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腥风血雨》 第一回 梅园遭浩劫 西岳华山。乃是一座最具风格的名山 华山的特点,在其伟大雄奇,全山皆系石质奇峰,于突兀苍劲之中,蔚然有秀气。 古人赞:“华山一石铸一峰,千峰铸万石。” 所谓北方大山乔岳,有苍古浑噩之气,到华山看三大峰,三十余小峰,无不峭壁悬壑,如擎天大柱。 不至此,难于体会:“穷高极远,磅礴无际。”的襟怀。 此时-- 夕阳西斜,残照一抹。 雁行横空,芦花翻白。 一条蓝衣劲装人影,正奔驰在华山脚下蔓草丛生的崎峰小径上。 蓝衫人轻功卓绝,健步如飞,直到放缓脚步后,才看清他是个秀拔英挺,有如玉树临风的年轻人。 年轻人又前行了盏茶工夫,路旁不远处,出现一片梅林。 这片梅林范围颇广,几乎是一望无际。 一条白石砌成的通道,直达梅林深处。 当这蓝衣年轻人踏上白石通道不久,便已觉出情形不对。 往日,他曾来过这里多次,每次所见,这条白石通道,都打扫过,但现在却落英片片,显然已很久不曾有人。 他的一颗心开始往下沉。 很快便来到梅林中央的空地。 眼前的景象,使他完全呆住了。 以前,这里是一幢建筑得古色古香而又雄伟巍峨的前后数进的青石瓦屋,现在,竟然变成一片瓦砾场。 这是怎么回事? 这里原是武林人所共知的“梅园”。 梅园主人梅三春更是鼎鼎大名的当今武林三凤之一,不论黑白两道,提起一代女侠梅三春,莫不敬仰有加,而现在,这幢建筑宏伟的梅园,却已遭到剧变。 原来这名蓝衣年轻人是专程来求亲的。 他和梅园主人梅三春的女弟子唐慧慧早有一段山盟海誓的情缘,而且已得到梅三春的默允,求亲只是形式而已。 面对着眼前的景象,蓝衣年轻人的脑海中由爆炸的形态进入混乱。 他满怀着兴奋之情不远千里而来,想不到梅园竟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面对这番惨相,何处去寻答案? 由当前的情形看来,住在梅园的几十名男男女女,恐怕已全部凶多吉少。 蓝衫年轻人木立当地,山风吹得他的衣袂猎猎作响 他刚从一个噩梦中惊醒,又进入另一个噩梦中,与唐慧慧同圆好梦的希望等于已完全破灭。 现在,他心里只萦着一个问题,谁有这大的能耐,毁得了梅园? 以梅园主人梅三春在当今武林的威望,实在不可能有人和梅园作对。 但事实说明了一切,梅园却真的被毁了,毁得已片瓦无存。 此刻,蓝衫年轻人最大的一件心愿,便是查明梅园被毁的真相,同时也要为唐慧慧报仇。 他很快便想起住在距梅园数里外的一对周姓老夫妇。 当他第一次来梅园时,因天色已晚,不便夜晚冒昧造访,曾在周姓老夫妇家里借宿一晚,距离不算太远,梅园被毁之事,周姓老夫妇应该略知一二。 于是,蓝衫年轻人立即向周姓老夫妇住舍赶去。 不久,周姓老夫妇的住处已经在望。 但蓝衫年轻人却又感到气氛有些不对。 此刻是黄昏时分,茅舍里不见灯火,不见炊烟,也不见有人走动,周姓老夫妇有儿有女,更有儿媳妇,一家几口人,茅舍不该静成这样子才对。 难道这里也发生了变故? 年轻人的心霎时收紧了,他想:莫非周姓老夫妇也因梅园被毁受到牵连? 他加速脚步前进。 到了。 只见堂屋的木板门被山风吹得开开合合,不住发出“格吱格吱”的声音。 院子里长满了野草,连门槛边都堆满了落叶,看来,这幢茅屋早已无人居住。 他推开堂门,里面漆黑一片,藉着由外穿人的光线,他看清里面的布置还是老样子,两边是锅台,另外摆着一张饭桌和几条大凳。 他已用不着再进内察看,转过身来,又一次地呆立现场。 就在这时,一位苗条少女,由远而近,很快便来到天井。 少女在蓝衫年轻人身前八尺处站住,然后倒身盈盈跪拜下去。 蓝衫年轻人大感讶疑,这少女何以竟对着自己下拜? 莫非她拜的是原住在这堂屋里的人。 他侧移两步,忍不住开口问道:“姑娘这是做什么?” 那少女悲切切地道: “小女子求少侠仗义相助。” 蓝衫年轻人啊了一声,道:“在下与姑娘素昧平生,姑娘知道在下是谁吗?” 那少女从容地道:“双槐堡的三公子向云奇,小女子说得不错吧?” 蓝衫年轻人更显吃惊:“姑娘怎么认识在下的?” 那少女道:“最近两年来,武林道上崛起一位武功卓绝的少年英雄向云奇,谁不知道,向少侠虽然没见过小女子,小女子却见过向少侠。” 向云奇既被对方认破身份,当然也不想隐瞒,缄默了半响道:“请问姑娘芳名?” “韩青凤。” “姑娘也常在武林行走?” “是的,但虽然如此,行走的地方不多,尤其最近这半年来,一直没离开过华山和终南山。” “姑娘刚才说是求我仗义相助,武林中高人甚多,姑娘为什么却单找我?” “是受高人指点。” 向云奇只感对方这话说得实在太玄。 哦了声道:“高人指点?但不知哪一位高人?” “那位高人是位隐者,不愿别人知道他的来历,他指示小女子此时此刻到此地,必可遇到少侠,如果诚意相求,少侠不会拒绝。” 对方这话,竟越说越离奇。 向云奇一思忖,道: “姑娘如果不把话说明,在下就只有拒绝了。” 韩青凤双颊忽然淌下了眼泪,道:“小女身负奇仇,除了少侠,别人无能为力。” “什么奇仇?” “小女子五岁时家破人亡,距现在正好十五年,半年前才知道家父尚在人间,但却陷在人间地狱里。” “什么人间地狱?” “神秘谷!” 向奇云心头“咚”地一震,神秘谷这名称他也曾听江湖人谈起过,便因语焉不详,听听就过去了。 现在这姓韩的少女再次提起,想来江湖上必定真有这么一个秘密的所在了。 于是,他望着韩青凤道: “姑娘请起来说话。” 韩青凤依然粉颈低垂:“少侠不答应,小女子就永远跪着。” 向云奇大感为难地轻咳了一声道:“在下没有理由答应管姑娘这无头公案。” 韩青凤抬起泪水盈眶的双眸:“公子不愿相助?” “并非不愿,只是事出离奇。” “如果小女子再说明一点,少侠便不会觉得离奇。” “姑娘请讲!” “少侠先前曾在梅园那片砾前伫立甚久,神情哀戚,显然对梅园的被毁十分关切……” 向云奇登时两眼射出亮光。 他正一筹莫展,如今听对方的语气,莫非对方所要求的事与梅园被毁有关? “姑娘请继续说下去。” “小女子现在要告诉少侠,那炸毁梅园的,很可能便是神秘谷的人。” “何以见得?” “据那位高人说,神秘谷的人善用火药,一般江湖帮派办不到。” “梅园是被火药炸毁的?” “不错,数日前现场还飘着烟硝硫磺味。” “应该是的。” “可有目击者?” “小女子不清楚。” “那位高人可曾提到对方炸毁梅园的居心何在?” 韩青凤摇了摇头:“这倒没有。” 向云奇暗自咬咬牙:“你起来吧!” “少侠答应相助小女子救父了?” “只能说是暂时答应。” “多谢少侠。” 韩青凤喜出望外地站起身来。 这一起来,便显出她亭亭玉立,姿色绰约不凡。 四目相对,默然片刻,向云奇问道:“姑娘必定知道神秘谷在什么地方了?” 韩青凤皱了皱眉道:“小女子并不清楚。” “不清楚?” “江湖中恐怕没人清楚,据那位高人说,可能在终南山的山区里,但详细地点,必须慢慢设法探查。” “那么姑娘怎知令尊被困在神秘谷?” “是一位逃出神秘谷的前辈透露的。” “这位前辈是谁?” “早年被一夜除名的红旗帮帮主。” “人呢?” “被对方跟踪追杀身亡。” “他怎会提到令尊?” “因为同难的都是有头脸的人物,家父是其中之一。” “令尊是谁?” “江湖上人称赛华佗的韩可风。” 向云奇心头一震,赛华佗韩可风在江湖上是人尽皆知的人物,医道之高超,与赛扁鹊杨子修齐名。 难怪最近这十几年来,在江湖上已失去他的踪影,原来是做了神秘谷的阶下囚。 “尽力查访神秘谷在终南山的某处。” 向云奇默然,就算神秘谷真在终南山,但终南山绵延千里,尽力查访说来好听,在毫无线索可寻的情况下,何异大海捞针。 如果神秘谷的人不再有什么行动,又从何查起?” 但他既已答应对方,却又不能不尽力而为。 更何况若梅园被毁真与神秘谷有关,为了替唐慧慧报仇,这笔血债他也非讨不可。 想到唐慧慧,向云奇的心便有如刀扎般感觉,两人已有夫妻之实,只差没正式拜堂了。 仰望夜空,他有一种漂浮于怒海的感觉。 只听韩青凤幽幽地道:“向少侠,请允许我追随在你身边。” “这……” 韩青凤的语调非常诚恳:“小女子五岁便做了孤女,流浪江湖多年,还有些浪朋浪友可以提供助力,同时小女子也略懂些江湖门槛,跟随在公子身边,多少能尽些心力。” 向云奇显得有些犹豫: “男女同行,不嫌惹人注目吗?” “小女子可以改装。” “姑娘懂得易容术?” “虽然不精,勉强还可以应付。” 在这极短的时间里,向云奇作了正反面的考虑。 反的方面,自己和对方初逢乍识,而且对方来路不明,两人同行,自己很可能是带了一条毒蛇在身边,随时有被咬的危险。 她所说的话,难保不是胡编的。 而所谓高人指点,说不定也是一种假托。 正的方面,她能道出自己的来路,指出仇家,又似乎不是假话,而她若真的能熟悉江湖门槛,彼此相互照应,的确在行动上将会方便很多。 不管如何,他得小心提防,注意观察。 如果对方是仇家的人,目的在消除与梅园有关的势力,只要发现破绽,未尝不可将计就计加以利用。 想到这里,向云奇已不再犹豫,微一颔首。 “向少侠是真的答应了?” 韩青凤像是不大放心,再一次地把话扣牢。 向云奇再次颔首。 韩青凤娇面上泛出笑容,笑得很甜。 她这迷人的笑容,使向云奇想起了娇美的李瑶红。李瑶红曾是他近两年在江湖上行走的亲密女伴。 但在她知道了他和唐慧慧的关系之后,便自动慧剑斩情丝,毅然和他分手,这件事在向云奇来说,想起来不无怅然若失之感。 “向少侠,以后我们在一道的时间可能很长,人前耳目众多的时候,总要定个称呼才好?”向云奇顺口道:“姑娘认为定个什么称呼较好?” 韩青凤道:“我们扮的是主仆,听说你在府上是排行第三,我就叫你三少爷,你叫我小韩,好不好?” “那太委屈姑娘了。” “我们是要办大事的,说的什么委屈不委屈。” “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决定吧!” “明天我就改扮男装,做你的跟班,现在就离开这儿吧!” 日暖风和。 向云奇和韩青凤已来到终南山下。 韩青凤早巳改成男装,脸上也稍稍易了容,成了个令人侧目的俊仆。 向云奇是书生打扮,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 这一主一仆走在一起,有如绿叶红花,相得益彰。 一座供人歇脚的草亭,呈现在路边。 向云奇停下脚步来,道:“小韩,我们歇会儿吧!” 韩青凤笑了笑道: “我正要向你提出这样的要求。” 两人进了亭子。 韩青凤尚未落座就道:“三少爷,我到林子里去一下。” “做什么?” 韩青凤脸一红,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 向云奇立即醒悟过来,她一定是内急,要到林子里边方便。 “哦,去吧!” 韩青凤快步走进亭子后的一片树林。 向云奇望着她的背影,脑际立刻浮现出两个女人的身影。 这两个女人,一个是唐慧慧,一个是李瑶红。两个人都跟他有密切的关系,但此刻却已天涯茫茫,遥隔千里之处。 他情不自禁喟然一声长叹。 李瑶红的身影逐渐淡去,只剩唐慧慧。 向云奇的心开始动荡,她是否还在人世?就这样天人永隔了吗? 往事历历,一幕幕映上心头。 他情不自禁自言自语道:“谁毁了梅园?谁杀了唐慧慧?……” 蓦地,树林里传来韩青凤的惊叫声。 向云奇心弦一颤,毫不犹豫地飞身穿进树林。 只见韩青凤满面惊怖之色,呆立在一丛矮树边。 向云奇逼近一看,也不由“啊”了一声。 树丛后面横陈着两具尸体,是两个行商打扮的中年汉子。 死状很惨,是被利刃割断了喉管,皮肉收缩,血迹已经凝固,判断被杀已在一个时辰以上。 向云奇脱口道:“可看出被杀的是什么人?” 韩青凤目注双尸:“像是两名生意人。” “那应该是谋财?” “也许是。” 韩青凤刚说完话,突然眸光一闪叫道:“看!死者的颈子上……” 向云奇定睛看去,死者的劲上赫然套着一圈红绳。 他急忙探手拉出红绳,才又发现绳子头上吊着一块小竹牌。 这证明死者必是江湖人物,并非买卖行商。 他哦了一声道:“这竹牌必是什么帮派的信符。” 再看另一具尸体,项子上同样也是红绳吊着一面竹牌。 只听韩青凤激动地叫道:“三少爷,事情有眉目了。” “什么眉目?” 韩青凤立即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交到向云奇手上道: “你看这是什么?” 向云奇一看,也是一面竹牌,和两具尸体颈子上吊的完全一样。 “在梅园瓦砾堆外捡到的。我们可以从竹牌追出对方的身份来历,死者和炸毁梅园的必定是一伙。” “可惜对方已不曾开口。” 不妨另外想办法证实呢?” “也许是对方的敌人所为,也许是他们自己的人灭口。” “灭口不太可能。” “那就是与对方敌对者下的手。” 忽听不远处传来轻微的穿枝拂叶之声。 向云奇退后两步,目注同一方向。 不久,来人出现。 向云奇和韩青凤各自心头一紧,四只眼睛全直了。 现身的是个枯瘦的灰发老人,瘦得只剩皮包骨。一袭长衫像是套在枯枝上,脸上尽是皱纹,活似风干的橘子皮。 深陷的眸子里,没半点神采,肩上搭了个大麻袋,一副死了三天没埋的样子,手里倒拖着一柄铁铲。 这老人似乎无视于向云奇和韩青凤的存在,径自走到两具尸体前。 只见他干瘪的嘴唇抽了几下,再抖抖肩头,把麻袋滑落地上,喘了口大气,慢慢蹲下身子,然后将铁铲放在脚下,再伸手摸摸尸体,又点点头,坐了下去。 接着,他慢吞吞地从怀里取出一把尖刀,从刀身闪射出的青芒看来,这刀子相当锋利。 向云奇和韩青凤大感惊奇。 老人究竟想做什么,这是两人心里共同的疑问。 老人端详了一下近身的一具尸体,牛耳尖刀在颈子上一割,头和身子分了家,刀法准确而纯熟,决不亚于屠夫切割猪羊,但这并不是死猪死羊,而是人,如此的干净得落,实在令人看得触目。 向云奇和韩青凤虽然都是常动刀枪的武林人物,也难免看得有些心颤胆寒。 向云奇不禁大声叫道: “老头儿,你这是做什么?” 老人没答腔,听如不闻,连头都不抬一下,牛耳尖刀在尸体肩臂相连处又是一划一切,一条手臂卸了下来。 韩青凤惊叫出声,这是她有生以来从未见过的恐怖怪事。 向云奇双目尽赤,大吼一声叫道:“住手!” 接着长剑出了鞘:“你再不答话,在下可要动剑杀你了。” 岂知老人还是我行我素,又卸下了一条手臂。 向云奇跃身向前,剑尖指上了老人的左上胸。 老人这才抬起头,瞪着昏花的老眼,直望着向云奇,有气无力地道:“干你什么事?” 向云奇沉声道:“人死还要受分尸之苦,你老小子到底什么居心?” 老人抖动着干瘪的口唇道:“收尸埋骨,功德无量,完全是一片好心。” “你就这样收尸埋骨?” “各有方法不同,我老人家立下洪誓大愿,专门收埋无主尸骨,人老了,无力挖大坑,也没钱替别人买棺材,切开装成袋,只消一个土洞就可办完事。臭皮囊,无知无觉,只要不被野狗啃就好,何必大惊小怪?” 向云奇有些啼笑皆非,喘了口气道:“你是什么人?” 老人咧嘴一笑:“好心人。” “名姓?” “不提也罢。” “名号?” “就好心人。” 韩青凤叱道:“毁尸分骨,这叫什么好心人。” 老人侧瞥了一眼道:“立意为善,就是好心,各人有各人的行善方法。” 向云奇大喝道:“你起来。” 老人翻了翻眼皮道:“你不能耽误老夫的正事。” 向云奇心念一转,立刻问道:“人是不是你杀的?” 老人嘿嘿笑了几声,反问道:“好心人会杀人吗?” “那是谁杀的?” “你问老夫,老夫又问谁?老夫只管见尸就收,别的一概不问。” “被杀的是什么人?” “谁知道。” 老人说完话,尖刀又指向死者的腿胯。 向云奇剑尖微微一抖:“你若再不起来,在下的剑一样可以把你大卸八块。” 老人“哎哟”了一声道:“这是什么话,死人与活人是不同的,对活人动剑就是杀人,天理不容,国法难逃。” 向云奇愤极之下,已顾不得那么多,手臂一振,猛向前刺去。 其实他并没有制老人于死地之意,只是给他一个警诫,因之,剑出后,剑尖已偏向上方,目的是想只伤及对方一点皮肉。 这应该是万无一失的,因为剑尖本来就抵不在左上胸,所差的仅是没刺进去。 可是事实却大大出乎预料之外,这一刺竟然落了空。 老人一轱辘翻到丈余之外,动作既奇又快,几乎是目所罕见,简直与幽灵鬼魅无异。 向云奇的呼吸为之一窒。 老人翻身而起,凹陷的眸子里闪出一道异芒,但一闪即逝。 只听他嘿笑道:“好小子,你真想杀人?” “在下最恨的就是装猪吃象打哈哈。” “我老人家一向做事认真,谁跟你小子打哈哈。” 向云奇只能干瞪眼,他头一次碰上这等难缠的人物。 老人又开了口:“好吧,你小子既然爱管闲事,收尸的事交给你,我老人家不管了。 他走的看似甚慢,实际上却又很快,眨眼便不见人影。 向云奇搭讪着问道:“你是否知道他是什么来路?” 韩青凤两手一摊道:“我怎会知道呢?” “你不是说过对江湖门槛很熟吗?而且你还说过最近半年来一直没离开华山和终南山一带?” “但我却没见过这位老人,我想我们迟早总会打听出来的。” 沉默了片刻。 向云奇道:“目前最要紧的是查出竹牌的来路,我想这竹牌不外是某一帮派组织的信符,如果能证实竹牌是属于神秘谷的,事情便可大有眉目了。” 韩青凤点点头道:“那么我们就尽力查吧?” “照情况分析,对方可能仍在这一带活动,而现在多了个第三者,这第三者把死人分尸卸骨,居然还说是好心,实在是件不可思议的事。” “我怀疑这位自称好心人的老头儿,很可能就是杀人者。” “什么理由?” “刀法纯熟,来路不明,他那把牛耳尖刀能分尸解体,当然也能割活人的脖子。” “你说的固然有道理,但他杀人解尸目的何在呢?人已经杀了,他就该立刻走开,为什么却又要回头来分解尸体,不但多此一举,而且更易被人发现,这又是什么道理?” 韩青凤皱眉摇头,因为她对这问题无法解释。 向云奇长长吁一口气道: “既然迷题解不开,我们就把尸体埋了上路吧!” 韩青凤又皱眉:“人不是我们杀的,我们何必替人家埋尸?” “不管死者是谁,总不能任其曝尸荒野,我们把尸体埋了,才是真正的好心人。” 韩青凤只有听向云奇的,她在林子里兜了个圈子,走回来道:“算运气好,那边有个现成的土坑,坑边堆的是新土,正好可以利用。” 向云奇道: “那一定是那称好心人的老头挖好了,总算可省不少力气。” 他边说边动手把好心人切割下来的头,手装进麻袋,然后倒拖另一具尸体,朝林内走去。 树林内果然有个土坑,看样子是半现半由人挖的,毫不费力的便料理完毕。 就在这时,突然一个奇特的声音传了过来。 声音是“呼噜……”的响,像人熟睡了在打鼾,又像患了气喘的病人喉咙里被痰噎住。 荒郊野林,哪里来的这种声音? 声音很小。 向云奇在侧耳倾听。 韩青凤也听到了。 “向少侠,这是什么声音?” “我也觉得奇怪。” “好像不是人发出的声音?” “大白天里,野物会出现吗?” “声音好像不远,我出去瞧瞧。” 韩青凤循声向林内深处走去。 向云奇也随后跟进。 韩青凤停在一篷半枯的荆棘边,林深树密,荆丛野草枯枝纠集在一起,令人举步维艰。 两人都感觉出怪声就在咫尺范围内,但却什么也没发现。 韩青凤紧皱着眉道:“怪事,声音是从哪里发出的。” 她不断用目光搜索。 向云奇则在静静地听。 忽见他手指密得有如窝棚的荆丛道:“就是这里面。” 韩青凤有些紧张地道:“不会是什么怪物吧?” “世上最大的怪物就是人,除了人,根本没有别的怪物。” 向云奇拔出长剑,踏前两步,扫开了荆棘。 只听韩青凤惊叫了一声:“这是什么东西?” 荆丛中露出的是一堆茸茸长毛。 向云奇又用剑扫逃了几下。 韩青凤叫道:“果然是个人,还是个女的。” 向云奇抬脚踢开扫断的荆棘,定睛一看脸色为之大变。 躺在荆丛里的,赫然是个中年妇人,颈间在冒血沫,血沫冒一下,便是一声“呼噜噜”。 “向少侠,这是怎么回事。” “喉管被割断一半,还没断气。” 妇人两眼睁着,已然失了神。 “向少侠,看样子,凶手是同一个人,与杀外边那两个汉子是同一手法。” “不错,全是利刃割喉。” “她还有救吗?” “喉管已被切开,就是大罗神仙,只怕也无能为力了。” “现场只出现过那名好心人……” “你是说:是好心人杀的?” “至少事情经过,好心人应该是亲眼目睹。” “也许吧!” “这中年女人的被杀时间……” “依我看,这女人是和外面两个男的同时遇害的,她没当场毙命,躲进丛草中,但还是逃不过死劫,伤得太重了。” “这女人和外面的两个男的会是一伙的吗?”向云奇踏步向前,伸手在妇人颈间一探,拉出了一面竹牌,同样是用红绳吊着。 他顺手扯了下来,直起身道:“不错,他们是一伙的。” “凶手会是好心人吗?” “很难说,至少他的嫌疑很重。” 妇人颈间已不再冒血沫,“呼噜”之声也已停止,颈间积了红红的一堆僵血,只是鼻翼还在微微颤动。 韩青凤叹口气道:“可惜,已经无法再问她话。” “她断气了。” 向云奇望着那个妇人:“搜搜她身上,看能不能找到别的线索。” 男女有别,虽然是死人,向云奇还是有所顾忌。 韩青凤上前,在妇人身上仔细摸索,不久,手指触到一样东西。抓出来一看是个布团。 她好奇地把布团扯开,是一小块衣襟,上面有几个歪斜的字迹,已不大可能辨认,看了看,递给了向云奇。 向云奇接了过来,念道:“趁机……脱……狱!” “脱狱?难道是逃犯?”韩青凤眨着一对眸子。 向云奇颔首道:“是逃犯没错,但不是官府的犯人,死者挂着颈牌,分明是江湖人。” “某一帮派的逃犯?” “对!” “这么说,是被追杀的?” “大概不会错。” “该是什么帮派呢?” “答案在竹牌上,只要能查出竹牌来路,真相便可大白。” 向云奇说着,再端详了布片一眼道:“是用烟袋油子写的。” 韩青凤道:“我猜想……” “猜想什么?” “据那位逃离神秘谷的红旗帮帮主透露,神秘谷有一座地狱城,囚禁了无数武林人物,而且多半是在江湖上有头有脸的。” 向云奇想了想道: “照这情形看来,神秘谷应该就在这百里范围之内。” 韩青凤点点头道:“非常可能。” 她目光扫向那妇人,再道:“我们又得再料理一次善后。” “看来这麻烦是免不了,动手吧!” 埋葬了那妇人,两人正准备离开密林,忽然,附近又响起枝拂叶动声。 向云奇立即示意韩青凤隐住身形。 两人迅快地蹲身在一处叶草之后。 窸窣之声时断时续。 不久,一条人影出现,是个带剑的中年男子,形容枯槁,颜色憔悴,满面惶急之色,像被追逐而受惊的免子,左顾右盼,想找地方藏躲的样子。 这中年男子是什么人?莫非又是逃犯? 向云奇和韩青凤藏身之处,距中年人约莫三四丈,从丛草缝隙可以把对方看得很清楚。 只听一个阴侧侧的声音由树丛中传了出来:“李老三,你能逃得了吗?” 第二回 约会山神庙 中年人像突然被蛇咬了一口,打了个哆嗦,身躯似是一下子变矮,脸孔也在收缩,双目充满惊怖之色,瘫在现场,几乎连动都不能动。 所谓“怕得要死”,原不过是句形容词,但现在这名叫李老三的汉子,竟是真的怕成要死的样子。 冷峻阴森的声音再度传出:“李老三,你是进门二十多年的老人了,为什么还打这种主意?” “我……没有……”李老三像发了疟疾,连舌头都在打结。 一阵桀桀怪笑声中,一条人影出现在李老三身后。 韩青凤情不自禁用手轻碰了向云奇一下。 那出现的是个三十不到的黑衣人,一脸阴残之色。装束最奇特的,是额头上围了一道宽约两寸的黄色布箍。 只听他又冷笑了几声:“李老三,转过身来。” 李老三似乎不敢违命,全身抖颤着,费了极大的力量,才转过身去。” “您……您是八爷……” “嗯!李老三,我问你,为什么要逃走?” “我……没有……” “哼!既然没有,为什么不在指定的时间回去报到?” “八爷……是……” “是什么?” “是耽……误了……” “废话少说,你们三男一女计划逃走,早在被监视之中,那婆娘呢?她受伤兔脱,逃不远的。” “我……不知道……”李老三的脸变了形。 向云奇心中一动,终于明白过来,受伤的婆娘,指的定是刚才埋葬的妇人。黑衣人说的三男一女,加上外面喉管被割的两个男的,正好是四个。 这等于解开了第一道谜底。 黄巾黑衣人阴阴地笑道:“知不知道没关系,你们是合伙行动的,应该走在一路,你的同伴在阴曹地府恐怕已等得不耐烦了。”李老三两眼忽然发直,脸孔连连扭曲之后,突地一挺腰,拔出长剑,看样子是情急拼命了。 黄巾黑衣人冷笑道:“王八蛋,你居然还想反抗?” 李老三骂道:“八号,你们这批刽子手。” 原来八爷指的是八号。 黄巾黑衣人再度冷笑,那声音像鬼域里吹来一阵阴风,听来令人心悸。 李老三咬了咬牙道:“我不想再过那种不是人的生活,死了倒好。” “你本来就不能再活。” “老子跟你这恶魔拼了。” 李老三长剑一掠,划了出去。 从出剑的架势看来,他的身子不弱。 黄巾黑衣人弹开数尺。 李老三一击落空,毫不滞留,又一剑劈了出去。 这是不顾生死的拼命打法,气势颇为惊人。 黄巾黑衣人这次不退反进,不知用的什么身法,竟然穿进了剑圈中。 “嗯!”一声短促的闷哼传。 被称作八号的黄巾黑衣人后退。 李老三长剑落地,向后栽倒,脖子喷出血来。 同样的死法,喉管被切断。 向云奇已是看红了眼,他已看出黄巾黑衣人是肘后藏刀,近身反腕横勒,身法和手法是第一流的。 如果向云奇及时现身阻止,李老三便可以不死。 韩青凤悄声道:“向少侠,谜底可以在黄巾黑衣人身上揭晓。” 黄巾黑衣人踢了地上的尸体一脚,转身就要离开。 “站住!” 向云奇身法似电,喝声余音未落,人已到了对方身后。 黄巾黑衣人急急转身。 两人形成近身对峙局面。 黄巾黑衣人双目凶光闪射,喝道:“你是什么人?” 向云奇毫不瞒身份:“江湖上最近两年,出了个叫向云奇的,你该听说过吧!” “你就是向云奇?” 黄巾黑衣人颇感意外,先是吃了一惊,但很快平静下来了。 向云奇不动声色:“不错,这证明你的耳朵和眼睛都还没有毛病。” “你怎么会到这里?” “路过。” “想做什么。” “想知道朋友的身份来历。” “哈……”黄巾黑衣人大笑起来,像是突然听到了非常好笑的笑话一般。 向云奇沉冷如故:“这也好笑吗?” “非常好笑。” “什么地方好笑?” “一个死定了的人,还要问东问西,难道不好笑吗?” 黄巾黑衣人说完,又笑了几声。 向云奇不动声色:“在下倒是觉得一点也不好笑,我敢打赌,你会忙不迭地说出来。” “要试试看?” “不是试,而要证实。” “时间宝贵,别光说不练,来吧!” 黄巾黑衣人扭动了一下身躯,右臂一屈一伸,在屈伸之间,可以隐约看到藏在肘后的森寒利刃。 向云奇缓亮出长剑。 黄巾黑衣人显得很笃定,嘴角噙着一线阴残的笑意,两眼斜睨着,等待对方先出手的样子。 向云奇抖手刺出一剑。 这一剑,用的是绝招了,他存心一剑击中的,不容对方有任何反击或闪躲的余地。 黄巾黑衣人果然没反击,也没有闪躲。 剑刺中左胸,不深,向下划,既然有心要留活口问供,当然不能要对方的命。 “嗤”的一声,外衣裂开尺长一道口,仅只是胸衣裂开,不见血。 黄巾黑衣人神色未变。 向云奇呼吸为之一窒,他自信这一划足可使对方皮开肉绽,重伤倒地,然而对方竟皮肉不损。 就这一瞬间,黄巾黑衣人蓦地侧身闪进,右手肘拐向向云奇的咽喉,快如电闪。 一旁的韩青凤发出一声惊呼。 向云奇也大吃一惊,其间不容发的瞬间,硬生生扭开上半身,等黄巾黑衣人发现利刃落空再次反勒时,向云奇已弹开五尺,险中带险地避开了拐刀杀手。 黄巾黑衣人脸色一变,腾身抢进。 韩青凤急叫一声:“下盘!” 向云奇的反应几乎接近本能,刺出的剑中途变势扫向对方下盘。 黄巾黑衣人的反应之快也着实惊人,抢进的身形也倏忽间向后飘退,进退的速度同样敏捷。 向云奇剑术出神入化,进势不变,招式立改,眨眼间连改八式,罩住了对方全身所有部位与角度,气势有如烈日当空,说是八式,只有向云奇自己心里明白,在外人看来,只是一片涵盖极广的的剑幕而已。 一声惨叫,剑幕收敛。 “嚓”,黄巾黑衣人的一条左臂抛落在丈余外的树丛里。 血光进现中,黄巾黑衣人半跪下去。 向云奇斜扬的剑徐徐放落。 韩青凤现身出来。 黄巾黑衣人的脸孔扭得完全变了形。 向云奇探手替对方点穴止血。 他怕对方失血过多而死,那就无法问供了。 “朋友,现在还好笑吗?” 黄巾黑衣人龇了龇牙,恶毒地瞪着向云奇,全身因断臂之痛而簌簌抖个不停。 向云奇如利刃般的目芒照射在对方脸上:“现在交代来路?” 黄巾黑衣人咬牙切齿:“你在作梦!”’ “不肯讲?” “你有什么手段不妨全使出来,姓向的,记住一句话!” “什么话?” “你会百倍偿还这笔账!” “那是另外一回事,现在要你答话。” “办不到!” “那就试试看!”向云奇抬起了剑。 突见黄巾黑衣人口里发出一声凄厉的怪叫,右手抹上自己的脖子。 韩青凤叫:“快阻止他!” 来不及了,黄巾黑衣人的颈子已颈冒红,他用割别人喉管的利刃自决了。半跪的躯体栽倒地面。 向云奇的心也随之收缩。 他早该提防对方有这一着,一时疏神大意,前功尽弃,现在活口已永远闭上了嘴。 韩青凤的脸色也变得很难看。 “向少侠,我们失算了。”边说边跺了跺脚。 “想不到这家伙会来这一手。” “现在怎么办?” “先搜搜他身上,看有什么线索,我觉得很奇怪,那一剑为什么伤不了他?” “我已经看出来了。” “看出什么?” “向少侠没注意到吗?他胸衣裂口之下不是皮肉。”韩青凤望着死者。 向云奇顿有所悟,俯身撕大了裂口,用剑尖敲击了几下,点点头道:“铁甲护胸,难怪我在运剑时感觉有硬物震手。” “看,他脖子上也挂着红绳子。” 向云奇探手拉出,红绳子也系了块与其他被杀者同样大小的牌子,所不同的,被杀者是竹牌,而这黄巾黑衣人是铜牌。 韩青凤道:“他们是一伙的已无疑问。” 向云奇扯下铜牌,直起身,审视那块铜牌,上面赫然刻着令人看不懂的符,居中有个“八”字。‘ 韩青凤也凑过来看了一眼,道:“八!对了那个叫李老三的先称他叫八爷,后来又改他叫八号,这就是他的身份,可是,八什么呢?” 向云奇随口道:“可是八号武士八号杀手这一类的。” “是什么门户呢?” “有了这铜牌,一定可以查出来。” “我也希望如此。” “现在已证实那位自称好心人的并非杀人凶手。” “不过,他那怪诞的行径仍然脱不了干系,肢解尸体收埋,太悖人性天理,对了……” 向云奇说到这里,突然像想到什么似的,两眼泛光,不再接下去。 韩青凤一愣道:“向少侠想说什么?” “我想到咱们该设法找好心人,他一定知道死者的来历。” “哪个死者?” “那三男一女加刚才这一个。” “有道理。” “我又想到了件事。” “什么事?” “我们隐身守候,看好心人会不会现身收尸。” “好,的确是个值得一试的办法。” 两人立即退离现场,再度隐起身形。 一个时辰过去,毫无动静。 日已西斜,叶隙漏下的光晖,也成了斜的。 “韩姑娘,你感觉饿吗?” “哎呀,我还真的忘了,向少侠,这一提,还真有些耐不住,肚子都瘪了。” “既然等不到,我们就走吧,这种事不可能一下子完成的。” “也好。” 向云奇和韩青凤就在山下一处小镇的客栈里住下。 客栈的房间里,两人对坐用餐。 两餐并做一餐,自然是食量增加,酒也喝了不少。 灯光下,韩青凤酒后娇面艳红,眼波流转,姿态较平常更为动人。 虽然此刻她仍是男装,但在向云奇的眼里并没有分别,因为她本来就是女人。 一男一女,很微妙地凑合在一起,气氛也是微妙的。 韩青凤还真的很快就提出一个微妙的问题:“向少侠,今晚怎么睡法?” “你睡隔壁,我们不是订了两个房间吗?” “我的意思,咱们最好住一间房,有事时可以商量,睡不着时可以聊聊天,当然,我是做仆人的,必须打地铺。”韩青凤说得很自然,笑得也很自然。 向云奇弄不清对方是不是有意逃逗,但却难免下意识心头一荡,因为他经验过类似的阵仗,李瑶红就曾使他几乎不能自持。他是男人,不是圣人。 “这样方便吗?” “我不知道有什么不方便,传说中的向少侠是个知礼守礼的正人君子,也是真正的侠士。”韩青凤一脸正容,从表情看不出她的居心何在。 “既然你这样信任我,咱们干脆就睡一张床,又何必一个人打地铺。” “你说这话是真的?”韩青凤原本一片绛霞的脸上,显得更红了。 “这是你的主意,我不能拂你的美意,对不对?”向云奇像是很认真。 “好,就这么说定了。” 向云奇笑笑,举杯饮了一口酒。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敲门声。 向云奇不经意地问:“谁?小二吗?” 门外是个苍老的应声:“客人。” 向云奇和韩青凤齐齐心头一震,互望了一眼,彼此都在想:在这陌生的地方,怎会有客人造访? 向云奇犹豫了一下,两眼盯着房门:“请进,门没闩。” 房门被推开,一条人影走进。 来人反手关上门,用背抵着,眼神直在两人身上打转。 在这刹那,向云奇和韩青凤,四只眼全直了。 这真是意外中的意外,不速而至的,竟是肢解尸体的好心人。 但向云奇很快就定下神来,他原就是要找这位好心人的,如今他自动找上门,反而是件求之不得的事。 好心人收回眼光问道:“两位觉得意外吗?” 向云奇不动声色:“阁下一定是来做好事的了?” 好心人摇摇手:“这是什么话,在市集里是用不着老夫费力的。” “阁下有何见教?” “一回生,二回熟,咱们在山上已打过交道,人有见面之情,老夫以朋友的身份拜访,可以吗?” 好心人完全是打哈哈的诡异口吻。 向云奇心里有打算:“当然可以。” 好心人望着桌上酒菜,咂了咂舌头:“可否叨扰一杯?” “当然可以,既是客人,在下哪有不招待的道理。” 向云奇说着抬手,交代韩青凤道:“小韩,去吩咐小二,再添些酒菜和一副杯箸。” 韩青凤应了一声“是”,起身离座。 “不必再破费,将就已经很不错了。” 好心人上前,毫不客气地在韩青凤的座位上落了座,抓起筷子,用衣襟擦了擦,挪挪酒杯,龇牙笑了笑。 韩青凤皱起了眉头。 向云奇道:“阁下不嫌的话,请!” “请!” 双方互干一杯。 好心人毫不客气,自动动了筷子。 向云奇捺住性子,装出坦然的样子,其实心里实在窝囊。尤其对方那副干枯古怪的形态,真让人恶心。 好心人自顾自地吃喝了一阵,才放下筷子,伸脖捶胸,清了清喉咙里的浓痰,精神像是振作不少,不再那么半死不活,一边咧嘴说道:“好久没有这么享受了,真要谢谢你这位老弟。” 这时韩青凤已端来一个大拚盘,一壶酒,摆上桌,然后退坐到床沿。 好心人望了韩青凤一眼道:“小兄弟,老夫占了你的位置,真不好意思。” “没关系,我早已吃饱了。” “那……老夫就不再客气啦?” “好说。” 好心人抓起刚拿来的酒壶,一手持杯,连吃了三杯,放下壶,用衣袖擦去唇边的酒渍,嘻嘻地笑道:“向老弟,你很有意思。” 向云奇怔了怔,他记得自己没有向对方报过姓名,只好淡淡一笑道:“好说,阁下是怎么知道在下落脚这间店房的?” “说出来一点也不稀奇,老夫投店在先,就住对面房,你主仆一进来老夫就注意到了。” 向云奇无话可说,这是情理中事。 不过,他却不敢完全相信对方的话,即使住同一家客店是巧合,自动上门攀交情可就不无可置疑了。 好在他早已决定要找对方查证信符的事,这一来倒是求之不得。 当下,向云奇举杯道:“难得的聚合,在下特敬一杯。” 好心人咧咧嘴,举杯一饮而尽。 好心人喝酒倒是很爽快,照这种表现,可列入豪客之流。 向云奇见时机已差不多,终于搭讪着开了口:“在下有件事请教。” 好心人放下杯子,眨动着两眼:“请教不敢,什么事?” “午间在林子里埋尸体时,在下发现一样奇怪的东西……” “什么奇怪东西?” “就是这个。” 向云奇掏出一块竹牌,亮在手中,两眼注意对方的反应,再道:“是死者吊在脖子上的东西。” 在这同时,韩青凤也紧紧盯着好心人的脸色。 好心人脸上的反应也是一种好奇之色,接过手,反覆看了两遍道:“原来是江湖门派常用的信牌,根本没什么奇怪的。” 向云奇微感失望,因为对方的反应太稀松平常了。 他只好顺着对方的语气道:“是算不得奇怪,不过,因为在下见闻不广,看不出来路,所以才觉得奇怪。” 好心人把竹牌交还向云奇,没说什么。 “阁下能否见告这牌子的来路?” 好心人摇头:“我也看不出来。” “真的看不出来?” “这类东西,江湖上多如牛毛,哪一个门户高兴了,都可以做给弟子用,无法一一分辨。” 好心人轻描淡写一口推了个干净。 韩青凤忍不住接上腔:“老前辈是不愿说吗?” 好心人瞄了韩青凤一眼道:“非不愿也,是不知也。” 说完,又望着向云奇道:“向老弟,你追究这东西的来历是为了什么?” 向云奇故做无其事般道:“好奇而已。” “只是为了好奇?” “不错,阁下收尸,先予肢解,这已违背好心人二字,难道有什么特别的道理吗?” “有,当然有。这是老夫个人的道理,不一定要别人认可,只要老夫自认为有理,便是道理。” 向云奇静静地听着。 好心人一本正经地再说道:“当年老夫的恩师不幸客死他乡,连棺材都求不到,就是由一位自称好心人的如此埋葬。为了纪念先师,老夫也以同样的方式行善,如果你认为残忍,老夫也不想争辩,一句话,入土比曝尸来得好,尸体迟早会腐坏,棺木也同样会腐朽,何必要厚殓盛葬呢?” 好心人的这番话,谁都会觉得根本不是道理,该是强词夺理,依人情道义来衡量,损毁尸体和杀死一个活人是同样的残酷无情。 向云奇不想与对方争辩,但仍忍不住道:“希望阁下以后少发这种善心。” 好心人瞪起眼道:“什么意思?” 向云奇正色道:“人情天理所不许!”好心人摇头道:“那是你的道理。” 向云奇冷冷一笑道:“在下希望以后不再碰上阁下用这种方式收尸!” 好心人哼了声道:“老夫的规矩不能改。” 这时韩青凤插上嘴道:“劝人改过,是件好事,我们三少爷也是好心人,他有他行事的规矩。” 韩青凤这几句话,暗示着向云奇会坚持原则,如果下次真的再碰上,双方很可能便要干戈相向。 好心人当然听得出韩青凤话中之意,但他只是报之嘿嘿一笑。 气氛变得很尴尬。 向云奇不愿把气氛弄糟,举起了酒杯:“今晚阁下是客人,咱们不谈刹风景的事。” 好心人也举起杯子:“对,有道理,你这位老弟很知趣。” 双方干了杯。 就在此时,房门敲了三下,然后被推开。 进来的是店小二。 向云奇问道:“什么事?” “公子可是姓向?大号云奇?” “不错。” “有人捎信给公子。” 店小二说着,双手奉上一封信。 向云奇大感错愕,接过信,拆开封,抽出信笺,展开来看,眉头连皱之后,把信笺重新装回信封,问小二道:“是什么人送来的?” “一个年轻小伙子。” “他还说什么?” “只交代把信送给公子,别的没说什么就走了。” “好,没你的事了。” 韩青凤愣愣地望着向云奇。 她想问又不便开口,因为好心人在座。 好心人很认相,立即抹嘴巴起身道:“叨扰了,时辰已经不早,明儿见。” 向云奇礼貌地送到门口。 当他再跨进房时,韩青凤已迫不及待地问道:“谁的信?” 向云奇摇摇头:“没署名。” “信里说些什么?” “约我单独见面,说是有要事相商。” “你是否准备去?” “当然去,而且必须马上走,姑娘请留客店里。” “不,我该随你一起去。” “不成,对方指明要和我单独见面,你还是留下的好。” 韩青凤沉吟着道:“如果是个陷阱怎么办?” “我会留心的,你好好守在店里,别有事时找不着你。” “约会的地点在哪里?” “信上没说,只说有人接引。” 事实上信上已有地点,只因向云奇此刻不敢完全相信韩青凤,所以才说信上没说。 韩青凤不再开口,但却暗自提心吊胆。 向云奇大步出房。 约会的地点是一座小山神庙里。 山神庙在小镇之南的山脚下,地点颇为荒僻。 向云奇照信中所示,找到之后,直接进入庙院。 月色凄清,空气冷寂,看样子这座山神庙很少有人来烧香的。 向云奇面对神殿,静静地站着等待下文。 因为外面有月光,殿里无灯火,显得漆黑一片。 忽然一条人影由殿里冒了出来。 那人影站定,发了话:“姓向的,你倒是挺爽快的。” “好说,朋友是谁?” “先别管我是谁?你知道也没用。” “约在下来有何见教?” “商谈大事。” “什么大事?” “稍待会儿你就知道。” 人影缓前挪,到了阶沿边,进入月光照射可及的范围。 向云奇定睛一看,顿时为之大骇,几乎惊叫出声。 对方赫然是那名已被杀死的黄巾黑衣人。 黄巾黑衣人被斩断一条手臂,然后又抹脖子自绝?怎能又活了回来出现在眼前。 死了的人能复活吗? 断了的手臂能还原吗? 向云奇情不自禁退了两步,剑把握得很紧,两眼直瞪着,目不稍瞬,心里阵阵发毛。 空气像死去般静的可怕。 不知过了多久,向云奇终于发觉这人不是死去的那名黄巾黑衣人,不过是面貌、年龄、体形有些相似而已,再加上也是黄巾黑衣,夜色下当然一看很难分辨。 向云奇下定决心,今晚要在这人身上揭开谜底,上次失去了机会,现在又来了机会,对他来说,这次意外的约会,反而变成了一件好事。 现在,他已完全不把对方放在眼里:“朋友还等什么?” 黄巾黑衣人没有答腔,两眼在月光下灼灼有如夜猫子,看样子他真是有所等待。 果然不出所料,片刻之后,左右两厢已有人影涌现。 没有任何声息,只有浮动的人影和兵器的闪光,仅仅片刻工夫,院地两侧便像布上了人网,人与人每隔三五步,前后错综,但却井然有序。 向云奇的心抽紧了。 他判断身后一定也围满了对方的人。 紧接着,殿顶屋脊也冒出了人影,一个、二个……无法计数,形成了陆地和空中的双重包围圈。 毫无疑问,这是对方经过周密策划的行动。 说得抽象一点,这该是对方设下的天罗地网了。 其实向云奇并未太过紧张,他只是困惑,为什么对方以如此似临大敌的姿态来对付自己一个人。 屋顶上的人各摆出不同姿势,明眼人一望而知采取的是发放暗器的准备动作。 神殿里也涌出人影,迅快地闪跃排列在殿门两侧。 向云奇在暗自盘算,以自己的功力,在必要时从任何角度突围应该不成问题。 黄巾黑衣人开了口:“姓向的,今天一早,在林子里本人的同伙是你杀害的?” “不错。” 向云奇不屑于否认,他心里有数,反正在这种阵仗下,除了靠要领,说什么都是枉然。 “你真有种!” “好说。” 向云奇直望着正面阶沿上的黄巾黑衣人,没有任何顾盼,四面都是人,根本防不胜防,若东张西望,先行手忙脚乱,反而正好予敌人可乘之机。 黄巾黑衣人发出冷笑:“你有多少同党?” “在下一向是独来独往。” “你一个人能办得了事?” 向云奇一怔,一时答不上话。 他不明白对方话中之意,办什么事?自己是应约而来的,要办事的该是对方。 黄巾黑衣人又开口:“姓向的,是条汉子的话,就该认相些,老实一句话,现在的这座山神庙,一只麻雀也飞不出去,讲老实话还有个商量。” “讲什么老实话?” “你们那车东西藏在什么地方?” 你们两个字,无疑说明了对方已认定向云奇必有同路人。 向云奇真的听不懂:“什么东西?” “少装蒜,你除了实话实说,没有第二条路好走。” “真的如此吗?” “你长了眼睛可以自己看,你前后左右全是百无一失的飞刀能手,屋顶上是暗器高手,只要同时一发动,你就算有通天本领,也必定要变成一堆肉酱。” “哈哈哈哈……” 向云奇发出一阵笑声。 黄巾黑衣人强忍着愤恕,“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向云奇只是冷哼了一声。 他盘算着双方之间的距离在两丈左右,如果发动闪击,得手的胜算很高,只要上了殿庙,屋顶的暗器手便会无用武之地,而院地四周的飞刀手如果出手的话,定会因互伤而造成混乱局面,自己的突围便有机可乘。 担心的是,神殿里可能仍隐藏着其他高手。 这等于在押宝,押下去后,输赢只有等待开宝,无论如何,这险非冒不可,否则便是等死。 “姓向的,你说是不说?” “当然要说!” 向云奇事前早已蓄足了势,最后一字尚未出口,人已脱弩之矢般射向黄巾黑衣人,去势之快,快得无法形容。 暴喝声起,飞刀交织划空。 此所谓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向云奇在身形闪射的同时,长剑早已出鞘,人到剑到。 黄巾黑衣人急闪。 飞刀有如暴雨,但大部分落在向云奇原来立足之处。少处的射向殿庙,反而迫得他们自己人闪避。 向云奇的动作太快,使对方连转念的余地都没有。 “哇”的一声惨叫,黄巾黑衣人急闪的身形斜栽出八尺之外。 向云奇毫无选择的冲进门。 数柄飞刀在他身后交叉而过,粟米之差,并未让他受伤。 原先布署在殿廊的飞刀手左右转向,逼向殿门。 向云奇进殿之后,立即闪到角落,背靠墙壁,这样,他便可以只应付正面而无后顾之忧。 同时,他急着在寻找出路,照一般建筑方式,神龛之后多半开有中门。 但这神殿却偏不一样,除了两端高处的气窗之外,不见有透光的地方。 这表示殿后没有门,而气窗是筒瓦砌成的梅花形气孔,根本无法加以利用。 向云奇心里一阵紧张,这一冲入神殿,反而等于自投瓮中。 惟一的出口是殿门,毫无疑问,门外已围成了铜墙铁壁,想冲出去必是死路一条。 门外一阵响动之后,随即静下来,无人冲进。 显然,对方又布署就绪。 这情形更令人有杀机四伏之感。 第三回 脱险再相逢 向云奇计无所出。 很快,眼睛适应了黑暗,殿里的情况隐约可辨。神龛、供桌、两条木凳,桌上是香炉竹筒和烛台,左右两侧另挂着铜鼓,此外便空无一物了。 向云奇心念车轮般打着转,照黄巾黑衣人的话意,对方是在追究一样失落的东西,而这东西不是小东西,不然对方不会说一个人办不了的话,毫无疑问,失落的东西一定十分重要,否则对方决不会摆下如此大的阵仗。 目前已可以断定是一场误会,误会的起因是林中一黄巾黑衣人的被杀,不解的是怎会怀疑到自己头上。 忽听一个冷得像冰一般的声音发自神龛位置:“向云奇,你已经无路可走了。” 向云奇心头一震,神殿里果然隐藏了人,很可能这人便是这次行动的指挥者。 “什么人?” 向云奇脱口问出,握剑的手不自禁地紧了紧,全神戒备。 “什么人你别管,现在你已是瓮中鳖,可以定下心来谈问题了。” “谈什么问题?” “那车东西的下落。” “那车什么东西?” “你还不承认吗?” “你先前已经承认该车的人是你杀的,怎么又反了口?” “谁是该车的人?” “你在林子里断了他一臂的人。” 向云奇明白过来了,对方指的是那被称为八号的黄巾黑衣人。 他冷冷一笑道:“本人断他一臂没错,但他是刎颈自绝的。” “车里那四箱东西呢?” “本人连车都没看到,哪里知道车里有什么四箱东西?” “你推得很干净。” “这是事实,本人到现在还不清楚你们的来路。” “嘿……”对方阴侧侧的笑声,像针刺在人的耳膜上。 这笑声,表示对向云奇的话完全不相信。 接着又开了腔:“姓向的,别指望你的同伙来救你,来了便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不过,本人打赌他们会来。先约你来,便是引他们出面,你不说,会有别的人说。” “在下郑重声明,除了断去你们八号的一条手臂,别的全不知情。” “哦!你还知道死的是八号武士?” 向云奇有些后悔,不该说出那黄巾黑衣人的编号,这是江湖的大忌,等于摸别人的底,但话已出口,无法收回。 “不错,这是因为他颈子上挂着号牌。” “这方面,本人不打算追究,现在听清楚,最后一句话,东西到底在哪里?” “不知道。” 月已西偏。 斜斜照进殿门。 门槛边一圈白,殿里明亮许多,已可看出神龛内神像的轮廓,不消说,发话的人是藏在神像之后。 “姓向的,只要本人一抬手,你就会变成碎片。” “何不试试看。” 向云奇嘴里虽硬,内心多少有些忐忑。 他苦无脱身之计。 就在这时,庙院里传来马匹来到和停下的声音。 向云奇心中一动,此时此地,有马匹来到,对方要玩什么花样? 向云奇没作声,心却紧了。 “姓向的,你知道来的是谁?” “谁?” “你那姓韩的小跟班,你不说他会说的。” 向云奇他周身的血管突然暴胀起来,想不到对方竟然劫持了韩青凤。 这是桩莫须有的公案,韩青凤遭了池鱼之殃。自己知她,名虽主仆,实际上只是两三天的相处,这该怎么办? 令向云奇另一项担心的,是韩青凤若被对方发现是女儿之身,后果更不堪设想,在道义上,自己决不能不管,可是现在连他都已自身难保,又如何管法?” 想到这里,向云奇两眼发红:“有种的就出来面对面的谈。” 对方回答很轻松:“用不着。” “不敢现身便是婊子生的,尼姑养的。” 向云奇情急之下,破例粗话脱口而出,目的是激怒对方现身,否则,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说出这种话的。 对方又发出笑声,道:“姓向的,用不着骂人,本人会让你死得像一条狗,连婊子生的尼姑养的都不如。” “你比狗都不如,狗见了人还会出头咬几口,你呢?” 对方向外喝道:“把轿子抬进来。” 一顶小轿抬进神殿。 紧接着,两名壮汉手持火炬,大步进殿,站到向云奇斜对角的墙边。 神殿里登时大放光明。 抬轿的也是两名彪形大汉,放妥轿子,迅快地退了出去。 向云奇望了轿子一眼,目光再射向神龛。 一条人影,由神龛飘然而下地,落在轿前,是个面目阴森的灰衣中年人。 轿子遮得很严密,看不到里面去。 如果能制住这灰衣中年人,问题便可解决,向云奇在暗自盘算,明里相对,心里踏实了许多。 灰衣中年人面上毫无表情,拉了拉嘴角:“姓向的,你别想打任何歪主意,你半点机会也没有。” 杀机随着血液的循环而流布全身,向云奇已下定决心,如果无法安全救出韩青凤,他就要大开杀戒。 他的嘴抿得很紧,两眼红得像要喷血。 灰衣中年人接着说:“听着,现在轿子里有两个人,一个是你那宝贝跟班,另一个是伺候他的人,你如果不识相,他那细皮白肉就会被一寸一寸割开。” 向云奇没吭声,在他来说,此刻杀机已升到极限。 一条人影由神龛后转了出来。 又是一个黄巾黑衣人,凶残的相貌一眼可辨也,和刚才殿庙上被剑砍倒的不是同一个人。 向云奇对这第二个黄巾黑衣人的出现,已不感觉惊奇,因为他已明白凡是身着黄巾衣黑衣者,都是对方的高级杀手,说不定有几十个之多。 黄巾黑衣人狞笑着注定向云奇。 向云奇像一头蓄足了势的野豹,无与伦比的攻击意图,使他产生出手见血的信念。 这是愤已过极致的自然表现。 斩杀!他脑海里只此一念。 熊熊的火炬,吐着赤红的血焰,使每一寸空间都充满了杀机。 忽听黄巾黑衣人大吼一声:“姓向的,你背后……” 向云奇本来是背靠墙角的,背后不可能遭到任何人攻击。 但对方这一吼,心神仍然一震。 就在他心神一震的瞬间,一张大网当头罩下。 黄巾黑衣人挥出一掌,掌风相当强劲。 向云奇上步出剑。 这些动作同一瞬间发出。 等向云奇发觉情况不对,网已罩下。 网被剑锋裂了一个大口,但他已无法脱出,因为对方那一掌阻滞了他的前冲之势,网虽破,仍然罩住了他的全身。 本能的挣扎,使网绳缠得更紧。 “砰!”又是一掌上身。 向云奇倒撞向墙壁。 黄巾黑衣人弹步欺身,抓住网猛力一带。 向云奇全身摔倒。 黄巾黑衣人一声狂笑,双手连抓连收,向云奇被捆了个结实。 灰衣中年人得意地点点头。 对方安排得太周密了,向云奇做梦也没想到头上会有网。 一个人影由梁上跃落,赫然又是个黄巾黑衣人。 两人合力抓起向云奇,左右挟牢。 向云奇剑仍在手中,但已完全无法动弹。 灰衣中年人阴森森地道:“小子,是你说还是轿子里人说?” 向云奇激愤欲狂。 他根本不知道对方问的是什么。 当然韩青凤也跟他一样,他能说什么?” 韩青凤又能说什么? 就如此任人宰割吗? 他双睛像要脱眶而出,眼角已见血痕,此刻已是名副其实的目眦欲裂。 灰衣中年人再次道:“向云奇,你不愿开口?” 向云奇咬了咬牙道:“如果我向云奇有命在,会把你们斩尽杀绝!” 灰衣中年人冷笑道:“小子,你居然还说狠话,你能求得个痛快死,就是祖上有德了。” 挟持向云奇的两个壮汉中,那在梁头撒网的嘿嘿一笑道:“小子,如果你知道本谷的处决敌人方式,便不会说刚才那几句话了。” “本谷”两个字像巨钟般敲响在向云奇耳边,他大吼道:“你们是神秘谷的喽”? 灰衣中年如利刃般的目芒扫向那说话的壮汉。 那壮汉打了个哆嗦。 另一壮汉道:“口不择言,乱说话,你想找死?” 向云奇的情绪激动得有如狂涛,现在已证明了对方足神秘谷的人,梅园被毁,唐慧慧生死不明,血债总算有了债主,可惜的是现在连他自己的生命也掌握在对方手中,此仇已无法再报。 难道自己的命运真的已经绝望? 是否还有机会死中求活? 只听那灰衣中年人道:“小子,你刚才说什么神秘谷?你怎会想到神秘谷?” 向云奇信口回答:“猜中的。” “凭什么猜中的?” 江湖门派中,没有第二个以谷为名的。” “你错了,不管什么谷,总有个名称,神秘二字,代表不了谷名,本人直到现在,从没听说江湖上有个神密谷。” “你怕承认了对你们不利吗?” “别说这些,现在办正事要紧。” “你们的正事是什么?” 灰衣中年人拍了拍轿顶,吩咐道:“解开他那跟班的穴道,让他能开口。” 轿里传出轻剑响动。 向云奇忍不住叫道:“小韩!” 轿里虽有回应,但却无法听清是否韩青凤的声音。 向云奇再道: “小韩,你被他们怎么样了?告诉我!” 又是一声听不清是否韩青凤的声音,像是嘴里被塞了什么东西。 向云奇愤怒中有些纳闷,灰衣中年人指示要她能开口说话,为什么她却说不出话,难道她穴道尚未解开,还是另有其他缘故? 灰衣中年人再拍轿顶:“听着,你主人现在已在我们控制之中,如果你不愿看他当场惨死,就实话实说,在终南山道上,马车载运的四口木箱,你们把它藏在什么地方?” 轿内又是一声含混不清回应。 灰衣中年人的脸色微变: “五号,这是怎么回事?” 这次轿里连含混不清的应声也没有了。 轿里挟持韩青凤的被称作五号,想来又是个黄巾黑衣杀手。 向云奇也感到奇怪,为什么只发声而不说话?五号为何不采取行动让韩青凤开口? 灰衣中年人不禁高声喝道:“五号,怎么回事?” 还是没有反应。 挟持向云奇的两名壮汉脸上也变了色。 空气顿时变得十分诡谲。 灰衣中年人目芒一闪,嘴角牵动了几下,侧身、拔剑,像要对韩青凤采取行动。 向云奇大吼出声:“你敢!” 灰衣中年人并未理会向云奇,用剑挑开轿帘。 蓦地,一条人影由轿内飞撞而出。 灰衣中年人急退。 在这刹那,神殿内的人全惊叫出声。 撞出轿的人,竟趴在地上不动,不错,是个黄巾黑衣人,想必就是五号,但已变成一具尸体。 “砰!”的一声,轿顶裂开,一条人影冒起。 两声惨叫,持火炬的两名大汉栽倒下去,火炬落地,火星四进,没完全熄灭,但光亮骤然大减,在场的全感到眼前一黑。 惨号声再起,挟持向云奇的两名壮汉松手踉跄摔出,向云奇也滚倒。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太突然,除了本能上的反应,使人没有转念的余地。 殿门外的杀手们涌到门旁,但不敢贸然进入。 向云奇只感有人在割网,全身一松,他站了起来,迷茫中被人拉了一把,眼见一条人影闪向神龛之后。 殿内响起灰衣中年人的喝声:“燃火把!” 这证明灰衣中年人仍在殿内,但因光亮骤失,眼睛无法立即适应,向云奇看不清殿内还有哪些人。 向云奇随着黑影闪到神龛之后,这才发现神龛后有道门。 刚进殿时,由于门是开着的,不透光,故而误以为神龛后无门,现在门已拉开半扇,自然易于发现。 那神秘的人已失去了踪影。 门外是个三合院平房。 “飕!飕……” 是暗器交错而来的声音,由殿顶向下投射的。 一条黑影从对面屋顶消失。 “追!” 好几条人影越屋追去。 向云奇判断那人影是轿中人,韩青凤吗?她似乎没有这么大的本领。 情况不容许向云奇多想,他穿门而出上了房,迅速向庙外掠去。 “还有人!” “追!” 他已被对方发现,对方自然无法追上,他很快便投入庙后的树林里。 穿林奔了一段路,身后已无任何声息。 他停了一来,心想:“那隐在轿中的神秘人物是谁?这种行动是经过策划安排的,如果是韩青凤,她该出声才对,如果不是,那该是谁?” 他很快便否定了是韩青凤,因为韩青凤不可能有这样高的武功和胆识。 接着,他想到了好位那心人。 那皮包骨的老怪物鬼里鬼气,这种事也许他能做得出来。 彼此同住一店,房门相对,接到约信时,他主动告辞,这边房里的情况他当然了若指掌。 这样看来,救出自己的,真的是好心人吗? 但好心人至今来路不明,他为什么要冒着这么大的险来救自己呢? 其次,灰衣中年人分明说韩青凤已被擒,怎会演变成这种情况?轿子里有五号黄巾黑衣杀手护送,他们不是死人。 “神秘谷!”他喃喃出声。 这是今晚涉险得到的最大收获。 忽然一个声音自身侧传来:“向小兄,恭贺你死里逃生!” 向云奇猛吃一惊,转头望去,却精神一振,站在身侧不远的,赫然是好心人。 好心人不知是什么时候到的,这份轻功太惊人了。 他还是老打扮,手持铁铲,肩搭麻袋。 刚刚的猜想十有八九没错,山神庙里的那一幕,必是这怪手的杰作。 如果真是如此,向云奇就不该再把对方看成老怪物了,他应该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是阁下对在下援手?” “援手?援什么手?” “难道不是阁下助在下脱身?”向云奇愕然。 好心人一本正经地道:“老夫不杀人,不救人,只负责收尸,这时既然发生了凶杀事件,定然有尸体需要埋,所以才急急忙忙地赶了来。” 向云奇愣住了。 这老怪物是故作神秘吗? 如果他是不愿承认,也实在没有理由也没办法逼他承认。 他只能试探着问道:“阁下怎么知道此地发生了事故?” “门有门道,行有行道,老夫干这一行,当然有自己的门道,这是不足为外人道的,你何必追问。” “阁下知道对方的来路?” “老夫从不过问这些,否则就不会活到现在了。” 向云奇哑然无语,分明是这老怪物的杰作,他偏装疯卖傻,世上有施恩不求报的,如今这老怪物竟然施恩不肯承认,看来比施恩不求报的还要更进一步。 只听好心人“咦”了一声道:“你那小跟班呢?” 向云奇有些啼笑皆非:“我正要问阁下。” “你问老夫什么?” “店里发生了什么事故?” 向云奇长长吁了一口气,闭口不再说话。他知道面对着这样一位怪人,不会问出什么结果。 好心人像是累了,倚着树干坐了下去。 “阁下要收尸怎么不快?”向云奇不禁又开口道。 “时辰还没到。” “人家要是把尸体带走了呢?” “那么老夫就不必费事了。” 向云奇挪动脚步道:“你请好好休息吧,在下想先走一步。” 他的确急着回店,以便查看韩青凤是否安全?是否遭遇了什么? 好心人摆摆手道:“你走吧!” 向云奇举步离开。 月已西沉,林子里很黑。 约莫一刻时间,才穿出树林。 林外是条小路,隐约中可见田畴农舍。 小路上一条娇小的人影在踯躅。 向云奇不由心中一动,看人影分明是个女人,这种时候怎会在荒郊打转,莫非?…… 他忽然想到是韩青凤,立刻奔了过去。 人未到,便冒叫了声:“小韩!” 人影停步转身。 向云奇奔近。 “是你?” “是你?” 两人惊叫一声之后,木然相对。 这人影竟然是曾经和向云奇有过一段微妙感情的李瑶红。 两人四目交投,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前尘往事,奔上向云奇心头。 她曾经爱过他,他也并非不爱她,但由于唐慧慧的关系,她慧剑斩情丝,在报完亲仇之后,悄然离去,两人只留下一段镜花水月之情,深埋心底。 如今,两人竟又不期而遇。 相识何必再相逢,这是多么伤神的事。 “瑶红,真想不到……” 默然很久之后,向云奇先开了口,声音是颤抖的。 李瑶红垂下眼光,她的心潮一样的在翻搅,比向云奇更甚:“云奇哥,的确想不到……” “你怎么会来到这里?” “我……在等人?” “等谁?” “云奇哥,我不愿骗你,原谅我不能告诉你。” 李瑶红说得十分诚挚。 向云奇没理由怪罪对方,女孩子到了这种年纪,当然有很多不愿意外人知道的事,尤其在感情方面,莫非她又结交了新的男友? “既然不方便,算我没问,瑶红,你……有了归宿了吗了” 其实,这也等于他换了一个角度询问。 “归宿?”李瑶红苦苦地一笑,没再说什么。 “你现在生活得还好吗?” “人总是要活下去的,不管遇的是什么生活,你说对吗?” 向云奇也没回答什么。 李瑶红像是感触万端,接着又幽幽叹了口气道:“你呢?怎么样?” “老样子。” 李瑶红抬眼望向向云奇,似乎要听他继续说下去。 向云奇的声调忽然变为激动:“瑶红……我……告诉你一件事……” 李瑶红怔怔地问:“什么事?” “唐慧慧可能已遭到意外。” 李瑶红的眸子放亮:“什么?会有这种事,什么原因?” “这是一个极大的秘密,我不该告诉任何人的,但是……我忍不住要对你说,当然,我相信你会守口如瓶。” 向云奇是基于没有半个可以说内心话的对象,见了李瑶红,等于见了亲人,憋不住心头的郁结,才想一吐为快。 李瑶红点了点头,当初因唐慧慧的关系,才迫使她放弃所爱,她当然愿意听这个消息的。 “你还没说明,唐慧慧何以会遭到意外?” “她安身的地方被毁了。” “我并不清楚她安身何处?” “她是梅园主人梅三春前辈的弟子,甚少离开梅前辈身旁,当然住在梅园。” “你怎么知道梅园已经被毁?” “我曾前往梅园,亲眼看到的。” “其实梅园被毁的消息,我也听说过。” “谁说的?” “常在华山到终南一带走动的武林人物,很多人都知道。” 向云奇情不自禁抓住李瑶红的手道:“瑶红,你知道下手的是谁吗?” 李瑶红的声音有些颤抖:“这……没听说过,唐慧慧真的住在梅园?” “不错,我刚才已经说过,你为什么还要问?” “云奇哥,你不要难过,听说梅园并没留下任何活口?” “你是听谁说的?” “传说如此。” 向云奇仰首观天,像千万把刀同时插在心上。 他何尝没想到过这残酷的事实,但一直不愿认定,明知是自己骗自己,却有意逃避这现实。 现在经李瑶红这一证实,他非接受这事实不可。 “我要誓死为慧慧报仇!”这句话像是从牙缝里进出的声音,是坚如铁石的誓言。 李瑶红打了个冷颤。 因为她的手仍被向云奇握着,所以她的反应向云奇可以明显的感觉到。 他垂下上仰的头,目注李瑶红:“你……你在发抖?” “是的。” “为什么?” “我……替你难过,也替唐姑娘难过,你们应当是很幸福的一对。” 李瑶红说话间的表情,显得不胜凄楚。 “这也许是天意。” 向云奇的眼睛望向远方,放开了李瑶红的手。 忽见一道蓝光,从远远的夜空升起,旋即又划落熄灭。 他讶然问道:“那是什么?” “是……谁知道是什么?” “我们去看看!” 向云奇判断那升起又划落的蓝光离山神庙不远,很可能是神秘谷的魔徒们又在捣鬼,他此刻已完全认定对方是仇家。 李瑶红摇头道:“我不想去。” “你怕?” “云奇哥,我猜那是江湖人物的信号,我们犯不着去招惹,而且……” “而且什么?” “我说过,是在这里等人,若离开这里,那人必定会扑空。” “那么,我走了,也许我们还会再见,瑶红,多多珍重!” “云奇哥……” 向云奇早如夜鸟般向发了蓝光之处扑去。 留下李瑶红一人在喃喃自语:“我……能告诉他吗?不,不能,那对双方都有害无益。” 接下去是一声叹息。 不久,她也追了下去。 山神庙后面树林里的空地上,一个人在掘坑。 这掘抗的,又是好心人。 积土边缘,横放了一具尸体。 好心人挥铲伸腰,坑洞已经挖好了。 天色已渐渐放亮。 好心人蹲到尸体旁边,取出牛耳尖刀,用手在死者脖子上一摸,一刀切了下去,头和脖子分了家,纯熟利落的刀法,比大厨师在砧板上切割还便当。 向云奇无声无息地来到现场。 但他不动声色,因为他认出好心人切割的是在山神庙殿里,无意间抖露出神秘谷神秘的杀手。‘ 这名杀手何以陈尸林中不得而知。 向云奇判断也许是好心人杰作,而好心人就是潜伏轿中对自己援手的那人无疑,被宰的既是仇家一伙,他当然乐于欣赏。 四肢一一被切下,剩下一段光秃秃的身躯,远看像半截木桩。 人,在被肢解之后,就不成其为人,只是些丑陋的骨肉,和被宰杀的牲畜毫无两样。 但人之可贵在人性。 向云奇感到一阵测然,虽然被切割的是仇家,还是有些于心不忍,无论如何,他并不同意好心人的作法,这是近于兽性的行为。 只见好心人伸了腰,然后把残肢躯干一一装入麻袋,抛进坑内,填土,把多余的土,堆成一个圆形土丘,用脚踏实,顶上再放块大石头。 好心人仰首打了个呵欠,偏头看了看土丘,似乎欣赏自己的杰作,然后抓起铲子,扬长而去。 他不再故作龙钟老态,动作快得惊人,转瞬便消逝无踪。 向云奇仍在隐藏的位置未动。 他耳边又响起李瑶红说的话:“梅园已无任何活口……” 他和唐慧慧的山盟海誓已化为泡影,留下的只是幻灭和凄哀,伊人从此只能活在他的记忆中。 以梅园主人梅三春在武林中的声望和地位,加上唐慧慧和他的师姐妹们以及梅园其他弟子们的武功,竟然落到如此下场,怎不令人慨叹。 向云奇的眼睛润湿了,视线也变得模糊。 现在他所能做的,便是向神秘谷讨回这笔血债。 晓色大开,天已经完全亮了,东方天际现出了绚丽的朝霞。 一条人影穿林而过,但当他发现那土丘时又折了回来。 是个头上包着绢的青衣少女,身材十分窈窕,停在土丘前不知要做什么。 当向云奇看清来人后,顿时一喜,立即现身而出。 青衣少女闻声转身。 “向……不,三少爷。” “小韩!” 来的是韩青凤,她已换回女装了。 向云奇喜中带惊的望着韩青凤: “你怎么又改回这样的装扮?” 韩青凤笑了笑道:“临时为了脱身。” “昨晚到底发生什么事情?” “自你走后,我遵命守在房里,突然来了三位不速之客,气势汹汹,我一看情形不对,不敢反抗……” “为什么不敢反抗” “第一,我判断这三位不速之客定与你赴约有关,将计就计,以静待变。第二,三个不速之客中,一个是黄巾黑衣人,想来大有文章。第三,我如果贸然动手,很可能泄了底。” 向云奇一愣,道:“泄什么底?” 韩青凤“嗨”了一声道:“三少爷,我当时是改了装的啊!” 向云奇明白过来,她怕露了女儿身的破绽,那后果的确严重。 他顿了顿问道:“后来呢?” “我乖乖随他们离开客栈,到了街外,有顶轿子在等候,我被点了穴道,塞进轿子。” “以后呢?” “走了一段路,轿子忽然停下,他们离开轿子,像是去接受什么指示,这时救星突然来临。” 向云奇瞪大了眼,急急问道:“救星是什么人?” “就是我以前说过的那位高人。” “怎么样?” “他代替了我,我溜掉。” “你这回一定看清了那位高人是什么样子了?” “看不清,他动作太快,天又黑。” “会不会是好心人?” 向云奇很自然的想到了那位怪物,因为他不但在事后和自己巧遇过,而且前不久还收过尸。 韩青凤眸光连闪,最后摇头道:“我无法确定。” “难道不能从对方的声音判断?” “听声音,似乎不像好心人,不过……也很难说,功力高的人,改变声音是轻而易举的事。” 向云奇心里暗忖:“从各种迹象判断,韩青凤口中的高人,极可能便是好心人。这一路来,他不离自己左右,投店也投同一家,昨晚他又在场,这分明不是巧合,而有意的行动,可是……他的用心何在呢?” 只听韩青凤问道:。 “三少侠,你赴约的情形又是怎样?” “有惊无险,是同一伙人所为。” 向云奇接着把经过情形简略说了一遍。 韩青凤激动地道:“这么说来,对方是神秘谷的人无疑了?” “不错,已可完全认定。” “我们……是同一敌人。” “对。” 向云奇接着又道:“小韩,我们的意图和身份决不能透露,到目前为止,对方并不知道我们的目的,这对我们的行动有利。” “这方面我明白,可是你的身份,他们不是早已知道你是谁了吗?” “这是没办法的事,好在他们尚弄不清我与梅园以及唐慧慧的关系。” “从现在起,我们的行动要特别留意,对方不会轻易放过我们。当然,这也是我们求之不得的事,用不着我们设法找他们,他们会主动找我们,我们不妨从对方找上门来的机会中找机会。” “三少爷,你刚才提到对方找上我们的目的是为了追查什么东西?” “不错,对方丢了一辆马车上的四箱东西,那押运马车的,就是被我砍掉了一条手臂的八号黄巾黑衣杀手,所以这件公案便栽在我们头上。” “木箱里装的是什么?” “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劫车的该又是谁呢?” “那就无法猜测了。” 朝阳已经升起,原野一片清新。 向云奇的目光扫向不远处好心人埋尸体的土堆,脑海里浮现出好心人,肢解尸体的情景,心头泛起了一丝寒意。 照表面看来,好心人该是和自己站在同一方面的。 但无可否认,他又是个相当可怕的人物,收尸只是幌子,他的真正用意又是什么呢? 目前的问题,他是否是韩青凤口中的高人,是否在山神庙中救过自己的人,如果不是,这种人避之为上。 “三少爷,我想到一个主意。” “什么主意?” “我们明里分手。” “什么叫明里分手。” “我现在已恢复女儿身,没人能认出我是你的跟班小韩,这样可以减少对方攻击的目标。” “如何联系呢?” “我们可以暗中联系,成吗?” “当然可以,不过,你的身份有人知道,连你的影子都逃不过他的眼。” “谁?” “你所说的那个高人。” “这个……我认为不要紧,你既然已恢复了女儿身,我们之间称呼就必须再改一下。” “就由你规定好了。 “我就叫你风姑娘好了。” “我称呼你呢?” “我的身份已明,用不着再更改。” “好,向少侠,换一家客店如何?” “为什么?” “住原来的客店,他们会再找上门。” “我正要他们找上门,否则,那反而不便。” “就照你的决定,我们现在暂时分手吧!” “好。” 韩青凤深深望了向云奇一眼,迅速地穿林而去。 向云奇又恢复沉思。 两个身影不断在他眼前浮现,一个是唐慧慧,一个是李瑶红。 唐慧慧已是香消玉殒,而李瑶红偏偏在此时出现,自己该如何自处? 想,痛苦地想,得到了一个结论,唐慧慧和自己早巳有肌肤之亲,夫妻的关系已确定,夫报妻仇,天经地义,别的应该全摒诸脑后。 心里有了定见,情绪上的困扰便消解了很多。 恨,又开始充塞胸臆。 他举步出林,脚步非常沉重,似乎每一步都踏在神秘谷那些魔徒们的血迹上。 剑握得很紧,心头的恨,透过握剑的手,灌注剑身,他要藉这柄剑来一泄心头凝聚的恨。 第四回 暗记插窗前 白天,客店里很清静,住店的上了路,投宿的还不来,里外一片沉寂。 向云奇在房里面窗而坐。 他已呆坐了一个时辰以上,所想的是如何复仇,如何挖出神秘谷的根。 “砰!”的一声,房门被猛力撞开。 向云奇正在想得入神,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吓了一大跳。他机警地起身侧立。 闯进房的是个年轻女子。 她关上门,背靠在门上喘息,发青的脸,惊怖至极的眼神,大粒的汗珠,生像是被恶魔追赶而走投无路的样子。 向云奇定下神,看这女子十八九的年纪,普通的装束,长相还不错,只是脸色在发青中带着苍白。发青是惊骇过度,而苍白是本来的颜色。 “姑娘,怎么回事?” “我……我……”她喘得说不出话来。 “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 “公子……救我!”她用手按住胸部:“我……我被恶人追赶,如果被抓到,就……活不成了!” “追你的是什么人?” “一……一群野兽。” “那是说,不止一个人了?他们为什么要追你?” “因为……我是私逃的囚犯。” “囚犯?” 向云奇心中一动:“追你的是官府的公差?” “不……不是,是……坏人……公子,求你,务必要救我,他们……可能会进来搜。” 那少女用衣袖擦着汗珠,一面以乞怜的眼光直望着向云奇。 向云奇紧皱着眉:“你怎会跑到这里来?” “我在街上远远发现他们迎面而来,我只好回头跑,没地方躲,便闯进客栈,公子……你……”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和人声。 只听一人道:“这小婊子居然还敢逃!” 另一人道:“逮回去就有她好受的。” “我分明看见她逃进店门,那老不死的账房居然说没有看到。” “我们挨房搜!” 接着响起店小二声音:“两位客官,有事吗?” 先说话的那人道:“爷们在抓人,刚才有个小娘们跑进来,人躲到哪里去了?” “这……小的没看到。” “王八蛋,你是个死人吗?” “大爷别骂人,现在是白天,没什么客人上门,所以小的偷了个懒,去打了个盹儿。” “去你的,带大爷搜!” “是!” 那女子不等向云奇是否同意,一头便钻进床底下去。 向云奇坐回原位。 外面传来别间房门开启的声音。 那女子在床下颤声道:“公子,千万别让他们抓到我,求您……行好……我……一辈子忘不了……您的大恩大德!” 房门被敲了两下推开。 出现门边的是店小二,一脸的狼狈相。 店小二身后随着两名带剑的黑衣汉子,凶相毕露。 向云奇淡淡地问道:“什么事?” 店小二刚要开口,便被推开。 两名黑衣汉子抢进房中。 向云奇挪身坐正,面对两名汉子。 两名汉子暂时没开口。 向云奇再度冷冷地问:“你们是做什么的?” 一名脸色黝黑的汉子道:“找人!” “找人?” 向云奇不屑的瞥了两人一眼:“找人可是这等找法的?找什么人?” “一个小妞。”这次是另一个肤色较白的汉子回答。 向云奇摇了摇头:“房间就这么大,你们该看得出除了在下,没有第二个人。” “我们要搜!”黑脸汉子目露凶光。 “笑话,本人花钱住店,你们凭什么搜?” 黑脸的阴阴一笑道:“朋友,招子放亮些,咱们只瞧一瞧!” “你们谁敢乱动,就是自找倒霉。” “朋友真的不通容?” “本人说过,房里没你们要找的人。” “如果不识相,那就请便!” “搜!”白脸的瞪了瞪眼。 向云奇大声吩咐店小二道:“你去告诉掌柜的,快准备两口棺材,钱由本人付。” 店小二脸色大变道:“公子,千万不可……” 只听两名汉子同时嘿嘿笑了起来。 黑脸的道:“朋友,想耍狠你可是看错了对象,棺材只消一口就成,大爷准定付钱。” 店小二在门外又急又怕,只差没哭出来。 “哈哈”两声,两名汉子已拔出了剑…… 黑脸的狞视向云奇,白脸的就要开始搜。 就在此时,门外忽然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怎么回事,在房里动了家伙?” 向云奇听声音就知道是谁? 好心人出现在门边。 店小二连忙哀求着道:“你老爷子快来劝劝架吧?” 好心人跨步进房。 黑脸的瞥了好心人一眼道:“老小子,你省省吧,快滚出去,也好多活几天。” 好心人干咳一声道:“这是什么话?老夫只想做个和事佬。” “你老小子算老几?” “老夫在家中排行老大。” 白脸的大喝一声:“滚!” 好心人摇了摇头道:“有事不能好好谈谈吗?如果你们二位知道这位爷是谁,只怕夹着尾巴跑都来不及。” 黑脸的偏起头问:“他是谁?” “有个叫向云奇的,你们该听说过吧?” 黑脸的脸色一变:“他就是姓向的?” “大概假不了。” 两名汉子面面相觑,互使了一个眼色。 黑脸的忽然堆下笑脸,倒剑拱手道:“对不起,咱们兄弟今天决定买这个账,希望你说的是真话。” 说完话,又向白脸的使了个眼色。 两人退出房外。 好心人望着门外道:“这两个混账东西真是不长眼。” 向云奇起身道:“他们是什么来路?” 好心人道:“不知道。” 向云奇不再问,待会儿床底下那女子自然会告诉他。 他搭讪着道:“阁下刚刚回店?” “是呀!一进门就听到嚷嚷声,他们搜什么?” “说是要搜一个女子。” 好心人有意无意地转动着目光,在房里扫一遍:“八成是什么大户人家逃走的下人吧?” 向云奇挪挪椅子,他对这位老怪物完全是莫测高深:“阁下请坐!” “老夫有点累了,得回房休息。” “那就请便。” “的确累,你该知道,收尸体是件辛苦的工作,而且是一个人干,没人肯帮忙。”好心人边说边转出房。 那少女从床下探出头。 向云奇忙道:“你先别露面,他们还在别的房间搜,床底下憋不住就坐在床后去吧!” 少女缩回头,钻到床后坐在地上,帐子一遮,果然不容易发觉。 向云奇低下声音:“姑娘叫什么名字?” 少女也低声回答:“小女子叫素兰,公子大恩,没齿难忘。” “他们为什么要抓你?” “小女子是因为受不了那种非人的痛苦,所以才……”声音变得凄楚:“……千方百计地逃出火坑。” “火坑?” 向云奇心中一动:“难道你是沦落风尘?” “虽然不是沦落烟花,但也差不多。” “怎么说?” “小女子本是走江湖卖艺的,不幸被他们掳劫,关禁在一个人间地狱里,每天……”素兰说到这里,一阵哽咽,久久才接下去道:“每天供那批禽兽玩乐。” 向云奇哦了一声:“和你同样命运的,一定不止你一个了?” “对,一共有几十个。” “她们生活得下去吗?” “有什么办法,有的受不了折磨,便自己寻求解脱。” 向云奇顿了顿道:“好像……是个邪恶的江湖门派。” “叫什么?” “小女子不清楚,因为从没听他们说过,也不敢问,众姐妹们在那处地狱里,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除了吃饭,便是供他们玩乐,他们一不如意,便拳打脚踢。” “是否还知道一些别的?” “只有一点,可说出来也没用。” “说说看?” “他们颈子上都吊着牌子,牌子上有符号,还有……” “还有什么?” “那些禽兽里面,最凶最狠的是额头上有道黄箍身穿黑衣的人……” 向云奇全身的血管,条条鼓胀起来,素兰知道的这一点点,等于已经说出了对方的来路,是神秘谷的那伙邪魔。 “姑娘是怎么逃出来的?” “有位……经常用马车载米来去的大哥,他可怜我,冒着生命危险,把我藏在空麻袋里带出来的,他……要我嫁给他,约好远走高飞。” “你怎会落了单?” “他是受雇在米店的,不能带我回店,半路要我下车等他,还没到约定的藏身地点,便被他们发现了。” “从什么地方逃出来的?” “不知道,我被掳到逃出来,活动的地方只是个杂院,不能离开院子半步,不过,我知道那地是在深山里。” “你应该记得被掳时经过的地方?” “不记得,我是被点昏了又蒙上眼睛被他们带走的。” 院子里有人走过的声音,两人暂时停止问答。 向云奇咬紧牙在想:“那送米救出这女子的人,必然知道对方巢穴的所在地,只要能找到送米的,就可追出谜底,然后便可策划行动的方针。” 脚步声远去。 向云奇再问:“那送米的叫什么名子?” “人家都叫他大狗子。” “他在哪家米店行当伙计?” “他没讲。” 向云奇颇感失望。这一来得向各米行逐家查问,而大狗子现在一定急着找素兰。 “你们约定在什么地方会合?” “就在这家客栈后面半里外的没人住的破房子里会合。” 向云奇望望后窗,后窗外便是郊野,那间破房子必定是在山脚下。 他本想带素兰马上赶往那处破房子,但又觉得不妥,素兰不能露面,自己若一现身,必然会被对方盯梢。 可是,时间又不能拖太久,大狗子到破房子找不到素兰必定会离开,要找他更难,又不能把素兰单独留在客店里。 “公子,你在想什么?” “我想去找大狗子,可是你又不能露面……” “这……”素兰也计无所出,这一声之后,没有下文。 向云奇突然灵机一动,他想到隔壁房间原是韩青凤住的。她会改扮男装,必定有男人衣物留下,她的身材和素兰相彷佛,利用一下便可掩人耳目。 想到这里,起身道:“你别声张,我到隔壁去一下马上回来。” 向云奇拉开房门,一脚跨出,只见好心人正在院子里像要出去的模样。 两人照了面,向云奇不能不打招呼:“阁下准备出去?” “哦!老弟,出去喝一杯,老夫作东,如何?” “抱歉,在下还有事,不能离开。” “什么要紧事?” “等人。” “等谁?” “小韩。”向云奇顺口回答。 “柜上留句话不就得了。” “这……还有别的事,非等他不可。” “那就改天吧,老夫扰过你,不能不回敬,礼尚往来。” “小意思,昨晚不成敬意,残菜剩酒,改天在下另外作东,好好陪阁下喝上几杯。” “再说吧,你既然有事,老夫只好自便了。” “请!”向云奇巴不得对方早些离开。 好心人点头笑笑,脚步却没动。 向云奇下意识地感到一阵不舒服。 好心人停顿了一下,还是走了。 向云奇松了口气,目送对方离去,这才迅快地来到隔壁房间。 果然正如所愿,床上有韩青凤留下的男人衣物,由于房间仍然订着,因之没有人来过。 他匆匆拿起衣服,回到自己房间。 “素兰,快换上,我们去找大狗子。” 素兰喜之不胜。 她很快便改扮出来,乍看很可以冒充小韩,她本是江湖卖艺出身,这种事是相当拿手的,一点也不外行。 “公子,好了!” “记住,快步离店,别抬头看人,别开口,我跟在你的后头,不管有什么情况都不要理会。” “小女子遵命。” 两人一先一后走了出去,经过柜台时,店小二只愣着没有出声。 很快便到达那野外的破房子。 是一幢三合房,半掩在树木中,院子里已变成草地。 素兰先叫了一声“大狗子哥”。首先走向正房堂屋。 “大狗子哥!”又叫了一声。 没有回应。 向云奇紧跟着走过去。 只听素兰:“呀!”尖叫一声。 向云奇知道不妙,抢先跃进堂屋。 只见地上横陈了一具尸体,是个短衣短裤的年轻汉子,鲜血溅了一地,又是被切断喉管。 向云奇急急问道:“素兰,这就是大狗子吗?” 素兰扑了进去,趴伏在尸体上,放声大哭道:“大狗子哥!你……你……” 向云奇猛咬牙,大声道:“不能哭,凶手可能还在附近,看样子他遇害不久。” 素兰勉强止住悲啼,坐直身,但泪水却不断涌出来。 向云奇趁机会,到外面巡视了一遍,又回到堂屋。 突然,他发现大狗子颈上也有红绳,俯身拉出一看,是块竹牌,忍不住脱口道:“大狗子也是他们一路的。” 素兰显得目瞪口呆。 这是可以想像得到的,那种地方当然不能容许外人出入,大狗子也是对方的人,假扮送米的受雇在米行。 是谁下的手? 向云奇略略一想便明白了,割喉杀人,是神秘谷的一贯手法,大狗子救出素兰,打算判门远扬,可能行动不秘而被发觉,当然只有死路一条。 素兰六神无主地道:“公子,我……怎么办?” 向云奇一下子无言以对。 “他是为我而死的,我……” “素兰,人死不能复活,我可以帮助你些银钱,你去投奔亲人,或者是到远远的地方,去找安身立命之所吧!” “公子,我……败柳残花……活下去……” “这不是你的错,你是遭到劫难,你年纪还轻,千万别想不开。” 素兰又伏下去,呆望着大狗子的尸身。 “素兰,起来,我护送一程。” 素兰久久才含泪起身。 “公子,我跟大狗子谈不上情,但他对我有恩,我答应他长相厮守,一诺便是千金,如今他已为我而死,我如果偷生苟活,心里安吗?他不嫌我是败柳残花,要跟我结成夫妻,他死了,我就不能随他地下结成连理吗?” 素兰说得一字一泪,完全是至情至性之言。 “素兰,那于事无补。” “公子,我没读过什么书,说不出大道理,但却懂得知恩报恩的古语。” “你到底打算怎么样?” “我……我要追随大狗子……一块走!”素兰的语气十分坚决。 “素兰……”向云奇真不知说什么好。 顿了好一会,才接下去道:“大狗子也是对方一伙的人,他不同于他们的,是他还有人性,所以他同情你,可怜你,他希望你能过正常人的生活,我相信他若死后有知,就决不希望你这样糟蹋生命。” “公子!” 素兰凄苦地一笑,笑得比哭还难看:“您对我的恩情并不亚于大狗子,但我这种微贱的女人,不敢说报答二字,我就此谢过了。” 素兰说着,跪了下去。 向云奇忙把她扶起。 “素兰,我希望你好好活下去,这便是报恩,对我如此,对大狗子也是如此。” 素兰不言语。 突见向云奇一把拉住素兰,匆匆离开堂屋,左右一望,立即进入了右边厢房。 素兰惊愕地望着向云奇:“公子,您……” “别作声,如果我所料不差,很快就会有好戏上演。” “好戏?” “别再讲话!” 素兰背靠墙壁坐下,此刻,她是伤心断肠人,不管是否真的有什么好戏上演,都已提不起她的兴趣,一个伤心绝望的人,即使天塌下来也没什么可怕。 向云奇靠近窗子,静静窥伺。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溜逝,院里的阳光已爬上墙,是红日西斜的时分了。 在这段时间里,什么事也没发生。 素兰自始至终未发一语。 向云奇也不知不觉中陷入了沉思。 他有许多事要想,伤心之处不亚于现在的素兰,只是他是男子汉,不能形诸于外,即使心在滴血,亦不例外。 与唐慧慧天人永隔,是他心灵上的巨创。 只要一想到唐慧慧,心便在滴血,对神秘谷的恨,也跟着加深变剧。 如果不能为唐慧慧讨回血债,他便枉为侠士。 接着,他联想到娇媚可人的李瑶红。 双方的重逢,给他在情感上又生涟漪,然而,他并无意再续这段情。 虽然唐慧慧的形体消逝了,她的影子仍隔在两人之间,他深深地体会到这辈子已无人生乐趣可言。 就在这时,忽听外面发出衣袂飘动的声音。 向云奇从沉思中惊醒,睁眼一看,一颗心登时收紧,望了一眼还浸淫在痛苦中的素兰,他当机立断,横移一步,点了她的穴道。 素兰连转念的余地都没有,便昏迷过去。 向云奇凑近窗孔外望。 走向堂屋里,赫然是好心人,肩搭麻袋,手持铁铲,目的不问可知,因为堂屋里正有一个死人还尚未收埋。 这老怪物怎会知道这里又有死人呢? 他的消息为何如此灵通? 前后三次,他收埋的对象,全是神秘谷的魔徒,这是什么原因? 埋尸体行善是假话,真正意图是什么? 好心人进入堂屋。 在窗口已无法看到他的行动,但向云奇心里有数,他要做的必是肢解尸体。 向云奇在想,该不该阻止好心人的残忍行为? 一念为善,却是大善,大狗子背叛神秘谷,冒死救出素兰,这便是发自人性的善念,岂能坐视他被人分尸。 同时,若置之不理,他怎向素兰交代。 向云奇很快作了决定,必须加以制止。 岂知他刚要移步出屋,便听身后发出一个女人声音道:“不要动!” 向云奇大吃一惊,急急闪步回身看去,紧绷的心弦立刻又松了下来。 来人竟然是韩青凤。 “风姑娘,怎么会是你?” “向少侠暂时别出面!” “不行,堂屋里有个死人,我必须阻止好心人分尸。”向云奇边说边要移步。 韩青凤横身拦住道:“你不必出面,有人会出面的。” “谁?” “先别管是谁,咱们静做壁上观就成。” 韩青凤向云奇张望了一眼,又道:“快退回窗边,免得被人发现。” 向云奇本来已走出几步,只半信半疑地退回窗边。 “风姑娘,如果死者被分尸,你要负责,因为死者不是坏人。” “我绝对负责。” “你怎么进来的?” “比你快了一步,就在你准备离开堂屋的时候,我抢先进厢房藏身,所以刚才你一动,我就知道你想做什么。” “好在是你,如果是神秘谷的人,我岂不中了暗算?因为我根本没有发觉这厢房里已经有人。” “那是因为你不会留神察看,而我又未发出任何声音的缘故。” “不管如何,我总是太大意了。” “别说这些了,现在应付外面的情况要紧。” 向云奇由窗孔注视堂屋的方向,心绪并未完全安定下来。 他担心万一大狗子的尸全遭到破坏,如何对素兰交代? 好在直到现在,堂屋里并未发出任何声音。 正在想着,忽见好心人倒退出堂屋门,枯瘦的老脸上尽是惊恐之色。 好心人一直退到丛草覆盖的院中央停住。 堂屋里没有任何声音。 好心人停了片刻,忽然转身奔了出去。 向云奇大感意外,莫非堂屋里又出现了什么新的情况,竟会使好心人不得不放下收尸的活儿。 “风姑娘,堂屋里可能有新的情况。” “不错,我想堂屋里一定有人。” “谁?” “就是我说过的那位高人。” “你何不告诉我到底高人是谁?” “我真的不知道是谁,我只是听他的话行动。” 向云奇实在按捺不住,不管韩青凤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他决定自己亲自察看。 他不顾韩青凤阻止,闪电般穿出厢房,扑进堂屋。 目光扫处,只见大狗子的尸体,仍然完整地横在地上,根本没有其他的人。 高人,真的如此神秘吗? 高人究竟高到什么程度? 难道能来无影去无踪? 当初,韩青凤在梅园附近的空屋跪求自己帮她救父,曾说也是受高人指点,这高人到底是谁?总不能是神仙吧? 韩青凤随后也来到堂屋。 “向少侠,那叫素兰的女子就交给我吧!” “为什么?” “她一落单便活不成,而你又无法安置她,交给我一切问题便可解决。” “这也是受高人指点吗?” “你猜对了。” “高人为什么知道这么多?又管得这么多?” “我也不知道。” 向云奇皱着眉在想:大狗子之死是个谜,所谓的高人是个谜,好心人是个谜,连韩青凤似乎也成了谜,仅仅几天的工夫,哪里来的这么多谜?” 他感到极困惑。 突地,一个意念上了心头。 如果说好心人就是韩青凤所指的高人,尽管她不承认,情理上却讲得通。每次事件好心人都在场,刚刚他突然离去,此地并无第三者出现的任何迹象,莫非好心人一直在自己面前演戏?而韩青凤也一直在帮他演戏? 他想着想着,视线已停在韩青凤脸上。 韩青凤被看得有些不安。 “向少侠,为什么这样看我?”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一件事。” “想什么事?” “连日来这些接二连三的怪事,表面上看十分诡谲复杂,实际上也许很单纯。” “怎么单纯法?” “由一个人主演,故布疑阵。” “向少侠为什么有这种想法?” 韩青凤的神色,霎时变得很严肃,很专注。 向云奇故作淡漠状,移开了目光道:“我只是这么想而已,也许并不正确。” 他望向大狗子的尸体,像在自言自语般又道:“割喉是神秘谷独特的杀人手法,被杀的是他们自己的人,好心人不是神仙,他怎么会马上赶了来?” 韩青凤也一脸困惑之色道:“的确是件令人不解的事。” “看来又是高人指点!” 向云奇话中有话,像在和韩青凤斗智,暗中注意对方的反应。 韩青凤只是笑笑,没再开口。 她的神情很自若,没半点异样反应,但看在向云奇眼里,这种表情变成了莫测高深。 现在,向云奇不得不开始怀疑韩青凤的来路,她所说的身世、目的,是否可信? 院子里已完全没有日影,近黄昏了。 “向少侠,今天晚上我们去踩探一个神秘的地方,说不定会有所收获。” “什么神秘地方?” “到时候你就知道。” 这是废话,向云奇深深不以为然,他讨厌故作神秘。但转念一想,如果韩青凤有什么意图,只要留心观察,一定会现原形的,况且装傻是上策。 当下,他搭讪着道:“那位叫素兰的姑娘准备如何安置?” “我们到厢房去看看,我有办法说服她跟我一起走。” “但愿如此。” 两人回到厢房。 向云奇一进门便怔住了。 素兰竟然失去踪影。 她是被点了穴道的,不可能自解穴道。 她只是个江湖卖艺女子,功力谈不上,无疑是被人偷偷带走。 她是由神秘谷逃出来的,要是落回对方手里,后果岂非不堪设想? “人怎么不见了?”向云奇四下张望。 其实根本用不着四不张望,厢房是空的,范围又那么小,一眼就看到底了,就算有只老鼠,也不会看不到,何况是人。 韩青凤也愣在当场。 向云奇不由又想到好心人,会不会是他潜回来把人带走? 韩青凤喃喃自语道:“一定是被高人带走的。” “为什么有这种想法?” “高人留了暗记。你看,窗洞上插了根带叶的树枝。” 向云奇抬头望去,果见窗框边插了根带有绿叶的树枝。 “姑娘怎知道是那位高人留下的暗记?” “她每次对我有所指示,都是用带叶的树枝作为暗号的,已经不止一次了。” 向云奇不再追问,因为问了也是白问。 他吁了一口气道:“也好,如果真是被高人带走,我们既可省事,也可放心了。” “向少侠,我们把堂屋里的尸体料理了就上路吧!” “怎么料理?” “把他拖到墙边,推倒墙掩盖,反正这间破屋子也快倒了。” “也好。” 月色很白,没风,是个宁静的夜晚。 然而所谓宁静,是对平常人而言,江湖人则不然。因为夜晚正是宵小妖邪们活跃的时刻。 在夜衣的掩护下,许多罪恶在暗中进行,许多不可思义的事也在发生。 周胖子的汤锅店开在街的尽头,两层三开门的平房,临街的一层改了店面,中间隔了个深长的小院,胡乱种了几株桃、李、石榴之类的果树。 后层是住宅,孤家寡人外带一个伙计,除了上床,是不会到后面的,所以连灯都不点。 照顾这汤锅店的,差不多全是赶脚苦力和那些落魄的江湖小角色,所以店门一开,便是一团乌烟瘴气。 今晚,和往常一样,店房里一片生意兴隆。 漆黑的后层,却静得像废墟。 但此刻,“废墟”里竟有了不速之客。 这间房没人住,堆满了破烂杂物。 “这是你所说的神秘的地方?” 向云奇悄声问韩青凤,两人紧靠着挤在一堆破烂桌椅后面。 “不错,如果那位高人所料不差,不久就有戏可看,而且是精彩好戏。” 向云奇忽然揉鼻子道:“我好像闻到一股什么怪味?” 韩青凤顺口道:“汤锅店,当然是羊膳味。” “好像不对。” “管它,我们又不住这里,忍忍就过了。” 忽听有脚步声进入堂屋。 两人急急屏住了呼吸。 堂屋里突然亮起了灯。 两人隐身的位置正对房门,从破椅的缝隙可以看到堂屋里的一切。 一张八仙桌,两条长板凳,陈设得再简陋也没有了。 点灯的是店主周胖子,半面开外,腰间还系着油腻的围裙,脸上的神色显示出他的精明,胖虽胖,但行动却利落。 桌上已摆了一壶酒,一副杯筷,一大海碗热腾腾的炖羊肉。 周胖子望着那碗羊肉点头笑了笑,神情很奇怪。 一条人影闪进堂屋。 向云奇心头动了一下,来人竟然是神秘的老怪物好心人。 好心人的脸色有点不正常,不像白天看的样子。 只听好心人叫道:“周掌柜……” “时间还早。” 周胖子打断了好心人的话:“天二号,先喝两杯定定心,我得到前头照料店面。” 周胖子说完话,转身走了出去。 向云奇大为困惑,为什么好心人被称作“天二号”? 这天二号代表什么?莫非全衔是“天字第二号”?果真如此,好心人就大有来头了。 此刻,向云奇除了在想,却不便采取任何行动,以免被发觉,总之,这位老怪物看来绝非等闲之辈。 这是真正的看戏,只能看,连喝彩都不能。 好心人仰头叹了口气,接着,抬起手,一指慢慢用力握紧又松开。 这表示他内心似乎极度不安。 呆了片刻,好心人开始自斟自饮。 向云奇耐心窥伺,无法想像这是出什么戏。 几杯下肚之后,好心人停箸不动,目望门外夜空,两道慑人的光芒从眸子里射出。 那目芒似乎蕴藏了一种无比的恨,任谁的目光只要和他的视线一接触,便会终生难忘。 向云奇不能自禁地震颤了一下。 光芒逐渐收敛,变成了空虚和无助,灰复了落魄无依的面目。 这真是件怪事,令人无法索解。 向云奇曾怀疑老怪物便是韩青凤口中的高人,现在似乎很难得到答案。 好心人低头开始吃喝。 突然,他吐了几块碎骨头在桌面上,然后用手指夹起来仔细细观察,老脸顿时大变,那神情活像要发疯的样子。 向云奇忍不住用手碰了韩青凤一下。 这是自然的反应,任何人在目睹这种怪现象时都会产生下意识动作。 韩青凤也回碰了向云奇一下,这表示她也看得很真切。 时间在万分难耐中一点一滴的消逝。 外面店房客人们的嘈杂声浪,也随着时间的消逝而减弱,只偶而有一两声叫嚷。 判断时刻,该是二更将残。 第五回 神秘汤锅店 周胖子又踱了进来。 “天二号,这炖羊肉的味道不错吧?” 好心人手指面对桌上的几块碎骨头:“周掌柜,这……不像是羊骨头?” 周胖子阴沉一笑:“本来就不是。” “是什么骨头?” “特地为你预备的,以你的专长,应该可能分辨得出来。” “难道……真的会是……” “特使马上到,他会向你解释,我到外面收拾去了,希望不会有什么不愉快的事发生。” 周胖子说完话,转身离去。 好心人望着碎骨头发呆。 “天二号!”声音发自堂屋门外,是女人的声音。 好心人赶紧站了起来,拨开板凳,满面惶恐之色。 一个身影缓缓出现,是个妖气十足的半老徐娘,脸上抹了一层厚厚的指粉,鬓边还插了朵艳红的石榴花,丰腴的体态散发着肉感诱惑。 好心人躬下身去施礼。礼毕之后退两步。 现在,好心人的神情像一条夹着尾巴的老狗,和收尸时的表现判若两人。 只见他结结巴巴地问道:“特使有何指示?” 原来这妖媚女人是特使。 娇媚女人沉着脸色:“天二号,你接二连三地犯下错误,是什么原因?” 好心人打了个哆嗦:“我……不知道犯了……什么错误……明示……” “最近几次的行动,你可照规定完成了?” “这……禀特使……是有人意外作梗……并非小老儿不尽力。” “你可能有什么打算吧?” “不……不敢……”好心人的声音是颤抖的。 “不必怕成这样子,好在主人宽容,只对你略施薄惩。” “薄惩?”好心人的两眼瞪得又圆又大。 “对,你很细心,居然把骨头吐在桌上,你知道那是什么骨头?” “那……” 好心人的老脸惨变,嗫嚅又道:“难道……会是人的脚趾骨?” 妖媚女人荡笑道:“天二号,果然你对人身百骸有研究,说对了,正是人的脚趾骨。” 好心人发抖,一时间像是说不出话来。 “天二号,这对脚趾头是从谁的脚上剁下来的,你心里一定有数吧?” “你们……”好心人的脸登时扭曲,跨步扬掌,作势就要扑去。 “天二号,你敢吗?”妖媚女人一副悠闲的样子,根本不拿好心人当回事。 只见好心人双膝一软,趴了下去,涕泪横流地道:“你们……你们……宝贝……我的心肝……你太可怜了……” 向云奇的心沸腾起来,他已猜到一个梗概,必是好心人的子女被对方控制,驱使他替他们做事,这简直太无天理,太无人性了。 “天二号,本特使说过,这只是薄惩,如果你办事再有错失,你那宝贝女儿便会被送进特约乐园,供大家伙玩乐。” “不……不要……我求你们……” 好心人只说一半,便呕吐起来,是翻肠倒胃的呕吐,刚才那碗炖羊肉里,有他女儿的脚趾头。 向云奇怒不可遏,正要冲向堂屋,却被韩青凤用力拖住。 他只好暂时强忍下来。 堂屋里,妖媚妇人又发了话:“听着,天二号,现在赋予你一个非常的任务,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尽速查出我们被劫的四只木箱的下落。” 向云奇心头一震,四只木箱,在山神庙里,他们追查的便是四只木箱,证明这婆娘必是神秘谷的特使。 很久之后,好心人吐完了,坐在地上呻吟,老脸全是泪痕。 “天二号,任务交代完毕,本特使要走了!” 身影一闪,妖媚女人像一阵风般消失在门外。 好心人仍瘫坐在那里,像一堆泥。 只见周掌柜走了过来道:“天二号,你可以请便了!” 好心人似乎又变成了一块木头,毫无反应。 周胖子冷笑一声,又道:“这回你可要认真尽力办事才成。” 久久,忽见好心人猛然起身,飞快地冲出去。 周胖子阴阴一笑,向门外望了一眼,走回桌边,收拾碗筷,吹灭灯火离去。 堂屋里又恢复黑暗。 向云奇再也憋不住了:“凤姑娘,你为什么要阻止我?” “我们不能打草惊蛇,否则如何找得出对方的巢穴?” “可是我现在已经是他们行动的目标,他们认定我是劫取木箱的人。” “向少侠正可利用这机会,让他们向你主动接近,岂不更好。” “好吧!戏已经演完了,咱们走!” 两人悄然离开。 斜日满窗,向云奇躺在店房床上沉思。 他把昨晚周胖子汤锅店发生的事从头到尾仔细再想了一遍。 他忽然想到那妖媚女人提到的特约乐园供大家伙玩乐那句话,再联想到素兰必定也从那里逃出来的,遗憾的是素兰说不出那里的地点,预料中那里也许是神秘谷的所在地,而且离这里不远。 如果大狗子不被杀,谜底已经揭晓了。 杀大狗子的已可断定是他们一伙的,因为大狗子犯了叛门的大罪。 对于好心人,向云奇不再恨他的手段残忍了,因为他是被迫行事。 