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奇英》 楔子 红灯血劫 夜色,凄迷而荒凉。 天上,没有星星月亮。 大巴山的四周,像洪荒般的一片漆黑。 三千尺高的阎王峰顶,蓦地从三个不同方向,先后泻下三条身影。 于是,闪电,霹雳,狂风,齐聚峰顶,只差暴雨未临。 这,不是指天气变化,而是指峰顶上出现的三位武林奇人的尊号。 “神州四异”,声望超过七大门派,威名震慑黑白二道,现在飞落峰头的,正是老大“闪电神剑”宋义,老二“霹雳霸拳”范山,老三“狂风铁掌”文立。 前者紫衣长须,背插长剑,面目清癯…… 中者虬髯巨睛,广额宽头,身躯魁伟…… 后者短小精悍,偏生就一双巨灵手掌…… 他们每人腰上都挂了一个包裹。 只见“闪电神剑”抱拳道:“二位贤弟可好,‘神州四异’二十年不出江湖,各自西东,今夜在此相聚,实慰生平。” “霹雳霸拳”范山,声如巨钟,哈哈笑道:“大哥说得好,但老四下了请帖,身为主人,竟还未到,实在不该!” “狂风铁掌”文立道:“他花样亦太多,帖子上说什么大家趁赴约之便,各带—份见面礼,必须使武林震惊,还要能表示各人的修为进境。不知大哥,二哥带了没有?” “闪电神剑”微微颔首,“霹雳霸拳”已道:“老四未到,我们何不先互相观摩一番!” “狂风铁掌”首先赞成道:“好!”已将腰际包裹解下,摊在地上现出十八面小旗。 “霹雳霸拳”奇道:“这是什么东西?” “哈哈!”“狂风铁掌”爽朗地道:“江南十八寨巨盗,我文立一路上横扫而来,夷为平地,拔下他们的标识,以收杀鸡儆猴之效。” “闪电神剑”道:“三弟此举,大快人心,无异江南万家生佛。二弟,你呢?” “霹雳霸拳”一甩包裹摊在地上,竟是三条人臂,三个钢环。只见他道:“三弟扫平江南巨盗十八寨,未耽误行程,雄风万里,我范山只趁入关之便卸下‘飞环三龙’的三条右臂,实在相差太远!” “狂风铁掌”哈哈笑道:“二哥是骂人,‘飞环三龙’铁氏三昆仲,狂霸关外,无恶不作,功力比江南十八巨盗不知高上几倍,二哥能举手之劳,废去他们右臂,夺取其兵器,比小弟高明太多。哦!大哥,你的见面礼呢?” “闪电神剑”一抖包裹,竟滚落二颗人头,面目狰狞可怖,他微微一笑,道:“二弟三弟互有千秋,不分轩轾,还是愚兄太差劲了!” “霹雳霸拳”道:“大哥,这是何人首级?” “秦中二神!” “狂风铁掌”吃惊道:“据闻秦中二神横行西南,隐为黑道盟主,连七大门派都未敢招惹,大哥竟能取他项上人头,不愧四异之首……” 语声未落,蓦闻一声长笑,由远而近,眨眼已至峰顶,出现一个白衣书生,只见他一揖到地道:“三位大哥,愚弟来迟,想不到盛会已开……” “霹雳霸拳”抢着道:“老四,少罗嗦,快拿出你的见面礼,看看是否办得比我们出色,否则就罚你迟到之罪!” 来的正是这位居“神州四异”第四的“暴雨飞芒”艾炎。 只见他淡淡笑道:“小弟怎能与大哥相比,只靠一袋‘星芒’,挖下了南海六蛟的六对照子。” 说着袍袖—甩,滚下十二粒血肉模糊的眼睛。 “闪电神剑”宋义道:“此次盛会,的确别开生面,尤其杀的俱是恶盗巨擘,造福生灵,不愧‘神州四异’名号……四弟,你下书相约,不知还安排什么精彩节目!” “暴雨飞芒”闻言不禁一愕,问道:“愚弟奉大哥之召而来,怎说是我相约?” 其余三人俱都一怔! “霹雳霸拳”从腰中掏出一封书简道:“信上明明是你老四署名,这是怎么回事。” “暴雨飞芒”忙掏出同样的一封书简,道:“小弟接到的信上却是大哥之名……” “狂风铁掌”正要说话,忽见“闪电神剑”神色惊疑,目注右方,三人转首望去,心头不由一震! 只见离此三丈的一棵大树上,不知何时,已高悬着一盏点燃的红灯! 四下撒下一片迷蒙的血红色光芒,映着地上的残肢、眼珠、人头,使周围平添不少神秘、恐怖、阴森的气氛! 以“神州四异”这份超绝功力,周围十丈之内,有个风吹草动,都瞒不过耳目,如今被人摸进三丈,挂上红灯,竟毫无所觉,来人这份身手,简直匪夷所思,怎不令人骇然! 四人正惊愕之际,倏然身后破空响起一阵阴恻恻的冷笑。 笑声刺耳阴森,四人大惊,霍然齐转身形,只见三丈外已屹立着一个锦衣红脸,环眼碧芒四射的高大老者,面目阴森,目含冷笑。 这份悄无声息,恍若幽灵出现的超绝身手,看得四异心中激灵灵地一抖,陡觉四周气氛格外阴沉。 只见老者碧眼一扫地下残肢人头,不屑地道:“江南十八寨,蕞尔毛贼,关外‘飞环三龙’,南海‘龙岛六蛟’,虽算高手,却是庸俗一流,至于秦中二神,功力虽非泛泛之辈,但并非什么了不得人物,四异井中之蛙,以此沾沾自喜,岂不羞煞!” “神州四异”不愧顶尖高手,于一阵惊骇之后,立即镇定心神,见他把自己四人讥嘲得一文不值,不由心头皆起怒意。“闪电神剑”沉声道:“以阁下挂灯现身,这份功力,谅也是位不世高人,难道也想参与盛会,带来什么出奇之物不成?” 锦衣老者冷冷一笑道:“不错,老夫正想参与盛会,虽未带什么惊人之物,却有现成东西,足以震惊武林!” “神州四异”何等功力,何等智慧,闻言心头已有九分明白,“霹雳霸拳”范山道:“冒名下书,是否阁下所为?” “不错!” “狂风铁掌”哈哈笑道:“尊驾的确别出心裁,只不知究竟有什么现成东西,足以震惊武林?” 锦衣老者碧眼一扫四人,一字一字冷削地道:“就是四异项上人头!” 四人听得心中一凛,“霹雳霸拳”身形一欺,狂笑道:“老匹夫好大口气,就让我范山试试你的功力!” 锦衣老者冷哼半声,道:“四异联手,尚可抵挡老夫十招,以你一人,嘿嘿!不用二招即可制你死命!” 这话说得四人脸色巨变! “霹雳霸拳”范山闻言大怒,一声暴叱:“老匹夫就试试!” 双拳凌空捣出! 霹雳霸拳,名符其实,随着拳势,半空霹雳连响,一股奇猛刚劲之气,飞撞而出。 “轰”一声大响,震得群山俱颤,场中飞沙走石。 漫空尘雾渐开,四人凝神一看,脸色骤变! 十丈外的山峰岩石,被范山凌空一拳,撞成一个二丈窟窿,而锦衣老者仍屹立当场,丝毫无恙! 只见那老者响起一阵凄厉笑声,道:“霹雳霸拳,名不虚传,试试老夫这一招!” 话落一拧身形,伸臂斜错,袍袖一挥,“霹雳霸拳”范山竟未哼半声,便自萎顿尘埃! 这份深奥莫测的身手,看得其余三人心头大骇! 一场好好盛会,竟变成生死搏斗,这是谁也意想不到之事! 天上愁云惨雾,峰头杀机骤涌! “神州四异”交结生死,眼见老二身亡,一股怒火,立刻将刚才被震慑的惧意冲走! “狂风铁掌”首先发难,一声厉叱:“老贼还我二哥命来!” 双掌一圈,已向老者劈出! 掌起匝地狂飚,犹如惊涛拍岸,直向老者周身涌去。 几乎同时,“闪电神剑”身形微动,长剑无声出鞘,一道寒光,快若闪电,已向对方撩去。 “暴雨飞芒”手握一把“银星飞芒”伺机出手! 身处三大高手夹击中,只见老者仰天厉笑,脚步微动,恍若幽灵,闪出包围,道:“今天老夫要你们全部命亡此地!” “狂风铁掌”掌力落空,一声哗啦啦暴响,老者身后五六丈远的十几棵大树,竟被掌风全都扫倒。 “狂风铁掌”文立正要变招,就在这电光石火刹那间,骤见黑影当头罩下,一股奇怪劲力,已袭上胸口,要避不及,哇地喷出一口血箭,眼前一黑,扑地身亡。 正在攻击中的“闪电神剑”宋义,抢救已晚,如虹剑光,瞬眼连刺七剑,竟告招招落空。 只有“暴雨飞芒”见机会已到,扬手一把“飞芒”,犹如满空暴雨,含着丝丝锐啸,向对方全身罩去! 老者刚闪过宋义长剑,陡见满空银星飞泻,一声怒哼,双袖四扫,卷出一阵阳刚罡劲!满空星芒,竟告倒卷回去。 “暴雨飞芒”位列中原暗器第一名家,星芒之下,从未留过活口,如今竟告失效,而且见反袭回来,心中大惊,忙闪身暴退。 就在他身形将起之际,老者身形陡欺,伸手就向“暴雨飞芒”挥去。 “闪电神剑”心头大悸,飞快刺出八剑,剑剑指向老者周身大穴,以期解救老四危机。这种以攻止攻的快速剑术,只见满空电光乱掣,令人眼花缭乱! 老者虽身手超凡,但对这种精奥奇快的剑术,似也有所顾虑,双肩微晃,左手接连劈出三掌,但右掌仍就原势向前推出。 “闪电神剑”倏然觉得手腕一震,袭出的剑光竟被对方掌力荡开,正要变招…… 蓦闻“暴雨飞芒”发出一声凄厉惨嚎! 目光一瞥,只见艾炎身形如断线风筝,竟向峰下飞泻,眨眼不见。 宋义心头大震,仗剑暴退! 只见老者停身阴恻恻道:“霹雳不响,狂风不起,暴雨已无,现在只剩你闪电神剑,难道还要老夫动手!” 眼见三位义弟已亡,宋义悲愤攻心,闻言,双目尽赤,叱道:“老贼,神州四异与你何仇,竟设计下这等毒手?” 锦衣老者冷冷道:“嘿嘿!你姓宋的忘了三十年前的事?” 宋义心中一震,尚未转念,只见老者身形陡欺,道:“假如你自己不动手,就让老夫送你上西天!” 处在这种生死边缘之际,“闪电神剑”未及多想,衡量得失,强压怒火,手中长剑一闪忽然归鞘,道:“宋义自认不敌,是否能在死前,知道阁下姓名?” 老者见宋义动作,神色似乎一怔,旋阴恻恻道:“老夫三十年不提姓名,以红灯作标志,为红灯教主!” 宋义一怔,暗忖道:“江湖上哪来的红灯教,奇怪……”但口中却道:“在下无耻,想请宽限死期三天!” 红灯教主哈哈狂笑道:“耳闻‘神州四异’义同生死,如今看来,亦是贪生怕死之辈,不过,老夫倒可考虑考虑……” 说到这里一顿,碧目一转,道:“你提此要求,用意何在?” 宋义坦然道:“身为四异之首,岂忍见义弟暴死荒山,任其兽食鹰啄,三尺黄土,代理善后,也不枉结盟一场!” 红灯教主阴恻恻笑道:“如你死了,又有何人代你收尸?” 宋义神色严肃道:“在下生平先为别人打算,从未为己着想!” “只怕你别有用心,收尸岂要三天?” 宋义心中一震,道:“肯与不肯,惟尊驾一言,何必言词相逼?” 锦衣老人狞笑道:“老夫岂有不知你心意,不过本教主正要借你之口传言天下,就说‘红灯教主’以汝等四异开刀,三月之内横扫各派,独尊武林!” 语声甫毕,运指如飞,连点宋义胸前三大死穴。 宋义坦然不避,悲愤道:“谢尊驾成全,宋义日后必有所报!” 锦衣老人仰天发出一声凄厉长笑,亢声道:“老夫已答应你多活三天,但勿忘所嘱……哈哈哈!报仇,雪耻,红灯普照,武林至尊!”语声中,金光一闪,人影已杳。 只剩下“武林至尊”“武林至尊”余音,从群峰之间,回声频传,听得宋义心头如受锥刺。 望着地上范山、文立的血泊尸体,宋义渐渐双眼模糊,禁不住嚎啕大哭,眼中血泪俱下。 瑟瑟山风,莽莽丛岭,平添一层凄凉、悲怆的色彩。 半晌,宋义停住泣声,跪下喃喃道:“二位贤弟安息吧!大哥身为四异之首,生不能与贤弟联手御敌,临难苟免,实辱四异英名,但为了能传讯报仇,只能忍辱权宜……三天后,大哥再去黄泉与贤弟相会……” 语声凄凉,如泣如诉,铁石心肠,闻之也要一掬同情之泪! 他喃喃祷告毕,倏地拔出长剑,就地刨出一个大坑,将范山、文立身上遗物掏出,集成一包,背在身上,尸体合葬埋好,身形连纵,飘下峰顶。 大巴山恢复了原有的平静,只有阎王峰顶,一盏红灯,高悬松枝,随风摇曳,向四周撒下一片红色的光芒…… 第一回 劫后孤雏 椎心泣血 山西阳曲为晋省首府,西望吕梁,东控太行,北倚云中,南视太岳。 时值深秋,呼呼金风,已有寒意。 路上行人稀少…… 驿道微尘不起…… 静。 静得有点凄凉! 靠云中山的一条驿道路口,站立着—个十三四岁的乞儿。 他站这里,已经六天啦! 虽然这少年具身极佳的内功基础,但六日六夜的不眠不休,使他精疲力尽,晕然欲睡! 可是他自己的心灵告诉他,睡不得,假如错过了与父亲相遇的机会,天涯海角,再到何处见面? 于是一股坚强的精神支持着他,刚毅的意志使他咬紧牙关,强自抬头,向驿道二端张望。 本来练武之人,只要稍作调息,即可复原。 但这少年不敢垂帘闭目,他惟恐错过路上每一个行人。 尽管路上行人稀少,他仍然不肯稍瞬而至放过。 这少年是谁? 他就是“闪电神剑”宋义的独子,宋岳。 如今穿着一身破烂,脸色焦黄,的确,六天来露立中宵,已历经风霜之苦。 不过,尽管宋岳已快到油干精枯的地步,但仍掩藏不住他那种英挺刚毅之气。 难道他知道他父亲的遭遇吗? 不,远在千里外的事情,他怎能清楚。 前半个月,自他父亲接到艾炎叔叔的书柬兼程赴约后,第二天三更,云中山边的家园,就遭一批来历不明的人袭击。 一夜之间,房屋变成一片焦土,家中所有的人,惨遭屠杀一一被杀得鸡犬不留。 幸宋岳年幼心灵,躲入园中假山之下,幸逃一劫! 但他却在一夜之间,变成无家可归的孤儿。 八天之中,他惟恐敌人发觉,昼伏夜出,以野果充饥,维持生机。 他虽心中悲痛,但不知仇人是谁?惟一能够知道的,只是第二天夜间出来时,发觉破败的围墙上,插着一盏已熄灭的红灯。 宋岳心想,这盏红灯一定与毁家的仇人有关。 八天后,他看看四周毫无动静,才改变方法,化装成一个乞丐,站在山坳路口,等待父亲归来。 他焉能知道父亲也身处生死边缘,苟延残喘…… 又是一天过去了,这是第七天,宋岳静静立在路边,二端张望,仍然看不到一点父亲的影子! 他心中又焦灼,又失望! 因为他今天已饿了一整天,平日靠着过路人施舍些干粮度日子,今天碰巧路人稀少,仅有的几个行人,只是施以白眼。 但一个念头告诉他自己,如果爸不回家。这种苦只是一个开始,以后的苦还多呢! 同时,他记起了“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的话。 于是,他硬了头皮,咽下了口中嚼烂的野草。 苦涩之味,使他双眉紧锁。 可是,刚毅的性格,使他强迫自己吞下,他要以此开始,磨炼自己。 三更天了,在静立荒凉黑色中的宋岳感觉上,仿佛有一年那么漫长…… 他只觉再也吃不消了,不要父亲没有等到,先生一场大病。 现在无家可归,再一生病,那还得了。 于是他暗暗决定,在五更天以前,假如再看不到爸爸的影子,只有天涯海角去找。 因为宋岳虽知道“神州四异”的三位叔叔,却不知道这三位叔叔住在哪儿。 但他想:以父亲和盟叔等四人的声望,在江湖上还怕打听不到。 正在他转念决定去留之际,官道尽头又响起一阵急骤的蹄声,这次宋岳虽然又形振奋,但却不敢过于寄望。 因为八天的期待,使他饱尝失望的痛苦滋味! 但当他一瞥急驰而至的骏马时,不由心中大喜,拔腿冲到路中,高声呼道:“爸爸!” 在这刹那之间,他犹如在沙漠之中获得甘泉,那种甜酸苦辣的滋味,实难以笔墨形容。 不错,马上的人正是宋岳的父亲,“神州四异”的老大,名震武林的“闪电神剑”宋义。 马背上的宋义陡见一条黑影,横拦去路,耳闻“爸爸”喊声,心头猛震,运起全身残余的一点功力,带住马缰。 一声唏聿聿的长嘶,急冲的奔马,陡然勒住,人立而起,精疲力尽的宋义,再也禁下住这种冲力,吧嗒一声,摔出一丈开外,跌落尘埃。 宋岳见状一怔,心想:以父亲的超绝功力,怎会被马摔倒地上,难道…… 转念至此,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兆。 一惊之下,他跄踉地奔过去,哭喊道:“爸爸……你怎么啦?” 在他含泪的目光中,看到父亲眼神涣散,鬓角冒出豆大的汗珠,满身尘土,正是长途急奔的证明。 宋义倒在地上,胸中剧烈起伏,气喘如牛,半晌,才进出一句活,道:“岳儿,你不在家里,半夜在此为何?” 显然,他对自己儿子穿着一身破烂衣服,半夜在此等候自己之举,也感到惊异。 宋岳闻言,倏然扑在父亲身上大哭痛泣! 十几天来遭遇的巨变,这几日胸中积下的怨气,到现在已如黄河决口,源源而泻。 他边泣边诉道:“爸!你可知道家给恶人烧光……人已被强徒杀死了吗?” 宋义无神的目光,陡然一惊,旋即合上双目自语道:“果然不出我所料,这恶魔如此慷慨地答应我要求,原来早已下了毒手……”他自语至此,睁眼凝视着宋岳脸庞道:“皇天有眼……真是皇天有眼……” 宋岳自经历巨变后,幼小的心灵,成熟了不少。 他知道父亲所说的意思,是庆幸自己得脱魔掌而发出的感叹,但是心中却非常奇怪,不由问道:“爸,难道你知道家中奇祸,故而兼程返回?” 宋义语气低沉,叹了一声,道:“为父岂能未卜先知,只是……”说到这里,散漫的目光望了他儿子一眼,别转话锋,继续道:“岳儿,扶我到路边林中再说。” 宋岳对父亲欲语又止的神情大感惊讶,依言扶起父亲身躯,向路边林中蹒蹒跚跚地走去。 他这一扶,觉得父亲的身躯特别软弱,这哪里像一代高手的身体,简直像一个重病的老人,心中由惊讶变为巨震,情不自禁脱口问道:“爸!你是受伤啦!” 走到林中,择了一棵树,宋岳扶着父亲依树坐下。 在幽暗的树林中,宋岳看到父亲的脸色更加灰白,急急道:“爸!你伤势要不要紧?” 宋义脸上露出一丝苦笑,道:“岳儿,为父的伤势已经没有救啦!” 这句话,听在宋岳耳中,犹如焦雷击顶,只觉得脑中一阵晕眩,差点使他晕了过去。 他为了等父亲回来,在草木皆兵之下,提心吊胆地躲在假山中,潜伏了八天,惟恐错过会面,又接连七天,任日晒雨淋,风吹霜打,露立中宵,所期待的是向父亲提供奇祸经过情形,期能父子联袂江湖,快报恩仇。 现在总算苦没白吃,期待中的父亲,终于回来了。 可是,辛苦期望而得的希望,犹如水沫泡影,是那么虚幻,那么残酷! 天啊!命运所赐给宋岳的遭遇也实在太惨啦! 宋岳一呆之下,幼小的心灵,再也禁不住悲痛,哇的一声,泪如清泉直涌,再次扑到父亲怀中,凄啼喊道:“爸爸……” 这一哭,直哭得父子二人柔肠寸断,椎心泣血! 蓦地…… 宋义一声大喝:“岳儿,还不听我说话!” 宋岳闻声一惊,停住泣声,呆呆注视着父亲。 只见父亲这声大喝后,胸口起伏更烈,气息粗重,道:“岳儿,丈夫有泪不轻弹,你前途远大,岂能效儿女行径!” 宋岳含泪点点头,幽幽道:“爸,岳儿再不哭啦!” 这句话却引得宋义掉下二行清泪,旋即平静庄严地道:“岳儿,为父尚有一个时辰生命,在这短短的时光中,我还有许多话,要同你说。” “爸,你说吧!岳儿紧记就是!” 这次宋岳没有再哭,但嫩稚沙哑的语声,却比哭还凄凉、难听。 宋义长叹一声,道:“岳儿,你可知道你三位叔叔都命亡巴山?” 宋岳心头大震,只见父亲继续道:“那人冒名下书,心机毒辣,以为父及你三位叔叔这等功力,竟被他在举手投足之间,死于非命,其功力之高,已到莫可度测之境……” 宋岳听得咬牙切齿,问道:“爸,那个人是谁?” “是谁?为父一时之间,竟想不起来,只是你只要记得他行事以一盏红灯作为标志……” 宋岳惊呼道:“爸,那批来历不明的恶徒,烧杀了咱们家人,墙上也挂着一盏红灯!” “我知道,以此来看,‘红灯教’徒确是满布天下,唉!‘神州四异’首先遭劫,以后江湖上又要掀起一场腥风,满地血雨!” 宋岳恨恨道:“爸,孩儿起誓练好武功,替三位叔叔报仇,管他有多厉害,有多少党徒,将来定要一个个把他们剑剑诛绝!” 幼小的心灵中充满了煞气,“闪电神剑”心中一震,低喝道:“竖子,你有多少能耐,敢说大话!” 宋岳一愕,道:“孩儿日后苦练爸的一百二十八路‘闪电快剑’,还怕仇人不授首!” “哼!以为父及你三位叔叔这等功力,尚且难逃一死,前车之鉴,岂可覆辙,岳儿,你如此莽撞,岂不教我灰心!唉!我忍辱负重,三日三夜,马不停蹄地赶回来,为的是什么,难道要叫你去送死?” 宋岳闻言一怔,凄然道:“爸!孩儿听你的话,将来定遍邀七大门派,和江湖上正义之士,联手除去这批恶魔。” “‘神州四异’艺冠武林,‘四异’尚非其敌,七大门派又有何用,何况,等你艺成之日,武林中已无噍类,江湖上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岳儿,你的话岂非梦想?” 宋岳怔住了,父亲的话不错,“神州四异”非敌,七大门派又有何用? 再深一层想,就是自己将来身具四异七派之长,又有何用? 但是,武林中顶尖高手,除四异七派之外,还会有谁? 宋岳剑眉紧锁,心中烦恼,给父亲一说,觉得要报血海深仇,并不如想像之中,这么简单,而且,这仇人既然功力如此高深,天下会有何人再能制他? “闪电神剑”宋义,长叹一声,道:“岳儿,你也不要灰心,要知深山大泽,颇多奇人异士,只要你持志有恒,刻苦勇往,皇天决不辜负苦心之人,将来必有成就……唉!其实为父真的再也想不出,当今武林中,还会有谁能制住这功高智深的‘红灯教主’!” 宋义的最后一句话,实足露出内心的恐惧,矛盾。 他不要儿子送死,但他眼见三位盟弟惨死,又要激励宋岳将来能得绝艺神功,雪仇除恶…… 可是,他想不出一条明确的途径,指示宋岳去循走,这种苦闷,是可以想像得到的。 但宋岳究竟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虽然被父亲的话所震慑,却并不全部了解父亲的用心及内心的矛盾,闻言朗声道:“爸!孩儿一定听你的话,遍访名山大川,习得绝艺神功,为父报仇,为世除害!” 这时“闪电神剑”宋义的眼神已渐渐涣散,但仍强自支持,道:“岳儿,为父身上包裹中,是你范、文二位叔叔的遗物,只有你艾四叔叔被恶魔一掌劈下峰顶,尸首无着……我心切回来传讯,一时也无法细找……” “你三位叔叔与我分别近二十年,不知有无后代遗属……只是,你日后艺成定要先带这些东西分别到你叔叔……那边去探望一下,聊尽你做子侄的责任……” “你范叔叔居于冀燕边界的雾灵山铁牛谷……文叔叔在江南天台山三门堡……艾叔叔在闽境九宫山连环套” “岳儿,你这么小年纪,要历千山万水,父亲实在不放心……但是现在已无人可托……只能要你勉为其难……尽量隐秘身份……有空多练爸爸平日教你的内功及剑法……只要不碰到厉害的魔头,尚可自保…… “岳儿,你是‘神州四异’之子,你不但身负四家血海深仇,而且还肩负整个武林兴亡,孩子,你要听为父最后……几句话,谨慎而行,勇往直前……” 最后的几句话,已断断续续,声音低微,宋岳目含清泪,道:“爸,你放心,孩儿绝对照你所嘱去做……爸,宋家代代英雄,孩儿岂会懦怯畏惧!” 这时宋岳内心的悲痛、激动是无与伦比的,自今日起,在他幼小的心灵中,已埋下一颗恨的种子,造成他以后轰轰烈烈的前途。 “闪电神剑”宋义听完他的话,微合双目,脸上露出一丝安慰的微笑。倏然他双目俱张,大喝道:“岳儿,你将来身为武人,可知道武人之智?武人之勇?” 宋岳朗声道:“武人之智,是谓大智,武人之勇,是称大勇!” “何谓大智大勇?” “遇事明辨是非,临事慎虑慎行,是谓大智,临危不惧,遇弱不暴,义之所趋,视死如归,是谓大勇。” “闪电神剑”宋义听他说过后,身躯像泄了气的皮球,陡然斜瘫在树根旁,宋岳大惊,急呼道:“爸爸……爸爸……” 只听见父亲喉咙中发出低沉的声音:“孩子,不要悲伤,应该坚强……孩子,为父问你这几句话,是要……你不可莽撞……在……你没有习得绝艺神功,足能制住‘红灯教主’之前,切勿恃勇逞强……孩子,你答应我……答应我……”最后的语声,已微弱得不可闻。 “爸!我答应你,孩儿答应你……” “你要记得,不……要……让我死不瞑目……” “岳儿发誓记得,爸……” 陡然,宋义一声大叫:“三位贤弟,愚兄来与你们相会了!”话声方落,头一歪,已魂归黄泉。 “爸爸……”宋岳眼见父亲气绝命亡,禁不住一阵悲泣,真可说是椎脑刺心,血泪俱下。 玉兔西坠。黎明前的天色,分外黑暗,幽黯的林中,充满了凄凉的景象,阵阵黯哑的泣声,播送四周 曙光微现,宋岳才停止住哭泣,解下父亲的长剑及包裹,用剑在树边,迅速刨成一个大坑,把父亲埋葬好。削下一块木片,刻好父亲的名字,插在地上,跪下祷告道:“爸爸安息吧!岳儿再来之时,一定带来仇人首级,以慰爸在天之灵!” 他祷告毕,跄踉站起,走出树林,望着茫茫大路,头脑一阵晕眩。 实在说,宋岳究竟是今年仅十三四岁的孩子,半月来受尽惊、疑、悲、伤的折磨…… 原先,他尚有一股期望在勉强支持着,现在惟一依赖的父亲已经死了,展开在他眼前的是一段艰苦漫长的征程,十几天来积压的疲倦,已侵袭着他的全身。 但是他仍不顾一切地收拾好宝剑东西,准备开始他的征途。因为他要千里求艺,他要报仇,他要杀尽天下恶徒!他先天承受着父亲坚强刚毅的禀赋,加上短时间历经巨变的刺激,使他的精神力量超出了肉体的忍受,向前挺胸迈步…… 第二回 客乡遇仇 虎穴恋情 东方微现曙白。 晨曦寒气袭人。 邯郸古道上,宋岳迎向黎明,踽踽独行。 父亲的叮嘱,频频在他脑中盘旋,为求神功绝艺,他漫无目的地走着。 他不辨东西南北,只是向着高山峻岭走去。 因为他听父亲平日说过,异人隐士,都居在人迹不到之处。 父亲回来的坐骑,已力乏倒毙,他只能—步步地向前行走。 但宋岳到底是血肉之躯,身体不是铁打的,走了不知道多少路,突然感到一阵晕眩,再也支持不住,扑倒地上,晕了过去。 不知经过多少时候,宋岳悠悠苏醒,睁眼一看,自己已躺在一张破烂的床上,四周漆黑,看不见一样东西。 他一摸身上,长剑包裹,皆不翼而飞。 这一惊,非同小可,在床上挣扎欲起。 岂知不动犹可,这一翻身,只觉得周身骨骼酸痛欲裂,哪有半丝力气。 现在,他知道病倒了,心中一急,按照往昔所习内功,默默运气,只觉得经脉中的真气,滞凝不聚…… 宋岳废然叹了一口气,在此情况下,焦急无用,只能把思想转移到这间屋子上。 于是一连串的疑问,盘绕在他的心头,不禁暗忖道:“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会到这里来的?是谁救了我?” 在思念中,隐闻屋外步声杂乱,半晌,才归复平静。 以此推测,这地方一定是所大庄院,否则,不会有这么多人。 宋岳心中在猜测着,但身在床上,不能转动,当然也无法得到结果,渐渐地,他又想起父亲的死因,又忖道:“‘红灯教主’是谁?他与‘神州四异’究有何仇……”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房门忽然打开。 宋岳眼前一亮,只见一个十五六岁,面目清秀的青衣少女,左手提灯,右手捧着一碗稀粥,姗姗地进来。 她嫣然一笑,道:“少爷,你饿了吧?” 因为房中有了灯光,宋岳目光一转,才看清楚这间房子好像是间柴房,除了一张破桌,及自己睡的一张破床外,什么都没有。 眼见少女问活,忙道:“小生承蒙姊姊相救,怎能再劳玉趾亲临……” 青衣少女反手关上房门,一边轻移莲步,走近床边,将灯放在桌上,一边截住他的话道:“少爷,你弄错啦,救你的不是我。” 宋岳一怔,道:“是谁?” “是家老爷和小姐。我只是小姐的丫环,你就叫我小春好了!” 宋岳忙道:“那小春姊姊能否告诉我,你家老爷小姐的姓名,日后也好报答大恩!” 小春摇摇头道:“这些话慢慢再谈,你先吃了这碗粥再讲。” 宋岳只好暂时不问,但他用尽力气,却无法挺起身来。 小春看在眼中,不由怜惜地道:“听小姐说,你昏倒路上,经老爷察看是积郁于心难舒,饿乏过度,想不到竟病得这么厉害,唉!既然无法起身,还是让我喂你吧!” 说着,就坐在床边,用汤匙一口一口地向他嘴里喂食。 处在这种情况之下,宋岳也无法推却,只有坦然承受,目光中露出感激的光芒。 他近半月未进熟食,如今第一次尝到米粥,觉得分外香甜可口。 刹那之间,一碗米粥,已经吃光,宋岳正想出言感谢,倏见小春脸色一正,低声问道:“少爷,你是‘神州四异’的什么人?” 宋岳陡然一惊,他不知道小春突然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时之间,脑中电转,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他想起“红灯教”的势力,想起父亲临死前的嘱咐。 虽然,人家对自己有恩,但在对方身份未明之前是照实说呢?抑是隐瞒编个慌言? 在这刹那之间,眼见小春双瞳紧盯着自己,未作细想,忙道:“姊姊!在下黄正,只是宋义家中一名书童……” 小春粉脸一沉,嗔道:“我是好意相询,你竟欺骗我,真是不知死活!” 他这表情语气突然一变,使宋岳心头大震,不知怎么辩白。 本来他不善撒谎,所以如此,只不过心有顾虑,现在被小春一逼,真有点祸福难测,不知适从之感。 正在这左右二难之际,只见小春又娇声道:“其实你说谎的技巧太过拙劣,试想,你身怀‘霹雳神拳’范山的拳谱,‘狂风铁掌’文立的独门掌法,而且还身携‘闪电神剑’宋义的长剑,这些重要的东西,岂会在一个书童身上?” 宋岳脸色一红,千虑一失,二叔三叔的秘籍,他还可以用别的话搪塞,却忘记了父亲的长剑柄上刻有名字。 武林人物,视随身兵器作第二生命,岂会随意交给一个书童,他不由懊悔自己出言太欠考虑。 由此可见小春的主人,不但也是武林人物,而她的精灵刁钻,的确比自己高上一等。 话已出口,懊悔已自无用,宋岳暗忖道:“说就说吧!反正是福不是祸,是祸灾难逃……” 转念至此,口中道:“在下身受大恩,所以设词隐瞒,实有不得已的苦衷,在下宋岳,父讳宋义……” 小春闻言至此,喃喃道:“果然不出小姐所料……” 口中说着,粉脸忽然低垂,对宋岳急急道:“少爷,你还能不能走?” 宋岳长叹一声,无言地摇摇头。 “那就糟了……”小春的脸色倏然露出一片焦灼的表情。眼珠一转,蓦地呼的一声,吹熄了桌上灯火,低声道:“我去去就来,不要胡思乱想,尽量休息,你知道你已晕睡了—天一夜……” 她话声未完,已拿起空碗,只听到飕的一声,拉门轻轻退出,只剩下满屋的幽香。 这一下,使宋岳更加莫测高深起来。 他弄不懂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显然这个地方透着些古怪。 但枉自空费脑筋,依旧辨不出人家是善是恶? 倏然,房门无风又启,飕飕二声,房中已进来二人。 空房黑暗无光,宋岳一惊,却无法辨明是谁? 但刚才房门开合之际,随着飘来一阵香风,送人他鼻端,直觉告诉他是丫环小春,不由呼道:“小春姊姊……” “嘘!轻一点!”对方拦住他的话回答。 语声方落,“噗”的一声,桌上灯光已经点亮,宋岳目光一瞥,不由一愣! 床前站着的哪里是小春,原来是二位与小春年龄相若的少女。 一位衣着与小春相同,清秀可人! 一位白衣白裙,瑶鼻樱唇,云鬓风鬟,端的美如天仙。 只见那衣着与小春相同的少女嫣然道:“宋公子,小春有事没有来,我是小梅,陪着小姐来看你。”说着抿嘴一笑,玲珑可人。 宋岳忙道:“在下蒙姑娘相救,心感大德,只是病重无法起身……” 白衣少女,星眸含情,望着床上的宋岳,春黛微皱,幽幽道:“想不到你病这样重。”说着,掏出一颗红色药丸,十指春葱,送到宋岳嘴边,又道:“这是家传‘回春丸’,你吃下去试试,是否觉得好些?” 宋岳感激地点点头,也不推却,张口吞下药丸,刹那之间,一股清凉细流,缓缓在丹田中流动,果然精神一爽,连忙起身,拜谢道:“宋岳身受大恩,还请姑娘赐告姓名,以便将来报答大德!” 白衣少女幽幽道:“公子不须客气,现在不宜多说话,你试试真气能否运行?” 宋岳点点头,只好把—肚子疑问,放在肚中,依言盘坐床上,运起功来。 他大病初愈,真气损耗过多,虽然拼命运功提气,但一点真元,怎也凝聚不拢,急得满头大汗,正想废然而罢时,陡闻一阵幽香,一双细腻如羊脂的玉手,搭在“命门穴”上,随觉有一股真气,缓缓输入自己全身! 宋岳初尝异性温暖,不由流下二行感激的清泪,连忙按内功法则,借着输入的真气,催动本身真气,飞转周身一百二十八穴,运行十二重楼。 他内功根基本厚,经白衣少女一助,三个周天后,病痛若失,一跃起身,向白衣少女一揖到地,衷心道:“姑娘盛德再生,请赐告姓名,也好让宋岳心记!” 白衣少女此时脸色苍白,双眸含情,道:“相公请快走吧!急人之难,武人本分,何必记在心上!” 宋岳固执道:“姊姊如不赐告名讳,在下无法离去,宋岳恩仇分明,受此大德,岂能不报!” 小梅在旁抿嘴一笑,道:“看你这种迂腐样子,哪像神剑之后,简直是个酸丁嘛,好吧!我告诉你!小姐名叫崔晴雯,不要光嘴甜,只要你心记不忘就是。” 这阵打趣,说得崔晴雯粉脸通红,啐了一口,道:“小梅,贫嘴!” 宋岳忙道:“小弟日后定要报答这番情谊,就是小梅姊姊,在下也不敢忘记。” 这番话倒把小梅说得脸色一赤。 尤其在宋岳、崔晴雯四目相对,各自一阵心跳,偶然的遇合,爱情的种子,已深植在二人的心田。 还是崔睛雯催促道:“弟弟,你快走吧,日后江湖上,尽有相见之日!” 宋岳正欲拜谢转身,忽然记起父亲长剑及叔叔遗物,忙道:“小弟随身兵器包裹,尚请姊姊赐还。” 崔晴雯粉脸忽转忧急道:“这……不知你是否放心?让姊姊保管一个时期,将来定原璧奉还。” “不!这些东西,都是家父遗命,要我分别送还二位叔叔处,岂能遗失。” 小梅插言道:“唉,相公,你命快没有了,还要这些身外之物,难道还怕小姐吃掉?” 宋岳疑心大起,道:“小梅姊姊,你这话怎讲?” 小梅道:“老实告诉你,这里是龙潭虎穴,小姐冒了生命危险,救你一命,还不快走!” 宋岳不由激发豪气,道:“就是龙潭虎穴,宋岳岂会惧怕,家父及二位叔叔遗物万万不能丢失!” 原来他心想,父亲长剑失落,还在其次,范山、文立二位叔叔的独门拳掌秘谱,岂能遗失。 要知道“霹雳霸拳”“狂风铁掌”被称武林中掌拳绝学之最,如落在不肖之辈手中,其后果怎堪想象,难怪宋岳虽身受救助之恩,仍固执己见定要收回,这种地方,正现出他刚正不阿,事理分明的个性。 崔睛雯脸上更形焦急,幽幽道:“弟弟,不瞒你说,你的东西,现并不在我那里。” 宋岳一惊,道:“这些东西不在姊姊之处,小弟更要收回不可,不知姊姊能否赐告,在何人之手?” 崔晴雯一阵迟疑,小梅口快,道:“告诉你,你的东西在我家老爷手中。” 宋岳歉然道:“我倒忘了向令尊请见拜谢,这样正好,请姊姊带小弟去一见令尊大人,让我一表谢忱,顺便讨回失物,这点还请姊姊原谅苦衷。” 小梅娇哼一声道:“唉!小姐要你走,就是让你不要见到庄主,否则你这条小命早丢啦!” 宋岳一愕,心中有点糊涂了,崔晴雯要救他,他父亲要杀他,这是一笔什么账?不禁暗忖道:“这崔睛雯是爱上了自己,但她父亲与我又有何仇?” 心中想着,口中对崔晴雯道:“令尊庄主名讳,能否赐示?” 崔睛雯摇摇头,双瞳一转,微咬银牙,道:“现在没空谈这些,将来你自会知道……这样吧,你是否能信任姊姊?” “姊姊对小弟有救助之恩,怎敢不信任,但……” “那就好,小梅,你先带他出庄,现在二更将过,小心点,尚不会被发觉,至于你的东西,待我设法取回,弟弟,你在外面等我,但要尽量隐蔽身形!” 这话—半是对宋岳讲,一半是嘱咐小梅。 小梅也不管宋岳意见如何,一拉宋岳破袖,应道:“好……” 哪知“好”字未落,陡然房门碰的一声暴响,霍然打开,一阵冷哼,传入房中。 三人同时大骇,霍然分开。 宋岳目光瞬处,房门口火把通明,当门赫然站着一个绿袍苍须,面目阴沉的老者,身后一式黑衣劲装,站着四个狰狞的大汉。 只见老者阴沉沉地道:“老夫以为谁有这么大胆,敢到这小子房中来,原来是你这野丫头,还不与我滚回去!” 崔睛雯脸色苍白,娇呼道:“爸爸……女儿只是在问他身世,原来他名叫黄正……” 第三回 惨刑余生 祸不单行 崔睛雯口中说着,人已向绿袍老者走去,小梅也跟在身后。 宋岳一见这种情形,心里顿形紧张,一时不知怎样开口。 从崔睛雯叫声“爸爸”,他知道这老者,就是她的父亲,也是这家庄园的庄主,但以这种阵仗及老者阴沉的表情看来,显然没怀好意,于是只能静以观变。 同时,他见崔睛雯替他撒谎,知道定有缘故,暗暗考虑要怎样应付这即将来临的风雨。 只见老者双目如电,煞气浓重,倏然左臂一伸,“啪啪”两掌,向走近的崔睛雯粉脸上抽去,喝道:“死丫头,准要你多嘴,你以为我不知道,快滚,少给我丢人现眼!” 崔睛雯料不到平日疼爱自己的父亲,今天火气这么大,要躲已是不及,正好被打个正着,娇嫩的左颊上,立刻印上十条红影,一声娇呼,泪如珍珠而下,深情地一瞥房中宋岳,抱头低泣出房。 小梅这时娇躯微抖,正想跟着小姐走出,老者陡然左臂电伸,一把扣住小梅玉臂,冷哼道:“小贱人,谁要你带小姐到这里来的?” 小梅已脸无人色,语不成声,吃吃地道:“是……是……不……不……” 老者阴沉沉道:“你可知道本庄戒律?” “知……道……” “知道就好,怨不得老夫手下无情,念在你服侍小姐多年,让你死得痛快一些!” 老者说话声中,右掌已向小梅后颈切去。 宋岳见状大惊,呼地劈出一掌,喝道:“老丈,不可……” 这一掌是他情急出手,虽然功力不深,但也凌厉不凡。 老者一声微哼,右掌改切为推,喝道:“小子,你狗命都保不了,还敢干涉老夫家事!” 宋岳只觉得劈出去的掌风,被一股浑厚的潜劲一挡,胸口一震,跄踉倒退七八步,差些撞在墙上。这时,他才知道老者功力深厚,不在父亲之下。 就在这一刹那,只见老者右掌微一伸缩,左手一抖,小梅娇躯,竟毫无声息地萎顿尘埃,一缕香魂已向黄泉报到! 宋岳看得心神俱震,怒道:“老丈恁地毫无人性,对一个女孩子,下这种毒手!” 老者电目暴射,道:“她触犯老夫手订戒律,罪有应得,小子,你死在眼前,少管闲事!” 宋岳傲然道:“这一切都是在下不好,老丈何必加罪于她,假如认为在下不对,现在走就是!” 老者冷哼道:“走!没那么容易,崔家庄岂是任人来去?” “咦!又不是我要来的!” “哼!来既不由你,哪能任你小子随便走!” 宋岳愠怒道:“你要怎样?” 老者冷冷道:“要你怎样?还没决定,小子,你是宋义的什么人?” “这……你管不着,在下倒要请教大名!” 老者厉叱道:“小子,住口,老夫名讳,凭你也配问?”说到这里,眼角瞟向靠左边第一个大汉,沉声道:“尤四,代老夫把这小子拿下!” 那丑容狰狞的大汉,恭声垂手答道:“谨遵庄主命谕!” 霍然旋身,目露凶光,缓缓向宋岳欺去,口中喝道:“小子,还不自动就缚!” 宋岳大怒道:“小爷不是省油灯,你就过来试试!” 尤四一声狞笑,右掌一圈,左手电伸,五指如钩,一招“斜虹挂云”,直向宋岳抓去。口中喝道:“小子,尝尝大爷鹰爪滋味!” 宋岳见状,心中一凛! 他料不到崔家庄的一个手下,竟具这种诡异身手,惊意陡生,身形微侧,左手捏指形如剑诀,右手并指如剑,一招“夕阳度鸟”,避开敌招,反攻对方门面。 要知道宋岳功力虽只有他父亲的四成,但“闪电剑法”名震天下,被称为剑法之王,如今一经徒手施用,虽不如剑招那么凌厉,却也精奥玄妙。 “闪电神剑”,剑剑闪电,顾名思义,就是一个“快”字,宋岳一招出手,后面杀手源源而出,“江流石转”,“寒梅着花”,“飞桥野烟”,“春潮起雨”,一招招疾如飘风,向尤四周身大穴袭去,只见指指飞翻,幻影千重,丝毫没有空隙。 尤四料不到一个十三四岁少年,竟具这种身手,一时之间,竟被他迫得连退五步。 绿袍老者及旁立三个大汉,齐声惊噫! 尤四身手在黑道上也算一流高手,如打不过一个幼童,岂丢得下这个脸,怒哼一声,平生“鹰爪”绝艺已经使出,加足十成功力,拼命抢攻。一时劲风满堂,锐啸连响。 三十招一过,宋岳倒底是大病初愈,功力渐感不继,不由心中焦急。 陡然,老者一声暴喝:“停手!” 双方一愕,尤四刷刷攻出二招,身形暴退。 宋岳不知道老者是什么意思,但乐得趁隙休息一下,默默运气调息。 只见老者冷哼一声道:“崔家庄的人,三十招拿不下一个乳臭小子,还像什么话!” 尤四脸色一红,道:“凭庄主裁夺!” “给我滚在一旁!”老者喝退尤四,声色变厉,道:“小子,你是宋老狗之子?” 宋岳大怒,道:“老匹夫住口,家父名讳,岂容你侮辱!” 老者嘿嘿狞笑道:“小子,看你嘴硬,骨头是不是一样硬?” 话声未落,身形陡欺,食指电伸,凌空向宋岳戳去。 宋岳猛觉指风袭身,脚踩七星,顺势一招“空水斜晖”,向前挥出。 哪知一招未展,浑身一颤,全身竟不能动弹。 宋岳知道已被点住麻穴,心中一凛。 这种情况,结果不想可知,料不到甫脱魔掌,一场大病,又把自己送人虎穴,他转念至此,胸头一阵悲愤。 他不了解这崔庄主何以对他这般仇视,为何要置自己于死地。 但当他眼角瞥到因他牺牲的小梅尸体时,悲痛化作一团怒火,大声道:“老匹夫,小爷有生之日,非要生啖你的肉不可。” “嘿嘿!你要生离此地,岂非梦想!” “小爷做鬼也不会饶你!” “小子做鬼以前,先要你尝尝五阴钻骨,虫蚁噬心的滋味,也让你知道冒犯老夫之罪!”老者说道,右手伸指飞点宋岳“七阴”重穴,顺手解了刚才所点的麻穴。 宋岳只觉得身躯手脚倏能转动,正想向老者猛扑,陡觉周身软绵无力,一股奇寒阴气,在骨头中慢慢钻行。 这种无法形容的难过,使他咬紧牙关,拼命抵制。 刹那之间,宋岳觉得全身如入冰窟,禁不住浑身打抖,头上一颗颗豆大冷汗直冒。 但是,宋岳个性刚毅,坚忍痛苦,破口大骂:“老杀才,老狗,有种你把小爷杀了,省你麻烦,成名人物,竟欺侮幼女弱子,还算什么英雄,简直是狗熊!” 老者被他骂得浓眉猛剔,冷哼一声,道:“小子,骨头倒硬,现在是五阴钻骨,再试试虫蚁噬心之刑!”右手微抬,又点了宋岳胸前“络心”四穴。 宋岳立刻觉得心中又酸又痒,比刚才还难过百倍。 这种感觉,真如百足虫蚁,在心房中慢慢啮啃一样,不由剑眉并皱,眼泪泉泻。 慢慢地,宋岳熬不住了,脸色焦黄,满地打滚! 尘土和着泪汗,弄得他周身如鬼,根本不像人形! 可是,他终始不呻吟一声!他不肯在敌人之前示弱!更不肯求饶! 他宁愿忍受这种非人惨刑,把痛苦悲愤紧埋心底! 终于,肉体忍不住煎熬,晕了过去! 陡然,他周身一凉,又醒过来。 睁眼一看,原来身上湿漉漉地被浇了一桶冷水。 于是,钻骨噬心的痛苦,再度在他身上蔓延。 宋岳再度在地上乱滚,神志陷入晕迷。 如是者三次,最后一次醒转,身上的痛苦已经消失,但他已奄奄一息,散乱的眼神看着眼前的人影,只是模模糊糊的一片! 只听到有人道:“庄主!是否把这小子斩了?” “不,斩了怎么交账,先关在铁屋中再说。” 于是,宋岳只觉得被人挟在肋下,一路飞奔。时明时暗,他看不见周遭景物。 片刻,他身躯凌空飞起,被摔在一个漆黑的地方。 “嘭”的一声,周身疼痛欲裂,这时,他忍不住低哼出声,呻吟不绝。 渐渐神志清醒,无神的目光一转,只见四周一片漆黑,无穷尽的黑。 卧地之处,一片冰凉,他想起了这些日子来的遭遇,和身受的痛苦,双肩的责任……还有父亲临死的嘱咐……为自己牺牲的小梅,情苗初种的崔睛雯……还有心肠毒辣的庄主…… 这些零乱的思想,纷来沓往,禁不住长叹一口气! 冰凉而坚硬的地,使他感到不好受,微一侧身,一阵痛苦,又使他开始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他迷迷糊糊地想道:“这庄主为什么要对我这样?为什么……” 慢慢地,他又晕了过去,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悠悠醒转,浑身又冷又热,像粉碎一般,但坚强的意志告诉他:“不能死!不能死!” 心灵深处不由泛起炽烈的求生意念,他想道:“许多事情等着自己去做,许多仇恨要自己去报,我要活下去,我要活下去。” 强烈的意念,使他精神振奋,超出了肉体的形态。 于是,宋岳忍受着痛苦,睁眼想看看这地方。 周围仍是一片漆黑,不知是黑夜还是白昼,显然这地方密不通气。 既然看不见,只好靠感觉,他在地上蠕动着,茫无方向地慢慢爬行。 渐渐,他头碰到了墙壁,又光滑又坚硬。 他强忍骨骼的酸痛,咬紧牙关,伸手一摸,又冷又滑。 天啊!这房子是铁铸的!这是铁屋,任你大罗金仙也插翅难飞! 宋岳心头一沉,绝望的痛苦,在他心头升起。 他喃喃道:“完了!完了!” 肉体上的痛苦他可以忍受,但精神上的绝望,完全粉碎了他的意志。 一急之下,他又晕了过去。 时间在宋岳的迷晕中,飞快地溜过去。 宋岳又慢慢地苏醒,神志迷糊中,耳边仿佛听到一声欢呼:“醒了,有救了!” 是谁啊?难道我已到了阴间了?宋岳心中迷茫地想着。 于是他艰辛地喃喃低呼道:“爸爸!你在哪里啊?岳儿来了……” 忽然他衰弱的神经里,仿佛感到身体被摇动,随着一丝语声在耳中响起:“岳弟,醒醒,你没有死……你没有死……” 没有死?他模糊地听到这句话,顿时兴起了无限生机。 任何人的生命都是珍贵的,尤其是宋岳的生命,他自己更加珍惜。 他激动地忖道:“我既然没有死,那是在何地?” 于是,他吃力地睁开眼睛,首先映入他双眸的,是二个蒙面的人头。 视线渐渐清晰,凝视之下,赫然是小春及崔睛雯。 只觉二人脸上露出一片焦灼兴奋的神色,尤其崔睛雯,秋水双瞳,尚隐约挂着二粒泪珠。 宋岳心头一震,脱口道:“是你们救了我?” 崔睛雯点点头又摇摇头,小春忙道:“宋相公,你晕死在囚房中三天三晚,小姐身受监视,无法探望,心急若焚,今晨听说你死了,埋在这里,故而到此想祭奠一番…… “唉,小姐心中觉得难过,想再看你遗容一眼,岂知挖出来,觉得你全身并未僵硬,于是忽发奇想,料不到……” 听到这里,宋岳明白了。 抬头望望天空,夜星高挂,四周沉寂,眼角一扫四周,好像是在荒山野地,近远林木疏密,而身边果有一个大土坑。 这是奇迹,死而复生,宋岳激动了,虎目中满蕴兴奋的泪水。 于是他挣扎着身子,道:“唉!二位姊姊再三相救,在下有生之日不敢或忘……” 语声中,他想坐起,周身痛苦虽然消失,但仍软绵无力。 崔睛雯含情低声道:“你刚服下伤药,不宜多动,先让姊姊助你恢复功力!”说到这里,转身向小春道:“你到外面巡望一下,别被人发觉。” 这是崔睛雯第二次救他,宋岳心中再次感动,他心想:“我要报答她的,将来一定要报答她……” 第四回 天涯浪迹 千里寻师 在崔睛雯不惜损耗自己精力的帮助下,宋岳终算凝聚起本身的真气。 崔睛雯粉脸苍白,毫无血色,在一旁娇喘,宋岳垂目盘膝运功,一个时辰后,体力稍稍恢复。 眼睛刚睁开,已见崔睛雯娇弱地盈盈站在眼前,手里托着一个磁瓶,及一长形包裹,她从瓶里倒出二颗药丸,道:“岳弟,先服下这二颗‘补神丸’,对你身体有不少帮助,你的长剑和东西,我这次已带出来,本想作为你陪葬之物,现在正好完璧奉赵。” 宋岳感激地吞下药丸,接过包裹,忽然瞥见磁瓶上画着一条青色小蛇,心中一震:“姊姊!你手中的磁瓶是……‘无影毒医’……” 崔睛雯幽幽道:“不错,‘无影毒医’崔鸣就是家父,唉!弟弟千万看姊姊面子能够原谅……” 宋岳这时才明白狰狞阴沉的绿衣老者身份。 昔日在家中,曾听到父亲时常谈起武林中的逸事,从片断的闲聊中,他知道超出七大门派之外的成名顶尖高手,除“神州四异”外,尚有三老,双魔,一毒,功力都在伯仲之间。 三老不履尘世,与人无争,双魔邪道恶魔,惟有这一毒,为人亦正亦邪,尤其一门毒功,使武林中,人人头痛。 想不到他的女儿,竟这般仁慈秀丽,在这种环境中,她竟能保持这种纯洁的心地,更加难能可贵,宋岳不禁在爱意外,更加上一份敬意,但又暗忖道:“我没有听说父亲与‘无影毒医’有仇啊!” 转念至此,不由问道:“姊姊,令尊为什么对在下这样,请你告诉我,不过既然姊姊再三相救,我决不记仇就是。” 崔睛雯长叹一声,道:“有弟弟这句话,姊姊感激你,唉!家父因奉‘红灯教主’……” 这时,他明白“无影毒医”所以对他辣手相加之原因。 “红灯教主”既先向“神州四异”开刀,他岂肯放过自己这条根,怪不得当时不杀自己,原来他想邀功! 于是,崔鸣那副凶恶狰狞的目光,又在他眼帘下呈现! 宋岳双目喷出仇恨的火焰,什么人的仇都能放过,但是他不能忘记“红灯教”所给他的痛苦,家园被毁,父叔被杀,这种血海深仇,岂能抹杀,父亲死前的嘱咐,又在他耳中响起! “岳儿,你身负四家血海深仇……岳儿,你要吃苦……勇往直前……” 这时他咬牙咧嘴,星眸露出可怖的光芒,头上流下豆大的汗珠,这是因极端仇恨所引起心里激动的现象,口中喃喃道:“红灯教,红灯教,将来我要杀光这批恶魔,要他们片瓦不留,寸草不剩!” “岳弟……”崔睛雯看他脸容突然变得这样恐怖,发出了凄楚的娇呼。 宋岳耳闻呼声,从幻觉中清醒,望着她苍白的娇容,心中泛起一股难以形容的滋味,暗叹道:“她虽然对我有再生之恩,但岂能抹杀如海深仇……我难道为了私情,而忘记父仇,不!不!我可以不记身受惨刑的痛苦,但不能忘记父亲临死的惨容!” 想到这里,一咬牙根,抱拳一揖道:“姑娘虽有恩于我,但,‘红灯教’与在下仇深似海,大丈夫,恩怨分明,我宋岳要报姑娘之恩,但将来稍有成就,决不放过红灯教一草一木,未报恩前,在下答应决不言仇,姑娘珍重,在下就此告别!” 话一说完,手提包裹,转身飞奔而去。 崔睛雯泪落如珠,惨呼道:“岳弟,家父情非得已,听我解释……”语声凄婉,犹如杜鹃泣血。 但宋岳父仇贯胸,虽耳闻呼声,哪里还听得进去。 更加速身形,向山下飞奔,其实他心中也有说不出的痛苦,为了复仇,他不敢回身停留,惟恐崔睛雯的眼泪,软化了他钢铁般的意志。 疏星明灭。 长夜茫茫。 宋岳尽提功力,向山下掠驰,渐渐地,伤痛初愈的体力,已感力乏,但不敢休息,魔穴附近,劫后漏网,他怕被人发觉。 想起这闻名江湖,与“神州四异”齐名的“一毒”,竟甘受“红灯教主”役使,那仇人功力之高,智谋之深,的确不可以常情臆测,由此可知“红灯教”势力之—斑…… 父亲的话,一点不错,未来江湖,将无噍类…… 转念间,他又想起与自己一见钟情,两相愉悦的崔睛雯,不由自叹道:“奈何卿为贼女……此情只可追忆……” 他在胡思乱想中,身形一直不停飞驰,黎明,才停下脚步,找了一座林子,稍作休息。 晌午,宋岳走进一座小镇,探问之下,原来已到阳泉,昨夜崔家庄之所处,一算方向,是在石城山,于是他紧记心头,迈步直奔大道。 一路上,隐姓埋名,行乞度日。 惟有在山野荒林,无人之处,运用本身功力,捕捉—些飞禽走兽,烤熟果腹。 他把二位叔叔遗物,藏在怀中,用稻草把父亲的长剑,一圈圈紧紧扎成一根臂粗的草棒,当作行路的拐杖。 现在,宋岳蓬头垢面,活像一个乞儿,而且惟恐装得不像。 他漫无目的地流浪着,不肯放过一山一木,专拣断岭幽谷,峻险之处行走,寻访异人绝艺,休息的时候按照昔日父亲所授内功剑法,在隐蔽之处,苦苦练习,丝毫不懈! 无情的岁月,在宋岳的脚下溜过去! 他跑遍北方的名山大川,择幽探胜,冀遇奇人,但是毫无所获! 反而频见身穿黑衣,衣襟绣着一盏红灯的“红灯教徒”,怒眉竖目地横行江湖。 仇恨在他心中加深,苦练的功力,也在加深。 可是,宋岳知道,这些功力无济于事,但是他仍几乎毫无休止,不分昼夜地磨炼自己。 宋岳变了,变得深默,冷静,虽然有时见到“红灯教徒”那种目中无物、盛气凌人的样子,使他不由怒火填胸。 以他现有功力,对付这种三流教徒,是有余力,但一想起父亲的话,终于忍了下去。 忍、忍,再忍!在忍耐中,度过孤单落寞的岁月! 他跑遍了江南所有的名山,仍旧是徒劳跋涉。 宋岳有点失望! 茫茫世界,异人绝艺,哪里去找? 其实,以他父叔“神州四异”的这种高手,已可遇而不可求,何况武艺要盖过四异三老,压倒“红灯教主”! 但是,他仍艰苦卓绝转程奔向西南。 又是一年过去了,宋岳已年届十七。 可是他除了把家传的一百二十八路“闪电快剑”练到九成,及把范叔叔文叔叔的“霹雳霸拳”“狂风铁掌”练到七成外,神功绝艺,仍是空中楼阁,一无所获。 以他目前的功力,身集三家之秘,堪与七大掌门并肩,但父亲临死叮嘱,时在他耳中盘旋,使宋岳始终隐蔽着身份,不敢稍露武人面目。 宋岳的功力虽高,江湖经验,并不丰富,武林中不乏盗名欺世之徒,但他每到一个地方,闻名都去拜访。 可是,世界上尽都狗眼看人低之辈,看到他这副肮脏低卑的外表,不是冷嘲热讽,就是被拳脚打出来。 间而有较好的,但当他看到这些盗名人物的功力招式,还挡不过自己三招,不由心中发出一声苦笑,第二天就不辞而别。 为了要求绝艺,不知使他受过多少凌辱,但宋岳还是忍耐。 他这种不露声色,甘受欺侮的态度,确已超越了常人的极限。 一个不会武功的人,或许能如此,但一个身怀绝艺的人能伪装到这种程度,谁都会惊奇,感叹! 在三年中,宋岳借寻访绝艺之便,曾依父亲之言,探过三位叔叔的居处。 但范山叔叔的家屋与自己家中的遭遇一样…… 破墙败垣,一片焦土,当然也无法知道有无遗属后代。 文立叔叔之处,也是一样。 艾炎叔叔的家虽未焚毁,却已被仇人霸占,成了“红灯教”的南堂总坛。 而且耳闻七大门派,齐被“红灯教主”恃功压制受屈。 这些耳闻目睹的恶噩,加上失望的情绪,几乎使他疯狂,几次企图搏浪一击。 但是,当他想起曾经答应过父亲的誓言时,又强制地压下心中的仇恨之火。 精神上得不到发泄的苦闷,最是痛苦,没有人能长期忍受这种无形的桎梏。 于是,积郁使他个性更激烈地改变,成为一个冷傲、落寞的人。 夏去秋来! 冬尽春至! 他长得又高又大,但心情却随着年龄的增加而低沉。 这一天,他漫无方向地来到粤境的罗浮山。 南方的春天早临,罗浮十八峰已是迭青横翠。 宋岳漫步上山,直向最高的罗浮峰走去。 直到峻险毫无人迹的地方,他展开功力,向峰顶飞掠。 上了罗浮绝顶,望着飘荡白云,觉得心情更加空虚。 俯视峰脚,一片青绿,春的气息,弥漫着他的四周,但他的心里却没有丝毫感染。 长久的积压,使他觉得需要发泄,仰望苍穹,宋岳伸颈悲啸,犹如鹤唳长空! 啸声未歇,峰腰突然传来一阵苍老的语声:“峰顶上的那位朋友,敢请下来叙话!” 宋岳一惊! 略一犹豫,人如流星飞鸟,循声向峰腰驰去。 来到一座山洞前,宋岳昂首而入。 目光一扫,石洞异常整洁,但光线幽暗。 但以他目前功力,足可细览无遗。 洞当中一张石床上,盘膝坐着一位老者。 只见他长须垂胸,尘垢裹身,好像从来没下过床一样。 老者双目微启,旋似一怔道:“你是丐帮弟子?” 宋岳目光一扫自己这种狼狈不堪的样子,不由暗暗苦笑,摇头道:“老丈看错了,晚辈只是无家可归,行乞度日。” 老者眼神中似乎一愣,旋即微微颔首道:“败絮于外,金玉其中,根基之佳,确为百年难见之奇材,但你满脸风尘,啸声含愤,眉目之间,煞气隐现,难道是身负奇冤深仇?” 宋岳三年来遭尽白眼,第一次听到别人称赞,对老者无形之中,产生一层亲切之感,不由凄然泪下,道:“前辈—言中的,在下正千里寻师,苦求绝艺!” 老者闻言,电目陡睁,精光暴射,向宋岳不停打量,倏然喝道:“小子,你是何派弟子?” 宋岳—怔,道:“晚辈宋岳,艺承家传,尚未拜师……” 老者一声微哼,双臂霍伸,一式排山掌,陡然向宋岳推去。 狂飚劲气,随掌而出,向宋岳怒涌而至,激荡排空,犹如惊涛骇浪。 变起突然,宋岳心中一震。 但武人的应变本能,使他下意识地,身形微侧避敌,左拳右掌,弧形向前攻出,用的正是霹雳霸拳中的“西山雷音”和“狂风铁掌”中的“风起云涌”。 老者一声惊噫,双掌改推为甩,一股奇猛罡劲,竟与宋岳攻出的一拳一掌,迎个正着。 嘭的一声大响,宋岳手腕生疼,被震得倒退三步。 显然宋岳的三年苦练,招式虽然精进,内力方面却仍差一着,无法与人硬拼。 只见老者大声道:“好招法,老朽一生未涉江湖,想不到武林中竟出了这种精妙绝学,不是老朽内力略深,真还要败在你小子于中。” 宋岳闻言一怔,但对老者的坦诚胸襟,感到无限钦佩,忙躬身道:“前辈过于自谦了。” 忽见老者神情极为严肃,道:“老朽不作虚言,以你这般身手看来,令尊定是奇士,怎地竟会遭遇不测,难道你那仇人功力竟是如此厉害?” 从老者的惊诧语声中,可见其一生未曾涉足武林并非虚言。 想起悲惨往事,宋岳不禁心情激动,含泪向老者细述身世及目前江湖中的大势。 老者闻言脸有惊奇之色,旋即长叹一声,喃喃道:“皇天有眼……真是皇天有眼,弟子终算不负师门期望。” 宋岳又是一怔,他第二次听到“皇天有眼”这句话。 三年前自己懂得父亲说出这句话的意思,但今天老者竟也这么说,这又是代表什么呢? 这些疑问在他脑中一闪,只见老者喃喃祷告毕,倏然神情肃穆,大声道:“宋岳,你可愿拜老夫为师,承受衣钵?” 宋岳心头猛震,他有些明白老者刚才祷告之意,敢情想收自己为徒。 但是老者刚才既自称功力不过尔尔,仅内力方面略胜自己,那自己拜他为师又能学到什么武功? 心中在暗忖,当望见老者脸上那种肃穆而期待的神色时,脑中突然灵光一现,上前三步跪下道:“弟子叩见师父!” 老者倏然放声大笑,神色欣喜已极,道:“好,好,乖徒儿起来,老夫知道你是不忍让为师失望,唉!佳徒奇宝同是像为师这般年龄的武林人物最期望之物,而如今老夫两者皆得。 “岳儿,老夫毕生岁月,放在练功上面,只不过百分之一,其余百分之九十九,是在思索一件谜题,想不到昨日被为师豁然贯通,今日又遇到你…… “徒儿,老夫武功虽只并列当今一代掌门,对于你来说已无用处,可是为师有一样奇宝,足可使你学得绝艺神功,报仇雪恨……” 宋岳听到这里,心中一阵兴奋,但在他的目光中,师父的神情似乎更为激动,只见老者语声微抖继续道:“可是,徒儿,你不但要报血海深仇,为师的还要你君临天下……知道吗……君……临……天……下……” 最后四个字说得激烈沉重。 宋岳三年来压制在内心的豪气波动了,在他这般落寞黯淡的岁月中,他脸上第一次露出青年人应有的那种飞扬的神采! 于是,他激动地附和着老者的话,雄风万丈地大声道:“是的,师父,岳儿决不会辜负你老人家的期望,我不但要报仇,我还要成为武林至尊,君临天下!” “……君临天下……” “……君临天下……” 师徒二人激动的语声,像初发的春雷,在洞中响起回音,传出洞外,飘浮于罗浮十八峰之间…… 于是一位奇人,由此慢慢脱颖而出! 第五回 罗浮掌门 输功传位 激动的情绪渐渐平静。 宋岳已站在石床边,与师父诚恳地互相凝视着。 彼此的目光中,都流露出信任热爱的光辉。 老者脸上充满了慈蔼的神态,道:“徒儿,如今既为师徒,你不能不知道为师的出身来历……” 这话正是宋岳所想问的。 只见老者仰视洞顶,发出一阵冗长的叹息,道:“老夫百里鞠,为罗浮门第二十四代掌门…… “百年前本派与少林、武当、峨眉、青城、华山、昆仑、点苍同为武林中八大门派…… “那时各派之间,在江湖上倾轧激烈,不时起衅,于是各派掌门遂提议于泰山之顶,论剑排名…… “岂知,在一天一夜论剑剧斗中,本派惨遭败北,位列倒数第一…… “先祖师第二十代掌门扶云叟痛定思痛,毅然尽遣门下弟子,宣布封闭‘罗浮门’退出武林…… “并在列代祖师灵前起誓,如无法觅得神功绝艺足以一雪论剑之辱前,决不重新开派…… “唉!其实先祖师所以如此,也有不得已之苦衷,试想。论剑受辱,遭各派卑视,名存实亡,未来门下弟子行道江湖,必受各派凌辱,还不如自行封门,来得干脆。” 宋岳听得入神,情不自禁地插言问道:“后来师祖怎样了?” “此后,先师祖扶云叟闭关三年,欲潜心自创绝艺……但是,要另创一路,谈何容易,何况你进步,别派亦在进步,想穿此点后,他改变方针,艰苦卓绝,跋山涉水,跑遍名山大川,觅求绝艺,穷二十年岁月,终于在敦煌石室中,得到二百年前异人‘三才居士’所遗一张留言……” 老人百里鞠一口气说到这里,从怀中掏出一张色呈烟黄,三尺见方的羊皮纸,铺在石床上。 宋岳目光一瞥,早已看清上面字迹,第一行是:“三才居士”武学秘谱,留赠有缘。 第二行却是八个字横列着,那是:“碎石金刚,玉雕罗汉。” 而每个字下面各有三个不同的数目字。 全张纸上除此以外一无所有。 宋岳看后,始终猜不出这横列的“碎石金刚,玉雕罗汉”八字代表什么意义。 不由好奇地道:“师父刚才自称毕生思索的谜题,就是这八个字吗?” “不错,唉!这八个字岂止磨掉我一生青春,尚化掉了本派四代先师的生命!” 宋岳一愕,道:“这怎样说?” “先师祖自得到这张留言后,欣喜若狂,传说‘三才居士’二百年前为一代异人,武学别具一格,功力出神人化,已临仙凡之界,一生独立特行,各门派俱敬若上宾…… “闻其毕生无传人,行道江湖六十年,遂湮没无闻 “先师祖携回这张留言后,严守秘密,除召回首座弟子继承衣钵,即潜心研其意,然多方考证,始终无法明了其意,终于精枯血崩,赉志以殁…… “临危立下严谕二条:一、罗浮门未参透此八字,获得神功前,只能单传,以续师门遗志。二、每代掌门以参透此八字,光大罗浮门为终身之责,如未竟全功,除寻求继任人选外,不准涉足江湖,泄漏秘密…… “于是在这二条严谕下,二十一代到二十三代掌门先师竭尽智虑,俱都精枯血崩而亡。” 宋岳听到这里,心中对历代祖师这种牺牲精神大感钦佩,望着老人,心中更泛起无限敬意。 只见百里鞠此刻目中露出一种深湛的神光,道:“老夫自十五岁被先师携带到此后,即承传武功,五年期满,禀承师命,研究这张留言…… “先师于我期满后第七年仙逝,于是,我就默默在此,静坐了半甲子…… “唉!终算皇天不负苦心人,为师的竟于昨天对这张留言的用意,豁然贯通,想不到今天竟遇到你,真是一饮—啄,莫非前定。 “百年前本门祖师为雪耻论剑之败,千里求艺,而百年以后,竟有你为报血仇,关山万里,访求异人,真是缘份,呵呵!” 说到这里,不禁开颜而笑。 老者的笑声,感染了宋岳,他也不禁高兴而好奇地问道:“师父,那这八个字倒底是什么解释啊?” “这个……为师的正要考考你的智力。” 宋岳剑眉微皱,沉思片刻,道:“碎石金刚,玉雕罗汉,在字义上讲,难道说三才居士的武学秘谱是藏在金刚、罗汉身上?金刚、罗汉是佛名,那宝藏地点定是庙宇……但天下大寺小庙,不下千百,又是哪一间呢?不对,如解释如此简单,每个字下面的三个数目字又代表什么……” 他喃喃地讲着,始终想不出一个结果。 于是,他明白这八个字确实难以理解,玄而又玄,虚而又虚,难怪,罗浮一脉,历四代掌门,花了百年时间,才参透其中奥妙。 不过宋岳尽管猜不透其中道理,有一点,他一眼即可确定的,这张留言,不过是个“索引”,本身绝不会有什么价值,他遂把这个意思说了出来。 百里鞠微微颔首笑道:“徒儿果然资质聪慧,能悟到这点,已算不错,其实,你刚才所说的,正是本门历代先师所猜的,但如从这条思路搜求,就钻入牛角尖,不能自拔…… “其实,为师的何尝又不是如此,所以能够豁然而悟者,却是被一种奇想机缘所引发。 “昨天,为师的忽觉心烦,心想这么几个字,如永远猜不透,岂不是等于废纸一样,难道‘罗浮门’就永久沦沉下去,与其去想这种渺茫的问题,不如设法自创武学,积少存多,三五代以后,岂不也蔚为可观…… “于是,我根据恩师生前所述的各门各派武学,暗中寻思他们的优点及缺点,岂知,这一想,脑中灵光忽现,竟被我把这八字完全沟通……再一印证先师所说三才居士昔年的名望行径,果然不错……” 宋岳听到这里,跳起来大声道:“师父,徒儿也知道了!” 百里鞠微笑道:“那你不妨先说说看。” “三才居士二百年前既艺绝古今,名冠武林,各派视作上宾,那他绝不会不知道各大门派的绝学及心法。” “不错。” “以徒儿推测,他当时惟恐一身绝艺,后继无人,遂存心安排这八个字,因为三才居士期望得到此绝学的人,必须在智慧及才能上得高人一等,将来才能领袖群伦,称君天下!” 百里鞠微微颔首道:“徒儿,你这番推测,尚有根据,但你未说出‘碎石金刚,玉雕罗汉’八字的意义!” “这八个字,以徒儿得到师父的提示,猜想每一字所代表的正是当今武林中七大门派的秘传绝学……只是本派不出江湖百年,具有何种绝技,徒儿未知悉……” 百里鞠一声惊噫,目光中充满了神奇的表情,显然他为宋岳闻微知全的绝佳悟力所震惊! 这种表情,是喜悦与惊奇的混合。 但宋岳脸色平静,朗声继续道:“碎石金刚,玉雕罗汉,‘碎’字正是少林寺不传绝学‘碎碑掌’法,以次是青城的‘灵石神功’,华山的‘金银十三夺’,昆仑的‘弥陀金刚罡气’,峨眉的‘玉虚三十六剑’,点苍的‘鹰雕七式轻功’,武当的‘大罗剑法’,惟‘汉’字,徒儿不知是代表什么? “至于每字下面的三个数字,是代表第几页,第几行,与第几字,八个字拼起来,定是秘谱所在地的指南。 “师父,请想八个字代表八大门派的秘传心法,岂容外人观阅,而三才居士前辈异人,所以如此安排,其意实已不言可知,故徒儿妄作推测,不是之处,尚请师父教诲。” 他虽然悟力超人,聪明绝世,却没有体会到三才居士所以如此安排,却是想借此融合各派感情,消弥纷争。 因此毫厘之差,造成武林中的漫天风波,这岂是“三才居士”当年所料得到的。 百里鞠长叹一声道:“有徒若此,又复何憾……岳儿,你所猜想,丝毫不差,‘汉’字所指正是‘罗浮门’的镇山绝学‘汉宫九剑’剑谱,唉!三才居士的确思虑缜密,设计周详,要得到他武学之人,无论才智武功,缺一不可,徒儿,惟有你才是最适当的人选……” 宋岳闻言心头一震,正要说话,倏见百里鞠轻轻飘下石床,全身一抖,尘埃俱落,他走到石床后石壁,轻轻一按。 轧轧响处,石壁忽然启开一洞,露出二十三个灵位和一柄长剑。 百里鞠白须无风自动,身形微颤,缓缓跪下祷告道:“罗浮门历代祖师共鉴,弟子邀先师在天之灵,得完成师门遗志,谨启灵位跪告,并请师祖慈悲,准收宋岳为徒,接任罗浮门第二十五代掌门。”语声微微激动。 宋岳见师父跪下,早已跟着跪在后面,耳闻祷告至此,见师父倏然起身,伸臂取下供在灵位前的长剑,呛琅出鞘,一道寒光,已挂向自己左肩。 见此情形,不禁一惊,倏觉长剑竟搭在肩上不动,心头一宽,暗暗叫声惭愧。 只见百里鞠面容肃穆,沉声道:“宋岳,在罗浮门历代祖师前,为师将收你为徒,是否愿意?从今日起,汝即是‘罗浮门’第二十五代掌门,本派复兴重任,已由你负责。” “宋岳生死不渝。” “师门遗命,你是否能完成?” 宋岳语气严肃而坚定地道:“弟子愿竭力以赴,誓必达成!” “好!请第二十五代掌门向先师三拜起身。” 语声一落,长剑还鞘,接任掌门典礼已告完成。 宋岳虔诚地拜了三拜,正身肃立,只见百里鞠在石壁上一按枢钮,轧轧之声响起,石壁复合。 百里鞠沉声道:“徒儿,从今以后,你在报杀父毁家之仇外,又身负重振师门,光大罗浮门之责,三才居士遗言虽解,但这不过是完成初步,今后你要遍访七大门派,寻得绝学武谱所在,任重道远,不可轻心。” “徒儿理会。” “为师见你本身武功,除内力稍浅外,足堪大任,但你目前处境,行走江湖,实太危险,以汝仇家之武功及势力,随时有身遭杀劫之险……”百里鞠说到这里,脸色倏然露出圣洁的光辉,袖袍一摆道:“岳儿,你剑石床上去,按你昔日所习内功心法,盘坐运功。” 宋岳听到这里,心里虽然不懂师父言中之意,但不敢违命,飘身上床,垂帘行功。 三个周天后,宋岳灵台清澈,已到天人合一之境,倏然觉得“命门”穴上一股热济滚滚而入,迅速输入奇经八脉,心中一惊,正要运功拒抗,耳中已响起一阵慈祥的语声:“徒儿,速运行你本身真气,汇合为师输入的真元,运转十二重楼!” 现在,宋岳明白了,但已无暇考虑其他,默默依言行动。 洞中一片沉寂,宋岳脸上神光湛然地坐在石床上,面相庄严,竟一扫往昔的风尘之气。 身后,老人百里鞠也垂帘默坐,双掌抵在宋岳背上,头顶长发猬竖,白气蒸腾。 片刻后,百里鞠脸色由红转白,渐渐地汗水滚滚而下。 蓦然,他已无力地垂下双臂,嘭的一声,倒卧在石床边缘,气喘如牛,目光散乱无神地仰视着洞顶口,但嘴角含着一丝恬静的微笑…… 宋岳发觉命门穴上的热流忽然中断,师父倒在床边,他迅速运功一周天,睁眼扑到百里鞠胸前,激动地喊道:“师父……你怎么可以这样,徒儿怎承受得起……” 底下的话,因心中太激动了,已泣不成声,双目泪珠泉涌,宋岳哭了。 这是他自父亲死后,第一次悲泣。 三年来,深埋心底的情感,再次爆发。 虽然他与师父相处不到半天,但在宋岳的感觉上,这一生中,除父母外,百里鞠已是他最亲切的人。 只见百里鞠无力地抬起右手,摩抚着宋岳头发,平静地道:“徒儿,不要哭,你应当坚强……” “师父,你老人家赐给徒儿的,已经太多了,岂能……” “唉!徒儿,为师的已是风烛之年,在这世界上已无多大用处,我将四十年的功力贯输给你,是将无用转有用……徒儿,为师的如此做,不但是想帮助你成功,亦是报答先师培植之恩……徒儿,只要你继承遗志,达成使命,就是报答我……徒儿,不要哭……人生无不散之筵席……希望‘罗浮门’在二十五代中,能复兴重振……” 百里鞠语音渐渐低沉……在恬静的心境中,终于撒手人寰。 这位老人虽然彻悟了“三才居士”的八字秘密,但也像以上几代掌门一样,把终生供献给师门…… 所不同的,百里鞠已完成了师门的遗志,隐约看到未来的光辉。 宋岳这时已停止了低泣,但望着石床上恩师的尸体,脸上浮出一片凄凉的神色。 他恭敬地匍伏在床边拜了三拜,喃喃道:“师父,安息吧!岳儿会遵照您的期望去做……” 于是他在虔诚悲怆的心情下,埋葬了半日相聚的恩师百里鞠,刻好灵位,放在“罗浮门”列代祖师的灵位中。 同时,他取出了供奉的长剑及“汉宫九式”剑谱。 这时,宋岳脸上恢复了往日孤傲落寞的神色,但是眼光中露出坚毅的神光。 半日之中,他平添四十年内力,只觉得全身精力充斥,神光焕发。 罗浮之行,虽然没有得到绝艺神功,而且肩上又加了一重责任,但是三年来第一次有了方向和途径。 宋岳拔出腰际的草棒,左掌一抹,枯黄的稻草洒落一地,父亲的长剑恢复了昔日的面目。 他激动地喃喃道:“剑啊!从今以后,你不必再藏头缩尾,我要你重振昔日雄风,光寒天下。” 刷的一声,长剑无声出鞘,光若闪电,快若惊鸿,一百二十八路“闪电神剑”已在他手中源源施出。 同时他左手忽拳忽掌,伸缩之间,狂飚怒涌,潜力在洞中排空激荡。 这一试身手,宋岳脸上露出前所未有的兴奋,觉得意之所趋,剑掌合出竟有意想不到的神妙。 他知道,这是增加四十年内力的功效,于是他收剑停身,又打开“汉宫九式”剑谱,一招一式地练起来。 虽然他觉得“汉宫九式”并不比家传剑法精奥,但想起自己身为罗浮掌门,岂能不会本门镇山剑法。 以宋岳的极顶悟性,走过二趟,已娴熟于胸。 于是他背插二柄长剑,略一凝视洞中,然后飞身而出。 以他目前的身手,身集四家之长,除了艾炎的暗器手法不会外,不啻“四异”再世。 时已傍晚,红目衔山,云雾飞绕。 身为“罗浮掌门”的宋岳,仰视罗浮十八峰,发出了一声凄凉刺耳的长啸。 如今,他知道除那个尚未见面的“红灯教主”外,功力已可与任何人抗衡。 他决定寻取三才居士武学秘籍,这不但是履行师门遗命,也是扫荡红灯教,报仇雪恨的第一步工作。 在刹那的决定中,他身形已以飞快的速度,飞射而下。 离开这改变他一生命运的罗浮峰,开始他复仇的行动。 第六回 锋芒初露 铁掌断碑 江湖上自“红灯教”的突然崛起,罩笼着一片愁云。 三年来,七大门派被征服,不论黑白二道,俱被“红灯教”的淫威所慑,苟存图全…… 没有人敢反抗,更无人敢挺身而起,因为任何人只要稍露一丝不服的口气,第二天必身首异处! 整个江湖已成了“红灯教”的天下,只见一个个身穿襟绣红灯标志的教徒,气焰万丈地纵横驰骋…… 但是,这一日,嵩山来了一位黑纱蒙面的少年,青色长衫,风度高雅倜傥,身背二柄长剑。 只见他缓缓向山上少林寺走来,步履飘逸,态度从容,除了只看见他二道神光湛然的双眸,露出孤傲的光芒外,没有人看得出他的表情,也没有人知道他的意图。 少年来到少林寺的大门口,不由剑眉微皱。 原来寺门紧闭,除传出一二阵笃笃的木鱼声外,听不到一丝声息,四周空荡荡的,阒无人影。 少林寺佛门圣地,平日香火鼎盛,怎会这么清冷呢? 尤其少林一脉,素执中原武林牛耳,如今寺门紧闭,实大异常情。 但当他目光一扫,看到侧立在寺门口的“万佛石碑”时,已知道了原因。 “万佛石碑”耸立于寺门右侧,一直是少林寺精神的象征。 如今,五尺高的碑上又加了一盏石雕的“红灯”。 看到这盏红灯,少年目光中,不禁冷焰怒射,口中一声微哼,右掌平挥,一股奇猛劲风,向万佛碑扫去。 哗啦啦地一声暴响,石碑上端三分之一处,中裂为二,轰然倒地,溅起一片尘土。 就在这暴响之际,少年身后陡起一声叱喝:“什么人胆敢到此撒野?” 少年闻声,霍地旋身,只见松林中飞快闪出二道身影,霎时在离身三丈之处停住,现出二个面目阴沉的老者。 左边的身穿红衣,獐头鼠目,身材枯瘦。 右边那个一袭紫衣,一脸横肉,体躯伟昂。 但有一点相同的,就是二个人的左襟,俱绣有一盏红灯。 只见二人目光一扫被少年劈断的万佛石碑,目中露出惊诧之色,但旋即脸色一沉,阴沉地打量了少年一眼,红衣老者首先冷哼道:“小子,你是否已知道犯了杀身之罪?” 少年一见二人服装上标志,仇恨之火,已在心中燃烧,但他双目露嘲弄的光芒,冷削地道:“二位是说在下劈断这万佛石碑吗?” 红衣老者冷冷道:“万佛石碑再断二块,又有何干,老夫所指,是你击碎了碑上的红灯!” 少年哈哈狂笑,道:“区区既敢劈碎万佛碑,又岂能保全一盏红灯!” 紫衣老者沉声道:“你是与少林派有梁子?” “嘿嘿!在下是看不惯那盏鬼灯!” 红衣老者怒哼一声,脸色转厉道:“红灯圣火,天下敬仰。你小了敢情找死!” 少年冷嗤一声,道:“二位是红灯教徒?” 紫衣老者道:“小子明知故问,老夫‘海天一煞’谷辕,身为本教中路巡查,这位是本教嵩山分堂香主‘落魂三掌’公户期。”话声到此一顿,转向公户期道:“公户香主,还不拿下这小子!” 语声未落,少年已仰天发出一声凄厉的长笑,道:“小爷之问,意在验明正身,二个老鬼,掌下领死!” 语起身动,右手握拳,一招“霹雳霸拳”中的“雷公击锤”直捣红衣老者前胸,右手扬掌使的是“狂风铁掌”中的绝学“风催叶落”,拍向“海天一煞”谷辕的“冲门穴”。 少年左右开弓,分攻二人,身形如电。 随着拳出掌扬,霹雳连响,狂飚匝地! “海天一煞”谷辕及“落魂三掌”公户期,身为红灯教巡查、香主,在教中也是一流高手,料不到这少年竟是这等身手,不由一声惊噫,双双暴退,同时惊呼道:“‘狂风铁掌’!‘霹雳霸拳’!” 但少年岂容二人有喘息机会,胸中仇恨之火在燃烧,一声清啸,身若飘风,掌改“追风掣电”,拳变“雷动山川”,二股奇猛劲风,已经紧接劈出。 谷辕、公户期虽然功力不凡,但岂挡得住“神州四异”绝学,要闪不及,同时一声闷哼,各中一拳一掌,跌出七八步外,口中血箭狂喷,扑地而亡。 少年二招击毙红灯教巡查、香主,首次出了积压三年的怨气,不禁豪气大发,仰天狂笑! 半晌,才停住笑声,喃喃道:“以今日为始,我宋岳要先杀你们这些贼子贼孙!” 这时,他双眸恢复了冷傲的光芒,一扫地上两具面目狰狞的尸体,正想挥掌扫下山沟,陡见少林寺庙门大开,走出八位灰衣和尚,后面接着跟出三位年老清癯的高僧。 这三位高僧正是少林三位长老,通元、通智、通静。 身后八位和尚是少林第二代弟子。 当三位长老眼光一扫残断的万佛碑时,脸色不禁一沉,看到地上二具尸体后,神色又是一变,但瞬即平息。 这些变化看在宋岳眼中不禁冷冷一笑,但因为他黑纱蒙面,谁也看不出他的表情。 这时中间的通元长老双手合什,首先道:“施主贵姓大名?” “宋岳!” 通元道:“看施主刚才施出‘神州四异’绝学,难道是四异之后?” 宋岳微哼一声,自忖道:“原来你们都看到了,敢情怕红灯教,不敢出来!”想到这里,不禁对少林寺的畏首畏尾,暗暗感叹,口中道:“不错,在下正有事而来。想……” 左边的通智脸色一沉,截住宋岳话头道:“施主岂止有事,根本是生事而来。” 宋岳闻言一怔,道:“大师何出此言?” 通智道:“如非生事,为何毁去本寺门前‘万佛石碑’?” 宋岳冷冷道:“万佛碑屈居红灯之下,区区不过眼见不平,代贵寺毁去,免得贵寺现世丢人!” 此言讽刺已极,听得一干僧众,脸色骤变,通智僧目露精光,状甚愠怒,一拂袍袖,正要开口。通元一拉通智衣袖,抢着道:“耳闻‘神州四异’亡命于巴山之顶,难怪施主仇视红灯教,但施主可知掌碎红灯,击毙该教巡查、香主,不但施主自身惹下大祸,也替本寺招来滔天大劫!” 宋岳情不自禁狂笑,道:“红灯魔教施虐江湖,天下无人敢撄其锋,在下仗义挺身,揭竿而起,替武林伸张正义,大师难道还责怪在下不成?” 靠右边的通静长老冷冷道:“以‘神州四异’身手,尚难逃魔劫,施主敢情身怀绝艺,有必胜之把握?” “嘿嘿!在下虽无必胜之道,但愿以身领先,作正义先躯,尽责除恶,何论生死!” 宋岳这番话说得豪气千丈,语声锵然,听得三长老身后八名二代弟子脸上倏然动容。 三年来,少林寺僧众受尽红灯教压迫,谁不愤怒填胸?” 只是技不如人,慑于“红灯教主”声势淫威,强忍鸟气,再加以上一辈长老掌门顾全大局,严令压制妄动,故年青一代弟子,俱敢怒而不敢言! 如今看到这名不见经传,恍如神龙突然出现的宋岳,雄风万丈,不禁俱暗暗钦佩。 但三位长老,世故深沉,表情淡然,毫不动容。通智长老冷嗤一声,道:“施主年青愚蠢,胆大妄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少林寺奠基五百余年,岂是怕事之辈,只是时机未至,为保存武林元气,不肯未谋而动。” 宋岳狂笑道:“原来如此,以大师之见,时机何时可至?” “嘿!施主既与红灯教有不世深仇,老朽不妨透露一些秘密,当今各派,正各闭门潜修,苦修绝艺,功成之日,也即魔教灭亡之时!” 宋岳冷冷道:“欲成绝艺,并非一日之功,少林素为武林牛耳,佛门讲究‘我不入地狱,谁人地狱’,难道坐视魔焰日长,荼毒江湖,三年以来,未闻绝艺有成,长此以往,人心涣散,纪纲不振,在下实不敢苟同!” 这番话,虽然以平淡语气说出,但一字一句,棱芒毕露。少林三老,辈份较高,岂能容忍,俱都寿眉微轩。 通元僧冷冷道:“人各有志,岂能相强,反正各行各事,互不相干,二位师弟,这位施主既欲闯名立万,咱们何必卷入漩涡,退!” 语声一落,三位长老,一拂僧袍,俱转身向寺门走去。 宋岳眼见三老欲走,剑眉猛挑,大喝一声:“站住!” 喝声如九天春雷,听得少林众僧心头一震,通静缓缓停身回首道:“施主尚有何事?” “在下掌断万佛碑,大师不追究吗?”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老衲原谅施主无心之失!” 宋岳不禁激发偏傲之性,冷冷道:“假如在下是有心呢?” 三位长老一闻此言,霍然旋身,满脸怒容,但一瞥及地上二具血泊尸体,脸色骤复平静,通智道:“找场不在今日,等下自有找寻施主之人,施主如尚能逃过一劫,来日少林自会向施主讨还公道!” 语甫落,三长老霍地转身,向身后八名青年和尚一挥手,脚下如行云流水,向寺中走去。 宋岳玲珑透剔,哪有不知和尚言下之意,是怕红灯教闻讯而来,兴师问罪,但自己是为三才居士隐藏武学秘谱的“索引”而来,岂能就此而退,身形一动,恍若飘风,越过少林三僧,挡住去路,道:“且慢,区区有事相求,岂能徒劳往返。” 三僧脚步一顿,通智僧脸色微愠,道:“施主尚有何事?” “在下欲拜见贵寺掌门!” 通元冷冷道:“老衲刚才已经说过,掌门坐关,在少室峰石洞内苦参绝艺,不接见任何外客。” 宋岳道:“那贵寺方丈之职,何人代理?” 通元道:“就是老衲,施主有何要事,不妨说出。” 宋岳道:“在下耳闻贵寺‘碎碑掌’法,号称武林一绝,鄙意欲借掌谱一观。” 通元作色道:“少林戒律,七十二般绝艺,不传外人,何况绝学武谱,岂容旁人窥视,施主之言,不嫌冒失。” 宋岳冷冷道:“能与不能,请大师一言。” 通元摇头道:“此事老衲不敢决定,必须禀明掌门。” 宋岳道:‘那就请大师转告贵寺掌门,说在下求见。” 通元道:“敝寺掌门严禁弟子烦扰,老衲不敢传禀,施主之事,只有等掌门人开关以后再行转告。” 宋岳双眸寒焰暴射道:“大师以为区区三岁稚童,借词推诿,在下今日誓必达到目的,不成不归!” 三老一见宋岳目光,神色一凛,通智怒道:“施主强人所难,难道以为少林是易欺之辈?” “大师言重,在下请三位任选一途,如能借观‘碎碑掌法’掌谱,在下一看即行奉还,否则请转禀贵派掌门。” 通元沉声道:“如老衲都不答应呢?” 宋岳哈哈狂笑道:“区区胆敢向红灯教挑战,又何惧少林一派。” 此言一出,三位高僧脸容大怒,同时仰天狂笑! 八位青年僧人刚才虽然对宋岳大感钦佩,但如今见他如此狂傲,齐都怒目相向。 场中立刻引起一片杀机! 通元僧道:“施主如再出言无状,勿怪老衲要教训教训你!” 话虽如此说,三位长老尽管沉气蓄势,却无出手之意。 因为他们知道红灯教二位香主巡查不归,等下必有人寻上门来,值此风雨飘荡之际,介人事端,实为不智,且破坏了三载隐忍之苦心。 再则,刚才宋岳二招击毙二人,三位长老,虽未现身,但在暗中早已看得一清二楚。 论三位长老身手,虽然比那二人高上一筹,但同仇敌忾,实不愿与宋岳为仇,故强压怒火,再自容忍,希望宋岳能知难而退。 宋岳哪有不知三位高僧心中之意,但三才居士遗留秘谱,事关“罗浮门”光大重振,及自身复仇之大计,岂能就此而退,闻言剑眉猛挑,道:“大师既然如此说,在下只好先领教领教少林绝艺,看‘碎碑掌’法,是否比得上‘霹雳霸拳’和‘狂风铁掌’!” 语声方落,身形电起,右掌一招“八方天风”,刷的一声,划了一个美妙的弧形,用肘封住右边的通静,掌上一股狂飚,向中间的通元僧击出。 左拳式走“霸王击鼎”,一声霹雳,拳风如海啸潮奔,呼地向左边通智长老撞去。 这一发动,气势奇猛无比,就是范山、文立再生,威力也不过如此。 三位长老见势一凛,齐声暴喝,“碎碑掌法”齐都出手,各施一招“断流裂岳”,六掌齐推,硬向宋岳劈来的一拳一掌劲气撞去。 六道掌风汇合成一道强烈无比的气流,满空生啸,山谷回荡,两股阳刚之劲,硬生生地接实,一阵震山撼岳大响,地上飞沙走石,二旁松树,连断十余根,散得满空松针。 针雨尘雾中,宋岳倒走八九步,才拿桩站稳,震得肘腕生痛,胸头血气微涌,这时他才知道少林三老,果然名不虚传,功力深厚无比。 其实少林三老虽然联手挡住宋岳一击,也跄踉倒退三步,好不到哪里去,心中皆暗凛这少年内力不凡,难怪如此狂傲凌人!三老联手,虽胜犹败,不由心中暗暗吃惊! 在这刹那间,宋岳知道以一人之力,与其强拼,不如巧搏,心念一闪,身形再起,喝道:“少林绝学,果然不凡,请再试试‘神州四异’拳法。” 右拳、左掌,随着身形疾掠,冲向三僧外围,一连施出七招,招招俱是真功实学,气势凌厉,诡异绝伦。 三位长老见此情形,怒从心起,三人联手,立还颜色,攻出四掌。 一时掌影千重,拳风呼呼,打得周围气流回旋,激烈无比。 三位长老,身为一代高手,在武林中何等地位,但碰到“神州四异”绝学,不禁相形见绌。 但三人联手,靠着内功深厚,尚能维持不改,一时之间,双方以一对三,打得半斤八两,不分高低。 眨眼三十招已过,宋岳心中不由着急,他不想施出重手,令对方太难堪,但这样下去,就是击退这三位和尚,但寺中僧侣不下五百,要打到几时才能完成? 一急之下,灵智复明,扬手打出二拳二掌,喝道:“三位大师既不愿向贵派掌门通报,在下只有自行请见。”语声中,逼开三僧还击之势,脚下一垫劲,身形如风,直向寺中掠去。 三位高僧见状大怒,通元僧大喝道:“召集门下弟子,从速拦截!”喊声中已身形电闪,追纵而去! 第七回 独闯少林 破阵求谱 宋岳这一硬闯少林,通元、通智、通静三位长老,不禁大怒,身形电起,接踵飞起。 门口八位二代弟子,闻令纷纷阻截,人影乱晃,齐向宋岳拦去。 宋岳刚过寺门,忽觉几道劲气,向周身涌来,目光一瞥,见是二代僧侣,不禁口角一哂,双掌一挥,招走“风雨骤降”,逼出一股凌厉狂飚,挡住袭来掌风,身形不停向前飞驰。 这批年青僧侣,怎是宋岳敌手,被他这招“狂风铁掌”的奇妙绝学一挡,纷纷跌撞倒退。 后面追纵而至的三位长老,见挡不住宋岳的锐势,齐都一惊。 通元僧一声长啸,喝道:“鸣钟传警!” 随着他的语声,少林寺的钟楼上,传出九响急促的钟声,当当之声,群山响应! 这是少林寺五百年来第二次传出警钟! 三年前红灯教强袭少林,差些玉石俱焚,终于不敌屈服称臣,但因此使三十余位奇僧身罹劫数,造成有史以来第一次的流血惨剧。 可是,三年后的今天,宋岳单身独闯少林,三年前的惨祸阴影又在少林僧侣心中升起! 这时,宋岳已越过大雄宝殿,向第二进后殿掠去。 突然,后殿广场响起一阵响亮的佛号,现出四位黄衣高僧,四根禅杖,齐向宋岳拦去。 杖势划空,呼呼生啸,使的正是少林十八路降魔杖法。 其中一僧喝道:“施主再不后退?休怪老衲杖下无情!” 宋岳一见四位黄衣高僧攻势凌厉,不敢大意,硬生生刹住身形,右掌连挥,封住全身,道:“在下求见贵派方丈,事关武林劫运,四位大师难道不顾天下苍生?” 四位黄衣高僧闻言一怔,忽听前面通元僧大喝道:“四尊者截住此人!” 原来这四位黄衣高僧,正是少林寺的阿难,弥陀,降龙,灵殊四尊者,与三长老身份不相上下。 宋岳一听身后通元喝声,紧接着风声飒然,知道如造成合围攻势,又必是一番剧斗,故他趁四尊者一怔之际,反手探背,长剑无声而出,光芒闪电,刷刷刷连攻三剑,逼开四根禅杖,身形飞掠越过。 这三剑正是“闪电神剑”绝招,剑剑快若惊鸿,令人难测其来势,四尊者料不到宋岳有这一着,闪身微侧,对方已越身而过。 这时,少林三长者已跟踪而至,见状大喝一声:“追!”七道身影,激射而起。 宋岳侥幸闯过这一关,哪还敢停留,提足全身功力,一口气向少室峰飞驰。 其间虽频经寺中僧侣拦截,奈何俱是二代弟子,怎经得起宋岳长剑冲势,一触即退,无人挡过二招。 “神州四异”身手,至此可见一斑,果然比少林较高一筹。 宋岳一路丸掷星泻,越过三重禅房,已至后山,认准少室峰方向,一声清啸,身形飞弹,倏起倏落,霎眼掠上登山石阶。 七十二级石阶奔完,只见峻峰面立,左边千丈深渊,右边苍松盈然,立身之处,正是三亩大小一块平场,尽头有一石洞,柴扉紧闭。他正要举步,身后风声飒起,面前已站定八位身穿月白僧衣老和尚。 这正是少林八大护法,他们齐挥禅杖,拦住去路,其中一僧道:“掌门静修圣地,外人不得无故而人,施主请退!” 宋岳闻言暗忖道:“原来已经到了地头。”想罢,反提长剑,抱拳道:“在下宋岳,欲见方丈一面。” 刚才出言的首座护法道:“掌门坐关,不见外客,老衲无法通报。” 这二句话工夫,三长老,四尊者及寺中二代弟子百余人,已登上石阶,蜂拥而至,立刻把宋岳围在中心。 宋岳目光一瞥,心中暗凛,但势成骑虎,故作镇静,道:“在下求见,事关重大,只清大师通报,见面与否,请贵派掌门亲自裁决。” 八大护法尚未出言:代理方丈之职的通元长老,刷地掠落在宋岳面前,满脸怒容,道:“施主独闯本寺,扰乱佛门静地,实犯少林戒律,念汝年轻无知,现在退出,为时未晚,老衲也不愿深究,否则嘿嘿……只能依律惩处。” 宋岳傲然道:“在下为武林劫运,求见方丈,大师难道有意为难?” 通元沉声道:“老衲已向施主言明,何须饶舌。” 宋岳哼了一声道:“但在下今天非见不可。” 通元再也忍不住,喝道:“施主真要兵刃相见?” 宋岳环目一扫,冷冷道:“兵刃相见,又有何惧?” 通元怒极长笑,道:“好大胆气,老衲有生以来,第一次碰到如此狂傲之人,只要施主能闯出本寺罗汉大阵,老衲甘冒戒律,破例求请掌门接见。”语声到此一顿,仰首大喝道:“摆阵!” 霎时,山崖平场中,人头乱晃,各奔方位。 宋岳见状,豪气大发,弹剑朗声笑道:“人言少林,位崇武林,如今竟如此不识大体,不敢对红灯教称武逞勇,却对区区大摆阵仗,宋某不肖,倒要见识名闻天下的一百零八罗汉阵!” 他话虽如此说,但心中却不知今日是祸是福。 要知少林罗汉阵,奇绝天下,凭宋岳目前身手,要破阵而去,谈何容易。 就在他说这番话之际,名震天下的罗汉大阵已经摆好,只见纵横交错,满场俱是光头僧侣,各色僧衣交错其间,看来犹如杂乱无章,但仔细一瞥,却又整齐规矩,内合九宫方位,外合十二地支之数。 天罡在左,地煞在右,杖刀不一,场中充满一片肃杀之气。 宋岳第一次见识少林寺真正实力,才知道果然不可轻侮,但局势已成,岂容临阵退缩,心里一横,大踏步走入阵中道:“在下就一试贵寺镇山绝学威力,不过在下侥幸出阵,大师尚请勿悔诺言!” 东北角上的通元僧接道:“施主只要能生出罗汉阵,老衲定代叩请掌门开关接见!” 宋岳趁通元答话刹那,忖道:“我何不先下手为强……” 意起身动,长剑一挥,映着阳光,亮起一道闪电,刷的一声,已向左边方位上的九名和尚袭出,去势奇快无比。 哪知,他这一动手,立刻引动阵势,右面九个和尚一拨,立刻一齐出手,九条禅杖,犹如乌龙卷尾,划起满空狂飚,飞舞而到。 宋岳只觉得剑势所至,如遇一道实质钢墙,震得手腕生疼,而右侧金风飒然,啸涌而至,心中大骇,长剑回抽,左掌交错而出,提足全身真力,捣出一股极强拳风。 他六岁起即承父传正宗内功,又得恩师百里鞠灌输四十余年内家真力,拳势雄浑绝伦,群僧虽是九名联手,但俱是二代弟子,却被他拳风硬生生把九根禅杖挡住。 然于这刹那之间,前面后面风声嗖然,二排和尚,又向他夹击而到。 宋岳剑眉上挑,大喝一声,长剑飞舞,掌风狂飚,脚踩七星方位,恍若矫龙,左攻右拒,前劈后挡,使出全身功力,欲强攻破阵。 一时场中剑势如虹,杖影刀光乱闪,战机激烈,杀气弥漫,真可说惊天动地而泣鬼神! 要知道罗汉阵变化精奥复杂,九九联手,攻势绵绵不绝,宋岳在阵中乱窜,别说难越雷池一步,就连喘息的时间也没有。 他一鼓作气,连退九拨群袭之后,不禁心中焦急起来,忖道:“如此拼搏,他们攻势连绵不绝,不知何时才能停止,时间一久,后果不堪设想,与其被活活累死,不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外猛冲,或能闯出阵去。” 心念一转,身形陡起,一声长啸,凌空上飘四丈,倏地横身平射,左掌狂扫,右手长剑施出家传绝学“闪电神剑”中的最快速奥妙的“惊鸿连环八式”,向下扫去。 招式方施,陡然前山又传出九响急促钟声。 正在发动攻势的宋岳,心头一惊,这传警钟响,难道是红灯教徒来犯? 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一瞥催动阵势,立于东北方向的通元僧及四尊者,脸色似乎一变,罗汉阵势终于微顿。 这种稍瞬即逝的良机,宋岳岂能错过,掌剑攻势,改实为虚,身形一旋,斜刺里平射而出。 他心机虽灵,但岂有想像那般容易,猛听一声禅唱,响彻云霄,接着一声佛号,满场杖影飞舞,刀光连闪,劲风排空锐啸,僧衣乱飘。 宋岳但觉眼前人影晃动,跟着全身都感到无可形容的压力,他一惊之下,知道又陷入阵中,忙剑掌齐施,拼命抗拒。 这次他的感觉又自不同,觉得袭身潜力俱增,令人有窒息之感。 正在这时,石洞中忽然传出一声低沉的语声:“外面何人烦扰,如此吵闹!” 语声虽低,但传人每人耳中清晰无比。 只听得通元僧大声道:“回禀掌门,狂傲之徒欲强闯后山,弟子正摆下罗汉阵准备困住来人。” 宋岳灵机一动,大喝道:“在下有要事面谒掌门,竟遭峻拒,不得已硬闯到此,请老方丈赐见一面。” 他这一分神说话,招式不由微微松懈,差些被群僧禅杖戒刀击中。 片刻,洞中响起一阵回音:“来人既称有事欲见老衲,通元师弟,就请停止阵势,进洞先将经过情形说出。” 通元僧朗声答道:“遵谕!” 立摆出手式命令,一百零八罗汉阵仍整齐地恢复原来方位,群僧静静肃立,犹如木偶。 通元僧向通智僧附耳低声交代几句,立刻僧袍飘飘没人洞中。 宋岳见一语生效,心头微松,这时他已累得额头见汗,真气略喘,至此,他才知道“神州四异”虽然功力盖过七大门派,但要讲起实力,七大门派也不可轻侮。 但是他怀疑这名震武林的罗汉大阵,当年怎会挡不住“红灯教”的侵犯。 他岂能想到当年红灯教侵犯少林时,计划周密,快若迅雷,根本不容许少林有时间摆阵…… 宋岳一面想着,一面默默调息真气。 倏见前山一条灰影,飞驰而来,一到崖前平场,略一张望,即趋前到通智僧面前,躬身禀道:“红灯教发现寺前香主被害,传出警讯,现在嵩山分舵的教徒兴师问罪,经堂主持师叔解释敷衍,来人一定要本寺担起责任,交出真凶,声势汹汹,无法抑止,着弟子面谒请长老定夺。” 宋岳闻言一惊,心想:“这里事情尚不知怎样结果,强敌已临,真是—波未平,一波又起。” 只见通智僧寿眉微皱,望了宋岳一眼,道:“回去请经堂主持,尽力敷衍片刻。由老衲禀报掌门之后,再行决定。” 传报的年青和尚,躬身合什,应诺而退,转向前山奔去。 这时,通元僧出现洞口,朗声道:“掌门接见宋岳!” 宋岳连忙长剑归鞘,大踏步地穿过群僧,向石洞走去。 一到洞口,只见通元僧满脸不愉之色,微一挥手,领先入洞。 宋岳冷冷一笑,跟着通元僧进入少林掌门坐关圣地。 一人洞中,即见一相貌庄严的年老和尚,盘坐于一张床上,双目微合,犹如入定。 通元僧急趋前二步,肃声禀道:“四异后人宋岳,奉谕叩见掌门!”说毕,侧立一旁。 宋岳闻言暗暗嗤鼻,忖道:“如今我身为罗浮掌门,岂可向你们叩见!”心中想着,已缓步上前,一拱手道:“宋岳谒见掌门。” 禅床上老和尚,双目微启,见宋岳竟如此托大,脸色闪过一丝不悦之色,沉声道:“老僧通慧,忝掌本寺方丈,闻小施主身怀三家之长,不知是四异何人之徒?” 宋岳道:“家父宋义,四异之首!” 通慧道:“原来是宋义之子,‘神州四异’昔年虽名重武林,艺震江湖,但对本寺仍有礼让之心,小施方纵横少林,视本派长老如无物,老衲实为令尊扼腕而叹!” 宋岳哪有不清楚这位老和尚言下之意,是说自己不知礼数,心念一转,长话短说,故作不体会道:“在下为武林劫运,情非得已,尚望大师包涵!” 通慧冷哼道:“小施主能以天下为己任,老僧钦佩,但掌毙红灯教香主,击断本寺万佛碑,如此蠢动,未救苍生,先已陷入万劫不复,施主可曾想到?” 语声甫落,通智长老已匆忙进洞,脸色惶惶,对掌门躬身道:“红灯教为寺前尸体,坚要本寺交出真凶,经过一时敷衍,现在已无法抑制,声称如交不出凶手,只有以……” 说到这里,语声忽停,通慧掌门道:“他们是说只有以本掌门之命相抵吗?” 通智僧微微颔首,宋岳已哈哈大笑,道:“贼子妄言,长老何必理会,人是在下所杀,此间事了,看在下把他们一个个打发!”说到这里,一转语锋对通慧道:“事已紧急,在下实不愿拖累于贵寺,在下此来,惟求贵派‘碎碑掌谱’一观,即行奉还!” 通慧道:“碎碑掌法虽是少林绝艺,但老僧自知尚比‘霹雳拳’‘狂风掌’稍逊一筹,施主为此不惜代价,坚求一观,莫非其中另有缘故?” 宋岳心中一惊,暗忖:“不愧一派之尊,对事情之观察,的确与众不同,但我又岂肯说出秘密……”心中想着,口中仍平淡地道:“个中缘因,在下因誓言所约,不便相告,但大师如以天下苍生为念,就请勿拒所求,宋岳愿以三年为约,誓灭该教,公告武林!” 通慧不由脱口道:“好豪胆气,小施主如些一说,老衲倒未便相拒,愿拭目静待佳音。”说到这里,由床边书堆中抽出—本黄绢薄书,交给宋岳,道:“此即‘碎碑掌’法,有何处值得小施主如此重视?”显然掌门大师好奇心大起。 宋岳接过掌谱道:“大师何不自己研究!” 言语圆滑,顶得通慧大师哑口无言。 一旁的通元、通智均怒哼一声,狠狠注视! 宋岳迅速忆起怀中“三才居士”留言八字中,第一个“碎”字下面的数目字是七、八、十五,随假意观看,翻至第七面,数到第八行: ……夫掌法之妙,招式为主,内力为辅,未终…… 第十五个字为“终”字,宋岳默记心头,将绢书奉还通慧,正要说话,洞外忽然响起一阵阴厉的长啸。 洞中通慧、通元、通智脸色俱变…… 第八回 力战双魔 指下超生 宋岳一见少林三僧脸色,就知必有厉害人物光临。 现在目的既达,多留无益,忙道:“多谢掌门襄助,余事在下自会料理。” 语起身动,人已向洞口激射而出,飘出罗汉大阵,瞥见来路五条身影飞掠而来。 宋岳存心先露一手,长剑嗖声出匣,一声长啸,落下石阶就向五条身影迎去。 陡见长剑白光接连三闪,犹如晴空闪电,奇快无比地向前攻出三剑,右掌斜挥,一股狂飚,正撞对方。 这三剑一掌,招式部位速度,配合得妙不可言,看得身后群僧一阵慨叹。 岂知五条身影中的前二条人影,一声惊呼:“闪电神剑!” 呼声中那二人竟迅速向左右分避,身法之速,比宋岳竟毫不逊色。 宋岳心中一惊,心想:怪不得老和尚变颜变色,竟有这等厉害人物。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手中长剑已顺势向后面三人撩去! 陡然,两道尖锐生啸的指风,分左右向宋岳双臂的“青极”“曲泽”双穴袭到。 这二穴如被点中,长剑非但出手不可,而且两臂失灵,任人宰割,宋岳刚才已经心生警意,见状硬生生地划了一个弧形,身形倒翻一丈,飘然落地。 这时,五条人影也同时飞快掠落,宋岳目光一瞥,全是身绣红灯标志的红灯人物。 三人身穿红衣,谅是香主之流脚色。 前面二个一式绿袍,左边的青面獠牙,眼若铜铃,显得狰狞恐怖。 右边的黄黑枯瘦,两眼似睁还闭,一副睡不醒的样子,给人一种阴沉之感。 只见那青面獠牙,状如恶鬼的教徒首先喝道:“小子是‘闪电神剑’什么人,还不揭下蒙面黑巾,自缚领死!” 宋岳眼见红灯教徒,怒火复升,但刚才临空一击,对方功力似乎不在四异之下,这次已具戒心,不肯冲动,冷哼一声,道:“要问小爷姓名,何不先报上名来,看看有没有资格听小爷姓名!” 黄黑枯瘦,面目阴沉的那个绿袍人物一阵枭笑,语气冰冷道:“四奇命亡,三老潜踪,当代英豪,惟有双魔一毒,小子,你认为双魔有资格要你命否?” 宋岳闻言一惊,想不到并肩四奇三老的双魔,也被红灯教主所网罗。 要知道域外双魔,夺命厉魔车煌,摄魂阴魔韦伦,为师兄弟,向来联袂纵横边疆,独树一帜,从不肯附人骥尾,如今以他们服装颜色推测,既与一毒相同,谅来也职司红灯教高级职位,宋岳焉得不惊。 但宋岳傲气冲天,自被百里鞠增加近四十年内力后,自忖就是双魔联手,也可以应付一阵,不由哈哈大笑,道:“原来是域外双魔,虽有资格听小爷姓名,但要我宋岳性命,却未必见得。” 双魔听到宋岳名字,神色似乎一怔,青面獠牙的“夺命厉魔”车煌转首向“摄魂阴魔”韦伦道:“老二,石城山崔鸣不是说这小子死了吗?” 韦伦疑惑地点点头转身向身后的红衣教徒望了一眼。 其中一人立刻躬身道:“禀堂主,敝职亲手转传崔家庄北堂之讯,决无差错!” 宋岳冷哼半声道:“双魔不必疑心疑鬼,小爷只不过命大,迟早要崔老鬼的项上人头,现在咱们速作了断,小爷还有事,没有空跟你们罗嗦!” 韦伦枯瘦的脸上闪过一丝凶光,双目骤睁,二道精光,逼射宋岳脸上蒙巾,阴恻恻道:“小子,这笔账先撇开不谈,本堂主先问你,本堂手下香主,可是你杀的?” “普天之下,除小爷敢要红灯教徒性命外,还会有谁?”这话说得豪气万丈。 车煌獠牙磨得山响,厉喝道:“小子!杀人抵命,拿你命来!” 身动如风,双手十指飞弹,十缕锐风,猛袭宋岳周身大穴。 霎时满空咝咝作响,指风寒气逼人。 宋岳曾听得父亲讲过双魔“玄阴飞指十三手”阴寒绝伦,奇诡无比,其能排名当今武林十大顶尖高手,并非幸致,见状哪敢大意,闪身蹈虚,长剑连挥,“扇裁月魄”、“桃花随波”、“疏松落影”,刷刷刷立还三剑。 这三剑奇快无比,一气呵成,犹如三柄长剑,在不同方位,同时攻出。 车煌见状,脸色微凛,怒哼一声,硬退三步,双手一错,正要变招,忽然风声飒然,传来一声大喝:“二位停手!” 宋岳、车煌纷纷暴退,目光一瞥,原来是少林三长老,通元、通智、通静。 只见通元僧合十向车煌稽首道:“不知车堂主驾临,老衲有失远迎!” 车煌一脸怒容,道:“老和尚是想趟浑水?” 通元道:“老衲岂敢,但昔年贵教与本寺有约在先,请堂主赐于薄面,切勿以本寺为战场。” 韦伦阴恻恻接口道:“不错,昔年本教教主曾答应不动少林一草一木,但须遵守本教七杀之律,本教香主毙于贵寺大门前,汝等竟坐视不援,犯第三条,老和尚是否健忘?” 通元神色一凛,宋岳一见情形,哈哈狂笑,道:“韦老鬼,你如怕同小爷比划,就尽管把事情推在少林头上,小爷落得轻松,一走了事。” 这句话连讽带刺,其实含义相反,宋岳是不忍少林为自己再遭魔劫。要知道双魔这等高手,平日眼高一切,目空四海,岂能受一个十七八岁后辈讥嘲,车煌暴喝道:“好啊!小子既愿替少林顶缸,是怕本堂主收拾不了你这条小命!” 宋岳冷冷道:“小爷单身闯过少林一百零八罗汉阵,难道还怕你双魔不成?” 韦伦语声如冰,道:“好!咱们上外面去,看看你‘闪电神剑’倒底练到几成,也让你瞧瞧是罗汉阵厉害,还是‘玄阴十三指’厉害!”语声到此一顿,立刻转首又道:“老和尚,今天第一次,就算放过你们这批秃驴,下次再遇上这种事情,可不要怪本堂主依律执法,本教死一人,拿你十个和尚抵命。” 通元等三老默默合十,敢怒不敢言,只见双魔语声一落喝道:“小子走!” 身形已如陨星飞弹而出。 宋岳见那几句话,脱掉少林干系,心头大畅,朗声清啸,随着身形电射而起。 六条身影,风驰电掣,眨眼已出少林寺。 宋岳飘身落地,一看地上尸首已无,显然已被红灯教徒埋葬,目光一瞥双魔同三名教徒,虎视眈眈,伺机出击,脑中灵机一动,朗声道:“在下耳闻二位也是成名人物,不知要怎么打法?” 双魔一向托大,闻言齐声一哼,韦伦已冷冷道:“小子不必以言相激,只要你能挡得住老夫‘玄阴十三指’,老夫抖手就走。” 宋岳见韦伦虽然知道自己使用激将,但还是中计,不禁暗暗高兴,心想:好歹挡过他十三招,办正事要紧,想罢索性狂上一狂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在下就挡二位联手十三招,无论胜否,咱们以后再见!” 语落身动,长剑一挥,“阑壶转蓬”,斜刺车煌,左掌“东风细雨”,猛拍韦伦前胸“当门穴”。 宋岳立展二家绝学,抢制先机,双魔齐声阴恻恻一笑,韦伦道:“小子说得好狂,就看你今天有没有命能以后再见!” 语声中,双双脚走弧线,一左一右,十指齐弹,“五鬼挥叉”,猛袭宋岳周身大穴。 双魔诡计多端,老奸巨滑,心中早存下杀心,虽然一向托大,但见宋岳年纪轻轻,竟敢口出狂言,就知道他手上长剑必具真功实学。 何况“闪电神剑”,被称为剑中之王,四异名噪宇内,盛誉非虚,双魔昔年虽身在域外,没有同四异较量过,但岂有不闻其名之理,如今一见宋岳剑掌齐攻,不但剑如闪电,而且掌上功夫正是闻名天下“神州四异”老三文立的“狂风掌”法,哪里还敢大意。 少林寺前杀机骤涌,战云弥漫! 宋岳一招走空,忽瞥见双魔手指呈黑色,不像人指,心想:难道双魔还练过毒功? 这疑问在脑中一闪而过,身处左右夹攻,无暇再多考虑,身形一侧,长剑斜劈,“惊鸿连环八式”已经使出。 左掌运用“狂风掌”法,相辅攻守。 岂知双魔指法骤变,“夺命厉魔”车煌,巨灵十指,上下翻飞,尖锐指风划空连啸,着着向宋岳抢攻,指风所戳,俱是死伤重穴。 而“摄魂阴魔”韦伦,招法尤怪,十指枯爪,逆袭而进,手法部位,俱是自己难以臆测之处,招式路数,完全与韦伦相反。 这正是双魔联手合击之术,“玄阴飞指十三手”的正反运用,相辅相成。 宋岳经验阅历到底尚浅,开始二招中被攻得险象百出,几乎伤在韦伦十指鬼爪之下。 但他天生奇材,聪慧异常,三招一过,就摸出门路,长剑改攻“摄魂阴魔”、“狂风铁掌”反劈韦伦。 这一变换方式,果然奏效,要知道人手是肉做的,再厉害,到底不如长剑锋利,何况单打独斗,宋岳功力身法,并不比任何一魔差! 眨眼八招已过,只见场中三条人影,兔起鹘落,挟着一阵一阵闪电寒光,打得风云变色,天日无光。 但是脚下,却毫无声息,点尘不扬。 看得在场三位红衣教徒,目瞪口呆,咋舌不止! 这三个身为红灯教的红衣香主,平日也算教中一流高手,如今眼见这场激烈无伦的搏斗,根本分不清谁是谁了。 同时,少林寺的墙头上,也有几十对眼睛,瞪目而视,这批少林和尚隔墙观望,也不禁暗暗惊叹! 陡然场中响起一阵清越朗笑,寒光冲霄而起,只见宋岳翻身下扑,长剑挥出一轮光幕,喝道:“第十一招,还有二招!” 夺命厉魔一声暴喝道:“要你的命就在这二招!” 语声中,身形倏分,同时右臂电闪般地抡起二道弧圈,十指连弹,发出十道指风交错攻击宋岳前后十八处死穴。 招式电旋星泻,实在使得太快,快得出乎人的意料之外。 但宋岳眼见十三招将满,心切三才居士秘籍索引,不想多熬时间,岂肯冒险,心中早已有备,身形比袭身指风还快,飘落韦伦右侧,长剑反手撩去,左掌变拳,捣出一股极猛拳风,强袭车煌前胸。 双魔料不到宋岳竟身集三家之长,招式身法配合得如此迅速,齐声怒哼,闪身避敌,双双左手向宋岳双侧微弹。 这次弹指,竟未见半丝指风,宋岳欲退之间,心中大疑,暗忖:“这是弄什么玄虚?” 但想到还剩一招,只要自己小心,怕他何来。 这念头在脑中飞快一闪,口中喝道:“最后一招!” 长剑在身前划起一道银虹,就要退出战圈。 这二招出手,不过眨眼之间,只见双魔哈哈一阵狂笑,齐声喝道:“小子拿命来!” 喝声未落,只见双魔十指幻起千重指影,向前猛扑,指影中六点黑影,呼啸而出,分左右作品字形向宋岳“乳中”“太乙”“梁门”“天枢”“胸膈”“天裕”六大要穴袭到。 变起突然,宋岳一惊,暗忖:“双魔双手没有摸过腰际,怎么竟有暗器射出?” 他岂能料到刚才瞥见的乌黑手指,根本不是人指,完全是铁铸成的指套。 宋岳只想到十指有毒,却末猜出十指能飞,这正是双魔成名的煞手锏,“玄阴飞指”,不但能当暗器,功能洞金穿石。 此刻,宋岳已未及多想,一声大喝,右剑左拳,硬向飞来六指弹去。 招式刚出,陡闻双魔凄厉长笑,身形电闪至宋岳身后,十指飞翻,剩余的十四节铁指,齐着飞出,犹如满天花雨,向宋岳当头罩下。 这种情势太出宋岳意料之外,长剑左拳刚劈飞当面六指,身后已金风飒然,锐啸刺耳,知道已遭奇袭,心中大骇,反身长剑飞舞,拳风猛劈。 但“玄阴飞指”既是双魔绝学,岂是如此容易打发,十四只铁铸含有剧毒飞指虽然被他剑光掌势劈飞十二只,但有二只硬生生地钻人空隙,直飞前胸“章门”“将台”两大死穴! 这一刹那宋岳万念俱灰,深深懊悔自己太以夸大粗心,以致未能料到“玄阴飞指”手指会飞。 看这二指来势急锐,不要说血肉之躯,就是铁打钢造,也非洞穿不可,望着离胸还有五寸,宋岳双目一闭,准备等死。 就在眼睛要闭起未闭起刹那,陡听一声娇叱,二粒银星擦胸横飞而过,丁当二声,火星四射,双双落地。 双魔眼见得手,被这突然变化,惊得神色一呆。 宋岳幸逃大难,转目望去,只见一道黄影,如陨星飞泻而落。 是谁? 第九回 凤女解危 故旧相知 在双方惊怔注视之下,黄色光影飞快掠落宋岳身边,现出一位艳丽如仙年约十六岁的少女。 只见她穿着黄色紧身短袄,背插长剑,雾鬓风鬟,雍容端庄,瑶鼻樱唇,凤目含威,她一指双魔娇声叱道:“想不到二位成名人物,也说话不守信用!” 双魔一看破坏自己绝技的人,竟是一个黄毛丫头,不由心中气煞。 “夺命厉魔”怒喝道:“小丫头,你可是活得不耐烦了?趟浑水!” 黄衣少女冷冷道:“姑娘趟不趟浑水,现在尚没决定,不过二位也不是无名之辈,岂可言出无信!” 双魔被她用话一扣,满心不是味道。 “摄魂阴魔”阴恻恻一笑,道:“老夫自问手段虽辣,但尚无出言反悔之处,只要你将事实说出,老夫师兄弟假如理短,抖手就走,天大仇恨,下次碰到再算,否则,嘿嘿!连你丫头一条命在内,老夫今天要二颗人头!” 黄衣少女格格一笑,道:“姑娘在旁边已待了半日,听你们明明说好以十三招为限,但是二位‘玄阴飞指’最后十四节齐飞,却慢了一招,否则,姑娘也不会插手!” 这番话说得双魔神色一怔! 当时在第十三招上,先是六指飞出诱敌,立即反袭猛下杀手,这一连环动作,在自己这方面心专搏斗,好胜心切的情形下,以为只是一招二式。 但如今被这黄衣少女一提,细想之下,确是应该算二招。 自“神州四异”死于巴山阎王峰后,双魔自命除“红灯教主”外,天下无敌,岂有落人口实,但一时之间,不知怎么下台。 就在双魔发愕刹那,黄衣少女精灵已极,早把双魔神色变化,看在眼中,心里有数,惟恐夜长梦多,一拉宋岳衣袖,娇声道:“双魔既已承认,少侠还不走!” 宋岳被她一言提醒,暗叫一声惭愧,长剑飞快归鞘,抱拳道:“后会有期!” 语声中,同黄衣少女纵身而起,飞快向山下掠去,眨眼消逝于山岭之中。 只剩下三位红衣香主及双魔呆立少林寺前。 宋岳同黄衣少女双双飞掠,约过盏茶时刻,快到嵩山脚下,忽然想起人家救了自己性命,连姓名都不知道,岂非天大笑话,转念至此,身形一停,道:“在下蒙姑娘相救,盛德再生,请姑娘赐示芳名,将来也好报答!” 黄衣少女,凤目一转,盈盈一笑,道:“别忙!此地非谈话之所。”说到这里用手一指右方,道:“上那边去再讲!”身形已向右方纵去。 宋岳一看她指的地方是一片松林,心中暗暗佩服对方心细如发,也紧随着她身后飞掠而去。 山风徐拂,黄衣少女身上发出一缕淡淡幽香,送入宋岳鼻中,眼望着面前黄色的窈窕倩影,宋岳脑中不禁生起一缕淡淡的遐思。 在这刹那之间,一颗情苗已深植在他豪气万丈的心胸之中。 一人林中,宋岳心鹜旁物,神志不属,陡然听到一声娇笑,呼道:“嗳!到了,你还要走到哪里去?” 宋岳闻声一怔,一看黄衣少女站在自己面前,再进一步,差点撞到人家娇躯,不由脸色一红,不知所措。 尚幸黑纱蒙面,对方无从发觉,但心中忐忑不安,犹如野马乱撞。只见黄衣少女嫣然道:“在我未说出姓名前,尚请少侠先回答我,你的拳、剑掌法,从何处学来?” 宋岳忙答道:“家父宋义,在下单名岳字,至于掌法,唉,说来话长……” 黄衣少女一听,娇容激动,秋水双瞳,竟隐含泪珠,一把拉住宋岳双手道:“原来是宋哥哥,想不到我们竟在此见面。” 宋岳心头一怔,对黄衣少女突然激动的表情,感到突如其来,不由期期艾艾地问道:“你……是……” “我叫艾袭凤,家父是艾炎!”黄衣少女接口回答。 “啊……你就是艾姑娘,我们虽然没见过面,但是家父临终时要我日后打听你的下落,现在我们终于见面了!” 现在轮到宋岳激动了,他想不到眼前这位美如天仙的少女竟是“神州四异”老四“暴雨飞芒”艾四叔叔的女儿。 三年流浪中,自己曾多方设法打听三位盟叔的后代遗属,但是杳无音讯,然而今天竟在偶然的机遇下相逢,而且自己还受她出手相救,转念至此,不由情深地又道:“凤妹,刚才如不是你出手,愚兄这条命早就没有了!” 艾袭凤嫣然道:“岳哥,你讲这话不嫌见外吗?你我家庭世代相交,何必还要客套!” 宋岳感激地点点头,一向出言豪气千丈的他,面对着娇艳如花的艾袭凤,竟变得口舌迟钝起来。 其实,他心中还有许多话要问,但当他看到对方那双黑白分明,清澄深邃的凤目时,觉得什么话都是多余的。 艾袭凤的心里,何尝不是一样,当她发觉自己救的人竟是盟伯后裔时,一种微妙的心理,使她对他觉得格外亲切,虽然以前是陌生的,今天不过第一次见面…… 于是二人微笑地凝视着,忘了时间,忘了身外的世界。 宋岳的手心微微沁汗,心头有一丝闷热,他想掏手帕来擦拭一下,手刚一动,发觉双手还被她一双柔荑握着,在这刹那,神经尤如触电地一阵震抖,一阵阵热流好像从对力手上传过来,流向自己经脉,流向自己全身 这时,艾袭凤也发觉自己的失态,粉靥立刻涂上一层桃花般的色彩,娇羞地垂下臻首…… 于是爱情的幼苗,在俩人心中发芽…… 良久,宋岳终于想到了话题,道:“凤妹,当时我想武林中还有谁的暗器打得如此高明,如今看来,艾叔叔的绝艺后继有人了!” 言语冲淡了僵持的羞涩,艾袭凤恢复了原来大方的风度,娇笑道:“岳哥哥取笑了。噢!岳哥,你能不能把过去的遭遇说给我听听!” 提起往事,不由使宋岳又陷入悲痛的回忆里,半晌,微微颔首道:“凤妹,我们坐下谈!” 在一棵松树旁,二人相对而坐,宋岳摘下了黑纱面巾,露出了美俊挺拔的脸庞,开始说出过去悲惨的遭遇 他娓娓地说着,神色随着语声而激动,除了三才居士的秘籍,为了师门誓言保守秘密外,其余都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她,最后宋岳长叹一声,道:“凤妹,文叔叔及范叔叔还有遗属吗?” 艾袭凤沉痛地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岳哥哥,你这番叙述总算解决我久藏心中的疑问,三年前,家父说接到宋伯伯的请帖,就出门而去,哪知第三天,家里突然来了—批身份不明的江湖人物,把我同母亲赶走,后来才知道是红灯教徒,从此就失掉家父的音讯,于是我们就到处打听,从此四处流浪,母亲因忧急交加,旅途病重而亡,我幸蒙师父相救,携往东海学艺,新近才命我返回中原打听家父消息,想不到家父……”说到这里已泣不成声,泪如珍珠而下。 宋岳忙道:“凤妹,如今悲伤也无用,愚兄就为报仇奔走江湖,我相信红灯教覆没之期已经不远……凤妹,我们要誓死复仇……” 望着艾袭凤带雨梨花般的娇容,宋岳怜惜之心顿生,一声声地劝慰着。 半晌艾袭凤才停止悲泣,恨声道:“我不把红灯教主杀上千刀,难雪心头之恨!” 相同的遭遇,引起了二人心头的共鸣,暂短的相处,二人的感情,又无形中增进了一层。 宋岳道:“凤妹,你师父是谁?” “天籁仙子!” “天籁仙子?”宋岳低头沉思半晌,摇摇头道:“武林中没有听说过有这一号人物嘛!” 艾袭凤道:“家师世居东海,不入中原,难怪你感到陌生。”说到这里一顿,又娇声道:“岳哥哥你现在要到哪里去?” 这句话提醒了宋岳身负的任务,抬头一看天色,已将近薄暮,忙道:“我还有要事要到武当山一行,凤妹,你呢?” “师父命我顺便到北山采药。” 宋岳道:“那我们暂时告别了,凤妹,红灯教徒满布天下,一路上千万小心,在没有把握前,切勿冲动!” 艾袭凤轻轻一笑,道:“岳哥哥,这话正是我要劝你的。” 在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之下,俩人殷殷道别,互约后会之期,宋岳转身离去,走出三丈,只听得艾袭凤娇呼道:“岳哥哥……” 宋岳一怔转身道:“凤妹,你还有什么事吗?” 艾袭凤幽婉地道:“到时间别忘了相见日期……” 宋岳情深地道:“二年后今日,洞庭君山见,愚兄不会忘记,凤妹前途珍重!” “珍重!”艾袭凤依依不舍地凝视着已戴上蒙巾的宋岳,倏然黄影一闪,已向林外掠去。 夕阳斜照。 晚风徐徐。 宋岳望着逝去的艾袭凤倩影,心头茫然若失。半晌才一顿脚向山下疾驰而去。 短短的相聚,使他心里渗和着一丝甜蜜的感觉,如今,他觉得人生更有意义,不再是冷酷与孤独。 因为艾袭凤的出现,他不禁想起了崔睛雯…… “唉!仇人之女,还想她做什么……”宋岳喃喃自语着,摒除杂念,一意行程。 沿途,宋岳为了避免被红灯教徒发觉,买了一份干粮,昼伏夜行,向武当山疾驰! 现在他已知道了二个字,根据三才居士遗言索引,第一个是“终”宇,最后从本门“汉宫九式”剑谱中查出的“上”字,只要再查出另外中间的六个字,三才居士的武学秘籍,就立刻随手而得。但是宋岳的心境并不兴奋,反而有一股沉重的感觉。 因为这六个字要走遍六大门派,不说人家是否肯答应借看绝学心法,单以红灯教来说,自己成了他们的眼中之钉,前途步步荆棘,危机重重,稍一不慎,立刻万劫不复! 为了得到神功绝艺,宋岳步步为营,分外小心。 这日已进了湖北境内,眼看离武当山不过三四十里光景,宋岳放慢脚步,慢慢盘算应对武当派的方法。 时已黄昏,宋岳干脆找了一座树林坐下来,掏出干粮,一边充饥一边思索着。 天色渐黑,宋岳把干粮吃完,腹中已大概勾出一个应付武当派的初步对话及计划。 迎着茫茫夜色,宋岳微一端整衣服,向武当山走去,刚行出四五里,宋岳感到气氛有些异样,警戒之心油然而生。他目光一扫,见驿道前后,空荡荡地没有一个人影,除了风吹树枝之声外,四周一片沉寂。 此刻月华未升,四周山岭耸立,犹如一个个巨神,俯视着大地。 眼看没有什么动静,宋岳暗自埋怨疑心生鬼! 于是他继续向前飞驰,陡然他眼帘看到一丝光芒,发自左方道边的一棵树上。 宋岳一惊,长剑嗖然出匣,三个纵跃,已到近前,凝目一瞧,一盏点燃着的红灯,高悬树上,发出迷蒙黯淡的红光,使周围蒙上一层凄迷恐怖的色影。 红灯教的标志,竟然在此发现,显然自己的行踪已露,宋岳心中微惊。 但想到自己只身斗过双魔这等人物,还怕谁来,一念至此,豪气复发,一声清啸,长剑往上一撩,立刻把树上红灯削落。 宋岳劈落红灯,转眼向四周一扫,竟阗无人声,心中大感奇怪,不由暗忖道:“这是弄什么玄虚?”越是这样毫无动静,宋岳心中越发严密戒备。 他暗暗告诉自己,暴风雨的前夕,一切是平静而沉默的,他手握长剑,以普通速度向前继续行进。 约莫走去一里,又是一盏红灯高悬路旁树上,因为进入山地,周围静得使人窒息,恐怖。 宋岳微微一哼,暗道:“任你有什么诡计,小爷来个不理,看看你红灯教除双魔一毒外还有什么出类拔萃人物?”心念之间,人已走进,撩起一剑,又把红灯劈落! 这样一里路发现一盏红灯,宋岳连劈四盏,对方竟毫无反应,倒弄得宋岳—莫测高深起来。 又走过—里,依旧红灯高悬,宋岳这次不再把它劈落,走近一看,只见树干上赫然贴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小子,此地就是你埋骨之所!” 宋岳心头猛震,定衬一察四周,前面是一条叉路,左边是上武当山,往右是到三宫殿的小镇,周围依旧悄无声息。 就在欲起步之间,忽然耳中闻到一声阴恻恻的凄厉笑声,宋岳长剑一领,就向发声方向纵去,口中怒喝道:“狗贼,有种出来斗一斗,鬼鬼祟祟称什么英雄!”语声未落。猛见前面窜出一条人影,向左方掠去。传来—阵语声道:“小子!有种到这里来!” 宋岳被逗得心中火起,一声暴叱,掠身追去,就在他要起未起之间,右方密林陡起一声长笑喝道:“打!”随着语声;只见满空银星,向宋岳全身激射而至,当头罩下。宋岳闻声微凛,身形猛旋,掉头一看飞射而到的暗器,不由大惊失色,脱口呼道:“‘暴雨飞芒’!” 第十回 武当遭袭 步步杀机 宋岳连劈三盏红灯,看到那句充满挑拨性的警语后,就知其中必藏有诡诈阴谋。 可是,他怎么也料不到红灯教徒暗袭出手的竟是“暴雨飞芒”。 眼见满空银星,破空锐啸,电旋而下,脑中未遑多想,长剑撩起一团光圈,左掌甩扫,护住全身,腰部一垫,旋身横掠三丈…… 但是“暴雨飞芒”能位列“神州四异”,被称天下第一流独特之暗器,其威力可想而知。 饶宋岳退身应变得快,仍有三粒“飞芒”硬生生钻入剑光掌风之中,袭中他的左肩及手腕。 痛得宋岳咬牙咧嘴,冷汗直冒,陡吭一声,真气已泄,坠落地上。 宋岳微一自瞥,见受伤之处,虽非要害,但也入肉三分,鲜血直流! 处在这危机四伏,千钧一发中,宋岳利害分明,知道千万不能让敌人知道自己受伤,而予敌以可乘之机,是以身一泻地,猛提一口真气,稳住跄踉的步伐,大喝道:“何人施袭‘暴雨飞芒’?”喝声中,强忍疼痛,身形一晃,即向林中掠去。 这不过瞬息之间,岂知一入林中,举目四扫,哪还有半丝人影! 只见夜风凄凄,荒林寂寂。 周围一片漆黑,充满了凄迷、恐怖的色彩。 红灯教徒的神出鬼没,使宋岳第一次感到威胁! 尤其“神州四异”老四艾炎的独门暗器——“暴雨飞芒”使他心头微微悚栗! 这时,宋岳一面自行挑出左肩及手腕上所中的星芒,撕下袍角,包扎伤处,一面暗忖道:“父亲临死遗言,亲见艾四叔命丧阎王峰,落下千丈峰底,尸首无着,这决不会有错! “而艾袭凤在半月前,刚在嵩山分手,前往北天山采药…… “她与自己同仇敌忾,根本不可能为虎作怅,暗算自己…… “以此推测,难道是艾四叔的门人弟子投靠了红灯教?抑是‘暴雨飞芒’的独门秘谱落入对方手中?” 这个谜在宋岳心中蒙上一层阴影。 他首次担忧以后步步危机的行程…… 伤处已包扎好,衡量当前情势,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决定按照预定计划,先上武当…… 至于“星芒”之谜,反正已与艾袭凤约有后会,见面之日,谜底即露,不必再另生枝节…… 心念既决,手提长剑,掠出丛林,直向武当飞驰! 盏茶时刻,武当山已巍莪地耸立眼前。 刚到“解剑岩”旁,陡然眼前人影一晃,出现两个青布道装身背长剑的年青道士。 宋岳一见有人,长剑一横,身形陡顿。 目光瞥处,见是武当山道士,警意微懈,倒提剑柄,从容道:“请问二位道长法号?” 二位道士目光微向宋岳上下一打量,脸色一寒,右边的首先道:“贫道玄通,与师兄玄机今夜轮值,施主手提长剑,夤夜闯山,不知有何贵干?” 宋岳知道引起对方误会,长剑归鞘,道:“在下宋岳,欲拜谒贵派掌门,请二位道长引见。” 站在一旁的玄机道长冷冷道:“宋施主既欲上山谒见掌门,请按武当传统,解下身上佩剑。” 说话之间,目光飞快闪过一种无法理解的奇异神色。 宋岳目力过人,见状警意复生,但言词仍旧温和道:“在下途中,曾遇红灯教徒伏击,强敌环伺,兵器无法离身,贵派是否通融一次,免此一律?” 玄机插言道:“武当自创派以来,便有此律,施主之请,贫道不敢擅应!” 宋岳暗忖道:“万一再遇袭,‘狂风铁掌’及‘霹雳霸拳’在受伤之下,功力必大打折扣,惟有‘闪电剑法’尚可保持十成威力,如顺其言,无异交出半条性命,反之,少林已有前辙,武当末可轻侮,于求观‘大罗剑谱’时,陡增阻挠。”转念至此,口中道:“道长既不愿擅专,就请代向贵派掌门先禀!” 玄机摇摇头,道:“敝派传统,岂容施主破坏,施主如有困难,即请退身。” 宋岳闻言,心火微升,沉声道:“道长何以如此不识大体,区区为武林前途而来,难道贵派定要计较些许小节?” 玄通冷笑道:“贫道身为弟子,岂敢破坏祖师定律,再说施主一入武当,依律安危皆由敝派负责……” 宋岳双目冷焰环射,哈哈狂笑,打断玄通语声,伸手一指“解剑岩”道:“岩上魔灯高悬!贵派自身难保,怎能保人!” 玄机冷冷道:“难怪施主仗剑闯山,敢情不把本派放在眼中?” 宋岳豪气大发,长笑道:“区区敢独闯少林罗汉阵,又何惧武当‘大罗剑阵’!” 这一僵持,双方气氛,顿告紧张。 玄通神色一寒,道:“施主莫非要闯山不可了?” “正是如此,在下以天下为己任,岂惧一战!” 说话之间,陡见玄机衣袖被微风吹开一线,似有金光一闪即没,心头警兆骤升,倏听玄通冷笑道:“我道施主怎有如此大胆,敢情还请有帮手?” 以宋岳功力,十丈之内,落叶可闻,一听此言,心头一怔,发觉四周并无声息。 正要转首回顾,眼梢瞥见玄机面色紧张诡异,左手微抬,在这飞快刹那,灵珠忽明,身形陡欺,暴叱道:“好个武当门下,竟敢心怀叵测!” 曲肘微动,一道虹光,闪过空际,接着丁当一响,从玄机袍袖中,滚落一只金黄色机筒。 目光一瞥,赫然是久绝江湖的毒辣暗器—一“五云捧日绝魂钉”。 宋岳心中一凛! 就在这刹那,玄通神色骤变,暴喝道:“小子,拿命来!” 