口,一边看着两人无奈地嗔道。 “月清姑娘说的对,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咱们得赶紧离开阴角帮。黑沙暴已经快停了,不出意外很快就会消散,我们可以用这些马儿一路杀出去,直接逃回经天寺。” “好,就依信玄道长所言。” 第14章 三方 东门武服下清风丹和融血菩提丹之后脸色明显红润了起来,他对东门璇说道:“璇儿,阿爹已经无碍,这丹药果真是奇妙,倒是你,有没有事?” 东门璇擦了擦鼻子嘿嘿一笑,“阿爹放心,我命硬的很呢。” 东门武望着东门璇断掉小指的右手,也是心下一颤,可眼下不是多愁善感的时候,他只能收回心神。 “好,那我们就走吧,先去经天寺取乾坤决,”东门武又看了一眼广月清,“多谢月清姑娘搭救,不知姑娘是……” “小女广月清,锦绣堂堂主广逸生是我爹爹,东门叔叫我月清就行。” 东门武一惊,“竟是粤州锦绣堂堂主的千金,在下东门武,这是我侄儿东门璇。”东门武单手抱拳,心下疑惑,这锦绣堂的千金小姐为何出面相救东门璇,莫非他们之间有什么交情? “快走吧,有人来了。” 信玄背起东门璇先一步牵马出了门。东门璇本就身体虚弱,又被阴角帮折磨了一天,小指被割,刚刚又见到东门武被砍掉手臂,差点阴阳两隔,身心已然到达极限,此时一放松,竟直接昏了过去。 东门武本想对广月清再说些什么,但最终也没再多言,只是点点头,跟着信玄走了出去。 且不说信玄与东门武一行三人沿着隐秘小路一路杀出了绿洲,直奔经天寺而去。广月清此时站在马棚里,望着离去的东门璇背影,不禁心烦意乱。她踢了踢钱豹和钱狼的尸体,突然想起一事,大叫糟了。 “这钱狼和钱豹一死,阴角帮和二叔的交易岂不是彻底没戏了?糟了糟了,我此番虽救了东门璇,可却坏了二叔的大事。乾坤决就在经天寺,如果被信玄带回了清风观,我们锦绣堂再想得到不是难于登天?” 当下广月清再不迟疑,运起轻功直奔他二叔的房间疯狂砸门。 “二叔开门!二叔!二叔!” 此时夜已渐深,广逸仙早已入睡,突然听见砸门声也是心中一惊,慌忙起床穿衣开门。 “来了来了,哎呦喂,我的小祖宗啊,这大晚上的什么事啊?”广逸仙睡眼惺忪地打开门,一见是广月清顿时有些无奈。 “快穿好衣服二叔,把重要的东西收拾了,快点快点!” “怎么了这是?你先别慌,说什么事。” “二叔你听我的,赶紧收拾赶紧走,不然你的乾坤决就要被人捷足先登了。” 广逸仙一听有关乾坤诀,立马精神了过来。 “好好好,我这就收拾。” 广月清见状也回到她自己的房间,将一些细软女红收拾了。这时她才看见那绣着清风观的道袍还躺在她闺床的角落,霎时小脸一红,又想起了东门璇那张稚嫩却又坚毅的脸庞。随即将道袍细细的叠好,放进了包裹里。 待她出了门,广逸仙也已经收拾完毕正在门口等她。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跟我来就知道了。”广月清拉着广逸仙一路来到马棚。广逸仙一进马棚,就看见马棚满地的尸体,他眉头登时皱了起来。直到他在牢内看到钱豹和钱狼的尸体,心顿时咯噔一下。 “难不成是孙无言?可这也不像他的手笔……” “并非孙老前辈,而是另有故事,”广月清牵出一匹马,严肃说道,“二叔可还记得梵城和莎萨之间有一座落脚破庙名叫经天寺?” “有点印象。” “乾坤诀现在就藏在那,咱俩共乘一匹马,立刻出发去那经天寺,路上我再将这里的故事讲给二叔你听。” “好!你等我一下!”广逸仙在钱豹身上翻找,竟没有找到那张价值十万两黄金的银票。 “可恶,银票不见了!” “眼下来不及了,只能告诉全州的钱庄,废止这张银票了。” “嗯,只能如此,反正上面的序数我倒是记得。” 事不宜迟,广逸仙也不再废话,翻身上马。 他伸手将广月清拉上马,两人沿着广月清发现的隐秘小路一路来到绿洲里,而本应在这附近值勤的哨兵早已全部被杀。 “这花形状的伤口,我想起来了,这是峨眉山的清风剑法,是清风观的人干的。”见多识广的广逸仙终于察觉了端倪。 “没错,确实是清风观的信玄子道长,这个故事说来话长,我也不是全部细节都知道,二叔,你听我慢慢讲给你听……” 此时绿洲之外黑沙暴早已消散,夜幕降临,沙漠被银白的月光轻轻覆盖,仿佛一片沉睡的银色海洋。微风轻拂,带起细微的沙粒,在月光下如同流动的银河,无声地诉说着大漠的古老传说。 而就在锦绣堂二人离去之后不久,另一匹马儿也出现在了绿洲里。 孙无言端坐马背,左手扯着缰绳,右手盘着琉璃,望着锦绣堂两人远去的方向,露出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他背后的孙少芳正酣然入梦,双臂环抱着他,完全不知道阴角帮发生的一切。 眼看着广逸仙和广月清早已经消失在茫茫沙漠的尽头,孙无言突然回头轻轻拍醒了孙少芳。 “芳儿,可睡够了?” “太公,芳儿还没睡够呢。”孙少芳呢喃着回了一句。 “芳儿可不能再睡了,爷爷有要事要办,你再睡,这事可就办不成了。” 孙少芳朦朦胧胧地睁开双眼,揉了揉眼睛,“太公要去办事,那芳儿不睡便是。” “好芳儿,你可还记得那莎萨和梵城之间有一座经天寺?” “芳儿记得此地。” “那经天寺一路向西南不过半日就能到达,只需借着日向就能辨别方向,你独自驾马过去,可能做到?” “太公是要先行离开吗?” “没错,爷爷要先行一步去办点事。” “太公放心,孙儿没问题,可以独自到达经天寺。” “好,不愧是我的芳儿,”孙无言欣慰地点点头。他捏了捏孙少芳的脸蛋说道,“那爷爷就在经天寺等你。” 孙无言说完,便翻身下马,将手里的缰绳交到孙少芳手中。 “芳儿记得,一路向西南便可到达。” “嗯!知道了太公,太公放心。” “好!”孙无言也不迟疑,运起轻功直奔绿洲之外。 他犹如一团急速行进的烈焰,眨眼间就消失在孙少芳眼前,那速度之快远超常人想象。 孙少芳丝毫不觉得惊讶,作为十大高手之一孙无言的孙子,他早已对爷爷的武功习以为常。 他驾着马儿来到绿洲旁,小巧的躯干端坐在马背上,望着一望无际的大漠,眼神里没有一丝恐惧,反而透露着神采与期待。 第15章 怪人 突然,天边泛起一抹淡淡的红晕,犹如少女害羞的脸颊。红晕渐渐扩散,越来越亮,越来越浓,如同烈火燃烧,在天际铺展开来。 清晨的第一缕霞光洒落在沙漠上,将沙丘染成一片金黄,如同金色浪花,在微风中起伏跌宕。 此时月光与朝霞交相辉映,形成了一幅绝美的画卷。孙少芳彻底被这壮丽的景色所震撼,在这一刻,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只为了欣赏这大自然的杰作。 “这大漠的风光着实绚丽迷人,应该叫爹爹和娘亲一同来玩才对。” 孙少芳望着眼前绝美的风景,心神愉悦,大喝一声:“驾!” 马儿顿时撒开蹄子在大漠狂奔起来。至此,四路人马各怀心思,从阴角帮直奔经天寺,只为了那道家秘宝乾坤诀。 很久以前,经天寺本是一座西域名寺。它寺庙不大,却流传甚广,香火鼎盛,在西域众多信奉藏传佛教的大寺之中,这经天寺恰是少有的几座信奉大乘佛教的寺庙。这经天寺自建寺以来就香火不断,名气旺盛,因为它恰好位于莎萨和梵城之间,许多来往商贾,西域宾客路过此庙时都会进庙添上一缕香火,尤其是中原武林人士,每次来西域必到此庙上香。 可某一段时间,密教大寺突然联合起来对宣扬大乘佛教的寺庙进行声讨,认为他们在西域的存在并不合理,影响藏传佛教的普众。于是迫于压力,摩来竭国开始关闭各地的信奉大乘佛法的寺庙,将这些寺庙的僧人遣送回了古中国。 经天寺也在这场动乱中被关闭,一直荒废至今。 刚刚经过黑沙暴洗礼的经天寺,如今又破败了几分,想来如果不是莎萨的官员和民众——又或者是阴角帮经常出钱维护,它早已被风沙埋没在土里。此时沙暴刚过,旭日东升,经天寺也迎来了它今日的第一位客人。 此人头戴黑色斗笠,脸上蒙着半面黑纱,眼神古井无波,正是信玄在莎萨客栈碰到的怪人。 怪人一路来到经天寺背后的井口,纵身一跃跳入井内。没过多久,他从井内一跃而出,手中还攥着一个鹿皮水壶。 他将木塞拔出,倒出里面藏着的经书秘笈,那秘笈封皮赫然写着三个大字——乾坤诀。他翻开秘笈查看,里面密密麻麻的写着诸多口诀心法,运功之术,看起来颇为玄妙。 怪人将秘笈收进怀中,来到寺庙中心席地而坐,闭上双眼静静冥想,似在等待着某人的到来。 午过正晌,经天寺迎来了他的第二批客人。 正是从阴角帮逃出来的信玄子、东门武与东门璇。 信玄搀着东门武走进寺庙,眼见此人在寺庙中心席地而坐,也是心中一愣。 “怎么是他。”信玄心下惴惴,轻声说道。 “道长认识他?”东门武问道。 “在莎萨曾有过一面之缘,不知是何来路。”信玄颇为警惕的望着怪人,直觉告诉他此人极度危险。 信玄安置东门武和东门璇靠墙坐下,轻声说道,“我去打些水来。” 说罢,他便拿着水壶,向寺庙后方的水井走去。 没过多久,信玄湿漉漉地皱着眉头走了回来,他俯在东门武耳边耳语道:“东门兄弟,你确定那水壶是被藏在井底吗?” 东门武点点头:“正是,就藏在一片碎石之下,怎么?莫非道长没有找到?不妨我亲自去找。” 信玄摆摆手,“你那伤口不易碰水,还是不用去了。那井底不大,水也不深,我每一快碎石都翻遍了,确实没有。 信玄突然扫了一眼坐在正厅的奇怪男子,心下暗想:莫不是此人打水时,恰好打到了那水壶,于是将水壶收入囊中了? 一想到此,信玄便决定开口相问。 “在下清风观信玄子,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怪人没有回答,只是平静地望着信玄。 这让信玄有些不知所措,他赶忙又问道,“敢问阁下是否在井水中打捞到一个鹿皮水壶?” 怪人并未理会信玄的提问,反而目光绕过信玄,出神地盯着靠在墙边的东门武和东门璇。此时两人确实有些狼狈,东门武断臂未愈,身影憔悴萎靡,而东门璇则靠在他的怀里昏昏欲睡,这几天的折磨让他本就恶疾缠身的身体更加虚弱不堪。 怪人亘古不变的冰冷双目中,难得涌现出一丝复杂的情感。 “你要找的,可是这个。”怪人收回目光,从怀中掏出乾坤诀,扔在了信玄面前。 信玄一愣,忙上去拾起乾坤诀,翻开查阅,看着一页页的心法口诀,他当下激动的热泪盈眶,“宝玄师兄,你看到了吗,我终于找到乾坤诀了,我终于可以完成你的夙愿了……” 信玄将秘籍小心翼翼地放入怀中,抱拳道:“多谢阁下相赠,此秘笈对我清风观极为重要,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那好!既然如此,清风观信玄子,拔剑吧。” 怪人突如其来的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愣。 “拔剑?拔剑所为何事?”信玄不解地问道。 “我今日来,是为了杀你。” 怪人的话冰冷刺骨,不带丝毫情感。 “杀我?” 信玄不明所以地回头望了望东门武,“我与阁下素不相识,无冤无仇,为何要杀我?” “对。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东门武慌忙起身走到信玄身边说道。 连东门璇闻听此言也从地上站了起来。 怪人并未回答,而是起身拔剑直指信玄子,“此剑名为“犀照”,乃昆仑山黑玄木所铸。就让我领教一下阁下的清风剑法!”话音刚落,怪人拔剑直奔信玄面门。 眼见怪人真的动手,信玄也不敢怠慢,慌忙拔剑相抵,他也知道此人武功必定不俗,当下不敢怠慢,一出手便是全力,清风剑法如滚滚浪潮般向怪人涌去。 随着两人缠斗在一起,东门武在旁边也是心急如焚,可他身负重伤,此时根本无法参与此等交锋,只能拉着东门璇躲在一旁。 信玄越战越惊,这怪人用的竟然是和他一模一样的清风剑法,只是剑法之娴熟,远超他所想象,与他师父都不遑多让,甚至更为厉害。 “阁下为何会我清风观的绝学?”信玄子站定喝道。 “剑法之道,融会贯通,又何分派别?”怪人依旧平淡如水。 信玄猛一咬牙,一招“风起潮落”直刺怪人胸膛,可怪人看着涌来的宝剑,却纹丝未动。就在剑身即将刺到他之时,他右手一挥,那黑色犀照剑竟直奔信玄肘腕。 那犀照剑似慢实快,竟以后发之势超过信玄的剑招速度,只一击,正中信玄关节之处。 信玄手肘吃痛,下意识松手,宝剑当场落地。 这一下,东门武惊的下巴都快掉在了地上。 第16章 十绝 信玄的武功东门武是再清楚不过,绝对在他之上。 尤其这清风剑法,乃峨眉山清风观当家剑法,剑式优美刁钻,精妙绝伦,即便摘不到剑法之桂冠,也绝对算的上是剑法之翘楚,在中原武林也是赫赫有名。 此人不过数招之间便破了信玄的清风剑法,甚至不费吹灰之力,实在让人惊叹。 此时信玄的内心则更是震撼地无以复加。此人只一击就破了他的“风起潮落”,这种能力,他的师父不行,甚至掌教玉阳真人都未必能做到。 “你的清风剑法练得非常不错,没给你们清风观丢人。这招“风起潮落”,剑式颇具威力,即便武功强于你之人,接下也不易。只是你在剑道的境界还过于浅薄,没有理解此招的真意,所以不能完全发挥此招的力量。” “阁下到底是谁?!”信玄拾起宝剑退后两步问道。 但怪人并没有回答,而是继续喃喃。 “这招风起潮落,讲究的是以风卷残云之势攻出,但收招却如落花流水之意折回。杀机藏于内而不显于外,看似快攻,实则慢涌。剑式如潮水般袭去,一波接一波让对手防不胜防。” 话音刚落,怪人动了,他手里犀照剑一抬,一招风起潮落直奔信玄而去。 信玄只觉得那剑式如疾风一般瞬间而至,那速度之快、范围之广、威力之大犹如飓风咆哮。他想抬剑相抵,却发现那飓风咆哮之后,后劲犹如滔天巨浪般扑面而来,压的他毫无还手之力,只一瞬间,犀照剑已经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信玄浑身上下汗流浃背,他一生之中从未见过将清风剑法用到如此境界之人。 东门武眉头紧蹙,突然间恍然大悟。 “能将剑法用到如此出神入化境界的,武林之中,屈指可数。武功又如此之高的,更是寥若晨星。我猜阁下就是,武林十大高手排行榜第二,号称“斩天之神剑”的剑法最强者——古侠?” 不久之前的莎萨客栈里,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你们可听说过,江湖百晓生武功排行榜?” 三人围在桌前,品着小酒闲聊道。 “哼,不过是些奇闻八卦,什么江湖百晓生,哗众取宠的玩意,根本毫无意义。” “诶,张兄,话可不能这么说,这江湖百晓生嘛,到底是个帮派,还是个人名,目前还真不知道,只听说有个名为“圈圈”的话事者一直在江湖游荡,散播消息。不过嘛,他们流传的这武功排行榜确实有点说法。” “如果真是胡说八道,信口开河,估计这榜单也流传不开,既然能广为流传,就说明大家对这榜单,还是比较认可。王兄你向来对这些奇闻轶事颇有了解,不妨讲来听听。” “你看看,还是李大哥懂我,张兄你看看你,就是一点都不解风情。我想想从哪说起呢……哦,这首先就是我们最熟悉的武林泰斗——少林派和武当派了。少林方丈普渡大师,正统佛学第一人,不仅佛法造诣极高,实力更是深不可测,在榜单上位列第七位,绰号‘正觉之大圣’,意味着离成为真佛也只差毫厘了;而这武当呢,当代掌门宋颐真,习得道家武功之正统,为人刚正不阿,算是正派翘楚,在榜单位列第六位,绰号‘大道之天门’,意思是说,他就是掌管天之道的大门,跨越了他,就可以得道成仙了!” “这两位的武功确实没什么争议,当年少武伏魔禄,可谓惊为天人。”姓李的说道。 “李大哥说的是,那还有三位,就是我们比较熟悉的四大家族其中三位了。四大家族您二位应该都知道,在江湖赫赫有名,分别是‘晋州孙家’、‘粤州广家’、‘京城英家’和‘湘州刑家’,除了这广家列为四大家族纯纯是因为他们实在太有钱了之外,其他三家能流传江湖,完全是因为他们的老祖,都是冠绝武林的高手。孙家老祖绰号“凤栾之毒鸟”的孙无言,排行榜位列第十,相传是几十年前的大魔头“毒魔封天音”的传人……话说当年那毒魔封天音武功之高真是不可想象,手握一把饮鸩剑,出鞘必见血,见血必封喉,百烈魔毒从南杀到北,从东杀到西,要不是三圣地出手……” “跑题了,跑题了,让你说现在的,谁让你讲历史了。”姓张的敲了敲桌子。 “呵呵,不好意思,激动了张兄,那刑家老祖刑瞳绰号‘邪鬼之妖王’,听说武功特别邪门,极为神秘,不知道是不是和湘州流行的赶尸之术有关,我也了解不多,就不多说了。最后一位的英家老祖,也是榜单里唯一一位女侠,绰号‘冰肌之玉骨’的英莲英大帅,听说她容貌倾国倾城,不管多少岁都能一直保持少女容貌,世上无人知晓她的真实年纪。她一手创立的英家流风门,一直在为京城皇廷效力,也算是保家卫国的典范了。两人分别位列第九位和第八位。” “讲得好,六七八九十都有了,还差一二三四五呢?” “李大哥,你稍安勿躁,容我喝口茶先,这嘴都说干了。咳咳,这剩下的前五位吧,武功可就更不得了了,那是一山更比一山高,其中光天机阁就占了三位。天机阁你们知道的,是由当年的武林盟主天机皇一手创建的门派,虽说后来经历过解散重组之后,实力一蹶不振,只能潜伏于暗中,低调行事,但底蕴绝对不可小觑。那天机阁的老祖天机皇,位列排行榜第一位,说是武功高到犹如仙人下凡,光绰号就是‘临世之谪仙’,不过现在好像已经销声匿迹了。还有那天机阁主,现在天机阁的首领,排行第三,绰号‘帷幄之乾坤’,现实里根本没有人见过,连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极为神秘。哦,这天机阁里,唯一有人见过的一位,就是排行第五位的‘天机上人’,绰号‘如雷之天神’,真名倒是无从得知,只听说耍的是一套琼州那边的武功,非常厉害。” “大名鼎鼎的天机阁,一直都听说过,确实是非常神秘的门派,但实力肯定极为强大,这点毋容置疑。” 第17章 赴死 “我数数啊,嗯,现在还差第四和第二位……” “这第四位吗,大家应该都知道,就不用我多说了吧?李大哥,除了天机阁,那剩下排行第四的,可不就是大名鼎鼎、耳熟能详的魔君——欧阳天云?雨竹林天云洞洞主欧阳天云,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绰号‘傲雄之魔君’。他那天云真气,号称天地间最强的内功心法,最强的外功真气,不仅雄浑厚重,威力无匹,据说还有移血换脉,逆天改命之功效,运用起来更是霸气逼人……啧啧,听说这欧阳天云性格霸道,杀伐果断,说一不二,但为人又重情重义,恩怨分明,深得手下爱戴,这等人物,真不愧是人间枭雄……” “可惜自从那少武伏魔禄发生之后,这天云洞就一蹶不振了,唉,可惜,可叹……” “嗯,十个人,现在好像还剩最后一个。”姓张的摆了摆手指。 “没错,少了排行榜第二的,王兄,这排行榜第二的是何许人也?” “嘘,我跟你们说,这排行榜第二的,是个怪人,很怪的怪人。” “怪人?有多怪?” “就是那种二话不说突然间要杀你的那种怪。” “莫非是某位绝世魔头?” “倒也不能这么说,听说他也做过不少行侠仗义之事,算是亦正亦邪?不知道,此等人物,在下可不敢擅加评判。此人过于神秘,行事乖张,没人了解,没人明白,也没人敢问呐!他是个独行侠,无帮无派没有背景,冷漠冷酷冷血无情!听说对于妇孺儿童都毫无怜悯,出手就是杀人,一招毙命,手段残忍,堪称魔中之魔。此人剑法已臻化境,纵横江湖这么多年都未曾一败,是明面上整个神州大地的最强高手,无出其右。” “被你说的我都要吓到了,江湖还有这种人物,这京城不管的?武当少林也不管的?” “张兄你真是孤陋寡闻,这正道人士也想管,可想管也难呀,这种高手,一个人去抓你打不过吧?一堆人去抓,人家也会跑啊。估计只能让普渡大师和宋颐真道长一起去才行,不然都是送命!嘿,就算你两个人一起去,打得过都还不一定追的上呢。至于人海战术,可能有用吧,不过代价太大,皇城最近实在太过安静,也不知道铁骑军去了哪里。” “唉,这万万顷的神州大地,真是天才辈出,光明面上的高手就如此之多,更别说暗中隐藏的不知几何!想我等凡夫俗子,能好过这一生就算是不错。” “欸,李大哥莫要伤感,你看这客栈里,这么多不会武功之人尚且安居乐业,你又何必多虑?江湖武林,总有纷争,正邪相抗,起起伏伏,自古以来都是如此。有道是一山更比一山高,我们比不得,能过好自己的日子便行了!至少现在的生活比之以前,不是要好上太多?” “呦,没想到从王兄嘴里竟能说出如此富含哲理的话语!我老张敬你一个!” “哈哈,张兄客气了。嘿,你们看那边坐着的那名剑客,在这西域之地戴个斗笠,披个雨蓑,未免也太奇怪了吧。” 三人一齐望去,只见角落里,一个孤独的身影正低着头吃着手抓羊肉。 “人家穿什么关你屁事,倒是那手抓羊肉看起来真是不错,整的我都馋了,店小二,给我们这桌也来一份手抓羊肉!” “对了,你还没说,刚才那排行第二的怪人,到底姓甚名谁,绰号为何啊?” “哦,我差点忘了,他的绰号就是……” …… 信玄低头看着脖颈的犀照剑,剑身冰寒刺骨,锋利至极。 他冷汗顺着额头缓缓流下,因为古侠丝毫没有收剑的意思。 “你答应了天机书生,便有此一劫,可还有话要说?”古侠沙哑的嗓音突然问道。 信玄一愣,猛然间不知道古侠在说些什么。 “我所说之事,你应该明白,十年之后的甲辰龙年中秋节,天机书生可邀请你去参加那武林大会。” 信玄这才想起自己确实曾答应过天机书生十年之后的八月十五,去太行山之巅参加天机阁举办的武林大会,还服用了他给的丹药。 “贫道确实答应了天机书生参加十年之后的武林大会,但这又如何?” “你可会反悔?” “既然答应了,自然不会反悔。” “好!那你今日便有一死。”古侠突然收剑回鞘。 “这?”信玄懵了,“莫非因为此事,我便非死不可?” “是!非死不可!” 听闻此话,信玄顿时心凉了半截。但他还是不明白。 “可否告知贫道是何原因?让贫道死的明明白白。” “你不必知。” 信玄深吸一口气,望了望东门武。 “那敢问古侠前辈,可有办法不死?” 古侠沉默了半晌,缓缓说道:“你可是服用了那天机书生的丹药。” “确有此事。” “那丹药十年之后发作,全身奇痒难耐,痛不欲生。你定会无法忍受,前去太行山讨要解药,如此一来便会坏了大事。所以,拔剑吧,谅你是一方道长,我给你尊严。” “这……” 信玄实在是不能接受眼前这一幕。 “古侠前辈,这其中肯定是有什么误会,信玄子乃清风观道长,为人正派,行事光明磊落,你又何必刀剑相向呢?” 东门武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还是为信玄求情,东门璇也跟着拼命点头。 可古侠却丝毫不理会二人,只是平静地望着信玄。 “出招吧。” 信玄沉思了片刻,叹了口气,似是终于坦然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我乃堂堂清风观道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岂有反悔之理?古侠前辈若要因为此事杀我,动手便是。” “信玄!”东门武一把拉住信玄的胳膊,“你又何必主动赴死?还不如趁早逃命,或是求古侠前辈放过你。” “东门兄,以古侠前辈的武功,我又能逃到哪去呢?”信玄从怀里掏出乾坤诀,塞到东门武手中,“说不准还会连累观中亲友,何必多此一举?” “信玄你……”东门武抓着乾坤诀,手不停地颤抖。 “我此前早已飞鸽传书,家师估计不久就会抵达莎萨,你将乾坤诀交给她,完成宝玄师兄的夙愿。如今我已杀了钱豹为师兄报仇,又拿到了这乾坤决,虽死无憾!正好到了九泉之下,我也能和宝玄共渡奈何!” “说得好,出招吧。” 古侠将犀照剑横于胸前,淡淡地说道。 “好!贫道如今能死于古侠前辈之手,是贫道莫大的荣幸,请古侠前辈指教!” 信玄心绪激荡,拔剑在手,朗声道,“我与清风共明月,皆是人间一过客。黄粱一梦终须醒,镜花水月总是空。古侠前辈,请赐教。” 一缕阳光忽然从经天寺破烂的瓦片处洒下,将信玄子笼罩其中。他身姿英挺如松,面容沉静,面对死亡,他眉宇间反而透出一股超然的气质,仿佛再与红尘世间的纷扰无关,独立于天地。 阳光洒在他那破烂不堪的道袍上,却显得熠熠生辉。 而那个房梁之上的孔洞,正是他当时为了救人所留下的最后遗迹。 第18章 送别 “那就请古侠先生接我最强一招,”信玄大喝一声,直奔古侠而去,“清风起落云潮涌,碧海黄花竞相红”。 只见信玄手中白色的剑光,犹如银色蛟龙,天河倒泻一般倾巢而出。 “好剑法!”古侠赞叹一声,竟以相同招式回击。 黑色剑光暴起,犹如千万繁星在空中掠过,恰似浩瀚宇宙苍穹。 两人剑招一黑一白,一快一慢,转眼之间纠缠在一起。 但只一个瞬间,那银色蛟龙就被铺天盖地的黑色剑光所吞噬。 那黑色剑围就像是寰宇天地,可吞噬万物,任凭你龙啸九天也只能束手就擒。 只一招之间,两人已互换身位,双双落地。 “死前能见到如此境界的清风剑法,我死而无憾。” 信玄神色畅快,胸口和太阳穴倏地冒出血色的花朵,一头栽倒在地。 “信玄叔!” 东门璇尖叫着跑了过去,扑倒在信玄身上,眼泪啪啦啪啦地落在信玄身上。 “东门,答应我,好好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信玄勉强笑着掐了一下东门璇的小脸,“信玄叔答应你的事已经做到了,你也要答应我,可好?” “我答应你信玄叔,我一定会活下去的,我一定会。” “嗯,我相信你,那咱俩击掌。” “好,击掌。” 可还没等东门璇伸出手,信玄的手已经落在了地上,他双目合闭,自此再无声息。 “信玄叔!” 东门璇抱着信玄的尸首嚎啕大哭,虽然相逢不过几日,但两人之间还是结下了深厚的感情。 “他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杀他!你为何要杀他!”东门璇愤怒地跑到古侠面前拳打脚踢,指着古侠的脸骂道,“你个无耻的大魔头,大魔头。 古侠没有回答,只是站在那,任由着东门璇踢打着,没有丝毫反抗。 “我要替信玄叔报仇。” 东门璇拾起信玄的宝剑就向古侠刺去,却被东门武一把拉了回来。 “璇儿!不要胡闹了!” 东门武紧紧的将东门璇抱在怀里,制止了他第二次冲上去。 “你就是个混蛋!大魔头,杀人魔!”东门璇嘴里还在不停地咒骂着,而东门武只能将东门璇压在身下,顺便用胳膊堵上了他的嘴。 古侠也不以为意,只是淡淡道:“外面偷看的两位,可以进来了。” 话音刚落,广逸仙和广月清从寺庙之外走了进来。 “小人锦绣堂广逸仙,见过古侠前辈。”广逸仙抱拳行礼。 古侠没有理会广逸仙,而是走到东门武身前,淡淡说道:“将乾坤诀交给我。” 东门武牙龈紧咬,但最后还是松开了东门璇,将乾坤诀拿了出来。 古侠随手将那旷世的武林秘籍丢在空中,剑光舞动间,那所有风波的源头,一代奇书乾坤诀彻底变成了漫天纸末。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望着那成为碎纸末的乾坤诀,心中叹息。 东门武也是咬牙切齿地说不出话来,最后只能无奈地闭上了双眼。 “此事与你们锦绣堂无关,你锦绣堂此行也得不到那乾坤决,不妨就此离去。”古侠淡淡地说道。 “好,谨遵古侠先生所言,小人这就带侄女离开此地。”广逸仙又行了一礼,拉着广月清便走。 广月清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东门璇,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还是被广逸仙拉了出去。 古侠看着两人离去后,对东门武说道:“信玄子乃峨眉山清风观天崇散人嫡传弟子,死后本应葬在清风观后陵。你与信玄子既有交情,不妨走上一趟蜀州,携他佩剑回去,也好能在观内立个衣冠冢,对清风观有所交代。如若清风观众人问起,向清风观掌教玉阳真人如实说便是,就说信玄是我古侠一人所杀,若要复仇,甲辰龙年的端阳节,我在雨竹林等他。” 古侠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径自离去了。 东门武望着信玄的尸身,悲痛地摇了摇头,不过转眼之间,信玄与宝玄一对师兄弟就这么轻易地魂归大漠,如何能不让人痛彻心扉。 他松开东门璇,走上前拾起信玄的佩剑,擦了擦上面的血迹。 “璇儿,我们去寺后将信玄的尸身埋了吧,也不必立碑了,只求让他能入土为安。” “阿爹,是不是武功高就可以为所欲为?是不是武功高,就可以随便杀人?” 东门璇蹲坐在地上,环抱着双腿,双眼早已因为泪水而红肿,他夹杂着哭腔,抬起头对东门武问道。 “阿爹你告诉我,我爹爹和娘亲是不是也是这样死的?他们没有伤害任何人,只是因为武功不够高,就死的不明不白,连凶手都没有抓到。” “璇儿……”东门武走到东门璇身边,将他拥在怀里,想说些什么,但话到了嘴边,却又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阿爹,这么久了,你还是不肯告诉我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东门璇抱着东门武问道。 “璇儿,你相信阿爹,阿爹总有一天会告诉你的,只是现在还不到时候,好吗?” 东门武擦了擦东门璇眼角的眼泪,心疼地说道。 “可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活到那一天。” 东门璇的话让东门武心头一颤,险些流出泪来。 “一定能的,璇儿,你一定能活下去的,阿爹相信你,”东门武将东门璇紧紧抱在了怀里,心头更添酸楚,“走吧,我们去安葬你信玄叔。” 两人吃力得将信玄的尸身挪到了经天寺背后,寻了一处较为合适的位置,为信玄掘起墓来。 东门武知道古侠说的有道理,待眼前的事件结束之后,于情于理他都应该回清风观一趟。信玄和宝玄这对师兄弟命丧西域,他身为宝玄的兄弟,无论如何也要给清风观一个答复,不能让两人死的不明不白。 而就在东门武与东门璇为信玄掘墓之时,古侠独自一人来到了寺外。 他恃剑而立,望着远方。 不远处的沙漠之中,一道火红的身影正向他急奔而来,正是孙无言。 第19章 对决 “孙无言,我一直在等你。”古侠的话语古井无波,透露着淡然。 “你是谁?老夫似乎并不认识你。”孙无言闲庭信步地走到古侠面前,手里依旧盘弄着两颗飞鸟琉璃。 古侠没有回答,只是平静地遥望着远方的大漠。 孙无言双眼一眯,轻扫了一眼古侠胸前抱着的犀照剑,呵呵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鼎鼎大名的‘斩天之神剑’古侠先生,久仰。” “我此番在这等你,是有要事商量,不必客套。” “呵呵,客套?嗯,不愧是古侠,确实个性十足,”孙无言扫了一眼经天寺:“看来这乾坤诀也早已落入古侠先生之手了?” “不过是些照猫画虎、滥竽充数的心法口诀,何敢称其为乾坤诀。一些跳梁小丑耍的欺世盗名的手段,竟连大名鼎鼎的孙无言都能上钩,真是愚昧。” 古侠话说的平静,但孙无言听得却是眉头紧皱。 “此话怎讲?” “说来话长,既不理解,便不必多问。”古侠继续眺望着大漠深处,似乎那里有什么东西特别吸引他。 “既然不是因为乾坤诀的事,古侠先生特意在此等我,有何指教?”眼见古侠出言不逊,孙无言态度也逐渐变得冷淡。 “我此番等你,并不是为了你,是为了他。” 此时一道鲜衣怒马的身影正在大漠的尽头缓缓出现。 “古侠,你不要欺人太甚!” 噌!伴随一声悦耳的凤鸣声响起,火红的饮鸩剑如闪耀的流星一般划过天际。 但见那饮鸩剑,剑身全长三尺有余,泛着深邃而妖异的血红色,剑刃薄如蝉翼,锋利无匹,剑柄处雕刻着一只鸩鸟,鸩鸟的双眼犹如两颗炽热的火球,凝视着宝剑的敌人。 “真是好剑!”古侠双眼一亮,第一次发出了由衷的赞叹,“这饮鸩剑流落孙家之前,最后一任主人乃五十余年前一代毒魔封天音。此剑能饮血化毒,极为邪妙。剑身毒性之烈,世间罕见,见血封喉,伤之即死。一旦中毒,中毒者会在极短时间之内四肢麻痹,呼吸困难,紧接着疼痛难忍,仿佛有无数的毒蛇在体内撕咬,最终化作一滩脓水死去,极为霸道。” “不愧是剑神古侠,好见识!你那犀照剑也不遑多让,听说能增强剑法的威力,不知是真是假?” “不如试试便知。” 古侠话音刚落,拔剑直奔孙无言而去,那速度之快犹如黑色疾风,转瞬即至。但如此速度,孙无言却也并不慌乱,轻轻一个闪身便躲了开来。 “听说卿云轩最着名的莫过于孙家祖传的‘封天剑法’,今日在下便来瞧瞧,你孙无言练的如何。”古侠双目透露着狂热。 “哈哈哈,好说,那也让老夫看看这天下第二的剑神,武功又是什么水平。” 两人上一秒还在说话,下一秒直接斗在了一起。 古侠与孙无言两人黑红两道剑光此起彼伏,刀光剑影犹如两道不同颜色的雷霆霹雳互相冲撞,只激得狂沙漫天飞舞。此等斗剑之势,可谓惊世骇俗。 “听说这‘封天剑法’本是毒魔封天音所创,招式极为诡异,每招每式都只求伤人,不求杀人。如今看来果不其然。此等剑法,本是鸡肋,但一旦配合饮鸩剑,便一跃成为冠绝武林的顶级剑法,真是有趣。” “不愧是古侠,剑道知识如此渊博,既然你知晓原理,又可有破解之法?” 孙无言手持饮鸩剑,一出手便占尽上风,快如骤雨一般的攻势让古侠只能勉强招架。 封天剑法针对没有衣物覆盖的脸颊,脖颈,手腕具有极多招式,角度刁钻莫测,变化万千。只要稍不注意被饮鸩剑划破一道伤口,这场战斗便宣告提前结束。饮鸩剑毒会在极短的时间内麻痹对手的经脉,中毒之人只能面临两种选择——顽强抵抗但被毒药麻痹,当场被杀。又或是逃之夭夭,但最后也会毒发身亡,化为一滩脓水。 此刻孙无言手中的饮鸩剑犹如毒蛇一般向古侠逼近,那红色剑尖犹如毒蛇口中信子,只待时机合适便将古侠一口吞下。饮鸩剑相比普通宝剑本就更加柔软,再搭配诡异至极的封天剑法,剑招极多,剑式更是极其复杂,极难精通。 但孙无言此刻犹如毒魔附体,人剑合一,一招一式都极为灵动,张弛有度却又快若疾风,压制的古侠丝毫没有喘息的机会。 “饮鸩剑配合封天剑法果然名不虚传,”古侠突然哈哈大笑,“不过终究是下乘手段,这封天剑法只有配合饮鸩剑才算是有用,那这堂堂饮鸩剑和普通萃毒之剑又有何区别?想想卿云轩引以为傲的毒魔传承,不过是笑话罢了。” “真是大言不惭!”孙无言持剑而立,须发飘飘,浑身上下竟然瞬间爆发出血红色的真气环绕全身,血红色的饮鸩剑在真气鼓荡之下响起阵阵凤鸣。 “好!不愧是孙无言!”古侠怀抱犀照剑,全身竟也爆发出黑色的真气,犹如一条黑龙盘旋在自身周围。 “古侠,你找我孙儿到底是何事?老夫今天就算拼了性命,断不会让你伤我孙儿一根毫毛!” “笑话,就凭你也想拦我!我今天必将你孙儿斩于此地!”古侠双眼此时透露的狂热更胜之前。 “啊啊啊啊!古侠小儿,今日你既然一心求死,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你且好好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封天剑法!受死吧!”孙无言已然愤怒至极,当下再不留手,饮鸩剑幻化出万千剑影,瞬间笼罩了古侠全身每一处角落。 “此乃封天剑法第三式,天坠繁星。你且破一个给我看看。” “好!” 古侠也不废话,犀照剑同样幻化出漫天黑色剑影,与孙无言的剑招针锋相对。漆黑如墨的犀照剑与赤红如血的饮鸩剑交织在一起,犹如两场不同颜色的剑雨,在互相碰撞消融。 孙无言虽然面不改色,手中剑招更是无比凌厉,但心下却是骇然,“这古侠无愧是剑道天才,竟在这么短时间内就破解了封天剑法的全部奥妙,甚至用同样的剑招破了我天坠繁星的剑围,不愧是盖世妖孽。” 第20章 巅峰 “刹那封天!” 孙无言大喝一声,饮鸩剑以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从古侠面前划过,那速度之快让人瞠目结舌,险些划破古侠脸颊。 “好快的剑招!孙无言,你也接我一招!” 古侠手持犀照剑直奔孙无言面门而去,剑招如风卷残云之势攻出,声势浩大似飓风咆哮,剑劲滔滔不绝绵延万里,正是清风剑法——风起潮落。 道家剑法本就正统,这招风起潮落荡气回肠,浩气凛然。封天剑法本就不适合与此大开大合的剑法正面相较,更何况是古侠用出的风起潮落,只此一招便让孙无言苦不堪言,只得赶快收招抵挡。 “孙无言,看我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刹那封天。” 只一瞬间,风起潮落的剑劲竟全部消失,黑色犀照剑如一条黑龙出洞,藏在风起潮落的剑劲之后,快如闪电般划过孙无言面庞。 “你输了。”古侠收剑回鞘,扶了扶头上的斗笠。 孙无言脸色惨白的站在那儿,右侧脸颊缓缓渗出一丝血迹。如果古侠手中此时用的是饮鸩剑,他已然中毒身亡。 这就败了?孙无言不敢相信。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不过几十招之间,自己就败了,而且还败在了他最擅长的剑法之下。 “这封天剑法确实算的上是好剑法,尤其是搭配饮鸩剑,可谓自成一体。此剑法速度极快,范围极广,角度刁钻,本就应该是藏于后手的杀招,却非要用于明面,岂不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长?尤其是这招‘刹那封天’,你刚才运用之时,极为强势,一尺之内剑式之快无出其右,但可惜破绽太大,极易防守,究其原因,是这封天剑法速度太快,让人心生警觉。这招它本就不该独自为战,一旦融入其他剑招,便可威力倍增,甚至对于不了解者可以做到一击必杀,可谓防不胜防。”古侠表情又恢复了往日的平淡。 孙无言望着古侠侃侃而谈,虽寥寥数语,但他内心震撼之情无以言表。不过片刻,古侠竟将这封天剑法的利弊分析的如此透彻,且让他都有所顿悟,简直天纵奇才! “古侠不愧为古侠,老夫输的心服口服,这招风起潮落,可是道家剑法……” “乃峨眉山清风观清风剑法。” “原来如此,道家剑法荡气回肠,尤其这招风起潮落,后劲绵绵不绝,威力巨大,压制力极强,其缺点是速度较慢,一旦对手挥剑抵挡,便难以造成实际性的伤害。在此等剑招里融入封天剑法,抓住破绽配合刹那封天一击制敌,确实惊艳绝伦。古侠先生于剑法理解之深邃,可谓冠绝天下,年纪轻轻便有此等造诣,真是天可怜见。罢了,今日见到古侠先生,老夫尚有一招,苦心钻研十余年,想请古侠先生指教一番。” 孙无言突然全身爆发出璀璨的血红色气浪,真气已然提到了极限,连周围的黄沙都被这磅礴的真气震的退后三尺,留下一个巨坑。 “此招乃我平生独创,是我五十余年钻研的结果,也正是因为悟出了这一招,才让老夫最终有机会踏入窥天境。我将这一招,列为这封天剑法的最后一式……” 孙无言一跃而起,全身真气竟凭空幻化出一只血色大鸟,如同凤凰出世一般,从天而降直奔古侠面门。 那饮鸩剑更是化作凤凰利喙,以一往无前之势,俯身向古侠啄去。 “凤落封九天!” 古侠面对着孙无言这一招,双眼难得露出了凝重。此招蕴含了孙无言一生的武学精华。他将所有的真气凝于饮鸩剑剑尖一点,以摧枯拉朽之势刺向敌人,任何防御在这饮鸩剑的致命一啄中都是徒有其表,任何躲避都是自寻死路。 “好剑法!这一招,整个神州大地能接下之人,凤毛麟角,不愧是孙无言!” 就在那凤凰之喙即将啄中古侠之时,古侠的犀照剑出鞘了。 这一刹那,天地昏暗。 四周突然变得一片漆黑,连空气都变得粘稠。饮鸩剑的血色剑光停在古侠面前几尺的地方闪烁,蕴含着无可匹敌的锐气,却再难前进一分。 古侠双目微闭,凝神静气。与孙无言不同的是,他此刻竟没有爆发出任何真气激荡,似乎已经进入了与孙无言截然不同的另外一种境界。 此时如果在旁人看来,古侠甚至犹如一名不会武功的普通人。 紧接着,古侠动了,他双手紧握犀照剑,以一招最简单的斜劈式,正劈在那凤凰之喙处。 叮! 一声脆响过后,迎来的是凤凰的哀鸣。伴随着这式下劈,磅礴的黑色真气喷涌而出,只见一道黑色剑气冲天而起,在天地间瞬息划过。这一招,夹杂着万物湮灭的奥义,似乎能斩断世间一切。孙无言幻化的凤凰在一瞬间便被黑色剑气斩成两段,然后化为了漫天泡影,犹如破碎的尸体残骸一般消散在空气中。 最后只剩一柄饮鸩剑,跌落在沙丘之中。 孙无言面色惨白地瘫在地上,一绺银发从鬓角轻轻滑落,落在了他身边。 与此同时,不远处刻着‘经天寺’的石碑,竟慢慢的从中间一分为二,断成两半。那断口之处光滑的犹如镜面,任世间最锋利的锐器都不可能切割出如此光滑的断面。 孙无言呆呆的望着那断成两半的石碑,苦笑一声。 “老夫输了,输的心服口服。” 他知道刚才如若古侠想杀他,他此时已经如那石碑一般,一分为二。想来最初对决之时,古侠根本没有使出全力。 “刚才这招,你可看懂了?”古侠收剑回鞘,面色依旧平静如水。 孙无言摇了摇头,刚才这式剑招,已经远远超出了他对武艺的理解。他只觉的古侠在劈出那一剑之时,周围的空气似乎凝滞了那么一瞬。紧接着,黑暗便充斥了他的视野,他所有的真气在一瞬间便被冲散,再也无法凝聚。 那一刻他惊恐的发现,他好似变成了一个没有武功的普通人,他甚至感知不到自己的真气。 他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无法做到,萦绕和笼罩他的,只有无助和绝望。那股恐怖至极的绝望,吓得他肝胆俱裂。 那是死亡的感觉,是他几十年都没有再经历过的,濒临死亡的感觉。 “不知这招可有名字?”孙无言感慨地问道。 “这招是我自创剑法的第三式,我称其为‘万丈深渊’。” 只是第三式?意味着这恐怖的剑招,甚至不是唯一!孙无言内心简直骇然到极致。 “万丈深渊,万丈深渊,名副其实,真是好名字,那一瞬间,真是如同深陷万丈深渊一般让人绝望。看来阁下的武功,确实冠绝武林,当为魁首。只是老夫不解,阁下对我并没有杀意,方才处处手下留情,既然如此,你此番与我相斗,目的到底是什么?你找我孙儿,又到底所谓何事?” “你觉得刚才这招剑法,如何?” “自然是旷古烁今。” “那便好,不辱你孙家威名。” “古侠先生的意思是?” “我想将这套剑法,传给你的孙儿,孙少芳,”古侠望着不远处疾驰而来的身影,平静地说道,“他将是我古侠,唯一的徒弟。” 第21章 情意 广逸仙拖着着广月清一路小跑溜出了经天寺。 “快走,我们先回莎萨找段名,然后从莎萨一路回信阳,从信阳返回粤州。” “二叔,那乾坤决没拿到怎么办,爹爹恐怕是要凶我们了。”广月清甩掉广逸仙的胳膊嗔道。 “放心吧,到时候就说那乾坤诀被古侠抢去毁了,你父亲也不会说什么,总不能让我们去和古侠打一架吧?至于阴角帮的事,唉,不提也罢。” “二叔,我不走,要走你自己先走。”广月清用脚在沙子上不停地画着圈。 “我说广月清,你怎么回事?自从你到了阴角帮之后就变得怪怪的,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对了,我还没有问你,你当时没事为什么突然跑到那马棚去了,还顺手救了那东门武父子?” “二叔,我就是觉得这次因为我才没能拿到这乾坤决,我回去不知道怎么和爹爹交代。” “借口!这才多大点事?这乾坤诀,此次与我们锦绣堂无缘,那也就做罢,反正秘笈已经被古侠毁了,又能如何?”广逸仙狐疑地盯着广月清,“你快说,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此时孙无言与古侠的大战已然展开,两人远远望着两位绝顶高手的战斗,也是惊的目瞪口呆。 “二叔,他们两人这武功,也太夸张了吧。” “嗯,确实厉害。你别岔开话题,快说。” 广月清撇了撇嘴,突然严肃地说道:“那好吧二叔,我实话和你说,我只是觉得那位信玄道长,死的不明不白,着实让人心生遗憾。小女子和他,毕竟也算有过一面之缘,我想过去给他下个葬,告慰一下他的在天之灵。至于那东门武父子,我们也算是萍水相逢,所谓江湖无情人有情,两人遭此劫难,侄女我也是心生怜悯,想回去宽慰一番,也算是我锦绣堂不失礼数……” 广月清这一番话说的是荡气回肠,感人至深,惹得广逸仙惊讶无比,眼里竟泛出了泪花。 “月清啊,你真是长大了。苍天保佑,我乖侄女终于长大了。你这气度与格局,不愧是大哥的女儿,在下自愧不如,自愧不如。” “既然如此,二叔,要不这样,你先回莎萨等我,我去去就回,去去就回哈,你和段先生记得在莎萨等我哈!” 广月清也不等广逸仙回话,一溜烟的向经天寺跑去了。 “你要小心点啊,我们在莎萨的客栈等你,你千万不要去到很危险的地方。天黑之前一定要到莎萨,千万别忘了。” “知道了,知道了,二叔,你快走吧。” 广逸仙摇了摇头,望着破败不堪的经天寺,喃喃道:“这孩子长大了,时间过得是真快。唉,此番来西域,竟如此悲剧收场,真是白来一趟。” 广逸仙翻身上马,远远望向古侠与孙无言的战斗,眼见那惊世骇俗的风落封九天被古侠的万丈深渊所灭,内心的震撼无以言表。 “不愧是武林十大高手,有些人终其一生都不能见到其一,我竟有缘看到两位互斗剑法,好,这西域,也算是没有白来,哈哈哈,驾!” 广逸仙大喝一声,纵马直奔莎萨而去了。 广月清到了庙门之前正看见孙无言与古侠在最终对决,此等巅峰之战,如若对武学有兴趣之人必是看的如痴如醉。 但广月清对此却并没有什么兴趣。她直奔寺内而去,可在寺内没能找到东门璇与东门武,于是她来到后院,看见东门璇与东门武在为信玄掘墓。 “月清姑娘,你怎么来了?”东门武满脸诧异地看着广月清。 “呃……小女十分敬佩信玄道长,此番他不幸离世,小女也是心下难过,特意前来告慰。”广月清拖着裙摆走到两人身边说道。 “月清姑娘还真是有心了。”东门武点点头。 广月清说的磕磕巴巴,但东门武却是心领神会。早在阴角帮他就觉得广月清一直在保护东门璇这点非常奇怪。如今这广月清又上门告慰信玄,怕是告慰是假,想找东门璇是真。但他也曾在路上问过东门璇,是否曾结识过锦绣堂之人,或是与广月清有什么交集,但东门璇矢口否认,声称在此之前,从未见过广月清。 这就让东门武非常奇怪。难道这广月清真的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又或是对东门璇一见钟情?可东门璇容貌并非多俊秀之人,长时间在西域生活,皮肤也变得黝黑了许多。本身体弱不说,这些年跟着他也吃了不少苦头,虽年龄稚嫩,但显得有些早熟与沧桑。眼下看来,此事绝非那么简单,必定有什么隐情。 “姑娘可真是心地善良。璇儿,有月清姑娘帮咱们一起,怕是进度会更快了。” 东门璇似是没有任何感觉,只是点点头。反而广月清看了一眼东门璇,小脸刷地一下红了。 “璇儿,月清姑娘曾在阴角帮不顾自身安危,挺身救你,你可曾感谢过?” “啊,差点忘了,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东门璇闻听此言,这才意识到还未向广月清致谢,慌忙起身向广月清抱拳鞠躬。 “不必如此,不必如此,东门叔叔太客气了。人在江湖,拔刀相助,这种事,任谁看见都会出手的。” 广月清慌乱地想要扶起东门璇,可她刚碰到东门璇的手,又心虚地将手缩了回来,脸红的已然变成了熟透的苹果。 东门武见状,心下了然。这广月清必定是对东门璇有所倾心,虽然他不明白究竟是何原因,但事实如此,可能这就是缘分。他知道自己本应感到宽心,但实际上他身为一个长辈,此刻内心却极为复杂。 “以璇儿的情况,又怎么给别人未来呢?”东门武内心叹息,“璇儿如此聪慧,知道自己是将死之人,恐怕不会接受别人的情意了。” 东门璇致谢完,便漠然地继续挖墓,广月清也开始搭手。三人都默不作声,各怀心思。只是这氛围,多少有点凄凉。 第22章 收徒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孙少芳离开阴角帮之后驾着骏马直奔经天寺。沙暴过后,大漠晴空万里,孙少芳很容易就能辨别方向。虽然他骑得不快,但还是在晌午时分便抵达了经天寺正门。 此时孙无言和古侠早已站在经天寺门外等他。 “芳儿,一路辛苦了。”孙无言笑呵呵地迎接孙少芳。 “太公!您办完事了。”孙少芳看着孙无言咧嘴一笑,翻身下马。 “办完了办完了。”孙无言怜爱地搂着孙少芳。 “那我们可以去梵城玩了?”孙少芳两眼放光。 “还不急,我介绍个人给你认识,”孙无言让出了身后正恃剑而立的古侠,“这位是武林十大高手之一的古侠先生,你且先行见过。” “晚辈孙少芳拜见古侠先生。”孙少芳上前恭敬地抱拳行礼。 “芳儿,今日古侠前辈远来大漠,是特意来找你的。”孙无言抚着胡子说道。 “找我?所为何事?”孙少芳一愣。 “古侠先生有意收你为徒,你可愿意?” “收我为徒?”孙少芳十分惊讶,拜师学艺乃家族门楣大事,怎么会如此突然和草率? “你可愿意?”孙无言笑眯眯地看着孙少芳。 “太公乃当世十大高手,封天剑法更是精妙绝伦,我为何要拜他人为师?”孙少芳低头踢了踢沙子。 “呵呵,芳儿,古侠前辈武功之高远超你所想象,连太公都自愧不如。况且,这拜师学艺与修炼咱自家武功,也并不矛盾。你跟着古侠前辈修习他的剑法,学成归来之后也一样可以修习我们孙家的祖传武艺,届时你身兼多种武功,岂不是更加厉害?” “这……”孙少芳盯着古侠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名堂,只觉得此人装束颇为奇怪,“那既然太公如此安排,孩儿自当谨遵太公教诲,愿意拜古侠前辈为师。” “愿意便可,其余不必再提,磕头吧。”古侠的嗓音略显沙哑。 “这……”孙少芳也没有拜过师,有些无助地望向孙无言。 “芳儿,你要想好,拜师不是儿戏。古侠先生之武功确实冠绝天下,连爷爷都不是对手,你跟着他,定能习得上乘武学。但同样的,既拜入师门,就必须要尽到徒弟的责任。虽此地简陋,礼仪浅薄,事发更是突然,但拜师对于你一生来讲都事关重大,你要想好了再磕头。”孙无言敦敦道。 孙少芳思索了片刻,还是回答道:“芳儿明白,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礼教有先,孩儿定当尽心尽力孝敬师父。” “好,如果你愿意,便给古侠先生跪下磕头吧。” 孙少芳抬头望着眼前身披蓑衣的怪人。 古侠之名,如雷贯耳,他也曾听太公提起过,据说被誉为是当代剑法最强之人。在孙少芳心中,他爷爷的武功已然极高,他很好奇,这世上比他爷爷武功更高之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孙少芳轻咬嘴唇,最后还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孙少芳规规矩矩的给古侠磕了三个响头。 “好!”古侠上前搀起孙少芳,“孙老前辈,就如我先前所言,在下会带走他一年时间。一年之后,我会把他送回晋州。至于他的安危,你不必担心,有我在,没人能伤他分毫。” 孙无言点点头,“有古侠先生守护,老夫自然放心。可如此境界的武艺,一年便足矣学习?” “一年足矣学习大半。” “大半……好,既然如此,芳儿,这段时间你就跟着你师父一起生活,你爹娘那边,交给我来想办法。” “知道了太公!” “孙老前辈,就如我之前所说,在下收他为徒之事,暂且还请孙老保密,任何人都不能告知,包括孙家中人。待十年之后的端阳节,方可在雨竹林公布江湖。” 古侠难得向孙无言抱拳鞠躬。 孙无言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古侠:“老夫不知你此番到底有何种算计,布的是什么珍珑迷局,老夫只希望你既俯身为师,便师严道尊,能时刻保护芳儿安全,将芳儿的安危放在首位,莫要要坏了师道。” 孙无言内心十分明白,古侠无门无派,武艺超绝,正邪难辨,此番前来对他恩威并施,收孙少芳为徒,必有其内心不为人知的打算。 所谓正邪相较,孰是孰非他孙无言对此并不十分在意,他一手创建的卿云轩本也不是什么庸俗良善的正道门派,他孙无言年轻时更是年少轻狂,手头的人命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他所在意的是无论出于什么目的,古侠既然收了孙少芳为徒,师者如人父,徒者为儿孙,以古侠的身份,他相信古侠不会亏待孙少芳。 即便孙少芳学不会那些高深剑法,只要能学到古侠剑法的一些皮毛,对他来讲,也必定是大有裨益,更有助于他未来武艺的精进。 “孙老可以放心,我的徒儿,我必定保护他一生周全。” “好,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在此分别。芳儿,一年之后,太公在家等你回来。” “嗯,太公,那时我的武艺必定让您刮目相看。”孙少芳胸有成竹地拍了拍胸口。 “好!我家芳儿就是有志气,”孙无言哈哈大笑,“古侠,后会有期了!” “后会有期。” 孙无言运起轻功,化作一道火红的身影,直奔莎萨方向而去。 “师父,我们此时去哪?” “还有一事尚未完成。” 古侠眼神扫了扫经天寺,此时东门武、东门璇与广月清正从寺庙旁边走出来,看来他们已经安葬好了信玄。 “杀人凶手,大魔头!” 东门璇双眼通红,似是刚刚哭过,见到古侠,小脸又涨的通红,冲上前就要捶打,却被东门武一把箍在了怀里。 东门武不想再与古侠多生波折,夹着东门璇就要离开。但没想到,古侠却拦住了他。 “这孩子,交给我。” 古侠盯着东门武腋下的东门璇,平静地说道。 “你说什么?” 东门武拔出信玄宝剑,将东门璇放在了自己身后。 广月清也紧张的看着古侠,不知道古侠到底什么意思。 第23章 离别 “此子天生经脉逆行,无法修炼武功。后又中了五毒化尸散,虽然那体内毒血被西域高僧封印在了他胸口的几段经脉之中,延缓了毒性发作。但以他如今这残破之躯,怕是活不过今年。” 古侠的一番话让在场众人目瞪口呆,尤其是广月清,她震惊地望向东门璇,娟秀的脸蛋第一次吓得花容失色。 “那又如何?与你何干?”东门武心中惊讶,这古侠是如何对东门璇的身体了如指掌的? “你把他交给我,我能救他。”古侠淡淡道。 “你说什么?” 我能救他这四个字犹如一记重锤,砸在了东门武心上。 “你能救他?” 东门武不敢相信,他曾求助过西域各大名医,梵城高僧,都只能勉强维持东门璇的生命,但眼下古侠却说,他能救他。 “阿爹我才不用他救我,我宁愿死了,也不用他救!”东门璇大声嚎叫道。 “你所言当真?”东门武犹豫地问道。 “我骗你有何意义?”古侠抬起头,东门武看见了古侠的双眼。那双眼睛深邃如星河,目光平淡,透露出一种古井无波。 “好!”东门武将东门璇推给古侠,“死马当活马医,早晚都是一死,不妨你带走试试。” “阿爹,我不去,这最后一年,我宁愿和你在一起生活,不然他万一没救活我,还白白浪费了我一年时光。”东门璇瞟了一眼古侠,抱紧了东门武。 “你可是想给信玄复仇?”古侠低头对东门璇说道。 “想又如何?”东门璇抬头挺胸,毫不怯弱地回盯着古侠。 “以你现在的身体,又不会武功,如何给信玄复仇?不如我帮你治好了身体,教你武功。待你武功强了,自然可以杀我为信玄复仇。” “这……这是什么歪理?”东门璇冷不丁被古侠绕晕了。 “璇儿,古侠先生乃旷世高手,说不准真有办法救你性命,我这一生,都在想尽办法把你留在人世,我没办法接受有一天我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你就算为了阿爹,也要活下去,好吗?” “可阿爹,我……” “你忘了刚刚信玄叔临死之前说的话了吗?你不是答应了他要努力活下去,怎么现在想食言了?” “阿爹,我没有……” “璇儿,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东门家的秘密吗?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爹爹和你娘亲的故事吗,只要你能活下去,我便将所有的秘密全都告诉你,如何?” “可我真得不想和阿爹分开……”东门璇双目噙着泪,抬头望向东门武,不知何时,东门武的双眼也开始泛起了泪花。 “我知道的,我都明白。但璇儿,活下去比一切都重要,只要你能活下去,我们未来便有无穷无尽的时间在一起,我还要看着你成长,看着你大婚,看着你给我们东门家生一堆的娃娃。就算是为了我,你也要活下去。答应阿爹,好吗?” 好,阿爹,那我便答应你,我会努力活下去的!”东门璇擦了擦眼泪道。 “真是好孩子。”东门武轻轻揉了揉东门璇的脑袋。 “东门武,十年之后的甲辰龙年端阳节,你记得来雨竹林接他,届时我会将他还给你。” “十年之后?为何要如此之久?”东门武不禁问道。 可古侠并没有回答,而是转身向莎萨方向去了。 “你就与我共骑一马吧。”孙少芳歪头看了看东门璇,他不是第一次见东门璇了,只不过上次见到他时,他还在阴角帮被钱狼生擒。 “你又是谁?”东门璇抱着胳膊问道。 “我叫孙少芳,师父的徒弟。” “哼?徒弟?杀人魔的徒弟,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孙少芳猛一跺脚,却也不想和东门璇一般见识,便不再搭理他。 “璇儿,一路保重,以后阿爹不在身边,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东门武蹲下擦了擦东门璇脸上的污垢。 “阿爹也保重,等我治好了身体,便回清风观寻你。”东门璇紧紧地抱住了东门武。 “你一定要活下来!一定要活下来。” 纵使坚强如东门武,如今眼角泪水也止不住的滑落。东门武心里明白,东门璇一生都在与阎王相抗,而此次机会,便是他战胜阎罗的最后一缕希望。如若古侠没能成功,此次分离,便是永诀。 广月清看着‘父子’二人离别,心里犹如打翻了五味瓶。她不知东门璇已不足一年可活,原想着未来和这个颇有缘分的小弟弟试着相处,但没想到,竟收获如此结局。 “我也会等你,一定要活下来。” 此时广月清也不再压抑心中的情感,紧紧地抱住了东门璇。她知道东门璇样貌不算英俊,还不会武功。但她觉得这就是缘分。当她第一眼看到这个少年,想到自己曾被他救了性命,内心就多出一种别样的悸动。 那时她便知道,她是喜欢上这个傻乎乎的小弟弟了。 东门璇没有躲开,也同样抱了抱广月清。 虽然东门璇不过十岁出头,但其实早已情窦初开。广月清如此娟秀美丽,他又怎能不喜欢?只是他没有办法接受,他自己的身体他自己明白,情爱一事,本就与他无关。但此时突然又有了希望,他便觉得,自己也值得在内心留下一份期待。 不远处的孙少芳看着眼前这一幕有不禁些吃醋,他在阴角帮第一次见到广月清之时也曾被其外貌吸引,可没想到眼下这广月清竟对东门璇如此痴心,不由得妒火中烧,上前一步拖起东门璇就走。 “快点走了,快点走。一会师父都走的看不见影子了。” 孙少芳翻身上马,将东门璇也拉上了马背。 东门璇挥手向广月清和东门武告别。 “阿爹,我一定会活下来的!” “璇儿,一路小心啊!” “驾!”随着一声清脆的马鞭声,孙少芳带着东门璇追逐古侠而去。 “我一定会活下来的——!” 清澈嘹亮的嗓音如同旭日的朝阳一般洒遍了金黄的大漠,犹如展翅腾飞的雏鹰一般在苍天之下飞舞盘旋。 这声呐喊,传进了在场每个人的心里。 经天寺的波折随着古侠与两位少年的离去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而与经天寺不同的是,阴角帮此时却迎来了一场灾难。 第24章 帮灭 一个身影正站在烈日之下,踩在大漠的黄沙之上。 此人身着金色长袍,在烈日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犹如一团正在燃烧的金色火焰。金色的袍子上刻着一轮黑红相间的圆月,细腻而又复杂,显得颇为神秘。 他肤色黝黑,身形高大,脖颈上戴着一串金色项链,上面镶嵌着一颗形状奇特的金色宝石,双手手腕各戴着一对金色的护腕,上面雕琢着一道道金色闪电。 他赤着脚踩在黄沙上,一步一步向阴角帮走去,似乎丝毫不觉得滚烫。刀锋棱角的脸庞散发着一股莫名的霸气,双眼睥睨,仿佛他便是这个世界的主宰,能够掌控一切。 他似慢实快,没过多久,便来到了阴角帮的绿洲外。 “天机书生,拜见天机上人。属下在此恭候多时了。”天机书生不知何时出现在此人背后,恭敬地鞠躬道。 “事情进展的如何?”天机上人的嗓音滚滚如雷,气势如象。很难想象这种嗓音是人类所发出的。 “禀告上人,此次计划被古侠尽数摧毁,宣告失败了。”天机书生边说着,边递上一张银票。那张银票血迹斑斑,正是钱豹从锦绣堂拿的那张十万两黄金的银票。 “古侠!”天机上人接过银票冷笑一声,金光一闪,那银票瞬间在他指尖化为了灰烬。 “古侠此番杀害信玄,毁了假乾坤诀,甚至连那钱豹都被信玄杀害。所有的后续计划都没有办法再继续实施,只能全部放弃。”天机书生说道。 “他人在哪?” “属下不知,古侠的敏锐异于常人,根本无从追踪。”天机书生摇了摇头。 “古侠,哼,真是麻烦。” “属下此番计划铺陷了一年有余,却被古侠尽数摧毁,实在惭愧。” “哦?惭愧?”天机上人瞥了一眼天机书生,“这我怎么没有发现?” “呵呵,上人说笑了……”天机书生只能尴尬地笑了笑。 “这阴角帮一群草寇渣滓之流,就是成不了气候。那清风观也算是道家名门,阁主竟然同意你这次的计划,简直愚不可及!” 天机书生不敢接话,只能低着头。 “罢了,事已至此,这阴角帮也就没什么存在的意义了,正好拿来试试我的天雷神功。” 话音刚落,天机上人化为一道奔雷,直奔阴角帮而去。他所练的天雷神功看来也是霸道至极的阳刚功法,一运起功来雷声震天,阴角帮哨卫很快就发现了天机上人,直接吹响了警报。 但阴角帮面对的毕竟是天机上人,即便是钱豹和钱狼还在,能不能抵挡的住都尚未可知,此时没有钱豹与钱狼压阵的阴角帮,更是不成气候。 天机上人犹如虎入羊群,整个人化作一道金色闪电,所到之处,阴角帮之众尽皆被一掌拍碎脑袋,或是被一拳打的经脉尽断,脏腑碎裂,无一人有还手之力。 不到一刻钟,天机上人就已经杀到阴角帮正厅。 此时正厅中间,阿达正抱着娟娟,瑟瑟发抖地望着走进来的天机上人,此时天机上人全身沐浴在鲜血中,犹如地狱恶鬼上门索命。 “你要杀就杀我吧,放过她,她还只是个孩子。”阿达冲上去跪在天机上人面前哭喊道。 天机上人飞起一脚将阿达踢飞了几米远,阿达的躯体宛若破烂娃娃一般撞到石壁之上,当场吐血身亡。 天机上人看都没有多看阿达一眼,反而径自走到娟娟面前。 “你便是钱豹的女儿?”天机上人问道。 “是,我是。”娟娟抹了抹眼泪回答道。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娟娟。” “好!娟娟,我问你一个问题,答对了,便活,答错了,便死。如何?” 娟娟恐惧地点了点头。 “你可知道你父亲,是怎么死的?” “是被清风观的臭道士杀死的。” “如果你今天死在这里,你甘心吗?” 娟娟摇了摇头,“娟娟不甘心。” “你为何不甘心?” “娟娟还没有为爹爹报仇,所以娟娟便不甘心!” “那你想不想为你爹爹报仇?” “想。” “你想找谁报仇?” “清风观,东门武,还有,东门璇……”娟娟掰着手指说道。 “好!”天机上人突然蹲下身子,将脸凑到娟娟面前,盯着她的双眼厉声喝道,“告诉我,娟娟,你到底想不想为你爹爹报仇?” 娟娟望着犹如地狱修罗一般的天机上人,咬牙切齿地说道:“我要报仇,我要为我爹爹报仇!” “嗯。”天机上人站起身,望着娟娟坚定的双眼,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你就跟我走吧。” 天机上人不再多言,转身大步离开了阴角帮。 娟娟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跟了上去。此时偌大的阴角帮,已经横尸遍野,犹如修罗炼狱,再无一个活人。 “你害怕吗?” 两人走在这尸山血海之间,天机上人问道。 “娟娟不害怕。” “哼,你最好是真的不害怕,否则……” 天机上人带着娟娟一路回到绿洲之外,天机书生还站在绿洲外等着他。 “将这个女孩带回总阁。” 天机上人意犹未尽地对天机书生说道,此时他金色的长袍染满了鲜血,极为可怖。 “这位……是钱豹的女儿?” “是。记得顺便清理一下阴角帮的漏网之鱼,有些杂鱼跑的太快,我懒得追。” “谨遵上人口令。其实阁主此番还有一封密函,托我转交给您!” 天机书生弯腰恭敬地递上一个羊皮信封。 天机上人拆开信封,扫了扫信件上的内容。 “长白圣地……辽州……哼,可笑的天机谋士。” 天机上人冷笑一声,将密函震成了碎末。 “我有其他安排,你自己回总阁,不必等我。”天机上人也不等天机书生回话,化作一道金色奔雷,直奔莎萨的方向而去。 天机书生望着天机上人远去的背影,又回头看了看宛如人间炼狱的阴角帮,叹了口气,领着娟娟,骑马离开了。 一代西域大帮阴角帮就这样在一夜之间销声匿迹。 江湖众说纷纭,坊间故事更是层出不穷,可最终还是没有人知道真相到底为何。几次沙暴过后,连这片绿洲都被风沙所掩埋,连带着天机阁的秘密一起被永远埋在了黄沙之下。 第25章 新生 东门武与东门璇在经天寺分别后,与广月清一路回到了莎萨。他们在莎萨小住了一段时间为东门武治伤,也在莎萨等到了来接应信玄的清风观一行人。 清风观众人对宝玄和信玄的死悲痛欲绝,更对乾坤诀被古侠所毁一事气愤万分。此时钱豹已死,他们便将所有的怒火,转移到了古侠身上,尤其是信玄的师父天崇散人,发誓此生必杀古侠为信玄报仇。 这期间倒是未再生波折。广月清在清风观众道长到了之后,便与东门武辞别,与广逸仙一同离开了莎萨。临走之前,她将那件道袍,细细地缝补好,藏在了行囊里,一起带回了粤州。 而东门武伤势痊愈后,便跟着清风观众道长一路返回了峨眉山。他也如愿以偿的按照古侠的意思,将信玄的佩剑带回了清风观,葬入了清风观后陵。至此,他便留在清风观出家为道,只为了等待东门璇伤愈归来。 而此时远赴古中国的两位少年,早已跟着古侠沿着东南方向一路离开了摩来竭国,进入了古中国。 他们的第一站,便是西北的第一座大城——长安。 东门璇此前从未来过长安,眼见车水马龙的繁华景象,心下也是好奇心大起,四处玩耍。 而孙少芳则曾跟着孙无言多次来过长安,此时倒没有那么惊叹,只是悠闲地跟在古侠身边。 古侠带着二人一路来到了城北一座荒废的庭院旁。 庭院极为破旧,四周的高墙早已斑驳不堪,石砖上刻满了岁月的痕迹,两座石狮子早已碎裂,孤独地矗立在大门前。四周墙上爬满了枯藤,它们的根系穿透砖缝,缠绕在刻着‘东门’二字的牌匾之上。 “东门璇,你可知道,这是哪?” 东门璇呆呆地望着那早已锈迹斑斑的牌匾,一丝丝埋藏在内心深处的回忆开始浮现在脑海,那是一道伟岸的身影夹杂着几声爽朗的大笑,还有一位温文尔雅的妇女在一旁拍手叫好。 “这里是,难不成是……” 古侠推开那扇沉重的大门,大门吱呀作响,似在诉说着过往的辉煌与现在的落寞。 庭院内,曾经精致的假山池塘已干涸龟裂,池边错落有致的亭台楼阁也已是残垣断壁,屋顶的琉璃瓦片破损不堪。阳光透过破碎的屋檐,洒在残破的石板路上,形成一道道斑驳碎裂的光影。 庭院中央,一棵古老的梧桐树孤独地伫立着,枝叶稀疏,似也已经大限将至。 三人走进庭院,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味道,那种破败脏乱与死一般的沉寂,让人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东门璇,这里便是你曾经东门家的老宅。” 虽然早已做好了准备,古侠的话语仍然犹如一记重锤敲在了东门璇心上。 他痛苦地抱着头蹲在地面,一幅幅埋藏在心底的画面在他脑海里涌现。 “快走,东门武,你带他快走,再晚了就来不及了!” “璇儿,爹娘对不起你,你要好好活下去。” “爹,娘!” 东门璇大吼一声,两眼一黑,顿时晕了过去。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当东门璇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一个小屋里。 小屋不大,布置的很是简陋。他起身出门,发现这里是一个被篱笆围起来的院子。 院子很小,只有三处简陋的房屋,正中间还长着一棵巨大的槐树,枝繁茂盛。树下是一张石桌,四条石凳,应该很久没人坐过了,落满了灰尘,地面到处都是枯枝败叶,墙角还结着蛛网,很是破败。 “你醒了,”孙少芳正拿着扫把打扫着院子里的落叶,“师父说,等你醒了,便一起打扫一下院子。这院子,应该很久没人住过了。” “他人呢?” “师父出去了,还没有回来。” 东门璇绕着槐树走了几圈,擦了擦石凳,竟直接躺在长凳上睡起觉来。孙少芳也不以为意,只是埋头打扫。东门璇有些无聊,便找孙少芳搭话。 “这里是哪?” “这儿离你家旧宅不远,差不多数里,算是长安城的西北远郊。” “我说你怎么对这个杀人犯这么言听计从?”东门璇躺在长凳上用手拄着脑袋问道。 “他是我师父,我自然要遵从师命。”孙少芳头都不抬的回答。 “那你为什么拜一个杀人魔为师?” 孙少芳听到这话抬起头,拄着扫帚沉思了一会说道:“第一个原因,是因为拜他为师是我太公要求的。太公的话,我自然要听。第二个原因,是因为他武功非常之高,拜他为师可以学到最厉害的武功。等我学会了厉害的武功,便可以行侠仗义,行走江湖。而且我也不觉得师父是杀人狂魔,你为什么一直这么说他?” “他还不是杀人魔?我跟你说……”东门璇添油加醋的将古侠杀害信玄一事告诉了孙少芳。 “不过是杀了一个人而已,我还以为杀了多少人呢。”孙少芳毫无波澜的继续低头扫地。 “你……你和他一样,都是魔头,他是大魔头,你是小魔头。”东门璇气的不打一处来,他不能理解,难道在这个世界,人命真的就这么没有价值吗? “孙少芳,我问你,如果你师父让你去杀害无辜之人,你怎么办?你杀还是不杀?不杀就是忤逆师命,杀了又愧对于自己的良心,陷自己于不仁不义,你怎么选择?”东门璇追问道。 孙少芳拄着扫帚想了半天,似是没想好怎么回答,只能摇了摇头,继续低头打扫。 东门璇眼见孙少芳答不出来,当下也觉得无趣,闭着眼睛打起盹来。 没过多久,古侠推开篱笆门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位穿着朴素的农家妇女。 “这位是吴婶,以后她会照顾我们的起居饮食。” 吴婶阿巴阿巴的笑着,将手中的食材放在桌上,竟是一位聋哑人。 “我说杀人犯,你不是说要救我吗。怎么还不帮我解毒。”东门璇从长凳上坐起来问道。 “你的毒,我暂时还无药可解。” 第26章 传功 “果然不出我所料,你就是个骗子,我要走了。”东门璇起身就要离开。 “你身上的封印再不加固,一个月之内就会松动。届时,你五毒化尸散的毒性就会发作,保证你活不过七天。”古侠坐在长凳上缓缓说道。 东门璇听到这话,无奈地停住了脚步,悻悻得回到石凳坐下。 “你放心,我会帮你加固封印。今后这一年时间,我除了会教孙少芳剑法,还会帮你调理身体,让你再活上一年半载。一年之后,待你身体调理好,我便带你去寻找能帮你解毒之人。我既答应了救你性命,便不会食言。只是眼下这一年,你就在这院子里生活。”古侠淡淡说道。 东门璇沉默了片刻,气鼓鼓的问道;“我问你,你之前带我去的,可是我东门家的古宅?” “是。” “这么说来,你知道我们家当年的秘密?你知道我爹娘为何被杀,是不是?我东门全家,是不是你杀的?” 东门璇冲上前质问古侠,却被孙少芳挡在了古侠面前。 “东门璇,你不要太过分!” “你给我滚开!”东门璇挥拳就打,却被孙少芳几招揍翻在地。 望着扭打在一起的两个少年,一些尘封已久的记忆在古侠脑海闪过。 “我有一子,名为东门璇,如果有一天,这一切真的发生了,我们东门家要遭此劫难,我只希望尊者,能救他一命,让他活下去,哪怕做一个普通人,只要幸福一生,我便知足了!我东门战烈,给尊者磕头了!” 东门战烈跪在古侠面前,头重重的砸在地上,一下又一下,直磕的头破血流。 是了,那一夜月光如霜,只照的血染大地,一片死寂。那一夜北风刺骨,只吹的满地枯骨,犹如人间炼狱。 于是古侠想起了那一夜,他曾站在东门战烈的尸体前,心如死灰。 他也想起了那一夜,他望着满堂庭院的四十七具尸体,无尽绝望。 “东门璇,你这么想知道你东门家曾经的秘密,就努力活下去吧。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真相的。嗯,你俩住西屋,吴婶住东屋,我住北屋。”古侠指了指房间。 “为啥你住北屋,明显北屋更大,我都是要死的人了,不能死之前住个大点的屋子吗?还有为啥我要和这呆头小子一起住?我不住!” “不住可以,睡这个。”古侠拍了拍长凳,不再理会东门璇,径自进屋去了。 东门璇气得发抖,打又打不过,说又说不过,走又走不掉,只能坐在那生闷气。 孙少芳看着东门璇吃瘪的样子倒是有点想笑,但又不好笑出声,只能拿起扫把继续打扫院子。吴婶此时也开始帮忙,有了她的帮忙,院子和房间很快就收拾的干干净净。 晚上,吴婶烧了一大桌相当美味的饭菜,而且食材也都颇为珍贵。孙少芳本就是大户人家,早就吃惯了山珍海味,这种程度的菜肴只是简单吃了些便不再吃了。倒是东门璇难得吃这些美食——西域生活本就艰苦,东门武的薪水也不是很高,再加上又刚刚在沙漠经历了如此多磨难,此番放松下来,东门璇一顿胡吃海塞,竟撑的半死不活,险些晕过去。 东门璇本想趁吃饭的时候偷偷看看古侠到底长什么模样,但没想到古侠竟拿了些饭菜径自回屋去了,东门璇也只能悻悻作罢。 吃完饭尚未入夜,此时天气阴凉,秋风阵阵,蝉鸣鸟乐。东门璇与孙少芳坐在槐树下乘凉。吴婶不知道从哪又变出了一个西瓜,两人吃的是大快朵颐,极为惬意。 古侠从屋内走了出来,此时他脱了蓑衣斗笠,穿着一身农家布衣,猛然看去犹如农家村夫一般,丝毫看不出是一代高手,只是脸上依旧蒙着亘古不变的面罩。 “少芳,我曾答应你爷爷,留你在身边一年。这一年里,我会教你一套剑法。但教你之前,我有一些要求要提前说明。” “师父请讲。”孙少芳上前抱拳行礼。 “第一个要求,是在十年之后的甲辰龙年端阳节之前,你不能告诉任何人你是我古侠的徒弟,也不能用我教你的这套剑法。整个武林知道你孙少芳是我古侠徒弟的,只有四个人,除了咱们三个,就只有你太公孙无言,不能有第五个人的存在,哪怕你父母也不能说,你可明白?” “徒儿明白,徒儿谨遵师命,不会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好。东门璇,你也一样,如果你告诉了其他人,我便不再救你性命,而且你告诉了谁,那个人就必须死。” “好了好了,知道了,一天天就知道耍些阴谋诡计。”东门璇翻了翻白眼。 “第二个要求,是十年之后的甲辰龙年端阳节当天,你无论如何都要到嘉定县雨竹林接我出山,任何事都不能阻拦你,你可答应?” “十年之后甲辰龙年的端阳节,到嘉定县雨竹林接师父出山。师父放心,徒儿记住了,除非徒儿死了,否则即便断手断脚,也定当如约而至。” “好!那我便传你这套剑法,”古侠手持犀照剑来到庭院中间,“这套剑法,是我自创的一套剑法,尚未命名,你暂且可称之为‘古侠剑法’。几年前,我剑道曾停滞不前,再无寸进。于是我深入西域荒漠,踏足那人迹罕至之地。在那里,天地之辽阔,沙海之浩瀚让我察觉到了人类的渺小。那一次我九死一生,险些丧命,在生死存亡之际,我终于顿悟,人也不过也是天地间的一粒砂砾而已,与这沙海之中的沙砾并无区别。剑道也是一样,人力所能及之剑道,终究是小道。想要触摸真正的剑之大道,必要遵循天地法则,融入天地之力量。于是我在那荒漠之中自创了这套剑法的第一式——大漠孤烟。 古侠将犀照剑竖在胸前,双眼逐渐变得空洞而深邃,那双眼之中竟然开始倒映出广袤大漠。 “这是一招直刺,”古侠平平无奇的刺出一剑,“这一刺,带着大漠之威能,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轰!孙少芳都还没听明白,只听一声巨响,一股巨力猛地将他推出去几米远,滚了几圈砰的一声撞在了槐树上。 这让东门璇躺在长椅上拄着脑袋狂笑不止。 “在那之后,我又去了七个地方,分别是辽州极北处的大兴森林、蜀州的天星深渊、鲁州的东渤海、吐蕃国的珠玛高山、黑州的三江沼泽、蒙州的呼伦草原和昆仑山的音苏盖提冰川。每到一处,我便踏入那人迹罕至的深处,融入其中环境,创造出一式剑法。所以这套剑法,一共八式。” “师父,此等境界的剑法,我怎么可能学会呢?” 孙少芳被刚才那一下震的有些发晕,他知道古侠根本没有发力,不然他可不是撞一下这么简单。 古侠从怀里掏出一本秘笈递给孙少芳,“这是我所记载的八式剑招的运功法则与招式变化,你且先牢记背下。至于能发挥出几分威力,便看你在未来武学上的造诣了。” “谢师父!”孙少芳欢喜地接过秘笈。 “记得,这八招剑法,重意而不重形,只要你心中有一方天地,便能发挥出最大威力。明天你就从这第一招大漠孤烟练起吧……” 第27章 浮生 时光如梭,转眼秋去冬来。 东门璇裹着棉袄静静站在雪地里,默默地望着眼前这座破败的宅邸——那是东门家的旧宅。 雪,从天而降,落在东门璇的头顶,他的眉毛已经挂满了冰碴,整个人裹在棉袄里瑟瑟发抖,但他依旧执拗地站着,任凭风雪吹打也没有离开。 落雪将宅邸本是不堪的外表埋在了晶莹剔透的雪花之下,于是少了几分凄凉,多了几分傲骨。 几名喝醉的混混路过,走到大门旁的石狮脚下开始撒尿,东门璇气不过,登时冲上去给他们一人一脚,踹完掉头就跑。 “哎哟,哪来的小兔崽子,哥几个给我追。” 几个混混顿时暴怒,提上裤子就开始追东门璇。 东门璇哪能跑得过他们,没跑多远就被抓了个正着。 几名小混混抓住东门璇就是一顿拳打脚踢,给东门璇打的是鼻青脸肿。东门璇蜷缩在地上,抱着头,忍受着几人的胖揍,虽然很疼,但他一声不吭。 他不后悔这么做,虽然肌肤之下痛感不停传来,但他内心畅快,他觉得至少在这一刻,他凭借自己的能力,守护了东门家的尊严。 “住手!” 一声清澈明亮的嗓音传来,远远地,孙少芳提着一根木棍,向几人走了过来。 “哎呦,又来了一个小兔崽子,兄弟们,给我揍他!” 可孙少芳的武功,却不是几个混混能比拟的。 “天坠繁星!” 孙少芳腾空而起,木棍凌空敲打在几名混混的脑袋上,给了他们脑袋一人一个大包。 “封天斩月! 天封绝剑! 封天破晓! 天封云断! 刹那封天!” 孙少芳一套行云流水的封天剑法瞬间将几个混混打的是屁滚尿流,满地哀嚎。 虽然孙少芳才不过十岁,但在孙无言的教导下,封天剑法早已耍的是有模有样,收拾几个花拳绣腿的混混自然是不在话下。 “奶奶的,快跑快跑,是个硬茬,怎么现在的小孩都这么吓人,武功这么高的吗。” 几名混混爬起来撂下几句狠话,飞也似的跑远了。 孙少芳丢掉手中的木棍,伸手将东门璇扶了起来。 “你没事吧?每次一找不到你,就知道你肯定是跑到这里来了。这都多少次了,师父说过,你不要到处乱跑,很危险的。” 东门璇无助地坐在地上,抱着双腿,眼泪突然如决堤一般滑落。 “刚刚被打都不哭,现在反而又哭了?”孙少芳无奈地叹了口气,坐在了东门璇身边。 经过几个月的相处,两人早已互相了解,孙少芳也已晓了东门璇悲惨的身世和他内心的痛苦,两人之间的关系早已不再剑拔弩张。 孙少芳望着东门璇嘴角的血迹,也是心下感叹。 “东门,很疼吧?明知道会这样,还非要去逞能,何必呢?赶紧回去让吴婶给你包扎一下吧。” “少芳,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有这么好的武功,不像我,连还手的能力都没有。” 东门璇哽咽道。 “嘿呀,这个吗,武功也不是万能的,就像你,也有很多值得我学习的地方呀……” “比如呢?” “额,这个吗,嗯……” “果然,你就只知道安慰我。” 孙少芳望着颓然的东门璇,笑了笑,“这样好了,东门,以后你有什么事呢,我就来帮你,我有事呢,你就来帮我,怎么样?” “什么意思?我没明白。” 东门璇抬起头,小脸已经是冻得通红,嘴唇也在微微发抖。 “意思就是,我答应你,以后不管什么时候,不管发生什么,只要你需要我呢,我就一定来帮你,而你呢,也一定会来帮我的,怎么样?” “这……” “罢了,东门,你要不信的话呢,我们结拜为兄弟,如何?” “结拜为兄弟?”孙少芳的话让东门璇当场愣住了。 “你愿意和我这样的人做兄弟?” “有何不可?为什么不愿意?”孙少芳拉着东门璇跪在地上。 “苍天在上,明月为鉴,我孙少芳,愿意与东门璇结为异姓兄弟,从此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 “等一下,后面那句就不要说了。”东门璇突然打断了孙少芳,神色愈发暗沉。 孙少芳如此聪慧,瞬间便明白了东门璇的意思。他拍了拍东门璇的肩膀,笑道:“无妨,怕什么,我相信你一定能活下去的,活的长长久久的,我也相信师父一定能救活你。” “孙少芳,你真是个好人!”东门璇双眼噙着泪光说道,“好,那我们就一起。” 两位少年在这冰天雪地之间,对着一轮明月齐声喊道:“苍天在上,明月为鉴,我东门璇(孙少芳),愿意与孙少芳(东门璇)结为异姓兄弟,从此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这一刻,浮生如梦,灿若年华。 两位少年对着明月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怎么样,这下你能放心了吧?”孙少芳笑道。 “谢谢你,少芳。” “哎呀,叫我二弟好了,我不是比你小了几个月?” “好,谢谢你二弟。” 经过孙少芳的安慰,东门璇只觉得内心暖暖的,也是停止了哭泣。他回头望向东门家的宅邸说道,“少芳,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下去,但我希望有一天,我能重振东门家的威名,找到杀害我父母的凶手,为他们报仇。” “啊,大哥,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的。” “好,就希望未来能一切如你所言,”东门璇咧嘴笑了笑,“走吧,我们回去了。谢谢你,二弟。” “不用客气,大哥。” 两人一起回到西郊的院子,吴婶儿此时正在院内忙着晚饭,古侠则站在篱笆门前等着二人。 “芳儿拜见师父。”孙少芳抱拳作揖。 “你又去旧宅了?”古侠只是平静地望着东门璇。 “用你管,关你什么事。”东门璇冷哼一声,径自绕过他走进了院子。 “少芳,进院吃饭吧。”古侠的身影有些落寞。 时值寒冬,漫天飞雪。吴婶儿在庭院内烧了火炉取暖,还在石桌上方遮了一顶大伞。 那石桌上正放着一口铜锅,底下烧着炭火,里面沸腾的烧着开水,铜锅边上还放着一些羊肉和蔬菜。 四人就在这冰天雪地之中肆意地涮着火锅,期间不时有笑声传出,一如天伦。 第28章 十年 有道是昨日看花花灼灼,今朝看花花欲落,时光如梭,眨眼间便到了新年。 古侠带着东门璇与孙少芳漫步在长安城的街头,春节的长安城,美得犹如一幅绚丽的画卷。瑞雪初霁,银装素裹,古都的城墙在朝阳的映照下显得庄严神秘。街道两旁,红灯笼高高挂起,随风摇曳,极为喜庆。 东门璇哪里见过此等盛景,开心的四处乱蹦。 商贩们早早地摆出了各种年货,糖葫芦、年糕、彩绣、灯笼琳琅满目,吸引着过往的行人。孩子们欢笑着在人群中穿梭,时而停下来挑选心仪的玩具,时而拉着父母的手,指着那些五彩斑斓的糖人,眼中满是期待。 家家户户的门前都贴上了对联和福字,寓意着新年的吉祥和幸福。厨房里,炊烟袅袅,弥漫着各种食物的香气。家人们围坐在一起,包着饺子,聊着家常,笑声和谈话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幅温馨的画面。 “二弟,你们家那边,过年也如这般热闹嘛?” “晋州虽不比长安,但也热闹非凡,家家户户张灯结彩,每到这个时候,来找我太公拜年之人便络绎不绝,家里的礼品也堆积如山。” “这样啊。”闻听此言,东门璇露出羡慕的神情。这时,古侠拿出了一些银两递给东门璇。 “难得过年,买些自己想买的东西吧。” 东门璇犹豫万分,最终还是没有接过。 “大哥,用我的吧。”孙少芳从怀里掏出银两,塞到东门璇手中。 他知道,因为信玄的事,东门璇内心始终没有原谅古侠。 “谢谢你,二弟,能买好东西咯。” 东门璇欣然收下,屁颠屁颠的向远处的摊位跑去。 古侠对于二人这段时间称呼的变换并没有丝毫过问。 他带着东门璇与孙少芳在长安城里玩耍了一整天。夜幕降临,长安城变得灯火辉煌。宫廷里,歌舞升平,丝竹之声不绝于耳。街头的艺人们也纷纷献艺,杂技、变戏法、唱戏的,各显神通,赢得了观众的阵阵掌声。 新年的钟声敲响,整个长安城沸腾起来。烟花在天空中绽放,五彩斑斓,映照着人们的笑脸。人们相互拜年,祝福声声入耳,充满了对未来的美好期许。在这一刻,长安城的每一个角落都充满了欢声笑语和新年的喜庆。 “新年快乐!二弟!”东门璇的眼神第一次露出了光彩。 “嗯,新年快乐,大哥。” 三人站在这长安街头,望着空中的绝美烟花,时光宛若这方天地奏响了最后一缕回声。 有道是未觉池塘春草梦,阶前梧叶已秋声。 孙少芳与东门璇三人就在这院落内生活,转眼间冬去春来,春去秋来,一年时间转瞬即逝。 这一年孙少芳刻苦学习这古侠剑法,眼下虽威力一般,但总算入了门。东门璇则在古侠的警告之下,一点点锻炼体魄,身体比之前变好了不少。 这一日,古侠叫来二人说道:“再过半个月便是一年之期,我与孙无言的一年约定也就到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少芳,你我师徒也是时候该分别了。明日,我便启程送你回卿云轩。而东门,在去晋州送完孙少芳之后,我便带你去寻能救你命之人。” 孙少芳知道这一天必会到来,一年的相处,让他对古侠与东门璇都产生浓厚的情谊。听闻此话,眼眶当即湿了。 “少芳牢记师父教诲,九年后的甲辰龙年端阳节,徒儿定会在雨竹林迎接师父出山。” “好!”古侠欣慰地点点头。 东门璇倒是从始至终一言不发,转身进屋开始收拾东西。在他心里,从没有把古侠当成亲近之人。信玄被古侠所杀一事,让他永远也不会原谅古侠。 “少芳,我给你那本写有古侠剑法的秘笈可还在?” “还在。” “记得一会儿务必将其烧掉。” 夜深人静,东门家的废宅之外,一个身影又驻足了整整一夜。 “爹、娘,列祖列宗,这是东门璇最后一次来看你们了,希望你们在天保佑,我能活下去。有朝一日,我必定让你重铸辉煌。” 第二日一早,大家都收拾妥当,古侠也备好了马车。临行之前,孙少芳想向吴婶道个别,却怎么也找不到吴婶的踪迹。 “我已给了盘缠送吴婶回家,你不必担心。”古侠看出了孙少芳的念头。 “原来如此,师父有心了。”孙少芳便不再担心,径自上了马车。只有东门璇狐疑的盯着古侠,悻悻道:“怕不是吴婶被你杀人灭口了吧。” “我为何要杀吴婶灭口?她不过是名聋哑人,”古侠平淡地扫了一眼东门璇,“上车吧。” 东门璇冷笑着爬上了马车,他知道吴婶儿必定是被古侠杀人灭口了,在他心里,以古侠的行事风格,即便吴婶儿是聋哑人,古侠也绝对不会心慈手软,给自己埋下祸根。 “驾!”随着马车缓缓离去,院落经过一年的喧嚣,如今终于又恢复了宁静。 长安离晋州本就不远,不过几日,古侠三人便抵达了晋州。 “少芳,到了晋州,就是你孙家的地盘,你此番回去再无危险,我二人便不入晋州,直接离去了。” 古侠将马车停在晋州城门前,对孙少芳说道。 “好,师父您保重身体,我们九年后再见。”孙少芳跳下马车。 “二弟,我们也有缘再见了,希望我还有这个机会。” “大哥,一定有的,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经过一年的相处,东门璇早已和孙少芳结下了深厚的情谊,虽然两人对于是非善恶的理念不同,但东门璇对于心地善良、善解人意又知书达理的孙少芳,既是羡慕,又是钦佩。 他跳下马车狠狠地拥抱了一下孙少芳。 “二弟,如果我能活下来,一定回来找你。不论发生什么,我一定会永远守护你。” “好,大哥!你一定要活下来,保重。” 孙少芳也狠狠地抱了抱东门璇。 两人知道,自此一别,未来便再难以言说,只道命运无常,人各有路。 “走了。” 古侠淡然地望着二人告别,依旧古井无波。 东门璇跳上马车,随着一声驾,马车缓缓远去。 孙少芳望着马车离去的背影,久久不能释怀,直到二人的马车消失在道路尽头,他这才转身向城门走去。 孙少芳一路回到孙家府邸,孙无言和一众孙家老小早已在门口等他。他和孙无言一起对了说辞,告诉家里人,他这一年不过是在太公朋友的帮助下一路游山玩水,有孙无言作证,家里人便也没再怀疑。 时光如白驹过隙,孙少芳在孙府慢慢长大,可谓无忧无虑,毫无波澜。自从那天分别起,他与东门璇和古侠便再也没有了联系。除了孙无言,世上再没有人知道他有这段经历。 有时候孙少芳会觉得曾经那一年犹如梦幻泡影,似虚如幻,离他越来越遥远。但手中越来越娴熟的古侠剑法却时刻告诉他,一切并非如此。 九年时间转瞬即逝,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但对于孙家而言,却发生了诸多翻天覆地的大事。 而这其中最大的,莫过于一代枭雄凤鸾之毒鸟孙无言的去世。 虽然以孙无言的高龄,此番去世也算是寿终正寝,是为喜丧。但孙无言的离世,还是让整个孙家蒙上了一层阴影,也让整个孙家和卿云轩的地位在江湖一落千丈。 所谓麻绳专挑细处断,更加雪上加霜的是,孙家武功最高,德高望重的孙少芳的父亲——孙鹤,在接过卿云轩主之位后不过半年,突发急病,离开了人间。 这让本就衰落的孙家,更是不堪负重,急转直下。 也让曾经意气风发的孙少芳,陷入低谷。 他只能每日每夜的在暗室之中修炼‘古侠剑法’,希望待到甲辰龙年,能依靠此剑法,凭借古侠徒弟的身份,扭转孙家的衰败。 可眼看即将抵达甲辰龙年,突如其来的一个消息,让孙少芳措手不及,心神大乱。这消息就犹如晴天霹雳,将他所有的希望刹那间摧毁地烟消云散。 古侠死了。 (第一卷 西域往事 完) 第1章 戏幕 相传中原武林有一剑法集大成者,名曰古侠。 古侠为人神秘莫测,杀人如麻,世间少有观其面目者。 据江湖传闻,古侠不知因何原因,于一年前只身一人闯入雨竹林,灭天云洞三十六路洞主,斩魔君欧阳天云于雨竹林深处。 此事瞬间轰动整个武林。 虽无人知道消息真假,不过自消息散开之后,确实再也没有人见过古侠踪迹,连天云洞众人也在一夜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再未出现过江湖。 此番情景,无疑为这个消息更平添了几分真实。 江湖虽众说纷纭,消息频出,但主流大家较为相信的说法,仍旧是这个版本。 “古侠单枪匹马勇闯雨竹林,屠杀那三十六路洞主血染衣襟,遇到那旷世魔君欧阳天云武功相近,打出一招‘袖里乾坤’一锤定音!可惜自己也真气全消筋疲力尽,无奈最终魂断雨竹林!” “喂,相声李,这古侠不是剑神吗,怎么用了一招‘袖里乾坤’,哪来的?” “嗨呀,客官您没听说吗?那古侠十年前在西域收获了道家至宝乾坤诀,这袖里乾坤啊,就是这乾坤诀里威力最强的一招!” “竟胡说八道,比那路边的野史小说还胡说八道……不听了不听了,走了走了……” “哎哎哎,客官您别走啊……” 相声李在酒馆环视了一圈,发现一位穿着华贵的年轻人正独自一人喝着闷酒。他眼睛滴溜溜一转,走到此人身边说道:“这位客官,独自喝闷酒岂不无趣,不如听老夫给你来上一段单口?想听什么内容,应有尽有。” 孙少芳抬起头,迷迷糊糊地问道:“之前没见过你,打哪来的?” “老夫姓李,来自津州,客官想听点什么?” “不听不听,你这相声说的,颇为虚假,我师父古侠怎么会死,他可是武林第一高手,区区天云洞,怎么能和我师父相提并论?而且那乾坤诀,早就被毁了,而且毁的还是本假的,假的你懂不懂?我爷爷早就告诉我了,像你这种人,天天就知道胡说八道,散播谣言,看我咬你,咬死你。” “哎呦,看着穿的人模狗样的,竟然是个疯子,离我远点,真是晦气。”相声李瞬间跳出去三米远。 “哈哈哈哈,相声李,你可别说他是疯子,人家可是大名鼎鼎的卿云轩主。得罪了他,小心被饮鸩剑割破了喉咙。卿云轩主知道不?孙家大少爷!孙家知道不?就那个孙无言死了,孙鹤也死了的四大家族之一的孙家。” 这番话说的是阴阳怪气,引得整个酒馆哄堂大笑。 孙少芳听了这话也不生气,只是又猛灌了几杯,哈哈大笑着离开了酒馆。 “萧条庭院,又斜风细雨,重门须必。险韵诗成,扶头酒醒,别是闲滋味。” 孙少芳漫步在晋州街道,放声大喊,他一路摇摇晃晃的回到孙家,孙家门前正站着一位老者,等待孙少芳的归来。 “少当家,你可算回来了。” 说话之人约莫五十岁上下,衣着华丽,右手拄一龙头拐杖,神态矍铄,虽已达知天命的年纪,但双目炯炯有神,容光焕发,一缕长须随风飘荡,宛如世外高人。 “忒,何方妖孽,竟敢拦我去雨竹林?” “哼……在下吐蕃铁手——李达!” “李达,你为何要拦我去路?” “你此番去雨竹林,万万不可!” “有何不可?我主意已定,你休再阻拦。” 孙少芳噌的一声拔剑在手,此时他年方二十,正值青春靓丽,英姿飒爽,俊美异常。 “此前派入雨竹林的探子全都有去无回,也不知那其中到底有何妖物。此番您要亲自前往,万一出点什么事,老朽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列祖列宗啊。”李达突然掩面痛哭,泪流满面,胡子都哭湿了。 “恩,你说的也对,那我不去便罢。”孙少芳醍醐灌顶般点点头,转身就要离开。 “诶?这个……虽然雨竹林有那么些许危险,但如果准备妥当,也还是可以一入的……” 孙少芳脚步一顿,双眼一眯,回头道:“李达,你勿要在我面前演戏。你巴不得我死在雨竹林,这样卿云轩就是你的了。” “少主,你在胡说八道什么!老朽辅佐你孙氏家族一辈子,怎会有如此思想!”李达听完义愤填膺,挥袖怒吼。 “那我真是错怪你了。”孙少芳微微一笑,转身便要离去。 就在此时,一枚银针突然直奔孙少芳后脑,孙少芳也不慌乱,手腕轻扬,将银针挑落在地。 “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阴沉的嗓音从李达嘴里缓缓传了出来。 “我父亲去世之时,外人皆以为我父亲是急病。但他真正的死因,恐怕你心知肚明。” “哼,我本以为你头脑如猪一般,没想到竟是扮猪吃虎,暗地里将一切缘由调查的如此清楚。” “没错,今天就是我为父报仇之日。” “那就让我看看,这么长时间以来,你到底学到了什么本领。” 李达目光阴冷,右手拐杖直向孙少芳面门点去。孙少芳也不惧怕,右脚发力,身若轻鸿,侧身躲过李达拐杖,右手红色软剑毒蛇一般直刺李达丹田。 电光火石之间,两人已互换身位。 “这是什么剑法?”李达轻轻问道。 “此乃古侠剑法。” “你竟……” “没错,我已去过雨竹林,此剑法是古侠亲传。” “没想到最后我竟败于古侠弟子之手,老朽也算是心满意足了。”话音刚落,一缕血线从李达胸口飙射而出,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再无声息。 “枉你一辈子忠心耿耿,最后竟落得如此下场,真是造化弄人。”张少芳摇着头,潇洒地远去了。 清风拂过,孙家门口又恢复了往日的寂静,只留下了李达冰冷的“尸体”。 “演完了吗?是不是演完了?轩主走了吗?”突然间,角落里传来一声低吟。 “走了走了,快去救达叔,快点快点。” 两个全身被黑衣包裹的黑影蹑手蹑脚的从暗处溜了出来,抬起达叔的“尸体”,飞一般的跑掉了。 “梁大夫,梁大夫,快快快,救救达叔。”两个黑影抬着达叔的“尸体”冲进药殿。 第2章 孙家 “都准备好了,放在这里吧。”一名身着褐色大褂的中年男子望着达叔说道。 “少主的饮鸩剑不是含有鸩毒?见血封喉,达叔不会挺不过来吧。”其中一个黑影问道。 “哟,你是新来的?”梁大夫扫了一眼说话的黑影。 “我确实是刚来卿云轩不久,我叫阿生。” 黑影摘掉夜行衣的面罩,竟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一张圆圆的小脸胖嘟嘟的甚是可爱。 “要真是饮鸩剑,怕是十个梁大夫都救不回来,还用得着咱俩呀,早就直接请仵作收尸了。”另一个黑影也摘了面罩,竟是一位清秀靓丽扎着马尾的少女。 “杜鹃,你就知道嘲笑我。”阿生嘟着嘴说道。 就在两人说话间,梁大夫已经将达叔的上衣脱了个精光。 “天哪!”阿生惊叫一声。只见达叔胸前密密麻麻的全是疤痕,每一处都不一样。可以看的出全是剑伤,或划痕,或剜痕,或刺痕。像蚯蚓一样密密麻麻,令人作呕。 “死流氓!”杜鹃脸色一红,轻啐一声,转过头去。 “杜鹃说的不错,要真是鸩毒,怕是给达叔一百条命都不够死的。只是就算没毒,少爷的封天剑法也不是闹着玩的,不知道老李还能挺几次。” 梁大夫摸了摸达叔胸前的上百道疤痕,其中一处正不停地涌出鲜血。他麻利的将伤口止了血,将达叔放进了药桶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阿生宛如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梁大夫擦了擦额头的汗,“时候不早了,你俩快回去休息吧。达叔这边有我照顾,没事的。” “梁大夫,你还没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阿生继续追问。 “快走啦。”还未等梁大夫回答,杜鹃先一步拉着阿生跑出了药殿。 “我也想知道怎么回事,这癔症,到底什么时候能好啊……”梁大夫看了一眼昏迷的达叔,摇着头进屋了。 此时孙少芳端坐亭间,擦着手中的饮鸩剑。此剑长三尺三寸,刻有鸩图,乃卿云轩当家所佩之剑,江湖也颇有名气。饮鸩剑之威,在于剑身自带鸩毒。此毒乃剑身吸收血气所化,世间无解。 此时剑身上有一些血迹,这让孙少芳非常疑惑。他眼神有些迷离,不知这血迹从何而来,又为何不被饮鸩剑所吸收。 “少爷,夜深了,天凉,该去休息了。”达叔不知何时出现在孙少芳身边。他早已换了一身管家的衣裳,胸前隐约可以见到包扎着的伤口。 “达叔,你可知刚才发生何事,我这剑身为何有血?”孙少芳满脸迷茫,询声问道。 “不过是一只野兔误闯入内宅,被少爷您击杀,已经叫下人拿去厨房了。” “野兔吗,原来如此,可这饮鸩剑也不知为何不再饮血?” 达叔没再回答,只是搀起孙少芳向房间内走去。 孙少芳精神有些恍惚,也没再问,只是将剑收了,跟着达叔向内宅走去。临到房间门口,孙少芳一把将手中的饮鸩剑丢在地上,踉踉跄跄的冲进屋里,跌在床上,昏睡了过去。 达叔轻叹口气,将孙少芳外衣卸了,盖好被子,拾起门口的“饮鸩剑”,退了出来。 李达来到孙家前厅,此时虽已夜深,可前厅却灯火通明,正有几位年长的宾客在前厅相谈甚欢。众人见达叔进来,声音顿时微弱。 “芳儿睡了?” 说话的是一位古稀老朽,她双眼浑浊,看似慈祥的面容总是透露着一丝城府,正抬着满是褶皱的面庞望向李达。此人正是孙无言的夫人,也即孙少芳的奶奶,人称千重锁链的于霜于老太。 “睡了。”李达上前抱拳,躬身行礼。