能从好心人身上揭开谜底吗?这很困难,好心人的爱女被扣作人质,他绝对不敢反抗的。 真是太巧了,想到好心人,门外就响起好心人的声音:“向老弟!” “请进!” 向云奇并不感到意外,自己既然被对方列为劫夺木箱的嫌疑犯,好心人又奉令侦查,他藉故和自己亲近是必然的。 好心人推门进房。 向云奇一眼便看出对方双眼浮肿,脸色憔悴,似乎在一夜之间又老了许多。 他只觉这位老怪物很可怜。 他抬手肃客:“请坐!” 好心人坐下,吁了口气:“老夫实在无聊,想找个人谈谈。 “在下也有同感。” “那好,咱们喝上几杯,由老夫作个小东如何?” “在下请也是一样。” “老夫已经吩咐过店家,料理好便送来,到老夫房里去。” “在这边不是一样吗?”向云奇觉得留在自己客房似较方便。 好心人笑道:“老夫已说好酒菜送到那边房里的。” “也好。” 向云奇抓起长剑,随好心人转到对面客房,武人的习惯,剑是不能离身的。 原来靠窗摆的桌子已挪到房中央,两人相对坐下。 现在真正的是各怀鬼胎,彼此有各自的目的。 但在这方面向云奇略占上风,因为他已经知道对方的部分底细。 他试探着拉开话题:“阁下每次收埋无主尸体,可曾查过死者的来历?” “记得老夫曾对你说过,从不过问死者来路。”好心人等于一口回绝。 “可是……如果因此而造成误会呢?” “什么误会?” “比方说,阁下收尸,必定先行肢解,如果死者是有主的,阁下损坏了遗体,这官司怎么打?” “这……老夫还没碰到过这种事。”好心人回答得十分勉强。 “阁下收尸体,是否只限于某些特定人物?” 向云奇无情地追问,言下之意,已经暗示了某种情况。 “哪里话,哪里话……”好心人尴尬地笑笑:“行善是不分对象的。” 向云奇内心暗骂一声:“鬼话!” 他前后或明或暗多次见过对方收尸,所收埋的全是神秘谷的人,显然这是他特定任务,而死者又都是犯了错或是有反判意图的对象,很可能他不仅是收尸,而且兼执行者,否则,如何能对收尸地点如此清楚。 小二送来了酒菜。 酒是整坛的,打开泥封之后退了出去。 好心人灌满壶,再往杯里倒。 这种情况下没什么好客套的,两人开始吃喝。 好心人酒到杯里,每一杯都是一口喝完,显然他是有意藉酒来平衡情绪。 向云奇十分明白,但不说破。 一会工夫,干了五壶,酒意已上脸。 “阁下莫非有什么心事?”向云奇等对方停止了猛灌才开口。 “心事?哈哈哈哈,老夫孤家寡人一个,饿了吃,渴了喝,困了睡,还有什么心事。”好心人说得像真的一样。 向云奇淡淡一笑:“但愿如此。” “对了,老弟,你那小跟班呢?” “回乡下老家去了。” “为何不跟你?” “江湖险恶,他看到的,听到的,全是些令人可怖又可憎的事,所以索性回家,求个平安。” 好心人干枯的面皮动了几下,仰头又灌了一杯酒。刚才向云奇的话,似乎触到了他的痛处,他求安而不可得,却不明白向云奇已知道他的底细,有些话是故意说的。 “老弟,你在这一带朋友不少吧?”好心人似是无话找话,老眼已经迷离,身躯在晃动。 “没几个。”向云奇随口说,现在他对这位老怪物已十分同情。 “都是知心朋友?” “可以这么说。” 好心人抓起酒坛,人却栽下去,看他已经快烂醉如泥了。 向云奇急急将好心人拉起。 好心人挺了挺腰,一只手扳住桌角,另一只手抓住向云奇,总算稳住身形,接着趁势在向云奇肩头按了一把。 向云奇只觉穴道一麻,顿时浑身无力,软瘫下来。 向云奇不觉呆住了,这是做梦也估不到的情况。 “老小子,你……” “老弟,你醉了,老夫扶你上床歇会儿。” 向云奇想拔剑,但剑已掉落在地上,连手指头都是软的,完全使不上力。 好心人把他抱上床,拾起剑放在他身边,然后放下帐子,这样子即使有人进房也看不出什么来。 向云奇想运功自解穴道,但说也奇怪,竟然测不出被点的是何穴道,对方的手法太诡异了。 好心人挪椅子坐到床边。 向云奇现在虽能说话,但他没开口。 他快气炸了,既气又愧,万万料不到这老怪物会使这种卑劣手段。 他很清楚对方的意图,为了他女儿的安危,他必须顺服神秘谷那群恶魔,他的意思是查那四只木箱的下落。 气归气,向云奇对他的同情心并没有完全消失,人家把他女儿的两个大脚趾熬在羊汤锅里给他吃,并说明下次要送到一个地方供大伙玩乐,为了骨肉之情,他当然会不顾一切。 神秘谷这一门户的残忍狠毒,向云奇已略知梗概,他们对自己人也不例外,谁若反抗或有判离之心,谁便会遭到割喉分尸,山神庙那名黑衣汉子,只因说漏了嘴,泄出“本谷”两个字,照样也被处决。 “老弟!”好心人开了口,声调很低:“老夫问你一个问题,只要你肯坦白回答,老夫便放了你。” “阁下是在对三岁小孩说话吗?” “什么意思?” “因为你根本不敢放我。” “不敢放你?” “对!” “为什么?” “阁下如果放了我,我必会杀你,所以阁下用不着提问题。” “老夫这样做,实在是迫不得已,目的就是要向你问话。” “哪里是问话,根本就是逼供,在下现在告诉你,就算在下回答了你的问题,在你来说,也毫无用处。” “这又是什么意思?” “因为在下若照实回答你,你必定无法判断真伪,如果在下顺口胡诌几句假话应付你,你也照样无法证实是假的。” “老弟,你太低估老夫了,老夫既有本领判断你说话内容的真伪,也有本领让你说实话,但老夫看在两次共饮的份上,还是希望用和平的手段,所以你最好安分些。老实说一句,你受制的穴道,除了老夫本人,天下无人能解。” 向云奇心头一沉。 对方的话,显然不是虚言恫吓,他无法不相信,因为他感觉得出对方点的并非一般练武人所熟知的属于奇经八脉范围的穴道,而是不知名的偏穴,所以无法自解。 他明白,此刻气和愤全是多余,所以,他显得十分沉着。 “既然如此,阁下就问问看!” “很好,简单的一句话,那四只木箱藏在哪里?” “什么木箱?” “你这表示不承认?”好心人瞪起眼。 “我说的是实话,信不信由你。” “老弟,听清楚,你说了实话,老夫决不食言,一定放你脱身,以后你要对老夫动剑,或是别人对你动手,那是另外的事,如果你抵死不说,后果将很严重。” “严重到什么程度?” “半个时辰之后,有人会来,老夫把你交给他们,他们所用的手段,你会连做梦都想不到。” “什么人会来?” “请恕老夫不能告诉你。” 向云奇不愿点破来的是神秘谷的人,他考虑到如果说穿了,很可能会激使好心人采取非常手段。 因之,他口里应付着,暗中仍积极试着冲开穴道。 “在下一向说一不二,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什么木箱,在下别说没见过,就是听说,也是头一次。” 好心人哼了声道:“老弟,等你说实话时便晚了。”这句话带着强烈的威胁意味。 向云奇当然也想得到,如果落在神秘谷的人手里,必定有去无回,而且会死得很惨。 但现在无力反抗,说好话解释不但白费而且丢人,恶言气语,更失风度。 于是,他摇了摇头道:“阁下,本人一时大意,把小人当君子,看来只有认了。” 向云奇说这话时,语气仍保持着平和。 “老弟,老夫很欣赏你的为人,所以才说出刚才的话,目的不外是提醒你,因为老夫实在不希望你落在他们手里。” “我明白。” “其实你并不明白,如果你真明白,你不会这么轻松,现在老夫最后问你一句,木箱究竟藏在哪里?交给了什么人?” “我的回答不改变。” 好心人吐了口大气,站起身,显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他很快又回到桌边坐下,举起杯子放在口边,没喝又放下,目望窗外,脸皮猛抽搐,最后,双目突然放出可怕的光芒。 他似乎已决定要采取进一步的行动。 向云奇并非真的认命,只是计无所出。 突然,他感到有只手触到自己身上,是从床后帐子处伸进来的。 这使他震惊万分,想不到房间里竟然隐藏有人,不知是友是敌? 手指在他身上滑动。 他没作声,敏感地想到了韩青凤和她口中常说的高人,下意识大为振奋,如果所料不差,自己很快便可死中得活了。 真会如此吗? 手指重重戳在身上。 向云奇全身一震,真气立即流动,穴道真的开了。 没有任何言语可以形容他此刻内心的感受,说句粗俗的比方,就像寡妇死了儿子,而儿子又从死里复活。 神秘的手缩回去了。 向云奇完全不动声色,他已经完全笃定,马上就可反客为主。 好心人灌下那杯酒,站起来重回床边。 “老弟,想通了没有?” “你……” “我想不通这种事怎会无端地栽到我头上?而你阁下本是收尸行善的,又怎么会成为帮凶?” “老弟!” 好心人说着,突然从身上抽出肢解尸体的牛耳尖刀,扬了扬,刀锋在灯光映照之下泛起慑人的寒芒,再道:“别怪老夫心狠手辣,是人逼老夫非下手不可!” “阁下难道要肢解活人?” “先挑断你的脚筋,让你这辈子休想再站起来做人。” “这样不好吧?” 好心人拉起床上帐门。 向云奇瞪大眼望向对方。 “老弟,是否还坚持不肯说实话?” “在下答的全是实话,阁下不信有什么办法。” “你一点也不怕断筋或残?” “怕并不能解决问题。” 好心人自知再问不出什么,便探手准备抓向云奇的腿。 向云奇已暗中蓄了势。 好心人伸出的手,在将要触及向云奇的小腿时,突然又缩了回去。 “老弟,老夫不忍直接对你下手,人快到了,还是把你交出去,一切看你的造化。” 向云奇心里在想:“是你老怪物的造化,如果你再进一步,此刻已半死躺在地上。” 心里想着,忙道:“阁下自称好心人,是对活人下不了手吗?” 好心人叹了口气,没说话。 向云奇心念像车轮般打着转,神秘谷的人不久就到,那时好心人就会把自己交给对方。 如果出其不意地下手,逮住来人,神秘谷炸毁梅园之谜便可揭晓,这真是天从人愿。 另外,床后面伸手为自己解穴的人,应该也可作自己的臂助,待会儿行动起来,可说并无后顾之忧。 这时,好心人已转回桌边,用衣袖掩住灯光,立刻又移开,明灭了三次。 向云奇看在眼里,知道老怪物在打暗号,不用说,是通知人已经得手。 好心人直望着房门。 向云奇悄悄把剑放到顺手的位置。 房门轻轻被推开。 进门的赫然又是昨晚在周胖子汤锅店里见过的半老徐娘。 向云奇已知道这妖媚女人是神秘谷的特使,看起来权势极大,当然身份不低。 妖媚女人扫了一眼,问道:“在哪里?” 好心人用手指指床上。 妖媚女人望了床上一眼,又问道:“怎么制住的?” 好心人道:“只是用了一点小小手法,反正他已动弹不得。” 妖媚女人严峻的目芒照射在好心人脸上,似在探测他说话的真实成分,接着又问道:“问出什么来没有?” 好心人顿了顿道:“他矢口否认。” “别的还说了些什么?” “没说。” “用你的麻袋把他套上。” “是!” 好心人转身抓起麻袋,走近床边,又转头:“特使……小女她……” 妖媚女人似理不理地道:“只要你忠心不二,她就会平安。” “什么时候才能……开恩让我们父女相聚?” “还是那句话,但看你的表现,只要立了功,你们父女很快就可相会。” “多谢特使。” 好心人打了一躬,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既像高兴,又似痛苦。 妖媚女人吩咐道:“快动手!” “特使,他……现在还能开口……” “暂时封上。” “是!” 好心人钩起帐门,一手抓着麻袋,另手伸出去准备点向云奇的穴道。 向云奇已别无选择,闪电般飞起一脚。 好心人在毫无警惕之下,一声惨叫,身躯倒撞而回,撞上桌子,碗碟齐飞,哗啦啦响成一片。 妖媚女人飞快地掠出门外。 向云奇不理会好心人,跃身下床,追了出去。 妖媚女人已上了屋脊,向云奇上屋疾追,一先一后,有如离弦急弩般,转瞬间便已进入客店后的郊野。 妖媚女人的身法相当惊人,到了郊野,在林木掩蔽中,瞬即失去踪影。 向云奇并不死心朝着对方消失的方向猛追,直到觉出已无希望追到,才再折回客店。 客店里,好心人的房门外围了一大堆住店的客人。 现在这些人由旅客变成了看客,七嘴八舌地在纷纷议论。 向云奇故作毫不知情地凑过去,只见房里已没有了好心人的影子,小二在忙着整理东西。 一个客人问道:“伙计,到底怎么回事?是遭抢了吗?” 小二哭丧着脸道:“天知道,这老头穷得跟他的人一样瘦,谁会抢他的东西?” “人怎么不见了?” “找郎中去了。” “莫非得了急病?” “好像是被打了,下手的人真狠,老头一路走一路吐血,真亏他,受了重伤还能走,连别人想挽扶他他都不肯。” “被谁打的?” “不知道。” “他不是和一个年轻的在喝酒吗?” “那年轻的说是追凶去了,八成……算了,这些江湖人的事少谈为妙。” 向云奇悄然退回自己房中,故意灭了灯火。 刚刚坐上床沿,一条人影轻轻推门而入。 向云奇不吭声,紧握剑把。 来人将房门掩上。 由房门一开一合透进的微光,向云奇已看出进来的是个女子。 “云奇哥!”一声轻柔而悦耳的低唤。 向云奇立即听出来人是李瑶红。 “是瑶红,快快请坐!” 李瑶红向前挪近两步:“不坐了,我只说几句话就走。” “说什么话?” “求你一件事。” “用不着客气,请讲。” “请你在必要时为我拔剑。” “为你拔剑?”向云奇明白,所谓拔剑就是杀人,“对谁拔剑?” “实际说起来,不是为我。” “为谁?” “好心人!” 向云奇大为震惊,李瑶红竟然为了好心人而请自己拔剑,刚刚发生的事还没下文,这是从何说起?她与好心人又是什么关系? 他疑视着李瑶红道:“瑶红,说清楚些,拔剑可以,但我必须知道为的是什么?” “好,长话短说,我很同情好心人遭遇,他此刻很可能面临生死大关,而我力量不够,也无法露脸,所以才想到你,只有你才能不失手。” “我还不太明白,刚才这里发生的事……” “问题就出在这里那件事上,他是受制于人的人,现在办事办砸了,后果很严重。” “你就是暗中解我穴道的床后人?”向云奇一下子明白过来。 “对,我不能眼看你遭殃,但又不忍好心人因此而受灾,想来想去,只好出此下策,但是必须帮忙善后,如果不管它,好心人必定难逃劫数。” “你和好心人是什么关系?” “只要对方是好心人,帮助他就是应该的,何必问关系。” “你希望我怎么做?” “知道周胖子开的羊汤锅店吗?” “知道。” “那就请你马上赶去,我在店后路边林子里等你,看情况办事。如果不必要,你就可以不出面,我先走一步。” 李瑶红说完话,转身拉开房门,张望了一下,迅捷离去。 向云奇毫不迟疑,随后也出了门。 小镇尽头,周胖子的汤锅店已在视线中。 向云奇和李瑶红已经会合在一起。 向云奇越想越觉情况不对,李瑶红凭什么卷进这场是非中?她如果不明白好心人的底细,凭什么同情他? 好在他也有自信,那就是李瑶红绝对不会害他。 “瑶红,我已经答应了你,只要是你要求的,我完全照办,不过你得先回答我两个问题。” “云奇哥,你是不相信我?” “绝对相信。” “时间来不及了,等办完事,有什么问题你再提出来好不好?” “好吧!” 向云奇无法勉强:“你说,现在你要我怎么行动?” “设法混进汤锅店院,他们办事必定在二更之后,现在距二更还有一段时间,他们还没有布上外围警戒。” “混进去之后呢?” “设法隐藏。” “然后呢?” “好心人可能要接受审讯,如果他面临生死关头,你就出面,否则就不必现身。” “你呢?” “我在外面作万无一失的接应。” “很好,这太简单了。” 向云奇之所以说简单,是因为他曾经和韩青凤潜入那里办过事,好心人与神秘谷的关系就是在那里揭开的。 “云奇哥,我希望你不要把事情看得太简单,疏神大意会误事的。”李瑶红谆谆叮咛。 “我会谨慎的。”向云奇不加分辨。 “那就去吧!” 向云奇施展轻功,绕道向汤锅店掠去。 现在店里前面生意正盛,后面是空的。 和上次的情况一样,后进无灯火。 向云奇轻而易举地扑了进去。 轻车熟路,他又进了那间堆放杂物的下房。这是一处非常适合潜伏和窥伺的位置。 前店隐隐传来喧闹的声浪。 向云奇静伏着。 约莫一刻光景,院子里突然亮起火光,游走一周之后,进入堂屋。 是两名壮汉,其中一名手持大蜡烛,照了照上房,又围到下房,看样子是清查现场。 向云奇尽量缩紧身躯。 一个开了口:“妈的,若这间藏得有人,还真不容易发觉,乱七八糟的东西太多了。” 另一个道:“活见鬼,谁吃饱了撑的没事藏在到这里来?” “难说,咱们奉命检查现场,若出了差错,喉头就得挨刀。” “别说废话了,快查吧!” 向云奇的心吊了起来,他并非怕这两个小角色,而是担心惊动了别人误了事。 手持蜡烛的抬高手,另一个进门察看。 只听进门“啊”了一声,倒退回门边。 “怎么回事?” “蜘蛛沾了眼睛!” “我以为什么,吓了一大跳,走吧!” 两个进入堂屋,把蜡烛放下,人退了出去。 整个店房的喧嚣声已经消沉。 一条人影进入堂屋,大模大样地朝当中坐下。 来的是在山神庙和向云奇打过交道的灰衣中年人。 不久,又有人步人,赫然是好心人。 好心人脸色说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向灰衣人打了一躬,垂手侍立。 灰衣中年人冷哼一声:“天二号,你知罪吗?” “禀告执行者,小老儿……已经尽了力,可是……事出意外,请执行者明察!”好心人躬下身去。 向云奇这才知道原来这灰衣中年人是神秘谷的执行者,不称执法或执刑而称执行者,倒是第一次听说过。 “你是否对敌人真的发了善心?” “小老儿不敢。” “那你自夸无人能解的点穴手法为何失效?” “这……小老儿到现在也一直想不透。” “你这次行动失败,已经暴露了身份,今后已无法担当任何角色,你明白吗?” 灰衣中年人言下之意,好心人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下一句话不说自明。 “扑通”一声,好心人跪了下去:“执行者,请开恩,小老儿……发誓……绝对不敢存丝毫异心,否则天诛地灭。” “天二号,发誓只能骗骗无知妇孺,本座从不相信这一套,省了吧!”灰衣中年人无情冷酷的声音不带半丝人味,话锋顿了顿,又接下去道:“你现在唯一的一条路就是回老地方去颐养天年。” 好心人老脸抽扭,两眼发直,像囚犯被宣判了死刑。 向云奇弄不清老地方是什么地方,但可以想像得到定是个十分恐怖的所在,否则好心人不会怕成这样子。 好心人声音带着哭腔,以额头碰地:“执行者,当初……你曾恩准小老儿立功赎罪,放小老儿……父女回乡……” “不错,你立了功吗?” “这是……意外的变故,并非……办事不力。” “天二号,你讲的倒很好听,上一次要犯脱狱,也是意外事故吗?” “是的……小老儿万料不到……” 灰衣中年人一阵冷笑,笑得令人毛骨悚然。 好心人站起来,睁大两眼,目不转睛地望着灰衣中年人,像突然变另外一个人,刚才恐惧、卑躬似是一扫而空。 灰衣中年人笑声收歇,脸上的阴气更浓:“天二号,你想反抗?” 好心人咬了咬牙:“小老儿要死也死在外头。” “你那宝贝女儿怎么办?” “人一死什么都不知道了,和小女一般遭遇的不在少数,那是她的命。” “你真的想死?” “活不下去只有死,人,迟早要走这条路的。” “你准备如何解脱?” “容易之至。” “嘿嘿,天二号,以你的本事,自然解脱当然轻而易举,不过,没那么便宜。” 灰衣中年人说着,缓缓站起身来。 好心人打了个哆嗦。 向云奇判断了行动的时刻将到,他作了准备。 “天二号,你曾经亲眼看过摧心断肠的大刑,不用本座说你也相当清楚。” 好心人咬牙切齿:“你们无法称心了,现在,你将是老夫上路的伙伴!” 看来好心人确已下了必死决心,根本不再乞怜,连自称也由小老儿换成了老夫。 “真的吗?” “半点假不了。” 好心人的双颊一阵抽搐,映着烛光,干枯的面皮像突然涂了一层血,用力一咬牙,凄怆地又道:“人可欺天下不可欺,灭绝人性罪行必有报应,天道是分毫不爽的。” 就在此时,一个柔媚的女人声音突然起自好心人的身后:“天二号,在你没看到天道之前,我们还是谈人道吧,天道渺不可期,人道却近在眼前。” 好心人身躯一震之后,凄凉的表情僵化在脸上,像突然被人在要害的部位捅了一刀。 向云奇的心也突然收紧。 他已听得出,来人是那被称特使的妖媚女人。 此刻,妖媚女人的人影已出现在好心人身后伸手可及之处。 向云奇大为紧张,看样子要想从灰衣中年人和妖媚女人手下救出好心人,实在是件不容易的事。 李瑶红曾交代过,如果好心人不到生死关头不要现身,这生死交关的时刻很难拿捏,早了不恰当,迟了可能便来不及,好心人的生死可能就决定在这一瞬之间,这该如何是好? 接着他又想到:好心人的女儿控制在对方手里,救了老的,小的准备牺牲,好心人又能活下去吗? 妖媚妇人开了口:“天二号,本特使代表主人给你最后立功的机会,你高兴接受吗?” 好心人似乎又软了下来:“愿意,可是你得保证老夫立功之后……” “可以,本特使保证事完之后,释放你父女重过一般人的生活,你尽可放心。” 向云奇心弦总算松了下来,看样子是不需要自己露面了。 “特使!”灰衣中年人目芒一闪:“命令改变了吗?” “改变了。” “可是他的身份已经败露。” “这方面不用担心。” “现在怎么办?” “人交给我,你立赶到山神庙去。” “到山神庙?” “不错,有很重大的事,你去了就知道。” “好,我就去。” 灰衣中年人毫不迟疑地起身而去。 妖媚女人熄了蜡烛,堂屋里顿呈一片漆黑。 “天二号,跟本特使走!” “好吧!” 两人接着离开。 向云奇又耽了片刻,盘算着外面警戒可能已经撤离,随即也悄悄出房,然后直奔原先与李瑶红分手的小树林。 李瑶红正在原地等候。 “云奇哥,有没有发生事故?” “没有。” “他们饶了好心人?” “他们说要交给好心人新的任务。” “这样也好。” “瑶红,那中年女人被称为特使,可知道是什么来路?” “不清楚,据我的了解,他们相互之间,只有职务上的称谓,从不提名道姓,同时他们从前极少在外公开活动,对他们每一个人的来历,除非本来就认识,否则根本无从知晓。” “那被称作执行者的灰衣中年人你也不清楚?” “唯独这个例外。” “哦,那太好了,他是谁?” “早年活动在南方道上的大盗黑狼宋八,是条吃人不吐骨头的狼,江湖人听到他的名号都会发抖。” 向云奇对南方道上的人物很陌生,无从置喙,顿一顿,道:“他的武功如何?” “相当不赖,出手明暗齐来,对敌人不择手段,不然怎会被任命为执行者。” “他刚刚受了那女人的指示,赶到山神庙去了,说是重大事故……” “我们快去瞧瞧!” “慢着,你先回答我两个问题,你答应过的。” “你问吧!” “你和好心人之间是什么关系?” “我欠他人情。” “什么人情?” “不久前,我被神秘谷的人追捉,走投无路,是他一句话救了我。” “一句什么话?” “他在围搜中故意指错我逃走的方向,让我得以脱身。他说因为我长得很像他的女儿,所以才甘冒这奇险。他同时透露他女儿陷身魔窟,不见天日,他为了女儿才腼颜偷生,我感激他,也同情他,所以才想有所报答。” “那你怎知我被暗算而预伏床下?” “我本来到客店找你的,听见好心人邀你喝酒,我知道他并非你的朋友,所以先一步进了他的房,目的不外是看他要做什么。” “你又怎能辨解开他的独门手法所点的偏穴?” “我本来就会。” 向云奇定睛望着李瑶红,真料不出李瑶红竟有这本事。” “还有问题吗?” “有,神秘谷的所在地?” “好心人讳莫如深,他说我不必知道,知道得越少越好,否则会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 “你能设法探了来吗?”向云奇有些失望。 “那要看机会。” “现在我们走!” 最好分开走,以防万一。” “好!” 第六回 黑心妖媚女 月过中天,郊野一片沉寂。 一条人影,投入山神庙后面的树林里。 这人影,正是从周胖子汤锅店里赶来的向云奇。 树林里很幽暗。 向云奇刚一入林,喝问声立即传出:“什么人?” 原来对方在林中布下了警戒。 向云奇从容地道:“自己人!” 因为他早已料定可能有此情况发生,所以他一入林便快速穿过月光照及的地段,投入阴影中。 对方又发了话:“报号?” 向云奇把以前从死者身上取下的铜牌亮在手中:“自己瞧!” 暗桩并未现身,语气很恭敬:“是……武士吗?”显然他无法看清铜牌号数。 向云奇含混地应了一声。 他明白对方所称武士,就是黄巾黑衣杀手,地位身份自然比暗桩高得多。 又响起那暗桩的话声:“武士请!” 向云奇迅速捷身穿过。 他本来打算如果对方现身查验,或是盘出破绽,只有行先发制人一途。如今既然能顺利过关,便用不着再惹麻烦。 穿过树林,山神庙后墙在望。 只见两名壮汉在墙外巡过,果然戒备森严。 墙里传出人声,看样子有什么事正在进行。 向云奇隐骑在树桠权上,背靠树干,目光透过枝隙,庙院里的情况一览无遗。 庙院里横陈了两具尸体,其中一名黄巾黑衣打扮,另外一具隐约可以看出是个长须中年人,身份不得而知。 靠角落,是口古井,有人在井边掏挖,把破砖碎石往外送。 井边四周有六七个人用绳筐接运,砖石已积了好几大堆。 难道这口古井里藏有宝物? 向云奇十分纳闷,在周胖子店房里,听妖媚女人说此地发生了重大事故,到底是什么事故? 这时黑狼宋八走近井边,大声道:“有什么发现没有?” 井边有人应道:“还没有看到什么。” 黑狼宋八退后站立。 一条人影从殿后中门出现,快步来到黑狼宋八身边,正是那妖媚女人。 “怎么样?” “还没发现什么。”黑狼宋八道:“那老家伙怎么样了?” 老家伙,指的当然是好心人。 “已经安顿好了。” “他会尽力吗?” “非尽力不可,他没有选择的余地。” “不过我还是有点担心。”黑狼宋八晃着脑袋。 “担心什么?”妖媚女人眸光一闪。 “担心他迟早会被人认出真正身份。” 向云奇听到这里,越发留意,他倾耳凝神谛听,希望能从对方的谈话中寻出端倪。 只听妖媚女人道:“那是多虑,即使认出来也于事无损。” “……”黑狼宋八的声音低了下:“看事应事,没作准。”说完话,慢步走向两具尸体。 向云奇很失望,由于距离远,对方声音一低,便无法听清楚。 黑狼宋八也跟着走近尸体。 妖媚妇人手指那具长须中年人尸体,望了黑狼宋八一眼道:“认出来了吗?” “认出来了,十年前他还没留须,不过就是烧成灰我也能认得出来。” “是谁?” “黄河三怪之中的老三风流鬼楚林,专爱在女人堆里打滚。” “原来他就是花间高手风流鬼楚林,听说三怪都是一样的德性?” “对,都有一套应付女人的独到工夫。” 妖媚女人没再开口。 黑狼宋八嘀咕道:“奇怪,以四号的身手而言,即使摆不倒对方也不至于被杀……” 现在宋八和妖媚女人站立的位置已离后墙较近,向云奇已可听清两人所说的每一个字,横尸的黄巾黑衣杀手是四号。 妖媚女人道:“你不能以十年前的眼光来看对方的身手。” 黑狼宋八哦了声道:“特使是怎么得消息的?” “四号在酒店中听到一个醉鬼在说他看到一项秘密,便留意跟踪追问,醉鬼说出他亲眼看到有人抬木箱到山神庙埋藏,他一方面传消息,一方面赶来此地,想不到……” 向云奇这才明白对方是找失去的木箱,这就好办了,他已不再是他们追查的对象了。 黑狼宋八再问:“怎么知道东西是在井里?” 妖媚女人道:“一口枯井,无端被填塞,痕迹是新的,这不是很明显吗?” “不知道井里原来是否有水?” “希望是口枯井。” 妖媚女人想了又道:“现在就该可以看得出来了,如果井底有水,砖石应是湿的。” 黑狼宋八奔向井边,查看了一下之后,又回到原地来,吐了口气道:“现在挖出砖石全是湿的,看样子是口半枯的井,井底下有水,但不多。” 妖媚女人一跺脚道:“这就糟了。” 向云奇在暗中奇怪,他们被劫的木箱究竟是什么东西?如果是金银珠宝,应该不怕水才对。 这时井边传来好几个人的声音:“挖到东西了!” “木箱子破了!” “特使快来看!” “执行者快来看!” 向云奇也下意识地感到一阵紧张。 黑狼宋八和妖媚女人匆匆奔向井边。 只听黑狼宋八站在井边探头下望声音激动地道:“怎么只一只木箱?糟糕,东西全毁了……都浸了水……” 妖媚女人大声吩咐道:“加紧挖,另三只木箱一定还在里面。” 井底有人说话,但向云奇听不清楚。 妖媚女人失声道:“什么?到底了?” 井底又有声音。“其余的三只呢?” “……” 黑狼宋八高声发令:“你们立刻开始搜查,庙里庙外每个地方都要搜,发现可疑马上报告!” 井边的一些汉子立即散去。 不久,井底爬出来两个人,坐在地上直喘。 “真的到底了?”妖媚女人问。 “禀特使,是到底了,不信你下去看看!”其中之一回答。 妖媚女人叱道:“到底就到底,你们凭什么要本特使也下去?” “是属下说错了话,求特使别见怪。” “再没别的了。” “没……别的了。” “你们先休息一下,待会也跟着搜查!” “是!” 妖媚女人和黑狼宋八说了一阵之后,又双双回到尸体这边来。 突听他大叫起来:“不对!” 妖媚女人靠了过去:“什么不对?” “四号是在不敌的情况下,照规矩抹脖子自绝的,这不是很明显吗?” “可是风流鬼楚林的喉头也断了……” 妖媚女人弯下身去,立刻“啊”了声:“我先前疏忽了这一点,风流鬼真的也是断喉而死,这是怎么回事?” “四号不可能在杀死对方之后自绝,看!难怪特使疏忽了,依我看,凶手必是第三者。” “第三者?”妖媚女人的声音变了。 “是有第三者,可是……” “可是什么?” “风流鬼脖子上切口,分明是本谷人的刀法,这假不了的,而四号自绝也是不假,刀还在他手里,这第三者……” “难道……” 妖媚女人说了两个字之后,直起身,似在深深思索,久久无言。 黑狼宋八也缓缓站起来。 向云奇在暗中也被这情况弄得满头雾水。 黑狼宋八转身望着妖媚女人:“特使,你刚才要说什么?” “我是想说,难道是我们自己人干的?” “特使的意思,是我们出了内奸?” “我正是这样想。” 妖媚女人接着又道:“我的判断,是我们有人吃里扒外,和黄河三怪之一的风流鬼楚林勾搭,劫走木箱,分几处窝藏。四号来时,可能发现了什么蹊跷,因而被杀。” “谁能轻易杀得了四号?” “可能是四号下的手,也可能是内奸为了灭口。” “这……我认为不太可能。” “你有什么看法?” “杀人而用特别的手法,等于自留破绽,再笨的人也不会做这种事。” “难说。”妖媚女人扫了尸体一眼:“除非是预谋杀人,否则一般人在临时起意的情况下动手,总是会施展他的看家本领,这样子才有把握不失手。” 黑狼宋八点点头道:“特使说得很有道理,会是谁呢?” “我们不能打草惊蛇,得暗中调查。” “这么说,就不会是那个叫向云奇的小子了?” 提到自己的名字,向云奇在暗中心头一动,凝神细听下文。 妖媚女人目光四下一扫道:“也很难说,在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那小子仍就脱不掉嫌疑,从现在起,我们要改变行动方式。” “是该如此。” 改变什么方式,妖媚女人没说下去。 黑狼宋八也没问。 向云奇颇为泄气。 好在对方木箱被劫真相,对他来说,并不太重要。他的主要目的,还是在梅园被毁的事件上。 这时有两名汉子回到原地,其中之一行礼道:“禀特使,没任何发现。” 妖媚女人摆了摆手:“把他们全召回来,先收拾现场。” 两名汉子躬身应了一声,又掉头奔去。 妖媚女人向黑狼宋八招了招手:“我们走!” 黑狼宋八笑嘻嘻地问:“到你住的地方还是我住的地方?” “你又想……” 黑狼宋八嗳昧一笑,不知说了些什么。 妖媚女人一巴掌掴在黑狼宋八的脸上。 黑狼宋八退后一步,抚了抚被打的面颊,仍然是嘻皮笑脸。 “好妹子,走吧!” “不行,得办事!” “反正都是办事,先办那事,再办这事。事情得分缓急,那事是急事,不先办的话,办这事就没精神。” “砸了锅你负责?” “我的好妹子,别折腾人好不好,憋得难受呀!” 妖媚女人狠狠地在黑狼宋八脸上戳了一指。 两人快速离去。 向云奇暗骂了一声:“好一对狗男女!” 接着,他想到应该跟踪对方,若能查出对方窝藏之处,便有利于追出对方的老巢,同时,对方除了办那事,另外还有一件真正的事,必须设法了解这件事究竟是什么事,这对自己是大有帮助的。 于是,他从树上飘落地上,随后追去。 月夜,盯人并不困难,绝脱不了线。 五更左右,鸡声乱唱。 冷月寒星之下,一幢低矮的平房,静卧在破晓前的迷茫里。 平房三合式,后面又横了一间,形成两个小天井。 一条人影围着房子打转,轻灵快速,正是追踪而至的向云奇。 妖媚女人和黑狼宋八进了平房由于没灯火,不知是窝在哪一间。 这里不是客店,不消说是妖媚女人的藏身之所。 “哗”!是一扇窗子拉上的声音。 向云奇立即迫近发出声的窗边。 窗子已经关紧,厚厚的土墙,如不贴近窗缝,就听不到里面的声音。 其实里面发出什么声音,谁都可以想像得到。 向云奇当然不愿听这种既窝囊又恶心的声音,但他想到只有这种时候这对狗男女才不会把保密当着一回事,也就只有强忍恶心倾听了。 这时狗男女似是早巳倒在床上,先是打情骂悄,很快便发出木床震动和不堪入耳的气喘声、淫叫声…… 向云奇实在难以再听下去,只好暂离窗下,后退两步。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簌簌”的枝叶拂动声。 向云奇机警地转过目光,手按剑柄。 一条娇俏的人影已到身前,赫然是李瑶红。 向云奇迎上前几步,低声问道:“瑶红,你怎么也来了?” 李瑶红低声回答:“我是跟你来的。” “有事吗?” 李瑶红并不回答,指指窗子回道:“人在房里?” 向云奇点点头。 “他们在捣什么鬼?” 向云奇弄不清李瑶红是不知道故意问,只能摇摇头,显出一副很尴尬的的样子。 突然,窗缝已透出灯光。 不消说,一对狗男女已办完了事,称得是速战速决。 向云奇立即再趋近窗窥看。 这时妖媚女人正在穿内衣,脸上春意未消,丰腴的惹火的身材让人不敢逼视,果然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凭她的条件,连黄毛丫头都要退避三舍,难怪黑狼宋八被迷得晕头转向。 黑狼宋八斜靠在床头,衣服倒穿好了,贪婪地瞪着正在穿衣的妖媚女人。 “好妹子,时间苦短,不能尽兴,如果给咱们整个一夜的时间……” “别死相了,趁天还没大亮,你先上路,必须尽快赶到那里接应天二号,老地方会合。” “一道走不好吗?” “去你的,快走,唯恐人家不知道咱们同伙是吗?” 妖媚女人已穿好内衣,再抓起外衣。 黑狼宋八站起身,双臂一张,猛可里抱住妖媚女人,凑上嘴…… 向云奇急急别过头去。 李瑶红不知怎么回事,想凑过来看,但被向云奇拉住,只好退向一旁。 “怎么样?”李瑶红悄声问。 “他们要到一处地方接应好心人,分两路。” “我们怎么办?” 屋里的灯火又告熄灭。 月未沉,但大地已现曙光。 “我跟黑狼宋八,你跟那女的。” “好!” “我先走一步!” “你走吧!” 向云奇离开屋后,到稍远的地方静待着,只要黑狼宋八一现身,他便盯下去。 久久不见有人出屋,向云奇大为不耐。 一条人影出现在门前小路上,一眼便看出是那妖媚女人。 她头也不回地笔直前奔。 紧接着,又一条小巧人影追蹑下去,是李瑶红。 向云奇顿起狐疑,本来是妖媚女人催黑狼宋八先上路,怎么变成了女的在前? 又待了片刻,依然不见动静。 想想不对,立即又奔回那幢平房,闪身进去,房门开着,往里一看,空空如也,只乘下床上凌乱的被褥,黑狼宋八早巳走了。 照情况判断,黑狼宋八定是从侧方离去,没经前门,屋子挡住视线,所以人走了向云奇没看到。 没奈何,只好认准妖媚女人所走的方向追去。 天明、日出。 向云奇已追了近五六里路,始终没发现黑狼宋八的影子,连妖媚女人和李瑶红也没看到。 这真是丢人丢到家了,心里一懊恼,脚步自然就慢下来。 因为他知道,这样盲目地追,实在不是办法,如果走错方向,反而不如停下来的好。 他本打算在半路上伺机逮住黑狼宋八,挖出神秘谷的底,现在这计划落空了。 忽听“当!当!”两声,是寺庙里的钟声悠然遥遥传来。 向云奇循声望去,半里外丛林里隐现影。 庙里敲钟是极寻常的事,任谁也不会怀疑有什么不对,但向云奇却突然止住了步,因为他发现有两名江湖人打扮的汉子撇开大路,抄岔路奔向那座庙宇。 由于神秘谷的属下在这一带活动频繁,这两名江湖人物说不定就是神秘谷的弟子。他们在此地出现,意味着必有事故。 向云奇停下脚步,不外在考虑该不该进庙探看一下。 一条女人的身影,从不远处掠过,扑向同一方向。 向云奇不再犹豫,立刻快步跟去。 参天的古树掩映着一座道观。 道观规模宏大,殿角重重,门上的匾额是“三元宫”。 向云奇遥遥扫了观门一眼,绕向侧方,顺墙角走到第二进墙外,看准四下无人,耸身越墙而入。 墙里是狭长的边院,厢房与正殿相连,连接处是个月洞门。 进月洞门,从侧门闪入厢房。 看布置这里是接待宾客的地方。 厢房外是青砖铺砌的大院,居中对正大殿有个巨大的石香炉,炉里升着袅袅香烟。 向云奇靠近花窗。 忽听不远处响起一声惊叫。 向云奇心头一震,偏过目光,这才发现两个江湖汉子并肩站在院边前殿的后回廊上,面目失色,惊怖地望着身前院地。 向云奇目光移向院地,也为之骇然变色。 院地边上躺着一排人,不,应该是一排尸体,足有七具之多,四下血迹斑斑。 从衣着上看,向云奇依稀认出是昨晚在山神庙挖木箱的那批神秘谷属下人,而更骇人的是死者全都脖子染红,是被切喉而死。 这帮人为何到这里被集体屠杀? 杀人者是谁? 向云奇立即想到昨晚山神庙陈尸的四号黄巾黑衣杀手和风流鬼楚林,死法与眼前的一样。 而那妖媚女人在当场的判断是神秘谷出了内奸,关键在四只木箱。 又是那内奸的杰作吗? 偌大一座三元宫,死了这么多人,怎不见道士出面? 院边的两名汉子互相交谈了几句,匆匆越过院子,奔向后进。 向云奇呆了一会,从厢房出侧门,顺着偏殿过道也向后进掠去。 后进,又是一个大院,一正两偏,比中间正殿矮了许多。 院角架着竹竿,晾着些道袍之类的衣物,一望而知这一进是道士们起居之所。 向云奇来到的这一边是火工房,堆积着柴草和排放着木橱,灶眼里有炭,锅里冒着热气,只是不见人。 观望了片刻,死寂依然。 向云奇走出火工房,快速逼向正屋,到了门边一看,登时头皮发炸,呼吸也为之窒住,打心底冒出寒气。 正屋居中的大厅里,横七竖八,躺着近十具道士的尸体,全都是喉管被切开,血水汇集成滩,使人惊心怵目,惨不忍睹。 最令向云奇震惊的,是刚刚进来的两名江湖人,赫然也伏尸在厅里,喉头在冒血。 这是疯狂的屠杀。 毫无疑问,杀人者还隐藏在这观里。 这神秘的杀手是何许人物? 杀人的目的何在? 如果说杀手是神秘谷的敌对者,杀死那批神秘谷的魔徒并不稀奇,但这些出家人又何辜呢? 而那些神秘谷的魔徒又为什么赶到三元宫来送死呢? 向云奇想不透。 杂沓的脚步声和喧嚷声从正殿方向传来。 向云奇四下张望了一眼,立刻退回火工房,把一个大木橱稍稍挪斜,空出一个可容人的空隙,正好靠着窗,他藏身到角落里。 这样,即使有人进来,也不容易发现他,而他却可从窗隙窃探外面的情况。 刚刚隐好身形,一群道士涌了进来。 当先的是个灰髯老道,其余五个是中年人,三个是年轻道人。 从神情和行动上判断,这些道士都身负武功。 惊叫声中,一群道士围聚在厅门边,个个面目失色,惊惶无措。 老道进入厅里巡视了一遍,又出现门边,脸上尽是杀气,怒吼道:“我们中了调虎离山之计,看样子凶手尚未离开,搜!” 八名道士立即散开。 “你们别动!”一个女人的喝声传来。 散开的道士止步回身。 来人现身,赫然是那名在神秘谷身居特使的妖媚女人。 向云奇暗道:“这女人和黑狼宋八是赶到某地支援好心人的,怎会来到此地?莫非好心人就在这里?” “见过特使!”老道稽首为礼。 向云奇大感惊异,莫非这些道士也是神秘谷的人,这可就令人迷惘了。 “崔真人,怎么回事?”妖媚女人沉声发问。 “贫道一大早接到急讯,指令贫道亲率宫中能手赶到五里外的渡迷坡接应……” “接应什么?” “传令人没说明。” “你是如何行动的?” “贫道一行到了指定地点,等了半天没任何动静,也没人接头,觉得太奇怪,又赶了回来,想不到这里却发生了这等情况。” 崔真人说话时脸孔连连抽扭,显见内心相当激动。 妖媚女人脸色泛青:“传令的是什么人?” “报名外十五号。” “哼!我们哪里来的外十五号?编号只到十二号,你为何不详细查问?” “这……”崔真人弯了弯腰,面露惶恐之色:“传令人报号交令之后立即离去,是看门小道接的令,贫道根本没见传令人,当时想到可能增加了外堂武士的号数,事后才觉出不对,是……贫道的疏失。” “调虎离山?……”妖媚女人似在自语。 “看情况正是如此。”崔真人紧皱眉头:“特使怎会来得这么巧?” “本特使正好经过此地,顺道进来看看,想不到竟赶上这当事。” 妖媚女人说话时眸光闪动,看来分外慑人。 崔真人战战兢兢地问:“特使想到了什么?” 妖媚女人咬了咬牙,愤恨之情溢于言表:“如果本特使所料不差,这是内奸的杰作。” “内奸?”众道士齐齐惊叫了一声。 崔真人更是双日大张:“真的出了内奸?” “不错。” “会是谁?” “不久就可解开他的真面目。” 突见一条灰影疾掠入院,是黑狼宋八。 “迎执行者!”崔真人稽首为礼。 黑狼宋八没理会,神色紧张地望着妖媚女人。 妖媚女人道:“你来得正好。” 然后吩咐崔真人道:“派人守住大门,不许任何外人进入。” 崔真人应了声“遵命”。接着抬手指点了两下。 两名中年道士立即奔了出去。 黑狼宋八急声问:“特使,到底怎么回来?” “很快就可明白。”妖媚女人撇了撇嘴,反问道:“你怎么也来到这里?” “顺道巡视。” “这里出了事,你的看法如何?” “我还没完全了解状况,特使的看法呢?” “这里和山神庙所发生的,应该是同一个人所为。” “会是谁?” “一个相当可怕的人物,心怀叵测,但手段却并不高明,已经自败行藏。” “这么说,特使是知道对方是谁了?” “八九不离十。” “那就说说看!” “你凑近一点。” 黑狼宋八走近两步。 妖媚女人偏过头,把嘴凑向黑狼宋八。 只听一声闷哼,黑狼宋八已跌坐下去。 妖媚女人出手如电,而黑狼宋八做梦也料不到对方会对自己下手,因之根本无所提防。 这一男一女,黎明前还在一起男欢女爱,仅仅不到一个时辰,女的竟然对男的下了毒手,真是太令人意外了。 向云奇在火工房看得极是清楚,前后事件他都在场,当然也大感惊疑。 难道黑狼宋八会是内奸,太不可思义了。 黑狼宋八瘫在地上脸孔变了形:“特使……你……这是做什么?” 所有在场的道士,也全被这突发事件,震惊得面目失色。 崔真人更是呆在那里,堂堂执行者,怎会是内奸呢? 妖媚女人开了口:“宋八,这不用本特使说明了吧?” 黑狼宋八历声吼道:“本执行者不懂你究竟在说什么?” 妖媚女人冷笑道:“宋八,你太不精明,还没资格玩火,哈哈哈……” “你到底什么意思?” “制裁叛逆!” “什么?你指我是叛逆?” “你还想否认?” “当然否认。” 妖媚女人发出一阵冷笑声。 黑狼宋八双目圆睁:“好个狡诈多疑的贱女人,如果我宋八指你是叛逆呢?” “你放屁!” “你有何证据?根据又是什么?” “事实。” “什么事实?” “我先问你一句话,你跟黄河三怪交情莫逆,对不对?” “我承认。” “这不就结了。” “什么结了?是苹果结了还是香蕉结了?” 妖媚女人阴阴一笑:“宋八,你既然要我把你的阴谋勾当抖出来,我就说给你听,不然你不会心服口服。我们用马车载运的四只木箱被劫,事出离奇,因为除了少数几名高级弟子外,谁也不知道箱里是什么,外人更不用说,所以不会有人打主意……” 黑狼宋八翻着白眼:“你是指我?……” “对,你勾结黄河三怪妄想图谋主人的大位,四只木箱便是你成事的资本,我说的对不对?” 黑狼宋八大吼道:“胡说!” 妖媚女人再度冷笑道:“姓宋的,事实不容你否认!” “事实在哪里?” “现在我就讲给你听,首先,你把一个空木箱故意埋在山神庙古井里,然后放个风声,目的想嫁祸四号,想不到你的同路人风流鬼楚林败了行藏,被四号所杀,于是,你只好杀四号灭口……” “一派胡言!” 妖媚女人继续说下去:“以四号的身手,至少可以全身而退,但你是自己人算计自己人,所以他毫无还手机会。” “简直是胡说八道!” “听着,还有,在山神庙奉命挖井的弟子中,可能有人看到了什么,于是你一不作二不休,趁他们来三元宫歇脚的机会,全部杀之灭口,他们遇害的时间,正是你跟我分手赶到的时间。” 黑狼宋八整个脸都扭歪了,大声地喘着气,两个眼珠子似要爆出眶外,却说不出话。 妖媚女人再道:“传假讯调走崔真人一行高手是很高明,可惜我来得正是时候。” “毛九娘,你……血口喷人!” 这时黑狼宋八已歪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向云奇终于知道原来这妖媚女人叫毛九娘,只是他从前并未听说过江湖上有这么个女人。 “宋八,放明白些,事实俱在,你不承认也不成,现在你先供出木箱的下落,否则……” “否则你要怎么样?” “要你披麻带孝!” “谅你还不敢!” “本特使说一不二。” 黑狼宋八扭歪的脸,再起痉挛,手脚无力地挣动,眼神放射的怨毒,使人不敢看第二眼。 “披麻带孝”是做什么,向云奇无法想像,但可以判断得出定是一种惨无人道的酷刑。 “宋八,你招是不招?” “莫须有的事,要我招什么?” “那就莫怪我无情了。” “你本来就太无情,毛九娘,这些年来,你我……” “住口!” 毛九娘厉声喝阻,但随即又笑笑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错,这些年来你我相处融洽,但却不能以私废公。” “我求你给我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回去向主人辩明屈直,你不能对我私自用刑。” 黑狼宋八似乎口气软了下来,语气中透着哀求意味。 但毛九娘的口风仍很强硬:“我有权查明真相。” “你不能依你的恁空判断来看一件事。” “宋八,这一套对我少来,你想施缓兵之计,有人会救你对不对?别做梦,我现在就要你的口供,留你半条命见主人,这就是我对你最大的恩情。” 毛九娘说完话,向崔真人做了个手势。 崔老道犹豫了一下,躬身请示:“禀特使,是否可以移到黑屋处理?” 毛九娘想了想,挥挥手道:“好吧!就准你黑箱作业,架他到黑屋去。” 崔老道招招手,两名道士过来架起黑狼宋八。 “毛九娘!” 黑狼宋八喘息着,脸上现出乞怜之色,用颤抖的声音道:“毛特使,我再次求你,念在这些年的交情上……” 毛九娘格格笑道:“宋八,我不否认彼此之间的交情,可是这是公事,我奉令负责找回木箱,如果任务不能完成,你想我的下场是什么?” “毛特使,为什么不容我辩白?” “因为你没有辩白的余地。” “那我求你,给我公平审判的机会,九娘……我再求你!” “宋八,老娘一辈子不吃这一套,你求我,心里却想杀我一千刀,一旦有了机会,我无法想像你怎么对付我,否则你就不叫黑狼了,一般的狼吮血吃肉,你是连骨头都吞的。” “我对你和对别人不同!” “别说好听的,我是女人,毕竟还是心软,所以,只要你坦白说出木箱下落和共谋的同伙,我就免了你的皮肉之苦,放你一马,如何?” “九娘,我对主人忠心不二,根本没做过这种事,你要我……说什么?” “我不想虚耗时间,带走!” 两名道士连架连拖,走向东侧一间空屋。 “九娘……我说!” 黑狼宋八又被带转。 “说!”毛九娘这个说字冷得像冰刀。 “九娘……我……只能对你一个人说。” “你玩什么花样?” “我被你的独门手法制住,还能玩什么花样?” 毛九娘像在考虑。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两声凄厉的惨叫。 在场的全部脸上变色,有惨号十有八九就有死人,这是一定的公式。 毛九娘身为神秘谷的特使,当然有她的一套,在这种突发的情况下,毫不慌乱,略作沉吟,立即下令:“把人先押进黑屋。” 两名道士架着黑狼宋八,迅速地进了东厢。 黑狼宋八不再开口,因为他知道,暂时不致受刑,目前哀求也没用。 毛九娘转面交代崔真人:“你马上带人去查看,发生了什么事。” 崔真人领着剩下的几名道士,匆匆向外奔去。 毛九娘站在庙院中央未动,她在等待情况进一步的发展。 向云奇眼看黑狼宋八被押进东厢房,现在他必须有所决择,是静观其变?还是对付毛九娘,以便从她身上追出谜底? 主意还没打定,外面又传来惨号之声,不止一声,是一声接一声。 毛九娘的脸色大变。 向云奇判断是四名小道,老道当然身手较高。 可能崔老道率领弟子一出去就和对方交上了手,对方是一人或多人就无从判断了。 毛九娘转身向外,又转东厢,她似乎举棋不定,不知道该守牢黑狼宋八,还是支援崔老道好。 最后,她还是向外奔去。 向云奇的机会来临。 他决定逮住黑狼宋八,也可以说是救出黑狼宋八。黑狼宋八现在等于待宰羔羊,救出他,就不愁他不供出内情。 向云奇当机立断,扑向东厢。 东厢房,一明四暗,是五间的一长排,明间里陈列着经卷法器等物,暗间是左右连通,有床帐杂物,一望而知是小道们的卧室。 偏偏向云奇进入之后,却不见人影。 他巡视之后,不由怔住。 他怔了片刻,在无法找到所谓黑屋的情况下,必须改弦易辙。 原则上,目前他不想和神秘谷的人挑明了斗,那反而会囚小失大。如果回头,就会变成面对面的局势,非万不得已。他不愿意这种情况发生,因为双方一摆明,行动就会处处受制,而对方也必会不择手段地来对付他,这时他将大大不利。 第七回 陈尸三元殿 就在这时,身旁忽然发出“轧轧”之声。 向云奇急急转身四顾,一眼便瞥见一个靠壁的轻橱突然自动挪开,壁角出现了一道暗门。 他立即闪在一边。 接着,那两名押送黑狼宋八的道士从暗门中钻了出来。 原来暗门之内真的有黑屋。 所谓黑屋,凭想像不难知道,不是地下牢房便是刑房。 向云奇毫不犹豫,出手如电,两名道士连人影都没看清,便被点昏过去。 暗门内,石级向下延伸,隐隐透出灯光。 向云奇闪身而入。 首先人眼帘的,是各种不知名的刑具,灯光下可见斑斓的血迹。 黑狼宋八被放在一张刑床上,他并没昏过去,只是不能行动而已,一见向云奇,两眼顿时瞪大。 “是你?你……怎么进来的?” “在下特来救你。” “你……为什么?……” “现在没时间多说。” 黑狼宋八顿时人事不知。 忽听上面传来脚步声。 接着是毛九娘的声音道:“果然不出所料,宋八的同路人真的来了这一手。” 向云奇心头一紧,急急地熄灭了灯火。 然后再把点昏的黑狼宋八,放在刑床下面,拔剑出鞘,闪靠在壁角。 一条人影进入黑屋。 从暗门透进来的微弱光线,隐约可以辨出是毛九娘。 只听毛九娘“咦”了一声道:“难道人真的被劫走了?”接着自言自语道:“不可能吧,才这么一眨眼的功夫……” 此刻,如果向云奇发动突袭,毛九娘必定难逃一死。但他没这么做,因为他不明白外面的情况。 毛九娘向前挪了几步,背斜对着向云奇,但却面对刑床下的黑狼宋八,只要一低头,便不难发现。 向云奇的剑握得很紧,如果毛九娘发现黑狼宋八,他便只有出手一途。 事实上他所顾忌的是外面有人,若外面的人听到里面发生事故,很可能封上暗门,甚至发动机关设施,到那时自己反而成为瓮中之鳖了。 毛九娘又上前一步,她的脚尖已快触及黑狼宋八的脑袋。 而她只消一转头,也必定可发现向云奇。 向云奇屏住了呼吸,握剑的手已经蓄足了势。 就在这生死立见的刹那,一声惨哼,从外面传了进来。 毛九娘立刻向外奔去。 向云奇呼了口大气,心念一转,暂时撇下黑狼宋八,急步登上石级暗门,凝神听了听,外面没动静。 他无声无息地出了暗门,闪到窗边,不觉心头猛然一震。 只见老道崔真人不知什么时候已陈尸在院边阶沿上,照样也是喉管被切断,殷红的血水淌了一地。 向云奇料想杀人者必还没离开,一定还在继续杀人,他到底是谁?为什么和神秘谷的杀人手法一样? 莫非也是内奸? 毫无疑问,这位不可思议身份神秘的杀人者功力奇高,而且存心与神秘谷为敌。照毛九娘的判断,是黄河三怪方面的人,而且黑狼宋八是内奸,事实真的如此吗? 向云奇呆了片刻,不见有任何动静,毛九娘也不见人影,看样子三元宫自崔真老道以下,已经没半个活口。 转身再次进入黑屋,一看,心头又是大大一震,黑狼宋八竟然失了踪。 照说这绝对不可能发生的情况,黑狼宋八已被点了穴,若无外力支援,他不会飞走,而自己只是到上面张望了片刻,人没离房,就算黑屋里原先藏着有人,也不可能从自己身边把人带走。 向云奇虽想不透是怎么回来。却决不甘心。 他开始仔细搜查黑屋内每一个可能藏人的角落。 黑屋只是个地窖,范围并不大,片刻工夫,便已查遍各处。毫无所获。 即使是一千个一万个不可能,人失踪是事实,谁也无法加以否定。 向云奇现在只能后悔先前顾虑太多,如果当时先趁机放倒毛九娘,再问黑狼宋八口供,便不会有这失误。 他又想到如果黑狼宋八真的被神鬼不测的人带走,那么,此人绝对不会是神秘谷的人。 如果是,必定会先对付自己。 再从崔老道被杀而引走毛九娘这一点看来,对方应当不止一人,否则无法相互呼应,里外行事。 对方会是何许人物呢? 掳走黑狼宋八的目的又何在?是救他?还是也和自己一样,想从他的口中逼供? 向云奇带着满脑子的困惑和窝囊,走出了黑屋。 外面的积尸没人来料理。 步出三元宫,他才想到李瑶红一直没露面,原先约定她盯毛九娘的梢,毛九娘已经来了三元宫,李瑶红呢? 莫非她盯脱了梢? 毛九娘和黑狼宋八本是约好到某个地方接应天二号好心人,却在三元宫碰了上这一大变故,毛九娘是否仍要去接应好心呢人? 好心人因为女儿被神秘谷劫为人质,胁迫他当神秘谷的工具,神秘谷的真正图谋是什么? 考虑了一阵之后,向云奇决定在三元宫外附近再观察等待一会,不管情况如何变化,他暂时不宜离开,否则便错失了和李瑶红会合的机会。 足足半个时辰过去,仍未见任何动静。 向云奇觉得这样苦等下去,似乎不是办法,于是,他来到一处三叉路口。 在三叉路口一箭之地外,有块高地,高地下方有几间茅舍。 向云奇决定到高地上嘹望一下,因为站在高地上,可以对附近环境看得很清楚。 要登上高地,顺路必须经过茅舍旁。 这是一处位于郊外的独立民宅,院外围着竹篱,四周种了些蔬果,是一户很雅致的野居人家。 这时正好有一位乡农装束的老人登上了高地。 向云奇立刻也走上高地。 高地范围并不太大,只能算是一个土阜。 土阜稍下方有座新坟,坟前插着香,还在冒烟,旁边有烧残的纸钱,老人面对新坟呆立。 向云奇先上前问路:“老丈,借问一声……” 老人惊觉回身,端详了向云奇几眼,也问道:“年轻人,什么事?” 向云奇抱抱拳:“借问老丈,这里是什么所在?到官道上去,如何走法?” 老人道:“这里只是山野间一个小地方,没什么地名,若到官道去,可由三叉路中间那条路直走,约莫七八里路就是了。” “多承指点。” 向云奇四下望,正要转身离开,忽听老人发出一声长叹。 他忍不住问道:“老丈在这座新坟前长叹,敢问仙去的是老丈的什么人?” “不相干……”老人说了半句便住口,接着侧然摇摇头。 向云奇被引起了好奇,既然不相干,为何却又表情凄惊,出声长叹? 他忍不住道:“老丈说不相干?” 老人又长叹一声:“唉?可不是,老人孤寡一个,坟里的是个外乡女子,碰上了是缘分,老夫只好替她收尸。” 又是一个好心人。 向云奇的目光扫向墓碑,突然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向云奇跄踉了两三步,才勉强稳住身形,泪水情不自禁夺眶而出。 墓碑上赫然刻着“故女唐慧慧之墓”八个大字。 唐慧慧没死在被毁的梅园,怎会葬身此处? 双腿一软,向云奇扑倒在地上,痛泪如泉涌出。 在这刹那,他的灵魂像是活生生被剥离躯壳,肝肠寸断,一颗心也在滴血。 老人大感震惊地问:“年轻人,你怎么啦?” 向云奇没答应,他已跌进了无底的悲痛深渊里。 老人又问:“年轻人,难道……” “慧慧!”向云奇哀号出声。 老人瞪大了眼:“年轻人,你叫向云奇?……” 向云奇坐在地上,仰起泪眼:“老丈,你怎么……知道晚辈……叫向云奇?” “是死去的这位姑娘临死前告诉老夫的。” “她……她怎么说?” “她说……如果有一天,有个像你这样的年轻侠士来到此地见墓落泪的人……就是她尚未成婚的丈夫,名叫向云奇。” 向云奇眼前阵阵发黑,似乎连坐直的力量都没有了,身躯连摇直晃,如果他此刻是站着,只怕早已趴倒在地了。 “慧慧!”他又哀叫起来。 “年轻人,你真的是那位叫向云奇的?如果是,实在太巧了。” “晚辈当然是。”向云奇用衣袖擦去模糊视线的泪水。 “那太好了,老夫算对她有了交代,她说,她盼望能骨归故里。” “我会的,等我替她报完仇之后,老丈,请告诉晚辈收埋的经过。 “事情是这样的:十天前的一个夜晚,老夫从官道口买了些日用杂物回家,在三叉路口发现地上躺了个女的,那女的昏迷不醒,老夫以为是死了……” 向云奇痛苦地叫了一声。 老人继续道:“但摸摸有气,就把她背回家,才发觉她身受重伤,好在还有气……” “后来呢?” “折腾了很久,她总算醒过来了。” “她说什么?” “说是遭了大难,家毁人亡,她自己受了重伤,勉强逃出命来……” “她还说过什么?” 老人叹了口气,接下去道:“其实她清醒过来,并没多久,交代了遗言,以后陷入昏迷,天还没亮,就……去了!” 老人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扎在向云奇的心嵌上。 “老丈,她另外交代过什么?” “再就是提到你的事,老人先前已告诉你了。” “她必定还说过别的话?” “是还说过,只是最后她的字音已不清楚,而且老夫的耳朵也不太灵光……” “老丈,请想想,能再告诉晚辈半句话也好。” “对了,她好像说过什么……神秘谷……” “还有呢?” “老人实在想不起来了。” 向云奇擦干眼泪,站起身,望着新坟,内心暗自祝祷了一番,誓言先报仇,再迎骨还乡。 接着从怀里摸出一个金锭,双手递给老人道:“老丈,劳你烧些纸钱,再照顾些时,晚辈办完事后,就来移骨,一点微薄谢礼,不成敬意。” 老人摇手道:“老夫不能收你的金钱。” 向云奇顿了顿道:“莫非老丈是嫌轻?” 老人作色道:“老夫只是一念为善,义不容辞的做件好事,怎可求报,小兄弟不能以金钱抹杀老夫的一片心意。” 向云奇只好收回金锭,倒身拜了下去道:“晚辈不敢说报答,老丈请受一拜!” 拜罢起身,又道:“请问老丈上姓高名?” 老人道:“老夫唐老三,和死去的唐姑娘同姓,老夫为她办理后事,与彼此同宗也有关系。” 向云奇躬身又是一礼道:“原来是唐老丈,真难得,晚辈所遇见的唐姓人物,没有一个不是好人的。” 老人苦笑了一下,接着吁了口气道:“小兄弟随老夫到寒舍歇吧!” “老丈住哪里?” “土坡下那幢茅屋,就是舍下。” 不敢打扰,晚辈想在坟前多耽一会。” 老人也不勉强,点点头道:“难怪小兄弟伤心,遇到这样的事,哪有不难过的。我走了!” “老丈请便!” 老人徐徐转身,下岗而去。 向云奇坐到墓前,手抚石碑,欲哭无泪,往事历历如在眼前。 多灾多难的结合,最后是人天永诀。 他依着墓头,脑海中由纷乱而变成空白,悲伤过度之后,已把人变成麻木状态,似乎自己已不存在。 渐渐,又由空白再变纷乱。 他对唐老三的话,有些解不透。 唐慧慧是在梅园受了重伤,梅园在华山,这里是终南山下,相隔至少在两百里以上,唐慧慧既受重伤,如何还能行走二百余里来到终南山? 她来终南山投靠谁呢? 神秘谷在终南山,她既然已知炸毁梅园的是神秘谷的人,为什么却又偏偏带伤奔向神秘谷的势力范围内来? 当然,她也许并不清楚神秘谷的所在。 接着他又想到,既然梅园被毁的当时唐慧慧没死,由此推断,梅园必定仍有人活在世上,如果自己能遇上,对复仇一事,必定大有帮助。 如果梅园主人梅三春也在,凭她的世所罕见的武功,再号召一批武林中的正义之士,必定可以很快消灭掉神秘谷这一邪恶组织。 他真的在这里呆得太久了,不知不觉,月亮已经升起,银光洒地,一片凄冷。 忽然一条人影悄然来到他的身侧。但他却浑然不觉,他仍处身在幻灭的虚无中。 来的是李瑶红。 她深深地叹了一声:“云奇哥,人死不能复活,别再难过了!” 向云奇愕然转头,望着李瑶红:“是你,你刚说什么?” “我说人死不能复活,空伤心又有何用?” “这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听唐老丈说的。” “你知道了也好!”向云奇长长叹了一口气,逐渐回到现实。 李瑶红轻声道:“你在这里太久了,天色已晚,我们走吧!” “我……我要多陪陪慧慧。” 李瑶红不便催促,只好不再说什么。 不知又过了多久,向云奇忽然站起身来,狠声道:“我要把神秘谷这批邪魔斩尽杀绝!” 李瑶红依然无语,她不知该说什么好。 向云奇抬头望天,又把目光回到墓碑上,喃喃地道:“慧慧,你生前曾经是令人闻名丧胆的杀人者,我从现在起,也要做杀人者,你若地下有知,请看我替你报仇雪耻,血债血还!” 然后,他站起身来:“我们真的该走了!” 他用力捏了捏墓碑,像是和墓里的人道别一样,接着一跺脚,挪起脚步。 李瑶红与他走成并肩。 “这样也好!”向云奇出了这么一句无头无尾的话。 “什么这样也好?”李瑶红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转头询问。 向云奇道:“先前,我一直生活在惊惶不安中,因为我没法子判定慧慧的生死下落,现在,该算心上的石头落了地,我可以放手去做想做的事了!” 李瑶红苦苦一笑:“云奇哥,这可以说是江湖人的悲剧,如果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子,学学女红家事,时间到了便出嫁,说什么也不会遭遇到这种事。” “偏偏慧慧却是一个武林人物,连你也是。” “既然走上了这条路,又有什么办法,我常常想,人,该走哪条路,是命中注定的,半点也由不得自己。” “我的想法和你不一样。” “哪里不同?” “我不认命。” “云奇哥……”李瑶红不知想说什么,却中途打住了。 向云奇也并不追究:“我们谈谈别的吧,你怎会到此地来?” “也是问路来的。” “我不是要你盯毛九娘吗?” “原来那女的叫毛九娘?” “不错,是黑狼宋八说出来的。”向云奇心头浮起三元宫惊心怵目的那一幕。 “那婆娘很诡,我一大意便脱了线,只好一直向前奔去最后到了这里,你追的人呢?” “也追丢了。” “我听说,官道口那边好像出过什么事,我们何不赶到官道口看看?” “也好,我们快赶。” 大约盏茶工夫后,稀疏的灯火出现在视线中,官道口已经在望。 向云奇放缓脚步:“看来前面就是官道口了。” 李瑶红向前打量一眼道:“大概错不了,我有个主意。” “什么主意?” “看上去前面必定是个镇集,否则不会老远就看到灯火,我们不妨一明一暗地进去。” “何谓一明一暗?” “在对方眼中,你是扎眼的人物,因为你已经和对方交过手。你明里进镇,定会引起对方注意,我在暗中观察,也许能找到线索,怎么样?” “这是个好主意。” “那么我们现在就分手。” “好,我先走。” 官道口的确是个大镇集,酒肆、茶馆、客店俱全,虽是夜晚,仍显得很热闹。 向云奇已是一整天没进饮食,小饭馆散发出的煎炒气味燃起了他的饥火。 他信步进入一家小馆子,拣了个临街的座位,目的是故意引人注意,好让李瑶红有机会暗窥探。 要了酒菜,一个人吃喝起来。 吃着、喝着,他又想到了埋骨荒丘的唐慧慧。 她临死前唐姓老人称自己是她未婚的丈夫,记得那年在一处古墓墓穴里,两人叩拜过墓室主人之后,她献出了她的身体,之后,波折横生,一直没正式结合。 当准备要正式迎娶时,又为意外事故所阻,最后,却成了遗恨千古的悲剧。 眼帘润湿了,视线也变得模糊,又一次承受锥心刺骨的痛楚。 人死,永远不能复生,只留下无尽的哀思,长伴活着的人,直到另一个生命之火的熄灭。 就在这时,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叫道:“家常面一碗。” 向云奇顺手拭去眼角的泪水,转头望去,不知什么时候,邻座上坐了个颇为标致的乡下打扮的少女。 由这少女,他又忆起了初识唐慧慧时,也是在像这样的一间小饭馆里。 他下意识又偷看了这少女一眼。 这一看,使他大为震惊,少女手中持着一根带叶的树枝在玩弄。 也许是敏感,一见这树枝,他就想到韩青凤提到过的他们神秘谷高人的记号,难道这少女的出现,会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小二端上了一碗热腾腾的家常面。 那少女一手持树枝,一手拿筷子,低头吃起来。 向云奇的情绪已无法平静。 他在想,该不该向对方问‘个清楚,否则,岂不错失机会。 但若对方是无意的,自己提出一些对方听不懂的问题,又必定会闹出笑话。 在这种情形下,他有些拿不定主意。 “锵”的一声响,是铜钱放在桌上的声音。 向云奇立即转头察看,那少女已离座起身,有意无意地也转头朝向云奇望了一眼,扬了扬手中的树枝,再嫣然一笑,然后出门而去。 少女的动作表情,再不能说是无意间的巧合了。 向云奇当即放下筷子,摸出块碎银往桌上重重一放,借以引起小二的注意,然后匆匆出门。 只见那少女已在数十丈之外,向幽暗的街尾走去。 他毫不考虑地追踪下去。 不久,离开街道。 由于无灯火,月光重现。 眼前是稀落的散居人家。 那少女并不转向住家,笔直地顺路走。 这情形使向云奇更加认定有文章。 加快脚步,直追到少女身后,才出声道:“姑娘请留步,在下有句话请问。” 岂知少女不但不停,反而加快了步子,像逃避什么似的迅速前进。 向云奇心里起了狐疑,是自己表错了情吗?还是对方认识自己是登徒子一类的不肖之徒,故而不得不避而远之。 心里这样想,脚下并未稍停。 忽见少女身子一转,在路边树影下停住。 向云奇心里一动,急趋近前。 “你想打什么主意?”少女冷声问,似乎并无害怕的样子,看来果然不像乡下姑娘。 “在下想问一句话!” “问什么?” “姑娘手里的树枝……”向云奇故意问半句,以待对方的反应。 “树枝?” 少女看看手中树技,轻笑一声道:“树枝随手都可以摘取,有什么稀奇?” “话是不错,但姑娘手持树枝进馆子,连吃饭时也没放下,这就不寻常了!” 少女没说什么,只是两眼煞煞地望着向云奇。 向云奇心里有些不大自在。 便快快地接着道:“既然姑娘这么说,算是在下冒失了。” 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岂知少女却又叫道:“慢着!” 向云奇回转身:“怎么样?” 少女改了语气:“你为什么留意上这小树枝?” “这问题该由姑娘回答。” “你的目的是人还是树枝?” “树枝!” “你是向云奇向少侠?” “不错,姑娘怎么称呼?” “我叫任小翠!” “原来是任姑娘,我们好像从前没见过?” “是没见过。” “怎知在下是谁?” “除了你和另一位韩姑娘,不会有别人对树枝留意。” “这么说,姑娘是特地冲着在下来的?” 向云奇已认定这事情与韩青凤有关,当然也牵扯到韩青凤口中的所谓高人,因为树枝是高人的表记。 任小翠点点头:“我不否认。” “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只是受人之托,捎个口信。” “请讲!” “请向少侠立刻顺这方向入山。” “姑娘最好指示一下方向?” 任小翠抬手向前遥遥一指:“到了前面岔路口,右转,就可以看到一大片梅林。那不是普通的梅花林,只消守候在林外,到时候就有人和向少侠联络。” 若在平时,向云奇会毫不犹豫马上行动,但现在却难免起了踌躇。 原因是他已先行和李瑶红约好,要一明一暗在这个镇集上打开毛九娘接应好心人之谜,若离开这里,必定和李瑶红断线,这便如何是好? 任小翠眨着一对大眼睛问道:“莫非向少侠不肯去?” “不是不肯去,而是在下有困难。” “什么困难?” 向云奇皱起眉头道:“在下另外有个约会,这一来就得失约。” “我能代向少侠赴约传信吗?” “这个……”向云奇不愿牵出李瑶红,事实上别人也无法参与行动,想了想道:“山中梅林的事能延后吗?” “不能,时机非常紧迫。” “能透露一些情况让在下分别轻重吗?” “好,一点点,我知道这事与神秘谷有关。” 提到神秘谷,向云奇的血液循环立刻加速,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了,看样子很可能是二合一的一件事,他再不多考虑,很快做了决定。 “好,在下马上去!” “那就请!” 向云奇二话不说,循任小翠指示的方向奔去。 在岔道口向右边望去,果见一片灰朦朦的矮林子,想来这就是梅林了,不是开花季节,树枝叶已落,看来当然也就不很明显。 华山梅园,周围是有名的梅林,想不到终南山下,也有一片梅林。 梅林里隐约现出一幢房舍的影子。 这林子是山腰的一片平地。 向云奇迅捷地奔了去,月光下,只见梅树排列得参差而又有序。 他立即踏入梅林,但没走几步,突然觉得情况有异,原先看准的梅树行列竟然起了变化了。 本来在外面可见的房舍影子,入林后而突然消失,眼前所见的,是无尽的树木,苍苍茫茫,方向不辨。 他马上意识到这梅林必是刻意布置的奇门阵势。 对这方面,他是外行,为免再深入无法出阵,只好一连两个倒纵,退出林外。 一切恢复原样。 现在,他只有暂时找地方隐身。 依任小翠的交代,等待有人出面联络。 于是,他藏身到三丈外靠山壁的树丛里。 “你来啦!” 突如其来的声音,把向云奇吓了一大跳。 定睛一看,出声的赫然是韩青凤。 她也藏身在附近,而且比向云奇是先一步来的。 向云奇喜出望外,急急叫了一声“韩姑娘”。 韩青凤穿紧身女装,看起来很俐落。 “向少侠,我真担心你不能及时赶来。” “到底什么事?” “我们等人、救人,如果顺利,神秘谷的谜底便可以揭晓。” “等谁?救谁?” “等神秘谷的人,救梅林的主人。” “梅林主人是谁?”向云奇大感好奇。 “是一位精擅奇门五行土木机关的前辈奇人,我们坐下来再谈。” 两人在树丛里坐下。 向云奇道:“能把话说明白吗?” 韩青凤道:“时间不多,只能简单地说一说,梅林主人,就是中原道上有名的土木专家梅天奇,一般同道都尊称他天奇老人,据说神秘谷的内部建筑和设施就是他设计的,后来他发觉是在助长魔道,于是便逃离神秘谷,也带走了原始的建筑图,所以神秘谷要找到他加以灭口。” “他逃离神秘谷,便隐藏在这里?” “对,神秘谷的人找了他将近十年,最近才发觉他在这里。” “怎么发觉的?” “是他的老仆行动不隐秘而泄露了形藏。” “怎么说?” “天奇老人本有头痛的毛病,近来病势加重,他的老仆出外求名医,被神秘谷的人认出……” 韩青凤说到这里,忽然脸色一变,急声道:“有人来了!” 不远处果然有人影蠕动,是两个。 向云奇见来人尚远,忍不住追问道:“你是怎么探听到这些事的,莫非又是高人指点?” 韩青凤点了点头。 人影渐渐迫近了,到了三丈外的林边,是两个老人。 向云奇几乎失口叫出声来。 他一眼就看出其中一个正是专门收尸的好心人,另外一个十有八九是为主人求医的老仆。 两个老人停在林边。 那老仆开始移动脚步道:“大夫,您跟紧着我走!” 好心人应了一声:“好!” 两个老人一前一后进入梅林。 韩青凤用手肘轻碰了向云奇一下道:“注意看好心人的动作。” 第八回 探险奇门阵 向云奇留神望去,只见好心人没走几步,便弯下腰抖抖袖子,不觉低声问道:“他在做什么?” 韩青凤道:“做记号,好让接应他的人能进去。” 提到接应的人,向云奇立刻想到毛九娘和黑狼宋八。 黑狼宋八因被指为内奸而被制,却在三元宫黑屋里神秘失踪,现在来接应的很可能是毛九娘。 两个老人的身影已消逝在梅林里。 向云奇心里有点急,问道:“我们如何行动?” “我守在外面,向少侠你跟进去伺机行动,我们必须设法得到那张神秘谷的建筑设计图,不过……” “不过什么?” “向少侠请千万留意好心人所留下的记号,如果能顺利进去,当然最好不过,倘记号不明,不要冒险,那时我们也守在外面等人出来,同时对付接应的人。” 向云奇起身道:“就照姑娘的办法,我现在就试试看!” 他快步走到林边两人入林之处,小心翼翼地迈步进去。 目光转注地面,果然被他发现一个小小的白色圆球,捡起一看,是个白纸团,再抬眼前望,左边数步之外,又一个白纸团。 好心人这一着很绝,纸团落地无声,带路的老仆人走前面自然不会发现。而白色很醒白,后来的人很容易发现。 向云奇把纸团放回原地,这是预留退路。 然后,他循着白纸团指示的方位捷捷前进。 在梅林之外可以隐约看到屋舍的影子,入林之后屋影反而消失了,的确是件很神奇的事。 向云奇专注着地面的纸团前进,左转右折,约莫走完将近二十个纸团,眼前一亮,一幢灰色的瓦屋呈现眼帘。 是幢三合院,正中堂屋里有灯光,门是开着的。 屋里传出人语之声,但听不真切。 向云奇注意了一下形势,便从侧面厢房悄悄逼近正中堂屋。 他很快便发觉堂屋有后窗,于是再绕到后窗外。 到了后窗边停住,再屏息凑向窗孔。 堂屋里,一个白发如银的老人躺在床榻上,老仆人站在一侧,好心人坐在床沿,煞有介事地替白发老人把脉诊断。 不用问,这白发老者就是天奇老人了,颧骨高耸,两眼无神,看来病势十分沉重。 老仆人忧形于色地问:“大夫,家主人到底……是什么病?” 好心人一本正经回答:“脑子里长了异物。” 老仆人啊了一声:“真的?有救吗?” “要施术取出异物,就没事了。” 老仆人惊叫道:“什么?那不是要削开脑袋?剖开了头,人还能活吗?” 好心人松开把脉的手,淡淡一笑道:“当然能活,医病不是杀人。” “如果万一……” “不会有万一,你请老夫来,算是请对了。” “可是……从没听说有开脑救人的……” “那是你见闻不广,当年曹操患了头脑疯,神医华佗就准备为他开脑,可惜曹操因疑心而没同意,所以很快就死了,若他同意华佗为他开脑,凭华佗的医术,一定会为他把病治愈的。” “可是……几千年来,神医只出了扁鹊、华佗两人,大夫……” “你怎知老夫不如华佗?” 忽见天奇老人抬了抬手,有气无力地道:“老夫……年登八十,死不为夭……周明……你不必紧张……” 老仆周明躬下身道:“主人……” “周明……开脑……总还有……一线希望……这痛苦我……实在不能……忍受了……即使会死……我也愿意……” “大夫!”老仆周明双目泪望向好心人:“如果发生万一……我周明已决心……追随主人……于地下……” “你放心,老夫保证手到病除。”好心人脸上掠过一抹异色,望向窗外。 好心人这一转头,正好正对向云奇。 向云奇看出好心人的脸色十分难看,这是可以想见的,他正在做一件违背良心的事。 老仆周明突然向外屈膝下跪,仰首上望。 喃喃祝道:“祈求上天保佑,借这位神医之手,使家主人祛病延年,老奴愿折余寿,换取家主人平安。” 这情景使得暗中的向云奇大受感动。 好心人又把脸转向外方,神色变幻不定,显然,他内心正在和天人交战。 老仆周明祝毕,叩了一个头,然后扭身向好心人道:“大夫,该准备什么应用的东西,请吩咐。” 好心人踌躇了一下道:“先倒杯温开水来。” 老仆周明起身倒了杯水,端了过来。 好心人从随身的布囊中摸出一白一青两个小瓷瓶,先打开白色小瓶的瓶塞,倒了三粒药丸在掌心里,道:“这是安神保元的灵丹,破颅之术非比寻常,必须安住心神,保住元气。” 说完话,一双手把天奇老人半身扶起,另一双手把药丸纳入天奇老人口中。 老仆周明立即喂水,帮助药丸下咽。 服完药,天奇老人又被放平躺下。 好心人又从青色小瓶倒出一粒药丸,投在老仆周明手中的杯子里,杯里还有半杯温水。 老仆周明怔怔地望着好心人。 好心人好整以暇地把药瓶收好,然后背着手,在屋内翩起方步。 向云奇心里有数,这老怪物定是故意磨延时间,等接应人来到才开始行动。 老仆周明手捧杯子,谨声问道:“大夫,药丸已经化了,这……是做什么用的?” “别急,稍待片刻,等贵主人先服下的药力行开,再服下这药水,便可以施术了。” 屋外,梅林里到现在尚无任何动静。 向云奇只有耐心守下去。 片刻之后,床上的天奇老人突然开口道:“大夫,你的药丸子真灵验,老人的头痛已经消失,精神也提起来了,几乎像没发病时一样。”他边说边半坐起来,眼睛也有了神。 老仆周明喜极地道:“主人,这真是老天有眼,总算求到名医。” 好心人的面皮抽动了几下,喘口气道:“现在把药水喝下去。” 老仆立刻把杯口凑向天奇老人嘴边。 天奇老人手扶杯口,一口气喝了下去。 好心人摆摆手道:“再躺下去。” 天奇老人又倒回枕上,又过了片刻,天奇老人原本光彩重现双目逐渐变为呆滞。 好心人探臂拉住老仆周明一双手,走了两步。 老仆惊异地正要开口询问为什么,好心人已迅速地在他身上点了两下,然后把他按坐椅上道:“老管家,你静静地坐好。” 老仆软瘫在木椅上,瞪着眼不能开口。 天奇老人有气无力惊问道:“大夫,你……这是做什么?” 好心人道:“施术之时,不能有任何干扰,所以必须要他安静下来。” 说罢,走到门边,向外张望了一阵,喃喃自语道:“我还是先动手吧!” 向云奇下意识心头一震。 好心人拖椅坐到天奇老人身侧,右手向布囊里一探,手中已多了一把亮闪闪的牛耳尖刀…… 向云奇此刻一颗心几乎要跳了出来。 这好心人收尸肢解尸体的工具,难道他真要剖开天奇老人的脑袋? 好心人用左手在天奇老人头上仔细摸捏了一阵,似乎在测定下刀所在,然后抬起拿刀的右手,晃了晃,却又放下。 只见他双颊上抽搐了半晌,接着面露狠色道:“老兄,你的病我确实有办法根治,不过,有个条件……” 天奇老人愣了一下道:“什么条件?” 好心人脸色阴晴不定,顿了顿道:“为了天下武林苍生,为了除魔卫道,我请求你交出那张神秘谷的内部建筑设施图!” 好心人开门见山地道出了主题,说的竟然冠冕堂皇,分明是神秘谷害怕此图落入武林正道人物手中,而招致雷霆扫穴的命运,迫使他来谋取,却讲得大义凛然。 天奇老人陡地睁大了眼,虽然,他可能已知中了暗算,但因内元不济,跟瞪得虽大,却已无威无神。 向云奇心里有数,好心人为天奇老人服下的药丸一定有毛病。 天奇老人很快又闭上了眼,不久再张开,喘着气道:“你……怎么知道老夫有……神秘谷的布置图。” 好心人道:“据说神秘谷内机关重重,布置巧夺天工,谷内只有二三人知道全部梗根,绝大多数的属下弟子明了与本身有关的部分。外边人想进去难如登天,更不必说予以摧毁了,而你老兄是设计人,十年前携图逃离魔窟,你老兄应该不会否认吧?” 天奇老人道:“江湖传言,你也……相信吗?” 好心人嘿嘿笑道:“老兄,放眼天下,只怕还找不出像你这样一位擅长机关布设的能手吧!” 天奇老人喘息着道:“老夫……不承认……” 好心人脸皮一阵抽搐,目芒闪了闪道:“老兄,我实说了吧,消息得自你当年的共事好友陆游子,他也潜逃出谷,但被追杀而身受重伤,区区曾竭力想挽回他的生命,但回天乏术,他临死说出这秘密,要我纠集正义之士,除魔卫道。” 天奇老人两眼又一次张大,紧盯着好心人,看样子好心人的话,似乎已打动了他的心。 只有窗外的向云奇清楚,好心人说的全是假话,说出什么陆游子,目的不外是取信对方以达所图。 好心人又道:“区区暗中查访老兄的下落已整整五年,天意巧逢贵仆求医,还望老兄以天下武林苍生为重,交出图形,使武道得以伸张。” 天奇老人仍未开口。 老仆周明目皆欲裂,但他不能动弹也无法开口,看他的心情,完全不相信好心人的说法。 沉寂了半晌,好心人再次开口道:“梅兄,你十分明白神秘谷那批人反人性反天道的作为,不然不会逃出来,区区话已至此,还有什么犹豫的?” 天奇老人终于开口问道:“阁下到底是什么来历?” “江湖同道叫我好心人。” “老夫没听说过。” “梅兄岂能尽识天下人?何况你又避世了这么多年。” 这时,向云奇真想现身揭开好心人的底细,但又考虑到时机尚未成熟,而且纵然出去,天奇老人也未必相信自己,只好暂时再看下去。 只见天奇老人忽然伸出手去,向榻边摸索。 好心人立即用力点住他的手道:“老兄,别动,我知道你这屋子到处都有机关,所以才请贵仆周明安坐一边,长话短叙,请交出图来,我立刻为你施术,解除你的痛苦。” 天奇老人默注了好心人良久。才咬了咬牙道:“老夫早知神秘谷不会放过老夫,必定处心积虑不择手段追查老夫的下落,你……定是神秘谷……派出的鹰犬,不必再装了。” 好心人老脸微微一变,强打了个哈哈道:“老兄怎会有这种不近情理的想法?” 天奇老人道:“是你自败行藏。” 好心人又变色道:“怎么讲?” “第一,周明并未向你提过老夫的来历,你不先求证。便直接索图。第二,如果你真是正道之士,便不会先下手制人,而应该先表明来意再恳求。第三,陆游子是个贪生怕死之徒,你举他出来想取信老夫,那便是大错特错了。” 好心人无词以对。 向云奇暗自佩服天奇老人的心思缜密,到了这时,头脑仍能如此清醒。 又是一阵岑寂。 好心人脸色连变之后,像突然下了决心般道:“梅天奇,干脆明讲,区区是不得已而接受这任务,只要交出图,区区保证不损你毫发。” 天奇老人面孔抽搐了一阵道:“休想!” 好心人咬咬牙:道:“区区不愿用非常手段折磨你,你再想想!” 天奇老人大声道:“图早已毁了,老夫多活了这些年,已是死而无憾,要如何对付老夫,随你吧!”说完话闭上眼去,看样子他已认命。 好心人在经过一番内心挣扎之后,仍然敌不过现实的压迫,他的独生爱女控制在别人手中,加上过去被囚在天字监狱的残酷记忆,使他不敢轻言牺牲。 他抬起手,在天奇老人头上轻轻一拍。 天奇老人惨哼一声,双手抓头,身躯欲动无力,双目暴突,显出痛苦至极的样子。 好心人阴声喝道:“那张图到底藏在何处?免得多吃苦头!” 天奇老人头上的萧萧白发,纷纷被抓落。 老仆周明眼见此情,已是双目充血。 天奇老人逐渐脱力,变作死前挣扎的呻吟,那情况令人惨不忍睹。 向云奇热血沸腾,杀机大起。 好心人又道:“说,马上就没痛苦。” 天奇老人勉强进出一个“不”字。 好心人略作沉思。起身迫近老仆周明,伸手点去。 周明“哇”的叫出声来。 好心人冷笑道:“他不说,老夫要你说,听清楚,如果不交出图来,你主仆想死也办不到。” 周明狂吼道:“你这个老贼,我周明就是死了,变厉鬼也要找你算账!” 好心人呆了一呆道:“老夫岂能让你们死得痛快,看你这种样子,死了也变不成厉鬼。” 周明嘶哑着嗓子喊道:“老狗!你们……都会遭受天谴,老天是有眼睛的。” 好心人大喝道:“你还是不说?” “不说就是不说!” 好心人呆住了。 他是被迫而为,的确使不出残酷的手段,但任务不达成,又交不了差,从神情上可以看得出,他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两条人影出现在堂屋门外。 来的是两名黄巾黑衣杀手。 一名杀手道:“天二号,事情办得怎么样?” 好心人打了一个哆嗦,转过身道:“他主仆死不肯说!” “你尽了力吗?” “已经用尽手段。” “很好,不必老狗说,咱们自己搜!” “不成!”好心人摇手。 “为什么不成?” “这屋里一定设有机关,我们不便行动。” “由我来问,不怕老狗不说。” 那杀手说话时两眼凶光闪射,脸上尽是狠色。 天奇老人这时连呻吟声也发不出来了,只剩下喘息。但痛苦之情没减。 那名杀手冲进堂屋,先抓起周明一双手,厉喝道:“快说!” “不说!” 一声惨叫,周明的手臂被扭断。 “说,不然老子剥你的皮!” 向云奇再也忍不住,立即由后窗绕至堂屋前,那名站在门口的杀手警觉回身。 寒芒乍闪,接着一声惨呼,那名杀手被向云奇一剑连肩带背劈成两段。 向云奇出手从未如此狠过,他是愤极之下出手的,屋里的杀手冲出门来,寒芒再闪,这回是半声闷哼,屋里冲出的杀手连人影都没看清便伏尸在地。 好心人吓呆了!他做梦也想不到会发生这种意外情况。 老仆周明手臂被扭断,已痛昏过去。 向云奇现身在门槛边。 “向老弟!”好心人惊叫出声。 向云奇一脸杀气:“阁下想不到吧?” “你……怎么进来的?” “这不必问,你先解除梅老前辈的痛苦。” 好心人立即在天奇老人身上戳了一指,然后又转身面对向云奇,枯瘦的脸起了扭曲。 “向老弟,你想做什么?” “好心人,你没有骨头,没有正义感,为了私情,忘了大义,甘做这种天怒人怨之事,你该死!” 向云奇把死字的尾音拖得既重且长。 “老弟,你……” “我要先宰了你,滚出来!” 好心人早知向云奇身手高不可测,反而向后退缩了两步。 向云奇横剑进入堂屋。 天奇老人睁眼望着向云奇,仍在喘息,但痛楚的表情已经消失。 老仆周明仍在昏迷之中。 好心人把牙齿咬了又咬,道:“老弟,老夫从来没把你当敌人,老夫的处境,那叫李瑶红的姑娘,定然已经告诉过你……” “不错,但你太重私情,罔顾武林大义。” “老弟,难道这骨肉之情……”好心人老泪盈眶,说不下去。 “能……” “用什么办法?” “只消一粒丸子……这是神秘谷控制手下的手段,对高级弟子一种防范,先给他们下一种药,纵使有机会逃脱,也逃不了痛苦折磨。” “解药呢?” “不好,有人来了!” 向云奇疾闪到窗边,从窗孔向外一望,来的是毛九娘,已经快到门口。 他不想这时被对方发现,急急向下首房门内闪去。不想脚才站稳,突然被人拦腰抱住。 本能地用力一挣,不但不脱,反而更紧,他这才感觉出那不是人的手,而是一道铁箍,原来这屋里尽是机关,天奇老人果然是此中高手。 好心人迅速地过来拉上房门。 向云奇很感激这一着,如果房门不关,毛九娘一进堂屋,自己便会被发现,在他动弹不得的情况下,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怎么回事?” 是毛九娘惊叫的声音,显然她是看到两名杀手的尸体而震惊。 “特使……小老儿……”好心人急促而又颤抖的声音,像是被人制住。 向云奇立刻明白,好心人一定故意装成被人点倒的样子。 “天二号,快说,到底怎么回事?”听声音毛九娘已进了堂屋。 “小老儿……敌不过……” “敌不过什么?” “请特使先在小老儿……任、督二脉之间点上一指。” 接着,是好心人从地上挣扎着爬起的声音。 向云奇因视线被门挡住,只能听,无法看。 “说!” “小老儿照原先计划,制住了他们主仆,再怎么逼问,他们也不肯招。” “后来呢?” “两位武士来到,偏偏几乎在两位武士到来的同时,又来了位中年文士,剑术之高,骇人听闻,两位武士连还手的的余地都没有便丧生剑下。” “再以后呢?” “他又点倒小老儿,正要迫问口供,幸好特使来到。” “他人呢?” “一出门便不见了。” “可看清那中年文士是谁?” “从没见过。” “这么说,一定还在附近。” “很难说,看样子,他熟悉梅林奇阵。” “追!” “特使带来多少人?” “问这个做什么?” “如果只是特使一人,就算追上,只怕也……” 毛九娘果然有了顾虑,向床上望了一眼,道:“现在开始审问这老狗!” 好心人摇头道:“特使,也不妥!” “为什么?” “我们不能在此久待,否则那中年文士见只有特使一人,可能还会再来。” “你的意思怎么办?” “把老狗带走,慢慢问供,有了人就不怕追不出东西。” “房间搜查过没有?” “小老儿不敢搜。” “不敢搜?” “房间里到处都是机关,进去之后,十有八九出不来。” 沉默了片刻。 “天二号,就照你的意思,背起姓梅的,先离开此地再混。” “是!” 毛九娘和好心人带着天奇老人走了,里面房问里可急坏了向云奇,他不能动,挣扎等于白费气力。 天奇老人被带走,等于被带走了那张图,现在只有一切寄望守候在外面的韩青凤了。 但韩青凤如何抵得过毛九娘和好心人? 向云奇的腰部被铁箍紧绕住,如何脱身呢? 挣扎便箍得更紧,双手虽未被束住,但无能为力,铁箍几乎有臂粗细,断不了也解不开。 此刻,向云奇为自己的脱身问题而紧张。 在预料中,如果韩青凤发现天奇老人被劫走,必然追踪下去,而这梅林外人无法进来,自己岂不要被活活困死, 他曾听说过“男七女八”这句活,就是说一个人如果不吃不喝,男人可活七天,女人可活八天,活活被困七天才死,这种滋味多么难受。 忽然,他想到被扭断臂骨的老仆周明,一直没有动静。 不知是死是活?如果人还活着,便有一线希望。 空气一片死寂,他苦挨了半刻,举臂伸剑扭身,想拨开房门看个究竟,偏偏尽量伸长的结果,还差了数寸。 他拼命扭转上半身,终于勾到了。 但剑尖无勾,无法将门拉开,一不小心,剑尖把门推得更紧,不由大感沮丧,额头上也冒了汗。 最后,被他想出一个妙法,解下裤带,抽出一半剑身,用裤带把剑鞘缚牢在剑身上,这样便长了一尺多,扭身将剑探出,门被拨开了。 抬眼望出去,只见周明还瘫痪在木椅上,死活却无从判别,由于角度的关系,只能看到堂屋的一部分。 解开剑,系好裤带,他出声叫道:“周老管家!”一连叫了几声,并没反应。 灯光渐渐暗淡下去,看来是油尽灯枯了,不久,灯火熄灭,全屋子陷入黑暗中,现在,只有熬下去等天亮。 可是,天亮之后又如何呢? 在暗夜中,时间似乎停止了运行。 在完全无奈的情况下,他伸手慢慢摸索圈在腰上的铁箍。 此刻铁箍因为箍得紧,铁箍已被体温导热。 铁箍是连结在一根大木柱上,有枢纽,但不懂开启,等于没有一样。 按、旋、戳、拉各种办法试尽,都是徒劳无功。 除了焦急之外,还有一种哭笑不得之感,想想这情景,仿佛是进入猎人陷阱的困兽,只差他没像困兽那般挣扎、嗥叫。 人,毕竟不同于异类,是有灵智的,向云奇由铁箍连接的木柱,很快便想到了用剑。 这又是一项生机,他拔出剑,开始劈削木柱,水桶粗的木柱,虽然在他用不上力的情况下,也很快的块块削落,逐渐变细。 只听“卡”的一声,剑刀碰到了金属之物,正好砍中了开启的机关。 这真叫“一脚踢出个屁来”,巧极了,铁箍立即松开落地,向云奇这一喜非同小可,等于从地狱里一下子跃上天堂。 他获得自由了,死中复活了。 天色已渐现曙光。 他急趋向老仆周明身前,探手一摸,不禁倒抽一口冷气,已人变成死尸,主人尚未走,他倒先走了。 很可能,毛九娘在离开之时做了点手脚,昏迷中的人当然不会有反应的,这婆娘真够狠。 转望上首的房门,他料想神秘谷的内部建筑设施图,一定是藏在这屋子里,但由于曾被机关困过一次,他不敢再向屋内闯了。 出了门,眼前是静寂的梅林,配上这幢房舍,看上去不但安详,而且富有诗情画意,但他明白,只要一踏进去便会昏天黑地。 他略一沉吟,决定先离开此地再作别的打算。 于是,他看准昨晚进来的方位,很快找到地上的白纸团。 循纸团步入林中,每过一个纸团,便把纸团捡起抛离原来的位置,一路出去,纸团全改了方位。 这一来,除了天奇老人本人,没人再能进入梅林了,这是最佳的保护那张图的方法。 出了梅林,有如重见天日。 旭日已经升起,大地一片和煦,谁知道这和煦里隐藏了多少血腥。 向云奇又回到了官道口。 目前,他迫切需要的,是喝上一顿,再好好睡一觉,然后再继续追查毛九娘等人的下落。 小镇上大街只一条,左右可以望到头,几家像样的酒店还没开门,小饭馆却已作完了一场早市,该上路的客人都走了,是热闹后的冷清。 他选了家比较干净的饭铺走了进去。 小二趋前问道:“客官用饭还是……” 向云奇坐下道:“喝酒,捡现成的菜端几样来,羊头、牛蹄筋,汤可要热的。” “是……酒……白干成吗?” “成,一斤!” 小二转身张罗,不一会,酒菜齐上。 饥不择食,向云奇津津有味地开始大嚼,先用菜打了底,然后大口地喝起酒来。 饥火压了下去,心事却涌了上来。 原本和李瑶红约好一明一暗进镇,这一岔便过了一晚,不知李瑶红是否已离开小镇?或是有所发现? 此来的目的,是探查毛九娘接应好心人之谜,谜是揭开了,但天奇老人却被对方带走。 想像中,韩青凤曾守在梅林之外,天奇老人被带出梅林,她应该发觉的,如果她追踪而去,应该设法传个消息。 他同时也想到替韩青凤传讯的任小翠,他会再来和自己联络吗? “哗啦!”是对街客店楼上窗子推开的声音,可能是屋子太古旧,窗门变了形,所以推动时声音很大。 向云奇抬头一看,窗楼上夹了一根带叶的树枝,是韩青凤传的讯号。 他喝了一口酒,心想必是韩青凤或任小翠投宿在对面客店,传暗号的目的十有八九是要自己在此守候,否则,便是要自己进店会客。 向云奇不耐久等,付账起身,径自走向对街的客店。 店里的伙计们正在打扫,向云奇进门没人招呼,直到走到天井,才见一名小二从楼梯匆匆下来,冲着向云奇哈哈腰道:“你是三少爷?” 向云奇点点头,心里明白,这称呼是属于韩青凤的。 跟着小二,上了楼,循回廊到了靠角落的一间。 “三少爷,这间中意吗?” “很好!” 向云奇不加思索,他料定必是韩青凤安排的,可能有用意。 小二倒了热茶,然后退了出去,并拉上房门。 向云奇喝了口茶,和衣倒在床上,本来很想睡个大觉的,现在却毫无睡意,他要等着韩青凤来联络。 第九回 进香翠竹庵 向云奇在床上躺了片刻,因为急盼着韩青凤前来,便翻身下床,步向后窗。 这间上房正当正楼和耳楼的交接处,以边窗可望街外,后窗却对着后天井。 刚靠近后窗,便听到一阵嘈杂的声音,从下面院子传来。 低头望去,只见一名店小二正领着两顶轿子进入院心。 轿边随着青衣小婢。 紧跟着轿子进来的是一个富商打扮的老者,和两个壮年的下人。 轿子放在上房外的阶沿边,两下人疾趋上前。 小二侧在一边,用手比划着道:“小店最好的小房,一明两暗,够大爷们住了吧?” 下人之一扯着大嗓门道:“咱们赶了不少路来的,快准备吃的来!” 小二哈腰道:“是!是!” 那下人进了客厅,巡视一遍,又出来,挥手道:“你别管了,咱们自己安排!” 小二又应了一声“是”,退出去。 青衣小婢转身去揭轿帘。 她这一转身,恰好面对向云奇的后窗方向。 向云奇几乎叫出声来,登时满头雾水。 这青衣小婢竟然是昨夜以树枝作记号传递消息的任小翠。 这倒底是怎么回事? 一个头顶布帕的女人,由任小翠扶着进房,看样子一定是病人。 富商打扮的老者跟着进去。 另一顶轿子没动静,想来是那老者坐的。 轿夫在下人的指点下,进入边房。 两名下人互相低语之后,其中一个到客厅里搬了把椅子出来,往门边一放,坐下去。 另一个沿走廊晃了开去。 任小翠再没现身。院子沉寂下来。 向云奇退离后窗,到房门边,把门拉开一条缝望向对面。 他判断对面临街的房间之一,便是插有树枝标记的地方。 那房里会是韩青凤吗? 树枝是所谓高人的记号,难道那位神秘高人也投宿在这家客店中? 果真如此,目的何在? 更令人迷惑的是,任小翠昨晚是代表韩青凤传讯的。 她怎么会变成别人的丫头跟着主人投店? 还是她本来就是别人的丫头? 不管是不是,她和韩青凤是如何认识的?又是怎样一种关系? 向云奇陷入莫名的迷惘中。 他再回到后窗边,只见小二正在搬送酒菜。一名壮年下人在门边接应。看样子是不让小二直接进房。 突然,一只手搭上他的肩头。 向云奇呼吸一窒,全身的肌肉顿时收紧。 房门是掩着的,被人潜入而不自觉,这太可怕了。 他强自镇定,急问道:“什么人?” “噗哧”一笑,是女人的笑声,手随即移开。 向云奇回身来,大感意外:“瑶红,怎么会是你?” 李瑶红笑着问:“吓了一大跳吗?” “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本来就在房里。” 李瑶红边说边用手指指靠角落的大衣橱,道:“我就藏在衣橱里,只是你太大意,没发觉,你看,衣橱的门不是开着吗?” 向云奇赧然摇摇头,问道:“你跟他们是一路的吗?” 李瑶红挑了挑眉:“你说的他们指的是谁?” “刚才进店的那批人。” “我还没见过,怎知他们是谁?” “这房间是你替我开的?” “我昨晚就住在这里。” “这就怪了,为什么小二主动把我领到这里,而且叫我三少爷?” “叫你三少爷没错,是我告诉小二你的衣着长相,本来是瞎碰,想不到你真投进这客店。” 向云奇大为不解,听李瑶红的语气,不像是和韩青凤一路,可是自己是在对街饭馆里看到这边楼窗上的树枝暗记才进来的,任小翠也到了这里,如果是巧合,那就真太巧了。 李瑶红偏起头:“你干吗发愣?” 向云奇不想说出心里的话。 他顺口应道:“我是在想,这实在太巧了!” “本来嘛,我一直担心找不到你,你昨晚到哪儿去了?” “我……碰上了件岔事。” “什么岔事?” 向云奇无奈,只好把梅林的事说了一遍。但却隐瞒了韩青凤那一段,说成是自己主动进去的。 李瑶红大为震惊道:“想不到会有这种事,照这么说,好心人的处境就太危险了,万一有什么不忠实的行为落在毛九娘他们眼中,他绝活不了。而他失去利用价值之后,后果实在无法想像。” 蓦地,房门被推开。 站在门外的,是韩青凤,她的脸色很奇怪。 向云奇边忙招呼道:“韩姑娘为什么不进来?” 韩青凤跨进房中,随手又掩上门,目光在李瑶红身上打转。 李瑶红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韩青凤道:“你就是向少侠所熟识的李瑶红李姑娘吧?” 李瑶红大感错愕,一时答不上话来。 向云奇也有些惊异,看样子她们真的不认识,但韩青凤怎么会一口道破李瑶红的来路呢?尤其熟识二字似有深意。 女孩子家思想细密,很可能她是在门外偷听到里面的对话而忖度的。 “姑娘是?……”李瑶红眨着一对水汪汪的眸子问。 “我叫韩青凤,曾做过向少侠的跟班,现在也是。”韩青凤毫不隐讳。 “跟班?” 李瑶红越感惊异,她想不到向云奇曾有这么个美丽的跟班,没听说过,也没见过。 她看看韩青凤,再望望向云奇,迷惘中有种异样的表情。 向云奇无法解释,也不想解释。 “对,比向少侠早了一步。” “不是偶然的?” 向云奇话中有话,因为任小翠也在店中,当然事非偶然,只因有李瑶红在场,他不便直接了当地查询昨晚的事。 他先没告诉李瑶红这一段,如果问出来,岂不露出自己说了谎? 韩青凤道:“当然不是巧合。” “任小翠怎样了?”向云奇又是一句含而不吐的话。 “她很会办事。” “这么说,她是在辨事?” “一点不错。” “窗口的记号?” “当然是为你所留。” 两人这番对话,李瑶红半句也听不懂,下意识中,有种被摒之于门外的感觉。 但她不形于色,只是默默地听着。 然见韩青凤望李瑶红,神色之间显得很神秘:“李姑娘愿意到小妹房中闲谈吗?” “可以,我正有这意思。” “那太好了。”韩青凤再望向向云奇:“向少侠就在房里稍坐吧!” 向云奇只好应了一声。韩青凤和李瑶红双双出房离去。 向云奇又陷入迷惘。 他感觉到韩青凤愈来愈显得神秘。 记得刚见面时,她跪求自己援手救父,那时看她只是个可怜的普通女孩子,情况演变到现在,似乎内情并不单纯,看来她不但不再懦弱,而且精明处异于常人。 他坐到床沿。 接着又想到韩青凤和李瑶红是初见面,有什么话必得避开人密谈?难道她把自己也当成外人?