左手一抬,“咔嚓”机簧响处,五枚乌光闪闪的“绝魂钉”,从他衣袖中,电射而出,向宋岳胸前袭到。 暗器一出,玄通同时一拉玄机衣袖喝声:“退!” 岂知不拉犹可,这一拉,好好站在当场的玄机,竟随他一拉之力扑倒地上,一颗人头滚出老远,颈上鲜血汩汩直流。 玄通眼见“闪电神剑”竟具这般威力,浑身机灵灵的一颤,正要抽身暴退。 耳听叮当一阵乱响,一条黑影陡然拦住去路,抬眼一望,正是宋岳,双目不怒而威,精芒电闪,道:“堂堂名门宗派,竟用江湖公禁之暗器,错非在下有备,岂非枉死汝手!” 玄通见事已败露,面无人色,哀求道:“贫道此物,原为防范红灯教之用,为维持敝派定律,一时冲动,望施主剑下留生!” 宋岳冷冷一笑,道:“情虽可悯,罪无可宽,死罪暂免,活罪难逃,姑断左臂,微作薄惩,其余当见贵派掌门时再说。” 语声一落,右手微动,寒光再闪即没! 噗通一声,玄通一条左臂,已落尘埃! 玄通虽目见剑光闪过,但一瞥宋岳仍双手空空,好端端站着,背上长剑如末出鞘一般,神色不禁一呆。 宋岳冷冷道:“道长还不回山禀报,难道要想等死!” 玄通方才惊醒,右手一摸,才知左臂已断,痛楚立生,一声厉啸,长身掠起,在夜色中一闪而逝。 “解剑岩”旁杀机未息,宋岳一瞥地上尸体,顺手捡起二支“五云捧日绝魂钉”的机筒,心中也不禁泛起一层寒意。 要知此种暗器霸道已极,曾为江湖定律公禁,如不预先发觉,实难逃一劫。 此时,宋岳揣好机筒,心怀怒意,向武当山上清宫疾驰,片刻工夫,一座巍峨道观,已在眼前。 道观大门上的横匾上赫然是“上清宫前观”五个大字。 宋岳游目四扫,除观内灯火零落外,四周一片沉寂,毫无动静。 不禁暗忖道:“刚才的道士难道没有通报?” 转念之间,长身一掠,已飘落道观之内。 身方落地,正殿中倏然响起一声低喝声:“何人闯观?” 宋岳闻言顿身,目光瞥处,只见殿中走出二位年老道长,不由冷冷道:“道长既得传报,何必故问?” 二位道士神色一愕,互视一眼,左边赤脸长须道士道:“无量寿佛,施主之言,贫道不懂。” 宋岳双目冷焰环射,身形陡欺二步,曲肘微动,一道金光,脱手激射而出,沉声道:“二位看了这件东西,不就明白。” 二位道长神色骤变,微微闪身,右边的白净无须道士,右手电伸,已接住金光一瞥,突然惊呼道:“五云捧日绝魂钉,施主何来此物?” 宋岳微哼半声道:“何必假装糊涂,此物得自贵派门下之手,二位难道不知?” 二位道长脸色又变,状甚愤怒,左边赤脸长须的道:“本派虽受屈封门,但自信尚不至流滥至此,施用五云捧日钉,冒犯武林公愤,施主之言,有何为凭?” 宋岳冷冷道:“解剑岩旁一尸一臂!” 二位道士脸色转厉,琅呛连响,肩上长剑,已经出鞘,脸上白净无须的道长喝道:“施主敢情已伤了本派弟子?” 宋岳威棱一扫,淡淡道:“不错,在下宋岳已代贵派惩戒!” 二人同时一愕,赤脸道长微哼一声,道:“原来是独闯少林的宋施主,本派接少林传讯,备极钦慕,但今日一见,只是狂傲之辈,实使人失望。” 宋岳哈哈狂笑道:“有理而狂,无理不傲,在下原为谒见贵派掌门而来,如今看来,倒要先兴师问罪!” 赤脸道长脸色更厉,道:“宋施主说出凭据便罢,嘿嘿!否则勿怪贫道先要得罪了!” 语声一落,二人举步下阶,手仗长剑,缓缓向宋岳欺去。 就在这刹那,两旁偏殿中,刷刷拥十余个年青道士,个个手握长剑,向中间围拢。 一时,剑气如虹,直冲斗牛,声势凌人! 宋岳目光四下一掠,口噙冷笑,道:“假如在下说出凭证,又当如何?” 赤脸道长冷冷道:“贫道忝为前观主持,当施主之面执法!” “好,贵派玄通道长虽被在下断去左臂,尚不致丧命,何不叫来一问?” 此言一出,满场皆怔! 脸上白净无须的道长倏忽仰天长笑,道:“贫道就是玄通,不知何时被施主断去一臂?” 宋岳闻言大震,厉声道:“此言当真?” “法号为上代掌门所赐,何能冒充?” “那今夜解剑岩旁,贵派何人轮值?” 赤脸长须道长咦然惨笑道:“本派已封门三年,解剑岩形同虚设,名存实亡,三年来,从未派过轮值弟子,难道施主所杀本派弟子自称玄通?” 宋岳心中不禁一怔,惊疑交加,摇头道:“在下欲谒贵派掌门,刚到解剑岩旁,有二位道长自称玄机、玄通,坚欲在下解剑上山……在僵持之中,竟施出五云捧日绝魂钉……被在下所杀道长自称玄机。” 赤脸道长神色一怔,道:“贫道即是玄机!” 宋岳又是一愕,旋即咬牙恨恨道:“好个红灯教徒,竟敢施出移祸离间之计!” 此言一出,场中形势,急转直下。 玄机道长袍袖一挥,两旁年青道士,立刻退入偏殿,刹那之间,四周人影杳然。 只见玄通及玄机长剑还鞘,一打稽首,玄机道:“武林各派自败屈封门以来,虽密有联络,但自忖力量不够,隐忍至今,难得四异有后如施主,孤身揭竿而起,无畏无惧,但……” 宋岳冷冷接口道:“道长是否要说,但嫌匹夫之勇?” 玄通插言道:“贫道师兄怎敢讥视施主,只是有些奇怪……” “何奇之有?” “施主欲谒敝派掌门,是否欲求观本派‘大罗剑谱’?” 宋岳心中一震,冷冷道:“道长何以预知?” “哈哈,贫道不过以常情推测,据少林千里传汛,施主独闯罗汉阵,只为一看‘碎碑掌法’,施主今日来此,除借观大罗剑谱外,还有何事?” “道长推测不错!” 玄机接言道:“故而少林及本派都纳罕,以四异绝艺,施主身手,何以竟甘冒艰难,求观各派武学?” 宋岳微微一怔道:“武学浩瀚如海,岂能固步自封,红灯教主挟诡奇之学,称尊武林,在下欲融各家之长,与其争锋,此举又何奇之有?” 玄机微微一哂,道:“施主言不由衷……” 宋岳抢着接口道:“在下之来目的,道长既已明了,但请引见掌门,何必多言。” 玄机冷冷道:“施主以天下为己任,本派又何惜借观区区剑谱,贫道之言,纯粹好奇,但红灯教徒对施主此举之疑心,又自不同了。” 宋岳闻言一惊,脸色如冰雪玄霜,沉声道:“道长何以知道红灯教徒也怀疑在下?” 玄通插言道:“红灯教知施主而来,通知敝派,如施主提出此要求,应即拒绝,其他已不问可知。” 宋岳心头大震,正要说话。 陡闻正殿屋后响起一阵阴恻恻的语声:“无知杂毛,竟敢泄漏本教密谕命令……” 玄机、玄通闻声脸色骤变,双双长剑出鞘,喝道:“尊驾何人?” 喝声中,已拧身向屋顶扑去。 宋岳见暗中竟有人窥听,听语气必是红灯教人物,一惊之下,微微—怔,也随后纵起,口中大喝道:“二位道长慢点,注意贼子诡计!” 哪知脚刚踏上屋檐,陡见二条黑影,向自己撞到,匆忙之中一瞥,不禁骇然失色! 第十一回 南北二叟 酒怪异志 原来这二条黑影,正是先一步扑上屋顶的上清宫前观主持玄机道长及师弟玄通。 宋岳陡见二人倒飞撞来,真力微提,伸手抓住二人,坠落地上,一摸心脉,心中惨然,玄机、玄通竟在这刹那之间,丧身毕命! 红灯教这种诡奇毒辣的手段,使宋岳心头猛震! 但当他一检视二位道长伤势后,更加毛发悚然,几乎脱口呼出:“暴雨飞芒。” 这时偏殿钟楼云板连响,武当门下弟子蜂拥而出。 宋岳惊怒交加,嗖地跃上正殿屋脊,四下一扫,倏然瞥见东北方向,一条黑影,一晃即没。 宋岳怒火冲天,仰颈清啸,身形疾起而追,同时忖道:“暴雨飞芒的二次出现,表示此人一直蹑踪于后,并未离开,以其身手之疾而准,实不亚于父叔之辈,那此人是准?是谁?” 心思之间,提足全身真力,急起直窜,更欲一探究竟。 片刻之间,一段红墙挡住眼前,刚才之黑影,竟失去踪迹,宋岳展目一扫,赫然是武当派中枢重地“上清宫”。 眼见那条黑影在此隐没,如何还肯罢休,脚下一垫劲,身形已向墙上纵落。 哪知刚上墙头,陡然听到身后一阵低沉厉喝:“照打!” 一股凌厉劲风,已向身后袭到。 宋岳虽惊不乱,半空微一侧身,斜飘而过,左腕受伤未敢轻动,右腕凝足十成功力,侧击挡去。 这也是他聪慧之处,以单掌侧击,以防敌手功力太强,顶留后步,虽不敌,也不致被震伤。 瞬眼之间,半空嘭地大响,果不出宋岳所料,自己被对方掌风扫出三尺,落在地上。 宋岳心中一紧,正要查看来人,又闻一声大喝:“小子,挡得了老夫一掌,看你是否还能挡过第二掌?” 挟着喝声,面前狂飚怒涌而来,声势委实惊人已极! 这时,宋岳已看清对方是一个蓬首垢面的老头子,背上挂着一只酒葫芦,双掌十指俱张,和身猛扑而至。 宋岳已然有备,虽知敌手太强,但一股怒火豪气,反使他沉稳不惧,脚下连错三步,右手一动,长剑竟无声出鞘,嗖的一声,斜向对方右肩撩去,用的正上“闪电种剑”中的第十六招“龙麟照日”。 蓬首老者见宋岳出剑奇快之势,脸色一惊! 但高手过招,决胜于毫发之间,蓬首老者,岂敢多想,一声微哼,身形斜起,四肢俱张,向宋岳罩头扑下。 招式之奇,来势之猛,宋岳不禁微凛! 在这刹那,他长剑连攻七剑,逼住老者下扑之势,咬牙施出“霹雳霸拳”中一招精奥绝学“擎天立地”,左腕向上空捣出一记强猛拳风。 半空霹雳连响,这一拳在腕伤之下虽只有八成威力,但辅以右手电闪之剑势,威力又自不同。 老者身在半空,大喝道:“好个神州四异的闪电神剑及霹雳霸拳,奈何助纣为虐,打!” “打”字出口,身在半空竟横移三尺,避开宋岳长剑攻势,双掌原势向下拍出。 宋岳一听对方语气,心头一愣,知道又是个误会,眼见对方下击之势奇猛,要撤招已自不及,半空两股至刚劲气轰然迎实,砰、砰二声暴响,四周气流回旋,青砖围墙碎屑纷剥。 宋岳但觉手腕疼痛欲折,身形倒走八步,才拿桩站稳,不由咬牙暗道:“好功力!” 展目一瞥对方,老者也凌空翻出三尺,脸色通红,发须俱张。 此时,上清宫嗖嗖一连飘出十几位羽冠星衣道士,一见双方火爆场面,为首面目清癯的老者忙一摆手,道:“二位施主住手!” 老者充满怒容的脸色,不禁一怔。 宋岳这时已飞快调息完毕,痛楚稍减,神色一整,雍容道:“道长是否武当掌门?” 老道摇摇头,道:“贫道玄妙,掌门师兄玄天真人现在宫中,施主可是神州四异之后,宋岳少侠?” 宋岳微微点头,正要说话,倏见老者惊奇道:“原来你就是独力斗红灯教的宋岳?该死,我老头子人老眼花,竟盯错人了!” 宋岳冷冷道:“但望阁下以后不再眼花,错袭在下,区区不会计较,假如错袭了红灯教,嘿嘿!老命难保!” 这一冷讽热嘲,激得老者脸色一变,仰天狂笑! 站在一旁的玄妙道长及一干武当弟子皆面泛忧色。 宋岳气他刚才鲁莽出手,言语之间,不过出出气,但语声一落,也微微后悔自己太以不能容物,徒增枝节。 只见老者笑毕,眼如铜铃,盯着宋岳,道:“小子,莽莽武林虽皆屈居于红灯教之下,但敢揭竿而起者,并非惟你宋岳一人,汝恃艺而骄,骄兵必败……” “住口!”宋岳本想设词圆转一下气氛,被老者这一训,不禁触发刚傲之气! 这一声大喝,自然而然流露出一种慑人之威严,老者语声不禁一窒。 要知宋岳先天承父亲的异禀,后天遭逆境的淬砺,自然而然养成一种王者之气,任何人与他一经相遇,一开头就觉得隐然有一种不可侵犯之感。 宋岳喝声一落,傲然道:“尊驾批评之言,以何为准?” 老者满脸愠色,道:“世道长者为尊,你年未满二十,见面不问我老头子来历名号,出语讥嘲,岂非目中无物?” 宋岳冷冷一笑,道:“年龄虽有长幼之分,并不能决定尊卑之序,阁下此言,岂非失之偏颇!” “嘿嘿!”老者愠极冷笑道:“老夫酒叟,虽位不在四异三老双魔一毒之列,但令尊在生之日,也要客客气气呼我一声老哥,你后生小子岂不妄自尊大!” 说到这里,神色一肃,缓缓又道:“你小子虽然胆豪天下,独举义旗,但目无纲纪,老夫说不得要代令尊先教训教训你!” 语声一落,身形缓缓前欺,十指俱张,作势欲扑。 站在一旁的玄妙道长忙拦身道:“酒叟施主请暂且息怒,武林多忧,何必为此,自乱阵脚。” 酒叟铜铃眼一瞪道:“玄妙,敢情你也想插一手?” “不敢!”玄妙满脸忧愁,连退二步。 这时,宋岳一听对方就是名传江湖的北酒南怪二叟之一,心中不禁一凛。 要知道南北二叟功力并不在四异三老之下,尤其这酒叟虽游戏风尘,但为人古道热肠,嫉恶如仇,颇得武林尊敬。 宋岳知道刚才言语太傲,激他动了真怒,双目一轩,心想,错就错到底,挺身道:“原来是酒叟前辈,在下如在家时,当以子侄之礼相见,但是今日在江湖上又自不同。请看此物,即知在下辈份之尊卑。” 话声中,左肩长剑,嗖声出鞘,以右手二指挟住剑尖,平送而出。 酒叟见状一怔,目光一闪,脱口而出:“罗浮掌门之剑……” 宋岳长剑迅速还鞘,庄重道:“不错,在下身为第二十五代罗浮掌门,重新拜见酒叟老兄。” 酒叟神色一愕,状似尴尬已极,旋即哈哈笑道:“好,老弟,我老头子今天算服了你!” 宋岳道:“以前辈功力,见在下出手招式,既已知道闪电剑法,怎继续出手攻击,在下实想请教!” 酒叟长叹一声,道:“这是误会,但也非无因而起。”说着伸手掏出二粒暗器,又道:“老弟可认识此物?” “啊!暴雨飞芒,前辈何来此物?” 酒叟目光一飘玄妙道:“我老头子一路盯着一神秘人物而来,眼见其出手暗算玄机、玄通暗器,竟是艾炎之物,一惊之下,正想拦截,嘿嘿,岂知他劈面就打出二粒飞芒,一晃即隐,还好打在老头子的酒葫芦上,于是追赶至此,岂知慢了一步,竟失去踪影,又值你老弟接踵而来。如你是我,会不会起疑?” 宋岳神色一紧,道:“那前辈是否看清来人面目?” 酒叟摇摇头,道:“没有,但神州四异的暗器竟在红灯教中出现,实令人骇异,难怪魔灯独霸武林,其中确实不知藏有多少豺狼虎豹,老弟此来莫非为借观武当大罗剑谱?” 宋岳点点头,道:“此事在下恪于师门誓言,恕暂保密。” 说到这里,神色一整,转向玄妙道:“贵派既知在下来意,是否肯借大罗剑谱一观?” 玄妙迟疑半晌,道:“敝派掌门颇有困难,大罗剑谱虽不值施主一瞥,但武当二百年基业却将毁于一旦!” 宋岳一听,脸色顿寒,傲然道:“难道贵派就苟安图全,不以武林苍生为念?” 玄妙脸现难色,期期道:“掌门欲请施主设一二全之计!” 宋岳冷削道:“计无二全,惟有一策,贵派既怕红灯教要挟,就看看在下一人是否也能扫平武当!” 此言一出,武当一干道侣,脸色骤变! 玄妙道长神色变怒,连退二步,长剑呛琅出匣,道:“施主不顾大体,逞一己的私仇,贫道不敢苟同!” 宋岳眼中杀机倏起,朗声道:“武林受红灯教之害,并非宋岳一人,而敢向恶势力挑战者,却惟区区之身……” 语声到此,倏见酒叟哈哈一笑,打断宋岳话头道:“别忘了,还有我老头子,玄妙,我老头子与贵派交情也非泛泛,但宋老弟既称借观大罗剑谱与武林劫运有关,我老头子今天却要站在宋老弟这一边。” 酒叟的挺身仗义而出,不但使宋岳感到意外,也使武当一干道侣怔愕不止。 此时,宋岳对酒叟敬佩之心,油然而生,感激地望了他一眼,只见玄妙神色难堪已极,缓缓道:“酒叟施主难道不肯为敝派一想?” “哈哈!老道士尽可答应,红灯教如对贵派不利,我老头子以死搏之!” 玄妙似为酒叟豪气忠义所动,微一咬牙,道:“施主既不惜生命,贫道又何惧兵解,宋施主,不论掌门意见如何,贫道就带你入观,一看剑谱。” 语声之中,长剑还鞘,正要起身,倏然一阵宏量的厉笑声,破空传至,场中顿时出现三个身穿红灯标志的紫衣人。 左边一个脸如赤盆,偏目小如豆。 右边的身如竹竿,脸色青白,犹如僵尸一般…… 中间站着一个瘦矮老者,额无主骨,眼无守睛,一副怪相,只见他冷冷一笑,道:“玄妙,本教命令,贵派难道没有收到?” 红灯教徒的突然出现,虽不出各人意料之外,但一干武当道士神色皆形一变。 玄妙凛然倒退二步,道:“贵派吩咐,贫道已经得知!” 瘦矮老者阴恻恻道:“既然知道,怎不遵守?” 玄妙抗声道:“施主怎知本派没有遵守?” 瘦矮老者冷哼半声道:“谅你不敢……” 语声未落,酒叟哈哈狂笑,道:“南北二叟齐名武林,想不到你这老怪物,竟甘心作贼,投靠了红灯教,老夫真替你羞煞!” 宋岳闻言,才知这矮瘦老者竟是南北二叟之一的“南怪”,心中一紧。 只见怪叟冷冷道:“原来你这酒鬼也在这里,正好,教主谕邀尊驾三次,不知考虑好否?” 酒叟呸地吐了一口唾沫,不屑道:“我老头子酒醉心不醉,要我做红灯教走狗,除非红灯变成白灯,你们这批人都死光。” 宋岳胸中大畅,对酒叟更加钦佩,心想难怪他刚才说:“敢揭竿而起者,并非惟你宋岳一人……”意下之言,敢情还有一个酒叟…… 这时,只见站在一旁的竹竿形教徒,暴叱道:“老鬼竟敢口出不逊,红灯教邀请加盟,是抬举你,否则就看看我东海瘦无常能不能要你的命!” 酒叟哈哈狂笑,道:“我老头子相识满天下,就不认得你人不像,鬼不像鬼的东西……” “瘦无常”脸色一沉,阴恻恻道:“东海三岛绝学,初履中原,看样子只能先拿你开刀!” 语声中,人已缓缓向前欺去。 只见怪叟一把拉住“瘦无常”,道:“谷亘兄且慢!”接着对玄妙道长道:“老道士,此地已无贵派之事,还不退出是非之地,难道还要插一手?” 玄妙神色一窘…… 酒叟微哼道:“老怪物,凭你们三个,我酒仙自信应付得了,用不着武当派帮忙。”说到这里,—回头道:“牛鼻子,你们有家有业,不比我无依无靠,尽管在观中等候佳音。” 话声一落,右手五指俱张,劈面向怪叟抓住,指风划空生啸,威势凌厉已极! 站在左边脸如赤盆,目光如豆的红灯教徒一声厉叱:“酒鬼,就让我燕山一绝试试你的飞虎三式!” 抢先双臂一圈一翻,就向酒叟背上抓去,招式诡异不凡! 第十二回 义重生死 大罗剑谱 场中战势已起,杀机弥空! 宋岳一观情势,知道南怪北酒,功力在伯仲之间,但加上“燕山一绝”及“瘦无常”这两个功力尚在未知之数的高手,结果未卜可知,正要挺身援手,瞥见玄妙已袍袖一挥,十余武当弟子,皆退入上清宫中。 只见他向正在出击搏斗的酒叟稽首道:“恭敬不如从命,酒叟施主原谅贫道之苦衷。” 语毕,转身作势欲起。 宋岳心中大急,长身一晃,拦住玄妙去路,道:“道长还记得刚才所言否?” 玄妙身形一顿,低声道:“施主请稍等设法避开红灯教监视,贫道在观中等候!” 匆匆言毕,已跃入上清宫围墙之内,转眼不见。 宋岳心事落地,转目望去,场中战势大变,“燕山一绝”连出三掌俱被酒叟原封挡回,迫得连退三步。 站在—旁的怪叟及瘦无常看得八字眉成人字形。 显然,燕山一绝功力,要比酒叟差上半筹。 尽管如此,宋岳也暗暗吃惊红灯教中人物确是藏龙卧虎,高手如云。 这时,酒叟与燕山一绝硬对三掌后,神色凝重,身形暴长,陡向对方扑去。 就在这紧张之际,倏见怪叟身形一划,大喝道:“住手!” 酒叟面对三个强敌,未敢轻动,身形一顿,沉声道:“老怪物还有什么花样?” 怪叟目光一瞟宋岳,对酒叟沉声道:“本教教主惜你一身功力,不欲对你遽下毒手,归顺之事,尚请你多加考虑,现在请你退出是非之圈!” 酒叟哈哈狂笑,道:“我老头子本是非中人,你何必猫哭老鼠假慈悲!” 怪叟阴恻恻道:“本教今日之来,原是找姓宋的小子算账,你酒鬼既然硬想参加一份,今日把话讲明,一并结算也好!” 宋岳听得剑眉猛挑,冷冷道:“小爷的账,随时可算,只要你们这批贼子有本事!” 口中说着,身形已缓步上前。 瘦无常冷冷道:“黄口小子逞舌口之利,让姓谷的试试你能耐!” 身躯一划,立刻前欺一尺。 怪叟喝道:“且慢,有账不怕慢慢算,一件一件来!” 瘦无常身形陡停,阴恻恻地盯住宋岳,一瞬不瞬。 宋岳淡淡一哂,态度从容,不屑地道:“就看你怪物先算哪一份!” 酒叟哈哈狂笑,道:“双叟齐名,看样子今天得重新排一排,要算账,先通过我酒仙这一关!” 怪叟冷冷道:“也好,酒鬼,今天你只有两条路好走!” “哪两条?” “一条是死路!” “我老头子还想活一百岁!” “那就立刻加入红灯教!” 酒叟突然眼神一瞟宋岳,嘻嘻一笑,道:“宋老弟,你看我该走哪一条路?” 宋岳一怔,随即淡淡一笑,道:“只要心照日月,路路可走,前辈何必问我?” 酒叟哈哈一笑,道:“对,老怪物,老头子就走第二条。” 宋岳闻言一怔! 怪叟神色也一呆,仿佛酒叟的态度突然转变,颇出意料之外,即追上—句道:“此言当真?” “嘿嘿!我老头子虽然游戏三昧,可是言出法随……” 怪叟白眼一转冷冷接口道:“既然如此,为请尊驾坦示诚意,给我先毙了这小子!” 宋岳脸色骤变,双目杀机倏见! 只见酒叟已抢着道:“老怪物别急,我老头话还没讲完!” 怪叟改口道:“老兄还有什么意见?” 酒叟嘻嘻笑道:“当然有,在我老头子未加入红灯教之前,还有两个附带条件。” “请问第一条?” “老怪,南北二叟,武林齐名,今天我老头子心有不甘,想与你老怪物先拼一拼!” 怪叟脸色一变,道:“你酒鬼究怀何意?” “很简单,只有一个意思,从今以后,武林中只许有一叟,不是只存北酒,就是惟有南怪!” 怪叟冷冷道:“没有此必要,敢问第二个条件?” 酒叟神色一整,道:“二叟相拼,我死了当然没有话说,假如你老怪物死了,就请另外二位转告红灯教主,请他把掌教之座,让我老头子过过瘾!” 宋岳闻言至此,恍然大悟,喷然一笑,道:“前辈当上红灯教主,在下岂不要找你算账?” 酒叟大笑道:“我酒叟当上教主,先把这批牛头马面杀光!” 怪叟听到这里,才知受到戏弄,气得脸色发白,杀机倏起,一声暴叱:“酒鬼,今天就看看活着回去的是南怪还是北酒。” 身形陡欺,右掌一撩,向前挥出一股狂飚,直奔酒叟前胸。 酒叟狂笑道:“此举正合老夫之意,看看老夫的飞虎三式行,还是你的玄龟阴功及腾蛇十三手行!” 说话声中,身影飞快一弹,避过怪叟掌风,十指俱张,就向怪叟双肩抓去。 这正是威震武林的“飞虎三式”第一招,“飞虎抓”。 这时“瘦无常”及“燕山一绝”双双暴叱,就向酒叟扑去。 宋岳朗声一笑,喝道:“小爷就看不惯以众欺寡,瘦鬼,先接小爷三剑。” 语起身动,右手微抬,一道寒关冲天而起,刷刷刷,刹那之间,连攻三剑,速度之快,犹如三剑齐出,剑剑攻向“瘦无常”要害。 “瘦无常”神色一惊,斜身闪步,连劈三掌。 瞬眼间,场中战势激烈,五人打成一堆,剑气冲霄,掌风漫空,呈现一片杀机! 十招一过,宋岳陡然想起玄妙之言,心中不由着急,长剑接连攻出七剑,目光一瞥酒叟,见他似打得非常吃力,不由暗忖道:“欲不露痕迹,免使武当遭劫,此时抽身,正是时机,但酒叟正面与怪叟争锋,旁受‘燕山一绝’及‘瘦无常’抽空袭击,自己如今在旁展开游击,尚可拉成平手,否则后果不堪想象,但如打下去,何时能了……” 转念至此,走与不走,两个意念在心中起伏冲突,倏然宋岳微一咬牙,长剑飞舞,连出十二剑,分攻对方三人,口中道:“酒叟前辈,你一人能否应付三十招?” 酒叟周身压力一松,闻言一怔,奇怪地瞥了宋岳一眼,见他眼神瞟向“上清宫”,不由哈哈大笑,道:“老弟,凭这三块料子,我老头子应付三百招毫无问题,假如你想拉屎,就快走!” 宋岳知道酒叟已了解自己心意,看他明知以一敌三,必陷入苦战之境,仍旧豪语连篇,这种士为知己者死的忠义豪气,不由深深感动,忙道:“如此,有劳你老人家了,三十招之内,在下一定赶返。” 语声一落,长剑闪电快攻三剑,身形已斜掠而起。 耳中已听到怪叟喝道:“谷亘兄,截住那小子!” 接着酒叟哈哈笑道:“三位要想吃大便,我老头子免费奉送,人家老弟不会怕你们,等一下回来,够你们瞧的!” 三人同时发出一声怒哼! 宋岳匆忙回首一瞥,只见酒叟满场游走,双掌连劈而出,分攻三人,脸色通红,显然已用上全身真力。 这种打法,最为吃亏,眼看他舍生忘死,拦住三人追赶,决无法持久,知道延误不得,身形飞掠,绕出战场视线,一晃进入围墙。 此时约已三更。 天际寒星闪烁。 四周一片漆黑。 宋岳飘身人观,转目一扫,只见上清宫中灯火零落,大殿之间,人影全无。 面对屋宇连亘的上清宫,宋岳不由迟疑起来,不知要往哪一个方向。 正在着急,倏见眼前人影一晃,一个年青道土,已站在眼前道:“尊驾可是宋施主?” 宋岳一怔,道:“不错!” 年青道士低声道:“玄妙师叔在丹房相候,施主随我来!” 宋岳心中一喜,道:“劳驾!” 旋即跟着道士,向左边一条回廊急奔。 三个转弯,绕过大殿,年青道士已在一所精致的房门口站住,转身道:“施主就请进入,贫道不再奉陪!” 宋岳微微颔着,推门而人,只见玄妙道长已站于丹房之中,一见宋岳进来,忙道:“施主来时,可被红灯教发觉?” 宋岳摇摇头道:“没有,酒叟正在观外以一敌三,战势不利,道长盛情改日再谢,现在就请赐‘大罗剑谱’一观!” 玄妙神色忽然肃穆已极,自袖中抽出一本薄薄黄色绢书,交给宋岳,同时目光口露出一丝亲切的神色,倒出三颗伤药,缓步上前,解开宋岳包扎的伤处,代为敷药,口中道:“施主人中龙凤,得天独厚,贫道生平之中,阅人无数,能有这份豪侠胆气者,惟你一人,今日有缘相助,一生无憾,请善自珍重,好自为之。” 宋岳见到对方本份诚恳态度,心中顿生亲切之感,这种感觉自父母双亡后,三年来第一次体味到,望着玄妙肃穆慈祥的脸色,由衷地道:“宋岳日后得有成就,必不忘道长今日之赐!” 玄妙脸上倏然露出一丝莫名其妙的笑容,望着宋岳,似有所言,旋即摇摇头,道:“施主此举,必含深意,贫道多问无用,时间匆促,请快看本门剑谱,即请退出上清宫。” 这时宋岳伤处,已经玄妙把药敷好,一动手腕,觉得已愈大半,望着玄妙退立丹鼎蒲团上,盘膝而坐,忙道:“谢道长疗伤,敬领法谕。” 随即翻开“大罗剑谱”,就记忆所及,三才居士遗言,“罗”字下面注的数目是“三、八、十一”立刻翻到第三页,眼看第八行,正要记字,倏听玄妙又道:“宋施主,贫道因恐祸及师门,邀请施主到此,并未得掌门允许,回去时,请循原路,免生枝节。” 宋岳微微颔首,目光眼看剑谱第八行,数到第十一字是个“石”,一合剑谱…… 陡听玄妙一声闷哼,倒在蒲团上,脸色惨白,腹上插了一柄小剑。 变起突然,宋岳心中大惊,忙上前伏身扶起玄妙,道:“道长何苦如此?” 玄妙喉上一阵抽挛,状甚痛苦,但神色安祥,面含微笑道:“贫道心折施主风仪,不过略效微劳,但如被红灯教发觉,难免祸及师门,不如自行兵解,少去对方借口……” 说到这里喉头一阵呛咳,呼吸渐形喘急。 宋岳心中激动了,武林高手虽多,知己难觅,以死成仁,天下又有几人,眼见玄妙死亡在即,不由一阵心酸,道:“道长此举,岂不陷宋岳于不义之境?” 玄妙无力地摇摇头,声音低微道:“施主千万别如此设想,贫道助你,即是助天下武林,死有重如泰山,轻如鸿毛,为此而死,岂非死得其所!” 话声戛然而止,接着又是一阵呛咳! 宋岳凄然掉下二行情泪,惨然道:“道长……” 玄妙倏然双目巨睁,拦截言道:“施主快走,酒叟苦战之中,尚须援手,贫……道……在……冥……冥……之中……自会……祝……福。” 语声间歇至此,玄妙身躯一软,脑袋陡然下垂,一缕灵魂,已西升天府。 宋岳鼻中一酸,泪如泉涌,他哭了! 这是三年来第二次哭泣。 第一次恩师百里鞠以死增加自己四十年功力,委予重任……如今,这位一面之识的玄妙道长,竟以死期望自己扶天下之安危。 这种伟大的情操,使宋岳的心中激动得无法以言语形容,想起酒叟尚在观外苦战,强压心中悲怆,放平玄妙身躯,把“大罗剑谱”平放在玄妙前胸,喃喃道:“别人得一知己,三十年如一日……宋岳得遇道长,一日犹如三十年……前辈……安息吧!宋岳功成之日,再奉上鲜花一束,清香三炷……” 祷告完毕,倏然起立,正要转身退出…… 陡闻房门口一声大喝:“好个宋岳,竟下此毒手,还不与我自缚领罪!” 挟着如雷喝声,一股狂飚,已向身后撞到。 宋岳闻声大惊,双耳听风辨位,身躯一划,避过身后一击,飞快旋身,凝神一瞧,只见房门口站着一位容貌端庄,羽衣星冠,白眉白须道长,身后拥着十余位年青道士。 一看对面神色不对,忙道:“道长请勿误会!” “嘿嘿!本掌门亲目所睹,岂是误会。” 第十三回 忘年知己 义共生死 宋岳心急酒叟战势,神色一整,道:“原来是玄天掌门,玄妙道长义薄云天,为助在下扫荡魔气,又恐祸及师门,故而出此下策……” 玄天真人暴叱道:“任你口生莲花,人证俱在,辩又何用!” 双掌一翻,猛烈的掌风又告推出。 宋岳心感玄妙道长之义风,实不欲再与武当掌门动手,但悬念酒叟安危,又非动手不可,身处矛盾观念之中,身形连闪,沉声道:“掌门难道不让在下解释?” “自缚之后,再说未晚。” 玄天说话之间,又攻出三掌。 这三掌挟其毕生功力,气势雄浑已极! 宋岳眼见势成骑虎,默默祷告道:“玄妙道长,势逼如此,宋岳只好开罪了!” 祷告声中,右手霹雳霸拳中一招“雷动万物”,左手“狂风铁掌”的“风偃荒草”,左右开弓,硬向玄天攻出掌风挡去。 这次,宋岳亟欲争取时间,用足十成真力,强搏一招。 嘭的一声震山撼岳大响,屋内门窗粉碎,梁柱摇摇欲倒,玄天道长竟被这股凌厉罡气逼得倒退三步。 漫天灰尘之中,宋岳身影飞弹而出,双掌一推,喝道:“掌门道长,再试试在下一掌!” 玄天身形刚退,瞥见黑影窜门而出,一股强风,又劈面涌到,神色一凛,侧身一闪,长剑嗖然出鞘,一招大罗剑谱绝学“江流石转”,直向宋岳撩去。 岂知宋岳志不在战,就在玄天真人闪身刹那,双掌一扫,推开周围道侣,掠身直奔回廊而去,口中道:“宋岳暂且别过,误会将来再解释!” 语声中,也不管玄天真人反应如何,纵身就向围墙飘去。 一落墙外,耳闻场中叱喝连连,知道鏖战方酣,电掠入场,瞥见酒叟口角噙着丝丝鲜血,身形迟钝,脸色发紫,发须俱张,犹自泼风八打,掌风虎虎。 宋岳心中一惊,不由怒火大炽,长剑嗖地出鞘,连攻八剑直向功力最厉害的怪叟刺去。 左掌一招“东风细雨”,幻影千重横向“燕山一绝”攻出,口中喝道:“好不要脸,红灯教皆是无耻之辈……” 这时,宋岳左腕轻敷药后,伤势大好,鼓气而下,威势如天神而降! 怪叟及燕山一绝,瘦无常,神色一愕,闪身反击! 只听得酒叟狂笑,道:“老弟,怎么这般快,老头子不过才应付一百五十招!”言下之意,仿佛还有一百五十招! 宋岳剑如闪电,招招快攻,掌如狂风乱舞,口中道:“老前辈,你伤势怎样?” 酒叟哈哈狂笑,道:“老弟放心,反正今天南北二叟,只许一人生存,老头子尚可应付!” 说话声中,呼呼两掌,连向怪叟击出。 怪叟被宋岳剑势逼得连退三步,神色惊愕,倏见酒叟二掌攻到,迫不得已,双掌陡翻挡去。 砰、砰二声大响,怪叟张口喷出一道血箭,蹬蹬倒走七八步。 宋岳挡住“燕山一绝”及“瘦无常”攻势,目光一瞥酒叟,也好不了多少。 只见酒叟口角鲜血潺潺而下,犹自口中道:“老弟,那二个王八羔子交给你,让老头子拼一拼怪物,看看今天谁先死!” 语声之中,已缓步向怪叟欺去。 宋岳一见酒叟这股刚傲不屈之气,激起胸中豪气,长笑道:“好,就看在下先劈掉这二个贼子项上人头!” 左掌连出三拳,长剑电闪,一百二十八路快剑已如长江大河,源源向瘦无常攻出。 这次,宋岳知道如不先除去燕山一绝及瘦无常,酒叟情势危险。 在刚才搏斗过程中,他发觉瘦无常功力比燕山一绝稍高些许,故此长剑专对强手,展开一路快攻,招招制敌要害。 闪电神剑不愧四异绝学,这一全力抢攻,立刻打得瘦无常手忙脚乱。 燕山一绝也被宋岳左手的霹雳霸拳打得难越雷池一步。 宋岳目现杀机,耳听酒叟及怪叟嘭嘭连拼二掌,心中大急,陡然一声清啸,长剑划空锐啸,如电向瘦无常袭出。 瘦无常眼见这剑来势凌厉诡疾无比,神色大骇,晃身暴退。 就在这刹那,宋岳左掌挟全身真力,向前猛推。 右手长剑反向燕山一绝撩去。 这—交互奇袭,果然奏效,场中立刻响起二声惨嚎。 瘦无常被宋岳一记拳风震伤内脏,鲜血狂喷,跄踉而退。 燕山一绝料不到宋岳剑势倏然转向,奇快无比,要退已自不及,一颗人头已滚落尘埃。 宋岳料理了二个红灯教徒,身躯一弹,就向怪叟掠去,身在半空,目光瞥处,只见南北二叟气喘咻咻,如虎对峙。 怪叟见宋岳扑身而来,一瞥燕山一绝及瘦无常一死一伤,神色大骇,一声厉啸,横掠而起,抓起地上的瘦无常,电驰而遁。 只剩下酒叟犹自屹立当场,动都不动,作势欲扑。 宋岳正要追赶,瞥见酒叟怪异之态,不由纳罕,身形一顿,飘落酒叟身旁,道:“前辈,敌人遁走,要不要追。” 哪知语声一落,陡见酒叟唔了一声,嘭声扑在地上不起。 宋岳心头大震,急忙俯身一探心脉,只觉得酒叟脉搏跳动微弱,奄奄一息,显然伤势严重。 场中杀机虽然平息,但宋岳心头蒙上一层悲愤。 他眼望着酒叟惨白的脸,脑中浮起玄妙道长慈蔼的遗容,不禁忖道:“武林高手虽多,然威武不屈者,又有几人,玄妙道长为义成仁,我岂能再让酒叟凭白而死!” 转念至此,心波激动,喃喃道:“我要救他,我一定要救他……” 语声一落,宋岳反手插好长剑,抱起酒叟,身形掠起,选择一隐蔽之处,立刻扶正他身躯,双掌贴在命门穴上,逼出自身真气,直向酒叟体内攻去。 盏茶时刻,宋岳也感力乏,收回双掌,扶着酒叟道:“前辈伤势是否感到好些?” 酒叟虽经宋岳贯输真气疗伤,但脸色依旧惨白,难看已极,闻言抬起无神眼光,望着宋岳道:“这怪物的玄龟阴功,确实不在我飞虎三式之下,唉!我老头子恐怕没有救了!” 说话声中,全身不停发抖。 宋岳闻言大急,道:“前辈切勿气散,在下不信疗不好前辈伤势!” 酒叟露出一丝苦笑,摇摇头道:“老弟,不必白费精神,我老头子已经中了怪物的玄龟阴功,八脉移位,五腑僵硬……” 说到这里,目中忽露出期望之色,急促地道:“老弟,你不会说我比怪叟差劲吧?” 宋岳正色道:“前辈何出此言,以一敌三,虽败犹荣!” 酒叟继续缓缓低声道:“其实在你未赶返前,我老头子受燕山一绝及瘦无常夹攻,已中了怪物一掌,但是我咬牙苦撑……南怪北酒齐名,我岂能败在他手下……” 宋岳对他这种强充好汉,至死不屈的傲气,不但不觉好笑,反而由衷敬佩,点点头道:“前辈,在下知道,以一比一,你足有余力……” 酒叟目光中充满了感激神色,一合双目,喃喃道:“老弟,既能了解我之受伤,非战之罪也,我公孙博死又何憾!” 宋岳神色一紧,急急道:“前辈,你死不得!” “唉!老弟,死得其所,你应该为我高兴!” 宋岳狂呼道:“不!” 酒叟摇摇头道:“伤及内脏,没有救了,急也无用!” 宋岳心头一震,凄然泪下。 忽然他想起刚才玄妙为自己敷伤时,药颇灵验,忙道:“前辈,上清宫近在尺咫,待我去讨伤药必能治好……” 酒叟语声低微地道:“武当疗伤丸虽好,但对我毫无用处,玄龟阴功,阴毒无伦,岂是普通伤药所能治好……” 宋岳生性固执,但听了酒叟之言,倒吸一口凉气。 他虽然不相信天下无药能治好酒叟伤势,但他知道一句成语:“哀莫大于心死!” 酒叟处于生死边缘,他不愿拖累自己,才产生灰黯的想法,但是自己难道眼睁睁见他死亡吗? 宋岳思念至此,脑中想设法唤起他生存意志,在这刹那,灵珠忽明,哈哈长笑,道:“前辈,那么在你死之前,我想请教一句话!” “什么话?” “红灯教是否可怕?” “红灯教中藏龙卧虎,红灯教主隐现无常,的确令人悚栗!” 宋岳倏然豪气干云,朗声道:“放眼武林,皆曰红灯教可畏,惟我宋岳,犹效搏浪一击,哈哈!论天下英豪,舍我谁与!” 语气雄风万丈。 酒叟陡睁双目,道:“老弟,你难道忘了还有我老酒仙!” 宋岳瞥了他一眼,摇摇头道:“你老行将就木,不算也罢!” 酒叟惨白脸色,闪过一丝怒容,强提语声,大声道:“人死留名,豹死留皮,死得其所,虽死犹生,老弟,你太狂傲了。” 宋岳道:“话虽如此,但如你老能活下去,岂不更好,功垂千秋,与我分享天下崇敬,在下一定改口,论天下英雄惟宋岳与君耳!” 这几句话,说得衷恳豪爽无比。 酒叟神色一动,即摇摇头苦笑,道:“老弟原来是激将之计,但我老头子虽想活也活不长久!” 宋岳叹口气,道:“看样子,我宋岳只好做陪葬了!” “老弟何出此言?” “士为知己者死!” “天下安危,责任付谁?” “这要问你!” “问我?” “不错,士既不能为知己者死,你老何不为知己者生?” 酒叟神色倏然动容,旋又摇头苦笑。 曙光忽现,宋岳紧盯一句道:“前辈,难道天下真的无药可治你老伤势。” 酒叟长叹一声,道:“说了无用,徒增伤感!” “死马当作活马医,说又何妨!” “玄龟阴功禀穷阴九幽之气,非北天山千年冰层上的一阳草无法治愈,老弟,我命只有七日,北天山隔此三千里,七日之间,欲跋涉六千里行程,除非大圣再世,一个斤斗十万八千里,否则,岂不言也枉然!” 宋岳脑中轰然,想不到竟有这大难题,难怪他不肯说明,但他既然说出,自己岂能畏难而退? 转念至此,肃然道:“在下既言,士为知己者生,士为知己者死,一阳草就是远在天边,宋岳也要七日之内取到赶返。” 酒叟摇头道:“老弟何苦做不可能之事?” 宋岳朗声一笑,道;“既以天下为己任,就要当常人不能做之事!” “老弟,你错了……” “前辈,莽莽武林,芸芸众生,如你老者,能有几人,假如宋岳错了,错在上清宫太迟……” 语声方落,蓦觉三丈外有衣袂飘空之声,宋岳心中大震,放下酒叟,霍地起身,长剑飞快出鞘,旋身大喝道:“是谁?” “嘿嘿!原来施主躲在这里!” 语声中人影幢幢,疾掠已至,宋岳凝神视去,为首一人,正是武当掌门玄天真人。 第十四回 千里为义 再遇红灯 宋岳一见来人是武当掌门,心中一紧,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眼见武当门下十余弟子,纷纷围拢,形势紧张,灵机一动,道:“掌门真人可是为贵派玄妙道长而来?” 玄天真人冷冷道:“施主既已知道,何必再问?” 宋岳侧身一指地下道:“酒叟前辈,伤势垂危,真人是否知道?” 玄天真人神色一怔,旋即一窘。 其实,在上清官门口打架,玄天岂会不知,只是受红灯教之威势所慑,不敢出面而已,如今被宋岳一问,怎会不窘? 但玄天一怔之下,冷冷一笑道:“施主可是要节外生枝?” “嘿嘿!问心无愧,何必另生枝节,真人,酒叟与贵派交情如何?” 玄天微哼一声,长剑呛啷出匣,身形前欺,道:“贫道料理了施主公案,自当设法治疗公孙施主伤势!” 这时酒叟眼见场中紧张情势,忙道:“玄天老道,什么事?” 宋岳为争取时间,已抢言道:“前辈,什么事?你等下自会明白。” 语声至此,转对玄天真人道:“玄妙道长公案,酒叟前辈自会对你解释,在下为治他伤势,时间无多,如今在下郑重把酒叟交与贵派,负责看顾七日,假若要有三长二短,勿怪在下踏平武当!” 宋岳言声一落,双目电射,一声清啸,向场外掠去! 玄天真人焉肯信他,长身拦住去路,大喝道:“施主难道想走!” 剑幻千朵银星,就向宋岳罩去。 玄天一动,门下十余弟子齐声叱喝,蜂拥而至。 宋岳微微一哼,曲肘微动,瞬眼攻出十剑道:“凭武当这点阵势,还留不住在下!” 语声之中,只听得一阵丁丁当当,金铁暴响,瞬眼已过十招。 玄天真人神色一凛,大喝道:“宋施主,就请试试武当的大罗剑阵,是否能把你留下。” 宋岳受到阻截,心中大急,眼角一瞥,果然武当近廿余位弟子,各走方位,似在布阵,不由飞快想道:“我虽不惧此阵,但此时逞勇,势必硬拼,耽误了行程,也等于耽误了酒叟伤势,为玄妙之义风,为酒叟,我一定要忍上一忍……” 此念一转,岂能等玄天阵势布成,长剑回飞,首先向附近一个道士劈去。 左拳向玄天捣出一记强猛拳风,喝道:“在下想走,谁敢阻挡!” 玄天真人一看拳风挟着霹雳之声,力势太猛,一声怒哼,连错三步,长剑反手撩出。 但另一位道士,却挡不住宋岳如电快剑,眼见寒光飞闪而至,不知袭向何处部位,神色大骇,长剑一横,拧身暴退。 但宋岳岂能让他走脱剑光圈中,身形微欺,正好避过玄天袭到长剑,手中长虹弧形飞起,向前挑出。 只听得一声惊口乎,挟着金铁交鸣之声,那道士已手中空空,长剑如矫龙升空,落出三丈之外。 这也是宋岳手下有了分寸,否则,早已溅血五步! 他一招得手,震得在场众人微微一悚。 在这飞快刹那,宋岳左掌回扫,长剑气势如虹,和身直起,大喝道:“挡我者死!” 语音震得群山回应,峰峦俱颤! 武当道士似被这种威猛之势所慑,递出阻拦的剑势,微形一顿。 就这一顿之间,宋岳已掠出包围之圈,转身一躬身道:“武当掌门,注意酒叟伤势,误会自解……” 语声方起,人已如一缕淡烟,向武当山下疾驰! 只剩下一干武当道侣,呆在当场,怔愕不止。 天色渐灰。 东方鱼白。 宋岳冒着晨曦,急如星火,电掠下山。 他决定以全身功力急赶…… 这样奔长安,取道兰州,第三天玉门关已在望。 黑夜他翻山越岭…… 白天他催马—毪奔…… 除了沿途进食果腹之外,宋岳丝毫不肯停留,真是救人如救火,一寸光阴一寸金。 但是,今天他坐在马上一计算行程,如此急赶,还要相差一天时间…… 此时他心中的难过,已无法以笔墨形容…… 大丈夫言出如金,自己既应下如山诺言,万一不能兑现,酒叟一条命不说,将来又如何面对天下人? 暗忖至此,他心急如焚,买了大包干粮,一面催动坐骑,一面果腹…… 红日西坠。 玉兔东升。一天又经过去…… 如今黑夜又光临了。西北微寒,夜凉如水。 在离玉门关还有十余里时,宋岳坐骑,陡然失蹄卧倒。 宋岳飘身下马,一看马嘴白沫乱吐,喘气如云,再也无法昂立。 他抚着马身,喃喃道:“这是第八匹马了……唉,飞马三千里,夜渡玉门寒……” 口中念着,一瞥荒凉的四野,掠身直向玉门关驿道飞去…… 岂知刚出十丈,陡然一样东西进入他眼帘,使他心头一震,身形倏顿。 嘿!原来三丈外一颗枯树秃枝之上,挂着一盏红灯,撒下一层血红色的光芒。 迷迷蒙蒙,使周遭平添一层恐怖气氛! 红灯在此出现,不由使宋岳一凛! 他想起自己肩上的责任,决定暂避正锋,身形斜窜,绕道而行,直向左方掠去。 左边是一片灌丛,宋岳刚到林前,陡听一声暴喝:“此路不通,回去!”去字未落,迎面箭矢如蝗,急射而至! 宋岳见状大怒,暴叱道:“在下不信有走不通的路!” 反手一撩,剑气如虹,千重寒芒,电旋而出。 铮铮一阵密响,一阵箭雨,俱被他挡回去。 但瞬眼之间,又是一阵强弓劲射而至。 宋岳惟恐误了行程,一见这种情形,知道潜伏的人既存心阻截,如此下去陡增纠葛,只得强压怒火,长剑一挥,身影暴退,反向右面窜去。 右面是一片荒坟,枯草萋萋,墓碑丛立,宋岳旋身飞掠,正想借地形潜行,陡又听到一声暴叱:“神灯指引大道,尊驾何必要抄小路!” 语声方起,零乱的怪石墓碑后,忽然升起一片烟雾,随风散开,宋岳陡觉头晕脑胀,一见这种有计划的包围,他心中不禁一紧,一声怒叱,左掌扫出一股凌厉掌风,逼开飘来毒雾,宋岳心想:“绕道既也耽误行程,我就看看你大路上的红灯,还有什么把戏?” 此念一决,身形向驿道掠去,口中道:“红灯教都是鸡鸣狗盗之辈,小爷就看看你们有多少鬼蜮伎俩!”说话声中,人已到红灯之下,—挥出一掌,朝红灯扫去。 岂知掌力刚出,陡觉一股刚强已极的潜力,劈面涌到。 掌风刚一接触,觉得对方这股罡劲,猛烈无比,宋岳心头大骇,脑中飞快闪过一念,忖道:“红灯教怎会有如此好手?” 在这刹那,掌出难收,急中生智,左掌斜挥移开,虚空向横里打出,身形一闪,倒走八步。 这种危险已极的情势,饶是宋岳应变得快,也不禁冒出一身冷汗。 双手掌力打空,砰砰二声暴响,扫起一地沙石,扬起漫空烟雾。 只听得一阵哈哈大笑,如瀑音怒涛,破空传至,烟雾之中,一条高大红影,一闪而出。 宋岳强镇心神,展目望去,三丈之外,已屹立着一个碧目赤脸,身着锦袍的高大老者,不由长剑飞快出鞘,傲然问道:“你是谁?” 老者冷冷一笑,道:“红灯教主!” 第十五回 魔踪初现 红灯教主 宋岳一见面前这锦袍赤脸,碧目阴鸷的高大老者,就是“红灯教主”,心头一凛! 杀父仇人,就在眼前,却无法手刃亲仇,使他双目尽赤,怒焰大炽。 但是宋岳清楚自己目前功力,比起对方还差一截! 尤其此时此地,自己的安危及一切可以撇开不谈,酒叟的生死,系于此行,何况还有师门的重任…… 这些利害关系在他脑中一衡量,只得强压满腔仇火,理智地考虑如何应付,度此一劫…… 这正是宋岳的睿智之处,并非畏死,因为他感到死非其时,死非其地,死有何用? 可是,他既自期未来笑啸苍穹,君临天下,欲不屈不辱而死中逃生,确非一桩容易之事! 在重重危机之下,他极力镇定自己的心神…… 这飞快刹那,宋岳目光四下微扫,四周漆黑,一片沉寂,景色触目荒凉,只有一盏红灯,随风摇曳,撒下淡淡的,恐怖的光芒。 沉寂的夜色中,充满了死亡的气息,和慑人的杀机! 宋岳知道,在无限的黑暗中,真不知隐藏了多少红灯教高手,但他仍双目冷焰飞射,傲然道:“耳闻红灯教纵横武林,嘿!原来皆是诡计算人之徒!” 红灯教主似被他这份傲然冷漠态度所惊异,目中闪过一丝纳罕之色,闻言又恢复阴鸷神态,怒哼一声,道:“小子,你竟敢口出不逊!” 宋岳不屑道:“事实俱在,伪饰何用?” 红灯教主嘿嘿一笑,神色一寒,道:“本教威震江湖,老夫至尊武林,何必还用诡计,小子,你如不提出真凭实据,嘿嘿!今夜就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宋岳仰天朗笑,道:“死又何惧,武当山连摆四盏红灯,竟以暗器计算在下,解剑岩伪装武当道士,施用五云捧日绝魂钉,难道不是诡计……” 红灯教主神色一窘,暴叱道:“住口!本教主只下令要你死!执行之人用何种手段,老夫岂能知道!”说到这里,语声一沉,继续道:“不过本教既称尊武林,不能不昭信于人,小子,你刚才所说,有保凭证?” 一说证据,宋岳不禁想起身上还有一筒绝魂钉,正想拿出羞他一羞,旋被另外一个念头,阻止了自己动作,暗忖道:“以今日情势,万一难逃危运,何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想到这里,冷冷道:“你何不自己问问手下,三天之前,可有断臂受伤之人?” 红灯教主微微一哼,双手一拍,随着掌声,倏然二条黑影从道旁窜起,凌空而落,现出两个红灯教徒。 以其身法的快速轻灵,显然是一流高手。 只见站在红灯教主左边的教徒躬身道:“护法坛主禄荣率执法香主房笠敬领教主法谕。” 红灯教主道:“速传武当支舵舵主!” 护法坛主禄荣一声应诺,随向右边的执法香主一摆手势,只见那位香主撮口长啸,啸声间歇,长短有节,仿佛暗号。 啸声一落,远处立刻响起回应,随即一条黑影,疾如一缕淡烟,袅袅而至。 宋岳拢目一看,赫然是一怪容老者。 只见他朝红灯教主一躬身,道:“武当舵主陆魁恭聆法谕!” 红灯教主目射寒光,冷冷道:“陆舵主,你舵下弟兄可曾施用绝魂钉?” 陆魁一怔,道:“奉命擒拿四异后人宋岳,本舵鉴于对方功力太强,故与舵下弟兄商量后,由副舵主设法弄到二筒绝魂钉……” 说到这里,倏听红灯教主大喝道:“住口!本教领袖武林,岂能使用武林公禁之暗器,你身为本教弟子,敢不顾本教令谕,还不与我领罪自裁!” 宋岳见红灯教主这番做作,不惜牺牲自己部下,伪立令谕,更加觉得其心黑手辣。 然而身处此种局势下,实不便表示什么意见,只得冷漠地注视情形发展,但心中却焦急行程延误。 只见陆魁一闻红灯教主之言,浑身发抖,张口欲语,但却颤不成声。 红灯教主双目一皱,沉声道:“执法香主还不执法!” 语声方落,执法香主房笠,已拔剑出鞘,只见半空闪起一道虹光,接着半声惨嚎。 陆魁一颗人头斜飞三尺,颈中鲜血狂喷,噗地仰身裁倒地上。 红灯教主眼见处决陆魁后,倏地欺身二步,冷冷道:“本教主为昭信天下,当你之面,处决暗算之人,你不妨再将武当山旁暗算之人说出,本教主不惜严惩!” 宋岳闻言一怔,“暴雨飞芒”是自己四叔之物,虽觉事有蹊跷,但真相未明前,于此时此地说出,岂非徒然贻人口实?转念至此,冷冷道:“举一已足,其余不说也罢!” 红灯教主脸色狞厉,阴恻恻道:“老夫之言,谁敢不听,不说也得说!” “嘿嘿,在下宋岳从不受人威胁,现在不说就不说,将来自有要你知道的一天!” “好大口气,你难道还想活过今夜?” 宋岳哈哈朗笑,傲然道:“成事在天,谋事在人,阁下此言,岂不太过自信?” 红灯教主倏然碧目电射,道:“本教主既以信立天下,不能对你偏废,宋岳,你口不择言,破坏本教信誉,还不自缚领死!” 这番话讲得阴森冷酷已极,听得宋岳头皮微凛。 场中气氛陡然紧张,杀机骤浓! 宋岳胸有成竹,傲然一笑,道:“没有这么容易!” 红灯教主狞笑道:“以四异身手,尚且不出老夫十招,你小子竟敢螳臂挡车,嘿嘿!老夫就试试你有多大能耐!” 语声一落,身形向前欺近,右手轻轻向宋岳胸向拂出。 这一招看来平庸普通,并无出奇之处。 但宋岳却觉得一股似刚如柔的暗劲,已凌空撞到。 自知功力悬殊之下,宋岳不敢硬接,身形微移,斜闪三尺。 岂知他这一动,红灯教主掌势竟比他还快,弧形一划,封住他退路。 五指俱张,电射而至。 宋岳只觉得自己周身大穴,俱在对方指风笼罩之下,心头不禁大骇! 在这危险关头,他双足一错,连换三个方位。 长剑幻出千重寒芒,“桃花随波”,“垂杨日照”,“虹挂长空”,刷刷刷飞快三剑,身形倒走七尺,才堪堪避过这一击。 初逢这等绝世诡异身手,虽然避过一招,但周身沁出一阵冷汗。 这时,他一稳身形,左袖内已暗暗扣好一筒绝魂钉,长剑斜指,正欲抢制先机,死中求生。 陡见红灯教主仰天狂笑道:“放眼天下,胆敢反抗本教主者,以你为第一人,小子!以你身手,虽不亚于四异,但仍难逃老夫五招,不过,本教主今天佩服你的豪气,仍愿放你一条生路。” 宋岳闻言不禁一愕,对红灯教主之言,顿出意外,心想:“难道他另怀什么阴谋不成?” 心中微一转念,冷冷一笑,反诘道:“阁下难道还有什么条件?” “不错,假若你能据实回答老夫两个问题,姑饶一命!” “嘿嘿,区区已说过,从不接受要挟!” 红灯教主怒哼一声,道:“谅你不敢不答,第一件,你去关外何事?” 宋岳微微一哼,道:“你管不着!” 红灯教主厉声道:“还有你赴少林武当要求看拳剑之谱用意何在?” 宋岳淡淡一笑,道:“融旧创新,参研绝艺,预备置于你于死命!” 红灯教主狂笑,道:“凭你苦练一生,也难企及老夫项背,小子!你岂非狂想。” 语声到此一顿,继续缓缓道:“但老夫岂能受你蒙蔽,小子,你到底说不说实话?” “信不信由你!”宋岳剑眉一轩,冷漠回答,但全身已蓄势暗暗戒备。 场中的气氛,因宋岳态度的冷漠强硬,再告紧张。 果然,红灯教主碧目杀机倏现,狞声道:“狂傲之徒,老夫要你今夜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看你还说不说实话!” 语声方落,双肩未动,身形陡欺三尺,右手平胸拂出,左手五指,直叩宋岳“幽门”、“通谷”、“商曲”、“阴都”、“石关”五穴。 这一招二式,奇诡无比,只见劲风拂面,指影千重,左右袭至。 宋岳心中虽惊,但早蓄势戒备,“闪电剑法”全力袭出,刹那之间,已攻出七剑,寒芒伸缩间散出万朵银花,反向对方两臂撩去。 忽然旁边响起二声大喝:“杀鸡焉用牛刀,教主何必自己动手!” 接着两条光影,挟着两股狂飚,向宋岳攻到。 这不用说,就是站在一旁的护法坛主,及执法香主。 以一个红灯教主,宋岳已感到压力沉重,如今再加上两个顶尖高手,势力悬殊之下,如何能敌?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宋岳反而激发豪气,冷笑一声骂道:“红灯教果然皆是以众欺寡,无耻之辈!” 语声中,身形飞闪,长剑首先向最弱的一个红灯教执法香主袭去。 一剑刚出,只听见红灯教主暴叱道:“你们全部退下,宋岳,看老夫三招之中生擒你!” 宋岳长剑刺空,前后压力顿松,陡觉左面一股阴柔暗劲,无声无息,直撞自己“期门”死穴,不看也知道一定是“红灯教主”。 此时,他不愿再逞勇称强,随着刺空剑势,身形疾如隼鹰,斜向右方急掠。 刚越过驿道,陡见面前黑影幢幢,响起一阵低沉喝声道:“此路不通,请回去!” 同时,后面响起红灯教主的厉喝:“小子,看你还往哪里跑?” 一股强烈无比的阴柔暗劲,已凌空紧压背心。 处在这前后夹击之中,宋岳急欲脱身,长剑闪起千重寒芒,状欲向前猛冲,口中大喝道:“挡我者死!” 但身形却在这飞快刹那,猛然斜移三尺,左手反挥,听风辨位,一声机簧响处,绝魂钉已向后打出。 五粒乌光闪闪,含有剧毒的暗器,向追击而来的红灯教主劲疾无比地射去。 要知道,“五云捧日绝魂钉”所以江湖公禁,在于它太过霸道,一经打出,其势力之劲急,专破各种护身气功,难以防范。 而且因其剧毒无伦,中者必身受七日七夜痛苦,辗转哀号,最后化成一滩浓血而亡。 故而谁有了这种暗器,无论黑白二道,都恨之切骨,杀之而后快。 如今宋岳情急生智,发出绝魂钉,的确大出“红灯教主”意料之外。 变起仓猝,以他功力,也不敢硬挡,一声怒哼,身形斜闪三丈。 宋岳借以阻止身后强敌,在这电光石火刹那,已冲进林中,长剑连闪,那些阻挡的“红灯教徒”,虽也一流好手,哪能抵抗这等疯狂猛扑,立刻响起几声惨嚎,三个教徒,业已横尸当地。 但这次红灯教早已谋定而动,岂是这般容易被宋岳冲破包围,只见一片刀光剑影,向宋岳汹涌而上。 同时之间,胡哨连连,发出信号! 宋岳心中大急,长剑连演绝学,电旋星泻,飞快攻出七剑,立刻又刺倒二人,刚出重围,耳中已听到一声阴沉的暴喝:“好小子,本教主今夜不把你碎尸千段,誓不为人!” 宋岳向后飞快一瞥,见红灯教主已急射而至,心中一阵惨然忖道:“今天看来要身亡此地了!” 正在这死亡边缘,陡听右方黑黝黝的林中,响起一阵低沉的叱声:“打!” 随着喝声,忽然一蓬银雨,破空锐啸而至! 宋岳大骇!身形飞闪,目光一瞥,脱口惊呼道:“暴雨飞芒!” 但这次“暴雨飞芒”却是向他身后的红灯教主及一干教徒袭去。 只听得红灯教主的怒叱挟着一干教徒凄厉的叫声,冲破沉寂凄迷的夜空。 第一次在武当山附近,“暴雨飞芒”暗器突然暗算宋岳! 而今天在生死一发危机中,“暴雨飞芒”暗器二度出现,却救宋岳出险! 这一反一复的举动,弄得宋岳一头雾水,满心疑惑。 但他未遑多想,此时不走,待等何时,身形连跃,已向玉门关方向急掠而去。 第十六回 无心纵魔 一着失错 为了避过红灯教徒的搜索,宋岳尽量借地形地物的隐蔽,鹤伏鹿行,向前飞驰。 半个时辰过去,一段黑影已挡目前。 玉门关到了! 宋岳这时稍定心神,长长吁出一口气,展目四扫,四周并无声息,显然红灯教徒并没有追来,高耸的城墙已矗立眼前。 仰望天色,约已四更,他虽一肚迷雾烦恼,但心急酒叟伤势,不敢多事耽搁,猛提一口真气,长身拔起,犹如一缕淡烟,袅袅上了城墙。翻出城外,大片广大的沙漠已呈现眼前,只见黄沙滚滚,一望无垠,在呼呼夜风中,一片漆黑。 天山如荒漠中的巨神,遥遥在望。 宋岳知道时间无多,略一调息,飞快疾掠。 在晨曦微露之时,他已越过白龙堆沙漠边缘,到了天山山麓! 一到山脚,宋岳望着绵延百里的崇岭峻峰,不由怔住。 当初离开武当时,匆忙之下,只知道治疗酒叟的伤势,必须一阳草。 但天山区域如此广大,“一阳草”究竟生在何处? 转念至此,决定到峰头再说,心中想着,身形已向天山绝峰飞驰。 眨眼到了峰腰,只见云雾飞绕,寒风砭骨,仰望雪盖山峰,还有一半路途。 绕过山脚,正想加疾身形,陡见三丈之外,一片荆棘之中,赫然竖立一盏石制红灯! 宋岳心中大骇,身形倏顿。 只见三丈外荆棘旁的山壁上是一块突出的岩石,石上棘藤蔓延,青苔丛生,一片碧绿,不可能有人埋伏。 他飞快想道:“难道红灯教徒脚程比自己还快?这决不可能,那此处也是红灯教的势力范围?” 忖念至此,心中微寒,四下一扫,上山除经过这盏红灯转弯外,其余方向不是悬崖峭壁,便是深谷绝壑,无法绕道。 处在这种非过不可的情形下,宋岳一咬牙,暗暗道:“是福不是祸,是祸灾难躲,红灯教除教主一人之外,对其他人,又何必畏惧?” 此念方罢,豪气顿生,身形一动,缓缓向前欺近。 双掌蓄势一翻,匝地狂飚,竟向红灯劈去。 哪知掌势刚出,陡听一阵娇叱:“何处狂徒,敢毁红灯?” 挟着叱声,一道匹练,凌空而下,宋岳一惊,忖道:“果然没有猜错……” 想起玉门关危机一发情形,心中怒火大炽,身形一弹,双掌就向袭来寒光劈去,口中喝道:“区区专劈红灯,贼子敢情找死!” 对方寒光被宋岳这股凌厉掌风一挡,横飘七尺,落在山道上,竟现出一个身穿紫衣劲装,娇波流慧,仪态万方,年约十七八岁的姑娘。 只见她手横长剑,黛眉含煞,但一见宋岳这种英俊的脸庞及孤傲的风度,状似一怔,娇声道:“阁下无缘无故,为何要毁这盏红灯?” 宋岳想不到对方竟是这么一个容貌绝艳,娇生生的姑娘,看她举止端庄,绝非邪恶之流可比,也不禁为之一怔。 但听到她如此说法,心中微愠,冷冷道:“在下就是看不惯红灯。” 紫衣姑娘娇容含怒,道:“看不惯,你就不要看。” 宋岳冷笑,道:“在下岂止看不惯,恨不得毁尽天下红灯!” 紫衣姑娘神色一动,语声倏转缓和,道:“尊驾能毁尽天下红灯,但千万不可动这一盏……” 宋岳怒哼一声,道:“在下就试试能不能动这盏!” 语声一落,右掌平挥,又向红灯劈去。 紫衣姑娘,一声娇叱,长剑刷刷刷一招三式,寒光千重直刺宋岳前胸、两肩。 剑势凌厉已极! 但宋岳禀承家传剑学,岂把对方这种剑法放在心中,右掌回圈,已向对方拍出,左掌招演“狂风铁掌”的“风拂珠帘”袭向紫衣少女右肩。 掌劲风生,犹如惊涛骇浪,狂飚匝地。 紫衣少女长剑被掌风一挡,虎口发热,神色大惊,目光瞥见宋岳左手掌势,忽然身形影退,娇呼道:“住手!” 宋岳见对方秋水双瞳,满是惊疑之色,心中一怔,硬生生撤回掌式,冷冷道:“姑娘还有什么话说?” 紫衣少女道:“神州四异的‘狂风铁掌’是尊驾何人?” 宋岳心中又是一怔,正想回答,陡听得右方传来一阵苍老语声:“年青人,只要你打发了这丫头,劈掉这盏红灯,老夫对你自有好处。” 宋岳一惊,转目望去,红灯方向毫无人影,正自疑心,只见紫衣少女转首叱道:“老鬼!你别妄打如意算盘,乖乖等死!” 那阵苍老语声又起! “丫头,老夫有一天出世,不把你师徒三人斩成血浆,誓不为人!” 紫衣少女冷笑一声,道:“老鬼,我看你这一生,别想再出世为恶!” 二人这一互骂,听得宋岳疑心大起,尤其听少女口气,那人似被少女幽禁,而且与这盏红灯颇有关连,转念至此,决心探探红灯方向,那暗中发话之人,倒底是什么人物? 心念一动,也不理紫衣少女,身形斜跃,直向那红灯掠去,口中喊道:“老丈何人?” 紫衣少女一见大急,剑凝光圈,幻出万点星芒,宛如疾风骤雨,电闪雷惊,向宋岳身后刺去。 口中喝道:“你怎么不听话?” 宋岳微哼半声,道:“在下高兴怎样,就怎样!” 身形一闪,向后劈出一道掌风。 蓦地,半空响起二声暴叱,接着从左方山岩上,两条身影,电泻而下,夹着两道劲急无比的狂飚,向宋岳当头罩下。 宋岳心中一惊,身形回旋,长剑飞快出鞘,瞬眼之间,就攻出三剑。 那两道人影同时失声呼道:“闪电神剑!” 就在此际,宋岳的第三剑已横扫在红灯上。 咔嚓一声,红灯粉碎,接着岩石上嘭的一声震山撼岳大响,石屑飞射,尘土扬空。 在烟尘迷漫之中,石壁上陡然出现一个洞门,一条黑影飞弹而出。 先来阻拦宋岳的两条人影及紫衣少女不由一阵惊呼。 宋岳也不禁为这种突然的变化所惊愕,横剑暴退,静观变化。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盏红灯是石做的机关,更想不到刚才暗中发声的人,是被禁锢在岩壁之中,以此推测,双方必是对头冤家,但是谁是好人呢?而且又为什么偏巧不巧地以红灯做机钮呢? 在这刹那,宋岳又陷入迷雾之中。 只见刚才狙击自己的两条人影,一位是白发苍苍的老妪,手执拐杖。 另一个是黑脸长发老者,身穿麻布大褂。 这二人此刻目光中皆露出惊骇之色! 紫衣少女此刻依偎在白发老妪身旁,显出一脸惊怒之容。 而洞中出来的人,赫然是一个赤发赤须,碧目老者。 宋岳一眼瞥及,心头猛震,这碧目老者除下巴上多长一绺赤须外,太像“红灯教主”了! 只见碧目老者抖一抖身上尘土,对着白发老妪厉声笑道:“老不死,你还记得在下之言吧?” 白发老妪浑身一颤,倏然一横拐杖,喝声:“既然你命不该死,老身只好与你一拼强弱!” 碧目老者阴恻恻一笑,道:“凭你天山婆婆身手,难挡我二招,狠个什么劲,还不自己动手自裁!” 黑脸长须老者神色激动,怒声喝道:“恶魔,想不到你三年幽禁,乃禀性恶毒,我‘千面诸葛’周筝不妨也算上一份!” 碧目老者冷哼一声,道:“你想先死,好,老夫就先送你去见阎王!” 语声一落,碧目暴睁,身形倏欺二步。 场中气氛顿告紧张,杀机骤涌。 宋岳虽不清楚其中恩怨,但见这碧目老人要杀人,心中大急,身躯一弹,长剑横胸,喝道:“住手!在下救你出来,并不是要你杀人。” 老者碧目一闪,冷冷道:“小娃儿,少管闲事,刚才既说过要给你一点好处,待我处理了这批死鬼后再说。” 宋岳冷冷道:“你为什么一定要杀他们?” 碧目老者恨恨道:“老夫中了他们算计,落入机关,被囚三年,此仇岂能不报?” 白发老妪插言道:“你作恶多端,死有余辜,囚你三年,已经算你命大……” 碧目老者倏然叱道:“住口,凭你老不死,假如有本事,早对老夫下毒手,还肯让老夫活着。” 宋岳一听双方对话,已明了大概情形,忙道:“尊驾是否可以看在下薄面,化干戈为玉帛?” 碧目老者冷哼一声,道:“小娃儿,敢情你也想阻拦老夫?” 宋岳朗声长笑,道:“在下虽不知其中谁是谁非,但岂能纵容你杀人,使在下背上助纣为虐恶名!” 老者碧目中杀机倏现,阴声道:“老夫生平行事,不问是非,倘非你助老夫脱困,嘿嘿!今天连你人头都算上,老夫非要四颗首级不可。” 这番话说得横蛮无比,听得宋岳怒火大炽,知道救错了人。 但想起自身还有要事,心中灵机一动,冷冷言道:“刚才阁下曾言如在下救你脱困,必有好处,不知是什么好处?” 碧目老者道:“老夫被困,曾立誓言,凡助我脱困者,必答应他三项要求,除了要老夫人头外,誓必办到,如今你不妨说出,老夫立即履行。” 宋岳朗笑,道:“既然如此,在下就提出第一项要求,尊驾不准动他们三人一根汗毛。” 碧目老者一声怒哼,瞪了“千面诸葛”“天山婆婆”及紫衣少女一眼,恨恨道:“罢了,不过这桩事尚未算了!” 宋岳大怒道:“难道你想悔诺?” “哼!老夫还不是这种人!” “好,第二条,在下要尊驾在三个时辰内,取到‘一阳草’。” 碧目老者道:“快说第三条!” “第三条二天之内在下要你把一阳草送上武当派上清官,交给武当掌门。” 宋岳存心把难题试上一试。 哪知老者哈哈狂笑,道:“这二三条在老夫做来易如翻掌。”说到这里,语声一寒,道:“不过下次老夫遇到你,恩仇已清,这两个老不死的账就记在你小子头上!” 宋岳怒哼一声,道:“区区岂会惧你,不过你今天既已答应在下要求,办不到怎么说?” 碧目老者狂笑道:“办不到,老夫就送你自己人头。” 宋岳反而有些不放心,又道:“一阳草关系在下朋友生死,就是尊驾割下自己人头,又何补于在下朋友之死!” 碧目老者怒道:“老夫武林独尊,难道你不信任我!” 宋岳冷笑一声,迟疑片刻道:“区区既然提出要求,不信也只能信,但天山远离武当三四千里,尊驾用什么方法在二天之内赶到。” 碧目老者哈哈狂笑,道:“红灯教徒满布天下,老夫传下命令,十里一站,火急传送,包你二日之内送上武当,小子到时自可去一看,如不应验,再要老夫项上人头不迟!” 语声一落,刷的一声,人已如一缕轻烟,向天山绝顶逝去,刹时影踪杳然。 宋岳闻言大惊,望着老者逝去身形,不由愕住。 就在这时,只见天山婆婆一顿脚,道:“小友,看你施出闪电神剑,必与神州四异有渊源,可知道你已闯下滔天大祸?” 宋岳一怔,道:“在下宋岳,家父即四异之首,虽知道救错了人,但却不知闯了什么大祸!” 千面诸葛长叹道:“原来是四异后人,唉!你不但放走了杀父仇人,而且也使江湖多一绝世魔头!” 第十七回 扑朔迷离 疑幻疑真 宋岳一听“千面诸葛”周筝之言,心中大震,道:“在下昨晚尚遇红灯教主于玉门关,何以此地也竟有一个红灯教主,老丈之言,是否可以解释清楚?” “千面诸葛”摇摇头道:“宋少侠假如不清楚,老朽也不明其中道理!” 宋岳奇道:“这话怎么说?” “天山婆婆”插言道:“‘暴雨飞芒’艾大侠难道没有对你告知一切?” 宋岳长剑差点落地,神经一震道:“听家父临死遗言,艾叔叔已命亡巴山,难道还会复活?” “千面诸葛”道:“艾炎并没有死,就在‘四异’命亡巴山消息传出江湖后,他曾匆匆来此,刚才被你放走的魔头,就是他与老朽设计禁锢于石壁之中的。” “天山婆婆”接道:“老身在云游途中,偶然救了‘霹雳霸拳’范山之女,忽见艾大侠来临,声称幸逃一劫,因知道周师兄及老身静修之地装有机关,为替三位义兄报仇,已约‘红灯教主’在此一战,请老身及师兄‘千面诸葛’在旁协助,诱其入伏。 “四异位崇武林,老身义不容辞,三日后这魔头果然履约而到,接照预定计划,由老身师兄妹联手应敌,艾炎潜伏一旁暗助,侥幸成功。 “他临走时,声称找寻四异后人,嘱老身等在此看守,哪知一去二年余,杳无音讯……唉!如今凶吉未卜,使老身日夜不安……” 宋岳听了这番话,正想说出途中遭遇,忽然想道:“此事内情复杂,真相未明之前,多说无益……” 转念至此,遂道:“老人家既能将红灯教主禁锢,何不将其置于死地?” “千面诸葛”长叹道:“说来惭愧,以老夫功力比起这魔头,实在差得太远,如不是预设奇计,十个老朽也难挡一击,而且洞中机关固能禁人,却难以制其死命,唉!快近三年,这魔头反而坐关练功起来,岂知今天阴错阳差,被他脱困而出。” 宋岳沉思半晌,道:“老丈难道不知红灯教仍肆虐江湖,魔焰万丈?” “天山婆婆”脸现困惑,道:“此点正是老身怀疑之处,依艾炎之言,这魔头假如是真的‘红灯教主’,既被囚于此,红灯教应销声匿迹才对,但现在情形刚好相反,且关内竟还有一个‘红灯教主’,使人陷入迷雾之中,莫辨真假,艾炎杳无音讯,我看惟有他才知个中内情!” 问语到此,宋岳满腔迷雾! 他今天第一次得到艾四叔未死之确实信息,但是他内心反而感到一片沉重。 这时,他已明了武当、玉门二次遭遇的“银星飞芒”必是艾四叔暗中所为。 如说其已与红灯教勾结,玉门关他就不会相救…… 反之,如说他暗中相护,就更不会在武当四盏红灯故弄玄虚后,出手奇袭。 艾炎的处境态度,固然使宋岳感到糊涂! 但使他更加迷惘的却是突然出现了两个“红灯教主”。 以两个“红灯教主”面目如此相同,功力又相仿佛来讲,其不是孪生兄弟,必有血缘关系。 往下推断,这“红灯教主”不在真假问题,而在为什么艾炎设下奇计,禁锢了有胡须的,反放纵了没有胡须的。 四叔既伪称找四异后人,但他二次相遇,行动反复而不露面,这一定与这两个“红灯教主”有关。 那艾四叔的真正用心何在呢? 两个“红灯教主”谁是杀害自己父叔的真凶呢? 宋岳在刹那沉思间,仿佛抓到了其中一丝牵连,但随即又陷入迷惘之中。 正怔思间,只见紫衣少女已姗姗走近,道:“宋哥哥,艾袭凤与小妹偶然相遇,曾听其说起你前往武当,怎地忽然来到天山,我本以为你是艾四叔叫你来的,如今听你口气,难道另有缘故?” 宋岳一怔,长剑归鞘,道:“姑娘就是范二叔遗眷?” 紫衣姑娘神色惨淡,双目泪光隐现,幽幽道:“小妹范纨兰,‘霹雳霸拳’正是家父。” 宋岳心中一阵激动,情不自禁地握住她玉腕,道:“你是范妹妹。” 接着长叹一声,继续道:“三位叔叔,已有二位后人有了着落,不知文叔叔可有子女?” 范纨阑娇羞地摇摇头,表示也不清楚。 宋岳倏然见她玉容泛红,才想自己太过激动,举动离了谱。 脸色一赤,忙放下双手,问起以往经过。 范纨阑也简单说出遭遇,与艾袭凤的情形差不多。 这时,“天山婆婆”插言道:“宋少侠既非因艾大侠之嘱改变行程,何以也来天山,要一阳草何用?” 宋岳忙将自己经过说出,只是隐瞒了二次遭遇“飞芒”之事及师门秘籍…… “千面诸葛”神色迷惘道:“以少侠最近行径,必已震动江湖,老朽虽平素自负多智,但也想不透艾大侠为何竟未去找你?” 宋岳沉思不言,实在他有难言之苦,艾四叔位列“四异”,声名何等崇高。 身为子侄,如遽下断语,因此而影响四叔之声名,难免陷入悖逆之讥。 这种地方更可看出宋岳谨慎理智实超常人。 但是他却不懂,无论艾四叔是好是坏,怎会不顾其亲生骨肉及家庭的巨变…… 想到这里,他转首对范纨兰,道:“你见过艾叔叔的面没有?” 范纨兰点点头道:“艾四叔一袭白衫,风度倜傥,当时我还年幼,他鼓励我刻苦练功报仇。” 宋岳道:“那你这次遇到艾姑娘,有没有同她说起四叔之事?” “我说过,因此,她连药也不采,立刻回关追寻他父亲下落。” 宋岳心中一惊,不禁暗暗担忧艾袭凤的行踪起来,这时他想起酒叟之伤势,以及一切,觉得此地多留无益,遂对“千面诸葛”道:“以老丈之见,这‘红灯教主’是否会履行诺言?” 周筝沉思道:“武林人物,千金一诺,不论这魔头是真的教主,抑是假的,以其狂傲语气,谅不至毁诺,自坏声名,不过当然也有意外。” “天山婆婆”道:“少侠身负酒叟生死,老身也不多留,一阳草生于天山绝顶,老身曾采有多枝预备之药,你不妨也带二枝回去,以防万一。” 说到这里,对范纨兰吩咐道:“徒儿,快回去取二枝一阳草,交宋少侠。” 范纨阑一声应诺,飞快而去。 这时,“千面诸葛”道:“老朽昔年蒙江湖赠号‘千面诸葛’,即是擅长易容之术,老弟身负血海深仇,肩负武林兴亡,已成红灯教眼中之钉,以后辗转江湖,实太危险,如不讥雕虫小技,老朽愿以易容之术相授,使你日后奔走,也可免去不少麻烦。” 宋岳闻言大喜,躬身一揖道:“在下初遇老丈,得此厚爱,功成之日,决不敢忘。” “天山婆婆”微笑道:“少侠不必客套,周师兄与令尊神交已久,不过微效绵力罢了。” 说话声中,周筝已从腰怀掏出二瓶易容丸,一瓶白色,一瓶各色皆全,殷殷告以易容化装诀窍。 宋岳静静细听,心领神会,收起易容丸,满心欣喜。 这时,范纨阑已手拿一只锦袋,飞快赶回,交给宋岳,道:“岳哥,你几时再来?” 宋岳道:“兰妹,愚兄此去萍踪无定,反正已与凤妹约好二年之后洞庭君山相见,届时你不妨也去一聚。” 范纨阑剪水双瞳,充满了依恋之情,幽幽道:“岳哥,前途保重,届报仇之时,勿忘我也有一份。”情意殷殷,聚短离长,尽在不言之中。 宋岳眼见这位范二叔之女,满腔幽怨,深情微露,心头忽感一震。 想起自身未了之事太多,暗暗一叹,从怀中掏出“霹雳拳谱”交给她,一整神色,道:“昔年奉家父遗命,奉还二叔独门拳谱,兰妹,好好充实自己,先父等‘四异’之名,威倾天下,我们后代应以保持为荣,复仇时机一至,愚兄一定飞函相邀,联手歼仇,否则,二年后君山见面,我们再商量行止……” 语声到此,转身向“天山婆婆”和“千面诸葛”道:“二位前辈厚赐,在下心感,暂且告别。” 说完,双手一拱,身已如曳空流星,向山下飞泻而去。 只剩下范纨兰在山道上,满怀怅惘,呆立眺望。 第十八回 易容潜踪 巧计脱困 玉门关外枯草偃地,黄沙连天。 一位少年,脸色淡金,浓眉粗目,但一双星眸,却现出一股慑人的英武之气,身穿一袭罗衫,背插双剑,在荒凉的沙漠上飞驰。 这是谁?就是化装易容后的宋岳。 申酉之时,他已到达玉门关口。 一进城门,目见形势,不禁暗暗心惊。 只见襟绣标志的红灯教徒,密布于城门附近街道之上。乍一望去,似都是游手好闲,四处逛荡,但在宋岳眼中,一看就知道,他们这种严密布置,是在监视过往旅客。 宋岳这时暗暗庆幸自己在途中经过易容,果然避免不少困扰。 但心中不禁怀疑地忖道:“红灯教徒在此严密监视是防谁呢?难道是为自己行踪?” 他漫步走着,一面暗暗猜测,刚过城门,陡觉眼前人影一花,一个满脸横肉的红灯教徒,已挡住去路。 宋岳心中一愕,忖道:“难道自己泄露了行藏?” 正惊疑问,只见那人向宋岳上下微一打量,道:“朋友刚从关外来?” 宋岳表情漠然地点点头。 那人神色忽然紧张地道:“朋友可曾遇到两个人?” 宋岳心中一紧,暗暗忖道:“果不出所料……但另一个是谁呢?” 但表面上仍保持漠然不相干的态度,反诘道:“是谁?” “一个打扮如朋友一样的人,不过脸色白晰俊美。朋友可曾遇到?” 宋岳摇摇头,淡淡道:“在下从白龙堆沙漠而来,却未曾见有这么一个人物。” 那红灯教徒又道:“还有一个是碧目赤须,红脸高大老者。” 宋岳闻言,心中一动,忖道:“他口中所形容的样子,不是自己误救的‘红灯教主’还有谁?但是红灯教密布的监视网,怎么也知道关外有这么一个真假不辨的‘教主’?而且探听其行踪……” 这些念头,在脑中飞快地一闪,他已推出自己误放的碧目老者,一定与红灯教有关,不过猜测不出这种关系,是好抑是坏,于是故作惊异之色,哦了一声,道:“尊驾所形容的样子,在下好像见到过。” 那红灯教徒神色一紧,道:“朋友真的看到?” 宋岳故意微一沉思,缓缓道:“在巳午之时,在下曾见一个身躯高大的碧目赤须老人,因为对方身形太快,在下现在想来,虽与尊驾所形容的颇相仿佛,但不知究竟是否是尊驾所要问的人?” 语气到此一顿,继续说道:“假如尊驾能再形容得详细一点,那就能使在下核对一下刚才之言,有无错误…… 那教徒脸现迷惘之色,摇摇头,道:“谢朋友相告,不怕阁下见笑,在下不过奉命刺探而已,到于那碧目老者到底外表什么样子,在下从未目见,所知道的也不过这么多。” 宋岳点点头,一笑道:“既然如此,在下所见也就是这么多,容在下告别。” “慢一点,阁下还未说出那老者去向?” “向大戈壁沙漠方向而去。” 那教徒一拱手,道:“谢谢……” 语声到此一顿,脸上神色忽然一变,旋露出一丝诡笑…… 宋岳目光一瞥,疑心大起,但表面上仍从容地转身向街上走去。 他不知道那个红灯教徒,最后为什么神色会变,又为什么会现出那丝诡笑。 一面走,一面想,倏然他发觉身后有人跟踪着…… 此时,已近傍晚天色,正是将暗未暗之际,宋岳假装寻找客栈,目光向后一瞥,果见两个面目陌生的红灯教徒在身后亦步亦趋,暗暗监视。 宋岳心头吃惊,暗暗道:“看样子自已易容之术定有什么破绽……” 转念至此,心中一动,暗喊一声“糟!” 原来他本来怀疑自己的易容之术不高明,以致露出马脚,但想到当初那满脸横肉的红灯教徒,并未有丝毫怀疑的神色,那是说毛病并非出在脸上,如今一仔细自行检查,才发觉自己千虑一失,问题出在身后的长剑上,剑上刻有父亲的名字,难怪对方忽然神色一变…… 这时路上行人众多,宋岳脑中光旋电转,筹思脱身之策。 心中一急,奇计忽生,走进一家酒楼,买了一份干粮,即行出门,上了敦煌古道。 天色刚黑,星月未升,宋岳一出城镇,即行展开脚程,向前飞驰…… 蓦地…… 身后响起一阵大喝:“朋友留步!” 宋岳胸有成竹,从容转身,一看为首急奔而来的人,正是城门口阻拦问话的红衣教徒,身后随着四五个人,不由冷冷道:“尊驾叫住在下,难道又有什么要事?” 那满脸横肉的教徒一挥手,身后一干帮众,立刻把宋岳团团围住,只见他脸色狞厉,嘿嘿一笑道:“光棍眼里不揉沙子,我‘翻天鸢子’差点被你唬了过去。” 宋岳神色故意一愕道:“尊驾此言从何而起?” “翻天鸢子”阴声道:“宋朋友,你何必故装痴呆?” 宋岳决心骗人骗到底,脸色茫然,道:“在下金凯,尊驾之言,越发使我糊涂了!” “嘿嘿!耳闻宋岳也是一条汉子,如今一见,怎也是畏首畏尾之徒,告诉你,本教为你已传下‘红灯火令’,布下天罗地网,任你怎样伤装,也插翅难飞!” 宋岳心头大震,杀机倏起,但表面力持镇定,故作沉思道:“宋岳!唔,兄弟倒颇有耳闻,闻其最近崛起江湖,狂傲不可方物,不过区区在下却不敢冒认别人姓名,尊驾可是看错人了?” “翻天鸢子”冷冷一笑,身形倏欺二步,道:“我厉刚自认招子还尖,宋岳认命吧!” 说着,向右边一位黑衣教徒一打眼色。 宋岳一看情形,知道他们要发信号,心中一急,故意仰天狂笑。 这一笑,笑得“翻天鸢子”厉刚及周围一干徒众神色一愣,莫明其妙。 宋岳一瞥自己心机奏效,笑声戛然而止,向厉刚嘲弄道:“阁下是聪明过了头!” “翻天鸢子”神色又是一怔,旋微微一哼,道:“此言怎讲!” 宋岳一哂,道:“耳闻宋岳剑掌独战贵教二大堂主,震慑闻名武林的二叟之一‘南怪’,如在下真是宋岳,敢问各位现在还有命在?” 周围一干教徒神色一愣,愕然相觑! “翻天鸢子”脸色一红,神态微窘而茫然,但他仍抗声道:“朋友虽口粲莲花,但身后背的长剑,却刻‘神州四异’之名,显然是宋岳之物,此又当作何解释?” 宋岳故作神秘,脸上微露诡笑,道:“这是秘密!” “秘密?” 这一下,一干红灯教徒,更加怔然。 本来,“翻天鸢子”厉刚负责看守玉门关,偶然见宋岳身背长剑,是个武林人物,才拦住询问一下,及至刚要分手时,忽然瞥见长剑剑柄上所刻“宋义之剑”四个字,才起疑心。 其实,他本人与宋岳以前未谋一面,不过以长剑推测对方必是教主传令追缉之人…… 事实上,他也并没有料错,但错在他智慧比起宋岳还差一筹,听了这番话,反而弄得一头雾水…… 厉刚想:“对方之言,的确不错,如他真是宋岳,以人家那份功力,还会不出手,一出手凭自己这份身手迟早是人家剑下游魂,但是宋岳长剑,怎么会在他身上?他说的秘密,又是什么意思?” 他转念至此,正想开口探问,宋岳已笑道:“其实大水冲倒龙王庙,在下虽非贵教教友,但因颇想加入贵教,故受人之请,盯住宋岳略效微劳……” “翻天鸢子”厉刚急急道:“你话中之意,难道宋岳已被你擒住?” 宋岳微微一笑,点点头。 “那你是受何人之请?” “这就是所谓秘密!”宋岳得意地道:“不过,厉朋友假如不信,不妨跟在下再走些路,贵教一定有人在途中等候在下!” “翻天鸢子”“啊”了一声,道:“原来你是负责第二线包围圈‘小周瑜’赵舵主的朋友!” 宋岳含糊地一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只见厉刚喃喃自语道:“好个赵方三,竟想独吞功劳……” 宋岳本来是以虚为实,词语含糊,一见对方信以为真,诱露底细,忙凑上去道:“不过赵兄与在下也仅是一面之交,厉兄如有意,小弟这份交情,赏给谁也一样……”语声到此,见“翻天鸢子”脸露惊喜之色,忙走近几步,低声道:“请厉兄打发他们回去,咱们也好说话。” “翻天鸢子”厉刚为名利之欲所蒙,闻言忙一挥手对四周教徒道:“你们各回岗位,听我回来差遣。” 六个教徒一声应诺,齐向玉门关方向退去,恍眼即逝。 这时,厉刚对宋岳一拍肩膀道:“金朋友,咱们虽是初交,但日久知人心,路遥知马力,我厉刚能得此功劳,连升三级,当上教中香主,决不会亏待你……” 宋岳心中暗暗冷笑,忖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你脸色惊喜若狂。”心中虽这样想,口中却道:“厉兄言重,请附耳过来。” “翻天鸢子”忙俯首而听,宋岳心中早存杀机,就在这刹那,右手并指如剑,闪电而出,点向厉刚“欺门”死穴。 厉刚陡觉指风袭身,神色一变,知道上当,但他怎逃得过宋岳预谋一击,未哼一声,已倒身而亡。 可怜他急于名利,却成荒野孤魂。 宋岳奇计奏效,一把抱起尸体,掠入路旁林中,眨眼已穿了厉刚一身红灯教的服装,走出树林,向驿道急驰! 这时,他已将两柄长剑,以自己衣衫,打成一个长形包裹,取道兰州、长安方向直奔。 一路上虽遇到明暗关卡,但借着易容之术及伪装,竟未遇阻拦。 第三天傍晚,他已到达长安。 为了欲知道酒叟伤势是否已得“一阳草”治愈,宋岳计算日期,已过了一日一夜,更加不敢耽搁,只买了一份干粮,沿途充饥。 他预计一夜脚程,便可沿骊山古道,过蓝关,龙驹寨,天明之时,必可进入鄂境,到达荆紫关,则中午即可返回武当。 但是,当他一出长安,就看见道上红灯四布,气氛异常,在沉寂的夜色中,充满了紧张的情势。 宋岳触目惊心,有了玉门关的经验,他知道徒逞血气之勇,并无补于事实,在自己实力未足以抗衡之时,必须运用智机。 但今夜红灯教一改往昔暗中埋伏的习惯,如此明摆阵仗,周密布置,难道对方已发觉自己行踪了? 他想起“翻天鸢子”的话,知道如再逢红灯教主,则决不会再有逃生机会。 这时,他不得不一缓身形,边行边观察动静。 果然,不出二里,驿道二旁,陡然窜出两条人影,拦住去路,向宋岳微一打量,喝道:“兄台是哪一堂下?” 第十九回 端倪初露 祸起萧墙 宋岳一见有人盘问,心中飞快转念,忖道:“如红灯教发觉‘翻天鸢子’已死,消息必由西北南下,我何不说由北南上。” 心念既决,口中已道:“在下南堂坛下弟兄,敢问各位何事赐教?” 其中一人脸色纳罕,道:“南堂兄弟,何以在这条路上?” 宋岳心中暗叫道“糟”,自己既称由南而来,但明明现在是由北而下,这胡诌岂不诌得破绽百出。 在这刹那,情急生智,神色一肃,道:“不瞒两位说,兄弟奉堂主密令,往玉门关晋见教主,呈览机密大事,岂知一到兰州,承赵方三舵主相告,称教主驻节于此,故原道折返。” 两个拦路的红灯教徒,神色一释地哦了一声,其中一人道:“要见教主,请到蓝关。” 语声一落,一挥手,二条人影,刷的一声,已掠道旁,隐没不见。 宋岳本已畜势戒备,万一谎言露出马脚时,立下杀手,想不到竟误打误撞,胡诌却说对了节,眼见二人撤卡放行,心中长长吁出一口气,身形立起,向前飞驰。 这样一路上,靠他应付机变,毫无阻挡地向前奔。 但快到蓝关附近,宋岳就想绕道,一打量地形,不由剑眉微皱,原来这条路上竟没有岔道。 左边是华山山脉,右边是终南山,如要落荒而走,则一定被红灯教主发觉,弄巧成拙,但是再向前跑,难道真的要见教主不成…… 行程到此,宋岳目光四扫,不由犹疑起来…… 正在他踌躇不前,目光打量之时,道旁忽然窜出三条人影,屹立道中,其中一个教徒喝道:“弟兄为何在此停留?” 处在这种情势下,宋岳无法迟疑不予回答,微一咬牙,道:“三位请了,在下奉命晋见教主,呈报密事。” 其中一个教徒道:“跟我来!” 话声甫落,另外二人,立刻撤退,只剩发话之人转身向蓝关方向走去。 宋岳暗暗皱眉,心中杀机陡起,跟上几步,一打量那人服饰,不过是舵主之流,忙并肩笑道:“教主在此严密布置,不知为了何事?” 那人冷冷道:“老弟忘了本教第四戒?” “第四戒?”宋岳心中一怔。 “嗯,多问与自己无关之事者,割舌示惩。” 宋岳想不到碰一个钉子,默默无言,但心中冷笑,暗道:“红灯教果然组织严密,哼,如不是心急行程,我岂能眼见你们猖狂无物……” 这时,四周漆黑阴沉,景色荒凉。 只有天边半轮寒月,撒下一片淡淡的银光。 宋岳急欲脱身,杀机陡起,功聚右掌,正要施出煞手。 脑中忽闪过一念,口中故意道:“老兄请勿见怪,在下不过好奇失言,其实老兄也不必劳驾,路上关卡林立,略一指示,兄弟自可晋见教主。” 那人冷冷道:“教主驻节之所,就在附近,本舵是最后一卡。” 宋岳闻言暗喜,忖道:“这也是你最后一条路。”但口中却道:“好老兄指示一下即可,劳你引路,小弟实过意不去!” 那人微微一哼,表情冷然,忽然抬头一伸手,指向前方道:“到了!” 宋岳展目一望,见三十丈外松树梢头,挂着八盏红灯,随风晃荡,红光隐约,但却不闻人声,不由道:“就是那红灯之处?” “不错。” 那教徒“不错”两字尚未说完,宋岳右手电伸,直叩对方“章门”死穴。 岂知那教徒身手也属一流,宋岳掌动,已自发觉,身形一旋,双目怒睁,厉声叱道:“你这是何意?” 右手回圈,反袭宋岳前胸,左掌竟施出“截脉手”横切宋岳右腕血脉,招式竟也快捷异常。 宋岳料不到对方竟具有这般功力,见状心中大急,星眸电射,微哼一声,脚步斜错,左手招改“狂风铁掌”的“乱台芙蓉”,幻起千重掌影,向对方罩去。 右掌并指如剑,施出“闪电剑法”中“惊鸿八式”第一式“萤光三闪”,刷的一划,疾逾闪电,已指向对方“丹田”重穴。 那教徒一见神色大惊,身形暴退。 显然,这时他已知道遇到了谁,但饶他闪避再快,岂能逃过这二大绝学,志在必得的千钧一击。 “啊!”字未出,小肚已中宋岳一指,身躯向后撞倒。 宋岳一击得手,身形微起,已把对方尸身扶住,这时,他也微微出汗,暗呼侥幸。 否则,为山九仞,功亏一篑,岂不又是一场生死之战。 此刻,他已知道附近已无伏桩,把尸体放在附近草堆之中,身形已慢慢向红灯方趟进。 在距离二十丈左右,他拢目一打量形势,原来红灯之处,只离驿道二丈距离。 红灯之下,屹立着十几条模糊的人影,左边靠官道是一片山壁斜坡长着一片稀疏的树林。 在这种情形下,要经过驿道是极不可能,惟一只有等红灯教主先撤退。 而最隐蔽的地方,只有左边山壁斜岩的树林中,尚可藏身,且面对红灯方向,一览无遗。 宋岳微一打量地形,人已向左边山坡掠起,小心翼翼,慢慢在山岩上鹤伏鹿行,一近红灯五丈,立刻借树木掩身,向下面窥探。 八盏红灯之下,站立着一个碧目赤脸,身躯高大的锦衣老者,嘿!正是“红灯教主”。 但这“红灯教主”腮下无须,显然并非天山被自己所误放的碧目老者。 在红灯教主旁站着的赫然是“怪叟”及“域外双魔”之一的“夺命厉魔”车煌,和“无影毒医”崔鸣。 其余四围,站着十几个香主之流教徒。 这时,宋岳凝神细听,场中已隐约传来红灯教主的语声:“车堂主,耳闻宋岳化装入关,诱毙第一线关卡负责舵主,怎地至今未见再有消息?” “夺命厉魔”躬身道:“依敝职想,其或已知行踪泄露,暂时隐蔽起来!” 宋岳闻言暗暗冷笑,道:“任你们老奸巨猾,也想不到我就在你们眼前……” 只见红灯教主又道:“这小子上少林武当求观二派绝学,依各位堂主看来,是否其中另有蹊跷?” 怪叟插言道:“教言之见不错,依敝职想,必须设法阻止并杀之灭口,以免养痈贻患!” “夺命厉魔”车煌道:“在未能擒捕宋岳前,教主不妨下令各派缴出绝学秘谱。” “无影毒医”接口道:“车兄之言不错,教主不妨考虑!” 宋岳听了剑眉微剔,暗暗心惊:“的确,红灯教如要这样做,以后前往青城、昆仑各派寻求三才居士秘籍索隐,一定更加困难。” 尤其崔鸣之言,不由触起宋岳刚入江湖所受惨刑的那段痛苦经历,使他心中怒火如焚,如不是因为临敌谨慎,涵养有素,他早挺身而出把崔鸣立毙掌下,当然以“无影神医”身手,要报仇,也不容易。 他暗暗道:“终有一天,我要叫你石城山崔家庄片瓦无存。” 于是宋岳立刻注意“红灯教主”反应。 只见这不可一世之魔头,微微颔首,随又摇摇头,道:“车堂主建议虽好,但尚欠妥,目前武林七大门派虽屈服称臣,但实力未可轻侮,因此而使他们走上极端,也非稳妥之策。” 他语声至此一顿,仿佛陷入沉思…… “夺命厉魔”默然。 “无影毒医”默然。 四周拱立的教徒,更像一个个木偶。 只见“红灯教主”又道:“此事可且慢一步商量,但以老夫推测,宋岳以后行踪,必不出七大门派,如今他突然改道闯出玉门关,实出老夫意料之外,各位堂主可知其意向?” “夺命厉魔”沉思片刻摇摇头。 “怪叟”仰天思考,也摇摇头。 “无影毒医”也是一样。 宋岳听了大大惊奇,为什么自己出关之行,竟引起这魔头这般注意。 他知道酒叟受伤,怪叟当时并未发觉,故自己往北天山取“一阳草”红灯教并不知道。 如说他们注意自己这只眼中之钉,并无奇处,但奇在红灯教主这份过于严密的戒备,显然自己出关之行,正遭了他什么讳忌。 正怔思间,只见“怪叟”道:“其实以本教实力,如欲置那小子死地,足有余力,教主由玉门关到此,一百零八道关卡,如此严密戒备,敝职实……” “红灯教主”冷笑一声,道:“你是要说实在小题大做吗?” 怪叟默然点头。 “红灯教主’’道:“如单为宋岳,本教主岂会设下这大阵仗,老夫所以下令如此戒备,实系别有原因!” 三位堂主听了神色一怔! 宋岳闻言,暗暗点头,心想果然不出所料。 “无影毒医”道:“难道江湖还有什么厉害人物能与本教作对抗衡?” “红灯教主”摇摇头,迟疑片该,道:“这是秘密,各位到时自知……老夫此举不过防患未然,宋岳此行,是否如老夫心中怀疑,尚在未知之数……” “秘密”这二个字,更加引起了在场教徒怔愕,而宋岳听了,更加猜测不透。 不过,他已把各种迹象联系起来,知道红灯教主单为自己行踪,决不会摆下这种阵仗。 而摆下这种阵仗,必系对付另外一人,这已从红灯教主口中证实。 但早不戒备,晚不戒备,偏在自己出关之后戒备,这一定与自己出关之行有关,那又是为什么呢? 想到这里,灵珠忽朗,正在此际,半空忽然传来一声宏亮刺耳的笑声。 场中红灯教主及一干堂主教徒神色一愕! 宋岳凝神望去,场中已出现了一个碧目赤须,容貌与“红灯教主”一样的高大老者。 正是天山自己误放之人。 情势到此,宋岳已经了然,心想,果然此人与红灯教有关,刚才所谓秘密,除了这老者外还有什么?教主出了两个,以后情节,必定精彩,自己在此干耗时间,正好一看究竟,也可明了“红灯教主”怎会疑心自己是去关外放他出来……这与自己本来完全无关的误会牵连,变成事实,其中必大有文章。 只见那碧目赤须老者,碧目电光四射,对“红灯教主”道:“大哥!你想不到我还能出世吧?” “红灯教主”嘿嘿一声干笑,道:“二弟,你怎样说这种话?” 宋岳听其称呼,才知道二人竟是同胞手足。 场中的红灯教徒及堂主见这碧目赤须老者神龙突出,一时之间,神色惊愕不止…… 只见赤须老者道:“大哥如无害我之心,又何必沿途设百余道关卡?嘿嘿!但大哥忘了我身边尚有一块号令天下的‘红灯火令’!” “红灯教主”道:“二弟切勿误会,小兄是预备狙截神州四异后人宋岳,才如此布置。” 赤须老者冷冷一笑,道:“四异在大哥掌下亡魂,对付其后,何必小题大做?大哥显然言不由衷!” “红灯教主”神色一窘! 宋岳才知道真正杀父元凶,还是那无须的“红灯教主”,但艾四叔为什么伪称是赤须老者呢? 正猜测之际,只见赤须老者,又道:“昔年咱兄弟二人因得三才居士秘籍,练成不世奇功,同创‘红灯教’,立志复仇,为公平起见,十二篇秘籍,你得一、三、五、七篇,我得二、四、六、八篇,碰巧被艾炎恃功硬抢走最后四篇,大哥所得,只能克制艾炎,而我所得,却偏能克住大哥,故你为想独霸天下,串通艾炎设下奇计,诱我前往北天山,幽禁三年,欲置我于死地,企图夺去我四篇神功,手足相残,我实料不到大哥如此心黑手辣。” 宋岳闻言,心中大震,三才居士秘籍惟有师门才知道,如今怎么又到了“红灯教”手中? 而且艾四叔竟也得了四篇,难道其所以勾结“红灯教”是被名利所蒙? 如此说来,自己怀中的三才居士留言,又作何解?是另外一部呢?抑是被他们无意当中先得? 这时,宋岳忧心忡忡,脑中波澜起伏。 只见红灯教主道:“二弟误会太深,艾炎如此做,大哥我并不知道,如今你既已出困,手足还是手足,从现在起与愚兄同享荣耀!” 赤须老者在个性上显然无红灯教主那般阴险,长叹一口气,道:“大哥既如此说,我也不愿追究,不知艾炎如今何在?” 语声方落,一声深朗长笑,突告破空传至,接着场中出现一人,白衫飘飘,面目英俊,书生打扮。 只见他接口道:“艾炎在此,天下三雄,鼎足相会,真是一大盛事!” 宋岳一见此人,就是以前闻父亲常谈起,但未谋一面的“暴雨飞芒”,心头大震,身躯不禁一颤,靠身的树干,微微晃动。 场中全是顶尖高手,宋岳这一失态,立刻引起反应,只见红灯教主碧目忽然电射,叱道:“林中何人窥探?” 宋岳闻言,心中一凛,暗喊“要糟”,正想挺身而出…… 陡然,身后呱呱一叫,一只夜枭,冲霄飞起,接着,一条绳索,趁宋岳心惊身晃之际,竟毫无声息地向他头上套下。 绳索一拉,活结一紧,已将宋岳双手连肩捆实,向山上飞快提起。 宋岳发觉已晚,心中大骇,回头向上一看。 嘿!是谁? 是…… 第二十回 义薄云天 双管齐下 宋岳发觉全身被捆,随绳索飞快而起,心中大骇,回头向上一看,只见那根绳索的尽头,在二十丈上一块巨岩之后,飞快地收缩。 往上看去,不见丝毫人影,显然那人是隐在岩石背后,但在岩石顶端,却放着一只酒葫芦。 宋岳一见那只酒葫芦,心中大喜,敌意全消,这时已听到身后隐约传来一阵语声:“原来是夜鸟,本教主还以为谁敢如此大胆……” 宋岳一听红灯教主此言,知道自己行藏未露,心怀大放,对酒叟之机警,大感钦佩。 在这刹那,宋岳已微提功力,随着悬索身形上腾,迅速翻过岩石,果见酒叟躲在岩石后正在收束绳索,再次相逢,心中一阵激动,刚要出口招呼,倏见酒叟神色一怔,旋即一沉,低喝道:“朋友:是谁?” 宋岳一怔,旋即发觉对方怔愕的缘由,不禁哑然失笑道:“酒叟前辈,相隔仅旬日,何以竟不识宋岳?” 说话声中,已挣脱活结,左手微微向上斜指,右手平胸弧形一划,正是“闪电神剑”的起手一招“电闪惊鸿”。 酒叟因见背影颇像宋岳,故纵鸟掩耳,垂索盗铃,岂知一见对方竟是身穿红灯教徒服装,浓眉粗目,脸色淡金的少年,心中焉能不骇异,以为救错了人! 如今一见“闪电剑法”,脸上神色,立刻变成兴奋,抛下绳索,扑身抱住宋岳,全身轻微地抖动。 这不仅是两个人抱在一起,而是两颗心抱在一起! 言语已成多余的声音,沉默中的心言,已互相倾诉了一切! 良久。 二人慢慢分开,宋岳指指酒叟的身体,轻声道:“前辈,好啦?” 酒叟感动地握住他的手,表示安然无恙! 宋岳又指指岩石下面,轻声道:“要不要看一看?” 洒叟脸色沉重地摇摇头,低声道:“强敌环伺,切勿轻易妄动,不看也罢!” 宋岳一阵犹疑,实在说,他极希望多知道一些关于艾四叔的态度倾向及未死原因。 虽然,他已大概知道了其中牵连的情形,但尚有些模糊不真。 酒叟世故丰富,岂能看不出宋岳心事,他按下了宋岳的肩膀,双双对面席地而坐,轻声道:“事情已渐明朗,何必因贪图早知道某些事物而冒险,目前以敌我双方势力来说,我们只能隐忍,切忌冲动!” 宋岳点点头,只见酒叟脸上倏然闪过一丝困惑之色,又道:“你老弟有胆识毅力能做到六日之内取得北天山的一阳草救我老头子一命,如今看来,并不算奇,但我却奇怪何以送一阳草到武当的竟是红灯教徒?老弟是否能将旬日经过叙述一番?” 宋岳知道酒叟必有此一问,即将经过情形,简略讲出。 只见酒叟长叹道:“原来其中竟有些许波折,老弟之言,也解去我酒鬼刚才偷窥时不少迷雾,但是,你老弟智者千虑,却没有考虑武当之安危!” 宋岳闻言一愕,问道:“武当怎么啦?” 酒叟神色黯然地道:“武当前观,变成一片焦土,玄天掌门已为保存武当二百年基业,身负重伤,唉!真是劫数。” 宋岳呼的心头大震,双手紧握成拳,恨声道:“好个红灯教徒,竟敢如此张狂毒辣……叫我如何对得起玄妙道长在天之灵!” 酒叟忙嘘声道:“老弟轻一点,唉!这也难怪老弟,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玄天老道长畏首畏尾,也该受些惩罚,不过不该死于红灯教徒之手罢了!” 说到这里,语气忽转沉重,继续道:“老哥哥有几句话,不知该不该问?” “前辈但问不妨。” “以你功力智慧,做事绝不会愚蠢,明知以卵击石,尚敢恃勇而出,是否有所依恃?” “不错。” “如我酒鬼不糊涂,老弟之依恃必在各派秘谱之中?” 宋岳点点头,想起目前首务之急,必须先求全八字“索隐”才能取得三才居士秘籍,同时也可以知道红灯教主所得是哪一部,暗忖至此,不由忧心重重。 只见酒叟又问道:“老弟今后行踪何在?” “再访其余五大门派。” 酒叟神色慎重地道:“我老哥哥伤势一好,立刻兼程赶奔,想在这条路上迎住你,如今你我皆被红灯教所阻,恰巧相遇,正好讨论这件事,老弟刚才是否听到红灯教主所言?” 宋岳剑眉含愁地点点头。 “故而目前如不快速争取,将来更为麻烦。”酒叟脸色,一片沉重。 “前辈有何良策?” 酒叟神色转为恳切,诚挚地道:“老弟如不见外,老头子愿分劳自任,我酒鬼与各派尚薄有交情,如此必能抢先一着,早日成功!” 宋岳一阵迟疑,似有难色。 酒叟倏然不悦道:“老弟以为老头子无法胜任?” 宋岳肃然道:“前辈误会了,适才之言,正是宋岳求之不得之事,但师门誓言,既无法……” 酒叟脸色一松,摇摇手阻止他说下去,轻轻笑道:“老弟是恪于师门誓言,不能说出底细,怕我见怪?” 宋岳点点头,只见酒叟神色肃穆,豪爽地道:“人之相交,贵于知心,我老头子从不喜欢打听别人底细,只问该做,能不能做,老弟受誓言约束,并非因不信而不告,我岂能怪你?” 这番话说得宋岳心中大喜,忙握住酒叟双手,道:“既然如此,宋岳求之不得,但不知如何分配法?” “老弟行踪暴露,红灯教对这条路必较注意,而华山就在眼前,点苍、昆仓,远在关外,就事而论,我酒鬼比较容易闯,走敦煌古道,访这三派,老弟不防远避正锋,到川中上青城、峨眉。” 宋岳见其自任艰险,心中感动,但不表同意道:“前辈分配,有失公平,红灯教虽罗网密布,但我已习易容之术,足可履险如夷,何能使前辈赴危趋险!” 酒叟微愠道:“我老头子一条命是你救回来,未曾道谢,老弟怎倒客气见外起来!” 宋岳知道以酒叟豪爽热诚个性,多言反而不好,只得道:“既然如此,宋岳只有遵命,我已与艾袭凤与范纨阑有洞庭君山之约,将来会面地点,不妨也在君山。” 酒叟点头道:“好,就这样办,届时我必带三派秘谱抄本至君山与老弟相会。” 两人经过这一番细诉蚁语,天色已微现鱼白,快近黎明。 纵上岩顶,游目向下一望,红灯教主及一干教徒,不知在何时,早已走得无影无踪。 于是,宋岳脱下那身伪装,换上自己衣衫,背好两柄长剑。酒叟也收好酒葫芦,双双掠下驿道,酒叟紧握宋岳双手,恳挚地道:“老弟,在你计划未成之前,要忍,临别在即,老哥哥惟以此相赠!” 宋岳感动地点点头,也道:“前辈,务请珍重!” 说完话,心中激动得微微抖颤,脸上露出了真诚的依恋,晨风微拂,他不自觉地落下两颗晶莹泪珠! 这不是悲伤,也并非高兴,只是感情上激动,自然而然地流出来的眼泪。 在这刹那,他想起了古代荆轲刺秦王的历史,燕太子含泪相送荆轲于易水之滨的情形…… 虽然自己不是君王,酒叟不是荆轲,此行任务也非行刺,但以其此行之重要,及不顾生死利害以酬知己的态度,一离开他,心灵之中,好像缺少了什么…… 想到这里,宋岳有些后悔这样的决定,他想改变主意。 但是,以酒叟的傲性,他肯吗? 假如二人同行,时间允许吗? 他微微怔呆地望着酒叟乱草似的白发,心中波澜起伏。 眼泪代表了心声。 酒叟仿佛知道宋岳在想什么,慈祥地替他擦去面颊上的泪水,温和地道:“年余时间,眨眼即过,英雄豪杰,岂该效儿女之态。老弟,我走了!” 语气和穆而坚毅,“走”字出口,他已迅速转过身躯,行云流水般地向华山方向走去。 因为酒叟口中虽这么说,但是眼眶中也隐含了二泡泪水。 人,是感情的动物,酒叟处此情景,焉能不激动? 这虽然不是一诀永别,但这就是真正的友谊,患难之中茁壮的友谊啊! 酒叟渐渐地远去了!渐渐地,只能看到他身后大酒葫芦的影子,宋岳平静下激动的心波,望着长长的驿道,喃喃道:“……是的,我要忍,目前对有血海深仇的强敌要忍,对自己强烈的感情,何尝不是要忍……” 在这刹那,他仿佛摸到了人生……目光中恢复了坚毅的神色。 于是,他也倏然转身,迎着朝雾,走上驿道,取道川中。 一到黑龙口,进了镇集,宋岳找了一家客栈,略为休息,为了稍为隐蔽行踪,他购了一套新装,重新易容,并买了一匹骏马。 晌午时刻,黑龙口小镇,驰出一人一骑。马上坐着一个脸色微黑,五官端正的少年豪客。 此人正是易容后的宋岳,微带忧郁的眼神,依旧露出慑人的威严,和英武坚毅之气,只是肩上双剑,柄上加了一圈皮套。 为了要抄捷径,缩短行程,出了黑龙口,他改走小道,过秦岭山脉,取道青铜关,直奔大巴山。 一到巴山,他仰望三千尺高的阎王峰,云雾环绕,峰恋隐现,一幕幕的往事,重新在他脑际闪过。 催骑翻过分水岭,他勒住坐骑,长剑嗖然出鞘,向道旁一块巨石上划去。 刹那之间,只见寒光一阵乱颤,岩上已刻现两行窠臼大字:“神州四异在此丧命!宋岳誓必在此恢复英名。” 宋岳坚毅愤怒的眼神,望了岩上一眼,一领缰绳,缓步下山,已入川境。 过草原,经长坝,宋岳轻骑急驰。这一日,刚到普光寺,忽听道旁一声大喝:“朋友!站住!”挟着喝声,两道人影,疾掠而至,屹立道中。 宋岳心中一惊,猛然勒住坐骑,凝目望去,只见马前一丈,已停立着两个手执长鞭的黑脸大汉,浓眉粗目,神态凛然已极。 第二十一回 掌退双鞭 力战双星 左边一人身如铁塔,眉有一疤。 右边的方脸虬髯,魁梧伟颀。 宋岳一见对方衣服,襟上并未绣有红灯,然而却对自己杀气腾腾,不由大奇,道:“二位尊姓大名?” 二人闻言微愠,左边身如铁塔的大汉,手中长鞭虚空一划,哈哈狂笑道:“‘双鞭尉迟,尉迟双鞭’蜀中武林,哪个不知,以你朋友的问话,在我尉迟祖看来,好像是个初跑江湖的雏儿!” 他这番狂傲语气,听得宋岳剑眉上挑,冷冷道:“原来是‘双鞭尉迟’,但在下世居陕地,怎能知道蜀中还有这么两位名家!” 语中满含嘲弄之意。 右边的方脸虬髯神色倏然一变,怒道:“我尉迟宣在此三年,从未见有人敢当我兄弟之面,出言顶撞,小子可是吃了熊心虎胆?” 宋岳见二人蛮不讲理,出口不逊,完全是找事挑衅样子,不禁心中有气,微微一哼,道:“在下虽然未吃熊心虎胆,但也非怕事之辈,不过二位与区区素昧平生,为何偏要无事生非?” 尉迟祖狂笑一声道:“什么无事生非,朋友是故作痴呆?仰是目中无人?” 现在宋岳狂笑了,笑毕,语声一寒道:“区区与二位既非朋友,也非旧识,怎能称得上故作痴呆,目中无人?” 尉迟宣冷哼一声,道:“小子,大爷谈的不是这些,你是否已知道触犯了例律?” “例律?”宋岳一怔,有点摸不着头脑。 尉迟宣不屑地对宋岳轻微一嗤,转首向尉迟祖道:“老二,告诉他,让他眼睛睁大一点。” 老二尉迟祖手中长鞭向左方道旁一挥,喝道:“你看到这上面的字没有?” 宋岳一呆,顺其所指方向看去,原来道旁立着一座凉亭,亭旁竖立一块石碑。 刚才宋岳在马上急驰,并非没有看到,只不过以为是普通凉亭,未加注意,如今这飞快一瞥,才知所以然。 原来这座看来并不起眼的八角亭子,上悬一匾,横书三字:“下马亭”。 这匾一入宋岳双目,不由暗暗一阵轻笑,忖道:“荒村僻店,竟效禁苑之律,好大口气!” 但当他目光移到碑上时,剑眉不由微轩。 碑上竖刻一行草体,共有十二字:“武林人物,到此下马,步行入镇。” 在这刹那,已听到尉迟祖大声喝道:“你看清楚没有?” 宋岳转首正视,嘴角淡淡一哂,反诘道:“二位阻拦在下,就为了这些吗?” 尉迟宣寒声道:“既已看到,念你年轻识浅,现在下马尚为不迟!” “假如区区不呢?” “依律鞭体二十!” 宋岳在马上仰天狂笑,道:“想不到川中武林人物如此张狂,此地既非帝王御城,上苑禁园,何能立亭禁骑,区区不才,倒想在马上受受这二十鞭滋味!” 要知“双鞭尉迟”在川东也是一流高手,盛名人物,镇守此亭以来,几曾受过这般讥嘲,尤其见宋岳年纪不会超过二十,满脸风尘,除了双目威棱射人外,其他并无起眼之处,如今听到这番比自己还狂的语气,怎能忍受得了!双双脸色一寒,面泛怒容,老二尉迟祖首先暴跳如雷,叱道:“好个轻狂小子,胆敢如此无礼,先尝尝我老二的七十二路‘雷公鞭法’!” 挟着如雷喝声,长鞭如灵蛇舞空,卷起满天狂飚,飞快向宋岳扫至。 不要看尉迟祖身如一截铁塔,鞭上劲风如山,但招式身法轻灵已极,鞭尖端游走伸缩不定,所袭部位,变幻难测,分明具有上乘内功。 宋岳见状,心中一惊,知道对方以内力,运至丈二软鞭梢头,伸屈自如,身手必非泛泛之辈。 在这刹那,他觉得世上恶人虽多,狂人也复不少,恶人可杀,狂人也不妨稍施惩罚,免得这批人不知天高地厚,任性而为。 这种感觉在他脑中一闪而过,眼见劲气漫空,嗖然涌到,决心卖险招露上一手,端坐马上不动,右手一甩缰绳,马首横移一尺,左手电弹,觑准鞭梢下七寸部位,并指如剪,疾挟而出。 这正是罗浮镇山剑法“汉宫九式”中的一招“太白弄月”,配上“闪电神剑”手法,疾速无比。 那知对方在他左指刚沾鞭梢之际,长鞭忽然弧形飞卷,反袭右肩“天门”穴! 变招之速,手法之诡,委实奇奥至极! 宋岳料不到对方鞭上竟有这等造诣,心中一震,目中威棱四射,喝道:“好鞭法,滚!” “滚”字出口,式改“迎风吹箫”,左手电闪一划,已夹住袭至鞭梢,功聚手臂,正想把对方震飞…… 蓦地,场中响起一阵大喝:“朋友果然有二手,难怪不把普光寺下马亭放在眼中,打!” 喝声方起,狂风怒涌,另一条丈二乌光闪闪的软鞭,已向宋岳左肋凌空打到。 这不用看,宋岳就知道是“双鞭尉迟”老大尉迟宣,身处夹击之中,不遑退敌,左手把老二鞭梢一甩,双肩微闪,腰部一沉,避过来势,左掌掌缘向外,凌空平挥而出,用的正是“狂风掌法”中的“风劲花残”,但手式却像少林“碎碑掌”法中的断石手。 宋岳因不想泄露底细,想起昔日在少林观看过的少林“碎碑拳谱”上的几招手法,尚可应用,如今混合施出,竟也别具一格。 随着他的掌缘外挥,一道如山罡劲,已如九天飓风,汹涌而出。 尉迟宣似料不到对方年纪轻轻,功力身手已臻堂奥之境,眼见如是威势,神色大骇,不敢硬挡,双肩一晃,身形暴退。 在这刹那,老二尉迟祖长鞭飞舞横卷而至,欲以攻止攻。 这次宋岳早有准备,谋定而动,存心一招之下,震住对方,趁老大身形方退之际,右手一松缰绳,飞快一招,—道寒光,冲天而起,长剑已无声出鞘,剑尖电闪撩出,向尉迟祖软鞭拦腰碰去。 尉迟祖神色一喜,大喝道:“乖乖与我滚下马来!” 长鞭飞快一卷,就想砸住对方长剑…… 但宋岳不是不知道软兵器专锁绕敌手兵刃,见对方神色,微微冷笑,就在长鞭刚卷之际,一声清叱,虹光一闪,剑身猛然上挑。 尉迟祖骤觉宋岳内力如山,自己功力竟差一截,以为对方要夺他长鞭,神色大骇,一声怒哼,陡聚全身真元,右肘回收,准备拼上内力,但岂知宋岳正要他如此,在这刹那之间,剑尖一颤一震,只见幻出二圈小小烁烂银光之后,“双鞭尉迟”老二尉迟祖铁塔般的伟躯,竟随着长鞭甩起之势,如风吹落叶一般,向外震飞三丈! “叭哒”一声,摔得眼中金星直冒,昏头转向。 这些写来虽长,但在当场,犹如电光石火般快! 老大尉迟宣身形方退一丈,刚才停身,就见老二摔出,相差时间不过毫厘之间,在场外人看来,宋岳左掌退敌,右剑震飞对方,左右二式,手法干脆利落至极。 老二跌得土头土脸,飞快一跃而起,与老大互视一眼,神色怔然,尴尬之至。 宋岳端坐马上,长剑嗖声还鞘,朗声长笑,道:“二位如认为无法使区区下马,就请让道!” “双鞭尉迟”从来未受过如此难堪,武林人物,“名”比“命”重,栽了这个跟斗,岂肯甘休,双双目露红丝,暴叱一声:“小子,大爷今天与你拼了!” 正欲扑身之际,场外陡然响起一声娇叱。 挟着叱声,一条娇小的青色人影,已飞掠而至,落在尉迟双鞭中间,现出一个英风飒飒,高头大马,秀目尖锐,容貌清丽的姑娘,加上她一双天生大脚,有男人般英爽之气,也具少女妩媚之态,使宋岳分外瞩目。 只见她眼神左右一瞟,娇声问道:“你们干什么在此与人动手拼命?” 岂知刚才狠如猛虎的“双鞭尉迟”一见她竟变成满脸卑恭之色,像老鼠看见了猫儿般,双双弯身躬腰,老大尉迟宣嗫嗫地道:“来人见碑不下马,出口狂言,在下兄弟不过依律执法!” 宋岳看了心中暗暗称奇,要知道古代女人,很少有不缠足的,以对方仪表迥异普通女子,已经算奇,而且以尉迟双鞭这等好手,竟对她如此恭敬卑下,显然,这有须眉之气的少女,来头非小。 只见那少女脸色冷削,黛眉微挑道:“既是执法,竟挡不过人家马上三招,岂不是替普光寺丢人,还不退下!” 尉迟双鞭,黑灰似的脸色,立刻变成猪肝,唯唯而退。 那少女喝退二人,秀目立刻向宋岳一打量,发出一阵清脆语声,道:“尊驾高姓大名?” 宋岳实不欲多惹麻烦,淡淡一笑,道:“贱名不入尊耳,不说也罢,如姑娘认为区区并非无事生非,尚请让道放行。” 少女娇容一寒,冷冷道:“以尊驾胜得蜀中‘雷公双鞭’的身手,谅非无名之辈,但不报万儿,故隐身份,敢情不把川东武林放在眼中?” 宋岳朗笑一声,傲然道:“在下与姑娘素不相识,此言不嫌过火?” 少女冷哼一声,道:“朋友可曾闻川东普光寺一带‘天地双星’之名?” 宋岳个性亦极刚傲,见状冷冷地摇头。 这个表示,确是实情,但他因看不惯对方盛气凌人,故神色上加了三分轻视之态。 少女粉脸倏怒,犹如腊月霜降,身形陡欺三步,叱道:“‘天地双星’之名不知,姑娘不愿妄测真伪,下马亭而不下马,依律难恕,朋友,亮你长剑,姑娘要秤秤你有多少分量,竟敢如此狂傲!” 宋岳再三被激,不由愠怒渐盛,冷冷一笑,道:“北京皇城,尚未当街禁骑,西蜀武林,竟敢妄布戒律,与其说区区狂傲,不如说姑娘无理,在下但凭双掌,正想讨教一番。” 那天真少女听得浑身乱抖,柳眉猛挑,星眸含煞,一声怒叱,右手从腰中一摸,撤出一条三寸阔,非带非索的金色兵器,向宋岳搂头扫去,口中娇叱道:“好狂徒,就让你尝尝‘织女星’的‘织女飞絮十九式’的厉害!” 随着喝声,只见满天金光,宛如朝阳初升,风驰而至,声势惊人已极! 宋岳闻言,才知道这位须眉英雄就是“天地双星”之一,他虽不知“双星”是何许人,但以刚才“双鞭尉迟”的卑恭神态,必定身手不弱,如今一见这等功力,心中不由一震,暗悔自己刚才太已夸大,以空手对敌,实先吃亏一着。 但宋岳个性刚毅,遇折不屈,虽见对方身手超俗,招式奇奥,岂肯反悔抽出长剑,在这刹那,舌绽春雷,大喝一声,双掌一圈一翻,用的正是“狂风铁掌”中绝学“风涌柳斜”,但掌心内凹,状似少林“碎碑掌法”中的“震山手”,这完全是他因机制宜,灵活运用。 只见双掌扬处,宛如狂涛奔飚,罡劲排空激荡,五丈周围,气流回旋,吹人欲倒。 “织女天星”见状,星眸中闪过一丝惊奇之色。 要知道她生平中,从未见过这种身手,尤其她手中这条“织女乾坤带”上的“织女飞絮十九式”无论兵器招式,皆独创一格,现竟被对方招式潜力一逼,手腕微震,满天金虹竟消之无形,不由娇叱一声:“好掌法!” 由“飞絮十九式”第一式“鹊桥飞渡”,立刻改成第二式“织女投梭”,身形一起,围着马匹游走,一道金光,星驰电射,绕着宋岳,吞吐不定,笼住一人一马整个身形。 这一招,变猛烈为轻灵,手法截然不同,宋岳只觉得金色带影自四面八方袭至,不知何虚何实,来势诡疾莫测。 但宋岳频逢劲敌,搏斗经验大增,身在马上,虽然闪避困难,但临危不乱,双掌弧形右左齐飞,一招“暗草惊风”,环扫而出,接着双肘微动,已施出“狂风掌法”中最后一招煞着“风啸云幻”,觑准对方兵器,推出阵阵狂飚,只见一团团猛烈的掌风,汹涌不息,随着双掌循环而出。 这一招式,施到绝顶,果然威势绝伦,凌厉无俦,登时扳回劣势局面。 岂知刚出三掌,眼中金光倏敛,陡听胯下坐骑半声惨嘶,向下倒去。 宋岳心中猛震,目光瞬处,原来对方施刁,打不着人,却找马出气,一带之气,马首进裂,血光四射。 在这电光石火刹那,宋岳两足脱镫,身形倏起,心中怒火大炽,身在空中,口中叱道:“好卑鄙之手法,照打!” 翻身下扑,双掌挟十成真力,雷霆之势,向外挥去。掌势未到,场中已沙飞石走,烟尘漫空! 天星姑娘怎肯硬挡,身形电闪,横飘三丈,口中娇喝声:“骑马而顾不到马,怪谁?” 宋岳闻言一声怒哼,对方闪身避开,而自己掌力,恰巧奔向“下马亭”,也不旋身换招,心想你伤我坐骑,我就劈翻你的亭子,掌力原势而出! 蓦地…… 场中响起一声如雷大喝:“住手!” 接着人影乱晃,一道无形潜力,竟硬生生向宋岳推出的强猛掌风撞去。 只听得半空一声闷响,宋岳胸头猛震,身形噔噔噔倒走三步!不由心中大骇,拿桩站稳,凝神瞧去,见亭前一排屹立三人,左右两个黑脸大汉,正是尉迟双鞭,接住自己掌力的人,却是居中的老者,但也倒退三步,神色微微一变。 宋岳不禁松一口气,只见老者古铜脸上充满惊怒神色,双目灼灼注视,精光四射,胸前白苍苍长须,无风自动,显然心中正在激动。 他盯视宋岳半晌,倏然向天星少女喝道:“亚男,还不过来!” 天星少女轻微一应,立刻飘身站在老者身旁。 老者转目对宋岳道:“朋友好掌法,三招击败老夫总管‘双鞭尉迟’,马上平手小女‘织女飞絮十九式’,敢问尊姓大名?” 宋岳眼见对方能接住自己凌厉一击,实为罕见劲敌,未明底细之前,更加不肯透露身份,闻言淡淡道:“人的姓名,犹如草木标称,可有可无,可无可有,老丈何必多问?” 老者脸色微温道:“朋友既不留名,但见你刚才手法,仿佛少林绝学‘碎碑掌法’,但碎碑掌法中无此招式,敢问何派门下?” 这种问法,完全是摸底,宋岳岂是傻子,淡淡一笑道:“师门有誓,恕难奉告!” 老者脸色一沉道:“老夫虽隐居自守,但对当今武林,并非无知,以你身手看来,不出七派之门,但七派受屈遭封,只有红灯教中藏龙卧虎,纵横江湖,朋友莫非是红灯教中人物?” 宋岳一听对方提起“红灯教”,心火骤升,但他面对劲敌,不敢妄动,决定摸清对方底细再说,立刻反诘道:“尊驾何人?” 老者狂笑道:“凡入川的江湖人物,不知老夫‘璇玑地星’商梧之人几稀,朋友,你还没有回答老夫问话。” 依老卖老,语气狂傲已极,宋岳剑眉轻皱,忖道:“原来天地双星是一父一女,恁地皆这般狂,正是有其父,必有其女……”想着,口中冷冷道:“假如在下回答不是红灯教徒,如何?” 商梧语声一沉道:“对亭三拜,以赎不敬之罪!” “如区区回答是红灯教徒,又该如何?” 商梧神色变厉,道:“一样对亭三拜,以赎冒渎之罪!” 宋岳听得心火大起,负手长笑,道:“尊驾好狂口气,官道立亭竖碑,妄图自尊,强挟人敬,区区虽非武林闻名之士,但此亭就是皇亭,碑是御碑,拜不拜尚要看我高兴。” 此言一出,“织女天星”商亚男娇容铁青,粉颊成霜。 尉迟双鞭铜铃眼骤睁,双双大喝一声:“住口!小子竟敢对‘双星’不敬!照打!” “打”字一落,长鞭齐挥,又欲出袭。 哪知商梧古铜脸虽气怒得变成紫铜色,却一摆双手,阻止尉迟兄弟冲动,对宋岳语寒如冰,冷冷道:“朋友弱冠之年而具绝学,难怪比老夫还狂,多言无益,不如留下几手,看是要拜?还是要命?” 第二十二回 剑笔争锋 一剑称雄 随着“璇玑地星”商梧的语声,场中立刻爆起浓厚的火药气味! 只见他身形未动,脚下已若游尘,欺进三尺,沉气蓄势,目光隐含威怒,炯炯直射,古铜色的长方脸上露出一片严肃冷峭之气。 此刻,时已未申相交,炎阳渐隐微西。 川境多山,因山多雾,“普光寺”地以寺名,原尚未出巴山之境,与历史上有名的“白帝庙”东西相隔一岭。 这时渐被四周山雾气所围,白雾随着山风,奔腾变幻慢慢低沉,似是场中紧张的情形,令人窒息。 宋岳眼见对方刚才举动,虽怒不火,气势含蓄,知道对方无论机智身手俱是超俗之选,劲敌当前,心感沉重,因为他到现在,还不清楚对方是怎样一个人物? 虽然以刚才之答话,对方并非红灯教徒,但人心难测,艾四叔已为前鉴,且以其立亭之举来看,亦是专横人物,可是眼正不斜,光凝不流,因此,在对敌之手法招式上尽费思量。 在这飞快刹那,他想起身负重任,不宜多树强敌,决定对其张狂之举,稍施惩戒,实无拼命之必要。 心念既罢,宋岳微退三步,负手昂立,风度潇洒已极,口中从容道:“在下尚须赶路,时间不多,以鄙意浅识,彼此功力,并非一时之间所能分出高下,不如由尊驾定下招数,以判强弱。” “璇玑地星”似被宋岳态度所慑,神色微震,旋即满脸不屑,同意道:“朋友建议,尚称干脆,如今以三十招为限,如老夫得胜,请朋友留下人头一颗!” 宋岳见其言胜不言败,似能必胜,心中暗笑,口角微微一哂,道:“如区区侥幸得胜呢?” “只要尊驾胜得老夫卅二路‘璇玑魁星笔法’,老夫立刻自奉项上人头!” “不分胜负,又该如何?” 商梧神色不耐,狂笑一声,道:“胜负不分,老夫长你四十岁,以败作论,朋友!亮你长剑!” 商梧语声一落,袍袖一甩,手中已多了一对银光闪闪,长约三尺,粗如鸟卵的“魁星笔”。 显然,武林人物,一诺千金,他虽口气狂傲凌人,但既已赌下生死之注,不敢自存轻视之意。 边对,“双鞭尉迟”及商梧之女“织女天星”商亚男,双双退后,腾出场所。 尤其商亚男娇容沉寂,星眸直射宋岳,一瞬不瞬,似想在对方脸上发掘什么?脸色沉重已极。 宋岳存心杀杀对方骄气,轻喝道:“慢来,尊驾人头,区区不感兴趣。” 商梧倏然作色,白须猥竖,道:“尊驾要老夫何物?” “如阁下败,请留人头,自毁此亭,立碎此碑。” 商梧怒道:“你有必胜之心?” “尚未动手,区区岂敢预卜!” “既然如此,何必得寸进尺,多言侈求!” 宋岳闻言,心中大奇,忖道:“这老家伙怎地这么怪,毁亭保命,常人求之不得,他竟言称侈求,难道此亭有何有奇之处,他竟看得比命还重?” 转念至此,不由又移目向亭子注视一眼,觉得并无出奇之处。 正自困惑,倏见商梧沉喝道:“既称时间无多,就接老夫三十招!” 挟着喝声,身形快若飘风,欺近二丈,手中魁星双笔挟着满天银星,划空生啸,电旋而至! 宋岳见状,心中微凛,生死之战已起,脑中岂容深究疑问,右手微抬,长剑出鞘,一道寒光,横空连旋,幻出一圈精光,就向满天银雨撩去,使的正是“汉宫九式”中的起首一招“宫扇摇影”。 岂知一剑方出,竟然撩空,倏闻“璇玑地星”商梧冷嗤一声,道:“原来是绝迹武林百年的‘罗浮汉宫剑法’,再试试老夫第二招‘魁星点元’!” 不屑的语声中,银雨倏敛,二溜精芒,犹如流星曳空,猛然向宋岳前胸“将台”“中府”重穴点到。 其速度之快,招式之奇,委实惊人已极。 宋岳料不到对方这对笔上,竟有这等功力,自己一着失算,二招之中,竟陷危机。 在这刹那,眼见银芒电射袭到,心头猛震,左掌劈出一道掌风,身形飞闪,上身左斜,长剑刷刷连出二剑,回圈对方双腕,招式未老,立刻横移一丈,才堪堪躲过此危,额上已微微沁汗! 此时,他感到对方身手果然超俗,难怪如此狂傲,以对方一眼竟能看出自己施的是绝迹百年湮没无闻的“罗浮剑法”,可见其胸中渊博已极,并非夜郎自大之辈。 处此局势,欲强掩自身真正绝学搏胜对方,实不容易,转念至此,宋岳心中一紧,仗剑凝神,严密戒备。 岂知在这刹那,商梧口中一声轻噫,并未追来,竟神色怔然,瞪目而望。 要知道“天地双星”父女二人,虽不出江湖,但一向自诩身手绝顶。 尤其商梧精研笔招四十余年,素极自负,加以个性偏傲,视一般武林人物为庸俗之流,不愿出门交往,故声名不响。 这次眼见宋岳竟也个性高傲,且先前已挡过一击,知道对方颇有来历,故上手就撤出轻易难得一用的“魁星双笔”,已存重视之意,但自信卅二招笔法,天下难逢敌手,对方年事尚轻,内力方面,纵有奇遇,但招式全靠经验,岂能胜过自己。 哪知普通江湖一流高手也难逃脱的“魁星泼墨”,“魁星点元”连环二式竟被对方从容避过,心中焉能不惊? 尤其第二招宋岳施的正是“闪电神剑”,商梧见对方剑路忽变,虽匆忙之间,未曾看清,然心中已感一凛! 宋岳眼见对方神色,心中早已了然,惟恐被看出破绽,朗声笑道:“还有二十八招,尊驾难道罢了不成?” 商梧似被宋岳激怒,一声暴叱,双笔一领,身形复起,疾如电射,猛扑而至。 双笔左右齐飞,撩起漫空劲风,千朵银花,光旋电转,状如林中日光,一片碎影,卅二路“璇玑魁星笔法”已如江河狂涛,源源奔涌。 宋岳口中虽故作轻松,其实内心谨慎已极,眼见来势威猛无俦,左掌右剑,立刻反掌,但用的仍是“汉宫九式”及几招“碎碑掌法”,非到万不得已,才加上一二招家传绝学解危,但应付得吃力无比。 一时之间,打得红日无光,风云变色。 只见银花幻空,剑气冲霄,劲风四射,狂飚匝地,情势紧张已极。 这一老一少真正可说将遇良材,棋逢对手,惊险之处,一羽不能加,看得旁边站立的“双鞭尉迟”弟兄俩人,紧握鞭柄,满手是汗,显然心情吃紧无比。 尤其商亚男,眼见老父鏖战,黛眉微挑,秀目凝视场中,一瞬不瞬,脸上神色随着战势,倏阴倏晴,又惊又喜,幻变不定。 时间在窒息的气氛下过去,宋岳想起商梧有平手认败之言,口中大喝道:“第二十五招!” 商梧神色微急,一声怒哼,招势立变,右笔一抖,幻出三朵大银花,左笔却弧形一转,穿花而出,一溜银光,直奔宋岳前胸! 宋岳见来势威猛,功聚剑身,立刻一招“宫烛曳红”,横架硬挡,岂知招式方出,陡见对方右笔又连幻三朵银花,笔尖抖动,丝丝劲风,不知袭向自身哪一个部位?不由心中大骇。 其实这招正是“璇玑魁星笔法”中的杀手,号称“阎王夺命三招”的“璇玑生三花”、“三花归一枝”、“一枝聚三花”,这三招费尽商梧三十余年心血,研创而成,如今连环三式展出,果然妙绝人寰,诡奥无伦,宋岳焉能不骇。 在这飞快刹那,宋岳无法再施“汉宫九式”,身形连闪三步,“闪电神剑”中的“莹光三闪”已经施出。 长剑伸缩之间,三道寒芒,直奔三朵银花点去。 叮!叮!叮!三声暴响,倏见商梧右笔三花霍敛,左笔一溜银光,曳空直点自己脑门“百汇穴”! 这卅二路笔法中的最后一招“一笔勾魂”诡辣无比,只见银星电射,凌空飞袭! 宋岳挡过“夺命三招”已感心悸,想不到还有这么一记杀手,在这刹那,他不由心惊色变,但这不过第二十九招,假如自己一退,不知对方最后满招之时,还有什么妙着,脑中电转,忆起对方子手作败之言,立心冒个险招,上身向左斜闪,下身立旋半圈,不挡对方笔芒,长剑一圈,弧形飞去,反袭对方双肩,接着腰身一沉,右手改掌握诀,人却从对方肋下横胸飞穿而出。 这些动作,一气呵成,但也避得千钧一发,时间拿捏得稍有错差,立刻溅血五步,看得旁立的尉迟兄弟及商梧独女亚男齐声叹息。 这声叹息有失望之意,也包括了衷心钦佩。 宋岳幸免危机,长剑飞快入鞘,转身面对商梧微笑而立,朗声道:“承让了!” 商梧神色一愕,旋即怒道:“胜败未分,尚有一招,你何以收剑?” “胜败已分,阁下不过未知耳!” 宋岳口中说着,左手平伸一摊,几缕一寸长的雪白断须,竟随风飞扬而散。 原来宋岳横过对方前胸窜出时,灵机一动,左手竟捏断对方垂胸须尾。 商梧见状,神色微愣,旋即仰天长笑,笑声悲痛已极。 笑罢,目中竟落下二行清泪,口中对宋岳道:“好招式……好,好!” 第二个“好”字方完,右手银笔,竟向自己脑袋砸去! 第二十三回 义服双星 龙驹寄情 尉迟兄弟立刻惊呼出声! “织女天星”商亚男见状大骇,娇声惨喊道:“爸爸” 但三人距离较远,想救已经不及。 就在这惊呼惨叫声中,宋岳身形电射而起,左掌迅扬,一道掌风,直向商梧右手,凌空震去。 随着掌风,商梧右手一震,银笔飞空三丈,接着左手一紧,另一枝“魁星笔”已到宋岳手中。 其间正是千钧一发,宋岳抢下对方左笔,沉声道:“老丈何故轻生?” 商梧目光呆滞,惨笑一声,道:“大丈夫无信不立,既已立下诺言,岂能反悔!” 尤其商亚男粉脸惨白,泪如泉涌,一位须眉英雌立刻变成娇弱佳人,犹如带雨梨花,露中青莲。 宋岳眼见此情,心中对商梧大感钦佩,尤其对亚男的悲痛,更加感动,遂神色一肃道:“你我并无大仇,老丈何必认真?” 岂知商梧嗔目大喝道:“住嘴,老夫岂是受人怜悯之人!” 宋岳暗忖道:“世上哪有这种狂人!”心中不禁有气,冷冷道:“搏招之前,在下曾言不要老丈之头,必须自毁此亭,老丈记得否?” 商梧怒道:“老夫宁割人头,不毁此亭!” 这点正是宋岳刚才疑心之点,但恐明问,或会变成僵局,于是激上一激,道:“下注赌招,惟依胜者所求,再下决心毁亭,至于老丈生死,请自决之,与区区无关!” 语声一落,径自转身,作状向“下马亭”行去! 倏听商梧一声大喝道:“站住!” 