突然一个踉跄退后一步跌坐在椅子上,额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坐一会吧,真是苦了你了李达,这一遍一遍的陪芳儿演戏,你这把年纪,也是辛苦。”于老太轻轻抿了一口茶。 “谢夫人,好在封天剑法不算致命,否则老仆早就没办法侍奉孙家了。”李达言语之间也是神色低沉。 “唉,”于老太叹了口气,“孙莽,你接着说。” “我只是觉得,现在少芳的状态,肯定不适合继续担任卿云轩主。我们孙家的卿云轩,毕竟也是名门。孙家乃四大家族之一,眼下被芳儿弄的已快成江湖笑柄了。虽然大哥死前执意让少芳当卿云轩主,但眼下我觉得,还不如换我家年儿。我家年儿虽说武功不及少芳,但至少没被那个什么古侠迷了心智,不但精神恍惚要时常演戏,甚至发起疯来说要将卿云轩改名古轩,我们这卿云轩百年名讳岂能是他说改就改的?此等做法简直大逆不道,你可知下面的人都议论纷纷,说我们卿云轩要散了!” 孙莽越说越激动,他妻子忙轻轻拍他肩膀让他控制情绪。 “孙莽,你说你家年儿要当卿云轩主,问过我家云儿没有?就你家孙少年那几把刷子,怕是拿着饮鸩剑舞着舞着不小心就把自己毒死了,你也不怕?” 答话的是一位四十岁上下的妇女,穿着雍容华贵,神态睥睨的扫着孙莽。她正是孙家的三夫人,柳茹。这柳茹来自赣州柳家,乃是第四十三代柳叶弯刀的传人,如今嫁入孙家,她身边坐着的正是孙家的三儿子,孙坚。 “那有何怕,拿假剑不就行了,少芳不也是拿着假剑。你女儿一介女流之辈,当什么轩主。”孙莽老脸一红,他知道自己儿子诗词歌赋样样精通,更是对戏剧颇为喜爱,就是武学修为一直不见长进,在这孙家年轻一辈,怕是垫底的存在。 “你混账,还瞧不起女人了,那你是连娘都瞧不起了!”柳茹冷喝一声。 孙莽一惊,慌忙解释,“娘,我不是这个意思。” 于老太摆摆手,“孙坚,你今天怎么不说话?” 孙坚拾掇了一下袍子的摆饰,轻声道:“眼下少芳确实不适合再勉为其难的担任这轩主之位,不如卸下这头衔安心养病。少年和我家少云,阅历尚欠,也不是十分合适。至于我与二哥,武功不高,一个做官,一个经商,对于江湖之事,不甚了解,也不太过问——这本来都是大哥一手操办,只可惜……唉,当年我们三兄弟本是计划的极好,这样即便爹走了,我们孙家也能在这晋州站稳脚跟,只可惜世事无常。我觉得目前最好的办法,不如还是交由娘您来主持大局。对外宣布您来当这卿云轩主,以母亲的资历和名气,也能稍稍平息这江湖的流言蜚语。至于将来这位置谁来坐,还不如让这三个晚辈再历练一段时间,再做定夺。” 第3章 卸任 孙莽听完这话刚想说什么,却被他妻子拉住了。她妻子正是孙家的二夫人,萧月儿。这萧月儿却不是出身武林世家,乃晋州知府萧田的女儿。萧月儿对着孙莽摇了摇头,示意他不用再多说。 于老太闭着眼不知在想什么,半晌才突然摆了摆手,“都撤了吧,已经很晚了,你们早点回去休息。这件事,待我回头想好了,会找你们过来的。” 孙莽望着柳茹冷哼一声,拉着萧月儿直接离去。孙坚也带着柳茹起身向于老太作揖后告退。 李达眼见众人散了,慌忙起身相送。待李达回来,于老太竟还端坐在椅子中闭目养神。李达目光平静,也不言语,只是站在旁边候着。 “这次请的人有消息了吗?” “回禀老夫人,这次花重金请了风雪镖局的镖头风吹雪带队前往雨竹林,但眼下依旧是杳无音信,他人已失踪半月。” 于老太轻轻叹了口气。 “老夫人……” “他们都不知道,当年鹤儿临死前以死训相逼,少芳只要任这卿云轩主,便不可去那雨竹林追寻古侠。其本意,是想保护芳儿性命。可少芳执意要去雨竹林,便要卸下这卿云轩主之位,是我以死相逼,他才最终没有卸任。我曾让他发下毒誓,我死之前,他都不许卸下这轩主之位,如若违背,则终身见不到古侠。可没想到,多重的打击竟让他患上了癔症,心疾发病,精神恍惚,每日酗酒度日。可这雨竹林早已是武林禁地,踏足之人全都尸骨无存,我又怎能眼睁睁看着他自寻死路……” 于老太言语间已有些失态,李达慌忙上前倒了一杯热茶。 “老夫人,注意身体。” “这百年孙家,不能废在芳儿手里。但我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这卿云轩,我要保。雨竹林,他也不能去!”于老太眼神坚定了起来,“李达,明天你就对外宣布,这卿云轩主,还是由我来担任,之前所谓改名,就说是江湖谣传,我们这卿云轩,还是卿云轩!” “那少爷岂不是……” “把他给我拿铁链锁在屋里,一步都不许离开卿云轩,直到他不想去雨竹林为止!”于老太声音有些颤抖地吼道。 李达神色一惊,但也未再多言,点头正要下去,于老太突然又叫住了他。 “你再去请叶先生来,看着芳儿。把我放在偏殿的那颗夜明珠拿给他,就说他欠我的人情是时候还了。” 李达点头作揖下去了,只留下于老太一个人瘫坐在前厅。 此时月色高升,时值盛夏,偶尔听院子里传来几声蛙鸣蝉乐。 孙少芳醒来的时候天已正晌午。他脑子昏昏沉沉的,不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只记得自己似乎和别人动过手。他揉了揉昏沉的脑袋,爬起来想洗把脸,却发现脸盆中没水。他有些奇怪,往常阿生和杜鹃都会把水倒好,今天怎么这水盆竟是空的。 他穿好衣服想推门出去,却发现门在外面被挂锁锁住了。 “有人吗?达叔在吗?”孙少芳拍了拍房门,门外竟传来了达叔的声音。 “少爷,我在这儿呢。” “你这是什么意思,为何将我锁在房间内?”孙少芳有些恼怒。 “这是老夫人的安排,她从今天起正式替您担任卿云轩主一位,为了防止您卸任之后前往雨竹林,特安排老奴将您锁在这房间里。” 孙少芳闻言先是一喜,紧接着又怒从中来。 “奶奶也是糊涂了,就凭这锁又怎能锁住我?况且就算锁我一时,她还能锁我一世不成?达叔你且闪开。” 孙少芳双手运起内功,一掌打出,顿时将房门劈个粉碎。 他跳出房间,冲着远处的达叔笑道:“看来奶奶终究是受不了我一直胡闹,这不就好了,我可以去那雨竹林寻那古侠,这卿云轩有奶奶坐镇,也定能平稳。” “少爷,那雨竹林乃十年来江湖最危险之地,去之十死无生,当年天云洞掌控之时就极为凶险,欧阳天云杀人如草芥,人命在他心中甚至不如畜生。而现在,天云洞众人是死是活无人可知,古侠有没有在雨竹林更是无人知晓,我们唯一知道的,就是所有踏入那雨竹林之人,全部都有去无回!雨竹林已经彻底成为了武林禁地。您就算不为了自己,也为老爷想一想,他人已经走了,知道您去送死,他九泉之下也不会瞑目!您也要为夫人想一想,她也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啊,算是老仆求你了,少爷!”李达泪流满面,哭着跪在孙少芳面前。 “达叔,你快起来,”孙少芳扶起李达,“我又不傻,怎会踏进那雨竹林内部?我只在外围稍作观看便是。而且最近江湖都在传,说那古侠会在甲辰龙年端阳节在雨竹林重出江湖,也就是今年的端阳节了,我必须抓住这次机会,去找他!” 达叔也知道凭他是拦不住孙少芳的,当下也不再言语。孙少芳也知道事不宜迟,需要立刻开溜。他摸了摸身上的银两,带了点简单的细软,运起轻功,直奔孙家大宅外。 可还未等孙少芳跳出院墙,远处忽然闪出一抹绿光直奔孙少芳小腿。孙少芳心知不妙,慌忙一个侧身从高处落下,但见那绿光一瞬间钉在了墙上,竟是一枚形似柳叶的飞刀。 “我说柳伯伯啊,怎么连你也来拦我?”孙少芳回头望去,只见花园里闲庭信步走出一位官人。他身着蟒衣官袍,头戴一顶乌纱帽,双眼眯成一条细缝,两撇小胡子一抖一抖地望着孙少芳。此人正是江西柳家,柳叶飞刀的传人,人称叶先生的柳叶凡,也是那柳茹的大哥。 “你个小兔崽子,全家人都不让你往火坑里跳,就你自己一点都不在乎。命都不想要,就一心想去那雨竹林寻死是不是,真是气死我了,看我怎么替你爹教训你。” “哈,柳伯伯,就算是你,今天我要走,你也拦不住我!” 第4章 远赴 孙少芳知道这柳叶凡武功超群,柳叶飞刀更是一绝,即便他饮鸩剑在手,也断不能是敌手。何况如今饮鸩剑如此早已不知所踪,他只能先跑为妙。当下便运起轻功,直奔院墙而去。 柳叶凡也不着急,右手一抖,一柄柳叶飞刀已然在手。他轻轻一甩,那飞刀直奔孙少芳院墙落点的脚掌,这孙少芳但凡脚一粘墙面,脚掌定要被刺个对穿。这柳叶凡眼光何等毒辣,早已预判了孙少芳的轻功。可出乎柳叶凡意料,那本应该躲闪的孙少芳竟硬生生顶着他的飞刀掠过墙头,那飞刀直接刺入了孙少芳脚掌,却被他一把拔出,丢在地上,洒出一片血迹。 “这个小兔崽子!” 柳叶凡气的跳脚,慌忙一个健步追了上去。他心下也是心疼,这孙少芳毕竟是亲戚孩子,也算是晚辈里比较优秀的。他这下手轻了重了都不是道理,与其这般折磨,还不如和仇人生死对决来的爽快。 说时迟那时快,这柳叶凡掠过墙头追那孙少芳而去,却是再也不敢丢出飞刀,生怕再给孙少芳来那么一下伤到要害。孙少芳虽然脚掌受伤,却也丝毫不影响他逃跑的速度,窜的比兔子还快。 “小兔崽子,你给我站住别跑了,你能跑到哪去,你甩不掉我的,你跑到哪我都给你揪回来。” 柳叶凡边跑边喊,两人就这么在孙家府宅房顶院墙上飞来飞去,引得下人们和一众宾客抬头观望。 眼见孙少芳已经逃出孙家内宅,直奔卿云轩,柳叶凡心下慌张,这要是到了街上,不但飞刀容易误伤百姓,要是被孙少芳闯入人群隐匿,那怕是直接找不到了。 柳叶凡咬咬牙,右手一抖,一抹绿光直奔孙少芳小腿。顿时血光四射,孙少芳惨叫一声,一个狗啃屎直接摔在卿云轩前院。 柳叶凡几个纵步跳到孙少芳身前,慌忙想上前想替孙少芳止血,没想到孙少芳回身一根银针直刺入柳叶凡云门穴,柳叶凡两眼一黑,当场昏了过去。 “柳伯伯,我可是说了,今天就算是你拦我,我也要走。” 孙少芳一瘸一拐地站起来,奔着卿云轩大门而去。因为失血过多,他的眼神有些涣散,脸色苍白,嘴唇被牙齿咬的崩出血来。但即便这样,他也从未动摇过,因为他始终记得,那年他曾经答应过师父,甲辰龙年的端阳节,他必须去雨竹林接他师父出山! 如若此前,这雨竹林,他不得不去是因为尊师重道,信守承诺。 那现在他去雨竹林,便有着更加重大的意义。 因为只有去了雨竹林,他才能光明正大的使用这古侠剑法。也只有这样,他才能拯救低落的孙家,拯救卿云轩! 这却是天底下没有任何人所知道的目的。 孙少芳此时心魔已除,癔症也不药自愈,他阔步向卿云轩外走去,可不知何时,一位半老徐娘的身影悄悄地站在了卿云轩的门口。 她望着一瘸一拐的孙少芳,眼里噙满了泪花。 孙少芳眼见女人的身影,也是低头停下了脚步。 “娘,你放我走,我必须要去,如果我死了,那也是我咎由自取,你一定要好好活着,长命百岁。”孙少芳的嗓音如此坚定,恰如顽石。 “芳儿啊,为什么啊?” 女子听闻这话,泪如泉涌。她压抑着自己的哭腔,满脸的妆容都花成了水彩。 孙少芳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向着女人的方向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孩儿不孝,待芳儿归来,再给娘赔不是!” 孙少芳的娘亲嘴唇颤抖,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没说出来。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孙少芳,想在临走之前,再多看他几眼。 孙少芳站起身,一瘸一拐地向卿云轩大门外走去。 “孙少芳!你给我站住!” 于霜让下人扶起柳叶凡,望着孙少芳的背影,最终无奈地长叹一声,将一柄鲜红的宝剑从怀里拿了出来。 “这饮鸩剑,你拿着,不管在哪,你都要记得,你是孙氏后人,是卿云轩的轩主!” 李达走向前,将这柄鲜艳如血一般的赤红宝剑,双手呈递给了孙少芳。 “这次是真剑了,少爷。这饮鸩剑,见血封喉,世间无药可解,少主定要小心使用。” 孙少芳颤抖地拿过饮鸩剑,点点头,紧紧地拥抱了一下李达,又回头向于老太深深地鞠下一躬。 “奶奶,原谅孙儿不孝。你相信我,如若此次我能安全回来,定当重振我卿云轩威名!” 话落,孙少芳再不迟疑,抬头挺胸,大步向卿云轩外走去。 “芳儿,你要小心啊!” 孙少芳就这样,在全家人担忧的目光之中,离开了卿云轩,也离开了生活十年的孙府。 当晚,各大江湖传闻铺天盖地,一石激起千层浪。 有道是卿云轩当家大少爷孙少芳向家人磕头谢罪,只为孤身一人追寻那古侠。哪怕不惜身负重伤,也要远赴嘉定雨竹林。 这一时让古侠端阳节于雨竹林重出江湖的消息,更添百倍真实。整个武林跃跃欲试,大批人马开始与孙少芳一样,向雨竹林集结而去,妄图找古侠报仇雪恨。 而这饮鸩剑的大名,更是让很多宵小也动起了歪心思,平生歹意。虽说他们也不确定这饮鸩剑到底是否在孙少芳身上,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众多势力便将这目光,锁定在了孙少芳身上。 而更让整个江湖都疑惑的是,这孙少芳,到底为何不惜一切代价要远赴雨竹林,追寻那古侠? 自此风声四起,谣言遍地,各路消息层出不穷,一时间,孙少芳这个名字,荡遍整个江湖,这也让孙家重新回到了风口浪尖。 而我们的主角孙少芳,却对这些事一无所知。 他简单在药铺拾掇了伤口,便出了晋州城门,沿着官路,直奔荥州而去,打算途经荥州,渡过黄河,经由阜阳,直奔沪州。 可事情远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这才刚到荥州,便生出了大事。 而他的这番遭遇,也将改写所有的故事。 第5章 埋伏 江南嘉定县西北三十里,有一片广袤的竹林。 这竹林相传是很多很多年前,嘉定县县令为了求雨所种。这嘉定县本是雨水充沛之地,但不知为何,有一年突逢大旱,庄稼颗粒无收,百姓民不聊生。嘉定县县令也不知从何处听闻竹能求雨,便在这嘉定县西北三十里,播种了一大片竹林。没想到这竹米刚一播种,天空就降下倾盆大雨,一举解除了这干旱。而这竹林也在雨水的滋润下枝繁叶茂,见证了一段求雨佳话。后来这片竹林就被大家称之为雨竹林。 这雨竹林长久以来都被天云洞所霸占。 这天云洞也被江湖称作是魔教,至少有数百年历史,教中之人正邪难辨,脾气古怪,但自从少武伏魔禄之后,却是收敛了许多,一直极为低调。 教主欧阳天云原本是苏州欧阳家族后人,因其爷爷机缘巧合加入了天云洞,便因此得以在天云洞出生。之后也不知有何机缘,担任了教主之位,武功之高冠绝天下,乃世间十大高手之一,手下三十六位洞主也都是个顶个的高手。 这天云洞在嘉定县称霸一方,直到一年前,也不知是何缘由,古侠单枪匹马闯入雨竹林,杀光天云洞三十六路洞主,更将欧阳天云斩于剑下,至此一代魔教天云洞彻底灰飞烟灭,而古侠也从此销声匿迹。 这卿云轩远在晋州,距离这雨竹林着实不近。孙少芳本就身有伤在身,一路走走停停,养伤连带赶路,十几日才来到这荥州的黄河脚下。 眼见这滚滚黄河波澜壮阔,孙少芳也难得心绪激荡。经过十几日的疗养,他腿部本就不重的伤势几近痊愈,眼下又能有机会去雨竹林赴师父十年之约,他难免有些激动。 孙少芳来到黄河边的一处渡口,准备寻一船家渡这黄河,去往荥州,再从荥州城内转往嘉定。 他择了一艘渡船歇息,这艄公皮肤黝黑,身材壮硕,干活霎是熟练,想来是祖辈都是靠这黄河吃水生活的船家。倒是他身边跟着的闺女,虽穿着朴素,但容貌娟秀,浑身透露着一股灵气。孙少芳此次出门身上带的银两不少,便包下这船,雇他们送自己过河。 正当船只要离岸之际,忽地有三人从岸边直接跳到了船上。 “你,快点开船送我们过河,我们有急事。”为首之人身披麻衫,头发凌乱,一脸凶相的对艄公吼道。 “这位大爷,小人的船已经被这位先生包了。”艄公指了指孙少芳。 孙少芳心下不悦,没想到这个时候又遇到这种事。但他还是耐着性子摆摆手,“如几位确有要事过河,在下不介意共乘一船。” 三人也不言语,直接靠船边坐下。那为首的扫了一眼孙少芳也不再说话。艄公见状,立马收了锚和桩绳,摆船出发。 席间自此再无人说话,孙少芳望着这滔滔河水,倒是也忘记了三位不速之客,只想着有朝一日能早些到达雨竹林。 就在孙少芳出神之际,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尖叫。孙少芳回头一看,竟是那为首之人,在调戏艄公女儿。孙少芳无奈,他本不想多管闲事,只求早一日到达嘉定县,可没想到这烂事还真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了,于心不忍,孙少芳还是皱着眉头说道:“几位上了我的船,行这不雅之事,是不是不合规矩?” 那为首之人听闻此言,哈哈一笑,松开手里艄公的女儿:“你是哪个鸟人?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我乃乌龙岗陈刚,乌龙岗的二当家,你报上名来。” 孙少芳心下觉得怪异,直觉告诉他似乎有些不对劲,这陈刚虽看起来衣着简陋,好似山贼响马,但双眼目光炯炯,怎么也不像兽性大发的普通人。 “在下卿云轩孙少芳。” “哈,果然是你,”陈刚哈哈一笑,突然大喊一声,“动手!” 只见三根银针直奔孙少芳头颅,射针之人竟是刚刚还在那船脚痛哭的艄公女儿。 这突如其来的银针让孙少芳方寸大乱,距离如此之近,他只能将将避开其中两根,另外一根还是射进他脖颈。他只觉两眼一黑,浑身麻痹。眼见陈刚直奔他而来,他一咬牙,翻身跌入这滔滔黄河之中。 这陈刚也不着急,歪头示意。他身后二人点点头,脱下衣物,翻身跃入这河水中。 “针上抹了软骨膏,他跑不掉的。”那艄公女儿一改之前柔弱面相,颇为冷漠地说道。 陈刚还没等开心,眉头却皱了起来。他看见不远处的一艘快船正不紧不慢的跟在他们百米外,似也有几人早先提前便跃入了河水中。 没过多久,刚才下船的两位灰溜溜地爬了上来。 “二当家,那小子被对岸那艘船捞去了。” 果不其然。陈刚怒火中烧,啪啪给了两人一人一个巴掌。 “哟,陈二当家,怎么这么大火气啊。”远处的快船缓缓逼近,一束发青年正站在船头,双手背负,笑嘻嘻的对陈刚喊道。 与此同时,那孙少芳正被两名水手托出水面,丢在甲板上。船上也有几人慌忙上前给孙少芳按压胸膛,待他吐出几口水后,将他拖进了船舱。 “我他娘的刚才就奇怪,以为是谁呢,一直鬼鬼祟祟的跟在我们船后面,原来是你,海棠门张宇。”陈刚满脸不屑,呸的吐了一口恶痰。 “哎哟,二当家这话说的就不对了,这卿云轩主孙少芳远赴雨竹林寻找古侠,谁人不知,何人不晓?我也只是想过来一睹芳容而已,何来鬼鬼祟祟一说?尤其这饮鸩剑,乃天下奇兵,如若能借来观摩一二,也是极好的。可没想到啊没想到,你猜在下看到了什么?在下亲眼看见这孙家少主被乌龙岗二当家坑害!哎哟,这如果传出去,也不知道那晋州孙家会不会放过你们乌龙岗?虽然这孙家确实有所衰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听说那柳叶飞刀叶先生也算是孙家的亲戚,那飞刀可是名不虚传……还是说,你乌龙岗早已不把卿云轩放在眼里了?” “卿云轩,哼,孙无言死了之后卿云轩又算个屁。罢了!孙少芳给你就给你,哪来这么多废话!今天的事就当没发生过,你要是敢到处胡说八道,我乌龙岗也不会放过你们海棠门。”陈刚也不等张宇回话,拉着艄公撑船迅速远去了。 第6章 海棠 “门主,就这么放他们走了?”张宇船上一身披蓑衣的中年人问道。 张宇缓步走进船舱,“不然又如何,没必要和这乌龙岗因外人结下仇怨。他们做这等下三滥事,想必自知理亏也不敢声张。再过不久就是天王府巽和真人的六十岁大寿,他们想必也是贪图这饮鸩剑,想以此做礼物送给那天王府。不过这乌龙岗终究是一群无脑之人,这饮鸩剑送给巽和真人,必定会留下祸端。自从孙无言离世之后,这卿云轩确实有些没落,尤其他大儿子孙鹤紧跟着因病离世,简直匪夷所思,犹如天要亡他孙家。但四大家族终究是四大家族,别的不说,就赣州柳家,就够喝一壶的。” “那门主的意思是?这孙少芳我们怎么办?” “先带回门里吧,他中了毒,也需要休养。我倒是有一事特别好奇想问问他。” 孙少芳醒来的时候天色已近傍晚。他摸了摸脖子,银针已经被取了出来,伤口还被细心的包扎好。他环顾四周,这是一个打理的比较简单的房间,看起来像是某种客房。桌上放着一只白瓷碗,碗里的药正冒着热气。 “你醒了呀,把药喝了吧。你受伤掉到河里,染了风寒,身子虚的很。”说话间一位妙龄少女走了进来。这少女十七八岁年纪,是实打实的美人胚子,柳叶弯眉,樱桃小口,颇有些风骚的韵味。但她一字一句间又稳中有礼,像极了大家闺秀。 “不知这是哪里?”孙少芳慢慢坐起身问道。 “这里是海棠门,我叫张良儿,你叫我良儿便好。是我哥哥带你回来的。你这就喝了这风寒灵,待我去寻哥哥来见你。”少女拿过瓷碗也不介意男女有别,直接喂孙少芳服下,又将他的被子掩好,退了出去。 孙少芳愣愣的躺下,脸有些发红,也不知是药效的作用还是心理作用,这么久以来除了他娘亲外,他还真不曾被其他的女人如此照料过。他们孙家虽贵为四大家族,但家教极其严格,尤其是这男女之事,更是极度谨慎。 没过多久,外面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一束发青年昂首阔步走了进来,“少芳兄,听说你醒了。” 孙少芳抬眼望去,只见此人虽书生打扮,但虎背熊腰,身材壮硕,眉发漆黑如墨,双眼炯炯有神,一看便是练家子出身。 “在下海棠门张宇,”张宇轻轻抱拳致意,也不客气,直接坐在床沿摸了一下孙少芳的额头,“嗯,还是有些热,再叫大夫煎一副风寒灵候着,晚点再送来。” 这颇重的江湖气让孙少芳多少有些不适。但眼下对方是自己救命恩人,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抱拳道:“多谢阁下救命之恩。” “少芳兄不用客气,当年孙无言前辈在世时,对我海棠门颇有照顾,如今你有难,我这也是应该的。” “张宇兄可知这乌龙岗为何要害我?”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还不是看上了你的饮鸩剑。再过几天是这天王府巽和真人六十岁寿辰,我猜他们可能是想夺了你这饮鸩剑去献给巽和真人。” “原来如此。”孙少芳这下明白了,想来他早已是被人盯上。 “你这柄祖传的饮鸩剑,乃天下奇兵,算是极为难得的宝物。当年孙无言先生凭此剑和封天剑法,也是叱咤武林,只可惜……” “是我等晚辈学艺不精,”孙少芳自嘲一笑,“这封天剑法我也不过学了个皮毛,此剑法讲究既快又准,看破万招。一击必中,不死而伤。搭配饮鸩剑是天衣无缝,只要伤到对方一点伤口,流出血迹,对方便必死无疑了。” “少芳兄谦虚了,这封天剑法确实厉害!”张宇由衷的赞叹一声。此时厨子将粥端进了房间,张宇起身将粥端过递给孙少芳,“你身体还虚,先吃点粥,等明日身子好了,我再让厨房给你做点好的。” “多谢宇兄,此番恩情,我将来定会报答。”孙少芳也确实饿了,端过粥碗直接喝了起来。 张宇坐在桌旁,扫了一眼孙少芳,突然问道:“在下有一事好奇,不知少芳兄能否给在下解惑一二。” “张宇兄客气了,你但说无妨。” “不知少芳兄为何如此执着非要去那雨竹林?哪怕弄的是满城风雨也在所不惜?” 孙少芳闻言放下手里的粥碗,铺天盖地的回忆接踵而来,塞满了他的脑海。 “十年之后的甲辰龙年,到雨竹林接我出山……” “答应我两件事,其一,不能告诉他人你是我古侠的徒弟;其二,不能在他人面前使用古侠剑法……直到甲辰龙年端阳节……” 孙少芳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张宇兄,你救我性命,我也不想欺骗于你,但这其中原因,我不能说,也还未到能说的时候。” “原来是这样,无妨,我能理解,既是秘密,不说也罢,”张宇思索了片刻说道,“这端阳节,古侠将在雨竹林重出江湖一事闹的沸沸扬扬,诸多消息流传也不知孰真孰假,那雨竹林现在也已成了武林之中最为热门的是非之地,大家都各怀目的奔向那里,有些不信邪的钻进了雨竹林之中,想寻找乾坤诀和古侠遗落的犀照剑等宝物,从此便失去踪迹,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尚且没有一个人能从雨竹林之中活着出来。所以大家都围在雨竹林之外,至今也没人敢进……” 孙少芳叹了口气,他知道他的行动,无疑会让这个消息的真实性又平添了许多,也会让更多人跟风前往雨竹林。 “少芳兄,我总觉得,你一定是有什么惊世骇俗的秘密没有说出来。我本对于古侠重出江湖的消息不置可否,但看到你之后,我相信古侠重出江湖一事,可能确有其事。”张宇颇有深意地看了孙少芳一眼,“时候也不早了,不打扰少芳兄休息,我先走一步,明日再来看你。你且好好休息,我们明日再聊。” 第7章 杀意 张宇退出孙少芳的房间,来到庭院凉亭,坐在长凳上沉思不语。 “哥,你在想什么?”张良儿坐在张宇身边问道。 “我在想,我们要不要也去这雨竹林看看?”张宇突然回道。 “去雨竹林?”张良儿一愣,“我们去雨竹林干嘛?就算古侠真的重出江湖,也和我们没关系吧。” “当然没关系,”张宇一笑,“妹妹,我只是对孙少芳感到好奇,他卿云轩与古侠可谓毫无瓜葛,他却一定要去雨竹林。我想,他身上一定背负着巨大的隐秘,到时候说不准雨竹林会有非常精彩的故事发生。” “哥,听你这话的意思,是想去看热闹?那倒是没什么不可,只是那雨竹林多少还是有些危险吧。”张良儿有些担忧。 “只要不踏入雨竹林,不就没那么危险?而且我听说这古侠手中有着道家秘笈乾坤决。我也是听祖父辈说过,这乾坤诀乃青城山道祖益阳真人所创,功法招式奇绝,修炼之人必能成为绝顶高手。啧啧,如果我能得到这乾坤决,咱们海棠门,必定能称霸荥州,那天王府又算什么东西。可此秘笈早已经遗失了很久很久了,到现在也没听说过武林中人有谁修炼过这乾坤决。此番有消息传出此秘诀就在古侠手中,估计不知道多少人为了这乾坤诀要找古侠一较高下了。” “哥哥难不成也想去试试运气不成?就凭我们的武功?万万不可,我绝不答应。”张良儿惊呼道。 “你说什么呢?你哥我可没有那么傻,不过是随便想想罢了。” 还没等张良儿回话,只听房顶突然传来一阵窸窣响声,张宇抬头望去,一个黑衣人正伏在房顶偷听两人对话。那黑衣人眼见暴露,起身便跑。 “是谁!”张宇大惊,运起轻功直奔黑影而去。那黑影速度极快,在房顶辗转腾挪疯狂逃窜,张宇在其后穷追不舍,两人你追我赶一路来到大街上。黑衣人身材矮小,几个折返绕到小巷之中,眨眼间便失去踪迹。 张宇遍寻不到,只能作罢回到府内。 “哥哥可追到那人?”张良儿见哥哥回来,慌忙问道。 “没有。那厮轻功极好,跑的极快,找不到了。” “刚才孙少芳也被惊醒,出来询问。我告诉他有人潜入,但你已经去抓了,安慰他继续回去睡了。” 张宇点点头,“你也早点回去休息,时候不早了。” 张良儿本想说什么,但也没再多说,点点头转身离开。而张宇则看着孙少芳的房间,若有所思。 第二日孙少芳起的极早,经过一夜的休息,他的身体已经恢复了不少。他跟着管家来到饭厅,张宇和张良儿已经在饭桌前等他。 “少芳兄,昨夜休息的如何?身体可有好转?”张宇起身抱拳道。 “承蒙张宇兄招待,昨晚休息的很好。我听令妹说,昨日夜里有人闯入贵府,不知抓到了没有?”孙少芳找了把椅子落座,随即问道。 “可惜没有抓到,那闯入之人轻功极好,让他逃了。”张宇摇了摇头,神色颇为遗憾。 “哦?那可知道是谁?莫不是乌龙岗之人?” “不知道,可能是一般毛贼,也可能是乌龙岗的人。他们一计不成,便派人来偷你的饮鸩剑,也不是不可能。” “说得有理,”孙少芳点点头,“真是感谢二位的招待与救命之恩了,孙少芳铭记于心,将来务必报答。今日在下便要离开荥州,前往雨竹林,此番在贵府多有叨扰,还望二位海涵。” “你这是说的哪里话,江湖中人,何必如此客气?你伤还没好,不妨在这宅上多休息几日,待到伤势痊愈,再出发也不迟,”张良儿给孙少芳盛了一碗稀饭,“眼下离端阳节还有段日子。从这里去雨竹林怕是不出半个月就能到,你也不必太着急。” “多谢良儿姑娘了,”孙少芳接过饭碗,“只是我也不方便在贵派一直打扰,况且路上还可能会生出别的事端,早一日到达雨竹林我也能早一日安心。” “少芳兄说的也对,这样,那我们吃完早饭便启程出发,早一步先到雨竹林,让孙兄早一步安心!”张宇呵呵笑道。 “我们?”孙少芳一愣。 “我和良儿商量了一下,打算陪你一起去雨竹林。你孤身一人,这路途遥远,也不知会发生多少事端,有我和良儿帮忙,也好能有个照应。” “这可怎么好意思!”孙少芳慌忙拒绝。 “欸,少芳兄不必客气,孙无言老爷子在世时对我们海棠门颇有照顾,如今你需要帮助,于情于理我都应该鼎力相助。况且我和舍妹在这门内也无甚大事,要是去雨竹林游玩一趟,还可以见到古侠本尊,此等乐事,岂能错过?” “这……” “你且放心好了。”张宇走上前,拍了拍孙少芳肩膀。 “好,既然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多谢张宇兄。” “客气客气,咱们吃完便出发。我已经准备了上等的好马,咱们走官路直奔江南。” 就在这时,一直在外值守的管家突然闯了进来,在张宇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 张宇听了,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 “莫不是乌龙岗的人来了?”孙少芳问道。 “乌龙岗的人来,我怕是不当回事。是天王府的人来了。” 众人放下碗筷,跟着张宇直奔府外。可还没等出府,一个光着膀子的九尺大汉和一个穿着紫色长裙的中年妇女已经从外面闯了进来。 “张宇你小子让我等这么久,怕是不想要命了是不是!”大汉隔着院子就开始大喊,声音滚滚如雷,听声音就知道此人内力雄厚。 “哎呦,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山哥和琦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包涵包涵。”张宇赔着笑迎了上去。 紧跟在两人后面的,是一位蓄着胡须拄着手杖的老头,而他旁边的,孙少芳一眼便认出,正是乌龙岗二当家陈刚。 “陈刚。” 孙少芳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第8章 出鞘 张良儿拉了拉孙少芳衣角,轻声在他耳边说道,“这男的是天王府巽和真人大弟子梁仁的儿子,梁成山,大家都叫他山哥。那个女的是他妹妹,梁琦,大家都叫他琦姐。” “张宇兄为何如此忌惮天王府?”孙少芳轻声问道。 “这天王府就如同你们卿云轩在晋州一般,是荥州的地头蛇。他们背后是梁家,这梁家的人大部分是朝廷重臣,权力极大。也不知道梁家花了什么手段,聘请了这巽和真人坐镇梁府供奉,因为这巽和真人绰号霹雳天王,这梁府后来就创建了一个门派叫天王府。这巽和真人年轻时本是武当派弟子,后来离开了武当拜了老妖怪霹雳散手公冶阳云为师,学到了霹雳散手的真本事,武功超群。” 张良儿的一番话让孙少芳不禁眉头紧皱,看来这天王府也算是荥州的庞然大物了,既有梁家压阵,又有江湖势力,难怪张宇不敢得罪。此番天王府突然前来,他心知肚明,怕是与他有关。 “张宇,我今天来不是找你的,你滚一边去。你们哪个是孙少芳,站出来让山爷我瞧瞧。” 梁成山丝毫不给张宇面子,一掌直接将张宇推到一边,直奔院子里的孙少芳而去。 梁琦则翘着嘴媚笑着跟在梁成山后面。 张宇只气得浑身发抖,双拳紧握。但他也不敢发作,只能忍耐。陈刚歪头嘲笑地扫了一眼张宇,跟着老头走进了庭院。 “在下孙少芳,不知阁下找我何事?” 眼看躲不过,孙少芳也只能上前抱拳行礼道。 “你就是孙无言的孙子,啧啧,也不过如此吗,”梁成山上下打量着孙少芳,“自从孙无言死了之后,这卿云轩真是一年不如一年,孙家竟然让你这个小娃娃继承卿云轩主的位置,真是贻笑大方。听说你为了去雨竹林寻那古侠,还把你爹气死了,不知是真是假?” 孙少芳咬了咬牙,压下心头的火气,半垂着眼睑说道:“都是些江湖谣传,家父是感染重疾去世的。” “感染重疾?”梁成山呵呵浅笑了几声,绕着孙少芳走了几圈,“你一直痴迷去雨竹林追寻古侠的故事,早已经成为了江湖笑柄。但没想到,这其中原来另有隐情。怎么,这乾坤决想独吞不成?” “什么乾坤诀,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孙少芳心里疑惑,这又是哪传来的消息? “这个时候了还跟我们装模作样,”梁成山身后的梁琦突然开口说话了,“孙少芳,我也不想耽误大家时间,直说了。我早已猜到,你此番去那雨竹林,定是因为古侠曾答应将乾坤诀赠送于你,所以你才不惜一切都要前往。此次我们天王府来找你也没有别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乾坤决。我们会护送你一起去雨竹林,保你安全到达。到时候你拿到乾坤决交给我们,这件事就算了结。这还是看在你卿云轩的面子上,否则,我保证你别想活着走出雨竹林。” 这一番话直接将孙少芳的脑袋烧到冒烟,他实在不敢相信这江湖谣言已经逐渐趋近于离谱的地步。 张宇则心中暗笑,他知道昨晚那黑衣人定是天王府的人,听他说了几句乾坤诀的事便开始浮想联翩。但笑着笑着,他突然又笑不出来了。猛然间他突然意识到,梁琦的这个理由,似乎也蛮有道理。 “好,我可以同意你们的要求,”孙少芳突然抬头说道,“既然你们已经知道了我的秘密,在下也不再隐瞒。如果到时候真在古侠手中得到了这乾坤决,我必定双手交到你们天王府手上——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条件?什么条件?”梁琦和梁成山异口同声地问道。 “我要你们帮我杀了他。” 孙少芳指着站在两人身后的陈刚喊道。 陈刚听到这话,脸霎那间变得一片惨白。 在场所有人都愣在了当场,似乎没明白孙少芳的意思,反而是张宇反应最快,眉眼间露出了畅快的笑意。 “不愧是孙少芳,好一个将计就计。”张宇心中暗道。 此时的孙少芳心里明白,既然谣言已经盛传,无论他怎么解释,天王府也不会相信,既然解释不得,不妨干脆承认,而且这个借口,倒还说得过去。 梁成山和梁琦回头看了看陈刚,又看了看孙少芳,似乎到现在还没有完全理解这个条件。 而乌龙岗的老头和陈刚则低头不语一言不发,尤其是陈刚抿着嘴唇,脸色发紫,仿佛要窒息了一般。 “乌龙岗与你卿云轩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杀他?耍我们?”梁成山向前一步吼道。 “哼,为什么?你可以自己问问他们。”孙少芳冷淡地说道。 这时,陈刚身边的老头走上前向孙少芳抱拳行礼,“老夫乌龙岗当家王俊,此前陈刚所做之事,确有不妥,还望孙兄弟海涵。” “海涵?若非张宇兄救我,在下现在已经在黄河里喂鱼了,你现在让我海涵?” “不敢不敢,我们乌龙岗断不敢害你性命,即便张宇不出手相救,我们也会救下你。”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梁琦高声喝道,“王俊,实话招来!” 陈刚突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爬着来到梁成山和梁琦身边说道,“山哥琦姐,你们不要听他的话,你们不要杀我,我做这些可都是为了天王府。” “到底怎么回事,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别在这儿娘们唧唧的。”梁成山一脚踹开陈刚。 “还是由在下来说明吧,”张宇笑呵呵地说道,“此前我在河上游玩,恰巧看到这陈刚与手下假扮船家艄公在谋财害命,便顺手搭救,没想到所救之人,正是卿云轩孙公子。” “谋财害命?莫非你们是为了……”梁琦扫了一眼孙少芳背后的饮鸩剑,当下明白了。 “蠢货!”梁琦上去扇了陈刚一个巴掌,转身对孙少芳说道,“这乌龙岗也算是我天王府的人,他所犯之事,罪不至死。你换一个条件,我们天王府尽量满足。陈刚这件事,我们会给你一个交代。” “我不需要什么别的交代,我现在就要他的命。”孙少芳说地斩钉截铁。 “孙少芳,你不要欺人太甚了,要不是看在卿云轩的面子上,我们今日根本不会来和你谈。”梁琦语气也是咄咄逼人。 “嗬,不谈又如何?待我拿到乾坤诀之后,半路蒙面截杀我吗?这便是你们天王府一惯的行事手段了?” “你!” “好,既然你们自己不清理门户,那我就帮你们清理门户。” 只听一阵凤鸣声响彻天空,一道血红色的剑光如疾风之势一闪而过。 “刹那封天!” 第9章 嘉定 一丝红色的血花飘散在空气中,陈刚的脸颊,一道细小的伤口蓦的崩开。 他瞪大着双眼盯着孙少芳手中的赤红宝剑,摸了摸脸上带血的伤口,呆住了。 “你不是想要饮鸩剑吗,不妨先尝尝它的滋味。”孙少芳冷言道。 “啊啊啊,老大救我!山哥救我,七姐救我啊!” 陈刚踉跄地后退了两步,肉眼可见的红色剧毒沿着陈刚的脉络开始扩散,他本应青色的经脉,直接透过皮肤变成了鲜艳的血红色。只一瞬间,这毒素就从脸颊蔓延到了脖颈处,再一瞬,这剧毒已慢慢扩散到上半身。陈刚开始流出鼻血,他双手在空中无力地抓着,随后直挺挺地跪倒在地,眼角流出血泪,皮肤开始溃烂,血肉开始崩塌,最后慢慢的化为一滩血肉模糊的脓水。 饮鸩剑上一丝残留的血迹在剑身血色的荧光之下慢慢消失,被宝剑所吸收,直至完全消失不见。 孙少芳收剑回鞘,看都没看陈刚一眼,转身走回了张家兄妹身边。 嘶! 这一幕让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就是饮鸩剑的威力!除了孙少芳,在场之人也都是第一次见到饮鸩剑杀人,只一道小小的伤口,就可眨眼间致人于死地,甚至还没有解药,如此诡谲的武器,让人打心底恐惧。 “你欺人太甚,老夫和你拼了!”王俊怒从中来,抄起手杖就要出手,却被梁琦一把抓住了手腕。 “我们走。” 梁琦面色铁青的拉着王俊走出了张府。梁成山则扫了一眼地上陈刚的尸体,又扫了一眼孙少芳手中的饮鸩剑,眼中再没有了戏谑。他冷笑着对孙少芳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跟着梁琦转身离开了。 梁琦离开海棠门,拖着萎靡不振的王俊钻进了天王府的马车。 梁成山也紧随其后钻了进来。 这王俊年岁虽然大了,但哭起来竟如孩童一般,眼泪扑簌扑簌的往下掉。 “我知道你与陈刚兄弟之情深厚,但眼下你不是孙少芳的对手,逞强也没用。” “就是,哭什么哭,和那陈刚一样,娘们唧唧的,不就一个孙少芳吗,想办法把他做了。”梁成山不屑地抱着胳膊。 “怎么,山,你也想试一试那饮鸩剑?”梁琦调笑地扫了一眼梁成山。 “这……还是算了吧,”梁成山一想起陈刚的死状,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我也不是怕那孙少芳,只是那饮鸩剑太过厉害,稍有不慎就魂归西天了,这谁受得了。” “那孙无言的饮鸩剑和封天剑法,本就是以弱胜强的武功,再配上孙少芳本就不弱的孙家内力,同龄人之中估计没有对手,实力不可小觑。眼下看来,一旦交手,就是合你我二人之力,也未必能保证全身而退,万一不小心受伤,就是死路一条,所以除非搞些阴招,正面相抗绝不是好主意,”梁琦神色冷静,“此番陈刚自作自受,被杀我们也无话可说,只能暂且作罢,再想后招。” “那这乾坤诀怎么办?” “放心,此次去会会这孙少芳,本就是上面的意思,只是想确认一下这消息的真假,眼下看来,应该是真的。至于怎么得到这乾坤诀嘛,不是我们能操心的。府里想要这乾坤诀的,大有人在……包括一些上了岁数的老妖怪。这孙少芳,怕是要卷进大麻烦里了,”梁琦伸出手背看了看指甲,“你乌龙岗也不用为陈刚担心,会有人替他报仇的,只是不是现在。” “你是说……”梁成山两眼放光,“难不成霹雳散手也……这次的事闹得这么大?” “我听老一辈谈,明面上那乾坤决只是一本武功秘笈。实际上,那本书里藏着惊天的秘密,可不止武功秘笈那么简单。孙无言如果在世,卿云轩自然可以趾高气昂的兜底,谁也不敢动他孙少芳。可现在孙无言死了,孙鹤也死了,这卿云轩在江湖的地位一落千丈,怕是此次兜不住这乾坤决了。” “如果这些老妖怪都出山的话,啧啧,孙少芳可是要倒霉了。” “不是孙少芳倒霉,是卿云轩都要倒霉了,”梁琦冷笑一声,“如果要动手,就不可能给卿云轩翻身的机会……” 且不说天王府一行人打道回府,张宇面对着陈刚的尸体却犯了难。 “来人来人,赶紧把尸体抬走。”张宇慌里慌张地张罗。 “抬,老大,这怎么抬啊?”众人望着那一滩浓水摊了摊手。 “切忌不要触碰这尸体的血水,血水里也含有饮鸩剑毒,虽然没有那么剧烈,但也会致人生病。最好是将这浓水就地焚烧,之后再埋入土中,就算如此,方圆十尺十年之内都将寸草不生。”孙少芳提醒道。 “这饮鸩剑真是太可怕了。”张宇心有余悸地望着饮鸩剑。 “确实如此,”张良儿也点了点头,“这等极凶之兵器,想要驾驭,真是得有点本事才行。” “两位,我们也该出发了,早一天到雨竹林,也省的再多生事端。” “好,”张宇点点头,转身对管家吩咐了几句,说道,“马车就在院前已经停好了,我们这就出发吧。” 三人走出院门,鱼贯上了马车。管家早已将行李吃食都安顿完毕,在马夫的叫喊声中,三人直奔江南水乡而去。 孙少芳与张宇、张良儿一路向嘉定县进发,这一路下来竟未再生波折。自从躲在了海棠门的马车里,孙少芳便不再引人注目,也再未受到算计。而且有了张宇和张良儿的照顾,孙少芳总算旅途没有那么辛苦,走上了正轨。 这一日,一行三人已进入嘉定县境内。只见这江南水乡之地,水草丰茂,泊船瓜洲。远远望去,连绵的荷塘湖光尽收眼底,远处崇山云雾摇曳,到处弥漫着雨后泥土的香气。 此时距离端阳节不过三日,三人坐马车赶路,虽路上舒适,但相比骑马还是慢了许多。好在嘉定县离雨竹林不过三十余里,半日便可到达。 “今日我们就住在嘉定县内,明日再前往雨竹林也来得及,”张宇边说着边走下马车,伸了伸懒腰看着远方,“这江南风景还真是美不胜收。” 张良儿也走下马车,将头发散开,青丝披肩,远眺着云山雾海,一双眸子映着这江南美景,霎是清纯动人。 孙少芳望着这江南美景,也是彻底松了口气,他终于如愿以偿的来到了嘉定县,此时距离那雨竹林不过几十里的距离。 他不禁感慨,十年等待,恍如昨日。 而如今,他总算是要面对了。 第10章 重逢 “走吧,我们先进城到客栈略作修整,明日再出发去雨竹林。”张宇说道。 三人走进嘉定县城,但见县城内车水马龙,人潮汹涌,也是惊叹不已。 “这嘉定县不过是江南小县,竟也有如此规模。” 张宇四处张望,颇有些没见过世面。 “哥,你看这江南俊秀的打扮,白衣折扇,可真是风流倜傥。想我荥州,皆是喜好粗布麻衣,却好像农家子弟一般。”张良儿左顾右看地望着过路来客说道。 “这便是风土人情,不可相提并论,”张宇嗔笑着,刮了一下张良儿的鼻梁,“这江南才子极多,文人墨客更是数不胜数。靠山吃山,靠海吃海,鱼米富饶,自然悠闲许多。我们荥州更多农牧,自然没有这么多讲究。” 与张家兄妹的轻松不同,随着离雨竹林越来越近,孙少芳反而越来越不苟言笑。 无穷无尽的回忆开始挤压他的脑海,西域……莎萨……长安…… 他只觉得身上仿佛压了万吨钢铁般沉重,有太多的事情他想知道答案…… “不知师父到底是生是死?大哥的毒最后到底解了没有?大哥他此时又身在何处?师父又为何要孤家寡人屠灭天云洞?端阳节,师父真的会从雨竹林里走出来吗?” 太多的疑问压在孙少芳心中,而这些疑问已经压了他九年。 九年磨一剑,只为看今朝。 如今这一切终于要揭开谜底,他反而更加紧张。他怕等到最后,等来的却是失望与空白。 “我们就住在这里吧。”张宇突然指了指路旁的一家酒楼说道。 酒楼不大,极为老旧,只有三层高,古朴典雅,木质门窗上的装饰早已破损不堪,孙少芳抬头望去,陈旧的木头招牌上布满了岁月的风霜,只能从字里行间依稀辨认出三个大字:满星楼。 “店家,给我来三间上好的客房。” 张宇阔步进门,走到柜台前喊道。 “好嘞,三间上好的客房。”掌柜个头不高,满脸麻子,不停地谄笑。 “对了,再烧几道好菜。”张宇丢下一锭银子。 “好嘞,马上就来,达子,烧几道好菜!”掌柜撩起帘子冲着后厨喊道。 随着后厨的帘子拉开,一个膀大腰圆、满脸胡须的壮汉正在厨房里挥汗如雨的炒着菜,他瞥了张宇一眼,嚷嚷道:“上好的卤肘子,要不要?” “听起来不错,不妨来上一些。”张宇答道。 “好!”那大汉点点头,却也不再理会张宇,自顾自的炒起菜来。 随着帘子放下,掌柜笑着一伸手掌:“几位,落座吧。” 孙少芳跟在张宇身后走进了满星楼寻找着座位,此时堂内尚有不少宾客在饮酒吃饭。他环顾望去,窗边角落处,一个落寞的身影正独自一人吃着酒。 此人头发黑中见白,挽着道家发髻,面容苍老,看起来年岁不低。身着一身道家法袍,桌上却没有佩剑与拂尘,而是摆了一柄铁杆梅花枪。 左手一只袖子空荡荡的,竟是一独臂老人。 孙少芳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被雷电击中,虽已过去十年,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此人正是大哥东门璇的叔叔——东门武。 孙少芳难掩心中激动,当下就想上前相认。但就在这时,三位道士突然从楼梯上走了下来,与东门武坐在了一桌。这让孙少芳停下了脚步,激动的内心也冷却了下来。 他看了看众道士身后的桌子,也不避讳,走上前径自坐下。他知道东门武势必认不出他,十年前他尚是少年,如今模样声音早已大变,与当年的孩童不可同日而语。 “为何在大堂吃?不如我们回房间吃?”张良儿也跟着孙少芳坐了下来。 孙少芳摇了摇头,眼神瞄了一眼几位道士,张良儿顿时心领神会。 张宇定好房间,叫好饭菜,便也来到桌旁坐下,本想开口说些什么,但看到孙少芳与张良儿的眼神,扫了一眼旁桌的道士,当下也是闭口不言。 “何必自己一人买醉,既然古侠说端阳节送你侄儿平安归来,想来不会食言。”先开口的是一位道姑,此人约五十上下,剑眉英目,神态飒爽,想来年轻时定是叱咤风云的孤傲美人,只是言语间咄咄逼人,异常严厉。 “天崇,你也稍微理解一下阿武的心情嘛,这还有两天就到端阳节了,十年的期盼,此时难免有些过于紧张,可以理解,”答话的道士圆脸白眉,神态和蔼,双眼微眯,笑着给自己倒了一碗酒,细细地品了一口,还咂了咂舌头,“恩,上等的四方白韵,这酒也就在江南能喝到,走的时候可是要多买些带着,回到蜀州可就喝不到了。” 砰!天崇散人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天方师兄我可告诉你,信玄是我的徒弟,此次来嘉定县,我们是来给他报仇的,不是来陪你游山玩水的,你给我认真一点。” 天方道人似是早已习惯了天崇散人的脾气,也不搭理她,只是摇头晃脑,自顾自地品着酒。 “师姐,你也息怒,和古侠的这架是要打的,但游山玩水也未尝不可,跋山涉水一个月,可能这辈子也就是这最后一次来这江南了,你也理解理解师兄。”最后说话的道士国字脸,眉眼方正有神,说话字正腔圆,嘴角留着八字胡,看发色倒是他们之中最年轻的一位。 “天为师弟,你这到是怪起我来了?”天崇散人只气的不再言语。 天为上人也无奈地摇了摇头。 东门武眼见三人吵吵闹闹,却始终面无表情,只是不停地举杯喝酒。自从十年前东门璇跟着古侠走了之后,他的内心就留下了一个巨大的空洞。自那时起,他就变得沉默寡言,神情黯淡。若非十年之约吊着他的内心,他怕是早已身患心疾去世了。 众道士渐渐安静了下来,只是闷头吃菜喝酒。孙少芳深深看了一眼东门武,此时内心也是复杂焦灼。古侠杀害信玄一事,他早已听东门璇讲过百遍,但他始终觉得这其中另有隐情,以他对古侠的了解,古侠是绝对不会滥杀无辜的,他之所以杀了那么多人,一定是有不得已而为之的理由。 又或者…… 孙少芳低头看了看杯中之酒,里面倒映着他苍白的脸庞。 “是我骨子里不肯相信,师父真得会是那种滥杀无辜之人吗?” “来喽,新鲜出炉的卤肘子来喽。” 店小二将饭菜放在桌上,孙少芳轻叹一声,不再胡思乱想,动起了筷子。 第11章 交谈 “嘿,你听说了吗?现在雨竹林那边可真是太热闹了!” 正当孙少芳闷头吃喝之际,旁桌又落座了两位武林人士,他们正喝着酒高谈论阔着。 “我听说了,也不知道这古侠当年是得罪了多少门派,杀了多少人,现在这些人全都围在雨竹林等他出来要他偿命呢!还有啊,听说古侠身怀绝世秘笈乾坤决,也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消息,呵呵,这下可是轰动武林了。想要这乾坤决的人可真是太多了,听说很多老妖怪都重出江湖,虎视眈眈,想要一夺这道家秘宝,我觉得古侠啊,此番凶多吉少!” “是啊,这雨竹林边上,找古侠报仇的,想得到乾坤决的,还有看热闹的,给雨竹林围的是水泄不通,但就是没人敢冲进去,真是好笑。” “嘿!你别提,这雨竹林邪门的很,甭管谁进去那就是一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原地人间蒸发,当年还有要钱不要命的死往里冲,现在可是没人敢进了……” 二人的对话让孙少芳心里咯噔一下,他没想到这消息怎么就全都散出去了,明明一个月前还没几个人知道,可现在好像全天下都知道古侠将于端阳节雨竹林重出江湖,消息地传播速度有些太快了,快的诡异。 “这古侠端阳节在雨竹林重出江湖的消息,不是咱们清风观泄露的吧。”天方道人突然轻声说道。 “当时知道这个消息的,除了我和璇儿之外,只有锦绣堂千金广月清。当然,孙无言与孙少芳定然也知道此事。”东门武难得开口。 “那卿云轩主孙少芳,定是晓得啥子隐秘。当年他和你娃儿一同与古侠离去,听说只待了一年便回到了卿云轩,这一年里也不晓得他们发生了啥子。此番他一意孤行必须要前往雨竹林,闹得如此沸沸扬扬,肯定是有极为重要之事。”天方道人又品了一口酒缓缓说道。 “这事闹的这么凶,不是简单的消息泄露那么简单,似是有人在背后暗中操纵,推波助澜,兴风作浪。”天为上人摸了摸嘴角的胡子。 “管他谁在背后,此次我来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给信玄报仇,谁也拦不住我!”天崇散人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直接离去了。 “师姐她真是……”天为上人叹了口气。 “信玄是她最疼爱的徒弟,感情之深远超我等,说她待之如子也未尝不过。十年前信玄被古侠无缘无故害了,她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此次来雨竹林,古侠如若死了也就罢了,如若没死,她必是要找古侠来场苦战,”天方道人一口将杯中的残酒饮尽,“呵,说来有趣,如果古侠死了,没能赴约,那东门璇生还的机会也是渺茫,但我们也不必与古侠生死相搏。但如若古侠没死,那东门璇也就可能还活着,但我们与古侠必然有一场死战。” 天方道人扫了一眼东门武,但东门武毫无波澜,看不出丝毫情绪。 “那师兄此次所谓与古侠之战,到底是为了信玄和师姐,还是为了报乾坤决被毁之仇?”天为上人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天方道人,“又或者……宝玄可是你的徒弟。” “哈哈哈哈,”天方道人哈哈大笑:“你莫要乱说,莫要乱说,宝玄可是被钱豹害的,那阴角帮都没了十年了,我报啥子仇?这事和宝玄没有关系。” 天为上人笑着摇了摇头,倒是东门武不想再喝,提了梅花枪,起身离开了。 孙少芳眼见再无波澜,也起身带着张宇兄妹离开了大堂。 他并没有向张宇兄妹解释什么,而是直接和他们分别,自己一人回到了房间。他此刻的内心波涛汹涌,思绪万千。古侠是他师父,师者如父,他本应处处维护。可如今古侠已经成为武林公敌,他身为弟子又该何去何从?他还应不应该站出来保护古侠,承认自己是古侠的徒弟?如果他孤身一人也就罢了,大不了一死了之。但他身后还有卿云轩,卿云轩又能不能承受这一切?整个孙家又怎么背负这些武林仇恨? “莫不是当年师父就已算好,让我端阳节前来接他,就是为了这一战?” 孙少芳实在忍不住胡思乱想,而就这时,敲门声骤然响起。 “宇兄和良儿姑娘,在下此时没有心情闲聊,让我独自静一静吧。”孙少芳随口喊道。 门外安静了许久,突然一个饱经沧桑的声音传了进来。 “孙少芳,是我,东门武。” 孙少芳一惊,这东门武怎么会找上门来?他慌忙上前开门,只见东门武正站在门外静静地看着他。 多年前匆匆一别,这再相见却是十年之后。回忆起那经天寺的故事,早已模糊到没有边界。他与东门武谈不上熟络,只是因为东门璇,两人的关系显得有些微妙。 “东门叔,你是如何认出我的?” 孙少芳侧身将东门武请进房间。 “你变化太大,相貌我是认不出了。但这饮鸩剑我还是认得出的。我本以为你们三人是过路旁人,闲来无事偷听我们谈话。但随即我看到了你背后的饮鸩剑,便知道你就是孙少芳。当年孙老前辈曾在经天寺佩过此剑,我当时便多看了几眼,印象深刻。” “原来如此,我竟忘了此事。”孙少芳恍然大悟。 “听说孙老去世了,没想到上次一别竟是永诀,节哀顺变。”东门武坐在椅子里,将梅花枪放在桌上。 “爷爷已去世多年了。” 不管过去多久,只要一提起孙无言的死,依旧让孙少芳无比落寞。 “这些年你孙家属实不容易,我即便藏身在峨眉山,也听说了你们的故事,”东门武叹道,“少芳,我也不多说客套话,此次来我只是想问,那日古侠带走你和璇儿之后,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孙少芳给东门武倒了杯茶,“东门叔,这一切说来话长,那日我与东门璇离开经天寺之后,被古侠带到了长安城。我与东门璇在长安城生活了一年。一年之后,我便被师……古侠送回了卿云轩,古侠则带走了东门璇,自此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二人。” “那你可知道当时古侠是去找何人给璇儿续命?” “在下不知,”孙少芳摇了摇头,“古侠从未透露过半点消息。那一年我只是在长安城陪他和大哥在一起生活,看他给大哥调理身体,自那之后古侠就送我回卿云轩了。” 第12章 出发 “大哥?”东门武听闻孙少芳对东门璇的称呼,略感惊讶。 “啊,我大哥就是东门璇,呵呵,说来也颇为有趣,当年大哥他因为不会武功,总被混混欺负,每次都是我帮他打退那些混混,一来二去,也不知怎地,我们就结为了兄弟。我曾答应他,永远都会帮他打退那些混混……” 孙少芳说着说着,突然又有些落寞。童年的感情总是夹杂着诸多幼稚与冲动,但这份纯粹的的赤诚之心,在这复杂的世界之中,又显得尤其真挚与珍贵。 恰逢孙家跌落低谷,孙少芳见惯了太多的世态炎凉,多少曾经趋炎附势跟在他身后马首是瞻之人,如今却对他刀剑相向,他早已习惯。 可只有那个人,他知道无论他孙家如何,那个人都永远会站在他身边。可事到如今,他又身在何方,是否活了下来了?他不得而知。 东门武紧紧盯着孙少芳的双眼,似想看出孙少芳是否在撒谎。但孙少芳眼神清澈,犹如一汪清泉,也回望着东门武。 “是吗,原来是这样,那多谢你了,有你陪在璇儿身边,是他的福分,”东门武难得咧嘴微笑,“既然如此,你可否告诉我,你此番一意孤行非要来雨竹林,到底所谓何事?” 孙少芳眼神瞬间闪躲了一下。 “东门叔,我不能告诉你。” “这样……那看来是极为隐秘之事,也罢,我就不追问了。现在距离端阳节不过只剩三日,我可以等……”东门武微笑着点点头,拿起梅花枪站了起来,“少芳,那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我们雨竹林再见。” “好。” 孙少芳护送东门武走出房门,可刚走到门口之时,东门武突然轻声说道:“此番对乾坤决觊觎之人不在少数,有传闻古侠到时候会将乾坤诀交给你,虽然你我都知道那乾坤诀早已被毁,但你还是要务必小心。” “哦对了,说到乾坤诀,在下有一事相告,”孙少芳突然想起乾坤诀的真相尚未告诉清风观,“当年爷爷曾告诉我,古侠曾与他说过,当年他在经天寺毁掉的那本乾坤诀,是假的,不过是某个赝品。” “你说什么?!赝品?!此话当真?”东门武一向波澜不惊的内心此时也是目瞪口呆。 “当真,这是古侠亲口对我爷爷所言,我想以古侠的身份,应该不会撒谎欺骗我爷爷。”孙少芳摇了摇头。 “少芳,这个消息太重要了,谢谢你,我会将这个消息转告给清风观的,你好好休息吧。”东门武此时心急如焚,想要立刻把这个消息告诉清风观。 “多谢东门叔关心。”孙少芳鞠躬道。 “诶,你与东门璇既拜了把子,就都是一家人,不必客套,”东门武托起孙少芳,叹了口气,“如果璇儿还活着,应该和你一样大了。” 东门武怅然地说完这句,便转身径自离去了。 “是啊,毕竟我们可是同岁呢。” 第二日孙少芳起的极早,他简单梳洗后来到酒楼大堂,但没成想,张宇与张良儿竟比他起的还早,已经在前堂叫了早饭等他。 “少芳兄昨日休息的可好?”张宇笑呵呵地起身询问。 “承蒙宇兄关心,昨日总算休息的不错,”孙少芳向张良儿点头致意,“良儿姑娘今日又变漂亮了。” “是吗?”张良儿莞尔一笑,“这江南之地,胭脂粉红种类极多,昨日我街上闲逛,便买了一些,稍稍打扮了一下。” “哈,还稍稍打扮,明明是浓妆艳抹。咳咳,孙兄,这江南多盛行喝这西湖龙井,我点了些,你不妨尝尝看。” 张宇调笑着给孙少芳倒了一杯茶,惹得张良儿不停地撇嘴。 “多谢宇兄了。”孙少芳也不客气,随即落座品茶。 此时天色尚早,宾客不多,店家正打扫着卫生,将桌椅长凳擦的锃亮。 “不知昨日那独臂老人和三位道家人士是何许人?”张宇递给孙少芳一副碗筷。 “那独臂老人,名叫东门武,乃长安城东门家族人。三位道士,则是峨眉山清风观的道长。” “清风观我知道,但这长安城东门家族?莫非是二十年前惨遭灭门的那个东门家族?他们竟然还有人活着?” 孙少芳点点头,“正是,不仅东门武一人,还有一位孤儿,名叫东门璇,当年也侥幸逃过了此劫活了下来。只是他身中剧毒,不知道现在到底是死是活了。” “身中剧毒?啧啧,看来这几位与孙兄怕是有些渊源,不知可否说来听听?他们此番前来雨竹林,怕是来寻古侠麻烦的。” “这就说来话长了。”孙少芳思忖了片刻,还是简单讲了一下西域当年的故事,只是涉及古侠的一些隐秘,自是略去。 “原来竟有此等过往,难怪他们要来雨竹林寻古侠麻烦,为的是给那信玄道长报仇雪恨。”张宇也是略感惊叹。 “寻麻烦的,怕是不止他们一伙人。”张良儿对着孙少芳身后拱了拱下巴,孙少芳回头望去,只见一群僧人正从门外缓步走来,到掌柜那儿买了些素食结账。 “是少室山的人?”张宇扫了一眼那僧袍的下摆,正绣着九顶莲花。 “九鼎莲花图,确实是少林的僧人。竟然连少林寺都来了,是这乾坤决有这么大魅力?还是古侠连少林寺的人都得罪了?”张良儿吐了吐舌头。 “我猜应该是来主持大局的吧。此番事情闹得如此之大,少林武当作为武林正派魁首,定是要来指导一番,怎么说也是重大场合,彰显一下所谓的大派风范嘛。”张宇手舞足蹈地比划了一番武当剑法。 “吃完饭我们就趁早出发去雨竹林吧,今夜便在雨竹林歇息一晚,明日便是端阳节了。” 孙少芳低着头,不知内心在想些什么。 “好。”张宇点点头。 三人吃完饭便叫了马车,打算离开嘉定县,前往雨竹林。 可临行之前,还发生了一件怪事。 孙少芳正要踏上马车之际,却见满星楼的客栈边上,一名身穿黑衣,怀抱长刀的冷冽刀客正直直地盯着他,那眼神之中布满了寒霜。这让孙少芳有些莫名其妙,那黑衣刀客左侧脸颊宛若被火烧过一般,疤痕纵横,有些可怖。 “怎么了?” 张宇顺着孙少芳的目光,也注意到了此人,但眼见此人并未上前找茬,也就赶紧移开了目光。 “快上车吧。”张宇催促道。 虽说没有交手,但只是对视之间,张宇便察觉这黑衣刀客的武功必定不凡,他生怕此人是冲着孙少芳来的,赶忙让孙少芳爬进马车。 孙少芳摇了摇头,不再理会此人,踏进了马车。 随着车夫大喝一声,马车缓缓驶出了嘉定县,来到了郊外。 第13章 挑衅 孙少芳透过车窗,但见远处群山连绵,郁郁葱葱,江水漫漫,蓑衣渔翁林立,或撑一叶扁舟顺江而下,或垂江钓鱼,此情此景一如画中仙境。 “几位客官去那雨竹林可是为了明日端阳节的古侠重出江湖一事?”车夫是嘉定县本地人,操着一口江南口音。 “正是。”张宇回答。 “哎呀,还是不要去的好,现在那边人太多了,乱的很,危险的很,晓得伐。” “哦?何来危险一说?” “嘿呀,这人一多,打架的也多,毛贼骗子也多。我们这偏远小县,衙门管不过来这么多江湖人士,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您可知为何如此多人?” “客官远道而来,可能还不知道,我们嘉定县原来不过一偏远小县,这雨竹林被天云洞占领之后啊,更是无人问津,天下人唯恐避之不及。不过自从古侠在雨竹林灭了天云洞之后,这雨竹林在江湖就热闹起来了。先是大大小小的寻宝人士闯入这雨竹林探秘寻宝,尤其是那古侠手中的犀照剑和乾坤诀,更是炒到了天价。只可惜这雨竹林邪门的很,进去的人,没有一个活着出来的。一开始还有些艺高人胆大的硬闯,后来失踪的人太多了,渐渐就没人敢去了。本来这热乎劲儿刚落,嘿,你说怎地,不知哪传出来的消息,说这古侠会在今年端阳节在雨竹林重出江湖,而且还有道家秘宝乾坤决现世,好家伙,这可不得了,全国的各门各派全来了。有找古侠报仇的,有为了乾坤决的,有单纯看热闹的,还有为了做生意的,甚至还有府上过来招婿的,你说这不是开玩笑吗……” 张良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连张宇也忍俊不禁的回道,“这客官多了,您这儿的生意也好上许多不是?” “哎呦,您可别提了,我们都过惯了简单的生活,生意好不好,够吃就罢,倒是过了明日,希望以后能清净一点……” 孙少芳望着窗外风景,听着张家兄妹与车夫聊些闲话,心情倒是平静了许多。 从嘉定县到雨竹林本不算远,但路途不甚好走,道路坑洼不平,步履维艰。而且此时车流众多,道路拥挤不堪,更添麻烦。 三人在马车上晃晃悠悠到了下午,才总算抵达了雨竹林。 “三位客官,前面就是雨竹林了,我这马车就不好再往里进了,劳烦您几位步行进去吧。” 见车夫不愿再前进,三人无奈只能下了马车。可这才刚下马车,孙少芳霎时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这雨竹林本就位于嘉定县远郊,乃长江的出海口,三面环海,只一侧是陆地。此时雨竹林外,到处驻扎着各门各派,大大小小的营帐将雨竹林包围的水泄不通。这么久以来,孙少芳从未见过如此多门派同聚一地。 “竟然连三圣地的人都来了,你们看。” 张良儿惊叹的指着北面的三座大型营地。那三座营地呈三足鼎立之势落座,通体雪白,分别竖立着三面旗帜。其中一幅旗帜金底红图,绣着西王母的画像,栩栩如生,充斥着赫赫威严。另一幅则画着黑底白龙,那白龙狰狞无比,张牙舞爪,似要逃出画布,飞上青天。而最后一幅,则在紫底蓝图之上,绣着连绵群山。山脉傲然耸立,崇山峻岭之险跃然画上,雄伟异常。 三面旗帜迎风飞舞,好不震撼。 “昆仑圣地,玉龙圣地和长白圣地都来了,还有武当和少林。”张宇轻叹。 正对着雨竹林的两座大型营地更引人注目,一僧一道,正是武当与少林的营地。 “其他三大家族也来了。” 张良儿指了指三圣地的对面,那里同样有着三座大型营地惹人瞩目,正是武林赫赫有名的四大家族其三。 为首的乃粤州锦绣堂——广家,紧随其后的,是京城流风门——英家与湘州猩月阁——刑家。 四大家族里,唯独缺了晋州孙家——卿云轩。 孙少芳抿了抿嘴唇,如果他父亲不死,这四大家族必定有他们一席之地,而现在,怕是他奶奶根本不会想要参与此等闲事了。 几大营帐的外围还布满了大大小小其余门派的营帐,孙少芳甚至看见了清风观的营帐就安置在武当后面不远处。不仅如此,他还看见了天王府的人,梁成山和梁琦早已瞧见了他,正藏在角落里向他指指点点。 孙少芳摇了摇头,如今已经到了雨竹林,他可不想再理会什么天王府。 隔着营帐远远望去,百米之外的雨竹林在风中轻轻摇曳,阳光透过竹林散发出幽邃的光芒,倒是看不出与普通竹林有何区别,只是深处更加的幽暗,仿佛藏着某种嗜血的妖兽。 “我们,去四大家族那边吗?”张宇轻声问道。 张良儿嗔怒地拍了一下张宇后背,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还没等孙少芳回答,倒是四大家族的人先一步找上了门来。 “哟,这不是卿云轩主孙少芳吗,我认得你,”不远处一个身着紫袍,手持纸扇流里流气的青年摇头晃脑地走了过来,背后还跟着三个家丁,“唉,你看我这记性,这卿云轩主的位置听说被你奶奶收回去了,可就不能称呼你轩主了,只能说是少芳兄。怎么,今日就你一个人来的?于老轩主没跟你一起过来吗?哦对了,我记得就是你当时第一个沉迷追逐古侠吧,闹得江湖人尽皆知,怎么,今日过来是专门来给古侠提鞋的吗?” 青年刚一说完,他身后的三个家丁就开始狂笑不止。 “你是谁?”孙少芳面无表情地问道。 “你看看,贵人多忘事,在下猩月阁刑凡,我们之前可是见过面的。” “没印象,不认识。”孙少芳不再搭理刑凡,把他自己晾在了一边。 “你……”刑凡吃了一瘪,脸色有些难看,张嘴骂道,“给你点脸你还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你个卿云轩现在凭什么当四大家族,还跟我们平起平坐,孙无言死了之后你们算个屁,哦对了,屁都不算,因为你爹也死了,现在的卿云轩有什么能耐狂,凭你吗……” “凭这柄剑!” 还没等刑凡说完,只听一声悦耳的凤鸣声响起,饮鸩剑直接搭在了刑凡脖子上。 第14章 隐忍 这声凤鸣声瞬间引得全场所有人注目,霎那间喧嚣的营地竟变得鸦雀无声。 “我卿云轩再不堪,也不是你刑凡可以侮辱的,你要是再说一句,就得问这饮鸩剑答不答应。”孙少芳凛声道。 卿云轩主孙无言,凤鸾毒鸟饮鸩剑,世间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刑凡盯着着眼前的饮鸩剑,当场吓的呆了。 “这饮鸩剑,不是卿云轩主才能佩戴的吗?你不是,早已被革去了轩主之位,为何还能佩戴这饮鸩剑?爹,救我,快救我啊!” 伴随着刑凡凄厉地惨叫,一阵凌厉的掌风扑面而来,将孙少芳的饮鸩剑击退了几步。 “区区小儿,休拿饮鸩剑胡闹。”一位身着紫袍的中年男子从空中一个跟头落在刑凡面前。 “爹!”刑凡一把抱住男子,眼泪都吓出来了,“你可要帮孩儿出气,他那可是饮鸩剑,伤之必死。要是再多近一分,我便直接归西了。” “知道知道,你撒手,”中年男子不耐烦地推开刑凡,整了整衣服,颇为高傲的扫了一眼孙少芳,“你就是卿云轩孙少芳。” “你又是谁?”孙少芳冷声问道。 “老夫猩月阁主刑空然,枉我和你爹孙鹤还算认识,怎么,你爹没教你饮鸩剑不要轻易出鞘吗?” “那你没教过你儿子要好好说话吗?” 孙少芳的回答顿时引起一阵哄笑。 “你!好你个牙尖嘴利的小子,看我替你死去的爹好好教训教训你。” 刑空然猛地一掌向孙少芳拍去。 这一掌来势汹汹,孙少芳慌忙想抬剑相挡,却发现身体竟被刑空然的掌风压得他连剑都抬不起来,整个人根本动弹不得。他只能无奈用胸膛硬接,没成想这刑空然内力竟如此深厚,只随手一掌便震地他浑身经脉颤动,喉咙发甜,瞬间被打退几米开外。 “哇!”孙少芳半跪在地,吐出一大口淤血。他用剑支撑着自己不要倒下,紧紧盯着刑空然,他属实没想到,刑空然只普通一掌,就轻松地将他打出内伤。 “区区小儿,拿个饮鸩剑就不知好歹,这次是看在你爹的面子上,饶你一命,下次,就等着孙家来给你收尸吧!”刑空然一甩袖子,霸气喝道。 “喂!你堂堂四大家族的阁主,竟然对晚辈动手,还好意思说这话,真是不要脸,活都白活,你有本事让刑凡和孙少芳过上几招,看他敢不敢。”张良儿上前扶起孙少芳,对着刑空然嗔怒道。 张良儿的一席话让周围的武林人士瞬间又开始哄笑,刑凡更是尴尬地不停用脚趾抠地。刑空然阴狠地扫了一眼张良儿,冷哼一声,摆了摆衣袖,带着刑凡回到了刑家的营地。 “妹妹,你可就少说话吧,我们海棠门小门小派,可得罪不起这些大人物。”张宇将张良儿和孙少芳拉到一个偏僻的角落说道。 “小门小派怎么了,我就是看不惯他们那副嘴脸,简直欺负人欺负到家了。张良儿扶着孙少芳坐下,刑空然刚才那一掌功力深厚,孙少芳虽然伤的不重,但也是波及到了肺腑,需要调息静养。 “你先运功疗伤吧,这里应该没有人会过来打扰咱们。”张良儿喂孙少芳吃了些活血化瘀的药丸,心疼地说道。 张宇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摇了摇头,“得,眼下这乾坤决怕是天王府都没戏了,看眼前的阵仗,古侠能否活下来都尚未可知,就算活下来了将乾坤决交给你,怕是你也保不住。” “不是哥,你怎么也相信天王府那些鬼话啊?” “是鬼话吗?我倒是觉得蛮有道理的,不然孙兄为何千里迢迢非要到这雨竹林来呢?” “还有一天。”孙少芳咬着牙说道。 “什么还有一天?”张宇不解地问。 “离端阳节,还有一天!”孙少芳握紧了拳头狠狠捶了一下地面。 谁都没有注意到,孙少芳眼中不停闪过的,那连绵不绝的大漠。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武当和少林营地,一位负剑而立的潇洒道士和一位手持禅杖,捻着佛珠的得道高僧正远远望着孙少芳的方向。 “看来那位就是赫赫有名的孙无言的孙子了,你觉得如何?”高僧慈祥地问道。 “青年才俊之中,武艺算是不错,只可惜心性太差,难成大事。”道士面色淡然,但言语间充满了不屑。 “哦?田道长何出此言?” “区区此等武功,不知韬光养晦,反而一意孤行,仗着饮鸩剑飞扬跋扈,可不是难成气候?” “哦?老衲反而不这么觉得,”高僧目光深邃,遥望着远处的孙少芳说道,“此子心性顽强,如此执着,定是藏着一些我们所不知道的隐秘,一旦有朝一日,隐秘解开,怕是震动江湖。” “大师就这么看重他?” “呵呵,田道长,老衲并非是看重他,”高僧摇了摇头,“老衲是期待,期待这天地之间,多上一抹少年风采罢了。” 孙少芳与刑空然的一番小打小闹并没有对这方营地产生什么实质性的影响,很快四周又重新喧哗了起来。只是这其中不乏一些贪婪的目光盯上了孙少芳手中的饮鸩剑,还有一些人对着孙少芳的出现议论纷纷。 “孙家真是落寞了,竟然被欺负到如此程度,唉,想当年孙无言在世的时候,谁敢不正眼瞧他卿云轩……” “就是,这孙少芳在年轻一辈中也算是实力不错了,但放眼整个武林,想以他一己之力带动孙家,难咯……” “实在是差的太远了,只可惜孙鹤死的早,不然卿云轩也不至于这么惨……” “话说,他此番到这雨竹林,到底是为了什么呢?难不成是为了出丑不成?” “不知道,没人知道,看着吧,估计有好戏……” 孙少芳此时并没有心情去听这些闲人聊着有关他的琐事,他正抓紧时间运功疗伤,等待明天端阳节的到来。 而就在这时,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在了他面前。 第15章 旧人 “这是融血菩提丹,应该对你的伤势有所帮助。” 孙少芳睁眼望去,只见一位身着华贵的妙龄少女正弯着腰望着他,手中正递过来一罐红色的药瓶。 “你是……?”孙少芳望着眼前妙龄少女裙摆的锦绣堂标志,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怎么?认不出了?是我变丑了吗?”少女捋了捋头发,蹲下来微笑道。 “没有没有,你还是那么美,广月清。”孙少芳脸颊一红,慌乱地接过药瓶。 “好久不见了,孙少芳。” “是啊,好久不见,得有十年了……” “是啊,十年了。你还能认出我呢?”广月清歪着头,轻笑道,“我还以为我样貌变化这么大,你应该认不出了。” “认得出,还是能依稀看出当年影子的,”孙少芳眼神稍稍闪躲了一下,“你此番来,是为了打听东门璇的?” 听到这个名字,广月清的眼神瞬间黯淡了。 “经天寺分别之后,我与东门璇虽共同生活过一段时间,但随即他就被古侠带走了。至于他后来经历了什么,我不知道,抱歉。”孙少芳摇了摇头。 “没有,我只是过来看看你伤的怎么样,毕竟也算是老相识了。这么久不见,你都变得这么英俊了,”广月清笑着站起身,遥望着远处幽暗深邃的雨竹林,“那刑家靠着刑瞳,嚣张跋扈惯了,你不要和他们一般见识。” 孙少芳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攥紧了药瓶。 “他没死,你觉得是吧,”广月清目光平静,声音却在颤抖,“这一天,我已经等了十年了。” “啊,他不会死的,你要相信他。” 孙少芳脑海里浮现出东门璇小时候顽皮的模样。 刚认识时,他与东门璇本不是一路人,尤其是对于这个世界的理解,他二人更加不同。 在孙少芳看来,人命,并不值钱,杀人,也没有那么艰难,有时,甚至不需要理由。 但对于东门璇来讲,不会武功的他,对于生命格外珍惜,他珍惜每一个人的生命。 东门武也好,信玄也罢,这其中的恩怨情仇,他孙少芳本就是一个外人。但此时此刻,东门武与广月清对东门璇的思念,却让他深深陷入了那一年的回忆里。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认可东门璇的?他不知道。他只记得一开始的时候,东门璇是那么让他讨厌…… 【“孙少芳你怎么这么笨啊,这招大漠孤烟你都练了一个月了连一块石头都戳不破,看来你也没什么武学天赋,趁早放弃算了。”东门璇颠着脚坐在墙头上嘲讽着孙少芳。 孙少芳累得汗流浃背,卖力的一遍又一遍戳着石头,还不忘对着墙头的东门璇翻个白眼。 “我说孙少芳,你就不能吃饭吃的快一点吗,慢慢悠悠的,像老太婆一样,吴婶吃的都比你快。” “孙少芳,你陪我踢毽子吧,我自己太无聊了。” “孙少芳,如果有一天我们就此别过,你也不用想我!大路朝天,我们各走一边!” “孙少芳,这只鸟儿受伤了,你快救救他,快救救他!” “孙少芳,你看城头那只花猫,我真羡慕他,吃饱了睡,睡饱了吃,不用为这世间的一切发愁……” “孙少芳,我跟你说我真不是打不过他们,我只是不屑于出手,我要是出手了,他们准吓得屁滚尿流,哎呦你轻点擦药,疼死了……” “怎么,明知道打不过,为什么宁愿自己受伤也要帮那只花猫?连一只猫,你也看不得它被欺负吗?” “看不得,我就是看不得……】 “孙少芳,你怎么了?”广月清的话打断了孙少芳的沉思。 “啊,我没事。东门叔你可曾见过了?清风观的营地就在武当后面。”孙少芳指了指不远处的清风观营地。 广月清点点头,“我早已去看过东门叔了,这些年我经常去清风观看望他,只是他的身体越来越差,如果此次东门璇没能平安归来,他怕是心疾旧伤一起发作就……” 孙少芳怅然地点点头,“明天大哥一定能如约归来的,我相信他。” “大哥?”广月清歪着头笑了笑。 “嗯,大哥。”孙少芳语气坚定。 “是吗,看来你二人关系不错,那我借就你吉言咯,”广月清笑着撩了一下头发,“你且先行养伤,我们回见。” “回见。“孙少芳目送广月清回到锦绣堂,心中也是百感交集。 “这位就是锦绣堂的千金广月清吗,不愧是大家闺秀,如此落落大方,”张宇望着广月清离去的方向喃喃道,“这谁要是能娶了她,做了广家的女婿,怕不是瞬间家财万贯,声名远扬。” “我说你想什么呢哥?听不出来人家有意中人啦?”张良儿敲了一下张宇脑袋,“话说这东门璇到底是什么人,竟然引得这锦绣堂大小姐为其倾心,而且一等就是十年。” 孙少芳没有回答,只是服下融血菩提丹后闭上眼静心打坐。张良儿见状,也不再打扰,和张宇一同打坐调息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转眼夕阳西下,暮色的晚霞给雨竹林涂上了一抹血色。期间不停有叫卖熟食的小商小贩跑来跑去,给无聊的人群送上食物,也有好友或仇人在切磋武艺或是大打出手,引得一阵阵的叫好声。时间慢慢流逝,月色高升,喧嚣的营地也渐渐恢复了安宁,众人或打坐或入睡,此起彼伏的鼾声不断响起,场面十分祥和。 几大营地的人自始至终都有人打更守望,监视着雨竹林之中的动向。尤其是少林僧人,还一直在巡逻着营地的安全,防止一些恶徒趁夜为非作歹。 孙少芳本就轻微的伤势此时早已痊愈。他睁开双眼,张宇兄妹已然靠着入睡了。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引得不少值夜人员的注意。他静静地走到雨竹林前,望着黑暗深邃的竹林深处,恍然出神。竹林里静谧的可怕,甚至没有蝉鸣蛙乐,宛如鬼蜮一般死寂。孙少芳凝视着幽深的竹林深处,总觉得那无垠的黑暗里正有什么人正在呼唤着他,让他走进去。 第16章 端阳 “施主还是不要冲动的好,这雨竹林诡秘绝伦,此时更是深夜,何必独闯呢?” 突然如来的声音吓了孙少芳一跳,他回头一看,竟是一位少林僧人。 “多谢大师提醒,在下并没有进去的打算。”孙少芳抱拳道。 “呵呵,施主不必这么客气,”僧人搓着佛珠,黑暗之中却是看不清他的容貌,“贫僧法号德玄,乃少林寺达摩堂僧人,阁下可是那卿云轩主孙少芳?” “正是。” “不愧是英雄出少年,”德玄轻轻一笑,“孙无言当年说过,只要是卿云轩之人,谁拿着饮鸩剑,谁便是卿云轩主。想来于老夫人此前说收回你这轩主之位,也不过是因为你过于顽皮,将卿云轩搞的乱七八糟。此番你能拿着饮鸩剑前来雨竹林,意味着你们孙家,还是支持你的。” 孙少芳有些尴尬,“大师认识我太公?” “谈不上认识,只是见过,而且也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哦,贫僧也谈不上是什么大师,不过只是一名普通的和尚。我只是好奇你心中的秘密,才想过来询问。” 月光下,德玄的身形隐藏在竹林斑驳的阴影之中,看起来飘忽不停。 “秘密?什么秘密?”孙少芳心里咯噔一下。 “出家人本不应该着相,但贫僧总觉得,当年他留下的那柄开锁的钥匙,应该就藏在你这儿,”德玄走到孙少芳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孙施主,你一定要顺着正确的路走下去——不,只要你能顺着你的心走下去,就一定是正途。最终,你就能解开这一切困局了。” “大师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钥匙?我到底要解开什么?”孙少芳完全没有听懂德玄在说什么,刚想再问,德玄却已经双手合十,转身离去了。 “早些休息吧孙施主,明天便是端阳节了,你可还有的忙呢。” 德玄的话让孙少芳疑惑万分,什么叫做开锁的钥匙在他这儿?他又要解开什么困局?他总觉得德玄不像一位普通的僧人,似是知道些什么,在给他某种指引。 但这指引到底是什么,孙少芳完全不明白。 孙少芳回头看了看雨竹林,十年里的一切答案就藏在这择人而噬的竹林里,师父为何单枪匹马闯进这天云洞腹地,又为何自此便消失了两年,东门璇此时到底是生是死,人又身在何处? 所有的答案他都不知道,孙少芳只觉得头痛欲裂,再不想多思索一分。 他猛然发现,他甚至不知道古侠为何要收他为徒,也不知道古侠为何要教他古侠剑法。 “明日此地,迎来的到底将会是什么?” 孙少芳摇晃着身体,回到张家兄妹旁继续打坐。 他强迫自己安定心神,他知道,一切的答案,就在明日了。 雄鸡初啼,旭日东升。很快天已大亮,今日便是一年一度的端阳节了。 大大小小的营地开始整顿梳洗,乒乒乓乓的声音不绝于耳。他们也知道,今日过后,便不必再留在雨竹林,于是很多门派也都是收了营地,围成一圈站了起来。张宇也伸了个懒腰从地上爬起来,慵懒地说道,“也不知道今日是不是真的会有人从雨竹林里出来。” 孙少芳看了一眼雨竹林,那里依旧一片安静。 “今日是最后一日了,各门各派的闲散人员都带着营地撤退了,只剩下一些门派领袖还留在这儿。”张良儿看了看四周说道。 “昆仑圣地带队的是纳喇乐白,玉龙圣地带队的是墨远航,长白圣地带队的是烨华,这三人都是近几年来名声赫赫的青年翘楚,但只靠他们,恐怕不是古侠对手。”张宇感叹道。 “哥,你往那边看看,还有武当田俊捷,少林萍心大师,流风门英天佑,锦绣堂广逸仙,猩月阁邢空然,这我还不算那些小门小派的高手。光这些人,实力就已经很可怕了,如果古侠真的出来,也不知道能不能扛得住。”张良儿咂了咂舌头。 “你要这么说的话,这些人还只是明面上的呢,有一些各地知名的老妖怪也都来了,不过他们都隐藏在暗处,想要坐收渔利,”张宇环视了一圈补充道,“你别说,我倒是真想看看,这古侠被称为武林排行第二的高手,到底如何力战群雄。” 张宇捡起一块儿石子在手里掂了掂,竟颇有闲心地把玩了起来。 “虽然古侠在武林十大高手里排行第二,但要同时对抗这么多门派,怕是也孤掌难鸣,难上加难。”张良儿摇了摇头。 “不过其余的武林十大高手,今日却是一个都没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甚至少林和武当也有没来。”孙少芳环视了一圈说道。 “那天机阁的三位神龙见首不见尾,不知在暗中作着些什么,不提也罢。孙老已经去世了,古侠与魔教教主欧阳天云都在这雨竹林里。剩下的四位嘛,猩月阁刑瞳估计对古侠没什么兴趣,流风门英莲英大帅每天操心那么多国家大事,估计对这种小事也不太关心。至于少林寺普渡方丈和武当掌门宋颐真道长,二人年岁以高,都是冠绝武林的人物,如果不是遇到绝顶危机,这两位恐怕是不会轻易现世了,有萍心大师与田俊捷道长,也足够了。” 张宇将手中的石子掂了掂,猛地丢了出去。 孙少芳煞有其事地看了看张宇,别看这海棠门只是个荥州小派,但这张宇谈起武林高手来倒是如数家珍。 如今四大家族只有卿云轩和锦绣堂没有十大高手了,只不过锦绣堂的底蕴却不是卿云轩能比拟的,想到这儿孙少芳不禁又有些失落。 就在这时,突然平地卷起一阵狂风。这风来的无比突兀,吓得马儿嘶鸣乱蹬,狂啸不止。各门各派也是摔了个人仰马翻,各种杂物都被吹飞了出去。只听竹林里倏地开始哗啦啦作响,漫天竹叶狂舞乱飞,一时间雨竹林犹如神威天降,升起团团烟雾,浩瀚缥缈间,隐约一个身影正从竹林之中徐徐踱出。 “快看,有人出来了!”张宇指着雨竹林吼道。 孙少芳只觉得胸口一紧,眺目望去,但见那竹林之中,竟真的缓缓走出一人。 第17章 圣地 孙少芳定睛望去,只见那人头戴斗笠,身披蓑衣,脸上蒙着黑色面纱,腰间挎着犀照剑,正一步一步地走出雨竹林。 正是古侠本尊! 师父!孙少芳内心激动,但还是冷静地没有冲上去相认。但紧接着他内心一紧,大哥呢?难道? 他直接向东门武和广月清的方向望去,果不其然,眼见只有古侠一人走出雨竹林,东门武瞬间喷出一口鲜血,萎靡在地。天崇散人几位道长慌忙上前将他扶起,运功疗伤。 广月清也是直接瘫倒在地,被广逸仙扶着退到了后面。 狂风渐渐平息,眼见古侠果真如传言一般从雨竹林中走出,所有门派的高手霎时间围了过去。 “古侠,你杀我孩儿,今日我就让你偿命!” 只见一个火红身影疯了一样向古侠冲去,他手持一柄环首大刀直直劈向古侠头颅。 “此人不是琼州凉山派马博远吗,听说他孩儿被古侠莫名其妙所杀,他为了复仇在这儿等了半个月了……” “哎呀,虽然知道他爱子心切,但这也太冲动了,他怎么可能是古侠的对手嘛,这不是送死吗……” “以卵击石,以卵击石哟……” 周围人眼见马博远冲上去,纷纷议论不停。 “休得胡闹!”田俊捷大吼一声,施展梯云纵,瞬间起身就去阻拦马博远。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他只来得及扯碎他的衣角,马博远还是义无反顾的直奔古侠冲去。 孙少芳眼见此情此景,心下也是难过。但紧接着,他便被眼前的一幕惊彻底震惊了。 在他的预想里,无论师父古侠是用剑招击退马博远又或是以内力震退他,孙少芳都觉得再正常不过。 但眼前的这一幕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只见古侠略显僵硬的转过头,看着劈来的环首大刀,双手成掌向下轻轻一压再一抬,他周身的空气霎时间仿佛液体般流动起来。 那流动的液体粘稠万分,让本有千斤之力的劈砍,瞬间像砍进了泥沼,所有的劲力刹那间被卸的干干净净。但这还没完,那粘稠的液体竟沿着环首大刀直接将马博远包裹了起来,马博远顿时像真的陷入泥沼一般,抓着喉咙在空中不停挣扎,眼看就要窒息而亡。 “阿弥陀佛……” 只听平地突起一声惊雷,萍心大师踏前一步,右手法杖猛地向地面一震,那流动的液体瞬间被磅礴的气劲冲散。马博远噗通一声掉在地上,大口喘息着,总算是活了下来。 “这是什么诡异功夫,我怎么从未见过?”张宇惊叹的喃喃自语。 “哼,没想到一代剑神古侠竟也学习这魔教功法,实在是让贫道汗颜。”田俊捷冷笑着将马博远拖了回来。 这田俊捷虽身为道士,但此时却并非道士装扮,只穿了一身青色长衫挽着发髻,背后背着一柄宝剑,看起来不过四十岁上下,当真是十分潇洒。 “此内功名为天云真气,练至大成可以气化形,以气防御,以气伤敌,是欧阳天云的看家本领,没想到如今竟被古侠施主学了去,倒是颇为有趣。”萍心大师笑道。 古侠僵硬地望了望周围的人群,似是不明白周遭的情况。他抬起手,想说些什么,却始终没能发出声音。 “古侠,传闻你手持道家秘宝乾坤诀,可有此事?” 只见三圣地之中,昆仑圣地缓步走出一人。 此人身着金色长袍,将周身裹的严严实实,袍子上绣着红色鸾凤,头上戴一顶黑色斗笠,脸上蒙着白色面纱,声音空洞冰凉,竟听不出男女。 “在下昆仑圣地纳喇乐白,奉圣地之命,前来夺取乾坤决。” “我说,你能别这么着急吗,想要这乾坤决的,又不只有你昆仑圣地,”说话间,长白圣地也跟着走出一青年男子,此人眉清目秀,长发披肩,一身蓝色长衫绣着白色的连绵群山,左手持一竹笛,嘴角似笑非笑,“再说,不是还有这么多找古侠复仇的吗,你不妨让武当和少林先会会古侠,我们岂不是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烨华兄所言极是,可惜这昆仑圣地向来是不肯服输的,怕是我们三圣地只能变成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了。” 墨远航最后一位从玉龙圣地走出。他一袭黑色长衫,上绣一条蜿蜒狰狞的白色巨龙,右手持一折扇,闲庭信步,温文尔雅。他年纪稍大,容貌本是平平,笑容一如教书先生般和蔼可亲。但不知为何眉间竟留有一道半寸长的刀疤,霎时让本来温和的面相变得有些可怖。 “没办法,谁让昆仑圣地是头呢,她说要打,那就得打咯。” 烨华翘着二郎腿坐在一块石头上,把玩着手中的竹笛。 纳喇乐白没有理会烨华与墨远航的贫嘴,只是对古侠喊道,“我们三圣地此次前来,不是为了解决武林纷争的,只是为了你手中那乾坤决。你不妨将乾坤决交于我们,我们自当离去。” 古侠略显呆滞的看着三人,并没有回话。 “哼,目中无人。既然如此,就休怪我们不客气了。”纳喇乐白挥手扔出一枚血滴子,直奔古侠头颅而去。那长袍之下竟然藏着如此兵器,着实让人惊讶。 “冲动啊冲动。”烨华摇了摇头,左手抚笛,悠扬的笛声响起,一时间笛声大作,时而如临风听海,滚滚浪潮间汹涌澎湃;时而如金戈铁马,百万修罗在炼狱杀伐,时而笛声急转直下,一时蝉鸣鸟乐几近仙家圣地,又忽然莺啼猿啸,恰似长江黄河之水滔滔不绝……周围功力较低之人都下意识捂紧耳朵,孙少芳也只觉得气血上涌,口中发甜,慌忙运功压制。 这魔音摄耳,属实刁钻。 墨远航则一挥折扇,几柄龙型飞刀自折扇中飞出,直奔古侠心脏,他自身则施展鬼魅步伐,试图靠近古侠。 古侠故技重施,双手成掌向下轻轻一压再一抬,周遭空气霎时变成液体流动起来。那血滴子与飞刀闯进这液体之中,瞬间便劲力全消,犹如泥牛入海,再难寸进。 第18章 神功 “这烨华倒是将长白仙子的寒玉笛魂功练得极好。”萍心大师丝毫不受这魔音影响,笑呵呵地说道。 “不错,这寒玉笛魂功能练到如此程度,算是他不辱师门,”田俊捷也完全没有受到魔音影响,只是平淡地扫了一眼三人,“不过就眼下这点手段,恐怕是连天云真气都破不掉。” “呵呵,那可未必。这古侠似是不太精通这天云真气,不然这三位青年才俊怕是走不出一回合,”萍心摸了摸长须,“那烨华早已看出这古侠运功不稳,才毅然吹起这玉笛。否则以古侠之功力,这寒玉笛魂功岂不是毫无作用?” 果然如萍心大师所说,玉笛声竟直接扰乱了古侠运功。古侠只觉得气血翻涌,再难支撑天云真气,周遭的空气瞬间恢复成气态。 而天云真气刚一消失,潜伏已久的墨远航擎着折扇直戳古侠腹部,那折扇前面赫然已伸出一柄尖刀。 纳喇乐白也同时甩出血滴子,直奔古侠头颅而去。 眼见古侠陷入危险,孙少芳顿时就要上前营救,可还没等他上前,只见古侠双眼紧闭,左右双掌上下猛然一压。 砰! 墨远航甚至还没察觉出怎么回事,自己已然被震飞出几米远,纳喇乐白的血滴子也直接被震飞到空中。 “欧阳天云的天地震,这古侠怎么一直在用欧阳天云的功夫?”田俊捷皱起眉头。 “确实是欧阳天云的功夫,但似乎又用的又不甚熟练,这招天地震若欧阳教主本人用出,墨施主怕是当场被震的经脉寸寸断裂。” 古侠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双掌,似是不知道自己刚才用出的到底是何种武功。 “难不成这古侠失忆了?”田俊捷疑惑道。 “此番举动,确实有些奇怪。”萍心大师也皱起了眉头。 “烨华,墨远航,我们用三圣地神功。”纳喇乐白收回血滴子喊道。 “哇老大,你不是吧,这么拼?我们就是来意思意思的,难不成你真觉得圣君会指望咱们仨打败古侠吗?”烨华不禁摇头。 “别说废话,快准备!” 墨远航苦笑着摇摇头站在纳喇乐白身后,烨华也骂骂咧咧的跟了过去,“说了让你捡漏你不听,非得硬打,真把自己当圣君了不是,还和武林十绝硬拼……” “如果不拼一把,我们三圣地的面子往哪搁?” 纳喇乐白回头瞪了一眼烨华,烨华当即悻悻地不敢再出声。 墨远航、烨华与纳喇乐白成三足鼎立之势盘腿坐下,墨远航与烨华将手掌搭在纳喇乐白肩膀,三人齐声喊道:“巍巍圣山,助我一战!” 三人同时咬破拇指指尖,将三滴鲜血弹于空中。 墨远航将右掌缓缓推出,烨华同时将左掌缓缓推出,而纳喇乐白则将双掌缓缓推出。三人此时仿佛承受了万钧压力,额头都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只见三人周身蒸汽弥漫,空中竟由水汽凝结出一片连绵雪山。那雪山之前,水汽幻化的西王母凭空一掌打出,掌风化作一条狰狞巨龙,直奔古侠而去。 “这就是传说中的三圣地神功?”田俊捷略有惊叹,他也是第一次见到此等绝招。 “不过是三圣地神功的皮毛罢了,”萍心大师双掌合十,“不过对于眼下的古侠来说,也算是个挺大的麻烦了。” 三圣地神功着实威力无穷,在场之人无不惊叹那掌风化作的狰狞恶龙之可怕。 “要是让我接这一掌,怕是我当场就归西了。”张宇脸色惨白地说道。 “此功法是将三人的内力合而为一,再搭配圣地秘法将内劲幻化成龙型攻击敌人,可谓威力倍增,不知道古侠能不能挡住。”张良儿似是看出一些门道,担忧地说道。 孙少芳捏紧了拳头,这三圣地神功,除非他用出古侠剑法,不然中之也是必死无疑。此等绝招,同龄人中怕是无人能挡,即便三大家族的当家,挡下也未必轻松。 只见那雾气所化的恶龙直奔古侠而去,肉眼可见的内劲威压,无比磅礴,声势浩大。阵阵劲风狂舞,吹的竹林哗哗作响。如此关头,古侠竟对这一切毫无反应,只是双目紧闭,两掌上下合十,似在感悟什么。 “这古侠怎么不出招啊,难道他想硬吃这三圣地神功不成?”张宇惊讶地喊道。 孙少芳此时也是心惊肉跳,眼见那掌劲就要击中古侠,他已来不及相助,只能握紧了拳头。他十分不解,以他对师父武功的了解,虽然这三圣地神功小有威力,但绝不至于逼得古侠如此被动。 “这古侠竟想要硬吃这三圣地一掌,着实托大。”田俊捷笑道。 “你可记得天云洞的独门秘诀?”萍心大师目露精光,似已看破了古侠的意图。 “你说天云洞?难不成是?”田俊捷大惊失色,“难道他要用那招?” “你看这古侠,用的不正是……” “魔血咒!” 只听古侠低吼一声,双掌猛地上下开合,周身血脉竟瞬间偾张,血液透过皮肤直接化成血雾溶于空中。那血色雾气与三圣地神功有异曲同工之妙,竟幻化成一只猛虎,直向三圣地恶龙扑去。 一白一红两只猛兽在空中急速碰撞,内劲轰然爆开,白红相间的雾气犹如飓风一般席卷雨竹林,紧接着汹涌澎湃的内劲立溅四方,在场武功不高之人直接被震飞了出去。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过与年轻一辈交手,竟不惜损害身体发动魔血咒,此等做派,不愧是魔教妖人,无怪乎他喜欢滥杀无辜,我今日总算是明白了!” 田俊捷踏前一步,双目炯炯有神,那爆裂开来的内劲竟不能让他退后半分,武功修为可见一斑。 “阿弥陀佛。”萍心叹了口气,右手法杖猛一震地,两人周遭的内劲余波霎时被震得烟消云散。 随着雾气消散,烨华、墨远航与纳喇乐白同时喷出一口鲜血萎靡在地。 纳喇乐白趴在地上脸色铁青,旁人尚不清楚雾气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却是看的一清二楚。那血色猛虎虽不如三圣地神功张扬,但藏于其中的内劲威力丝毫不弱,只一扑就吞噬了她的白色巨龙,紧接着不但巨龙被噬,那猛虎蕴藏的余威竟连西王母神像与连绵雪山图都同时震碎,这让她震惊万分。 他们三人神功被破,身体顿时遭受了严重的反噬,本就虚弱不堪又被四溅的余波波及,皆是震伤了肺腑,再无作战之力。 第19章 清风 “我就说你吧,非得逞强,这下满意了吧。”烨华咳了几口血,喃喃地说道。 “这天云洞魔血咒,对身体危害极大,不到危急关头天云洞人都不会轻易使用,这古侠怎么说用就用,不怕伤了自身根基吗。”墨远航讲话有些吃力,他勉强摆好打坐姿势开始运功疗伤。 纳喇乐白刚要说什么,突然听到背后跪着的教众里,竟传来一阵戏腔。 “你们三个,倒还算是没给三圣地丢人。” 一位身披白色长袍,头戴白色兜帽,脸上蒙着修罗面具的人正从玉龙圣地跪着的教众里神态妖娆地走了出来。 “玉龙仙子?”纳喇乐白惊讶地望着此人。 “将他三人搀了,退下去休息吧。”玉龙仙子挥了挥手,周围的教众顿时一拥而上将三人拖到了后面。 “玉龙仙子圣安!”墨远航双手掌心向上,伏地跪了一大拜。 “免。”玉龙仙子抬了抬手,墨远航被内功所托竟直接站了起来。 “我就说这三圣地怎么派了三个娃儿来夺这乾坤决,怕不是过于托大了不是?”田俊捷朗声笑道。 “即便是我前来,也胜不过这古侠,还得请各门派联手对敌。”玉龙仙子似乎非常忌惮古侠,望着萍心与田俊捷说道。 “好说,你且歇着,先让我来会他一会。”田俊捷拔剑在手,跃跃欲试。 萍心伸手将田俊捷拦下,“田道长,容我先与古施主说几句。” “哦?” 田俊捷闻听此言,也是收剑回鞘。此时古侠浑身升腾着冉冉血雾,外界之人根本看不清他周身状况。 萍心踏前一步,双掌合十道:“阿弥陀佛,贫僧达摩堂萍心。此次我与田道长前来会见古施主,不是为了那乾坤决,而是为了消弥你挑起的武林纷争。十年之前,你曾突然大开杀戒,四处滥杀无辜,我门方丈与你本有一战,但奈何你武功高强,全身而退,少林留不住你,深感惭愧。但今日你重出江湖,老衲依旧只想替他们问你一句,你与他们本无冤无仇,当年究竟是何原因痛下杀手?我身后各门各派,皆是你当年所杀之人亲朋,你现在可否给他们一个答案?” 萍心目光威严,字字铿锵,冷风徐徐,萧瑟肃杀,一番话让场面顿时鸦雀无声。 只听萍心身后那浩浩荡荡的各门各派之人或咬牙切齿,或低声抽噎,他们皆以少林武当为首,希望有朝一日能有正道豪杰可以替他们手刃古侠,报仇雪恨。 “事到如今,如若你肯放下屠刀,皈依佛门,出家为僧,每日吃斋念佛,敲钟祈福,诚心向佛祖忏悔,老衲便可保你性命无忧。从此了却这一切江湖恩怨,红尘俗世,阿弥陀佛。” 萍心话音刚落,南面竟突然响起阵阵掌声。 “好一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少林大师不愧为少林大师,说起来话来就是一套一套的,”一位身着青色鹰服,头戴大帽,腰别阔刀的中年男子缓缓从流风门走了出来,“只是怎么处置这古侠,怕是您说了不算,他杀了那么多人,我刑部,可是要捉的。” “流风门英天佑?他什么时候在刑部任了职了?四大家族的族长跑去刑部当捕头?”张宇皱着眉头道。 “你看那身鹰蟒袍,他可是不是普通的捕头,是京城总捕头或者四大名捕才对,官儿大,权力也大,怕是能调动整个州的捕快抓人归案。”张良儿也是一脸惊讶。 “只是对于古侠这种高手,他们刑部还是没有任何办法,只能求助于武林群侠。”张宇摇了摇头。 “呵呵,英施主所言极是,”萍心笑呵呵地回道,“只不过如果古施主真的愿意皈依佛门,我自当带他回少林交于戒律堂惩戒。届时英施主想要抓人,大可来少林拿人便是。” “你!” 英天佑吃了一颗软钉子,内心也是气不打一处来。谅他有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上少林寺要人。别说他只是京城总捕头,就算他是四大名捕,应天府密探,做这种事也得掂量掂量。除非派万人军队血洗少室山,不然少林寺不想给的人,谁也别想要的到。 但想要调动万人军队……呵呵,怕是他们英家老祖也是有心无力…… “既然萍心大师执意如此,那英某也不便多说,只不过大师今日既然是为了这各门各派而来,何不问问他们的意见?”英天佑眼神扫了扫萍心身后,转身踱回了流风门。 “此事我绝不答应!” 天崇散人一个跟头翻到萍心面前,“我千里迢迢来这雨竹林,就是为了与古侠决一死战,为我徒儿报仇,今日即便大师求情,我也绝不会善罢甘休。今日不是他死就是我亡,大师想要他立地成佛,先踏过我的尸体再说吧!” 天崇散人拔剑在手,煞气逼人,直奔古侠而去。 “哎你个瓜婆娘,要不要恁个凶起,我真是遭不住喽。”天方道人虽然口中抱怨,但身形却没慢下半步,拎着剑紧跟在天崇散人身后冲了上去。 天为上人深深吸了口气,“今日一战恐凶多吉少,只盼能落叶归根,葬回清风观后陵。” 说罢,他宝剑出鞘,跟着师兄和师姐,直逼古侠。 此时古侠依旧一言不发,他周身被团团血雾包裹,一动不动。那血雾也不知为何,久久不散,似是已经融入了他天云真气一般,宛如液体在他周身流动。 面对古侠此等高手,清风观三人也不敢托大,呈三角之势将古侠包围其中。 “三才阵·清风剑术!” 三人脚下运起鬼魅步伐,开始围绕古侠旋转攻击。那清风剑法颇为神奇,他们三人各自用出不同招式,却彼此相融,组成毫无破绽的剑围,向古侠压去。 但被魔血咒所强化的天云真气极为浓稠,三人组成的剑围虽能削去真气,但却无法伤到内部的古侠。而从古侠身体涌出的天云真气滔滔不绝,丝毫没有消散的趋势。 