这当中有什么文章? 继而,又想到韩青凤身后的所谓高人。那高人的确莫测高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呢? 想着想着,唐慧慧生前的面影浮现眼前,随之而来的,是锥心刺骨的痛楚,曾几何时,便已天人永隔。 于是,无比的恨意又抬头,他在内心再一次誓言要向神秘谷魔徒讨还血债。 忽听下面天井中响起那名壮年下人的叫声:“店家!” 接着是店”小二的声音:“来啦!” “买点香烛要这样久的时间?” “是,大爷这不是买好了嘛?” “妈的!谁是大爷?” “小的说溜了嘴,当然是您。” “快拿来!” 向云奇起身走向后窗。 只见轿夫已站在轿边,任小翠提着一篮香烛站在轿后。 富商打扮的老者站在阶沿,两名壮年下人和店小二站在一旁。 那富商打扮的老者吩咐道:“小翠,夫人正在病中,你要小心侍候!” 任小翠恭声道:“是,老爷!” 富商打扮的老者再交代道:“尼姑庵不许男人进去,夫人就交给你了,记住,多给香油钱,要庵里多为夫人诵经祈福,烧完香就快回来。” “是,老爷!”任小翠又应了一声。 “去吧!”老者摆摆手。 轿子抬起,任小翠跟在轿后,一行人启行。 老者目送人轿离去,转身回房。 向云奇颇感纳闷,韩青凤说过任小翠很会办事,又说她正在办事,现在她随主母到尼庵烧香祈福,难道也是在“办事”? 她的主人是什么身份? 心念未已,有人进房,是韩青凤。 她一进门就道:“三少爷,你马上去跟踪那顶轿子!” 向云奇怔了一怔:“跟轿子?人家不是去尼姑庵烧香吗?” “烧的可能是断头香!” “哦!什么叫断头香?” “如果有人接近轿子呢?“ “不管是谁,拔剑就杀,不必考虑。” “为什么不干脆说清楚?” “不及细说了,你一看就明白,不过有一点要注意,你是暗跟,不是明随。” “好,我听你的,李姑娘呢?” “她是最得力的助手,她已经答应跟我们合作,在前路上你会碰见她。” 向云奇不再多问,立即抓剑出房。 时已过午,轿子在大路上缓缓而行。 离开官道口已经二十多里,仍不见尼庵的影子。 轿行的速度不变,任小翠跟在轿后,脚程倒是很健。 向云奇与轿子保持视线内的距离。遥遥跟进。 他始终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可以想到的,是不像去进香,这么远的路程不派得力下人护送,于情理不合。 轿子开始转入岔路,树木遮挡了视线。 向云奇不得不加快脚步,急急追去。 到了小路岔口,只见轿子已停在一株亭亭如盖的巨树荫下歇脚。 向云奇迂回绕到侧方隐住身形。 他在想:轿子里女人究竟是谁?照韩青凤的意思是要加以保护,为了什么? 两个宽袍大袖的尼姑从小路的另一端飘然行来。 其中一个看上去年纪较大的手执拂尘。轿子路边约莫一箭之地,两个尼姑斜着向轿子走去。 向云奇心中一动,韩青凤说过,不能让任何人接近轿子,否则就拔剑斩杀而不必考虑,但轿中人是烧香来的,来的又是尼姑,该不该阻止呢? 两个尼姑已快接近轿子。 向云奇拿不定主意。 任小翠迎上前去,向尼姑行了一礼。 两尼姑也合十还礼。 双方不知说了些什么,任小翠再次施礼,然后朝原来的小路回奔。 轿子抬起,两尼姑随在轿后,顺小路行走。 照这情形看,分明是自己人,不然任小翠不会如此表现。 向云奇心念一转,决定截住任小翠问个明白。 他以疾风般速度,斜里掠去。 将到小路岔口,向云奇已经赶上,轻喝一声:“站住!” 任小翠止步转身。 “三少爷!”任小翠一见向云奇便猛跺脚,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 “怎么回事?”向云奇摸不清头脑。 “你为何不出手救人?” “出手救人?我……可是你……”向云奇越感茫然,但已意识到可能出了事。 “三少爷,也许还来得及,你赶快追上去,救出轿中人,其余的不能留活口。” “到底怎么回事?” “来不及说了,你看到轿中人就会明白,我必须避这嫌疑。” 任小翠说完话,疾奔而去。 向云奇来不及多想,立即向轿子逝去的方向猛追。 没多远,眼前出现一条干涸见底的溪床,布满了各色各样的石头。 溪的对面靠山麓翠竹成林。 林子里露出一角红墙,那顶轿子正在这时没入翠竹林中。 向云奇缓脚步,他已瞥见轿影。 隐在竹林里的房舍,应该是尼姑庵没错。 向云奇又迷惑了。 轿中的女人本是烧香来的,韩青凤交代不准任何人接近轿子,中途由尼姑接引是顺理成章的事。但任小翠为什么要离去? 任小翠要他救人,还说不能留活口,又是为什么? 看到轿中人,就可明白一切,这是任小翠说的。在店里只看出轿中人像个生病的女人,根本没有看到她的面目,又怎能明白一切? 于是,他从溪床对面掠了过去。 竹林小径不深,一眼便可望到庵门,匾额上写的是“翠竹庵”仨字,庵门已经关上。 向云奇直逼庵门,门没有上闩,还留了条缝隙,他由缝隙中向里窥去。 门里是个小院,花木奇石,十分清幽宜人。 不久,里面传出一个娇嫩的声音道:“人已经带来了吗?” 随着声音,一个妙龄尼姑出现,虽然顶上无发,也可以看出是个美人胚子。 手执拂尘的中年女尼姑欠了欠身道:“带到了!” 妙龄女尼再问:“路上没出过状况吧!” 中年女尼道:“一路顺风。” 妙龄女尼点点头:“很好,护法在后面禅房等,把人带进去!”说完话,转身离去。 向云奇终于明白了个大概,尼庵里居然有护法,而轿中女人分明是被掳来的,否则,若是进香来的,怎会说成人已带到? 两名女尼同时动手掀开轿帘,扶出轿中人。 和在客店里所见一样,轿中人头上覆着布巾,依然不见面目,在两名女尼连挟带拖下,向里踉跄走去。 向云奇心想,如果推门直入,必然会惊动人,事情可能就发生变化。 这尼庵不大,还是绕到后面去看看动静再决定如何行动的好。 退开数步,从左侧方顺围墙绕去。 从屋顶可以看出尼庵一共只有两进,后进是三合院,前进无疑是佛堂了。 围墙上开了道后门,关得很紧。 向云奇推了推门,纹丝不动。 打量了下形势,发现一棵老松树,枝叶半掩在床房顶上,是最理想的掩蔽物。 于是,他飘身上房,隐身在枝叶里。 正面精舍的中门开着,床上铺了被褥,一个面色红润的老者坐在床沿,被带进去的蒙头女人安坐在一把太师椅上,两个女尼侧立椅边。 老者抬抬手道:“抬轿的有几个?” 手执拂尘的女尼道:“两个。” “人呢?” “在外面。” 老者点点头:“好好打发他们,你们两个一起去,做干净些!” 现在,向云奇已经完全明白这尼庵里每一个都是邪恶之徒,所谓“打发”,当然指的是杀之灭口。 怪的是轿中人本是安排来烧香的,到底是何门道? 老者伸手在妙龄女尼脸上摸了一把,狎邪地笑笑道:“宝贝,刚才尽兴吗?” 妙龄女尼扭动了一下腰枝,嗲声荡气地道:“真受不了你,人家……好累!” 老者趁势将妙龄女尼往怀中一搂,嘿嘿笑道:“宝贝,你总算尝到甜头了,再别嫌我老了,要知道姜是老的辣!” 妙龄女尼挣脱老者的手,撇撇樱唇道:“我的护法爷,尝到甜头的该是你,别尽想着那事了,现在办正事要紧。” 老者笑着点点头:“好,办正事。” 向云奇看得心火直冒,杀机在心头翻滚,这佛门净地,竟然变成藏污纳垢之所,好一对狗男女。 妙龄女尼上前一步,来到蒙头女人身边,抬手揭下蒙头的布巾。 向云奇像突然遭到了雷击,全身强烈地一震。 哪里是什么女人,这人原来是白发苍苍的,相貌清癯的梅林主人天奇老人。 天奇老人似乎禁制未除,虚弱地瘫在椅上。 向云奇激动得全身发抖。 此刻,他虽然对全盘经过仍不十分明了,但就事论事已能想出一个梗概。 韩青凤一直没放松监视,任小翠是她布的内线,而所谓高人是她的幕后指挥者,对方想以瞒天过海之计运送天奇老人,却无法得逞,沿途不准任何人接近轿子,可能是怕对方中途改变主意…… 这时老者以目示意妙龄女尼退开。 妙龄女尼退站到椅后侧方。 老者起身走到天奇老人身边,活开了他的穴道,然后轻拍了拍他的肩头,语气十分亲切地道:“老友,还记得故人吗?” 天奇老人看了老者半响,轻哼了一声道:“当然记得!” 老者叹了口气道:“老友,我冒着生命危险,使你脱离魔掌……” 天奇老人“啊”了一声。 老者又道:“老友,我无法断言能找到解药解除你的禁制,不过,我会尽我全力的。” 天奇老人只是又“嗯”了一声,没表示意见。 老者来回踱了几步,愤愤然地道:“倒行逆施,人天不容,天奇兄,小弟我只有三寸气在,誓要为武林立公义,为江湖除祸害!” 天奇老人口中发出沙哑的笑声,肩头因笑声而抽动不已。 “天奇兄,你笑什么?” “老夫笑自己一念不坚,身败名裂,现在是自作自受!” “天奇兄!”老者摇头叹气:“除魔祛恶,为时未晚,小弟已纠集了不少志同道合的正义之士,戮力卫道,共谋对付神秘谷,眼前最感困难的,是无法全盘洞悉谷内的机关设施,深怕功亏一篑…… “你身在神秘谷这多年,难道还没有摸清楚里面的状况?” “只摸透了七成,最可虑的是另外三成只有谷主一人能控制,除了他,就只有你天奇兄知道,当年是你亲手布置的,其余实际参与工作的,早被灭口了。” “你的意思……” “如果天奇兄能把原图见赐,便是替武林作了一大功德,也是江湖同道之事。” 向云奇心头起了疑云。 这老者到底在弄什么玄虚,难道他真是卫道份子? 天奇老人干涩地笑了几声:“陆游子,你把老夫当成三岁孩童?” 老者脸色骤变。 向云奇心头剧震,原来这老者就是好心人在梅林小层里假他之名想套取天奇老人口供的陆游子。 “天奇兄!”陆游子紧皱着眉头:“难道你还怀疑小弟的用心吗?” “陆游子,你根本就是为虎作伥的败类!” “天奇兄!老友“ “闭上你的嘴,老夫一切认命了!” 陆游子的脸孔胀得赤红,眼皮子一阵跳动,眸子里射出阴残之光,似乎已料定狡计难逞,准备用非常手段逼供了。 他探手按上天奇老人的脑门。 “天奇兄,小弟实在不忍心对你下狠手,如果你能交出原图,小弟保证你平安度过余年。” 天奇老人仰天而笑:“陆游子,老夫……对人生已毫无留恋,不必再说废话!” “老朋友,何若如此执迷?” “执迷不悟的是你,在报应没当头之前,你是不会省悟的。陆游子,你们的报应就在眼前了!” 天奇老人说话时急遽的喘息,由于体力不支,说话相当吃力。 “梅天奇!”陆游子露出了狰狞面目:“不开口你就怨不得我了!” 陆游子按在天奇老人脑门上的手,五指突然用力收紧。 天奇老人发出一声惨叫。 他的脑皮被五指擦破,血水登时染红了白发。 “说!原图在哪里。” 回应的是惨哼。 陆游子再度五指加力。 “啊!”又是一声号叫,一绺带血的白发被陆游子拔离头皮,天奇老人身躯一挺,晕了过去。 妙龄女尼立即转身端来面盆。 向云奇双目尽赤,血管似要爆裂。 妙龄女尼用手泼在天奇老人脸上。 天奇老人发出一声长喘。 向云奇再也按捺不住,他不能眼看天奇老人遭受如此非人折磨,一长身,人已飘落在禅房门外的天井里。 陆游子急喝出声:“什么人?” 妙龄女尼放下面盆,震惊地望向门外。 向云奇凝立不动,瞪视着对方。 陆游子放下天奇老人,大步出房,站在屋檐下,他细打量了一番。 他问向云奇道:“你到底是谁?” “在下向云奇,也许尊驾听说过吧?” “你……就是向云奇?”陆游子目芒连闪,前进了一步。 妙龄女尼急急抓起剑,抢出门,递到陆游子手上,然后退站到侧后方。 “你意欲何为?” 陆游子见向云奇不答腔,又开了口,并捏了捏剑把,显然他不无紧张。 向云奇一个字一个字地道:“杀人!” 虽然只有两个字,却充满无比的杀机。 “杀人?” 陆游子眉毛一挑:“好狂妄的口气,你要杀谁?” “除了杀你,也要杀神秘谷所有的爪牙!” “你怎么不说是找死?” 向云奇上步,嘴抿得很紧,眸子里狂焰熠熠,久久郁积在心头的怒火,熊熊炽燃。 陆游子也横跨一步,拉开架势。 向云奇到了出手的距离止步。 “向云奇,你胆敢与本谷为敌?” “我要把你们剑剑诛绝!” “你有这种本领?” “事实会证明。” “你是梅天奇的同路人?” “可以如此解释。” “你是为救他而来?” “为杀人讨债而来?” “讨什么债?” “梅园的血债!” “你……” 陆游子微退了半步,脸上现出惊震之色:“为梅园讨债?” “不错。”向云奇的剑横了起来。 妙龄女尼此刻是斜对向云奇的侧背,极有利地狙袭位置。 突见她一扬手,三点寒星射出。 就在妙龄女尼出暗器的瞬间,陆游子也冷哼一声,拔剑出手,快如电闪,朝向云奇刺来。 向云奇斜旋,同时发剑。 这一旋,奇妙无比,同时避开了暗器和攻来的一剑,还加上反击。 “啊!”尖叫声中,妙龄女尼栽了下去,半边光头一条手臂和身体分了家。 陆游子双目火红,势子一变,再度出招。 向云奇在杀机沸腾之下,绝招出手,剑光像天空闪电,乍闪即灭。 一声惨呼,陆游子暴退,剑已落地,左胸冒出一片殷红。 向云奇弹步缩近彼此距离。 忽见陆游子一咬牙,接着扬手一抖。 向云奇鼻孔里嗅到一股异味,心知对方用毒,但他连眼皮都不眨一下,挺立着,两眼直瞪着对方。 原来他早已服下解毒之药,可以百毒不侵。 陆游子一翻腕,手中多了把亮晶晶的牛耳尖刀。 这是神秘谷属下必备的割喉工具。 “姓向的,老夫要切断的你的喉头。 向云奇不吭声。 “因为你杀了老夫心爱的人。”他指指那被杀的妙龄女尼。 他以为向云奇已被毒所制,狞笑一声,又道:“不过老夫不想要你马上断气,要活剥你的皮,生抽你的筋,再把你扔到山里喂……” 可惜他最后一个字尚未出口,向云奇的剑已刺进他的心窝。 这动作太快了,快得不可思议,像是剑本来就插在他的心窝里。 一抹残余的狞笑僵化在陆游子脸上:“姓……向的……” “不管姓什么,你若下辈子还能为人,恐怕不是现在的姓了!” 向云奇抽剑,横挪一步。 血箭射出,尸身栽了下去。 向云奇收剑回鞘,四下望了望,举步进入禅房,来到天奇老人面前。 “是你?……”天奇老人还能认出在梅林小屋乍逢一面的向云奇。 “老前辈,你必须马上离开此地!” “老夫……不……不成了!”天奇老人喘个不停。 “老前辈,振作些!”向云奇心里起了疙瘩,他发觉天奇老人的瞳孔在放大。 “老夫……潜毒已经发作……只怕……神仙也……难救了……” “老前辈!” 向云奇大急:“神秘谷的建筑设施图到底在什么地方?” “在……在……”声音微弱下去。 “老前辈,在哪里?” “在……老夫至交……好友……” 喘息着,口唇打颤,久久再进出一个字:“龙……” 以后再也发不出声音,身躯开始扭动。 “龙什么?”向云奇急问。 天奇老人身躯一阵颤抖,然后不动了,两眼圆睁着,头顶流下的血,一条条凝固在脸上。 向云奇呆在当地。 忽听身后响起韩青凤的唤声:“向少侠!” 向云奇愕然转身:“姑娘是什么时候来的?” “早就来了。” “刚才的事你都看到了?” “看到了。” “可惜梅前辈……” “这是没办法的事,神秘谷为了控制手下,强迫他们服下一种奇毒,如不定期服解药,便会头痛如裂,持续一段时间后,便只有死。” “这些事你怎么知道?” “是李姑娘说的。” “她又怎么知道?” “当然是好心人告诉她的。” “李姑娘呢?” “她另外有事。” “如果好心人在场,也许能挽回梅老前辈一命。” “好心人的行动不能自由。” 韩青凤深深望了天奇老人的遗体一眼:“他刚才说那张图在他的至交好友姓龙的身上,我没听错吧?” “有姓无名,何处去找姓龙的?说不定又是位避世的老人。” “以后再说吧!” “对了,那叫任小翠的是怎么回事?” “是一着妙棋,那位高人安排的,不管何时何地,向少侠千万别露出认识她的样子。” “这位高人也未免太神秘了!” “向少侠,等到神秘谷瓦解之日,就是高人露面之时,并非我故作神秘,实在是……” “算了,我不想追问,现在我们该做什么?” “梅老前辈的后事,我们不能不管,把遗体带到后山,择块向阳的好地掩埋。” “好吧!”向云奇抱起天奇老人。 第十回 易容开杀戒 埋葬了天奇老人,已是太阳偏西。 向云奇和韩青凤站在新堆的坟前。 向云奇忽然想到料理轿夫的那两名尼姑:“糟糕,还有两个尼姑做了漏网之鱼!” 韩青凤道:“已经打发上西天了。” “是你?” “不错,可惜我慢了一步,没来得及救轿夫的命。” “现在我只想……” “想什么!” “杀人!”向云奇咬牙切齿,他没有一时一刻忘记唐慧慧的饮恨埋骨,他要实践他的誓言,用神秘谷的血,来安慰唐慧慧的在天之灵。 “杀吧!你看庵院里……” 向云奇游目向下望去,果见庵院内有人影浮动。 他一眼就看清其中有一个是在客店中那个富商打扮的老者,因为他的衣着特别鲜明,其他的人,大约有七八个之多。 向云奇内心本来已有杀机,此刻杀机更盛,立即飞身向尼庵方向掠去。 进入尼庵,二话不说,长剑有如飞云搓雪,见一个杀一个,偏偏那富商打扮的老者却已不见人影。 惨号一叠连声破空而起。 韩青凤紧跟来到现场。 最后一名神秘谷弟子倒下,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声骤然平息。— 向云奇在尸身上拭净剑上的血,仰天吐了口气,似乎积愤消除不少。 前院突然传来人语之声。 向云奇冷笑道:“又有送死的来了!” 韩青凤低声道:“我们最好先避一避。” “为什么要避?” “我知道来的是谁,快!” 韩青凤说完话,已耸身上了厢房的屋顶,隐身枝叶披盖的巨松中。 这是向云奇原先藏身的地方,隐蔽而不影响视线。 向云奇略一沉吟,随后也上了房。 两条人影匆匆进入后院。 向云奇从叶隙望去,杀机又开始在血管里奔流。 来的赫然是毛九娘和任小翠。 毛九娘一见满地尸体,脸孔便扭曲了。 “我早知道会发生事故!”毛九娘是颤抖的,丰腴的身躯也在颤抖。 当然,她不是怕,而是气的。 任小翠皱着眉问道:“既然特使早知道,为什么还……” “我这样安排,正是预防出意外,想不到意外还是发生了!” “特使怎么预知的?” “在梅林小屋,有个神秘人物曾现身杀人,我该防到他继续捣乱,可惜……” 向云奇心里明白,所谓神秘人物,必是好心人故意捏造的,以掩饰自己杀人的行为。 任小翠现出惊惶之色:“特使,万一对方还在附近呢?” 毛九娘四下望了一眼:“走了。” “特使怎能断定对方走了?” “理由很简单,对方的目的是救梅天奇,目的既达,便不会多停留。” “梅天奇真的被救走了?” “人不在,当然是救走了,不过……” “不过什么?” “他中毒已深,在得不到解药的情况下,根本活不了几天。” “对方这神秘人物实在太可怕了,不然,以陆护法的身手,不会如此轻易被杀。” 毛九娘像在自言自语道:“我们得立即传讯回总坛请求支援。” “特使,如果那可怕的神秘人物找上我们,在敌暗我明的情况下,我们岂不太危险了?” 毛九娘咬了咬牙道:“我正希望他找上门来!” “为什么?” “我们可以追回梅天奇,梅天奇已经活不了几天了,如果不能在他临死前追回那张图,以后就永远追不回来了。” “特使,万一那张图已落到那神秘人物手里怎么办?” “别多说了,我们走!” “这些尸体?…… “另外派人来料理。” 毛九娘转身举步。 任小翠急急相随。 向云奇刚要由屋顶跃下,却被韩青凤拉住。 她似乎早防到向云奇有此一着。 “为什么要拉我?” “我们暂时不能动这女人。” “你的意思?” “动她就会破坏高人的计划。任小翠这着棋子,必须依靠这女人才能发生作用,如果能动她,高人就动了,何必等到你现在出手。” 向云奇默然。 “向少侠,你生我的气吗?”韩青凤发出娇言软语。 “谈不上。” 两人本是紧靠在一起的,此刻,向云奇才感受到她吐气如兰,娇躯温软。 但感受尽管感受,面对一大堆死人,什么情怀都不会升起的。 就在这时,忽听韩青凤惊叫了半声,然后急急用手掩住口唇。 向云奇一看院地,也不由呼吸一窒。 只见一个披头散发,满身血污的怪人,从对面厢房冲了出来,扑跌在死人堆里,一阵蠕动之后,又摇摇不稳地站了起来,像极了像一头受了重伤的野兽。 韩青凤望着院子里的血人道:“原来庵里还有人,这人是从对面的厢房里跑出来的。” 向云奇道:“原先好像没看到这个人出现过,他是谁?” “没见过,不知道屋里还有人没有?” “你别动,我下去瞧瞧!” 向云奇拨开枝叶,一长身,飘落院中。 那血人似有所觉,困难地转过身。 面对面,向云奇终于看清这人,不觉头皮为之发炸,全身的肌肉都抽紧。 只见这人鼻塌唇裂,左边的眼珠扑在眶外,身上衣衫破碎,全被血糊住,已经不复人形。 看样子不似交手受伤,而是受到酷刑。 “你……你是……向”破裂的嘴唇吐字已不清。 被对方认出自己姓什么,向云奇大感一愕。 “你是什么人?” “我……呵呵呵呵……”古怪刺耳的笑声,晃了晃,坐到地上,然后抬头,掠开散发。 “是你?”向云奇惊叫。 这血人,赫然是曾做过神秘谷执行者的黑狼宋八。 他怎会变成这样子? 记得在三元宫的黑屋中,他在受制之下神秘失踪,这一直是个不解之谜。 “向少侠,赏我……一剑吧!” “宋八,我问你,怎么回事?” “我……被陆游子拷打……硬栽我……是内奸……我……呵呵……” “那天在三元宫黑屋,你被毛九娘用独门手法制住,如何逃走的?” “我……自解穴道……” “你用什么办法自解的?” “那恶婆娘……在一次酒醉中……曾经……泄露过……她的独门手法……我……慢慢想起来……” “黑屋只一道门,那天你是怎么离开的?” “尸……洞……” “什么尸洞?” “黑屋内……被严刑……处死的人……尸体从洞里……拖出,我知道……机关……” “哦!” 向云奇总算解开了个结。 他想了想又问道:“你怎会又落在他们手里?” “我……一时大意,被他们捉住,此地……是他们的……外围组织……” 这时韩青凤也由屋顶下来。 “向少侠,问他神秘谷的所在地。” 向云奇点点头,问道:“你们的总坛,设在什么地方?” “在……在终南山……的深山里……” 向云奇急急再问:“如何走法?有地名吗?” “没……地名……至于……详细位置……我……说也……说不清楚…………” “说一说如何走法?有没有特别的辨认记号?” “啊!” 一声嘶叫,黑狼宋八滚倒地面,全身抽扭,口里发出断续的惨号,刑伤裂口又渗出血水,四肢逐渐蜷曲,形状凄厉如鬼。 韩青凤带些不忍地道:“他像是毒发的样子?” 向云奇苦笑道:“神秘谷属下,稍有地位的,都被强迫服下一种慢性毒药,作为控制他们的手段,黑狼宋八当然也不例外。” “看来他是不能再说话的了?” “好在他已说出了个大概。” “可信吗?” “一个遭受同类残害,而且非死不可的人,没有理由说假话。” 韩青凤望望地上的黑狼宋八道:“他要你赏他一剑,可以动手了。” “反正他马上就死了,何必再破坏他的尸身,让他自己死吧!” “我们到那边厢房看看!” “也好。” 两人走了过去。 从房里的布置看,的确是尼姑的宿舍,所不同于一般尼舍的,是房里居然有化妆台,其中一间遍地血迹,杂物凌乱,料想是用来刑讯黑狼宋八的临时刑房。 各间巡视了一遍,并无人影。 两人又回到院子。 向云奇顿时怔在当场,惊叫了一声:“怪事!” 韩青凤因为没看出来,忙问:“什么怪事?” “宋八不见了!” 韩青凤也惊叫起来:“他已经快死了,怎会不见了?” 向云奇心里想:“在三元宫黑屋里,宋八在受制的情况下神秘脱身,现在又像旧事重演,为什么怪事全出在他身上……” 心念之中,忙道:“只有一个可能……” “哪一个可能?” “我们到厢房搜查之际,他悄悄溜走,不过,依他的伤势,绝对跑不远。” “如果是这样,他先前便是故意不说实话,而且他毒发的情况,也可能是表演的。一个武功深厚的人,外伤再重,也能克服。” “有道理,我们搜搜看!” 于是,两人分头里外搜寻,结果是一无所获。 最后,他们只好离开。 镇上的所有客店突告爆满。 客人并非经常路过的客商,而是些生面孔,并且多半把房间包下来,看样子有一段长时间好住。 有些找不到客栈的客商行旅,只好商借民家住宿。 一般人也许并不感觉怎样,但江湖人物却已敏感地想到这种反常的现象,正意味着一场暴风雨的来临。 向云奇仍住在原来的老房间。 左隔壁是韩青凤。 右隔壁不知是什么人,房间经常关着,只有小二送饮食的时候打开一下。 虽说房间全住了人,但却出奇的安静,没有惯常的吵嘈喧嚷,出入频繁,谁也不跟谁打交道。 向云奇心里有数,神秘谷在一连串的吃瘪流血事故之后,必定已派出大量高手,想追出神秘而可怕的劲敌。 事实上,神秘谷心目中的劲敌,只不过向云奇他们少数几个男女而已。 目前,向云奇和韩青凤并不急于查探神秘谷总坛的确实所在地,因为神秘谷机关重重,即使知道地方也无法凭本领硬闯。 所该致力的是如何得到那张建筑设计图,而据梅天奇临死前透露,那张图是交付在他的好友姓龙的手里。 天下姓龙的太多了,要想找实在有如大海捞针,如果老仆周明还在,那就好办些,偏偏不但周明已死,同时也找不到梅天奇的任何亲人。 但那张图实在太重要了。 要破神秘谷,非找到那张图不可。 韩青凤已经两天没回房。 她是受向云奇之托去找她那位幕后的高人。 在韩青凤未回来之前,向云奇是一筹莫展。 韩青凤是要救被神秘谷囚禁的父亲赛华佗韩可风,而向云奇则是为唐慧慧和梅园的死难者讨还血债。 两人目的不同,对象则一。 向云奇知道,神秘谷的人所以还没对他采取任何行动,是因为他每一次事件都无巧不巧的置身暗中。 明里和他斗过的,多已不能开口。 当然,这与韩青凤和她所谓的幕后高人的安排有关,使他在许多场合中保住了秘密的身分。 现在是薄暮时分,房里的光线已很暗淡,有的房间已点起灯火。 向云奇实在闷得发慌,决定出去喝上几杯。 点上灯,然后在桌上留了个字条给韩青凤,他担心韩青凤回来时找不到他会着急。 整理了一下衣服,佩上剑,拉开房门,只见一个衣冠楚楚、相貌不俗的中年人站在门口。 向云奇暗感一愣,虽然自己并不认识此人,但对方那份神采却令他一见就生好感。 “阁下……走错了房门?” “没错,特来拜访。” 向云奇大为意外,不过很快便定下神来,他判断对方可能是神秘谷的人。 “恕区区托大,称你一声老弟,老弟可是向云奇少侠?” 中年客面带笑容。 “少侠二字不敢当,在下正是向云奇,兄台上姓高名?” “区区姓唐,草字中琳!” 说着,拱了拱手。 “原来是唐兄,有何指教?” “想和老弟交个朋友?” “这……”向云奇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彼此素昧生平,却找上门来要交朋友,实在唐突得不近人情。 唐中琳微微一笑道:“区区自知非常唐突,但在漫游河洛之时,就已经听人盛道老弟的大名。区区一向喜欢结交年轻有为的同道,所以才不惜冒味,叩门以求。” “唐兄是如何认出小弟的?” “是从柜台上知道的。” 向云奇见对方不但相貌不俗,谈吐也颇风雅,自然不能拒人于千里之外,只好侧身做了个肃客之势道:“请进!” 谁知唐中琳却并未举步:“不,区区备了点酒菜,请老弟过房一叙!” “过房!” 向云奇心中一动,暗忖:“难道这人真是神秘谷的属下,也投宿在这店中?……” 唐中琳点点头,退了一步,侧身朝右边房门一指:“就是这间。” 向云奇这才恍悟右边的房间绝少露面的客人,就是此人,既是隔壁,找上门似乎并不意外,只不知对方目的何在?” 他无意拒绝:“怎好叼扰?” “哈哈,老弟,你要这么说便不够意思了,纵使陌路相逢,无意结交,能够一道喝上两杯,也未偿不是件快事,来!请!” “那么小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向云奇出门本是要喝几杯的,现在正好就在眼前,自己反而少了麻烦。 他带上房门,随唐中琳到了隔壁房间。 房里果然已摆好酒菜。 两副杯筷,连酒都斟好了。 唐中琳掩上房门,两人相对坐下。 看菜式很精致,是刻意安排的。 “老弟,区区先敬一杯。” “不敢,小弟敬唐兄。” 双方干了杯,唐中琳又斟上。 “老弟,菜不好,随便用。” “不客气,请!” 向云奇真的不客气,像面对老朋友般地吃喝。 他已然认定对方是神秘谷的人,主动找上门来,当然是有企图的。 不停吃喝就可以少说话。 他的目的是要对方多说话,这样便可以冷静而从容地应付。 唐中琳也没再开口,只有动作劝酒劝菜。 难道就这样像一对哑巴般吃喝下去? “老弟!” 唐中琳终于先开了口:“区区一向口快心直,你心里一定在怀疑我主动攀交的目的吧?” 向云奇淡然一笑:“四海之内皆兄弟,江湖人哪能怀疑得了这么多,喜欢交朋友是好事,也是一件很平常的事。” “哈哈,老弟,你言不由衷!” 向云奇心头一震:“何以见得?” “老弟不是等闲人物,面对眼前的特殊情况,不能说丝毫不起警觉,区区找上老弟,可说是件非常突兀的事,老弟岂能毫不见疑。”唐中琳显示出他是块老姜。 “这么说,唐兄是有所为而来了?” “区区不否认。” “那么小弟领教!” “先干一杯,区区再坦白奉告。” “请!” 双方举杯,互干一杯。 唐中琳长长吁了口气:“老弟是人中之龙,在目前武林中,是位大大有为的人物,凡稍具眼光的,都会对老弟瞩目,开门见山一句话,区区结交老弟,是受人之托行事。” 向云奇挑了挑眉,心知已经触到正题:“以小弟这等材料,居然也有人赏识,真是惭愧,但不知唐兄是受谁之托?” “女中之凤,一位了不起的女人!” 向云奇哦了一声,一脸惊讶之色:“女人?什么样的女人?” 唐中琳像是故作神秘:“区区现在就带老弟去见她。” 向云奇心念疾转。 眼前这地区几乎尽是神秘谷的牛鬼蛇神,这姓唐的来路大有问题,企图更令人难测,他所说的女人,很可能就是那妖媚的特使毛九娘。 从正的方面说,自己对神秘谷属下所采取的几次行动,都凑巧在暗中进行,没有明显的把柄落在对方手中,对方想网罗高手是极可能的事。 从反的方面讲,自己和梅园的渊源,对方至少有些耳闻,如果这是个陷阱,所用的方式就未免拙劣幼稚了些。 不管如何,这事值得冒险一试。 主意拿定。 他点了点头道:“小弟一向好奇心特重,唐兄这么一说,小弟倒很想见一见这位女中之风是何许人物。” “那太好了,老弟喝够了吗?” “该差不多了。” “这么说,小酌就此打住。我们现在就走,为避免耳目,老弟请先行一步,区区随后就到。” “可是小弟不知目的地在何处?” “老弟应该知道山神庙吧,就在那里。” “小弟也许找得到。” 向云奇当然知道,那是他头一次与神秘谷的人发生冲突的地方,木箱公案到现在还是个谜。 “很好,老弟现在就可以动身了!” 通往山神庙的小路上,向云奇独自前进。 他一离开客店便已发觉被人盯稍,但他佯作不知。 眼前来到他与李瑶红重逢的地方。 他停下了脚步。 照韩青凤的说法,李瑶红已经和她们联手行动,不知她目前状况如何? 唐慧慧已经长眠地下,自己与李瑶红之间这一段若有若无之情,会是怎样了结? 心事,不想则已,只要一被触发,便会纷至沓来。 他不禁有点英雄气短的感觉。 忽听一声闷哼,发自不远之处。 向云奇暗自一惊,但他没转身察看,静待情况的发展。 脚步声渐近。 接着是唐中琳的声音:“向老弟!” 向云奇徐徐回身:“唐兄来了,刚才是什么声音?” 唐中琳淡然一笑:“一个不长眼的小角色,从客店就跟踪老弟,区区只好打发他上路。” 向云奇无法判断对方此话的真伪,也许是对方判断自己已然发现被人盯稍,而故意表演这一手,目的是博取自己对他的相信。 唐中琳遥指一间独立民房道:“我们到那边去,也许他们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他们?意思是不止一个。他们是谁?向云奇内心难免起疑。但他没问。 在尔虞我诈的情况下,问了也是多余,无法保证回答的是真话。 可是还是拐弯抹角试探:“莫非唐兄所说的女中之凤就在那边?” “对!” “唐兄请带路!” 唐中琳毫不迟疑地走在前面。 走过弯曲的小径、田埂,不久到达民宅的门前。 门是关紧的,土围墙上伸出果树的枝荫。 唐中琳在门上敲了三下,一轻二重。 不用说,这是暗号。 门开了,应门的是个年轻女子。 向云奇只觉和这女子似曾相识,不由一怔。 女子开了口:“向少侠还认识我吗?” “你是……” 向云奇上前一步,仔细一看,很快便想起来:“你是素兰姑娘?” 果然是苗素兰。 苗素兰前些时逃出神秘谷的特约乐园,被迫杀获救,而后被韩青凤所说的高人带走,想不到事隔数日,又在这里出现。 由于苗素兰的出现,向云奇不得不否定原先的想法,看来唐中琳不可能是神秘谷的人了。 如此一来,情况反而变得诡谲了。 苗素兰侧开身道:“二位请进!” 唐中琳轻轻推了向云奇一下,两人进门。 苗素兰立即把门关上,站上了靠墙的高脚凳向外监视。 堂屋里没灯火,不见人。 唐中琳抬抬手:“我们进去!” 向云奇应了一声。 两人进入堂屋。 屋内是乡居人家的布置,简单朴素,予人一种安详之感。 忽见韩青凤闪现在上首房间,叫了一声:“向少侠!” 一见韩青凤,向云奇的心完全踏实了。 他哦了声道:“我一直在客店等你,原来你却在这里。” 韩青凤道:“我离不开。” “离不开?究竟怎么回事?” “客店里人多眼杂,我不便露面,所以才请唐大侠邀向少侠来。” 唐中琳开口补充:“老弟别见怪,在店里说的全是胡诌,并没什么女中之凤,只是掩人耳目罢了。” 向云奇心念电转,莫非这位姓唐的就是韩青凤口中的高人? 在情况不十分明朗之下,他此刻不便追问。 韩青凤道:“向少侠,唐大侠的目标和咱们一致,算是自己人。” “那太好了。” 韩青凤再望向唐中琳:“现在就开始吗?” 唐中琳点点头:“好,把房里灯上点,窗子遮好,区区马上办事。” 向云奇只感胁肋之间一麻,没叫出声,人便昏了过去。 好在他并未倒地,被唐中琳抱住。 不知过了多久,向云奇悠悠醒来。 室内灯光很亮。 他第一个感觉是躺在床上,想起来刚才…… 猛可里翻身下床,抓剑,腰间是空的。 韩青凤推门进来,叫了一声:“向少侠!” 向云奇一脸愕然:“你们这是做什么?” 韩青凤嫣然笑道:“你先照照镜子,然后我再跟你说。” “到底怎么回事?” “照了镜子再说吧,墙上!” 墙上果然挂了面镜子。 向云奇满腹疑云近前一照,顿时‘啊”了一声,惊叫出声。 自己的相貌完全变了,镜子里竟然是个三十开外的中年人,而且面容凶恶,一看便知绝非善类。 尤其颈问裹着布,像是受了伤。 他张口结舌地道:“韩姑娘,这?……” 他连声音也变调。 “这是唐大侠的杰作,为的就是要向少侠扮这个角色。” 向云奇怔道:“扮这个角色?这个角色又是谁呢?” “神秘谷派出的二号武士,也就是二号杀手。” “为什么脖子还要裹布?” “因为二号武士脖子受了伤。” “谁能证明二号武士就是这样子?” “唐大侠,他见过二号武士,以他的易容术,谁也看不出来是假扮的。” 韩青凤边说边打开放在床上的一个包袱,又道:“现在可以换上武士服了,并且项间还要系上铜牌。” 包袱打开,里面是黄巾黑服和一面铜牌。 韩青凤匆匆为向云奇在额头扎好黄巾。 向云奇再换好黑服,系上铜牌。 韩青凤笑道:“向少侠现在就是真正的二号武士了。” 向云奇依然大为不解:“要我扮这个角色,究竟要做什么?” “到特约乐园接替六号武土。” “特约乐园?” “对,关禁那些可怜女子的活地狱,苗素兰姑娘就是从那里逃出来的。” “我不过是一名假扮的武士,如何能混进去呢?” “不是混进去,是公开的进去。” “凭什么?” “奉派管理那些可怜女子的,原是六号武土,二号武士受了伤,奉令回特约乐园接替六号武士。” 向云奇还是一头雾水,瞪着眼说不出话来。 韩青凤再解释道:“真正的二号武士在回程途中神秘失踪,他的全副行头派上了用场,向少侠现在明白了吗?” “这出戏谁安排的?” “高人!” “就是那位唐大侠?”向云奇目光一闪。 “可以这样说吧,施展易容术的也是他。” “原来唐大侠就是高人?他终于现身了,人呢?” “他另外有事走了。” 向云奇沉吟了一阵,没再说什么。 韩青凤道:“向少侠用不着有所顾虑,这是千载难缝的良机,绝对不可错失!” 向云奇又照了照镜子,他不得不佩服唐中琳如此高明奇妙的易容术。 但随即却又皱了皱眉头道:“可是我怎样到那里去呢?” 韩青凤从怀里掏出一张手绘的地理图形道:“这地图是唐大侠亲手所绘,并有详细注记,你只要按图找,一定可以找到特约乐园的所在。” 向云奇哦了一声,接过地图道:“既然如此,那不等于已经找到神秘谷了吗?” 韩青凤摇头道:“特约乐园不在神秘谷里,只能算神秘谷的一外围组织。” “好吧,我就去,还有什么别的交代没有?” “有,很多必须注意的细节,我现在就详细告诉向少侠,否则,稍有失误便会露出马脚。” 第十一回 智入特乐园 一骑马奔驰在山径上。 马上是名黄巾黑衣武士。 他,正是经过易容改装的向云奇。 这任务,他最初曾有些犹豫,但此刻却振奋万分,因为这等于朝报仇之路迈进一大步,更可将那些可怜女子从地狱里救出。 一路上,他不断默记着韩青凤交代的各种行动细节,生怕有所疏忽。 渐渐,已进入一座山峰的入山口。 进入山口右转,是一处双峰夹峙的山谷。 谷虽不大,形势却十分险要。 谷口有几间茅舍,屋墙向两翼伸开,正好封死了谷道。 如此一来,要进入山谷,就必须穿过茅舍。 因之,也就绝少有人入谷的,因为这里并非名山胜水,更不是猎场,谁闲着没事往一处不知名的谷地里闯呢! 这里正是特约乐园的所在地。 向云奇来到茅舍前,下了马。 一个手持旱烟袋的驼背老人拉开了堂屋门,走出门外,仰面打量了向云奇一眼道:“请照规矩进门!” 向云奇取出信符,在老者眼前晃了晃 老者立刻恭恭敬敬地赔着笑脸:“原来是二号武爷,这是例行规定,请包涵,二号武爷今天兴致好吗?” 向云奇指了喉头,表示脖子受伤,不方便开口。 “哦!二号武爷怎么会……” 驼背老者说了半句自动打住,既然对方不能说话,问了也是多余,连忙侧开身,再叫了一声:“请!” 向云奇牵马直入。 驼背老者跟着进门。 一挺腰,忽然不驼了,恭谨地从向云奇手里接过马缰。 向云奇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卷,打开来给老者看。 老者啊了一声道:“原来二号爷是回来接替六号武爷的,欢迎欢迎!” 向云奇步步为营,心里一直默想着韩青凤交代的细节。 他知道,对这个从未涉足的邪门地方,仅凭着搜集的资料来瞎摸,稍一不慎,便会露出破绽。 进入堂屋,但见有四名大汉在坐着聊天。 他们一见向云奇来到,忙起身行礼。 向云奇扫了四人一眼,微一颔首,大咧咧地向前直走。 穿门过院,所见的人对他都很恭敬。 这显示黄巾黑衣武士身份不低。 当然,这里只是神秘谷总坛之外的分支组织,也许很少有真正身份高的人前来这种地方。 茅舍后有一段空旷的谷道。 进人数丈后,谷地突然变窄,一道水闸式的构筑,卡死了前进之路,等于把谷道分割成两部分。 闸墙高约三丈,顶端斜植着尖刺的竹刺,纵有过人轻功,也休想越雷池一步。 不过,这难不倒向云奇。 但此时此地,他却不便显示身手。 闸门紧闭着。 闸顶上出现了人影,毫无疑问,是内围的警卫。 向云奇站在闸门前,挥手向上面示意。 他心里默想:当初苗素兰利用送米粮的大狗子逃出特约乐园是多么不容易。 嘎嘎声中,闸门上升起。 向云奇昂头挺胸,走了进去。 谷地又豁然开朗,一栋栋房舍,像棋盘上的棋子般整齐有序地排列。 一条石砌的宽敞通道从中央直贯远处,仿佛是一条规划过的市镇街路。 这里正是神秘谷特约乐园,掳劫了无数年轻妇女供在外行动的属下人玩乐,简单一句话,就是他们自设的妓院。 纵目望去,隐隐可见人影晃动。 这时已是日落时分,谷壁太高太陡,早巳不见阳光,谷内一片灰暗。 向云奇相度了一下形势,循中间通道前进,边走边以眼角向两旁留意。 只见两旁房舍,有的房门紧闭,里面传出男女嬉笑之声。 有的房门洞开,一些衣裙不整的女子木然呆坐,从她们的形容上,可以看出长时期遭受过度蹂躏后的残败颜色。 尽头,是一幢较为考究的建筑打横,房里已亮起了小灯。 向云奇心想:这间堂屋,必定是此处的头人所住,也正是自己接任管理之职后所居之处。 他大步走到这幢堂屋前。 堂屋里摆了桌酒席,一个高头大马的黄巾黑衣杀手一手持杯,一手搂着个姿色不错的少女。 那杀手身上只披了件外衫,坚实的胸脯完全暴露。 女的也只着亵衣,衣钮已解开,等于半裸。 不必问,这杀手便是总管这处特约乐园的六号了。 向云奇在门口停住。 六号武士抬眼发现了向云奇,推开那半裸的少女,站起身来,拉了拉外衫,扬声道:“进来!” 可能因为外面暗,看样子六号杀手对向云奇并未看真切。 向云奇跨了进去。 “噢!是二号!你怎么来了?”六号武士有着吃惊之色。 向云奇抬寻:指了指喉头和嘴,表示不能说话。 这一着很管用,如果开口说话,非露马脚不可,虽然易容之术可以假乱真,但声音是学不来的。 “是受伤到这里调养?” 向云奇摇摇头,取出字条递了过去。 六号武士接过来一看,哦了声道:“什么?特使的手令,老兄是来接替我的?而且要我立即启程?……” 他顿时显出懊丧之色,然后转向那少女:“你也要跟着换户头!” 那少女“唔”了一声,扭扭腰,朝向云奇抛了个媚眼,拉拉衣襟,鼓绷的酥胸更加掩盖不住。 六号武土离开座位道:“老二,一路辛苦了,想来一定饿了吧,坐下来慢慢享用,我得马上去收拾收拾上路。” 说完话,又向少女道:“快叫人换酒菜,好好等候二爷!” 少女媚笑着转身出去。 看样子这少女是高级魔徒的专用之物,所以还没憔悴的神色,相反地像朵盛开的花。 向云奇坐下,心里踏实了许多,因为这最重要的第一关,总算混过去了。 不大一会儿,那少女便带着两个女的来到,动手收拾桌面,擦干净,重设杯筷,仍是双份。 少女靠向向云奇,嗲声嗲气道地:“二爷,您好像很少来这里?” 向云奇点点头,心里更放松不少。 他想:“这太好了,二号武士很少到这里来,认识他的人当然就不多,正好方便行事。” 少女又挤近些,靠上向云奇肩头。 两人一个坐,一个站,这一靠,半袒的酥胸几乎抵上了向云奇的下巴。 向云奇心头一荡,忙把她推开,又觉得不太妥当,只好故意指了指脖子。 “哟!” 少女先是一愣,继而媚笑道:“原来二爷是受了伤的,刚才差一点碰到您的伤处,真该死!” 向云奇想到这少女是天天供男人玩乐的,虽然人很娇媚,总是在感觉上有点恶心,但另方面也同情她的遭遇。 谁愿意做这种出卖灵肉的事?谁甘心受这非人的痛苦折磨? 这时六号武士收拾好行囊由房间内走了出来。 向云奇表示同事间的礼貌,站起身来以示相送。 六号武士道:“老二,我现在就上路,这里交给你啦,你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一定要细心负责,免得出事情。” “唔!”向云奇应了一声。 六号武士又道:“本来应该叫齐各房的管事当面交代,看你说话不便,就免了吧!” 说完,顺手摸了那少女一把,道:“这小娘们很乖巧,会办事,更会伺候男人,哈哈,老二,你一定会满意。” 那少女故意把水蛇腰扭动了几下。 六号武士嘿嘿一笑:“咱走啦!” 向云奇笑着挥了挥手。 六号武土也扬扬手,然后大步出门而去。 酒菜摆上,少女立即执壶斟酒。 向云奇不由有些为难。 他是伪装脖子受伤的,如果大吃大喝,岂不露出破绽? 可是,总又不能不吃不喝,谁知道这一耽要耽多少天? 想了想,装模作样地从身上掏出粒丸子吞下,然后用手指胡乱地在身上点了几下。 少女看得怔怔地问道:“二爷,这是干吗?” 向云奇现在可以放心地说话,反正那少女看不出是假的:“一方面活开筋血,一方面止痛,不然怎么吃东西。” 那少女咂嘴道:“真可怜,这么好的酒菜,没办法尽情享用。” “受了伤,没办法,好在服下药丸之后,已不大碍事了。” “二爷就开始吃吧!” “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特三号!” “名字呢?” “这里不用名字,一律喊编号,因为是在特约乐园服务,所以在编号上再加一个特字,不然……” “不然怎么样?” “你们武士大爷也是用编号的,如果不加特字,岂不跟你们武士大爷没分别了。” “那有什么关系。” “关系可大了,你们武士大爷是玩女人的,我们是被玩的,身份怎能相比?” “人总是有名字的,你现在的特三号,不过是临时的,将来离开这里,当然要恢复本名,你就把名字告诉我,又有何妨?” 特三号紧挨着向云奇坐下,嗲声道:“既然二爷想知道,告诉你也无妨,我叫宝珠!” “好名字。” “哪里好?” “宝是宝贝,珠是珍珠,都是人们最喜欢的东西,谁家有了这两样东西,谁就是富贵之家,当然好。” “二爷真会说话,让人家听了就开心。” “可惜我受了伤,不能多开口。” “二爷,用酒!” 宝珠一手端起杯子凑向向云奇的嘴,另一手攀在向云奇肩头,娇躯半偎在向云奇怀里,呼吸带动了两堆白肉巍巍动。 向云奇不是柳下惠,虽然邪念不生,但本能上地反应却是无法避免的,面对这阵仗,他的心弦起了震荡,身体里流窜着一股莫名的热。 他喝下了那杯酒。 宝珠立刻又夹来一筷子菜。 向云奇只顾低头吃喝。 由于他不采主动,宝珠便不敢太放肆。 当然,因为向云奇是装出受了伤,所以宝珠的殷勤动作不能不有所顾虑。 向云奇边吃边搭讪着问:“宝珠,这里一共有多少姑娘?” “原先五十多,现在四十不到。” “什么原因?” “二爷!” 宝珠颦了颦眉:“多数是想不开,一条带子自己就把自己报销了。” 也许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宝珠说这话时,声调是凄恻的,但脸上仍强挂着笑容。 向云奇又问:“管理的人有多少?” “男女十来个,每栋房子有五间屋子,其中必有一位女管事,二爷,您现在是这里的主管,为什么不向六爷问清楚?” 向云奇淡淡地道:“听说六号很滑头,我跟他也没有交情,所以懒得问,其实问你也是一样,你知道的并不比他少。” “那么二爷算是问对人了,我在这里,应该算是老资格。” “我初来乍到,全仗你帮忙了!” “二爷用不着客气,明天,二爷最好把所有的人都召齐,一一见见他们。” “好,就这么办。” 忽听门外传来凄厉的女人惨叫声:“啊!杀了我吧!杀了我!活着不如死了的好……” 向云奇愕然望向门外:“发生了什么事?” 宝珠道:“这是常有的事,不值得大惊小怪。” “到底是什么事?” “还不是那位爷太鲁莽,要求的又过分,女的受不了,所以……” 向云奇心头泛起了杀机。 这太伤天害理了,被幽禁在此地供淫乐的全是不幸的良家妇女,逃出去的苗素兰曾经说过,她们的遭遇比花街柳巷的窑姐更惨,这罪恶之薮非彻底地加以摧毁不可。 “啊!啊……”哭叫声到了门口。 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赤裸女子,冲到了门槛边,随即趴伏地上,哭叫道:“杀了我……杀了我……我活不下去了!” 一个满脸横肉,仅穿内裤的大汉随后奔来,一把揪住那女子的头发,便往后拖。 “住手!”向云奇忘了装喉咙痛,大喝出声。 他要做包青天。 大汉松开手,抬起头,这才发现已换了总管,不是原来的六号武士。 “您……总管!”赶紧行礼。 女的仍在抽泣。 向云奇喝道:“你是几号?” 那大汉躬身道:“外八号弟子!” “这是做什么?” “这……娘们拿捏,不肯……” “不肯什么?” 那女的接道:“禀总管……他说前面……太松……要从后面……总管爷……人家也是……天地所生……父母所养……他这样逼我……我……还是……死了的好……” “贱女人,你敢再说!”那大汉一脚踢了过去。 一声惨叫,女的滚到八尺之外,不动了,似已昏迷过去。 向云奇怒火直冲,他已不再顾虑任何后果,顺手掷出手中筷子,势如急弩飞矢。 “啊!”又是一声惨叫。 那大汉仰面栽倒,筷子已贯穿心窝。 宝珠大惊失色:“二爷,他……已经死了!” “一切本人负责,叫人来清理,女的送回房!” 两男一女闻声而至。 女的是中年妇人,看来是名管事。 宝珠抢出去向三人说了几句话,三人朝向云奇望了一眼,然后两男抬尸,妇人抱起女的转身离开。 宝珠又回到桌前,惊慌地望着向云奇:“二爷,您怎么发这样大的火气?” 向云奇不答反问:“以前有这种事情没有?” “这种事是家常便饭,但总管打死自己人,还是第一次。” “以前发生这种事,总管都是怎样处理的?” “总管都是护者自己弟兄,女的倒霉,二爷,您怎么反而要这样做呢?” “我跟他们不同,必须秉公处理,女的也是人,她们来到这里,已经够不幸了,如果当总管的还有点良心,就该同情她们,何况……” “何况什么?” “我来时,特使曾当面交代,要我把这里好好整顿一下。” “二爷真是好人,别生气了,还是喝酒吧!” “无端撞上这件事,没心情再喝了。” “那就由我服侍二爷上床休息吧!” “好。” 宝珠到上首房间点上灯,铺好了被褥。 向云奇跟进房去。 “二爷,要奴家陪吗?” “不必了,我只躺一会,你到外面去吧,有事我会叫你。” “是!”宝珠退了出去。 向云奇和衣倒在床上,瞪着眼在想:“此行的任务是借机先打入神秘谷的外围组织,设法搜寻线索,同时把这些不幸女子救出去。另外,也要制造对方内部的不安,现在一时按捺不住杀了人,不知会有什么后果?如果真是小不忍则乱大谋,那就……” 最后,他决定利用宝珠这条线。 “特三号!” “二爷!” 宝珠应声而人,坐上床沿,身体偎了过来:“您还没脱衣……” “是!” 宝珠坐直了身子:“看来二爷真是位难得的好人,跟他们完全不一样。” “把灯熄掉!” “好!” 宝珠熄了灯,坐回原位。 眼不见,向云奇便不再觉得那么尴尬。 “宝珠,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向云奇尽量压低声音。 “二爷,为什么要问这个?” 宝珠难免觉得奇怪,在这种地方,从没人关心过这些,来此的目的,只是玩乐,发泄过了便走,如果有人关心姑娘们的身世,反而成了件怪事。 “我说过,是闲聊。” “奴家是……” “别奴家了,就说我吧!” “是,我是两年前就被……送进来的。” “送进来的?不是逮进来的?” “二爷,是这样……二爷应该记得原先在长安有位二管事林飞……” “对,听说过,你提他做什么?”向云奇只能顺着对方的语气说话,他根本不知长安有个什么二管事林飞,听都没听说过。 “林飞便是先父。” “原来你是林飞的千金!” “先父因那次犯人企图越狱的事件受累,不久便过世了,母亲也得了一场急病相继亡故,谷主为了照顾属下的遗族,便把我送到这里来。” 向云奇心头起了一阵寒栗,原来神秘谷在长安也有分坛。 最令他难以相信的,是神秘谷的照顾属下遗族方式,竟然是把遗族送到淫窟来折磨,这简直是吃了肉连骨都不吐的作法。 这种事大约也只有神秘谷才做得出来。 至于宝珠之父因何而死,宝珠虽没说出,向云奇也想像得到,很可能是囚犯错而被处死,当然,宝珠可能并不知情。 但他不便多问,问多了就会露出马脚。 他转换了一个话题:“你对这里的生活有什么感觉?” “这……已经习惯了,反正……我是女人。” 宝珠回答得很技巧,面对新到的总管,她怎敢乱说话。 她顿了顿又道:“我算是很幸运的,只负责伺候有身份的爷们。” “你被编为特三号?” “是的,我说我较幸运并不假,特一号想不开上了吊,特二号侥幸逃脱了。” “你为什么不设法逃?” “二爷!您……”宝珠十分吃惊向云奇会问出这句话。 “我是随口说着玩的,目的是试试你的反应。” 向云奇又转了话题:“你知道今晚外面有多少弟子要进来玩乐吗?” “这得问刘大娘,她专管这个。” “现在你就去问问她。” “好!” 宝珠应了一声,立即出房。 向云奇静下心来想:“蒙人只能蒙一时,迟早总会露出破绽,应该想个办法先摧毁这座罪恶之渊的淫窟,以便救出那几十名不幸的可怜女子……” 就在这里,厅里传来一个粗豪的声音:“老二,是不是在里面睡着了?” 向云奇心头一震,“老二”两字,分明是叫自己,能用这种称呼和自己说话的,必是神秘谷的高级弟子。 于是,他翻身下床,理了理衣衫,步出房门。 堂屋里坐着一个身材高大的黄巾黑衣杀手。 向云奇叫不出对方是几号,只能含笑望着对方点点头。 那杀手咧嘴一笑道:“听说你是受了伤才被派到这里接替老六的,那边的情况怎样?” “唔……”向云奇手摸脖子:“还……查不出敌方的来路。” “你怎么连说话的声音都变了?” “喉头……受伤……发音不顺……” “伤的很重吗?” 向云奇点点头。 “这里的事很杂,不能说话,怎么办事?” “没……办……法……” “老二,受了伤,可不能办那种事,不然的话,好得更慢。” “我……知道。” “特三号呢,今晚就先让给我怎么样?” 向云奇心火大发,这简直是畜牲的行径,但他不能表露出来,只是笑了笑。 那杀手张望了一下:“是不是人在房里?” 向云奇摇头,手指门外。 宝珠正好此刻来到,一见这杀手,先是眉头微微一皱,但很快便露出媚笑:“大爷!您好!” 向云奇一听,知道对方是一号武士,也是首席武士。 一号杀手打个哈哈道:“特三号,小宝贝,二爷今晚不能办事,把你让给大爷我了,今晚咱们乐个通宵,明天一早我就得赶往潼关。” 宝珠望着向云奇。 向云奇面无表情。 一号忽然定睛直望向云奇,像是发现了什么可疑。 向云奇顿感不安,万一身份被揭穿,将是很大的麻烦。 “老二,我觉得你有些不大对劲!” 向云奇做出哑然失笑的样子。 一号摇摇头,似乎说不出所以然来,收回目光,一把拉住宝珠的手,邪意地笑道:“咱们走!” 宝珠没有反抗的余地,也没有选择的余地,只有乖乖地跟着走。 到了门边,她才回头道:“对了,二爷,刚才问过刘大娘,她说今晚进窝的大概有九位。” 向云奇点点头。 一号带着宝珠出门而去。 向云奇一肚子的不是味道。 虽然他和宝珠谈不上有感情,也本来没有意思留她过夜,但一号这种作法,却太不近情理,简直是欺人太甚,居然硬逼别人脱袍让位,相信这口气谁也忍受不下。 此时此地,向云奇忍不下也得忍,否则,小不忍则乱大谋。 他毫无睡意,强忍着气,走出堂屋。 他必须找机会了解此地的形势。 前端是内外两重关卡,中间是淫窟,再后面必是谷底。 夜晚中看不出什么门道,于是,他向谷底走去。 陡峭的岩壁,夹峙两旁,人像走在黑暗的井底。 谷底并不长,几十丈远便到了尽头。 依全部形势看,这地方的确像个狭长的窝巢,他现在在巢底,迎面是岩壁,壁角很明显的有个窟洞。 向云奇走近洞口,突然一股奇臭直冲鼻子,呛得他连呼吸都为之窒住。 他连忙后退两步,转开头,差一点要呕出来。 这是什么味道? 接着他自言自语失声道:“莫非是腐尸味?……,’ 根据经验,他作了这样的判断。 强烈的好奇心,使他决定要一探究竟。 于是,他暂时闭住呼吸,再次举步向前。 踏进洞口,感觉这洞穴有八尺高,宽约六尺,可容两人并行,是平着向里延伸的,洞底也很平滑,虽然暗得伸手不见五指,但走起来并没多大阻碍。 他手扶洞壁,一步步小心翼翼地朝里前进。 越往里越黑,洞口渗入的微光已完全消失。 有目如盲,什么也看不见,心里已起了退回的念头,但脚步却仍未停下来,是倔强的个性在支配着他。 摸进了约莫四五丈远,突地,扶壁的手触到了一样东西。 他心头一喜,有了火炬,可以照明,可是火种呢? 没有火种,火炬有等于无。 以内功闭气,如果静卧不动,时间可以长些。 要是行动不停,便无法支持太久。 现在他已感到胸口闷塞。 这洞究竟有多深? 洞里是什么? 完全无法知道。 他停了下来。 下意识地在壁门摸索,火炬下方有个小孔,似乎塞有东西,掏出来一摸,狂喜过望,是火摺子。 晃着了火,点燃了火炬,洞里大放光明。 这情况,像叫化子拾到了黄金。 光亮所及,使他几乎惊出一身冷汗,前面五尺之处,是个断口,如果再前行几步,非掉下去不可。 定定神,持着火炬逼近断口,举高火炬一照,登时毛骨悚然,头皮发炸。 眼前是个大坑,深约两三丈,坑底堆满了白骨腐尸,还有具新尸,赫然是先前被他用筷子戳死的大汉,仰卧在尸堆上,显然是被抛下去的。 原来这是一处尸坑,这种处置死者的方式的确很方便。 情况已明,向云奇也无法再强忍闭住呼吸之苦,灭了火炬,插回壁上,急急快步出洞。 冲出洞口,他迫不及待地深深透了几口气。 忽听有人叫道:“老二!” 向云奇悚然循声望去,赫然是一号武土站在不远处,两双眼在黑暗中有如夜枭。 向云奇强自镇定:“是你?老大!” “你不是在屋里养伤,跑到超生洞来做什么?” 超生洞,很新鲜的名词。 “睡不着,到处走走。” 一号冷笑一声:“是真的吗?” 向云奇心头一震,顿了顿道:“老大,你不是跟宝珠……” 一号哼了一声:“不必扯那些了,你先前一来报到就杀了自己人,对不对?” “不错!” “为什么?” “气不过。” “我看不是这样吧?” “你以为是什么?”向云奇开始盘算如何应付这局面,他听出对方语意不善。 一号哼了一声:“我以为你就是吃里扒外的叛逆!” “叛逆?”向云奇明白,由于木箱公案,对方一直怀疑内奸,黑狼宋八便是在这种情况下被整死的。 一号又道:“黑狼宋八是你的同伙?你就承认吧!” “承认又怎么样?” “你承认了?” “承认就承认,没什么了不起。” “很好,本人今晚就要除奸!” 第十二回 淫娃脱魔穴 “你除不了那么多。” “什么?还有?还有哪些?” “废话,你指望我会告诉你吗?”向云奇已不再装假声音。 “你……不是二号?你是什么人?”一号听出声音不对,退了一大步,手摸兵刃,作出准备动手之势。 向云奇心里同时也泛出杀机。 事已至此,除了放倒一号,别无他途。 “一号,咱们之中,必须有一个进超生洞对不对?别的什么也不必问了!” “嘿嘿嘿嘿,你想进超生洞也没那么容易,老子要活口,交给特使发落!” “那就要看你手底下有没有这两下了。” 一号沉哼了一声,不再开口,左手一挥,右手扬了起来,手中握的是牛耳尖刀,专割喉咙的。 向云奇已有经验,对方先挥左手是放毒,毒对他起不了作用。 一号停了片刻才举步前欺,他是等放出之毒起了作用后才动手,这样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向云奇故意打了个踉跄。 一号的利刃飞快递出,手法相当诡异。 他们用刀是经过特殊训练的,刺出的部位并非要害,显然是准备留活口逼供。 向云奇就势斜扭旋身,闪电般出手扣住对方持刀右腕,左手同时骈指点出。 一号做梦也没料到眼前的叛徒二号,就是近两年来名震关洛的向云奇。 人瘫下,利刃落地。 向云奇顺势一把抄住对方身躯,同时捡起牛耳尖刀,左右一望,便侠着一号进入洞口。 在这种情况下,臭味是次要的了。 他停在距洞口八尺远之处,这样恶臭不那么浓,还可以兼顾外面的动静。 一号被放下后,成为靠壁半坐姿势。 向云奇面朝外蹲在他身边,刀口放在他的颈上。 现在是向云奇向一号逼供。 “一号,你如果不想零碎死,就好好回答我几句话。” “你……到底是谁?” “有个叫向云奇的,你大概听说过吧?” “啊!你……”一号魂儿几乎出了壳。 “听着,你们总坛神秘谷在什么地方?如何走法?” 一号没吭声。 “你不肯说?”刀锋移向一号的左耳。 “姓向的……你……休想活着……离开!” “这用不着你操心,回答我的话!” “不知道!啊……”惨叫声中,左耳被削了下来。 刀锋移向右耳。 “说是不说?” “你……做梦!” “很好。” 又是一声惨叫,右耳也被削落,然后是断续的凄号。 “你再不说,我从脚掌开始剥你的皮!” 向云奇已经吃了秤铊铁了心,仇深很重,他对神秘谷的人不会起丝毫的怜悯,他早巳誓言要把对方剑剑诛绝。 “姓向的,你……是婊子生的!尼姑养的……”一号大骂,他的目的,是激怒向云奇杀了他,长痛不如短痛,反正已经活不了。 “我不会一刀杀了你,没这种便宜事!” 向云奇点破了一号的念头:“此地不送死人便不会有人来,有的是时间让你消磨。” “姓向的,你……是杂种……你娘是千人压,万人骑!” 这种恶毒的话,加到父母头上,即使是生来的窝囊废也无法忍受,何况是向云奇。 他眼前所使的手段是基于恨之一念,同时他也并非老奸巨滑之徒,此刻如何能控制得住情绪,在怒火炽燃之下,一刀刺进了一号的心窝。 “噗”的一声,加上半声惨号,一号倒地不动了。 向云奇起身出洞,深深呼吸了几口气。 然后重行进洞,闭住呼吸,拖起一号的尸体,摸索前行,一双手仍然摸着洞壁,当触及那支火炬,再跨前两步,把尸体向前抛。 “咚!”尸体落坑的声音。 他转身出洞。 只见两名大汉正向这边走来,其中一个提了盏灯笼。 向云奇力持镇定,迎了上去。 大汉之一,见向云奇便叫道:“原来二爷在这里,到处找您找不着。” “什么事?” “总坛有使者来到。” “总坛使者?”向云奇不由心头一聚。 “请二爷立刻去见!” “嗯!” 向云奇满腹狐疑,这种时候神秘谷何以会派什么使者来?自己是冒充的,并不了解内情,只要稍微不慎,就会露出马脚,但又不能不面对现实。 灯笼前导,回到原来的屋子。 堂屋里多了四个人。 向云奇掠目看去,一颗心收得更紧,其中一个竟然是好心人。 好心人脸色显得非常不好看。 居中坐着的,是一个络腮胡老者,双目中闪着兽性的光芒。 旁边除站着好心人,另有两名黑衣汉子左右分立门边。 向云奇在门槛外停住。 他判断络腮胡发老者定是所谓的使者无疑,随即抱拳躬身为礼。 络腮胡老者抬抬手:“进来!” 向云奇跨进堂屋,两名汉子留在门口。 “二号,你是刚接管此地的?” “嗯!”向云奇点点头。 “你不能说话?” 向云奇又点点头,这次连“嗯”也没有了。 “本座奉命带天二号来办件事,既然你受伤不便,就在旁边看着。” 向云奇退到一侧,心里一团谜。 络腮胡老者望向好心人:“天二号,你能设法脱身,逃离敌人的掌握,证明你对谷主还算忠诚。” 好心人脸上掠过一抹不易觉察的痛苦之色。 “算你造化高,回来得及时,否则,你的女儿将变成这座特约乐园里的一份子,供大伙儿玩乐。” 好心人全身一颤,瘦干的脸孔起了抽搐,似乎想说出什么,但没说出来,只是嘴皮动了几下。 向云奇暗自心惊,他早就明白好心人受制于神秘谷,完全是为了他的女儿被扣作人质,现在这群恶魔不知又要玩什么花样? “现在可以让你见见你的女儿,她毫发未损。” 络腮胡老者说完话,向门外作了个手势。 好心人的两眼立时张大,眨不眨地望着门外。 人影慢慢移近,进入光亮所及的范围停住。 “孩子!” 好心人怪叫一声,便向外扑。 两名黑衣汉子立即横身拦阻。 “爹!”是女人的尖叫声。 向云奇却是愣住了,两名汉子左右夹住一名少女,而这少女竟然是特三号宝珠。 宝珠现在衣着已经改变,一副淑女打扮,泪流满面。 这是怎么回事? 宝珠明明说过,她的父亲叫林飞,两年前已经死了,如今她的父亲怎会又变成好心人呢? 向云奇迷惑了。 莫非宝珠先前的那番活全是假的? 好心人被两名黑衣汉子硬挡回原位。 络腮胡老者离座而起:“天二号,早告诉你要冷静,这么大年纪,还有什么可激动的?” 好心人突然跪了下去:“使者,求你开恩,让我们父女……面对面说几句话!” “你们现在不是面对面吗?” “可是……使者,请你让……小老儿摸摸她,摸她两下也好。” “自己的女儿,有什么好摸的?” “就因为她是自己的女儿……小老儿……才想摸摸她……小老儿……这么大年纪……如果是别的女人……哪有兴趣去摸……那不变成……老不修了?” “原来你还是个正经人。” “小老儿……从没做过……不正经的事。” 这时,宝珠又发出一声哀叫:“爹!” “好女儿!”好心人扭头向外,老泪纷披而下。 骨肉至情,令人鼻酸。 络腮胡老者冷声道:“天二号,听着,你想骨肉团圆过普通人的生活,现在是最好的机会,谷主格外施恩,只要你忠心依命行事,事完就还你们父女自由。” “使者……” “起来!” 好心人站了起来。 络腮老者挥手,宝珠被带着离开。 “爹!”宝珠喊叫。 听来是断肠的声音,逐渐远去。 好心人想扑出去又止住,口里发出痛苦的呻吟。 络腮胡老者发问:“天二号,你是怎样脱离他们的?” 好心人道:“他们恤了小老儿的能耐,妄想用点穴之法控制小老儿。” “如果你再回去,他们会起疑吗?” “不至于,小老儿自有办法应付。” “那你就回去,设法摸清他们的底。” “是!”好心人拭去了泪痕。 “胆敢和本谷作对的,绝非等闲之辈,你一点也没摸到边?” “小老儿只听他们称他高人,从没提名道姓。” 向云奇听到这里,才知原来好心人曾被韩青凤他们制住,后来设法逃脱,现在这名络腮胡老者又指使他回去卧底,企图追出敌对之人。” “天二号,你目前所知道的只是一男两女?” “是的。” “再把名字说一遍!” “男的便是那个叫向云奇的,女的一个姓韩,一个姓李,手底下都很不错。” 向云奇暗中锉锉牙。 络腮胡老者点点头:“很好,此去要随时注意联络。” 接着再命令门口那两名汉子:“送他出去你们再回来,今晚在此过夜。” 两名汉子带着好心人离开。 向云奇心念疾转:“该如何把这消息传给韩青凤他们,他们不知好心人别有居心,不会加以防范,有心人算计无心人,问题便严重了。” 络腮胡老者灼灼如电的目光,望着向云奇。 向云奇强自镇定。 久久,络腮胡老者才开口道:“去叫特三号来,本使者得睡个舒服觉,明天一早上路。 向云奇不由气往上冲,暗道:“老小子,你真的想找死了!” 但为了自己的行动着想,他却不能当场发作,非忍耐不可。 当下,只好点点头,走出堂屋。 此刻四下无人,该睡的都已睡了,如何叫法,哪里去叫,向云奇根本摸不着门路,此地对他全是陌生的。 四下望了一眼,他向右首第一栋有灯光的屋子走去。 还好,误打误撞竟然找对了,居中的一间房门敞开着,宝珠正对镜理妆。 他大步走到门边。 宝珠一见向云奇,立即堆下笑脸,站起身道:“二爷,我正准备收拾一下就过去陪您。” “你就住在这里?” “对。” “不必陪我了。” “您不要?” “不是我不要,而是使者要你陪他。” “真的?” “当然不会是假的。” 宝珠立时蹙起眉头道:“真气人,使者那么大年纪了,还找女人陪……”接着用歉然的眸光望着向云奇道:“二爷,您就忍耐一下吧,好在他只住一晚,来日方长,如果你实在想要,我可以替你另选一位姑娘暂时陪你一晚。” 向云奇真想作呕,挥挥手道:“我早说过,不要人陪,你去吧!” 宝珠讨好地朝向云奇抛了个媚眼,笑笑道:“二爷,我知道你心里不好过,可是没办法,谁让他官做的大,过了今晚,我会尽心服侍你的,我这就去!” 说完话,柳腰款摆,快步而去。 向云奇忽然对好心人可怜起来。 他不顾生死,做那些违背良心的事,为的是保全这位心爱的女儿,如果他知道他视为心肝的女儿,已经变成不知羞耻的荡妇淫娃时,准会活活气死。 另一方面,他又想到,宝珠明明已知她父亲为她付出的惨痛代价,为什么竟是这样没心肝呢? 他不愿多想,越想越不是味道。 他举步也向堂屋方向而去。 远远望去,堂屋里灯影下,宝珠正躺在络腮胡老者怀里,扭股糖似的绞在一起,隐约还可听到她的浪笑声。 向云奇的两眼发了红,简直是无耻至极! 他不由又想起先前所见那不堪受辱而反抗的可怜女子。 想到这里,他的侠义之情勃然大兴,自己不应只顾私仇,而无视于这些悲惨的不幸者,他必须设法救出这些生活在人间地狱中的女子。 抬头望天,看星斗应该是午夜之后,离天明已经不远。 大部分的房子都已熄了灯火,空气一片死寂。 再望堂屋,已不见络腮胡老者和宝珠的影子,想是进房了。 堂屋里有好几个房间,不知这对男女进的是哪一间,不过他知道,自己的那一间,应该不会有人占用。 他想:自己就这样露立中宵,还是回房去暂时休息一下再说? 越想越火。 “杀!摧毁这罪恶之窝,救出这些可怜的生命。” 向云奇下了决心。 他不再犹豫,怀着满腹的杀机回到了堂屋。 听宝珠吃吃的笑声发自下房,一男一女尚在狎闹未睡。 向云奇进入先前休息过的房间,取过长剑,紧紧抓在手里。 现在,他必须考虑行动的方式和步骤。 他不在乎身在虎穴,也不怕对方人多,最重要的一件事,是如何让那批可怜的女子安全脱险,否则,一旦动起手来,很可能反而弄巧成拙。 他此刻最大的困难是只有自己一个人,既无外援,又无内应,顾此就难免失彼,所以,必须有周详的考虑和计划。 盘算了好一阵之后,他决定了行动原则。 情况的演变难料,只有看事应事。因为全盘的情况他并不了解,可能遭遇的抵抗无法估计。 首先,得设法除掉这络腮胡老者,他是已知的可能劲敌。 下一步是制住宝珠,能加以利用更好。 再以后是破坏闸门,否则这些可怜女子就无法出去。 现在,他要公然面对着神秘谷的人大开杀戒。 他站在房门内侧,剑出了鞘。 拔剑声惊动了下房的络腮胡老者。 “什么人?”下房内传出对方的喝问声。 向云奇想冲进下房动手,但他不愿目睹那不堪人目的画面,故意以拔剑声诱出对方。 果然,一阵响动之后,络腮胡老者冲出房门。 “什么事?” “嗯!嗯!”向云奇发出怪声。 络腮胡老者定眼望着向云奇。 他相当老到,并未冒失迫近。 宝珠披着件外衣,在门内探头外望,一脸惊惶不安之色。 络腮胡老者喝问:“二号!” “嗯!”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原来拔剑的是你,三更半夜,你拔剑做什么?” “发现了……情况。” “什么情况?” “那叫……向云奇的……来了。” 络腮胡老者顿时脸上变色,双目四下一扫:“在哪里?” “走啦!” 络腮胡老者冲到堂屋门边,向外搜视了一阵,然后走近向云奇。 “哇!”络腮胡老者惨叫。 “呀!”宝珠也惊叫起来。 尺长的剑尖,透出络腮胡老者的后心,鲜红的血顺剑尖下滴。 向云奇抽出剑,尸体就地倒下。 “咚”的一声,宝珠跌坐在门槛里,面无人色,张大嘴叫不出声音。 向云奇长剑回鞘,来到下房门前。 “二爷……这……这……”宝珠努力进出声音,却无法说出完整的一句话。 向云奇上前,出手点了宝珠穴道。 宝珠仰面栽倒,外衣落地,全身竟是赤裸的。 向云奇呼吸一窒,硬起头皮,把宝珠抱到床上,拉被掩住。 这时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向云奇立即出了堂屋,站在灯光照不到的位置。 奔来的是五名汉子。 向云奇下令道:“你们立刻分头传令,敌人现在超生洞方向,快去!” 向云奇转身再进堂屋,匆匆来到下房床边。 他很快解开宝珠的穴道吩咐道:“听清楚,快穿好衣服,看机会通知所有的遭难女子,准备离开这里,你马上就可以父女团聚了。” 然后出房灭了堂屋里的灯火,疾步赶往后面的超生洞。 天亮之前最黑,彼此面目不辨。 超生洞外,已聚集了不少人,他们都是经过那五名汉子的通知而赶来的。 向云奇一到,便拔剑展开了闪电般的杀砍。 超生洞前,惨号之声顿时破空迭起。 向云奇杀人如剁瓜切菜,在敌我不分的悄况下,人影迅速的减少。 仅是片刻工夫,这些神秘谷的弟子们,全已做了剑下之鬼。 这些人直到临死,还弄不清楚究竟是怎么死的。 忽见远处有火把迅速迫近。 当先一人,是谷口负责守护庄院那名伪装驼背的老者,后随十余名黑衣大汉,全都带着兵刃。 向云奇坐在洞口,背倚山石装成已经受伤的样子。 意外的,向云奇发现宝珠跟在老者身后。 他大惑不解,分明已交代过她通知那些女子准备逃出火坑魔窟,她怎么反而跟了来子难道她不想父女团圆? 时间不容许他细想,人已奔到近前。 老者冲到向云奇身前,两眼瞪得滚圆。 “二号,原来你就是叛徒!” “使者就是他杀的!”宝珠指着向云奇大叫。 十余名黑衣汉子立即采取联手合围之势,个个怒目切齿。 向云奇这才明白,原来这伙人是宝珠通知来对付自己的。 不过他想不透,宝珠何以会如此做?她父亲被迫做人工具,为的就是她,她是安于这淫乱的生活吗?还有人性吗? 老者后退,作势。 向云奇跃起。 十余名黑衣大汉,除了持火把的,其余的全各占方位,作势欲扑。 向云奇暴喝一声,长剑划向老者。 十余名大汉各式兵刃齐上。 老者弹开,反手一掌。 向云奇一剑落空,身形闪电般旋开,再滑进,闪电群攻避开老者的一掌,手中剑变势又刺出。 老者一翻腕,手中多了柄牛耳尖刀。 这是神秘谷的专用利器,有独到的用法。 向云奇并不在乎,他有十足的信心对付这一群恶徒。 “上!”七八件不同的兵刃罩身而来。 剑身腾起,惨号随之,一下子就有三名大汉倒了下去,其余的纷纷后退。 但老者却突然冲进,身法诡异至极。 向云奇的剑攻出,快、狠、准、诡、辣兼备。 老者的刀尖临到心窝,只差一寸,但却无法刺进。 因为向云奇的剑尖,已先戳进了老者的咽喉。 没有哼声,刺入得太快。 各式兵刃再次朝向云奇攻来。 向云奇拔剑、斜挥,旋身移位。 惨叫声,有三名大汉倒地。 老者反而是最后一个倒下去。他死了,但心目中杀他的仍是叛逆二号武士。 其余的八九名大汉料想再出手定是死路一条,火把一抛,立即开始向外逃窜。 这里是谷地,通路只有一条,无形中给了向云奇方便。 他跃身挥剑,随后追杀,惨叫之声不断。 火把虽扔在地上,光焰却并未熄去,看得照样清楚。 最先一个已到了五丈之外,也是最后一个倒地。 血腥的场面落幕,恐怖的惨号声静止。 前面两批来到超生洞外的神秘谷弟子全死光了,独独不见了宝珠。 莫非她已先行逃走?或是藏在暗处? 向云奇不想再找。 天色已渐现曙光。 向云奇仗剑奔到堂屋的通道,冲向一间灯光没灭的屋子,一脚踢开门。 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子瘫跪在地,颤声哀叫:“二爷饶命!” 显然这女子已知道发生了大变,可能是发现了堂屋里络腮胡老者的尸体,而且超生洞外的惨叫声,也能传送到这边来。 向云奇朗声道:“听着,立刻通知所有的受难者,快准备好,等谷口茅舍火起,立刻逃生!” “是!是!” 向云奇又奔了出去。 两名汉子迎面而来。 向云奇喝道:“站住!” “哦!是二爷,您……” 接着两声惨呼,两名汉子不明不白地交出了性命。 向云奇到了闸门之前。 闸门紧闭,抬头上望,闻顶堡楼里还有人影,目光一扫,两端有石级上通。 他沿石级登上闸楼。 闸楼里有一架绞盘,不消说是控制闸门用的,旁边摆着两张床,一张桌子,看样子便知道有人日夜轮班看守。 现在,闸楼里只剩下一名中年汉子,一见向云奇来到,忙躬身行礼。 “二爷,里面好像发生了事?” 向云奇没回答,吩咐道:“打开闸门!” 中年汉子有些迟疑:“二爷是要?……” “叫你打开就打开!” “是!” 中年汉子转动绞盘,嘎嘎声中,绞索绕到了顶,表示闸已全开。 “你很听话,赏你一个全尸。” “二爷!啊!” 中年汉子意念都没转过来,便被点了死穴,趴伏在绞盘上。 向云奇下了闸楼,直奔前面的茅舍,搜索之下,竟然空无一人,想必是刚才全赶到超生洞口送死去了。 再回到后面堂屋,也全不见男的。 三四十名供人淫乐的女子,全已穿好衣服,躲在房间内不敢出来。 不消说,她们已得到通知,随时待命行动。 忽然间,向云奇想到这批可怜的女子必定身无分文,缺少盘缠如何回乡?而他自己身边虽然带了些银票,却无法分成三四十份。 于是,他进入堂屋搜索。 果然没让他失望,在负责人所住屋子的床下,找到两箱金银,有整的也有碎的。 他把两箱金银搬到大门外的台阶边,然后高声地宣布,要姑娘们出来各取金银,立即逃生。 三四十名女子有如身在梦中,虽然弄不清楚总管为什么要做这种令她们想都想不到的事,但还是纷纷由屋里奔出,各自取了金银,然后纷纷奔出特约乐园。 前面的神秘谷弟子们已被杀尽,向云奇可以放心她们不会受到拦截和伤害。 本来,向云奇决定把特约乐园以及谷口外的茅舍放火烧掉,但又顾虑到一旦谷口内外火光冲天,必被散布在外的神秘谷弟子发觉,若他们聚众赶来,岂不又要把逃生的姑娘们截回。 于是,他只好放弃火焚的念头。 看看所有的姑娘们已走得无影无踪,向云奇也从容离开。 向云奇逗留在小镇外的野林里,他无法回到原住的客店。 因为他无法自己除去易容药物,而且穿的仍是黄巾黑服,外表仍是一名神秘谷的武士打扮,只要一现身,便会有神秘谷的人出面联络,那将是件麻烦事。 此刻,是过午时分。 他想不出有什么好方法能与韩青凤他们搭上线。 好心人已受命奸细,如果不尽快通知他们提防,很可能会掉入陷阱。 想到好心人,他便联想到宝珠,如果好心人知道他千方百计想救出魔窟的女儿竟已沦为无耻的荡妇淫娃,不知要作何感想? 宝珠究竟哪里去了呢?他放那些女子离开特约乐园时,并未见她的影子。 现在,向云奇只想等到天黑,以便溜回客房,先换了衣服再说,至于去掉易容药物,只要找到韩青凤或唐中琳,就可迎刃而解。 从此刻到天黑,是段漫长的时间,平常好打发,穿着杀手服装躲在林子里,却有些度日如年的感觉。 他只好百无聊赖地坐在树林里的石头上,望着林外的小径,希望奇迹出现,能碰上自己的人。 果然,一条人影进入视线。 见了这人影,他顿时大喜过望。 来的是李瑶红。 李瑶红走得很慢,似乎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向云奇站到林边等候。 李瑶红进入三丈距离。 “瑶红!”向云奇出声喊叫。 李瑶红闻声止步,很快发现了向云奇,立刻匆匆走近,唤了一声:“云哥哥!” “奇怪……” “什么奇怪?” “你怎能一眼认出我是谁?” “很简单,没有别的男人直接叫我的名字,同时你的声音也不是别人可以假冒的。” “哦!”向云奇恍然而悟。 “还有,我本来就是找你来的,不然我走这条荒僻的小路做什么。” “你找我做什么?” “我们得到消息,神秘谷二号武士造反,血洗特约乐园,判断你必会朝这个方向来,走的是这条路。” “原来你已知道我是易容假冒二号武士的?” “当然已经知道,我刚才猛一看到你而不起疑,这也是原因之一。” “这消息是怎么传来的?” “你一个人当然无法赶尽杀绝,免不了有漏网之鱼,现在对方已在全力部署,捉拿叛逆。” “你们的消息?” “别忘了我们有内线。” 内线,向云奇立刻想起侍候特使毛九娘的任小翠,有那么一条内线,消息自然灵通。 “找我有什么事?” “第一,你现在是罪大恶极的叛徒,神秘谷非捉回你治罪才能甘心,你将寸步难行,所以你必须解除易容药物。” “我正在为这事发愁,所以才不敢在外露面,你有办法吗?” “当然,否则我何必赶来找你。” “那太好了,第二呢?” “你怎么知道有第二?” “你刚才说第一,如果没有第二,何必说第一?” 李瑶红笑了笑道:“第二非常重要,还记得梅林主人梅天奇最后的遗言吗?” 向云奇想了想:“记得,他说已把那张神秘谷的机关设施图,交付给一位姓龙的好友,莫非这方面已经有了线索?” “我们已查到长安城外住了一位姓龙的高人,很可能他便是天奇老人的受托人。” “什么理由?” “第一,他姓龙。第二,他的年龄和天奇老人相仿,辈份相同。第三,他住的地方也种了很多梅树,双方是同好……” “还有第四没有?” “有,第四最重要,根据一位山民的描述,半年前曾有一位白胡老人到梅林小屋找过天奇老人,因为他形相有如土地公,所以山民印象深刻,而龙姓老人正是这副形象。” 向云奇听得大为振奋,忙道:“这么说,八九不离十了?” 李瑶红点点头:“可以这么说。” “准备怎么办?” “你去拜访他。” “我们一道去不是更好吗?” 李瑶红尴尬一笑:“不成,龙姓老人性情十分古怪,他生平最恨女人,他住的地方,连近邻妇女都不准接近,同时……” “同时什么?” “我也不想跟你一道!” 李瑶红说这话时,脸上掠过一抹异色。 向云奇也觉察到李瑶红的神态不正常,但他偏偏要追问下去:“为什么不想跟我一道?” 李瑶红抬头望了望天空,微微一笑,笑意有些凄惘,和她平时的笑容完全不一样。 许久,她才喃喃自语道:“我本天空一片云,飘浮无定,明知停不住,又何必勉强停留,自寻烦恼,也平白添了别人痛苦!” 她说这几句话时的神情,完全不似江湖儿女而像是多愁善感的世俗女子。 向云奇迷惑地望着李瑶红,不知道她几句话代表的是什么意思。 许久,他才若有所悟,她说的自寻烦恼,添别人痛苦,这不是明指的韩青凤吗?是了,她定以为自己和韩青凤经常在一起走的那么近,已经…… 李瑶红太多心了,自从唐慧慧与自己天人永隔后,他伤心还来不及,哪里还有心情再和别的女子谈儿女私情。 他猛地抓住李瑶红的手:“瑶红,你……误会我了!” 李瑶红挣脱手,向侧方闪开两步:“别说这些了,我们谈正事要紧。” 向云奇一阵怅惘,心想:“也罢,误会迟早会解开的,解释反而是多余,就让事实来证明吧!” 于是,他长长吁口气道:“好,就谈正事。” “我们到林子深处去。” 两人进到密林处停了下来。 李瑶红从怀里取出几个小瓶,其中一瓶是药水,她倒了些许在掌心里,然后配上另几种药物,用手指调合均匀,轻轻往向云奇脸上涂抹。 纤柔的手指在脸上滑动,向云奇的心也跟着跳动。 涂抹完毕,李瑶红道:“附近山涧里必定有水,你去把脸洗净,然后再回到这里来!” “你在这里等我?” “我到客店把你的衣服取来!” “好,我就去。” 当向云奇洗过脸回到原处,又等了将近顿饭工夫,便见李瑶红提着一个包袱回来。 李瑶红望了望向云奇,笑道:“你已完全恢复原来的面貌了,来,快把衣服换上。” 她说着,打开包袱。 向云奇匆匆换上衣服。 李瑶红道:“这套黄巾黑衣的武士服,最好别丢,也许以后还有用处。” 向云奇依言把脱下的杀手服装包好,拿在手中。 “你一定很饿了,先到镇上吃点东西吧,回客栈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再拜访那位龙姓老人。” “可知道那位老前辈的名字?” “叫龙在天。” “我必须知道他住的详细地点。” “在长安南郊,也算终南山北麓,详细地点,我已绘了地图,现在就交给你。” 她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手绘地图,递给向云奇。 向云奇伸手接过。 李瑶红道:“为了不招人耳目,我们还是各走各的吧!” “什么时候再见到你?” “该见面的时候,自然就会见面。” 向云奇情不自禁地抓起李瑶红的手,紧紧握了握,然后松开,吐了口大气,举步出林。 幽幽一声叹息,李瑶红的泪水滚落双颊,喃喃自语:“云哥哥,这是无情却有情,有情终归是无情,天下的事就是这么难料……” 一朵浮云掩去了偏西的太阳,林子里顿呈幽暗。 李瑶红的心情也是一片幽暗。 长安南郊终南北麓,有一幢古色古香的茅舍,四周种满了梅树,周近百步之外才有别的人家。 这里,正是梅天奇的好友龙在天隐居之处。 现在,向云奇已经站在茅舍前的梅树间。 屋门半掩,静悄悄无半丝声息。 向云奇待了片刻,才高声叫道:“老前辈在家吗?晚辈向云奇求见!” 一连叫了三遍,并无任何反应。 是这位老人不理人?还是人不在家? 正在发愣之际,身后响起一个苍劲震耳的声音:“年轻人,你小子怎么随便胡闯?这里可是你胡闯的吗?” 向云奇吃了一惊,听声音对方就在身不远,自己竟然毫未察觉。 悚然回身,只见丈余之外,正站着一个浅蓝布衫的白髯老者,高腰白袜,草笠芒履,手扶拐杖,杖头上吊了个大葫芦,目光炯炯的瞪着自己。 向云奇急急抱拳为礼:“老前辈,冒昧之至,千万原谅! “你小子是干什么的?” “特来求见。” “你知道老夫是谁?” “龙老前辈!”向云奇恭谨地回答。 “知道老夫的规矩吗?” “这……还求老前辈明示!” “此地不许生人脚踏,识相的快滚!” “晚辈是专程拜访,有事相求!”向云奇早知此老性情古怪,忍住一口气,不敢失礼。 “别来烦老夫,快走!” “老前辈至少该听听晚辈的来意。” “不听!不听!”龙在天人虽老,但火气却十足的大。 “老前辈……” “不听就是不听!” 龙在天像孩子赌气似的,吹胡瞪眼,大步向茅屋走去。 向云奇既气又急,但又不能用强,眼睁睁望着对方进入茅屋,关上门。 向云奇当然不肯就此罢休,好不容易找到这里,也找到人了,事情非办不可。 他毫不考虑地跟了过去。 到了门边,大道:“老前辈,你能不能听完晚辈的来意再发脾气?” 没有反应。 向云奇忍住心头火,再叫道:“老前辈,您是武林先辈,江湖长者,想来该乐于听到除魔卫道的消息吧?” 死寂依然。 看来龙在天像是铁定了心,就是不理不睬。 向云奇有些难以按捺了,近于吼叫地道:“老前辈,礼不过三,晚辈第三次请求老前辈接见,如果你再不理,那就只好冒犯了,这两扇木门绝挡不住晚辈!” 这一着果然有效,龙在天终于有了反应:“小子,你真敢?” “是老前辈逼晚辈这么做的。” “老夫在这里过得好好的,你小子凭什么捣乱?难道是老夫逼你来的?” “晚辈一再申言有事相求。” “武林人物成千上万,你为什么单求老夫?” “这事只有老前辈能办得到。” “老夫久已不与江湖人打交道。” “现在情况特殊,请破一次例。” “办不到!” “那么晚辈只好破门而入了。” “好小子,你如果真敢弄坏老夫的大门,老夫就打断你的狗腿,教你爬着出去!” “晚辈一向不信邪!” “小子,你说,所求于老夫的是什么?”龙在天显然已有些软化了。 “晚辈承老前辈的至交好友梅林主人梅天奇老前辈……” “你小子说谁?” “天奇老人……” “哈哈哈哈……”龙在天狂笑起来,像是突然听到什么极可笑的话,忍不住要笑。 笑声激汤,似乎要把茅屋掀翻。 向云奇满头雾水,他弄不清这怪人在听到梅天奇的名字后,为何有这么好笑。 第十三回 拜会龙在天 笑声很久才停歇,紧接着是暴吼:“小子,你给老夫滚!快滚!” 向云奇不觉怔在当地。 “老前辈,您还没有听晚辈说完。” “老夫不要听,一个字也不要听,你滚!”听声音是怒气冲天的样子。 “老前辈非听不可!”向云奇也动了真火。 “不听!”龙在天的口气斩钉截铁。 “砰!” 木门被向云奇一掌劈开。 门倒是满结实的,门闩被震断,门板却没破。 只见龙在天端坐在竹椅上,须发怒张,是气至极的样子。 “好小子,你真的敢把老夫的大门弄坏!” 龙在天由竹椅上站起,紧抓拐杖:“老夫先毙了你再找梅天奇算账!” “那倒不必费事,他老人家已经不在人世了。” “什么?梅天奇死了?”龙在天老眼暴睁。 “不错,死了。” “怎么死的?” “惨遭残害。” “死得好!哈哈哈哈……”龙在天又狂笑起来,现在是一种得意地笑。 向云奇如坠入五里雾中,呆在门边。他们不是至交吗?何以说死得好?即使是怪人怪语,也不该怪到这种程度,他是故意这么说?还是?…… “老前辈是说天奇老人死得好?”向云奇跨进堂屋。 “你小子耳朵没毛病吧?” “二位不是至交好友吗?” “老夫和他仇比海深,恨比山高!” 向云奇越发惊愕,对方说的到底是真是假?梅天奇临死前丢下的话应该不会假,一个人在生命将结束前,所说的最后一句话绝对是真的,这当中有什么文章? “晚辈懂!” “没人要你懂,滚出去!”龙在天把拐杖往地上一顿。 “晚辈目的不达是决不肯走的!”向云奇心火又冒上来,这老人简直不可理喻,干脆来硬的。 “目的?你小子居然还有目的?” 龙在天两眼精芒闪烁,重重地哼了一声道:“姓梅的唆使你小子来对付老夫对不对?” “梅前辈遗言要晚辈来向老前辈取回一件寄存的东西。”向云奇这才有机会说出来意。 “胡说!他有什么东西寄存在老夫这里?” “一张机关设施图。” “简直是放屁,老夫早跟他断了来往。” “老前辈,这事攸关无数的江湖生灵。” “老夫不明白你小子胡扯些什么,快滚!别打搅老夫的清静。”杖头离地微斜,就要动手的样子。 “老前辈想赖吗?” “好小子,竟敢出言无礼!拐杖斜扬而起,忽地劈向向云奇。 向云奇闪电般滑了开去,只差两寸没被杖头扫中。 “老前辈,动手不能解决问题。” “解决什么问题?” “梅前辈寄存的东西。” “你小子认为如何才能解决?” “请老前辈坦白说一句,交,还是不交?” “如果老夫说不交呢?” 向云奇登时血脉膨胀,情况已到了摊牌的地步,要想和平解决已无可能,只有不顾一切来硬的。 “那么晚辈只好冒犯了!” “好个目中无人的小子,居然太岁头上动土,若不教训你一下,你一定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话声中,拐杖缓缓扬起。 向云奇一看杖势,不觉心头一震,这看似平淡无奇的动作,却含蕴着无比的玄机,虽没指向任何部位,但自己所有正面的部位,却全在被攻的范围内,同时也无从猜测下步的变化,是以也无从防守。 当然,若换了一般江湖武人,可能根本体会不出对方杖势的奥妙。 向云奇当机立断,瞬间拔剑在手,用的是他绝少展示的绝招杀手,他要以攻制攻。 拐杖中途变势,由徐缓转为疾。 剑招也完全发出。 “锵”!剑杖交击,只一下。 双方的动作,在刹那间凝住。 龙在天的杖头指在向云奇的“气海穴”上,向云奇的剑点指在龙在天的心窝上。 双方所指的都是致命部位,只要谁多伸长三寸,便生死立见,偏偏就是没有,神奇的中止了。 “小子,你的剑原可再伸长一点的。” “老前辈的杖头同样可以点实。” “老夫不愿干净的草芦见血。” “晚辈也无意伤人。” “你小子的剑术很高明。” “不敢,老前辈的功力更令人佩服。” “小子,你猜,如果你的剑再送三寸,后果是什么?”龙在天的语气逐渐平和。 “老前辈的杖也会同时点实,结果该是两败俱伤。” 哈哈一笑,龙在天收回了拐杖。 向云奇也同时撤剑。 “小子,你现在已经够资格和老夫谈话了。” “荣幸之至!” “现在你说,什么机关设施图?” “梅前辈生前为神秘谷绘制的那张图。” “神秘谷的机关设施图?”龙在天白眉一蹙:“他是怎么说的?” “说是已交付老前辈保管。” “鬼话!”龙在天大叫出声。 向云奇一愣。 龙在天目射奇芒:“他指名说是交托老夫?” “梅前辈遭受酷刑之后,临死前说是那张图交给一位好友龙……”向云奇定睛注视对方的反应。 “龙什么?” “当时他已有气无力,说不下去了。” “他这个龙字指的不是老夫。” 向云奇不觉一呆,想不到龙在天到最后还是否认。 “老夫原来不姓龙,这事只有梅天奇一人知道,所以,如果他提到老夫,就不会提老夫现在的名字。” “那么老前辈的本姓?……” “老夫姓毛。” “为什么要改成姓龙?” “老夫原名毛在天,是先父取的,等先父过世后,老夫就自行改为龙在天。” “有什么用意?” “你小子是聪明人,这还用问,若一根鸿毛在天上,被风到处乱吹,岂非飘浮无定,但若换了龙在天上,那就适得其所,正好可以任意发挥了。” “这事只有梅前辈一人知道?” “知道的都死了,只剩下他,现在他也死了,可说已无人知道,不,现在你知道,不过,老夫希望你不要对外随便乱讲。” 向云奇一眼不眨地望着龙在天,他无法判断对方的话是真是假,久久,才搭讪着问道:“半年之前,老前辈曾经去过梅林找天奇老人,有这事吗?” “有!” 龙在天一口承认:“老夫是去找他算账,他竟避不见面。” 向云奇“哦”了一声:“您和他是好友,还有什么账好算?” “谁和他是好友?” “那么,账算完了没有?” “老夫受困于他那梅花鬼阵,无法进去,很遗憾,没能亲手毙了他。” 老前辈和他原是好友,应该假不了的,为什么竟反目成仇?” “这用不着你管!” “晚辈只是想知道一下。” “少谈这些,现在老夫想问问,你寻图的目的何在?” “准备雷霆扫穴,彻底锄除神秘谷那处罪恶根源。” “梅天奇为虎作伥,助纣为虐,怎会……” 听这几句话,向云奇终于明白龙在天和梅天奇反目成仇的原因,由此看来,龙在天倒真不失是位正气凛然的前辈高人。 向云奇叹了口气道:“梅前辈十年前已弃邪归正,他隐居梅林,为的是躲避神秘谷迫害,但最后还是遭了毒手,实在可叹!” “他是自作孽,不可活!” “老前辈得知他的处境后,最好别再恨他了。” “哼!” 龙在天一屁股坐回竹椅:“好吧!他既然已死,那是罪有应得,不提也罢,至于那张什么图,老夫根本连影子都没看到,你小子就不必再问了。” 向云奇不是三岁小孩,当然不会被几句话打发走,那张图,不论对他或对整个武林,都太重要了,没图就休想摧毁神秘谷,休想为江湖除祸根,更休想为梅园的死难者报仇。 “老前辈能有个明确交代吗?”他的神色和语气都很严肃。 “什么?你小子要老夫明确交代?”龙在天又来了火气。 “是的,算是晚辈的不情之求。” “老夫已经交代得很明白,为什么还要向你交代?” “就算因为晚辈登门求教这一点吧!” “老夫自过平静日子,与世无争,与人无仇,你小子破坏了老夫的宁静,无理取闹,老夫原谅你,你居然不知进退,要老夫交代根本与老夫扯不上半点关系的事,这像话吗?”接着,又厉声加了一句:“你小子究竟是什么居心?” 向云奇也横了心:“没什么,就是要图!” “你想耍赖?” “晚辈绝没这意思。” “是你小子亲眼看见梅天奇把那图交给老夫的?” “差不多!” “简直胡闹!”龙在天霍地站起身,白胡子翘了起来。 向云奇正色道:“你要不要听我再说几句?” “你说!” “第一,梅前辈遗言交与姓龙的这点假不了。第二,你也承认半年前到过梅林。第三……” “住口,老夫不是说过不姓龙吗?” “不管你从前姓什么,但现在却是姓龙,而且可能已经姓了几十年了,梅前辈的遗言,怎可能指的是你从前的姓!” 龙在天杖头一指大门,喝道:“滚!快点滚!马上滚!” “在下是人,不是球,更不是鸡蛋,为什么要滚?我是不达目的誓不干休!” “你准备怎样达到目的?” “要你明确交代,不想听空口的话!” “你小子要老夫破例?”龙在天两眼进出慑人的厉芒。 “破什么例?” “草堂染血!”四字出口,脸上陡现杀机。 “在下不在乎。”向云奇想了想才回答。 龙在天的拐杖提了起来,一袭浅蓝布衫无风自动,他真的怒极了。 向云奇暗中戒备。 龙在天提起的拐杖忽然又缓缓放了下来,哼了声道:“小子,最后一句话,老夫以名号担保,绝没接受过梅天奇的什么机关设施图。” 一般武林正道人物,如果以名号保证一件事,可以视为很庄重的誓言。 向云奇开始有些犹豫,如果自己再坚持下去,就等于谈判破裂,除了兵戎相见,根本没有转圜的余地,可是他能不坚持吗?能放弃这惟一的线索吗? 龙在天不再开口,但从他的眼神可以看出来,向云奇吐出一个“不”字,他便会下杀手。 至此重要关头,向云奇不敢轻易下决心,一旦表示不接受对方的保证,便非见生死不可。 从刚才的一招接触判断,鹿死谁手实难预料,如果对方说的真是实话,不但目的不达,还会造成无法收拾的后果。 双方暂时僵持。 就在这时,一条人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门边。 龙在天是面朝外,首先发现,立即喝道:“你又是谁?” 向云奇回头一看,大感意外,来的赫然是在客店里攀交,又为他易容的唐中琳,而且也可能是韩青凤口中的高人。 这神秘人物何以也赶了来? 不管如何,向云奇顿感振奋,来了个自己人,也许问题便容易解决了。 唐中琳望着向云奇笑笑,然后向龙在天抱拳一礼道:“区区唐中琳,唐宋之唐,中外之中,琳琅之琳,打搅老前辈,冒昧之至。” 龙在天直瞪着唐中琳:“你们两个是一路的?” “可以这么说,因为区区与这位向老弟曾有交往。” “不是约好来捣乱的?” “好说,在下是路过。” “这里并不是来往的阳关大道!”龙在天目芒一闪。 “说没路还是有路,不然在下如何进得来?” “不必扯淡,直说你的来意吧!” “那么区区就开门见山地说了,刚才老前辈对这位向老弟的保证,区区已经听到,现在区区提一个人,老前辈对这人一定不陌生。” “谁?” “洛阳双槐堡的向寓春向老英雄。” 向云奇心头一震,唐中琳怎会对自己的家世如此清楚,竟然提起父亲的名号?” 龙在天哦了一声:“老夫和向寓春曾有过交往,老夫一向很敬佩他的为人,你为什么忽然提起他来?” “因为这位老弟正是向老英雄的子嗣。” 龙在天果然惊异地望着向云奇:“小子,你真的是向寓春的儿子。” 向云奇挺了挺胸道:“这假不了的,没人会随便认人作父。” “难怪你小小年纪,剑法竟是如此之高,你难道没听令尊提起过老夫的名号?” 向云奇连忙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老前辈,刚才晚辈失礼之至,情非得已,还望你老人家不要介意。” 唐中琳趁机接上了话:“老前辈,也请恕区区失礼,现在请问一句,凭向老英雄当年与老前辈的交情,区区斗胆请问梅林主人所绘制的那张图真的不在你老人家手上吗?” 他说着,跨进门来。 “没这回事!”龙在天斩钉截铁的回答:“老夫已经对向贤侄以名号保证过。” 向云奇大为懊丧。 唐中琳再次抱拳:“区区绝对信得过。”然后又望着向云奇:“看来老弟得另起炉灶!” 在这种情形下,向云奇很难表示什么。 龙在天忽然问道:“你们寻图的目的,真是除魔卫道?” 向云奇道:“在老前辈面前,晚辈怎敢说假话。” “你们请坐!”龙在天指了指旁边的竹椅。 唐中琳微微颔首:“多谢,区区还得赶路去办事,再请教一句,老前辈和梅林主人曾经是好友?” 龙在天愤色又现:“不错,可是……他伤透了老夫的心,好在他已经死了,否则老夫不会放过他。” “能请教为什么吗?” “不提也罢,对了,你们先等等……”说着转到里间。 向云奇望着唐中琳,心里有许多话要问,但又不方便开口,因为在堂屋里说话,房里的龙在天必会听得到。 唐中琳明白向云奇的心意,点点头道:“老弟,有话我们随后再谈。” 不大一会,便见龙在天回到堂屋,手里拿了个封了口的柬套,递给向云奇。 向云奇茫然接下。 “贤侄,这东西好好保存,千万别打开,等到你们对神秘谷采取行动之时再打开看,这是老夫的重托。” 向云奇一头雾水,敏感地想到难道会是梅天奇那张图? 但这柬套很薄,不可能是那东西。 唐中琳先望了向云奇一眼,再转向龙在天道:“既然老前辈和梅林主人曾是好友,应该明白他的交往,在他的朋友中,另外可还有姓龙的?” “没有,不过……”龙在天蹙额思索。” “不过什么?” “有个沾到龙字的,但不是姓,是名。” “请说说看!” “这人叫唐海龙。” “唐海龙?” 唐中琳想了想:“这也有可能,梅前辈临死留言时气已接不上来,也许他本想说唐海龙,而只吐出最后一个龙字,请问区区这位同宗是何方人物?” “早已退出江湖,年纪在花甲之上。” “他的行踪?” “不得而知。” 唐中琳沉默了片刻,转头道:“老弟,我们别再打搅老前辈,走吧!” 向云奇无可奈何地点点头。 两人双双向龙在天拜辞。 龙在天也不留客,送到堂屋,又叮咛道:“千万别忘了那密柬,这对老夫非常重要。” 离开龙在天的隐居之处,向云奇迫不及待地问道:“唐兄怎会到此地来?” “区区是抽空赶来的,目的是支援老弟,已经抵达了一段时间,所以老弟与龙前辈的话,区区大部分都已听到。” “唐兄怎知家父与龙前辈有交情?” “蒙的。”。 “蒙的?凭什么蒙?” “令尊大人交游广阔,名满天下,而龙前辈也是位武林高人,即使没有交情也会有过一般接触,所以就大胆地蒙上一蒙。” “唐兄认为龙前辈所说的都可采信?” “区区的看法是如此,老弟的意思呢?” “在事实未能证明以前,小弟无法绝对相信。” 向云奇这几天饱历风浪,已经学乖了,不敢随便相信一个人或一件事。经验告诉他,有时连耳闻目见的事,如不深入,也未必可信。 “对,老弟的想法很有道理。”