宋岳心中好笑,暗暗道:“此计果有反应,狂人只有用狂办法。”心语之间,已转身立定。 宋岳心中微感钦佩,正欲答话,陡见商亚男一声娇叱:“都是你不好,姑娘与你拼了!” 身形猛扑,手中“织女乾坤带”,已经抡出。 那边尉迟双鞭,也状欲拼命,舞鞭而至。 霍闻商梧舌绽春雷,大喝道:“住手!” 三人身形不禁一顿,愕然而视。 商梧双目威棱复现,喝道:“老夫刚傲一世,你们竟敢毁我声名!” 商亚男秀目含泪,娇呼道:“爸爸。” “住口!”商梧又是一声大喝,道:“我惟你一女,视若儿子,想不到老夫临死,你尚要坏败商家门风,难道你要我死不瞑目?还不与我退下!”语声至此一顿,目光一扫尉迟兄弟及亚男三人,沉声道:“假如你们尚把老夫放在眼中,老夫最后遗命,不许伤这位朋友一发一毛!” 三人脸色沮丧难看已极! 只见商梧继续道:“朋友如毁亭碎碑,恐在川境寸步难行。” 宋岳心中一震,冷冷道:“商家之亭,竟有这等难毁,区区倒想试试。” 商梧霍然仰天长笑,笑毕,道:“商家之亭……好个商家之亭,朋友以为此亭是老夫所建吗?” 宋岳奇道:“何人所建?” “川东武林,因对老夫雅爱,为表示尊敬起见,故于老夫居处,公建一亭一碑,朋友如毁亭,川东武林岂肯与你甘休?” “建亭竖碑,古今有例,不是玄功,便是玄德,敢问老丈有何功何德?” 商梧眼中倏然恢复兴奋光采,朗声道:“江湖浩劫已起,红灯遍悬,但尊驾不妨细想,普光寺周围三百里,可曾见过红灯教徒?” 宋岳仔细一想,一路行来的确未看到过红灯教徒,遂摇摇头。 商梧脸上恢复自傲神色,仿佛提起往事,甚为得意,口若悬河,又道:“举世毕浊,惟此清平,不啻世外桃源,朋友以为此亭值得立否?” 宋岳怀疑地问道:“尊驾能挡红灯教主一击?” “独木难撑大厦,老夫不过首起领导而已。” “老丈施用何法,击败气焰盖世之红灯教?” “众志成城!先死后生!” 宋岳疑惑道:“众志成城?先死后生?” 商梧朗笑道:“当时情形,无法多言,如朋友相信历史,韩信以二万轻骑,背水一战,败敌十倍兵力,当信老夫之言不谬!” 宋岳闻言到此,对“下马亭”建立经过已了然于胸,难怪商梧宁死不毁亭,敢情名心太重,欲留亭而名垂万世,想起自己孤军奋战,就是得到三才居士秘籍,也难免人单势寡,转念至此,灵机一动,朗声道:“老丈是否还想死?” 只见商梧脸色倏变,道:“英雄豪杰,言重如山,老夫何人,岂愿贻人笑柄!” 宋岳接道:“老丈豪气,令在下钦佩,但老丈立志自裁,根据是否在区区触犯下马亭之律?” 商亚男插言道:“你是明知故问,如你下马,怎有此事发生?” 宋岳长笑,道:“对极!区区亦有三不拜,非师门父母不拜,非先贤先哲不拜,非纪念功德之碑不拜!” 语声到此一顿,神色严肃,对商梧道:“不知者不罪,老丈如因为此愤怒而死,区区罪莫大焉,现在就自请三拜。” 说着已转身遥对下马亭,恭敬地揖了三揖。 宋岳为培养实力,以备未来之用,存心拉拢“天地双星”,做得恰如其分。 尉迟兄弟黑脸露出笑容,宛如云开见日。 商亚男转怒为喜,深情地注视宋岳,觉得此人确实可爱,不禁情根深重。 商梧脸色微霁,却又仰天一声长叹。 宋岳岂能不知其意,正色道:“以老丈身手,在下胜得有些取巧,实在说,如不限三十招,区区自信必败。” 商梧摇摇头,道:“老夫苦研笔招四十年,想不到……唉!” 宋岳耳听弦外之音,轻笑道:“老丈以为区区是无名之辈?” 商梧默然,显然宋岳这句话正说中心坎。 他刚才那句“想不到……”后面的话正是“……竟败于无名之辈手下!” 只见宋岳身形倏退一丈,曲肘疾伸,一道长虹经天而起,口中喝道:“老丈注意,可知在下何人?” 喝声中,手腕微动,寒芒千重,已飞快挥出七剑,使的正是“闪电神剑”招式! 商梧目光凝注剑招,霍然顿足长叹一声,道:“原来尊驾就是近日喧腾江湖的宋岳少侠,罢了罢了,老夫输得不冤,蒙少侠开导,老朽就此敬谢。” 说完,向宋岳长长一揖。 宋岳长剑归鞘,连忙还礼道:“老丈刚正不阿,临危不屈,宋岳恭敬惟恐不及,怎能再受大礼。”说到这里,趋前三步,神色恳切道:“魔教嚣张,浩劫方兴,宋岳请老丈援手灭贼!” 商梧霍然神色一冷,摇摇首道:“老朽年迈,力不能胜,为保桑梓,被逼而战,如要入江湖,争强搏胜,老朽已无此豪兴,少侠请谅。” 此言显然是推托之意,听得宋岳心中一怔,他想不到竟碰钉子,不由再恳道:“以老丈功力,正可大展雄风,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老丈适才豪气干云,何以立刻颓丧若是?” 商梧冷冷道:“老朽之志,仅百里而已,世浊我清,明哲保身,不敢再存多想。” 宋岳想不到对方竟是这样一个人,闻言不觉一怔,目光瞥处,却见商亚男脸色忧急,对自己连使眼色。 他不禁又是一愣,不知她用意何在? 其实亚男情根初种,知道老父个性刚傲偏执,言出无改,惟恐宋岳顶撞,变成僵局,故而示意他转变语气,缓和一下气氛,从长计议。 但宋岳匆忙之间,哪能会过意来,眼见商梧神色冷淡,不由激起胸中冤气,冷哼一声,道:“想不到老丈竟昏愦若是,宁死履诺,却不肯以死挽劫,徒具匹夫之勇,只怪在下看错了人!” 这番话,说得冷酷无比,听得场中四人脸色一变。 果然“璇玑地星”商梧脸色倏怒,如电炬目直盯宋岳,道:“既有此言,不如不识,少侠刚才开导之情,来日图报!今日暂且别过。”说到这里,一拂袍袖,对女儿及尉迟双鞭喝道:“走!” 随着语声,人已起步。 由充满杀机的场面,变成融融和穆气氛,花了宋岳不少心计,如今立刻又成僵局,宋岳不禁有些后悔。 一时之间,把个宋岳怔在当场,呆立而视,费煞思量。 商梧率领女儿等三人起身三步,似不甘受宋岳刚才侮辱之言,仰天长笑,边走边道:“芸芸武林,皆订城下之盟,除了‘龙神’,惟有老夫与红灯教齐肩订约,普光寺三百里变成乱世桃源。不屈不伸,天下能有几人,哈哈!老夫问心无愧!仰天无愧!” 宋岳闻言大悟,敢情他已与红灯教订约,河水不犯井水,故而如此骄情。 但这番话,不由触动宋岳灵机,忖道:“看样子,对付这种顽固狂人,还得用刺狂办法。” 心念至此,不由发出一声清越朗笑。 笑声遏云,听得商梧脚步微顿。 显然,老头子不知宋岳此笑用意何在,头虽不回,但对宋岳言行,极为注意,惟恐他又有什么难堪之言。 果然,宋岳笑声一歇,负手仰天道:“‘璇玑地星’人不如名,刚才尚称匹夫,现在看来,不过是糊涂虫耳!” 商梧倏然旋身,脚步行云流水,欺进一尺,嗔目喝道:“少侠何必再三凌人,老夫虽曾蒙不杀之情,但士可杀,不可辱,老夫请再一搏!” 宋岳神色平静,道:“老丈切勿冲动,在下之言不过扼腕而叹耳!” “老夫何处有错,竟使尊驾慨叹?” 宋岳脸色变为恳切道:“前辈一诺千金,君子也,有闻君子可欺其方?” 商梧神情一惑。 宋岳接道:“与君子交,固应如此,但红灯教何许人物,以其手段气焰,居心昭然若揭,岂肯让前辈独树一帜,自安乐土?” 商梧抗声道:“不论如何,他毕竟让我三年……” 宋岳闻其语气缓和不少,不过傲性使他不肯认输而已,知有转机,一声长笑,打断他的语声,道:“前辈中其计矣!” “中计!” “红灯教徒称霸武林,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其所以容忍老丈三年,只不过根基未稳,暂作安抚耳!” 商梧倏然动容,神色默然。 宋岳知多言不如少言之要诀,立刻一整衣衫,拱手道:“人各有志,不能相强,宋岳今日得见尊颜,感慰生平,适才之言,不过掬诚相告,身有要务,容图后会。”语声一落,即行转身而别。 刚出三步,蓦地眼前人影一花,商梧已拦路而立,神色急切道:“少侠一言,顿开茅塞,如有差遣,老朽万死不辞。” 宋岳大喜道:“在下得老丈援手,红灯教覆灭可期,为天下武林,老丈受宋岳一拜!” 说完长揖到地。 商梧连忙扶住道:“少侠切勿折煞老朽,寒舍就在附近,时光已晚,不如让老朽稍尽地主之谊!” 宋岳心急行程,恳辞道:“来日有暇,再来讨扰,今日只有心领。” 这时,尉迟双鞭老大尉迟宣已过来对宋岳躬身道:“在下兄弟是个粗人,刚才冒犯少侠之处,现愿领责。” 宋岳哈哈朗笑道:“二位忠主而事,在下钦佩尚还不及,何能见怪。” 歧见已解,意见融合,宋岳此时觉得口舌没有白费。 接着,行动豪爽,颇具英雄男风的商亚男也与宋岳互想叙礼。 这时,商梧道:“少侠此刻何往?” “峨眉、青城。” 商晤道:“蜀中武林有句谚语‘宁遇双星,不见龙神’,少侠赴峨眉之行,尚遇此人,万勿招惹为妙。” 宋岳听他二次提起“龙神”,因见时光已晚,也未在意,拱手道:“多谢相告,日后再行畅叙。” 双方一揖而别,此刻,宋岳见原来坐骑已倒毙路上,只得步行,急于今夜赶到宣汉城,足下微垫,身形已出五丈。 蓦地…… 身后响起一声娇喝:“少侠,慢走!” 宋岳一怔,停步回顾,见是商亚男,遂转身道:“商姑娘尚有何事?” 商亚男娇声道:“岳兄是否能耽搁片刻?” 宋岳愕然颔首,目光一转,商梧脸上也是一片茫然之色,只见商亚男一声轻笑,人如一缕轻烟,掠身而逝。 双方正怔然相视,猜不透她是何意,倏然道左林中响起一阵蹄声,只见一人骑马穿林而出,夕晖照耀之下,人如玉树马如龙,马上之人正是商亚男。 只见她春风满面,英风朗朗,眼神中露出奇异之神采,毫无女子之态。 尤其胯下坐骑,鬃鬣盈尺,全身火红,赫然是千载难逢的“火龙宝驹”,看得宋岳暗暗喝彩! 商亚男催骑来到宋岳身旁,飘身下马,把缰绳一送道:“岳兄风尘万里,不可无骑,小妹适才失手,谨以此驹作赔,尚请笑纳。” 宋岳心头一震,拒道:“劣骑能值几何,岂以此名驹作比,姑娘馈赠,在下不能领受。” 商亚男秀眸一转,口中响起一声清越娇笑,爽朗道:“岳兄年少英雄,何必作儿女态,有道宝马送烈士,相得益彰,不过聊表小妹敬意,不收也得收!” 说罢,马缰竟脱手摔给宋岳,人已如飞燕掠波,纵落商梧身旁。 宋岳正要谦逊,商梧口中响起一阵宏亮的笑声,道:“好个宝马送烈士,少侠收下不妨,别忘了买盒红粉赠佳人。” 宋岳闻言,心头猛跳,不禁脸上发烧。 只见商亚男娇声不依道:“爸,孩儿正经事,怎么又取笑我了!” 商梧又哈哈大笑,目注宋岳,不时点点头。 宋岳一看情形不对,不要好事又成了麻烦,在却之不恭,受之有愧心情下,只得飞身上马,一领缰绳,向商梧父女抱拳道:“贤父女之赐,只能谢了,就此告别!” 语声未落,胯下宝驹,已双蹄翻飞,向宣汉城驰去。 只剩下满腹高兴的“璇玑地星”含笑而望! “织女天星”商亚男不用说,情苗深种,一颗芳心,早随着马蹄扬尘,浮空飘去! 红日含山,薄暮烟雾迷漫,映着余晖,场中四条人影,等蹄声消失,才拖曳而行! 第二十四回 走访青城 夜闯金顶 宋岳骑着“天地双星”所赠的“火龙宝驹”轻骑急驰,名马果非凡品,疾飞如烟,酉戌之时,已到宣汉。 当晚下店而宿,天明鸡啼时,宋岳已上马出店,再上征程,这样一路行来,已到青城。 一到青城山,寄好宝驹,就向山上行去。 时正上午,宋岳展目而望,只见山岭重叠,岩耸壁峭,苍郁的森林,沿山起伏,犹如绿绒锦屏,不由暗叹道:“青城天下幽,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边行边叹之间,一段红墙,已映入目。 宋岳知道已到地头,微提真气,穿林而入。 掠出树林,一座道观,耸立面前,大门紧闭,横匾上赫然五个大字“青城飞灵殿”。 宋岳目光向四周微微打量,已走上石阶,伸手正要敲门,大门忽然呀声而启,跨出一位俗家装扮汉子,吊眉斜目,一看就知不是善类,与宋岳对面相逢,立刻收回跨出右足,神色鄙夷,道:“朋友来此何事?” 宋岳剑眉轻皱,心中微怔,忖道:“青城位列七大宗派,怎收这种弟子?”心中想着,口中却道:“在下欲谒贵派掌门。” 斜目汉子冷冷道:“朋友欲谒敝派掌门有何要事?” 宋岳微怒道:“烦请阁下传禀,在下自会面告贵派掌门。” 那汉子冷哼一声道:“大爷没空与你罗嗦,要我传话,你先说出为了何事。” “假如在下不肯先说呢?” “那就滚!” 斜目汉子语声一落,就要关门。 宋岳怒从心起,但因历经风波,已习惯容忍,见状一声冷哼,伸手一抵朱红大门,喝道:“堂堂青城弟子,恁地如此横蛮。” 斜目汉子,吊八眉猛轩,一声暴叱道:“好小子,找碴子竟找上青城来了,打!” 挟着叱声,右手一拳就向宋岳胸前捣去。 宋岳强忍怒气,身形微退三尺,冷冷道:“尊驾真要动手?” 那汉子以为宋岳胆怯,更加凶狠,道:“我‘小霸王’秦日纲正要教训教训你!” 语声未落,身形已窜出门外,双拳左右开弓,直袭宋岳双耳。 “小不忍则乱大谋!”宋岳为此七字才再三容忍,眼见对方如此凶横,立意还以颜色,一声冷笑,身躯一晃,右掌一招“风拂珠帘”向对方左肩拍去。 “小霸王”秦日纲岂会见过这等身手,双拳眼看袭到,对方人影已杳,接着一股掌风已紧压自己右肩,神色一凛,身形飞闪,但宋岳岂肯让他逃出掌风,半途加上三分真力,疾推而出,只见“小霸王”身躯已如风吹落叶,摔出一丈,叭哒一声,痛得他咬牙咧嘴,双目连翻。 正在此际,门内刷刷刷接连掠出十几条人影,宋岳目光瞥处,见有道有俗,老少不等,谅系全是青城弟子,正要问话,只见“小霸王”踉跄站起大声喊道:“小子,你无故生非,欺人欺上门来了,大爷与你拼一拼!” 出来的十几个青城门下,一听这话,身形连动,立刻把宋岳围在中央,目光中充满杀机。 宋岳眼见战衅又起,心中一横,蓄势戒备,正要抢先动手。陡然闻门中一声大喝:“住手!” 挟着喝声,一条人影,疾掠而出,停在当场,现出一个白发黑须的老道,清癯的脸上,俨然一派正气,双目含威,巡扫全场。 一干道俗门人,一见老道,神色立刻露出恭敬之色,宋岳见状,就知道这位道长在青城派中地位极尊,忙道:“请问道长,贵派掌门何在?” “贫道镜清,忝为本派掌门,尊驾何以在此出手伤人?” 宋岳一听对方就是掌门镜清道长,立刻肃容道:“这位兄台不肯传禀,先行动手,在下被逼自卫,情非得已。” 镜清掌门冷然一哼,目光一扫“小霸王”秦日纲,转目对宋岳道:“施主何人?” “如道长见容,请换地方说话。” 镜清掌门闻言,脸上闪过一丝疑色,旋即目扫四周道:“你们各回本位,本掌门自有处置!” 一干道俗弟子立刻应诺而退,只见镜清袍袖向宋岳一挥道:“随我来!”人已如行云流水,向道观走去。 宋岳眼见对方冷峭之色,暗暗戒备,跟随其身后,胸中思筹万一之策。 一入“飞灵殿”眼见吕纯阳神像高居正殿,四周房中,隐闻窃窃语声!三个转弯,进入后殿,镜清道长已在一间丹房门口,推门而入。 宋岳进了丹房,略一打量,只见丹鼎氲氤袅袅上升,清香满鼻,琴棋书画,琳琅满目,道气盈然!房内已站着二个小道童,肃立侍候。 镜清对道童一挥手道:“你们退下,传命不得本掌门令谕,不得私入后殿。” 语声一落,二各道童躬身而退,老道士神色倏变慈祥肃穆道:“施主现在可否告知姓名?” “宋岳!” 镜清神色倏然一怔,目光电射,怔视宋岳半晌,道:“原来是宋施主,可是为求观‘灵石神功’而来?” “正是如此!” 镜清掌门长吁一声,道:“宋少侠能为武林,坚毅不拔,贫道风闻,相候已久,来日如不见弃,杀敌之日,尚望相告,贫道愿为先躯!” 宋岳闻言大喜,躬身道:“道长高瞻远瞩,在下钦佩,恭领法谕!” 镜清微微一笑,从书架上抽出一本绢书,交给宋岳道:“此本‘灵石神功’秘谱,少侠不妨细阅!” 宋岳接过,忆及三才居士留言“石”字下面所注页数,翻开一看,查出是个“南”字,立刻合书交给镜清道:“道长盛情心领,在下就此告辞。” 镜清接过秘谱,道:“少侠此去,是否前往峨眉。” “不错。” “风闻峨眉已甘心作红灯教附庸,少侠此去明访,必遭阻拦,欲早竟事功,不妨夜间暗探!” 宋岳心中一震,剑眉微皱。 镜清道长见状叹声:“欲从大义,不拘小节,贫道建议偷盗,虽有碍听闻,但施主只需一看,何必为全小节而打草惊蛇?” 他这番话正说中宋岳心意,宋岳倏然开朗,拱手道:“谨遵道长所嘱,容待来日相见!” 语完立刻转身,倏闻镜清道:“少侠慢走,青城不幸,门下潜伏红灯教徒,出门如有阻拦,请代贫道惩戒,格杀不论。” 宋岳一闻此言,才了解刚才镜清眼见门下弟子受伤竟无动于衷,敢情那“小霸王”就是潜伏青城的红灯教徒。 他了解镜清有所顾忌,不敢妄动,遂转身欣欣颔首,推门而出,一出丹房,宋岳从容走出青城派,竟无阻拦。 宋岳也不理会,走出大门,立刻身形腾起,穿林下山。 哪知身刚出林,陡闻一声大喝:“小子站住!” 三条人影已掠空而至,展目瞧去,正是“小霸王”秦日纲及两个满脸横肉的汉子,一看情势,宋岳心中有数,冷冷道:“三位拦住在下去路,有何指教?” 站在“小霸王”左边的人道:“朋友见掌门人办了何事?” “不想奉告!”宋岳神色冷然。 三人脸上充满杀气,目露凶光,“小霸王”右边的汉子喝道:“小子,留下姓名,也好登上阎王簿。” “宋岳!” 三人闻名,神色大变,秦日纲一使眼色,长身欲遁,但宋岳心中早存杀机,岂肯让他们走漏风声,大喝道:“既闻小爷之名,留下人头再走!” 语起剑已出鞘,寒光连闪,三人已呆立当地,脸露恐怖之色。 宋岳长剑还鞘,冷哼道:“跳梁小丑,还敢妄逞凶横!” 左掌一扫,三人身躯,竟随掌风仆地,三颗人头滚出老远,原来刚才一招“闪电快剑”早已割断三人颈子,立刻魂游地府! 宋岳替青城除了潜伏奸细,急奔下山,取回宝驹,立刻转道峨眉。 这样过武胜,渡嘉陵江,经资阳,行约半月,已到峨眉县,峨眉金顶已遥遥在望。 宋岳一路上把青城掌门镜清道长之言,反复思量,觉得暗访有利得多,目前主要是能够知道峨眉派“玉虚三十六剑”剑谱上的那个字!尤其他说峨眉已甘心背叛侠道,明告必定又是一场麻烦。 心念决定,他先行下店安歇,此时已近薄暮,宋岳用了晚膳,立刻闭门不出,盘坐床上运功调息,直近初更,他才推窗掠身而起,人如一缕轻烟,向峨眉山急驰! 晴空无云,黑夜无月,峨眉山丛中,万盏佛灯,升沉明灭不定,充满了庄严神秘的迹象。 但宋岳想起这秀甲天下的佛教圣地,今已蒙污,心中一阵感叹! 随着思绪,他人已如一缕淡烟,袅袅升上“峨眉派”根本重地“金顶”。 金顶上峨眉派的“玉虚洞天”佛庙巍然耸立,红墙绿瓦,雕檐飞角,一派堂皇气象! 宋岳一到地头,不敢大意,潜伏隐暗之处,先行打量! 目光一扫,庙内灯火零落,不闻人声,越是这样,宋岳愈不敢大意,一面扫视,一面暗忖道:“既欲暗窥,眼前之计,必须要先知道掌门人居于庙内何处,‘剑谱’放在何处,方能着手。” 心中微一转念,不禁有了主意,伸手拾了几块山石,手指一弹,就向十丈远处庙墙打去。 “叭哒”一声,响起清脆的声音后,果然引起了反应,墙中陡然激射出两道黑影,落在离宋岳八丈之处,停身现出两个秃顶和尚,双双手横禅杖,轻噫一声,目光四处乱扫。 显然,他们为没有看到人而惊异。 其中一个和尚道:“师兄,你说刚才是什么声音?” 另一个和尚沉思地摇摇头,仿佛表示不知道。 首先发话的和尚又道:“师兄,你看是否有人潜入?” 被称做师兄的和尚缓缓点头,复又摇摇头,仿佛表示可能,但也不敢肯定。 宋岳屏息注意听其下文,果然,讲话的和尚又讲话了:“师兄,最近本寺严密戒备,为的是恐四异后人宋岳闯山,每天警戒着……会不会是他?” 宋岳一听那话儿来了,静听下文! 只见那和尚师兄仍摇摇头,但目光依旧向四周游巡。 原先问话的和尚又道:“我真担心,掌门师尊明明知道那人此来为的是借观剑谱,何以竟把本门秘谱高奉在‘藏经阁’正堂,不派人看守?” 现在那个不讲话的师兄开口了:“师弟,不知道的事,不要胡猜,掌门师尊,既然知道而如此做,必有用意,我们还是巡视要紧。” 语声一落,袍袖一挥,身形已起,另一个和尚紧随着,两条身影,瞬眼隐人墙中。 宋岳听得心中又喜又疑,峨眉剑谱已有着落,自己只要摸准地方,岂不一看就可功成而退,避免惹出一场并非必要的剧斗。 但镜清道长既称峨眉已甘心为红灯教做爪牙,照刚才的话看来,也确实如此,不知峨眉掌门为什么明知故犯,不把秘籍藏起,反而高奉藏经楼正堂? 宋岳脑中光旋电转,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峨眉掌门自身也是受挟被逼,门下一定也有不肖分子潜伏,为了某些顾忌,才明作戒备,暗中却有意放纵自己任意观看。 这,确是最完善的推想,没有别的再好的解释,宋岳推测至此,心中暗存感激,决心避过庙中暗卡耳目,径找藏经楼,看后即退。 心念即罢,身形已轻若狸猫,翻上墙顶,向内察看。 庙内静寂无声,在这漆黑的长夜,令人感到一种无形的窒息。 以宋岳身手,根本不把庙上一干僧侣放在眼中,他目光微瞥,已看清了周围暗伏的桩卡,肚中暗暗冷笑,身形已如一缕淡烟,向后殿急掠!这样轻无声息地一路飞掠观察,过了三层院落,一座楼房赫然人目,楼门口横悬一匾,赫然是“藏经楼”三个金字。 宋岳暗暗心喜,轻轻飘身而人,一进门口,他机警地凝神一扫,楼中果然毫无人影,从楼门进口望进去,靠内壁赫然挂着一块匾额,上刻“正堂”二字。 堂中神案高踞,桌前点着一盏长生灯,四壁悬挂着历代祖师长老之像,而自己所要看的“玉虚三十六式剑法秘谱”正倚壁斜供在神案之中。 宋岳一阵心喜,觉得镜清道长之言有些夸大,同时他感到走蜀中访二派,比来时想象中来得顺利,但他仍不肯稍作疏忽,身影闪向门边,向外细一倾听察看,毫无动静,显然自行潜入,并未被人发觉。 于是他缓步走到神案前,默默道:“峨眉掌门用心良苦,宋岳虽未谒佛面,但通心意,盛情心领,并祈宽容潜闯之罪!”默告毕,正想伸手去取剑谱,蓦地梁上响起一阵悉卒之声,宋岳一惊,缩手向上飞瞥,原来是一只老鼠,踞盘梁椽,正向下张望。 宋岳长吁一口气,暗暗好笑,倏然,那只老鼠竟跳到神桌横窜而过。 宋岳目光一瞥,心中霍然大骇……口中倒吸一口凉气。 第二十五回 毒谋败露 激战峨眉 宋岳夜闯金顶,潜入峨眉派重地——“藏经楼”正堂,在神案前默默祷告毕,正欲伸手取下神案上的“剑谱”翻阅,陡闻梁上“吱”的一声,心中微惊,倏地转目一瞥,原来是只老鼠! 只见那只老鼠似在寻食,沿墙跳落神桌,横窜奔跑,岂知它跑过“剑谱”时,以为可食之物,用鼻一嗅,竟“吱吱”连声惨叫,四脚朝天,滚落地上。 这突如其来的情形,看得宋岳心头猛震!俯首凝神瞧去,那只老鼠,竟在这刹那之间,鼻中淌出一丝丝紫色鲜血,气绝而亡! 宋岳一见这奇兀的现象,脑中飞快地闪过一念:“这剑谱上一定附有剧毒。” 以此看来,自己原先以为峨眉掌门故作对自己有利安排的想法,完全错误。 峨眉派在金顶四周严密戒备,而在供奉秘谱重地,不作防范,故示松懈,根本是一个陷阱,期使自己钻入圈套。 这条毒计,果然阴险狠辣已极! 明摆“剑谱”,暗涂剧毒,只要自己一沾手,立刻身入枉死之城,血海深仇,永沉海底! 于是,宋岳不禁想起青城掌门的警告,暗喊一声“侥幸”!这些微的疏忽,差些使自己命丧金顶! 要不是冥冥中仿佛自有安排,这只老鼠做了替身,岂不是已中暗算! 这些念头,似电光石火在脑中一转,知道已自入重围,危机四伏,不能久留,至此,宋岳反而沉稳不惧,默记“三才居士遗言”:“玉”字下面所注数字三、七、二。长剑飞快出鞘,寒光一闪,就向神案上的“剑谱”挑去。 剑光微颤,“剑谱”已经翻开,长剑一压书页,正是第三页,宋岳目光一瞥,已瞧清第七行第二个字是“三”。 目的已达,无可再留,宋岳长剑入鞘,身形就转向门外纵去。 正在此际“藏经楼”门口人影一花,当门已一排站立着三个年老和尚,个个瞪目怒视,宋岳身形一顿,冷冷微笑,正要出言,陡然三个和尚身后响起一阵轻微足声。 门口三僧立刻身形向左一闪,身后僧衣交错,十余个年青和尚拥立中,一位身披金黄袈裟,手执紫金权杖,脸容清癯,但目光中又露出无穷阴森之气的年老僧人,已行云流水般,越过门口三位先到老僧,停在宋岳面前。 四周的气氛渐渐沉重而紧张。 只见这老和尚阴森严厉的目光向屋中这位易容后,脸色微黑的少年豪客微一打量后,神色闪过一丝困感,沉声道:“施主何人?” “宋岳!” 老和尚电目倏然巨睁,显然据他得知宋岳的形象,并非如此,只见他目光瞬即恢复原来阴森之气,道:“原来是宋施主,好妙的易容之术,难怪能瞒过红灯教密布下的监视!”语气到此一寒,继续道:“施主此来,可是为观本派‘玉虚剑谱’而来?” 宋岳听对方语气,知道就是峨眉掌门灵空禅师,明知来意不善,但仍从容道:“掌门既知在下来意,为拯救武林劫运,宋岳先请贵派原谅潜入之罪!” 老和尚冷哼一声道:“峨眉开派三百年,老衲灵空执掌本门垂四十载,从未有人胆敢擅闯本寺,施主既已知罪,还不屈膝就缚!” 宋岳脸色一寒,冷冷道:“大和尚既知来意于前,复经在下执礼告罪于后,再出此言,区区不敢接受。” 灵空大师神色转厉,叱道:“施主既以豪杰自命,岂不知武林规矩,难道还要本派动手?” 宋岳哈哈狂笑道:“大师何必假武林规矩之名,干脆不如说受红灯教之驱使,欲擒在下献功。” 此言一出,在场四位年老和尚脸色一变。 峨眉掌门灵空禅师目中凶光倏露,权杖一顿,厉喝道:“三堂主持何在,还不拿此狂徒!” 门口排立的灵虚、灵镜、灵幻三僧闻谕,齐声暴喝,身形一欺,六掌连手,猛然推出。 要知三堂主持与峨眉掌门辈份平齐,功力何等深厚。 这一联手出击,掌风呼啸,声势威猛已极! 但屋中能有多大地方,这一动手,等于近身搏击。 宋岳早已估量好情势,知道以目前五尺距离,对方掌力猛而不大,沉而不宽,面对三人夹击,一声冷笑,道:“贵派名列七大宗派,竟甘心为贼作伥,就试试在下颜色!” 语声中,右手并指如剑,飞快出手,直点中间灵虚僧,只见指形一闪,指风已透过对方掌力,激射而出。 灵虚僧神色一凛,似乎料不到宋岳招式如此诡疾,掌式一顿,身形微退。 就在这刹那,宋岳指风陡收,身形斜移两步,右肘横撞左边灵镜僧的左肋“期门”穴,左掌聚九成功力,硬挡右边灵幻僧双掌一击。 这三式使出,一气呵成,委实奇快已极,时间、方位配合得妙到巅峰。 灵镜僧先机被制,招式方收,陡听“啪”的一声,室中灯火倏灭,接着一声闷哼,目光一瞥,黑影中,灵幻僧噔噔倒走七步,差些倒坐地上。 宋岳一招迫退三堂主持,仰天狂笑道:“难怪在下刚才如人无人之境,原来贵派武学不过尔尔!” 三堂主持气得浑身一抖,齐声暴叱道:“你竟敢藐视本派,打!” “打”字方落,三条人影骤欺,正想再次出手,倏闻掌门灵空大师权杖一顿,喝道:“且慢!” 三位主持闻言俱退,怒色盈然,只见灵空掌门满脸疑色,对宋岳沉声道:“施主既入藏经楼,可曾偷看见过本派‘剑谱’?” 宋岳满脸不屑之色,冷笑道:“身入宝山,岂肯空回,心为正义,何以言偷,贵派如再不回头,休怪在下血洗金顶!” 这一针锋相对,说得掌门身旁三堂主持个个目中喷火! 岂知灵空禅师不但不怒,反而狂笑连声,道:“宋岳,你已身中剧毒,运功相抗,死在眼前,尚敢口出大言!” 现在宋岳狂笑了,笑毕,嘲弄道:“大师以为在下中毒么!嘿嘿,不过在下命大,已得先知,不信就试试!” 语声一落,双掌迅扬,一道奇劲无比的狂飚,向灵空禅师怒涌而去。 宋岳早知对方有此一问,存心让对方吃些苦头,早已凝聚全身真元,以逞一击,先震住峨眉掌门的凶焰恶势。 变起仓猝,灵空禅师神色又是一惊,仿佛料不到宋岳会突然出手,一声微哼,右掌权杖在手,无法拒抗,左掌仓促抬腕迎上。 砰,砰二声大响,劲风四溢,“藏经楼”微微震动中,宋岳傲然屹立,犹如天降巨神,一动未动,但灵空禅师的身形,却踉跄倒走五步,差些退出门口! 显然峨眉掌门在仓惶抵敌后,吃了一个哑巴亏! 这情形看得一旁站立的三堂主持神色一变,既怒且惊,齐声叱喝,就要欺身截击,倏听掌门一声大喝:“住手!” 三堂主持又是一怔,蓄势不发,向灵空禅师望去,只见掌门脸上虽然笼罩着一片杀机,但阴森慑人的目光中却是充满惊奇之色。 显然,老和尚因发现宋岳并未中毒的现象而感到奇怪! 难道宋岳不怕毒?不可能。 那末,一定是门下弟子走漏了风声,甚至预先泄底通敌,惟有此推测合理,但是能知此秘密安排者,除三堂主持及自身外,没有几人!那是谁呢? 老和尚为人既然阴险,自不愿门下有内奸出卖自已,只见他目光一转,身形陡欺二步,阴恻恻道:“宋岳,谁向你通风报信?” 宋岳威棱一扫,冷嗤一声,道:“贵派何来此种高风亮节之辈?” 这话连损带讥,听得一干和尚目中怒焰齐射! 灵空禅师始则一怔,显然他心中感到更加糊涂,旋即怒喝道:“你再说清楚些!” “佛门首重因果,恶不侵善,何用多言,峨眉佛门胜地,料不到竟成屠手之刀,看来人不如鼠,在下实感痛心。”宋岳说到这里,语声一冷用手一指地下死鼠,缓缓道:“大师欲究其因,就在地上!” 众僧闻言神色骤变,目光一瞥,竟是这种出乎意外的缘故,暴露了周密安排的陷阱,在这刹那间,只听见灵空僧暴叱道:“小子,你虽避过毒毙之危,但仍叫你今天来得去不得!” 挟着喝声,身形一动,一溜金光挟着尖锐风啸,紫金权杖已急如奔雷,直向宋岳撩去。 一代掌门,功力确非泛泛,这一杖确有震山撼岳之势,劲力奇猛无比! 宋岳目注来势,不敢大意,身形横闪一尺,一道寒森洁白的剑光,划出一道弧形剑影,向对方反击而去。 闪电神剑,疾如闪电,这一反击,竟比紫金权杖还快一步,峨眉掌门神色一凛,权杖陡收,身形已暴退出门口。 一旁三堂主持,早蓄势待发,见状一声暴喝,六掌飞舞,齐向宋岳击去。 三僧连手,屋中全是掌风人影,声势又自不同。 宋岳被迫连退三步,自忖屋中激斗,近身肉搏,长剑颇难发挥威力,必须先行出屋,才不致于缚手缚脚!心念一动,右剑回护当胸,左拳连捣三拳,半晌霹雳连响,齐袭三僧。 几乎在同时,只听得门外灵空掌门一声大喝:“三手连一,退!” 宋岳闻声一愕,陡见三僧猛扎马步,吐气开声,六掌一收,猛告推出。 宋岳此刻已怒火大炽,目中冷焰环射,眼见六道掌风如一道钢墙,疾撞而至,一声春雷大喝,剑光划出一道弧圈,暂遏攻势,左掌一招“狂风掌法”中的“狂风暴雨”骤告出手。 二股罡劲立刻碰实,轰的一声暴响,室中桌椅碎裂成片,木屑四射中,宋岳以一挡三,被震得脸色如火,连退二尺!但他临危不乱,立刻镇定心神,长剑一领,准备进攻,岂知主持三僧不进反退,三条黑影,倒射而出。 宋岳见状一怔,倏觉不妙,正在此时,“藏经楼”正堂大门轧轧连响,飞快关闭。 一见这种情形,宋岳心中大骇,如被禁闭室中,后果岂堪设想,脚下一垫,就向屋外窜去,口中怒叱道:“好恶毒的秃驴,小爷不扫平金顶,誓不为人!” 喝声中,人已纵到门口,可是来不及了,二座门已只剩半肩之宽,已无法脱身,长剑碰在门上,竟发出丁当之声,原来竟是钢铁铸成! 宋岳心中大急,只听得门外灵空掌门阴笑连连,仿佛得意已极。 在这危机刹那间,门外阴笑倏然中断,接着忽然传人一声清叱,铁门又飞快移开! 宋岳心中大喜,他虽不知是怎么回事,但不遑多想,脱身要紧,门刚启开一肩,人已如离弦之箭,疾射而出。 一出“藏经楼”,只见一干峨眉僧众,连声叱喝,僧衣乱飘中,一道金虹夹着漫空劲风,电泻而下,向灵空掌门及三堂主持,环扫而去。 宋岳目光一瞥,心中大喜,此刻他犹如猛虎出柙,长剑和身,挟怒飞扑,白光闪过,场中立刻响起二声惨嚎,二个峨眉僧侣,立刻尸横当地! 原来神龙天降,援救宋岳的人,正是号称“天地双星”,在普光寺与宋岳不打不相识,后来馈赠宝驹,心寄恋情的“织女天星”商亚男! “天地双星”自三年前对抗红灯教,划地三百里,隐成世外桃源后,名倾蜀中,商亚男的突然出现,击毙发动机关的峨眉和尚,援救宋岳,不但使宋岳本人感到意外,峨眉掌门灵空禅师更加惊异不止! 眼见金虹横空,卷袭而至,灵空身形飞闪,紫金权杖连出三招,口中大喝道:“天地双星与本派向无过节,怎地擅闯金顶捣乱生事?” “织女天星”商亚男“织女乾坤带”一收,英风飒然,爽朗地笑道:“‘天地双星’固然独立特行,与世无争,但却看不惯以众欺寡之辈!” 灵空怒叱道:“姑娘难道忘了与红灯教互订戒约?” 商亚男“织女带”一摆,俏目露出轻蔑之色,娇声道:“可惜峨眉派不是红灯教……”语声到此一顿,故意打住不言。 这番话,明讽暗嘲,气得老和尚全身簌簌乱抖,杀机骤盛,一声暴叱:“丫头,你就看看峨眉可是好欺之辈……” 语声未落,场中又响起二声惨嚎,目光一瞥,又有二个弟子倒下,一道寒光砭骨的剑光已电射而到,挟着宋岳如雷怒喝:“秃驴枉为峨眉一代掌门,今天就叫你尝尝‘闪电神剑’厉害!” 灵空掌门眼见宋岳剑光划空袭至,未遑多言,禅杖撩起一圈紫金光芒,口中大喝道:“召集全体弟子,不得放走任何敌人!” 叮当一阵暴响,灵空连退二尺,竟挡不住宋岳凌厉一击! 这时,金顶上警钟大响,当,当之声,回荡于夜空之间,显出一场杀劫已起! 峨眉重地,“藏经楼”前的院落中,随着钟声,立刻涌出黄、蓝、黑、白四色僧众,个个神色紧张,手执长剑,围住四周,他们在看到地上四具尸体时,脸色全都一变! 场中剑光直冲霄汉,杀气迷漫,战云已起,情势紧张已极! 宋岳长剑一招抢制先机,身形一划,正想追击,主持三僧见状,一声大喝,身形飞弹,掌风呼啸而出,向宋岳夹击而起! 陡听商亚男一声清笑,手中金虹向三僧甩卷而出,口中叱道:“以众欺人,就试试姑娘‘织女飞絮十九式’,打!” 三僧一见金光暴涨,招式诡奥凌厉无伦,神色一紧,射形飞闪而退! 他们虽闻“双星”之名,但未曾一见身手,如今目睹,果觉盛名无虚! 宋岳瞥见商亚男出手,益发激起胸头豪气,一声遏云长啸,剑光连闪,一百二十八路闪电快剑,已若江河奔涛,源源攻出,剑气排空,砭人皮骨。 左掌倏拳倏掌,连坏横扫,他这次挟怒而施,声势威猛无伦,但口中大声道:“商姑娘,你请退出,让在下一人应付已足!” 商亚男金虹飞舞,闻言知道他是怕自己尚有顾忌,清笑道:“岳兄不必多虑,峨眉狐假虎威,在蜀中横行多时,小妹今天正好趁机出手惩罚他们一下!”语声中,迫得主持三僧团团急转! 这边,宋岳恨灵空僧暗施毒计,全力施为,锐不可挡,迫得灵空身形连退! 二旁的峨眉三老,眼见掌门及三堂主持战势不利,僧袍一挥大喝道:“众弟子,上!” 随着喝声,只见剑光连闪,僧衣乱飘,五六十名峨眉二代弟子,立刻围拢,长剑齐出。于是惨烈无伦的激斗,更加激烈! 第二十六回 欲避敌踪 反遇龙神 场中势成混战,杀气冲天! 只见人影纵横,剑光如银星飞洒,叱喝之声,不绝于耳,其中一片金虹及一团银虹,如天河倒挂,闪电乱掣,正是宋岳及商亚男。 宋岳一阵快攻,逼得峨眉掌门连连后退,倏见峨眉众僧群起而袭,恨怒更炽,仰天一声清啸,身形疾转,最具威力的“闪电惊鸿八式”已经展开。 他左掌连出三掌,“狂风铁掌”掌起狂飚,逼得灵空身形—窒,长剑在这刹那,连出七剑,反撩周围诸僧。 虹光吞吐间,一连响起七声惨叫,接连七个峨眉二代弟子,立刻鲜血飞洒,倒地身亡。 这隋形看得峨眉群僧神色大惊,灵空掌门怒骇失色,一声暴叱,禅杖一领,亡命反击! 满天血雨中,宋岳目光一瞥商亚男身在围困中,战势正烈。他一面长剑飞转,口中喝道:“商姑娘,你那边如何?” 商亚男秀目一瞥,“织女乾坤带”一抡逆转飞扫,场中又响起三声惨叫。 只见她爽朗娇笑,道:“宋兄雄威不亚天神,在下不过附骥助势,请宽怀杀敌,秃驴不堪一击!” 宋岳闻言豪气如虹,长笑道:“得双星之助,何怕金顶不成废墟,锄恶即是行善,灵空贼秃,打!” 语声中,迎着疾扫而来的紫金权杖,长剑硬生生撞去,“叮当”一声金铁暴响,灵空被震得倒走七步,宋岳口中虽如此说,也身形倒走四步,虎口火热生疼,不由暗暗忖道:“一代掌门功力确非凡响……” 但他坚毅成性,身形一停,立刻又起飞扑! 这时周围的峨眉弟子,剑如山涌,飞舞袭至,迫得他回身倒转,剑掌俱出,全力拒敌! 那边商亚男自幼被父看成儿子,养成一股男儿豪迈个性,在这种场合,岂肯后人,金色织女带如金轮疾转,飞扫主持三僧,陡然一甩,竟笔直如棍,向身边抢攻的一僧点去。 于是黑夜中又响起一声惨嚎,峨眉派又少了一位二代弟子。 于是,血——染红了峨眉! 于是,血——使得峨眉派群僧心中悚然凛栗! 于是,峨眉派遭遇到了空前浩劫。 这种情形,大出灵空掌门意料之外,他为峨眉免遭劫难,甘心归顺红灯教,同时趁六派封门之际,扬威武林,期能纵横江湖,但却想不到今天反食恶果,被宋岳及商亚男搞得天翻地覆。 现在,仿佛以他门下弟子的血,在洗刷佛门的污秽,一念之差,变成溅血金顶!但是老和尚并未觉悟 战火继续燃烧着,惨嚎之声,接连响起,灵空禅师一见门下虽然人数众多,仍困不住这两个生龙活虎的敌人,气得眦目咧嘴,禅杖飞舞中,大喝一声:“传讯!” 他这一发令,神志一疏,陡见剑光仰面疾射而到,闪避已经不及,一声微哼,肩上划破一道尺长血口,立刻皮翻肉绽,鲜血直冒! 原来宋岳早就存下杀贼杀王之心,哪肯错过这种机会,一袭得逞,正要猛攻,陡见一溜红色火箭,曳空向寺外落去,不由心中一惊! 这一顿,群僧又告围拢,剑光汹涌而上。 人少究竟敌不过人多,宋岳渐感真力不继!忽听得商亚男娇声喊道:“岳兄,峨眉已传出求救急讯,既已稍施惩戒,不走尚待何时!” 一言惊醒梦中人,宋岳闻言灵珠倏朗,自己为“三才居士”秘籍而来,岂能小不忍而乱大谋,徒逞血气之勇,立刻剑掌横扫,大喝道:“灵空和尚,今日之战,以作附贼者戒,如再不改,后悔恐将已晚,宋岳再奉一次忠告。商姑娘,走!” “走”字一落,身形陡起,剑光回飞,就向寺外纵去。 这时,商亚男也金光一圈,随后跃出重围,二人并肩,如二道轻烟,消逝在夜色之中。 灵空一见地上鲜血如渠,尸体成山,怎肯让二人全身而退,怒声大喝道:“追!” 随着语声,权杖一领,身躯一弹,犹如落叶飘风,跟踪而起,门下一干僧众,虽慑于二人身手,但怎敢违反掌门令谕,身形齐动,四色僧衣乱飘,蜂拥急追! 瞬眼之间,黑影飞射,金顶上人影乱晃。“藏经楼”前立刻归于沉寂! 只剩下满院尸体,一片鲜血,无助地躺在地上,他们为峨眉付出了生命,但是这样的牺牲,以后又有谁去纪念他们? 宋岳及商亚男急掠落下金顶,耳中闻到身后连声叱喝,知道峨眉众僧追来,宋岳不禁剑眉微皱道:“这批秃驴实在使人讨厌。” 商亚男俏目一瞟宋岳道:“岳兄身负大任,还是先摆脱他们为妙。” 宋岳微微颔首,商亚男陡然停身,娇声道:“岳兄先走一步,待我断后退敌。” 宋岳心中一阵感激,也停住身形,目光一瞥商亚男,见她目光中充满英风,毫无儿女之态,心中不由钦佩已极,道:“姑娘侠风,在下心铭,但既二人同出,岂能一人先退?” 语声方落,东南方向,陡然升起一盏红灯! 宋岳暗呼道:“归路被断,糟!” 商亚男目光一扫,也自心惊,秀脸一整,道:“岳兄怎地不识大体,小妹生于斯地,对蜀中一带了如指掌,既愿代挡追兵,自有脱身之计,如今红灯教徒已闻传警,片刻即至,待身入重围,要退已难,还不快走!” 宋岳一见对方凛然之状,知道谦让无益,眼见金顶方向数十道黑影,丸掷星泻而至,忙道:“大德不言谢,姑娘请保重,在下先走一步!” 一拱手,身形方起,西方百丈近远,又升起一盏红灯,商亚男用手一指南方道:“岳兄,向南直奔,小妹自有安排!” 宋岳一见这种形势,心中立刻紧张无比,闻言也不知为何要向南走,下意识地一点头,人已向南方飞弹而起! 这时,他耳中已听到峨眉掌门灵空怒叱连连,转首匆忙一瞥,只见商亚男抢起一圈圈金虹,一声清啸,已向追踪而至的峨眉掌门及一干僧人迎击而上。 他知道再也不能耽误,加速身形,向南飞掠急泻。 怒叱声,清啸声,随着他的飞驰,渐渐远离!但是商亚男英风爽朗的倩影,却深深印入他的心坎,他不禁喃喃道:“她不愧是女中丈夫,智勇皆备,难怪商梧将她当作儿子看待……” 想到这里,他不禁暗暗微笑,但是笑意飞快地消失,想起她身入重围,又不禁担心起来! 由商亚男,他不禁想起为自己牺牲的武当玄妙道长,为自己千里奔波的酒叟……”于是暗暗叹道:“得道者多助,看来茫茫天涯,人性尚古!” 思忖间,眨眼已出十里,倏然道旁二十丈处亮起一盏红灯,黑影幢幢,横射而来,宋岳心中一惊,尽提全身真元,电射如飞,他不愿再作无谓纠缠,避敌而走。 方出百丈,耳中已隐闻叱喝之声:“小子往哪里逃,还不乖乖站住!” 宋岳听得火从心起,正要停身一搏,继而想起商亚男为自己单身却敌,岂能在此搏斗,万一被困,岂不辜负她一番心意,何况她既指示向南,必具用心…… 在这刹那,父亲临死的嘱咐,酒叟临别的劝告,又隐隐在耳边响起:“忍……忍……忍……忍……忍……” “对,我要忍!”宋岳猛一咬牙,头也不回,闷声不响地向前急奔! 身后的叱喝声,辱骂声,一阵阵地传入他耳中,但他只告诉自己:“忍耐,以后你能取得十倍的补偿!” 这样奔驰将近半个时辰,远处隐隐出现一片房屋。倏然,身后的叱喝怒骂声,突然消失,四周归于一片沉寂! 这一奇特的现象,反倒使宋岳一愕,不由停止脚步,仰望天色,将近四更! 前面是一座小镇,灯火全无,充满宁静的气氛,反顾身后,追兵消失,红灯全隐,宋岳暗暗道:“这是什么缘故,难道又有什么诡计不成……” 转念之间,目光一扫,瞥见道旁立着一棵木牌,为要知道身在何处,走近一观,牌上赫然写着几行字:“龙池百里,立为江湖禁区,任何武林人物,到此绕道,违者严惩!” 最末画着一条飞龙,张牙舞爪,栩栩如生。 宋岳看罢,暗暗道:“好大的口气。” 这时他恍然大悟,为何追兵止步的原因,敢情商亚男指示方向,就是想要自己进入“龙池镇”避敌,以此推测,“龙池”的情形,大概与普光寺一样,划地为界,与红灯教有互不侵犯之约! 于是,他想起“璇玑地星”商梧的警告:“宁遇双星,不见龙神,少侠如碰上,切勿招惹为妙!” 以牌上语气,确比“下马亭”还霸道,宋岳心想:“下马亭为川东武林公建,颂誉虽过,立意尚雅,但这一禁牌却似“龙神”自立,既狠且霸,不通人情,如今为避敌踪,不得不入,何况“龙神”既敢划地立禁,也是一位人物,何不趁机邀其加盟,以期异日也能多一助力?” 心念至此,微一打量,脚下已从容越过木牌,行云流水般向镇中驰去。 其实,处于四面是敌情势,宋岳也不能不入。 刚出一丈,暗中倏然响起一阵大喝:“何人擅入,还不退出!” 喝声中,一条人影,飞快泻落,挡住去路,宋岳目光一瞥,见是一位高瘦大汉,神色凛然,手执一支铁锏,横胸凝视,忙抱拳道:“在下欲入镇歇宿,阁下且让一步!” 高瘦大汉微微一哼道:“朋友知道此为何地?” “龙池。” 大汉又是冷冷一哼,道:“路上木牌禁示,朋友是否看到?” 宋岳见对方这副神态,心中有气,冷冷道:“当然看到!” 大汉厉声道:“既知龙池,复见禁示,尚故意闯入,敢情心存藐视,找碴而来?” 宋岳淡淡一哂道:“在下并无此意,惟慕‘龙神’之名,特来造访。” 大汉身形骤欺,大喝道:“敝上无亲无友,武林人物造访,一概拒绝,朋友还不退身,难道还要我‘铁锏将军’高嵩撵你滚?” 宋岳胸中本来积压一腔怒火,被“铁锏将军”一喝,积火骤升,狂笑道:“率海水滨,莫非王土,在下今夜非要入镇不可!” “铁锏将军”闻言神色大怒,叱道:“好狂口气,就试试是否过得去,打!” 叱声中,铁锏舞起一道劲风,向宋岳劈面砸去。 宋岳一声冷哼,身形一划,右拳一招“西天雷音”凌空向铁锏捣出,左掌一沉一翻“暗草惊风”横扫对方腰部,口中喝道:“耳闻‘龙神’盛名,现在先量量他手下功夫也好!” 这左右二式一出,霹雳连响,狂风骤起,“铁锏将军”虽是一流高手,怎挡得住“霹雳霸拳”及“狂风铁掌”二般绝学,只觉得铁锏一碰拳风,竟被震弹起一尺,神色大骇,眼见掌风怒涌而来,慌忙暴退,左手一扬,一只风哨,凌空生啸,划空而过! 宋岳知道这是联络暗号,暗暗冷笑,口中道:“将军是否尚要阻道?” 高嵩闻言大怒,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他虽知不敌,但岂能遭受别人奚落,铁锏一摆,厉声道:“生死认命,姓高的就不放你过门!” 乌光一溜,身形猛扑而至。 就在这时,远处火把飞闪而来,半空倏地响起一声大喝:“住手!” 喝声余音未尽,场中已出现一个须发苍然,目光如电的魁伟老者。 这时,四周围着十余名大汉,动作矫健,手中皆执松香火把,照得场中犹如白昼。只见老者一脸傲怒之色,目光一打量宋岳,转首对“铁锏将军”高嵩道:“就是他要闯行?” 高嵩躬身道:“不错,小的拦路警告,岂知他反而口出狂言……” 老者一摆手,阻止高嵩语声,向宋岳道:“龙池百里,立为禁区,江湖早已传诵,尊驾强欲进镇,敢情不把我‘金枪龙神’上官奇放在眼中?” 宋岳眼见这老者就是“龙神”,闻言神色一整,道:“‘龙神’威名远播,在下宋岳岂能不敬,但‘龙池’百里立为禁区,区区实不屑视之。” 上官奇脸色霍然闪过一丝惊奇之色,道:“原来是企图独抗红灯教的宋岳,老夫倒失敬了!” 语气中充满鄙薄之意,听得宋岳傲气大发,正要出言,只见他脸色一沉,又道:“你既不敢对老夫不敬,复藐视老夫禁示,究系何意?” 宋岳正气凛然,道:“耳闻老丈威武不屈,在下顺路造访,愿进一言。 “金枪龙神”鄙薄一哂道:“刚才峨眉传警,红灯隐现,朋友与其说造防,不如老实说求庇护而来!” 宋岳闻言一笑,淡淡道:“情形确实如此,但在下平手双魔联袭,遇过红灯教主,横扫金顶,如不为长远着想,岂惧这批跳梁小丑!” 上官奇冷哼一声,道:“老夫向不管别人之事,既称造访老夫,就请先说出来意。” “为天下苍生,请老丈仗义援手。” 上官奇哈哈狂笑道:“老夫行年六十,岂能听你竖子之言,‘金枪龙神’平素行事,向抱人不犯我,我不干人,为保地方安宁,立牌示警用意在此,念你也是一号人物,暂容明知故犯之罪,请即退出,勿再多言。” 宋岳怒哼道:“老丈以能保百里安宁而自满!” “老夫以此为豪!” 宋岳哈哈狂笑,道:“‘金枪龙神’人不如名,以百里而傲人,反不如在下竖子,以天下而自任!” 这一反唇相讥,听得上官奇苍须无风自动,神色蕴怒已极,厉声道:“宋岳,你胆敢轻视老夫?” “宋岳何敢轻视,只不过以言相激耳!” 上官奇电目巨睁,目光一飘左右,喝道:“拿老夫兵器来!” 场中壮汉一声应诺,霎眼之间,一名大汉,扛着一柄长七尺,粗如铁棍,红缨垂络,金光闪闪的长枪,走到“金枪龙神”面前,上官奇轻取手中,如握草棒。 宋岳心中微凛,忖道:“以此一端来看,‘龙神’之名,确非幸致,难怪商梧称此人难惹。” 心念中,只见上官奇金枪一抖,厉声道:“宋岳,老夫破天荒第一次让你全身而退,你既不知好歹,今天就依例执法,以昭炯戒!” 第二十七回 九招含辱 立约一年 宋岳眼见这种情形,原先打算,立化乌有,遂豪气大发道:“在下既敢独抗红灯教,又何惧龙池百里之霸,大丈夫生死有命,但求因果,上官奇,你既称执法,又是何法?” “龙神”上官奇闻言,须眉倒竖,金枪一抖,幻出七朵金花,身形陡欺,厉声喝道:“你以为乱打乱撞,平手双魔,横扫金顶,就自命英雄吗?” 宋岳心中虽凛但神态傲然不惧,接口冷冷道:“在下并无此意。” “龙神”狂笑道:“老夫虽未见过什么红灯教主,但平手双魔千招,叫这批混蛋难越雷池一步。宋岳,亮你长剑,告诉你,越牌入界,大意者削足,故意者留头,今天就让你尝尝老夫“神龙九式”厉害!” 宋岳心中暗惊,以对方刚才随意一抖,铁棍似的金枪,竟能幻出七朵金花,这一手来说,内力雄浑沉厚至极! 自己刚摆脱红灯教围困,假如竟在此被辱,实在太冤,但眼前情形,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又岂能畏惧不前,转念至此,脸上神色一整,长剑缓缓出手,剑身反贴右肘,道:“上官大侠既如此说,宋岳舍命陪君子,但削足割首之法虽严,尚有漏洞,动手以前,在下不得不告。” 上官奇神色一怔,冷冷道:“有何漏洞,愿闻其详!” 宋岳手腕微转,长剑虚空一抖,犹如十四柄长剑齐举,幻出十四道闪电,口中微微冷笑道:“君子求胜而虑败,狂人恐败而求胜,老丈一代豪杰,谅非狂妄之辈,今有胜人之‘法’,而无不胜之‘道’,宋岳不敢言胜,但愿闻公平之论!” 宋岳所以长剑先露上一手,再侃侃而言,完全是针对“龙神”刚才示威之举,使对方不敢轻视,但这番话说得义正词严,词句拿捏得恰到好处,不亢不卑,不问对方败胜如何,而以“君子”之“法”相套,听得上官奇心头虽怒如喷火,却发作不得,电目直扫,哈哈狂笑,道:“‘龙池’自悬禁示以来,尚无人敢如此大胆直问老夫此言,冲着你这份胆气,老夫破例成全你,只要你挡过老夫‘神龙九招’,就让你通行,胜得老夫,但凭处置!”语气到此一顿,神色变厉,一字一字道:“如你战败,勿怪老夫留你人头,高悬示众!” 最后一句话,字字寒冷刺骨,令人毛发悚然。他语气一落,一道金光,冲天而起,飞快而泄,向宋岳罩去,临到当头,幻出一片伞光,电旋而至。 招式一出,上官奇大喝道:“第一招——‘龙降九天’!” 宋岳面对强敌,早巳凝神戒备,知道对方既称九招定胜负,这九招必非易与,此刻真元倒转十二重楼,功聚右剑左掌,一见对方第一招就如此奇奥凌厉,心中大凛,一声大喝,身形平射,不退反进,长剑似闪电,“闪电神剑”最具威力的“惊鸿八式”已经施出。 只见匹练倏起,纵横交错,一片银星,直攻上官奇前胸五大死穴! 要知宋岳近来阅历大增,剑术以轻灵为主,难敌对方粗如铁棍般的金枪,但如闪避,一着失机,立刻被制,故冒险抢攻,以攻为守,身形脱出头上伞形枪花,可说只有毫厘一发之间,看得周围一群大汉及“铁锏将军”不自主地冒出一把汗! “龙神”上官奇一击不中,眼见宋岳深得制敌要领,神色微现沉重,七尺金枪一圈一挑,就要闪身之际,舞起一道金光,拦腰向宋岳扫去。 红色垂樱,犹如漫天血花,迷人耳目,宋岳只觉得四周迷迷蒙蒙一片金色光芒,像旭日初升的霞光,浩瀚无际地向自己涌到,金光中两人隐现,慑人已极,不禁暗自乍舌,处此危机,电光如火,一声春雷般大喝,身形一旋,左掌以全身功力,随身回归,立刻舞起一片狂飚,挡住来势,真力未竭,长剑飞挑,和身腾起,回身反圈,散出千朵白莲,向上官奇撩去,口中大喝道:“二招已过,就试试在下一招‘电掣长空’!” “龙神”哈哈狂笑道:“好剑法,能脱身老夫第二招‘困龙得水’,就挡我第四招‘金龙行云’。” 语声中,漫天金红二色光芒倏敛,脚下斜踩七星,金枪如行云矫龙,弧行飞袭而出。 宋岳立意守含于攻,长剑落空,腰身一垫,横飘三尺,左手一记“霹雳霸拳”,右手长剑源源施出,口中喝道:“第五招!” 这二人打得惊险百出,毫发之差,就立刻血溅当地,“铁锏将军”高嵩及周围手执火把的一群大汉,犹如自身搏斗,看得膛目结舌,头上冷汗直冒。 但是宋岳心情之沉重,更无法以笔墨形容,百里鞠虽增加他四十年功力,但是年来奔波无定,无暇潜修,与对方一比,自觉尚差半筹,眼见上官奇金枪上的招式,千变万化,愈来愈奇,加以内力深厚,兵器未到,潜力已迫人欲窒,自己招式是愈打愈重,身上已满是汗水。 这时,他心中只是在想,怎么样再挡过四招!现在再运用什么招式挡过对方最后三招…… 上官奇呢?一杆金枪,消磨了他一生岁月,昔年闻“四异”盛名,没有较量机会,今天遇到宋岳,正好一试独特研创的“神龙九式”! 他本是偏傲胸窄之人,眼见宋岳年纪轻轻,竟能从容挡过自己七招,不由怒火大炽! 虽然看到对方打来颇为吃力,但是想起如果平手的话,“龙池”立牌示禁之举,竟遭破例,盛名有损,以他狂傲不能容物的个性,怎肯罢休,在“名”重之心下,他脸上杀机骤盛,眼见还有二招,一声大喝:“小子,拿命来!” 一招“佛祖御龙”,金枪飞刺而出,身形随着纵起,幻出二条金色龙形,向宋岳全身罩下! 这次上官奇已施出全身功力,猛下煞手,为了保持禁律,他已把这场搏斗,看成生死之战! 宋岳眼见来势威猛无俦,身形斜飞,剑一点对方枪身,就向左边腾身而起,他想避过此招,立刻逞余力一击,马上收场。 因为他清楚要胜对方,绝不可能,能保持不败,全身而退,已尽了最大的努力! 岂知剑势向前一点,竟然落空,只听得上官奇狂笑道:“小子,躺下!” 随着语声,二条金龙忽然消失,眼前一花,一溜金色带血的光芒,已电射而落,直袭自己天灵盖! 变起突然,重心已失,在这千钧一发刹那,宋岳心头暗喊道:“这是最后一招,我要生存……” 他全身借着冲势,左拳迅扬,斜斜捣出一股奇猛拳风,不管有用没用,脚下马步一沉,右手长剑,立刻抬起,对准劲射而至的枪下红缨,飞快挡去。 一声金铁暴响,震耳欲聋,暴响声中,宋岳长剑与上官奇的金枪迎实,一剑一枪竟粘在一起,宋岳心头一震,口中一甜,一股鲜血已冲出喉咙,只觉得对方内力如山,从枪身上源源压下! 但是宋岳知道可不能败,他脑中只有一念,这是第九招,这是最后一招。 于是他强吞下口中的鲜血,全身的力量,完全注在剑身,拼命抵抗,内心暗暗道:“这是第九招,四异盛名就在此一招,这是第九招啊!” 是的!这是第九招…… 但是,这是要命的一招啊! 宋岳在金顶剧战之余,以疲劳之师,抵敌功力比他尚高一筹的“龙神”上官奇,能够挡过九招,确已不易! 可是想不到在最后一招上竟拼上内力,一触之下,他内脏已受到严重震伤,岂能再以内力相搏! 失败,好像已注定是宋岳…… 金枪一寸一寸地向下沉。 宋岳的长剑一寸一寸地往下坠。 现在枪尖离宋岳的头顶只剩下七寸! 慢慢地,六寸…… 五寸…… 四寸…… 宋岳觉得完了,脸色由红转白,由白转青,他有点悲痛,假如死在红灯教主之手,尚有可言,明知其败而败,理所当然,但死于“龙神”之手,他却心有不甘,功力仅差一线,而且死得有何价值?他拼命支持! 但是他知道,这是时间问题,现在只有三寸! 上官奇虽然惊异对方的内力,但脸上露出了笑容,这笑容代表了胜利,也仿佛代表了他的尊严! 尽管他头上白敢蒸腾,热汗如雨,但是他目光中依然露出得意的光彩,周围的大汉此刻忘记了笑,只紧张地注视着金枪一寸一寸地向宋岳天灵盖接近。 时间在紧张的局势下溜过去! 周围的气氛像死一般地静寂,是那么慑人,那么沉重。 火把上爆的火花,一粒粒,一团团,像在告诉人们,生命是那么渺茫、暂短! 现在二寸了…… 只剩一寸! 天光微微露出了鱼白色,一天的黎明又将光临! 但是宋岳却像暮日夕阳,面临着死亡! 半寸,就当宋岳双目正要合闭时,半空中陡然响起一声如凤鸣九天的清啸! 挟着清啸声,一条光影激射而至,一道金色长虹,闪电般向金枪上卷去,向上一带,立刻收敛。 宋岳只觉得长剑一松,差些跌倒,前冲二步,勉强站住,这时,他全身软弱无力,真气四散,但他仍屹立当地一动不动。 当他无神的目光看到出手相救的人是商亚男时,心中一阵激动,喃喃道:“我终于挡过九招,保存父亲的威名,师门的尊严……” 上官奇啸声入耳,心中已惊,眼见挑起自己金枪的人,竟是“天地双星”之一商亚男,气得神色一变,正要怒叱,但商亚男一收“织女带”,立刻笑盈盈地一福,道:“上官前辈好兴致,竟在此与宋少侠试比内力,唉!只怪晚辈福浅,竟看不到这场盛会,实在遗憾!” 她适时阻止了对方的怒火,又装得恰如其分,心中虽暗暗好笑,但娟秀的脸上却表现得那么真诚! 因为,她早已了解上官奇的个性,假如不如此,实在难于收场,从宋岳的眼神中,她知道快些离开此地为妙! 俗语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上官奇心中虽然愤怒已极,但却被她这副样子,逼得发不出火,脸色渐转阴沉,冷冷道:“川东双星,蜀西龙神,向来河水不犯井水,你可知道犯了老夫禁律?” 商亚男啊呀一声,娇呼道:“糟糕!晚辈匆匆来拜谒前辈,竟忘了这一条,该死!该死!” 宋岳眼见她这副样子,差些笑出声来!心想,这好像在演戏嘛! 上官奇喝道:“你找老夫有何事?” “唉!其实也并没有什么要紧事,家父心仪前辈风节,特命晚辈致候!” 上官奇怒火渐升,脸色通红,怒叱道:“既然向老夫致候,怎地插手生事?” 商亚男神色仿佛一怔,道:“没有啊?” 上官奇暴跳如雷,怒喝道:“没有?你挑起老夫金枪,还说没有?” “哦!原来是这个,家父与宋少侠曾有一面之交,何况比武试招,点到为止,晚辈惟恐前辈及宋少侠,任哪一位受伤都不好,故好意阻止!” 上官奇身形陡欺,金枪一抖,叱道:“什么好意,你知道这是睹招!生死之战!” 商亚男脸色立刻变成惊奇,若有其事地“啊”了一声,道:“原来是睹招,怎么睹法!” 上官奇金枪一顿,没地二尺,喝道:“九招论生死,你是否知道自己破坏了老夫与宋岳睹约?” 商亚男哦了一声,道:“晚辈该死,竟破坏前辈睹约,既然如此,不妨从新开始,晚辈愿作公证!但不知这是第几招?” 此言一出,宋岳心中一惊,现在不要说再打,就是碰一碰,也非死不可! 但他知道商亚男此言有用意,缓缓接口道:“大丈夫死又何怕,但上官奇,你不要忘了,这是最后一招。” 上官奇怒叱道:“最后一招尚没有完。” 商亚男倏然笑道:“原来是最后一招,这样看来,胜负不分。” “谁说胜负不分?”上官奇脸色通红,愤怒已极。 商亚男微微一笑,道:“宋少侠身已受伤,论理当败。” 上官奇微微一哼,商亚男目光一转,用手一指地上道:“前辈枪上红缨断了三根,论理也败,双方皆败,不分胜负,前辈以为公平否?” 上官奇闻言一愕,怒目一扫,地上果然有三根红缨,在这刹那,商亚男已撮口长啸,啸声一落,一匹火红宝马,飞奔而至。 只见她道:“少侠马匹在此,小妹送你上道。” 这时,宋岳感激地望了商亚男一眼,心中沉重如铅,长剑一横对上官奇沉声道:“今日一战,‘龙神’威名,果然不虚,搏斗虽止,赌约改在一年之后,宋岳誓以此剑,再来履约,一分胜负!” 言罢,缓缓上马,商亚男也飞身上骑,坐在宋岳后面拱手道:“前辈请回,一年之后,晚辈再来请安!” 语声中,一拍马股,火龙宝驹一声长嘶,飞腾而去! 上官奇愕然相视,满心不是滋味,半晌,金枪连顿道:“唉!老夫上了这丫头大当……” 灿烂的晨辉,在东方升起,大地苏醒了,但是…… 宋岳并没有享受到这清晨的美景,他胸口伤势,被坐骑一颠簸,张口喷出一口鲜血,眼前一黑,人竟昏了过去。 商亚男想不到宋岳伤得如此重,一声惊呼,连忙抱住,一看神色,知道不对,忙一领马头,向“五通桥”飞驰而去。 第二十八回 双骑联袂 英雌示情 等宋岳在朦胧中清醒,睁眼一看,原来是在房中,身躺床上,商亚男坐候床边,殷殷注视,不禁一怔,道:“商姑娘,这是什么地方?” “五通桥,岳兄,你已睡了一天一晚,如今服了我家特制伤药,不知是否好些?” 宋岳微一运气,除周身软弱无力外,真气尚能畅通,闻言不禁点头长叹一声,道:“要不是姑娘相救,在下已经命丧龙池,唉!想不到四异后人,竟挡不过‘龙神’九招!” 他这一份慨叹,充满了哀伤的心情! 这是他踏入江湖以来,除红灯教主外,第一次受到挫折。 一个刚傲的人物,在经过挫折后,难免有些英雄气短! 现在,宋岳就是这样,龙池一战,他想起了酒叟受伤后的心情,如今自己才体会到这是一种怎么样的滋味 商亚男虽然个性豪放,但她仍旧具备着女性的细腻心理,见状哪有不知之理,她爽快地哈哈大笑,道:“岳兄,你以为自己失败了吗?” 宋岳脸上现出一种无声的苦笑! “岳兄,你错了,以疲劳之师,战静待之敌,胜败又何足论!” 宋岳茫然地没有回答,此刻,他想起自己昔日劝酒叟的话,想不到今天竟由商亚男来劝自己。 商亚男幽幽一叹,自怨道:“其实也是小妹不好,转了二三个圈子,才甩脱那批和尚,到得太迟。” 宋岳摇摇头道:“姑娘二次相救,已尽全力。胜败之事,何能怪人?”说到这里,不禁关心起她的拒敌经过,继续道:“你力拒追兵,没有遭到麻烦吧?” 商亚男哈哈一笑,道:“小妹早已告诉过你,我自幼长于蜀中,说句大话,峨眉派的和尚对峨眉山地理,还没有我一半熟,三个圈子一兜,早把他们抛出三十里外,何来麻烦?”语声到此一顿,神色一整,继续道:“岳兄,忝在知交,小妹有几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姑娘直说不妨。” “天降大任于斯人,必先劳其筋骨,劝其志向,刘邦称帝之前,尚有霸上之危,鸿门之辱,岳兄未辱未败,受些微挫折,竟失豪杰之气,实使小妹有些失望!” 这与宋岳劝酒叟之意,如出一辙,语虽不同,含意则一,宋岳情不自禁地目光由空间收转,凝注在商亚男脸上。 只见商亚男继续道:“岳兄走访各大门派,定有深意,败不为辱,何不苦功湔雪,难道‘龙神’不但伤兄之体,而已伤兄之志?” 这番话使宋岳倏然振醒,他想起了自己的任务应以“三才居士”秘籍为主,而且洞庭之约,时日已近,岂能就此颓丧,想到这里,暗骂自己一声“糊涂”,立刻坐起运功调息。 商亚男口含微笑,也不打扰,静静地注视。 她秀目中倏然露出一丝柔情,但是瞬即消失…… 二个时辰后,宋岳满身大汗,霍地一跃起床,精神已好大半,知道如每日调息得宜,一周即可恢复,遂对商亚男道:“姑娘今日之言,永志不忘。在下尚有急事,容先告别!” 商亚男哈哈笑道:“要走不急在一时,岳兄行踪已露,不如夜行日歇,避免纠缠,兼赶行程,小妹身为地主,护兄之责已了,也要归去,不如同行。” 宋岳恢复豪爽之气,微微颔首,道:“恭敬不如从命,在下等候姑娘吩咐。” 于是二人相视一笑,对坐高谈阔论,这时宋岳才知道此地是家客栈。 一日易过,又是掌灯时间,宋岳于调息一阵后,用过晚膳,与商亚男相偕而出,这时,商亚男已骑一匹马,双双上马,辞店出门。丝鞭一扬,联袂飞奔。 天上星月交辉,地上虫蝉争鸣,夜,是一片幽清而柔和,驿道无人,二人纵声谈笑,轻骑飞驰! 因为商亚男英爽不亚男子,谈吐不俗,故宋岳与她相处,丝毫没有拘束,情谊犹如兄弟,毫无男女之间的隔阂。 这样,过双凤驿,走青木关,半月时间,已到南川。 这天夜里,二人一上道,商亚男表现得出奇的沉默,与往日谈笑的神态迥然不同,宋岳不由好奇,转首微笑,问道:“你今夜好像有心事,怎不讲话?” 商亚男点点头,淡淡微笑道:“不错,我在想,今夜三更,我与你就要到南北分叉道,却不知你下站的目的地是往何处?” 现在,宋岳沉默了,半月来的相处,使他浑忘了时间和路程。 这半个月,不但疗好了宋岳的伤势,也疗好了“龙池”一战后精神上的颓丧! 有许多地方,商亚男不但给予他照顾,而且给予他鼓舞及欢乐。 宋岳自幼即是独子,今天他开始获得一份同年友情的温暖。 这份友情,像兄弟,像知己,也像姊妹,酒叟虽然与他义结生死,但是年龄上的悬殊,彼此虽情谊深如海,究竟没有像同一年龄般那么融合和谐。 于是,他私心为获得这份真诚的友谊而高兴,同时也珍视着这份纯洁的感情。 可是,欢乐的时间,是那么短暂,旅途在谈笑之中显得那么短促!现在竟又要分别了,宋岳沉默半晌,才缓缓道:“我与酒叟有洞庭之约,事关重大,现在分途后,我要立刻赶往湘境,好在来日方长,扫荡红灯教之日,必先请姑娘声援,那时再聚畅谈,联手击魔!” 商亚男娟秀的脸上倏然露出依恋之情,深情地注视着胯下的“火龙宝驹”,闻言点点头,向马儿道:“马儿啊马儿,良驹得主,此去希望你能随主成名,威扬万里,自幼相处,临别,说不得我这旧伴,要向你祝贺几句赠言,也不枉相处一场!” 她此刻完全露出了儿女之态,以马喻人,词意含蓄! 但宋岳却并未意味到其中话意,为了想冲淡一些沉寂忧伤的气氛,倏然仰天哈哈大笑,好像自得其乐。 商亚男神色一怔,道:“岳兄,何事值得如此大笑?” “你对马儿说话,却使我想起了令尊之言。” 商亚男茫然道:“家父之言,有何好笑。” “令尊之言矛盾已极,既替你取名亚男,却又要我买盒红粉赠佳人,岂不有些脚踏二只船。” 商亚男脸色一红,但宋岳却并注意,继续道:“以我看来,送你红粉,不如赠宝剑!哈哈哈,典故应该改一改:名驹送烈士,宝剑赠英雄!” 宋岳说后,更加大笑,但笑声中却听得商亚男幽幽地道:“不论宝剑、红粉,小妹一律欢迎,宝剑锄红灯,红粉助镜妆,二者皆受,有何不可?” 宋岳笑声陡然停止,他发觉自己这番玩笑开得有些过头,从对方语气中,想不到从友情的道路上,突然走进爱情的支线,于是他转首注视她,发觉她清澈的秀目,也正在注视自己,目光中往昔的英爽之气完全消失,代之而显露的,却是万缕柔情,及无与伦比的妩媚。 宋岳心头猛震,神色突然愕住! 他想不到商亚男在刚强男风的个性后面,还有另外的一面,这一面,正是自己处久成习,疏忽的少女感情! 女人终是女人啊!女人怎能逃得出感情呢! 宋岳连忙别转视线,心中一阵震颤,爱情是他最感烦恼的东西,但是现在又在他身边发现。 由商亚男,他想起了艾袭凤和范纨兰,何去何从呢?他害怕作一个决定,其实他也难予取舍。 他有些茫然,在这刹那,一条三叉路已出现眼前,北赴普光寺,南下湘境,在茫然中,只听到商亚男幽幽道:“岳兄,待小妹送你一程。” 宋岳倏然惊醒,勒住马头,抱拳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商姑娘请留步,一年之后再见!” 语声一落,一甩缰绳,就向往南驿道上走去! 此刻,他无法决定,也没有空决定,当然也不敢回答。 在武林中叱咤风云的宋岳,现在在情场中却变成了懦将,他想:以后再谈吧! 他回头一望,商亚男的倩影渐渐缩小,但仍见到她的双手在空中乱舞,他既留恋又烦恼,但情不自禁地挥手回答倒底,她那种独特的风韵,已深印人心扉,无法忘怀! 于是,他开始在情感中烦恼,在烦恼中,度过漫漫的征程,终于洞庭到了。 一到岳阳,远望岳阳楼古迹盈然,洞庭湖水一片碧绿。 宋岳入城后,找了一家客栈,略为洗刷风尘,安歇一下,当晚,他洗去易容之药,恢复了以往剑眉朗目英俊的容貌,立刻出店,向君山行去。初更,他站在君山之顶,俯视浩瀚湖水,烦恼洗刷一空,现在,他计算明白,约期就在这一二天,不由悬虑着酒叟的行踪。 第一天,艾袭凤、范纨兰、酒叟三人一个都没有出现,他心中有些焦急,等候往往会使人烦躁,宋岳的心情在烦恼中还有一点不安! 第二天,还是没有半个人影,他开始更加焦虑,主要是酒叟的行踪,关系他自己的以后太大了! 第三天,也是约会的最后一天,宋岳买了一份干粮,在君山之顶,静立等待,从天明到天黑,远近了望,还是杳无消息,于是他继续在黑夜中静候! 四周一片寥寂,湖上渔火点点,这是一个优美的景色,但是宋岳的心情却像左边的丛林,那般忧郁! 酒叟会失约吗?他知道绝对不会,但是红灯教如发觉他,事情就麻烦了。 初更。 二更。 三更。 宋岳猜测着,正怔思间,陡然左边林中,有一阵轻微的响声传人耳中。 他蓦然惊觉,偷偷一瞥,一条黑影在林中碎影月色下悄悄移动。 他心中一震,心想难道是酒叟?或艾、范二女? 不对,如是他们,决不会鬼鬼祟祟,那是谁?陡然,他想起红灯教徒,对!除了这批恶魔外,还会有谁? 在这飞快刹那,宋岳蓄足功力,一个斜纵,双掌一圈,就向林中那条偷窥的黑影劈去! 宋岳身随掌走,激射如电,掠人一看,地上躺着一人,赫然是襟绣红灯的教徒,业已气绝身亡! 就在这时,右边的林旁,又是一条黑影摇晃而来。宋岳怒从心起,一声大喝:“该死的恶徒,打!” 语声中,身影连晃,又推出一阵强猛掌风。想不到那条黑影,竟毫无抵抗,随着掌风,一声闷哼,飞出三丈!宋岳身形急起,纵近一看,霍然大惊失色! 那人倒地,胸头起伏,显然尚未死去,面目白皙,双目无神,全身吃力地挣扎着! 是谁?嘿!竟是“暴雨飞芒”艾炎! 第二十九回 惊闻噩耗 终南觅秘 宋岳一见是艾炎,全身一震,蓝关的一幕,又迅速映上脑际,只见艾炎神色惨淡,挣扎坐起,向宋岳招招手! 这时,他已未遑多想,走近艾炎身边,扶起艾炎身体,道:“四叔,—想不到竟是你,岳儿失手伤了你,真该死!” 在真相未明前,他仍执子侄之礼,现在,他急切想明了许多谜题。 可是他多么希望艾炎的回答,仍旧像他脑海的影子一样,那么崇高,那么完美! 但是艾炎握着宋岳的手,一阵震颤,中气不接,断续道:“岳儿,你打得好,这一掌也可赎我前罪于万一!其实不是你这一掌,我也会死的!” 宋岳心中一震,急切问道:“为什么?” “……我已被红灯教主暗算受伤,一路逃来……终算那个盯视我的教徒被你击劈,否则……不见你一面,死难瞑目!” 宋岳原先以为红灯教徒发觉自己行踪,听到这里,他才知道是盯着艾炎而来,于是急急道:“四叔,你见过凤妹没有?” “见过了,就是听她的劝告……唉,我会一件件告诉你的,今日此来,也是听她提起……” 艾炎说到这里,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宋岳连忙替他一阵推拿。 只见艾炎一阵咳嗽后,继续道:“‘四异’除我之外,命丧巴山,究其祸道,实在是我……” 宋岳心中大震,脸色倏变,道:“四叔,当初柬邀家父,真是你的亲笔?” 艾炎点点头,长叹道:“万死莫赎前愆,如今悔之已晚,当初我为贪欲所迷,其实也非存心如此!” “这话怎说?” “红灯教主在二十年前,原是黑道枭雄‘碧目双鹰’兄弟二人,为人亦正亦邪,二十年前为偷劫皇宫一盏‘红玉宝灯’掀起官方对武林的大肆搜掠,在不堪扰乱下,四异秘密联手,追缉双鹰,取回‘红玉宝灯’,终于挽回巨劫,但是双鹰因此记恨远遁…… “六年前,我突然发现一个秘密组织,相探之下,为首者竟是‘碧目双鹰’,而且发觉他们兄弟二人,武功大非昔比,密查之下,原来他们得到一部秘籍,正在苦练,于是我在他们练功时,趁机出手抢夺,得手后,一看竟是‘三才居士秘籍’,所得却是最后四篇。 “这时,碧目又鹰追踪而至,竟毫无敌意,声称愿与我不记前恨,同享神功,于是……唉,一念之差,名利之蒙,终陷泥足不能自拔…… “不过当初,双鹰只称要与四异印证功力,想不到竟下辣手!这是一个出我意外的阴谋啊!” 艾炎说话到此,已摇摇欲倒! 宋岳对其中因果恍然大悟,见状急急道:“但你既被击落下千丈峰头,为何未死?” “他们为要继续利用我,出手作成伪装,并未要我死命!” “你为什么明知妻女流浪而不顾?” “四异盛名得来非易,我不想破……坏!况且……红灯教控制严密,自己授人以柄,被其要挟,心有余而力不足!” “那武当奇袭是四叔?” “一度想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玉门关又为何相救?” “良知未泯,又不忍大哥惨死再绝后!” 艾炎说到此,忽然睁目大声道:“贤侄!我死不足惜,但你要努力,红灯教主为抢我四篇神功,好狠……” 语声未落,一道黄色光影,疾掠而至,宋岳目光一瞥,竟是艾袭凤,当她一眼看到地上躺着的竟是父亲,不禁扑身惊呼道:“爸爸……你……” “你”字出口,她忽然放声娇啼! 宋岳一摸心脉,艾炎竟已气绝身亡,这时他缓缓起立,望着艾炎的尸体,心中说不出是怜惜?是气恼?是憎恨?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鸣亦哀,艾炎终于天良发现,但是,他觉悟得太迟了! 为了神功,为了想成天下第一高手,他不惜出卖了义结生死的弟兄,可是如今反而自食其果受人所害。 艾袭凤杜鹃泣血般凄惨的啼声,并没有使宋岳感应,反之,他脑中是一片空洞!静静地站着,眼睛望着漆黑的苍穹,像在思索,又仿佛在祈祷! 陡然,艾袭凤站起道:“岳哥,我父亲怎会在此受伤而死?” 宋岳淡淡道:“是我一掌误伤。” 艾袭凤脸色一变,连退二步,道:“为什么?” “因为他是红灯教徒。” 这二句话仿佛并不是宋岳的声音,是那么陌生,那么冷漠,他自己也不觉得在讲话,陡然,他耳中听到一声尖叫。 这刺耳的叫声,像出自疯狂的野兽口中,宋岳霍然惊醒,他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怔然注视。 只见艾袭凤头埋在双手之中…… 渐渐地她头抬起来了,满沾泪水的娇容,现出一片苍白,一双星眸,呆呆注视着宋岳,目光中仿佛包含着怨、恨、悲、怒各种感情,仿佛又什么也没有,与自己一样的空洞,一样的渺茫…… 慢慢地,艾袭凤俯下身去,抱起艾炎的尸体,默默无言地,一步步向山下走去,走得那么缓慢,又那么沉重。 宋岳眼望着她娇小的倩影渐渐消失,没有劝慰,也没有阻拦,因为他此刻心潮起伏,不知道以何言相劝,用什么方法阻拦…… 此情此景,他不禁想起初出江湖出手救助自己的崔晴雯,二种爱情,竟同出一辙,演变成此种情形,不由使他仰天长叹! 叹声中,身边倏起一声娇呼,转身一看,竟是范纨兰。 只见她竟扑身怀中,连声娇啼起来,一个刚走,一个又来,竟使宋岳莫知所措,忙扶正范纨兰娇躯,急急道:“兰妹,你怎么啦?” 范纨兰娇容犹如带雨梨花,娇啼道:“师父师伯都死了!” 宋岳大惊道:“你是说天山婆婆及千面诸葛,他们死于何人之手?” “被你放走的那个红灯教主!” 宋岳咬牙切齿地吼道:“‘碧目双鹰’,该杀!” 范纨兰娇容失色,被他一叫,反而止住泣声道:“谁是碧目双鹰?” “就是红灯教主!” 这时,范纨兰仿佛想起什么,伸手怀中掏出三本薄薄绢书交给宋岳,幽幽道: “酒叟前辈,与我玉门关相遇,托我把此物交给你!” 一听到酒叟,宋岳神经猛震,飞快接过一看,正是自己所要的“华山”“点苍”“昆仑”三派秘谱抄本。 他微一翻阅,一把抓住范纨兰急急道:“酒叟为何不来?” 范纨兰幽幽道:“他已功力全失……” 宋岳大吼道:“是谁害他的?” “红灯教主!” 宋岳双目尽赤,足步连蹬,地上立刻变成一个深坑,只见他大声道:“他人在何处?” “酒叟前辈没有说,只要我告诉你一句话!” “什么话?” “他说,武人失功,生不如死!见你无益,要你继续做你的事,不要想念他……” “就是这些?” “他还说,此去采药,希能恢复功力,如能成功,日后再见,否则,终老林泉,遥视你完成挽救武林大业。” 连接的噩耗,使宋岳脑中一片混沌,如今七派秘谱虽全,但是酒叟却在渺茫的希望下挣扎。 他知道,武人失去功力的心境,的确是生不如死,难怪其不肯再来相见。 此刻宋岳遥望远方,目中垂下了二行清泪,他悲痛地为酒叟缓缓祷告。 低头看手中的秘谱抄本,绢书上仿佛浮起酒叟的影子,倏然他狂喊道:“我要去找他……天涯海角,我要去找他……帮助他恢复功力……” 范纨兰玉容失色,一把抓住他道:“岳哥,你到哪里去找酒叟前辈啊?” 宋岳倏然一怔,停住脚步,忖道:“是啊,我又到哪里去找他呢……” 一阵激动后,他又想起酒叟的话:“忍……要忍……” 片刻后,他神志渐复冷静,想起千辛万苦,今天初步大功告成,时机已迫,岂能再浪费光阴。 何况酒叟以一身功力,换得三派秘谱,所期望的又是什么,还不是寄托于自己一身! 还有,刚才忘了问艾四叔“碧目双鹰”的三才居士秘籍到底在何处所得,是不是自己要找的那一部? 想起艾炎,他不禁又想起艾袭凤,于是他冷静地道:“兰妹,艾四叔已死,凤妹刚下山去,我此刻已无暇照顾,但也怕她因四叔之死,受了刺激,神志不清,发生麻烦!你能不能帮忙,照顾她一下,送她回她师父那边去?” 范纨兰神色一震道:“这是怎么回事?” “详细情形,你可问凤妹,同时请你转告她一句话,我对她并不怀恨,四叔之死,实已先受红灯教主暗算……兰妹,日后义旗一举,我们再相见!” 范纨兰见到宋岳焦急的神色,终于点了点头,依依而别,转身下山飞掠而逝! 夜色苍凉,宋岳仰天一声长叹,他痛恨命运捉弄人! 渐渐地,他终于平静下凄苦激动的心情,翻开三派秘谱,找到了所要的字。 看过后,他立刻把秘谱撕碎,向四周一扬! 绢纸破碎,如片片蝴蝶,随风飞舞,慢慢落地! 宋岳喃喃道:“我要使红灯教主像绢纸一般地粉碎!” 现在八个字拼起来是“终南绝壁,三松石上”。 索引已得,宋岳心急如箭,身形急起,如一缕轻烟,向岳阳城掠去。 当夜,他骑上火龙宝驹,向终南山急驰! 因为这是他能够扫荡红灯教,报仇雪耻,君临天下的关头!也是新机运的开始。 于是一人一马日歇夜驰,半月后,终南山终于在望 终南山到了! 峰峦重叠,峻岭起伏,原始山野的景色,有一种雄伟粗犷的气息。 宋岳虽然到了地头,但是心中并不感到兴奋,反之,他觉得更加沉重,担忧! 因为他不知道“三才居士”的秘籍是否已被“红灯教主”捷足先得! 到了山脚,他在一处农家寄放好火龙驹,买了一份干粮,步行山上。 时正中午,白云悠悠,清风阵阵! 他记起索引八字是“终南绝壁,三松石上”。 终南山何处有绝壁,宋岳不知道,尤其第二句是表示有三棵松树的地方,更须要仔细搜寻。 满山遍野,不乏松树,要分别这三棵松树,就是“三才居士”所指的地点,确是难题。 今年,正是自宋岳踏入江湖以来第五个春天,可是他此刻的心里,比五年前任何一段时间都沉重! 在以前,他是在没有希望中寻求希望。 但今天,他是看到了希望而惟恐失去希望。 期待的时间虽长,但只要保持信心,还可以等。 但希望的幻灭,却会使信念丧失,而缺乏生存的价值。 故而宋岳不时剑眉微皱,默默地祈祷着。 春天的风,虽然吹开了漫山的野花,但却吹不去他内心的忧虑及烦恼。 不过,不论在何种情况下,他还是耐心地寻找着,在真像未明前,尽管心中忧虑,但他仍旧怀着希望。 第一天,他没有找到绝壁,虽然山中不乏峭险之处,但是没有所说的三棵松树。 他跑过三个山头,天色已晚,于是只能寻找一个山洞,整夜打坐调息。 第二天,他又跑遍了三个山头,但仍旧没有相似的地方。 第三天,他一路飞奔,目光四扫,忽然发现一处山壁,光滑如镜,从下面看上去,除中间突出一块石崖外,一片平滑,满生葛藤及青苔,像一座绿色的锦屏。 宋岳见状一喜,这不是绝壁是什么,宽约百丈,迥异以前二天所走过的地方。 但是绝壁上却没有三棵松树,而且四周除绝壁之下长着五六棵高矮不等的松树外,遍地艾蒿,没有别的林木。 宋岳犹疑了,他知道如果再向里走,翻过一道分水岭后就是秦岭山脉。 这个地方太像了,但是松树在哪里呢? 而且石上又表示什么呢? 于是宋岳纵到附近,一路观察,他没有发觉些微刺眼的地方。 他细细地思索,打量了一遍,又一遍,可是失望了! 时间在他怔思中溜过去,夕阳卸山,余晖斜照! 倏然,他看到阳光从对山照射过来后,在这片绝壁上映出三条影子,上尖下粗,赫然是树木的尖影。 于是,他站对角度,身形陡然全力上腾七丈,在半空飞快依阳光的直线一扫,竟是附近五六棵松树,其中三棵最高的投影。 这一发现,使宋岳心中倏然通悟,再看那三棵树影尖端,正是那块突出的岩石下面。 双足一点,一式“飞燕掠林”,再就成“云龙翻身”一垫腰部,就向岩石落去。 身形一停,见落足之处,只有三尺见方的一块石崖,而山壁上赫然刻划着几行字:“能到此者,必具大智、大仁、大勇之士,请在第一字的顶端按下按钮入洞,老朽预先恭迎。三才居士。” 宋岳心怀激动,一看四周,并没有人来过的痕迹,悬虑略放,默默道: “晚辈邀天之宠而能到此,既无大智,又无大仁,惟具匹夫之勇,与一股毅力而已,前辈留此言,岂不谬奖!” 喃喃说完,长身而起,就向“能”字顶端一块黑石按下。 手方用力,壁前忽然出现一道石门,渐渐移动,向两旁移开,宋岳飞身闪入,洞中光亮异常,原来壁上嵌有四颗明珠,洞中一面石桌,平摆中央,桌上放着一本厚厚绢册。 桌后一具青玉石床,床后一缸清水,除此之外四壁徒然,空无一物。 宋岳一看石桌上那本书,心中大喜,这表示“红灯教主”所得的,并非在此取去。 于是,他怀着满心喜悦,缓缓向石桌走去。 在这刹那,两天来的沉重忧虑,完全消失,代之而起的是一片兴奋。 当他走到桌边后,看到书上端正地放着两张留笺,笺上龙飞凤舞的写着一篇字。 宋岳不由衷心暗叹,“三才居士”的确不愧一代奇才,文武二途,均有深湛的造诣。 此刻他心中虔诚已极,取起二笺,细看第一张:“入余昔年潜修之地者,必已了解吾安排之用心…… “继余之学,必须智仁勇三者俱全,盖无智而具仁勇者,犹匹夫之勇,功力高者,最多领袖一方,低者难保自己人头……具智勇而无仁,必流于偏激,其心必毒,具智仁而无勇者,懦怯之辈,纸上谈兵之徒,其计必诡,能继吾学之人必能超然于世,君治武林,则吾之愿也。三才居士写于庚子之秋。” 宋岳看了后,不由点头微笑。 于是他看第二笺:“余毕生精研武学,晚年终于彻悟其精奥,武之极端,终归于‘仁德’二字:‘服人以力,不如服人以德。’ “盖德能服人之心,力只服人之躯也,故所说秘籍,只不过是孔孟之言,墨子百家之说,择其精华,录于书上,入洞者希能深体吾心,熟读三日,以醒仁心清思之效!切勿辜负吾意…… “床下有粮,缸中有水,请安心之……” 宋岳看到这里,周身如坠深渊,匆忙一翻桌上绢书,果然都是圣贤遗训! 这时,他全身一阵震颤,目中流下二行清泪! 他失望的情绪,是可以想象的,千辛万苦,所得到的竟是这么一本东西。 他眼光茫然,双手一松,笺纸飘然落地,双手握拳,虚空连挥,大喊道:“前辈,我要的不是这些呀!我要的是武功,知道吗?是绝世神功啊……” 于是洞中响起了一片回音:“神功啊……神功……神功!” 的确,“三才居士”的玩笑,也开得太大了,别出心计,曲折的安排,结果是条乌龙,留下这么一套八股。 赵匡胤以半部论语治天下,那是国君,而宋岳不论怎样,只是武人,他惟一所想的是报仇,光大师门,君临武林,怎会需要这些东西。 但是真的如此吗?假如真是如此,笔者这部书也只好到此为止,难以再继续! 所以,亲爱的读者,请看下去。 此刻,宋岳的心,犹如洞外的夕阳,向下沉,向下沉…… 脑海中像天色一样,一片灰……渐渐黑! 他收束着失望的痛苦,五年往事,一幕幕地闪过脑际,望着桌上那厚厚的一册,幽长地叹了一声! 这声叹息,包含着多少血泪,多少悲伤! 终于,宋岳躬身对床一揖,默默道:“前辈,不论怎样,你终是一位名垂后世的奇人,宋岳是失望了,但是不论怎样地失望,我总算到了此地,既然到此,就以三日时间,了你前辈遗训,不过,宋岳再也没有心境读,所以如此做,只是敬重而已,前辈,假如你地下有知,你会听到的,仅是敬重,并不愿意!” 于是,宋岳按下了痛苦的情绪,坐在石床上翻阅那本圣贤遗训! 第一天,在烦恼中过去,第二天,他稍微能平静了,第三天,他知道事已至此,急又何用,于是他的确稍微记下了一些,当他翻到最后,他长叹一口气,合起绢册,望着洞外天色,已是傍晚。 于是,他又翻开第一页,心想消遣最后这一晚吧,明天下山,只能凭目前功力,与恶魔拼一拼,生死是命,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一个人知道趋向及结果后,心境反而平静,这是必然的现象,现在宋岳便是如此。 但当他重新翻开那册绢书后,发现一个出奇的现象,就是书中有九个字,既非重要关键,也非精奥之处,却在旁边加上圈点。 他细心记下圈点之字,脑中曙光倏现,那些是什么字呢? 拼起来是一个指示:“桌经设计,请寻按钮。” 宋岳一跃起床,心头猛跳,想不到书中还有这么一段文章。 于是,他仔细寻找,果然在石桌右角旁,有一粒机钮,用手一按,原来放书的位置,桌面忽掀开一个洞,宋岳探首一看,一本薄薄绢书,赫然入目,封面上写着“云汉九式”。 宋岳心中大喜,暗暗喊道:“我终于得到了,终于得到了!” 是的,他终于得到了。 古人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的确不错。黄金与美人,宋岳不屑一顾,现在他得到的是他苦心所求的武功! 此刻,他眼中一片润湿,不过这次流泪不再是代表悲痛,而是极端激动所致! 他微抖的双手,缓缓拿起那本三才居士武学,一张纸笺飘然而落。 此刻,他觉得三才居士用心良苦,于是拾起那张笺纸一看,上面又是一篇字:“能得我神功者,不是超然出尘之士,也必是坚苦卓绝之辈,前者果能继承吾之志,以排解武林纷扰为己责,后者谅是身负奇冤深仇,深得忍字之诀,希习成神功后,上体天心,切勿乱施杀孽…… “余由邪入正,昔年曾发奇想,搜罗天下邪道诡奇之学,欲由此苦练返正,终于失望,一气之下,弃于巴山绝谷,后恐遗祸,追觅终不可得,邪学共十二篇,如出现作祸于世,务请代为收回……” 宋岳看完此笺后,才明白“红灯教主”所得者是十二篇邪功,于是他恭敬地放下书本,拜了三拜,道:“邪书贻祸,红灯作孽,生灵涂炭,宋岳杀之不为过,除此辈以外,誓不乱杀一人,以符前辈之意!” 誓毕,他拿起秘籍,端坐石床上,翻开第一页,有一篇序言:“苦练三月,奠百年之基…… “‘云汉九式’共分三套,前三式为掌,中三式为拳,后三式是剑,蕴古今武学之精奥,究天地万物之变化,练习之前,请先按第二页坐功人像运气苦练一月,以作扎基之功。 “……杂掌拳剑为九式,实系可分可合,三三成九,自成一派,九分为三,可溶于任何拳剑掌法之中,成为精奥渊博之三招,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于是,宋岳翻过第二页,果然是一个坐像的周身画有一条条血脉,有虚线指示运气路线,迥异一般吐纳练气之术,旁边注着“芥子神功”。 从第三页后,一连九个动像,上面注有招名及变化,掌法三招“云雨天降”、“风云变幻”、“汉霄星落”。拳法三招“云舞苍穹”、“虹曳长空”、“万径灭踪”。最后三式剑法“光泄斗牛”、“云端飞雪”、“坠雨飞云”。 这九招果然变化无穷,可分可合。 第三十回 云汉九式 扬威终南 宋岳不觉大喜,三天来因失望灰心,未曾进食,现在立刻觉得肚中饥饿难忍,从腰中掏出干粮充饥,同时一看床下,竟堆满已干燥的伏苓、黄精之类野果,知道三月之中粮食不虞匮乏。 于是,宋岳就在洞中,苦苦练功。 洞外的天色,由明而暗,由暗复明,这表示着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 宋岳凝神致志地按照秘籍上第一式坐像指示,运气催血,苦练“芥子神功”。 他基础本来深厚,再加上坚忍与毅力,一月期满,微一运功,只觉得阴阳二气,任意所致,无往不可,一动一静,潜如无极,浑然一气,能刚能柔,如无如有。 这时,他知自己功力已登堂入室,渐到元气归心,精气神凝合,塑成“灵胎”地步。 于是,他利用霸拳中招式,一式“霸王击鼎”随意虚空捣出。 拳出竟悄然无声,但洞口石壁上哗啦一声暴响,石壁上石屑四射,立刻现出一个大窟窿,石屑飞撒中,半空中倏然连声霹雳,声彻洞外。 宋岳吓了一跳,霹雳之声何来?细一思索,心头大喜,原来此刻功力竟已到达意在声之前,声在力之后的地步。 于是,他从第二个月开始,按照三掌,三拳,三剑,勤加练习,日夜不休。 尽管洞外日升日沉,月明月暗,或是风雨交袭,或是阴暗无光,但洞中不时刮出阵阵潜力狂飚,衣袂乱舞,人影乱晃。 人影渐渐静止,宋岳已练到招式随意而动,引达于外而又收束无动之像,动如不动,不动已动,这正是到达武学的巅峰。 三个月整,宋岳揣好秘籍,将桌上恢复原状,圣贤之书仍高踞案首。 略整衣衫,用缸中之水稍微洗刷,向空床拜了三拜,身形未动,人已如一丝淡影,到达洞口,闭好洞口,他仰望苍穹,发出一声长啸。 啸声如龙凤和鸣,响彻九霄,落下终南山群峰之间。 这正是清晨,朝阳初升,不炎不厉,给人一种温和的热力,使人感到一片和煦。 宋岳目光俯视群山,四周是一片清新,夜露未散,林木的枝叶,现出一片苍翠。 他双手一动,两柄长剑,嗖然出鞘,剑身映着朝阳,闪出一片耀目的寒光。 双掌微一用力,柄套立成齑粉。 “‘宋义之剑”,“罗浮掌门之剑”字迹,立刻重新出现。 望着剑身,他不由仰天大声道:“三年风尘,二年含辱,今天我终于走上了另一阶段。剑啊,三年前,你锋芒露而又敛,从今后,你将饮尽仇敌之血,成为剑中之剑,王中之王!” 是的,宋岳从今以后,是走上了另一阶段,开始要向他的仇人索偿巨大的血债! 五年了,五年的时间并不算长,但对宋岳来说,亦并不算短。 这五年,宋岳经过了多少苦乐,又备受过多少煎熬,现在,他终于度过了艰苦黯淡的岁月。 今天,正如天上的朝阳一样,开始一个飞扬、灿烂的前途。 他喃喃说罢,两柄长剑寒光倏敛,已经归鞘。 人如一叶飘风,冉冉落下山峰,身法是那么美妙,又出奇地轻灵! 于是终南道上,出现了一人一马! 这一人一马就是本书主角宋岳。 马是名马,人是奇人,此刻他正以不疾不徐的速度骋驰着。 路上的行人都投以惊奇的眼光,因为这一人一马太俊了。 只见他双眉斜飞入鬓,一双星目,隐含威棱,脸色白皙如玉,神光暗蕴,宝相雍容而庄严,尤其一举一动,自然而然流露出潇洒的风度,而且隐然有王者之气,加以配上一匹全身赤红的火龙宝驹,正是人似仙品马如龙。 此刻,宋岳心中正在盘算复仇的计划,假如你能稍加注意,就可以在他的双目中,发现不时闪过一丝仇恨的光芒。 在这刹那,他想起初出江湖时,身受石城山崔家庄“无影毒医”崔鸣的惨刑,暗暗道:“我何不以崔家庄为起点,横扫所有红灯教的舵寨……” 正自决定间,身后陡然响起一阵暴雨般的马蹄声,飞快由远而近。 宋岳转目一看,只见烟雾滚滚,尘头大起,道上行人,纷纷避让不迭! 他不知这批人物有什么急事,于是微勒马头,准备让道。 就在此际,霍听身后一阵叱喝:“小子!快让开!” 宋岳听得剑眉一皱,目光一瞥,呼啸声中,三匹快马开道,跟着一辆马车,已闪电擦身而过! 三匹快马上的人物,一律黑色劲服,襟绣红灯,而马车车厢中则挂着象征性的六盏红灯! 一看到红灯,宋岳心中杀机骤盛,尤其刚才马车擦身而过时,宋岳仿佛听到车中有轻微的喟叹声! 他心恨这批匪徒,也为了那阵奇怪的叹息,宋岳一拍火龙驹,胯下一紧。 马儿日久通人性,似乎知道主人之意,一声长嘶,已如一朵火焰,向前面疾射而出。 果然宝驹不同凡响,不出十丈,火龙驹已在黄尘中穿越过那批车马滴溜溜一转,拦在道中,昂然人立长嘶! 那为首三匹马上教徒只觉得耳边呼地一响,一道红影已飞快闪过身边,陡见一人一骑停在路中,挡住去路,神色俱皆一怔,慌忙一声吆喝,勒住急奔坐骑,一看竟是刚才让道的那个少年,一袭罗衫,像是儒生,但气度又那么雍容庄严。 右边的马上汉子首先按捺不住,怒目圆睁,马鞭呼的一声,就向宋岳搂头扫去,口中喝道:“小子,你敢情活腻了,没事找死!” 宋岳眼见对方长鞭划空生啸,颇见威势,他嘴角轻轻一哂,双肩微闪,让开这一鞭,冷冷道:“撒手!” 左手已电闪而出,平淡已极地向半空翻卷的长鞭鞭身上挥去,只听见噗的一响,立刻一断为二,那教徒手中只剩下一截鞭柄。 这一手根本无招式可言,全凭“芥子神功”的阴阳和合之力,出之无形,挥之如刀! 三个教徒见状,脸色大变,齐声惊咦! 要知道如鞭是硬物,宋岳出手挥断,并不算奇,内功高深之人,皆能有这份功力。 但能随手一挥,凌空划断牛筋软鞭,这三人可说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但这三位红灯教香主平时跋扈已惯,横行江湖,谁不侧目,是以他们虽被宋岳这一手绝艺所震慑,可是依恃教中势力,岂有就此罢休。 只见居中的教徒,神色一变,厉声喝道:“喂!朋友,拦路挡道,可是找碴子,你也不看看车上红灯!” 宋岳目光一闪,隐泛杀机,但口中仍峭已极道:“请问三位,车中何人?” 三个教徒脸色又是—变,宋岳见状冷冷一哼,心忖:“嘿!大约又是欺良侮弱之事,自己所疑果然不错……” 只见原先发话的教徒冷笑一声,道:“朋友,想不到你管闲事管到大爷头上来了,车中何人与你又有何干?” 宋岳电目一扫,淡淡道:“天下人管天下事,三位就是不说,在下也是一样要追究!” 右边的教徒,再也忍耐不住,一声暴叱:“大爷就量量你小子够不够资格,上!” 挟着叱声,就在马上,长身而起,呼的一掌,向宋岳猛然推出。 一股掌力方才涌起,另二个教徒也平射而落,分居左右,展开夹击。 宋岳脸上杀机大盛,身形不动,左右双掌向两边奇快地拍出,二股狂飚,排空激荡,场中立刻响起二声惨嚎,就在这刹那,原先居中的教徒掌力已经临身,好个宋岳,避也不避,挥起“芥子神功”护在周身,右掌一圈,五指箕张,竟向对方当胸抓出。 那教徒耳闻惨嚎,心中一惊,但在见掌力够上,宋岳毫无防备,神色复又大喜。 岂知掌力拍在对方身上,一股反震之力,已返涌而至,咔嚓二声,双掌竟已齐腕折断,当胸被宋岳五指,抓个正着,这时他已痛得汗水直流,连声惨叫。 宋岳虚空抓起这仅存的教徒,目光含煞,冷冷道:“你在红灯教中位居何职?” “终南舵香主!”此刻这位香主已脸色苍白,毫无人色。 “那二人呢?” “石城山崔家庄管事。” 宋岳冷冷一哼,道:“都该杀!” “杀”字一落,当胸五指,食指陡直,正好点上对方“将台”死穴。 随手一挥,那位终南舵香主,一声未哼,已飞出三丈,萎顿尘埃! 宋岳举手之间毁了红灯教三个教徒,看得驿道二侧行人目瞪口呆,半晌才爆起一阵“好痛快!”的叫声! 真所谓千手所指,皆曰可杀,杀之不为罪! 宋岳目光一扫,也不以为意,轻轻飘落火龙驹,拍拍马身,人已如流水行云,走近马车,抬目一瞥,赶车的教徒,不知何时,早已溜之大吉。 他打开车门,向车内一看,车中坐着一位年约四十左右的妇人,云鬓发环,风姿绰约,一对星眸,正向他注视,一见车中是妇人,宋岳不由微怔,心中骂道:“该死的红灯教徒,又作伤天害理之事,杀得不冤。” 暗中想着,脸色肃穆,退立一步,道:“大娘此刻已经自由,不知府上原居何处?” 那妇人目光一瞥,脸上竟毫无感谢之色,冷冷道:“相公何人?” “宋岳!” 那妇人脸上闪过一丝惊奇之色,瞬息平静,道:“原来是名震江湖的宋相公,贱妾失敬了,但相公之言,我实在不懂,本已自由之身,何说已经自由,此去原是归程,相公不是多问!” 宋岳闻言,不禁一愕,脑中飞快闪过一念:难道她也是红灯教中人物?但她为何叹息呢? 妇人摇摇头,又复一叹,反而缓缓道:“相公闯下大祸,还不快走!” 宋岳闻言,怒火骤起,但目光一看对方,竟是那么诚挚,毫不虚伪,倒弄不懂她的出身来历,不禁仰天狂笑,道:“在下惟恐这批贼子不来,何祸之有?倒是大娘之言,使在下糊涂已极。” 语声至此一沉,道:“但请先行解释!” 妇人脸上闪过一丝悲愁,但悲愁中又露出一丝兴奋,这表情矛盾已极,只见她目光仰望车顶,缓缓地道:“贱妾方才之言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解释的,五年以来,确被红灯教所幽禁,不过今天已被释放护送回里。” 宋岳奇道:“红灯教为何要幽禁大娘?” “作为人质。” “既是人质,怎又放回?” 妇人长叹一声道:“身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外子衷心为红灯教徒,人质已失意义!” “大娘之夫何人?” “‘无影毒医’崔鸣!” 宋岳脑中轰然一声,脚下微退一步,这时,他明白了,这刹那之间,他忆起五年前崔晴雯的叫声:“岳弟,家父情非得已,听我解释……” 她那时想说的解释,敢情就是目前的真相,“无影毒医”因爱妻被掳,被迫为红灯教徒,但日久成溺,陷足已深,当时,崔鸣所以要拿自己献功,可能与营救他爱妻有关。 面对仇人之妻,他脑中忖道:“情有可原,罪不可免……因私爱而置天下苍生于不顾,仍有失仁义之道。” 想到这里,身受惨刑的一幕,又涌上心头,目光中露出慑人的光芒! 但是,崔晴雯的娇啼悲呼声,又在他耳际盘旋,他想起了自己的诺言:“在未报恩之前,决不言仇。”何况,罪不及妇孺,身为大丈夫,岂可言而无信。 宋岳神色恢复了平静,缓缓道:“夫人此刻是回石城山庄?” 崔氏点点头,宋岳一关车门道:“在下正好同路,赶车无人,就顺便护送你一阵厂 语声一落,人已离开车箱,向自己坐骑走去,在这刹那,他听到车箱中,又发出一声幽叹。 这声幽叹同刚才一样,仿佛是悲伤,又含有一丝兴奋。 他想起刚才之言,觉得她虽是妇人,但是仍不失能辨别正邪之道,倒是一位善良之辈,可是,子以父贵,妻倚夫荣,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宋岳深深慨叹着,把火龙驹缰绳系在车旁,正要登上车座。 忽然一声宏量的笑声破空传至,他心中一怔,旋身而现,见身旁已多了一位老者。只见他白须如霜,飘拂胸前,身穿麻布衣,足穿芒鞋,但脸色红润,偏又像个婴儿,正是童颜鹤发。 宋岳心中一凛,以对方这种神态,显然内功已登峰造极,只见老者敞笑一声,道:“好人品,好资质,中原武林人已看不到像老弟这般气质之人。” 宋岳谦逊道:“老丈言之过誉,在下宋岳愧不敢当。” 老者哈哈笑道:“原来是四异宗嗣,痛快,痛快,胆敢独抗魔教,不愧名门之后。老朽有幸相见!” 宋岳被他一阵夸奖,弄不懂对方来意,忙道:“老丈尊姓大名?” 老者闻言笑容陡敛,长叹一声,道:“魔焰方兴未艾,老朽不齿为伍,又自量无法抗衡,隐姓埋名,不提贱号久矣!但对老弟,敢不相告,昔日江湖人称‘终南一鹤’,老弟是否听到过?” 宋岳暗忖道:“这名号自己从未听见过,见他神态功力,又不像无名之辈……”想到这里,心中不禁有点怀疑。 但继而一想:莽莽武林,不乏名人异士,像川东双星,蜀西龙神,这等人物,自己昔日不是也一样未听到过,眼见对方,片真诚,并非邪恶之流,岂能给人以不良印象?是以口中忙道:“原来是‘终南大侠’,在下仰慕已久,此来不知有何见教?” “终南一鹤”微微一笑,道:“大侠之誉,愧煞老朽,贱名狄广,久恨魔教猖獗,今见老弟,敢请效随镫执鞭之劳!” 宋岳忙道:“长幼有序,在下怎当得起?” “知己不分老少,武林有宋少侠,安宁可期,老朽执鞭,功成之日,也与有荣!” 语声中,人已如一缕轻烟,飘上马车,随手一挥,赤龙驹的缰绳已解。 这份身手虽然普通,但使来干脆利落已极,看得宋岳心中微怔。 他此刻虽然感到老者突如其来,但见对方脸上一派正气,交浅言深,谈吐不俗,况且武林中七大门派对红灯教尚敢怒不敢言,其余人物,压怒积恨,自在情理之中。 想到这里,心中释然,微笑拱手道:“既然如此,偏劳老丈了!” 说话声中,人已飘然登上坐骑。 老者缰绳一抖,吆喝一声,马车辚辚而动,宋岳一旁跟随。 只见自称“终南一鹤”狄广老者问道:“请问少侠,此去何往?” “石城山!” 狄广呵呵一笑,也不问去石城山做什么,仿佛已经知道,也仿佛跟定了宋岳,宋岳的主张都是对的,问不问都一样,长鞭连甩,喝声“溜啊!”两匹健马,拽着车箱,加速疾奔。 宋岳坐骑,深通人意,也不待主人吩咐,四蹄如飞,始终与车箱并步而驰。 此刻,宋岳见狄广坐在车上,白须飘风,衣袂连扬,虽然劲风刮脸,但毫无畏色,仿佛神仙中人,不禁由衷赞道:“老丈好功力!” 狄广呵呵大笑,道:“比起老弟,自愧不如!” 宋岳正要谦逊,倏闻狄广又道:“三月之前,耳闻少侠在蓝关隐迹,改道西蜀,后不复闻,曾听红灯教徒大肆宣染,谓老弟你自忖不敌,隐身而遁。今日复现终南道上,敢情欲东山再起?” 宋岳哈哈大笑,反诘道:“老丈也听信贼徒谎言?” “昔日确曾怀疑,今日一见,足证传言之子虚。” 宋岳淡淡微笑,道:“在下不过有事终南,潜居三月而已!” 狄广哦了一声,道:“如此说来老弟对这三月之中,江湖上的变化,毫无所知?” 宋岳道:“短短三月,江湖中有何变化?” 狄广一面驱车,一面道:“最近江湖中发生两件大事。” “哪两件?” “第一件,隐居遁世的武林三老,复出江湖。” 宋岳心中一动,兴奋道:“三老名重武林,能为拯救天下而入世,不失为一好消息,第二件呢?” “第二件,江湖上出现一位奇人‘孔雀令’,与‘红灯教’分庭对抗,一夜之间,扫平魔教江南六舵,震动江湖,传为美谈!” 宋岳目闪异光,急急道:“‘孔雀令’系何人?” 老者摇摇头道:“其人神秘莫测,飘忽不定,出现之处,红灯教徒立即遭殃,近闻红灯教主极力追缉此人,但不可得,其行事以一支孔雀羽毛作令,广邀天下正义之土,对抗红灯教,耳闻三老率先依附,七大门派中有四派也已高举义旗。” 宋岳闻言一震,暗忖道:“三月不出,想不到江湖中竟有这种巨大变化,‘孔雀令’能使武林中避世不出的三老甘心效力,其功力机智,不言可知,但这终不失为可喜之象!” 他心中尚在思忖,耳闻狄广又道:“老弟只身灭魔,勇气可敬,但寡不敌众,终是可虑,何不加入‘孔雀令’,共挽武林浩劫?” 宋岳此刻想起了恩师临终所嘱,不由豪气复发,仰天长笑道:“老丈忠言,在下心铭,但身为‘罗浮’二十五代掌门,禀承师训,未敢依附人下!” 现在狄广长笑了,笑声宏量,响遏行云,宋岳耳闻笑声,摸不透他用意,目光移视。 只见他笑毕,道:“老弟豪则豪矣,但实为不智,既同为灭魔,移尊也无伤大雅,你虽具三异之长,罗浮之技,但独力而为,不嫌力量单薄?” 宋岳微微一哂道:“老丈既出此言,何不去就?” 狄广神色一整,道:“不瞒老弟,老朽已接‘孔雀令’之邀,途遇老弟,志同道合,意欲邀请同往,区区之心,全为衷诚之言,万请勿怪!” 宋岳也肃容道:“师门有训不敢为,来日如能携手,宋岳不敢不恭迎,然仗人之力,宋岳尚无此意,老丈好意,在下心感就是!” 狄广淡淡一笑,语声中,行程已到咸阳,傍晚入店,宋岳随即请崔氏出车休息用膳,视若亲人。“终南一鹤”虽不知其中关系,但也不相闻问,翌日起程,两人互有谈笑,但绝口不再提起“孔雀令”之事。 只有崔氏终日脸有愁容,宋岳虽知其心中为“无影毒医”崔鸣甘心为红灯教徒,眼见自己此去必无好意而发愁,但处于自己地位,也无法劝慰,只能同情地瞥视一眼,默然无言。 这是一个奇怪的行程,三人同行,然皆各怀心事,表面上看似融洽,但实际异常矛盾。 就在矛盾中,一行三人进入了晋境,石城山业已在望,宋岳因眼见渐近目的地,心情渐起沉重。 狄广也不如路上那般有说有笑,目光时常凝视着天空,像在思索什么?而车中的崔氏,更不用说。 于是,在沉闷的气氛下,一车一马,终于走上了石城山山道。 第三十一回 焚庄雪耻 恩仇难分 一马一车刚停在石城山庄,四周立刻拥出二十余名手执兵刃的红灯教徒,显然,他们早已得到信息,事先已有准备。 接着庄中又立刻拥出一群壮汉,为首一人,正是昔年与宋岳大战三十招的“鹰爪”尤四。 宋岳目光一瞥,口含冷笑,此刻,他身怀绝世神功,早已不把石城山庄放在眼中。 只见尤四目光一射到车上狄广及马上宋岳时,神色一阵惊疑,旋即狂笑道:“传讯有人半途截劫庄主夫人,竟又一路护送而来,我道是谁,原来是这么一个糟老儿及你这个本庄游魂。” 话说到一半,陡听“终南一鹤”在车上暴起一声雷霆大喝,道:“住口,耳闻石城山庄名震江湖,竟是一批狗盗之辈,恃仗人势,口出狂言,打!” “打”字出口,身坐车上不动,双掌竟向四周大汉,横扫而出。 随着他掌势,狂飚排山倒海,如奔涛怒涌,四周教徒,立刻响起阵阵惨嚎,二十余人如风扫落叶,向后飞撞出五六丈,早有一半以上,完蛋大吉。 石城山庄前,立刻罩笼着一层愁云惨雾,尤四终算退避得快,幸保全身,这时他脸上神色震骇已极,似乎料不到一个赶车老儿,竟是如此厉害。 宋岳心中也同样一震,但他所震惊的是,“终南一鹤”的功力竟超出他意料之外。 要知道那群教徒距离马车,都在三丈开外,能在这种距离下凌空制人死命,这份功力就是三个月前,宋岳自己也无法办到,怎能教他不惊。 这时,宋岳已飘身下马,忙对车上狄广一拱手道:“老丈暂且住手,石城山庄之事,待在下自己来!” 狄广倏然呵呵笑道:“既然如此吩咐,恭敬不如从命,老夫且在车上等候!” 说完,目光鄙夷地一扫那批抱头窜跃的教徒,然后仰望山野白云,倏然神往,好像刚才的事,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 宋岳劝说住“终南一鹤”狄广,人已向惊骇失色的尤四缓缓走去,目射威棱,神色冷漠,但无形之中,煞气慑人,口中道:“尤四,你记性尚不错,五年前,你三十招中没有碰到小爷一根汗毛,今天我只要一招,就可制你死命,是否要试试?” 他说话声中身形渐近,尤四似被他那种威严煞气所慑,竟一步步向后退,身后一批掌下余生的匪徒,更不用说,比尤四跑得还快。 等宋岳话说完,二人已退进庄门的广场中。 “鹰爪”尤四虽然心中震骇,但似乎对宋岳说一招要命之言,深感下不了台,其实难怪,他已算黑道上一流高手,再窝囊也不会服这口气,只见他陡然停住脚步,神色转为狞厉,怒叱道:“小子,吹牛吹翻了天,大爷就试试你这要命的一招。” 叱声中,双肩一晃,双手十指俱张,挟着十缕尖锐指风,和身向宋岳扑去,施展的正是淮阳“鹰爪”绝艺,招式凌厉已极! 正在这时,半空中倏然响起一声春雷大喝:“尤四,还不退下!” 但来不及了,眼见尤四口中已发出一阵凄厉惨叫,身躯被“芥子神功”撞出三丈,倒地身亡。 这一招名符其实,要了他的命,黑道中从此少了一个煞星。 随着尤四丧命,场中形势慑人已极,宋岳一招得手,眼前绿影一花,目光瞥处,三丈之处,屹立着一个绿袍苍须的阴鸷老者,嘿!正是“无影毒医”崔鸣。 只见崔鸣目光一扫尤四尸体,口中微微一哼,阴恻恻道:“小子,想不到你又来了,而且竟敢拦劫我妻,伤我手下,嘿嘿!”笑声结束了话声,未完之言,仿佛说这次要你来得去不得。 宋岳一见崔鸣,五年前的一幕凄惨遭遇,又在脑中闪过,仇恨之火在胸中燃烧,双目冷焰环射,仰天狂笑道:“想不到吧!崔鸣,五年以后的今天宋岳竟敢独闯石城山庄。” 语声到此一沉,冷冷道:“尊夫人现在车中,丝毫无损,嘿嘿!不过在下来意,谅你心里也清楚。” 语声方落,身形一飘,就要出手,陡见“无影毒医”崔鸣身形连退,大喝道:“住手。” 宋岳冷峻地道:“尚有何言!” “无影毒医”神色阴鸷已极,但语气焦急,道:“你以正义自命,竟敢以妇女作要挟。” “住口!”宋岳神态威凛,目中精芒骤盛,喝道:“告诉你,恰巧相反,假如不看在你夫人及令爱份上,小爷早要你项上人头。” 崔鸣神色一松,恢复阴鸷之色,道:“现在呢?” “踏平山庄,索还欠债,不要多一分,不肯少一分。” 宋岳这番话冷寒如冰,坚硬如铁,听得四周一干匪徒全身不自主地一阵悚栗。 “无影毒医”阴恻恻地一笑,道:“好,闻你平手双魔,今天就让你尝尝一毒厉害。” 语音未落,身形暴长,双掌迅扬,一股阴寒彻骨的掌风,已向宋岳前胸涌去。 宋岳虽然口中如此说,但心中丝毫不敢大意,因为他知道对方以毒闻名江湖,武功可凭修为,惟有毒功,最是难防,周身早已蓄足芥子神功,足下斜踩七星,人已闪到对方右侧,一招“风拂珠帘”,右掌向对方肩上拍去,左手并指,飞戳对方“对心”穴。 自他练习“三才居士”秘籍上神功后,功力突飞猛进,就是“四异”的拳掌剑法,也跟着精进,快速神妙,比前何止一倍,这一招“暴风掌法”如今施出,大非昔比,不但快,而且猛,只见一声呼啸,周围气流,犹如海潮奔涛,汹涌飞撞而出,尤其左手一指,疾若光电,竟后发先至,已离对方前胸五寸。 崔鸣神色一惊,他似乎料不到宋岳功力精深如此,但一毒、双魔、四异并肩武林,功力究非泛泛,在这刹那,一声怒哼,身形飞高,双掌连出七招,招招奇诡已极,以攻止攻,避过这致命一击。 宋岳一招迫得对方险象环生,豪气大发,一声长啸,身形游走,口中喝道:“不愧江湖一毒,再试试这一招!” 双手平翻,弧形一圈,猛然挥出,施的还是“狂风掌法”,但这次却出之无声无形。 崔鸣只见四面八方俱是掌形,一股无形的如山潜力,紧压周身,令人窒息,不由大骇,一声怒吼:“好功力!” 身影如一缕轻烟,直线上升。 这一招避得危机一发,随着“无影毒医”腾空,脚下响起一阵奇怪的风啸声,地上沙土,竟被卷成一条灰柱,犹如龙卷风一般,跟着崔鸣足底,上升三丈,烟尘满空飞洒。 这种威势,看得崔鸣心惊胆战,这时,他知道一生盛名系于此战,心念一动,杀机骤盛,半空中,身形陡然下扑,双袖一甩,撒出一片绿雾,一声大喝,双掌挟十分真力,向下推出,接着厉声道:“宋岳,你也试试老夫绝学!” 宋岳一见崔鸣能避过自己渗在“狂风掌法”中的“芥子神功”一击,也自心惊,正要追击,耳闻喝声,随见一片绿色晶雾,竟透过漫空沙尘,当头飞洒而落,不但来势汹涌,而且鼻中已微微闻到一股似檀如腥的香味,不觉心中猛震,知道定是什么歹毒之物。 不错,这正是“无影毒医”独门剧毒“断魂销骨砂”,中者立刻化为血水,了无痕迹。 在这刹那,宋岳目光一瞥,周围皆是一阵绿色晶雾,漫空涌到,处此危机,他真元倒转十二重楼,按照“三才居士”秘籍神功,阴气上运“百汇”,阳气倒移“涌泉”,上下相合于“丹田”。 一声鸾凤清啸,一片如刚如柔的无形罡劲,已密布周身,把一袭罗衫,鼓得犹如吹过气一般,身形疾如风车一旋,立刻穿出绿色晶雾,目光一瞥,崔鸣身形刚由上往下泄落,一声暴喝:“好毒辣,打!” 人随声移,“云汉九式”的掌法三招,第一招“云雨天降”,已经施出。 一排刚柔并济的潜力,已随着他的掌势,向崔鸣身后涌到。 “断魂销骨砂”下从未留过活人,崔鸣这次倾囊而出,妄作孤注一掷,眼见宋岳没入晶雾之中,心中得意冷笑,岂知宋岳竟全身而出。 乍闻喝声,心头猛震,飞快旋身,只觉得对方潜力奇怪已极,掌幻三影,竟从意想不到的部位袭击而至,顿时神色大骇,暗呼一声不妙,晃身暴退! 但任你功力再高,岂能逃过这穷天地之妙的一招,一声闷哼,身形陡然钉立当地,头上汗水,滚滚而下。 原来宋岳掌力移上,倏然忆起自己刚才不要他命的诺言,心头虽愤怒已极,但仍强制冲动,半途改掌为指,点上崔鸣的麻穴及“包心三焦”。 一招得手,宋岳停身冷冷道:“崔庄主,钻骨噬心之刑滋味为何?” 崔鸣气得咬牙咧唇,双目喷火,但身已受制,心中如被蚁噬,哪有力气再行回答。 周围教徒,眼见庄主失手,齐声暴喝,汹涌而上,一时人影纵横,刀影如山,剑光如林,他们虽震于对方功力,却想依恃人众之势。 宋岳仇火正燃,难以发泄,见状一声冷哼,双掌一圈,倏然甩扫而出,场中立刻人影交错,惨嚎连声,五六名教徒,鲜血狂喷,尸横当场。 其余之人,见状脸色大凛,悚然止步! 正在这时,半空中倏然响起一阵娇呼:“岳弟,不要这样!” 接着一道白光飘然而落,正是美如天仙的崔晴雯,当她含情脉脉地目光一瞥宋岳后,一眼看到父亲正站在当地那种狼狈的样子,娇容不禁惨变,凄声道:“岳弟,你要把我父亲怎样?” 一见崔晴雯,宋岳心头猛震,双掌一收,躬身一揖道:“姑娘好!在下并无要他性命之意!” 崔晴雯花容惨白,神态矛盾已极,旋银牙一咬,娇喝道:“那你为何点了我父亲的阴经三穴?” 宋岳神色冷然,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在这几句话工夫,“无影毒医”崔鸣已脸色焦黄,老泪泉泄,显然那种如百足虫蚁,在心房中慢慢啮啃的又酸又痒感觉,使他难以忍受。 崔晴雯一双星眸,如怨如恨,泪水如珍珠直落,倏然欺身道:“好个宋岳,你竟是忘恩负义之徒,打!” 玉腕一扬,右掌就向对方脸上抽去,方出一半,她的右掌霍又无力垂下,哇的一声,掩脸痛哭失声。 爱与亲情,在她内心交战着,使她举动失措,她不忍见父亲身受痛苦,但是又不忍与檀郎敌对,因为他知道宋岳是对的,是代表着正义的一面,这是矛盾,一个无法解开的矛盾啊! 宋岳眼见此状,心中何尝不在天人交战,思潮翻涌,他视红灯教徒为死敌,恨不得剑剑诛绝,但是崔鸣虽是从恶,但他却有一位善良的妻子与一个不但善良,而对自己有恩的女儿,这应该怎么办呢? 就此放手一走吗? 五年含辱,三月苦练,为的是什么? 否则,又何以对得起恩如重生的崔晴雯? 在这刹那,他目光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崔晴雯的哭声,更加使他心烦意乱。 倏然,宋岳手指凌空,解开“无影毒医”穴道,目中威棱直射,沉声道:“崔鸣!以你作为,论罪该杀,终算你有贤妻孝女,使宋岳难以下手,现在,只要你自毁山庄,决心归正,前账一笔勾消。如再在红灯教中见到阁下,休怪在下心狠手辣!” 崔鸣血穴被解,闻言双目中杀机倏露,他往日名盖江湖,岂曾受过这种侮辱,口中虎吼一声,正欲扑击拼命,陡见崔睛雯扑身而来,娇声啼道:“爸爸,不论怎样,你也要看在妈份上。” 语声悲切而凄婉,崔鸣苍须抖动,目光一黯,恨声道:“罢了!宋岳,老夫今天要与你同归于尽,只是举手之劳,但是……” 他语声到此,长长一叹,这一叹包含多少“悲”与“恨”,他回头慈爱地对崔睛雯道:“孩子,不要哭,看在你的份上,爸今日忍上一忍,还不快看看你妈!” 崔睛雯眼睛陡亮,向宋岳投了一瞥复杂的眼光,迅速腾身而起,向门外掠去,口中喊道:“妈,妈,你怎还不进来?” 宋岳感到崔晴雯眼光中,包含太多的感情,是怨?是爱?是恨? 他有点茫然,同时他心里感到一片沉重,在这刹那,父亲临死的惨状,又在他脑中浮起,仿佛有另一种声音在他耳中响起:“宋岳啊宋岳,你为什么这么软弱?这么懦弱……” “是的,我为什么这样懦弱!” 他喃喃自语,神色渐渐恢复了冷漠,目光一扫崔鸣道:“你要我亲自动手烧了这贼窝呢?还是你自己动手?” “无影毒医”愤怒地一哼,双目俱赤,宋岳立刻提气戒备,只见他目光渐渐移开,向四周一干庄众,大喝道:“起火!” 四周庄众神色皆一愕,崔鸣又暴叱道:“你们是找死?听到老夫命令没有?” 于是,石城山庄的庄众在茫然的情绪下散开,他们不知道这一向狠毒的庄主,今天怎么会这样好说话。 但他们却想不到崔鸣是恐怕宋岳在自己爱妻身上弄过什么手脚,这虽然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出身黑道的人,耳濡目染,尽是狠毒之事,怎能像宋岳具有这般坦荡磊落的胸襟。 崔鸣眼见庄众散去,转对宋岳阴声道:“老夫自己手创此庄,就自己毁去,宋岳,除开今日,再次碰到,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宋岳淡淡一哂,知道这魔头心中已种下仇恨,目前情形总算已泄心头之恨,多留无益,遂冷冷道:“是善足恶,悉听尊便!” 语声中,已飞快转身,向庄外走去,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一阵娇叱:“好个忘恩负义之徒,你把我母亲弄到哪里去了?” 随着一道白光,挟着一片阴柔掌力,迎面袭到。 宋岳见状大震,身形一闪,喝道:“崔姑娘,令堂好好在车中,怎地……” 语声末落,身后响起一阵暴叱:“好小子,欺人太甚,老夫与你拼了。” 在这刹那,他未曾多想,“芥子神功”已运遍周身,双掌一扫,挡住二人夹击之势,舌绽春雷,大喝道:“住手,宋岳岂是宵小之辈。” 这声大喝,犹如九天霹雳,震得群峰俱颤,崔鸣父女为之一慑,宋岳趁这刹那,越墙而出,口中喝道:“跟我来!” 人已如一缕轻烟,掠到马车车箱门口,打开车门,车中空空如也,哪还有崔氏影子。 宋岳见状不禁一震,这时,身后已响起崔鸣阴森森的语声:“小子,人呢?” 此刻,宋岳心中难受已极,人在自己护送中失踪,还有什么话可说,他目光一扫,倏见车帘上白影一晃,竟是一块手帕,用发簪挂着,忙扯下一看,上面用眉笔写着几行字: “骨肉离五载,吾心忧切,不如归!家园如鱼肆,吾心忧切,不如归!” 看到这张留言,宋岳心中一定,飞快旋身,运功一送,手帕如一片浮云,向三丈外的崔鸣冉冉飘去,口中冷冷道:“人在这里,看后自知!” 崔晴雯出手飞快一攫,看后悲泣娇啼道:“妈你好忍心,竟不顾您女儿!” 崔鸣闻声,脸色一变,抢过一看,倏然目露怨毒光芒,向宋岳一闪,喝道:“晴儿,快走!” 喝声中,手提崔晴雯手腕,身形已经腾起。 崔晴雯知道父亲心念母亲,随即起身,临走向宋岳深深一瞥。 宋岳望着这一父一女身形飞快消失,心中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此来是报恩?抑是报仇? 望着天上浮云,他心中杂念丛生,想到崔氏的贤淑善良,他深深感慨着,尤其那寥寥几字留言,道尽了她内心的矛盾与痛苦,就是自己身处其地,也无法在亲情,善恶之间,毅然抉择! 而且以她能在二位高手目光之下溜走,这份身手,也非泛泛…… 于是,他又想起自己对崔鸣父女的恩仇之间,好像有些难以分清,恩报了吗?没有!仇报了吗?也没有! 他脑中一片混沌…… 一阵浓烟,随风吹来,刺激得他一声微咳,倏然抬头一看,石城山庄,已陷在一片火海之中! 第三十二回 雄风万里 神功伏魔 火!扫荡了一切污秽,罪恶! 宋岳从火光中,仿佛恢复了轰轰烈烈的豪气,他丢除了感情上的烦恼,缓缓走向火龙驹,随口道:“狄大侠,走吧!” 没有回答,宋岳奇怪地目光一扫,哪里还有“终南一鹤”狄广的影子?不由心中又是一怔,刚才他急于查看崔氏,没有注意到,此刻不禁暗忖道:“他也走了?那为什么呢?” 宋岳茫然地思索着,他不明白这自称“终南一鹤”狄广的老者,为何不告而别? 难道他发觉崔氏失踪而追寻?不可能,因为以车中情形判断,狄广不会去追,他既末扯下崔氏留言,又未出声通知,自然与崔氏离去,毫无关连。 现在宋岳感到这老者有些神秘,突然而来,突然而去,既不像具有敌意,复不似偶然遇合。 宋岳思忖着,飘然跨上火龙驹,倏然他眼中一亮,瞥见马鞍缰绳上挂着一支美丽的羽毛。 他连忙伸手取下,一面催马疾驰,一面仔细地端详着这支翠绿色、长约三寸的美丽羽毛,半晌,他似有所悟地唔了一声,口中喃喃地道:“‘孔雀令’,‘孔雀令主’,他是‘孔雀令主’……” 他茫然地揣起“孔雀令”,回望身后渐渐远离的石城山,火光冲天,宋岳雄心勃发,他不肯让别人专美于前,决心箭头指向九宫山连环套,借收复艾炎家园,先恢复四异威名。 于是,他走咸阳古道,长驱南下,向闽境迸发。 一月时间,他兼程奔走,连挑红灯教三十六处舵寨。 这种单枪匹马,豪胆雄风,不但使红灯教大为震动,而且举世震惊。 于是,一毒亡命,宋岳复起的消息,不胫而走,自“孔雀令”崛起武林以来,再次喧腾江湖! 各路相传,把宋岳敬为天神! 但是,宋岳却深为怀疑,因为“红灯教主”兄弟二人,始终未曾露面。 这是一个奇怪的现象,可是,当他到达邵阳后,才听到一个兴奋的消息,“孔雀令”也在东南半壁,连挑红灯教三十六处支舵! 宋岳深为武林中有此奇人而庆幸,因为彼此都是志同道合为正义而战,而且心中也略解悬虑,推测“红灯教主”之未对自己采取行动,可能是两头不能兼顾的缘故! 于是,宋岳的行程毫不耽误地过萍乡,进入闽境。 只有一件事情是他所感到遗憾的,就是自石城山庄一战后,他始终未碰到过红灯教的扎手人物,故而始终没有机会运用新得绝技“云汉九式”! 可是一进闽境,他敏锐的观察,觉得气氛有些不对,闽境为红灯教南堂总坛所在,竟看不到一个红灯教徒,他在怀疑的心情下,一路无阻地到达了建瓯城。 时已傍晚,略一休息,趁着夜色,坐上火龙驹,向九宫山飞驰! 五年前,他曾偷偷地到过这里,今天,他豪气万丈,堂正而入,预备为恢复父执威名作第一次真正的博斗,虽然艾炎中途变节,也可说是他父亲的仇人之一! 但是,他终于自食其果身遭暗算,人死了,恩仇已了,一种爱屋及乌的心理,令他始终把真象隐藏在自己心中,因为他不愿使“神州四异”的往昔盛名,及武林中崇高的地位,有些微损害,他以四异后人而自豪! 夜色有些黯淡,天上微有星光,但宋岳的双目犹如黑夜明灯,不时向四处扫视着,九宫山一步一步地接近,他的怒火亦一阵一阵地高涨。 清脆的马蹄声,在寥寂的山野间,有节奏地响着,四周的气氛有些沉闷,宋岳表面从容镇定,但是心中却紧张地戒备着。 刚到九宫山麓,火龙驹陡然一阵长嘶,竟凌空向前跃起。 这突然的波动,使宋岳一惊,胯下一紧,正欲观看! 倏闻两旁林中一阵惊噫,接着满山红灯陡升,一阵强弩,向半空的一人一马,密如飞蝗地射到! 宋岳见状心中恍悟,敢情灵驹跃空,是因发觉地上有埋伏,在刹那,他仇火骤升,“芥子神功”突然发出,曲肘一动,一道寒森森的长虹,冲天而起,散出一片密密剑幕,护住胯下宝驹,马脚一落地,宋岳一声清啸,长身而起,正欲向道旁密林扑去,倏然前方响起一阵凄厉阴笑,二道光影激射而落。 宋岳转身凝神一看,场中并肩站着二人。 一个青面獠牙,眼若铜铃,面容狰狞恐怖。 另一个黄黑枯瘦,双眼似睁还闭,一副睡不醒的样子。 嘿!正是“域外双魔”夺命厉魔车煌,摄魂阴魔韦伦。 只见车煌铜铃眼暴睁,阴笑连声道:“宋岳,二年不见,看样子你功力大为增进,本堂主在此久候了!” 宋岳剑眉猛挑,目射冷焰,狂笑道:“双魔,小爷一人而来,你们何必如临大敌,布下这许多埋伏!” 韦伦阴恻恻道:“小子,少神气,二年前石城山漏网,如丧家之狗,还有什么好吹的?” 宋岳脸上杀气陡盛,身形一欺,厉声道:“石城山庄已成一堆瓦砾,今天要你们的血,来洗清九宫山的污垢!二年不见,小爷再量量玄阴飞指十三手有多玄妙!” 语声一落,长剑一挥,一招“闪电惊鸿”就告攻出。 只见一道冷森森的白光,犹如腾空矫龙,如电光一般,疾射而出,剑身末到,剑气已漫空锐啸! 这次,双魔已不敢如二年前少林寺边那般大意了,二人虽一向托大,但耳闻一毒亡命,石城山庄瓦解,心中已对宋岳另作估量,闽境主舵不见,就是预作布置,期能使宋岳入伏就擒。 此刻,见宋岳身手,虽同样是“四异”的“闪电剑法”,但与二年前,已不可同日而语,于是双双一打眼色,同时发出一阵摄人心魄的长啸,左右倏分,十指阴手反撩,十几缕尖锐指风,已向宋岳周身死穴罩去。 “玄阴飞指十三手”果然奇诡绝伦,虽是指风,却像十几把无形长剑,同时刺到。 宋岳虽具绝学,但仍不敢大意,长剑圈起一轮一轮精光,“桃花随波”,“疏松落影”,刷刷二剑,立刻改变反击。 这几招就是他初战双魔时的几招,现在施出,竟逼得双魔连退三尺! 双魔神色惊疑交加,车煌退后倏欺,右手五指如抓,如风向宋岳右肩抓去,左掌微卷,五指连弹,竟后发先至,袭向宋岳前胸五大死穴! 这一招正是“玄阴十三手”中精妙绝着“魔鬼追魂”,使得诡、辣、狠毒,使人防不胜防! 但宋岳早已有备,长剑弧形一划,挡住对方指风后,左掌一挥,竟出之无形,一股如山潜劲,横扫车煌! 岂知“夺命厉魔”车煌阴险绝伦,宋岳左掌方出,竟改实为虚,身形暴退。 宋岳掌力扫空,左肋已觉得一股阴毒绝伦之寒焰,紧压“期门”、“将门”重穴。 目光一瞥,正是韦伦,在这刹那,宋岳一声长啸,身形陡起,长剑攻为“云汉九式”最后三招剑法第二招“云端飞雪”,只见一点一点白光,冉冉而落,仿佛腊月飞雪,看似缓慢无力,实则奇怪无比。 韦伦见对方长身避招,正欲追起,倏见剑招一变,点点白光挟着剑气竟笼罩四周,不由大骇! 