眼见无法攻破古侠的天云真气,天崇散人直接递给两位师兄弟一个眼神,二人顿时心领神会。 “清风起落云潮涌,碧海黄花竞相红!” 三人异口同声地喊出清风剑法最强一招,凌空飞起,所有剑式攻向一点,正是古侠心口部位。 古侠心口的天云真气肉眼可见的急速消散,被三位道长用清风剑气轰出一个碗口大小的洞来。 天崇散人抓住机会,一招月下渔翁,寒光闪动间剑锋直奔古侠心脏。 就在天崇散人的剑尖离古侠心口只剩毫厘之时,古侠双手上下猛然一合。 “天地震!” “古侠,还信玄命来!” 第20章 师承 噗! 古侠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将面罩染成了红色。 天崇散人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宝剑,此时此刻正狠狠刺在古侠的胸口之中。 古侠周身围绕的天云真气渐渐烟消云散,在场所有人望着眼前这一幕也是目瞪口呆。 一代传奇,武林十大高手之一的古侠,就这么简单的,败了? 天崇散人知道不对,旁人可能因为天云真气,没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看的是一清二楚。 在最后那一刹那,古侠本可施展天地震将自己的剑震退,但关键时刻,他却收招了。 “你为何收招?”天崇散人拔出宝剑,鲜血从古侠胸口飙射而出,古侠捂着胸口痛苦地瘫倒在地。 虽然没有完全施展的天地震曾将她的剑锋震偏了一些,没有伤到心脏要害,但这招月下渔翁所蕴含的磅礴剑气,还是伤到了古侠的脏腑。 “我问你为何突然收招?难不成你想寻死吗?”天崇散人挥剑指着古侠问道。 天方道人与天为上人来到天崇散人身边,他们也同样看到了刚才的那一幕。那天地震的威力他们心中了然,一经发出,怕是可以将他们三人同时击退,但古侠却在最关键时刻收招了,这确实让他们觉得匪夷所思。 “师姐,罢了,”天为上人拍了拍天崇散人肩膀,“怕不是他心中有愧,才临时收招自寻一剑。事到如今,想我道家行事,不必赶尽杀绝。” “看这古侠似乎记忆全失,精神萎靡。想必是全然不记得之前所行之事,连平生武学也遗忘殆尽,这也算是上天对他的惩戒了,冤冤相报何时了,师妹,罢了吧。”天方道人也难得严肃地说道。 “好!既然师兄与师弟如此说,他又心甘情愿接我一剑,我今日便饶他一命。古侠,你我二人恩怨从此两消。”天崇散人收剑回鞘,再不多看古侠一眼,转身走回宋颐真身边,“我与他恩怨已消,剩下之事,我清风观不再参与。” “哎哎哎,你个瓜婆娘,别说跑就跑噻!”天方道人笑骂着跟着天崇散人回到了营地后方。 天为上人摇了摇头,对田俊捷说道,“古侠身中我师姐一剑,虽未伤及要害,但也伤势严重。此时又被魔血咒反噬,怕是奄奄一息,还请武当少林做主吧。” 田俊捷扫了一眼萍心,“大师是何意见?” “阿弥陀佛,古施主迷途知返,硬接天崇道长一剑,老衲佩服。如若从此皈依佛门,一心向善,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老秃驴,别等着他皈依佛门了。他这命啊,我先收了,也算是为武林除一大害,”只见刑空然一跃而起,凌空一掌向古侠打去,“英天佑,这古侠的赏银可是不低,你到时候可别赖我猩月阁的账啊,哈哈哈哈!” “这个混蛋,下手真快!”英天佑猛一跺脚。 只见刑空然凌空一掌打出,此时古侠身负重伤,断然接不下这一掌,如若被掌劲打中怕是必死无疑。 就在这危急时刻,只听一声悦耳的凤鸣声骤然响起,一抹红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奔刑空然脸颊而去。 刑空然听见那凤鸣之声,下意识瞧去,正瞥见那红光直奔他脸颊袭来,当下骇得瞳孔一缩,原本已打出的一掌被他硬生生收了回去。 刑空然凌空一个转身,那抹红光便擦着他的脸颊瞬息滑过,紧接着,钉在了一颗竹子上,尾端仍在不停颤抖。 正是孙少芳的饮鸩剑。 “啊啊啊啊啊,孙少芳!我要杀了你!” 刑空然怒火攻心,已然气急。刚刚那饮鸩剑,只差毫厘之间便险些要了他一条老命,即便如此,他为了躲避饮鸩剑,凌空一个转身踉跄落地,本已发出的一掌被他强行收回,霎时间五脏六腑都挤在了一块,着实让他难受不已。 更何况一想到当时那饮鸩剑离他的肌肤不过毫厘之距,但凡再近一分,他便要当场中毒暴毙,刑空然就觉得血脉偾张,只想马上将孙少芳撕成碎片。 可孙少芳却是看都没看他一眼,反而神色平静地挣脱张宇抓着他的双手,径自向古侠走去。 在场的所有人就这样静静地望着向古侠走去的孙少芳,他们知道,在这一刻,孙少芳身上的秘密要解开了。 “今日之前我早已不是卿云轩主,”孙少芳面对着武林群侠,声音琅琅,“但承蒙祖母厚爱,还是将饮鸩剑交给了我。但今日我来到这雨竹林,既不是代表孙家来的,也不是代表卿云轩来的。” 孙少芳望着远处钉在竹子上的饮鸩剑,握紧了拳头。 “此时此刻,我只代表自己!” 他一步一个脚印的走到古侠面前,望着古侠那重伤憔悴的模样,鼻头有一些发酸。 “世人只知我执意要来这雨竹林追寻古侠,却无一人知晓到底是何原因。今日,我便在此昭告天下!” 孙少芳双膝一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徒儿孙少芳,来赴您十年之约了!” 孙少芳郑重的给古侠磕了三个响头。 夏风习习,竹叶飘舞。此时日上三竿,阳光透过薄云洒下片片光亮,照在孙少芳身上,熠熠生辉。 孙少芳的这一跪让全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眼前的这一幕,比古侠受伤还让人震撼。 “我就说,此子,定有隐秘。”萍心大师抚着胡子笑道。 “萍心大师果然慧眼,如此说来,此子心性可谓绝佳,且尊师重道,只要不走错路,将来绝对是一方豪杰,真是良才啊良才。”田俊捷一改之前的不屑,言语间尽是欣赏。 “他,他,他,他竟然是古侠的徒弟?!他爷爷可是孙无言,他的师父还是古侠?那可是两位十大高手,这这这……”张宇惊讶的已经不知该怎么说话。 张良儿也是震惊万分,他本以为古侠不过是与卿云轩有某种渊源,但她实在没想到,孙少芳竟然是古侠的徒弟。 “嗬,还真是有趣。”玉龙仙子望着孙少芳轻声呢喃。 “这小子,这个时候逞什么英雄!”东门武本就虚弱,眼见孙少芳当众承认师从古侠,更是气愤的不停咳嗽。 “这小子,原来是有如此机遇!”广逸仙玩味的看着孙少芳。他早已从广月清那儿听说,十年前古侠曾带走了东门璇与孙少芳。但他确实也没想到,这古侠竟然收了孙少芳为徒。此时广月清站在广逸仙身后,望着孙少芳眼中也是充满了担忧。 孙少芳磕完头,起身将古侠扶稳坐好,并给古侠点穴止血。 “今日我师父之罪,便由我一人承担。你们谁想要他的命,便先冲我来吧。”孙少芳昂首喊道。 第21章 剑道 “哈哈哈哈,就凭你?”刑空然仰天狂笑,“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样子,你凭什么?凭饮鸩剑吗?你现在连饮鸩剑都没有了,我倒是想看看你凭什么挡我!我今日就拿你二人的命献给那些冤死的亡魂!” 刑空然踏前一步,右手绽出血色红光。 “猩月红掌!” 只见刑空然右手凭空一掌打出,那血红色的磅礴掌劲竟化作一只血红色手掌,直奔孙少芳与古侠而去。 孙少芳神色平静。他站起身,拿起古侠掉落在身边的犀照剑,鞠躬轻声说道,“借师父犀照剑一用。” 古侠此时依旧闭目疗伤,却是没有半点反应。孙少芳也不以为意。他手持犀照剑,望向攻来的猩月红掌,双眼突然变得一片茫然,那瞳孔之中竟倒映出广袤大漠。 “你且好好瞧瞧,我到底凭什么!” 眼见充满血腥气味的猩月红掌已经近在咫尺,孙少芳似慢实快,右手一抬,剑握在胸,凭空一剑向前刺出。 “大!漠!孤!烟!” 这一刺看起来平平无奇,毫无技巧可言。可就这一刺,只一瞬间,刑空然的猩月红掌骤然瓦解,无与伦比的磅礴劲力只一刹那就冲垮了刑空然的所有攻击。但这还没完,余下的剑气速度之快,威力之猛犹如狂风巨浪,直奔刑空然而去。那刑空然远在三丈开外,竟无法闪躲,他甚至没来得及提掌抵挡,就被这一剑之威,正面击中。 此时此刻,刑空然只觉得自己正置身于一片广袤大漠,那剑气之威犹如烈日山火一般疯狂炙烤着他的身体。他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快要在这剑气中被烧成焦炭。他所有力气在这一刻全部消失,只能任由自己的身体被剑气凭空轰飞了出去,两眼一黑,再无意识。 “爹!”刑凡哭着跑过去抱起刑空然,只见刑空然全身经脉爆碎,口中鲜血狂喷,四肢犹如被烈火灼烧过一般黑如焦炭。整个身体更像是破烂的布娃娃一般支离破碎,虽还没死,但也与废人无疑,只剩一口气了。 此时此刻全场所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众群侠再次被眼前这一幕震的呆若木鸡。 “不是?还能再让我震惊一点吗?” 张宇的嘴巴此时已经完全闭不上了。 刑空然是谁?猩月阁阁主!四大家族之一刑家的族长!除了他们刑家老祖刑瞳之外,刑空然的武功便是阁内第一,在整个武林也算是数一数二的高手。那刑空然平时嚣张跋扈,并不也只是依赖刑瞳的名气,他自身的功夫也是实打实的真本事,不然又怎能力压所有兄弟当上这猩月阁主呢。 可如今,这堂堂一阁之主,竟被孙少芳,一击重伤,险些丧命。 “哥,我今天这嘴,怕也是跟你一样合不上了,原来这就是人家不愿意说的秘密。” 张良儿内心也已经彻底被眼前这一幕颠覆了。 “这是什么剑招,竟有如此威力?怎么回事?竟然完全看不透……”玉龙仙子同样惊讶万分,他惊讶的不是此招威力之大,而是这招剑法他竟然完全看不透。 “这是什么剑法,竟有此等威力!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大师可曾见过?”田俊捷第一次露出震撼的表情,想他堂堂武当大弟子,却因从未与古侠交过手,也没见过古侠的剑法。 “阿弥陀佛,如老衲所猜不错,这便是古侠自创的剑法。当年,他曾凭借此剑法,在普渡方丈手中全身而退。孙施主年纪轻轻,不可能有如此深厚的内功,但看这剑招之威,说是宋掌门亲临用出,老衲都会相信。”萍心大师感叹道。 “大师所言极是,即便是我也没办法用出此等威力的招式。虽然那刑空然有轻敌之嫌,但要知道,不过是剑气外放之威就将他伤成如此模样,倘若直接刺中身体又或是距离稍近,那威力便不可同日而语。” “你说得没错,可谓是摧枯拉朽,老衲也决计抵挡不住。”萍心大师摇了摇头。 东门武眼见孙少芳用出此等威力的剑招,先是震惊,而又怅然。同样被古侠带走,他多希望此时此刻站在他面前傲视群雄的是东门璇,而非孙少芳。 正当所有人都被孙少芳剑招惊艳的哑口无言之时,还有一人对这剑招之威也是无比震撼。 那就是孙少芳本人。 自他学习古侠剑法已十年有余,他虽时时刻刻私下练习这套剑法,但真正对敌用出,这却是第一次。 他一直都知道古侠剑法威力不俗,但他还是没有想到,威力会大到如此境地。早知如此,他又何必畏畏缩缩,他卿云轩又何愁跌落四大家族。 “而且这柄剑,”孙少芳低头望着手中漆黑如墨的犀照剑,“似乎能大幅度增加这古侠剑法的威力。” “孙施主不愧是少年英杰,这武功之高实在让人惊叹,你此番出面维护你师父,本无可厚非,只是单凭你自己之力,恐怕无力抵挡如此之多的群侠,不如放下屠刀,免得再造杀劫。”萍心踏前一步说道。 “萍心大师,今日我孙少芳既然选择站在这里,便没打算再后退一步。在场所有人,还有想夺我师父之命的,大可上前来,我孙少芳,定当奉陪到底!” 孙少芳猛一挥剑,漆黑如墨的犀照剑在他手中嗡嗡作响,绽放出深邃却又明亮的玄光。 此时的孙少芳豪情万丈,他手持犀照剑挡在古侠面前,威风凛凛。 自从孙无言死后,孙家已经压抑了太久,卿云轩也已经压抑了太久。 他孙少芳更是压抑了太久。 他曾背负一切辛酸与嘲笑,浑浑噩噩,出尽洋相。 而所有的隐忍,都只为了这一刻。 这一刻,是久违的狂傲,终于再一次莅临卿云轩,莅临孙家。而孙少芳这道身影,一如几十年前的孙无言一样,再一次撑起了孙家的一片天空。 不管是他孙少芳,还是整个孙家与卿云轩。 从这一刻起,注定重振江湖。 第22章 森罗 就在所有人都惊叹古侠剑法威力惊人的时候,玉龙仙子缓缓走到孙少芳身前不远处淡淡道:“真是英雄出少年,年纪轻轻就身负如此绝技。本座今日来这雨竹林,本以为劲敌当是古侠。却没想到,他的徒弟就有如此水平。古侠十大高手的名讳倒是当之无愧。” 玉龙仙子摘下兜帽,那兜帽之下竟是一头雪白的披肩长发,浓密顺滑。此时她脸上还戴着修罗面具,让人看不清容貌。只听那嗓音尖细刺耳,非男非女,还拿腔拿调,犹如被人掐紧了嗓子唱戏一般,着实难听不已。 “我本就是为乾坤决而来,如若能不动刀戈,自然是最好。这乾坤决对于我三圣地来说可谓是重中之重,古侠不妨割爱交予我三圣地,我今日定当让你师徒二人全身而退。” 孙少芳面露难色,却也没有回应玉龙仙子,而是抱拳向在场的诸位群侠喊道:“有关乾坤诀一事,在下特别要向所有武林的群侠说明。当年为师在西域寻得的那本乾坤诀,早已被他十年前就销毁了。” “你说什么!销毁了?”玉龙仙子大惊失色,此话一出更是犹如一颗惊雷在众人身边炸响。 “没错,这是因为那本乾坤诀,并就不是真迹,实为赝品,所以为师才将它销毁。” “真是一派胡言!”玉龙仙子冷笑一声,那笑声犹如尖锐的铁器划过墙面,让人听得阵阵胆寒,“你这话骗骗三岁小孩也就罢了,骗我?真当我是傻子不成。也罢,本座也懒得与你再谈,就让我先会一会你这剑法。” 话音刚落,玉龙仙子化作一道白色身影直奔孙少芳而去。玉龙仙子速度极快,犹如一道鬼魅般在孙少芳周围穿梭,身形步伐灵动飘忽,毫无规律可言,霎是诡异。 “你这招威力虽强,但也并非完美无瑕,破绽也是极多。而这其中最大的破绽,就是你这招速度极慢,不易命中。” 玉龙仙子施展鬼魅身法急速靠近孙少芳,一招横踢向孙少芳胸口踢去。孙少芳抬剑欲劈,却没想到此招竟是虚招,玉龙仙子凌空收腿,变横踢为直踹,闪过剑锋一脚踹在孙少芳胸口将孙少芳踹出丈远。 “此腿法名为玉绵腿,乃玉龙圣地当家绝学,专克慢招。” 孙少芳挨了一脚只觉得胸口剧痛无比,嘴角发甜。这玉龙仙子的玉绵腿炉火纯青,内功更深厚不已。看似普通的一脚实则其中暗藏玄机,中招后藏于其中的内劲绵延不绝的一重接一重袭来,直震的孙少芳五脏六腑颤动不止。 眼见玉龙仙子再度逼近,孙少芳不由得想起当年在长安学习古侠剑法的一幕。 【“少芳,这招大漠孤烟,威力虽然惊人,但破绽也是极大,一旦遇到灵活的敌人,便不易命中。当你以一敌二时,断不可轻易使用此招,极易被敌人打断。我所创的这套剑法并非常规武学,每一招每一式都只有一击,彼此独立存在。对敌之时,你只有判断好当前的形式,在特定的情形时用出不同的招式,审时度势,方可百战百胜。” “师父,那如若碰到灵活的敌人,应该选择哪一招?”孙少芳瞪着滴溜溜的大眼睛问道。 古侠抬头望着远中参天的槐树,淡然说道:“我曾深入遥远北方的森林深处,藏在那万木峥嵘的古树与漫天飘零的落叶之间,悟出了这套剑法的第二式。世间灵活之步伐与招式,又或是无论从哪个角落袭来的敌手……就如同这围绕周身的落叶一般,诡异刁钻,飘忽不定。但归根结底,落叶终究只是一片落叶,它不过是一棵树上的其中一片树叶而已。而这棵树,也不过是一整片森林里平凡的一棵。少芳,你不妨记住,如若你能化身成整座森林,便不会再惧落叶……】 眼见玉龙仙子急速逼近,孙少芳单手持剑横在胸前,眼中竟闪过莽莽苍苍的森林。他不知道玉龙仙子将会从何处攻击,也不知该如何抵挡,但他知道,此时此刻,方圆十米之内,他就是森林,任由落叶如何飞舞,也逃不过他的掌控! “森!罗!万!象!” 孙少芳一剑扫出,本应凌厉射出的剑气却在剑招劈出的一刹那融化消散在了空气中。 玉龙仙子眼见孙少芳凌空扫出一剑,当下不敢大意,慌忙绕开。他见孙少芳收招不及露出破绽,直接在孙少芳侧翼向孙少芳胸口踢去。可未等玉绵腿踢到孙少芳,玉龙仙子瞳孔一缩,多年的战斗经验她他汗毛直立。她顿时觉得不妙,本已踢出的左腿硬生生被他收了回来。可即便如此,还是晚了一步,一道凌厉的剑气瞬间划过他的小腿,将他的小腿划出一道血痕。 玉龙仙子踉跄着退后几步,不敢相信地望着孙少芳,“这是什么招式,这剑气从何而来?” “此招名为森罗万象,剑气发而不散,溶于天地。专克快招!你且接一个试试!” 孙少芳话音刚落,连绵不绝的剑气纵横捭阖向玉龙仙子围去,玉龙仙子大惊,施展鬼魅步伐想要躲开,却发现无论向哪个方向闪躲,都会被剑气包围。当下不敢迟疑,竟从怀中摸出一枚大印。 那大印通体雪白,晶莹剔透,印顶刻着一条五爪白龙,也不知是何材质,方方正正霎是瑰丽。玉龙仙子凭空丢出大印,双掌向前猛然一推。 “玉龙印·镇山掌!” 玉龙仙子掌劲喷发,但那掌劲却并未向孙少芳攻去,而是被玉龙印吸收。那玉龙印吸收了内力,竟凭空幻化成一座三丈大印,直接向地面镇压而来,威势之惊人不愧其镇山名号,所到之处摧枯拉朽,溅起阵阵灰尘。 孙少芳森罗万象所构之剑围在此大印面前瞬间便被震散,消失的一干二净。玉龙仙子刚松一口气,但紧接着他心头一紧,只见那内劲所塑之大印竟然刚落地就溃散消失,一股无与伦比的炙热剑气冲垮了大印,直奔玉龙仙子而来。 此时孙少芳右手举剑前刺,正是一招大漠孤烟! 此时玉龙仙子避无可避,她没想到这孙少芳时机掌握竟如此之精准,将大漠孤烟藏在玉龙印背后,锁定她的位置给予致命一击。 正当玉龙仙子想要舍命反击之时,突然一个身影从武当少林后方的阵营中飞奔而出,直奔孙少芳而去。 孙少芳此时已用出大漠孤烟,如若现在收招,势必被剑气反噬所重伤。此人举掌成刀,一跃而起狠狠劈向孙少芳头颅,这一击杀伐果断,狠辣刁钻,不管孙少芳此时收招与否,一旦劈中,孙少芳不是重伤濒死,就是当场殒命。 第23章 归来 眼见来人气势汹汹 ,孙少芳被逼无奈,只能收招回挡。磅礴的剑气被他临时抽回,顿时令他气血上涌,一口鲜血呕了出来。 他勉强抬剑去抵,但眼见那来人气势之威,心下顿时凉了半截。他知道,这劈掌他怕是挡不住了。 而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一个身影突然挡在了他面前,正是古侠。 只见古侠双目怒睁,天云真气四散而发,那劈掌顿时犹如泥牛入海,劲力消去了大半。 但没有魔血咒加持的天云真气终究威力有限,那劈掌威力无匹,硬生生突破了天云真气的封锁,直奔古侠头颅而去。 古侠趁机向后退去,将将躲过此招,但那掌风还是擦着古侠的脸前划过,在古侠脸上留下一道血痕。 只听嘶啦一声!古侠脸上的面罩被掌风切成了两半,一丝血迹从他额头缓缓流下,滑过双目之间。 那袭击之人一击未成,竟毫无收手迹象,右掌成剑,直戳古侠心脏。 这新的一招,他竟用了更多的功力,那一只右掌宛如天地间最锋利之兵刃,将天云真气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直奔古侠心口而去。 此时古侠双掌一上一下,准备用天地震震退此人。但此人手刀快如闪电,天地震已然来不及施展。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嗖的一声,一根铁杆梅花枪竟急速飞来,直戳那袭击之人后心。 袭击之人也没料到他会被偷袭,当下只能放弃古侠,右掌回身便削,将飞来的铁杆梅花枪登时劈成了两半。 就这么一瞬间,东门武施展轻功几个健步冲到袭击之人面前。他一跃而起,单手在空中拾起梅花枪前段狠狠向袭击之人的头颅刺去。 “休要伤我孩儿!” 可东门武还是错算了袭击之人武功之高,身手之快,只见这袭击之人左脚向前踏出一步,右掌成刀,只向前一窜,右掌直接贯穿了尚在空中的东门武胸膛。 哇! 东门武喷出一大口鲜血,他不敢相信的看着自己被凌空贯穿的身体,整个人都在颤抖。 而那鲜血喷溅在凶手脸上,是如此的斑驳血,让一张本就苍老无比丑陋不堪的嘴脸,更加如同刚从阴间来到凡世的恶鬼,恐怖骇人。 “不!!!!!” 只听古侠怒吼一声,全身天云真气竟一瞬间幻化成一柄巨剑,直奔这袭击之人刺去。 袭击之人冷笑一声,挥手将东门武甩出,那东门武正撞上袭来的天云真气化作的利剑,本就重伤的身体再一次被天云真气轰击,霎时浑身经脉爆碎,摔倒在地,奄奄一息。 古侠疯了一样冲上去抱起东门武,豆大的泪珠从脸颊不停地滑落。 “阿爹,阿爹,我求你,你不要死,你不要死,我是璇儿啊,我回来了。” 世间没有人见过古侠的真容,也没有人知道古侠到底什么模样。就连孙少芳身为古侠的徒弟,也从未见过古侠的相貌。 但东门璇的模样有人知道,孙少芳知道,广月清知道。 但要说最熟悉的,还是他叔叔,东门武。 二十年前,东门家族尚是地方豪门,家族上下被东门战烈打点的很好,东门武也是轻松潇洒的一直在外游历。直到有一天,他被东门战烈紧急召回了家里。 东门战烈什么细节也没告诉他,只是让他带上尚在襁褓中的东门璇,逃,逃得越远越好。 “带着他,去找西域,去找西域!” 这便是东门战烈对他说的最后的话。 东门武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他还是听了大哥的话,带着东门璇逃到了西域。紧接着没过多久,他就听闻了东门家族被灭门的消息。 失去亲人的痛苦让东门武悲痛欲绝,他每时每刻都肝肠寸断。天地虽大,他却失去了人生所有的意义,他甚至不知应该找谁报仇,也不知这一切究竟是何人所为,噩梦折磨的他一度想要轻生自尽。 彼时的东门璇,是他唯一活着的理由。 为了养东门璇,他一个人在西域把什么脏活累活都扛了下来。他由一个浪荡江湖的豪门子弟,变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他一生从未婚娶,因为他从始至终把东门璇当成亲生儿子一样对待。许多西域女子想要委身下嫁,都被他拒绝了。他觉得自己孤苦伶仃一人在世,不值得再祸害别家女子。更何况,他也怕妻子和自己有了孩儿,会亏待了东门璇。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东门璇不知为何身染剧毒。为了给东门璇解毒,他曾抱着东门璇遍寻西域名医,求他们妙手回春救东门璇一命,可得到的答案都是摇头。但即便如此,东门武也没有放弃,功夫不负有心人,一次他在西域昭若寺恰巧碰到了西域圣僧达拉弥勒。达拉弥勒用西域秘术封印了东门璇倒转的奇经八脉和体内残存的五毒化尸散。 他告诉东门武,只要东门璇不练武,便可活到十岁。 听闻东门璇只有十年寿命,东门武悲喜交加。喜的是,东门璇终于能活下去了。 悲的是,只有十年。 但即便是十年,东门武也拼尽了全力,想让东门璇拥有最完美的童年。 他时时刻刻陪在东门璇身边,带他领略西域风光,吃遍西域美食。 他所做的这一切,只为了让东门璇能度过最快乐的十年。 白驹过隙,眼见东门璇十岁将近,东门武心如死灰。 他曾暗自发誓,如若东门璇死去,他也会陪他一并离去。 古侠的出现,让东门武本已死去的内心重新燃起了希望。 他在清风观日复一日的等待着,就为了在十年后端阳节这一天,亲自来接东门璇回家。 可终于到了这一天,眼见古侠出现了,东门璇却没有出现。 这一刻,东门武万籁俱寂。 他所有的希望在这一瞬间,破灭了。 他撑着最后一口气,只想等到最后问古侠一句:东门璇,还尚在人世吗? 他想听见古侠的回答,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战况瞬息万变,眼见古侠被刑空然偷袭,他当时就要出手。 没想到孙少芳先快他一步。 孙少芳的出现,改写了战局。他本以为有孙少芳坐镇,此番古侠定当安然无事,但他没想到的是,有人竟在孙少芳与玉龙仙子对战之时,进行了偷袭。 于是,就在这个时候,他看见了。 他看见了面罩之下古侠的容颜。 他彻底呆住了。 十年过去了,虽容貌与少年相比已然大变,脸庞更是消瘦了许多,但东门武还是一眼认出了那双熟悉的眼眸。 那双眼眸,一如他大哥般明亮。 面罩之下,赫然是东门璇! 第24章 霹雳 东门武没有丝毫犹豫就冲了上去,他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东门璇死在他面前。 可没想到的是,对方的武功之高远超他的想象。 只一招,他便败了。败得如此简单。 东门武自己也没有想到,他二人的再次重逢,竟是永诀。 “阿爹你不要死,阿爹,你不要死啊,我回来了,你睁开眼看一看,我是璇儿啊。” 东门璇抱着东门武嚎啕大哭,泪水犹如决堤一般倾泻而出,天云真气更是排山倒海般向东门武体内输送。 “你还活着,太好了,”东门武欣慰地摸着东门璇的脸颊,擦了擦他的眼泪,一如十年前他送别东门璇离开时的模样,“好好活下去。” 东门武布满皱纹的脸笑了,笑容刻在了他的脸上,至此再无声息。 “不,阿爹,阿爹,阿爹啊!!” 东门璇紧紧地抱着东门武的尸体,这一刻,他只觉的内心所有的脏腑都在这一瞬间被人切的寸寸碎裂。 他双目血红,全身的经脉都因极度的痛苦扭曲在了一起。 他昏睡了如此之久,却在清醒的一瞬间看到的,竟是自己最爱的阿爹的死亡。 “哇。” 东门璇气急攻心,本就受伤的身体不停地呕出鲜血,那鲜血化为魔血咒的养分,融入了他的天云真气之中。 他抱起东门武的尸体,一步步走进雨竹林,将东门武的尸体放在了一棵竹子旁。 “阿爹,我一定会给你报仇的!!” 东门璇向着东门武的尸身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此时他双目血红,内心只有仇恨,任何挡在他复仇之路上的人,都必须死。 广月清也早已认出了东门璇,她远远看见这一幕,想要冲上去,却被广逸仙死死拉住,连嘴也被他用手堵上。 东门璇一步一步走到雨竹林之外,一双血红色的双瞳死死的盯着远处的老者,杀气在他的周身疯狂弥漫。 “可惜了,本来能一举杀了孙少芳的,没想到半路杀出个臭道士,真是坏我好事。” “你是谁?”东门璇的声音低沉地宛若野兽。 “老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公冶阳云就是在下。” 公冶阳云不以为意地在裤腿擦了擦右手的血迹,丝毫没将东门璇放在眼里。 “好,公冶阳云。今日,你必须死!” 东门璇牙龈一咬,周身血脉寸寸爆裂,那天云真气瞬间被鲜血填满,浓稠万分,犹如液体一般在东门璇周围流动。 公冶阳云右掌如刀,立于胸前冷笑道,“你也不必废话,今日若想杀我,就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他话音未落,血色浓稠的天云真气已化作一只巨大的拳头,轰然向他砸去。 “天魔神拳!” 巨大的血色巨拳威力无穷,声势甚至比之玉龙仙子的镇山掌还要恐怖。 只是那公冶阳云速度极快,几个腾挪间就避开了拳头,右掌成刀直戳被天云真气包裹的东门璇。 可惜这被魔血咒强化过的天云真气已不是刚才那么容易被击破,他右掌只是堪堪切开一道缝隙,就再也无力挺进,更别说伤到东门璇了。 眼见自身反而快被天云真气缠上,公冶阳云几个跟头翻到了远处。可就在这时,四面八方突如其来的剑气将他团团围住,远处孙少芳嘴角流血,剑气横扫,正是一招森罗万象,彻底封锁了公冶阳云的行动范围。 “给我死!” 东门璇蓄力已久的天魔神拳狠狠地向公冶阳云砸去,那巨拳之力摧枯拉朽犹如泰山之崩。 公冶阳云眼睁睁地看着那巨拳袭来,恐怖的威势甚至压得他动作迟缓。他知道,如果这一拳正面命中,他怕是要当场毙命。可周身剑气环绕,如若避开巨拳势必要闯入森罗万象的剑围,那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就在这危机时刻,又一道身影一个跟头落入了战场。 此人约么五六十岁上下,头发斑白,豹头环眼,目射精光,下首留一长髯,赤膊的上身浑身横肉,双手手腕戴着金色铁环,他双手持一长棍舞的虎虎生风,向公冶阳云四周猛然扫出,强劲的内功伴随着棍风将森罗万象的剑气硬生生打散出一个空隙。而就是这么一瞬,公冶阳云一个闪身从剑围中钻了出来,躲过了巨拳。 轰!巨拳轰然一声砸在地面激起了漫天尘土。公冶阳云虽堪堪躲过了巨拳,但森罗万象的剑气却没那么容易全部躲过,隐藏在暗处的剑气纵横间将他的全身划出了一道道伤口,洒下一片血渍,虽然伤势不重,但还是挂了彩。 不过他总归是逃出了剑气中心,避免了死亡的命运。 来人将长棍砰的一声砸进地面,扶着公冶阳云站了起来。 “师父此次有些托大了!”来人替公冶阳云止了血,平淡地说道。 此人正是天王府的供奉,巽和真人——霹雳天王齐巽和。 而公冶阳云,则是他的师父霹雳散手。 “哼,要不是那臭道士背后偷袭,此二子必死其一。”公冶阳云冷笑。 “有玉龙仙子在,即便你杀了古侠,也不容易拿到乾坤诀,何必此时动手?” “不过只是玉龙仙子,又有何惧?就算拿不到乾坤诀,能杀死古侠师徒,也足够让我名垂千古了,”公冶阳云哈哈大笑,“老夫已一只脚踏进了棺材,又有什么好怕的!” “眼下情况,我不想引火烧到梁家,师父你不妨先走。你我二人奈何不了古侠师徒。” “走?你觉得今日我还走的掉吗?” 那磅礴的天云真气化作的巨拳一击未中,竟直接化作一只巨手向公冶阳云抓来。齐巽和抄起长棍一跃而起狠狠劈在巨手之上,将那巨手硬生生打退了三尺。 两人借机一个翻滚,躲过了巨掌。 “师父,破他本体,用那招!” 齐巽和用力将长棍斜插入土内,这长棍也不知是何材质,韧性极强。公冶阳云心领神会,双脚猛踩长棍末端,借着长棍与齐巽和的内劲相助,右掌成刀,如利箭一般直向东门璇射去。 东门璇见状巨拳缓缓伸出五指,化作一磅礴掌印,以镇压之势向公冶阳云拍去。 可未等巨掌拍到公冶阳云,凭空竟出现一三丈大印轰然砸下,将那血色巨掌砸的支离破碎。 正是玉龙仙子的玉龙印·镇山掌。 此时公冶阳云再无威胁,如入无人之境,所有力道运于右掌,瞬间贯穿了东门璇天云真气的保护,直奔他心口。 东门璇双掌一拍,天地震将公冶阳云的瞄准震偏了一些。公冶阳云的右掌擦着东门璇的身体闪过,虽没贯穿他的身体,但东门璇的肩膀依旧被霹雳散手划出了一道一寸长的伤口。 公冶阳云落地后毫不拖泥带水,一个急速折返,健步如飞,右掌如利刃一般直刺东门璇后心,他想趁此机会一举灭杀东门璇。 此时公冶阳云离东门璇不足一丈,如此近的距离,正是公冶阳云最强的攻击距离。他这霹雳散手练了五十年,从铁砂掌练到霹雳散手,他的右掌已然练得犹如玄铁般坚硬,削铁如泥,刀枪不入。 “这一刺,蕴含了老夫五十年的功力,我看你拿什么挡!给我死来!”公冶阳云嘶吼着用出了致命一击,右掌直戳东门璇心脏。 第25章 深渊 “师父,这大漠和森林我都能理解,这第三招万丈深渊,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我该怎么理解呢?” “少芳,你知道孤独吗?” “孤独?” “对,那种极致的孤独,孤独到仿佛全世界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连自己都消失了,化为了虚无。” “师父,少芳不懂。” “无妨,为师带你去一个地方。” 古侠带着孙少芳来到了华山,那是华山山谷里的一处山洞,里面漆黑幽邃,见不到一丝光亮。 “少芳,你就在这山洞中静坐,体会孤独吧。” 古侠丢下孙少芳一个人在山洞中,自己离去了。 孙少芳在山洞内静坐,周围寂静无声——那种寂静,是彻底的寂静,没有任何一丝的杂音。 他目不能视,耳不能听,鼻不能闻,渐渐地,他失去了时间和空间。他所有的五感和知觉都在这山洞中缓缓被剥离。 他的心神第一次沉到了谷底,沉到了心底。孤独,他突然察觉到了那种感觉,那并非孤独,而是虚无。 极致的黑暗,极致的无,那是一种能剥夺一切的力量。 孙少芳在山洞中一坐就是一个月,除了必要的活动,他所有的感受全部用来捕捉那一丝无的力量,直到有一天,他在那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的山洞里,终于触摸到了一丝无…… 眼见东门璇要如东门武一般毙命当场,孙少芳周身黑气环绕,双眼竟然变成了纯黑之色,一道黑色剑气冲天而起,夹杂着无的力量,在天地之间瞬息划过。 “万丈深渊!” 这一招,蕴含着万物湮灭的奥义,能斩断世间一切。 所有人都没察觉到发生了什么,他们甚至没有办法看清那道黑色剑气,只有萍心大师和田俊捷,直骇的退后了一步。 公冶阳云的右掌径自地插在了东门璇的后心之上,却没有丝毫的威力,连一丝天云真气都没有戳破。 他心下疑惑,总觉得自己的右掌有些不对劲。 下一秒,在公冶阳云不可置信的眼神中,他的右手,齐腕断裂。 一只断手直直地落在了地上。 那伤口处极其光滑,犹如被世间最锋利的利刃斩断一般,甚至血液都只是缓缓流出。 与此同时,公冶阳云身后的几颗竹子,慢慢的断成了两截。紧接着,他身后的一片竹林整齐划一的断成了两半,绵延数米。 公冶阳云不可置信的捧着断裂的右手,所有的知觉终于在这一刻恢复,他只痛的睚眦欲裂,断腕处鲜血狂涌。 东门璇没有给公冶阳云第二次出手的机会,血红浓稠的天云真气只一瞬间便将公冶阳云缠绕了起来,死死地勒住了他的喉咙。 “阿弥陀佛,东门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他已失一手,武功尽废。你又何必赶尽杀绝,不要被仇恨吞噬。”萍心大师在清风观众人的解释之下,已然知道了东门璇的真实身份。 “东门璇,你不要做傻事!你觉得东门武会希望你这么做吗!”天为道人焦急地喊道。 “东门璇,你已习得一身魔功,断不可再胡来,不然势必跌入魔道!你可记得你信玄叔,如不是他救你二人,你二人早已死在阴角帮!冤冤相报何时了,今日你何不留他一命!英捕头在此,自会押他进大牢!”天崇散人厉声喝道。 东门璇凄厉的仰天长笑,如若不是孙少芳用出万丈深渊,此时他早已毙命,他以一敌三时眼前这群人可曾出面相助。 公冶阳云当面杀了东门武,众人可有一丝反应。 “不过一群道貌岸然之徒。” 东门璇左手指着眼前的众人,右手猛地握紧,天云真气瞬间锁紧,眼看就要将公冶阳云捏成漫天碎肉,而在这关键时刻,萍心大师踏前一步。 “阿弥陀佛。” 萍心右手禅杖猛一震地,一股磅礴的内劲瞬间将东门璇的天云真气震散了一些。 田俊捷紧跟其后,一个健步冲到东门璇身边,真武荡魔剑,剑光闪动,将缠绕着公冶阳云的天云真气瞬间削去了大半。 他一把抓住公冶阳云身体将他拖出了天云真气。 东门璇牙龈紧咬,天云真气急速汇聚成天魔神拳直接向公冶阳云砸去,势要将公冶阳云砸的粉碎。 “够了,东门施主!” 萍心大师怒目圆瞪,将禅杖抛向空中,双掌猛地一拍。 “法天象地!” 萍心背后竟凭空竟幻化出一只巨大的佛手,抓住禅杖直接向东门璇的天魔神拳砸去。 轰!双方相撞巨大的气浪直接掀的周围人仰马翻,烟尘飞舞。东门璇本就有伤在身,且自身实力终究与萍心有所差距,顿时气血翻涌,天云真气霎时散了。待烟雾散去,只见田俊捷剑尖指着东门璇脖颈,只要东门璇再动一下,定身首异处。 “师父!”齐巽和连滚带爬的冲上去抱住公冶阳云,而公冶阳云呆呆的捧着自己的断手,一时间难以接受。 “如此闹剧,也该停了!”田俊捷此时的面色也极为阴沉。 东门璇望着公冶阳云,绝望地闭上了双眼,萎靡的瘫坐在地。他心里明白,今日定是复仇无望了。 “我问你,乾坤诀到底在哪?”玉龙仙子仍不死心,上前问道。 “玉龙施主,刚才清风观众人和老衲表明,这乾坤诀,确实在十年前就已经被古侠所毁,他们可以作证。而且那本被毁的秘籍,此时就在清风观。此前他们收集了秘籍的残骸,研究了十年都没有得出结果,一直以为是破损的太多无法复原导致,直到孙施主出面告知,他们才意识到,此秘笈不过是赝品,他们这十年的研究,原来是空谈。” “此话当真?”玉龙仙子将信将疑。 “出家人不打诳语。” “哼,原来如此,”玉龙仙子收起玉龙印,冷哼一声,“既然萍心大师都如此说了,我姑且相信。” 玉龙仙子也不拖泥带水,知道乾坤诀真相之后,运起轻功,飘然远去。 “恭送仙子!”墨远航掌心向上,原地跪拜。 所有玉龙圣地的随从也如墨远航一般跪拜恭送。 第26章 尾声 纳喇乐白眼见玉龙仙子离去,用眼神和墨远航,烨华交流了一番,二人心领神会,随即三人同时带着三圣地的人,全部离去了。 田俊捷眼见东门璇再无杀意,也是收剑回鞘。 “东门璇,我知道你叔叔的死让你很难接受,但实在抱歉,我们不能让你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杀了公冶阳云。你叔叔的死,是个意外,如果我们能提前知道,定不会让这惨剧发生。那公冶阳云已断了一只手,此生修为近乎全废,你又何必赶尽杀绝,毁了自己。” “阿弥陀佛,老衲此番准备不周,未曾想竟害了东门道长性命,实在惭愧。东门施主,贫僧知道此时所言再多,也无法抚慰你亲人离世的痛苦,但冤冤相报何时了,贫僧不得不出手。你此番遭劫,确有我萍心的责任,贫僧代表少林,欠东门施主一个人情,若将来有一天你需要少林的帮助,大可来少室山找我,阿弥陀佛。” “大哥,你果然还活着,实在太好了,”孙少芳眼见田俊捷离开,上前狠狠抱住了东门璇,但开心的神情还没持续多久,随即转为没落,“东门叔的事,对不起,是我的错,是我没能救下他。天王府的人,是冲我来的,反而连累了你和东门叔,是我对不起你。” 东门璇抱着双腿,眼泪止不住的流淌。 “二弟,你说为什么,当年我不会武功,守护不了东门家的古宅,全靠你出手相助,才能维护东门家仅存的那点尊严。可如今我会武功了,我以为我能守护大家,守护我所珍视的人,但结果,我却依旧没有保护好我阿爹,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啊?” 东门璇嚎啕大哭,十几年的委屈在这一刻全面爆发了出来,他憎恨,他委屈,他绝望,他跟着一个自己讨厌之人,委曲求全地活下来,吃尽了一切苦头,只为了和东门武相聚。他曾在脑海中幻想过各种各样重逢的画面,却唯独没有生离死别。 这一刻,他和东门武,近在咫尺,却远如天涯。 孙少芳低着头,他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东门璇的问题,他也不知道如何安慰东门璇,只能岔开话题问道:“你可见过我师父?我师父在哪?” “师父?你是说古侠吗,古侠他,死了。” 孙少芳脑中瞬间变得一片空白。 “你是说,师父真的死了?” “是的二弟,古侠他死了。” 东门璇看了一眼孙少芳,又把头低了下去。 “他是怎么死的?莫非真得是与欧阳天云对决……”孙少芳声音开始颤抖。 “不,不是,他是为了救我而死的。”东门璇沙哑的嗓音里透露着苍凉与悲伤。 “为了救你而死?大哥,雨竹林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快告诉我,你们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孙少芳抓着东门璇的双肩喊道。 东门璇绝望地摇了摇头,“这一切说来话长,而且雨竹林里面的事,我记不清了。” 田俊捷看着眼前的东门璇与孙少芳,叹了口气。 他转头望着英天佑,朗声喊道:“英捕头,这公冶阳云当面杀害了东门武,你们打算怎么处理此事?” “呵呵,你们武林中人之事,还是交由你们武林中人解决,我就不掺和了。” 英天佑吹了吹口哨,身后的上百名捕快与官兵霎时散了。 “各位武林群侠,那在下就此告辞了。” 英天佑向田俊捷和萍心抱了抱拳,摆了摆腰间的长刀,跟着捕快们一并离去了。 “这英天佑摆明了是不想得罪梁家,真是恶心。”张良儿啐了一口。 “那公冶阳云右掌被斩,一身霹雳散手也就废了。武功被废,估计比死了还要痛苦,抓与不抓也没什么意义,不如卖梁家一个人情,英天佑的心思,估计在场很多人都明白。只是少芳兄那剑招,真是神鬼莫测,叹为观止啊。”张宇喃喃自语。 “诸位施主,既然古侠已死,既往之事便不必再深究,也烦请诸位不要将古侠曾经的罪孽,迁怒于孙施主与东门施主身上。十年前的凶案,两位尚且是孩童,断不可能参与。而东门施主乃当年长安城东门惨案的余孤,更是与古侠毫无关系。如今他唯一的亲人也已离世,阿弥陀佛,愿其来世不再受轮回之苦,佛祖慈悲为怀,自业自得果,众生皆如是,若未来世,诸众生等。至于公冶施主,你杀孽太重,便随我回少林修心养性,洗清罪孽,以赎业罪。往昔所造诸恶业,皆因无始贪嗔痴。诸位,都散了吧。” 萍心大师回头向众人鞠了一躬,也向东门璇鞠了一躬,随即带着公冶阳云和少林僧人离开了。 田俊捷叹了口气,对着清风观众人说道,“此子此番遭此大劫,属实不易,你们既与他有些交情,不妨帮忙照看宽慰,勿要让他陷入魔道。” “田道长放心。”天方道人望着不远处的东门璇,也是点了点头。 田俊捷说罢也不耽搁,带着武当众弟子,跟在少林后面,一并离开了。 在场的武林人士听了萍心大师所言,大部分摇着头散去了。虽也有小部分不忿者想要找孙少芳报仇,但一想到孙少芳神鬼莫测的剑法,也还是悻悻作罢,只能愤愤不平的离开。 只有那刑家和天王府之人,走之前恶狠狠地盯着孙少芳和东门璇,目光之中的恨意已然溢出眼眶,仿佛要啖其血肉,喝其骨髓。 “没了这公冶阳云撑腰,天王府和梁家,怕是要安静一阵了,还有那乌龙岗,估计再也不敢嚣张跋扈了。”张宇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说道。 “哥你说得有理。”张良儿点头附和。 清风观三位道长走到东门璇身边,天方道人呵呵笑道:“你个娃儿还真是个狠茬,说杀就杀,说下死手就下死手,还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老子喜欢。刚才你别多想,我们和你一样,也想杀那个公冶阳云,毕竟你阿爹东门武可是和我们一起在清风观生活了十年,怎么会没有感情嘛。只不过,我们也是怕你真杀了公冶阳云,到时英家、少林和武当都下不来台,非要抓你坐牢,或者抓你上什么少室山武当山悔罪,这可就麻烦了。哎呀,江湖背景这种东西,说起来也还是麻烦噻,你东门一脉如今无依无靠,除非你真有古侠那番本事,否则在这江湖行走,还是要深思成熟才得行。嗐,说这些也不晓得你听不听得懂,其实你还活着就是东门武最大的心愿了,你晓得不?” 东门璇听着天方道人唠叨,也是低头沉默不语,他不是不明白天方道人的意思,可是他毕竟还是没能手刃仇敌,这多少让他的心中觉得愧对于东门武。 “东门璇,你当时为何不摘掉面罩?还好师姐那一剑没有下死手,你伤势不重,否则怕是东门武在天上都要恨我们一辈子。”天为上人皱着眉头有些后怕。 第27章 安宁 “我也不知为何,刚出雨竹林之时,头脑浑浑噩噩,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哪,在干什么,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还是这位大妈喊出的信玄二字,让我心头大震,这才清醒了过来,想起了自己是谁。”东门璇抬头说道,眼神里多少还夹杂些茫然。 “大妈?”天方道人顿时笑得咯咯直叫,“你还真是神搓搓地,她可是你信玄叔的师父,天崇散人,你可不能这么称呼她。” 如若平时,天崇散人听见有人喊她大妈必定暴怒万分。可如今,她倒是丝毫不以为意。 刚刚若非两位师兄弟求情,她便会杀了误以为是古侠的东门璇,此时必定后悔万分。 东门璇现在能安然无恙,她内心便觉得自己至少对得起东门武,至于小辈言语之间有所不敬,她根本无暇在意。 天崇散人走到战场中央,拾起东门武跌落在地的铁杆梅花枪。她走到东门武尸身旁,蹲下来叹了口气。 “此地与清风观相隔千里,便不能带你尸身回清风观后陵安葬。你在清风观生活十年,也算是我清风观人,便与信玄一样,以衣冠冢葬于后陵。我便拿这你最心爱的铁杆梅花枪,代表你了。东门武,今日你虽客死异乡,但你侄儿还活着,应了你最大的心愿,那公冶阳云武功尽废,你在天之灵也可以瞑目了。此地风景秀丽,竹林茂密,也算的上是一处风水宝地。我们今日便将你尸身安葬于此,愿你荣登极乐。” 东门璇走到东门武尸身旁,看着东门武苍老褶皱的面庞,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大哥,节哀顺变吧。”孙少芳远远望着东门璇的背影,也是心下难过。 “你还好吗?刚才我看你也受伤严重。”张良儿走到孙少芳身边关切地问道。 “我没事,良儿姑娘放心。”孙少芳浅浅一笑。 “喏,卿云轩主,你的饮鸩剑,小心收好。”张宇不知何时将饮鸩剑拾了回来,递给孙少芳。 “多谢宇兄。” 孙少芳接过饮鸩剑,收剑归鞘。 他轻轻地抚摸着剑柄鸩鸟的图案,也是心神荡漾。 “嘿,看来这次我是真的走运了,这趟雨竹林没白来,傍到了大名鼎鼎的卿云轩主这个靠山,以后我们海棠门可是有福了。”张宇眉飞色舞地说道。 “哥,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张良儿嗔怒地捶了一下张宇。 随即,三人都是相视一笑。 “请大家过来帮忙一起给东门先生掘一座坟墓吧。”天为道人喊道。 闻听此言,在场众人皆是围了过去。 清风观三位道长与东门璇、孙少芳、海棠门一起动手了挖起了墓穴,没过多久,一个深坑便被众人挖掘了出来。 东门璇抱着东门武的尸身安葬了进去,看着黄土一捧捧的盖在东门武身上,他心如刀绞,任何话语都没办法形容他此时内心的痛楚。 他折了一根竹子劈成两半,咬破手指,用鲜血在竹碑上写道:家父东门武之墓,不肖子孙东门璇立。 随即将竹碑立在了坟墓上。 东门璇对着竹碑磕了三个响头,“阿爹,我一定会常来看你的。” 孙少芳虽与东门武交集不多,但东门璇是他大哥,于是他也上前拜了拜。 东门璇磕完头,擦干眼泪,领着大家离开了雨竹林。 “大哥,还有一位重要的人也在等你。”孙少芳向广家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此时硕大的竹林外,就只剩广家还在。 广月清正远远望着东门璇,双手交叉在胸前紧紧地搓着。广逸生此时却没拦着她,可她也未敢上前。 东门璇这才注意到,远处正搓着双手等待他的女子。 “你是,月清?” 东门璇走到广月清身边,虽已过去了十年,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位曾在阴角帮救过他的少女。 广月清明显哭过,面色有些憔悴,她甚至不敢抬头去看东门璇。 “月清!” 东门璇紧紧地将她抱在了怀里,他不敢相信,也从未想过,儿时广月清对他那一份懵懂的爱意,竟让她一直等到了现在。 广月清此时再也忍不住,趴在东门璇肩膀痛哭了起来。 “东门,你还活着,太好了!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十年了。” 广逸仙拍了拍东门璇肩膀,带着东门璇与广月清等广家子弟一并离去了。 清风观的三位道长也跟着东门璇离开了。 此时的雨竹林,霎那间就只剩下孙少芳和张宇张良儿三人。 “我们也走吧。”张宇说道。 孙少芳起身走到雨竹林前。 此时天色已近傍晚,晚霞洒下余晖照耀着竹林和东门武的墓,给这本就黑暗幽邃的竹林更平添了一层鲜血。 他虽然还不知道东门璇与古侠这十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师父又为何会死,但至少此时此刻,他终于了却了一桩心事。 “甲辰龙年端阳节,雨竹林,这一切,终于结束了。” 孙少芳将犀照剑与饮鸩剑交叉背在背上,如释重负地笑了一下,回头跟上了张宇兄妹,三人踏步向嘉定县走去。 可孙少芳没看到的是,德玄和尚正藏在竹林的阴影里,望着三人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 “果然不出贫僧所料,他留下的这最后一把钥匙,还真在你身上,孙少芳。而另一把钥匙,东门璇……他还能找回来吗……可惜已经没有时间了。今天过后,所有的计划都摆在了台面上,放在了天机阁主眼前。整个武林,再也没有退路,是赢是输,全凭你们二人。” 德玄望着幽暗深邃的雨竹林深处,思索了片刻,摇了摇头,直奔晋州方向而去。 而就在德玄走了没多久,三个人影站在了东门武的墓穴旁。 那为首之人一身黑衣,抱着长刀,脸颊布满了火烧一样的疤痕,而他身旁的两位,一位五大三粗,满脸胡须,而另一位则身材结实细长,王字脸,神色刚毅。 “他好像想起来了一些。”刀客淡淡道。 “无妨,他们就住在满星楼,到时我会打探一番。”细长男子说道。 “那好,就交给你,有什么结果,随时告诉我。” 刀客说罢,转身离去。 而剩下的两人望着东门武的墓,皆是摇头叹息,随即双双离去。 喧嚣的雨竹林至此,终归安宁。 (第二卷雨竹林传奇完) 第1章 回忆 【十几年前 梵城皇宫】 月色高升,是以子时夜深,街道除了打更的声音时而传来,再无声息。万籁俱寂,家家户户熄烛静音,偶有鼾声响起,起伏不定。 两个身影此时正站在梵城皇宫藏书阁的大殿顶,静悄悄的望着偌大空旷的皇宫内部。这梵城皇宫的建筑虽不如京城皇宫的庄重,但却多了几分华美,处处房檐下挂着飘逸的流苏,多了许多西域的味道。 “劳烦上人将乾坤诀藏于藏书阁内。”天机书生鞠躬道。 天机上人点点头。眼见一队巡逻的侍卫整齐划一的远去,天机上人轻飘飘的从殿顶落在地面。他推开殿门,吱呀的声音在空旷的皇宫内四处传响,有些刺耳。好在他们已经经过精确的计算,此时这藏书阁附近并未有高手防范。 天机上人缓步走进殿内,关上殿门。这西域皇帝的藏书阁与京城还是有些区别,装饰少了几分庄严,多了几分瑰丽。天机上人来到一扇书柜前。这书柜密密麻麻的摆放着各式各样的藏书,大多是梵文巨着,也有一些汉文的名家古典。这些便是西域皇帝平日最珍贵的书籍。 透过月光,天机上人按照天机书生的指引,来到书架的第四排第三列。他从怀里掏出一本秘籍,秘籍十分古老,书皮的颜色已经发黄,上面正用梵文写了三个大字“乾坤决”。 天机上人借着月光翻开秘笈,那秘笈内容密密麻麻,都是繁杂冗长的心法口诀。 “哼,还真是以假乱真。” 天机上人将秘笈藏入书架,离开了藏书阁,腾身来到殿顶。 “上人可藏好乾坤诀了?”天机书生见天机上人回来,上前恭敬地问道。 天机上人也不回答,只是淡淡地说道:“如若此计不成,甲辰龙年的中秋节,就以我们天机阁的名义,用武林大会引诱武林中人登顶太行山吧。” “以我们天机阁的名义?公之于众?上人,此事用不用和阁主商量一下?”天机书生神色惊讶。 “我既然敢告诉你,自然是得到了阁主的许可,怎么?”天机上人瞥了天机书生一眼,神色变得有些不喜。 “自当如此,自当如此,此番计划突生变动,难不成是因为……”天机书生眼珠一转,神色一动,“那柄弓……” “哼,休得多言,你只需按命令行事即可,这最后一次计划,你便尽力而为吧。” “大人,还有一事,那天机谋士的事?” “什么狗屁谋士,与我无关,如若阁主不发话,就由得他自己在辽州玩去吧。” 天机上人纵身一跃从殿顶跳下,直奔宫外而去了。 天机书生望着天机上人离去的身影,目光深邃,也不知在思考些什么。随即也纵身一跃,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甲辰龙年 嘉定县 满星楼 五月初六】 随着雨竹林的传奇一战结束,孙少芳与东门璇二人的名字彻底响彻神州大地。 一位是四大家族孙家后人,卿云轩主,太公是凤鸾之毒鸟孙无言,一柄饮鸩剑,封天剑法冠绝天下。同时又是斩天之神剑古侠的徒弟,一柄犀照剑,古侠剑法无人能敌。他双剑合璧,只一招大漠孤烟废掉猩月阁阁主刑空然,让整个刑家黯然失色,以一己之力对战玉龙圣地玉龙仙子,将其逼入绝境,将一代高手霹雳散手公冶阳云斩断一手,实力直逼武林十绝。 而另外一位,长安城东门家族余孤,习得傲雄之魔君欧阳天云真传,天云真气配合魔血咒无可匹敌,力战霹雳天王师徒,险些将霹雳散手公冶阳云捏成漫天碎肉,硬抗萍心大师法天象地一招竟没有受伤,极为可怕…… 且不论孙少芳和东门璇的事迹吵得整个江湖沸沸扬扬,此时他们一行人都坐在满星楼的客房里,等待着东门璇开口。 “快说吧,娃儿嘞,你这十年里,到底发生了啥子?让东门武等了如此之久!”天方道人喊道。 东门璇望着眼前的众人,除了清风观三位道长,还有广家一行人,孙少芳和海棠门。 “这个故事,说来话长……”东门璇深吸了一口气,“二弟应该已经将长安城我们一起生活的故事告诉了你们,那我便从晋州与他分别之后开始讲起。那日我和古侠与二弟在晋州分别之后,一路北上,来到了辽州…… 【九年前 辽州 平远县】 白雪皑皑,银装素裹。此时正值新年,家家户户张灯结彩,鞭炮齐鸣,极为热闹。 东门璇与古侠走在辽州的街道上。此时他们刚从晋州离开,古侠将孙少芳送回卿云轩之后,便带着东门璇穿过京城,越过山海关,来到这辽州的第一个县城——平远县。 东门璇裹了裹棉衣,打了个喷嚏。此时他内心不停地咒骂,有道是刚从西域酷暑之地出来没一年半载,就来到了这东北苦寒之地,也不知是造了什么孽。他本就身体虚弱,此时还要承受这寒冷之苦,也是颇为难受。东门璇四处打量着周围欢庆新年的辽州子民,发现这辽州人士粗犷豪放,身强体壮,哪怕妇女都丝毫不已寒冷为意,尽皆带着孩童在雪中玩耍。 “我的身体,怕是还不如那三岁孩童。”东门璇内心自嘲。 “你还没告诉我,此番我们为何要来这辽州?”东门璇抬头询问古侠。 “因为只有这辽州,才能救你性命。”古侠依旧穿着那身蓑衣斗笠,这身装扮也依旧与这寒冷地环境格格不入,引来不少人围观。 “为什么?怎么救?”东门璇踢碎了一个雪块。 “你幼时中了这五毒化尸散,本是毫无活路——即便当年东门武遍寻神医,但苦于不知道你中的五毒化尸散是哪五种毒物所制,他们只能给你服用一些普通的镇毒药物,别无他法。有一天,东门武在梵城机缘巧合遇见了西域圣僧达拉弥勒。这达拉弥勒不愧是一代高人,他想到了一个办法。他用自身修为将你体内毒素逼到你胸前的几处不重要的血脉之中,然后将这几处血脉彻底结扎封印。以此等手法,保全了你性命。但此法弊端在于,这段血脉由于失了营养供给,又感染剧毒,终有一天会彻底碎裂,届时所有的毒素将会立刻扩散你全身脏腑,任仙人临世也回天乏术。我在经天寺便已察觉,你这段血脉已呈深紫色,怕是不久就会爆裂。此次带你来辽州,就是要想办法为你彻底根除体内的五毒化尸散才行。” 第2章 辽州 “听不懂,还真是复杂,哼,要不是为了我阿爹,我真是不想被你救,你是大魔头,滥杀无辜的杀人凶手,被你救了我人生都毁了。”东门璇闷闷不乐。 “这话你已经念叨一年多了。只是试试,未必能成。如果成了,你也可以随时自尽,并不影响。”古侠说的非常平淡,神色更是毫无波动,“世间能真正破解你这五毒化尸散的,怕是只有两人,一是发明此毒的滇州五毒教毒母苗惜玉,二是一代中原药王闾天禄。前者究竟能不能救你,我没有确切的把握,所以不能浪费时间跑去千里之外的滇州寻她,而后者的话……” “难不成药王在辽州?”东门璇有些惊讶。 古侠摇了摇头:“药王闾天禄行踪缥缈,无迹可寻,根本不知此时此刻他身在何方。” “那岂不是白折腾。”东门璇有些郁闷。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除了解毒,还是有别的办法能根除你体内的五毒化尸散的。” “别的办法?” “嗯,”古侠点点头,“到了。” 东门璇抬头望去,眼前是一家客栈。客栈不大,牌匾上落满了积雪,依稀可以看出金源斋三个字。 “今日我们便住在这,”古侠没再多解释,摘掉斗笠,抖了抖头上的落雪,径自走进了客栈。客栈人不多,只有伶仃两桌客人在吃饭,店小二正靠着楼梯昏昏欲睡。眼见有客人进来,慌忙招呼。 “两位,打尖还是住店啊?” “住店,你们掌柜可在?” “在,客官这边请。掌柜的,有人找!”店小二带着古侠与东门璇来到柜台,从柜台的帘子后面正走出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 “谁找我?”掌柜睡眼惺忪,不耐烦地问道。 “长白落暮山飘雪,唯有圣地照世人。是我找你。”古侠望着掌柜,从怀里摸出一枚玉佩递给他。 那掌柜听了古侠的暗语,顿时精神了起来。他小心翼翼接过玉佩,细细端详。那玉佩通体雪白,不知是何材质,晶莹剔透,上面雕着一片连绵雪山。 掌柜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的玉佩,又盯着眼前的古侠,反复看了数次,这才摆了摆手让店小二下去,双手将玉佩递还给古侠。 “二位这边请。” 掌柜引了古侠与东门璇走进内厅。眼见周围再无他人,掌柜鞠躬行礼道:“圣地门开引路人,属下辽州聂宏硕,拜见长白尊者。” “你不必拘礼。” “尊者此次回来可是要进圣山?” “正是,劳你通传圣地。” “恭迎尊者回山,尊者可在此地先行住下,不出七日,圣地自会派人来接。” 古侠点点头,“劳烦了。” “属下不敢。”聂宏硕也不再多言,引着古侠与东门璇来到一间上好的客房。客房中早已生好了炉火,温暖怡人。随即聂宏硕又安排店小二送上了热水与饭菜,安排着实妥当。 “没想到你竟然还是什么长白尊者,这又是什么东西?看起来很威风嘛,那聂宏硕又是干嘛的?”东门璇拍了拍衣服上的雪渣,搓着小手,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你可听说过三圣地?”古侠将斗笠放在桌上,倒了一杯茶水。 “什么三圣地,听都没听过。武林中有这种门派吗?” “这中华大地有三座巍峨雪山,高耸入云,连绵不绝,极为圣洁。分别是西圣青海昆仑,南华大理玉龙,与东海辽州太白。这三圣地便是守护这三座雪山的三个门派。这三个门派一般不轻易涉足武林,也甚少有人知道。至于他们的起源,太过久远,我也不知从何说起。” “不过三个雪山,有什么好守护的,难不成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东门璇无趣的打开食盒,“你说辽州太白,现在倒是改名叫长白了?” 古侠点点头,“这长白山原本叫太白山,皇祖熵栾帝觉得太白一名冲撞仙人,便下诏书将太白山改名为长白山,这圣地自然也叫长白圣地。” “那咱们千里迢迢来这长白圣地,是这圣地里有人可以为我解毒咯?”东门璇咬了一口馒头。 “这圣地里确实有人能为你解毒,只是不知道,那人愿不愿意答应。” “那怕什么,你不是长白尊者吗?听这名字在圣地里就不是小人物,还有人敢不听你的话?再说你武功这么高,如果他们不听你的,你就把他们都杀了,刚好符合你旷世魔头的威名。” 东门璇直吃的狼吞虎咽,满嘴是油。他本断了一根小指,拿筷子十分不便,索性直接下手抓着鸡腿啃了起来。 古侠也不生气,只是怔怔的出神,似是听了东门璇的话,陷入了某些往事,许久才回过神来。 “怕正是因为有这尊者之名,此番旅途才更添危险。” 古侠与东门璇在金源斋一住便是五日,这五日东门璇无所事事,竟被古侠要求识字读书,可是将他烦的要命。 “你从未去过私塾,又不能学武,将来字都不识一个,就算将你身体医好,你又如何在武林生存?” “用你管,你又不是我爹,”东门璇愤愤地将手里的书扔下,“而且谁跟你说我没去过私塾的,这些字我都认得,我阿爹从我三岁起就教我读书写字,我还去过莎萨的书院,只是你这什么破书读的我都快晕了,哼,你还是把我杀了吧。” “此书名为道德经,乃老子所着,极富盛名,你大可好好研读,领会其中道理。” “不读不读,我就不读,什么道德经,老子没兴趣。”东门璇任性地抱着胳膊跑到了墙边。 古侠却也不生气,眉眼依旧平静如水。他走到客房的角落,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张古琴,摆在了案上。 随着古侠轻抚琴弦,悠扬悦耳的琴声响彻整个客房。那琴声空灵悠然,犹如山涧流水从东门璇心坎缓缓流过,将他一瞬间带到了高山之巅,俯瞰天地苍生。不知不觉,他已经泪流满面。 “这是什么曲子?”东门璇擦着眼泪,走到古侠身边问道。 第3章 梅岗 “这首曲子,叫半山听雨。” “半山听雨……好美的名字,我要学这个!”东门璇指了古琴。 “好。” 古侠依旧惜字如金,挪开了位置让给了东门璇。 东门璇坐在古琴前,按着古侠所教导的方法,轻轻拨动着琴弦。 他缺少了一枚小指,弹奏起来多有不便,但古侠却并没有不耐烦,而是悉心地指导他用其他的弹奏方法,东门璇似乎对古琴颇有天赋,上起手来速度极快,没过几天,便能自如的弹奏这首《半山听雨》。 时光转瞬即逝,这天,东门璇正练习古琴之时,聂宏硕敲门走了进来。 “尊者,圣地的人到了。”聂宏硕弯腰抱拳,恭敬地说道。 “好,知道了。” 聂宏硕退出房门。古侠戴好斗笠,披好蓑衣。东门璇也心领神会,迅速穿好棉衣,收拾细软跟着古侠来到厅前。 此时厅前正有一青年等待。此人一身白色棉衣,头戴虎皮绒帽,面容虽极为英俊,此时脸颊却冻的通红,双手不停地揉搓。见古侠走出,慌忙迎了上去。 “阁下可是长白尊者?”青年抱拳问道。 “正是。” “在下长白仙子麾下烨领,应圣地所托,前来接尊者进山。” “走吧。” 古侠也不客气,一马当先出了门。门外早已备好了马车。那马车通体雪白,精美异常,配有四匹雪白的马儿,那马蹄上还钉了带刺的防滑马掌,嘶鸣间甚是威武。 “尊者请上车,车内已烧好了炭火,备好了干粮,非常暖和。” 古侠拉开车帘,径自上了车。东门璇指着车顶冒出的烟囱笑道,“我还从未见过马车上长烟囱的。” 这时烨领才看到古侠身后跟着的东门璇,不禁问道:“尊者,这孩童是?” “不必多问,走便是。”古侠没有回答。烨领也就不再多问,扶东门璇上了马车,自己则坐在了马夫的位置。 “驾!” 嘶鸣间,马车出发。店门前聂宏硕望着马车渐渐远去的方向,低喃道:“这昔日的长白尊者怕是有八年没回圣地了,也不知此次回来,是谓何事,可是一山不能容二虎,两位尊者岂不是……” 马车很快出了镇,沿着雪中小路一路狂奔。 东门璇透过车窗,看着窗外的风景。只见一片白色的苍茫大地,犹如一片雪白的书卷延展到天际。极远处眺去,连绵的山脉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白雪,一如人间仙境,极为瑰丽。 “冰天雪地,这极北苦寒之地的人民,又如何度过这寒冬?”东门璇不由得问道。 “尚未入冬之时,家家户户便将足够度过冬天的粮食与蔬菜屯入地窖,待到寒冬时再取出食用。既然是冰天雪地,那食物就自然不会腐坏。”烨领笑着回答道。 “原来如此。”东门璇恍然大悟。 “不知尊者是否还记得,从这里进山的驿口都是在哪里?”烨领突然问道。 “自然记得,一日之程为岗,一夜之程为驿。有道是平远引路到山门,三岗四驿过溪村。梅竹莲花三座岗,江河湖海四驿人。三座岗哨是为了盘查所来之人,前后盘查三次。而四座驿口则是为了给引路人休整之用,总共休整四次便到了溪村。过了溪村,就到了长白山脚下,也就是圣地的入口。” “尊者所言极是,”烨领呵呵笑道,“尊者休怪属下提问,只是到了梅岗,您也要接受盘问。虽然我此番只是引路人,但还是好奇,想谨慎一些。” “你此番当引路人,本不应该多问,可你已问了两次。可是新人?” “正是。” “你可知圣地为何不让引路人过多询问?” “这……属下不知。” “如若有人能拿到山门信物,且知道圣地暗谕,不管此人是用何种办法知晓,又或是以何居心想要混入圣地,都不可小觑。引路人过多盘问一旦让此人生疑,便命不久矣。冰天雪地,千里迢迢,圣地又怎知凶手是谁?三岗之地,均有我圣地护卫与阵法把守,更有高手坐镇,一旦发现不对,此人插翅难逃。瓮中捉鳖自然也更容易抓获居心不良之人。可一旦引路人打草惊蛇,不但自身性命难保,还会让此人临阵逃脱,这便犯了大忌。” 古侠难得一番谆谆教诲让东门璇不禁抬了抬眉毛。 烨领听罢默不作声,过了许久才吭气道:“多谢尊者提醒,属下以后必定不再多言。” 当下三人无话,马车颠簸前行。 约么酉时三刻,夕阳落山之时,马车骤然停下。 “尊者,梅岗到了。” 古侠与东门璇走下马车,那梅岗不过几座不大的茅屋,此时正烧着炭火,屋内人影绰绰,正在吃肉喝酒。烨领也不招呼,径自在屋内拿了些干粮与煤炭放进马车,又去后面马棚换了四匹马儿,顺便将车内已经熄灭的炭火重新烧燃。 “你就是要进山的长白尊者?” 此时一位披头散发,身着一件破烂长袍的中年男子从茅屋内走了出来,手里还在啃着一只鸡腿。 “正是,不知你是哪位?” “长白圣地侍卫官郎永言就是在下,”郎永言打了个饱嗝,丢下手中的鸡腿,“这旧日的长白尊者怕是已经消失了快十年了,我从未见过,你此番突然回来,怎么证明你是长白尊者?嗯,光玉佩和口令可不行,我不能放你进去。” “那你要我如何证明?” “长白尊者不可能不会我长白圣地的功夫,试试就知道了。”话音刚落,郎永言晃晃悠悠向前两步,一拳向古侠打去。 古侠推开东门璇,侧身躲过这一拳,转身摘下面罩咬破拇指指尖,凭空点出三滴鲜血。 “这招,算不算长白圣地的功夫。巍巍圣山,助我一战!” 古侠一掌向郎永言拍去,那三滴鲜血凭空雾化成一片连绵雪山,以破势之威向郎永言压去。 “三圣地神功!” 郎永言看见这如同连绵雪山般的掌劲也是震的目瞪口呆,当即不敢怠慢,使出一招懒驴打滚,瞬间逃之夭夭。 第4章 竹岗 好在古侠用出的三圣地神功也只是空有其表,并未蕴藏许多真气,飘出不远就凭空散去了。 “郎永言拜见长白尊者!”郎永言再不敢怠慢,起身上前鞠躬行礼。 “不必拘礼,如若不再盘问,我三人这就去江驿了。” “不盘问不盘问,尊者连夜赶路,一路平安。”郎永言慌忙摆了摆手。马车上那烨领边吃着干粮边看着郎永言,一直笑个不停。 郎永言狠狠瞪了一眼烨领,丢给烨领一枚刻着梅花的铁牌。随即赔笑着将古侠与东门璇送上马车。 烨领也不再犹豫,将铁牌收入怀中,一扬马鞭,四匹骏马撒开了蹄在路上狂奔起来。 如若是中原地区行进赶路,往往是昼行夜寐,晚间赶路因天色昏暗,有诸多不便,而辽州冬季却不必拘束,白色雪地犹如镜面,将皎洁月光反射回天空,也将夜晚照的犹如白昼。 东门璇经过一日跋涉,十分疲惫,此时鼾声响起,已然睡熟。古侠将东门璇棉衣解开,翻开内衣。借着窗外月光,他看到那紫色的血脉已越发深沉,密密麻麻盘着在东门璇胸前,距心口位置已不足一寸。古侠又将心口位置的穴位封印加固了一些,眼神里透露着凝重。这五毒化尸散如再不解,怕是东门璇撑不过十日。 古侠将东门璇衣服系好,拉开车帘来到车外。 “尊者可是有事?”古侠的出现让烨领一惊。 “你进马车休息,我来赶路。”古侠欲从烨领手中抢过缰绳。 “尊者,这可万万使不得,您别折煞属下,如若之前有所得罪,烨领给您道歉了,”古侠这一举动着实给烨领吓得不轻,直接停下马车就欲下跪,“先不说您是长白尊者,身居高位。即便不是,我身为引路人,又怎可让贵客驾车?如若圣地怪罪,我怕是有十条命也不够死的。” “你先起身,我要驾车,自有目的。今日夜里你好生休息,明日我们到了江驿口,你只管换了马匹,备上干粮与炭火,驾车继续出发,我们不做停歇。夜里过了竹岗,你便进车休息,我来驾车直奔河驿,这样便能更快到达山门。” “尊者可是有要紧事要急进山门?”烨领当下明白了古侠的意思,他是想轮流驾车不在驿站歇息。 “正是。我身后这孩童,身中剧毒,恐怕命不久矣,此番我回圣地,是要救他性命,耽误不得。” “这……”烨领犹豫了一下,“既然尊者如此说,那我们便交替驾车。”当下不再客气,直接钻进了马车。 “多谢,驾!”古侠大喊一声,四匹马儿又继续狂奔起来。 “这夜行路途难辨,尊者得有十年未回圣地,可还记得路?” “放心,这条路我早已烂熟于心。你只管休息,到了江驿口,我自会叫你。” “属下遵命。只是尊者穿着如此微薄,夜间行车寒风刺骨,可需我将棉衣借您?”烨领看了看古侠的蓑衣斗笠,咂了咂舌头。 “无需担忧,你且休息吧。”古侠将车帘拉上。烨领见古侠执意如此,只能无奈叹气,也不再多言,一日行车也是疲惫不堪,当下靠着火炉沉沉睡去。 一夜无话,第二日清晨,古侠便驾着马车来到了江驿口。这江驿口的条件比梅岗要强上许多,不但建了大片房屋,墙角还备着充足的饲料,更有门厅客房,茶酒烧肉,可供路人吃饭睡觉。 古侠唤醒了烨领,烨领当即不敢迟疑,与驿站掌柜备好了物资便直接驾车出发。东门璇适时醒来,本以为到了驿站能略作休整,吃些好的,但没想到他们竟又继续前进,只能无奈的又沉沉睡去。 就这样三人马不停蹄的赶路,在第二日傍晚就到了竹岗。 “吁!” 伴随着烨领大喝一声,马车稳稳地停在了竹岗前。 古侠走下马车,这竹岗与梅岗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区别,也不过是几间破旧的茅屋。只是此时已近傍晚,日落西山,竹岗的守卫却并没有如梅岗一样在茅屋里围着火炉吃吃喝喝,倒是几座茅屋黑漆漆静悄悄的,像是并无人值守。 “阁下就是昔日的长白尊者?”一个细腻清冷的声音从茅屋后传了过来。古侠踩着积雪来到茅屋后方,只见一身披灰色毛绒大衣之人,正背对着他在作画。如此寒冷的天气在外作画本是不可能之事,可这人身旁竟有一座二层铁架,那铁架之下烧着火炭,上面放着笔墨颜料。那画上画的正是夕阳之下连绵的雪山。残阳如血,气势磅礴,可谓妙手丹青。 “如此天气在外作画,倒是颇有雅致。”古侠淡淡道。 随着最后几笔的勾勒,这幅夕阳雪山图俨然已经完成。可此人却将画纸扯下,撕碎扔进了炭火里。 “阁下可会作画?” 此人转过身来,竟是一位年纪尚轻的少年。少年眉间纹着一朵梅花,面容虽然俊秀,但眼神却极为冰冷,蕴含杀气。 “略会一些。” 古侠盯着少年眉间的梅花,似是认出了此人。 “那不妨随意画一圣地之物,画的出,我便给你通关令牌。”少年作了一个请的手势。 “好。” 闻听此言,古侠也不多说,阔步上前,接过画笔。 可就在即将落笔的那一刻,他突然怔怔出神,似是陷入了某种回忆。 “不必讲究,形似即可。” 少年背着手望着远处的雪山,此时夕阳已近全落,只剩余辉,黑暗渐渐笼罩大地。 古侠开始动笔,他画的很快,不出一刻钟,便作好了画。 “你看这幅画,能换你的通关令牌吗?”古侠声音平淡。少年借着炭火的微光看去,那画纸上,赫然是一位女子。 只见这女子长发飘飘,明眸皓齿,冰清玉洁。此时双眼微闭,正持一长笛在嘴边吹奏。 “长白仙子?”少年愣愣地望着那画中美人出神。 “是昔日的长白仙子,只不过我二人已快十年未见了,也不知如今她模样如何。” “变化不大,但……”少年摇了摇头,“见过长白仙子之人甚多,你如此作画,我便不能给你通关令牌。圣地之内可画之物千千万万,你为何偏偏画她?” “你可是她儿子?”古侠望着少年眉间的梅花突然问道。 “你是如何知道?!”少年闻听此言大惊失色,手指间竟出现一根玉笛。 第5章 险境 “你不必惊慌,我当年与她同为圣地使者,并肩作战,自然知道她极喜作画,奏笛与寒梅。她曾说过,将来会给自己孩儿眉间纹一朵梅花。而且,你眼睛和她很像。” 古侠指了指少年眉间的梅花,言语间有些沧桑。 “原来如此,您果真是当年的那位长白尊者!”少年此时对古侠身份再不怀疑,上前鞠躬行礼,“在下镜飞雨拜见长白尊者。” “不必客气,你年纪轻轻竟能坐镇竹岗,武功定然非同凡响,日后必有一番成就。” “尊者谬赞了,”镜飞雨从怀中掏出一枚刻着竹林的铁牌,双手呈递给古侠,“尊者请接通关令牌。” 古侠点点头,接过铁牌就要离去。而就在这时,镜飞雨却突然问道:“尊者,我娘亲年轻时,到底是怎样的人呢?” 听闻此言,古侠脚下一顿,他望着天边的皎月缓缓藏进云层之中,最终淡淡道:“外人眼里,她国色天香,貌如天仙,却心狠手辣,冷酷无情,被武林称为长圣阎罗。但在我眼里,她不过是个没长大的小女孩罢了。” 古侠说完也不再犹豫,大步离开,独留镜飞雨一个孤立在寒风中。 烨领此时早已备好了一切装备靠在马车旁,见古侠归来慌忙站起身。古侠将竹牌递给他,径自钻进了马车。 东门璇依旧在昏睡,古侠探了探东门璇鼻息,还算平稳,他松了一口气。要知道在这极寒之地长途跋涉本就不易,东门璇脆弱不堪的身体此时既要抵御剧毒,又要抵御严寒,更要忍受这长途跋涉之苦,已濒临油尽灯枯。 “尊者,今日可还是交替赶路?”烨领从马车外伸头进来问道。 “今日不必,你且拉我们去河驿,明日我们便在河驿休息一天。” “好!”烨领扫了一眼东门璇,点点头钻了出去。 “尊者对这孩童极为在乎,莫非这孩童是尊者之子不成?可眉眼间却又不像。此子身染重疾,极为虚弱,也不知是何病症导致。”烨领心中暗自琢磨,但也想不明白,只得驾车远去。 今晚夜色阴沉,云雾浓厚,月光暗淡,辨路极为不易。烨领的马车也是驾的极为缓慢。突然远处传来连绵不绝的狼嚎,在这寂静的寒夜颇为刺耳。 “不好!”烨领听见这狼嚎心下一慌,当下马车驾的更快了一些。可即便他马车再快,也快不过狼群,没过多久,黑暗中一群绿色的眼睛就彻底包围了马车。 马儿惊声嘶鸣,骤然停止,前蹄乱蹬。受惊的马儿再不听烨领指挥,任凭烨领如何甩鞭也难进一步。 古侠早已察觉不对,拿着犀照剑从马车跳下。 “尊者,有狼群!” 烨领有些胆寒的看着远处正不停逼近的群狼,惊恐万分。这些狼在这冰天雪地里已经饿的双眼发红,看见几人犹如看见肥美的羔羊,口水正不停的流在地上,龇着牙,狰狞可怖。 “你拉好马车,千万别让它们受惊乱跑。” 古侠神色凝重,他知道狼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狼群,尤其是这种可能有狼王的连绵不绝的狼群。它们极为聪明,即便你杀死几只,一旦它们发现你不好对付,便会想尽一切办法对付你的马。而在这荒无人烟的苍茫雪原,无论是马被咬死又或是马受到惊吓四处乱跑,等待你的结局都是活活被冻死。 古侠从未如此紧张过,他知道此时绝对不能让马车受损半点,否则没了炭火和马,东门璇今夜必死无疑。当下古侠再不犹豫,先下手为强。右手持剑一记横扫,正是一招森罗万象。这一招蕴含了他所有剑意与真气,下手极为狠辣,磅礴的剑气犹如浪潮一般向四面八方扩散而去,几只不明所以的饿狼想要扑过来,直接被剑气切成了碎块。 周围的饿狼眼见此状登时退出去几丈远,但浓厚的血腥味让他们更加兴奋,连绵不绝的狼嚎不绝于耳,吓得四匹马惊声嘶鸣,马蹄乱蹬。烨领牢牢的抓住缰绳这才将四匹马儿安稳了下来。 狼群极为聪明,它们眼见古侠武功高强,便也不散去,就围守在马车附近转圈,茫茫间也不知有多少只,只看到那密密麻麻悬浮在空中的绿色瞳孔越来越多。 古侠心下焦急,但他也不敢贸然冲上去,他知道只要他一离开马车,这些饿狼便就会从四面八方围攻,将四匹马咬死。 “我记得圣地里有专门克制狼群的虎啸震心铃,你可曾携带?”古侠问道。 烨领尴尬地咽了咽口水,“对不起尊者,这么多年属下从未听说过有引路人在路上遇到过群狼,所以那虎啸震心铃,我就没带……” “你!” 古侠一向波澜不惊的内心此时也是怒从中来,恨不得立刻一剑将烨领劈了。那虎啸震心铃极为神奇,只要摇晃就可以发出摄人虎啸,将群狼吓退,是长白圣地引路人每次带人进山必备的宝物,可这烨领竟然没带。 “今日马车上这孩童要是有任何闪失,你必死无疑!” 古侠用剑指着烨领冷冽地说道。 “尊者饶命!尊者饶命啊!”烨领吓得直接跪在了地上,他知道他这下是犯了大错了。就算古侠不杀他,圣地一旦追究,他怕是比死还惨。 其实本来以他二人的实力,摆脱群狼可谓轻松至极。只是烨领也未曾想到,这古侠竟然携带了一位身中剧毒,体弱多病的孩童。他心下明白,今日一旦马车受损,或是他们困在这里,待炭火烧完,这孩童怕是挺不过去了。 转眼一个时辰过去,这群饿狼丝毫没有离开的打算。古侠望着十丈之外徘徊嚎叫的狼群,对烨领说道:如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 “尊者想到了什么办法?” “这狼群必有狼王,我去寻那狼王,将其杀了。” “可您一走,我一人如何抵挡群狼?” “你将马匹与马车的绑绳解了,任由马匹四散逃开。狼群追逐马匹,自然会减少许多。剩余的一些,你只需要守好东门璇与马车,我相信你杀死几匹狼后,它们便会去追那马匹,不会一直针对你。待我杀了狼王,狼群自然溃散。” “可没了马儿,我们如何拉车?” 古侠沉默了一下说道,“以咱俩的武功,应该可以在炭火烧尽之前,将马车拉到河驿。” 第6章 雪原 烨领不敢置信地看着古侠:“您的意思是,咱们二人拉车?如此冰天雪地,拉车跑上五个时辰,怕不是当场累死就是冻死……” “你可有别的办法?”古侠盯着烨领。 “这孩童究竟是尊者何人,竟要您如此相救?”烨领义愤填膺地说道。 “你不必知道。你只需知道此番一切因你而起,你便是死,也要陪我把车拉到河驿。如若你临阵脱逃,我想你知道后果。” 烨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我不干,反正怎么都是死,还不如尊者你直接一剑将我杀了,也算痛快。” 眼见这烨领死猪不怕开水烫,古侠也是无奈叹了口气。 “放心,我不会让你死。你只需尽力帮我,我便承你之情。这孩童对我来说极为重要,我不能让他死。我想在圣地之中,也有对你极为重要之人,你可愿意为他们付出生命?” 烨领立刻听出了古侠的言外之意,如若他此番袖手旁观,那他在圣地的至亲之人也必定受到牵连。 “事成之后,我可在力所能及之内,帮你在圣地办一件事。”古侠最后还是加了筹码。 “此话当真?”烨领拍了拍屁股站了起来,兴奋地说道。 “当真。” “好,既然尊者都这么说了,那我定守护马车与孩童周全,到时候,陪尊者一起将马车拉回河驿。” 烨领从马车底部抽出一柄宝剑,挥手砍断了马车与马匹之间的绑绳。 古侠点点头,眼下总算有了希望。他手持着犀照剑,再不犹豫,以奔雷之速,直奔远处狼群而去。 古侠速度之快岂是群狼可以比拟,只一个瞬间就杀入群狼深处,刀光剑影间血染白沙,登时几头饿狼身首异处。可狼群也极为聪明,知道古侠不好对付,见古侠冲来也是就地分散,调头就跑,不给古侠宰杀的机会。 今夜云雾厚重,没有了月光,茫茫雪原变得一片漆黑,古侠想在这漆黑深夜中找寻那头狼的位置,可谓大海捞针。 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短促的狼嚎,紧接着四面八方嚎声遍野,起伏不绝。再看这狼群,全部绕开古侠汹涌的奔向马车。马儿见狼群袭来,顿时惊声嘶鸣四散逃命,大部分狼群都奔马儿追逐而去,只有零星几只还留在马车附近盯着烨领,对他这块肉产生了兴趣。 “找到你了!” 古侠心下一喜,化作一道闪电直奔第一声狼嚎传来的方向,他知道那第一声狼嚎必是头狼发出的狩猎信号。 古侠寻着声音向西南方向摸去,行不到百丈,就发现一双绿幽幽的眼睛正飘在十丈开外的半空中。 此时云雾突然飘散,皎洁的月光洒下,顿时将大地照的犹如白昼。只见一头体型硕大,毛发浓密的白狼正站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居高临下的盯着古侠这位不速之客。 “你虽无错,但今日我必须杀你!”古侠紧握犀照剑。 那白狼聪慧至极,知道自己绝不是古侠敌手,一跃从岩石上跳下,掉头就跑。一人一狼在雪地里狂奔,那白狼边跑边嚎,引得周围闲暇的狼群向古侠包围而来。可白狼跑的再快,也没有全力施展轻功的古侠快。古侠很快追上白狼,一招万丈深渊,黑色剑气犹如开天之势斩断了白狼的去路。 白狼猛地停在原地不敢再动,这一招万丈深渊直接将白狼面前的雪地一分为二,大地甚至被斩出一条一尺长的沟壑,可见古侠下手之狠辣。这白狼极为通灵,知道此番再难逃命,竟转身对着古侠趴在了地上摇起了尾巴,求古侠饶它一命。可古侠眼中毫无怜悯之情,他手起剑落,一道黑色剑气冲天而起,直接将白狼劈成了两半,肠子内脏流了一地。 古侠收剑回鞘,看都没看那白狼的尸体一眼,转身便向马车奔去。 狼王一死,群狼顿时作鸟兽散,各自为政,再难成什么气候。 古侠寻着马车冒出的黑烟返回马车,只见烨领伤痕累累的靠在马车旁,浑身血迹斑斑,旁边还躺着几只死去的狼尸。 古侠没有理会烨领,而是上前一步拉开车帘钻进车厢探了探东门璇的鼻息。好在东门璇完好无损,依旧在车内酣睡。此时车厢内炭火正盛,温暖舒适,并未有任何异常。 古侠彻底松了一口气。 他走出车厢检查了一下烨领的伤势,发现他只是被咬了几处轻伤,并无什么大碍。 “时候不早了,走吧,”古侠将马车的绑绳绑在自己腰间,对烨领说道,“既然你有伤在身,我也不强求你跟我拉车,不过百里奔驰,我想对你来说也并非什么难事。” “多谢尊者体谅。”烨领抱了抱拳。 古侠也不多说,拉着车驾起轻功向前跑去,烨领也慌忙跟上。 冰天雪地,茫茫雪原,古侠拉着马车一步一个脚印的跑在雪地里。寒风如刀削一般刮在他脸上,刺进骨子里。烨领连续跑了两个时辰之后,便无力支撑,只能躲进马车休息。古侠虽内力深厚,但速度也是越来越慢。转眼三个时辰过去,天已经大亮。古侠再也无力支撑,只能停下马车。他看到不远处正躺着一匹马尸,跌在路边的雪地里,肚子被狼咬了一个窟窿,内脏被吃的干干净净,尸体已经冻成了冰雕。古侠握了握双手,此时他双手已经冻的通红,脸颊也被寒风吹出了冻疮,浑身不停的战栗,他知道再这么跑下去,他和这匹马的下场没什么区别。 他喝了些水吃了些干粮,在车内暖和了一会。 车内剩余的炭火最多还够支撑两个时辰,只是他的速度比马要慢了许多,以这种情况,两个时辰怕是到不了河驿。 “你必须帮我一起拉车,我们才能在三个时辰之内到达河驿,不然这一切就没有意义了。” 古侠看着东门璇,对烨领说道。 烨领此时休息了一个时辰,吃饱喝足,精气神已经好了许多。他点点头,跟着古侠来到车外。 古侠回头看着马车,突然拔剑在手,将马车连接两个车轮的木轴劈断。木轴一断,两个车轮顿时滑向两边。眼看车厢要摔落在地,古侠上前一把抱住,将车厢缓缓放在地上。 古侠将木轴抽出丢在路边说道:“后面的道路积雪太厚,只拉一个车厢应该比带车轮更省力一些。” 此时马车没了车轮,又没了马,就剩一个车厢落在雪面上。 烨领苦笑着摇了摇头,将车厢的两根绑绳绑在腰上,剩余的两根递给了古侠。 古侠将两根绑绳紧紧绑在腰间,对烨领点了点头,“走吧。” 两人运起轻功,拉着车厢在雪原上狂奔起来。 第7章 河驿 没了车轮,车厢滑行在雪地上确实比之前轻巧了不少。 此时日上三竿,比晚间暖和了许多,风也小了下来。两人憋着一口气拼命向前冲刺,这一跑就又是两个时辰过去。此时烨领已经筋疲力尽,再难支撑,一头栽倒在雪地里。古侠也是强弩之末,他眼见烨领已经油尽灯枯,不得不将他扶起放进了车厢。 炭火终于还是烧尽了,车厢内很快变得冷了下来。此时已过晌午,距离那河驿最多只剩一个时辰路程。 古侠双眼渐渐模糊,双腿如灌铅一般难以抬起。他咬紧牙关,挣扎着向前冲刺。 腰间的绑绳不知不觉已经磨得鲜血淋漓。他此时此刻脑海中什么念头都没有了,所有的真气早已全部燃烧殆尽,全身的肌肉已经冻得麻木,只会僵硬的重复着跑步的姿势。 也不知过了多久,古侠终于再难支撑,一个趔趄栽倒在雪地里。 他已经到极限了。 就到这儿了吗? 古侠将头埋在冰冷的雪地里,无奈的笑了。 此时此刻他内心竟升起一种解脱,包含着终于能安然离开这个世界的夙愿。 只是他还有一些应该做的事没做,他本不能死在这儿。 可是终究这一切还是败给了心中那隐隐包含着对东门璇的一丝愧疚。 他的目光渐渐变得模糊,他只觉得极困,意识已经濒临消散,他到了大限将至的时刻。 可能阎王此时还没打算收他,就在这关键时刻,一个人将他抬了起来,背在了后背上,顺便还为他体内输进了一道续命的真气。 古侠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周围温暖舒适。 他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铺着羊绒的床上。 “你醒了,喝点热粥吧。” 一位穿着裘绒大衣的中年汉子正坐在床边看着他,将手里的一碗热粥递了过来。 古侠一把抓住中年汉子的手腕,盯着他的眼睛问道:“车里的孩子呢?还活着吗?” 中年汉子将古侠的手指掰开,将粥碗塞到他手里,“放心,那孩子还活着。只是情况不好,得了热病。那孩子是不是身体有什么问题。”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古侠彻底松了口气,他端起粥碗将粥一口喝尽。 “我收到了圣地的传令,提前给你们准备了马匹草料干粮和炭火。按计划今日清晨你们就应该到了,可一直到晌午都不见人影。我便猜测应该是出事了,想着出来寻寻,正好在十几里外找到了你们。你们是碰到狼群了?你把马舍了为了保车?是为了那个孩子?啧啧,一般人想尽办法能活下来就算不错,都是舍车保马,你竟然想要靠两个人将那个车拉回来,真是不一般,不简单,不愧是大名鼎鼎的长白尊者,在下也是佩服,佩服。我是河驿管事,你叫我老胡便罢,你身体透支严重,好好休息吧。” 老胡在身上擦了擦手,拉开屋门向外走去。 古侠倒在床上,也是感叹此番死里逃生可谓运气极好,如若老胡再晚来几分,怕是三人都要冻死在雪地里。 老胡出门之际突然回头对古侠说道:“你那孩儿能活下来都靠烨领,是他将那孩儿抱在了怀里,用体温暖着,那孩儿才算扛了下来。可那孩儿虽扛下来了,但烨领身子骨却没你这般扎实,脏腑和四肢冻伤都很严重,怕是不能再给你引路了。我已经向圣地传了信,叫了新的引路人驾着新马车过来。你和你那孩儿就在这儿休息几日吧,过几日他们便到。” 古侠心下叹息:“我那孩儿和烨领现在何处?” “就在你隔壁屋里。” 古侠来到隔壁,两张羊绒床铺正躺着东门璇与烨领。古侠坐在东门璇床边,此时东门璇盖着棉被,浑身滚烫,紧紧的抱成一团,胸前的剧毒血脉紫的发黑,封印也已经松动,明显又往心口靠近了几分,已然不足一寸,好在暂时还没有什么性命之忧。而烨领四肢都被纱布缠着,此时气若游丝。古侠走到他身边探了探他脉搏,脉象轻浮缓慢,极为虚弱。 “我之前答应帮你在圣地办一件事,你可想好了?”古侠知道烨领醒着,坐在他床边问道。 “咳咳,尊者大人,我在圣地内不过一凡夫俗子,此番当引路人又发生如此之事,实乃咎由自取。但鄙人有一子,名为烨华,今年八岁,乃武学奇才,我不想让他如我一般平庸一生,您可否帮我向长白仙子引荐,让烨华,拜入其师门?” “好,我答应你,我会向长白仙子举荐此人。”古侠点点头。 “多谢尊者,此番耽误了尊者如此大事,险些害得这孩童身亡,属下愧对引路人的身份,我烨领死有余辜。” 烨领此时也是内心激动,古侠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必再多说。 “好好休息吧。” 古侠说完便走了出去。 转眼夜深,古侠坐在河驿门前的石墩上,擦着犀照剑干涸的污血,望着漆黑的苍穹出神。 远处是一望无尽的连绵雪原,荒无人烟寸草不生,即便武功再高之人,不慎陷入这万里雪原,最终也是死路一条。 他本不是多愁善感之人,只是十几年未回圣地,这才倏一回来,就险些死在这雪原之上,让他不由得感慨万千。 “这应该是最后一次回来了。” 古侠低头望着手中的犀照剑,他答应了烨领的要求,虽然他内心不想再多求一次那个女人。 但为了东门璇,总归是要求的,而求一件事和求两件事也没什么区别。 东门璇早些时候,被古侠叫醒了一次。 他并不知道自己曾在鬼门关走了一圈,可能知道了也未必在乎。他从小到大来来回回在鬼门关前踱步,这多走了一次也算不上什么。 古侠喂他喝了些老胡熬制的风寒灵,又扶他吃了些干粮。 东门璇非常虚弱,胃口很差,只吃了一点就又睡了过去。看着他睡着,古侠眉头紧皱。 此时的东门璇热病虽然退了,但体内的五毒化尸散却再也没办法控制,到底什么时候剧毒攻心一命呜呼,连古侠也没有办法判断。 “只能再快一些了。” 第8章 莲花 古侠打算提前出发,不再等新的引路人,去往圣地的路只有一条,他直接出发也可以和引路人碰上,只是这样烨领就只能暂时被留在河驿了。河驿没有马车,但是老胡备了马匹,古侠将他们那辆没有轮子的马车拖回了河驿,略作修整,便成了一辆没有轮子的新马车。 没了引路人,他只能自己亲自动手,将炭火干粮在车内备好,又将马匹喂饱喝足,套上特制的牦皮马鞍。他从烨领那儿讨来通关号牌,揣在怀里,一切就绪,只待明日一早就启程去往莲花岗。 雄鸡初啼,旭日东升,古侠在石墩上睁开打坐的双眼。 他将马车内的炭火燃起,将东门璇抱进马车,用棉被将他盖好。随着古侠一扬马鞭,这辆没有车轮的马车就在雪地里滑行了起来,直奔远方。 老胡一个人静静地站在河驿门口抽着旱烟,他远远地眺望着古侠远去的方向,只剩下一声声摇头叹息。 今日阳光明媚,万里无云。随着深入辽州腹地,远处那连绵的长白雪山也是越来越近。高耸巍峨的圣洁雪山,苍白秀丽,映衬着神州大地的壮美山河。一人一车在苍茫雪原上飞驰,偶尔听见那空中传来几声锐利的鹰啼,缥缈苍凉。 马车没了车轮在这雪地反倒快了许多,辽州本就是极为规整的平原,滑行起来也是非常的平稳舒适。不过申时,古侠已连人带车到达了莲花岗。 这莲花岗乃是通往长白圣地的最后一道关卡,通过之后,便可一路畅通的到达长白圣地山门。 远远地,古侠便看到那不远处的一片连绵的营寨,这莲花岗的规模远不是梅岗竹岗可以比拟,营寨间紫色的旌旗迎风飘荡,上面绣着巍峨秀丽的连绵群山。可偌大的营寨,此时却一片死寂,毫无人气。只有一个身影正站在营地的门口望着前来的古侠。 古侠吁的一声停下马车,翻身跃马看向此人。此人四十岁上下,面色阴沉,眼神冰冷刺骨,下颚留须,身着一袭白衣,腰间缠着一柄蓝色斩刀。 “你就是长白尊者?”他嗓音尖细却又咄咄逼人,神态冷傲。 “你是何人?” “长白圣殿朴凤,接到圣令,守卫莲花岗。长白尊者来犯,就地格杀!” 他话音刚落,一众长白弟子突然从周围的雪地里钻了出来,将古侠团团围在中央。 他们摆出的阵型颇为奇特,远看形似一朵莲花,每一层花蕊都拿着不同的兵器,前排有人手持刀剑,后排有人腰携玉笛,彼此进退间张弛有度颇为巧妙。 朴凤毫不拖泥带水,一马当先直奔古侠。他凭空跃起,双手紧握蓝色斩刀直劈古侠面门。与此同时,四面八方各种暗器也直奔古侠周身死穴,催命笛声也如浪潮般阵阵涌向古侠,宛若阎罗低语。 近身的长白弟子更是手持刀剑逼近古侠周围,他们每个人耳朵里都塞着棉花,完全无视笛音,下手均是狠辣无比,招招奔着古侠要害。眼前莲花岗众人下手之狠毒,根本不是所谓通关查验,分明就是想让古侠就地身陨。 面对周遭突如其来的变故,古侠内心没有任何波澜。 他望着朴凤,眼神冰冷平静。眼见朴凤和一众暗器袭来,长白弟子的刀剑更是逼近他周身,他反手拔出犀照剑,双手握住剑柄猛地往地面插去。 “碧海波澜!” 只一瞬间,一股肉眼可见的暴风平地而起,真气带动的内劲宛如无坚不摧之壁障,将所有的攻击弹了回去。朴凤的蓝色斩刀更是劈在了古侠面前一寸的地方再难寸进。朴凤怒目圆睁,咬牙切齿的想要将刀劈下,可那一寸距离宛如隔着铜墙铁壁,无论他多用力都不能再进一分。 紧接着,以犀照剑为中心的地面开始剧烈的颤动,一阵阵磅礴的冲击以犀照剑为中心扩散开来,将周围的长白弟子瞬间震的东倒西歪,阵型也不攻自破。朴凤也被这一阵阵冲击震的喉咙发甜,但他咬紧牙关,将口中鲜血咽回肚子,顶着冲击未退一步,双脚死死的插进雪地里,狂吼着将手中的蓝色斩刀再次砍向古侠。 古侠扫了一眼身旁的马车,心生担忧,眼见这朴凤不退反进,更是心生烦乱。当下不再迟疑,拔出犀照剑横在胸口,双眼闪现出连绵大漠。这一路的波折让古侠在这一刻产生了杀心,他本是有求于人,但此前的种种磨难与东门璇的命悬一线,让他再无耐心,此时古侠杀意滚滚涌现。如此距离以古侠之剑意如若这招大漠孤烟击在朴凤身上,朴凤怕是当场粉身碎骨。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突然一闪而过。 他手持一根拐杖,一个跟头翻到古侠与朴凤中间,右手轻挥挑开朴凤架在古侠面前的蓝色斩刀,右脚则飞起踹在朴凤胸口,一脚将他踹出几米远,自己则迅速后退到一旁。 朴凤本就被古侠内劲震的脏腑受伤,再被一脚踹飞,顿时喷出一口鲜血,神色萎靡,跌在雪里,蓝色斩刀也跌落一旁。 眼见来人将朴凤踢飞,古侠便收起了大漠孤烟的剑招。 “长白尊者不愧是长白尊者,实力更胜当年。” 来人眉发黝黑,容貌宽厚,四十岁上下,手持一根拐杖,身着一身棕色宽袍,衣角鞋袜打理的颇为精致,穿的不多却似乎在这冰天雪地里也丝毫不觉得寒冷。 此时他虽对着古侠微笑,眉眼间却透露着一股冷漠与寒意。 一众长白弟子从雪中爬起,都低着头列在此人身后,不敢作声。 “你是谁?”古侠平静地问道。 “在下镜永侯。在这儿大家都叫我一声长白仙王。你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我来长白圣地的时候,你早已叛出圣地了。这么多年圣地没有追究你责任,你却自己跑回来送死,我倒是挺佩服你的勇气。” “长白仙王?莫非你是她的……” “是,长白仙子是我妻子。” 古侠沉默半晌,“我从未叛出圣地,只是离开圣地去做一些圣地无法做到的事情。我此次来是有要事进山门,为何你要阻拦?” “要事?是因为他吗?”镜永侯指了指马车,神色玩味。 第9章 圣青 寒风冷冽,面对镜永侯的试探,古侠并没有回答。 镜永侯也不甚在意,而是在雪地里轻松地踱着步。 “无妨,古侠,我不妨明说,此番前来阻拦你的命令,并非我下达的。” “是她?”古侠终于明白。 “是,”镜永侯抬眼扫了一眼马车,“她是想通过这种办法告诉你,她不会帮你。” “她必须帮我,无论什么条件。”古侠说的斩钉截铁。 “如若不帮又怎样?如若这孩童死了,又怎样?” “那,我便屠尽这长白圣地,给他陪葬!” 古侠右手犀照剑天地间猛然一挥,一道十丈远的剑气直接将眼前的雪地一分为二,露出了黑色的大地。 镜永侯看着眼前一尺宽的沟壑,无奈地叹了口气。他从怀里掏出一枚通关令牌丢给古侠。 “我已听说了河驿的事,此子到底是谁?值得你如此拼命?”镜永侯忍不住问道。 古侠没有回答。 他接过令牌揣在怀里,拉开车帘看了看还在熟睡的东门璇,径自拉了马车越过莲花岗向前去了。 此时朴凤已经调息完毕,将内伤勉强压制了下去。他站起身走到镜永侯身边问道:“这长白尊者的武功也不过如此,刚才我只觉已经要破开他的内劲,仙王为何踢开我?” “不过如此?”镜永侯不禁笑出了声,“你看看这地上的剑痕,倘若我刚刚再晚出手半分,你此刻已经是一块冰冷的尸体了。” 即便这地上的剑痕如此可怖,朴凤依旧极不服气,冷哼一声,“这长白尊者就真得有那么强?还吹嘘自己要屠尽长白圣地?真是笑话,怕是圣君出手就能灭了他。” 镜永侯望着地面那十米长的剑痕,摇了摇头,“你不妨回去禀报圣君此事——哦对了,记得偷偷去,不要让其他人察觉。此番仙子不让我打扰圣君闭关,但万一那孩童真没挺过去,死在了圣地之中,怕是圣地要因此迎来一场浩劫。这昔日的长白尊者,武功更胜以往,听说在江湖号称斩天之神剑,天下无人能敌。若圣君不出手,我们恐怕无力抵挡。啧啧,即便圣君在,我们想杀他,也必定会损失惨重啊。” “真有这个必要吗,仙王?圣地不是还有长白尊者守护?” “那位长白尊者……”镜永候眉头紧皱,“恐怕也斗不过此人。” “好,那我这就偷偷去禀报圣君。不过,仙王此番可猜得到这昔日的长白尊者为何会突然回到圣地?” “还用猜,既然为了救人,他来圣地的目的便呼之欲出,必定是为了圣青石了。” “圣青石?圣宫密室里的那座绿色石头?他要那东西何用?” 朴凤拾起蓝色斩刀,将上面的血渍擦了擦。 “那石头能救命,能救死命,”镜永侯摆了摆手,他身后的一众莲花岗弟子顿时四散开来,本来空荡荡的营地霎时热闹起来。 镜永侯拄着拐杖一步步走向木屋。他年岁本不高,可腿脚似是受过伤病,走路有些跛着。 “是用圣青石救那孩童之命?我也听说了,他对那孩童颇为在意。”朴凤见状慌忙搀了上去。 “你受伤不轻,就不必搀我了。” “属下刚才已经调息,现在已无大碍。” “呵呵,”镜永侯笑着点点头,“那古侠,对那孩童岂是颇为在意,简直视若珍宝。老胡曾飞鹰传信,他此前以一人之力斩灭群狼,在饿狼中死保这孩童性命,结果失了马匹,但他竟硬靠自身之力将马车从竹岗拖到了河驿。” “什么?他将马车从竹岗拖到了河驿?”听到这消息,朴凤顿时惊呆了,“如此这般内功,可真是让人钦佩。” “虽当时有引路人出手相助,但此子实力确实非同小可。” “倘若真是如此,仙子派我等前来难道是送死不成?”朴凤推开木门。 “放心,仙子心中有数。有我在这儿,他断做不到随意杀人,”镜永侯走进木屋,“他毕竟是长白尊者,虽已离开圣地多年,总归还有一丝情面。此次仙子让我们来,本意不过是传个话。” “传话?” “对,传话。仙子是想用这次围剿告诉他,她不想见他,也不希望他回圣地,希望他能打道回府。” “原来如此,那这救人和圣青石又有什么关系?” 朴凤将屋内的炉火烧旺了一些,又给镜永侯倒了一杯热茶,坐在了他对面。 “想了解圣青石,我得先给你讲一个故事。” 镜永侯靠在椅背上,陷入了沉思。 “很久以前,长白圣地的第三代圣君,名为断涯。有一天他闯入了长白圣山的禁区深处,在风雪之中迷失了方向,结果误打误撞发现了一片冰川。在那冰川之下,他找到了一块漆黑如墨的石墩。 石墩方方正正,长宽六尺,不知是何材质。触之霜冷彻骨,极为冰寒。这股冰寒,对于内功深厚之人算是灵丹妙药,能压抑心中燥动,保持灵台清明,避免运功时走火入魔。 但对于功力不够深厚之人,这石墩便是索命阎罗,触之轻则手足冻疮身染重疾,重则气血凝滞,经脉冻裂,五脏俱僵,当场毙命。当时这断涯一眼就认准了这块石墩绝对是一个宝物,对于圣地来讲,可谓价值连城。但可惜,此石重达千斤,他孤身一人没办法将此重物带回圣地,只能选择先行离开。回到圣地之后,他便马不停蹄的召集弟子重返禁地,准备寻回这块石头。可惜的是,他却再也没能找到那片冰川。十几年间他带着弟子踏遍禁区的每个角落,却始终一无所获。” “原来那石头竟还有这么多过往,可这圣青石最后还是被人找到了。” “是,找到了。但不是断涯找到的。直到他去世的那天,他都没再见过圣青石。断崖死后,他的大徒弟听泉继承了圣君的位置。他也曾跟着师父数次进过圣地禁区寻找圣青石,但同样连个影子都没见到。那时他还年轻,并没有将师父的话放在心里,只觉得那片冰川不过是他师父在冰天雪地之中产生的幻觉。所以在断涯死后,他十多年未曾找过圣青石,这黑色石墩的故事也从此变成了一个传说。” “那这圣青石到底如何重见天日的?”朴凤追问道。 “这就不得不提一个人了。” “谁?” “毒魔封天音。” 第10章 换命 “毒魔封天音?我好像听说过这个名讳。和那凤鸾毒鸟孙无言似乎有些渊源。”朴凤皱起了眉头。 “ 没错,现在云南五毒教的毒母苗惜玉也是他的隔代传人,更有传闻说那孙无言的饮鸩剑当年就是他的兵器。这毒魔封天音,唉,也是个可怜人,他当年的故事说起来也是让人感慨……如今,不提也罢。听泉中年之时,恰逢圣地与毒魔封天音开战。那时他不小心中了对方的百烈魔毒。这百烈魔毒极为霸道,世间无药可解,顿时让听泉命悬一线!” “百烈魔毒……虽然属下从未听说过,但这名字听起来就很可怕……” “是很可怕,那百烈魔毒真气是毒魔封天音的看家本领,中之必死无疑。但巧合的是,当时中原药王闾天禄恰好在辽州。