唐中琳同意向云奇的见解。 两人边走边谈,已到了山坳边缘。 “唐兄,龙前辈交给小弟的密柬,叮咛要等到对神秘谷采取行动之时才能拆开,又说对他很重要,小弟百思莫解,唐兄对这事有何高见?” “这个……” 唐中琳沉吟着摇头:“无法想像其中的奥秘,除非拆开来看。” “拆开来看?”向云奇望着唐中琳,神情上表示出不以为然。 “区区只是这么说说而已,为人要一诺千金,当然不可随便食言背信。”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走到山口一片平坦的草地。 草地四周,野林围绕,通过草地有条小径,由于平时极少人在这里经过,所以草地上连路的影子都没有。 向云瓷和唐中琳踏上了草地。 忽见向云奇手指草地一角叫道:“唐兄请看,那是什么?” 树叶里有衣物之类的东西在飘动。 “破布!”唐中琳一眼判定。 “这地方怎会挂着破布?” “也许是山里人扔掉的破衣服,也许是通过树林时被勾下来的布片。” “不对,树叶后还有。” 向云奇边说边奔了过去,接着惊呼出声。 唐中琳也迅速近前。 林子里赫然横陈了五具尸体。 五具尸体,整齐的仰面排列,尸身胸前搁着信符,一眼可辨出是神秘谷的人。 死者全被割断了喉头,有的还在淌着血。 向云奇脱口道:“死的全是神秘谷的人!” “不错,杀人者真有兴致,杀了人还把尸体摆齐,亮出死者的木牌子。” “是他们自己人干的?” “不太对,他们不可能一再地杀自己人。” 唐中琳话锋顿了顿:“这是他们惯用的杀人手法没错,但那是杀外人,不是杀自己人。” 向云奇相信唐中琳的说法没错,对方没理由残杀自己人,最初是发现好心人解体收尸,之后,又连续发现过不少次割喉杀人事件。 只听唐中琳叫道:“是刀客的杰作!” 向云奇哦了一声:“什么刀客?” “一个用刀的能手。” “唐兄怎么知道?” “你看!”唐中琳抬手向侧方一指。 侧方有棵树,被削去一块皮,露白的地方,赫然真有两个刺目的红字“刀客”,是蘸血写的。 向云奇凝视了一下树上的血字,再看看地上的尸体:“这些人怎会被杀死在此地?” 唐中琳没说话。 “如此看来,这位留字的刀客,应该是我们的同道。” “应该不会错。” “为什么他以前杀人没留名?” “区区猜想必有用意,很可能是他已经知道了我们行动的目的,所以故意露一下,作为必要时和我们联手的联络记号,这种事区区经验过。” “唐兄的猜测不无道理,可是,问题在于我们来访龙前辈,而刀客又巧在此地杀人留名,杀的又是神秘谷的弟子,小弟认为必是这批死者追踪我们而来,就演变成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局势,唐兄以为小弟这看法是否有错?” “老弟来时走的哪条路?” “也是经过附近。” “这就对了,老弟的看法很有道理。” 向云奇扫视了现场一眼:“唐兄,我们继续赶路吧!” “走!” 两人重行上路。 向云奇边走边道:“唐兄,龙前辈说天奇老人生前有位叫唐海龙的好友,那张图可能在他身上,唐兄是否听说过有这么一位人物?” “没听说过,江湖人物千千万万,除了名气较大的经常有人提起之外,一般的就很难说了。” “可是我们非找到此人不可。” “当然。” “向老一辈的人物探听,也许能得到端倪。” “这是个可行的办法。” “如何着手?” “分头进行。” 向云奇心里仍在想着树身留字的“刀客”,从先后发生的情况判断,这位神秘人物早已在暗中活动,用神秘谷同样的手法杀人,这实在又巧又绝,难怪毛九娘怀疑出内奸。 神秘谷倒行逆施,自不乏受骗而回头的人,也许真的就是他们的内奸。 心念转动间,不觉深深瞥了身旁的唐中琳一眼。 唐中琳似乎也在想心事。 彼此沉默了许久。 到了山脚,中琳忽然止下脚步道:“老弟,我们在此分手!” “分手?”向云奇顺口反问。 “对,我们不便走在一起,区区身份特殊,除非已到揭破谜底的时候,但我相信时机不远了。” “那就请便吧!” “我们有事时联络。”唐中琳说完话,拱拱手,快速离去。 向云奇立在现场,他在想唐中琳所说的“身份特殊”,这几个字意义,他的身份何以特殊?难道…… 想着,想着,他心有所悟,他想到唐中琳也投在神秘谷弟子们出没的客店中,加上这一次让自己冒充二号武士进入特约乐园的安排,唐中琳也许正是神秘谷的内奸。 据此而论,那几个神秘谷的属下,定是他杀的,而故意编了个什么刀客以淆视听。他杀了自己的随从之后,再到龙在天的茅舍,时间上正十分吻合。 接着想到好心人,向云奇的一颗心,但不由往下沉,他冒着生命危险受尽折磨和屈辱,为的是父女团聚,哪里知道他的女儿竟已淫溅不堪。 这内幕能向好心人透露吗? 更何况,宝珠已不知去向。 不想了,他缓缓移动脚步,继续前进。 午夜,向云奇悄悄回到小镇的客店。 各个店房都很静,有些房间还开着门,看情形神秘谷的弟:于已大部分撤走。 当然,这只是向云奇的预料,因为已是午夜,各房很静是必然的现象。 向云奇进入自己的房间,摸黑坐在床沿。 他预料唐中琳可能已把此行的消息传给韩青凤或李瑶红,她们会主动来联络。 就在这时,忽然传来一阵女人的笑声。 那声音似乎是在尽量抑制的情况下发出来的。 向云奇心中一动,身近窗,终于听出声音是发自隔壁房间,也就是唐中琳原先所住的房间。 他凝神倾听。 “心肝,你是女人中女人,我一样受不了,只是……你必须忍耐到满一个月……”男人的声音。 “你让我守活寡?你知道一个月有多长?” “这是没办法的事。” “你到底练的是什么邪功?” “心肝,此功一旦练成……你就会享受到一般女人做梦也享受不到的乐趣。” “真有这么灵?” “这得兑现,不能吹的。” 向云奇登时血脉膨胀,他已经听出女的是毛九娘,男的是唐中琳。 这太意外,毛九娘本来就水性杨花,人尽可夫,意外的是唐中琳竟也是这种人。 为了证实自己对唐中琳的判断,他回身转到壁边,把耳朵贴上板壁缝,这样可以听得更清楚。 “心肝,我们谈谈正事,省得憋了难受,再煽火非烧起来不可,我可就前功尽弃了!” “唉!现在谈别的真没兴致!” “叛徒有消息吗?” “没消息,他飞不了的,主人十分震怒,下令全力缉拿,我判断……” “你判断什么?” 床铺一阵“吱吱”之声,两人在翻身。 “天二号忽然失踪,我判断他可能和二号武士走在一起。” 天二号是好心人,而二号杀手已被认定是叛徒,向云奇聚精会神听下去。 “这非常有可能,我现在的身份二号并不知道,行动较方便,如果得到他的线索,由我出面,以免打草惊蛇,奇怪的是二号武士何以要叛变?” “很可能幕后有人唆使,现在更重要的是必须追回那几个木箱子,那些东西如果被敌人利用上,后果相当严重。”毛九娘声调郑重起来。 “木箱里究竟是什么?” “这方面你不要问,对了,你办的事怎样了?” “你指的是哪件事?” “姓向的那小子。” 提到自己,向云奇越发留意,到底唐中琳受命在自己身上办什么事? 唐中琳道:“这事不能操之过急,那小子滑头得很。” 毛九娘道:“他和梅园渊源极深,我怀疑最近发生的一连串故事,他也脱不了干系。” “正因如此,所以我才对他下水磨工夫,一旦时机成熟,我立刻行动。” “你自信能制得了他?” “绝对有把握。” 向云奇心中起了强烈的震颤。毛九娘方才的那句话,已完全证实了神秘谷就是摧毁梅园的凶手。 但唐中琳在演什么戏? 寂然了片刻。 只听毛九娘又道:“你已是中年人,又有这么高的本领,何以在我认识你之前,没听过你的名字?” “人何必要出名?” 向云奇大为惊愕,听口气唐中琳并不是神秘谷的人,而是毛九娘结识不久的新欢,这么说自己原来的推断是错误了。 毛九娘又道:“你想要加入本谷可得要誓死忠诚,我是你的保荐人,若出了纰漏,我可担待不了。” “心肝,我不是吃下了那颗要命的丸子吗?我如果有二心,岂不是自寻死路?” “我奇怪二号何以能解脱禁制?算时间,他早该服解药才能活命。” “也许他已经毒发死了。” “可是并没发现尸体。” “说不定明天就有消息。” “对了,姓向的那小子最近的行踪,你知道吗?” “不知道。” “那我告诉你,本谷弟子传来快讯,发现他往长安方向走,已经跟踪下去,但没有进一步的消息,天亮之后,你最好赶去,查查他去长安的目的。” 向云奇这才明白,那几个被割喉的神秘谷弟子果然是跟踪自己的,如果人不是唐中琳所杀,那就真的有个刀客。 听语气,唐中琳到龙在天那里去,是秘密行动,毛九娘并不知情,情况似乎愈来愈诡谲了。 “好,天亮我就动身!”唐中琳一口答应。 “还有一条线索可以供你利用。” “什么线索?” “我们发现一座坟墓。” “坟墓?” “对,据我所知,向云奇与一个叫唐慧慧的女子关系密切,那坟墓便是唐慧慧的,必要时你可以利用那坟墓对向云奇下手。” “在什么地方?” “离此不远,东去有个三岔路口,北岔的高地上,一间小屋的后面。” 向云奇的血行加速,想不到对方图谋自己如此积极,竟然连这种线索都被他们查到而想加以利用,如果唐慧慧埋骨之所受损,自己与对方的仇恨那就越发加深了。 “我记下来就是。”唐中琳回答。 “睡会儿吧,天亮了你还要赶路。” “好!” 话声到此为止,然后是翻动的声音。 向云奇的心乱了,想到唐慧慧,倦意全消,恨不得立刻插翅飞到唐慧慧的墓前去看看。 他想,毛九娘既然不知自己回客店,何不趁机离开,否则若天亮之后,就难避对方耳目了。 于是,他像进店时一样,悄悄离开。 天还没大亮,向云奇已来到唐慧慧的墓前。 他不想惊动替唐慧慧仆墓立碑的那位老丈唐老三,径自走向坟头,人还未到,悲怆之情已难抑止。 登上那块地,目光所及,不由一愣。 坟前兀立着一个人影,是个女人。 向云奇定了定神,悄悄掩到那女人身后,出声问道:“什么人?” 那女人也吃了一惊,霍地回转身来。 “是你?韩姑娘!”向云奇大感意外。 “啊!向少侠!” “你怎么会来到这里?” “我在等着见一个人。” “谁?” “这里的主人。”。 “唐老丈?” “对。” 向云奇越感茫然。 “你为什么要见唐老丈?” “我以前在此地投宿知他为人很慈善,顺道来看看,天色还早,不敢惊动他。” “哦!” 向云奇吐口长气:“韩姑娘,我是刚从长安郊外龙前辈那里回来,还不到一个时辰,你町曾……” “我已得到消息,说是无功而返。” “是唐大侠传的消息?” “不错,由李姑娘转来。” “韩姑娘,那位唐大侠到底是什么身份?” “我们自己人。” “什么来路?” 韩青凤没回答,指了指那座坟墓:“我知道向少侠来此的目的。” 向云奇黯然无语,心头起了绞痛。 韩青凤不愿见向云奇悲伤表情,换了话题:“向少侠,你去找那位叫龙在天的前辈无功而返,是否还有别的线索?” 向云奇吁口气道:“我们必须找另外一个人,是龙前辈提供的。” “这人又是谁呢?” “叫唐海龙,不过,龙前辈说这人是天奇老人的好友,至于那张图是否在他手里,还是不得而知。” “唐海龙?”韩青凤惊讶地哦了一声。 “不错,莫非你听说过此人?”向云奇大为激动,从韩青凤的反应看来,似乎有了端倪。 “为什么要找唐海龙?” “因为他可能便是梅前辈的托图人。” “真有此事?” “看来你一定认识这人?” 就在这时,身后一个苍劲的声音道:“这么早便来了客人,比做主人的还早。” 向云奇急急回转,发话的赫然是唐老三,忙抱拳一礼道:“唐老丈早,别来无恙?” 唐老三哈哈一笑道:“好,好,原来你们也认识,是约好了一道来的?” 向云奇忽然心中一动,唐老三该是个不会武功的普通老人,何以被他迫近身后而不自觉?” 韩青凤闪动着眸子,凝望着唐老三。 向云奇忽然有所顿悟,脱口道:“莫非老丈就是唐海龙老前辈?” 唐老三本来黯淡无光的眸子,突然进出精芒,直射在向云奇脸上,久久,才点了点头道:“不错,老夫正是唐海龙,你找老夫何为?” 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向云奇喜出望外地道:“老丈和梅园主人梅天奇前辈是至交好友?” “不错!” 向云奇叹口气道:“梅前辈已死在神秘谷的酷刑之下,他……” 唐海龙也凄然道:“老夫已听说过了,人不能走错一步路,他当初就是因为虚荣心重,受聘设计神秘谷的机关设施,认为是大展才华的机会,事后发现自己是在助纣为虐,后悔已迟,落得如此下场。” 向云奇默然道:“他的那幅原图,是否当真托付了老丈?” 唐海龙望了望天:“到屋里再谈吧!” 第十四回 宝图巧得见 此时天色已经放亮。 两人随着唐海龙下了高坡,来到屋里,坐下。 “老丈……”向云奇迫不及待地开口。 “别急!” 唐海龙抬手止住向云奇的话头:“先听老夫说,图在老夫身边没错,当初梅天奇交图的目的是自知他助纣为虐罪孽深重,希望有机会赎罪于万一,而他也料到迟早对方会追出这张图,然后杀他灭口,所以才预作安排。而老夫年事已高,兼且孤掌难鸣,一直在等待机会,希望能完成梅天奇的心愿……” 唐海龙说到这里,深深吐了口气,毕竟梅天奇是他的老友,伤情难免。 向云奇和韩青凤都没打岔。 唐海龙接下去道:“老夫早知道你们的行动,一直在留意,即使你们不开口,老夫也会主动交出这张图,不过……” “老丈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此图如果落回神秘谷那批魔徒之手,便休想有人能破得了魔窟。” “晚辈会谨慎小心。” 唐海龙把目光转向韩青凤,神色严肃地道:“注意,要特别当心,必须谋定而后动,机会只有一次。” “是!”韩青凤欠了欠身。 唐海龙再望向云奇:“那幅图只能指出吉凶门户,要破魔窟必须靠人,最重要的是内应。外力强攻,事倍而功半,成功的机会也只一半。” 向云奇敬谨受命:“晚辈会和同道们详细策划,然后再采取行动。” 唐海龙从怀里取出一个羊皮纸袋,递与向云奇,原来他早已准备好了。 向云奇双手接过。 “预祝你们成功,为武林造福!” “多谢老丈。” “你们可以走了!” “告辞。” 向云奇和韩青凤双双出门。 路上,向云奇若有所思地道:“唐老丈这么容易的交出图来,我有些担心。” 韩青凤很肯定地回答:“我想不必多虑,假不了的,人家交代得很明白。” “你与他早就认识,而且对他了解得很清楚?不会错吧?”‘ “向少侠这话是什么意思?” “理由很简单,你和他见面之后,并没什么寒喧,像是很自然地会面,可见你必定早就知道唐海龙就是他。” “向少侠多心了,此地我常来,用不着见面就客套,至于他老人家的名号,我的确早就知道,只是没在你跟前提起,也没向其他的人讲。” “为什么?” “因为他是为避世才住在这里。” “好,不谈这些,东西已经到手,现在的问题是如何加以利用,如何安排行动,该找哪几个人商量。” 韩青凤道:“我们现在得到一个地方去。” “去做什么?” “不必问,向少侠就随我走吧!” 很快便到了岔路口。 韩青凤毫不犹豫地走上左边的一条小路。 向云奇搭讪着问道:“有令尊的消息吗?” 韩青凤黯然摇头:“还没有。” “我们接触过这么多神秘谷的人,为什么不设法从中探索?” “眼前不能这样做。” “为什么?” “那很容易弄巧成拙,影响到家父的安全。” “的确有这种顾虑,韩姑娘,如果见到令尊,你能认得出来吗?” 韩青凤凄苦地一笑:“说来惭愧,变故发生时我年纪还小,事隔十多年,人已经改变了,凭那点隐约的模糊记忆,根本没用,同样的,家父更不会认出我来,因为我是由一个孩子变成大人,改变的更大。” 向云奇想了想道:“这倒不打紧,进入神秘谷,只要一叫出姓名,问题便可解决。” “但愿老天保佑,家父还在。” 韩青凤说话间已淌下眼泪。 她拭了拭眼泪,咬紧下唇,抑住内心的悲凄。 这是一座大宅子的后院。 向云奇被安置在后院正屋的上房。 韩青凤刚陪他用完酒饭,他一个人暂时在房中枯坐,因为韩青凤已有事出去了,他必须等她。 脚步声近,有人进入厅房。 进厅的赫然是唐中琳和好心人。 唐中琳怎会和好心人走在一起? 两人在厅堂里坐下。 只听唐中琳道:“阁下还执迷不悟吗?” 好心人面无表情地道:“老夫志在救女,别无商量。” “阁下明知救不了,长此被神秘谷利用下去,到头来又怎么样?” “老夫在等机会!” “区区断言阁下绝无机会,神秘谷的人全已丧失人性,连自己人也毫无怜惜之情,要杀便杀,何况你是他们的囚徒,阁下如肯协力合作,区区保证你们父女必可团聚。” “老夫不能冒此奇险,以女儿作赌注。” “阁下最好多想想。” “老夫别无选择。” “坦白一句话,我们已经得到神秘谷的秘图,马上就要采取行动,阁下不肯合作,令嫒能保全吗?” 好心人低下头,似乎说不出什么。 向云奇心乱如麻,该不该出去说明真相? 所谓真相,当然是指的好心人的女儿宝珠已是一个淫乱不堪的荡妇、淫娃,这样的女儿,好心人是否还值得舍命相救? 同时他也想到好心人本性不恶,曾在紧要关头帮助过自己,如果仍以他女儿为对象迫他合作,等于在使诈术,也是正道之士所不屑为。 只听唐中琳再道:“阁下再想想!” 向云奇看得出,好心人的意志似乎已开始动摇。 果然,好心人吞吞吐吐地道:“如果……万一你们的行动失败,老夫的女儿,岂不白白牺牲?” “区区说过保证二字。” “你凭什么保证?这种事谁也保证不了,到时不保,老夫又能把你怎样?” “区区还阁下公道!”唐中琳的诺言相当严肃。 “就算你肯以命还命,对老夫又有什么好处?” 向云奇听到这里,决定现身相见,立即拉开门进入厅堂。 好心人颇觉意外:“老弟,原来你也在这里?” 向云奇两眼凝视着好心人:“在下有件事,要坦白告诉阁下!” “什么事?” “你那女儿,已不值得你再相认。” “为什么?” “因为她水性杨花,人尽可夫,根本不知羞耻为何物,你若认了她,只有替自己丢人蒙羞!” “胡说!” “在下说的是实话。” “你并没见过她,凭什么说是实话?而老夫却是亲眼见过她。” “在哪里见过?” “你说听说过神秘谷有个特约乐园吧?老夫前几天才在那里见过她。” “这就对了,令嫒如果是个好女人,为什么会在特约乐园里?” “她是暂住在那里,据一位使者说,她并不是里面的姑娘,老夫那晚见她时,她衣着整齐朴素,决不像干那种事的。” “那就实对阁下说吧,在下所看到的,是她真实的一面,阁下所看到的,那是她在演戏。” 好心人双目大张,叱道:“更是胡说,你凭什么能看到她?” 事到如今,向云奇也不想隐瞒,顿了顿道:“阁下那晚和令嫒相会时,当时是否有位二号武士在场?” 好心人忙道:“不错,特约乐园平时是由一名武士在那里负责管理工作,二号武士据说是当天才调去换下六号的。” “阁下可知那名二号武士是谁?” “二号武士就是二号武士,还有什么是谁不是谁的?” “那就再进一步告诉阁下,那名二号武士是在下,不是神秘谷真正的二号武士。” “岂有此理,老夫的眼睛不瞎,难道还会看不出来?” 唐中琳立刻解释道:“向老弟当时是易过容的,阁下当然看不出来。” 好心人怔了一怔:“谁的易容术有那么高明?” 唐中琳淡淡一笑道:“过奖,不敢说高明,为向老弟易容的就是区区。” 向云奇紧跟着道:“如果二号不是易容的,他会作神秘谷的叛徒吗?那晚特约乐园所有男的全被杀死,你该早就听说过吧?” 好心人至此不得不信,龇牙咧嘴地问道:“你看到老夫的女儿哪儿不正经?” 向云奇道:“那天在下进入特约乐园堂屋后,亲眼看到她全身半裸,陪着六号在饮酒作乐,六号交过差后,她又……” “又怎么样?” “同样全身半裸来服侍在下,然后又陪那名使者……” “可是老夫见她时,她却完全不是那样子。” “那是她奉命临时演戏,那晚阁下被打发走后,她马上就又半裸着陪那名使者……” 好心人目瞪口呆,显出既不相信,却又不能不信的样子。 这时唐中琳道:“区区想问阁下,当年你是和令嫒一起被神秘谷所劫持的吗?” 好心人摇头:“不,是老夫先被劫持的。” “令嫒呢?” “是三年前被劫持的。” “当时你见过她?” “见过,就是几天前见过的那一个。” “阁下被劫持到神秘谷有多久了?” “整整十五年。” “当时令嫒几岁?” “五岁。” “这么说你和令嫒隔了十二年才见面,你怎能断定那女子就是令嫒呢?” “这……”好心人有些答不上话来。 向云奇心中一动,也想到了另一项可资佐证的事。 他想到宝珠的父亲叫林飞,而且曾做过神秘谷在长安处组织里的二管事,于三年前已死,但好心人却又是活生生的,这其中分明透着蹊跷。 于是,他轻咳一声问道:“在下只知令嫒叫宝珠,她究竟姓什么?” 好心人两眼一阵急眨:“谁说老夫的女儿叫宝珠?” “是她告诉在下的。” “她说她叫宝珠?” “不错,在特约乐园里那些姑娘,都是只叫编号不叫名字的,令嫒是特三号,经在下一再逼问,她才说名字叫宝珠。” “那她一定会告诉你她姓什么,何必问老夫,至于小女的名字,在家时并不叫宝珠,可能是以后改的也说不定。” “她说她父亲叫林飞。” “胡说,老夫即不姓林,名字上也没有飞字。” “那么阁下贵姓?” “老夫姓韩。” 好心人“韩”字刚出口,韩青凤已来到门边。 向云奇心头一动,再问道:“那么令嫒在家时叫什么名字?” “她叫小凤。” “小凤?” “她叫青凤,因为她那时年纪小,老夫就叫她小凤。” 气氛顿时开始紧凝。 向云奇迫不及待地再问道:“那么阁下的大名……” “事到如今,告诉你们也无妨,老夫韩可风,当年人称赛华佗的就是老夫!” 像平地一声雷,在场的全呆住了。 只见韩青凤尖叫了一声“爹”,立即冲进屋去,跪倒在好心人身前。 好心人也呆住了。 “爹!我就是小凤啊……韩……青凤……您的女儿……”韩青凤泪水如泉涌出。 向云奇的脑海里嗡嗡作响,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事情变化得太出人意外了。 “哈哈哈哈……”好心人歇斯底里地狂笑起来。 笑声使气氛变得诡异万状。 唐中琳冷电般的目光,直射在好心人脸上:“你阁下真的是赛华佗韩可风?” 好心人止住笑声,不答反问:“你们……想玩什么花样?” “没人玩花样,这是一件郑重无比的事,只要你真是赛华佗韩可风,你们就真的父女团聚了。” “她怎么成了老夫的女儿?” 韩青凤大感茫然。 向云奇也不知其中又有什么玄虚。 唐中琳目不稍眨:“阁下,如果这位韩姑娘不是你的女儿,那你就不是赛华佗韩可风。” “你们演这出戏的目的,是想利用老夫的医术和探悉神秘谷的情况对不对?” “阁下的医术固然很高明,但区区等人目前还并无所求,说到神秘谷的情况,阁下是神秘谷的囚徒,被驱使的牛马,知道的不见得比我们多。” “老夫不那么容易上当!” “再坦白告诉阁下一件骗不得阁下的事,韩姑娘当年在你被劫走时五岁现在她已二十岁了,这一点不会错吧?” “是谁把她养大的?” “这方面现在你不必知道。” 好心人痴痴地望着跪在地上的韩青凤,身子在不住颤抖。 唐中琳继续道:“阁下是聪明人,为什么没想到是神秘谷三年前故意找个年龄相当的女孩子,来冒充你的女儿,目的是要求你无法挣脱他们的掌握。” 向云奇也大声道:“特约乐园的女子叫宝珠,在下当时是武士身份,伪称受命接管特约乐园,她不可能说假话,你见她时,当场不许你和她接近,戏演了一半便带走,难道你一点也不疑心?” 好心人张口结舌。 向云奇再道:“阁下刚才说三年前你们父女相见,中间隔了十几年,你是凭什么认定的?” 好心人依然无语,他已经完全动摇。 突见韩青凤从胸衣里取出一个小荷包,用手指高高扬起。 登时,好心人两眼发直,精瘦的老脸变了形。忽地悲呼一声:“小凤!” 接着,横跨一步,跌坐在地,伸臂拥住韩青凤,父女放声痛哭起来。 唐中琳拉了向云奇一把道:“让他们父女好好叙旧情吧,咱们不能再耽搁,要赶着办大事,把那张图交给我!” 向云奇迟疑了半响,取出那羊皮封套,交给了唐中琳。 “老弟,你仍然回店房去,先好好睡上一觉,养养精神。” “回店房?” 向云奇想起唐中琳和毛九娘在店房里的那一幕,下意识地感到一阵恶心。 但他现在明白,唐中琳是在演戏。 他决不是那种下流的人。 向云奇好好睡了一大觉 这些天来,他的作息生活,可说已完全没有定时,难得有今晚这样的好睡,由于那张图已经到手,等于完成了第一步准备工作,在行动上也等于完成了一个阶段,所以,在暂时无牵无挂的心情下,他睡得很甜。 醒来时早已日上三竿。 以现在的情形而论,他们这伙人的行动,似乎已完全由唐中琳来主控。 这样也好,免得自己再多费脑筋。 此刻,他在等待着唐中琳的到来。 岂知直到近午,仍不见唐中琳的影子。 他开始不耐,打开房门出去,只见隔壁唐中琳的房门紧闭着,推了推,是由里面上了闩的。 显然,唐中琳是在房内。 有这么重要的大事待办,他为什么到这时候还高卧未起呢? 他忍不住敲了敲门。 “谁?” “是小弟,向云奇。” 门很快扣开了。 唐中琳门内出现:“我正想去请老弟,你来了最好。” 向云奇跨进房去:“唐兄是刚起床?” “区区直到天亮才小睡了一下,大事在身,怎可偷懒。” “那么唐兄在房里做什么?” “你看!”唐中琳往桌上一指。 桌上摊着的,是那张神秘谷的机关设施图。 “原来唐兄是在研究那张图,一定了解得很彻底了吧?” 谁知唐中琳却摇头苦笑:“惭愧,什么也没看出来,老弟请看看,有没有办法看出门道。” 向云奇来到桌边。 这张图很大,足有三尺宽,二尺长,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线条组成,虽有注记,但却全是各种从未见过的符号,根本不是他所认识的中国字。 不消说,向云奇也全然看不懂。 向云奇紧皱着双眉道:“如此看来,这张图虽然到了手,却是一点用处也没有。” 唐中琳沉吟道:“话不能这么说,只要找到能看懂注记符号的人,问题便可迎刃而解。” “天奇老人已经死了,还能找谁呢?” “找唐海龙前辈。” “对,我们现在就带着图去找他。” “不成。” “为什么不成?” “唐老丈是为避世才隐居在那地方,据区区所知,目前神秘谷的人,尚不知他和天奇老人有来往,若咱们前去,万一被神秘谷的弟子发现,岂不给他老人家添了麻烦?” “唐兄的意思?” “等天晚后再去。” 唐中琳说着,将图收起,小心地装进羊皮袋内,并在床上藏好。 向云奇低声问道:“多半已经撤走,但也说不定还有装成行路客商住在这里的,所以,咱们的行动,必须小心。” “小弟遵命,还有,韩可风前辈和韩青凤姑娘,父女相会后怎么样了?” “他们仍住在那处大宅院里。” “为什么不回到这家店来?” “不成,好心人韩前辈必须暂时隐匿起来,否则,若被神秘谷方面查出,一定会把他再捉回去。” “住在那处宅院里就安全吗?” “那里是一处空着的民宅,屋主在长安,和韩前辈认识,以目前来说,只要韩前辈不露面,应该很安全。” “他就该带着女儿远走高飞。” “韩前辈的确有这种打算,但被我挽留住。” “唐兄为什么要挽留他?” “他对神秘谷的外围很熟悉,留在这里,对咱们是一大帮助,另外,韩姑娘和咱们合作了这么久,也是咱们的一大帮手。” 正说到这里,一名年轻女子推门而人,正是韩青凤。 唐中琳哦了声道:“韩姑娘怎么来了?” 韩青凤道:“我本来就住在这家客店,当然要回来。” “令尊呢?” “他老人家仍在昨天的老地方。” “他好吗?” “这十几年来,他受苦受的太多了,又因年纪大了,身上也出了不少毛病,所以必须自疗。” “什么叫自疗?” “家父是当今武林中有名的神医,自疗就是自己设法保养自己。” “既然如此,他一定需人照顾,你就该留在那边多服侍他。” “我也是这么想,可是他不肯,他希望我还是回来帮二位的忙较好,必要时再回去看他。” 唐中琳点点头道:“这样也好,姑娘一定整夜未眠,就回房休息吧!” 入夜后,向云奇和唐中琳带着那张图往访唐海龙。 一见两人到来,唐海龙颇为讶异地问道:“两位深夜前来,必定又有什么重要的事了?” 由于两人是同宗,显得分外亲切。 接着,唐中琳取出羊皮封套,放在桌上道:“承唐前辈将这张图赐交向老弟,我们两人共同细看了将近一夜,竟是半点无法看懂,所以才不得不前来登门向唐前辈请教。” 唐海龙哦了声道:“原来如此,只是老夫也未必看得懂。” “唐前辈这话?……” “实不相瞒,当初天奇兄把这幅图托交老夫时,只说为他好好保存,因之老夫一直不敢拆阅。” “现在就请唐前辈瞧瞧!”唐中琳边说边将那幅图从封套中取出,摊在桌上。 唐海龙近前凝神看了很久。 最后他摇了摇头道:“老夫也半点看不出门道来。” 唐中琳颓然摇头道:“若真是如此,这张图岂不变成了废纸!” 唐海龙道:“那也未必,只要有人能识得那些注记的符号,一切问题便可迎刃而解了。” “可是又到哪里找到此人呢?” “据老夫所知,梅天奇生前有一位好友,交称莫逆,而他这位好友,也是位胸罗万象,功参造化的人物,如果能找到他,也许能识破图中之秘。” “但不知道那人是谁?” “这人叫龙在天,就住在终南山下的长安南郊。” 唐中琳苦笑道:“就算这位龙前辈识得此图,问题恐怕也无法解决。” 唐海龙不觉一愣:“为什么?” “那就实话实说吧,区区和这位向老弟早巳造访过那位龙前辈。” “老夫不信。” “唐前辈为什么不信?” “龙在天性情古怪得不近人情,他从不接见生客,即是故意造访,也常常拒人于千里之外,你们根本不可能见到他。” 唐中琳忙道:“话虽如此,但那天晚辈们还是见到他了。” “他怎么说?” “令晚辈们至今不解的是,他竟把梅前辈恨之入骨,两人之间似乎有不共戴天之仇,到底怎么回事,唐老丈是否知情?” 唐海龙蹙眉摇头道:“有这种事?据老夫所知,梅天奇一生中最好的朋友,便是龙在天,所以老夫才要你们去找龙在天,也许可以解开图中之谜。” 向云奇略一沉吟道:“那么唐老丈和那位龙前辈……” “老夫和他只有过一面之缘,只能说是相识而已,谈不到任何交情。” 唐中琳接上话道:“正因为那位龙前辈性情古怪,又和天奇老人怨隙甚深,所以区区刚才才说去找他解围,他决不肯帮忙。” 忽见唐海龙若有所思地道:“是了!梅天奇和龙在天之间,莫非是为了那件事才反目成仇!” 向云奇急急问道:“是为了哪件事?” 唐海龙思索了一下道:“据老夫所知,龙在天有个独生女儿,人长得既美又聪明乖巧,梅天奇非常喜欢她,她也最爱和梅天奇接近。” “后来呢?” “后来龙在天这个女儿不见了。” “到哪里去了?” “不提也罢。”唐海龙神色显得很尴尬。 “莫非其中?……”向云奇在好奇心驱使下,紧迫不舍。 “这事的内情,老夫虽略有耳闻,但却决不相信是真的。” “唐老丈听到什么话?” “传说竟说龙在天的女儿是被梅天奇拐跑的,两人居然红颜白发,双宿双飞……” “不可能真有这种事吧?”向云奇心间一震。 “老夫也相信不可能,梅天奇决不是那种人,但龙在天的女儿不见了却是事实。” “这件事发生后,唐老丈还和梅前辈常常见面?” “这件事发生后,梅天奇便应聘到神秘谷去了,大约过了三四年,他才从神秘谷偷逃出来,住进了梅林小屋。” “唐老丈可到过梅林小屋?” “到过,而且经常去探望他,这幅图就是他在梅林小屋交托给老夫的。” “唐老丈在梅林小屋可发现过龙前辈的千金?” “没有,他身边只有一个叫周明的老仆。” “唐老丈就该问问他龙前辈女儿的事?” “这种事怎么可以随便问,更何况老夫相信梅天奇不是那种人,把最知己的老友之女拐回家去金屋藏娇,别说梅天奇做不出来,就是一般黑道人物也不曾做出这种乱伦无耻的事。” 向云奇和唐中琳都不能再说什么。 唐海龙最后再道:“不管如何,你们还是再去见一次龙在天的好,若解不开图,如何消灭神秘谷?就算明知要碰壁,也应该去碰碰。” 向云奇和唐中琳真的又来到终南山北麓拜访龙在天。 在他们来说,实在有些心不甘情不愿,但为了解开图中之谜,却又不得不前来一试。 这次很巧,来到茅屋前的梅树之下,只见龙在天手持拐杖,正在怒叱两名过路的妇人。 “这是怎么回事,他和两名女子无缘无故地吵什么?”唐中琳停下脚步。 “小弟知道怎么回事。” “老弟怎么会知道?” “这位老前辈一生中最恨女人,他的茅舍附近,一向不准女人经过,也许这两个女人,正因为路过他的门前而犯了他的戒。” 唐中琳耸耸肩一笑道:“如果真是如此,这位老前辈就未免太过份了,路是人人可走的,谁也无权干涉,连紫禁城外都可任人行走,何况这种山野之间的小路。” “这正是他为人古怪之处。” “你说他一生最恨女人,我不信他连自己的女儿也不爱。” “如果他爱自己的女儿,他的女儿为什么会离家出走?” “也有道理,我们且听听他说些什么?” 只见龙在天抬起拐杖,怒指两名女子道:“你们若再在老夫门前乱闯,老夫就打断你们的狗腿!” 那两名女子,一个已是徐娘半老,一个正是豆蔻年华,都打扮得很时髦,不似乡下人,可能是由长安城里来的,对龙在天的叱责,似乎毫无畏惧。 那年纪大的女子也不甘示弱。 她满面冰霜地反问道:“你这老头儿讲理不讲理?” 龙在天把拐杖往地上一顿道:“老夫哪里不讲理?” “这路是你家的吗?” “虽然并非老夫所有,但却在老夫门前。” “路是人人可走的,你凭什么不准我们通行?” “老夫看不惯!” “看不惯什么?” “看不惯你们女人!” 那年纪大的中年女子不仅笑出声来:“我们长得都不难看,有人想看还看不到呢,尤其我这女儿,虽称不上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至少也该是一位难得一见的美丽姑娘,你这位老人家真的连她也讨厌吗?” 中年女子说的并不夸大,那名豆蔻年华的少女,的确长得风姿绰约,娇艳欲滴,即使与向云奇的意中人唐慧慧相比,也决不逊色。 就以那中年女子而论,照样也面目姣好,仪态万方。 只听龙在天冷笑道:“你们虽然长得不错,但老夫却不想看;实对你们说,老夫这一生好看的女人看得太多……但却没一个顺眼的,除非老夫那……” “那什么?” 龙在天的脸色憋得很难看。 他顿了一顿道:“不说也罢,你们快滚!” “娘,我们走吧,何必再挨他骂。” 中年女子像在极力忍着一口怨气,冷哼一声道:“我们走!” 岂知这对母女刚走出不到三五步,龙在天却又喝道:“站住!” 母女止步回身。 中年女子不动声色道:“怎么,你是不是不讨厌我们了,想多看几眼?” 龙在天吼道:“老夫是警告你们,下次不可再来!” “如果我们下次再经过这里呢?” “老夫就真的打断你们的狗腿,要你们想再来也来不成!” 那少女紧蹙着黛眉道:“娘,这老人家说话太难听了。” 中年女子立即闪开两步道:“婉儿,这老头子实在不知天高地厚,看来咱们也用不着对他客气了。” “娘的意思?……” “就由你出手教训教训他。” “娘!……” “你想说什么?” “他年纪这么大,若打死了怎么办?” “不妨出手轻一点,这种人不教训不成!” “要不要让他倒下?” “只要留得他的命在,怎样教训他,你自己决定好了。” 这对母女的对话,不但听得龙在天啼笑皆非,连唐中琳和向云奇也觉得十分可笑。 尤其向云奇,曾和龙在天对过一招,深知龙在天的功力不在自己之下,这对母女,纵然是武林中人,若和龙在天交起手来,也必定是自不量力。 这时那叫婉儿的少女已站在龙在天面前,相隔只在五六尺,一副悠闲模样,似乎毫不把龙在天放在心上。 其实这也难怪,因为她并不清楚对方是位身负绝顶武功的老人。 “老人家,你这么大年纪了,姑娘我实在不忍心教训你,但这是我娘的命令,我不敢不遵,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可以免你皮肉之苦。” 听少女的语气,心地还满善良。 龙在天当然不屑答话。 他手拄拐杖,只是两眼瞪视着少女,全身却在气得发抖。 少女见龙在天不开口,再道:“这惟一的办法,就是你向我娘赔礼,说几句好听的话,那时我不打你,我娘也就不会责怪我了!” 龙在天终于一声大喝道:“滚开!” 少女怔了一怔:“快要挨揍了,还敢发脾气,你不想要命了吗?” “你找死!” 少女更是愣怔:“找死的是你。” “老夫最恨的就是女子,从不与女子动手!” “你既然恨我们女子,那就更该动手了,看样子你可能也会武功,如果你真有两下于,就不该等着挨打。” “老夫一出手就要你这小丫头的命!” “那好啊,有本事只管要我的命,我什么都怕,就是不怕死。” “你真想找死!” “那就要看你是否有办法让本姑娘死。” 他的出手虽然快得令人目不暇接,但却已预留分寸,只想截中对方侧腰,截中之后,只是伤,而不至于致人于死。 岂知婉儿不但不躲,反而探腕向大杖头抓去,后退一步,正好抓住了杖头。 她这后退一步,不外是已看对方内力雄浑,不退很可能伤到自己,退出一步之后,正好避过对方拐杖可及的范围。 龙在天出招落空,杖头又被对方抓住,这才知道这小妮子身手竟是如此惊人,暴怒之下,趁势将拐杖向上一挑。 在龙在天的想法,对方很可能会像天外飞石般被甩出五丈之外,那时纵然不死,也必成重伤。 果然,婉儿真的被甩上天去了,直飞起三四丈高,然后双手在空中一拨一划,一扭腰,竟然轻飘飘地落在数丈之外,气不出声,面不改色。 龙在天简直呆住了。 他做梦也想不到这小丫头身手竟然高到如此境地,自己虽然并未落败,但他却是以拐杖作兵刃,而对方则是手无寸铁。 依此观之,等于让他颜面丧尽。 这时,一旁观战的唐中琳与向云奇,也都被那少女的身手震惊不已。 龙在天面色凝得如罩寒霜,拄杖在地,似乎已说不出话来。 婉儿转过头去道如:“娘,这位老人家功力雄浑,想教训他不是那么容易,既然对拆了一招,我看就算了吧!” 中年女子略一沉吟道:“好吧,我们走。” 偏偏这次反而是龙在天有意搭讪,喝道:“慢走!” “你还有什么事?”中年女子回过身来。 “留下姓名。” “你不是最恨女人吗?为什么又要留下姓名?” “老夫想知道你们是谁?” “我们是谁,没有必要告诉你。” “如果老夫要强行逼问呢? “那你是妄想!” 中年女子说着,望向婉儿道:“别理他了,办咱们的事要紧。” 龙在天眼看着对方走远,除了吹胡子瞪眼,别的一筹莫展。 唐中琳低声道:“老弟,该我们上前了。” 向云奇连忙趋前几步,抱拳一礼道:“晚辈向云奇拜见龙前辈!” 龙在天早就看到向云奇和唐中琳已经来了很久,本来,他已知向云奇系故人之子,上次以“贤侄”相称,但此刻他正在气头上,再加性情原就反常,两眼一瞪道:“你们又来做什么?” 唐中琳也上前见礼:“区区和向老弟有事向龙前辈相求。” 龙在天沉声道:“老夫不是有求必应的神仙,你们又有什么好求的?” “这次的事很简单,只求前辈指点迷津。” “指点迷津,你们真把老夫当成神仙了?” 唐中琳从怀中取出羊皮封套:“梅前辈的那张图,晚辈们已经找到了。” 龙在天直瞪着两眼道:“既然找到了,还来噜嗦什么?” “东西虽然到手,但晚辈们却看不懂,等于一张废纸。” “你们的眼睛是喘气用的?” “晚辈们的眼睛,在这方面的确不管用。必须仰仗前辈。” 龙在天似乎渐渐消了气。 他转身向门内走去道:“随老夫来!” 唐中琳和向云奇随着进了堂屋。 龙在天坐下,望着唐中琳一眼道:“把图拿来!” 唐中琳双手递上。 龙在天接过封套,问道:“什么地方看不懂?” 唐中琳道:“图上的注记符号,晚辈们全然不明。” “那只怨你们见识太浅,既有符号注记,居然看不懂,看来你们实在很笨!” 他说着抽出图来,展开,仔细观看。 第十五回 侦探超生洞 唐中琳和向云奇视线直盯在龙在天脸上。 岂知龙在天也是两眼发直,脸色则是尴尬万状。 多时,才见他连图和封套向唐中琳一抛道:“拿去!” 唐中琳接过图,折叠好,装入封套道:“龙前辈这算何意?” 龙在天哼了一声道:“要怨就要怨梅天奇那混蛋!” “为什么要怨梅前辈?” “他在那里鬼画符,就算现在他还活着,照样也看不懂。” 唐中琳和向云奇像被泼了一头冷水,看来是完全没有希望了。 唐中琳转过头来道:“老弟,咱们该走了。” 龙在天道:“现在该老夫问你们一件事。” 向云奇道:“龙前辈何事垂询?”“ “老夫上次交给你的那封密柬,怎么样了?” “密柬藏在晚辈行囊里,行囊放在客店。” “记住,那东西对老夫关系重大,千万不能丢失,非到必要,绝对不能随便拆开。” “龙前辈放心,这事晚辈一定做得到。” “那就好,你们该走了。” 一路之上,向云奇和唐中琳都默然无语。 在他们来说,无疑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向云奇忽然心头一动,问道:“先前那对母女,唐兄是否认识?” 唐中琳摇头道:“从前没见过,不过这对母女,必定来历不凡。” “那位叫婉儿的姑娘,武功惊人,预料那位中年女子,身手可能更高,在当今武林,女流之中,武功能赶上这对母女的,可能还不多见。” “令我觉得奇怪的正是这里,以区区而论,对目前武林中的出类拔萃人物,虽不能全见过,但总该有所耳闻,偏偏这对母女,却是一无所知。” “唐兄认为她们是否是神秘谷的人,因为神秘谷的人,多半身份神秘。” “不太可能。” “为什么?” “那对母女,不像邪道人物,如果有办法接触上,反而是对咱们一项帮助。” 两人边走边谈,当经过上次那五名神秘谷弟子被杀之处,唐中琳忽然向远处一座山峰指了指道:“老弟可还记得那座山峰下的山谷吗?” 向云奇不由大感一愣:“那是什么地方,小弟从未到过。” “你不但到过,而且在那里办过一件大事。” “有这种事?那是什么地方?” “神秘谷的外围组织特约乐园。” “特约乐园怎么会在那里?”向云奇显然对唐中琳的话并不相信。 唐中琳笑道:“这就叫做峰回路转,咱们在山区行走,走的并非直线,以现在的地点看来,你当然不会相信那就是神秘谷的特约乐园。” “若再走半个时辰,就可到达那条谷口外,不信咱们走走试试。” “要不要多绕路?” “当然必须多绕几里路。” “唐兄为什么忽然提起那地方来?” “我希望老弟能再进去看看。” “那晚男的已被小弟几乎杀光,姑娘们也都离去,还有什么好看的?” “如果我所料不差,神秘谷一定又派人去了,说不定连新的姑娘都有了。” 向云奇被说得有些心动。 “如果真是这样,小弟倒真想再去看看。” “我正希望老弟能进去看看。” “唐兄希望能从那里得到一些新的消息?” “对,梅前辈那张图,现在已经等于一张废纸,咱们必须主动进行,不应放弃任何机会。” “可是小弟现在去只怕不妥。” “有什么不妥?” “小弟虽然和神秘谷的人接触过不少次,也杀过他们不少人,但却都是在暗中进行,若公开露面,总是有些不好。” “你当然不能就这样去。” “可是小弟和唐兄并没把那套武士服带出来。” “服装不必换,只要稍稍易一下容就好了。” “唐兄可带有易容药物?” “动小手的易容药物,随时带在身上,来,咱们找一处小溪涧。” 两人很快便在山脚下找到一处小水潭。 唐中琳由身上取出两个小瓶,用水和着药粉在向云奇脸上抹涂了半晌道:“好了,老弟现在就可以去了!” 向云奇道:“小弟现在是什么样子?” 唐中琳道:“这只是小易容,看起来年龄并无多大改变,但外人却绝对认不出是你,老弟不妨在水潭里照照,照样还是英俊潇洒。” 向云奇俯身往水中一照,果然如唐中琳所言,连他自己也认不出水中的人影竟会是自己。 他不得不服唐中琳易容术的高明。 “唐兄要不要和小弟一起去?” “我现在的身份,照样也不便公开露面,还是老弟一个人去比较好,咱们现在就分手。” “关于小弟此去的行动,唐兄有何指示?” “一切由老弟自行见机行事。” “唐兄是要回客店?” “不一定,不过,你回去一定可以见到我,如果我不在,必会交代韩姑娘。” “好,小弟现在就去。” 向云奇已来到谷口。 他先进谷口外观察了一阵,然后举步进入。 要进谷必须经过谷口外的茅舍。 上次把守茅舍的,是那名假装驼背的老者,同时,茅舍里也住了不少人,但是这次茅舍里却看不到半个人影。 向云奇暗道:“如果谷内一个人也没有,这一趟就等于白来了。” 刚穿过茅舍,忽听身后有人喝道:“什么人随便往里乱闯?” 向云奇回身一看,不知什么时候,身后门边,竟出现了一名黑衣汉子。 他随即从怀里摸出一面铜牌,向那黑衣汉子晃了一晃。 那黑衣汉子一见信牌,连忙躬身施了一礼道:“原来是武爷,有事吗?” 他因不知来人是几号武士,只能称为武爷。 “里面都有些什么人?” “目前是高香主在里面。” 向云奇当然弄不清高香主是谁。 他顺口道:“高香主为什么住在这里?” “武爷必定知道几天前这里出的事吧,高香主是奉命整顿的。” “有什么好整顿的?” “据高香主说,特约乐园必须恢复,他是负责来恢复特约乐园的。” “听说姑娘们都已经跑了,要恢复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吧?” “高香主一定有办法。” “高香主带来多少人?” “他带的人不多,只有七八个。” “目前是否又来了新的姑娘?” “高香主已经派人到外面物色了,新进的已经有了两三个,据说其余的,这几天便可陆续到达,高香主有信心,半个月之内便可恢复原状。” “什么叫恢复原状?” “就是姑娘们的人数,要和从前一样多。” 向云奇不由心头火起,到这时他才觉出自己来对了,如果今天不来,岂不又有几十名无辜的良家妇女遭殃? 他强忍着愤怒,不动声色再问道:“跑掉的姑娘有没有自动回来的?” 黑衣汉子顿了顿道:“好像没有,不过也有那晚没跑的。” “谁?” “特三号那晚就没跑。” “还有没有?” “可能就是她一个没跑。” “特三号果然对本谷忠心不二,高香主应该提拔提拔她才对。” “听说高香主正有这意思。” “高香主准备怎样提拔她?” “让她做管事,也就是姑娘们的领班,同时仍必须服侍本谷的高级人员。” “那太好了,本武士今晚就要找她服侍。” “莫非武爷和她是老相好?” “差不多,已经算是老交情了?” “既然如此,弟子不敢耽误武爷宝贵时间,您就请吧!” 黑衣汉子又施了一礼。 向云奇来到闸门。 本来,三四丈高的闸门,以他的轻功,有绝对把握可以一跃而过,但为了不使对方生疑,他还是要求守闸人打开闸门通过。 过了闸门,前面不远便是特约乐园了。 上次来时,乐园内非常热闹,不但人来人往,两旁房间里也不时传出男女狎呢之声,甚至还有仅穿裹衣的姑娘在门口亮相。 但这里的情况却不相同。 此时走在那条通道上,两旁的屋子内一片冷清,很难看到人影出现。 但也不能一概而论,当向云奇快走近中间的堂屋时,堂屋里便传出男女嬉笑打闹的声音。 堂屋的门并未关,向云奇再前进几步,便已看清椅上坐的是个锦衣老者。 向云奇一见那锦衣老者便有些眼熟。 他很快便想起多日前在客店里用轿子把扮成妇人的梅天奇送进尼姑庵受审肘,那个在场负责指挥的富商打扮的人,正是这名老者。 毫无疑问,这锦衣老者必定就是那黑衣汉子所说的高香主。 其实椅子上坐的并非一个人,另有一个半裸的年轻女子像扭麻花似的,坐在锦衣老者的怀里。 锦衣老者则双手搂住那年轻女子,十根手指上下滑动,不知道在摸些什么。 那年轻女子赫然是特三号宝珠。 只听锦衣老者嘻嘻笑道:“宝贝,还冷不冷?” 宝珠斜睨着眸子道:“老爷子,别摸啦,摸得人家好痒,你老人家也不是没见过女人,有什么好摸的?” 锦衣老者狎笑道:“女人见过的倒是不少,但却各有各的不同!” “哪里不同?” “当然是身上不同。” “人家也没长出三条腿来。” “你若长出三条腿来,那就变成妖怪啦,宝贝,你这里就不同。” 锦衣老者的手,已游走上宝珠那两个坚实突挺的双乳。 宝珠格格笑道:“老爷子,您把手拿下来好不好?” “宝贝,以后走远路,若路上找不到饭馆,老夫就把你带在身边。” “你老人家带我做什么?” “因为你怀里揣着两个又熟又香的大馒头,一定不会让老夫挨饿。” “你老人家真会说笑话。” “老夫说的是实话,你看,这是不是两个大馒头?” “这样的馒头,女人身上都有,有什么稀罕。” “别的女人虽然也有,但却没有你的大,有的根本不是馒头。” “是什么?” “一张油饼,两个荷包蛋。” 这一对无心男女,由于嬉闹调笑太专注,竟然没发现门外站了个人。 他重重地咳了一声,向云奇实在不堪再听下去。 锦衣老者闻声推开宝珠,望向门外。 向云奇举步跨进门槛。 锦衣老者脸色转变得够快,喝道:“你是什么人?竟敢不声不响地向里面乱闯?” 向云奇摸出铜牌,向锦衣老者亮了亮。 “你是武士?武士为什么不穿武士服?” “在下不是武士。” “是什么?” “副特使!” 向云奇把这三个字说得特别重。 这是因为他已知常在谷外走动的武士,编号只到十二,锦衣老者身为香主,必定全认识。 如今骗说是副特使,不但身份高于武士,而且对锦衣老者也较好应付。 不过,他弄不清副特使和香主相比,究竟谁大谁小。 按常识判断,副特使的身份,应该高于香主。 因为副特使是奉有特别任务,直接对谷主或总护法负责,等于见官大三级,除谷主或总护法外,谁都得对他礼敬三分。 果然,锦衣老者的脸色变了变,连忙由椅上站了起来。 但他也并非容易上当的。 他再问道:“阁下是属于哪一位特使的副特使?” 这表示特使不止一个。 向云奇朗声道:“在下是毛特使的副特使。” 锦衣老者眼珠子转了几转道:“毛特使好像没有副特使?” “在下是由总坛两日前才奉派前来的。” “为什么要增加副特使?” “这些天来,谷外连续发生不幸事故,你该比我更清楚,毛特使一人照顾不了,当然总坛要派人协助她。” “原来如此,老夫不知,多有怠慢,副特使请上座!” “你就是高香主吧!” “老夫正是高宝泰!” “这里筹备得怎么样了?” “老夫也是刚来没几天,目前正在筹划阶段,不过老夫一定尽力。” “高香主辛苦了。” “好说,好说,这是应该的,副特使来此视察,不知有何吩咐?” “在下奉毛特使之命,谈不上视察只是今晚住在这里而已。”, 锦衣老者一脸懊丧之色。 他只好交代宝珠道:“特三号,今晚要好好服侍副特使,老夫现在就交代厨房,备一桌酒席为特使接风洗尘!” 向云奇摆手道:“不必了,高香主只管忙你的事去。” “那么老夫就暂时告辞了,有事时请随时通知。” “你去吧!” 锦衣老者走了之后,宝珠立刻沏来一杯香茗,殷勤地放在茶几上道:“副特使快快请坐。” 向云奇落了座,望了望宝珠一眼道:“已经是深秋快进入冬天了,穿这么少的衣服,不冷吗?” 宝珠也斜着眸子一笑道:“是高香主不准人家多穿,有什么办法?” “他为什么不准你多穿,是要冻死你?” 宝珠噗哧一笑道:“副特使说话好风趣,男人哪个不喜欢这调调儿,他还逼人家脱衣陪酒呢!” “什么男人都喜欢这调调儿,我就不喜欢,快回房把衣服穿整齐再来!” 宝珠反而有些奇怪,进入特约乐园的,居然还有这种的男人?” 她应了一声“是”,连忙转身出门。 向云奇趁这机会,到堂屋内各房间看了一看,并无人在。 他心里有数,这堂屋是首脑所居之处,谁的身份地位高,谁就住在这里,如果他不来,便是锦衣老者居所,现在他来,锦衣老者就得让位。 由于神秘谷急于恢复特约乐园,不难得知神秘谷弟子目前在外面活动的,为数一定不少。 宝珠很快就回来了。 虽然她的穿着已较前整齐,但现在是秋冬之交,看上去还是很凉快,照样可以让男人养眼。 宝珠显得很兴奋,这是凭想像也想像得出来的,服侍的对像,由一个老头子换了个年轻的,姐儿爱俏,她哪有不高兴的道理。 尤其,向云奇虽然易了容,看起来依然英俊潇洒,论地位又是副特使,在她所接待的一般头目中,还是第一次有这样中意的对象。 宝珠一进门就媚笑道:“副特使,人家给您沏的茶,你为什么还不喝?再不喝就要凉啦!” “我还不渴。” 宝珠偎在向云奇身边坐下来:“副特使,我好像从来都没有见过您?” “我没来过,你当然见不到我。” “您好年轻!” “比起你来,总要大几岁吧,不年轻了。” “我是说,像您这种年纪,便当上了副特使,怎能说不年轻呢?” “本谷的弟子中,比我年轻的还多得很。” “虽然也有比您年轻的,但却没有您这种身份地位,拿刚才那位高香主来说吧,可能已经有六十岁了,你的官却比他大。” “官大有什么用?” “用处可大啦,俗语说,官大一级压死人,高香主本来是这里最大的,可是见了您,他就大不起来了,就拿刚才的事来说吧……” “刚才有什么事?” “他本来要我好好陪他,而且晚上还要……算啦,不说啦,现在他晚上什么事也没有了。” “你好像很喜欢他?” “谁说的?” “刚才我在门外站了很久,明明看到你和他那么亲热,如果你不喜欢他,怎么会那样子?” “那是没办法的事情,谁让我是专门服侍人的,但是有一个人,人家却是打心底喜欢……” “谁?”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宝珠说着,便起身一屁股坐到向云奇大腿上,还故意把身子扭几扭。 向云奇是男人,若他不知宝珠的底细,在这种情形下,不动心那是骗人的,但现在他却不但半点无动于衷,反而感到恶心。 他连忙推开宝珠道:“好好坐着讲话。” 宝珠两眼眨着道:“副特使不喜欢人家这样?” “不是不喜欢,要亲热晚上再来,现在办正事要紧。” “正事?什么正事?” “那就实对你说吧,我是奉命来调查事情的。” “调查什么?” “就是前几天发生的那件惊人大血案。” 宝珠顿时变了脸色,打了个哆嗦道:“提起那件事,我是亲眼看到的,到现在想起来还好怕。” “就因为你是亲眼看到,所以我才要问你,听说那晚本谷弟子们,几乎全被杀光,逃出去的没有几个,不知姑娘们的情形如何?” “姑娘们也全跑光了,剩下的只有我一个。” “你为什么不跑?” “我对谷主忠心不二,当然不跑。” “那晚你躲在哪里?” “躲在柴房的草堆后面,真是老天有眼,不曾被搜到。” “这样看来,你该是本谷一位了不起的功臣,事后有没有什么奖励?” “高香主已经决定提升我为这里的管事,不过还是要服侍男人。” “有奖励就好,目前有没有新的姑娘来报到?” “只有两个。” “人呢?” “他们现在在接受训练,还没接客。” “训练?” 向云奇一愣:“训练什么?” “当然是和男人上床以后的技巧。” “谁担任教练?” “高香主亲自负责讲解,目前只好由我担任示范。” “你行吗?” 宝珠轻轻拧了向云奇一把。 她把媚眼一抛道:“人家是老资格了,当然行,不然头头们为什么都喜欢找我,现在讲也没用,到时候您就知道了。” “到什么时候就知道?” “当然是晚上上了床以后,那时我一定服务周到,包君满意。” 向云奇只是淡淡一笑:“暂时不谈这些,我想问你一些别的。” “副特使想问什么?” “那件血案,真是二号武士干的吗?” “当然是他,大家都眼睁睁地看到,怎么会假?不过……” “不过什么?” “事后没死的人却又难免怀疑。” “怀疑什么?” “怀疑二号武士怎么会有那么高的武功?” “据说二号武士本来就身手不弱。” “可是那些和他交手的人,其中也有武功很高的,二号武士身手再好,也不可能杀那么多人,何况他还是受了伤才到这里来的。” “事后毛特使是否来过?” “特使第二天一早就来察看过,那些尸体都是她带人来处理的。” “特使说过什么?” “她也觉得可疑,认为二号武士不可能有那么高的武功。” “这位高香主的武功如何?” “不知道,至少应该比武士的武功高。” 宝珠说到这里,忽然问道:“副特使,香主的地位,已经不算很小了,您怎么不认识他?” “本谷香主多得很,各分坛和各堂都有香主,我怎会认识那么多。” “可是他好像也不认识您?” “我是总坛的人,高香主一向多在外面活动,能见到我的机会自然也不多。” 两人又谈了一阵,宝珠道:“副特使,您一定很累了,现在离晚饭时间还早,就先小睡一会儿吧!” 向云奇道:“晚上再睡也是一样。” “晚上有我陪您,只怕您想睡都睡不着。” “那我就不用你陪了。” “您别说得那么好听,如果没有我陪,您就等于白来特约乐园了。” “很好,晚上领教。” “您太客气了!” 向云奇站起身来道:“我在哪一间房休息?” 宝珠道:“您现在身份最高,是特约乐园第一号人物,当然要把最好的房间让给您住。” 说着也连忙起身,在前引路道:“副特使请随我来!” 最好的房间,当然就在堂屋里。 向云奇随宝珠进入靠右的一处房间道:“副特使还满意吧?今晚高香主只好把这房间让您了,您看怎么样?” 房间虽然布置得富丽堂皇,向云奇也不想细看,他坐上床道:“你去吧,有事时我会随时唤你。” 向云奇的确想休息一下,因为天色未晚,尚不是行动的时候,先养养精神,待会儿才好办事。 宝珠站着未动,道:“要不要我替副特使捶捶背、捏捏脚、按摩按摩?” 向云奇摆手道:“这里不是澡堂,用不着这一套,你只管去吧!” 一觉醒来,外面天色已暗。 向云奇刚坐起身,便见宝珠推门而入道:“副特使这一觉睡得时间不短,一定恢复精神了?人家早就想叫醒您,见您睡得很甜,才不敢打搅。” 向云奇这才知道房门未关,万一被瞧出破绽,中了暗算,那真是悔之不及。 “副特使,我已经替您准备了一桌酒菜,摆在外厅里,现在就去用吧!” 出了房门便是外厅,果然已摆了一桌酒菜。 向云奇肚子早就饿了。 他坐下来道:“通知过高香主没有?” 宝珠眨眼问道:“通知他什么?” “通知他来作陪。” “副特使想要他作陪?” “我只是问问你,有没有通知他?” “您先前不是不希望他替您接风洗尘吗?所以我也不敢通知他,副特使是不是要我通知他?” “你的意思呢?” “我一切听副特使的,自己怎么敢有意思。” “没关系,现在我想听你的。” “如果由我看,就用不着通知他。” “为什么?” “高香主很噜嗦,由我一个人陪副特使,不是更有意思吗?” “那就不必通知他了,就咱们两个,好好喝上一顿。” “副特使的酒量一定很好?” “你呢?” “也能喝上几杯,但若和副特使比,一定差得多了。” “别客气,咱们现在就开始。” 于是,两人对饮起来。 宝珠果然有酒量,但又如何能与向云奇相比,在向云奇一杯接一杯的邀饮下,很快就醉得不省人事,伏在桌上不动了。 向云奇又吃了些饭。 然后他拍拍宝珠肩膀道:“特三号,你还能不能再喝一些?” 宝珠早已像条猪,根本没听见向云奇说些什么。 向云奇立即把宝珠抱进房间,放到床上,拉过一条被子盖上。 这是他早已计划好要这么做,留下宝珠一命,也许以后还有用处,然后再开始行动,而行动经过,则要使宝珠全不知情。 他决定除去香主高宝泰,否则,不知又将有多少姑娘受害。 当然,除去高宝泰,神秘谷仍会继续派人来重整特约乐园,但那是以后的事了,现在这样做,至少会使对方恢复特约乐园的工作,延迟一段时间,同时也可以制造对方内部的不安。 他佩好长剑,吹熄堂屋的灯,来到屋外。 屋外暗处,正站着一个人,赫然是高宝泰。 这使向云奇越发杀机炽燃。 显然,自己与宝珠在厅内饮酒进餐的事,这老小子已经看到。 不消说,此刻高宝泰对他也必极度不满。 这是谁都可以想到的。 高宝泰身为香主,又是这里的负责人,而向云奇和宝珠饮酒进餐,却不请他前来作陪,等于没把他放在眼里,也等于是对他一种侮辱。 他焉能不恼? 向云奇装作若无其事般道:“是高香主吗?你怎么在这里?” 高宝泰哼了声道:“老夫饭后随便走走。” “那太好了,在下正想和高香主一起走走。” “天都这么晚了,有什么好走的?” “在下明天一早便要离开这里,必须了解一下这里的状况,以便回去好向毛特使禀报。” “副特使若想知道什么,一问一答就够了,根本用不着到处走。” “我想到超生洞看看。” “副特使为什么要进超生洞?” “不是进超生洞,只是去看看。” “好吧,老夫奉陪。” 两人开始向谷后走去。 高宝泰搭讪着道:“想不到,副特使从没到过这里,却对这里的环境很清楚?” 向云奇淡淡地道:“虽然没来过,总还听人说过,尤其是超生洞,在下非常重视。” “为什么?” “这种地方,如果处理不好,必定臭气冲天,污染环境,到这里来的弟子,都是寻乐子的,怎可扫了他们的兴致。” “莫非副特使有办法让超生洞不臭?” “当然有。” “有何良方?” “很简单,先把尸体火化了,再把骨灰扔进超生洞,问题岂不就解决了。” “这办法不错,老夫决定采行。” 说话间已到达洞口。 阵阵的恶臭,冲鼻而来。 向云奇向里张望了一下道:“这大概就是超生洞口,想不到臭气竟是如此严重。” “这也难怪,前几天叛贼二号武士杀了几十个人,尸体全都扔进超生洞,哪有不臭的道……” 高宝泰最后一个字尚未出口,猛然一指朝向云奇侧腰点去。 一声闷哼,向云奇倒下了地。 “高香主,这是做什么?”向云奇惊问。 高宝泰嘿嘿笑道:“好小子,老夫岂是那样容易被你蒙骗过去的!” “这话什么意思?” “老夫先前的确并未怀疑你的身份……” “现在为什么怀疑起来?” “晚饭前有位弟子从谷外回来,是他告诉了老夫。” “他说什么?” “那弟子是奉毛特使之命来和老夫联络的,他告诉老夫,毛特使那里,根本没什么副特使。” “那可能是他不知道。” “你还敢狡辩?如果你真是副特使,又是毛特使派来的,那名弟子就该直接找你,他不找你,却找老夫,这就证明了一切。” “高香主,就算在下不是副特使,你又想怎么样?” 高宝泰发出了狞笑:“是你自己要进超生洞,老夫就完成你的心愿。” 向云奇摇头道:“对待自己人,这样做未免太狠了吧!” “就算你是本谷的弟子,如此胆大妄为,老夫也有权这样处置你,况且本谷弟子也不全是好东西。” “这话又怎么讲?” “就以二号武士来说吧,他是本谷弟子,但却做出那种大逆不道的事,这又做何解释?” 向云奇深深叹了口气道:“好吧,也许这是我冒充副特使罪有应得,现在我全认了,能死在超生洞,也是一件好事。” “你很知足?” “人生在世,迟早总得一死,在下能以副特使的身份而死,死了也值得,更何况马上又可以超生。” “好吧,老夫现在就拖你进超生洞!” 高宝泰拖起向云奇一条腿,便往超生洞走。 哪知他刚走没两步,便惨叫一声,也倒下去。 向云奇由地上一跃而起,又把高宝泰倒拖回来。 原来向云奇早就有备,虽然不小心被对方截了一指,但却并未被点中穴道,刚才只是做戏罢了。 高宝泰万万想不到偷鸡不着蚀把米,只有硬起头皮强撑。 “高宝泰,你这老小子现在梦醒了吧?” 高宝泰穴道被制,四肢无法动弹,连说话都有些吃力,龇牙咧嘴地道:“你……究竟是谁?” “在下就是那位前几天杀了你们十个人的二号武士。” “你……” “现在该你说实话了!” 向云奇扬手先掴了高宝泰两个耳光。 高宝泰被打得口、鼻鲜血直进。 向云奇声音虽小,语气却透着无比杀机:“毛九娘在什么地方?说!” “老夫……不知道!” 一阵噼噼啪啪,又是几个耳光。 “老小子,你说是不说?” “老夫……就是不知道!” 向云奇料想问不出什么来,不愿多耽误时间,扬手一掌,直向高宝泰当胸劈去。 这一掌力道实在不轻,纵然肚皮未破,但内脏六腑必定震得全离了原位。 向云奇抓起一条腿,直向洞内抛去。 这一抛,足足抛出四五丈,纵然没丢进超生洞,大概也差不多了。 他回身向特约乐园方向走去。 刚走出二三十步,两名大汉迎面而来,其中一个还手持灯笼。 向云奇停下脚步,等着两名大汉来临。 不大一会,两名大汉便已到达面前。 那手持灯笼的问道:“你是什么人?” 向云奇道:“副特使,难道高香主没对你们说过?” 第十六回 母女斗龙爷 两名大汉互望一眼,仍是那手持灯笼的问道:“你和高香主刚才是不是到超生洞那边去过?” 听对方的语气和看对方的表情,向云奇便知这两大汉也必定已对自己的身份起了疑心。 他不动声色点点头:“不错。” “高香主怎么没回来?” “他已进洞侦察,本副特使因为受不了那股气味,所以提前回来。” “可能不是这样吧?” “你们认为是怎么样?” 手持灯笼大汉将灯笼往地上一放,迅快地抽出兵刃,同时回顾另一大汉一眼道:“上!” 向云奇哪里会把这两名大汉放在心上,寒芒电闪,瞬间便将两人送上西天。 他懒得再把两人的尸体送入超生洞,在尸体上拭去兵刃上的血迹,还剑入鞘,很快便回到特约乐园堂屋。 堂屋里没点灯。 进入房间,点上灯,只见宝珠仍醉得昏睡未醒。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向云奇迅速来到门外。 “什么人?”向云奇喝问。 “来找高香主的!”是一名汉子。 这汉子的话尚未说完,向云奇的剑尖已抵上他的喉头:“找高香主做什么?” 这汉子可能也早知向云奇是冒充的,但剑已抵在脖子上,不得不说实话,颤着声音道:“特使派人前来见他!” “来人在哪里?” “正在前面两位姑娘房里。” “这里哪里还有姑娘?” “就是……新来的那两个。” “高香主带来的手下人在哪里?” “都在睡觉,刚才有两个往超生洞方向去了。” “你也是高香主的属下弟子?” “是……” “好,现在就带我到他们睡觉的地方。” 顺着通道,走到两旁房子的尽头,那汉子手指一栋房舍道:“他们都住在同一栋,一明两暗。” “那两位姑娘住那里?” “后面有两个单独的小院落,那就是姑娘们接受训练的地方。” 向云奇探手一指,点中了那汉子的死穴,然后来到高宝泰的手下人所住的房子门口。 只听里面一人喝问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显然,屋内睡觉的魔徒们,是因那汉子穴道被点倒地的声音惊醒。 向云奇立即应道:“大家快出来,外面有身分不明的人混了进来!” 说完话,立即闪身在门旁一侧,手中紧握长剑。 一阵翻动和穿衣的声音之后,好几名汉子全奔了出来。 向云奇用不着追杀,站在门侧,出来一个便手起一剑,一口气便放倒了六七个,尸体几乎把门口堵住。 他跨过尸体,进入里面,各房间搜索了一下,床上并无一人。 若照先前那汉子的说法,高宝泰所带来的手下,该是已全被杀光,此刻这所特约乐园,只剩下四个人,那就是宝珠、另两名姑娘和毛九娘派来的人。 他离开这幢屋子,悄悄来到后面。 果见有一幢独立的院落,窗内透出灯光。 毫无疑问,新来的两名姑娘和毛九娘的使者就在这里了。 他无声无息地跨进门去,来到天井,隐身在屋角暗处。 只见堂屋里果然有一男二女。 两个女的,全是十八九岁的姑娘,模样儿很标致,但却满面凄苦之色,坐在椅上低头不语。 那男的是个三十余岁的蓝衣汉子,坐在两女对面,一副色迷迷令人作呕的怪态。 向云奇决定暂时不采取行动。 只听蓝衣汉子嘻嘻笑道:“今晚我就决定住在这里了,咱们三个睡同一张床,老子要好好痛快痛快,你们到底答不答应?” 其中一个身穿紫衣的姑娘,忽然淌下眼泪,哀声道:“求求这位大爷,您就饶过我们吧!” 蓝衣汉子咧嘴笑道:“这是好事,你们应该高兴才对,更何况你们来到这里,本来就是做这种事的。” “可是……” “可是什么?” “这并不是我们自己要来的,是你们……” “是抢来的对不对,就算是抢来的,抢你们的人也不是大爷我,你们就认命吧!” “不……大爷,求求您行行好吧!” 蓝衣汉子忽然探手入怀,掏出一锭银子,放在茶几上道:“你们以后在这里,除了管吃管住,并没薪水可拿,大爷我今晚开开恩,赏你们一锭银子,如果晚上服待得好,大爷高兴,明天早上还有赏。” 那紫衣姑娘缩着身子道:“大爷,就算我们被掳来这里,硬逼着非干这一行不可,但我们……” 蓝衣汉子瞪着两眼道:“你们怎么样?” “我们现在是接受训练期间,还没接客。” “是谁规定的?” “那位高老爷子。” “什么高老爷子,他是高香主,他虽有规定,但却管不到我。” “难道大爷不听他管?” “大爷我是特使的特使,根本用不着听他的,他就是知道,也拿本大爷没办法。” “大爷即是有身份地位,就更应该同情我们这些可怜的女子。” “本大爷给你们银子,正是同情你们。” “银子我们不要。” “为什么不要?” “我们不要这种肮脏银子。” 蓝衣汉子登时被激怒。 只见他两眼瞪得滚圆,吼道:“奶奶的,给脸不要脸,非逼老子发脾气不可,看来老子也没什么可客气的了。” 说着,扬掌便向紫衣少女粉颊上掴去。 先是“啪”的一声,接着又是“咚”的一声,紫衣少女连人带椅子向后倒去。 另一红衣姑娘不由神色惨变,吓得连忙跪在地上道:“大爷,别打她了,您抬抬手我们就过去了。” 紫衣姑娘爬起来时,已是头发散乱,左颊上泛着五条明显的指痕,跟着也跪了下去。 蓝衣汉子骂道:“妈的,贱骨头,给脸不要,非要皮肉受点苦才肯,马上回房上床,先把衣服脱光等着老子!” 接着又望向红衣姑娘:“你也一样,老子今晚要尝尝左拥右抱是什么滋味。” 红衣姑娘哀求着道:“大爷,您等高老爷子回来再说好不好?” “老子现在就在等他。” “可是为了这件事?” “为了什么事你们用不着管,他来’了也不敢不答应,听说你们已经训练了好几天……” “一点不错,我们还没训练完毕。” “这种事根本用不着训练,越生手越有意思,除非有特三号那种本领。 “对了,大爷就去找特三号吧!” “特三号是老头儿的,老子今晚没办法和她逍遥。” “大爷,还是求求您,行行好吧!” “行好要找好心人,老子今天正是为那老小子的事而来。” 向云奇心中一动。 这蓝衣汉子的语音何在? 莫非好心人韩可风已被神秘谷捉去? 此刻,他不能不采取行动了,否则,这两名女子必定还要皮肉受苦。 于是,他大步进入屋内。 蓝衣汉子转过头来道:“你是什么人?” 向云奇道:“高香主的手下崔四!” “你来做什么?” “在下奉命找高香主,没找到。” “岂有此理,特约乐园就这么一点小小范围,目前又没有几个人,为什么找了这么久还找不到?” “有什么事,上差就交代我吧,我再转告高香主,也是一样。” 蓝衣汉子急于上床,也就顾不得许多了。 于是他点点头道:“也好,你一定要转告清楚,就算他回来了,也不必再来见我,有别的事明天再谈。” “为什么?” “我今晚要在这里好好睡上一觉。” “在下遵命,上差现在就交代吧!” 蓝衣汉先吩咐两名姑娘道:“你们先回房间去,我交代完毕就进房去。” 两名姑娘只好流着眼泪进了房。 蓝衣汉子整了整脸色道:“好好听着,有人发现了天二号的藏身之处。” 向云奇暗吃一惊,但表面却不露声色:“天二号不是咱们自己的人吗?” “不错,可是特使已经好几天没找到他,等于失去了联络,现在特使已经断定他是跑掉了。” “跑掉了?他不是有个女儿囚在咱们这里吗?” “那是骗他的,他可能已经知道受了骗,所以才敢放心地跑掉。” “那怎么样办?” “这就是我奉命来向高香主转达特使手令的原因。” “到底怎么办?” “据特使说,已经有人发现他可能匿藏在山下一幢大宅院里。” “既然发现了他的藏匿地点,就该把他捉回来。” “你懂什么,天二号的武功,不在特使之下,以前他所以乖乖地听话,是因为他以为他的女儿控制在我们手里,现在想捉他,就不是那么容易了,更何况那幢大宅院里,很可能有和他同伙的高手。” “他有什么同夥呢?” “你这位老弟简直是猪脑,这些天来,咱们出了多少事情?死了多少弟兄?这些和咱们作对的人物,说不定就是他的同伙。” 向云奇沉默一下道:“上差准备要高香主怎么办?” “今晚是来不及了,要他明晚二更左右,带着他的手下弟子,在那幢大宅院左侧的树林里埋伏好,到时候特使前去和他会合,至于会合后如何行动,由特使临时决定。” “可是高香主目前带来特约乐园的弟子并不多。” “有多少?” “只有七八个。” “那就要他把在外面的属下也召齐,还有一天多,时间足够了。” “禀上差,特使那边有多少人手呢?” “这些天来,死的死,伤的伤,目前也只有七、八个了,不过,特使已向谷中求援,明晚行动时,也许人数多些。” “特使希望把对方一网成擒?” “当然,不能让他们有半个漏网之鱼。” “可是那幢大宅院的地点,上差必须说清楚?” 蓝衣汉子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卷来。 他将纸卷交给向云奇道:“这是一张位置图,描绘得很清楚,交给高香主,他一看就明白了。” 向云奇接过图,揣入怀中。 他再问道:“上差还有什么交代没有?” 蓝衣汉子想了想:“对了,还有一件怪事。” 向云奇哦了声道:“什么怪事?” “你可知道那个替本谷设计机关埋伏的梅老头吗?” 向云奇心中又是一动,但却摇摇头:“这是谷中机密,在下没听说过。” “那就由我告诉你,那老头儿叫梅天奇,前些天翠竹庵事件,咱们的陆游子护法,曾把他弄出逼供,这事是高香主安排的,你老弟应当清楚。” “小弟听说过,后来陆护法被一个不知名的敌人杀死。 姓梅的好像也死了。” “不错,姓梅的死了以后,有人看到被那个不知名的敌人埋在翠竹庵后山上……” “埋在后山上怎么样?” 蓝衣汉子一拍大腿道:“后来竟然被人盗了墓!” 向云奇当真吃了一惊,因为梅天奇正是他埋的。 “盗走了什么?” “盗走了尸首!” 向云奇越发吃惊:“一个死人,有什么好盗的?” 蓝衣汉子紧皱双眉道:“怪就怪在这里,梅天奇无亲无故,为什么会有人把他的尸首盗走?” “上差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件事?” “我是要老弟顺便告诉高香主,对这件事,也留意暗中查一查,特使希望必须解开这个谜。” “小弟知道。” 这在向云奇心中,也是一个谜。 究竟是什么人把梅天奇的尸首盗走?用意何在? 蓝衣汉子摆摆手道:“没事了,你去吧!” 向云奇站着未动,手却已按上剑把。 蓝衣汉子一怔道:“你为什么还不走?” 向云奇冷笑一声:“想宰你!” 蓝衣汉子还未来得及转念,向云奇的剑早已刺进他的心窝。 一声惨叫,蓝衣汉子便倒卧在血泊中断了气。 那两名姑娘闻声心知出了人命,全已吓得魂飞魄散。 向云奇叫道:“你们出来,我是来救你们的。” 两名姑娘打着哆嗦走了出来,一齐跪在向云奇面前,但却说不出话来。 向云奇拭净剑上的血迹道:“快起来,随在我身后走!” 两名姑娘爬起身后,仍吓得不知说什么好。 她们只能战战兢兢地随在向云奇后面。 很快便来到闸门处。 若向云奇现在只是单人,他自可由闸门上方跃身而过,但现在带着两名少女,不开闸当然不成。 他吩咐两名少女隐身在谷壁边不出声。 单脚一点,人便登上闸顶。 顶上是一个小小的堡楼。 向云奇进入堡楼,负责闸门开闭的是个中年汉子,一见向云奇竟能飞身跃上三丈多高的闸顶,难免大感惊奇。 好在他认为这是自己人,除了惊奇,并未感到恐惧。 “把闸门升起!”向云奇沉喝一声。 “您是?……” “若你今天下午就在这里值班,应该看到在下进来过吧?” “我……知道是自己人,可是……” “可是什么?” “那两位姑娘……为什么要带出去?” “毛特使就在前面,要见见她们。” 中年汉子随即摇动绞盘,升起闸门。 向云奇不等他再转头开口,一剑就砍下中年汉子的脑袋。 出了闸楼,跃身下地。 两姑娘迎上前来,她们可能并不知道闸顶又有人被杀。 “你们随我出闸!” 接着,前面到了堵住谷口的茅舍。 向云奇再吩咐两名少女在原地等候。 为了不使这边有人逃出报信,他已决定不留一个活口,凡属神秘谷的属下,不可能有一个好人,杀之不虐。 至于留下惟一的活口宝珠,那是为了日后还有用她之处。 茅舍仅有几间,盏茶工夫便已搜索完毕,里面只有三个人,不消说,这三个人也全糊里糊涂地丧命剑下。 向云奇把两名少女带出谷外,直到找到了道路,才吩咐道:“你们现在可以各自回家了。” 两名少女又跪倒在地,齐声道:“大爷,您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我们真不知该怎样报答您!” “别说这些了,快起来。” 两名少女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向云奇问道:“你们都是哪里的人?” 紫衣少女道:“我是长安,她是长安郊外。” “这里离长安,路程不近,以你们的走法,大概要明天天晚才能到家,你们可知道路。” 两名少女一齐摇头。 “本来我想送你们一程,但我还有要紧的事要办,只好让你们自己回去了。” 向云奇说着用手一指:“长安就在那方向,这里是山区,辨别方向不易,要注意千万别迷路,你们身边可有银两。” 紫衣少女摇摇头道:“我们是在外面被掳来的,纵然当时有一点钱,也已被他们搜走了。” 那红衣少女接着道:“只一天多的路,用不着盘费,大爷用不着替我们操心了。” 向云奇从身上掏出几块碎银,交与两女子道:“一天多的时间不算短,怎能不吃不喝,这点钱你们拿着。” 两名少女只好接了下来。 一时之间,她们感动得不知该说什么。 向云奇挥挥手道:“你们马上走吧,路上要防着,千万不能再遇上歹人。” 紫衣少女激动无比地道:“大爷请留名好吗?” “为什么要留一姓名?” “也好在我们回家后,供奉您的长生禄位。” “这本来就是人人应该做的事,何必放在心上。” “可是……大爷救了我们,我们不能连救命恩人是谁都不知道。” “不必再问了,你们快快走吧!” 两名少女再次跪地给向云奇拜了一拜,才含着感激的眼泪离去。 向云奇直到两名少女去远,才施展轻功,奔向归途。 当向云奇回到客店,已近四更。 他是由墙外跃进客店天井的,好在这时所有的人都已在熟睡中,并没有人发现他的行动。 他并未进自己房间。 他先去敲唐中琳房间的门。 唐中琳披衣下床,点上灯,开门把向云奇让进房间道:“老弟必定已到过特约乐园了,有什么收获没有?” 向云奇关好房门,在床边椅上坐下。 他把进入特约乐园的经过情形大略说了一遍。 然后说道:“本来小弟不该在这时候打扰唐兄,但事情太急迫了,我们必须设法在天亮前通知韩前辈离开那处宅院。” “老弟何必这样客气,你一夜未睡,而且还做了那么多事,我至少还睡了大半夜,何言打扰二字?” “唐兄准备怎么办?” “咱们马上到韩前辈那里。” “韩姑娘是否在客店里,也应当通知她一起去。” “韩姑娘昨晚没回来,可能和韩前辈在一起。” 唐中琳匆匆穿好衣服。熄了灯。 两人不便惊动店家,只好越墙而出。 很快便到达郊外。 向云奇问道:“唐兄可有地方安置韩前辈?” 唐中琳笑道:“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想要他也住在客店里,和咱们在一起,以后有事联络和有什么行动,就方便多了。” 向云奇大大不以为然。 他说道:“客店里人来人往,而且可能神秘谷的弟子仍有人在,若让韩前辈住在客店,岂不马上就被发觉?” “老弟为什么没想到我会让他改变成另外一个人?” “原来唐兄要为他易容?” “不错,为他易容以后,另外再要他尽量少出门,这样就更安全了。” “小弟感到很奇怪,韩前辈和韩姑娘既已父女相会,为什么不远离这里,那样不是更安全吗?” “当然有原因。” “什么原因?” “他还有一些好友被囚禁在神秘谷里,他要设法救出他们,从前他是孤掌难鸣,如今有了咱们这些同道,他当然要配合咱们,一起消灭神秘谷。” “这样最好,彼此可以相互协助,尤其韩姑娘,如果少了她,对我们的行动就大大不便。” 向云奇说到这里,忽然心中一动,顿了顿道:“小弟早就有句话想问唐兄,但又觉得有些冒味……” 唐中琳哦了一声:“老弟有话请讲,咱们现在该是一条船上的人,不管说什么,都用不着客气。” “小弟是说一个人不论作任何事,必须先有目的,然后才有行动,即以小弟而论,想消灭神秘谷,是为了替梅园报仇雪恨……” “是否还为了一位叫唐慧慧的姑娘?” “唐兄是怎么知道的?” “这是韩姑娘和李瑶红都知道,我当然也会知道。” “再以韩姑娘而论,她是为了救她父亲,但小弟却弄不清楚唐兄是为了什么?” “神秘谷罪恶累累,天人共愤,凡我武林中人,都应抗暴锄奸,难道这不是理由?” “我想唐兄必定还有别的原因。” 唐中琳微微一顿之后道:“当然也有,只是现在我还不想讲出来,等消灭神秘谷之后,老弟自然就明白原因了。” 两人虽未施展轻功,但走得却很快,大约半个时辰后,已到达那处位于山野间的宅院前。 向云奇向前敲门。 应门的是韩青凤。 她昨晚果然住在这里。 向云奇和唐中琳这时候前来,韩青凤当然知道必有要紧的事,低声问道:“向少侠,发生了什么事?” “韩前辈起床没有?” “他老人家每天四更过后就起来了,正在堂屋里喝早茶。” 三人一起进入天井。 韩可风闻声迎了出来。 进入堂屋,向云奇把来意说了一遍。 唐中琳道:“区区现在就为韩前辈易容,住进客栈后,决不会有人瞧出破绽。” 韩可风是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接受了唐中琳的建议。 唐中琳随身带着易容物,盏茶工夫之后,韩可风果然已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此刻的韩可风,不但面目全改,连年纪也似乎年轻了很多。 韩青凤看得大为高兴。 因为她的父亲已是容光焕发,毫无老态了。 她迫不及待地问道:“现在就走吗?” 唐中琳道:“要分开走,免得招惹耳目,你们父女也要分开走,至于韩前辈,离开这里以后,不妨在山上到处走走,等天大亮之后再去住店,否则,进店太早,照样也会引人生疑!” 韩可风点点头道:“老夫知道,唐大侠的易容之术高明,老夫刚才照了一下镜子,连自己都认不出自己来了。” 唐中琳向韩可风拱拱手道:“区区先走一步了,回头客店里见!” 向云奇也相继告辞。 向云奇和唐中琳在客店房间里进行密谈。 向云奇说道:“唐兄,咱们今晚要发起一次行动,只要咱们一撒网,便可捉到一条大鱼。” 唐中琳讶然道:“老弟是说……” “毛九娘通知那名姓高的香主,今晚二更,在那幢大宅院前会合,目的是要逮捕韩前辈,虽然那名高香主以及他的手下全被小弟杀光,毛九娘可能还不知情,我们若今晚二更也到那幢大宅院前,定可将毛九娘生擒活捉,这实在是个大好机会。” 谁知唐中琳却摇头道:“没有这种必要,这样做,反而对咱们的行动大大不利。” “小弟不懂唐兄的意思?” “要想捉住毛九娘,随时都办得到,只是我不想这么做。” “为什么?” 唐中琳神色显得有些尴尬。 他轻咳了声道:“实不相瞒,我和毛九娘暗中已有来往。” 这事向云奇当然知情。 那晚两人在床上的对话,是他亲耳听到的,但他却不得不做出吃惊的模样问道:“唐兄怎会和她暗中有来往呢?” “那女人水性杨花,人尽可夫,用不着我去搭讪她,她自然会主动上钩的,前几天夜间,她还偷偷地到客店来找过我。” 这话不假。 这事正好那晚斑向云奇发现。 “唐兄和她来往,一定是有用意了?” “当然,为了获取一些敌方的消息,和她来往,对我们正有大大好处,老弟该想得到,我对敌方的消息,所以知道得比别人多些,多半是从她嘴里套出来的。” “这样说我们暂时不能动她?” “不但不能动她,有时还要保护她,以便取得她的信任,老弟,你如果遇见她,也绝对不能动她。” “既然唐兄已经说得很清楚,小弟当然遵命。” 唐中琳忽然正色道:“老弟,有件事,我必须和你商议。” 向云奇哦了声道:“唐兄有话请讲!” “本来,若我们能看懂梅前辈那张神秘谷机关设施图,就可以联合目前的一些同道,自行采取行动,但现在希望落了空,就必须另想办法。” “莫非唐兄已经想出了办法?” “正是想到了。” “什么办法?” “应在毛九娘身上?” “不错,从我认识毛九娘起,她就怂恿我加入神秘谷。” “唐兄怎样回答她?” “我说必须冷静考虑一下,现在,我决定答应她的要求,惟有如此,才能混进神秘谷,不过,我希望老弟也能和我一起去,否则,我一个人孤掌难鸣,进去也发生不了多大的作用。” 向云奇顿时心情开始紧张。 他两眼凝视着唐中琳道:“唐兄,这未免太冒昧了,万一其中有变,咱们岂不等于羊入虎口?” 唐中琳淡然笑道:“老弟放心,只要能让毛九娘不生二心,她就会极力保护你我的,那女人是离不开男人的。” 向云奇皱了皱眉道:“可是小弟和她之间,却不应当发生那种事。” 唐中琳尴尬地道:“这个我知道,至于我,则是不得不如此,只要我能拉拢住她,将来进入神秘谷,她就必定会帮你说话。” 向云奇沉吟了半晌道:“这是件大事,小弟必须从长考虑一下,现在还不能回答唐兄。” “其实我照样也要再考虑,因为要进入神秘谷,必须先解决另外一个问题。” “唐兄指的是什么问题?” “解药!” “解药?” “不错,老弟必定知道,神秘谷的规定,凡正式宣誓入谷之后,必须服下一粒药丸,以后再按时服用他们的解药,这是神秘谷控制属下不敢存有异心的有效方法,而我们入谷之后,自然也要服下那种药丸,若得不到解药,将来就无法脱身,纵然脱身,也必定痛苦一生,最后被毒性折磨而死,梅前辈便是一个例子。” “既然如此,唐兄就该打消这个念头。” “可是若不如此,就永远无法对神秘谷采取有效行动,只凭咱们杀他们在谷外行动的几名弟子,是没有大用处的。” “好,就这么办。” 大约在近午时分。 韩可风大摇大摆地进了客店。 他不但人变了模样,连衣服也换了一套新的,虽然看起来还是很清瘦,但却显得十分清爽,半点邋遢相也没有。 正好店里有空着的客房,韩可风来到后便登记住下。 不消说,登记的姓名全是假的。 唐中琳和向云奇都趁无人的时候去看过他,为不引人生疑,他们只小坐片刻,便告辞各自回房。 至于韩青凤,则顾虑不大。 她的身份,至今尚未被神秘谷的人发觉可疑。 虽然她也曾在外行动过,但其时多半是着男装,如今已恢复了女装,而且神秘谷的人,多数已撤出客店,因之,并不影响她对韩可风的照顾。 一整天,唐中琳和向云奇都待在客店里不曾外出。 事实上,在无必要外出的情况下,他们必须尽量避免在人前曝光。 大约二更左右,唐中琳在客店中刚刚进入梦乡,忽听有人敲门。 这般时候,毫无疑问,敲门的必是住在隔壁的向云奇。 打开门,站在门外的,赫然是毛九娘。 这对唐中琳来说,并不过分惊奇。 因为毛九娘前来和他幽会,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毛九娘是个淫性奇大离不开男人的女人,从前的老姘头是黑狼宋八,去了宋八,再姘上唐中琳。 事实上她在整肃宋八之前,就已经和唐中琳勾搭上,否则,宋八也许不会被整得那么快。 唐中琳虽然已近中年,但却仍英俊潇洒,堂堂一表人才,毛九娘见了他,自然是如蜂见蜜,时时刻刻都不想离他,即使宋八未被整,她也必定早把他抛在脑后。 唐中琳一见毛九娘就心里有数了。 这女人必定已知高宝泰那边出了事,所以才放弃今晚二更逮捕韩可风的行动,而前来和自己幽会。” “九娘,你怎么来了?” “心肝,我不可以来吗,好几天不见,想都把人家想死了!” “我也一样在想你。” “真的吗?” “我什么时候在你面前说过假话?” “那太好了,想我我就来了。” “请坐!” “坐着不舒服,你为什么不请我躺下?” “随便。” 第十七回 尼庵媚九娘 毛九娘回身关上门,真的在床上躺下来,然后长长叹了一口气。 唐中琳在床边坐下:“有什么不高.兴的事?一进门就叹气?” 可能躺着不方便,毛九娘翻身坐了起来:“又出事了!” 唐中琳故作愕然:“又出了什么事?” “前些天特约乐园发生的事,你知道吧?” 唐中琳点点头:“我是听你说的,除了你,我怎会知道贵谷的消息。” “昨晚又出事了!” “又出了什么事?” “上次事件后,我派一名香主,带着八九名弟子,要他们重整特约乐园,想不到昨晚又被一个不知名的神秘人物,把那位香主和他的手下全数杀光!” 唐中琳脸上变色,哦了声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本来,昨天下午我曾派出一名弟子到特约乐园与那名香主交代一件事情,因那名弟子一直到今天中午未返回覆命,我只好亲自前去,这才知道又出了事,连那名我派去的弟子也被杀了。” “难道没留下一个活口?” “有。” “是什么人?” “特三号?” “特三号。” “特三号是做什么的?莫非也是一名武士?” “特三号是一名姑娘。” “特三号说什么?” “她说昨天下午去了一名年轻人,自称是我的副特使,晚饭时,她陪那年轻人喝酒,喝得大醉,躺在床上人事不知,直到醒来后,才知那名香主和他所属的弟子全数被杀,连两名应召而来的姑娘,也跑掉了。” 唐中琳低下头去,沉吟不语。 毛九娘紧皱着两道柳眉道:“你为什么不说话?” 唐中琳也望向毛九娘:“你要我说什么?” “为这事,把我烦死了,一直理不出头绪,希望你能帮我想想。” “想什么?” “想想到底是什么人干的?” “我不是神仙,这种事怎么能凭想像就想得出来?” “你该知道咱们俩所处的环境不同。” “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 “我是谷中的人,你是外界的人。我找不到的线索,你反而容易找到。” “你是要我帮你找线索?” “不错。” “唐中琳摇头苦笑道:“这真是笑话了,这两天我一直待在客店里,最多也不过在小镇附近走走,特约乐园据说离这里有几十里路,那边出了事,我又怎么可能发现线索呢?” “你应该听到些消息?” “这越发是笑话,你真的把我当成神仙了?不过,若仔细推敲一下,你就该想到是谁干的!” “原来你想到了?那又何必拐弯抹角?你快说说看!” “我先问你一件事,你曾经说过,上次的事,是二号武士干的,贵谷捉到二号武士了没有?” “还没捉到那叛徒。” “那么昨晚发生的事,以推理而论,当然也是二号武士干的。” 毛九娘摇头道:“当初我也是这么想,后来我才发觉这想法完全错误,不但昨晚的事并非二号干的,连上次那件事,也不可能是二号干的。” 唐中琳显得怔怔地道:“你为什么有这种想法?” “理由很简单,二号武士没有这么大的本事,以昨晚的事而论,那位香主的武功,就在二号之上。” “这就难找线索了。” “我倒想到一个人。” “谁?” “那个叫向云奇的。” 唐中琳暗吃了一惊:“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你怎么能这样断定?” “昨晚我曾和他一起喝酒,从晚饭时喝到半夜。” 毛九娘迫不及待地问道:“原来你认识他?” 唐中琳颇为镇定地回答:“岂止认识,还是好朋友呢!” “他目前人在哪里?” “请恕我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 “据他说,上次在山神庙,他和贵谷之间,曾发生过不愉快的事,双方误会,必定越来越深,为免再起冲突,他不希望贵方找到他。” “其实也算不了什么,双方并无深仇大恨,过去的事,我不想放在心上。” 唐中琳缄默了半晌道:“现在你说不会再怀疑那位老弟了吧?其实你只要向那名特三号姑娘问问,就可得到证明。” “这话怎讲?” “你刚才说过,昨晚特三号姑娘曾陪那名杀人凶手喝酒,那名杀人凶手是什么长相呢?” “据特三号的描述,似乎不像向云奇。” “这就对了,现在我又另外想到一个人,也许杀人凶手是他。” “谁?” “那个贵谷叛徒叫黑狼宋八的。” 毛九娘毫不思索地摇头道:“完全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黑狼宋八说不定早就已经死了,就算没死,他的伤势那么重,也决不可能还有能力杀人。” “这就难了,也希望你别再问我。” 毛九娘忽然指指桌上道:“我很渴,倒杯茶来给我喝好吗?” 唐中琳歉然赔笑道:“恕我招待不周,竟忘了倒茶。” 说着,起身倒了杯茶,递到毛九娘手上。 毛九娘一口气把茶喝完,放下茶杯道:“你考虑好了没有?” 这是句没头没脑的话。 唐中琳愣了一下道:“考虑什么?” “我早就对你说过的,希望你能加入本谷,你曾讲过考虑一下再说,对不对?” “抱歉,我还没考虑好。” “还要考虑多久?” “难说,至少我该知道入谷以后的状况。” “你想知道什么?” “我入谷以后,能得到什么职位呢?” “以你的武功和才干,至少可以抵上黑狼宋八的缺,也许能和我一样,不久就升为特使。” “不可能吧?” “我会设法力保你的,实对你说,我在谷主面前,也算是一个红人,很能得谷主的信任。如果你能入谷,在我说来,等于是立了一场大功。” “这样说来,你岂不是在利用我?” “话不能这么说,你不是很喜欢我吗?你若入了谷,咱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你也喜欢我?” “那还用说,如果你还是不信,我现在就可以对天发誓!” “那倒用不着,我相信你就是。” “还有一件事,如果你肯帮忙办到,那就更好了。” “什么事?” “把你那位好友向云奇也邀请入谷。” 唐中琳摇头道:“这恐怕办不到。” “有什么困难?” “向老弟在山神庙和贵谷曾有过冲突,他若人贵谷,等于自投罗网,贵谷谷主怎肯容他!” 毛九娘笑道:“你错了,双方虽然有过冲突,却没什么大不了的,更何况那些事只有我和黑狼宋八知道,谷主怎会知道那么多。” “可是当时贵方在场的弟子们也知道。” “他们只是奉命行事,并不清楚原因,而且他们根本没资格见到谷主,就是想告密,也没有机会,谷外的事,大部分是由我作主。” “既然你已提出保证,我决定找机会和他谈谈。” “我希望越快越好,要不然就由我亲自出马。” “你亲自出马?” “对!” “你如何出马?” “由山神庙再往西走,过七八里有处尼姑庵,叫翠竹庵,明天黄昏时,我在庵内等他,你只要能说动他按时前往就成了。” “我不敢保证,只能试试看。” “好了,现在什么事都别再管,我们该上床了!” 毛九娘四更左右就走了。 唐中琳就纠缠了大半夜,必须趁毛九娘走后好好睡一觉。 直到日上三竿,他才起床盆洗,当用过饭由外面回来经过向云奇房门时,见房门虚掩着,便推门而人。 向云奇正坐在床前不知想什么事。 “唐兄请坐!”, 唐中琳坐下,轻咳了声道:“昨晚毛九娘到我房里来过。” 其实向云奇昨晚已听到唐中琳房间里有女人说话的声音,却故作不知道:“她来找唐兄,必定有事了?” 在向云奇来说,这话丝毫不含他意,但听在唐中琳耳朵里,却又难免有些一语双关。 他不觉脸上一热道:“她是二更来的,老弟可以想得到,前晚特约乐园的事,她已完全知晓,所以也就取消了对韩前辈采取行动。” “她必定和唐兄讲了不少话?唐兄可探听出什么消息?” 唐中琳即把对方要求自己入谷的事说了一遍。 接着他又道:“另外,她更希望老弟能和我一起加人他们的组织,这正应了昨天我所讲的那番话。” 向云奇沉吟了一会儿道:“难道她对小弟一点不起疑心?” “老弟放心,她根本不可能把山神庙那件事放在心上,更何况她邀我们入伙,目的是在立功,以她与我的关系,只要她不出卖我,就决不会出卖你,否则,她岂不两头落空?” “唐兄的意思,是要小弟答应她的要求?” “这是混进神秘谷的惟一方法,也是你为梅园报仇雪恨的惟一机会。” “可是唐兄别忘了咱们入谷之后,必须服下对方控制下属的毒药。” “正因如此,我才告诉她必须再加考虑。” “既然如此,小弟又何必见她?” “见面三分熟,至少可以让她知道老弟对她并无恶意,当然,我也并不希望你一口答应她,目的只是为了先找到台阶,以后行事就方便了。” 向云奇又略加沉吟,才点点头道:“好,小弟决定去赴约。” “时间是今晚二更,地点是翠竹庵。” “万一有诈怎么办?” “这一点我可以保证,绝对不会,同时,我也决定和老弟一起去。” “唐兄也要去?” “对,不过我不正式出面,和她见面的只有你一人。” “好,就这么办。” 向云奇和唐中琳已来到翠竹庵外。 离约定时间还有半刻。 由高处俯视庵中,静悄悄的,不见半个人影。 庵中灯火,已大多熄去,只有一问厢房内,透出灯光。 这地方,向云奇并不陌生。 那天他在庵内做了不少事,杀了陆游子,救出黑狼宋八,也救出梅天奇,可惜梅天奇已伤重不治。 又过了片刻,突见庵门呀然而开。 月光下,走出一名丫鬟打扮的少女,在门外张望。 显然,这名少女必是奉毛九娘之名,出来迎接向云奇的。 只听唐中琳低声道:“老弟,你可看清出来的这位姑娘是谁?” 向云奇仔细一看,不觉失声道:“那不是任小翠姑娘吗?” 唐中琳颔首道:“正是她,现在你更可放心了吧?” “唐兄,这位姑娘到底是什么身份?” “这个你不必管,反正她是咱们自己的人,我的很多消息,都是由她提供的。” “难道毛九娘对她一点疑心都没有?” “毛九娘现在已把她引为心腹,所以,如果咱们现在想除去毛九娘,根本不费吹灰之力,任姑娘随时都有下手的机会,但咱们却不能这么做,若除掉毛九娘,不但对咱们不利,任姑娘也失去卧底的藏身之所。” “小弟现在就去吗?” “时间已差不多了,老弟必须守时,不能让任姑娘久等。” “好,小弟就去。” “我仍在这里等你。” 向云奇随即举步往庵门走去。 任小翠老远就迎了上来,裣衽一礼道:“向少侠果然守信,婢子奉命在门口接你。” 向云奇也还了一礼:“辛苦任姑娘了,特使就在里面吗?” 任小翠点点头:“就在那间亮着灯的厢房里,已等您很久了。” “除了特使,还有什么人?” “就她一个,而且还备了一桌酒菜。” “我已经用过饭了,深更半夜,何必再来这一套。” “这是特使的一番心意,同时也表示郑重。” 向云奇向里走去。 任小翠随在向云奇身后,悄声道:“向少侠只管放心喝酒吃菜,酒菜里并未动手脚,同时特使是一片真心,并无恶意。” 来到厢房门外,只见门是敞开的,外面明间里,果然摆着一桌酒食,只是不见毛九娘的人影。 “任小翠在门口叫道:“禀特使,向少侠到了!” 向云奇不觉眼睛一亮。 但见毛九娘打扮得花枝招展,一副雍容华贵,风姿绰约模样。 这女人虽然已近中年,但却是个美人胚子,称得上是风情万种,只因平时经常表现得冷酷无情,使人无法想像到她还有温柔和蔼的一面。 如今,她像变了一个人,全身都散发着女人特有的诱人的气息,连向云奇看了也不禁心弦震颤。 向云奇连忙抱了抱拳道:“在下见过毛特使!” 毛九娘笑靥迎人地道:“用不着客气,向少侠快快请坐。” 向云奇落了座。 毛九娘也在对面坐下。 任小翠斟满两杯酒。 毛九娘望着向云奇问道:“向少侠认识小翠?” 向云奇心头一震,忙道:“在下是刚认识这位姑娘的。” “她姓任,叫小翠,人很能干,也有武功,虽然跟我不久,但对我却是忠心不二,以后若有事联络,她就是我的代表。” 向云奇望了任小翠一眼,没说什么。 任小翠羞答答地低下头。 毛九娘道:“你回房休息吧,有事时唤你再来。” 任小翠向毛九娘施了一礼,转身退出。 毛九娘端起酒杯:“来,我敬向少侠!” 向云奇举杯一饮而尽,脸带歉意地道:“首先,在下要向毛特使致歉。” “向少侠有话只管直说,何必客气。” “上次在山神庙,纯粹是一场误会,贵方那位武士,是他自绝的,绝非在下所杀,这一点必须澄清。” 毛九娘嫣然笑道:“过去的事,不必再提,我当然知道那是一场误会,不然我怎会把向少侠请来相见?至于死了一名武士,就算是向少侠所杀,也算不了什么,何必把他放在心上。” 