他毕生之中,也不知会过多少名家,却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凌厉威势的剑法,在危机一发之间,身形暴退! 但这招“三才居士”奇学,岂是这般容易躲开,剑光竟如影随形跟着罩下! 车煌身形刚停,见状就知不妙,心切韦伦危机,一声长啸,“玄阴飞指”已经脱手。 只见十点黑星,呼啸而出,电射宋岳背脊,接着长身猛扑,幻起千重指影,扑击而到! 宋岳早知有这一着,耳中闻到身后暗器风声,口中已狂笑道:“双魔,看你们是否还能逃过小爷这一招?” 狂笑声中,长剑招改“坠雨飞云”,突然向后撩去,左拳一招“万径灭踪”,虚空向韦伦前胸捣出。 这一招二式,转变得奇怪已极,只听得二声惨嚎,划破夜空。 韦伦只见剑光倏敛,紧接着一股强劲潜力,已压胸口,撞得飞出一丈,口中鲜血狂喷。 车煌本以为成名绝学“玄阴飞指”,加上一招“无常索魂”,终能使宋岳缓手避掌,岂知倏见剑光缭乱,不但卷飞十只铁指,竟向右肩撩到,闪避不及,整个右臂竟被齐肩削断,立刻身形急窜而遁。 宋岳一招得手,勇气顿增,眼见车煌已遁,身形一掠,长剑就向韦伦劈去!口中冷笑道:“小爷就送你上西天!” 岂知语声未落,两旁一声弓弦轻响,三支利箭,已破空射至,接着一缕黑影,如曳空焰烟,掠过宋岳身旁,阴喝道:“好辣手,宋岳,有种的跟老夫来!” 宋岳此刻杀机大盛,闻言一声怒哼,知道此刻韦伦伤得不轻,没有三载二年,决不会痊愈,杀不杀都一样,应声急喝道:“万恶贼子,小爷就看看你是什么样子!” 语声一落,嘬口长啸,火龙驹急驰而至,身形一跃上马,就纵骑向那条黑影追去。 要知“火龙驹”罕世异种,脚程快速,任你一流高手,功力岂可与之相比! 这一追蹑两里,距离已只剩下十丈,宋岳此刻已瞥见对方背影矮小枯瘦,身穿一袭赤色劲装,距离虽然接近,宋岳也暗暗佩服对方的轻功造诣,超绝不凡。 在这刹那,距离已缩短到七丈,宋岳一声长啸,厉声道:“贼子,往哪里跑!” 身躯陡离马鞍,平射而出,欲超越拦截,岂知几乎同时,那枯瘦汉子一声长笑,陡然转身,大喝道:“宋岳,还不弃剑领死!” 随着语声方起,宋岳忽觉头顶有一片黑色乌云,搂头压下!抬头一瞥,不由大惊。 原来头顶上的那片乌云是一张黑色软网,不知何物所制,一片漆黑,宽达三丈,迅速向下压。 第三十三回 孔雀令主 敌乎友乎 此刻宋岳知道又是诡计,身在半空,匆忙之中,无法借力转势,只得一招“虹闪长空”,剑光向上撩去。 哪知剑光触及,竟软无着力之处,黑网竟丝毫不动,暗喊要糟,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间,陡见一道细小金光,竟无声地向那片黑色柔网射去,接着一声叱声:“无耻之徙,不敢明枪交战,竟施暗算,打!” “打”字一落,那黑网被那道金光拖曳移开一丈,接着道旁丛林中,响起一阵惨嚎!旋即寂然无声,柔网也飘落地上。 宋岳此时已看清那道金光是一条三丈细链,链头一只人手钢爪。 再看诱自己追踪的人,早已失去踪影,脚一落地,已沁出一身冷汗,回首一瞥,刚才危急相救的人,也已踪影全无。 于是他对空朗声道:“何方高人出手相救,请出一见,好使宋岳拜谢!” 四周林中寂寂无声,半晌才从遥远之处,传来一阵语声:“宋岳,以后切戒轻履险地,我是谁?你一看‘尤丝渔网’上之物就知道。前面伏埋已除,直驱无妨。” 宋岳目光一瞥,地上那张黑色软网上,果然有丝金光微微一闪,急忙走近取起那张软网一看,心中一震,暗忖道:“‘恶渔夫’司徒冉世居南海,从不履中土,这等邪道高手,竞被红灯教所罗网,可见‘红灯教主’果然厉害,而那人竟出手之间,就能制住‘恶渔夫’,一身功力更匪夷所思。” 思忖间目光一瞥那道金光,竟是一支金质制成的羽毛,中间有一圈黑色花纹,薄如蝉翼,下有一柄,柄上系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寥寥数字:“‘孔雀羽令’已送君手,‘孔雀金令’再现,祈能应邀共举义旗,不容推却,望能三思!” 宋岳心头恍悟,原来那人竟是闻名而未见面的“孔雀令主”,自己推断那“终南一鹤”狄广是“孔雀令”下人物!果然不错。 这时,他心中震动了,耳闻他在东南连挑红灯教三十六处舵寨,想不到竟神出鬼没地在自己身旁出现。 尤其他在自己搜视红灯教徒之际,悄然无息地将“孔雀金令”挂在网上,那份功力实在超出想象! 但是,宋岳于震惊后,对最后那句“不容推却”的话,不禁有些气恼,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要知宋岳个性本极刚傲,再加以恩师临终期以君临天下,岂甘屈居人下,微一沉思,决心置之不理,只要找机会报答他相救一次之恩就是。 于是他在沉重的心情下,骑上马鞍,向九宫山艾炎故居急驰! 一路上果然再也没有发现埋伏,将近地头,宋岳隐藏好马匹,晃身向现为红灯教的南堂总坛急掠! 片刻之间,他已远远望见一片大庄院,灯火辉煌,人影杂乱,三步一卡,五步一岗,防范颇是周密。 此刻,宋岳已杀机满胸,仇火大炽,也不发话,一声响遏行云长啸,人已疾如隼鹰,疾扑而起,长剑连闪,向那批教徒,连砍连杀! “孔雀令主”命令的语气,使他心中蕴着一股气恼,不由加重了他忍辱五年本欲一泄的仇火,如今犹如猛虎出柙,一股脑儿,发泄在红灯教徒身上。 于是九宫山的连环套遭受了一场惨烈的杀劫! 但这批教徒不防宋岳这么快就到,双魔一伤一逃,堂中已无高手,所有布置埋伏为宋岳所闯过,其余的埋伏,竟被“孔雀令主”悄然破去,现在正待救援,群龙无首,怎挡得住宋岳的绝世武功。 于是,阵阵惨嚎,响彻这凄凉的夜空。 风声吹过,犹如鬼哭神嚎! 只见寒森森的剑光闪过,人头乱滚! 地上已尸首成山,血流成渠! 红灯教徒开始尚抵挡一阵,但是眼见情形不对,幸存者,立刻四散奔逃! 这时,他们往昔的凶焰没有了,现在只恨爹娘少生两条腿! 宋岳杀到第三进院落,已经空无一人! 怒火平熄了,他最后抓住几个红灯教徒,清理尸体,于是,惨烈的场面变成过去,艾炎的故居,充满了血腥气,触目惨状,犹如人间地狱。 宋岳这次大胜一仗,但是他并不愉快! 因为,他受了“孔雀令主”的语气影响,觉得自己如不是他出手,结果如何?未可预卜! 第二天,他在大门口钉上了一块牌子,“神州四异,艾炎故居”,钉妥后,他默默祷告着:“四叔,你因一念之差而自食其果,但是宋岳仍旧以子侄辈替你报了仇!如你地下有知,我可以告诉你,我所以如此做,并非为你,我是为了‘神州四异’的声名荣誉!” 是的,宋岳有其刚烈的一面,也有着其忠厚的一面! 于是,他怀着沉重的心情,复上征途! 一年快届,现在他预备拜访“天地双星”后,即赴龙神的约会! 他要雪年前九招之辱,同时,他要请“双星”协助,追缉元凶“红灯教主”。 此刻,他的行程指向蜀中,行行复行行,这日傍晚,他刚进入萍乡,在渐黑的天色中,陡然看见驿道中躺着一个人。 宋岳心中一惊,飘身下马,掠近一看,心中不由惊怒交加! 那躺在地上的人,碧目长须,身穿锦袍,正是自己在天山误放的“红灯教主”,亦即“碧目双鹰”之一,杀害自己父叔的元凶胞弟! 在这刹那他想起“千面诸葛”及“天山婆婆”的惨死,此人虽非正凶,但也可说是仇人之一,但现在竟死在当地,那是被谁所杀呢? 但当他走近时,倏见对方一双碧目竟无神地睁开,一见宋岳,脸容扭曲着,显然内心震动已极! 宋岳一见他尚未死,杀机倏露,嗖地长剑出鞘,冷冷道:“红灯教主想不到咱们又见面了,看样子,我们这笔账今天也应该算清了!” 这碧目长须的“红灯教主”双目睁大,怒道:“宋岳,你枉为英雄豪杰,竟杀毫无抵抗之力的人!” 他目中无神,话说后胸头一阵起伏,呛咳连声!宋岳见状,就知道他已受重伤,遂长剑直指对方咽喉,冷冷道:“你也不是什么英雄豪杰,有何资格责人,自己应下诺言,竟出尔反尔,又杀了‘千面诸葛’及‘天山婆婆’!” 碧目长须“红灯教主”幽幽一叹,倏然厉声对天喊道:“大哥,你为了那四篇神功,竟不顾手足之情,施出驱狼就虎之计!要我先行追杀‘孔雀令主’,唉!你竟坐视不救,大哥,我死不瞑目,虽然你得全十二篇神功,但是我做鬼也要生啖你魂!” 宋岳闻言心中大震,急急道:“你是伤在‘孔雀令主’之手?” “不错,老夫竟落得如此下场,也不劳动手!” 语声一落,竟自咬舌根,张口喷出一口鲜血,气绝身亡。 宋岳要阻止已经不及,恨恨地长剑一挥,一颗人头滚出老远! 就在这时,十丈远的道旁林中,响起吃的一声轻笑,接着传来一声讥语声:“宋岳,人死了,你还发什么狠了?” 宋岳闻声一惊,大喝道:“你是谁?” 身形就向发声方向窜去。 但等他到了那发声地方,细一搜寻,哪还有什么人影,不由怒火大炽道:“你有种就出来亮亮相!” 这次语声在左方十丈传来:“孔雀令主怕过谁来,但现在还不想与你见面。” 宋岳一听又是他,心中一凛,大声道:“孔雀令主,你我是友非敌,既称不愿,什么时候才愿意?” “等彼此携手之时!” 宋岳冷冷道:“你与我虽有救助之德,但这件事宋岳无法遵从!” 远处响起了一声长笑,道:“宋岳,你以为我是为正义而杀红灯教吗?” 宋岳一愕,道:“难道不是?” “当然!你以为我救你是为了志同道合吗?告诉你,也不是!” 宋岳怔愕一阵,道:“那你是为了什么?” 空山寂寂,哪里还有人回答他的回话! 宋岳听了“孔雀令主”的一番话,心中一阵惆怅,猜不透她到底是为了什么。他无暇多想,马上加鞭,向前飞驰而去。 两天后。太阳落人西山。夜幕笼罩大地。宋岳刚到“下马亭”旁,倏然闪出二人,正要喝叫,发出一声惊噫:“宋少侠!” 宋岳一看,正是尉迟双鞭,翻身下马,道:“二位好,不知商大侠……” 尉迟祖截断了话头:“宋少侠,庄主正等着你呢……”陡然一顿,撮口发出一声长啸。 双星山庄拥出一队人,眨眼便到近前。队前一老一少,正是商梧和商亚男。亚男一声惊喜地欢呼:“岳弟,你来啦……” 商梧拉着宋岳的手,不住地摇。宋岳连拜见的礼都没法行。 众人回到屋内大厅。商梧向他介绍了座中豪杰,原来全是川东一带武林名家:“七煞掌”陈耀,“一杵镇三江”任守戌,“陇左双侠”丘麟、丘英,“搏鹰手”石天民,“金沙散手”萧瑟,“飞羽仙子”纪湘君等。连重伤刚愈的“哭笑双侠”也在座。 原来这些人俱是受“天地双星”之邀,准备对抗红灯教的。当晚互相介绍了情况。 第二天,经过反复商讨,决定分四路探查红灯教老巢。“哭笑双侠”则另有任务。 任务分派已定,宋岳便要赶赴龙池去会“龙神”,商亚男一定要陪他前去,宋兵只得答应。 于是众人拱手告别,各奔前程。 第三十四回 昔日桃源 今成鬼域 宋岳、商亚男并辔奔驰,“龙池”——已经远远在望,一路上,宋岳旧地重游,有一份新异陌生的感觉! 因为,这次二人循的路途是一年前的归程——循南川,走青木关,过双风驿,奔五通桥,由此进龙池。 商亚男领他走这条路,仿佛含有深意!现在好似借机旧梦重温。 或者,因为上一次宋岳的反应并不明确,且在“普光寺”,宋岳的态度,尽管潇洒而雍容,尽管在有意无意之间,对她似乎较亲近一点,但是,与其他人之间,仍旧难以有显著的差别。 因为,宋岳对普光寺任何一个人,皆是那么和蔼,端庄,而可亲。 因此之故,商亚男引宋岳绕走这条老路,好像在探探他的反应! 其实商亚男的动机确实如此。 她明白,父亲对宋岳所以如此,固然是折服于宋岳品格。 这种品格,形之于外的是谈吐风度,由超凡的功力身手一衬托,更是显得与众不同。 由外在的形象,使人感觉到宋岳内在的正气与坚毅不拔的本性。 但是,她更明白父亲却含有一层更深的缘故——那就是为了自己。 女大当嫁,千古不易!尽管父亲把自己始终当作儿子看待,幼不缠足,及长放任,但是看到宋岳后,父亲的内心,一样为自己的终身着急。 可是身边的人儿,仍是那么谈吐有节,没有一丝突出的表现…… 宋岳呢?并不是傻子,一路上相处,他当然已感到商亚男内在的情意,但是他对她安排从这条路上到“龙池”并不感到她是别具用心! 无论如何,男人的心里总比女人来得粗放,宋岳既是男性,自不例外! 他认为,由商亚男来领路,是理所当然,因为这是信任——商亚男自幼长于蜀中,能知道峨眉山的一草一木,那此刻的路途,由她主张,在遍地皆是强敌潜伏下,自然更形确当。 至于对这条路感到新异陌生,那因为在一年前是日歇夜行,而现在是日行夜歇! 任何一个地方,夜间给人的印象与白天一定迥异其趣,宋岳的感到陌生,自然在情理之中。 他此刻感到周围的情景,与以前大大不同。 以前所给他的印象,是一份朦胧,而现在呢?绿的稻田,绿的山岭,使人有一种清新的感觉。 景色是如此,身旁的亚男,又何尝不一样! 一年前的感情是含蓄的,朦胧的,而现在呢,在路上,他觉察到比前更明朗了! 所以,宋岳在愉快的行程中,有一丝微窘的异常感觉,尽管自己对她有一份深情,但潜意识里终始不想吐露,这并不是故作矫情,而是以前的爱情创伤,使他内心有一份伤感,假如还有原因的话,那就是一股英雄的豪气,冲淡了他的儿女柔情。 于是,在有礼貌的愉快气氛下,宋岳与商亚男相处了半个月,当然这种气氛比不上一年前的归程,那么自然,豪爽! 现在,二人在五通桥与龙池的路程中间,远望龙池,在即将西落的残阳下,仍是一片宁静。 宋岳此刻停止了与商亚男谈笑,目光遥视着三里外隐约的房屋阴影,一年前九招受辱的经过,又浮起脑际。 虽然周遭的景色,在他以往的感觉上是一片模糊,但这一点在他脑海中,始终明显地刻划着。 他清楚地记得那九招,尤其是最后一招,因为这一招几乎要了他的命! 现在,宋岳目光中含蓄着一种奇异的神采! 他自己知道,今天再战“龙神”,可以在五招之内,稳操胜券。 在这刹那,他潜意识地一勒马头道:“商姑娘,我想由一年前的老路,进入龙池!” 这突然的动作,使商亚男感到惊奇,也一勒缰绳,道:“为什么?” 宋岳淡淡地一笑,道:“以前我被哪扇门所阻,我愿意仍旧从哪扇门进去!” 这是一个理由,简单,明确,充分表示了一种男性征服的豪气。 商亚男惊奇的脸色,立刻平复了,她了解宋岳心中的想法,但皱皱眉头,看了一看天色,道:“现在已申时,假如一绕道,岂不又要在天黑后才到达,我想,在目前的情况下,不太适合吧?” 她语气中有一些轻微的反对。 宋岳怀疑地问道:“什么地方不适合?” “自‘孔雀令主’出现及岳兄在终南明举义旗以来,‘红灯教’的一干人物,仿佛已半隐人地下,咱们一路行来没有碰到一丝敌踪,这点实在使人暗暗担忧,故而我以为早一点进龙池比较妥当。” 宋岳暗暗佩服商亚男的头脑精细,但是他的感觉并不一样,当然在“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的俗语下,她有担忧的理由,可是,假如自身谨慎一点,在武人的感觉上,并没有什么差别。 于是,他淡淡地一笑道:“你太多虑了,我所以选取这条线路,固然是为了到龙池履约,但此行主要的还是在侦察‘红灯教’行踪,假如太多顾忌,怎能打听出这批魔头隐匿所在,而且我认为,能在黑夜进龙池更好!” 商亚男不由奇道:“为什么?” 宋岳爽朗地一笑,道:“历史重演,更富有意义!” “哈哈哈哈,好豪气,小妹带路!”商亚男似被他的豪气折服,也爽朗地笑了! 在娇笑声中,二人二骑转头并肩而驰! 残阳沉下山脊,黑夜再次笼罩着大地。 秀甲天下的峨眉,黑黝黝地耸立在他们背后,二人遥遥望着前面,入口之处,只在五十丈之遥,而龙池镇一点漆黑,看不到一点灯火。 这出奇的现象,使二人暗暗奇怪,现在并不是半夜,正是掌灯之时,为什么镇上没有一丝火光呢? 陡然——商亚男一声惊噫,勒住坐骑,丝鞭一指前方道:“岳兄,你看?” 宋岳心中一惊,随着鞭梢望去,原来以前矗立的那块“禁牌”,已劈成二半,斜倒在路旁!显示这地方发生了问题。 是谁敢在“金枪龙神”面前如此大胆呢? 宋岳心中微微惊奇,于是四下目光一扫,周围一片沉寂,竟出奇的静。 这时,他陡然觉得气氛不对,沉声道:“商姑娘,我看我们得谨慎一些,这地方有些异样!” 商亚男微微颔首,轻声道:“岳兄,我们下马入镇,比较方便灵活,马儿由火龙驹看着不会跑!” 说着已下马把缰绳圈在鞍上,系好丝鞭,宋岳也觉得有理,飘身而下。 轻轻一拍马股,龙驹已带着商亚男的坐骑,窜人道旁丛林。 商亚男向宋岳一打眼色,首先向前闯去,宋岳身后随着,周身严密戒备。 刚入“龙池”二十丈远近,商亚男陡然发出一声轻轻的尖叫,身形霍然站住,噔噔噔,接连倒退三步。 宋岳心中一沉,一把拉住她,轻声道:“你看到什么……”语声之中,目光一扫,他蓦地停住下面的话,眼睛发直,一种阴森的气氛,立刻侵袭着四周! 原来三丈外,地上躺着三具狰狞恐怖的尸体。 双目未闭,满身鲜血,死状之惨,令人心胆俱悸! 在这月色错暗的夜间,二人情不自禁地从心底升起一阵寒意! 这情形显示着“龙神”遇到了强敌! 在这刹那,宋岳一个箭步,纵身到第一具尸体旁一看,不由失声呼道:“‘铁锏将军’高嵩!” 商亚男也飘落一旁,黛眉轻皱道:“一锏双鞭在蜀中也算一流高手,如今看他腰中铁锏尚未抽出,即遭来人击毙,显见袭击之人,功力必然超俗!” 宋岳颔首道:“不错,以尸体上血色已发黑来推测,他已死了一天!” 商亚男神色一震道:“这般说来,‘龙神’恐怕也完蛋了!否则,他手下人死了,不会眼睁睁看着暴尸露天不管!” 宋岳神色凝重,目光扫视了另外二具尸体一眼,轻喝着:“走,搜搜看!” 人影已如轻烟,向镇中疾进! 陡然,又发现地上躺着二具尸体,宋岳剑眉轻挑,微一扫视,与刚才的死状一样,不过伤痕却不同,前者口中喷血,是受掌伤,此刻地上的,却是兵刃所伤,一道血槽,由头上直达肚脐。 这表示袭击龙池的敌人,并不止一人! 二人微一停顿,立刻再往里趟进,瞬眼之间,龙池镇的街道,已展开目前。 一入街口,在二人的嗅觉下,四周弥漫着一股浓厚的血腥味。 宋岳一把拉住商亚男玉腕,轻声道:“慢一点!这地方好像没有一个活人!” 这句话使商亚男浑身机伶伶地一颤,一双星眸,不住向四下打量,觉得眼前情形,的确如此。 一条青石板的街道,静阒阒地没有半丝人影。 两旁低矮的房屋,有的开着,有的紧闭着,在黯淡的月色下,笼罩着一片阴影,长短参差,像厉鬼的影子。 她虽然豪气如男儿,功力也算顶尖之流,但此刻身处这种地方,也禁不住周身发毛。 但宋岳的心里已恢复了镇定,神色显得出奇的沉着,已一扫初时的恐惧,代之而起的是一片好奇,二只眼睛如猎犬似地,机警地扫视着四周。 倏然,三丈外,响起一声“吱呀”的声音,在这寥寂的空气中,分外刺耳,宋岳心中一惊,一拉商亚男衣袖,低低道:“到那里看一看!” 二道光影,激射而出。 二人一落刚才发声之处,原来是一间房屋的门,被一阵夜风所吹开,而发出的声音,宋岳微吁一口气,双掌蓄势,首先缓缓向门口走去。 屋中一片黑暗,宋岳进入门口,目光四射,在漆黑中,屋中空洞洞地丝毫没有人影。 他闪身退出,向商亚男轻声道:“我们再过去看看!” 商亚男微微颔首,二人走向隔壁的一间。 这间屋子的门紧闭着,宋岳轻轻敲门,低声问道:“有人吗?” 没有回答! 宋岳微一用力,门竟呀然而启,根本没有上锁,二人目光向屋中一扫,堂屋中桌椅整列,炉桌俱全,好像是一家饭店,可是空空的也没有人! 他不禁喃喃道:“这地方的人到哪里去了呢?” 于是,二人再到第三间房屋门口,推门而入。 门刚启开,屋中冲出一股浓厚的血腥味,宋岳目光一闪,陡然倒吸一口凉气,倒射而出。 商亚男在身后心中一紧,轻声道:“咦!你怎么啦!” 口中问着,目光斜刺向里一扫,不禁一声尖叫,娇躯一抖,呆若木鸡。 屋中竖七横八,满是尸体,有的缺头,有的断足,有的四肢一块块地已被分解,死状之惨,犹如身人鬼域,不忍卒睹。 就是宋岳自己,也不禁立刻毛发陡直,心脏停止跳动! 他此刻慢慢镇定一下紧张的神经,剑眉猛轩,拍拍商亚男肩膀道:“我们再过去看看!” 商亚男娇容苍白,一脸惊悸之色,她从来没有见过这般凄惨的景象,此刻紧紧依偎着宋岳,语声微抖道:“岳哥,我们走吧,没有什么好看的,这种样子,我看‘龙神’上官奇也不会在此的!” 宋岳紧紧地握住她双手,好像想加强她的勇气,低声道:“我们既然来了,就探查清楚,身为侠义道士,遇到这种惨绝人寰之事,岂能不管!以来人手段这么毒辣,我倒非看看是谁不可!” 说着,偕同商亚男逐屋查看! 巡视之下,有的屋子空着,但大多数的屋中,都有死状惨烈的尸体,看得宋岳心中怒火百丈! 第三十五回 四招雪辱 初战教主 这样约摸半个时辰,二人已把一条街走完,正想转弯,走另一条街时,陡然——半空响起一声厉叱:“打!” 一道其劲无比的掌风,向二人身后疾撞而至。 宋岳心中大惊,他想不到在这种修罗地狱,走了半天不见人的地方,竟有人偷袭,在这刹那,他惟恐商亚男受伤,右手一拉她手腕,全身飞快一旋,左掌微抬,“芥子神功”已经发出。 嘭的一声大响,宋岳因匆忙之间,只提起七成功力,被逼斜走三步。 目光一瞥,劲气四溢中,一条人影,倒撞一丈。 宋岳心中怒火大炽,口中厉叱道:“好贼子,就让小爷看看你是人是鬼!” 右手推开商亚男,身形暴长,就向那条黑影扑去。 在这刹那,四周陡然黑影幢幢,出现十几条人影,立刻围住四周。 宋岳心中一惊,在敌情未明之下,他顾虑商亚男的安危,猛然勒住身形,精芒一扫,见四周屹立着十几条汉子,个个手执兵刃,横目怒视,状如深仇大敌。 倏然,那条黑影发出一声凄厉的长笑,道:“你们这批赶尽杀绝的匪徒,老夫同你拼了!” 语声中,疾如电光石火,飞扑而至!一道金光,划空锐啸,向宋岳点到。 宋岳电目如炬,周身布满真气,飞快一瞥,不由失声惊呼道:“‘龙神’上官奇!” 那飞扑而至的黑影闻言陡然一顿,在昏淡的月色下,他头发苍然,身材魁梧,手中提着一根七尺红缨金枪,嘿!不是上官奇还有谁? 只见他双目喷火,红丝满布,但一见商亚男及宋岳,满脸皆是惊奇之色,旋即变成狞厉,道:“宋岳,想不到你也来了,请问到此何事?” 一旁的商亚男,此刻娇容渐渐恢复正常,首先道:“上官前辈,咱们来意,慢一步说不妨,请问龙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这话正是宋岳要想问的,不由目光注视上官奇等待回答。 岂知这番话反而引起了“龙神”的痛处,只见他倏然脸色一变,厉声道:“龙池发生何事,是老夫之事,何劳川东双星过问,还不快退出!” 一番好意,竟碰了钉子,不由使商亚男一愕,宋岳剑眉猛挑,道:“上官奇,商姑娘并无恶意,何必如此不通情理!” 上官奇怒喝道:“住口,老夫没死,就是死了,也有人代管,不需要你们罗嗦,如再多言,休怪老夫不客气!” 宋岳闻言气极,倏见商亚男“哦”了一声,轻笑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上官奇身形陡欺,喝道:“你知道什么?” “龙池百里被强敌血洗,上官前辈不愿说出,可是怕威名有损。” “龙神”神态一窘厉叱道:“丫头胡言,还不快滚,难道想卷入旋涡!” 宋岳心中恍然而悟,对“龙神”偏窄胸襟,暗暗慨叹,闻言故意冷冷道:“上官大侠,难道你忘了一年前的赌约!” 上官奇神色一怔,旋即哈哈狂笑,道:“原来是履约而来,也好,反正今天谁找老夫,老夫这条命就交给谁!宋岳,上次‘神龙九式’没有要你的命,今天就再试试!” 说毕,金枪一抖,幻出一片伞状光盖,满天金光,电旋而出。 这正是“神龙九式”的第一招“龙降九天”。 宋岳怒火骤升,但一见上官奇疯狂的神态,知道系受刺激过深所致,倏然斜闪三尺,舌绽春雷,大喝道:“住手!” 上官奇被他这威凛凛的喝声,震慑得身形一顿,道:“你还有何言?” 宋岳威棱一扫,沉声道:“在下虽为履约而来,但却不愿趁人之危,上官奇,你何不说出何人血洗龙池,宋岳先助你一臂之力,再决胜负!” 但上官奇却狂笑道:“宋岳,你一年前尚逃不出老夫最后一招,还夸什么海口,赶早不如趁巧,败在你手,再说未晚!接招!” 说完,身形一长,又是一招“困龙得水”,映起漫天金红二色光雨,向宋岳周身涌到。 这时,商亚男已黛眉飞扬,抽出织女乾坤带,退立—旁道:“岳兄,上官前辈既不领我们人情,早些了断也好!小妹为你掠阵!” 宋岳见对方如此偏傲刚愎,不禁目中冷焰骤盛,闻言朗声道:“上官奇,今天宋岳就以九招之半数,要胜你手中七尺金枪!” 语声中,长剑嗖然出鞘,一招“闪电神剑”的“闪电惊鸿”,长剑映出十几道寒光,像漫天金虹撩去。 要知道他自习“芥子神功”后,剑上内力无形之中,增加几倍,这一施出,轻灵中不失浑厚,快速之下,仍含有慑人雄浑之气概,上官奇忽觉金枪递出招式,被对方剑上如山内力一逼,立刻运转迟缓,不由神色一惊,真所谓“士别三日,刮目相看”,他万万想不到,一年前,同样的这一招,如今竟变得更加凌厉,难怪其口出大言,愿以五招决胜负,眼见金光倏然消失于无形,身形连旋三个方位,苍发乱舞,一声大喝:“好剑术,就接老夫第二招‘卧龙吐珠’! 金枪一抖,幻出一圈珠状光环,就向宋岳面门射去,招到半途,金色珠光倏隐,一片血雨,光旋电转,从四面八方涌到。 宋岳自上次一战后,对“龙神”枪上招式,虽早已了然于胸,但仍暗暗佩服对方这份功力,在这刹那,他决意速战速决,一声遏云长啸,身形陡升三丈,长剑飞快转势,“云汉九式”中的三招剑法已经展出。 第一式“光泄斗牛”挟着一条寒气砭人的匹练,如天河倒挂,比闪电还快,向下泄落,临头三尺,犹如奇峰瀑布,倏化成一点一点精光,如水珠飞溅,回袭上官奇周身大穴! 这一招果然穷天地之妙,使人不知如何躲避! “龙神”从未见过这般奇奥的剑术,神色不禁大骇,一声暴喝,金枪舞起一片金光,身形暴退。 宋岳一声冷笑,手腕一抖,剑势立变,第二招“云端飞雪”如影随形,向上官奇袭去,口中喝道:“‘龙神’威名果不虚传,看看是否能脱身在下第四招!” 上官奇见状,脸色由红变白,由白变青,只觉得自己退到哪里,四周皆是一片白光,像雪花一般,似欲硬生生钻人自己护身金光之中。这时心中一横,倏然大喝道:“宋岳,老夫就与你同归于尽。” 漫身金光一收,状如疯虎,也不管袭身长剑,身躯猛扑,七尺金枪就和身向宋岳扎去。 就在这刹那,倏觉得周身剑光俱敛,接着,耳中已听到宋岳一声轻笑,道:“上官大侠,胜败已分,难道还要赖!” 上官奇闻言一怔,身形陡顿,目光一扫身上,只见身上长袍,竟全是一个个破洞,密密麻麻,像蜂窝一样,不由金枪下垂,发出一声疯狂长笑,道:“好剑法,好身手,老夫输得不冤,依照昔日赌约,尊驾对老夫如何处置?但请吩咐!”语声中充满了悲愤痛苦,话到此一出,双目直视,继续道:“但假如我上官奇老眼未花,宋岳,你刚才两招剑法并非‘闪电剑法’中的招式。” “龙神”的这番话,在宋岳于普光寺击败三老后,“璇玑地星”商梧也曾问起过,今被人旧事重提,不由神色变为严肃,朗声道:“不错,是罗浮山剑法!” 宋岳为了重振师门声威,决定隐瞒着获得“三才居士”秘籍之事,同时,他欲想使上官奇口服心服,以为己用,增加力量。 这时商亚男已缓缓走上几步,娇笑道:“上官前辈,晚辈先向你请安啦,忝为同居蜀中,晚辈重新向前辈介绍,宋岳少侠即是罗浮第二十五代掌门!” 上官奇神色立刻变为惊奇,宋岳目光一扫周围大汉,已沉声道:“胜负之事,暂且不言,请问龙池百里,难道只剩下这几个人?” 上官奇脸色陡然悲愤,道:“不错,龙池突遭强袭,生存者惟老夫及手下十余人而已!” 宋岳双目威棱骤盛,道:“何人如此毒辣?” “除了红灯教主还有何人?” 语声方落,阴暗处倏然响起一声阴恻恻的冷笑,接口道:“不错,除了红灯教主,还有谁敢!” 上官奇脸色骤变,宋岳心中一震,目光一扫。在这刹那,四周忽然亮起十几盏红灯,黑影幢幢,无数红灯教徒突然出现,接着人影一晃,三丈外已屹立着三人,两旁二个奇装异服,头上各束一道金圈,中间一个赤脸锦袍的高大老者,赫然是“红灯教主”。 随着红灯教主出现,场中气氛立刻紧张,上官奇一干手下,像是余悸犹存,纷纷退立“龙神”身旁,一脸惊骇之色。 只见“红灯教主”碧目一闪,阴森森道:“上官奇,本教主以为你肋生双翼,原来仍在这里,嘿嘿!本想坐观你们拼个生死强弱,免得本教主麻烦,现在看来,还是要本教主动手!” 宋岳对红灯教主在此出现,不由大感意外,自己一路扫荡红灯教,赶得他手下一批贼子贼孙鸡飞狗跳,亡命而窜,对方竟毫不露面,想不到他竟血洗龙池,在此大开杀戒。不知道这恶魔究是什么用心! 此刻,宋岳心中虽在猜疑,但眼见仇人,不由怒火大盛,目中冷焰飞射,缓缓扫视四周,估量敌我情形,暗暗蓄势,准备一击成功! “红灯教主”语声一落,上官奇已大喝道:“好恶魔,老夫与你昔年有互不侵犯之约,想不到你竟自食前言,枉为成名人物!” 语声虽响,却掩不住他脸上凛惧之色。 只见红灯教主冷冷喝道:“老匹夫住口,本教主称霸武林,一向言而有信,你自己破坏约定,投诚孔雀令主,还怪谁,哈哈哈,孔雀令主连挑本教江南三十六舵,老夫也一样以牙还牙,血洗龙池,要他知道厉害。”语声到此一转,对宋岳厉声道:“昔日本教主掌下游魂,想不到今日也凑上一份,省得老夫再找,今天就一并送上西天!” 宋岳此刻明白了,原来龙池遭受血洗,“红灯教主”在此出现,是为了这个缘故,闻言仇火大炽,身形一欺,怒极狂笑道:“恶魔,小爷扫平你南堂总坛,尚未见你敢出头露面,并非大言不惭,今天就要你项上人头,偿还杀父毁家之仇!” 红灯教主冷哼一声,道:“你以为本教主怕你么,嘿嘿,算你运气,为了孔雀令主,你只排在第二号,否则早教你命丧鬼域。”接着碧目一闪,对商亚男阴恻恻道:“‘天地双星’也敢破坏约定与本教作对,龙池就是前例,丫头,还不俯首请罪!” 这话听得商亚男心中一凛,宋岳双目喷火,长剑一指道:“恶贼!还不出来受死,你的末日到了!” 话声中,身形向红灯教主缓缓欺近! 场中杀机倏起,战火弥漫,红灯教主耳闻宋岳败一毒,伤双魔,再见宋岳神色,与一年以前仓惶欲走的态度截然不同,虽然一向目无余子,也不敢过以轻敌,碧目左右一闪,喝道:“二位贵宾,代本教主擒下宋岳!” 左右奇装异服头束金圈,披着长发的二个头陀齐声应诺,双肩一晃立刻左右而出,呛啷一声暴响,各撤出一对四周布满钢牙的银色钢圈,左边的首先喝道:“宋岳,你竟敢冒犯教主,就先尝尝藏派呼图木的‘阴阳双轮’!” 宋岳虽不知道这两个藏派高手功力深浅,但目睹元凶就在眼前,也顾不了许多,岂能让对方探出自己功力深浅,身形微退大喝道:“商姑娘,上官大侠请截住这两个头陀!” 商亚男闻言已知宋岳心意,“织女乾坤带”一抡,娇躯快似飘风截住呼图木,口中叱道:“边疆野僧,亦敢助纣为虐,先试试‘天地双星’的厉害!” 那边上官奇身历惨状,心胆已悸,但见宋岳想斗红灯教主,心中大定,自信对这呼图克尚能对付,刹那之间,二日来压制的血恨怒火,立刻引发,一声厉叱:“恶僧,老夫就再斗你三百回合。”语声中,只见二条身影挟着二道金光,如矫龙行空,直向藏派高手袭去。 宋岳一见商亚男及上官奇分敌二番僧,脸上杀机陡增,周身运足“芥子神功”仗剑向“红灯教主”缓缓欺去,口中道:“恶魔,昔日血债,今日总结,同时小爷要告诉你,小爷还要代三才居士前辈,向你追回十二篇邪功!” “红灯教主”本来冷酷的脸色,立刻一变,他怎么也想不到宋岳能指出自己武功的来历,心中不禁一阵惊疑。 第三十六回 红灯败遁 令主倏现 就在这刹那,宋岳已一声悲激长啸,长剑如电光乱闪,一招“夕阳度鸟”,就向“红灯教主”迎面刺去。 只见丝丝剑气,漫空生啸,霎时间幻出无数剑影,宛如撒出一片光网,四面八方向前罩去。宋岳此刻虽然抢先进袭,恨不得立刻把红灯教主毙于剑下,但心中可一丝不敢大意,剑上已贯足功力,因为对方所习既然也是“三才居士”邪功,其身手功力必定诡异不凡。 “红灯教主”见状,神色一紧,觉得昔日所见宋义的剑法,也没有如此雄浑快疾,当然他根本不知宋岳已获“三才居士”秘籍,但自恃功力,仍不为意,身形微闪,口中冷哼半声道:“宋岳,既然你想老夫动手,就送你上西天!” 右掌奇诡地向剑上一拍,左掌却连出三招,幻起一片掌影,硬向剑光中撩去,部位的怪异难测,令人防不胜防! 宋岳只觉得对方掌上力道古怪之极,长剑如受一股阴柔软绵之力所包围,竟然转运困难,就在这刹那停顿之间,一片掌影已从剑光空隙中钻入,袭向自己前胸五大死穴,不由心中一凛,脑中飞快忖道:“‘三才居士’邪功竟也如此凌厉,家传剑法竟难挡一招,难怪其称霸武林,七派甘心屈服。” 心中想着,口中已一声大喝,身形陡起,左掌施出“云汉九式”,一招“云雨天降”,化成千万只掌影,挟着一片无形罡劲,向“红灯教主”当头罩下,右手长剑,疾如曳星,向下刺去,映起一道寒森已极的匹练,卷起万点银花,随着掌势直逼而下,正是最后三招中的“光泄斗牛”。 这二招齐出,声势立变,威势震古烁今,真可说有惊魂夺魄,山动地摇之势。 “红灯教主”料不到宋岳竟获奇遇,身手如此超绝,眼见这种奇猛之势,心中大惊,一声暴叱:“好身手,就看看本教主的‘地狱十绝式’!” 语声中,一条庞大身形,竟如幽灵一恍,脱出剑掌威力圈,掌影陡然暴涨,向宋岳落下的身躯撩去。 掌式一出,场中扬起一阵古怪的旋风,立刻阴风惨惨,隐隐响起一片鬼哭神号! 宋岳第一招未克奏效,心中也暗暗震惊,立刻掌改“风云变幻”,剑走“云端飞雪”,千重寒芒,一片狂飚,反袭而出。 场中战斗,惊魂慑魄,竟看得周围一干红灯教徒,及上官奇手下健汉,忘了身处何地,瞠目结舌。 另一面商亚男及上官奇二道金光,围着四道银虹恶斗不休,叱喝之声,不绝于耳。 在十几盏发出一片迷蒙的红光下,只见六条人影,三对光圈,满场翻滚,渐渐尘土迷漫,星月变色。 这正是一场空前绝后,险恶无伦的激战! 盏茶时间过去,宋岳已运到第五招,眼看红灯教主如鬼魅般身法,竟毫无败落迹象,心中一阵急怒,一声暴叱:“恶贼,就试试本少爷最后一招!” 挟着叱声,身形猛扑,左拳斜错,一招“万径灭踪”,横扫而出。 “红灯教主”初与宋岳交手,就感到其身手大非昔比,三招一过,心中愈打愈寒,只感到宋岳的剑法招术变化万端,威势无伦,不由暗暗惊疑! 闻言碧目一闪,见宋岳猛扑而至,心头一横,“地狱十绝式”中最阴狠毒辣的一招“回轮十转”已经施出,双掌一圈,十指连飞,就欲反问宋岳手腕袭去,口中阴厉狞笑道:“本教主就看看你最后一招有何神……” 语声讲到一半,倏然住口,神色一变,只觉得宋岳拳式一花,竟扬起一股难以抵挡的潜力,从四面八方向自身围来,而自己这一招竟无从施出抵抗。 要知道“三才居土”所创“云汉九式”,就是专门针对昔日邪功“地狱十绝式”,这一拼搏,优劣立判。 在这刹那,“红灯教主”不禁心中大骇,一声怒哼,身形暴退。 但宋岳早已料到对方如此,长身而起,长剑撩起漫天银花,挟着丝丝剑气,向“红灯教主”当头罩去。 这一招正是“云汉九式”最后一招“坠雨飞云”,威势如天神下降,令人莫测来势。 “红灯教主”刚才心头已经震骇到极顶,退尚不及,倏见宋岳剑势一变,映起万道豪光,风驰云涌而至,只觉得周围立刻被一阵迷迷蒙蒙的剑气所包围,满天豪光之下,竟看不清宋岳身形所在,不由神为之夺,一声厉啸,双掌舞起一阵阴寒绝伦的罡劲,欲先护住周身。 岂知掌风一起,碰到袭身剑气,犹如滚汤化雪,竟消于无形。 此刻,宋岳见红灯教主一脸惊骇之色,眼见就要立刻剑下授首,不禁哈哈狂笑,道:“红灯教主,今日要你命亡此地,看你昔日威风何在?” 语声方落,正要加速剑势,向对方撩去,蓦地场中响起一阵惊呼! 这阵惊呼声一入耳,宋岳就辨出是商亚男的声音,不禁心中一惊,目光飞快一瞥,只见商亚男的“织女乾坤带”竟被藏僧呼图木的右手银轮缠住,左轮直逼商亚男前胸,只差五寸,就要溅血身亡,不由心中一凛! 高手过招,不能有分毫之差,宋岳这一分神,空隙微露,“红灯教主”身形一闪,脱出剑圈。 等到宋岳发觉不对,为时已晚,眼见红云晃动,也不遑多想,长剑一扫逆转,只听得“红灯教主”发出一声凄厉长号,恍眼遁出二十丈,身形一飘,瞬息即逝! 显然“红灯教主”已被剑所伤。 就在这声凄厉长号声中,宋岳双目喷火,救人要紧,把一股怒火全发泄在藏僧身上,口中厉口匕道:“贼僧领死!” 长剑曳起—道寒芒,和身猛扑,呼图木眼见胜券在握,倏闻惨号之声,目光—瞥,一道匹练,挟雷霆万钧之势,电射而至,不由神色大骇,左轮一甩,未遑伤人,就向剑芒挡去。 但他虽是藏中高手,功力不凡,岂能挡得住宋岳十足的“芥子神功”志在必得的一击,“阴阳双轮”左轮刚触上剑上寒芒,手心陡感大震,方觉不妙,还未及惊呼出口,胸口一凉,已鲜血狂喷。 只见左轮被宋岳剑气一绞,化成片片碎铁,满空银星飞洒中,挟着一片血雨,呼图木半个尸体,竟化成肉泥,撒满一地。 商亚男惊魂甫停,“织女带”撒出钢轮,身形飞闪,饶她避得快,还是被点点落红撒得一身,竟像—个血人。 那边呼图克,本与“龙神”上官奇战得生死难分,一见教主受伤而逃,师弟身亡,心头大震,一声呼啸,忘命而遁,周围一干红灯教徒见此情况,立刻四散奔逃。 宋岳救了商亚男危机,眼见仇人逃走,怒焰飞射,跌足长叹!眼见黑影幢幢,红灯教徒渐渐消逝,一声悲厉长啸,长身而起。 于是“龙池”继红灯教主血洗后,又开始一场惨厉绝伦的浩劫! 只见剑光起处,响起阵阵惨嚎,声破阴森凄凉的夜空。 到处人头乱滚,血雨四散。 因果循环,现在上天仿佛借宋岳之手,以这批恶贼的血,偿还二日来的血债。 “龙神”上官奇手下更不留情,金枪连挑带刺,二日来败落受辱的怨气,尽在这时发泄! 倏然,商亚男娇呼道:“岳兄,多杀无益,何不抓一个问问魔窟设在何处!” 宋岳眼见这批红灯教徒随着自己长剑倒下去,心火也渐渐平熄,闻言心中一动,就想起身追击其他四散的教徒,蓦地…… 远处传来一阵清啸,接着惨嚎之声,接连传来,显然红灯教徒又遇到了煞星。 宋岳闻声一怔,暗忖:“又是谁来了?难道是普光寺一般侠义道中人……” 心中想着,身形刚欲纵起,一条光影,电射而至,随着响起一阵语声:“上官大侠可有受伤,本令主得讯,到的太晚!” 语声一落,场中已出现一个青纱蒙面,手提长剑的人。 宋岳闻言,心头大震,只见上官奇也停下身,对蒙面人一揖道:“老朽愧不能保住乡里,唉,百里人烟,竟成废墟!” 恭谨的语声中,充满了悲哀,宋岳耳闻刚才红灯教主之言,目睹来人语气,豪气复发,身躯一拔,冷冷道:“尊驾可是‘孔雀令主’?” 蒙面人当看到宋岳及商亚男也在场,露出青纱的双眸,闪过一片惊奇的光彩,闻言突发一阵清笑,道:“哦!想不到你也在此,不借,我就是‘孔雀令主’!” 语声到此,倏然对上官奇道:“上官奇,请率手下随我先离此地!” 宋岳身形陡欺,拦住去路,喝道:“且慢!” “孔雀令主”目闪异光,身形一顿,冷冷道:“宋岳,你是什么意思?” 宋岳雍容一笑,道:“大丈夫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令主曾助在下一次,让在下一睹尊容,也可紧记心头,将来趁机报答!” 其实他心中惟一的目的,就是看看这震动江湖的“孔雀令主”究竟是谁,但这番话婉转说出,堂堂正正,丝毫不落人口实。 只见“孔雀令主”一声轻笑,道:“本令主有仇从来不放过,施恩从不望报,你的好意,不如收回!不过,为天下武林,希望你考虑考虑本令主劝驾之意!” 显然,“孔雀令主”早已知道他心意,轻描淡写,避过正题,反而旧事重提。 宋岳此刻面对这位突然崛起的江湖奇人,心中大感惊讶,原因在对方的语声,此刻近处听来,嫩脆无比,估计年龄,实不至超过自己,那会是谁呢? 尤其被对方最后一句话,萍乡道上的一幕,又浮映脑际,不由豪气大发,决意先探清对方真面目,眼珠一转,立刻仰天狂笑,道:“假如在下立刻回答‘恕难遵命’,又该如何?” “孔雀令主”陡然声音变为冷峭已极,道:“本令主自有办法先杀红灯教主,要你痛苦一生。” 宋岳心中微愠,讥削道:“令主既夸大言,何以不能救龙池之厄,狙杀红灯教主于当场!” 这话一针见血,“孔雀令主”目光竟为之一怔! 宋岳虽见不到对方脸上神色,但丝毫未错过对方目光中的表情,知道以前皆是威胁之语,微微一哂道:“看来令主不过尔尔,竟欲强胁人从,未知恃凭何物?” “孔雀令主”似被宋岳之言触怒,露出青纱的目光,倏然精芒电射,身形陡欺,手中长剑一抖,竟幻出十四朵银花,冷冷道:“恃凭武功,宋岳你敢情有貌视之意!” 宋岳目见对方露这一手,心中一凛,三尺青锋,竟能幻出十四朵银花,其功力之厚,可见一斑,难怪其目空一切。 但自九宫山及萍乡,二次受戏弄后,心中早就积满一股怨气,闻言狂笑道:“在下何敢藐视,不过以武功凌人,宋岳心中仍有不服,上官大侠,你认为区区之言对否?” 二人话来话往?针锋相对,听得一旁的商亚男及上官奇皆神色怔愕,不知二人之间有什么纠缠,都感到方才轻松的气氛,又渐渐紧张。 如今宋岳突然话锋转向,上官奇不由脸色一窘! 要知宋岳对“龙神”本有拢络之意,及知其已投入“孔雀令主”手下,原先打算,立刻化为乌有,昔日九招之下险些亡命之经历,立刻浮起心中,刚才面对红灯教主在同仇敌忾之情形下,自然不能计较,此刻岂能放过这报复机会,一见上官奇脸色尴尬,不由暗暗冷笑,道:“昔日你‘龙神’自命独来独往,傲然无物,想不到也屈居人下!” 这时“孔雀令主”倏然冷哼一声,道:“上官大侠,何必计较些许小节,宋岳,来日方长,今后尽可看看,莽莽江湖是谁天下!” 语声一落,左手一挥,对上官奇喊声“走”,身形已起,宋岳一声大喝:“此地事尚未完,岂容一走了事!” 身躯一弹,长剑一摆,就拦住去路! “孔雀令主”怒哼道:“宋岳,本令主有恩于你,敢情还要动手?” 这时,商亚男身形一动与宋岳并肩,倏然插言,冷冷道:“令主既称施德不望报,还提恩作甚?” “孔雀令主”一声厉叱:“丫头,此处哪有你插嘴余地!” 右掌—挥,就向商亚男劈出。 第三十七回 真相大白 情海起波 随着掌势,一股凌厉绝伦的劲疾锐风,就向商亚男卷去。 商亚男陡见对方出手,不甘示弱,同样沉势蓄气,左掌向前猛告推出,掌力甫触,娇容骤变。这情形看得宋岳心中一骇,一声大喝,左掌蓄足“芥子神功”从旁劈去。 砰砰!二声大响,场中飞沙走石,宋岳被震得身形倒退二步,不由心中大凛,目光一瞥,见对方也倒退二步方停,而商亚男竟连退一丈,震得左腕疼痛欲裂,胸口起伏不定。 高手一招,即知深浅,宋岳虽量出对方功力与自己相伯仲,也暗暗惊震当今武林中竟突然出现这么个好手。 这时“孔雀令主”目光中,亦闪过一丝惊异之色,旋即变为阴森,冷冷道:“宋岳,你要与我为敌?” 宋岳朗笑道:“岂敢,红灯未灭,区区焉能自乱阵脚,但刚才在下之言,乃对上官大侠而发!” 上官奇闻言一怔,道:“宋少侠有何吩咐?” “老丈是否尚记得昔日‘战如败落,听凭处置’之言?” 上官奇须发无风自动,脸色立变悲怒道:“你要老夫怎样?” 宋岳心中沉思,倏见“孔雀令主”厉声道:“假如你敢留难‘龙神’休怪本令主与你永世为敌!” 显然,他为袒护上官奇挺身而出,此言一出,场中气氛一肃,杀机又告弥漫,龙神手下一群壮汉及商亚男,俱等宋岳回答,是战是和,全在一言。宋岳虽心中感到深愤,但在对方是谁,尚未弄清楚前,以及为将来打算,心中微有顾忌! 这种顾忌,并非害怕,原为大局着想,脸色微含愠怒,凛然道:“君子一言,如白染皂,上官奇,难道你对自己诺言有些后悔?” 上官奇仰天悲笑道:“老夫从不知后悔是何物,宋岳,你尽管说出,就是要老夫项上人头,也决不迟疑,立刻奉上!” “孔雀令主”此刻长剑缓缓抬起,怒目而视,显然在必要时,先逞一击。 宋岳非常明白,给上官奇难堪,等于给“孔雀令主”难堪,自己留住上官奇,就是知道“孔雀令主”一定不会离去。 所以绕个圈子说话,最终目的,就是要一探对方庐山真面目,但对上官奇的豪气也不禁暗暗佩服,朗声道:“上官大侠不愧‘龙神’之名,在下只要你办到一件事!” 上官奇神色一松道:“什么事?” “一年之内,代本掌门在百粤罗浮山造成一座罗浮宫,作为罗浮开派之用,到时本掌门亲自前往验收察看!” 上官奇悲痛狂笑,道:“好,‘龙神’从今除名江湖,区区小事,老夫既出诺言,自当遵办!”语声到此,转身向“孔雀令主”一躬身道:“令主雅意心领,未能报效,深以为憾,情势如此,只能告别!” 接着向十几名壮汉一挥手,身形一长,就向夜空中逝去。 这一着,不但消除了“孔雀令主”之羽翼,也完成了宋岳对师门的心愿,眼见上官奇身形消逝,宋岳心中大畅! “孔雀令主”目中怒火飞射,长剑一横,冷冷道:“宋岳,看样子本令主也要与你为敌了!” 宋岳缓缓走上几步,道:“为敌不敢,在下却想先领教令主几招剑法,也能使宋岳心服口服!” 他巴不得对方有此一言,立刻长剑平挑蓄势戒备。 “孔雀令主”自蒙巾中发出一阵阴森已极的语声,道:“先教训教训你也好……” 语音未完,宋岳身形倏然奇快无比地,向前陡欺,手中长剑,蓦地施出一招“云端飞雪”幻出满天银星,向“孔雀令主”撩去,口中大喝道:“令主,就先试在下这一招!” 战势一起,商亚男身形暴退,手执“织女带”紧张地注视场中。 “孔雀令主”料不到宋岳竟抢先动手,眼见这种深奥绝伦的剑势,似也不敢轻触锐锋,身形飞退。 但宋岳抢先出击,心中早已抱着一个目的,就是要先知对方是谁?并非真欲拼搏,心中早已盘算好,一见对方暴退,一声大喝:“在下就看看尊驾是什么人物!” 身如飘风欺进,剑势一变,漫天光影,陡然收束成一道奇亮银虹,向“孔雀令主”脸上撩去。 “孔雀令主”先机被制,一声喝叱,身形斜闪,长剑立刻连刺七剑,招招攻向宋岳死穴,显然动了真气。 这七剑竟然诡疾无伦,犹如波涛汹涌,但他脸上面纱,却因晃动,随风扬起,只听得嘶的一声,竟被宋岳挑分为二,分开二片,飘落地上。 宋岳一见“孔雀令主”真面目,心中立刻一怔,就在这刹那,倏觉对方长剑竟只离前胸五寸,怔骇之下,立刻飞闪,饶他退避得快,身上衣衫当胸划破一道长长裂痕,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二人剑式皆奇绝武林,出招避招之间,危机一发,看得一向自傲的商亚男,也不禁悚然而栗。 但目光一扫“孔雀令主”,不由一声惊噫! 那露出蒙巾之外的脸庞,竟是一个娇容艳绝,容光四射的女人。 只见她两道黛眉,犹如柳叶微挑,星眸黑白分明,如今现出一股慑人的杀气,薄薄樱唇紧闭,显示着内心的愤怒。 宋岳也被对方的容貌所震住,他想不到能使三老重履江湖,四派听命,红灯教徒闻风色变的奇人,竟是一位年轻女子。 这变化实在出乎宋岳意料之外。 只见“孔雀令主”长剑平挑,身形一步一步向前欺进,显得无比的沉重,口中发出使人寒悚的语声,道:“宋岳,你总算达到目的了,你现在就正式印证一下,是你的功力高,还是我强!” 宋岳从怔思中恢复平静,立刻大喝道:“且慢,请告诉我你是谁?” 这阵语声,犹如九天焦雷,“孔雀令主”情不自禁地身形一顿,冷冷地道:“既已被你看到面目,告诉你也不妨,‘天籁仙子’!” 宋岳又是一怔,心中觉得这名字好熟,不由朗声道:“姑娘与在下素昧平生,怎地一再出言挑拨,未战之前,敢问其故!” “天籁仙子”冷冷一哼,道:“姑娘?你看错人啦,老身今年已八十岁,就是看不惯你自命不凡!” 宋岳闻言一惊,心想难怪她有如此深厚功力及奇奥身手,以其驻颜有术,即可见一斑,但不禁激发豪气,剑眉一挑,冷冷道:“就是为这一点?” “当然另有原因!” “敢问其详?” “天籁仙子”星目一闪,激动道:“假如老身提起艾袭凤,你大概不会忘记吧!” 宋岳心神陡震! 至此,他恍然大悟,怪不得这名字好熟,原来在嵩山初遇艾袭凤时,曾听到她提起过“天籁仙子”是她师父,但她为何对自己这样呢?转念至此,不由缓和语气,问道:“原来是‘天籁仙子’,在下曾闻凤妹提起过,前辈是为她而来?” 语声中,长剑嗖声还鞘。 “天籁仙子”冷声道:“不错,宋岳,你长剑还鞘太快,老身对你是友是敌,尚在未定之数!” 宋岳肃容道:“前辈对在下有何不满之处?” “天籁仙子”微微一哼道:“你可知艾袭凤是我惟一传人?” “曾闻提及!” “老身世居南海,一生从未莅临中原,五年前偶游中土,收此一女,期以承传衣钵,岂知她此番由‘狂风铁掌’之女护送回南海,竟受刺激生场大病,一心要削发为尼!” 宋岳表情木然道:“为什么?” “哼!你岂不是明知故问!如不碰到你,不是为了你,好好一位前途似锦少女,怎会变成这样?” 宋岳神色肃穆道:“前辈错矣,在下对她并未有亏待之处!” “天籁仙子”脸色冷然道:“你既然如此说,请问她病中一直说恨你,并不时呓语,唤你姓名,倒请解释一番!” 宋岳闻言长叹,他此刻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对艾袭凤,自己也说不出应该采取什么态度,其中有情!有仇!有爱!也有恨! 但是他却不愿对外人道出真相,他始终坚持要保持“四异”留在江湖上的名声地位,这也是一种“家丑不可外扬”的中国传统美德促使他如此做,沉思半晌,缓缓道:“凤妹没有与前辈说过经过?” “哪个少女不脸嫩?对内心情感,岂愿亲口道出!” 这句话听得商亚男心中一股酸溜溜的滋味! 宋岳心中一震,道:“难道范纨兰没有告诉前辈!” “就是她说凤儿与你发生误会!” 宋岳心中明白,范纨兰所以不说,大概心中与自己有同样顾虑,的确,四异世代相交,情谊如海,且如今后代遭到同一命运,同病相怜,岂能说出“暴雨飞芒”为贪欲变成红灯教徒,自食恶果而死,这样非但有损“四异”英名,而且又怎能对艾袭凤交待,使他心灵中永远保留着一个不可磨灭的创伤,俗说说“解铃还是系铃人”,不如让艾袭凤自己去跟她师父解释,也可化戾气于祥和,转念至此,口中道:“前辈何不自己去问问凤妹详细经过,也可澄清在下之误会!” “天籁仙子”目光一寒道:“此点老身岂能不知,但你可知道她已趁我不注意飘然远遁,至今不知人去何处!否则,老身岂愿涉足中土,管你们这乌烟瘴气之事!” 宋岳心中大惊,急急道:“那范姑娘呢?” “为追寻凤儿下落,留字而走,至今音讯杳然!” 一闻此言,宋岳心中茫然,许多事情,节外生枝,发展演变得出乎意料之外,他不禁暗暗叹息自己当初在洞庭之时,心中一时之间太激动了,否则艾袭凤不会刺激过深,也不会引起“天籁仙子”误会,更不会突然出来一个“孔雀令主”。 但是现在事情已变到这种地步,徒叹无益,不由脸色一变,道:“前辈对在下挑战,就是为此?” “天籁仙子”冷哼一声,道:“当然,老身要你负全部责任!如今你如能答应我两件事,老身即刻退出中原,否则,嘿嘿,就各走各的,看看谁胜谁败?” 宋岳心中暗骂“老糊涂”,但仍强忍气愤,道:“哪两件事?” “第一件,你负责追寻出我徒儿下落!” “这点在下勉为其难!” “第二件,她终身幸福全放在你身上!” 宋岳心中一惊,忙道:“这点……在下不表同意!” “天籁仙子”怒哼,道:“有何理由?” 宋岳一时言涩,他岂能说出心中感想,忙道:“情感为双方之事,岂能勉强!” “你是指哪一方面?”天籁仙子立刻反诘。 “双方皆然!”宋岳有意规避。 “老身负责凤儿决无异议!” “但是终身大事,岂容草率从事,在下仍要考虑!” “天籁仙子”目光骤变,厉声道:“耳闻‘四异’昔年情如手是,下代联姻,亲上加亲,老身自信没有考虑错误,你有意推却,眼睁睁望着一个如花少女,坠入绝途,敢情不把老身放在眼中!” 宋岳正要说话,商亚男在旁听得醋意大起,立刻插言讥刺,道:“终身大事,不同儿戏,仙子何能越俎代庖,假如心急,何不自己找个婆家!” 此言一出,宋岳知道要糟,果见“天籁仙子”杀机骤盛,暴叱道:“原来是你丫头从中作崇,今天就让老身杀了你,也少去一番阻梗!” 长剑一闪,竟向商亚男撩去。 宋岳一见大惊道:“仙子切勿误会!” 匆忙中,一掌横里劈出,挡住这凌厉一击。 他知道商亚男身手,决非敌手,如今真相揭开,他实不愿为此反脸动手。 但“天籁仙子”一见宋岳竟然出手阻拦,怒火更盛,叱道:“好宋岳,你既然如此绝情,老身就量量你有多大能耐!” 长剑回圈,幻出千百朵银花,漫空飞洒,就向二人攻去。 第三十八回 剑垒情关 天籁仙子 要知“天籁仙子”潜修达一甲子,七十二路“百花剑法”磨练一生,能使三老出世四派顺从,其功力岂同小可,这一出手,招术之奇,剑气之厉,竟与宋岳身手难分轩轾。 于是一场为情的搏斗,又在龙池展开! 宋岳一见“天籁仙子”激怒,剑光如匹练一般攻至,知道如徒手相搏,虽有二人,也难是其敌手,在这刹那,长剑飞快出鞘,一道银虹暴张,手腕一振,“闪电惊鸿”就向前挡出,口中大喝道:“商姑娘快退,仙子何必咄咄逼人!” 语声中,只听得叮叮当当金铁暴响,嗡嗡之声不绝于耳,双方长剑竟连碰七剑。 宋岳手腕微震,剑身抖动不停,不由对“天籁仙子”剑术功力暗暗凛骇! 这是他初次习获神功后,第二次正视敌手,不存小觑。 商亚男此刻已娇容铁青,退出一丈,只见“天籁仙子”星眸凌厉,冷冷道:“老身从未逼人,但是你自己惹的祸端,为何不敢负责。” 宋岳愠怒已极,长笑道:“仙子找不到徒儿,迁怒于人,在下自问无愧于心,岂能自责!” “天籁仙子”阴森一哼道:“宋岳你还欲推诿,老身先教训你一下,看剑!” 人如幽灵一晃,再次欺进,长剑怪异无伦的一挥,丝丝劲风,直逼宋岳面门“天灵”、“百脉”“人中”等重穴! 这一招正是“百花剑法”中精厉煞着“百花争放”,漫空都是寒芒花影,根本不知道何虚何实。 宋岳一见善言不能了,狂笑道:“前辈既然有兴,晚辈奉陪几招也好,同时也可一睹南海一派剑术!” 语声中,长剑连闪,一百二十八路快剑,挟着“三才居士”绝学,接连施出反击。 场中十丈方圆,立刻被层层剑气笼罩,寒芒缭乱中,二条身形,恍如二缕淡烟,漫天飞舞,竟使人无法看出二人谁是谁来? 商亚男目睹这场空前拼搏,心中一紧一松,目光转动,瞬也不瞬! 天色昏黯,星月全隐! 黎明前的夜空更加黑暗。 阴森凄凉的龙池镇,如今更加上一层沉重得令人窒息的气氛。 瞬时间,双方已拼过五十招,但二人谁都无法伤到对方。 此刻,二条人影愈转愈快,所出的招式,也愈来愈凌厉诡异。 这种拼搏,实可以惊天地泣神鬼。 商亚男心中渐渐着急,“孔雀令主”的生死,固然与自己无关,但宋岳如有万一,后果不堪想象。 在这种精妙深奥,倾古烁今的绝招下,就是宋岳有危机,自己也无法插手。 同时她想到,义旗刚举,万千武林同道,是否得救,皆系于二人之身,假如这样凶搏下去,最后终有一伤,这如何是好。 渐渐地……商亚男愈想愈心惊,刚才一股醋意,竟慢慢消弭,变成为武林大局着想起来! 但是,场中形势却并未因她焦急而停顿,宋岳愈斗愈惊! 他感到对方虽是女人,不但功力绝高深厚,剑上内力绵绵无息,愈来愈重,简直是移山倒海之势,而且剑法之诡,更是奥妙无伦,诡疾无比。 “天籁仙子”又何尝不一样,内心感到震惊,以自己七十年心无旁鹜的专门潜修,所创剑法,竟无法赢得年仅弱冠少年的半丝先机,这情形使她内心骇然。 当然,她不会知道宋岳已承传“三才居士”全部武学精华。 这二百年前奇人一生所创,可说已罗网了天下武林所有门派的奥秘,加以去芜存菁,所创神功拳剑掌法,无一不是绝奥秘技。 否则,她也不会感到意外了。 宋岳这时斗得心火渐升,突然仰天长啸,目光如电,威棱环射,右剑一招“光泄斗牛”,飞起一道匹练,左拳划起一道弧线,平挥而出!正是“汉霄星落”。 挟着无坚不催的“芥子神功”,宛如翻天巨浪,卷涌而出。 这一剑掌齐施,相辅攻势,威力大增,场中气流为之逆转。 “天籁仙子”星眸中也进射出一道慑人的寒光,剑光突然逆挥三圈,丝丝剑气竟发出一层层古怪的吸力,一波波内力,像海浪翻涌,猛然迎出。 这一招“百花含露”乃是南海剑派中攻守兼顾的微妙一招,既能将敌方攻击消弭于无形,而且能趁势反击,实尽天地的奥秘。 宋岳心慧思敏,他知道对方功力身手,与自己在伯仲之间,内力硬碰,必有损伤,那与自己应付初意,大有违背,心念一动。 就在“天籁仙子”招出一半,内功将碰未碰之间,倏地剑掌俱撒,身形横飘三丈,口中喝道:“前辈好功力,百招已过,不如停手!” “天籁仙子”一声尖叱道:“胜负未分,岂容你脱身!” 叱喝声中,长剑如影随形,电闪追击而出。 宋岳心头大怒,暗忖:这老家伙真不识好歹,难道真以为我怕你不成,怒火一升,口中已响起一声暴喝,身法捷速飘至对方右肩,长剑连挥,一道恢宏雄浑的绵绵剑风,挟着刺耳的悦啸,疾如雷奔电闪,撩舞而出。 但“天籁仙子”是何许人,宋岳身形一动,就知道自己招式必会走空,真力陡收,就在宋岳剑势刚刚递出当儿,足尖猛转,剑光一划,一朵朵梅花精芒,犹如玉树银花,忽平挥迎去。 宋岳想不到“天籁仙子”变招如此快,要收已来不及,心头一横,威棱放光,掌起狂飚,长剑在中途加三成神功,一抖一划,散出一层密密繁繁光波。 只见一轮轮白茫茫的剑气,恍如风起云涌,挟着慑人的啸声,浩瀚如海的内力,以翻天覆地之势,疾掩而出。 “刺,嘶,嘶……”一连串裂帛的响声,立刻刺破长空,仿佛要撕碎人的心灵一般。 响声中,四周空气,竟溢塞四进! 宋岳蓦觉一股无形的潜劲,震破自身“芥子神功”所施出的罡劲,以窒息之势,疾压而至,心中猛震,身形暴退! “天籁仙子”在刚才两股剑气接触刹那,神色倏变,心头血气,一阵翻涌,不禁大骇,左掌连挥,长剑立收再出,一剑一掌以极诡奇之势攻出。 这一剑一掌是南海剑派保命伤敌的凌厉绝学,万没料到宋岳退得比她还快,二股猛烈无俦的罡气,竟全告落空。 “天籁仙子”娇嫩如花的艳丽容貌,突然发青,使人感到一阵寒意,但她的心内,却无比的惊骇。 倏地…… 她语声冷峭入骨,道:“宋岳,四异绝无此身手,你这套剑法掌招是何处学来的?” 宋岳暗恨对方与自己并无深仇大恨,只是为了艾袭凤,竟辣手频施,此刻闻言,鼻孔中不屑地一哼,道:“本掌门所施,乃罗浮镇山绝技,艺承师门,仙子怎会看不出!” 这话虽是隐瞒真相的胡言,但语气中却含嘲讽之意,“天籁仙子”气得全身发抖,银齿猛咬,格格连响,眸中含着一股愤怒之光,冷冷道:“原来还是一代掌门,老身倒失敬了,不过罗浮剑法岂有这种路子,宋岳,你骗人竟骗到老身头上来了,我徒儿不知吃了你什么亏,怪不得连说也不敢说,敢情因为你有一张利嘴!” 宋岳一听又提起艾袭凤,这是自己最头痛的一件事,不由脸色一肃,冷冷道:“仙子,在下已经声明过,问心无愧,待在下找到凤妹,你可亲自对质询问!” “嘿嘿!人已无影无踪,还不是由你信口胡言,宋岳,艾袭凤老身视若亲生,珍逾性命,你假如还要固执成见,老身今天就与你一拼生死!” 语声中爆发一丝森寒的冷笑! 宋岳不由心头一横,傲然道:“仙子强人之难,区区不敢苟同,此事尽可等将来我与她当面解决!” 商亚男眼见刚才惊心动魄的拼斗,此刻实不愿双方斗得两败俱伤,当然主要的还是担心宋岳这一边,暗暗衡量双方身手不分上下,如欲分出胜败,不是靠持久之力,就是靠智机。 前者尚可说看各人根基,后者根本掺有半分运气,何况“红灯教主”刚才虽受伤而遁,但武林情势仍险恶无伦,如任其再尘战,对任何一方来说,皆无好处。 眼见双方语气变僵,战势又将触发,不由身形一弹,娇声道:“仙子不必意气用事,使亲者痛而仇者快,何不到此为止,依宋掌门人意见,待找到艾姑娘后问问明白,岂不一切解决!” “天籁仙子”于获知艾袭凤因宋岳的关系,而想遁入空门,虽不知其中经过,但生性偏执,一开始就想到男女感情上去。 尤其在询问艾、范二女之下,见二人吞吞吐吐,含糊其事,更加重自己的猜疑。 于是因此误会,再碰上艾袭凤心灰不辞而别,她挟怒之下,再履中土,首先亲自出手替艾袭凤报仇,专找红灯教主霉气,却不知宋岳在何处! 于后闻宋岳复出终南,立意看看对方是怎么一个人物,及看清楚宋岳英俊面后,更确定自己心中误会的看法,以为艾女是为情而走,于是想收笼宋岳,从中环转。 岂知宋岳也是宁折不弯,傲气干云人物,竟一口拒绝! 这一来不由激起“天籁仙子”怒火,有意出手惩戒,但她没有料到宋岳的功力竟如此深厚,于是内心的感情却渐渐在变质,事到如今,也带有争强搏胜,斗气的成份。 现在一闻商亚男之言,不由又误会到宋岳之所以拒绝,完全是这丫头在作狐狸精,使宋岳变心。 女人的心肠,与男人不一样,也难怪“天籁仙子”有此想法,见商亚男又插一脚,不由响起一阵冰寒彻骨的冷笑,道:“丫头,你少插嘴,如你有意调解,老身就命你立刻离开宋岳,免得他再色迷心窍,乐不思蜀!那老身再考虑你之建议!” 商亚男听得心中一阵酸楚难当,情不自禁盈然欲泣。 不错,她是深爱着宋岳,但被“天籁仙子”这番话一刺,好像这种变化,完全是自己横刀夺爱所造成的。 在宋岳面前,情何以堪,不由悲怒交杂! 但此处情形,如欲抗言出手,则又是一场恶战,情势益发不可收拾,不然的话,被对方此言一逼,又不能担下,否则瓜田李下,嫌疑立刻加深。 商亚男平素虽英爽如男子,但碰到感情上的纠缠,亦不免自叹英雄气短! 她这反复一思量,到底受过教养,顾全大局,黯然落下二粒清泪,转身道:“岳兄,为顾全大局,小妹愿先退身!”语气到此一转,对“天籁仙子”悲痛道:“仙子既加罪在下,为明心迹,就先告别,但希望你不再与宋掌门人为敌,代天下苍生多多着想!” 这句话说得正气凛然,语声一落,人已飞快向夜空逝去。 宋岳见状大急,忙双肩一晃,道:“商姑娘误会了,切勿听对方之言,这与你根本无关!” 岂知身形刚动,“天籁仙子”身形一闪,也挡在宋岳面前道:“她已经走了,你何必多情,趁孤独一人,正好考虑考虑!” 宋岳一见商亚男被气走,再听“天籁仙子”这番话,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他从来没有碰到过这么糊涂不讲理的人,不禁怒叱道:“‘天籁仙子’,我尊重你是一位前辈,想不到竟如此错馈蒙然,宋岳就试试你能把我奈何!” 长剑陡然刺去,如骇电闪光,直攻对方前胸! 岂知“天籁仙子”嘿嘿冷笑道:“老身先要去见过‘天地双星’,今日让你多想想!” 语声刚起,身形如鬼魅一晃,已向夜空逝去,瞬眼已出二十丈! 宋岳怒焰环射,大喝声:“不要走,先吃我一剑!” 身形随着电射纵起! “天籁仙子”传来一声轻笑语声,道:“宋岳,你追不上的,别多费力气,到时老身自会找你!” 接着一缕黑烟,渐渐远遁,眨眼不见。 宋岳心中虽怒,灵智未灭,闻言知道也是实情! 对方抢先起步,已远出二十丈,自己与对方功力不分高下,就是尽力追赶,也只能保持二十丈距离,追也枉然!不由恨得咬牙切齿! 此刻心中由愤怒,渐变烦恼,仰视漆黑苍穹,心中一阵叹息! 艾袭凤、崔晴雯的倩影,又在脑中恍动! 二桩爱情,使自己感情上一片创伤,想不到今日的情形,竟逼得商亚男也离开自己! 宋岳心中有一股悲痛,而这滋味,只有身受,无法言传,于是他想起自己在此也不是回事,缓缓向来路走去。 一出龙池镇,嘬口长啸,火龙驹如飞而至,望着马儿,商亚男的影子,又映出眼前,自己满以为与她之间,必定没有什么变化,只待顺水行舟,水到渠成,但此刻却又分别。 他茫然地骑上火龙驹,茫然地缓缓奔驰着。 天色已现曙光,清晨又将来临,但是宋岳的心情,却像晨曦朝雾,那么沉重,那么迷茫。 于是,他在烦恼的心情下,奔上驿道! 方行出二里,在灰白晨曦下,他陡然闻到道旁草丛中有一片呻吟之声!心中一惊,身形立刻从马上电射而起,向发声方向落去。 第三十九回 晾闻屠夫 忽来一奇 落于发声之处,拨开草丛一看,只见躺着一人,身上满是伤痕,身形娇小,头上秀发凌乱,嘿!原来是一个女人! 但当他一察侧卧的脸庞时,心中不禁大吃一惊,也顾不得男女之嫌,飞快俯身扶起。 谁? 竟是“飞羽仙子”妃湘君! 宋岳一惊之下,不由心头疑云阵阵,“飞羽仙子”身受重伤尚不难推测,而是她怎会在这条路出现? 因为他清楚地记得,在普光寺分配查探“红灯教”主要总坛所在时,是依照下列路线及人数,各自分头踩探的。 东路——由“七煞掌”陈耀及“一杵镇三江”任守戎等五位,翻观音山到白帝城,查探巫山十二峰,沿三峡而上,径入湖北…… 南路——由“陇左双侠”丘麟、丘英兄弟二人率高手三人,南下礼郁,过南川,翻金佛山直向黔境踩道。 西路空出,由自己及商亚男趁赴龙池之便,顺道观察。 “搏鹰手”石天民等五六人,担任各地消息传达。 北路——经巴山而入陕境,这条路宋岳特别谨慎重视。 因为在洞庭,从艾炎口中得知“红灯教”的老巢,曾以巴山为总坛,而普光寺与巴山近在咫尺,又是入陕境的必经之路,故为了慎重起见,他把重点,完全放在这条路上。 当时自己认为功力身手较高的人物,“金沙散手”萧瑟,“飞羽仙子”妃湘君,“三阴绝掌”罗百川,“逍遥书生”仇介,全分配在这条线上,以防遭到“红灯教”中主力时能够应付一下,不致受到严重的伤害。 但是“飞羽仙子”竟会在此受伤卧地不起,真可说大出意料之外。 这是因为什么缘故呢? 是她变更方向,自动往这条路上跑?抑是有重大发现,到此通风报信? 这些谜题在宋岳脑中飞快一转,眼见“飞羽仙子”娇容苍白,胸头起伏,知道伤势严重。 可是,对方是女儿之身,又无法替她脱下衣服查看是身受何伤。 假如不救醒她,又无法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在这刹那,宋岳心中大感为难,暗暗叹道:“此刻有商亚男在身旁多好,一切困难岂不迎刃而解?” 想起商亚男,宋岳刚专心贯注眼前问题的脑海,又泛起一片烦乱的浪涛。 但他知道疗伤必须快速,要知她伤在何处,只有等她自己说出。 要她自己说,必须先使她从晕迷中苏醒。 转念至此,宋岳微一咬牙,扶正她曲线玲珑的娇躯,自己盘坐在她身后,双掌紧贴她背心“命门穴”,运起“芥子神功”,实施输气疗伤之法。 只见宋岳垂帘闭目,片刻之间,头上白气逐渐蒸腾,一股真元,迅速由掌心透出,输入“飞羽仙子”身内。 开始觉得滞碍难通,好像遭遇阻力,旋即倏然畅通,真元源源而出。 一盏茶时刻,倏闻“飞羽仙子”嘤的一声,全身一阵颤动,显然已经醒转。 宋岳这时亦感到力乏,立刻收回双掌,略一调息,恢复耗损的真元。 调息完毕,睁开眼帘,鼻中突然闻到一股幽香,映入眼睛的,是一头乌黑的秀发,原来“飞羽仙子”竟倒在自己怀中,不胜其力。 她一双秋波,露出一种使人心胆俱颤的热情,仰视着自己。 眼睛中似乎为了感谢,但仿佛还含有一种别的成分。 宋岳心头一震。 正欲推开她的娇躯,蓦地想到她身受重伤,岂可如此做法,伤了对方自尊心,尤其看到她娇容一片苍白,更不忍拘于礼而矫乎情。 于是宋岳平静一下乱跳的心房,急急道:“妃女侠你感到伤势如何?” “飞羽仙子”露出一丝感激的娇笑,有气无力地道:“多谢掌门援助,不过我想伤势不能痊愈了!” 语气中隐露一种凄凉悲伤的成分! 宋岳闻言,心中一惊,道:“女侠身受何伤?” “飞羽仙子”黯然道:“‘阴焰掌’力,寒焰攻心,恐怕难以救治!” 说到这里,胸口微形喘息。 宋岳怀疑地暗忖道:“‘阴焰掌’?是哪一门派的掌法,竟如此毒歹?” 心中想着,口中却安慰道:“女侠不须忧愁,宋岳自信尚能治疗你伤势,但是你不是与‘金沙散手’萧大侠在一起北上巴山吗?怎会到这里来?” “飞羽仙子”微微点头道:“我与萧、仇等大侠,依照路线,踩探红灯教总坛所在,到阎王峰四周勘察,丝毫不见‘红灯教’徒影子,于是就想越过巴山,直向陕境,岂知刚出山谷,我陡然发觉一个可疑人物……” 宋岳心中一紧,急忙问道:“是谁?” “开始我也不知道,就是为了知道他是谁,我就向萧大侠匆忙打一声招呼,立刻向那人蹑踪下来。”“飞羽仙子”说到这里,略一喘气,接着道:“那人一身麻布大褂,行动矫健,显然功力也非俗流,我在未明白对方底细身份以前,只能稳住不动,尽量想办法接近他,这一追踪,想不到,竟走上这条路!” “后来你知道他是谁?” “飞羽仙子”微微颔道,道:“他像有急事,一路上除打尖外毫不停息,就在快到此地,却倏然的失去踪迹!” 宋岳心头一急道:“那你怎知道他是谁?” “别急,听我说,就在我感到奇怪时,三丈外倏忽响起一声厉笑道,‘你跟了我二三天,意欲何为?’原来那人早已发觉我在跟踪。 “我一见行藏已露,也不想再隐蔽,就从容地道:各走各的路,何言跟踪?这时才看清那人长相凶恶已极。他一听我话,立刻嘿嘿笑道:‘你的心意,我岂会不知,既然有种跟踪,谅非无名之辈,就让大爷看看你有多少分量。’说话之中,双掌一推,就先出手。” 宋岳听到这里,连忙道:“接着你就受伤了!” “飞羽仙子”道:“不错,我想不到对方招式竟如此诡奇,内功古怪已极,未出五招,就被对方一掌击中腰际,我发觉自己伤势不轻,就逃!” “但是女侠还未说出他是谁。” “就当我强忍掌伤,飘身遁走时,耳中只听得他哈哈狂笑道:‘大爷以为你能挡住我阴焰掌十招,想不到竟是这么脓胞,下次再碰到我阴手屠夫,一定不饶你。今天算你运气,大爷没空……’以后的话,因距离渐远,听不到了!渐渐,我终于忍不住寒毒攻心,倒地晕迷不醒。” 宋岳听了这番叙述,不由暗暗忖道:“这‘阴手屠夫’是谁呢?自己怎么没有听说过?” 想到这里,忙道:“他是哪一方面的人?” “不知道!” “飞羽仙子”说到这里,倏然嘤地一声,浑身一颤,脸上现出一片痛苦之色,旋又晕了过去。 宋岳心头一震,伸手一探脉搏,发觉跳动极为微弱,不由暗暗叫苦,忖道:“自己此行,本为探查‘红灯教’秘密隐迹所在,但依目前情形,势必放弃原定计划,‘阴焰掌’如此厉害,自己身旁的伤药,一定没有用,而附近却没有一个地方可以暂时安置她,怎么办?难道要赶回普光寺?” 想到这里,一时之间,竟犹豫不决起来。 因为救人固然重要,但查探红灯教行踪也属重要。 怔思半晌,宋岳微一咬牙,暗暗道:“看情形还是先回普光寺一趟,以商梧经验,或许知道应该怎么治疗……” 心念已决,正欲起立,倏忽三丈外发出些微声息,宋岳心中一惊,迅速放下晕迷中的妃湘君,飞快起立,沉声道:“何方朋友光临?” 随着语声,一条人影已疾泄而落,停住身形,竟是一位四十开外的中年文士,只见他哈哈一笑,道:“在下偶然经过,耳闻‘阴焰掌’,因心好奇,惊动宋掌门人,冒昧之处,敬请恕罪!” 宋岳闻言一震,听对方口气,已在自己身旁窃听很久,而自己竟到现在才发觉,显见来人身手不凡,不由脸色一沉,道:“尊驾名号,是否可以告知?” 那中年文士拱手道:“‘河洛一奇’甘桐!” 宋岳又是一愣,暗忖道:“这名字陌生得紧,怎一夜之间,又出二位高手?” 心中想着,目光微微一扫对方,只见这自称“河洛一奇”的文士眼神充足,一脸正气,似非邪恶之流,口中忙接道:“原来是甘大侠,不知有何指教?” “河洛一奇”微笑道:“掌门人言重,不过在下对‘阴手屠夫’尚知一二,闻其世居青海,不履中土,今忽在此出现,所以觉得奇怪!” 宋岳闻言恍悟,忙道:“甘大侠何以知道如此详细?” “在下曾因一些私事到过青海,此人于夷族之间,威名颇盛,故昔年曾闻其人,却未见面而已!” 宋岳脑中倏起一念,道:“如此说来,尊驾知道‘阴焰掌’的功力根源了?” “不错,但仅知皮毛而已,‘阴焰掌’掌力阴毒,传自青海一脉,受伤者如不治疗,寒毒攻心,旬日必全身僵硬而亡!” 宋岳急急道:“甘大侠是否知其治疗之法?” “河洛一奇”微笑道:“要治疗此伤,非得找一棵药草不可。” “什么药草?” “这药草名叫百阳回春花。” “何处生长?” “河洛一奇”沉思半刻,道:“闻甘肃崆峒山的百花谷中,隐有一位异人,号称‘百草园主’,培养天下奇卉灵草,或许惟有他那里才有。” 宋岳怀疑道:“‘百草园主’在江湖中从未传闻过,兄台何以知道?” “河洛一奇”似知宋岳有此一问,笑道:“这‘百草园主’精通岐黄之术,但并非武林中人,他本人也丝毫不懂武功,难怪掌门人不知道。” 宋岳微微颔首,此刻虽知道治疗方法,知道药草产于何处,问题又来了,“飞羽仙子’’应该怎么办呢? 如送回“普光寺”,这一来一去,必定耽误时光,否则又能将她放在何处? 他脑中犹疑着,大有进退两难之势。 倏见甘桐脸色恳切道:“掌门人是怕误了这位女侠伤势,进退两难?” 宋岳点头道:“甘大侠明察秋毫,在下确实为此烦恼。” 甘桐走上几步,诚挚地道:“掌门人如能信任,由在下护送妃女侠回普光寺,掌门人尽可先赴崆峒山,取得药草,立刻返回为这位妃女侠疗伤。” 宋岳细一考虑,倏然长剑出鞘,一道寒光直向对方撩起,口中大喝道:“兄台心意,在下岂会不知,先吃我一剑!” 这一突然袭击,变化得出入意料之外。 “河洛一奇”神色大惊,似乎想不到宋岳有此一着,身形暴退,喝道:“宋掌门人,你为何出手奇袭,难道在下好意相助是错了?” 宋岳一声冷哼,长剑飞快攻出七剑,口中冷冷道:“兄台有自知之明,好意恶意,何必用我口说?” “河洛一奇”眼见剑花乱舞,招招俱是凌厉煞着,神色大骇,身形退到那里,竟全脱不出对方剑圈威力范围,不由怒笑道:“想不到我‘河洛一奇’这番好心,立遭恶报,原以为借此效劳,投效麾下,岂知立成剑下冤魂,哈哈哈!” 他以悲痛的狂笑,结束了愤慨的语气,同时停身屹立场中,闭目待毙。 眼见满天剑光,已袭上他身上,在这刹那,剑影陡敛,只见宋岳长剑飞快还鞘道:“甘大侠请勿误会,世道险恶,宋岳不过相试耳,承蒙协助,宋岳只有感谢,请劳驾送妃女侠回普光寺,在下此刻立即起程,旬日必返。” 语声一落,人已向道旁火龙驹纵去,跨上马匹,拍马股,四蹄飞翻,立刻向甘境疾驰而去。 第四十回 取药崆峒 百兽列阵 宋岳身在马上,心中感到异常苦闷烦恼。 自从龙池一战,情势已变单纯为复杂,商亚男的负气而别,尚在其次,“孔雀令主”的话,一直使自己困惑。 要解决这种复杂的三角形势,必须先要找到艾袭凤下落。 但是茫茫天涯,又到哪里去找她呢? 可是现在,自己却为了“飞羽仙子”的伤势而奔波。 这些,都是身不由己啊! 宋岳喃喃地叹息着! 想起昔年自己为酒叟的伤势而千里奔波,与今天一样,兼程急驰。 不过,环境与情形已大不相同了! 昔年,因为自己的功力,虽需隐蔽行踪,但“一阳草”是无主之物…… 今天,崆峒山虽近,以自己的功力身手,已不需要隐蔽行踪,但是“百阳回春花”却是有主之物,那“百草园主”肯不肯答应呢? 宋岳脑中一片紊乱,想到这里,他对“河洛一奇”的突然出现,觉得太已巧合,但是,却找不出什么不安之处! 在复杂的思念中,宋岳过了川境,迎着黎明,进入了白龙镇。 在镇中略为打尖,立刻上马催骑横过岷山,崆峒山已遥遥在望! 在山脚把火龙驹寄放在一家猎户,问明“百花谷”方向,立刻面向一片祟山峻岭驰去。 红日普照,山风急吹,宋岳面对这番大自然风光,已无心情领略,摒除杂念,猜测起这“百草园主”不知是怎么一个人? 以其不懂武功一点来看,定是山野隐士一流…… 心中想着,眼见已进人一座山谷,鼻中已闻到阵阵花香,知道已到地头,展目一望,倏见谷口岩壁上,刻划着一行窠臼大字:“来人止步,不见外客。百草园主启。” 宋岳心中一怔,望着岩壁,暗忖道:“主人不见客,这事倒有些难办,但自己为求治伤灵草而来,就此止步,岂不徒劳往返……” 想到这里,只得硬着头皮,身形一闪,向谷中飘去! 岂知刚人谷口,迎面一声虎吼,腥风扑面,两道黄影,疾撞而至。 宋岳见状大骇,未遑看清是何物,身形暴闪,长剑撩起千重寒芒,向前削去。 那两道黄影似不知厉害,齐声虎吼,两道黄光疾向剑锋闯去。 宋岳心中大怒,心想真是找死。半途加上一成真力,疾挥而去。 寒光闪电中,只听得叮叮二声,宋岳陡觉剑身一振,寒光竟被压回一尺,一惊之下,闪身飞退七尺,刚好回到谷口。 宋岳暗暗心悸,天下尚有何物竟不怕自己长剑?凝神一瞧,只见两条丈二黄影,矗立谷中,全身黄毛披拂,似巴斗般的脑袋,一对铜铃似的眼睛,射出两道碧绿的光芒,向自己炯炯直视。 原来竟是两只异兽,黄毛狒狒! 宋岳一见是两只畜生,心中微愠,但对人尚可说话,对这两只野兽,就是说出来意,对方也听不懂。 一时之间,僵在当场,脑中苦思应付之法。 这时,他对“百花谷”主人“百草园主”有些莫测高深! 以其能驱使这两只千古奇兽,说他不是武林人物,谁能相信? 宋岳开始焦急,而两只狒狒屹立山谷中,却稳如小山,丝毫不动,仿佛只要宋岳不进谷,就不愿扑出伤人一样。 倏然,宋岳一声大喝:“请‘百花谷’主人出来一见,在下宋岳有事相求!” 这阵喝声,由丹田之气发出,震得山谷回声嗡嗡乱响! 喝声方落,谷中突然掠出一道紫色光影,飘出场中,现出一个玲珑娇小的紫衣少女。 两只狒狒一见少女,神态上露出一片兴奋之状,跳跃连连,粗臂向宋岳连指带划,口中吼叫连声,似在告诉一般。 宋岳看的暗暗称奇,这两只异兽竟然通灵。 只见紫衣少女衣袖一摆,制止黄毛狒狒吼声,秀丽的双眸,向宋岳望了一眼,满脸怀疑道:“相公刚才大声叫喊,自称什么……岳?” 宋岳正要答话,忽听少女身后响起一声苍老的语声道:“娟儿,谁在外面大声怪叫?扰人清思!” 紫衣少女忙转身答道:“义父,有客造访!” 那苍老的语声又起:“他难道没有看见谷口的字?” 这次语声渐近,话方落,已现出一位白发长须,相貌庄严,神态冷峻的老者。 只见他二脚一摆,从容踱来。 宋岳微一推测,知道这老者一定是“百花谷”主人“百草园主”,心中不禁怀疑。 以他义女刚才飞掠而来的身法来看,功力颇为不俗,显是武林人物,“河洛一奇”怎说“百草园主”不懂武功,那这自称娟儿的武功是跟谁学的? 正怔思间,只见老者已踱进场中,向宋岳打量一眼,冷冷道:“小友两眼没瞎,尚大声呼喊作甚?” 宋岳见对方这种冷峭语气,心中大起反感,但此来求人,怎能出言顶撞,强忍愠气拱手道:“在下此来,实有急事相求,请问老丈可是‘百草园主’?” “百草园主”微哼一声,道:“不错,你既称有事求教,为何手执宝剑,敢情心存威胁?” 宋岳闻言一怔,这时才知道自己一时疏忽,竟忘了长剑归鞘,引人不满,忙道:“老丈多疑,只是进谷之时,突遭护谷神兽所袭,未念及此,尚请见谅!” 口中说着,已反手收剑归鞘。 “百草园主”脸色稍霁,但语气仍冷,道:“老夫从不与武林人物打交往,小友怎会找来此地?” 宋岳道:“在下素知老丈清高,惟因友人受‘阴焰掌’所伤,闻非‘百阳回春花’治疗,不能痊愈!故兼程而来,恳请老丈能赐赠一支,挽救一条人命!” “百草园主”冷哼一声道:“原来是为讨灵草而来,老夫对江湖上仇杀搏斗之事,一向厌恶,对武林人物上门讨药,一概拒绝,对你也不能例外,请绝此念,速退身别求他法!” 语声一落,转声喝道:“娟儿,回去吧!” 负手踱步,竟欲离去。 这一个钉子,碰得宋岳脸色一愣,觉得这“百草园主”性情怪癖已极! 但此来关系妃湘君伤势,岂能就此而退,见状一声大喝道:“老丈,慢走!” “百草园主”霍然转身,道:“阁下还有何言?” 宋岳脸色庄重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老丈何必距人千里之外?” “百草园主”冷嗤一声道:“老夫半生订例,岂能违背?” 语声中,一拂袍袖,就向谷中行去。 宋岳一急,长身一晃,就想越过“百草园主”拦路,岂知身形刚起,站在两旁的黄毛狒狒一声怒吼,两道黄影,就向宋岳猛扑而至。 宋岳舌绽春雷,一声大喝,双掌一圈一合,又倏然翻出,一招“狂风铁掌”中的“风起云涌”,挟着五成“芥子神功”,疾劈而出。 刹时,一阵狂飚,排成激荡,向两道黄影撞去。 两只黄毛狒狒虽然周身坚逾精钢,不畏刀剑,但岂挡得住神功一击! 砰砰二声,两条昂大的身躯,竟被这股劲力撞得倒飞两丈!口中怒吼连连,震得山动地摇! 宋岳一招击退两只狒狒,正欲长身,霍听紫衣少女一声惊噫!娟秀的脸上,充满惊奇的神色! “百草园主”长须一拂,霍然转身,目射厉光,脸上寒霜千重,阴声道:“尊驾是想恃功逞强?” 宋岳停身凛然道:“岂敢,但武林仇杀,有是有非,老丈岂可一概而论,在下急人之难,为救敝友性命,逼不得已,尚请见谅!” “百草园主”厉声道:“好恶是非,老夫岂能知道,尊驾何处而来?” “普光寺!” “老夫再次警告,由何处来,速回何处去,假如再欲强生是非,勿怪老夫要开罪了!” 宋岳被对方一番责斥,变成了恃强生非之徒,心中大感愤慨,闻言哈哈狂笑,道:“老丈既不辨是非好恶,假如在下不达目的不退呢?” 紫衣少女闻言脸色一震,“百草园主”也仰天狂笑道:“到‘百花谷’之人,无人敢如此顶撞老夫,阁下如再不懂好歹,虽能生人此谷,但出谷时,只怕变成荒野游魂了!” 宋岳闻言心中一震,神色一沉,寒声道:“耳闻老丈不懂武功,并非武林人物,如今看来,传言子虚,原来是位隐世高人,宋岳不才,倒想领教一番!” 语声之中,长剑再次出鞘,寒光一抖,闪起一天剑花! 倏见紫衣少脸色惶急道:“这位宋岳大哥且勿动怒……” 接着转身对“百草园主”娇声道:“义父,依娟儿看你老人家就破例一次,就送一支‘百阳回春花’给宋少侠吧!” 宋岳一见紫衣少女脸色惶急,反而代自己求情起来,不由心中又是一震,大感奇怪! 但“百草园主”自宋岳强硬语气一落,长剑出鞘后,神色更寒,一见紫衣少女反而袒护宋岳,立刻叱责道:“娟儿,你忘了老夫昔年所约,还不住口!” 紫衣少女娇容一变,嚅嗫无言! “百草园主”接着对宋岳冷哼一声道:“尊驾以为世上惟有武功一道,才能保身保命吗?哈哈哈!你错了,老夫虽不懂丝毫武学,却仍能保持‘百花谷’一片清静,不被尘俗所缠。宋岳,你就看看老夫厉害!” 语声一落,倏然仰颈嘬啸,声音抑扬有韵,刹时群峰应和,啸声频传。 宋岳见“百草园主”神色俱厉,知道已动真怒,但闻言心中颇为纳罕。 对方既不懂武功,却脸无惧色,那是恃凭什么,如此目中无物,傲视当世呢? 心中怔疑,耳闻啸声,正不懂其意。 蓦地…… 谷外虎吼连连,狮啸频传,奔腾之声,犹如千军万马,尘雾蔽天之中,几十道光影,疾驰而来! 刚才被宋岳劈翻的两只黄毛狒狒也从口中发生虎吼之声,对着宋岳,碧眼巨睁,作状欲噬。 宋岳心中一凛,偏身凝神注视,鼻闻腥风扑面,离身十丈周围,雄踞着几十条如水牛般大的斑烂花纹的巨虎,另一边是仰首连吼的饿狮。 看看这种情形,宋岳心中骇然! 无怪“百草园主”虽身无绝技,却不惧武林人物,敢憎爱分明,原来有驱百兽之能! 这时,谷外尘土飞扬,并未停息,狮虎之后,又出现几十只狰狞的金钱豹及狗头熊! 宋岳自量这些野兽虽然惹厌,但尚可应付,不由哈哈狂笑道:“些微畜生,微不足道,岂能吓住在下,老丈,在下还是坚请赐予灵草!” “百草园主”冷冷道:“尊驾真要恃功动武吗?” 宋岳冷哼道:“不敢,嘿嘿!在下并非凶恶之辈,如不是老丈不会武功,宋岳剑上,早已染了老丈身上之血!” “百草园主”神色大怒,厉声道:“老夫岂会怕你一柄长剑,要取灵草,就看你能耐如何?娟儿退!” “退”字一落,也不管宋岳如何,竟转身向谷中快步走去。 宋岳心中一震,不知要怎样处理这种僵局! 刚才再三观察,这“百草园主”虽生性偏激怪癖,确是不像武功之人,自己今天是来讨药,岂能真的动手,落人凌弱之讥! 但是,如今身入兽阵,难道真的就如此退身不成? 刹那之间,烦恼起伏,眼见对方已走出二十丈,心中一急,大喝道:“老丈慢走!” 身形一动,正欲追赶入谷,陡闻身后一声震天大吼,三条光影,猛扑而至! 宋岳早有防备,转首一见是两只老虎及一只狮子,不由大怒厉叱道:“畜生敢尔!” 长剑反撩,寒芒连闪中,左手一记“霹雳霸拳”中的“西天雷音”迎空捣出! 半空倏起霹雳,接着厉吼连连,一狮受剑刺伤,拧尾而退,二虎被一拳捣得凌空倒翻一丈! 宋岳不愿与这批野兽多事纠缠,长剑飞闪,向阻拦去路的两只黄毛狒狒眼睛点去。 他这次知道这两个畜生刀剑难伤,改攻双目,果然奏效,黄毛狒狒似知道厉害,晃身闪避。宋岳志在夺路,一见狒狒避开,身形一振,已疾如一缕轻烟,以奇快的速度,飘身而人! 驰出二十丈,谷底景色,豁然开朗入目,但却失去“百草园主”及紫衣少女身影。 只见谷中,满地都是奇草异卉,红绿相映,各色杂陈,迎风摇曳,清香扑鼻,姹紫嫣红,目不暇接。 花丛中,间隔着一排排林木,中央一条条道路,经纬分明,似须饶花行走之路! 此刻,时已正午,阳光照在这美如仙境的谷中,反映出一片眩人的艳光。 宋岳星目四扫,见这片花圃尽头现出一座绿竹茅屋,心想:人影不见,大概是在屋中,不如进去再说。 第四十一回 幸渡过阵 复现警耗 原来这一进入花园,眼前景色立变! 天上阳光全隐,眼前叉路百条,周围一片迷蒙的五色浓雾,竟不知身在何处? 宋岳精目放光,脚下一垫,就向前窜去,约有二十丈,停身一看,周遭景色仍与刚才一样,眼前巨木林立,支路参差,四周一片五光十色烟雾,好像永无止境。 这时,宋岳才知道陷入“百草园主”所摆阵法之中。 同时才了解紫衣少女所以发声警告的原因,不由剑眉微剔,暗暗道:“我不信走不出这短短一片花树丛路……” 心中想着,长剑在身旁一棵树上刻下暗号,辨明一条道路,展开轻功向前纵去。 这样,随着道路左旋右转,不知走了多少路程,奔得满身大汗,目光一扫,发现自己仍在原来之处! 蓦地…… 三丈远处,响起一声狂笑,道:“老夫虽无武功,但就凭驱练百兽及一片百花阵法,使江湖人物不敢越雷池一步,宋岳,现在你知道老夫的厉害了吧!” 宋岳迅疾转身向发声之处望去,哪有半个人影,周遭仍是一株株巨木,迷漫着一片五色氲氤。不禁大怒,厉喝道:“老丈只会讲话,何不滚出来,鬼鬼祟祟作甚?” 倏池,一声苍老的不屑语声,立刻又从另一方向响起:“宋岳,有本事你就自己走出来!哼哼,只怕你出来时,已变孤魂野鬼!告诉你,有生之日,你就在阵中呆着吧!” 宋岳此刻气得胸头快要爆炸,但身在阵中,英雄无用武之地,闻言煞聚眉梢,气凝丹田,长剑寒光连闪,就向巨木砍去,口中大喝道:“匹夫狂言,就试试在下是否走得出这区区障眼法!” 岂知语声中,连砍十余棵大树,眼中虽见树断,枝叶纷飞,但是,却不闻落地轰然之声。 身上冒出一阵汗水,但眼前巨木竟愈砍愈多。 这时才知道这样下去,累死也无用! 其实古代阵式,全靠幻境迷惑精神,旁无奇处,精神愈混乱,愈受幻境摆布,终至由幻生幻,不克自拔。 宋岳天生慧敏异常,微一凝思,脑中灵光忽现,立刻长剑归鞘,盘坐地上,运起芥子神功,三周天后,精神立刻恢复,精芒暴睁,双掌倏然向前翻出。 这十成十的芥子神功,立刻随着掌势,如翻天巨浪,以排山倒海之势,向前卷涌而去。 迷涌眼前的五色烟尘,立刻如风卷残云,推出一条长巷,旋即恢复原先之状,宋岳从表面看去,似无甚变化,但耳中已听到一片轰然哗啦之声! 此刻,心中一喜,立刻双掌循环拍出,毫丝不停,接着盘坐地上,身形倏然旋飞而起,双掌回扫而出! 于是一阵阵如刚似柔的如山劲气,—圈圈一层层地向四周涌出,犹如劲风卷云,五彩的烟尘,漫天飞滚,蔚成奇观,一片树木倒地之声中,哗啦啦连响! 宋岳双掌舞得兴起,加意施为,正在此际,蓦地 听见阵外响起一阵大喝:“宋岳,老夫就放你出来,还不停手!” 宋岳立刻双掌一收,倏然起立,大笑道:“老丈为何倏发慈悲心肠?” 一声冷哼响起三丈之外,沉声道:“左三右二,向右前方转!” 宋岳立刻按照所言,纵身飞奔! “现在行前二步,向左后方,斜退一步,再进二步!” 于是宋岳又改变步法,眨眼之间,步出花阵,只见“百草园主”屹立一块平阳之中,眼望四周,一脸悲愤之色! 宋岳感到奇怪,对方脸色如此愤懑,何以还要放自己出来?转首目光一瞥,不由大悟。 原来自己刚才施出的笨办法,还正中了对方弱点,刚才立身之处的四周三丈方圆所种植的美艳娱目的奇花异卉,已被自己掌风扫得七零八落,现在花残枝败,萎顿地上,一片疮伤! 只见“百草园主”对宋岳厉声道:“小子,你把老夫一生心血,化为乌有,现在用什么赔偿老夫?” 宋岳暗忖道:“原来他是为了心痛花卉,所以放我出来,哼!既然如此,何必当初。” 但想起自己此来原为讨“百阳回春花”治疗“飞羽仙子”伤势,何必再计较些许小枝小节!转念到此,不由脸色一肃道:“老丈如能赐赠灵草,使敝友伤势治愈,在下必答应老丈任何要求,以补偿这些损失!” “百草园主”怒吼一声,道:“世上还有何物,能抵得上老夫毕生收集的这些灵草奇花……” 语声到此倏然止住,目光一转盯着宋岳道:“你此言是真是假?” 宋岳见有圆转余地,忙道:“在下从不虚言,老丈有何事相嘱,尽可言明!” “百草园主”脸色稍霁,沉思道:“岷山深处,老夫曾发觉一株千年参王,明年即将形成出土,但老夫身无武功,虽在周围已布下奇门遁甲,但恐届时妖魔外侵,你届时能否助老夫一臂之力?” 宋岳大喜道:“就此一言为定,明年今日,在下定率侠义同道,助老丈一臂之力,现在尚请将‘百阳回春花’赐予一枝,得疗好敝友之伤,也是一件功德!” “百草园主”脸色转怒为喜,道:“你既然如此说,老夫岂敢吝惜,请稍等一下!” 说着,就转身向那间竹屋行去。 宋岳眼望对方后背,暗暗庆幸自己此来虽经周折,终算达到目的,暗思天下之大,真是无奇不有。 这“百草园主”个性之怪,竟然不懂武功,但能驱使百兽,精通阵法,也是天纵奇才。 正在自叹自忖之际,见“百草园主”已从竹屋中出来,手拿一个方盒,踱近宋岳,道:“盒中‘百阳回春花’二株,内服外擦,能治任何阴毒掌力。但勿忘明年之约!” 宋岳接过,打开一看,盒中放着二朵色呈淡红,六瓣奇花,清香扑鼻,忙立刻盖起,揣于怀中,道:“谨遵吩咐,明年相见!” 语声一落,身形电射而起,向谷外泄去。 “百草园主”眼见宋岳人影俱杳,倏然仰天狂笑。 笑毕,喃喃道:“好身手,好功力,但是依旧中了老夫之计,哈哈哈,谁叫你有眼无珠,顶撞老夫,认为老夫好欺侮……” 这时那紫衣少女,倏然飞掠而落,娇声道:“义父,你既已答应别人,还狂笑作甚?” “娟儿,你不知道,待我老人家明天再告诉你。” “义父!不要嘛,娟儿听你说他中了你的计,你到底摆下什么妙计,捉弄别人?” “百草园主”脸色一沉,道:“你不是不知道老夫脾气,明天告诉你不可以吗?” 可是这些话,宋岳听不到了…… 他此刻正怀着满心轻松,如火星光曳,泄下崆峒山,直奔寄放火龙驹的猎户家中,付了银子,道过谢后,立刻上马,向回程急驰! 在马上他对紫衣少女衷心感谢,但对她萍水一缘,竟帮自己讲起情来,感到好像有些突然。 “这难道又是情?” 宋岳暗暗猜测着。 说起爱情,他不禁长长一叹,一连串少女的影子,又一个个浮现脑海,最后他喃喃道:“这是烦恼的根源啊!这正是烦恼!” 于是,他强自压下这些乱糟糟的绮念,专心赶路。 这样到晚上已越过白龙镇,回到川境,沿剑门关,直奔阆中。 第二天经巴中,过三江会合的平昌,预计晚上即可回到普光寺。 宋岳于是放缓脚程,慢慢纵马奔走,中午在一座小镇中略为进食,付了银子,刚要起身,陡然一样东西,映人眼帘,使他刚要跨上马腹的左腿,立刻放下,神色一震,双目凝注前面,一瞬不瞬。 是什么东西,使宋岳如此吃惊呢? 说穿了不算稀奇,那只是宋岳用膳的食店,放在对街的一副门板。 使宋岳惊疑的,并不是门板,而是门板上用白粉画的一柄剑。 粗看起来,这仿佛是小孩嬉耍时所随意涂鸦,但在宋岳眼中,其意义则完全不同。 在普光寺,宋岳规定了三种记号,以便能够识别联络,或在紧急情况之下,求援之用。 那三种记号以三种兵器来表示: 在发觉可疑人物,改变勘探路线时,画一把刀。 觉得自身危险时,画一支短枪。 如急须救援,则是画一把剑。 为了恐怕敌方识破,故皆以剑柄批示方向。 如今宋岳看到的竟是一把“剑”,难怪会心头一阵震惊,注目以观了! 此刻,宋岳一震之下,恐呆立引起别人注意,立刻假装整理马鞍,心中却在考虑着一个问题。 以这条路发现这紧急救援记号而言,离此路“金沙散手”萧瑟等一干高手查探的路线最近。 但自己离开普光寺月余,按情理而言,这一路人物,早该进入陕境,怎仍在此圈中盘旋不去,显然这地方必定发现了重大可疑之处。 “飞羽仙子”盯梢盯出了毛病,现在又发现这紧急传讯,难道又出现了什么厉害人物? 这条路上的人物,可说是普光寺群雄的精华,竟留下这种记号,可想而知,对方一定是一个厉害人物,除“红灯教主”,“孔雀令主”,那又有谁呢? 这微一沉思,宋岳深感分身乏术。 以自己方面的人,留下这般记号,自己岂能不顾,但“飞羽仙子”伤势,却等着“百阳回春花”治疗,计算日子,还有三天时间。 假如留下这记号的时间,在一天之内,宋岳自信凭宝驹脚程,定可赶上,但是如超过一天时间,则一往一返,势必使妃湘君的伤势陷于不治之境,同样是条人命,则这利害关系,怎么衡量? 怔思半晌,宋岳难以取舍,蓦地…… 身边响起一阵语声,道:“大爷,你马儿是出了什么毛病?” 宋岳一怔,转首看是店小二,茫然道:“没有啊!” 店小二嘻嘻道:“小的见大爷整理马,弄了半晌,尚没上马,以为马儿出了什么问题,故而动问。” 宋岳被他一打岔,心中啼笑皆非,倏然灵机一动,道:“小二,你这家店,晚上关不关门。” 店小二一怔道:“开店哪有不关的事,半夜三更,还有谁来照顾?” 宋岳哦了一声,故作玩笑道:“在下以为你这家店,日夜常开,不上板门!” 店小二又是一怔,道:“大爷何以知道?” “哈哈!门板放在对街,被顽童画得一塌糊涂,除非你懒,不然敢夜不关门,门板已放在对街二三天啦!” 店小二目光向门板上一瞥,倏然骂道:“这批土杂种,我大爷昨天才洗干净,今天又给老子画上了,该死,下次抓到,非先赏这几个小子两记耳光不可!” 宋岳肚子哑然一笑,飞身上马,转首道:“小二,我推测错了,包涵啦!” 口中说着,衣袖一甩已丢下一粒银子,向剑柄所指方向,飞驰而去! 店小二见状一愣,俯身拾起银子,喃喃道:“今天大概财神爷找到我啦,七搭八搭,搭上了银子!” 连忙揣入怀中,手上毛巾往肩上一搭,立刻三摇一摆,转身入店。 宋岳依照方向,目光展视,原来是巴峪关方向,刚才与店小二一阵胡诌,探出这记号最早不过清晨所留,现在午末,相隔只有半天,量自己脚程,在天黑之前,定可赶上,于是胯下微紧,火龙驹如一朵红云,向前飞窜,身在马上,犹如腾云驾雾一般! 这样,宋岳一路注意,见每隔一里,树旁一定有“剑”的记号,但记号之距离,越来相隔越远。 表示出这人已没有时间,但宋岳却猜测不出,是自己方面的人追踪别人,抑是被人所追? 这是一个重要关键,但不论何种情况,留讯之人,心中一定非常着急。 心中一紧,双掌一拍马股,加急飞驰。 半个时辰过去,宋岳展目一望,十丈外忽然现出一条三叉路!不由停下坐骑,在马上俯首向附近细察留记。 果然看见靠左边岔路旁的一棵树边,树皮靠根处,被削去一块,上面画着一把剑。 宋岳看后心中一宽。 因为剑尖之处,多了一个“十”字,这表示已有人发现驰援。 但宋岳一想,自己既已到此,就看看到底是谁?碰上了什么强手? 转念至此,一掉马首,向左边岔道,急驰而去。 阳光西移,渐靠山脊,宋岳催骑驰出四里,目光一瞥道旁,不由大吃一惊……, 原来道旁的记号,由一支剑变成二支剑,而且是斜斜歪歪地画在道旁泥地上,除非宋岳留意,绝不会发觉。 由此看来,救援的人,也一定发生了危险,加上了一个记号,这等于在警耗后,又加上了“十万火急”四个字。 宋岳一辨清,心中一紧,不敢停留,立刻如风驰电掣,纵骑如飞。 这样一路留意指路,三个弯一转,留记倏然消失。 宋岳奔出三里,不见暗号,心中一惊,难道这二人竟遭不测?抑是情况紧急得连画暗记的时间都没有? 此刻方向不辨,自己又往哪条路上去找呢? 第四十二回 乔装解危 再遇怪叟 于是,他立刻回头而驰,奔到最后一个暗记所在,细细察看。 这一观察,心头更加骇然震动,刚才在马上匆忙一瞥,没有发觉异处,如今停身一看,这路中二丈方圆,地上的尘土与二丈外的颇不一样;地面浮尘不均,有的地上草丛,似经过残踏。 这是表示此地已有过一场搏斗,以至掌风把浮尘卷起,现出有的地方多,有的地方光平如镜,出现一块块硬地。 有了这番查勘,宋岳推测这些人必在附近,仰望天色已在薄暮,满天晚霞,渐渐抹上灰色。 此刻,宋岳身在马上,脚一点镫,身形陡然上拔四丈,在空中滴溜溜一转,目光四下一扫,四野寂寂,是一个前不接店,后不接村的荒凉所在,正是江湖人物搏斗鏖战的好地方。 只有右前方,靠山麓之处,隐约有一座荒庙,估计距离,约有百丈左右。 宋岳微一考虑,决定到那座庙中一探,因为四下视线宽广,一望无遗,并没有发觉半丝人影。 只有那庙左右,围着一圈密林,看不出景物。 于是他轻轻如飘絮,下了马背,微微拍拍马背,道:“马儿,你在此停留一下,我去去就来!” 火龙驹深通人意,昂首连点,轻轻向道旁草丛走去。 宋岳身形一长,向那荒庙方向扑去。 片刻之间,已到林旁,他就隐约闻到庙中传来叱喝之声,不由心中一震,忖道:“自己判断,果然没错,人都在这儿!” 现在,宋岳心中反而稍定,因为这阵叱喝声,表示自己这方面的人,虽惊险,但并未遭到不测。 他微一沉气,立刻闪身入林,轻轻掠上荒庙的围墙,飘落庙顶屋脊之上,匍身探首,向内一看。 庙后竟是一座五丈见方的大院子,院中站立着六人。 外四内二,中间二人,赫然是“金沙散手”萧瑟,还有一人使宋岳心头一震。 你说是谁? 嘿!竟是在龙池一气而别的“织女天星”商亚男! 显然,暗号由一变二,这后面所留,定是她了! 于是宋岳再打量包围萧瑟及商亚男的外围四人! 这四人分站四角,静静屹立着,脸上皆现出一股得意的狞笑。 东边角上站着的是一个黑衣劲装的中年汉子,手中一把弧形长剑,闪出一片蓝汪汪的光芒,像涂有剧毒,脸上粗糙已极,但一对眼神,炯然似灵。 南边角上的人,身穿绿袍,马形长脸,鹰鼻如钩,显得一脸阴寒之气,手中握着一条乌筋软鞭。 西方角上那人,生得脸无主骨,目无主睛,—脸怪相,嘿!竟是在武当遁走的“怪叟”! 北方角上屹立的人,身长九尺,青色盆脸,双掌犹如蒲扇,穿着一身奇装怪服,令宋岳特别触目。 这四个人中,除北方角上的巨人,服饰有显著不同外,其余三人胸绣一盏红灯,显示皆是红灯教徒。 这三个红灯教徒中,宋岳惟一认识的,就是“怪叟”一人。 但宋岳已暗中确定,那青脸巨人,定与红灯教一伙,不是什么好东西。 一见这些鬼蜮魍魉,宋岳胸头立刻燃起一股仇恨之火。 但是,此刻他决心暂时隐身不动,预备一网打尽,不使一人漏网。 此时只见“织女天星”商亚男面对巨人,娇容上汗水隐现,显然经过一番剧斗,神态紧张之极。 “金沙散手”萧瑟,与商亚男以背对背,凝视着长形马脸,手执乌筋软鞭的‘‘红灯教徒”,双手护胸,神态上一片焦急。 宋岳星目疾速一扫,心中衡量双方情势,知道商亚男这边时间一长,必败无疑。 对方单凭“怪叟”一人,足可抵上一个半“金沙散手”,何况外加三个看来功力颇为不俗的高手,尤其那青脸巨人,犹如化外人士,非常惹眼。 这时,场中情形一片紧张,倏地…… “怪叟”发出一声桀桀怪笑,阴恻恻道:“萧瑟你们自不量力,敢与宋岳那小子同伙,与本教作对,如今身入伏中,还不息缚请罪,老夫或许念在同道之情,放你一条生路。” 只见“金沙散手”萧瑟的脸上,金色更盛,目光一瞥左方的怪叟,道:“闻南北二叟在武林中的名望,不亚三老四异,怎也投入红灯教,作贱武林同道,我萧瑟虽功力不高,却不想附炎趋势,自甘坠落!” “怪叟”脸色一变,那马脸手执乌筋软鞭的汉子已嘿嘿一阵冷笑,抢先厉喝道:“老匹夫,你别以为能撑过十招,嘿!后面有你的乐子,现在本教总护法存心抬举你,反而不识好歹,想死就先试试大爷‘飞魂鞭’的厉害。” 语声中,乌光一闪,长鞭如灵蛇舞空,向萧瑟身上卷去! 只见“金沙散手”身形微侧,双掌倏然一沉一翻,一片黄沙滚滚的气流,立刻向狂卷而至的鞭身迎去。 轰然一声大响,七尺软鞭,立刻反震回去。 那边手持发光晶芒长剑的教徒一声断喝:“好功力,就让我‘催命使者’黎二舵主试试七十二路‘金沙手’到底有几成功力!” 语声未落,蓝光一闪,长剑已袭上萧瑟面门。 这分快速,使在旁暗窥的宋岳大吃一惊,只见萧瑟倏然一声大喝,身形一旋,双掌斜错,凌空劈出,右手劈剑,左掌扫向“催命使者”前胸,一招二式,后发先至,威力果然不凡。 宋岳静观至此,不禁对萧瑟身手也暗暗佩服,暗忖道:“难怪他昔年在北京城中,这般骄傲,七十二手金沙散掌,果然尚有几分可观!” 在这瞬眼之间,只见“怪叟”一声大喝道:“黎雄、古钟二位暂时停手!” 那“飞魂鞭”古钟及“催命使者”黎雄立撤退回兵器,目光直视萧瑟。 “金沙散手”在敌众我寡的情势下,立刻按照原势,与商亚男以背对背静立,严密戒备。 显然,他是拖一刻是一刻,希望有人见到暗号,前来救援。 只见“怪叟”阴恻恻地道:“二位是不到黄河心不死,非要咱们动手了!” 商亚男冷笑一声,道:“老怪物,凭你这点能耐,也无法把萧老爷子及姑娘怎样,但是咱们这边等下立刻有人赶到,有你好看的!” “怪叟”脸上神色一怔,旋即哈哈狂笑,道:“丫头,死到临头,还吹什么大气,这种地方,还有谁来救,快死了这条心吧!” 宋岳暗暗诅咒,倏然灵机一动,忖道:“我如此刻下去,必定惊动这四人,四处逃奔,追起来实在麻烦,何不利用昔年‘千面诸葛’的易容之药,化装一下,使他们辨不出是谁?岂非一网打尽,少一批贼子贼孙?” 转念至此,立刻缓缓摸出易容丸,向脸上涂去,同时目注场中,只见“怪叟”倏然对那青脸巨人恭声道:“牧固贵友,咱们是否动手?” 被称牧固的青脸巨人,刚才一声未吭,此刻缓缓吐出几个字:“杀了也好!” “好”字一落,首先向商亚男,怪异无伦地拍出一掌! 商亚男似知厉害,“织女带”一圈,舞起漫天金光,护住周身。 “怪叟”同时一声大喝:“上,格杀不论!” 喝声刚落,只见庙宇顶上响起一声风啸鸾鸣的清啸.一条身形,如苍鹰般疾泄而落,口中大喝道:“全都与我停手!” 这一声大喝如平地焦雷,“红灯教”方面的人闻声神色一惊,连忙停手。 萧瑟及商亚男一喜,知道来了救星,但当双方目光一视出现场中的人,竟是双手空空,长衫扎腰,脸色枯黄的中年汉子时,齐都一怔。 因为双方谁都不认识这突然在这紧要关头出现的汉子是谁? “怪叟”一见来人这副长相,毫不起眼,阴恻恻道:“朋友,你瞎了眼往这里闯,不要命啦!” 枯黄汉子目光一瞟,嘿嘿一笑道:“在下没瞎眼,只是一见在场都是名家身手,所以也想参加一份,凑凑热闹!” “怪叟”闻言一怔,对这枯黄汉子一时倒摸不透底细,冷冷道:“你是谁?” “我就是我!你岂非多问?” 只见“怪叟”神色变厉,阴恻恻一笑,道:“你知道我们是谁?” 宋岳一歪嘴巴,哈哈一笑,道:“你们这批人烧了灰大爷也认得出。” 说到这里,用手一指持剑的人道:“这是‘催命使者’黎雄,身为‘红灯教’舵主。” 又用手一指拿鞭的道:“你是‘飞魂鞭’古钟,不过大爷只听说蜀中有‘雷公双鞭’,却还未闻使鞭的还有你这一号!” “飞魂鞭”古钟被宋岳这一讥诮,神色霍怒,厉叱道:“兔崽子,你不知古大爷名,就吃一鞭试试!” 语声一落,乌筋软鞭一扬,就欲扫出,宋岳忙摇手喝道:“别忙,姓古的,等下有的是机会,在下还要与你们上司谈话!。 “飞魂鞭”怒声一哼,鞭子向地上一甩,扬起一片尘土,显然在强压怒气。 宋岳接着一指“怪叟”脸上道:“尊驾这副相貌更不用说,一看就知道昔年是在武当被‘酒叟’二掌劈得鲜血狂喷的怪物!” “怪叟”神色一震,立刻泛起一片狐疑之色,沉声道:“阁下对武林掌故如此清楚,该非无名之辈,到底是谁?” 宋岳挖了对方陈年疮疤,替酒叟出口冤气,心中一畅,微笑道:“别急,早晚会知道,还有这位牧固,好像不是中原人物,有点像蛮夷之族!” 牧固冷冷一哼,道:“你竟认识我‘阴手屠夫’,不愧见闻广阔!” 宋岳闻言一愕,想不到这青脸巨人竟是青海一脉的高手,在川中道上打伤“飞羽仙子”的“阴手屠夫”,脑中一衡量,除“阴手屠夫”牧固功力不知深浅外,其余三人,自己肚子已大概有个谱,但要使他们不逃,惟有先稳住对方,想到这里,对“金沙散手”萧瑟道:“尊驾是北京城的高手萧爷了!” 萧瑟一愣道:“兄台脸孔,老朽一下不易记起,可否相告,也好拜谢解危之德!” 宋岳微哼一声,道:“萧爷言之太早了,在下虽认识双方,但都没有交情,什么解危不解危,等下少不得要领教几手!” 此言一出,萧瑟不禁一愕,瞠目不知所言。 商亚男这时道:“那朋友加入战圈意欲何为?” 宋岳肚中暗暗好笑,口中却沉声道:“初出江湖,想闯字号,与在场各位印证一下,嘿嘿!‘织女天星’谅不会反对吧!” 商亚男神色困惑地摇摇头,“怪叟”倏然冷冷道:“朋友不愿吐露真名,实使老夫失望,既然不是为敌,敢请暂时站在一旁,让老夫四人解决了这二人,再与你印证如何?” 宋岳哈哈狂笑,道:“大爷说做就做,哪有耐心等?”说到这里,伸手一指“飞魂鞭”古钟道:“刚才你说要我先吃一鞭,来么,大爷就先看看你的鞭法如何?” “飞魂鞭”怒声一哼,向“怪叟”望了一望,仿佛是请示之意。 只见“怪叟”微微颔首,表示同意,显然对这无名汉子先向“飞魂鞭”挑战,乐得先看看对方功力深浅。 宋岳心头哪会不知,所以先挑战古钟,却另具用心。此刻忙道:“古钟,印证武功,手下难免失掉分寸,可不能怪我绝情!” “飞魂鞭”听得怒火冲天,身形一欺,厉喝道:“朋友,亮你兵器,让大爷打发你上路!” 此语一出,场中形势立刻紧张,五人十对目光齐向宋岳投去! 显然,在场之人对这莫名其妙进入战圈插上一脚的汉子,对其来意,莫测高深! 第四十三回 掌毙怪叟 激战屠夫 宋岳这时不屑地道:“在下一向用掌,古钟,大爷就以少林掌法,陪你走几招!” “飞魂鞭”一声怒哼,直欺过来,口中冷冷喝道:“那就休怪大爷心狠手辣了!” 语声中,长鞭抡起一团劲气,向宋岳搂头劈至。 鞭势划空咚咚作响,倒也颇具功力。 但宋岳岂会把他放在心上,身形如幽灵般一闪,右掌已如雷电奔出。 这招却是少林“碎碑掌法”中的“震山手”。 只见掌势陡出,气劲如轮,风啸之声立起,犹如巨浪排空,空气激荡成涡,卷起一天烟雾,向“飞魂鞭”周身涌去。 古钟料不到这不起眼的汉子,内力这般高,神色大骇,疾速飘身闪避。 但以他身手,怎逃得过宋岳以少林手法伪装的神功一击。 随着掌势,只闻场中响起一声惨厉长嚎,“飞魂鞭”身形倒撞出去,一头碰在庙墙上,立刻脑浆进裂,嘭的一声摔倒地上,气绝而亡。 这情形看得“怪叟”及“阴手屠夫”神色一紧! 宋岳一击得手,望望地上尸体,喃喃道:“刚刚看他那么耀武扬威,怎么这么脓胞。” “怪叟”阴恻恻一哼,道:“朋友是少林俗家弟子中哪一辈?” 宋岳眼睛一瞟一瞟,嘿嘿一笑,道:“我也不知道是哪一辈,来了,现在轮到你了!” “怪叟”神色阴森森道:“当今少林掌门看到老夫,也不敢猖狂,难道凭这一手‘碎碑掌法’,老夫就会怕吗!” 宋岳嗤然道:“怕不怕,手上见真章,来来,时间宝贵,别闲扯!” 语气一起,一招“断石手”中的“断流裂岳”,双掌一翻,骤告推出。 “怪叟”神色阴森已极,见状一声大喝,双掌一圈,十成“玄龟阴功”立刻出手,向宋岳劈出之劲风迎去! 一股寒彻骨髓的阴气,立刻迷漫四周。 宋岳与这股寒飚一碰,暗暗道:“南怪北酒,果然名不虚传,难怪酒叟当年会吃亏!” 他在这刹那间,决心代“酒叟”报却昔年一掌之仇,见状一声大喝,双掌倏撤三分功力,猛然一推! 只听得“波……波……波”连声响起,宋岳身形竟倒退三步! “怪叟”一声凄厉怪笑道:“老夫以为阁下身手如何高强,原来不过如此,再试试老夫‘腾蛇十三手’!” 怪笑声中,双掌倏然—分,二股阴柔寒飚,挟着咚咚劲气,向宋岳猛卷而出。 “怪叟”一击得逞,顾忌之心,去掉一半,“腾蛇十三手”,速度奇快,犹如电光石火一般。 宋岳刚才故装功力不逮,倒退三步,一见“怪叟”进袭,肚中暗暗冷笑,身形连闪,一味闪避,但体中阴阳之气,凝聚“丹田”,慢慢汇聚“芥子神功”,伺机一击! 这时“怪叟”见对方毫无还手之力,一声得意长啸,掌影一变,幻出千双手掌,一道道深沉奇寒的劲气,团团疾涌而出,周遭空气,犹如北极阴寒之地,顿时一片寒冷! 宋岳一见“怪叟”全力出袭,胸前空隙微露,一声春雷大喝:“怪物,看看大爷这一招!” 挟着喝声,身形骤欺,“芥子神功”立刻隐隐布满周身,疾速无伦地闪人“怪叟”掌影之中。 四周的寒气,一碰到宋岳身上神功,立刻被反震一旁。 “怪叟”心中大骇,正想暴退。 宋岳岂肯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一声大喝:“着!” 掌影一花,“云汉九式”中的一招“汉霄星落”已经施出,一阵怪异、刚柔并济的罡气,一圈圈,一波波,犹如九天劲风,疾速电射而出。 只见“怪叟”一声闷哼,倏然张口,鲜血狂喷,身形倒撞七丈,扑地不起。 这情形看得一旁的“催命使者”脸色巨变,“金沙散手”及商亚男心神俱震。 宋岳身躯一划,刚要飘身“怪叟”身旁,再补上一掌,倏见眼前人影一闪,一道阴绵掌力已挡住去路。 不由一怔,霍然退身三尺,目光一闪,原来是“阴手屠夫”牧固。 只见他青脸上更加狰狞可怖,冷冷道:“朋友好身手!我牧某久欲一见中原武学,如今正好讨教一番!” 宋岳冷冷一哼,道:“你远在青海,竟到中原兴波作浪,敢情想找死!” “阴手屠夫”仰天狂笑道:“耳闻中原有位宋岳,功力莫测高深,本大爷独闯中原,就是想见识见识,到今天还没有找到,今天看你还有几下子,拿你试试,也是一样!小子,动手吧!” 宋岳闻言一怔,旋也仰天狂笑,笑毕,神色一冷,道:“牧固,你除了想与宋岳印证武功之外,还有何意?” “阴手屠夫”青脸一愕,道:“大爷就是看不惯他那种气焰不可一世的样子,故千里奔波走上一趟,你说我除了煞煞他骄气之外,还有何意?” 宋岳冷然道:“你就是为了这一点?” “阴手屠夫”身形一欺,寒声道:“当然为了这一点,你此言,不问得有些奇怪?” 宋岳不屑地道:“假如在下能了你心愿,使宋岳到此与你一搏,你愿意否?” “阴手屠夫”哈哈一笑,道:“如此再好不过,看看青海武学,是否比中原技高一着,你如能立刻使宋岳到此,大爷就放你一条命!” 这时旁边的“催命使者”插言急急道:“牧爷,你忘了本教还有两条人命在这小子手中,岂可放他逃生?” “阴手屠夫”斥道:“大爷在此与人说话,你放什么屁,有本领你自己来抓!” “催命使者”闻言,神色一窘! 宋岳冷冷道:“黎雄,等下区区自会让你称心如愿。”接着对“阴手屠夫”道:“尊驾既然如此说,在下就效一次劳!” 语声中,双掌中摆,吐了几口唾液,往脸上一抹,立刻掏出手帕一揩,顿时恢复原来剑眉星目的英俊面貌! 这一突然变化,场中之人,顿时响起一阵惊噫,皆想不到这黄枯汉子,竟是宋岳化身。 “金沙散手”萧瑟及“织女天星”商亚男,此刻吊在喉咙间的一颗心,才落了地,轻轻吐出一口气。 倏地,场中人影一晃,竟然遁走。 宋岳目光一闪,见是“催命使者”,立刻大喝道:“萧大侠,截住这厮好问话!” “金沙散手”此刻精神大振,闻声立刻大喝:“黎雄,往哪里跑!” 衣袂一振,立刻电射而起! 第四十四回 剧战荒庙 屠夫铩羽 宋岳这时对“阴手屠夫”冷冷道:“在下就是宋岳,阁下既欲找在下,就试试中原武学比边疆武技,谁强谁弱!” “阴手屠夫”见宋岳这一手变化,神色一怔,显然也颇出其意料之外,闻言哈哈大笑道:“怪不得‘怪叟’五招之下,败于你手,原来你就是宋岳,嘿嘿!大爷得来全不费功夫,好好!现在咱跟你就比一比,看看江湖上传言是否属实!” 他语声一落,立刻退立三步,抱拳道:“请!” 显然,这青海一派的顶尖高手对宋岳也不敢心存大意,严密戒备。 宋岳心恨对方掌伤“飞羽仙子”,见对方施礼亮出门户,也不能不讲礼数,强压怒火,冷冷道:“请!” 商亚男刚才以“乾坤带”斗过这青海高手,知道厉害,眼见大战即起,心中渐渐紧张,缓缓退到墙边,静静注视。 宋岳一见这青海高手“阴手屠夫”退后三步,亮出门户,神色凝重,心中虽恨对方伤了“飞羽仙子”,但也不得不抱拳还礼,静如山岳般屹立着,但双眸中射出一股令人悚然的光芒,注视对方一举一动。 “阴手屠夫”威振青海,傲视天下,一见宋岳垂手而立,并不亮仪,不由神色变怒,本已狰狞的脸上,更加发青,一声震人心弦的阴笑声响起,接着嘴角一翘,低沉地道:“宋岳,就试试大爷‘阴焰掌’法第一招‘阴火搜魂’。” 语声未落,人已恍若幽灵,直欺而进,右掌一翻,怪异无伦地一阵乱颤,直向宋岳周身凌空拍出。 随着他掌风,一道彻骨冰心的寒飚,回旋涌卷而起! 宋岳不知对方功力深浅,但从这一招中,已知道来势非同小可。 尤其对方这阵掌风,与已死的怪叟一样,也是属于阴寒一门,但与“玄龟阴功”绝不相同,仿佛更寒更阴,像要冰结大地一般! 此刻第一招,宋岳不想硬接,一声遏云长啸,斜侧疾飘三尺,掌势一圈,拍出“狂风掌法”中一招“东风细雨”,挟着八成“芥子神功”,电闪而出。 “阴手屠夫”身躯虽像小山,但步法竟轻快异常,一声冷笑,双掌倏地上下一振,口中阴声道:“逃过第一招,再试试第二招‘阴阳双合’!” 喝声中,二股柔绵无伦的潜劲,挟着像欲撕裂人心一般的声音,分袭宋岳面门及“丹田”重穴。 此招变化之奇,速度之快,简直眩人眼神,和前招距离之时间相差不过瞬眼光景! 宋岳招出未收,身形未定,陡觉二股窒人鼻息的寒厉阴气汹涌而至,有若移山倒海之势,疾速压到,不由心中一骇! 他想不到青海的武技竟如此诡奇凌厉,百忙之中,一声大喝,犹如九雷从空而降,双掌倏然弧形向外一划,身躯一侧,右足为轴,左足尖一用力,整个人像风车一般,就在原地疾速无伦地转起来。 在退身不及之下,只有利用疾转,卸消对方这阵阴绵劲力。 旋转中,周身毛孔中已逼出“芥子神功”的真气,护住四周。 “阴手屠夫”见状神色一怔,他想不到自己蚀骨销魂的“阴焰掌”力,竟不能制住对方。 尤其拍出的掌风罡气,离宋岳周身五寸,似被一道无形之墙所挡住,再也难越雷池一步,反而觉得有阵绵绵反震之力;一波一波反弹过来。 他处于化外,生性本偏激狠毒,见状钢牙猛挫,声如山响,双掌一曲一伸,施出十成阴柔功力。 宋岳人在旋转中,陡觉周身压力加重,似欲被压成肉泥。 一阵厉喝,身形旋转中,倏然平升而起,像一道烟柱般,突然翻身下扑,双掌一划,一招“云汉九式”中的“云舞苍穹”,带起一片凌云狂飚,迅速绝伦地向“阴手屠夫”罩下。 这一招“三才居士”掌法绝学,威力果然倾古绝今,凌厉无伦,只见漫天掌影,飞卷而下! 掌势甫出,场中立刻刮起一地尘土石屑,渐渐低垂的夜幕中,更是混蒙。 商亚男呆立一旁,看得怵目惊心,竟忘了身置何处,突觉一条黑影,飘落身边,不觉一惊,看也不看,金色“织女带”竟向那条黑影扫去。 蓦地…… 那黑影低喝道:“商姑娘!你疯啦!” 商亚男秀眸一瞥,才看清是“金沙散手”萧瑟,也忘了问他有没有抓到那“催命使者”,用嘴一撇场中,示意静观战势。 “阴手屠夫”方觉掌力卷空,巨目精光一闪,已见一片掌影,漫天而下,罡劲如刀割面,不由大骇!心想:“难怪对方纵横中原,以弱冠之年,咤叱风云,敢情竟有这般威猛奇奥身手!” 原来他自被“红灯教主”妄言蛊惑,进人中原,就是想会一会宋岳,如今一见,更激起好胜争强之心。 这时他发出一声凄厉长笑,掌风一转,巨灵般手掌,如黄叶飞舞,狂风骤雨,源源击出,招招是致命煞着,真有雷霆万钧之力。 掌势立刻漫空而起,重重叠叠,根本看不到一丝人影。 宋岳本以为除“红灯教主”及“孔雀令主”外,天下已无与自己并肩相论的好手。 今天想不到又出来这么一个招式怪异诡疾无伦的青海高手,功力掌法竟不在自己之下。 现在被对方这一轮猛攻,竟逼得身形倒走七八步,不禁激发胸头豪气,一声鹤唳长空的清啸,立刻施出“云汉九式”中的拳掌六式。 一道一道深沉如海,无坚不摧的“芥子神功”合在奇绝天下的招法中,层层叠叠汹涌而出,周遭空气,立刻回旋激荡,人在其中,像大海一叶,载沉载浮。 一旁的“金沙散手”看得目光发直,暗暗与自己身手一比,才知道自己太渺小,犹如小巫大巫之别。 商亚男虽在龙池连观二场空前的搏战,但现在仍然叹为观止,心中紧张已极! 此刻,夜色渐渐漆黑,四周一片沉寂,场中躺着二具尸体,景色有些凄凉恐怖! 但场中的剧斗,却愈来愈惊险,有时二人相错,只在毫发之间,有时罡劲互碰,发出令人胆悸魂裂的“波……波”响声。 十五招一过,宋岳神功到底要较高一筹,忽拳忽掌,虽然只有六式招法,但施来得心应手。 尤其经过前二次搏斗后,已悟出其中不少奥妙及变化,如今这一激战,以前有许多似悟非悟之处,也霍然贯通。 反之,“阴手屠夫”却渐渐处处受制,招式竟慢慢无法递实,处处落空。 于是,此刻变成宋岳渐渐逼进,“阴手屠夫”一步一步后退。 但“阴手屠夫”从未败于人手,此刻虽知宋岳厉害,但相差仅仅一线,岂肯甘心认败,游走腾跃中,暗暗凝聚全身真阴之气,陡然…… 他响起一声低沉暴喝,双臂诡异地一颤一抡,一圈圈若海眼漩涡的寒风,立刻像龙卷风一般,向宋岳绵绵飞卷而去。 这是他毕生功力所聚,而且是“阴焰掌”中最为狠毒无俦的一招“阴焰鬼磷”。 宋岳精芒一闪,立刻警觉,知道对方已作孤注一掷,这招必定霸道歹毒。 但是宋岳此刻心中飞快转过一念,忖道:“以自己功力与对方一比,虽高一招,要决胜负,也要在百招以后,若拖延下去,必定耽搁‘飞羽仙子’伤势,何不以神功趁机硬拼一招?” 此念一起,他衡量利害,自量“芥子神功”可使自己稳立不败之地。 立刻提足周身真元,不退反进,右掌握拳弧形一飞,捣出一招“万径灭踪”,左掌并指如剑,凌空飞指,正是“云飞雪坠”,一股强猛拳风,及锐啸的指风,竟突破这激荡汹涌的阴厉劲气向“阴手屠夫”全身大穴戳去。 “波……波……”连响中,“阴手屠夫”不防宋岳竟会冒险拼逞一击,在千重掌影眼花缭乱中,发觉一丝丝指风,如利剑般袭身,要避已自无及,强自拧身,“气门”穴上还是中了一指,一声凄厉长嚎,张口喷出一道血箭,人已疾如流星,向夜空中遁去。 宋岳一击得手,真元损耗过甚,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三次硬仗,也打得疲乏不堪,脸色一片苍白。 战火如五月之风,倏然而来,转瞬又已过去。 宋岳望着“阴手屠夫”逝去的方向,长吁出一口气! 于是立刻趺坐地上,垂帘调息。 商亚男及萧瑟,此刻方才如大梦初醒,互相惊讶地一注目,立刻向场中宋岳前后一站,凝神守护。 尤其一向自大的“金沙散手”,此刻对宋岳更佩服得五体投地。 而商亚男呢?不时回首望着宋岳英俊的脸,心中泛起一阵酸苦。 虽然小别三天,已尝尽相思之苦,但“孔雀令主”挖苦之言,犹在耳际盘绕,不知将来如何结局? 盏茶功夫,宋岳倏然醒来,立刻对二人抱拳道谢,脸色从容安祥,一扫刚才凌厉骇人之相,他首先对商亚男歉然一笑,表示出一种无法言传的心声,道:“你怎会跑到这条路上来?” 商亚男此刻英爽之气尽失,苦笑一声,道:“你问我,我又去问谁!反正顺着马儿溜来啦!恰巧见到萧大侠所留暗号,故立刻就赶来,差些赶进鬼门关!” 言语中充满一股幽怨,仿佛在赌气,也仿佛在诉苦! 宋岳闻言,因身旁有第三者,无法安慰,立刻转过话锋道:“萧大侠不是北出陕境,怎也到这条路上呢?” “金沙散手”忙躬身答道:“老朽发觉‘飞羽仙子’妃女侠倏然离去,越想越不放心,故中途折回,一路依暗号跟踪,快到峨眉,突然失去暗记,满处寻找不着,只得悬心怏怏而回,岂知在这条路上,竟碰到‘红灯教’徒,原想顺道一探,不料被对方发觉,激斗中,立陷险境,商女侠赶到以后情形,不说掌门也知道了!” 宋岳闻言点点头叹道:“当今武林,想不到竟还有这诡奇身手的人,看来要灭红灯教,前途方艰,并非一踅即成之事。二位辛苦了。” 商亚男见他忽然叹气,不由噗哧一笑,道:“你打赢一场胜仗,还叹什么气,怎不说出你自己怎会到这里来的?” 宋岳摇头苦笑,道:“一出龙池,即见‘飞羽仙子’受伤,上一趟百花谷讨得灵药,顺此道而回,碰巧发现你们留下的暗记,于是就来了。” 二人闻言神色一惊,萧瑟急急道:“妃女侠被何人所伤?” “就是‘阴手屠夫’!” 宋岳语声一落,目光一转,见“怪叟”尸体尚躺在地上,他缓缓走过去,喃喃道:“‘酒叟’前辈,我虽然不知你今日在何处,但晚辈今天总算代了你心愿,今后武林中只剩下‘北酒’,已没有‘南怪’,南北二叟,从今以从就要改称‘武林一叟’了!” 他有感而发,喃喃祷告毕,以掌为铲,掌风连刮,掘成一个大坑,把“怪叟”埋好,然后转身道:“萧大侠抓到‘催命使者’没有?” “金沙散手”惭愧地摇摇头,道:“起步较晚,竟被他走脱!” 宋岳安慰道:“来日方长,萧大侠也不必介意,如今北路‘飞羽仙子’受伤,请‘洛河一奇’护送回普光寺,你再一离开,必定人单势孤,故在下想,还是请你老赶快就道,一壮声势,以防不测。” 萧瑟立刻应诺道:“掌门既然如此吩咐,老朽先行告别了。” 语声一落,抱拳一揖,人如夜鸟,向夜空逝去。 宋岳一见萧瑟远离,转首道:“商姑娘,我们同路先回普光寺一趟,路上愚兄还有话说。” 商亚男知道他心中要说什么话,脸色倏然泛起一股羞意,默默颔首,长身而起。 宋岳跃上屋顶,立刻从屋脊边拾起安放的二柄长剑,扎在身上,双双向来路奔去。 商亚男无话找话,轻笑一声,道:“想不到你长剑也敢乱放,掉了看你又去哪里找!” 宋岳笑笑道:“剑上有名,既想假装以稳住那批贼子,只好找地方藏一藏!” 二人话头一起,解开了窘态,片刻之间,已到道旁。 宋岳嘬口长啸,火龙驹已疾奔而至。商亚男也找到马匹,二人飞身上马,立刻向普光寺进发。 夜色中只见一双倩影,再次联袂飞驰…… 第四十五回 情不堪言 忽闻魔踪 宋岳与商亚男这次小别再聚,心头皆另有一番滋味! 望着空洞的夜空,仿佛都有些微空洞的感觉。 商亚男不时转首注视神态飘逸的宋岳,终于幽幽道:“岳哥!在龙池,以后的情形怎样了?” “你一走,那老糊涂‘天籁仙子’也走了!”宋岳微微现出一丝苦笑道:“其实你对她这种偏执的话,何必认真……” 他知道她必定会问,趁机安慰一番! 商亚男这时深深地注视宋岳脸上,倏然叹了一声,道:“岳哥,我不否认自己的感情已寄托在你身上,但是,我却不愿被人视为一个爱情抢劫者,世界上任何事物,贵乎自然,我耐心地等待着水到渠成,但是‘孔雀令主’的话,使我陷入痛苦之中,将我的自尊心,伤害无余。” 说到这里,她不禁落下二行情泪,一种女性的柔弱,在此刻完全暴露出来。 宋岳心头震动了,商亚男的想法及做法,自己早就已了解,但是如今耳听对方明白地点出来后,反而不知如何接口? 