那时的闾天禄虽不过少年,但年少轻狂,誓要用所学医术破解天下所有奇毒,更视毒魔封天音为眼中钉肉中刺。当年他一路追踪封天音,恰好目睹了听泉与封天音的一战。得知听泉身中百烈魔毒之后,便主动请缨为听泉解毒。那时的听泉魔毒缠身,秉着死马当活马医,便让年轻的闾天禄试了一试。” “闾天禄成功了?” “呵呵,没有,如若是现在的中原药王闾天禄,说不准轻松就能化解这百烈魔毒。可当时还是少年的闾天禄,即便用尽手段,也还是没办法解除这魔毒。” “那听泉岂不还是必死无疑?” “虽然闾天禄最终没办法解除这百烈魔毒,但他还是告诉了听泉一个活命的法门。” “活命的法门?仙王,是什么法门?” 可镜永侯半晌没有说话,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内心升起一种不安。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婀娜的身影。 “仙王大人是不是累了?属下问的太多了,我们不妨明日再聊。”朴凤见状赶忙想要告退。 可镜永侯摆了摆手,示意朴凤坐下,“这个法门,名叫换血大法。这换血大法,听说是天云洞欧阳天云所创,可破天下所有奇毒。但此法的施术条件极为苛刻。施术之人必须会天云真气的运功法决,能做到以气驭血。而中毒之人必须身处千年玄冰之上,以保证肉身鲜活,不腐不灭。最后则是施术者体内,要蕴含春生散。这春生散不但能让离体之血保持鲜活,更能让中毒之人已被剧毒损伤的五脏六腑重新涤荡,换发生机。” “换血大法!好苛刻的条件!”朴凤惊叹。 “没错,而且这施术者可谓必死无疑。春生散乃一味千古奇药,它少量服用是能强身健体的良药,但一旦过量服用,喜聚于脏腑而少溶于血脉的此药,就会开始溶解五脏六腑。换血大法的施术者必须服下大量春生散,如此剂量的春生散汇聚在五脏六腑,脏腑无法承受便开始溶解。等施术完毕,五脏六腑早已被春生散溶解的七七八八。待换血完毕,本就已经溶解的五脏六腑再被换来的一身毒血冲击,那真是神仙难救。这法门虽能解天下奇毒,可终究是一命换一命的邪术。” 朴凤听完也是咋舌不已,他从未想过世间竟有此等妖术流传于世,这欧阳天云到底何许人也,竟能想出换血大法这种手段。 “闾天禄小时候曾在天云洞学过天云真气,也是在那时学会了换血大法。调制春生散更是难不倒他,唯独这千年玄冰他没有办法。这千年玄冰传闻只有皇宫才有,哪怕当时的长白圣地,也只有百年玄冰,根本没有千年玄冰。” “所以?是圣青石!”朴凤眼神一亮。 “没错,是圣青石,”镜永侯点点头,“当时这听泉已是强弩之末,他内心早已做好了撒手人寰的准备。可他的妻子却从未放弃。自从她知道换血大法之后,她就一直在想办法寻找千年玄冰。直到有一天,她回忆起当年他们师父断涯讲过的黑色石墩的故事。她知道那块石头,一定比千年玄冰更好。于是她不顾丈夫和徒弟的阻拦,带了几个亲兵,毅然决然的闯入了雪山禁区之中,开始寻找那块黑色石墩。” “她找到了?” “也许是感动了上天吧,她们真的找到了那片冰川。也在那片冰川之下的冰壁里,找到了那块黑色石墩。” “真是天意。”朴凤有些激动。 “她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这块黑色玄石运回了圣地。当她们回到圣地的时候,除了她之外,所有随从都死光了,只有她活了下来。当天夜里,她就服下了春生散,在闾天禄的帮助下运转天云真气,给听泉完成了换血。” “那听泉圣君的夫人岂不是……” “死了,换血大法一结束就死在了听泉的怀里。听泉悲痛欲绝。他伤愈后第一件事就是倾整个长白圣地之力——还借助了玉龙与昆仑的力量,彻底斩杀了一代毒魔封天音,为妻子报了仇。后来他终生未娶,并将这块黑色石墩命名为圣青石,只因她妻子名讳之中有一青字。在那之后,圣青石便一直被圣宫当做圣物保管,只有极少之人可以使用。” 镜永侯总算讲完了故事,长舒了一口气。 可朴凤却突然瞪大了眼睛:“仙王如此说,岂不是意味着这昔日的长白尊者此次前来,是为了用圣青石施展换血大法?” “啊,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怕是想用换血大法救那孩子。” “可即便有圣青石,没有闾天禄在,又何来天云真气和春生散呢?” “春生散圣宫内一直留有配方,药殿甚至有成品也未可知,得到并不难。而这天云真气……”镜永侯摇了摇头,“反正圣地之内绝对无人会此魔教绝学。” “他一身绝世武功,竟愿意为一孩童一命换一命,此人当真是当年杀人如麻的长白尊者吗?”朴凤简直不敢相信。 “呵呵,朴凤,你尚未婚嫁,没有孩儿,便不能理解当父母的心理,”镜永侯站起身,跛着脚走出木屋,望着远方残阳之下的竹岗缓缓说道,“不仅仅是为了自己的孩儿,人活一世,总会有一些东西,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 而此时的古侠早已驾着马车,一路穿过莲花岗,在傍晚时分来到了湖驿。 第11章 溪村 古侠驾着马车一路穿过莲花岗,在傍晚时分来到了湖驿。 略作休整之后他继续赶路,此后的行程一路畅通,倒也没有什么波折。 他在海驿碰到了前来接他的引路人,更换了更好的马车,这期间东门璇一直没什么精神,奄奄一息,饭量也很小,只是一直在昏睡。 从经天寺到这辽州腹地,转眼已经一年有余,这一年多以来,东门璇削瘦了许多,也更加憔悴了。 古侠望着睡熟的东门璇,摸了摸他的脸蛋,轻声安慰他马上就会好起来。东门璇似乎听见了古侠的话,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也不知做了什么样的美梦。东门璇永远那么乐观,他从未怕过死,对于他的人生来说,每多活一天,都是苍天的一种馈赠。 “尊者,过了这海驿还有一天路程就到溪村了。那也是咱这辽州腹地最大的镇,被咱们圣地常年保护,相当繁华热闹。您入山门之前,不妨在这溪村好好休息几天,吃点好的,喝点好的,山上的条件恶劣,各方面可不比镇上。” 新来的引路人名叫小图,是圣地专业的引路人,比起烨领确是要好了许多。 古侠刚要开口,小图又接着说道:“我知道您着急,您不在乎,可您的崽儿在乎啊。他本就身体不好,更得吃点好的喝点好的,好好睡上几天对不对?先把身子骨养壮了,精气神养足了再上山。不然这山还没等爬上去,刚走一半人可能就顶不住了……” 古侠看了一眼东门璇,觉得小图说的也有道理,连续不停地赶路加上之前的热病让东门璇已经虚弱至极。赶路这么久,他甚至只吃过一些干粮,连点好些的饭食都没吃过,最多喝点温水和稀粥,这般状况,是要好好休养休养才行。长白山上本就寒风凛冽,生人勿近。再加上换血大法要在圣青石上进行,以东门璇现在的状态,怕是还没等施术,人就先扛不住了。 “好,就依你所言。先带我们去溪村最大的客栈休息几日。这几日你帮我找一些上好的棉衣和上山用具,我们择日通关进山。” “放心吧尊者,这些都包在我身上,驾!”小图大喊一声,四匹马儿撒开了欢的在雪原上狂奔起来。 随着离山脚下越来越近,巍峨耸立的长白圣山坐落于面前,任谁都会拜服于这圣洁的雪山风景之下。 小图猛地大喊一声,“尊者,前面就是望仙台了,您得有十年八年没回来了,这次可要好好看看!” 小图驾着马车沿着悬崖绕过一片山路,眼前顿时豁然开朗。 远处山脚下肉眼可见的炊烟袅袅升起,消失在万里无云的天边尽头。一座雪山之下的边陲小镇正卧在这茫茫雪原之中等待着远方客人的到来。 更远处,便那雄伟磅礴的长白圣山,已经近在咫尺。烈日高悬,暖阳洒在云雾缭绕的雪山之间,映衬着那连绵不绝的纯白无瑕。它已不知存在万万年,可依旧美如画卷。那苍凉大气,古朴浑厚的刀锋棱角,是大自然千百万年的鬼斧神工,阵阵高昂悠扬的雄鹰啼鸣不时传来,几只领岩鹨穿梭在山巅那若有若无的七彩霞光之间,此情此景让人一瞬间身临仙境,怅然失神。 小图识趣的停下马车,古侠怔怔的望着眼前的美景,半晌才清醒过来。 “八年未见,这望仙台的景色还是如此瑰丽。” “欢迎回家,尊者。”小图微微一笑,驾起马车沿着小路向溪村奔去。 古侠靠在马车上闭上双眼,脑海里,一个身影正在他的心底浮现。那个身影穿着一袭白色长裙,站在望仙台向下眺望。倏地,她转身回眸一笑,挽了挽发梢,俏皮的对他吐了吐舌头。古侠记得那天傍晚残阳如血,所有的一切都浸泡在鲜血里。那是他这辈子见过最美的画面。也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次见到这个画面。 马车飞驰向前,不过酉时,他们已经来到了溪村的镇门口。古侠望着白雪皑皑的城墙与镇门口络绎不绝的人群,内心颇为感慨。当年他离开圣地之时,溪村还远没有现在繁华热闹。 “尊者,这溪村现在最大的酒家还是咱们圣地开的那家,你应该知道是哪家了,不知道你多少年没喝过咱们长白圣地的老白干了?一会一定要一醉方休喝他娘的一场!” 小图驾着马车来到溪村门前,守门的两位士兵知道是圣地的马车,也没有强加阻拦,直接放行。这溪村虽在长白脚下,却还是属于王土,镇长乃当朝二品官员于峰,为人正直坦荡,忧国忧民,圣地也颇为欣赏。双方合作多年,也算是志同道合,为百姓谋了不少利福利。 小图轻车熟路来到了一家酒楼前停下车马,转身撩起帘子说道:“尊者,咱们到了。” 古侠钻出马车,但见漫天雪花飘散,头顶牌匾刻着三个银色的大字,酒仙居。 多年未回圣地,这酒仙居到还是一如往昔的热闹,只是物是人非,却是时间再也回不到过去。古侠也不想多耽搁,直接抱起东门璇,随着小图一起走进酒楼。 这酒仙居十分宽敞明亮,正中央立了一尊诗仙李白的铜炉,燃着熊熊火焰为大堂的宾客取暖。这铜炉看似普通,实则内藏玄机,乃当年圣地名匠谭八爷为酒仙居精心打造,燃火而不生烟,机理颇为玄妙。 “几位客官,住店吗?”店小二见两人进门,忙上前招呼。 “给我们安排二楼剑仙台,招待圣地宾客。”小图拿出随身令牌给店小二看了一眼。 店小二看了眼小图的令牌,霎时脸色难看了起来,“原来是引路大哥,这剑仙台今天已经有人住了,给您换天涯阁您看看行不行?” “有人住了?”小图扫了一眼古侠,面色不悦,“这剑仙台乃你们酒仙居老板赠予圣地专用,你们怎敢随便让人乱住?” “可……正是圣地的人住下的……”店小二面色有些为难。 小图刚想说什么,古侠打断道,“天涯阁就天涯阁,不必过于计较。” 第12章 突袭 “好嘞!两位里面请。” 店小二闻听此言立马来了精神,小图则悻悻地跟着店小二去柜台领了号牌。古侠抱着东门璇与小图一路来到二楼的天涯阁,这天涯阁虽不如剑仙台,但也打理的极为舒适,炉火早已烧热,屋内非常暖和。 “也不知圣地是谁跑出来占了这剑仙台。”小图进了屋还是忿忿不平。 古侠倒是没有心情抱怨这些,他将东门璇放在床上,解开东门璇的衣物,只见他胸口已经紫黑一片,嘴唇煞白,浑身发抖。古侠摸着东门璇的心脉,慢慢的输了一些真气过去,尽力帮他压制一下心口附近的毒血,又喂东门璇吃了一颗解毒丹,约么一刻钟之后,东门璇总算气色好了一些。 小图早已贴心的安排小二叫了饭菜,古侠将东门璇的衣服穿好,试着将他叫醒。 “你觉得怎么样?”古侠看见东门璇缓缓睁开双眼便问道。 “这里就是阴间吗,倒还是蛮挺亮堂的……”东门璇虚弱不堪,挣扎着想从床上爬了起来,但尝试了几次也未能成功。 “这里不是阴间,你还没死,”古侠见状扶着东门璇坐了起来,“怎么样,还能动吗?” “能动,不过我倒是想死之前别这么折腾,给我一个痛快好了。” 东门璇的话让古侠不禁有些哑然,他扶着东门璇坐在桌边,指了指饭菜,“那能吃就吃一点,省的下去了,便吃不着了。” “你这话说得有理。” 东门璇傻乐了一下,也不客气,抓起一大片酱牛肉就塞进嘴里,陶醉地咀嚼起来。 古侠坐在东门璇身旁,摘下斗笠放在桌沿,给东门璇倒了一杯水,眼看着东门璇大快朵颐心下也是轻松了许多。 他本不想吃些什么,但眼见东门璇吃的欢快,自己也好久没正经吃过饭菜,于是拿起筷子,背过身吃了一片牛肉。 可就这一片牛肉,让古侠的心瞬间跌到了谷底。 他拉下面罩吐出牛肉,猛地打掉东门璇手中的肉片,紧接着一掌直接按在东门璇腹部,东门璇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直接一阵呕吐,将刚才吃的饭菜全都呕了出来。 “饭菜里有毒!” 古侠站起身想找小图,却发现小图早已不知所踪,此时东门璇虽将饭菜吐了出来,但因为吃的太多,还是直接晕了过去。 “糟了,大意了!” 古侠心中懊恼,他本以为经过莲花岗的事,圣地不敢再难为他,可没想到圣地竟下手如此狠毒。 古侠心下焦急,他背起东门璇,拔出犀照剑直接闯了出去,刚刚还门庭若市的酒仙居此时竟然鸦雀无声,一个人影都看不见。古侠背着东门璇从二楼一跃而下,突然周围闪出一群蒙面人,银色暗器如暴雨一般直奔古侠而去。 “森罗万象!” 古侠持剑横扫,剑气瞬间融入空气中,形成森罗剑围,将所有的暗器全部击飞。 古侠刚想对这群人动手,这群人竟直接后退消失在了阴影里。 古侠也不恋战,直奔屋外而去,可迎面却扑来几张硕大的天蚕丝网,那天蚕丝网挂着明晃晃的尖刀,泛着绿光,直奔古侠当头罩来,完全不留活路。 古侠也不客气,右手犀照剑猛地一劈,剑气喷发,整个天蚕丝网连带着酒仙居的正门瞬间被剑气劈成两半。 古侠从门口一跃而出,来到街上,令他惊讶的是,本来熙熙攘攘的街道,此时竟空无一人,一片死寂。 小图正站在不远处的街道中央,笑眯眯地望着古侠,似是对古侠能闯出来并不觉得惊讶。 古侠从路旁扯了一根麻绳将东门璇绑在背上。此时屋外天寒地冻,他只能不时将真气输入东门璇体内保持他身体温暖。 “这也是她的意思?”古侠的声音字字铿锵,冷冽刺骨。 “是圣地的意思,”小图歪着脑袋一笑,他本是光头,生着一张娃娃脸,此前一笑宛如弥勒佛,现在却布满了阴仄,“圣地不想你进山门,而且,圣地希望你死,我的长白尊者。” 古侠沉默片刻,缓缓说道:“那就要看圣地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他手持犀照剑,一步步的向小图走去,脚下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周围安静的出奇,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 小图嘴角一咧,吹起一段连绵不绝的口哨。 四周暗处霎时钻出一群蒙面人,向古侠脚下丢出一堆霹雳弹,那霹雳弹倒是没什么杀伤力,却能散发出浓浓黑烟,将古侠二人笼罩其中。 古侠随手撕了一块布匹掩住东门璇口鼻,直奔前方冲去,想要冲出这烟幕。而就在这时,一道身影从天而降直奔古侠背后的东门璇。那身影右手成掌,掌心爆出阵阵金光,一举一动夹杂着滚滚雷鸣,犹如劈天之势直奔东门璇天灵盖。 古侠毫不迟疑,转身一剑劈在那金色掌心,可一向无往不利的犀照剑此时竟犹如泥牛入海,再难寸进。 “哼!”黑烟中传来一声雷鸣般的怒喝,紧接着那一掌之威骤增,直接将古侠的犀照剑劈倒在一旁。古侠眉头一皱,眼见抵挡不住,只能一个后退闪开。 “你,不过如此!” 还没等古侠站稳,雷鸣般的嗓音已在他的耳边炸响,连绵不绝的金色掌风犹如雷电霹雳一般向古侠周身笼罩而去。 古侠面色凝重,浑身蓦然爆发出阵阵晶莹剔透的绿色光焰,刹那间剑如疾风,将那金色掌劲尽皆挡在外面。 “天雷杀伐!” 平地轰然惊起滚滚雷鸣,黑烟中滔滔不绝的金色雷电犹如末日天灾向古侠身上狂轰滥炸,好在那绿色光焰防御力极强,将这金色雷光尽皆挡在了外面。古侠半跪在地,嘴角沁出一丝鲜血,他知道这样不是办法,牙龈一咬,双手紧握犀照剑猛地插入地面,浑身绿色光焰暴起。 “碧海波澜!” 肉眼可见的绿色风暴以古侠为中心轰然扩散,将所有的金色雷电瞬间冲散的一干二净。这一招威力之大也是出乎来袭之人的意料,只听黑烟中传来一声闷哼,漫天雷光缓缓消散,雷声也渐渐熄灭。浓浓黑烟被这绿色风暴一吹也尽皆散去,只留下一片满是狼藉的街道和漫天飘舞的雪花。 此时周围空无一人,连小图也不知所踪。古侠拔出犀照剑,回头探了探东门璇的鼻息与脉搏,见他脉象还算平稳这才稍微放心。眼见再无人来袭,古侠也不犹豫,直奔城北而去。 第13章 圣君 此时酒仙居的楼顶,一位神秘人正透过金色的面具望着古侠离去的方向,不知在想些什么。 “凭你的实力竟也拿这古侠没办法,这长白尊者的实力倒也是惊人。”一个洪亮的嗓音突然在神秘人背后响起。 “如若拼死相搏,谁输谁赢尚未可知,”神秘人眺望着古侠离去的方向,冷哼一声,“只不过他这招碧海波澜,还算是有些本事……” 神秘人说到一半却突然缄口不言。 “你可能确保这次行动万无一失?一旦让圣地知道我与你们合作,怕是这溪村就要变天了。” 身后之人的语气多少还是有些恐惧。 可神秘人并没有回答,而是从屋顶一跃而下,直奔古侠离去的方向。半晌,雷鸣般的嗓音才从远处滚滚传来:“你于峰还没有资格问我问题……” 于峰走到神秘人刚才站过的地方,望着他离去的方向,目光中透露着忧心忡忡,原来此人便是溪村的镇长于峰。 “镇长,这次埋伏还是不算成功,没能杀掉那孩子。” 小图不知何时站在于峰身边,低头说道。 “没杀掉也正常,毕竟古侠也不是一般人物。”于峰此时并未身着官袍,而是穿着一身布衣,打扮的犹如乡里村夫一般简朴,“城北已经安排好了吗?” “都安排妥当了。” 于峰点点头,“就看城北这一战能不能成功了,只是他真有把握古侠识不出他吗……” “老大,此次我们过于相信他们,是不是有点太托大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说这些已经没用了。”于峰摆了摆手示意小图不必再说。屋檐下,大量黑衣人从四面八方冒了出来。他们各自带着工具与石材,动作娴熟的开始修补房屋与街道。古侠二人作战本就简短,造成的损伤也并非很大,修补起来也十分快速,很快街道房屋就变回了原来的模样。 “让我们的人把百姓都送回来吧。” “可里面那些圣地的眼线……” “交给外人处理。”于峰从屋檐一跃而下,踏步走进了酒仙居。 与此同时,古侠背着东门璇直奔溪村北门而去。过了北门不出十几里,就是圣地山门所在。他一边赶路一边心下疑惑,刚才袭击他之人武功之高可谓前所未见,怕是与圣君都不遑多让。八年未回,他倒是不知圣地何时出现了此等高手。只是圣地此举着实让他心意难平,但他又深知这便是圣地作风。此番拦截如此狠辣,定是有人下了死令取他二人性命。 “莫非是她执意如此……”古侠叹了一口气。 可事到如今他无路可退,无论如何也要闯进圣地借那圣青石一用。 不过三炷香的时间,古侠已经来到了溪村北门。这一路跑来,途中几个街道还算是门庭若市,而越临近北门,人烟越是稀少,到了北门前,更是人迹罕至,再无半个人影。 古侠渐渐放缓脚步,右手持着犀照剑。周围安静的可怕,只有他踩踏积雪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声音。北门是通往圣地的唯一大门,除了住在深山里的猎户偶尔出行,平时就很少有人通过,此时更是连守卫都没有,只有一扇空洞洞的大门敞开着。 突然,古侠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影正站在溪村的城墙上,睥睨地望着他。 “别来无恙,长白尊者。” 那身影手持一柄雨伞搭在肩头,额头系着一条飘舞的蓝色缎带,显得十分潇洒悠然,他轻飘飘地落在城门口,语气飘忽不定。 “你是谁?”古侠皱着眉头问道。 “在下公羊高韵。这个名字你可能没听说过,或者我换个称呼你会认识——在下长白尊者。” 听到这个称号,古侠眼神一凝。 “你说我这个现任碰到你这个前任,多多少少有些尴尬不是?不过好在,这份尴尬不会持续很久。” 公羊高韵本就英俊,风流倜傥,说起话来更是字字圆润,温文尔雅。 “原来想要杀我的人是你。我早已不是长白尊者,你又何必咄咄相逼?这玉佩,还你便是。” 古侠从怀里掏出尊者玉佩,甩手丢给公羊高韵。 公羊高韵双指轻轻一夹,便将玉佩拈在手中,再一搓,那玉佩便成了粉末。他微微笑道:“很可惜,你猜错了,想要你命的人并非是我。” 猛然间,古侠突然察觉背后传来一阵爆裂般的杀气,他回头一剑劈去,正劈在一只金色的手掌上。 偷袭之人一击不中也不恋战,直接退去。他功法倒是霸道至极,轰然落于雪地,金色真气瞬间将周围雪花蒸发殆尽。古侠抬眼望去,只见这偷袭之人身着一身白色长袍,头上还戴着一副雪白的面具,那面具额头赫然画着连绵不绝的黑色雪山。 “长白圣君?” 古侠终于明白,原来刚才在黑烟之中与他相战之人正是现在的长白圣君,难怪实力如此之强。 “你此番回来,是领死的吗?”圣君嗓音如雷,轰轰作响。 古侠沉默半晌,抱拳说道:“上代圣君未追究我叛出山门之罪,我本终身不该回来。可此次事出紧急,我是为了救我背后的孩童,才不得已回来借那圣青石一用。待我将此心愿了结,便甘愿回圣地接受圣地审判。” “哈哈哈哈!荒唐!古侠,你怕不是将我这长白圣地当成了你自家后院不成?这长白圣地,如何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无论如何,我要都借那圣青石一用,如若圣君不借,我便只能抢了。”古侠浑身爆发出绿色的莹焰。 “不要以为就只有你踏入了窥天境,”圣君右脚一跺,大地仿佛都颤动了起来,他全身更是绽发出金色的焰火,“刚才一战,不够过瘾,这次我们来战个痛快!” 此时已近傍晚,天空突然降下鹅毛大雪。今日天阴,见不到太阳,只有漫天散落的雪花映衬着北门前剑拔弩张的二人。 公羊高韵飞身跃起站在城墙顶,晃着雨伞望着下面对峙的二人,倒是依旧颇为悠然。 “他这天雷神功怕是已经练到了九重九的地步,真是厉害,只是这古侠倒是不知是用何种功法达到的窥天境……” “古侠,我便替上代圣君,除了你这叛徒!” 圣君之声犹如天雷滚滚,姿态更如战神下凡,抄起拳头轰然暴起直奔古侠面门而去,那速度之快犹如闪电,沿途的雪花在金色莹焰中尽皆蒸发殆尽。 古侠反手握剑,面色平静地望着袭来的圣君。 “天雷轰拳!” 第14章 岳影 天雷神功相传起源于东南的一座海岛,名为琼崖。琼崖自古酷热难耐,乃中华极阳之地。 相传琼崖一武学奇才,夜观天雷现世,电闪轰鸣,于倾盆暴雨中顿悟出这套天雷神功,此神功只有纯阳之体能发挥最强威力,一旦练成,邪魔难近,百毒不侵。凭此神功,此人一举踏入窥天境,名震武林。因其在家族排行老五,江湖人送绰号天雷五祖。 天雷神功招式虽大开大合,但动作却快如雷电,讲究以速破招,以力伤敌。天雷五祖陨落之后,虽将此功法传于几名弟子,但大都学艺不精,武功平平,多年之后便杳无音信,再难现天雷神功的辉煌。 这圣君却是不知从何处学来的天雷神功,竟已臻于化境。其势之凶猛一如蛟龙出海,猛虎下山,金色的拳头直奔古侠面门。古侠挥剑便挡,速度丝毫不弱半分,剑光闪动间将圣君的攻势一一化解,但身体却在圣君势如暴雨般的拳风下连连败退,不多时便退到了墙根之下。 “天雷爆杀!” 圣君右脚猛一蹬地,身体腾空,右拳绽放出耀眼金光,轰然向古侠头颅砸下。那拳头竟如太阳般刺眼,骇得古侠瞳孔一缩,一个侧身将将躲过。再看那城墙,仅被拳风波及就被轰出面盆大小的坑洞。可圣君此招竟是虚招,拳头并未砸死,而是凌空变掌,直接向古侠背后的东门璇拍去。 “受死!” 圣君大喝一声,音如炸雷。眼见东门璇危在旦夕,古侠左手持剑,泛着绿色莹焰的犀照剑竟不知如何从腰间背后斜刺出来,直插圣君心口。竟是剑法中同归于尽之招式——同归剑法。 “哼!”圣君冷哼一声,逼不得已只得收招退开。 “圣君何故对这孩童如此在意?”古侠挽了一个剑花,剑尖直指长白圣君,“此番我归来圣地,势要救此孩童,绝不妥协。念在昔日圣君照顾之情,我本已先礼后兵。可如今圣地既已不念旧情,那我也不必再妇人之仁。” “那又如何?”圣君一摆长袖,冷喝道。 “那便战!”古侠虽声音平淡,可就在这一瞬,磅礴的杀气犹如滔天巨浪般从他的周身迸发出来,绿色莹焰更犹如火山喷发一般变得汹涌炽烈。 “哈哈哈,笑话,真当我怕你不成!”圣君周身的金色莹焰也一如太阳般耀眼,璀璨逼人。 下一秒,绿色与金色两道人影碰撞在一起。 只一击,那溅射的内劲便震的城墙都抖动三分。 “有点意思。”公羊高韵晃着手中的雨伞,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那剧烈颤动的城墙竟无法让他歪倒半分。 古侠与圣君两人速度之快犹如闪电,肉眼甚至难以捕捉,只一刻钟就不知战了多少个回合。古侠因为要护着背后的东门璇,还是在对拼中落了下风。 “哈哈哈哈,古侠,你要护着那孩童,又如何施展手脚?好像妇人一般瞻前顾后,不妨丢了那孩童,与我好好战上一场!”圣君一边挥舞着金色的拳头暴雨般向古侠砸去,嘴里还在不停地嘲讽。 “对付你,背着他也够了。”古侠一如既往的古井无波,宛若丝毫没将圣君放在眼里。 “哼,大言不惭!天雷杀伐!” 真气化作的金色雷电凭空出现向古侠劈去,古侠不停挥剑抵挡,却发现这金色雷电空有其表,威力极低。下一秒,他便看见那金色雷电背后,圣君正交叉双臂,双眼爆射出一尺长的金光。 “不好!” 古侠几个后空翻退出天雷杀伐的范围,眼见来不及阻止圣君,他只能将犀照剑高举头顶,眼中同样射出璀璨的绿色光芒。 此时圣君气势已然达到了顶峰,连白色面具都被金色真气崩出了道道裂纹。他犹如炮弹一般腾空而起,真身化作闪电向古侠踢去。 “天雷劫!” 此时已分不清那空中之人到底是圣君本人还是真正雷电,只仿佛凭空出现一道水桶粗的金色天劫径自向古侠劈去,那声势之浩大犹如神威天降,弥漫着自然之神力,一如其名之毒辣,状若天罚雷劫。 此时古侠避无可避,再快的腾挪之术也比不过闪电速度之快。只见他高举犀照剑,眼中那绿色莹焰背后,竟倒映出巍峨高山,连绵不绝,雄伟叠嶂,峭壁生辉。 “岳影峰峦!” 此时古侠周身绿色的莹焰竟化作一座郁郁葱葱的巍峨高山,下一秒,金色闪电狠狠劈在了那虚幻的山峦之上。 只听一声闷响,狂风四起,金色的内劲将周围的一切卷的粉碎,连远处的城门都震歪了几分,可如此声势,却只让那山峦颤动了一些,便再无声息。 再看那金色闪电,早已恢复成圣君本尊的模样。此时他踢在山峦之上的右腿正颤抖不已,双眼更是透露出不可置信。 下一刻,反弹之力开始席卷他周身,只见他脚踝处的衣物瞬间崩成漫天碎片,小腿更是被震的血肉模糊,整个身体犹如破烂娃娃一般倒飞了出去,鲜血狂喷。 古侠将嘴边的鲜血咽回肚子,周身幻化的巍峨高山缓缓消失不见。他颤抖着将犀照剑指向远处瘫倒在地的圣君,眼中闪现出连绵大漠。 “大漠孤烟!” 古侠艰难的念出这四个字,剑尖磅礴的炽烈内劲一如阎罗之手向圣君轰去。这招大漠孤烟刚一出手,古侠便再无力支撑,浑身的莹焰刹那间消失的一干二净,扑通一声拄着剑跪倒在地。 圣君伸着右手指着古侠,挣扎着想要躲开,可下半身早已被岳影峰峦反弹的内劲震的血肉模糊,经脉早已寸寸断裂,根本动弹不得。 大漠孤烟的剑气直奔圣君而去,就在剑气即将轰在圣君身上那一刹那,一柄雨伞突然挡在了剑气与圣君之间。那雨伞也不知是何材质,看似普普通通的油纸伞,却将大漠孤烟的剑气轻松挡在了外面,甚至那雨伞连一丝边角都没有破碎,大漠孤烟的剑气就消散殆尽了。 “真是不错,这一招如果中了,以圣君现在的状态,怕是没有活路可言。不留活口啊,不留活口。这斩尽杀绝之志,不愧是曾经的长白尊者。” 第15章 离间 公羊高韵悠然的走到圣君身边,拾起雨伞合拢,调笑地望着古侠,头上箍着的蓝色缎带依旧跟着扎起的长发随风飘摇,在风雪中十分潇洒。 “不愧是斩天之神剑,不愧是古侠,剑法出神入化,威力无穷。我竟完全看不透,看不透。厉害,厉害。此番若比意境之深远,倒是我和圣君都甘拜下风了,”公羊高韵笑着摇头轻哼一声,将圣君背在背上,“圣君受伤不轻,我需要带他去救治。既已如此,你此番入圣地,我自无法再出面拦你。不过她还在圣地之内,所以……我们有缘再见吧!” 话音刚落,公羊高韵便背着圣君跃过城墙,消失不见。 古侠见二人离去,终于是松了一口气,此时以他的状态,如若公羊高韵出手,他怕是未必能胜,即便胜了,不死也要重伤,届时东门璇的救治怕是无望了。 就在古侠趁机休息之时,他腰间的绳子突然开始扭动起来。古侠解开绳索,只见东门璇跌倒一旁,哇哇地吐了起来。 “你竟何时醒了?”古侠有些意外。 “他差点把我拍死的时候,我就醒了,可能是被吓醒得……我本想告诉你我要下来,但实在是没空,你们打的,太厉害了,呕……”,东门璇跪在地上不停地呕吐,倒是将刚才在酒仙居吃的食物全都吐了出来,“你下次背着我,麻烦不要用后空翻,我刚才差点吐在我自己脸上,呕……” “你觉得身体如何?”古侠关切道。 “不知为何,一身轻松,好像病魔全消一般畅快。” 此时的东门璇神色自然,脸颊红润,一改之前颓然不振的模样。 可闻听此言,眼见如此,古侠却没有安心,反而心中猛地一紧。 “莫非,竟已开始回光返照了?”此情此景让古侠更是心急如焚。 “我们快些进山,此地与山门已经不远了。”古侠站起身,拔出犀照剑背在背上,径自向城门口走去。 “等等我,我不是跟你说了我身体好了许多吗,你有那么着急吗?话说你刚才用的那招是不是古侠剑法啊,我怎么从没见过?我也没见孙少芳用过,他一直翻来覆去都是练那几招大漠孤烟,森罗万象,万丈深渊……你是不是没传他这些招数啊?你这些招数挺厉害的,我能不能学啊……” “你不是一直瞧不起古侠剑法,如何此时又要学?” “呃……那还是算了,不学了。”东门璇眼珠转了转,尴尬地吐了吐舌头。 “你小指已断,握剑不稳,此生不再适合练习剑法……” “啊?啊?那我将来要是身体好了,要学什么武功啊?你还有没有别的武功?对了,刚才和你打的那人是谁啊,他好厉害,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能和你打的不分上下的人物,当年孙少芳他爷爷,叫什么来着……孙无言,好像那老头儿也没刚才那家伙那么厉害吧……” “刚才那人是这一代长白圣地的圣君,我也未曾见过,实力确实比历代圣君都要强了一些……” “圣君?就是长白圣地的头儿吗?哎?你不是长白尊者吗?圣君怎么会和你打起来,你们不是一路货色吗……” “……” 难得在东门璇的叽叽喳喳中,一高一矮两个身影穿过溪村北门,在风雪中一路向前。那远方道路的尽头,连绵雪山之中,一道犹如开天之势的一线天门,正等待着他俩的到来。 与此同时,公羊高韵早已背着圣君回到了酒仙居。 “这,这……”于峰见到狼狈不堪的圣君,磕巴地说不出话来,“大人如何落得如此境地?” “那古侠实力,着实惊人,你快请最好的大夫过来。”公羊高韵拄着雨伞,面色凝重地望着圣君血肉模糊的双腿。 “那咱们的计划进展的如何?”于峰给小图使了个眼色,小图心领神会,慌忙跑了出去。 “不算完全成功,但也没有完全失败。那孩子没死,怕是古侠不会对圣地大开杀戒。但矛盾的种子已经埋下,此番圣地还是要付出一番代价的,只是不知道结果如何……” “啊?没杀成?这……”于峰面色惨白,惶恐地咬了咬手指。 “有我在,你慌什么?此时圣君闭关不在,圣地又能翻出多少风浪?古侠不是我们的敌人,你不必怕他。而且这火怎么也烧不到你们于家身上,只等古侠与圣地鹬蚌相争之后,我们便可坐收渔翁之利,你只管做好你于家该做的事,”公羊高韵冷哼一声,“等真的圣君出关的时候,只会发现这长白圣地,已经变天了。” “是是,公羊先生说得对……”于峰不敢再多言,抱拳退了出去。 眼见四下再无他人,公羊高韵走到窗前缓缓说道:“你此番如此逞强,到底是遭了劫难。如若因为你受伤耽误了圣地大事,阁主定不会饶你。” 公羊高韵望着窗外的雪景,语气倒是变得十分平淡。 “我自有分寸,你不必再提,”圣君的嗓音此时再无雷音,显得有些绵软无力。他缓缓摘下面具,那面具之下,哪里是什么圣君,赫然是天机上人! “古侠!我此生必将他碎尸万段!” “真是无能狂怒,明知打不过却非要逞能,呵呵,我倒是难得见你如此狼狈,”公羊高韵回头轻笑一声,“你腿脚受伤不轻,这溪村的大夫怕是不能根治,必须马上回总阁,否则怕是会落下病根。我已经安排了马车,明日便有人送你回去。眼下这圣地的计划,就交给我吧。” “交给你便交给你,我又能如何?”天机上人冷哼一声,到也没再多说,只是过了半晌突然问道,“你精于谋略,我且问一句,这古侠一再阻挠我圣地计划,阁主为何不出面灭之?” 公羊高韵转身继续望着窗外的雪景,许久才答道:“你怎知阁主未出手过?” “莫非连阁主他也……”天机上人满脸惊诧。 “上人,你实在太过小瞧斩天之神剑的威名,也难怪会吃此大亏。那古侠剑法……又岂是一般人能悟透的凡俗武学……” 就在这时,推门声响起,小图带着溪村最好的大夫走了进来,公羊高韵便不再多说,而是对着天机上人微微一笑:“你且好好休息,剩下的计划,交给我便是。” 随即推门离开了天机上人的房间。 他关上房门,站在门前轻轻叹了口气,神色凝重。 “碧海波澜、岳影峰峦……这古侠剑法,还真是看不透,也不知道究竟还有几招……” 公羊高韵说完,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离去了。 第16章 山门 风雪漫天迷人眼,冬日晚霞映山红。 溪村到长白圣地的山门不过一条小路。小路蜿蜒向上,崎岖难走,虽坡度不大,但积雪极深。远远看去,两个身影正沿着山檐迎着风雪艰难向前行进,正是刚从溪村出来的古侠与东门璇。 “你冷不冷?”古侠问了一句。东门璇此时倒是披着一件大髦,那是古侠临行之前从溪村一人家顺手牵羊拿来的,明显是壮年男子所穿,披在东门璇身上倒是颇为大了。 “还扛得住。”东门璇眼神透露着坚毅与倔强,一如当年。 古侠望向东门璇,此时的东门璇比一年前更加消瘦,但多了一份健壮。 “这路怎么如此难走,难道很少有人走这条路吗?”东门璇抬起头遥遥望着道路的尽头。 “溪村的百姓很少会去圣地朝拜,圣地的人也大都生活在圣地里,很少去溪村,所以这条路的雪会比较厚。” “那住在那么高的雪山上,你们圣地的人吃什么喝什么?难不成山上还能种地不成?” “雪山之中自然不能种田,但积雪遍地也不会缺水。至于粮肉,会有专门人用吊井从山下运到山上。一次多运一些,山上温度低,倒是可以保存很久。” “原来如此,喂,那是不是就是圣地的山门了?”东门璇突然惊叫着指向远方。 古侠抬头望去,只见山路的尽头,一道鬼斧神工的一线天门正咧着一道缝隙矗立在山路尽头。古侠怔怔地望着那山门,半晌才回过神来。 “正是,过了那道一线天,就是圣地的领域了。” “哈,你们这长白圣地的山门倒是够气派!” 东门璇加快了脚步,古侠紧随其后。两人没过多久,便来到山门前。只见这一线天宽不足一丈,两侧山脉高耸入云,巍峨屹立,垂直而下的悬崖峭壁挂满了冰锥,其下尽是皑皑白雪。 正面的山体之上刻着纵横十丈的连绵雪山图,磅礴大气,雄浑激荡,细细品味,每一丝纹路都是精雕细琢的工艺,完美无瑕。而那雪山图旁,正刻着娟美秀丽的四个大字——“长白圣地”。 “好震撼的雕刻,不愧是长白圣地。只是这长白圣地四个字倒是写的,嗯,过于漂亮了一些,难不成是某位女侠所写?” “这连绵雪山图相传是第一代圣君所刻,也是长白圣地的标志,意味着连绵不绝,长盛不息。而这‘长白圣地’这四个字,据说是第一代圣君夫人所刻,也是长白圣地名字的由来。” 古侠轻轻抚摸着一旁的山体,他差不多有近十年没有感受到这种温度了。 “啧啧,”东门璇咂了咂嘴,“这山门不是应该有人把守吗,怎么现在一个人都没有?” 古侠也眉头一皱,“按照以往,此时应该有人在山门收那通关令牌,可如今也不知为何……罢了,我既与圣地已经撕破脸,事已至此,再多人来阻拦也不过是枉送性命,想来他们是不愿多此一举,我们走吧。” 古侠一马当先走进一线天,东门璇慌忙跟了上去。山缝内有些黑,布满了台阶。东门璇边走边抬头望向头顶,那里黑漆漆的一片,悬崖也不知多高,只看到一片闪着微光的黯蓝色冰锥正悬在他们脑袋上。 “这头顶的冰锥这么多,不怕砸死人吗?”东门璇仰着头问道。 “圣地之人若能被冰锥砸到,那死便死了,不过是多了一具没用的尸体。” 古侠说的轻描淡写,东门璇听着却打了一个寒颤。 “真是说不清楚你们到底是圣地,还是魔窟……说是圣地吧,你们却如此……冷漠、冷血,草菅人命……哪有一点圣地该有的样子呢?但说是魔窟吧,好像又不准确,你们似乎又做了很多好事……”东门璇踢了踢雪。 “圣地不是草菅人命,而是杀伐果断。圣地教条第一条就是漠视生命。很多时候,有一些东西比生命更重要。你只有必须完成的目标与绝对的服从,才能灵台清明,不误正事。” “绝对的服从……那你们服从的,是圣君吗?还是圣君之上还有其他领袖?可他要是错了呢?我有时候真是不明白……啊,孙少芳也是这样,每天对你言听计从,满口尊师重道,可你虽然是他的师父,他就不管你的对错了吗……” “对与错,本就极难分辨……东门璇,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叔叔东门武是旷世魔头,杀人无数,乃武林人人得而诛之的恶人,你会大义灭亲吗?”古侠突然转过身问道。 “我叔叔才不是旷世魔头,他是天底下最好的好人了!”东门璇涨红了小脸吼道。 “我是说假如。” “这……”东门璇低下头不知如何回答。 “那我换一个问题,如果有一天,杀死一个无辜的人可以救一座城池的人,你会选择杀死这个无辜之人吗?” “就不能有其他两全其美的办法么,真是的。” “可世间大多数事情都不能两全其美。”古侠摇了摇头。 “这……我不知道怎么选。”东门璇头低的更沉了。 “好,那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东门璇,如果有一天牺牲你自己可换天下太平,救百万黎民百姓,你可愿意牺牲自己?” “这……如果是此时此刻,我命不久矣,我自然愿意。但如果我能恢复健康,那……我当然也想活着……我太想活下去了,有太多的事情想做,我一直梦想能活下去,能给我阿爹抱个孙子,让他享受天伦之乐……” “所以即便你讨厌我,讨厌圣地,恨我杀了信玄,但你还是跟着我,因为你想活着。” “是!我想活着!”东门璇双眼透露出一种顽强。 古侠叹了口气,再没说话,转身向前走去。 两人第一次陷入了死寂般的沉默。 山缝不长,不过一里,道路雪水交融极为湿滑,天色渐暗,山缝里更加漆黑,两人走的不快,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才来到了山门出口。 月光照射在出口的洞壁上,倒映出刻在墙上的两句对联。 “一入圣地身归土,再入凡间不是人……这对联也太过……”东门璇有些不能理解。 “刻在这里的两句话,就是圣地的写照。一入圣地,就不再是人,而是圣地的棋子,一如被绑在阎罗殿的黑白无常。” 第17章 殿前 古侠淡然地望着墙上的字,先一步踏出了洞门。 东门璇回头看了一眼漆黑如墨的山缝,也紧随其后走了出去。 山缝之外风雪漫天,这里应该已经到了雪山的腹地,虽不过山腰之下,但也极为寒冷。古侠辨了辨方向,带着东门璇沿着山路向山顶走去。 可他们没看到的是,在不远处的一座山腰,一个身影正居高临下的望着二人。此人一身蓝色长衫,肩上搭着一柄纸伞,微笑的看着古侠与东门璇,正是公羊高韵。 “终于到了,好戏要开场了。” 公羊高韵踩着一颗脑袋轻轻说道。只见他背后山顶铺满了尸体,各个死状惨烈,连雪都被染成了墨色,在黯淡的月光下泛着泥泞的光,一如洁白的绒布上洒下了一片黑色的污垢。 一群黑衣人突然从暗处冒了出来,将尸体尽数搬走,抛在了山门附近,雪地还泼上了热的鲜猪血,很快将山门内外打造成了惨烈的战场。 “记得把这山顶处理干净。” 公羊高韵随口对身后说了一句,纵身一跃,从山腰跳了下来。他凭空撑伞潇洒地滑落到山门前,右手猛一握拳,经脉逆行,全身经脉喷出血雾,口吐鲜血萎靡不振,栽倒在地。 没过多久,远处一队人马跑了过来,领头的不是别人,正是朴凤。 “这……这……”朴凤看见满地的尸体,已经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朴凤,朴凤……” “尊者大人!你怎么样?”朴凤丢下火把,跪在公羊高韵前抱起他关切地问道。 “我没事,是他……古侠,他向圣殿去了。让镜侯爷,一定要拦住他,他是回来报复的,他要屠尽圣地!噗!”公羊高韵喷出一口鲜血,再也说不出话来。 “古侠,古侠!又是他,我定要他命丧长白!”朴凤只觉得怒火攻心,恨不得将古侠碎尸万段。 “你们来两个人,将尊者抬去药殿,照顾好尊者。剩下你们几个,看看还有没有人活着,其余的,跟我上山。”朴凤起身想要走,却被公羊高韵拉住了脚踝。 “尊者可有补充?”朴凤低头问道。 “他,武功极高,怕是比圣君不遑多让,不容小觑,你切记不要逞强,也让仙王与仙子,小心。” 朴凤点点头,“多些尊者关心,尊者好生休养,我深知此子武功极高,但我惶惶圣地,势不容此子来犯,我这就沿后路去圣殿通报。” 公羊高韵点点头,抱着雨伞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两名圣地弟子携了担架将他抬起,直奔后山药殿而去。 且不提朴凤带着人沿小路向圣殿通风报信。单说公羊高韵随着两名弟子来到一处僻静之地,刚才还虚弱不堪的他瞬间暴起直接掐断了两名弟子的喉咙。两名弟子连一丝声音都没发出,就当场魂归西天。他们做梦也想不到眼前一直尊敬的长白尊者有一天会突然对他们下手。 公羊高韵将两具尸体藏在雪里,拄着雨伞摇了摇脖子,冷笑一声。 “如此好戏怎么能不亲自看呢?” 话音刚落,他便一跃而起,沿着山壁,直奔圣殿而去。 与此同时,古侠与东门璇沿着山路来到一处百米高的台阶前。台阶尽头隐隐是一片气势恢宏状若宫殿的建筑。 “那里就是圣地的中心——长白圣殿。”古侠指着台阶的尽头说道。 “你不觉得我们这一路有点太过于顺利了吗?你可是刚刚和圣君打过架唉,我总觉得有一丝诡异……我们这一路,一个人影都没遇到过……这不是你们圣地该有的样子吧?连点最基本的守卫都没有……”东门璇四处打量着,可周围黑洞洞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我也不知为何,是福是祸,一去便知,走吧。”古侠先一步踏上台阶向山顶的圣殿走去。东门璇紧紧跟在他身后。 是以夜色如墨,皎洁的月光洒在清冷的雪面上,透露着些许凉薄。百余级台阶本不长,但东门璇却走的非常吃力,他努力一步一个脚印踩在台阶上,小脸已经胀成了猪肝色,手脚更是冻得通红,眉毛头发此时已沾满了冰碴。 这长白山腹地本就寒冷,夜间更是滴水成冰,石阶湿滑,东门璇只一个踉跄,险些从台阶上滚下去,好在古侠一把抓住了他的小手,一股暖流涌入东门璇残败的身躯,将他的生命又在这个世间多留存了一会儿。 “我可能要坚持不住了。” 东门璇剧烈的喘息着瘫在台阶上,这一刻他只想沉沉地睡过去,远离这个世界,远离这所有的疾病与困苦,远离这一切残酷的过往。他似乎看见了光,看见了他父亲、母亲,看见数不清的东门家族的人在向他招手。 “东门璇!” 粗糙的嗓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将他从那温暖的梦乡呼唤了回来,他记得,那是阿爹的声音。 东门璇吃力的睁开双眼,古侠正蹲在他身边,不停的呼唤他的名字。 “千万不要睡!马上就要到了!再坚持一会儿” 东门璇第一次从古侠的眉眼之间看到了真实的关心,虽然古侠此时戴着面罩,但这一刻东门璇还是感受到了古侠内心的紧张与担忧。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杀人如麻的长白尊者对他可以莫名的付出到如此地步,但隐隐约约的,他心里有一个极为可怕的答案。 “大魔头,你说人死了,真的会去地府吗?” 古侠眼见东门璇还能说话,也是松了一口气。他将东门璇背在背上,此时的东门璇再无可能依靠自己的力气登上这余下的石阶。 “你说我爹爹和娘亲他们,会在地府等我吗?” 东门璇的话犹如一记重锤击在了古侠心口。他脚步一颤,身子顿时僵在了原地。但这僵硬维持了不过数秒,紧接着,他三步并作两步的向上冲,只一会,已经来到了石阶顶。 石阶之上,入目而视,一片方圆十丈的巨大平台映入眼帘,那平台仿佛山尖被整齐削掉了一般平整。平台之后正端坐着一座雄伟恢弘的大殿——长白圣殿。 而此时此刻,那能救命的圣青石,就藏在那大殿密室之中。 但很可惜,古侠并不能一往无前的直接冲进去,只见这方圆十丈的平台之上,早已站满了身着白衣之人,而为首的正是那长白仙王镜永侯和朴凤。 第18章 绝境 “你们为何非要逼我到如此境地,我不过是想要救这孩童一命,到底有何不可?!”古侠拔剑怒指镜永侯,“非要逼我屠遍这长白圣地你们才善罢甘休不成。” “古侠,休要放你那狗屁,你屠我圣地族人,活该受死!”朴凤不甘示弱,指着古侠怒吼道。 “好,既然你们如此不念旧情苦苦相逼,那我就化身这现世阎罗让你们明白,何谓人间炼狱!统统给我闪开!” 此时此刻,不远处的大殿之巅,公羊高韵举着雨伞微笑的看着脚下这一幕。 “对,就是这个样子,好好的表演给我看吧,长白圣地这最后的绝唱。” 寒风萧瑟,眼见古侠与朴凤众人之间的战斗一触即发,突然一阵悦耳的笛声悠然地飘荡在广场之上。 那笛声清新脱俗,初闻让人心旷神怡,忽地又急转直下,兵戈交杂,抑扬顿挫,让人气血翻涌。 紧接着,笛声戛然而止。 “恐怕,这现世阎罗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长白众人鱼贯分开,一位婀娜多姿的身影从人群之中缓步走到镜永侯身边。 只见她身着白色长裙,身材曼妙,一头蓝色的飘逸长发十分独特,雪白的肌肤吹弹可破,右手此时正把玩着一根晶莹剔透的蔚蓝色竹笛,脸上蒙着半边蓝色面纱,即便看不清容貌,但那双漆黑如墨的双眼尤可一窥其绝美容颜。 “恭迎仙子。”众人齐齐弯腰行礼。 “好久不见了,古侠。” 古侠望着眼前的身影,突然间所有的愤怒消散的一干二净。他只愣愣地盯着长白仙子那双眼睛,似是读出了许许多多的东西。 “好久不见,婉儿……” “可惜,现在怕不是叙旧的好时候,”长白仙子莞尔一笑,“列阵!” 只见周围的白衣子弟仿佛冰雪一般瞬间融于风雪之中,忽地平静的天气暴雪四起,泼天的风雪仿佛雪崩一般涌向整个广场,古侠只觉得眼前霎时白茫茫一片,再不能视物,心感大事不妙的他接连挥出几道黑色剑气,却仿佛石牛如海一般杳无音信。 紧接着,一条白色巨龙在空中狰狞而起,直奔古侠。古侠本想挥剑击破这真气化作的巨龙,但一想到背后的东门璇,他只能挥剑高举,用岳影峰峦硬挡下这巨龙一击。可这一击刚结束,还没等他稍作停息,另一只巨龙又凭空而起,紧接着数条巨龙、猛虎,鹰隼铺天盖地的向他扑来…… “哦?混元三圣阵?”公羊高韵惊讶地摸了摸下巴,“这西门婉儿倒是舍得下血本,只是混元三圣阵需要集合昆仑、玉龙、长白三家各自绝学才能发挥全部威力,且阵眼最好是圣君坐镇才能稳住阵法,此时长白老头还在闭关,就凭你们这几只三脚猫布下的混元三圣阵,不过是一堆臭鱼烂虾罢了,不值一提。不过,能削弱削弱古侠的实力自然也是蛮好……” 且不论公羊高韵此时心中所想,古侠在混元三圣阵中确实有苦难言,这混元三圣阵,乃当年圣地创始人无法天尊集三才之力创造的阵法,能吸收天地人三方灵气以滋养阵眼,将阵眼的实力提升数倍,且阵眼不破,攻击便无穷无尽永不停歇。 他将阵法的三个阵眼运转之术分别传给了自己的三个徒弟,既第一任玉龙圣君、长白圣君和昆仑圣君。当时完整的混元三圣阵具有绞杀世间一切之威能,连无法天尊自己都不能在此阵下全身而退,但可惜的是,此阵必须要三名圣君联手才能发挥出最强威力,数百年间,也只有一人死在了完整的混元三圣阵之下,就是当年以一己之力差点覆灭了长白圣地的毒魔封天音! 眼前这混元三圣阵虽不是最强形态,但古侠也同样要将更多的精力放在保护背后的东门璇身上,但凡有所差池,即便他可以抗住,东门璇也必死无疑。 无奈之下,古侠只能靠着岳影峰峦苦苦支撑,不敢松懈半分。 “哦?要保护身后的小鬼所以不敢出手……啧啧,这小鬼到底是你什么人值得你如此为之拼尽全力。曾经以冷酷无情、杀人如麻闻名江湖的长白尊者竟也有如此柔情的一面,要不是亲眼所见,我还真是不敢相信。” 公羊高韵轻轻地摇着头,虽然此时阵法被暴风雪笼罩,但他的一双黑色眼眸似乎能透过风雪看见其中的一切。 “那就让我看看吧,你到底怎么破这个局,古侠……”公羊高韵收起了伞,伸手接住几片雪花,额头的蓝色缎带在空中飞舞不止,犹如浸泡着黑色的血。 噗!古侠再也无力支撑,一口血喷了出来,涌在了面之罩上。他一把扯下面罩,拄剑单膝跪地。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喉咙里不停的呕出,洒满了雪白的地面。一朵朵犹如盛开在末日的彼岸之花,在苦寒之地热烈地绽放。 “就到这里吧,我知道你尽力了,可能这就是我命中注定……”东门璇微弱的声音在古侠耳边响起,“不要再撑下去了,你会死的。” 古侠紧咬牙关,岳影峰峦的绿色屏障反而更亮了一分。 “你之前问我的那个问题,我想到答案了,”东门璇虚弱的低吟,“你之前问我……如果有一天……我发现我阿爹……是旷世魔头……杀人如麻……是武林……人人得而诛之的坏人……我会大义灭亲吗?” 咳——咳——咳,东门璇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嘴角流出了紫色的血。 “我的答案是……不会……哪怕他是全天下的敌人……他也是对我最好的叔叔……我永远站在他这一边!” 古侠这一刻只觉得自己的心被一道闪电狠狠的击中了,眼角一滴泪水顺着脸庞滑落,混入了鲜血,融入了大地。 “所以我原谅了你了杀人犯,谢谢你为我做的这一切。” 东门璇轻轻地抱了抱古侠的肩膀,一个健步从古侠背后跳了下来,拼命地向前跑去。 再见了阿爹,再见了少芳,再见了古侠。 空中一条狰狞的白色巨龙怒啸着向东门璇冲去。他平静的闭上了双眼,他的内心从未如此安宁过,这么多年,他早已习惯了时时刻刻准备迎接自己的死亡,他每一天都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每一天都是度日如年。 他用那份伪装的随性和开朗面对世间一切的痛苦与挫折,只为了让东门武安心。如果不是为了东门武,他可能早就没有了活下去的勇气。与其说是东门武在想尽办法为他续命,不如说是东门武的存在给了东门璇活下去的意义。 而这一次,他终于不用再煎熬了。 那洁白的暴风雪中,射出了犹如太阳般温暖的光辉。 “爹、娘,孩儿来找你们了!” 第19章 冰河 古侠眼睁睁地望着奔向东门璇的白色巨龙,他的时间,在这一刻静止了。 他的眼前浮现出了东门战烈。 “我有一子,名为东门璇,如果有一天,这一切真的发生了,我们东门家要遭此劫难,我只希望尊者,能救他一命,让他活下去,哪怕做一个普通人,只要幸福一生,我便知足!” 东门战烈噗通一声跪在古侠面前。 “我东门战烈,给尊者磕头了!” 东门战烈的头重重地砸在地上,一下又一下,直磕的头破血流。 “聒噪,”古侠挥手将东门战烈打飞了出去,“我此番前来,本就忤逆了圣地敕令,你休要再得寸进尺。”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东门战烈突然仰天狂笑,“天地无仁,君臣无义,江湖无德……我等蝼蚁,皆为尘泥……” 古侠清楚的记得,那是他第一次见东门战烈,那一次,东门战烈曾无力的瘫坐在地上,渴望他的垂怜。 而第二次他见到的,便是一具尸体。 那一夜月光如霜,只照的血染大地,一片死寂。徒留满地枯骨,化作人间炼狱。 古侠站在东门战烈的尸体前,哽咽难言,犹如热锅蚂蚁。而满堂庭院不止东门战烈这一具尸体,足足四十七具。 “你可知你此举,终究是惹火烧身了。”苍老的声音在古侠背后响起。 “东门一家,确是善人,也不怪尊者……只可惜那天机阁……”西门婉儿站在古侠身侧,声音清冷悦耳又充满惋惜。 “果真是天地无仁,君臣无义,江湖无德……确是如此……可倘若如此,圣地又视而不见,那要这圣地又有何用?” 古侠的声音字字锥心。 老者长叹了一口气。 “我何尝不明白你的想法,只可惜今时不同往日,三圣地也有三圣地的苦衷。” “好,如若圣地不能做,如若圣地不敢做,便由我来做!”古侠回头望着阴影中的老者喊道。 此时月色突暗,冷风习习,只听街边老叟打更吆喝,庭院垂柳沙沙作响。 “古侠,这条路可谓步履维艰,你可心意已决?” 古侠环顾四周,望着眼前堆积如山的尸体,铿锵有力的回答:“是!我心意已决!” “好,既然如此,那你便去!” “谢圣君成全,圣君保重!”古侠回答的干脆利落,鞠躬抱拳便要离去。 “古侠……”就在古侠即将离去之际,圣君突然叫住了他。 “圣君还有何事?” 突如其来的沉默犹如黑夜里无声琴弦弹奏的华美乐章,那是圆月高悬,是夜风萧瑟,也是乍暖还凉。 “保重……”老者缓缓说道。 “好!”古侠再不多言,转身消失在夜色之中。 “圣君,这……”西门婉儿有些不解。 老者背着手从阴影中缓步走到她身旁,深邃的双目凝望着眼前的尸山血海,半晌才缓缓说道:“婉儿啊,这世间万物,终有轮回,挡住我们的,不过是小小的一片业障罢了。山不让尘,川不辞盈。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大音希声,大象无形。方生方死,方死方生啊……”老者远眺着古侠离去的方向,眼神中充满了期待,嘴角渐渐扬起一个欣慰的笑容。 从那天起,江湖出现了一位怪人,此人一年四季头戴斗笠,身披雨蓑,脸戴面罩,无人知其身份。他自号古侠,经常出没于西域,持一柄犀照剑打遍天下无敌手,被江湖称为“斩天之神剑”。又因他经常滥杀无辜,也有江湖人称呼他为“绝世之剑魔”。 不过神剑也好,剑魔也罢,江湖上最让人津津乐道的,莫过于他自创的无上剑法,堪称武林绝学,江湖人称——古侠剑法。此剑法见过之人极少,只有在对战最强之人时,古侠才会使用此套剑法斩杀敌人。江湖书录,这古侠剑法有记载曾在江湖露面的总计有五式,分别为: 刺剑式——大漠孤烟。古侠曾用此招在摩来竭国对战西域高手纳兰白,将纳兰白打成重伤。 扫剑式——森罗万象。古侠曾用此招在蜀州青城山对战青城山掌教天玄真人,削去天玄一截手指。 劈剑式——万丈深渊。古侠曾在经天寺用此招对战毒鸟孙无言,大破孙无言凤落封九天,削去其一缕头发。 坠剑式——碧海波澜。古侠曾在武当山用此招逼退百名围攻道士,震碎他们经脉。 举剑式——岳影峰峦。古侠曾用此剑招于少林寺硬抗普渡方丈一记法天象地后全身而退。 而这从未有人见过的第六式—— 眼见东门璇即将被真气幻化的巨龙击中而经脉爆碎而死,一道蓝色光芒忽地一闪而过,那真气幻化的巨龙竟然一瞬间凝滞在了空中,停在了东门璇眼前一寸的地方。 那蛟龙幻化的栩栩如生,晶莹剔透,周身围绕着深蓝色的结晶,仿佛永恒的被冻在了寒冰里。紧接着,蛟龙在东门璇的眼前,突兀的爆碎成了漫天的冰雾。 东门璇睁开双眼,预想中的死亡并没有到来。他回头望去,只见古侠周身散发着剧烈蓝色的荧光,与以往绿色的荧光不同,这一次,他周身的真气完全化为了与冰川一样的蓝色。那股清冷与肃杀的寒意让风雪都为之颤抖,他双手持剑,眼神坚定而又执着。 “天地无仁,我便偏要逆天改命…… 君臣无义,我便杀尽天下无义之人,重塑朝堂…… 江湖无德,我便血洗这江湖……在这一切没完成之前,我绝对!不会放弃!” 古侠手中的犀照剑此时已经完全变成了深蓝之色,他双手持剑向上一撩,深蓝色的光辉刹那间点亮了整个圣殿平台。 “冰河倒转!” 只在这一瞬间,天地静止了。 东门璇茫然的看着自己眼前的雪花就在这一瞬间被冻结在了空中,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方圆百米内的所有一切都被冻结在了冰里。 紧接着,所有的风雪刹那间烟消云散,混元三圣阵也不攻自破,所有的长白子弟都在这一瞬间被冻结在了冰块里,包括一脸震惊的朴凤,面带微笑的长白仙子,以及无可奈何的镜王爷。 第20章 换血 眼前这一切,同样被公羊高韵尽收眼底,他内心的震撼已然超出承受之力,啪的一声,手中的纸伞不自觉的掉在了屋檐之上。 “这是什么剑法!这种威能,闻所未闻见所未见!那股冻结一切的力量,在如此距离都倍感压迫,倘若再近半分,我也必被冻结在那冰块之中……” “哇!”古侠大口大口的吐出鲜血,一头栽倒在地,此时此刻的古侠已是强弩之末。 “大魔头,你,你还好嘛!”东门璇跑上前想要扶起古侠。 “我没事,没有时间了!” “什么没有时间……”东门璇还没来得及问完,直接一头栽倒在古侠怀里。 “来得及,一定来得及!”古侠咬紧牙关,抱起东门璇,直奔圣地大殿,熟悉的巍峨圣殿此时古侠再也没有半分欣赏之情。他轻车熟路的绕过前厅直奔后厅圣君密室,熟练的在墙面操作机关,一条通往地下的通道徐徐打开。 他抱着东门璇跃入地下。映入眼帘的是一座以寒冰铸造的密室,密室不过十几见方,周围全是以纯冰铸造的蓝色冰墙。冰墙之中,甚至隐约可以看见远古时期被冻结在其中的奇怪鱼类,而正前方的冰墙之下,一块六尺长短的漆黑石墩安安静静的置放在那里,泛着幽幽的青光。 终于!找到你了!古侠来不及细想,他脱去东门璇的衣物,将东门璇轻轻地放在了圣青石之上。圣青石散发的幽幽青光霎时笼罩了东门璇周身。这极寒之力对于普通人来说可谓毒如砒霜,触之即死,但对于将死之人来说,却犹如久旱甘霖,延缓死亡。 此时东门璇胸口的紫色毒血早已变的漆黑如墨,所有的封印和真气都不可能再阻止五毒化尸散夺取东门璇的性命,那漆黑毒血距离心脏不过毫厘之遥,分秒之间就会毒发身亡。可圣青石的威能此时开始显现,那留存在石墩上千万年的绝对寒意让毒血的流动都停滞了,它在为东门璇最后的生息与阎罗赛跑。 命悬一线! 古侠强迫自己必须冷静,春生散,他现在需要春生散!正当古侠想要转身去药殿之时,他眼光瞟到了旁边的冰架上,一张纸条正贴在一药坛之上,上面正书着“春生散”三个大字。 而药坛旁边,还放着一封信。 “尊者哥哥,好久不见。提笔写下这封信的时候,我就知道,凭我们长白圣地目前的力量,是断然拦不住你的。你此番登门,正是圣君在禁地的闭关之日,算是运气颇好,倘若圣君在,你此行是断然无法成功的。请原谅妹妹的阻拦,阻拦你是圣地的训令,也是长白仙子的职责,七爷终归因你而死,你便是三圣地永恒的敌人。但七爷临走前留下口谕,圣地终身不得追杀于你,我便知道,他从未因你离去而记恨,他从始至终都支持着你。所以既然婉儿深知此行无法阻止你,我便同样希望你能成功。我不知这孩儿到底是谁,能让尊者哥哥如此为之挂怀,但还是请君务必三思而后行,春生散一旦服下,便再无退路可言……最后,如我与你一战已死,不必苦恼。一切皆我之命数——长白仙子·西门婉儿。” “七爷、婉儿……” 古侠此时已泪流满面,他苦笑一声,举起药坛,将春生散大口大口地灌进嘴里。 圣青石之上,古侠与东门璇相对而坐,血红色的天云真气笼罩二人周身。那天云真气极其之精妙,竟能将血液融于真气之中呼出体外。但见漆黑的污浊之血从东门璇七窍化作血雾徐徐涌出,再融入古侠体内,经由古侠周身肺腑的春生散化解转为生机之血返回东门璇体内,滋养肺腑,周而复始,循环往复。而圣青石的幽幽绿光笼罩着二人的肉身,让肉身离血也能不腐不坏。 时间流转,东门璇胸口的毒血肉眼可见的消失,转而出现在古侠的胸前,他神色渐渐好转,脸颊重新变得红润,连嘴唇也有了血色,不知过了多久,东门璇体内再无一丝毒血的痕迹,七窍涌出的血气鲜红通透。随着天云真气缓缓消散,东门璇和古侠同时睁开了双眼。 还没等东门璇开口说话,古侠第一时间将东门璇推下了圣青石,自己则栽倒在圣青石上。 “先离开这里,你大病初愈,冰寒之气会转而侵蚀你的脏腑……” “别废话了!”东门璇丝毫不顾古侠的劝阻,冲上前将古侠搀起,这一搀不要紧,东门璇只觉得全身是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四肢充满了力量,曾经的虚弱一扫而光,这巨大的改变让他欣喜不已。 “要走就一起走,我可不能把你自己丢在这,万一冻死了怎么办。” 古侠欣慰地笑了,两人互相搀扶着逃出了地下密室。 此时密室之外圆月高悬,寒风萧瑟,大雪纷飞,古侠带着东门璇一起逃出密室,那感觉犹如凤凰涅盘,浴火重生。可还没等古侠欣喜,前方一道身影让古侠的心瞬间跌入了谷底。 “看来这换血大法是成功了,真不错,我可是一点都不敢打扰,生怕你不成功呢,古侠。” 蓝色缎带垂在脸颊边,一柄绣着黑色雪山的纯白纸伞正放在庭院的石桌之上。身影端坐石凳,惬意轻松地望着天空徐徐落下的雪花,似是根本没将二人放在眼里。 “公羊高韵,果然都是你在背后搞鬼!”古侠咬牙切齿地喊道。 “哦?看来你全都明白了?” “明白的有点晚了,”古侠目露凶光地盯着公羊高韵,“早知如此,我当时必不会放过你。” “呵呵,不愧是古侠,油尽灯枯了还这么有压迫力。我承认你的武艺确实高超,但有些话也不能说的太满,我没出手只是天机上人过于托大,不让我出手,一旦我和天机上人联手,彼时谁胜谁负还未可知。” “天机上人?果不其然,那人并非八代圣君。婉儿信中写道,八代圣君此时尚在闭关,如何能到溪村门口截杀我,所以一切都是你们天机阁的阴谋?!” 第21章 过往 公羊高韵悠悠地站起身,抖了抖纸伞上的雪,轻轻打开举在头顶,微笑着对古侠说道:“不才,这一切正是在下的安排。重新介绍一下,鄙人天机阁——天机谋士,请多关照。” “天机谋士?!”古侠眼睛一眯,“好一个天机谋士,这么说来,这一切都是你的计谋……” “自从八年前长白圣地妨碍了阁主的计划之后,阁主就对长白圣地非常不满意。他本人真的十分介意长白圣地竟然出面阻碍了他的计划,于是他启动了灭虫行动,目的就是把长白圣地这条讨厌的臭虫子好好收拾一番,让它们的手别再伸那么长……” “灭虫行动,真是好大的口气,”古侠怒极反笑,“那你倒是说说这灭虫行动到底是怎么回事,让我死的明白……” “无妨,说便说说,正好让春生散的毒素再腐蚀一些你的脏腑,”公羊高韵悠闲地盯着古侠的双眼,“早在圣坛之时,我就已经投奔了天机阁,至于理由吗,你不必知道。八年前圣坛让我替代你成为长白尊者,为长白圣地效力,可谓天赐良机。阁主便通知我,让我在内部瓦解这长白圣地。从抵达长白圣地那天起,我就在暗中潜伏,培养自己的势力,拉拢人加入天机阁,但效果不佳——西门婉儿——那个女人从始至终就没相信过我,一直在提防我。不过无妨,我本来的计划,本是联合天机上人和溪村于峰,找机会把八代圣君做掉,一举消灭长白圣地。可没想到这个时候,你竟然来了辽州,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古侠,你从始至终都是天机阁的大敌,但同时,你也是一把好剑,如果用的好的话,你就会帮我把所有的障碍全部清除,只需要挑起你和长白圣地之间的矛盾便行了。” “真是好算计,所以你特意安排了溪村的一切,就是为了激化我和圣地之间的矛盾。” “没错,可惜的是,当时没能杀了那孩子,如果成功了,保不准你一个人就会帮我把长白圣地屠尽了,到时候我再唤醒圣君,让你二人对战,我坐收渔利,啧啧,简直美哉。” “不愧是天机谋士,算计的极好,可惜你棋差一着。”古侠冷笑一声。 \"确实棋差一着,不过眼下也无妨,待我将你杀了,再叫些天机阁的人过来,区区一个八代圣君,我还是不放在眼里。” 古侠面色冷峻,拔出犀照剑直指公羊高韵,他知道此番除了力战,再无后路可退。 “先别急,古侠,我还有其他的事想和你聊聊。” 公羊高韵慢悠悠的来回踱步,“如果我猜的没错,八年前那件事,是你干的吧?提前警告了东门家要被灭门的消息。” “你如何得知?” “猜测。当年你突然叛出长白圣地,四处阻挠阁主的计划,恐怕这一切的源头就和这个事情有关。但没想到的是,七代圣君七夜,竟然替你承担了这个罪责,将此事算在了长白圣地头上,为你挡住了天机阁的报复。” “七爷……” “这让阁主非常震怒,他当时还真的以为这是七夜代表长白圣地向天机阁宣战。于是……你还不知道七夜是怎么死的吧?” “难不成你们?” “没错,是阁主亲自出手,灭杀了七代圣君七夜,将他的尸体挫骨扬灰了。” “我杀了你!” 古侠怒急攻心,噗的吐出一大口鲜血,跪倒在地。 “喂!你到底是谁!不要再说这些话了!再说……再说小心大魔头要你小命,他的武功可是很高的!”东门璇虽听不太懂二人在说什么,但他却知道眼前的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古侠,你又何必装的如此虚伪,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当初你一意孤行得罪天机阁才害了他,此时又何必装的毫不知情?” “七爷……”古侠低着头,语气有些哽咽,“没错,八年前那件事确实是我做的,但我从没想过让圣地帮我承担责任,八年前……” 古侠的声音从喃喃自语变得歇斯底里,又渐渐没了声息,他无力的跪倒在地,“八年前……我叛出长白圣地,七爷本可将所有罪责都归咎于我,撇清我与长白圣地之间的关系,再联手其他圣地一起追杀我,这样,天机阁便不会迁怒于他,但七爷他偏偏不这么做,他偏偏不这么做,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啊?!圣地不应该冷血才对吗?他却偏要维护我,他为什么这么傻……” 东门璇震惊的发现,一向冷静沉着,不苟言笑,霜寒如雪的古侠,这一刻,竟然哭了。 一滴又一滴晶莹剔透的泪水从古侠的双眼滑落,犹如寒夜凝结的露珠,湿润了面前皎洁的雪地。这是东门璇第一次发现古侠脆弱的一面,也是他从未设想过的一面——原来连古侠这种人,心中也有不能触碰的柔软,这被他称为杀人犯,大魔头的武林绝世恶魔,有朝一日竟也会为别人流泪。 “看来你都想明白了,没错,七夜圣君他不但将所有的责任都承担了下来,还让长白圣地替你承担了本不应该承担的过错,后来他因为这件事受到了圣坛的重罚,功力大损,还差点被剥夺了圣君之位——可惜,差点的意思就是说,没有被剥夺。也就是这点,让天机阁主很不满意,他只能亲自来取七夜的命。可惜了那么大的年纪,本能寿终正寝,却在晚年被阁主捏碎了脑袋,”公羊高韵笑着伸出手在空中捏了一下,“砰的一声,他的脑袋就碎了,像西瓜一样,特别脆,啧啧,那脑浆稀里哗啦的流了一地——可这一切你并不知道。身为始作俑者的你,只敢躲藏在真相背后,用你所谓的正义,让别人替你负重前行,这就是你古侠,呵呵,斩天之神剑,真是愧对于这个名号……” “噗!” 古侠再也没办法承受身心的双重打击,大口大口的黑血从喉咙涌出喷在洁白的雪地上,掩埋了雪地上的泪痕。 第22章 真相 “再告诉你一件事也无妨,七夜的死也是我设计的,是我将他的行踪透露给了阁主,可惜,你这辈子都没有办法报仇了,我也是时候送你上路了。” 公羊高韵淡然地扫了一眼跪倒在地的古侠,缓缓走上前来。 “你不许杀他!”东门璇冲到古侠面前,张开双手将古侠护在了身后。 “你不说话我差点要把你忘了,古侠拼了命也要救的神秘少年,我倒是十分好奇你到底是谁?敢问怎么称呼?” “在下东门璇,东是东方的东,门是南天门的门,璇是天璇星的璇,东门璇就是我,你给我记清楚了!” 东门璇扬起小脸指着公羊高韵,趾高气昂地喊道。 “东门璇?你姓东门?这姓怎如此耳熟……”公羊高韵皱眉思索,突然瞳孔一缩,“难不成你是当年东门家的人?东门战烈是你什么人?” “东门战烈是我爹爹!” “你是东门战烈的小儿子?” 公羊高韵不可置信的望着东门璇,又望了望古侠,他好似突然明白了什么,竟突然放声狂笑了起来,“东门璇,好一个东门璇,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古侠,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拼了命也要救他了,整了半天,原来他就是你心中最后的白月光啊,哈哈哈哈,古侠啊古侠,你实在是太可笑了……” “你到底在笑什么!”东门璇生气地望着眼前的癫狂之人。 “小朋友,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你身边这位,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呢,当年,如若不是他提前告诉了东门战烈家族要被灭门的消息,东门战烈又怎么能提前将你送走,让你活下来?长安城东门家,总共四十九口人,当时的尸体只找到了四十七具,那活下来的两人,其中一位就是你吧?” “你说什么!”东门璇彻底呆住了。 “像你这种叛徒都能活着走出圣坛,看来圣坛的监管人真的都是一群酒囊饭袋。” 古侠眼神涣散,他已经快坚持不住了。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公羊高韵笑的更厉害了,“古侠啊古侠,你现在还有什么资格说出这种话?你要不要回头先看看你自己,是你最先背叛了圣地,是你身为长白尊者突然不辞而别才让我有机可乘,是你一意孤行非要阻碍天机阁的计划才惹得阁主报复,是你害死了最爱你的七夜圣君!也是你造就了我的存在!眼前的一切都是因你而起,你有什么资格责问我?你又有什么资格嘲笑圣坛?如若不是七夜一直保护你,圣坛第一个要杀的人就是你!三圣地第一个要杀的人也是你!可现在呢?你为了救你的白月光,他们,外面那些冰块里的人,他们所有人全部死在你的剑招之下,你杀西门婉儿的时候,可曾犹豫过?可曾念过往日的旧情?你不妨问问你自己,像你这种一手毁灭了长白圣地的叛徒都能活着走出圣坛,我又为何不能?我凭什么不能?!” 公羊高韵声嘶力竭的吼叫犹如利剑一般刺入古侠心中。朦胧间,他听见公羊高韵那歇斯底里的话语里,似乎同样隐藏着许许多多复杂的感情,和他是那么的相似。 于圣坛也好,于圣地也罢,又或是于天机阁,这种背叛何尝不是同他对东门家的怜悯一样可笑。他竟一时间分不清眼前责难他的,到底是公羊高韵,还是他古侠自己。 “是啊,连我这种人都能走出圣坛,你又何尝不能,”古侠只觉得精疲力尽,再也无力支撑身体,一头栽倒在雪地里,冰凉的雪意透过肌肤传递到他心里,让他有一种说不清楚的快感,眼前开始浮现出一幕幕美好的场景,有曾经手起剑落的快意恩仇,也有一幕幕虚情假意。 如果那天夜里他没有去东门家通风报信,如果他没有背叛长白圣地,是否一切的结局会有所不同。他想起了西门婉儿,想起了埋藏在心底对她的爱意,也想起了那额头一点梅花的少年。 “你后悔了吗?”古侠耳边响起了七夜圣君的声音。 他努力的抬眼望去,只见一片霞光中,七爷和婉儿正站在那里等着他。 “我后悔了,七爷,婉儿,我对不起你们,我来找你们了……” 古侠笑着向着两人缓缓走去。 “大魔头,你别死啊,你别死,我求你了,你不要死,你给我活过来!!”东门璇带着哭腔的声音犹如炸雷一般响彻在古侠耳边,瞬间凝滞了他前进的脚步。 往昔的一幕幕在他眼前浮现,这个孩童,是啊,这个孩童,当年因为他一句话而幸存至今的婴儿,竟有朝一日能在西域一天天长大——在他的眼里一天天长大,这是多么的伟大。 可是他短暂的人生啊,哪怕备受病痛折磨,哪怕无父无母成为孤儿,哪怕四处飘零流落异乡受人欺凌,可这个孩子,他从未放弃。 他违背自己的意愿跟着最讨厌的人远赴辽州,他承受了那么多苦难,只为了活下去,只为了能再回到西域和东门武团聚,只为了享受片刻正常人的生活,难道这就是不被天命所允许的吗?只因天地无仁,君臣无义,江湖无德。如此,他就不值得享受这人世间的一切吗? 他就该死吗? “我后悔了……但也许,这就是命中注定,我们总是要做一些让自己后悔,但又必须要做的事……” 古侠内心的声音又重新恢复了往日的淡然。 “那就坚持走下去,好吗?” 西门婉儿微笑着带着七爷慢慢消失在霞光之中。 古侠在公羊高韵震惊的目光中,从地上挣扎着爬了起来。 他擦干嘴角的血,拔出犀照剑直指着公羊高韵。 “公羊高韵,也许你说的对,我和你一样都是圣地的罪人,但即便如此,我也有我必须要救赎的东西。” 这一刻,古侠的目光里透露着无与伦比的坚定。 “好好好,既然如此,那我就亲手断送你的救赎,永别了,二位。” 公羊高韵冷笑着丢出手中的雨伞,那雨伞快如闪电,犹如夺命镰刀,直奔古侠与东门璇。 古侠拼命地想要挥剑抵挡下这致命一击,可已是弥留之人的他如何能挡得住公羊高韵的攻击,他只能眼睁睁地望着那柄雨伞直奔两人而来,却根本无能为力。 “真是不甘心啊,好不容易才终于救了你,却又要让你和我一起……也许,是我真的太天真了吧……” 古侠不舍得望了望身边的东门璇,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第23章 因果 就在二人即将身首异处的电光火石之刻,一道银光突然从天而降,犹如雷霆霹雳,啪的一声将公羊高韵的雨伞钉在了雪地上。 公羊高韵一愣,定睛望去,那银光竟是一杆银光闪闪的红缨枪,此时枪尾还在剧烈的颤动。 “怎么可能?!” 公羊高韵猛地抬头向空中望去,只见一道身影正站在大殿之巅,俯视着三人。 “山不让尘,川不辞盈。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大音希声,大象无形。方生方死,方死方生。” 来人纵身一跃,轻飘飘地落在了古侠与东门璇面前。此人身材清瘦,着一身深蓝长袍,举止神态温文尔雅,气质高贵,脸庞佩戴着一副雪白的面具,面具额头赫然画着连绵不绝的黑色雪山,不怒自威。 “银雪圣君!怎么可能?你不是应该还在闭关,怎会提前出关了?”公羊高韵不敢相信地望着来人。 可银雪圣君并没有理会公羊高韵,而是朗声高喊:“古侠,刚才我所吟诵的诗句,乃七夜圣君最后留下的遗言,你可知这其中含义?” “在下不知。”古侠摇了摇头。 “好,你既然不知,那我便来给你解释一遍,你且听好了。高山从不排斥微渺的尘埃,方能成就山之巍峨;深海从不畏惧江河的充溢,方能成就海之浩瀚。高贵的品行与才学,就如同那高山一般,让人不禁仰视,以你之所为而习之。尘世间最动听之天籁,乃无声之音,用心才能聆听;最俊美之外貌,乃无形之形,只能凭心去体会。万事万物都在不停地生长,也在不停地消亡,生死循环不过天地之常态,只有老旧之人不停地死去,才会诞生更茁壮的新生。你,听懂了吗?” 银雪圣君的这段话,让古侠彻底愣住了。 他不禁看了一眼身旁尚且年幼的东门璇,这一刻,他彻底明白了七夜圣君这段话的含义。 “七爷……”古侠不禁哽咽。 “看来你听懂了,”银雪转过头,一双漆黑的双眸盯着古侠的双眼,“这段话,是七夜圣君想让我告诉你的。古侠,七夜他从来没有怪过你,反而是他在你的身上,学习到了新的境界。他从始至终都觉得你做的是对的,即便在阴冷残酷的黑暗里浸泡了这么久,你却依旧没有完全变的黑暗,完全泯灭初心。古侠,你内心尚且留存的那一丝光明,觉醒的这番意志,便是这世间最伟大的存在,或许只有这一丝光明,才能变成燎原之火,带给世人美好的未来。所以七夜圣君愿意为你付出,就像婉儿一样,当他们决定的那一刻,他们就知道自己或将死去。可生死轮回,有人死,就有人生,他们的死,换来了你的生,和他的生,不是吗?” 银雪低头望向一旁的东门璇,眼神里透露着波澜。 银雪圣君的话语犹如巨浪汹涌澎湃,敲击在古侠的心口,他脑海里浮现出七爷慈蔼的笑容。 “古侠,七爷问你,你为什么会去做这件事?向那东门家通风报信?” “七爷,我实在看不得他东门家被如此灭门。” “为什么?” “为什么?” 古侠低头,是啊,为什么呢? 或许是因为他曾漫步在长安街头,看到那东门战烈,高大威猛的一族之长正在帮一户农家收着麦子,累的满头大汗却笑容满面…… 或许是因为那年长安大旱,他东门家开仓放粮,将整个东门家的粮仓都发放的一干二净,救济了长安万千黎民…… 或许是因为他见到那长安城官僚欺压民众,他东门战烈带着武林豪杰逼上官衙为百姓平反助威…… …… 所以……是为什么呢? “因为救下他东门璇的,从来都不是我古侠,而是他的父亲。” 至此在这一刻,山不染尘,川不辞盈。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方生方死,方死方生。 银雪在古侠身上连封了几处穴位,又将一个蓝色小药瓶塞到东门璇手中,“小子,你先带古侠进入密室,将他置于圣青石之上,然后喂他服用此药。此乃圣地神药千年寒玉冰莲丹,可以抑制春生散的毒素。帮他服下之后,你要立刻离开密室,切勿在圣青石附近过多停留,可听明白?” “小生明白。”东门璇用力点点头。 “乖,去吧。” 银雪摸了摸东门璇的头发,看着东门璇吃力的扶着古侠从密室的洞口爬了下去。 眼见东门璇和古侠消失在地下密室,银雪转身望着公羊高韵,那透过面具的一双黑色双瞳漠然而又冷漠。 “临死之前,可还有话说?”银雪单手拔出红缨枪直指公羊高韵面门。 “可惜,没想到还是棋差一着,被你算到了。只是古侠也是圣地叛徒,你们却对他如此宽容,对他人又无比苛责,果然如阁主所说,三圣地不过是一群没有原则的臭虫罢了,还敢妄自称圣,真是不自量力。我愈发觉得阁主说的对,就应该把你们这帮臭虫全灭了,一了百了。罢了,无妨,这几年在你面前俯首称臣,我早就倦了,新仇旧恨,这账咱们今天一并算。” 话音刚落,公羊高韵全身爆发出灿烂的白光,尤其是一双拳头,竟白的刺眼,在雪地上熠熠生辉,他竟然也是窥天境的高手。 “好!那你就领死吧!” 银雪此时全身弥漫着黑色的真气,只是那黑色真气竟不如公羊高韵的白色真气来的浓郁。远方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朝阳缓缓升起,天已经快亮。整个长白圣地一改往日的喧嚣,寂静而又肃杀,映衬着两位窥天境高手的对决,生死之战,一触即发。 随着朝霞缓缓洒下漫天的霞光,只那一刻,银雪先动了,只见一抹银光伴着黑色的真气直奔公羊高韵胸口刺去,那枪法去势如电,不知在这一瞬间刺出了多少枪,可面对着圣君的攻势,公羊高韵丝毫不为之所动,他白色的双拳愈发的刺眼。 “白拳——鹭之式!” 凭空响起一阵悦耳的鸟鸣,公羊高韵也动了,他的拳头甚至比圣君的枪法更快,那拳风仿佛化作一只只刺眼的白色飞鸟在圣君的枪尖跳舞。然后只在一瞬间,圣君的红缨枪竟被打的脱手飞了出去。 “三圣地神功!” 两人异口同声地喊出了三圣地的绝学功法,两条飞舞的巨龙凭空乍现,双掌交错间,两条巨龙怒号着在空中碰撞在一起,一黑一白,爆发出剧烈的冲击,将整个圣殿的围墙震得东倒西歪。 “哈哈哈哈,银雪,这一次我绝对不会输!” 第24章 白拳 【“圣坛?莫爷爷,那是什么地方?” 清秀的小男孩一脸茫然地抬头问道。 “韵儿啊,这圣坛呀,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地方,那里有很多很多好吃的,好玩的,还有许多和你一样的小朋友,你们呀,到时候就能在一起玩了。只要到了圣坛,你就再也不会挨饿了。” 莫爷爷佝偻着腰,满是皱纹的老脸上布满了笑意。 “是那么好的地方吗?那我要去!我能现在去吗?”小男孩兴奋地喊道。 “能去呀,你跟着这几位叔叔走,他们就会带你去了。” “莫爷爷,你不和我一起去吗?” “莫爷爷不去,那个地方啊,你莫爷爷去不了,只有你这种小朋友才能去。” “可那我就要离开你,不能和你在一起生活了,莫爷爷,我舍不得你。”小男孩有些沮丧。 “傻孩子,我不会离开你的,我就一直在这,等我有空了呀,就会去圣坛看你的,一言为定。”莫爷爷摸了摸小男孩的头。 “那一言为定,骗人的是小狗。” “好!骗人的是小狗。” 稚嫩的小手和粗糙的大手紧紧地牵在了一起。 “别磨叽了,赶紧的吧,婆婆妈妈的。”一个头戴面具的白衣男子一把扯过小男孩的胳膊就往屋外走。 “等一下,等一下,”莫爷爷突然上前抱住小男孩,将一本薄薄的册子塞进了小男孩的怀里,“韵儿啊,这本书你收好,将来它会帮助你的,还有……”莫爷爷从腰间扯出一条蓝色的缎带系在了小男孩的额头上,“记得你是公羊家的少爷,莫给公羊家丢脸。” 莫爷爷眼看着小男孩被抗在白衣男子的肩膀上远去,旧日的梦境犹如破碎的镜面一般,只能在回忆的海洋里泛起一丝毫无涟漪的泡沫……】 …… 【“那个新来的家伙,谁也打不过嘛,他到这圣坛,完全就是凑数的吧?” “确实,听说那个把他选来圣坛的使者已经被上面骂惨了。” “你看他那个怂包的样,天天就知道躲在角落里哭,估计最后大决的时候会被人打死吧。” “我估计他都熬不到大决的时候,这都一年了,三圣地神功连一层水平都没有,还玩个蛋。” “不出意外今年这届大决的冠军应该就是那谁了。” “是啊,也不知道他最后是能当上候选圣君还是候选尊者。” “估计圣君还是有点难度,他的性格有点孤僻,当尊者还挺合适的……”】 …… 【“天啊,你们听说了吗?前两天死斗大会,那个叫公羊高韵的家伙,把天组的老三干碎了。” “听说了听说了,哎呦喂,一个人组的老幺把天组的老三干碎,整个圣坛已经传疯了,人组的老大听说现在已经乐的合不拢嘴了。” “天组的老大脸都黑成浆糊了,当场就一甩袖子直接离场了,笑死个人。只是不知道那小子用的是什么招数,打的一套拳法极其飘逸,昼光四射,快如闪电,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根本不是在圣坛能学的到的招式……” “我打听了,听说是他从家里自带的祖传的绝学,叫什么“白拳”的……” “嘿,这你俩就不懂了吧,那套白拳,可不是他们公羊家的绝学,他们公羊家的绝学早就失传了。听说这套拳法是收养它的那户人家传给他的。收养他的人是个老头,明面上不过是个普通的农户,武功都不会,连圣地都没查出来问题,结果现在才知道,那老头是传说中莫家的后人!” “莫家?没听说过啊?很厉害吗?” “莫家老祖知道不?” “完全没听说过。” “切,孤陋寡闻。” “那你知道你倒是说啊?” “这……嗯,这莫家老祖啊……快点站好你俩的岗,天组的老大过来了,我先撤了……” “装模作样。”】 …… 【“没想到人组竟然出现了这么一个天才,确实给我们带来很大的困扰,老大,我们怎么办?” “无妨,不过是占了那套拳法的便宜罢了。你可去找了那莫家老头?” “找了,三组都出动了,结果发现的时候,人已经吊死在家里了,死了好几天了,尸体都臭了。” “死了?难不成是自杀?” “感觉又不像呢,门前还丢着刚削好的柴火,谁自杀之前还会劈柴啊?而且无缘无故怎么会自杀?大家都觉得是圣地的手笔……” “罢了,死了就死了,不过是苟延残喘的莫家人而已”……】 …… 【“你叫公羊高韵?” “你是谁?” “你可以叫我——天机阁主。” “天机阁主?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呵呵,说来有趣,没什么事。我只是看不惯有人被蒙在鼓里,所以前来带你去个地方……” “这里是……?” “这里是莫家的最后一代后人,莫非的墓。我想你应该知道莫非是谁。” “莫爷爷!他怎么会……他怎么会死?” “这你就要问圣坛了,问问他们为什么要杀你莫爷爷……怎么样,考不考虑加入天机阁,我来帮你报仇……” “莫爷爷……” 公羊高韵跪在莫非的墓前,掏出那条蓝色的缎带系在额头,豆大的眼泪不停地滑落。一滴、两滴,泪水落在泛着黑光的泥土里,犹如落入漆黑的深渊之中,然后在刹那间爆碎成漫天腐朽不堪的碎片,飘荡在长白圣殿的上空。 在黎明前的最后黑暗里,凝视着这最后一场生死对决。 “银雪,你就这点实力吗?怎么当上的圣君?花钱买的吗?” 公羊高韵踏前一步,一双白拳打的是虎虎生风,竟将银雪逼得步步后退。 “诗仙枪法·咒!” 银雪凭空跃起,那枪尖泛起幽幽黑光,他竟把手中红缨枪当作毛笔,在空中画出一个咒字向公羊高韵缠去。 “雕虫小技,白拳——鹤之式!” 公羊高韵纵身跃起,那身形犹如一只白鹤腾空飞舞,只凭一双手就将银雪的诗仙枪法·咒撕得粉碎。 银雪一个跟头翻身后退,那咒字被公羊高韵撕碎之后,竟转瞬间就重新融合,黑色字符犹如附骨之疽,转眼就将公羊高韵缠住,将他定在了空中。 “诗仙枪法·死!” 银雪在空中画出一个巨大的死字,那死字轻飘飘地向被束缚在空中的公羊高韵飘去,紧接着,银雪咬破指尖,凭空点出三滴鲜血,融合在他黑色的真气之中,一条泛着血光的狰狞恶龙缓缓在空中浮现。 “三圣地神功!” 银雪的一套功法行云流水,酣畅丝滑,公羊高韵眼见那死字和狰狞恶龙向自己袭来,当下也不敢大意,浑身爆发出异常璀璨的白光,将咒缚挣脱了一个缝隙。 “白拳——鹮之式!” 第25章 杀人 公羊高韵疯狂的向前方打出白色的拳风,犹如一只只鹮鸟向银雪的死字冲去,轰然间,剧烈的真气猛然相撞,将两人全部震退,激的雪花漫天飞舞。 公羊高韵踉跄落地,三圣地神功威力不俗,还是将他震退了几分,但还没等他有所喘息,漫天的银色枪影便铺天盖地向他袭来。 “呵呵,银雪,是我小瞧你了,你能当上圣君,果然有点本事。这最后一招白拳,是我钻研多年才悟出的最后一式,就用来作为我们这场大戏,最后的谢幕吧!” 公羊高韵躲开漫天的枪影,几个跟头闪到一旁,右脚向后踏出一步,左拳爆发出璀璨夺目的白光。 “白拳——雁之式!” 公羊高韵一拳向前打出,漫天的白色拳光竟化为漫天的雁群,一波又一波汹涌的向银雪涌去。 那雁群组成的白色拳光威力惊人,只一瞬间就将银雪的漫天枪影搅的粉碎,银雪望着那扑面而来的重重拳浪,当下不敢怠慢,将手中的红缨枪扔向空中。 “太白枪·镇山掌!” 银雪双手缓缓向前推出,掌劲喷发,但那掌劲却并未向公羊高韵攻去,而是被太白枪所吸收。那太白枪吸收了银雪真气,竟凭空幻化成一杆巨大的三丈长枪,以摧枯拉朽之势向公羊高韵戳去。 雪花从空中慢慢飘落,想象之中的招式相抗并没有出现,只一瞬间,白色的雁群消失了,太白枪也消失了。 朝阳从连绵不绝的雪山尽头缓缓升起,为这圣殿抹上了一缕七彩霞光。 【“记得你是公羊家的少爷,莫给公羊家丢脸。”】 公羊高韵脑海里闪烁着莫爷爷的话,他时常在想,如果那天他没有选择跟圣坛的人走,结局,会不会更幸福? 噗! 公羊高韵呕出一大口鲜血。 他不敢相信的低头望着刺入胸口的太白枪,大片大片鲜红的血液从伤口涌出,染红了脚底皎洁的雪地。 他抬头望向对面的银雪圣君,此时银雪比他更加狼狈,早已被雁之式的拳风所重伤,瘫倒在地,萎靡不振。 “不愧是你,银雪,同归于尽,值得吗?” 公羊高韵跪倒在地,不甘地问道。 “只要能把你留在这片雪山里,就值得。”银雪此时经脉寸寸断裂,不停地呕出鲜血,恐怕也是命不久矣。 在最后一刻,银雪并没有选择用太白枪·镇山掌和公羊高韵的白拳正面相抗,而是选择从上方绕过了雁之式的拳风。 这便意味着,他选择了和公羊高韵同归于尽。 “可你还是输了,银雪,你伤的比我重,你必死无疑,可我却不一定会死,”公羊高韵拔出胸口的太白枪丢在地上,给自己点穴止血,“哈哈哈哈,当时那个角度,你没有办法伤到我的要害,只能铤而走险。可惜,你棋差一招,百密一疏,终究还是输给了我。” 可银雪听到公羊高韵的嘲讽却依旧脸色平淡,他反而抬起手,颤颤巍巍地指了指不远处。 “不,公羊高韵,你错了。我只是想给他一个机会。” 猛然间,咯吱咯吱地脚步声在公羊高韵耳边响起,那是有人踩在雪地里发出的声音。 他侧过头,只见东门璇正双手握着犀照剑,一步步向他走来。 “为什么?” 朝霞打在东门璇稚嫩却愤怒的脸庞上,泛起阵阵红晕。他那瘦弱的身躯是如此不堪一击,却又透露着公羊高韵所不能理解的力量。 “我爹爹,我娘,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必须要落得如此下场,你告诉我,为什么?!”少年嘶吼着,责难着,这仰天的咆哮声,让公羊高韵内心不禁震颤。 “为什么?是啊,为什么呢?” 公羊高韵瘫倒在地,双目怔怔出神,他看着眼前的少年,就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他也曾站在那个无比神圣的教坛前,指着那群高高在上的人,问他们为什么。 “因为,我们终究不过是棋子罢了。东门璇,这个世界有太多的不公平,弱肉强食,江湖规则。你所对抗的,是一个庞然大物,它的名字叫天机阁。它深不可测,犹如龙潭虎穴。它不是你能抗衡的,也不是你一个小小的东门家所能抗衡的。” 这一刻,公羊高韵突然惨笑一声,他觉得是自己败了。 “所以,只是因为是棋子,就心甘情愿任人鱼肉么?” 东门璇站在公羊高韵面前,望着他问道。 “不,我不愿意,当棋子就只能被玩弄于股掌之间任人宰割,所以我不甘心当棋子,我要当天机谋士,我要当背后操纵棋盘之人!” 公羊高韵突然咧着嘴凄惨的哈哈大笑。 “那你告诉我,天机阁为什么要灭我们东门家?” “为什么?东门璇,我告诉你为什么,那就是没有理由!因为你们东门家,也不过是天机阁棋盘上的一粒棋子,而棋子是没有资格问为什么的。东门璇,想要问为什么,就来做棋盘的主人吧!哈哈哈哈!” 公羊高韵满脸恶毒,跌跌撞撞的向东门璇扑去。 噗呲。 没有任何意外,锋利的犀照剑当场将公羊高韵的胸膛刺了个对穿,鲜血顺着剑柄流到了东门璇手上。 公羊高韵本就受伤的身体,此时又多了一个洞,而这个洞,则刺中的是要害。 “你在干什么?” 东门璇愣愣地望着双手的鲜血,怔在了原地。 “就是这样,当棋盘的主人,你看,你这不就,活到了最后了?”公羊高韵大口大口地咳出鲜血,跪倒在地。刚才本就严重的伤口此时再难以控制,大片大片的鲜血从他胸前涌出,洒在东门璇身上。 浓烈的血腥味刺激着东门璇的鼻腔,眼前的一幕让他禁不住呕吐了起来。 “第一次杀人吧,东门璇,这是你必须要踏出的一步……”公羊高韵笑了,他凝视着东门璇的双眸,在那双眼眸里,他曾看到了与他一样的执着,“所以这就是古侠为什么拼了命也要救你,我算是明白一些了。” 第26章 终局 公羊高韵拔出犀照剑丢在地上,遥望着远方霞光万道的朝阳,喃喃道:“我不知道天机阁为什么要灭你们东门家,我并非真正的核心人士,没有得到他们的全部信任。我只知道,甲辰龙年的中秋节,在太行山将会有非常可怕的事情发生。如果你真有这个本事,东门璇,就去阻止这场武林浩劫吧。我此一生,憎恨的只有三圣地,如今,这长白圣地几近全灭,我也算是心愿已了,再无遗……” 话还没有说完,公羊高韵便一头栽倒在地,再无声息,而他那头顶的蓝色缎带,也在这一刻伴随着晨风,飘然远去。 雪花缓缓落在他身上,也落在了濒死的银雪身上——同样的,也落在了东门璇沾满鲜血的双手上。 在这临死前的最后这一刻,公羊高韵又回到了那片熟悉的家乡,熟悉的村落,熟悉的茅屋前。他陪伴着熟悉的莫爷爷,屋内充满了欢声笑语。这一次,他们没有挨饿,他也没有选择去三圣地的圣坛……两人相依为命,一直幸福的生活了下去,直到永远…… 【甲辰龙年 满星楼】 东门璇直讲的口干舌燥,忍不住停下喝了一口茶水。 此时夜已极深,全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沉浸在这场波澜壮阔的辽州之旅中无法自拔。 “所以说,长白圣地的人,到底死没死?”张宇率先发问。 “没有死,亏了镜王爷此前让朴凤提前唤醒了银雪圣君,他才能出手救下他们,当时古侠的那招冰河倒转,只是将他们冻结,并未真正的杀害,只不过依旧让众人受伤严重,调息了许久。” “那银雪圣君和古侠莫非就……”张良儿声音有些微弱。 “放心,他们也没有死。银雪圣君和古侠都被长白仙子救了下来,只不过两人虽然活着,但武功近乎全废。尤其是古侠,全身脏腑受伤极为严重,虽然勉强活了下来,但当时我记得很清楚,长白仙子说他最多只能再活一年。这还多亏了我当时是孩童,那换血大法的伤害对他小了很多,九年过去,想来古侠早就去世了。后来银雪圣君也卸下了圣君之职,离开了长白圣地,新换的圣君叫什么来着……好像是燎原。再之后发生了什么,我便不记得了。” “我滴个仙人板板,你竟然和古侠在那辽州经历了如此事件,真是不得了,不得了。闹了半天,你体内流的还是那古侠的血,怪不得这么厉害,要说是他幺儿也不为过哟。”天方道人揉了揉自己胖乎乎的脸蛋说道。 “师兄,你可少说两句吧。”天为上人不禁嗔了一句。 “后来呢?既然当时师父他没有死,他人呢?”孙少芳焦急地问道。 东门璇摇了摇头,“后来,我与古侠辞别了圣地众人,出发前往了雨竹林。我只记得古侠曾说,因为我天生经脉逆行,想要练武,只有找到欧阳天云才有办法解决。可后来进入雨竹林之后的事情,我竟全然不记得了,我也不知道我们在雨竹林里做了什么,竟然耗费了九年的时光,那雨竹林里有什么,我也完全不记得了。” 东门璇拄着头,一旦开始回忆起雨竹林里发生的故事,他就头疼欲裂,根本不敢多想。 “那可能师父还没有死,他还在雨竹林里,我要去救他!”孙少芳起身就要走。 “二弟!古侠死了!他真的死了,我记得很清楚……虽然我不记得他到底最后怎么死的,但他真的死了!这种感觉不会骗人!”东门璇痛苦地抱住头大喊道。 闻听此言,孙少芳顿时定住了脚步。 张宇抓着孙少芳的胳膊,将他拖回了椅子。 在场众人皆是不禁叹息。 “既然想不起来,就也不要勉强自己。东门璇,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天崇散人问道。 “接下来……”东门璇抬眼望了一眼广月清,广月清也回望着他,“我想去趟粤州。” 东门璇与广月清之间的微妙关系,在场众人只要不傻,都看得出来,当下便也没人插嘴。 “好,我明白了,既然如此,我们便在这嘉定县分别,东门璇,你叔叔尚有一些私人之物留在清风观,到时候你安定了,我便托人给你送过来。夜已深,贫道就不多打扰了,告辞。” 天崇散人拉着天方与天为两位道长离开了房间。 “我倒是比较介意公羊高韵临死前说的那句,甲辰龙年中秋节,太行山的武林浩劫,到底是什么意思?甲辰龙年,岂不是就是今年?也就是九月中旬左右,只剩三个多月了。”张宇掐着手指算道。 “恐怕和那场武林大会有关。”东门璇不禁皱眉。 “什么武林大会?我怎么没听说过?太行山要举办武林大会吗?”张宇神色疑惑。 东门璇与孙少芳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担忧。 他们都明白,十年前那天机书生在西域布的局,如今恐怕就快要到收网的时候了。 【二十多年前 黔州某不知名小村庄】 一位老人正坐在茅屋门口悠闲地削着柴火准备做饭。 远处群山缭绕,郁郁葱葱,偶有炊烟袅袅,恰逢春暖花开,一片祥和。 “莫非。” 远处一个身影缓缓向老者走来。 “谁叫我?”莫非停下手头的活路,望着眼前来人。 “你觉得这黔州的风景,美吗?”来人走到他身边站定,眺望着远处的群山,淡淡道。 “风景?黔州的风景自然是极美,可不知阁下是?” “你觉得美便好,不妨再多看几眼吧,否则便没机会了。” 来人的嗓音平淡中透露着杀意,连路边的鸟儿都被吓得振翅飞走。 莫非顿时觉得不妙,慌忙站了起来。 “阁下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是谁?”莫非挥舞着手中的斧头大喊道。 可来人依旧没有半点反应,而是负着手遥望着远处的风景,半晌才缓缓答道。 “失礼了,你不妨称呼我为——天机阁主。” 残阳如血,霞光透过窗子,照在着莫非斑驳的尸体上,洒下一片晦涩难解的阴影。 (第三卷 辽州往事 完) 第1章 分别 【甲辰龙年 嘉定县】 孙少芳今日起的极早,一转眼端阳节已经过去了数天,满星楼的顾客也稀稀拉拉的离去了许多,客房渐渐多了起来,嘉定县又开始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这几日孙少芳呆得并不轻松,自从他在雨竹林一战名扬天下,很多武林豪杰知道他住在满星楼,皆来这里寻他,或是慕名拜访,或是以礼相送,或是比试武功,或是讨论武学,弄的他也是不厌其烦,但碍于卿云轩和孙家的名声,他也只能摆着笑脸以礼相待,尽量不损家族颜面。 “唉,我们海棠门什么时候能有这种待遇?不愧是四大家族,真是羡煞旁人。”张宇摇着头,望着孙少芳身旁一堆堆的礼品,撇着嘴将自己轻薄的小包裹丢进马车。 “你一天到晚就知道拿这些事揶揄我,怎么,是不是除了这些事没话聊了?”孙少芳宿醉未醒,晃着脑袋笑骂道。 “你看,你总不信,我表达的可是真情实感。”张宇摊了摊手。 “走之前不再和东门璇打个招呼吗?”张良儿抿嘴偷笑,歪着头问道。 “既然他酒还未醒,就让他多睡会吧,”孙少芳欣然一笑,“昨夜已和他秉烛夜谈,把酒言欢,算是尽兴了。我们承诺,等彼此都安定了,到时候再找机会相聚。” 昨日夜里,孙少芳和东门璇喝的酩酊大醉,这是二人九年之后第一次相聚,也是雨竹林风波之后难得属于二人的一缕时光。彼时,清风观的三位道长已经辞别众人返回了蜀州,只剩下海棠门兄妹陪着孙少芳,广家众人陪着东门璇。 两人都感叹刚刚相逢,又立刻要分别,颇为不舍。孙家和卿云轩在等着孙少芳回去重振旗鼓,东门璇也要跟广月清回粤州处理感情上的事,两人都有各自必须要去完成的人生。 东门璇因为失忆,对于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的陌生。 孙少芳给他讲了许许多多武林这些年发生的故事,自然也包括孙家这些年的艰难,尤其是孙无言和他父亲孙鹤的去世,对孙少芳打击甚大。东门璇听了也是心下难受,两人都是失去了亲人,可谓同病相怜,惺惺相惜。 “大哥,这一别,不知下次再见是何年月,只希望你能一路平安,在那粤州有广家的照顾,能顺顺利利。到时候等你和月清姑娘大婚,我再来看你,给你包个大大的红包!” 孙少芳喝的有点多,江南的陈醋虽不如晋州的好吃,但这四方白韵却是比晋州的酒要好喝许多。 东门璇嘿嘿傻笑,抱着孙少芳的肩膀,“弟弟,你也一样,一定要让孙家的名声重新响彻江湖,名扬四海!我干了!” 有道是酒逢知己千杯少,两人推杯换盏没过多久就双双醉倒在房间里。 虽然孙少芳与东门璇眼下都有各自不得不奔赴的方向,但心头上悬着的那柄利剑,两人也并没有忘记。 那个曾经屠杀了东门家上上下下四十七口的神秘组织,一手操纵了西域事件,险些覆灭了长白圣地的门派——天机阁。 这个阴暗而又强大的门派,成为了孙少芳和东门璇梦魇般的存在。 中秋节在太行山到底会发生什么,没有人知道,但可以笃定的是,绝不会只是一个武林大会那么简单。 天机阁主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只不过这种程度的武林大事,眼下也不是他们二人所能操心的,尤其是东门璇内心想要对天机阁的复仇,更不是一时半会就可以完成的事情。他们只能通过清风观,联系了武当和少林等正派魁首提醒他们务必对此事小心提防。 孙少芳只喝的酩酊大醉,完全忘记了今日的返程计划。 张良儿无奈地一早叫醒了孙少芳,扶他喝了些醒酒汤,这才让他清醒了一些。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出发吧。”张良儿点点头,先一步踏上了马车。 “出发出发。”张宇也跟着跳了上去。 孙少芳最后回头望了一眼满星楼,望着东门璇客房的方向,他眼角带笑,也坐进了马车。 在车夫嘹亮地呐喊声中,马车迎着朝阳在路上奔驰起来。 “此番你回卿云轩,怕是要忙碌起来了。”张良儿挽了挽发丝。 “少芳兄不过二十岁,身兼两家武功之所长,未来成就不可限量,估计此番回去,卿云轩怕是要被围个水泄不通。晋州附近的很多小门小派,都要来巴结卿云轩了。倒是这些年对你孙家落井下石的那些人,你回了晋州,如果不用些雷霆手段,怕是不能服众,一场恶斗在所难免。如果我猜的不错,这场旅程怕是不会顺利,大家做好准备吧……” “张兄对这门派经营似乎颇具心得,不妨给在下讲解一二呢。”孙少芳有些好奇。 “那是!你也不看看我是谁,海棠门张宇!我跟你说,这里面学问可大了去了,全靠我这三寸不烂之舌和缜密的头脑,不然就凭我这三脚猫的武功,怎么可能创立海棠门?我跟你说啊,我们海棠门能发展到今天……” 孙少芳听着张宇侃侃而谈,从来没经历过这些的他也是暗暗咋舌,原来这里面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江湖的明争暗斗,早些年都是他父亲在一手操办,后来他父亲去世之后,也是他奶奶于霜在管理卿云轩。而且那时候他们孙家一直在委曲求全,实在谈不上算是争斗,只能算是被欺负,不停地舍车保帅,苟延残喘。 “少芳兄,你想啊,之前你们孙家弱势的时候,很多门派都过来踩你们一脚,从你们卿云轩手里夺走了不少利益,这点没错吧?如今你突然变得武功高强,你想他们能不害怕吗?怕你们卿云轩凤凰涅盘,浴火重生!要知道,有的见风使舵的怂货可能还好,愿意把吃到嘴里的利益吐出来,可有的狠茬,你想从他们从嘴里抠点东西出来,啧啧,那可是跟要了他们老命一样。这时候怎么办?心一横,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让你这卿云轩少主永远在人世间消失,岂不是一劳永逸?” 第2章 弱冠 “原来如此!”孙少芳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说,因为利益的原因,此时此刻,晋州很多人不希望我能活着回到晋州。在嘉定县的时候他们不方便动手,一旦我回到了晋州,那就更难下手了。只有眼下的时机是最为合适,在这荒郊野外,想让我孙少芳就此人间蒸发,有很多种办法。” “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张宇得意地竖起大拇指,“不仅如此,之前欺负你们卿云轩的一些帮派,此时害怕你回去报复他们,估计也会来这途中找你麻烦。甚至有一些小门小派,怕你未来武功太高欺压他们,也会把你孙少芳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即便你从来没有这样想过,可人心就是这样,自古如此,没办法的……” “吁~~!” 还没等张宇说完,车夫突然停下了马车。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来了吧。” 张宇耸了耸肩,抢先一步跳下了马车,孙少芳与张良儿面面相觑,也赶忙紧跟其后。 车夫此时已然跑的不见了踪影,附近是一处极为偏僻的乱林。 三人背靠着马车,小心谨慎地盯着周围。 “少芳兄,你可要准备好了,”张宇猛地拔出宝剑大喊道,“喂,一群鬼鬼祟祟的懦夫,都这样了还不敢出来?” “呵呵,海棠门张宇,不错,你算是合格的跟班。”一群黑衣人缓缓从四面八方向三人围了过来。 “你才是跟班!会不会说话?你们大白天的就动手,这么明目张胆,也不知道挑挑时辰?”张宇抬头看了看火辣辣的太阳。 “大丈夫行事何必在夜里偷偷摸摸?只要买通了马夫,将你们带到这荒无人烟的乱林,方圆十里之内连户人家都没有,谁又能看的到?” 领头的黑衣人言语间也是颇为张狂。 “这位大哥还真是好计谋!” 张宇装模作样地开始鼓掌,趁机则伏到孙少芳耳边轻声说道:“少芳兄,我跟你说,一般在江湖之中,这种第一个动手的,都是想抢头功的。这种人呢,大多都是既没什么本事又没什么脑子的,我估计他们连你的武功高低都不知道,不信你瞧着。” “咳咳……”张宇一本正经地清了清嗓子,严肃说道,“这位老大,我也知道你是收钱办事。所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无可厚非。可有时候还是要掂量掂量自己究竟有几斤几两,太过不自量力,最后钱没赚到,还要搭上一条命呢,得不偿失。我且问你,你可知道我身旁这位究竟是谁?!” 张良儿煞有其事地看着他哥表演,也是捂嘴窃笑。 “张宇,你不用装腔作势。我当然知道他是谁,大名鼎鼎的卿云轩主孙少芳,今日我就是来拿他的项上人头的!” “好好好,这位大哥,咱先别想着拿人头,咱就是说,你没听说过四大家族,至少也听说过孙无言吧?难不成你连饮鸩剑都没有听说过?就凭你们这点人来伏击我们卿云轩的轩主,是不是有点太托大了?” “托大?”黑衣首领哈哈大笑,“不过一个毛头小子,区区二十岁,就算他有饮鸩剑,又能翻起什么风浪?我此番带了这么多人,如此兴师动众,算是给足他们卿云轩面子。兄弟们,不要和他们磨叽了,动手!” 周围的黑衣人闻听此言,霎那间向三人涌了过来。 这群黑衣人还算得上是训练有素,配合起来张弛有度,有的扔暗器飞镖,有的扔霹雳弹做掩护,还有的拿砍刀趁机上前劈砍,不得不说这黑衣头领还真是下了血本。 孙少芳从背后拔出饮鸩剑,思索了片刻,却又放了回去。 饮鸩剑见血封喉,伤之即死,周围黑衣人众多,一旦出手,杀孽太重,不太适合。 他又从背后拔出犀照剑,看了一眼,也放了回去。 犀照剑能大幅度增强古侠剑法的威力,一旦用出,周围的黑衣人怕是顿时死伤大半。 孙少芳颇为无奈,最终,他盯上了张宇手中的宝剑。 “宇兄,借你宝剑一用!” 在张宇莫名其妙的眼神中,孙少芳夺过宝剑,双手握剑猛地向地面一插,眼中开始闪过连绵不绝的深蓝海洋。 “碧海波澜!” 只一瞬间,蓝色的气浪向周围扩散而去,将所有的黑衣人冲的是人仰马翻,口喷鲜血,所有的暗器飞镖霹雳弹更是全部被气浪震飞了出去。 “是古侠剑法,而且还是从未见过的一招,良儿你快看!” 张宇双目透露着狂热,引得张良儿不停撇嘴。 “妈的,是个硬茬,撤撤撤!”黑衣头领也被蓝色气浪震的嘴角发甜,但他毕竟是大哥,咬着牙没有把血吐出来,招呼大家赶紧撤退。 很快,在黑衣头领的号召之下,这群黑衣人丢盔卸甲的逃跑了。 “不愧是古侠剑法,豪气!霸气!帅气!”张宇似是意犹未尽,笑眯眯地盯着孙少芳。 孙少芳无奈地摇了摇头,将宝剑塞还到张宇手里。 “其实我还是喜欢刚认识时候的那个张宇大哥。” “诶?孙少芳,你这话什么意思?怎么,现在的张宇大哥你就不喜欢了?” “别贫了,快走吧哥!”张良儿推着张宇来到了马夫的位置,“你来驾车!” “你说这人,还说不喜欢现在的我。我怎么了?哪个男人不喜欢绝世武功,真是!”张宇不服气地扯起缰绳。 张宇驾着马车绕出了树林,回到了正路上,孙少芳则坐在马车里望着不远处的茶田怔怔出神。 “不太习惯,是不是?”张良儿轻声问道。 “什么不习惯?你说张大哥吗?怎么会,刚刚只是玩笑,不必当真。”孙少芳收回心神微笑道。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张良儿温婉地望着孙少芳。 望着张良儿那双看透人心的双眸,孙少芳叹了口气。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良儿姑娘。” “所以是害怕失去自由?还是害怕承担责任?又或者,是害怕自己做的不够好?” 张良儿的三个问题一针见血地戳中了孙少芳的内心,尤其是最后一个。 他的确没有做好准备如何应对接下来的这一切,他也不知道如何才能当一位合格的卿云轩主,这让他倍感焦虑。 “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了,孙少芳。很多事情,船到桥头自然直,想的太多,也没有用。”张良儿俏皮一笑。 “谢谢你,良儿姑娘。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和贵兄。你博学多才,秀外慧中,他心思缜密,老谋深算……” “可你知道吗,我们都很羡慕你,孙少芳。羡慕你能学到古侠的绝学,羡慕你曾经有一个那么厉害的爷爷保护你们孙家,”张良儿略显惆怅地眺望着远处的群山,“如果我们也有你这么好的武功,就不用一直看天王府的脸色行事,也不用每天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利益就和乌龙岗吵得不可开交。因为武功不够高,我们海棠门走了许多不得不走的弯路,付出了许多不得不付的心血,也承受了许多不得不承受的代价。但我们没有办法,只有这样才能让我们稍稍幸福的生活下去。所以孙少芳,你不用羡慕任何人。也许每个人都被命运画好了自己命定的方向,你只管大胆的向前走,没走到尽头,谁又能知道这一路,到底是一帆风顺,还是荆棘丛生呢?你说对不对?” “良儿姑娘,你……” 张良儿的一番话,让孙少芳内心极为触动。 他能从张良儿的言语中,听出那本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沧桑。他本以为这些年他孙家也算是历经磨难,可和张宇兄妹一比,他的这些磨难又仿若不值一提。 “谢谢你,良儿姑娘,我明白了,我会努力的。”孙少芳点点头,眼神重新焕发了光彩。 “那就好,卿云轩主。”张良儿微微一笑。 两人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车窗外的风景。 此时已到傍晚时分,江南水乡被金色的余晖所笼罩,霎是娇艳。 远处青山如黛,斜阳照耀下之薄雾若隐若现。山脚下,湖泊平静如珀,碧绿如玉,时而微风轻拂,泛起层层涟漪。 湖畔几株垂柳轻轻摇曳,柳条在水面划过一道道弧线,惊得一群白鹭齐齐飞去,留下细碎的波纹。 到处弥漫着淡淡的水草混合泥土的香气,偶尔几声蛙鸣传来,为这江南美景最后添上一抹色彩。 这一刻,孙少芳突然明白,原来他最后一次的少年意气,永远留在了雨竹林。 也是从这一刻起,他不再仅仅只是孙少芳,他还肩负着整个孙家,整个卿云轩的命脉。 他是的新一代的卿云轩主——孙少芳。 第3章 抉择 接下来的几日,三人的行程小心谨慎,总算是安静了许多。张宇甚至吃饭都是小心翼翼,要拿银针试过才吃,引得孙少芳不停地摇头。 很快,三人经过几天的跋涉,终于回到了荥州海棠门,这里也是张宇兄妹的故乡。 “啊,太亲切了,呼吸家乡的空气真得是一种幸福。”张宇刚一进荥州的地界,就夸张的陶醉不已。 海棠门虽然是小门小派,但在荥州也算是有点实力,一些弟子早已在荥州的城门等待三人,接应他们一路回到海棠门。等他们真的到达张府,已近傍晚。 孙少芳望着张府内那一片寸草不生的黄土,那里正埋葬着陈刚的尸体。 这一路来回不过半个月,他却恍如隔世。 “这些东西是怎么回事?”张宇指着庭院里的一些丝绸衣帛,古董摆件等礼物,惊讶地问道。 “少爷,这些都是荥州的一些门派送过来的,也有一些商家和官家的礼物,你看这一堆是荥北宋家送的,这一堆是清水阁,还有这些是……” “你等等,他们怎么会莫名其妙给我们海棠门送礼,莫非是因为……”张宇回头看了看孙少芳。 “少爷,是这样的,自从雨竹林的事情传开了之后,大家都说您和这孙轩主关系相当的不错,而且这天王府的霹雳散手公冶阳云,被孙轩主斩断了一臂之后,惹得天王府也是一蹶不振,连梁家都受到了影响,大家都议论纷纷,说荥州要变天了,你懂的,有些家族门派向来喜欢快人一步,所以……” “行了我懂了王叔,你把这些东西收了吧,顺便沏壶好茶,”张宇也不多看,招呼孙少芳进屋坐下,“我之前还在说我们海棠门要沾光了,没想到比我想象中来的还要快。” “哥,你打算以后怎么办?”张良儿有些担忧。 “放心,我打算什么都不办,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妹妹,现在太容易引火烧身,你哥我明白这个道理。” “此番对你们的影响,也不知道是福是祸。”孙少芳也是眉头微蹙。 “嗐,少芳兄你不必担忧我们,在下心中自有分寸,倒是你,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孙家就行了。” 就在三人闲聊之时,王叔突然从外面冲了进来说道:“少爷,门外有人来找,说是来找孙轩主的。” “找我?是谁?这天都这么晚了。” 孙少芳满脸疑惑,慌忙起身向门外迎了过去。张宇和张良儿对视了一眼,也一起跟上。 “嘿你个小兔崽子,有点本事都不出来迎接你柳伯伯了是不是。” 孙少芳刚一到门口,门外正走进来一位身着蟒袍的官人,正是那柳叶飞刀叶先生。 “柳伯伯,你怎么来了?”孙少芳当下大喜,冲上去拉住了柳叶凡。 “还我怎么来了,我说你个小兔崽子可是真能藏,你要早说你是古侠的徒弟,当时在家里还用演这么一出大戏吗?真是愁死人了!”柳叶凡笑骂道。 “堂哥!” 这时从柳叶凡背后,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子冒了出来,此人与孙少芳有几分相像,但年岁明显小了一些。 “少年?你怎么也来了?难道叔和月婶也来了?”孙少芳满脸惊喜。 “嘿嘿,哥,我爹娘没有来,这次就我和柳伯伯来接你。” 孙少年略微有些害羞,他乃是孙少芳二叔孙莽的儿子,平常和孙少芳关系也甚是亲密,两人性格相近,也玩得到一块去,只是少年武艺不甚精通,倒是偏爱戏曲大鼓一类。 “你们二人这是?何必千里迢迢跑来荥州接我,这也太辛苦了。”孙少芳不禁感叹。 “既然是孙兄的亲眷,大家进屋坐下慢慢说吧,正好我让后厨给大家弄些酒菜。”张良儿寒暄道。 “那就有劳姑娘了,多有叨扰,多有叨扰。”柳叶凡赶忙抱拳。 “薄酒而已,不必客气。” 眼见如此,孙少芳便领着柳叶凡与孙少年进屋落座,顺便向张家兄妹介绍了自己的亲人。 “家里可一切都好?”孙少芳给柳叶凡倒了一杯茶。 “一切都好,只是你在雨竹林发生的事,太过于疯狂,弄的咱们全家都不知道如何是好。谁也没曾想过你竟然会是古侠的徒弟,还学了一套如此厉害的剑法。这几天于老太忙的是不可开交,整个晋州可谓暗潮汹涌,所有人都在等你回去。” “柳伯伯这次来,怕是带着任务?是奶奶让你过来保护我回晋州?”孙少芳经过张宇的讲解,早已完全明白了他现在面临的处境。 “保护?”柳叶凡摇了摇头,“就凭你现在的武功,恐怕比我还高,我怎么保护你?不过有一点你说对了,此次我和少年前来,确实是带着任务来的,而且是艰巨的任务——就是确保你一定能安全回到晋州。现在晋州的风波比你想象的还要严峻,基本上所有能出手的门派全部都出手了。我猜整个晋州现在都串通在了一起,目的就是让你没办法活着回到晋州。毕竟,谁都害怕再出一个孙老爷子那般的存在压在他们头上。你二叔三叔,包括你婶婶和于老太,所有人都被拖住了。此番我和少年,是想尽一切办法才偷偷跑出来的,应该是没有被人发现。” “竟然严重到了这种程度吗?”孙少芳内心犹如压了一颗巨石,“可这么说的话,你们过来的目的不还是想护送我回去?” “不,少芳兄,确保你一定能安全回到晋州的办法,未必是贴身保护你,还有一些其他的手段。比如,李代桃僵,暗度陈仓。” 张宇不愧是混迹江湖多年,只扫了一眼孙少年,心下便大概猜到了柳叶凡的计划。 “呵呵,张宇兄弟不愧是海棠门的当家,眼界过人。此番我特意带少年过来,目的就是让少年假扮少芳的模样,沿着大路返回晋州,吸引各方注意。而少芳本人,则在暗中潜伏,偷偷溜回去。这便是我们的全部计划。” 柳叶凡语气极其平淡,孙少年也只顾端着茶杯慢慢喝水,两人似乎根本没把这个计划放在心上,只有孙少芳听得是瞠目结舌,猛地站了起来。 “柳伯伯,你说什么?让少年假扮我的模样去做诱饵?不行!绝对不行!你们是疯了吗?如此计划,岂不是把你们二人暴露在极度的危险之中?我不答应,我绝不答应!尤其是少年?他凭什么要为我付出这么多?他今年才十六岁,万一有什么闪失,我怎么和二叔交代?” 孙少芳言语之间已是有些失态,这让场面一度变得尴尬起来。 “堂哥,你不用担心,此次的计划都是家里人一起商量过的,也是爹娘都答应了的,我也愿意这么做。”孙少年圆圆的小脸望向孙少芳笑道。 “你说什么?家里人一起商量的?”孙少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人都被骇得退后了两步,“不,不行,就算你们都答应,我也绝不答应!” “少芳,你背后背的,可是饮鸩剑?” 柳叶凡对孙少芳的态度丝毫不以为意,反而轻轻抿了一口茶水。 “是又如何?” 这一刻,孙少芳突然觉得自己变得很没有底气。 “好,既是饮鸩剑,那它所代表的意义,你又知不知道?” “这……我不知道。” 孙少芳当然知道饮鸩剑代表的是什么,但他还是赌气的说不知道,这副态度让柳叶凡不禁叹了口气,将茶杯放回了桌上。 “少芳,你此时武功虽高,但很多时候,真的想杀一个人,不一定非得正面对决,一些阴险的手段,可谓防不胜防。除非你武功真的高到天上去,像古侠一样,否则,一旦对方在暗你在明,耍出一些阴招,再好的武功也难逃一劫。就好比我这飞刀,一旦暗中偷袭,纵使武功再高,也防不胜防。少芳,你现在代表的不是你自己, 是整个孙家,整个卿云轩,你必须得安全的回去。否则,整个孙家将面临比之前更可怕的灾难,你明白吗?” 孙少芳如何不明白柳叶凡话里的意思,早在马车上之时,他便已经知晓了头上的责任。 可真到了这一刻,他才清楚的意识到,知道和能做到,从来都不是一回事。 第4章 着棋 孙少芳变得沉默不语,他才刚刚决定要当一名合格的卿云轩主,就面临如此抉择,可谓当头一棒。 此时王叔已经将一桌好酒好菜铺在了桌上,柳叶凡一口气干了一整杯酒,脸颊也泛起了红晕。 他拍了拍孙少芳的肩膀,笑道:“少芳,你就放心好了,这个计划,也不是完全送死,这不是还有我吗?不然你说家里为什么让我来给少年当这个保镖?如果真的只是一些不入流的手段,我柳叶凡也真的不放在眼里。” “少芳兄,这一次,我也建议你听叶先生的话,”张宇难得收起了往日的笑脸,略显凝重地说道,“在江湖上,这脸啊,一旦撕破了,就没有回头的余地了。对方既然选择了杀你,不管成功与否,双方都将会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如果杀你的计划失败了,倒还好一些,毕竟他们有所忌惮,两方还有博弈的资本。可如果杀你的计划成功了,他们就会趁你病要你命,落井下石砸的你孙家再翻不起一点风浪为止。少芳兄,到时候就不是死一个人两个人那么简单了,是能活下来几个人都尚未可知。就如同当初你杀那个乌龙岗的陈刚一样,他的妻儿老小此时定是恨不得啖你血肉,只是无力报复而已,一旦让他们有了机会,呵呵,即便是陈刚有错在先,你觉得他们会饶了你吗?江湖就是如此残酷的……” “哎呦,张宇老弟,没想到你竟然思想如此通透,对这尘世理解这么深刻,来来我们喝一个!” “所以就再也回不去了是吗?”孙少芳抱着头,表情无比痛苦。 “是,回不去了。孙家和卿云轩,要么称王,要么灭亡。少芳兄,你就只有这两条路可以选……” 孙少芳无力地瘫在椅子里,纵使在雨竹林与群雄大战之时,他都没有如此筋疲力尽过。此时此刻,他仿若被抽筋拔骨了一般,再没有一丝力气。 众人当夜喝的酩酊大醉,连孙少芳也不停地往嘴里灌酒试图麻痹自己,一干武林豪杰全靠良儿姑娘一个人照顾,才最终没有出尽洋相。 第二天孙家三人在海棠门进行了修整,孙少芳被逼无奈,最终还是同意了柳叶凡的计划。虽然他内心极为抗拒,但他知道这就是代价,他的意见并不重要,他必须要活着回到晋州,这才是重要的,不能冒一点风险。 “这是我托人仿制的饮鸩剑和犀照剑,你背在背上,还有这身衣服装扮,看起来应该没有问题。” 柳叶凡望着打扮成孙少芳模样的孙少年,两人本就年岁相差不大,眉眼也比较相似,不熟悉之人猛地看去确实看不出来太大差别。 “少芳,我们今日就正式出发。我估摸只要我和少年一离开海棠门,立刻就会被探子察觉,他们必定会跟踪我们,但这一切正合我意。我们会选择在荥州北口渡过黄河,沿着官路从洛阳直接返回晋州。你务必等到夜深再行动,着夜行衣偷偷溜出张府,确保没有探子跟踪之后,子时三分,在黄河的西陵渡口,有一白衣船夫,是我们自己人,暗号是月明星稀,毒鸟北飞。你过了黄河之后,不要和我们一路,直接去邯郸,从邯郸去冀州,等到了冀州再折返回晋州,此路线最为稳妥,可听明白了?” “听明白了,柳伯伯,你一路小心,一定要加倍小心。还有少年弟弟,你也一路小心。” 孙少芳抱了抱柳叶凡,又抱了抱孙少年。 “少年,等我回去了,你再给我唱你最拿手的曲,到时候我让整个晋州的百姓都来听你唱曲,给你弄个最好的戏堂。” “好,堂哥,一言为定。”孙少年咧着嘴嘿嘿傻笑,这副模样让孙少芳一度觉得见到了东门璇。 “走了!”柳叶凡带着孙少年走出张府,上了马车,在众人的目光中,远去了。 “只希望他们能平安回到晋州,如果真的有人敢对他们动手,等我回到晋州,我一定把他们碎尸万段。” 时间一晃便来到了深夜,孙少芳也准备妥当,穿了一身夜行衣,将饮鸩剑和犀照剑贴身收好,又蒙了面纱,任谁也看不出这是孙少芳的模样。 “少芳兄,这附近我都帮你打探好了,没有什么问题,各种眼线和探子确实都被叶先生吸引走了。你沿着门前这条小路向北门出发,出了城北之后,一路向西不过十里就是黄河的西陵渡口。记得过了黄河之后,西北方向的官路才是通往邯郸的,一路小心。” “多谢你了,宇兄。我此番一走,再见你不知是何年月,要是那天王府找你麻烦,你就到晋州寻我替你出气。” “无妨,我已经打听了消息,那天王府对你也是相当的忌惮,没有公冶阳云撑腰,那齐巽和眼下也是焦头烂额,短时间之内没有心情迁怒我一个海棠门。倒是你,可千万别死,只要你一天不死,对谁都是一种威慑。任这武林中人,谁想对我们海棠门下手可都得掂量掂量卿云轩的报复才行,你说是不是?呵呵,所以一路小心,务必谨慎再谨慎,可别再掉河里了。” “放心,绝对不会了!” 孙少芳与张宇相视一笑,一切情谊都尽在不言之中。 “这是我准备的一些应急药物和一些换洗的衣物,你带好,一路平安。”张良儿将一个包裹挂在孙少芳肩头。 “谢谢你,有心了,良儿姑娘。”孙少芳心头温热。 “时候差不多了少芳兄,可以出发了,我估计子时之前就可以到达那西陵渡口!” 张宇看了看天空,此时一轮弯月高悬于天,映衬着三人的离别。 “好,二位保重,等我回到了晋州重整旗鼓,再邀请二位来我卿云轩做客。” “放心,到时候一定叨扰!”张宇抱拳笑道。 孙少芳最后抱了抱两人,见时候不早了,也不迟疑,沿着小路溜出张府,直奔黄河边而去。 望着孙少芳离去的背影,张家兄妹也是并肩而立。 “希望他一路平安吧。哥,你说这卿云轩主,四大家族的族长,也真是不那么好当的,是不是?还不如我们海棠门逍遥自在。”张良儿感叹。 “诶我说妹妹,你对这孙少芳,就没有点别的情愫?”张宇突然间满脸坏笑。 “呸,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们就是普通朋友,哥你别发疯哈,人才刚走你就开始调侃我……” “嘿,谁调侃你了,我说的可是真的,我大名鼎鼎张宇的妹子,怎么也得是卿云轩主这种人物才配得上,还得是勉强配得上。哎哎哎,得得得,你当我没说,当我没说,你别掐我耳朵,疼疼,怎么,孙少芳这种档次的你都看不上,那你将来还怎么嫁人啊?” “哥,大半夜的你别给我鬼叫哈,外人一走你就现原形了是吧?” “哎呦,你轻点轻点,我看是你现原形了才是吧……” 一轮弯月透过乌云洒在张家兄妹身上,清辉似缕,如水微凉。 第5章 遇刺 月黑风高,孙少芳一路小心翼翼的向西陵渡口摸去,此时夜深人静,偶有几声犬吠远远传来,引得孙少芳风声鹤唳。所幸这一路倒是未生波折,不过子时,孙少芳已经来到了西陵渡口。 这西陵渡口本就偏远,白日里渡船的人就不多,此时更是渺无人烟。周遭寂静无声,一艘小沙船正停在船坞里,随着风浪起伏不定。 一位身着白衣的船夫正靠着船帮抽着旱烟。 “月明星稀!”孙少芳环顾四周,见无甚异常便抢先一步高声喊道。 “毒鸟北飞,上船吧。” 那船夫是个中年汉子,长相粗犷,却也没什么表情,戴着一顶稻草斗笠,眼神黯淡无光,只是靠着船桅磕了磕旱烟,声音沙哑干涩。 眼见暗号对上了,孙少芳也不再迟疑,直接跳上了小船。 “坐稳了。” 船夫麻利的解开束船的麻绳,撑起船桨,向黄河对岸渡了过去。 夜晚的黄河幽暗深邃,银色的月光泼洒在河面上,很快被涌动的风浪撕扯的支离破碎。今夜风浪不大,船夫的技巧很好,两人快速地向着黄河对岸渡去。孙少芳此时也是丝毫不敢放松,有了前车之鉴,他此番也是死死盯着船夫的身影,一旦他有什么奇怪举动,他立刻就会先一步暴起发难。孙少芳心里明白,在这茫茫黄河之上,一旦在深夜落入其中,没有船只,以他的水性而言,可谓必死无疑。 好在这可怕的设想最终并没有发生,两人成功安全地抵达了对岸。 随着沙船停靠在岸边,孙少芳终于松了口气,他擦了擦冷汗,跳出沙船就要离开,而就在这时,船夫却突然喊住了他。 “喂!” 孙少芳回过头望向船夫,右手已经偷偷握在了饮鸩剑上。 船夫没有说话,而是扬了扬下巴。孙少芳循着他的视线望去,这才看见那路边的柳树之下此时正有一匹马儿在悠闲地吃草,当下明白是自己误会了船夫。 “多谢!”孙少芳冲着船夫抱了抱拳。 船夫却也没回答,而是毫不耽搁,撑起船桨向来路划了回去。 “呼,这最难的一步,总算是熬过了。” 孙少芳望着船家远去的背影,叹了口气。他翻身上马,辨认了一番方向,径自向西北邯郸的方向奔去。 孙少芳一路驰骋,除了必要的休整之外,他几乎没有耽搁任何时间,在第二天傍晚便抵达了邯郸城郊外。 “吁!” 孙少芳停下马,环顾四周,此时他距离邯郸城不过十几里,周围是一片稻田,并未有什么异常。 但直觉告诉他,有些不对劲。 邯郸城作为冀州边缘的大城,向来是人流汹涌,眼下这条路是新乡到邯郸的唯一一条官道,此时不过申时,马路上竟一个人都没有。远处一个茶铺孤零零地躺在路边,只有一名顾客正坐在茶铺里喝着茶,却不见店家身影。 孙少芳谨慎地驾着马来到茶铺旁,下意识向此人望去,只见这人一身书生装扮,长相颇为俊秀,一头乌黑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膀上极为惹眼,手持一把纸扇正惬意得给自己扇着风,那纸扇上赫然写着“书生”二字。 孙少芳不想多惹是非,驾马就欲离开,可这时书生却开口说话了。 “孙轩主何必如此着急,不妨坐下来和小生一起品尝一番这邯郸绿茶。” 孙少芳登时觉得不妙,一个跟头从马背上翻了下来,右手已经拔出了犀照剑。 “你是谁?”孙少芳喝道。 可那书生却并未回答,反而盯着孙少芳手里的犀照剑,眼神透露出些许贪婪的目光。 “世人只知道那饮鸩剑奇毒无比,伤之即死,令人谈之色变,却不知这古侠的犀照剑也乃当世神兵,可以大幅度增强某些剑法的威力,是难得的好兵器。” 书生收回目光,继续不紧不慢地喝着茶。 “你到底是谁?!”孙少芳下意识退后了两步。 “孙少芳,孙无言的长子孙鹤的儿子,武学天赋极佳,明面上跟着孙无言学习了上等的封天剑法,搭配饮鸩剑,同龄人之中可谓难寻敌手。背地里还是古侠的徒弟,十年前在西域与古侠结为师徒,跟着古侠学习了一年的古侠剑法。嗯,让我想想,一年时间够你领悟几招古侠剑法呢?大漠孤烟、森罗万象、万丈深渊、碧海波澜……目前看来,前四招你已经学会,而岳影峰峦与冰河倒转等后四招,你尚未用过,却也不知道你学没学会……” 书生说的极为轻松,但孙少芳早已骇的是心惊肉跳,此人对他可谓是了如指掌,甚至比他孙家亲人还要了解。 “不过这些并不重要,孙少芳,无论是封天剑法也好,古侠剑法也罢,又或是饮鸩剑与犀照剑,这些都是外功招式。我承认你的外功招式确实不俗,连公冶阳云的霹雳散手都顶不住你万丈深渊的一斩之力,小生我也确实不能理解为何古侠剑法在一位二十岁的少年身上就能发挥出如此威力。但孙少芳,你的破绽也极为明显,那就是你的内功终究不过只是一位二十岁普通少年的水平。我猜你练的内功心法,应该是你们孙家祖传的内功心法封天决吧?可惜你们孙家这封天决,实在算不上什么特别厉害的内功,与当年毒魔封天音所修炼的封天决可谓天壤之别——这确实让人不能理解。或许是你们孙家的传承曾经发生过什么变故,让孙无言如此武学天才却在晚年才勉强踏入窥天境,实力一直在十大高手里垫底,实在是吃了这封天决的大亏。” 纵使孙少芳再迟钝,也感受到了毛骨悚然的寒意,眼前这书生对于武学的理解,绝非是晋州门派所能邀请到的那种层面的高手,他望着书生那平淡却又蕴含杀意的双眼,犀照剑已经蠢蠢欲动,眼中开始浮现出连绵不绝的郁郁森林。 “我最后问你一遍,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孙少芳,重要的是,我今天是来要你小命的。嗯,虽然你们这招鱼目混珠用的还算是不赖,可惜棋差一着,叶先生最信任的那位船夫,还是不值得信任。” “森罗万象!” 孙少芳当下再不犹豫,直接一记横扫,剑气喷发直接向书生围去。可书生似是早已看破了此招,一个翻身跃到了茶铺顶,躲过了剑气的围剿。 他淡然俯视着孙少芳,从怀中摸出一根玉笛。 “孙少芳,你知道我为何不让那位船夫在黄河之上动手吗?”书生微微一笑,将玉笛放在嘴边,“因为小生想亲眼看着,那位道貌岸然的古侠先生之徒,究竟是如何惨死在我面前的,我真得会非常享受这一刻。孙轩主,且听我为你奏响这靡靡天籁,送你上路。” 随着悠扬的笛声响起,孙少芳顿时气血翻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魔音刚一入耳,他就听出,这白衣书生所奏,赫然是长白仙子的寒玉笛魂功! 这书生的寒玉笛魂功比那烨华的威力高不知几何,孙少芳只觉得耳边笛声大作,犹如惊涛骇浪,飓风扑面,所有的内功真气霎时间被摧毁的烟消云散,他甚至连剑都再也无法握住,脱手掉在了地上,浑身不停地抽搐。伴随着金戈铁马的杀伐声不绝于耳,孙少芳大口大口地呕出鲜血,那鲜血中甚至夹杂着脏腑碎片,只一个照面,他的经脉与脏器便已经受到了重创。 眼见孙少芳不过片刻即将殒命,突然一个身影从茶铺后方一跃而起,凭空丢出几颗霹雳弹向书生扔去。 “什么人?!” 突如其来的攻击吓了书生一跳,口中的索命笛音当即戛然而止。 随着霹雳弹纷纷爆裂,黑雾霎时笼罩了整个茶铺,书生顿时觉得不妙,飞身向孙少芳的地方摸去。 可那里哪还有什么孙少芳的踪影,连带着孙少芳的马儿全都不翼而飞。 “可恶!可恶!可恶!此人是谁?怎么会突然出现?!到底怎么回事?!”书生气地疯狂跺脚,一改往日悠闲恬淡的模样。 “天机书生大人!天机书生大人!” 烟雾刚散,一群黑衣人便慌慌张张地跑到了天机书生身边。 “不是让你们把四周都守好了,怎么会突然有人出现坏我好事?” 天机书生怒火中烧,上去扇了黑衣头领一个嘴巴。煮熟的鸭子到嘴边飞了,任谁都无法忍受。 “天机书生大人,此人不知如何绕过了我们的排查,偷偷潜伏在了这茶铺背后,是属下失职,罪该万死,还请天机书生大人饶命啊。” 黑衣头领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天机书生虽然气急,但眼下也没其他办法,只能愤愤收起玉笛。 “罢了,这次就算他走运,下一次他就没这么好的运气。” 黑衣首领眼见天机书生不再责难,慌忙向天机书生双手呈上一封密函。 “天机书生大人,阁主有密函来报。” “哦?这个时候?” 天机书生接过密函,打开扫了一眼,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抹诧异却又古怪的笑容。 “没想到阁主竟然如此手笔,真是杀鸡却用宰牛刀……罢了,走吧,我们撤。” “天机书生大人,不再去邯郸追那孙少芳一番吗?” “追?不必了,以后都不必了,”天机书生遥望着远处的邯郸城,残忍一笑,“他已经是一位死人了。” 第6章 代价 “这里,便是黄泉吗?” 孙少芳朦胧地睁开双眼,可映入眼帘的并不是恶鬼索命,而是舒适的床榻。 他爬起身,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客房里。 “我不是,被重伤了?” 孙少芳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他记得自己明明被那书生的寒玉笛魂功所重伤,濒临死亡,可此时他周身却没有任何受伤的迹象。他尝试运功调息,只见体经脉通顺,真气充盈,连脏腑也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 “见了鬼了,难道之前都是做梦?”孙少芳从床上爬了起来,看见方桌上竟然还放着烧好的饭菜。 他无心吃饭,推开门走了出去。门外是客栈的前堂,此时正是午饭时间,店里门庭若市,人声鼎沸。 “你好,请问这里是哪里?”孙少芳拉住路过的店小二问道。 “哟,客官你终于醒了,这一眨眼你都睡了好几天了。这里是邯郸,我们的客栈,月牙湾。” “月牙湾……那位带我回来的人呢?” “您说那位老人?不知道,前几天还见过,这两天就没见过了,应该是离开了吧。” “老人?” “应该是老人吧,挺神秘的,一直蒙着面纱戴着兜帽,我也不确定。”店小二将毛巾搭在肩上走开了。 孙少芳不明所以的回到屋内,一位神秘老人救了他性命之后又不辞而别,会是谁呢?而这半路截杀他之人,又是谁呢? 孙少芳实在想不出什么头绪,索性不再想了。 他在屋内好好检查了一番,饮鸩剑和犀照剑都好好的放在茶台上,屋内药味很重,在角落里还堆放着一些药罐。 孙少芳并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只能无奈地坐在餐桌旁。他望着眼前的饭菜,顿时觉得饥肠辘辘,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孙少芳一直在客房内等到第二天,也不见有其他人回来,他这才意识到这位救命恩人肯定是不辞而别了。虽然略感遗憾,但他当下最重要的事还是尽快返回晋州。 于是孙少芳也不再迟疑,略作休整寻了马匹退了房间,沿着官道离开了邯郸向冀州出发。 孙少芳也是吃一堑长一智,此番出行极为谨慎,时而走官方大路,时而走乡间小道,时而穿越树林,时而跨过麦田,让自己的行踪尽量没有规律。虽然旅途较为辛苦,途中也遇到了一些普通的山贼响马,但在孙少芳的武功之下,这些普通盗匪不过一合之敌。 就这样,孙少芳颇为顺利的抵达了冀州。他在冀州略作休整之后,开始向晋州出发,不过数日,已距晋州不过百里。 “奇怪,太奇怪了,”孙少芳内心疑惑,“如果那书生装扮的人也是晋州门派寻的杀手,势必他们已经知晓了我们的计划。既然计划已经败露,此番归途定不可能如此坦荡,可眼下我都快到晋州了,竟再没有出现任何风波,想来那书生就如我猜测的一般,并非晋州的门派安排的。但如果真不是的话,此人又是谁呢?如此深厚的寒玉笛魂功,对我又了如指掌,如若查不清楚,可谓大患!” 孙少芳抬头望着眼前近在咫尺的晋州城,心中也是喜忧参半。喜的是他终于快要到家了,忧的是一个神秘莫测的杀手正在暗中盯着他,让他徒生焦虑。 “也不知道柳伯伯和少年怎么样了。”孙少芳握了握拳头,踏步向晋州城门走去。 虽然到了晋州,但孙少芳反而更加谨慎,全身包裹的好像粽子,不敢让任何人看出端倪,他混进城里,一路向孙府进发,不过片刻,就来到了孙家宅邸。 望着眼前的孙家大门,孙少芳终于松了口气,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下来,但紧接着,刚落下的心又猛然悬了起来,他看见大门前的石狮子上,正挂着白绫黑花,这意味着,孙家有人去世了。 “难不成……” 孙少芳呼吸变得沉重,他上前叩响了大门。 吱呀一声轻响,门开了。 李达苍老的面庞从门后露了出来。 “哪位?”苍老浑浊的嗓音充满了疲惫。 “达叔,是我。”孙少芳摘掉面纱。 虽离家不过才一个月,但此时再相聚,仿若阔别千年。 “少爷!真的是你!少爷啊!你终于回来了!” 李达见到孙少芳的一刹那,泪水就涌出了眼眶,他慌忙将孙少芳让进门内,关上大门,向内屋跑去。 “少爷回来了,少爷回来了!”达叔响亮的呐喊迅速回荡在孙府上空。 “芳儿!”一位半老徐娘第一个从里屋跑了出来,她手中还攥着一串佛珠,正是孙少芳的娘亲,徐琴。 “娘!” 孙少芳冲上去猛地抱住徐琴,内心所有的悲戚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释放。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有娘在,不怕的。”徐琴抚摸着孙少芳的头。 “娘,我看外面挂着白绫黑花,难不成……” “唉,进来吧,给你柳伯伯和堂弟上炷香。” 听闻这句话,孙少芳犹如五雷轰顶,内心最害怕最不敢相信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孙少芳木讷的走进屋内,此时前堂早已布置成了灵堂,中间正摆放着两个棺椁,孙莽和萧月儿披麻戴孝,早已哭的不成人型,连一向坚强的柳茹也在一旁抽噎不止,不停地喊着大哥,孙坚正抱着她不停地安慰。 噗通!孙少芳再也无法承受,双膝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豆大的泪珠不停地从眼角滑落。 孙少芳只觉得肝肠寸断,心如刀绞,往昔的一幕幕不停地在他眼前浮现。 “大哥,你听我这新学的曲,我来给你唱一个……” “小兔崽子,就知道惹你娘生气,你就不能听话一点……”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孙少芳不停地用拳头捶着地,直到把拳头捶的全都是血,只有这样才能缓解一些他内心的悲痛。 屋内的众人见孙少芳进来,皆是将目光移向了他,那目光中带着的感情,既不是怨恨,也不是麻木,而是恐惧和敬畏。 孙少芳不敢抬头去看,他不敢和他们中任何一个人对视。 “给他们上炷香吧,不用太过于自责,他们出发那天,就已经清楚自己的结局了。”一个身影拍了拍孙少芳的肩膀,递过来三炷香。 孙少芳抬头望去,竟是一位打扮颇为飒爽的少女。 “少云……” “没事的,去吧。” 孙少芳一步一步地爬到香炉前,将三炷香插进香炉,对着棺椁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柳伯伯,少年,你们一路走好,我一定会为你们报仇……” 孙少芳只觉得气血翻涌,本就受伤的身子哪里经得起如此打击,噗的吐出一大口淤血。 “李达,把芳儿带下去休息吧,他这一路回来也很是辛苦。”于霜站在一旁对李达摆了摆手。 李达点点头,将孙少芳搀了下去。 孙少芳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他睁开双眼,无神的盯着床架。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他只记得在梦里,他一次又一次的看到柳伯伯和少年在光芒下向他挥手。 孙少芳侧身望去,那扇曾被他劈碎的房门,已经换成了新的。他想起那天他出走之前,柳伯伯还曾出手拦过他,被他扎了一根银针。 “你醒了,芳儿。”于霜正坐在八仙桌边上望着他,似是已经等了他许久。 “奶奶,你怎么来了。”孙少芳挣扎着坐起身,靠在床头,嗓音透露着冷淡。 “芳儿,你一路回来辛苦了。我已经让厨房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醋烧鲤鱼,我这就让李达端过来,你晚上还没吃饭……” “他们是怎么死的?”孙少芳低着头,神色凄凉。 “先吃了饭再说吧……” “我问你!他们是怎么死的!” 孙少芳突然间指着于霜怒吼,那目光恨不得将于霜吞噬。 可于霜依旧脸色平淡,半晌才缓缓答道:“是被火烧死的。那群人,丧心病狂地将整个官路铺满了火油,还用牛粪掩盖了火油的气味。等你柳伯伯察觉不对,已经来不及了。大火将方圆几里都烧成了灰烬,死伤惨重。除了你柳伯伯和少年,还死了不少过路人。” 孙少芳痛苦地闭上了双眼,他能想象到柳伯伯和少年临死前的绝望和痛苦。 “这一切都是你的计划,是不是奶奶,这全部都是你的计划。” 孙少芳早已猜到,能做出如此残酷计划的人,只有他的奶奶。 “是我的计划,芳儿,我知道你怪我,恨我,觉得我不该为了救你的命,去牺牲少年,去牺牲你柳伯伯。在这点上,我不怪你,因为你还年轻,不谙世事,很多江湖的残酷和身不由己,你不能理解。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听完我接下来讲的这些故事,再做决定。” 孙少芳双目无神的靠在墙上,此时此刻,他觉得更应该怪的人是他自己,是他同意了这个计划,才害得两人殒命。 于霜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细细地品了一口,接着说道:“我们孙家,作为武林四大家族之一,一直都是整个晋州的门派魁首。早些年在你爷爷的威慑之下,众人无不是服服帖帖,卑躬屈膝,我们孙家在这晋州可谓是只手遮天,连知府都得礼让三分,甚至将女儿嫁给了你二叔。你可知道,这背后的原因到底是为何?” “这我当然知道,是因为太公的武功太高。” “没错,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局面,这其中最重要的,自然是你爷爷的武功。有你爷爷坐镇,哪怕他们再心有不甘,再憎恨我们孙家,也只能忍气吞声。但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武功高,断然能让我们孙家备受尊敬,但武功高到何种程度,才是这其中最为关键的核心。” “何种程度?”孙少芳皱起了眉头。 “对,何种程度。之所以我们在晋州几乎可以为所欲为,就是因为你爷爷的武功已经高到有掀桌子的实力。这意味着,只靠你爷爷一个人,就可以将整个晋州的帮派全部血洗,包括官府衙门,甚至将晋州所有人全部屠杀干净,都没有人拿他有任何办法,这就是他的实力。” “武当和少林岂不是要管?那京城也要管的吧?” “管终究是要管,但等他们来管,已经晚了。芳儿,如果你爷爷在晋州大开杀戒,凭着饮鸩剑的威力,你猜一天晋州会死多少人?” “这……” 孙少芳思考了一下,实在不敢想象那恐怖的场面,以饮鸩剑的威力,搭配上封天剑法的速度和孙无言窥天境级别的内功,怕是只一天就可以让整个晋州变成彻彻底底的人间炼狱,修罗地府。 第7章 牺牲 “芳儿,这就是绝顶高手的可怕之处。自从你爷爷去世之后,你父亲——鹤儿他接管了整个孙家和卿云轩,也包括那饮鸩剑,你觉得你父亲的武功如何?” “尚且不错。”孙少芳略作思索。 “尚且不错,呵呵,你这个词语倒是用的蛮好。你父亲孙鹤是我三个宝贝儿子里,武学天分最高的一个,也是你爷爷手把手亲自培养的,但即便如此,他和你爷爷的天赋也相差甚远。鹤儿去世那年,已经四十有六,武功甚至不及你爷爷当年的一半。自从他接管了孙家,我就知道,我们孙家很快就会从四大家族之一,跌落成普通的家族。不过这并不让人担忧,因为在很早之前,我们便知道一切终会如此。你爷爷也是心知肚明,他的儿子什么水平,他再清楚不过。他知道以鹤儿的天分,即便再修行几十年,也达不到他那种高度。所以,我们也就提前做好了准备,谋划铺垫了许多年,靠着这些年积攒的底蕴,我们孙家依旧能在这晋州有一席之地,虽然我们没有了掀桌子的实力,但是也不会被欺负到一点不能还手,你父亲的武功还是足够支撑我们孙家的。但可惜的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一切的谋划,都随着你父亲的去世化为了泡影。” 夜已深,于霜侃侃而谈,苍老的脸庞在烛火的照耀下若隐若现,透露着沧桑。 “芳儿,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我们孙家自此一蹶不振,在这晋州受尽冷眼,一直委屈求全的退让。其实遭受这种局面,我也已经接受,无非是将我们卿云轩变成一个小门小派,孙家变成一个无人问津的小家族,又能如何?大不了解散了卿云轩,我们孙家只求个温饱,也能幸福。只不过下山的过程一向比较痛苦,只能委屈你们熬一熬,熬一熬就过去了。可就在这个时候,你在雨竹林的事传了回来。这件事在你看来不过尔尔,但放在晋州,就如同那惊雷一般让人觉得可怕,可怕到会改写目前晋州的一切。这么重大的事情,你瞒了大家十年,连你也爷爷也跟着你胡闹,实在是……唉!” 孙少芳低着头,于霜话里话外的意思他也明白一些,如若早些年他能公开古侠徒弟的身份,并用古侠剑法重振孙家威名,也许孙家倒也不用走这么多弯路。但他毕竟答应了古侠,在他心里违逆师命是决然不可能的。 “可我现在的武功,也没有说高到爷爷那种程度吧?这晋州这些门派有没有必要害怕成这个样子。”孙少芳实在不能理解。 于霜仿佛看透了孙少芳内心所想,微笑着说道:“芳儿,他们之所以这么害怕,我告诉你,是因为年龄。” “年龄?” “没错,芳儿,你今年才二十岁。你知道二十岁的时候,你父亲的武功水平如何吗?” 孙少芳摇摇头。 “呵呵,他二十岁的时候,即便拿了饮鸩剑,以他的武功,尚且打不过那被你在荥州杀了的陈刚。” “什么?这怎么可能?”孙少芳满脸震惊,“那陈刚的武功也不过是普通的山贼水平而已,我爹他……” “呵呵,芳儿,可现实就是如此。天底下之人,有的人擅长琴棋书画,有的人擅长市井买卖,有的人擅长舞文弄墨,有的人擅长舞刀弄枪……这武学天赋,还真不是说有就有的……像你这般二十岁的时候,你爷爷孙无言的武功,和你现在只用封天剑法的水平倒是差不多,但一旦你用上古侠剑法,他在你手里估计走不出一回合。” “这……” 孙少芳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原来是在武学上很有天赋之人,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意识到这件事。 “所以古侠收你为徒,传你古侠剑法,也必定是看中了你的武学天赋,否则此等晦奥的剑法,又怎是随随便便能练成的?芳儿,你没有意识到你自己的可怕之处,但奶奶知道。这武林中人,每日修炼,二十岁时的内功和四十岁时的内功,不可同日而语。更别提你今年才二十岁,未来如果有一天你突破了窥天境,真气将会汹涌不绝,再搭配上这威力惊人的古侠剑法,武林之中能和你一战之人将屈指可数,甚至可以说没有。这就意味着在告诉全晋州的门派和家族,只要你孙少芳一天不死,早晚有一天,我是说早晚有一天,他们还要向之前一样,向我们孙家俯首称臣——甚至比你爷爷在世时还要更甚。你觉得,他们会愿意吗?” 于霜的一番话彻底让孙少芳沉默了,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目前所面临的处境,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可以说不仅是晋州,整个古中国所有的江湖中人都在观望着他,等待着他的结局。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整个晋州都害怕我未来会达到爷爷那般实力,所以会不惜一切代价,在我成长起来之前杀掉我,就是这样。” 孙少芳的表情变得黯淡无光,他又想起了张宇对他说的那句话: “你们孙家,只有两条路,要么称王,要么灭亡。” “没错,芳儿,更别说你还身负古侠剑法这种绝学,觊觎之人更是不知几何。种种危机,将会贯穿你的整个人生。其实安排少年和叶先生救你,不只是我的决定,也是整个孙家的决定。我们也不是为了你自己,而是为了整个孙家的未来着想,你明白吗?所以你大可不必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 “奶奶可知道是谁杀了少年和柳伯伯?” 这一刻,孙少芳已经彻底被于霜说动了,他知道就目前的处境,他早已没有软弱和逃避的机会,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站在所有人前面,替他们报仇。 “我心中已有几个人选,但苦于没有证据,不能确定。不过,现在我们孙家还没有向外公布你的死讯,也没有走露风声,只是挂了这白绫黑花,告诉外界孙家有人去世了。嗬,想来正常人定会以为是我去世了,毕竟我已经八十有四,但是这设计之人便不会这么想,他们定是会觉得自己大功告成,将你害死,如此这般,便会自己送上门来。芳儿,你且看着吧,此番他们必定是要将我们孙家踩的永世不能翻身方肯罢休!” 孙少芳无奈叹了口气。 这时,屋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达叔将夜宵端进了屋里。 “芳儿,你要还有胃口,就吃上一些,好生休息,这几天还有硬仗要打,我就先走了。” “好,慢走奶奶。” 望着李达护送着于霜出了门,孙少芳躺在熟悉的床上,望着冒着热气的醋烧鲤鱼,内心茫然。 “绝顶高手吗……” 这一夜,孙少芳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第8章 落井 月落日出。 第二日一早,孙少芳在杜鹃的照顾下洗漱完毕,从房门内出来,正见到达叔过来找他。 “少主,老夫人让您去前厅会客。” “莫非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果然不出奶奶所料。” 孙少芳内心哗然,愈发佩服他奶奶于霜的深谋远虑。 “好,达叔我这就去。”孙少芳点头就要前往前厅。 “少爷,等一下,”李达突然叫住了孙少芳,“老夫人说了,让您穿这套衣服去。” 李达边说着,边递给孙少芳一套下人的衣服。 “这是……” 孙少芳略微思索,便明白了他奶奶的意思,此时他可是一位‘死人’,断不能如此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回屋换好了衣服,又将脸弄的黢黑,对着铜镜照了半天,确定看不出本来的模样,这才阔步走向前厅。 孙少芳抵达会客厅的时候,于霜已经在首席就坐,旁边还坐着孙莽与孙坚,只是他二位夫人今日却是没有到场,少云一向不喜欢参与此种场合,没来也是正常。 孙少芳不敢多说,低着头装作下人的模样站到了角落里。 眼见孙少芳已经准备完毕,李达便出门引着一众宾客走进了会客厅。 “于夫人,呵呵呵,别来无恙,别来无恙啊。”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位中年男子,穿着一身灰色长袍,虽然笑容满面但是眼神阴鹜,手里正悠闲地团着两颗核桃。 他身旁则跟着一位白衣老者,老者脸色苍白,不苟言笑,右手一直握在剑柄上,双眼微闭,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们身后还跟着另外两人,一位身材臃肿,戴着乌纱帽,此时正不停地擦着汗,眼神鬼鬼祟祟,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另外一位则身材削瘦,穿着一身裘皮大衣,戴着玉镯抽着旱烟,眼睛总是盯着天上,走起路来颇有些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意思。 “郝帮主、吕先生、萧知府,赵掌柜,呵呵,四位大驾光临寒舍,有何指教啊?”于霜表情淡漠,言语冰冷。 “吕斌,你还敢来我们孙家,我们孙家不欢迎你!”孙莽直接站起来指着白衣老者吼道。 “哎呀,这难道就是堂堂四大家族之一孙家的待客之道吗?”郝帮主乜斜着孙莽揶揄道。 “莽儿,坐下,”于霜摆了摆手示意孙莽不要那么激动,“各位来者是客,坐吧。” 众人皆是落座,孙少芳慌忙装作下人的模样走上前给几位倒茶。 来的这四人其中有三位他并不陌生,为首之人名叫郝宇,晋州第二大帮派夜阑亭的帮主。夜阑亭曾经是晋州的第一大帮,历史还算比较悠久,但自从他爷爷孙无言在晋州安家,创立了卿云轩之后,这夜阑亭就一蹶不振,被卿云轩打压的抬不起头来。 后面这两位,一位便是晋州的知府——萧田,也是他二婶萧月儿的父亲。另外一位则是晋州钱庄的掌柜——赵黎。 而这最后一位白衣老者,他却是不认识。 孙少芳抬头看了一眼他二叔孙莽,萧田可是他孙莽的岳父,可此时孙莽却是正眼都不瞧一下这位岳父,可见两人的关系已经极为恶劣。 孙少芳内心猜测,估计这就是为什么萧月儿今日没有出席的原因,手心手背都是肉,她也不知道该帮谁,干脆不出现。但如果这萧田也参与了谋害少年的计划,岂不是相当于间接害死了自己的孙子?一想到这里孙少芳又是心头震怒,可这一分神,他竟将手中的茶水倒洒了。 孙少芳一惊,暗叫不好,此时他倒水的对象,正是那最后一位白衣老者。孙少芳对此人完全没有印象,只是吕斌这个名字,他有些耳熟,似乎在哪听过。 白衣老者微闭的眼神瞬间凝视在孙少芳身上,孙少芳只骇的惊心肉跳,不敢和他对视,边道歉边擦干了茶渍,赶忙退了下去。 好在这吕斌似乎对孙少芳也不甚熟悉,并没有发现什么端倪,这让孙少芳松了口气。 “几位有何贵干,直说吧,免得浪费大家时间。” 于霜靠在椅背上,微闭着双眼,虽已是八十岁高龄,但依旧神态威严。 “呵呵,于老夫人这是哪里话,我看这孙府门外挂着白绫黑花,似是有人过世,心下担忧,这才携一众老友前来吊唁,不知是哪位孙家人不幸离世,可否让我们祭奠一番?”郝宇眼神戏谑,嘴里说的倒是极为好听。 “郝帮主的心意老身收下了,只是此番家人突然离世,还没有对外开放祭奠,恕不能从命。” “好好好,既然如此,那便罢了,”郝宇阴鹜地一笑,向赵黎递了一个眼神,“我此番前来,确实有几件事情和于老太商量,不过赵兄不妨你先说?” “好,那便我先说,”赵黎磕了磕旱烟,“孙莽,此前你在我钱庄借了五万两银子,用来开城北的几家茶楼,当时的息钱谈的是一年五千两,我觉得实在太低,现在涨成一年一万两,你有没有意见?” “你说什么?一年一万两?赵黎,你不要太过分了!那茶楼才刚开始经营,利润都不见得一年有一万两,我拿什么给你?!” “这我管不着,反正一年一万两,少一文钱都不行,到时候如果你还不上,哼哼,我不介意自己经营这几家茶楼。” 赵黎抽了一口旱烟,翘着二郎腿,望着天花板冷漠地说道。 “你们真是欺人太甚!”孙莽此时脸红的已经要滴出血来,恨不得立刻就上前动手将赵黎捶死。 “孙莽你消消气,消消气,气大伤肝呢,”萧田擦着汗战战兢兢地说道,“我这边呢,哎呦,就一个小事,小事。孙坚,你那个知州的位置,我最近有一个其他的人选更适合胜任,就是这郝兄的侄儿,名叫郝笑。此人文武双全,文韬武略更是不在话下,让他当这个知州,定能给晋州百姓多谋福利。你呢,明日就去衙府办个交接,把这知州的位置,让给他,让给他。那我也不会亏待你,我这呢,还有个主簿的位置,主簿的待遇也是非常不错的,正九品的官位呢,你明天就去他那儿报到吧,报到。” 萧田说话有点大喘气,让人听的颇为不舒服。一双小眼睛更是贼眉鼠眼,一会瞅瞅孙莽,一会瞅瞅郝宇,一会又瞅瞅孙坚,在三人身上转来转去。 “主簿,想当年我孙坚自己参加科举,都不止考一个主簿,萧知府,你还是真的够狠的,我们可还是亲戚呢。”孙坚冷笑一声。 “哎呀,你这话说的,你这话说的,哪有什么狠不狠的,只是能者居高位,能者居高位吗不是。”萧田这话说的明显有些心虚。 “好一个能者居高位,真是笑死个人,那郝笑人如其名,就是个晋州的笑话,狗屁不通,玩物丧志,他有什么本事当一个知州?怎么?萧知府是打算以后县衙直接开在怡红院吗?还是开在西城赌坊?要不明天你直接在怡红院升堂算了,也算是晋州一大特色。” “孙莽,你不要不识好歹!”郝宇听完孙莽的嘲讽,当下脸挂不住,直接拍案站了起来。 第9章 下石 “怎么?说不过了就想动手了,有本事来杀了我,你来啊!” 孙莽噌的从椅子里蹦了起来。 “孙莽!你当我不敢杀你!”郝宇也噌的一声将随身的宝剑拔了出来。 “够了!” 眼见两人剑拔弩张,于霜赶紧怒喝一声,将场面控制下来。 “莽儿你先坐好。”于霜摆摆手。 “娘,这群人欺人太甚,不用给他们什么好脸色。”孙莽狠狠呸了一口。 “你快坐好!” “哼!”孙莽一甩衣袖,坐回了椅子。 “于老太,你们孙家,真是给脸不要脸,我郝宇今天就明说了,我也要求不高,你们明天就宣布,退出四大家族,将这卿云轩解散,我郝宇看在这么多年大家同住晋州的份上,也给你们孙家一条活路,只要你们都加入我夜阑亭,给我夜阑亭当牛做马,将来我也不会亏待你们。” 郝宇也不想多和孙莽一般见识,直接把话挑明了,神色张狂地盯着于霜。 “呵呵,郝帮主这话说的确实颇有底气,只是老身甚是好奇,不知你这底气究竟是从何而来,莫非是你身边这位吕先生给你的吗?” 众人的目光霎时全都集中在了白衣老者身上。 “吕先生……呵呵,师娘的称呼也未免太过于冰冷了。” 白衣老者抖了抖袖口的灰尘,眼神孤傲地回望着于霜。 “师娘?” 此时在一旁装聋作哑的孙少芳大惊失色,此人竟然是他爷爷孙无言的徒弟?他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这一声师娘让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吕斌轻眯着双眼,静静地端起茶杯,品了一口。 “嗯,这茶汤还是原来的味道,用的是龙井混合白茶调制的茶底,还加了一些晋州老醋,是师父最爱喝的口味。” 吕斌说的轻松,但言语之间总是给人极强的压迫感。 “没想到多年不见,你竟还能品得出这茶汤的味道,”于霜神情镇定,“吕斌,你许久不回晋州,此番回来,到底所图何事?” “师娘又何必明知故问,放眼整个江湖,能让我吕斌为之倾心的,世间也只有一物。” 吕斌放下茶杯,拔出随身的宝剑,那剑身晶莹剔透,也不是凡品,通体泛着幽幽绿光,明显涂了剧毒。 “这柄剑跟了老夫很久,老夫曾用它杀过很多人。但可惜,我虽珍爱于它,但它使用起来极为不便。虽然这剑身毒液,是我用多种剧毒精心调制而成,自问不会弱于饮鸩剑毒,但是这毒液,调制起来极为繁琐不说,而且也杀不了几个人。鲜血冲刷也好,雨水冲刷也罢,不过片刻就能把剑身的毒液清洗的一干二净。每当这时,我就怀念手握饮鸩剑的日子,只要饮鸩剑在手,何用这么麻烦。” “闹了半天,吕斌,原来你是为了饮鸩剑而来。”于霜眼神微凝。 “没错,饮鸩剑,只要一想到饮鸩剑,我就憎恨师父对我的残忍。老夫跟着师父学了一辈子的封天剑法,呵呵,封天剑法,如果不搭配淬毒的剑,它就是个不入流的剑术——只求伤人不求杀人,多么可笑。师娘啊,这卿云轩,是时候该解散了。我为了这卿云轩曾经付出过多少心血,你又何尝不知?当年,我是真的以为师父会把轩主的位置传给我,让我最后能拿着那柄真正属于封天剑法的神兵名扬四海。可笑的是,最后师父还是把卿云轩传给了他亲生儿子。可笑,可笑,我那时才明白,家族帮派才是一切帮派的终点,外人终究是外人,是我如此天真,如此幼稚,如此单纯。彼时那孙鹤儿时的武功还是我教的,如此愚钝,尚不及我一半聪慧,可即便如此,就因为他是师父的亲生儿子,所以他便能拿着那柄属于我的饮鸩剑招摇过市!师者如父,老夫我当年又何尝不是将师父当成生父一般对待……” 吕斌的一番话让场面鸦雀无声。孙少芳也是心中叹息,这吕斌的经历,确实让人遗憾,只可惜这封天剑法只能搭配饮鸩剑才能发挥出最大威力,缺一不可,如此这般,才造就了此等悲剧。 “可即便如此,这就是你妄图弑师的理由了?”于霜闭着双眼,声音突然变得冰寒刺骨。 “老夫只是想拿回本来就属于我的东西!这有什么错?既然师父对我无情无义,那就休要怪我狠辣绝情!” 吕斌猛地一拍茶案,轰然一声巨响,茶案顿时四分五裂。 “弑师?”孙少芳眉头一皱,“这吕斌竟然还对太公动过手?怎么从未听太公提起过?” “吕斌,我爹当年念在多年师徒之情,只是将你赶出晋州,未下杀手。没想到今日在这个时候,你却回来落井下石,不愧是你,吕斌。早知如此,当年就应该让爹直接把你杀了。”孙坚死死地盯着吕斌说道。 “小坚子,可惜,你这话说晚了!于霜!别怪老夫没给你们孙家留最后一丝情面,今天既然话已经说清楚了,下次我来,希望能看见饮鸩剑双手奉上。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吕斌噌的一声宝剑归鞘,起身大步离去。 “于老太,既然你孙家已经有人死了,你就乖乖听话。不然,死的可就不是一个人了。”郝宇对着于霜冷笑一声,跟着吕斌一起离开了。 赵黎倒是没有多说什么,不紧不慢的跟在郝宇身后离开了,倒是萧田,走之前犹犹豫豫的。 “莽儿啊,月儿一直不肯理我,你帮我说说,我也是身不由己,你是知道的,孙坚兄弟他一直都这么优秀,给百姓谋了不少福利,我怎么能不知道呢。只是,唉,身不由己,身不由己啊,我劝你们,听那郝宇的话,就别给自己找不自在了,孙家现在已经不是之前的孙家了。至于少芳的事,我是真的没参与,你们知道的,我怎么会去害他呢,但我也没有能力阻止,唉,天要亡你们孙家!” 萧田甩了甩袖子,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眼见几人离开,于霜瘫在椅子里闭上双眼。此时的她心力交瘁,再说不出话来。 “芳儿,你现在知道我们孙家,面对的到底是什么了吧?” 第10章 战书 日上三竿,饭后孙少芳搀了于霜来到后院,此时此刻,孙少芳也终于明白了她奶奶这么多年为孙家的操劳,内心也是极为愧疚。身为卿云轩主,他从未帮过家里任何事不说,反而还成了晋州人口中的笑柄。 事到如今,他更想要弥补之前对家里的亏欠。 “奶奶,想来这些计划就是郝府一手策划的。” “没错,那萧田和赵黎,不过是墙头草,他们也没有办法。我猜测,这郝府估计也拉拢了不少其他的小门小派,只不过这些门派大多也是在观望。如果郝府的计划成功了,基本大势已定,背靠着吕斌,这夜阑亭在晋州称王称霸也就没什么阻碍了。整个晋州都在等你的消息,芳儿,你是最关键的那张底牌。” “如此说来,奶奶此番有何计划?” “计划谈不上,唯一让我担忧的,就是你到底有几成把握,能打败那吕斌?” 于霜抬起头,满是皱纹的眼角里满是期待。 “那吕斌,是爷爷的徒弟,内功深厚不说,封天剑法也是炉火纯青,想来武功不低。”孙少芳低头沉思。 “没错,那吕斌的封天剑法,与你爷爷都不遑多让,要不是一直没能踏入窥天境,他就是第二位毒鸟孙无言。芳儿,眼下孙家仍有许多条路可以走,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奶奶我也不怕孙家再多熬几年,所以你告诉奶奶——务必要实话实说,不要自大——你到底有几分把握,打败那吕斌?”于霜紧紧握着孙少芳的手。 孙少芳沉思了半晌,微笑道:“奶奶,打败那吕斌的话,两招便够了。” “你说什么?两招?怎么可能?你不要胡说八道!”于霜满脸震惊。 “放心吧奶奶,我心中有数,击败那吕斌,真的两招就够了。”孙少芳轻轻握着于霜满是褶皱的双手,那每一条褶皱里都充斥着她对孙家的操劳。 “你相信我。” 望着孙少芳璨若流星般的双眸,于霜先是怔怔,紧接着微微点头,拍了拍孙少芳的手。 “好好好,既然你都如此说了,那奶奶一定相信你!两招,好啊芳儿,好啊!这场仗,我孙家必须打的轰轰烈烈,让整个晋州,重新认识我们孙家,重新认识我们卿云轩,李达!” “老奴在。” “直接给郝府的吕斌下战书,明日午时,在晋州城中心的演武台,和那吕家小儿,决一死战!” 【郝府 正厅】 此时的郝宇正坐在椅子里惴惴不安。 “报!” 一名探子慌慌张张冲了进来。 “快说!” “老大,还是没有找到孙少芳的尸体!那饮鸩剑也不知所踪。” “废物,都是废物!”郝宇上前一脚踹翻了探子。 “郝帮主何必那么大的火气,即便那孙少芳真的没死,我又何惧?”吕斌喝着茶,脸色平静。 “吕先生这么淡定,莫非是不怕那古侠剑法?”郝宇皱着眉头问道。 “古侠剑法自然是厉害,但是老夫也仔细打听过他在那雨竹林与人交战的细节,这古侠剑法他用的并不醇熟,破绽也是极大,虽说威力不俗,但使用起来极为缓慢不说,也特别容易提防,现在已经知根知底,便没有什么好怕的。” 吕斌虽然说的平淡,但郝宇还是放心不下,叹了口气坐回了椅子。 “报!”又一名探子慌慌张张冲了进来。 “这次又什么事?”郝宇颇为不耐烦。 “老大,那卿云轩,给吕先生下战书了!” “你说什么?” 闻听此言,刚坐回椅子的郝宇噌的又站了起来。 “老大,战书。”探子双手向郝宇呈上了一封战书。 “雄浑荡荡,天意茫茫,阴险郝府,暗度陈仓。弑师恶徒,恭为座上,无仁无义,道反天罡。明日午时,演武圣堂,扶摇卿云,凤赫煌煌。小小夜阑,怎敢猖狂?区区匹夫,自投罗网!届时,在下将替太公清理门户,顺便恭贺郝府,自取灭亡! 宣战执笔——卿云轩主·孙少芳!” “他大爷的,他大爷的!这孙少芳果然还活着!” 郝宇气得将战书揉成了一团,砸在了探子脑袋上。 “如此行事,这孙少芳要么是无比自负,要么是无比愚蠢。不过无论是哪一种,都正合我意。郝帮主无需担忧,且看老夫明天就将这孙少芳斩于大庭广众之下,让孙家自讨苦吃!” 一夜之间,这封战书传遍了晋州城的大街小巷,整个晋州闹得是沸沸扬扬,所有百姓都在翘首以盼的等待这场对决,毕竟这关乎于未来晋州势力的归属,到底是卿云轩重新坐回宝座还是夜阑亭取而代之,没有人能知道。 各种消息也开始铺天盖地的乱传,甚至将孙少芳的古侠剑法传的神乎其神,可以千里之外取他人首级,也有很多人支持吕斌,相信以吕斌的年纪,绝不可能败于年轻一辈之手。 有的地方甚至因此爆发了小型的冲突,有站卿云轩的,也有站夜阑亭的,各种小帮小派甚至提前斗了起来,逼得萧田出动了官兵才勉强镇压。 可这一切,孙少芳并不知道。 清晨,阳光明媚。孙少芳站在铜镜前,望着镜中的自己。 今日的他穿了一套红色的长衫,长衫细腻华美,上面绣着一条鲜艳的金色火凤,边缘还纹着七彩祥云,十分夺目。 这套红色长衫名为“凤舞红云衫”,是卿云轩主才能穿的衣装。 这也是孙少芳,第一次穿这件衣服。 他缓步走到桌前,望着剑架上的两柄宝剑,一柄漆黑如墨,一柄赤红如血。 孙少芳轻轻地抚摸着犀照剑,感受着它冰凉的寒意。 “新朋友,这次就用不上你了。” 随即,他拿起饮鸩剑,挽了一个剑花,跨在腰间,走出了房门。 “少爷,啊不对,轩主,准备好了就可以出发了。”李达笑呵呵地在门口迎接他。 “走吧达叔。” 两人一齐向孙府门口走去,可还没走到门口,孙少芳便远远瞧见不远处的门边上,整个孙家的人齐聚一堂守在路口等待着他,甚至连梁大夫这种不常露面的供奉都特意前来给他打气助威。 第11章 两招 “轩主加油!轩主加油!”阿生吹着自制的纸喇叭嘟嘟作响。 “芳儿,一定要赢啊。”徐琴第一个冲上来拥抱孙少芳。 “放心,娘,我会赢的。”孙少芳面露微笑。 “你此番对决,不带犀照剑吗?”孙少云诧异地问道。 “不需要。”孙少芳微笑地摇了摇头。 “芳儿,切不可托大,莫非你想用封天剑法和吕斌对决?万万不可,那吕斌的封天剑法,可谓炉火纯青,你如何敌的过?”于霜也满脸担忧。 “放心吧奶奶,我心中有数,走吧。” 孙少芳一马当先带着众人出了孙府,只见孙府门前,一列列身着红衣的卿云轩弟子正整齐划一的列在孙府门前。 “恭迎轩主!恭迎轩主!扶摇卿云,凤赫煌煌!扶摇卿云,凤赫煌煌!”雷霆般的呼啸响彻整个晋州上空。 “出发!” 孙少芳一马当先,带着卿云轩和孙家众人向演武台走去。 今日的晋州可谓是万人空巷,人山人海,尤其是演武台附近,更是堵的水泄不通。大大小小的门派,百姓,官僚,商贩,全部都集中在了演武台附近,甚至连很多外地人都听说了此事,连夜跑来晋州想要观看这场对决。如此盛况倒是把萧田给折腾地欲哭无泪,他把晋州所有的官兵官员都调来维持现场秩序,结果依然杯水车薪,乱作一团。 整个晋州的所有人都在等待这场对决的结果,这场对决的胜负将影响整个晋州的未来。 “快看,卿云轩来了!” 成千上万的目光霎时间集中在了卿云轩身上,孙少芳昂首阔步,带着一片火红身影,踏进了演武场。 “夜阑亭也来了。” 只见郝宇一马当先,身旁跟着白衣吕斌,身后还跟着熙熙攘攘的夜阑亭子弟。 “来买盘口了,买盘口了。卿云轩主孙少芳大战孙无言徒弟吕斌,两人都是用封天剑法的好手,此战究竟谁胜谁负?买定离手,买定离手,先买先得!” 街口的赌坊不停地吆喝,引得一群人围了过去。 “那孙少芳在雨竹林以一己之力力战玉龙仙子,斩断霹雳散手公冶阳云一手,这吕斌什么货色,怎么和孙少芳比?给我买一百两孙少芳赢!” “嘿,这位兄台,一看你就是没深研究,那孙少芳当时在雨竹林用的可是古侠剑法,古侠剑法知道吗?天下第一剑法!但我有小道消息,孙少芳今日压根没带古侠的犀照剑,没带犀照剑怎么用古侠剑法?他带的可是饮鸩剑!我猜八成他是要用封天剑法和吕斌对决。” “用封天剑法和吕斌对决?那不是找死啊?” “所以就是说呢,在下也不懂,这以彼之短攻彼之长是什么道理?不过不管了,我押一百两吕斌赢。” “得,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押一百两吕斌赢吧。” 此时整个演武场热闹非凡,人声鼎沸,众人叽叽喳喳聊什么的都有。孙少芳也不以为意,带着卿云轩向前走去,所有围观的群众都自觉给他们让出了一条道路,很快他们就靠近了演武台。 “吕斌匹夫!可敢上台一战!”孙少芳纵身一跃,跳到演武台上。 “黄口小儿,真是大言不惭!”吕斌也纵身一跃,来到孙少芳面前。 眼见两人剑拔弩张,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渐渐变得鸦雀无声。 “吕斌,你当年害我太公,枉顾数十年的师徒情谊,欺师灭祖,大逆不道!我太公心慈,饶你一命,结果你不知悔改,投靠郝家,设下诡计,在我回晋途中埋伏火油,险些将我烧死,如此种种,你有何话说!” 孙少芳此话一出,登时引起轩然大波,众人皆是议论纷纷。 “信口雌黄,老夫不过是想拿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又有何错?你太公孙无言刚愎自用,目中无人,将我一手打拼的卿云轩传给亲生儿子,甚至连饮鸩剑都不屑予我用过半分,难道我便活该受此劫难?孙无言,他死有余辜!哈哈哈哈,你此番孙家没落,皆乃你们咎由自取,如若当时将卿云轩主之位传于我,孙家又怎会落得如此下场?卿云轩又怎会落得如此下场?凡此因果皆是你们自作自受。至于你说的火油之计,老夫从不屑做此种腌臜之事,你自己找郝家问罪吧。” “吕斌,你你你……”郝宇听完气的差点晕倒。 “既然如此,那便战吧!” 孙少芳缓缓拔出饮鸩剑,嘹亮悦耳的凤鸣声响彻晋州上空,火红的剑身直指吕斌。 “区区小儿,老夫怎会怕你!”吕斌也拔剑在手,直指孙少芳。 那宝剑闪烁着幽幽绿光,也是淬满了剧毒。 “没想到这孙少芳还真是想和吕斌拼封天剑法,这怎么赢啊?” “就是,唉,他怎么想的,年纪轻轻,这般托大,这孙家人也不说劝说一番吗?太年轻了,真是年少轻狂,狂妄!可惜了可惜了,他也只能狂这最后一次了……” 烈日高悬,清风微拂。整个演武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眼睁睁地望着演武台上的二人。他们知道,两人的剑法都是以极快着称,剑身又自带剧毒,怕是很快就能分出胜负。 “封天斩月!” 吕斌先一步动了,他的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结舌,就算和孙无言相比也不遑多让。那手中利剑犹如一轮弯月,直奔孙少芳面门,似乎电光火石间就要分出胜负。 “风起潮落! 血红的饮鸩剑掀起滚滚剑浪,不仅挡住了吕斌的封天斩月,后续的劲力更是压的吕斌疲于招架,他眉头一皱,忙挥剑想抵,但没想到突然间劲力一空,所有的剑势又消失的一干二净。 “糟了,上当了。” 吕斌此时中门大开。他心头一颤,知道完了,如此破绽,对于封天剑法来讲,是致命的。 “刹那封天!” 一道红光急速闪过,孙少芳收剑归鞘,清风吹起他鲜红的衣摆,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在场很多人根本没察觉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看见双方刀光剑影一闪而过,犹如迅雷。只有武学高深者才明白,孙少芳第一招先是阻挡了吕斌的封天斩月,第二招刹那封天直接划破了吕斌脸颊。 至此胜负已分。 第12章 家宴 吕斌不可置信地摸着脸庞的一丝伤口,那伤口,正缓缓流出鲜血。 “为什么?”吕斌喃喃地问。 可还没等孙少芳回答,他的脸庞已然布满了血色的脉络。他没有挣扎,也没有抵抗,反而是沉醉其中。如果此生终究没有缘分拿到饮鸩剑,那死在饮鸩剑下,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吕斌跪倒在地,浑身的血脉开始崩溃融化,腐烂消散,最终化为了一摊血水。 两招。 整个演武场万籁俱寂,噤若寒蝉。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 “扶摇卿云,凤赫煌煌!扶摇卿云,凤赫煌煌!” 卿云轩的众弟子最先反应了过来,嘹亮的口号响彻整个演武场。紧接着,所有人开始自发呐喊了起来。 “扶摇卿云,凤赫煌煌! “扶摇卿云,凤赫煌煌!” 整个演武场霎那间人声鼎沸,口号声响亮到犹如能贯穿苍穹。 郝宇跌坐在地,此时他早已吓得浑身瘫软。 “郝宇!给我柳伯伯和弟弟,偿命吧!” 孙少芳纵身跃到郝宇身边,举剑便刺。就在孙少芳想要一举了结郝宇性命之时,于霜突然从后面喊住了他。 “芳儿,剑下留人!” 饮鸩剑停在了郝宇额头前毫厘之处。 “奶奶?这是为何?”孙少芳眉头紧皱。 “饶他一命吧。”于霜笑道。 “饶他一命?怎么可能?饶了他怎么对得起死去的柳伯伯和少年?” “芳儿,你看这是谁?” 只见于霜让开身子,孙少年和柳叶凡赫然站在他身后。 “堂哥!”孙少年冲上来一把抱住孙少芳。 “少年,你没死?你真的没死?”这一刻,孙少芳再也忍不住,他死死地抱住孙少年,眼泪如决堤一般夺眶而出。 “小兔崽子,早跟你说了,你柳伯伯没那么容易死,早就知道这郝宇会在路上设下埋伏,我们又怎会傻呵呵的不做应对?那火油之计,早就在我们意料之中,我和少年正好在里面假死脱身,将计就计。至于这后面的计划吗,嘿嘿,都是于老夫人设下的,除了麻痹这郝宇之外,他另外的目的,就是想你长大,能真正明白江湖的险恶与残酷,扛起卿云轩的大旗。” “奶奶,我……”孙少芳这一刻终于明白了于霜的良苦用心。 “不必多说了,芳儿,这么多人都在看着,结束这场闹剧吧。” 于霜的一双眸子露出欣慰的笑容,她为了孙少芳的成长付出了太多。 孙少芳点点头,他擦干眼泪,回头望着已经绵软无力的郝宇,饮鸩剑直指他的额头,“今日若非奶奶求情,我定不能饶你性命,如果再有此类事情发生,我就让你亲自尝尝饮鸩剑的滋味。” “轩主饶命,小人不敢了,真不敢了。”郝宇只吓得浑身哆嗦,不停地给孙少芳磕头。 孙少芳挥剑指天,嘹亮清脆的嗓音响彻整个演武场。 “卿云轩!” “在!” “回府!” “恭送轩主!扶摇卿云,凤赫煌煌!扶摇卿云,凤赫煌煌!” 孙少芳两招击败吕斌的消息在一夜之间传遍大江南北乃至整个江湖,从那天起,再也没有人质疑孙家,质疑卿云轩,整个晋州又恢复了一如从前般的平静——一如孙无言在世时一般。 所有人都明白,孙少芳今年不过二十岁,未来,定是他的天下了。 圆月高悬,银辉洒落。微微夏风带着丝丝清凉,吹拂着孙府的垂柳,一扫白日的炽热。 “干杯!” 此时的孙府热闹非凡,整个孙家都沉浸在白日里的扬眉吐气之中。 这一天孙家等了太久,从孙鹤去世之后到今日,他们已经忘记了曾经的孙家也是四大家族之一,也曾荣耀过。 而今天,孙少芳将孙家失去的尊严彻底重新找了回来。 孙家众人端坐亭中,八仙桌上铺满了玉盘珍馐,众人皆是大快朵颐,开心万分。 “话说你们演的也太像了,整个家里就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真的把我骗惨了!”孙少芳嘟囔着嘴。 “这都是于老太的主意,你小兔崽子可别怪我狠心,我也是没办法。”柳叶凡哈哈大笑。 “芳儿,古人有云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你今年才二十岁,要走的路还很长,要经历的还很多,很多时候你面临的挫折,比眼前这些还要艰难百倍,所以不要怪奶奶心狠。”于霜慈蔼地说道。 “好了好了不聊这个话题,聊点轻松的,少芳,我问你,你那两招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么轻松就把那吕斌杀了?”孙少云问道。 “对对,我也想问,你个小兔崽子,当时用的是什么剑招?我在暗中看得是胆战心惊,生怕那吕斌伤了你,飞刀都被我攥的全是汗,我当时想了,一旦要是你出现危险,哪怕最终满盘皆输我也要出手,不可能让你死在那吕斌手里。”柳叶凡叼了个鸡腿。 “柳伯伯……”孙少芳内心涌过一丝暖流,“呵呵,不瞒大家说,这事说来也颇为有趣。你们有所不知,当年在西域经天寺,我师父古侠曾用一招“风起潮落”破了爷爷的封天剑法。这招“风起潮落”原本是峨眉山清风观的当家剑法“清风剑法”其中一式。此招气势凶猛,浩浩荡荡,正气凛然,连绵不绝。而这招“风起潮落”搭配“刹那封天”,刚柔相合,似慢实快,让人捉摸不透,防不胜防。爷爷就因为这招曾在古侠手里吃了大亏。后来爷爷回到晋州之后,不甘心封天剑法就这么轻易被破解,于是钻研了此招许久,最终发现,此两招结合确实极为阴险,除非对方心有戒备,否则必定上当。而一旦应对不慎,被封天剑法伤了,以饮鸩剑的威力,胜负便分了。爷爷当年为了让我引以为戒,就把这招“风起潮落”传给了我,让我以后务必小心提防。我当时想到要和吕斌对决,也是思索万分,若是带着犀照剑用古侠剑法,他必定早是已提前做好了算计,小心提防,若是以内力压我,反而不容易战胜。而我要是带着饮鸩剑呢,吕斌会怎么想?我想不止是他,在场所有人都会以为我年少轻狂,不知好歹,妄图用封天剑法和吕斌对决,是以卵击石的愚蠢行为。那以吕斌对封天剑法的造诣,他更会觉得胸有成竹,杀我如同探囊取物。如此一来,我用此法便可出奇制胜。所以说啊,说是两招,其实,我也只会这两招。倘若失败了,两招之后那吕斌还没死,那我就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真用封天剑法和吕斌比划一番,啧啧,那可真是阎王殿里偷供果——找死!” 孙少芳拿腔拿调地讲述引得众人哄堂大笑,徐琴坐在他身边,疼爱又骄傲地望着他,内心也是颇感欣慰。 第13章 死局 “精彩!好一个心理博弈,实在精彩!想我身为官员,在官场上勾心斗角,时常觉得烦懑,如今看来,这江湖武林,打打杀杀,勾心斗角更甚 !呵呵,我要是斗输了,不过就输些脸面,这江湖中人斗输了,输的可就是命了。”孙坚情不自禁鼓起掌来。 “哟,今天狗嘴里是吐出象牙了?难得见到你瞧得起江湖人士,来,干一个吧。”柳茹笑意盈盈,举杯冲着孙坚晃了晃。 “媳妇,你这话说的,这么多人呢。”孙坚老脸一红。 两人的对话又引起众人哄堂大笑。 “三弟说的好啊!我斗输了不过输些银两,少芳斗输了,命都没了!敬我大侄子一杯!” “你少喝点吧,属你喝的最多。”萧月儿嗔道。 众人哈哈大笑,推杯换盏,其乐融融。 “芳儿,如果你爹还活着,能看到你这么出息,不知道要有多开心。”徐琴抚摸着孙少芳的手惋惜道。 “嫂子,你放心吧,大哥在天之灵知道少芳如此优秀,定是能安息了。”孙坚和柳茹对视了一眼,也是心下感叹。当年孙鹤离世之时,孙少芳还是不谙世事一心只想去雨竹林的孙家少爷,惹得整个晋州笑话。如今他们终于知道了孙少芳的秘密,才明白他这么多年背负这一切究竟有多么痛苦。所谓忠孝不能两全,对古侠的承诺,让孙鹤直到死都没有瞑目。 “徐琴,今天高兴,就不说这些。来,喝酒吧。”于霜端起酒杯。 “那我给大家弹一段曲子助助兴!” 孙少年让侍女端来古琴,端坐台前,手指轻拨,一曲高山流水袅袅而起,只听琴声瑟瑟,余音绕梁,属实动听。 一曲弹毕,众人皆是鼓起掌来,引得少年嘿嘿直笑。 “我说少芳,我一直想问,这用犀照剑使用封天剑法,没什么威力,我是能明白的,但用这饮鸩剑使用古侠剑法,也不行吗?” 孙少云的问题登时吸引了大家的注意,众人都望向孙少芳,充满了好奇。 “也不是不行,只是威力会弱上许多,”孙少芳让李达拿来犀照剑,噌的一声拔剑出鞘,“我也不知这犀照剑到底是何材质所铸,通体漆黑,造型古朴,触感冰凉,坚不可摧。这把持起来,手感太重,犹如玄铁一般,挥舞起来也颇为吃力,连剑锋也比较钝,和饮鸩剑简直天壤之别。它本身除了极为坚硬之外似乎并没有什么独特之处,传说是能增强剑法的威力,但是其实例如封天剑法这种,它也并不能有所帮助,反而因为沉重的剑身,还会拖慢剑速,事倍功半。但唯独搭配这古侠剑法,便不可同日而语,可让古侠剑法威力大增。” 孙少芳将犀照剑递给众人传阅,众人皆是新奇地抚摸着犀照剑,惊叹不已。饮鸩剑他们倒是常见,但饮鸩剑可没人敢这么抚摸,大家都是远远观望,从不敢亵玩,哪怕是不出鞘的饮鸩剑,也让人心生畏惧。反倒是这古朴的犀照剑,大家翻来覆去的比划,可谓爱不释手,少云还当众表演了一番封天剑法,引得众人纷纷叫好。毕竟如此神兵利器,可是传说中“斩天之神剑”古侠的兵器,可谓此剑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见。 “当年我第一次使用古侠剑法,便是古侠剑法的第一式——大漠孤烟。这招大漠孤烟,我在暗处曾偷偷练过许多年,只是那个威力,也就勉勉强强。但那日我在雨竹林拿到犀照剑之后用出此招,威力竟凭空大了数倍不止,远超我的想象,竟只一招就将那刑空然打的重伤,险些……丧命……” 孙少芳的话越来越慢,就在这一瞬间,他只觉得脑中犹如一道惊雷劈过,全身控制不住的战栗,噌的一声站了起来。 “芳儿?你怎么了?”徐琴关切地问道。 孙少芳没有回答。 此时夜深人静,万籁俱寂,街道早已黑灯瞎火,连夜风都停了,周围静悄悄的,却是连一声打更的声音都未曾传来,就连蝉鸣蛙乐都在不知何时消失的一干二净。 “不对劲,好像哪里不对劲……” 孙少芳冥冥中感觉有人在暗中盯着他,那目光里携带着强烈的阴狠与憎恨。 “芳儿!”于霜也第一时间意识到不对,跟着孙少芳站了起来。 一股极为恐怖的气息在孙府上空蔓延,那股气息,孙少芳知道,是窥天境高手才能独有的气息。 从未有过的恐惧感袭满了孙少芳全身,他不停地颤抖,僵硬地转头向孙府门前望去。 一个犹如鬼魅般的身影正站黑暗中,凝望着他们。 “还是察觉到我了,有点本事。” 沙哑尖锐的嗓音伴随着那道身影缓缓从阴暗处走了出来。 此人穿着一身灰色长袍,面色苍老。死灰色的皮肤布满皱纹,犹如沟壑。他双眼深陷,空洞无神,嘴唇干裂,牙齿稀疏,脸颊紧紧贴在头骨上,显露出青筋交错的脉络,令人不忍直视。 “听闻孙家少主在雨竹林大杀四方,老夫虽已半只脚踏入棺材,但也想过来看看。” 老人拄着一根拐杖一步步向众人走来。 那拐杖漆黑斑驳,顶部雕刻着一颗骷髅,双眼露出幽幽绿光,极为诡异。 孙家众人眼见来者不善,皆是围在了孙少芳身边,叶先生也从怀中摸出了飞刀,连柳茹也将柳叶弯刀拔了出来。 “来者何人?”于霜抢先一步上前喝道。 “老夫是谁,孙家少主应该心里比谁都清楚,又何必明知故问?听闻孙轩主今日在演武场大败吕斌,可喜可贺。老夫此番远道而来,也给孙轩主带了两件礼物。” 老人摆了摆手,只见杜鹃和阿生脸色苍白,四肢僵硬,七窍流血,面无表情的从他身旁阴影中走了出来,手里还捧着两个礼盒。 “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杜鹃和阿生走到孙少芳面前,将两个礼盒,扔在了孙少芳脚下。紧接着两人便直愣愣地向后倒去,孙少芳慌忙去接住二人,一探鼻息,两人早已死去多时。 第14章 末路 “孙轩主不妨打开礼盒,看看老夫为你精心准备的礼物。” 孙少芳颤抖地打开礼盒,瞬间只觉得心脏剧痛,犹如被一记重锤击中,全身气血翻涌,登时跌倒在地。 那礼盒里,赫然是两颗人头。 张宇和张良儿。 “你到底是谁?!”孙坚慌忙将礼盒的盖子盖上,指着老人问道。 “我知道他是谁,”孙少芳从地上爬了起来,凄厉地眼神死死盯着老者,“他就是邪鬼之妖王——刑瞳。” 一股阴森的寒风从孙府宅邸上空猛然吹过,连月色都被乌云埋了起来。 刑瞳。 听到这个名字,整个孙家刹那间鸦雀无声。 “带少芳走。” 于霜踏前一步,手中拐杖竟寸寸断裂变成了锁链,直接向刑瞳周身缠去,那柳叶凡手里的飞刀也从各个刁钻的角度向刑瞳不停飞射,连柳茹也抄起弯刀,欺身想要找出刑瞳破绽。 “森罗万象! 大漠孤烟! 万丈深渊!” 孙少芳拿起犀照剑,威力巨大的古侠剑法直奔刑瞳面门。 “怎么?孙轩主是不喜老夫所带之礼物吗?” 眼见如此之多的攻击袭来,刑瞳全身爆发出灰色的气浪。他右手拐杖轻轻一震,就将孙少芳所有的古侠剑法全部湮灭。他抄起拐杖,以不符合年龄的速度,只一劈,就将于霜的锁链劈成了漫天碎片。再一记直刺,于霜的胸口登时被刺了个对穿。 “噗!”于霜凌空喷出一口鲜血,洒满了刑曈全身。那拐杖顶端的绿色骷髅染满了鲜血,双眼的绿色荧光都更亮了一些。 “奶奶!”孙少芳目眦欲裂,古侠剑法更是拼命地向刑瞳身上涌去。可无往不利的古侠剑法,此时却犹如泥牛入海,再起不到丝毫效果,连刑瞳周身的灰色气浪都无法击溃。 “你这飞刀的威力,略显一般。” 刑瞳挥手将于霜甩飞,只一瞬间就来到柳叶凡身边,左掌蕴含着灰色的真气,猛地打在柳叶凡胸口。 噗! 柳叶凡喷出一大口鲜血,肉眼可见地胸口直接塌陷了下去,萎靡在地,再无声息。 “哥!”柳茹惨叫一声,抄起柳叶弯刀直剜刑瞳后心,可她甚至还没等靠近刑瞳,就被刑瞳激荡的灰色真气震飞了出去。 “奶奶,奶奶!”孙少芳连滚带爬地冲上去抱起于霜,于霜用最后的力气,对他说了一个字。 “跑。” “走,少芳走,你要死了,孙家就完了!给我们报仇!走啊,少芳!走!”孙莽和孙坚抄起武器,用蹩脚的封天剑法向刑瞳杀去。 “娘,我们走,快走!”孙少芳终于反应了过来,以刑瞳窥天境的实力,他们是绝对敌不过的,只能逃!他放下于霜的尸体,拉起徐琴就要跑。 “想跑?今日你们一个都跑不了,孙少芳,给我死!猩月红掌!” 这招当时在雨竹林刑空然也是用过,只不过两人的威力简直不可同日而语,刑瞳的猩月红掌,一掌遮天蔽日,犹如魔王之威,一瞬间就将孙家众人打的口吐鲜血内脏碎裂,倒地不起。 “堂哥,走哇!”孙少年大口大口的吐出鲜血,那鲜血里还混合着内脏碎片,他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眼看猩月红掌的余威直奔孙少芳后心,孙少芳正要硬接,徐琴却突然间挡在了孙少芳身前。 “不!”孙少芳凄厉地惨叫。 以徐琴的武功如何能抵挡刑瞳的猩月红掌。只一掌,将徐琴打的口吐鲜血,经脉尽碎,脏腑破裂,登时香消玉殒。 “娘,娘,你不要死,你不要死啊!娘!!”孙少芳跪倒在地,抱着徐琴的尸体,痛已经不足以形容他现在的感受,望着刚才还其乐融融的孙家,如今横尸遍野,他双眼流出了血泪。 此时入目而视,整个孙家,除了孙少芳,再见不到一位活人。没有一人能承受刑瞳身为窥天境十大高手的一掌之力。 下一秒,刑瞳已经站在了孙少芳身前。 “你可真是命大,孙少芳,”刑曈拾起犀照剑,缓步走到八仙桌前,望着桌上的残羹冷炙冷冷说道,“雨竹林一战,就凭此剑,竟让你一个黄毛小儿大杀四方,出尽风头,真是可笑。今日你和那吕斌对决,又让你两招获胜,连天机书生都没能杀得了你,呵呵,孙少芳,你确实有点本事,逼得我只能亲自出手才行。” 刑曈猛地掀翻桌子,叮叮当当杯盆碗碟摔碎了一地。 “你们孙家倒是吃的极好,凭什么?凭什么你们孙家可以其乐融融,欢聚一堂,奏乐喝酒,自在痛快?老夫躲在暗处,只看得是咬牙切齿,恨你入骨!孙少芳,你可知我们刑家现在是一片凄然?”刑曈转过身,手杖直指孙少芳,“只因你那一招‘大漠孤烟’,将我然儿毁的终身残废,不仅武功全失,而且一辈子生不如死,终生被火毒炙烤!他生活不能自理,吃喝拉撒都只能被人照顾,每日活的比畜生都不如,孙少芳!你怎么敢?!别说孙无言已经死了,就是孙无言还活着,我刑瞳也咽不下这口气!我在然儿面前发誓,不把你孙家满门屠尽,我刑瞳愧对刑家列祖列宗!区区一个黄毛小儿,学了几招古侠剑法就不知好歹,你拿什么来赔我然儿的命,我问你,你拿什么来陪我然儿的命!!” 刑瞳青筋暴起,他上前一把扯住孙少芳衣领将其拎了起来。 可孙少芳仿若什么都没听见,只是双目无神呆呆地垂在半空中,人已经彻底痴傻了。 刑瞳闭上双眼平复了一下心情,随手将孙少芳扔在地上。 “你孙家遭此劫难,属实是你咎由自取,孙少芳,你死有余辜!但杀了你,不足以解我心头之恨,反而成全了你,让你解脱。我会废掉你全身武功,用赶尸秘法将你制成一具活尸,一辈子供我刑家驱使。你也切身体会一下然儿的痛苦吧。” 话音刚落,刑曈左手就向孙少芳头顶抓去,可就在这一瞬间,阴暗中突然闪出一道身影,凌空一掌向刑曈拍去。 第15章 获救 刑曈一惊,慌忙变爪为掌,和来人砰的一声对在了一起。 来人闷哼一声,不禁退后了几步。 他也不犹豫,借着退后的劲力拉起孙少芳就跑,手里还不停地向刑曈扔出霹雳弹。 “孙少芳!此时不跑,可就再也没有机会给你孙家报仇了!” 低沉沧桑的嗓音如炸雷一般在孙少芳耳边响起,闻听此言,孙少芳总算是恢复了心神,跟着黑衣人跑了起来。 “雕虫小技,我看你们往哪跑!” 霹雳弹的黑烟只在一瞬间就被刑曈挥手驱散,他似慢实快,霎时就跟在了两人身后。 眼见距离被急速拉近,黑衣人也不慌乱,从怀中摸出火折子,甩手丢在身后。瞬间熊熊大火拔地而起,以极快的速度将整个孙家府宅吞噬,也将刑瞳包围在了里面。 这黑衣人,竟在整个孙家乃至孙家外围都铺满了火油! 两人趁着火势阻挡,跃出孙家,向晋州城外疯狂逃窜。 可即便如此熊熊大火,还是没办法阻拦刑曈,刑曈只用了片刻,就从火焰之中冲了出来。 可黑衣人也是做足了充分的准备,他沿途不停地扔出霹雳弹,火折子,引得整个晋州房屋都烧了起来。黑烟漫天,也不知道他到底铺了多少火油,准备了多少霹雳弹。所有的百姓都被二人的胡作非为惊醒,冲上了街道自发灭火,这为两人的逃命争取了时间。 孙少芳跟着黑衣人很快来到了城墙之下,那黑衣人竟已提前备好了绳索,两人直接靠着绳索攀上城墙,跳出城外。临走之前,黑衣人还没忘了割断绳索。 两人出了城,向着无人郊外急速狂奔,轻功已然用到了极致。 可所有的计谋依旧没有办法阻拦刑曈的脚步,孙少芳回头望去,刑曈的恐怖身影已然出了城,向他们步步紧逼。 “这边,跟着我走。” 黑衣人从怀中摸出了火折子,点燃了路旁的引线,那引线末端,连着的赫然是成片的黑火药桶。随着引线燃烧,连绵不绝的爆炸声席卷了整片旷野。 “快走快走!这个也拦不住他。” 两人趁着炸药桶掩护继续疯狂逃窜,没过一会,便来到了一处断崖。 这处断崖名为天地渊,宽约百尺,深不见底,上方建有一座悬索吊桥,供百姓平日通行,孙少芳也经常路过此地。可与以往不同,此时那座悬索吊桥早已被割断,只留下两根光秃秃的木桩扎在地上,桥身早已垂到了对面的断崖之上。 “给你,拿好,荡过去,”黑衣人递给孙少芳一根麻绳,那麻绳的另一头正系在对面的桥桩之上,“一定要紧紧跟着我,不要松手!不要荡歪了!不管掉下悬崖还是撞到对面崖壁,都是必死无疑,明白吗?” 孙少芳点点头。 黑衣人见状也不犹豫,抢先一步拿着另一根麻绳跳下了悬崖。 孙少芳将麻绳死死缠在自己手腕上,低头望去,天地渊深不见底,泛着蒙蒙雾气。他深吸一口气,回头望去,这一望不要紧,吓得他差点肝胆俱裂,刑曈早已就在他身后不过数米的地方。 “猩月红掌!” 来不及多想,孙少芳抓着绳子纵身一跃跳入悬崖,向对面的悬崖荡去,可即便如此,猩月红掌还是远远打在了他后背,让他不由得吐出一口鲜血,绳索也险些脱手滑落。 孙少芳沿着黑衣人的路线,忍着剧痛咬牙向对面荡去,狂风扑面,那黑衣人竟荡进了一处崖洞,孙少芳也紧跟其后荡进了洞里。 “噗!” 刚一进洞,孙少芳就松开绳索,跪倒在地鲜血狂喷。 “快走,现在还不安全,这处悬崖宽约百尺,以他的武功,是跳不过来的,但也拖不了他太久,快走。” 黑衣人搀起孙少芳向洞外爬去。 这处崖洞似乎是刚刚挖出,极其粗糙,两人四肢着地,手脚并用,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是爬出了洞口。 “上马,跟我走。”黑衣人指着路边的两匹骏马,纵身一跃飞身马背。 孙少芳也知道事不宜迟,果断翻身上马,跟着黑衣人沿着小路,直奔树林深处。 就在两人刚走没多久,刑曈瞬间出现在崖洞附近。他望向四周,此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朝阳缓缓升起,孙少芳和黑衣人早已不见了踪影。他低头观察马蹄的方向,竟发现这马蹄印向四面八方都有延伸,想来是被人提前做好了伪装。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刑曈气的是火冒三丈,挥起拐杖将周围的树木全都打了粉碎,“孙少芳!!我刑曈不杀你誓不为人!” 沙哑尖锐的嗓音瞬间响彻整个晋州郊外。 孙少芳跟着黑衣人一路纵马狂奔,虽然那猩月红掌他只擦到了一点,但刑曈的实力太过恐怖,依旧让他的脏腑震颤,经脉拥塞,浑身剧痛,十分萎靡。 “把这个吃了吧,对你的伤势会有所帮助。”黑衣人递给他一些药丸。 孙少芳没有犹豫,伸手接过塞进了嘴里。那药丸入口辛辣,可紧接着,他周身的疼痛果然缓解了许多。 “谢谢。” 孙少芳简单致谢,言语间却充满惨淡,黑衣人回头扫了一眼孙少芳,却是没有说什么。 两人就这么纵马狂奔,除了必要的休整,不敢有丝毫停歇。也不知跑了几天几夜,一直跑到了吐蕃国境内,两人才慢慢降低了速度。 “我们不进城,城里人多眼杂,我们直接去无人区。” 黑衣人带着孙少芳一路来到了吐蕃国北方无人区的一座山脚下。 雪山连绵,西风萧瑟,落日斜阳。 巍峨的喜马拉雅山脉和广袤的吐蕃草原渐渐映入孙少芳眼帘。二人沿着山路前行,一片片翠绿的青草匍匐在黑色的大地上,散布着成群结队的牛羊。一条条河流贯穿山谷,犹如银河倒悬,美不胜收。 不远处的山脚下,炊烟袅袅。一个身影正站在一座木屋前,翘首以盼地等待着二人归来。 “父亲,你们终于回来了!” 欢呼声远远传进孙少芳的耳朵。 他扯起缰绳缓缓来到木屋前,定睛望去,那门前守望之人,身着九鼎莲花袍,手中盘着佛珠,正是他在雨竹林遇见过的那位僧人——德玄。 “德玄大师,怎么是你?”孙少芳满脸错愕。 “是我,孙施主,阿弥陀佛。说来话长,先进屋吧。” 第16章 心渊 三人鱼贯走进了小屋。屋子不大,布置的颇为舒适,地面铺满了羊毛,茶台上还放着一些藏茶,装饰的颇有吐蕃风情。 黑衣人走进屋里,松了口气,缓缓摘下面罩,赫然是他们孙府药殿的大夫——梁先生。 “梁大夫,怎么是你?你们这是……”孙少芳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休息一下吧,你现在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休息。这里很安全。”梁大夫拍了拍孙少芳肩膀。 孙少芳瘫坐在毯子上,温暖舒适的小屋让他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他靠在床榻边,渐渐昏睡了过去。 这一觉,他睡得很沉,也做了很多梦。 在梦里,他看见孙家的众人依旧在孙府逍遥自在的生活着…… 他看见二叔孙莽正在对有人抢了他的生意而骂骂咧咧; 他看见三叔孙坚正在为晋州的百姓操劳,想帮农户种出更多的庄稼;他看见了孙少年,正站在晋州最大的戏台上唱着白马堂,台下观者如云,孙少云正扮着武生站在台下给他二哥叫好…… 他看见了奶奶于霜,在这个年纪终于可以卸下孙家的重担,跟着月婶婶在院子里织着衣物,品着茶…… 他看见了叶先生和柳茹,正在卿云轩帮他管理着门派,训练着新人弟子…… 他看见了他娘徐琴,终于不用再每日吃斋念佛为他祈祷,不用再为他的安危担惊受怕,身子骨也变得越来越好; 他也看见了他自己,正每天被各种应酬杂事弄的焦头烂额,身心俱疲,但每每看见自己的亲人幸福安康,他又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 最后,他看见了张宇和张良儿正携了礼物前来晋州拜访,他们一起在孙府把酒言欢,不醉不归…… 孙少芳沉浸在梦中不愿意醒来,他看见每一个家人都在冲着他微笑。但紧接着,所有的一切都开始变得黯淡,白日归于黑暗,一位又一位家人开始消散、破灭,变成七窍流血的尸体,如同鬼魅一般,张牙舞爪的向他扑来。 他想跑,可他跑不动,一个无情的旋涡出现在他的脚下,不停地将他向下吞噬。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孙少芳拼命地挣扎,想要抓住些什么逃出旋涡。但他什么也抓不到,什么也抓不住,只能尖叫着跌落在旋涡中,被无穷无尽的尸体拖入深不见底的深渊。 而那漆黑的深渊之中,充斥着刑瞳恶毒地尖啸。 “不要!!!”孙少芳尖叫着从梦中惊醒了过来。 眼前是宁静的小屋。 原木色的天花板和鼻尖萦绕的药材香气将孙少芳的心神渐渐从噩梦拉回了现实。 “你醒了。”梁大夫的嗓音平稳而又沙哑。 他正坐在小屋门口不知削着些什么,时不时抬头望着幽暗深邃的远方,愣愣出神。 孙少芳呆滞地盯着天花板,眼泪正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落,滴在毛毯上。 “你伤的不重,我已经给你简单处理了,没什么问题。” 梁大夫磕了磕手中的砍刀。 “都死了,都死了,全都死了。” 孙少芳声音哽咽里带着哭腔,他抱成一团,是如此绝望。 “至少你还活着,孙少芳。”梁大夫叹了口气。 “那还是多亏你的救命之恩,”孙少芳苦涩一笑,“莫非当时在那邯郸,也是你救得我?” “是我救得你。” “怪不得,我早该想到,只有孙家里的人,才会知晓我途经邯郸。你提前知道了奶奶的计划,担心我遇到危险,所以沿途保护。” “正是。” “那你可知,当时要杀我的,又是何人?” “那人名为天机书生,是天机阁的一员大将,头脑聪慧,擅长以智取胜,对于各方势力都极为了解。他平常习惯收集各种信息,以信息交换作为手段,从而达成某些目的。” “天机书生,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孙少芳猛然想起,当年在长安,东门璇似是对他提起过天机书生这号人物,当时信玄之所以被古侠杀害,就是与这天机书生有关。 “你的真实身份究竟是谁?!你到底是不是我认识的梁大夫?”孙少芳蹙着眉头问道。 “我是你认识的‘梁大夫’,但我真名确实不姓梁,”老人回头望着孙少芳,他本是漆黑的头发,此时竟然变得花白了许多,脸庞也多出了许多皱纹。 “我姓闾,孙少芳,你可以叫我,闾天禄。” 中原药王闾天禄!竟然是你!” 孙少芳瞳孔微缩,这个名字可谓如雷贯耳,江湖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古语有句老话:阎王要你三更死,药王留你到五更。可见武林中人对他医术的认可。 “孙少芳,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想问,但这一切说来话长。你不妨先好好休养,等伤势好了,我再慢慢讲给你听,如何?我已经让德玄前往晋州打探情况,在他没回来之前,你就在此好生静养吧。放心,无论天机阁也好,刑瞳也罢,都找不到这里,你很安全。” “天机阁、刑瞳!” 孙少芳听闻这两个词,瞬间没了心气,对闾天禄的陈年旧事也登时失了兴趣。他紧紧把头蒙在被子里,回忆起那噩梦般的经历,全身禁不住地抽搐起来。 时光就这么一天天流逝,孙少芳的状态不仅没有变好,反而每况愈下。他每天几乎不吃不喝,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一句话也不说,人很快变得虚弱且消瘦。 这一幕引得闾天禄连连叹息,身为药王,他对孙少芳的情况也束手无策,有道是身病好治,心药难医,除非孙少芳自己振作,否则别无他法。 转眼七八天过去,德玄终于是从晋州赶了回来。 “晋州那边现在情况怎么样?”闾天禄焦急地问道。 “可以说乱作一团,”德玄风尘仆仆地摘下斗笠,猛喝了几大口酥油茶,“你的那把大火烧了一天一夜,将孙家宅邸和附近的住家都烧了个精光,孙家除了几个外出不在府内的奴仆侥幸活了下来,其余的都不幸罹难了。” 德玄扫了一眼窝在角落的孙少芳,叹了口气,停顿了片刻又接着说道:“尸体都被萧田收到了晋州的义庄,还未下葬,想来他不会亏待孙家。那萧田也算是孙家的亲戚,此番他女儿和孙儿皆是不幸丧生,对他们夫妻也是打击巨大。至于卿云轩剩余的家当,都已被夜阑亭所接收。整个江湖现在已经炸开了锅,虽然没有明确的证据,但江湖人都知道此案是刑瞳所为,但也没人敢对刑家说什么。少林、武当和皇城那边,都对此事没什么反应。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第17章 夜谈 “有刑瞳坐镇,他一天不死,这刑家就可以为所欲为……”闾天禄也叹了口气,“最重要的,那犀照剑可有踪影?” “阿弥陀佛,父亲,那犀照剑想来是被刑瞳带走了,没能留在晋州。” “这样,真是可惜了。不过也是,毕竟是世间难寻的柄神兵利器,刑瞳又怎么会留在晋州。” 闾天禄摇了摇头,挥了挥手示意德玄暂时出去,自己则坐在了孙少芳身边。 “少芳,或许你不认识我闾天禄,但至少你还认识梁大夫。听我一句劝,重新振作起来吧。” 可孙少芳不仅毫无反应,面色僵硬,反而将头埋得更深了。 闾天禄沉吟片刻,最终无奈叹气。 “罢了,我知道你此时心如死灰,对世间再无留恋,但如果报仇这条路能让你重新振作,我可以指引你去寻找报仇的法门。” “如何?” 孙少芳难得抬起头,嘶哑地问道。 “其实想敌过刑瞳也不难,前提是你要能踏入窥天境。”闾天禄目光如炬。 “踏入窥天境?”孙少芳不禁苦笑,“我爷爷用了七十余年才踏入窥天境,你让我以二十岁的年纪,踏入窥天境?莫不是你身为药王,炼有什么神丹仙药可以助我?” “这……要说能短暂增强些内功心法的丹药倒是不少,但是能助你突破窥天境的这种神丹仙药倒确实没有,世间恐怕没有这种好事,”闾天禄挠了挠头,“不过孙少芳,你对于窥天境有所误会。其实踏入窥天境和年龄并没有什么干系,它更看重的是对自身武学的悟性。以自身武学之境界窥得天道一隅,是谓窥天。人一旦踏入其中,则武功修为暴涨。有道是窥天之下皆蝼蚁,就是这个意思。” “说到底,如何才能踏入?” “这个吗……呵呵……”闾天禄老脸一红,“事实上我也不知道。老夫毕竟是个大夫,术业有专攻,这武学之道,肯定是差了一些,你也不要太强人所难。” “那说了岂不是白说?”闻听此言,孙少芳顿时转过身,不再搭理闾天禄。 “不过你先别着急,孙少芳,虽然我不知道如何让‘别人’踏入窥天境,但至少我知道如何让‘你’踏入窥天境。” 闾天禄这意味深长地话语让孙少芳瞬间蹙起了眉头。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作让我踏入窥天境?” 孙少芳转过身,望着的闾天禄追问道。 “呵呵,你可知道毒魔封天音?” “毒魔封天音?这我自然知道,他是我太爷爷孙淼的师父,也是我孙家武功的起源。我们家祖传的饮鸩剑当年就是他的兵器,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没错,这毒魔封天音,当年可谓天纵奇才,不过二十余岁就踏入窥天境,四十余岁已是窥天境巅峰,如若不是老年出现了些悲剧导致得罪了三圣地,逼得三位圣君用出混元三圣阵将其诛杀,今日也必定是称雄一方的霸主。此事家喻户晓,你更是应该知道。” 孙少芳点点头,他虽说从未见过封天音,但这个名讳他早已听家里人说过无数次,此时听闾天禄描述,脑海中也是浮现出一位绝世天骄的身姿。 “这一切说来话长,我先给你讲一段往事吧,孙少芳。” 此时的小屋内,宁静安谧,一盏油灯火苗稀疏,在夜间微冷的细碎流风中摇曳不止。 “这毒魔封天音,当年收了一男一女两位徒弟,男的叫孙淼,就是你爷爷孙无言的父亲,女的叫苗丹,是滇州五毒教的师祖。那一年我八岁,上山采药时不甚跌入悬崖,摔断了腿脚,本是必死无疑,可孙淼恰好路过,救了我一命,我便记在了心里。他对我来说,亦父亦师亦友,我们一起度过了很多年。他那时年岁已经大了,连孙无言都已经十七八岁,可家族事业、武功名望一直没什么起色,于是有一天,他拜了比他小二十多岁的毒魔封天音为师。但你有所不知,我与那毒魔封天音,有不共戴天之仇。当年他不知因何原因,将我闾家村整整三十六户人家尽数杀死,其中也包括我的亲生父母和兄弟姐妹。但他却唯独没有杀我,留我一人苟活在世,受尽折磨。老夫当时就发誓,竭此一生都要与此人抗争,哪怕我武功不如他,没办法杀他,我也要在解毒的领域超越他!他要毒死一人,我便救活一人!” 闾天禄的故事虽然简短,但蕴含了他一生的悲苦,他的声音越来越大,情绪也越来越激动,孙少芳心下戚戚,并没有说什么。 “因为这件事,我和孙淼的关系变得非常差,最终恩断义绝,分道扬镳。我自始至终都不能原谅他拜我仇人为师这件事。直到有一天,封天音死了,孙淼也死了,我才终于卸下了心头重负,藏在你们孙家。我觉得至少孙无言是无辜的,孙家是无辜的,我想还孙淼这个人情。” “所以你才……原来是这样。” 孙少芳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闾天禄会救他。 “我知道当年孙淼拜封天音为师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孙无言,为了孙家的未来着想,但无论如何,他还是背叛了我,我没办法原谅他,”闾天禄摇着头,神色逐渐恢复了平静,“此时故人已逝,我也年岁大了,这过往的一切,就如同那晨间雾霭,早该随风散了。但至少你在孙家这些年,在你身上,我还能看见希望。” 闾天禄的一番自白让孙少芳听得内心愈发沉重,随即岔开话题,“此事与踏入窥天境又有什么关系?” “哦,呵呵,跑题了,跑题了,说窥天境的事,”闾天禄一笑,“这孙淼,当年看中了封天音的一身内功与外功,跟着封天音学习了封天决和封天剑法,在封天音死后,也如愿以偿地继承了至宝神兵饮鸩剑,至于三圣地为什么没有把饮鸩剑抢走,我倒是不得而知。而苗丹,则是看中了封天音的一身毒功,习得了封天音制毒练毒的本事。五毒教你应该知道,不用我更多解释。” 孙少芳点点头,他大哥东门璇当年身中的五毒化尸散,就是出自五毒教,他自然知道。 “当年毒魔封天音死后,苗丹就返回了大理,创建了五毒教。巧合的是,当年毒魔封天音,也是在大理城外的荒郊突破的窥天境,就在这五毒教守护的苗家圣地里。” 至此孙少芳终于是听懂了一些,“你的意思是说,当年我太爷爷孙淼和苗丹,各学了一半封天音的武功,这就是为什么我爷爷如此年龄才突破窥天境的原因?因为他追寻的这条武功之道并不完整,只能靠他自己摸索,所以才如此艰难。而另一半,则在这五毒教?” “不不不,你误会了,不是这么简单,孙少芳,你就从来没有想过这饮鸩剑究竟是从何而来?封天音的一身绝学,又是从何处习得?” 第18章 无路 “这……”孙少芳被问得一愣,他只知道自己的家族武功与兵器皆是来源于封天音,但封天音又是从何处获得,他确实一无所知。 闾天禄走到木屋角落,将一个包裹拿到了孙少芳身边。 “我猜,那苗家圣地里应该有许多东西被五毒教刻意隐藏了起来——或者说封闭了起来。毕竟这饮鸩剑,绝对不是毒魔封天音所铸,封天剑法也绝非他自创的。” 闾天禄打开包裹,摊开递到孙少芳身边,“当时走得极其匆忙,老夫只来得及拿上此物。因为老夫始终相信,这件宝物,定是你孙少芳东山再起的资本。” 孙少芳定睛望去,只见那包裹里躺着的,赫然是赤红如血的饮鸩剑。 “孙少芳,这毒魔一道,不只是他封天音专属的道路,也可以是属于你的武功之道。只要你能参透它,必定能如同那封天音一样,踏入窥天境。” 闾天禄将饮鸩剑递到孙少芳手里。 孙少芳轻轻抚摸着饮鸩剑,那剑鞘上的纹理精美而又细腻,透露着丝丝入扣的繁妙。那赤红色鸩鸟的双瞳,正冒着幽幽的血色光影,无情又带着寒意地凝视着他。 “你的意思是让我去大理五毒教,寻找当年封天音突破窥天境的方法,效仿当年他的道路,从而突破窥天境。” 这一刻,孙少芳终于明白了闾天禄这铺垫了许久的深意。 “没错,我相信在苗家,一定有一个能接受毒魔传承的地方,被苗家族人隐藏了起来。” “你就不怕我重蹈封天音的覆辙,成为下一个毒魔,导致生灵涂炭,贻害万年?” 孙少芳噌的一声拔出饮鸩剑,那悦耳的凤鸣声响彻在木屋之内,飘散到草原上空。 “怕,怎么能不怕?老夫告诉你这些,早已经做好了下十八层地狱的准备!”闾天禄苦涩一笑,望着那泛着血光的饮鸩剑,“如果只是为了还孙淼的人情,孙少芳,此番我虽会救你,但绝不会指引你去五毒教。老夫明明对封天音恨之入骨,却要亲手再创造一个封天音,我是为了……我是为了……” “天机阁。” 孙少芳盯着闾天禄的双眼,噌的一声归剑入鞘。 听闻天机阁这三个字,闾天禄顿时呆立当场。 “你此番指引我去五毒教,寻找毒魔传承突破窥天境,根本不是想帮我找刑瞳报仇。而是因为需要我的力量对抗天机阁,我说的对不对?” 孙少芳那漆黑的双眸,彻底洞穿了闾天禄内心的计划。 “没错,让你猜到了,确实是因为天机阁,我不能让他留在尘世的最后一把钥匙,就这样被毁灭。”闾天禄点点头,神色变得极为严肃。 “梁叔,当时奶奶的计划让我绕路邯郸,你在晋州定是明白,以郝宇他们的头脑,是决计想不到我会绕路邯郸的。但你还是跑来邯郸,沿途一直保护我,并且从天机书生手底下救了我,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天机阁会在我回晋州的路上对我下手,是不是?为什么?” “是,因为你是古侠的徒弟,”闾天禄叹了口气,“我从未想过,你会是他的徒弟。我确实早就猜到了他们会对你下手,自从你在雨竹林公开了古侠徒弟的身份,又习得了古侠剑法,我就知道,以天机阁主的城府,他是绝对不可能会放过你的。” 闾天禄沉思了片刻,继续说道。 “古侠他,是天机阁的头号大敌,他的徒弟,不用我说你也明白,绝对是天机阁必须斩杀的头号要敌。如果我猜得没错,天机书生是天机阁主第一位派来杀你的,结果他任务失败,你被我所救。吕斌则是第二位伏笔,不然为何许久没回晋州的吕斌,此时突然返回晋州和你抢夺饮鸩剑?真的就只是巧合吗?我觉得不见得。第三,便是刑瞳,这也是天机阁主最后的杀器,否则刑瞳又如何得知天机书生曾经在路上截杀过你?他们这些人背后,或多或少都与天机阁有着某种关联。孙少芳,天机阁主是绝对不会允许你这种人活着的,以他的性格,定会全力以赴将你扼杀在摇篮之中,不会给你成长的时间。所以,我这才提前做好了一切准备,包括所有火油和黑火药的筹备,天地渊的地洞和绳索……这一切都是为了应对天机阁主——我本以为,他会亲自前来夺你性命,但没想到,来的竟是残暴的刑瞳。孙少芳,天机阁主不是毒魔封天音那么简单的武林魔头,他潜伏在暗中,酝酿着一个庞大的计划。这个计划很可怕,一旦成功,会发生很恐怖的后果。这么多年,包括你师父古侠在内,很多人都一直在暗地里抗衡着天机阁,不让他们完成这项计划,而眼下,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就是今年中秋节的太行山之战,此战我们只能赢,不能输!孙少芳,你是这盘棋里最重要的一颗棋,古侠已死,我们只能依靠你了。虽然我们都是被迫卷入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你没得选择。此时距离中秋节还有两个月,到时如果你不能突破窥天境,整个江湖——不,整个神州大地,都会生灵涂炭,哀鸿遍野。” 闾天禄此时此刻就如同那风烛残年的老人一般絮絮叨叨,他不停地说着,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呵呵,又是什么天机阁的计划,又是什么中秋节的太行山,我真是听够了,”孙少芳突然低头狂笑,“我管你什么生灵涂炭,哀鸿遍野,闾天禄,你既然早就知道天机阁的计划,为何不提前通知我?你为何不提前通知我们孙家?你就眼睁睁地看着我孙家所有人丧命!” 孙少芳突然间抬头怒吼,声嘶力竭,这一声振聋发聩的质问让闾天禄瞬间沉默了。 “对不起,我只是没想到刑瞳会来。他的怨气太重,为人又乖戾阴狠,迁怒了你们孙家。我本以为来的会是天机阁主,此人心机深沉,绝不会大肆屠戮,只会对你进行暗杀。天机阁行事低调,如此惹人注目之事,他们绝不会多此一举,尤其是在眼下这关键时刻,马上中秋节就要到了,太行山离晋州如此之近,他不可能因为你一人,屠杀整个孙家,引得江湖风声鹤唳,坏了自己的计划,弄巧成拙反而还会引火烧身,这绝不会是他们的行事风格。所以我做这一切,只是想在他手中救下你罢了。” 闾天禄说得极慢,孙少芳则瘫在角落里,眼泪如决堤般滑落。 “所以还是怪我,怪我伤了那刑空然。” 孙少芳哽咽难言。 “你也不要太过于苛责自己。原本在我的计划里,我会在天机阁主出手之前救你性命,带你逃出生天,然后再指引你前往五毒教,突破窥天境,以此对抗天机阁,一切都顺理成章。可刑瞳的出现,改写了这一切。此时你背负血海深仇,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唉。” 两人不再说话,屋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闾天禄内心确实有着自己的打算,他本想借着这件事让孙少芳了解一切始末,从而将他推至台前,但刑瞳的出现,让他同样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是他从未料想过的巨大代价。 “所以中秋节那天,天机阁到底要做什么?太行山又到底会发生什么?”孙少芳稍稍平复了心情问道。 “老夫我也不知道,反正绝对不会是普通的武林大会那么简单。你必须去阻止天机阁。面对此番劫难,他留下了两把钥匙,你是其中一把,而另一把……” “另一把?” “没错,另一把,此时正在粤州。” “你是说我大哥东门璇?” 闾天禄点点头。 “所以你宁肯让我变成新的毒魔,也必须要摧毁天机阁的计划?” “是!”闾天禄站起身背着手,透过窗户遥望着天边的月光,“身为药王,我终其一生都在治病救人,可眼下,我和你一样,都没得选。” “所以,只因为我是古侠的徒弟,天机阁就容不得我半点活在世上!只因我武功不够,敌不过刑瞳,我们孙家,就活该被灭门!” 孙少芳缓缓闭上双眼,任由眼角泪水不停地滑落。 “孙少芳,这就是江湖。尔虞我诈,机关算尽。是非对错,正邪相较。新仇旧恨,无休无止。随波逐流,身不由己。你除了坚强面对,别无他法,即便有所牺牲,也是在所难免。” 闾天禄面色愈发沧桑,如若能选,他又何尝不想选一条皆大欢喜之路。 “糟了!天机阁主如此做派,岂不是我大哥东门璇有危险?”孙少芳猛然惊醒。 “这是必然。雨竹林一战,他所表现的潜力比起你来,有过之而无不及。更不要说与你相比,他好似更像古侠的徒弟,和古侠在一起生活的时间也更长。每一位可能踏入窥天境的高手,都是天机阁主重视的对象,要么收为己用,要么斩草除根。只能祈求他安全度过此番劫难,否则一切都将万劫不复。” 第19章 大理 夜幕西沉,孙少芳端坐山头,把玩着手中的饮鸩剑。他望着辽阔壮丽的吐蕃国草原,目光平静而又冰冷。细细望去,那原本乌黑秀丽的头发,此时竟然出现了点点斑白,眉眼间,尽显憔悴。 “如果那日在经天寺,没有拜古侠为师,一切会不会变得更好?” 孙少芳闭上双眼,脑海中万般画面闪过,在这个江湖,像他们这种落魄贵族,一旦无法东山再起,只会比普通百姓,下场更惨。 他睁开双眼,内心已然有了答案,无论如何选择,他似乎都要面对这宿命般的结局。 “天地无仁,君臣无义,江湖无德……” 此时此刻,孙少芳突然理解了东门战烈这句话的意思。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指望仁义道德,是一条错误的道路,也是弱者的行为。只有武功才是唯一一条正确的出路。 就如他奶奶所说,当你具备了最顶级的实力,便再没有人敢得罪你半分。 孙少芳在这一刻下定决心,他一定要突破窥天境,攀到武艺的顶峰,为孙家报仇雪恨,同时将天机阁踩在脚下。 除了这条路,别无破局之法。 德玄此时已辞别了二人,返回了少林,他要联合少林和武当的力量,去太行山对抗天机阁。 临别之前,孙少芳拜托他先去趟粤州,找到他大哥东门璇,一是警告他天机阁已经盯上了他,让他务必小心提防,二是通知他,如若他孙少芳真得成功获得毒魔传承,便在晋州等他。 自从那晚彻夜长谈之后,孙少芳倒是不再萎靡,饮食起居振作了许多,这让闾天禄略感宽慰。可他心里明白,孙少芳的内心依旧犹如一片枯海,再也没有任何种子能够发芽生长,只会永远是一片死地。 “我明日,便离开此地,前往大理。”孙少芳拿起一块糍粑塞进嘴里,面无表情地说道。 闾天禄想说些什么,可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只回答了一个字。 “好。” 这是自从那晚彻夜交谈之后,孙少芳第一次和闾天禄说话。 第二日一早,孙少芳就将干粮和衣物收拾妥当,置于马鞍,准备离去。 “孙少芳,”闾天禄从屋内小跑着来到他身边,布满皱纹的眼角尽是关切,“一路小心,天机阁的探子很多,你要注意安全。这是我为你炼制的黑血鹿茸丹,你拿好,此药不仅能解天下百毒,还能治疗内伤,效果极好。还有这个,玄玉蟾蜍,你此番去到滇州,毒虫瘴气甚多,只要随身携带此物,便百邪不侵,任何毒虫鸟兽,瘴气毒雾都无法靠近。” 闾天禄递给孙少芳一个黑色的小药瓶和一只黑色的蟾蜍玉雕。 孙少芳犹豫了一下,望着闾天禄期待的眼神,最终还是伸手将两物接了过来。 那蟾蜍玉雕通体墨黑,触感冰凉,闻之有一股似有若无的药香,雕刻的也是活灵活现,栩栩如生,想来是一件价值不菲的宝物。 “多谢。” 孙少芳僵硬地吐出两个字,翻身上马,一扬马鞭,纵马远去。 闾天禄望着孙少芳离去的背影,踌躇了半晌,突然上前喊道。 “孙少芳!老夫救你!不是只想利用你对抗天机阁!你有选择的权利!孙少芳,要记得你是谁!” 孙少芳没有回头,只是在马背上挥了挥手。 这一刻,闾天禄突然有些后悔。 他前半辈子都在对抗毒魔封天音,可眼下,他清楚的感知到,他正在亲手创造一个比毒魔封天音更可怕的存在。 “驱虎吞狼,即便狼死,徒留恶虎,值得吗?” 闾天禄望着一望无际的蓝天和白云,喃喃自语。 可除了嘹亮的鹰啼声远远传来,再没有人能回答他的问题。 这一刻,闾天禄心里明白,虎或许不仅仅只会变成恶虎,它还可以是护佑山林的王。 而一切,全看他的抉择。 吐蕃国距离大理并不是很远,孙少芳马不停蹄,一路跨过蜀州进入了滇州,直奔大理而去。 这一路,他也是乔装打扮,脸也遮了面纱,饮鸩剑更是藏的极为隐蔽,不敢让任何人察觉。 “嘿,我说中秋节在太行山举办武林大会这事,你们都听说了吧?” “听说了,好像是天机阁牵的头,这天机阁一向神秘莫测,怎么会突然举办如此盛大的武林集会?” “不知道,反正现在消息已经传开了,不少门派都摩拳擦掌要去试试,像这种机会真不多见,毕竟多少年都没有武林盟主举办这种事了。要我说,这十大高手的排名也早该换换了,古侠、欧阳天云、孙无言,这都死了三个了,也得找点人填补啊。而且我就不相信了,这么多年过去,就没有其他人踏入窥天境?” “你以为窥天境是你家书房呢想踏就踏,省省吧你。” 孙少芳漠然地吃完手中的肉沫粑粑,撒了些文钱在桌子上,起身离开了饭馆。他望着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一时间有些恍惚。 此时他已经到大理城三天了,可却没有发现任何五毒教的踪影,这让他极为诧异。他本以为五毒教在这大理城,应该是地头蛇般的存在,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没想到,事实上竟然是——无人知晓。 他向当地人打听五毒教的位置,可得到的回复却是,五毒教早已在很多年前就已经被灭,如今早已不复存在。 这让孙少芳百思不得其解,他在江湖这么多年,也没有听说任何五毒教被灭的消息。况且如果发生此等大事,江湖又怎么可能不流传开来?如果真的被灭,又是被谁所灭? 他本想多问一些五毒教被灭的细节,可竟然没有一人能够答得出,这让孙少芳更加怀疑事情的真伪。 这大理城最有名的门派,名叫苍山派,孙少芳倒是从未听说过此门派,想来在江湖上没有什么名气。他本想登门拜访,看看是否能了解一些其它关于五毒教的消息,可一想到自己敏感的身份,他又不敢贸然前往。 “闾天禄明明说过,五毒教的苗家寨在大理守护毒魔传承,怎么可能会找不到五毒教的痕迹呢?” 正当孙少芳一筹莫展之际,他突然发现街角站着一位小女孩。 第20章 苍山 这小女孩长得眉清目秀,容貌喜人,但浑身却脏兮兮的,衣衫褴褛,犹如小叫花,此时她正不停地抹着眼泪,可怜兮兮地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这大理如此富饶之地,怎么会有小叫花存在?” 孙少芳内心疑惑,但他本就不是喜欢多管闲事之人,尤其现在更是不敢节外生枝,只是多看了几眼,便要离开。 可没想到就在这时,小女孩却突然冲上来抱住了他。 孙少芳下意识就要将她推开,可没想到,她竟然在他手中塞了一张纸条,然后一溜烟跑掉了。 “这是?”孙少芳蹙着眉头打开纸条,只见上面写着:子时三刻,大理城外,西郊十里,歪脖子树。” “这小女孩是谁?难不成我身份暴露了?”孙少芳盯着纸条心下一惊,但很快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绝不可能是身份暴露,如果身份暴露,天机阁不可能用如此幼稚的手段,更不可能是刑家。想来,必定和五毒教有关。”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陷阱,但只要与天机阁无关,孙少芳也并不害怕。他如约在子时三刻,来到了大理城西郊十里的歪脖子树前。 “你还真的来了。”小女孩此时换了身干净的衣裳,站在树下对着他微笑。 “如此手段叫我过来,所为何事?”孙少芳语气冰冷平淡。 “应该是我问你才对,你找五毒教,又是做什么?”少女笑得十分狡黠。 “与你无关。怎么?难不成你有五毒教的线索?”孙少芳追问道。 “嘻嘻,我可不止只有线索,我还有埋伏,动手!” 小女孩话音刚落,暗处凭空涌出一群黑衣人将孙少芳团团围在其中,手中更是不停的向他扔出瘴气毒弹。 孙少芳有玄玉蟾蜍护体,这种瘴气对他来说可谓毫无影响。他缓步从毒气中走出,拔出了一直藏在包裹里的饮鸩剑。 一阵嘹亮的凤鸣声响起,孙少芳面色冷酷,就要大开杀戒。 “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 突然一道妩媚而又慌张的声音从阴暗处传来了出来。一个窈窕的身影从歪脖子树后缓缓走出。 “都给我退下!”窈窕身影挥了挥手,周围的黑衣人顿时退了下去。 “饮鸩剑,真的是饮鸩剑,你是孙少芳?!”窈窕身影显露在月光下,赫然是一位绝世美人,柳叶弯眉,樱桃小口,穿着一身苍蓝旗袍,颇有气质。 “你是谁?” “你可以叫我夜莺。小灯笼,此人就先交给我吧,你回去告诉老爷,就说这打听五毒教的人,是孙少芳。” 小女孩点了点头,略带好奇的瞅了瞅孙少芳,带着一众黑衣人离去了。 此时月黑风高,孙少芳收了饮鸩剑,谨慎地望着夜莺。他身份暴露,不由得加倍警惕。 “不必担心,我对你并无恶意。孙少芳,你们孙家的遭遇,我也听说了。世事无常,请你节哀顺变。”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再不说,我可就走了!” 孙少芳冰冷地双眸凝视着夜莺,虽然夜莺容貌极美,但他没有丝毫被影响。 “啧啧,一个大男人,对我如此粗鲁无礼,这荒郊野外,孤男寡女,怎么?你就不想和我玩些好玩的事?”夜莺扭着纤细的腰肢缓缓向孙少芳走去,那婀娜身姿只看的孙少芳口干舌燥。 “再近一步,血溅三尺。”孙少芳不敢大意,饮鸩剑直指夜莺。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夜莺停在孙少芳面前,歪着头微笑,“我只是好奇,经此大难,你既然能侥幸不死,逃出生天,不隐姓埋名苟活于尘世角落,跑来这大理寻找五毒教,究竟是所为何事?要知道,一旦你暴露了行踪,那刑瞳,可是不会放过你的。” 孙少芳沉默了半晌,还是答道:“我来寻找毒母苗惜玉。” “哦?找毒母,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找毒母,为什么?” “为了想办法踏入窥天境。”孙少芳还是如实说了出来。 “踏入窥天境?你小小年纪竟然想踏入窥天境?”夜莺闻听此言直接笑得花枝乱颤。 “休要废话,带我去找毒母苗惜玉。”只一瞬间,饮鸩剑已经搭在了夜莺的脖子上。 “好好好,我带你去见毒母便是,你先把饮鸩剑收了,收了。”夜莺的笑声戛然而止,她盯着眼前鲜红的剑身,顿时吓得浑身发软。 眼前确实是货真价实的饮鸩剑。 孙少芳缓缓挪开剑身,噌的一声归剑入鞘。 夜莺只吓得脸色煞白,大口喘着粗气,对着孙少芳不停地翻着白眼。 “封天剑法快如闪电,老娘听说了这么久,今天总算是见识了。今夜已经很晚了,我们先回城里,明日再盘算如何去五毒教。” 夜莺运起轻功,一马当先向大理城飘去,孙少芳也紧随其后。没过多久,两人就回到了大理城内,夜莺一路向东,带着他来到了苍山派。 小灯笼和一位中年男子此时早已站在苍山派门外等着他二位。 “夜莺,辛苦了辛苦了,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卿云轩主孙少芳吗,果然闻名不如见面,久仰久仰,有失远迎,请多包涵,请多包涵。” 中年男子穿着一身白黑相间的长衫,容貌憨厚,满脸堆笑。 “在下墨春雪,苍山派的掌门。” 夜入三更,孙少芳坐在苍山派的会客厅,内心暗想:这墨姓在江湖也并不常见,莫非这墨春雪与玉龙圣地的墨远航有些关系? “呵呵,少芳兄弟,请喝茶。” 墨春雪殷勤的为孙少芳递上一杯茶,孙少芳接过,却也没喝,只是放到了一旁的茶台上。那茶台是用大理石雕刻成型,晶莹剔透,上面正雕刻着两条黑白巨龙浮雕,这更印证了孙少芳的猜想。 “看来这大理城现在是被玉龙圣地接管了?”孙少芳不紧不慢地说道。 “呵呵,不愧是卿云轩主,这么快就猜到了。” “我在雨竹林与墨远航曾有过一面之交,这墨姓在江湖也并不常见,再说这茶台的黑白巨龙浮雕如此显眼,也并不难猜。” 第21章 入山 “呵呵,不才,墨远航正是犬子。可惜武艺不精,在那雨竹林被你大哥东门璇打的是落花流水。” 墨春雪面带微笑,但眼底却透露着些许波动。 “所以五毒教原来是被玉龙圣地赶出了大理?” 孙少芳表面不动声色,但内心还是有些惊讶,怪不得他一直打听不到五毒教的消息,原来这大理已经被玉龙圣地封锁。 “赶这个字,实在谈不上,只是协商,协商,”墨春雪叹了口气,“这件事说来话长,和当年长白圣地发生的一起极其恶劣的背叛事件有关。从那之后,圣坛就决定,一定要把圣地脚下的城镇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所以才创建了这苍山派。” “五毒教就这么轻易地将大理交给了你们?真的是靠协商吗?怕是靠的尸横遍野吧?” 孙少芳冷笑,他内心对三圣地一直没什么好感。 “呵呵,有点牺牲也是在所难免。江湖纷争,总是逃不过打打杀杀。不过嘛,这对大理的百姓也有好处,毕竟五毒教无论如何也算不得什么正面门派。” 孙少芳表面默不作声,其实心里比谁都清楚,墨春雪所说的事件,应该就是东门璇与古侠当年在长白圣地遭遇天机谋士和溪村于峰联手叛变一事。这件事不仅让银雪圣君差点丧命,对整个长白圣地的打击也是十分巨大。想来就是因为这件事,圣坛才做出如此决定。 “我也并不关心这大理城到底是被谁掌控,既然五毒教没有被灭,现在在哪?”孙少芳问道。 “这五毒教嘛,如今都龟缩在苗家寨。这苗家寨,就藏在这滇州深处的深山老林之中。今日已经晚了,少芳兄弟不如就在我这苍山派将就一晚,明日我再让夜莺亲自带你去,如何?这滇州山路崎岖,断崖丛生,更是充斥着毒蛇鸟兽,瘴气毒雾,实在不比中原腹地,没有人指引,恐怕极难前行啊。” 孙少芳望着墨春雪殷勤的双眼,虽不想答应,但他也知道墨春雪说的在理,犹豫了片刻,还是答道:“既然如此,我便叨扰片刻,希望天一亮就能立刻出发。” “好说,好说。小灯笼,带少芳兄弟去客房休息。” “走吧。”小灯笼靠在门边,对着孙少芳眨了眨眼睛。 孙少芳也不迟疑,抱着饮鸩剑,跟着小灯笼离开了会客厅,向偏殿走去。 墨春雪望着孙少芳离开的背影,表情也从微笑,渐渐恢复了冷漠。 “怎么说,明天真带他去五毒教?”夜莺突然出现在他背后,慵懒地问道。 “他提防之心甚重,不好率先发难,只能先带他过去,静观其变,”墨春雪望着孙少芳纹丝未动的茶水,叹了口气,“他此番遭此劫难,性情大变,我怕他极端行事,最好还是不要招惹。” “哟,这话说得,怎么?堂堂墨帮主,拿下一个孙少芳都没有信心?”夜莺笑着揶揄。 “开玩笑!他随身携带着饮鸩剑,又身负古侠剑法,我怎敢轻举妄动?那古侠剑法一招就将刑空然打成废人,和玉龙仙子都打的有来有回,我可不想晚节不保,”墨春雪没好气的甩了甩袖子,“就怪你和小灯笼,没提前摸清来人的底细就轻举妄动,这下打草惊蛇了吧?” “你还怪起我们来了,我怎么知道他是孙少芳?”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圣地那边有没有回消息?” “还没收到,太晚了,怎么也得明天中午。”夜莺欣赏着自己的指甲。 “这孙少芳此番来五毒教,应该是为了毒魔传承,只有那毒魔传承才有机会让他踏入窥天境,找刑瞳报仇。啧啧,真是好大的愿景。” “毒魔传承……这么多年都没有第二个人成功,封天音是唯一一个活着从里面走出来的。他就这么冲进去,和送死有什么区别?况且,那苛刻的入门条件……苗惜玉会帮他吗?”夜莺抬了抬眼皮。 “我估计很大机会会帮,”墨春雪抬头望着天边的圆月,“别看苗惜玉表面风平浪静,实际背地里对圣地无比憎恨。此番孙少芳到来,对他们五毒教来说,未必不是一个翻身的契机。明日你带他去五毒教,务必小心谨慎,除了路上小心之外,不要靠的五毒教太近。对了,千万不要冒险得罪孙少芳,饮鸩剑当真开不得玩笑。” “我知道,老娘我又不傻。倒是明日我带孙少芳去五毒教这件事,如果圣地怪罪下来,你自己承担责任,与我无关。唉,可惜,看来今夜是没法睡觉了。”夜莺拿出小铜镜看了看自己脸蛋。 “这……既然不能睡觉,那不如……”墨春雪突然坏笑着走到夜莺身边。 夜莺撇着嘴对他翻了个白眼,把铜镜塞到墨春雪怀里,妖娆地离去了。只留下墨春雪一个人拿着铜镜在堂内干瞪眼。 孙少芳跟着小灯笼回到客房,此时天已经快亮了,他索性也不睡觉,只是打坐调息。直到耳畔听到雄鸡啼鸣,他便从房内走了出来。 “你还真是准时,够早的。”夜莺早已靠在客房门旁等着他。 孙少芳也不回答,一对漆黑的双眸只是默默盯着她,这让夜莺多少有些心慌。 “走吧走吧,马已经备好了。” 夜莺扫了一眼孙少芳怀里的饮鸩剑,摆了摆手,带着孙少芳离开了苍山派。 两人两马,出了大理城一路向南出发,这滇州腹地,道路确是和北方平原极为不同,山路环绕,崎岖难行,泥泞万分。此时清晨的雾气还未完全散去,轻薄剔透的白纱覆盖在山林之上,将皎洁的玉龙雪山笼罩的若隐若现。朝霞的金光透过薄雾洒在山峦之上,偶尔燃起点点七彩光晕,煞是美丽。 “越往山里走,雾气越重。这雾气里面还混合了瘴气,如果没有准备,冒然深入,轻则眩晕呕吐,重则中毒而死。” 夜莺从怀中摸出一副面纱戴在脸上,时不时给自己和马儿服下各种避瘴的丹药。她反观孙少芳竟然对这些毒雾毫无反应,也是极为惊讶。 “看来你身怀避毒至宝,倒是少了许多麻烦。”夜莺颇有深意的盯着孙少芳说道。 孙少芳没有回答,他有玄玉蟾蜍在身,这些瘴气毒雾都无法靠近他半分。 眼见孙少芳不愿多聊,夜莺也不再说话。两人就这样一路向南,从旭日东升走到夕阳西下,历经万难,终于在傍晚将近时来到了一处巨大的瀑布前。 只见滚滚白练从天而降,犹如银河倒泻,在潭底迸溅起万丈水花。 第22章 苗家 “我们到了。” 夜莺指着瀑布下方说道。 孙少芳遥遥望去,只见那瀑布下游,是一片连绵不绝的山寨。 这些山寨散落在河流两侧,依山而立,错落有致,风格古朴而独特,一些穿着彝族服饰的妇人正在寨外的河边敲打着衣物,眼见二人站在山腰,皆是抬头观望。 “沿着这条小路下去,就能抵达苗家寨的寨口了。” 夜莺扫了孙少芳一眼,扯起缰绳调转马头。 “剩下的路,就只能你自己走了,苍山派和五毒教,关系总归还是有点……呵呵,微妙。所以恕我不能相陪。” 孙少芳望着眼前依山傍水的俊秀风景,也是点点头。 “多谢。” 事到如今,孙少芳总算吐出了两个字,但神情依旧极为冷淡。 “嗬……”夜莺摇了摇头,妩媚一笑,也没说什么,勒起缰绳,纵马离去了。 孙少芳深吸一口气,跃下马背,牵着缰绳,沿小路向寨子里走去。 随着离寨子越来越近,周围的毒虫也是越来越多,孙少芳眼见附近的草丛石块上,各种毒蛇蝎子四处乱爬,心下也是泛起恶心。 虽然没有一只毒虫敢靠近他。 这一刻,他倒是真的非常庆幸当时接收了闾天禄的临别赠礼。 没过多久,孙少芳就看见眼前一座巨大的寨门赫然耸立,上面正挂着‘苗家寨’三个大字的木质匾额。寨门很新,明显是刚刚建造不算太久,两侧则是用木栅与石块垒建的寨墙,一群身着白蓝长袍的壮汉,正站在寨门前等着他。 “来者何人?” 当先一位头领踏前一步向他喝道,他身旁还跟着一条长约一丈的青色巨蟒,正阴森地盯着孙少芳,嘴里不时吐着蛇信。 “此处可是五毒教?”孙少芳停下脚步,抱拳问道。 “是又如何?” “在下孙少芳,前来拜见毒母苗惜玉。” “孙少芳?没听过,是不是圣地派你来的?这里不欢迎你,请回吧。” “在下并非圣地中人,是从晋州远道而来,麻烦通传毒母一声,就说晋州卿云轩孙少芳求见。” “孙少芳?” 那头领与附近下属嘀咕了一番,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我再说一遍,请回吧!否则,就不用回了!” 蓝衣头领目光犀利,俨然是看孙少芳冥顽不灵,想要动手。 孙少芳心知不妙,他察觉到周围山林中正有人向他团团围了过来,自己不知不觉已经走进了包围圈,那条巨蛇也蠢蠢欲动在向他逼近。 眼见如此,他下意识将手放在了饮鸩剑的剑柄上。 “动手!” 随着头领大喝一声,只见那巨型蚺蛇直奔孙少芳而去,速度之快宛若青色闪电,孙少芳当下不敢大意,猛地拔出饮鸩剑! 噌! 只听一声嘹亮的凤鸣声响起,这悦耳的凤鸣声让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愣,纷纷停下了脚步。 “住手!” 随着一名白衣男子高喝一声,那巨蟒在孙少芳面前不足一米处停了下来,沙哑地嘶吼着,那腥臭扑面而来,让孙少芳不禁想要作呕。 很快,这白衣男子跑到蓝衣首领身边嘀咕了几句,蓝衣首领顿时蹙起了眉头。 “当真是饮鸩剑?” “确实是饮鸩剑的凤鸣声。” 蓝衣首领狐疑地盯着孙少芳,但最终还是收起了敌意,转身走进了寨子。 “孙少芳,跟我来吧,毒母想要见你。” 一众五毒教教众眼见首领如此,也是缓缓散去,隐藏在暗中的埋伏也悄然消失,那条巨蟒也将豆大的碧落双瞳从孙少芳身上挪开,窸窸窣窣,幽幽然爬去了角落。 孙少芳松了口气,收剑回鞘。 他将受惊的马牵了回来走到人群中间,顿时有人将他手中的马抢了过去,还有人想过来抢夺他的饮鸩剑,却被他死死护住,没有让他们得逞。 孙少芳跟在蓝衣头领身后走进了苗家寨。 这连绵不绝的山寨大多由石头与木材建立,墙壁上爬满了藤蔓,而那藤蔓之间又不知藏着多少千奇百怪的毒虫鸟兽,生机盎然的同时又充满危机。 孙少芳走过狭窄而弯曲的石板路上,一路跟着蓝衣头领来到了山寨的中心。这里是一座宽敞的广场,用一块块青石砖垒的整整齐齐。 但奇怪的是,这些青石砖的颜色竟然已经发黑发红,透露着一丝血腥味。 广场中间矗立着一尊极为老旧的人型雕像,雕像整体呈暗红色,经过岁月的洗礼,早已面目全非,辨不出样貌。孙少芳虽不知此人是谁,但看其手中擎着的饮鸩剑,猜测此人很可能是封天音。 “此人并非封天音,而是远古时期的某位高手。” 正当孙少芳看的出神,一道声音缓缓从旁边响了起来。 孙少芳侧头望去,只见一群妇人正簇拥着一位中年妇女,向孙少芳缓步走来。那中年妇女穿着一身藏青色的彝族服饰,年过半百,慈眉善目,脸庞挂着微笑。 “毒母怎知我心中所想,莫非有读心术不成?”孙少芳问道。 “呵呵,初到此地之人,大多认为这尊雕塑,就是当年的毒魔封天音师祖。可你仔细看看,这尊雕塑腐蚀的如此严重,怎可能只矗立了数十年?” “原来如此。” 孙少芳恍然大悟,按这雕塑的腐蚀程度,怕是已锻造百年以上,那时的封天音还没有出生。 “封天音师祖只不过继承了毒魔的名号,他并非真正的毒魔。这尊雕像本尊,可能才是真正的毒魔吧,但也没人知道,太久了。” 苗惜玉走到孙少芳身边,略有怅然地望着这尊不知年月的雕像,似是勾起了许多回忆。 “小侄孙少芳,拜见苗伯母。”孙少芳抱拳鞠躬。 “呵呵,不必客气,孙少芳,能见你一面,老朽也是极为高兴。你我本就是一家人,不必太过拘礼。想当年无言带着你父亲孙鹤来大理游玩,还是我接待的。没想到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想你太爷爷孙淼和我苗家老祖,彼时也是情同父女,若非相隔太远,我两家真是应该经常走动走动。” 苗惜玉的话听的孙少芳内心一暖,如今在世,他的亲人已经屈指可数了。 “话说,你如此急切,不远万里孤身一人从晋州跑到这深山老林找我,究竟所为何事?如若不是听见这饮鸩剑的凤鸣声,我都不敢相信真的是你。”苗惜玉追问道。 “这一切说来话长,”孙少芳言语开始哽咽,他神情没落,声音黯淡,“苗伯母可听说了我孙家被灭门的消息?” “什么?灭门?竟有此事?是谁所为?” 苗惜玉大惊失色,“你孙家不是有你爷爷孙无言坐镇,如何会被灭门?” “爷爷早已去世多年了。”孙少芳双目猩红,已然在强忍着泪水。 “唉,怎会如此!想我在这深山老林之中,消息也确实太闭塞了,如此大事竟然不知。罢了,孙少芳,你跟我来吧。” 苗惜玉带着孙少芳一路来到一处小屋。 屋前是一片花园,种着许许多多五颜六色的奇花异草。苗惜玉挥了挥手,一旁的侍女将椅子、茶桌从屋内搬了出来,摆在了花园中心,还贴心的为二人斟了花茶。 “坐吧,孩子。”苗惜玉指了指椅子。 孙少芳情绪低落,抱着饮鸩剑,轻轻坐在了椅子里。 “孙少芳,你的饮鸩剑能否借我看看?”苗惜玉也慢慢坐下,叹了口气。 孙少芳略作犹豫,还是将饮鸩剑递给了苗惜玉。 “我真是很多很多年没有见过饮鸩剑了,上次见到它,还是在你爷爷手上,那真的是很多年前的事儿了,”苗惜玉轻轻抚摸着饮鸩剑,“是闾天禄让你来的吧,那个老古董,一向和你们孙家不对付,这次竟然舍得把玄玉蟾蜍送给你,看来是对你给予了厚望。我大概猜得到你来五毒教到底为了什么,不过,还是你先说说吧,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自从被玉龙圣地赶到这大山之中,我们对江湖的消息确实没怎么关注了。” 第23章 玉龙 月暮降临,此时的苍山派,墨春雪正悠然的品着茶——这是蜀州新送来的峨眉雪芽,清香馥郁,十分甘甜,是上等的佳品。 “帮主,不好了,不好了!” 一名下属连滚带爬的从门外闯了进来。 “什么事?慌里慌张的。” 墨春雪丝毫不以为意,掀开茶盖细细品了一口,神情极为陶醉。 “帮主,圣地,圣地那边来人了!”下属跪在地上大吼道。 “嘿,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要学会淡定,淡定。来人就来人,圣地又不是第一次来人,何必如此慌张?” 墨春雪又轻轻抿了一口茶水。 “可这次不一样……” 还没等他说完,四道人影已经从门外闯了进来。 “爹!我回来了!”墨远航一马当先,踏前喊道。 “哟,是航儿回来了,怎么这次还要你亲自跑一趟,派个人不就行了?”墨春雪继续悠然地喝着茶水,不经意抬眼一看,正看见墨远航从门口踏进来,背后还跟着其他三人。 “嗯?” 墨春雪定睛望去,这一望不要紧,瞬间吓得面容失色,肝胆俱裂,连手中的茶水也是撒了一手。他顾不得烫,丢下茶杯,噌的从椅子里面跳了出来,连滚带爬地跑到三人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玉龙腾昼山飘雪,唯有圣地照世人。圣地门开引路人,属下墨春雪,拜见玉龙仙子,玉龙尊者,玉龙圣君!” 墨春雪头磕的是震天响,旁边那下属望着墨春雪这副模样,也是站在一旁弓着腰,低着头忍不住抿嘴偷笑。 “我说老头,你过的挺潇洒吗,这峨眉雪芽的香气,我刚一进院子就闻到了,你倒是会享受,”玉龙尊者走到桌前,闻了闻桌上的茶香,略显惊讶,“哟,还是上等佳品,真是不错。” “呵呵,泫风大人要是喜欢,不妨带一些回圣地。” 墨春雪被墨远航搀扶了起来,面对着玉龙尊者谄笑道。 “算了吧,圣地里水都烧不开,还沏茶呢,享受不了啊。”泫风摇了摇头,他身穿一身黑白长袍,袍子上绣着一条狰狞巨龙,长相却反而是一张娃娃脸,憨态可掬,颇显年轻。 “孙少芳,他在哪?” 玉龙仙子摘下兜帽,她依旧穿着一身白色长袍,戴着修罗面具,嗓音嘶哑难听。 “回禀上官大人,这孙少芳,已经出发去那五毒教了。” “荒唐!你为何不想办法留住他?” “哎哟,我亲爱的上官大人,您让小的我这苍山派留住带着饮鸩剑的孙少芳,也真是太瞧得起老夫这小门小派了。这可是刚经历过灭门惨案,性情大变、杀人如麻的孙少芳。他的本事,您在雨竹林又不是没见过,万一他在我这苍山派大开杀戒,小的这一把老骨头,可就要交代了。唉,老夫原本也想奋力一搏,大不了就死在那古侠剑法之下,也不能给咱玉龙圣地丢人。可一想到我此生再没办法给圣地效力,我就肝胆俱碎,肝胆俱碎啊,这是老夫不能承受之痛啊!” 墨春雪说的是悲愤交加,声泪俱下,义愤填膺。 “不是老头你演技真是不错,说哭就哭,我还真是发自内心的佩服。不过你此番决策也并非没有可取之处,一旦闹大,确实不好收场。可惜啊可惜,这里不是长白圣地,否则寒玉笛魂决一响,任他孙少芳本领通天,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泫风晃着脑袋说道。 “还是泫风大人高瞻远瞩,说的极是。” 墨春雪收起哭腔,谄媚地笑道。 “行了,别在那装模作样哭哭唧唧的,真是恶心。圣君,此事到底如何是好?”上官溟望着一直没有说话的玉龙圣君问道。 “孙少芳何时出发的?” 玉龙圣君嗓音细腻阴森,穿着一身黑色长袍,脸上同样戴着一幅白色面具,面具之上雕刻着连绵不绝的黑色雪山和一条张牙舞爪的黑色巨龙,一双浅绿色的幽幽双瞳略带寒意的吐着信子,犹如剧毒之蛇,死死地盯着猎物。 “回禀弦乐圣君,天刚蒙蒙亮就出发了。” “从大理到苗家寨,至少一日的时间。那他此时怕是已经到了,我们必须立刻出发,赶往苗家寨。” 弦乐圣君也不多废话,先一步转身离去。上官溟则冷哼一声,紧随其后。泫风则拍了拍墨春雪肩膀,“走吧老头,一起去五毒教。” “啊?不能明天一早再去吗?这大山夜里也太危险了……我是说,老夫真的有必要去吗?不如就留在这大理给你们把风?” 墨春雪贼眉鼠眼地瞅瞅泫风,又瞅瞅墨远航。 “老头,你也可以不去,只要你敢的话。”泫风不怀好意地微微一笑,踏步离开。 “我说爹,孙少芳去五毒教这么大的事,你怎么就擅自做主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圣地与毒魔之间的恩怨,万一那孙少芳真变成了第二个毒魔,该如何是好?” 墨远航眼见圣地人走远了,不由嗔怒道。 “我还想问呢,老子怎么就摊上了这种倒霉事,你还责问我?我动手之前怎么知道此人是孙少芳?不然你想让你爹怎么办?放任这么危险的人物在大理城晃悠?还是任由他把苍山派全部杀完,让你爹死在饮鸩剑之下你就满意了?臭小子,你到底是不是我亲生的?到底是圣地重要,还是你爹的命重要?” 墨春雪也是内心烦躁,猛地一甩袖子,扭过头不再搭理墨远航。 “行行行,我不和你吵,当我没说,快点走吧,一起去苗家寨。” “诶我说,乖儿子,我真的用去吗?弦月圣君的意思是让我去?” “别绵扯了,快点走吧!” 墨远航拖着墨春雪离开了苍山派。 且不说玉龙圣地一群人,马不停蹄的在月光下向着苗家寨前进,这孙少芳与苗惜玉,一聊便是一个时辰。 “没想到短短十年,武林中竟然发生如此之多事件,而且皆是因我而起,罪过,”苗惜玉叹了口气,“我真没想到,东门璇这孩儿,竟然还活着。” “毒母莫非认识我大哥东门璇?” “岂止认识,唉,他身上的五毒化尸散,就是我种下的。” “什么?!”孙少芳一惊,噌的从椅子里站了起来。 苗惜玉摆摆手,示意孙少芳坐下。 “你先听我讲完,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与他并无仇怨,都是年轻时候的情惹的祸。” 孙少芳狐疑地盯着苗惜玉,慢慢坐下,双手也是握紧了饮鸩剑。 第24章 天堑 “孩子,那真的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得有三十年了吧。那一年东门战烈来大理游玩,正值五毒教鼎盛,他便前来拜访。彼时的他,确实颇为帅气,剑眉英目,很有男子气概,我对他一见倾心,时常约他在大理游玩,一来二去,我们就走到了一起。可好景不长,后来他回到了长安,我便等着有一天他会回来大理向我苗家提亲,可这一等,就是数年——他却是再也没有回来。因为此事,我成了大理的笑柄,连父母都时常将我训斥,说我败坏门风。当时的我心高气傲,根本没办法忍气吞声,索性直接跑去长安寻他,这才发现,原来他早已娶了当地名家的千金为妻。呵呵,那时候我年轻,此等小事就气的火冒三丈,怒火中烧之下,我给他最小的儿子下了五毒化尸散。这五毒化尸散,你也知道,最是难解,我本给他留了书信,让他携着孩子来苗家找我,我自会给那孩儿解毒。可没想到,他没有来。当时我就想,此人竟然舍得让自己儿子死去也不来寻我,当真是狠毒绝情,自此也就心灰意冷,对他失了念想。再没过多久,我就听闻了他们东门家被灭门的消息,这才明白他为何没来。我本以为他那孩儿早已夭折在当年的惨剧里,没想到,他竟然活了下来,真是天可怜见。” 苗惜玉的一番故事让孙少芳简直是也是惊掉了下巴,他大哥历经如此之多波折方才化解的五毒化尸散,竟然没有掺杂任何阴谋诡计,只是单纯的一起情仇。 “原来当年给大哥下毒的,并非天机阁,而是苗惜玉。不过也有道理,既然天机阁已经决定灭东门家满门,又何必下毒多此一举?以天机阁主的阴险,绝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想来是我们都误会了。可为何东门战烈在对东门武托孤之前,不把话说清楚?若当时东门武能带着东门璇来到大理寻找苗惜玉,一切便可迎刃而解。大哥这些年不用如此受罪不说,师父也不用在长白圣地被换血大法重伤,东门武为何偏偏要跑到西域去呢?等一下,西域?惜玉?难不成,东门武误会了?” 孙少芳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倘若真是如此,可真是滑天下之稽了。不过细细想来,东门武常年在外游历,对地域名字极为敏感,而东门战烈又对苗惜玉存有情感,如若当时情况紧急,东门战烈真的说让东门武去找“惜玉”的话,保不齐东门武真的会理解错了意思,带着东门璇去了“西域”。 “如果真是这样,也太……”孙少芳摇着头,内心实在没办法接受这样的真相,“如果大哥知道了,不知该有多难受。” “孙少芳,未来如果你能见到东门璇,让他有时间,来一趟五毒教吧,我想看看他。这些年,我确实对不起他,让他吃了太多的苦,毕竟他是无辜的。而且,我还有一件东门家的东西要还给他。” “哦?东门家的东西?是什么?” “是我当年在他身边,顺手牵羊拿走的一件东西,这件东西对他来说,可能很重要。” 孙少芳点点头,他知道苗惜玉这是信不过自己,不肯透露细节,便也不再追问,将话题引回了自己身上。 “好,苗伯母,说回正事吧,究竟如何寻得毒魔传承?” “毒魔传承。孩子,其实我一直不想和你谈论这个话题,”苗惜玉拿起茶杯,却又放了回去,眼神黯淡,“这条路是走不通的,我劝你还是放弃吧。” “放弃?为什么走不通?” 苗惜玉沉默了半晌,才缓缓说道: “这条路走不通,一共有三个原因。第一个原因是危险。这毒魔传承,曾经我们五毒教也非常重视,派出了很多精明能干的苗家人前去探寻,可无一例外,皆是有去无回。可见这获取毒魔传承之路必定是极为危险。这第二个原因则是恩怨。当年封天音师祖号称毒魔,杀人无数,因此得罪了三圣地,与三圣地结下了宿命之仇。如果你真的得到了毒魔传承,便永远是三圣地的敌人,恐怕他们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三位圣君联手施展的混元三圣阵,天下无人能敌,连封天音师祖也死在了这阵法之下,所以即便你获得了毒魔传承,突破了窥天境,也没有意义。” “危险和恩怨吗……”孙少芳低下头,“此行危险,小侄心中早已有数,没有危险才反而奇怪。可这毒魔传承,是我唯一一条出路,事在人为,别无他法,如实不可为,那死便死了,我孤家寡人,孑然一身苟活尘世,也同样毫无意义。” 孙少芳抬起头,双目坚毅地望着苗惜玉:“至于与三圣地的恩怨,至少还有周旋的空间。我只为报仇,只要能先将那刑瞳斩于剑下,再去赴死又有何妨?” “呵呵,好好好,我知道仅凭这两点是绝对拦不住你的,”苗惜玉双目透露着欣赏,“可孩子,这第三点原因,才是你绝对无法踏过的天堑。” “第三点原因?究竟是何原因?” “你随我来吧。” 苗惜玉起身,将孙少芳带到了广场中间的雕像面前。 “孙少芳,从刚才的闲聊里,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很善良,心无杂念,为人正直,尊师重道。所以这第三个原因,对你来说才是最难跨越的。” 苗惜玉指着雕塑前面的青石砖块,“你可知道,这些青石砖为何它们的表面都是暗红色?” 孙少芳摇了摇头。 “这些都是血迹,人的血迹,这尊雕像面前,死过很多人,很多很多。这尊毒魔雕像,就是开启毒魔遗迹的核心,但想要开启这毒魔遗迹,需要血气才行。” “血气?” “没错,这血气到底为何物,其实我也不知道。但怎么获得它,我是知道的。” “如何获得?” “杀人。” “杀人?” “对,在极短时间之内,杀满三十个人,沾满他们身上的血气。以此血气,方能开启这毒魔遗迹。” “你说什么?!杀满三十个人?” 闻听此言,孙少芳彻底愣住了。 这一刻,他突然想起了闾天禄对他说过的话。 “封天音,他屠杀了我村子的所有人,却唯独放过了我自己。” 第25章 本心 时值傍晚,乌云密布。 孙少芳抬头望着浓墨般的天空,几滴雨水倏地滴落在他的脸上,从脸颊滑落在泥土里。 “这个村子,叫牛家村,世代打猎为生,里面总共十几户人家,刚好够三十个人。” 苗惜玉带着孙少芳翻山越岭来到了滇州的山谷深处。 在这山谷下方,正有一个小村落躺在群山怀抱之中。 “我知道你想找些山贼劫匪,可时至今日,这大山之中真的是半个恶人都没有了。所以,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苗惜玉望着孙少芳稚嫩苍白的脸庞,神色复杂。 孙少芳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临行之前,闾天禄对他说过的话。 “孙少芳,不要忘了你是谁,你有的选!” “我真的有的选吗?” 孙少芳低头望着自己的双手。 血海深仇,不能不报,天机阁的阴谋,不能不破。 这毒魔传承,他必须要拿。 孙少芳捏紧了自己的拳头。 轰隆! 天空突然响起一声惊天巨雷,震天撼地。一道道紫色闪电如同璀璨花火般划破苍穹。阵阵焦糊味涌入孙少芳的鼻腔,让他有些隐隐作呕。飓风呼啸,卷起一片又一片的枯枝败叶,如此萧瑟。 “你的时间不多,我猜玉龙圣地恐怕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如果在他们赶来之前,你没能进入遗迹,此生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孩子,三十条人命,是时候做决定了。” 苗惜玉摇摇头,转身离开了。 孙少芳低头望着山谷里的村子,此时正值晚饭时间,一缕炊烟袅袅从牛家村升起,融入漆黑的乌云之中。 村子里一片祥和,几名老人正坐在村头抽着旱烟闲扯些琐事,几名豆蔻少年正在村子里欢乐地踢着皮球,一名身材壮硕的中年男子在将打来的猎物抽筋剥皮,女人正在烧着热水准备晚饭。 孙少芳把这一切美好都看在了眼里,如此祥和,就如同他们孙家此前一般。 “如果大哥在,他一定会阻止我。他宁愿放弃复仇,放弃一切,也绝对不会做这种伤天害理之事。但可惜,我孙少芳,不是他。” 孙少芳脑海里回忆起亲人临死前的一幕幕: 那是刑瞳状若枯骨的恐怖嘴脸; 是他娘惨死在他怀里流出的血泪; 是那些每日每夜钻心剜骨般的噩梦; 与孑然一身徒留于世的孤独和恐惧。 他没得选,必须获得毒魔传承。 “原谅我,待我大仇得报,定以死谢罪。” 孙少芳目光冰冷,缓缓拔出了饮鸩剑。 轰! 雷霆般的轰鸣声宛若丧钟一般在山谷中回荡,那悦耳的凤鸣声彻底湮灭在这一阵又一阵的惊雷之中。 孙少芳知道,只要踏出这一步,过去的孙少芳就会彻底死去,剩下的,只是一个名为复仇的躯壳。 啪嗒,一滴雨水落在了他的脸颊上。 孙少芳神情冷峻,一步一步向着牛家村走去,此时此刻,他多希望有人能拉他一把,阻止他前进的脚步。 可放眼望去,整个世界,再无他人。 “牛娃儿,马上下雨了,把衣服收进来!” “娘,饭什么时候好啊,我都饿死了。” “好了好了,你就知道玩,也不知道帮你爹干点活。” “呵呵,媳妇,你就让他玩一会吗,难得给他买了个皮球。” “还是爹最好了,我去喊爷爷回来吃饭。” “爷爷~吃饭了~” 牛娃儿一脚飞踢,一个皮球咕噜咕噜地滚到了孙少芳脚下。 轰! 又一道雷霆划破天幕,照亮了孙少芳苍白无神的双眼。暴雨终于倾盆而下,将整个世界连带着孙少芳都笼罩在了雨幕之中。 太阳终于在这一刻沉入了地平线的尽头,将整个寰宇赠送给了黑暗。 “孙少芳!住手啊!你不是这样的人!” 那牛娃儿的脸在这一刻却化为了东门璇倔强的脸蛋,向着他怒吼。 “可我没得选,大哥,我没得选!”孙少芳声嘶力竭地嘶吼,内心所有的情绪在这一瞬间崩溃瓦解,他必须要复仇,这是他唯一活下去的理由。 “不,少芳,你一定有的选。等我,我一定会来帮你。” 噗通一声,孙少芳跪倒在地,他望着眼前抬头看着他的牛娃儿,手中的饮鸩剑脱手而出跌落一旁。 “这位大哥哥,你是有什么不开心吗?要不要去我家,我让我娘给你做点好吃的。” 望着眼前捧着皮球的稚嫩少年,孙少芳再也忍不住,泪如泉涌。 “娘,奶奶,孙家的列祖列宗,孩儿不孝,孩儿不孝啊 !!!” 凄厉地喊叫声掩盖在漫天的大雨之中,回荡在山谷之间,是如此让人心碎。 此时此刻孙少芳心中最后那一丝善意,宣告着一切都将终结。 “爹娘,你们快来帮帮他,有人受伤了。” 望着牛娃儿跑远的背影,孙少芳瘫倒在泥浆里,他终于明白了苗惜玉的话,这第三个原因,确实是他永远跨不过去的天堑。 “为什么,永远要这样对我……” 而就在孙少芳绝望之际,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在他身旁。 她拾起地上的饮鸩剑,踏入了牛家村之中。 一片黑暗之下,只剩一抹血红色的剑光在天地间不停飞舞。 天空划过一道闪电,孙少芳看见眼前的茅草屋里,牛娃儿正透过窗户,惊恐地盯着他,随即在一抹剑光之后,他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不要,不要!” 孙少芳双目透露着惊恐,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可一切已经晚了。 苗惜玉走回到孙少芳身边,丢下饮鸩剑,身后只留下一座寂静无声的牛家村。 “为什么?为什么?”孙少芳望着眼前黯红色的饮鸩剑,心如刀绞。 “走吧,孩子,不要让他们白死了。” 苗惜玉搀起孙少芳,她的声音是如此冰冷平静,再不复之前的和蔼亲切。 这一刻孙少芳才真正意识到,眼前的人,究竟是什么名号。 暴雨渐渐停歇,乌云散去,皎洁的月光从云缝中洒下 ,照亮了这片泥泞的山谷。 孙少芳拾起饮鸩剑,凝望着月光之下寂静无声的牛家村,内心那种愧疚与恨意,让他无地自容。 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责怪苗惜玉,他只能将所有的情绪全部自己吞咽,一切皆由他而起,一切皆由他而生。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我自负罪。” 孙少芳低头看了一眼那颗牛娃没来及拿走,沾满泥浆的皮球,闭上了双眼。 “此罪,当还。” 孙少芳再不犹豫,转身离去,跟着苗惜玉回到了山谷之上。 只见苗惜玉挥了挥手,她身前顿时冲出一群五毒教弟子,跑下山坡涌入了牛家村。 “放心,剩下的事我来善后。你跟我回寨里吧。孙少芳,这是我五毒教唯一能帮你的了,剩下的路,就只能靠你自己了。” 苗惜玉带着孙少芳一路返回了苗家寨的雕像前,将手按在了雕像的胸口。 一缕缕红色的血气从苗惜玉周身缓缓飘散出来,融入了那雕像之中。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嘎吱嘎吱的声音渐渐传来,那雕像缓缓沉了下去。 “跟我来吧。” 苗惜玉带着孙少芳来到寨子之外的瀑布下,那瀑布下的潭水此时竟然开始了旋转,逐渐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此处深潭,名为犀牛潭。跳下去吧,孙少芳,这就是你一直寻找的毒魔遗迹的入口。” “没想到竟然在这水下……”孙少芳略显惊讶。 “没错,这毒魔遗迹的入口一直都藏于水下,但那入口,没有血气滋养,根本无法进入。” 孙少芳点点头,在准备入水之前,他还是低着头向着苗惜玉僵硬地喃喃道:“刚才的事,多谢苗伯母了。” “呵呵,你不恨我,我已知足,更不用提谢这个字。孙少芳,你是个好孩子,我想请你不要将这件事怪在自己头上。我此番举动,绝非仅仅只是为了帮你,我也有自己的目的。希望你能平安归来,待你如约归来,自会知晓此中因果。开弓没有回头箭,去吧。” 苗惜玉眼中透露着深邃,孙少芳却是根本看不透。 他便不再多想,望着眼前巨大的漩涡,深吸一口气,纵身一跃跳入了潭水之中。 第26章 遗迹 就在孙少芳刚刚跳下石台之时,一道身影破空而来想要凌空抓住孙少芳。可他终究还是来晚了一步,手掌擦着孙少芳的衣摆划过,与孙少芳失之交臂,只能眼睁睁地望着孙少芳落入潭水之中,迸溅起几尺水花。 “你来晚了,可惜。”苗惜玉淡淡地说道。 “苗惜玉,你可真是狠毒,竟然真的为他开启了毒魔遗迹!” 弦月圣君一甩衣袖,声音冷冽刺骨。 “这条路是他自己选择要走的,老身只是略施援手罢了,如何?” 苗惜玉也不理会弦乐,径自转身离开了。 “好你一个苗惜玉,如此孤注一掷。无妨,我倒是要看看,一个孙少芳,到底能搅起什么风浪。” 弦乐望着渐渐恢复平静的潭水,眼里涌现出一丝恶毒。 冰冷刺骨的潭水在一瞬间涌入了孙少芳的鼻腔,他屏住呼吸顺着水流向深处游去,潭水幽暗深邃,孙少芳只能依靠微弱的月光和潭水反射的苍白光芒勉强辨认周围。 犀牛潭并不深,潭底碎石嶙峋,光滑的石面布满滑腻的苔藓和腐败的枯叶,时不时一些不知名的鱼虾从他身边游过,让他心生警觉。 很快,孙少芳跟着漩涡的水流就来到了一处洞口,洞口深不见底,宛如一只怪兽张开的大嘴,一股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仿佛有什么不可名状的东西正在洞穴深处窥视着他。 洞穴内部一片漆黑,在这片微弱的光亮之中,可以看到洞壁上布满了锋利的岩石和湿滑的苔藓。 孙少芳没有时间再多观察,旋涡的力量直接将他卷入了洞中。 孙少芳刚一进洞,就发现一股威力巨大的暗流裹挟着他不停地向前方冲去。洞中漆黑一片,但好在并没有岔路,孙少芳跟着暗流着向前方不停游去,他没想到这洞口看似向下深不见底,但实际上没走出多远就变成了向上的趋势。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暗流中到底游了多远,就在他已经憋不住气,觉得自己就要溺毙在这洞穴之中时,眼前猛然间豁然开朗,一片闪耀着银光的池水映入他的眼帘。 这是一片数丈见方的池塘,池底铺满了夜明石,长着发光的海草,照的整个池塘亮如白昼,一些小鱼小虾正在池塘中肆意的游玩,许多水草在周围不停的摇曳。 孙少芳眼见自己游出了通道,慌忙向上浮去。他浮出水面大口地喘息着,感叹自己劫后余生。 入目而视,眼前是一片巨大宽敞的溶洞,以他的判断,应该是坐落在瀑布之后的山体中。孙少芳游到岸边,四处观察,溶洞里堆放着大量的夜明石,将洞穴里照耀的犹如白昼,溶洞明显是天然形成但又被人为开凿过,四处石壁上都雕刻着千奇百怪的鸩鸟雕塑,覆盖着各种奇形怪状的钟乳石和石笋。这些钟乳石和石笋形态各异,有的细长如针,有的粗壮如柱,有的则像花朵或动物,颇为奇妙。 “看来这是一条不归路,怪不得没人回得去,那个暗流,根本没办法游回去。” 孙少芳四处打量,头顶上方漆黑一片,也不知究竟有多高,一双双血红的光点在黑暗中不停闪烁,密密麻麻不知几何。他知道那些是吸血蝙蝠,一旦惊动,后果不堪设想。 他向前方望去,溶洞最前面则是一条宽约三丈的甬道,深处漆黑一片,也不知通向哪里。 “好在,终于是进来了,只可惜那牛家村……唉。” 此时的孙少芳虽已经如愿以偿地进入了毒魔遗迹,但每每想起牛娃儿那稚嫩的小脸与此行付出的代价,孙少芳心底便生起一丝难过。 “罢了,眼下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还不知这后面的遗迹中藏着多少危险。” 孙少芳晃了晃脑袋,打起精神,坐在岸边调息了一番,恢复了些体力,这才小心翼翼的向前挪去。 周围不时能看到一具具白骨,或是穿着苗族服饰,或是穿着圣地服饰,也有一些穿着其他各门各派的衣服,想来都是前人来寻找毒魔传承时在这里不幸身亡。 “如果每开一次门,就需要杀三十人,那这里如此多得尸体,到底要杀多少人才行?!”孙少芳无比震惊。 这些尸体虽然都已经化为了森森白骨,但都没有外伤,骨架完好,应该不是遭遇猛兽袭击,这让孙少芳稍稍松了口气。 而就在孙少芳检查这些尸骨之中有没有什么可用之物时,一阵刺鼻的怪味突然传入他的鼻腔,他登时晕头转向,险些跌倒在地,一阵阵浓郁的瘴气不知从何处涌了出来,霎那间便将溶洞填满,孙少芳慌忙从怀里取出黑血鹿茸丹服下,又将那玄玉蟾蜍捧在手心,这才勉强在瘴气中存活了下来。 “也不知道如此之多瘴气从何而来?怎么如此突然?”孙少芳当下也不敢耽搁,小心翼翼向前方摸去,可还没等他走出几步,他就觉得不对劲,只见密密麻麻的蝎子蜈蚣等毒虫正四面八方向他所在的地方涌了过来。 孙少芳此时捧着玄玉蟾蜍,那些毒虫似乎对玄玉蟾蜍颇为忌惮,只是围在孙少芳周围,蠢蠢欲动但也并不上前。 孙少芳知道不能再拖,谁也不知道这溶洞里还会冒出什么鬼东西,他拔出饮鸩剑,一阵嘹亮的凤鸣声响起,在这溶洞之中响起连绵不绝的回声。他运起轻功,封天剑法快若闪电,将前方的几只毒虫瞬间刺死,然后边挥剑边向前方的甬道尽头冲去。 饮鸩剑的凤鸣声顿时惊醒了漫天的吸血蝙蝠,无穷无尽的蝙蝠铺天盖地的向孙少芳涌来,想要用他的血肉大快朵颐。孙少芳封天剑法用到极致,边杀边冲,没过多久就来到了溶洞的尽头。 溶洞的尽头是一座巨大的石门,石门巍峨恢弘,高约几丈,门上雕刻着一只巨大的血色鸩鸟。那鸩鸟栩栩如生,虽已在岁月的长河下不复瑰丽,风化破损的极为严重,但依稀还是能辨认出曾经的辉煌。 鸩鸟右侧正刻着三个硕大的古中国汉字:血天门。 孙少芳实在没有心情欣赏这巨门的伟岸,他挥舞着饮鸩剑来到那石门之前,眼见背后蝙蝠毒虫奇袭而来,孙少芳也是心下着急,他四处搜寻这开门的机关,这才发现,那石门附近,赫然躺着一地的白骨,都是曾经在这石门前无法开门而丧命之人。 “难道就到这儿了吗?”孙少芳望着背后铺天盖地的毒虫鸟兽,心底开始浮现出绝望,而就在这时,他突然发现那石门之上的鸩鸟浮雕,嘴部似乎缺失了一块,他灵机一动,将饮鸩剑放入了那鸩鸟嘴部的凹槽之中。 只听咔哒一声,那饮鸩剑与那鸩鸟之喙严丝合缝的嵌在了一起,紧接着轰隆一声巨响,嘎吱嘎吱的声音从石门背后传来,石门竟然真的打开了。 孙少芳心下大喜,拿下饮鸩剑,闪身躲进了石门之内。 那石门没了饮鸩剑,顿时又缓缓关闭,将所有的毒虫蝙蝠关在了外面。 孙少芳拄着腿大口的喘息着,他知道此时自己应该是终于能松口气了。 “怪不得这毒魔遗址有去无回,原来是因为他们没有饮鸩剑,被困在那溶洞中只能坐以待毙。” 孙少芳感慨万千,最终只能无奈叹了口气。 第27章 天绝 孙少芳调整了一下呼吸,开始打量门内的四周,眼前是一处巨大的广场,广场明显是人为修造,铺着一片片硕大的青石板,极为恢弘。 孙少芳踏步向前走去,广场的中心正矗立着一尊高约数丈的人型雕像,比苗家寨的那尊不知要宏伟几倍,虽已时隔不知多少年,但依稀能辨认出此处曾经应该是一座帮派的习武广场。 孙少芳走到那雕像之下抬头仰望,这雕像用的材料也不知是何材质,通体血红,晶莹剔透,宛若红宝石琉璃瓦一般夺目,即便过去了这么久,蒙了一层厚厚的尘土,也难以掩盖那材质的光辉。 雕像之人穿着一身血色长袍,面容俊秀,连眉毛头发也都是用赤红色雕琢,右手持着一柄血色宝剑,正是饮鸩剑。 孙少芳低头望向雕像前方的简介,那石台上刻着的字迹早已被风化腐蚀的模糊不清,只能依稀辨认出最大的四个大字——血天老祖。 “这血天老祖,不知是什么人,倒是从未听说,”孙少芳皱了皱眉,“不过看来这血天门,应该就是此人所建。” 孙少芳感叹这血天门也不知是多少年前的帮派,虽早已消散在历史的尘埃里,但竟然留下了如此规模的遗迹。 他对着雕像拜了拜,此人虽说是数百年前的人物,但对于他来说,也算是前辈。 孙少芳绕过雕像向前方走去,前方是一片早已破败不堪的宫殿,在灰尘和蛛网下诉说着“血天门”曾经的辉煌。 孙少芳小心翼翼地踏入其中,一点点向前摸索。周围充斥着无穷无尽的夜明石,倒是给他省去了制作火把的麻烦。孙少芳发现这处宫殿,到处都是有人来过的痕迹,很多地方都被扯碎,踢烂,满地更是毒虫鱼骨的尸体。他知道此人应该就是封天音,他应该就是在这里拿到的饮鸩剑,习得了“血天老祖”的一身绝学。 孙少芳一路跟着封天音的痕迹,来到了正殿大堂,只见那大堂之上的座椅中,正端坐着一具身披红袍的骷髅古尸。 那古尸端坐椅中,右手前伸,五指微握,生前似乎在抓着什么东西,周围的茶杯器皿到处布满了蛛网,时不时还有一些蜈蚣爬过。 “此人应该不是血天老祖,估计是‘血天门’的最后一任掌教,也不知为何,竟死在了这里。”孙少芳心中暗想,他看着古尸微微蜷缩前伸的右手,心下了然,封天音应该就是在这具古尸手中,得到的饮鸩剑。 孙少芳叹了口气,对着此人的尸骨拜了拜。 “在下也算是你血天门的后人,既然你我有缘,我便将你葬了,让你入土为安。” 孙少芳一惯尊师重道,眼见这前辈不幸丧生于此,不能善终也是于心不忍,当下上前轻轻一碰,那尸体的骨架就散落了一地,飞溅起大片灰尘。 他将这些骨架用红袍托起,来到了大殿之外,寻了一处质地松软的土地,找了些工具,不过片刻就挖出一个深坑。 他将那骨架的碎片埋入坑中,覆上泥土,对着这座坟墓又拜了拜。 “希望掌门前辈能助我得到毒魔传承,踏入窥天境。” 正当孙少芳打算离开之际,他突然瞥见了地上的那红色衣袍。 这衣袍通体大红色,上面绣着金色鸩鸟,和他们卿云轩的‘凤舞红云衫’极为相似,但细节上又略有不同。孙少芳突然觉得不对,这封天音都已是几十前的人物,这血天门的掌教更是不知道是几百年前的人了,按理来说他身穿的这身红色长袍,早就应该风化破碎,可此时这身红色长袍不但没有丝毫的破损,而且触之柔软细腻,入手冰凉,定是一件宝物。 孙少芳心下欣喜,此行总算有了第一个收获。 他对着坟墓又拜了拜说道:“感谢掌教大人馈赠,您入土为安,后生得罪了。” 孙少芳展开那身长袍,只见那长袍在夜明石的照耀下闪烁着妖艳的红光,极为轻盈。他寻了一处水塘,将长袍在水塘里清洗了一番。那长袍滴水不沾,没了灰尘蒙蔽更是耀眼夺目。孙少芳脱下自己湿哒哒的袍子,换上了这套衣服,不仅触感丝滑,极为合身,连调理行功的速度都变快了许多。 “果然是一件宝物!”孙少芳很是满意,这才绕过正殿向后殿摸去。 他跟着封天音留下的痕迹向前方摸索,不过多时便来到了一处山洞前,那山洞上方正刻着两个字——“剑阁”。 “此处应该和饮鸩剑有关。”孙少芳内心暗想,缓步踏入其中。 这剑阁不大,除了几个石台石桌与破烂不堪的桌椅倒在地上,就只剩下周遭嶙峋的石壁参差不齐的凸显在墙面上。正中间的石台上,放置着一个落满尘土的剑架,此时剑架上空空荡荡,想来是曾经用来置放饮鸩剑的。 洞穴周围的石壁上,刻满了壁画,孙少芳从左到右一一望去,那壁画内容大致介绍了有关饮鸩剑的由来,以及封天剑法的所有招式。 原来这饮鸩剑的锻造竟是由一块透明的天外陨石而来。 几百年前有一位农户,在野外意外发现了这块陨石,便将此陨石带回了家中,但没过多久,就全家暴毙,离奇死亡,而且死状凄惨,全家化为了浓水,引得邻居议论纷纷,都说此物乃不祥之兆。 后来这块陨石辗转流落到了一位锻造大师的手中,他机缘巧合发现,这块陨石具有一种吸收转化的能力——能吸收一种液体再将其转化为另一种液体渗出。 而往往它转化之后的液体,含有剧毒,见血封喉,极为可怕。 “原来是这样,”孙少芳恍然大悟,“看来这农户一家,就是在不经意间喝到了几滴碰过这块陨石的水,便不幸惨死。” 孙少芳感叹一声,接着向后看去。 再后来这位铁匠将这块陨石,锻造成了一柄宝剑,取名“天绝剑”,意味着天降陨石,绝人性命,谓之天绝。此剑坚不可摧,柔软锋利,晶莹剔透,能化血为毒,让人伤之即死,可谓一代神兵。 天绝剑的出世,瞬间威名赫赫,引来了江湖众人的抢夺,而铁匠一家也在此劫难中惨遭屠戮。 第28章 密室 那一夜,铁匠被自己锻造的天绝剑刺中了胸膛,而他曾在化为浓水之前,仰天大喊:“手持天绝剑者,终将不得好死,手持天绝剑者,终将不得好死……” 凄厉的惨叫声在那一夜响天穹,铁匠以血泪之声诅咒所有持有天绝剑之人。 自从那一夜之后,天绝剑辗转流落到各方势力手中,每一任主人虽然拿到了天绝剑,可真的如同铁匠诅咒一般,往往不得善终。 而随着天绝剑杀的人越来越多,它的颜色也越来越深,直到从透明之剑变成了一柄赤红色之剑。 直到数百年前,天绝剑辗转流落到了血天老祖手中,他觉得天绝剑这个名字不吉利,于是找人重铸了此剑,并将“天绝剑”改名为“饮鸩剑”。 “这便是饮鸩剑的由来了……” 孙少芳抚摸着墙上的壁画,此时此刻他终于知道了饮鸩剑的来历。 “手持天绝剑者,终将不得好死,原来是这样吗?呵呵……”孙少芳低头苦笑,他摸着手中的饮鸩剑,内心说不出的凄然。 再往右侧的壁画望去,孙少芳认得出墙上画的正是封天剑法。 封天剑法总共七式,分别为天瀑流泉、天坠繁星、封天斩月、天封绝剑、封天破晓、天封云断和刹那封天。 “想来封天音就是在此处习得的封天剑法,只不过这套剑法原名叫做‘血天剑法’,乃血天老祖所创,这封天音也是自己做了一些加工。” 孙少芳四处搜寻,见剑阁内没什么其他的东西,便离开了洞穴,继续向后殿深处探索。 没过多久,他就跟着封天音的足迹,来到了一处阁楼,阁楼上方的牌匾早已破烂不堪挂在檐上,依稀能认出三个大字——“藏经楼”。 “藏经楼……难道还有什么未出世的秘笈不成……” 孙少芳走上前发现那藏经楼的大门早已被人推开,碎裂成一地木块,落满了灰尘,一股浓郁至极的霉味扑面而来,让孙少芳不禁扇了扇口鼻。 踏步其中,这藏经楼里的经书早已腐烂的七七八八,没有什么值得研究的,孙少芳还在角落里找到了封天诀的藏本,而且有几十本之多。 “这封天决原名为血天决,是‘血天门’的门派内功,封天音定是在此处学习了这血天决,再改名为封天决。但有一件事颇为奇怪,如此之多的藏本,定是给他们普通门派弟子准备的,可普通门派弟子都能修习的这血天决,真的是完整的血天决么?” 孙少芳内心疑惑,往往一般这种大帮,核心的内功心法、外功招式,都只会在小部分自己家人中或极内部人士才能修习,不会大范围发放。例如他们孙家的封天诀和封天剑法,也不是卿云轩里所有人都有资格修炼的。 虽然他们孙家的封天诀一直广受诟病——威力不高,也不够浑厚。但因为与封天剑法相辅相成,倒是也不能不练。可眼下,如果按照孙少芳的猜测,他们孙家和封天音,都只不过学习了一些‘血天门’普通门派弟子都能学到的最基础的皮毛功夫。 那这种功夫,真的是‘血天门’的真正实力吗? 孙少芳想不到答案。他踏步走出藏经楼,向着门派的更深处走去,他觉得所有的答案应该都藏在门派的更深处。 这一路走来,孙少芳途径了制毒坊、药殿、炼丹室、药园、监牢、畜牧坊、食肆等等建筑,还闯过了内宅、外宅、客房、门客厅、偏房、倒座房等等区域,孙少芳一边走一遍感慨,这‘血天门’不愧为超级大帮,比他们卿云轩不知道庞杂多少倍,怕是可以容纳上千人在此地生活。 他猜测封天音一定是在这里生活了很久,学习了很久,这才能练得一身制毒练毒的本领。 身处大山之中的门派遗址如此辽阔,孙少芳已经逛了不知道多久多远,但越逛他心里越是焦躁,因为除了剑阁和藏经楼,他再没找到任何跟武功相关的东西,包括掌教休息的房间以及一些可能有所机关的角落,他都搜罗了一番,但还是一无所获。 此时他早已饥肠辘辘,索性在水塘捞了几条鱼,拾了些干柴,用火折子燃起篝火,在广场边烤起鱼来。 他边吃鱼边强迫自己冷静。 “封天音确实是在这处遗迹中突破了窥天境,但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在这遗迹中生活了多久,以这门派遗留的物资,光是那水塘里的鱼,一个人吃估计永远都吃不完。如果他真的是天纵奇才,就靠着封天决修炼封天剑法突破了窥天境,也不是说完全没有可能……又或者说,是封天音将某些秘笈毁坏了或者带走了?” 孙少芳抬头望着眼前‘血天老祖’的雕像,“难不成这么大的门派遗址,就真没什么旷世秘籍流传下来吗?毒魔传承,这种东西到底存不存在……” 就在孙少芳捋不清头绪之时,一个致命的问题突然在他脑海中浮现。 “封天音是怎么离开这里的?” 孙少芳站起身环顾四周,除了黑黢黢的山壁他看不到任何光亮。 他刚刚逛了如此之久,这辽阔的大山内部,根本没有任何出口,唯一能通往外界的,就只有那通向犀牛潭的大门。 “封天音,他一定是和我一样从犀牛潭的水洞中来到的这处广场,不然那处入口就不会因为他流传下来。那彼时没有饮鸩剑的他,断然是打不开犀牛潭通往广场的这座大门的。这也就意味着,当时这座大门,从一开始,就是开启的状态,是封天音离开之前,用饮鸩剑将这座大门关上了……” 孙少芳觉得自己思考的没错,找到了正确的方向。 “那他既然选择将入口流传下来,却又关闭了通往遗迹的大门,为什么?他明知道那犀牛潭之下洞穴中的暗流,会让人有去无回,这样做会害死很多人——甚至是自己的徒子徒孙,但他还是这么做了,如此没有道理的事他却偏偏做了,就只有一种解释——没错,唯一一种解释……他不希望没有饮鸩剑的人踏进这座遗迹,对,只有这个原因才能解释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孙少芳来回踱步,不停地喃喃自语。 “可我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必须持有饮鸩剑的人才有资格踏入这座遗迹呢,封天音是想告诉后人什么呢?还是这一切只是他随性而为……” 孙少芳皱着眉头摇着头,望着那扇紧紧闭合的山门。 “突破了窥天境,能逆着那个暗流从原路返回犀牛潭吗?决计不能,如此之长的洞穴,闭着气逆着水流向回游,就算是师父也不可能做到。这也就意味着,封天音不是从那处洞口原路返回的,这里应该还有别的出口。如果再联想到饮鸩剑的话……难不成封天音的意思是——只有饮鸩剑才能打开出去的路,如果没有饮鸩剑,即便来到了这遗迹之中,最后也只能孤独老死,白白糟蹋此地,这是他用来保护这处遗迹的手段……这样就比较说得通了,”孙少芳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封天音既然选择了将这处遗迹的入口流传下来,又让苗家族人守护,还是希望有朝一日能有人拿着饮鸩剑重新回到此处重拾毒魔传承。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他当年的叮嘱可能早已失传,就比如——‘没有饮鸩剑不能探寻毒魔传承’这种话,早就遗失在了历史的风沙里。那这般说来,封天音肯定会给后人留下一些指引才对……” 孙少芳大喜过望,他觉得自己的这番推论有理有据,绝对是猜透了封天音的深意。他说干就干,急忙返回血天门的宫殿,四处搜寻封天音留下的痕迹,想要找到封天音留下的一些指示。 没想到还真的让他找到了一些端倪。 他在药殿外围的围墙之上,找到了一个“封”字。 这面石墙没有任何其他的刮痕,只有这个‘封’字,刻的非常深,隐藏在角落,极为突兀。 断断续续的,孙少芳又找到了一堆刻着“封”字的围墙。 “封天音不知道下一位来到这处遗迹的人会是多少年之后,所以他留下的讯息必须能经过时间和岁月的洗礼,没有什么比刻在墙上的字更能流传千百年了。” 孙少芳在沙地上简单画出整个宫殿的地图,将总共七个‘封’字连在了一起,那正是一个箭头符号,而箭头所指着的方向,正是血天老祖的雕像。 孙少芳欣喜若狂,他跑到血天老祖的雕像旁边仔细搜寻,终于在石墩之下,找到了一处被隐藏在地面的缺口。 他拿起饮鸩剑,对准那缺口插了进去,只听咔哒一声脆响,轰隆轰隆的声音从地底传来,那血天老祖的雕像,竟与遗迹外的雕塑如出一撤,缓缓沉了下去,让出了一条通往地底的阶梯。 “终于找到你了!” 孙少芳双目放光,他望着眼前通往地下的阶梯,知道这里应该就是血天门的密室了。 “也不知封天音当年是如何机缘巧合,能发现如此隐秘之地。” 孙少芳小心翼翼地走下阶梯,没想到就在阶梯右侧的石墙之上,他发现了一封刻在石墙上的信。 一封来自封天音的信。 第29章 遗信 “小子——嗯,我觉得你应该是小子,如果是女的,嘿嘿,无妨。如果你能看到这封信,那我恭喜你,你距离成为血天传人,仅剩一步之遥。在下封天音,乃第一位发现此处遗迹之人——我倒希望你能是我封家后人,至少是我徒子徒孙一辈也成,算是给我封家添砖加瓦……不过如若不是,哼,真是遗憾。不过既然你能拿到饮鸩剑,就是缘分,只希望你不是我未来的仇家。嗯……现在是什么年份了?我是不是已经死了?想来应是如此,如若我还没死,你定是来不到这儿,嘿嘿,你可拿不到我手中的饮鸩剑。我估计现在怎么也得是百年以后了吧?我现在才二十岁,怎么也能活到一百岁,也不知道百年之后的江湖武林会变成什么样,不会还是被天机阁统治吧?那也真是太惨了,我真是由衷希望天机皇现在已经死了,不然你们也没什么好日子过。好了好了,不说废话,你既然来了这,就是想要变得更强,你想要的,想知道的,都在下面的密室里。但我也要警告你——量力而行,不要逞强!量力而行,不要逞强!那血天老祖的衣钵,也不是那么好接的。好了好了,现在你可以下去了,我也要离开此地了。后生小辈,祝你好运,告辞!——封天音留。” 孙少芳摸着墙上的文字,这是他第一次认识封天音——这位只停留在传说中的,他太爷爷的师父。 孙少芳抬起饮鸩剑挽了一个剑花,在信的下方刻道:后人孙少芳来此接受毒魔传承,定不负师祖期望,重振毒魔威名于江湖。” 这是他与封天音跨越百年的第一次交流,也是唯一一次交流。 孙少芳沿着台阶缓步向下走去,台阶有些长,两旁石墙铺满了青苔,到处都点缀着夜明石将通道照的极为明亮,孙少芳没走多久,眼前豁然开朗,迎面而来正是一座大殿。 大殿方方正正,长宽不过数丈,正中间是一座石池,池子里充斥着粘稠的血色浆液正不停地翻滚。孙少芳环顾四周,周围的墙壁上画着许许多多功法口诀,剑式招数,看起来很像封天诀和封天剑法,但又有所不同。孙少芳绕过石池,最前方是一座方方正正的石台,上面密密麻麻地刻着许多文字。 孙少芳仔细阅读,这一读不要紧,让他彻底怔在当场。 “血天之道,取于天绝。以天绝之力海纳诸血以炼毒,锻诸身血脉为天绝毒脉,养血天决为毒血天诀,练血天剑法为血天十二剑,以此之道,踏入窥天。一旦功成,真气自带百烈魔毒,触之即死,粘之即亡,以一敌千万,不在话下!——血天老祖。” 孙少芳不禁骇得后退了两步,再后面的小字详细描述了具体的练功法门,但他已无心再看,他已经完全明白了血天老祖的练功诀窍。 简而言之,血天老祖遗留下来的毒魔传承功法,就是用饮鸩剑——割自己。 孙少芳捧着手中的饮鸩剑苦笑,怪不得没有饮鸩剑就没有办法得到毒魔传承,原来这套武功的一切源头都源于饮鸩剑。 “这血天老祖真是狠人,竟然研究出一套如此诡秘的武功,这可是饮鸩剑,稍有不慎就会暴毙而死,他竟然将其玩弄于股掌之中,真是霸道。” 孙少芳叹了口气,打起精神仔细研究血天老祖这套练功法门。这饮鸩剑的前身天绝剑,具有吸收吐纳的能力,能将液体吸收之后转为其他液体吐出,但吐出之后的液体,往往含有剧毒。 血天老祖发现较为有趣的是,一般的液体——例如水,天绝剑都是吸收多少,吐出多少,不会有任何吸收,而且吸收的是水,吐出的却不再是水,而是某种不知名的蓝色粘液,含有剧毒,极为诡异。 但只有一种液体,截然不同,那就是血液。 天绝剑在吸收了血液之后,会保留一部分血液在剑身,然后吐出一部分含有剧毒的血液。而这部分血液,并没有变为其他的液体,依旧是血液本身。 所以饮鸩剑伤之即死的根本,是在伤人的一瞬间吸收掉对方的血,然后转化为剧毒的血返还给对方。因为返还的血液除了含有剧毒之外没有其他变化,所以会被对方周身的血脉急速运转,侵入脏腑,从而在极短时间之内毒发身亡。 与此同时,饮鸩剑还会再吸收掉一部分敌人的血液融于剑身,让自己变得更加鲜红。 基于此,血天老祖便有了一个极为疯狂的想法——他想将自己体内所有的血全部变为被天绝剑转化之后的剧毒之血。他觉得如果这样的话,脏腑和经脉就会跟着变化,以适应这种剧毒,从而免疫此毒。 而因为饮鸩剑还会吸收一部分血液于剑身,为了不让自己缺血而死,他选择在血池里做了这件事。 没想到血天老祖他真的成功了,不但凭借此法一举踏入窥天境,还被天绝剑转化之后的毒血,激发了一种完全不同的真气——百烈魔毒。 这百烈魔毒霸道无比,无色无味,普通人是闻之即死,触之即亡,即便是高手也不容易抵挡。也正是因为如此,这百烈魔毒真气拥有以一敌千万的实力,人海战术将会彻底对拥有百烈魔毒的人失去作用。 而这套功法唯一的副作用,就是如此邪魔功法,一旦练了,必定成为武林公敌,一旦控制不好,将会焚天灭地。 孙少芳瘫在石台前,他知道此时此刻,他没得选,当他踏入这座遗迹之时,他就知道,他只有这一条路,哪怕成为武林公敌,他也必须踏入窥天境,找刑瞳报仇。 “刑瞳!” 一想到此人,孙少芳目眦欲裂,再不犹豫,踏步走进那血池之中。 血池极为温热,腥臭漫天,底部满是枯骨。如此多年过去,这血池竟也没有凝固,想来下方有某种岩浆地热在持续不停的为血池加热。 孙少芳走到血池中间,轻轻拔出饮鸩剑,一阵悦耳的凤鸣声响起。他呆呆的望着剧毒无比的饮鸩剑,浑身都在颤抖,如若不是他真的看到了血天老祖的真迹,他一辈子都不会想到,原来这孙家传世已久的功法,真正想要大成,竟是要用饮鸩剑割自己,这可真是与自杀可谓毫无区别。 第30章 孤注 孙少芳深吸一口气,周身封天诀运转不息。 他将左手置于血池之中,右手缓缓将饮鸩剑放入左手。 饮鸩剑倏一入血池就开始不停颤抖,孙少芳知道,它已经在不停地吸收血液,转化成毒血。孙少芳知道不能再拖,否则还没等成功他就要被毒死在这血池之中,孙少芳大喝一声,咬紧牙关,用力划破左手手掌,将饮鸩剑牢牢地攥在左手掌心之中。 痛! 凄厉的惨叫声瞬间响彻整个地下密室。 钻心剜骨般的疼痛瞬间充满了孙少芳周身,他在这一刻终于明白了封天音让他量力而行的意思。 “毒血一旦入体,只要运转达到一个周期,周身血脉脏腑就会开始被改变。但最终毒血能转换多少,取决于你坚持的了多久。你坚持的越久,毒血的纯度也越高,你未来的实力也会更强。后生,这个过程,可不是那么好熬的,嘿嘿,连我也只撑了三天,你加油吧。” 封天音刻在石台上的话早就提醒了孙少芳,这个过程极为痛苦,不是一般人能够忍受,他也只撑了三天刚刚踏入窥天境,就停止了转化。而孙少芳此时此刻只觉得一分钟都没办法再忍受,他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血正被饮鸩剑疯狂的吸收再返回身体,那返回的血液里充满了剧毒,不停的侵袭着他的脏腑和经脉,他除了咬牙硬撑没有丝毫的办法。 “复仇,我要复仇!”孙少芳双目血红,脑海里全是孙家人临死前的画面,只有这样,他才能坚持下去。 “刑瞳的实力,很强,他已经踏入窥天境许多年,我必须撑下去,撑的越久越好,只有这样才能与刑瞳有一战之力……” 孙少芳渐渐麻木,他已经忘记了时间的流逝,只是本能的运转着封天诀,左手死死地攥着饮鸩剑。在这地下密室之中,他已经完全失去了时间的概念。 “我已经坚持了多久?一分钟,一个时辰?还是一天?”孙少芳扪心自问。他不知道,他只知道此时此刻,他已经彻底到达了极限,再也无法站立哪怕一丝一毫。最终,他还是苦笑着仰天躺倒在了血池之中。 以孙少芳的资质,其实和封天音相差甚远。他本就出身名门,从小家境优渥,娇生惯养,爷爷又是大名鼎鼎的孙无言,以至于孙少芳从小就没怎么经历过肉体伤痛,即便是在孙无言去世之后,他所经历的痛苦也更多是精神上的折磨。眼下这种抽骨剥皮般的肌肤之痛,根本不是靠所谓毅力就能坚持的,孙少芳虽已抱着视死如归的决心,但依然逃不过晕死在血池里的命运。 可凡事都有例外,彻底晕死的孙少芳竟然并没有沉到血池底部,而是倾斜着浮在了水面之上。而且幸运的是,他的左手和饮鸩剑,也依旧浸泡在血池里。 当年血天老祖,为了能在血池中浸泡的更久,特别用昆仑山天山寒鸟的窝作为材料打造了一套长袍,名为“鸩血天魂袍”。 这鸩血天魂袍,乃血天门祖传至宝,只有掌教才有资格使用,此袍不仅能加快内力运转,抵御外劲,更能让人浮水而不下沉,悬浮于液体之上,极为奇妙。 此时此刻,或许是天命所归,或许是天官赐福,这套鸩血天魂袍,正穿在孙少芳身上。如若不是孙少芳秉性敦厚,尊师守礼,必是早已溺毙在血池之中,恐怕那封天音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错过了如此至宝。 时间缓缓流逝,且不说孙少芳因为剧痛晕厥在这血池之中,这毒魔遗迹之外,此时正迎来一场焦灼。 时值盛夏,艳阳高照,本应酷热难耐,但在这滇州的大山之中,却因雨水充沛,枝繁茂盛,每每清风拂过,反而带着丝丝清凉。 弦乐圣君站在犀牛潭前,静静地望着这池幽深宁静的潭水,一双绿色双眸满是焦躁。 “圣君大人,这都七天了,等了这么久都没出来,那小子八成已经死在这潭水之下了,我们不妨打道回府吧?”墨春雪站在弦月身边躬着腰,讪讪地说道。 “那水底的洞口,还是无法深入吗?” 弦乐扫了墨春雪一眼,自从孙少芳跳入犀牛潭之后,他们圣地早已调兵遣将调来许多圣地弟子,跳入这犀牛潭之中寻找孙少芳踪迹。虽说此前玉龙圣地已经尝试过无数次想要不通过雕像机关进入毒魔遗迹,但那犀牛潭底的洞口总是会喷出剧烈气流将所有入洞之人尽数驱逐,根本无法踏足半分。 但弦乐还是不死心,依旧在不停地让人下去试探,可皆是无功而返。 “回禀圣君大人,确实是不行。”墨春雪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弦月没再说话,只是背着手站着,没有人知道他那面具之下的神色究竟如何,只能看见那绿色瞳孔中蕴含的杀意。 “无妨,大不了再杀他三十个人,我就不信进不去毒魔遗迹。反正现在,我还有的是人命可用……” 弦乐这话说的是冷冽如冰,让墨春雪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呵呵……圣君大人说的是呢。”墨春雪也不敢再搭腔,只能尴尬地鞠躬赔笑,悄悄退到了一边。 “圣君大人,人都已经带过来了。” 说话间,泫风已经来到了弦乐身边,弦乐回过头,此时岸边竟密密麻麻跪伏着一片五毒教弟子和苗家后裔。 众多身穿黑白相间长袍的圣地子弟正呵斥着这些五毒教弟子不要轻举妄动,而那为首的毒母苗惜玉,也被玉龙仙子上官溟死死地押在地上,动弹不得。 “ 这风景真是不错,”弦乐缓步走到苗惜玉身边,抬起她的头,盯着她的脸说道,“苗惜玉,当年留你们五毒教一条活路,将你们赶到这大山之中,实乃我玉龙圣地仁慈。没想到事到如今,你们又想重新翻起一番风浪,再造毒魔。这让我十分后悔当年没有对你们赶尽杀绝。” “呵呵,弦月圣君这是说的哪里话?老身不过是看在旧人之情的面子上,指引孙少芳去寻找那毒魔传承,此事实属他个人意愿,想要以此突破窥天境,找刑瞳复仇,与我五毒教有何干系?你又何必如此大动干戈,如临大敌?” 苗惜玉似笑非笑,从容不迫,但细细望去,也能看出她眼底透露的恨意。 第31章 一掷 “哼!”弦乐甩开手,走回犀牛潭边,望着眼前这池清澈见底的潭水,淡淡道,“苗惜玉,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那孙少芳和你也算是师出同门,毒魔传承如此危险,你如果当真是念旧人之情,怎会不加以阻拦?又如何会帮他屠杀那牛家村?你表面不以为意,实际推波助澜,义无反顾,怂恿他尽快踏入犀牛潭,甚至没让他有任何准备的时间,不就是害怕我圣地阻拦?苗惜玉,你何尝不知,一旦我们到了,孙少芳他这辈子都再无可能踏足那遗迹入口半步。你又何尝不知,让孙少芳进入毒魔遗迹这件事,必定会让我圣地对你五毒教再无宽容。你表面是顺水推舟,实际是釜底抽薪。哼,堂堂毒母苗惜玉,竟拿一个孙少芳,赌整个五毒教的未来,愚蠢!” 苗惜玉眉眼低垂,虽说被弦乐圣君看透了内心所想,但也不以为意。 “不愧是弦乐圣君,心思缜密,老身这点心机倒是被你猜了个通透。我确实心里明白,只要稍加拖延,待你们圣地一到,赫然是大功一件。这样不但对五毒教有利,而且你们也不会加害孙少芳,反而还会保护他免受刑瞳追杀。如此一来,不仅免得他送死,还能给孙家留下最后一丝火种,我也算对得起他孙家了。复仇,呵呵,那刑瞳又能再活几年?此时复仇又有什么意义?如此一举两得之事,你猜,老身为何不做?” “没错,苗惜玉,你为何不做!” 弦乐猛地回过身,指着苗惜玉喝道。 “呵呵,哈哈哈哈,弦乐,因为我这么做了,对不起枉死的苗家众人,对不起五毒教,更对不起我一家老小死不瞑目的冤魂,”苗惜玉冷笑不止,“你将我们放逐在这大山之中,苟延残喘的活着,还满嘴都是你们圣地所谓的仁慈。孙少芳背负血海深仇,我们五毒教又何尝不是?他为了报仇可以孤身一人闯入这深山老林,我又为何不能孤注一掷?这大山里的日子,我们五毒教,早就过够了!你说我天真也罢,愚蠢也罢,我相信孙少芳一定能得到毒魔传承,一定能重振毒魔威名,将我们五毒教重新带回大理,将你们玉龙圣地,彻底赶回雪山!” 苗惜玉双目透露着歇斯底里,全身都在颤抖,从这一隅之间管中窥豹,她对玉龙圣地怕是怨恨已深,只是苦于无力报复,隐忍至今。 “好,不愧是毒母,说的实在精彩。这孙少芳也不知道有什么魅力,竟然让你如此信任。” 弦乐毫不在意,眼神宛若在看着一群蝼蚁,竟笑着鼓起掌来。 “你真是虚伪至极!明明是以武力强行将我们五毒教从大理驱逐到这大山之中,还说是对我们的仁慈,我呸!我们五毒教在大理生活了几十年,你们圣地凭什么将我们赶出来?!凭什么?” “呸!”“呸!” 苗惜玉背后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唾弃之声,五毒教众人也是义愤填膺,他们死死地盯着弦乐,犹如要啖其血肉。 自从苗丹在大理定居,创建了五毒教,已经过去几十年。这几十年间,五毒教在大理逐渐发展,也成为了大理的名门大派,而苗家更是人丁兴旺。 虽说五毒教算不上绝对的正派,但他们也并非草菅人命的邪教,否则以他们的本事,早就在少武伏魔禄中被消灭,断不可能延续几十年。 本质上,这五毒教与孙无言创建的卿云轩相比,相差不大。 在苗丹的告诫之下,五毒教从不滥杀无辜,甚至偶尔还会治病救人。可能唯一让人诟病的,就是门派成员经常养一些毒虫鸟兽惹人生厌,又或是他们身藏的诡秘奇毒总是让人心生畏惧,但也仅限于此。 长久以来,五毒教和玉龙圣地关系和睦,玉龙圣地也从未插手管控大理城内部之事。直到八年前的那年春天,玉龙圣地突然以雷霆手段将五毒教赶到了这大山之中。那一夜双方子弟死伤无数,整个大理尸横遍野,百姓皆都居家不出,惶惶不可终日。 苗惜玉一家老小,皆在那一夜尽数殒命,包括他最小的儿子,死的时候不过十七岁。她的哥哥姐姐,全部战死,只有身为毒母的她,在众人的庇佑之下苟活了下来,跟着残存的弟子教众,藏身在这深山老林之中。 这一藏,就是八年。 这八年里苗惜玉表面装作风轻云淡的模样,配合着玉龙圣地探索毒魔遗迹,答应替玉龙圣地好生看守,但实际上复仇的火苗从未在她心里熄灭,而毒魔遗迹就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 可无论她向遗迹之中派出多少人,这些人最后都没有再回来。 渐渐地,她也心灰意冷,既然复仇无门,她便只能将这仇恨,深深埋在了心底深处。 直到七天前,她见到了孙少芳。 孙少芳对于复仇的信念犹如一记鞭子,狠狠抽打在了她心上。 不知为何,冥冥中她觉得,孙少芳便是上天给予她的馈赠,他一定能成功。 在孙少芳身上,她看到了久违的希望。 但彼时初见之时,这缕希望不足以让她孤注一掷,肩负着五毒教上百余条人命,她没有资格任性。 直到她看见孙少芳痛苦地跪倒在牛家村前,她才恍然明悟,孙少芳的善念让他绝对无法跨越这最后一道天堑。 而就在这一瞬间,苗惜玉突然明白了她存在的意义。 这一刻,上天将选择的权利,交到了她的手里。 杀,还是不杀? 是继续在这大山之中苟延残喘,还是孤注一掷选择最后的希望。 苗惜玉终究还是选择了后者。 也许这就是她的宿命,冥冥中一切皆已注定,她必须走上前,拾起那柄跌落在地的饮鸩剑。 “可惜啊可惜,苗惜玉,你挑选的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乎也如往昔的落叶一般,随风消散了。这毒魔遗迹,就是一直以来没能解决的隐患,让孙少芳钻了空子。也罢,事到如今,只能一绝后患了,”弦乐挥了挥手,只听水下轰隆一声巨响,他们竟用水雷,炸碎了毒魔遗迹的入口,“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什么毒魔传承,也不会有人知晓毒魔遗迹的存在,五毒教也终将成为历史。苗惜玉,可惜,不会再有第二位毒魔重现江湖了。你自己下的这步死棋,后悔吗?” “呵呵,后悔?从老身拾起那柄剑开始,老身就知道自己绝不会后悔。我就是死,也要诅咒你们三圣地,所有人死无葬身之地!你们三圣地如此狠辣绝情,恶贯满盈,是绝对不会有好下场的!我相信孙少芳,他一定能回来,替我们报仇!” 苗惜玉脸色青紫,声音凄厉。 “唉,真是聒噪,”弦乐摇了摇头,“既然说完了,那就去死吧!” 弦乐挥掌如雷,猛然向苗惜玉的额头拍去,这一掌如若拍下,苗惜玉纵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必然身死道消。 而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际,只听凭空响起一声炸雷,轰隆隆之声从远处席卷而来。 弦乐眉头微皱,他收回手掌回头望去,只见不远处那数十丈高的瀑布,此时竟然缓缓分裂开来,一扇刻着金色鸩鸟的巍峨石门正在那瀑布之后缓缓打开。 紧接着,一道身影从那扇大门之后,右手擎剑,踏步而出。 此人面如冠玉,眼若流星,身穿一身大红长袍,长袍之上绣着一只金色鸩鸟,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他一头飘逸的赤红长发随意搭在肩上,双目淡然有神,连眉毛和瞳孔都是赤红一片,整个人犹如一团熊熊燃烧的血色烈焰,凌空向众人踏步而来。 “孙少芳!” 弦月目眦欲裂,他最不想见到的一幕,终究还是发生了。 第32章 毒魔 “你是,玉龙圣君。” 