她边说边又斟两杯酒,又道:“关于我请向少侠前来的用意,唐大侠必定已对向少侠说过了吧?” “若唐大侠不说明,在下怎会到来。” “这么说,向少侠是同意了?” “在下只能说并未不同意,但却必须再仔细考虑一下。” “还有什么可考虑的?” “这是件大事,一入贵谷,便等于决定了一生,岂可视同儿戏?” “这的确是件大事,以向少侠的武功和才干,进入本谷之后,将来必定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向云奇淡淡一笑道:“在下不相信会是这样。” 毛九娘不觉整了整脸色道:“向少侠这话……” “在下这话,是凭所见所闻而来,就以毛特使你来说吧,可能已入谷十几年,如今身为特使,还不照样终日在外奔波,席不暇暖,食不甘味,哪里得过什么享受?” 毛九娘眼波流转地笑道:“向少侠,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向云奇举杯道:“愿闻其详。” 毛九娘一口气喝下一杯道:“不知是什么人说过,牺牲享受。享受牺牲,宋代的大文豪大政治家范仲淹也说过‘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人生在世,必须先苦后甜,所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向少侠年纪轻轻,难道还怕吃苦?何况这种苦只是短暂的。” 不管这婆娘说得是否有理,但向云奇却已感觉得出毛九娘原来还读过不少书,不然怎么可能引古论今,说出一番道理来? 他不动声色道:“毛特使是否可以说得更明白一些?” 毛九娘郑重其事地道:“那就实对你说吧,本谷谷主,雄才大略,他早就有心登上天下武林盟主之位,进而……” 向云奇心头一震:“进而又如何?” “进而推翻当今皇帝,改朝换代,那时他老人家就是开国之君了。” “原来贵谷谷主有这样大的雄心壮志,实在难得!” “到那时,凡是帮谷主打天下的人,便都是开国功臣,也就是说,都可过着后天下乐而乐的生活,我说得已经够明白了吧?” 向云奇显得很沉着,道:“毛特使自己先预测一下,那时你可得到什么职位?” “如果我还想为谷主效力,至少该是威震一方的兵马元帅,如果不想再奔波,作一名王妃,绝对不成问题。” 向云奇这才知道这婆娘中毒已深,就像信某某教一样,别人根本无法再点化她。 他微微一笑道:“在下先恭喜你这位兵马大元帅和王妃,那么在下那时会得到什么好处?” “凭你的武功和才干,也会和我一样。” “在下恐怕做不了王妃?” 毛九娘“噗哧”一笑,道:“没想到向少侠说话还这么风趣,你可以做王爷,地位更在王妃之上。” 向云奇耸了耸肩道:“在下现在连年纪轻轻都得不到媳妇,到那时年纪老了,恐怕没人肯做我的王妃了吧?” 毛九娘呵呵笑道:“你放心,有我……” “有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是说由我替你去找王妃,保证个个貌似天仙,要多少就有多少。” 向云奇向门外望了望天色:“别说笑话了,时间可能已近三更,在下不敢再打扰特使,该走了。” 毛九娘大感意外道:“咱们正经大事还没谈完,你怎么可以走?” “刚才谈的不就是正经事吗?” “可是你还没做任何表示。” “据在下所知,毛特使也对唐大侠有过同样的要求,他是怎样表示的?” “他说还要考虑,不过虽没一口答应,总是有七八成同意。” “很好,现在在下也和唐大侠做同样的表示。” “向少侠,须知你若一口答应下来,便等于帮了我一次大忙。” “此话怎讲?” “你也许会从唐大侠那里得到一些消息,本谷派出谷外的弟子,包括香主和武士在内,最近一月来,已有几十人丧命,这责任已经够我承担的了,一旦谷主怪罪下来,我实在承受不起。” “这不应该是你的责任。” “为什么不是我的责任?凡派在谷外行动的弟子,多数是由我调度指挥,如今损兵折将,不是我的责任是谁的责任?” “那么在下加人贵谷之后,又能帮得上你什么忙呢?” “俗语说: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如果我能把你吸收进谷,便等于立了大大一功,功过相抵,死几十名弟子,就算不得什么了。” 向云奇不禁失笑道:“毛特使太把在下看重了,在当今武林,在下只是个无名小卒,算得了什么?” 毛九娘正色道:“你别自欺,虽然你出道没有多久,但声名却已远近皆知,说不定连我们谷主都知道你。” “那是特使说笑话了。” “你不信?” “当然不信,因为我有理由可以证明。” “什么理由?” “就以贵谷主来说吧,必是武林中一位了不起的人物,可是我并不知道他是谁,他又怎会知道我呢?” “你的理由错了!” “错在哪里?” “本谷谷主是故意不让别人知道他是谁,而你却没这种顾虑,怎可相提并论?不过你想知道他是谁,并不太难。” “要怎样才能知道他是谁呢?” “只要你加入本谷,岂止可知道他是谁,而且还可亲眼看到他。” “你们在外行动的弟子见过他没有?” “没有。” “为什么?” “因为他们的身份低微,不够资格。” “我够资格吗?” “你当然与他们不同,进入本谷之后,必定委以重要职位,谷主自然就会召见你。” “好,就这么说定了,在下回去好好考虑考虑,然后再找机会回答你。” 向云奇站起身来,又道:“承蒙酒菜款待,感激不尽,容当后谢。” “不必说那客气话,不久之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向云奇抱了抱拳:“告辞!” 毛九娘也站起身,由于喝了不少酒,她的双颊泛着艳红,醉意显得越发迷人。 她近前两步,轻拉着向云奇的衣袖道:“这么晚了,就住在这里吧!” 向云奇挣脱毛九娘的手,摇头道:“这里是尼庵,怎可留住男客?” 毛九娘又拉住向云奇,抛了个眼波道:“随我到房间里看一样东西。” “看什么?” “随我来就知道了。” 向云奇被硬拉着,身不由己地进入里面房间。 房间里点着灯,只见绣榻罗帐,一派旖旎风光,而且还散发着薰人如醉的一股兰麝之香。 毛九娘用软绵绵的声音道:“看到了吧?” 向云奇皱了皱眉道:“这该是间卧房,有什么好看的? 而且尼庵里的卧房,似乎不该布置得如些华丽?” “这是我的卧房。” “原来你就住在这里。” “这是尼庵庵主特别为我准备的,不一定长住,不过今晚我是住在这里的。” “既然是特使的卧房,为什么却要在下来看?” 毛九娘在向云奇肩头轻拍了一下道:“你是贵客,我今晚情愿让给你住。” “岂有此理,毛特使的香阁,在下怎可随便占住?” “是我同意的。” “那么特使又住哪里?” “我哪里都可以住,如果你有别的需要,我还可以……” “可以什么?” “替你找一位王妃。” “尼庵里也可以找女人陪宿?这倒是第一次听说过。” “难道我不可以做你的王妃?” 向云奇立即转身走出房间道:“多谢特使盛情,在下明天还有事要办,不得不回客店,别的事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毛九娘奔出门外,眼看着向云奇的背影消失,才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真想不到,抱着猪头竟然找不到庙门!” 向云奇来到门外约定相会地点,唐中琳果然等在那里。 “经过如何?” 向云奇细述了一遍,至于毛九娘以美色诱惑的一段,则略去未谈。 唐中琳点点头道:“老弟今夜和毛九娘的这次相会,不管如何,对咱们总是大有帮助。” “有什么帮助?” “至少毛九娘不会再对你存有疑心,彼此表面上已成了朋友,至于下一步该怎么走,咱们已等于布下了一局活棋,时间不早,咱们现在就回去吧!” 向云奇忽然想起梅天奇的尸首被人盗走之事,忙道:“小弟想到山坡后面看看。” 唐中琳茫然问道:“到山后看什么?” “在客店时,小弟已对唐兄讲过,据说梅前辈的遗体,竟遭人盗走,小弟想去看看。” “墓地就在山坡后面?” “不错,翻过山坡就到,那晚是小弟和韩姑娘一起把梅前辈埋葬的,现在正好有月亮,不妨顺便去看看。” “好,就依老弟。” 两人向山上行去。 这山只是群山中的一个山头,并不高,转瞬即至。 就在快距山顶四五丈时,忽见一棵松树下,像是隐藏着一个人。 唐中琳轻咳了声道:“老弟,前面松树下,好像藏着一个人。” “小弟也看到了,我现在就过去看看。” 一连两三个纵跃,便已接近那棵松树。 松树下那人影,不但未曾闪避,反而站了起来。 向云奇来到近前,停下脚步。 他不觉失声叫道:“是你?” 那人影咧了咧嘴道:“我已老远看清是向少侠,所以才用不着隐藏。” 这人赫然是黑狼宋八。 唐中琳跟了上来。 黑狼宋八转望着唐中琳道:“这位是谁?” 向云奇道:“是我一位好友!” 黑狼宋八连忙向唐中琳抱拳一礼。 用不着介绍,唐中琳当然早知道黑狼宋八的一切,更知道他已做了神秘谷的叛徒。 他也抱拳还了一礼。 月光下,向云奇细看黑狼宋八,左眼已瞎,已变成一条地道的独眼龙,他本来就一脸凶相,现在则是更加地难看了。 他沉默片刻道:“宋当家的,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现在别讲这个,我宋八应该先谢过向少侠救命之恩。” “在下何曾救过你?” “上次在这翠竹庵里,如果不是向少侠杀了陆游子和那名淫尼,我宋八哪里还能活命。” “可是在下杀陆游子和那名淫尼,目的并不是为了救你的命。” “不管怎样,我宋八是因你而得活命,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是决不会错的。” 向云奇心中一动,问道:“上次你是怎么逃走的?” “我并没逃走。” “宋当家的当时伤得很重,我亲眼看到你在庵院的几具尸体旁,没隔多久就不见了,这是怎么回事?” “当时我因担心毛九娘会赶到庵院里,便拚尽最后的一点气力,爬到禅房的一张床下躲藏起来,后来毛九娘虽然去过,所幸我并没被她发现。” “那么你现在来到山上,又是做什么?” 黑狼宋八顿时独眼射出凶焰,咬了咬牙道:“我要报仇!” 向云奇哦了声道:“报仇?找谁报仇?” “凡是神秘谷的弟子,我统统要杀,不过,最主要的对象,是毛九娘那贱人!” 向云奇故意问道:“你和那名女特使,当初不是合作得很好,关系也很密切吗?” 黑狼宋八发出一阵有如狼嗥般的惨笑,独目的凶焰中,淌下了眼泪。 许久,他才咬牙切齿地道:“密切?的确很密切,连上床都不知上过多少次,那贱人太善变了,翻脸就不认人,岂止是无情无义,简直比蛇蝎还狠,我宋八自信也够狠的,但是栽在她手里!” “你和她究竟为什么反目成仇的?” “派在谷外活动的弟子,发生了一连串的流血事件,那贱人竟诬指我是内奸……” “你到底是不是内奸?” “我宋八当然不是内奸,但现在我若仍在神秘谷里,却情愿做一名内奸。” “你曾受过她的苦刑拷打?” “这还用问吗?上次你在翠竹庵,是亲眼看到的,身上的伤势不说,连眼珠子都被陆游子那老王八蛋差点挖出来,你看,现在我的左眼已瞎,身上仍是伤痕累累,并未完全康复,若非你向少侠杀了陆游子,再加我的内功深厚,哪里还会有命在!” “所以你才想杀那名特使毛九娘?” “我要生剥她的皮,喝她的血,吃她的肉,再把她碎尸万段!” “你现在尚未完全康复,有能力杀得了她吗?” “我已顾不得那么多,就算拚个两败俱伤,也在所不惜。” 向云奇转头望了唐中琳一眼。 唐中琳立即朝向云奇使了个眼色。 向云奇不难明白唐中琳的意思。 其实他自己也是这么想,若在从前,黑狼宋八要杀毛九娘,该是一件求之不得的事,但现在他和唐中琳却不希望毛九娘死,因为要想进入神秘谷,她是惟一可以利用的人,若杀了她,等于断了希望。 另外,黑狼宋八也有利用价值,所以,他希望这两个人暂时都留着。 于是,他转过头来问道:“宋当家的,你守候在这里,是否已发现毛九娘在翠竹庵里?” 黑狼宋八道:“我守候在这里,已经两天了,这里居高临下,可以把翠竹庵内的动静,看得很清楚。” “发现毛九娘的影子没有?” “并没看到她,不过我知道,这里是她常来的地方。” “既然没发现,那不是空等吗?” “二位方才好像就是从翠竹庵方向来的。 “不错,我们正是从翠竹庵来的。” 黑狼宋八迫不及待地问道:“那么二位一定很清楚,毛九娘在里面没有?” 向云奇摇头道:“不在。” “二位深夜到那里去做什么。” “看看里面还有没有神秘谷的余党。” “为什么不白天去?” “白天他们必然行踪无定,惟有晚上去,才容易有所发现。” “到底看到什么没有?” “好像已经没有人了,即使有,也可能只有尼姑,我们不方便进入她们的卧室里检查。” “那我就告诉向少侠吧,这座尼庵,没有一个好东西,尼姑多半是假的,她们是以神秘谷女弟子冒充的,纵然有少数是真的,也全被毛九娘买通。 “这个在下心里也有数。” 黑狼宋八半晌不语。 他缄默了许久,才又开口道:“二位现在要到哪里去?” “当然是要回到住的地方去,宋当家的,你也该回去了。” “我……”黑狼宋八可能居无定所,又不敢住店,也许无钱住店,因之,“我”了半天,却无法接下去。 向云奇道:“不管如何,在下希望你暂时不可对毛九娘采取行动。” 黑狼宋八大瞪着独眼道:“为什么?” “你虽然武功很高,但据我猜想,毛九娘的的武功也不在你之下,何况她随时都带着手下人,你现在想杀她,吃亏的反而是你自己。” “那我怎么办?” “目前最重要的事,是把伤养好。” 唐中琳从身后掏出一只蓝色瓷瓶道:“向老弟,把这个交给宋当家的,这是一瓶疗伤药,既可内服,也可外敷,药效非常灵验。” 向云奇接过来转交给黑狼宋八。 黑狼宋八似乎从来没这样受感动过,接过瓷瓶,竟然跪倒在地,望着唐中琳道:“这位大侠,大恩大德,我宋八永远不会忘记,只要我宋八还有三寸气在,将来一定要设法报答!” 唐中琳淡然笑道:“一点小意思,算不了什么,宋当家的不必放在心上。” 向云奇接着从怀里摸出一把散碎银子道:“宋当家的,我料想你一定手头不很宽裕,这把散银,大约有十几两,也是一点小意思,你拿去用吧!” 黑狼宋八越发感激涕零,急急先把药瓶揣好,再跪向向云奇,把银子双手接过。 他确实太感动了。 在从前,别说一把散碎银子,即使金锭子、金叶子,他也拥有过,但此刻他却一文不名,连吃饭都是偷偷采些野菜充饥,偶而也向附近民家乞讨,如今有了这些银子,足够他一两个月的生活所需。 他焉有不感激之理! 第十八回 特使设酒宴 向云奇道:“宋当家的快起来,如此大礼,我们实在不敢当。” 黑狼宋八站起身来:“二位这就要走吗?真是想不到……” “想不到什么?” “从前你是我的敌人,现在反而变成我的恩人,同样的,毛九娘从前是我最亲密的伙伴,现在却是我最痛恨的仇人。” “人生如戏,变化无常,宋当家的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应该不会觉得奇怪才对。” “这变化实在太大了,至少我宋八从前没有想到过。” 唐中琳道:“向老弟,我们该走了。” 黑狼宋八连忙问道:“二位住在哪里?最好留下地址,彼此日后也好联络。” 向云奇难免有些顾虑,忙道:“你找我们有些不便,最好宋当家的把住处告诉我们,由我们和你联络。” “二位有什么不便?” “毛九娘目前正在到处搜捕你,所以你不宜在外公开露面。” 黑狼宋八点点头道:“说的也是。” “那么你现在就把住处告诉我们。” 黑狼宋八有些尴尬,顿了顿道:“我……哪里还有住处,这些天来,全是在一处山洞里藏身。” “那山洞在哪里?” 黑狼宋八抬手一指:“就在翠竹庵东方约三里路处,有一条小山涧,那山洞就在山壁上,谷口有一棵柏树,找起来也许不难。” “好,也许我们会去看你。” 忽听唐中琳道:“宋当家的,我很担心你会被毛九娘以及神秘谷的弟子们发现。” 黑狼宋八叹了口气道:“那有什么办法,我现在只能昼伏夜出。” “我有办法。” “这位大侠有什么办法?” “在下稍懂易容之术,只要为你易过容,你就安全多了。” “那太好了,这位大侠什么时候替我易容?” “当然就是现在。” 唐中琳取出易容药物,不消盏茶工夫,便已易容完毕。 黑狼宋八迫不及待地问道:“大侠,我宋八真的变了模样吗?” 唐中琳道:“在下保证毛九娘认不出你是谁,待会儿到了山涧,你用水照照就知道了。” 黑狼宋八连忙又跪下来拜谢。 唐中琳和向云奇随即向宋八告辞。 谁知两人刚走出几步,便听宋八在身后喊道:“二位请回!” 两人弄不清什么事,只好再走回来。 只见黑狼宋八手上也拿着一个黑色的小瓷瓶。 向云奇茫然问道:“宋当家的要我们回来又有事情?” 黑狼宋八把手中小瓷瓶晃了晃道:“二位是我宋八的救命恩人,我无以为报,忽然想到身上还有这瓶东西,对二位来说,也许还有点用处,即使用不上,也可以做救人之用。” “解药。” “哪一方面的解药?” “向少侠该听说过一件事吧?” “哪件事?” “凡神秘谷武士以上的高级弟子,在正式入谷之前,必须先服下一颗‘效忠药丸’,以后再按时服用解药,否则,便毒性发作而死,这便是神秘谷用来牵掣手下的最有效的手段。” 唐中琳和向云奇顿时大喜过望。 他们在设法寻求这种解药,想不到竟能从黑狼宋八身上得到,当真是意外的收获。 向云奇接过那瓶解药道:“这瓶子里共有几颗解药?” “原来是十颗,我自己服用了一颗,又留下一颗,瓶子里现有八颗。” “听说神秘谷的高级弟子,必须每月服下一颗解药,你为什么不留下自己用?” “这药有些不同。” “有什么不同?” “这是一次断根的解药。” “一次断根?” “不错,只要服用一颗,便永不再发。” 向云奇越感喜出望外:“你是怎么得到的?” “从陆游子那老小子身上得到的。” “你是事先知道他身上有这种解药?” “是的,那天我在翠竹庵身受重伤,拚着最后一口气,爬到禅床下躲藏起来,为的就是要从他身上搜出解药。” “果然不负所望,真的被你搜到?” “那时陆游子已被向少侠杀死,庵内一个活人都没有,所以我才能得手,不然,我就太危险了,不过,再危险我也要搜。” “为什么?” “为了救我自己的命,如果没有这解药,我迟早也会死的,哪里还能活到今天?现在我已用不着解药了,而且身上还留了一颗,所以才想到把它送给二位。” “你知道这解药对我们也有用处吗?” “二位不是神秘谷的人,当然用不着这种解药,不过二位可以用它救人,被囚禁在神秘谷的人有不少是武林的正义之士,如果碰上机会,二位便可以解救他们。” “那太好了,现在我们应该衷心感谢你宋当家的才对。” “二位对我的大恩大德,我宋八永生难报,这瓶药对我已经无用。送给二位,又算得了什么。” “那么在下就收下了,以后有机会再见。” 一瓶解药,对唐中琳和向云奇来说,可称无价之宝,千金难求。 这真是做梦也想不到的大收获。 两人向山顶走去。 向云奇忽然心中一动,道:“唐兄,这解药是否真的,我们无法断定,必须想个办法证明才成。” 唐中琳略一沉吟道:“办法当然有,不妨找韩前辈鉴定。” “韩前辈能鉴定出来?” “他外号赛华佗,在当今武林中,除了一位外号赛扁鹊的前辈高人外,论医术一道,可说已无人能和他相比的。” “那太好了,我们回到客店后,就马上去找他。” 说话间已到达山顶。 向云奇向下一指道:“梅前辈就埋在前面十余丈处一棵古松下,那天是小弟和韩姑娘一起埋的。” 很快便来到古松下。 月光下看得很清楚,那土堆果然已被翻开,土坑内空无一物。 唐中琳凝视着土坑问道:“土坑当时挖得有多深?” “当时很匆忙,而且只有小弟和韩姑娘两人,只是利用兵刃掘的坑,当然不会太深,如果梅前辈的尸体还在,现在应该一眼就看得出来。” “看来尸体果然被人盗走,这盗尸之人,又是谁呢?” “会不会是宋八?” “不可能,如果说是毛九娘或她的手下人,倒有些可能。” “唐兄猜错了,这更不可能。” “老弟怎么说不可能?” “这件事正是毛九娘要调查的,如果是她干的,何必调查?” “有道理,不管是谁盗的,咱们都用不着在这方面太过浪费心思,现在先回客庐要紧。” 向云奇和唐中琳回到客店,已接近五更。 辛苦了一夜,他们进房后倒头便睡。 直到近午,两人才起床相约用餐。 餐后,便直接来到韩可风房间。 韩可风正由女儿韩青凤在旁陪着聊天,一见两人进来,连忙起身相迎。 向云奇把房门关上,掏出那黑色瓷瓶道:“这件东西晚辈和唐兄想请韩前辈仔细看看!” 韩可风哦了一声,接过瓷瓶,立刻双目泛出异光,急急问道:“这是从哪里得来的?” “韩前辈先别问这个,看看瓶里装的什么东西再说。” 韩可风两眼目芒大张道:“这是解药瓶!” “什么解药?” “神秘谷控制属下的那种毒药的解药。” “里面有八颗药丸,还请韩前辈倒出来仔细瞧瞧!” 韩可风匆忙打开瓶塞,倒出一颗在掌心里,啊了一声道:“果然是‘百灵仙丹’的解药。” 他说着,把药丸放在桌上,吩咐韩青凤道:“凤儿,把床头那小包裹打开,小木匣里有个小纸包,拿过来给我。” 韩青凤依言由床头包裹里取出一个小木匣,打开小木匣,里面是个小小的油纸包,迅快地递给韩可风。 韩可风再打开油纸包,里面是三颗药丸。 这三颗药丸,和黑狼宋八所赠的解药,完全没有差别。 韩可风仔细对照了很久,再分别拿到鼻端嗅了一阵子,又用舌头分别舔了舔,然后放回桌上,叫道:“半点不差,果然是百灵仙丹的解药,而且是一次可以断根的,向小兄弟是从那里得到的?” “黑狼宋八送的。” “黑狼宋八?他还没死?” “如果黑狼宋八已死,哪里还会送东西给别人?” “他是怎么得到的呢?” “从陆游子身上搜到。” 向云奇接着把经过说了一遍。 韩可风再把瓷瓶里的其他七颗解药倒出来检验一遍,嘴巴连咂地道:“这太好了,你们二位居然能获得如此无价之宝,有了它,便可以救活八条人命,想不到黑狼宋八也会做出好事来!” “韩前辈,你刚才说神秘谷的毒药是叫什么百灵仙丹?” “不错。” “这就怪了,害人的毒药,怎能称为百灵仙丹?” “虽是毒药,名字却要取个好听的,不然谁肯心甘情愿地服下。” “那么你那三颗,又是从哪里来的?” “是老夫当初制药时,偷偷留下来的。” 向云奇大感一愣,道:“制药?难道神秘谷的毒药和解药都是韩前辈负责炼制的?” 韩可风的双颊起了抽扭,点点头道:“正是,老夫承认当年也曾做过孽,而且罪孽不轻!” “韩前辈可否说详细些?” 韩可风长长吁了口气:“你们必定已经知道,老夫是十五年前进入神秘谷的。” “这事晚辈早就知道,不但韩姑娘说过,你们父女相认时也说过。” 韩可风又叹了口气:“当年,神秘谷是把老夫用重金礼聘而去的,老夫进入神秘谷之后,被他们像贵人一般接待,真可说是享尽了荣华富贵。” “他们把韩前辈请去,就是为了制药?” “当然,谁让老夫在这方面有点研究,而且得了一个赛华佗的虚名。” “韩前辈在神秘谷,制过多少药?” “老夫在神秘谷制药五年,据估计所制的百灵仙丹,至少在两千瓶以上,临时解药大约有十万瓶,至于这种一次断根的解药,虽然数量少些,大约也有几百瓶。” “负责制药的,只怕不止韩前辈一个人吧?” “当然不止,在丹房工作的,就有三十人之多,至于在外面各地负责采药的,据老夫所知,至少应在百人之上。” “是由韩前辈一人负总责?” “不,还有一位鼎鼎大名的神医圣手叫赛扁鹊的,你们听说过吧?” “听说过,赛扁鹊和韩前辈是当代武林的两大名医,不但医术无人可及,武功也是一流高手,晚辈怎能不知。” “神秘谷网罗了老夫,也把赛扁鹊同时用重金礼聘,制药的工作,便是由我们二人共同负责。” “这位赛扁鹊前辈,目前情况如何?” “难道也和韩前辈一样,被囚禁起来?”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赛扁鹊老友必定也脱不了这种下场!” “韩前辈一点他的消息也没有?” “没有,老夫和他为神秘谷共同制药五年,五年后,神秘谷谷主见药量已足,便命老夫和赛扁鹊老友停止制药工作,从此两人分手,便再也没有见面。” “从那时起,韩前辈便被打入囚牢?” “不,起初他们逼老夫立誓入谷,成为神秘谷正式弟子。” “是韩前辈不肯?” “老夫在进入神秘谷不久,便知上当,做的事不但不是济世救人,反而等于在残杀武林同道,五年之后,工作已完成,当然决心回乡,他们见老夫离心坚定,便把老夫打入石牢。” “那么韩前辈为什么被称为天二号?” “神秘谷共有四座大牢,分别以天、地、玄、黄命名,老夫是被囚在天字大牢,住的是二号牢房,所以才被称为天二号,神秘谷对下属之人,很少呼名道姓的,这就是老夫天二号的由来。” 韩青凤见父亲说得太多,已有些口干舌燥,连忙倒了一杯茶递上。 向云奇直等韩可风喝完一杯茶,才再问道:“韩前辈由大牢里被放出来,又是什么原因,你又为什么不趁机逃走?” 韩可风苦笑道:“这个你们已经知道了,何必再问,不是为了她!”说着,抬手指了指站在一旁的爱女韩青凤。 向云奇吁口气道:“当时韩前辈是认定令爱也已被掳?” “神秘谷是不养闲人的,他们知道老夫在武功方面也颇有造诣,应当加以利用,但惟恐把老夫放出后可能逃走,便骗老夫说风儿已被他们掳为人质,使老夫的行动不得不受到控制。” “韩前辈的工作便是收尸?” “不错,神秘谷的弟子,难免有些轻常在外丧命的,有老夫负责收尸,他们也就免得再多派人手处理善后。” “收尸为什么又要肢解呢?” “他们只交代老夫收尸,至于如何收法,并不干涉,总之,以埋掉为准,肢解后再埋,就免得多费气力挖大坑,而且这些神秘谷被杀的弟子,都是满身罪恶,老夫肢解他们,也等于为自己泄愤,出一口气。” “原来如此,这就不值得大惊小怪了。” “本来就不值得大惊小怪。” 韩可风说着,把自己的三颗解药重新包好,交给韩青凤,再把桌上的解药装进瓷瓶里去。 他递给向云奇道:“千万好好保管,这东西太宝贵了,对需要的人来说,一颗便价值连城,据老夫所知,有好几位当代武林高人,都被囚禁在神秘谷大牢,若能救出他们,再给他们服下解药,那真是功德无量。” “既然这解药是韩前辈亲手所制,你老人家现在就该再炼制一些,岂不也是济世救人?” 韩可风摇头苦笑:“制药是需要材料的,当初神秘谷派出百余人,负责采集药材,他们走遍天下名山大川,才能将药材采齐,若让老夫一个人负责采集药材,只怕一辈子也找不齐,谈何容易。” 唐中琳道:“老弟,我们不必再打搅韩前辈,回头咱们还有事情商议。” 两人在唐中琳房间坐下。 唐中琳道:“老弟,既然有了解药,问题已经解决,我已决定随毛九娘进入神秘谷,现在只看你的意思了。” 向云奇皱下眉头道:“其实我们现在等于已经知道了神秘谷的位置。” “这话怎么讲?” “神秘谷的位置,韩前辈和黑狼宋八自然知道,我们只要问他们就明白了。” “就算我们自己能进去,不明机关设置又有何用?再说以我们两人的力量,进去之后想公然对付神秘谷,要成功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惟有先假意归顺他们,才可谋图大事。” 向云奇犹豫了一下道:“既然如此,小弟就决定随同唐兄行动,” “那太好了,从现在起,咱们就更是生死一体,荣辱与共了。” “唐兄是否要马上通知毛九娘?” “她会主动来找我的,若我们主动去找她,在她来说,邀我们入伙,反而不可贵了,当年刘先生三顾茅芦,正是显示了诸葛武侯身份的了不起,其实诸葛武侯早有济世以匡天下的大志,只不过故意让刘先生请而后出山而已,当然,这不过是一个比喻,我们怎能与诸葛武侯相比。” “她来时小弟要不要见她?” “不必,全部由我回复她,何况她定是夜间来,老弟进来也诸多不便。” “小弟一切听唐兄的。” “趁她未来之前,我们必须把应办的私事办好,李瑶红姑娘已经许久未见,老弟不妨设法和她联络一下。” “好,小弟告辞。” 三日后的深夜,毛九娘果然来到客店,进入唐中琳房间。 毛九娘一坐下就问道:“怎么样?考虑好了没有?” 唐中琳故作为难道:“可不可以再给我一些时间考虑?” “就这么一件事情,你要考虑多久,大丈夫做事必须爽快,当断则断,不断则乱,我的唐大侠,你究竟是大丈夫不是?” “我从来不敢把自己看成是大丈夫。” “你别跟我客气了,有话快说!” “你为什么这样急?” “人家等你这句话,已经等了不少天了,怎么不急?” “因为这件事对你有好处,你将可以立一大功,对不对?” “对!”毛九娘走过来偎在唐中琳怀中,往面颊上亲了一下。 她柔声道:“心肝,我的好哥哥,人家这些天来,一切都为你想,你为什么不为人家想一想。” “为你想什么?” “只要你答应这件事,就是为我想,其实我立了功,你照样也有好处,你我之间,还有什么彼此好分的?” “我想先问你一下,那天你约向老弟到翠竹庵去,他有什么表示?” “他没对你讲过?” “我们虽然见过面,但他却没提起那晚的事。” “他和你一样,也是要考虑,不过,我看得出……” “看得出什么?” “他似乎有意入谷,只要你同意,他决不致反对,所以,现在就完全看你的了。” 唐中琳长长吐了口气,终于点点头道:“好吧,为了你,我决定入谷。” 毛九娘登时喜出望外,紧紧抱住唐中琳,猛吻不停。 很久之后,她才兴奋地喘着气道:“好哥哥,我太高兴了,你终于说出一句我这一辈子最喜欢听的话,今晚我要……” “你要做什么?” “我要……好好服侍你,让你在床上……就能做神仙!” “算了吧,以后有机会再说,今晚我要静静地休息一下。” “什么?你不要?” “今晚不要,以后再要。” “那也好,我对你入谷的事,自然也比上床的事更要紧。” “是否事先还要办些手续?” “你猜对了,我必须先入谷面谒谷主。” “这事还要禀明谷主吗?” “这是件了不起的大事,纵然不见谷主,也必须先见总护法,我现在就回翠竹庵,明天一早进谷去。” “是否要我等你的消息?” “对,我面谒谷主或总护法回来后,就马上派人通知你,千万记住,一定要带那位向兄弟一起去,这样我就功上加功了。” “你走后谷外的事由谁负责?” “自然有人代理,如果你早些入谷,说不定就是你。好在我一两天内就回来,没人代理也无所谓。” 毛九娘这次真的很干脆,说走就走,临走时又叮咛道:“一定要设法让那位向兄弟和你一起入谷!” 向云奇翌晨刚盆洗完毕,唐中琳便推门而入。 “老弟,毛九娘昨晚果真来过了。” 唐兄和她怎么说的?” “我已答应了她。” “她可曾提到小弟?” “她当然不会忘记你,没别的,你就决定和我一起进谷吧!” 这是两人早就商议好的事,向云奇当然不能不同意,沉默了片刻问道:“什么时候动身?” “毛九娘先回谷面报这件事去了,她返回翠竹庵后,就派人通知我们。” “那么我们就该做些准备了。” “我们先见韩前辈去,这事必须向他们父女交代。” 两人进入韩可风房间。 韩可风仍由女儿韩青凤陪着谈天。 两人一进门便把要进神秘谷的事,向韩可风叙述了一遍。 韩可风先是有些惊异,最后还是颔首道:“这样也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过你们二位千万要谨慎小心,一旦暴露,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唐中琳搭讪着问道:“依韩前辈的看法,毛九娘会不会出卖我们?” 韩可风皱下眉头,沉吟了一阵。 于是他说道:“我看不出,那女人最大的毛病,是离不开男人,只要唐老弟应付得当,她就必定死心踏地,不过这样一来,唐老弟就必须多辛苦些。” 几句话说得唐中琳脸上发热,低下了头。 连向云奇和韩青凤也都有些不好意思。 屋子里沉寂了一会。 向云奇问道:“我们走后,韩前辈有什么打算?” 韩可风也沉吟了一下道:“本来,老夫父女是想留在这里,协助二位,但现在二位要入谷,老夫父女留在这里已无用处,就只好暂回长安了。” “回长安?以后如何联络?” “长安南大街文庙附近的巷子里,有间回春药铺,二位有机会可到那里去找老夫。” “那药铺是韩前辈开的?” “也可以这么说,老夫在进入神秘谷前,已拜托一位好友代为经营,老夫回去以后,卖药兼看病,收入一定不错,二位将来若缺钱用,老夫将全力支持。” “那倒不必,晚辈们身边不缺银两,将来进入神秘谷后,这方面更不用发愁。” “那就一言为定,有事就到长安回春药铺和老夫联络。” 向云奇问韩青凤道:“韩姑娘可见过李瑶红李姑娘?” 韩青凤道:“最近没见过,不过我可以找到她,向少侠一定要见她吗?” “我也该向她辞别一下。” “那就由我转告她好了,因为想马上找到她,恐怕也不大容易。” 韩可风接道:“那位李姑娘,是个好女孩,老夫曾帮过她,她也为老夫出过力,凤儿,听说她是在外面流浪的,对吗?” 韩青凤道:“她的详细情形,女儿并不清楚,看日前的情形,的确是在外流浪,她和向少侠是知音,向少侠应该比我们清楚。 显然,韩青凤这几句话,似乎夹杂着感情问题。 向云奇忙道:“在下当初曾和李姑娘分手过一段时间,最近才又在这里不期而遇,这些天来的来往,彼此之间,并未谈及私事。” 韩可风道:“老夫很喜欢那姑娘,凤儿,咱们在临走之前,你一定要找到她。” 韩青凤问道:“找到她做什么?” “除了告诉她这两位进谷之事外,老夫也要见她。” “爹也要见她?” “不错,她如果真的无家可归,就请她也到回春药铺去,那时你也多了一个伴儿,不是很好吗?” 韩青凤没说什么。 韩可风再问唐中琳和向云奇道:“二位还有什么交代没有?” 向云奇道:“就这些了。” 韩可风道:“好,老夫今晚准备一桌酒席为二位饯行,但愿二位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第二天傍晚,任小翠来了。 正好向云奇正在唐中琳房间里叙谈。 唐中琳连忙问道:“怎么样?是不是毛特使已经回来了?” 任小翠道:“刚回来不到一个时辰,婢于是奉命来请二位的。” “到翠竹庵?” “对。” 任小翠接着问向云奇道:“向少侠必定已经同意了吧?” 向云奇道:“既然唐大侠要去,我当然不能不去。” 任小翠道:“二位只管放心,婢子看得出,毛特使是真心的。” 因为任小翠是自己人,两人用不着顾虑,随即到另一房间向韩可风父女道别。 任小翠和韩青凤早就认识,而且有过密切来往,也跟着过去和韩可风父女见面。 两人不便多耽误,而且各人的行囊早已整理好,辞别韩氏父女后,便在任小翠陪同下,向翠竹庵赶去。 到达翠竹庵,天已全黑。 由门外便可以看到,毛九娘所住的那间厢房里,灯火辉煌,并且有几名男女在进进出出。 唐中琳问道:“里面是做什么?” 任小翠道:“婢子来时,便听特使说要摆一桌上等酒席宴请二位,那些进进出出的人,可能是端菜的。” 来到厢房门口,果见外间早已摆好一桌丰盛酒席。 那些端盘送菜的,此时都已退去。 任小翠在门外叫道:“禀特使,唐大侠和向少侠到!” 毛九娘应声由里面卧室走了出来。 可能是刚由神秘谷回来的关系,风尘仆仆,来不及打扮,这次毛九娘穿的反而是平时装束。 虽然风尘仆仆,却是春风满面。 毛九娘快步走出,笑靥迎人地道:“太好了,向少侠果然也来了,酒席已摆好,快快入座,今晚咱们要痛痛快快地喝一顿!” 两人不客气,随即入座。 毛九娘望了望任小翠一眼道:“小翠,你也辛苦了,就在这里和我一起陪客吧!” 任小翠受宠若惊,摇头道:“婢子是下人,有特使在,婢子哪有资格坐在这里陪客!” 毛九娘一本正经地道:“小翠,自从你跟随我以来,我就没把你当下人看待,更何况唐大侠和向少侠你已认识,他们现在已算不得客人。” 唐中琳也接着道:“既然特使这样说,小翠姑娘就留下吧,特使说得不错,我们不是客人现在该是一家人了。” 毛九娘又道:“留你在,还有一个原因,今晚是大喜的日子,四个人成双才显得吉利,你懂吗?” 任小翠只好也入席坐下。 为表示礼貌,毛九娘特别把唐中琳让在上首,自己和向云奇相对打横,任小翠敬陪末座。 虽有任小翠陪侍,毛九娘还是亲自斟酒,然后笑逐颜开地举杯道:“来,我先敬你们两位大恩人!” 唐中琳哦了声道:“我们怎么又变成你的大恩人了?” “你们二位不但是我的恩人,而且是救命恩人,不是大恩人是什么?” 唐中琳越发不解。 他问道:“毛特使是拿我和向老弟开心吗?” 毛九娘收敛笑容道:“那就实对二位说了吧,你们确实是救了我一命,如果没有二位加入本谷,我这次就是不死,也要被打进地牢。” “请你说明白些!” “连日来本谷几十名弟子在谷外被杀,你们都是知道的,他们都是由我负责调度指挥,这责任当然都在我身上。” “莫非特使进谷后受到了指责?” “岂止指责,我一见谷主的面,谷主便要把我革职查办。” “查办了没有?” “如果已经查办,我还回得来吗?还能和二位在这里喝酒吗?” “为什么又不查办了?” “当然是由于二位的入谷,使我得救了,当我把二位同意入谷的事禀告了谷主,谷主不但免了我的罪,反而当场予以嘉奖,说我过小功大,要我立刻回来迎接二位,想想看,二位是不是我的救命恩人?” “原来如此,这倒是区区当初料想不到的。” “所以,今晚我要陪二位痛痛快快地喝一顿,不醉不休。” 三人饮干,毛九娘再抢斟酒。 弄得任小翠颇为不安地道:“禀特使,婢子是服侍你们三位的,斟酒的事,还是让婢子吧!” 毛九娘道:“你只管吃你的,他们二位是贵客,理应由我服侍。” 唐中琳笑道:“特使这话讲差了,我和向老弟现在已经不是客人了。” “在没入谷之前,应该还算客人,就算入谷之后,我也有责任招待。” 向云奇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入谷?” 毛九娘道:“越快越好,明天吃过早饭就走。” “既然明天一早就走,今晚就不应喝得太多。” “你怕什么?” “在下和唐兄总不能醉眼惺忪地去面谒谷主吧?” 毛九娘不由呵呵笑道:“向少侠未免想得太简单了。” 向云奇一怔道:“在下说的有什么不对?” “要见谷主不是那么容易的。” “难道我们入谷之后,谷主不马上召见?” “谷主即使要召见,也要等上几天,何况想进谷,也不是马上可以进去的,这段路就够你们二位走的。” “依在下判断,决不会太远。” “向少侠是跟据什么判断的?” “根据你毛特使回谷谒见谷主的往返时间判断的,你从进谷到返回翠竹庵,只用了一天半左右的时间,对吗?” “对。” “这就可以证明,明天天晚以前一定可以进入谷内。” “用不着,大约明天中午就可以到达谷口。” 向云奇大为不解:“既然如此,在下就实在不懂特使的话中之意了?” 毛九娘笑道:“那就由我说明白一点吧,我是特使,不论入谷出谷,经过关卡,都通行无阻,而你们两位,却必须接受重重关卡的考验。” “既然谷主已经知道我们是诚心入谷归顺的,为什么还要接受关卡考验?” “这是谷主对入谷者武功高下的甄试手段,以做为将来分发任职时的依据,对二位来说,也正是表现身手的最好时机。” “都要经过什么关卡,特使是否可以先说明一下,让我们也好先有心理准备?” “说了也没用,只要武功造诣高,关卡再严,也通过得了,若武功差,即使准备十年也没用。” “共要经过多少关卡?” “不一定。” “为什么不一定?” “因为关卡虽多,却不一定每一关都要甄试,有的关卡,也许破例开关通行。” “那么是否贵谷弟子,都是经过这种甄试而来的?” “只有极少数才要经过这种甄试,连武士都不够资格。” “为什么这样?” “因为这些关卡,以他们的身手而论,根本就无法通过,所以,只要通过关卡测试的,将来身份地位至少必在武士以上。” “特使你呢?” “很抱歉,我是没经过这种甄试的。” “难道以特使的武功也通不过?” “因为我是十几年前就入谷的,那时谷内尚无这种机关设施,凭心而论,如果现在让我通过这些关卡,我恐怕也难以应付。” “那是说很难通过了?” “不瞒二位,据说有了这项规定后,真正通得过重重考验的,只有三个人。” “通不过怎么办?是否就不准入谷了?” “通不过也要,只是派职时身份地位不高就是了。” 这顿酒饭,直吃到将近二更。 虽然酒喝得不少,但唐中琳和向云奇二人却并无醉意。 因为他们必须保持清醒。 唐中琳搭讪问道:“我们是否还要回客店,明天一早再来?” 毛九娘白了唐中琳一眼道:“那多辛苦,时间上也来不及。” “那怎么办?” “当然就住在这里。” “我们是男人,可以住尼庵吗?” “男人女人都是人,有什么不可以?” 毛九娘接着交代任小翠道:“我已吩咐这里的静心住持准备两个房间,你现在就去看看在哪里,然后回来领唐大侠和向少侠进房休息。” 任小翠应声而去。 毛九娘再望向两人道:“住这里比客店舒服多了,不但空气清新,环境也静,一定可以睡个好觉。” 唐中琳和向云奇心里有数,这里不久前还是一处杀人场,若说空气清新,实在不见得。 第十九回 观光幽谷关 任小翠很快就回来了。 她向毛九娘道:“禀特使,房间已经准备好了。” “你进去看过没有?” “看过,整理得很干净。” “现在就请他们二位去吧!” 向云奇和唐中琳向毛九娘告辞。 毛九娘送他们到门口道:“二位只管好好睡,明天早上我会派人叫二位起床的。” 翌日一卑,任小翠把唐中琳和向云奇喊醒,并交代马上到特使住处用餐。 两人来到那间厢房,果然桌上摆好早餐。 毛九娘已等在那里。 匆匆用过早餐后,毛九娘道:“没什么可准备的,现在就可动身了。” 向云奇问道:“只特使一人带领我们入谷吗?” “小翠是我的心腹侍婢,当然也要带着她。” “还有谁?” “有我和小翠就够了,何必再多人。” “真的中午就可以到达谷口?” “可能要到天黑。” “特使昨天不是说过中午就可到达谷口吗?” “那是指过了上半夜就动身,现在已经是早上了,比半夜晚了三个时辰。” “究竟有多远?” “将近一百里的路程,如果换了普通人,只怕一天一夜也走不到。” 于是,在毛九娘和任小翠的引路之下,唐中琳和向云奇离开了翠竹庵,向山之深处进发。 这一带正是秦岭山脉,绵延数千里,东有华山,西有太白山,山路的险峻,不难想见。 在传说中,有不少成仙得道的人,都隐居在终南山。 这当然是因为山势太深,绝少人烟,所以人们才有种种的穿凿附会。 看看已到中午,由于一路翻山越岭,体力消耗量大,唐中琳和向云奇都已开始饥渴难当。 毛九娘道:“大家停下来休息一会儿吧,顺便吃点东西喝点水。” 原来任小翠行囊里带着干粮和一壶水。 由于干粮和水带得并不多,四人只能吃个半饱。 只听任小翠道:“禀特使,路程走有一半了吧?” 毛九娘道:“你上次不是随我进过谷吗?为什么还要问?” “婢子那次随特使进谷,走的好像不是这条路,若由婢子现在从这里进谷,婢于实在不知该怎么走。” 向云奇问道:“特使,小翠姑娘跟随你多年,好像进谷的机会并不多,为什么?” 毛九娘笑道:“小翠跟我并没多久,哪里有好几年,她进谷也不过一次而已。” “莫非进谷的道路有很多条?” “当然有很多条,终南山这么大,道路自然很多,现在问也没用,将来你一定就会知道的,休息得差不多,大家继续赶路吧!” 看看日已偏西。 毛九娘仍带头疾行。 唐中琳忍不住问道:“论时间应该差不多了,到底还有多远?” 毛九娘向前一指道:“快到了,前面就是。” 唐中琳举目前望,心里大感讶异:“为什么看不到谷口?” “从外面看,根本没有谷口,谷口在里面。” “哪有这种怪事?” “如果不怪,岂不人人都知道神秘谷在什么地方了?” “真的如此神秘吗?”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又走了大约半里路,山壁下忽然出现了一幢茅舍,茅舍前、左、右三面并围着一道篱笆,像是一处山居人家。 唐中琳颇感惊奇地道:“这里已是山之深处,附近既无果园,又无农田,怎会有人住在这种地方呢?” 毛九娘不答,却径自向茅舍走去。 唐中琳越感不解。 他再问毛九娘道:“可是要到里面讨饭吃?要水喝?” 毛九娘依然不答。 唐中琳望望任小翠。 任小翠似乎也不知毛九娘要做什么。 不等毛九娘走近,便见一名乡里人打扮的灰色裤褂老人,弯腰驼背地由堂屋走了出来。 他打开篱门道:“你可是毛特使?” 毛九娘点点头道:“本特使经常在这里进出,难道你还不认识?”说着,掏出一面腰牌,在灰衣老者面前晃了一晃。 灰衣老者连忙打了一躬道:“请恕弟子失礼,弟子奉总镇的命令,刚调来这里不久,不过弟子从前曾见过毛特使,所以才有印象。” “你不必多说了,打开谷门!” 灰衣老者望了另外三人一眼道:“他们三位是?…… “都是自己人,我是奉谷主之命,带他们入谷的。” “弟子遵命!” 灰衣老者立即带着四人,进入堂屋。 堂屋左、右,各有两个暗门。 灰衣老者先点起一盏灯笼,引领四人,进入左边暗间,在壁角处轻轻踢了三下。 顿时,暗间后壁裂开一个洞门。 他回头道:“特使和另外三位请进来!” 唐中琳和向云奇都看得出,这暗间后壁必定紧贴着山壁,进去之后,等于已进入山壁。 在灯笼照射下,可以看清洞内一切。 这条地道,刚进入时较为狭窄,仅可容两人通过,但越往里走越是宽敞,地势也极平坦。 大约走了百余步,已到尽头。 向云奇和唐中琳虽大为纳闷,却都未开口询问,免得被人视为少见多怪。 只见灰衣老者又在洞壁下方一处角落连踢三脚。 一阵嘎嘎之声过后,眼前竟然又裂开一道洞门。 灰衣老者道:“现在没弟子的事了,特使请带他们三位进谷吧!” 当走出洞门后,外面豁然开朗,光线也随之亮了起来。 原来这里才是一处真正的山谷,谷道宽约四五丈,两侧峭壁高插云表,而且笔直如削,几乎是雀鸟难渡。 在这刹那,唐中琳和向云奇都不觉目瞪口呆,这简直是令人无法相信的事,造物者造物之奇,竟奇到如此地步! 难怪无人找到神秘谷的所在,若不经茅舍后的山腹地道来到这里,有谁能知道竟有这等奇观? 向云奇呆了很久,才搭讪着问道:“特使,若不经过这里,是否就无法进入神秘谷呢?” 毛九娘笑道:“进谷的通路很多,谷里那么多人,如果只有这一条,要想成群结队的大量进出,如何办得到?” “谷里究竟有多少人?” “总有几万人吧!” “几万人?” 向云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是开玩笑吧?” “在这几万人中,至少有一半是老百姓。” “怎么?这里还住着老百姓?” “不错,他们虽不是谷主的弟子,却是谷主的子民。” “他们如何生活呢?” “他们住在一处城市里,不论吃的、穿的、用的,外面有的谷里也有,待会儿你们二位就可经过那处谷内的城市,很热闹,人来人往,做什么生意的都有。” 毛九娘的这番形容,在向云奇听来,有如天方夜谭,在这种情形下,他已经无法再在这题目上问下去,只有等来一次大开眼界。 毛九娘抬头望了一眼道:“两边的谷壁太高了,所以天黑得特别快,我们趁着天还没有全黑,快些赶路吧!” 唐中琳道:“这里很像一个地方。” 毛九娘问道:“像什么地方?” “像长江三峡中的巫峡,夹江连峰峭壁,奇峰突出,重岩叠嶂,隐蔽天日,非正午夜半,不见日月。 “原来唐大侠曾游览过长江三峡?” “岂止游览过,区区在那里还住过一段时间,这里的确和巫峡有些相似,所差的只不过那边谷底是水,这边谷底是平地而已。” 正行之间,前面谷壁上忽然出现一个极大的洞口。 这洞口有丈余高,两丈宽,就像一座城门,上方横写“观光隧道”四个大字。 向云奇好奇地问道:“观光隧道是什么意思?” 毛九娘神秘一笑道:“观光隧道也叫美人关,里面有很多美女供人参观。” “为什么要叫观光?” “美人脱光衣服让人看,这就叫观光。” 向云奇听得脸上一热。 任小翠更是双颊绯红。 毛九娘再道:“观光隧道是考验男人定力的一处关口,谷主对手下高级人员的定力,一向很重视,所以才设置了美人关.让入谷的高级弟子在这里接受考验。” 任小翠忽然问道:“特使,咱们在谷外不是有处特约乐园吗?那里是不是考验男人定力的地方?” 毛九娘“噗哧”一声笑道:“傻丫头,特约乐园和这里的观光隧道性质并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特约乐园是供在谷外活动的弟子们解决某一方面问题的地方,等于到妓院嫖妓一样,而这里的观光隧道,却是只准看,不许动。” 任小翠不敢再问。 唐中琳忍不住问道:“观光隧道里的女人,真是美女吗?” 毛九娘道:“当然是真正的美女,不然如何考验男人的定力?” “比谷外特约乐园的姑娘如何?” “特约乐园最美的姑娘,也不够资格至观光隧道来,而且双方的身分也不同。” “何处不同?” “特约乐园的姑娘都是花钱买来的,而这里的姑娘,则是本谷的正式弟子,她们都是有身份地位的,所以才只准看,不许动。” “原来如此,你现在是否要带我们去参观参观?” “唐大侠的意思呢?” “没有兴趣。” 毛九娘正是听唐中琳这句话,否则难免就要拈酸吃醋。 她点点头道:“我也认为这一关你们二位都用不着过。” “为什么?” “这一关是考验定力的,我看得出,你们二位都有很深的定力,尤其向少侠,年纪虽轻,定力却比谁都深厚。” 毛九娘这几句话,向云奇心里清楚。 她指的是上次在翠竹庵自己不肯留宿那件事。 但他没说什么。” 唐中琳道:“那就继续走吧!” 走了半里多路,一道高约三丈的石墙,把谷道阻住,石墙上开了一道门,有如城门,城门上方写了“文关”两个斗大的金字。 向云奇又好奇地问道:“文关是什么意思?” 毛九娘道:“文关是测试入谷弟子的文才之地,谷主一向敬重有学问的人,如果属下弟子能文能武,那就是上上之选了。 唐中琳道:“区区不才,对这一关却颇想试一试。” 毛九娘摇头道:“我看不必了。” “为什么?” “因为我已知道你们二位都文武兼备,不必浪费时间?” “何妨试上一试?” “我是怕耽误时间太久,据我所知,这里的主考先生,为人噜嗦的不得了,一问就要问上几个时辰,有时为了考一个人,竟能从傍晚考到天亮,谁有那么多时间跟他穷磨?” “这位主考先生的学问一定很高了?” “我没经他考过,不清楚,据说是满腹经纶,论学问没有八斗也有七斗。” 正说话间,由关门之内摇摇摆摆走出一位白髯老者。 唐中琳低声问道:“莫非出来的这位就是主考先生?” 毛九娘道:“这是位管事,姓刘,虽非主考先生,学问也很大,据说是秀才出身。” 只见白髯老者趋前几步,深深一揖道:“毛特使要入关吗?” 毛九娘开始犹豫。 任小翠抢着道:“特使,不必考虑了,我们还是回文关去住一晚上吧!” “你想去吗?” “不是婢子一人想去,只怕唐大侠和向少侠也想去。” “你怎么知道?” “特使想想,大家肚子都饿了,不吃饭想睡觉也睡不成,既然有文关,必定也有武关,文关可以不过,武关非过不可,不吃饭怎么和人较量武功呢?” 毛九娘终于被任小翠说服。 她点点头道:“好吧,我们就随刘管事回文关过夜去。” 在白髯老者的陪同下,四人又回到文关。 在唐中琳和向云奇的印象里,文关只是一段隧道,连间房子都没看到,说也奇怪,这时两边洞壁上竟多了好几处洞门。 白髯老者随手推开一处门道:“四位今晚就睡在这里吧,先看看中意不中意,不中意可以再换一间。” 毛九娘虽然是神秘谷的老人,却从来未在文关歇宿过,进入一看,真是做梦也想不到,山洞里竟然有如些豪华的布置。 只见四壁都贴着黄底织花的丝绒壁毯,地上则是大红地毯。 四角摆着四张床,不但床上铺着锦被绣褥,而且还有从洞顶垂罩下来的粉红色帐。 在洞内正中,放着一张檀木圆桌,四周摆着四个绣墩。 两盏大型垂苏宫灯,高悬上方,照得洞内明亮如昼。 如此的豪华摆设,即使在大城镇的客栈里也难得一见,怎不令人惊异莫名。 白髯老者呵呵笑道:“毛特使,怎么样,应该还中意吧?” 毛九娘咂着嘴道:“我进谷十几年,到现在才知道文关上有这么好的房间设备,如果以后有机会,倒想常来住上一住。” 白髯老者笑道:“这地方曾招待谷主和总护法住过,设备当然不错,不过,毛特使想常来住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为什么?” “本关统领有交代,这间招待所处平时不开放,正好统领今天不在,由老朽代理,老朽觉得房间闲着也是闲着,才决定开放让各位住宿。” “那就多谢刘管事了。” “一家人,何必客气。” 白髯老者接着问道:“四位在谷外用过晚餐没有?” 毛九娘道:“我们只是中午随便吃了点干粮,谷外四下不见人烟,哪里能找到东西吃?” “那么老朽就到厨房吩咐一下,要他们准备饭菜送来。” “最好也送一壶酒来,这位唐大侠和向少侠都喜欢喝酒。” “有饭有菜当然也有酒,俗话说得好:无酒不成礼仪,毛特使用不着吩咐。” 白髯老者说完话,出洞而去。 不大一会儿,但听白髯老者在洞外叫道:“端进去!” 外面的人未到,扑鼻的菜香和酒香已随风飘了进来。 接着,四人都觉眼睛一亮。 毛九娘等四人本以为端菜捧酒的必是几个粗手粗脚的汉子,谁知竟是四名娉婷妩媚、绰约多资的美艳少女。 四名少女穿着一式的绿衣绿裙,含羞带笑,娇态撩人。 她们在这深山幽谷的石洞出现,简直就像仙女下凡一般。 四名少女,前三名各提着一个红漆食盒,最后一名则抱着一坛酒。 白髯老者随后跟了进来。 他又再吩咐道:“摆席!” 一名少女把酒坛放在靠壁处的茶几上,并拆开泥封。 另三名少女则打开食盒盖,动作迅快地一盘一盘端上檀木圆桌。 顿时,酒香、茶香满洞生香。 很快便摆了满满一桌,有如满汉全席。 另有一大盘热腾腾的包子和一盘馒头。 这桌酒席,相信谁看了也要涎水直流,何况毛九娘四人正在饥饿中。 四名绿衣绝色少女在把筵席摆好之后,便自行离去。 白髯老者招呼着道:“招待不周之处,千万别见怪,各位快请入席,老朽告个便,不陪了。” 毛九娘忙道:“刘管事必定还没用餐,为什么不和我们一道吃?” “老朽还有点事待办,实在不能奉陪。” 说完话,又拱了拱手,才告辞而去。 当四人人席之后,又是一惊。 只见十几盘菜肴,全是珍禽异兽之肉享调,他们从前不但没吃过,连看都不曾看过。这一餐,当真是大快朵颐。 餐后,估计已是一更尽二更初了。 毛九娘伸了个懒腰道:“我好惭愧!” 唐中琳哦了声道:“你惭愧什么?难道这顿饭吃得还不满意?” “正因为吃了这顿饭,我才惭愧。” “为什么?” “我进谷十几年了,论地位已经是特使身份,居然不知道文关有这么好的洞室,就以这顿酒饭来说,也是入谷后十几年来第一次享受到的美味。” “既然如此,你何不请求调到文关来?” “说是这么说,真到了文关,我又能做什么呢?总不能把人家文关统领挤走吧!” “那就别说惭愧,也别发牢骚,时间不早,咱们该休息了。” 毛九娘问道:“先前那四位姑娘呢?” 一名大汉道:“她们都睡了,现在是我们两人值夜班。” 唐中琳道:“石室里有四张床,一人一床,不是正好吗?” 毛九娘皱着柳眉道:“我长了这么大,从来还没这样睡过。” “你这话我听不懂?” “我是说长了这么大,从来不曾和男人一个房间睡过觉。” 唐中琳和向云奇都忍不住想笑。 不过他们知道,这话是说给任小翠听的。 至于任小翠是否相信,他们两人就不得而知了。 唐中琳道:“和衣而卧。把帐子垂下来,男女虽然同室,各睡各的床,又有什么关系?” 毛九娘颇感为难地道:“那就只有将就了吧!” 接着问任小翠道:“小翠,你习惯吗?” 任小翠道:“不习惯也得将就,如果在外面露宿,还不照样男女在一起,仅仅一晚上,睡一觉就过去了。” “你累不累?” “婢子不累。” “我也是,咱们快快睡吧,你去把洞门关上!” 谁知任小翠刚走到洞口,便听洞外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别关门,老朽要进去!” 任小翠本以为是白髯老者刘管事,但很快就觉出声音似乎不对,但因洞外一片漆黑,虽看到一个人影缓缓走过来,却认不出是什么形相。 不久,来人走近洞门,赫然又是一名文质彬彬的白髯老者,看来比刘管事更为儒雅。 任小翠只好闪身一旁,恭恭敬敬地问道:“你老人家是谁?” 老人拂髯一笑道:“老朽文关主考杨文堂!” “你老人家有事吗?” “听说毛特使陪同两位入谷新人今晚住在这里,在礼貌上,老朽必须前来拜访问候一下。” 任小翠已听过此人极为哆嗦,但人家是主人身份,自己不便说什么,只好回头望向毛九娘,意思是请示毛九娘来处理这突发状况。 毛九娘虽然心里嘀咕,却也无法拒绝,只有含笑迎到洞口道:“真不好意思,竟劳动杨老主考的大驾前来探视!” 杨文堂呵呵笑道:“算不了什么,这是应该的,反正老朽也睡不着,顺便来聊聊天也好。” “那么杨老主考就请里面坐。” 杨文堂迈着八字步进入洞室,一屁股就坐在绣墩上。 毛九娘吩咐道:“小翠快沏茶!” 任小翠连忙倒了一杯茶,双手递给杨文堂。 这时唐中琳和向云奇都坐在自己床沿,为免惹麻烦,两人都不便上前见礼。 杨文堂把茶放在檀木桌上,望了唐、向二人一眼道:“听说有两位要入谷的新人,想必就是二位吧?” 毛九娘连忙代答道:“正是他们两位。” “他们两位看来气质不凡,必定文有文才,武有武功,不知尊姓高名?” 还是毛九娘抢着代答:“一位是唐大侠,一位是向少侠!”边说还边指了指。 杨文堂点了点头,又全室顾盼了一下道:“好像有点不妥。” 毛九娘弄不请对方的意思。 她茫然道:“杨老主考指的是哪里不妥?” “男女授受不亲,两男两女共处一室,当然不妥当。” 毛九娘这才明白,忙道:“可是这里只有一间洞室,有什么办法?” 杨文堂沉吟了半晌道:“没办法只好算了,好在这是情况特殊,只好以此案处理,不过,老朽还是希望你们能做到圣人所说的那几句话。” “圣人说过什么?”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匆言,非礼勿动。” “这么多约束,那怎么办呢?” “只要合于礼就好办。” “晚上熄了灯,我们可以不看,躺在床上,也可以不动。但总不能连句话都不说吧?别人说话,想不听也不成,除非堵上耳朵。” “老朽刚才不是说过嘛?说话归说话,只要合于礼就成。” “那很简单,子不语怪力乱神,只要不谈怪力乱神就成。还有,就是知道的才讲,不知不讲,圣人在这方面曾说过: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扬老主考果然不愧是位有学问的主考官,我小时候没读过多少书,听了你老人家这番话,真是受益不浅,” “不客气,毛特使以后如果有空闲,不妨常来文关走走,老夫情愿免费为你补习。” “那太好了,我毛九娘能有您这样一位老师,真是三生有幸。” 杨文堂喝了口茶,拂髯再望向唐、向二人,问毛九娘道:“他们二位既是入谷新人,先前毛特使为什么不带他们到老朽那里测试一下?” 毛九娘赔着笑脸道:“他们二位虽然书读得不少,但后来却弃文习武,一心只喜武功,所以不便再接受文关甄试。” 杨文堂大大不以为然。 他摇头笑道:“人生在世,有的是文而优则沈武,有的是武而优则文,他们二位既然最先是习文,岂可忘却根本,还是要接受甄试的好。” 毛九娘道:“他们二位明天一早必须离开这里,实在来不及在文关受测了。” “没关系,老朽现在就开始甄试他们。” 唐中琳和向云奇早就想睡了,昕杨文堂这么一说。都皱起了眉头,但又不便说什么。 毛九娘不得不为之解围。 她再赔笑道:“杨老主考,你老人家还是算了吧,他们二位辛苦了一天,早就想睡了。” 杨文堂道:“这算什么,耽误不了多久,最多两个时辰。” 毛九娘愣了一下道:“两个时辰,一晚上才有几个时辰呢?” “一晚上五个时辰,考两个时辰,还有三个时辰好睡。” “可是现在已经二更了。” “那就睡两个时辰,他们都是年轻人,睡两个时辰足够了。” “你老人家也许不知道,他们明天天不亮就要起来。” “没关系,睡一个时辰也是睡,老朽年轻时,经常三天三夜不睡觉。” “三天三夜不睡觉?都在做什么?” “当然是读书。” “你老人家未免太用功了!” “不敢当,比起古人的头悬梁、锥刺股,还有那些囊烛映雪、破壁偷光的古圣先贤,实在差得太远了,惭愧!” “那么我们比起你老人家来,岂不是更惭愧吗?” “你们是以习武为重,不能和老朽比,老朽乃当代文士,一介书生,不读书便是有罪!” 毛九娘不便作主,只好望向唐中琳和向云奇。 向云奇料想这一关可能无法避免,反而不如自动应试,也免得对方继续噜嗦。 想到这里,立即抱拳一礼道:“杨老主考,不必再多说了,晚辈情愿受测就是。” 杨文堂大喜道:“那太好了,这位向小兄真是孺子可教!” 向云奇顿了顿道:“不过晚辈要先提出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快说!” “杨老主考最好只考晚辈一人,不必再考唐大侠。” “可以。” “还有,考晚辈只能考一个题目,不能噜嗦!” 杨文堂拍拍胸脯道:“老朽一向干脆不过,最讨厌的就是噜嗦。” “那就一言为定,请杨老主考出题吧!” 杨文堂紧蹙着双眉沉吟了半晌道:“向小兄弟既然已弃文习武,想必已把学业荒废,所以老朽不得不把题目出简单些。” “难得杨老主考体谅晚辈。” “不但题目简单,而且是趣味问答。” 向云奇一愣道:“什么叫趣味问答,晚辈从未听说过这句话?” “这是个新名词,就算老朽自己发明的吧,意思就是说题目出得很有意思,可以提高兴趣。” “这倒很新鲜,晚辈很愿意试试。” 杨文堂想了想道:“小兄弟既然习过文,一定读过论语吧?” 向云奇笑道:“四书五经,是读书人必修的课目,若不读论语,那不就等于没读书了。” “很好,既然如此,老朽就决定在论语上出题。” “杨老主考请指教!” “老朽先问一句,小兄弟可知道孔门弟子一共有多少?” “详细数目恐怕谁也说不清,据史书记载,孔门弟子三千,深通六艺者,七十二人,也就是后世所说的七十二贤。” “现在就以七十二贤来说吧,在这七十二贤人中,有几个是娶过媳妇的?有几个是打光棍的?” 这一问,还真把向云奇难倒,呆了一呆道:“晚辈才疏学浅,不曾在书上看到这种记载。” 杨文堂不动声色道:“这事清清楚楚地载在论语上,是你不曾看到,可见小兄弟根本没把论语读通。” 向云奇暗道:“莫非他读的论语和我读的不一样?” 杨文堂见向云奇愣在那里,笑道:“就在论语‘先进第十一’那一篇里。” “杨老主考指的是鲁论?齐论?还是古论?” “当然是十二篇的鲁论。” 向云奇斩钉截铁地道:“若是鲁论,晚辈要以倒背如流,绝没有这种记载!” “你敢打赌?” “没什么不敢的。” “赌什么?” “随杨老主考决定,即使摘下晚辈的项上人头,晚辈也决不皱一下眉头!” “没那么严重,老朽乏嗣无后,只要你肯答应做老朽的义子就够了。” 在杨文堂来说,这可能是一种好意,但听在向云奇耳朵里,事情却非常严重,他岂能随便认人做父? 好在他真的能把论语倒背如流,绝对相信论语里没有这种记载。 因之,他丝毫不曾紧张,正色道:“扬老主考请说明这件事记载在‘先进第十一’哪句话里?” 杨文堂摇头晃脑地道:“‘暮春者,眷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这一段文字小兄弟读过没有?” 向云奇道:“当然读过。” 杨文堂嘿嘿笑道:“这就是记载,所谓冠者,就是娶过媳妇的,冠者五六人,五乘六是三十,就是娶过媳妇的有三十人。” “那么童子就是没娶媳妇的了?” “小兄弟说对了,童子六七止,六乘七是四十二,就是没娶媳妇的有四十二人,加起来正好是七十二,小兄弟还有什么话讲?” 向云奇知道这是一番歪理,却不想就冠者和童子的意义和对方争执,只是淡然一笑道:“杨主考,晚辈承认你说的并非没道理……” 坐在另一床上的唐中琳听到这里,心里一急道:“老弟,杨老主考说的明明是强词夺理,你怎么承认他说对了?” 向云奇道:“杨老主考说的的确很对。” 唐中琳越发大急道:“你若承认杨老主考说得对,就必须做他的螟蛉义子,难道你真想拜他老人家为父?” 杨文堂点点头,颇为得意地道:“这位唐大侠说得对,小兄弟,既然承认老朽的话有理,还不跪下来磕头认父,等什么?” 唐中琳抢着道:“杨老主考,我可不可以把冠者和童子再做一番解释?” 杨文堂捋须一笑道:“老朽倒想听听唐大侠如何解释?” 唐中琳道:“所谓冠者,不过指的是大人,古时以二十岁为弱冠,这与娶不娶媳妇根本扯不上关系。至于童子,指的当然是小孩子,晚辈现在想问杨老主考一件事了” “要问什么?” “杨老主考娶过媳妇没有?” “惭愧,老朽至今还是独身。” 唐中琳笑道:“如果照杨老主考的说认,你老人家现在仍是个童子,若晚辈从现在起就称呼你老为童子,你肯不肯答应?” 杨文堂顿时红着老脸答不上话。 唐中琳继续说下去:“再说五六人就是五六人,六七人就是六七人,难道古人说的话还有加减乘除不成?” 杨文堂被问得越发哑口无言。 第二十回 武关见真招 谁知就在这时,向云奇却转过头来道:“唐兄,别说了,杨老主考的解释很对,他仍是个童子,你看他老人家哪一点不像童子?” 唐中琳一时之间似乎尚未会意过来。 他大声道:“莫非你真想认杨老主考为父?” 杨文堂虽然脸色涨得更红,却紧接着道:“连他自己都承认老朽说得对,你这位唐大侠还插的什么嘴?来,快来认父!” 唐中琳叫道:“杨老主考,你既然是个童子,为什么还自称老朽?” 杨文堂呼吸一窒,干脆不理唐中琳,再度叫道:“小兄弟听见没有?快来认父!” 向云奇这才慢条斯理地道:“晚辈的耳朵不聋,你的声音这么大,怎会听不见?” “你老人家请别毛躁,晚辈还有话讲!” “讲!” “晚辈想请问杨老主考,娶媳妇的年龄有没有限制?” “当然没有限制,就以老朽来说,快七十了,如果有合适的,还不照样可以娶妻。连八九十岁娶妻的也不算稀奇,就算皇上老儿,也不能限制别人娶老婆。” “领教了,再问杨老主考一句话,孔门弟子七十二贤,年纪是否都比孔子大?” “岂有此理?除了曾子的父亲,据说是比孔子的年龄稍大,其余的学生,年龄当然都比老师小,连颜回的父亲颜路,还比孔子小六岁。” “这就对了,颜回死的时候是三十二岁,再过两年,孔子去世,孔子活了七十三,可见孔子要比颜回大了将近四十岁。在七十二贤中,必定还有比颜回年龄更小的,对不对?” “那当然可能有。” “再问杨老主考,论语上所说的‘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那句话是谁说的?” “当然是孔子说的。” “不对吧?” “你说是谁说的?” “曾子的父亲曾点说的,曾点也叫曾皙。” 杨少堂两眼直眨地道:“岂有此理,明明是孔子说的,怎说是曾点说的?” 向云奇道:“这就叫做读书不求甚解,杨老主考用不着争辩。回去翻开论语,再仔细看看就明白了。” “好吧。这一点回头再查证,老朽读了几十年论语,不相信连谁说的话都并不清楚,你还有什么讲的没有?” “有,曾点对孔子讲这几句话的时候,孔子多大年纪?” 杨文堂愣了一下道:“论语上没记载,老朽怎可乱猜,事情隔了两千多年,即使找专家查,只怕也查不出来。” 向云奇点头道:“话虽如此,不过后人也可以猜出八九分。” “你怎么猜?” “由书上可以看出,孔子兴致勃勃地想去游山玩水,预料一定不是晚年,也许是四五十岁左右,对不对?” 杨文堂不知已被对方步步套牢。 他点了点头道:“就算你说得有理又怎么样?” 向云奇道:“孔夫子在四五十岁时,七十二贤当然年纪更小,大的也不过二三十岁到四十岁,小的多半是七八岁到十几岁,所以那时在他老人家七十二位得意弟子之中,一点也不错是娶媳妇的三十位,没娶媳妇的四十二位……” 杨文堂听得大喜,立刻叫道:“你既然承认老朽的话没错,除了认父,还有什么可说的!” 向云奇不动声色道:“杨老主考稍安勿躁,刚才所谈的,是孔子中年时的情形,可是这四十二位童子以后必定会长大,长大了就会娶媳妇,纵然也有像你老人家这样七十岁还打光棍的,那也只是少数,这样一来,你刚才说的三十冠者,四十二童子,岂不就完全推翻了?既然你说的不对,我还拜你做什么?” 杨文堂顿时傻了眼,僵在当场半晌,才又吼道:“孔子那时不是中年,是临死的时候!” 向云奇笑道:“就算那时孔夫子已快逝世的,像孔子的儿子伯鱼,以及颜回和子路,在书上都有记载,如此一来,那就没有七十二位了,又哪里来的三十和四十二?” 杨文堂被逼急了,又不肯认输,口不择言地道:“孔夫子病危时已经头脑不清,当然也就算不清数目了。” 向云奇双目射光,朗声道:“那是你头脑不清,岂止不清,简直发昏了,别忘记那几句话不是孔子说的。” 杨文堂龇牙咧嘴地顿了顿道:“老朽要求更正,孔子没算错数目!” “那么死去的那几位呢?” “死一个补一个,他们是有递补制度的。” “你胡扯些什么。” 杨文堂虽早已理屈词穷,却就是不认输,所以才会狗急跳墙般地胡扯一通。 事实上他也并非不想找机会下台,但偏偏没机会,在这种情形下,又怎能不癞蛤蟆垫桌子腿——硬撑。 还好,就在他又急又羞的时候,那位白髯老者刘管事已走了进来。 刘管事拍拍杨文堂肩膀道:“文堂兄,该认输的时候就要认输,你先前本来就是一番歪理,歪理没关系,实在不该说孔夫子头脑不清,你是读书人,读书人不知尊师重道,就是大逆不道,连兄弟我听了你刚才那几句话都有气,你可以不敬孔子,我可不能不敬孔子。” 杨文堂真没料到连刘管事也在训他。 不过他并未再恼,反而感激对方为他解围,当即甩甩头叹口气道:“我哪里是骂孔子,都是被这位小兄弟逼急了才口不择言的。” 刘管事放缓语气道:“你肯认错就好了,这才称得上是谦谦君子。本来嘛,你曾说过是趣味问答,既是趣味问答,就不该争得脸红脖子粗。” 杨文堂哦了一声:“晓初兄,莫非你早就来了,一直在外偷听?” “兄弟的确早就来了。” “为什么不早进来?” “兄弟最喜听别人抬杠,所以想在外面多听听。” 杨文堂忽然内心一动道:“老朽有一事向晓初兄请教!” 刘晓初道:“不敢当,文堂兄有话请讲。” “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那几句话到底是谁讲的?” “不是兄弟讲的?” “你别打哈哈,说正经的。” “文堂兄认定是谁讲的?” “当然是孔子讲的。” “文堂兄,你最好回去再把论语仔细看看,若兄弟现在说出来,只怕你的面子上挂不住。” 杨文堂愣愣地道:“难道真是老朽记错了?” 刘晓初笑道:“你没错,是书上印错了。” 说完话,一把拉住杨文堂袖子道:“该睡了,自己不睡没有关系,别耽误别人睡觉。” “时间还早。” “什么?你还想再抬一杠?” “抬不抬杠没关系,聊聊天倒无所谓。” 刘晓初一跺脚道:“文堂兄,兄弟把他们四位留宿,并没让你知道,你闯进来做什么?” 杨文堂摸摸嘴巴道:“老朽的目的,是想考考他们。” “既然已经考过了,那就没事了。” “刚才不过出了个小题目,老朽希望能出个大题目让他们考考。” “那就以后再说吧!” “难道今晚就不可以?” 刘晓初自知光说没用,硬是把杨文堂架了出去。 次日天亮后,四人刚起床不久,那四名娇媚的绿衣少女又进来了。 这次她们除了送早餐,还送来浴洗用具和用水。 毛九娘道:“咱们快快吃饭,吃过饭得马上赶路。” 匆匆用餐完毕。 刘晓初来了,一进门就道:“各位如果已用过饭,就请赶快走!” 毛九娘愕然道:“你老人家是要来下逐客令的?” 刘晓初尴尬一笑道:“毛特使误会了,老朽若有这意思,昨晚何必留客,老朽是说你们若不快走,马上就有麻烦。” “什么麻烦?” “杨主考又要来测验。” “来了没有?” “他说马上就要来。” 毛九娘一听不妙,连忙叫道:“大家快走!” 众人立刻离开洞室。 刘晓初跟出来拱手道:“恕老朽不远送了,下次再见。” 谁知毛九娘等人刚走出不到几十步,便听后面有人气喘吁吁的大声叫道:“诸位慢走!” 四人回头一看,竟然真是主考官杨文堂追了上来。 别看他不会轻功又上了年纪,但跑起来却是非常快,一转眼就到了跟前。 毛九娘故做愕然,问道:“杨老主考有事吗?” 杨文堂喘了几口大气道:“老朽要他们两位受测!” “测什么?” “当然是文学方面的。” “昨晚不是测过了吗?” “昨晚是趣味问答,难登大雅之堂,现在要来正经的。” “可是他们情愿不测。” “岂有此理,老朽非测不可!” 就在杨文堂和毛九娘对话的这段时间,唐中琳和向云奇已经走出很远。 杨文堂愣了愣,眼看已追不上了。 他茫然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毛九娘松了口气,笑道:“就实对杨老主考说了吧,他们都没读过几天书,所以才害怕受测。” 杨文堂显出恍然大悟的模样道:“难怪那年轻的昨晚只会抬杠,既然如此,就只好算了。” 毛九娘道:“杨老主考用不着生气,下次有机会你就教教他们吧!” 杨文堂颔着道:“也好,下次老朽一定给他们补习补习,而且是免费的。” 毛九娘带着任小翠追上唐中琳和向云奇,继续前进。 向云奇问道:“前面是否还有关卡?” 毛九娘道:“前面是‘武关’,文关可以不过,武关非过不可。” “武关怎样过法?”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因为每次状况都不相同,你要我怎么说得出来?” 说话间,前面的景色忽然一变。 他们脚下的谷道,本来只有两丈左右宽,但前面却忽然变得开朗,出现了一处数十丈方圆大的广场。不过对面广场的另一端,却又变成了极窄的山谷,像一处瓶颈。 唐中琳和向云奇心里都有数,这广场必定是比武场地,只要有武功高强的人守住瓶颈地带,的确无法通过。 果然,就在快进入广场的谷壁上,出现了“武关”两个大字。 就在这时,广场对面走出一个灰衣驼背老人。 那老人似乎本来身材不高,再加上驼背,越发矮得够不上普通人肩膀。 唐中琳低声问道:“这人就是负责测试武功的吗?” 毛九娘道:“这一关全是绝顶高手,他们轮值测试前来入谷者的武功,这位是武关统领,不一定亲自出马。” “看他长得没有三方豆腐高,只怕一脚就能把他踢上西天。” “没那么简单,他若没有两下子,就担不了这种重任。” 忽听那驼背老人喝道:“你们四个都给老夫站住!” 在这刹那,唐中琳、向云奇、任小翠全大大吃了一惊。 驼背老人这声喝叫,竟如炸雷,震得耳鼓嗡嗡作响。 此刻双方相距至少有七八丈远,若站在面前,声音之大,只怕更是惊人。 毛九娘大声道:“前辈,我是毛特使,可否近前讲话?” 驼背老人道:“老夫早看出你是毛特使,那就走近吧!” 毛九娘招呼其他三人继续前进。 双方在相距丈余外停住。 驼背老人望了任小翠一眼道:“这小丫头是什么人?” 毛九娘道:“是我的一名侍婢。” “那就不必测了,另外两个是什么人?” “是入谷来向谷主效忠的。” “总镇已经传话下来,说这两天有两名高手入谷,莫非就是他们?” “正是他们二位。” “好,这点小事,用不着老夫亲自出手,待老夫叫出一个人来测测他们。” 说着,回头叫道:“铁头,你在里面磨蹭什么?给我出来!” 只见谷壁的洞门里,忽然冒出一根铁禅杖。 直到铁禅杖冒出大半截,才紧趴着走出一个奇形怪状的矮胖和尚。 那和尚虽然不高,但铁禅杖却足有一丈长,而且粗如手臂,怪不得他出洞时先见铁禅杖而后见到人。 这和尚走起路来摇摇摆摆,活像鸭子般,一步一摆。又像得了某种花柳病,两腿无法靠拢,因此那走路姿势,简直令人发噱。 他本来身材矮胖,两腿奇短,这样一来,就越发显得矮了。 驼背老人有这种手下称得上是武大郎玩夜猫子——什么人玩什么鸟。 至于说他长得奇形怪状,那也决不过分。 他人虽矮,脑袋和肚子却奇大。 他那脑袋,其大如斗,天蓝泛着深青色,的确有些像铁打的,怪不得驼背老人叫他铁头。 至于他那肚子,就像是一面鼓,可能为了显示他的胖,特别把灰色僧袍撩起来别在身后。 最显眼的,是他故意把裤带束得很低,以便肚子更突出。 不过如此一来,就实在有些不堪入目。 因为连小腹底下的部位都露出来,若裤带再往下低一寸,只怕就要大和尚小和尚一齐现形。 在这刹那,唐中琳不觉心头一震,因为他已认出这和尚赫然是当年在中原武林道上令人闻名丧胆的铁头陀。 提起铁头陀,至今绝少有人知道他的俗家姓名。 据说他原是少林弟子,囚犯规戒而被逐出门墙,从此便在大江南北、三山五岳到处闯荡,死在他手下的武林人物,多得不计其数,其实他也并非黑道人物,有时路见不平,也做些好事?可说是亦正亦邪。 只是这位铁头陀却于七八年前在江湖上消声匿迹,有的说他已经死在九宫山,有的说他去了西域,万想不到今天会在这里出现。 铁头陀来到驼背老人跟前,一手竖起铁禅杖,一手单掌护胸道:“头儿唤洒家,有事吗?” 别看他个子不高,出声也是像青蛙一般的嘹亮。 驼背老人哼了一声道:“刚才是不是又在灌黄汤?” 铁头陀嘿嘿笑道:“闲着没事,不喝两盅,还有什么好干?” 驼背老人道:“现在就有事了。” 铁头陀目芒闪了几闪,扫视了唐中琳、向云奇一眼:“可是他们两个?” 驼背老人没好气地道:“不是他们两个还是老夫不成?” 铁头陀咧嘴傻笑道:“属下不敢!” “暂时别动手,老夫还有话跟他们讲。” 只见铁头陀握杖的右手一旋,那铁禅杖立刻入地半尺。 没见他如何作势,人已腾空而起,竟然轻飘飘地落在铁禅杖顶端,站在上面,居然纹丝不动。 凭他这一手功夫,就令人看得瞠目结舌的。 驼背老人道:“在这武关之上,老夫有十名手下,他们轮流负责测试准备过关的各地武林同道,现在正好轮到了铁头。 唐中琳搭讪问道:“这位铁头大师的武功一定很高了?” 驼背老人笑道:“老夫的十名手下中,铁头的武功只算是中等,只有以他来测试才比较公平,你们今天既不赚便宜,也不吃亏。” “那么战败了如何?战胜了又如何?” “不管战胜战败,都可以过关。” “那又何必测试?” “你们的武功高低,老夫都有评断,成绩先报到总镇那里,总镇再转报总坛,最后由谷主以你们的武功高下派职,不过,你们武关的成绩,只能做一部分的依据,必须以其他各关的成绩综合评断。” “好,区区现在就接受测试。” 驼背老人仰脸喝道:“铁头,马上就要开始动手了,你还在上面耍的什么狗熊!” 铁头陀身子一倾,随即落下地来。 他本来肥得像猪,但落地时却有如飞花飘絮,点尘不惊。 铁头陀拔起铁禅杖,向前扫了一眼道:“头儿,先试哪个?” 驼背老人道:“两个都要试,先试哪个,由他们自己决定。” 唐中琳抱了抱拳道:“区区愿意先行领教。” 驼背老人望向毛九娘道:“毛特使,他们两个是你引荐的,武功如何,你一定有数吧!” 毛九娘反问道:“前辈为什么要问这个?” “老夫想先了解一下状况,也好让铁头知道该如何出手。不过,你可以先让他们两位放心,别看铁头是个粗人,但出手时绝对不会故意伤人,说句歇后语:木匠打老婆——自有分寸。” 铁头陀听得似乎颇为得意。 他情不自禁呵呵大笑了几声。 驼背老人再道:“本关自成立至今,前来受测的至少有好几十人,从没打死过人,大才大用,小才小用,所以,二位根本用不着害怕。” 唐中琳缓缓上前两步道:“区区既来受测,就早把生死置之度外,前辈和这位铁头大师用不着手下留情,但不知如何试法?” 驼背老人道:“铁头一向最干脆,出手多半以三招为准。” “很好,现在就请铁头大师赐教!” 铁头陀道:“刚才我们头儿已说过,双方只比三招,施主就先攻第一招吧!” “区区情愿让大师先攻!” 唐中琳不想再耽误时间,拔出长剑,暗运内力,蓦地身子激射而起,向铁头陀头顶掠去。 铁头陀居然动也不动,右手的铁禅杖依然竖在地上,直到唐中琳飞临头顶剑光向下射时,才抬起左手,先是一点,接着再向前微微一推。 唐中琳感觉得出,突然有一缕指风,射向自己握剑右腕,紧跟着前胸也冲来一股奇大无比的暗劲。 但他人在空中,依然能控制住前冲之势,只把身子微微一偏,再把剑锋一旋,只听“嘶”的一声,已穿破对方掌风,剑势威力不减地直削向铁头陀左腕。 铁头陀万想不到对方身手竟是如此凌厉,他心头一震,急急缩腕偏头。 只听“当”的一声,长剑直劈在竖起的铁禅杖上。 铁头陀并未紧握铁禅杖,又因剑势来得太猛太快,迫得他右手一松,那铁禅杖竟然被砍倒在地上。 唐中琳并不趁机施袭,顺着前冲之势,人已飘落在铁头陀身后。 这时不但铁头陀震惊,连驼背老人也大感意外。 但唐中琳并未因而看轻对方。 他心里有数,这第一招自己虽胜,却胜之不武,因为那是铁头陀恃技而骄,并未动用铁禅杖。 铁头陀面红耳赤,俯身取起铁禅杖。 现在他已不敢再掉以轻心,站好架势,脸色憋得有如猪肝般,咧了咧嘴道:“这位施主贵姓?” “好说,区区姓唐。” “唐施主当真是真人不露相,洒家还是第一次遇到像你这样的高手!” “区区只是侥幸而已。” “别客气,再上!” 唐中琳这次不再跃起,却欺身疾进,长剑疾刺对方心窝。 哪知他人尚未到,铁禅杖已挟着锐风,“呼”的一声,横扫过来。 这铁禅杖足有百余斤重,横扫的威力,不亚于排山倒海,唐中琳当然不愿正面相抗。 他立即腾身一跃,半空中演出一式“鲤鱼打挺”,铁禅杖刚好在身侧贴背扫过。 唐中琳落地后,趁对方第二杖尚未扫来,一剑再向铁头陀小腹刺去。 铁头陀虽然第二杖又已扫出,但眼见剑锋逼近?不得不急急向后跃退。 待他第二杖扫到,唐中琳却已贴地翻出,接着一个仰身倒纵,人已退出丈余开外,然后又一个倒翻,站了起来。 他气不出声,面不改色,抱了抱拳道:“区区有幸,应该可以过关了!” 驼背老人竖起大拇指道:“了不得,本谷又多了这样一位人才,用不着再问,当然已经过关了。” 接着望向向云奇道:“算了,你这位老弟也一起过关吧!” 谁知当唐中琳、毛九娘、任小翠走过去之后,向云奇却仍在原地未动。 驼背老人两眼翻了几翻道:“你这位老弟怎么还不过去?” 向云奇正色道:“在下没经测试,怎可随便过去?” 驼背老人对向云奇有这种志气,倒是颇为赏识。 他故意哼了声道:“你不领情?” 向云奇道:“在下从不做投机取巧的事,尤其和两位前辈一向无亲无故,又有什么情好领的?” 驼背老人又哼了声道:“随你的便,想试就试吧,老夫虽看出你资质不凡,怛你总是年轻了些,功力火候决不能与铁头相抗。 显然,驼背老人对向云奇的武功和来路毫无所悉。 这也难怪,将近十年来,他一直守在这座武关上,从未踏出谷外一步,而向云奇崛起武林,才不过近两年的事,与外界音讯隔绝的驼背老人如何知道? 至于铁头陀,当然也从未听说过向云奇这三个字。 只见向云奇微微一笑道:“在下早知输是输定了的,但却不愿意因为怕输就畏缩不前。” 驼背老人不想再多费唇舌。 他转头道:“铁头就试他一试,不过,出手要斟酌些!” 铁头陀还是老规矩,把铁禅杖竖在地上。 他招了招手道:“年轻人,上吧!” 向云奇早已手握长剑,脚下微一点地,竟然平射而出,连人带剑,闪电般投向了铁头陀。 他这飞投之势,实在来得太快。 铁头陀连眼都来不及眨,剑锋已逼近额头。 铁头陀心头一凛,急急拚力推出一掌。 但剑锋还是由头皮擦过,若剑锋再低半寸,他的头顶必定多了一条血槽。 就在他推出一掌之后,向云奇的人影却不见了。 铁头陀正在惊诧之际,身后已响起向云奇的声音道:“在下在这里,正等铁头大师来攻!” 原来向云奇趁对方发掌时,以力借力,竟腾上半空,难怪铁头陀已看不到他。 他升上半空之后,再跃落铁头陀身后。 这一连串的动作,都快得不能再快,而且又无声无息,否则如何能瞒得过铁头陀的耳目? 铁头陀越加凛骇。 若方才对方在他身后施袭,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这时,他已不得不双手取起铁禅杖,跟进两步,一记“横扫千军”,直朝向云奇拦腰扫去。 岂知当他扫出之后,铁禅杖却骤然增加了重力。 原来向云奇此刻竟笔直地站在旋动的铁禅杖上。 好在铁头陀力大无穷,对他并无多大妨碍。 但自己的兵器竟被对方站上,而且旋都旋不下来,确实大失颜面。 他并不信邪,不相信会甩不下对方。 于是拚力一抖,向云奇粟然一头栽了下来。 哪知向云奇虽然栽了下来,却闪电般掠到他胸前,趁他禅杖尚未来得及出招,又闪电般倒纵了出去。 就在这时,铁头陀突觉十身一凉。 低头一看,这还了得,急急抛去铁禅杖,抢着提裤子, 原来他的裤带已被挑断,裤子落在脚上,果然大小和尚一齐现形。 不消说,这是向云奇从铁禅杖上栽下之后,闪电般掠到铁头陀身前的杰作,若当时剑尖再前移一点,准会让铁头陀肚破肠流。 在这刹那,唐中琳忍不住想笑。 毛九娘和任小翠全红着脸别过头去。 毛九娘自然是故作正经状,但仕小翠却是真的臊得无处躲藏。 向云奇这才觉出不该在两个女人面前挑断对方的裤带。 铁头陀因裤带已断,不得不双手提着,哪里还顾得打斗。 只听驼背老人冷哼道:“铁头,你真给老夫丢人丢到家了!” 铁头陀道:“洒家丢人丢自己身上,怎么又变成给你丢人了。” “老夫是武关统领,出了你这样一名当众脱裤子的手下,怎说不丢人?” “那也不是洒家自己愿意脱的。” “老夫从前一再告诉你,你却一直当成了耳边风!” “头儿告戒过什么?” “告戒你裤带束高一点,别跟那些王八蛋学。” 铁头陀不敢再说什么。 他一手提裤一手拿着铁禅杖进洞里去。 向云奇立即过去与唐中琳等人会合。 驼背老人跟过来道:“毛特使,老夫恭喜你了。” 毛九娘茫然道:“前辈这话从何说起?” 驼背老人道:“今天受测的这两位是你引荐的,以他们的身手,必定受到重用,在你来说,当然是立了一场大功,老夫怎能不为你道贺。” 接着又道:“本谷能吸收到像他们两位这样的奇才,连老夫也觉得高兴,毛特使就在关口吃过饭再走吧!” 毛九娘道:“多谢前辈的好意,我们已在文关用过早餐。” “再吃点也没关系,老夫有好酒好菜招待。” “我们在文关吃的也不算差,现在都不饿,就改日再来叨扰吧!” 驼背老人只好颔首道:“也好,那么老夫就不送了。” 四人前进了大约一里左右,前面竟又是一条隧道。 这条谷道,当真奇怪,照理说遇到山洞,必是谷道已到尽头。 但却偏偏不然,穿出山洞之后,形势竟然又是先前谷道的延伸,就像这山洞是人工由谷道上筑盖的一般。 果真如此,那工程的浩大,也就可想而知了。 约莫接近隧道口只有四、五丈处,突然闪出四名红衣、红裙的少女。 只听为首的一名少女脆声道:“站住!” 声音既脆又媚,有如燕语茑莺声。 四人停住脚步。 毛九娘道:“姑娘们,我是毛特使,你们该认得吧?” 为首的少女盈盈施了一礼道:“弟子当然认识毛特使,他们几位好像不是本谷的人吧?” 毛九娘道:“她叫小翠,是我的侍婢,另两位是经我引荐,入谷效忠的。” “那么毛特使和小翠姑娘先过去,另外两位留在这里受测。” 毛九娘回头,望了唐中琳和向云奇一眼道:“唐大侠和向少侠就请在这里受测,我和小翠先过去,咱们在那边会合。” 说完,带着任小翠进入隧道,很快就不见人影。 那为首的少女问道:“两位可是闯过武关到这里来的?” 向云奇道:“姑娘未免多此一问,若不是闯过武关,我们怎能到这里来?” 为首的少女道:“既然闯过武关,可见二位必定身手了得,不过,要闯出眼下这一关,恐怕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了!” 向云奇心头一震。 他心里暗道:“比武关还难闯,这又是什么关呢?” 心里想着,随即问道:“请问姑娘,这一关是什么关?” 为首的少女道:“禀统领,他们二位到了。” 由对方的语气听来,不难得知唐中琳和向云奇入谷的事,这座关卡事先已得到消息。 隧道前谷壁的洞门内,很快便有一名女子袅袅娜娜地走了出来。 这名女子看来处在三十以上,也是红衣红裙,虽然年纪比那四名少女大得多,但面貌娇好,气质高雅,风韵楚楚,比起那四名少女,更为动人。 她姗姗来到近前,凝风目,启朱唇,发出有如珠滚玉盘的声音道:“本统领已接到总镇方面的令谕,知道二位今天要入谷,刚才又接到武关的通知,说你们二位武功十分的出色。” 唐中琳抱拳一礼道:“统领过奖了,只是区区有一事不解?” “请讲!” “由武关来到这里,只有一条谷道,区区等人一路之上,并未见有其他的人通过,武关用什么方法把消息传到这里?” “这是本谷的机密,无可奉告。” 唐中琳沉默了片刻道:“请问统领,贵关是什么关?” 女统领淡淡一笑道:“火关!” 唐中琳哦了一声:“火关要怎样过法?” “火关不须动手过招,主要是凭仗轻功,只要轻功高绝,便可以过得去。” 唐中琳侧脸望了向云奇一眼道:“老弟,咱们准备过这火关吧!” 女统领继续道:“我必须再加说明,火关比武关更不容易过,二位务必小心。” 唐中琳不动声色问道:“不知难在哪里?” “过武关时,若功力差些,主测者可以手下留情,但火关却是水火无情,若轻功不济,必定会在中途被烈火烧死,所以……” “所以要如何?” “如果二位觉得没把握,尽可不过这一关。” “不过可以吗?” “当然可以,只是二位在入谷受测成绩单上,缺了火关这一门成绩而已,当然,将来在授职时,会受到影响。” “既然如此,我们二人还是过一过的好。” “二位不怕?” “既然有这么一关,我们二人就没理由逃避。” “二位是否想先看一下?” “看什么?” “看看火关发动后的现场实况。” “那最好不过。” “若看过后自忖轻功难以应付,仍可声明放弃过关,本统领决不勉强。” “就请统领发动火关让区区开开眼界。” 女统领立刻吩咐那为首的少女道:“打开火关让他们瞧瞧!” 为首的少女立刻进入谷壁上的洞口,不大一会,再走了出来,躬身道:“禀统领,已经发动了。” 这时,唐中琳和向云奇都两眼眨也不眨地望向隧道口。 果然,隧道内登时传出一阵隆隆震耳之声。 接着,隧道两侧的底部忽然裂了开来,裂成一条足有三尺宽的缝隙。 至于这两条缝隙有多长,虽然看不真切,但据估计至少也有五六丈长。 蓦地,一声雷震般的巨响之后,隧道两边的缝隙竟然冒出火来。 火苗起初并不大,渐渐火焰越冒越大,到后来竟然形成一片火海,使得两边的火交会一起,形成一体。 同时又风声呼呼,风助火势,火显风威,连唐中琳和向云奇站在离隧道口数丈之外,都感到炙热难当。 第二十一回 诱捉美人鱼 女统领随即挥手道:“熄火!” 那为首的少女应声又进入洞内。 火势也随之熄去。 女统领笑道:“二位已经看清楚了吧,火关就是这样了,火发之后,若通不过,必定烧死在隧道内,绝对开不得玩笑,性命交关,不可视同儿戏!” 唐中琳搭讪着问道:“不知在此以前,有没有人能通过火关的?” 女统领道:“当然有,只是太少而已,一百人中,也难得有一个通过的。” “统领为什么这样快就把火熄了?难道不能让我们多看看?” “你可知道火关一开动,要用去多少硝磷油脂?若开动久了,这些东西供应不及,火关的任务岂不陷入停顿?要知道今天是看在你们二位才破例开动的,若换了别人,本统领决不肯随便打开给他们观看的。” “区区二人为何能受到这种优待?” “因为总镇方面和武关都有通报,说二位身手不凡,在当今武林,已是成名人物。” “更是过奖了!” “二位究竟要不要过,最好马上表示意见?” 唐中琳和向云奇虽然自信轻功已是一流,但却不敢冒险尝试,因为这太危险了,过不去就必定被活活烧死,的确事关重大,绝非儿戏。 唐中琳略一犹豫,道:“统领是否过得去?” 女统领显出不悦之色道:“这位大侠想考本统领吗?本统领是负责测试别人的,并不接受别人测试。 唐中琳赔笑道:“也许是区区失礼,区区的意思是说如果统领能过去,区区就决定过关,至于能否过得去,那是另外一回事,即使中途焚身火窟,也毫无怨言。” 女统领淡然笑道:“本统领若过不了火关,怎配充当火关统领?” “既然如此,统领何妨一试,也让区区二人开开眼界。” “干脆我吩咐一名手下示范过关如何?” “那更好了!” 唐中琳嘴里虽如此说,内心却大感震惊。 刚才火关发动,他看得很清楚,纵有盖世轻功,也未必能过得了关,若一名火关弟子能过得了关,那就实在太不可思义了。 只见女统领立即吩咐那为首的少女道:“桃花,你就过一趟火关给他们瞧瞧!” 再吩咐另一名少女道:“你到里面负责发动机关!” 不大一会,隧道内的火焰,又已熊熊大作。 只见那叫桃花的少女腾空而起,有如彩风归巢般直向火穴内纵身而人,霎时便消失不见。 在这刹那,唐中琳和向云奇都不禁目瞪口呆,简直像陷入梦境一般。 莫非那叫桃花的少女,竟能像齐天大圣般在太上老君的炼丹八卦炉锻炼了七七四十九日,以至成了水火不侵之体? 直待火势熄灭后,唐中琳和向云奇才像由梦中醒了过来。 唐中琳重重叹息一声道:“统领这种作法,未免太残忍了些吧?” 女统领脸色一变道:“这位大侠的话是什么意思呢?” “统领为了让我们相信,不惜送掉一位属下的性命,那位姑娘也是天地所生,父母所养,就这样让她白白牺牲……” 女统领转嗔为笑道:“原来是这个,你怎知她一定死了?” “可是统领又怎能证明那位姑娘没死?” 女统领高声叫道:“桃花回来!” 喊声甫毕,桃花果然已从隧道深处现身而出。 待她来到跟前,除了裙角被烧去少许,其他竟然毫发未伤。 如果这不是奇迹,真不知天下还有什么才算奇迹? 女统领望着两人道:“二位现在无话可说了吧?不过,本统领早就声明过,过不过全由二位自己决定,如果不想过,这一关就免试。” 却见向云奇挺胸道:“在下决定闯关,万一不幸丧命,那是我命该如此。” 女统领道:“那太好,这位少侠不愧是位了不起的英雄!” “不必客气,就请统领下令把火关打开。” 唐中琳探手拉住向云奇道:“老弟,这太冒险了。” 向云奇淡然笑道:“唐兄不必替小弟顾虑,既然有人能闯过关,小弟又有什么不能的?” 唐中琳只好松开手。 这时火关已经发动。 向云奇毫不犹豫,身子一纵,一连两个起落,便已到达隧道口,然后腾空一跃,人影立即在烈焰浓烟中消失。 只一瞬间,向云奇便冲至火关彼端,虽然衣服下摆也被烧掉一截,全身炙热如焚,但不久之后,便已一切如常。 原来他已看出由隧道两侧喷出来的烈焰,离地只有三四尺高,而这隧道由底至顶却高有两丈,只要能贴着洞顶飞行,也许能一口气冲过去。 不过他难以预料的,是火关的距离究竟有多长,只要在五、六丈之内,他相信必可一口气掠过。否则,若必须点地再起,那就准死无疑了。 好在这火关的距离只有四五丈远,再加上他在生死一发而激发出的超人之力,即使再加长三丈也照样可以一口气通过。 当然,这是甘冒生命危险的行动。 他起先并无十成把握。 现在,向云奇过来了。 但他却难免为唐中琳担心。 不过,他料想唐中琳的轻功,必不在自己之下,既然自己能过来,他必然也一定能过得来。 果然,就在这时,衣袂飘风之声过处,唐中琳已落在他的身前。 唐中琳的衣服下摆,也被烧掉一截,但情况要比向云奇好些。 这并非唐中琳的轻功高过向云奇,而是他占了随在向云奇身后闯关的便宜,因为那时火势已经稍弱,通过自然就容易些。 毛九娘带着任小翠由不远处走了过来。 毛九娘笑口盈盈地道:“恭喜二位,贺喜二位,实在难得,连火关也没挡住你们,将来见了谷主,我就更有面子了。” 唐中琳道:“你只顾自己,你有了面子,我们却差一点送了命!” 毛九娘赔笑道:“你们两位还不照样也会受到重用?” 说话间,火关统领已带着那四名红衣少女由隧道彼端走来。 毛九娘迎上前去道:“统领辛苦了!” 火关统领道:“哪里话,辛苦的是他们两位,毛特使,你从哪里请来这么两位了不起的人才?” 毛九娘笑道:“不是请的,是他们自愿来投效的。” “不管怎么样,都是你的一大功劳!” “我们该走了。” “别急着走,本统领应该招待你们用过午饭再走。” “现在离中午尚早,统领就不必麻烦了。” “到了前面又要过关,不吃饭哪来的体力,何况他们两位的衣服总该换一换吧?” “贵关都是女兵女将,哪来的男人衣服?” “这你就不必管了。” 火关统领接着吩咐那为首的少女道:“桃花,带他们四位先到接待室休息,然后再准备饭食和衣服。” 桃花应了一声“是”,再招呼四人道:“各位请随我来!” 四人随着桃花,进入谷道旁一间洞室。 这间洞室,虽然比不上昨晚在文关接受招待那间洞室的富丽堂皇,不过布置得也颇为雅致。 桃花道:“四位就请休息一下吧,酒饭和衣服很快就到。” 说着又倒了四杯茶,然后出洞而去。 毛九娘得意地望了唐中琳和向云奇一眼,道:“由火关的机关设施,二位可以料想到这座神秘谷实在不简单吧?” 唐中琳心头一动。 他问道:“贵谷的机关设施,一定不止仅仅这一座火关吧?” 毛九娘笑道:“当然,火关只是其中一部分而已,比火关更复杂的设施还多的是。” 唐中琳故意问道:“这些机关设施,可说巧夺天工,不知道是哪一位高人所设计的?” “现在告诉你们二位也无妨,负责设计的,共有两个人。” “哪两个人?” “一个叫梅天奇,一个叫陆游子,在他们两人中,以梅天奇为首,陆游子只是一名副手。” “这两位高人,真是了不起,如果有机会,区区倒想认识他们。” “为什么要认识他们?” “区区对机关设计之学,也颇有兴趣,可是始终找不到名师指点,如果能拜他们两位为师,也算了却平生一大心愿。 毛九娘摇头道:“可惜已经办不到了!” 唐中琳故作吃惊道:“为什么,莫非他们已经离开这里?” “他们岂止离开这里,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 “那太遗憾了,他们是怎么去世的?” “当然是寿终正寝。” “为什么会两人全死。” “年纪大了,怎能不死。” “他们该是神秘谷的两大功臣,他们一死,谷主一定会很惋惜?” “若他们在十年前死,谷主自然惋惜,现在已经用不着了。” “原来他们都是最近死的?” “那未免太巧了,谷主不必惋惜的原因何在呢?” “因为机关设施早巳完全,最近这些年,除陆游于还做点事情外,梅天奇一直是在闲着。” “他们功成身退,享几年清福也是应该的,难道谷主就一点也不怀念有功的属下?” 毛九娘冷哼一声道:“那陆游子还算忠诚,至于梅天奇,早已叛离本谷,他虽然死了,也算死有余辜,有什么可怀念的?” 唐中琳哦了声道:“原来如此,那就难怪了。” “他不但判离本谷,还带走了本谷的原始机关设计图。” “谷主该派人去找回来。” “连他活着的时候都找不到,人死了又到哪里去找?” 唐中琳正要再问,桃花已带着两名红衣少女走了进来。 桃花手里捧着一叠衣服。 另两名少女则是提着食盒。 桃花吩咐道:“把饭菜摆好。” 然后转向唐中琳和向云奇道:“我还弄不清楚两位贵姓?” 唐中琳道:“区区姓唐。” 向云奇道:“在下姓向。” 桃花把衣服放到茶几上。 她向二人说道:“这里有长衫和裤子各两件,二位请换上吧!” 唐中琳道:“我们在这里换,只怕有些不便。” 桃花抬手一指道:“里面另有一间洞室,二位可到里面换。” 唐中琳和向云奇各取了一件长衫和一条裤子,进入里面洞室,穿上之后,竟然十分合身。 两人出来后,饭菜已经摆好。 桃花和另两名少女正准备离去。 唐中琳叫道:“桃花姑娘请别走,区区还有事相约。” 桃花止步回身:“唐大侠有什么吩咐?” 唐中琳抱了抱拳道:“姑娘的轻功,实在令区区佩服!” 谁知桃花却双颊泛起红霞道:“唐大侠这话怎么讲?” “姑娘先前示范过火关,毫发无伤,这份轻功,难道还不值得区区钦佩吗?” “唐大侠的轻功也不差啊,当今武林,有几个人能比得上您呢?” “可是姑娘年纪轻轻,成就竟更在区区之上……” 桃花红着脸“噗哧”一声笑道:“唐大侠应该是好眼力才对,想不到竟然被骗过去了。” 