他下意识地回避商亚男含有深情的目光,随着马儿奔驰,注视着遥远的空间,但眼角上,已发觉伊人的泪水,像清晨的朝露,浮现在一片莲瓣上。 此刻,他不知怎样出言安慰,言词空洞,只有增加对方内心的惆怅。 假如要正面劝慰吗,那就必须表示自己内心的想法。 自从二次感情的波折后,宋岳已刁;敢再轻易作任何坦率的表示,他感到世事无常,沧海桑田,变化莫测,任是盟誓自首,信诺旦旦,但是自然的变迁,外力的影响,都足以使盟誓成空,诺言变虚,到头来只剩下一片春梦,几桩回忆而已! 他此刻想起,如商亚男不在身边,自己精神定感到一片空虚,好像缺少什么。 但是现在相处一起后,又感到惘然,终于他暗暗在心中叹出一口气,默默道:“女人终是女人啊!女人是感情的泉源,而感情却是烦恼的根源……” 宋岳慨叹着,目光一瞥商亚男,身坐马上,仍在凝视自己,好像在等待自己说话,脑中微一沉思,脸色一整,道:“亚男,你的心意我慢慢会知道的,但武林人物,应有一种自我的风格,只要问心无愧,何必计较别人褒贬,愚兄以为,对‘孔雀令主’之言,只当她疯妇故诌,理会作甚!” 商亚男凄婉一笑,道:“岳哥,你这几句话,虽然并不切实际,但我终算能够自慰一番,但红灯教未灭之前,实不必再树一强敌,何况以小妹看,‘孔雀令主’身手,确实不凡,你还是找一找艾家妹子,早些解决好!” 宋岳闻言,倏然长笑道:“亚男,你以为我斗不过孔雀令主吗?” 商亚男微微叹息道:“你是决心与‘孔雀令主’周旋了?” “对付这老糊涂,宋岳又有何惧?” 他的豪气又在胸头激荡澎湃了! 商亚男奇诧道:“那你不准备找艾袭凤下落?” 宋岳摇摇头微喟道:“在目前情况下,私情应该暂放一边,不错,同为四异后人,为了安全而寻找她下落,对我来说,这是责任,并非感情,但事有先后缓急,我岂能因‘孔雀令主’的威胁,弃家仇深恨不顾,而为私情奔波!” 这番话,语气严肃,但涵意中,虽是对艾袭风而发,弦外有音,何尝不是抑制商亚男的儿女深情。 商亚男为人冰雪聪明,岂能不会意,听了这番衡量实际的言词,知道目前情势,确实如此,于是仰首望望四周,默然了。 沉寂的气氛中,宋岳倏然豪气大发地道:“我就看看莽莽武林,是谁天下?” 神态微微激昂,显然,他对“孔雀令主”已存下一较长短之心。 这句话埋伏了以后情海波澜,起伏激荡之火线,以后的发展,岂是宋岳所预料得到的? 商亚男此刻心中有些担忧,但在忧虑中却感到一丝快慰,她脸上渐渐恢复了英爽之气,微笑了! 人多少皆免不了一点私心,尤其是一个少女对感情方面的看法,她如今见到宋岳决心与“孔雀令主”周旋,无异自己也能吐口怨气,何况在感情方面,多少已占了优势。 于是他二人别转话锋,闲谈其他问题,周遭的气氛,似乎又恢复了愉快。 在天色黎明时,二人已到了普光寺,一到“双星山庄”,双双下马,商梧已闻报出迎。随行的还有“洛河一奇”甘桐及“尉迟双鞭”。 老人家长须飘胸,眼见双双而归,呵呵大笑,表示出满怀兴奋,开口道:“宋掌门人此行如何?” 他根本不知道二人经过的一番曲折,一语双关,试探结果。 宋岳淡淡一笑,抱拳道:“尚好,老丈坐镇此地,可得到什么消息?” 商梧摇摇头道:“据‘搏苍手’石天民近几日传讯,各路人马,没有什么特别发现。” 宋岳微微颔首,随着商氏父女随行人庄,边行边对“河洛一奇”道:“妃女侠伤势如何?” “河洛一奇”目光闪过一丝奇异之色,忙道:“最近尚无变化,掌门是否已讨得‘百阳回春花’?” 宋岳点点头,从怀中掏出方盒交给甘桐,道:“灵草在此,烦请甘大侠送去,外敷内服,谅妃女侠得此治疗,痊愈在望!” “河洛一奇”伸手接过,商梧已笑道:“甘兄护送‘飞羽仙子’回来,庄中苦无女眷,在一客不烦二主下,照料至今,现在你老哥可以松一口气了!” “河洛一奇”也微笑应和,道:“各位厅中一坐,在下先将药送去再来与二位畅叙。” 说毕,匆匆向客房行去。 这时商氏父女及宋岳已进入大厅,依次落座,宋岳首先言道:“商老丈也认识‘河洛一奇’甘桐?” 商梧颔首道:“仅有一面之识,不过上次飞函邀请,遭其拒绝,言称久隐家园,不欲再出江湖,想不到这次却自动跑来了,这还是你少侠的面子!” 宋岳哦了一声,微微一笑,疑心渐解,转过话锋,道:“红灯教隐于地下,至今未得消息,老丈有何见解?” 商悟道:“此事极为棘手,我明敌暗,处于被动之中,只有再等消息看看!”说到这里,倏然道:“少侠,‘哭笑双绝’伤势好转,如今一去不返,音讯全无,你到底派他们前往何处?” 商亚男这时也插言娇声道:“岳哥,你不守信,说到龙池后告诉我,到现在还不说,不是爸提起,我都忘记了!” 宋岳微微一笑,目光一扫四周,低声道:“请二位保密,谷大侠及卓丞兄去摸‘孔雀令主’的窝,看看有多少武林侠义道在他麾下。” 商梧父女齐声呼噫!半晌,商梧哈哈大笑,道:“妙!妙绝!” “什么事情妙啊?”厅外响起一阵语声,随着“河洛一奇”甘桐入厅。 宋岳忙起身让座,淡淡一笑,道:“在下不过谈起激战‘阴手屠夫’之经过……” 但“河洛一奇”神色一震,道:“宋掌门人遇到这青海高手了,结果如何?” 商亚男格格一笑,道:“还不是夹着尾巴逃走!” 宋岳也道:“这次总算代妃女侠报了一掌之仇!” “河洛一奇”甘桐道:“宋掌门人身手超凡,实使在下佩服!” 宋岳谦虚一笑,问道:“妃女侠服用了‘回春花’没有?” 甘桐点点头道:“已服下了,这一二天一定会痊愈!” 厅中四人正在谈话,蓦地…… 一阵急促的奔走声,响起厅外,“双鞭尉迟”老二尉迟祖跌跌撞撞奔人大厅,语声结巴道:“笑方朔谷大侠回来了……” 宋岳闻言,心中一震,倏然起立道:“人呢?” “周身伤痕,奔到庄门口……已……已……” 商梧脸色一变,喝道:“已怎么啦?快说!” “已不支倒地……” 宋岳脸色一变,未听完尉迟祖之言,人已如箭,疾掠出大厅,向庄门口射去。 这一突然变化,使宋岳震惊! 难道是被发觉秘密,“笑方朔”被“孔雀令主”打伤了? 在愠怒思忖中,宋岳已到庄门口,只见几个庄汉抬了一块门板,正把“笑方朔”谷云飞搬上去,一见宋岳出来,立刻垂手肃立! 宋岳走近一看,只见“笑方朔”周身一片鲜血,刀剑之伤,不下数十处,胸口起伏微弱,双目紧闭,看情形一定遭到围困,突围而出。 但是还有“哭道长”卓丞呢? 以“笑方朔”的情形看,哭道长一定凶多吉少! 宋岳想到这里,心中不由一惨,目光中射出一股怒火! 他恨下手的人,手段恁以毒辣! 这时立刻一探“笑方朔”脉搏,尚轻微跳动,回首一看,商氏父女及“河洛一奇”都已站在身旁,便忙道:“请老丈先以金创药代谷兄敷上,选一间静室,在下立刻要运功替谷兄治伤!” 商梧沉重地点点头,一挥手对庄汉吩咐道:“抬到二院西厢静室!” 四名庄汉一声应诺,刚将板门抬起,倏见“笑方朔”双目暴睁,大叫道:“宋岳少侠,我找到了……我……我到了……” 宋岳闻言心中一震,迅速按着他挣扎的身躯道:“谷兄,你好好静养,慢慢再说不迟!” 说话之中,立刻点上他的昏穴。 “笑方朔”立刻一声微哼,昏迷过去。 宋岳随着庄汉,向西厢静室走去。 此刻,他心中何尝不急于知道“孔雀令主”施令之地。 但是,为了“笑方朔”的伤势,他不得不按耐下急需知道的内心,因为,他觉察出“笑方朔”的真气非常浮弱,再一费神,实有性命之虞! 经过二重院落,一到静室,商氏父女立刻动手,替“笑方朔”洗刷伤口,擦上金创伤药。 待一切外伤敷治妥当后,宋岳立刻沉声道:“现在就请贤父女为我护法,甘大侠请在门口守护!” 三人同时颔首,甘桐转身出房,把门关上,宋岳就在床边,缓缓将“笑方朔”扶起盘坐,解开昏穴,双掌按贴着他背心,就坐床上运起功来。 片刻时刻,宋岳犹如老僧坐禅,额上白气隐现,一股至柔至刚之气,立刻输入“笑方朔”奇经八脉,一遍又一遍,直有半个时辰,才收掌休息。 商梧在旁,见伤者脸色由白转红,知道已有转机,皆深深吁出一口气。 宋岳调息片刻,再度运功替谷云飞敲击周身大穴。 只见伤者此刻才悠悠醒转,目光一转,脸现惊奇之色,道:“我怎么回到这儿来的?” 宋岳微微笑道:“这要问你一双腿了。” “笑方朔”神色一松,才长长一叹,道:“唉!我终于脱险,其实当时我自己也糊糊涂涂,拼命突围而出,那批魔崽子,实在太厉害!” 宋岳微微颔首道:“谷兄可好好静养,哭道长情形如何?” “笑方朔”立刻面现愁容,缓缓道:“分途亡命,生死不知!” 宋岳听得剑眉微挑,星目含煞,暗暗骂道:“好个‘孔雀令主’,手段竟比红灯教主还辣,宋岳以后一定要索还今日之债!”心中咒着,口中已道:“谷兄,你九死一生,为在下如此奔波,宋岳有生之日,定向这批家伙,加倍索偿!” “笑方朔”长叹道:“掌门人,这次任务,我谷云飞虽身负重伤,却全部失败,你不会怪我吧?” 宋岳闻言一愕,暗忖道:“他说任务失败,刚才神智昏迷时,却又说找到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心中虽然这般想,但口中安慰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谷兄不必介怀,其实追查‘孔雀令主’来历,已属不必要之举……” 接着,把龙池经过,详细说出,听得“笑方朔”脸上又惊又奇! “艾四叔之女远遁不知下落,以后尚请谷兄多加留意,情势如此,已实出我意料之外,但谷兄刚才昏迷中言称:‘已找到了!’究竟所指何事?” “笑方朔”谷云飞微微一笑,道:“如此说来,我谷老二还算找对了,‘孔雀令主’身份已明,不找也罢,但宋掌门人,你猜我所称是找到了什么?” 商梧急急道:“谷兄何必卖关子,干脆说出来多好!” “笑方朔”本性复露,哼了一声道:“商大侠,你岂不是变成了太监?” “太监?”商梧一愕有些摸不着头! 谷云飞接口道:“皇帝不急,急死太监!”说完喷然一笑。 宋岳忙道:“谷兄,你到底找到了什么?” “笑方朔”脸色一整,道:“红灯教总坛所在!” 此言一出,屋中之人,心中各自一震! 宋岳脸色一肃,道:“谷兄能探得红灯教魔窟,武林扫荡魔窟,首功应归你得,是否能说出一下经过?” “笑方朔”点点头道:“失之桑榆,收之东隅,也不负我此行,就是命亡魂绝,也是值得,事情经过是这样的…… “我与卓丞二人旬日伤愈后,立刻出发,在商议之下,同闻‘孔雀令主’首次在江南出现,就决定向江南进发! “一路上发现一点奇怪之处,就是看不到‘红灯教’一丝踪迹……” 宋岳点点头,这与自己到龙池的情形一样,显见红灯教目前因二大势力的压制,已由明入暗。 只见“笑方朔”继续道:“但这不关我们之事,打探红灯教下落,已有各路人马负责,我与哭道长的任务,只是探听‘孔雀教主’下落,及探明底细,于是第三日,到了鄱阳湖,进了酒楼,刚想灌几杯黄汤,哪知一进店门,就看到三人……” 宋岳心中一紧,道:“是谁?” “嘿!不是别人,竟是武林三老!” 商氏父女“哦”了一声,只见“笑方朔”继续道:“三老一向行踪飘忽,如今竟在鄱阳湖露面,显然这地方不太简单!” 宋岳点点头,表示此言确有道理。 “我与哭道长一见三老,立刻退身,判断不是‘孔雀令主’发旋号令之地就在附近,就是鄱阳湖一定有什么大事发生,否则,三老决不会到此。 “于是,我与哭道长一商量,立刻采取盯梢方法,在外面死候,临时买了一份干粮充饥! “这时已是黄昏,直到华灯初上,我与哭道长又发现了一人……” “是谁?” “笑方朔”神秘地一笑,看看宋岳凝重的神色,道:“你不妨猜猜看。” 宋岳摇摇头道:“我哪里会知道。” “嘿!告诉你,竟是‘无影毒医’崔鸣!” 宋岳一怔道:“崔鸣在鄱阳湖出现,意欲何为?” “这当初,哭鬼与我都怀疑,因昔日此魔一身巨毒,身为红灯教三大堂主之一,竟也在此出现,这场戏一定精彩,三老斗一毒,正可细细观赏,但是意料不到的事,竟接连发生……” 宋岳一愕道:“什么事?” “崔鸣竟与三老坐在一起密谈,你认为是不是意外?” 宋岳闻言大讶道:“难道崔鸣改投孔雀令主麾下?” “不错,当初我疑心自己看花了眼,结果证明确是如此,正当哭鬼与我都觉怀疑之际,三老一毒偕同走出,直向鄱阳湖走去,我与哭鬼在一旁暗暗跟踪,在夜色中,四人一出城门,他们忽然向南沿湖奔走,竟奔出大孤山。 对这四位顶尖高手,我们二人不敢过于接近,远远缀着,刚出五里,忽然见湖边草丛中出现三四十人,一律疾装劲服,如临大敌,向三老一毒迎去……” 商亚男惊呼道:“这许多人是想袭击三老?” “不,错了,我与哭鬼隐在暗中一瞧,原来都是一批赣浙武林人物,与三老会合一起,一阵隐语,立刻分散,而一毒及‘飞鹤老人’竟与二老分开,直奔湖边,吱呀连声,立刻出现十几只小船,一伙人竟登船向湖中荡去!” 这时室中一片迷雾,气氛沉寂,俱都听“笑方朔”的叙述。 “我与哭鬼一见这情形,心中大感为难,不知盯哪一方面好,走水路嘛,没有船,微一商量,决心盯着‘游尘’及‘天风’二老! “快到大孤山,二老竟也分道扬镳,在山脚左右分开,向山腰扑去。 “我一看山腰之处,隐约有一片灯光,黑影幢幢,布置非常严密,至此才知道三老率赣浙二道武林高手此来是有所行动,这大孤山中一定是红灯教徒潜居之处!” 宋岳神色凝重,一拍桌子道:“想不到‘孔雀令主’竟比我棋先一着……” “笑方朔”摇摇手道:“掌门人,别急,事情还在后面! 那时我与哭鬼一判断,就决定混水摸鱼,趁他们激战,混进去探探消息! “果然不久山腰火箭连飞,叱喝连连,引起了一场激战! 我们一看时机已到,立刻隐蔽着向山里趟,一路上只见红灯教的伏桩,全被二老解决。 山腰中一座庄院,杀喊之声连天,等我与哭鬼到达地头,这座庄院已冲起一片火光! 三老水陆二路并进,杀得红灯教徒四处奔逃……” 宋岳倏然插言道:“红灯教主在不在其中?” “笑方朔”道:“没有,约莫一个时辰,战斗由惨烈趋于沉寂,三老所率领的高手也伤亡惨重,我与哭鬼忽然想顺便探探红灯教内情也好,就在三老撤退后,立刻到火场中勘察一番。 “此时庄院余烬已灭,满地鲜血尸首,还有几栋房子尚未着火,本想稍看一看继续追踪三老,就在进入之际,山下倏然出现一股武林人物!嘿!竟是红灯教主。与三老的撤离时间,只差前后脚!” 宋岳神色一紧道:“原来你是被这魔头所伤!” “笑方朔”摇摇头道:“我与哭鬼一见这魔头到达,知道情形不对,立刻隐身屋中,只见‘红灯教主’向左右的人道:‘想不到本教监堂重地,竟然变为一片灰烬……快看看还有活人没有,一齐撤回九连总坛……’我一听到这里,就知道魔窟一定在九连山脉之中……红灯教主说完就走,留下其余的人,立刻向我与哭鬼隐身之处行来…… “一看情形不对,我们二人立刻挺身而出,准备先走再说……唉!岂知这批人无一个好惹……血战近半个时辰,才利用声东击西之法,分途突围…… “我那时虽受重伤,惟一的想法,是快到此地报讯……此一念头支持着我回到普光寺,总算皇天不负苦心人……” 谷云飞说到这里,长长地一叹,结束了这番叙述。 宋岳已听得恨火千丈,剑眉猛轩,微一平息激动的情绪道:“谷兄,说了这多话,你也够累了,休息一下吧!” 接着同商氏父女退出房去,一看“河洛一奇”尚在门口守候,忙招呼一声,同往大厅。 此刻已近黄昏,用过晚膳,宋岳即道:“商大侠,红灯教潜隐之地既已知道,探查已经不必,请即刻传讯各路同道,立刻回普光寺。 “我明天清晨先行,你待其他同道到后,即率领前来增援,还有耳闻四派归服‘孔雀令主’,即时其余三派,请即通讯,请其协助,共举议旗!” 宋岳一连串发出命令,四人心中都感到紧张万分,商梧立刻传命“尉迟双鞭”弟兄及一名庄汉即时起程,传讯东南北三路武林高手。 商亚男此刻道:“岳哥,这次我也与你一同先走!” 宋岳一怔,摇摇头道:“红灯教中卧虎藏龙,贤妹切勿莽撞,你还是随大队人马后面赶来吧!” 商亚男固执地道:“不!我岂能不助你一臂之力?” 宋岳苦笑道:“你何必拿性命当儿戏,我一人进退自由,没有顾虑,你还是多考虑一下!” 说完,目光向商梧一瞥。 商梧岂会不知道宋岳要自己出面劝阻,一想此话也对,忙喝道:“亚男,你不能任性,宋少侠是顾虑你的安全!” 商亚男默默无言,宋岳怕亚男再想出别的问题作借口,连忙借词需要休息,立刻告辞。 夜色凄清。 月光皎洁。 宋岳回到二院房门,仰望苍穹,想到立刻能报父仇,睡意全无,看院中竹影摇曳,心头恨不得立刻到九连山,手刃仇人,了去一桩心愿。 正在心潮起伏之际,一条黑影,缓缓移近。 宋岳蓦然一惊,转目凝视,原来是“飞羽仙子”,忙迎上去道:“妃女侠伤势好啦?” “飞羽仙子”妃湘君,此刻一袭白色罗裙,在月光下,远远望去,犹如广寒仙子临凡,令人有飘然欲仙的感觉。她此刻闻言,星眸中荡漾起一丝感激的光芒,幽幽道:“多谢掌门救助,我伤势尽复!” 宋岳一见她热情如火,近于狂野的目光,不觉微窘,道:“同道理应如此,女侠何必多谦,在下不过尽了应尽之责,夜露多寒,女侠衣服单薄,还请回房多休息一下吧!” “飞羽仙子”摇摇头道:“我有话告诉你,考虑了好久,我觉得不应该瞒你!” 宋岳闻言一怔,道:“女侠有何事告知在下?尽说不妨。” “飞羽仙子”脸上倏露出幽婉企求之色,娇声道:“你听了会原谅我吗?” 宋岳讶道:“女侠并未做错事,何有求谅之言,就是你有些微小错,在下何能求人之十全十美?” “飞羽仙子”点点头道:“我只怕你听后,会……唉!只要你能原谅,我就宽慰了,其实,当我一见你,就感到不应该如此做!” 此刻,她的目光中,吐露了万种柔情,语气中使世上任何男子,都会感到同情。 宋岳一听她语气,心中虽觉得疑云重重,但一接触她的目光,心弦微微震动,暗忖道:“难道她是为了感情方面的事……” 一想到爱情,宋岳惧若蛇蝎,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自己何必多惹烦恼。 这念头飞快转过脑际,忙道:“妃女侠有什么事明天说也是一样,不必急在现在。” 语声方落,已听到前院中一阵喧哗,有此机会,宋岳借机脱身,接着道:“女侠请珍重身体,前院有事,待在下去看看。” 身形一起,就电射上屋,越房而落。 此刻,他仿佛听到身后响起一声深长的叹息。 宋岳急急离去,心中迷雾丛生,但前院中喧哗正盛,也未多作理论,奔出院落,刚进大厅前广场,只见尉迟祖迎面奔来,大声道:“一位少女夤夜闯庄,说要见你老!” 宋岳心头讶然,微一晃身,掠进场中,见一紫衣少女正立于场中,四周围住一群庄汉,手中火把高持,目光中皆露出敌意。商氏父女正在问话。 显然夤夜闯庄,商氏父女心中颇不满意。 但目光一瞥那少女,一身紫衣,背插长剑,风仪千万,不是别人,竟是“百草园主”的义女,不由感到一怔。 她到此找我是为什么呢? 宋岳暗暗猜测着,人已走近,朗声道:“这位姑娘是找在下吗?不知有何指教?” 紫衣少女一见宋岳,脸上竟呈喜色喊道:“岳哥,我是文芷娟呀!” “文芷娟?” “家父‘狂风铁掌’文立,你难道忘了。”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顿使宋岳心头一震,目光望着对方,一瞬不瞬,心中不知是惊是喜! 打听了六年的文三叔后人,今天突然出现,更想不到在“百花谷”见过面,竟对面不相识! 至此,他才恍悟何以“百草园主”不懂武功,却有一个会武的义女,敢情她艺承文立之传。 在这刹那之际,文芷娟满眶泪水,缓缓走近,握住宋岳双手道:“那天真对不起,过后知道你就是宋大伯的后人,但因碍于对义父有誓约,终生不能接近武林人物,只能暗暗焦急!” 宋岳也激动地道:“娟妹,过去的不谈了,总算四异后人全部相会,你一向过得可好?” 文芷娟点点头,宋岳接着简略告诉她有关范纨兰及艾袭凤的境遇,二人相对良久,商梧在旁挥退庄汉,微笑道:“原来是文公之女,老夫刚才冒犯,何不入厅谈活!” 文芷娟遂一福还礼,道:“老丈谦虚了,小女刚才未经通知,因心有急事,鲁莽闯庄,也有不是之处!” 宋岳忙再向商亚男等一一介绍,偕同进入大厅,落座后道:“娟妹,你说有急事,又是何事?” 文芷娟闻言,脸色倏然焦急,道:“你取回‘百阳回春花’给何人服用?” 宋岳见他神色,暗暗奇怪,忙道:“‘飞羽仙子’身受‘阴焰掌’伤,给她所服!” 文芷娟脸色一变,惊呼道:“服下了没有?” 商氏父女见她惊骇之容,都感到奇怪,商亚男已接着道:“早已服下,文家妹子,难道有什么不对?” 文芷娟失声道:“糟糕,唉!我兼程追来,想不到还是来晚了一步!” 宋岳大疑道:“娟妹,你为‘百阳回春花’而来?” “不错,我偷偷跑来,就是要阻止你不要误把毒药当灵药。” 宋岳闻言大震,霍然起立道:“灵草是毒药!” 文芷娟点了点头道:“我义父生性偏激,工于心计,你触怒他,毁了他最心爱的花草,他岂能放过你,但见你这般功力,也无可奈何,只有把一株‘散骨草’假充灵草交给你,反正你也不会辨识,真正‘百阳回春花’我已带来!” 第四十六回 灵草不灵 毒草不毒 说着掏出一只锦盒,宋岳接过一看盒中,放着色泽相同的二株短茎小花,惟一的分别,这真正灵草仅有三瓣而已。 商氏父女听得脸色一变,道:“但是‘飞羽仙子’没有死啊!” 这句话反而使文芷娟呆住了,怀疑道:“没有死?散骨草七个时辰散骨化血,奇毒无比,怎会没有死?’, 这问题,正是宋岳心中所怀疑的,他不由想起刚才“飞羽仙子”的话意,于是反而平静下心境,缓缓坐下道:“娟妹,你是真的知道‘百草园主’给我的是‘散骨草’?” “没有错,不然我何必这么急急迫来?” 宋岳沉思道:“难道‘飞羽仙子’没有服用?但她的伤怎会痊愈呢?” “不错,我没有服用,也根本没有受伤!” 这语声从厅外传人,使厅中诸人同时一震。 奇峰突起,不由皆注目而望。 只见“飞羽仙子”姗姗而入,对四人一福,首先对文芷娟道:“为我使妹子连夜奔波,使我实在过意不去,得先告罪!” 接着对宋岳道:“刚才我正想说出,掌门因事出来,未能先说明,实使我觉得愧疚!” 宋岳这时恍然大悟,道:“那女侠究是受到何伤?” “没有!” 商梧双目精芒四射,沉声道:“没有?” “嗯!” 宋岳疑诧道:“那你怎会在峨眉附近倒地呻吟?” “伪装!” “伪装?”宋岳不禁心中微怒,想起在峨眉替她运功疗伤时,发觉真气输出时,初受阻塞,倏然畅通,当初觉得有些奇怪,原来竟是如此这般。 此刻,宋岳心中有一种被愚弄的感觉,不由脸色一肃道:“妃女侠,你又为什么脱离侦查路线,赶到龙池骗我?” 这话正是商亚男所要问的,四人八道目光,齐注视着她,等候回答。 “飞羽仙子”妃湘君脸上表情复杂,望了众人一眼,缓缓道:“奉‘孔雀令主’之命,所以如此做,但见了宋掌门人后,虽有些后悔,但一时拿不定主意,唉!现在想说出真相,恰巧又逢到文家妹妹来,太晚了!” 语气中有一丝凄凉的感觉。 但宋岳听得胸头巨震,忖道:“‘孔雀令主’这一着,又为的是什么?” 他暗暗猜测着,平静一下心潮,对“飞羽仙子”是“孔雀令主”的人,心中虽感愠怒,但想起对方也是侠义之流,何况刚才“飞羽仙子”对自己先已表明态度,只怪自己误会到感情方面去,所以未能先得知内情。 转念至此,不由平息下怒气,缓缓道:“女侠请坐下讲话,在下既说原谅于先,自然不会计较,何况‘孔雀令主’并非邪恶一流,不过因些许误会,造成彼此之间不愉快,但在下实有许多地方不明白,尚请女侠详告!” “飞羽仙子”神色一松,缓缓落坐,道:“既蒙赦罪,我自当知无不言!” 宋岳道:“女侠应邀而来,可是奉‘孔雀令主’之命?” “飞羽仙子”点点头。 “但‘孔雀令主’之意欲为何?” “卧底,预备在消灭红灯教时抢先一着。” 商梧闻言,脸色倏变,显然,他对“孔雀令主”昔日二次威胁,最后又派三老光临之事,犹耿耿于怀。 宋岳忙摇摇头阻止道:“商老暂且安静勿躁!”接着又问道:“那女侠没有碰到‘阴手屠夫’?” “没有,这不过是假托之言!” 宋岳此刻才发觉当初没有发觉这破绽。 “阴手屠夫”既由南北上,自己回程时绝不能与其相遇,因为他如像“飞羽仙子”当初所说,急急赶程,必有要事,岂会又走上回路? 这是一个巧合,但是却混蒙了自己,现在一证明又何尝不是一个破绽。 但话得说回来,没有“飞羽仙子”说谎这一举,商亚男及萧瑟的后果,实不堪想象,自己岂能赶到解围? 想到这里,宋岳觉得人算不如天算,阴错阳差,反而使商亚男逃脱一危,是以微微一笑,道:“但女侠何以脱离路线,难道是奉‘孔雀令主’之召?” “不是,确是发觉人,跟踪下来。” “谁?” “‘河洛一奇’甘桐!” 商梧闻言,倏然变色,道:“甘桐也归顺了那贼婆娘?” “飞羽仙子”点点头道:“不错,我就是因他转达‘孔雀令主’命令,作下苦肉之计!” 商梧怒哼道:“好啊!卧底卧到老夫家里来了,来人啊!请甘桐出来一见!” “飞羽仙子”摇摇手道:“商大侠不必命人请了,他刚才离开,大约是报讯去了!” 厅中诸人,听得心头一震,宋岳道:“‘孔雀令主’此举何意,女侠是否知道?” “不过出出气,假人之手,惩罚少侠,但却想不到少侠竟能破阵而出!” “唔!” “还有一个附带的重要关系!” “什么关系?” “因为庄中无人探听消息,失去联络,故要我顺便回庄探查信息,万一此地早发现红灯教主巢窝所在,立刻通知。 宋岳闻言,心中对“孔雀令主”之举,大感愠怒,想不到自己派的人还没有摸到她的地方,她竟已有奸细卧底在自己身边,怪不得一举一动,对方都先一着,由此看来,龙池相会,她原是要找自己! 这时,只见“飞羽仙子”道:“‘孔雀令主’曾有一言,说只有在一个情形下,要我亮明身份,与少侠合作!” “什么情形!” “只要少侠能对艾袭凤姑娘相爱,永不变心!” 此言一出,商亚男心中酸意复升,倏然变色,道:“就是掌门合作,‘天地双星’拼了命,也要见识见识这个老糊涂!” 宋岳闻言一震,说来说去,中心点还是在艾袭凤身上,他暗暗叹口气,心中不由感到烦恼。 想到自己一身情孽,深仇未报,却慢慢在爱情里翻滚,实在身不由己,出于计算之外。 此刻,他倏然起立道:“女侠坦诚相告,宋岳拜谢,去留任便,但在下决不会被所威胁,宋岳有宋岳的看法及主张,对艾姑娘决定负责找出她的下落,但是关系感情,却无法勉强!” 说到这里,从怀中掏出一册绢书,又对文芷娟道:“这是文三叔的独门掌谱,如今原璧归赵,希望娟妹能好好练习,也了我一桩心愿!” 文芷娟对此刻发生的变化,莫名其妙,接过“狂风掌谱”呆呆怔视着。 只见宋岳又对商梧一揖道:“‘河洛一奇’甘桐既然离开,必已向‘孔雀令主’报讯,事已紧急,宋岳不愿落于人后,只能先行,各路同道及三派人物一到,就请商老率领,为我后援,现在先行一步。” 语声一落,人已如电光一闪,向厅外纵去,二个纵跃,已消失在庄门之外。 宋岳在愤恨烦恼中,夤夜出庄,也不带火龙驹,展开身形飞奔出普光寺,循道单身只影东走,在天色微明时,已过襄阳,一路上,他仇恨之火高烧,心情焦急,暗暗祈祷父亲保佑。 他知道单身闯魔窟,危险万分,但现在情势被逼如此,如“红灯教主”被“孔雀令主”先行下手,自己情何以堪,怎对得住地下的父亲。 古代武林,讲究的是血债血还,手刃亲仇,才能够扬眉吐气,难怪宋岳焦急万分。 当然,他衡量“孔雀令主”身手虽比“红灯教主”较高一筹,但真是称心如愿,也非简单之事。 但有武林三老,四大门派相助,势必也并不薄弱。 不论“红灯教主”是否会引颈就戮,如被吁l雀令主”一惊动,再次逃遁,则以后又要费一番脑筋。 宋岳默默思索着,兼程急赶,除了吃饭时间外,一刻都不肯停留。 九连山位于赣粤交界之地,峻岭连绵,峰峦重叠! 在第三天晚上,一条黑影,以眩人眼目的快速,恍若殒星飞火,向九连山奔驰。 这正是欲报父仇,独闯魔窟的宋岳。 他一到九连山脚,眼见山岭一片漆黑,在凄迷夜色中,一片沉寂,悄无丝毫声息,不由停身凝视,犹疑起来。 他从“笑方朔”口中知道红灯教总坛设在九连山,但却不知在九连山何处? 正在思索走哪条路之际,前方倏然传来一丝衣袂飘风之声。 宋岳此刻功力已登峰造极,微一辨鉴,就知来人约在二十丈左右,忙闪身隐人草丛,在昏黯月色之下,只见一条黑影,向右边山谷,疾如鹰隼一般,疾射而去,轻功之高,竟未逊自己! 此刻,已是初更,星河隐约,夜风料峭,大地一片沉寂。 宋岳见武林人物出现,而且功力这般高,心中也不禁一惊,但魔窟近在咫尺,判断此人一定与红灯教有关,哪肯错过机会,身形暴长,随后追去。 但是,前面那条人影,也是奇快绝伦,风驰电掣般,倏起倏落,时现时隐,恍若一缕飘忽的烟雾! 宋岳在后面追得心头沉重,暗忖道:“此人究竟是谁?如是红灯教中人物,此行实危险万分,不可轻进,如不是,则他半夜在此出现,又是为的什么?” 他脑中泛起万缕思潮,心中更想非看清对方身份不可,脚下微加三成真力,越来越快,竟如御风飞行,一闪即逝…… 这样渐渐迫近,宋岳已看清对方一身黄衫,衣袂飘飘,身影瘦长,却看不出来历。 宋岳专神注视对方身份,却忘了顾忌自己行踪,在这段时刻双方距离不过十丈左右,试想以对方这等轻功,岂会不发觉有人跟踪? 这时五十丈外是一片密林,倏然那黄衫人发出一声凄厉长笑,身影突然加疾如箭,如电光一般,向密林中激射而去。 宋岳心中一震,加速身形急起追去。 刚到密林,倏闻一声阴恻恻的冷笑,道:“小子,想不到你如此大胆,竟敢跟踪大爷!打!” 随着语声,一股凌厉的狂飚,直奔疾掠而至的宋岳迎胸撞去。 第四十七回 毙天煞星 复入重围 宋岳不防有这一着,语声入耳,知道不妙,行踪已露,刚要停身,一股刚劲无俦的掌风,已迎面撞至。 在这刹那,闪避不及,好个宋岳,临危不乱,脚跟一旋,身形已横飘一尺,双掌一翻,斜刺里挡去! 轰的一声大响,二股掌力,硬生生地迎实,扬起一片沙尘。 宋岳因急忙之中,无法运转“芥子神功”,被震得横退一步,不由怒火大炽。 正欲开口喝问,只见黄衫人身形忽现,穿越尘雾,闪电扑至,刹那之间,双掌犹如暴风骤雨,飞快拍出,如惊涛骇浪,劲气如山,挟着呼呼锐风,向自己袭至。 宋岳料不到对方攻势这等凌厉、毒辣,只见对方掌影漫空汹涌,撩人眼神,不知何虚何实,威力万钧。 不由一声如雷大喝,双掌运足“芥子神功”,一招“风变云幻”,向前迎去。 “三才居士”绝学,果然神妙无方,掌势一起,潜力倏涌,竟严密得周身没有一丝空隙,一股似刚若柔的震力,立刻一波波反震回去。 黄衫人神色一惊,似料不到这跟踪之人有这般身手,一声厉喝,身形暴退,掌势一收,静静屹立,向宋岳打量起来。 这时,宋岳才看清对方容貌,不由心中泛起一阵阵寒意。 只见对方身材瘦高,脸是葫芦形,枯黄焦黑,一双眼睛突出,犹如狰狞夜鬼,闪出一丝丝精芒,看来阴气森森,胆小的人,怕不魂飞魄散! 宋岳一见此人,心中就有一股说不出的恶感,沉声道:“阁下何人?为何狙击在下?” 黄衫人嘿嘿一阵冷笑,道:“小子,你为什么不问问自己,何以素不相识,就一直跟踪大爷?” 宋岳怒火大炽,哈哈狂笑,道:“天下之路,天下人走,你既不是鬼,何怕人跟踪?” 黄衫人阴恻恻一哼,道:“小子,你跟错了地方,红灼‘教总坛之地,岂容你故闯胡走?” 宋岳闻言一震,忖道:“想不到误打误闯,竟找对了地方……” 心中想着,脸色一沉,道:“尊驾是红灯教徒?” 黄衫人微哼半声,道:“小子,你看错人啦!” 宋岳不禁一愕,只见黄衫人接着道:“大爷路阴痕,来自东海,为红灯教主贵宾,小子,我看你今天只有死路一条!” 宋岳一听魔头请来这种邪道高手,心中暗暗猜测总坛所在不知隐藏多少能手! 但此时行踪已露,反正闯进去也是一番恶斗,不如趁早除一个是一个,想到这里,冷冷一哼,道:“贼子,宋岳此来,就是专找你们这批万恶之徒,看来你倒是死路一条!” 路阴痕闻言脸色一惊,旋即阴森一笑,道:“原来你就是专门与本教捣蛋的宋岳,嘿嘿!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投,东海‘瘦无常’的一条命,今天就要你偿还!” 说着,身形一步步向宋岳欺近,二脚沉重,落地有声! 原来“天煞星”路阴痕也是东海顶尖魔头,自“瘦无常”在武当毙于宋岳手下,一去不返,心中挂念着这宝贝徒弟,日日思念。 久等不至,倏然接到“红灯教主”飞函相邀,并称“瘦无常”已身亡宋岳剑下,一得此讯,挟怒进中原,此刻见宋岳,岂肯放过! 宋岳眼见对方欺身而近,不由发出一声狂笑,双目中冷焰暴射,叱道:“今天就看看谁要谁的命,凡是红灯教中贼子,宋岳誓必剑剑诛绝!” 语声中,身形迎上,双掌骤出,两股掌风,犹如奔雷闪电击出。 宋岳抢先进攻,意在速战速决! 但“天煞星”路阴痕岂是等闲人物,一声阴笑响起,身形奇快一闪,掠过掌风,双掌弧形一划,竟斜袭宋岳身左大穴。 这一招奇绝已极,掌招路子迥异一般常规。 宋岳只觉得眼前黑影一闪,对方人影已失,接着一股劲气从左侧倏然袭至。 此刻,他不禁脸色微变,身形猛然一旋,右拳斜挥,一连串凝如实质的罡劲,电闪破空迎去。 轰轰之声立起,半空霹雳暴响,正是“霹雳霸拳”中的“西天音雷”,施来真有石破天惊之势! “天煞星”为人狡猾阴沉,一见宋岳拳风敛藏无限潜力,重如山岳,没有把握,岂肯迎实,一声阴森语声n晒:“好小子,还真有两手,难怪目中无人,口出狂言!” 语声中,身形一晃,已转过半个圈子,一声厉喝,身形又猝然欺进,双臂怪异一抡,震出网状掌影,挟着强烈劲风,由意想不到的怪异角度,飞切而入,挥向宋岳全身要害! 这一招正是东海“绝魂掌”法中的绝学“地狱魔影”,施到极处,真是神鬼难测之势。 宋岳在对方诡奇古怪的掌式下,神色凝重已极,心中飞快转过一念。 假如连这一个人都除不掉,怎又能独闯魔窟,杀敌报仇? 心念至此,豪气大发,一声长啸,身形连晃,左掌一招“汉霄星落”,扬起点点掌影,左拳一招“虹曳苍穹”,平挥而出。 二招二式,以不同方向,暴然推出。 一片猛威无俦的罡劲,挟着窒人魂魄之势,心中也不由大骇,但他不愧东海第一号邪道高手,一声厉叱,整个身形,倏如旋风飞舞,倏然浑身乱颤,竟闪进漫天如刀劲风之中,并指如戟,连戳宋岳脑门“车谷”“阳白”“曲鬓”“合听”诸要穴。 这些重穴,都属于足少阳胆经,一经戳中,立刻脑浆进裂,心胆破碎! 宋岳见对方能避过自己这二招绝学,心神不禁一震,上身一斜,避过凌厉如剑的指风,掌势一转,反向对方前胸挥去。 这一招避攻出击时间,快若电光,简直奇得令人咋舌。 岂知掌势方出,“天煞星”一声冷笑,脚下如闪电一般,竟撩向宋岳“丹田”重穴。 凌厉,快速,竟比宋岳还要快上一筹! 将近半个时辰激战,宋岳已量出对方身手并不比“红灯教主”高,只是招式奇异而已。 此刻刚摸熟路子,却料不到对方还有这一路腿法。 宋岳出道以来,确从来没有碰到过手脚齐施的武林人物,发觉脚风袭身,不由一骇。 在这生死刹那,宋岳脚尖陡然一点,身形斜升而起,真可说避得千钧一发! 现在,他不禁怒火中烧,脸上笼罩着一片骇人杀机,身在半空猛然下扑,双掌并指如戟,一招“闪电惊鸿”,向前袭出。 只见条条指影,漫空而下,快得眩人眼目。 此刻,宋岳不敢再行大意,出招变招之间,丝毫不留余地,倏拳倏掌,倏指倏切,浑身绝学一齐施出。 招式如长江怒涛,卷雪飞花,辛辣无比。 “天煞星”虽然狡猾阴辣,但五十招一过,也渐渐无能为力! 只见他身形如鬼魅现形,怪异飘忽,间而也还手攻击,已不如刚才那般凌厉了。 但以普通高手看来,也会瞠目咋舌。 这二个正邪武林顶尖高手,便展开一生绝学,拼命搏斗! 这场厉斗,真是惊人心魂。 如狂涛般的罡气,充塞空间,时而四溢,扫得周围林木不时劈断栽倒。 这情形在宋岳是出于意料之外的。 他绝想不到,尚未闯入魔窟,就碰到这般高手,在这刹那,他一声厉叱,身形一旋,袅袅而起,左拳捣出一招“万径灭踪”! 这招“云汉九式”中第二招拳法,挟着宋岳毕生奇遇的功力,轰声大发,正是灭绝人踪之势! “天煞星”路阴痕已额角汗水如雨,一见这种威势,神色大骇,晃身暴退! 宋岳早已料到这一着,眼见对方晃身,右手长剑倏然无声出鞘。 一道寒森、慑人的精光横空撩起,犹如长虹经天,手腕一抖,映着满天银花,如雪花飘坠一般,疾如闪电,向对方身形罩去。 这正是一招“坠云飞雪”。 “天煞星”一见长剑出鞘,自己退到哪里,周身都包围着一点点像雪花般,密密麻麻剑影,不由心中大惊,连声厉啸! 啸声中,连变七八个身法,却仍无法脱出这道剑芒! 在情急之下,他迫不得已,施出一招“懒驴打滚”,身形一矮,就向地上倒去,想滚出剑力威势圈外。 但“三才居士”绝学,岂能这般容易躲避! 宋岳一声大喝,长剑一压,只听见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嚎;划破长空,震荡于丛林之间。 佥咣倏敛,“天煞星”路阴痕的瘦长身躯,除了头颅之外,变成了一堆血泥! 头颅上的一双突出的阴狠目光,此刻更加突出,狰狞的脸上露出惊骇恐怖之容! 这惨烈的景象,使凄清的夜色中,平添一点阴森恐怖的气氛! 宋岳手持长剑,深深地吐出一口气!他终于战胜了对方,毙对方于剑下! 但是这场搏斗,赢的非常吃力,几乎损耗了他一半真力。 宋岳此刻长剑归鞘,默默静立当地,微微调息。为了还有太多的强敌,他不得不谨慎。 黑夜阴森而凄迷,天上的稀疏星辰,闪烁着微弱的光辉。 时已二更,半弯昏月早已躲进了云层! 宋岳调息刚刚完毕,远处啸声连连,十余条黑影,飞泄而落! 一到当地,看到地上人头,及屹立当场目中飞射着煞气的宋岳,不由齐声惊噫! 身形一顿,接着立刻采取包围之势。 宋岳嘿嘿一声冷笑,长剑飞快出鞘,骇人的目光随着身躯慢慢旋转,口中默默数着:“一个,二个,三个……四个……八个……哼!一共只十二人,今天说不得要大开杀戒了!” 第四十八回 气壮山河 功骇邪道 夜寒如水。 星辰零落。 苍穹风啸云幻,层层叠叠,看不到一丝月光。 四周荒凉而凄迷,一片漆黑! 但是赣粤交界的九连山麓,一片密林前,却呈现着一片扣人心弦的紧张情势! 十二个红灯教徒,围成一个三丈方圆的圈子,手中兵器不一,像一棵棵没有叶子的秃树,静静屹立着,惟一可以看到动静的,只是十二对泛起狠毒和恐惧光芒的眼珠在那儿溜溜转动。 而圈子当中,静如山岳地屹立着一位剑眉星目,手持长剑的少年。 他的双眸中,暴射出一股慑人心魂的寒光。 他这目光中,好像可以看出他内心熊熊燃烧的仇火。 恨! 怒! 加上一种人类中难以看到的煞气,此刻在他的眼睛中,暴露无遗。 他!正是单身欲闯红灯教的宋岳! 现在,他的脚步在一种令人无法觉察的程度下,慢慢地动。 身躯随着一点点地在旋转,目光缓缓地扫视周围每一个人,嘴角斜翘,现出一道冷酷的弧线,似是不屑,也加深了脸上的杀机。 风中飘游着一股血腥味,这是从地上一堆血泥及“天星煞”的人头上散发出的。 双方在这刹那,静静地僵持着。 血腥味虽愈来愈淡,可是场中的杀气却越来越浓! 宋岳转满一个圈子,他已看清了这十二个敌手! 正对向着他的一个,只剩下一条独臂,正是南闽九宫山,自己剑下游魂的“夺命厉魔”车煌。 只见他目光中射出一股阴沉的光芒,配着一副厉鬼似的脸,活像一个僵尸。 靠左边数,一排四人,个个头上牛山濯濯,身穿红色袈裟,第一个却是“龙池”遁走的藏派番僧呼图木。 宋岳一眼就看出都是藏派一流高手,四个和尚脸上杀机浓厚,显然想依恃人多,为已死的番僧呼图克报仇。 再下去二人却是昔年在玉门关上见过,随侍红灯教主之侧的护法及执法香主——枯瘦短小的身裁,除了目光炯炯外,丝毫没有表情。 最后靠自己右手的一排五人,个个身穿朱衣,胸绣红灯标志,大约也是香主之流人物。 不错,这五人正是红灯教总坛堂下五大香主,号称“红灯五煞”!宋岳眼见敌人大半都是自己手下败将,有的虽未曾会过,想也不堪一击,他鼻中不由微微发出一声轻视的冷笑。 但尽管如此,却不愿未谋先动,浪掷一击。 因为宋岳明了,这批人中,任何一个,都是极扎手的邪道高手。 假如以一对一,他相信没有一个能逃出自己剑下五招。 但是,现在十二人围攻,情形又自不同,这并不能以十二个五招一加,就能完结了事。 最主要的,在未见“红灯教主”之前,宋岳实不愿轻耗功力,但他知道对方围住自己,决不肯轻易放手。 故目前最佳的办法,必定要快刀斩乱麻,一出手就要使对方躺下三个,先震慑住这批恶徒心理。 这,就要寻找机会了! 宋岳心念起伏,星目中暴射出二道慑人魂魄的威棱! 瞥扫四周,考虑向哪一方面先下手。 而红灯教徒那边十二人的心理与宋岳何尝不是一样。 吃过宋岳苦头,知道厉害的人,对宋岳的身手,皆有些微战栗。 不过今天在自己门口,胆势略壮,无法予对方致命一击前,谁都不愿出手,先找晦气! 而这些人的地位在教中皆是极高之辈,剩余不知厉害的人,未见上司发令,当然谁也不会先出手。 于是在这片刻之间,场中十三人僵持着,都在相互注意对方的分神疏忽刹那,一举致对方死命。 空气如凝结一般渐渐下沉! 静寂。 一片静寂,几乎每个人都可以听到其余的人心跳的声音。 正在此刻…… 场中响起一阵冷酷而轻狂的笑声:“嘿……嘿……嘿……” 这阵冷笑,充满了蔑视与杀机,使场中红灯教的高手神色一震。 宋岳薄薄的嘴唇,冷笑之声一落,倏然长剑一挥,撒出一片寒气森森、凌人心魄的星芒,向“夺命厉魔”倏欺二步。 车煌惊弓之鸟,神色一骇,不由自主地暴退一步! 其余十一人倏见宋岳身形一动,以为对方抢先动手,齐都身形一晃,手中兵器一摆,想要出袭…… 就在众人要动未动之际,宋岳身形飞快一旋,长剑挥出层层寒涛,向周身外一圈。 这一旋一圈的快速程度,简直眩人眼目,十二个红灯教高手都觉得每人眼前有一道剑光在飞舞。 不由皆神色一惊,身形微顿,手中有兵器的香主之流人物,立刻挥出挡剑。 岂知在这飞快刹那,寒涛似的剑光倏然消敛,只见宋岳仍静静地屹立原地,丝毫未动。 他手中长剑垂地,仿佛刚才他根本没有动手一样。 十二位邪道高手神色俱呈一怔,不知宋岳究竟怀何心意? 这些写来虽长,实际不过眨眼之间的事! “夺命厉魔”一见这种形情,发觉自己这一畏怯退身,太以示弱,在一般香主眼中,简直丢脸至极,不由脸色一涩,飞快飘进一尺,站在原来位置,补上缺口,鼻中阴涩的一哼,借以隐蔽一点窘态。 他哼声未落,宋岳又仰天哈哈狂笑了,笑毕,眼神轻蔑地一扫场中诸人,冷冷道:“车煌,你对小爷既然这么害怕,又何必还要来送死?” “夺命厉魔”脸色一变,独臂轻微地在抖动,阴恻恻地道:“姓宋的小子,今天就是你的末日,死到临头,还敢大言不惭!” 语气虽怒而厉,却仍掩不住眼光中有一丝窘惧之意! 宋岳冷涩地道:“嘿!你既急要去与你那难弟做伴,只怕你今天掉的不止是一条左臂!” “夺命厉魔”声名何等慑人,被宋岳一再讽刺,哪受得下这口冤气,双目阴焰骤盛,一声阴哼,正要出手。 但一看到宋岳手中微抬的寒光森森长剑,此刻竟在作不规则地抖动。 这些微动作别人皆没有注意,但车煌目光一瞥,神色一变,立刻把一股阴厉愤怒之火,压了回去。 原来宋岳的长剑抖动,极为轻微,幅度只有三指之宽,可是,剑指正对着车煌,而微颤一下,必幻出七朵银星,如过年夜空中的烟花,凌空飞射。 这一手,在抖霍挥动之下,幻出七朵银星,并不算奇。 但是要以三指宽的幅度,颤出七朵清晰的银星,却并不简单。 如不是内功已通玄之辈,岂能露出这一手? 尤其不是正对宋岳的其余十一人,虽见长剑微颤,只以为宋岳心中激动所至,根本看不到在剑芒三寸小圈中幻现的七朵银星。 难怪“夺命厉魔”凶焰顿敛,强压怒气。 在这瞬眼之间,宋岳已微微转身,对四个藏派番僧冷冷道:“四位出家之人,难道也想趟浑水,助纣为虐?” 为首的呼图木手中“阴阳双轮”一摆,厉声道:“小狗!你在龙池,杀死本门师兄,今天佛爷要你血债血还!” 宋岳冷冷道:“既要血债血还,呼图木!你当初何必逃走?” 呼图木脸色通红,由红变紫,突然怒吼一声,双轮飞舞,作势欲扑! 旁边的“夺命厉魔”倏然低喝一声,独臂一挥,忙拦住道:“大师何必急在一时?” 宋岳嘴角一翘,轻微一哼,又对二位护法执法香主,冷冷道:“二位常随贵教主身侧,玉门关一见,今天才再次相聚,敢情也想插一脚?” 为首枯瘦矮小的阴沉老者,冷笑道:“你为本教死敌,今天只怕你难逃天罗地网!” “那等下就试试!” 宋岳冷酷的语声一落,眼神一瞟“红灯五煞”,见五人手执鬼头刀,虎视眈眈地凝视自己,跃跃欲动,也不理会,身形仍转回原来正对车煌的位置,冷冷道:“各位是想与区区动手?” 语声残酷得好像不是出于活人口中,配合于一双威棱四射的目光,十二个邪道高手不禁为之一悚,没有人出声回答。 宋岳微哼半声道:“区区来此,只是为贵教主而来,只要各位不想插手,让开道路,宋岳决不出手与各位为难!” 这次,有回音了! 只见番僧呼图木哈哈狂笑,打破沉寂道:“你以为用几句话就能打发过去?” 宋岳目中精芒陡盛,冷哼一声道:“区区既敢找来此地,又何惧这些微不足道的阵仗……不过,各位不妨自量身手,是否是区区敌手?” 呼图木老羞成怒,厉喝道:“好狂小子,你以为今天好过?嘿!明年今天就是你的忌辰,各位上!” 语声中,“阴阳双轮”一摆,划出二道雄厚而紧密的银芒,光旋电转,挟着刺耳锐啸,直向宋岳卷去。 呼图木这一忍耐不住,抢先发动,早在宋岳意料之中。 这时他已筹好对策,脑中飞快转过一念:“对付这批恶徒,不用诡计,难以立刻解决,用兵之道,贵在奇正不一……” 心念一动,就在对方双轮刚起刹那,蓦地…… 他发出一声如雷大喝:“住手!” 这喝声犹如雷霆发威,震山撼岳,群峰俱颤! 刚要围袭的十二位邪道高手,耳闻这威凛大喝,心神俱震,不由身形一顿! 呼图木倏收双轮,冷冷道:“小子,你还有什么话说……” 语声未完,倏见宋岳左掌猛然推出,口中喝到:“先要你命!” 一道狂飚,疾奔而出! 呼图木一骇,身形飞闪,厉叱道:“好小子,放刁……” 岂知这道狂飚倏然消失,只见一道如虹剑光,反向“红灯五煞”袭去。 宋岳衡量当场形势,知道以“红灯五煞”这五人最弱,遂趁敌方心神刚分之际,施出声东击西之计,果然奇袭奏效! 只见银芒飞泄中,场中立刻响起三声凄厉长嚎! “红灯五煞”防不到宋岳竟先拿自己开刀,眼见剑光电闪而至,身形急闪,但以宋岳剑术,岂容对方逃出志在必得的一击,剑光一回,血雨飞洒中,三煞立即身首异处,尸横当地,只剩下老大老二退避得快,倒飘一丈! 这变化起于霎眼之间,其余红灯教徒见状大震,齐声厉叱,蜂拥而上,掌风轮影,如浪潮一阵阵的汹涌攻出! 于是一场惊心动魄的血战,立刻开始! 宋岳一见奇袭得手,包围圈呈现缺口,哪肯错过机会,眼见对方掌力兵器袭至之际,身形如电光一闪,飘出外围,长剑接连闪出十余道寒芒,首先向“夺命厉魔”袭去,口中大喝道:“车煌!小爷就第一个送你上西天!” “夺命厉魔”倏见剑光缭乱,飚然袭至,神色大惊,独臂一抡,厉吼一声,斜侧一闪,五指就向宋岳身上五大死穴扣去。 这时,宋岳凝聚的“芥子神功”早已运到十成,一声大喝,身形一转,左掌弧形飞出,一招“风云变幻”,袭向车煌上身,长剑撒出千重银花,向就近的一名番僧刺出。 这一招二式配合之妙,已达巅峰! 那番僧及“夺命厉魔”一声惊呼,身形连退三尺! 这时,所余“红灯五煞”老大老二两人已刀光一闪,疾欺而上。 呼图木和另外二名番僧挥着六只银轮也呼啸而至! 在这刹那,宋岳脸上杀机陡盛,一声冷峭至极的嗤笑响起,辣手陡出。 他脚下一点,身形猛然一飘,兀地笔直上升,然后飞快下扑,长剑一招“云汉九式”中绝学“云端飘雪”,挟着一点点银花,如雪花般缓缓而降! 说他慢,其实快速已极,左拳一招“万径灭踪”,就向外围的护法二香主扫去! 这二招拳剑绝学一施出,场中只见白花花的剑光及刚猛无俦的劲气巨浪! 于是又是二声惨嚎响起! 护法、执法二名香主,身形倒撞出一丈,鲜血狂喷,各被掌风扫中,五脏离位,倒地不起! 一位番僧,脑袋被削去一半,脑浆四溅! 在这片刻之中,红灯教又失去三位高手! 十二人去掉一半,剩下的六人,皆被骇人的声势震住,脸上失色,排列一起,目光中露出惊惧的神色! 第四十九回 身入魔窟 威震红灯 宋岳这时仗剑停住身形,星眼向余生的六人一扫! 现在只剩了“夺命厉魔”车煌,呼图木及二名番僧,还有“红灯五煞”的老大老二。他口中冷冷地一哼道:“各位是否还想死?” 六名红灯教中高手,目光中皆露出又惊又怒之色,互相一注视,车煌首先道:“宋岳!这笔账,早晚要你偿还。” 语声一落,目光一闪,喝道:“咱们退!” 六条人影刚动,宋岳厉叱道:“站住!” 六人听得神经一震,心中一骇,立刻微抖身形,停住脚步,呼图木大喝道:“你要赶尽杀绝,佛爷就与你周旋到底!” 说着“阴阳双轮”一摆,蓄势戒备! 宋岳嘿嘿冷笑道:“对你们这批贼子,没有什么客气可说!” 语声中,身形陡然欺进三尺! 六名邪道高手,脸色一变,不自主地暴退三尺! 宋岳嘴角一翘道:“不过小爷今天放你们一条生路,让你们多活几个时辰,还不慢慢带路!” “夺命厉魔”阴恻恻地一哼,道:“小子,你在此不动手,只怕你有去无回,后悔莫及,要来就跟着走!” 独臂一挥,向密林左边一条羊肠小道纵去。 于是六条人影,像六支利箭,疾射而出,宋岳紧跟六人身后,双眸煞光不时向四周巡扫! 只见道路迂回曲折,时而穿越密林,时而越过峭坡,地势果然险恶隐蔽。 宋岳边行边忖道:“难怪三路人马及‘孔雀令主’这等身手的人,都搜不到,原来隐藏在这神鬼不知人不觉的地方!” 这样经过盏茶时刻,倏然道路开阔,宋岳远远打量,只见百丈之外,耸立着二座山峰,呈出一谷。 谷中灯火烛天,人影幢幢,而现在自己立身之处,是一片旷野,道路用乱石砌成,宽约六尺,两旁密密层层的树林,深不可测。 眼前以“夺命厉魔”为首的六人,到此脚步倏然放缓,蓦地…… 道旁林中亮起一盏红灯,接着闪出一道黑影,大喝道:“来人止步!” 语声一落,一见是车煌,立刻躬身道:“堂主回来啦!总坛刚传下令谕,要堂主立刻回禀山外情形。” 只见“夺命厉魔”车煌沉声道:“立刻传讯总坛,有好朋友驾临,接客!” 那教徒闻言,神色一惊,再一看只有六人回来,立刻又是一变,目光再一瞥见后面缓缓走来的宋岳,立刻打出一阵胡哨。 宋岳暗暗冷笑,见前面六人缓缓前进,也缓缓跟上。 在这刹那,只听得满山胡哨吱吱连响,红灯立现,四处人影晃动,一片紧张之状。 宋岳见到这种情形,也不禁暗暗紧张戒备,暗忖:“红灯教能独霸江湖,声势果然不小!” 这时已行至谷口,陡然谷中飘出十几道光影,立刻谷口亮起十余盏红灯,四周立刻蒙上一片红色光芒! 十余道光影一字排开,前面六人,身形迅速一飘,站立两旁!宋岳煞气毕露的精芒一闪,不由一怔! 只见出谷的持灯教徒四周拥立着,中间站着一个美貌如仙的女子。 这女子看来约三十年纪,如少妇一般,身披淡红色罗纱,明眸皓齿,两颊白中透红,吹弹欲破。 一个樱唇,简直能诱人犯任何罪恶! 此刻被阵阵山风一吹,罗裳飘逸,端的如广寒仙子,月中嫦娥! 宋岳不由怔着,想不到充满罪恶煞气的魔窟中,竟出现这种明丽女子! 正在怔愕之际,只是那少妇,媚眼向宋岳一瞟,倏然转首道:“车堂主何在?” “夺命厉魔”车煌立刻飘身一侧,俯首道:“车煌谨聆副教主吩咐!” 宋岳见状一惊! 他想不到这看去美如天仙,弱不禁风的少妇,竟是万恶魔窟的副首领! 此刻他暗暗慨叹,以她的外表看来,谁能知道这是一位万恶不赦的魔头之一? 其实宋岳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怎知道副教主不但武功超绝而且阴毒绝伦,其行径更令人发指。 只见那少妇脸色一寒,如罩浓霜,冷冷道:“车堂主!你们出去十二人,只有半数回来?” 车隍恭声道:“其余人物已为本教捐躯,请副教主裁夺!” 以“夺命厉魔”这种不可一世人物,竟对少妇露出这种低卑神态,使宋岳暗暗纳罕不止! 此刻,他见对方这种从容之态,心中不由对她作加深一层估计。 只见这少妇一挥手,摒退车煌,娇躯姗姗上前几步,布满寒霜的脸色,倏然露出如花般笑容。 这脸色变化之快,简直令人无法思议,只见她道:“耳闻宋少侠不但承四异之后,而且是‘罗浮’一代掌门,如今一见,果然盛名不虚,请问夤夜驾临,有何指教?” 宋岳对她莫测高深,不由冷冷道:“尊驾何人?此话岂非明知故问?在下此来除了找贵教教主,还有何事?” 少妇倏然格格一笑,道:“原来是找教主而来,奴家‘笑面罗刹’万云裳,忝为本教副座,不知能否代表教主答话?” 宋岳脸色一寒,道:“小爷与红灯教主仇如山高,恨若海深,除非你想送死,嘿嘿!请立刻传报魔头出来!” “笑面罗刹”又笑了,这次笑得花枝乱颤,好像有什么高兴的事一样! 但是四周的红灯教徒,却个个脸呈紧张之色。 他们都知道,这位副教主表面愈笑得厉害,手段愈加毒辣,伤人于不知不觉之间,“笑面罗刹”之名,就是由此而来。 宋岳看得心火上升,厉喝道:“你有什么好笑?” 万云裳倏然停止笑声,娇声道:“教主正有要务处理,本座代为接客,不论你是有事,抑是寻仇,今天总算是本教贵宾,有话慢讲,先喝一杯茶如何?” 宋岳目射冷焰,微哼半声,道:“小爷没空跟你罗嗦,如你不肯传报,小爷自己会进去。” “笑面罗刹”又是一笑,道:“你是不识抬举?” 宋岳哈哈狂笑,道:“副教主何必假心假意,在下此来已经算抬举了你们,看看贵教在场之人,哪一个不是区区手下败将?” “笑面罗刹”粉脸上倏然闪过一丝狞厉之色,冷冷道:“本座一向掌理内务,耳闻少侠功力通神,正想领教几手,看看本教总坛重地是否是任人来去之地?” “你既想动手,宋岳说不得只好得罪了!” 语声一落,双掌微翻,抢先一招,电闪而出。 岂知“笑面罗刹”竞比宋岳还快半步,娇躯迅捷一欺,衣袖一翻,玉手如鬼爪般倏然伸出,向宋岳怪异绝伦地拍出三掌! 这三掌怪异疾速已极!而且随着掌势,一股掌劲,犹如惊涛骇浪,排空激荡,卷涌而至! 宋岳心中一沉,他料不到这看如弱女子一样的“笑面罗刹”,竟具有这般身手,看来与“红灯教主”功力相差不了多少。 在这刹那,宋岳豪气大盛,身形不退反进,大喝一声,宛如半空一声闷雷,双掌一合一分,猝然连变三个招式,倏然扬出。 只见一阵狂飚,犹如实质钢墙,迎接上去。 “波……波……” 一连几声巨响中,双方掌力凌空硬生生地接实,劲力激荡,罡气四溢中,周围红灯竟连灭六盏! 红色迷蒙的光芒,倏然一暗下,只听“笑面罗刹”一声娇哼,身形竟被震得倒走七步! 宋岳屹立如山,纹风不动,但脸色沉凝,内心暗暗震动!忖道:“难怪对方以弱质之躯,使教下一班穷凶恶煞般的邪道人物俯首听命,竟具有这般功力!” 在这刹那,“笑面罗刹”忽然娇容一变,一声尖叱,倏而闪进,十指春葱,一卷一弹,十缕尖锐指风,犹如十柄长剑,发出一道道白色烟气,挟着啸声,疾袭宋岳周身大穴! 宋岳蓦觉这十道指风袭身,鼻中倏闻到一股似腥似膻的香味,立刻惊觉,知道这一定是什么迷魂毒雾! 一惊之下,立刻暴退,长剑出鞘,叱道:“好毒妇!竟敢施出卑劣手段,暗算小爷!” “笑面罗刹”万云裳格格一笑道:“本座五更断魂香,百施不爽! 宋岳,还不乖乖就缚!让本座给你解药!” 宋岳闻言一震,暗暗运功,微觉头脑一阵晕眩,知道是实情,这时,他嘴角露出一丝残酷的冷笑,仗剑缓缓向“笑面罗刹”欺去。 神态如九天尊神,目光中射出一股令人悚栗的怨毒。 万云裳见状也不禁为之慑住,缓缓后退。 其实宋岳却是借此机会,缓缓运气! 在这刹那,“芥子神功”立刻阴阳互分,循环周身一百二十八个血穴,会聚于“丹田”,直冲“黄庭”。 他以本身三昧真火,炼化吸入体内的烟毒。 果然,一股热寒交流的真气,一到“黄庭”,头中晕眩立刻消失于无形,心神为之一清! 在这刹那,“笑面罗刹”一见自己的拿手绝活竟不生效,一声厉叱喝道:“宋岳,就让姑奶奶再给你一掌,早些送你—亡西天!” 语声中,他身形如鬼魅一闪,长剑接连挥出七剑,剑身上竟暴起一连串珠状精芒,映起漫天银花,使人神夺魄飞! “嘶……嘶……” 剑风破空声大作,万道耀眼的寒森森剑光,向“笑面罗刹”万云裳周身罩去…… 原来宋岳恨透对方刚才辣手频施,已将全身真气,—齐逼于剑身之上,使剑芒竟然长出五寸。 “笑面罗刹”狰狞阴狠的目光中,突然变成死亡恐怖的神色!娇躯连退!但觉宋岳剑芒如影随形,终始跟随左右,离身不及五寸。 在这刹那,她连声惊呼,知道要立刻寿终正寝,横尸剑下! 场中一批邪道高手,一见这种危机一发之状,厉叱连连,身形齐动,就想扑救! 但大家心里都清楚,在这种紧张关头,远水不济近火,救也白费! 眼看“笑面罗刹”立将丧命…… 蓦地…… 半空中响起一阵阴沉大喝:“宋岳住手!你看看老夫手中是谁?” 宋岳闻声,蓦地一震,目光一瞥,不由大骇,剑上招式不由一顿! 在这刹那,“笑面罗刹”已从这些微空隙中,闪身而出,立刻暴退! 此刻,她脸上狰狞之气尽失,香汗涔涔而落,余悸犹存,神色连变! 真可说是死中逃生! 场中随着那阵阴喝,红云一闪,一个锦袍碧目的老者已屹立场中,望着宋岳连声阴笑! 嘿!不是别人! 正是对头冤家,欲缉之元凶——“红灯教主”! 此刻宋岳仗剑,身形微退,心中一阵震惊! 因为“红灯教主”左肋夹着一人,披头散发,身上衣服破碎零乱,好像受过酷刑! 是谁? 嘿!却是一去不回,生死成谜的“哭笑双绝”之一,“哭道长”卓丞。 只见“红灯教主”碧目一闪,阴恻恻地狞笑,道:“小子,你再动一动,老夫就把这哭鬼立毙掌下!” 宋岳一见杀父仇人,就在眼前,怒火高烧,目光尽赤。 但是,眼见“哭道长”卓丞在对方手中,却不敢乱动,生怕对方真的陡下煞手! 此刻,他心中在流血,眼见仇人,竟无法报仇,钢牙挫得山响,厉声叱道:“恶魔,你自诩独霸武林,也是一位盛名人物,竟敢用这种卑鄙的手段,有种与小爷一拼生死强弱!” 第五十回 身受要挟 为义舍仇 “红灯教主”阴恻恻道:“欲竟事功,不择手段,小子!古有一谚:‘无毒不丈夫,量小非君子。’现在老夫就数到十,如你还不俯首就缚,老夫就先毙了哭鬼!” 宋岳大喝道:“恶魔!你如此做,可勿怪小爷把你魔窟夷为平地!” “红灯教主”冷哼一声,道:“你不重视这哭鬼的命,尽管上来!” 语声一落,口中就念着:“一……二……三……” 宋岳心弦震动了! 随着“红灯教主”的念数,心中思潮起伏! 生为侠义中人,不能置“哭道长”的生命于不顾! 何况人家遭危难,完全是为了自己,但是父母深仇如海,自己三年含辱,二年风尘,椎心泣血,又为的是什么?难道就此放过吗? 宋岳想到这里,彷徨了! 目光注视着垂首的“哭道长”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红灯教主”低沉刺耳的声音,已念到了“五”…… 倏然,“哭道长”似是从晕迷中醒转,身躯一阵颤动,哭丧似的脸,倏然抬起。 当他一眼看到宋岳时,无神的眼光中,倏然露出一丝惊愕之色,随着眼角一飘四周,嘴中突地发出嘶哑的声音道:“掌门人,你来啦!唉!我以为这一辈子看不到你了!” “红灯教主”的念数声倏然中断,阴恻恻接口道:“哭鬼,你这条命,今天是不是能逃出鬼门关,就看你这位‘罗浮’掌门了!” 显然,他是在刺激宋岳。 宋岳听得心中如焚,但此刻不能不镇定应付,忙道:“卓兄,你现在感到怎样?” “哭道长”卓丞发出一丝干涩的似哭非哭笑声道:“掌门人,你不要为我顾虑,尽管向恶魔下手……” 语声未落,“红灯教主”抬起右手,就向“哭道长”脸上抽去,阴恻恻骂道:“哭鬼,你想死,老夫偏要教你受活罪,让你慢慢痛苦几个月!” “哭道长”口角立刻淌下一丝鲜血,声音嘶哑道:“恶魔,大爷不会皱一皱眉头,做鬼也不饶你!” “红灯教主”正要再打,宋岳一声暴叱道:“住手!” 此刻,他目中怨毒的光芒,像野犬一般! “红灯教主”垂下右手,冷冷道:“小子!你回心转意没有?” 宋岳倏然脸色恢复平静道:“恶魔,你既然欲使小爷就范,难道不给别人考虑时间了?” “红灯教主”见宋岳软化,心中一喜,嘿嘿阴笑,道:“本教主如不给你时间,又何必还从一数到十……” 宋岳冷冷一哼,道:“是否可以让我与‘哭道长’说几句话?” “红灯教主”诡谲的碧芒一闪,狞笑道:“本教主统治的武林,一向宽容为怀,小子,你就问吧!” 宋岳此刻尽量按下激动的心情,缓缓问道:“卓兄,你身上伤势如何?” 卓丞惨然一叹道:“刀剑伤共计六处,还身受六日惨刑,这……恶魔惨无人道!” “红灯教主”冷冷接口道:“谁叫你不吭一声,拒绝回答老夫问话!” 宋岳此刻暗暗钦佩“哭道长”的劲风亮节,道:“卓兄,假如你一个人回去,还能不能走?” “哭道长”一脸惶急,道:“掌门人,你千万别中这魔头诡计,假如我的死能替武林除此后患,死又何憾?” “哭道长”愈是如此,宋岳愈觉得他这种人在武林难得,他摇摇头道:“你不要多言,只要回答我的问题!” “哭道长”一脸惶急,发出嘶哑的声道:“掌门人,你不能这样……” “哭鬼,闭上你的鸟嘴!”“红灯教主”,一声厉叱,接着又是“劈,啪!”连响,扬手抽上一个耳光,打得“哭道长”口中鲜血直淌! 宋岳见状嗔目叱道:“恶魔,住手! 你欺侮一个毫无抵抗力的人,算什么英雄了?” “红灯教主”果然停手,阴恻恻一笑,道:“凡是反抗老夫的人,都要给他颜色看看!” 这时,“哭道长”倏然大笑,叫道:“掌门人,你身系武林安危,岂能中这魔头圈套?” 宋岳安慰道:“卓兄,你平静一下,在下自有计较!” “不……不!少侠!你千万不可因为我而答应什么……” “在下知道……” “掌门人……”哭道长呼喊道:“你要听我的话,否则卓丞万死莫赎……” 宋岳心中激动了,“哭道长”舍身为人的风度,使人不由慨叹和钦佩! 虽然他的外表不登大雅之堂,但却有一颗明辨是非,善良的心,与“笑面罗刹”包着美丽外衣的恶毒坏心一比,简直是天壤之别,至此,他越发激起了相救之心! 此刻,只听得“哭道长”继续呼喊道:“掌门人,假如你不听我的话,我哭鬼一生假哭,这次真要嚎啕大哭,真正的哭了!” 宋岳泪水忽然隐现,沉声道:“‘红灯教主’,请你立刻点上卓丞聋哑双穴!” 这魔头对宋岳突然此举,倏感一怔,旋即冷冷一笑,右手陡伸,飞快点了“哭道长”聋哑之穴! “再点他晕穴!”“红灯教主”又拍上了昏次。 这时宋岳长吁了一口气,强压悲愤,目中威棱一扫,道:“贵教在‘哭道长’被俘期间,究竟施过何种毒刑?” “红灯教主”冷冷一哼,道:“本教处罚反抗之辈,刑具不下千种,这哭鬼不过只用了七种!” “哪七种?” “‘水火交煎’,‘大罗鬼网’,‘吊天灯’,‘望乡台’,‘藤蛇鞭’,‘七尺鬼铃引魂魄’……” 宋岳听得咬牙咧嘴,未等他说完已暴叱道:“恶魔,你究竟有没有人性,竟这样惨无人道!” “红灯教主”双目忽然碧芒暴长,冷哼一声,道:“宋岳,现在老夫等你回答愿不愿受缚,并非要你来质问老夫!”宋岳长长一叹,仰首不言! “红灯教主”心中一紧,厉声道:“小子,还有五数,是拒是应,老夫听你回答!”接着又“六……七……八……”念数起来。 场中除一干红灯教徒外,一片沉寂! 只有“红灯教主”阴沉得扣人心弦的念数声,缓慢地响起空间! 像是一柄铁锤,敲在每一个人的心房上!显然血战是否爆发,只系在宋岳一念之间! 但是“红灯教主”心中何曾不是一样紧张? 假如宋岳不答应,听从“哭道长”的话,虽然自己立毙卓丞于掌下,但这与事何补? 宋岳的功力身手,他在“龙池”已经领教过,剑伤虽愈,心中犹悸,一失卓丞这人质的凭借,则后果实不堪想象。 所以“红灯教主”的心中,又何尝要“哭道长”死? 惟一的目的,只是想使宋岳受挟就范,除去一个心腹大患。 “九!” “红灯教主”虽然数字愈念愈慢,但终于吐出了这倒数第二个数字。 “九”字出口,宋岳仍仰首沉思,这使得场中红灯教徒神色立刻崩紧,目光连闪,刀刃皆缓缓出鞘! “红灯教主”虽想拖,但却不愿宋岳发觉自己的弱点,九字一落,右掌已慢慢抬起,贴在迷晕中的“哭道长”卓丞脑门上。 暗蓄功力,掌心微收,只要掌力一吐,卓丞就立刻脑袋开花。 但是“红灯教主”虽然如此举动,心中也紧张万分,一颗心七上八下乱跳! 宋岳呢?心中也紧张万分,因为一个人的生命,握在自己手中! 生死一线,所等的就是自己一句话! 他不立刻回答地悬疑着,只是在脑中苦思一个两全办法! 但是随着时间过去,脑中却越来越矛盾! 因为自己的生或死,容易决定,但别人的生与死,却并不是这般容易抉择的! “哭道长”虽泗涕滂沱地劝告自己,不要顾虑他的生命,但宋岳暗暗忖道: “我这样做对吗?我能够这样做吗?以自己领袖武林之尊,能以别人的生命,换取自己的企望吗?” “红灯教主”罪该万死,死不足惜…… 但是“哭道长”确不能因自己一句话而被判死刑,像这样的人,应该永存武林,为人模式! 场中的气氛低沉而紧张! 宋岳激起了一阵舍己为人的浩气,眼见“红灯教主”掌心已贴在卓丞脑袋上,倏然一声大喝:“慢点!” 这阵喝声如九天警钟,震动了一干邪道高手的心弦! “红灯教主”心头一浮,冷冷道:“宋岳,你想通了没有?” 宋岳神色威凛,肃然地道:“恶魔,我并非不知你的心意,假如你毙了‘哭道长’,谅你也逃不过小爷三尺青锋之下!” “红灯教主”脸色一变,宋岳已继续沉声道:“但宋岳有宋岳为人之道,宁可损我一肢,不可害善良同道一毛,所以现在我提出一个交换条件!” “什么条件?”“红灯教主”心神微定。 “你立刻替‘哭道长’疗好伤势。” “红灯教主”呵呵一笑,道:“本教伤药不下于武当疗伤丸,这点本教主一定办到!” “第二点,立刻放‘哭道长’起程!” “当然,当然,但你有没有想想本教主的要求?” 宋岳冷冷道:“只要你放‘哭道长’,姓宋的立刻撤退,下次再找你一算总账!” “红灯教主”仰天狂笑,笑毕,道:“宋岳,你以为本教主是三岁孩童,可以骗得过,本教主的要求,是要你弃剑受缚!” 宋岳威凌忽厉,倏然欺身道:“你要小爷怎样?” “红灯教主”狞声道:“第一步弃剑!第二步背手就缚!” 宋岳愤怒地一哼,冷冷道:“好!” “好”字一落,手中长剑,摔出三尺! 虹光一闪,叮的一声摔在地上,剑柄乱颤,显出他内心的激动悲愤! “红灯教主”右手缓缓下坠,得意地狂笑了! 笑毕,语气恢复阴沉,道:“宋岳,你想不到会有今天吧?” 宋岳脸上木然,毫无表情,冷峭地道:“恶魔,想不到的事情太多,你不要先得意,快按诺言行事厂 “红灯教主”碧目向左右一瞟,喝道:“副教主,车堂主,还不上去缚住这小子,带回总坛等候发落!” “夺命厉魔”及“笑面罗刹”口中虽然应话,但脚下却缓缓迟疑! 显然宋岳长剑虽弃,但背上还有一柄长剑,就是没有剑,单凭双掌,二人吃过苦头,心中还有疑惑。 宋岳不屑地道:“恶魔,你为什么不疗伤放人?” “红灯教主”一见情形,心中有数,喝道:“快命人拿伤药来!” 一个教待立刻应声飞奔入谷。 片刻之后,飞快而出,手中拿着二瓶伤药,“红灯教主”立刻亲自动手,脱下“哭道长”伤处衣衫。 宋岳目光一瞥,不由心中惨然,只见“哭道长”周身体无完肤,一片青红,有的地方已化为脓水。 一见这种情形,心中更加悲愤,静静地望着。 只见红灯教主迅速地打开瓶盖,抓起一把药丸,握手吐沫一研,立刻向“哭道长”周身抹去。 再代他穿好衣服,又掏出另一瓶药味,倒出三粒,撬开伤者牙关塞了进去。 处理完毕,冷冷道:“老夫处理如何?” 宋岳冷冷道:“满意之至!” 第五十一回 犁庭扫穴 元凶逃遁 “红灯教主”狞笑道:“那阁下就自动就缚吧! “你还未放人!” “嘿嘿,本教主一放人,难保你不动手。” “那这事太难办!” “耳闻你聪慧盖世,何不想一个保证皆履行诺言之办法?” 宋岳脑中灵光一闪,道:“那你就叫人来绑吧!” “红灯教主”嘿嘿一笑道:“好,只要我下面的人扣住你腕脉,本教主立刻放人!” 宋岳冷冷道:“如此也好!” 但话虽如此说,暗暗已运足“芥子神功”预备在交替刹那,突然出手。 只见“红灯教主”命令道:“车堂主及副教主就上前动手吧!” 二人一见教主命令,目光向宋岳一闪,立刻露出一股悚栗光芒,但命令又不能不听,只得缓缓向宋岳走近。 二人走近宋岳一尺,见宋岳脸色平静,似无反抗之意,心头一宽,正欲动手,倏见宋岳冷冷道:“且慢!” 这语声虽然温和,但听得“笑面罗刹”及“夺命厉魔”退身三尺,双掌一圈,交叉胸前,严密戒备。 “红灯教主”脸色一变,道:“你想反悔?” “谁说?”宋岳平静地道:“但阁下没有拍醒‘哭道长’昏穴及解开袭哑二穴!” “红灯教主”微微一哼,伸手拍开“哭道长”穴道:“现在女口何?” 宋岳点点头,道:“请你放手!” 语声一落,忽见“哭道长”倏然醒转,眼睛一睁,知道怎么回事,忽然大叫道:“掌门人,我卓丞为武林公道,只能以死捐躯了!” 语声一落,牙关咬碎舌根,一道血箭,张口就向“红灯教主”喷去! 这—突然变化,俱出双方意料之外,宋岳防不及此,也无法阻拦! 眼见“哭道长”惊天地而泣神鬼的举动,悲愤得全身发抖! 就在双方一愕之下,宋岳一声凄厉长啸,身形疾速平射,微一弓身,抄起地上长剑,口中厉喝道:“恶魔,拿命来!” 长剑凌厉卷出,向“红灯教主”卷去。 这一招挟怒而出,气势威猛无俦,犹如惊天巨浪,只见一片寒光,雷奔电闪! “红灯教主”被“哭道长”一口鲜血喷得满头满脸,心中一惊,知道不好! 在这刹那,只见宋岳剑气猛袭而至,心中大骇,顺手把“哭道长”尸体迎向宋岳剑光,拧身暴退,口中大喝道:“快包围住这小子,今天要他难逃罗网!” 喝声中,身形一退复进,变掌疾向宋岳拍三掌。 这三掌掌势飘忽已极,好像亳无劲道,但一股凌厉阴劲,已袭向宋岳周身穴道。 手法毒辣,迅捷无比! 宋岳一见“哭道长”尸体迎向自己长剑,心中一震,对方义重如山,岂能再毁他尸体? 身形一闪,正想追击,只见“红灯教主”掌势已经袭至! 在这刹那四面八方的兵器掌风,纷纷汹涌而上! 宋岳神色微变,猛然长身而起,犹如苍鹰翔空,猛然飞扑,长剑飞快而泄,一招“光泄斗牛”,剑光如一道匹练,挟着森森剑气,向“红灯教主”劈去! 他抱定擒贼擒王的宗旨,不顾其余人物,先找元凶。 于是场中人影乱晃,剑光冲天,一片叱喝之声。 掌风汹涌中,空气竟如漩涡一般。 场中一片杀机。 个个猛如狮虎,“红灯教主”的高手,在正副首领二人指挥下,轮番进攻着。 宋岳一次次被红灯教徒阻拦,怒火内焚,剑光一阵逆转,向四周飞泄! 于是场中一般身手较低的人物,立刻遭殃,响起阵阵惨嚎! 人头如菜瓜一般,满地乱滚…… 夜风更寒。 血腥更浓。 宋岳杀红了眼,掌剑疯狂猛攻! 正在这时,“红灯教主”突然诡谲欺进,右掌挥出一道阴寒如冰的绵浩掌风,左手并指如剑,一曲一弹,疾速曲伸间,一道锐利如刀的指风,如闪电般射向宋岳前胸。 这一招二式,正是十二篇邪功中,“地狱十绝式”的第四式“幽灵搜魂”! 端的毒辣已极,凌厉绝伦! 宋岳只觉得自己周身竟罩笼在这片阴寒掌风之中。 而且指风飚然而至,直指自己“将台”重穴。 他此刻真力有些困乏,心中一骇,长剑回圈,一招“坠云飞雨”密密布满四周! “云汉九式”果然奥妙无比,进攻使人无法防备,如今防守,竟也绵绵密密,没有丝毫空隙! 在“龙池”,“红灯教主”就输在这招之下,见状倏然变色,觉得自己掌力指风,竟像撞在一座无形的墙上,立刻反震回去。 其余进攻的“红灯教徒”更不用说,根本看不到宋岳人在何处,只见一圈白雪似的银光,满空乱滚。 不由神色皆形一骇! 正在这时,谷外山道,陡然响起阵阵胡哨,几十条黑影连着叱喝之声,疾掠而至。 “红灯教主”见状一震,宋岳已哈哈狂笑,道:“恶魔!你的末日到了,还不就缚!” 语声中身形快如闪电般,长剑舞起一圈白光,向“红灯教主”袭去。 “红灯教主”晃身暴退!这时只见十余条黑影掠落当场,为首三人正是武林三老。 随后都是江南武林高手,立刻向场中战圈猛扑! 这一来,形势立改,“红灯教主”一看情形不对,立刻大喝道:“退!” “退”字一落,人如幽灵一般,首先抢入谷中。 俗语说:“兵败如山崩尸首领一退,群龙无首,人心惶惶,一般教徒,立刻边战边退人谷中。 宋岳这时已不顾一切,一声厉叱,跟着“红灯教主”后面,疾速追去! 二人的身法,皆罕见武林,这一逃一追,已进谷中几十丈! 这一进谷,宋岳目光一瞥,谷中屋宇连亘,金碧辉煌,果然气派堂皇已极!“红灯教主”一看宋岳追入,心中大惊,奇快绝伦地一闪一飘,进入大屋! 正在这时,谷中忽然冲起一道火光。 这情形,显然已有人先入谷中,在这总坛纵火! 宋岳强提一口真气,电射而进,口中大喝道:“恶魔,看你往何处逃!” 这一使出周身功力,果然快着一步! 眼见剑锋即将刺实,倏然“红灯教主”身形竟幽灵一般横飘一丈,进入一扇门中。 宋岳不顾利害,疾掠而人,一进房内,竟失去魔头踪迹。 不由心中一怔,连走几十道门户,始终不见影子! 要知道红灯教重地,机关复道密布,岂能这样容易进去! 宋岳一急之下,心中灵珠一朗,飞快循原路而退,眼见后院中已火光连天,一片通红,也依法炮制,找到火种,放起一把火,身形一长,就往一棵三丈高的树掠身而上,足立树尖,临空俯视嘹望! 这把火,果然放得有效,只见屋中倏然闪出一道幽灵,飞快向谷后掠去! 宋岳一眼,就看出是红灯教主,一声遏云长啸,身形暴长,猛扑而下。 口中厉叱道:“恶魔,你逃到天边,小爷追上南天门,你逃到地狱,小爷追到阎王殿!” “红灯教主”此刻眼见一生心血付诸一炬,神色悲凄厉声道:“小子,错过今天,老夫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这二人一句话,已翻过一座山岭,落荒飞驰! 蓦地…… 二十丈前面一道黑影,骤然出现,哈哈轻笑道:“‘红灯教主’,本令主等候多时了!” 这条黑影的突然出现,已使“红灯教主”心神一震! 这番语声一起,宋岳心神大震! 在这刹那,“红灯教主”身形一闪,往横里丛林掠去! 宋岳一阵暴叱,倏然转身,以惊人的快速程度,电射跟踪飞掠。 只听得“孔雀令主”喝声:“宋岳,你别走,恶魔迟早会授首,老身还有话问你!” 但是宋岳此刻脑中除了追缉元凶,哪有空理会,身形加疾而逝! 渐渐地,四周景色愈来愈荒凉。 宋岳眼见前面黑影始终距离三十丈,不由一阵焦急! 但是急有何用,刚才力战群魔,真力本亏,再加上这一阵奔波,颇觉真力难以相继! 此刻,时已四更! 夜色一片漆黑,天上的星月也渐渐隐去。 荒山峻岭,绵绵无垠,显得凄迷而幽静。 宋岳惟恐“孔雀令主”插手纠缠,转首一瞥,见身后并无人影,才微微觉得放心! 哪知这回头一看,“红灯教主”竟失去影踪。 宋岳不禁一怔! 立刻停身打量一下景色,只见左边是一座山谷! 右边及前面是一片丛林! 他微一判断,猜测“红灯教主”一定是避入丛林之中,心念一动,立刻仗剑向林中掠去,正在此刻…… 右边丛林中,倏然响起一阵悠长而凄凉的叹息! 叹声一入耳,宋岳不禁一怔! 暗道:“在这荒山僻壤之处,怎会有人呢?” 但一想起红灯教主,立刻不顾一切,一闪人林! 林木密密层层,哪里还有“红灯教主”半丝影子! 宋岳愤怒长啸,剑光一撩,哗啦啦连响,立刻砍断三颗碗粗大树! 他怒气无处发泄,以树出气,显得心中愤怒到绝顶! 在枝叶飞溅中,宋岳闪身而出。 此刻,他仰望着黝黑的苍穹,心头一阵悲痛。 “红灯教主”遁走了,再找又得费一番手脚! “哭道长”死了,但死得太冤枉! 茫茫长夜,何时才能天明呢?宋岳长剑缓缓归鞘,口中发出一阵悲凉的叹息! 这阵叹息声中,包涵了多少的悲,痛,苦,怨!岂知他这声叹息未落! 右边林中,也响起了一阵幽怨的叹息声! 此刻不由引起宋岳好奇心理,立刻身形一起,向右边林中飘去。 第五十二回 去却碧鹰 巧逢袭凤 宋岳不禁暗忖道:“这会是谁呢?难道这世界上还有比我更痛苦的人?” 心中想着,身形已掠到林边! 他决心先暗中看看这与自己似乎同病相怜的人是谁? 于是蹑足轻轻掩人! 因为没有月光,没有星光,林中一片漆黑,以宋岳的眼力,只能看到一条模糊的黑影! 这条黑影,此刻在缓缓移动。宋岳凝足目力,仍看不出是谁? 惟一能够辨明的,这条身形娇小清瘦,好像是一个女人! 宋岳好奇之心大起,缓缓跟踪,片刻之间,已出树林,远处忽然现出一盏灯火。 宋岳心中一怔,他想不到在这荒山僻野的丛林后面,竟还有人家! 这时那前面的黑影,走出树林,轮廓已比较清晰,身穿一身缁衣,顶上牛山濯濯,走路缓慢,原来是一个尼姑! 而二十丈前那露出灯光之处,原来是一个小尼姑庵! 这女尼缓缓地踱着,不时抬首望着遥远的空间,口中发出幽婉的长叹。 宋岳忽然忖道:“看来她也有着无比凄凉的身世,唉!世上哪多这般凄凉的人……” 他此刻想起自己惨痛的身世,不禁同情之心,油然而生,身形缓缓而出,朗声道:“大师,如此荒夜,心中有甚凄苦之事,这般叹息!” 女尼似想不到在这荒山静夜,竟有人跟在身后,不由脚步一停,也不转身道:“出家之人,何劳尊驾询问?” 宋岳长长一叹,道:“大师的叹息,使在下忆起昔年孤苦凄凉身世,是以情不自禁相问!” 女尼平静地道:“好意相谢,请尊驾离开吧!贫尼立誓今生不见生人面!” 宋岳暗暗摇头,诚挚地道:“萍水相逢终算有缘,既然不愿见面,尚请大师回去庵中,寒夜露重,有伤身体。” 女尼幽幽长叹道:“唉!我好久没有听到这种话了,难得尊驾好心,请留下大名,好让贫尼心记!” 宋岳谦然道:“在下不过是好奇而为,有感而发,不值得大师如此感激!” 女尼凄惋道:“尊驾是不愿吐露姓名吗?” “岂敢!在下宋岳。” 宋岳刚道出姓名,陡见女尼身形一抖,蓦地旋身,目光直射! 目光中充满幽怨、喜、恨的光芒! 宋岳见状一怔,但当看清对方容貌时,不由失声惊呼道:“凤妹!原来是你……” 谁? 嘿!竟是失踪的艾袭凤! 在这刹那,宋岳想起因为她,出现一个“孔雀令主”纠缠不清,想不到“红灯教主”追不到,竟会遇到艾袭凤,看到她果然出家,削去三千烦恼丝,竟变成这种样子,心头一阵凄苦! 只见艾袭凤目光呆滞,清癯的娇容,呈现出复杂的变化,半晌,才悠悠一叹道:“宋岳,想不到是你,唉!往事已矣,何必重提,今生贫尼已跳出红尘,你还是离开吧!” 说着已缓缓转身,宋岳长身一晃,挡住去路,道:“凤妹,愚兄在君山一时鲁莽出言,你何必记在心头,我还有许多话同你说!” 艾袭凤冷冷道:“我不恨你,过去的让它过去吧,至于别的话,我已是出家之人,听了也没用!” 她口中虽如此说,但是心中是激动的! 到底因为宋岳是她一生中惟一的恋人! 少女最难忘的是初恋,当她看到的宋岳,仍是如往昔一样,那般英俊潇洒,心头说不出是一股什么滋味! 这时,她心中有许多复杂的思潮,不知是爱!是恨! 但宋岳见她这种拒人千里的表情,心中一阵酸痛,诚挚地道:“凤妹,上代的错过,不必再牵连到我们这一代的感情,无论怎样,我们总同是四异之后,我们应该互相照顾!凤妹!你有大好的前途,锦绣的年华,为何要遁人空门呢?” 艾袭凤心头一阵激动,但她终于克制住冲动,冷漠地道:“岳哥,太晚了,我已在神前发誓,永远皈依我佛,木鱼青灯,了此残生,岳哥,破镜重圆,终是有裂痕!你走吧!” 宋岳正色道:“凤妹,因为你,使江湖上形势一变为复杂,你知道吗?” 艾袭凤神色一怔,道:“为什么?” “令师化名‘孔雀令主’,因你失踪竟向我挑战。唉!假如你不出面说明,眼看又是一场风波。” 艾袭凤不由心中一气,产生了误会感觉,冷冷道:“原来你所以劝慰我,是为了这点!” 宋岳急急道:“凤妹,你千万不要误会,愚兄心中一直想念你,不过令师之事,只是附带告诉你,还有范纨兰因为追踪你,也不知下落!” 艾袭凤神色一惊,旋即恢复平静道:“出家之人已不能管这许多事了,俗缘已了,四大皆空,宋岳,你走吧!” 语声一落,身形电掠而起,向尼庵掠去。 宋岳愕怔住了,想不到多情热心的艾袭凤竟变得如此冷酷! 其实一个人,尤其是女人在经历惨变及巨大打击后,都会变成固执怪癖的个性! 艾袭凤身经如此巨变,也难怪她如此灰心。 宋岳一见艾袭凤避走,脱口呼道:“凤妹,你难道忘记了我们过去的情份。” “过去与我无缘,宋岳,我不要再见你!” 艾袭凤语声一落,已掠入尼庵,一闪而没! 宋岳怔愕了! 他脑中思潮起伏,屹立在当地,望着黑暗的空间,心头觉得出奇的空洞! 他喃喃道:“难道就如此完了吗?‘孔雀令主’那边又怎么交待?” 想到这里,宋岳决心道:“不,我一定要劝她,不管她怎么误会,我要劝他回心转意,这不但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她的前途!” 心念一决,立刻向尼庵奔去! 一到尼庵门口,宋岳敲动门环,大声喊道:“凤妹……凤妹……你开开门。” 半晌,尼庵的门陡然打开,宋岳心中一喜,凝神一看,不由一怔! 门口出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尼姑,向宋岳打量一番,冷冷道:“相公深夜敲门,大声叫喊,有什么事?” 宋岳一见不是艾袭凤,忙道:“师太,在下此来是找艾袭凤姑娘,烦请转告,就说宋岳一定要与她说话!” 老尼姑冷冷道:“此地没有什么艾姑娘,庵中都是出家女子,宋相公清避一点嫌疑,勿再打扰清修!” 语声一落,嘭的一声,大门立刻关上! 宋岳怔住了,给对方这么一说,反而不能越墙而人! 他呆呆望着黑黑的庙门,不由深深叹出一口气! 此刻,他默默忖道:“她既然不见我面,我就下次再来试试,同时何不先通知‘孔雀令主’,说出地点,也可解去一个阻力!” 转念至此,宋岳凄苦一叹,缓缓转身离去! 此刻回忆一幕幕地闪过他的脑际,想起昔年在嵩山初会,彼此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期望,织成一幅美丽的远景! 但是,今天竟弄得相逢不相识,犹如陌路之人,一个美丽娇滴滴的姑娘,竟变成一个女尼,造化之弄,何以如此? 宋岳深深慨叹着,脚步已一步步远离尼庵。 刚穿过丛林,蓦地…… 尼庵方向,响起阵阵凄厉的尖嚎! 这阵惨嚎,惊心动魄,一入宋岳之耳,就知道是人临死前喊出的声音! 他心中大惊,身形倒射而起,立刻如电光一闪,向尼庵掠去! 此刻他已顾不得嫌疑,身形电射而入,目光一瞥,倒吸一口凉气…… 第五十三回 身受要挟 视死如归 宋岳怏快地离开尼庵,怀着惆怅迷离的心情,越过丛林,刚要寻路转身,蓦地——一阵阵凄厉惨嚎声,划破夜空,飘入宋岳的耳朵! 黑暗荒凉的夜色,立刻蒙上一层凄凉恐怖的色彩! 宋岳一惊之下,立刻循声辨听,发现那阵惨嚎声音,竟出自尼庵方向! 这一觉察,非同小可,宋岳不禁心头大震,立刻升起一股不祥的预兆,身形一长,电掠而起,提起绝世功力,钻进森林,飘闪如殒星石火,急向尼庵猛扑。 以宋岳的功力,其速度是何等快速! 恍眼之间,一缕轻烟已袅袅滚到尼庵门口。 大门依旧紧闭着,尼庵中一片死寂,从墙外可以看到微弱的灯火,仍旧摇曳不定地闪烁着,好像没有发生任何事一般。 宋岳微一犹豫,立刻身子一长,向墙头上纵去。 此刻,他已顾不得深更半夜,男女之嫌,一定要看看这阵阵惨嚎的原因! 身形一纵上墙顶,向院中一看,尼庵周围并不大,共只二进,每进三间。 中间似是神堂,左右像是禅房,大门与神堂之间,有一间小小的院落。 而此刻院落中直挺挺的躺着二具尸体,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尼,正是刚才为宋岳开门的带发修行的老尼。 另外一位年青女尼,躺在一起,脸孔朝天,露出恐怖惊悸的脸容! 宋岳见此惨状,倒吸一口凉气! 刚才彼此尚互相问话,盏茶时刻之间,竟人鬼殊途,不由看得宋岳星目含煞,心神俱怒。 是谁下的毒手?而竟对这丝毫不懂武功的少老二人下毒手? 宋岳暗忖间,人已轻轻飘落院中,俯身向二具尸体察看。 翻转尸体,只见背心之处的衣服现出一个掌印,嘿!原来是被震断心脉! 在这荒凉的山岭中,这与世隔绝的尼庵,有什么武林人物来呢? 在这刹那,宋岳不禁想起了艾袭凤,心中一急,长身纵入神堂,高声喊道:“凤妹……艾袭凤,你在哪里?” 喊声中,已穿过神堂,又见二个尼姑,尸横当地! 宋岳心中一阵震颤! 虽然他身怀绝世功力,豪气干云,但身处荒山孤庵之中,不闻人声,只见尸首,也不自禁地周身泛起一粒粒鸡皮疙瘩,一阵寒意直透心底。 他微一驻足,立刻又高声呼喊! 但是空庵寂寂,毫无回音,除了有的屋中摇曳着灯火外,其余皆呈现—片阴森森的死气! 宋岳在喊声中,踢开每一个房门,没有见到一个活人,可是死人中却没有艾袭凤的尸体! 她到哪里去了? 宋岳慢慢退到神堂,面对高踞神案的观音大士像,怔怔思索! 以屋中灯火未灭来看,来人举手击毙庵中所有尼姑,手法之快,匪夷所思,而自己离开不过须臾,竟毫无踪迹可寻,那又会是谁? 正在这时,院外倏然响起一阵娇哼! 宋岳心中大骇,院中刚才只有几具尸体,现在突然发出哼声,这不是活见鬼? 他身形飞快一旋,就在旋身刹那,那阵娇哼声中,突然响起一阵阴恻恻的冷笑。 宋岳周身毛发皆直,旋过身形,凝神向院中一看,心中又骇又怒! 原来发声的并不是鬼,而是两个人! 谁? 一个身着锱衣。头顶光秃,脸色清癯娟秀,正是艾袭凤,右腕被另外一个人扣住!那人锦衣碧目,嘿!正是追踪不得的不世之仇“红灯教主!” 只见红灯教主阴恻恻地望着宋岳狞笑,道:“宋岳,你出来吧,老丈又有一桩买卖,同你交易!” 宋岳仇火又燃,身形一飘,跃出神堂,停在离对方七尺之地,厉声喝道:“恶魔!你又施出这种卑劣手段,是要小爷就范吗?” “嘿嘿!当然,老夫一生心血,就毁在你一人之手,如不捞回本钱,怎能安心?宋岳,这是你心上人,老夫对你刚才在林中的谈话,早已听闻,现在挑选一条路,是要艾袭凤死呢?还是你自己死?” 宋岳想不到自己一路追去的红灯教主竟没有远离,反而在暗中向自己窥伺,不由感到对方果然心狠手辣,狡猾异常! 在这刹那,他望着艾袭凤惨白的脸容,心中又急又怒,这又是“哭道长”旧事的重演! 但是“哭道长”卓丞就义成仁,如今难道又要牺牲艾袭凤吗? 宋岳知道对方极欲置自己于死地,但他岂能就此慑服,双目仇焰环射,厉声道:“恶魔!老实告诉你,假如你敢动艾姑娘一根汗手,就等于自己找死!小爷立刻要你魂归地狱!” “红灯教主”冷嗤一声,道:“那就试试,看本教主是否怕你!” 语声一落,五指一紧,只见艾袭凤娇呼连声,额头上冷汗一粒粒地向下落! 其实,“红灯教主”岂会不知道杀了艾袭凤,自己也逃不过宋岳手中长剑,这情形与在九连山总坛以卓丞要挟的情形,哪有二样? 但明知故犯,再度诱宋岳返转,就是知道宋岳胸襟宽阔,高风亮节,必不会弃他人生命于不顾! 在决心除掉这惟一的克星的毒念驱使下,红灯教主不得不故计重施,进入尼庵,击毙所有五名尼姑,生擒住艾袭凤,以作最后要挟。 宋岳一见艾袭凤痛苦之状,知道因对方扣住寸腕穴,逆血攻心所致,心中一急,厉声喝道:“住手!” “红灯教主”五指一松,冷笑一声,道:“怎么样?你服了吧!” 这时,宋岳知道急也无用,冷冷道:“红灯教主,你以任何人作要挟都可以,把艾姑娘作人质,太不该!” “红灯教主”神色一怔,道:“此言怎解?” 宋岳鼻中一嗤,义正词言,道:“艾四叔受你蛊惑,投入你手中,不论如何,对你也有一番功劳!你竟抢那四篇邪功于先,复欺侮他女儿于后,试问你是否还有人心?” 这番话,本来是想使红灯教主解脱艾袭凤。 但是一人艾袭凤的耳中,她心中如受锥刺,不但不了解宋岳好心,反而以为宋岳是在讽刺、挖苦自己,在这刹那,她心中觉得在流血,刚才虽拒绝了宋岳的劝告,但心中还是有着深深的依恋,此刻,她脑中变成偏激!冷冷道:“教主,我看你是白费心机,宋岳早以为我是敌人,你以他的敌人作要挟,岂非落空?” “红灯教主”碧目向艾袭凤一瞟,也不理会,对宋岳冷冷道:“小子,艾炎叛变本教,早应杀之,你这番话岂非白说?现在不是你死,就是她死,从速作决定!” 这魔头诡诈无比,岂会听艾袭凤之言…… 其实艾袭凤的话,出自内心,并非故作虚词。 宋岳一见“红灯教主”如此歹毒,仇火更盛,凄厉地道:“恶魔,小爷死也不会饶你!” 话声中,突然左掌斜劈,右掌弧飞,二股劲啸狂飚,若迅雷般,涌卷过去。 这两掌奇快无比,专功“红灯教主”周身死穴,罡劲四溢,尽空锐啸,端的威势惊人! “红灯教主”料不到人质在手,对方还敢动手,心中—骇! 在这刹那,他的身法也不慢,一声阴恻恻的冷笑响起,左手扣紧艾袭凤的右腕向里一带,阴厉地道:“宋岳,你既不顾她的生死,就让她毙在你的掌下也好!” 宋岳一见艾袭凤身形踉跄,挡住“红灯教主”面前,自己掌力,竟奔她周身袭去,心中一惊,连忙撤掌旋身,硬生生收回发出的芥子神功,悲厉地道:“恶魔,小爷认命了,你动手吧!但是你要把艾袭凤放掉!” “红灯教主”诡异冷笑道:“当然!” 宋岳这时暗暗叹息,悲愤地祈告道:“父亲……恩师,看来岳儿只好辜负你们的期望了……” 他目光中射出凄惨的怒焰,静静站在当地! 倏然,脑中不由闪过一丝灵光,暗暗运功流布周身,他想:“我何不诈死呢?” 正在思潮起伏,企图挣扎之时,倏见艾袭凤目中掉下二行清泪,惨声道:“宋岳,你不要以我为念,‘暴雨飞芒’一脉在‘四异’中已经除名,你何必再为此牺牲呢?” 她感动了,此刻她觉得宋岳胸怀的伟大,是以完全改变了刚才偏激的想法,一双星眸,望着宋岳,流露出以前的真情。 宋岳叹声道:“凤妹,只怪你一时想法错误,以至予恶魔可乘之机,唉!已经晚了,愚兄一定不辜负你,我死不足惜,四异的威名还是要你们保持!” “红灯教主”望着宋岳,嘿嘿冷笑,道:“宋岳,闲话少说,你既自愿受缚,就静静地走过来!” 宋岳冷冷一哼,缓缓向前走去。 这时场中出奇的寂静,一种死亡的气息,又重新笼罩这荒凉的尼庵。 宋岳刚上前二步,蓦见“红灯教主”大喝道:“站住,宋岳,老夫怎么能证明你甘心受擒!” 宋岳脚步一顿,恨声反诘道:“恶魔!你要我怎样才能算证明?” “红灯教主”右手缓缓抬起,曲指就欲凌空弹向宋岳死穴,但一见宋岳口含冷笑,静静站着,突又垂下右手道:“以你的功力,老夫就是凌空出指也没有用,你可运功抵挡,看来还得另行没法!” 宋岳闻言,暗暗忖道:“这魔头果然心思缜密,狡猾无比,看来我的计划又要落空!” 心中想着,口中冷冷道:“那你就想别的办法,少爷等你就是!” 其实刚才情形的确如此,宋岳已运足“芥子神功”,布满周身,“红幻‘教主”就是凌空出掌,抑是指点宋岳死穴,最多只能使宋岳受轻伤,不会有多大效果。 “红灯教主”诡谲阴恻恻的目光望着宋岳,心中却费煞思量。以对方功力未失前,走近身去,实冒莫大的危险,尤其宋岳的沉着机智,要他自动甘心就缚,实在枉想。 “红灯教主”想到这里,倏然冷冷道:“宋岳,老夫有一个办法,你是否同意?” “什么办法?” “你自己动手,先自闭住二臂血穴!” 宋岳心中一惊,但表面上冷冷道:“想不到堂堂一个武林一等高手,竟不敢走近区区七尺之躯,岂非使江湖同道笑掉大牙!” “红灯教主”脸色一窘,旋即嘿嘿笑道:“宋岳,老夫只问你是否同意这办法?” 语声方落,墙外突然响起一阵娇笑,道:“这办法也并非十全十美,我倒有一个好办法,使双方都能放心!” 语声中,一条白色光影,疾落当场! 双方三人同时一惊,目光齐注,已见场中已屹立着一位貌若天仙的白衣女子,正是“笑面罗刹”万云裳。 这位“红灯教”的副教主一出现,宋岳心中不禁又是一沉! “红灯教主”大喜,道:“副教主,想不到你也到了,正好代老夫擒住这小子,听候处理!” “笑面罗刹”格格一笑,对“红灯教主”躬身一福,娇声道:“教主令谕,敢不遵命!但是……” “红灯教主”脸色一愕,急道:“但是什么?” “笑面罗刹”媚目一瞟道:“以宋掌门人这般功力,如突下煞手,以奴家作反威胁,教主岂非全盘落空,所以以奴家之见,不妨另外想想别的办法!” 宋岳一闻此言,暗暗切齿骂道:“好刁狡的妖妇,假如我宋岳在世一日,一定要你不得好死!” “红灯教主”冷冷道:“难道你有什么好办法?” 万云裳娇笑一笑,这一笑真使人魂授色于,百媚横生,场中紧张而充满死亡的气氛,全部扫空! 只见她格格地笑毕,缓缓道:“如教主恩允,奴家就大胆建议!” “红灯教主”道:“你且说来听听!” 第五十四回 凤女受辱 罗刹亡魂 “笑面罗刹”万云裳立刻躬身一福,道:“教主以为奴家‘万淫丸’还有效否?” 宋岳心中惊疑忖道:“‘万淫丸’是什么?难道是一种淫药……” 正纳罕间,只见“红灯教主”哈哈大笑,道:“唉!老夫真是糊涂,竟忘了你的独门法宝,拿手绝活!好,好,你就拿出来吧!” 万云裳又格格一笑,星眸中倏然露出一丝淫光,向宋岳注视一会儿,从腰中掏出一个三寸磁瓶,倒出三粒红色药丸,道:“宋掌门人,你既自称以自己一命换艾姑娘一命,你敢不敢服下奴家的‘万淫丸’?” 宋岳冷冷道:“贱婢,你不必弄什么诡计,反正小爷只有一条命,只要你们放了艾姑娘,任你们如何摆布!” 艾袭凤听得柔肠寸断,急呼道:“岳哥,不!小妹宁愿自己受罪…… 话未说完,红灯教主立刻点了她的麻穴,他怕“哭道长”卓丞的事件重演。 “笑面罗刹”格格一笑,对宋岳道:“二位情深义重,奴家实在同情,万淫丸非但不会让你死去,而且能使你享受无比的快乐!同时,你也可以看到艾姑娘活着离去!” 宋岳眼见艾袭凤被红灯教主挟住,心头悲怨无穷,仰天狂笑道:“看你美艳无双,原来竟是一条淫虫,把药拿来,宋岳就当场服下,你们速释放艾姑娘!” 万云裳格格一笑道:“掌门人不愧英雄人物,干脆爽快,就请接住药丸!” 说着,右手食指一弹,一道红线向宋岳射去。 宋岳伸手一抄,微一注视,倏闻艾袭凤急叫道:“岳哥,你不能吃!” 但宋岳淡淡一笑,立刻放入口中,暗暗提起一口真元,护住丹田。 岂知“万淫丸”一入口中,竟然立刻化作一股热流,冲人丹田,周身立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宋岳知道不妙,猛吸一口真气,把“芥子神功”全部吸缩于“丹田”,包住这股热流,不使发散。 只见“笑面罗刹”万云裳格格一笑,又道:“教主,掌门人既然服下药丸,艾姑娘尚请交给奴家!” 宋岳怒声道:“贱婢,你竟敢不履行诺言!” 万云裳毫不动怒,媚笑道:“奴家忝为中间证人,当然可以公允执行,掌门人何必过虑。” 红灯教主立刻把艾袭凤一推道:“副教主,那艾姑娘交给你啦!” 艾袭风踉跄跌出三尺,凄厉道:“淫妇!你臭名远播,今天要把姑娘怎样?” 万云裳一把抱住艾袭凤娇声道:“艾姑娘,本教主完全是怜惜你,现在我问你一句话,你要宋岳死吗?” 艾袭凤昔日从父亲口中,就知道这“笑面罗刹”生性淫毒异常,眼见宋岳吃下“万淫丸”,生死之权,一定操在她手中,心中念头一转,决意为宋岳牺牲,忙道:“假如你能救宋岳一命,艾袭凤听你任何吩咐!” 万云裳脸色闪过一丝谲容,道:“既然艾姑娘愿意牺牲,就请也服下一颗‘万淫丸’!” 艾袭凤心中一惊,暗忖道:“‘万淫丸’曾听父亲说过,服下之人,无论男女,立刻淫性大发,以致精尽血枯,无法克制,最为歹毒,她要我服下此丸,意在何为?” 艾袭凤飞快一笑,但当目光飘及宋岳,心中又忖道:“难道‘笑面罗刹’给岳哥及我同时服下,为的是使我和他……” 她想到这里,秀丽的脸上,不由飞起一丝红晕,暗暗叹道:“看来‘红灯教主’想以此致自己与岳哥死命,而且也使岳哥蒙上洗不清的污点,将来这魔头也不知道要怎样向江湖渲染……” 她想到这里,心中一阵悲痛,但事已至此,自己麻穴被制,状同凡人,只好受其摆布,何况失身给宋岳,也是一桩安慰之事! “也好,生不同年死同穴,反正要死,何不死得缠绵一点?” 艾袭凤飞快转过此念,心意一决,立刻口中冷冷道:“淫妇,姑娘认命了!” “笑面罗刹”万云裳格格一笑,道:“艾姑娘何必骂人,那就吞下一颗吧,哈哈!” 笑声一落,一颗“万淫丸”立刻塞进艾袭凤嘴中,化作一股热流,顺着咽喉而下。 宋岳大喝道:“万云裳,你为何这么卑劣,不解开艾姑娘穴道,反而逼她吞下‘万淫丸’?” “笑面罗刹”媚笑道:“她自愿如此,掌门人何必着急?” 宋岳看得心肺欲裂,心中血气一浮,感到包在丹田的药力渗出少许,心中一惊,立刻按住不动。 他知道自己目前已无法提气运功,否则气达四梢,丹田中的药力立刻爆发,后果不堪设想。 但刚才渗出真气包围的些许热流,此刻心中已有一丝麻木异样的感觉,周身微热,望着“笑面罗刹”觉得更加美艳无比,世上无双! 宋岳天赋深厚,加上内力已至深奥之境,在这刹那,灵智立恢回复,克制住欲念! 他一看艾袭凤,就发觉她情形已经不对;一双眼睛水汪汪地吐露出从未有过的春情热火。 双颊红晕如桃花一般,周身虽被制住,但星眸却的溜溜地乱转,显出内心的饥渴及需要,与刚才的冷漠庄重迥然不同。 此刻红灯教主一见“笑面罗刹”的计划,脸上的狰狞之色渐重,而且碧目中闪过一丝淫意。 他知道“万淫丸”奇毒奇淫,比起“无影毒医”的各种毒物毒药毫不损色。 宋岳目前虽然镇静如常,但是不过仗着一股三昧真火在化炼,时间一久更加不可收拾。 “红灯教主”一打量情势,阴恻恻一笑,道:“副教主,好办法,现在你准备如何处置?” “笑面罗刹”拍开艾袭风身上麻穴,放开手,对“红灯教主”福了一福道:“如教主许可,请把宋岳赐给奴家处理,同时奴家也为教主准备好更女子之物!” “红灯教主”倏然狂笑,道:“你原来又想尝新鲜,不知代老夫准备什么?” “就是这位女尼艾袭凤!” “红灯教主”目光中淫意更盛,注视着艾袭凤一动不动。 宋岳气得心中流血,但因全部真力凝住丹田,不能运功伤人,只得口中悲厉道:“恶魔!你为什么不履行诺言?” “笑面罗刹”奸笑道:“宋岳,别误会,我不是已放了她,让她自由离去,她不走,我可就没办法。” 此刻艾袭凤,麻穴被解,血气立刻流动,“万淫丸”的药力,随血加速在体内循行,只见她目光如春潮一般,倏然掀起胸浪臀波,向宋岳扑去,口中娇喘呼道:“岳哥……我要……” 宋岳见状大惊,立刻闪退,她那星目一瞥,忽然扫及红灯教主,此刻已不知对方是敌人,格格一笑,拧身猛扑道:“你与我一齐吧!我要那个!” “红灯教主”淫意满脸,见状呵呵一笑,一把抱住艾袭凤娇驱道:“好!好!你父亲反叛我,你也该对老夫补偿一下,老夫对尼姑倒从来没有玩过!” 说着,已双手在艾袭凤身上急揉,像要把她捏碎一般! 艾袭凤立刻觉得无比的舒服,淫笑连连,“红灯教主”在她眼中不再狰狞,好像是世上无比的美男子! 她娇声道:“快些进房吧!我要……” “红灯教主”哈哈大笑,道:“好好,我马上可以使你舒服!副教主,宋岳就交给你处理啦!” “笑面罗刹”冷冷笑道:“教主请便,奴家自会处理!” 宋岳眼见这种情形,心胆俱裂,怒喝道:“好恶魔,竟无人性,施出这种卑鄙之计,小爷同你拼了!” 挟着叱喝,用聚凝丹田中的真元,逼聚双掌,身形一欺,向“红灯教主”猛然劈去。 他知道自己太过刚直,为艾袭凤着想,竟中了奸计,如今不但自己陷入魔手,连艾袭凤也难逃厄运,急怒之下,已不顾一切,猝告出手。 这一掌已挟毕生之力,一阵凌厉无俦的狂飙,以移山倒海之势,向“红灯教主”涌出。 “红灯教主”见状一声冷笑,疾如幽灵地横飘三丈,身形一闪,已进入第二进的禅房之中。 宋岳一掌落空,丹田中的毒流立刻四窜,身形顿变迟钝,如山掌力,撞在围墙上,轰然一声震山撼岳的响声中,砖石四飞,尘土飞扬,围墙立刻塌倒,露出一个缺口。 此刻,宋岳只觉得心头一股欲火在熊熊燃烧,周身难过已极…… 但他告诉自己,一定要忍,忍……不能乱…… 仗着自己天赋特厚,一线灵智始终未泯。 这时,只见“笑面罗刹”盈盈走来,臀波微摆,媚笑道:“冤家!天快亮啦!还不进房去,奴家实在因为是爱你啊!你知道吗?” 宋岳一见她,眼中立刻幻出一个个少女的影子,好像是范纨兰,又像是商亚男…… 其实这些影子皆是他心中欲火急焚,加上脑中已存的影子幻想而已。 在这刹那,他利用本身的深厚功力,强行克制住焚心欲火,眼睛猛然一瞬,幻影立刻消失,依旧是“笑面罗刹”万云裳。 宋岳咬牙切齿,恨不得一掌把这个淫妇震毙,但此刻两手却不听使唤,竟向“笑面罗刹”抱去。 立刻温香满怀,“笑面罗刹”面对宋岳,吐气如兰,娇声道:“冤家,刚才的脾气到哪里去了,还不进房去,奴家一见你就爱上你了!” 宋岳糊里糊涂地被拥进第二院落禅房,耳中已听见右边房中一片娇啼及浪声,简直不堪入耳。 其实,谁知道这一幕惨绝人寰的悲剧正在上演,一个如花般的少女,已被摧残得在生死线上挣扎。 宋岳此刻神志迷蒙,耳中一闻这淫荡之声,欲火之煎熬,更加难以忍受,身被“笑面罗刹”拥入房中,立刻向禅床上倒去。 大概是天意,宋岳被“笑面罗刹”一推,头竟撞在禅床木枕上,脑袋一痛,竟将将泯的神智,撞出一线灵光,在这刹那,“笑面罗刹”罗裳尽解,一个玲珑凸凹,粉香凝脂的娇躯,已整个扑向宋岳身上。 宋岳眼见这种恶劣情势,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心中大急,提起全身力气,猛然一声大喝,双手立刻向“笑面罗刹”咽喉叉去。 可怜“笑面罗刹”所以如此做,完全是为了一股淫念,见宋岳英俊不凡,想一饱淫欲,才出了这种恶毒主意。 她见宋岳刚才神色,满以为药性已发,早已克制不住,岂能料到宋岳天赋特厚,加上百里鞠近四十年的功力,再练过奇绝天下的“芥子神功”,忍耐力比常人不知高多少倍。 如今一见宋岳吼声,双手叉来,还以为对方忍耐不住欲火焚心而致如此,不由一声娇笑,岂知笑声未止,咽喉已被宋岳尽其身内的残存真力所逼聚的双手紧紧叉住,如箍上一道铁圈。 这一箍的力量是宋岳死前拼命一举,“笑面罗刹”哪能防备及此,喉头一紧,要挣扎已晚,气喉阻塞,任你多大能耐也施不出。 在这刹那,只见她双脚双手挣扎乱舞,诱人失魂的秋波,立刻暴露出惊悸的神色! 一个艳丽无比的美人,转瞬变成狰狞的厉鬼…… 终于渐渐地……气息浮弱,奄奄一息,慢慢死去! 可怜她的“万淫丸”,不知糟塌多少英雄好汉,成名人物,一生作孽,如今竟作茧自缚,自尝恶果。 宋岳昏迷的脑中,尽量想起刚才惨痛的回忆,心中叫着:“杀……杀……杀……杀光这批天下恶徒!”双手拼命捏住“笑面罗刹”咽喉。 只见她双手双脚由乱打乱踢,终于静止不动。 但是,宋岳残余的真力已经用尽,头上直流汗水,欲火顿时抬头,一股淫念使他立刻想到需要发泄。 他双目如火,双手渐渐松开,望着“笑面罗刹”暴目伸舌、恐怖的脸容,觉得美丽非凡,哈哈狂笑,右手抓住她秀发一提,发觉竟已气绝亡魂多时,不由愤怒地一摔,立刻跄踉奔出门去。 右边禅房中的声音依旧频传,艾袭凤受药力刺激,昏迷中的声音传出户外。 宋岳听在耳中,更加支持不住,疯狂地闯出尼庵,四处乱奔…… 第五十五回 阴错阳差 恋情复炽 宋岳此刻脑中一片浑然,他怎想得起那房中正是艾袭凤…… 但尽力发泄欲念,摧残艾袭凤的“红灯教主”更料不到“笑面罗刹”唱对台戏,唱出了手病,发生了这种意外的巨大变化! 这恶魔此刻只是享受着处女的芳香,限见艾袭凤倏而娇啼,倏而婉转迎合,他哪会想到宋岳竟在他销魂刹那溜出庵门! 于是,在阴错阳差之下,宋岳竟逃脱魔掌! 但是…… 宋岳虽逃脱魔掌,能逃脱死亡吗? “万淫丸”服下以后,一经男女交合,固然血尽精枯而死,不经苟合,也一样要欲火焚心,血脉焦枯而亡! 而此刻…… 宋岳却在生死边缘挣扎,在茫茫黑夜中,在荒山峻岭中乱闯乱奔。 只见他步伐踉跄,身躯摇晃,嘴中不时发出吼声。 穿过丛林,走向峭坡,正在此际,蓦地…… 一道光影,急射而来,跟在后面的尚有十余道黑影。 第一道光影一落,现出一个青纱蒙面人,一见前面摇晃的黑影,身形一晃,恍若电光石火,奇快已极! 蒙面人走近黑影一看,不由惊呼喊道:“宋岳!”旋即语气一窒,寒声道:“本令主问你,‘红灯教主’被你如何了?对老身以前的话考虑过没有?” 嘿!听口气来的正是“孔雀令主”,亦即是艾袭凤的师父“天籁仙子”。 但是,宋岳此刻理智全失,哪管他来人是谁?一听女子声音,不由疯狂大笑,吼道:“好姑娘,我正要找你,来吧……” 语声中,身形竟踉跄扑去。 “孔雀令主”露出青纱的双目,立刻露出惊怒的目光,晃身一闪,厉声道:“宋岳,你意欲何为?怎不回答老身之言?” 宋岳双目赤红,呓语道:“我要……要你同我……好。” “孔雀令主”目光一寒,利如锐锋,怒叱道:“好宋岳,该死……打……” “打”字一落,双掌一圈,猛然推出。 一阵其猛无比的罡劲,立刻向宋岳周身涌去。 “孔雀令主”气愤填胸,她完全误会了宋岳,以为对方是要侮辱自己,但她岂能知道刚才的经过。 当然,她更不会知道自己爱徒遭遇的命运更惨。 此刻,宋岳周身没有一丝功力,眼看掌风劈面涌来,也不知道闪避,其实根本无从闪避,嘭的一声大响,竟随着掌风,倒飞而起,向峭壁悬崖落去。 这时,后面激射而至的人影,已落当场,为首三人正是武林三老,见状同声惊呼,飞鹤老人首先道:“令主,这是怎么回事?” “孔雀令主”眼望深壑,目露煞光,阴森地道:“宋岳狼心狗肺,杀之不为过!” 武林三老同时一声惊叹,脸上闪过一丝疑容。 刚才他们虽然听到宋岳呓语,知道“孔雀令主”之言不假,但知道宋岳决不是这种人。 他们平日听得宋岳那种磊落胸怀,以及不苟名利的事迹,才使武林三老觉得事出蹊跷。 何况,他们昔日曾受过宋岳不伤之情,保名之德。 但是,现在已成事实,又怎么办呢? 眼望深不见底,黑茫茫的峭壑,武林三老同时发出一声长叹! “孔雀令主”沉声道:“‘红灯教主’循此途而来,宋岳已现,魔头未见,走,我们再搜搜!” 话落人起,首先向宋岳来路纵去。 武林三老默默无语,随着飞掠。 十余个黑影中只有二人的心境是异样的。 一个是投入“孔雀令主”麾下“无影毒医”崔鸣。 他一生正邪不分,倏正倏邪,凭的全是自己好恶,他投入“孔雀令主”麾下,一方面要报复红灯教囚妻五年的怨气,另一方面是与“孔雀令主”志同道合,专与宋岳作对。 另一个正是崔鸣爱女崔晴雯,眼见宋岳被“孔雀令主”一掌劈落深谷,她初恋的影像,立刻又浮起脑际,心中一阵酸痛,趁众人随“孔雀令主”起身,向前搜索飘逝之际,却溜出群众,向谷下飞泻。 少女最重视初恋,崔晴雯此刻决心找寻宋岳尸首,预备代为安葬,也使自己永远难忘的情人在九泉下知道自己的心意。 于是在十几道光影电射而逝之际,一条娇小黑影,立刻稍为落后,转过方向,向谷下飘去。 这一代人杰,真的如此死了吗? 假如真的死了,天道也无所谓报应了! “孔雀令主”走的路,正是宋岳走的方向,突然,她发觉尼庵灯光,忙向武林三老等一干高手一打手势,向丛林掠去。 十几道光影,穿过丛林,到达尼庵,一见院中惨状,不由同时一惊! “孔雀令主”此刻星眸含煞,越过神堂,向第二进禅房一看,第一个,就看到“笑面罗刹”万云裳赤裸裸地挺死在禅床上…… 当她转过去向左边禅房推门一看,不由大惊失色! 艾袭凤玉体横陈,双目紧闭,显然已死在床上。 “孔雀令主”一见这种惨相,立刻急怒功心,嚎啕大哭,扑在艾袭凤尸体上悲声道:“徒儿南海一别,竟成永诀,你这样死去,为师好不痛心……告诉我,是谁如此狠毒……告诉为师吧!我要替你报仇……” 但是艾袭凤听不到了,沉静无言! 武林三老、“无影毒医”等耳闻哭声,齐拥入后院禅房,向内一看,立刻撤身退出,不敢细望。 “孔雀令主”呜咽的哭声,在黎明前漆黑的夜空中回荡着,她心痛惟一的爱徒竟落得如此凄惨下场。 慢慢地,她停止悲泣,星眸中充满怨毒,恨恨忖道:“那是谁呢?” 徒儿在这荒凉的尼庵中出家,与世隔绝一样,又会是谁来过呢?” 她当然不知道是万恶之魔“红灯教主”做的好事。 但是她却猜测出不是这魔头,就是宋岳。 因为根据眼前的尸体判断,人死未僵,时间上绝不会太久,只有这二人从这条路上来过。 除了“红灯教主”及宋岳之外,那还有谁? “孔雀令主”此刻渐渐推断出轮廓! “红灯教主”非宋岳之敌,当然不敢在附近停留,那除了宋岳干下的好事,还有谁? 而且那房中还有“笑面罗刹”万云裳死在当场,以她这般高手,竟遭惨死,除了宋岳之外,还有谁能致她死命,如说“红灯教主”,他绝不会杀害自己的手下。 同时,再加上宋岳刚才的神态一对证,不是宋岳还有谁? “孔雀令主”想到这里,悲痛狂哭着,对艾袭风尸体道:“徒儿,为师已替你报仇了!你瞑目吧!” 她的推断完全合乎逻辑。 但是世界上却有逻辑以外的事,她怎能想象刚才的经过呢? “孔雀令主”为艾袭凤穿好衣服,一闪出门,蒙面青纱尽湿,目中露出悲痛憎恨的光芒,望着一干高手,缓缓道:“请各位把艾姑娘尸体埋葬吧!其余尸体也合葬好,把房子烧掉。” “天风老人”唏嘘道:“令主,如此惨状,可知何人所为?” “孔雀令主”冷冷道:“宋岳!” “宋岳?” 武林三老脱口惊呼,同时反问! 同时,“无影毒医”一闪而入,此刻即出,沉声道:“令主推测不错!” 对这种肯定语气,一干高手,群相愕视! 大家露出一种疑问表情,仿佛皆说:“为什么?” 崔鸣目光一扫,缓缓道:“以宋岳的名望,难怪各位都会怀疑,但是我有证据!” “什么证据?” 三老中的“游尘老人”首先发问。 “老朽决不以私人恩怨来曲解!” 崔鸣此刻脸色肃然,道:“证据之一,那边屋中死的正是红灯教中位坐副教主的‘笑面罗刹’万云裳,此人老朽昔日在教中很清楚,生性淫荡,妒性奇重,囊中一瓶‘万淫丸’歹毒无比! “而依艾姑娘的死状,完全是因服下此种奇淫之药,再遭摧残,脱阴而死。” “孔雀令主”一声惊噫! 但是“游尘老人”首先抗言道:“淫药既是‘笑面罗刹’之物,何以说是宋岳所为?” “这就牵涉到老朽第二个证据!”雀鸣继续道:“今夜经过此处的武林人物共有三拨:‘红灯教主’,宋岳,及令主与我们,各位以为然否?” 武林三老皆微微颔首。 “故而以常情推测,以红灯教主最可能,但此地无红灯教主踪迹,只有‘笑面罗刹’尸体,而宋岳刚才出现。 “如红灯教主在此,则万云裳既死,红灯教主不能独生,必也死于宋岳剑下,以宋岳身手当无疑问…… “再往另一方面说,红灯教主绝不会对自己手下骤下毒手,故而以此推测,再加上现场情形,‘笑面罗刹’也裸体而死来说,定是宋岳先受万云裳诱惑,再以“万淫丸”逼艾姑娘服下,淫乱后离开!” “孔雀令主”一听崔鸣与自己见解相同,心中更加悲痛。 但“飞鹤老人”却道:“这是不可能之事,宋岳既如此做,又何必扼死‘笑面罗刹’?” 崔鸣沉声缓缓道:“老朽刚才已经说过,万云裳生性奇妒,故而宋岳必然因淫意起杀性,扼死她后,强取药物,再发生这种惨剧!” 三老默然了! 不论“无影毒医”是有意渲染抑是衷心推断如此,这确是最合理的解释。 现场目睹的人都死了,还有谁为宋岳辨别清白呢? 于是宋岳在生死未知中,又蒙上了污点! 此刻,“孔雀令主”悲痛地道:“时间不早了,各位从速安葬起火吧!” 于是一干高手依吩咐为已死者分别埋葬,接着一蓬火光冲天而起,照亮了黎明前的黑夜!火光淹灭了一切惨象及罪恶! 火光中,十几条黑影,疾掠而逝! 于是,在火光中,天色渐渐亮了! 可是,远处又出现一批武林人物,他们被火光吸引而起,疾掠飘落当场,现出身影,为首二人,正是“天地双星”等川东一千武林人物。 但是,他们除了看到火在燃烧尼庵外,已看不到别的事物,又怎能知道刚才巨大的变化,而为武林埋下滔天风波呢? “天地双星”对这荒山的尼庵,竟然起火不解。 但他们看不到任何东西,怀着疑问离去。 为了增援宋岳,这批武林高手急急赶到。 一到九连山,只见余烬袅袅,红灯总教坛已成一片瓦砾,于是抓到一个红灯教徒问明经过,摸索方向急急赶来,又见一堆火光。 但是宋岳的影子呢?丝毫不见。 这批人怎知道宋岳在死亡线上挣扎! 天色微现曙白,晨雾一阵阵地吹拂! 宋岳坠落的山壑中。 —条娇小人影来回奔驰着,她正是与宋岳初恋,情深难忘的崔晴雯。 此刻,她仔细搜索谷底,竞丝毫不见宋岳尸体。 她满心疑惑:“难道宋岳飞了,这不可能!” 她想:“在黑暗中找或者看不清。”于是抬头望着微明的天色。 倏然她看到一个人形,竟挂在山壁的老藤上! 她走近仔细仰视,不是宋岳是谁? 她心中一阵惊喜。 宋岳滚下山坡,竟被老藤挡住,于是她立刻向峭壁上纵去,伸手一挟宋岳,飘然而下。 崔晴雯把宋岳平放在地上,看到他一身伤痕,心中觉得难过已极。 她伸手一探宋岳胸头,竟微微起伏,没有断气! 崔晴雯心中大喜,但对刚才他的呓语,却感到纳罕! 伸手翻开宋岳眼皮,再一按脉搏,觉得跳得异常零乱,不由叹声道:“原来是服下了‘万淫丸’,欲火焚心……唉!假如不遇到我,一位铁铮的英雄,将立刻长埋荒山!” 崔晴雯随父之侧,深谙医理! “万淫丸”虽毒歹,尚不能难倒这百毒祖宗之女。 崔晴雯急忙掏出解毒及伤药,立刻为宋岳治疗起来。 此刻,她不禁想起初见宋岳的情形,一幕幕回忆,又闪过她的脑际! “唉!我是爱他的……我是多么爱他啊!但是爸知道又怎么样呢?” 于是她想起“孔雀令主”及父亲,心想暂时不见面为佳,眼见已处理好,宋岳等下必会醒转,于是依恋地注视仰卧地上的宋岳一眼,留下了二颗伤药,与一声慨叹,娇小的身躯却飘然离去。 第五十六回 劫后余生 名誉受污 天色渐渐的亮了! 又是一天的开始! 大地苏醒,旭日的朝霞照射着这荒凉的山谷。 刹那之间,一轮红日渐渐升起山脊,十彩的朝霞消失,而万道金光,却像金蛇一样在苍穹乱掣。 但是宋岳的脑中却一片漆黑,他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 不过随着时间,他也渐渐地苏醒了! 在阳光的照射下,他身躯缓缓地蠕动着。 渐渐,他感到周身酸痛,慢慢睁开眼睛,见身处山谷之中,不由一惊,暗忖道:“我怎么了……” 在这刹那,昨天晚上的回忆,立刻从脑中映现。 他暗暗地想着,不由发出一声长叹! 于是,宋岳缓缓坐起,当他发现自己外伤已被金创药涂好,身旁还放了二颗药丸,脑中完全恢复正常时,不由一阵惊疑。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不知道讲了什么话,糊里糊涂地被“孔雀令主”一掌劈下山坡,就立刻失去知觉,现在是谁救了自己呢? 宋岳脑中一片混沌,在这刹那,他想起了艾袭凤,他忆起好像“红灯教主”并没有放她…… 转念到此,心中一急,立刻想起身去原处探察一下,这一动,酸痛的感觉立刻漫遍全身。 这时,他感觉自己受伤严重,立刻盘坐当地,运起“芥子神功”疗起伤来。 一遍又一遍地运转着,靠着他本身的天赋奇资,加上崔晴雯的伤药,周身大穴,渐渐畅通。 在阳光下,只见宋岳头上白气蒸腾,周身似烟雾笼罩着,容貌庄严,趺坐地上,一动不动。 三个时辰过去了,太阳已直射宋岳当头,这时宋岳才倏然起立,俯首一看,一身衣物破碎,一副狼狈样子,不由一声苦笑。 他首先用手一扪背后,二柄长剑还在,略为放心,微一收拾身上破衣,一声长啸,身形急起。 辨明方向,他急急向尼庵驰去,可是一到地头,昨晚尼庵,颓墙败壁,已成一片焦土。 想起“红灯教主”,他胸头一阵愤怒,难道是“红灯教主”?那末艾袭凤呢? 但转念想到艾袭凤安危,不由心中更加焦急。 他走进火场,四处巡视,发觉没有一块枯骨,不由心中奇怪,又忖道:“那许多死了的女尼呢……” 踱出火场,向四处一扫,忽见不远之处,隆起二个黄土堆,土色犹新,像是昨夜新成。 宋岳心中微怔,掠身走近一看,确是二座新起坟冢! 一块写着:“五位无名女尼之墓”。 另一块写着:“爱徒艾袭凤之墓”。 下面注明的是“孔雀令主”。 宋岳一看这块墓牌,脑中轰然一声,如受重击。 艾袭凤死了? 于是昨晚一幕幕紧张的影像,再次在他脑中闪过。 渐渐,宋岳掉下二行清泪,喃喃道:“艾袭凤死了,凤妹,愚兄虽以自己生命来换取你的安全,但终于无法挽救你的生命…… “凤妹!你生而苦,死而怨,愚兄知道的……但是,你安息吧!愚兄一定要为你报仇…… “凤妹!开始的错误虽由愚兄造成……但是……以后的错误,却是命运……凤妹,我不会放过那恶魔的,我要生啖其肉,死寝其皮……凤妹……愚兄要向你告辞了!” 宋岳扑在坟上,一声声地哭诉着,最后语不成声! 当艾袭凤活着的时候,他或许会考虑她与自己的感情距离。 但是现在,他心中却有着一分同情与依恋,由复杂的情绪,转变为高贵的纯情! 哭诉的语声,凄惨而悲凉,使荒野的景色,更加单涸寂寞! 慢慢地,宋岳停止低泣,抽出长剑,身形微动,向一颗树上削去。 一阵劈啪的声音响过后,宋岳又造成一块墓牌!他长剑还鞘,运功右手食指,龙飞凤舞,向墓牌上刻去! 刻好后,宋岳向地上一插,与“孔雀令主”做的墓牌并位而立,满目含泪,缓缓念道:“爱妻艾袭凤之墓,宋岳立。” 于是,他瞥了最后一眼,悲愤的一声长啸,身形急起,向山道中飞驰而逝。 残阳伴青冢,山岭中凭添无限凄凉的景色! 宋岳急驰电掠,约半个时辰已出山口。 此刻已届申时,路上尚有行人。 他不由放缓脚步,缓缓向镇上走去,打听之下,原来是在大庾岭之间的定南城。 想起五日前在普光寺曾约“天地双星”召回各路武林同道,急赴增援,现在不知情况如何?于是他在城中略进饮食,立刻向蜀中进发。 而江湖中正喧腾着二桩大事: 第一件,红灯教总坛被剿,徒众瓦散,红灯教主逃遁。“孔雀令主”四处追踪! 第二件,被目为武林救星的偶像宋岳竟淫乱变性,奸杀艾袭凤,被“孔雀令主”一掌击毙于九连山的“绝魂岭”。 宋岳一路行来,耳闻这些传言,心中更加悲愤,这简直是不白之冤,谁加上自己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呢? 他微一推测,心中了然,这一定是“孔雀令主”误会所致。 古代历史,曾参为一贤人,尚被谣言所误,其母三闻其子杀人,竞断织逾墙而逃! 自己身为四异之后,“罗浮”一代掌门,岂能坐受污蔑,听这不分黑白的谣言满天飞,而置自己声名于何处? 宋岳悲愤填膺,微一转念,立刻故技重施,改容易装,一路扬言,宋岳复起,一正视听。 这消息使武林大为震动,已死的人竟能复活,真是天下奇闻! 其中只有一人听而不奇,心中早已知道,是谁?正是崔晴雯。 她知道父亲恨宋岳,对这桩事只是放在心中而已! 宋岳日夜奔驰,第七日到了普光寺,一到“双星山庄”,远远见门口的人正是“天地双星”父女及文芷娟,其余告别的人物,有“金沙散手”萧瑟等各路武林人物,忙大声道:“各位何以离去?” 众人一见宋岳突然出现,齐形一愕,旋即脸上闪过一丝奇异而冷漠的神色! 显然武林高手皆重名望,对江湖上天翻地覆的那些谣言皆存于怀,故对宋岳大大不齿! 只有“双星”父女对宋岳抱着信任态度,知道宋岳决不是这种人,但苦于非亲目所睹,无法解释,如今见宋岳突然到达,神色大喜,“璇玑地星”商梧忙趋前握手道:“少侠,你回来得正好,唉!真急煞老朽了!” 宋岳忙道:“在下一切如初,老丈盛情心领!” 商梧长长一叹,道:“前日因召集各路同道费些时日,再加上青城、华山、昆仑三派掌门到达稍迟,致误行程……” 说到这里,忙对面前一位脸容清瘦的羽冠道长,介绍道:“这位就是昆仑掌门一阳道长!” 接着又指一位俗家打扮身材中等,五十左右,相貌庄严的黑须老者,道:“这位是华山掌门‘灵雕’陆天容掌门,还有这位是青城掌门镜清道长!” 除青城掌门宋岳已经见过外,其余昆仓、华山二大门派掌门,宋岳还是初见,忙一拱手,道:“武林三大门派,竟齐光临,宋岳得亲睹尊颜,实三生有幸!惜宋岳为追踪魔头,晚到一步。渚位何不一齐进庄畅叙?” 三派掌门齐一拱手,表示回礼,但脸色冷淡已极。 昆仑掌门一阳道长,道:“少侠请休息一下,贫道与一干武林同道今日皆欲离去。” 宋岳见状一怔,目光一注商梧,只见商梧脸色尴尬,呐呐道:“实在说,各位同道,耳闻谣传,对少侠有些误会,故而……” 宋岳心中恍悟,剑眉微挑,朗声道:“在下未敢自命不凡,但自信尚不至低卑至此,不懂廉耻,艾姑娘之死,实死于‘红灯教主’之手……真金不怕火炼,区区敢以人格保证,谣言出于误传……” 接着把经过情形,复述一遍。 一干高手皆听得似信似疑,商亚男倏然挺身而出,道:“宋掌门人之言,晚辈虽非目睹,但凭以往年余相处,晚辈愿以项上人头保证,宋掌门人决非无耻之徒!” 商梧也朗声道:“小女所言不错,老朽自信尚能识人,各位如相信老朽一生清名,尚请继续留下追缉恶魔。现在请入庄一叙!” 一千高手面面相觑,华山掌门陆天容,脸色肃然,缓缓道:“耳闻少侠功力超高,但无高贵品格相转,实非武林之福,但如今商贤父女既然如此言誉,老朽冒昧,敢问宋少侠对谣言有何反证?” 这番活,话中有话,凌厉非凡,一干高手不由齐向宋岳注目静静候答! 宋岳听得剑眉一皱,冷冷道:“目睹之人皆死,惟红灯教主一人逃遁,还有什么证据,但陆大侠此言也问得太过,区区请问,谣言又有什么证据?” 他的话针锋相对,丝毫不让。 “灵雕”陆天容听得倏然变色,脸色微愠。 这也难怪他,先人为主之见,已深深植于众人心中。 青城掌门镜清道长昔年与宋岳曾有一面之缘,对宋岳深有好感,一见华山掌门脸色愠然,恐怕局面闹僵,忙打圆场,道:“宋少侠反问果然有理,但陆掌门人之言未始不无依据,依贫道看,彼此应当谅解,少侠不妨想想看,因为今日之事,关系少侠整个名声荣誉,岂能不自慎重,还请少侠勿以意气用事。” 话虽公允,但结果仍要宋岳拿出证据! 宋岳悲愤、烦恼。 证据去哪儿拿呢?否则空言何凭? 倏然他脑中闪过一丝灵光,脸色一肃道:“各位此来,是看得起在下,但变起突然,使宋岳百口莫辩,但为解群疑,宋岳不得不辩…… “如今证据,在下起想—件事,受伤后滚落山坡,迷茫中在下受人相救,以那人懂得在下伤势及能解‘万淫丸’来说,或许那人是惟一能为在下作证之人?” “谁?” “宋岳还不知道,但宋岳相信一定可以查出,此人既然相救在下,必会代宋岳洗刷污名!” 在场一干高手怔住了! 宋岳之言,确可相信,但是结果还未说出是谁,仿佛空洞了一点! 眼前皆是武林一派之尊,万事皆讲实据,此刻不由信疑参半! 正在此刻——远处蓦地响起一阵悠长清啸! 群雄闻声一怔,目光转瞥,只见远处十余道人影,电射飞滚而来,停身场中,立刻一字排立! 十余人拥立中的人,青纱蒙面,正是“孔雀令主”。 身后三老,一毒父女,及一干浙赣武林高手! 这情形看得宋岳心中一惊,暗忖道:“消息好快!竟立刻找来了!” 第五十七回 险成罪人 倏现战帖 宋岳正暗忖间,只见“孔雀令主”厉声尖叱道:“宋岳,想不到你还活着!” 