孙少芳轻飘飘走在犀牛潭之上,脚尖微微颤动,踏过水面如履平地。 “毒魔降世,毒魔降世!苍天保佑我五毒教,恭迎毒魔重出江湖!”苗惜玉早已激动地热泪盈眶,此时的心情更是宛若从地府飞到天国,忍不住心神激荡。 整个五毒教也在瞬间沸腾了起来,皆是望着孙少芳露出崇拜之情。 “速速列阵!” 与五毒教众人的表现不同,弦乐脸色极其难看,他猛一挥手,所有的圣地弟子刹那间四散开来,擎出武器,准备迎敌。 “孙少芳,上一次在雨竹林,你从卿云轩主化身为古侠徒弟,这才一个多月,你又变身成了毒魔传人,怎么,那古侠的武功不能助你打败刑瞳吗?真是可惜。”上官溟阴阳怪气地冷笑道。 “玉龙仙子,我还没找你算雨竹林的账,今日你倒是自己主动提起来了。好,那就让我们新账旧账一起算!” 孙少芳漠然地扫视着玉龙仙子,丝毫不将其放在眼里。 “真是大言不惭!”玉龙仙子飞身欺近孙少芳,一招玉绵腿直踢孙少芳胸口。 “小心!”弦乐登时知道大事不妙,此时的孙少芳早已不是雨竹林的孙少芳,怎能如此托大。他浑身绿色荧光暴起,竟也是一位窥天境高手。 “玉龙印·镇山掌!” “紫电神指!” 弦乐与泫风同时出手,数丈高的玉龙印凌空向孙少芳砸去,数条拇指粗细的紫电雷光也从不同角度射向孙少芳周身。 孙少芳双目微闭,全身上下开始萦绕出血红色的魔焰,他右手轻轻地抚在了饮鸩剑之上。 “封天十二剑!” 瞬间,孙少芳动了,这往昔的封天剑法如今也是模样大变,剑招比之从前快上数倍不止,竟凭空幻化出数道残影,凌空打出十二道诡谲剑气。只看见漫天的红色剑影如一道道红色闪电在天空瞬间划过,紧接着,圣地三人的所有攻击全部破碎,玉龙印凌空爆裂为漫天残影,紫电雷光更是被饮鸩剑劈成了碎片。上官溟更是骇的魂飞魄散,如若不是弦乐救他,她右腿险些被十二道剑光削掉。 “混元三圣阵!” 弦乐大喝一声,所有圣地弟子顿时隐入黑暗之中,浓浓的雾气飘散,将孙少芳团团包围了起来,无穷无尽真气化为的妖兽恶龙向孙少芳团团涌去,有真正的圣君坐镇,此招威力之大堪称毁天灭地。 “混元三圣阵,就凭你们,还不够格。” 孙少芳浑身血色魔焰暴起,他猛一挥手,周围真气四散开来。 “百烈魔毒!” 赤红色的真气瞬间爆散,那百烈魔毒霸道无比,根本不是混元三圣阵能够阻拦,只一瞬间就突破了雾气,冲入人群之中,只听见凄惨嚎叫之声此起彼伏,所有的圣地子弟都痛苦的仰面哀嚎,浑身溃烂,渐渐化为浓水,混元三圣阵也不攻自破。 弦乐面目狰狞,大吼一声,“撤!” 所有圣地子弟如临大赦,纷纷四散而逃,弦乐也猛一挥衣袖,“我们走!” “圣君,如此便走了?他不过才刚刚踏入窥天境,以我三人之力,如何能够不敌?”上官溟气愤地喊道。 “上官,你休要多言,我们先走一步。他这并非普通的窥天境真气,乃是百烈魔毒。如若以死相拼,必定两败俱伤。放心,我后续自有法子对付他。” 弦乐摇了摇头,指挥着圣地众弟子赶紧撤退。 “可恶!”上官溟狠狠跺了一下脚,又瞪了一眼孙少芳,这才跟着众人愤然离去。自从在雨竹林被孙少芳与东门璇联手战败一事传遍整个江湖,她一直耿耿于怀,从未忘记。 “唉,毒魔降世,这江湖怕是又要掀起腥风血雨咯。” 泫风摇了摇头,也跟在上官溟之后离开了。 “孙少芳,你不要高兴的太早了,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你知道冒然成为毒魔的下场,哼!” 弦乐最后放下一句狠话,运起轻功,转身离开了,不过片刻,偌大的苗寨外面,再没有一位圣地之人。 “毒魔降世!千秋万代!恭迎毒魔重出江湖!恭迎毒魔重出江湖! 铺天盖地的声浪将孙少芳淹没,所有的五毒教弟子虔诚的跪倒在地,恭迎孙少芳的归来。 可他本人却并未在意,而是依旧在体会着这全新的境界。 “原来这就是窥天境的感觉吗?” 孙少芳只觉得全身轻飘飘的,体内真气浩荡奔涌,犹如溪流化为了江河。他静静体会着周身截然不同的行功法门,这封天诀早已不是原本的模样,转而变成了一套全新的内功心法。 “这就是血天门真正的至宝‘毒血天决’,当年封天音修习的就是这个,恐怕是只有蕴含了毒血的经脉方能运转,所以他才没流传下来。” 孙少芳握了握拳头,这毒血天诀比原来的封天诀不知强上多少倍。 不仅如此,他体内的经脉和脏腑也被饮鸩剑的毒血彻底改造成了天绝毒脉,仔细观察可以发现,那脉络之中竟然蕴含着点点金光,也不知究竟为何物。 “真是惊险,若不是有这件衣服,恐怕早已溺毙在血池之中。” 孙少芳此时依旧心有余悸,他清楚记得当时自己体力不支最后晕倒在了血池之中,本应死路一条,没想到这身长袍竟将他托浮于水面之上,不仅救了他一命,还让他接受了最完美的毒魔传承,甚至比封天音还要完美。 “这种实力,应该足够与刑瞳决一死战了。” 孙少芳对自己刚才的战力十分满意,尤其是百烈魔毒的威力让他叹为观止,如此霸道诡谲的奇绝真气,怪不得会被三圣地追杀。 他此番不仅轻松破了玉龙圣地的混元三圣阵,更是以一己之力对抗玉龙圣地三位高手,当真是恐怖如斯。 “这封天十二剑的速度,融合了十二套剑招在一瞬间挥出,比封天剑法还要快上不知几倍,而且威力根本不可同日而语,剑气纵横,再不是只求伤人,不求杀人的鸡肋剑法了。” 对于血天门当家的这套外功剑法,孙少芳也甚是满意,总归是比封天剑法强上许多。只是就威力和境界而言,似乎与古侠剑法依旧差距很大。 “孙少芳,恭喜你,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实力,甚至可以比肩当年的师祖,不愧是毒魔传人。”苗惜玉走上前来微笑道,脸上又恢复了之前慈蔼的面容。 “还是要多谢苗伯母的帮助。”孙少芳抱了抱拳。 “你不必谢我,只要不恨我就好。我知道对于牛家村的事,你心有不忍,但孩子,有时候人在江湖,就是身不由己。” 孙少芳一时沉默,牛家村的事将是他一生之痛。 “伯母,此事不必再说,我也知道,你是为了我。走之前,我想去牛家村,给他们洒些纸钱。” “好孩子,也是有心了,”苗惜玉点点头,“孙少芳,此番我指引你去毒魔遗迹,也是有我自己的目的。如今既然你已经成功,老身倒是有个不情之请。” “但说无妨。” “好,孙少芳,你可否壮我们五毒教声威,带我们重新返回大理?实不相瞒,老朽已经年过半百,其实在哪生活都是一样,只是我们苗家后人……我不想他们与我一样,未来一辈子都生活在这与世隔绝的大山之中。” 第33章 归心 苗惜玉神色黯淡,孙少芳也是心下了然,虽然苗惜玉帮了他,他也如愿继承了毒魔传承,但他毕竟和五毒教非亲非故,如果他真的不愿意帮助她们,她们也无可奈何。 孙少芳望着眼前上百名五毒教弟子,他们每一人眼里都透露着期待,甚至有些人眼角还闪着泪花。 他缓缓走到众人中间,一位扎着马尾辫的小姑娘正瞪着大眼睛怯生生的望着他。 “你叫什么名字?”孙少芳蹲下身子问道。 “我叫苗青。哥哥,这个送给你,”苗青从怀里摸出一朵粉红色的小花递给孙少芳,“妈妈说,你是毒魔传人,是五毒教的英雄,你会带我们走出大山,重新回到城里生活。这是我的幸运山茶花,喏,送给你,这样你就能一直都幸幸运运的,保佑我们苗家。” 苗青将山茶花递到孙少芳眼前。 孙少芳望着眼前娇嫩的花朵,伸手轻轻接了过来。 “谢谢。”孙少芳言语清冷淡然,但眉眼间尽是温柔。 “青儿。”苗惜玉走过来怜惜的抱起小女孩。 “苗伯母……”孙少芳站起身,背着手遥望着连绵不绝的苗家寨,“我孙少芳,今日就答应你,只要我还活着一天,这大理城,就永远属于五毒教!谁敢得罪,我绝不放过!” “此话当真?”苗惜玉眼中露出光芒。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孙少芳猛一挥手,声音郎朗,“五毒教弟子,随我一同,折返大理!” “毒魔降世,千秋万代!毒魔降世,千秋万代!” 全场所有人刹那间沸腾了起来,齐刷刷地跪倒在孙少芳面前,连苗惜玉也激动地热泪盈眶。 望着眼前这一幕,孙少芳想起了卿云轩,想起了封天音。 “扶摇卿云,风赫煌煌。毒魔降世,千秋万代。如若当年师祖不死,五毒教和卿云轩又何尝会沦落到如今境地,只因为三圣地霸道专权一意孤行!” 孙少芳握紧了拳头,此时此刻,三圣地犹如一颗钉子死死地扎在了他心里。 他知道一切都没有结束,三圣地对他的追杀也才刚刚开始。 有道是江湖无言论对错,立场不同化仇敌。 孰是孰非皆难辨,恩恩怨怨两难清。 虽说是要返回大理,但上百人的迁徙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完成。筹备之余,五毒教也为孙少芳进行了接风洗尘,苗惜玉甚至坦言希望孙少芳能担任五毒教的教主,重掌五毒教。但孙少芳最终还是婉拒了,只答应担任五毒教的供奉,一旦五毒教出事,他一定及时回来相助。 隔日,孙少芳带着五毒教众人回到了牛家村,可怜的牛家村众人被饮鸩剑杀害,却是连尸体都没有留下。 孙少芳只能将那颗皮球,埋在了坟墓里,愿牛娃儿在天之灵能安息。 众人总计筹备了三天,三天之后,在孙少芳的带领下,五毒教一行人浩浩荡荡一路北上,从大山之中向大理进发。 重新接管大理并没有发生什么新的波折,墨春雪是如此老奸巨猾,当孙少芳一众人等抵达苍山派的时候,苍山派早已人去楼空,连牌匾都拆走了。 “弦乐圣君也是心知肚明,早就提前做好了准备,防止被你报复。不过孙少芳,你万万不可掉以轻心,玉龙圣地暂时还拿你没什么办法,但假以时日,待他集合了三座圣地的力量,就不好说了。” “多谢苗伯母关心,在下谨记,”孙少芳点点头,“如果未来有一天传来什么噩耗说我死了,你记得立刻带着五毒教离开大理。那毒魔遗迹的入口既然已经被玉龙圣地炸毁,也没必要再进行守护,不妨找个更加隐蔽的地方生活。” 苗惜玉叹了口气,点了点头,“老朽倒是希望这一天永远不会到来。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打算离开此地,前往湘州。” 湘州,听闻这个地名,苗惜玉也是瞳孔一缩,整个人禁不住抖了几分。 “湘州,那是刑家的地盘,我知道,你要去找刑瞳报仇。” “没错,刑瞳杀我全家,此仇不共戴天。” “罢了,孙少芳,以你现在的武功,实在是远超我等,老身没什么可以帮到你的,但在生活上,身为长辈,我希望能够帮到你一些。” 苗惜玉拍了拍手,从后堂缓步走出两人。其中一男一女,男的身材壮硕,面容刚毅;女的面容姣好,身姿卓越,两人倏一出现就跪在孙少芳面前。 “苗兰、苗远峰拜见毒魔大人。” “这二位,是我苗家数一数二的好手,各方面我都放心。苗兰她并非我苗家人,原本是一位孤儿,无名无姓,被我苗家收养,我赐她姓苗,单名一个兰字。这位苗远峰,则是我大哥的长子,可惜我大哥如今早已离世。我希望你能将他二人带在身边。” 苗惜玉说的诚恳,但孙少芳却皱起了眉头。 “苗伯母,这是何意?”孙少芳不解。 “呵呵,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你不要误会。只是老身觉得,你身为堂堂毒魔传人,又是我五毒教供奉,身边没人照顾怎么行?莫不是让你继续过之前那种风餐露宿般的流浪生活?如此这般,实在太过敷衍。你将他二人带在身边,有他们照顾你的衣食起居,我也能宽心。” “原来是这样。” 孙少芳这才明白了苗惜玉的良苦用心,他也是刚刚意识到,自己确实已经很久没在意过生活了。 自从逃离了晋州开始,他的衣食起居便急转直下,再不复曾经的锦衣玉食,变得风餐露宿。只是这些琐事早已被他抛之脑后,心中除了仇恨,再无其他。 “我知道你身负血海深仇,孙少芳,我当年又何尝不是。但我还是想提醒你,不要让仇恨完全吞噬你,否则还没等复仇开始,你自己就先垮掉了。呵呵,你要复仇,我不拦你,但你不能因为要复仇,就放弃了生活中其他的一切,执着到最后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否则,当你真的完成复仇那一刻,只会徒留极致的空虚,毁掉你的一生。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苗惜玉谆谆教诲,略显慈爱地望着孙少芳,身为过来人,她不希望孙少芳走她走过的老路。她也曾背负血海深仇,满脑子除了仇恨再无其他,而这种病态地执着,一度险些让五毒教彻底灭亡。 好在她最终还是悟出了这个道理,人可以复仇,但绝不能被仇恨所吞噬,七分执着,也要留三分克己。否则即便成功,也只会徒留空虚,将自己毁灭。 在这点上,孙少芳在牛家村的最后一丝善念,让苗惜玉倍感欣慰。对于眼前这位同门之子,她内心满是欣赏。无论如何,她都不希望孙少芳踏出那一步,是佛是魔,从来都是一念之间。若要下地狱,她宁愿自己替孙少芳扛下来。 “我明白了,感谢苗伯母的教诲,”孙少芳似是若有所悟,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我就带上他二人。” “好,那我就放心了,你们出发吧。”苗惜玉笑着摆了摆手。 第34章 湘州 孙少芳与苗兰、苗远峰辞别了五毒教,三人一路向东北进发,前往湘州。与此同时,孙少芳获得毒魔传承,踏入窥天境,实力堪比封天音的消息也在一夜之间传遍了大江南北,引起武林轩然大波,整个江湖震荡万分。有好事者甚至已经开始向湘州进发,想要去目睹这场复仇大戏。 “武林十大高手第十位——孙少芳。呵呵,毒魔大人,你倒是在榜单上替代了孙老爷子的位置。”苗远峰扯着缰绳笑道。 “爷爷……”孙少芳靠在车窗边,思绪已经飘回了过去。他好想念彼时在经天寺的时候,那时候他阖家幸福,圆满如意,身边爷爷在,师父也在。 此时距离甲辰龙年中秋节,也只剩一个月不到,天机阁在太行山举办武林大会的消息已经传得是人尽皆知。 此次盛会,毕竟是神秘的天机阁主亲自举办,比当时在雨竹林的规模更是庞大十数倍,整个古中国甚至包括吐蕃、西域、蒙古、天竺等诸多高手都是摩拳擦掌,想要在武林大会上一展拳脚。 走在官道上入目而视,皆是各门各派的高手在向太行山进发,有的整个门派倾巢出动浩浩荡荡,也有的孤胆豪侠寒江孤影砥砺前行,更有三两好友结伴而行嬉笑怒骂,如此百年难得一见的盛况,实属罕见。 “毒魔大人去往湘州之后,也要去太行山吗?”苗兰轻声问道。 “苗兰,叫我轩主便好,你二人既然侍奉我,就是我卿云轩人,这毒魔我还是听的不习惯。” “谨遵轩主所言。”苗兰乖巧地点了点头。 “这太行山……是一定要去的,但在此之前,除了湘州,还要再去两个地方,”孙少芳望着远处络绎不绝的人群叹了口气,“如此多年的布局,如此之大的阵仗,天机阁主,你到底要在太行山做什么呢?” 而孙少芳却没有看见,听闻孙少芳要去太行山,苗兰眉眼低垂,内心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湘州,自古以赶尸和吃辣闻名古中国,风景秀丽,气候宜人。 孙少芳的马车缓缓停在刑府前。 周遭围满了湘州的百姓,他们时不时窃窃私语,低声讨论孙家与刑家的恩怨。也有一些江湖人士在不停的打望,脸上或是幸灾乐祸,或是略显忌惮。 孙少芳平静地走下马车,望着眼前的刑府,眼神里充盈着杀意。 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 “刑瞳!出来受死!” 孙少芳全身真气激荡,右掌轰然打出,刹那间将刑府的大门轰成了漫天碎片。 可古怪的是,往常人流不息的刑府,今日竟空空荡荡,一个人影都没有。院子里安静的出奇,只有风吹过树杈的沙沙声。 孙少芳踏步其中,只见偌大的庭院里,一个身影正坐在摇椅里悠闲地晒着太阳。 “你终于来了,孙少芳,我可是等你很久了。” 他的嗓音干涩沙哑,虚弱不堪。 “怎么是你?”孙少芳缓步来到此人面前,蹙着眉头说道。 眼前之人正是端阳节在雨竹林被他大漠孤烟所伤的刑家家主,刑空然。 “怎么不能是我?这里可是我家。”刑空然咧着嘴笑着。 此时的刑空然与雨竹林之时简直判若两人,不仅形容枯槁,脸色蜡黄,双眼无神,整个人更是瘦的犹如皮包骨头,萎靡不振地缩在摇椅里,有气无力地抬眼望向孙少芳。 “喜欢吗,孙少芳,这副躯体,便是你古侠剑法的完美杰作。” 刑空然笑容阴森,嘴里竟没有半颗完整的牙齿。 “刑瞳在哪?”孙少芳面不改色,言语冰冷。 “呵呵,不愧是毒魔传人,这番风采,真是羡煞旁人。只可惜孙少芳,你来晚一步,我们刑家早已藏了起来,你找不到的。” “藏了起来?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我就不信我找不到。怎么,刑瞳对自己的武功就这么没自信?”孙少芳不禁冷笑。 “桀桀桀桀,哈哈哈哈,”刑空然突然间发出沙哑的大笑,“孙少芳,你不要太瞧得起自己了,区区一个靠毒魔传承突破的窥天境,我爹根本就不放在眼里,别说是你,就算是封天音复活站在他面前,他也同样不放在眼里。只是,他临时有些更重要的事,没空陪你这种黄毛小儿玩耍。不过嘛,我爹让我转告你,若是想要找他报仇,中秋节的太行山,他会如约在那儿等你。前提是,你能活着抵达太行山的话,呵呵呵,毒魔降世,三圣地可有的忙咯……咳咳,咳咳……” 刑空然说话间不停地咳出鲜血,模样极为痛苦,那血里充斥着火毒,颜色乌黑,炙热无比,落在身上还冒着蒸汽。 “又是太行山,果然刑瞳和天机阁是一丘之貉,不过这样也好,倒时就一起灭了……” 孙少芳确实没有想到此番来这刑家竟是如此结局,刑瞳为了应对他的报仇确实做了万全的准备。可刑瞳如此自负之人,断不可能是因为怕他才出此下策,唯一的理由,恐怕和天机阁主的命令有关。 “杀了我吧,孙少芳,就像在雨竹林一样,用你的古侠剑法,杀了我,让老夫再领略领略它的威力。” 刑空然缩在椅子里桀桀怪笑,他此番故意孤身一人留在刑府,目的除了传话之外,就是赴死。 “杀了你,未免太便宜你了。”孙少芳冷笑一声,转身离去。 “孙少芳,你个懦夫!你全家被我爹满门杀尽,如今你竟然不杀我,你个伪君子,懦夫!”刑空然暴跳如雷地怒吼。 本已经走到门口的孙少芳,闻听此言,突然又折返了回来,满脸微笑地凝望着刑空然。 “孙少芳,你要干什么?”刑空然望着孙少芳的微笑,突然有些恐惧。 “这个,叫做百烈魔毒,我想你应该听说过它的名字,”孙少芳指尖亮起一点血色的真气,犹如火苗一般在他的指尖舞动,“极其微弱的百烈魔毒,并不会让人立刻死亡,而是会折磨对方,慢慢腐化对方的脏腑。这种折磨会持续几十年,犹如被无穷无尽的毒虫在体内不停撕咬,奇痒难忍,痛不欲生……” 孙少芳将指尖这团跳动的真气轻轻点在了刑空然的额头,那真气倏一触碰肉体,便急速地融进了刑空然的脑袋。 “好好享受,猩月阁主。” 第35章 故人 “孙少芳!!”刑空然目眦欲裂,浑身抽搐,却丝毫动弹不得。 “在下毕竟是五毒教的供奉,身为毒魔传人,也要对得起这个名号才行,你说是不是?” 孙少芳漠然地望着刑空然,此时后者眼里全是恶毒,嘴唇颤抖,却是再也说不出话来。 孙少芳不再理会刑空然,踏步走出刑府,先一步上了马车。 那刑府门外围观的群众百姓和武林人士望着一身大红长袍的孙少芳,也是噤若寒蝉,不敢出声。 “不愧是毒魔传人,如此狠毒,竟用百烈魔毒让其生不如死!啧啧,和当年的封天音也不遑多让,无愧是邪魔歪道。” “嘘!你小声点吧,怎么你也想尝尝百烈魔毒的滋味?” “这……呵呵,还是算了吧。话说,这普天之下,能解这百烈魔毒的只有药王了吧?” “你说药王闾天禄?嘿早就不知道跑哪去了,死活都没人知道。我估计这刑空然在百烈魔毒之下,撑不过一个月。” “还一个月?我猜最多七天……” 路人见孙少芳如此毒辣也是议论纷纷,很快灰溜溜地散去,生怕孙少芳一言不合大开杀戒,本是热闹万分的湘州街道霎时间人去楼空。 “轩主,我们下一站去哪?”苗远峰扯起缰绳问道。 “去趟荥州吧。”孙少芳叹了口气,靠在马车上,怔怔出神。 孙少芳为刑空然降下百烈魔毒之事引得整个江湖议论纷纷,有人感叹这是刑家咎由自取,也有人说孙少芳太过狠毒,没有江湖道义。 三天之后,刑空然终究还是受不了百烈魔毒的折磨,在刑家府邸,上吊自尽。 此时正值众门派前往太行山之际,官路上人潮汹涌,热闹非凡。可每当孙少芳的马车经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登时偃旗息鼓,万籁俱寂。所有马车和行人都自觉地给孙少芳的马车让出道路,没有一人敢上前多言。 孙少芳不禁感慨,当年封天音到底是给整个武林留下了多大的阴影,让人如此闻之色变。 这一路走来没有任何风波,孙少芳安全地抵达了荥州。 他站在海棠门大门前,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心如刀割。 此时此刻,那两道熟悉的身影却是再也没有办法出来迎接他。 “少芳兄!以后我们海棠门可就指望你罩着了。” “孙少芳,一路平安,注意安全。” 张宇和张良儿充满笑意的脸庞在孙少芳心底浮现,他只觉得肝肠寸断,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 海棠门遭遇此等横祸,皆是由他而起,倘若当时二人不多管闲事,任由他淹死在那黄河之下,此时又怎会兄妹二人双双命丧黄泉? 孙少芳轻轻抹去眼角泪痕,收起心神,踏步走入那熟悉的海棠门张府。此时的海棠门早已经被天王府占据,迎面站着的正是两位老熟人——梁成山和梁琦。 “孙少芳!啊不,孙轩主,毒魔大人,没想到您来了,快进屋,请坐请坐。”梁成山一改之前的豪横,满脸堆笑,脸上的横肉此时一跳一跳的颇为讽刺。 “哎呦,毒魔大人大驾光临怎么也不提前打个招呼,让我好提前准备准备,这什么都没准备,真是有失远迎,失敬失敬。”梁琦也是躬身亲自给孙少芳斟茶。 “呵呵,这个毒魔大人,当时在这海棠门,我们之间有些误会,得罪到的,还希望毒魔大人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天王府计较。有什么要我们做的,就尽管吩咐。哦,那乌龙岗,对,早已被我天王府剿灭,王俊也早就死了,如今他们和我天王府没有任何干系,没有任何干系。”梁成山挠着头讪笑道。 “是是是。”梁琦边点头边狠狠瞪了梁成山一眼,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此番过来,不是找你们天王府麻烦的,不必如此慌张。”孙少芳面色淡然。 “谢天谢地。哦我是说,多谢毒魔大人不计前嫌,心宽如海,让我等后生钦佩。” 梁成山和梁琦顿时松了口气。 “这个,想必毒魔大人此番来此,是想打听张宇兄妹一事吧?” 梁琦还是心思细腻,猜到了孙少芳的意图。 孙少芳面色暗沉,轻轻点了点头。 “其实,具体情况我们也不是很清楚,”梁琦搓着双手,望了一眼梁成山,“那天刑瞳突然来到荥州打听海棠门,找到之后一言不合就直接出手,将张宇兄妹戕害……” 梁琦看着孙少芳平静地表情,惴惴地继续说道,“后来我和成山就顺手将这里接了过来,毕竟需要有人处理后事。但我发誓,此事与我天王府,与梁家真的没有任何干系,我们也将此事汇报了京城,可没有得到任何答复。那刑瞳出现的毫无征兆,极其突然,任谁都没有办法……” “他们张家,可还有什么后人亲眷?”孙少芳低眉问道。 “这……”梁琦摇了摇头,“张宇和张良儿本就是一对孤儿,父母早就去世了,而且家里也没有兄弟姐妹。他两人相依为命,都尚未婚嫁,也没有子嗣……” 孙少芳绝望地闭上双眼。 纵有天大的本领,此时他内心也只剩无助。 比肝肠寸断更可怕的,是无能为力。 “他们的墓在哪?”孙少芳睁眼问道。 “就葬在这附近的后山上。发生这件事之后,我就安排人将他二人的尸身葬了,只是他们尸体缺了一部分,实在是找不到……”梁琦不敢再说,只是默默地站在一旁。 孙少芳心在滴血。 他起身离开海棠门,孤身一人来到后山的乱葬岗,孤零零的两座坟包散落在杂草中间,上面矗立着两块墓碑。 “张宇之墓” “张良儿之墓” 简单的几个文字便是全部的介绍,如此粗糙,甚至没有任何贡品和鲜花。人走茶凉,又有谁会在意枉死的两位无名之辈。 孙少芳轻轻地将墓碑擦净,掸去周围的尘土,就这么坐在墓碑前一言不发。 “轩主。” 苗兰不知何时来到了孙少芳身边,她手中还带着些酒与供果,苗远峰则跟在她身后,怀里抱着白色的纸钱和一樽香炉。 “有心了。”孙少芳双眼凝着泪花。 三人将香炉和贡品摆好,又在附近撒了些纸钱。苗兰和苗远峰动作干练,将墓碑周围打理的十分整齐,三人又用石块垒了些围栏防止野兽出没,这才告一段落。 “宇兄,良儿姑娘,你们一路走好,如若泉下有知,就保佑我孙少芳,能为你二人报仇雪恨!” 孙少芳将烈酒一饮而尽,辛辣的口感刺激着他的口腔让他泪如雨下。他将余下的白酒洒在墓碑前,毫不犹豫地踏步离去。 “梁琦和梁成山!” “在在!毒魔大人有何吩咐?” 山脚下的梁琦和梁成山揣着手惴惴不安,生怕孙少芳迁怒于他们。梁琦则一直在埋怨梁成山为何不将那坟墓打理的更规整些。 “你天王府接管这海棠门,无可厚非,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他二人的墓,必须经常维护,如若出现半点损伤,我必拿你天王府兴师问罪!” “这……这……绝对没问题,毒魔大人请放心,我天王府必定每日照料,细心看护,保证二人的墓绝对完好无损。每逢节日,我们还会亲自去打扫上香,供奉贡品。”梁成山虽然慌张,但态度诚恳,鞠躬说道。 “如此便好!”孙少芳点点头,离开了海棠门,踏上了马车。 “轩主,我们接下来去哪?”苗远峰拉起缰绳。 “接下来……”孙少芳靠在车窗旁,往昔的一幕幕浮现在他的脑海,他知道自己终要面对。 “我们回家!” 第36章 不在 午间,晋州知府衙门内,萧田猛然从噩梦中惊醒,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半天才意识到自己又做了噩梦,梦里尽是孙家被灭门的惨状。 “老爷,不好了,夫人又要自尽了!”侍女突然冲进来喊道。 “你说什么?”萧田大惊失色,赶忙挪动臃肿的身体从床上爬起来,向后屋跑去。 “月儿啊,娘对不起你啊,就让我下去陪你吧。” 萧月儿的灵位前,一位年过半百,头发花白的半老徐娘正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手中拿着一把菜刀随时想要对自己的胸口来上一刀。 周围的家丁一直奋力阻拦,可又怕伤了对方,一时争执不下。 “月儿娘,你这又是何苦呢,人死不能复生,你快把刀放下吧。” 萧田冲进门内,面对此状也是手足无措,满目愁容。 “萧田你还有心情说风凉话?都怪你!都怪你!都怪你!当年若不是你非要将咱家月儿嫁给那孙家,如今月儿怎么会被那刑瞳害死?” 月儿娘擎着菜刀,冲上来对萧田就作势要砍,家丁们慌忙制住了她。 “你为了晋州,为了你的乌纱帽,连你的亲生女儿都能放弃,你不配为人,不配当爹!你应该和我一起死,一起下去陪他。” 萧田被这话刺激地退后两步,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这时一旁的衙门侍卫终于看不过去,上前一记手刀将月儿娘击晕了过去。 “萧府爷,实在对不住了。”侍卫挥手让家丁将月儿娘抬回了房间。 萧田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摆了摆手,他步履蹒跚地来到萧月儿的灵位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月儿,爹对不起你。”萧田禁不住放声痛哭起来。 孙少芳站在萧家的屋顶,望着眼前这一幕,内心凄然。 月华高悬,夜入三更,喧哗的晋州渐渐变得万籁俱寂。 萧田又一次在卧房内从噩梦中惊醒。 他扫了一眼睡在身旁的夫人,见其呼吸急促,神态憔悴,也是心下难过,只能贴心为其盖好了毯子。 这几个月,很是难熬,无论对于他来讲,还是对于他夫人来讲,都是一段折磨的日子。先是吕斌,再是孙少芳,最后又惹来了刑瞳。打打杀杀的江湖纷争扰的整个晋州不得安宁,他身为晋州知府,能做的却极为有限。 萧田挪动身体来到八仙桌旁,给自己倒了杯茶,咕嘟咕嘟一饮而尽。 孙家的灭门和萧月儿的死,对老两口打击甚大,尤其是对他夫人而言,更是五雷轰顶,悲痛欲绝,至此一病不起。 萧田寻遍了晋州的大夫为其夫人治病,最近总算是有所恢复,却又因心病发了癔症,时常想要自寻短见,这让本就阴云密布的萧家,更加雪上加霜。 萧田这辈子,就只有这一个女儿。他从小就将其视作掌上明珠,娇生惯养。当年将萧月儿嫁给孙莽,确实是他的意思,可彼时的孙家如日中天,谁又能想到最后会落得如此下场。 人生最悲之事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而更悲之处在于,对于杀人者刑瞳,他毫无办法。 萧田叹了口气,他不是没写奏折向京城禀报晋州这场惨案,可与往常一样,奏折到了京城便石沉大海,再收不到半点回音。 他有时候不明白为什么眼前这个江湖变成了如今的模样,恩怨四起,草菅人命。古中国又为什么变成了如今的情况,京城犹如瘫痪了一般,对于江湖所有的生杀大事都毫无动静,仿若已经失去了管控之力。 皇廷在干什么?应天府在干什么?四大名捕又去哪了?为什么如此大事,整整死了三十六个人,京城毫无反应,甚至没有派人来晋州调查一番? 没有人告诉他答案,整座京城犹如被一团迷雾所笼罩,死气沉沉,透不出半点光亮。 萧田只觉得气闷,他推开屋门走到庭院中间,想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却没想到,庭院中正站着一个人。 “我本以为你能一觉睡到天明。” 声音是如此熟悉,萧田只一瞬间就听出了此人是谁。 “睡的不好,总是做噩梦。这段时间一直如此。”萧田走到庭院的石凳前坐下。 “是吗?我也是。”孙少芳叹了口气。 晚风瑟瑟,时已近秋,夜里还是添了些凉意,刺人肺腑。 “萧伯母还好吗?我今日看她,状态不是很好。” “原来你都看到了,确实不太乐观。”萧田摇了摇头。 “这是我托人买的一些补药,可能对她有所帮助。”孙少芳将一些药材放在一旁的石桌上。 “谢谢。”萧田满面愁容,局促地搓着双手。 两人之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在这深夜里,是如此悲怆。 “他们葬在西郊的见天谷,和孙老爷子,你父亲都葬在一块。你也知道,见天谷是咱们晋州最好的地段,风水宝地。我找了咱五台山的僧人为他们超度,保佑他们早日投胎,往生极乐。哦,那郝宇接管了卿云轩,但你放心,他没有过多为难这些人,有愿意留下的就加入了夜阑亭,不愿意的就给了遣散的盘缠。呵呵,咱们晋州现在没什么高手了,我一把老骨头,还算说的上话。至于你家的老宅子,我找人清理了一番,有些没烧干净的遗物,能陪葬的,我都葬了。不适合陪葬的,我都收在了衙门仓库。想着有一天,你可能会回来看看。孙少芳,如果你还想留在晋州生活的话,我可以帮你把孙家老宅重新建建,之前那场大火烧的太凶,恐怕是不能住人了。正好现在晋州没什么高手,如果有你坐镇,我也能安心……” 萧田絮絮叨叨,老态龙钟,仿若一瞬间老了几十岁。 “你不恨我吗?”孙少芳突然问道。 “恨你?”萧田沉默了。 “你不恨孙家么?” 孙少芳的声音清冷平静,伴随着夜莺啼鸣,零星地散落在天空。 “我不敢恨。”萧田终于开口,算是回答了孙少芳的问题。 “原来是这样……”孙少芳点点头,“见天谷我去过了,布置的很好,谢谢。” “你不必谢我,孙少芳,毕竟我们也算是亲戚,对不起你们,就等于对不起我女儿。其实那吕斌的事另有隐情……” “郝宇的火油计划,应该是你告诉我奶奶提前提防的吧,她才飞鸽传书告诉了柳伯伯,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真的让郝宇杀掉我。” “你都知道了?”萧田惊讶地问道。 第37章 三圣 “也是猜测。如若不是如此,奶奶又怎会对你萧家从来都是以礼相待,好言相处。她又如何能掌控晋州如此之多一举一动,你一直都是她藏的最深的一颗暗棋。” 孙少芳此时此刻才心下了然,若不是萧田暗中相助,以孙家与卿云轩早已没落的势力,他奶奶不可能做到运筹帷幄,游刃有余。 “罢了,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不妨全告诉你。没错,表面上我如同墙头草一般,装傻充愣,和你孙家忽远忽近,其实,我内心一直都和你孙家在一起。呵呵,要知道我宝贝女儿可是在你孙家做媳妇,我又怎么可能不向着你们孙家?可笑如此简单之道理,竟然有那么多人都想不明白。” 萧田如释重负,如今故人已逝,如若孙少芳当真不信,他就算是有几张口,也说不清自己这么多年内心的心酸。 “嗯,这样一来,一切就都说得通了,”孙少芳轻轻叹息,“好在,因此你躲过了一劫,也不知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那天夜里,月儿因为不知内情,和我赌气,不让我去参加你们孙家的晚宴。我本心生怨气,气冲冲的想要找于老太讨要说法。可没想到,再见到她时,她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我们相识三十多年了……唉,还有我的宝贝女儿,她救了我一条老命,如今自己却,自己却……” 萧田禁不住开始哽咽。 “如若不是我在雨竹林伤了刑空然,刑瞳也不会杀上门来,更不会害得萧婶婶枉死。万般因果,皆由我而起,就由我来偿还,”孙少芳的言语平淡却又充满了悲凉,“萧伯伯,我此番过来,就是想向你道声谢,这段日子有你替我照顾孙家,照顾卿云轩,辛苦了。此外,我还想对你说声抱歉,我知道我说得再多也不能消解你丧女之痛,但你放心,我孙少芳,一定会给你们萧家一个交代的。” “交代?你说交代?少芳,难不成你真要找刑瞳复仇不成?那刑瞳的武功深不可测,虽说我听闻你最近得到了当年封天音留下的毒魔传承,但究竟能不能敌的过那刑瞳,实在是……” 萧田抬起头瞪大双眼,他不敢相信如今这世道竟然还有人敢向刑瞳发起挑战,那刑瞳的武功在他心中看来,就是无上之端。 孙少芳望着天边无穷无尽的繁星,半晌才缓缓答道:“萧伯伯,夜寒天冷,秋风燥急,还是早点回屋休息吧。” 话音刚落,他便眨眼间消失在萧府的庭院里。 “少芳……” 萧田站起身,望着早已不见踪影的孙少芳,内心五味杂陈,久久不能释怀。 此时天边已渐渐泛起鱼肚白,朝阳缓现,霞光为这晋州一方天地洒下天地间第一缕绮光。 孙少芳一路离开萧府,不过片刻,便回到了自己家门前。 那是往昔的孙府。 站在老宅前,望着已经烧焦的大门和破碎的孙府匾额,这一刻,孙少芳内心轰然悲叹,他终于真正体会到了当年东门璇在长安时内心的心情,甚至尤为更甚。 一幕幕回忆浮现在脑海,有儿时的欢快——那是孙无言带着他在门前玩耍;有曾经倔强的离别——那是他跌跌撞撞离开家第一次踏足武林…… 宅邸固然可以重建,可如果没有了家人,再好的宅邸又有什么用呢? 孙少芳只觉得内心空落落的,犹如被谁剜去了一块。 他清楚的感知到,那内心深处远比痛苦更加让人折磨的,便是孤独。 天下虽大,可他孙少芳,却再也没有归处了。 “这便是你一直以来的感受吗,大哥,我真得很佩服你,能在这种心境里,变成那样的人……” 孙少芳不禁喃喃自语,回头望去,彼时在雨竹林的雄心壮志,如今都成为了笑话。 “轩主,天气凉了,要不要找个地方休息一下?”苗兰不知何时出现在孙少芳身边,关切地问道。 “苗兰,街角有一家客栈,名为黑石楼。你和远峰在那里等我。倘若我晌午还未归来,你二人便尽快返回大理,通知毒母,事情有变。” “轩主何出此言?莫非是感知到了什么?”苗兰不解问道。 “该来的,终究会来,躲也躲不掉,只可惜,我大仇未报,绝对不能死在这里。”孙少芳握紧了拳头,转头望着西郊,此时那里正传来三股强烈的气息。 货真价实的窥天境气息。 苗丹和身后的苗远峰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 “愿轩主平安归来!”苗兰和苗远峰躬身抱拳,一齐离去。 眼见二人离开,孙少芳便再不迟疑,运起轻功,直奔晋州之外。 没过多久,便来到了西郊的见天谷。 这见天谷是晋州最大的墓园,建立在方圆百丈的山谷之中,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皆为碑坟。一尊十数丈高的地藏王菩萨矗立在山谷中心,佛光所至,超度着数以千计的亡魂,助他们往生极乐。 这见天谷里埋葬的人,大多都是无家可归的可怜之人。 有家可归的,大可会在火葬之后,拾些骨灰,在家里安置灵位,供后人祭拜。 可无家可归之人,便别无他法,只能选择被葬在这里。 在最中心靠近佛像的边缘,用篱栅单独圈起了一块,一枚巨大的‘孙’字牌匾,挂在篱栅的石门之上,那里正是孙家的墓地,几十座墓碑静静地躺在墓园之中,周围摆放着白色花圈与贡品果肉,满地的纸钱预示着刚刚才有人来祭拜过。 此时地藏王菩萨身前的一片广场之上,正傲然站立着三道身影,浑身散发出极强的气息。 “孙少芳,你来晚了。” 巨雷之声轰轰然传遍整座见天谷上空,孙少芳飘然落到三人面前,神色冰冷,右手已然抚在了饮鸩剑上。 “真是卑鄙,堂堂三圣地,竟以我孙家墓地要挟我出现,真是愧对三圣地的名头。”孙少芳冷笑。 “只要能达到目的,就是好手段。怎么,难不成卿云轩主,是第一天认识三圣地吗?” 正中间的身影嗓音如雷,气势恢宏。身穿一身金色长袍,脸上戴着一张红色面具,面具之上赫然画着一尊栩栩如生的西王母画像。 一双金色双眸迥然锐利地盯着刚刚落地的孙少芳,犀利如炬。 正是昆仑圣君——沧海。 “呵呵,孙少芳,数日不见,别来无恙啊。” 那左侧的身影则身穿黑色大褂,上面盘画着一条白色长龙,幽幽的绿色双瞳在面具之下诡谲闪烁,正是刚刚在大理阔别不久的玉龙圣君——弦乐。 “在下长白圣君——燎原。听说你是古侠的徒弟,与我长白圣地也算是颇有渊源。今日一见,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那最右侧一人,身材削瘦,嗓音憨厚,身穿一身蓝色长衫,脸上同样戴着一副白色面具,上面画着连绵不绝的幽蓝雪山。 他对着孙少芳抱了抱拳,眼底神情复杂。 “孙少芳,我想你应该知道我们三人今日前来的目的,无他,只为了你身上的毒魔传承,我也不想多说废话,你自废武功,我三人自当饶你性命。” 沧海踏前一步,背负双手,声音朗朗,不可一世。 “自废武功?呵呵,哈哈哈哈,”孙少芳怒极反笑,摘下腰间的饮鸩剑,置于胸前,缓缓拔了出来,“一群废物,何必废话,要战便战!” 此时天已大亮,晨露从枝头柳叶滴落在路边野花之上,惊动了几只早起的蚍蜉。 一阵嘹亮悦耳的凤鸣声响彻苍穹,为这旭日的晨光,平添几分肃杀与苍凉。 第38章 死生 “孙少芳,你继承毒魔武功,修得一身百烈魔毒,此举必成武林公敌,人人得而诛之。趁现在你还未荼毒百姓,酿成大祸,只要你自废武功,我三圣地便可饶你性命,你明不明白!” 眼见孙少芳毫不退缩,沧海又踏前一步喝道。 “孙少芳,我知道你们孙家惨遭刑瞳灭门,你小小年纪便有此等遭遇,属实不幸。可这百烈魔毒,一旦爆发,一人可灭一城,根本不是你所能掌控。我且问你,如若刑瞳在晋州突然袭击,你是否应战?如若应战,百烈魔毒爆发,整个晋州都会横尸遍野,生灵涂炭。如若不应战,你是甘愿赴死?还是甘愿逃命?又或是你能保证眼睁睁地看着你的随从奴仆,卿云轩儿女,被刑瞳杀害而绝不还手吗?孙少芳,这百烈魔毒实乃极妖邪之术,绝对不能存活于世,当真休要怪我圣地狠辣,实在是当年……” 燎原却也说不下去,只是声音焦急,不停喊道。 “不愧是一群圣君,说起话来总是大义凛然,无非是当年毒魔封天音得罪了你们,你们眼里便再容不下毒魔现世,嘴里却说的如此冠冕堂皇。怎么弦月圣君,你不说几句吗?说说你们玉龙圣地,是怎么用苍山派控制大理的,说说你们玉龙圣地,是怎么将五毒教赶到大山之中的,再说说你们玉龙圣地,是怎么屠杀五毒教弟子的?” 孙少芳话音冰冷刺耳,让弦乐幽绿的双瞳露出了阴狠。 “论心狠手辣,荼毒百姓,谁又能比得过你们三圣地?” 孙少芳持剑而立,毫不怯懦。 “孙少芳,你话虽然不错,可我们三圣地,也有不得已的苦衷,我们也是为了大局着想。”沧海叹了口气。 “沧海,你跟他废什么话,毒魔传人,邪魔歪道,人人得而诛之,动手吧。”弦乐倒是早已跃跃欲试,急不可耐。 “孙少芳,你当真不肯自废武功?”沧海最后问道。 “对不起,在未尽之事完成之前,我孙少芳,恕难从命。” 孙少芳饮鸩剑直指三位圣君。 “好好好,罢了,言尽于此,既然你如此执迷不悟,就休怪我三圣地无情了,列阵!” 只听沧海话音刚落,三位圣君霎那间飞身到孙少芳周围,将孙少芳团团围在了正中心。 “还真是,天地无仁,君臣无义,江湖无德。” 孙少芳内心悲怆,刑瞳灭他全家,此时依旧逍遥,无人责难,而他大仇未报,只因一身武功,便必须身死道消,天理何在。 “爹、娘、爷爷、奶奶,孙家的列祖列宗……愿你们在天之灵,保佑孩儿,度过此劫,得报大仇。” 孙少芳知道这一战他凶多吉少,可他绝不会任人宰割,因为他还有未竟之事尚未完成,如若不能,他宁愿一死了之。 这一刻,野花悄悄枯萎,蚍蜉挣扎跌落,柳叶凋零枝头。 磅礴的血色真气犹如烈火一般在孙少芳周围升腾燃烧,方圆数米之内的所有活物,全部溃烂、腐败、死亡、消散。 “百烈魔毒!” 孙少芳猛一挥手,这一刻,巅峰窥天境的实力骤然喷发,汹涌澎湃的百烈魔毒席卷旷野,磅礴的真气和霸道的毒性将三位圣君都逼得退后了几步。 “我还有必须要做的事,在没有完成之前,你们谁也别想拦住我!封天十二剑!” 无数道红色剑光犹如赤色霹雳,在三位圣君之间疯狂闪烁,饮鸩剑不停地散发出阵阵凤鸣,引得三位圣君不停招架。 “混元三圣阵!” 庄严的声音伴随着巍峨的三座雪山缓缓在三位圣君身后浮现。 其一璀璨如金,西王母霞光万丈端坐其上,仪态威严,目露漠然; 其二漆黑如墨,一条五爪白龙正张牙舞爪游走其上,露出血盆大口; 其三碧蓝如海,连绵不绝声势滔天犹如仙山临世,姿态非凡。 三座雪山夺目闪耀,将孙少芳周身十米彻底笼罩。 纵使百烈魔毒威力无穷,在三座雪山的压制之下,竟也难逃一分。 三位窥天境圣君用出的混元三圣阵,从古至今,无人能敌,连一代毒魔封天音,最终也是饮恨在这完整的混元三圣阵之下。 三座雪山缓缓向孙少芳逼近,在三座雪山幻象的威压之下,孙少芳的百烈魔毒渐渐被压制,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无法突破三座雪山的恐怖笼罩,漫天的红色剑光更是犹如以卵击石,始终无法突破三座雪山圣光链接在一起形成的屏障。 “孙少芳!你此时自废武功,我们还可饶你一命,小小年纪,莫要断了自己大好前程。”沧海厉声大喝。 “没错,孙少芳,你不想想自己,也要想想孙家,你可是孙家唯一的后人。倘若你一死了之,孙家便至此断了血脉,去到下面,你有何脸面见你孙家列祖列宗?你又对得起为你牺牲的孙家众人吗?”燎原也高声相劝。 “如果不能亲手报仇,我才更没脸面,面对孙家的列祖列宗。我今天,就破你这混元三圣阵。” 孙少芳咬紧牙关,周身的真气已然燃烧到巅峰,可即便如此,依旧无法突破三座雪山的压制。 “既然你如此执迷不悟,罢了,就让我们三圣地,送你最后一程吧。” 沧海双目微闭,双掌缓缓向前推出。 燎原叹了口气,也跟着沧海将双掌缓缓向前推去。 只有弦乐,早已迫不及待地推出了双掌。 孙少芳只觉得陡然间压力骤增,三座雪山犹如雷霆万钧之势向他压来,将他周身真气尽数驱散。他再也无法忍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饮鸩剑也脱手而出,嘴里不停地呕出鲜血。 “混元三圣阵·灭魔!” 凄厉地惨叫声响彻寰宇,孙少芳只觉得所有的骨头都在寸寸断裂,肝胆欲碎,距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 “就这么死了吗,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 无数过往的回忆闪烁在孙少芳脑海,那是他每一位所挚爱的亲人。 “哥!” “少芳。” “芳儿。” “小兔崽子!” 耳边响起一阵阵家人的呼唤,孙少芳双目血红,可纵使他拼尽全力,巨大的实力差距,让他根本无法突破混元三圣阵的封锁。 “各位亲人,芳儿不孝,没办法替你们报仇,只能来找你们了。” 在这最后一刻,孙少芳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而就在这危急时刻,只听凭空突然响起一声炸雷,紧接着一道身影,轰然砸落在混元三圣阵之中。飓风呼啸,三座雪山幻象瞬间被磅礴的血色真气扯成了漫天碎片。 一双无与伦比的擎天巨手,犹如天魔降世,猛然闭合。 “天地震!” 轰! 无可匹敌的冲击力将三位圣君震的是人仰马翻,不停地后退。 大地寸寸碎裂,掀起阵阵烟尘,连地藏碑菩萨的雕塑都被震的颤动不止,摇摇欲坠,周围的墓碑更是齐刷刷地躺倒了一片。 “欧阳天云?!”沧海大惊失色,怒吼一声。 而燎原望着烟尘之中如此浓郁的真气,也是惊诧得目瞪口呆。 弦乐更是惊魂未定地望着气浪中心,眉头紧锁。 随着烟尘缓缓散去,那烟尘之中缓步踱出一道身影。 他抱着身负重伤的孙少芳,声音郎朗却又怒不可遏。 “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敢欺负我弟弟!” (第四卷 末路河东 完 ) 孙少芳将在第七卷‘太行山之战’回归,敬请期待。 第1章 登门 甲辰龙年端阳节半个月前,粤州,广府内宅。 广月清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铜镜里略显憔悴的自己,轻轻抿了抿嘴唇。 “姐,你又在想什么?怎么感觉你最近心事总是那么重呢?”一个梳着马尾辫的少女侧着头问道。 “有吗,很明显吗?”广月清对着镜子左晃右晃地看了看。 “嗯,特别明显,你看看你最近,脸都瘦了一圈,谁看不出你有心事啊。” “是吗,原来是这样……” 广月清略微一笑,眼角却带着些许幽怨。 “姐,我说你有什么心事,可以和我说啊,我可是你的亲妹妹。呐,亲妹妹呢,就是姐姐的贴心小棉袄,你有什么秘密是不能和我说的?” 少女十分俏皮,眉眼与广月清颇为相似,但性格却迥然不同。 “月岚,你现在还不明白,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广月清不禁更加莞尔,伸手轻轻刮了一下妹妹的小鼻子。 “说得好像你比我大了多少岁一样,你也就比我大六岁,装什么成熟嘛,我今年可都十六岁了。”广月岚不甘心地嘟着嘴。 “说正事吧,来我屋里到底什么事?”广月清笑着摇着头,微微叹了口气。 “当然是爹爹让我来找你咯。” “爹找我?”广月清的心咯噔跌落到了谷底,“莫非是平家大公子又来了?” 广月清不禁心头烦闷,眉头也蹙了起来。 “是啊,就是他,他又来了,”广月岚点点头,食指点着下颌在闺房内不停踱步,“我说姐姐,那平家的大公子平松溪,要说长相嘛,也还不错,论家世,在粤州能与我们广家门当户对的,也就这平家了,你怎么总看不上人家?” 广月岚满脸疑问,要说这平松溪,确实挑不出什么毛病,不仅仪表堂堂,人品气质也是绝佳,在粤州绝非沽名钓誉之辈,但她姐姐就是一直看不上,三番两次将其拒之门外,惹得众人议论纷纷。 “他好归好,与我何干?大人的事,你小孩子别插嘴,”广月清心情不悦,站起身,没好气地白了广月岚一眼,“快走吧,莫让爹等急了。” “啊,天道如此不公,姐姐,我可是的你亲妹妹,你竟然这般吼我,我可真是无法忍受,欲哭无泪。” 广月岚看似委屈巴巴,实际眉眼间尽是古灵精怪。 “好啦,算我输给你了,快点走吧。”广月清无奈地挽起广月岚的臂弯。 “哎,只可怜那平公子,今日恐怕又要铩羽而归了。嗯……姐,你确定不好好梳妆打扮一番吗?就这般去会客?” 此时的广月清一脸淡妆,穿着白色长裙,除了腰间的翠绿玉佩,金银首饰更是一概皆无,素雅之间带着几分憔悴面容,实在不是能去会客的模样。 “要不叫萍儿他们过来伺候你一番?” 广月岚一改刚刚委屈可怜的姿态,挎着广月清来到铜镜前,对着铜镜理了理发梢,又从头到脚的将广月清打量了一番,不停地惋惜。 “这哪里是广家大小姐的模样,就如同那路边百姓一般朴素。” “朴素又不是罪过,面对他,更是没必要打扮。”广月清又一次望着铜镜里的自己,叹了口气。 “好吧,或许面对他们这些外人是没必要,可你这样待客,爹爹可又要发火了。”广月岚撅了噘嘴,对于身为锦绣堂堂主的爹爹,她内心多少还是有几分惧怕。 “就让他发火吧,我且等着瞧呢,走吧。” 广月清环着广月岚的胳膊,两人一路离开了内宅,径自来到了正殿。 还没等两人踏进正门,一位背负宝剑,身着白衣的俊秀公子已经远远迎了上来。 “月清姑娘,小生等你多时了。” 这平家大公子平松溪模样还真称得上是俊秀,风流倜傥一表人才,行为举止也是斯文得体,可就是眉眼间总是有股花痴劲儿,让人特别不舒服。 “劳你久等。” 广月清一改之前温婉的模样,声音冰冷,眼神更是看都没看平松溪一眼,绕过他径自走进了正殿,而广月岚则对着平松溪吐了吐舌头,扮了个鬼脸。 虽说自己热脸贴了冷屁股,但平松溪也不生气,笑呵呵地跟在两人身后返回了正殿中。 “月清,你来了。” 广月清刚一踏进正殿,广逸仙便迎头走了上来。 “二叔,早。”广月清平淡地打了个招呼,走到一旁的椅子里坐下,倒是广月岚蹦蹦跳跳的上前挽住了广逸仙的胳膊。 望着广月清这素面朝天的妆容,广逸仙也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他深知自己这宝贝外甥女那超凡脱俗的飒爽脾气,如此这般模样便来待客,定是有意为之。 “呵呵,月清姑娘许久不见,还是如此出尘夺目,素妆淡抹也难掩脱俗气质,真乃当世美人之翘楚啊,呵呵。” 说话之人乃一位半百老翁,身着华贵,拄着根拐杖颤颤巍巍地走到广逸仙身边,腿脚似乎很不灵光,满面的皱纹都因假笑堆积在了一起,充满了市侩。 可广月清愣是理都不理,坐在椅子里把玩起茶杯来。 “哪有哪有,承平老前辈赞美,实在是过誉了……” 眼见广月清毫不理睬,广逸仙赶紧接上话茬,满脸堆笑应付着,心里却是明白,这平家帮主平四祥哪里是赞美,分明是揶揄他们广家大小姐见客都不知打扮,有损脸面,但他又不好点破,只能跟着应承。 “既然人都已经到齐了,就都坐吧。” 说话间,后堂里缓步踱出一人,坐在了正殿的首席。 只见此人四五十岁年纪,天生一副威严相貌,眉宇间不怒自威,头戴镶钻紫金冠,身着龙凤锦绣袍,脚踩金丝软底靴,每走一步都沉稳有力,霸气十足,身旁还跟着两个扇风丫鬟,端得上是威风八面,傲视群雄。 正是广月清的父亲,锦绣堂堂主——广逸生。 “呵。”广月清眼见父亲如此招摇,犹如那勾栏花魁,不由得冷笑一声,翻了个白眼。她虽生在富豪之家,但从小便对这些外在奢享没什么兴趣,自懂事以来便衣着朴素,跟着广逸仙行走江湖,结识绿林好汉,领略山水风光,对这市侩商景一流的做派,实在无法理解。 “广堂主,哈哈,好久不见,可一切安好?”平四祥带着平松溪上前抱拳寒暄。 “有劳平兄挂念,一切都好。”广逸生颔首微笑。 “呵呵,那就好,这是老夫托人在喜马拉雅圣山挖到的一株千年雪莲,听说服用之后可以延年益寿,百病俱消,还请广堂主笑纳。” 平四祥从随从手中接过一方精美的礼盒,上前将其双手呈递给了广逸生。 “有劳平兄弟费心。”广逸生却也并没有接,而是摆了摆手,身旁的侍女顿时走上前将礼盒收了,带了下去。他趁机扫了一眼广月清,见广月清素面朝天,面容憔悴,也是皱起了眉头。 “呵呵,广堂主,老夫今日过来,也是旧事重谈。这放眼整个粤州,能和咱们锦绣堂攀上亲家的,屈指可数。我们平家,万文轩怎么说在这粤州也算是有点名气,我家松溪更是年轻一代的翘楚,为人谦逊有礼,文武双全,仪表堂堂,和令千金再怎么说也算得上是郎才女貌、门当户对吧?呵呵,令千金如今芳龄也是二十有二,是时候该拍板谈婚论嫁了。” 平四祥这一番话说的是眉飞色舞,神采激昂,但还没等广逸生回答,广月清却先站了起来。 “平老前辈这说媒的本事倒是不错,如果将来万文轩倒了,靠平老先生这说媒的本事,怕是可以再创立个万媒轩,也能东山再起。” 噗嗤,广月岚一时没忍住,顿时笑出了声,赶忙捂住嘴巴。 “月清,不得对长辈无礼。”广逸生声音泛起些怒气。 平四祥刚要再说点什么,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我说平老爷,谁说这粤州就只有你们万文轩有资格和锦绣堂结亲家了,难道我们天岳门就没资格了?” 随着话音落地,屋外又走进来男男女女数人。那为首之人搓着一串紫檀手串,神态桀骜,昂首挺胸地踏进了正堂,他身后还紧跟着一黑衣少年,面色冷峻,不苟言笑。 第2章 旧情 “要我说,你家松溪,配人家这锦绣堂的千金,还真不够看,得是我家青峰才行。论家业,我天岳门不比你们万文轩差吧?论人品,我家青峰更是德艺双馨,声名远扬!论武功,就你家松溪那三脚猫的功夫,乱蹦跶什么呀?什么时候上元剑也能搬得上台面了?不好意思,天岳门青石,见过广堂主。”青石略一抱拳,便掐着腰满脸不屑地望着平四祥。 “好你个青石头,我看我是给你脸了!”平四祥气得浑身颤抖,恨不得直接上前扇青石一巴掌。 广月清眼见又来了一方人马,自己好似那案板上的鱼肉一般让人讨价还价,内心也是窝火到了极致。 “全都给我滚!”广月清猛地站起身,指着大门吼道。 她这一嗓子给在场地众人顿时吓得一愣。 “呵呵,月清,大家远来是客,你别这样任性。”广逸仙上前想要拉住广月清,却被她狠狠瞪了一眼,瞬间悻悻地不敢动弹。 “广月清!你不要太过分了!我忍你很久了!”广逸生将手中的茶杯狠狠地摔在了地上,“这里是广家!有你这么招待客人的吗?” “客人? 哪来的什么客人?不过都是些你的狐朋狗友罢了。”广月清眼角含着泪花,哽咽着说道。 “广月清!”广逸生气得浑身哆嗦,指着广月清半天说不出话来。而青石和平四祥却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抱着膀子看戏。 “哎呦青老板、平老板,你看这事闹得,月清今天心情不好,让你们看了笑话了,实在不好意思,还请你们多多担待。这样,知柏楼,今天我请客,大家不醉不归,怎么样?”广逸仙赶忙上前打起圆场。 “哎呀,既然广副堂主这么说,那我们也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了。”青石和平四祥对视一眼,两人也是尴尬一笑。眼见如此情况,他们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能借着台阶,嘻嘻哈哈地跟着广逸仙离开了广府。 临走之前,平松溪还向着广月清微微一笑,抱拳行礼,满脸都是痴迷的模样,惹得广月清又是一阵恶寒。 很快,众来客皆是跟着两人散去,此时的正殿就只剩下广月清和广逸生一对父女怒目相对,广月岚倒是机灵,眼见爹爹发火,早已躲得不知道哪去了。 “月清,你今年二十二了,还不打算结婚,给我个理由。”广逸生强压着火气,厉声问道。 “理由?没有理由,不想嫁人行不行?怎么,现在适婚不嫁是犯了哪条当朝律法了吗?还是不嫁人就不配活下去了?爹,我就问你,刚刚那些人,哪一个是真的为了你女儿的人生幸福来的?他们要么就是贪图锦绣堂的钱和势力,要么就是贪图河图洛书,哪有一个是真情实意为了我而来的?与其让我嫁给这些人受一辈子苦,我宁愿孤独终老!” 广月清此番也是撕破了脸,向着广逸生大吼。 “我不管你什么感受不感受,广月清,你可以不选择他们,但我只给你一年的时间,今年年底之前,你必须给我嫁人!否则,我广逸生就没你这个女儿,我广家丢不起你这个人!” “哎呀,我好像听见有什么东西摔碎了,怎么又吵起来了,发生什么事了?” 一位老妇人从后殿快步走了进来。只见她衣着雍容华贵,浑身上下都戴满了首饰,眼角的皱纹虽出卖了她的年纪,但皮肤白皙透嫩,保养的极好,依然算得上是满面春风,驻颜有术,此人正是广月清的母亲梁容。 “发生什么事了?你不妨问问你的宝贝女儿,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个个的,都被你宠上天了!你可真是生了个好女儿!让我在粤州颜面尽失!我看这锦绣堂,迟早可以关门了!”广逸生冷哼一声,甩着衣袖离去了。 广月清再也忍不住,掩面抽噎了起来,心中也是充斥着万般委屈,纵使身为锦绣堂堂主的千金,她的生活也总是充满着诸多不如意。 “哎。”梁容叹了口气,挥手示意侍女将地面的茶杯碎片清理了,自己则走到了广月清身边。 “娘。”广月清再也忍不住,紧紧抱住梁容,靠在她肩膀痛哭起来。 梁容抚摸着广月清的秀发,内心也是心疼不已。 “乖女儿啊,你告诉娘,你一直不肯嫁人,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梁容关切地问道。 梁容的话语将广月清瞬间带回了童年的那片大漠,她脑海里开始浮现出那个男孩坚定的笑容,她多想把这件事告诉自己的母亲,但最终,她还是选择沉默。 “我只是,不想这么早嫁人罢了。我舍不得您。”广月清擦了擦眼泪,笑着摇了摇头。 是夜,广府内宅,广月清守在窗边望着皎洁的明月怔怔出神。 彼时母亲的话语将她的回忆带回了十年前的西域,那里有阴角帮,一湖池水,和那个男孩。 “你还活着吧,东门璇,你一定还活着。” 广月清走到闺床旁,从床底拖出了一个上了三重锁头的铁箱。 她从怀里掏出钥匙,一一打开了三个锁头。 里面正平整地躺着一件道袍。 虽说十年过去了,但经过她精心的呵护,这件道袍依旧如同当年一般,除了稍有褪色之外,毫无半点破损。她轻轻抚摸着道袍喃喃自语:“十年了,我还是没能忘记你,东门璇,或许你已经死了,或许你已经忘了我,但无论如何,我都需要给当年的自己一个答复,否则,此生都会遗憾。” 广月清银牙轻咬,盖上铁箱,重新将锁头锁好。 “端阳节距离现在还有半月的时间,差不多是时候该出发了。” 广月清关上窗户,吹熄了蜡烛,趁着夜色打包了些细软,支开了周围的仆人丫鬟和巡逻的侍卫,偷偷溜出了广府。 她深知此番去雨竹林,父亲一定不会同意,于是她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可她刚鬼鬼祟祟走到街上,就看见一个人影正站在马路中间摇头晃脑的等着她。 第3章 相谈 “我就知道你有事瞒着我。”广逸仙得意地笑道。 此时粤州街道万籁俱寂,家家户户都已经熄灯睡下,偶有几声打更声远远传来,提醒百姓夜里要小心火烛。 “二叔,你怎么在这?”广月清尴尬地低了低头。 “这话应该我问你吧,大半夜不睡觉,还带了包裹,想去哪?” “想去……”广月清一双伶俐地双眸此时滴溜溜地转个不停,脑海里已经想了一万个点子打算骗过广逸仙。 “得,你可别想编谎话骗我,二叔我可是你肚子里的蛔虫,轻轻松松就能识破你,你可骗不到我,”广逸仙贼兮兮地围着广月清转个不停,“快说,到底去哪?” “哎呀,二叔,你管我去哪。” 广月清心知肚明骗不过老奸巨猾的广逸仙,索性不再多说,绕过广逸仙就要走,却被广逸仙挡在了身前。 “你往哪跑?” 广月清嗔怒,侧步绕开,广逸仙却又挡住了她,两人折腾了数次,广月清掐着腰瞪着广逸仙说不出话来。 “让我猜猜,如果我直觉没错的话,你要去的地方,应该是雨竹林吧?”广逸仙突然意味深长地说道。 “这……你怎么知道?” 广月清一惊,下意识回答。可刚说完她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忙捂住了嘴,可已经来不及了。 “嘿呦,果然不出我所料,你还真得是想要去雨竹林。”广逸仙惊讶地张大了嘴。 “是,二叔,我就是要去雨竹林,怎么,不行吗?” 广月清郁闷地跺了一下脚。 “雨竹林,你去那是要干什么呢?”广逸仙狐疑地皱起了眉头,半晌似是明白了些什么,攒着眉问道,“月清,我问你,当年在西域,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我记得那时自打你从西域回来,就一直心神不宁,魂不守舍,后来还一直抗拒嫁人,是不是当年在西域发生过什么?” “二叔,我真没法跟你解释,你就让我走吧。”广月清还想绕过广逸仙溜走,却被广逸仙直接伸手拦了下来。 “月清,现在这端阳节古侠要在雨竹林重出江湖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引得各方势力都在向雨竹林靠近,那里原本就非常危险,现在更是犹如龙潭虎穴,你孤身一人前去,我不放心。况且我怀疑这里面说不准还藏着什么阴谋,先是有人散播古侠只身一人独闯雨竹林,先灭天云洞再杀欧阳天云,现在又搞什么古侠端阳节重出江湖,以及道家至宝乾坤诀现世,这里面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搞鬼,如此波澜诡谲之地,我不可能允许你贸然前往。你此番要去雨竹林,莫非也是想要找古侠不成?为什么?当年在经天寺到底发生了什么?” 此时广逸仙也是一改刚刚玩笑的态度,恢复了严肃。 “二叔,你就让我去吧,我真有不得不去的理由。”广月清摇着广逸仙的胳膊撒娇道。 “你别给我来这套哈,不行就是不行,我不同意,此事太过严重,我必须要告诉你爹。”广逸仙甩开广月清的手,立马就要进府。 眼见情况危急,广月清突然夹着嗓子喊道:“哎呀,前几天我好像在醉花苑看见了某位熟悉的亲人,搂着一位妖艳女子在谈笑风生,二叔,你猜我看见的是谁?” 广逸仙顿时停下了脚步,后退着回到广月清身边,瞅了瞅广月清,清了清嗓子。 “你可不要乱说,当时我只是陪一位贵客,所以去应酬了几杯,什么妖艳女子,不过是陪酒的侍女,你不要乱说,当然了,更不能告诉你婶。” “啊,那是当然,二叔掌管着锦绣堂大大小小的事务,日理万机,偶尔去醉花苑陪陪客人喝酒听曲也是应该的。”广月清眨了眨眼睛。 “唉,罢了罢了,真拿你没办法,让你去也不是不行,但你总得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去雨竹林吧?当年在西域到底发生了什么?” 广月清犹豫了半晌,缓缓说道:“二叔,是不是我告诉你,你就让我去?” “这是当然,君子一言为定。”广逸仙点点头。 “好,但这故事说来话长,我们还是回去说吧。” 广月清挽着广逸仙一路回到了广府的内宅,她让丫鬟准备了些茶水糕点送到凉亭,又遣散了周围的侍卫与仆人,与广逸仙促膝长谈。 “二叔,这事儿有点久了,要扯回十年前在阴角帮的时候,那时确实年少莽撞,不知深浅,仗着有你撑腰,独自一人在阴角帮里闲逛……” 广月清娓娓而谈,将多年前的这桩往事告知了广逸仙。 这么多年压抑在内心的情感,一旦说出,是如此汹涌澎湃。 她从失足溺水,到马棚救人,再到经天寺下葬,以及古侠对他们的承诺,讲得是精彩纷呈,滔滔不绝。当然最重要的,还有她对东门璇朦胧的情感,如此精彩的故事也是让广逸仙听得目瞪口呆。 “你你你,你个小丫头片子,你真得是……”广逸仙听到广月清险些溺死在阴角帮,吓得是冷汗直流,浑身发抖,“我的小姑奶奶啊,你知道这有多吓人吗?” “哎呀二叔,我这不是没死么,况且都已经过去十年了。” “我的天老爷!你说得轻巧,这事要是让你爹知道了,得扒我一层皮!本来乾坤诀的事当年就没办好,还差点搭上你一条小命。得,如果那天晚上你真没了,我也就不用回广家了,直接找孙老爷子借一下他那饮鸩剑,往指尖那么一划,嘿,这条老命当场归西,直接赔给你爹。” 即使只听广月清口述,广逸仙也是惊魂未定,心有余悸。 “二叔,”广月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谁家小孩子小时候不会做点不知分寸的蠢事啊?那时候我哪能明白这其中道理?再说了,以我当年的水性,哪里会料到自己会抽筋,放眼粤州,我的水性也是绝佳,只是那大漠之中湖水冰冷,却是与粤州的水温不能相提并论,这却是我后来才想明白的。” “唉,没想到不过短短数日,你竟背着我还有这么一段经历,东门璇那小子,倒是挺有福气,要不是你对他有点情愫,即便他救了你性命,为了你的清白,这江湖恐怕也容不下他了,”广逸仙摸了摸下巴,“不过不管怎么说,你俩这事确实得想个办法妥善解决。话说要是按照你的说法,这古侠在雨竹林重出江湖一事,莫非是确有其事不成?否则他为何十年前就让你们在甲辰龙年端阳节去雨竹林接东门璇呢?” “这就不得而知了,”广月清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二叔,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我只想着能亲自去雨竹林看看,再做定论。” “好,你说得对,既然这样的话,这雨竹林倒是非去不可了。” 第4章 出谋 “二叔,那你是答应让我去了?”广月清两眼放光。 “当然,这雨竹林肯定是要去的,不过嘛,去可以,但你自己去,不行,我得陪你一起去,”广逸仙用手轻轻敲打着石桌,“而且还不能偷偷摸摸的去,要光明正大的去,打着广家的旗号去。” “你是说以锦绣堂的名义?我爹是不会同意的。”广月清撇了撇嘴。 “你爹不同意,这不是还我有呢吗?怎么,瞧不起你二叔是不是?” 广逸仙抱着胳膊有些不悦。 “没有没有,不敢不敢,这我哪敢呢,二叔你最好了,二叔你最棒了。” “这还差不多。好了,你就安心回去休息,这事就交给我,明天我和你爹商量一下,我自有办法说服他。至于你,你就说想和我去雨竹林散心,应该没什么问题。不过我可提醒你,到了雨竹林一切听从我的安排,绝对不能再像在阴角帮一样,发生这么多节外生枝之事。” “好好好,放心吧,都听二叔的,我如今又不是十岁小孩了,还需要你这么担心。但是二叔,这件事可绝对不能告诉我爹,绝对不能让他知道,绝对不能。” 广月清笑眯眯地摇晃着广逸仙的胳膊,但手中的力道却是越来越大。 “放心吧,我也怕你啥都跟你婶婶说,我们也算是扯平了。行了行了,别撒娇了,夜深了,赶紧回去睡吧,现在距离端阳节还有约莫半个月的时间,一切都还来得及。” 广逸仙掰开广月清的手,不停地揉着胳膊。 “那好,就这么定了,二叔你也早点休息。”广月清俏皮地点点头,蹦蹦跳跳地回到了自己的闺房。广逸仙则在凉亭中又多坐了片刻,眼看广月清确实真得睡下了,这才放心地踏着方步离开了凉亭。 广家的内宅终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广逸仙也不知是用什么理由,最终还是说服了广逸生,允许他带队前往雨竹林。 一开始广逸生是不同意广月清跟随他一同前往的,但在广逸仙的极力游说之下,最终他还是同意了这件事。主要是广逸仙告诉他,江南水乡之地文人墨客俊公子极多,保不准广月清散心之后心情舒畅,见到如此多俊男佳人,冲动之下就想要嫁人了也说不定。 广逸生听完顿时觉得他二弟说的极有道理,立马就同意了这件事。 广逸仙带着广月清和锦绣堂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开始向雨竹林进发,此次广逸仙不仅带了约么五十位锦绣堂弟子,还带了锦绣堂最强的供奉绰号“九变阎罗”的段名来保护众人安全,此人的绝学腿法“乾元九变”,可谓冠绝武林,虽未突破窥天境,但实力也是极强。 “二叔,你究竟是怎么说服我爹的?”马车上,广月清好奇地问道。 “我和他说去试试看能不能得到乾坤诀,你爹对这乾坤诀还是比较在意的。” “哦,原来是这样……” “月清,如果东门璇真的没死,你又确实倾心于他,你打算怎么办?”广逸仙突然意味深长地问道。 “什么怎么办?”广月清一头雾水。 “嗯?莫非你从未想过这后续之事?”广逸仙略显惊讶,颇有些看戏的姿态靠在马车柔软的靠垫上。 “二叔,你的意思是?”广月清思索了片刻,隐约似乎明白了广逸仙话里的意思。 “罢了,这里也没有外人,那我干脆挑明了直说,月清,如果你真想跟东门璇在一起,你打算怎么做?难不成你想就这样,光明正大的将他带回广府,然后和他堂而皇之的成亲不成?你爹问起来怎么说?你娘问起来怎么说?说他当年在阴角帮救过你的命?” “这这这,不行,这件事肯定不能说,说了不禁要挨骂,连二叔你也要遭牵连,而且也实在太过巧合,爹爹他也未必会信……嗯……还不如说,我在雨竹林对他一见钟情,非他不嫁,如何?” 广月清脸颊微红,突然被问到如此问题,她却也从未细细想过,如今一想,倒是慌了手脚。 “这个嘛……可行倒是可行,但前提是此人得是武林中有头有脸的江郎才俊才行。只要他肯入赘广府,为人清白,我相信你爹不会多说什么。但东门璇……显然他并非这种人物,”广逸仙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月清,你可不要把你的终身大事想得太简单了,你可是广家大小姐,坐拥锦绣堂千万家产的大家闺秀,你爹岂能允许你嫁给一位不知来历,默默无闻的坊间小辈?就算他去粤州,也只是一名空降粤州的愣头小子,连广府的门槛都踏不进去。我实话跟你说,你爹本就是极为重视脸面之人,一个没有任何背景,武功也不知高低的东门璇,他要是同意了你俩的婚事,怕是以后在整个粤州都抬不起头来。我知道你从来都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也可以强行忤逆他,但同时你要为东门璇想想,退后一万步讲,就算你真得强行把东门璇拉进了广府,他未来在广府的生活也不见得会开心。所有人把他当成一个依靠你寄居在广家的废物,他的未来,还有他阿爹的未来,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古话说得好,门当户对,东门璇和你之间,相差的太远,若非有西域的巧合,你二人恐怕一辈子都不会有什么交集。” “这……”广月清倒是从未想过这些复杂的问题,经广逸仙这么一说,她突然觉得是有些麻烦。 “实在不行,我就……” “唉,打住,你可别说你和他私奔这种话哈,你知道锦绣堂的实力,普天之下你二人又能躲到哪去?一旦被抓住,他小命难保哟。” “这……二叔,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倒是帮我想想办法……”广月清推搡着广逸仙的双腿撒娇道。 “咳咳,这时候知道找你二叔了?不过也不着急,先看看吧,看看这东门璇,十年之后归来,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如果真是个废柴的话,我觉得也配不上你,你还是尽早打消了和他在一起的念头。不过,如果他真是个人物的话,你二叔我倒是有一个计划,可以让你俩名正言顺的在一起。这个计划很不错,但前提是,这东门璇,真得是个人物才行,至少武功得高。” “二叔,就属你鬼主意多,我就知道,是什么计划?” “这个嘛,这个计划就是……” 第5章 广家 【端阳节雨竹林大战之后 嘉定县 满星楼】 东门璇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看见了许许多多的面孔,这些人站在他面前向他挥手,是如此的熟悉,他却总是想不起他们是谁。每当他想上前一步抓住这些人好问个清楚,他们之间的距离却总是差那么一步,仿佛隔着天堑一般,永远也抓不到。 明明那么近,却又那么远,仿若咫尺天涯。 东门璇在失望与遗憾中惊醒了过来。 他望着客栈的天花板,摸了摸自己的双眼,有些温热,放在嘴里,有些湿咸,就像海风的味道一样,如此熟悉却又如此陌生。 “你醒了,做噩梦了?”广月清端着一碗醒酒汤从门外走了进来。 “倒是谈不上噩梦,都是些模糊的片段,我自己都说不清楚,”东门璇捂着脑袋坐了起来,宿醉的晕眩充斥着脑海,让他本就浆糊的脑袋更加迷乱,“昨天和弟弟喝的真是有点太多了。” “是啊,你俩还真是能喝。”广月清将醒酒汤递给东门璇,自己则走到窗边,打开了窗户。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打进屋内,给这客房平添了一层暖意。新鲜的空气透过窗子潮涌一般流向东门璇,让他精神一震,一口气喝干了醒酒汤。 广月清坐回桌边,没有说话。气氛突然变得沉默,两人从一开始的激情相认,变成了相对无言。 “你阿爹的事,节哀顺变。”广月清搓着衣角。 “嗯,”东门璇神色暗淡,“少芳他已经走了吗?” “嗯,已经走了,和张家兄妹一起,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月清,你……”东门璇上前拉住了广月清的手,广月清脸颊微红,却是没有躲避。 “我想和你回粤州。” “你当真愿意吗?”广月清抬起头,眼里透露的是说不出的情韵。 “月清,虽然已经过去了十年,但我的记忆,却还停留在那一刻,我们在经天寺分别的那一刻。对于我来说,这一切犹如昨日。你当年舍身的救命之恩,我从未忘记。曾经的我,连明天都没有着落,更没有勇气给你未来——我甚至从未奢想过你会等我,但当我在雨竹林见到你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今生今世,我都不能负你。” 东门璇这一番话说的是情真意切,真挚深沉,也是道尽了心中所想。 他从来都不怕死,因为死亡如影随形地跟了他很多年,他早已习惯。但他怕耽误别人,更怕别人因为自己的死而难过,所以他一直都封闭着自己的内心,从未敞开过心扉,直到现在,他终于是有了承诺的底气。 况且他现在失去了记忆,东门武又离他而去,他除了广月清和孙少芳,再也没有其他的亲人了。 “没想到你记忆失了,嘴却变得这么会说。”广月清莞尔一笑。 “有吗?只是些心里话,你不要误会。”东门璇害羞地挠了挠头。 “既然你真得打算和我回粤州,那我就给你讲讲广家和锦绣堂吧,我猜你应该对广家不怎么了解。”广月清将东门璇手中的空碗放在桌上。 “除了知道你们广家是四大家族之一,掌管着天下财富,坐拥锦绣堂之外,其他的就确实不太了解。”东门璇拿过一把椅子,坐在了广月清身边。 “我们广家,是四大家族里唯一没有窥天境高手坐镇的家族,但包括锦绣堂在内,依旧传承了数百年。我爷爷,名叫广丰,已经去世很久了。他一生只有两个儿子,长子就是我父亲,名叫广逸生,是锦绣堂的堂主;次子名叫广逸仙,你已经见过了,就是我二叔,锦绣堂副堂主。我还有一个妹妹,名叫广月岚,和我相差两岁,性格比较活泼好动。我二叔则有两个孩子,长子叫广月明,是我堂哥,性格稳重,深谋远虑,喜怒不形于色,常年打理着锦绣堂的诸多生意,我很佩服他。次子叫广月山,是我堂弟,今年刚成年,整日游手好闲,还是个孩子,但你不要小瞧他,他奇门遁甲,风水星象极为精通,是难得一见的天才。” 广月清说的不快,惹得东门璇若有所思地点头,这广家的成员倒是不甚复杂。 “至于我娘和我婶婶,就不和你介绍了,到时候你自然会见到。” “月清,你不用这么辛苦的跟我介绍,我到时候自然会上门拜访。” 广月清捋了捋发梢,轻轻摇了摇头。她眉眼低垂,继续说道:“东门,事情可能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我们广家坐拥锦绣堂,掌管古中国上百家钱庄,可以说是家财万贯,多少帮派都盯着我们,想要从我们嘴里咬下一块肉,但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或者帮派能够做到,你知道为什么吗?” “这……”东门璇皱起了眉头,“像你这么说得话,确实有些奇怪,你们广家坐拥如此多财富,却没有一个窥天境高手坐镇,如何能延续如此之久,稳坐四大家族之一的宝座?” “其实这事说起来也不复杂,靠的就是我们广家从古至今一直流传的下来的至宝——河图洛书。” “河图洛书?那是什么?” “你可以把它理解成一本武功秘籍,这本秘籍,可以让人在极短的时间内,拥有匹敌窥天境的力量。” 广月清这话说的轻飘,但东门璇听在耳里却仿若炸雷。 “你说什么?可以让人在极短时间内拥有匹敌窥天境的实力?那岂不是说你也……不论什么武功都可以么?这也太厉害了。”东门璇忍不住惊叹。 “嗯,河图洛书确实很厉害,”广月清点点头,“说是武功秘籍,它更多得其实是一种运转真气的法门。这种法门可以帮助你快速燃烧真气,从而在短时间内极大增强真气的威力,以达到媲美窥天境的效果——虽然和真正的窥天境还是有些差距,但瑕不掩瑜,依旧极为厉害。但这么厉害的法门,自然也有缺陷,缺陷就是它对身体有所损害,武功越低,损害越大。倘若不会武功之人强行按河图洛书的口诀运功,没有办法燃烧真气,便会燃烧精血,在极短时间之内走火入魔从而丧命。即便是武功高强内力雄厚之人,一旦运用,也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恢复。我刚才与你所说的广家所有嫡系传人,都会这河图洛书。” “原来如此,竟有如此神奇的功法,”东门璇略微思考了片刻,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你说广家所有的嫡系传人都会这河图洛书?那岂不是……” “嗯,我们广家,总共六个人都会。” “六位窥天境高手?”东门璇倒吸了一口冷气,他这才意识到广家的可怕,如此说来,广家才是名副其实的四大家族第一。 “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像我堂弟那种水平,即便用了,可能也达不到窥天境的层次。”广月清轻轻一笑。 “月清,你一大早来和我说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 东门璇内心明白,广月清不会无缘无故给他讲这么多故事,定是有什么缘由。 “东门,你还不明白么,我可是广家的长女。”广月清轻轻叹了口气。 东门璇不解地望着广月清娇美的容颜,眼神里尽是疑惑。 “她的意思是,你现在的身份,配不上她,明白了吗?她爹不会同意你俩成亲的。”广逸仙踏步从门外走了进来。 “二叔,你又偷听别人谈话!”广月清回头望着走进门的广逸仙,神态有些不悦。 “笑话,什么叫偷听?我在外面吃早点,刚好听见你们二人在这不知道聊些什么,就随便听听。我说月清,你还真是什么都往外说。不把他当外人是吧?” “东门他,本来就不是外人。”广月清小脸一红。 “哟哟哟,这才刚见面几天就不是外人了?啧啧啧,那你二叔我才是外人呗?得,对不住了二位,我这就出去,不好意思打搅了。” “二叔你真是够了!”广月清嗔怒地瞪了广逸仙一眼。 “二叔,早上好。”东门璇尴尬地起身行礼。 “得,你先别叫我二叔,你俩这八字还没有一撇呢,你先叫上我二叔了算怎么回事?叫我广堂主、广逸仙前辈,仙老板都行。我说你小子,就算月清对你是有点意思,你也别太得意忘形了,想娶我们广家大小姐可没那么容易。” “广堂主教训的是,小子铭记于心。”东门璇赶紧抱拳。 “嗯,这还差不多,”广逸仙拉了一张椅子坐下,“我说乖侄女,你想的怎么样了,我觉得我当时跟你说的那计划就极好,这东门小子的武功,看起来属实不错,虽然丢了记忆,但本事还是了得。那可是天云真气,名声在外,响彻武林,欧阳天云的当家绝学!虽然不知道雨竹林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能学到这天云真气,嗯,还算是有点本事。可惜这记忆却是没了,不然的话,估计这天云真气用起来更加随心所欲。” “二叔,你那个计划,是不是太过招摇了,我真得害怕,”广月清脸越来越红,“都这个时代了,哪还有人做这种事?” “招摇怎么了?嘿,要得就是招摇,不招摇怎么闹得人尽皆知啊?要得就是让这东门小子一鸣惊人,声动粤州。只要这事真得成了,嘿,不仅名正言顺,实至名归,而且整个粤州的所有帮派,没一个敢说二话的,你爹那边也好交代。” 广月清喘着粗气,面色一阵红一阵白,似是在做什么艰难地决定。 “二位,能不能先告诉在下一声,你们说的,究竟是什么计划?”东门璇只觉得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脑子一团浆糊。 “东门,你对你的武功,有信心吗?”广月清抬起头,红扑扑的小脸盯着东门璇问道。 “这……”东门璇感受着体内奔流不息的天云真气,“虽然我不记得这天云真气具体的一些行功诀窍,但即便只是让它们自由流转,我也觉得我现在很强,窥天境之下,我都有一战之力。” “哎呦,你就放心吧,乖侄女,雨竹林的大战你又不是没看,乖乖,这东门小子以一己之力对战清风观三位道长,要不是故意放水,压根不会输,只要不是碰到孙少芳那种变态,这东门小子没问题的。啧啧,那古侠剑法,太可怕了。” “古侠剑法……”东门璇只觉得自己似乎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事忘记告诉了孙少芳,但他实在想不起来,最终只能无奈地抛之脑后。 第6章 岔路 “所以广逸仙前辈,你们二人说得计划究竟是什么计划呢?”东门璇追问道。 “东门,还是我来说吧,”广月清小脸红扑扑的,郑重地望着东门璇,“我嫁人这件事,对于整个广家乃至粤州来讲都滋事甚大,所以,为了能让你名正言顺的娶我,我打算,搞一场比武招亲。” “比!武!招!亲!?” 东门璇惊愕地望着广月清,眼里充满了不可置信。 “你小子有没有必要这么惊讶?这比武招亲又不是什么歪风陋习,自古以来都是源远流长,是由来已久的佳话。虽然现在这世道,确实很多年都没人这么做过了,但是你想想,首先,以月清的身份和广家的地位,在粤州公开进行比武招亲,合情合理,而你,身为武功高强的新晋武林翘楚,报名参加,是不是也合情合理?到时候只要你一夺冠,诶嘿,合情合理。”广逸仙双掌一拍,满脸得意。 “怪不得月清问我对自己的武功有没有信心,原来是这样。”东门璇点点头。 “那你有信心吗?”广月清望着东门璇,双眼里充满了复杂的情感,“如果不行的话,也可以想别的办法。” “月清,相信我,我会赢的!” 东门璇深吸一口气,抓着广月清纤细的双手,递给她一个坚定的眼神,“既然这个计划真得像广逸仙前辈所说,能让我名正言顺地娶你,那我就一定能赢。” “嗯,我相信你。”广月清此时脸已经红的都要滴出血来,害羞地抽回了双手。 “啧啧啧,月清,你二叔我这辈子都没见过你这副模样。”广逸仙摇了摇头。 “什么模样?”广月清撩了撩头发,强装镇定。 “有女人味的模样。”广逸仙说完,头也不回,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二叔你!”广月清气不过,追着广逸仙跑出了客房。 望着这对离去的广家叔侄,东门璇也是心头一暖,刚刚失去至亲的悲伤总算是被吹散了一些。 “阿爹,你在天上要好好的,我如今,也有未来了。” 东门璇拾起床边的斗笠和雨蓑,这是古侠留给他最后的遗物,他没有舍得还给孙少芳,而是留在了身边。就在这时,他突然看见这斗笠和雨蓑的背面,竟密密麻麻刻满了功法口诀与剑术奥义。 “这是什么?”东门璇细细研读,却根本无法理解,他本就不懂剑术,而这斗笠和雨蓑上面所画的剑法更是复杂混乱到极致。 最终东门璇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将斗笠和雨蓑穿在了身上,开始简单地收拾起细软。他们本就计划好了在今日一早就出发离开嘉定县,看看时间,也差不多是时候了。其实他除了几件换洗的衣物,也没什么好值得收拾的。 他从床边拾起一套衣服,这套衣服,是他从雨竹林里出来之时,身上穿着的一套黑色长衫。只见这长衫下摆与袖口处绣着朵朵白云,质感极好,胸口还绣着一朵白色莲花。那莲花绣的栩栩如生,娇艳欲滴,极为漂亮,可现在却被血污浸染,失去了原本的皎洁。 衣服旁边,还放着一枚金色的令牌,那令牌入手沉重,上面精雕细琢着郁郁葱葱的连绵竹林和氤氲缭绕的朵朵白云,整体如同是纯金打造一般,看起来极为贵重。 这枚令牌,也是东门璇从雨竹林之中带出来的,当时就揣在他的怀里。 东门璇望着眼前这两件物品,重重地叹了口气。虽然他早已不记得这两件东西到底是什么,但他心里明白,这件衣服和这枚令牌,一定是与天云洞有关,也必定是他当年最为珍爱的身边之物,可现在反而成了他天底下最熟悉却又陌生的两件东西。 东门璇将这两件物品打包好,背在了背上。虽然那长衫已经极为老旧,还有多处破损和洗不干净的污渍,但他依旧舍不得扔掉。 眼见没什么遗漏,东门璇最后看了一眼这间客房,走出了房门。 “都收拾好了?”广月清此时正站在客房的门边,眼见他走出来,轻声问道。 “嗯。”东门璇点点头。 “那就走吧,先吃点东西。马车已经备好了,随时都能出发,粤州路途遥远,路上可能还要耽搁一些时日。” 两人一路来到了满星楼的饭厅,此时的饭厅人头攒动,热闹非凡。自从雨竹林大战传开了之后,这嘉定县也热闹了起来,来往的游客络绎不绝,东门璇也是司空见惯。 “看来这天云洞的覆灭,对于嘉定县,倒是有些好处,”广月清微微一笑,“我已经提前预定好了一桌饭菜,跟我来吧,吃完我们就出发。” 广月清说罢,牵着东门璇的手,一路来到了提前预定好的方桌旁。 “大小姐好。” 此时的方桌旁已经围满了人,都是锦绣堂的下属、仆从和保镖之类。那为首之人身材削瘦,眉眼严肃,四十来岁年纪,举手投足之间都彰显着他武功极高,尤其是下盘稳健,走起路来甚至能察觉到饭厅的青石板都被他踩出了薄薄的脚印,可见腿法之强,内力之深厚。 “大小姐。”来人上前抱拳鞠躬。 “东门,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锦绣堂武功最高的供奉,人称“九变阎罗”的段名先生;这位是……我的好朋友,东门璇。” “段先生,久仰大名。” 东门璇抱拳致意,极为有礼,但反观这段名却是眼睛都没抬,丝毫没有将东门璇放在眼里,只是淡淡回了句见过。 “都坐吧,不必多做寒暄。” 广月清知道这段名心高气傲,便拉着东门璇落座,东门璇这才察觉周围锦绣堂弟子望向他的目光,皆是蔑视与不屑居多,心头顿时涌现出些许微妙情感,他开始有些理解广逸仙话里的意思了。 “所有餐品均已试过毒,大小姐可以放心食用,属下就不落座了,在旁边候着,有什么需要,尽可叫我。” 段名虽对东门璇神态轻薄,但对广月清却极为呵护,神态间尽是体贴关照之色。 “有劳段先生了。”广月清随手从怀里摸出一张银票,递给了段名。 “多谢大小姐赏钱。”段名也不客气,接过银票,便退到了一旁。 这一幕看得东门璇也是心头惊讶,心想果然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再厉害的武林高手,也要为了生计屈尊。 “快吃吧,吃完了我们就出发。”广月清说道。 东门璇点点头,这锦绣堂手笔阔绰,定的一桌早餐也是极为豪华,摆了满满一桌,怕是两人根本吃不完。东门璇刚想动筷子,却突然察觉有些不对,似乎有人在暗中偷看他。 他眉头微皱,放下筷子四处寻找,这满星楼的饭厅本就不大,虽然锦绣堂的很多人也在周围打量着他——包括一些路人——但那些目光里大部分都是好奇与玩味,或是带着一些嘲讽与挖苦,这种目光他早已习惯,并不当回事。 可此时此刻,他所感受到的那束目光,绝不是这种感情。 东门璇一个方向一个方向的仔细寻找,终于在客栈柜台的后面,找到了那束眼神。 那是一名五大三粗的壮汉,满脸胡须,形容枯槁,面色憔悴,此时他正靠在门边,死死地盯着东门璇,眼神里充满了失望与遗憾,还夹杂着些许痛苦与迷茫。 东门璇记得此人,他应该是满星楼的一位厨师,他曾和这人几次擦肩而过,见他端着饭菜给各个房间送上餐食。只是他记得,每一次他们路过,此人都低着头,不敢抬头看他。而此时此刻,他竟在一个大汉的脸上看到了欲哭无泪的表情,如此复杂,如此神伤,好似被他抛弃的旧情人一般,委屈不已。 这一刻,东门璇竟突然觉得有些心痛。紧接着,阵阵刺痛席卷了他的脑袋,他只觉得头疼欲裂,浑身抽搐,下一秒,他猛地站起身,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跑向客栈的柜台,可一眨眼的功夫,那大汉已经跑的不见了踪影。 “客官,怎么了,是吃的有什么不好吗?”客栈老板个头不高,满脸麻子,站在柜台后面满面堆笑地眨着眼睛望向他。 “刚才那位厨师,去哪了,我有事要问他……”东门璇拄着脑袋,喘着粗气问道。 “哪位厨师?您要是对我们的菜品有什么不满意,我可以让后厨给您重新制作。”客栈老板谄媚地笑着。 “我是说我找……”头痛渐渐散去,东门璇翘着脚遥望向灶房里,却什么都看不见,他突然明白,此人是在故意躲着他的,那就算找到了,怕是也问不出什么。 “罢了,没事,可能是我认错人了。” 东门璇心灰意冷地摆了摆手,重新回到方桌旁坐下。 “怎么了?”广月清关切地问道。 “没什么,认错人了而已。” 东门璇强行笑了笑,拿起筷子,吃起饭来。可他还是会时不时地望向柜台后面,想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可直到二人吃完,那名大汉却是再也没有出现。 “差不多了,走吧。”广月清拿起手帕擦了擦嘴,又贴心地为东门璇擦了擦,“二叔出去逛街,现在也应该回来了。” 广月清话音刚落,广逸仙便迈着方步从门外走了进来。 “哟,看来二位已经吃好了?”广逸仙走到方桌旁,拿起一片牛肉塞进嘴里咀嚼了起来,“你别说,他们这满星楼的厨艺确实不错,牛肉卤得蛮好。” 听到厨艺二字,东门璇浑身一颤,又想起了刚才那位大汉。 “我说二叔,你也注意注意样子,这么多人看着呢,别丢我们锦绣堂的脸面。” “锦绣堂的脸面?那不是都在你爹那儿,跟我有什么关系?好了好了,不跟你开玩笑了,出发吧出发,这次出来也是累坏了,是时候该回家喽。”广逸仙背着手,一马当先离开了满星楼。门外的马车早已沿街停好,仆人将帘子撩起,他便踏上了第一辆马车。 “我们也走吧。”广月清挽着东门璇,一齐踏上了第二辆马车。 随着马夫一扬马鞭,车轱辘开始缓缓转动,马车向着嘉定县城之外疾驰而去。 东门璇依旧心神不宁,那个大汉的眼神,那种失望与遗憾,一直充斥在他的心间与脑海。 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特别重要的事,犹如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一般,又心虚又愧疚。 他不由得将头探出车窗外,向身后的满星楼望去,这一望不要紧,骇得他是目瞪口呆。 只见马车身后的街道上早已涌满了人,密密麻麻,怕是有数百人之多。他们身上皆穿着普通百姓的服饰,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紧紧地依靠在一起,共同遥望着离去的东门璇。 那名大汉也同样在众人之列,就站在最前方,怀里还搂着一名妇女,身旁站着一个同样微胖的青年。 无一例外,他们眼神里尽数充满了遗憾与忧伤。 “这些人,难道是在为我们送行么?”广月清探出头,眼见如此异样的情况,也是惊讶地问道。 “也许是吧。” 东门璇摘下斗笠盖在脸上,靠在车厢上阖上了双眼。 第7章 粤州 “粤州自古以来都是古中国的经贸之都。作为古中国最大的港口州城,传承了百千年。而我们广家的锦绣堂在这里,也已经传承了数百年,算得上是名副其实的地头蛇。” 东门璇这也是第一次来到粤州,眼见这粤州车水马龙的繁荣景象,也是惊得目瞪口呆。 “月清,这粤州的热闹,真是完全不输于长安啊。”东门璇不禁感叹。 此番他们一行人从嘉定县返回粤州,用了约莫十天。这嘉定县距离粤州的路途确实极为遥远,要跨越整个闽州大地,但好在这一路上有锦绣堂众人的保护,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甚至在生活上也是极尽享受,被锦绣堂照顾得无微不至。东门璇与广月清二人每日相处,游山玩水,感情也是急剧升温。 不过凡事总有例外,大事没有,小波澜却也不少。几个不开眼的野山帮派不知道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无视锦绣堂的大旗,在荒郊野外趁机想要偷袭打劫,结果自然是碰到了硬钉子,被段名杀的是片甲不留。 这也让东门璇第一次见识到了乾元九变的威力。 段名这腿法速度极快,飘忽不定,而且威力惊人,瞬间欺身而至,一脚蹬之,可以将对方的刀剑蹬成两截,被踢中者更是胸口凹陷,口喷鲜血,倒飞数米不止。往往不过片刻,十数之人就被段名一个人打得是满地打滚,连连求饶,可段名却根本没有尽兴,更没有用出全力。 眼见这段名的武功如此惊人,东门璇心头也是紧绷了起来。古中国大地幅员辽阔,天才更是数之不尽,武功高强之人不胜枚举,他东门璇不过是万万人中的沧海一粟,机缘巧合学到了天云真气,但只要没踏入窥天境,都称不上是冠绝武林的高手。 如此这般,对于这场比武招亲,他又如何能保证稳操胜券呢? “你在想什么?”广月清见东门璇沉思,不由问道。 “啊,没什么,只是第一次到了这粤州,难免还是会有些紧张。”东门璇局促地挠了挠脸颊。 此时的东门璇却也不再穿着如同古侠那般装束,只是将斗笠背在身后,雨蓑则收了起来,剪了一个飒爽的短发,配上棱角分明的脸庞,颇有些豪侠之气在身上。 “还是怕自己赢不了,是吗?”广月清侧过头,月牙般明亮的双眸略带笑意地望着东门璇。 “我对自己是有信心的,月清,只是这粤州如此繁华,高手恐怕更是极多,我怕我最终没能成功,让你失望。” 东门璇眼神略微黯淡,现在的他失去了近十年的记忆,难免有些心里空落落的,没什么安全感。 “谁说我会失望了?你怎么知道这比武招亲不是我自己的主意?嗯……如果你真输了,那我就嫁给武功最高的那个,也还不错,至少以后不会被欺负。”广月清笑靥如花,天真浪漫。 “月清,你……”听见这话,东门璇霎那间便慌了神。 “开玩笑的啦,我可是相信你一定能赢,才答应二叔举办这场比武招亲,你也要像我一样相信自己才行。” 眼见广月清俏皮的双眸凝视着自己,东门璇也是放下了心来。 “好啊,月清,你太坏了,敢骗我!” “骗你了又怎样?来抓我呀……” 两人嬉笑着打闹在一起,广逸仙眼见此幕,也是无奈地摇头。 “我说二位,到了这粤州,你们是不是也该收敛点了?这里可到处都是大哥的眼线。” 踏进这粤州城,就算是到了锦绣堂的地盘,一举一动都难逃锦绣堂的耳目。但话虽这么说,广逸仙也是第一次见广月清如此开心的模样,心下不仅感慨万千,这一向风轻云淡,洒脱自如的亲外甥女如今也有这般少女该有的模样,实在难得。 “哦,对不起,二叔,你说得对,我们收敛点。”广月清扮了个鬼脸,递给东门璇一个眼神。 “嗯,广堂主说得对。”东门璇赶紧附和。 “诶诶诶,行了哈,到了这粤州,可就不要叫我广堂主了,要叫广副堂主,听到没?” “是,广副堂主,听到了,明白。”东门璇连忙点头。 “嗯,这还差不多。” 三人边走边聊,不知不觉便来到了粤州城的中心城区。 “到了,这段时间,你就住在这儿吧,住广府毕竟不太方便。这家客栈,是粤州最大的客栈了,不亏待你小子吧。” 广逸仙指了指前方,东门璇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抬头望去,嚯,只见眼前那客栈足足三层楼高,占地更是方圆千百尺,恢宏气派,古朴典雅,八扇大门齐开,正中供奉着金丝黄花梨雕刻而成的金龙头,两侧门墩上端坐着大理金刚石一体雕刻而成的狻猊。那嘉定县的满星楼与之一比就如同那村头草屋比之皇宫宝殿,真是不可同日而语。此时客栈内门庭若市,人潮涌动,生意兴隆,门匾上清晰地镌刻着四个大字——福兴酒楼,右下角还留着署名——广丰于辛丑年腊月冬着于粤港。 “这真得是我见过最奢华的客栈了,比长安的还奢华,”东门璇震撼地不停咂嘴,“这种客栈,住一日怕是很贵吧?” “不贵,也就十两银子。”广逸仙淡淡道。 “十两银子??十两银子都够普通百姓生活一个月了,”东门璇难以置信地望着来来往往的住客,“这粤州的百姓都这么有钱吗?” “嘿呀,都是些小钱,湿湿碎了。”广逸仙微微一笑,率先走进了客栈。 “月清,虽然我知道你们锦绣堂很有钱,但这种客栈,我可能真得住不起,我从雨竹林里出来的时候,身上只剩下一点碎银,不如我们换一下客栈吧……”东门璇有些尴尬,他一直蹭着锦绣堂的照顾,内心还是觉得十分不好意思。 “东门,你觉得我们现在的关系,至少算得上是好朋友吧。”广月清说道。 “那是当然,肯定是比朋友更亲密的朋友……”东门璇有些害羞,却也不敢再说下去。 “那既然是朋友,我邀请朋友到家里做客,是不是理所应当?” “这个自然是……” “那你就放宽心好啦,在这里随便住,随便吃,都算我的,”广月清撩了撩发梢,指着福兴酒楼,“这客栈,我家开的。” “你说什么?”东门璇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我说,这家酒楼,是我家开的,”广月清推着东门璇走进客栈大门,“哎呀,好了,快进去吧,走走走,帮你挑个好房间。” 直到将包裹丢在松软的床上,东门璇依旧没有从广月清的这句话里走出来。 “你家……开的……?” 东门璇推开客房的窗户,窗外是一片极美的海景,在夕阳下是如此的迷人。清新湿咸的海风迎面扑来,涌入他的鼻腔,让他心旷神怡。 这一刻,东门璇才真正明白了广逸仙话里的意思,别说配上广月清,以他的家世,若非西域的偶遇,他怕是连见到广月清的资格都没有,他与广月清,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第8章 斩断 “东门,这间客房很不错,是我们平时招待外宾所用,你就在这里先住下,住多久都没问题,我已经和下面人打了招呼,不管是吃的喝的还是其他服务,都会为你优先。我和二叔呢,就先回府里,筹备比武招亲的事。此事事关重大,想要说服我爹,怕也不容易,必须得从长计议。我猜到时候会在粤州引起不小的骚动。这段时间你不妨在粤州随意逛逛,粤州风土人情与内陆不同,还是有很多好玩的地方。” 广月清在客房内逛了一圈,四处摸摸,似是对这客房的布置很是满意,那烛台酒壶,器皿摆件,无一不彰显这间客房绝对是上品。 “月清,谢谢你为我做的这一切。” 东门璇收回目光,走上前下意识拉起广月清的手,满眼诚挚。 “这有什么可谢的,都是些小事。”广月清脸颊微红,羞涩地抽回双手。 “我一定能赢,我一定会赢!月清,我要光明正大的娶你,我要在所有人面前,让整个粤州的人都知道,我东门璇,配得上你!” 东门璇目光炽热灼灼,这让广月清有些不知所措,但随即她便理解了东门璇此时的内心,反而又放松了下来。 “东门,你……”广月清望着东门璇坚毅的双眼,双眸渐渐凝出了水来,随即变得欣慰,继而一笑,“我相信你,我一直都相信你的。” 广月清将头轻轻靠在东门璇肩膀,轻轻低喃。 “好了好了,别肉麻了,月清,该走了,现在回去还能赶得上吃晚饭呢。” 广逸仙站在门口实在忍受不了这一幕,开口打断了两人的美好时光。 “那我就先走了,有空就来看你。” 广月清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微微一笑,对着东门璇挥了挥手。 “嗯,我等你。”东门璇感受着广月清留在他身上的清香,满眼都是不舍。 广月清也是三步一回头地走到门边,却是再也忍不住,转身又扑进了东门璇怀里。 “东门,我等了你十年,十年了,你终于回来了,活生生的回来了。你知道吗,我真得好开心,好开心。我好怕这是一场梦,梦醒了,就什么都没了。所以答应我,再也不要离开我了,好吗?”广月清紧紧地搂着东门璇说道。 “我答应你,我永远不会再离开你了。”东门璇抚摸着广月清的秀发,也是将广月清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得了得了,我说你们差不多得了,该走了,你俩还打算抱多久啊?” 广逸仙在门口急地跳脚。 “东门,”广月清突然抬起头,眉目含情,眼犯桃花,她踮起脚尖,在东门璇的额头轻轻吻了一下,“你一定要赢。”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孽缘,哎呀,真是孽缘!”广逸仙跺着脚,跟在广月清身后一并离开了。 东门璇愣愣地站在原地,摸着被广月清亲过的额头,心跳的犹如擂鼓一般轰隆作响,半晌才回过神来。 “呼……”东门璇走到窗户边,望着蔚蓝的大海,长舒了一口气,内心却是依旧充满了悸动。 “一定能赢得,一定能赢。”东门璇紧握拳头,感受着体内汹涌奔腾的天云真气,那缓慢而又厚重的内力,是他全部的依靠。 可就在这时,眼前的大海突然开始变得扭曲,重叠,东门璇只觉得头晕目眩,紧接着一阵猛烈地剧痛袭来,让他尖叫着跌倒在地,冷汗瞬间打湿了衣襟。 那是一处风平浪静的海面,波澜壮阔,一望无垠,巨浪拍打着礁石发出雷霆般地轰鸣声,震耳欲聋。他正席地而坐,望着天边的云朵,怔怔地出神。时不时有几只海鸟盘旋飞过,惊叫连连,让他凭生厌烦。 “少洞主!” 似乎有什么人在背后叫他,那一声声呼唤充满了急切与不舍,期待与希冀,东门璇想回头去看,却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得。 “是谁,谁在叫我?” “少洞主!” 越来越刺耳的声音穿透了东门璇的脑海,在他耳边不停地回荡,他不知道自己在哪,开始渐渐忘了自己是谁,脑海里全是曾经过往一幕幕的画面,但那画面是如此模糊,好似隔了几层砂纸一般,什么也看不清。 “是谁,到底是谁叫我?” “是我啊,少洞主,你不记得我了吗?” “我不是什么少洞主,你究竟是谁?” “是我啊,是我……我是……” 东门璇却什么也听不清,只觉得耳边不停地响起轰隆隆的嗡鸣声,那是海潮在不停地冲刷着他的身体,湿咸的海风夹杂着竹叶的清香萦绕在鼻尖,他体内的天云真气莫名开始躁动。 “我不是什么少洞主,我是东门璇!” 随着东门璇牙龈紧咬,声嘶力竭的惊叫,他体内的天云真气宛若潮水般开始褪去,他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可眼前哪有什么大海,只有客栈的店小二正俯着身子盯着他。 “客官,您没事吧?” “啊?我没事,我没事。” 东门璇扶着桌子从地上站了起来,发现浑身早已被冷汗湿透,那阵阵剧痛和轰隆之声逐渐消散,他的脑袋开始变得清晰起来。 “哎呦,没事就好,我给您端了几个小菜,还有一壶烧酒,有什么需要您就再唤我就成。”店小二谄笑着作揖退了出去。 东门璇关好房门,瘫坐在床上,愣愣地望着天花板。 刚刚那一刻,他好似彻底抛去了什么东西,模糊的记忆碎片在消失,而前十年的记忆却愈发清晰,他记得自己和阿爹在西域生活的一幕幕,还有长安城、古侠、长白圣地…… “少洞主……到底是什么呢?难道他们叫得真是我不成?我是天云洞的少洞主?可这怎么可能,我与那欧阳天云连认识都不认识……不对,我已经失忆了,自然不可能知道我们认不认识……但我怎么会成为少洞主呢,不可能的……” 东门璇懊恼得拄着头,百思不得其解,他从怀里拿出那枚金色令牌,反复把玩,却再也想不起丝毫细节,哪怕连破碎的幻影都不再出现。 “可惜雨竹林太过危险,不敢再贸然踏入,否则一定要把这十年的记忆找回来才行……” 东门璇收起令牌,摇了摇头,彼时他曾想过和少芳一起重回雨竹林探探,但一想到那雨竹林,众多高手皆是有去无回,他们只得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东门璇走到餐桌旁,但见满桌尽是琳琅满目的珍馐和香气扑鼻的美酒,这让东门璇又一次愣在了原地。 “鲍鱼、海参、这是……猴脑熊掌?这就是所谓的下酒小菜?不愧是锦绣堂,还真是……” 东门璇摇了摇头,苦笑一声,也不客气,坐在桌旁大快朵颐起来。 第9章 广府 广月清与广逸仙等一行人离开了福兴酒楼,浩浩荡荡的向广府进发。 “月清,看来你真得很喜欢东门璇,但我特别好奇,你究竟是真得喜欢他这个人,还是只因为他救了你性命,所以才……” 广月清眉眼低垂,广逸仙轻松写意的提问直接将她带回了那个独属于她的夜晚,那里有漫天的黄沙、青翠的绿洲和一汪清澈的湖水,但她却说不清自己对那位少年的感情。 “这个问题……我自己也说不明白。”广月清失落道。 “说不明白?”广逸仙意味深长地一笑,“你和他难不成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故事?” “有没有故事的,现在也不重要了吧?还是把眼前的比武招亲之事办好再说。”广月清语气强硬,但眼神却躲闪开来,根本不敢看向广逸仙。 “要说这一见钟情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不过你十来岁的年纪就能一见钟情,就有点……出人意料,呵呵,那时候东门璇可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样貌也没有现在俊秀,所以我猜,必定是你的报恩之情在作祟。如此这般,这份感情到底是不是爱情,又能持续多久,啧啧……还需要时间来检验才是。” “报恩之情就一定不是爱情吗……”广逸仙的话让广月清的陷入了沉思,但很快她便跳脱了出来。 “二叔,十岁孩子怎么了?十岁孩子长得也好看,人家就是喜欢。哎呀,你能不能不要总操心人家这点事?多操心操心我堂弟的婚事,他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该谈婚论嫁了。”广月清装模作样的将气势提了上来。 “哟?这就岔开话题了?” “二叔!!” “好了好了,不说了不说了。” 广逸仙心知肚明,微微一笑,却也不再追问,给广月清留了喘息的空间,将话题顺着广月清的话岔了开来。 “月山,嗬,你可别跟我提他,一提他我就头疼,”广逸仙冷哼一声,一提起自己的儿子,一向风轻云淡的他此时也是不由得心烦意乱,言语都变得不耐起来,“他要是能老老实实找个人家成亲,我都要烧高香了。” “二叔,你这话说的,我倒是觉得我堂弟还是蛮不错的,深受姑娘们喜欢。而且可能不用我提,他已经来了。”广月清干笑着摇摇头,无奈地指了指街道前面。 只听广月清话音刚落,一阵排山倒海的欢呼声就迎面扑来,将广逸仙震得是退后三步。 “恭迎大小姐回家,恭迎二老爷回家!” 一片片穿着整齐的家丁不知从哪冒了出来,突然间涌满了街道,他们训练有素,整齐划一,沿街站成了两排,有得吹拉弹唱,有得鼓掌欢呼,甚至还有一些在道路中间表演起了舞狮,那叫一个龙腾虎跃,威风八面,属实是热闹非凡。 整个街道霎那间鞭炮齐鸣,锣鼓喧天,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家的千金在出嫁一般招摇过市,惹得周围过路的百姓全都围拢了过来,想看看这到底是哪家在唱的一出好戏。 “这混账小子,又给我乱搞!”广逸仙恨的是咬牙切齿,脸已经扭曲变形,望着眼前这一幕,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定是自己儿子广月山搞的鬼。 很快,舞狮结束,家丁们缓缓散去,广逸仙终于是松了一口气,可他刚想迈步前进,没想到这群家丁身后,竟又涌上来一群妖娆美人。 她们个个衣薄如纱,怀抱琵琶,眼含秋水,眉目传情,竟围着广逸仙跳起舞来。 此时可是大庭广众的街道上,面对着周围百姓嬉笑的指指点点,广逸仙的脸已经是红的发紫。 “广月山!你给我出来!”广逸仙是再也忍不住,大声怒吼起来。 “爹爹,月山在此,可对这迎门之礼还算满意啊?” 只见一白衣少年翩然从人群中滑翔而来,他面容俊秀,双目有神,一对新月眉尤其惹人瞩目,与广逸仙的模样确实有几分相似,尤其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却是比广逸仙更甚,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满不满意?你还问我满不满意?” 这一刻,广逸仙直接气笑了,他上前抓住广月山的胳膊,抬手就是几个凿栗敲在广月山脑袋上,敲的他是抱头鼠窜,连连求饶。 “迎门之礼,小兔崽子,我让你迎门之礼!都散了,让他们全部给我散了!” 在广逸仙的怒吼之下,广月山赶紧让众人收拾起东西,溜之大吉。 “老弟,你这场面还是一如既往的有水准呢。”广月清捂着嘴窃笑,还不忘对着广月山比了一个大拇指,惹得广月山满脸得意。 “月清,算二叔我求求你了,你就别跟着添乱了行不行?这小兔崽子天天在粤州胡闹,惹出了多少事?大哥不止一次让我们在粤州低调行事,低调行事,怎么,就是这么低调的吗?”广逸仙此时真得是无奈了。 “低调又不是当闷葫芦,随便搞点东西玩玩吗,不然也太没趣了。”广月山捂着脑袋,表情变得委屈。 “老弟,我觉得你说的很对,做的也很好。二叔,分明就是你的问题,不懂得欣赏月山的良苦用心。你就是对月山太严苛了,非常过分,这很不对。”广月清满脸严肃地摇着头。 “月清你……”广逸仙错愕地指着广月清,可广月清却回给他一个无辜的眼神。 “唉,算了,我不和你们两个小辈一般计较,赶紧回府,这天都快黑了,我还想赶回去吃晚饭呢。”广逸仙最终只能无可奈何地一甩袖子,一马当先的向广府走去。 “嘿嘿。”广月清难得赢了她二叔一场,见广逸仙吃瘪也是笑得花枝乱颤,挎起广月山的胳膊的跟着广逸仙向广府走去。 “月山,我离开的这段时间,粤州有没有发生什么好玩的事啊?”广月清问道。 “姐,好玩的事没有,倒是那平家和青家,三番五次上门找你。” 听到这话,广月清喜笑颜开的脸色瞬间变得僵硬。 “月山,你在街上胡闹可以,但你不会说话就少说话,别逼我在最开心的时候也像二叔一样敲你脑袋。” 经过一番插曲,在众人的闲聊之中,他们一行人总算是安稳回到了广府。 这广府作为粤州最奢华的府邸,也是坐落于整个粤州最美的海岸边,方圆数千尺,其中亭台楼榭不计其数,花园锦簇,雍容华贵。 “副堂主、大小姐,那我就带着兄弟们先回堂里了。”眼见广府近在咫尺,段名也是躬身告退。 “这一路上辛苦你了,段名,回堂里好好休息,”广逸仙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子塞到段名手里,“晚上带大家吃点好的。还有,雨竹林和东门璇的事,让所有人把嘴闭严,你懂我意思。” “属下明白,谢副堂主赏赐,属下告退。”段名带着一众弟子离去了。 “二叔,他们应该不会走漏风声吧?”广月清有些担忧。 “不好说,段名也算是大哥的心腹了,不一定就站在我们这边,”广逸仙也是神色凝重,“只能先不想这些,尽快将比武招亲的事落地,越早越好。” 广月清点点头,两人奔着广府的大门走去。 还没等二人走到门口,那大门前已经有人迎了出来。此人剑眉方脸,五官敦厚,举手投足之间稳重有礼,正是广逸仙的大儿子广月明,他的性子却是与广月山判若两人。 “爹,堂妹,你们终于回来了。” “嗯,回来了,呵呵,月明啊,这段时间你在家里照顾锦绣堂辛苦了。”广逸仙欣慰地拍了拍广月明肩膀。 “不辛苦,这都是孩儿应该做的,一路上还顺利吗?” “嗯,还算顺利。” 广月明领着二人踏进了府门,两旁的家丁侍女早已在管家的安排下站成一排,见广月清与广逸仙进来,慌忙鞠躬作揖。 “恭迎大小姐,二老爷回府!” “好了,不用这么客气,秦叔,让大家散了吧。”广逸仙对着秦管家摆了摆手。 “好嘞。都散了吧,都散了!”秦管家指挥着众家仆散去,谄媚地跟在广逸仙身旁。 “爹,我已经提前安排好了饭菜给爹和堂妹接风洗尘,娘和伯母已经过去了,你们是先吃饭,还是先回内宅沐浴更衣?”广月明问道。 “既然饭菜已经做好了,那就先吃饭吧,省的饭菜凉了还要重新做,等吃完了饭再回内宅也不迟。” 广逸仙这话说得颇有深意,他递给广月清一个眼神,广月清也是心领神会。 第10章 落定 “好嘞,那老奴就先去内宅,安排人一直把火烧着,姥爷放心,随时都有热水。”秦管家作了个揖,退了下去。 “姐姐!”广月清还没走几步,广月岚便远远地冲了过来,涌进广月清怀里就是一个熊抱,“你可算回来了,我可想死你了,想死你了,想死你了。” “傻丫头,我这才走了几天呀,你就这么夸张。”广月清宠溺地抱着自己的亲妹妹,眉眼间尽是呵护。 “你走了可将近一个月了呢。” “快一个月了吗?时间过得真快。”广月清也是轻叹。 “大哥呢?”广逸仙望着池塘里的荷花,一边走一边向广月明问道。 “大伯在偏殿会客,说是又是一家上门提亲的……”广月明瞄了一眼广月清,却是没再说下去。 “这样啊。” 广逸仙点点头,他此时心头也是惴惴,不知道自己那个比武招亲的主意广逸生会不会同意,他不由得又多看了广月清几眼。 【“这事不能拖,还是越早说越好,最好一会吃饭就说,我特意安排先吃饭,就是想让你趁着吃饭的机会先把这事说了,你可不要不明白。”】 广逸仙眼神里的意思广月清当然读得懂,可她内心又何尝不紧张,眉头也是紧紧蹙着,只能挽着广月岚,强撑着向广逸仙点了点头。 “逸仙,月清,你们总算是回来了,这一番可是走了好久啊。”众人刚抵达正厅,梁容便起身迎了上来。 “娘。”广月清如释重负,快步走上前将自己靠在了梁容怀里。 “这一路累坏了吧,哎,安全回来就好。”梁容也是慈爱地抚摸着广月清的秀发。 与广月清不同,广逸仙越靠近饭桌,反而是越走越慢。 “夫人,我回来了。”广逸仙咳嗽了两声,轻轻挪到了饭桌旁,那饭桌旁的餐椅里正坐着一位冰霜贵妇。 “嗯,看见了。” 贵妇声音冰冷,对广逸仙视若无睹,这位便是广逸仙的夫人,名叫周梅。她的性格可谓与梁容截然不同,自带着一股寒气,举止间端庄淡雅,眉眼间风轻云淡,倒是像出家的道姑一般清冷,有点人如其名的意味。 “夫人最近可好?”广逸仙谄媚地笑着,坐在周梅身边。 “一身恶臭,还没沐浴,坐远点。”周梅神色厌恶,斜了一眼广逸仙。 广逸仙赶紧把椅子搬远了一些,一向潇洒的广逸仙,此时竟被周梅治理的服服帖帖,果然是一物降一物。 众人在寒暄过后也是尽皆落座,但望着眼前琳琅满目的菜肴,却是没人动筷,皆是等待着主位的到来。 不过半炷香的时间,广逸生终于姗姗来迟,抵达了饭厅。 “抱歉,让各位久等了。”广逸生却是看都没看广月清一眼,径自坐在了主位上。 “菜都有些凉了,不妨让厨房再重做一些?”梁容起身说道。 “不必如此浪费,将就吃吧,大家动筷吧。” 眼见广逸生如此说,梁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重新坐下。众人见广逸生率先夹起了一块肉,这才敢提箸进食。 虽然这桌家宴的食材皆是远近闻名的山珍海味,厨师的厨艺也是极好,但这吃饭的氛围却是略显压抑,众人皆是闷头吃饭,无人说话。 “大哥,刚才又是哪个门派来上门提亲?” 眼见场面过于冷清,广逸仙只能硬着头皮没话找话,他边说边向广月清递去一个眼神。 “桂州的一个什么门派,名字我都没记住,也跑来我粤州提亲,也不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广逸仙神色多少有些淡漠。 “呵呵,原来是桂州的门派。”广逸仙尴尬着瞪了一眼广月清。 随着广逸仙闭嘴吃饭,场面顿时又恢复了安静。 时间缓缓流逝,饭菜也逐渐见底,眼见再不说点什么,这饭局就快结束了。 广月清只得放下碗筷,深吸一口气,平静地说道:“爹,我想在粤州,搞一场比武招亲。” “噗!”广月山正在喝水,听闻这话,嘴里的水瞬间喷了一桌子。 “你说什么?”广逸生盯着广月清,皱着眉头问道。 “我说,我想在粤州,搞一场比!武!招!亲!”广月清毫不怯懦地回望着广逸生。 这番话犹如炸雷一般响彻在众人耳边,震得大家是目瞪口呆,连一向风轻云淡的周梅都忍不住多看了广月清几眼。 “当真?”广逸生凝着脸放下碗筷,皱着眉说道。 “自是当真。”广月清表情也十分严肃。 “嗯,原来如此。”广逸生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广逸仙望着广逸生皱眉的表情,心也是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开始打圆场。 “哎哟月清,你是在胡说些什么呀?以我们广家的地位,怎么可能在粤州搞这些丢人现眼的东西,真是,快跟你爹道歉。” 这一刻他开始有些后悔出这个馊主意了。 “就是就是,月清你又在乱说话了,我们广家可不搞这些丢人现眼的东西。”梁容也有些慌张,在饭桌下不停地掐着广月清大腿。 但广月清却不为所动,只是平静地望向广逸生。 “我再问一遍,月清,此话当真?”广逸生抬起头望向广月清,神色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暴怒。 “当真。”广月清斩钉截铁地回答。 “那好,既然如此,就按你的想法来吧。”广逸生点点头。 “爹,那你是答应了?”广月清两眼放光。 “嗯,我答应了。” “太好了,谢谢爹!爹爹万岁!”广月清也是肉眼可见地是喜出望外,她冲上前抱着广逸生就亲了两口,然后蹦蹦跳跳地离开了饭厅。 “这就答应了?”广逸仙望着眼前这一幕,也是懵得整个人合不上嘴。 “原来月清是喜欢搞得隆重些,怪不得她不肯嫁人,我今日才算是明白,反而是我太过于迂腐……”广逸生用手帕擦了擦嘴,摇了摇头,“她如果早有这番心思,为何一直不说?早知她心意如此,也不必拖拖拉拉到今日。这比武招亲,虽然是极为老派的传统,但实际上,搞一场也并无不可。甚至对于锦绣堂和广家,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好事。” “是吗?竟然还是好事,呵呵,”广逸仙讪笑着点着头,“月清她不说,可能多半是不敢吧……” “这有何不敢?我倒是有些奇怪,怎么我广逸生在你们心中难道就这么死板不成?区区一个比武招亲,即便略显庸俗,但既然是我女儿想办,又怎么不行?明天我就和尹知府亲自打个招呼,将白云演武场租借下来。这事要办,就一定要办的轰轰烈烈,漂漂亮亮!月明,这事就交给你来处理,一定要给我办的风风光光的!” “大伯放心,小侄一定办妥。”广月明点点头。 “月清这丫头,总算是开窍了,了却我一桩心事,”广逸生欣慰地点了点头,又扫了一眼广逸仙,“逸仙,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她想这么做?” “呵呵……我怎么会知道呢,我可不敢有事瞒着大哥。那个大哥,我还有点私事要处理,就先走一步了哈。”广逸仙起身就要跑,却被周梅一把拽了回来。 “爹,你跑那么快,是因为做事要低调吗?”广月山还在不停地胡吃海塞,刚刚他喷了一桌子水,现在却也是没人跟他抢了。 “低调,低调!我让你低调。”广逸仙正愁没地方发火,看着广月山就气不打一处来,冲着他的脑袋就是咣咣几个凿栗。 “爹,你有病!真得治!”广月山捂着脑袋,带着哭腔跑了出去。 “哼,没本事的男人,就知道打儿子。”周梅冷哼一声,起身追了出去。 “大伯,既然这样,那我就去安排比武招亲的事宜,侄儿先行告退了。”广月明抱了抱拳,也起身离开了。 “容儿,月岚,你俩先回屋休息。逸仙,你跟我去书房一趟,我有正事和你说。” “正事?”广逸仙心头一动,神色瞬间严肃了起来。 广逸生点点头,摆了摆手,示意广逸仙跟着他,两人随即一起离开了饭厅。 “娘,你说姐姐为什么要搞这比武招亲啊?”广月岚玩着桌上的米粒,忽闪着大眼睛问道。 “谁知道呢,比武招亲……呵呵,有趣,你姐还真是比你娘年轻时候玩的还疯,哎呀,这下粤州可有好戏看了,那么多青年才俊,为了进咱们广府,这次恐怕是要打的头破血流了……” 第11章 端倪 “大哥,这么晚找我过来究竟什么事?” 此时夜已渐深,广府的书房内,广逸生简单沏了两壶普洱,给广逸仙斟了一杯,自己却并没有喝,而是略显忧虑地窝在椅子里。 “雨竹林的消息,已经传回来了,但细节不多,你再给我讲讲,端阳节那天雨竹林到底发生了什么?”广逸生表情略显沉重,似是心中藏着许多担忧。 “原来是这件事,”广逸仙点点头,心下也是不敢怠慢。 他轻轻坐下品了一口茶水,整理了一番思绪之后慎重地说道:“端阳节当天古侠并未从雨竹林里走出,那乾坤诀的消息自然也是假的。从雨竹林里走出来的人,名叫东门璇,他……” 广逸仙简单讲述了一遍雨竹林发生的故事,当然其中广月清与东门璇之间的关系,他自是略去不表。 “这东门璇,就是当年你们在西域遇见的那位大难不死的男孩?” “正是。”广逸仙点点头,给广逸生将茶杯倒满。 “原来如此……”广逸生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孙少芳是古侠的徒弟,这件事影响深远,那古侠的一身本事,即便只学个七八分,也不容小觑。不过晋州与我粤州相距甚远,无论他卿云轩如何壮大,想来对我们也没什么影响。我倒是有些担忧,此番孙少芳得罪了刑家,怕是要遭刑瞳报复,不知他如何化解这份危机。至于这孑然一身的东门璇,如今他记忆全失,这雨竹林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却是无从知晓了——不过这样看来,古侠与欧阳天云两人皆以身亡这件事却是确之凿凿。” “嗯,这点几乎可以断定,两人皆已身亡。而且恐怕天云洞也已经覆灭了。” “你刚才说,乾坤诀是假的这件事……” “孙少芳没有理由骗人。” “嗯,我相信你的判断,”广逸生沉思了半晌,徐徐说道,“逸仙,今年的中秋节,武林恐怕会有大难,我担心锦绣堂也会卷入其中,我们广家身为四大家族之一,恐怕难以独善其身。” “大哥担忧的,可是天机阁?” “是天机阁……”广逸生起身踱到书架旁,拿出一叠卷宗,递给广逸仙,“这普天之下的武林中事,背后或多或少都藏了天机阁的影子。以你的谋略,不可能不明白,事出反常必有妖邪。自从当年南天门的事发生之后,天机阁主不知道在暗中策划了多少起案件,而所有的目标,都指向今年的中秋节太行山。” 广逸仙翻看着卷宗,这里面详细记录了多起不明原因的江湖仇杀和武林纷争,甚至包括诸多莫名其妙的商战和道听途说的传闻,期间更是夹杂着密密麻麻的推论与分析,想来广逸生一直都在暗中调查着天机阁。 “这些都是在粤州以及粤州周边发生的一些不合常理之事,大部分都与天机阁有关,只是不知道为何,这把火,至今尚未烧到我们广家与锦绣堂身上。” “大哥,你可是有什么想法?此时距离中秋节还有三个月,我们锦绣堂,要准备去太行山吗?”广逸仙合上卷宗还给广逸生。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广逸生叹了口气,“暂时我的想法,就是静观其变。自从天机皇卸任了武林盟主之后,武林盟主的位置便一直空缺,虽说天机皇卸任之后,迎来了少武伏魔禄,世风好转,但江湖也成了一盘散沙,可谓喜忧参半。想与天机阁抗衡,仅靠我们锦绣堂,恐怕难如登天。如今京城皇廷更是怪异至极,不仅应天府音讯全无,十万铁骑更是不知所踪,恐怕是发生了相当不好的大事。” “大哥,不如我们亲自去求助少林和武当?” 广逸生轻轻摇了摇头,“我们目前知道的讯息太少,对于天机阁要做什么可以说一无所知,去了也是无用。” “这……”广逸仙略微思索,还是明白了广逸生话里的意思。 “逸仙,我已经暗中收到了消息,天机阁将会在今年中秋节,于太行山举办武林大会,推举新的武林盟主。这件事很快会公之于众,传遍整个江湖,吸引大批武林人士前往。天机阁隐匿了将近三十年,一直都是暗中布局,低调行事,如今却突然如此高调重出江湖,掌控武林大事,必定有什么目的。而且以我对天机阁主的了解,若非有万全的把握,他绝不会如此冒然行事,如此说来,太行山这步棋,便是他的‘将军’之棋。若按照这种情况来推断,这其中最坏的一种可能,就是整个武林能对抗他的力量,都已经全部被他……” 广逸生话没有说完,反而拾起茶杯一饮而尽。但广逸仙却听得明白,内心也愈发沉重。他长长地吐了口气,脑海中尽是东门璇给他讲的长白圣地发生的故事。 天机阁主只用一枚棋子,险些覆灭整个长白圣地,如此人物,实在太过可怕。如果踏足正道,能荫庇百姓,自然是苍生之福;但如果被恶念侵蚀,极端行事,后果也是不堪设想…… “逸仙,天色已晚,你路途劳累,快回去休息吧。后续如果还有什么事,我会找你商量的。” 广逸生的身影略显疲态,眼见此状,广逸仙也不好再多耽搁,便起身告辞。 “好,那大哥你也早点休息, 小弟就先回去了。” “嗯,早点歇息。” “多谢大哥关心,小弟告辞。”广逸仙抱了抱拳,也不耽搁,径自离开了书房。 随着广逸仙离去,偌大的书房内就只剩广逸生一个人窝在椅子里。 “老爷既然已经知道了大小姐与二老爷的计划,为何还同意举办比武招亲?”墙角的阴影里,段名的声音缓缓飘了出来,“属下特意提前一步赶来通知,就是怕老爷您蒙在鼓里。” “无妨,我倒是觉得他们二人这计划极好,为何不能答应?” “既然如此,恕在下多嘴。” “段名,我且问你,月清与他的感情,究竟如何?” “禀老爷,在属下观察,两人情投意合,有双宿双飞之相。” “是吗……他现在在哪?” “福兴酒楼。” 广逸生轻轻用指关节敲打着桌面。 “段名,你觉得他的武功如何?” “同龄之人中,算是翘楚。” “也就是说,这场比武招亲,他确实有夺冠的希望,那与你相比呢?” “不可同日而语,萤火比之皓月。” “这样啊……”广逸生沉思了片刻,突然轻轻一笑,“段名,这比武招亲,你不妨也参加一番。” 第12章 海选 “我也参加?属下不明白。”段名的声音有些疑惑。 “段名,你不必以参赛者的身份参加,而是以试炼者的身份参加,给这帮年轻人,好好上一课。” “老爷的意思是,让我为小姐托底?” “是也不是,有时候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环,有些人运气不好的,就送他回去吧。”广逸生微微一笑。 “属下明白了。”段名领会的点点头。 “既然如此,你旅途疲乏,也早点回去歇息吧,这一路辛苦你了。” “不敢,属下告退。” 随着段名的声音渐渐消失,广逸生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望着窗外清幽宁静的夜景,轻轻一笑。 “东门璇……想踏进我广家的大门,光靠武功可还不够。便让老夫好好看看,你究竟是什么来路……”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广府的大门已经被敲得震天响。 “谁呀谁呀,这么一大早的就来敲广府的大门,不要命啦?”秦管家睡眼惺忪地走到大门旁,不耐烦地卸下了门栓。 就在这一瞬间,汹涌的人潮蜂拥挤进大门,眨眼间侵占了整座院子。要不是秦管家反应快,险些就被这些人踩死在门口。 他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这些人,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听说广家大小姐要召开比武招亲,这事是真的吗?” “请问现在可以报名吗,我是来报名的,哪里可以报名?” “广家大小姐长得好看吗?我从来没见过,能让她出来见见吗?” “是不是娶了你们广家大小姐就能学习河图洛书?我对这河图洛书很感兴趣……” …… 无穷无尽的问题险些让秦管家窒息崩溃,他不停地掐着自己的人中,然后发出刺耳而又尖锐的嚎叫。 “全!都!给!我!滚!出!去!” 随着锦绣堂弟子和家丁的出现,这些人总算是被赶出了广府。 “什么情况啊这是?是谁把消息泄露出去的?明明我还没张贴告示呢。这一个个的,一大早就跑过来,怎么?都觉得自己的武功天下无敌了不成?”秦管家望着广府之外汹涌的人潮,也是不禁翻起了白眼,“哼,现在这些年轻人,太浮躁,一个个盲目自信,难成气候。” 可不管秦管家怎么想,这广月清要召开比武招亲的事,只用了一夜,就已经传遍了整个粤州的大街小巷,闹得可谓是人尽皆知,至于是谁散播出去的…… 广月山不由得打了个喷嚏,将手中的三筒打了出去。 “喂,你听说了吗?广家大小姐将会在七天后于白云演武场召开比武招亲大会,现在大家都赶着去报名呢。” “广家大小姐?难不成是广月清?乖乖,怪不得她一直不肯嫁人,原来是想玩这一套老辈子的东西。” “可不是吗,我听说这个消息都惊呆了,这比武招亲都过时多少年的东西了,没想到现在还有人喜欢。现在白云演武场那边人山人海,想报个名根本挤不进去。” “估计也是看热闹的多,报名的少,论武功的话,放眼整个粤州,能打的年轻人也就那么几个。” “谁说不是呢,州北平家平松溪,州东青家青峰,州西绍家绍良,算得上是年轻一代比较有名气的。不过应该还有一些外州的高手,最后谁胜谁负,难说。” “嘿嘿,这下好了,平常这些人都爱惜羽毛,不肯比试,害怕输了名誉扫地,这次为了广家女婿,不得拼命啊?” “那是,面子哪有河图洛书重要?再说,万一赢了,还能抱得金钱美人归,搁谁谁不迷糊?” “是是,我们算是有福了,有好戏看喽!” 东门璇望着酒楼里身边两人狂热的表情,也是无奈摇了摇头。他平静地吃掉盘子里最后一个肉包子,戴好斗笠,起身离开了福兴酒楼。 他虽对粤州不熟,但他知道,此时只要跟着人流走,便能轻松找到地方。事实也果真如他所料,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他便已然来到位于粤州西南的白云演武场。 此时的演武场,哪里是人山人海可以形容的,简直是万人空巷,人潮将整座演武场围的是水泄不通。 东门璇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总算挤到了报名处。只见段名正站在一块告示前,不时有人走上前被他一脚踢飞。 “锦绣花开处,广盛负明恩。承蒙各位英雄豪杰厚爱,小女月清芳龄二十有二,才貌双全,品行贤良,现欲寻觅一武功高强之君子为婿,特设此比武招亲之擂台,以武定亲。凡年方十八至二十三的有意者,均可报名参赛,一展拳脚。届时广府上下将亲临现场,倾耳拭目,公平公正地评判各位英雄之武艺。本次比赛点到为止,重在切磋,不可恶意伤人。最终胜出者将有机会与小女月清缔结良缘,共享天伦之乐。此番盛举,如若叨扰各位百姓,还望雅量海涵。希冀各位英雄踊跃参加,成就一段良缘佳话。 附今日海选规则——年方十八至二十三之间,能抗住段名五成功力的一踢之力,脚不离地,便算通过。” 东门璇望着告示,这才明白,原来这段名,就是报名的门槛。 “快看,青峰来了。” 只听围观人士之间一阵骚动,东门璇侧头望去,对面正黑压压走来一片身着黑色长衫之人。 那长衫上绣着仙气缭绕的蓬莱仙山,肩口纹着‘天岳’二字,极为恢弘。为首之人身材削瘦,面容清冷,眉眼含霜,虽然长相俊秀,但略显刻薄。 “天岳门青峰,拜见段前辈。”青峰踏前一步,抱拳行礼。 “准备好了就说,不必客气,我知道你年龄。”段名却是看都没看青峰一眼,随意地掏着耳朵。 “小生已经准备好了,请段前辈出手吧。”青峰双脚马步张开,双掌一前一后摆出架势,准备迎接段名的一击。 “蓬莱天岳,峰起青山!蓬莱天岳,峰起青山!”周围天岳门的弟子不停地喊着口号助威。 东门璇扶了扶斗笠,抱着胳膊望向青峰,他知道,此人武功定是不俗,将会是他夺冠的一大绊脚石,他必须得好好瞧瞧。 第13章 扬名 “准备好了,那我可就动手了。” 段名表情十分淡然,闲庭信步一般踏前一步,右脚一记飞踢直奔青峰右颈,这一踢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但蕴含的威力却不容小觑。 青峰表情凝重,左掌轻挡,借力打力,一拉一撤,竟将这一踢的威力卸去大半,用的赫然是太极的功法。紧接着他左肩前倾,在被踢到的一瞬间后仰卸力,竟又将这一脚的余威卸下去大半,最后只是微微被压低了身子,并没有被踢倒。 “不错,通过了!”段名只觉得自己这一脚犹如踢在了棉花上一般,毫无力道可言,不由得对这青峰高看了几眼。 “不愧是青峰,这太极功用的是炉火纯青啊。” “那是,毕竟是天岳门的佼佼者,这点水平还没有可别出来混了。”周围的百姓开始窃窃私语。 “蓬莱天岳,峰起青山!蓬莱天岳,峰起青山!”天岳门的众弟子围着青峰欢呼雀跃,青峰虽然面色平静,但眉眼间显然也是松了口气。 “峰兄这太极功,是又进步了,真是让小弟羡煞万分呢。” 随着又一阵骚动从人群之后传来,伴随着的还有一阵阵掌声。 “是万文轩的平松溪。” “万文轩总算来了。” 平松溪依旧背着一柄宝剑,昂首挺胸的带着一众万文轩弟子从人群之后挤到了段名身前。这万文轩的衣服倒是颇为有趣,不仅通体翠绿,上面还绣满了古诗词,倒是与万文轩的名头颇为般配。 “规则里没说不能使用兵器,我用兵器,不算违规吧?”平松溪拔出宝剑,抬头向段名问道。 “既然规则里没写不许,你便可以用。”段名不屑回答。 “那就好。峰兄既然已经成了,不妨将场地让我?” “可以。”青峰惜字如金,带着天岳门离开了场地中心,将位置让给了平松溪。 “段先生,请指教吧。”平松溪挽了个剑花,剑尖直指段名。 “哼。”段名也不客气,如法炮制,一记飞踢直奔平松溪右颈。可这平松溪却丝毫没有抵挡的架势,抄起宝剑直刺段名心窝,这一刺可是将段名骇了一跳,此时他中门大开,避无可避,只能牙龈一咬,挥肘想要硬挡。 可哪成想平松溪这一击竟然是幌子,还没等宝剑刺到,只见他右手一松,宝剑竟直直掉在了地上。他身子前倾,澄心定意,抱元守一,蓄全身力量猛地向段名的左腿靠去,正是一记蓄势已久的铁山靠。 此时段名所有的精力全部用来抵挡平松溪的宝剑,右腿飞踢的力量自然就弱了很多,等到他发现上当,已然来不及了。此时他右腿的力道根本无法抵挡平松溪这蓄谋已久的全力一击,直接被铁山靠震得后退了几步,险些绊了个趔趄。 “段先生,承让了。”平松溪弯腰拾起宝剑,微微一笑,抱了抱拳。 “好小子!如此心机,有点本事,这招以进为退,以退为进,是谁教你的?”段名也没生气,反而颇为欣赏地望着平松溪问道。 “不才,正是老夫,呵呵。”平四祥洋洋得意地从人群中冒了出来,“怎么样,段名,这算通过了吧?” “自然,不愧是万文轩的平老爷,通过了。”段名点点头。 “多谢段先生。”平松溪欣喜地抱拳行礼。 刚才这一瞬间的博弈,让周围略懂武功之人皆是连连称赞,大家都能看出这平松溪定是私下里演练了许久,做足了万全的准备,才能在临场发挥之时,如此协调顺畅,让经验老辣的段名都吃了一记暗亏。 “不愧是粤州,旦夕之间就如此之多年轻高手,真是开了眼界。” 东门璇望着眼前一位又一位青年上前接受段名的考验,心下也不禁感叹这粤州不愧为古中国的大州之一,人杰地灵,卧虎藏龙。 他们之中有的功成名就,收获连绵掌声,也有的败兴而归,收获满地唏嘘。他也见到了绍家绍良,此人五大三粗,练的是一身外家功夫,皮糙肉厚,性格憨厚,到是没加入什么帮派,反而是和父母双亲家人一同前来,是唯一一位实实在在硬扛了段名一踢没有移动之人,极为厉害。 随着时光流逝,上前挑战的人越来越少,东门璇知道,是时候轮到他上场了。 “段前辈,”东门璇孤身一人缓缓走到段名身前,将斗笠背在背后,抱拳致意,“该我了。” “咦?这人是谁?没见过啊。” “我也没见过,怎么就他自己一个人?连点家族势力都没有?” “现在这年头还搞什么孤胆豪侠的,要么是没家,要么是没钱,要么是有病,真当自己是古侠呢。” “我听他口音像是外州的,要我说,这种外州的就不应该让他们参加,搞得现在什么人都想上去试试,不自量力。” “就是就是,一个个外州的都跑来我们粤州想娶我们广家的大小姐,妄想一飞冲天,乌鸦变凤凰,别做梦了,这种人就该撵出去。” “对,撵出去!” 周围的百姓对着东门璇指指点点,言语之间多少有些看不起。 可东门璇平静地望着段名,丝毫不被周围的这些话语所影响,想他小时候在西域,很多人说的话可比这些人狠毒多了,东门璇早已习惯。 “都给我安静点!”段名突然大喝一声,顿时将周围窸窸窣窣的声音压了下去。 “看了蛮久的,看够了?”段名抱着胳膊冷淡地望着东门璇。 “嗯,看够了。”东门璇点点头。 “那可就要好好准备,我可不会放水。” 段名话音刚落,一记狠辣地鞭腿直接向东门璇扫去,这一招是即快又狠,哪里是五成功力,分明是用尽全力。 东门璇双目圆瞪,哪里想到这段名竟然下如此狠手,当下不敢怠慢,天运真气提到了极致,猛一咬牙。 “魔血咒!” 只见东门璇全身爆发出阵阵血雾,那血雾倏一出现,就瞬间融入到天云真气之中,使天云真气愈发粘稠浓厚。 东门璇吃力地运转着天云真气,想要全力阻挡段名这一扫之威。 因为失去了记忆,东门璇并不记得天云真气的运功诀窍和详细法门,只能靠着真气本能的流动去摸索,这让他的天云真气用起来并不得心应手,反而极为缓慢和笨拙。 “糟了,这真气的流动实在是太慢了,来不及了。” 段名的鞭腿速度极快,东门璇无助地望着蠕动缓慢的天云真气,内心也是苦笑,他只能把仅有的天云真气尽力涌在左臂,想要拼一拼运气。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段名这一招竟然空有其表,看似威力巨大,实则绵软无力,根本没有蕴含威力,被天云真气毫不费力地挡了下来。 段名也不恋战,刚一被挡下就立刻收招后退,回到了告示之下。 “你,通过了。”段名指着东门璇,淡淡地说道。 “啊?”东门璇收回天云真气,愣在了原地,内心充满了诧异,“不是说不放水吗?” “哼,谁跟你说我放水了?胡说八道!我又不傻,难道真用一记鞭腿去踢破你的天云真气吗?那可是清风观三位道长用三才阵·清风剑术才能勉强能破开的防御。我虽然老了,但还没糊涂到那种地步。” 段名的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愣,这话里隐藏的意思极多,多到所有人都得细细品味才能理解。 “这……”东门璇尴尬地呵呵一笑,失去了记忆的他心思宛若孩童,此时却是将段名的话当了真。 “我没听错吧?刚刚段名说的这小子用的是什么功法?天云真气?” “嗯,是天云真气,不过天云真气是乜嘢?” “嘁,孤陋寡闻,天云真气你都没听说过,雨竹林,天云洞,欧阳天云的当家绝学,天云真气!知道吗?” “你开什么玩笑,你说这小子会欧阳天云的武功?” “不不不, 他不是开玩笑,刚刚那个赤红色的真气,好像确实是天云真气,我曾经有幸见过一次。” “哇靠,这小子到底是谁啊?” “你们没听说前段时间雨竹林发生的事吗?其中就有一个青年,会用欧阳天云的天云真气来的,叫什么来着……东门璇,对,叫东门璇!听说是当年长安被灭门的那个东门家族的后人。” “难不成就是他?” 就在众人正窃窃私语之时,段名突然又开口了。 “诸位粤州的父老乡亲,此次比武招亲的海选就到此为止。截止目前,共有十五位参赛者通过了我的考验,他们将会在七天后的白云演武场,正式捉对比武。至于这对手嘛,全靠抓阄,公平公正。我也将会作为试炼者亲自参赛,抽到我的人,请做好准备,我这次将会全力以赴,毕竟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决赛之前遇到我的,就只能算你倒霉了。此次比武招亲,算上我,正好是十六之数,将会在四天内结束。想要观看比武的,可以提前做好准备。对了,最后一位报名者,你叫什么名字?” “啊?段前辈,你是在问我吗?”东门璇指了指自己。 “没错,我问得就是你,你叫什么名字?”段名已经无奈了。 “在下东门璇。” 只听场下瞬间一片哗然,全场沸腾,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望着东门璇,甚至有些人惊声尖叫了起来。 “是他,就是他,从雨竹林里走出来的那个,听说是欧阳天云人世间唯一的徒弟,东门璇!” “真的是他!我的天,就是他在雨竹林用天云真气,以一己之力大战清风观三位道长,破了三圣地神功,重创三圣地三位青年才俊?” “是,听说还和玉龙仙子打的不分胜负呢。” “你们都是哪听来的消息?怕不是都是些谣传吧?真是这种妖孽怎么会跑来我们粤州掺和这种事?那还比什么武啊,没有悬念啊?直接让他娶广月清算了。” “哦,我明白了,怪不得段名要参赛当试炼者呢,敢情是为了防他这一手啊。” 场下叽叽喳喳,人声鼎沸,段名却微微一笑。 “诸位乡亲,诸位乡亲,大家都散了吧,七天之后再来此处观赛。” 段名也不耽搁,转身带着锦绣堂的弟子,先一步离去了。 眼见段名走了,场下的百姓也都在议论纷纷中散去,很多人极为好奇的盯着东门璇,围绕在他身边不停打量,却是没有人敢上来搭茬。 “有趣。”平松溪望着不远处的东门璇,也是眉头微微一扬,而他身边不远处的青峰,同样将冷冷地目光投在东门璇身上。 一夜之间,欧阳天云的徒弟东门璇将会以一己之力挑战整个粤州青年才俊,豪娶广家千金一事,席卷了整个粤州的大街小巷,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只有东门璇自己还蒙在鼓里,不知道这粤州的天,将会因为他的出现,彻底改变。 第14章 阳谋 “这是本次比武十五位参赛者的全部信息,我都已经找人调查好了,当然不包括段名,他的话,你已经认识了。”广月清捋了捋发梢,递给东门璇一沓卷宗。 “月清,你不用太为我操劳,我能赢的。”东门璇有些感动。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嘛,何况这又不麻烦,”广月清微微一笑,“这里面值得注意的人呢,我都给你标注好了,首先是平家的平松溪。你对粤州可能不太了解,这平家创建的帮派,名为万文轩,其实并不是以武功着称,反而是以贩售书籍,舞文弄墨最为讲究。平松溪的武功,主要是剑法,并非师从平家,而是师从三元宫上元天官鲍靓的上元剑,剑势刁钻诡异,配合他临场多变的头脑,还是比较厉害。第二位则是天岳门的青峰。这天岳门,并非青家所创,乃百年大帮,由来已久,听说最早源于鲁州蓬莱,极为古老。不过这天岳门虽贵为百年大帮,招式却是没有流传下来太多,只传下来一套极为厉害的内功,名为‘蓬莱仙法’,具体这蓬莱仙法到底有什么奥妙,我却是查不到,恐怕只有天岳门的核心弟子才知道。” 广月清一口气说完,也是有些口干舌燥,东门璇忙为其倒了一杯茶水,收获了广月清一个识相的眼神。 “我那日在演武场看这青峰,似是太极功打的极好,难道他还学了太极功不成?” “没错,确实是这样,”广月清轻轻点头,“这青峰虽然也是从小学习了蓬莱仙法,但他本人听说对于太极功极其痴迷,于是拜入了粤州的太极庙,主修太极拳。” 东门璇翻看着卷宗,这卷宗写得极其详细,除了上述两位高手之外,还包括绍良的铁布衫以及一些其他州参赛者的信息。 “东门,其实这些人我都不担心,虽然我能拿到他们的信息,他们也一定能拿到你的——毕竟雨竹林的事早已传遍了大江南北,我最担心的,反而是段名。” “说到段先生,为什么他也会参赛?”东门璇合上卷宗问道。 “这事我已经问过我爹,他的原话是,想为这个比赛添加一些障碍和趣味,毕竟身为商人,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但很明显,他这番说辞只是为了搪塞我,恐怕真实原因是已经知道咱俩之间的事了——虽然细节可能还没了解的那么清楚,但毕竟咱俩之间的往来,段先生一直看在眼里,无可避免的会告诉他。这次段先生参赛,恐怕是我爹为了针对你才做的。” “莫非你爹,不想让我赢?”东门璇内心有些苦恼,毕竟这可是他未来的岳父,得罪不起。 “也许是也许又不是,”广月清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我爹到底怎么想的,他既答应了我举办比武招亲,却又安排了段名参赛,也不知道是何意思。或许可能是为了试探你吧,不想让你赢得太容易。” “这……”东门璇也不知如何是好,两人一时陷入了沉默。 “月清,这段名,当真有那么厉害吗?”东门璇忍不住问道。 “段先生他确实很厉害,”广月清走到窗边,遥望着窗外的一轮明月,眼神有些迷离,“段先生的来历,我不知道,或许我爹可能知道吧。我还是孩子的时候,他就在我广家担任供奉,到如今恐怕有十几年了。我从打记事起,就看着他为我们广家,为锦绣堂抛头露面,冲锋陷阵,既忠诚又能干,而且他从来没有输过,一次都没有。其实以他的武功,踏入窥天境也不过是时间问题,但可惜天不遂人愿,他总是差那么一些,在境界上没有办法更进一步,一直在窥天境门口徘徊。他的腿法,名为乾元九变,刚猛霸道,速度极快,威力更是惊人,一踢之力怕是有千百斤,没有哪个人能抗住他全盛时期的一踢之力,至少我没有见过。” “在来粤州的路上,我曾经见识过。” 东门璇神色凝重,脑海里浮现出段名在路上出手时的风采,那干净利落的腿法,快若闪电,势如惊雷,东门璇一直都不能理解,那段名身材削瘦,又不见磅礴的真气,究竟是如何能踢出这威力无穷的腿法的。 “东门,你所见到的,不过他武功的冰山一角而已。乾元九变,听说每多修炼一变,威力都会大增,直到练到第九变,威力不敢想象,我到今天都未曾亲眼见他用过全力,实在是不知道他那最后一变,威力究竟如何……”广月清走到东门璇身边,抓起他的手,复杂的目光中夹杂着一点祈求,“如果真到了那一天,你不得不和段名对战,不要逞强,真的打不过就认输,好吗?我了解你的性格,但我不想看到你为了我而受伤……” “月清……”东门璇望着广月清宛若清泉的双眸,禁不住握紧了她的手。他知道这一路他将会无比艰辛,但为了这个等了他十年的女人,他必须赢。 “我答应你,我一定会赢,不管是平松溪也好,青峰也罢,哪怕是段名,所有拦在我面前的人,我都会一一踏过。我一定会在所有人面前,在整个粤州面前,告诉你父亲,我东门璇,配得上你们广家,配的上你。既然他想看,我便不会让他失望,更不会让你失望。” 东门璇轻轻将广月清拥入怀里,抚摸着她的秀发,两个人之间的感情是如此微妙,从十年前的大漠,一路走到今日,犹如梦幻一般。 “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羸弱的男孩了。” 东门璇目光愈发坚定,他望着右手那根断掉的小指,想起当年那天夜里,如若不是广月清出手相救,他早已死在钱豹手里,死在那个荒凉的马棚里。时至今日,当他终于不再直面死亡,他知道,呵护广月清,将是他一生的使命。 但东门璇不知道的是,此时广月清的心里,却是和他想的一样,如若不是东门璇当年出手相救,她早已淹没在那处池塘里。 因为一时羞愧而难以启齿的真相所造就的美丽误会,正不停地发酵出这场绚烂的童话。但童话里的故事,终究是虚假的,海市蜃楼一般的爱情,也许终有一天,会化为漫天泡沫。 “东门,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广月清拉着东门璇冲出福兴酒楼,一路来到了海边。 此时夜色已深,喧闹的粤州也终于是安静了下来,迎来了片刻的歇息。 “你在大漠生活了那么久,还没在海边玩过吧?”广月清扯下自己和东门璇的鞋袜,牵起他的手,冲到海边的沙滩上大声欢呼着。 海风吹拂着浪花拍打在两人脚上,冰凉惬意,为这炎热的夏日也添上了一抹清爽。 东门璇望着月光下在海边漫步的广月清,海风吹散了她的头发,略显凌乱地飘散在空气中,是如此的潇洒而又迷人。皎洁的月光洒在广月清清冷而又温柔的脸庞上,那动人的微笑,让东门璇一时间看得痴了。 而此时此刻,两人不知道的是,段名正面无表情地站在岸边的青石台阶上,望着海边嬉笑打闹的二人,眉头紧皱。 “看来,他二人确实情投意合。”广逸生的声音从段名背后响起。 “老爷您来了。”段名慌忙鞠躬行礼。 “不必如此,”广逸生走到岸边,望着海边打闹的两人,眼神也是极为复杂,“难得见月清这么开心,看来她对这东门璇,确实极为喜欢。” 身为父亲,见到女儿如此快乐,他本应该欣慰,但身为锦绣堂堂主,广家的家主,他所要考量的,必须更多才行。 “这东门璇通过海选了?” “通过了。”段名点点头。 “也是,他身负欧阳天云的绝世武功,过不了海选才显得奇怪。这小子出身干净,月清又甚是喜欢,本是不错的女婿人选。但他到底在雨竹林里经历了什么,真实的自己又究竟是怎样的,却又无从知晓,实在是让人担心。失忆,确实是个大麻烦,”广逸生叹了口气,内心也是陷入了两难境地,“段名,你说倘若有一天他不巧恢复了记忆,赫然是杀人如麻的魔教魔头,品行恶劣,让月清嫁给他,岂不是我引狼入室,害了她和广家?又或者他其实早已有了家室,自己却不自知,到时候又要抛弃月清离她而去,我又该如何是好?唉,这其中,不确定的因素如此之多,月清却丝毫不为之顾虑,真是糊涂。可怜,这孩子初入红尘,便被爱情迷了心窍,就连逸仙也跟着他们一起胡闹,真是让人无奈……” “老爷,如若真有一天,要与此子相较于擂台之上,我究竟该用几成功力?”段名抱拳问道。 “几成功力……”广逸生眉头微蹙,沉思了片刻后说道,“便全力以赴吧,看看能不能逼一些东西出来,最好是能让他在极限之中恢复记忆,如若不能,也能看清他的心思,方便我再多观察观察他……当然,不要真的伤了他性命。” “全力以赴……”段名略显惊讶,突然若有所悟,“老爷的意思是,这场比武招亲,让我赢?” “那是自然,段名,无论最后你面对的对手是谁,你都必须赢下这场比赛,将话语权牢牢攥在我们广家手里,万一这东门璇半路出局,月清后悔,也好有个退路,不能让广家在粤州下不来台,”广逸生闭上双眼又思忖了片刻,接着说道,“还有,务必帮我好好盯着他俩,决不能让他二人干出什么出格事,你知道我的意思。” “属下当然明白。” “嗯,那就好。”广逸生点点头,踱着步离去了。 此时的东门璇还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广逸生的监视之下,他和广月清并肩坐在海滩上,望着漆黑汹涌的大海,享受着这片刻的安宁。 “月清,我觉得我曾经也见过大海,虽然我记不清细节了,但是我能感觉到,眼前这一幕,似曾相识。我曾经也像现在这样,和谁一起在黑夜里凝望着大海过。”东门璇喃喃自语。 “雨竹林毗邻东海,如果你一直在雨竹林里生活,见过大海也是应该的。”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虽然那段记忆已经失去了,但我仍然能感到一股萦于心头的哀伤。仿佛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就如同我失去了阿爹那般。”东门璇眼神愈发迷茫,此时的他无助的犹甚当年那个时时刻刻面临死亡的孩子。 “东门……”广月清将东门璇轻轻搂在怀里,虽然她不知道东门璇在雨竹林里到底经历过什么,但她明白,最终一定不会是什么美好的结局。毕竟东门璇与欧阳天云和古侠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可如今这两人都已经离世了,并且整个天云洞都已经覆灭,无论怎么想,雨竹林里发生的故事,必定是一段足以让人痛彻心扉的回忆。 “如果有一天你能恢复记忆,无论结局如何,我都欣然接受。如果你一生都不能恢复,那就忘了过去,作为我的夫君,在粤州重活一次吧。”广月清将头靠在东门璇的肩膀,望着万里无垠的星空,内心也是无比放松。 而此时的段名站在岸边,望着依偎在一起的两人,心头也是不禁触动。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段名轻声低喃,眼里却突然闪过一丝涟漪,也不知他的心头,此时又是想起了谁。 第15章 开战 七天的时间转瞬即逝,眨眼间便来到了正式比武的当天。 今日的粤州可谓是万人空巷,整个粤州所有的百姓都沸腾了,将白云演武场围拢的是水泄不通。所有人都在翘首以盼着这第一天的抽签,想知道究竟会抽到一个怎样地比试。 东门璇这几天也没闲着,一直在钻研自己体内天云真气的运转规律,希望能在比武中运用的更加得心应手。但事与愿违,他越是钻研,天云真气反而变得愈发迟滞,缓塞。东门璇内心明白,此时的他,武功正在倒退,天云真气正在日渐稀薄,远不如彼时在雨竹林之时浓厚。 “为什么会这样?”东门璇深吸一口气,内心变得愈发担忧,再这样下去,他恐怕会变成一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别说是赢得比武招亲,届时连上台可能都困难。 “难道是与我失去的记忆有关吗?我记得刚出雨竹林之时,头脑一片浑噩,近乎完全依靠着本能战斗,反而将天云真气发挥的还算不错。但如今头脑清醒,我却反而不知道如何才能发挥出天云真气真正的威力了,甚至连真气在体内的流传都出现问题,这究竟是什么原因?” 东门璇百思不得其解。 “东门,不必太过紧张,以你的实力,这种程度的比武没问题的。”广月清帮东门璇整了整衣襟,她并不知道东门璇此时内心的焦虑,以为东门璇不过是普通的紧张而已,所以神色反而极其轻松。 “嗯,我会努力的。”东门璇紧紧握住广月清的手,眼前这种情况,他却是根本不敢告诉她实情。 “那时候差不多了,我就先走了,到时候我会在看台上面好好看着你的,尽情表演吧,我的小英雄,让粤州百姓好好看看你的风采哦。”广月清俏皮地刮了一下东门璇鼻子,如春风一般,娇笑着离开了。 “风采……希望是风采,而不是洋相。” 东门璇深吸一口气,将古侠那顶斗笠,轻轻戴在了头上。那件雨蓑,他倒是没有披,只是将那枚金色的令牌,揣进了怀里。 “我一定能赢!”东门璇大步离开了福兴酒楼。 “快看,是东门璇!他出来了!” “就是他,那个外州人。” “他就是欧阳天云的徒弟吗?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嘛。” 东门璇出了福兴酒楼,沿着街道一路向白云演武场走去,沿途的百姓皆是不停地对他指指点点,经过这七天的发酵,他的名号已经是彻底响彻了整个粤州。本来雨竹林‘双英战群雄’的故事就让他们心驰神往,如今能亲眼见到传说中无可匹敌的天云真气,更是让粤州的武道中人彻底沸腾。 “东门璇,加油啊!一定要赢!”路边时不时传来一声声颇为诡异的喝彩,这让东门璇莫名其妙,眼下在这粤州,竟然还有人为他加油鼓劲。 他苦笑着摇摇头,孤身一人来到了白云演武场附近。 今日的白云演武场已经被粤州的戍兵们管理的颇有条理,虽然看起来依旧乱成一团,但好在乱中有序,并没有什么闹出什么危险。但即便如此,擂台附近依旧是堵得水泄不通,东门璇也是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抵达了擂台之上。 “你终于来了,东门兄。” 东门璇刚一踏上擂台,便见不远处的平松溪负着剑向他走来。 “你是?” “在下平松溪,万文轩少当家。”平松溪淡淡一笑,抱拳说道。 “幸会,在下东门璇。”东门璇也是礼貌性地回了回礼。 “我听说了你在雨竹林的事迹,很厉害,不知道几分真几分假?”平松溪表面风轻云淡,但言语犀利地盯着东门璇问道。 “几分真几分假……” 东门璇听着这话,却并没有回答他,反而抬眼望向擂台上方的贵宾席,此时那里已经坐满了人。 正中间的两个席位,左边之人穿着一身蟒衣官袍,眉眼肃穆,体态臃肿,正是粤州的当朝知府谭知府;而右侧的席位所坐之人,相貌威严,衣着华贵,正饶有兴趣地望着他,正是广逸生。 “原来这位就是我未来的岳父大人,不愧是锦绣堂堂主。”东门璇不敢怠慢,赶忙向广逸生鞠躬行礼,但广逸生却并没有什么反应,反而移开了目光。 “哟,东门兄倒是把人情世故拿捏的不错,看来对月清小姐是志在必得了?”平松溪见东门璇不理会自己,反而向广逸生作揖,也是冷笑一声,“罢了,希望我们有机会一战,我对你的天云真气很感兴趣。” 平松溪说完转身便走,这让东门璇多少有些尴尬,但他却也没有办法解释,只能继续向贵宾席的后方望去。广逸生旁边坐着的则是一位端庄典雅的贵妇人,正是广月清的母亲梁容,此时她正与一旁的广逸仙交谈甚欢,而他们背后坐着的正是广月清。 此时广月清正远远眺望着东门璇,对着他不停地挥舞着绣拳,惹得东门璇也是会心一笑。 在广月清身后坐着的则是广家的一些其他亲眷,东门璇大致看了一下,他听广月清提起过,坐在她右侧与她模样相似的少女应该是她的妹妹广月岚,她的堂兄弟则紧挨着广月岚坐在她身边,正是动若脱兔的广月山和静若处子的广月明,此时他们都遥望着擂台,不知道在窃窃私语着什么。 “既然人都已经到齐了,那我们也不要耽误大家时间了,抽签仪式,现在开始!” 东门璇收回目光,此时段名已经出现在了擂台的中心,同时还指挥着手下抬上来一个方桌,方桌上面则摆放着一个纸箱。 “这纸箱里,有你们所有参赛者的名字,我会随意抽取两张,作为比试的双方,公平、公正、公开,没有任何暗箱操作。”段名审视了一遍台上的十五名参赛者,将手伸进了纸箱里。 东门璇望着台上其余的十四名参赛者,他们大都神色睥睨,极度自信,皆是这粤州乃至附近州城的年轻翘楚,在各方面都是冠绝一世的天才。 “即便如此,我也必须要赢。” 东门璇握紧了拳头,感受着体内奔涌不息的天云真气,等待着最后的抽签结果。 第16章 交锋 “第一场,桂州唐南,对阵,粤州苏何煦; 第二场,辽州嶒云,对阵,粤州宋长风; 第三场,闵州朱国元,对阵,粤州平松溪; 第四场,琼州赵凡,对阵,赣州刘义尘; 第五场,粤州张铭,对阵,粤州青峰; 第六场,粤州绍良,对阵,赣州曾杰; 第七场,湘州林俊,对阵……段名……” 念到这,段名却突然顿了一下,抬眼扫了一眼东门璇。 “第八场,长安东门璇,对阵,粤州汪星汉。” 随着对决抽签的出炉,场下也是引起阵阵唏嘘和喧哗,这签型可谓是有人欢喜有人忧,而那抽到段名的湘州林俊恐怕是其中最为倒霉的一个。 “以上便是今日的八场对决,各位参赛者可听清楚自己的对手了?今日上午进行四场,下午进行四场。未比赛的参赛者,可以在一旁观战,也可以先行离去。但如果到你上场之时,人却不在,超过一炷香时间,便算弃权,都明白了吗?”段名背着手说道。 “我弃权,我弃权,我不打了,真他娘的倒霉,今日出门没看黄历。让我和段名打,我宁愿回家娶头老母猪,还比武招亲,不如叫抽签招亲算了!”一位长相富态,圆脸肉胖的参赛青年脸色铁青的怒吼。 随即他对着段名抱了抱拳,毫不犹豫地跳下擂台,扬长而去。 “那位就是湘州的林俊吧?真是倒霉,抽到了段名,那确实是没有什么比试的必要了。”台下的百姓皆是唏嘘不已,摇头叹息。 “除了他,还有人想要退出吗?”段名望着离去的林俊,满脸平静,朗声喊道。 众参赛者面面相觑,倒是没有人再退出。 “哼,如此懦弱之人,也没资格站在这方擂台之上。连面对强者的勇气都没有,还妄想入我广府,真是可笑。我不妨告诉诸位,今日的比试,原定的规则,老夫只允许用一成功力。” “一成功力?”段名的话瞬间引起轩然大波。 “只用一成功力?那岂不是近乎于必赢?我的天,这林俊可亏大了呀,他哪里抽的是烂签,分明是最好的签。”台下的平四祥惋惜地瞪大了双眼。 “哼,所以说人啊,还是得有点勇气,不到最后一刻,谁知道自己是输是赢?”青石抱着膀子不屑道。 随着议论的声音渐渐降低,段名也没再过多解释,而是宣布比赛正式开始。 “没想到我竟然是最后一场。粤州汪星汉,我记得卷宗里有写,似乎是隶属粤州郊县的一个小宗门,武功并不高,应该不足为虑。”东门璇在人群里打望了一下,却也没有认出哪个是汪星汉。 “可惜,没能和东门兄抽到一块,真是让人遗憾。”平松溪背着宝剑,走到东门璇身边说道。 “平兄这么想与我一较高下,早晚能有机会。”东门璇也是礼貌性的点点头,对于眼前的平松溪,他实在是没什么好感。 东门璇走到一旁的候场席坐下,准备欣赏眼前的比武,而其余的参赛者,有的跳下擂台先行离去,也有的则来到候场席与东门璇坐在了一起。 随着一阵悦耳的敲钟声响起,第一场唐南对阵苏何煦的比武正式开始。 这唐南用的是一套不多见的虎爪手,招式威猛无比,一开打便以极快的速度欺近苏何煦,招招狠辣直逼苏何煦要害。苏何煦则用得是一把狭窄长刀,仓促间挥舞不及,只能疲于招架,险些被唐南逼到台下。但很快,随着唐南的体力耗尽,攻势减弱,大开大合的长刀开始占尽上风。两人武功不算高,但打的是有来有回,极为精彩,最终唐南一招吃尽被苏何煦抓到了破绽,惜败于刀下。 “这苏何煦乃是我的私塾同学,祖传的刀法名为苏家刀,武功确实不错。”平松溪望着获胜的苏何煦,随口说道。 “平兄似乎一点都不为自己的比试担心。”东门璇瞥了一眼身边的平松溪。 “区区一个朱国元,我还不放在眼里。”平松溪肆意一笑。 “平松溪,你说什么?真是大言不惭,一会有你好看的。” 那朱国元此时就坐在二人身后,听见平松溪这么说,也是恼羞成怒,恨不得现在就和平松溪斗上一场。 而一旁的青峰则一直抱着胳膊听着众人的闲聊,眉眼冷峻,并未搭话。 很快第二场的比试也分出了胜负,轮到平松溪与朱国元上台。 “就容在下先献丑一番,诸位稍后片刻。”平松溪抱了抱拳,彬彬有礼,背着宝剑,先一步走到了擂台之上。而朱国元则早已迫不及待,提着红缨枪,直奔平松溪对面。 随着比赛开始,怒火中烧的朱国元一马当前向平松溪杀去。他枪法也是不俗,寒芒闪烁间,快若疾风骤雨,瞬间便笼罩了平松溪周身各个角落。但平松溪却并未还手,而是不停地腾挪闪躲,一时间让朱国元久攻不下。 “朱国元,他上当了。”一直未曾开口说话的青峰,此时突然开口说道。 东门璇扫了一眼青峰,望着场面的局势,隐约也看出了一二。虽然朱国元看似占尽上风,但实际上此时的朱国元,因为久攻不下,心头怒火更盛,脚步早已虚浮,枪法也逐渐散乱。平松溪根本没有用出全力,只是轻舞宝剑,便将朱国元不停戏耍于股掌之间。 “恐怕他是故意激怒朱国元的,这平松溪心思还真是深沉。”东门璇心中暗想,对平松溪更加提防了起来。当时海选之时,他就以一招出其不意惹得段名吃瘪,如今他又如法炮制,仅凭一句话,便奠定了自己的胜局,城府深不可测。 “陪你玩的差不多了,是时候该结束了。三环套月,上元渡江。” 只见平松溪突然将宝剑扔到天上,左手抓住枪尖,沿着枪身一个旋转之间,已来到朱国元面前。还没等朱国元有所反应,他反手过接过空中的宝剑,在朱国元的手腕轻轻一划,朱国元登时吃痛,手心一松,枪已被平松溪夺了去。 朱国元大惊失色,踏前一步想要将枪夺回,可紧接着一抹寒光已经横在了他的脖颈之上,让他再也不敢动弹。 “承让。”平松溪微微一笑。 “嗯,不错的对决。胜负已分,平松溪获胜!”段名朗声喊道。 台下顿时响起一片连绵不绝的掌声,平四祥摸着下巴,眉眼间也尽是得意。 “不愧是万文轩的少当家,还真是有点水平。” “那当然,怎么说也是鲍靓的徒弟。” 平松溪收剑回鞘,将剑负在背后。 “刚刚多有得罪,还望海涵。”平松溪轻笑着将红缨枪递还给朱国元。 “哼!在下技不如人,心服口服,告辞。”朱国元冷哼一声,接过红缨枪,对着平松溪和段名抱了抱拳,捂着伤口跳下擂台,扬长而去。 “这上元剑当真是潇洒飘逸。”东门璇忍不住赞叹一声,虽说平松溪有些城府,但确实也是有些真本事在的。 “上元剑不拘于形,千变万化,刚刚这招‘以剑化匕’,也是上元剑中极为经典的一招。”青峰淡淡地说道。 “原来如此。”东门璇点了点头。 “诸位,在下比武结束,就先走一步了,我们明日再见,希望各位都能旗开得胜。”平松溪对着候场席抱了抱拳,跳下擂台,在万文轩众弟子的簇拥之下,离开了演武场。 紧随其后的便是如火如荼的第四场比试,随着刘义尘一掌将赵凡劈落台下,上午的比试宣告全部结束。胜出者分别为苏何煦、嶒云、刘义尘与平松溪。 “呼,这粤州果然是卧虎藏龙,年轻一辈就有如此多高手,真是厉害。”东门璇长舒了一口气。 此时已近午时,整个白云演武场开始了午间休息。在场众人都在找地方吃饭,那些大帮大派或是有厨子原地开火,或是从帮中带了餐盒,皆是席地而坐,大快朵颐。而一些住得近的百姓则返回了家中,与家人共飨午宴。稍远的百姓不愿回去,便在沿街各种餐食的摊贩上购买些吃喝,边走边吃,肆意洒脱,又或是三三两两勾肩搭背,去稍远一些的门面饭馆小坐,一起把酒言欢。 到处都在讨论着上午的比试,不管会不会武功的都开始对参赛者指点一二,惹得那些练家子哄堂大笑。整个街道人声鼎沸,车水马龙,更是笼罩着醉人的香气,或酸或甜,或鲜或辣,酒香四溢,茶飘远方。 这次比武招亲,却是让这附近的店家好好赚上了一笔。 东门璇此时却并没有心情吃饭,趁着午休之际,他又开始调理起体内的天云真气,可这天云真气就好像与他有仇一般,他让其往东,它偏要往西,他让其往南,它偏要往北,惹得东门璇是哭笑不得,欲哭无泪。 “这天云真气,一定有什么我没搞明白的地方。我记得我当年不是经脉逆行,不能学武吗,那又是怎么学会这天云真气的?” 东门璇不停地抠着脑袋,也是被这天云真气逼的想要发疯,更要命的是,造成如今局面的,还是他曾经的‘自己’。 他多希望此时此刻,古侠和欧阳天云能跳出来指导他一番,哪怕是他过去的自己跳出来指导他一番也行呢。 “喂,你就是东门璇?” 就在东门璇认真调理真气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了一阵银铃般的声音。 东门璇睁开双眼,望着眼前扎着羊角辫的少女,那眉眼间与广月清是如此相似,正是广月清的妹妹广月岚。 “怎么是你?”东门璇下意识问道。 “哟,看来你认识我?老实交代,怎么认识的?”广月岚目光透露着怀疑。 “没什么,不认识……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东门璇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脸,他本以为来的会是广月清,没想到竟然是自己小姨子。 “我呢,找你当然是没什么事,但我姐呢,托我找你来办件事——哦,我姐就是广月清。” “啊,原来如此,如此说来,阁下就是广家二小姐,幸会幸会。”东门璇满脸装模作样。 “嗯?你怎么知道我是二小姐?我没跟你说过我排行老二吧?”广月岚目光中的怀疑更甚了,死死盯着东门璇。 “这……呵呵,猜测,都是猜测,不知二小姐找我有什么事?” “喏,这个给你,是我姐让我带给你的,”广月岚递给东门璇一个餐盒,嘴里不停嘟囔,“真是奇了怪了,明明找个下人就能办的事,姐姐非让我亲自过来,你这待遇倒是好。” 东门璇接过餐盒,里面装着的是还有些温热的饭菜。 “谢谢。”东门璇心下一暖,轻声说道。 “喂,别光知道说谢谢,我听说你小子在雨竹林很能打,是不是真得那么能打?”广月岚抱着胳膊,狐疑地打量着东门璇。 “可能也没有那么能打。”东门璇尴尬一笑。 “哼,故作谦虚。罢了,你先吃吧,下午可要好好比试,别输了,我觉得我姐对你的态度——好像有点特别,能让我亲自给你送饭,哼,你不妨掂量掂量她这份心意。小子,你很有机会,可要好好把握才行。”广月岚拍了拍东门璇的肩膀,明明岁数不大,却故作成熟地说话,看起来颇为滑稽。 “是是是,二小姐说的是。”东门璇赶紧应和。 “嗯,这还差不多,那就回见了,快吃吧。”广月岚说完,便转过身,蹦蹦跳跳的离开了。 “这小姨子的性格还真是有些……”东门璇不知如何形容,只能苦笑着摇了摇头,“想来,还是我家月清好……” 东门璇内心甜蜜,打开餐盒,将餐食拿了出来,独自吃起午饭来。 第17章 仙术 短暂的午休时间很快过去,下午的比试很快开始,第一场就是备受瞩目的青峰对战张铭。 东门璇目不转睛地盯着比武台,直觉告诉他,这青峰必定是他夺魁之路上的劲敌。身负天岳门蓬莱仙术和武当太极拳,究竟会有怎样的威力,马上就能窥之一二。 青峰一身黑色长衫淡然直立,左掌前伸,右手背在背后,俨然一副宗师之相。而他的对手张铭,东门璇虽看过卷宗,但也只记得此人擅用的兵器是一对峨眉刺,这在武林中也是极为罕见。 随着比武开始,张铭先发制人,速度极快,峨眉刺宛若游龙一般在青峰身前穿梭,招招对着青峰的要害使劲,狠辣刁钻,或刺或挑,或绞或削,一时逼得青峰只能疲于招架。 这张铭却是与朱国元完全不同,不但心思沉稳细腻,招式也是行云流水,极具章法,毫无破绽,转瞬之间便将青峰压制到了擂台边缘。 青峰虽说已经被逼的半只脚悬在空中,退无可退,危在旦夕,但他依旧面色淡然,右手突然变掌为爪,直接抓住了张铭的右臂,脚步微旋,竟想要借后坠之力,反而将张铭扯到台下。 “糟了,这张铭怕是中计了。”东门璇心下一凛。 眼看自己要被青峰的太极功扯到台下,张铭却毫不慌乱,似是早已预料到青峰会用此招。那右手的峨眉刺在指尖优雅地转了一个剑花,反握便成了正握,猛地向青峰抓着自己的手掌削去,右腿更是直接踏前一步,封死了青峰旋回的空间。 “好身手!” 即便对张铭的武功不甚了解,看着张铭这缜密的招式,东门璇也是不禁心下赞叹。此时青峰骑虎难下,如若不松手,右掌必被峨眉刺所伤,届时没了抓力点,身体必然跌落台下;如若松手,已经没有周旋空间的他由于重心不稳,同样必然跌落到台下,可见无论怎么选,显然败局已定。 “青峰,难不成你就这样输了?”东门璇望着青峰依旧镇定的表情,内心也是疑惑。 张铭此时脸上的笑意变得愈发浓厚与狰狞,胜利对于他来说已经只剩咫尺之遥,能在这万千百姓面前击败青峰,无论最后拿到什么名次,对于他来说,都足够名扬粤州,之后帮派的日子也会好过很多。 而就在那峨眉刺即将削到骨肉的一刻,青峰还是选择了松手。 那峨眉刺贴着他的手心削了过去,并没有削中他,可失去了最后的救命稻草,青峰再也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后仰着向擂台下方跌去。 “可惜。”东门璇暗叹一声,眼睁睁地看着青峰失去了获胜希望。此时张铭的嘴角已然露出了狞笑,胜券在握的他竟然挥起一脚向青峰胸口踹去,想让他跌落的更快一些。 可就在这时,让东门璇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青峰左脚向后迈去,明明是踩在空中,却仿佛踩在了平地上一般,硬生生将身体弹了起来,他抓着张铭的右腿,一个旋身已经来到了张铭背后,紧接着一掌打在他后心,只听张铭惨叫一声,人已经飞到了擂台之下,摔了个狗啃屎。 “这是什么轻功?”东门璇瞪大了双眼,“还是说,这就是传说中的蓬莱仙术?” 东门璇皱起了眉头,他相信,无论是什么轻功,都不可能做到无力生力,否则岂不是可以左脚踩右脚无限飞天?而青峰刚才这一招,明明就是凭空生力,再借力用力,除了用仙术形容,实在找不到解释。 “这仙术果然邪门。”东门璇不禁心下感叹。 眼前这一幕让全场所有的观众都目瞪口呆,明明刚才张铭还胜券在握,转眼间就已经胜负逆转,兵败身退,属实让人不明所以,武功稍差的更是根本看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 “好,胜负已分,恭喜青峰选手获胜。”段名走到擂台中间,意味深长地扫了青峰一眼,宣布了比赛结果。 “你,看懂了么?”青峰走到东门璇身边,平淡地问道。 “天岳门的蓬莱仙术,果然名不虚传。”东门璇点点头。 “总归是不如你的天云真气——有名气。天下第一真气,我很期待,明天见吧。”青峰跳下擂台,头也不回的返回了天岳门众人之中。 “我说宝贝儿子,你今天是不是有些托大啊?你老父亲我刚才真的是心脏都捏紧了。”青石上前搂着青峰说道。 “本不想暴露蓬莱仙术,但那张铭的峨眉刺确实厉害。不过无妨,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是吗?如此便好,如此便好。喂,兄弟们,你们的口号呢,都给老子我喊起来,喊起来,大声点!” “蓬莱天岳,峰起青山!蓬莱天岳,峰起青山!” 东门璇望着天岳门众人离去的背影,心下也是凭生疑窦。 “他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可还没等他想明白,下一场比武,已经开始了。 “哈哈,终于轮到我了,等了一天了,真是累死老子了!”绍良扭着脖子,纵身一跃跳到了擂台中心。 接下来这场比赛可谓是毫无悬念,甚至是有些无聊,绍良的对手名叫曾杰,也是赣州名观麾下的翘楚,可惜对上绍良的铁布衫,一手拳法却是发挥不出来任何效果,打在绍良身上如同隔靴搔痒一般,最终被绍良提着像小鸡一样丢到了台下。 “这绍良虽然并非出身名门大派,只是散人,但这一身的铁布衫也是极为厉害,不知是从何处学来。如若找不到他的命门,怕是极难击败。”东门璇心头也是暗暗担忧。 “下一场,长安东门璇,对战,粤州汪星汉,选手登台!” 随着段名大吼一声,场下也跟着沸腾了起来,所有人都翘首以盼地盯着东门璇,想要一睹天云真气的风采。 “呼,终于轮到我了,还是压轴。”东门璇长舒一口气,站在了擂台中心。 此时场下的观众也是越积越多,竟比白日里所有的比武场次人都要多上几分,所有人都屏气凝息,想要看看这名震雨竹林的东门遗孤,究竟是真如传闻中那么强,还是徒有其表,空穴来风。 东门璇抬头望向贵宾席,此时的贵宾席,知府那边的人已经稀稀拉拉,只有几人尚在观战,但广家这边的人却全部都在,广月清正交叉着双手祈祷着,而广逸生则依旧是饶有兴趣地紧盯着东门璇。 “在下汪星汉,东门少侠久仰了。” 东门璇侧头望去,这汪星汉穿着一身粗布麻衣,没带兵器,打扮也极其质朴,一眼望去犹如普通的农家百姓一般,毫无亮点。他记得卷宗里对此人的记录也是极少,评价更是极低,想来武功是十五个人之中最差的。 “久仰。”东门璇礼貌性地抱了抱拳。 随着铜铃声响起,比武也是正式开始。 东门璇将天云真气环绕在周身,紧盯着汪星汉,随时做好了战斗准备。 第18章 霸王 比赛虽然已经开始,可汪星汉却并没有急着进攻,反而饶有兴趣的望着东门璇周身的天云真气,不停踱步。 “这就是传说中的天云真气吗,似水如雾,操控有形,进可攻,退可守,货真价实的武林第一神功。你为何不用魔血咒?是觉得与我较量,没有必要吗?” 汪星汉这一番话却是让东门璇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操控着天云真气,化为一个拳头,向汪星汉砸去,可却被汪星汉一个轻巧的腾挪躲避开来。 “不愧是天云真气,如此攻击手段,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能以真气化形而攻之,究竟是多么浓厚的真气,才敢做到如此程度。”汪星汉两眼放光,嘴里更是大声赞叹。 “这人的武功?”东门璇突然觉得不对,这汪星汉如此闲庭信步,似是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广家的千金大小姐呢,老夫其实并不是很感兴趣,毕竟锦绣堂的生活与我的苦修生活相距甚远。老夫此番前来参加这场比试,为的是人,为的是你。我想不仅是我一个人,在场的千百人里,对你有兴趣的,恐怕大有人在。” 汪星汉的一番莫名其妙的言语让东门璇不禁皱起眉头,他运起天云真气化为巨拳对着汪星汉就是一顿猛砸,可竟都被他一一躲过。 “你这天云真气,运转起来如此之慢,操纵的如此晦涩,是何原因?”汪星汉背着手,面带疑惑地问道。 “与你有什么关系?”东门璇大吼一声,这汪星汉实在太过于自信,犹如猫戏老鼠一般在捉弄他,这让他十分不爽。 “只是这种水平的天云真气,断不可能以一敌三,斗得过三圣地的三圣地神功,清风观的三才剑阵。你怕是连天云真气的四五层水平都达不到。可惜,老夫本想与你来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战,才不远千里跑来粤州,你竟只有这种水平,实在是入不了老夫法眼。让老夫白白跑了这么远,实在是失望至极。” “老夫?”东门璇心下疑惑,这汪星汉怎么一口一个老夫? 参赛者明明不能超过二十三岁,怎么会有人自称老夫? 况且这汪星汉怎么看,都像是豆蔻少年,虽说样貌不尽如人意,但也至少并不显老。 “不对,那卷宗里有写到,汪星汉的身高,怕是有八尺以上,而眼前之人,身高恐怕连七尺都不及……莫非,他不是汪星汉?”东门璇恍然大悟,他这才意识到,恐怕眼前之人,根本就不是汪星汉本人。 “你不是汪星汉,你究竟是谁?”东门璇大吼一声。 “哦?竟被你看出来了?无妨,老夫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谁。罢了小子,这么多人看着,我们还是开打吧,至少先让你把魔血咒用出来,否则,也太过于看轻老夫了。” 只听话音刚落,汪星汉便动了,他的速度快若奔雷,只一瞬间就闪到了东门璇身前,一记长拳直奔东门璇心口。 “霸王寸拳!” “什么?!” 东门璇只觉得眼见一道身影闪过,胸前环绕的天云真气在一瞬间就被汪星汉的霸王寸拳打的四分五裂,那寸拳蕴含着无比磅礴的内劲,沿着缝隙穿过东门璇护体的天云真气,直奔他的心口而去。 “魔血咒!” 紧要关头,东门璇右脚猛然一跺,周遭凭空爆发出绵延血雾,融入到他的天云真气之中。只一瞬间,蕴含着魔血咒的天云真气便缠在了汪星汉的拳头上,让他的拳力骤减。 “天地震!” 东门璇大喝一声,双掌一拍,剧烈的冲击力直接将汪星汉震退了出去。但即便如此,东门璇依旧被汪星汉寸拳所蕴含的内劲震得脏腑战栗,嗓口发甜。 “不错不错,这还有点样子。”汪星汉一击不成,抽身离去,却是丝毫也不恋战。 “如此深厚的内功,你到底是谁?”东门璇气喘吁吁,大口地喘息着,他此时已是心知肚明,自己已经是樯橹之末,根本挡不住汪星汉的下一招。 “可惜太过托大,脏腑已经受了内伤,这汪星汉武功太高……可即便没有内伤,就凭眼下这天云真气,也根本无力回天……” 东门璇内心苦涩,咬牙把嘴边的血咽了回去,此时他体内的天云真气早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只要一旦开战,真气沸腾,经脉运转真气的速度加快,他便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哪怕此时此刻他身负重伤,到底该如何运功疗伤,到底通过哪些脉络来调理内息,他都一无所知,只能任由天云真气在他的体内四处乱窜,带来阵阵剧痛。 “东门璇,你的气息为何如此混乱?你似乎根本不知道如何运转天云真气,这又是怎么回事?你再这样强行运功,恐怕会走火入魔,经脉尽断而死。”汪星汉背着手,恬淡地遥望着东门璇说道。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东门璇嘴上虽然强硬,但体内只觉得犹如一团火焰在不停炙烤着五脏六腑,剧痛难忍,这不禁让他脚步虚浮,浑身颤抖。 “好,有骨气,既然如此,那就让老夫再试一试你这天云真气的威力。” 汪星汉微微一笑,只听凭空响起一声炸雷,东门璇甚至还没有看清汪星汉的动作,一个沙包大的拳头已然到了眼前。 “完了!” 东门璇拼命地想要调用天云真气,可这些天云真气就像顽皮的孩子一般,根本不听从他的指挥。东门璇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拳头离自己越来越近。 “哈哈,什么欧阳天云的徒弟,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接我这招,黄山碎虎拳!” 东门璇望着那宛若饿虎扑食一般迎面而来的拳头,无奈地闭上了双眼,他知道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接下汪星汉这招。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刻,只听见耳边猛然响起一阵劲风,紧接着一道身影瞬间出现在东门璇身边,一记宛若蛟龙出世的鞭腿狠狠踢向汪星汉的黄山碎虎拳。 “乾元九变!” 轰! 擂台中心铺设的青石板在一瞬间被冲击波震得犹如蛛网一般寸寸碎裂,剧烈的罡风震得东门璇不停后退,险些跌坐在地。漫天的尘土与碎石飞扬,让人根本看不清烟尘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东门璇只觉得胸口好似被万钧之力碾过,喉咙一甜,再也无法忍受,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与此同时,只听汪星汉一声凄厉地惨叫过后,整个人宛若破烂的布娃娃一般倒飞了出去,摔落在地,再无声息。 随着烟尘散去,段名修长高大的身影站在汪星汉身旁,漠然而视。乾元九变巨大的威力直接将汪星汉右臂的骨头踢得是寸寸断裂,软绵绵地垂在他身旁,如此重伤,若是没有名医相助,以拳法为核心的汪星汉,怕是武功尽废。 “段名!!!你好狠毒!”汪星汉此时已经恢复了意识,他睚眦欲裂地望着眼前的身影,声嘶力竭的吼道,“你好狠毒啊!” 整个白云演武场,霎时间回荡着的全是汪星汉恶毒的咒骂与痛苦地哀嚎。 “这就是,乾元九变的真正威力吗。” 东门璇望着凄惨的汪星汉和风轻云淡的段名,浑身也是汗毛直立,人彻底呆住了。 “这就是我最后,要击败的对象?” 东门璇下意识抬头向贵宾席的广逸生望去,没想到正迎上了广逸生向他投来的目光。 那目光,是如此深邃,透露着东门璇完全无法理解的深意。 第19章 穷途 “刘术,不在你霸王宗好好待着,跑到我粤州撒野,怎么,活腻了?”段名蔑然地低头望着萎靡不振的‘汪星汉’,冷淡地说道。 “哼,我刘术想去哪就去哪,用的着问你段名的意见吗?”此时的刘术再无刚才的悠闲,抱着断臂疼的也是龇牙咧嘴。 “话说的倒是霸气,可与你现在的形象好似不甚相符。想你堂堂霸王拳宗师,搞这种冒名顶替之事,是该说你为老不尊,还是自讨苦吃?刘术,汪星汉本人,现在在哪?” 段名上前一把扯下刘术脸上的人皮面具,那面具之下哪里是什么二十岁的少年,赫然是一须发皆白的古稀老头。 “汪星汉?嘿嘿嘿,他好得很,在家睡得正香哩,”刘术不再遮掩,嗓音也恢复了嘲哳嘶哑,极为难听,“段名,你真是一如既往的狠毒,偷袭不说,还下如此死手,真是愧对侠义之名。” 刘术目光恶毒,心里怕是恨不得将段名大卸八块。 “侠义?在下可从未承认自己是什么大侠,不过是混口饭吃的打手罢了。再者说,你是不是,忘了我的名号?” “九变阎罗!”刘术面露狰狞,咬牙切齿。 “记得就好,你能活下来已经是我心慈手软,理应感恩戴德。在大庭广众下行这般事,丝毫不顾忌锦绣堂和广家的脸面,更不尊重这个擂台和这些比武的少年,还有台下正在观战的这些粤州百姓,你还有脸来质问我侠义之道?刘术,你不配谈这两个字。今日我不过是断你一臂,略施惩戒,再有下次,就算我一脚将你踢死,你霸王宗又能如何?是我会怕你霸王宗,还是锦绣堂会怕你霸王宗?” 段名满眼都是张狂桀骜,一番话说得更是荡气回肠,引得台下百姓纷纷点头。 刘术被段名这一番正气凛然的言辞噎的说出不话来,面色愈发阴沉。他自知理亏,只能撂下一句狠话:“你等着,段名,这断臂之仇,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说罢便捂着胳膊跳下擂台,一瘸一拐地远去了。 眼见刘术离开,段名却也没有阻拦,反而抬头望了一眼贵宾席,只见广逸生面色微笑地对他点了点头,连潭知府也摸着胡子满脸欣赏,这才放下心来。 “喂,小子,你没事吧?”段名走到东门璇身边,言语虽是关切,但神色却多少有点意味深长。 “没事,多谢段前辈出手相救。”东门璇起身抱了抱拳。 他受的内伤本就不算太重,停止了运功之后,体内暴乱的经络便也跟着沉静了下来,逐渐恢复了掌控。 此时他脸色逐渐变得红润,身体已然恢复了许多。 “没事就好,救你只是责任,不必放在心上,”段名眼见东门璇无事,便微微颔首,背着手走到台前,朗声喊道,“诸位父老乡亲,今日的比武已经全部结束,由于刘术不具备参赛的资格,汪星汉又没有到场,所以今日最后一场较量,东门璇自动获胜。明日将举行八进四的比试,大家可以前来观赛,今日就先散了吧。” 随着段名的话音落地,台下众人便开始慢慢散去,而藏在人群中的平松溪与青峰,也是望着东门璇表情各异,最终尽数离去。 “这东门璇的天云真气,确实厉害,但我总感觉他人怪怪的,你们发现没有?” “怎么没发现,那运功迟滞的像是我刚学武功的表妹,她今年刚八岁。” “就是就是,有一种极度违和的感觉。呐,这种水平的天云真气,根本就是初学者,看来雨竹林的传闻确实是过于夸大其词了。” “只是这般实力,怕是明天的对决,悬喽……” 东门璇听着沿途百姓的谈论,却是毫无心情理会,在对广月清挥手告别之后,孤身一人返回了福兴酒楼。 “今日碰巧获胜,明日怕是没有这种运气了。” 东门璇越是运功调理内息,越是浑身难受,这种感觉,就仿佛一个人明明获得了叱咤风云的武林秘籍,却发挥不出来任何效果;明明收获了旷古绝今的神兵利器,却运用不出来丝毫威力,整个人是既委屈,又憋屈。 “我究竟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房门突然响了起来,东门璇开门一看,竟是段名。 “今日大小姐不方便出门,托我将这个给你,”段名从怀里摸出一个红色药瓶递给东门璇,“这里面是融血菩提丹,对你的内伤治疗效果极好。明日务必谨慎,不要辜负了她对你的一番心意。” 段名将药瓶塞到东门璇手中,也不耽搁,转身便离开了。 “月清……” 东门璇握着药瓶,内心也是愈发温暖,纵使是这个时候,广月清依旧在惦念着他,他又怎能不为之感动? 东门璇回到房间内服下丹药,开始打坐疗伤。这融血菩提丹不愧是疗伤圣药,他只觉得百脉温热,气血通畅,不到半个时辰,内伤已经近乎痊愈。 “这融血菩提丹,竟如此厉害,不愧是锦绣堂的手笔,”东门璇捏着那红色药丸,思忖了许久,最终睁开双眼,目光里透露着一股疯狂,“或许有一个办法,明日能胜!” 第二日一早,东门璇一如既往的来到白云演武场,今日围观的百姓却是比昨天感觉还要更多了些。 “诸位,规矩你们都已经知道,我就不再废话。今日将会进行八进四的比试,如昨日相同,我将会抽取你们对决的顺序,上午两场,下午两场,”段名将手伸进箱子,抽出两张纸签,“第一场,绍良对战段名;第二场,东门璇对战平松溪,第三场,青峰对战苏何煦,第四场……”东门璇却是根本没有去听第四场的选手是谁,脑海中全是今天的比试。 “竟然第二场就轮到我……”东门璇望着一脸笑意的平松溪,也是握紧了拳头。 “段先生,昨日你说你只用一成功力,那你今日又用几成功力?如果是全力的话,那我也要退出比武,怪运气不佳了。”绍良大喊一声,引得台下一阵哄笑。 “你说得这点我自然知道,放心,我今日只会用三成功力。这三成功力,应该和你的内功不相上下,如若输了,可就怨不得运气了。”段名面色沉静地回答。 第20章 三成 “哈哈,原来是三成,好好好,那今日就请段先生好好指教一番。”绍良看起来很是满意,挠着脸颊哈哈一笑。 东门璇走到一旁的候场席的坐下,不出意外,平松溪又一次背着剑向他走来。 “看来我今日的运气还可以,竟然真得抽到了东门兄。” 平松溪的微笑依旧让东门璇觉得莫名其妙,那看似友好的笑容下,总觉得隐藏了某些不为人知的目的。 “你所谓的运气还可以,是说赢我已经胸有成竹,还是说得以与天机真气交手?”东门璇扫了一眼平松溪,平静地问道。 “两者兼而有之,这胸有成竹……谈不上,在下从不敢把话说的这么满。不过,倘若东门兄是全盛状态,足下自是自愧不如,但鄙人观昨日东门兄与刘术的比试,那天云真气,运转起来似乎困难重重啊,不知东门兄是有何难言之隐呢?”平松溪嘴角勾起一抹戏谑地弧度。 “看来你并没有像你说的那样离开。”东门璇内心冷笑,他知道此人最擅长以言语对敌人进行心理战术,不得不小心提防。 “这离开了,也可以再回来不是?毕竟,谁不想亲眼看看天云真气的威力呢?”平松溪眼见东门璇对他极度提防,神情冷淡,便微微一笑,不再言语。 随着一阵铃声响起,绍良穿着背心,扭着脖子,掰着手指走到了擂台中心,而段名则闲庭信步负着双手站在了他对面。 第一场比武正式开始。 只听铃音刚落,绍良便一马当先犹如野牛一般向段名冲去,那气势甚至震得擂台都轰轰作响。段名眼见绍良来势汹汹,也是跃起一记飞踢直奔绍良脖颈,但往常那威力无穷的飞腿此时却是绵软无力,只让绍良微微一滞。 “糟了!”段名瞳孔一缩,知道自己大意了。 “哈哈,段先生,这三成功力的一脚怕是太过托大了吧!” 绍良哈哈大笑,双掌犹如一对铁钳,猛地向段名的小腿抓去。此时段名尚在空中,根本无从躲避,被绍良抓住破绽,扯着腿一记猛烈的过肩摔,砰的一声砸在了地上。 轰! 这一记过肩摔绍良可谓是用尽了全力,将擂台新换的青石板砸的是寸寸碎裂,如若是普通人,吃了这一招恐怕是爬都爬不起来了。 “嘶……”在场观众皆是被绍良凶猛的攻击骇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更是替段名觉得肉疼。 如若平时,绍良定当置信自己一击制敌,此时定会松手,宣告战斗结束。可如今他面对的毕竟是大名鼎鼎的段名,哪里敢掉以轻心,随即猛一咬牙,全身青筋暴起,双手抱着段名的腿,硬生生将他从地面扛了起来,竟是想要再给段名一记全力过肩摔。 但就在这时,只见段名双手支地,整个身子借着绍良的力从地面弹了起来,左脚顺势一记倒立的鹞子蹬鹰,一脚蹬在了绍良的下巴上,将绍良蹬退了出去。 绍良顿时吃痛,两眼一黑,抓着段名的手也不禁松了开。 “不错,有几分本事,是我小瞧你了,”段名连续几个后空翻拉开了与绍良之间的距离,背着手缓缓说道,“倘若再中你一招,就算你赢。” “哈哈,不愧是段先生,那你可要说话算话才行!”绍良揉了揉下巴,哈哈大笑。 “我既已经吃了你一招,那你便也接我一招吧。听说你的铁布衫刀枪不入,我今日也想瞧瞧,到底是你的铁布衫厉害,还是我的乾元九变厉害。” 段名蹲下身子,将右侧的裤腿向上提了起来。 东门璇定睛望去,那段名的右腿竟赤红一片,沾满了好似胎记一样的东西,宛若肉瘤一般,密密麻麻地画满了黑色的符文,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 “世人皆知乾元九变并非内功心法,而是外功招式。我为了习好乾元九变,自愿封印了内力,如今既然答应你只用三成功力,我便释放我的三成真气。” 段名的一番话顿时让东门璇充满疑惑,不禁暗自低喃:“什么叫封印了自己的内力?” “古时有一些宗门追求炼体之术,不学内功心法,只练外功招式,将外功练得炉火纯青,仅靠肉体的力量作战,一样可以所向披靡,极为厉害。赫赫有名的就有霹雳散手公冶阳云,我相信你不会不认识。” 一向不易开口的青峰,此时突然搭腔,淡淡说道。 “公冶阳云!”东门璇一听到个名字只觉得怒火中烧,此人正是杀他阿爹的凶手,如今尚苟活在人世。若非当时武当和少林从中阻隔,他早已报仇雪恨。可如今此人却是被少林寺雪藏,再想要报仇已是难上加难。 “但时至今日,这种原始的修炼方式早已落了下成,逐渐被混合修炼的方式所替代。即便有幸能学到厉害的外功,普遍也会选择以外功为主,内功为辅的修炼方式。毕竟只要选对了与外功相辅相成的内功心法,即便真气不够深厚,外功招式也能变得威力更强。但有一些极为厉害的苦修之人,为了能让自己专注于外功招式的锤炼,不依赖于真气,便将自己已经修炼好的内功先行封印,好似负重训练一般,待到关键的时刻再进行解除,从而实力倍增,恐怕段名就是这样的人。” “原来是这样。”青峰的一番解释让东门璇恍然大悟。 “毕竟说了大话只用三成功力,如今看来,光靠没有内力支撑的乾元九变,三成功力不足以胜了绍良,便逼不得已出此下策。不过段先生也是诚信,说了三成就是三成,哪怕要在如此场合露白,也不偷奸耍滑。” “确实如此,”平松溪也点点头,摸了摸下巴,“不过如此说来,这段名的乾元九变和绍良的铁布衫,其实都属于炼体外功,也不知道练至化境,究竟哪个更厉害。” “练至化境谁更厉害……不知道,但眼下谁更厉害,恐怕马上就会知道了,”青峰目光沉静地望着擂台之上的两人,“三成真气解放的乾元九变,究竟会有何种威力,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第21章 玩命 只见段名双手在右腿摩挲了一阵,那右腿的肉瘤竟然活络了起来,宛若液体一般在他的右腿上流动,最终渐渐消融了一部分。 绍良目光凝重,知道事不迟疑不能再拖,大吼着向段名冲了过去。那全身的肌肉已然崩到了极致,古铜色的皮肤刚劲有力,虬结如铁,将一块一块的青石板踩的粉碎。 “绍良,这便是真气解放的乾元九变,你可要瞧好了。” 段名的长衫突然无风自动,这是东门璇第一次见到段名周身真气激荡。 “好,段先生,就让我来领教一番吧!”绍良目露凶光,双手交叉一跃而起,宛若一堵高墙般怒吼着向段名的脑袋砸去。 “天槌灌顶!” “来得好!” 段名大喝一声,右脚向后微微一错,只听轰然一声巨响,段名脚下的青石板已然碎成了一个庞然巨坑。紧接着,剧烈的威压将他右脚附近所有的石块一瞬间震碎成了漫天齑粉。 “这是三成功力的段名?”东门璇双目圆瞪,简直不敢相信。 “绍良怕是挡不住。”青峰冷冷说道。 “嗐,要我说,下回抽签,谁抽到这段名,干脆学那林俊,投降算了。省的出丑出力又不讨好,最后还是个输。”平松溪也是摇头苦笑。 “你们三个真的是,就不能说点吉利话吗……”苏何煦在背后听着三人的聊天也是哭笑不得。 此时整个白云演武场数千人鸦雀无声,所有人屏息凝神,等待着最后的结局。 就在这时,段名动了。 宛若奔雷之势,冲天而起,对着空中的绍良就是一记后旋踢,正中绍良胸口。剧烈的冲击波在一瞬间席卷了整个擂台,甚至将候场席的几人都震退了几步,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滞了一瞬,东门璇只看见绍良的胸口肉眼可见地塌陷了下去,紧接着宛若炮弹一般瞬间弹飞了出去,倒退着在地上滑行了数米,直到跌落台下。 “嘶……”全场所有人又一次倒吸了一口冷气。 段名右腿的肉瘤轻轻蠕动,很快又变回了原来的模样。他神色平静,弯腰轻轻将右腿的裤子放下,盖住了自己的封印。 “这就是真气解放,完整形态三成功力的段名!” 东门璇此时内心已经是七上八下,几欲干呕,他与其他人不同,他是心知肚明段名的参赛就是广逸生为了他而准备的,眼见这段名武功如此之高,东门璇不禁开始绝望。 “即便是在雨竹林之时,赢下公冶阳云都尚且依赖少芳的古侠剑法,如今面对比公冶阳云更恐怖的段名,我究竟如何能赢?” 就在东门璇脸色惨白之际,绍良已经被家人从地上搀扶了起来。 “多谢段前辈手下留情,在下心服口服。”绍良鞠躬作揖,虽说在不停地咳嗽,但看起来并无大碍。 “这是融血菩提丹,你回去服下,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内伤便会痊愈。你此番咳嗽不过是肺里呛了些血沫,并不严重。”段名丢给绍良一个红色的小药瓶。 “多谢段先生。”绍良接过药瓶,再度行礼之后,便跟着家人离开了演武场。 “乖乖,要知道,这绍良练的可是铁布衫,普通人就算是拿着刀去扎他,都未必扎的透,竟然被段名三成功力一脚险些踢死。如果换成咱们几个,怕是现在已经被踢成肉泥了吧。”苏和煦忍不住战栗地说道。 “这一脚我有把握挡住,但如果是十成功力——不,七成功力,我挡住的可能性,不足一成。”青峰也是摇了摇头。 东门璇此时心头愈发沉重,彼时他尚且不觉得什么,现在看了段名真正的实力后他才明白,这广逸生的目的,分明是想让他知难而退,放弃广月清。 “请问段先生,明天的比试,你可是依旧使用三成功力?”平松溪突然扬声问道。 “不,明天四进二的比试,我将会使用六成功力。而最后一天的决赛,我将会全力以赴。” 段名环视了一眼众人,最终将目光定格在了东门璇身上。 “可这样的比试,究竟有何意义?难不成广家此番比武招亲,不过是噱头,根本不是广小姐真的想要嫁人?”青峰闻听此言也是喊了出来。 “小子,你此言差矣。虽然你们最终的对手很可能是我,但如果能撑到和我走进决赛,便已然是胜者,因为所有的参赛者均已被淘汰。决赛,不过是最终的试炼罢了。” “可六成功力的你,我们这些人里,又有谁人能胜得过呢?”苏何煦追问道。 “胜负并不是以击败而论的……既然我敢如此说,你们便是有赢的可能,只需要全力以赴就好。”段名将目光从东门璇身上挪开,淡淡说道。他这番话说的模棱两可,并未多做解释,随即转身走到了擂台中心。 “好了,下一场的比试双方,可以上台了。由长安东门璇,对战粤州平松溪。” “东门兄,轮到我们了,你可准备好了?”平松溪微微一笑,背着长剑,先一步踏上了擂台。 “呼……我一定能赢的!”东门璇握紧了拳头,望着平松溪的背影,眼神中倒映出了某种决绝的意志。 随着比试双方来到了擂台中心,在一阵悦耳的铜铃声过后,比武正式开始。 东门璇也是毫不客气,率先发难,魔血咒眨眼间便已然运转到极致,全身上下爆发出磅礴的血雾,不停地融入到天云真气之中。 “我只有一次机会!” 东门璇牙齿已经咬得蹦出血来,他丝毫不管体内疯狂乱窜的天云真气,只是拼命的将所有能用的真气聚拢在一起,然后再将魔血咒转化的鲜血疯狂融入其中。 “东门兄,你是疯了吗?”平松溪踏前一步,已然看出了不对。这东门璇哪里是在比武,分明就是在玩命。这样下去,他怕是还没有动手,东门璇自己就已经先走火入魔,经脉寸断而死了。 “我,必须要赢!”东门璇此时已经是油尽灯枯,整个身体已经不受自己的控制,摇摇欲坠,若不是有天云真气护体,他早已经倒在了地上。可即便如此,他的身体也即将处于毁灭的边缘。 “可恶!”平松溪持剑在手,真气同样运转到了极致。 “和你比剑法的犀利,我做不到,但比内功,我天云真气从没怕过谁。对不起了平兄,这一次,我必须要赢!” 东门璇双手平伸到身体两侧,用仅存的力量,将周身所有的天云真气,全部汇拢到了双掌掌心。 “平松溪!你不是一直想要与我对决吗,现在,我来了!” 东门璇踏前一步,此时的他宛若浴血恶鬼,双眼双耳乃至整个七窍全部崩溃碎裂,被浓浓的鲜血所覆盖。 “我的天老爷,不过是比个武,你玩什么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