唐中琳啊了声道:“原来是假的?” “当然是假的,如果我真有那种轻功,就不必在关上做一名弟子了。” “我怎么一点看不出,假在哪里?” “如果唐大侠当时站在靠近隧道口处,一定就会看得很清楚。” “姑娘快说明!” “那隧道口的火巷前端,有处缺口,与火焰隔了一段距离,跳进缺口,便可直通谷壁的洞室,我跳下去后,马上就钻进洞室,当然毫发无伤。” 唐中琳不觉笑道:“原来如此。” 桃花也笑道:“那处小小机关,会骗过不少人,几乎每次有人受测,统领都是命我先表演一次。” “这秘密姑娘是否告诉过别人?” “没有。” “为什么要告诉我?” “因为你们二位已闯过火关,说出来也没关系,至于对那些过不了关的,就必须守密,不过,我今天说出这事,各位还是别让我们统领知道的好。” “你放心,我们一定不对任何人讲。” “各位用饭吧,我该走了。” 匆匆饭毕。 临行时火关统领亲自前来送行,并交代桃花多送一程。 桃花直送了半里路,才告辞回去。 这次是任小翠问道:“特使,前面又是什么关呢?” 毛九娘道:“大概是水关了。” “怎么?连特使也不清楚?” “不是不清楚,而是这条谷道我很少走,若不是带着他们两位受测,我是不会走这条路的。” 任小翠摇了摇头道:“这样过了一关又一关,真不知道还有多少关好过,好在受测的不是我。” 毛九娘道:“你是我身边的人,已经算本谷的正式弟子,还受什么测?” “可是不受测永远只能当一名特使身边的侍婢。” “你还想做什么?难道跟在我身边不好吗?你放心,我将来有了办法,自然就会提拔你的。” “那就多谢特使了。” 他们一路行来,两边的谷壁,一直是笔直如削,高可插天,谁也不能预料到最后究竟是一个什么世界。 忽听任小翠道:“前面又是一关了!” 唐中琳和向云奇朝前望去,果然又是一处隧道。 众人加紧脚步,来到跟前。 只见隧道口前端正站着一名绿衣女郎。 只是隧道口却被一幅巨大的绿色帷幕遮住,看不清里面的景象。 那绿衣女郎看来只有十八九岁,肤白似雪,黛眉如画,美得清新,美得脱俗,比先前文关和火关所见的任何一名少女,更要出色得多,令人疑是出现在群玉山头的天上仙女下凡。 来到离隧道口两丈左右,毛九娘招呼其余三人就地停下。 任小翠抢先问道:“请问姑娘,你可是在这里把关的?” 绿衣女郎轻轻一笑道:“如果不是把关,我又站在这里做什么?” 她这绽唇一笑,连一向定力极深的唐中琳和向云奇都不禁有些心神荡漾。 但此刻毛九娘内心却大大不是滋味。 她除了嫉妒绿衣女郎的美色,更觉得她不知礼貌! 不管如何,她只是这座关上的一名弟子,见了自己,实在不该不理不睬,除非她不认识自己是谁。 任小翠可能看出毛九娘的心意。 她又问道:“这里就是姑娘一人把关吗?” 绿衣女郎又是风致嫣然一笑道:“何必人多,有我一人就够了。” “贵关的统领为什么不出来?” “为什么一定要统领出来?” 任小翠转头看了一下毛九娘道:“这位是我们的特使!” 绿衣女郎哦了声道:“原来是毛特使,请恕小妹初来关上,并不相识。” 毛九娘越感不悦。 一名小小弟子,居然在特使面前自称小妹,可谓无礼至极。 但此时此地,她只能隐忍在心,不便发作。 绿衣女郎对毛九娘并未多加理会。 她问任小翠道:“姑娘是什么人?” 任小翠道:“我只是服侍特使的一名侍婢。” “那么受测的是他们两位了?” “不错,是否要先为姑娘介绍一下?” “不必了,总镇方面和火关已有通报过来,说他们一位是唐大侠,一位是向少侠。” “这里是什么关?” “水关。” “怎么测试?” 绿衣女郎回头高声喊过一声之后,那遮住隧道口的巨幅帷幕竟自动收至两边。四人齐齐向隧道内望去,却并未看到哪里有水。 任小翠怔怔地问道:“水在哪里?” 绿衣女郎又向后高喊道:“开关!” 忽听一阵震耳欲聋的隆隆之声,那隧道的地面竟然裂了开来。 原来地面竟是一层铁板。 那铁板居然能收缩进洞壁内。 铁板不见之后,下面便立刻出现一片汪汪洪水。 以目视估计,这水由此端到彼端足有十几丈的距离,任何轻功高超的人也无法一跃而过。 此刻,唐中琳和向云奇都不禁心情紧张。 因为他们两人都不谙水性。 向云奇紧蹙双眉问道:“这水有多深?” 绿衣女郎道:“最浅的地方两丈,深的地方大约三丈多。” 对一个不会游泳的人来说,只要六七尺深的水便可灭顶了,怎能不使向云奇和唐中琳更加紧张。 忽见任小翠望毛九娘笑道:“禀特使,这一关婢子也想参加受测,好不好?” 毛九娘讶然问道:“你已是本谷的正式弟子,为什么竟要自动受测?” “因为受测才能受到重用,婢子总不能不为自己的将来想想。” “你自信能跃得过这么远的距离吗?” “婢子可以游泳过去。” “想不到你还诸水性,能游多远?” “这条水道的距离,大约不过十多丈,即使十几里的水面,婢子照样游得过,不过婢子必须先问这位把关的姑娘几件事。” “你想问她什么?就问吧!” 任小翠转过头来道:“请问姑娘,这水脏不脏?” 绿衣女郎不解地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们特使已经答应我受测,但我恐怕水脏,若弄得满身腥臭那就不好了。” “你怕脏?” “谁不怕脏?如果这水关像粪坑,只要一丈远就够人受的了!” 绿衣女郎忍不住脆笑一声道:“姑娘脸上可长的鼻子?” 任小翠冷声道:“人哪有不长鼻子的?” “既然有鼻子,如果我们水关真是一处粪坑,你总该闻得出来?” “如果水里下了毒呢?” “想不到你这位姑娘毛病真多,竟然如此疑神疑鬼。” “并非我疑心大,而是不得不防。” “这水关里,连鱼都有,如果下了毒,哪里会有鱼?” “可是我们看不到。” 绿衣女郎立即又向后叫道:“开光照明!” 蓦地,由洞顶及两侧射出数十道强烈的光线,照耀得隧道内一片光明。 在刹那间,唐中琳、向云奇、任小翠,包含毛九娘在内,都大为震惊,洞壁和洞顶居然能在同一时间射出强光来,简直匪夷所思。 绿衣女郎招呼道:“各位近前仔细瞧瞧,有鱼没有?” 四人随即走近前去。 果然,这水竟是清澈见底,而且有潺潺流动之声,显然地下就是水源,竟是天然的水流。 再一细看,竟真的有一群金色鲤鱼游了过来。 这群鲤鱼,足有十几条。 每条都有好几斤重,看了着实诱人。 接着,又发现水底有不少巨大的螃蟹,更有好几只大乌龟浮在水面上游动。 这简直是一处天然水族馆。 只听绿衣女郎道:“姑娘,你想下去捉鱼吗?” 任小翠道:“这样鲜美的大鲤鱼,谁不想捉,只是捉上来以后就会死,除非你先替我用水盆养着,等过两天我再来拿。” 绿衣女郎道:“既然如此,现在就不必捉了,不过,还有比这金色鲤鱼更好看的鱼,你想不想看?” “当然想看,那是什么鱼?” “美人鱼!” “美人鱼?那只是传说中的长得和人一样的鱼,谁也没见过。” “要看现在就可以看到,想不想见识一下?” 绿衣女郎淡淡一笑道:“我就有办法让你们四位看到。” 她说完话,随即高声叫道:“美人鱼游过来!” 简直令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在这时,竟真的有好几条美人鱼由洞壁一侧游了过来。 不过那不是鱼,而是真正的美丽少女。 她们那嫩藕般的双臂,凝脂搓酥般而又光滑晶莹的修长玉腿,都裸露在外。 绿衣女郎回眸望着任小翠道:“姑娘,这样的美人鱼,你想不想下水去捉?” 任小翠摇头笑道:“她们和我一样,也是一位姑娘,我捉她们有什么用?” “姑娘不是毛特使的侍婢吗?” “你问这个做什么” “只要你能下水捉到其中的一个,我就让她做你的侍婢,如果你带着她不方便,也可以把她留在关上,以后你只要到关上来,就由她负责服侍你。” “真的?” “当然不会假。” “你说的话能算数吗?” “这里的统领,最听我的话,我作主的事,一定算数。” 任小翠侧脸问道:“特使,婢子就给你再增加一名贴身弟子,我们两人一起服侍您,好不好?” 毛九娘当然高兴:“你有办法能捉到一个吗?” “婢子的泳术不差,一定可以捉到一个。” “好,你就下水吧,我也顺便看看你泳术怎么样?” 任小翠并未脱衣,毫不犹豫地跃身跳下水去。 那些水中的少女立刻向后急泳而遁。 这些少女的泳术实在高明,霎时便潜人水底不见人影。 唯有一名少女漂在水面,不知是发生痉痛还是别的缘故,竟然动弹不得。 任小翠哪肯失去机会。 她一把便抓住那动弹不得的少女,很快便抱上岸来。 岂知那少女被放到地上以后,竟还是不动。 原来这少女已经被淹死了。 任小翠大为恐慌。 她望着绿衣女郎道:“姑娘,这不能怨我,是她自己在水里憋死的!” 绿衣女郎笑道:“我当然不会要你替她偿命,你只管放心。”接着,低头瞥了那业已停止呼吸的少女骂道:“没用的东西,只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就憋死,往日潜水的本领哪里去了了” 边说边一抬腿,立刻把那少女又踢下水去。 任小翠惊叫道:“姑娘,人已经死了,你竟让她葬身水底,这样未免太残忍了吧?而且把水弄脏了,也太不卫生。 绿衣女郎没理会任小翠。 她转头叫道:“来人把她拖回去!” 但见水底果然冒出一名少女,抓住那死去少女的一条腿,很快便游近洞壁钻入深处不见。 这一幕经过,绿衣女郎竟然像若无其事。 她目光扫过唐中琳和向云奇道:“刚才的事,谁都别再提,二位自信能过得了水关吗?” 唐中琳和向云奇互望了一眼,都没说什么。 任小翠抢着答道:“反正我的衣服已经湿了,我可不可以先过关?” 绿衣女郎轻轻笑道:“这次没有美人鱼给姑娘捉了。” “我根本不想捉什么美人鱼,只要过关就好。” “姑娘只怕游不到对岸。” “笑话,我刚才的泳术你已经见过了,连在水中救人都没有问题,还有什么游不过的?” “我说你游不过,你就游不过。” 绿衣女郎的话,连毛九娘听得都有气,立即吩咐道:“小翠,用不着信邪,你就游过去,就在那边等着我们。” “扑通”一声,任小翠跳下水去。 她的泳术的确不错。 不大一会,便接近彼岸。岂知就在即将接近对岸时,蓦地由水底涌出一股奇大游流,冲激得她不进反退,眼看离对岸只有不足一丈的距离,就是无法冲过去。 但任小翠并不死心,拚尽全力向前猛划。 偏偏越划越远,又因激流溅起的水花急速涌来,使得她连连呛水,几乎已把肚子灌满了水。 最后,任小翠筋疲力尽之下,没奈何,除了返身游回,实在没有别的办法。 当她上了岸,还在直着脖子呛咳不已。 好半晌她才缓过气来。 绿衣女郎笑道:“我说你过不了关,这话并不假吧?” 任小翠哪里还能说出话来。 好在她并非正式受测的,除了丢脸,并不受多大影响。 绿衣女郎望着唐中琳和向云奇二人道:“现在就看你们两位的了!” 向云奇略一沉吟道:“唐兄,咱们都不会泳术,你看该怎么办?” 唐中琳似也是一筹莫展。 其实会泳术又有何用! 任小翠会泳术,还不照样无法通过。 绿衣女郎笑道:“听说你们两位连过武关、火关,都表现得非常出色,若闯不过水关,那就功亏一篑,未免太可惜了!” 她这几句话,本来是为唐中琳和向云奇惋惜,但听在两人耳朵里,却仿佛对方是在有意讥讽。 唐中琳摇头苦笑道:“老弟,如果咱们有少林达摩祖师那种登萍渡水、一苇渡江的本领,还用发什么愁呢?” 岂知他这两句话,等于把向云奇点醒。 向云奇什么话都没说,却转身向后走去。 唐中琳讶然叫道:“老弟要到哪里去?” 向云奇并未答话。 不大一会,他手里便拿着三块木板回来。 原来他先前经过不远处的谷道时,曾发现路侧有好几块木板。 他站在水关前,拿捏准距离,扬腕将三块木板一一抛下水去。 他扔得十分准,三块木板,正好在两间各取同等距离,也就是说,每隔四五丈,水面上就有一块木板。 唐中琳心里有了数,暗暗点头。 绿衣女郎问道:“向少侠想以木板做为落足点跃过去?” 向云奇道:“在下很笨,轻功也差,只能想出这么个办法,成功与否,完全在此一举。” 绿衣女郎道:“若你真能借着木板通过水关,那么在当今武林,轻功不属第一,也必数第二,哪里还说很差?” 向云奇不再多言。 他挽起长衫下摆,猛运一口真气,随即向前平掠而出。 他本有一跃七八丈的轻功,此刻第一块木板离岸不过四丈左右,自然踏上去并不吃力。 但这是指的平地而言,而此刻木板在水上漂浮,踏上去是否会跟着沉底,那就不得而知了。 果然,当他一脚踏上木板之后,顿时陷进一尺多深,连膝盖都没进水去。 他猛然再吸口真气,奋力上冲,刚好双手已触至洞顶,然后借双手一推的反弹之力,再落上第二块木板。 果然,他虽有平地一跃七八丈的轻功,但陷进水之后拔身再跃,功力已大打折扣,故而才情急智生,采用这种以力借力的办法。 当他落上第二块木板,仍然用同样的办法。 不过这次踏上木板后,向下沉的更深。 他用尽平生之力,终于复又从水中跃起,双手再搭上洞顶。 这次他并未再踏第三块木板,竟然抓住了洞顶像钟乳石般突出尖石,然后双腿猛提,蹬上了洞顶。 这一蹬,不难想到,力道奇大,他竟仰身倒纵而上,直射向隧道口外。再一个翻转,便轻飘飘地落下地来。 他长长吸了一口气,奇迹般的居然通过了水关。 这连他自己似乎也颇感意外。 他略一调息…… 随即向对面喊道:“唐兄,就照小弟这办法过来!” 不大一会,便见唐中琳也跃了过来。 和向云奇一样,也是下半身尽湿。 向云奇望向对岸道:“不知毛九娘和小翠姑娘如何过来?” 唐中琳道:“只要将水关闭,她们二人自然就过来了。” 说话间,隆隆之声响起,水关已恢复了原状。 毛九娘和任小翠果然由对面走了过来。” 任小翠衣服尽湿,冷得一直发抖。 看了任小翠的样子,唐中琳和向云奇也开始感到奇寒难当。 现在是寒冬季节,衣服湿透大半截,又怎能不冷。 这时,那绿衣女郎并未跟过来,却奔过来另一名紫衣少女。 唐中琳问道:“姑娘可有什么交代?” 紫衣少女道:“现在走太早了,必须等到天黑再走才成。” “什么原因?” “因为前面是宵关。” “宵关是什么意思?又为什么必须等天黑再走呢?” “宵关就是要等到天黑之后才开关,若你们现在去,人家不开关,你们又怎能进得去?” 唐中琳估计时间,此刻不到中午,离天黑还有大半天的光阴,顿了一顿道:“莫非宵关是一处夜市?” 紫衣少女道:“差不多就像夜市吧,只做夜间的生意。” “什么?谷内还做生意?” “有什么好值得奇怪的:宵关和一般城市一样,到处都是做生意的,你们进去就明白了。” “可是我们现在不走,老呆在这里也不是办法?” “我就是奉命来接你们的,现在随我来。” 紫衣少女随即在前带路。 很快便进入路侧一处山洞。 四人跟着进去之后,只见这山洞虽大,里面却一无陈设,只是在靠壁处堆满了一堆干柴。 唐中琳道:“原来这是一间柴房?” 紫衣少女点点头道:“不错。” “为什么把我们带到柴房来?” “你们三位的衣服都湿了,不冷吗,难道不想烘干?” 紫衣少女说着开始生火。 这时任小翠搭讪着问道:“姑娘,你们水关的统领是谁?” 紫衣少女不禁眨着星眸,掩住樱口笑道:“你们几位方才不是一直和我们统领在一起吗?” 四人全感一怔。 任小翠有些不信地‘抢着问道:“那位绿衣姑娘真是水关统领?” “她当然是统领,这还假得了吗?” “可是她看来还不到二十岁,以这样的年纪,怎能当上统领呢?” “我们谷主,用人唯才,她有才华,武功又高不可测,虽然年纪轻,照样可以当统领,我们水关有十几个姐妹,男的也有好几个,谁不对她心服口服。” 这时,火已生起。 紫衣少女起身道:“三位就请把衣服烤干,等会儿我会再来。” 三人本来应该把衣服脱下烘烤,但因有男有女,只好穿着烤干。 唐中琳边烤边道:“毛特使,我看你这特使简直白干了!” 毛九娘白了唐中琳一眼。 她怒道:“我知道你说这话的意思。” “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你是说我入谷十几年,如今身为特使,竟连水关统领都不认识,对吗?” “不错,我正是要问你这个。” “其实这一点也没什么值得奇怪的,我这特使,是派在谷外行动的,而且每次回谷,很少走这条路,虽然也到过水关,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这位女统领必是新近派来的,我又怎会认识呢?” “那位姑娘如此年轻,便能当上水关统领,一定大有来头?” “这方面我不清楚,不敢随便乱讲。” “你现在的特使职位,和一关的统领比起来,谁大谁小?” “很难讲,谁都管不到谁,而且也谈不到任何来往。” 边谈边烤。 大约盏茶工夫之后,衣服便已烤干。 这时,紫衣少女又走了进来。 唐中琳忽然心中一动。 他问紫衣少女道:“姑娘,我想问你一件事?” 紫衣少女笑道:“这位大侠想问什么?” “刚才在水里游的几位姑娘,有你在内没有?” “有!” “你们是怎样下水的?” 紫衣少女抿嘴一笑道:“这本来是秘密,但两位既然已过了关,说出来也无妨,因为洞壁上另有石洞,人在石洞里可以直接下水游到外面去,当然也可以由外面再游到石洞去。” 唐中琳这才解开心中之谜。 他又再问道:“那位在水里憋死的姑娘,是装死吗?” “这位大侠认为呢?” “如果是装死,能停止呼吸那么久,也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 紫衣少女忍不住笑出声来道:“她根本就不能呼吸,何必装死。” 唐中琳啊了一声:“难道真是淹死了?” “那根本就是个假人!” “假人?” 唐中琳脸上一热,说不出话来。 同样的,毛九娘、向云奇、任小翠全都窘在当场。 他们四人,竟然谁都没看出是个假人,怎不又羞又愧? 尤其是任小翠,她把假人拉上岸居然都认不出是假的,简直恨不得地上有条缝可以钻下去。 她顿了一顿道:“不对,我不信。” 紫衣少女道:“哪里不对?不信的理由在哪里?” “我看得很清楚,她是和其他姑娘一起游出来,假人怎可能游水呢?” “那是有人拉着她一起出来的,后来水里的姑娘都游走了,拉她的人松了手,她当然就只有漂在水面不动了。” “拉她的人是谁?” “就是我。” 任小翠终于没话说了。 她涨红着脸低下头去。 唐中琳为免场面尴尬,接着问道:“我想再问姑娘一件事,水关究竟是怎样造成的?那由洞顶和洞壁射出来的强光,又是怎么回事?” 紫衣少女摇摇头道:“你要问这个,我实在无可奉告,我们只知道如何发动机关,至于那些东西是怎样造成的,就不清楚了。” “那么当初设计建造水关的人,姑娘总听说过是谁吧?” “当然是谷主请来高人建造的。” “那位高人是谁?” “我是水关造好以后才来的,怎知道那位高人是谁。” “为什么不打听一下?” “统领早有谕示,这些事不准打听,而且我也从来没想到要打听这些事。” 紫衣少女可能不希望唐中琳再问,向洞外望了望道:“你们几位请坐,大概午饭已经准备好了,我到厨房看看!” 紫衣少女走了。 唐中琳问道:“毛特使,你到过宵关没有?” 毛九娘笑道:“一路经过这些关,我很少来过,但宵关却是常来常往。” “可有什么原因吗?” “因为那里是谷内最热闹的地方,等于一处城市,不论吃的玩的,什么都有,我每次调回谷来,总要到宵关去走走。”(宵关又名霄关。) 唐中琳忽然心中一动,转变话题问道:“一路上经常有人提到总镇,总镇是什么意思?” “你猜呢?” “总镇应该是朝廷的官职名称,正式的名称该称总兵,尊称为镇台,像杨六郎官做到节度使,因为镇守三关,便又称三关总镇,但神秘谷内,怎会有总镇呢?” “你说对了,本谷的总镇,也是管辖好几个关口的,文关、武关、火关、水关、宵关,包含美人关在内,都归他管辖,所以叫总镇。” “这样说来,总镇在神秘谷的地位,是非常高的了?” “当然很高,地位和各地分坛坛主平行,除了谷主和总护法之外,谁都管不到他。” “你一定认识这位总镇了?” “我曾和他见过好几次面,当然认识。” “总镇设在什么地方?” “就在霄关地面上。” 正说话间,紫衣少女已带着另两名少女将饭菜送来。 四人匆匆用过饭。 唐中琳问道:“姑娘,我们该走了吧?” 谁知紫衣少女却摇头道:“还早得很!” “为什么还早得很?” “必须有人来接。” “谁来接?” “霄关会派人来接,这是规矩,每次通过我们水关的人,都由霄关派人来接。” “那人什么时候可以到达?” “不一定,有时是晚饭前,有时是晚饭后。” “如果是晚饭前来接,我们晚上岂不要空着肚子过夜?” “如果是晚饭前来接,你们正该高兴才对!” 唐中琳茫然问道:“为什么?” 紫衣少女道:“那就表示霄关要招待各位,他们招待的比我们这里好多了,酒菜都是上等的。” “霄关为什么那样大方?” “他们拿了谷主拨下的待客备款,不花自己的钱,有什么大方不大方,至于我们这里,只能用普通饭菜待客,若铺张了,统领就要自己出钱。” “若霄关晚饭前不派人来接呢?” “那当然仍由我们招待,不过,我们会把晚餐准备的晚一点,那样才不致浪费。” 于是,四个人只有在洞里枯等了。 好在紫衣少女一直陪着,彼此聊聊天打发时间,也并不寂寞。 看看天色将晚,霄关的人仍未到。 任小翠问道:“姑娘霄关方面怎么知道我们已在这里等呢?” “霄关的大门白天不打开,你们如何通知得到?” “我们另有秘道可通霄关,不须轻过霄关大门。” “那么我们也不妨由秘道前往霄关。” “不成,秘道是仅供两关之间私用的,除谷主、总护法、总镇之外,谁都不准借用秘道,你们毛特使也不例外。” 任小翠苦笑了一下,不再说什么。 紫衣少女道:“霄关的人到现在还不来,我该到厨房交代准备晚餐了。” 哪知她刚一出洞,霄关的人便来了。 来人是位灰衣老者,慈眉善目,一团和气,很像文关那位管事刘晓初。 紫衣少女重新回洞为四人引见。 灰衣老者笑道:“原来毛特使在这里,咱们好久不见了。” 毛九娘也亲切地道:“有劳吴老亲自来迎接,实在不敢当,吴老近来好吗?” “托福,老朽一直是老样子,不好也不坏。” “关上随便派名弟子来接就成了,何必由吴老枉驾?” “今天情况不同,老朽必须亲自前来,才显得够礼貌。” “这话怎么讲?” “武关、火关、水关都有通报,都说唐大侠和向少侠是了不起的人才,老朽怎敢怠慢。” 唐中琳和向云奇齐向灰衣老者抱拳一礼道:“吴老过奖了!” 灰衣老者也还了一礼道:“老朽说的都是实话,两位用不着客气,大家就请随老朽走吧!” 紫衣少女略送了一段路,便自行回去。 向云奇搭讪着问道:“敢问吴老先生可是霄关统领?” 灰衣老者呵呵笑道:“向少侠高抬老朽了,引导武林朋友进关的事,一向是老朽的职责,霄关在各个关口中,编组最大,分的也最复杂,统领哪有时间亲自来迎接各位。” “霄关里面都有些什么?” “霄关不比其他各关,里面五花八门,什么都有,不过各位今晚不可能全部都看得到。” “为什么不可能全部都看得到?” “因为霄关里各种节目,每晚都有变换,每次只能出现四五个节目。” “请问今晚是什么节目?” “老朽也不大清楚,进关之后,自然就明白了。” 就在这时,前面又出现了一条隧道。 第二十二回 英雄过五关 唐中琳和向云奇不问可知,这一定就是霄关了。 但这处隧道却与以前所经过的完全不同。 因为这里很像一座城堡,而且城楼上还有人影晃动,显然那是负责了望值夜的。 城门旁也有两名执剑的大汉站在那里。 他们见了灰衣老者,齐齐抱剑行礼。 灰衣老者转头问道:“里面的节目准备好了没有?” 其中一名秃头大汉道:“听说准备好了。” “今晚是哪几个节目?” “一共四个,分别是慈母望儿、寡妇盼夫、窑姐拉客和白吃包子。” 灰衣老者笑道:“这几个节目,都是玩笑性质,对他们两位实在不太适合。” 唐中琳和向云奇都听得满头雾水,只是谁都不曾开口询问。 灰衣老者引领四人进入关内。 这道城门很长,出了对面洞口,唐中琳、向云奇、任小翠三人险些要惊呼出声。 他们事先谁也料想不到,眼前竟是豁然开朗。 那两边的谷壁,已经不见,前面出现的,赫然是一处有如城镇般的繁华街市,估计不下数百家之多。 每家门前,都悬着一盏灯笼,照见街上男男女女,熙来攘往,好不热闹。 如果把一个人蒙着眼睛送到这里,现在让他再看到眼前的景象,这人绝对不会相信是在终南山深处的山野里。说不定会以为来到长安城内呢! 灰衣老者带着四人不走热闹街道,却来到一处冷僻的小巷。 停下脚,面有难色地道:“如果二位不想受测,就不测也罢!” 唐中琳道:“吴老先生,究竟怎么回事?” 灰衣老者尴尬一笑道:“刚才所说的那四个节目,正应在两位身上。” “吴老先生可否说得更明白些?” “老朽就实说了吧,那四个节目,不是供二位参观的。” “没关系,区区和向老弟情愿不看。” “可是二位须负责表演。” 唐中琳啊了一声:“要我们表演?我们初入谷,怎知如何表演?” 灰衣老者道:“二位的表演,就是受测,至于如何表演,全凭随机应变,由二位自己来决定,老朽只是在旁观看,不加入任何意见,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听说二位在武林中已是成名人物,而且一向为人正直,搞这种表演,难免有失身份,所以,二位如果不想受测,老朽也不勉强。” “吴老先生所说的有失身份,不知从何说起?” “这种表演,就是一种智力测验,但却近乎笑颜性质,有身份地位的人,多半不屑为之。吴老先生不妨举出一个实例来!” 灰衣老者干咳了两声道:“就以眼前第一个测试站来说吧,名字叫‘慈母望儿’……” 唐中琳问道:“慈母望儿便如何?” 灰衣老者道:“有两位老太太站在门口,都是在门口盼望儿子回家,如果二位能设法让她们不站在门口等,那就算成功了,不过,先决的条件就是不能和她们吵架,更不能逼她们生气,最好是让她们高高兴兴,心甘情愿地不再等儿子。” 唐中琳听后,果然有些为难之色。 他的为难,并非想不出办法,,而是觉得做这种事的确有些失了身份,不论对自己或对向云奇,在性格上都不适合做这种事。 同时,也觉得霄关内耍这些噱头,未免花样太多了。 他并未一口回绝。 望着向云奇,意思是征求一下意见。 向云奇也感到为难。 他只好再望望毛九娘,看看她有何表示。 毛九娘顿了顿道:“两位何妨放下身段,试上一试,逢场作戏,也逄不了什么。” 唐中琳道:“这是必须接受测试的项目吗?” 毛九娘道:“既然吴老说过并不勉强,可见并非必测项目,不过,受测总比拒测好些,将来在入关成绩上,总是有些好处的。” 灰衣老者也跟着帮腔道:“毛特使说得很对,这项成绩,霄关会报到总镇那里,总镇再报往总坛谷主那里去。” 唐中琳再望望向云奇道:“老弟觉得如何?” 向云奇道:“既然是逢场做戏,咱们就作作戏又待何妨?” 唐中琳终于做了决定。 他点点头道:“好吧,吴老先生,区区两人决定受测。” 就在这时,小巷的两户人家门口,已有两位老太太站了出来。 灰衣老者低声道:“现在该开始了,你们哪一位先受测?” 唐中琳不便要求向云奇先去,轻咳了一声,立即向第一家门口走去。 站在门口的老太太,望着唐中琳直眨眼。 唐中琳施了一礼道:“老太太可是在等令郎?” 老太太大为惊喜地问道:“这位大哥是怎么知道的?” “老太太真是贵人多忘事,区区和令郎是好友,从前曾到府上来过,今天也是和令郎一起来的。” 老太太哦了声道:“我儿子在哪里?” 唐中琳不答反问:“请问府上可有后门?” “有,这位大哥为什么要问这个?” “那就难怪了,我刚才和他分手时,他说要给老太太一个惊喜,从后门回家,看样子他一定从后门回到府上了。” 老太太既兴奋又好气地道:“阿狗这孩子也真是,都快三十岁了,还像个孩子似的,连回家也要跟娘捉迷藏,多谢这位大哥,老身这就到里面看看,看他能躲到哪里去?” 唐中琳随即回到原处。 灰衣老者竖起大拇指道:“唐大侠真有一套,论成绩该是优等!” 向云奇也道:“唐兄,有你的优等成绩在先,小弟真有些裹足不前了。” 唐中琳笑道:“老弟的机智和武功都在我之上,何必过谦,快去吧!” 向云奇略一犹豫,来到第二家门口。 他也深施一礼道:“我知道老太太是在等令郎回家,不必等了。”老太太微微一惊道:“什么?莫非我儿出事了?” 向云奇笑道:“老太太想到哪里去了?” “那为什么要老身不必等他?” “我是说令郎在外面发了大财!” 老太太先是一喜。 接着她急道:“他发了财为什么不回家?” 向云奇慢吞吞地道:“他正是要回家,因为金银财宝太多拿不动,所以才托我赶回来向老太太报信。” “报什么信?” “我是他的好友,今天是帮他一起带着金银财宝回来的,走到前面,实在走不动,只好去雇驮马,他怕老太太着急,就要我先来向老太太报信,他大约要一个时辰后才可到家,这么久的时间,老太太还是先回家吧,免得在门口站着吃不消。” 老太太登时乐得连嘴都合不上。 她笑道:“阿狗在家时,老身老是骂他没出息,真想不到他能发了大财,莫非祖上积过阴德?烧过高香?” 向云奇道:“老太太,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阿狗兄在长安看过相,也算过命,他不但能发大财,将来还要做大官,你老人家真是有福了。” 老太太笑着往家里走。 她一边走一边说道:“既然还有一个时辰,老身就不在门口等了,小兄弟,要不要进来喝杯茶?” 向云奇摇手道:“我得先回去帮阿狗把金银财宝运回来要紧,待会儿不但要喝你老人家的茶,少不得还要在府上吃饭呢?” “小兄弟一定要来。” “一定回到府上来。” 向云奇走到原处。 灰衣老者笑着直点头。 他称赞向云奇道:“向少侠真了不起,你们二位是各有千秋,平分秋色!” 任小翠似乎最感兴趣。 她抢着问道:“吴老先生,下一站是什么?” 灰衣老者道:“下一站是寡妇盼夫?” 任小翠红着脸道:“什么叫寡妇盼夫?” 灰衣老者道:“其实她们不一定是寡妇,只因丈夫出门多年未回,而且连消息也没有,这时难免就有很多传说。” “有什么传说?” “有的说,她们的丈夫已经死在外乡,或者是又另娶了别的女人,或者是从军到边疆打仗去了。总之,她们的丈夫回来的希望已经不大,而她们却偏不死心,天天夜晚在门口盼望着丈夫能奇迹般地回来团聚。” 任小翠轻声一叹道:“那不是很可怜吗?” 灰衣老者颔首道:“谁说不是,所以这一站真不好应付。” 任小翠望了望唐中琳和向云奇一眼道:“老先生要他们二位测试什么呢?” “他们二位必须劝劝她们,只要能把她们劝回家去,那就成功了。” “还有没有什么?” “如果能让她转悲为喜,那就更好了。” 只听唐中琳道:“区区已听得很明白,地点在哪里,就请吴老先生带路。” “各位请随老朽来。” 转了几弯,灰衣老者专走冷僻小巷。 许久之后,才又在一处巷口停住, 灰衣老者道:“这里就是了!” 四人往巷内望去,又是一排人家,有两家门口都倚墙站着一个神色迷惘,满怀凄凉的女子。 两名女子,长得都颇有几分姿色,年纪大些的约在三十开外,另一个大约仅二十七八。 只因她们两家门口也挂了一盏灯笼,所以看得很清楚。 灰衣老者道:“这次哪一位先过去受测?” 唐中琳道:“还是由区区先过去吧!” 说完话,大步向那年纪较长的女子门口走去。 他来到门口,颇有礼貌地揖了一揖道:“这位大嫂可是在盼望丈夫回来?” 那女子面现喜色道:“这位大哥哥是怎么知道的?” “区区好不容易才找到府上,特来给大嫂送个信儿。” 那女子双目突现奇光。 “莫非大哥有他的消息?他在哪里?这些年可好吗?” “这些年区区一直和他在一起,怎会不知他的消息,他在乌鲁木齐。” “在乌鲁木齐?他怎会离家那么远?怪不得这多年查无音信。” “就是嘛,他非常想家,更想大嫂,如果回家方便,早就回家了。” “可是大哥这么远来报信,不是太辛苦了吗?” “区区是有事到长安来,顺便到府上报个信儿。” “他可说过什么时候回来?” “大嫂请放心,现在已经快过年了,实在来不及,他说清明节一定回家团圆。” “那太好了,真是谢天谢地,更感谢大哥老远来送信儿!” “那么大嫂现在就不必在门外盼望了,清明一到,区区保证他就回来。” 那女子眉开眼笑的,向唐中琳一谢再谢之后,才转身走进门去。 唐中琳一声不响地走回原处。 向云奇立即走到第二家门口,左右端详了好一会,才神色兴奋地道:“总算给我找到了!” 那年纪较轻的女子情不自禁地问道:“这位兄弟,不,虽然你年纪比我轻,我是应该叫你一声大哥,你找到了什么?” 向云奇道:“找到了我那位结拜大哥的家!” 那女子惊喜道:“你那结拜的大哥可是姓刘?叫刘三升?” 向云奇忙道:“一点不错,他正是叫刘三升,离开家很久了对不对?” “谁说不是,他离家已经快十年了,我和他十七八岁便成了亲。” “这么说你就是刘嫂子了?” “不错,我正是他的妻子。” “真巧,在门外就遇到了刘嫂子,小弟失礼,还没向嫂子问安。” 那女了顿时亲切无比地道:“这样说我不能称你大哥,应该叫兄弟才对。兄弟,用不着客气,你还没告诉我三升在外面的状况?” 向云奇不慌不忙地道:“刘大哥真是时来运转,前些年他在外面混得并不太好,所以他不好意思回家,可是从去年起,他就发了大财,他最近就要回家,真可称得上是衣锦荣归。” 那女子也惊喜的连声道:“真的?总算我没白盼望,兄弟,快请到里面喝杯茶!” 向云奇拱拱手道:“待会儿再说吧,小弟还有另一件事必须马上去办,天这么晚了,嫂子就请进去吧!” 那女子真是欢天喜地,临进门时,还说了一句:“待会儿兄弟一定要来,嫂子等着你!” 向云奇耸了耸肩,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走了回来。 唐中琳笑道:“老弟,你一向正正经经,不苟言笑,今天怎么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似的?” 向云奇摇头一笑道:“唐兄还不是一样,既是逢场作戏,就必须放下身段,何况这是接受测试,刚才的那番表演,可说全是被逼出来的,不这样成吗?” 任小翠因为觉得有意思,情不自禁又问道:“吴老先生,还有下一站吗?” 灰衣老者点点头:“一共四站,当然还有下一站。” “下一站是什么?” 灰衣老者显得有点不自然。 他尴尬一笑道:“下一站姑娘最好别问。” “为什么?” “这种事不方便对姑娘们讲。” “接着望向毛九娘道:“前面有一家饭馆,水煎包子很有名,毛特使是否知道?” 毛九娘点头道:“我是那家饭馆的常客,吴老先生问这个做什么?” “毛特使就请带着这位姑娘先到饭馆附近等候,老朽和他们二位,测试完了第三站就过去,大家就在那边会合。” 毛九娘带着任小翠而去。 灰衣老者干咳了一声:“窑姐拉客,这种节目,实在不该拿来测试两位,但节目既已订出,却又不能更改,两位就委屈一下如何?” 唐中琳本不想受测这种带有猥亵意味的项目,但前面已经测试了两站,若断然拒绝,反而会使灰衣老者难堪。 他犹豫了一下问道:“还请吴老先生把详细情形说明一下!” 灰衣老者又重重咳了两声道:“二位都知道,窑姐儿就是妓女,那些站在门外的妓女,几乎没有一个不向过路男人纠缠,这就叫做窑姐拉客。” “莫非霄关上还有妓院?” “有没有妓院并不重要,前面有条窄巷,窑姐儿一伸手就可以抓到客人,二位要做的,就是要她们不拉,顺顺利利地通过,但却不能对她们凶,而且不能得罪她们,能做到这样,那就达到要求了。”’ 唐中琳和向云奇虽有些为难,但因已受测了两站,若中途而废,似乎有些不应该,也就只好接受测试。 灰衣老者立即又在前引路。 拐了几弯,很快便到了一处窄巷。 还没到巷口,就已听到叽叽喳喳、打情骂俏的声音。真是一团乱糟糟的。 及至到了巷口,只见巷道两旁,有不少门户排列着,门上都挂着一盏绿灯,足确十几名打扮得妖妖娆娆花枝招展的窑姐儿,歪歪斜斜地站在门口。 有的正在向来往的过路人拉拉扯扯,再加上撒娇卖嗲,构成一幅不堪入目的画面。 唐中琳虽和女人有过接触,但却从未涉足过这种场所。 至于向云奇,更没有见过这种阵仗,好在他进过特约乐园,对于这方面的事也算稍有见识。 灰衣老者道:“二位已经看清了吧,现在哪位先通过?” 唐中琳道:“前两站都是区区在前,这次还是由区区打头阵吧!” 说完话,疾步向前去。 他一面高声喊道:“姑娘们还不快躲,后面有个持刀疯汉,见人就杀,马上就到这条巷子来了!” 那些窑姐儿一听这话,个个花容失色,仓皇奔进门内,并把门关起,霎时巷道内不见半个影。 唐中琳好整以暇,毫无阻挡地走了过去。 向云奇刚要趁机走过去,却被灰衣老者一把拉住道:“这样不成,必须等她们出来再通过。” “可是她们怎么还不敢出来?” 灰衣老者立即高叫道:“那疯汉已经走了,姑娘们可以出来了!” 果然,各个大门陆续打开,窑姐们又都出来站在门口。 灰衣老者道:“现在可以过去了。” 突见向云奇一弯腰,捧着肚子便走了过去。 只听窑姐中有人叫道:“这位公子好年轻,人也长得潇洒,快到我房里来!” 说着便要伸手来拉。 其他的窑姐儿也都不约而同地拥了过来。 向云奇紧歪着双眉道:“我身上已经中了剧毒,这毒性会传染的,谁碰上谁就要没命的!” 那些窑姐们不觉一呆,全都缩回手去,而且纷纷后退。 当她们想到这年轻人可能说的是假话后,向云奇早巳出了巷口。 灰衣老者随后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 窑姐们有的认识他是关上的要人,不认识的见他是个老头子,谁也没兴趣上前拉扯。 灰衣老者和唐中琳、向云奇会合后,再引路向前走,边走边道:“四站过了三站剩下最后一站了。” 不久,来到一家饭馆门前。 毛九娘和任小翠果然已等在那里。 毛九娘问道:“第三站测试情形怎么样?” 灰衣老者道:“他们两位实在了不起,通过第三站,没费吹灰之力。” “最后一站是什么?” 灰衣老者向饭馆指了指道:“白吃包子!” 只见包子就放在门口的桌子上。 包子皮煎得白中透黄,香味四溢。 毛九娘道:“吴老是要他们两位用偷的?那未免太不雅了吧,而且他们两位也必定不肯做这种事。” 灰衣老者笑道:“当然不能偷,只要不花钱能吃到包子就成。” “要吃几个才及格?” “吃一个就成,当然吃的越多越好,不过,老朽不希望他们二位吃得太多。” “为什么?” “因为待会儿关上有盛筵款待。” 只听唐中琳道:“三位请在这里稍待,区区去吃两个包子就出来!” 说着,像一般食客一样,走进饭馆。 他找了一张桌头坐下,吩咐小二来一碗羊肉面。 谁知他刚吩咐过不久,便又交代道:“伙计,我有要紧的事要办,吃面来不及,来一盘包子吧!” 伙计很快便端了一盘包子上来。 唐中琳匆匆吃完两个,抹着嘴就出了店。 那伙计追上来道:“客官,您还没付钱?” 唐中琳一愣道:“你要我付什么钱?” 那伙计也一愣道:“你吃了包子,当然要付包子钱!” 唐中琳道:“我吃了包子,那是用羊肉面换的。” “可是客官并没付羊肉面的钱。” “岂有此理,我根本没吃羊肉面,为什么要付账?” “可是……” “可是什么?小二,你已经赚了便宜。” “我……赚了什么便宜?” “一碗羊肉面的价钱,必定超过两个包子,我以一碗羊肉面换两个包子,并没让你找钱,你岂不是赚了便宜?” 那伙计不觉愣在当场。 唐中琳说完话转身便走。 待那伙计头脑转过弯来,唐中琳已走得不知去向。 向云奇毫不迟疑,随后也大大方方地走了过去。 他竟在众目睽睽之下,抓了两个包子便走。 伙计立刻跟了过来道:“客官,你怎么不声不响地拿了包子便走?” 向云奇抬手向灰衣老者指了一指道:“是那位吴老先生要我拿的,他说他会替我付账的。” 那伙计一见灰衣老者站在不远处,马上堆下笑脸,哈着腰道:“原来是吴副统领,您老快请里面去。” 经伙计这么一嚷,掌柜的也连忙过来陪着笑脸打招呼。 灰衣老者挥手连摆道:“老朽今晚事忙,下次有空一定来!” 掌柜的急急又抓了几个包子,追上向云奇。 他对向云奇说道:“这位客官,刚才不知道你是和吴副统领一起来的,多有得罪,来,要吃就多拿几个。” 向云奇并未接。他摇手道:“你们这包子很大,两个就够了,掌柜的用不着客气。” 原来这霄关因为编组大,特别加设一位副统领,灰衣老者正是霄关的第二号人物。 他因为无家无眷,又喜欢吃喝,是这家饭馆的老主顾,再加上身份地位特殊,掌柜的和伙计哪能对他不另眼看待。 当三人走到对街。 唐中琳自动过来会合。 四站业已测试完毕。 大家的心情也都轻松下来。 灰衣老者问道:“毛特使,你今晚还有别的事要办吗?” 毛九娘道:“我希望今晚能带他们二位去见谷主或总护法!” 灰衣老者摇头道:“来不及了,而且今晚敝关有招待,酒饭过后,时间就更晚,要去见谷主和总护法,何必急在一时。” “吴老用不着客气,都是一家人,实在不该打扰。” “什么话,霄关现成的客栈,哪有不招待的道理,何况唐大侠和向少侠是新入谷的,受测成绩又令人刮目相看,不招待反而是失礼了。” “既然如此,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双方边谈边走。 大约走了半里多路,已来到村镇之外。 这时面前出现了一座占地颇广的巍峨宅院,四面围着丈余高的白石围墙,大门外有两名佩刀大汉负责守卫。 两名佩刀大汉见了灰衣老者都躬身施礼。 灰衣老者带着四人直接进入大门。 但见里面亭台楼榭,花木扶疏,美不胜收。 灰衣老者道:“这里就是统领和老朽的住处了,四位请稍待,老朽得先过去通报统领。” 他来到一处建筑得十分精致的楼阁窗外,里面的灯光尚未熄灭。 灰衣老者轻咳一声,叫道:“禀统领,他们二位已经通过测试,现在已经到了。” 只听里面传出娇滴滴脆生生,有如珠滚玉盘的声音问道:“另外还有什么人?” 灰衣老者道:“另外还有两位,一位是带他们入谷的毛特使,以及毛特使的贴身侍婢。” 那娇滴滴的声音道:“知道了,我今晚不太舒服,不能亲自招待他们,一切全请副统领代劳吧!” “那么明天早上统领是否还要见见他们?” “也不必了,仍旧由副统领代劳。” 当灰衣老者转过身来,才发现向云奇就在身后不远。 原来向云奇一时好奇,才跟在灰衣老者后面。 而此刻的向云奇,却正在愕疑不定,因为他已听出这位女统领的声音颇为耳熟,但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此人是谁。 灰衣老者并未介意。 他回到原处,把四人领到一间大厅。 大厅内灯火辉煌。 只见四名明眸皓齿、笑颜迎人的黄衣小婢站在那里负责招待。 灰衣老者招呼四人坐下。 四名黄衣小婢分别忙着献茶。 灰衣老者问道:“酒筵准备好了没有?” 一名小婢道:“早就好了。” “立即上菜开筵!” 四名黄衣小婢应声而去。 第二十三回 闲居招贤馆 唐中琳笑道:“吴老先生真能保密,区区直到在那包子铺门前,才知道您是这里的副统领。” 灰衣老者霍然一笑道:“快七十岁了,才干到霄关一名副统领,有什么好张扬的,张扬出去觉惭愧而已。” 唐中琳道:“副统领何出此言?据毛特使相告,霄关是谷内诸关的最大关口,能做到副统领,已经是不容易了。” 灰衣老者摇头苦笑道:“若唐大侠见到敝关统领,只怕就不会这样说话了。” 唐中琳哦了一声道:“此话怎讲?” 灰衣老者道:“敝关统领,年纪不过二十左右,和老朽站在一起,有如祖父与孙女,但老朽却是她的属下,这又怎么讲!” 唐中琳未觉得过分惊奇,因为他已亲眼看到水关那位女统领,似乎还只有十八九岁而已。 只听灰衣老者又道:“这还不算,听说敝关统领很快又要高升了。” 这一来,唐中琳终于开始感到不平凡,目注灰衣老者问道:“贵关统领在霄关任职多久了?” 灰衣老者反问道:“唐大侠猜猜看。” 唐中琳道:“副统领刚才说贵关统领才不过二十岁左右,想来做统领必不太久,最多两三年吧?” “才不过一月左右。” 唐中琳不觉一怔。 他惊道:“才一月左右就要高升,这就有点不寻常了!” 灰衣老者淡淡一笑道:“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寻常的,不论男女,有才便可身居上位,敝关统领,志高才大,老朽对她,可说是心服口服,她就是升得再快,升得再高,也是应该的。” 向云奇趁机问道:“不知贵关统领上姓高名?” 灰衣老者道:“就是说出来,向少侠也不可能知道,而且老朽也不方便把统领的名字随便示人。” 向云奇暗道:“不告诉也无所谓,以后尽可问毛九娘。” 这时,黄衣小婢们早已把酒菜端了进来,摆了满满一桌,各种菜肴,虽然比不上文关吃的那一顿,但也是山珍美味了。 灰衣老者亲自为四人斟满了酒。 他为人谦和热情,连对任小翠,也不拿她当下人看待。 他举杯道:“来,老朽先敬各位,在这里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唐大侠和向少侠,两位连过五关,表现突出,成绩优异,将来归附本谷,前途不可限量!” 唐中琳也回敬道:“承蒙副统领盛筵款待,区区二人实不敢当!” 灰衣老者笑道:“这是本谷的规定,凡是进入谷内连过五关的,必须由霄关负责设筵款待,这些年来,老朽陪客至少陪了百次以上,什么好东西都吃过,说起来该是我沾了各位的光,若没有各地朋友进谷,老朽也不可能经常大吃大喝。” 向云奇道:“贵关统领是否也常来陪客?” 灰衣老者道:“陪客本来就是统领的事,前任的各位统领,从没缺席过,至于今天,是因为统领得了伤寒,身体不适,所以才不能前来。” 酒过三巡,菜逾五味,向云奇再问道:“在下和唐兄过了五关之后,前面是否还有其他的关口?” 灰衣老者道:“暂时没有了,两位连闯五关,已是大大不易,放眼当今武林,两位已是可扬眉吐气了!” “在下和唐兄今后还要做些什么?” “各位今晚就住在这里,明天早饭后,其他的事,就由毛特使负责了,据老朽所知,两位可能要先到招贤馆报到。” “哦!谷内居然还有招贤馆?” “两位能连闯五关,自然称得上‘贤’。谷主要武林朋友进谷的目的,就是要招贤,所以,只要闯过五关的人,都可以进入招贤馆接受招待。” “这样说来,能闯过五关的人,必定不在少数了?” “其实只要能闯过两关和三关的人,就有资格进入招贤馆,像两位这样的,并不多见。” “难道进入招贤馆,就不需要再做什么事?” “当然要做事,不做事何必招贤?” “副统领可否告知要做些什么事?” “必须先经过一段考核时间,然后视才任用,大才必有大用,小才则有小用,总之,谷主不可能养闲人,人人都要为本谷尽些力量。” “谷主这样做,最终的目的又是什么?” “这方面的事,老朽不敢随便透露,各位不妨自己想想,当年楚汉相争,刘邦曾命萧何设下招贤馆,招来韩信,垓下一战,项羽自刎乌江,从此奠定了大汉四百年基业。谷主雄才大略,不在刘邦之下,设立招贤馆用意何在,也就可想而知了。” 其实向云奇和唐中琳心里早就有数,向云奇有此一问,不过是在验证一下自己的想法而已。 散席后,灰衣老者随即把四人带到大厅右侧的一幢厢房去。 厢房里是明暗各一间,里外各有两张床,正好毛九娘和任小翠睡里面,向云奇和唐中琳睡外面。 上床后,唐中琳不久便已呼呼大睡。 但向云奇却辗转反侧。 他无法成眠。 原来他一直在盘算着如何能见到霄关上的这位女统领。 最初,他只觉得这位女统领的声音有些耳熟,现在他已完全领悟过来,这声音不但像唐慧慧,而且太像了。 简直像得一般无二。 唐慧慧已死。 他明知这位女统领不可能是唐慧慧,但能听到和唐慧慧一般无二的声音,在心灵上也是一种极大的安慰。 如果有机会,将来他一定要设法和这位女统领认识,目的只是为了能再听到唐慧慧的声音。 向云奇几乎一夜未眠。 翌日不到五更,他便偷偷起了床,装做在庭院早起散步的模样,为的是想看看女统领是否也在居室附近走动。 但他失望了。 女统领的住处,一直门窗紧闭,连服侍她的下人也不见一个。 向云奇为避免有人发现生疑,只好再回到卧室。 不久,毛九娘、任小翠、唐中琳全已起了床。 很快就有几名小婢送来浴洗用具和水。 接着便被请到大厅用早餐。 灰衣老者早已等候在那里。 这位上了年纪的副统领,对招待客人,还真有一套。 四人大有宾至如归之感。 饭后,灰衣老者亲切地把四人送出大门,临别时道:“唐大侠和向少侠将来任职后,有空时希望能常来霄关走走!” 又向毛九娘拱拱手道:“老朽不再远送,以后的事,就多辛苦毛特使了。” 毛九娘连忙还了礼道:“吴老请留步,多谢款待!” 唐中琳和向云奇也向灰衣老者拱手道别。 出了这座巍峨大门,唐中琳和向云奇才发觉面前竟是一片平坦旷野,足有数十里方圆。 而旷野四周,依然是峭崖如削,峰峦接天,使得这数十里方圆的旷野,形成一个极大的谷地。 谁也不难想到,外人若想来到这片谷地,除了必须经过设有五关的谷道,或其他不为人知的秘道进入外,若企图由四周的山壁直接降下,即使有登峰造极的轻功,也必定难以得逞。 天地间造物之奇,怎不令人为之震栗。 向云奇因心里仍在回味着霄关女统领的声音,搭讪着问道:“毛特使,昨晚没见到霄关统领,总是一件憾事。” 毛九娘道:“吴副统领招待得不是很好吗?何必统领?” “若能认识一下霄关统领,岂不更好?” “别说你,连我也不认识霄关统领。” 向云奇大感一愣道:“这就怪了,你身为特使,怎么会连霄关的统领是谁都不知道呢?” 毛九娘道:“一点也不值得奇怪,我这特使,一向都是采取直接联系,很少横向联系,不过,从前的几位霄关统领,我倒认识。” “你没听吴副统领说过吗?这位新统领到差才不过一个月左右,我虽然最近也回谷一次,却不但没见过,就连听都没听过,就以水关的那位女统领来说吧,我还不是照样不认识。” “霄关这位统领也是女的?” “你怎么知道?” “昨晚吴副统领和她隔着窗子讲过话,正好我当时在一旁听到。” 唐中琳忍不住插嘴道:“看来你毛特使将来必定前途无量。” 毛九娘望着唐中琳道:“这话什么意思?” “因为在五关之中,竟有三位统领是女的,可见女人在谷中十分受到重用。” 谁知毛九娘却长长叹了口气。 她淡然道:“最近这一两个月来,谷内的变化太大了,很多人事上的变动,我都一点不知道,初任特使时,我一直认为自己很了不起……” “你本来就很了不起。” “别拿我开心了,现在看起来,我这特使又算得了什么,人家水关和霄关,不到二十岁就当上统领,我今年三十多了,和她们比起来,真不如撞死!” “你身为特使,怎可说出这种灰心丧志的话?” “什么叫灰心丧志?和水关、霄关两位统领比起来,我还有什么干头?” 唐中琳从前总认为像毛九娘这样的女人,必定是对神秘谷谷主死心塌地、忠心耿耿、永不回头。想不到她也有满腹牢骚的时候,这使唐中琳和向云奇都有些内心暗喜,因为她又有了另外一种利用价值。 毛九娘似乎也觉出她不该当着唐中琳、向云奇等人的面说出这种话,立即又接着说:“咱不谈这个,赶路要紧。” 一路之上,但见这片谷地之内,到处都有房舍,就像星罗棋布的村落一般,而且房舍的形式,各有不同。 奇怪的是很难见到行人。 任小翠问:“特使,还有多远?” “你不是随我进过一次谷吗?” “可是上次走的不是这条路,而且上次也没到过招贤馆。” “如果现在要你找我们上次住的地方,你能不能找到?” 任小翠摇头道:“婢子找不到。” 毛九娘指指前面道:“再有六七里路就到招贤馆了,小翠,以后在谷内行走,必须留心观察四周景物,否则就会迷路,我最初入谷时,也是像进入迷魂阵一样,好在那时谷内的各种建设,并没有现在这样复杂,认路要容易得多。” 又走了一顿饭工夫,毛九娘停下脚步道:“两位就请在这里稍等一下,可能马上便有人出来迎接。” 听毛九娘的语气,似乎也不清楚该把唐中琳和向云奇领到何处。 这也难怪,带人到招贤馆报到,对她来说,还是第一次。 向云奇和唐中琳只道招贤馆必是一座巍峨建筑。 岂知眼前出现的,竟是几十幢独门独院的平房,就像一处八卦阵一般,若无人带路,根本不知道哪里去找接待的人。 还好,片刻之后,便有一名黑衣汉子向这边走了过来。 黑衣汉子向毛九娘抱拳一礼道:“这位可是毛特使吧,在下姓吴,是招贤馆的副总管。” 毛九娘哦了声道:“原来是吴副总管,本特使现在要带他们两位去见馆主!” 吴姓汉子歉然笑道:“馆主此刻不在馆中,特使就把人交给我也是一样的。” 毛九娘似乎也无可奈何。 她望着唐中琳和向云奇道:“我原以为进谷之后,便可以带两位直接去见谷主和总护法,想不到还要经过这么多的程序,两位现在就随吴副总管先进招贤馆吧,我会随时来探望二位的。” 唐中琳道:“毛特使是派在谷外执行任务的,可能没机会来探望我们了?” “我会尽量设法暂时留在谷内,二位是我保荐的,我必须尽到责任。” 毛九娘说这话时,似乎露出依依不舍之情,又停了片刻,才转过身道:“小翠,我们走吧!” 任小翠也有着依依难舍之情,随在毛九娘身后走出很远,还不时回头。 这时,那吴姓副总管从怀里掏出一张名单,展开看了一下道:“两位一位叫唐中琳,一位叫向云奇,没错吧?” 两位并未答话。 他们对吴姓副总管直呼自己姓名,难免都有些不是味道。 吴姓副总管再道:“既然没错,现在在下就派人领两位到分配的住所去。” 唐中琳愣了一下。 他问吴姓副总管道:“莫非我们两人不住在一起了” 吴姓副总管干咳了声道:“这是本馆馆主的规定,两位来到后,必须各人到各人指定的地方去。” “可是我们还要一起去见谷主。” “那是以后的事,本馆馆主自有安排。” 唐中琳和向云奇虽心里有气,却也不能说什么,入境随俗,他们又怎能破坏别人的规矩。 若闹将起来,反而对自己的形相有损。 吴姓副总管立即回头喊道:“江浩!毛乌!你们出来!” 两名黑衣汉子很快便由一幢房里奔了出来。 吴姓副总管对二人道:“他们两位,这位姓唐,那位姓向,把他们分别带到规定的地方去。” 两名汉子齐应了一声“是”,一人引领唐中琳,一人引领向云奇,分别向规定之处走去。 向云奇随着一名黑衣汉子向西行去。 黑衣汉子一路之上,一直不曾开口说话,就像哑巴一样。 向云奇也懒得多问。 一直快走到所有房舍的西边尽头,黑衣汉子才在一处门口停下,并抬手敲了敲门。 应门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这少年人长得还十分秀气,穿着一身蓝衣。 黑衣汉子到这时才开了口:“小林,人带到了,待会儿必须先对他说明这里的一切规定!” 那少年道:“毛大叔放心,决不会误事,您请到里面坐坐!” “我还有事,这就走了。” 那少年直望着毛姓汉子走远,才顺过头来招呼向云奇。 他施了一礼道:“您就是向少侠吧!” 向云奇点点头。 那少年闪过一旁,陪笑道:“向少侠请!” 向云奇迈步进去,这才看清里面是一幢四合院建筑,院子里还种着不少花木,整理得十分雅致。 他略略四顾了一眼道:“这里住着什么人?” 那少年哈着腰道:“只有小的一个,现在向少侠来了,也不过两个人。” “这样大一幢房舍,即使有十个二十个也住得下,为什么让它空着?” “这是馆主的分配,他老人家为了礼贤下士,必须让住的地方尽量宽敞舒适,才能显出待客的诚意。” 向云奇没说什么。 那少年再道:“向少侠由霄关到这里来,必定走累了,还是先请进房喝杯茶,休息一下。” 他把向云奇引进后面正房。 正房一排五间,一明四暗,中间只有一门通行。一进去先是客厅,左右俱为卧室,卧室内两端是套房。 进入客厅,布置得甚为雅洁。 向云奇坐下后,那少年立刻沏上茶来。 向云奇喝了口茶道:“还没请问,你在这里是负责做什么的?” 那少年道:“小的负责这幢房子的看管与整理,以及附近环境的清洁,但最主要的,是服侍住在这里的贵客,现在来说,就是服侍向少侠了。” “我该知道你姓什么叫什么?” “小的叫林小宝。” “在我来之前,这里是谁住过?” “那就数不清了,有的住两三天便走,最长也有住两三个月的。” “是否每次都是一个人?” “不错,每次都是一个人。” “他们离开这里之后,都到哪里去呢?” “小的也不太清楚,据说都是分配到别的地方为谷主效力。” “在我没来之前,这房子是否已空了很久?” “已经空了将近半个月。” 向云奇站起身道:“我想再到门外看看,刚才那人不是交代过你把这里的规定告诉我吗?” “向少侠若到门外,小的正好可以把这里的规定向您说明。” 来到门外,向东望去,像这样的独门独院房舍,栉比鳞次,一望无际,不下数十亩的范围。 向云奇道:“这么多房子,好像建筑型式都差不多?” 林小宝点点头道:“本来就完全一样,一共是七十二幢。” “七十二幢?而且型式又完全一样,外人找起岂不是很不方便?” “岂止外人,连小人派到这里两三年,有时候也常晕头转向,好在每幢房子都有编号,顺着编号找,就比较容易些。” “这里是第几号?” “这里是三十六号,就叫三十六号分馆。” “是否还有总馆?” “当然有,馆主住的地方就是总馆。总馆外面砌着围墙,里面有上百间房子,而且还有楼房。” 向云奇极目望去。 他皱了皱眉道:“我好像没发现总馆在哪里?” 林小宝抬手一指道:“就在那边,因为有道山坡挡着了,树木又多,在这里是无法看到的。” 向云奇语气一转。 他又问道:“刚才带我来的那位黑衣人是谁?” 林小宝道:“那是总馆的馆差,总馆馆差有二三十个。” “他叫什么?” “叫毛乌。” “毛乌?那是他的外号了?” “他就姓毛,大家都叫他毛乌,至于是不是他的外号,小的不清楚。” “刚才第一位接代我们的,是位姓吴副总馆,你认不认识?” “总馆的副总馆,小的怎会不认识,别看他只是位副总管,脾气比总管都大,连小的都经常挨他骂。” “你也受他管?” “当然啦,我们七十二分馆,每分馆都有一个像小的这样的人在看守着,分馆是属于总馆的,怎能不听他的呢?就连总馆的馆差,照样可以对分馆的人打官腔,规矩可大得很!” 向云奇向前走出几步道:“现在你就说说这里的规矩!” 林小宝似是有些难以开口,口齿启动了好一阵,才道:“向少侠千万别见怪,说出来您一定听了不舒服。” “你只管说!” “所谓规矩,也就是少侠来到这里,在行动上必须受到很多的限制,等于是失去了自由。” “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少侠从现在起,必须整天待在分馆里,不能到处乱跑。” “难道连到门外走走都不成?” “走走可以,但却只以分馆四周三十步为限,超过三十步,就是违犯规定。” 向云奇不禁冷笑道:“岂有此理?这位馆主究竟安的什么心呢?” 林小宝苦笑道:“其实馆主也是奉了谷主的令谕这样做,连小的也觉得不合理,但却不得不把这规定告诉少侠。” 向云奇再度冷笑道:“我若不遵守规定,他们又将怎样?” 林小宝立刻脸色大变,情不自禁打个哆嗦道:“少侠千万不能不守规定,那样一来,小的第一个遭殃!” “这是我个人的事,怎会连累到你?” “因为少侠是住在这里的,小的当然会受牵连,三个月前,二十四号分馆的客人没守规定,结果那名像小的一样的看守分馆的人……” “怎么样?” “被吴副总管活活打死。” “那位贵宾呢?” “也被逐出分馆,后来一直没有消息。” 向云奇终于心里有数,这分馆的看守者,除了服侍住进来的客人,还负有监视客人的责任。 这样看来,自己的确不能太任性了,他可以不顾自己的安危,但却不能因而让小宝受到连累。 再回到客厅。 林小宝又沏上茶道:“少侠该到卧室休息了,小的这就去拿饭!” 向云奇愣了一下道:“到哪里去拿饭?” “分馆没有厨房,不开伙,每顿饭都是到总馆去拿。” “这里到总馆多远?” “不算太远,来回再加上打饭打菜时间,最多半个时辰。” “那未免太辛苦你了!” “小的干的就是这个,哪能算是辛苦?” 林小宝走后,向云奇随即进入里面的卧室。 卧室里的布置,倒是令他十分满意。 床榻上锦被绣褥,而且都是崭新的,似是以前无人用过而特别为他准备的。 床前一张红漆书桌,上面放着精致的白瓷壶以及茶盘、茶杯,并有一盏造形颇为别致的罩灯。 对面靠壁,有两张太师椅,椅垫和椅罩也都是锦缎的。 向云奇解下长剑,仰身躺上床去。 他本想清静一下,但脑海中思绪起伏,再也清静不得。 他思念着唐中琳。 他不知唐中琳究竟被分配到哪一处分馆?今后将如何联络? 同时也不知毛九娘何时才能前来。 她是自己和唐中琳入谷的保荐人,若她现在已使不上力,那么自己的处境就十分困难了。 最使他萦绕在怀的,便是霄关那位女统领。 为何她的声音那么像唐慧慧?” 据霄关副统领灰衣老者的说法,这位女统领的年龄也和唐慧慧颇为近似。 不管如何,自己一定要设法和这位女统领见上一面。 另外,使他无法理解的,是好不容易连闯五关后,竟然见不到神秘谷谷主,进入招贤馆,等于自己被软禁。 在这里究竟要等多久呢? 他因思绪越来越乱,索性起身来到天井,一边踱着步子,一边欣赏院中的各种花木,聊以散心解闷。 不大一会儿,林小宝提着食盒回来了。 开饭就在客厅。 当打开食盒之后,向云奇才发现林小宝的饭、菜和自己的不一样。 自己的是上等饭、菜,林小宝的一份,则是普通的。 林小宝本来要把自己的饭、菜拿到自己房里吃,向云奇道:“不必了,咱们两个在一起吃。” 别看这么一句话,对林小宝来说,却是第一次听到。 他愣道:“少侠,小的是下人,您是贵宾,身份不同,小的怎敢和您在一起用饭?” 向云奇道:“别客气,我要你在这里吃,你就在这里吃。” 林小宝受宠若惊。 在从前,住在这里的贵宾,从没有一个对他如此另眼看待过。 当下,他就把两份饭、菜一起摆在桌上,在对面坐了下来。 向云奇又道:“先吃我这份,不够时再吃你那一份,我的饭量不是很大,要剩别剩我的。” 林小宝更加感动。 向云奇边吃边问道:“你看我究竟会在这里待多久?” 林小宝道:“少侠要有耐心等待,等到有一天馆主召见时,差不多就是出头的机会了。” 向云奇心头一震。 他惊道:“什么?馆主召见?应该是谷主召见才对?” 林小宝也一愣道:“好像还没听说过招贤馆的客人有被谷主招见的。” “我的情形不同。” “少侠的情形哪里不同?” “我是由一位毛特使引荐入谷的,毛特使事先曾禀报过谷主,可以说我是奉谷主之命才入谷的。” 林小宝虽然把向云奇另眼相看,却还是摇摇头道:“即使谷主要召见,也必须先经过馆主这一关。” “难道那位毛特使就不可能来这里把我直接带去见谷主?” “贵宾来到招贤馆,别人就根本不可能直接把人带走,那位特使也不例外,向少侠,您就耐心地等着馆主召见吧!” 这“馆主召见”四字,在向云奇听来,实在不是味道。 如果对方真是礼贤下士,就该亲到分馆依礼拜访,怎可用“召见”的方式来对待贵宾呢? 但他并未形之于色,又问道:“如果馆主把召见的时间拖得很久,我岂非要一直等下去?” 林小宝陪着小心道:“这是不可能的,凡是进了招贤馆的人,都是谷主准备任用的人,又怎能供养在里而不闻不问。所不同的,只是时间早晚而已,总之,少侠必须要有耐心。” “时间有早晚,那又是什么原因子” “只要召见,必定分配工作,如果没工作可分配,当然就要晚一些时间召见。” 向云奇不再多问。 用过餐后,才不过中午。 在以往,他一直是个整天奔波不停的人,只感时间不够分配,而现在呢,竟变成时间不好打发。 下午,他在房里小睡了一会儿。 醒来后,只有再在天井溜达。 现在,他直感到自己已成笼中之鸟,什么抱负都无法施展。 傍晚,趁林小宝又到总馆拿饭,他不知不觉又到了大门外。 他谨守着不远离分馆三十步的规定,就站在门口,只不过是向外眺望而已。 只见门前小径上正有一名婀娜多姿的红衣少女匆匆路过。 他认得出这红衣少女赫然是火关上的桃花。 在火关时,他们一行四人和桃花接触的时间最多。 桃花曾为他们送过饭,曾为他和唐中琳送过衣服,也曾陪他们聊过天,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却已十分熟悉。 若在以往,向云奇并不一定会主动向对方打招呼,但现在心情寂寞,又透着好奇,如能和她谈谈,倒是求之不得。 刚要出声喊叫,桃花却已发现了他。 她自动向这边快步而来。 向云奇立即叫道:“桃花姑娘,是你!” 桃花像一阵风似的,很快来到跟前。 “向少侠,原来你被招待在这里?” “这里是招贤馆分馆,我当然在这里。” “我是说招贤馆有七十二分馆,若在平时,想找到你还真不容易,现在居然能在无意中相遇实在是太巧了!” “姑娘怎会来到这里?” “我是奉统领之命,到总坛办一件事。” “事情办好了没有?” “办好了,现在正要回关,向少侠,可不可以让我到里面坐坐?” “你不是要赶回去吗?” “没关系,我可以回去晚一点,我身上有通行腰牌,路上不会有人挡阻。” 向云奇虽然有些犹豫,还是把桃花招待进客厅里,并为她沏了杯茶。 桃花四下望了一眼道:“那位唐大侠呢?” 向云奇道:“原来你不清楚,我和他来到这里就分手了。” 桃花眨动着双眸道:“我只知道这些房子是招贤馆的分馆,从没机会进来,若不是今天遇到少侠把我带进来,我根本没机会来。” “现在姑娘进来了,也就没什么好奇的了。” “这样一幢大房子,难道只有少侠一个人住?” “还有一位,是这里的馆僮。” 桃花忽然低下头,带点羞答答的模样道:“向少侠,我有件事求您,不知您肯不肯帮忙?” 向云奇怔了一怔道:“姑娘有事求我?究竟什么事?” 桃花娇靥上泛起两朵绛霞,含情地看了向云奇一眼道:“我希望少侠能把我调到这里来!” 向云奇讶异未解。 他问道:“姑娘为什么希望到这里来?” “难道我到这里来服侍少侠不好吗?” “可是你在火关也很好啊,据我观察,统领非常看重你,你在那边很可能是首席弟子。” “向少侠有所不知,有很多原因,使我不愿再留在那里。” “什么原因?” “要说一时也说不完,我只求向少侠能帮我这个忙。” 向云奇苦笑道:“你应该知道,我现在已自顾不暇,就是想帮你这个忙,也无能为力。” 桃花幽幽说道:“我知道,初进招贤馆的人都是这样,但我相信,以向少侠的过人武功,必定很快便会受到谷主的重用,如果那时你肯帮我的忙,决不是一件难事。” 向云奇歉然苦笑道:“以后的事,谁也难以预料,现在谈这些,实在言之过早。” 桃花叹口气道:“在火关,统领虽然待我不错,但我却实在讨厌了那种生活,如果能把我调到这里来,住这样一幢大房子,那该多好,而且由我负责服侍你,一定比这里的馆僮周到得多。” 向云奇无奈地道:“难道姑娘不明白,我不可能永远住在这里?” “向少侠若走了,我要跟着你,我要永远留在你身边。” “你跟着我走又有什么出息?” “说了半天,可惜都是空话。” “莫非向少侠不肯答应?” “空口难办事,我答应了又有何用?” “那么?” “姑娘的事,以后再谈不好吗?” 桃花现出一副黯然无依神色。 第二十四回 惩治副总管 两人又谈了一会儿。 向云奇担心被林小宝回来看到,只有催促桃花回去。 桃花临走时,似乎还有点依依不舍。 向云奇把她送出大门外。 桃花走出老远,依然频频回首相望。 桃花离去不久,林小宝便拿饭回来了。 两人仍在客厅用餐。 向云奇因不清楚招贤馆是否可以接待熟人,便故意问道:“我想找位朋友来聚聚,是否可以?” 林小宝似乎吃了一惊:“向少侠想找什么朋友?” “今天和我同来的,还有一位唐大侠,我很希望能把他请到这里来,因为我们是好朋友。” 林小宝摇头苦笑道:“小的已报告过这里的规定,各分馆都是一样,您那位朋友唐大侠照样也不能离开分馆三十步,怎可能到这里来?” “那么你能否打听出唐大侠住在第几号分馆?” 林小宝越发面有难色道:“那位唐大侠住在什么地方,只有副总管以上的人才能知道,这种事小的怎敢打听。” 向云奇心里一动。 他又问林小宝道:“七十二分馆里,有没有女馆僮?” 林小宝啊了声道:“向少侠为什么问这个?莫非您嫌小的不好,想换个女的?” 向云奇皱皱眉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不过问问而已。” 林小宝这才放了心:“那我就告诉向少侠,七十二分馆里,没一个女馆僮,副总管都不准有女人。” “这是为什么?” “小的也不清楚,听说不久前有位分馆的贵宾把女的招到分馆来,结果……” “结果怎样?” “那看守分馆的馆僮被打个半死。” “那贵宾呢?” “也被打进育化城,受尽苦刑,有的说已经被折磨死了。” “育化城是什么地方?” “小的只知那里是受罪的地方,凡是犯了谷规或是不忠于谷主以及图谋不轨的人,全要打进育化城受折磨,罪轻的也许将来还有出来的机会,罪重的就要折磨到死为止。” 向云奇顿时心头猛震,大感不安起来。 万一桃花方才进来的事被发现,岂不马上就要大祸临头? 好在不久之后,他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因为桃花来时,已是傍晚,不可能有人看到,何必因而自乱心绪。 翌日天亮。 林小宝向向云奇问过好后,便到总馆拿饭。 林小宝昨日曾对向云奇说过,往返总馆,最多不超过半个时辰。 谁知他这一去,竟然是一个时辰还不见回来。 好不容易等到林小宝回来,向云奇立刻发觉情况不对。 只见林小宝两边面颊,满是血痕,连眼睛都是红肿的。 向云奇吃惊地问道:“你怎么了,莫非和人打架?” 林小宝顿时泪水夺眶而出。 他哽咽说道:“向少侠,你害了小的,连你自己……” 别看林小宝已经十七八岁,却还像个孩子。 他边哭边道:“向少侠昨晚趁小的到总馆时,是否曾经把一个女的带到房里来过?” “不错,是什么人发现的?” 林小宝拭着泪道:“是什么人发现的,小的不清楚,但是却被吴副总管知道了,小的刚才到总馆拿饭晚回来,就是被他叫去拷问。” “你脸上的伤就是被他打的?” “这还算打得很轻,若不是需小的拿饭过来,小的只怕就没命了,听说待会儿吴副总管还要把小的叫去继续拷问。” 向云奇不觉气往上冲。 同时他也对林小宝为这事挨打感到歉意。 于是他哼了一声道:“岂有此理,这位吴副总管也未免太可恶了,咱们马上吃饭,吃完饭后带我去找他!” 林小宝打了个冷颤道:“向少侠,你还敢去找他?就连你自己也免不了要受他的整治。” 向云奇冷笑道:“别怕,看谁整治得了谁?我就是拚着脑袋不要,也要替你出这口气!” 林小宝打心底冒着冷气。 他颤抖着道:“向少侠,千万使不得,小的受责罚是应该的,你千万冒犯他不得,吴副总管手段毒辣是出了名的。” 向云奇只听得双眉倒竖。 他忿怒道:“我偏要看看他手段毒辣到什么程度,带女人来是我的事,我自己做自己承当,怎说你受罚是应该的?” 林小宝不敢再说什么。含泪将饭、菜拿出来摆好。 向云奇气归气,但却不能因为气就不吃饭,那岂不更加吃亏? 他边吃边道:“我若不能为你出这口气,就等于栽在他手里,他打你,和打我根本没分别,你怕他是你的事,我怕他是为了什么呢?” 林小宝心知若自己再开口,等于火上加油,干脆一直沉默不吭声。 刚刚吃完饭。 突然,只见四五名黑衣大汉,横眉竖目地由大门外闯进天井。 接着又进来一人。 此人赫然正是吴副总管。 在这刹那,林小宝目瞪口呆,像是已被吓掉了魂,根本说不出话来。 那吴副总管叫吴有权,生来一张马脸、八字眉、三角眼、鹰鼻、猪唇,脸上神色阴晴不定。 他的这副长相,真叫向云奇一见就有些手痒,何况向云奇早已怒气攻心。 但他却决定暂时不动声色,否则,一开始就主动出手,将来追究起来,自己难免就有些理屈。 谁知吴有权也暂时不开口,却由其中一名刀疤脸大汉喝道:“林小宝,你他奶奶的还不滚出来!” 林小宝体似筛糠,连嘴唇都发了青。此时,他也许腿都软了,似乎想走都走不出去。 刀疤脸大汉两眼一瞪,又喝道:“林小宝,听到没有?” 林小宝猛打着颤,终于声音抖动着开了口:“高大叔……您……要我……出去做什么?” 刀疤脸大汉咧嘴嘿嘿笑道:“当然是要先问你话,再不出来,那可就别怪老子进去拖了!” 只听向云奇道:“只管出去,看他们谁敢把你怎么样?” 林小宝总算硬起头皮向前走出几步,在客厅门口停住。 向云奇也随即跟出来。 刀疤脸大汉看也不看向云奇一眼。 他嘿嘿笑道:“林小宝,你在这里,已经两三年了,难道不准女人进来的规定都不知道?你小子可是找死吗?” 林小宝哪里答得上话,脸色由青变绿,情不自禁转头望着向云奇,眼神中充满恐惧与乞求。 刀疤脸大汉阴笑了几声道:“好小子,往哪里看?谁也救不了你!” 他话刚说完,伸手便向林小宝抓去。 向云奇一把将林小宝扯到后面。 他向刀疤脸大汉大声喝道:“什么东西!居然在我面前放肆,你不过是招贤馆一名狗腿子,太无法无天了!” 刀疤脸大汉顺势再朝向云奇抓来。 他沉声道:“你想想……” 他的最后一字尚未出声,紧接着一声惨叫,直被抛起一丈多高,然后像天外飞石般向后摔去。 还好,若非吴有权及时跃身接住,刀疤脸大汉不死也必重伤。 不过,他们所有的人,包括林小宝在内,却谁都没看清向云奇是如何出手的。 吴有权等人虽然知道凡是能闯过五关来到招贤馆的人,必定身手不凡,却没料到这位年轻人的武功竟高到如此程度。 其实向云奇连手都没动,只是轻轻的飞腿蹬出一脚而已。 他心里有数,若踢得太重,刀疤脸大汉势必当场肚破肠流,为了不把事情闹大,才决定暂留刀疤脸大汉一命。 吴有权放下刀疤大汉,大步直冲过来。 他如何忍得下这口气,三角眼凶光暴闪,斜瞄了几瞄道:“姓向的,这是什么地方,怎容得你撒野?” 向云奇极力隐忍着。 他不动声色道:“林小宝犯了什么错,你们这样对待他?” “分馆里进来女人,难道不是他的罪过?” “那是在下放进来的,他当时不在,自然与他无干,你们就该直接找我!” “你为什么把女人放进来?” “女人也是人,为什么不能进来?” “你该知道这里的规定?” “不错,林小宝是讲过,但这种不合理的规定,在下没必要遵守。” 吴有权两边太阳穴急剧抽动了几下。 他大喝道:“好小子,刚进来就想造反,太无法无天了,我看你是瞎子闻臭——想找死(屎)!” 向云奇冷冷一笑:“你这位副总管准备把我怎么样?” 吴有权出手如风,闪电般直朝向云奇左腕抓来,一边喝道:“先随本副总管到总馆去,再治你的罪!” 向云奇岂能容他抓住。 他左手一翻,反向对方腕脉上扣去。 吴有权没料到向云奇出招如此之快,虽未被扣住,但却被对方手指触及。 他只感向云奇的指尖,有如五把钢锭,虽轻轻一触,却是痛澈心肺。 向云奇冷笑道:“姓吴的,你若知趣,就趁早滚回去,否则可别怪在下对你不起!” 吴有权在众目睽睽之下,岂甘示弱,冷哼一声道:“老于今天若连你都制服不了,就把吴字让你倒写!” 向云奇耸了耸眉道:“在下早就听说你姓吴的不是好东西,如果非找倒霉不可,在下正好可以趁这机会教训你,你只管过来试试!” 吴有权陡地一个虎跳,双拳齐出,直朝向云奇面门捣来,下面同时又踢出一脚。 向云奇一侧身,让过来势。 随即右掌疾向吴有权后背拍了过去。 只听吴有权一声惨呼,凌空直向前栽去,正好俯摔在客厅门槛上。 那门槛突出地面将及半尺高,横架在吴有权小腹上。其结果不问可知。 吴有权勉强爬了起来,双手捧着小腹,只顾龇牙咧嘴。 向云奇余怒未息,跟过去左右开攻,掴出两拳。 顿时,吴有权双颊皮开肉绽,连嘴巴和鼻子都几乎打歪。 向云奇再抓住对方衣领,五指一旋,把人旋了个倒转一圈,然后飞起一脚,再踢上吴有权前胸。 吴有权“噢”的一声,随即又向天井倒撞出去。 那几名黑衣大汉齐齐跃身准备把人接住,岂知吴有权冲力太大,他们虽然接住了,却全部都被撞倒。 向云奇轻轻松松出手几招,就把吴有权打成一条死猪,怎不令在场所有的人都大惊失色。 几名大汉爬起来,再把吴有权拉起来,却都只能僵在那里。 向云奇冷笑道:“姓吴的,不是要把在下拿到总管治罪吗?我看你怎样拿法?” 吴有权狂喘如牛,很久才缓过气来道:“好,有种就别跑,吴某拿不住你,总还有人拿得住你!” 向云奇淡然笑道:“我等着,看你们哪个敢来拿!” 其中一名汉子道:“副总管,别说了,先回去要紧。” 事到如今,吴有权除了回去,根本没有第二条路好走。 谁知他歪歪斜斜地走出四五步,便身不由己地倒了下去。 那几名大汉,只好抬头的抬头,抬脚的抬脚,挤成一堆,好不容易才把吴有权抬出了大门。 向云奇回过身来,只见林小宝仍目瞪口呆地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人们已经走了,还怕什么?” 林小宝这才打个哆嗦,如梦方醒。 向云奇打了吴副总管,对他来说,当然是大快人心,但他却不能不想到继之而来的将是什么后果。 蓦地,他翻身跪在地上:“向少侠,这件事闯得太大了,现在您唯有快快逃走,才是唯一的办法。” 向云奇拉起林小宝道:“好汉做事好汉当,我若怕,就用不着打姓吴的,何况我现在已入了谷,又能逃到哪里去?而且我若逃走,你又怎么办?” “向少侠现在已是自身难保,根本已不可能顾得了小的。” “你放心,只要有我在,谁也别想动你一根汗毛!” “可是向少侠还能在这里待多久?您还是逃走要紧,谷里这么大,也许仍有藏身之地。” 向云奇不再理会林小宝。 他索性回到客厅,自己倒了杯茶,坐在椅子上,慢慢喝起茶来,那神情看来还十分潇洒。 林小宝跟过来道:“向少侠,您总要有个打算?” 向云奇道:“我的打算就是等着瞧瞧第二批还有什么人来,若馆主亲自来了,正好可以提前见他。” 林小宝道:“以馆主的身份地位,不大可能亲自来,也许是总管来。” “总管姓什么?叫什么?” “总管姓韩,叫韩德起。” “这位韩总管的为人如何?” “总管比副总管好多了,但少侠闯下这么大的祸,只怕他再好也好不起来。” “我并不想求他,他如果也像姓吴的一样来狠的,我照样也不会对他客气,事情既然闹出来了,那就干脆一不作二不休闹得再大一点,反正后果都是一样。” 这几句,听得林小宝又开始目瞪口呆。 向云奇淡然笑道:“不必怕,唯有我把事情闹大,你反而可保无事。” “少侠这话,小的听不懂?” “那时你就尽可能把一切责任推得干净,连总管、副总管都奈何不了我,我把女人领到里面来,你又怎能制止得了呢?” 这话确是言之有理,但林小宝却决不希望向云奇再和韩总管闹起来。 他呆了半晌才道:“若总管不追究小的,那当然很好,只是小的抱歉,今天中午少侠只怕就没饭吃了!” “你是说他们要断我的粮?” “不,是小的不敢再到总馆拿饭。”林小宝说的不错,吴有权的怨气正无处发泄,若被他遇上,说不定就没了命。 向云奇不能不为林小宝着想:“一顿饭不吃无所谓,若下午仍没动静,你不妨带路由我去拿。” 大约半个时辰过后。 总管韩德起当真来了。 这人年在四旬上下,身材十分魁梧,浓眉大眼,满面胡须,神态颇为威猛。他只带着两名随从。 进门之后,他便望着向云奇拱了拱手道:“这位敢是向少侠?” 向云奇见对方以礼相待,随即也站起身来道:“不敢,正是在下。” 韩德起似笑非笑道:“方才吴副总管多有冒犯,向少侠出手教训了他,那是他咎由自取,韩某特前来向少侠赔罪!” 向云奇微微一笑道:“不敢当,方才是在下失礼,韩总管多包涵!” 韩德起又拱手道:“韩某除了向向少侠赔罪,另外还奉命请少侠到总馆一趟。” 向云奇面不改色。 他又笑笑道:“不知是什么人召见在下?” “少侠太客气,您是贵客,韩某是奉馆主之命相邀,怎可说成召见?” “那最好不过,在下也正想找机会拜见拜见馆主。” “就请少侠现在移驾吧!” 向云奇刚走出几步。 忽听林小宝叫道:“向少侠,您还回不回来?” 这一声叫喊,听得向云奇真有些啼笑皆非,不过他明白,这是林小宝情急间脱口而出,用意是对自己的安危表示关切。 韩德起回头骂道:“你这小子嚷什么?向少侠是贵客,当然要回来,如果不回来,那就是另有高就了。” 韩德起的确很够礼貌。 他一出门便让向云奇走在前面。 这七十二处分馆,星罗棋布在一片丘陵地上。 向云奇边走边留意四下形势。 各分馆门外,看不到半个人影。 向云奇是多么想能遇上唐中琳,可惜这种机会太渺茫了。 向云奇有一搭没一搭地问道:“韩总管,这七十二分馆,为什么连一个人都看不到呢?” 韩德起道:“每个分馆不过住了两人,有半数分馆根本没有贵客在内,再加上不得远离三十步的限制,当然不容易看到人。 向云奇又道:“和在下同来的,有位唐大侠,韩总管一定知道他住在哪一处分馆吧?” 韩德起歉然笑道:“这么多分馆,韩某实在记不清楚,必须回去查查名册才成,不过,向少侠和那位唐大侠目前都受到行动上的限制,即使知道对方住在哪里,也不可能见面的。” “这样说在下和他永远不能见面?” “话也不能这么说,等到各人分配职务以后,当然就有机会见面,分配职务时间有早晚,不曾分配到职务的,行动还是要受到限制。” “贵馆的这种规定,在下总觉得并非待客之道,而且也不太合理。” “韩某和向少侠的看法一样,这是谷主的规定,招贤馆不得不遵照执行。” 转过一道矮坡,眼前景象一新。 一幢占地数亩的巍峨建筑,在林木掩映中隐约可见。 韩德起向前一指道:“那就是总馆了!” “还没请问贵馆馆主尊姓大名?” “敝馆馆主姓贵,大号俊卿。” “好雅致的名字,姓也是难得一见的好姓!” “姓名嘛,除了姓氏不能改以外,名字怎么取都是一样。” 向云奇忽然心中一动。 他问韩德起道:“招贤馆有没有女贵宾?” 韩德起讶然反问道:“向少侠为什么要问这个?” “招贤馆的规定,不准有女人进来,难道就不会有一个女的连闯五关进来的?” “当然有。” “她们又住在哪里呢?” “女的不必住招贤馆,谷主另有安排。” 很快便进入招贤馆大门。 大门内隔着一道亭台水榭便是大厅。 韩德起把向云奇引进大厅,早有人献上茶来。 大厅布置得高雅至极,四壁挂满了名人字画,墙角边则摆放着各种奇花异木的盆景,的确很像贤士聚会的所在。 后壁正中上方高悬着一方黑底金字匾额,上写着“群贤毕至”四个大字,显得非常耀眼。 韩德起拱拱手道:“向少侠请稍待,韩某马上去请馆主来。” 向云奇心下难免不快。 他心想如果真正是招贤,岂有客人反而等待主人的道理? 还好,大门外终于有了脚步声。 向云奇只道招贤馆主贵俊卿已到。 谁知进来的那人,却是被两名黑衣汉子架着。 实在大大出人意料,来人赫然是副总管吴有权。 吴有权仍是满面血污,而且双颊肿得更高,被两人架进之后,便坐在一张靠背椅上。 那两名汉子并未离去。 他们不时向坐在另一边的向云奇怒目而视。 向云奇不由胸中怒火狂炽,吴有权分明是来当场对质的。 不消说,招贤馆主贵俊卿必定要以升堂翻案的姿态出现了。 就算他是包青天,这也是绝非待客之道。 在这刹那,向云奇真想拔腿就走。 但最后他还是忍住了。 又是一段很长时间过去。 这时才听门外有人喊道:“馆主驾到!” 坐在对面的吴有权,立刻龇牙咧嘴挣扎着站了起来。 完全一副小人逢迎上级的丑态。 向云奇稳坐椅上,动也没动。 招贤馆主贵俊卿迈步进入大厅。 他的身后,紧跟着总管韩德起。 向云奇冷眼望去。 只见贵俊卿年在五旬左右,三络长髯,眉清目朗,身材适中,气度雍容,还真有点儒雅风韵。 神秘谷主能安排此人担任招贤馆主,的确有点眼光。 贵俊卿迈着潇洒的步履,目不斜视,直来到当中座位坐下。 很快有人献上茶来。 贵俊卿喝了口茶,问道:“哪位是向少侠?” 韩德起朝向云奇一指道:“就是这位!” 此时向云奇反感更甚。 此时大厅内只有他一人坐着,也只有他一个是陌生人,对方居然还要问人在哪里,对客人鄙视到这种程度,怎不令他火冒三丈? 想不到神秘谷也感染上了这种官场文化。 贵俊卿见向云奇不但没开口,连对自己看都没看一眼,只好放下茶杯,拱拱手道:“贵某有失远迎,向少侠休怪!” 向云奇不能再不理。 他只好也抱拳一礼道:“在下见过贵馆主!” 他连身子也没动,架子和贵俊卿一般大。 这举动只看得韩德起直皱眉。 在韩德起的经历中,招贤馆自成立至今,从无一人在和馆主见面时态度是如此倨傲的,因为他们为了能得到好的职位,逢迎还来不及,谁还敢故意抬高身段。 贵俊卿不愧是招贤馆主,丝毫不见愠色,淡淡一笑道:“向少侠住进三十六号分馆以后,过得还习惯吗?” 向云奇也淡淡一笑道:“不习惯!” 向云奇以这三个字回答,不但韩德起大惊失色,连那扶持吴有权的两名黑衣汉子和大厅内负责沏茶的下人,也都瞠目结舌。 但贵俊卿却仍未现出怒意。 他不动声色道:“不知向少侠有哪地方不习惯?” 向云奇道:“限制太多,在下完全失去行动自由,贵馆名为招贤,却让贤者受到如此待遇,未免太岂有此理!” 贵俊卿拂须嘿嘿笑了几声:“向少侠言之有理,但这是谷主的规定,贵某必须按律执行,向少侠委屈之处,也只有请多原谅了。” 向云奇站起身道:“馆主要在下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这句话?果真如此,在下当然可以原谅,现在我该走了!” 贵俊卿抬手虚空一按道:“向少侠请坐,贵某还有很多话要讲。” 向云奇重新坐下:“馆主有话请快讲,在下知道你很忙,不敢打扰。” 贵俊卿两边太阳穴微微抽搐几下。 于是,他抬手向吴有权道:“向少侠可认识这人?” 向云奇道:“昨天见过一面印象不深,今天早上在三十六分馆,总算加深了印象,他好像是这里的副总管,姓吴,对吗?” 贵俊卿嘿嘿笑道:“可是他被人打了,向少侠请看,伤势不轻吧?” “向云奇也笑了起来道:“不必看了,我比谁都清楚,何必再看!” “向少侠武功高绝,实在令贵某佩服!” “别客气,若不看馆主面上,他可能伤势更重些,也可能在招贤馆少了这个人,替馆主省点粮食。” “向少侠打了他,总该有理由吧?” “他有违谷主招贤本意,在下打了他,等于替谷主教训属下,该受到谷主的奖励。” “你可知道他正是遵奉本谷规律行事?” “谷主可规定过他对贤士不敬?” “向少侠为何不问问自己?” “问自己什么?” “违犯谷规把女人引进分馆,是否分馆里的馆僮没对向少侠讲过?” “他对在下一进分馆就讲过。” “既然讲过,向少侠岂应明知故犯?” “在下认为这规定不合理,没有遵守的必要!” 贵俊卿终于冷冷笑道:“勾引女人,这算什么贤士?贵某不解,向少侠是由谷外进来的,短短这么几天,怎会有女人和你认识?” 向云奇哼了一声道:“在下连闯五关,五关之内,除了在武关没见过女人,其余各关,不但有女人,而且还不在少数,她们见过在下,当然认识。” 贵俊卿正要再问。 忽听外面有人高声喊道:“副馆主驾到!” 接着,昂然阔步,进来一名丰神俊朗,年在三十左右的潇洒人物。 贵俊卿欠了欠身道:“副座请坐!” 副馆主依言在一旁坐下。 他啊了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贵俊卿掠过向云奇一眼道:“这人就是昨天刚到分馆的向少侠!” 副馆主也飘过来一眼道:“果然一表人才,据五关传来的消息,这位向少侠,不论文才武功,都是难得一见的上上之选,谷主能召进这样一位年轻人,算得上是本谷一大幸事了!” 贵俊卿冷冷一笑道:“副座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副馆主哦了声道:“莫非他做过什么不该做的事?” “岂止如此,简直就是胆大包天,公然叛逆抗命!” 副馆主吃了一惊道:“馆主不妨说出来让田某听听。” 贵俊卿回顾了站在身旁的韩德起一眼道:“你告诉副馆主。” 韩德起道:“禀副馆主,姓向的明知故犯,无端把女人引进分馆,早上吴副总管奉命去查问,竟被他打成这个样子。副馆主,吴副总管就在这里,您不妨仔细看看他伤成什么样子。” 副馆主淡然扫过吴有权一眼道:“那也许吴副总管有对他过分之处,否则他为什么不打别人?据我所知,吴副总管对待各分馆的贵客,经常傲慢无礼,甚至狐假虎威,狗仗人势,他到今天才被打,我认为是晚了些。” 副馆主说出这种话,在场的人无不大感意外。 尤其向云奇,更是引以为奇。 韩德起不禁干咳了两声道:“副馆主这话未免过分了些,不管怎么样,吴副总管是被姓向的打了,而且打得那么重!” 副馆主道:“那是他打不过人家,若是他的武功比别人高,只怕他会把别人打得更重!” 吴有权终于咬牙开了口:“副馆主,您……” 副馆主冷笑道:“我怎么样?我若不看你伤得重,说不定现在也甩你几耳光,吴有权,你把咱们招贤馆的人全丢光了,算得上混账透顶,还有脸在馆主面前告状,也不撤泡尿照照,你究竟算个什么东西!” 他说着,望向贵俊卿道:“馆主,等这混蛋伤势好了以后,卑职还要处分他!” 贵俊卿脸色微微一变。 他说道:“副座,吴副总管已经够委屈了,你不安慰他几句,反而给他狗血喷头一阵大骂,贵某不解你是什么用心?” 副馆主冷然道:“他这是自取其辱,同时也等于砸了招贤馆的招牌,田某没再惩罚他,已经算是很客气了,馆主如今反而问田某是什么用心,田某倒是想知道馆主是什么用心?” 贵俊卿两边太阳穴又急剧抽搐了几下。 他极力强忍着道:“依副座的意思该怎么办?” 副馆主道:“馆主可问清楚向少侠为什么把女人引到分馆里?那女的又是谁?” “贵某当然问过。” “他说什么?” “他说那女的是他在闯关的时候认识的。” “哪一关?是他把女人引进分馆的?还是那女人自己闯进去的?如果连这点都没弄清楚,如何断定他是犯了规律?” 第二十五回 公主美娇艳 贵俊卿这时早已对副馆主的倨傲无礼而怒火直冲,只是当着众人的面不便当场发作而已。 他极力按捺住愤怒望着向云奇道:“是哪一关上的?” 向云奇本不想明言,以免连累桃花,但现在他已被迫不得不说了:“火关。” 岂知火关二字一出口,贵俊卿脸上立即变了颜色,沉下声音喝道:“可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向云奇冷笑道:“馆主对在下说话,实在犯不着用这种口气,你应该知道在下是贵客,不是你呼来唤去的属下!” 贵俊卿猛地一拍茶几道:“少讲废话,说!她叫什么!” “她叫桃花。” “她怎么认识你?你又怎么认识她?” 向云奇道:“在下过火关时,同行四人,曾由她照料更换衣服和招待饮食,就是这样认识的。” 贵俊卿不信地道:“她在火关,你在三十六号分馆,相距有十几二十里,她又怎能进到分馆去?” 向云奇解释着:“她奉命到总坛办事,昨天傍晚回程时经过三十六号分馆门前,那时在下正好在门口,熟人相见,她随即到里面小坐了一会儿,顺便喝杯茶解渴,请问这又有什么不对了” “你应当知道有不准女人进馆的规定?” “但是我却不能拒绝她入门,这是人之常情,尊驾身为招贤馆主,难道连这点待客之道都不懂?” 贵俊卿转头望了韩德起一眼,道:“本座不必再跟他多费唇舌了!” 韩德起躬了躬身,道:“就请馆主按律治他的罪,属下也认为没有再和他哕嗦的必要了!” 贵俊卿阴阴一笑道:“打入死牢!” 招贤馆里居然设有死牢,这倒是闻所未闻的事。 韩德起应了一声,立即大步朝向云奇走来。 向云奇听说要把自己打入死牢,既然非死不可,就不如先行大干一场,能宰上几个总是赚到的。 他手按剑把,却发现副馆主已在暗使眼色制止。 副馆主是一进大厅就对自己极力袒护的人,向云奇虽然弄不清是何原因,也只有暂时听从了。 韩德起一把抓住向云奇手腕,喝道:“姓向的,走!” 向云奇不动声色:“走到哪里去?” 韩德起沉声道:“死牢!” 向云奇暗运真气,力贯右臂,冷笑道:“好吧!在下情愿让你带走!” 韩德起猛然用力一带,向云奇的身子竟然只是轻微移动了一下。 他知道向云奇已用上了“千斤坠”内功,立即喝令扶持吴有权的两名大汉道:“过来,把这小子抬到死牢去!” 忽见副馆主站起身,大步向前走来,喝道:“韩总管松手!” 韩德起怔了怔道:“副座,这是馆主的命令,韩某不敢不遵。” 副馆主不动声色道:“我现在要你松手,这也是命令,你遵不遵?” 韩德起脸色一变,道:“如果馆主没有命令在先,韩某当然不能不听你的,现在你们两位都有命令,韩某理应听馆主的。” 副馆主向前走出一步,道:“你再说一遍!” “副馆主应该已经听清楚了才对!” “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韩某职责所在,必须听馆主的!” “那是不肯听我的了?” “话不能这么说!” “现在我要你听我的,若敢不听就别怪我手下无情。” 韩德起当然不肯听,探腕再度朝向云奇衣领抓去。 突见副馆主扬手一掌,闪电般向韩德起面颊掴去。 这一掌力道极重,把韩德起掴得整个身子都撞出去,直摔到丈余外的壁角,才由墙壁再反弹回来。 待他勉强爬起身来,已是头破血流。 贵俊卿蓦地由座椅上直跳起来,瞪目大喝道:“田子春,你可是要造反?” 原来副馆主叫田子春。 田子春“刷”的一声,长剑已经出鞘,喝道:“现在田某要代谷主清除叛逆。” 贵俊卿脸色憋得青中带紫,他心里有数,若论武功,自己绝对不是田子春敌手,但却不得不再次喝道:“田子春,你说谁是叛逆?” 田子春剑尖指向贵俊卿鼻子道:“你姓贵的就是叛逆!” 贵俊卿大声道:“胡说!” “事实摆在面前,容不得你姓贵的狡辩!” “你说!本座为什么是叛逆?” “谷主设下招贤馆,为的就是招贤纳士,光大本谷实力,这位向老弟是难得一见的少年英雄,你却处心积虑陷害他,居然要把他打入死牢,像你这样坑杀人才,不是叛逆又是什么呢?” 这几句话,说得义正词严,一时之间,竟使贵俊卿难以答话。 田子春仗剑走到大厅门口,朗声道:“今天你们一个个都别想活着出去,田某杀了你们这些叛逆之徒,立刻就到总坛向谷主报告经过。” 就在这时,只听门外又有人喊道:“大公主驾到!” 向云奇大感一愣,暗道:“这倒怪了,神秘谷内居然还有什么大公主,难道是皇帝老儿住在这里了” 田子春闻言随即还剑入鞘,闪身一旁。 向云奇也自动由座位上站了起来。 但见一名烟鬟雾鬓、长裙曳地、美如天人般的女郎,袅袅娜娜地走进大厅。 毫无疑问,这就是所谓的大公主了。 在大公主身后,紧随着一名年在二十七八、眉清目秀,飘飘儒雅看来又颇富机智的文士模样的男子。 在这刹那,贵俊卿和田子春齐齐躬身施礼。 大公主冷冷扫了大厅内所有的人一眼,道:“真想不到,你们竟闹起窝里反来,自相残杀,成什么体统!” 她虽然语气冰冷,但话声却依然像珠滚玉盘,听来悦耳清心。 贵俊卿趋前一步,躬身道: “禀大公主,田副馆主公然反上,给了卑职这样大的难堪,望大公主必须按律治罪,以儆效尤,否则,卑职今后如何做人?” 大公主在中间座椅落了座,摆摆手道:“你们都是为谷主效力的,今天的事,谁都有错,也谁都没错。” 贵反卿红着脸道:“今天的事,卑职必须详细向大公主禀报一遍。” 大公主又摆摆手道:“不必了,整个事情的经过,方才公孙先生已向我讲过,而且方才我在窗外也停留了很久,等于在场亲眼看到,你们都坐下。” 贵俊卿、田子春、向云奇依言坐在一旁。 那位被称为公孙先生的文士,也随着落了座。 韩德起则远远站在一旁。 吴有权龇牙咧嘴地被两名大汉架了起来,因为他们两人还不够坐下的身份。 大公主继续说道:“这位向少侠,连闯五关的文才武功,连谷主都有意破例直接召见他,贵馆主竟想把他打入死牢,若让谷主知道,你这招贤馆主还想干吗?” 贵俊卿涨红着脸低下了头。 大公主又道:“田副馆主刚才的举动,的确是抗命反上,按律也许要处以极刑,但他是情急间迫不得已,用心仍是为谷主效忠,所以他情有可愿,我刚才说你们都有错,也都没有错,就是这意思。” 贵俊卿顿了一顿,道:“可是这位向少侠擅自把女人带进分馆,总是犯了戒律,卑职职责所在,怎能不闻不问?” 大公主道:“就算他触犯了戒律,又何至于打进死牢?” 贵俊卿干咳了一声,道:“那是大公主没有看到他如何傲慢无状,吴副总管又被他打成什么样子?” 大公主冷冷一笑道:“你为什么不先检讨自己呢?你们对他又是什么态度?要知道招贤馆是招贤纳士的,你们首先必须礼贤下士。从前刘邦命萧何设立招贤馆,韩信慕名而来,萧何当时身为相国,未曾下位相迎,韩信立刻准备拂袖而去,使得萧何不得不改容相见,这段故事你应该知道的才对。” 贵俊卿赧然躬身答道:“卑职知道,连戏台上都演过这段故事。” 大公主道:“当初本谷主成立招贤馆,谷主为了物色一位堪当主事者的人才,曾苦思数日,最后才决定委用你为馆主,想不到你却并不称职!” 贵俊卿惶恐答道:“卑职知错,还望大公主千万别把这事禀报谷主。” 大公主冷声道:“你既然自知惭愧,也许以后不难改进,但你的手下人却良莠不齐,连我都经常听到有人说他们的坏话,向少侠打了他,依我看来,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 贵俊卿连声道:“大公主说得对,大公主说得对!吴副总管是该打,卑职以后对所属一定勤加督导。” 大公主淡然笑道:“我想再举一例,当年刘备为了访贤,不惜三顾茅庐,相请诸葛亮出山,现在呢,贤士自己送到门上,你反而要把打进死牢,你们何止该惭愧,简直该一头撞死算了!” 贵俊卿哪里还能说什么,许久,他才勉强进出一句来,道:“那么向少侠带女人进分馆的事,卑职就不再追穷了。” “什么叫带女人进分馆?他只是准许女人进分馆而已。” “不管是带还是准,只是这事……” “你又想说什么?” “卑职是说若这事被谷主得知,卑职总是难脱不尽职责之嫌。” “你早就不尽职了!” “大公主这话,卑职不懂?” “我且问你,王子犯法,是否与民同罪?” “那是当然。” 大公主哼了一声,道:“那么我常到你这里来,我也是女人,你为什么不禀报谷主把我治罪?” 贵俊卿呆了一呆,哪里还能答上话来。 大公主继续道: “你既然不敢拿我治罪,却要拿别人治罪,这就是不公,也看出你做不到不畏权势这四个字,我的话不曾冤枉你吧?” 贵俊卿面色有如猪肝,嗫嚅着道:“大公主说得对,说得对!” 大公主接下去道:“女人不准进入招贤馆虽是谷主规定的,但我却不认为对,女人也是人,为什么就不能和男人平等?等有了机会,我定要向谷主建议,请谷主取销这项不合理的规定。” 大公主把贵俊卿训了老半天,似乎也有些过意不去,最后放缓语气,道:“贵馆主,我刚才这番话,也许说重了些,但却完全是出自肺腑之言,希望你千万不要介意。” 贵俊卿低着头道:“大公主教训得是,卑职感激还来不及,哪里还敢介意。” 大公主不愿再使贵俊卿难堪,目光这才移向向云奇,道:“向少侠,你能凭真本事连闯五关,在来到本谷的外界武林同道中,前面只有三人差堪与你相比,在场的田副馆主便是其中的一位,但他们的年纪都比你大,这样看来,你将来的成就一定比他们更大,连我也不得不佩服你是位青年英雄!” 向云奇连忙也躬身道:“大公主过奖,在下愧不敢当!” 大公主道:“你不必过谦,回到分馆后,耐心等待,谷主决不辜负你这种人才,若有什么要求,现在尽管对我说。” 向云奇正色道:“在下所住的分馆,是由一名叫林小宝的负责看守,在下希望他不要受到任何处分。” 大公主笑道:“原来只是这么点小事,连你都没事,他当然更不会有事了。” “可是招贤馆总馆方面,也许会有人对他不肯放过。” 大公主瞥了贵俊卿一眼,道:“贵馆主听着,我已经答应向少侠了,若你的手下人有敢对那名馆僮凌辱责罚的,我就把你以抗命论处!” 