宋岳挺身而出,冷冷道:“不错,在下还活着,想不到仙子竟找来了!” 这时“双星山庄”一干群雄,立刻退后静立,注视双方对话。 只见“孔雀令主”目光含煞,冷哼一声道:“宋岳,你知道本令主为何找来?” 宋岳冷峭道:“在下岂能知道,但是仙子如不找来,区区也要去找你!” “孔雀令主”目射厉光,冷声道:“你找我何为?” “请问江湖传言,是否出诸令主之口?” “不错,证据确实,还错得了!” 宋岳目闪威棱,大喝道:“令主亲眼看见?” “孔雀令主”哈哈狂笑道:“虽非亲目所睹,但同亲睹差不多,宋岳,本令主此来就是要你的命!” 话声一落,长剑呛啷出鞘,身形疾欺,一招“百花朝阳”,直向前撩去。 只见满空银花飞洒,寒芒千重,竞向宋岳罩到。 她心痛爱徒之死,挟怒出手,气势比在龙池更加凌厉。 宋岳想不到对方竟会突然动手,眼见剑光电旋而至,一声大喝:“令主,你是否讲理?” 身形斜闪,长剑已无声出匣,一招电掣长空反手挡去。 一阵金铁交鸣,两柄长剑,竟硬生生地连碰七下,看得场中双方高手神色皆形一惊! 这一招,半斤八两,双方各退五尺,宋岳已仗剑厉喝道:“仙子,人之名誉比生命还重,岂可乱加污蔑,宋岳今天要你拿出证据,当着天下武林之面,看看究竟谁是谁非?” “孔雀令主”冷笑一声,道:“宋岳,你真的不怕丢脸?” 宋岳剑眉微剔,哈哈狂笑,道:“胸怀坦荡,又有何脸可丢?” “孔雀公主”哼了一声:“罪状已定,恐怕你宋岳今日难逃天罗地网!” 宋岳冷焰环射,冷冷道:“只要仙子有证有物,宋岳又何惜一条命!” “好,请问你是否知道艾袭凤已死?” “事后知道。” “死在何人之手?” “红灯教主!” “孔雀令主”冷笑一声道:“你亲目所睹?” 宋岳沉思道:“不,那时我已神智昏迷,狂奔而出尼庵……” “嘿!你既非亲目所见,何以辩称是红灯教主下的毒手,岂非毫无证据,凭空捏造?” 他想不到对方竟拿话扣住自己,这虽是误会,但是岂能当众被她驳到?如此岂非假的也变真的? 转念到此,不由怒声道:“在下为救艾姑娘,甘舍生命,愿与红灯教主交换一命,岂知落入圈套,这难道是假的?” “孔雀令主”冷冷道:“没有人说你假,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既无凭证,也无人会说是真。” “孔雀令主”这句话犀利已极!宋岳全凭事实说出,被对方一驳,竟为之语塞! 他此刻发觉,这种方式问下去,情形不对,有理也变成无理,万一搞得群起而攻,后果岂堪设想,脑中微一转念,立刻反诘道:“仙子既说真假不辨,为何一口咬定在下所为?这岂会有失之偏激?” “孔雀令主”一哼,道:“那么我再问你,艾袭凤是红灯教主所制?” “不借。” “你以后也被红灯教主所制?” “嗯!” “红灯教主与你为不世之仇,他为何不杀你?” “‘笑面罗刹’忽起坏心,逼在下服下‘万淫丸’,红灯教主不履诺言,也逼艾姑娘服下‘万淫丸’,竟起淫念!在下被药所致,徒呼奈何!” “孔雀令主”冷哼一声道:“这情形可能会发生,但‘笑面罗刹’怎会死在禅床上,你怎又会跑出来?” “在下灵智未泯,趁其不备,用残剩真力,在她淫意迷乱之际,将其扼死!” “红灯教主为何不袭击你?” “他淫意正浓未曾发觉!” “孔雀令主”哈哈狂笑了! 笑声中充满悲痛!笑毕,目光一扫双方群雄道:“现在,本令主要向各位解释了,如宋岳所言,已服‘万淫丸’竟能击毙一个功力未失,而身手一流的高手‘笑面罗刹’,其谁能信? “就算宋岳之言不假,以红灯教主之身手,竟不能发现他遁走,谁又能信? “何况,本令主与三老到时,根本没有发现那恶魔半丝影子…… “宋岳既能扼杀‘笑面罗刹’,就证明其功力未失,那所谓服下‘万淫丸’,则全是虚饰之词,以此推测,真假不难论断……” 这番话,听得宋岳火气冲天,正欲大喝朗声辩论,“孔雀令主”目光一闪,左手一挥,道:“宋岳,你如有理,尽可等下分辩,不必急得如此,本令主之言尚未完!” 这时场中一片紧张,对“孔雀令主”之言,齐倾耳静听,显然她的精辟简单之言,颇激起各人心理共鸣。 反之,宋岳被驳得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这情形,使得“天地双星”心中一片着急,但现在不是打仗,而是言辩,自己既非当事人,又非亲眼目睹,毫无置啄余地,只有眼巴巴望着宋岳怒气冲天的神态,心中干着急! 只见“孔雀令主”滔滔说完,立刻继续冷峭道:“宋岳,本令主最后问你,当你遇到我之时,口中所说何言?” 宋岳沉思道:“当时神智昏迷,已记不清楚!” “孔雀令主”目射煞光,道:“是否要我告诉你?” “令主既然记得,言又何妨?” “嘿嘿!既然你不怕出丑,老身又何怕说出,你说:‘我要……我要……’请问你要什么?” 宋岳不禁脸色一红,他想不到对方言词竟如此泼辣! 只见“孔雀令主”哈哈狂笑,道:“事证于前,举动证于后,宋岳你有什么话说?想不到本令主一掌没把你劈死,你竟还能到此地虚词推诿万恶不赦之罪!” 宋岳此刻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冲天,怒气填胸大声道:“你简直颠倒黑白,混淆是非,请问以在下之功力,如非失去,你何以能一掌奏功?” “孔雀令主”冷冷一哼,道:“这叫色迷心窍,淫念迷心!” 宋岳厉叱道:“放屁!” “孔雀令主”嘿了一声,道:“本令主早知是罪证俱例,你也不甘认罪,早晚要动武力,不过借费口舌,拖延时间而已,但本令主岂会让你称心如意,看剑!” 冷峭的语声方落,长剑已一抖,幻出于朵银花,向宋岳罩去。 只见百道如电寒芒,泛起蒙蒙剑气,挟着尽空“嘶!嘶!”之声,威势震古烁今。 普光寺高手,除了商亚男,皆第一次见到“孔雀令主”这等身手,不由骇然失色。 但宋岳岂会放在心中,一声厉喝道:“欲加人罪,何患无辞!” 长剑逆圈,一招“云端飞雪”,身形随起,挟着一片片急飘银星,反击而出! 招式之奇,身法之妙,令人叹为观止! “孔雀令主”一声冷笑,剑势一转,剑芒回绕,如浩涵江河,纵横交错,密密繁繁,竟织成一张细密无空之银网,端的凌厉辛辣已极! 正在这时,场中倏然响起一声娇喝道:“二位请暂住手!” 在这紧张万分之际,竟有人喝止,场中高手皆奇怪万分! 拼斗双方闻声一惊,倏然分开,各自飘开七尺,凝神一望,娇喝之人,竟是崔晴雯。 一见崔晴雯,宋岳心中微震! 只见她缓缓步入场中,向众人福了—福道:“在场各位都是震名一方的高人,但这场是非皆出误会……” “无影毒医”崔鸣怒喝道:“雯儿,你想干什么?’, 崔晴雯立刻转身道:“爸,武林贵在正义,如宋岳少侠这般人中龙凤,实不能使其因这阳错阴差,毁灭一生,而当今之世,除红灯教主肚里有数外,能为宋岳证明者,惟雯儿一人!” “孔雀令主”目光一怔,道:“崔晴雯,你与我们同时而去,用何证明?” 崔晴雯平静地道:“令主之言不错,但各位前辈到达尼庵时,晚辈却在找宋少侠的尸体!”她目光一扫群雄,继道:“后发觉宋少侠未死,细察伤势,才了解一切!” “孔雀令主”冷冷道:“了解什么?” “晚辈只能证明一点,宋少侠除身受令主掌伤外,尚中了‘万淫丸’之毒,而且是欲火焚心,真元未泄而自焚!” 此言一出,宋岳不由一阵激动,暗暗道:“原来又是她救了我!唉!我又第二次欠她救命之恩……” 场中情形因崔晴雯之言,立刻急转直下! “天地双星”立刻吁出口气,心中一阵轻松,目光一扫自己方面武林同道,见他们脸色皆是一片惭愧! 但“孔雀令主”缄默半晌,恨恨道:“不论如何,宋岳,老身爱徒之死,罪皆由你而起,今天就与你一拼强弱!” 语声中,长剑一领,一道银虹又电射而出! 这时,武林三老同时越阵而出,大声道:“令主停手!” “孔雀令主”闻言一惊,硬生生撤回剑势,道:“三老有何高见?” “飞鹤老人”首先道:“恶魔未灭,老朽请令主暂息雷霆之怒,先以天下苍生为念,至于与宋掌门人过节,老朽等以为不妨待以后再行理论!” “孔雀令主”一见三老如此说,可想在场群雄心理皆一样,微一沉思,道:“三老既然如此说,本令主暂时作罢!”接着对宋岳冷冷道:“宋岳,今日暂且放过你,将来再与你一算总账!” 语声一落,手一挥,长剑还鞘,已向来路掠去。 刹时“孔雀令主”手下一干武林高手,立刻走得无影无踪! 场中由紧张的气氛一变为欢乐,群雄立刻向宋岳道贺及道歉。 宋岳心头一阵轻松,谦虚一阵,但对崔晴雯此举,深深感激,遥视前方,心中一阵怅惘! 正在此际,斜刺里猛然飘落一张帖子,接着林中唰的一声,一条黑影一闪即逝! 宋岳见状一惊,立刻掠身抄起,翻开一看,不由又惊又怒! 群雄齐伸首一看,心中不由一骇! 只见帖子写着几行字: “下月月圆之夜,在大巴山阎王峰候教! 此致 宋岳及川东武林” 下面赫然署着“红灯教主”四个字! 第五十八回 魔踪难测 方朔鸿飞 —场几近爆发的战火,因三老的阻止,暂时戢止,宋岳眼望着远方,对崔晴雯施救解围的深情,有一分迷乱的感觉。 双星山庄的群雄,于闻悟真相后,脸上都泛起一层惭愧之色…… 正在这时,“红灯教主”的战书,突然飘至…… 宋岳手执这份突如其来的帖子,心中一阵震愕! 其实,在场群雄,于伸首看清这战书的来意时,心中又何尝不震惊? “红灯教主”以败军之将,而竟敢约战宋岳,此举太令人感到意外。 是其有阴谋?抑是另有凭恃? 如有阴谋,是何种阴谋?如有凭恃,却凭恃何物? 宋岳的思绪,从迷乱中收回,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这生死大敌所下的战帖,心中有一万分的纳罕及疑惑! 庄门口虽有这么多人,但谁也没有开口说话,气氛寂寥而紧张,群雄互相愕视,眼神中都表示出迷惑的问号。 倏然,一阵苍老沉重的声音响起:“各位,庄外不是说话之处,有什么事进庄再谈吧,好在宋掌门人已经到达,正好面对未来,商讨大计!” 发话的人,正是“璇玑地星”商梧,清癯威严的脸上,有一份和睦的笑容,不过笑容中也免不了掺和着惊疑。 这种表情,不用说也知道,他为宋岳的因谣言所蒙不白之冤得雪而感到兴奋,也为“红灯教主”的突然到此下书感到震惊。 于是,一干群雄拥着宋岳入庄,步进大厅分别落座。 宋岳双眸一扫座中,除了原来的三路人马外,增加了三派掌门,一脸容清癯,羽衣星冠的昆仑掌门一阳道长;黑须黑发,容貌威猛的华山掌门“灵雕”陆天容,古朴沉毅的青城掌门镜清道长。 “飞羽仙子”妃湘君仍在座上,显然他被宋岳感召不愿离去,此刻,柔媚的目光中,正万种柔情地注视着眼前这位武林触目,技比天人的宋岳。 另外,“笑面方朔”却仍未露面,尚在休养伤势。 宋岳目光微瞬,看清在场各人后,朗声道:“在下蒙冤得雪,各位为武林正义而相聚于此,现恶魔以亡命之身,竟敢公然下帖,显然其中阴谋重重,但能否铲除这为恶武林,人见人恨的恶魔,就在下月之举,宋岳尚请在座长者同心协力,共襄义举。” 青城掌门镜清道长首先起立道:“贫道三年前得睹少侠一面,今见风采依旧,私心庆慰,红灯教纵横武林多年,照目前情形,早该消灭,但不幸自孔雀令主崛起江湖,竟使侠义之士分为二派,实力削弱,实使有识之士慨叹,下月之举,贫道愿听少侠指挥,以使这恶魔命亡巴山,一劳永逸!” 这番话说得颇有力量,尤其出之一派掌门之口,更自不同。 于是,在群雄附和之下,宋岳忙谦道:“宋岳只是尽一己之力而已……”说到这里,转首对商梧道:“另外少林,武当,峨眉,点苍四派未有人到?” 商梧神色一黯,摇头叹道:“闻四派已惟孔雀令主之命是从,老朽实不愿再下请帖自找钉子碰!” 宋岳星眸发光,剑眉微剔,立刻向“青城掌门”问道:“峨眉近况如何?” 镜清道长嘘气道:“自少侠终南复出消息传布江湖,峨眉就关闭山门,后经武当函邀,立刻归顺孔雀令主。” 宋岳微侧颔首,想起昔年九死一生情形,星眸中有形无形现出一丝煞光。 这时,倏见昆仑掌门一阳道长道:“少侠,贫道来此,何以不见酒叟踪迹!” 说起“酒叟”,宋岳心中一阵黯然,这位义薄云天的风尘奇人自二年前蓝关一别至今音讯毫无,谅已凶多吉少,二度冬天,想起他在毫无功力状态下挣扎,不禁潸然泪下。 他微微叹息一声,道:“酒叟前辈于二年前被红灯教主废去功力,至今音讯杳然……唉!在下刚才尚想问道长,如今看来,他老人家不知隐迹于何处?” 这话引起在座群雄一片惊奇之色,显然,酒叟失功的消息,这尚是第一次透露。 只见一阳道长叹道:“昔年酒叟千里迢迢,跑来要本派秘谱,想不到竟遭这种意外,这老不死倒底是为什么?唉!为的什么呢?” “酒叟”当初没有说出用途,一阳道长当然不知,但宋岳一听昆仑掌门这番似叹自问的言语,心中更加感叹。 但他实不愿露出真相,掉转话锋道:“道长,过去的已经过去,宋岳踏遍天涯,也要寻找一番,目前当务之急,我们应该先研究恶魔在明下战帖的后面,是否还有阴谋?” 话题转到中心点上,群雄俱凝神猜测,微顿,座中猛然站起逍遥书生仇介,这位年青美俊的武林高手向四周一拱手道:“在下与萧大侠等曾二过巴山阎王峰左右,发觉并无异状,而恶魔约战于此,实使人出乎意料之外,但区区以为,红灯教主明知不敌,亡命之余竟敢邀战,不是其有什么布置,即是寻得了靠山帮手,自信能必胜,因此在下以为,各位前辈想想武林中尚有些什么厉害人物?再推测在阎王峰有什么布置即可!” 群雄对宋岳之言,俱微微颔首,的确,除了这二途之外,“红灯教主”再没有什么黔驴之技。大家心中暗忖: “武林中还有什么厉害人物呢?这魔头在阎王峰布下什么阴谋诡计呢?” 大厅中一片沉寂,倏然一声敞笑,传入厅中,打破这刹那之间的沉默,使座中群雄心中一惊! 群雄注目,只见大厅外摇摇摆摆走来一人,宋岳立刻起身迎出去,原来是“笑方朔”谷云飞。只见他一把拉住宋岳呵呵笑道:“掌门人,回来啦!可想死我了,闻那王八羔子成了丧家之犬,我‘笑方朔’总算出了一口气……” 他说的王八羔子当然是“红灯教主”,宋岳面对这样至性人物,面上也不禁露出一丝笑意,道:“谷大侠,你外伤好了吗?” “最多还有五天,哈哈,有掌门运气疗伤,我姓谷的这条命丢不了。” 宋岳微笑道:“照理我应该先探望你的,但是目前正在讨论那恶魔邀战之事。”接着简约将事情始末说了一下。 谷云飞听后哈哈大笑,道:“这王八羔子变不出什么花样……”说到这里,目光一扫厅上,倏然转过话锋,面上一片迷惑,道:“掌门人,哭鬼怎么没回来,人呢?” 一提起“哭道长”卓丞,宋岳微微一叹道:“死了!” “死了!”“笑方朔”脸上的笑容陡然收敛,眼睛瞪着宋岳,浑身一阵颤动。 显然,他为这突然而并不意外的消息所激动。 宋岳望着厅外微微暗沉的天色道:“是的,卓大侠为武林捐躯,死在恶魔手下……” 语声未落,“笑方朔”永远逗人发笑的脸上,倏然挤出难看的曲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他嚎啕大哭,神经如受不了巨大刺激,似哭诉似自语道:“哭鬼呀,哭鬼,想不到你竟先我而去……我俩二人好不容易天南地北聚在一起,想不到竟骤然生死异途,哭鬼呀,武林虽大,知己难觅……江湖上少了你,我还有什么好笑之处……” 这是真情的流露,哭声中包含着多少诚挚友情,宋岳也不禁落下二行清泪。 大厅中立刻弥漫着一层悲哀的气氛。 众人正在唏嘘之间,“笑方朔”陡然停止了哭声,向厅外跄踉走去,宋岳心中一惊,脚下一垫,赶上三路,一把拉住谷云飞道:“谷兄你去何处?” 语声刚出,心中却一阵惊疑,因为“笑方朔”的表情,竟在这刹那之间,变得出奇的平静,刚才悲痛之容一扫而空。 这变化太快了,也太使人起疑了,宋岳暗暗自忖:“他这种情形,难道是受刺激过深?”心中想着,口中已道:“谷兄,你欲往何处?” “笑方朔”平静地道:“掌门人,你的好意我知道,良友虽死,但是我还知道控制自己,现在我要回床休息,你请回厅吧,还有许多事情等着你。” 言语冷静异常,仿佛刚才根本没有发生什么,但是宋岳心中始终不能释疑。 这时,商梧及萧瑟一干人也步出大厅,宋岳灵机一动,向“金沙散手”萧瑟打一眼色,口中却道:“谷兄既然如此说,尚请节哀,骤失良友的滋味,宋岳知道,这血债早晚要其偿还。” 萧瑟察言辨色,早已知道宋岳惟恐“笑方朔”发生意外,要自己在旁监护,忙接口道:“谷大侠,宋掌门人之言不错,就让老朽陪你一阵。”说着扶着谷云飞向客房走去。 谷云飞脸上毫无表情,默默无言,随着萧瑟回房。 宋岳暗吁了一口气,对“笑方朔”的至义个性,深感难得,于是与群雄回到大厅,继续商讨迎战“红灯教主”之事…… 在众人一番热烈的讨论后,“逍遥书生”仇介自告奋勇,愿再往阎王峰一探。 讨论有了结果,群雄心情较畅,皆天南地北地聊了起来。 掌灯用膳之后,纷纷回房休息,但是宋岳心情是沉重的,他回房推开窗户,望着黝黯的苍穹,不时发出一二声叹息。 每当他单独自处时,就感到肩上一片沉重,“红灯教主”未灭,果然是一大主因,但范纨兰的毫无消息,酒叟的生死未知,再加上“孔雀令主”的再三仇视,师门的期望,这许多责任,有时感到一种被压得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现在宋岳喃喃削司,自己有力量完成这些事吗? 尽管自己豪气万丈,但遇到这许多纷乱无头之事,也不禁觉得困惑不已…… 在纷乱的思绪中,他上床入寝,第二天一早就去“笑方朔”房中探视,觉得并没有什么异样,才略放心退出。 “逍遥书生”仇介已于清晨出发,于是群雄与宋岳耐心地等待着消息,预计自“普光寺”到巴山阎王峰,来回最多七天时光即可。 于是,时间在等待中溜了过去,随着日子愈近,群雄心中渐渐紧张而兴奋。 因为武林机运就在这一战啊! 其间,商亚男不离宋岳左右,深深露出了儿女恋情,而“飞羽仙子”却在一旁冷眼旁观,—双媚人欲醉的秋波中,不时放出一丝妒羡的光芒。 而文芷鹃的“狂风掌”法大有进步,但是目睹商亚男有意无意地同宋岳亲热谈笑,脸不上时现出一丝幽怨。 的确,一个美俊可敬的豪杰,哪个少女不钟情呢? 但是除商亚男的热情,宋岳尚能觉察外,对其余情形,他如蒙在鼓中。这些日子来,他内心只想未来的一切,已无暇细察身旁的一切变故。 八天过去了,“逍遥书生”如期返回,所带来的消息是巴山阎王峰无动静,而且根本没有魔踪。 这沉寂的消息使群雄感到意外,而宋岳心中也惊奇不止,在敌情虚实莫测的情况下,众人的心情始终悬着,群雄正在大厅中互相研讨之际,蓦地…… 只见“金沙散手”萧瑟脸色灰败冲了进来,对宋岳道:“老朽一时疏忽,笑方朔不见了!” “不见了?”宋岳倏地起立,急急道:“房中有什么异样没有?” “金沙散手”萧瑟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道:“除了这张留条外,其他丝毫没有异样。” 宋岳脸色忧郁,飞快接过一看,只见纸上寥寥写着数字:“我走了,我有我的打算,勿念。” 宋岳掷地长叹!这种变化,本早在意料之中,但却料不到他在这时候走。 他在这风云日紧,伤势刚愈之际,“笑方朔”要到哪里去?难道他因“哭道长”之死,不顾自己,欲找“红灯教主”? 宋岳想到这里,不禁心中一惊,他目光向群雄一扫,发觉没有一个适当的人,可以追“笑方朔”回来。 第一,这种猜测只是推断,如落空岂不徒劳往返。 第二,就是追到“笑方朔”,他肯听劝告吗?这是最大问题。 但是,就这样任其送死,坐视不救吗?这绝对不应该。 宋岳微一沉思,望望天色,已将黄昏,决心自己追一阵,随对萧瑟道:“你何时发觉谷大侠已不在房中?” 萧瑟脸上闪过一丝愧色,似自觉看不住一个人感到不好意思,闻言忙道:“仇少侠回转,老朽出房一探信息,岂知就此片刻,回房一看,谷云飞已鸿飞杳杳,离开至今,最多不过盏茶光景!”宋岳知道萧瑟心中难过,出言相慰道:“萧大侠不必自疚,其实谷兄早存此心,现在在下实不放心其行踪,时间短促,谅尚能追得回来,各位就请在此等待,宋岳先赶一阵再说。” 语声一落,人已向厅外射而出。为了不耽误时光,急欲追上“笑方朔”,宋岳施出一身功力,掠出庄门,就自己推断,往巴山方向疾赶。就在宋岳离开片刻,一条娇小倩影也悄悄退出大厅,在隐蔽之处,飘出庄外,向宋岳身后蹑去! 第五十九回 夜遇奇袭 身受重创 夜幕笼罩大地,天渐渐黑了,这时…… 一条人影以极其惊人速度,似飘风一般,在向巴山的驿道上急驰着,这正是急欲追踪“笑方朔”的宋岳。 此刻,宋岳不但焦急,而且感到迷惑,因为在经过三个小镇后,一打听“笑方朔”的行踪,却都回答没有这么一个人走过。 “笑方朔”难道不是走这方向?宋岳身形虽在疾掠,但心中却不止一遍地在暗暗自问。 可是,他的直觉告诉自己,“笑方朔”一定是去巴山,因为在这种心情下,他不会也没有别的地方可走。 夜风阵阵,星月凄凉。 宋岳暗暗决定,不论如何,再赶一阵,顺道亲自调查阎王峰一下也好。 就这样赶了一个更次,以他这般惊人的速度,竟已到了长坝。 长坝是一座山野小镇,四周峻岭起伏,莽林密布,宋岳对这条路并不陌生,展目一望,四野沉沉,已到镇口,心想:“如再错过宿头,势必露宿荒野,不如今夜暂且休息……” 心意未定,脚步刚形放缓,倏然从右边墙角暗处飘来一阵阴恻恻的语声: “宋岳,你来啦!” 这阵语声阴寒已极,在这四周漆黑,沉寂无声的星夜,令人情不自禁地毛骨悚然。 宋岳心中蓦地一惊,不怒而威的星眸,迅速向右左一扫,发觉并无人影,不由沉声喝道:“是谁?” “嘿嘿!是要你命的人!” 这次语声更加阴森,而且出自左边丛林之中,宋岳听得心头大骇,以自己功力,未见对方丝毫踪迹,而竟在这刹那之间,改变了藏身地方,这分身手,简直如同鬼魅现形,江湖哪有这般高手? 刹那之间,宋岳心头,不禁冒起一阵寒意。遇到这种劲敌,宋岳不敢大意,长剑呛啷出鞘,仗剑凝神一扫,缓缓道:“尊驾是冲着宋岳来的吗?” “嘿嘿,当然冲着你来的,此地除了你之外,难道还有别人吗?” 这话直截了当,但语气凌人,好像根本不把宋岳放在眼中。 宋岳眼中射出锐利的神光,此刻,他心中虽然紧张,但神色上丝毫不肯示弱,哈哈一声狂笑,道:“朋友既然冲着区区而来,何不出来亮亮相,鬼鬼祟祟的算什么名堂?难道要我请!” “嘿嘿嘿!”暗处泛起一阵冷笑,接着响起一阵冷涩的语声道:“宋岳你太狂了,既然冲着你来,迟早会亮相给你看看,哼,要是我不愿亮相,你小子又奈何!” 宋岳听得剑眉猛挑,他心气对方太过目中无人,但这次他心中早有准备,就在对方语音最末一字未落之际,一声清啸,喝道:“就让小爷看看你是什么东西,让你滚出来!” 挟着喝声,手中长剑一挥,一道寒电,和身猛向那发声的丛林扑去。 在宋岳想,以自己功力虽不一定能伤到对方,但要逼使对方现身,终还不至于不行,岂知这迅如电光石火一扑,剑芒过去,空自扫得枝叶纷飞,竟然扑了一个空,双目扫处,竟未看见对方半丝影子。 宋岳震住了,就在身形刚停之际,右边镇口墙角暗处,阴恻的冷笑声又起,接着道:“小子,大爷说过你枉费心机,你不信,现在你害怕了吧!” 宋岳面色微变,旋即恢复平静,闻言不禁激动胸头豪气,哈哈仰天狂笑,道:“朋友,你看错人了,当今之世,还有什么值得宋岳害怕的。” “嘿嘿,小子,你口中这么说,但为什么沉不住气,这不是怕是什么?” 对方的话虽有三分实在,但宋岳的怒火渐渐被触动,一双星眸中射出威严无比的光芒,缓缓步出林子,这次宋岳没有再搜,因为他知道,刚才以三丈距离,仍被对方走脱视线之外,如今自身离对方发话之地有五丈距离,再搜也是徒劳,只冷冷道:“朋友身手超绝,但在下觉得并无可怕之处,只有一点,在下非常不懂……” 冷峭阴寒的语声接口道:“不懂什么?” “我宋岳不懂朋友你为什么要我的命,难道我们之间有什么仇恨不成?” 这次,对方阴森森地笑了,笑声一停,不屑地道:“仇恨?或者有一点,要你的命难道要有理由吗?” 宋岳被对方一再激怒,再也按耐不住,厉声叱道: “那你是无事生非,故找麻烦了,就试试我宋岳是不是好惹的人!” “宋岳,你说对了,假如欲找理由,那就是听说你并不好惹,故而大爷试试看!宋岳,假如你有种,咱们就在丛林后面二里地的坟地相会,大爷就现身让你知道是谁!” 宋岳心中愤怒欲狂,你从来没有碰到这种人,听语气对方要走,一声怒叱: “朋友慢走……” 身形疾如曳星,向墙角暗处扑去,但是…… 暗沉沉的墙角旁,空洞洞的什么也没有,四周恢复了沉寂,只有夜风呼啸,林木瑟瑟,令人有一阵阴寒之感。 显然,那人是走了。 宋岳向四周扫视一遍,暗暗自问道:“这人是谁?以其绝世功力,既然要找自己,何不在此处而约我到别处,像一团迷雾,莫测高深。” 但是,有一点,宋岳非常清楚,对方一再以言激怒,无非是要自己去对方所指定的地方。 想起自己为追“笑方朔”而来,并且巴山之会已近,实无精神再理会其他枝节,不由暗暗决定,对方要想邀我去,我就偏不去,看你如何? 心念既决,鼻中微微一哼,反手长剑归鞘,正想人镇,刚转身目光一瞬,心头不禁又是一震。 在淡淡的星光下,漆黑的墙上写着一行字,这字是.用白粉写上去的,在夜色中分外触目。宋岳目光一瞥,早已看清,不由心中一阵震怒,手掌一挥,立刻抹去。 原来墙角上写着:“大爷知道你会害怕,但是,你要逃也逃不了,你的命已在我等掌心之上。” 宋岳此刻虽怒,但在愤怒中有一丝惊骇,从对方这一手中,显示出此人不但身手奇高,而且心机深沉,的确是一个可怕人物,在当今武林之中,这会是谁呢? 宋岳停身凝思,倏然脑中闪过一念,暗暗惊呼道:“难道是这魔头,这么说,我宋岳倒不得不走一趟了!” 他想到当今江湖中有这般功力的人,除“红灯教主”以外,还会有谁,此念一动,眸中立刻充满了仇恨的煞气,脚下一蹬,人已如离弦之箭,向丛林方向掠去。 他功力是何等惊人,只不过眨眼之间,已驰出里外,星目一扫,不远之处果然有一块荒凉的坟冢。 只见累累荒坟,鬼火隐现,倏东倏西,充满了阴森恐怖的气氛! 宋岳身形如电,飘落一块石碑上,冷冷道:“朋友,我宋岳人已到了,还不出来一见!” 语声是那么冷漠,那么沉重。 就在他话音刚落之际,陡然身后响起一阵慑人已极的阴笑道:“大爷就在你后面,你不会自己看!” 宋岳心中一骇,脚尖一拧,身形飞快一旋,还未看清对方是谁,陡觉一阵寒冷彻骨的狂飚,向自身怒涌而至,并闻对方接着道:“大爷试试你小子到底好不好惹!” 宋岳一发觉其寒无比掌风袭上身,心中一紧,在不知敌人底细下,他晃身暴退三尺,嗖的一声,一道虹光冲天而起,周身布满芥子神功,大喝道:“要死先报上名来,我宋岳剑下不杀无名之辈!” “哼!大爷就是‘阴手勾魂’!” “阴手勾魂?”好阴森的名号,宋岳微微一愣。 这时宋岳见对方并未追来,目光一瞥,在淡淡的星光下,已看清对方的样子。 哪是什么“红灯教主”?一副青森森的长脸,吊八眼上竞没有一根眉毛,青色的麻布长褂,只到膝盖,双手垂着,但双目中却逼射出一股青色的寒芒,样子的确恐怖,在这鬼火飘晃的坟冢中,更加鬼气森森,胆子小的人一见,怕不魂飞魄散。 宋岳一见对方容貌从来没有看见过,不由怒火骤升,沉声道:“尊驾与我素不相识,何以一再挑衅?” “阴手勾魂”身形骤欺三尺,冷冷道:“宋岳,闻你是中原第一高手,大爷今天就会会你,如你能生离此地,再告诉你原因不迟!” 语声一落,双掌怪异地一抡,以骇人的快速及似乎根本不可能的角度向屹立着的宋岳击去,口中阴声道:“先试试我‘勾魂八手’第一手‘阴幡引魂’!” 宋岳见状,一阵迷惑,对方自称的“勾魂八手”这招什么“阴幡引魂”,所递出的那种距离角度,似乎根本不可能击到自己身上,但是他心中虽怀疑迷惑,周身毛孔中却已蓄满“芥子神功”,在四周布下一道无形的钢墙,长剑微翘,以静制动。 但就在宋岳脑中怀疑之间,一阵阴寒绝伦的劲气,竟袭向他的“丹田”重穴。 而且他周身的“芥子神功”似乎经不起这种柔绵的掌力,起了一种窒迫的波动! 在这刹那,宋岳心中大惊,他不知道这是哪一门手法,竟是这般厉害。 一声清啸,左掌一招狂风掌法中的“风动万物”斜劈而出,长剑撩起一团剑幕,以避止攻,反向对方前胸五大死穴撩去。 “阴手勾魂”青森森的脸上,闪过一丝惊异之容,冷哼一声,道:“不错,还有二手,来,再看看大爷第二招‘血河落魂’!” 唰的一声,人影一晃,怪异绝伦的掌风,竟猛袭宋岳左臂,逼人的阴寒之气,电掣般向前迫出。 宋岳一剑一掌撩空,对方掌劲已凌空袭到,心中一阵震骇,长剑环扫,“闪电神剑”中最具威力的“惊鸿八式”已源源施出,一片寒芒中,身形以迅捷绝伦的速度,在“阴手勾魂”的周围连攻五剑。 这五剑虽然不能奏效,但宋岳觉得对方这怪异的掌法眼熟,好像在哪里会过。 正在这时,“阴手勾魂”突然一声清啸,身形一晃,以令人难以想象的速度,切人剑光圈中,双掌疾速一沉一推,一阵像北极寒彻骨体的狂风,向宋岳胸前涌去。 这一招“阴手勾魂”似用了全身功力,脸上露出令人恐怖的线条,嘴中发出难听的声音道:“宋岳,大爷这一招要超度你了!” 但是宋岳却狂笑了,狂笑声中,身形陡然笔直纵去,长剑翻腕一圈,“云汉九式”中的绝学“云端飞雪”,剑光如一片片雪花,密密包团周身,左掌一招“万径灭踪”凌空捣出,一股刚劲凌厉的掌风,呼啸而出。 这“三才居士”绝学一经施出,威势骤增,“阴手勾魂”青森森脸色,陡然巨变,两掌一阵乱舞,迫出一层层似气漩的寒涛,人竟暴退三丈! 在这刹那,宋岳脑中灵光一闪,冷厉地喝道:“朋友,你可是来自青海,小爷要你们这批魑魅魍魉,授首此地!” 他剧战至此,已觉察出这“阴手勾魂”的掌式仿佛与昔日败在自己手下的“阴手屠夫”相同,故口中虽用话点明,长剑已光凝闪电,一招“坠云飞雨”向对方罩去。 “不错,我‘阴手屠夫’师兄弟看看今天晚上谁的人头落地!” 挟着语声,一阵阴绵绝伦的掌力,已向宋岳身后涌到。 双方身形速度皆快速绝伦,宋岳剑光刚把“阴手勾魂”圈住,倏闻身后“阴手屠夫”语声,心中一惊。 这时,他明白了,在长坝镇口对方原来是师兄弟,分在二处发话,怪不得以自己身法,竟未发觉对方影子,在这刹那,他决心杀一个是一个,长剑加速一阵逆转,于是在凄凉的夜空,“阴手勾魂”为师弟相邀,报一掌之仇而来,但是终于逃不过这“三才居土”百年心血所创剑法的最后一招,一颗人头竟被绞成肉泥,身躯嘭地倒在地上,与世长辞。 几乎在同时,“波……波”一阵刺耳的响声过后,宋岳踉呛地冲出六七步,剑光一散,只觉得胸头一阵血气翻涌,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已涌上喉咙。 宋岳硬生生地咽下这口鲜血,他刚才存心把“阴手勾魂”毙于剑下,以“芥子神功”硬挡身后“阴手屠夫”一击,便是他忘了一半真元已渗入剑身之中,身上所布的一半是何等薄弱,护身罡气竟遭一掌击散,震伤内脏。 这刹那,他知道不能露出破绽,想起自己肩上重责,只能强忍伤痛,仗剑转身。 “阴手屠夫”一见师兄在宋岳剑下丧身,脸上立呈一片惊怒之色,自己为报一掌之仇而来,竟落得铩羽而归,这结果太以出人意料之外。 而且见宋岳背后硬接自己一掌,却无丝毫损伤,神色不禁一变。 他以为宋岳内功已练到金刚不坏身法,震骇中,只见宋岳长剑缓缓斜指,身形—步步逼近,冷冷道:“阴手屠夫,现在该轮到你了!” “阴手屠夫”惊魂之余,岂肯再遭覆辙,一声厉啸,身形如一抹淡烟,消失于夜色之中。 其实,他如知道宋岳已受伤,岂肯放过。 荒凉的坟冢恢复了凄凉寥寂,宋岳见对方被自己惊退而遁,心中一松,哇的一声,接连吐出三口鲜血。 此刻他感到眼冒金星,脑中一阵晕眩,知道受伤严重,立刻趺坐地上,欲运气疗伤,但是这一运气,心脉痛如绞割,真元四窜,根本无法聚拢,不由一阵心急,眼中一黑,竟昏了过去。 第六十回 疗伤有药 来神秘客 四周一片漆黑,荒凉的坟冢中,没有一点声音,偶尔一二只夜鸟的啼声,响起林中,使这阴森的地方更加上一层凄凉的意味。 明灭飘忽的鬼火来回跳跃着,鬼火下,一个身穿白色罗衫背插长剑的少年静静地躺在一座孤墓旁,一柄脱鞘长剑却紧紧握在手中,可是身躯却一动不动,仿佛已经死去。 宋岳,他自艺成以来,第一次受到这种严重的伤害,其实刚才他如能退一步着想,就不会落成这样,现在他虽然在重伤之余,一急之下,昏了过去,可是他脑中却迷迷糊糊地并没有完全失去知觉,耳中仿佛有一种声音响着:“我不能死,绝对不能死……尽快醒来吧……” 于是,在这种下意识的催促下,他慢慢地蠕动,一种神奇的力量,竟使他在昏迷半个更次后,渐渐苏醒。 但是,他僵硬的身体,刚刚恢复知觉,一阵出自心底的寒意却情不自禁地爬上他的四肢,全身一阵寒颤,木然的眼光朦胧地张开,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脑中一片混沌。 “我在哪里……”他喃喃自问道,双手一阵扪抚,草上的露水,沾湿了衣袖,这时他方觉得自己是睡在地上,于是忆起了刚才的剧战,不禁暗暗一阵叹息。 他有些悲痛后悔,假如因此落成残废,或者废去一身功力,怎堪想象。 于是一个个模糊的影子在他混沌的脑中闪过。 开始是“笑方朔”,“酒叟”,“哭道长”……一下子又变成了范纨兰,文芷鹃,艾袭凤……商亚男…… 这些忧乐不一,似怨似喜的影子车轮般地在他脑海中疾转,最后变成“红灯教主”狰狞的面容。 渐渐地,宋岳身上的寒意愈来愈盛,头脑如炸裂一般,正在这时,一条黑影,如飞掠至,眼见宋岳这般情形,口中陡然发出一声惊噫! 这声惊噫,把宋岳梦境似的幻想陡然切断,一种武人的惊觉,使他发觉身旁多了一人,心中一惊,立刻想起立戒备。 但是,他这一用力,心中不由一阵失望,手中的长剑,此刻变成千斤重物,根本无法举起,而全身在用尽力气挣扎下,不过微微一动。 他木然的眼光下,仿佛有一条模糊的黑影…… 是谁?他想出口喝问,但是连张口的气力都没有,而眼睛在这刹那间,竞无法聚拢那失散的眼神。 宋岳暗叹道:“不论是谁,现在说来,又有什么分别呢?” 他感到如以目前这种情形,就是活下去,还不如死来得干脆,想起父亲,还有许多为他舍生忘死的朋友,他歉疚地落下二行泪珠,现在他更后悔了,刚才在怒火燃烧中,自己的行动未加思考,虽然击毙了“阴手勾魂”,但却没有想到自己肩上的责任。 如今“阴手勾魂”之死对武林又有何补呢?对师门,对已死未死的志士同道又有什么交代呢? 现在事实已成,懊悔又有什么用?宋岳的心境豁开后竟变得出奇的平静,实在因为除了这样平静等待外,再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他静静地闭上眼睛,倏然鼻中似乎闻到一丝幽香,一只手在翻弄他的身躯,蓦地,一阵惊呼在他耳边响起了。 “啊!竟是‘阴焰掌’伤,唉!怎么办?” 宋岳白里透青的双唇轻轻一张,话是听到了,但是无法出声。 “唉!竟伤得这么重,喂!宋掌门人……宋少侠,你醒了?你可以听到我的话吗?” 从这阵语声中,宋岳觉得声音好熟,而且不像是敌人,一种挣扎之念油然而生,眼皮立刻张开,但是映入眼帘的,依旧是一片模糊的影子。 那声音似乎非常着急,娇呼道:“宋少侠……你……你听到我的话吗?我是‘飞羽仙子’妃湘君!” “飞羽仙子”妃湘君?宋岳心中一阵兴奋,于是一张明丽无比的脸容,立刻从他脑中浮起,那种火炽般的热情,似乎在自己身旁燃烧着。 倏然,宋岳全身仿佛要跳起来了,暗骂自己一声糊涂,情急之下,怎忘了文芷鹃交给自己治疗“阴焰掌”伤的惟一灵药,二株“百阳回春花”尚在自己怀中。 他虽无法跳起来,但心里是无比的欣喜,脸上抽动着,但是“飞羽仙子”却不知道,内心一急,又娇呼道:“宋少侠,你望着我怎不回答我的话?” 她不知道宋岳想说也说不出,眼见这位自己暗中相恋的人,如此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不由急得泪如水流。 倏然,他看到宋岳紧握长剑的手,倏然一松,似乎吃力地,极为缓慢地向腰里移动。 “飞羽仙子”心中一阵疑惑,忖道:“他要做什么?难道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心中想着,十指春葱的玉手,已按在宋岳的腰间摸抚着,口中娇声道:“宋少侠,我想你一定有什么地方痛,就让我代你按摩一下吧!” 宋岳暗暗说声糊涂,心中叫着:“快拿出灵药来哟!我哪有什么伤痛?” 他虽然口中说不出来,但是手却摸索到腰里,慢慢把那个装着“百阳回春花”的盒子拿了出来。 “飞羽仙子”一见宋岳取出这只盒子,心中明白了,一声娇呼道:“呀,岳弟,你尚有灵药,我怎会忘记了!” 她在惊喜之下,新的称呼,脱口而出,也忘了顾忌,当她拿着盒子打开,取出二株灵草时,心中不禁浮起一阵莫明的慨叹! 当初自己为了代“孔雀令主”探听消息,伪装受“阴焰掌”伤,使宋岳连夜奔波,上“百花谷”讨此疗伤药草,在阴错阳差之情形下,自己险些误服毒草…… 但是今天,这真正的灵药却挽救了宋岳自己的重伤,这情形仿佛是上天的安排。 “飞羽仙子”拿着“百阳回春花”正想嚼碎,喂宋岳服下,倏然她心中一惊,迅速将二株药放回盒中揣在怀中,就地拾起宋岳长剑,迅速旋身凝神屹立。 就在她转身戒备的刹那,荒凉的坟冢旁已多了一个人影。 好快的身法,“飞羽仙子”娇容微变,芳心一震,她秋波微瞬,只见对方身上一件百衲破衫,但头上却罩着一顶蒙面黑罩,只有两个眼孔中露出一丝如电般的精光,不住地向“飞羽仙子”及地上的宋岳打量着,因为有面罩的关系,丝毫无法捉摸这神秘人物的表情。 “飞羽仙子”妃湘君以一手飞羽及一套“猿女剑法”闻名江湖,如今一见对方眼神,心中也不觉一震,她此刻暗暗惊骇对方的功力,心中不由七上八下,一片焦急。 这神秘的蒙面人是谁呢?他在此突然现身,是好意抑是恶意? 她心中暗暗思索着,蒙面人却从蒙罩中发出一阵苍老而威厉的语声道:“哦!原来是妃湘君,孔雀令主的奸细,你要把宋岳怎样?” “飞羽仙子”心中一震,以对方一语就能说出自己名号来历,又识得宋岳,此人必非常熟悉江湖上一般情形,但他是谁? 尤其听了最后二句话,“飞羽仙子”心中一阵愠怒,这简直是揭疮疤,虽然已是过去之事,但如今在宋岳耳旁说出,心中终不是滋味,在这刹那,“飞羽仙子”娇容一怒,黛眉含煞冷冷道:“尊驾是什么人?” 蒙面人嘿了一声,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 “飞羽仙子”冷哼一声,道:“尊驾先告诉我还不是一样,看看是否有资格听。” 蒙面人双目神光暴射,怒哼一声,道:“好大胆,竟毫无礼貌……”说到这里,目光一转,望着受伤躺在地上的宋岳,似是强压怒气,哼了一声道:“宋岳身受何伤?” “飞羽仙子”长剑一横,严密地戒备着,口中却道:“阴焰掌伤……” 语声未落,只见蒙面人神光湛然的双眸中,变成一片惊奇,身形急向宋岳扑去。 “飞羽仙子”见状一凛,长剑一圈,一招“猿公刺桃”,长剑变成一溜寒光,向这神秘客刺去。口中娇喝道:“你干什么?”这一招虽非绝学,也具有七成威力,她虽知伤不了对方,但挡一挡不成问题。 岂知蒙面人一声怒哼,身形比风还快,转到左边,双掌一翻,竟疾如石火,向“飞羽仙子”左肋拍出一股沉厚的劲力,如惊涛骇浪撞到。 “飞羽仙子”见状大惊,她想不到对方身手这般超绝,而且招式如华山金银十三夺演化出来的一招“玉树银花”。 在这刹那,“飞羽仙子”为顾虑宋岳,不能退让,银牙一咬,竟走险招,身形微向前倾,躲过凌厉掌风,长剑连出三剑,飞刺对方前胸,口中娇叱道:“原来尊驾是华山门下,竟敢……” 蒙面人一声冷笑,截住“飞羽仙子”话声,道:“妃湘君,你看走了眼,再看看这一式是哪一派的。” 挟着语声,身形猛然升起,竟在半空连旋二个圈子。 妃湘君心中一凛,脱口呼道:“点苍‘鹰雕七式’轻功的‘鹰旋雕飞’!” 在这刹那,呼的一声,只见蒙面人迅速翻身下扑,双掌挟着一道奇劲无比的罡劲,向妃湘君当头击下,这股阳刚之劲却像昆仑山的“弥陀金刚罡气”。 妃湘君此刻不但惊骇,而且有些迷糊了,这人竟兼三家之长,究竟是谁? 但处此生死之战中,她已无暇多思,剑圈千层寒芒,暂护周身,左手腰中一掏,身形倏如蝴蝶穿出对方掌风,玉腕一扬,六支银色“飞羽”划空生啸,直向蒙面人周身袭去。 在一触之下,她已知道对方不论功力身手比自己高出太多,故而施出浑身绝学,自己“飞羽仙子”之名,由这成名暗器博来,如今欲以自己生命来保护宋岳。 但是蒙面人一见飞羽,竟一声冷笑,双掌一挥,六片“飞羽”竟被劈出丈外。 “飞羽仙子”早存下拼命之心,玉腕一扬,满空一片片银羽,竟如雪花一般,连续打出,竟倾囊而施。 蒙面人身躯到底不能悬空,一见满空暗器,呼啸而至,不敢大意,逼得横飘七尺。 只有躺在地上的宋岳,眼睛虽看不见,但知道“飞羽仙子”遇上了敌手,心中一阵焦急,身躯却无法转动。 神秘客此刻双目骇人的光芒,似被“飞羽仙子”激怒,身形缓缓向前欺近,发出一阵愤怒的语声,道:“妃湘君,你难道真的要阻挡我……” “飞羽仙子”眼见对方刚才功力,心中虽惧,但一见心爱之人无助地躺在地上,勇气陡增,冷笑一声道:“看尊驾身手,也非无姓无名人物,恁地这等无耻,竟想趁人于危……”爱情的力量,已使她弃自身危险于不顾。 “住口!”神秘客身形一顿,厉声喝道:“谁想趁人于危,我想救他!” “飞羽仙子”心中一愣,暗忖道:“他要救宋岳?但他凭什么呢?不,我不要上他的当……”心中想着,口中已冷冷道:“原来尊驾是想救宋少侠,如此说来,是宋少侠的朋友罗?” “不错!” “飞羽仙子”脸色一整,道:“尊驾既与宋少侠有交往,何不先除下蒙面巾,让奴家拜见一番!” 神秘客一声冷哼,缓缓抬手,状欲揭下面罩,倏然他抬起的手一顿,似乎一阵迟疑,垂下手沉声道:“救人难道要去掉面罩?” “飞羽仙子”一见对方犹豫不决,冷笑一声,道:“奴家也要救他,既属同道,尊驾何惜一示尊容!” 神秘客闻言,语气倏然婉转,道:“原来你也欲救宋少侠,这样看来,我错怪你了,但是你凭什么?” “飞羽仙子”冷冷道:“‘百阳回春花’!” 蒙面人唔了一声道:“此正是治疗青海独门‘阴焰掌’伤的灵药,仙子尚请见谅,我原以为孔雀令主与宋少侠误会对立,而你想暗算于他,故而阻止,不过仙子虽有灵草,但应先替他运气疗伤,使他体内真元聚凝,仍事倍功半,不如让我略效微力!” 说着就向宋岳走去。 “飞羽仙子”对这突如其来,身手摸不透底的神秘客始终不能解疑,见他欲走近宋岳,惟恐受对方伪装欺骗,长剑一横,喝道:“慢点,我怎知你是真心要救他?” 神秘客目光一怔,沉声道:“我生平言行如一,说话从没有人不相信处,你要我怎么表示?” “飞羽仙子”娇声道:“江湖上欺诈百出,不得不防,尊驾你不先脱下面罩,怎能让人相信。” 神秘客道:“将来你会知道我是谁,现在尚请容忍一下。” “飞羽仙子”疑心大起,对方既称与宋岳相识,但却不肯露出容貌,这岂不太以蹊跷,为防万一,不由沉声道:“你既不愿,帮助之事就请免了,奴家身有灵药,自会救得。” 宋岳这时躺在地上,心中也万分迷惑,听双方对话,后来之人蒙住面目,神秘莫测,而竟称认识自己 忽闻蒙面人喝道:“你真的无理取闹!” “飞羽仙子”冷笑道:“尊驾你不想想自己……” 话声未落,倏见神秘客身动如风,突然飘向宋岳,不由大惊,一声娇叱——长剑飞挥而出,袭向对方大穴,口中娇叱道:“好贼子,你露出原形了吧,看剑!” 岂知蒙面人一声冷哼,右掌硬向“飞羽仙子”长剑拍去,一股雄浑掌风,竟把长剑劈斜一尺。 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他已一把扶起地上宋岳,双掌就贴向背心命门穴上…… “飞羽仙子”见状大惊,身形一晃,长剑再出,疯狂猛扑,急叱道:“贼子,今天我与你拼了!” 神秘客坦然的双目一抬,沉声道:“妃湘君,你要宋岳死吗?” “飞羽仙子”心中一骇,硬生生撤回长剑,手是失措,眼睁睁望着蒙面人,不知如何是好。 正在她脑中光旋电转之际,蒙面人倏然道:“快把‘百阳回春花’拿出来让他服下,让我运功替他聚拢本身真元。” 说完,已盘坐在宋岳身后,闭目替宋岳疗起伤来。 “飞羽仙子”见状心头一松,此刻他相信蒙面人的话了,连忙将灵药嚼碎,喂在宋岳口中,静静地站着,但是脑中对这神秘人物的身份,感到一片迷惑…… 此刻,宋岳心中何曾不是一样,在知道这人是为帮助自己后,心中猜测不出这人是谁? 但是他心中存着一分感激,当觉得命门穴上,一股真气冲向自己奇经八脉后,立刻屏除杂念,运起功来。 此刻,宋岳觉得对方内力异常深厚,真元源源输入,自己的一股真元在对方真元辅导下,一股真气慢慢地在“丹田’’中聚拢,随着对方真气迅速循环周身一百二十八个大穴…… 于是时间在二人静坐中溜过去…… “飞羽仙子”静静地站着护法,心中一片欣喜。 虽然她觉得在情场上或者没有商亚男那种优势,但是她相信在自己深情的贯注下,说不定胜利会属于自己。 实在说,她与宋岳初次见面之后,心田中已深印下宋岳的影子…… 二个时辰过去了,天色快近黎明,宋岳伤势痊愈,全身真元畅通,倏然振衣而起,而蒙面人却状若太过疲倦,竟坐在地下垂下双掌,一动不动地运起功来。 宋岳起立一见“飞羽仙子”站在一旁,目中露出感激的光芒,但见神秘客依旧坐在地上,心中更加感动,也不惊动他,悄悄地道:“妃女侠,在下应该感激你这次帮助。” “飞羽仙子”明丽的目光中,深情如火,展齿一笑,轻声道:“你应该感谢你自己及那个蒙面人!” 宋岳闻言,心中有一阵感叹! 他想到跑一趟百花谷,竟挽救自己一次生命,不由觉得天道好还,种善因得善果。 但当他接触到“飞羽仙子”的目光时,心中一阵震动,暗暗叹道:“想避免的事,仍旧避免不了……”心中想着,对“飞羽仙子”的感情,不由感到一阵茫然,于是缓缓道:“妃女侠,你怎会找到这里?” “飞羽仙子”倏然羞涩地道:“自你出普光寺,我因不放心,—直跟在你后面!” 宋岳微微颔首,默默无言,对“飞羽仙子”的心意早已知道,她反叛“孔雀令主”为的是什么?现在又为的什么?但是现在自己应该怎么表示呢?给商亚男知道又怎么办呢? 正在这时,那盘坐运功的蒙面人倏然起立,飘退一丈,宋岳见状心中一怔,身形电起,自己身受对方救助之恩,如连姓名都不知道,岂非笑话。 哪知,身躯刚动,那蒙面人大喝道:“站住!” 宋岳一愣,停住身形拱手道:“尊驾对在下有救助之恩,既不肯出示尊颜,何不留下姓名,也好让宋岳报答。” 蒙面人冷冷道:“将来你们自会知道我是谁,现在因某些原故,不便奉告,不过可以告诉你们一点,今天如没有我,你宋岳一样可以痊愈,但是却必须休养三五日,处此约战红灯教主,风云日紧之际,对你宋岳实有不便,好了,以此为训,你下次可记住切忌贪功!” 语声一落,人已远飘五丈,霎时消失于将近黎明的灰蒙天色之中。 宋岳眼望远方,闻言心中迷惑万分,这神秘人物不但熟悉江湖形势,而且对一切仿佛了如指掌,以刚才自己所觉对方的内力堪与七大掌门中任何一人相比,有这种身手,武林中必大有盛名,而自己从未听说过,这会是谁呢? 不过,宋岳心中有一分感激,他急想追上一问,虽然他明知对方既不肯说,追上也是白费精神,但为了“飞羽仙子”在身旁,他不得不顾虑她的问题。 于是宋岳按住迷茫好奇之心,对“飞羽仙子”正色道:“妃女侠相助之事,宋岳心中紧记就是,但此去危险万分,为了安全,请妃女侠回庄吧,我如追不到‘笑方朔’再往阎王峰一探,旬日即返!” “飞羽仙子”脸容上倏然闪过一丝幽怨,旋即平息道:“你为什么不愿我与你在一起?难道……” 宋岳听得心中一震,忙道:“妃女侠切勿胡思乱想,在下实为你着想,日期匆促,尚望你听我的话!我先走一步!” 语声一落,人已疾如电光,纵身掠起。 “飞羽仙子”愣在当地,秋波扫视着荒凉的坟冢,缓缓发出一声凄凉的叹息,旋微咬银牙,转身向来路飞掠而去,她虽失望于一时,但并不灰心,她成熟的世故中,知道急不如缓…… 这声凄凉的叹声,宋岳是听到了,但他对男女之间的爱情数受创伤,实不愿再徒然纠缠,决心能避则避,耳闻叹声,心中也不由一阵苦笑! 第六十一回 骨肉方圆 恩宽惊魂 天色黎明了!在晨曦中,宋岳一路向巴山方向轻巧地飞掠着,“笑方朔”的行踪不明,使他暗暗担心不已,渐渐埋怨谷云飞太糊涂,但这种埋怨并没有减少他对“笑方朔”的钦佩。幼年饱受颠簸冷漠之苦的他,对至性之人特具好感。 于是他暗忖着:“自己在这条路上碰到青海两个绝世高手,‘阴手屠夫’师兄弟,莫非他也碰到而遇难了?” 想到这里,宋岳心中忐忑难安,但在真相未明前,宋岳尽量往好的地方想。 由此,宋岳倏然觉得奇怪,“阴手屠夫”自在“剑门关”附近荒庙败遁后,就没有再听到过他的行踪,为什么昨夜突然会在此出现相遇呢?这情形实在太过巧合。 宋岳边行边思,虽觉得这种情形发生在魔头约战前夕,极不平常,但是却想不出有何阴谋,根据以往判断,“阴手屠夫”与“红灯教主”必有勾结,但昨夜拦路激战用意何在,却百思不得其解。 其实宋岳没有猜错,但是他怎会知道其中还有更大的阴谋呢?而能剑毙“阴手勾魂”,这全在对方狂傲自大所造成的一种意外啊! 在迷乱的思绪中,宋岳过了万源,这条路宋岳于人川时走过,故沿途情形并不陌生,但是却丝毫不见“笑方朔”影子。 宋岳心中尽管疑虑,但却无可奈何,午后,他已进入巴山山脉崇山峻岭之中,四周已荒无人烟,遂悄悄展出轻功,如一缕轻烟,慢慢飘上分水岭,三年前自己经过此处,在岩石上刻下的豪语,除了长满了青苔外,依稀可辨。 他猛吸一口真元,向在云雾环绕中的“阎王峰”纵去。 盏茶时刻,他已攀上峰顶,星眸一扫,四周静静的,没有半丝人影,一切情形,并不像有所布置。 东边是一块尖峰斜坡,凹成一个大窟窿,足有二丈方圆。 宋岳当然不会知道,这窟窿正是“神州四异”范二叔的霹雳霸拳所造成的遗迹。 南边是千丈悬崖,西边是一片丛林,自己所站之处正是一块方圆三十余亩的平场,足可容纳百余人。 宋岳看清环境后,俯视翻腾卷旋的云雾,心头一片茫然,于是飘身下峰,刚回到分水岭,目光一瞬,在刚才自己经过的刻上豪语的巨岩前,三丈高处,突然贴上一张字条。 一见此情,宋岳心中微惊,足下一垫,已腾身空中,伸手一抄飘然而下,只见字条上写着:“放心赴约,有惊无险。”下面画着一个酒葫芦。 宋岳一见这只酒葫芦,心中一阵狂喜。 这除了酒叟之外,还会有谁? 这不但表示出“酒叟”安然无恙,已恢复了一身功力,尚在暗中帮助着自己。 宋岳双手微搓,纸条变成一片粉屑,双掌一挥,激动地喃喃道:“公孙前辈啊!你既然到了此地,为什么不与我见次面呢? “三年来,我宋岳无时不在想念你,公孙前辈,你知道宋岳的苦思吗……” 喃喃的语声,像在诉说,像在自语,充分表现出他内心的激动,但是…… 四周一片寂然,丝毫没有回音,显然酒叟于留字后,并没有停留在此,或者他虽停留在此,却不愿现身与宋岳相见。 宋岳知道酒叟不愿现在见面,定有他的深意。 于是按下激动欣喜的心情,飘下了险陡的山道,向普光寺而去。 在归途中,宋岳心中惟一悬念不已的就是“笑方朔”的行踪,及那出手相助,神秘莫测的蒙面人…… 飘下巴山,回到万源,第二天清晨,宋岳就急向普光寺进发,他知道“天地双星”及群雄都在急候自己消息,既然无事,不如早归,也可慢慢商讨灭魔步骤。 川境多雾,清晨的驿道,一片白色,要不是宋岳内力过人,实难以透视五丈。 宋岳急急奔驰着,刚奔出五里,倏然鼻中闻到一阵奇异的香味,这阵香味如檀香一般,不由觉得奇怪,用鼻再一闻,倏然觉得头晕目眩,心中大惊,在这刹那,他知道中了毒,立刻将“芥子神功”的一股真元护住“丹田”,口中大喝道:“什么人施诡计!” 喝声中,人已疾飘出五丈。 倏然在白色浓雾中,荡起一阵狂笑,随着笑声,一条绿色光影,穿越而出,停身三丈外,面目阴沉地屹立着,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狞笑。谁? 嘿!竟是倏邪倏正的“无影毒医”崔鸣。 只见他冷冷地道:“宋岳,你还认得老夫吗?” 宋岳见是“无影毒医”,心中知道一定是他施的手脚,但想起对方的女儿对自己有二次救命之恩,何况他本身已改邪归正,这冤家早解早好,遂沉声道:“崔鸣,你施弄诡计究系何意?” “宋岳,你是明知故问,焚庄之仇,妻离之恨,不找你找谁?” 宋岳闻言怒火倏升,焚庄之恨,尚还说得过去,妻离之恨,怎可也算在自己身上,不由剑眉一挑,道:“崔鸣,你这岂非疯狗咬人,敢情是受孔雀令主之意而来暗算在下?” “无影毒医”哈哈狂笑,道:“老夫私人恩仇,何须他人指示,宋岳,在崔家庄,不是为了有所顾忌,要你的命,易如反掌,今天,你认命吧!” 宋岳不怒而威的星眸中,突然射出一股煞气,崔鸣的狂言使他积压的怒火骤然大炽…… 以往,因为崔晴雯,他极力想去掉这段不愉快的往事,但是,现在,自己掌伤刚愈,竟又中毒,一股怨愤,立刻把理性淹没。 他长剑嗖然出鞘,就欲扑去,只见“无影毒医”脸上现出一丝狞笑,道:“宋岳,你寿命最长只有十二个时辰,如妄动真气,嘿嘿!我这‘无影之毒’在二个时辰中就要你的命!” 宋岳震惊了,“无影之毒”竟这么厉害,对方真不愧“毒”中祖宗。 在这刹那,他心中的仇恨之火,更加高涨,怒瞪着崔鸣,猛然欺进三尺,道:“崔鸣,你好毒,小爷虽只有二个时辰,但是小爷就在这二个时辰中要你的命!” “命”字一落,长剑一翻,身形已起,一招“汉霄星落”,长剑如一道经天长虹,电掣而泻,就向崔鸣刺去。 “无影毒医”早见过宋岳的剑法,现在对方生死已在自己手掌之中,岂肯再以力拼,一声狞笑,身形一闪,就横飘三丈,口中哈哈一笑,道:“宋岳,老夫要眼看你活活地累死!” 宋岳忿恨的目光中,现出狂炽的煞气,厉叱道:“小爷从不亏本,终要找一个赔葬的!” 第一招剑式落空,身形飞旋,立改“云端飞雪”。 他一上手就用三才居土绝学,存心一举之下,把对方毙于剑下…… 但是,他因连用大部真元护住“丹田”及任督经脉,剑上的威势大减,奇快无比而神奇的剑招,如今看来,气势仿佛大为缓慢,以“无影毒医”这等武林高手,岂能看不出。 但这种倾古凌今的剑招,虽只具五成威力,崔鸣仍不敢硬架,身形如飘风一般地避走着,绝不与宋岳硬架,口中嘿嘿嘲笑,道:“宋岳,看样子,你二个时辰都活不了,如想早死,就跳跃得快一些!” 宋岳重重一声怒哼,剑光连挥,招招奔向崔鸣要害,在这时,他已想不到其他,惟一之念,怎么在这二个时辰间把对方击毙,取得解药,否则情形实不堪设想 可是尽管想,真元却愈来愈不继,时间在一追一避中飞快地过去,宋岳由恨渐渐变急,他想到如以一半真力,任怎样也无法置崔鸣于死地,而自己的生命却在走近死亡。 在这刹那,宋岳张口一阵狂啸,长剑一举,竟将聚于“丹田”之中的一股真元,尽聚剑上,加速身形,施出“三才居士”绝学最后一招“坠云飞雨”,猛向崔鸣罩去。 “无影毒医”神色一惊,始终不敢小觑宋岳,而不敢松懈的崔鸣,一见宋岳竟孤注一掷,破釜沉舟,身形一闪,就想先避走一边,但是身动之处,见四周的剑芒银星,始终在离身二尺之处飞旋,不由大骇…… 其实,以“无影毒医”身手,仍能逃出宋岳这最后一招绝学…… 砰的一声,一条人影,突然之间,栽倒地上,满空剑光倏敛,接着迷茫的浓雾中,荡起了一阵狂笑,道:“宋岳呀,今日你还有什么话说,你英雄一世,想不到也有这么一天,也会栽在老夫手中……” 语声中现出无比的得意与狂傲…… 咦!倒地的难道是宋岳,而不是崔鸣? 不错,是宋岳,他孤注一掷,将全身真元,倾泄而出,运剑飞扑刹那,那吸人腹中的毒气,竟立刻四散奔串,使他心房感到绞痛如割。 在这奇痛之下,宋岳实在熬不住,真气陡泄,在毫厘之差的情形下,自己竟先坠地栽倒。 这时宋岳强聚一口丹田之气,提住精神,想跃身而起,但是……他的身躯坐在地上只蠕动一下,竟双腿发抖,无法直立…… “无影毒医”狂笑了,笑声中一步步地向宋岳欺去。 他知道药性时间已差不多,这身手高得出奇,在武林中咤叱一时的罗浮掌门宋岳,现在只等待着别人宰割,因为无影之毒在药性初发之时,就会使一个武人完全失去真力,然后慢慢化为一堆血水。 崔鸣一生研毒,他当然知道宋岳坐在地上的原因,现在他似乎以一种猫戏老鼠的嘲弄样子,望着宋岳,口中嘿嘿干笑道:“宋岳,现在让老夫送你上西天吧!” 他双眼瞪着宋岳,手掌却在这刹那向宋岳的脑袋劈去。 这时崔鸣的心中是得意无比,因为劈死宋岳,不但报了自己切齿之仇,而且此举将震动整个武林,自己的声名将使人人侧目。 手掌离宋岳顶门还有一尺,倏然三丈之外荡起一声娇喝:“崔鸣,你还不住手!” 接着一条娇小的倩影,挟着一片阴柔掌风,直劈自己笑腰穴。 “无影毒医”耳闻语声,目见来人身形,心头骤然一震,身形一闪喝道:“雯儿,你竟敢对父亲无礼!” 但喝声中,手掌却再无力拍下,心中有莫明的激动!望着三丈外屹立的一条倩影,吃吃道:“贤妻,我找得你好苦……” 不错,一条娇小的人影飘落崔鸣身旁的正是爱女崔晴雯,而静立三丈外的一个,身着天青色衣衫,身形苗条的妇人,正是崔鸣日夜苦思的爱妻,因不满崔鸣附贼的崔夫人李韵心。 只见崔晴雯首先依在崔鸣旁道:“爸,妈来了,你还不快去见他!” 崔鸣怒目一瞪,他对女儿一再向着宋岳,心中早有三分怒意,但此刻终于忍着怒气,望着躺在地上的宋岳,心中一阵犹豫。 正在这时,崔氏已冷冷道:“崔鸣,听说你改邪归正,想不到你依然本性未改,宋少侠为人……你为何杀他! “假如你还认为我是你妻子的话,你立刻拿解药为宋少侠疗毒,否则,你一生一世不要见我!” 崔鸣神色一震,尴尬地望望爱妻,又转首望望崔晴雯,只见她也恳求道:“爸,听妈的话吧,爸,你愿意雯儿永远做一个孤儿吗?” 这句话深深地使崔鸣感动了,他生平虽喜怒不一,杀人如麻,但是对惟一的骨肉及爱妻,却无比地痛爱及关怀,不由一声长叹,由怀中掏出一瓶解药,掷在地上道:“罢了,雯儿,你不是喜欢这小子吗,你就让他服下这瓶药水吧! 但是,此刻宋岳已经昏迷过去,他只听到一声“住手!”却不知道这是什么人。 在昏迷中,他觉得有人在喂他药水,一种难闻的气味,立刻冲人他的鼻中,刺激着他的脑神经……使他的眼皮猛然一跳,正要张开眼睛,耳旁又闻一声娇语,道:“岳弟,好好地运气催药,不要急,你立刻会好。” 难道又是“飞羽仙子”?宋岳闻言心中微微一怔,立刻依言闭目盘膝静坐运功起来! 崔晴雯望望静坐中的宋岳,看看手中盛药水的瓶子,心中暗呼侥幸。 要知道“无影之毒”,毒绝天下,无人可解,崔鸣除了生死大敌,从来不肯施用,今天要不是崔晴雯母女赶到,宋岳怕不早变成一滩血水。 这时崔氏已缓缓地走到“无影毒医”身旁,柔和地道:“你终算尚未黑白不分,值此武林多事之秋,正需要像宋岳这样人物去平定,你岂可逞一时之意气而杀之,徒垂千秋臭名!” 崔鸣哈哈一笑,道:“贤妻,只要有你在身旁,老朽对其余的事,已不再斤斤计较了,唉!你这一年来跑到哪里去了?” 崔氏微叹,道:“起先我正想找一个地方出家,但始终不放心雯儿,故而一直隐在你身旁!” 崔鸣呵呵一笑,道:“你好坏,其实我东走西奔地找你,还不是为了雯儿。” 于是这一对夫妇,同时爱怜地注视着崔晴雯。 此刻一家三人之间,产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温馨气氛。 崔鸣望望天色,慨叹道:“我想我们还是找一个地方,安度晚年吧……” 他破镜重圆,心中感触万千,陡然生出遁世之念。 岂知语声刚落,倏然荡起一声厉喝:“你要安度晚年,就先留下一条命再走!” 挟着喝声,一条人影,电掠而起,推出一道其劲无比的掌风,向崔鸣当胸推出。 这变化太突然,“无影毒医”心神陶醉在温馨的气氛中,怎能防备这一点,一声惊呼,身形一闪,避之已自不及,嘭的一声大响,哇地喷出一道血箭,身形倒栽出三丈,而崔氏母女同时大惊,在这刹那,一见崔鸣受伤,齐声叱喝,四条玉臂,抡出四道阴绵之劲,向掌风截去。 接着一声惊呼:“宋岳,你怎能这样……” 宋岳屏除杂念,运功疗伤,当他伤愈之时,正听到“无影毒医”最后一句话,他一听到这毒物的话声,心中怒恨之火立刻高涨,也未细辨变化的情形,在欲奇袭一举得逞的情形下,他听风辨位,一睁目光,立刻从地上跃起,运起十成功力,向崔鸣猛下煞手! 果然,崔鸣在这突然袭击下,中了一掌,但是宋岳一见二条娇小倩影,竟然出手截拦,觉得情形有些不对,立刻晃身暴退…… 这时,他耳闻对方话声,已经看清那二人哪是什么“飞羽仙子”,竟是崔氏母女! 在这刹那,宋岳心中如有电击,突然顿住身形,目光呆视着惊、怒、怨的母女二人四道目光,一时不知怎样回答。 他明白了,自己得能死中逃生,一定全是这母女二人的劝告,在自己说来,身受崔晴雯救助之恩,已经是第三次了,每一次她从死神手中,把自己拉出来,崔鸣虽然可恨,但是到底是她父亲啊!自己怎可以身受她之恩而在她眼前伤害其父呢? 他呆呆的愣视母女二人,口中似欲解释,想表现得自然一点,但是一种无法形容之苦,却使他喉咙口塞上了一块石头,不知从何说起。 而崔氏的目光所现出的感情,是复杂的,但这种神态是惊多于怒,悲多于忿,而崔晴雯的目光中,却显得无比复杂,半晌倏然娇叱道:“宋岳,你好狠……” 话讲到一半,崔氏脸上忽然平静,一把拉住崔晴雯,在这刹那,她慈祥柔和的容貌上,竟现出无比的庄严,望了宋岳一眼,转首对她女儿道:“雯儿,你爸爸要紧,我们先去看看他伤势! 语声中,却末对宋岳多说一句话,双双掠到崔鸣身旁察看伤势。 这种情形,宋岳感到比被骂还难过,但能说什—么呢? 他呆若木鸡地怔视着,倏见崔氏一把扶起“无影毒医”道:“雯儿,你爸伤势严重,快走……” 说着,二条人影,就欲纵起,宋岳心中一急,喊道:“贤母女请等一下,在下有话说。” “拙夫伤势要紧,你有话以后再说不妨!” 崔氏冷冷地回答,语声中没有责备,也没有表情,出奇的冷漠,却又那么平静,答话声中,人已疾如飘风,消失在白雾之中。 宋岳被她这种神色怔住,竟不知是追好,是不追好。 这是情?是仇?是恩?是怨? 终于他喟叹了,这是情!是仇!也是恩!是怨! 此刻他心中,犹如这周围白蒙蒙的雾!他有些分不清眼前,也分不清自己所想的是什么? 迷雾渐渐地消失了,露出一片阳光。 而宋岳却在迷雾般的心情下,回到普光寺。 他的神态,有一点颓丧和异样,但当他发觉别人脸上有怀疑时,不由暗暗心中一震,忖道:“我岂能在这紧要关头丧失豪气雄风……” 于是,他表面上极力振作,周旋于群雄之间,热烈讨论着半月后巴山灭魔之举,同时说出了这一路的经过。 但是,他隐起了“无影毒医”的这段情形,及“飞羽仙子”的相救经过。 前者在他心中存着一份沉重的愧疚,后者却是因“飞羽仙子”向他施眼色而立刻掉转话锋。 尽管宋岳表面上精神态度如昔,但心中却有一份歉疚,他担心着崔鸣的伤势是否会…… 假如他死了,自己应该怎样对崔晴雯说话呢? “笑方朔”失踪之余,再加上这件事,宋岳的心情是可想而知的,于是……在烦恼中,第二个月圆之夜到了。 这正是“红灯教主”约战宋岳,会于巴山阎王峰,解决恩怨的一天。 而早在三天前,群雄除留下了尉迟双鞭,及商梧看守山庄外,其余分成五批,整装出发。 普光寺离巴山不过三天路程,宋岳早巳算好时日,当群雄到达巴山山麓时,正是约会之日的未申之交。 于是各路英豪及三派掌门,在宋岳的领导下,略为休息,等时候一到即行赴约。 太阳渐渐下山,天边一片血红,象征着一场惊险绝伦的暴风雨即将展开…… 这是血的颜色啊! 于是随着天色昏暗,群雄心理渐渐紧张,在紧张的心理下,一群人在山岭间,慢慢地奔驰着。 这是武林中扭转机运的一战! 也是创造武林历史的一战! 宋岳庄严的神态中,有着一分骇人的杀气,望着阎王峰,轻灵从容地奔驰着…… 大战即将暴发。 第六十二回 敌情迷离 生死之会 一轮冰盘,静静地挂在天际。 巴山山麓,万籁俱寂,倏然一条条黑影,向巴山阎王峰轻巧地飞掠,三个一伍,五个一群,各人的身法,皆那么自然轻灵,显见身手皆是不俗,这些人正是自普光寺出发的群雄,为首三人是当今三派掌门——昆仑的一阳道长,青城的镜清道长,及华山的“灵雕”陆天容。 随后的是商亚男,文芷鹃,及“飞羽仙子”,再后面是仇介、萧瑟、石天民、罗百川等各地高手三十余人。 他们浩浩荡荡地来赴一场空前绝后的生死约会,每个人的心中有一分沉重掺杂着兴奋的感觉。 但是宋岳,他却一个人悄悄地先出发,纵跃于阎王峰左右附近,严密地侦探着。 “红灯教主”约战此地,太以奇怪,而且以这魔头以往诡计多端的狡诈来看,宋岳担心他另安排着阴谋.故不得不慎重地查探一番。 以三派掌门为首的侠义之士以不急不缓的速度,攀登着危岩峭壁,刚上峰顶,只见“红灯教主”率领着十九个党羽屹立着,哈哈大笑道:“各位果然不爽约,都到了,本教主已恭候多时!” 他口中一片堂皇,但脸上飞快闪过一丝诡谲狞厉的表情。 这时群雄皆登上峰顶,见除“红灯教主”屹立当场外,身后仅十五个教徒,“红灯五煞”老大牟皓,老二牟东,五台六凶,及黑道上凶狠著名的“飞狐”董兴 这些人虽在江湖上有名有姓,可是比起侠义道士赴约的实力,实在相差太远,除“红灯教主”外,这批教徒的功力,充其量不过属于“金沙散手”萧瑟之流,群雄目光一瞬,心中皆暗暗奇怪而怀疑:“难道这魔头摆下生死约会,就只带这几个人吗?” 一阳道长等皆暗暗自问,但对方既已开口,不得不答话,因为众人俱不想被对方看穿自己这方面内心怀疑的想法,华山掌门陆天容镇静地呵呵一笑,抱拳道:“承教主宠召,敢不赴约……” 语声尚未完毕,倏见“红灯教主”碧目一闪,沉声道:“宋岳呢?” 他一见宋岳不在,心中不禁也闪过一丝惊疑,口中问着,心中暗暗忖道:“难道这小子发现了我安排的计谋?” 不错,“红灯教主”能称霸江湖六七年,其人功力智谋的确有超越常人之处。 他当然不会不明白宋岳目前的武功已凌驾自己之上,而普光寺群雄的实力未能轻侮,但仍摆下生死约会,而自己方面并没有找寻什么功力超绝人物做靠山,当然有他的阴谋策略。 这些阴谋说来简单之至,但是侠义之士方面却怎么也不会想到……因为,“红灯教主”深切了解,用兵之道,首在实实虚虚,虚虚实实,奇正相辅,侠义道士三探阎王峰,早在他意料之中,他安排周密,严保秘密,怎肯让侠义道轻易探得,如今不见宋岳,他心中不由惴惴不安,怀疑秘密已经泄露…… 这也难怪他心惊,因为这次约会,他的确只带了二十名党羽,明里十五个,暗中五个。 “红灯教主”一问宋岳,一阳道长微微一笑道:“这次约会,宋少侠是主要人物,当然不会不到,路上恐有一些琐事耽搁,依贫道想,可能马上就会赶至!” “红灯教主”这时目光中倏然露出一丝凶光,嘿嘿一声阴笑道:“宋岳不到,我想不到你们会敢来!” 这番话突然说出,群雄心中不禁一怔,皆忖道:“难道这魔头想先动手……” 昆仑掌门神色一紧,但语气仍强硬地道:“阎王峰又不是阴司地狱,有什么不敢来!” “红灯教主”脸上显出一丝狞意,阴森森道:“你们这批人物,在一年以前,皆臣服本教主之下,以前见了本教主,谁敢放一声屁,想不到胆大包天,如今竟敢反叛起来。”说到这里,身形倏然前欺三步,语声更加阻森冷酷地道:“宋岳未到,我先解决你们叛教之事也好厂 他见宋,岳未至,把心中本来想击毙了宋岳,再消灭群雄的计划,颠倒一下。 群雄一见这魔头的脸色行动,脸色皆变。 实在说,环视侠义道士方面虽然人多,却没有一个能在这魔头手下走过十招的,而宋岳却迟迟未至,如真动手,就是集众人之力依旧免不了要吃大亏。 这时,群雄心中一阵惊悸……齐皆暗蓄功力,手握剑柄,紧紧戒备着。 确实,以当今武林形势来说,各门各派及各地侠义道士胆敢反抗这魔头,全靠宋岳的号召。 武林中俱知道能与红灯教主抗衡者惟“孔雀令主”及宋岳二人,“孔雀令主”与这魔头始终在捉迷藏,尚未对过面,交过手,而宋岳已二度交手,打得“红灯教主”亡命而遁,因此群雄这次赴约,全以宋岳为大梁,如今宋岳未至,而“红灯教主”诡谲毒辣的阴影,却再度在各人心中升起,倏然…… 商亚男呛呛一声,长剑出鞘,娇叱道:“魔头,你依恃功力,施害武林,谁会真心服你,今天你要逞威风,还早,姑娘先斗斗你,看咱们是不是真怕你!” 语声中,二条娇小人影,越众而出,她气不过对方霸凌语气,虽知对方功力绝伦,但初生之犊不畏虎,见群雄变色,倏然豪气大发,竟答话应战。 跟她出来的却是眼见仇人,心火欲焚的文芷鹃。 她与商亚男相处后,感情融洽无间,一见她挺身而出,也暗蓄功力跟上。 场中形势一紧,双方皆弩张剑拔。 昆仑一阳道长见状不妙,知道现在只能稳住局势,谁上去也是白送命,倏然一伸手,拦住商亚男及文芷鹃,沉声道:“姑娘切勿冲动,小不忍则谋大乱,还是等宋少侠到后再说。” 他老成持重,商亚男身形为他拦住,只见“红灯教主”碧目中暴出一股狰狞的光芒,倏然仰天狂笑,道:“丫头,你竟敢在本教主面前撒野,哈哈哈,本教主告诉你,普光寺双星山庄眼前恐怕已化为一片灰烬……” 凄厉的笑声,夹着惊人的语声,震得商亚男心中忐忑不已。 这番话太出群雄意料之外,使得群雄骇然失色,谁都想不到这魔头竟这样狠毒,一石二鸟,趁群雄赴约,普光寺空虚,来这一手。 商亚男心中立刻升起一种不祥的预兆,颤声叱道:“好恶魔,你竟敢这般毒辣,但是‘天地双星’岂是易与之辈!” 她心中显然是半信半疑,其实以“璇玑地星”商梧的身手,环视江湖,除这魔头及少数几人外,足可傲视不惧,那“红灯教主”又会派谁去呢? 群雄心中怔思着,却见“红灯教主”冷冷一嗤道:“‘天地双星’是不是易与之辈,事实会告诉你,嘿嘿,只不过不知道你今天是否还有命回去,本教主血洗过‘龙池’,对普光寺岂会例外!” 语声冷酷,一股寒气直透群雄心底,商亚男闻言,情不自禁地浑身一抖,只见“红灯教主”赤红的脸色更加狰狞恐怖,倏然嘿嘿一阵冷笑,道:“本教主除带了十五个随身侍从外,单身候约,现在时间不早,哪一位先出来了结一下恩怨?” 群雄沉默着,心中皆七上八下在冒着寒气,但表面上又不能示弱,只有缄默是最适当的方法。 “红灯教主”一见群雄神态,丝毫无回音,倏然仰天狂笑。 这阵笑声如夜枭长嘶,巫峡猿啼,刺耳已极,但笑声中充满了鄙夷及不屑。 笑声戛然而止,“红灯教主”的碧目中,凶光四射,缓缓一扫,道:“各位既然不敢出来,那本教主只有代你们排一下先后。”说到这里,身形向一阳道长缓缓欺去,继续阴森地道:“昆仑牛鼻子,本教主生死簿上就以你排一号吧!” 一阳道长浑身一颤,神色大变,呛啷一声,反腕长剑出鞘,身形却不禁向后退了一步。 而群雄一见生死之搏即将展开,岂容“红灯教主”个别击破,长剑兵器齐形出手,金铁连响中,立刻排出扇形半包围之势。 此刻,众人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红灯教主”目光环扫,冷哼一声道:“各位依仗人多么?嘿嘿!本教主却认为不堪一击,既然各位抢着要上阎王那边去报到,本教主就一并打发。” 语声一落,锦袍一动,人影已起…… 但奇怪的是,十五名随在“红灯教主”身后的教徒,却始终眼睁睁地望着场中风云紧急的局势,一个个屹立如木偶,却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好像教主有必胜之把握,也仿佛不与他们相干一样。 群雄对这情形,虽然纳罕,但此刻面对这魔头,已无暇多想,一见“红灯教主”身动,心中一紧,立刻齐采联击之势。 在这将触未触刹那,半空倏然响起一阵大喝:“恶魔,本掌门未到,你竟敢先动手,打!” 挟着喝声,一股威猛无俦的罡气,及一道寒森已极的匹练凌空下降,以眩人的速度,向“红灯教主”刺去。 喝声一入耳,“红灯教主”神色一怔,扑起的身形竟恍如飘风般退回教徒身前位置,哈哈狂笑道:“宋岳,你至今才到,本教主久等不到,当然先与在场高人印证!” 他语气飘忽,令人摸不透他用意何在。其实“红灯教主”心中非常清楚,宋岳是他惟一的克星,宋岳存在一天,就是杀光群雄,又有何用,反之,宋岳如死,群龙无首,莽莽武林早晚是自己天下,又何足惧? 而且他苦心设下计谋,如万一因不忍耐而落空,岂非因小失大,故而立刻缩手,否则,群雄方面必已有人死伤。 在“红灯教主”的语声中,一条人影,立即飘落场中,白色罗衫,手执长剑,星目含煞,神态威严的少年,正是宋岳。群雄一见宋岳赶到,神色皆形一松,胆气大壮! 他适时而至,阻止了对方逞凶,但眼见“红灯教主”身边只带十五人,脸色飞快闪过一丝疑惑之容,心中暗暗称奇。这时他星眸中暴出一股骇人的神光,鼻孔中发出一声冷嗤道:“恶魔,你在本少爷剑下二次亡命,竟尚敢下帖约战,少爷早识透了你的阴谋。” 此语一出,群雄心中一怔,皆忖道:“难道他发现了什么……” 而“红灯教主”神色微形一愕,旋即诡谲大笑道:“宋岳,你在阎王峰四周察看了老半天,难道发现了本教安排了什么计谋?” 这一反问,使宋岳深深觉得对方城府深沉,狡诈难测,自己今夜虽誓不让这魔头漏网,但自己必须小心观察,转念到此,冷冷一哼,道:“小爷岂会怕你狡诈伎俩,只是告诉你,如你心怀叵测,只有使你死得更惨!” 群雄一听宋岳的话,才知道是用言语行诈试探,这样看来,阎王峰四周对方并未安排什么陷阱…… “红灯教主”不但不怒,反而嘿嘿干笑道:“宋岳,胜败兵家常事,你以为我怕你吗?哈哈!你想错了,今天,本教主就欲以真正功力与你一搏,结一结总账。” 宋岳狂笑了,笑毕,口中响起砭人骨髓的语声道:“既然如此说,恶魔,你今天死定了!” “死定了?哈哈……”“红灯教主”碧目中闪出阵阵凶光,镇定地道:“小子,鹿死谁手,尚未预卜,说不定今天死的是你……” “那你就试试!”宋岳语声一落,长剑一抖,幻出阵阵闪电,就向前欺去。 十五个教徒神色忽然一紧,身形连晃,竟立刻半包围着宋岳。 宋岳嘴角泛起一丝冷笑,睹如不见,身形倏然加速,长剑一撩,正欲进击,“红灯教主”大喝道:“慢点!” “你还有什么话说?” “红灯教主”冷笑道:“我们得有个规矩……” 宋岳身形一顿,不屑地道:“你一向奸猾欺世,几时讲过规矩?” “红灯教主”嘿嘿一阵干笑道:“宋岳你错了,本教主昔年独霸武林凭的是真正功力。”接着用手一指山岩上一个丈二窟窿,阴森道:“这些就是遗迹,昔年神州四异亡命此地,老夫以一对三得胜,从未请过帮手!” 一提起“神州四异”,宋岳双目尽赤,一瞬不瞬地暴瞪着对方,脸上扭起令人心寒的曲线,冷叱道:“恶魔,你以为我要请别人帮助吗?嘿嘿……今天小爷要手刃亲仇!” “红灯教主”脸上闪过一阵得意之色,接口道:“好,凭功力分生死,不愧英雄本色!” 这些话出自他之口,群雄不禁嗤然而讥,而宋岳听如未闻,倏然仰天大声道:“爸爸,叔叔们,孩儿今天替你们报仇了!” 语声充满一股凄怆及冷酷之气,令人闻之鼻酸胆寒,群雄心中无不感到沉重,尤其文芷鹃激动得泪如珍珠直流。 宋岳大声誓言毕,缓缓转首,目光一扫,道:“各位掌门及同道,如对方没有异动,请勿插手,就看宋岳手刃此獠。” 第六十三回 阎王峰顶 碧鹰丧命 话声一落,煞气的目光遍射“红灯教主”,配合着骇人冷酷之面容,一步步向前欺去。 “红灯教主”虽平日猖狂跋扈,此刻胸有成竹,但一见宋岳这副表情,心中也不禁微微一抖,脚步却情不自禁地向后退……一步……二步……三步…… 但是,宋岳却没有注意到,自己却因此深入对方展开的包围圈中。 气氛紧张,压人欲窒,场中所有目光皆怔怔注视着。 蓦地,宋岳发出一声怒笑,冷峭地道:“恶魔,你现在也怕了,哈哈……” 笑声倏然一敛,长剑已如闪电般,疾速推出,左掌横挥,划空生啸的剑气及一股刚猛无俦的罡气,已随着刺耳的锐啸声,向“红灯教主”袭击。 这一剑一掌,挟着宋岳六年的仇恨,声势真如江河倒泻,惊天动地,“芥子神功”所逼出的罡劲如排山倒海一般,凌厉地向前漫卷而去。 “红灯教主”见状大骇,他觉得宋岳此刻的功力,好像比上二次还要深厚。 尤其这招掌法的飘忽威猛,正是“三才居士”绝学,这魔头不敢硬接,双掌怪异一抡,一招“地狱十绝式”的“阴灿三蹈”,逼出一股阴柔劲气,人影却疾速一纵,庞大的身子如一粒弹丸,向上疾射出去。 宋岳双目煞气骤盛,一声厉叱,人已猝然跟踪而起,虚空中,长剑倏然一挥,一道寒森森的彻骨剑虹,已挟着风云变幻的威势啸涌而出。 “红灯教主”身在空中,猛感一股逼人寒芒,电射奔来,双掌立刻劈出一股阴柔绵绵的掌风一挡,身形一翻,飞快泻地。 于是,这两个当今武林中一正一邪的顶尖高手,忘命地搏战着,而场中侠道群雄皆紧张地注视着。 这场可以左右武林历史的激烈之战,使各人心中忘了自己,忘了时间,而红灯教的十五个教徒,也目眩神迷地望着。 但是,在峰顶树林的右边,却突然出现一条黑影,在悄悄地蠕动着,他尽量挨近战场,紧张地注视着场中激战,又不时掉首望着林中五个埋伏的“红灯教徒”,口中喃喃道:“以一对一,这魔头的死亡,只是时间问题,但是,他带来二十个贼子贼孙,为什么只带出去十五个呢?…… “留五个埋伏在林中,又有什么作用呢……他一定有阴谋……但是阴谋在何处呢? “如说准备截劫宋岳,以埋伏这批人的身手,宋岳岂会放在心上,这恶魔绝不会这么傻,其中一定另有作用,嘿嘿,我‘笑方朔’冒险候在此地半月,倒非要查个水落石出不可,看看这批贼孙子们有什么把戏要耍……” 他这阵语声,低得只有他自己听到,这时,他不时地观察林子附近的动静,间而怔思着。 他正是疯狂出走,宋岳追之不着的“笑方朔”谷云飞,为了“哭道长”,他一度誓置自己生死于不顾,想找“红灯教主”一拼,同时知道宋岳会往这条路上追,绕了几个圈子,避开正道到阎王峰。 宋岳的推测并没有错,他所以赶不上,却错在不明白“笑方朔”也会想到有人追他而避开。 “笑方朔”满以为魔头既在此摆下生死约会,依常情推断,一定在此早有布置,但他一到此地,却大失所望,看到的只是荒山空岭,魔头竟然丝毫没有踪影。 这情形虽出于他意料之外,但是却清醒了他的头脑,细想自己此举只是送命,于是更改主意,索性留下来,看看“红灯教主”到底有什么花样? 现在,他见双方激战已起,脑中却在苦思其中奥妙,正在此际,蓦地…… 他发觉在林子的那一端,暗中竟也有一条黑影,掩掩遮遮地在蠕动。 “笑方朔”心中一惊,暗暗自问道:“是谁?” 他发觉另外竟还有一个人伏在暗中,不由心中万分纳罕…… 这时“笑方朔”心中加上了一分警惕,因为树林掩蔽及距离关系,他无法看清那人装扮及容貌,但是在他的直觉中,他判断那人不外二种身份,不是“孔雀令主”手下人物,即是“红灯教主”埋伏的羽党。 如是“孔雀令主”方面的人,那还没有什么关系,但假如是魔头埋伏的教徒,难道一切阴谋都在那人身上? 谷云飞思念到此,心中一震,他决心绕过去看看再说!心念一动,正想退入林中,场中倏然响起一阵暴叱,目光一瞬见宋岳及魔头之战,已至生死关头,脚步微微一顿,凝神注视。 这时双方已战至第八招,宋岳剑掌展开“三才居士”绝学,疯狂猛扑,他在激战中,发觉“红灯教主”避多于攻,心中暗忖道:“难道这魔头想消耗我的功力?后面还有什么厉害人物不成?” 宋岳心中虽然疑虑,但长剑却仍凌厉地攻出,嘴角挂着一丝残酷的冷笑。 这时“红灯教主”来回闪避着,口中却阴喝道:“宋岳,你死的时辰快到了!” 喝声中,双掌平伸,一阵颤抖,两股足可翻江倒海的浩浩凌厉阴风,狠辣无比地卷向宋岳。 宋岳因对方一味闪躲,八招无功,怒火已经更炽,如今一见对方居然反击,脸色一阵冰寒,口中却哈哈狂笑,道:“恶魔就看看谁死谁手!” 长剑舞起万朵银星,光旋电泻,向“红灯教主”迎去。 他存心在这一招下把这魔头立毙创下,所以施的正是“云汉九式”最后绝招“坠云飞雨”。 剑势中已蓄足他全身的“芥子神功”,气势端的惊人,凶猛绝伦。 岂知“红灯教主”碧目中倏然闪过一丝诡谲光芒,拍出的双掌陡然一收,身形却向上疾射而起,竟越过十五个围成半圆的教徒,向林中掠去。 在这刹那,他心中虽感惊奇,但岂肯放过这魔头,一声暴叱:“恶魔,拿命来!” 身形随即电射而出,几乎同时,那始终如木偶一般,围成半圆形的十五个红灯教徒有动作了,只见十五人的双臂骤然平伸,每条臂膀的方向,都指向宋岳。 群雄一见这种情形,心中一怔,不知这些教徒玩什么把戏,这时,“红灯教主”及宋岳都身悬半空。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昆仑的一阳道长及商亚男,目光瞥处,心中大骇,口中同时发出惊呼! 双双长剑一领,就欲纵去…… 也在同时,林中陡然响起一阵暴叱: “好恶毒的狗贼,竟敢施出‘五云捧日绝魂钉’,打!” 挟着怒喝,一道黑影,挥着二道凌厉的掌风,一股扫向“红灯教主”,一股竟向场中就近的教徒,环劈而出。 从“红灯教主”的发出暗号,起身诱敌,到宋岳的追击,教徒伸臂,及一阳道长等发觉,林中人黑影突现,这一连串变化,都在瞬眼刹那,几乎同时发生…… 半途突然有人出现拦截,使“红灯教主”心中一惊,左袖一卷挡开横截的掌风,左袖突然向后甩出,口中冷冷狂笑道:“宋岳,你现在就在绝魂钉下绝魂吧!” 机簧轻响,五粒剧毒的绝魂钉,就向后面追击的宋岳打去。 “五云捧日绝魂钉”江湖公禁,霸道无伦,宋岳再是技高如神,耳闻黑影出声喝破,眼见来势,心中大骇! 这时,他才知道这魔头自知不是敌手而仍摆下生死约会,靠的是什么阴谋? 在这刹那,他一声长啸,身形陡然上飘四丈,避过五粒乌光闪闪的暗器,大喝道:“恶魔,往哪里逃!” 同时之间,场中嘭嘭一阵巨响,那黑影的掌力,竟扫中二名“红灯教徒”,身形一横,就向“红灯教主’,扑去,口中厉叱道:“恶狗,还哭道长命来!” 宋岳一见是“笑方朔”,心中一喜,旋即大惊,长剑加速撩出,口中喝道:“谷大侠,请闪开!” 他知道他不是人家对手,轻触敌锋,岂不丧命,喝声未落,嘭的一声大响,谷云飞被“红灯教主”袍袖一挥,震飞三丈,“哇”地吐出一口鲜血,在这刹那,场中一阵机簧轻响,宋岳耳中一闻,神魂俱悸,知道要糟,在几十筒“五云捧日绝魂钉”的集中施放下,自己怎会有命,在这刹那,真气陡泄,飞快泻地,而“红灯教主”不逃反转身仰天狂笑,道:“宋岳授首……” 语声刚出一半,突然咽住,脸上现出一阵惊愕,神色竟为之一呆,这时二道剑光已飞舞而至,外圈群雄已身形齐动,立刻围成一个圈子,包围得水泄不通,二阵惨嚎响起,“红灯五煞”仅余的老大老二,首先了账,接着其余党羽双臂一垂,叮当一阵落地响处,身形立刻飘落“红灯教主”身后,满脸惊恐之色! 这种变化,不但“红灯教主”感到意外,就是宋岳,他目光一瞥地上十余只黄晶晶的机筒,心中也不觉—怔,暗想:“这是怎么回事,几十筒绝魂钉,竟打不出来?” 就在双方怔愕之际,林中倏然飞出五道黑影,直向“红灯教主”撞去。 “红灯教主”煞气陡盛,双臂斜错,逼出一阵罡风,竟把五条黑影,劈得横飞一丈,嘭嘭接连响声中,目光一瞥差点气得吐血,原来竟是埋伏林中的五个党羽,而手弯处,衣袖破烂,右左曲肘之间,都绑着一只“五云捧日绝魂钉”机筒。 宋岳看得脸色更加怒厉,星眸中暴射出以往未有过的恨毒光芒,充满了怨毒之色,厉叱道:“恶魔,想不到你心机这般毒,今天让你再逃出手掌,宋岳誓不为人!” 他恨对方太过阴险,语声中,长剑一挥,就向“红灯教主”刺去。 剑势方出,半空中陡然响起一声大喝:“宋岳,暂时住手,这恶魔逃不了!” 挟着喝声,一条黑影,倏然飘落,站立于树林梢头,迎风衣衫猎猎飞舞,身形轻灵之极。 宋岳闻声一怔,硬生生撤回长剑,目光一瞥,嘿!竟是在坟地,以真元助自己恢复功力的神秘人物,一身破烂的衣衫,头上罩着一条黑色蒙巾,只有一双神光湛然的眼珠,尚可依稀辨出在转动,只见他倏然仰天一阵狂笑,道:“红灯教主,你狡计阴谋,果然毒辣无比,设想周密,利用江湖公禁之暗器‘五云捧日绝魂钉’想重振声威……但是,你以为真的人不知,鬼不觉吗?” “红灯教主”碧目向上一望,知道自己功败垂成,一定全是这蒙面人所破坏,不由惨厉地阴喝道:“你是谁?怎么在本教主身旁弄的手脚?” 蒙面人发出一阵嘿嘿冷笑,道:“我是谁?你真的要看吗?” 说话之间,突然伸手揭去蒙面黑巾,又狂笑道:“你认识我了吧!” “红灯教主”见状一惊,暗暗惊呼道:“怎么是他?” 而宋岳一见这人蓬首垢面,白须乱糟糟的一堆,不由大喜,脱口呼道:“公孙前辈!” 不错,这人正是音讯杳然,生死未卜,被“红灯教主”废去一身功力,孤独寻药复功的“酒叟”。 “酒叟”揭下蒙面黑巾,旋即矮身从树梢丛中一探手,赫然是只大酒葫芦,对“红灯教主”嘻嘻一笑,道:“教主,你一定在想,老夫弄了什么手脚,其实也一样简单之至,你这批贼子贼孙机筒中的那捞什子‘绝魂钉’都被我老头子收集起业,放在葫芦中啦!” 他说着把葫芦盖一掀,一翻,只见一粒粒“绝魂钉”撒得林旁一地。 这时“红灯教主”脸上闪过一丝怨毒之色,蓦地厉喝道:“酒鬼,本教主今天先毙了你!” 喝声刚起,红影一晃,竟向三丈外树梢上的“酒叟”扑去。 在这刹那,宋岳岂肯让他动手,一声暴叱,长剑抖出千重寒芒,电射而起,向“红灯教主”周身罩去,口中厉叱道:“恶魔,留下命来……” 岂知“红灯教主”陡然一声狞笑,半空中身形微转,右臂飞快向后一甩,道:“小子……本教主还有一筒绝魂钉要送给你。” 宋岳瞥见“红灯教主”衣袖中金光一闪,心中又是一骇。 他绝想不到这魔头还有一筒“绝魂钉”在身上,正在这刹那,猛听得酒叟一阵厉叱:“恶贼临死尚敢逞凶,老夫先送你上西天!” 语声之中,呕呕机簧响处,五粒乌光闪闪的“绝魂钉”竟抢先一步发出,向“红灯教主”电射而去。 “红灯教主”闻声一惊,又是呕呕一声轻响,在惊魂之下,一筒绝魂钉竟然打偏…… 宋岳在这刹那,猛然身形拔起二丈,一声厉啸,长剑舞起千重寒芒,一招“坠雨飞云”,向“红灯教主”罩去。 一声哼闷,接着响起一声凄厉无比的长嚎,“红灯教主”庞大的身形,竟化成一片片血雨,散得一地血腥。 这魔头怎么也想不到“酒叟”以自己之法还诸自己,以弄手脚得来的“绝魂钉”袭击,于是在身上连中五钉后,全身真力陡散下,他怎能逃过宋岳凌厉的剑招,于是,一代枭雄,遂魂飞魄散于阎王峰。 这魔头昔年跺跺脚,就使整个武林变色,而如今竟落得尸体全无,化成一堆血泥! 宋岳虽然杀了这万恶的魔头,替父亲报了血海深仇,周身也不禁出了一身冷汗,五粒剧毒无伦的绝魂钉,只差毫厘之间擦身而过。 不是因为“酒叟”洞烛奸谋,早已有备,先发制人,宋岳岂不落得同归于尽。 今天,离“神州四异”亡命之时,正好是六年,六年中的变化实在太多,而宋岳终于雪了沉冤,扭转了武林劫运,除去了一个混世魔王。 此刻,他蓄满煞气的星眸中,环视着十一个末死的“红灯教徒”,倏然剑势一领,满天银光疾舞而出。 于是,又是一阵阵惨嚎响彻夜空。这批平日里作威作福的恶徒,人头四飞,终于尝到了恶果,以其血洗清了自己一身罪孽。 惨嚎平息了,地上横七直八地躺着二十具无头的尸体,及一些残骸的残酷景象,使一干群雄暗暗发出一阵叹息。 “酒叟”飘然而降,缓缓地走近杀气腾腾的宋岳,慈祥地道:“宋岳,你不嫌杀孽太重?” 宋岳凄厉地道:“以血还血,前辈难道还责怪我?” “酒叟”目光一扫,缓缓摇头,接着一阵叹息,宋岳倏然拥着“酒叟”,星目中流下二行清泪,颤声道:“公孙前辈,三年来你好狠心,怎不给我一点信息,使我终日悬念……” 宋岳哭了,在仇火平熄,怨郁尽吐后,他流露出真情。 的确,“酒叟”对于他一生的命运,太有影响了,没有这公道热肠的老人,宋岳是否能顺利找到“三才居士”的八字索隐呢?能否在这六年后的今天,手刃仇人呢?故而,宋岳抱着“酒叟”,像孩子见到父亲那样的欣喜,他的眼泪,表示着心声。 在蓝关道上,他忍着强烈的感情,现在假如没有这许多人,宋岳真想再好好拥抱这侠义至性的老人,大哭一场。 “酒叟”抱着宋岳也不禁老泪纵横,但他布满皱纹的脸上,却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群雄为这种相逢的情形感动了,大家屏声注视着,避免干扰这老少二人的真情流露。还是酒叟目光一瞥见这许多人等待着,觉得自己年纪这么大,还陪着宋岳哭,实在太不好意思,忙拍拍宋岳,道:“老弟,我老头子不是仍旧好好的吗?哭个什么劲,你看那么多人在等你!” 宋岳脸色一红,这时,他也觉得有些羞涩,缓缓离开“酒叟”身躯,擦干眼泪,向群雄歉然一笑,倏然仰天朗声道:“爸,孩儿已替你报仇了,叔叔们,你们英灵长眠吧!” 这凄凉的语声,引得文芷鹃哇的一声掩脸痛哭,一旁的商亚男忙劝慰着。 第六十四回 得雪父仇 剑邀七派 宋岳缓缓走近文芷鹃,庄重地道:“三妹,你应该高兴!愚兄总算报了‘神州四异’的血仇,唉!但是二妹却不知在什么地方?还有四妹却死了,这……是我宋岳惟一遗憾之处!” 文芷鹃缓缓敛了哭声,低声道:“岳哥,你没有使小妹失望,小妹心中高兴……会感激你的。” 商亚男这时忧愁地道:“红灯教主刚才说普光寺遭人突袭,此间事了,我们快赶回去看看吧!” 宋岳心中一震,一阳道长望望“酒叟”道:“魔头之言,不可不信,酒鬼,你神龙突现,看法如何?” “酒叟”摇摇头道:“我在北天山寻得金线莲恢复功力后,立刻入关,决心隐蔽身份,暗暗探一下‘红灯教主’动静,因为在路上,我已听闻这魔头摆下生死约会,碰巧遇上这批贼孙子,连探三天才发觉阴谋,嘿嘿!不怕你牛鼻子见笑,我做了三天的梁上君子,才施好手脚,把所有绝魂钉偷得一空,但是关于普光寺的事,却没有注意,实在这魔头一身功力使我难以近身!” 宋岳这时也觉得该早些回去看一下,遂道:“既然如此,我们把此地收拾一下,立刻回程!” 说着,他走到“笑方朔”尸体边,缓缓跪下道:“谷兄,人死为大,你请受宋岳一拜,武林中虽然没有哭笑二绝的影子,但是,谷兄,你们的名字将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他再度落下二行清泪,缓缓祷告,接着起身以剑作铲,刨了一个大坑,亲自埋葬好“笑方朔”的遗体。 群雄这时也纷纷动手埋葬一干红灯教徒尸体,辈份尊高的一些的人物,如三派掌门,纷纷与酒叟把手话1日。 刚刚处理完毕,峰下突然响起几声清啸,随着十几道光影疾如电光掠上峰顶,群雄闻声一震,目光注处,赫然是武林三老、少林、武当等四派掌门及“孔雀令主”一干人物。 只见“孔雀令主”手执长剑,精光四射的眼珠在蒙面青纱中一瞬,道:“想不到各位竟早了一步,‘红灯教主’呢?” 宋岳一见“孔雀令主”心中就有气,冷冷一笑,道:“仙子得讯太晚了,恶魔早在宋某剑下授首。” “孔雀令主”目光一怔,脱口道:“真的?” “难道还假的不成,令主,你还记得宋岳在萍乡的豪语否?” “孔雀令主”一把撕下蒙面青纱,露出一张煞气炽盛,满脸浓霜的娇容,冷冷道:“宋岳,你趁心遂意了,但是,我们之间这笔账,不妨趁现在算广算!” 此言一出,刚刚杀机平熄的阎王峰;又笼罩着一片战云。 皎沽的月光,照在这二度成屠场的峰顶,显得更加凄清怆凉。 倏然,武林三老身形齐动,对孔雀令主齐一躬身,“天风老人”道:“令主,武林大患已除,老朽等多留无益,现即告辞!” 语声一落,三条身形倏长,同时向峰下飘去,瞬眼已逝,这情形不禁使“孔雀令主”神色一愣。 但宋岳心中非常清楚,三老是为了保自己昔日之名,而不愿再卷入漩涡。 宋岳想起父仇虽了,但师门誓言未了,何况普光寺情况未明,不由冷冷一笑,道:“仙子既一定要与在下较量,改时如何?” “孔雀令主”见自己方面三老离去,眼见宋岳方面实力大振,觉得此时搏斗,也不是时候,长剑一收,不屑道:“你认为何时适当?” 宋岳目光缓缓扫向“孔雀令主”身后,除十余名江南武林人物外,为首四个是少林掌门通慧大师,武当新任掌门玄玄道长,峨眉掌门,及点苍掌门“飞鹰风云剑”贺铸,巡视一遍后,立刻神色庄重道:“一年后今天,宋岳恭请七大门派在罗浮山论武比剑,届时与令主的误会可以一并解决!” 此言一出,不但“孔雀令主”和四派掌门神色不禁一怔,尤其随宋岳一起来的“昆仑”“华山”“青城”三派掌门脸色更为愕然! “酒叟”恢复功力,再履江湖后,也耳闻“孔雀令主”与宋岳之间因为艾袭凤的种种误会,双方反脸成敌,此刻一闻宋岳之言,不觉一惊,脱口道:“宋岳,武林风波刚平静,你此举是何意?” 他世故深沉,想到宋岳此刻正应树立德望之时,论武比剑之举,如非因重大事故,任何门派不肯轻易为之,如今宋岳竟在消灭红灯教后,公开宣布,岂不令人生出误会,树敌七派。 但是“酒叟”怎会知道宋岳肩上的责任?宋岳立刻肃穆地道:“师门遗命如此,宋岳不得不为之……” “孔雀令主”巴不得造成这种情势,一阵狂笑,打断宋岳之言,道:“好,一年之后,本令主定然赴约,哼哼,论武比剑,除非你打败本令主,否则你不要想成功。” 语声一落,向随来四派掌门及一干江南武林一挥手,身形就向峰下泻去。 十几条光影,霎时走得干干净净。 杀机虽然平了,但场中气氛低沉,昆仑掌门一阳道长脸色深沉,首先道:“宋掌门人,罗浮一脉绝迹武林百年,今日从你身上重见,难道贵派先师遗命非要比武论剑不可?” 从他语声中,显示出满心不悦,宋岳焉有不知之理,目光一扫,另外华山掌门“灵雕”陆天容脸色更是愤然,青城掌门镜清道长脸色则是一片迷惑,不由躬身道:“各位长者看得起宋岳而来,宋岳此举,一定令各位掌门震怒,协助在下得报父仇,消除魔劫,但所得到的代价,竟是如此,宋岳知道各位掌门一定失望了…… “但是,在下却有不得已之苦衷,武林中首重师恩,各位难道要宋岳做违背诺言,背叛师门之事……” 这番话说得诚恳激动无比,但是华山掌门“灵雕”陆天容却一拂衣袖,对“酒叟”道:“老朽今日看出,你酒鬼昔日上门讨本门秘谱之事,必与罗浮宋掌门人有关,以昔日交情,今天看你酒鬼如何向老夫交代。” “酒叟”一阵苦笑,他想不到局势这么一变,自己今天竟处在夹缝之中,只见陆天容语声一落,向“青城”、“昆仑”掌门道:“走吧,没有咱们事了,不走尚待何时!” 语声一落,率先飘身向峰下掠去。 镜清道长及一阳道长向群雄微一稽首,也纵身而逝。 “酒叟”眼望三条人影消失,不禁发出一阵长叹! 群雄都怔视着这瞬息之间,突然的变化情形,心中一片茫然。这时,宋岳向“酒叟”一躬身道:“公孙前辈,我知道你心中难过,或者在后悔……” “酒叟”电目倏然巨睁,大声道:“我老头子做事从不后悔——” 宋岳微微一笑道:“所以宋岳向你保证,一年后比武论剑,宋岳绝不使前辈为难,宋岳知道怎么安排!” “酒叟”怔怔地望着宋岳,脸色渐渐开朗,倏然哈哈大笑道:“我明白你心中的意思,时光不早,我们走吧,普光寺不知怎样了?” 他最后的话,是对群雄而发,因为他相信宋岳的为人,何况事已至此,急又何用。于是几十条光影,迅速掠下阎王峰,向普光寺疾驰。 一场惊险绝伦的激战过去了,群雄因红灯教主的死亡,皆松了一口气,但是,宋岳心情是沉重的,他并不因报了父仇而感到愉快。 因为他刚才虽然说出了这些话,但心中并没有筹妥安排的方法。 他对七大门派的感情虽不一样,但这种比武论剑要与曾帮助过自己的门派不伤感情,确是伤脑筋之事。 武林人物皆重名望,既要排剑论名,功力上一定要分出高低,在众目睽睽之下,谁愿意屈居人后呢? 在这种情况下,如不分高低,宋岳觉得难对师门交代,但如分出高下,一定对别人有所损伤,他此刻感到光大师门容易,但要做到恩师嘱咐的“君临天下”及“三才居士”遗言期望的“君治天下”实不容易。 的确,要做到这种地步,不但功力要高,在人望、德行方面尤要能浮众望,使人家心悦臣服。 于是,他在沉重的心情中,随众奔向普光寺。 第三天,普光寺已遥遥在望,各人的心情有一分紧张,尤其商亚男更忧心忡忡。 一进普光寺,群雄心中俱各大震,商亚男娇容大变,“红灯教主”果然并未说谎,双星山庄已化为一片灰烬。 六七日前房屋连云的一片庄院,如今触目皆是焦土败圮一片荒芜,这变化太大了。 商亚男一见这种情形,娇容苍白,突然一声不响,娇躯向后倒去。 一旁的“飞羽仙子”及文芷鹃一阵惊呼,连忙扶住,一阵推拿,半晌,商亚男才悠悠醒转,哇地失声痛哭。 她边哭边喊道:“爸爸!你老人家在哪里!爸爸……” 凄凉的声音,震得在场各人鼻中一酸!望着荒凉的现场,一阵唏嘘! 的确,商亚男幼失母亲,从小与父亲相依为命,如今归来竟没有了家,这样打击,岂是她所能承受得了? 宋岳这时星眸中又升起了一片杀机,喃喃道:“这会是谁呢?” 是谁?就以“酒叟”这般机智丰富的人,也想不出所以然来。 “璇玑地星”的功力,当今武林中的人能与颃颉者,不过数人,来人竟能得手,纵火焚庄,显然功力绝顶,而依“红灯教主”死前所言,显然彼此勾结,现在“红灯教”已灭了,那人离去,茫茫天涯,又何处去追寻? 正在怔思之间,陡见一条人影踉跄奔来,速度极快,转瞬已到眼前。 群雄举目望处,竟是“尉迟双鞭”老大尉迟宣,只见他满身裹着伤布,神色难堪已极,一见宋岳及商亚男,倏然嚎啕大哭! 商亚男一见尉迟宣神色,心中一酸,刚刚低下的泣声,又复悲从中来,还是宋岳一把扶住他道:“尉迟兄,这是什么回事?庄主呢?” 慰迟宣倏然停止哭声,急急道:“自你们走后,就来了一个人,先暗中焚庄……可怜我兄弟发现阻拦,立遭击毙,庄主与其恶斗百余招,竟受掌重伤……唉!现在庄主伤势垂危,每日呓语要见姑娘一面……” 商亚男一听老父尚在,急急打断他语声道:“爸在哪里?” “他老人家寄居于农家之处,跟我来吧!” 尉迟宣语声一落,就领先向左奔去。 于是群雄怀着悲怆的心情,默默跟随着,一到地头,远远已见火龙驹系在一棵树旁。原来是一间农家,四周翠竹围绕,景色颇为幽静。 但谁知道这幽静的地方,一位名震江湖的高手,已濒临死亡。 双星山庄在普光寺颇有声望,屋主夫妇一见众人,知道是怎么回事,早已肃身接待。 商亚男及宋岳急急随着尉迟宣入屋,只见室中布置简陋,一只竹榻上,“璇玑地星”商梧脸色铁青,正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眼光直视,伤势显然严重。 商亚男眼见此情,泪水早已直流,扑倒床边凄惨地哭泣喊道:“爸爸……”低下的语声,已被泣声所掩没。 宋岳及群雄这时也围在床边,俯首注视着。 只见商梧胸前苍须抖动,头吃力地转向商亚男,脸上露出一丝欣喜,喘气地道:“你们终于回来啦,唉!……我也放心了!” 宋岳这时俯首拍拍商亚男肩膀,止住她泣声,对商梧道:“商大侠,你身受何伤?” 商梧望着宋岳,摇摇头,低声地道:“少侠,恭喜你大仇得报,唉!老朽受的是‘阴焰掌’力!” “原来是阴手屠夫?”宋岳闻言,神色一变,星眸中暴射出一股杀机。 这时,他明白了,“阴手屠夫”师兄弟上次狙击自己,在这条路上出现,原来是同“红灯教主”互为勾结,在狙击自己不成后,趁普光寺虚空,焚庄泄恨。 商梧黯然道:“不错,是他……唉,老朽傲视江湖一生,想不到临终落得这般惨,真是强中还有强中手……” 第六十五回 地星落地 天星远扬 宋岳想起中这种歹毒掌伤,只有七天寿命,计算之下,心中一颤,今天正好是第七天,忙截住商梧语声道:“商大侠,你伤势严重,宋岳立刻再跑一趟‘百花谷’!” 商梧一闻此言,倏然伸手拉住宋岳衣袖,颤声道:“少侠,时间太晚,没有用了,老朽觉得大限已至,无可挽回……少侠,你留下来,老朽想说几句话!” 语声颤动,嘶哑,露出一脸恳求之色。 宋岳望着这位一生自傲刚毅的老人,见状心中一阵酸痛,星眸中情不自禁地落下几滴眼泪,知道就是能讨到“百阳回春花”,时间上已不可能,忙道:“老丈有话尽管说不妨,宋岳蒙老丈协助,得雪深仇,如今誓必手刃‘阴手屠夫’于剑下,代报一掌之仇!” 商梧脸上现出一丝凄凉的笑容,道:“少侠,多谢了,我知道你会替老朽报仇的……唉,另外还有一件事……想请……” “商老请说,就是一百件,一千件,宋岳也愿舍生办到!” “唉!老朽平生未尝求过人,如今临死,说不得只能破例了……” 商梧语声中仍露出一种刚傲的个性,商亚男闻言,心如绞割,哭道:“爸爸,你不能死……你不能死啊……你死,孩儿怎么办……” 商梧停止语声,抚着商亚男的秀发,唉了一声,凄凉地道:“傻孩子,人生百年终免不了一死,你如今已大了,岂能跟我一辈子……孩子,我所要求宋少侠的……就是你的事啊……” 说到这里,喉咙中一阵痰塞,脸色被涨得赤红,宋岳一见情形不对,忙俯身在商梧胸头一阵推拿。 商梧吐出一口浓痰,向宋岳感激地,凄凉地一笑,倏然右手握住宋岳双手,左手拉着商亚男的玉腕,交到宋岳手中,道:“少侠,老夫惟一未了之事,就是亚男了,她自幼放纵,性情不免刚强些……但是你千万看在老朽脸上……容纳她一下……” 宋岳见状,心中一震,但想起对方已是垂死之人,何况为了协助自己,抛头颅,洒热血,岂能再支吾,忙安慰道:“老丈放心吧,商姑娘今后如有错差,惟宋岳是问!” 商梧双目中倏然流下二条眼泪,断断续续道:“老朽知道你不会推诿的,老朽所要求的,只是希望你能好好照顾她,假如你不嫌她丑的话……唉……” 宋岳忙道:“商大侠,宋岳答应你就是,唉……你应该多休息……” 商梧脸上露出一线安静的微笑,宋岳的诺言,已使他惟一的心事落地。 这时只见他双手一松,双目巡视着床前各位武林同道,喃喃叹道:“各位……天快……黑了,你们休息吧!” 宋岳闻言一震,下意识地转首望望门外,见阳光遍地,时正未时,心中忖道:“天没有黑啊……怎样……” 只见商梧缓缓闭上眼睛,口中又道:“各位,天太黑了,我要走了,各位也请便了!” 宋岳这时已发觉不对,群雄神色一黯,知道商梧已快差不多了,倏然商亚男扑在父亲身上,哇的一声,痛泣失声喊道:“爸!你不要走啊,你怎忍心丢下孩儿……” 悲惨的声音,震动每个人的心弦,群雄俱低首追悼,商梧目光睁了一睁,长长吐出一口气,倏然头一歪,一缕灵魂,冉冉赴向天国。 这雄视一方的武林高手,在“红灯教主”的阴谋下,终于与世长辞。 宋岳心中有些悲痛,假如自己昔日能慎重一些的话,岂不省下二棵灵草,商梧的生命就能挽救回来! 现在……唉,宋岳默默地注视着,致着最后的敬意,但心中却默默祷告着:“商大侠,我会替你报仇的,你安息吧!你静静地安息吧!” 于是商亚男在经酒叟及文芷鹃的劝止后,软弱地站起来,群雄抬着商梧的尸体,立刻预备寿衣寿棺,妥为殓葬。 在夕阳西下之时,一群武林人物,随着棺材缓缓走向“四异亭”。 这是宋岳的主张,为了表示怀念尊敬,他主张葬于“四异亭”边。 这是二年前川东武林为感激“天地双星”保卫乡土,建立的下马亭,想不到竟成为商梧埋骨之所。 一铲铲黄土随着铁铲飞扬,坑一点点地深下去,棺材放下后,泥土再一层层地盖起来。 这就是人生,生前无论是贫穷、富贵,或叱咤一生,或默默无闻,到头来仍是三尺黄土,一块墓碑。 夕阳衔山,云霞变幻。 落日的余晖,照着“四异亭”旁一丛新坟,使景色徒增一片凄凉之感。 商亚男痛哭得几次昏过去,,宋岳及一班侠义道士再三劝慰,才止住泣声…… 余晖拖长的几十条影子…… 渐渐地……人影四散了…… “双星山庄”化成一堆瓦砾,“红灯教”已经灭亡,群雄都纷纷告辞…… 最后只剩下宋岳、酒叟、商亚男、文芷鹃及尉迟宣五人。还有就是“飞羽仙子”妃湘君,她对宋岳情有独钟,自然不肯轻易离开。 这时,宋岳低声对商亚男道:“商姑娘,我们找家客栈先休息吧!” 商亚男默默颔首,遵从父亲嘱咐,也是自己惟一寄托的人,从凄凉的心情中找到了一丝安慰。 于是一行五人牵着宝驹在镇上包了三间客房,用过晚膳,宋岳对“酒叟”道:“为了代商姑娘报父仇,目前势必要跑一趟青海,但上官奇在罗浮山建造的‘罗浮宫’进展不知如何,晚辈一人不能分身,同时青海路途遥远,文妹不方便去,前辈是否可以带文芷鹃跑一趟罗浮,如已盖好,就在那边等我!” “酒叟”目光一扫商亚男,呵呵笑道:“君子有成人之美,好,反正我酒叟这两条腿不会闲着。” 这话说得商亚男脸色一红,文芷鹃眼见商亚男眉目瞟向宋岳,心中不由感到自己身世凄凉… 但是,宋岳却感到一阵茫然,他怔怔地望着“酒叟”,心中泛起一股烦恼。 商亚男的情感,虽在自己心中有着深刻的印象,但是,艾袭凤及崔晴雯的影子,都始终在他脑中盘旋。 终于他心中暗暗道:“唉!我既答应了他父亲,定要好好地照顾她……”心中想着,口中却道:“公孙前辈,明天还要上路,早些休息吧!” 说完已起身辞出,走到自己卧室,倒在床上,脑中思潮起伏激荡。 想起范纨兰的不知下落,误伤“无影毒医”后,崔晴雯母女不知怎样,还有一年后的比剑论盟应该怎么安排?“孔雀令主”的误会如何解除,这些未了之事,是这么复杂,不知应当如何去了结…… 这时,他听到隔壁房间的步履声,慢慢消逝,知是商亚男等三人已回房就寝,四周一片寂寞。 桌上的灯火跳跃着,火焰动荡不停,就像宋岳心中紊乱的思潮…… 时间在他烦恼的思绪下溜过去,但是,宋岳仍旧没有睡意,于是他索性起床,运起功来。 他垂帘闭目,盘坐床上,“芥子神功”一遍又一遍地在体内运行着,果然立刻屏除杂念,做到天人相会之境,一个时辰过去,灵台清澈,心境舒泰,于是他睁目望着月影,约已二更,一掌挥灭灯火,正想就寝…… 蓦地…… 一条黑影,映上纸窗,接着剥剥响起一阵敲窗声。 宋岳心中一惊,旋即怒忖道:“是谁,这般大胆,竟敢半夜闯入!” 为了避免惊动别人,他一跳起床,低声喝道:“是谁?”’ 喝声中,已运出一股刚柔相济的掌风,推开纱窗,星眸向外一扫,只见一条黑影,飞快向院落外纵去。 宋岳心中微愠,飘身出窗,向左边酒叟及尉迟宣的房间及右边商亚男、“飞羽仙子”、文芷鹃的房间一扫,毫无动静,略一思忖,立刻向墙外纵去。 纵出墙外,见前面的黑影,竟在一丛竹林边静静站着,仿佛在等待自己,脚下一垫,走近一看,不由惊诧道:“鹃妹,你出来干什么?” 原有悄悄引诱宋岳出来的人正是文芷鹃。 这时,客栈上房卧室中又纵出一条娇小身影,落在墙上,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三丈外宋岳及文芷鹃二人。 只见文芷鹃幽幽叹了一口气,道:“岳哥,我睡不着,所以想找你聊聊天!” 她在皎洁的月光照射下,脸上泛着一股幽怨之色。 宋岳望着她的娇容,听她这不着边际的话,心中升起一股怀疑,询问道:“鹃妹,你不要骗我,愚兄知道你心中有事,有什么困难,愚兄替你解决。” 文芷鹃被宋岳一言揭穿,脸色倏然闪过一丝羞涩,竟倒入宋岳怀中,嘤嘤低泣起来。 宋岳心中一惊,急急道:“鹃妹,是谁欺侮你啦?” “是你!”文芷鹃低泣着回答。 “我?” 宋岳不禁一阵茫然,他不知道这句话从何而起。 文芷鹃停止了泣声,幽幽道:“岳哥,我们世代通好,但是,你竟这样狠心不管我,我知道你要酒叟前辈及‘飞羽仙子’带我上罗浮,根本讨厌我,想支开我……” 说到这里,她倏然昂起头来,那灵活的双眸,射出深湛的光芒,凝视着宋岳道:“宋哥,我心中爱着你,不论怎样,我爱着你,你说,你为什么要讨厌我?” 此刻,宋岳心中明白了,但是当他见文芷鹃那幽怨坚定的神色,他不知道要怎样回答。 他被文芷鹃抱着,心中刚刚平静的波浪,又起伏激荡着,半晌,他才缓缓叹了一声,道:“鹃妹,你不要误会,为了你的安全,青海远在边疆,所以不要你去,至于你的心意,愚兄知道就是。” 在没有办法下,宋岳只有空虚地安慰着,因为这些感情的结,他不知道要用什么办法解开它。 文芷鹃道:“岳哥,你骗人……” “不,鹃妹,愚兄并不骗你,再说,就是分开,也不过只一年光景,罗浮山为愚兄师门重地,一年后,愚兄还不是要回来的,那时我们还不是见面了吗?” 文芷鹃幽怨地叹了一口气道:“岳哥,我就听你的话,不论你对我怎样,文芷鹃除你之外终身不嫁!” 宋岳震住了,以后这多角式的情感怎么办呢? 他心中感到焦急,却没有一个扭转她意志的办法 在苦闷中,他只能拖一时是一时,是以缓缓道:“鹃妹,你的话我放在心中,明天还要赶路,早些休息吧!” 这时,墙上的人影消失了,文芷鹃听了宋岳这话,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身形一晃,消失于客栈的围墙中。 她蹑足回房,见商亚男及“飞羽仙子”仍甜睡着,于是放心倒在床上,拥被而卧。 但是,她怎会知道自以为只有二人的倾诉,已被第三者毫无遗漏的听去…… 宋岳见文芷鹃回房,静立地上,望着明月,心中一阵茫然…… 他如今虽然名震武林,功业显赫,但是在情场上却并不是能手,在他周围都是人人羡慕的女孩子,容貌秋兰冬菊,各擅胜场,但是他却陷于情网之中,不知要如何应付。 这也难怪,他身上特有的男性气质,深深吸引着每一个与他接触过的异性。 终于,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摇摇头飘人自己房中安寝。 阳光升起了,晨鸡高唱,又是一天的黎明,大地闪耀着一片光辉。 宋岳迷迷糊糊地醒来,一跃起床,倏然听到隔壁房中一声惊呼! “啊呀,商姑娘不见了!”这是“飞羽仙子”的声音,宋岳心中不觉一震! 第六十六回 大漠战云 金殿探仇 宋岳一惊之下,打开房门,劈面就见“飞羽仙子”推门而人,差些撞个满怀。 宋岳微退一步,急急问道:“商姑娘不见了?” “嗯,我起床见她床上已空空,以为出房洗漱,岂知找了一遍,始终没有,问尉迟宣也说没有看到。” 宋岳心中惊疑,喃喃道:“她昨夜好好地又会到哪里去了呢?” 怔思间,只见“酒叟”匆匆地走人道:“火龙驹也不见了,店家说她天色微亮,就上马出店。” “留下什么字没有?” “没有!” 宋岳满腹怀疑,暗忖道:“难道她心急父仇,先走了!”心中想着,目光一扫,失声道:“公孙前辈,尉迟宣呢?” “尉迟宣恐商姑娘单人匹马有失,已先向剑门关方向,追赶而去。” 宋岳想起商亚男单身赶路,万一有甚差错,怎能对得起他父亲临危相托,立刻略为收拾,对“酒叟”拱手道:“依晚辈想,还是依照昨天决定,前辈照顾鹃妹,并代晚辈跑一趟罗浮,半年之内,不论商亚男复仇之事如何,晚辈必定赶回。”说到这里,对文芷鹃道:“鹃妹,一路上多找时间练功夫,听‘酒叟’前辈的话,半年以后再见。” 接着又对“飞羽仙子”道:“妃女侠如闲着无事,亦请与酒叟前辈同行,照顾一下鹃妹。” “飞羽仙子”倒落落大方,微微一笑道:“宋掌门人请便,在下悉听吩咐!” 宋岳交代完毕,向“酒叟”一拱手,立刻出房扬长出店。 商亚男一早骑着火龙驹,飞驰出普光寺,一路狂奔,她好像要尽量发泄一般,脸色幽怨而悲伤。 直到中午,她才停骑缓缓驰行,这时已是满身香汗,胸口微喘。 她秀目一望,已近阆中,望着蜿蜒的驿道,想起昨夜目睹的情形,心中泛起一股悲愤。 “父亲临死的嘱咐,言犹在耳,想不到他竟移情别恋,深更半夜,竟与文芷鹃暗通款曲……” 商亚男虽平时表现出英风爽爽,但对感情的看法,何尝不与别的少女一样,想到恨处,不由恨恨地抽了火龙驹一下。 唏聿聿的一声长嘶,火龙驹再度狂奔,奔时不时回首,望望商亚男。 宝驹日久通灵,主人自小至大,从没有打过它,现在莫明其妙地挨了一鞭,也不禁要察看一下女主人的神色。 商亚男身在马上,悲恨交集,暗暗道:“没有你宋岳,姑娘就不信不能报仇!” 她横下了心,已浑忘了“阴手屠夫”的功力及自身的危险。 渐渐地,她觉得自己既然不想依赖别人,只身远赴边疆报仇,泄气发狠,没有什么用,于是心境渐渐平静,勒缓坐骑,进入城中,略为打尖,立刻再行出发。 一路上,她见武林人物在酒楼茶馆,放声谈笑,一片欢欣,丝毫没有以往那种噤若寒蝉的迹象。 不过,商亚男一路避免与武林人物接触,孤独地向青海进发。 这样约半月后,她已进入青海地区。 一人青海,她即耳闻“阴手屠夫”声名,在当地凡夫俗子眼中,敬若神明。 同时,她也打听到,“阴手屠夫”居住之地是柴达木湖旁的“扎什巴图寺”。 “扎什巴图寺”为青海最富庶之地,柴达木盆地附近,也是青海地区,武林重镇。 商亚男初履边疆,眼见“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游牧民族风光,也觉得心神一爽。 异地风光,雄浑之气使她觉得青海并不如自己想象中那般蛮荒。 一个个尖塔耸立、白色粉墙的回教寺院,不时荡出一二声庄严的钟声,令人有一种神秘的感觉! 一月时光,商亚男已到达柴达木湖,远望“巴什扎图寺”金碧辉煌,高耸云霄,一片庄严景象。 这时,她心头一片沉重,在单身独骑之下,简直有些送死! “阴手屠夫”的功力,商亚男曾见识过,但是现在已到达目的地,她虽感到此行凶多吉少,但是父亲的深仇,加上感情上的刺激,使她神经有些失常,于是,在日落时光,她投宿一家牧场。 边疆地区,汉回杂处,时有中原商贩,到此以货易货,当地人对汉人的来往,并不以为奇。 商亚男胡乱编说一套来意后,就在一问客房中住下,吃过晚餐,商亚男立刻辞别主人,声称旅途太累,回房休息。 她瞒过牧场主人,闭门盘坐运功,直到初更,商亚男收扎利落,推开木窗,身形如一缕轻烟,急向“巴什扎图寺”掠去。 盏茶时刻,她已到达寺门口,望着寺门紧闭,一咬银牙,身形已经轻悄悄地上了墙头,一望寺里,只见屋宇互连,灯火零落,人门一座大殿,虽然点着灯火,却静悄悄,丝毫没有人影。 身人虎穴,商亚男反而沉着气,秀目一扫,就向左边一排房屋扑去。 她心中决定首先要查出“阴手屠夫”的居住地位,她来到第三间,这惟一有灯光的房间外停身,悄悄地回窗口探首张望。 岂知在她停身探首之间,房中光线突然一暗,接着身后响起一声冷笑。 商亚男蓦地一惊,飞快旋身一看,只见院中已站着一个白衣高帽的回教寺僧,年约三十余,瞪着眼睛注视着自己,冷冷道:“女菩萨,夤夜莅临,难道有什么要紧事不成?” 这是候,房门无声而启,一条黑影飞快掠出,在一旁监视着商亚男,目光中露出纳罕惊奇的神色。 要知道巴什扎图寺,为青海回教著名寺院,在凡夫俗子眼睛中,被目为神圣之地,如今竟有人半夜闯入,而且还是一个少女,这情形从来没有发生过,难怪这房中出来的僧人感到惊奇。 商亚男一见房中出来的僧人,身穿蓝色僧衣,虎视眈眈,屹立一旁,因为不知对方身份,双手抱拳道:“不错,姑娘今日到此,欲找贵寺‘阴手屠夫’一晤,请问二位高僧名号?” 白衣寺僧神色一怔,道:“小僧巴隆,今夜轮值,请问女菩萨与本寺神坛司经有何渊源?” 商亚男这时才知道“阴手屠夫”是寺中司经,口中冷冷道:“在下此来,只要见他一面,就请高僧通报!” 一旁的蓝衣僧人,倏然开口道:“女菩萨此来不论有什么要事,尚请明天再来,本寺向例夜不待客,司经职位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也无法破例,敬请原谅!” 商亚男秀目一转,哦了一声道:“请问贵寺司经居住何处?” 巴隆一指殿后一座高耸的楼房,道:“司经专司藏经重地,就在那楼上经房中。” 说到这里突然顿住,觉得对方问得出奇,望着商亚男道:“女菩萨问此何意?” 白衣僧人以为她与司经有什么渊源,故毫无顾忌地说出,商亚男闻言一声冷笑道:“多谢指点,二位不肯通报,在下自己找去也是一样!” 语声一落,身形一晃,就向殿后那座楼房纵去。 岂知蓝衣僧人早有戒备,身形一横,沉声道:“女菩萨怎不知好歹,强闯寺院者,照例应处死罪,还不退出!” 商亚男见对方拦阻,娇容如霜,冷冷道:“在下就试试是否会死!” 语声中,身形突然一欺,右手一摸腰间,金光闪闪的“织女带”陡然横扫而出,一招“鹊桥相会”舞起一团金虹,直向蓝衣僧人罩去。 这一突然奇袭,大出二僧意料之外,蓝衣僧人不过是寺中值夜,岂挡得过商亚男诡奇的“织女飞絮十九式”,要避已自无及,一声惨嚎,立刻被卷飞出三丈,倒地死亡,白衣僧人巴隆这时才明了对方是寻衅而来,一见商亚男一招就击毙自己的人,神色大怒,厉叱道:“好蛮婆,竟敢到此地逞凶,拿命来!”喝声中,双掌一错,就向商亚男劈出一掌,掌风虎虎,功力倒也不俗。 商亚男横下了心,知道对方一名值夜,功力不会太高,这时她煞性大起,知道早晚要动手,干脆见一个杀一个,脚下斜跺三步,身动如风,“飞絮十九式”中的“飘柳飞絮”,手腕一震一颤,幻出千道金芒,反臂向巴隆罩去。 巴隆一声惊呼,晃身暴退,他料不到对方一个少女,功力身手竟这般凌厉,神色一惊,蹲身躲过,飞弹出三腿! 这三腿是青海武术中特有招式,诡奇无比。 但商亚男一声清叱,身形陡升,“织女带”“织女投梭”挺直如剑,翻身向巴隆“天灵穴”拍去。 巴隆双腿未改,陡然眼前金光缭乱,尚未惊呼出声,脑袋已进裂而亡。 商亚男在刹那之间,击毙二僧,人立刻如电光一般,向刚才巴隆指示的楼房疾射而去。 正在这时,寺中倏然响起三响钟声,当当之声,悠长远震,寺院的灯火,立刻全灭,商亚男登上大殿屋脊,正要向前急掠,陡闻一声大喝:“好毒的蛮婆,打!” 接着喝声,一道阴柔绝伦的掌风,如风一般,向商亚男涌至。 一触之下,商亚男心中一惊,目光瞬处,殿房上一名紫衣紫色高帽的僧人,飞扑而至。 这一眼,商亚男看出对方身手地位比蓝白二色僧人,不知高出多少,面对劲敌,她不敢大意,身形一闪,“织女带”圈出一道道眩人二目的光芒,避过掌风,斜向对方击去。 紫衣僧神色惊怒,一声暴叱,双掌疾速拂出一道凌厉劲风,挡开满天金虹,脚下轻点,已诡奇绝伦地切近商亚男右方,五指齐弹,五缕犀利无比的指风,击向商亚男胸前“章门”“将台”等五大死穴。 这招不但角度诡奇绝伦,而且指劲犹如五把长剑,端的毒辣已极。 商亚男料不到对方身手竟是这等厉害,“织女带”疾速收回,人倒纵退一丈,落在大殿门口。 这时,寺中人影晃动,把商亚男围得水泄不通,人数不下三十余人。 她一见这种情势,心中也暗暗惊骇,目光瞥处,僧衣共有红、紫、蓝、白四种,一个个怒目注视自己,蓝白二色僧衣的寺僧,手中皆执着戒刀,三名红衣僧人领首,而那与自己交手三招的紫衣僧已飘落当场,沉声道:“施主夜闯本寺,连毙本寺弟子二人,存何心意?” 商亚男秀眸中暴出一股怨毒的棱芒,凄厉地狂笑,道:“在下为报父仇而来,还不叫贵寺司经出来!” 紫衣僧人神色一愕,道:“本寺司经与你有杀父之仇?” 显然这红衣僧人不知内情,闻言摸不着头脑,岂知语声刚落,商亚男尚未回答,一阵阴笑突告破空传至,接着一条红影,泻落场中,正是“阴手屠夫”。 只见他向紫衣僧人一拱手,道:“不错,司监师弟,本座前次赴中原,此女父亲‘璇玑地星’商梧藐视青海武功,故杀以雪恨!” 商亚男一见仇人现身,而且曲歪事实,不由目光尽赤,一声厉叱道:“好恶贼,勾结红灯教,助纣为虐,竟敢伪言欺人,姑娘今天不杀你誓不为人!” 语声中,“织女带”飞快向“阴手屠夫”卷去。 她此刻忘了利害,忘了自己,仇恨的火焰,使她理智尽失,状同疯狂,用尽全身功力,向前猛扑。 只见“阴手屠夫”嘿嘿一阵冷笑道:“丫头,你是找死,怪不得本座心狠手辣!” 双掌迅扬,竟硬生生地推出,向商亚男袭来兵器击去。 只见一道奇寒阴风,如海涛怒啸,疾涌而出,施的正是青海绝门武功“阴焰掌”。 “波……波……波”连声锐啸中,空气如撕裂一般,商亚男一声惨叫,“织女带”竟脱手被掌风卷起半空,人噔噔噔倒退七步,哇地喷出一道血箭…… 第六十七回 卫主身殉 星黯大漠 商亚男眼见仇人,精神在疯狂的状态下,挥带猛扑,她虽然身手不凡,岂敌得住“阴手屠夫”深厚的内力,“织女乾坤带”竟被对方九成“阴焰掌”力,震脱三丈,而人也踉跄震退八步,内腑血气一阵翻动,“哇”地喷出一道血箭。 其实,“阴手屠夫”因见商亚男织女带上招式太已诡奇,故掌力震向兵器,如打在身上,商亚男早巳身受重伤,倒地不起,哪还能挺立当地。 她这时秀发散乱,满身血迹,娇容惨厉,一双星眸,充满了仇火,凝视着“阴手屠夫”,昔日英爽明丽的风度,已不复见,此刻变得狰狞恐怖已极。 但这一掌也打醒了她混沌的头脑,不禁懊悔自己这次寻仇太鲁撞。 “阴手屠夫”一招得手,口中发出一声得意而阴沉的笑声,冷冷道:“丫头,凭你这点本领,竟敢擅闯本寺圣地,妄称报仇,还不受缚。” 商亚男这次倒沉默不言,目注对方,暗中却在运气疗伤,在头脑清醒下,她环视四周的青海高手,知道要逃已不可能,而力又非敌,惟一的方法,只有智取,但是最使她伤脑筋的却是自己称手的“织女带”脱手,双手空空,在这种危险情势下,没有称手的兵器,自己实力更大打折扣。 她暗暗怔思,苦筹对策,但“阴手屠夫”一见商亚男丝毫没有反应,神色倏然一沉,嘿嘿厉笑道:“丫头,看样子你不到黄河心不死,本座就成全你!” 语声一落,身形一步步向前欺去。 蓦地…… 一位紫衣僧人,身形一晃已挡在“阴手屠夫”面前,喝道:“且慢。” “阴手屠夫”脚步一顿,神色微怔,道:“师弟,你难道想阻拦?” 紫衣僧人身形连退三步,躬身道:“敝职岂敢顶撞,但职忝本寺司监,不得不提醒师兄考虑一下寺规。” “阴手屠夫”冷声一哼道:“此女撞闯圣地,罪在不赦,就这一点,杀之不为过,难道错了?” 要知道“阴手屠夫”职掌司经,总经寺院经文及生杀之权,除寺中主持外,可说一人之下,千人之上,紫衣僧人虽职掌司监,责负监查,辈份虽平,权位却低,故他脸色冷漠,对紫衣僧人的出手相拦,大感不悦,但回教寺院戒律素严,既然提到规律,不得不缓施杀手。 紫衣僧人躬身道:“师兄并没有错,但圣地不得沾污血腥,敝职认为杀之不妥,最好活擒。” “活擒以后如何处置?” “圣祭日快到了,主教正为祭品难寻着急,何不以此女为火祭贡神之礼,岂非一举数得!” “阴手屠夫”阴沉地笑了,拍拍紫衣僧道:“隆巴喀师弟不愧设想周到……” 紫衣僧也得意地笑了,一揖道:“司经谬奖,尚望教主之前多多提拔。” 但是,商亚男闻言心惊了,原先以为紫衣僧隆巴喀的阻挡,或是善意,此刻才知道是一丘之貉,而且心机更毒,在这刹那,她暗觉伤势已好三成,再也不能耽搁,在情急没有办法之下,目光一扫,蓦地有了主意。 就在二人语声方止转身之际,她身形倏然向左横飘,左掌一挥,拍出一道掌风,扫向蓝衣寺僧,右手如风,已向一手执长剑的白衣寺僧的手腕扣去。 她在空手之下,决意先抢兵器,以便对敌,以刚才经验,知道场中的蓝白二色寺僧功力稍弱,最易下手,故而心念一动,立刻动手。 这一行动,颇出场中寺僧意料之外,只见人影一闪,场中立刻响起二声惨嚎,在商亚男蓄势一击下,人头纷乱,立刻有二名白衣弟子,身形飞出三丈,倒地身亡,一柄长剑,已到商亚男手中。 “阴手屠夫”为之气结,厉叱道:“丫头,死在临头,尚敢逞凶。” 挟着叱声,掌势骤出,有如平地风云,一阵极阴之气,呼啸激荡,以震山撼岳的威势,向商亚男涌去。 商亚男刚才差些命伤对方掌下,岂敢再触正锋,在这刹那,又有了主意,身形暴退,倏然一飘,竟向那些混乱的蓝白二色寺僧的人丛中抢进。 于是场中惊叱连连,这批蓝白二色的寺僧,一见商亚男转变方向,以为要向他们袭击,纷纷围住她,刀剑齐出。 “阴手屠夫”见状,心中一惊,眼见自己掌力,竟向自己寺中弟子涌去,慌忙双掌回圈,硬生生地撤回十成“阴焰掌”力。 这刹那,这回教寺院二三代的弟子,群袭而起,舞起一片刀光剑影…… 但是,商亚男却并不回攻,一味往人多之处闪避,除非有解救必救的险招。 同时,她一面目光四扫,在考虑什么地方什么时候突围而出,而身形始终以蓝白二色寺僧挡着“阴手屠夫”及司监隆巴喀。 这,正是她聪慧之处,她知道以自己的功力,贸然一逃,反而会变成瓮中的龟,因为以“阴手屠夫”及其师弟的功力,早晚一定会被追上,何况眼前身已受伤。 可是不逃,等于是等死,惟一的办法,只有以敌阻敌,借蓝白二色寺僧,挡住“阴手屠夫”的凌厉攻势,使这强敌怕伤到自己人,无法出手,以拖延时光,一面思计脱身。 这种办法也亏商亚男想得出来,以她功力应付这批青海二三流人物,足足有余,何况她知道不能再出手伤人,否则,弄巧成拙,“阴手屠夫”喝退这批弟子,挺身而上,岂不巧计成空,故而她只是闪身游斗,一沾即退,而且身形渐渐移向围墙。 这巧计果然不错,“阴手屠夫”及司监隆巴喀一见寺中弟子围住商亚男,自己根本插不进手,只得停身观战。 可是三个红衣寺僧眼见久战不下,倏然一声怒喝,身形齐起,纵人战围,双掌奇异一错,硬向商亚男袭去。 施的却是擒拿手法,二只手掌抓向长剑,二只手掌缠扣腕脉,另二只手掌却拍向商亚男双肩。 手法诡异,角度令人莫测,而且快速飘忽已极。 商亚男以刚才的见识,知道蓝白二色寺僧不足惧,紫衣寺僧司监隆巴喀及“阴手屠夫”不堪敌,但对这场中仅有的三名红衣寺僧功力不知深浅。 以刚才情形及僧衣颜色判断,这三名红衣僧地位必在蓝白二色之上,紫衣之下。 不错这三名正是圣坛司祭之下的三名执仪,右执仪克孟那,中执仪勃拉尔及左执仪穆克深。 商亚男一见来势,心中虽惊,却不禁暗暗冷笑,忖道:“如我一味拖延,他们还当‘织女天星’好欺侮。” 思忖中,长剑陡然一圈,幻出三朵银花,径点抓剑二掌掌心,双肩一晃,脱出另二掌的指风,右掌陡然向三朵剑花中伸出,反切扣自己双腕的二掌。 这招正是她父亲“璇玑地星”商梧的独创——“魁星笔法”中的连环三招绝学“璇玑出三花”,“三花归一枝”,虽然用的是一剑一掌,但施展出来,一气呵成,精奥无穷,竟使三名执仪神色一惊…… 但是这三位红衣高帽僧人,功力也属上佳之选,一见商亚男这连环二式竟能脱出三人合手擒拿招式,岂肯罢休,出手扣她腕脉部位的左执仪穆克深一声厉喝:“蛮婆,本座就看看你有多少能耐!” 双掌陡加七成内力,双腕一翻,横里向商亚男切来玉掌封去。 嘭的一声大响,三只手掌竟硬生生碰实,噔噔噔,商亚男横退三步,震得手腕生疼,刚才被震伤而暂遏止的内伤,又觉得隐隐作痛,不禁心中一骇,暗暗道:“好深的功力厂 穆克深此刻也横移三步,神色上闪过一丝愤怒…… 以对方受伤之体,女流之辈,单掌敌双,自己竟并没有占着便宜,脸上哪受得了。正在此际,中执仪勃拉尔见有机可趁,一声厉叱,双手如勾,又施出奇诡绝伦的擒拿手法,向商亚男腕上扣去…… 一声惊呼,带起一声凄厉的长嚎,勃拉尔手中多了一柄长剑,正是商亚男手中的那柄。 但是商亚男手中却另换了一柄,而一名蓝衣寺僧却身躯栽倒地上,右手手腕已硬被商亚男扭断。 她与穆克深硬拼一掌,身形横退时,身后及左右,已有十余寒光及一阵掌风向她袭到,逼得身形再闪,然后在这些微疏神之时,勃拉尔手指已经抓到。 刚才的一掌,已使她惊觉到红衣僧的功力比蓝白二色寺僧的功力高出太多,与自己堪可颉颃,此时如剑不脱手,就形成硬碰内力的局面,对自己大大不利,然如长剑脱手,双手又是空空,阻挡群袭时必大打折扣。 在这刹那,她立刻放弃手中长剑,却对就近一名蓝衣寺僧施出煞手,弃剑抢剑。 这些刹那之间的变化,使得场中僧众俱形一愕,但当勃拉尔看清倒下去的竟是自己弟子,而对方手中仍握长剑时,不由响起一阵凄厉笑声,道:“好蛮婆,果真心黑手辣,竟又出手伤人,贪僧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长剑一舞,猛扑而上。 蓦地…… 一阵大喝,响起半空。 “中执仪,停手!” 勃拉尔心中一怔,身形飞退一望,出声阻止的竟是司经长老,不由一脸疑惑…… 只见“阴手屠夫”一挥手道:“一二三代弟子全部退开三丈!” 红、蓝、白寺僧闻言,心中虽疑,全都遵令退开三丈! 商亚男一见情形不对,正想跟随纵身,眼前紫影一闪,隆巴喀已拦在身前,而“阴手屠夫”却阴沉一笑,道:“丫头,你果然聪明,竟想出这种方法苟延时间,嘿嘿,可是你白费心思!” 显然,他已看出商亚男心意。 商亚男心中一惊,凄厉地笑道:“恶贼,你看错人了,本姑娘怕你也不会找你……” 语声未落,长剑连挥,划出一道奇亮银虹,就向“阴手屠夫”刺去。 “阴手屠夫”微微一哼,身形骤然一缩,双臂一抬,一股浩瀚不绝的阴风,已向商亚男袭到。 商亚男已领教过这种歹毒的掌力,身形疾如鹰隼,如电闪般飘起,闪开这一掌,长剑舞起条条精光,奇幻莫测地反袭而出。 这次,她施出浑身绝学周旋,“阴手屠夫”一时倒无法得手。 于是,场中二条人影,来回飞舞着,像轻烟一样,荡漾空间。 司监隆巴喀静静注视着,他知道商亚男之败,只是迟早问题,故并不出手帮忙,只是监视着。 四周的寺僧愤怒地围立着…… 而商亚男因长期内力的消耗,身形愈来愈慢…… 假如不是“阴手屠夫”要活擒,她此刻就是有十条命也早完蛋大吉。 她渐渐气喘加重,伤痛更加厉害,她知道自己不行了,但是一股求生的欲望在支持着她,脑中千回百转,想的是怎样能逃脱这一劫。 倏然商亚男哈哈狂笑了! 这突然的狂笑,使得搏斗中的“阴手屠夫”神色一怔,感到有些莫明其妙。 就在他一怔之际,商亚男倏然飘退一丈,道:“恶贼,你想活捉我,今天恐怕是办不到了,你看看墙上是谁?” 此声一出,“阴手屠夫”神色一惊,转身向墙头望去,场中群僧也不禁转首一瞥,但是,却不见一丝人影 在这刹那,商亚男却向另一方面,疾速飞掠而去 司监僧隆巴喀一见她要逃,心中大怒,身形尾随,怒叱道:“好蛮婆,竟敢施骗放刁,还不与本座留下来!” 商亚男一见对方拆穿自己计谋,急追而至,索性装到底的大声道:“宋少侠,你快来救我……” 语声未落,陡闻半空一声大喝:“商姑娘不必惊恐,我来护你!” 随着语声,一片乌云,挟着一阵凌厉劲风,向隆巴喀横腰扫去。 这突然有人出现,不但使场中寺僧感到意外,就是商亚男自己也觉得意外,实在太已巧合。 而“阴手屠夫”闻声一惊,但目光瞬处,心中却不禁大怒! 原来突然出现帮商亚男的人,竟是“尉迟双鞭”仅存的老大尉迟宣! 尉迟宣找到这里,一见商姑娘危急,他忠心护主,情急之下,冒死挺身相救,挥鞭挟身猛扑,口中又道:“商姑娘快走,此地有我阻挡!” 隆巴喀在不知对方功力下,眼见来势威猛,不敢大意,身形微退。 这时,商亚男回头正想脱身,陡见“阴手屠夫”一声阴沉冷笑,喝道:“尉迟双鞭,你是找死!” 身形如幽灵一飘,双掌骤告推出! 第六十八回 幻相迷踪 凶徒倏现 商亚男大惊,他知道尉迟宣绝无法挡过人家一招,回首一瞥,自己离开太远,无法相救,一咬银牙,手中长剑骤告脱手,向“阴手屠夫”后心射去。 但是,来不及了,尉迟宣口中一声惨叫,一招雷公鞭刚使满,长鞭竟如乌龙一般飞起半天,而人却如断线风筝,撞飞三丈,正好落在墙外,嘭的一声,再也没有声响。 “阴手屠夫”虽然劈飞尉迟宣,但却防不到商亚男在这种情形下竟会长剑脱手,眼见寒光疾射而至,身形悬在半空,要避已自不及,神色一惊,硬生生横移一尺,嘶的一声,紫色僧衣的右臂上被剑带去一块三寸深的口子,鲜血直淌,疼得他微微一哼! 商亚男眼见尉迟宣身形飞起,知道完了,一阵心酸,倏觉腰间一麻,砰的一声,四脚朝天倒在地上。 “阴手屠夫”一见勃拉尔点倒商亚男,阴沉地露出笑意,大喝道:“三位执仪,速拿下此女……” 三名红衣僧人立刻挟起商亚男,她这时眼见自身血穴受制,内心无比惨痛,凄厉地叫道:“恶贼,你预备把姑娘怎样?” “阴手屠夫”嘿嘿一阵得意冷笑道:“圣祭之日,你就是贡献给神的祭品……哈哈……你懂得怎么祭吗?第一先要查明你是否贞洁之身,第二再在你赤裸的身上涂上金色,再于祭神的那天抬着你在街上游行,最后把你投入祭坛下火窟之中,让神来享受你的灵魂!” 他说完,得意的笑了。 商亚男听得羞耻难当,毛骨悚然,惨叫道:“恶贼,姑娘死也不会饶你!” “你死了以后再讲,这是抬举你,多少人家子女要做神的祭品,还不够资格呢!” “阴手屠夫”说完,一挥手,命红衣僧人,押入死牢。 于是,场中寺僧四散,恢复了宁静,只留下一声声商亚男凄凉的惨叫。 可怜尉迟宣忠心卫主,原想以身殉忠,让商亚男脱险离去,但是想不到商亚男仍被执而白饶上一条命,他的尸首早被寺僧埋葬! 商亚男的命运就此结束吗? 这是未知数,而一个人却因一路追觅不着,心中焦急万分,这人就是宋岳。 宋岳一路打听她及尉迟宣的行踪,尾随急追,因这二人的形状与众不同,故路上询问起来,倒也毫无困难。 这日刚到川陕交界的摩天岭旁,眼见天色将黑,四周一片荒凉,毫无人烟,心想先找宿头休息一夜再说。 此刻他感到有些疲劳,四昼夜的急赶,使他极想休息,这样走着,忽见前面路上堆满了一片大大小小的石块,东一堆西一堆,杂乱无章。 宋岳目光一瞥,微微皱眉,这是那家顽童的杰作,竟使行人步履更艰,如欲绕道,必多费时刻。 这些堆的石头,每堆约有人高,间隔着虽有狭小的通路,但看这种摇摇欲倒的情形,在平常人眼中,确有寸步难行之感,但在宋岳眼中,却并没有什么困难,其实,如他有心细想,必会发觉可疑之处,因为顽童岂能堆得这般高。 就因他一时心急赶程,一疏忽,又历了一劫。 宋岳目光一闪,心中虽烦,但身形一垫,已升起二丈,向石头堆中落去,他想飞越而过。 当他身在半空,目光一瞬,倏然觉得不对,因为这一堆乱石,竟有七八十堆之多,这么多石块,顽童岂能堆成,心中虽然疑惑,仗着一身功力,并不以为意,岂知身形刚落入石堆当中,目光再扫,不觉一惊! 因为映入他双目的,不再是一堆堆乱石,而是茫茫一片无边无际的崇山峻岭。 他目凝神光,疾速环扫着,暗忖道:“这是怎么一回事?石堆倏然不见了,自己怎么一掠,竟到达这种荒山峻岭之中……” 满心的疑惑,使他迷雾丛生,在思忖下,他身形再起,向一座峻岭电射掠去…… 但是,路程像永无休止,空自满山奔跑,却始终无法翻过眼前距离并不远的峰顶。 在这刹那,宋岳心中惊觉不对,立刻停下身形,就地盘膝而坐,运起功来。 这一方面,他觉得其中一定有什么古怪之处,一方面,他确实需要休息,以恢复疲劳。 真气一遍遍地运行着,片刻之间,周身立刻一片轻灵,充溢着一股阳和之气,睁目一看,倏见山道左边,竟有一丝光亮发出,似是山野农家。 宋岳心中一喜,他想:先找一个地方问问也好。身形一晃,急速奔去。 在急奔之中,他发觉道路迂回,灯光忽明忽暗,看虽不远,走起来却颇费时间,刚走盏茶光景,灯光陡然不见,四周一片黑茫茫地,竟伸手不见五指。 “这是怎么回事?”宋岳心中一惊,疾速转身一望,刚才的崇山峻岭,竟完全消失,身后竟是一片大海,耳中只闻怒涛轰轰,一片水声,汹涌的浪层,无休止地翻涌着。 他怔住了!想不到跑到海边来。 这时,他一线未灭的灵智,倏然清醒,这情形无异告诉自己,已经陷入旁人预伏的阵法中,中了暗算。 不错,但宋岳却不知道在发觉灯光之时,灵智已为幻境迷住,那时如能醒觉,不受诱惑,阵法也不会发动如此快,或许尚能补救。 宋岳灵智一恢复,眼中的大海水声,蓦地消失,正在此际,半空响起一声阴森的冷笑,道:“宋岳,你可知道已陷入极厉害的阵法之中,死在眼前,挣扎无用,哈哈哈……” 语声说完,接着一阵凄厉的狂笑。 这阵声音,仿佛很远,也仿佛就在身边,是那样飘忽无常。 宋岳心头愠怒,如电星眸四扫,但四周却是黑沉沉地丝毫没有人影。 他周身微蓄真气,大喝道:“阁下是什么人?宋岳与你无冤无仇,为何……” 那阵阴沉的语声又起,打断他的话头道:“嘿嘿!你与老夫仇比海深,恨比天高,还敢说无冤无仇!” 宋岳听得心中一怔,那语声接着又道:“摧残我一生心血所植的奇花异卉,又设计骗走我义女,使老夫已陷孤独,这种仇恨,岂能不报,宋岳,你应该知道我是谁了吧?” 宋岳闻言一愣,脱口惊呼道:“你是‘百花谷主’?” 百花谷主嘿嘿得意笑道:“芸芸天下,能精通阵法者,除我‘百花谷主’外,还有谁懂?” 宋岳忙沉声道:“老丈,你错了!” “错在何处?” “文芷鹃昔日蒙你救养,但她父亲与家父为世代通好,‘神州四异’谊同兄妹,她报仇心切,获知在下行踪后,当然要赶去与在下相见,这怎能说骗拐?” “嘿嘿,宋岳,什么话到你口中,无理亦成有理。” “还有,昔日在下心急同道伤势,向老丈讨株灵药……以致陷身百花阵中,在情急之下,欲破阵而出,对你而言,固然不对,但老丈却以二株毒草权代灵药,险误一条人命,念在你扶养文妹多年,就作恩怨二抵,怎能说再有仇恨?” 百花谷主似被宋岳这番话触怒,厉喝道:“你一口利辩,但是,告诉你,除非你说出文芷鹃现在去处,否则,休想活着离开!” 宋岳听得心火欲爆,正想抗声回答,但一想到商亚男安危,不由强压怒火,沉声道:“老丈是否真爱文妹?” 百花谷主道:“这还用问,老夫一生孤独,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伶俐义女,想伴老送终,怎会不爱她!” 宋岳肃声道:“老丈既然如此爱她,就应该辅助其发展个性,任其自由,岂能永锢其一生,使其忧愁终生。” 这番话说得严正无比,但是百花谷主却响起一阵狂笑,笑声中,充满了鄙视及不屑,接着道:“宋岳,难道老夫禁止她与你们这批终日奔走江湖,终生以烧杀为手段的武林人物来往,就算禁锢她自由吗?” 宋岳闻言大怒道:“老丈此言谬矣,虽同一举动,但用心各别,殊难一概而论,恶者用以为恶,善者用以除恶,侠心自任,以杀止杀,苍生才能安宁,如老丈所言,岂非刁;辨是非之辈?” 百花谷主冷哼一声,道:“老夫亦不必与你强辩,但老夫告诉你一句话,就是讨厌武林人物,故而也禁止她与武林人物来往……” 宋岳道:“讨厌是一桩事,侠义行道天下,又是另一回事……” 百花谷主抢着道:“老夫不愿与你多费口舌,只问你是否愿答应将她送回。” 宋岳怒火再也压不住,仰头冷冷道:“如她不愿回来又如何?” 百花谷主嘿嘿冷笑道:“只要你告诉老夫地方,老夫自有办法要她回心转意。” 宋岳虽闻百花谷主语声,但却始终无法看到人影,而百花谷主却不同了,他站在这一堆堆乱石旁的一座土丘上,离宋岳不过三丈光景,虽然在黑夜,不能确切看到宋岳表情,但是对他一举一动,却看得清清楚楚。 此刻宋岳满腹怒火,抗声道:“假如在下不说呢?” “嘿嘿!老夫就要你饿上七天,看你是否能挨得过……” 百花谷主语声一落,宋岳早注视发声方向,蓦地身形电掠而起,双掌猛然推出一股劲气,口中喝道:“老匹夫,就看看我能不能出来!” 他想起陷入百花阵中经过,故技重施,但是,这次却失去效用,空白双掌打得呼呼作响,只见烟雾卷滚,丝毫不见动静。 百花谷主眼望着宋岳在一堆石头周围打转,却无法越雷池一步,不由得意地道:“宋岳,你不要以为在百花谷的办法仍旧可行,今天要教你闯出老夫摆下的‘乱石幻相八卦阵’,老夫就一头撞死在此地。” 宋岳耳闻此言,见状知道这是实话,心中不由大急。 因为这一耽误,商亚男只身报仇,绝对不是“阴手屠夫”对手,等于自投虎穴,危险已极,自己受商梧临死相托,如有差错,于心难安。到现在为止,还不知商亚男究竟为何不辞而别,他岂能想到却是为了那夜与文芷鹃的一席谈话。 这时,宋岳见自己空耗精力,于事无补,立刻收回掌势,凝神苦思出路,但是眼前一片黑茫茫的,竟什么也看不见。 要知道“百花谷主”一生精研阵法,“乱石幻相八卦阵”,虽不说五行生克之理,却掺杂着佛门“大须弥阵法”,兼具佛、道二门奥义,是他认为最得意的一种阵法,因怀恨宋岳上次百花谷毁花之仇,才摆出对付宋岳。 这时他手抚长须呵呵笑道:“宋岳,你要出来,还是答应老夫之言,否则,七天后老夫再来看你!” 宋岳虽然心急,但生平养成一股刚毅不屈的个性,只静静想出阵之法,反而缄默不答。 百花谷主见他不出声,一声冷哼,正要离开,陡然身后风声飒飒,两条黑影,电掠而落,其中一人沉声道:“老丈慢走!” 百花谷主闻声一惊,转身一看,只见离身七尺之处,站定两个二十余岁的壮汉,背插二柄铁铖,一脸横肉,充满凶煞之气,不由一怔,道:“二位与老夫素不相识,不知有何贵干?” 右边的壮汉沉声道:“在下厉天啸与义弟曹刚,想请问老丈一件事厂 百花谷主冷冷道:“阁下有事请说。” 曹刚已接口道:“请问宋岳是否被你困在阵中?” 百花谷主一震,道:“不错,二位问起宋岳,难道想救他出阵?” 厉天啸哈哈狂笑,道:“谁说我们要救他,我们要杀他!” 百花谷主皱眉道:“老夫生平最讨厌与武林人物来往,二位既欲杀他,只要有本事,就请自便,老夫不愿过问!” 说完,立刻一拂衣袖,即欲离去。 曹刚一声冷笑,倏然身形一晃,拦住老人道:“慢点,咱们刚才已知道你老头子与宋岳有梁子,故而请你说说人此阵之法,以便报仇雪恨!” 一听这句话,百花谷主明白这二人一定在旁窥了半天,见对方拦住去路,而且毫无礼貌,心中更怒,但想到自己并不会武功,只得压住愠怒,冷冷道:“二位报仇,是二位的事,老夫与宋岳的梁子,是我的事,各行其事,互不相干,何必要我说出阵法?” 其实,不要说他根本憎恨武林人物,不肯说明,就是不憎恨,毕生精研的阵法运用,犹如各门各派的独门武术,岂能轻易传授于人。 这厉天啸及曹刚被百花谷主碰了一个钉子,脸色不禁一变,目中闪过一丝凶光,厉天啸身形缓缓期近二步,道:“你难道不愿眼见宋岳死?” 百花谷主心中微惊,但表面仍冷冷道:“老夫最恨凶杀之事,再说老夫如不放他出来,他早晚也会饿死,何必两手沾血?” 曹刚厉声道:“但是,我们必须亲手杀他!” 百花谷主不由好奇地道:“这是什么缘故?” 厉天啸冷冷道:“老丈可曾耳闻‘秦中二神’之名?” 百花谷主摇摇头道:“老夫并非武林中人,故不知阁下所称‘秦中二神’是谁。” 二人闻言不禁一怔,曹刚已冷笑道:“秦中二神就是咱们先父,在六年以前,死于宋义手下,俗语说,父债子还,咱兄弟十年苦练,为的是手刃亲仇,故必须杀死宋岳,尚请老丈协助! 百花谷主摇摇头道:“父仇如海,二位此举实不为过……” 厉天啸及曹刚闻言脸色一霁,百花谷主接着道:“但此阵花去老夫毕生心血,仍不能告诉两位。” 他对武林中恩恩怨怨根本搞不清楚,当然不知秦中二神当年劣迹,但一想起对方的目的,仍旧坚拒。 厉天啸及曹刚一闻这老头子仍不肯说出,脸上怒意立刻升起,曹刚厉声道:“老头子不要不知趣,假如你不说出阵法,也休想生离此地。” 第六十九回 剑振雄风 身受掌伤 厉天啸及曹刚目光如电,睁睁地注视着百花谷主,煞气满脸。百花谷主心中一凛,暗忖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何必自找亏吃,胡乱指示一下,也让他们试试阵法厉害。” 他城府深沉,见机不对,思念至此,长须一动,不由呵呵笑道:“二位既欲手刃亲仇,老夫认为理所当然……”接着转身,一指左方道:“此阵外表虽形八卦,分八个门户,但其中奥妙无穷,二位就从左边生门而人,每走八步,向右转弯,立刻畅通无阻。老夫言尽于此,就请二位让路!” 他为四步加上一倍,再把门户颠倒一下,死门说成生门,话一说完,转身就欲离开。 陡见厉天啸身形一晃,五指如抓,扣住百花谷主腕胁道:“老丈请慢走一步,等见咱们兄弟杀了宋岳,再走不迟!” 要知道厉天啸与曹刚也狡猾成性,见这老头子态度突然改变,就知其中有诈,立刻动手制住,但一抓之下,发觉百花谷主毫无功力,不由冷笑一声又道:“假如你说的有一点虚言,嘿嘿,咱就先送你去见阎王!” 这一下弄巧成拙,百花谷主不禁失色,觉得手腕上的五指犹如五条钢箍,胸口一阵难过。 这时,曹刚一见厉天啸已制住这老者,身形已起,口中道:“大哥,让小弟先依言试试!” 语声未落,人已向左边二堆乱石中间掠去。 宋岳身在阵中,虽然看不到外面景物,但双方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百花谷主之言一落,就依指示,开始踏出八步一转,岂知这一动,周遭景色大变,只见立身之处一排排青色巨木包围四周,根本无路可通,脑中微思,就知百花谷主行诈,于是,他又静待不动,但心中却暗暗焦急。假如这自称秦中二神后代的人如发现这百花谷主之言不实,怒而击毙,自己岂不永困阵中。 他正在怔思,倏闻曹刚大叫道:“大哥,阵中一片迷雾,我找不到出路啦!” 厉天啸闻言,一见义弟曹刚先在一堆乱石周围打转,与宋岳虽仅隔三尺,却见不到对方,知道上当,五指陡紧,转首对百花谷主厉喝道:“老头子,你是想死,竟敢骗欺咱们兄弟!” 百花谷主此刻头上冷汗直冒,胸口淤塞,到底命要紧,忙道:“尊驾息怒,老夫年耆,或者记错,待我再想一想!” 厉天啸微微一哼,五指微松,道:“快说!” 百花谷主假作微微怔思,旋即道:“老夫一时记错,应该是从右门而人,四步向右转才对。” 厉天啸嘴角泛起一丝残酷的冷笑,道:“此刻怎么出来?” 百花谷主颤声道:“面对左方,退步六步,再依四步转弯,即可出阵!” 厉天啸大声道:“二弟听到没有?” 曹刚接口一应,果然走出石堆,厉天啸此刻右腕五指一摔,左掌陡然向“百花谷主”劈去,口中阴森地道:“老匹夫狡猾多诈,老子用你不着,送你终吧!” 随着掌势,百花谷主胸口如受锤击,一声惨嚎,鲜血狂喷,身形竟撞出三丈。 蓦地,一条黑影,从阵中电掠而出,凌空抓住百花谷主身躯,大喝道:“好恶贼,竟对无拳无勇的老人陡施辣手!” 二人一见宋岳竟也出阵,双双一阵狂笑,背上双铖,飞快掣在手中,身形一动,已把宋岳挟在当中,阴笑连连道:“姓宋的,别人的事你少管,今天告诉你,咱们兄弟要报仇了!” 宋岳微微一哼,星眸闪出一股寒焰,理也不理,伸手一探百花谷主胸口,觉得气息微弱,伤势太重,不禁暗暗一阵叹息,倏见老人双目陡睁,大声道:“我恨这批恶贼,宋岳,好好看顾我义女,替我报仇!” 语声一落头已垂下,一缕冤魂,西归极乐。 他本困住宋岳,欲雪心中之恨,但是现在却要求宋岳代他报仇…… 他不分黑白,对武林人物一概厌恶,但是临终他知道了恨,知道了好与恶,但是这古稀老人知道得太晚了。 宋岳心中一阵慨叹,觉得这种变化,实出人意料之外,但是话说回来,要不是对方一逼,百花谷主不说出阵方法,自己还真没有办法脱困,但百花谷主对文二妹倒底有抚养之恩。 想到这里,他对这老人可怜地注视一眼,缓缓地把尸体放在地上,目光一扫厉天啸及曹刚道:“二位就是不找我,嘿嘿!今天宋岳也要代百花谷主讨回公道。” 厉天啸哈哈狂笑道:“有何不可,就看你狠,还是我们兄弟狠,反正不是你死,便是咱们死!” 宋岳冷冷道:“二位手段毒辣,有其子,必有其父,当年家父对你们祖上下煞手,想必然定发现恶迹,如今二位如悔过向善,就请自断一臂,否则,宋岳只有动手了。” 曹刚厉声道:“大爷苦磨十年,岂是你这番话能唬倒的,如今尚敢侮辱家父,照打!” “打”字一落,手中双钺,突然暴起一片乌光,歹辣凌厉之至,直向宋岳卷去。 金风呼啸,招式诡奇沉厚已极。 宋岳见状一惊,行家一看就知,对方的功力身手竞超出自己想象之外,不由神色一凛,不敢再予轻视,周身运足功力,双掌一抡,如电推出。口中喝道:“二位难道真想死?” 曹刚一见宋岳掌风向自己双钺挡来,手中陡感一震,不由脸色一变,闻言凄厉地道:“宋岳,你如能逃出咱们兄弟之手,再唬人不迟!” 身形蓦地一施,双钺一招“铁锁沉江”带起一片劲风,就向宋岳下盘削去。 这时,厉天啸也阴阴一笑,道:“姓宋的,你先尝尝大爷的‘风云钺法’!” 语声中,人如幽灵,诡异欺近,双钺电射而出,向宋岳脑门刺去。 这二人联手合击,威势陡增,而且上下左右进退有序,丝毫没有空隙。 要知道厉天啸及曹刚并不是不知宋岳身手超凡,誉满江湖,如今既然仍敢找上门来,对其本身功力必有自信。 宋岳目光一闪,发觉自身竟被包围在一片乌光之中,才知道对方功力不同普通一般高手,而且钺法诡谲难测已极,眼见二人似凶神恶煞一般,着着抢进,不由怒火大炽,心中杀机陡起,一声暴叱,左掌一圈,撩起一片狂飙,挡住来势,左手长剑飞快出鞘,闪电快剑,如电光一闪,向二人回扫而出。 剑气划空生啸,寒光乱掣中,宋岳目光一瞥,不觉一凛,自己长剑竟告走空。 要知道“闪电剑法”昔年被誉为剑法之王,招式施出,从未落空,如今竟被对方轻易避过,宋岳怎能不惊?也不禁暗暗佩服对方武功。 这时,厉天啸一声阴森冷笑,左手五尺铁钺诡异一带,左钺向宋岳斜里击去,口中道:“神州四异的‘闪电神剑’不过尔尔,小子,你授首吧!” 宋岳一声冷哼,道:“不得见!”身躯一闪,避开来势,长剑连挥,“惊鸿连环八式”已疾如电掣,源源施出。 只见一团白光在二片乌光中来回疾滚。 冷月西沉。 摩天岭旁杀机弥漫,展开一场生死搏斗。 厉天啸及曹刚见十年苦练,二人联手竟仍奈何不了宋岳,双双一声厉啸,身形陡起,双钺逆袭而进,舞起千重乌光,向宋岳罩去。 这二人四钺,招式一变诡辣,令人难测已极,空气呼啸激荡,排起重如山岳劲气,如海涛狂泻,分自极奇异的角度,汹卷而至。 宋岳只觉得周身压力大增,剑光三转,竟挡不开周围光网,神色不禁一紧。 他岂能知道,这二人为克制“闪电快剑”,研创出这合击连手的一套风云钺法。 在这刹那,宋岳心头大震,一声清啸,体内的“芥子神功”,立刻逼运到剑身,一招三才居士绝学,长剑舞起千层寒芒,浩浩不绝的剑气,已如浪涛突出,飞洒而出。 “叮叮当当”,一阵金铁暴响,双方手腕俱感一震,密密繁繁的乌光闪闪,铁钺飞舞交织的光网,竟被宋岳破了一个缺口。 只见宋岳身形陡起,翻身下扑,长剑飞泻,就向二人头上罩落,三才居士的三招剑法,果然另具威势。 岂知二人眼见宋岳身形下降,陡然双手一震,四个铁钺,竟当暗器,向上脱手打出,双双暴喝道:“宋岳,‘残血掌’下授命!” 二人四只手掌,向上一翻,四道劲气,挟着四股奇热的掌风,竟硬向宋岳推出。 宋岳眼见四溜乌光电射而至,心中一震! 他从未遇到这种打法,一声冷哼,长剑加上三分功力,一绞一挥,挡开四支铁钺,剑势立变“坠云飞雨”顺手原势而下。 正在这时,他目光一瞥,二人弃兵器用掌,一股酷热罡风已经涌到,发觉这种掌力歹毒已极,知道不妙,芥子神功立刻密布周身,左掌疾速连拍四掌,向下挡去。 因为身在牛空,逼得他不得不硬着头皮接下,掌势一出,立即响起一阵山崩地裂的暴响。 劲气回旋四溢,窒人气息的狂飙中,场中立刻响起二声惨嚎,接着一声哼闷,曹刚,厉天啸二颗首级,被宋岳长剑扫出三丈。 宋岳掌力却抵不过二人四道“残血掌”力,身上硬受一击,身形撞出三丈,张口喷出一口鲜血。 这时他的脸色一片血红,趺坐地上,立刻运功。 场中的战火平熄了,四周恢复了原样,但地上却多了三具尸体,空气中充满一片血腥。 这昔年雄踞武林的秦中二神后代,十年苦练,创出克制宋岳的武功……一套“风云钺法”及“残血掌”,欲报父仇,想不到宋岳除“闪电剑法”外,已得传三才居土绝学,竟再蹈上代覆辙,亡命宋岳剑下。 而宋岳料不到“残血掌”这般厉害,“芥子神功”竟难挡对方一击,如不是神功另具妙用,差些伤在二人掌下。 百花谷主摆的“乱石幻相八卦阵”存在着,而宋岳却盘坐在阵门,默默运着体力阴阳二气疗伤,头上白气蒸腾,脸上现出一片痛苦之色。 但是,他失望了,体内的阴阳二气,虽然在动静二脉,畅通无阻,但是二股真力,在“丹田”刚要相会凝合时,丹田中立刻升起一股燥热,将阴阳二气阻隔,竟无法凝聚。 这种现象从未有过,宋岳知道不对,在这种情形下,自己的伤势必是不轻,他立刻停止了运功,缓缓起立,觉得全身轻浮发热,一挥长剑,觉得功力竟打了对折,而且头脑晕胀,不觉暗暗吃惊。 想起商亚男,想起一年后的“罗浮”论剑,宋岳仰天长叹,喃喃道:“这怎么办?这‘残血掌’难道治不好吗?” 他心中一片焦急,的确,伤势如拖下去,他不知自己身体会发生什么变化,而且许多重要的事情,都无法去办,这情形实在太糟了。 宋岳悲伤地想着,身内却在发热,但身外感到一阵凉意。 他望望月光,已快四更,心想,先找一个地方休息,再慢慢设法,心中想着,长剑归鞘,正想绕道而走,目光扫过这堆乱石,倏又忖道:“石阵摆在此处,如被无辜之人闯入,岂不又出不来,不如毁去。” 想到这里,双掌就近向一堆乱石挥去,哗啦啦一声,那堆石头,竟只落下几块,下面的丝毫未动。 宋岳心中一阵悲切,这种现象,证明自己真力因阴阳二气之不能融合,功力已减低一半以上。 正这时,半空倏然响起一阵长啸,五道光影,疾掠而落。 宋岳心中一惊,忖道:“又来了什么人物……”这时他在功力大丧之下,真怕又遇到什么对手,忖思中转身目光一瞥,只见场中已停立着五位彩衣飘飘的女子。 而其中一人正是自己亟待觅访的范纨兰。 其余四位女子三位与范纨兰一样,一身彩衣,鲜艳之极,为首女子彩衣上却多了一只宝石镶装,栩栩如生,振翅欲飞的蝴蝶,容貌比其余女子更为冷艳。 宋岳一见范纨兰,心中一喜,忙喊道:“范妹妹,这许多日子你跑到那里去了?” 只见范纨兰向宋岳微微一笑,点点头又摇摇头,目光中似懂非懂,似知非知,一片茫然之色。 宋岳看得剑眉微皱,大感疑惑,弄不懂好好一个聪明灵利的范二妹,怎会变成这样。 只见那衣上戴着宝石蝴蝶的艳冶女子目光一飘地上三具尸体,娇笑一声,道:“你就是‘罗浮’掌门宋相公了!” 宋岳急急道:“正是,请问范姑娘怎样了?” 那女子微叹一口气,道:“范姑娘因受巨大刺激,心神丧失,故对宋相公已认不出来。” 宋岳闻言一愕,只见她又道:“宋相公,地上已死者是否秦中二神之后厉天啸及曹刚?” 宋岳心中一怔,道:“不错,请问你是谁?怎会认识这二人?” “奴家及侍身婢女,江湖上称彩衣四蝶,不过自收容范纨兰后,如今变成彩衣五蝶了。至于这二人,昔日曾对奴家游说,合力找相公寻仇,但为奴家婉拒,故而知道其来历。” 这身佩蝴蝶女子缓缓说来,声如黄莺,配上一副艳冶容貌,令人销魂酥骨。 宋岳听了,暗暗惊疑,喃喃道:“彩衣五蝶?” 那女子倏然嘤声娇笑道:“不错,奴家是四蝶之首,梅芳贞,相公大约早闻奴家声名。” 宋岳微微一笑,心想:“我根本未听说过,你这岂不自己脸上贴金。”心中虽这样想,但表面上却不得不表示耳闻,故微笑一下含糊过去。 但是,他心中有一分困惑,堂堂四异之后的范二妹,竟变成梅芳贞的婢女,这情形太以讽刺,而且范纨兰以往个性,决非自己甘愿,转念至此,不禁星眸凝视范纨兰脸上,察看究竟。 梅芳贞倏然道:“宋相公能独力击毙这二人,功力果然不凡,江湖传言尚属不虚,奴家有幸相会,真是三生有幸!” 宋岳心中万分纳罕,对方讲这些不着边际之言,不知究竟有何用意,但为了探清楚范纨兰遭遇真相,不得不虚与委蛇,谦虚道:“姑娘谬奖,在下汗颜,但宋岳请问姑娘来意。” 梅芳贞格格一笑,道:“奴家耳闻,‘残血掌’歹毒无比,中者周身发热,外火引起身内真火,终必焚身而死,故尾随而来,岂知他们竟在相公剑下授首,看来奴家这番多代相公操心了!” 她娇声说着,脸上却闪烁着诡谲之色,一双迷人秋波,露出一丝春意,看得宋岳剑眉微皱。此刻,他发觉对方来意,决非如她口中所述,这般简单,但耳闻对方竞知道“残血掌”力,不由心中一动,道:“照姑娘所言,莫非知道治疗之法?” 梅芳贞嫣然道:“略知一二,如奴家观察不错,相公已身受‘残血掌’伤,不快治疗,终必伤重难治,功力全废。” 宋岳听得心中一震,暗忖道:“这女子眼光心机好厉害,自己一句话,对方竟然能察出自己动机!”心中想着,口中却道:“姑娘之言不错,如能蒙告治伤之法,宋某定镌铭心腑,终生不忘。” 梅芳贞咯一阵格格娇笑,笑得花枝乱颤,边笑边道:“残血掌力集纯阳之火,聚酷热之气,歹毒无比,中者全身发热,抵抗力大减,全身真火自焚,逐渐丧失,最长一月即可毙命,治疗之法,只有用纯阴之气,冲和这股纯阳之火,不过……” 宋岳见她说到这里,倏然顿住不言,不禁脱口问道:“不过什么?” “不过怕相公不愿采用这种治疗之法。” 宋岳一脸迷茫,目光一转,扫视眼前这四位来历不明的“彩衣四蝶”及梅芳贞,最后望了望范纨兰,心中却在猜测着这疗伤的“纯阴之气”是什么?如何治疗? 第七十回 恩怨纠缠 波折丛生 宋岳微一怔思,即道:“姑娘为何猜测在下不愿采用‘纯阴之气’治疗之法?难道有什么危险或其他缘故不成?” 梅芳贞展齿一笑,嫣然道:“奴家之言倒并非此意,而且用这种治疗之法,并无危险,纵不能好,也能延长一年寿命,只是天地纯阴之气,最有效而最易寻找的惟有女人。” 宋岳心头一震,脱口道:“女人?” “不错,这是目前惟一治疗之法,三日御一女,借阴柔之气,冲和体内阳热之毒,故奴家刚才说怕相公不愿采用。” 宋岳闻言,顿时明了,脸色一整道:“多谢姑娘指示,但在下岂能为苟延生命而沾辱令誉,不要说并无十分把握,就是此法纵能根治我伤势,在下也不屑为之。” 梅芳贞微微一笑,显出无法捉摸的神色,娇声道:“相公既然如此说,奴家也不便多言,就此告辞,容图后会!” 说着,即一挥手,缓缓转身,就欲离去。 其实她知道事情尚未了结,如此做作,不过是欲进故退之计,果然,宋岳一见梅芳贞欲走,喝道:“且慢!” 梅芳贞媚眼一转,回转娇躯道:“相公有什么吩咐?” “范姑娘之事,姑娘尚未说清楚!” “范纨兰心神丧失,现为奴家婢女彩衣第五蝶,奴家刚才已经说清楚,相公还有什么不明白?” 宋岳此刻觉得梅芳贞说话,处处显出并非正派人士,不由神色一冷道:“范姑娘身为四异之后,岂能为人婢仆,这事在下万分不相信。” 在旁始终缄默的三个彩衣少女,倏然粉脸一变,靠左边的一个娇叱道:“做敝主人婢女,并非丢人之事,尊驾何以言露冒渎!” 梅芳贞转首喝道:“香儿,岂可对宋相公不礼貌!”接着对宋岳道:“相信与否,是相公之事,但人在眼前,相公尽可自己问一问。” 宋岳目光转视范纨兰,见她目光呆滞,脸色始终一片木然,毫无表情,对自己视如不觉,知道问也是白问,在这刹那,脑中灵光一现,倏然冷笑道:“以在下目察,范姑娘显然服下了迷神药物,心神受制;姑娘承认否?” 梅芳贞脸色镇定,娇声道:“不错。” 宋岳大怒道:“你原来心怀叵测,意存不轨,嘿嘿,姓宋的岂是容易受人蒙蔽……” 梅芳贞娇容一沉,冷冷道:“我是一片好意,相公何出此言?” 宋岳冷笑道:“范姑娘被你所制,当然心神丧失!……” “但如我不以药物相制,范姑娘失心疯狂,后果岂堪想象?” 这一针锋相对,宋岳竟为之一怔。 但他看出对方来意绝对不善,微一转念,即道:“你既是好意,就请把范姑娘留下,让我慢慢治疗?” 靠右边的彩衣女子插口道:“相公何不说是想以范姑娘为工具,治疗本身伤势?” 这话刻毒已极,听得宋岳剑眉猛挑,厉声道:“你怎能污辱宋某人格?” 梅芳贞倏然荡冶一笑道:“相公自身难保,何能保人,假如范姑娘不愿呢?” 宋岳长剑嗖然出鞘,身形倏欺,冷哼道:“那就看看在下能否把她留下。” 此语一出,场中又起一片杀机。 梅芳贞始终不愠不火,闻言娇笑道:“相公既然自以为能把她留下,请便!”说到这里,转首忽对范纨兰喝道:“兰儿,出来,让他知道你意思如何?’’ 范纨兰一声应诺,身形骤然一飘,一双玉腕,猛然扬起,一圈一捣,就向宋岳击去,使的正是“霹雳霸之快,的是武林罕见。 彩衣四蝶神色同时一惊,以宋岳已受重伤,还能震出如此凌厉剑气,功力之深厚,的确誉不虚传。 在这刹那,梅芳贞一声娇叱:“姓宋的,你自找晦气,怨不得我们心黑手辣!” 喝声中,身形皆晃,犹如四只彩色蝴蝶,围绕着宋岳,四双玉掌,翩翩起舞,直向宋岳攻去。 这情势一变为五打一,但宋岳身怀绝艺,岂会惧怕,长剑回扫,身动如电,避过范纨兰掌势,连刺四人。 剑势方出一半,梅芳贞纷脸铁青,粉腕一扬,竟向宋岳长剑拍去,口中娇叱道:“宋岳,你先尝尝我的厉害!” 宋岳一声冷笑,长剑半途加上三分真力,正欲推出,陡觉对方这一掌之力,震在剑身上,竟使自己剑身一颤,剑势竟半途停顿,再难递出半寸,不由心中大惊。 他想不到对方功力竟这般深厚,手腕一紧,剑势回圈,正欲变招,范纨兰及另外三女却趁宋岳这空隙微露刹那,六掌二拳竟飞切而入,袭向宋岳周身要穴。 八道幽幽的劲气,如天罗地网,密密罩住四周。 在这千钧一发之间,宋岳心中惊怒交集,一声嗔叱:“好贱妇,小爷就领教一下彩衣四蝶的身手。” 长剑舞起一团光芒,密密护住四周,身形垂直上升,摔身暴退一丈,避开对方联手一击,脚一落足,剑圈似刺似点,身形复起,一退而进,正欲反攻为守,岂知身在半空,丹田之处,倏然升起一股奇酷热气,令人难受之极,如处炉火之中,恨不得立刻脱光身上所有衣衫。 而且,凝聚在奇经八脉的丝丝真元,竟有涣散不继之象,这情形与梅芳贞刚才所言症状,丝毫不差,宋岳心中陡然一沉,暗暗呼道:“糟!” 在这种情形下,退既不成,战又不利,而且必须强制伤势,不露弱点,不由脑中光旋电转,身形却立刻旋身一转,回身屹立原地。 这情形岂能瞒过梅芳贞,她刚才眼见宋岳剑势奇奥,心中也升起一丝凛意,虽然明知宋岳已经身受掌伤,但却不知道他伤势到何种程度,如今见他汗下如雨,立刻一阵得意狂笑,冷酷地道:“宋岳,你要领教姑奶奶身手,就要你死无葬身之地,告诉你,梅芳贞就是昔年‘南海六蛟’老大羊公黎之妻,哈哈,今天四异之后,一为我婢女,一将在掌下授命,好不痛快……” 原来伪装的娇笑善意,立刻变成了阴森狰狞,语声中,一挥手,三个彩衣婢子及范纨兰缓缓成扇状包围,向宋岳欺去,梅芳贞却首先电射而起,双掌带起一片狂飙,猛然向外挥出。 宋岳耳闻这阵话,心中恍悟对方身世,奔波江湖七年,一些昔年的武林掌故,已渐耳熟能详。 “暴雨飞芒”艾炎昔年曾以一袋飞芒,挖下了南海雄霸海上的巨枭“南海六蛟’的眼珠,这段往事,曾在武林中传诵,想不到这艳冶女子竟是巨盗之妻,思念至此,宋岳暗呼,还亏自己先前就没有看走眼,否则真要大上其当。 这刹那,耳闻对方语声讽刺,出手毒辣,掌风已袭上身,宋岳明白自己伤势,再也不能力拼,长剑平推,身形微闪,大喝道:“原来你是南海六蛟之妻,怎无缘无故,找到姓宋的头上来,又何必糟踏范纨兰姑娘?” 梅芳贞冷哼道:“父债子还,四异既结盟,找你还不是一样?” 双掌一翻,又欲击出,宋岳大喝道:“话说明白再打不迟,何必急在一时。” “今天谅你也跑不了,有什么屁快放!” 其实,宋岳心中一团紊乱,暗暗焦急。 商亚男的不辞而别,只身深入青海,已经是凶多吉少,如今竟突然出现失踪欲寻不得的范纨兰,偏又心神丧失,视自己同陌路仇敌,但是自己能不设法相救吗? 商亚男与范纨兰二女孰重,在宋岳心中衡量着…… 可是依二人与自己的感情及关系,觉得实在分不出轻重,在责任而言,自己皆应该加以保护。 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宋岳暗叹一口气,假如在普通情形下,带走范纨兰,再远赴青海,对自己来说,并不困难。 而在今天身受“残血掌”力的情况下,却有些自身难保之感觉。 尤其以刚才对方自称不答应与曹刚及厉天啸联手报仇,暗暗尾随而来,让别人先上头阵,这种心机及手段,端的诡毒无比,如要带范纨兰脱身,确实困难。 不过宋岳心中有一种难言的滋味,艾炎挖下“南海六蛟”的眼睛,只不过是受“红灯教主”之命,征服不臣服者,与四异又有何干? 但这种话又能向谁去说?宋岳脑中一片杂念,目注对方,一面却想思出一个两全之计,既不必动手,又能带走范纨兰,而不耽搁追纵商亚男的行程…… 梅芳贞见宋岳怔思不语,知道在拖延时刻,一声冷笑,道:“宋岳,你不必空费心计,既然没有什么话,姑奶奶就让你的魂魄离开此地吧!” 第七十一回 为义忘伤 远赴边陲 随着她的语声,彩衣三婢及范纨兰已跃跃欲动,宋岳目光一扫,忽然触及地上僵卧的“百花谷主”尸体,不由灵机一动,回首一瞥,自己离那堆乱石,不过八尺距离,不由一喜,仰天一阵狂笑,笑毕,望着彩衣四蝶,冷冷道:“你们以为我已受残血掌伤好欺侮是吗?” 梅芳贞见宋岳额上汗珠隐现,正是伤势发作现象,闻言不屑地一笑,道:“就是你不受伤,今天也要你自缚领死!” 宋岳冷冷道:“我知道,你们有范姑娘作人质,自然有恃无恐。” 梅芳贞一声大笑道:“你知道就好,何必倔强,自讨苦吃……” 宋岳在她语声中,已尽力提住一口真气压制自己丹田中发出的奇热,倏然倒纵而起,口中狂笑,道:“多言无益,有种就来要大爷的命。” 他身形一动,梅芳贞即叱道:“好小子,你要逃,看你是否逃得出姑奶奶掌心。” 挟着叱声,玉腕一阵奇异抡舞,逼出一道道凌厉锐劲,盘卷汹涌而出。 而三个彩衣女婢,及范纨兰,飞起直追,宋岳身在半空,眼见来势,因顾虑自己伤发之躯,不敢硬挡,双掌虚按,却依照刚才入阵路线,借势向“乱石幻相八卦阵”死门中飘去。 梅芳贞一见宋岳竟借着这些乱石堆躲避,状欲遁走,岂能放手,一声娇叱,带着三婢女,疾速尾随而进。 她们到时,“百花谷主”已死,根本不知道这一堆堆不起眼的乱石,竟是奇绝天下的阵法,一入死门,忽觉星月全隐,四周黑沉沉的一片迷蒙,眼前道路分歧,崇山峻岭四伏,不由一呆。 宋岳刚才已知道出阵之法,眼见对方入阵,心中大喜。 “百花谷主”原意设立此阵欲困住自己,如今他死于别人之手,自己却仗以摆脱一阵危难。 这时,他灵机一动,电闪而出,觑准范纨兰,微运功力,右手食指陡仲,点住范纨兰昏穴,手腕一带挟着范纨兰,疾速出阵。 梅芳贞眼见自己陷入一片蛮荒迷茫环境中,倏觉身旁风声飒然,转首一看,在这刹那,范纨兰竟失去踪影,不禁大骇,知道中计,双掌回扫而出,逼出阵阵掌风,但丝毫发觉不出宋岳所在。 要知道,此刻宋岳因知道出入阵之步法,可以看到她们,而她们却看不清身边任何事物。 宋岳挟着范纨兰出阵,上了刚才百花谷主站立的土丘,向阵中一望,只见彩衣四蝶在阵中左冲右突,绕着一堆堆乱石飞转,知道这些乱石,在对方眼中已变成一座座高山,不由哈哈大笑道:“彩衣四蝶,你们怎不出来与在下较量一番。” 他语含嘲弄,觉得一切仿佛上天安排,眼见自己心计成功,心头一畅。 梅芳贞耳闻宋岳语声,却不见对方身形,仰空娇叱道:“宋小狗,你诡计伤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宋岳长笑道:“在下没有什么诡计,也未曾伤你,只奉劝四位,安心等待,尽量养神,免得变成一堆枯骨,老死阵中,姓宋的还有要事,先走了。” 他想起商亚男,不再耽搁,先放平范纨兰娇躯,走近“百花谷主”尸体,默默祷告道:“老丈,宋岳刚才急欲离去,忘了安葬你遗体,不论如何,你对文三妹有抚养之恩于前,于我又有解危之德,希望你安息吧!” 他感叹着,喃喃祷告毕,迅速埋好“百花谷主”,并另外刨了一个大坑,把厉天啸及曹刚的尸体埋好,挟起范纨兰,缓缓绕道向平武城走去。 此刻天色已经五更,黎明在即,宋岳经过这一番折腾,身上伤势,又形加重,头上汗水直冒,周身微感软弱,奇热难熬,如身处沙漠烈阳之下。 宋岳心中一片焦急,这副样子,不要说是追赶商亚男,自己命都难保,他转首看看挟持中昏迷的范纨兰,一筹莫展,假如解开她血穴,但在心神受制中的她,万一不认识自己,岂非又是一桩麻烦。假如这样走下去,大白天也实在令人瞩目。 急、怒、忧、愁,这些不好的情绪困扰着宋岳,而他的伤势,却在这种状态下,一点点加剧。 天色有点发灰,四周是一片寥寂,远望平武城,尚有三四里光景,但是宋岳却自己左手撕碎身上一件件衣服,欲让凉风吹冷自己身上发出的这阵歹毒之热火。 他脸色赤红,红得一阵阵发紫,一步步地拖着范纨兰向前走,陡然眼前一黑,倒在地上。 禁不住高热焚烧,宋岳终于晕了过去。 他躺在地上,而范纨兰却昏迷地躺在他怀中,像拥抱中的一对情侣,就这样僵卧在原野上。 只有宋岳口中挣扎着发出阵阵呓语! “水……水……” 但是这阵呓语,渐渐低沉,终于毫无声息…… 时间一分一刻的过去,发烧中的宋岳,渐渐感到全身清凉,他昏迷的意志渐渐清醒,首先他想起身旁的范纨兰,心中一惊,双手一动,所触之处,软滑细腻,温香如玉,心头一惊,暗道:“我做了什么事……难道……” 他拼命睁开眼睛,映人自己迷茫双眼的是一丛乌黑如云秀发。一阵阵幽香,直透自己鼻孔,再向下看是赤裸的香肩,及二条白如羊脂的粉臂,宋岳心中一阵乱跳,连忙闭上眼睛,暗忖道:“难道自己与范纨兰……” 此刻,宋岳有一分伤感,及一分后悔,觉得自己在这种情形下,与范纨兰发生如此不可告人之事,实有污自己清誉。 他悲愤着,伤感着,再缓缓睁开双目,仰望上面,竟是青沙罗帐帐顶,心中一怔,又想道:“这是怎么一回事,自己明明晕倒在路上,怎会跑到房中,睡在床上……” 于是他缓缓转首,不敢惊动身旁的玉人,目光一瞥,确实身在床上,见房中摆设,好像客栈,而窗外已艳阳普照,约已午时。 他心中有一万分怀疑。 范纨兰血穴被制,决不可能把自己送到客栈中,而更不可能与自己赤裸共枕,这是谁的恶作剧呢? 而造成这种不可告人的事实,其用意又何在呢? 宋岳心中猜测着,可是目前事实已定,当务之急,是怎么安排这尴尬的局面,尤其自己不知道范纨兰的心神是否恢复。 他喃喃叹了一声,叹声未落,身旁如羊脂般的裸体,却蠕蠕地动了。 宋岳一阵心慌,连忙闭上眼睛,在这种场合,宋岳失去了雄风豪气,变得懦弱胆小。 脸上有一丝奇痒,宋岳知道,这是秀发拂过面庞,心中更加跳得厉害,男女赤裸相对,这是生平第二次,当年“笑面罗刹”是自己敌人,何况那时在淫药发作之时,今天范纨兰却是自己谊妹,而自己神智清楚初觉的刹那,实是一段最难堪的感觉。 就在他心慌意乱之际,耳中听得一声幽幽娇呼道:“岳弟,你醒了吗?” 宋岳心中一怔,这好像不是范纨兰的声音。 那是谁?他猛然睁开眼睛一看,脸色一红,脱口呼道:“原来是你!” 谁?嘿!“飞羽仙子”妃湘君。 此刻,“飞羽仙子”脸色更加娇艳,如睡醒海棠,云鬓蓬松,秋波惺忪,嘴上噙着一种满足而怜惜的微笑。 倏然,她扑在宋岳结实的胸膛上,低泣起来,幽幽道:“岳弟,你会恨我无耻吗?其实,当我发觉你身受残血掌伤,身发高烧,在无法之下,只有运用本身纯阴之精,来冲淡这阵阳毒之火……岳弟,我失身于你,希望你不要把我遗弃。” 宋岳又愧又急,被她这一哭,更加不知怎么答腔。 半晌,才长吁出一口气道:“君姐,我知道你是救我,但这太不值得,宋岳已是垂死之人,岂能让你失身,痛苦终生。” 妃湘君粉拳乱捶,泣呼道:“不……不……岳弟,你不要说这些话,只要你能延长伤势的发作,姐姐什么牺牲都愿意……” 宋岳心中激动,缓缓道:“君姐,起来吧,你这样待我,宋岳心非木石,决不忘情就是。” 他口中虽这么说,但对将来这多角情孽的牵连,却不知如何解脱。 妃湘君闻言,心中一阵暗喜,宋岳终于说出了这番自己所期望的话,在情场中,她感到已经胜券在握。 她收敛了泣声,立刻披上罗衫,回眸向宋岳一笑,这无声的笑意,充满了迷人的惑力。 宋岳迅速穿上衣服,急急道:“范姑娘呢?” 妃湘君柔和地道:“我已安排她在隔壁房中,倒底是怎么一回事?” 宋岳一阵叹息,接着把经过的情形,简叙一遍。 妃湘君皱眉道:“这却是非常伤脑筋的事,不知范姑娘服下何种药物,可用什么办法使它解去呢?唉!岳弟,我好像觉得始终不能离开你,所以伪托有事,离开酒叟前辈……如今应该怎么办?” 宋岳早已清楚她的用心,只觉得她用情堪怜,闻言微一怔思,毅然道:“君姐,我想还是麻烦你一趟,护送范姑娘至罗浮,以酒叟前辈见闻之广,及文妹随‘百花谷主’多日,或许能察出解救之法。” “飞羽仙子”秋波一扫,缓缓道:“宋岳,你难道忘了你自己残血掌伤?” 宋岳心头一震,不禁想起梅芳贞之言:“要治疗残血掌伤,必须借纯阴之气,三日御一女,以冲和阳毒之火……”接着想到刚才床笫情形,不禁脸红耳赤。 他心中微微一转念,向“飞羽仙子”躬身一揖道:“姐姐关心,宋岳极为感激,但我如不枉用真力,以本身功力,谅可暂时克制,何况刚才之事,可一而不可再,在名未正前,宋岳再不愿亵辱姐姐…… “惟望君姐体谅我之心,代劳护送范姑娘南下,恩情必不忘记……” 妃湘君目光中露出一股幽怨,显然她并不愿离开宋岳,可是眼前情形,却除此之外,别无再好办法。 她极清楚宋岳侠义胸襟及刚毅个性,知道不答应不行,反而显出自己贪图欢乐,只得微微颔首道:“岳弟,姐姐依你,但是青海事了,还望能当众宣布,一正姐姐与你之间的名份……” 说到这里,她落下了二行清泪。 宋岳忙安慰道:“君姐为救我伤势,我岂能忘恩负义,今后宋岳非君姐不娶。” “姐姐也非宋岳不嫁。” “飞羽仙子”娇笑了,她此刻一扫刚才幽怨之容,于是双双略一梳装整理,到隔壁房中,看视一下范纨兰,只见她依然昏睡在床上。 二人立刻叫店小二送来菜饭,宋岳一夜未食,当即狼吞虎咽,午餐方罢,“飞羽仙子”便命店伙雇了一辆套车,护送范纨兰起程。 而宋岳立刻整装向青海出发,一夜缠绵,宋岳的伤势,表面上仿佛平复,但他知道三日后将复发。 为了商亚男,也已无法顾忌这许多,只希望早日赶上…… 于是,他在乎武城的聚兴客栈门口殷殷与“飞羽仙子”告别,匆匆起程,兼程赶向青海…… 第七十二回 祭神之典 不速之客 青海。 这荒凉偏僻的边疆高原,今天显得特别热闹起来 平日寻水逐草,赶着牛羊的游牧健儿,在今天皆圈好牲口,带幼携老向一座座高耸入云,白色围墙的寺庙集中。 这正是当地人心目中神的日子——大墟日。 在大墟日,为了酬谢神的保佑,举行着一年一度隆重的祭神庆典,届时由难得一见的各寺庙主持向天祈祷。 在这一日,青海的居民要顶礼膜拜,在神典完毕后,就开始一年一度丰收的狂欢。 尤其柴达木湖畔,“巴什扎图寺”是活动的中心,情形更加热闹。 仅有的二三条街道,充满了人潮,附近部落的游牧居民,都等待着圣典开始…… 男的短衣戌装,斜挂金带,腰佩短刀,这是当地的礼服,女的白裙白纱,半蒙娇容,这些装饰,充分表示出这奇异地方的奇异风俗及游牧民族的剽悍之劲。 大家摩肩接踵地交谈着,但并不显得嘈杂。 交谈的中心却是风闻今年祭神圣典的祭品,并非由当地少女中选出的牺牲品,而听说是中原的武林人物。 这消息引起了普遍的好奇,故而今年柴达木湖畔的场面,比以往更热闹了。 但是,在人群中,却有一个剑眉朗目、气宇朗轩的少年剑眉微皱,目光中不时闪过一丝丝焦灼的光芒,静静地等待着。 他正是千里追踪而来的宋岳。 宋岳一到此地,即打听到“阴手屠夫”是“巴什扎图寺”的司经,在寺中的地位,为一人之下,千人之上。商亚男必在此地驻足,经过多方询问,果然找到了她心爱的坐骑火龙定驹,而人却杳无音讯,那农场主人所能答复的,只是商亚男在第二天早晨,就失踪了,而且半月时间,始终没有回来。 宋岳感到不祥的预兆,微一推测,就预料商亚男必已先闯虎穴。 以他仗义的个性及绝世身手,几次想直接上门,指名要人,但是…… 他自己知道身负残血掌伤,功力已大打折扣,如今在身无外援之下,只身闯寺,那是白送性命。 何况这“巴什扎图寺”中不知隐藏着多少高手,就凭“阴手屠夫”那身功力,已不在自己之下…… 干是,宋岳咬紧牙关,伺机而动,每天在寺外刺探着,他决定在大墟日,趁寺中忙着祭典之际,趁虚而人 大墟日前一天,他也听到了关于祭品的传言,在再三考虑后,他暗暗决定,救人第一,报仇其次。 因为商梧临死所托,使他感到一种责任,但是他感到,本身的伤势也愈来愈重,自与“飞羽仙子”交合后,他曾一度觉得好转,但如今却恢复了原状,每三天必有一次阳毒之火焚烧,每次运功压制的时间却愈来愈长。 宋岳计算时间,自己只有十五天的寿命。 十五天是一个多么短促的时间,但是在不知治疗方法的情况下,宋岳完全绝望了,因为他虽知道残血掌伤并不是绝症,但是在救人及疗伤无法兼顾下,宋岳决定了放弃挽救自己生命一途,而抉择了先驰救商亚男。 这不但是为了报答商梧生前知遇之恩,也是一种责任感,使他决心舍己为人。 现在他打扮成当地的游牧少年一样,只是多带了二柄长剑,静待于祭神圣典开始,同时暗下盘算救人的方式。 “巴什扎图寺”的寺门前一圆形大石上,一只黑色二丈直径的铜锅,今天装满了油脂,铜锅旁背对寺门,是一座用布蒙着的神偈,二个白衣高帽的僧人正在谨慎地把布慢慢拉开,露出的赫然是一座丈高金身的神像。 众人期待的时辰终于到了…… 寺中扬起了三响钟声…… 嘹亮清越的声音,响彻云霄,场中的所有参观之人,脸上立刻一片肃穆庄重,停止了响动。 二名白衣僧人立刻打起火折,投入神前那盛满油脂的巨大铜色锅盆之中。 轰的一声,一阵浓烟直上霄汉,熊熊火光,照着那千手百臂的祠,像。 阳光闪耀下,金黄色铜质的寺门,缓缓开启,率先走出八对手执笙笳乐器,头戴高帽,身穿白衣的僧人,吹奏着乐器,开导而出。 接着是八对青衣高帽僧人,举着旗仗仪…… 后面是四对幼童,每人手中提着花篮…… 这奇异的行列进行着,令人有一种新奇壮观的感觉。 可是宋岳心中却渐渐紧张,他目注着这些庙中出来的人,却不知商亚男的情况如何? 尤其自己到目前为止,却尚没有思索出一个能不力拼而能救人的办法。 笙乐连天,行列缓缓地进行着…… 四周的群众都静静肃立,注视着圣祭大典开始,在他们心中觉得今天真是一个好日了,但却不知道一场血腥风雨,却在暗暗酝酿着…… 谁相信这样好的天气,这样的阳光下,惨变突起呢? 宋岳手心沁出汗来,这是心理紧张所致,他星目中不时射出神光,遥遥注视着庙门口。 陡然…… 寺门口出现一个只着金色兜胸及金质短裤的奇装女子…… 人群中立刻一阵欢呼…… “金衣女祭司!” 只见她长发垂肩,如电秀目向四周一瞟,庄重地随着行列,步下台阶,接着,是四个紫衣寺僧,身形轻灵,脚不沾地,步下台阶。 这正是司经、司监、司刑、司客。 群众一见四名紫衣僧人,立刻俯首合十顶礼,口中念念有词,祈祷着,因为紫衣僧人在当地居民心目中,等于是众神化身一样。 但是,宋岳星眸中却喷出一股仇恨的火焰,远远望着“阴手屠夫”乌苏木,普光寺被焚,商梧之死,商亚男被陷,这些仇恨,在这刹那一齐涌上心头,恨不得剑化矫龙,立刻割取对方首级…… 四个紫衣僧人出来后,寺门口陡然出现二个红衣寺僧举着的木架。 这二名红衣寺僧与巨架成一“兀”字形,而木架上赫然绑着一个长发披肩的少女,全身赤裸,但是除脸部经过化装外,身上涂了一层金黄颜色,在阳光照耀下,闪闪生光,活像一个金人。 群众中立刻响起一阵欢呼,响彻云霄的喊叫中,宋岳却心酸得掉下二行眼泪,因这待宰羔羊,神的祭品,正是不辞而别的“织女天星”商亚男。 如今只见她双手张开绑在横木上两端,蛾首下垂,周身一动不动,但呆直的目光,却在转动,射出悲痛而绝望的光芒。 这种情形,显然全身穴道被制,宋岳此刻几乎按耐不住,正在这刹那,群众忽然起了波动,合十跪了下去。 宋岳一怔,目光一瞬,寺门口已出现四人抬着的一座轿子,上面盘坐着一个白眉垂肩,鸡皮鹤发,身穿金色僧衣,手执金色鸠头杖的老僧。 在这种情形下,为了避免露出身份,宋岳不得不随众跪下。 随着人潮中喊着一片颂祷之声,宋岳暗暗仰首望着这在边疆代表首神,主宰着一切,具无上权威的人,心中也暗暗吃惊其至高的权力。 匍伏的人潮起立了,宋岳跟着这一列祭神行列,缓缓在旁走着,心头苦思救商亚男的方法。 在这许多高手下,要行突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得手后,要挟着商亚男逃走,更加困难。 这是宋岳第一次想到“逃”。 宋岳静静尾随着,在狂欢的人潮中,在悠扬的乐声中,他心中一阵阵惨痛,一阵阵在流血。 三条街道很快地过去,行列仍旧回到寺庙广场之前。 场中除了音乐外,几乎没有其他声音。 但宋岳却翘首注视着商亚男,二根巨柱由二名红衣僧人扶着立在地上,她绑在木架上缓缓闭上眼睛。 宋岳可以看到她化妆后的娇容上,缓缓滴下二行清泪。 陡然…… 乐声停止了,舞影静止了…… 只见金衣女祭司面向丈二神像跪下,口中朗声道:“神啊!今天你的信徒贡上丰富的祭品,祈望神年年赐给我们丰盈的收成……” 她语声一落,鼓声立起,四周的人群交耳道:“圣祭开始了……” “圣祭”是最后一个仪式,只见二名红衣僧人将木架耸立于大盆前…… 宋岳知道只要将绑着的绳索一解,商亚男即葬身火盆之中,而祭典也告完成。 这惨无人道的祭礼,使宋岳看得星眸放光,满腔怒火,在毫无空隙可趁之下,不得不冒险一试…… 这时场中起了一阵骚动,“阴手屠夫”从二侧行列中缓缓站起,身形陡起…… 正在电光石火刹那,宋岳哪肯教“阴手屠夫”够上部位,松开绳索,使商亚男坠人火盆之中,一声清叱,身形电射而出,身在半空,长剑撩起千重寒芒,只见一道奇亮精光,直奔“阴手屠夫”半空的身躯袭去。 变起突然,场中人声大哗。 “阴手屠夫”陡闻叱声,心中一惊,探身一瞥,见是宋岳,不由心中一惊。 他尝过宋岳剑上滋味,看见扑势凌厉,来势如电,岂愿再吃明亏,一声冷哼,横飘三丈! 就在人潮四散乱窜,寺僧震惊中,宋岳本志在救人,长剑由“云汉九式”变成“闪电快剑”中的“闪电惊鸿”,剑光左右连闪,已向绑着商亚男四肢绳索上挑去。 咔喳轻响中,商亚男在全身不能动弹的情形下,一声惨叫,娇躯就向火盆中坠去。 好个宋岳,在这刹那,剑光陡收,身形横飘,半空中左手一把挟住她腰部,便向神像旁窜去…… 但当他挟着商亚男时,倏觉全身发烧,一口真元竟然不继,竟随着她坠下身躯,向火中落去。 这时宋岳心中大惊,知道因刚才的提起真元,触动伤势……他猛然吸一口清气,真元倒转十二重楼,咬紧牙关,想脱身火圈。 正在此际,场中响起一声厉喝:“何处小辈,竟敢破坏圣祭,打。” 挟着叱声,一道阴寒彻骨,幽厉无比的掌风,向宋岳袭去。 这道阴柔掌劲,犹如九阴幽风,竟压得高冒火焰,平低三尺。 宋岳神色一骇,耳觉掌风袭身,但在左手挟着商亚男,右手执长剑,真元正聚在腰身,强行提身之际,再也没有办法躲避或硬挡,嘭的一声,宋岳背心硬生生挨上一掌,身形却随着这阵掌劲,竞带着商亚男,飞撞出五丈,摔倒地上。 他觉得喉头一甜,哇地呛出一口烫人的鲜血…… 这时宋岳耳中只听到一声喝声:“拿下……” 喝声未落,半空中陡然响起几声清啸,三条灰影,疾落场中,六掌齐扬,一阵凌厉的阳刚之劲,立刻向飞扑而至的“阴手屠夫”及司监僧,司刑僧疾撞而出。 又是三声大响,场中飞砂走石,铜盆中火花乱飞,三条灰影及这三名高手,同时倒走八步。 烟尘渐清,场中已出现三个灰衣蒙面人,背对背团团卫护着地上的宋岳,露出蒙面中的双目,射出骇人的神光,向四周扫视着。 场中气氛紧张慑人! 生死之战,随时可以爆发,四周参加祭神大典的群众,此刻见状,早巳四散乱窜奔逃,有的胆子稍大,也远远静立观望,而“巴什扎图寺”的高帽僧侣,早已四周围定,脸上却现出惊奇愠怒之色。 这些变化原本瞬眼之间,宋岳抱着商亚男跌翻地上,吐出一口鲜血,倏然觉得体内焚烧现象平息,此刻,他也无暇运气查伤,一抱商亚男,疾速翻身而起,目光一瞬,见这突如其来的三个灰衣蒙面人背向背护着自己,不由一喜,旋即一怔,暗忖:“他们是谁?” 心中想着,正要出口相问,耳中已闻左边的蒙面人发出一阵苍老的语声道:“宋掌门人尽量先运功疗伤,准备突围,其余慢谈不妨!” 语声刚落,只见高僧微合的双目,此刻露出如电棱芒,直射三位蒙面人,一摆鸠头金杖,脚下未见如何行动,竟凌空离地三寸,像飘浮一般,身形已下了台阶,欺进三丈…… 宋岳见状,心中大凛,暗呼道:“好一手‘莲台浮空’身法,今天看来凶多吉少……” 这当儿,三位灰衣蒙面人也齐声发出一阵极微的轻噫! 这阵轻噫,轻得只有站在背后的宋岳才能听到,声音包括惊,疑,各种内心的震动!显然,他们想不到在这边疆寺院之中,看到这般高超的身法。 要知道“莲台浮空”是集正邪之学的无上功力,非有百年修为,莫臻此境,高僧露这一手,怎不震住三位蒙面人及宋岳! 只见高僧神色凛然,冷冷道:“三位何人?竟敢到本寺插手生事!” 第七十三回 莲台浮空 傲气干云 蒙面人倏然一拱手道:“高僧言重,老朽等三人无名之辈,岂敢惹事生非,只是在救人情急之下,有些匆忙而已!” 宋岳一听到这三个蒙面人语声,知道皆是老者,尤其宋岳从背后看去,可以隐约看出前面的蒙面老者,隐在长达胸际的蒙面巾之后,是一把长长的白须…… 高僧一声冷哼,神色愠怒地道:“三位言不由衷吧!” 语气一转阴森森地道:“请说来意,佛爷或许网开一面,容汝等生还!” 这番话凌人之极,宋岳心头一声冷笑,但是三位蒙面人都毫无愠怒之情,刚才答话的蒙面人欠身道:“凭高僧刚才的‘莲台浮空’身法,并不虚言,老朽等有自知之明……” 高僧神色一缓,仿佛对蒙面人的话非常受用,宋岳暗暗好笑,忖道:“道行再高,只要是人,都爱捧……” 同时,他心头慢慢镇定,因为他曾听父亲说过,“莲台浮空”的最高境界,已是不喜不怒,永远无动于衷,这高僧喜怒尚形于色,可见他的功力尚未臻绝顶,换句话说,如自己不受掌伤,尚可一搏! 想起掌伤,宋岳不禁望着怀中全身裸体的商亚男,心中一阵酸痛,如今伤上加伤,恐怕生命又缩短了,这时他想起她不言不语,立刻伸手一探脉息,竟是被点了哑穴,连忙解开她穴道。 耳中已闻蒙面人继续道:“但是,老朽等知道青海一派与中原武林并无深仇,故只是来此想请高僧看在武林一脉,手下留情。” 高僧一顿金杖,寒声道:“三位为这二个小辈讲情吗?” “正是,高僧既明来意,老朽就请赐金面,化戾气为祥和。” 高僧神色一寒,道:“哼,商亚男擅闯本寺,杀我弟子,被选为贡神祭品,已算恩遇,这小辈捣乱神祭大典,犯了死律,罪更不赦,何须三位饶舌,念在你们尚知礼数,还不请罪,自断一手离开。” 这时商亚男嗯了一声,长长吐出一口气,满脸娇羞道:“岳弟,我被他们强灌的酥骨散,全身无力,功力全失……” 宋岳被高僧一声声小辈,骂得怒火千丈,再加上一听商亚男的话,星眸立刻暴射出一股煞光,也忘了自己刚才已受伤及本身所中的残血掌伤,把商亚男一推到身后的蒙面老者手中道:“请老丈照顾商姑娘。” 身形疾飘而出,超过蒙面老者,仰天狂笑道:“武林有武林规矩,商姑娘再不对,也不能被你们当作祭品,活活烧死,贼僧,你这般惨无人道,应受天谴,本掌门就看看巴什扎图寺真个是龙潭虎穴,能拿我们怎样!” 一旁的“阴手屠夫”厉叱道:“宋小子,住口!竟敢冒渎高僧?” 喝声中,身形一欺,双掌一翻,凌空劈出一道阴寒栗冷的掌风。 宋岳一声冷哼,怒火上头,竟忘了伤势,左腕一划,运足真元,向外挥去。 “波……波”空气如撕裂般的响声中,“阴手屠夫”身形倒走四步,宋岳也倒退五步,胸口一番血气翻涌,连忙运气调息。 这一调息,他忽觉体内阴阳二气竟能缓缓在丹田聚合,“芥子神功”竟在不知不觉中恢复,这现象使宋岳一阵惘然,忽然他想到这大概是回光返照,心中一阵悲痛,飞快忖道:“自己反正是死,何不死得壮烈一点,以对方这许多高手,如没有牺牲,全师而退,恐怕办不到…… “何况刚才三位蒙面人挡下‘阴手屠夫’一掌,身手虽然不凡,但要比起高僧的‘莲台浮空’功力,实在差上一截,自己与他们素不相识,怎能叫人家垫上一条命……” 这些想法在他脑中电闪而过,正欲表示,“阴手屠夫”身形一退之下,倏然又起,面上露出狰厉之色,倏然…… 只见高僧金杖一摆,沉声喝道:“司经不必冲动,与我停手!” “阴手屠夫”神色一怔,紫衣一顿,垂手而立。 高僧对宋岳冷冷一笑,道:“小辈,你身受本佛阴焰掌力,命只在顷刻,妄逞凶锋,徒贻人讥,何不就缚领罪!” 宋岳冷冷一嗤,竟不理高僧之言,侧身对三位蒙面人—拱手道:“三位援手之情,宋岳终生不忘,现在请三位立刻保护商姑娘退出此地,其余一切事情,由宋岳料理。” 说完一转身,厉声道:“贼僧,你以为凭你一手‘莲台浮空’就能吓住宋岳么,你想错了,今天你们如不交出‘酥骨散’解药,勿怪本掌门踏平寺院!” 这狂傲的语气激怒了在场所有寺僧,倏闻一声娇叱道:“好狂,本祭司先见识你身手!” 随着语声,一道金光,疾速射至,挟着一阵阵绵绵幽风,直袭宋岳周身大穴。 宋岳目光一瞥,见是那金衣女祭司,一声冷哼,长剑陡然一招“云端飞雪”,向前迎去。 骤然间,满空俱有白光飞撒,一片片像雪花一样的剑光,罩袭着女祭司周身要穴,这手“三才居士”绝学,威力至高无上,金衣女祭司,身手在青海中虽属一流,但哪挡得住这般深奥至精的剑法,一见不对,要退已晚。 于是在叱喝,怒叫声中,场中立刻响起一阵惨嚎,金衣女祭司的一条左臂,立坠地上,血雨中,踉跄后退,马上有二名白衣寺僧扶住回寺,疗伤止血。 而宋岳却被一道横里截来的掌风震退七步。 他目光一瞥,见又是“阴手屠夫”,双眸中射出狂怒怨恨的寒芒,哈哈狂笑道:“青海武技虽高,却皆是仗众欺人之徒,哪如中原武林光明正大,‘阴手屠夫’,北川道上小爷没有杀你,竟又敢兴风作浪。” 这番话,听得乌苏木脸色一红,更加阴沉可怖,只见他一声阴森森的冷哼,身影暴起。 正在这时,场中金影一闪,高僧竟横杖一拦道:“宋岳,耳闻你纵横中原,无人能敌,今天一看果然有二手,但你以为本人不能毙你吗?” 宋岳狂笑道:“以一对一,宋岳何惧?” 三位蒙面人全身一震,右面一个脱口道:“宋掌门人,请勿逞强,请思退身之策。” 但宋岳此刻抱定必死决心,闻言转身道:“老丈不须顾虑,生死由命,较技全凭功力,以一对一拼搏而死,宋岳死又何怨?” 三位蒙面人不自主地同时发出一声叹息,仿佛不满宋岳刚傲之性,也仿佛为宋岳身受重伤之下,竟不识对方刚才“莲台浮空”身法,强欲找死而不值。 这时商亚男泪落如珠,深深后悔着昔日自己不辞而别的莽撞,她望着宋岳修长屹立如山的背影,心中一阵酸痛,暗暗喊道:“我为什么这么笨,这么蠢……他还是爱我的啊……” 她浑身震颤着,无力地靠在蒙面老者怀中,此刻忘了自己尚是裸身,只是凭一层颜色,掩护着肉体,心中只想着如宋岳死,自己也不愿意活。 她内心的激动,感应了蒙面老者,挽着她苍老地道:“商姑娘,镇定些,有咱们三个老不死在场,当尽力不让宋少侠吃亏。” 但蒙面老者说完后,又轻轻一叹,这叹声仿佛表示这话不过是安慰而已,如宋岳打发不了对方,自己三人就是都送上一条命,又有何用? 在这阵轻叹声上,只见高僧脸色倏然平静,冷冷一笑道:“好胆力,好狂傲,佛爷年已百余岁,尚未碰到像你这种自大之辈,宋岳,佛爷要你口服心服,你说怎么才死而无怨?” 宋岳冷焰环射,闻言心中倏然一动,也平静一下心情,漫不在乎道:“贵寺任挑三人,以一对一,宋岳愿拼力一战,生死决之,只要你们能杀了我,哼哼,宋岳不但死而无怨,而且青海一派武功,立刻名扬中原,岂不一举三得。” 高僧微微一笑,道:“好主意,你以一应三,不嫌吃亏吗?” 宋岳冷冷一笑,道:“自己愿意吃亏,在下认命!” “阴手屠夫”及一班寺僧眼见高僧平静得有些异样,心中俱凛,知道高僧外表愈是这样,内心的杀机愈浓。 高僧一听宋岳语声,缓缓道:“这样决定也好……” 语声未落,宋岳喝道:“且慢,在下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如在下连胜三场,请赐‘散骨酥’解药,以解商姑娘体内药力。” 高僧神色一寒,道:“你要求太已过分……” 宋岳知道劝将不如激将,仰天狂笑,道:“高僧刚才语气凌人,此刻怎说此话,难道没有必胜之把握?” 高僧双目神光骤射,倏然冷冷道:“好,就看你还能否生离本寺……” 语声中,一甩宽大袍袖,摸出一只羊脂玉瓶,对宋岳道:“解药在此,如你生还,就自行取去。” 说完,身形微侧,虚空一送,奇事立刻出现,只见那寸长青色玉瓶,竟像有人在下面托起一样,冉冉向神像飘去,瓶身不斜不歪,缓缓地飘到三丈外神像的中间平伸的一只手掌上,立刻停住,端正放着。 这一手虚空送物,恰到好处的气功,使三位蒙面人浑身一震,而宋岳也不觉心中一凛。 高僧露这一手,不但是一种示威性质,而且以他刚才那一手虚空送物的缓慢程度,丝毫没有取巧之处,完全凭一口内家真元,凌空托物,量距运送,比起“莲台浮空”来,又高上一筹。 此刻,宋岳感到世上的确山外有山,人上有人。 但宋岳个性极强,一见高僧正不屑地注视自己,不由朗声道:“高僧好功力,但是……” “不必但是,宋岳,口说不如动手。”高僧截断他语声道:“现在,你没有别的条件了吧?” 宋岳冷笑一声,满脸不在乎之状,缓缓道:“当然还有。” 高僧神色一怒,沉声道:“还有什么?宋岳,你不要得寸进尺!” “在下岂敢多求,不过这最后一条,却不得不说。” “好!这是你最后讲话机会。” “好说,在下最后要求是,贵寺派出应战的三位高手中,其中一位,必须是你高僧。” 宋岳这话说得神色凛然,丝毫不像开玩笑,但三位蒙面人目光一呆,仿佛料不到宋岳说的竟是这句话。 这简直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当儿戏,惟恐死得不快。 场中各色寺僧闻言,神色也不禁俱都一怔,皆被宋岳之言震慑,而高僧神色骤然一变,目光中闪过一丝惊疑。 高僧年已百岁,想的不会不多,宋岳明明是识货行家,看到“莲台浮空”、“虚空运物”二般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绝艺,竟敢指名挑战,凭的是什么? 高僧此刻并没有立刻答话,转首望了一望“阴手屠夫”,倏然敞声大笑道:“闻你自称罗浮掌门,会一套‘汉宫九式’,艺承家传,兼长三异拳剑掌法,以能击毙‘红灯教主’,身手确是不凡,但是……嘿嘿,你身中阴焰掌力,早晚要死,佛爷今天大发慈悲,把你杀死本寺弟子‘阴手勾魂’及捣乱圣祭之罪一并清算,只要你逃过一死,青海一派闭门百年,再不涉足江湖,向你寻仇。” 说到这里,语气一顿又道:“同时佛爷一并成全你,本寺弟子功力阶级,以金、紫、红、白、蓝分别,除佛爷最后见识见识你外,其余二名随你自己挑,以维公平。” 宋岳知道对方自恃功力必胜,故示大方,事实也是如此,自己所以这般做,不过是以一身相抵,反正双重伤势之下,已活不了好久,故用意在使三位蒙面人护送商亚男安全脱离此地。 想到这里,自分必死,心中一横大声道:“高僧既有此定,宋岳斗胆指名挑战,第一名贵寺司经‘阴手屠夫’,第二名……”说到这里,目光一扫,胡乱指了一名紫衣寺僧,道:“就请这位下场奉陪,最后……嘿,在下刚才已表白了。” 高僧一见第二名指的却是寺中司刑哈布拉,口中冷冷道:“宋岳,这是你自己挑的,恐怕你第二关也过不了。” 宋岳大笑道:“希望如此,省了高僧一番力气,同时在下想请这三位做公证。” 说着一指三位蒙面人。 高僧冷冷道:“在你死以前,全都依你。” 即转首向“阴手屠夫”道:“司经主坛,接第一阵,分出生死!” 高僧满腹怒火,碍于身份,没有发作,但心中早存杀机。 这“分出生死”四字一出,宋岳肚中一阵冷笑,暗忖道:“好毒辣,胜了不算,还要分生死,这样如能活到与你拼搏,也差不多完蛋了,但是,你不会想到我所指名‘阴手屠夫’,何尝不是想杀他替商梧报仇。” 这暗念之间,“阴手屠夫”已向高僧合十躬身道:“弟子遵命!” 施礼完毕,立刻身形一晃,屹立场中,对宋岳阴恻恻道:“宋岳,你可以上场了。” 第七十四回 以伤诱敌 哀兵之计 宋岳冷冷道:“且慢,尊驾是否容在下在未搏之前,交代一下后事?” “阴手屠夫”阴阴一笑,道:“多此一举,念在你身之将死,姑容一次,快说!” 这话好像是宋岳是死定了,其实三位蒙面老者,何尝不这样想,但宋岳这时也不理这么多,一声微哼,身形飘退至当中蒙面老者身畔,附耳蚁声道:“宋岳与三位素不相识,但蒙援手,只有来生再报,现在只请三位老丈依言行事,注意,不论我处于何种险境,不准出手;第二,我誓必先除去对方二人,在最后一关与高僧动手时,三位立刻护送商亚男,抢走那神像手中解药,快速离开,由我绊住高僧,以三位刚才与‘阴手屠夫’一掌平分秋色的功力,想必定办得到…… “好了,宋岳言尽于此,一二场请三位注视观察左右形势,谋定而动……” 语声到此,“阴手屠夫”冷哼道:“宋岳,你有什么诡计不成?” 他见宋岳附耳细言,疑心大起。 宋岳立刻打住话头,哈哈一笑,道:“阴手屠夫,你曾看到姓宋的弄过一次诡计吗?” 说着已晃身至原来位置站定…… 倏然商亚男惨呼道:“岳哥,你不要救我,让我死……” 说着泪如线流,挣扎着欲脱身。 挟着她的蒙面老者左臂一紧,沉声道:“商姑娘,镇定些,忍即是狠,何必多送一命!” 宋岳心中一阵惨痛,脸上飞快闪过一丝凄凉之色,但旋即平静如常,神态从容,侧身道:“你不要伤心,我心中自有致胜之道……” 语声一落,迅速转身,长剑缓缓上翘,道:“阴手屠夫,请!” “阴手屠夫”早已不耐,一声阴哼,双掌一圈,如电推出,口中道:“小狗,大爷等你半天,你早该死了!” 漫空阴风嗖嗖,风云骤起,一股凶恶慑人的寒劲,呼啸疾卷而至。 宋岳知道对方功力深浅,眼见这股声势,心中也不禁一凛,处在自身伤势严重之下,力拼不如伺机,在这刹那,默运真元,长剑微颤,在身前划出一道剑波,刚消去对方这阵阴焰掌劲,脚下一错,诡谲绝伦地一飘,已闪至“阴手屠夫”右面,长剑招演“萤光三闪”,左掌毫不留情地迅速拍出一招“风啸云幻”,剑光连点对方脑门“天中”大穴及双目,掌势横奔前胸。 这一剑一掌同演三家绝学,只见剑光如电打闪,耀眼生辉,如夏夜萤火,猝然飞扑,而掌上的芥子神功,犹如海绵似的气劲,却如浪涛波动,层层而出。 “阴手屠夫”见状一惊,他料不到宋岳刚才身受活佛十成阴焰掌力一击,伤得口喷鲜血,如今内力招式上仍有这般功力,刹那之间,川北道上惊魂一幕,又升上心头,内心怯意微生,充满凶光的双目一闪,暴退三尺。 宋岳冷嗤一声道:“屠夫,你不是狠吗?为何一招就退,就试试本掌门第二招。” 剑势改为“电闪长空”,左掌变拳,斜错而出,正是“雷动山川”。 剑现精光,嘶嘶连响,拳出霹雳,呼击震空,端的快速极伦,电闪雷奔。 可是,这次“阴手屠夫”被激怒了,昔日二次败于宋岳之手,险些剑下亡命,但是今天,宋岳明明身受重伤,口吐鲜血,如再败落,那不但青海一派,盛名有损,而自己盛名也将扫地,这又对高僧如何交代? 这念头在他脑中一闪而过,“阴手屠夫”一声怒喝,圈出双臂,倏然怪异一颤一抡,阴声道:“小子,你就试试我这招‘阴灿鬼焰’!” 随着掌势,一道道彻骨寒风回旋而出,一波波的狂飙,排空激荡,威势陡增一倍,连五丈外的巨盆中的火焰,也顿时压低一半,显然“阴手屠夫”已用上了十二成真力。 这二人一上来就施出全身真元,亡命拼搏,看得周围寺僧惊心动魄,眼珠圆瞪。 三位尚未露出真面目的蒙面老者,个个面巾波动,显然内心担心已极,尤其商亚男此刻完全浑忘所以,全神注视着场中二条腾跃着的光影,一瞬不瞬,芳心几乎吊上喉咙,额上的汗,一滴滴地向下流,把化妆后满涂粉脂的脸,变成一条条似图案的槽沟。 紧扶着商亚男的蒙面老者,此刻转首悄悄向左边的道:“老大,你看情形怎样?” 被称老大的蒙面老者漫声道:“势均力敌。” 原先发话的老大又向右边的询问道:“老三,你看怎样?” 老三摇摇头,瞥了地上宋岳口中吐出的那滩血迹一眼道:“受伤之余,力拼终是不智!”说到这里,目光一望静立观战的高僧,道:“老二,你看那什么高僧不时皱眉头,好像有什么心事!” 挟着商亚男的老二闻言一瞥,微微一怔,旋即哦了一声道:“我知道高僧在想什么?” 老大老三同时侧首轻声道:“他在想什么?” “高僧在怀疑,为何宋少侠受他十成功力一击后,怎么还这般神勇,好像没有受伤一般!”老二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叹道:“以宋少侠现状,确如并未受伤一般,这点我也在怀疑不已!” 老大老三同时颔首,目现奇疑光芒,复注视场中惊险绝伦的战势…… 不错,高僧垂肩长眉,的确在不时轩动,目光紧视场中,心中对宋岳矫健超凡的身手,怀疑不已。 就如蒙面老者所言,他受伤之体,怎没有一点受伤迹象呢? 难道是有神助?这不过是迷信之言,高僧当然不会这般想,或者宋岳刚才是假装的吗? 高僧想来想去,宋岳实无此必要,而且如不受伤,他怎会口吐鲜血? 这点的确令人费解! 其实双方如知道宋岳来时早已身受天下最难治的“残血掌”伤,更要疑神疑鬼,惊震不已了! 高僧目光不瞬,心中猜测着,正在此际,场中响起一阵清啸! 只见宋岳身形陡起,剑掌并施,向“阴手屠夫”诡异疾扑。 岂知身在半空,仿佛中气不接,身形陡然下落,而“阴手屠夫”双目寒光倏盛,阴笑一声,叱道:“宋岳,拿命来!” 双掌疾拂而出,连抡三下,凌厉歹毒的“碱阴转幽”招式施出,寒厉慑魂的寒飙,已向宋岳停顿的身躯击出。 三位蒙面老者目光一呆,全身一抖,暗呼一声道:“糟!宋少侠伤发了!” 高僧神色微霁,长眉忽开,闪过一丝喜色,吁出一口气! 在双方不同表情中,“嘭”的一声响起,宋岳被“阴手屠夫”掌风击中,随着掌势,身形踉跄而退,一交跌坐地上…… 商亚男见状一急,情不自禁出声惊呼! 就在这阵惊呼声中,“阴手屠夫”身形如电,疾欺而进,运足真力向坐在地上的宋岳头顶拍出,阴笑连连道:“宋岳,这一掌送你上黄泉,免你受痛苦……” 语声未落,场中响起一声凄厉长嚎,人形倏顿! 一条人影缓缓倒了下去。 一条人影长身屹立着。 三位蒙面老者目光一惊又是一怔。 周围寺僧神色一怔又是一惊。 而高僧的长眉一阵轩动,表情是又惊又怒。 商亚男内心在流血,无力地睁开秀目一瞥,不由大张,几乎不相信自己很睛…… 嘿!原来场中屹立着的正是宋岳,手中长剑正从“阴天屠夫”腹中缓缓拔出。 “阴手屠夫”脸上更加狰狞恐怖,弯腰捧腹,身躯躺在地上。 血!像泉水一样地从他青色枯瘦的双手十指缝中挤出来,一双阴沉吓人的眼睛射出了恐怖的光芒,注视着宋岳。 他想不到宋岳受伤之余,还有这般功力,犹如神助。 他更想不到今天在自己地盘上,众目之下,竟会死在宋岳剑下。 现在,他心中有一万分的后悔,自己以为刚才宋岳伤势发作,双掌在毫不防备之下,想一掌击毙对方,犯了贪功太急,胸腹之下,丝毫不作防范,而想不到宋岳竟是哀兵之计,长剑疾出…… 这死得实在太冤,“阴手屠夫”想着想着,神志开始迷糊,终于周身一阵蠕动,双手一松,一代枭雄,与世长辞! 这时,三位蒙面老者及商亚男内心一阵振奋,四个人的心,仿佛在飞扬! 而巴什扎图寺的僧侣及高僧,神色又惊又怒,内心却在向下沉…… 宋岳呢?他此刻忘记了自己伤势,忘记了一切,只觉得有些疲倦,屹立当地,暗暗调息着。 他此刻知道,商梧之仇虽报了,但这对自己而言,只是侥幸抢过了第一关,还有第二关,最后还有九死一生的一关。 所以现在惟一使他脑筋转动的,只是如何应付下一场,不知道以自己伤残的体力,是否应付得了? 因为这场胜得取巧,可一不可再,哀兵之计,多施无用。 场中一片沉寂,虽有这许多人,但却落叶可闻! 在沉寂中充满了杀机,使人感到空虚,感到波动激荡! 这段沉寂从场中各人神色中可以看得出,大部分是震惊“阴手屠夫”之死,小部分却在观察宋岳的神态,判断他受伤后,何以与没有受伤一样…… 宋岳真元默运三周天,微微恢复体力,目光一扫场中,见众人皆望着他,不由淡淡一哂,转身对商亚男朗声道:“商姑娘,宋岳得兑诺言,已代令尊雪耻报仇了!” 商亚男凄凉地一笑,道:“岳弟,谢谢你,今天就是我死了,也死而无怨!” 宋岳暗暗一叹,忖道:“你现在弄得这副样子,当初何苦不辞而别呢?我宋岳没有得罪你啊……” 他到现在尚不知道原因,心中暗叹着…… 就在此际,场中倏然响起一声大喝! “姓宋的,别得意,诡计伤人,虽闯过第一关,哈布拉已等着你第二场。” 宋岳缓缓转身,一望这位巴什扎图寺的司刑僧人,高帽下的一张脸,与“阴手屠夫”完全是二张不同的典型。 “阴手屠夫”的脸又枯又瘦,青森森的,代表一种诡谲的性格及阴沉的心机,而哈布拉却身躯魁梧,肥头大耳,穿着二个金环,满腮短而粗的黑胡子,表示出一种凶暴易怒的性格。 他打量完对方,平静从容地冷冷道:“区区在场中等候多时了,不过话得说明白,宋某一向光明磊落,请问尊驾,刚才一战,区区施过什么诡计?” 司刑哈布拉脸上肥肉颤动,充满怒意,喝道:“伪装受伤诱敌,这不是诡计?” 宋岳一听他这话,就知道对方是毫无心机的人,哈哈一笑,用手向后一指,道:“尊驾看到那边地上的血没有?” “我的眼没有瞎,你问这句话是何意?” 宋岳微微一哼,道:“吐血难道还有伪装不成?” 哈布拉神色一愕,旋即会过意来,不禁语塞。 宋岳长剑一摆,冷冷道:“宋岳不想多辩,尊驾请上!” 哈布拉怒火填胸,大喝道:“宋小子,得理不要卖乖,今天就要你一命,替司经主坛报仇!” 挟着喝声,双掌疾错,一股狂飙,电奔而出。 正在这时,场外倏然响起一阵大喝! “慢着!” 一条灰影疾落场上,原来是被称为老大的蒙面老者。 哈布拉见状一怔,旋即怒道:“你挺身阻拦,有何用意?” 蒙面老者发出平静的声响道:“第二场未交手之前,老朽有几句话说。” 哈布拉怒哼一声道:“我们动手拼搏生死,你有什么屁可放?” 蒙面老者双目神光骤射,似对哈布拉的狂语凌人,极感愠怒,但旋即目光一敛,沉声道:“忝在公证人立场,自有发言权利。” 说到这里,也不管对方反应如何,仰首对场外静静站着,紧注场中动静的高僧道:“高僧以为然否?” 高僧冷冷道:“司刑主坛,让他说!” 蒙面老者道:“罗浮掌门宋少侠以一对三,虽是自愿,但对实际而言颇不公平,老朽有几颗‘提神丸’让宋少侠服下,高僧以为可以否?” 高僧鄙夷道:“多此一举,这是你们之事,与佛爷何干?” 言下好像自信宋岳必逃不出他的手掌一般而故示大方。 蒙面老者朗声道:“高僧既不反对,老朽就这么做,也显得青海一派之公正……”语声到此,走近宋岳身畔,从怀中摸出一只瓷瓶,尽倾而出,交给宋岳道:“这是老朽的‘百草益元丸’,对少侠伤势虽无帮助,但稍可弥补少侠真力之耗损,请快服下。” 宋岳一听“百草益元丸”心中一震,脱口道:“原来是三位……”蒙面老者立刻拦住话头,道:“少侠心中既已知道老朽等是谁,不必说出,老朽等世外之人,只因敬佩少侠风采,耳闻少侠只身赴青海,怕有危难,尾随而来,快服下此丸,准备应战。” 第七十五回 百草益元 以臂代首 语声飞快说完,身形一晃,已退出场外。 宋岳目注手中十余粒红红的药丸,心中一阵激动,暗忖道:“原来是武林三老,‘百草益元丸’虽非绝世灵药,但也是极难得的调元圣品,常人要讨一粒都难,如今十余粒竟倾赠自己……这实在是却之不恭,受了有愧,同时深知三老之所以蒙面,只是怕又树强敌,尘俗又缠……” 他脑中转着,一张口,十余粒益元丸尽人口中,立刻咽下,只觉满口清香,精神一畅。 要知道三老之首“天风老人”的“百草益元丸”一粒已足收益补元之效,习武之人服用,足可抵上二年功力,何况天风老人把一生遍游名山幽谷,集采的异草灵卉,花十年精力,炼制成的十余粒益元丸,倾囊而赠。 此刻,炎阳当头,正是午时。 天日与盆中巨大火焰,相煎之下,场中火热如夏,烟雾蒸腾。 宋岳略一调息,疲劳顿消,剑势一挥,豪气干云地道:“司刑高僧,请。” “请”字一落,剑化长虹,翩然而出,剑气四溢中,精光电奔哈布拉前胸心窝。 哈布拉一声怒叱,身形一闪,呼的一声,在避招之间,竟疾速连攻三掌,一连串波波响声中,已挟着酷寒彻骨的阴风,如影随形地劈向宋岳。 不要看这巴什扎图寺的司刑,身躯如牛一般,但身法却轻灵已极,脚不沾尘,恍如魅影一般,尤其他的阴焰掌力与“阴手屠夫”又自不同,阴寒柔绵,绵劲中却含着一股阳刚之劲。 这固然修为互异,但禀于先天气质,不无关系,宋岳见状暗暗心惊,见对方功力并不在“阴手屠夫”之下,在这刹那,宋岳疾速欺近三尺,刚好避过对方三掌,左掌连挥,“狂风掌法”挟着八成“芥子神功”,拍出一招“风动万物”,长剑如白云出岫,演的正是“云汉九式”中的“坠云飞雨”。 哈布拉掌势甫出,宋岳剑掌俱已反击而至,只见他神色一变,短髯直竖,一声震天大喝,脚步微旋,身形反旋而移,只差寸分,避过这二招,呼的一声,双掌诡异一阵乱舞,已连续击出五掌。 这五掌在青海独门“阴焰掌法”中,是最歹毒的一式,名叫“五鬼施刑”。 随着他双手乱舞,空气回旋四溢,排山倒海的阴柔寒罡,挟着排山倒海之势,犹如江河怒泻,分自令人揣测不及的角度,飞撞而至。 宋岳只觉得四周压力,顿时大增,他知道如用刚才的方法一定无用,面对这般威势,胸头豪气大发,猛然吸进一口气,真元倒转十二重楼,周身“芥子神功”渗透而出,长剑缓缓前刺,施的却是罗浮“汉宫九式”的“羽扇轻挥”的前半式。 他决定凭本身功力,打一场结结实实的真仗。 哈布拉见状,嘴角挂起一丝冷笑,他当然知道宋岳原已受伤,如此运上真力硬拼,自己岂能错过这机会,一声暴喝,双掌幻影千百,半途招变“十殿轮回”,加上三成真力,绵绵不绝的无形罡风,已如拔山填海之势疾涌而出。 这场力拼,看得场外双方呆如木偶,就是高僧这等身手,竟亦身躯微微前倾,拄地的鸠头金杖,现出轻微的抖动,显然内心已被场中惊险绝伦,生死立分的拼搏所吸引,浑忘自己。 因为谁都知道,谁挡不住一招,谁就躺在地上,立成鬼魂向阎王报到。 哈布拉双臂刚展出七分,脸色倏然一变,他想不到在自己兼守兼攻,密布四周的无形罡网中,宋岳剑势丝毫未顿,竞在这种重如山岳的掌风中,破空而入…… 而宋岳却心神一震,胸头血气微涌,觉得剑身重若泰山,无法移动丝毫,但他却不敢形诸神色,正想变招,忽觉丹田冲出一股热流,直达四梢,长剑似若一轻。 此刻他不禁大喜,知道“天风老人”的“百草益元丸”药力已经运出,一声长啸,剑势原势而人,方到一半,立刻圈手平挥,而身形却随着疾旋起来。 这正是“宫女挥羽”的后半式,不过宋岳却为了消卸对方压力,将招式改了一下,身子随着旋转欺近。 只见七尺之内,一轮白光,像是有脚的陀螺,疾转而进。 哈布拉一见来势,心中大惊,在这刹那,旋转的剑芒,离他胸前只有五寸,但职位高至司刑,虽非普通高手可比,只见他一声闷哼,身形恍若幽影,疾然暴退,双掌连劈出三掌,护住退势。 宋岳一招得势,岂肯甘休,一声清啸,白色寒人心魄的光轮倏敛,一声长啸,道:“暂留尔头,惩前毙后。” 语声中,只见白色精光一闪,接着场中响起一声惨嚎……一切立刻静止了。 只见司刑哈布拉,左臂齐肩而断,鲜血狂喷,脸色惨白,步伐踉跄,倏向高僧跪下道:“弟子有辱师门……” 语声未落中,嘭的一声,栽倒在血泊中,人竟昏死过去。显然他的愧羞交进,怒伤并发。 除了武林三老及高僧等有数几人外,谁都震惊宋岳这一手,怎么隔离丈余,宋岳屹立未动,哈布拉就断臂了呢?目光一闪之下,场中静寂片刻后,才连响起“哦……哦……”恍悟之声。 原来离宋岳三丈之地,一柄长剑带着一条血肉模糊的手臂,斜插在地上,剑柄尚在摇晃不定。 嘿,刚才宋岳施的竟是不成招法的脱手飞剑。 此刻,场中响起二声厉叱,接着二条紫色光影疾落场中,正是巴什扎图寺的司监、司客二僧。 只见这二高帽紫衣僧人,脚下一垫,就向宋岳扑去,脸色狰狞无比,口中厉叱道:“姓宋的,血债血还,拿命来!” 就在这当儿,蒙面的“天风老人”及“飞鹤老人”—声大喝:“武林人物,一诺千金,岂可因生死而乱章法?” 语声中,二条灰影,疾迎而上。 “波……波……轰……轰……”连声大响中,场中烟雾漫空,沙飞走石。 二条紫色及二条灰影在尘雾中双双倒走七步。 挟着商亚男的游尘老人惟恐引起混战,影响了宋岳计划,立刻大喝道:“高僧高僧,怎不阻止你手下?难道你后悔刚才三阵之约!” 此刻高僧双眸中,突暴出一股骇人的煞焰,鸠头金杖连顿,咚咚落地三响,冷叱道:“司监、司客二位主坛,疾速退下!” 二紫衣僧闻言,脸上现出一副既怒又无可奈何的神色,飘退三丈,向“活佛”高僧一拱手,站在原来的位置。 只见高僧金衣一振,金光微动,已欺近三丈,与宋岳对面而立,目光向二老怒视,冷冷道:“二位是帮宋岳帮定了?” “天风老人”呵呵一笑,道:“高僧佛眼,竟看中了老朽心事,不过忝在公证人立场,就是想帮也帮不上,这就是武林人物的规矩!” 语气堂皇,不亢不卑,听得宋岳暗暗佩服,心中道:“的确不愧‘武林三老’。” 高僧一声冷哼,阴恻恻道:“算你有理,但何不把蒙面巾拉下来,让佛爷看看是哪路高人。” “飞鹤老人”接口道:“高僧不必急在一时,老朽以为天色不早,双方定了胜负后再说!” 说着向“天风老人”一打眼色,身形已退出场中。 这时,宋岳已缓步拔起地上长剑,瞥了哈布拉那条手臂一眼,暗忖道:“见机应付,虽闯过第二阵,但是最后这一阵怎么办呢……” 此刻,他信心大增,本来抱着必死之心,慷慨赴义,但现在观念渐渐在转变,生存的希望,愈来愈浓 因为宋岳觉得闯过了二阵,由九死一生的局面变成了生死各占一半。 但是,当他望着对方那副阴沉的脸庞,及垂肩长眉下那二道怨毒残酷的目光时,心中不禁凉了半截。 “莲台浮空”及“虚空送物”这二手神功,已使宋岳有生以来,第一次微微生出一丝怯意。 现在,他修长屹立的身形,静静站着,对二老与高僧的对话,丝毫没有听见,心中惟有一念,就是怎么可以闯过第三阵! 是的,在任何人看来,宋岳的功力如没有受伤,比起高僧至少差上半筹,现在虽已闯过二阵,但却不知道伤势何时发作,这种情形之下,不论任何一方,对宋岳皆有一种黯淡的看法。 正当宋岳凝神苦思时,高僧见二老退身,冷嗤一声,道:“也好,佛爷也不争在这一刻。”语声到此,倏然转向宋岳冷冷道:“罗浮掌门,还要佛爷动手吗?” 宋岳思绪一断,闻言一怔,猜不透这句话含意何在?茫然相视,道:“难道你是说免了这一阵?” 高僧嘿嘿一阵冷笑道:“你是白天做梦,佛爷只告诉你,你如能见机,甘认败输,佛爷或许尚能全你一条蚁命!” 宋岳被激大怒,傲气复发,反唇相讥,嘲弄道:“见什么机?” “凭刚才的‘莲台浮空’及‘虚空送物’!” 宋岳仰天狂笑道:“这无相真力,固然是绝世之学,但是本掌门也会一套,是否要看看?” 他索性狂上一狂,其实真要做,一丈距离尚可以,要是三丈,的确是力不胜逮。 高僧冷冷一笑,正要说话,商亚男倏然喊道:“岳弟,我有句话对你说!” 宋岳侧身道:“商姑娘有何言?” 商亚男满脸凄凉之色,道:“生死一线,我想趁这机会与你谈几句话?” 宋岳对高僧一瞥道:“高僧是否能稍等片刻?” 高僧冷嗤一声道:“死在临头,尚色星高照。” 语中满是不屑之气。 宋岳怒火大炽,倏然转念忖道:“商亚男此刻叫我,必有重要之事,古人言,骄兵必败,此正是对方弱点,我何必徒生无谓……” 此念一生,立即心平气和,抱剑道:“多谢高僧成全!” 高僧哈哈一阵狂笑,心头得意之至,这非常明显,宋岳连闯二关,对自己仍是这般低声下气,不是畏惧,又是为何?他有着这种想法,心中杀机更甚,笑声之中,充满了阵阵寒意。 宋岳耳闻对方这阵笑意,心中一阵惨痛,想起自己出世江湖以来,几曾受过这种鄙视? 他强忍一股焚心怒火,飘至商亚男身畔,低声道:“男姐,有什么事吩咐?” 商亚男低声道:“岳弟,你认为是不是高僧敌手?” 宋岳微一怔道:“功力或有不及,招式或可弥补不足,但目前伤势不知何时再发,生死不可预卜!” 商亚男颔首道:“愚姐知道如何,所以叫你来,只是要告诉你一件事,如感不支,可以神像作掩护!” 宋岳目闪奇光,向神像一瞥,道:“男姐,你这办法有何用?” 商姑娘嫣然一笑,道:“我在被囚时,获知此地一般习俗,众僧对这神像,视作天神,不可轻触,不可亵渎,故如你以神像作掩护,高僧功力虽高,却拿你无可奈何!” 说到这里一叹道:“此固然不是根本办法,但到那时,能拖延时刻,再筹对策,未尝不是缓兵求将之计。” 宋岳觉得商亚男智慧果然精细异常,的确,目前除了这条办法,尚可苟延一时外,确实没有再好的办法,遂微微点头,在飘身刹那,宋岳低声对三老道:“不论如何,尚请三老依前言行事。”语声一落,人已飘回当场,凝神屹立,长剑微微向上,准备应战。 第七十六回 神像避锋 一语惊敌 阳光渐渐西移。 照着广场中丈二金身,狰狞的神像,在地上倒拖一条长长的阴影。 神像前巨墩上,那直径丈余的巨型铜盆中油脂化成的烈火,仍熊熊燃烧着。 一阵阵的黑烟,使神像的正面,沾上一层烟灰,屹立注视着大地。 宋岳开门亮仪,凝神屹立,稳如泰山,面对稀世强敌,他不敢再作轻举妄动,争取先机,因为他知道如自己一招制不住敌,而被敌所制,则后果不堪设想。 故而宋岳此刻暗中尽量调息真元,以静制动。 高僧呢?目睹宋岳受伤之后,尚有这种神威,接连毙伤寺中二位高手,心中也暗暗震惊。 他虽然见宋岳剑招深奥,但自忖百年功力,胜券在握,但他经验丰富,也不肯贸然进袭,故手横鸠头金杖,脚下一步步游走着。 双方都采取以静制动之策,绕圈对峙,场中静如死水,而气氛却紧张得扣人心弦,迷漫着一片杀机。 巴什扎图寺的僧人,都紧视场中,这种绝世高手拼斗,可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任谁也不肯放弃这种揣摩的机会。 而就在众目被场中情势所吸引之际,三老却施出绝顶轻功“大移挪法”,人已在无声无息中,向神佛移动,双目假装注视场中战势,而眼梢却在四处观察,筹思退路,及量好取药的角度。 渐渐在众人不知不觉中,三老已移到神像旁二丈,刚才停身,场中已响起一声低沉而扣人心弦的阴啸。 目光瞬处,只见一道金光,向宋岳疾速而出。 宋岳微一闪身,长剑连点,人却飘闪一丈。 高僧一见宋岳不攻而避,冷笑道:“往哪里逃!” 鸠头金杖一阵抖动,竟舞起一片金色云霞,映着阳光,挥出万道光辉,向宋岳罩去。 这一招青海独门的“血影摄魂杖法”施展出来,的确妙绝人寰,诡奇绝伦,使蒙面的三老也不禁发出一声叹息。 宋岳倏见金光骤盛,疾罩而至,目光一瞥,只见金光中杖影乱窜,竟不知袭向自身何处,心中一凛,在这刹那,他一声遏云长啸,剑点万朵银花,身形垂直而起,一招“汉霄星落”,化作一溜毫光,疾泻而下。 但他志不在拼,而在骄敌之心,精光一发即敛,人又暴退七尺。 这种似攻不攻,似守不守的打法,逗得高僧火冒千丈,一声慑人魂魄的阴喝,身形疾追,鸠头杖连刺带挑,已经扫出,口中阴声道:“宋岳,有种一拼,佛爷不叫你杖下丧魂,立刻关闭寺门,永不出世。” 但他虽老奸巨猾,搏斗经验丰富,却不知道宋岳是诱他远离神像,好让三老护送商亚男先离开险地。 但是高僧武功,真是已到了鬼魅一般,匪夷所思境地,语声将出,人已欺近宋岳,满天金光,向宋岳罩去,这种盖世绝技,实使人目瞪口呆,触目心惊。 宋岳见状大惊,闻言倏然豪气大发,道:“高僧等下请勿忘自己所言!” 在这电光石火刹那,长剑一招“坠云飞雨”,左掌捣出一股似刚似柔的功力。 这二招“三才居士”绝学,在宋岳忘命施出,威力倍增,果有凌天地,倾人寰的威猛之势。 高僧神色一惊,旋身飞闪,他不想硬接,因为这二招在他眼中实在太奇奥难测,以他百年修为,竞也摸不透宋岳剑招上内涵的复杂变化。 就在高僧旋身闪飘之际,宋岳见机已至,一声长啸,剑演“云端飞雪”,一片白茫茫的剑气,挟着“芥子神功”锐啸连响中,漫空向高僧罩下。 场中寺僧眼见这般威势,一颗心全吊上喉咙,紧张地注视着,因为剑光漫空之中,竟见不到一丝高僧的影子。 而这声长啸,无异是给武林三老一种暗号,啸声一起,“天风老人”低声喝道:“老二,老三,走!” “走”字一落,尽提全身轻功,身形一晃,顺手抓起神像上的解药瓶子,人如一缕轻烟,向场外飘逝。 ‘游尘”、“飞鹤”同时尾随而起,竟在众人不知不觉中,消失在阳光烈焰之下。 宋岳心悬二地,剑上虽施出十二成真力,压制高僧,蒙蔽众目,但眼梢却飘向三老,见人一走,心情一松。 但就在他分神刹那之际,倏然自己舞动的长剑,竟遇到一阵奇异的吸力,剑势空隙大露,心中不禁大骇! 这时,他猛然一运真元,想回剑变招,倏见高僧一阵冷笑,道:“宋岳,剑招果然不凡,但试试佛爷的‘血影吸魂阴阳神功’。” 语声中,只见他右手金杖飞舞,左手却对着满空白光,虚空乱抓,五指一张一合之间,宋岳的剑势向下一点点地沉落。 这种诡异神功,宋岳见所未见,听所未听,觉得自己长剑一阵震动,虎口发热,几乎抓握不住。 在这危机一发之间,只有弃剑一途,但长剑脱手,无异已败一半。 宋岳傲气干云,岂肯这般做法,脑中光旋电转,忖道:“收既不能,我何不进袭,孤注一掷。” 转念之中,用劲一勒剑气,陡然长剑挟周身功力,疾刺向高僧前胸,口中大喝道:“这种功力也没有什么了不起!” 剑化矫龙,如一溜银星,飞泻而下。 但高僧似知道宋岳有这一招,一声大喝,左掌五指一张,改抓为推,鸠头金杖,却如电闪,疾速击出三丈。 宋岳只觉得剑势一震,胸头血气微涌,暗呼道:“好厉害!” 身随着高僧推出的凌厉无形之劲,贴地倒纵出去。 这原是宋岳应变得快,否则早已伤在对方“血影吸魂阴阳神功”之下。 但高僧一招得手,岂肯放手,身形如电,激射而起,金杖疾劈而下,口中冷叱道:“宋岳,拿命来!” 金光如刀,就向平身倒纵的宋岳身上砸去。 处在这种情况之下,宋岳是全身凌空平躺,欲架无力,不由心中一阵凄凉,双目微合,就想等死。 就在此际,场中倏然响起一声高呼。 “祭品不见了!” 此语一起,高僧神色一怔,杖上招法不禁一顿。 在这电闪刹那,宋岳右足支地,左手一撑地,人已脱出杖圈,电窜而出。 这时,他周身沁出一阵冷汗,暗呼“侥幸!” 高僧此刻停身,目光电扫,见三老及商亚男踪影全无,不由对宋岳阴沉冷笑,道:“好主意,原来你们刚才商量的竟是逃脱之计,但是,要知道那蛮婆一身功力全废,非本门解……” “药”字尚未出口,目光扫及神像,那放置药瓶之处的一瓶解药,已经杳然不在,神色一沉,哑然住口! 宋岳哈哈长笑道:“中原人士,讲的男女有别,商姑娘之离去,自然在情理之中……” 宋岳心情大畅,心事一落,自己生死浑然忘却,纵声谈笑,旁若无物,而且语中反含讥讽,无异说边疆地区野蛮不识礼法,骂人不带脏字。 听得高僧暴怒如雷,一反阴沉之气,煞焰暴射,大喝道:“住口!” 身形疾欺如箭,鸠头金杖连出七招,口中继续叱道:“宋岳,你今天休想生离此地,佛爷就破例以你当作神前祭品!” 宋岳脚步微错,躲过他七招,长剑飞舞,口中傲然冷冷道:“不见得!” 在这刹那,二条人影又往返扑击着,金光乱掣,银光匝空,气势比刚才尤为猛烈。 此刻已至申时。 巴什扎图寺前杀气弥漫。 周围各色寺僧在经过三老在不知不觉退走后,都提高警觉,紧紧围拢,惟恐宋岳再逃。 他们因为没有高僧令谕,不敢贸然追踪。 而高僧此刻一心一意活擒宋岳,因为根据古老沿袭至今的教律,圣祭中途而止,而无祭品,是干犯神怒,是不祥的征兆。 故他鸠头金杖出处,杖风如轮,快逾光电,全是宋岳全身要害,但他自知如击中,宋岳一时之间绝不会死! 宋岳也忘却生命,拼命反击;他知道今日之战,反正凶多吉少,逃不了,不如一拼,同归于尽。 三十招一过,宋岳感到招式愈来愈重,几乎递不出去,周围尽是凌寒彻骨之阴柔罡气。 在这刹那,高僧一声阴笑响起。 鸠头金杖突然一阵怪抡,捷如鬼魅身躯,金影一晃,疾扑宋岳身左三尺,左手五指俱张,闪电奔至。 宋岳心中大骇,长剑挥出一阵龙吟剑风,左脚后蹲,右脚一垫,人如苍鹰,疾飘而起,而离地蹲身刹那,左掌擦地后甩,正想施出全身功力反击,目光一瞥,望见神像,暗骂自己一声:“糊涂,我怎忘了商亚男之嘱……” 这念头电闪而过,左掌收回,人已原势向前速逾电光纵去。 高僧一声大喝,尾随而上,手刚够上部位,突见宋岳一阵长笑,左掌再向后甩出。 随着他掌势,他手中倏然放出一蓬黄色烟雾,迷住高僧五官。 高僧一见这蓬烟雾,疾卷而至,心中一怔,不知是什么东西,伸出的左手顺势衣袖一挥,身形不由微停,就在这微顿刹那,宋岳人已飘至丈二神像之顶。 俯视四周寺僧,仿佛这些人都矮了一半。 他一见高僧仰脸愕视,神色巨变,知道商亚男的心机,果然不错,不由哈哈大笑道:“高僧,何不上来一战,此地方圆不过五寸,胜败立分,在下实在讨厌再拖!” 这话说得高僧七窍生烟,脸色变幻不定。 尤其周围的各色寺僧一见宋岳竟上了神像,脚踏神的头顶,脸色俱各大变,神色慌张。 要知道自立教以来,从来没有人敢对神这样不敬过,常常连碰一碰神像,都表示亵辱,何况宋岳站在顶端,旁若无人,对高僧挑战…… 渐渐,高僧神色一肃,金杖拄地,仰首沉静道:“宋岳,你有种下来!” “哈哈,高僧,你何不上来?” 高僧脸上阴晴不定,道:“宋岳,只要你下来,佛爷网开一面……” 宋岳嘿嘿冷笑,道:“废话,你刚才又没有赢我,算什么网开一面?” 他是得理不饶人,但口中虽这样说,脑中却在尽思以后办法。 因为,他知道站在佛像上,对方恐干神怒,对自己无可奈何,但终不是长久办法,难道这一辈子不下来了吗? 要走,周围情势并不简单,只要自己一离开神像,光以高僧功力,三里之内,必定追上,那时才是瓮中之龟,插翅难逃。 宋岳脑中苦思着,但高僧却不知道宋岳知道教规,尚以为宋岳偶然碰巧逃上去,遂朗声道:“宋岳,彼此算不分输赢,只要你下来,佛爷决放你离去。” 他见强制不行,施出软计。 但宋岳岂会上他当,目光一闪,倏然灵机一动,阴笑道:“高僧,你不要乱吹,告诉你,刚才本掌门放的一把烟雾,你知道是什么?” 高僧神色一怔,摸不透宋岳用意,而刚才心急追人,也没看清是什么?脱口道:“是什么?” “嘿!告诉你,站稳了,是‘无影之毒’。” 高僧神色一震,愕然道:“无影之毒?” 第七十七回 高僧不高 天星无恙 宋岳狂笑道:“不错,中原施毒祖宗,‘无影毒医’崔鸣的独门绝世奇毒,嘿嘿,高僧,你已中了剧毒,三日三夜,哀号而亡,让你离开这里,应该是本掌门说的话!” 此言一出,周遭寺僧心神巨震。 高僧神色大变,他千想万想也想不到宋岳刚才这一手竟是放的“无影之毒”。 青海,柴达木湖畔的巴什扎图寺前,那衬着阳光的神像,倒射在地上的阴影,陡然长出六尺。 宋岳屹立在那狰狞而不知名的丈二金身神像头顶上,背衬着光芒四射的太阳,像是天地之君…… 他手中的长剑映着阳光,闪烁出一片银辉,照亮着他那身金带短装,愈显得威风八面,尊如天神。 但是神像四周,巴什扎图寺的高帽僧侣们,每人的神色却又慌张,又焦急,而且掺杂着愤怒。 尤其高僧,仰视着高高在上的宋岳,咬牙切齿,仿佛恨不得将宋岳碎尸千段,可是他全身微抖,一动不动,显出也有一分震动与惊慌。 宋岳俯视着,心中暗暗好笑,目光一闪火焰,心中有了主意,但是令他莫明其妙的一点,是各色僧侣的表情。 高僧的惊慌表情,或是恐惧身中“无影之毒”,命在旦夕,尚在情理之中…… 其他人呢?为什么? 正在他怔思之际,倏见高僧屹立当地,垂帘闭目,状若运功人定。 宋岳见状肚中一声冷笑,正想飞身而落,高僧电目巨睁,仰首大喝道:“宋岳,你竟敢以‘无影之毒’恫吓佛爷……” 语声未止,宋岳一声狂笑道:“高僧,小爷知道你刚才正在暗运功力,搜查本身中毒程度,但是,你枉费精神啦!” 高僧神色闪过一丝疑诧,鼻中微微一哼! 宋岳继续大声道:“无影之毒为‘无影毒医’独门之宝,其名号由此而来,其毒无色无嗅,无影无形,中者无感无觉,但三日三夜,必化骨为脓,痛苦而亡,不信,宋岳就再下来,与你拼上百招,使你加速死亡!” 高僧耳闻此言,心中一阵忐忑,不知是真是假。 要知道功力再高,对于毒却是无可奈何之事,人谁不畏死,但是高僧此刻心中微一怔思,忖道:“不论中毒之言,是真是假,先诱他下来,毙了再说。”心中想着,口中已道:“宋岳,你敢下来与佛爷再拼百招吗?” 宋岳不屑地道:“有何不敢?” 口中说着,身形倏然直线下降,擦着那巨大火盆而落,左掌一甩,劈散近身火焰,足尖竟向火盆边缘垫去。 高僧见状大喜,身形一晃,一道金影挟着无上罡劲,就向宋岳劈去,口中冷喝道:“小子,乖乖火葬口巴!” 语声刚起,就在这电光石火刹那,宋岳一声遏云长笑,脚尖一点盆缘,竟比高僧掌风快上一线,又垂直而起。 就在他一落一起之间,直径丈余,在僧民目为祭神的圣火,倏然倾翻而落。 一阵惊天动地的惊呼声,挟着二声震山撼岳的大响,满盆油脂及熊熊火焰,竟倒落一地,周围六丈方圆,立刻变成一片火海。 这突然的变化,大出在场寺僧意料之外,谁也想不到宋岳一起一落之间,竟把绝世神力,注于双足,用大力千斤坠的功力,一点巨盆边缘,引起不平衡,弄翻火盆。 高僧想不到对方有这一着,急忙晃身暴退,差点被油火溅着,引火烧身。 就在寺僧惊魂未定,慌乱四窜之际,宋岳一不做二不休,飞掠而起的身体,落在神像顶后,双足蓄足生平功力,向神像后脑一点,人如脱弦之箭,疾射而出。 又是一阵震天撼岳大响,轰轰连声中,神像向下倒去。 于是,场中响起了四五声凄厉无比的惨嚎,高僧及巴什扎图寺的四五名弟子,被倒下的神像压得变成一堆堆肉饼。 后者固是走避不及,前者却是不欲走避,因为依据巴什扎图寺的古老谚言:神在人在,神倒人亡。高僧自知就是避过,也一样要自绝向师祖谢罪,何不干脆就此一死。 宋岳急向来路掠去,半空向后一瞥,只见神像葬身于一片火海之中,满地乱滚的油脂烈焰,竟已燃烧到寺门。 而四周的寺僧却慌乱跪在地上,合十悲祷。 他感到心中一阵畅快,仇恨已报,仰天长啸,惟恐寺僧起身再追,身形加疾,向那农庄掠去。 眼见将近,嘬口长啸,蹄声陡起,一道红影飞快而至,正是火龙宝驹。 宋岳掠落马背,一勒马首,低喝道:“马儿,快走!” 一人一马,似旋风一般,绝尘而去。 宋岳在马上一阵忙乱,将马股上的小包裹打开,脱下身上的边疆装饰,依旧换上了白衣罗衫,诸事停当,想起此趟青海之行,差些九死一生,回忆刚才情况,也不由沁出一身冷汗。 刚才要不是自己机敏,想出这条计谋,真没法脱离包围,心念至此,回首向后一望,竟未发觉半丝人影追兵,一切竟出奇的平静,心中又大感奇怪。 照理说,自己踩翻圣火,弄倒神像,应该已是巴什扎图的死敌,何以对方竟不追赶…… 宋岳心中存着一丝疑惑,旋即忖道:“没有追兵更好,何必又多费这番心事,倒是商亚男,现在不知道怎样了?” 想起武林三老及商亚男,他加速催骑急驰。 火龙驹何等快速,日落时分,已到青海重镇都兰。 一进都兰市集,宋岳刚勒缓坐骑,倏见一灰衣老者,身动如风,穿越行人之间,直向自己奔来,正是三老之二“游尘老人”,心中大喜,飞身下马,游尘老人已走近前,面含微笑,低声道:“少侠请随老朽来!” 宋岳知道大庭广众之下,说话不便,微微颔首,即拉着马缰与游尘并肩而行。 越过市集,目前已是一片广阔的草原,三十丈远处,搭着一座牛皮帐篷,游尘老人遥遥一指道:“今夜少侠可暂宿此地!” 目光一扫,广袤的草原上远处牛羊如群,帐篷所在,四周一片灌木,在红日之下,犹如遗世之境,不禁赞道:“好脱俗的地方,老丈如何能找到此处?” 游尘得意道:“五两银子,向牧羊人租借一天,既清静,又避耳目,值得否?” 宋岳连称值得,旋即道:“解药有效否?” 游尘点点头道:“高僧尚未骗人,商姑娘功力尽复,毒伤尽解……” 说话间,宋岳已走近帐篷,倏见帐篷撩处,出现二老一女,正是“天风”“飞鹤”二老及商亚男。 此刻商亚男已换上浅绿短袄,显得英爽无比,但英爽中却掺杂着一丝颓丧之气。 当她一见宋岳,略为一怔,旋即飞身扑入宋岳怀中,嘤嘤低泣道:“岳哥,我刚才还在担心你……你不会怪我吧……” 宋岳轻轻拍拍她香肩道:“一切过去了,怪你又有何用,来,我们进去谈。” 商亚男转泣为笑,缓缓转过娇躯,“天风老人”已哈哈一笑道:“商姑娘,老朽刚才之言如何,宋少侠人中矫龙,福泽之相!如今不是到了吗?” 宋岳忙施礼道:“三位援助一臂,使宋岳得无后顾之忧,宋岳终生不忘。” “飞鹤”已拦着道:“少侠见外了,老朽等只不过知德报恩吧了,咱们有话入帐再说吧!” 于是三老宋岳互相揖让,进入帐篷,宋岳进入一看,帐中已摆着乳酪牛肉等干粮,显然刚才正在用膳,即在下首席地坐下。 此刻,天色已深,商亚男已点上油灯,五人团团围坐,“游尘老人”已拿着乳酪吃着,道:“少侠谅已腹饥,请勿客气,吃饱再说。” 宋岳的确感到腹鸣如雷,也不谦逊,拿起牛肉就啃。 五人之间,充满了友情的温暖,宋岳匆匆吃完,一抹嘴唇道:“三位到了多少时候啦?” 天风老人回答道:“仅一个时辰,少侠何不谈谈以后经过。” 宋岳淡淡一笑,旋又微微一叹道:“高僧的功力,是我生平所仅见,唉!假如不是商姑娘提醒利用他们迷信的弱点,宋岳现在已不会坐在这里与三位老丈说话了,其实说来简单之至,我先撒了一把‘无影之毒’,再上了神像……” 语声未落,商亚男满脸惊诧之色,抢过话头,急问道:“无影之毒是崔鸣独门绝毒,难道这毒祖宗也到了?” 不要说商亚男奇诧万分,就是三老也是一脸纳罕之色。 宋岳目光一扫座上四人,喷然一笑道:“难怪各位奇怪,崔鸣未到,我怎突然之间,有他的独门法宝,讲穿了不值各位一笑,不过是危机一发之下,顺手在地上抓了一把黄沙,向高僧撒过,口称是‘无影之毒’,其实是否有毒,天知道!” 三老一闻此言,才知道宋岳行诈,互望一眼,哈哈一笑! 商亚男也莞尔一笑,旋即幽幽道:“岳哥,你虽已脱险,但高僧未死,他岂会甘心咽下这口气!’, 宋岳微微一笑道:“高僧死了!”接着把踩翻火盆,踹倒神像之经过,略述一遍,旋即道:“我有一点非常疑心,在我临走之时,巴什扎图寺的僧人,为何不追?莫非另有什么打算?” 天风老人呵呵笑道:“这点少侠倒不必担忧,就是高僧未死,他也不敢轻易离开而追你,而且百年之内,青海一脉,决不会涉足中原!” 宋岳虽知三老见闻渊博,但闻言大感奇怪,道:“这是为何缘故?” 游尘老人微笑道:“老大之言不错,青海寺院有一迷信,如寺前万众膜拜的神像一倒,表示未来天必降奇祸,为不祥之兆,故他们祖先留下一条谕言,如发生这种事情,所有寺僧必须每日向天膜拜祷告,祈示神恕,消灾降福,非满百年,不得停住,例传戒律,生者焉能不遵守实行!” 宋岳恍然大悟,倏见“飞鹤老人”注视自己脸上;道:“老朽非常佩服少侠坚忍之性格,在巴什扎图寺明见你身受阴焰掌伤,吐血倒地,竟能强制伤势,连毙强敌,这般神勇功力,老朽等实愧不如……” 说起伤势,商亚男神色一惊,连忙截断飞鹤老人语声,急急道:“你现在感到身上伤势如何?唉!我怎么忘了!” 不要说商亚男惊喜火海余生,重逢心上人,忘了,就是宋岳也为了关心她,急急赶路,也忘得一干二净,因为,他似乎觉得身体各部分,并没有什么不适。 此刻一被提及,加上商亚男殷殷注问,心头不由一震,脑中又蒙上了一层灰影,想起伤势至今未发,或许是天风老人十余粒“百草益元丸”的功效,但是,这终归是暂时的现象呀! 南海六蛟老大之妻梅芳贞曾言如不治疗,残血掌伤最多只能苟延寿命一个月,如今计算日子,还有十余日,何况妄动真力连拼三场,再加上阴焰掌力,自己寿命,最多只有几天了。 宋岳心中一阵凄凉,悲怆的目光一扫商亚男及三老,心中暗暗道:“几天,这对自己来说,实在太短促了,唉!假如上天要夺我寿数的话,何不等到一年以后,师门责任一了,我宋岳是死无遗憾,但是……现在却剩下几天……” 刚才的欢笑像水中的泡沫般很快地消失了,此刻帐篷中的气氛却变成沉寂和忧伤。 三老及商亚男四对眼睛注视着宋岳,见他脸上泛起一层凄凉之色,久久不答话,心中都知道他的心境…… 尤其商亚男更加悲从中来,秀目一红,盈盈欲泣,幽幽道:“岳弟,假如你有个三长二短,我也不想活了……” 宋岳勉强装出一分苦笑道:“亚男,千万别这么想,何况我……” 他本来想说并不会死,但是始终说不出口,在刚才面临死亡的威胁时,他觉得说谎很容易,可是现在……宋岳感到并不是一件易事…… 空气像凝结般令人窒息,忽然“游尘老人”一拍脑袋,倏然起立道:“老大,老三,我们怎么这么傻,还呆在此地于什么?” “天风”及“飞鹤”同时一怔,只见“游尘”一摸长须呵呵一笑道:“商姑娘别愁,老朽跑一趟百花谷,宋少侠受伤到现在不过四个时辰,七天之内,包能及时赶到。” “游尘老人”虽这么说,但“天风老人”却尽注视着宋岳,白眉微皱,不时摇摇头,状似思索。 宋岳闻言摇摇头苦笑道:“多谢老丈,可是都兰离百花谷急赶也要六天路程,一个来回十二天,劳徒无功,还是……” “游尘老人”呵呵一笑,抢着道:“少侠多虑了,帐外有现成千里驹,还愁什么?” “火龙驹虽是良马,但宋岳早已算过,来回也要九天。” “呵呵,但是老朽有办法缩短行程。” 商亚男急急道:“什么办法?” “老朽出发,你们明天即行起程,去是四天半,但是回程是迎着你们,只须二天,岂非只有六天半……” 商亚男立刻转忧为喜,只见“游尘老人”话一说完,立刻向帐外走去…… 宋岳忙喝道:“老丈请慢,去也无用!” “游尘老人”一怔,回头问道:“为什么?” “百花谷主已经死了!” 帐中四人神色同时一震,“游尘老人”旋即呵呵笑道:“百花谷主虽死,但是灵药不会死!老朽还是要跑一次百花谷。” 第七十八回 明月良宵 心如苦酒 宋岳长叹一声道:“本来我是不想说的,恐影响各位心境……但是如今,看样子,宋岳不得不说了…… “蝼蚁尚且贪生,宋岳岂会想死,但是我知道自己的生命历程,只有短短的几天……” 这番话说得三老一愕,商亚男娇容惨变…… 宋岳缓缓扫视四人一眼,继续以低沉的语气道:“在巴什扎图寺中在下所以明知不是对方敌手而置生命于不顾,就是自知寿元将尽……” 商亚男闻言至此,不禁扑地大哭,道:“岳弟……你怎能说这话……” 宋岳缓缓扶起她娇躯,凄凉一笑,道:“亚男,你不必悲伤……须知生死由命……” “天风老人”抢着道:“少侠,你还没有说出原因。” “唉!因为我在身受阴焰掌伤之前,已被极厉害的罡劲震伤……故而就是取得‘百阳回春花’能治愈阴焰掌力,但另外的伤势,仍能夺取我生命,所以对老丈盛情,只有心领……” “天风老人”摇摇头喃喃道:“奇怪,依老朽数十年之经验,看少侠面色,并无受伤之象,但是你却受双重创伤,到底是怎么回事……抑是老朽眼睛花了……” 这番似是自语,似是疑问,听得其余二老疑惑不止。 “飞鹤老人”道:“少侠第一次受何人所伤?” “秦中二神之子。” “飞鹤老人”低首喃喃复述道:“秦中二神之子!”旋即摇摇头又道:“老朽想不起江湖后起之辈中,有这么两个人,但不知少侠身受何种伤势?” “残血掌力!” “残血掌力!”三老同时一声惊呼! “游尘老人”皱眉道:“残血掌力自六十年前黑道魔头‘残血真君’亡命于崤山之后,这绝世邪功已不复见诸武林,怎么今天少侠竟中上这歹毒罡气……” 语声未落,“天风老人”倏然手出如风,五指如电,扣住宋岳左手腕脉。 宋岳微微一怔,见“天风老人”微一闭目,倏然放开五指,仰天呵呵大笑。 这一笑,笑得四人心中发愣,“游尘老人”皱眉道:“老大,这不是笑的时候……” “天风老人”电目一瞪道:“谁说不是笑的时候,我高兴极了。” “飞鹤老人”道:“老大略通岐黄之术,难道有什么新发现?” “不错!宋少侠,你不会死!” 宋岳见天风老人疯了起来,正摸不着头脑,闻言一怔道:“我不会死?” “嗯,不但死不了,而且如今伤势皆愈,哈哈,老朽见你受伤之余,竟能连毙青海二名高手,心中已感奇怪,及见你脸上气色,刚才闻你之言,一诊脉搏,心中恍然而悟。” “悟到什么?”商亚男见讲了半天,尚未说出道理,心中有些焦急。 天风老人微微笑道:“残血掌力为一种极热之离火之伤,中者周身酷热,周期复发,必须有性属纯阴之气或药草治疗,少侠虽未服药,再受阴焰掌伤,说起来,因祸得福,还应该感谢那位青海高僧哩!” 宋岳一愣道:“感谢高僧,在下愈听愈糊涂了。” “一点也不难解释,阴焰掌力虽然也极歹毒,但却属于极阴的外门之功,对残血掌力正好阴阳相克相冲。高僧那一掌,无形之中,消耗了你体内所中的酷热火毒,伤伤相克,比药物治疗还有效,不信你可试试运气,可有阻碍!” 宋岳一听,恍然大悟自己酷热不再发的原因,微一运功,果然畅通无阻,睁目欣然含笑,心头忧郁尽扫,立刻振衣而起,向三老一揖道:“多谢三位老丈指示。” “游尘老人”呵呵笑道:“亏得老朽这趟没跑,否则真是徒劳往返。” 这话说得商亚男含泪莞尔一笑。 一天阴霾尽散,帐外星朗月明,一片幽静,只有远处的帐篷不时传来一二声青海民谣。 天风老人此刻起身道:“天色不早,大家都累了一天,少侠及商姑娘就委屈一晚,在帐篷内安息吧,咱们早已找好地方,也要休息了,明天再见。” 宋岳慌忙道:“在下还是与三位老丈一齐睡,此地让商姑娘……” “飞鹤老人”阻着道:“少侠,男女固应避嫌,但是月明人静,良宵也不可错过,老朽这杯喜酒早晚要喝,何不趁此机会,二人多多商量……” 说着作了一个鬼脸,与老大老二闪身而出。 拍的一声,帐篷已覆下,只传来了阵苍老的笑声。 宋岳被说得脸色一赤。 转首一望商亚男,在火光下,只见她脸如海棠,幽幽地向自己注视,连忙别转目光,一时之间,不知是坐好,抑是走好。 半晌,商亚男幽幽道:“岳弟,你是讨厌我?” 宋岳心中一怔,忙转首急急道:“不,不,你误会了!” “我们二人相处,这又不是第一次,你何不坐下来谈谈,难道我有什么地方使你害怕?” 商亚男言词突变锋利,使宋岳不知所答,目光一瞥,见她此刻脸色一片幽怨,忙呐呐道:“帐内空气太闷,我不过想出去透透空气!” 他支吾以对,有些牛头不对马嘴。 商亚男起立道:“也好,我们出去边走边谈吧!” 她显然给他下台之阶。 广袤的原野,沐浴在银色的光芒里,远处有几点灯光,从低低的帐篷中透出来,一阵阵粗犷的歌声,遥远地传过来,一切景色显得那么幽静而迷人。 宋岳及商亚男并肩走着,对着天上圆圆的月亮,对着这宁静的景色,心中却有不同的感想。 宋岳此刻平静了一下心波,转首望着商亚男道:“亚男,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 商亚男心中早已有数,仰视着月光,漫声道:“什么问题?” “我想知道你这次为何不辞而别?” “这应该问你!” “问我?”宋岳神色一愕。 “当然,你自己难道不知道?” 对她的反诘,宋岳心中有些茫然,商亚男指指天上的月亮,道:“对着这月色,你可能会想起谁吗?” “想起谁?” “何必要我直言明指?” 宋岳摇摇头道:“你的意思我不懂!” 商亚男陡然停住脚步,目光直射,望着宋岳,仿佛要看穿他的心扉,半晌收敛目光,轻轻一叹,又移动脚步,缓缓道:“你知道每一个女人对自己心爱的人都有一种嫉妒心理……” 宋岳心头微震,暗忖道:“难道她知道自己与‘飞羽仙子’那段不平凡的关系……不会的,她走在前面,怎会知道……那是为了崔晴雯?或是艾……但是一个走了,一个死了,她还嫉妒什么……” 他心中一片混乱,默默地跟随着,只见商亚男又发出幽怨的语声,道:“我知道,感情是桩不能勉强的东西,它并非靠恩德施舍,或者其他助力所能交换得到的……但是,你不该在众目之下,亲口答应我父亲……” 说到这里,她心中感到一阵酸楚,但是,她仍强制着眼眶中的泪水,不让它流出来。 宋岳静静地听着,他心中有一份歉疚,仰视着皎洁的月光,胸头好像被什么东西所堵塞,有一分喘不过气来的感觉,自己有一分难言之隐衷,谁知道呢?谁了解呢? 他暗暗慨叹着,爱情对自己来说好像是一杯永远饮不完的苦酒,但是好像又非把他饮完不可…… 这就是人生,这就是人生啊! 在他迷乱的思绪中,商亚男此刻语声微微发颤,继续缓缓道:“但我不怪你,或许因为家父在弥留之际,你是安慰一个将死的人的心灵,可是,你不应该伤我的心!” 她的语声是那么平静,仿佛在说别人的事,但是宋岳从她变颤的音调中,可以听出她是强制着内心的激动。 此刻,宋岳不能缄默了,忙道:“亚男,你这是从何说……” 商亚男摇摇手道:“你不要强辩,二十天以前,在这样的一个月夜里,你偷偷与文家妹妹约会,讲的又是什么话?” 宋岳愕然注视道:“你偷听了!” “嗯,我知道偷听别人隐私,是极不礼貌,开始我是恐怕她有闪失,无心跟随而出,但是后来……”商亚男目光一瞥,幽幽一叹道:“我在心灵的支配下,却不得不偷听了。” 宋岳长吁一口气,心里暗暗一松道:“亚男,你误会了!” “误会?” “嗯,我不否认,文三妹确实爱我,但是感情需要时间来培养,以相处时间来说,在我爱她之前,应该先爱你才对!” 商亚男秀目中闪过一丝惊喜的光芒,急急道:“真的?” “我宋岳不善于谎言。” “难道你不爱文家妹子?” 宋岳摇摇头道:“我不知道,但是我相信我没有说谎,可是……” 他说到这里,想到“飞羽仙子”,倏然下了决心,想把事情说明,微一迟疑,正欲出口,商亚男已面露微笑,道:“你不要可是了,我知道你说的是真话,有你这两句话我已感到满足,唉!人的欲望有时很难满足,但有时也很容易……” 她此刻从心底感到欣喜,笑的是那么纯洁,那么可亲。 宋岳刹那产生的勇气,在她这纯真的笑容中崩溃了,暗暗一叹忖道:“她刚刚恢复受创的心灵及体力,我怎忍心再伤害她呢?虽然事情早晚有知道的一天,那时,可能她会更痛苦,可是,目前我能破坏这世界上最纯洁欣喜的笑容吗?不能,绝对不能……” 想到这里,他终于吞下已到喉咙口的话,同时想到此刻如万一使她心灵再受创伤,重遭覆辙,天下至大,自己再到哪里去找。 这样对已死的商梧,岂不更愧疚难安,于是宋岳微微一笑道:“亚男,此刻你真美!” 商亚男脸上的幽怨没有了,代替的是秀目中似海深情的光芒,嫣然道:“谢谢,岳弟,其实姐姐此刻已非你不嫁,因为我的肉身已全部给你看到,你想,儿女之身,除了嫁你还能嫁谁?” 说到这里,她脸上有着一股羞涩。 宋岳想冲淡自己内心的紊乱,打趣道:“还有三老啊!” 