贵俊卿苦笑道:“大公主的命令,谁敢不遵,他们谁也没长两个脑袋。” 大公主长长吁气道:“我很为你们今天馆主、副馆主反目相向事感到遗憾,若自家人不合,将是本谷的大不幸!” 她说着,交待那文士模样的人道:“公孙先生请通知厨房,中午办一桌酒席,我决定留在这里作陪,把酒言欢,让他们两家和好。” 接着大公主又交代向云奇道:“向少侠可以回分馆去了,就在这两天,我会派公孙先生去看你,如果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公孙先生转达我之后,我一定设法为你解决。” 向云奇回到三十六号分馆。 林小宝正坐在大门口发呆。 乍见向云奇平安无事回来,林小宝还真以为是在做梦。 他急急站了起来,惊喜地问道:“向少侠,您真的没事回来了?” “我本来就预料不会有事,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那太好了,别的就用不着担心了。” 向云奇望了望天色,道:“已近中午,你该到总馆拿饭了!” 林小宝立刻又现出惊恐之色:“如果小的被他们……” “用不着害怕,一切都包在我身上,绝没有人敢欺负你。” 林小宝只是半信半疑,但又不能不去拿。他自己一顿不吃没关系,却不能让向云奇饿肚子,因为这是他最起码的职责。 向云奇等林小宝走后,一个人就在客厅喝起茶来。 想到方才在总馆发生的事,总感到太突兀,而且有些地方更出人想像。 他想到那位副馆主田子春为了自己,竟不惜和馆主贵俊卿闹翻,而自己和那位副馆主素昧生平,他为什么竟不计后果地袒护自己,究竟是怎么同事? 另外,他对那位大公主也不得不另眼相看,按照常规,身在高位的人,总是会官官相护,凡是下级和上级起了冲突,一旦查究起来,吃亏的必是下级,但大公主处理贵俊卿与田子春的纷争,却绝无这种官场习气。 正因如此,他对大公主的为人,自一见面起,便敬佩不已,神秘谷的高层竟然能出现如此通情达理的人,实在是难得的事。 半个时辰后,林小宝回来了。 他去时心惊胆颤,一脸惶恐,此刻回来,则是欢天喜地。 向云奇故意问道:“他们总馆的人,有没有欺负你?” 林小宝摇头笑道:“真奇怪,他们对小的不但没有欺负,反而格外的客气,而且从来没有这样亲切过。” “那就好!那就好” 林小宝打开食盒盖,笑着又道:“还有,今天的菜也特别的好,连小的也跟着吃好的,还有酒呢!” 向云奇心里有数,这是因为中午办了一桌酒席,无形中自己和林小宝都沾了光。 吃饭时,向云奇问道:“你可听说有位大公主?” 林小宝道:“谷里谁不知道大公主,连小的有一次还在总馆见过她呢,长得真像仙女下凡一样,向少侠为什么忽然问起这个来?” 向云奇笑道:“我今天也在总馆见过她,大公主该是皇上的千金,这里没有皇上,哪里来的大公主?” 林小宝淡然笑道:“这里的皇上就是谷主,谷主的大千金当然就是大公主了。” “大公主常常到总馆来吗?” 林小宝皱皱眉,道: “小的也感到奇怪,听说大公主很少到别的地方去,偏偏却常到招贤馆来,真不知足什么原因?” 向云奇想起大公主曾说要派那位公孙先生来看自己,趁机再问道:“听说有位公孙先生,你可知道是哪一个?” 林小宝道:“在招贤馆谁不知道公孙先生,他是招贤馆的军师,学问可好得很呢,连馆主都不得不敬他三分。” 向云奇哦了声道:“我在总馆,看到他和大公主走在一起,只道他是大公主身边的人呢!” “说公孙先生是大公主身边的人也不为过,因为招贤馆负责和总坛方面联系的,就是公孙先生,他和总坛方面的每一个人都很熟,当然和大公主也走得很近。” “这样看来,公孙先生算是招贤馆的红人了?” “那还用讲,刚才小的不是说过,连馆主都敬他三分嘛!” “我在总馆又会见了田副馆主,田副馆主为人如何?” 林小宝忽然竖起大拇指,道: “人家田副馆主才真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 “他有什么了不起?” 林小宝称赞道:“听说他三年前闯五关时,分数到现在还是最高的,完全凭真功夫真本事。” 向云奇道:“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让他做招贤馆主?” “那要凭资历的,现在的馆主是谷里的老人,跟随谷主多年,其实田副馆主升得已经够快了,怎可能一下子就让他爬到馆主头上?” “他们两人是否相处得很融洽?” 林小宝摇头道:“很难说,表面上谁也看不出什么,至于到底怎么样,只有他们两人心里有数。” “你到总馆拿饭,可见过韩总管?” 林小宝忽然神色一变,低下声音道:“向少侠,听说韩总管也被人打了,是不是也被您打的?” 向云奇笑道:“我怎么会到处乱打人,何况我到了总馆,连自身都难保,哪里还敢打人?” 林小宝咧了咧嘴道:“小的一直感到奇怪,您把吴副总管打成那样子,竟然平安回来,一点事儿都没有,实在不简单。” 向云奇轻描淡写地道:“没什么好奇怪的,公道自在人心,只要我打得对,谁都不会认为有事。” 林小宝笑道:“那太好了,真是大快人心,不过小的真没料到您的武功竟然高得这样出奇,吴副总管的武功也不算差,遇到您,竟连还手的力量都没有,比起您来,他简直天上差到地下去了。” 向云奇淡笑:“别说这些了,吃饭吧!” 又过了一晚。 此刻向云奇最盼望的,便是那位公孙先生能快些来。 偏偏直到天将傍晚,依然不见对方的人影。 在林小宝到总馆拿饭时,他来到分馆门外。 现在,他已不在乎不得超出分馆三十步的规定。 突然,又是一名红衣少女远远迎面而来。 他只觉这少女似曾相识。 那红衣少女很快便来到跟前。 当她发现向云奇时,不觉“咦”了声道:“这不是向少侠吗?” 向云奇也“哦”了一声,道:“姑娘可是火关上的?” 红衣少女点点头,道:“不错,婢子叫石榴,真巧,我本来就想找向少侠,不想一来就碰上了。” 向云奇茫然问道:“姑娘找我什么事?” 石榴微微笑道:“婢子是奉命到总坛呈送文件的,受桃花姐姐所托,替她带个信儿给向少侠。” 向云奇心头一震:“莫非她出了事?” 石榴道:“原来向少侠也想到她会出事?她真的出事了。” 向云奇不由大为关切,急急问道:“她出了什么事?” 石榴神色凄然,叹了口气道:“她两天前是不是到这里和向少侠见过面?” “不错。” “她是否说过不愿留在火关,请向少侠帮忙把她闹到这里来。” “她确曾这样说过。” “这就对了,这事居然被统领知道,统领一怒之下,当场把她打个半死,然后关在一间石室里,每餐只准吃一碗盐水饭。” 向云奇只听得一阵心痛,急急再问道:“这事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就在昨天下午。” 向云奇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毫无疑问,这消息是由招贤馆传到火关的。 他默然,心头却愤怒。 许久,他才吁了口气,道:“桃花姑娘是怎样托姑娘替我带信的了” “桃花姐姐一向待我很好,我今天一早偷偷去探望她,她托我如果有机会出来,一定要帮她把这事通知向少侠,正好我今天中午奉命到总坛呈递文件,又这么凑巧的遇见了向少侠。” 向云奇此刻心中焦虑可想而知,他想到桃花竟然把他看成了无所不能的救星,难免也有些啼笑皆非。 忽然,他忆起大公主曾说过,有什么困难,尽可托公孙先生转达,她一定会设法解决,这不正是自己的希望和凭借? 想着,向云奇说道:“就请姑娘转告桃花姑娘,要她暂忍一时之苦,须耐心等待,我一定会设法为她帮忙。” 石榴颦了颦黛眉,道:“向少侠必须快些办,桃花姐姐目前受的那种罪,实在够可怜的,她真的是度日如年,除了向少侠,没有第二二个人能救得了她。” 向云奇苦笑道:“可是姑娘应当明白,我现在只是招贤馆的一名宾客,什么职位都没有,总不能让我单枪匹马杀了你们的统领救出她来吧!” 石榴道:“婢子明白,但桃花姐姐却不这么想,她认定您一定会受到谷主重用,所以才把一切希望寄托在您身上。” “可是我现在尚未受到重用,总之,拜托姑娘千万多安慰她,不管如何,只要有办法,我一定会尽力帮她的。” “既然桃花姐姐相信向少侠,婢子当然也相信向少侠。” 向云奇望望天色道:“本来我该留你到里面坐坐,喝杯茶休息休息,但这里的规定,女人不能进去,桃花姑娘出的事,正是和上次曾进入分馆有关。” 石榴点点头道:“婢子知道,我现在就回去了,但愿向少侠千万别忘了桃花姐姐受托的事。” 望着石榴走远的背影,向云奇不觉陷入迷惘中。 难道桃花竟是对自己动了男女之情? 男女之间,真有一见钟情这种事吗? 向云奇到客厅不久。 林小宝便拿饭回来了。 晚餐的饭菜依然比以前好得多,连林小宝也说从前没有过。 这真是打人打出理来了。 向云奇真希望住在各分馆的人都能如此,若总馆只是对他个人另眼相看,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此刻,他越发希望公孙先生能早些前来,以便搭救桃花。 他询问林小宝是否见过公孙先生? 林小宝的回答是——摇头。 晚上,向云奇几乎澈夜未眠。 次日天亮后,他真想直接闯进总馆去见公孙先生,但最后还是觉得那样做太唐突,只得作罢。 看看又到下午,终于等到公孙先生到来。 这时他已从小宝那里打听出公孙先生叫公孙玉。 他把公孙玉迎至客厅坐下,亲自沏上茶。 公孙玉喝了口茶道:“不才是奉大公主之命来看望向少侠的。” 向云奇有礼地道:“在下承大公主垂青,实不敢当,进谷之后至今寸功未立,内心更是过意不去。” 公孙玉淡淡一笑道:“向少侠是位难得的青年英才,大公主最是爱才,对你另眼相看,理所当然!” 向云奇不便立即提起桃花之事,顿了顿道:“为了在下,使得田副馆主和贵馆主竟反目相向,内心一直不安,在下很为田副馆主担心。” 公孙玉笑道:“向少侠聪明绝顶,应该可以看得出,田副馆主若非有所凭恃,他又怎敢和贵馆主冲突。” 向云奇内心一动,忙道:“田副馆主有什么凭恃呢?” 公孙玉似是不愿直说,微微一顿道:“因为他在总坛有后台靠山。” 向云奇越发心动,道:“莫非田副馆主是谷主的心腹人?” 公孙玉缄默半晌,终于放缓语气道:“其实这事让向少侠知道也无妨,田副馆主凭恃的就是大公主。” 向云奇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公孙玉道:“大公主虽然已经年纪不小,但却依然云英未嫁,而田副馆主则是一位文武兼资才识过人的英雄人物,尤其他丰姿俊朗,仪表出众,因之,大公主早就对他钟情。”顿了口气,他接着又道:“这就是前天田副馆主敢和贵馆主几乎兵戎相见的原因,而贵馆主也不得不强忍下这口气。” “那么田副馆主和大公主是否已经……” “目前还没有,据不才所知,大公主早把心事禀报谷主,谷主一向作事谨慎,暂时还不曾答应,也许还在对田副馆主考核之中,大公主经常到招贤馆来,不外是借机和田副馆主相会。” “公孙先生认为田副馆主和大公主的事情可以成功吗?” “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十之八九不会有问题,只有时间早晚而已,大公主所以到现在还待宇闺中,不外眼光太高,对象难求,在本谷来说,她又哪里能找到像田副馆主这样的第二个人?” “公孙先生可清楚这田副馆主的为人?” “不才对田副馆主一直存有感恩图报之心,又岂止清楚他的为人。” “莫非公孙先生早就认识田副馆主?” “也不过三年多,当时我们同闯五关,除了文关和宵关我能轻易通过外,其余全得力于田副馆主协助,如果没有他,我又怎能进得谷来?又怎能在招贤馆任军师之职?” 公孙玉说到这里,忽然问道:“不知向少侠为什么对田副馆主如此关心?” 向云奇正色道:“前天的事,若非田副馆主仗义相助,在下当时便已被打进死牢了,他是在下的救命恩人,在下怎能不表示关切?” 公孙玉点点头,站起身道:“向少侠如果没有别的事,我该走了,如果有事,也用不着客气,我能帮忙的必定当场答复,无法解决的,我会向大公主转达。” 向云奇岂能失去机会,忙道:“公孙先生请坐,在下正有一事奉告。” 公孙玉复又坐了下来,两道目光深注在向云奇脸上,缓缓地说道:“什么事?尽管讲出来。” 向云奇道:“上次在下误犯馆规把女人引进分馆,那女的是谁,公孙先生一定听说过吧?” 公孙玉点点头,道:“是火关一名叫桃花的姑娘,对吗?事情已经过去了,为什么还要再提?” 向云奇道:“并非在下有意再提,而是又出了事!” 公孙玉吃了一惊,道:“又出了什么事?” 向云奇随即把桃花惨遭惩罚的经过说了一遍。 公孙玉听后,冷冷一笑道:“不难想到,这是贵馆主通知火关的,他这样做,岂非无事找事,又是何苦。”接着又道:“如果桃花姑娘不是火关的人,那就没事了。” 向云奇一愣,道:“什么原因?” “因为火关统领,正是贵馆主的胞妹。” “原来如此,难怪那天在下提起是火关的人时,贵馆主马上变了脸色。” “火关统领叫什么名字?” “叫贵琼瑶。” “这样说来,贵馆主在谷里,势力还真不小?” “贵馆主兄妹多年追随谷主,称得上是本谷的元老功臣,一般人怎能和他们相比,要不然,他哪一点能比得上田副馆主?” “不管如何,桃花姑娘的事,还请公孙先生设法帮忙!” 公孙玉似是面有难色,紧皱双眉道:“这件事还实在不好处理,除非这人出面,但不才却又不方便求他。” 向云奇迫不及待地问道:“公孙先生所说的这人是谁?” 公孙玉道:“当然是贵馆主了,火关和招贤馆不隶属,只有贵馆主才有这种私人的关系。” “事情是他通知火关的,当然不能再求他。” “向少侠的意思,准备求谁?” “公孙先生是奉大公主之命而来,就该想到求大公主解决。” 向云奇的这几句话,显然已对公孙玉表示不满。 其实公孙玉并非没想到大公主,而是在他心目中,并不认为这是一件重要大事。 他哪里知道,这件事在向云奇心目中,却是最急切不过的。 公孙玉也只好颔首道:“也好,不才决定向大公主转报。” 向云奇加重语气地道:“在下请求公孙先生能马上转报,必须尽早把桃花姑娘解救出来。” 公孙玉点头道:“不才回去马上办就是。” 第二十六回 火速救桃花 向云奇送走了公孙玉,对于搭救桃花姑娘的事,内心轻松不少。 谁知匆匆两天过去,公孙玉竟然没有再来。 此刻,他真是五内如焚,同时也对公孙玉大感不满。 直到第三天中午,他实在无法再忍,只好下定决心,亲到总馆一趟。 他觉得除此之外,已经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了。 这时,正好林小宝要到总馆拿饭,他吩咐道:“走,我和你一起到总馆去!” 林小宝一愣道:“向少侠为什么也要到总馆去?” “我准备去找公孙先生。” 林小宝顿现惊慌之色,道:“可是向少侠现在还不能自由行动。” 向云奇冷笑道:“我并非没到过总馆,上次可以去,现在为什么不能去?” “上次向少侠是被韩总管带去的,现在并不曾有人来带。” “现在就由你带。” “小的……怎够资格带?” “韩总管是招贤馆的人,你也是招贤馆的人,你为什么没资格带?!” “可是论身份地位,小的怎能和总管比,而且总管上次是奉馆主之命。” “没什么好说的,你不带我去,我就自己去!” 杯小宝见向云奇已动了怒,又想起向云奇上次由总馆无事归来,也就不敢再坚持,苦笑了声道:“那么向少侠就请和小的一起走吧!” 二人到了总馆大门外。 林小宝站住了脚步,道:“小的拿饭,都是走后门直接到厨房去的,向少侠是不是也要走后门?” 向云奇忍不住要笑,挥挥手道: “你自己去吧,我是从来不走后门的!” 他迈步向大门走去。 大门外有两名守护,都是身佩大砍刀的黑衣彪形大汉。 不等他走近,一名大汉已出声喝道:“什么人?拿通行腰牌出来查验!” 向云奇不想再闹事,停下脚步,道:“在下是住在三十六分馆的,有事要求见公孙先生。” “拿腰牌出来查验!” “在下是客人,哪里来的腰牌?” 那大汉顿时两眼一瞪,喝道:“既没有通行腰牌,胆敢乱闯总馆大门,你想找死?” 另一大汉忙道:“老郑,先别这么凶,前些天咱们总管已经交代过,有生人进来,要尽量客气点。” 那姓郑的大汉总算收起狞恶面孔,哼了一声道:“老子不想追究你,既然没有通行腰脾,那就回去吧!” 向云奇虽然不想闹事,但见对方出口称老子,却再也按撩不住,不觉双眉直耸,喝道:“对在下说话,你敢嘴里不干不净?” 郑姓大汉顿时一愣,他本来准备放人,不想这年轻人却倒找麻烦,立即探手按上了刀把,一双牛眼圆睁道:“咦!你小子是猪八戒下山,还想倒打老子一耙,简直是买咸鱼放生——不知死活!” 岂知他的话刚刚出口,突然耳根有如电震,接着两眼一黑,身子已腾空而起,直飞出两三丈,才摔落在门旁的一棵大树下。然后,他身子翻了两翻,昏厥过去了。 另一大汉见向云奇轻描淡写地一出手就有如此惊人的威力,只吓得也几乎昏了过去。 向云奇朗声道:“用不着怕,到里面找你们总管或副总管出来就没你的事了。” 另一大汉这才清醒过来,一声不响地快步往大门内奔去。 不一会,便有一人奔了出来。 向云奇看了半晌,才认出是总管韩德起。 这是因为他脸伤未愈,半边面颊用纱布包着,自然不易辨认。 韩德起立即拱拱手,道:“原来是向少侠,有事吗?” “如果没事,在下何必到这里来。” 韩德起没说什么,却转头朝大树下望去。 不消说,他是要看看那名姓郑的手下被打成什么样子。 向云奇不动声色道:“大概还死不了!” 韩德起一边太阳穴的青筋冒了几冒,道:“向少侠为什么把他打成那种样子?” 向云奇冷道:“上次吴副总管为什么被在下打成那样子,这次的情形也差不多。” 韩德起心里有数,此刻总馆内能制服向云奇的,只有田副馆主,但田副馆主偏偏又护着这小子,看来还是不能来硬的。 他只好又拱拱手道:“向少侠究竟有何贵干,不妨示知韩某。” “在下想见见公孙先生。” 韩德起两眼一眨道:“向少侠来得不巧,公孙先生一早就出去了。” “他到哪里去了,你总该知道?” “韩某不清楚,公孙先生外出公干,不需向韩某交代。” “那么总馆里还有谁在?” “田副馆主也出去了,只有馆主在。” “也好,在下就见馆主。” 说实在的,向云奇本不欲见贵俊卿,但此刻公孙玉不在,也只有见贵俊卿一面了。 韩德起面有难色,但话已出口,却又不能再说馆主不在。 韩德起把向云奇引进大厅,道:“向少侠请稍等,韩某这就去请馆主。” 向云奇直等了足足有顿饭工夫,才见韩德起陪着贵俊卿走了进来。 贵俊卿面无表情。 韩德起则是一脸气丧模样,不难想到,他是受了贵俊卿的责骂,责骂他不该告诉向云奇馆主在。 向云奇因为有求于贵俊卿,而且礼貌不可废,不等对方进入,就站了起来,抱拳道:“在下见过贵馆主。” 贵俊卿只是点点头,随即在中间太师椅上坐下,脸上充满冷漠和不屑之色。 向云奇几次想启齿,但看了对方那模样,话到唇边,又实在不得不咽回去。 这种尴尬局面,把韩德起也弄得僵在哪里,不知所措。 岂知贵俊卿已不耐烦,起身便要离去。 向云奇倏然也站身而起,高声道:“贵馆主要到哪里去?” 贵俊卿冷冷笑道:“本座听说向少侠有事,所以才放下公务赶到大厅来,现在见向少侠没事,那就只有请恕不能相陪了。” 向云奇强忍着怒气,道:“贵馆主怎知在下没事?” “向少侠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可像有事的?” 这句话还真把向云奇问住了。 他只好拱手一礼,道:“那么贵馆主请坐,在下现在就有话奉告。” 贵俊卿重又坐了下来。 向云奇不能再等,以免又给对方借口,轻咳一声道:“在下上次把女人引进分馆,贵馆主想必知道那女的是谁是吧?” 贵俊卿弄不清对方用意,拂须冷冷一笑,道:“上次你已经说过,本座还没忘,难道向少侠自己反而记不起那女的是谁了?” “在下当然记得,那位姑娘是火关的人,名叫桃花。” “既然向少侠记得这样清楚,为什么又要向本座问起?” “在下这样做,不过是想加深贵馆主的印象而已。”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在下听说那位桃花姑娘已被火关统领囚禁起来,而且身受严刑拷打,在下今天来到总馆拜见贵馆主,就是想请贵馆主通知火关,把桃花姑娘释放出来。” 贵俊卿嘿嘿一阵大笑,道:“向少侠这话不知从何说起,招贤馆和火关并无从属关系,本座哪有资格通知火关放人呢?” 向云奇冷然道:“那是贵馆主忒谦了。听说火关统领是贵馆主的胞妹,就凭这关系,贵馆主也帮得上忙。” 贵俊卿对向云奇居然知道自己和火关统领的关系,难免有些讶异,但又不便当场查问,略一沉吟道:“本座身为招贤馆主,岂可公私不分,火关统领虽是胞妹,但她秉公处事,本座岂能妄加干涉?” “这样说贵馆主是不肯帮这个忙了?” “本座并非不肯帮忙,而是实在无能为力,本座不解,桃花不过是火关一名弟子,怎值得向少侠如此关心?” 向云奇笑道:“贵馆主话不能这么说,桃花姑娘被囚禁,是因在下而起,至于她是什么身份,那是另外一回事。即使贵如皇帝,也是一个人,在在下眼中,皇帝与平民实在没有多大的分别。” 贵俊卿脸上不带任何表情,拱拱手道:“向少侠请原谅,本座不敢以私废公,这件事实在帮不上忙。” 向云奇随即起身,也拱拱手道:“打搅了,在下告辞!” 向云奇回到了分馆,林小宝早已拿饭回来了。 林小宝不敢问向云奇在总馆做了些什么? 不过他却打从心底佩服向云奇神通广大,身无通行腰牌,居然能来去自如,这在从前是根本没有的事。 但他却不知道向云奇此刻内心是多么焦躁。 熬到天黑,公孙玉仍未到来。 直到次日早饭后,公孙玉总算来了。 向云奇不得不强忍着愤怒之气把他接到厅,但态度上却已不再表示亲切。 坐下后,向云奇道:“在下还以为公孙先生不会来了!” 公孙玉脸上一热,道:“不才早知向少侠心里着急,其实不才又何尝不急。” 向云奇冷笑道:“如果公孙先生不急,不知该何时给在下消息?” 公孙玉不觉脸色一变,但最后还是忍了下来:“也难怪向少侠说出这种话来,事情是这样的:不才受向少侠之托,当天就赶到总坛准备向大公主面报,岂知大公主有事到谷外去了,直到昨天下午才回来,事情就是这样耽误的。” 向云奇无法断定对方这番说词是真是假,只好歉然一笑道:“在下抱歉,错怪了公孙先生,大公主有什么处置,还请快快赐告。” “大公主最初本想交代贵馆主通知火关统领不处罚桃花姑娘,但不才认为这样不妥当,大公主便又改变了主意。” “公孙先生认为这样做有什么不妥当?” “贵馆主是个城府深沉的人,万一他因这事恼羞成怒,暗中交代火关统领把桃花姑娘先行处死怎么办?向少侠可曾想到这一步?” 向云奇吃惊道:“他敢这样做吗?那又如何向大公主交代?” “很简单,他可以向大公主回报桃花姑娘是畏罪自杀的。” 向云奇不觉心头一震,果然公孙玉设想周到,见地高出自己。 此刻他真后悔昨日不该去求贵俊卿,万一桃花因而遭了毒手,岂不等于是自己枉送她一命? 公孙玉接着又道:“大公主听从了不才的建议,决定派不才到火关当面告知贵统领不得再处分桃花。” 向云奇道:“这样固然很好,但桃花姑娘今后在火关却必定过得更加痛苦了。” 公孙玉颔首道:“这是一定的,火关统领贵琼瑶,据说和她哥哥贵馆主同样的阴沉险诈,她虽然不得不放出桃花,但桃花今后的日子确实不会好过。” “大公主若真为桃花着想,就该把她调到总坛或另外的地方去。” “不才也想到了这一层,但当时却不方便讲出来,桃花只不过火关一名女弟子,我若这样建议,大公主很可能会怪不才是小题大作。” 向云奇这次不能怪公孙玉了,站在公孙玉的立场,这样向大公主建议,的确是有些小题大作了。 公孙玉似是想试探向云奇的心意,沉吟了半晌道:“向少侠还有什么高见?” “既然大公主这样吩咐下来,已经算很照顾在下了,在下现在所希望的,是否能随公孙玉先生一起到火关去一趟?” “有这种必要吗?” “在下觉得惟有亲眼见桃花姑娘一面,才能心安。” 公孙玉蹙起双眉,许久才说道:“也好,正好大公主给了不才两面通行腰牌,说不定她也早有了此意,只是当时不便明言罢了!” 向云奇心中有些不解,道:“公孙先生在谷中身份已经不低,难道外出也需要通行腰牌吗?” 公孙玉笑道:“在本谷,若没有通行腰牌,可说是寸步难行,不才在招贤馆地区内行动,当然用招贤馆腰牌,到总坛就必须有通行总坛的腰牌。至于到五关去,在招贤馆除馆主、副馆主外,其余的人都必须另备通行五关的腰牌,在下自然也不利外。” 向云奇望着天色,道:“事不宜迟,现在就请公孙先生带在下同去如何?” 公孙玉交给向云奇一面腰牌,道:“向少侠请交代这里的馆僮,到总馆拿饭时,千万不可提起你我到火关的事。” 向云奇随即交代过林小宝。 由这里到火关,大约十几里路,中间尚须经过宵关和水关。 到达宵关,虽然经过不少街道,街上却冷清清的,很少看到行人,当真名符其实的宵关,必须到晚上才能热闹起来。 不过巧得很,偏偏只遇到两人,向云奇竟对这两人全认识。 这两人一位是老太太,一位是少妇,她们正是“慈母望儿”和“寡妇盼夫”两站测试过向云奇的。 老太太和少妇也是好记性,见了向云奇都露出会心的微笑,弄得向云奇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宵关的城门,白天是关着的,有腰牌的人,可从旁边一处狭窄的角门通行。 出了城,很快便已到达水关。 水关在无人受测时,只是一条隧道,守护的也仅是一名绿衣少女。 那绿衣少女认出是向云奇,还主动近前打招呼。 就在距火关不足一里时,一名红衣少女迎面而来。 火关女弟子,都是一身红衣,大概是代表火红的缘故。 向云奇老远就认出这少女是石榴,便急急迎上前去。 石榴一见向云奇,立即失声道:“向少侠,怎么现在才来?” 向云奇觉出不妙,愕然问道:“莫非桃花姑娘……” 石榴见公孙玉在旁,不便讲话,一把将向云奇拉到一边。 公孙玉知道石榴的用意,自动远远避开。 向云奇急急问道:“桃花姑娘怎么样了?你快说!” 石榴霎时珠泪盈眶:“统领已经两天多没给桃花姐姐饭吃了,桃花姐姐现在已经不成人形,听说统领决定要把她饿死的,尤其从昨天晚上起,还把她的衣服剥得光光的吊在一根柱子上。” 向云奇心如火焚,他猜得出,必是招贤馆主贵俊卿又传来他曾要求放人的消息,才使得桃花死前还被吊起来,可见公孙玉果然预料不差。 他又急急再问:“你这两天可曾见过她?” 石榴拭着泪水,道:“连饭都不再送了,洞门已经上锁,婢子哪还能再见到她?” “你现在要到哪里去?” “还是奉命到总坛去办事?” 向云奇心急地道:“好,我现在就去看她,你去你的,免得在这里站久了被你们统领看到了。” 石榴临走时又道:“向少侠不但要救她,而且最好把她带走,不然她迟早还是要被处死的。” “我明白!” 此刻向云奇早已怒火填膺,回头叫道:“公孙先生,我们快走!” 公孙玉也隐约听到两人所讲的话,立即和向云奇急步向火关赶去。 这时的火关,因无人受测,也只是一条普通隧道而已。 隧道两头,各有一名红衣女郎在负责把守,只要有腰睥,便可通行无阻。 向云奇知道火关统领在隧道对面那一端,因之,对这一端负责守关的红衣女郎问都没问,直接快步奔到那一头。 另一端的女郎认出向云奇不久前才闯过关的,主动迎上来问道:“向少侠到哪里去?这么快就分配了工作?” 向云奇却急急地道:“在下有急事要见贵关统领,烦劳姑娘快快通报。” 他因为弄不清火关统领贵琼瑶住在哪里,不得不要人通报,否则,他早就闯进去了。 红衣少女愣了愣,道:“向少侠有什么急事见我们统领?” “要紧的事,姑娘不必多问。” 红衣少女立即进人隧道内一处壁洞。 不一会儿,便奔了出来道:“向少侠,我们统领在里面正有急事待办,请您在外面等一会儿。” 向云奇已顾不得再保持礼貌,大声道:“贵统领什么急事还有比现在的事更要紧的?再不出来我就直接闯进去了!” 红衣少女吃了一惊,立即又奔了回去。 公孙玉担心把局面弄僵,近前道:“咱们既然来了,她当然要出来相见,向少侠必须保持冷静,待会儿由不才出面和她交涉。” 向云奇也明白,公孙玉是奉大公主之命而来,理应由他出面,自己只是一名随行者,不该喧宾夺主。 他只好强忍着火气,道:“在下一切听公孙先生的。” 好一阵工夫过去,火关统领贵琼瑶才由壁洞中缓缓走了出来。 公孙玉迎上前去,拱手一揖道:“不才公孙玉,特来拜见贵统领。” 公孙玉是招贤馆的军师,贵琼瑶当然早就认识,连忙也还一礼,笑道:“是什么风把公孙先生吹到这里的?快请到里面坐!” 进入壁洞,里面布置得颇为富丽堂皇。 坐下后,公孙玉惟恐向云奇着急,便开门见山地道:“听说贵属弟子有位桃花姑娘,因为犯了错被囚禁起来,可有这回事吗?” 贵琼瑶脸色一变,道:“这事公孙先生是怎么知道的?” 公孙玉歉然一笑道:“这种事难免有人传出去,不才不过是耳闻而已。” 贵琼瑶霎时有如面罩寒霜,冷笑道:“这是敝关的家务事,想不到竟劳公孙先生关怀,公孙先生忽然问起这件事,一定有什么原因吧?” 公孙玉赔笑道:“实不相瞒,在下是奉大公主之命而来。” 贵琼瑶脸色又是一变,道:“这就奇怪了,难道大公主也知道这件事的?真是令人思解不透,敝关的这么一点小事,居然被大公主知道了,大公主可是要公孙来调查这件事的?” 公孙玉笑笑道:“不敢,不才只是传达大公主的令谕,请贵统领把那位桃花姑娘释放出来。” “真是不巧得很。” “哪里不巧?” “公孙先生迟来了一步!” “此话怎说?” “桃花已经死了!” 公孙玉顿时呆在当场! 多时,他才透过一口气问道:“她是怎么死的?” “畏罪自尽!” 向云奇这时再也按捺不住,霍地站身而起,双目射光,大声道:“贵统领,桃花姑娘犯了什么罪?” 贵琼瑶不屑地瞥过一眼,道:“你可是前几天才过关的向少侠?” “你既然认识,何必多问?” 贵琼瑶不觉杏眸凝威,秀眉带煞,冷笑了几声道:“好一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你进谷才几天,居然敢对统领这样说话。” 向云奇怒火攻心,哪顾一切,“刷”的一声,长剑出鞘,大喝道:“贵琼瑶,如果桃花姑娘真死了,你也别想活命!” 在这刹那,站在贵琼瑶身后的几名红衣少女,脸上全都落了颜色。 贵琼瑶猛地一拍茶几道:“你们还不给我把这野小子拿下!” 那几名红衣少女早知向云奇身手厉害,但统领的命令又不敢不遵,只好各自亮出刀剑,一阵衣袂飘风,把向云奇团团围住。 向云奇霍地一个大转身,朗声道:“众位姑娘,没你们的事,在下不想伤害无辜,若你们不顾死活,也就别怪在下手下无情了。” 众少女果然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这时公孙玉也离了座位,慌忙叫道:“向老弟,千万使不得!” 他改称向云奇老弟,显然在表示两人间的关系又增进一步,同时也是故意让贵琼瑶听的。 只听贵琼瑶冷叱道:“你们还不动手等什么?” 众少女立时刀剑并举,齐齐围攻上来。 他们一个个俱都身手不弱,刀光剑影,攻袭之间,捷如闪电。 只可惜她们的对手,遇上的是向云奇。 向云奇决定不伤她们,长剑绕身一兜,只听一阵金铁交击之声过后,那袭来的刀剑,全被搪了开去。 当他第二招剑势旋开时,众少女的兵刃,竟全脱手飞出。 众少女失去兵刃,一个个花容失色之下,只好全退到壁角去。 向云奇长剑直指贵琼瑶,道:“贵琼瑶,现在该轮到你了!” 贵琼瑶明知不是对手,但身为火关统领,却又不能示弱。 突见她右腕在胸前一旋,手中已多了一条金蛇软鞭,接着“嗖”一声,金蛇软鞭闪电般直朝向云奇面门斜掠而下。 向云奇右腕一翻,剑锋照准鞭势上迎去。 立刻,鞭梢缠住了剑身。 贵琼瑶一咬牙,将金蛇软鞭猛向怀里带去。 向云奇脚下一滑,竟被带动得直向前踉跄踏出两三步。 这一来,激得向云奇火性大发,运气稳住身子之后,也猛力向后带剑。 贵琼瑶照样站脚不住,也被迫迎着向云奇撞来。 向云奇待对方身子临近,飞起一脚直踢贵琼瑶肩部。 贵琼瑶大吃一惊! 她必须避开这一脚,否则势必当场出丑,因之,迫得她不得不松手向一侧疾闪。 向云奇一甩剑,那条金蛇软鞭直被抛出洞外。 交手仅仅两招,贵琼瑶和她的属下一样,也落得兵刃脱手。 好在此刻公孙玉已横拦在向云奇身前,示意他见好就收。 其实向云奇也顾虑事情继续闹大,若他杀了贵琼瑶,只怕大公主也护不了他。 公孙玉急急叫道:“向老弟,事情到此为止,都是自己人,若伤了和气,区区不才实在难以向大公主交代的。” 向云奇依然手横长剑道:“公孙先生,什么叫事情到此为止?在下也不想为难她,只要她答应一件事。” “向老弟要贵统领答应什么事?” “桃花姑娘死在哪里,在下必须亲眼看到。” “这很简单,贵统领当然不会不答应。” 公孙玉说着,转头问道:“贵统领,就请你带向少侠去看看桃花姑娘的尸体!” 贵琼瑶脸色憋得青中带紫,哼了声道:“已经埋了!” 向云奇朗声道:“埋了也要掘出来看!” 贵琼瑶道:“人死入土为安,埋了怎能再行掘出?” “桃花姑娘这种死法,人什么也不能安,你若不肯带在下去,在下干脆也让你入土为安!” 向云奇向前走出两步,剑尖直指向贵琼瑶当胸。 公孙玉一见不妙,急急又抢前一步拦住道:“向老弟不要莽撞,一切有我,若她真不答应,那时再由你处置!” 公孙玉说完话,转头望向贵琼瑶,道:“贵统领,向少侠说得出做得到,为了息事宁人,希望你别再坚持了,否则后果由你自己负责。” 贵琼瑶终于不得不软下来,咬了咬牙道:“跟我来!” 那几名红衣少女正要也跟着走,却被贵琼瑶叱退。 就在这时,其中一名红衣少女竟向向云奇暗使眼色。 向云奇心中一动,似乎有些明白,立即紧跟在贵琼瑶身侧。 贵琼瑶侧脸冷声道:“你为什么跟得这样紧?” 向云奇道:“你是否又怕了?放心,在下还不想把你怎么样。” 出了这处壁洞,又来另一处壁洞门外。 这洞门居然是锁着的。 贵琼瑶打开洞门。 只见洞内燃着油灯,在洞内靠左壁处树着一根大木桩,一名披头散发的女子,正吊在木桩上。 贵琼瑶突然加快脚步,探手疾向那女子的前胸拍去。 岂知她刚刚出手,突觉一股奇大无比的暗劲直由右侧袭来,接着自己的侧腰竟先中了一掌。 这一掌,击得她直摔回洞门口。 向云奇回身大喝道:“臭婆娘,在下岂能让你得手,就在那里远远站着,若敢再前进一步,这里就是你的死地!” 原来方才那红衣少女使的眼色,向云奇就会意桃花可能还活着,因之,他才紧跟贵琼瑶身侧,以防她猝然出手将桃花置于死地。 果然,贵琼瑶进入洞内之后,竟真的要结果桃花性命。 向云奇早已有备,岂能让她得手。 公孙玉到这时也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他随即也横拦贵琼瑶身前道:“贵统领,你这样做,未免就太不上道了,连不才也看不过去。” 向云奇匆匆把桃花解下木桩,接着再拨开她覆在面前的乱发。 只见桃花脸色惨白如纸,连眼眶都陷了下去。 桃花紧闭双眸,口鼻间只有微弱的气息。 向云奇只感一颗心像锥扎刀戳般的刺痛,情不自禁地摇着桃花的手臂大叫道:“桃花姑娘,我来了,你若听见,快快睁开眼来!” 桃花果然缓缓睁开眼皮。 当她发现面前扶持着自己的是向云奇,眸子里立即出现一抹奇异的光采,接着嘴唇蠕动,但却没说出话来。 向云奇明白,她已经两三天粒米、滴水未进,若这时能给她灌杯热茶或清粥,必定能大大提振精神。 但他却又不希望贵琼瑶送茶送粥来,因她若在茶或粥中下了毒,岂不弄巧成拙。 他暂时把桃花放坐在地上,问道:“公孙先生,你看该怎么办?” 公孙玉却转头道:“贵统领,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 贵琼瑶不动声色,道:“既然她还没死,不正遂了你们的心意?” 公孙玉冷声道:“在下是问你打算怎么办?” 贵琼瑶一副不在意,道:“她没死就是命大,既然命大,那就不会再死,现在你们该放心了!” 公孙上道:“不才不是要贵统领说这话,是问问你有什么打算?” 贵琼瑶冷声道:“桃花是我火关的人,你们已经见着她了,而且也看到她还活着,那就该走了!” “可是不才和向少侠走了以后,谁知你又要把她怎样?” “本统领对自己的属下,当然要好好照顾,何劳公孙先生担心?” 公孙玉只好再转头道:“向老弟,你还有什么高见?” “公孙先生还有什么和她好讲的,若把桃花姑娘仍留在火关,你想她还有活命的机会么?” 公孙玉点头道:“不才当然也思到这一层,但桃花终竟是火关的人,又怎么能不留在火关上?” “公孙先生是否想到我们应该把地带走?” “向老弟准备把她带到哪里?” 向云奇沉思道:“若我们不带她走,她必死无疑,至于带到哪里,那就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忽听贵琼瑶冷笑道:“桃花是我的人,是谷主拨给我的,你们谁敢把她带走?” 向云奇也冷笑道:“我就敢把她带走,你若不怕死,只管出手拦阻试试!”他边说边左手托起桃花,右手横剑直向洞外走去。 贵琼瑶已领教过向云奇的厉害,果然不敢出手拦阻,只是面孔憋得血红,似乎有生以来,从没吃过这样的瘪。 倒是公孙玉有些过意不去,拱拱手道:“贵统领,多有得罪,向少侠这是迫不得已,只要你以后对待下属仁慈一点,这种事决不可能再发生。” 贵琼瑶只气得全身发抖,哪里还能说出话来。 向云奇一口气出了隧道,才放缓脚步。 当隧道口那名守关的红衣少女见向云奇托着桃花经过,也知道向云奇是救桃花的人,高兴还来不及,当然并不过问。 其实她过问又有何用?连她们的统领都拦阻不了,她岂不等于聋子的耳朵,只是摆在那里好看而已。 这时公孙玉已跟了上来,道:“向老弟,到底准备把她带到哪里?” 向云奇道:“到了宵关就有饭馆,让她喝点水吃点东西,只要她的精神体力能稍稍恢复,就好办了。” 公孙玉笑道:“不必走那么远,水关统领我认识,到了水关,先讨杯茶给她喝。” “那就更好不过了!” 到了水关,公孙玉立刻讨了杯茶给桃花喝下。 桃花两三天粒米、滴水未进,喝下一杯热茶后,顿见脸色不再死白,而且已渐渐能开口说话了。 桃花真感激得不知说什么好? 只见她有气无力地道:“向少侠,您的大恩大德,婢子真不知该怎样报答,若您今天再不来,婢子必定已经没命了。” 向云奇叹口气,道:“你的体力尚未恢复,不必多说话,说起来该是我连累了你,我无论如何也要把你救出来!” 桃花被向云奇托着有些难为情,娇羞的低声道:“向少侠先把我放下,扶着我走就行了。” “你是否走得动?” “走不动可以走慢些。” 向云奇依言把桃花放下。 桃花又低声道:“那位是谁?” 向云奇道:“那位是公孙先生,若没有他在大公主那里领来通行腰牌,我又怎能来到火关救你!” 桃花“啊”了一声,道:“原来大公主也知道这件事?” “若没有大公主作主,我们照样也没法到火关来救你。” 桃花原先难免为向云奇这次行动以及自己未来的下场担心,如今听说有大公主作主,内心除充满感动之外,也不再惶恐了。 其实向云奇只是为了安慰桃花而已,至于干下这件事的后果,连他自己也不敢多去想了。 到达宵关,很快便在街上找到一家饭馆。 用过饭后,桃花的精神、体力又恢复了很多。 公孙玉见桃花的衣服已经很脏,而且曾被拷打过,染了不少血迹,便又到街上为她买了一套新衣服。 桃花真是感激莫名,连连向公孙玉称谢。 离开宵关,公孙玉和向云奇才想起下一步的难题。 向云奇道:“唯一的办法,只有劳驾公孙玉先生把她送到总坛再请大公主安置。” 公孙玉皱起双眉,道:“的确这是唯一的办法,但不才却必须先禀报过大公主才能把她带去,若直接带她去总坛是不妥。” 向云奇苦思半晌道:“那就请公孙先生暂时把桃花姑娘安置在总馆如何?” 公孙玉摇头道:“这怎么使得,不才若把桃花姑娘带到总馆,贵馆主必定马上知道,不但犯了馆规,而且桃花又是他胞妹关上的人,岂不又要出事?” “可是我们总不能把她一个女孩子家丢在野外过夜?” “现在已是万不得已,只有让她在你那分馆里住一夜了。” “那不照样犯馆规?” “咱们不妨在宵关多待一会儿,等天黑再回去,这样就不太可能被人发现,只要分馆的馆僮不向外泄漏,不会有人知道的。” 向云奇沉思了半晌,这的确是唯一的办法了。 于是,三人又换了一家茶馆,到傍晚又到饭馆吃了晚饭,才继续赶路。 路上,果然没碰到熟人。 回到三十六号分馆,林小宝正在门口苦等,他身为馆僮,向云奇到天黑回来,哪有不着急的道理。 此刻他不但等到了向云奇和公孙玉,而且还来了一位大姑娘,弄得他简直如坠五里雾中。 三人进入了客厅,林小宝有礼貌地道:“公孙先生、向少侠,晚饭还没动,要不要马上就吃?” 向云奇道:“不必了,我们都已用过。” “那么这位姑娘用过没有?” “当然是一起都用过。” 公孙玉小坐了一会儿,便起身道:“不才该回总馆了。” 向云奇道:“还请公孙先生明天能尽早禀报大公主!” 公孙玉点头道:“向老弟放心,这不是件小事,何况还有不才参与,明天一早不才就到总坛去。” 公孙玉临走时从怀中掏出一只绿色玉瓶,倒出两粒丹丸,又掏出一包药粉,放在茶几上,然后说道:“桃花姑娘既有内伤又有外伤,这两粒丹药,待会儿就要她服下,那药粉则是敷伤口用的。” 向云奇和桃花连忙谢过公孙玉,又送出大门,才再回来。 林小宝长了这么大,根本没有看到过几个女人,如今不但看到,而且就在眼前,想多看又不好意思,只有偷偷地瞧。 此刻他已不再担心向云奇所犯馆规,因为这事有总管军师参与,又听说有大公主作主,当然就有恃无恐了。 向云奇看出林小宝有些神魂颠倒,立即说道:“这位就是桃花姑娘,她今晚要住在咱们这里,快快把房间整理出来,再烧壶热茶来!” 林小宝应声而去。 桃花被林小宝看得一直娇羞不已,此刻才低声问道:“向少侠,这人是谁?” “他叫林小宝,是这处分馆里的馆僮,别看他长了这么大,世面见得并不多,所以方才才不免多看了你几眼,其实他人很老实,是个道道地地的好人。” 不一会儿,林小宝就提了一壶热茶来,哈着腰道:“向少侠,桃花姑娘的房间收拾好了。” 接着连忙沏了两杯热茶,恭恭敬敬地递给向云奇和桃花。 桃花在火关一直是服侍人的,如今有男人服侍自己,真像由地狱忽然升上天堂。 向云奇眼看桃花服下药丸,至于药粉,是敷在身上的,当然不能在这里动手,又坐了一会儿道:“姑娘这些天吃了不少苦,提前休息要紧。” 林小宝忙道:“桃花姑娘,我带你到房间去。” 向云奇再吩咐道:“待会儿再烧桶热水,送到桃花姑娘房间去!” 林小宝点点头,表示会意。 第二十七回 荣饮贞忠汤 一夜过去。 当向云奇早上醒来到天井,桃花也已起身。 桃花一向服侍别人,习惯早起,如今一个女人家住在分馆,当然更不能晚起。 林小宝去拿饭时问道:“向少侠,拿两个人的还是三个人的?” 向云奇道:“两个人的,桃花姑娘住在这里的事,千万不能乱讲,不过最好饭菜多打些。” 拿回饭来后,林小宝真是体贴,自己不敢多吃,直到眼看桃花已经吃饱,才放心自己再吃。 此刻,向云奇最盼望的,便是公孙玉及早到来,以便让桃花有正式安身之处。 谁知天到近午,公孙玉仍不见到来。 这时林小宝刚去拿饭不久,向云奇正和桃花在客厅苦等公孙玉,忽见林小宝提着空食盒慌慌张张上气不接下气地奔了回来。 向云奇觉出有异,急忙问道:“怎么又回来了?莫非发生什么事?” 林小宝打着哆嗦,道:“向少侠……不……不好了!” “什么事不好了?快说!” “馆主带着不少人,正向咱们这里来了!” “你可看清楚?” “小的去拿饭菜,刚走出不到半里路,远远望见馆主带着四五个人,向咱们分馆方向而来,小的不敢和他们碰上,便立刻掉头跑回来,以便跟向少快报告。” “你怎知他们一定会到这里来?” “小的猜想一定是到这里来的,向少侠最好马上做个准备!” 向云奇暗道:“莫非这事又被他知道了?他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他来不及多想,随即要桃花先躲到自己房间,再吩咐林小宝也回房去,然后一个人在客厅故做镇定地喝起茶来。 不一会儿。 门外果然由远而近传来一阵杂乱脚步声。 接着,当先一人进人大门,正是招贤馆主贵俊卿。 紧随在贵俊卿身后的,是韩德起。 韩德起仍是半边脸缠着纱布。 在韩德起身后又是两人。 这两人一高一矮,高的年在四旬左右,挺胸凹肚,须发如戟,眼赛铜铃,口如血盆,简直像凶神恶煞一般。 矮的体形肥壮,圆眼阔嘴,留着两撇八字胡,颇似一门钢炮。 再后面又是三名彪形大汉,由服装可以看出,是总馆的馆差一类的人。 原来向云奇昨日大闹火关把桃花带走的事,贵琼瑶随后便火速派人通知了贵俊卿。 贵俊卿骤闻此讯,险些气昏,本想当晚就率众包围三十六号分馆把向云奇拿下,但又顾虑总馆内无人是向云奇的对手。 其实总馆内并非没有绝顶高手,若有副馆主田子春出面,相信有办法制住向云奇,但贵俊卿已知田子春是护着向云奇的,又因两人之间已经交恶,当然他是不会把这事告知田子春的。 几经深思熟虑,再经韩德起献策,他竟想到利用目前分馆内的两名高手合力对付向云奇,以二人之力擒住向云奇,那是万无一失,何况还有他自己和韩德起以及三名有力的馆差助阵。 当然,他对那两名分馆内的贵宾事先已有承诺,那就是事成之后,除重赏外,并许以提前保荐分派工作。 这两位贵宾在分馆里已经呆了十多天,至今尚未获得任用,能得到这种机会,正是求之不得。 这两人中,高的叫裴通,矮的叫朱彪,他们在武林中,虽非绝顶高手,却也算得上是成名人物。 半月前过五关时,除文关不及格外,其余的四关成绩都还算不错,因之贵俊卿才看上他们。 贵俊卿带着这两人和韩德起以及三名馆差进人分馆大门后,随即吩咐他们就在天井里站好。 然后,他便望着客厅内的向云奇喝道:“你给我出来!” 向云奇不慌不忙,来到客厅门外,拱拱手道:“原来是贵馆主大驾光临,好像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贵俊卿冷叱道:“事到如今,居然还装疯卖傻!” 向云奇眨着两眼,道:“贵馆主究竟为什么?在下不疯不傻,何苦装疯卖傻?” “你昨天做的好事!” “好事应该表扬,贵馆主怎么反而怒气冲冲?” “火关上的桃花,可是被你带走的?” “不错!” “你凭什么把她带走?”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在下昨天的确做了这么一件好事。” “胡说,简直造反了!” “造反?救人是造反?” “今天本座把你拿回去,当场把你处死,这次决不会有人来救你。” “什么?在下做了好事还要处死,贵馆主还有一点天理没有?” 向云奇此刻已毫无顾忌,因为他知道最后必有大公主作主。 至于贵俊卿,他本以为自己带两名高手和馆内四人前来,向云奇必定会见而生畏,乖乖受缚。 岂知,他竟然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怎不令他越发气得七窍生烟。 但他为了搜证,暂时还不准备动手,转头喝令韩德起道:“搜搜火关上那丫头在什么地方?” 韩德起刚要采取行动,向云奇已淡然笑道:“用不着搜,好汉做事好汉当,桃花姑娘就在在下房里。” 接着朗声叫道:“桃花姑娘,出来让他们看看!” 桃花虽然已吓得魂不附体,但自料躲不过,只好战战兢兢地由室内走到客厅。 贵俊卿冷笑道:“好啊!招贤馆早有规定,各分馆连女人走进一步都在禁制之列,你居然把女人带进来过夜,真可称得上无耻之极,像你这种下流品性,怎够资格住进招贤馆?” 向云奇喝道:“住口!桃花姑娘只是在这里暂住一夜,你却想到那方面去了,无耻之极的应该是你!” “你若没做出苟且之事,为什么这丫头从你房里出来?” “那是因为你们来了,在下暂让她到我房里躲躲。” “不打自招,你们之间若正大光明,这丫头还躲的什么?” 向云奇被问得还真有些难以辩解,哼了一声,道:“不管你怎么说,在下自问清白就行了!” 贵俊卿觉出时机已到,回头道:“裴大侠、朱大侠,你们两位哪位过去把他拿下,哪位就是头功,若一人力量不够,两人齐上也可以。” 只见那矮壮有如座钢炮的朱彪,像螃蟹伸爪般向前走出几步,道:“禀馆主,朱某先前只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三头六臂人物,现在看来实在不怎么样,说什么两个人一起上,朱某若连他都收拾不了,还入谷创的什么名?立的什么万?” 贵俊卿退到一侧道:“朱大侠别小看了他,这小子身手十分了得,上次打得本馆吴副总管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朱彪冷笑道:“那只怨您那吴副总管太脓包,等朱某拿下这小子后,只求您革掉吴副总管的差!” “为什么?” “好把朱某补上。” 贵俊卿尴尬一笑道:“朱大侠先拿下这小子再说吧!” 朱彪立即解下腰间的两柄刺猬锤。 他这双锤,悬在腰间时原本是光滑的,因为设有机关,只要在把手上一按,立刻便胀了一倍,变成了刺猬一般,每根钢刺都锋利无比,无形中越发增加了威力。 向云奇看得倒有些好笑! 因为此人本来就矮得有些像刺猬,使的又是一对刺猬锤,有如武大郎玩夜猫子,什么人玩什么鸟。 朱彪把双锤在手里掂了一掂道:“馆主,要死的还是要活的?” 贵俊卿道:“随朱大侠的便!” 朱彪笑道:“其实要死的要活的都一样容易。” 岂知向云奇此刻连剑都不拔,只是气定神闲而立,正眼也没看朱彪一下。 朱彪怔了一怔,吼道:“你小子怎么动都不动?真在等死吗?” 向云奇还是连眼皮子没搭一下。 朱彪自言自语道:“这样看来,拿死的反而比拿活的容易。” 只听那大个子裴通叫道:“朱老弟,你还等什么?” “这小子他不动!” “他不动他的,你动你的。” 朱彪猛然欺身疾进,双锤齐出,上击面门,下擂前胸,动作快如风驰电掣。 谁都可以想到,只要被刺猬击中,不论脸上身上,必定满是窟窿。 向云奇已拿定主意,决定以游斗方式迎战,避免速战速决,以便等大公主和公孙玉赶来。 另外,他也不想置对方于死地,因为这一高一矮两名大汉,既已进了招贤馆,就是神秘谷的人了,他若取了两人性命,那就没罪变成有罪了。 因之,他直等双锤已经近身,才滑步旋身,闪了过去。 朱彪眼看就要击中,瞬息间目标竟然消失,难免吃了惊。 只听向云奇道:“在这里!” 朱彪这才发现对方仍在身左不远,招式不变,折转方向,又擂了过去。 哪知对方又已不见。 朱彪正在不知目标转向何方,忽觉后肩被人轻轻拍了一下,接着又听向云奇道:“在后边!” 朱彪霍地一个大转身,双锤挟着锐风,“呼”的一声,再抡过去。身子刚转过,不想对方又已消失,紧跟着屁股上挨了一脚。这一脚虽不算重,但加上朱彪自己前冲之力,形成了力半功倍,踢得他直向前面踉跄冲去。 谁知他正要极力把身子稳住,屁股上竟又被踢中一脚。 这一脚力道至少比先前那一脚增加了三倍。踢得朱彪腾空俯身摔出。但闻一声巨响。是朱彪矮胖的身躯撞上了地面。 这一撞不打紧,由于嘴先着地,不但撞了个狗吃屎,连双锤也脱手飞出。 待他爬起身来,已是灰头土脸,尤其满嘴是血,狼狈之状不忍卒睹。 这时躲在屋内由窗隙偷看的林小宝,只觉又可怕又好笑。他笑的是朱彪的模样实在太狼狈了。 朱彪到这时才算真正领教了对方的厉害,自己连攻数招,居然连人家的影子都没看见,与人动手过招打成这种地步,也是见所未见。 向云奇两手轻轻搓了几下,指着裴通道:“大个子,现在轮到你了!” 以裴通原先的预料,朱彪收拾向云奇,该是轻而易举的事,万想不到竟演变成这样的后果,因之,他已不敢轻敌。 他使的是两把长柄双刃铲。 当下,他缓缓解下双铲,向前走出两步。 此人人高马大,双臂特长,再加双铲又是长柄,伸展开来,即使脚下不动,也足可击中七八尺外的目标。 向云奇度量情势,不得不把长剑亮出。 裴通把双铲抖了抖道:“姓向的小子,你要小心了!” 向云奇淡然一笑道:“在下早就开始小心,难道你这混蛋就不必小心?” 裴通一咬牙,蓦地双铲闪电般凌空铲下,果然威势惊人,不同凡响。 向云奇退后一步,仰身抡剑格去。 “喳”、“喳”两下声响,向云奇只感虎口有些发麻,显然对方的内力胜过自己。 其实他不过是借此试探一下,并不想以这种方式和对方硬拚。 心念一转,人已腾空而起。 就在这时,裴通的双铲已从身下袭到。 剑尖和铲面一触,向云奇又升高了数尺。 裴通的手臂和铲柄再长,此刻也无法攻到对方,只有等待对方的身子下降时,再行出招。 岂知向云奇身子并不全落,只要剑尖一触到铲面,便又升了上去。 这使裴通只有干瞪眼的份儿,尤其他眼见向云奇如此惊人的轻功,岂止干瞪眼,简直目瞪口呆。 突见向云奇身子有如弩箭离弦,闪电般直射而下。 裴通还没来得及出手,右肩便被一剑刺中,好在伤势不算太重。 待裴通慌骇间出铲反击时,向云奇早巳落在他的身后。 裴通急急转身,双铲猛然击下。 谁也想不到,他的铲尚未铲出一半,却忽然弯下腰去,抛铲捂住小腹。 原来他的小腹已被向云奇一缕指风遥空点中。 他刚捂住小腹,屁股上又中了一脚。 这次他没像朱彪那样的摔出,却当场一头栽了下去,而向云奇已不知什么时候,早已站回客厅门口。 不到盏茶工夫,朱彪和裴通全已狼狈不堪的失去战力。 这时最感狼狈而又不知所措的,该是招贤馆主贵俊卿,两名战将全没有,剩下的韩德起和三名馆差,即使四人一同联手,也绝讨不到好处。 就在贵俊卿不知如何是好之际,竟来了救星。 大公主到了。 其实大公主不是贵俊卿的救星,已是向云奇的救星,如果她不及时赶到,双方都无法收场。 大公主身后紧跟着公孙玉。 贵俊卿连忙躬身一礼道:“卑职参见大公主!” 向云奇也恭恭敬敬地向大公主施了一礼。 大公主目光缓缓扫过全场,茫然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贵俊卿满面尴尬之状,道:“卑职正要禀报大公主,这姓向的小子做下了大逆不道之事,闹得也实在太不像话了!” 大公主冷冷一笑道:“你带着这么多人来,看样子是准备把他拿下治罪?” 贵俊卿颔首道:“他做下这种无法无天的事,若卑职不把他拿下,本馆馆规如何维持?又怎样向谷主交代?” “你把他拿下了没有?” “正要拿下,不想大公主就来了。” “我看你想把他拿下,还不是那么容易的。” 大公主视线再掠过朱彪、裴通,问道:“这两人是哪里来的?” 贵俊卿道:“他们都是投效来的,目前正住在分馆。” “他们可曾分配过工作?” “目前还没有。” 大公主冷笑道:“像什么话,连工作都没分派,便要他们到别的分馆抓人,你们总馆的人都哪里去了?” 贵俊卿干咳两声道:“卑职惭愧,总馆的高手,没一个能制住他的!” “难道田副馆主也不是他的敌手?” “这个……田副馆主上次是护着他的,卑职实在不便通知田馆主。” “他究竟犯下什么大错,你还没告诉我?” “实在太不像话,他昨日私自离馆,不但大闹火关,并把火关一个叫桃花的女弟子带到分馆来,而且还住了一夜,大公主,您说这不是太无法无天了吗?” 大公主嫣然一笑道:“我当是什么大事,这些事我早已经知道了。” 贵俊卿大感一愣,道:“既然大公主已经知道,那就该由大公主处置他了。” 大公主不动声色道:“我现在来,正是为了处置这件事情。” 贵俊卿心中一喜,道:“那就把他交给大公主了,看他还敢不敢反抗。” 大公主笑道:“我是来处置桃花的事,看看她住在这里方不方便,如果不方便,我就另想办法。” 贵俊卿两眼眨动了一阵,道:“大公主这话,卑职有些不懂?” 大公主淡然道:“你有什么不懂的,是我吩咐公孙先生和向少侠把桃花带到这里的,现在该懂了吧!” 贵俊卿像当头挨了一棒,顿了顿道:“大公主为什么要这样做?” 大公主微笑道:“为的是要救一条性命,桃花是本谷的弟子,不能让她被你妹子活活处死。” “桃花这贱人……” “她不是一个贱人,她虽然身份卑微,但人却不贱,我且问你,你妹子为什么要那样处置她?” “她……她犯下了谷规!” “你错了,犯谷规的也许是向少侠,桃花连总坛都能去,难道就不能到招贤馆分馆来?何况她不知道女人不准进入招贤馆的规定,贵馆主,你可以命令招贤馆的人不得违犯规定,难道火关的人也要听你的?” 贵俊卿僵了许久,才嗫嚅着道:“启禀大公主,姓向的小子另有一件大逆不道之事,您可能还不知道?” 大公主哦了声道:“你倒说说看!” “他居然对女人生出邪心淫念!” “这话怎么讲?” “他昨夜竟和桃花那贱人同居一室,同睡一床。” 大公主蛾眉一耸,星眸射光,望着向云奇道:“可有这事?” 向云奇道:“桃花姑娘昨夜住在厢房里。” 贵俊卿忙道:“他这样说,难道大公主就相信了?” 向云奇道:“大公主不信可问桃花姑娘,更可以问馆僮。” 大公主四下望了一眼,道:“馆僮在哪里?” 林小宝立刻从房里跑了出来,“扑咚”一声,跪在地上道:“启禀大公主,桃花姑娘昨晚住在厢房里,那房子还是小的打扫出来的。” 贵俊卿喝道:“林小宝,在大公主面前可要说实话,要不然,小心本座把你处死!” 林小宝转身来叩头道:“小的说的是实话,怎敢欺骗大公主。” 大公主冷笑道:“贵馆主,最好不要在我面前耍威风!” 贵俊卿躬身道:“卑职不敢,不过,馆僮的话纵然是真,却也难保姓向的和桃花那贱人做不出丑事来。” “这话又怎么讲?” “难道他们不住在同一房间,就做不出那种事来?何况馆僮还要到总馆拿饭,在这段时间里,什么事做不出来?” “贵馆主,若是照你的想法,那么你在年轻时,碰到这种机会,一定也做得出这种事来了?” 贵俊卿呆了一呆,道:“大公主这话,卑职不解,卑职幼读诗书,焉能不知礼仪,怎能做出这种事来?” 大公主冷笑道:“莫非向少侠不曾读过书?他若没读过书,究竟是怎样通过文关测试的?” 贵俊卿登时又呆在当场。 大公主哼了一声,再道:“贵馆主,最好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不妨再告诉你,桃花已被令妹打得遍体鳞伤,即使她有心为恶,是否能做出那种事来,你不妨想想看?” 贵俊卿面孔憋得赛猪肝,低下头,连声道:“是卑职多心了,还请大公主多见谅!” 大公主道:“现在没你的事了,该带着你的大队人马走了。” “可是这里……” “这里有我处理,你是否认为我无法处置妥当?” “大公主这样说话,教卑职如何担待得起。” “既然没话说,还不走,等什么?” 贵俊卿怨气无处得伸,掠了公孙玉一眼,道:“公孙先生,你昨日和姓向的到火关去,总该事先对本座讲一声才对?” 公孙玉歉然笑道:“卑职抱歉,这是大公主的交代,卑职怎敢不遵!” 贵俊卿越觉窝囊,绿着脸转过身来道:“大家跟我回去!” 贵俊卿等人走后,桃花这才来到天井向大公主叩拜。 大公主对桃花似是颇为爱怜,亲自扶起她来道:“你受苦了!” 桃花感动得热泪盈眶,道:“若不是大公主垂怜赐救,婢子只怕昨天就没有命了。” 大公主道:“别难过,你现在已经离开火关,以后不会再受委屈了。” 她说着,缓步进入客厅坐下。 公孙玉、向云奇、桃花随后跟了进来。 大公主面色凝重,长长吁了一口气,道:“真想不到,这几天,接二连三地出事情,连我心里也够烦的。” 向云奇连忙施了一礼,道:“全是在下不好,这些事,可说都是我惹出来的,在下情愿领受应得之罪!” 大公主摇头道:“怎能怨你,我是想到该如何善后。” 公孙玉道:“目前最重要的一件事,便是桃花该如何安置?” 大公主叹口气,道:“安置桃花,非常简单,我可以把她带回总坛,暂时留在我身边,目前使我为难的,是贵馆主和田副馆主之间的事。” 公孙玉道:“大公主不是已经为他们和好了吗?” 大公主苦笑道:“事情怎有那么简单的,贵馆主是个城府很深的人,这事在他心里,永远是个芥蒂,若他们二人始终貌合神离,终非本谷之福。” “大公主的意思,是准备把贵馆主调离招贤馆?” “我哪有这大力量,何况贵馆主跟随谷主多年,和谷主的关系非常密切,我虽是谷主的亲生女儿,也不能把他怎样。这些天我两次没给面子,已经有些过分了。” “大公主的意思……” “我准备让田副馆主离开招贤馆。” 大公主这话,使得公孙玉吃了一惊。 公孙玉大为关切地问道:“大公主准备把田副馆主调到哪里去?” “我只有这种打算,当然必须禀报谷主,由谷主正式下令。” “只要大公主向谷主建议,谷主十有八九会采纳的,依卑职来说,当然希望田副馆主能步步高升。” 大公主实在理不出一个头绪,叹然道:“一切我自会尽力,总之,田副馆主将来调动的职位,决不会比现在低就是。” “卑职希望大公主也能尽早为向少侠安排工作。” “我会的,向少侠是位了不起的人才,当然不能让他老是闲着。” “卑职不是担心他闲着。” “你担心他什么?” 公孙玉淡然道:“贵馆主对他已是水火不容,若他仍留在招贤馆,说不定又会弄出什么意外。” “这方面我何尝没想到,你们放心,向少侠的任用,很快就有消息的。” 大公主说完话,站起身来道:“桃花,随我来吧!” 公孙玉和向云奇随后相送。 “向少侠,这几天要耐心等待,千万别再闹事,对贵馆主也绝对不可失礼,免得有什么把柄落在他手里,贵馆主并非宽宏大量的人,若过于给他难堪,他直接禀报谷主,到那时只怕我也帮不上忙了。” 向云奇不住地点头。 公孙玉也相继离去了。 大公主走后,向云奇内心已十分静。 此刻,向云奇要做的,只是耐心地等待。 大约三天过去。 公孙玉来了,他仍是奉大公主之命而来。 向云奇把他招待在客厅里。 公孙玉春风满面,一副喜气洋洋模样,一看便知必定带来好消息。 果然,他一坐下便说:“向老弟,先恭喜你,恭喜你已经奉派新职,尤其今后你还能和最为赏识你的田副馆主在一起。” 向云奇迫不及待地问道:“田副馆主真的调离了招贤馆?在下又派了什么新职?” 公孙玉道:“田副馆主已调到五关总镇上任职。” 向云奇在连闯五关时,已听到总镇这一机构,但为了彻底明白一切,还是问道:“什么叫五关总镇?” “就是统辖五关的机构,直接听命于谷主和总护法,等于本谷的一级单位,和招贤馆平行。” “那么五关是几级单位?” “五关当然是二级单位。” “这样说田副馆主是高升了。” “田副馆主被任命为五关副总镇。” “那么总镇又是谁?” “是大公主。” “大公主也被派了职?” “其实大公主只是挂名而已,实际上副总镇就等于总镇。” “原来的总镇呢?” “调回总坛了,很可能升为副总护法。” “为什么要这样做?” “不外是田副馆主入谷时间短,资历较浅,而五关总镇又位高权重,若一下子把他升为总镇,难免会有人嫉妒,其中贵馆主便一定有这种想法。因之,谷主和大公主几经斟酌之后,才决定由大公主挂名总镇,实际负责的人则是副总镇,这样就不可能有人讲闲话了。” 向云奇再问道:“在下派的是什么工作?” 公孙玉道:“你的新职责,大公主向谷主保荐的,把你拨在田副总镇麾下,担任巡关使者。” 这职务正是向云奇所希望的,内心对大公主越发感激。 公孙玉喝了口茶,再道:“至于向老弟何时走马上任,大约就在这几天内,你要安心地等待。” “公孙玉先生,你是否也有调动?” 公孙玉面泛怅然之色道:“不才还是老样子,仍然要在招贤馆呆下去,只怕今后的日子,还实在不太好过。” “为什么?” “不才带老弟到火关救出桃花的事,早已引起贵馆主的不快,你想彼此间今后的相处,还能愉快吗?所幸有大公主在,他还不敢把我怎样。” 就在这时,总管韩德起忽然闯了进来。 韩德起不速而来,公孙玉和向云奇都感到有些意外。 韩德起望着公孙玉拱拱手道:“原来公孙先生也在这里!” 公孙玉道:“韩总管可是有事找我?” “韩某是奉馆主之命,来通知向少侠一件事情。” 向云奇哦了声道:“韩总管通知在下什么事情?” “馆主请向少侠傍晚到总馆一趟,至于什么事,韩某也不清楚。” 韩德起说完话,拱了拱手,并未停留,随即告辞而去。 向云奇颇为困惑,望着公孙玉道:“公孙先生,您可料得出贵馆主是要在下去做什么呢?” 公孙玉略一沉忖道:“不管为什么,去还是要去,你现在已有了新职,谅他也不敢把你怎样,同时也千万别得罪他,做人就该如此,彼此好聚好散。” “可是在下和他已经算不得好聚了。” “虽然如此,最后分手时,还是要尽量保持风度,要知道他总是谷主的亲信,能不得罪,还是不得罪的好。” 傍晚,林小宝到总馆拿饭,向云奇和他一同前往。 林小宝问道:“向少侠又要去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上午韩总管通知我来的。” “那么向少侠的饭要不要拿呢?” “照拿,如果我不吃,你可以吃我那一份。” 林小宝不再多问。也许,他会想到向云奇又要去闹事。 在林小宝记忆中,自从他进入招贤馆后,闯过五关的,向云奇似是年纪最轻的一个,而闹事最多的,似乎也是他。 偏偏他是位福星,每次闹事,最后都没事。 因之,林小宝现在已不再担心向云奇闹事。 来到总馆大门外,林小宝自往后门而去。 向云奇在进人大门时,意外地不但没人在,守门的反而对他礼遇有加。 刚走到假山水榭旁,韩德起便笑容可掬地过来迎接。 原来今晚是招贤馆主设下盛筵为田子春饯行,也把向云奇邀来一起参加。 由此可见贵俊卿的确不是位简单人物,至少表面工作做得没有话讲。 向云奇进入大厅不久,便见贵俊卿、田子春、公孙玉也进入大厅。 贵俊卿满面春风,谁也看不出他不久前和田子春反目相向过。 向云奇连忙上前见礼。 贵俊卿呵呵笑道:“恭喜向少侠,你已奉派新职了!” 向云奇当然不便提起公孙玉上午已到过分馆告知之事,只是微微一笑,道:“多蒙馆主提携,在下感激不尽!” 贵俊卿指指田子春道:“田副馆主也已荣调,今后向少侠将在田副馆主领导之下任职,田副馆主慧眼识英雄,正好你们二位又在一起,称得上是相得益彰!” 向云奇这才趋前再向田子春见礼。 田子春也只是微微一笑,并未说什么。 只听贵俊卿向外叫道:“韩总管,忠贞汤准备好了没有?” 韩德起进入大厅道:“卑职马上准备!”说着,转入屏风之后。 向云奇问道:“馆主,什么叫忠贞汤?” 贵俊卿呵呵笑道:“本谷规定,凡入谷后被正式任用的高级弟子,都必须喝下一碗忠贞汤,在座的田副馆主和公孙先生都喝过,向少侠自然也不例外,这是一种荣誉,一般下级弟子想喝也喝不到的。” 向云奇表现很坦然,忠贞汤就是百灵仙丹的药水。因为他已从黑狼宋八处得到八粒一次断根的解药,在他来说,喝下忠贞汤只是形式而已,自然毫无所惧。 贵俊卿再道:“本来,以向少侠目前所奉派的职务,在到职之前,必须先到总坛谒见谷主和总护法,再在谷主和总护法的监督之下宣誓,并当面饮下忠贞汤,现在这些仪式都免了。” 向云奇道:“为什么要免去?如果在下有机会谒见谷主或总护法,那才是毕生最大的光荣。” 贵俊卿正色地道:“这是因为这几天谷主和总护法事情太忙的缘故,本座昨晚曾到总坛谒见过谷主,经谷主指示,免向少侠的召见,向少侠喝下忠贞汤的事,也交由本座代为主持。” 这时,韩德起已由屏风后走出,双手捧着一只绿色瓷碗。 贵俊卿接过瓷碗,再郑重其事地交与向云奇。 向云奇也双手接过。 只见碗内的所谓忠贞汤,略呈红色,有如红茶,而且散发着一股沁人欲醉的香气。 他毫不犹豫,一口气喝完。 韩德起连忙接过碗去。 这些天来,向云奇一直惦念着唐中琳,这时忍不住问道:“禀馆主,有位唐大侠,为什么不见?” 贵俊卿哦了声道:“向少侠为什么忽然问起唐大侠?” “唐大侠和在下是一起入谷的,也都是经由毛特使的保荐。” “唐大侠已在两天前就离馆了。” “到哪里去了?” “他离馆时是蒙谷主召见,去了就没有再回来。” “没有回来?” “向少侠放心,据总坛派人通知本座,唐大侠很可能会被留在总坛。” 向云奇只听得心里有些七上八下,但因对方是贵俊卿,又当着多人的面,自然不便再问了。 贵俊卿接着招呼道:“酒菜已经摆好了,大家就请入席吧!” 一桌丰盛的酒席,就摆在大厅一侧。 贵俊卿本来谦让田子春上座,但田子春不肯,最后还是由他坐了上位。 田子春和公孙玉分坐两旁,向云奇坐在田子春下首,韩德起坐在末位相陪。 酒菜当真是山珍海味,美不胜收,比向云奇初入谷时在文关吃的那顿,毫不逊色。 贵俊卿首先举杯道:“自古大才必有重用,田副馆主子春兄此次荣调五关副总镇,可见谷主慧眼识人,也可说是本馆的光荣,贵某谨备水酒,算不得为子春兄饯行,只是聊表心意而已,远望子春兄今后对本馆不吝赐教,则贵某幸甚,本馆幸甚!” 说罢,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田子春立即举杯回敬,当然要说一番客套话。 贵俊卿再举怀向向云奇道:“向少侠这样快就分派了新职,而且得拨在田副总镇麾下,本座实在为你高兴,以后少侠的文武兼资,将来不难出人头地,前途不可限量!” 又是举杯一饮而尽。 此刻的向云奇,照样也是礼貌周到,立即起身回敬。 这一顿酒饭,可谓尽欢而散,至于心里是否各怀鬼胎,那就只有他们自己有数了。 散席后,公孙玉告诉向云奇,必须听通知才能向五关总镇府报到。 向云奇回到分馆,已是起更时分,想不到林小宝竟在那里守着食盒不敢动。 向云奇大感歉意,问道:“你为什么还不吃饭?” 林小宝道:“向少侠没回来,小的怎敢先吃!” “我已经在总馆吃过了,你快吃吧!” 林小宝这才打开食盒吃了起来。 第二十八回 任职巡关使 翌日下午,公孙玉又来到分馆。 “向老弟,现在你可以去报到了。” “可是小弟不知地点。” “不才陪同你前去。” “田副总镇呢?” “他已于上午就去了,交代不才要你下午前去。” 林小宝在旁听了二人谈话,这才知道向云奇已奉派新职,对他来说,还真有些依依不舍之情。 公孙玉和向云奇离开分馆,林小宝直送了很远,临别时简直有点失魂落魄的样子。 公孙玉道:“礼数不可废,老弟必须再到总馆向贵馆主辞行。” “好,小弟遵命!” 到达总馆,贵俊卿再度亲切招待,临别时并率韩德起送到大门外。 五关总镇府就设在宵关境内,七八里的路程,转瞬即到。 对神秘谷来说,这里算是一个权位甚高的机构。 公孙玉带着向云奇见过田子春,很快便分配到住所。 公孙玉小坐了一会儿,随即告辞而去。 向云奇到现在才知道,巡关使者一共有三人,自己只是最资浅的一个。另外,还有三位副使者。 向云奇这一组的副使者叫王昆,二十开外的年纪,人很魁梧健壮,颇为忠厚老实,对初来报到的向云奇,协助不小。 匆匆十日过去,在巡关副使者王昆的陪同下,向云奇第一次执行巡关任务。 巡关使者和副使者服装上都有明显的标帜,各关上的人,一看便知。 水关的一名绿衣少女一见两人佩戴着巡使者和副使者的标帜,而且对这两人都认识,连忙进内通报。 这时,向云奇已知水关统领叫蓝璧月。 这是一位最年轻的统领,只有十八九岁,不但气质高雅,貌美如仙,最难能可贵的,是半点不摆架子。 前次向云奇和唐中琳闯关时,最初还只当她是一名弟子呢! 蓝璧月笑容可掬地迎了出来,道:“二位好,向少侠刚过关不久,便荣膺新职,真是可喜可贺。” 随即把两人请人石室内,亲自沏茶招待。 蓝璧月的确给予向云奇大大好感,她年纪轻轻,待人处事实在比火关统领贵琼瑶好得太多了,怪不得不到二十岁便能当上水关统领。 她本想招待两人在水关吃饭,因为离午时尚早,向云奇和王昆并未接受。 正因为蓝璧月招待殷勤亲切,向云奇反而不好意思多打扰。 下一关来到火关。 火关统领贵琼瑶早知向云奇做了巡关使者,如今听说他来了,索性称病不出,不过还是派了一名手下负责接待。 向云奇二人并未多耽误便转往武关。 武关统领驼背老人架子也是大得很,不但自己没出来,连接待的人也不派出,对两人前来巡关,根本不理不睬。 向云奇对武关统领如此作法,颇能谅解! 因为武关之内,藏龙卧虎,都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前辈人物,甚至不乏高人奇士,他们一向都极为自负,岂肯把向云奇和王昆这种后生晚辈放在眼里。 向云奇决定来个过关不入,直接赶往文关。 来到文关,守关的是位中年大汉。 中年大汉一见巡关使者和副使者到了,便迎上前道:“二位请随在下到里面坐!” 向云奇只道他要带自己和王昆去见文关统领,谁知却进入一间十分简陋的石室,除了有几个石墩可以坐下之外,连茶水都没有供应。 那中年大汉赔笑道:“二位来得不凑巧,我们统领无法亲自过来招待,只好委屈使者和副使者暂时在这里坐坐了。” 向云奇淡然笑道:“在下还没有见过贵关统领,这次来,只是想见见面,认识一下而已!” 中年大汉笑道:“使者可是半月前入谷的向少侠呢?” 向云奇点点头道:“不错,当时你见过我?” 中年大汉道:“当然见过,其实您也见过我们统领。” “这就不对了,当时在下只见过一位负责接待的刘管事,好像叫刘晓初,另外便是见过主考官杨文堂老先生。” 中年大汉道:“那就对了,当时您所见过的那位管事,就是本关现在的统领,是最近才升起来的。” “原来的统领呢?” “调回总坛去了。” 向云奇微笑道:“这样说来,在下先该恭喜刘统领了,刘统领无法亲自出来,莫非是病了?” 中年大汉笑道:“别看我们统领年纪一大把,也没有什么武功,可是他老人家从来没病过。” 向云奇皱了皱眉道:“那是他有事在忙了?” “不瞒向使者,他是在接待另外一个人。” 王昆顿时大为不满意,冷冷地道:“什么的样大人物这样重要?难道我们巡关的就不值得接待?” 中年大汉赔笑道:“王副使者别发脾气,我们统领现在招待的不是位简单人物,即使现在五关田副总镇来,也必须担待一二。” 这下子王昆怔住了,顿了顿道:“到底是谁?你说出来不就结了。” 中年大汉道:“是三公主!” 王昆果真吃了一惊,连向云奇也为之心神一震,他只见:过大公主,至于三公主,连听说也没听说过。 半晌,向云奇才问道:“主考官杨文堂老先生可在?” 中年大汉道:“在下倒忘了,那就把杨老先生请出来陪陪两位吧!” 他说完话刚要去请杨文堂,却被向云奇喊住道:“慢着,杨老先生现在在做什么?” 向云奇拦住中年大汉,不外是害怕杨文堂再来纠缠。 中年大汉道:“杨老先生整天除了看书,还是看书,他那石室里,四面都是书架子,至少摆着上千本的书,每次到他房里去,他都咿咿啊啊地不知在念些什么!” “难道你一句也听不懂?” “听得很清楚,但却不知是什么意思!” “你说说看。” “他老人家有时是‘子曰’,有时是‘赵钱孙李’,有时是‘天地玄黄’,有时是‘人之初’,有时是‘黎明即起’,有时是‘弟子规圣人训’,有时是‘臣亮言’,有时是‘人生几何’,有时是‘春眠不觉晓’,有时是‘云淡风轻近午天’,有时是‘怒发冲冠’,有时是……” 向云奇摇手道:“别再讲了,你能背这么多,已经很不简单了。” 中年大汉道:“那还是去把杨老先生请来吧!” 向云奇此刻也改变了主意,闲着也是闲着,杨文堂噜嗦,却正好可以消磨消磨时间。 于是他点点头,道:“你就去请吧!” 大约盏茶工夫之后,杨文堂手持旱烟袋,摇头晃脑地走了进来。 他仍是一袭长袍,外罩马褂,头戴瓜皮小帽,鼻梁上架着一副老花眼镜,边走边吟咏着道:“正在把书看,忽报客来探,原来是二位,难得又相见,前回成绩好,今科中状元,老朽今迎迟,你们多包涵!” 向云奇和王昆忙起身相迎。 向云奇和王昆都知道,杨文堂在文关是位身分十分特殊的人物,他虽然论地位在统领之下,但统领却必须以上宾之礼待他。 以文关来说,实际上是由他在唱主角戏,若文关没有他,根本就不成文关了。 杨文堂招呼两人重新坐下,再念念有词道:“得意门生升了官,老弟可称青出蓝,今天来的二缺一,姓唐那位怎不见?” 听口气,他居然把向云奇看成得意门生。 向云奇连忙拱拱手,道:“多蒙老先生谬赞和挂怀,那位唐大侠,并非巡关使者,所以没来。” 杨文堂含笑颔道,转头向洞外喊道:“打茶来!” 洞外果然有名大汉应声。 但不大一会,端着茶盘进来的,却是一名婀娜多姿的少女。 那少女在各人面前放了杯茶,便一声不响而去。 向云奇趁机问道:“老先生,晚辈们今天来,不敢说是巡关,只是想拜访拜访您和刘统领,尤其刘统领,我们上次来,他还只是一名管事,这么快就升了官,正好该向他道贺一番。” 杨文堂颔道道:“道贺是应该的。” 向云奇又问道:“不知三公主什么时候走?要等三公主走了以后,我们才有机会见到他。” “这个就很难讲,三公主在五关之中,最喜欢到文关来,有时还在这里过夜,连你向使者也沾过她的光。” 向云奇怔了怔道:“晚辈沾过她的什么光?” 杨文堂道:“上次你们几位在龙凤阁住了一夜,又吃了一顿世所罕见的美味,难道忘了吗?” “莫非上次那是三公主交代,谁敢擅自打开龙凤阁招待外人?谁敢办那么一桌酒席给你们吃呀?” “三公主为什么待我们这样好?” “那就不知是怎么回事了。” “原来上次我们住过的地方叫龙凤阁?” 杨文堂轻笑道:“不错,老朽在文关好几年,龙凤阁总共也没开放过几次,可见三公主她……” 正说到这里,一名大汉走进道:“禀杨老先生,统领请向使者和王副使者过去。” 杨文堂道:“知道了。” 离开这间石室,向云奇抱拳道:“老先生,上一次晚辈多有得罪,你老人家千万别太介意!” 杨文堂捻着山羊胡,笑道:“哪里话,研究学问免不了要抬杠,真理愈辩愈明,而且上次是错在老朽。” “你老先生有什么错误呢?” “所谓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加起来应当是十一个到十三个人,老朽上次不过是开开玩笑而已,还有,那几句的确并非孔老夫子讲的。” 向云奇对杨文堂居然肯自己认错,自然颇为敬佩,忽然心中一动道:“刘统领要我们过去,莫非三公主走了?” 杨文堂摇头道:“据老朽判断,一定还没走。” “老先生是怎样判断的?” “如果三公主走了,刘统领就该亲自来看两位,他很知礼,从来不摆架子。” “莫非三公主要召见我们?” “有这种可能。” 听说可能是三公主召见,向云奇和王昆赶忙边走边整理了一下服装。 王昆搭讪道:“老先生,您可见过大公主?” 杨文堂道:“大公主有时也来过,听说她现在调任五关总镇,正是你们二位老弟的顶头上司,你们和她见面的机会很多了?” 王昆道:“大公主虽然是总镇,但却不住在总镇府,总镇府里的事,多半是田副总镇负责。” “那很好啊,上司太多,不是好事。” “大公主年纪很轻,看来不过二十出头,三公主年纪一定更轻了?” “你老弟怎么讲起废话来,难道妹妹还能比姐姐年纪大?” 王昆红着脸不再搭腔。 杨文堂又道:“不过待会儿见到了三公主,你们二位可千万要小心应付,她虽然年纪轻,却颖悟过人,连老朽和她讲话,也要在肚子里先行打好草稿,否则的话,准会吃不了兜着走!” 这时已来到一处洞口。 杨文堂轻咳了声道:“就在这里了,二位随老朽进去。” 刚进入通道,文关统领刘晓初便迎了出来。 他笑呵呵地拱拱手道:“老夫刚才有事,未能亲自接待两位,千万多多包涵,快请里面坐!” 向云奇和王昆都走得很谨慎,因为他们知道三公主必在里面。 岂知进入里面石室后,却不见半个人影。 刘晓初先为两人沏茶,和杨文堂坐在一边相陪。 向云奇拱拱手道:“在下先恭喜刘统领荣升!” 刘晓初摇头一笑道:“其实老夫真不希望干这统领,现在哪有从前逍遥自在?” “听说三公主来了,是否已经离去?” “三公主要召见两位,哪会马上走!” “三公主在哪里,晚辈们这就去拜见。” “二位先喝完茶再说,免得见了三公主心神慌张。” 向云奇把茶一饮而尽。 他对刘统领最后的一句话,内心颇感不是滋味。 三公主身份地位再高,也是人不是神,见了她有什么好慌张的,自己连大公主都见过,三公主总不能比大公主还大。 刘晓初直等王昆也把茶喝完,才道:“二位这就去见三公主吧!” 谁知他嘴里这样说,却不起身带路。 向云奇轻咳了声道:“可是晚辈们并不知道三公主在哪里?” 刘晓初仍未起身,只是抬手一指,道:“三公主就在里面,她要二位自行进去,请恕老夫和杨先生无法奉陪。” 向云奇这才发觉原来石壁上另有一门,自然是里面另有石室。 于是,他站起身道:“王副使者请和我进去!” 进入后,通道很长,直走了七八丈,才在左边出现一间颇为宽敞的石室。 石室上方点着两盏垂苏宫灯,照见室内布置得高雅而华丽。 奇怪的是里面竟然无人。 向云奇正在犹豫,忽然耳际传来脆生生的声音道:“你们还往哪里走?三公主就在这里!” 两人悚然回身,却看不到发话之人。 这石室虽然不小,却决不可能藏着人而看不到,因为石室内只摆了几张桌椅,在宫灯照射下,可说一览无遗,即使一只老鼠也藏不住,何况是人。 向云奇定了定神,问道:“请问三公主在哪里?为什么不现身相见?” 那脆生生的声音又传来道: “现在是三公主召见你们,不是你们召见三公主,只要三公主看到你们就成了,何必你们看到三公主?” 向云奇心里有了数,这间石室内必定有特殊的机构设置。 王昆也躬身道:“巡关副使者王昆拜见三公主。” 只听一个有如出谷黄莺般的声音,道:“不必多礼,你们都请坐下!” 毫无疑问,这次说话的是三公主,向云奇心中一震,觉得声音很熟悉,很像唐慧慧! 向云奇和王昆依然在椅上坐下。 他们都正襟危坐,而且目不斜视,向云奇认为三公主不可能是唐慧慧,便不再多想。 三公主开始问话。 先被问话的是王昆,只问了三言两语,便不再多问。 也许是因为王昆是五关总镇老人的关系吧! 接着,三公主再问向云奇道:“向使者,府上都有些什么人?” 向云奇气定神闲地道:“卑职家有父母兄嫂,此外并无他人。” 三公主道:“你离家来到本谷投效,令尊令堂可同意吗?” 向云奇恭敬道:“男儿志在四方,卑职正是奉家父母之命,到外面增长一些见闻阅历的。” “听说你连闯五关,成绩都是最优的,实在令人佩服!” “三公主过奖,卑职只是尽力而为。” “像你这样的文武全才,在本谷可能找不出几个,担任巡关使者,似乎太委屈你了,我有意禀报谷主,把你调到总坛去,你意下如何?” “多谢三公主美意,卑职年轻识浅,必须多加磨练,能担任一名巡关使者,已经心满意足了。” 向云奇说的是心里话,因为巡关使者活动范围大,行动可以获得充分的自由,若被调到总坛,反而不易发挥力量。 只听三公主道:“你这话是否言不由衷?” 向云奇正容道:“卑职完全出于肺腑之言。” 三公主似是在暗中沉吟,多时,才又传来声音道:“也好,你就暂时留在五关总镇府,不过,谷主一向不埋没人才,过些时很可能主动把你调到总坛去。” “卑职不想离开五关总镇府,还望三公主成全!” “可是好人必须出头,你愿意永远只做一名巡关使者吗?” “卑职愿意!” 三公主发出一阵娇笑道:“好啦好啦,我还是第一次遇上像你这样不求名利的人,你们回到前面去吧,我已交代过刘统领,要他中午再好好款待你们一次。” “上次承三公主宠遇,这次又承赐宴,卑职们实在不敢当!” “凡是投效本谷的,就是自己人,自己人何用客气,只是我无法奉陪,别介意,你们回到前面去吧!” 向云奇和王昆回到前面石室,只见筵席已摆好。 刘晓初和杨文堂正在那里等候。 这一餐酒食,只吃得宾主尽欢。’ 散筵后,向云奇问道:“三公主为什么到现在还没出来?” 刘晓初道:“三公主早已回总坛了。” 向云奇吃了一惊,道:“为什么没见她经过这里?” 刘晓初笑道:“里面另有通道,何必经过这里。” 向云奇不得不惊叹梅天奇当初对神秘谷各种建设的精心设计。 他点了点头,道:“看来这山壁内的机关设施果真了不起,刚才在里面,晚辈和三公主讲了不少话,却连她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刘晓初道:“三公主和大公主不一样,她很少让人看到庐山真面目。” “莫非三公主……” 刘晓初失声笑道:“向使者想到哪里去了,若论三公主的容貌,连大公主都比她不上呢!” 杨文堂摇头晃脑接口道:“真所谓闭月羞花之容,沉鱼落雁之貌,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向云奇起身道:“多谢两位前辈盛情款待,晚辈们该告辞了!” 刘晓初道:“向使者和王副使者五关可都巡查过了?” 向云奇道:“只剩宵关没去。” 刘晓初道:“现在时间还早,二位就请在这里多休息一下如何?” 向云奇道:“那就打扰了!” 向云奇和王昆在文关直休息到申牌将尽,才向刘晓初、杨文堂告辞。 一路连经四关,因为都已巡过,并未再停留。 到达宵关,太阳已将下山。 王昆问道:“使者,咱们是在宵关吃晚饭?还是回到总镇府吃过饭再来?” 向云奇早有打算,答道:“不必再劳宵关招待了,还是先回总镇府吃晚饭吧!” 王昆道:“说的也是,总镇府就在宵关地区内,相隔不远,随时都可以来。” “回去吃过晚饭后,由我自己来就好了,你不必来了。” “难道使者就不需卑职带路了?” “我对宵关最熟不过,上次入谷时,还在关上住过一夜,那位副统领招待得非常的亲切!” “宵关的吴副统领对人最是热情,卑职每次去巡关,他照样也热情接待。” “上次我和他虽然已很熟,却还没问他的大名怎么称呼?” “他叫吴文甲。” “那就由我一个人去就成,你回去休息吧!” 王昆正是求之不得。 原来向云奇不希望王昆同去宵关,是有用意的,因为他的目的,是要私自去探访一下宵关统领,有王昆在旁,难免碍事。 上次,他已知宵关统领不但是女的,而且很年轻,但最令他惊奇而又心动的,是宵关这位女统领,说话的声音竟与唐慧慧一般无二。 当然,唐慧慧已死,连坟他都已见,他决不怀疑宵关统领会是唐慧慧,他只是觉得好奇,世上哪有两个人说话的声音完全相似的? 虽然对方不是唐慧慧,但能听到和唐慧慧相同的声音,在内心和精神上照样也是一种极大的安慰。 他不由试探着问道:“王兄,你是总镇府的老人,经常到各关巡查,一定见过宵关的那位女统领了?” 王昆反问道:“莫非使者上次没见过她?” “上次正好宵关统领生病,身体不适,并未出来接待客人。” “卑职也是一样。” “一样?你这话?……” “卑职最近虽然到过宵关两次,也没见过宵关统领。” “为什么?难道她已病了很久?” “那倒不是。” “是为什么?” “卑职去过两次,正好她都不在,说来并没什么,因为宵关女统领也是位新人,任职还不到两个月,将来总会见面的。” 向云奇缄默了半晌,再问道:“王兄可知道她姓什么?” “叫什么?”王昆想了想道:“好像姓唐。” 向云奇险些要失声惊呼,在这刹那,几乎每根血管都已暴涨开来。 这是惊中带喜所造成的极度兴奋。 他极力保持着镇定,不让对方看出自己有异状,深深吸了口气稳定情绪,再问道:“她叫什么?” 王昆又想了想道: “名字是两个同音字,只是卑职记不清那两个字。” 向云奇心头又是一震:“是不是叫唐慧慧?” 王昆歉然地笑了笑,道:“卑职确实记不起来了,唐慧慧又是谁呢?莫非使者认识这个人?” 向云奇连忙摇头道:“我只是听说在武林中有个叫唐慧慧的,并没有见过,更谈不上认识。” “宵关统领好像不是叫唐慧慧。” 说话间已回到五关总镇府。 向云奇和王昆分手后,连饭也顾不得吃,略事休息后,便一个人单独奔往宵关去。 向云奇因佩有巡关使者的标识,到达宵关后,守门人立刻把他引进大厅,并向上通报。 向云奇本以为宵关统领会亲来大厅接见,准知不久之后一到大厅的,仍是那名待人亲切的灰衣老者副统领吴文甲。 吴文甲一进门就春风满面地拱拱手笑道:“老夫听说向少侠已荣任巡关使者,真是可喜可贺,这次到关上来,还请多多指教!” 向云奇忙起身施礼道:“不敢当,晚辈只是来见习一下。” 吴文甲招呼向云奇坐下,一面命人沏茶。 向云奇略等了一下才问道:“为什么不见统领出来?” 吴文甲赔笑道:“真抱歉,统领的病拖延至今,尚未痊愈。” “晚辈来到这里,统领是否知道?” “已有人通报过统领了。” 向云奇忽然整了整脸色道:“请恕晚辈拙于言词,莫非统领因晚辈职位太低,不愿出来相见?” 吴文甲忙道:“向使者说哪里话,你是总镇府来的,不管职位高低都是敝关的上级,这样说话,老夫不敢苟同。” 向云奇歉然一笑道:“那该是晚辈说错了话,还请吴老千万别介意,既然统领染恙未愈,晚辈来到贵关,理应前往探视。” 他说着,站起身来。 在这刹那,吴文甲似乎显得有点慌迫,连忙尴尬赔笑道:“不必了,统领已经说过,在她病体未愈前,不想接见任何宾客。” 向云奇正色道:“晚辈即知贵关统领染恙,若不前往探视,那将是失礼的事,晚辈只是前往探视一下,并不敢多有打扰。” 他说着,径自向外走去。 在这种情形下,吴文甲已无法再行阻止,只好在前引路。绕过大厅,来到一座精致的房舍前。 这里向云奇上次到过,已知是宵关统领的住处。 门是虚掩着的。 吴文甲在门前轻咳了声道:“禀统领,总镇府向使者前来拜访!” 屋内立即传出女人声音道:“我不是说过染病期间,谢绝一切访客吗?” “可是……向使者是来探病……” “不必了,副统领请代我谢谢向使者,等下次我到总镇府去,彼此自然就可见面了。” 这时向云奇早又如痴似呆,他不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屋内这位女统领的声音,真与唐慧慧一般无二。 吴文甲转头看向云奇,意思是要向云奇最好打消探访之意。 向云奇见房门未关,岂能失去机会,忙道:“既然到了,吴老就请回吧,晚辈自行进去。” 他边说边走前推门而入。 触目所见,里面坐着一名十八九岁的绝色女子,竟真的是他朝思暮想的唐慧慧。 顿时,向云奇又呆在当地。 在这刹那,那女子的神色也为之一变,但很快就恢复了原有的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向云奇才语气怔忡地道:“你……真是慧慧?” 谁知那女子却一脸茫然之色道:“你就是新到的向使者吗?” “慧慧,你……怎么这样说话?难道……” 那女子如有所悟地道:“看向使者的神情,一定是认错人了,是否你认识的一位姑娘和我长得很像?” “岂止像,简直就一模一样,连说话的声音也毫无半点差别。” “向使者所认识的那位姑娘,可叫唐慧慧?” “不错,正是叫唐慧慧,难道姑娘真不是唐慧慧?” “我叫唐真真。” “和慧慧是什么关系?” “一对孪生姐妹,他是姐姐。” 向云奇的心绪,这才稍稍平静下来。 唐真真指指身旁的椅子,道:“向使者请坐下!” 她说着,亲自沏了一杯茶,放到茶几上,再回到原处坐下。 向云奇怔怔暗中留神观察对方,真的太像了,如果不是知道唐慧慧已死,他无论如何也看不出面前这女郎不是唐慧慧,不但人像,说话的声音像,连举止神情也完全没有区别。 他见过不少孪生兄弟和孪生姐妹,但却从没有如此相像的。 不管如何,对他来说,这该是一项意想不到的安慰,因为这等于唐慧慧已经复活,他看不到死去的唐慧慧,却可以看到另外一个唐慧慧。 另外一项使他纳闷的,是他看不出唐真真有何病容,如果她真的生过病,现在必定已经痊愈了。 向云奇喝了口茶,搭讪着道:“在下和令姐是旧识,但令姐从未提到过她有一位孪生妹妹,当然,也更没提过统领的芳名。” 唐真真颦眉沉吟了一下,道:“向使者和家姐认识多久了?” “已有两年左右了。” 唐真真点点头道:“难怪家姐没在我面前提到过向使者。” “为什么?” “因为我和家姐已经三年多没见面了,双方分手前,那时她还没和向使者结识,” “唐统领可知道令姐的近况?” “难道向使者不知道?” “她已经死了,在下曾到过她的墓地。” 唐真真神色凄然长长叹了口气,道:“我当然也知道,只是因为身为宵关统领,无法至家姐的墓前祭拜。” 向云奇连忙问道:“唐统领可知姐是被何人所害吗?” 唐真真摇摇头道:“不清楚,向使者是最近入谷的,可查出她的仇家是准?” 这让向云奇如伺回答呢? 杀害唐慧慧的是神秘谷,而唐真真却又是神秘谷的高级弟子,彼此第一次见面,他又怎能不有所顾忌? 他犹豫了甚久,才叹口气道:“在下在谷外时,曾调查过,可惜始终查不出线索,如果梅园还在,一切就好办了。” “梅园?梅园已经不在了吗?” “就是因为梅园已被毁,所以令姐才遇难的。” “向使者最近可到过梅园?” “在下到梅园时,距现在已将近两个月,算不得最近了。” “那时梅园的情况如何?” “已被炸成了一片焦土,梅园自园主梅三春前辈以下,上百人的性命,恐怕无一保全,只是令姐……” “家姐怎么样?” “她竟能在身受重伤之下,独自逃到终南山麓,因为她是死在终南山麓的,距华山梅园将近有两百里的路程。” “这事向使者又是听准说的?” “在她的坟旁,住了一位唐姓老人家,令姐就是这位好心的唐姓老人代为埋葬的,事情经过也是唐姓老人告诉在下的。” 唐真真听得似是颇为感动,又长长叹口气道:“难得有这么一位好心人,将来有机会到家姐墓前祭拜时,我一定会登门向唐姓老人拜谢。” 向云奇忽然心中一动:“统领为什么既不在府上,又不在武林走动?却来到这鲜为外界人知的神秘谷中,而且能膺任高职?” 这问题问得唐真真似是在答覆上颇感为难,颦眉顿了顿道:“一言难尽,这些事还是以后再说吧!” 向云奇当然也不便再行追问。 谁知唐真真却来了问话:“向使者在未入谷前,到华山梅园为的就是要找家姐吗?” “正是为了去找令姐。” “看来向使者和家姐的感情一定很好了。” “实不相瞒,在下与令姐已论及婚嫁,这次到梅园去,目的就是为了求亲。” “向梅园主人梅三春前求亲?” “不错,据令姐说,她自幼即拜在梅三春门下,而她又父母双亡,她的终身大事,全由梅园主人作主。” 唐真真轻颦着黛眉,道:“正因我们姐妹自幼父母双亡,家姐被梅园主人收养,我则投靠了一门亲戚,因之,我们姐妹才各奔东西,难得一聚。” 说完话,又长长叹息一声。 双方似乎都仍有很多话要说,但又不知该如何继续下去。 室内空气开始沉寂。 许久,才听唐真真道:“向使者既是家姐生前好友,对小妹来说,也算不得外人了,以后还望常常来宵关走动。” 向云奇道:“在下职责所在,即使唐统领不这么说,也会常来的。” “以后私人会晤时,向使者不必再称我唐统领,这样未免显得生分了。” “在下该称唐统领什么?” “称我一声唐姑娘就好,至于我称向使者,也该改口称向大哥。” “这样妥当吗?” “于情于理,都该如此,否则,反而彼此相互见外了。” 向云奇随即起身行辞。 第二十九回 桃花透绝密 向云奇回到大厅,吴文甲仍坐在那里等候。 吴文甲讶然问道:“向使者好像和我们统领谈了很久,她有病不肯见客,想不到一见客竟谈个没完。” 向云奇道:“据晚辈观察,唐统领好像并没什么病。” 吴文甲道:“其实连老夫也看不出她有什么病,但她偏说有病不肯见客,老夫也猜不出是什么原因。” 接着,便是吴文甲陪同向云奇在关上各处走了一趟,以完成向云奇的巡关任务。 宵关在五关中是最大的一个关口,编制将近百人,因之,宵关统领显然是五位统领中的首席,唐真真以不足二十几的年龄,居然能膺任宵关统领。 如果,这唐真真不是在武功或某一方面有过人之处,必定在总坛有着强而有力的后台靠山,可惜她做的事却是助纣为虐,竟把杀死姐姐的元凶,忠心耿耿地视为主子。 离开宵关,天色已经全黑。 向云奇急于见到宵关女统领,在总镇府并未用晚餐,来到宵关,又拒绝了副统领吴文甲的款待,到现在终于感到饥肠辘辘。 好在宵关有好几家饮食店,此时正是生意兴隆的时刻。 来到街上,虽然只是个小市镇,因为是夜晚,却显得十分热闹。 这家饭馆正是上次“白吃包子”那家。 上次他受测时,顺手拿了两个包子,告诉店小二是吴副统领交代的,正好吴文甲在场,也便轻轻松松地过了关。 当下刚一坐下,店小二眼尖,立刻跟了过来,道:“客官,您好像是上次在小店里拿走两个包子的那位?” 向云奇笑道:“亏你还认得出我,那两个包子,吴副统领付过钱没有?” 小二也咧嘴一笑道:“既是吴副统领要客官拿的,别说两个包子,就是两盘包子,小店也不会向他老人家要钱。” “这样说来,吴副统领是经常在贵店白吃白喝了?” “客官这样说话就不对了,吴副统领是小店的常客,并经常带着朋友或手下人来照顾生意,小店感谢他老人家还来不及呢!” “那就难怪吴副统领要在下拿包子了。” 小二忽然低下声音道:“客官,您既是吴副统领的好友,必定也在宵关作事了。” “在下是总镇府的人。” 小二吐了一下舌头,道:“总镇府?越发是大机关了,客官要些什么?” “随便来几样菜,一壶酒,还有一盘包子,贵店的包子味道还真不错。” “小店的包子本来在宵关就是最有名的,做包子的师傅,还是由长安大饭店里请来的呢!” 小二说完话,立即转身而去。 在等待饭菜的这段时间,向云奇想了很多事情。 当然,他的心念,仍是在宵关统领唐真真身上打转。 孪生姐妹真有如此相像的吗?” 唐慧慧被神秘谷所杀,唐真真却又效忠于杀死姐姐的仇家,自己是否该找机会向唐真真说破? 如果把真相对唐真真说破,而唐真真却执迷不悟,岂不将使自己招致杀身大祸?…… 小二端上了酒菜。 向云奇正要举筷,忽见一人匆匆走进店来。 向云奇一见这人,立刻惊喜莫名。 来人赫然是唐中琳。 自从在招贤馆分馆前分手后,向云奇和唐中琳已睽违半个多月,当真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如今在无意中重逢,向云奇的兴奋之情,不言可喻。 他连忙站起身叫道:“唐兄,小弟在这里,快请过来!” 唐中琳发现了向云奇,也惊喜万分,急急走过来在对面坐下。 向云奇先行招呼店小二,以便吩咐加一些酒菜和一副杯筷。 小二果真记性好,走过来就道:“这位客官,您好像是上次吃了两个包子没给钱的那位吧?” 唐中琳笑道:“我明明是用一碗面换的,怎说没有给钱?” 小二搔着头苦笑道:“小的头脑不灵光,上次是被您那几句话把脑筋搞混了,后来才想起没有这种道理,因为不论那碗面和吃了两个包子,您都没给钱,那碗面没给钱,您拿什么换。” 唐中琳笑道:“你总算脑筋转过来了,没关系,待会儿一起算。” 小二这才高高兴兴而去。 唐中琳望着向云奇道:“我知道老弟一定有很多话要问,这里并非谈话之所,咱们现在只是喝酒吃饭,不谈别的,等离开饭馆后,再找处地方详谈。” 小二送来杯筷,并又添了两盘菜。 两人都因急着要谈正事,因之,饭虽吃得不少,酒也喝得很多,但所用的时间却是很短。 饭后,向云奇抢着付了账。 二人离开饭馆,在村镇外一棵大树下坐了下来。 宵关晚间虽然热闹,但这里是效外,入夜之后,看不见半个人影。 向云奇首先把自己和唐中琳分别后一直到现在的经过,从头至尾说了一遍,接着问道:“唐兄在招贤馆分馆住了多久?” “我只住了不足三天,便蒙谷主和总护法召见。” 向云奇哦了声道:“这样说来,唐兄比小弟幸运多了,小弟在三十六号分馆住了六七天,最后派职分发,也是招贤馆主代谷主主持,根本没机会到过总坛,更没机会见到谷主和总护法。” 唐中琳笑笑道:“其实也没什么,我虽然见到了谷主和总护法,但是和没有见到并没什么分别!” “这话怎么说?” “因为两人都是以黑纱蒙面,我自从进去到出来,他们一直坐在那里,连动都没动一下,岂不是看见和没有看见并没什么两样。” “唐兄在武林行走多年,阅历不可谓不广,难道一点也看不出他们是谁?” “的确半点也看不出来,否则,我就不会说方才那样的话了。” “那么唐兄现在是担任什么职务?” “执行者!” “和黑狼宋八……” “不错,我正抵上了黑狼宋八的遗缺。” “是谷主和总护法亲自决定的?” “不,是毛九娘大力保荐的。” “这样说,毛九娘在谷主和总护法面前很受信任了?” “本来,因为我是新进人员,谷主和总护法希望把我暂时留在谷内,但毛九娘却力保我到谷外工作。” “她怎么说的?” “她说自黑狼宋八叛变后,执行者一职至今未补,使她在谷外执行任务倍感吃力,必须有人协助才成,所以就力保执行者一职,由我充任。” “谷主和总护法就同意了她的保荐?” “谷主和总护法本来怀疑我的忠贞,但毛九娘却发下重誓,她在谷主和总护法面前立下字据:“若我的忠贞有问题,她愿负一切保荐不实责任。” 向云奇心里有数,毛九娘所以这样做,不外是私欲作崇,因为她是个离不开男人的女人,在她来说,能占有唐中琳,比什么都重要。 沉寂了半晌,向云奇才问道:“唐兄是尚未出谷?还是由谷外回来?” 唐中琳道:“我已出谷将近半月了。” “可见到过李瑶红姑娘和韩可风老前辈以及韩青凤姑娘?” “都见过。” “他们目前在哪里?” 唐中琳缓缓地遭:“韩老前辈一如他从前告知的。在长安回春药铺,韩姑娘和李姑娘也在那里。” “唐兄怎能有机会到长安呢?” “是毛九娘要我到长安办件事,顺便我就找到回春药铺和韩老前辈父女以及李姑娘见了一面。” “另外是否还见过别的熟人?” “也见过黑狼宋八。” “是怎样见到他的?” “他现在除了左眼已经瞎了,伤势已经痊愈,经常在山神庙一带出现,我是无意中遇上他的。” “难道他不担心被神秘谷的人发现?” 唐中琳笑笑道:“除了我认识他之外,只怕连毛九娘也认不出他是谁了,因为我早巳为他易过容。” “他的目的,必是要找毛九娘算账吧?” “不错,他要手刃毛九娘,一泄心头之恨。” “可是在目前的情况下,毛九娘似乎必须保全才成。” “对,我现在必须以毛九娘作掩护,她目前的利用价值很大,若毛九娘被杀,我反而无法活动得开了,所以我只能劝黑狼宋八暂时不可在外行动,以免招致杀身之祸。” 向云奇忽而想到什么,问道:“对了,小弟至今还弄不清特使和执行者之间,究竟是一种什么关系?” “这两项职务,本无隶属关系,但特使的阶位,却显然比执行者高出一些,因之,神秘谷派在谷外行动的,特使孰有权指挥执行者,所以,我必须听命于毛九娘。” “那么唐兄这次进谷来,又是为什么?” “我是奉毛九娘之命,回总坛办一件事,同时另外有一件重要的大事,必须找到你向老弟。” “找小弟,有什么重大要事?” “那张梅天奇老前辈手绘的神秘谷机关设施图,老弟是否还带在身边?” “小弟密藏在行囊里,唐兄为什么问起这个来?” “我希望老弟能把那张图交给我,由我带到谷外去。” “为什么?” “因为我要交给梅天奇老前辈!” 向云奇登时一呆,他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梅天奇分明已经死了,而且是他亲手埋的,唐中琳现在竟然说要把那张图交给死去的梅天奇,这是怎么回事? 唐中琳见向云奇愣在当地,不觉微微一笑,道:“老弟用不着发愣,我忘记先行告诉你,梅天奇老前辈已经复活了!” 向云奇“啊”了声道:“复活了?人死哪有复活的道理?” “如果说人死不能复生,那就是他当初不曾真死。” “究竟怎么回事?” “老弟亲手埋葬过梅天奇老前辈,后来不是又发觉被人盗墓了吗?” “不错,梅老前辈的遗体不见了,莫非已查出盗墓者是谁?” “查出来了。” “是谁?” “好心人韩可风老前辈。” “他为什么要盗墓?” “他并非盗墓,是救梅天奇老前辈。” “他如何救法?” “梅老前辈是因毒发而死,在他被埋葬不久,便被韩老前辈将墓掘开。” “掘开以后呢?” “韩老前辈立刻为梅老前辈服下一粒解药,又为他服下另外几种丹丸,终于把梅老前辈救活。” “韩老前辈哪来这大的本领,小弟有些不信!” “老弟别忘了韩老前辈人称赛华佗,在当今武林,医术之高明,与另一位绰号赛扁鹊的齐名。” 向云奇终于不得不信,同时也解开了盗墓之谜,而梅天奇前辈能够不死,实在是一大喜讯。” 他顿了一顿,道:“既然梅老前辈已被韩老前辈救活,当初韩老前辈为什么不把这事告诉我们?” “那是因为梅老前辈被救活之后,虽然有一口气在,却仍神志不清,口不能言,韩老前辈告诉我们又有何用?” “梅老前辈现在人在哪里?” “也在长安回春药铺,他和韩老前辈本来就是故交。” “他现在是否已经痊愈了?” “已经痊愈了。” “他要那张图做什么?” “他当初用一些别人看不懂的符号在那张图上注记,不外是为了保密,他把图要回去,是为了再仔细观看一遍,以便对我解说。” “他为什么不重绘一张。” “事隔十余年,神秘谷内的各种机关设施,连他自己也记不清了,所以他必须再看看那张原图。” 向云奇站起身,道:“好,现在小弟就回总镇府把那张图取来,唐兄是等在这里?还是和小弟一起到总镇府去?” 唐中琳也起身道:“我就随你到总镇府门外吧!” 路上,向云奇说道:“唐兄初入谷,就能看到谷内两位最高级的人物——谷主和总护法,不管他们是否以黑纱蒙面,总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唐中琳轻轻咳了声道:“你说谷内最高的两名人物是谷主和总护法,这话也未必正确?” 向云奇一怔道:“难道还有比谷主更大的?” “另有一人,虽不比谷主人,但地位却在总护法之上。” “谁?” “是个女的。” “莫非是大公主?” “绝对不可能。” “唐兄怎知不可能?” “这位女的,也是以黑纱罩面,但我看得出来,她的年纪至少也该在五十上下,怎可能是大公主呢?” “唐兄是在哪里看到这人?” “就在谷主召见的那天。” “那女的也出现过?” “不错,那天那女的和谷主并肩而坐,而总护法只是坐在一旁。” “那女的开口说过话没有?” “没有,不过谷主和总护法在说话当中,却不时转头看看她,似乎在征求她的意见,而她只是点头摇头而已。” “那天有没有毛九娘在旁?” “她是陪同我晋见的,当然就在我身旁。” “唐兄就该问问她。” “问她什么?” “问她那个女的是谁“ “我岂能不问。” “她怎么说?” “奇怪的是,连她也不知道那女的是谁。” “毛九娘也许是不肯对唐兄说实话。” “我看得出,她说的是真话。“ 向云奇本来先前还猜想女的可能是大公主,如今听说连毛九娘也认不出是谁,当然也就不再怀疑。 很快便走近总镇府。 唐中琳来到一棵树下道:“我就在这里等吧!” 向云奇道:“唐兄是否连夜赶到谷外?” 唐中琳道:“毛九娘希望我今夜能赶回去,以便天明前和她见面,不过,若时间来不及,我就在宵关暂住一夜。” “毛九娘目前在谷外什么地方?” “她的行迹不一定,不过大部分时间在翠竹庵,她要我赶回去见她的地点,正是在翠竹庵。” “那么唐兄就在此稍候,小弟马上把那张图送来。” 向云奇把那张梅天奇手绘的机关设施图交给唐中琳,双方便匆匆而别。 夜里躺在床上,他因心念无法平静,一直无法成眠。 令他兴奋的是不但有了唐中琳的消息,而且见了面。 更值得高兴的,是梅天奇居然能死而复活,将来想毁掉神秘谷的机关设施,也许不是一件难事。 但想来想去,心念焦点仍落在宵关统领唐真真身上,如何能使唐真真叛离神秘谷,为唐慧慧复仇增加助力,将是他今后最迫切要做的事。 直到五更左右,才朦胧睡去。 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好在田子春对下管束不严,向云奇又是巡关使者,只要把分内之事做好,有关私生活,田子春甚少过问。 起床后,向云奇进入田子春住所,将昨日巡关情形面报。 在田子春的会客室内,他遇见了桃花。 桃花是到总镇府来传达大公主交办的事,看样子她已很得大公主的信任。 向云奇回到自己房间不久,桃花便推门而入。 向云奇忙起身相迎。 桃花早已把向云奇视为救命恩人,如今来总镇府公干,顺便探望一下向云奇,这是理所当然的事,谁也不会感到意外。 她深深给向云奇施了一礼,道:“向少侠来到这里还好吧?” 桃花仍称向云奇向少侠,而不改口称向使者,正表示她是一个不忘旧情的人。 向云奇点点头道:“一切都很好,姑娘快快请坐!” 桃花在对面椅上落了座。 向云奇道:“姑娘是来传达命令的?” 桃花道:“向少侠一定知道,这里的总镇是大公主,大公主虽然不常来的,但还是和田副总镇经常保持联系的,田副总镇遇到重要事情,也必须仍向大公主请示。” “姑娘能代大公主传令,可见已受到大公主相当的信任。” “连婢子也感到荣幸,大公主好像非常喜欢我,很多重要的机密事,都肯交给我做,就以到总镇府传令来说,我已来过好几次了,只是前几次没来看望向少侠,心里很感到过意不去。” “姑娘很忙,做的又是重要的事,来不来看我,算不了什么?” “向少侠这样说话,就是太客气了,您是我的救命恩人,如果没有您,婢子哪有今天,饮水思源,人不能忘本的。” 向云奇趁机问道:“姑娘来传令,传的是什么事?” 桃花透着歉意道:“婢子每次传令,都是大公主把内容写好,然后密封,至于里面写的是什么,婢子无从得知。”。 “难道大公主就没有口语交代?” “有是有,只是口语交代的事,都是无关重要的。” “你可见到过谷主和总护法?” “婢子经常随侍大公主,见到谷主和总护法已经不少次了。” 向云奇试探着问道:“听说总坛内另有一人,地位仅次于谷主,而在总护法之上,姑娘可知道有这件事?” 桃花忽然神色一变,先向门外望了一望,才转过身来低声道:“这件事向少侠是听谁说的?” 向云奇故意装作若无其事,道:“我是在宵关无意中听到有人谈到,至于那人是谁,并不认识。” 桃花索性起身把门关上,再回到原座,显得很神秘地道:“这件事好像是本谷的秘密,婢子虽然从大公主那里听到一些,但大公主却一再警告我,绝对不能让外人知道。” “难道姑娘把我看成外人?” “向少侠是我的救命恩人,怎能说是外人,如果向少侠想知道,婢子当然不能不说,但向少侠却千万不能告诉第二个人。” “姑娘放心,我若保守不住这秘密,岂不连累了你?” “那么婢子就告诉向少侠,这人是二谷主!” 向云奇哦了一声:“二谷主?那该是早就有的了,有什么秘密要言?” 桃花摇头道:“婢子敢保证,本谷从前绝对没有什么二谷主,这位二谷主绝对是新加入的。” “姑娘从前真的没听说过有二谷主?” “绝对是,不但婢子没听说过,就是总镇和五关统领,也绝对没有听说过本谷有二谷主,因为……” “因为什么?” “连大公主都说二谷主是新加入本谷的,好像远不到三个月。” “可听说过二谷主姓甚名谁?是哪里来的?” “大公主没讲过,婢子怎敢问她,婢子只知道是个女的。” “有多大年纪?” “婢子每次见到她,她都是以黑纱蒙面,看不出年纪来。” “大公主对她以二谷主相称?” “不,大公主好像称她师叔。” “她如何称大公主?” “她直呼大公主的名字。” “大公主一定对她执礼甚恭了?” “那还用说,听说连谷主都对她礼让三分。” 桃花说到这里,忽然语气一变,问道:“向少侠可到宵关巡过关?” 向云奇道:“我身为巡关使者,怎能不到宵关巡关,昨天傍晚才去过,姑娘为什么要问起这个?” 桃花不答又问道:“可见过宵关统领?” 向云奇觉出桃花问得必有原因,点点头道:“昨天才第一次见过。” “那很年轻吗?” “的确很年轻,最多不过二十岁。” “向少侠可知道,她为什么这样年轻就能当上宵关统领?” “当然是因为她的武功好,又有才干。” “这只是一部分必备的条件,但却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向云奇心中一动:“莫非姑娘知道原因?” 桃花郑重其事地道:“因为她是二谷主的得意弟子,所以才能一入谷就当上了五关中最大的宵关统领。” “姑娘是听谁说的?” “大公主无意中透露的。” “这样说她和大公主是以姐妹相称了?” “不错,婢子曾亲耳听到大公主称呼她唐师妹。” “听说她叫唐真真,对不对?” “对,她正是叫唐真真。” 向云奇一阵默然,他终于得知了唐真真为何如此年轻就当上了宵关统领的原因。 桃花深深吸了口气,道:“俗话说:朝里有人好作官。其实在我们谷里也是一样,所以,向少侠虽是巡关使者,为了个人前途起见,千万不能得罪宵关统领,因为她是有后台靠山的。” “人家是统领,我是巡关使者,虽然是宵关上级单位的人,却只是一名上级单位的下人,凭什么去得罪人家?” 桃花轻声道:“只怕连总镇府的田副总镇也不敢得罪她,只是田副总镇可能还不清楚她的底细。” “姑娘说得是,连副总镇也不知道本谷最新增加了一位二谷主?” “我想连田副总镇也不可能知道这件事,因为这件事是本谷目前最大的秘密,如果婢子不是大公主身边,又怎能知道这么多。” 桃花说到这里,望望窗外天色:“时间不早,婢子该回去了,免得大公主挂念。” 向云奇起身相送:“姑娘什么时候再来?” “只要有大公主的差遣,婢子随时都会来的,如果向少侠想知道什么消息,只要婢子打听到的,一定会告诉您!” 就在当日下午。 向云奇正准备再到宵关和那位女统领唐真真见面,忽然副使者王昆进来道:“副总镇召见使者,请使者快到他那里一趟。” 上司召见属下,是常有的事,向云奇匆匆来到田子春住所。 进门处是一间客厅。 不论接待上级或召见属下以及举行小型会议,田子春都是利用这间客厅作为处所。 向云奇到达时,田子春正与一名黑衣黄巾的麻面汉子在交谈。 他虽然不认识这名麻面汉子,但对此人一身黑衣布巾装束却极为熟悉。在谷外时,他曾见过不少这种装扮的人。 向云奇知道对方的身份是一名武土,实际上则是一名杀手,在神秘谷的弟子当中,身份已经不低,当然,也必定具有不错的身手。 向云奇向田子春施了一礼,道:“不知副总镇有何差遣?” 田子春问道:“你可认识毛特使?” “卑职能够入谷效忠,正是毛特使引荐的。” “这就难怪了。” “副总镇为何提起毛特使?” 田子春指了指那麻脸汉子道:“这位武士叫程扁,他是奉毛特使之命,兼程由谷外返回总坛的,为的是向总坛请求支援。” 向云奇只能听着,却插不上一句话,因为田子春尚未说出召见他的用意。 田子春继续说道:“程武土因见不到谷主和总护法,便找到了大公主,大公主有令谕到来,派你到谷外为毛特使助阵。” 向云奇大感意外,顿了一顿才道:“卑职是总镇的人,任务是在谷内巡关,大公主却为什么又要把卑职派到谷外去。” 田子春道:“并非大公主要派你,而是毛特使指名要求的。” “大公主就应了?” “大公主认为总镇府有三位巡关使者,三位副使者,派出一名巡关使者到谷外支援,对总镇府并无多大影响,所以就同意了。” “既然是大公主决定的事,卑职当然只有遵从,不知何时起程?” “现在就走,与程武土随行。” “卑职是否就不再回到总镇府来?” “你只是暂时外调,职务上仍是巡关使者。” “那么卑职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那要看谷外的情况了,事情办完之后,马上就可以回来,否则,就要在外耽搁一段时间了。” “好,卑职马上就回房准备一下。” 忽然奉命调往谷外,对向云奇来说,该是件好事,因为不但在行动上可以获得较多的自由,更可以和李瑶红、韩可风父女等人再度聚会。 不过,他总是有些不解。 自己昨晚才和唐中琳见过面,唐中琳也是被毛九娘派回谷内办事的,为何昨晚对此事竟只字未提呢? 他在房内稍事整理,当佩起长剑走出房门时,那麻面武土程扁已等在房外。 两人在宵关用过饭,立即出谷。 一路很顺利,半个时辰以后,便已到达谷外。 向云奇这才问道:“程武士,你可知道外面出了什么难办的事?” 程扁道:“详细情形,卑职不太清楚,必须见过毛特使才知道,卑职只知道近半月来,派在谷外的弟子,又被杀了不少。” “是什么人杀的?” “每次出事,卑职都不在现场,这种事不敢随便回答。” “你可见过唐执行者?” “见过,他经常和特使在一起,执行者虽然是任职不久,但却和特使合作得好像十分愉快。” “你要把我带到什么地方见毛特使?” “特使说在翠竹庵。” “现在已是下午了,只怕要到半夜才能赶到翠竹庵吧?” “向使者怎么知道?” “当初我入谷时,是由毛特使带路的,也是由翠竹庵出发的,直走到将近一天才到达谷口。 程武士笑了笑道:“这次不走那条路了,另走一处捷径,最多起更时分便可以到达目的地。” “你知道路?” “卑职常来常往,怎会迷路!” 两人一路急行。 果然,在黄昏时刻,便已远远望见翠竹庵。 进入庵内,据女尼说,毛九娘中午就出去了,到现在没有回来。 向云奇只好一个人在毛九娘所住的房间外客厅内等候。 这间客厅,向云奇来过,毛九娘曾陪他在这里吃过饭。 翠竹庵的女尼们,此刻早巳知道向云奇是自己人,也知道他的身份不低,连忙准备晚餐。 大约盏茶工夫后。 匆匆的进来一人,却是唐中琳。 唐中琳一进门就问:“老弟是什么时候到的?” 向云奇连忙起身相迎:“小弟刚到不久。” “特使可能不会这么早回来,用过饭没有?” “庵里已经在准备了。” “正好我也饿了,待会儿咱们一起用吧!” 向云奇心中纳闷道:“小弟有一事不解,咱们昨晚才见面,当时唐兄为什么未提起小弟将调往谷外的事? 唐中琳笑了笑道:“抱歉,抱歉!并非我当时故意不提这件事,而是特使事先并未对我提起。” “这样看来,唐兄似乎尚未得到她的充分信任?” “很难说。” 又过了半晌,饭菜便已摆了上来。 两人边吃边谈。 向云奇见屋内只有他和唐中琳两人,低声问道:“唐兄,毛九娘指名要小弟出谷助阵,你可知道是为什么?” 唐中琳向外望了一眼,也低声道:“因为最近谷外和神秘谷作对的,多了两名扎手人物,毛九娘斗她们不过,才不得不向谷内求援。” 向云奇哦了声道:“哪两位扎手人物?” 唐中琳微微一笑,道:“这两人老弟已见过,我当然也见过。” “是什么人,小弟在哪里见过他们呢?” “我们第二次到长安南郊去拜访那位龙在天前辈时,曾有状似母女的两个女人在门前经过,因而和龙在天发生过冲突,这事老弟应该还记得吧!” “那是一件大事,当然记得,那位年轻的姑娘,还和龙在天老前辈交过手,以龙在天的武功,居然没有占到便宜,对吗?” “和神秘谷作对的正是这对母女,不但毛九娘曾吃过她们的亏,神秘谷的武士和一般弟子,也被她们杀死不少。” 向云奇大为欣喜道:“那太好了,这等于又为咱们增添了一股新力量,唐兄是否已和她们接触过?” “毛九娘吃了她们的亏,我当然不能袖手旁观。” “可是唐兄要设法让她们知道彼此是同路人才成。” “这一点老弟可以放心,我已和她们暗中取得联系,彼此在明的方面是敌人,暗的方面已经互通消息。” “唐兄果然有办法,可知道她们的身份?为什么要和神秘谷作对?” 唐中琳望了向云奇一眼,道:“老弟可听说过有位清风叟赵明月老前辈吗?” 向云奇也望向唐中琳,道:“清风叟赵明月老前辈大名鼎鼎,被公认为是当代武林的三大高人之一,小弟当然听说过,只是不曾见过而已!” “赵明月老前辈已封剑归隐十年,老弟当然不可能见过他!” “唐兄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位前辈高人来?” “因为和神秘谷作对的这对母女,正和赵明月老前辈有关系。” “什么关系?” “那位中年美妇,正是赵老前辈的夫人,那位绝色少女是赵老前辈的千金。” “据说赵明月老前辈十年前封剑归隐时,已年登花甲,而那位中年美妇,看来才不过四十左右,他们可能是夫妇吗?” “也许是他的后夫人吧!” “唐兄可打听出她们的名字?” “赵夫人,叫柳凤英,赵姑娘叫赵婉儿。” “唐兄还没有说明她们和神秘谷人何仇何怨?” “这是个惊人的消息,赵明月老前辈在十年前封剑归隐。不久,便无端失踪,赵夫人三月前才查出原来他老人家被神秘谷掳走,因之母女两人才赶来终南山,目的就是营救赵老前辈出险。” “唐兄可把你我的状况告诉过他们?” “我当然要告诉她们,如果有机会,我会带老弟去和她们母女见见面,这样对将来行事时,自然就会方便些。” “小弟正希望有这种机会。” 一顿饭吃完,已经将近二更,但毛九娘却仍未回来。 问过庵里的女尼,也不知毛九娘的去向。 向云奇不禁问道:“唐兄今天是否和特使见过面?” 唐中琳道:“上午还见过。” “在哪里见过?” “就在翠竹庵。” “她可说过要到哪里去? “只说天黑前会赶回来,并没说明要去的地方。” “是否可能出了事?” “这种可能不大,也许是在什么地方耽误了下来。” “任小翠姑娘呢?” “没看到!” 就在这时,一名黑衣汉子气喘吁吁慌慌张张地奔了进来,道:“执行者,不好了!” 唐中琳急急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快说!” 黑衣汉子上气不接下气地道:“特使被人掳走了!” 唐中琳故作一惊道:“有这种事?被什么人掳走的?” “是……两个女人,一个……年在四十左右……一个还是位姑娘……” 毫无疑问的,正是柳凤英和赵婉儿母女。 唐中琳再问:“特使是在什么地方被掳走的?” “就在翠竹庵北方往长安方向的小路上,离这里大约七八里路。” “你是怎么知道的?” “弟子亲眼看到的。” “你是随同特使行动的?” “当时特使带了三名随从,弟子是其中之一。” “另两名呢子” “都被杀死在路旁,弟子也受了伤,好在当时天色已晚,弟子才得以保全活命,偷偷跑了回来。” “小翠姑娘是否也一起被掳?” “特使今天没带小翠姑娘。” “走,到门外告诉我出事地点的方向。” 来到庵门外,黑衣汉子用手指着道:“顺着这条小路直走,大约三里后有一条岔路,走左边那条路,大约再走五六里路就到了。” “你是否还走得动?” “弟子已受了伤,好不容易才跑回来,再替执行者带路,反而会误了大事。” “为什么?” “弟子受了伤,走得慢,执行者根本无法施展轻功。” “那么你就留在庵里养伤吧,这位向使者是谷里派来增援的,我和他一起去。” “执行者如果能追到那两个女人,千万要小心,她们的武功实在太高了,不然的话,特使怎会被她们掳走!” 第三十回 假手救媚娘 黑衣汉子回到翠竹庵里休息。 向云奇问唐中琳道:“唐兄准备如何处置?” 唐中琳道:“不管如何,一定要把毛九娘要回来,如果没有她作掩护,咱们的工作就无法进行了。” “可是到哪里去找到赵夫人和赵姑娘呢?” “她们的落脚地点,已经告诉过我,我想一定可以找到的。” “既然如此,咱们就用不着施展轻功了。” “慢慢走吧!” 幸好天上有月,走过大约三里之后,果然有一处岔路。 顺着岔路左边那条小径再走,顿饭工夫之后,路旁出现了两具尸体。 用不着细着,当然是神秘谷被杀的弟子。 两人继续前进。 向云奇道:“唐兄准备要走到哪里去?” 唐中琳道:“赵夫人有三处落脚的地方,都已告诉了我。” “哪三处?” “其中一处在长安城内,一处在城郊,一处就在山脚下,大约再走七八里路便可以到达。” “可是唐兄怎知赵夫人母女此刻在这三处的哪一处?” “她们带着一个人,当然不可能把毛九娘带到长安去,如果我所料不差,必定就在山脚下。” “唐兄,咱们必须快走!” “为什么?” “万一赵夫人要杀毛九娘怎么办?” 一语提醒唐巾琳,于是两人施展轻功向前赶去。 他们内心此刻只盼毛九娘还活着,若是毛九娘真的已死了,他们今后的行动,势必无法进展。 一路急奔。 不足盏茶工夫。 月光下,便已看到路旁不远处的大树下,有几间茅舍。 店中琳指着那几间茅舍道:“赵夫人母女必定就在里面!” “小弟若随唐兄一起过去,只怕不妥?” “咱们再往前走近些,然后老弟暂时躲起来,由我一人进去。” “小弟遵命!” 来到离茅舍三五丈外,向云奇随即跃身上了大树,唐中琳悄悄地继续向前走去。 “什么人?”屋内发出一声娇叱,听得出是赵婉儿的声音。 唐中琳故意站到月光可及之处,向里招了招手。 一条娇俏的人影迅快地由屋内冲了出来,正是赵婉儿。 唐中琳立即迎上前去,抱拳一礼道:“赵姑娘,是区区唐中琳。” 赵婉儿道:“我已看出是唐大侠,可是为那名女特使的事来见我娘的?” “不错,夫人是否在里面?” “在里面。” “毛九娘呢?” “家母知道唐大侠必定会赶来,正在等候你来商议下步该如何处置。” 听语气,毛九娘还活着,唐中琳落下心中一块石头,再低声问道:“最好先点了她穴道,让她人事不省,区区才方便进去。” “早就点了她的穴道,唐大侠放心。” 唐中琳望着大树方向招招手道:“向老弟请过来!” 向云奇很快就来到跟前,并向赵婉儿抱拳一礼。 赵婉儿还了一礼,问道:“这位是谁?” 唐中琳道:“就等见了夫人,区区再行介绍吧!” 来到茅舍正屋门口,赵婉儿叫道:“娘,唐大侠来了!” 正屋内很快就亮起了灯。 三人进入屋内。 唐中琳和向云奇齐齐向柳风英行礼。 唐中琳一面介绍道:“这位就是区区上次对夫人和赵姑娘提起过的向云奇老弟,他目前已入谷担任巡关使者,暂时调到谷外行动的。” 柳风英问道:“唐大侠是怎么知道毛九娘已落到我们母女手中的?” “是一名毛九娘的随从奔回翠竹庵通报的。” “这就对了,毛九娘当时身边有三名随从,被婉儿杀了两个,另一个是故意留下他性命,目的就是希望唐大侠能尽快赶来。” “夫人准备如何处置毛九娘?” “我要听听唐大侠的意见。” “依区区愚见,毛九娘固然该杀,但最好暂时留下她一命,否则,区区和向老弟的行动,今后就难以施展了,反而因小失大。” 向云也紧跟着道:“晚辈也是这意思,但求夫人暂时放了她,等她已无利用价值时,随时都可取她性命。” 柳凤英点点头,道:“这正是我要把唐大侠请来的用意,可是如何放法,必须不露破绽才行。” 唐中琳微笑道:“这方面还请夫人放心,区区自会妥为处置!” “好,人就交给你们二位了,我们母女必须先行离开。” “夫人准备到什么地方去?” “暂回长安,唐大侠如果有什么新的消息,希望能立刻设法通知我。” “区区遵命!” “毛九娘就在隔壁房内。” 柳风英说完话,招呼赵婉儿道:“婉儿,我们现在就走!” 唐中琳道:“老弟,咱们先把衣服弄乱一点!” 向云奇知道对方的用意,目的是要毛九娘看出打斗的痕迹,当然照做不误。 接着,唐中琳拿起桌上的油灯,和向云奇进入隔壁房间。 只见毛九娘头散发、衣衫不整地蜷卧在壁角。 显然,她在被擒前是经过一番打斗的,衣服上并有几处血迹,可能受了伤。 唐中琳放好灯,探手为她解开穴道。 毛九娘很快便悠悠醒转,一骨碌爬起身来。 当她发现面前站着唐中琳和向云奇时,急急问道:“是你们两个救了我?” 唐中琳面色凝重地道:“除了我们,还有谁能救得了你?” “那两个女的呢?” “被我们打跑了。” “为什么不杀了她们?” “你说得真够轻松,那两个女的身手高得惊人,我们能把她们打跑,已经尽了最大的力量,你看,我们的衣服都被戳破好几处,所幸没有伤到皮肉。” “你们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你的随从弟子三人,有两个已被杀,其中一个跑回翠竹庵报告,当时我和向使者正在用餐,连饭都不顾得吃完,便赶来救你!” 毛九娘感激道:“想不到你们两位竟然做了我的救命恩人,我真不知该怎样感谢你们两位,还有……” “还有什么?” “那名回翠竹庵报告的弟子,回去后我也要好好赏他。” “别说这些了,快起来吧,趁天亮前赶回去要紧。” 毛九娘吃力地站了起来,再问道:“向使者是什么时候到的?” 向云奇显得恭敬的样子,道:“在下随一名叫程扁的武士到达翠竹庵时,已是黄昏,等特使等到一更将尽,仍不见你回翠竹庵,后来唐兄来到,我们正在晚餐时,那名弟子便匆匆地进庵通报,说你出了事!” 毛九娘颇为感动地道:“真感谢向使者能在我出事前赶到翠竹庵,不然只有唐执行者一人前来,也许就救不了我了。” 唐中琳点头道:“连我也要感谢向老弟,如果没有他和我联手制敌,只怕连我这条命也没有了。” “那两个女人跑到哪里去了?” “由左方小路走的,黑夜之间,怎知她们跑到哪里。” “那就回去吧!” 毛九娘、唐中琳、向云奇三人直到将近四更以后,才回到翠竹庵。 次日,毛九娘因身上有伤,行动不便,决定好好休息两天。 由于毛九娘没有行动,唐中琳和向云奇自然也就无所事事。 向云奇决定再到唐慧慧墓前吊祭一番。 唐中琳道:“趁着这一两天无事,老弟不妨再到长安回春铺去一趟,以便和那边的人见见面。” “万一时间耽误太久,这边有事呢?” “不妨事,毛九娘至少要休息两三天,这边一切有我。” “好,小弟现在就到唐姑娘墓前看看!” 很快的,向云奇便到达岔路旁那处高地。 唐慧慧的坟墓,就在高地上。 向云奇内心起一阵莫名的感慨! 他想起唐慧慧和唐真真是一对孪生姐妹,姐姐被神秘谷所害,妹妹却做了神秘谷的忠心属下,是非情仇,竟是如此混淆不分,人世间的事,未免也太不可思议了。 登上那片土坡,他不禁大吃一惊,顿时呆在当地。 唐慧慧的坟墓,已经被人掘开,里面竟是空无一物,连那块小小的墓碑,也都被毁掉了。 由翻开的新土观察,唐慧慧的墓,必定被掘不久,可能就是最近一两天的事。 是盗尸?还是盗宝?令人不解? 如果是盗尸,唐慧慧埋在这里已足足有三个月左右,早巳成为一堆枯骨。 如果是盗宝,唐慧慧死时身无分文,更别说金银财宝了,又能盗到什么呢? 他在高地呆立了很久,才想起该去问问埋葬唐慧慧的那位老人唐海龙。 向云奇对唐海龙一直心存感激,因为他不但为唐慧慧收尸埋葬,而且还交出了梅天奇托他保管的神秘谷机关设施图。 唐海龙就住在土坡下的一幢茅屋中。 向云奇来到门外,高声叫道:“唐老丈在家吗?” 一连高叫了好几声,并无回应。 他随即推门而入。 里面只是间茅舍,很快便搜寻完毕,并不见唐海龙的影子。 于是,向云奇又来到门外。 正好有一乡下老人路过。 向云奇连忙迎上前去,道:“老人家,你可认识这里的屋主唐老先生?” 那老人止住脚步,道:“小兄弟说的可是唐老三?” 向云奇忙点头道:“正是他!” 那老人干咳一声道:“唐老三出事了!” “出事了?出了什么事?” “昨晚被人架走了!” 向云奇失声急问:“为什么被人架走的?” 那老人摇头道:“什么原因老汉不清楚,其实老汉并没亲眼看到,是听人说的。” “那人怎么说?” “那人说大概是昨晚一更过后,来了好几个人,其中有男有女,而且他们都有武功,武功还高得不得了,他们叫出唐老三,双方就交上了手。” “交上了手?” 那老人点头道:“不错,原来唐老三也有一身惊人的武功,打了很久那些人才把他制服!” “然后就把唐老三带走了?” “没有,他们好像又进入房里搜东西,东西得手后,才把唐老三带走。” “土坡上有座坟墓,不知是谁掘开的?” “也是那伙人。” “他们掘走了什么?” “因为是夜间,那位偷看的人又离得很远,什么也看不清楚。” 向云奇默然许久,再问道:“那伙人把唐老三押到什么地方去了?” 那老人想了想道:“好像是往北方去了,那条路是通长安的。” “那位亲眼目睹的人在哪里?” “小兄弟是想找到他再问清楚些?” “正是!” “我看不必了,现在是白天,想找到他不太容易,而且他知道也只这么多,见了他也不会多告诉小兄弟什么。” 向云奇随即向那老人拱手而别。 向云奇一经奔往长安。 由终南山北麓到长安,不足百里,以他的脚程,刚过中午,便已到达。 他记得上次和韩可风分手时,韩可风曾告诉过回春药铺的地址,就在长安南大街文庙附近的一条巷子内。 按址找到回春药铺,还没进门,便听一个熟悉的声音惊喜地叫道:“向少侠,你怎么来了?真是让人想都想不到!” 迎出来的是韩青凤。 许久不见,倍增亲切。 向云奇跨进门去,迫不及待的问道:“还有谁在里面?令尊韩前辈在吗?” 韩青凤笑道:“你所认识的人全在,先来见家父吧!” 这家药铺,门面虽然不大,但里面却有前后几进,并设有一间宽敞的诊病室,是赛华佗韩可风专用的。 韩青凤进入第二进天井,便高叫着道:“爹,向少侠来了!” 很快便见韩可风由堂屋中迎了出来。 进入客厅,刚坐下不久,李瑶红也闻声赶了过来。 大家亲切地一一见礼。 向云奇首先把自己入谷的经过叙述了一遍。 韩可风道:“这些事大家已知道得差不多,是唐大侠来时告诉大家的。” “唐大侠什么时候来过?” “前天上午来过。” “来做什么?” “送图给梅天奇老友,听说那张图还是唐大侠入谷从向大侠那里取回来的?” “不错,晚辈是由一位叫唐海龙的老前辈手中得到的。” 却听韩可风哼了声道:“向老弟,你被骗了!” 向云奇大大一愣,道:“韩前辈这话从何说起?” 韩可风叹了口气道:“那幅图是假的!” “是谁造的假?” “当然是唐海龙那混账东西!” “那么真的呢?” “还好,昨晚从他家里搜了出来。” 向云奇这才明白,原来架走唐海龙的是回春药铺的一伙人。 但他却不明白,唐海龙是位见义勇为、心地善良的好人,为什么竟以假图骗人。 向云奇顿了顿,道:“韩前辈可否说清楚些?” 韩可风整了整脸色道:“唐海龙也是武林中人,当年和梅天奇老友相交莫逆,因之,梅天奇才会把那张图交给他代为保存。” 向云奇点点头道:“这事晚辈知道。” 韩可风叹了口气,道:“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唐海龙却人面兽心,早已被神秘谷所收买,做了神秘谷的一名忠犬。” 向云奇做梦也想不到会有这种事,呆了一呆道:“唐海龙住在三岔路口附近的土坡下,莫非是在为神秘谷负有某一方面的责任?” “不错,他是神秘谷设在谷外一处情报站的负责人。” “那么昨晚前去搜图的情形如何?” “当梅天奇老友由唐大侠手中接到那张图后,当晚就觉出不对,于是就在第二天,由老夫以及李姑娘和小女陪同,赶到唐海龙的住处去,向他索图。” “他如何回答?” “他在无法掩饰之下,终于露出真正身份,双方展开一番打斗,好不容易才将他制服,同时也搜出了真图。” “唐海龙此刻人在何处。” “被带回来暂时押在一间空屋里。” “准备如何发落?” “还没做最后决定,老夫必须再和梅天奇老友商议。” 此时,忽听韩青凤道:“向少侠,那个唐海龙实在太可恶,他出卖了老友,做了邪恶组织的爪牙还不算,而且连你也大大受了他的骗!” 向云奇望着韩青凤道:“姑娘是说那张图的事?” “那张图的事,家父已经说了。” “姑娘指的是什么?” “你那位女友唐慧慧并没有死。” “怎么知道?” “那座坟墓已被我们掘开,里面是空的。” “唐姑娘既然没死,人哪里去了?” “我们曾逼问过他,他说不知道。” 此刻,向云奇已是喜多于惊,如果唐慧慧仍然活在世上,对他来说,真不啻于天大的好消息。 莫非,宵关那位女统领就是唐慧慧? 但唐慧慧又怎会心甘情愿地投效神秘谷呢?这简直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难道她连杀师之仇、梅园被毁之恨,全都忘了吗?…… 他迫不及待地道:“我是否可以去看看唐海龙?” 韩可风道:“向老弟去看他做什么?” “晚辈有很重要的话想问他。” “待会儿再去问他也不迟,你最好先去看看我那梅天奇老友。” “也好,哪位请带路!” 韩青凤道:“向少侠随我来!” 梅天奇住在第三进的厢房里。 这位精于奇门八卦机关设施的天奇老人,自从被赛华佗韩可风由坟墓里掘出救活后,便住在药铺里。 经过了将近一个月的悉心调治和疗养,目前已完全康复,变成一位红光满面、神采奕奕的老者。 当韩青凤陪同向云奇进入厢房时,梅天奇正聚精会神地在仔细研究那张十年前手绘的神秘谷机关设施图。 向云奇跨进门去,深深一揖道:“梅老前辈,还认识晚辈吗?” 梅天奇当真是记忆力非同常人,立刻惊喜地叫道:“原来是向小兄弟到来了,快快请坐!” 这位老人,自从复活后,对向云奇一直感激不已。 因为向云奇不但前后两次救过他,而且最后一次,还把他由翠竹庵背到山后埋葬,如果没有向云奇,赛华佗韩可风也就无法救得活他。 向云奇在一旁坐下,道:“这张图是老前辈亲手绘制的,还要仔细看吗?” 梅天奇吁口气道:“至少已经十年了,老朽怎会记得那样清楚,神秘谷内的机关设施太多,也太复杂,老朽必须仔细看上几遍才成。” “老前辈的机关设施之学,可说前无古人,连晚辈都领教过了。” “小兄弟看到了什么?” “仅仅看到火关、水关就够了。” “那只是一小部分而已,真正复杂的机关在总坛,另外,还有几处通往总坛的秘道,当年曾费了老朽极大的心力。” “听说唐老三交给晚辈的那张图是假的?” 梅天奇顿时显出既怒又悔的模样道:“唐老三真是禽兽不如,丧尽天良,老朽居然上了他的当!” 向云奇叹口气:“若非梅老前辈是原图的绘制者,只怕没有人看得出来吧?” 梅天奇点头道:“小兄弟说对了,连老朽初看时都看不出毛病,因为它和原图实在差不了多少。” “既然如此,那岂不变成真的了?” “可是,每项机关,只要有一处差错,将来采取行动时,后果就不堪设想,万一误把死门看成生门,那可就太严重了。” 这时韩青凤帮忙沏上茶来。 梅天奇把那张图掩上,转过头来,郑重其事地道:“小兄弟和那名叫毛九娘的特使,还常在一起吗?” 向云奇道:“晚辈自入谷之后,双方本来已经没机会见面,这次晚辈命出谷增援毛九娘,当然就又在一起了。” “和那种女人相处,小兄弟千万要小心!” “晚辈明白,现在和她合作,目的是为了掩护行动,一旦她失去利用价值,晚辈和唐大侠就会马上除去她。” 谁知梅天奇却摇头道:“不可,绝对不可!” 向云奇讶然道:“像这种女人,可说罪大恶极,难道除去不够,还要分她的尸?” 梅天奇又摇头道:“小兄弟误会老朽的意思了,老朽的意思是要求你和唐大侠不要杀她,把她交给另外一个人。” “那人是谁?” “小兄弟和唐大侠都和他见过面,就是住在长安南郊外那个叫龙在天的。” 向云奇心中一动,哦了声道:“晚辈不但见过他,而且还到过他那里两次,听说他和老前辈曾是莫逆之交,但听他语气……” 梅天奇一对炯炯眼神,凝注在向云奇脸上:“提到老朽,他说过什么?” 向云奇顿了一顿,道:“他对老前辈极度不满,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把老前辈恨之入骨!” 梅天奇的炯炯视线,霎时变得黯然无光,低下头去,深深一叹,道:“他骂得好,骂得对,老朽太对不住他了!” 向云奇大感茫然道:“老前辈,究竟为什么?” 梅天奇又叹口气,道:“请恕老朽不便明言,小兄弟也许很快就明白是怎么回事,总之,你和唐大侠千万不能杀毛九娘,一定要把她交给龙在天处置,过几天,老朽也许会亲至龙在天那里向他赔礼谢罪。” 事关隐秘,向云奇虽然心里已略略有数,却不便再问。 又坐了一会儿,向云奇起身向梅天奇告辞。 出了房门,韩青凤问道:“向少侠这就要回翠竹庵吗?” 向云奇道:“我希望今晚三更前最好能赶回去,以免毛九娘生疑,现在就请姑娘带路,让我去看看唐海龙。” 唐海龙被囚禁在第一进一间空屋里,韩青凤引领向云奇开锁进去后,只见他已被五花大绑,而且点了穴,躺在一张木床上。 韩青凤探手为他解开穴道。 唐海龙缓缓睁开眼来。 向云奇到现在还有些难以相信,唐海龙是个心地邪恶面貌伪善的人,他仍颇有礼貌地拱了拱手道:“唐老丈,你该还认识在下吧?” 唐海龙霎时满面羞愧尴尬之色,急急避开眼光,转过头去。 向云奇再道:“唐老丈,你做的好事!” 唐海龙索性闭上眼去。 向云奇料想问不出什么来,而且事情已经知道得差不多,也用不着多问,转过头来道:“韩姑娘,我们走吧!” 韩青凤再点了唐海龙穴道,锁上门,一同回到第二进韩可风处。 向云奇随即向韩可风等人告辞。 韩可风率领李瑶红、韩青凤直送到门外。 离开回春药铺,虽不到晚上时刻,向云奇仍在街上一家饭馆里用过酒饭,然后向回程赶去。 所幸明月当空,入夜之后,尚不致迷路。 大约二更过后。 看看路只有三五里时,忽然由路旁树下窜出一个人来。 向云奇微微一惊,立刻手握剑把喝道:“什么人?” 那人连忙抱拳一礼,道:“向少侠难道听不出我的声音?” 向云奇但见这人身材高大粗壮,瞎了一只左眼,连忙叫道:“原来是宋当家的,很久不见了,好吗?” 黑狼宋八道:“唐大侠为我易了容,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了,难怪向少侠乍看之下认不出来。” 向云奇对宋八倒是颇为感激,他虽然救过宋八的命,但宋八也有足够的回报,给了自己千金难求的八颗解药,如果不是宋八,他如何敢喝那碗忠贞汤。 “宋当家的,三更半夜,你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黑狼宋八咬了咬牙道:“我要找机会杀那贱女人,如果杀不了她,誓不为人。” 宋八把毛九娘恨到如此程度,向云奇不难理解,但目前他却绝不希望毛九娘死。 “宋当家的,我希望你要忍耐,现在时机未到,杀了她,反而会误了我和唐大侠的大事。” 宋八当然也有些明白,干咳了两声道:“向少侠的意思……” 向云奇道:“目前我和唐大侠必须利用毛九娘掩护行动,等到她已无利用价值时,那时就任凭你宋当家的处置。” 宋八只好点点头,道:“你向少侠和唐大侠都是我宋八的恩人,我决定听你的。” “宋当家此刻住在什么地方?” “我有好几个落脚之处,问唐大侠就知道了。” “好,咱就此分手,希望你目前不必常出来,以免暴露形迹,一旦有必要请你帮忙时,唐大侠必定会通知你。” 向云奇回到翠竹庵,已近三更。 这时庵内除了两名巡夜的弟子,其余的人早巳就寝。 次日早餐时,自然是和毛九娘、唐中琳同桌。 向云奇搭讪着问道:“特使的伤势好了没有?” 毛九娘苦笑了一下道:“行动虽然不成问题,但还是再休息两天的好,向使者昨天到哪里去了,好像很晚才回来吧?” “在下在谷里困了半个多月,如今有机会到谷外来,当然要到处走走,顺便也了解一下谷外的情势。” “谷外的情势很不好,处处对咱们不利,就以那两个女人来说吧,到现在我还没弄清她们的来路。” “我的职务是巡关使者,不知还要在谷外支援多久?” “向使者是否想回去?” “这不是想不想的问题,我现在已效忠谷主,一切必须听命行事。” 毛九娘沉吟了一下,道:“这样吧,你是总镇府的巡关使者,我对你只能借调,不敢强留,就再等三天吧!” “为什么要等三天?” “若三天之内不发生什么事,你就可以回谷了,如果发生了事,当然就必须把你留下了。” “好吧,你是特使,我听你的。” 三天已经过去了,并没有发生任何事。 就在第三天二更过后,向云奇正要上床就寝,忽然有一粒极小的石子,由窗外投进窗内。 他住的是一间禅房,窗外就是郊野。 向云奇心头一震,急急由窗隙向外望去。 只见数丈外的一棵槐树下,正贴树站立着一条人影。 他略一犹豫,立即穿窗而出。 那人影见向云奇出来,开始以手势相招,脚下并未移动。 向云奇迅快地掠到跟前,月光下,立刻就认出来人赫然是赵婉儿。 向云奇抱拳一礼,低声道:“姑娘何事相召?” 赵婉儿还了一礼,道:“这里仍是易被人发现,向少侠再走几步说话。” 两人向外再走出十几丈,已是一处密林。 赵婉儿停下脚步,道:“不知向少侠什么时候回谷?” 向云奇道:“如果这里没发生什么事,在下大约明天就可进谷。” “向少侠可是在总镇府担任巡关使者?” “赵姑娘是怎么知道的?” “自然是听唐大侠说的,向少侠和一位叫田子春的可曾有过接触?” “田子春目前担任总镇府副总镇,正是在下的顶头上司,莫非姑娘……” “我和家母都认识他,小妹今晚来找向少侠,就是要托向少侠带一封信给他,事关机密,这封信一定要亲自交到他手上。” 赵婉儿说着,从怀里摸了一封密札。 向云奇接过密札道:“姑娘放心,在下决不会有所疏失,只是……” “向少侠想知道什么?” “姑娘和田副总镇究竟是什么关系?” 赵婉儿歉然一笑道:“向少侠用不着知道这么多,当你把信交与田副总镇时,他也许会对你说明一切,总之,双方的关系很密切。” 向云奇再问道:“姑娘和令堂目前住在什么地方?” “向少侠不是很快就要回谷吗?问了也没用,我们自会和唐大侠联络,听说长安回春药铺也有我们志同道合的人?” “想必是唐大侠告诉令堂和姑娘的了?” “不错,最近若有机会,家母决定见他们。” “那太好了,有这么多高手联合起来对付神秘谷,必定能救出令尊。” “毛九娘在庵里吗?” “她正在养伤,为了大局,姑娘和令堂务必暂时别再对她采取行动。” “向少侠放心,我们不会的。” “姑娘如果已没有别的事,最好现在就回去,免得被庵里的人发现。” “好,如果行动顺利,不久之后,大家很可能在神秘谷见。” 向云奇又入谷回到了五关总镇府。 谷外五天,使他对消灭神秘谷的行动,又倍增信心。 当晚,他把赵婉儿托带的那封密札,呈交给副总镇田子春。 谁知他回房正准备就寝,却又被田子春召回。 这次田子春召见他的地点,是在卧室,室内并无他人在侧,而且把房门关上。 显然,这气氛有些神秘、特别。 向云奇似乎也料到了不寻常的原因。 田子春指指身旁的椅子道:“向少侠请坐!” 向云奇依言落了座。 他现在是田子春的属下,田子春不称他向使者而称向少侠,这代表着什么,他当然心里也有了数。 田子春两道炯炯眼神,凝视在向云奇脸上,道:“那封信我已看过,你这次出谷,虽然是毛特使的请求,但实际上却等于是替我办了一件大事,同时也证明了我对你的看法不差。” 这几句话,听得向云奇一阵茫然,因之,他无法说什么。 田子春继续说道:“唐大侠是我的旧识,由于你和他是一道来的,所以我在招贤馆时才会对你另眼看待,而且从他口中,我知道了你的一切和进入谷中的真正目的。” 向云奇只感心头猛震,却仍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田子春再道:“你和唐大侠在谷外相处多日,可谓志同道合,生死与共,你可知道他的真正身份来历?” 向云奇摇头道:“卑职和他只是萍水相逢,正因志同道合才能行动在一起,至于他的身份来路,卑职说来惭愧,竟然至今毫无所悉。” 田子春郑重其事一字一字地道:“现在我告诉你,他是武盟的人!” 向云奇哦了一声:“武盟的人?” 田子春点点头道:“不错,他是当今武林盟主身边最亲信的人,也是当今武林盟主最得意的弟子,但知道他与武林盟主这段渊源的人不多,所以也瞒过了神秘谷所有的人。” 向云奇只听得心神激荡:“那么唐大侠进入神秘谷……” 田子春道:“他是奉武林盟主之命,混入神秘谷探测虚实,然后再采取行动,神秘谷是当今武林最大的邪恶组织,早有吞并天下武林的野心,若不设法剪除,势必造成天下武林最大的浩劫。” “那么副总镇您……” 田子春凄然一笑道:“我已等于把话说明,而且现在已完全相信你,当然已没有再隐瞒的必要,你对柳凤英前辈和赵婉儿姑娘的来路不是已经明白了吗?” “卑职听唐大侠说过,她们母女是赵明月老前辈的夫人和千金。” “现在我就告诉你,赵明月大侠正是我的舅舅。” “原来如此,那么副总镇进入神秘谷的目的……” “我自幼父母双亡,全是由舅父抚养长大,不但视若己生,而且亲授武功,他老人家十年前于封剑归隐不久,便神秘失踪,直到三年前,才打听出系被掳进神秘谷,为救舅父,我不得不冒险闯进神秘谷,所幸身份至今并未败露,而且还能颇受信任。” “那么招贤馆的公孙先生,是否也是副总镇同道的人?” “公孙玉是我的结拜义弟,三年前我和他是一起入谷的。” 向云奇此刻是既兴奋又担心。 兴奋的是原来谷内也有自己的同路人,而且这位同路人又位高权重。 不安的是神秘谷的力量实在太大,仅凭这几个人在谷内起事,只怕仍凶多吉少。 他顿了顿道:“依副总镇的看法,什么时候才是行动时机?” 田子春略一沉吟道:“目前还很难说,不过,我希望越快越好。” “可是神秘谷内的势力如此之大,只怕绝非我们少数几人能行动起来的。” “当然,何况神秘谷内最近又增加了一股极大的力量。” 向云奇心头一震,道:“又增加了什么力量?” 田子春不动声色道:“老弟可听说神秘谷又多了一位二谷主吗?” “卑职只是所唐大侠提起过。” “他怎么说?” “他说在任职前,曾被谷主和总护法召见,当时有一人和谷主并肩而坐,位在总护法之上,莫非这人就是二谷主?” “不错,唐大侠可看清这人是谁?” “当时这人和谷主总护法都是以黑纱遮面,不过唐大侠看得出这人是个女的,以身材分析,该是个中年女人。” “唐大侠看得很对,的确是个中年女人。” “莫非副总镇知道这女人是谁?” 田子春面色疑重,反问:“听说老弟来终南山前,最初是准备到华山梅园拜见园主梅三春女前辈的,是吗?” 向云奇点点头道:“正是如此。” 田子春再问:“为什么没见到?” 向云奇道:“卑职去到时,梅园已经变成一片瓦砾,据说梅园自园主梅三春前辈以下,上百名弟子无一幸存……” 田子春摇头道:“这事果然掩尽天下耳目,老弟被骗,自然不足为奇了。” 向云奇失声道:“莫非梅三春前辈和她的弟子属下们都没死?” 田子春颔首道:“不但没死,她们目前正是神秘谷新增加的力量,神秘谷最近来的这位二谷主,正是梅三春!” 向云奇如闻晴天霹雳,顿时怔在当场。 许久,他才显得有些目登口呆地问道:“这简直是件令人难以置信的事,还请副总镇说明白些。” 田子春叹一口气道:“梅三春与谷主原是师兄妹,他们二人已有协定,一旦兼并天下武林,谷主便是武林盟主,梅三春则是副盟主。” “可是……” “可是什么?” “据卑职所知,梅园主人梅三春前辈在武林是人所共知的正道中人,一向与世无争,她怎可能一下子有如此巨大的转变” 田子春叹口气道:“人没有不求名利的,何况她和谷主还是师兄妹,她投入神秘谷,根本不足为奇。” “那么梅园的被毁……” “那根本就是梅三春自导自演的一出戏,目的只是朦混外界耳目罢了。” “副总镇是说……” “唯有如此,外界才不会相信梅三春已加入了神秘谷。” 此刻,向云奇有如大梦初醒,他的意念不由又转到宵关那位女统领身上,毫无疑问,唐真真便是唐慧慧。 他顿了一顿道:“副总镇是否清楚宵关那位女统领唐真真的来路?” “老弟问这个做什么?” “卑职不敢相瞒,梅三春有位叫唐慧慧的女弟子,和卑职颇有交情。” “老弟是说,宵关女统领就是你那女友唐慧慧?” “卑职在出谷前,曾到过宵关和那位女统领见过面。” “如何?” “那位女统领和唐慧慧不论身材、面貌、举止以及说话的声音,都丝毫不差。” “那就该是唐慧慧了。” “可是她却说名叫唐真真,和唐慧慧是孪生姐妹。” “据我所知,宵关统领唐真真确是梅三春的弟子,由此看来,必是唐慧慧改名无疑,老弟既和唐慧慧有过深交,居然认不出真假,反而令人不可思议了。” “卑职惭愧,居然被她瞒过了。” “明天你不妨再到宵关去趟,但和她见面后,谈话时必须不露痕迹,否则,万一因而引起不良后果,那就得不偿失了。” “卑职遵命!” “你刚由谷外回来,旅途劳顿,这就回去休息吧!” 向云奇微笑点点头。 第三十一回 父女重聚泪 向云奇几乎一夜难以成眠。 世事变幻莫测,人性也有如此巨大的转变,这是他做梦也想不到的事。 梅三春原是誉满武林人人敬仰的一代女侠,而现在却等于附逆为匪。 至于唐慧慧,他更不敢多想,但因对方与自己的关系并非寻常,他又非想不可。 翌日,带着一身疲惫醒来,好不容易熬到黄昏,他佩起长剑,只交代副使者王昆要到外面走走,便一个人来到宵关。 他身上佩有巡关使者标识,宵关守门人自然不加拦阻。 这次他连吴副统领也不见,直接闯入唐统领住处。 现在的唐真真实际上已等于和唐慧慧是同一个人,至于该如何称呼,已并不重要。 唐真真正在用餐,一见向云奇进来,连忙命人再添一副碗筷。 向云奇正是求之不得的,能借用餐的机会交谈,肯定可以获得很多方便。 下人送过碗筷后便自行离去。 两人相对而坐,唐真真并未多看问云奇,只是低着头边吃边问:“听说向使者最近到过谷外,有这回事吗?” “唐统领是怎么知道的?” “总镇府有人告诉我的。” 向云奇有些不安,莫非真真在总镇府安排有人。 此刻,他不得不对她暗暗佩服,同时也心生莫大的警惕。 面对昔日曾有过山盟海誓的情人,唐真真能表现得如此沉着,如此不露痕迹,这是一般常人根本办不到的事。 但唐真真办到了。 唐真真再问:“向使者在谷外都做了些什么?” 向云奇淡淡一笑道:“谷外自有负责人,在下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奉命?奉谁之命?” “在谷内,在下是奉总镇和副总镇之命行事,出谷之后,则归毛特使指挥。” “毛特使把向使者借调到谷外去,一定是谷外发生什么事?” “谷外虽然发生过事,但只是一些小事而已,否则,在下哪会这么快就回来。” “向使者在外多久?” “不过三五天而已。” “真没发生过什么事?” “唐统领为什么对外面的事如此关心?” “在神秘谷中,各管各的事,谈不到关心不关心,我是想,是不是自己也有机会被调到谷外去。” “唐统领为什么也想到谷外去?” “向使者上次说过,我姐姐的墓地就在谷外,我希望能到她墓前祭拜一下,也不枉我们同胞姐妹一场。” 向云奇表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在暗骂道:“好一个会作戏的女人,到现在还要来这一套!” 他此刻对这位曾经山盟海誓,而且有过肌肤之亲的女友,在看法上已完全改变,往日旧情,全已化做过眼云烟,代之而起的,是憎厌与痛恨。 事实证明,对方是在玩弄自己的感情,当然,对方也赔上了自己的身体,但面对着这样的女人,自己虽然曾占有过她,又有什么可贵? 他不动声色道:“可惜唐统领身负宵关重责大任,不太有机会到谷外去。” “我可以请求。” “向谁请求?” “自然是谷主或总护法,再不然,也可向大公主请求,因为她系五关总镇,是我的顶头上司。” “只要唐统领的心意到了,何必到谷外去。” “我想替姐姐重修坟墓,她是被人收埋的,坟墓一定很简陋。” “如果唐统领的目的只是修墓,在下将来有机会出谷时,一定可以代为整修,唐统领也许不难知道在下与令姐的感情已经不同寻常。” 向云奇本以为当对方听到这话后,必定会出现异样的表情。 他睁大两眼,凝视着对方。 但他失望了,唐真真的神色并无丝毫异样。 本来,他这次来此的目的,是希望能想尽办法,诱使对方自动透露身份和说出心里的话,因为也许其中尚有隐情。 但看现在的情势,他的目的显然无法达成了。 于是,在用过饭后,他匆匆起身告辞。 一连七天过去。 向云奇虽天天巡关,却并未再巡宵关,因为他实在不愿再和唐真真这种女人见面,为的是避免引起前情往事而伤心。 就在一天傍晚,向云奇正一个人在房中闷坐,忽然有人推门而入,赫然是唐中琳。 向云奇急急起身相迎:“唐兄,你怎么入谷来了?” 唐中琳落了座,道:“我是奉命回总坛的,事情已经办完,特地来总镇府会见田副总镇的。” “见过田副总镇没有?” “刚才见过,两人直密谈了大半个时辰,我和田副总镇的关系,老弟必定已知道了?” “田副总镇已对小弟说过,原来他和招贤馆的公孙先生都是咱们的自己人,同时也知道唐兄是当今武林盟主身边的人。” “老弟知道就好,今后咱们更该同心协力地对付神秘谷了。” “唐兄和田副总镇都谈了些什么?” “不外是商议如何行动的事。” “行动?现在就能谈到行动吗?” “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谷外有咱们的人不少,谷内有田副总镇和公孙先生,只要里外能密切配合,相互呼应,也许一举便可大功告成。” 向云奇立刻心弦绷紧,连呼吸也有些窒息的感觉,如果现在就采取行动,对他来说,的确是件大大出他意料的事。 “唐兄,这话当真?” 唐中琳点点头道:“我刚才已和田副总镇仔细谈过,目前的第一件事,是先把神秘谷在谷外的弟子清除干净,然后再把我们的人引进谷来,以总镇府做为根据地。” “那样一来,岂不和神秘谷总坛形成对峙局面。” “不错。” “可是咱们的人数终究太少。” “人数虽少,但我们占领的地区已将近一半,而且进可以攻,退可以守。” “这话怎么讲?” “等咱们谷外的人入谷以后,五关便尽归咱们所有。” “五关尽是神秘谷的忠心弟子,他们肯归降我们吗?” “归降固然好,不归降就斩尽杀绝,反正他们一个也跑不掉!” “若他们想逃,谁能阻止得了?” “很简单,那时梅天奇前辈必定可将五关的机关设施全部破坏,我们只要守住宵关和出谷口,他们就插翅难飞,另外,我们也可扣人质。” “扣谁做人质?” “大公主,只要把大公主诱到总镇府扣留下来,神秘谷总坛方面就必定不敢轻举妄动了。” “这倒是个好办法。” “老弟,明天一早,我们就一起出谷。” 向云奇愣了愣道:“小弟未奉到命令,怎可再出谷?” 唐中琳笑道:“我这次入谷,为的就是再征调你出谷,大公主已经准了。” “又是毛九娘的意思?” “外面经常有情况发生,毛九娘不得不如此。” “又发生了什么情况?” “情况是我们自己设计的,目的是设法让你有机会再出谷。” “这事田副总镇是否知道?” “当然知道,待会儿他必召见老弟,以便交代任务。” 果然,就在这时,一名弟子前来通知,要向云奇到副总镇那里去。 进入副总镇室,向云奇施了一礼,尚未开口,田子春便先行问道:“唐大侠可在你那里?” “正在卑职房中。” “准备行动的大事,他可曾对你说过?” “已大略讲过。” “很好,明天你就和唐大侠一起出谷,这里有封信,要当面交给赵夫人或赵姑娘,出谷之后,千万慎重行事,成败在此一举。” 田子春说着,把放在桌上的一封信,交给了向云奇。 向云奇把信揣入怀中道: “副总镇还有什么吩咐?” 田子春道:“别的事,唐大侠自会告诉老弟,唐大侠今晚住在总镇府,就由你代我招待一下,你和他明天一早就出发,不必再来辞行。” 向云奇和唐中琳又回到翠竹庵。 毛九娘早已痊愈了。 双方见面后,毛九娘决定让向云奇暂在翠竹庵休息,并负责巡视山区。 她本人则与唐中琳往山神庙而去。 向云奇决定利用这段时间,再到长安回春药铺一趟。 到达时已是傍晚,韩可风、韩青凤、李瑶红、梅天奇全都在。 当下,韩可风就招待向云奇在回春药铺共进晚餐。 在谈话中,向云奇得知,他们这些天来与唐中琳接触频繁,另外,与柳风英、赵婉儿母女也相互认识而常有联系。 他们决定就在这一两天内,一同移住梅天奇的梅林小屋,因为那里外人无法进入,且离翠竹庵又近,将来行动时可以获得不少方便。 饭后,向云奇起身告辞。 梅天奇忙道:“向小兄弟,老朽和你做个伴,咱们一起走。” 向云奇茫然问道:“梅前辈要到哪里去?” “老朽准备先去梅林小屋整理一下,过两天大家都到那里集中,正好和你顺路。” “梅前辈还有什么要带的东西没有?” “那张图老朽已带在身上,其他没什么东西好带了,现在就走吧!” 梅天奇不但精于土木建筑和机关设施之学,武功也是一流的,如今已完全康复,一路上健步如飞。 看看已到长安南郊,接近终南山脚下。 梅天奇忽然停下脚步道:“听说向小兄弟曾来过这里两次,必定对附近的环境很熟悉了?” 向云奇游目四顾,很快便发现龙在天所住的那几间茅屋。 不错,他曾先后两次到这里拜访过龙在天,为的就是梅天奇绘制的那张神秘谷机关设施图。 另外,他和唐中琳也是在这里第一次见到那柳风英、赵婉儿母女的。 蓦地,他想起梅天奇和龙在天原是多年知交,但上次和龙在天见面提到梅天奇时,龙在天却又把梅天奇恨之入骨,莫非其中…… 接着,他又想起龙在天曾交给自己一对密柬,并交代在对神秘谷采取行动之时,应先拆看密柬,只因为至今尚未对神秘谷正式采取行动,那封密柬仍放在行囊里。 只见梅天奇指着那几间茅屋道:“小兄弟必定到过那里面了?”‘ 向云奇道:“那里面住着一位叫龙在天的老前辈,听说梅前辈当年曾和他交称莫逆,是不是有这回事?” 梅天奇霎时神色显得很尴尬,干咳了两声道:“莫非小兄弟上次和他见面时,他曾提到过老夫?” “并非他提起梅前辈,而是晚辈对他提起梅前辈,因为要找那张图,必须提到你老人家。” “他怎么说?” “他好像对梅前辈颇为不满。” “他是否说出不满的原因?” “没有。” 梅天奇面色开始凝重,仰天长长叹息一声,道:“那是因为老朽做了一件太对不住他的事,老朽除了惭愧,看来现在该是向他谢罪的时候了。” 接着转过头来道:“向小兄弟请在这里稍候,老朽现在决定进去看看他。” 向云奇为了好奇,随后悄悄跟了过去。 这时天色已晚,随便都可以找到隐身之处,他闪身来到窗下。 只见梅天奇似乎举步维艰,缓缓来到木门前,先干咳了一声,才发出变调的声音,叫道:“龙……龙兄在里面吗?” 很快便听龙在天问道:“什么人大呼小叫的?” 梅天奇顿了顿道:“是我!” “你是谁?” “梅……天……奇” 龙在天冷声吼喝道:“什么?你是梅天奇?好一个老混蛋,居然还有脸来见老夫,滚!快滚!” 梅天奇透着哀求口吻,低声下气地道:“龙兄……你……打开门……梅某人……向您解释!” “事情已经摆在面前,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那么……梅某人是来……向您谢罪的。” “你已罪恶滔天,谢罪又有何用?” “梅某人……只求龙兄能打开门,见上一面,说几句话也好。” “滚!快滚!老夫不想见你!” “龙兄……难道……” “还有什么难道的?” “不管梅某人做了多么大的错事,但当年……你我总是相交一场……” “既然你知道彼此曾相交一场,为什么却要做出那件事来?” “梅某人……对不住龙兄!” 屋子里沉寂了半晌,终于打开门来。 只见梅天奇跨进门槛,一下子就跪地不起。 龙在天端端正正地坐在一张竹椅上,连正眼也没看梅天奇一下。 梅天奇顿了顿,道:“龙兄,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您就原谅梅某人吧!” 龙在天哼了声道:“就算过了一百年,老夫也不会忘记,这种事哪里会原谅得了。” “梅某人决定负责……” “你负责什么?” “把她找回来交给龙兄。” “她已满身罪孽,即使她再回到老夫身边,也不可能再有父女之情了,何况这十几年来,老夫所受的痛苦煎熬,又岂是局外人所能想像的?” “龙兄,就在最近,这边的同道,便要对神秘谷采取行动了,所以,梅某人不得不来告诉您这项消息,希望您也能一起参与。” 龙在天忽然语气一变道:“什么?就凭你够什么资格对神秘谷采取行动,那岂不等于飞蛾扑火? “并非梅某一人,而是有很多江湖同道。” “像你这种卑鄙无耻的人,还会有江湖同道?” “真正发起的人不是梅某。” “是谁?” “可否容梅某人起来,慢慢对龙兄讲?” “老夫并没罚你跪!” 梅天奇站了起来,拉把椅子,坐在一旁。 接着两人便低低交谈起来,气氛似已缓和了许多。 向云奇因已无法听到两人对谈的声音,只好退回原处等候。 他对梅天奇和龙在天之间的结怨经过,已是弄得满头雾水。 大约顿饭工夫之后,才见梅天奇走了出来,令人意外的是,龙在天居然还送到门口,两人似乎已怨隙尽消。 向云奇迎上前去道:“梅前辈这么久才出来,想必和龙前辈谈了很多话?” 梅天奇低着头没回答,却反问道:“老朽和他的谈话,小兄弟是否已听见了?” “晚辈只是听到一部分。” “你已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完全不明白。” 梅天奇顿了一顿,道:“事到如今,老夫决定把事情真相告诉你,反正路上已无行人,咱们边走边谈。” 向云奇侧闪一步,让梅天奇走在前面。 梅天奇像是费了很大的气力,才说出第一句话:“小兄弟必定对毛九娘很熟了?” 向云奇不知对方为什么要问毛九娘,只能点点头道:“晚辈和唐大侠不论入谷或谷外,都必须和毛九娘经常接触,当然很熟。” “兄弟知道她和龙在天的关系?” “不知道,莫非她和龙前辈还有什么关系。” “她是龙在天的亲生女儿。” 向云奇啊了一声,道:“原来他们是父女,这倒大出晚辈意料,可是他们为什么一个姓龙一个姓毛呢?” “龙在天本来就姓毛,原名毛在天,因为毛在天上必定被风吹走,所以就从母姓改为姓龙,至于毛九娘,原叫龙九娘,因进入神秘谷不想让外人知道她是龙在天的女儿,便又恢复了本姓。” “她是怎样入谷的?” 梅天奇干咳了几声,许久才羞愧满面地道:“老朽带入谷的。” 向云奇心头一震:“梅前辈为什么要带她入谷?” “由于老朽当年和龙在天相交莫逆,经常到龙家走动,可说眼看毛九娘由小长大,自然很喜欢她,而她也对老朽亲切异常,就在十几年前……” “怎么样?” “神秘谷重金礼聘老朽入谷,老朽在未征求龙在天同意之下,偷偷把毛九娘带进了神秘谷……” 向云奇听到这里,终于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也难怪龙在天不齿梅天奇的为人,因为他做了大大愧对龙在天的事。 梅天奇长长吁了口气,道:“以后的事,就用不着再讲了!” 向云奇道:“但毛九娘对梅前辈却更是无情无义,上次派人到梅林小屋去害梅前辈,也正是她,梅前辈在翠竹庵受陆游子的严刑拷打,也是毛九娘的指使。” “老朽不怨她,她是奉命行事,而老朽则是自作自受。” “梅前辈和龙前辈既然谈了那么久,是否双方已经和好了?” “想和好如初谈何容易,不过他听说有这么多人想对神秘谷展开行动,他似乎也有意参与。” “那太好了,据晚辈亲眼所见,龙前辈的武功,已经称得上是当今少数的几位高人之一。” “他的武功的确不差,至少在老朽之上,不过,他若肯参与这次行动,倒是老朽这次前去谢罪意外的收获。” “他对毛九娘必定尚有父女之情吧!”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龙在天虽然固执,却不失性情中人,她妻子早亡,只此一女,当年爱若掌上明珠,如果毛九娘能够迷途知返,改邪归正,他们当然仍旧可恢复父女之情的。” 两人且走且谈,大约三更左右,已到达那排依奇门阵式栽植的梅林之前。 梅天奇问道:“小兄弟上次不是曾到过里面吗?” “晚辈到过。” “是否还记得如何走法?” “记不清了,上次晚辈是随你老人家那位老仆周明偷偷进去的。” 梅天奇淡然道:“那么你就再随老朽进一趟,老朽一路告诉你如何走法。就在这一两天,长安回春药铺的人及赵夫人、赵姑娘,都要来到这里,小兄弟必须懂得如何出人,才可主动前来联系。” 向云奇回到翠竹庵,已经四更将尽。 他来不及上床就寝,先从行囊里找出龙在天的那封密柬。 现在虽不到拆阅密柬的时刻,他仍决定提前看看里面究竟写地是什么? 密柬上只是写了极简单的几句话,大意是说“不肖女九娘,当年受梅天奇怂勇,投入神秘谷,胡作非为,父女之义已绝,骨肉之情难泯,希望他日攻破神秘谷时留她一命!” 由于先有梅天奇的说明,向云奇看过密柬之后,并未感到意外,他随手将密柬摆在桌上,然后和衣睡下,很快便进入梦乡。 外面有人敲门,向云奇由梦中惊醒,匆匆下床打开门来。 进来的是唐中琳。 他一进门就道:“老弟昨晚一定回来得很晚吧,不然不会到现在还没起床。” 忽然,他发现案头那密柬,“咦”了一声道:“这东西好像是上次龙前辈交给老弟的,你怎么已经拆开来了?” 既已被唐中琳发现,向云奇已无法拦阻:“唐兄就请仔细看看吧!” 唐中琳匆匆阅过,不觉脸色大变。 这是谁都可以预料到的,以向云奇来说,他和毛九娘之间,清清白白,毫无男女之私,知道此事后,内心自然并无多大波动。 但唐中琳则不然,他和毛九娘早已有过肌肤之亲,虽这段孽缘并非情愿,但双方已上过床,却是事实,他岂能无动于衷。 向云奇惟恐唐中琳过于难堪,随即把昨日前往长安回春药铺以及梅天奇向龙在天谢罪的经过,详细地叙述了一遍。 接着问道:“唐兄昨天和她到哪里去了?她回来没有?” 唐中琳道:“到过山神庙以及咱们住过的那座小镇,后来她要我先回来,因为她还要办点私事。” “什么私事?” “她不肯讲,我也不方便问。” “会不会是良心发现,探视她父亲龙前辈去了?” “决不可能,她若真有这份心,早就回家去了,何必等到现在。” “她现在回来没有?” “不知又发生了什么事,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就在这时,任小翠奔了进来道: “唐大侠、向少侠,特使又被人掳走了!” 唐中琳急急问道:“什么人掳走她的?” “两个女人,看样子还是上次那对母女。” “在什么地方?” “通往长安路旁的几间茅屋外。” “为什么在哪地方出事?” “据毛特使说,那里正是她被掳的地方,所以她决定进去察看一下,不想那两个女人又在里面,毛特使不敌,很快便被她们擒住了。” “好,姑娘就留在庵里,我和向少侠马上到那地方。” 在路上。 向云奇道:“要救毛九娘,小弟倒有一个办法。” 唐中琳转过头来道:“老弟有什么办法?” 向云奇淡然笑道:“不如通知龙前辈去救,以便让他们父女相会,说不定毛九娘会改过向善,若有她真相助,必定事半功倍。” 唐中琳点头道:“我也正有这种想法,不过咱们必须先把此意告知赵夫人母女,否则便可能弄巧成拙。” 到达路旁那几间空屋,已是中午。 赵婉儿可能在屋内负责向外监视,一见两人前来,老远便自动迎了出来。 唐中琳问道:“夫人和姑娘是否又把毛九娘擒来这里?” 赵婉几点点头道:“正在里面,已被点了穴道,二位只管进来。” 赵夫人柳凤英也闻声迎出门来。 唐中琳和向云奇很快便把来意说了一遍。 柳风英母女对龙在天早已闻名,而且还见过面,如今听说毛九娘是龙在天的千金,立刻同意顺水推舟,促成这件好事。 唐中琳和向云奇不敢多耽误,只小坐了一会儿,便再赶往龙在天那里。 经过一番解说后,龙在天岂肯失去这种父女相会的机会,当下便跟随唐、向两人来到毛九娘被擒处。 柳凤英母女亲自迎了出来,接待得异常亲切。 龙在天一改往日倔强脾气,拱手为礼道:“老朽真不知该如何感谢赵夫人和赵姑娘,两次擒住小女而都不曾加以杀害。” 柳凤英道:“令爱身份特殊,地位也特殊,如今共破神秘谷,有了她,正是大家的一大助力,岂能随便杀害,待会儿就全看龙大侠的了。” 龙在天望了唐中琳和向云奇一眼,道:“你们二位老弟现在请回去,等小女返回翠竹庵后,她是否已弃恶向善,不难看得出来,以后的事,改日再联络。” 唐中琳和向云奇立刻向龙在天和柳凤英母女告辞。 柳凤英道:“事情该如何进行,就请龙大侠自行决定。” 龙在天站起身来,拱拱手道:“就请夫人带老夫去看看那贱婢。” 来到隔壁空房,毛九娘正人事不知地仰卧在一张木床上。 在这刹那,龙在天情不自禁全身起了一阵震颤,双颊也抽搐不已。 他望望站在一旁的柳凤英,再望望待立在柳凤英身侧的赵婉儿,然后俯身轻轻解开毛九娘的穴道。 毛九娘缓缓睁开眼来。 当她发现站在面前的一位白发苍苍老人,赫然是龙在天,顿时张口结舌,接着坐起身来,低下头去。 龙在天语气冰冷中而又带着激动:“贱婢,你该还没忘记我是谁吧?” 毛九娘头垂得更低,哪里还能说出话来。 柳凤英沉着脸色道:“龙姑娘,若非令尊来救你,我们母女这次绝饶不了你,你若天良未泯,就该从现在起改邪归正,相信令尊一定会原谅你的,龙大侠若不念父女之情,他就不会来救你。” 龙在天也哼了一声道:“贱婢,赵夫人的话你是听到没有,只要你肯重新来做人,为父的决不再计较你过去的一切。” 只见毛九娘默然片刻,猛地变坐为跪,一把抱住龙在天的腿,哭叫着道:“爹!女儿对不住您!” 龙在天霎时老泪纵横,探手轻抚着毛九娘的乱发,道:“太好了,太好了!我终于盼望到今天这一天,起来讲话!” 毛九娘缓缓站起,再转头望着柳凤英母女,眼神中充满感激之色。 柳凤英道:“今天真是个大喜的日子,居然能因此而促成你们父女得重聚,来!大家到隔壁房间好好聚聚吧!” 唐中琳向云奇经过一番商议,决定就在回程数里外的路旁等候毛九娘。 直等了一个时晨之后,看看已近黄昏,才见毛九娘急奔而来。 两人迎上前去,齐声道:“特使是怎么脱险的?我们正在到处找你!” 毛九娘赧然笑道:“你们不必再装模作样了,家父和赵夫人已经把全盘经过以及二位入谷的目的全告诉了我。” 仅仅这几句话,已听得唐中琳和向云奇大感安慰,其余的话,根本就用不着多说了。 三人都暂时保持缄默,直到走了盏茶工夫,唐中琳才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毛九娘道:“既然家父和这边所有的人都要对神秘谷采取行动,我当然也应该尽力而为了。” “你的第一步计划是什么?” “先把神秘谷派在谷外的各级弟子以及分支机构,尽数消灭,使他们无法回谷通报任何情况也就是说,要先铲除后顾之忧。” “那太好了,可是如何能够办到?” “我有办法,能让神秘谷在谷外的力量,全数扫除,决不留下一个漏网之鱼。” “可否把你的行动步骤先行说明,让我和向老弟也参与一点意见?” 毛九娘摇头道:“不必了,到时候你们二位只要按照我的交代行事就是了,现在我们早早回庵要紧。” 一连三天过去。 毛九娘虽每晚都回到翠竹庵过夜,但白天却很少和唐中琳、向云奇见面。 直到第四天傍晚,毛九娘才把二人请到她所住的禅房议事。 毛九娘郑重其事地道:“一切全准备妥当,只等今晚我们三人一起动手了。” 唐中琳被弄得满头雾水,问道:“事到如今,你还卖的什么关子?一切说明白不就结了。” 毛九娘道:“你急什么,我当然要说明白,我已把神秘谷在谷外所有各级弟子,包含两名香主和七名武士在内,全集中在特约乐园里了。” “可是要实施集体屠杀?” “不错,我要他们把有的人今晚全体集合在特约乐园,名议上是要传达谷主的行动指示,谁都不能不到,然后举办一个联欢大会,让那边的二十几名姑娘一起参加助兴,所以,这次集会,他们谁也不敢不参加,而且人人都想参加。” “到时候你就去主持大会。” “不错,两位和我一起去,等我查点人数一个不缺后,立即堵住门口,展开搏杀,让他们一个也逃不掉!” “那些姑娘们怎么办?” “事情发生后,姑娘们必定四散逃奔,除了一个叫宝珠的因属神秘谷正式弟子,必须杀之外,其余的可任由她们逃命,反正她们不可能逃到神秘谷去。” “听说这座翠竹庵里的尼姑们,也都是神秘谷的人,该如何处置?” “暂时留下,因为我们必须由特约乐园再赶回来,以便和我爹、赵夫人母女以及回春药铺那边的人会合。留下她们,饮食方面才不致发生问题。” 毛九娘说到这里,望了望天色,又道:“我们必须提前吃饭,饭后就赶往特约乐园,这是消灭神秘谷的第一步大行动,只准成功,不许失败!” 第三十二回 腥风卷巨浪 黄昏时刻。 两男两女,进入了位于谷口的特约乐园。 这两男两女分别是唐中琳、向云奇、毛九娘和任小翠。 现在,任小翠也知毛九娘已决定弃暗投明,当然也明白这项行动计划。 当一行四人进入特约乐园后,神秘谷在谷外的弟子早已在那间较为宽敞的堂屋里集合完毕,足有四五十人之多。 毛九娘以特使身份,等于神秘谷谷外总指挥,她一入堂屋,立刻全场起立。 这时只有任小翠随侍在毛九娘身侧,唐中琳守在门口,向云奇则守住后面,全堂屋只有两个出口,他们不能让对方有一个漏网之鱼。 毛九娘首先掏出名册点名,除入口处一名守护弟子和负责看守闸门的弟子外,全数到齐。 接着开始讲话。 但讲话不到三句,便已拔剑动上了手。 一声惨叫之后,霎时堂屋之内情势大乱,有如天翻地覆。 毛九娘和任小翠为自身安全,很快便退到门外,配合唐中琳以守株待兔方式斩杀。 数十名神秘谷弟子经此骤变,个个如惊弓之鸟,在几名冲出的弟子们被杀之后,他们便索性停在原处不动。 这的确是他们唯一可以求生的办法。 事实上,一间小小堂屋,四五十人群集在内,连活动都成问题,即使有天大的本领也施展不开。 神秘谷的弟子们以这种方式相抗,使得毛九娘一时之间,还真有点无计可施。 谁知想出办法的竟是任小翠,她立即跑到厨房取了火种,再抱了一大把干草,很快便放起火来。 堂屋本是茅草屋,一经放火,顿时火焰冲天而起,堂屋同起惨号惊呼之声,与火焰爆炸之声,混成一片。 那些拼命向门窗外奔冲的,纵然已冲到门外或窗外,也全在刀光剑影下身首异处。 不到盏茶工夫,堂屋已成一片火海。 再过片刻,已变成废墟灰烬。 这次行动,可谓干净俐落,集中在堂屋内的所有神秘谷弟子,果真一网打尽。 向云奇已用不着守在窗口,找到毛九娘问道:“还有什么事要做?” 毛九娘吩咐道:“你快到前面吩咐守闸弟子把闸门打开,然后再到外面把看守入口的人一起杀掉,千万别留下活口。” 向云奇来到闸门顶,那名守闸弟子惊慌失措地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向云奇道:“你的眼睛不瞎,里面失火,看到了何必再问,快把闸门打开再说!” 那弟子刚打开闸门,便被向云奇一剑砍了脑袋。 向云奇再冲进谷口那间房舍。 负责守护的弟子主动迎上前来,也被向云奇一剑结果了。 向云奇并未再回特约乐园,索性就守在谷口。 这时特约乐园内的二十几名莺莺燕燕,有如一窝蜂般,全失魂落魄哭的哭、叫的叫冲了出来。 向云奇远远闪到一旁,既不拦阻,也不过问,他只留意是否有宝珠在内。 可能由于是夜间,直到所有的姑娘全奔出谷口后,并未发现宝珠。 又过了半晌,便见唐中琳、毛九娘、任小翠也走了出来。 毛九娘问道:“怎么样了?” 向云奇道:“守闸门和守谷口的全收拾了,姑娘们也全已逃出,只是没有看到那个叫宝珠的。” “那贱人在里面已经被我杀了!” “现在还有什么事要做?” “先回到翠竹庵,好好睡一觉再说!” 翌日起床后,毛九娘立刻和唐中琳、向云奇商议大事。 他们决定现在就谷外的同道请到翠竹庵集中,然后进谷展开行动。 这件事分别由唐中琳和向云奇两人负责,唐中琳负责到长安回春药铺“搬兵”,向云奇则到梅林小屋把梅天奇请来,早饭后便分头出发。 岂知唐中琳扑了空,事情竟全让向云奇一人做了。 当向云奇到达梅林小屋时,原住回春药铺的韩可风、韩青凤、李瑶红已经先到了,连赵夫人柳凤英和赵婉儿母女也在那里。 最使向云奇意外的,龙在天也自动前往梅林小屋报到了。 此刻,龙在天和梅天奇两位原已反目的故友,已完全和好如初,看样子还亲密得不得了呢! 当下,向云奇把来意说了一遍,同时,也报告了昨夜在特约乐园杀尽神秘谷谷外弟子的经过。 他接着问起被囚禁在回春药铺的唐海龙将如何处置? 韩可风道:“大敌当前,当然不能留下活口,老夫又重做一次好心人。” 向云奇心里有数,所谓“好心”,不外是分尸后予以掩埋,唐海龙最后落到如此下场,也是罪有应得,不值得同情。 就在当日傍晚,集中在梅林小屋所有的人,在向云奇的陪同和带路下,一起进入了翠竹庵。 毛九娘带领任小翠出庵相迎,当晚,并备下盛大酒筵为这些贵客接风。 此刻,尼庵里的住持和几名假尼姑,已被严密监视,限制了行动,因为要照顾众人的饮食必须她们,一旦众人离开翠竹庵进谷时,毛九娘决定也不留下一个活口。 晚宴时,唐中琳赶了回来,他没请到客人,总算还没耽误陪客。 散筵后,毛九娘带领任小翠忙着为各人分配住处。 翠竹庵房舍很多,足可住得下。 向云奇刚回到房间准备就寝,不想毛九娘和唐中琳却推门而入。 向云奇起身相迎,一面问道:“二位有事吗?” 毛九娘正色地道:“我和唐大侠商议的结果,希望向少侠能立刻返回总镇府去。” “返回总镇府做什么?” “把这边的情形向田副总镇面报,要他立刻准备,准备就绪,我们这边的人马便开进谷去。 这是一件大事,向云奇当然必须照办。 他二话不说,整好装、佩起长剑便向谷内赶去。 一夜山路奔驰。 当到达谷口时,天色已见曙光。 由于他是巡关使者,由谷口直至总镇府,行动不受丝毫限制。 进入总镇府,向云奇立即向田子春详报一切经过。 田子春大感欣慰,交代向云奇用过餐后先行休息,他自己则全力展开布署。 原来田子春入谷三年,在谷内也结交了不少志同道合之人。 就以五关镇府而言,便有他不少心腹手下,和向云奇同组的巡关副使者王昆,便是其中之一,另两名使者和副使者,他们都对田子春忠心耿耿。 此外,在五关之内,田子春也有可用之人,因之,他布署起来,只要行动机密,称得上是得心应手。 次日午后。 田子春便秘密召见向云奇,并取出十面腰牌道:“你现在立刻出谷到翠竹庵把那边的人接到谷里来,这是十面腰牌,你带在身上,交给他们佩戴进谷。” 向云奇道:“那边的人,除了毛特使、任小翠和唐大侠之外,其余共有七人,用不着这么多腰牌。” 田子春道:“也许那边人数尚有增加,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副总镇还有什么交代没有?” 田子春交代了几句! 之后,向云奇便离开总镇府,直奔谷外去。 到达翠竹庵,已是起更时分。 这时毛九娘和所有的人,正晚餐完毕,在客厅里议事。 当向云奇说明田子春已准备就绪,自己系前来迎接众人入谷后,所有的人立即佩上兵刃,准备出发。 毛九娘道:“庵里女尼连同住持,全是神秘谷的人,必须杀之灭口,现在大家就动手吧!” 说着,便提刀出了客厅。 任小翠、李瑶红、韩青凤、赵婉儿也随即跟去。 这局面形成了女人杀女人。 只听外面惨叫凄号之声连起。 不大一会,毛九娘便率领任小翠等人回到客厅,道:“事情办妥了,没留下一个活口,大家开始动身吧!” 一夜急行,大约五更左右,众人便已到达谷口。 由于向云奇是巡关使者,其余的人都有腰牌,谷口的守护人员自然一律放行。 很快便来到文关。 向云奇道:“现在该请梅老前辈指导大家做大事了!” 唐中琳道:“据田副总镇说,文关内有好几条秘道可以直达总坛,上次三公主来巡谷,就是由秘道返回总坛的,田副总镇希望梅前辈能把这几处秘道的机关予以破坏。” 梅天奇点点头道:“田副总镇顾虑得对,向小兄弟和唐大侠请随老朽来。” 三人进入一处壁洞,接着劈砍之声响起。 文关统领刘晓初闻声奔了出来查看。 他一见壁洞外站了一大堆人,便欲进入壁洞。 毛九娘跨前一步横刀拦住道:“刘统领不必查看,我们是奉命行事,谁拦阻谁就是死路一条!” 刘晓初是个不会武功的人,一见情势不对,哪里还敢再问。 梅天奇带着唐中琳、向云奇破坏了文关的所有机关,众人再继续前进。 下一关是武关。 武关虽然拥有十名一流高手,但却没有机关,根本不需停留。 再前面是火关和水关。 这两关设有最重要的机关,在两关统领和弟子被制住之后,毁掉两关机关并没费多大时间。 及至到达宵关,关上主动打开城门。 向云奇这才发觉,原来把关的已全换了总镇府的人,其中并有副使者王昆在内。 进入宵关,很快便到达总镇府。 田子春亲自率领一大群属下迎了出来,并早已设下盛筵接待。 据田子春告诉众人,必须等扣下大公主作人质后,才能向总坛进攻。目前,众人只能在总镇府集结待命。 另外,田子春也告诉众人,目前由五关通往总坛之路已经切断,五关之内,无一人可进入总坛,但总坛若有人进入宵关,则仍可放行,不过在行动上将受到监视。 就在当晚,大公主来了。 大公主带着贴身侍婢桃花,直接进入田子春的会客室。 这时向云奇正在田子春身边。 大公主一进门就面色含愠地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不早跟我说,却反而要我亲自来查问!” 田子春故作讶然道:“大公主什么事发这样大的脾气?” “一连两三天,总坛方面接不到五关的任何消息,而且这边的人,也不见半个到总坛去的,似乎连道路也被封锁……” 田子春冷不防一指向大公主点去,然后再点向桃花。 大公主和桃花在毫无戒备之下,全应指而倒。 大公主顿时神色惨变,惊声问道:“田副总镇,你……” 田子春一脸歉然之色道:“田某这是情非得已,待会儿自当对大公主详细解释。” 说着,探指再把两人点昏过去,然后架至隔壁房间。 当他由隔壁房间出来后,立即交代道:“老弟现在就带两个人,速速到宵关去。” 向云奇问道:“到宵关什么事?” “目前在宵关最大的祸根,就是那位唐统领,她是二谷主的心腹弟子,而且身手奇高,万一走脱,后果不堪设想,必须先对她采取行动。” “副总镇希望卑职如何处置她?” “听说老弟从前曾和她有过一段密切交往,难免存有私情……” “这方面副总镇不必顾忌,目前必须以大局为重,哪里还能再念私情,何况卑职和她早已恩断情绝。” “老弟能以大局着想,那太好了,我希望最好能把她当场斩除,如果老弟于心不忍,就把她押回总镇府由我处理。” “副总镇还有什么交侍没有?” “宵关的吴副统领是位好人,不可伤害他,为了安定局面,那边的事情,就由他暂时主持。” 随同向云奇前往宵关的,是李瑶红和韩青凤。 这两名姑娘,李瑶红和唐慧慧是旧识,也是情敌。 至于韩青凤,早知向云奇和唐慧慧的关系,因之,也希望能看看唐慧慧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来到宵关,三人直扑女统领唐慧慧住处。 唐慧慧似乎还蒙在鼓里,随即出迎。 当她发现随在向云奇身后的,居然有李瑶红在内,不由神色一变问道:“李姑娘,你也进谷来了?” 她这样一问,无疑已承认了自己是唐慧慧。 李瑶红只是冷冷一笑,并未回答。 向云奇哼了一声道:“唐统领,现在你总该承认自己的真正身份了吧?” 唐慧慧先是一愣,接着叱道:“向使者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你还不承认你是唐慧慧?” “什么?你敢来调查我的身份?” “从前也许不敢,现在却没有什么不敢的。” “向云奇,你不过一名小小的巡关使者,敢在本统领面前如此无礼?” “呛啷”一声,向云奇的长剑已出了鞘。 在他来说,若属从前,做梦也想不到,竟会和这位山盟海誓过,而且倾心相爱的人兵戎相见。 两人很快地便交上了手,霎时杀得人影不分。 唐慧慧的武功竟不在向云奇之下,直战到数十招之后,仍是个不胜不败之局。 这时,宵关弟子们已有十几名围拢上来。 李瑶红和韩青凤互望了一眼,决定先发制人,两人立即向那十几名弟子展开搏杀。 这十几名弟子身手平常,不足盏茶工夫,便有七八名倒卧在血泊中,其余则四散逃窜。 李瑶红接着再为向云奇助阵。 唐慧慧终于手忙脚乱,只剩下招架之力。 向云奇趁机一指点中了唐慧慧的穴道。 唐慧慧倒地昏了过去。 忽见一名灰衣老者匆匆奔来大叫道:“向使者,这是怎么回事?” 来人是副统领吴文甲。 向云奇回身抱剑一礼,道:“吴老前辈,宵关的事就交给你了!” 吴文甲呆呆地大睁着两眼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向云奇道:“在下是奉田副总镇之命行事,失礼之处,还请吴老前辈原谅。” 说完话,吩咐道:“烦劳吴老前辈叫两名弟子来,把贵关唐统领抬到总镇府去。” “她……究竟犯了什么大罪?” “四个字——通敌附逆!” “不……不可能吧,唐统领是二谷主的人,她通的什么敌?附的什么逆?”吴文甲怔在当地,半晌才又问道:“向使者,敝关还有什么事要做?” 向云奇道:“立即把尸体掩埋,一切听总镇府的指示行事,关上的所有弟子,谁都不可轻举妄动!” 当晚,田子春召请谷外所有贵宾以及总镇府的重要人员议事。 梅天奇第一个发言:“田老弟,希望你务必设法把他们大谷主、二谷主、总护法及总坛的各级护法引到你这总镇府大门前来!” 田子春茫然不解,问道:“梅前辈为什么要晚辈把他们引到这里来?” 梅天奇道:“理由很简单,总坛的机关设施最为复杂,在他们的严密监视之下,老朽如何破坏得了,而且总坛高手如云,咱们这些人若硬冲进去,也必定凶多吉少,只有把他们引到这里来,方为上策。 “梅前辈是希望我们和对方在总镇府大门外来一场硬拼?” “不必,只要把他们引来就好,而且咱们这边的人,必须紧守在大门口,千万不可轻举妄动。” “若对方冲进总镇府来呢?” “一切自有老朽处置!” “梅前辈可否再说明白些。” “多说无益,你田老弟只要能在明天天亮后把他们引来大门前,其余的事,就全不要管了。” 梅天奇说完话,自行离去。 这时室内所有的人,都被弄得满头雾水,谁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散会后,田子春只留下唐中琳和向云奇。 田子春道:“烦劳二位今晚各做一件事,最好能在三更前赶回。” 唐中琳道:“就请田兄吩咐!” 田子春道:“唐兄请立刻到招贤馆把公孙玉带到这里来,否则,若他被押作人质,那就大大不妙!” 接着再交代向云奇道:“为了把对方引到这里来,必须放桃花回去,这事就由老弟负责,桃花回到总坛禀报情况后,他们谷主、二谷主以及总护法,毫无疑问必定在明天一早率领大批高手前来平乱,梅前辈的希望决不会落空。” 向云奇略一沉吟道:“副总镇真的相信梅老前辈有办法应敌?” 田子春道:“梅前辈的计划并没错,把对方引到这里来,总比我们向总坛进攻的好,不管梅前辈是否有办法应敌,到时候一场生死拼搏是免不了的。” 唐中琳望望天色,忙道:“向老弟,时间不早,我们就分头进行吧!” 翌日还不到五更,田子春便唤醒所有的人起来用餐。 这时公孙玉已来到总镇府。 饭后,清点人数,才发现独不见梅天奇,问住在他隔壁的人,也无知道。 其实在众人中,并非没人知道梅天奇的去向,毛九娘就知道。 但因毛九娘已受过梅天奇的一再叮咛,要她不可说明,因之,也就无人想到问她。 当天色微明时,田子春和所有的人已在大门口站好,只待等候神秘谷总坛方面大队人马的到来。 果然,盏茶工夫过后。 但见前方尘土飞扬,至少百余人马,向这边浩浩荡荡而来。 等他们排开阵势后,最前面站三人。 这三人分别是大谷主、二谷主和总护法。 向云奇是第一次看到神秘谷的两名最高头目,可惜包括二谷在内,三人全是面蒙黑纱,不见庐山真面目。 虽然如此,向云奇仍不难辨认出,那位新到的二谷主,果然是梅园主人梅三春。 只听大谷主朗声道:“田子春,你是想造反吗?” 田子春上前一步,也高声道:“大谷主,在下不明白什么叫造反?” 大谷主道:“你截断五关通路,又把大公主强行扣押,难道还不是造反?田子春,你入谷三年,本座待你不薄,大公主更是把你另眼相看,想不到你竟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田子春冷笑道:“大谷主言重了,造反和大逆不道的应该是你!” 大谷主吼道:“你敢辱骂本座?” “在下说的是实话,何用辱骂。” “本座何谓造反?何谓大逆不道?你说!” “你成立神秘谷至今,曾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你自己心里有数,武林九大门派有三位掌门人以及数十名前辈高人,全被你掳进神秘谷受尽酷刑,至于一般武林同道丧命在你爪牙手下的,更是不计其数,你这种伤天害理的种种所为,天人共愤,不是大逆不道又是什么呢?” “这些事你全知道?” “在下入谷三年,也曾参与机密,岂有不知之理,现在在下就告诉你,打在育化城的一代大侠赵明月,正是在下的舅父。” 大谷主两道炯炯如电的目光,透过黑纱,缓缓转投在毛九娘脸上:“毛特使,连你也背叛了本座?” 毛九娘冷声道:“不错,我毛九娘噩梦已醒,已决定弃暗投明,改过向善。 “他们这些人可都是你带进来的?” “他们是自动前来除暴锄奸的!” “这些人都是谁?” “全是当今武林德高望重之士和济济群英,有的你已认识,用不着我来多费唇舌,不过我可以告诉你,连家父也在内。” “那就难怪了!” 这时二谷主梅三春转头道:“大师兄,用不着和他们再噜嗦,马上攻过去,把他们个个碎尸万段!” 田子春高声叫道:“把两名人质押出来!” 两名大汉很快便把大公主和唐慧慧架出大门外。 大公主和唐慧慧全被点了麻穴,但口尚能言。 田子春面对大谷主和二谷主,高声道:“你们如果不想要她们活命,只管攻过来,只要你们谁敢轻举妄动,在下就先拿她们两个开刀!” 这一来,大谷主和二谷主果然都僵在当场。 大公主和唐慧慧,一个是大谷主的掌上明珠,一个是二谷主的心爱弟子,他们岂能不保住她们的性命。 就在这时,毛九娘竟扬起手来,不住摆动。 双方的人,谁都弄不清毛九娘要做什么。 忽听一声如雷大震,大谷主、二谷主及他们所率领的百余名手下站身之处,尘土夹着烟硝冲天而起。 接着又是几声轰隆巨响,尘土与烟硝几乎遮掩整个天空,连站在数丈之外的田子春等人的脚下,都感到地震山摇。 很久很久,尘土和硝烟才逐渐散去。 当视界渐趋明朗时,田子春等人才发现大谷主、二谷、总护法以及随来的百余名高手,全横尸在原地,一片血肉模糊。 他们全被炸死了。 只听毛九娘叫道:“我们快去看看梅伯伯去!” 说着,当先向对面的树林内奔去。 众人全跟在后面。 在大谷主等人原先站身之处的后方,是一片密林。 密林里一处丛草中,掘了一个土坑,梅天奇已血肉模糊地趴伏在坑沿上,手上还拉着引爆用的火药导线。 毛九娘奔上前去,俯身抱住梅天奇哭叫道:“梅伯伯,您……” 梅天奇动也不动,分明已被炸死。 在这刹那,众人不约而同,全面对着梅天奇肃立致哀。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龙在天问道:“九娘,到底怎么回事?” 毛九娘站起身,止不住泪流满面,悲声道:“梅伯伯昨日下午,发现总镇府一间空屋里,放有四箱炸药,就决定以炸药对付对方,他老人家昨晚一夜未睡,就是在现场偷偷布置。” “总镇府哪里来的炸药?” “提起这四箱炸药,那该是两三个月以前的事了,当时由谷外运来,曾经被劫,有好几名武士和弟子因而丧命,不过最后还是夺了回来,经大谷主交代,暂时放在总镇府里。” 唐中琳和向云奇这才明白,原来当初神秘谷在谷外被人劫走的四只木箱,就是这四箱炸药;而神秘谷的首脑们和百余名高手,却正好丧命在这四箱炸药上,也许这就是所谓天理报应吧! 毛九娘眼泪汪汪地又道:“梅伯伯决定这样做时,只告诉了我一人,只恨我当时没能阻止,以致连他老人家也送了命!” 龙在天长长叹一口气道:“用不着难过,你梅伯伯十几年前入谷为邪恶组织效力,助纣为虐,连他自己也承认是罪孽深重,如今他牺牲了自己,救了在场所有的人,想来他的在天之灵,必定已得到安慰,这正是求仁是得仁,死得其所。” 众人又默立了片刻,田子春道:“现在大家就赶到总坛救人吧,梅前辈的后事,只能暂时现地掩埋,等事完之后,再加厚葬。” 田子春先把大公主和唐慧慧再押回空屋,再集合总镇府所有的人,要他们把大门外的百余具尸体,集体掩埋。 然后,毛九娘引领群豪进入神秘谷总坛。 此刻,神秘谷总坛高级头目几乎全已丧命,剩下的只是一些普通弟子而已,树倒猢狲散,他们见大势已去,只有见风转舵。 众人先破坏了总坛内的机关设施,再进入育化城和地狱城,把所有被掳进谷来的武林同道,全部释放出来。 柳凤英、赵婉儿母女以及田子春,也和赵明月重聚团圆。 田子春和群豪们直在谷内忙了三天,才将一切大事处理完毕。 大事是经过群豪们合议决定的,大公主和唐慧慧予以释放,其余谷内所有的人,愿走便走,不愿走的仍准其留在谷内自谋生活。 至于五关,则自动解散,该回归武林的也全回归武林,留下的则只能在宵关地区那所市镇里继续设法度日。 最后,群豪为梅天奇举行盛大葬礼,并在墓前留下一座纪念碑。 又忙了三天。 群豪开始出谷。 离开宵关后,一路所经四关,已是看不到半个人影,他们全走得不知去向了。 出谷后,群豪当夜宿在翠竹庵。 旧地重游,这里将是群豪最后聚会之所,离开这里,大家就要分道场镳,各奔前程了。 翌日一早起床,群豪立即动身,准备往长安进发。 刚走出庵门不远,一名独目大汉,摇摇摆摆地迎面而来。 这时毛九娘和唐中琳、向云奇走在最前面。 唐中琳猛然认出这独目大汉是黑狼宋八,刚要出声招呼。 突见黑狼宋八一个箭步,闪电般掠到毛九娘身前,右手一探,一把寒光闪闪的牛耳尖刀,已刺进毛九娘的胸腔。 毛九娘根本没认出来人是谁,一声闷哼,便倒下地去。 黑狼宋八再把牛耳尖刀向前猛推两推,才拔了出来,阴森森冷笑了两声道:“毛九娘,你大概到现在还认不出老子是谁吧?” 毛九娘胸前血流如注,脸色惨白如纸,手指黑狼宋八道:“你……你是谁?” 黑狼宋八再次发出阴森森笑声:“你跟老子不知上过多少次床,竟然连最亲密的伙伴都不认识,再仔细看看!” “你……你是宋八?” “你猜对了!” “你……难道还没死?怎么变成了这样子?” 黑狼宋八冷声道:“那是老子命大,老子现在已变成独眼龙,连模样也全变了,难怪你认不出来。” “你……为什么要向我下毒手?” “先对老子下毒手的是你!” 这时所有的人几乎全僵在当场,连空气也似乎完全凝住,除当事者外,谁也说不出一句话。 蓦地,响起了一声如雷大喝,一道拐影,快得有如电光石火般,直向黑狼宋八的头顶压下。 黑狼宋八连叫都没叫出,便一颗头脑袋有如炸弹开花,当场伏尸在地。 出手的是龙在天,他一拐杖取了黑狼宋八的性命。 龙在天抛去拐杖,立刻奔到毛九娘身旁,蹲下身去,声音激颤无比地叫道:“孩子……你……你……” 毛九娘惨然一笑道:“爹……女儿是……罪有……应得,但却……太对不住……您老人……家……” 龙在天老泪夺眶而出,悲声大叫道:“孩子……孩子……你不能死,爹……这下半辈子……” 毛九娘已气若游丝般道:“爹……别……难过……女儿在临死……前……只求……您老人家……一件事……” “你要爹做什么,爹都为你做!” “把女儿……埋在咱们……家……屋后……女儿……生不能……孝顺……您老人家……死后……也要……做个……孝顺女儿……常伴在……您的……身旁……” 毛九娘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很快便断了呼吸。 龙在天不觉悲声大放,抱起毛九娘的尸身,一步一颤地向前走去。 山风吹起他的衣袂,似乎这位一向倔强不屈的老人,正在走向世界的末日。 群豪们也都怀着悲痛沉重的一颗心,随在龙在天的身后。 偌大的一队人群,除了叹息声,谁都不发一语。 莫非这就是天理报应? 果真如此,对毛九娘和黑狼宋八来说,也许真的罪有应得,但对龙在天来说,那就太不公平了。 群豪必须再同到龙在天的住处,为毛九娘办理过丧事再行分手,大家能借这机会再相聚一段时日,也许是悲情之后的唯一收获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