商亚男玉面飞霞,呼了一口道:“你坏,不怕嚼烂舌根,三老可以作我父亲,甚至祖父……” 宋岳忙笑道:“我是开玩笑,你别认真好不好。” 于是二人相视笑了。 商亚男笑了,笑得非常甜蜜,心里一切忧愁,早已抛在九霄云外…… 但是宋岳口中的笑,虽然并不勉强,但紊乱的情绪,丝毫没有减少。 月光下,一双倩影,并肩漫步,似是神仙佳侣,可是在宋岳脑海中不时映起一个个另外的娇容…… 商亚男此刻已浸沉在幽静的气氛里,娇声道:“岳弟,明天我们应该到哪里?” “向罗浮山进发!” “嗯,待论盟比剑完了以后,我希望你能宣布我们的亲事!” 她恐怕夜长梦多,再起变化! “嗯!”宋岳心头微震,含糊答应,目光一瞟附近,忙别转话锋道:“我们离帐太远了,明天还要赶路,回去吧!” 商亚男微微颔首,二人转身缓缓而归。 片刻,走近帐篷。 忽见牛皮帐门之上,一条白纸,随风飘拂,宋岳一惊,道:“有人来过了!”语声中,身形摇起,将纸条抄人手中一看,只见上面写着: “忽动归念,想趋前告别,见贤伉俪散步未归,谨留条告辞,山远水长,还我清净,尘俗已了,预祝佳期。” 后面署名的是武林三老。宋岳心中苦笑,商亚男已走近道:“谁的留字?” “武林三老。” “他们走了?” “嗯,三位可亲可爱的老人走了。” 不管怎样,宋岳望着字条,有些惘然若失,二人转身遥望云天,心中都印上三个和蔼可亲,白须飘飘的影子。 第七十九回 藏僧突至 掌印示威 尤其商亚男看过字条后,心中有着一分甜蜜和感激。 半晌,商亚男望着怔视远方出神的宋岳,低声道:“岳弟,夜深了,应该休息了。” 宋岳微微颔首,手刚拉开帐门,帐篷内陡然响起一声刺耳的冷笑,目光向内一瞥,心中大惊,一拉商亚男,身形暴退三尺,沉声喝道:“什么人?” “洒家喀尔喇嘛寺小僧都伦勒,恭候施主多时了。” 语声中黄影一晃,穿帐而出,停在宋岳面前,现出一个秃顶黄色袈裟,颈挂一百零八颗念珠,浓眉粗目的高大喇嘛僧,从他精光四射的目光中,显然又是一位高手。 宋岳剑眉微皱,周身蓄足真气,沉声道:“原来是黄教高僧,所为何来?” 喇嘛僧淡淡一哂,态度从容,合十道:“一切皆在帐内,施主进去一看自知,恕小僧告辞。” 语毕,身形方动,宋岳一声冷哼,横身一截,阻止去路,寒声道:“大师可知擅人别人居处是非礼之举?” 喇嘛僧倏然退身二步,冷冷道:“主人外出未归,小僧又必须亲传口讯,不得已之举,尚祈原谅。” 他语气虽冷,充满表示敌意,但言词尚在礼数,宋岳一时倒不便发作,心中不由暗忖道:“西藏黄教喇嘛,与我有什么瓜葛……”他心中疑惑地想着,口中已道:“大师代何人传讯?” “咯尔钦寺正教掌教。” 都伦勒一说完,双掌合十,身形一晃,竟已远离五丈,瞬息只剩下一粒黑点。 宋岳见对方一身轻功,心头微震,对这喇嘛僧倏然而来,飘然而去之举,深深感到困惑。他正怔思之际,一旁站立的商亚男倏然幽幽道:“岳弟,多思无益,进去一看不就知道了。” 宋岳唔了一声,走进帐篷,一撩而进,见都伦勒刚才盘坐之地,赫然平摊着一张血红色大帖。 因为油灯就在一旁,宋岳目光一瞥,就已看清上面所写: “黄衣正教掌教可可巴萨致函罗浮掌门宋岳阁下。 本教向在西土,不履中原,近闻座下弟子呼图克,呼图木,被中原邪道怂惑,幸经阁下杀之,罪有应得,但手段未免太辣,本座忝为一教之主,对不屑弟子之死,并无怜惜,然对藏宗威名,却不敢自我坠损…… 耳闻阁下领袖中原,奇功盖世,特于前途摆下罗汉会金刚大阵,敬请赐教……” 但在这张红色战书之上,却端端正正印着一只白色手掌,像是战书的底画,清晰而浅淡…… 宋岳凝视着,心中恍然而悟,剑眉微剔,商亚男已道:“岳弟,你看如何?” “唉!罗浮论剑之会,日期已近,想不到在这路上,又有耽搁,如闯得过,倒也罢了,如闯不过,岂非要误了我的正事!” 商亚男微一沉思,道:“既然如此,不理也罢,由此到百粤,有二条路,一经蜀中,横过黔境,一取道西康,穿过滇中,前者近而后者远,喇嘛和尚可能把罗汉会金刚大阵,布置在前一条路上。” 宋岳点点头道:“什么叫罗汉会金刚,亚男,你知道解释否?” “昔年听家父闲聊过,罗汉会金刚,名为大阵,但实际并非阵法,却是黄教对辈份功力崇高人物,解决恩怨的礼貌,凡下红书,摆出此阵,表示他们并无轻视之意。” 宋岳叹口气道:“以书上词句看,言词恭而厉,确是不亢不卑,比起巴什扎图寺的僧侣们要正派得多,唉!明天,决定避道吧,这冤家不结也罢!” 商亚男哑然一笑道:“但你知道他们想法如何?” “这以后再说。” “哈哈!豪气万丈的罗浮掌门竟变成了好好先生……” 宋岳见她取笑,脸上现出一丝无可奈何的苦笑,暗暗道:“唉,你不知道我是为了你啊,万一再有闪失,我宋岳岂不枉吃这场苦头……” 商业男见他不语,又道:“就这么办,这张东西烧掉算了!” 说着已蹲下身子,伸手抄去…… 岂知道一拿,二尺见方的红帖,竟变成一堆粉骨,撒得一地。 商亚男倏然惊呼道:“金掌玉印!” 宋岳脸色一变。 金掌玉印为禅宗无上神功,传于百年前藏派禅门别支瑜珈宗,为密宗绝学不传之秘,其主要特征,在于出掌无风,伤人于无形,厉害无比,但发掌时掌心呈白色,甚易防范。 宋岳想不到刚才这不起眼的僧人,竟具这等绝世功力,他此举显然意在示威,但是为何刚才在阻拦时不出手呢? 假如真如其言,仅为传讯,则前途的罗汉会金刚大阵,不知有多少高手等候截击自己,那自己真是依商亚男之言退避吗…… 他脑中光旋电转,胸中豪气渐渐激荡,但当看到商亚男时,不禁微微叹一口气!为了顾虑她的安全,心头疑难不决。 商亚男见他神色阴晴不定,知道宋岳在为维持声威及顾虑自己之间,进退二难。 不由嫣然一笑道:“岳弟,我知道你心中为难,依我之见,还是不理为妙,对方此举既是激将之计,我们又何必明知故犯!” 宋岳沉思半晌道:“是否赴约,明天再决定吧!不论如何现在最要紧的是尽量休息!” 于是商亚男在心神不定中,和衣而卧。 帐外星移月斜,已是初更。 静静的山脉,静静的大地,一切寂然无声,而宋岳却盘膝而坐,心头一片烦恼…… 最后,他屏除一切杂念,默默运起功来,他突然觉得本身阴阳二气在经脉中飞速跳跃,比往昔快二三倍,这显示着功力又进入一层。 三周天一过,宋岳睁目而醒,心中一片惊喜,却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其实,他此次青海之行,可说因祸得福,要知道武林三老的“百草益元丸”制炼时花了多少心血,一粒足可抵上二三年苦修,何况倾囊而赠。 当时他一口气吞下,因时间太短,药力尚未发散,如今经过一阵奔波,药力早已透入全身经脉,转眼之间,功力陡增一倍,这种效果岂是他意料得到的。 此刻,他雄心万丈,暗暗道:“耳闻密宗绝世神功‘金掌玉印’举世无敌,而我却身怀三才居士绝学,如今已达灵台凝固之境,难道竟避道而走吗?这种印证功力的机会,我岂能错过……” 但当他望着甜睡中的商亚男,不由微微叹一口气,责任的观念,渐渐压倒他激动的豪气…… 在矛盾的思绪中,宋岳抵帐假寐…… 黑夜又过去了,东方刚白,商亚男已一跃而起,宋岳此刻早已醒转,二人相视一笑,并肩出帐,一声长啸,火龙驹已飞驰而至。 二人飞身而上,商亚男在前,宋岳在后,绝尘飞驰。 中午在镇上略为打尖,计算行程,傍晚可到川境,这样行行复行行,日落之时,刚到交界之岷山,远远望见一条三叉路呈现眼前。 商亚男遥遥一指道:“岳弟,向左即是横过岷山入川,为捷径,向右人康转向滇境,我们应该走哪条路?” 说话之间,坐骑已抵路口,宋岳目光一扫,倏然一惊,低声道:“树上有字。” 商亚男闻言,目光微闪,果见迎面三叉路旁一棵丈高大树上用指锋刻下一行字。 “邀驾于前,谅君不致爽约,本座率廿四弟子,恭候于道左,如尊驾避道而行,本座也不愿追究,但黄教将横扫中原……” 左边道路,就是取蜀中之径,宋岳看到最后一句,仰天狂笑了。 对方的语气,实使他不能忍受,自己避道而行,因非起于畏惧,但岂不被讥视中原无人。 宋岳笑毕,仰天道:“耳闻‘金掌玉印’为藏宗无上神功,宋岳生平未见,今天岂可失此机会。” 语声方落,道旁倏然飘起一道黄影,向前逝去,空中已传来一阵语声:“罗浮掌门果然豪爽,掌教在前候驾。” 宋岳冷哼一声道:“我早已知道对方必有人潜伏窥探动静。” 说到这里,语声转缓,继续道:“亚男,前途情势险恶,我看你就独自绕滇境到罗浮等我……” 商亚男幽幽道:“你难道真的要去?” 宋岳激动道:“当然,怯而不前,贻笑大方,罗浮开派在即,宋岳不敢先失师门威风。” 这几句话说得豪迈无比,商亚男忧愁的脸色,倏然一扫而尽,嫣然道:“你既然不怕,我岂能落后……” 宋岳急急道:“但是……” “不必但是,我们应该共患难,同甘苦,我如贪生怕死,将来岂能辅助你掌罗浮一门。” 她在知道情势无法挽回时,英爽之风复起,而语气中却以未来夫人自居…… 但是,宋岳默然了,微微一叹道:“既然如此,我们走吧!” “慢点,我织女带遗失于青海,上阵不可无兵器!” 宋岳本身佩有二把长剑,闻言解下家传长剑,交给商亚男道:“家父之剑,请暂佩用!” 商亚男欣然一笑,接下扎好,朗声道:“剑在人在,剑亡人亡。走!” 走字一落,勒转马头,就向入川之道驰去。 夜幕低垂,天色已昏暗,火龙驹刚转三个弯,半空中倏然响起一阵震耳大笑,一道黄影,翩然而降。 商亚男闻声一惊,猛勒马首,宋岳已飘身而下,只见道中已屹立着一个僧人,身材伟岸,佛珠挂颈,赫然是昨夜下书的都伦勒。 只见他垂首合十道:“罗汉会金刚,黄教第三代弟子代表掌教恭候大驾。” 宋岳见对方以礼相待,神色庄重,也抱拳道:“多谢高僧指引,请问掌教大师何在?” 都伦勒神色凛然回答道:“此去本教有二十四人,共分五道截击,如贵掌门能通过四道,掌教就在最后一道迎接。” 宋岳淡淡一晒道:“多谢指示,宋岳定不使掌教失望。” 都伦勒脸无表情道:“那小僧先行告退,容在后见。” 语声一落,身形已起,向后如飞而逝。 宋岳此刻转身一望,见商亚男脸色紧张,已仗剑屹立一旁,不由微微一笑道:“亚男,不到必要关头,你绝不可动手!” 商亚男见他一再关心自己,心头感到一丝甜蜜,缓缓颔首,牵马并肩而行。 此刻,二人心中保持极高警觉,星眸不时四扫,只见两旁森林插天,高峰人云,驿道蜿蜒其中,两旁就是伏上千军万马,也难探测。 月斜峰头,四周是一片阴影,沉寂的气氛中,只有火龙驹,踏在地上,响起有节奏的声音,像一支战斗的序曲,令人心神微微紧张。 走过一个转弯,视线稍微开阔,宋岳星眸一扫,目前是呈葫芦形的一座山谷,蓦地…… 两声高吭人云的长啸破空响起,从山腰旁边疾速投下两道光影屹立当道,出现两个一式黄色袈裟,手握一百零八粒念珠的藏僧。 宋岳星眸微瞬,缓缓停下步脚,只见左边肌肤白皙,年约五十的喇嘛合十道:“黄教二代弟子额多瓦及师弟沁尔吐奉命暂掌第一关,向罗浮掌门及随行女施主请教几招。” 词意虽恭,语声却冷如九天寒霜,神色一片冷漠,宋岳知道对方虽持之以礼,但一动上手,即是生死之敌,以对方不急不躁之神色,实比青海那批僧人高明太多,这些思念一闪而过,口中已道:“二位大和尚好说,但有一点,商姑娘随在下来此,原是顺路,并非助拳,只作第三者站场观战,绝不参与,大和尚肯答应否?” 一旁的沁尔吐冷冷道:“尊驾既欲一手包办,小僧等自当遵命!” 语气中满是不屑之色。 商亚男听得黛眉轻皱,一声冷哼,长剑呛啷出鞘,宋岳心中一急,忙道:“亚男,不可妄动,听我之言,一旁观战。” 即转首对二名喇嘛僧道:“二位请上,宋岳感二位大德,愿让三招。” 额多瓦一声微哼,道:“掌门既有此言,小僧有僭。” 语声一落,手中一串念珠,蓦地暴长,向宋岳前胸“期门”重穴点去。 宋岳见状一惊,他想不到对方手中的一百零八颗佛珠即是兵器,而且出招凌厉无比,第一招即是煞着。 其实番僧念珠的招式正是藏宗独门武功“星曜七十二打”,挺直如剑,软则如鞭,奇诡非凡。 在这刹那,宋岳脚下横踩方位,岂知身刚一动,耳中已听得沁尔吐一声阴喝,一道乌光,似电直袭自己天灵…… 第八十回 番僧阻道 五关惊魂 这二名喇嘛招式一正一奇,配合妙到毫颠,大出宋岳意料之外,他想不到二招之下,竟陷入危险,迫不得已,身形暴退一丈。 额多瓦身动如风,如影随形,念珠猝然卷出,如乌云闪电,劲力在空气中呼啸而至,宋岳知道如再不卖险着,十招之内难扳成平手,眼见念珠离身仅有五寸,一声大喝,身形一旋,一溜乌光,只差毫厘,擦身而过。 而沁尔吐此刻却施出一招“星跃云飞”,念珠直向宋岳未停的身形扫到,前后相差,仅一线之隔。 商亚男看得失声惊呼,惊呼中,倏见一道寒森已极的虹光冲天而起,一声低沉的喝声道:“三招已过,恕宋岳无礼了。” 语声中,长剑一招“电闪长空”一溜星形,挟着凌厉无匹的剑气,如一道道闪电,破空而下,直向二名喇嘛罩去。 此刻,商亚男紧张的心情,才微松一口气。 但是今天黄教掌教所带座下弟子,皆是藏宗杰出人物,搏战经验丰富无比,尤其表面上对宋岳持之以礼,其实心中皆欲替呼图木等报仇,内心狠毒无比,不过喇嘛在西藏自称正大,不肯乱来,贻人以讥罢了。 他二人一见宋岳剑势,蕴藏无穷潜力,怎肯轻挡锐锋。 念珠回圈,身形双双分开,突然一声长啸,又猝然欺进,二溜乌光,幻出千条灵蛇,一上一下,向宋岳周身要害攻去,出手之间丝毫不留余地。 宋岳本来存有三分谦让之心,一见对方如此狠毒,剑眉猛轩,左掌向上一翻,倏然向上推出,长剑连出五招,一片?凶涌无俦,寒森如电的掌风剑光中,霹雳连响,锐啸刺耳,仿佛张着一张一半有形,一半无形的网,呼轰迎卷而上。 这种威势,真可说绝古凌今,但现在的宋岳,在连番搏战强敌及频逢奇遇下,打来犹如顺水行舟,毫不费力。 额多瓦及沁尔吐二僧神色微凛,身如旋风,一闪又进,硬钻进绵密的剑光掌风之中,念珠如灵蛇游空,猛向宋岳咽喉及下阴绝穴袭去。 这手实在凌厉狠毒已极。 宋岳愠怒渐升,一声冷嗤,手腕微抬,剑势倏变,只见一片白茫茫的剑花,像怒潮喷泉,反卷而去。 二僧心中大骇,双双惊呼晃身暴退。 但是这片剑光,却像随形之影,罩笼着二人,始终不离周身五寸,看得二僧心胆俱悸,魂飞魄散。 在这刹那,宋岳心中一动,暗忖道:“这不过是第一关,对方功力已如此惊人,以后四道截拦,不知如何惊人,为了商亚男,我何必赶尽杀绝。” 此念在脑中电闪而过,愠怒稍息,只见如电剑光一敛,宋岳身形倒退五尺,冷冷道:“谢二位高僧谦让,现在请让区区见贵掌教大师!” 冷漠的语气中,含着无比的威严。 二僧倏见剑光收敛,神色一阵奇异,目光彼此一视,心头大震,双双向宋岳一拱手,道:“谢尊驾成全,就请起步。” 语声中,二道光形一晃,如二道轻烟,向后跃去,瞬眼即逝。 原来二僧的黄色袈裟,在宋岳长剑回收之后,变成一片片碎布,挂在身上。 这时,宋岳平静一下心波,见呆视着的商亚男,长剑出鞘,惊慌之色,尚未消退,遂淡淡一笑道:“亚男,收起长剑,走吧!” 商亚男这才微吁一口气,道:“好惊险……” 二人交过一个无法言传的目光,缓缓再向前走去。 此刻,天色有点微变,一阵阵乌云,迅速奔腾聚集。 眨眼之间,星月全隐,像是一阵暴风雨即将来临。 山林摇撼,狂风呼啸,使四周平添无限荒凉和沉闷的气氛。 天际亮过一道闪电,惨白的电光,使火龙驹一声长嘶,商亚男不禁一惊,但照耀着宋岳的表情时,看他却依旧那么沉默,那么从容。 商亚男被他那种镇定的神态感染了,心中有一股钦佩,挟着甜蜜的喜爱,于是,她不再慌乱紧张。 雷声隆隆,像是天崩地裂,但是这对此刻的商亚男来说,已不再惧怕,反之却像听到雄伟的战乐鼓声一样。 二人走约盏茶时刻,宋岳不时仰视天色,皱皱眉头道:“要下雨了。” “也好,让上天把大地洗涤一番。” 商亚男满不在乎地应上一句,宋岳转首一瞥,淡淡地笑了。 只见一棵大树上钉着二颗人头,一个虬面短髯,一个秃头净脸。 一见此状,商亚男心中一悚,身动如风,首先掠起,走近一看,不由失笑出声,微微地点点头。 宋岳心中纳罕,走近一看,原来是二只面具,不由问道:“他们钉上这二只面具,究是何意?” 商亚男道:“是恭敬你,这二只面具所象征的就是罗汉会金刚。” 宋岳唔了一声道:“原来如此,我们走吧。” 商亚男徐徐起身,倏然脸上闪过一丝忧色道:“曾听家父说起武林中各种奇异规律,藏宗固然是把你看成不世高手,但这标志照例至少要在第四道出现,如今改为第二道,显然他们因第一道拼搏受挫而变更部署,你应该格外小心。” 宋岳微微颔首,说话之间,二人已转过一个弯,陡见道中一排屹立着十八个黄教喇嘛。 三十六道如电目光注视着宋岳,静立不动。 宋岳示意商亚男停步,疾上几步,抱拳朗声道:“劳大师们等候了,各位预备怎样指教?” 他一面说话,一面已看清场中十八个黄衣喇嘛,个个在五十上下,神态威猛,气定神足,十七个每人手握一对“阴阳双轮”,只有一个仍是手握念珠。 只见手握念珠的喇嘛僧一声粗豪长笑道:“罗浮掌门果然功力绝世,人如其名,轻易闯过第一关,贫僧等奉命设下‘十八罗汉降魔阵法’恭迎大驾。” 宋岳威凛凛的目光一扫,长剑嗖然出鞘,道:“区区就进阵一试,但请勿为难商姑娘。” 手握念珠喇嘛仿佛是这一群之首,闻言微一颔首,倏然高声喊道:“罗汉会金刚。” 其余十七个番僧立刻身形齐动,将宋岳团团围住,口中大喝道:“罗汉会金刚!” 天际倏然响起闷雷挟着这阵喝声,真如西天十八罗汉降凡,气势威凛已极。 宋岳心中微惊,目光一扫,见十八个番僧,差参而立,有的地方空隙特多,而有的地方,却密密挤着四五人。 三十四只一大一小的阴阳轮耀眼生耀,目光炯视,光含煞气,此情此景,不由忆起昔年独上少林,强闯罗汉阵的经过,暗忖道:“少林一百零八罗汉大阵,名震天下,我昔年尚且不惧,又岂会怕这十八小阵……” 转念至此,豪气大发,首先发动,长剑首向左边五位喇嘛袭去,口中大喝道:“宋岳请十八位高僧赐教。” 几乎同时,手握念珠罗汉,晃身斜退,暴喝道:“法轮常转。” 三十四只大小钢轮,突然一颤一摇,在番僧手中光旋电转,但人却一动不动。 宋岳不是傻子,长剑袭向人多之处,本是声东击西之计,见状招到半途,长剑突然回圈反撩起千重寒芒,向空隙处刺去,人随长剑倒纵而出。 岂知在这刹那,长剑骤感一股雄浑已极的压力,接着叮叮当当一阵金铁暴响,剑光被弹高一尺,宋岳目光一瞥,心中大惊,只见一片银光,向自己空门中,钻袭而进,至少有三对阴阳轮。 就在同时,宋岳尚未转念之际,身后金风锐啸,已到脑后。 这虚虚实实,奇诡绝伦的阵势,真是前所未见,闻所未闻。 在前后银轮光幕夹攻之中,宋岳迫不得已,身形飞旋,随着旋势,周身芥子神功蓄足而发,剑光舞起万点银光硬生生地迎上。 剑澜狂涌,剑气如狂飚四溢,又是一阵金铁交鸣声中,八个黄衣喇嘛被震得倒走三步,而宋岳却趁头顶光幕露出空隙刹那,跃起三丈。 商亚男在旁看得心惊肉跳,刚松过一口气,只见手握念珠喇嘛,陡然身形一长,飞扑而上,手中念珠,向宋岳环扫而去,去势如电,中下二盘,尽到威势圈内,不由又是一声惊吁。 但宋岳早巳料到对方一定会趁自己身在空中时施袭,一声大喝,双脚左右一跺,硬生生避去这险极一招,翻身斜扫,就向对方迎去,口中大喝道:“请也试试宋岳这一招。” 剑光打闪,如银蛇乱击,向出招落空的喇嘛刺去。 突然,天际又闪过一道令人胆颤的闪电,映着宋岳这片耀目的剑涛,使人分不出何者是电光,何者是剑光。手执念珠出招的喇嘛,似想不到这千钧一击,宋岳不但避过,而且反击得迅疾绝伦,威势凌人,神色一骇,念珠舞起一道护身光幕,身形飞泻而落。 但宋岳一招得势,岂肯错过这机会,身剑合一,更加三成真力,疾泻而落,寒森的剑气,如天瀑倒泻,随着泻落的黄影,尾随而至。 就在此际,四面八方一声大喝,一片耀目的银轮光幕疾涌而上,如大海狂涛,疾向宋岳漫天卷去。 宋岳迫不得已,剑光反卷,身形疾纵而出。 这一上场,就是扣人心弦的紧张情势,看得商亚男心弦似欲绷断。 一声暴雷,在场中激战的人头上开花,随着,倾盆大雨,哗啦啦地落下来。霎时之间,这气氛慑人的山道中,立刻被一层朦胧的雨水所包围。 但是,大雨滂沱中,商亚男虽然周身尽湿,却丝毫无动于衷。 目前,她一双秀目除关心宋岳战势的优劣外,其他一切,对她已没有感觉了。 可是激战中的五丈方圆,地上除一条条雨水流成的小沟外,其余却是干燥如旧,头顶上的大雨,仿佛也在害怕这场惊心动魄之战。 其实,此刻场中已被一片银光所笼罩,在十九位高手舞动的轮影剑幕中,根本滴水难入。 一个时辰过去,宋岳心中渐急,如连这第二道关尚闯不过,那后面三道更加厉害的怎么办? 此刻,他决心故冒险招,长剑首先施出一道“萤光三闪’’连点面前三个喇嘛,左掌蓄足“芥子神功”弧形一扫,接着剑光一圈,身形一旋运出三掌,向左右身后番僧猛推而出。 这集宋岳毕生功力的四掌,威势岂同小可,狂飚怒涌,劲气如江河倒泻漫卷而出。 三声闷哼,六只阴阳钢轮冲霄飞出三丈,三条黄影硬生生地被劈出三丈,哇地张口喷出三道血箭,但旋即被雨水所冲淡。 场中十五名喇嘛被宋岳这种神威震慑住了,攻势竞为之一窒。 就在这微顿刹那,宋岳一声长笑,破阵而出,口中道:“承让……” “让”字未落,突见一道乌光漫空向自己头顶卷到,耳中已闻一声暴喝:“别忙,还有这一招。” 宋岳目光一瞥,竟是那手握念珠的喇嘛僧飞扑袭至,不由淡淡一哂,道:“宋岳就挡你这一招。” 长剑一翘,就向念珠撩去,双方刚触,倏见对方狂笑道:“宋岳乖乖躺下,拿命来。” 一串连着一百零八粒的念珠,竟突然散开,变成暗器,满天花雨,挟着锐啸,回旋飞袭宋岳周身大穴。这出奇的手法,实出宋岳意料之外。 要知道这正是藏宗绝技“星曜七十二式”最后一招绝学“天震星泻”,运用功力,将念珠震散,变成暗器攻敌。 宋岳心中大凛,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第八十一回 临危不乱 从容闯关 宋岳芥子神功立刻从周身渗出,左掌一阵狂扫,星眸中暴射出一股令人悚栗的煞气,一声冷酷大喝:“高僧亦看看在下这一招!” 一团剑花,闪烁而起,接着剑气一沉,那喇嘛僧口中响起一声惨嚎,身形跄踉而退,长剑硬生生从他肩上直划到腰部,三尺长的一条血糟,鲜血狂涌。 一阵雨水立刻把鲜血冲淡,但是新的鲜血继续涌出。 宋岳也一声闷哼,他心恨对方毒辣,虽剑伤对方,但自己仍被二粒念珠,击中“青灵”“小极”二穴,护身罡气几被震散,周身一阵麻木。 但他强忍着酸痛,屹立如山,朗声道:“各位高僧,是否让路,让区区会见贵派掌教?” 这时黄影连闪,已有二名喇嘛扶起伤者而退,其余诸僧脸色露出一股愤怒之色,静立不动,似有一拼之意。 宋岳见状,心中暗惊,真要再打,对自己极为不利,连忙默默运功调息,目光注视对方一瞬不瞬。 大雨并未停歇,雨水溅在每一个人的头上、身上,各人的衣衫尽湿,但是双方虎视眈眈地屹立着,一动不动。 商亚男这时惊呆了,她对刚才变化,竟忘了惊呼出声,对宋岳屹立当地,剑创强敌,根本不知道他身已受伤。 在这刹那,场中一片沉寂,只有哗啦啦的雨水零乱地响起,气氛沉重而紧张。 紧张中却掺杂凛人的杀机。 突然那受伤喇嘛僧在同伴挟持中开口了,他目光中有一份疲倦及颓丧,缓缓道:“各位退后,宋掌门既破阵而出,理应让道。” 语声一落,手无力地一挥,十八道光影,迅速转首疾奔而逝。 宋岳此刻才暗松一口气,暗暗道:“好险!” 的确,如再打下去,宋岳虽不见会败,但真力之消耗,是必然的现象,后面三道阻拦又怎么应付呢? 商亚男轻吁一声,走近道:“岳弟,怎么啦!” 宋岳暗运功力已毕,觉得受伤极是轻微,微微一笑道:“没有什么……” 但看到商亚男周身像落汤鸡一样,不由怜惜道:“你冷吗?” 商亚男拂去秀发上的雨水,嫣然道:“不冷,岳弟,你真的神威盖世,我今天终算开了眼界了!” 但是,宋岳心中并不感到安慰,他想起最后一道关卡是黄衣掌教,那绝世神功,至今未露,不知自己能否安然闯过。 本来以自己的“芥子神功”定可与对方的“金掌玉印”比试一番,如今先受轻伤,不知能否胜得…… 在这刹那,宋岳有些担忧,但是他惟恐影响商亚男,一摸她手心,顿觉冰冷入骨,不由轻叹一声,怜惜道:“亚男,你太冷了,要你不要来,你偏要来,你看,冻坏了怎么办,快走吧。” 说着,已拉着商亚男举步向朦胧的驿道急急走去。 火龙驹见主人一走,也蹄音的的地跟着。 商亚男秀目一闪,脸上闪过一丝甜蜜的笑容,娇声道:“岳弟,你为我只身千里赶援,如今单独赴约,叫我怎能放心,假如万一有何不测,我商亚男纵然不能把你起死回生,但是生既相爱,死而同穴,也称心安理得!” 宋岳心中一颤,那双明澈的目光,微微一瞥她的脸容,心中暗暗叹息。 与“飞羽仙子”发生关系在前,商亚男痴情于后,一旁还有一个静静等待的文芷鹃……这怎么办? 何况还有疯颠的范纨兰……不知是情是仇的崔晴文。 宋岳缄默了,静静地走着。 但是商亚男并未发觉,宋岳的一再细心关切,使她陷入幸福的狂想里。 她觉得当初自己眼光没有错……想起昔年自己第一次照料宋岳时,也是这样无微不至,现在播种有了收获,开花等着结果,竟浑忘了处境的危险,心情一片开朗。 转眼工夫,二人已转过三个弯,四野风雨交加,山腰树摇草偃,漆黑的四周,陡添无限荒凉。 蓦地…… 五丈之远道中,响起一阵语声:“罗浮掌门功力果然不凡,连闯二阵,老僧在此等候多时了。” 宋岳目光一瞥,只见在滂沱的大雨中,一位黄衣白眉老僧,竟然盘坐地上,一动不动,而周围三尺之地,一片干燥,滴雨不入。 眼见这分功力,宋岳及商亚男心头一凛,皆暗忖道:“这五道截拦果然一道比一道厉害,对方明知自己已连败二十个僧人,竟然一人挡关,其功力可想而知。” 在这刹那,宋岳示意商亚男停步,疾上几步,昂然道:“法师久候,区区极感愧疚,雨大风急,你我尚请速即了断。” 白眉喇嘛僧嘿嘿一阵冷笑道:“掌门快人快语,过我这关不难,只要挡我三招,二关一齐过。” 宋岳见他话虽如此说,但身躯端坐地上不动,心中万分奇怪,缓缓抽出长剑,道:“既然如此,就请法师亮出兵器动手!” 就在这语声方落顷刻,白眉喇嘛陡然一声冷笑道:“尊驾既心急黄泉之路,老僧就送你归天!” 身影如光影,盘坐飞起,疾速无伦,双掌怪异一抡,漫天劲风,就向宋岳劈下。 这飞身出掌之势,真可说是如风一般,宋岳只见黄影一闪,劲力挟着雨水劈面卷到,心中大吃一惊。 他想不到对方说动就动,竟这般快速绝伦,快得出乎想象之外。 但宋岳临危不惧,一声冷哼,抛肩做势,身形向右欲闪,在电光石火刹那,脚下倏向左快速踏出一步,如电般一闪,已到老僧身后,一道寒森夺目的剑光,飞划而出,口中沉声道:“第一招!” 但是白眉喇嘛僧在这刹那,半空中的身形,倏然一顿,头也不回,竟倒飞向宋岳剑上迎去。 宋岳见状一怔! 这老僧好像是找死,但是他刚才夸口三招定胜负,岂会死得这般容易。 如说不是找死,那身形向剑上撞,也不旋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种打法,宋岳不要说看过,听都没有听到过,见状手中长剑不禁一顿。 就在电光一闪之际,白眉喇嘛僧的双手双足,竟怪极地向后弯起,左手向长剑剑锋抓去,右掌平挥而出,双腿接连踢出三招,招式凌厉,诡奇无伦。 要知道人的四肢习惯向前挥动,向后最多是四十五度,如今这喇嘛僧四肢背身出招之间,竟与向前出招一样,宁非奇事。 但宋岳近年阅历大增,一见此状,心中大骇,脱口惊呼道:“瑜珈之术!” 惊呼中,身形如电暴退。 要知道瑜珈之术向流行于西方印度,其功能使人体各部分,作随心所欲的扭曲,弯向任何角度,被中原一向目为邪异之术,如今竟在此白眉喇嘛身上发现,怎不令人骇异! 此刻宋岳才了解为何在自己大破十八罗汉阵后,对方只有一人接关,敢情身怀异功。 就在宋岳电退时,白眉僧人一声长笑道:“不错,瑜珈神功,宋掌门人,还有一招。” 身形凌空一旋,已电掠而到,双手一圈一翻,一阵怪异旋风,锐利如刀,直向宋岳涌到。 威势惊人,端的可以惊天地泣鬼神。 宋岳此刻知道,长剑在瑜珈之术下,定然无功,因对方可以随意收缩肌肉,使剑锋滑偏。 在这刹那,硬拼的念头,电闪而过,心念一动,右手一松剑柄,双掌挟着十二成“芥子神功”电闪翻出。 叮当一声轻响,接着一声震山撼岳大响,四溢的劲风,吹得七八丈外的森林,如被飓风横扫,哗啦连声,连断十余棵。 商亚男见宋岳长剑落地,以为受伤,一声惊呼,电射而落一傍,只见白眉喇嘛僧与宋岳相隔七尺,屹立互相凝视着,一动不动。 她目光一扫双方,分不出谁输谁赢,突然白眉喇嘛僧张口吐出一道血箭,缓缓道:“好功力,三招已过,老僧告退,四道截劫已无,掌教在一里外恭候大驾。” 语毕,身形一晃,越过宋岳及商亚男头顶,眨眼即逝。 宋岳双目神光,此刻才缓缓收敛,口一张,一丝丝鲜血顺口角流下,旋被雨水冲淡。 商亚男大惊道:“岳弟,你受伤啦?” 宋岳微微颔首,低低道:“亚男,助我一臂……” 说着,就地盘膝而坐,竟运功疗起伤来。 商亚男心中一沉,立刻盘坐他身后,双掌贴近他命门穴,将周身功力,缓缓输入。 此刻,他们二人对满是水花的泥地,毫无感觉,只见一层白蒙蒙的蒸汽,笼罩着二人周身,落下来的雨,竟偏向一旁。 而宋岳身上的衣衫,像用火烤一样,一阵白烟消散后,全身竟然干燥异常,像天上根本没有下雨一样。 雨点小了。 乌云渐渐开朗,月儿又露出惨白的脸庞,撒下一片清光。 足足一个时辰,商亚男双掌一收,与宋岳同时跃起,只见宋岳吁出一口长长的气,道:“好厉害!” 商亚男此刻一脸疲倦之色,幽幽道:“岳弟,最后黄衣掌教这一关,未卜可知!” 她似言未尽意,宋岳已颔首道:“幸无大碍,但不瞒你说,我对藏门绝学‘金掌玉印’实在有些寒心。” 他从来没有说过泄气话,这可说是第一次,心头充满一股忧郁。 商亚男立刻接口道:“岳弟,我说咱们不去也罢,翻山而过,即到康境……” 宋岳神色一肃,沉声道:“亚男,你难道要叫我做一名懦夫?已闯三关,前功尽弃?” 商亚男语声一塞,满脸愧疚之色,讷讷辩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宋岳长叹一声道:“亚男,我了解你的心情,但是宋岳生平对任何人既不作威,也不示弱,明知危险,但是身为武人,只能从容仗义,临危不惧,不可临危畏缩。” 这番话说得沉重已极。 商亚男幽幽欲泣道:“岳弟,我说错了。” 宋岳忙安慰道:“你没有错,错却错在我们的命运,我们的遭遇,谁叫我们生在这动乱的时代,多事的武林。” 是的,在动乱的时代中,人们终免不了经过波浪,弱者倒了下去,强者屹立不动…… 英雄的人物,有英雄的想法,商亚男激动了,低低道:“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 宋岳一挺胸膛,昂首而行,他心头是沉重的,但是他的外表却那么坚毅有力。 二人静静地走着,一里路有多长,盏茶时刻,已经走到。 此刻,星辰斜挂,正是三更。 宋岳遥目一望,驿道中站着一片黄色人影。 仔细一算,整整二十五人,后面二十四人排成二列,而前面屹立的一人,白眉红脸,身形高大,相貌奇古,是谁? 只见那僧人朗声大笑道:“罗浮掌门到了,本掌教在此列队恭候!” 耳听此言,对方当中前站者正是黄教掌教,藏宗掌门人,宋岳及商亚男心中微凛……要知道“芥子神功”与藏宗绝世神功“金掌玉印”谁高谁低? 第八十二回 神功对峙 危机突现 蜿蜒川境边的岷山山麓驿道中,藏派秘宗黄衣掌教率领座下二十四个弟子与宋岳、商亚男静静对立着。 -月色转移正中,漆黑的山影消失了,四周笼罩着一片清光,地上是湿的,加上雨后一股清新气息,显得有些凄凉。 宋岳面对着黄衣掌教,心头第二次感到寒意,而且这一遭与在青海巴什扎图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当高僧显露“莲台浮空”及那手“凌虚如意神功”时,宋岳虽也同样震惊,但是,当时却想到力不胜以智胜的办法。 他觉得这样对付“高僧”毫无遗憾。 因为人的尊重是相对的,巴什扎图寺的僧侣既然不尊重武林规矩,那自己又何不权谋智变呢? 宋岳那时有这般想法,但是现在的敌手却不同了。 藏派密宗一开始就以礼相待,五道截劫,人数虽多,但丝毫没有诡诈之计,尤其明知商亚男是自己最顾虑的累赘,但对方却始终没有持以要挟的企图。 对方既然这样,宋岳个性刚直,岂肯施诡授人以讥。 所以他对黄衣掌教的开场词,丝毫没有听进去,脑海里只想道:“这是真正功力的比试……真正优胜劣败之战啊……‘金掌玉印’及‘芥子神功’在武林中同时失传二百年,现在却借着自己与黄衣掌教之手,作历史性的印证了。” 在严肃的沉默中,宋岳心中虽寒,但是当他发现五十道目光同时注视着自己举动时,心中的豪气倏然抬头 他暗忖道:“我今天如不能胜过对方,就是能保全生命,又有何面目在罗浮开派,会盟武林!继承师门遗命及‘三才居士’遗志……” 想到这里,宋岳双目神光湛然,神情严肃地一拱手道:“大法师远道而来,竟设下‘罗汉会金刚’大阵,宋某何德何能,怎敢受此大礼!” 黄衣掌教冷冷道:“好说!掌门人能闯过本教二十四名高手四道截劫,本掌教深感钦佩,耳闻掌门功力超绝为中原武林第一人,今日幸会正想领教一番!” 宋岳目光一扫黄衣掌教身后二十四名藏僧,见有的藏僧目光对自己充满仇视,有的则露出感激之色,心中一转念,觉得兵败在骄,谦为贵,闻言朗笑一声道:“大法师言过其实,在下如不承贵方有意相让,早已凶多吉少……” 黄衣掌教微微一哼道:“宋掌门人何必自谦,本座现在持最后一道,拼搏不论胜负,藏派立刻撤离退身……” 宋岳语气一肃,接口道:“贵教为弟子呼图木,呼图克之死,兴问罪之师,区区下手时虽欠考虑,但其究竟是罪有应得,大法师行径光明磊落,藏派威名不薄,何必一定要干戈相见,如蒙宽谅,宋岳愿一结佛缘,不知掌教愿赐允否?” 黄衣掌教仰天狂笑,道:“好个罗浮掌门,这话说得固然不错,呼图木师兄弟之死,罪有应得,但是……”话声到此一沉,脸寒如水,道:“本派二十四位高手,摆下四道截劫,竟全军溃退,本座如依你之言,袖手一走,西藏禅宗一派,再有何面目立足?” 宋岳一见婉言无效,剑眉微剔道:“如此说来,掌教是非动手不可了?” 黄衣掌教冷冷一笑,道:“藏宗绝学金掌玉印,世无敌手,闻你罗浮掌门剑术无双,正想借机印证一番。” 语音甫落,僧袍大袖向后一挥,身后二十四名藏僧,身形倏如电光一般,齐齐退出五丈。 宋岳听得傲气大发,长笑一声,道:“大法师既欲动手,区区只好奉陪。” 他语声一落,向旁边商亚男一打眼色,商亚男满怀忧悒地后退三丈。 “嗖”的一声,宋岳长剑出鞘,反手以肘贴剑,抱拳道:“请问掌教,如何拼搏法?” 黄衣掌教语寒如冰,道:“本座以一双肉掌搏你长剑,不论招数,只论胜败!” 宋岳听得心中一凛,沉声道:“区区以为这种打法,太耗时间,既欲分出胜负,何妨换一种速决的打法。” 黄衣掌教冷冷一哼,道:“宋掌门人如有好的建议,尽管请说!” “区区如依恃剑术上的造诣与掌教周旋,决定胜负将在千招之后,故而建议各以修为,互对三掌。” 宋岳话一说完,长剑嗖然还鞘,商亚男耳闻此言,心中大急,娇呼道:“岳弟,你……” 宋岳转身摆摆手道:“亚男,镇定些,三老的‘益元丸’使我又陡增二三十年功力,胜败何足论英雄,豪杰惟求无愧于心。” 他知道,亚男惊疑于自己的弃长就短,大出常规,忙出言示意安心。 其实,他虽然明知败多胜少,但是此刻他胸中的豪气,又岂是常人所能想象得到的。 黄衣掌教耳闻此言,不觉神色一怔,旋即狂笑,道:“各门各派皆有绝学密艺,以己之长搏人之长,公正之论,你如今弃剑就掌,难道不怕吃亏?” 宋岳大笑一声,道:“谢掌教提示,区区昂躯七尺,顶天立地,以掌对掌,败固甘心,胜亦舒服。” 这几句话说得神采飞扬,就连一旁的商亚男及二十四名藏僧,也听得热血沸腾,暗暗喝彩。但黄衣掌教却脸色一片阴寒,敢情他认为宋岳有意轻视于他,金色袈裟微提,缓步上前三尺,冷冷道:“宋掌门人既有此言,死不为冤,就请三掌决生死!” 大喇嘛眉角隐泛杀机,语声一落,双掌已缓缓抬起。 宋岳此刻早将生死置于度外,见对方掌势已起,倏然后退三步,朗声长笑,道:“生死由命,大法师禅门之人,何必看得这等严重。” 语声中,已借笑声催动全身真气,阴阳二气,走任督,过黄庭,下丹田,一声大喝,双掌迅扬,掌势骤发。 他知道藏派禅宗绝学“金掌玉印”,威力虽然强大无伦,但是只要让掌心贴上,就不至被震伤,故而全身密布“芥子神功”,掌上却只聚七成真力,以防不敌易敛。 只见二道绵绵如刚似柔的劲气,呼啸而出,如雷奔电掣,直向黄衣掌教飞撞而去。 黄衣掌教早已凝聚足密宗禅劲,见宋岳抢先出掌,嘴角一翘,挂上一丝冷笑,微微一哼,双手一翻,已经缓缓推出。 随着他的掌势,二股无形的劲气,已滚滚而出,向前迎去。 二股掌风,刚刚接实,半空中立刻响起一声如闷雷般的响声。 宋岳陡感心神一震,二脚禁不住后退三步,地上已印出一列五个足印,竟深达五分。 黄衣掌教却在宋岳踉跄而退之际,舌绽春雷,大喝一声,双掌倏然变快,疾速向宋岳拍出,劲气如锤,掌风回旋,威势陡增一倍。 宋岳第一掌原是相度,七成功力,仅使对方衣袂乱飘,二足屹立如柱未动分毫,心中一凛! 在这刹那,忽见对方竞趁势追击,知道力拼情势,绝不能陷人被动,否则立陷险局,此念一起,身形一晃,横移三步,右掌斜挥,用“卸”字诀向后一带,左掌运足十成真元,横里猛劈而出。 “轰”的一声大响,尘土四溅,泥水齐飞,黄衣掌教料不到宋岳虚实并动,被他横里一推之势,斜走五步,这一来等于双方平手,气得喇嘛僧双眉轩动,厉喝道:“堂堂掌门既言力拼,为何闪避?” 宋岳朗笑一声,道:“武学以力为主,以巧为辅,掌教难道连这些也不懂?” 黄衣掌教双目煞气大露,沉声叱道:“就算你挡过我二掌,就试试本座最后一招‘金掌玉印’。” 声中身形疾欺,右掌飘然而出,掌心内凹,掌缘四周立刻泛起一层金光,由淡而深,而掌心部分却渐呈玉色,白气缭绕,蒸腾欲出。 这一掌,起无风,轻飘飘似毫不着力,但是宋岳心头已是一沉! 掌出无风,掌心泛玉色,正是“金掌玉印”的特征。 这是生死立判的一掌啊! 随着黄衣掌教的掌势,宋岳立感一股重逾山岳的压力,如浪层飞卷而至。 这时,他星目闪光,神情立变严肃,随着黄衣掌教掌上压力,人却跌坐地下,一声大喝,双掌一沉一翻,“芥子神功”已随推出之势,汹涌而出。 黄衣掌教见状嘴角现出一丝鄙夷的冷笑,他见宋岳趺坐于地,认为是不敌状态,但笑容刚现倏隐,觉得“金掌玉印”产生的无上禅功,竟遭遇到一股似刚如柔的奇异力量所挡住,相隔仅尺余,却再也无法向前推动分毫,目光中立刻现出一片惊诧之色。 一旁的二十四名藏派喇嘛开始奇怪的神色,立刻随着黄衣掌教的神色而变化,渐渐由惊喜变为紧张严肃。 只有商亚男知道宋岳已用出了全力,心情紧张地注视着场中情势。 黄衣掌教心头微怒,一声闷哼,脸色由红转赤,目光如雷巨睁,又加上一成真力,双掌骤然前进半尺。 宋岳脑门白气如雾,心头一震,双臂微曲,缩后半尺,倏然剑眉一轩,体内阴阳二气倒转十二重楼,一声大喝,全身衣衫犹如气球暴涨,曲肘一动,双掌猛推,立刻扳回均势,伸展一尺。 黄衣掌教立感一股极大震力,使自己掌上神功,竟欲反弹回来一样,脸色亦渐渐变白,双瞳慢慢变成金色光芒,双掌缓缓向前推去。 于是局势变成拉锯战,四条臂膀一曲一伸,四只手掌相对如推磨一般,你进我退,你退我进。 黄衣掌教的双足陷地三寸,尚在加深,而宋岳趺坐在地上的四周,却冒起阵阵烟雾,大雨后浸湿的泥土被他内功一逼,却化成一丝丝蒸汽,犹如晨曦一般,袅袅而上,宋岳整个身形,像蒙上一层淡淡的白纱。 时间一分一刻地过去,而黄衣掌教的手掌,金光缭绕,掌心白色如莹玉一般,逾来逾亮,向前一分一分地进展,约莫半个时辰,只离宋岳双掌五寸光景,这情形看得商亚男娇容惨变! 宋岳身受这股强大压力,掌上发出的“芥子神功”眼见竟挡不住对方“金掌玉印”,胸中一阵悲痛,暗想:“三才居土’曾称‘芥子神功’举世无匹,我宋岳三月苦修,三年历练,今天竟失败在这儿?” 这念头如电光在脑中一闪而过,钢牙猛咬,体内真元倒转三十六穴,一声闷哼,双掌猛推,但只扳回半寸光景,再也无能为力。 在真气无限制的消耗下,宋岳的额上汗珠滚滚,如雨淌下。 这时,他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将“芥子神功”慢慢收敛,凝聚于身外三寸左右,不再强欲扳回均势。 鉴于气愈缩凝,而韧性愈强的原则,宋岳由攻击而防守,转变方式坚持。 于是,黄衣掌教的双掌突又向前二寸,神色大喜,这修为百年的喇嘛知道只要自己双掌一印上宋岳掌心,则宋岳心脉将立被震断,纵是大罗金仙,也难活命,呼地强吸一口清气,双掌凝聚十二成功力,拼命压下。 这种情势,看得商亚男失声惊呼,娇容惨白,她知道只要喇嘛的掌力再前推三寸,印上宋岳双手,则自己与宋岳立刻生死诀别…… 就在这时,半空中衣袂乱飘,一声长啸,三条光影一泻而落,停于场外三丈余。 商亚男及藏派二十四名高手心中一震,目光瞬处,见是三个灰衣老僧人,手持禅杖,赫然是峨眉掌门灵空禅师及师弟灵虚、虚幻二人。 只见峨眉掌门一扫当场情势,微向旁边藏派二十四名高手合十顶礼,旋即向商亚男冷冷道:“女施主,还认得老衲吗?” 语气阴森而残酷,观战的藏僧,神色怔愕紧张,他们根本不知道其中恩怨复杂关系,见峨眉掌门突然光临,不知是友是敌。 可是商亚男却心中大惊,知道三个和尚此来不怀好意,必是为昔年血洒峨眉旧案而来,呛啷一声,长剑出鞘,冷冰冰地道:“堂堂峨眉掌门,姑娘岂有不认识之理!请问到此有何指教?” 峨眉掌门嘿嘿一笑,道:“姑娘岂非明知故问,老衲此来就想讨回昔年血债。” 语声一落,目光向左右灵虚、灵幻二僧一瞟,手提禅杖,倏然向商亚男欺身而去。 商亚男心中一惊,长剑虚空一挥,沉声道:“罗浮掌门既已宣布比剑论盟,如今日期已近,何不到那时一并了结。” 峨眉掌门阴笑连连道:“老衲却等不到那个时候。”说到此一顿,倏然身形一晃,喝道:“二位师弟,还不动手!” 紫金权杖一划,就向商亚男凌空扫去。 以商亚男功力,岂会惧他,娇容铁青,一声冷笑道:“大和尚既急欲解决,姑娘就遵命……” 她以一对三,丝毫不惧,满脸不屑之色。 但当她一见灵虚、灵幻二僧身子一闪,抖起一片杖影,竟向运功拒抗黄衣掌教的宋岳扫去时,不由脸色立变,语声一顿,失声惊呼,身形一闪,就欲避过峨眉掌门,横截解救。 但峨眉掌门早已心存阴谋,计划好而来,岂肯让她出手,一招“浪涛三击”,唰唰唰接连三杖,以排山倒海之势,向商亚男飞卷而出。 商亚男无法脱身,眼见来势,银牙一咬,唰唰唰,反攻三剑,口中喝道:“好个无耻秃驴,姑娘与你拼了!” 第八十三回 错中险胜 情起漪涟 这边商亚男力拼峨眉掌门,而宋岳却陷入险境。 他与黄衣掌教神功对峙,本已感到吃力无比,眼见对方掌心奇亮无比,已一分一分地接近,心中正在紧张,拼命抵制,对峨眉掌门及灵虚灵幻出现,根本浑然无觉。 在这紧要关头,不要说灵虚灵幻这等高手,禅杖快若星火,重逾千斤之力,就是普通江湖人物,施出暗算,点上宋岳身体任何穴道,也必立即死于非命。 但峨眉掌门灵空禅师,心切事功,千算万算,却失掉一算。 为了避免阻挠,却未向藏派喇嘛略为说明来意。 一旁二十四名喇嘛见二方对话,知道商亚男及宋岳与峨眉派必有过节,皆心头一松,静静注视发展。 他们远处西藏,与中原武林向无往还,自不愿加入漩涡纠纷。 但绝料想不到灵虚、灵幻二僧突然偷袭场中搏斗之人,心头皆怦然一惊,袈裟乱飘中,齐声叱喝,出手截阻。 二十四名喇嘛虽然明知道峨眉派是欲置宋岳于死地,但是却不得不防备万一,掌教与宋岳以真元相拼,胜负立见,此时此刻,任何人一挥手,如有差误立刻不死即伤,这情势怎不令人震惊? 但远水不救近火,旁站的喇嘛僧虽然晃身欲拦,灵虚、灵幻二僧的二柄禅杖,已疾如光电,擦过黄衣掌教,向盘坐的宋岳右肋二大死穴点到。 杖带金风,划空生啸,显然已运足十成真力! 但是黄衣掌教却不知道来人是谁? 他专心运功力拼,虽略占优势,但实际上也心余而力绌,勉为其难,可是眼见一分一分地接近,正欲拼却一生修为,强致制胜,蓦然耳闻金风之声。 刚才,他虽没有注意场中变化,但是此刻一经听觉,心头不由一骇,以为是商亚男施袭,耳闻座下喇嘛叱喝之声,神经被一股极端愤怒之火焚烧,自眉轩动,眼睛看也不看,无上禅功,微一收敛,右掌立刻斜挥回扫而出。 几乎同时,宋岳也感到有人施袭,在真元聚于双掌之下,欲拒无力,心中同样感到愤怒难忍,正想转移目光,看清是谁,陡觉双掌抵制的压力轻松一倍。 这当口,他已无暇多考虑,潜意识地觉察这时机千载难逢,收敛凝缩的“芥子神功”随意而动,陡然暴涨,双臂由曲变直,立刻猛推而出。 这突然的转变,犹如电光石火般快,场中立刻接连响起二声大响,黄衣掌教的无声无风“金掌玉印”立刻印上灵虚僧左胸,心脉被震断。 这峨眉三堂主持之一,料不到白眉喇嘛竟舍敌而阻击,未哼半声,即魂断岷山。 而后面的灵幻僧,一见师弟无声倒下,骇然暴退,立刻被二十四名喇嘛团团围住。 但黄衣掌教却当下被宋岳的十二成“芥子神功”反击,胸头如同锤击,张口喷出一道血箭,踉跄倒走七步,红润的脸,立刻变成一片苍白。 “金掌玉印”及“芥子神功”本来无分轩轾,黄衣掌教只是胜在百年修为上,但其相差程度,也只不过相差一线,如今误会灵虚僧偷袭,单掌力拼,不啻功力打一对折,怎能拒抗宋岳全力一击。 此刻,黄衣掌教,强制伤势,目光中露出悲痛的光芒,望着宋岳。 虽然变起意外输得太冤,但是他究竟是输了! 峨眉掌门灵空禅师,眼见这种想不到的情形,早已闪身跃开,心中一阵惊恐,望着灵幻僧被围当场,忙晃身闪近黄衣掌教身前合十讷讷道:“掌教请勿误会,老衲此来只是为了……” 黄衣掌教倏然双目盯视着灵空禅师,一言不发,凌目中包含着愤怒及鄙夷,看得老和尚心惊肉跳,神色连变! 半晌,才冷冷道:“本掌教与宋掌门人为敌,但却不屑大师所为,死者已死,大师何必多言!” 语声一落,转向缓缓起立的宋岳沉痛地道:“本掌教此次败得虽然不服,但言出难收,天命如此,夫复何言,请尊驾谨记,藏派必有再履中土之一日,今日就此告辞!” 他身负重伤,羞愤难当,向二十四名弟子一挥手,喝道:“走!” 金色袈裟一拂,人已化作一道金虹,消逝在黑夜中。 于是其余藏僧狠狠地注视灵空禅师一眼,唰唰连响,俱向夜空逝去。 藏派喇嘛此刻将仇恨完全移向峨眉掌门,如不是因为掌教吩咐,早已群起而攻。 此刻,宋岳屹立原地,脸色冷漠地扫了峨眉掌门一眼,不屑地道:“堂堂中原七大宗派之一,竟不顾武林规矩,还不如夷狄门派光明磊落,实使人痛心。” 峨眉掌门弄巧成掘,闻言脸色一红,紫金杖一顿,厉叱道:“宋岳住口,本掌门为讨取昔年金顶血债而来,哪能管得许多?” 倏然,一道长虹,向峨眉掌门及灵幻僧划去,半空已响起一声娇喝:“咎由自取,还不礼佛悔过,竟敢偷袭,如此无耻,先吃姑娘一剑!” 商亚男刚才见峨眉掌门退出战圈,因顾忌喇嘛在场,恐另起变化,静观不动,如今儿喇嘛已退出复杂的战局,闻言怒火复起,向峨眉二僧出袭。 但宋岳却仍屹立当地不动,大喝道:“亚男,不要动手!” 商亚男闻言一怔,凌空收住招式,飘身落在宋岳身旁,娇声道:“岳弟,如此败类,不杀留着干什么?” 宋岳头道:“我既说过罗浮开派,比剑会盟,一并解决,岂可再失信于人!”语声到此一顿,转对峨眉掌门冷冷道:“大师如再不回去,勿怪在下出手毒辣,看看峨眉武功是否比‘金掌玉印’高明!” 峨眉掌门灵空禅师早吃过宋岳苦头,当然知道凭峨眉绝学绝非敌手,此来不过是想趁机打击。如今儿弄巧反拙,闻言不禁一震,目注宋岳怨毒地道:“好,罗浮比剑之日,峨眉定当索取血债。” 语声一落,向惊魂甫定的灵幻主持一打眼色,僧衣一振,即向夜空逝去。 商亚男见人影渐渐消失,蹬足道:“岳弟,秃驴心计恶毒,用心可诛,你怎么凭白地放过他?” 宋岳星眸依然暴瞪,口角翕张,似欲言语,却未出声。 商亚男大感奇怪,缓缓走近娇声道:“岳弟,你怎么啦?……” 岂知语声未落,宋岳倏然嘭的一声跌倒在地上。 商亚男心中一骇,失声惊叫,这时,她才知道宋岳所以放过峨眉和尚,敢情是因为自己身上已受重伤。 她慌忙俯身一察宋岳伤势,只见他已气若游丝,脉搏微弱,显系脱力气散之象! 这时,商亚男芳心大急,慌忙扶起宋岳,就想要输真元,使他恢复体力。 刚把宋岳盘坐好,默坐他身后,想调集真气,突然发觉身后一阵衣袂飘空之声,心中一震,倏然起身,转身蓄势待敌。 目光一闪,只见面前已站着一位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女子!一身素妆,神态显得清淡脱俗。 只见那素妆女子毫无敌意,盈盈一笑道:“商姑娘,惊动你,实感冒昧,但你要知道脱力散气,虽非重伤,但如你贯注真元太猛,反易促使他丧命,故不得不现身相告!” 商亚男见状心头略为一宽,但自觉与对方素不相识,是以问道:“你是谁?” 素衣女子见商亚男仍有戒备之意,微微一叹道:“商姑娘请放心,贱妾此来并无恶意,至于姓名,你日后自会知道,现在告辞!” 语声一落,人已掠出七丈,起落之间,轻灵之极。 在她语声中,商亚男倏觉身后微风一拂,闻言正一片茫然,转身一看,不由骇然惊怒。 只见一条纤小身形,挟着失去知觉的宋岳,人如流星般地,与素衣女子同一方向疾去。 商亚男想不到对方竟是施的声东击西,欲擒故纵之计,长剑疾速还鞘,身形如箭急起,娇叱道:“好贱妇,竟敢骗我,还不与我把人留下?” 但她因起步较晚,却落后了十丈距离。 只见前面二条人影如电飞掠,身法却不在商亚男之下,素衣女子闻言朗声道:“商姑娘请不必再追,我们也是欲恢复宋少侠功力,不过有些事情,欲与他商量罢了!” 商亚男提起全身功力,不肯放松一步,厉叱道:“有事情何不先说明,施出诡计,怎能令人相信?” 素衣女子突然停步转身道:“这实是迫不得已,如事先说明,姑娘也未必肯答应将少侠交给我。” 商亚男剑一挥,脚步微顿,道:“你究竟是谁?” 素衣女子微微一笑,道:“崔鸣之妻!” 商亚男心头怔,脱口道:“原来是崔夫人,耳闻贤名……” 说到这里,倏见背着宋岳的黑影,已一晃而逝,不由大急,喝道:“那一位是谁?” 崔夫人缓缓道:“是小女晴雯!” 商亚男恍然而悟,仇意虽消,醋意复起,冷冷道:“原来如此,请问你们要把宋岳带往哪儿?” 崔夫人诚挚道:“宋少侠决不致有所损伤,此刻不过带往寒舍,使他康复后,讨论一件事罢了。” 商亚男此刻再也忍耐不住,娇叱道:“不论你是好意恶意,但此举太不把我‘织女天星’放在眼中,快命令爱将宋岳送回,否则……” 崔夫人脸色微带歉疚,长长一叹,叹毕严肃地道:“贱妾虽感歉疚,但姑娘如不能谅解也是没有办法!” 商亚男娇容铁青,厉声道:“你不必再花言巧语,先吃我一剑!” 剑光陡然暴涨,唰的一声向崔夫人挥去。 崔夫人身形一晃,退出个丈,转身道:“姑娘不必相逼,罗浮开派之前,宋岳必定安全而返。”她顿了一顿道:“现在先容告别。” 语声中,人已恍若流星,轻泻而逝。 商亚男此刻怎肯甘心,一声娇叱,急起直追。 但崔晴文早巳跑得看不见影子,只有崔夫人恍若一缕淡烟,轻巧纵跃着。 以商亚男功力虽比崔氏母女二人略高,但经过一日一夜未眠,体力本已大为消耗,半个时辰过去,早已被对方走得无影无踪。 她怀着忧急的心情,秀目扫视着纵横的山巅,差些哇地哭出声来。 此刻,她心中仿佛有一种孤独落寞的预兆,心灵中似乎骤然失落了什么? 天色已将破晓。 朦胧的晨雾,使商亚男的视线及心情一片朦胧。 在焦急的心情下,不但追失了对方,而且使她感到茫然无依,不知所措。 她当然不肯放弃追索宋岳,但是却不知崔氏母女的地址,于是满山奔跑,四处搜寻。 川境的地理,她虽然熟悉犹如指掌,但是随着晨雾流散,她的希望也渐渐幻灭了。 朝阳照射着商亚男红晕的娇容上,有着一粒粒闪光,仿佛露水停留在荷花上一样,使人感到凄婉,悲痛! 她哭了! 她并非担心宋岳的安危,但却担忧心上人此去,使自己的感情多添了一层阻力! 于是,她停住身形,仰脸望着变幻的白云,心头思潮起伏,在气无可泄,恨无可出之下,她喃喃道:“假如不是峨眉秃驴,怎有这种变化,我非要上趟金顶,不捣一个天翻地覆,难消我心头之恨。” 商亚男星眸中悲痛的目光,渐渐抹过一层杀机。 身形一晃,唰的一声,回到驿道,嘬口长啸,火龙驹飞奔而至,商亚男飘上马背,一拍马头,立刻向峨眉山驰去。 岷山驿道上恢复了平静,昨夜惊险搏斗的痕迹,已被阳光所掩盖,留下的只是一片萧煞的气氛。 就当商亚男离去后,林中轻轻响起二声叹息…… 第八十四回 爱之弥深 恨之弥切 随着这二声轻轻的叹息,岷山驿道旁,闪出两个纤瘦的女子,一个约四十余岁,一个年约双十,正是崔氏母女。 只见崔夫人缓缓轻吁一口气,道:“我们总算摆脱她了,但看商姑娘刚才那种情形,她一定非常痛苦……” 崔晴雯幽幽地道:“娘,你为什么总替人家想,却不知道女儿心中的痛苦。” 崔夫人转首爱怜地望着楚楚可怜的女儿,微微叹息,笑道:“丫头,这次不是为了你……” 崔晴雯展齿一笑,抢着道:“好了,娘,算女儿说错了话,我们还不快看看他服下‘回春丸’好了没有!” 说着,转身就欲向林中走去。 “慢着” 崔晴雯怀疑地转过身躯,望着母亲脸色,奇怪地道:“娘有什么重要事?” 崔夫人注视着女儿娇容,道:“雯儿,娘知道你现在心目中除了宋少侠外,再也没有别的事物……” “娘,你现在说这些干什么……” “不,雯儿,听我说,现在娘希望你回答我一句话……” 崔晴雯急急道:“什么话?” “假如宋少侠另有困难,婉言拒绝,你怎么办?” 崔晴雯心头一震,讷讷道:“娘有这种想法?” 崔夫人微微一叹道:“事实摆在眼前,做母亲的虽然不希望自己女儿失望,但却也应该顾虑到女儿心里希望幻灭后所引起的后果。”她语气沉重,说到这里一顿,倏然摇摇头,继续道:“以你的容貌品格,虽然世上并不多见,但是他所遇到的女孩子,并没有一个比你差的,何况他又这么容易吸引人,唉!假如我是他,也不容易下决心选择的!” 崔晴雯听了,点点头,倏然明媚的秋波中闪过一丝煞机,缓缓道:“假如他拒绝娘的话,我会杀他代爹爹报仇,然后再自杀。” 崔夫人脸色一变,沉声轻叱道:“雯儿,你怎可做得这么过分……” 语声未完,崔晴雯倏然扑在母亲肩上,泪如泉涌,低泣道:“娘,依你说,女儿该怎么办?” 崔夫人扶正女儿娇躯,拍拍她肩膀,轻轻一叹,道:“雯儿,你应该坚强些,镇定些,唉!天下母亲都是帮自己女儿的,听娘的话,娘尽力帮你,但是,不论成功与否,你不要冲动,听娘的话。” 崔晴雯凄惋地道:“娘,我答应你,去看看他吧。” 母女二人有了默契,缓缓走人林中,见宋岳尚依着一棵大树躺着,脸色虽恢复了红润,但尚未醒转。 二人在一旁对面而坐,静静地注视着,在这刹那,崔晴雯脑海中立刻泛起一幕幕往事…… 于是六年前救宋岳的情形又映现在眼前,她暗暗感到如自己父亲当初不加入红灯教,今天不会搞成这样情仇难分的僵硬局面…… 在她的胡思乱想中,宋岳倏然吐出一口气,眼皮缓缓睁开,当看见对面盘坐着的竟是崔氏母女,脸上立刻泛起一片惊异的色,嘴刚一动,似要说话,崔夫人已抢先道:“宋少侠,你吃了我的‘回春丹’,先别说话,运功恢复真力后,我们再慢慢谈……” 宋岳心头一片糊涂,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与她们坐在一起,而商亚男呢? 但当他听到崔夫人这种慈祥的劝告后,不得不遵照所言,遂感激地瞥了一眼,立刻合上双目,默默运起功来。 三周天后,宋岳周身一片舒泰,疲劳尽去,马上睁开眼皮,倏然振衣起身一揖道:“在下受贤母女再三相援,请先受宋岳一拜!” 崔夫人微微一笑,待宋岳揖毕,指指地上道:“宋少侠,这次你不过脱力,没有我们,商姑娘一样能使你恢复真力,只是我想与少侠说几句话,故而把少侠留下,尚请勿见怪,我们还是坐下来谈。” 宋岳微微颔首,复行坐下,急急道:“商姑娘哪里去了?” “先走了,少侠难道不知道她去哪里?” 宋岳哦了一声,抛过这问题,道:“崔夫人留下我,不知有什么指教?” 崔夫人望了望女儿,微微一叹道:“要留下你的并不是我,而是我女儿……” 宋岳闻言心头一震,在这刹那,迅速想起击伤崔鸣的一幕,脸上闪过一丝歉疚之色,对崔晴雯讷讷道:“原来是崔姑娘,宋岳昔日承你一言雪冤,尚未拜谢大德……” 崔晴雯幽幽拦着道:“岳哥,往事不提也罢……” 宋岳心中又是一怔,只见崔夫人微微一叹,道:“其实贱妾也有一句话相问,希望少侠能凭良心据实以告。” 宋岳忙道:“夫人请说,区区绝不伪词掩饰。” 崔夫人点点头,脸色一正,道:“请问宋少侠到今天,是否还记恨崔家一门?” 宋岳以严正语气,急急道:“夫人何必说出这种话,承贤母女深明大义,再三施恩,宋岳怎还能以怨报德。” 崔夫人含蓄地一笑道:“你这话恐怕言不由衷罢?” 宋岳脸色一肃,正想严正回答,倏然忆起掌伤崔鸣之事,讷讷道:“夫人是指崔大侠而言……” 崔夫人没有表示可否,仅灼灼注视着宋岳。 宋岳微微一叹道:“如以崔鸣往昔所为,宋岳自无法抹掉这些仇恨的记忆,但是恶人向善,尤为难能可贵,加上贤母女苦心感化,再三相救,故宋岳只觉长霸掌伤崔大侠,实在遗憾,而且始终内疚……”说到这里,立刻殷殷问道:“不知崔大侠如今康复否?” 崔晴雯脸上立刻抹过一层凄凉之色,同时摇摇头。 宋岳心头猛震,脱口道:“什么?崔大侠难道已作古人?” 崔夫人幽幽一叹道:“事情虽没有这么严重,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宋岳星眸扫视着,神色迷茫地道:“这话我实在不懂,夫人能否解说清楚一些?” 崔晴雯激动地道:“爸被你十成功力一击,命虽救回,但却功力全失,形同废人,你难道不知武人失功的滋味好不好受?” “啊!”宋岳脱口惊呼! 他立刻想起昔年酒叟的遭遇,以及自己在身中“残血掌”后的心境,他讷讷道:“当初我实在糊涂……” 崔夫人倏然打断他自疚的语声道:“但是外子并不恨你……” 宋岳急急道:“酒叟昔年曾出关外觅求‘金线莲’,得以恢复功力,夫人,待宋岳罗浮论剑事了,必与酒叟前辈跑一趟关外,找寻此种药草,为崔大侠治疗。” 崔夫人摇头笑道:“宋少侠不必再介于怀,外子心如槁灰,已不想恢复功力奔走江湖,武林人物能终老林泉,颐养天年,也是一大佳事。” 这话说得宋岳心中一阵慨叹! 的确,白云苍天,世态炎凉,奔逐于江湖,终日碌碌,又系为了何事?他开始觉得崔夫人不但贤慧,而且是一位难得一见的智慧女性。 他心中杂念纷起,只见崔夫人又道:“外子不记恨你,同时也深悔过去罪孽,所以他有一样要求,希望你能接受。” 说到这里,清澈祥和的目光,露出急迫的企望。 宋岳立刻道:“崔大侠如今既已向善,即是我道中人,什么要求,但请说出,宋岳无不遵命办理。” 崔夫人这时移目注视一下女儿,见崔晴雯脸色微红,缓缓地低下头去,不由微微一叹,别转话锋道:“宋少侠,你七年来对我这独生女有何看法?” 宋岳心头一怔,暗忖道:“莫不是为了她?” 但口中却道:“晴雯姑娘禀承夫人贤慧之天赋,才貌双全,确是一不可多得之女性。” 崔夫人展容一笑,道:“承少侠赞誉,贱妾心中甚慰,外子与我的意思,想将文儿终身托付于你,未知你肯允纳否?” 宋岳神色一愕,暗道:“果不出我所料……” 他心中虽这般想,但是一时之间,却无法接口答复,讷讷道:“这……” 崔夫人此刻望着宋岳怔然口吃神态,缓缓一叹又道:“四异一毒本来并列武林,只不过正邪异途,水火难容,难得外子悔过向善,改帜易辙,一新江湖耳目,但却不愿二家后代为了以前他自己的谬行,弄得恩怨难分,故提出要求,少侠如能采纳,恩怨了了,也是一件愉快之事,贱妾希望能够立即听到答复。” 宋岳闻言,既不能说不好,又不能说好,思潮纷起,心乱如麻。 他目光一瞥崔晴雯,见她含羞低着头,却不时以幽怨期望的目光,偷视着自己。 望着她美如天仙的娇容,脑中立刻映上一幕幕的往事,一个个娇艳的影子,像走马灯般在脑际一一闪过。 想起商亚男,一路而来,深情所寄,而且自己当众对她亡父亲口答允的婚事,今后应该如何自处呢? 还有心神丧失的范纨兰,楚楚可怜的文芷鹃,这二位世妹,自己固然应负照顾之责,至于终身大事,尚可不谈,但是为救自己掌伤,甘愿牺牲清白之身的“飞羽仙子”妃湘君呢? 这些在自己周围的少女,并与自己有深厚的渊源,如要选择,实在困难,尽管顾此失彼,但却不得不选择,终不成像皇帝一样,可以设置三宫六院。 他静静地回忆着,慢慢地考虑着,终想不出一个适当的办法。 宋岳仰天长叹道:“请夫人原谅,我实不愿在目前答复这个问题。” 崔夫人点点头道:“贱妾知道要少侠立刻答复这问题,一定很困难,但是为了自己女儿,也为了少侠,贱妾愿进一言。” 宋岳迷茫地道:“夫人请说!” “贱妾知道倾心少侠风仪的少女,不在少数,以客观的看法,各有胜场,难分瑜亮,但在皆难取舍下,少侠似不妨内心衡量,其中谁对少侠曾有较大的帮助,这并不是说要少侠以恩德作感情的代价,实际情形,却惟有这条思路,或可有助于决断,未知陋见尚值得少侠采纳否?” 她这番话,也用尽了苦心,宋岳岂有不了解之意,暗忖道:“在这些少女中,如以所受恩德来衡量,当以眼前崔晴雯为重,想当年如没有她,又何来今日之宋岳,掘坟再生,深谷救危,一言解冤,这些恩惠可说除了酒叟之外,没有任何人可能比拟的,何况她是非分明,情深似海……” 想到这里,不由深深一声长叹,道:“夫人良言,宋岳能不俯首听众,可惜……” 崔晴雯螓首倏然抬起,深邃的目光直视宋岳,星眸中射出的光,不知是怨是恨? 崔夫人急急抢口道:“可惜什么?” “宋岳实有难言之隐!” 崔夫人正容道:“假如少侠认为我母女二人尚值得倾诉的话,何不略说一二?” 宋岳目光一扫,摇摇头道:“以夫人及晴雯姑娘所施于宋岳的恩德,以及为人之品格,敢不以告,可是……” 语声至此,倏然振衣起立,躬身一揖道:“晴雯姑娘才貌无双,天下如宋岳者,比比皆是,在下辜负好意,但定当留意佳才,加以撮合,望夫人勿怒!” 此言一出,崔晴雯娇容惨白,如聆判死刑,倏然一声娇叱,道:“不知好歹的宋岳,你以为姑娘一定要嫁你?” 身形一纵而起,玉掌连翻,一口气攻出七掌。 她痛心欲绝,在失望之下,悲嫉交杂,神经有些错乱,这七掌招招具是攻向宋岳致命之处,迅疾绝伦,劲气立刻飘然四溢。 宋岳料不到崔晴雯会突然出手袭击自己。 这位娇美无比,自行江湖,即行相识暗恋自己的少女,如今竟变得这么狠辣,竞欲出手制自己死命,这是谁也不敢相信的,然而,现在…… 宋岳一惊之下,晃身飞闪,口中喝道:“崔姑娘,你怎么啦?” 崔晴雯这时状若疯狂,秀目中淌着泪水,口中嘶哑地叫道:“我要你的命!” 娇躯一划,又攻出三掌。 宋岳虽不怕她,但是眼见她这种状态,怎愿还手,立刻横飘三丈,鼻中一酸,道:“崔姑娘,请停停手,听我说……” “有什么好说的,今天不是我死于你手,就是你死于我掌下!”崔晴雯含泪娇叱。 第八十五回 落花有意 流水无情 在崔晴雯来说,她对宋岳是伤透了心,因相爱过深,而此刻之刺激,已使她的神志陷于不清。就在此刻,崔夫人一声娇叱! “雯儿,还不住手!” 身形一弹,疾如石火,就向崔晴雯手腕扣去。 她这声娇喝,舌绽春雷,使得神志不清的崔晴雯脑中猛然一震,攻出的招式不由微顿,手腕被她母亲一把扣住。 这时,她瞪眼直视母亲,倏然扑倒在崔夫人怀中,哇的一声,痛苦失声,喊道:“娘……” 她此刻是极端伤心,加上失望的痛苦,使她情不自禁,泪如泉涌。 崔夫人扶着晴雯,目光露出一股爱怜的光芒,摩抚着女儿的香肩,沉痛地道:“雯儿,你怎可如此冲动,爱的真谛并不是占有,而是牺牲,唉!我知道你心中难过,但是,当你仔细想一想后,你就知道你自己刚才的举动险些铸成大错,你父亲刚悔过向善,你岂可又背上逼婚恶名。” 她话一说完,立刻抬头向怔立一旁的宋岳道:“宋少侠,终身大事不能勉强,你对崔氏一门既有顾忌,我们母女也无法高攀,请就此永别!” 语毕,扶着崔晴雯,就向林外走去。 宋岳见状,一时愕然,不知是阻拦好,抑顺其自然好。 眼见崔氏母女渐渐消逝的身形,不由仰天长叹,喃喃道:“崔姑娘,原谅我吧,宋岳知道对你不起,但是,你怎能知道我心中的痛苦,我不能对人绝情,因此宁可薄幸!” 他想起“飞羽仙子”妃湘君的清白,觉得自己不能接受其他少女的恋情…… 此刻,他一咬牙,身形一起,如晨鸟出林,窜出林中,向驿道飞驰。 岂知刚出三里,陡闻一阵蹄声,远远驰来,宋岳目光一瞥,见一道红影,快如烟雾,细一注目,不由心中一惊,暗呼道:“是火龙驹,怎么空骑急奔,商亚男呢?” 只见火龙驹一见宋岳,倏然停住四蹄,仰首长嘶。 宋岳拉住缰绳,轻轻拍拍马头,倏见火龙驹用嘴叼着自己衣袖,回首向上示意。 宋岳暗暗奇怪,他虽知宝驹日久通灵,却不知此举是何用意,下意识地飘身落在马背,身刚坐好。 只见火龙驹,倏然又是一声长嘶,四蹄飞腾,转首向来路冲去。 宋岳心中一怔,连忙双腿紧挟马腹,只见火龙驹如腾云驾雾一般,向前急驰。 此刻,他知道灵马自动奔跑,必含深意,眼见反正是往罗浮方向,干脆看看火龙驹是奔向何处?为了什么? 心念既定,宋岳端坐马上不动,只见两旁景色如江河倒泻。 约二个时辰,火龙驹竟然向山上奔驰,宋岳注目一看,心中赫然一震,原来已身在峨眉山麓,奔的正是金顶方向。 他心中大概已悟到这是怎么一回事,一勒缰绳轻轻拍拍马头,轻轻道:“马儿啊!我知道了,在这里等我吧!” 语声一落,人已如飘风之叶,疾迅向金顶掠去。 午时的阳光,射出一片金光,宋岳提出全身功力向金顶攀登。 一上金顶,宋岳耳中已闻见阵阵叱喝,夹着兵刃相接之声,还有商亚男凄厉的长喊。心中一急,身形一晃,已上了寺院墙头,星眸向上一扫。 只见商亚男长发披散,全身浴血,与百余峨眉僧侣陷入苦战。 只见她一派进手招式,竟不顾自己,状同疯狂,但剑掌扫处,虽仍威猛凌厉,招式转运已显迟钝。 寺院广场中,峨眉掌门灵空僧及三堂主持之一灵幻僧及峨眉三老,灵镜、灵智、灵净等一代高手与二三代弟子百余人正拼命进击。 看清现场情况,宋岳剑眉猛剔,刹那之间,旧恨新仇,齐上心头。 这时,只见灵空掌门紫金权杖连出三招,金光飞舞间,口中厉声道:“丫头,你老子死后,双星只剩下一星,今天,本掌门要叫你这颗天星也落在金顶之上。” 商亚男凄厉地笑道:“秃驴别打如意算盘,姑娘就是要死,也要割掉你们一百颗光头。” 语声中,剑剑连环,飞起一片狂澜,涌向周身,挡住阵阵群袭。 宋岳再也忍耐不住,口中发出一声清越朗啸,嗖地长剑出鞘,就向场中泻去,舌绽焦雷,大喝道:“峨眉和尚,还不停手。” 剑化万道灵蛇,唰唰唰三剑,就向灵空禅师扫去。 这三剑速度之快,犹如三剑齐出,端的倾古凌今。 宋岳的突然出现,使场中所有僧侣,心中一凛。 耳闻雷霆大喝,俱面现惊容,峨眉掌门一声轻哼,挡住宋岳三招,宽大僧袍一挥迅速暴退。 此刻,宋岳一把拉住商亚男,关心地道:“你受伤没有?” 商亚男见宋岳倏然到达,心中倒翻了五味瓶,不知是悲是喜,摇摇头,陡然落下二行清泪,如不是面对着百余峨眉僧侣,早就痛快地扑入宋岳怀中,大哭一场。 宋岳见她狰狞的脸色倏变柔和,双目涌泪,不由心中一惊,问道:“亚男,你怎么啦?” 商亚男娇声道:“岳弟,没有什么,我是太高兴啦!” 她见宋岳安然而返,怎不喜得掉下眼泪。 宋岳见商亚男安然无恙,心中一定,此刻他目光一扫围在四周的峨眉僧侣,口中发出一阵冷笑,对灵空掌门道:“佛门子弟首戒为恶,想不到堂堂掌门,附魔于先,阴谋于后,难道真想万劫不复,一门覆灭!” 峨眉掌门灵空禅师仰天凄厉长笑,道:“宋岳,峨眉与你有翻江倒海之恨,誓不两立,今日你再上金顶,咱们速作了断,不是你魂断峨眉,就是佛爷剑下作鬼……” 老和尚双目充血,充满了恨怒的仇火,语声一落,一挥僧袍,右手一举紫金权杖大声喝道:“本掌门凭祖师法杖命谕各代弟子,今日不论生死,擒住二人,不得有误。” 峨眉诸僧皆合十应诺,僧衣乱飘,立刻把宋岳及商亚男围得水泄不透。 宋岳星眸冷冷一扫,见除了灵空禅师外,其余僧侣神色皆露出一片惊恐之色。 他知道这批峨眉僧侣只因为无法违背掌门命令,其实心中早已胆怯,暗思:“杀贼杀王,峨眉僧侣何辜,我何必一定要剑剑诛绝。” 想到这里,心中已有主意,对灵空掌门冷冷道:“灵空,你自己悍不畏死,难道不顾门下百余弟子?” 灵空厉叱道:“何必假作慈悲?” 宋岳冷笑一声,不屑地道:“假如我是假慈悲,早巳动手,谅峨眉百余弟子,尚不在宋岳眼皮之下!” 峨眉三老之一,灵镜大师倏然越众而出,沉声道:“耳闻少侠即将召开罗浮论剑大会,曾言不论恩怨,到时一并解决,请问何必使商女侠硬闯本寺,施下这等杀孽。”说到这里,用手一指地下十余具惨死的僧侣尸体,继续道:“本门掌门大师或有不对之处,但你此举何异逼虎跳墙,峨眉虽自知不是少侠敌手,但士可杀,不可辱,只有一拼!” 宋岳鼻中一嗤,正想说话。 一旁的商亚男闻言柳眉倒竖,娇叱道:“你们既然明白论剑大会召开在即,为何贵派掌门却趁宋少侠与藏派喇嘛拼搏时,突然出现欲下暗算,堂堂峨眉掌门如此卑鄙,尚有何颜再出口责问。” 灵空掌门紫金权杖一顿,暴喝道:“丫头饶舌,佛爷先教训教训你!” 语声中,权杖一划,化作一溜金色豪光,向商亚男飞撞而至。 宋岳星眸煞焰暴射,长剑幻出千重剑影,剑气激荡中,就向禅杖硬生生挡去,口中大喝道:“灵空秃驴,小爷今天要你知道什么是恶有恶报,善有善报!” “叮叮当当……” 连声暴响中,灵空掌门禅杖吃不住宋岳神力,硬生生荡开一尺。 但灵空掌门功力究非凡俗,一招被挡,就势变式“玉虚三十六剑”夹在杖法中施出,漫天金光中,唰唰唰,“韦陀降魔”,“玉轮起云”,“太虚云涌”,接连三杖,打向宋岳要穴。 宋岳心头杀机已起,身躯已跟着一丝微风,欺至灵空掌门左侧三尺,左掌如劈如推,向前递出,正是“狂风掌法”中的“风偃荒草”,一股狂飚,直撞对方双肩,剑如一轮弧光,反向紫金权杖撩出,演的是“闪电快剑”中的“电耀苍穹”。 这二般绝学配上“芥子神功”,真可说惊天地泣鬼神。 灵空掌门神色一凛,宽大的僧袍接连变化三个身形,才堪堪躲过。 这二人拼搏四招,只不过在刹那之间,峨眉僧侣一见掌门已经动上手,僧袍齐动,正欲群袭。 宋岳长剑飞舞,撒出满空银星,嗔目大喝道:“难道你们都不怕死?” 这样大喝犹如晴天焦雷,震得在场众人耳膜俱鸣。 百余峨眉僧侣闻声神色俱形一凛,身形微顿。 灵空掌门一声暴叱,紫金权杖,连出三绝招,但宋岳胸有成竹,剑光连闪,已化去对方进攻招式,大声道:“佛门首重修身,各位如想保全峨眉一门清誉,请立刻停手,宋岳只惩首恶,不究协从。” 语声方落,峨眉掌门已眦目欲裂,暴叱道:“好个宋岳,竟欲挑拨离间,打!” 僧衣一振,金杖如金虹横空,径击宋岳天灵,左掌一招“六丁开山”,挟着漫空劲气,向宋岳前胸撞至。 老和尚老羞成怒,这杖掌二式,已凝集他毕生修为,作弧注一掷。 宋岳心中微凛,剑势一转,白光飞舞中,身形已斜踏三步,堪堪避过这凌厉一击,正欲还击,倏见峨眉三老齐声大喝! “掌门及宋少侠暂时停手!” 三条灰影,疾向场中射至,三条禅杖,硬生生把宋岳的长剑及掌门的紫金权杖挡住。 宋岳身形微退,持剑屹立,双目冷焰暴射,正想说话。 只见峨眉三老,神色肃穆地向掌门齐行一礼,灵智首先语气悲痛道:“掌门师兄,事到如今,吾等不得不请师兄考虑一件事。” 灵空掌门神色一惊,一顿权杖,迷茫道:“三位师弟这是什么意思?要老衲考虑什么事?” 宋岳及商亚男此刻也感到糊涂,怔怔注视着,不明白峨眉三老突然插身,口出此言,目的何在? 只见灵智向灵镜、灵净二老一望,合十俯首道:“为了峨眉一门未来声誉,灵智等恳请师兄交出掌门权杖!” 此语一出,灵空禅师脸色陡然一变,阴声道:“你们是想叛变本掌门?” 灵镜大师插言道:“师兄误会了,其实当初加入红灯教时,师弟等已极力反对,但师兄执迷不悟,致造成今日之局面,如今请师兄交出权杖,不过是想另选掌门,洗涮江湖耳目,使峨眉一派仍能延续下去。” 灵空狂笑道:“你们竟如此畏惧宋岳?” 灵智合十肃声道:“师兄此言差矣,吾等并非畏宋少侠一人,却畏惧武林公理。” 这话听得宋岳暗暗点头,觉得峨眉一派中,还是有明白是非之人。 只见灵空禅师脸色铁青,一举权杖道:“面对强敌,本掌门不愿同门相残,请尊重列代先师所传法杖,不能违命。” 灵智微微一叹道:“师兄切勿执迷不悟,法杖虽然代表本门至尊,具有无上权威,但师兄忘了本门戒律第八条,掌门如有勃言勃行,本门长老行议处罢免,另行物色掌门人选。” 灵空禅师耳闻此言,立刻脸色灰败,倏然仰天狂笑,道:“好,好,我就成全三位师弟心意,但是我死不暝目。” 语声甫落,竟自举紫金权杖向天灵盖敲去。 峨眉三老见状大震,齐声惊呼:“师兄,你……” 但是事出突然,要拦已经不及,只听得卟的一声,灵空禅师已血光进裂,脑浆四溅,当啷一声,紫金权杖落地,尸体已经缓缓向地上倒去。 场中气氛,顿时变成凄凉。 峨眉三老,齐行下跪,向着尸体合十拜下,灵镜大师悲声道:“师兄,你是何苦,虽然你有错,但是我们并非要逼你死……” 是的,峨眉三老并非要逼灵空掌门死,只不过一向不满师兄孤行,使峨眉一门几乎不能立足江湖,加上宋岳仗理兴师问罪,想请师兄退出掌门之位,缓和一下情势。 但是料不到灵空禅师,在悲愤交加之下,自觉内外相逼,再也无颜苟活,不得不自裁…… 宋岳看得暗暗慨叹! 他此刻觉得灵空掌门倒并非是十恶不赦之徒,只不过行为偏差,钻进了牛角尖,以至身败名裂,自食恶果。 这时,只见峨眉三老缓缓起立,灵智僧抬起紫金权杖,对宋岳缓缓道:“敝派掌门已经自裁,对少侠来说,已经得偿怨仇,不知是否能高抬贵手,和平相处?” 宋岳长剑还鞘,朗声道:“三位高僧既明大义,区区怎能再记前仇,比剑论盟大会在即,届时敬请光临。” 语声至此,转对商亚男道:“我们走吧!” 商亚男狠狠地向场中峨眉诸僧一扫,喃喃道:“便宜了这批和尚!” 显然,她是余怒未熄,恨尚未消。 这时,灵镜僧已合十道:“宋掌门人既如此说,老衲等届时当恭领教益。” 宋岳心想罗浮开派已近,不能再事耽搁,遂一拱手,道:“后会有期!” 一拉商亚男,二条光影,已向寺院外泄去。 金顶上的钟声响起了! 这是掌门圆寂的信号…… 而宋岳已拉着商亚男飞掠下金顶,招呼着火龙驹,向罗浮山进发。 于是川北驿道上,二人一骑,向粤境急驰。 约一日时间,进入粤境,罗浮山已远远在望。 望着罗浮山,宋岳一阵感叹,前尘往事,一幕幕地在脑中复现。 自从他遇见恩师百里鞠到现在,已经第七个年头了,现在他将完成师门第二个遗命,而罗浮山与他以前来时已大不相同…… 第八十六回 罗浮开派 比剑论盟 百粤的罗浮山,的确与以前大不相同。 昔年游人稀少,一片荒凉。 而如今,武林高手,纷来沓往,一片热闹,山道上不时出现健马行人,个个精神奕奕,显然都是知名高手。 不错,大江南北,五湖四海的有姓有名人物,闻罗浮开派,俱都到了,大家都仰慕着宋岳的风采,想参加盛会。 主要的,还是论盟比剑大会,使武林中人人瞩目,大家都想知道七大宗派是怎么一个排名法。 如今罗浮主峰的山腰子场上,与以往已大不相同,从山脚往上走,经过一个古色古香,龙飞凤舞的牌楼。 过了牌楼,是一级级登山石阶。 到了顶端,踏上平阳,立刻呈现一片精致的房屋,进门之处,悬着一块横匾“罗浮宫”。 这正是罗浮派的重地,“龙神”上官奇率领手下,一年中的杰作。 现在宫中执事等等已经由早到达的酒叟全部安排好,连邀请的帖子,也早已派人发出。 离罗浮大会,尚有六七天,酒叟忙得不亦乐乎,但宋岳的影子,却仍不见到,这使酒叟心中一片焦急,江湖上的英豪陆续到了,酒叟又不得不强装泰然地应酬一切。 但是对宋岳的消息却一桩接着一桩传来,耳闻他无恙,酒叟也悬虑略放,但仍每天到山脚下的牌楼边穷目远眺。 今天,离罗浮开派尚有四天,酒叟一清早就下山嘹望。 表面上是散步,内心实在等宋岳。 他远望着青翠的山岭,焦急地诅咒着,这时三条娇小人影,从罗浮宫飞泄而下,掠落酒叟身旁,正是“飞羽仙子”妃湘君及文芷鹃、范纨兰。 文芷鹃黛眉轻皱,对酒叟道:“公孙前辈,宋哥哥怎还没有到?” 酒叟狠狠地抓了一下乱草似的白发,恨恨道:“谁知道他在干什么,老头子从来不知等人是什么滋味,现在总算尝到这种味道了。” “飞羽仙子”走近酒叟,娇声安慰道;“公孙前辈别急,我想宋少侠不会如此糊涂,他也应该知道日期快近了。” 洒叟目光望着远方,微微颔首。 倏然远处出现一点黑影,向罗浮峰如飞而来。 “飞羽仙子”秀目陡然一亮,微一凝视,喊道:“宋少侠到!” 二女及酒叟心头同时一阵振奋。 远处的黑点由小变大,果然是宋岳及商亚男,同乘一骑,如飞而来。 宋岳远远望着罗浮峰腰的连云房屋,心头一阵兴奋,一见酒叟及三女翘首候立,陡然长身一掠,飞快泄至,抱住酒叟,激动地道:“公孙前辈,你……” 相隔近年,老少二人晤面,他已激动得语不成声。 酒叟此刻一见宋岳,恨恼俱去,抱着宋岳宽阔的肩膀,语声颤动地道:“唉!你怎么这么晚才到,客人都快到齐了,主人尚未至,岂不急煞我老头子。” 说着,慢慢推开宋岳,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好像惟恐宋岳身上少了一样什么东西似的。 宋岳忙颔首道:“我知道,但路上阻碍太多,由青海返身,就……” 酒叟忙摇手道:“你不必说,江湖早有传言,我老头子已经听到了,现在你应该先进罗浮宫把一切事务理好,免得临事慌张,贻笑大方!” 宋岳微微颔首,望着高大耸立的牌楼及山腰辉煌的房屋,慨叹道:“建造如此浩大,也苦了上官大侠了,‘龙神’他人呢?” 酒叟长叹一声道:“上官奇宁折不弯,竣工之日,就向我告辞,声称诺言已了,再无留恋,就率手下,飘然而去。” 宋岳急急道:“你没有挽留?” 酒叟微微一叹,道:“我老头子岂会如此不通人情,但他辞意已坚,声称无法研创出胜你剑术的绝学,誓不再出江湖。” “唉!他也把‘名’心看得太重了,真不愧是一世英豪!” 宋岳喃喃说着,已向三女打声招呼,倏见范纨兰深情地注视自己,忙赴上二步,惊喜地道:“唉!范二妹!你病好啦?” 范纨兰微微颔首,道:“这是文家妹妹的功劳,岳哥,听妃女侠说起经过,我实在对不起你!” 宋岳忙安慰着,当他的目光与妃湘君相遇时,心中扑地一跳,想起昔日锦绣帐中,芙蓉春暖之事,不由脸色微红。 在他与文芷鹃、妃湘君话旧之时,商亚男已上前与酒叟见礼,酒叟埋怨道:“商姑娘,你当初为何不辞而别,害得我这位宋岳老弟心急如焚!” 提起前事,商亚男心中惭愧,她怎能说出当初是为了吃醋,忙含糊地娇声道:“晚辈当初不过心急父仇,倒害得前辈担心……” 洒叟摇摇头道:“年轻人切忌血气冲动,这点你应该多学学我这位宋老弟,他要比你坚忍得多。” 商亚男目光一瞥三女与宋岳亲切谈笑着,同时发觉三女对宋岳眼中皆含着一股异常光芒,心中一动,低声道:“公孙前辈,晚辈想拜托你一件事。” 酒叟见商亚男倏然神秘而郑重地说出这话,心头微怔,道:“什么事?只要我老头子帮得上忙,绝不推却!” 商亚男一拉酒叟衣袖,离开远些,脸色绯红,娇声讷讷道:“前辈,家父临终之时将我托付宋少侠,不知你老知道这件事否?” 酒叟望着她娇容,倏然领悟,笑道:“商姑娘是欲老头子做现成媒人……”说到这里一瞟宋岳,点点头道:“老头子女子久没有痛快地吃一顿酒,这次可有着落了。” 商亚男忙施礼一福道:“那就请前辈成全了。” 酒叟敞声大知,道:“好,好。” 倏然,他想到范纨兰及文芷鹃等平日对宋岳的关怀,不由寿眉一皱,暗忖道:“这事情其中麻烦尚多,我怎么一时高兴,竟冲口答应……” 但他的爽朗笑声,早已惊动了宋岳及妃湘君等,宋岳转首道:“前辈,有什么事值得如此高兴?” 酒叟微一沉思,含糊道:“值得高兴之事太多,老弟,我们上去吧,老头子慢慢再向你说。” 商亚男心中微笑,她算盘打定,棋占先着,心事落地,忙向范纨兰及文芷鹃、妃湘君打招呼,于是一行六人缓缓登上石阶,进入罗浮宫。 早到的武林人物,此刻早已在二重大门恭候。 经过洒叟介绍,——寒喧,于是酒叟与宋岳经过广场走人大厅,召集宫内执事,向宋岳一—参见,自报姓名。 宋岳见酒叟处理得有条不紊,心中万分感激,略洗征尘,即与酒叟巡视房屋。 酒叟一路指点,何者是客房,何者书房,何者是练习室,练武厅…… 时间在匆忙中溜了过去。 第二天,青城掌门镜清道长率着三名弟子到了。随到的还有华山掌门“灵雕”陆天容。 第三天,昆仑、点苍、武当、少林,四大掌门都到了。 第四天,正是宋岳一年前宣布的罗浮开派、比剑论盟之日,罗浮宫内人头攒动.差不多武林中的有名人物,齐都到齐。 但是只有峨眉一派,尚未有人来,还有就是使众人心中猜测不已的“孔雀令主。” 酒叟曾为此事探问过武当掌门,但这位老道士却微笑小看…… 因为谁也不知道“孔雀令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当初她既已讲过宋岳要比剑论盟,除非先通过她这一关,故而“孔雀令主”的迟迟未现身,引起每个人心中的猜疑。 但是,宋岳却并没有介怀,不论“孔雀令主”到不到,这并不影响他的罗浮开派与比剑论盟。 天色未亮,五更正,罗浮宫中传出三晌钟声。 这是罗浮宫开派举行典礼的开始。 大厅中二旁排满了来宾观礼的坐位,中间长形供台上,前后参差放列着罗浮一派二—卜四个列代祖师灵位。 火烛高燃,香烟缭绕,宋岳已穿着整齐的礼服,由酒叟陪同缓步进人大厅,到神案前点香恭祭! 他跪下喃喃祷告着,一切仪式完毕,宋岳起立,亲手洒酒,接着转身向厅中百余高手,目光缓缓巡视。 他的脸上已露出一片神光,雍容的风度中,显示着一代掌门的风度及气派。 宋岳巡扫完毕,肃声道:“罗浮百年未现江湖,宋岳承先师遗命,重振宗派,深感责任重大,承诸位看得起,不惜千里跋涉,光临指导,宋岳万分感激,今后当骥附各位之后,为维护武林正义,尽武人之责任……” 他谦恭而严肃的语气,立刻赢得满堂掌声。 宋岳待掌声稀落,又沉声道:“但宋岳师门自百年前在华山论剑惨败以后,即遗散弟子,闭关自修,遗命百年第二次论剑,必须挽回颓落的声誉,此项遗命,时过境迁,宋岳不敢挟技自逞,但却不敢有违师门遗命,因见武林中纷争时起,道义荡然,然能借比剑论盟大会召开,彼此印证武学之余,能开诚布公于一堂,未始不是一件佳事,故宋岳大胆召请,请各位了解区区苦心,志在使武林今后能在同一条例下清静安宁,并非是挟技而逞勇称能。” 这番话婉转得体,又博得一阵彩声,但六大门派都皆静静地坐着,既未表示赞成,也未表示反对,空气中立刻显得有些异样。 宋岳知道六大门派心中对自己怀有芥蒂,也不以为意,立刻宣布道:“现在场中已预备好,敬请各位掌门及英雄长者移于广场。” 于是群雄鱼贯出厅,众目瞥处,正厅前的广场上,两旁已排列着坐位,中间南北相通,相隔五丈,不用说是比武场子。 东旁坐位前,一列排列着七个太师椅,锦缎铺褥,显然是七派掌门之坐位。 两旁也同样五个太师椅,却是准备酒叟及四女所坐。 宋岳待群雄就位,站立场中,朗声道:“比剑沦盟大会开始……” 语声未落,少林掌门倏然禅杖一顿道:“宋掌门人且慢宣布,尚有人未到。” 宋岳皱眉道:“大师是说谁?” 宋岳刚宣布比剑论盟大会开始,少林掌门倏然一顿禅杖道:“宋掌门人且慢宣布,尚有人未到!” “是谁?” 通慧大师微微一笑,道:“孔雀令主。” 第八十七回 孔雀发怒 飞虎逞勇 宋岳正容道:“中原武林聚会罗浮,以百年例律岂能为‘孔雀令主’,而误时间,在下以为,论剑比盟,应不受任何影响,照常进行。” 语声甫落,半空倏然响起一声清叱,接着一道黄影,飞泻而落,宋岳心中微惊,星眸一瞥,赫然是“孔雀令主”南海仙子。 只见她屹立当场,冷冷道:“宋岳,你口气果然不小,本令主现在赶到,为时未晚。” 说到这里,肩头长剑,呛啷出鞘,手腕微抖,幻出朵朵梅花,继续道:“今天你宋岳如不能胜我手中长剑,嘿嘿!比剑大会就不容你主持!” 宋岳闻言,脸色微变,仰天狂笑,道:“在下每次对仙子容忍,你可知道为了什么?” 此言一出,“孔雀令主”神色一怔,不知宋岳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冷冷道:“南海武学,并不比你浮罗‘汉宫剑法’差,是也不是?” 宋岳冷哼一声道:“今天本掌门有这分自信,百招之内要你弃剑失招,但我宋岳要告诉你为了宁人息事,实不愿为些微误会,而贻人以恃功好斗之讥!” “孔雀令主”被这几句话说得脸色铁青,娇叱道:“宋岳好利的嘴,今天本仙子就看看你家传的‘闪电神剑’及‘九宫剑法’是否像你嘴巴这样厉害!” 语声中长剑一领,疾如光电,一招“百鸟穿花”,化作万道剑影,向宋岳全身罩下。 锐啸的剑风,伴着朝霞的剑芒,犹如万道银蛇,弥漫空间,使场中严肃的气氛,陡然一紧。 为了名望,当着天下武林,“孔雀令主”已尽展南海绝学“百花剑法”,与宋岳作生死之搏斗。 就在这时,一声大喝,响起半空,一条人影,竟硬生生迎向剑光,只见他双臂陡伸,挥舞出一股刚猛而凌厉的狂飚,向“孔雀令主”前胸劈去。 奇兵突起,使场中群豪神色一怔。 宋岳早有准备,蓦见此情形,一旺了一怔,星眸神光一瞥,见是“酒叟”公孙博,心中不由微凛。 因为他知道“酒叟”功力虽然不俗,“飞虎三式”名震武林,但比起“孔雀令主”来,终要差上半筹。 但因身为比剑大会召开主持人,且为一派掌门,势不能上前以二搏一,而贻笑武林,落人以口舌,不由剑眉微皱,怔在当场,进退不得。 而“孔雀令主”剑势刚出,陡觉劲气袭身,一见是酒叟,不由微愕,旋身收剑,横移三尺,清叱道:“公孙博,你为何无故插手?” “酒叟”头上乱发猥立,双目电芒四射,冷冷反诘道:“我老酒鬼二出江湖已闻到你大名,但今天是八派论盟,请问你是代表哪一门?” “孔雀令主”冷哼一声,道:“巴山之顶,本令主有言于先,现在就以南海宗主身份,与宋岳一较高下,你公孙博侠誉满天下,何人我们是非漩涡!” “酒叟”呵呵一笑,道:“承令主谬奖,但不知今日来此,有请帖没有?” “孔雀令主”见“酒叟”的脸色由凛冽一变为轻松,心中不由微怔,冷冷道:“本令主未接请帖,也不需要请帖!” 酒叟语气一冷,道:“既然没有请贴,就不能参加论盟大会,至于你与岳掌门人有什么过节,尽可易地解决,今天奉请令主,暂行罢手如何?” “孔雀令主”仰天狂笑,道:“公孙博,你也不在七派之列,又有何资格冒充主人,说出此言?’’ 酒叟冷冷道:“罗浮撒帖迎宾,皆是我酒鬼一手主办,令主若知道,谅不会有刚才之言了!” 这一针锋相对,使一旁站立,本想挺身替下“酒叟”的宋岳觉得难以接口。 “孔雀令主”鼻中一嗤道:“原来堂堂名震武林的‘酒叟’变成了罗浮宫中的管家,以此说来,更不该干涉主人之事,又有何资格与本令主说话!’’ 此言讽刺凌辱已极,但“酒叟”却并不为意,呵呵一笑,道:“无论你怎么说,我老酒鬼今天是出手定了,八派论剑,酒鬼自问没有资格参加,但是……” 说到这里,电芒四射的目光,一扫场中,威凛地道:“今天谁要节外生枝,捣乱大会,不妨皆冲着我来。” 这番话,说得义风凛然,听得宋岳心中感动已极,更加不愿“酒叟”出手。 要知武林人物,成名不易,天生义侠心肠的宋岳,岂愿坐视“酒叟”将一世盛名毁于一旦。 “酒叟”嗤然道:“我老酒鬼话已说完,要斗宋掌门,就请先通过我这一关!哼!其实我公孙博,耳闻令主盛名,早想领教一番。” “孔雀令主”所以不愿动手,因自知与宋岳势均力敌,如与“酒叟”先斗一场,势必损耗真力,于自己极为不利,如今一见对方毫不退让,气得心肺俱裂,一声清叱! “酒鬼,你以为本令主怕你!” 身形如电欺进,剑化万朵清莲,光旋电转,猛袭而下。 她心中一横,挟怒而出,存心把“酒叟”搁下,出手就是“百花剑法”的精奇绝招“万花迎春”。 “酒叟”豪气干云,义风长存,明知自己“飞虎三式”,在对方这种凌厉剑法之下,并不一定行,却坦然无惧,一声长笑,道:“我酒鬼就空手斗你一百回合!” 身形凌空拔起三丈,分毫之差,窜出漫天剑幕,猛然翻身,四肢俱张,向“孔雀令主”扑去。 双手十指,立刻射出十道锐利指风,径袭对方头部“百汇”,“天灵”,“人中”,“眉心”……诸死穴,正是奇绝天下的“飞虎三式”中第一招“飞虎抓”。 “酒叟”凭这三式,纵横大江南北,除了“红灯教主”,从未败落,如今尽提全身功力施展出来,果然不同凡响,令人叹为观止。 其实,这简单一式中,不知道包含多少变化,“孔雀令主”年将八十,焉能不知其中奥妙,长剑一收,剑花骤敛,一声冷哼,剑势倏变成二道长虹精光,向“酒叟”双掌激射而去。 这一去势,奇怪无比,剑若灵蛇,在半空游移闪烁不定,竞把“酒叟”这式“飞虎抓”,全部封死。 “酒叟”心中微凛,一声大喝,身形陡然落下,脚尖一垫,双掌箕张,飘风一般欺进,向“孔雀令主”双臂抓去。 这一招由第一式变成第二式“飞虎扑”,奇诡绝伦,连贯一气,简直令人难以防范。 但“孔雀令主”不愧一代宗主,对“酒叟”这招变化,虽感意外,竟让敌手欺近身旁,但竞以险弄险,身形微侧,长剑一招“花迎夕阳”,反肘而出,倒削“酒叟”双腕,二人错身之间,只有毫发之差,使场中群雄捏一把汗。 尤其宋岳星眸凝视,既想替下酒叟,但苦无借口,如万一弄巧反拙,不但凭空落人口舌,也难使归顺“孔雀令主”的大门派,心服口服,说不定比剑大会弄得一场混战,自己履行的师门遗志,岂非全部落空。 这时,场中搏斗,已惊险万分。“酒叟”一见“孔雀令主”竟能躲过自己成名绝学的连环二式,眼见长剑削至,手腕一沉,避过剑锋,身形一掠,竟原势由“孔雀令主”身旁,向前窜出。 在避过长剑刹那,双臂反伸,倒拍出二股刚猛无比的掌风。 这式是第三式“虎摆尾”,避招攻敌,不但绝,而且太出人意料之外。 其实“酒叟”一生中,遇的强敌也不少,能躲过前二式的人,不能说没有,但却从没有躲过他这最后一式。 身形前窜,掌力向后拍,这在武学上来说,方向相反,真力对消,本来是极矛盾的事。 但是“酒叟”当初手创此招,系根据杨家“回马枪”变化而来,身形前窜,真力反贯时,利用脚下反垫微顿之力,只不过真元运用,要配合得恰到好处,但旁人却根本无法觉察出他身形在刹那之间停顿之状。 说时迟,那时快,“孔雀令主”两腿半跨马,仰身斜刺,瞥见“酒叟”身形险中又弄险,竟从锋下滑出,心中不觉一愕。 就在这刹那,倏觉二股凌厉掌风,已向自己右肩背处压到。 她虽耳闻“酒叟”之名,也知道凭自己功力剑法,比对方稍胜—筹,但这一遭,却是第一次对敌,“飞虎三式”虽名震江湖,她世居南海,却从来没有见过。 在初逢这奇怪招式下,几平使她无法闪避,但这位“孔雀令主”不愧绝世高手,在这电光石火刹那,急中生智,全身倏然斜向地下倒下,仰身一翻,一声清叱,长剑仰首向“酒叟”背后虚空刺去。 只见一道精光,如疾矢一般,电射而出,划空生啸,委实有雷霆万钧之势! 原来“孔雀令主”险些受伤,怒火大炽,运起全身功力,运剑脱手飞射,施的正是生平不肯轻易一用的“御空飞剑”之术。 “酒叟”双掌劈空,知道并未伤着对方,正想旋势转身,倏间锐啸贯耳,回首一瞥,一道长虹如电射至,神色一凛,大喝一声,旋身扬掌,劈出一股劲气。 剑光耀眼生花,使他错觉以为“孔雀令主”身剑合一扑来。 哪知掌势一出,排山倒海的狂飚,只使剑势微缓,仍照自己心窝飞刺而到,使酒叟不禁大骇。 要知道以他一生修为,双掌功力,从来没有师出无功过,现在扎马扬掌,竟挡不住“孔雀令主”这一手飞剑,怎不令他骇然。 在这危机一发之间,“酒叟”神色连变,拧身闪避,怎么也来不及,眼见不死即伤。 蓦地一条人影,疾如星火,电掣而过,一声轻喝,手腕电伸,一伸一曲间,竟抄起剑柄,带回这犹如雷霆之力的去势! 接着,剑芒一闪,叮的一声,竟然掷回,插在“孔雀令主”脚尖旁,剑柄乱颤,余劲未息。 在场群豪吁出一口气,众目瞥处,横身抄剑反掷者,赫然是宋岳。 “酒叟”这时已沁出一身冷汗,一见宋岳挺身解围,大为感激,暗暗庆幸又拾回一条老命! 只见宋岳星眸煞气暴射,冷冷道:“不愧‘孔雀令主’,剑法果然通神,但这手飞剑,似乎有失光明磊落!” 他先发制人,一时之间,气得“孔雀令主”杏目圆瞪,张口结舌,竟说不出话来。 “孔雀令主”并非不懂,却是被宋岳刚才那手功力所震慑,因为她自思刚才脱手一剑,已贯注近一甲子修为,宋岳竟然轻易接住,那分稳且准的目力,及浑厚的内力,已非常人所及,好像功力较前更为精进。 半晌,“孔雀令主”才面罩寒霜,冷哼道:“‘御空飞剑’并非暗算,有甚欠光明之处,倒是你用心欠佳,竞串通酒鬼打头阵,想先耗本令主真力,再实行车轮大战,可说实在没有一派掌门风度。” 这话说得宋岳星眸冷焰暴射,无名火高燃千丈。 他微一转念,冷冷道:“依你所说,反而是我宋岳怕你了?” “孔雀令主”哈哈狂笑,道:“你自己肚里有数,何必我再用话点穿?” 词意刻薄,极尽凌辱之能事。 宋岳再也忍耐不住怒气,但表面反而更加冷静,鼻中微微一哼,缓缓转身向酒叟一揖道:“前辈虽然仗义,但为宋岳挺身而出,反落得被人讥笑,宋岳心中感激,尚请立即返座,勿再过问!” “酒叟”神色一怔,旋即愤然道:“你是怪我老头子多此一举?” 宋岳忙微微一笑道:“不敢,不过对量小之辈,义风反而会失去意义,宋岳心中感激,但口中不得不使对方知道,在下并非有意如此安排耳!” 这话旁敲侧击,指桑骂槐,听得“孔雀令主”一肚子火,伸手抄起地上长剑,正想叱喝,只见“酒叟”大笑道:“宋掌门!算我老头子不好,唉!千不该万不该,男子不该与女斗!” 他被宋岳这番举动,引得大笑,火气全消,竟然讽刺挖苦起来。 话完,大摇大摆归座!目注“孔雀令主”,满脸不屑之色。 宋岳倏然转身,语声一沉,对“孔雀令主”冷冷道:“因为艾四妹关系,我宋岳一直敬你是位前辈,但凌人再三,宋岳之心并非泥做,实不甘忍辱,今天只能以手中青锋,向你领教几招,看看南海剑学,究竟有何出奇之处!” 说到这里,语气微顿,目光一扫四周道:“但令主刚才既然经过一场拼斗,宋岳虽无取巧之意,却有取巧之实,如今为示公平起见,自愿以十招决胜负。” 此语一出,场中不论同情哪一方面者,心中俱都一惊。 见过“孔雀令主”身手者都认为宋岳这番话太不量力,实在太狂,就是“酒叟”也跌足不迭,暗骂宋岳糊涂! 只见宋岳星眸中,神光四射,又沉重地道:“十招中,我宋岳如不使令主长剑出手,立刻关闭罗浮,永不论剑。” 此言一出,七派掌门心中俱形一震! “酒叟”及四女脸色倏然一变,觉得宋岳简直有些自毁威名! 第八十八回 剑挑令主 首逢少林 听确,以“孔雀令主”的“百花剑法”,任何人都不敢说在百招之内能够胜她。 宋岳的剑法,七派掌门及在场的大多数人物皆在巴山之顶见识过,其功力招式,固然称得上是出类拔萃,冠绝天下,但欲在十招之内,使“孔雀令主”长剑脱手,在各人心中,皆有痴人说梦的感觉。 这时,场中立刻响起一片轻微的杂议声。 有些应邀观礼而来的江湖人物,皆对宋岳这句话大感兴趣,私自各持见解辩论不已,甚至下注一博胜员! 宋岳说完这句话,反手一探,肩上长剑,已缓缓出鞘。 “孔雀令主”见对方夸下如此海口,心中大喜,但表面仍旧神色不动,寒声冷冷道:“罗浮掌门,你夸口之言,是真是假?” 宋岳鼻中一哼,道:“当着天下同道,我罗浮一代掌门,岂有戏言!” 接着微微一笑,又道:“同时,区区可以告诉你,今天我宋岳用一套‘罗浮剑法’,要你知道中原武林,并非皆是泛泛之辈!” “孔雀令主”仰天长笑,道:“宋岳,口说有什么用,就手上见真章,先接本令主第一招!” “招”字一出,长剑如电乱闪,映起万道灵蛇,向宋岳劈面袭去。 她虽觉宋岳这番话太目中无人,但她阅历丰富,回心一想,宋岳如无七成把握,绝不会当着天下武林,自毁声名,故一上手就施出“百花剑法”中最精奥的剑招,先稳立不败之地,主动攻击,其实是寓攻于守,不败即胜。 哪知宋岳态度从容,如风横飘三尺,长剑虚虚一晃,冷冷道:“第一招!” 这种只避不还手的情形,简直轻蔑已极,“孔雀令主”镇静的心境,愠火渐升,一声清叱: “再要你见识本令主第二招!” 剑势回旋,身形漫空提起三尺,幻起一天银花,缓缓飘向宋岳,这招似慢实疾,漫空剑风砭人皮骨,正是一招“天女散花。” 宋岳星眸一瞥,见“孔雀令主”身随剑走,已到身剑合一境地,心中也不禁钦佩已极。 他刚才抱定以激怒对方,乱了对方神志,再出煞手之心,如今这招,却一眼看出如再躲避,对方必紧逼不舍,反而失了锐气。 在这刹那,他一声龙吟长啸,全身真元,陡贯剑身,一招“宫扇摇曳”,挥出一排密密剑影,像千百支利剑,同时齐出,尖端剑气,竟达三尺! 这正是宋岳聪明之处,知道开始几招“罗浮汉宫九式”比起对方剑招,实在差上一筹,如一上手用“云汉三式”,又失去奇兵之计,惟有以内力补剑式之拙,度过六招再讲。 “孔雀令主”见对方这招剑法,虽然平凡,但剑上内力之重,却使自己这招“天女散花”,无从袭进,一声怒喝。 “第三招!” 剑上陡增四成真力,剑光由扩大而收敛,当中一圈,幻出一朵五瓣梅花,倏地花心一张,精光一闪,陡然向宋岳周身密密的剑影中袭去。 这招“蜂刺梅蕊”真有鬼神不测之机,真力由面而点,实施强袭,显示“孔雀令主”已动了真怒,起了争胜之念。 宋岳虽有不胜即败之言,但话是一回事,事实又是一回事,十招不分胜负,罗浮虽然关闭,武林中人谈起来,宋岳仍是不世豪杰。 她有了这层想法,觉得如能在十招中胜了对方,岂不更有光彩。 宋岳一见对方长剑竟硬生生钻进自己剑影之内,剑眉一挑,一声大喝,倏化“宫烛迎风”,竖剑硬向对方剑身挡去。 “呛!”“呛!”“呛!” 一连串暴响,激起一连串火花,使旁观群众神色一紧。 只见“孔雀令主”竟吃不住宋岳神力,噔噔噔,横跨三步,才拿桩站稳。 而宋岳也上身一阵晃动,退了一步。 只见二条剑影,如龙飞风舞,剑势如江河倒泻,剑气四射,端的震古烁今,惊险已极。 场中群雄皆屏息而观,每个人的脸上皆随着场中情形而变,尤其七派掌门,本对宋岳论盟之举表示不满,如今一见这种难得一见的招式,皆深深叹服,感到宋岳不论在气魄、功力方面,果然不同凡俗,少年如虎,后生可畏,皆有长江后浪推前浪的感觉。 这时,朝阳初升,罗浮峰顶撒下一片金光,映着场中二团剑光,反映出一片寒森光芒。 一旁的少林掌门通慧大师倏然对武当掌门玄天道长低声道:“以道兄看,这场搏斗,结果如何?” 玄天道长目注场中,眉头微皱道:“剑术以轻灵为主,沉稳为辅,‘百花剑法’长于变化,‘汉宫九式’长于诡奇,但宋岳以沉厚功力为辅,以长补短,目前表面看来,势均力敌,但是……” 少林掌门急急道:“贵派以剑术称雄武林,难道其中另有鉴别胜负之法?” 武当掌门玄天道长点点头道:“不错,剑道首重剑手精神之稳定,神定气闲者,玑珠深藏,必有煞着,神游气猛者,虽占优势于一时,终必败落,盖无持久之力也。” 说到这里,微微一顿,继续道:“以贫道刚才依据表面之状,虽难判优劣,但是观宋岳精神内蕴,剑势虽拙而稳,其后劲之另含奇奥,已可预料,反观‘孔雀令主’,剑势虽诡,轻灵如游龙,但神气游离,心已蒙蔽灵智,难望全胜。” 这话说完,少林掌门神色不由微微一怔! 武当剑派在武林中,剑术首屈一指,这番以剑论剑,见解精辟已极,但“孔雀令主”之胜败,却关系着七大宗派排名先后,如能使宋岳失败,论剑大会不啻等于烟消云散,七派地位崇高,怎肯屈居人后,是以少林掌门一闻此言,急急问道:“如道兄所言,‘孔雀令主’是必败无疑了?” 玄天道长摇摇头道:“不过,宋岳夸下海口,十招之内欲使‘孔雀令主’长剑出手,贫道看并不可能。” 少林掌门神色一松,微微一笑,道:“老纳看来,也是如此,现在已是第六招,仍然分不出胜负,三招平手,反难上加难,想他当着天下武林,谅也不致毁诺……” 语声未落,场中倏起一声清啸,少林、武当二派掌门心中一怔,凝神望去,只见场中情形倏然一变。 宋岳敷衍过第七招,见“孔雀令主”脸色愤怒中带着不屑,剑招疯狂进攻,知道骄敌之计已成,一声长笑,大喝道:“令主注意了,第八招开始!” 剑式倏然一变,身形袅袅而起,由“汉宫九式”立变“三才居士”绝学,一招“云端飞雪”剑幻一片白光,像一片片雪花,缓缓向“孔雀令主”漫身涌去。 “孔雀令主”耳闻宋岳语声,冷冷接口道:“最后三招,看谁……” 她拼斗七招,虽未得胜,但见对方招式始终平凡,不免心存轻视,但话刚说一半,陡见眼前白光缭绕,手中长剑,接连变化三式,竟然觉得无从架封,不由心中一骇,一声清啸,身形连变三个方位,堪堪脱出剑网 蓦地,只见宋岳大喝道:“这是第九招!” 喝声中,剑光逆转,招变“云飞雾绕”,疾速欺至。 此刻,“孔雀公主”只觉得艳阳全隐,满天都是白光剑雾缭绕,竟看不到宋岳身形。 她一惊之下,毕生修为的真元,立刻倒转十二重楼,长剑飞挥,唰唰唰,一连三招,向漫天白光撩去。 一阵阵剑光,映着阳光,映起一片七彩流霞。 “呛!呛!呛!呛……” 一阵金铁交鸣之声,响起半空,空中闪出十余朵火花,“孔雀令主”感到手腕大震,尚未转念,陡见剑光聚敛,宋岳身形复现,神态威凛已极,朗声喝道:“孔雀令主,还不弃剑!” 长剑如灵蛇三转,剑光绕腕而上,白光飞舞,寒气砭骨。 这种变化本在刹那之间,“孔雀令主”未及答话,下意识的手腕一缩,但宋岳的剑光,犹如附骨之蛆,丝毫不离。 在这种情形下,“孔雀令主”不断腕,就要弃剑,盛名关系,“孔雀令主”银牙一挫,倏生两败俱伤念头,一声清叱! “宋岳吃我一掌!” 竟不理剑光袭身,左掌忘命向宋岳前胸挥去。 这时,场中群雄紧张得皆行起立,流血惨剧,将在瞬息之间爆发。 但宋岳早已有备,他知道“孔雀令主”必不愿甘心而败,左掌一招“狂风掌法”中的“风动万物”,立刻迎上,右手长剑,骤缩二尺,刚好碰在“孔雀令主”的长剑剑身与柄端交接之处,默运“芥子神功”一震一挑 一声闷哼,立刻从“孔雀令主”口中响起,银虹一闪,她手中长剑,脱手飞出三丈,叮的一声,插在围墙上。 “孔雀令主”身形踉跄暴退七尺,右手虎口被“芥子神功”震裂,流得满手鲜血。 她杏眼圆瞪,羞愤交进,神态狞狰,在这刹那,屹立当地,竟然一动不动。 场中顿时响起一阵轻叹! 轻叹发自不同的人口中,也包含了不同的心情…… 有敬佩……有婉惜……也有着各种说不出的感觉。 但有一种感觉是相同的,就是这激烈的拼斗,并没有斗成流血的局面,少数人是失望,但大部分人心头的沉重,顿时一轻。 突然,“哇”的一声,“孔雀令主”张口喷出一道血箭。 宋岳本来尚想讽刺几句,见状,刚张开的嘴唇,立刻合拢,他此刻想道:“我是胜利者,对方败了,一个战胜者何必又对失败的人挖苦示威呢?” 想到这里,他反而觉得“孔雀令主”有些可怜。 她远从海外赶入中原,对中原武林也有一番苦劳,但是今天,她败得如此惨,究其原因,却是“名”、“权”二字。 宋岳此刻心境微感沉重,他想说几句缓和对方情绪的话,可以想了又想,却始终想不出一句适当的话。 但是“孔雀令主”却开口了。 她在这刹那,仿佛陡然苍老了几十年,只见她目光虽然充满怨毒,但语气沉重地道:“宋岳,以你功力,的确配坐中原第一把交椅,本令主今天败了,但败在十招之中,并不甘心…… “为了既有诺言,本令主现在立刻退出中原武林,返回南海……不过,本令主会卷土重来的,不论多少岁月,南海一门必要创出破你剑法之招式而甘心。” 语声一落,也未取回长剑,身形微晃,已向峰下飘去。 这曾经使四派甘心听命,使红灯教丧魂飞魄,轰动中原武林于一时的“南海仙子”走了。 她挟着雄心而来,却抱着创痛而走。 宋岳心中想要说什么,但口中始终没有说出,他静静望着“孔雀令主”背影消失,怔思片刻,才缓缓转身,目光一扫场中道:“比剑程序,立刻开始,请七派推出一位公证人!” 七派掌门被宋岳雄风所慑,心里皆觉得不是敌手,这场功力印证,不比也知道,何必徒然现眼丢人。 少林掌门向其余六派瞥了一眼,正想说:“这场剑不比也罢!”宋岳早已看穿对方心事,立刻趋前几步道:“论剑百年大事,排名先后,虽不致像百年前之陋规,以致受江湖同道尊卑之分,但却可定下武林清例,而安人心,宋岳初掌罗浮门,敬请老禅师先行下场,并请……” 说到这里,目光一扫,继续说:“昆仑掌门一阳道长暂充公证人!” 通慧大师闻言白眉猛轩,暗思宋岳实在有些咄咄逼人,明言挑战,虽明知败落,也只好一拼。 老和尚一脸悲愤,绿玉禅杖向地上一顿,大步而出,沉声道:“罗浮掌门既先看中老衲,只能舍命奉陪,不知如何比法?” 语词愤怒,显然动了拼命之念。 这情形看得“酒叟”眉峰紧皱,想起昔年向各派求情抄阅秘谱之事,如宋岳这样一个个硬干,自己如何对得起故人昔年一番交情,不由霍然起立大声道:“宋掌门人,还记得以前答应我老头的话否?” 他是指宋岳昔日曾说:“酒叟不必焦急,宋岳衡度情理,自有安排”的话。 宋岳回首立刻微微躬身道:“前辈放心,宋岳不敢忘记!” 这一问答,使场中群雄莫明其妙! 只见宋岳又对通慧大师,谦恭地道:“少林百年基业,大师威望隆量,今日一见,果然不虚,宋岳蒙允赐教,有幸之极,比试之前,宋岳请问贵派最能震慑天下的武学是哪一种?” 通慧大师朗声长笑,道:“少林七十二般绝艺,皆创自达摩师祖,但能使少林屹立百年不倒者,惟少林一百零八罗汉阵……” 说到这里,又是一声长笑,道:“想宋掌门人昔年只身闯入罗汉阵,不是老衲心怀慈悲,也将力脱命亡。” 这一语数关,无异揭疮疤,但宋岳微微一笑,道:“今天宋岳愿凭一支长剑再闯一次罗汉阵,大师认为如何?” 第八十九回 演阵闯阵 德服武当 此言一出,场中群豪皆形一震! 要知道少林寺一百零八罗汉阵,从古至今,没有人闯出去过。 就是昔日霸绝江湖的红灯教主也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手段,使少林无法摆下此阵而屈服,如今宋岳竟愿一试,怎不令人惊异! 通慧大师神色一怔,心中旋即一喜,哈哈长笑,道:“宋掌门人豪气干云,贫僧佩服……” 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什么,脸色一沉道:“老衲今天只带二位长老赴会,你明知无法摆阵,是否故意口出大言,蔑视少林?” 老和尚想通这点,似乎动了真怒。 宋岳却微微含笑,毫无火气,从容已极,道:“这点,在下早已准备好!” “什么准备?”通慧又是一怔,似乎摸不着头脑。 只见宋岳向侍立场边的执事一挥手,二名大汉,如飞进入大厅,眨眼之间,抬着一块丈余木板而至,安放在场中,板上赫然摆着尺高一百零八个木偶,皆作僧装,栩栩如生。 每个木偶头上有一条铁丝贯通于木板边缘,极尽精巧之能事。 宋岳一指木板及木偶道:“武学印证,并非定要动手拼命,少林为一方泰斗,清誉崇高,宋岳只抱印证之心,不敢过分冒渎,如今以木偶代人,就请大师亲手演阵,宋岳也以木偶一个,人阵试验,以口述招,一闯名闻天下的佛门奇阵!” 这种安排,实出众人意料之外,通慧大师这时心波平静,心中大为叹服,立刻上前几步,屹立棋盘似的木板边缘,道:“老衲就遵你之意,操演阵法。” 宋岳衣袖一甩,立刻掏出一个手执长剑的木偶,端放人中央,道:“大师请!” 通慧大师清心屏息,立刻一拉各个木偶头顶铁线,一百零八个僧装木偶,如生人一样,手执禅杖戒刀,三十六天罡在左,七十二地煞在右,蓦地…… 老和尚朗诵一声佛号,道:“老衲阵法已动,地煞坎宫九僧,齐上三步,戒刀招演‘达摩刀法’中‘佛祖降魔’,直袭你面门前胸!” 口中念着,手已在动,一排九僧,直逼阵心。 宋岳也凝神思虑,立刻一操铁线,横错一格,道:“在下招演‘罗浮剑法’中的‘云锁汉霄’,一排剑影封住九僧刀刃,左掌一招‘云舞苍穹’,径袭东方天罡之位九僧……” 通慧大师接口道:“天罡东方九僧杖齐演‘金刚杖法’的‘六丁移山’封住你左掌罡风,地煞二排九僧,群袭你左臂,以取犄角之势为虚,巽宫九僧杖演‘韦陀护法’径攻你右方为实,一先一后,后发先至,请问施主何以趋避?” 宋岳脸色沉疑,立刻接口道:“三面受围,未察虚实,本掌门提功跃高二丈,掌化‘汉霄星落’径击‘天枢’座下主持首僧,剑走‘雾缝云飞’,斜扫‘赤牛’星座九僧,身式半空翻腾,以实为虚,横飘三丈,落于震宫之中……” 通慧大师额上汗下如雨,立刻左手乱动,牵动木偶,口中沉声反击。 一时场中鸦雀无声,皆静静注意这别开生面的武学印证。 要知道这走棋般的口述比招最耗心神,惊险之处,不亚亲手搏斗。 只见通慧大师额上汗水隐约可见,青筋暴露,显示他在移动木偶,口演招式,来困住宋岳,愈来愈觉困难。 反观宋岳虽也神色凝重,心无二顾,可是却毫无焦灼之色。 四周都是武林中有姓有名的一流高手,对罗汉阵的搬动及老和尚口述的招法,自不会不懂,暗叹奇绝天下的罗汉阵法,将破天荒第一次要被人闯出,少林寺自今日始,将无法再自诩天下无敌了。 蓦地。 少林通慧掌门大喝道:“九九归元,佛乘莲花,正罡地煞,以手联手,以臂搭臂,精元合一,齐向施主周身猛袭,请问施主将何以自全?” 宋岳脸色倏变,旋即长笑道:“移宫转位,剑断天罡连联,掌挡地煞群袭,一式‘鹏搏九霄’,身形疾迅斜掠,当可闯出此阵!” 通慧汗水如雨,一顿禅杖,拨乱板上木偶,狂笑道:“施主简直是欺人之谈,就算你一剑得逞,只能削断坎宫二十四僧联手之功,尚余十二僧群袭之力,何况西方地煞七十二僧牵制一旁,你宋掌门人,功力再深,岂能敌住九九八十一僧合力施为?” 宋岳淡淡道:“剑拳是虚,身形移转升空,当能避过这平面一袭,如贵寺僧人举手合击,却失去联手之力,大师以为然否?” 通慧掌门点头道:“‘鹏搏九霄’斜掠,身在空中无以着力,经过‘离’‘坎’二宫,除非你具无上真力,否则,嘿嘿,仍要被挡回阵中!” 宋岳颔首道:“大师之言不错,请看!” “看”字一落,右拳倏然抬起,向丈余板上的一百零八个木偶压去。 “啪!”的一声,只见宋岳双目电光骤盛,一声大喝,右掌虚空一移,接着向空一掀横挥,半空立刻扬起一道烟雾,再见板上木偶,全部不见。 原来这些木偶,竟在这刹那之间,被震成飞灰,撒起一天木屑! 这种绝世神功使在场群雄骇然失色,少林掌门默然无言。 只见通慧僧半晌才举宽大袍袖,一抹额上汗水,仰天长叹道:“老衲自愿认输,罗浮一派,确可君临天下,宋掌门人日后如有吩咐,老衲当惟命是从!” 老和尚输得口服心服,缓缓归座。 其实宋岳也赢得并不轻松,略为谦逊,立刻转对武当掌门道:“武当玄妙道长对宋岳义重如山,但宋岳奉师门遗命,仍请道长勉为其难施教一二。” 玄天道长霍然起身,步入当场冷冷道:“宋掌门人既有此言,但却疏忽本派安危,竟使红灯教主烧去本观前殿,贫道虽知不敌,也请宋掌门在剑法上指教一二。” 说着,已抽出腰际宝剑,屹立待敌。 宋岳也抽出长剑躬身道:“道长责问得极是,宋岳愿认其罪,自愿在百招之内,只用三招,只要道长能破此三招,宋岳恭奉武当为武林盟主之位!” 玄天道长沉喝道:“罗浮一派,闭派百年,你今日初当创立,就如此狂妄,贫道就此见识见识!” 他以为宋岳故意轻视,长剑化作一道矫龙,“天罗兜魔”,就向宋岳袭来。 武当“大罗剑法”被誉为武林之崇,玄天道长,一代掌门,功力何等深厚,这一挟怒而出,只见剑光漫天,虽无刚才“孔雀令主”那等诡异,但招式沉稳,劲力浑厚,并不稍逊。 宋岳本是一番善意,他知道如出全力,武当掌门必走不过三十招,以三招自缚,虽一定赢,却是使对方输得比较好看些。 如今一见对方误会,只有苦笑,身形微闪剑式虚空一划,封住对方一剑,立刻唰唰连环三招,还击迎去,口中道:“‘汉宫烛影’,‘宫女挥扇’,‘九宫连环’,区区就依这三剑,与贵派‘大罗剑法’印证,望道长切勿误会!” 这三招“汉宫九式”,招式并不比“大罗神剑”高明,但如今在宋岳手中施出,竟然已到出神人化地步。 玄天道长身形立被逼开,一肚怒火,嘬口长啸,一退复进,剑演“玉笏初现”,“金仙证果”,又是唰唰二招,带起一天劲风,向宋岳卷至。 剑风如涛,寒蕾星洒,气势凌厉已极,刹那之间,立刻将宋岳身形,裹人一片寒光剑雨之中。 但宋岳自始至终,只以三招应付,仗着“芥子神功”的奇异罡气保护,竟然有惊无险,从容应付闪避。 场外的四女看得心惊胆战,而“酒叟”的神色,也一片凝重,他与武当一派交情深厚,但是现在却做了罗浮派的辅助人,这场搏斗谁胜谁负,对他来说,都是大伤脑筋的事。 这时,心中关切的“飞羽仙子”妃湘君,急急对酒叟低声道:“老前辈,你看谁胜谁负?” “酒叟”轻轻一叹道:“很难说!” “难道以前辈经验,判断不出来?” “依宋岳功力言,胜武当掌门自无问题,但他为了报答玄妙昔日知遇之恩,不忍武当一派,输得太惨,自报三招,目前情形,只看谁的持久力强,就是谁胜!” 妃湘君情不自禁的一声娇叹! 哪知这阵叹声却被酒叟另一边的商亚男听到,目光转视“飞羽仙子”一眼,心中不由一惊! 当她瞥见“飞羽仙子”脸上焦急关切的神色后,不由暗忖道:“难道她也钟情宋岳?” 想到这里,眼见情敌又增加一个,心头充塞了一股说不出的酸滋味,冷冷道:“妃女侠,以宋岳的功力,你顾虑得太多余了!” 一语双关,加上语气的冷峭,根本的“干卿甚事”这句话。 但是“飞羽仙子”的精神却全部被场中紧张的情势所吸引,闻言尚以为商亚男安慰!目注场中,不稍一瞬,漫声一叹道:“他正是自恃功力,才使人感到焦虑!” 忧怨的神色加上幽怨的语气,令人感到她的内心,是何等的忧虑及焦灼! 爱情中不能杂沙子,更不能有第三者,“织女天星”商亚男此刻肚中一股酸火,直冲脑门。 她鼻中冷冷地一嗤,但当目光扫过文芷鹃及范纨兰,看到她们二人脸上也是一副焦急之色时,把刚要出口讽刺的话吞人喉咙。 倏然商亚男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心中道:“我已棋先一着,又何必再展露神色!” 就在这时,场中情形又是一变。 武当掌门玄天道长走过百招,见宋岳依旧反复演施那三式“汉宫剑法”,丝毫不露败象,这情形不要说输,就是赢了,也不见得光荣。 尤其使玄天掌门震惊的是,明见宋岳这三招当中空隙微露,长剑刺入时,总被宋岳剑身一股深厚剑气所带偏。 在情急之下,玄天道长一声暴喝,身形倏然斜侧三步,长剑横撩而出,这正是“大罗剑法”中的“绝命三招”首式“玄坛挥鞭”。 剑势一变沉稳为诡辣,宋岳心中一凛,旋身转式,长剑贯足内力,仍是一招“宫女挥扇”,硬向袭身掠去。 在这刹那,他灵机一动,忖道:“我既存顾全之心,何不令他知难而退!” 有这电光石火之间,体内“芥子神功”陡然加至八成,直贯剑身,向下一压。 “嚓!” 二支长剑半空接实,响起一阵哑响,并像磁铁一般,黏在一起,再也分不开。 玄天道长陡感胸头一震,猛吸一口真气,毕生修为,尽聚右臂,“嘿”的一声,就想震开宋岳长剑。 他怎么也想不到宋岳最后以内力相拼。 有过刚才的经验,老道士自知内力实比对方差上一筹,这种拼搏,陡耗真元。 但是玄天道长贯力一震之下,竟然觉得宋岳剑身上一股吸力,巨大无比,根本无法挣脱。 在迫不得已之下,只能将真元倒转三十六穴,决定一拼。 局势到此由动而静,气氛为之一紧。 要知内力相搏,不比剑术过招,丝毫取巧不得,凭的是各人修为,胜负立判。 这情形看得“酒叟”赫然一震,身躯霍然起立。 只见玄天道长此刻满脸通红,拼力支持,而宋岳脸上却神光湛然,毫无紧迫之态。 “酒叟”再也不能坐视,凭他与武当数十年交往,他实在不愿玄天道长毁于一旦。 这时,他已无法顾及宋岳,一声长啸,身形猛然扑出,身在半空,张口吸人一口清气,右掌之缘虚空向二柄长剑划去。 掌风锐啸,劲气如涛,如利刃一般切人,此举在“酒叟”来说,实在毫无把握,何况,他知道自己一身功力,如不能抵抗二人真力的互挤,可能把自己也毁在里面。 场中群雄一见“酒叟”这番突然的举动,齐都情不自禁地惊呼出声! 在这刹那,宋岳一声微哼,就在“酒叟”掌风切入剑身相交之处刹那,手腕微微一沉,陡然噔噔倒退二步。 而玄天道长只觉得剑身一轻一重,立时也噔噔倒退三步,长长一叹,正想感谢“酒叟”出手成全之德,倏见“酒叟”步伐一阵跄踉前冲,神色一怔,“咦”了一声。 原来他掌出全身真元,竟然觉得划空,几乎拿不住桩! 这时,“酒叟”倏然明白了。 宋岳以内力相斗,其实真力仍能吸缩自如,并未到一发不可收拾程度。 只见宋岳向“酒叟”微微一笑,道:“在下知前辈会挺身而出,这场搏斗,也正好结束!” 玄天道长此刻闻言,恍然大悟,照这种情形,不用说,如宋岳真以全力相拼,不要说一个玄天掌门,十个也早已震伤而毙,而宋岳所以不这样做,又为的是什么? 这位老道士此刻心中一片祥和,嗔念尽除,长剑归鞘,拱手道:“贫道真是老了,宋掌门人好自为之。” 第九十回 功成名就 情海泛波 玄天道长语声一落,已缓缓转身归座。 宋岳望着阳光照在这位掌门身上,映在地上那条修长的影子,不由内心一阵感叹,暗暗祷告道:“玄妙道长,请谅解宋岳,这是最好的结果,宋岳虽无法两全,但仍旧记得你的恩典!” 此刻“酒叟”向宋岳歉然一笑,低声道:“老弟,我情非得已……” 宋岳忙接口道:“前辈应该如此,如我是你,也会挺身而出的。” “酒叟”皱眉道:“下面怎么办?” 宋岳叹了一声道:“晚辈尽力而为!” “酒叟”也轻轻一叹,道:“我谅解你,但是勿忘了老头子尚欠别人一段情!” 宋岳正想回答,“酒叟”已走回座位。 倏然,昆仑掌门一阳道长起立道:“罗浮掌门,一代人杰,此次召开比剑论盟,贫道以为,其余者不比也罢!” 说到这里,向宋岳一揖道:“先前,贫道等尚误会宋掌门人挟技自重,但是,如今观之,德行兼修,以贵掌门人一身绝艺神功,贫道不怕天下见笑,自甘认输,就公推宋掌门人为今后百年武林盟主!” 实在,刚才的情形,使这位昆仑全真,心中感动,宋岳的举动,隐让得再好,倒底瞒不过行家的眼光。 此语一出,场中哄然喊好。 七派掌门同时起立,向宋岳施行一礼,青城掌门又道:“宋掌门人如今既承武林公意,推为盟主,有何吩咐,不妨趁此宣布。” 这种情形,使宋岳心中有些激励,他仰首望望四周的山峰,再遥望着恩师百里鞠埋骨的山坡,心中喃喃道:“恩师,你的期望实现了,罗浮一派已不再被人轻视,今后可以扬眉吐气了。” 他祷告毕,再将目光扫视场中百余群豪,肃容道:“宋岳蒙各位谬许,内心愧极,只能希望各位以后能锄暴惩恶,扶掖善良,各门各派如有纠纷误会,能不再诉诸武力,互相解决,期使武林元气徒行恢复,则不但为后世树立典范,也为别人称颂。 “宋岳言尽于此,个人之力有余,尚请在场各位协助!” 这番话,出自肺腑,立刻博得满场彩声。 倏然! 进门之处响起一阵宏亮的佛号,二名灰色僧人,急掠而人。 群雄侧目一瞥,心中不由一怔。 二僧皆五十开外,不是别人,正是峨眉二位长老灵智,灵净二僧。 尤其使人感到不懂的,二老手中,抬着一块红布遮盖的木板。 宋岳正自不懂,只见灵智僧首先道:“峨眉掌门圆寂,为了新选掌门,以致贫僧来迟,未及参与盛会,请宋掌门人见谅。” 语声到此微顿,微微一叹道:“上代掌门,为维护峨眉一派,以致措置偏激,尚请在场同道谅解。” 这时,“酒叟”已微感不耐,道:“请问大师,手中何物?” 灵净僧朗诵一声佛号,道:“盛会虽未及参与,但时间尚赶得巧,区区之物,正表示峨眉对宋岳掌门人一番心意。 语声一落,僧袖一挥,板面上的红布,倏然掀落,现出一块长丈二,阔达六尺的巨形横匾。 匾上刻划着四个篆体大字: “君临天下” 下面署名,正是川蜀峨眉,漆金大字,映日生辉。 “酒叟”乱草似的脏头,连连上下摆动,状似高兴已极。 倏见武当掌门身动如风,越众而出,肩上长剑呛啷出鞘,运剑出风,向匾额一阵乱颤划下。 宋岳神色一变,群雄相顾失色,正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玄天道长哈哈一阵大笑,长剑倏收。 众人目光瞥处,又是一阵喝彩。 原来在峨眉署名的小字边上,端端正正多了一行刻模得深度一样的字! “鄂西武当” 于是其余六派掌门,纷纷上前,亲手署名。 “酒叟”倏然如疯狂一般,伸手抄起巨匾,飞掠到“罗浮宫”入门牌楼处,腾身而起,立刻挂上,返身至场中道:“老头子一生像游魂一样,飘荡不定,自一遇宋掌门人,个性相投,今天想不到做了管家,但各位同道,都是名重一方人物,尚请对我这位宋老弟多多照顾,日正当中,宫内已备水酒,请大家趁兴喝一杯,也借机为这百年难得的武林盛会,庆祝一番。” 在众人哄然中,群雄立刻缓步进入大厅。 酒席早巳排好,整整二十桌。 一时谦揖让座之声不绝。 厅中自有执事侍立奉酒。 片刻之间,立刻觥筹交错,盛况空前。 酒过三巡,“酒叟”一抹嘴上油渍,霍然起立道:“罗浮开派,各位皆远道而来,我公孙博现在可以预告一件喜讯!” “酒叟”笑口大开,道:“我老头子受人之托,权充一次月下老人!” 厅中一阵鼓掌,目光立刻集中在四女身上。 四女一见成了众矢之的,立刻螓首低垂,满脸娇羞,但是各人心中皆有一番心事,除了商亚男外,皆不知道“酒叟”代哪一个做月下老人? 于是,在这刹那,范纨兰,文芷鹃,妃湘君的眼角皆微微低瞥…… 就在这时,霍见宋岳起立向酒叟拱手道:“前辈,你……你何必宣布!” 在大庭广众之前,四女旁坐,他不知道“酒叟”是代哪一个做说客,不由心中一片焦急! 在自己尚未与她们四个个别协调,求取谅解之前,“酒叟”这一宣布,实在大伤脑筋,至少伤了三个少女的心,故而立刻阻止。 但口中却无法说出一个理由,脸色不由微赤。 “酒叟”更误会了,以为宋岳皮嫩,哈哈一笑,道:“老弟,人生百年总要娶妻成家,你又不是十七八岁大姑娘,有什么害怕的?” 说完,又是一阵取笑! 宋岳更加脸红耳赤,心中埋怨道:“酒叟前辈,你何必这样多事?莫不是二杯酒滑了你的舌头!” 心中这样想着,口中更加急道:“酒叟前辈,我……我不是指的这些!” “那你是指什么?哈哈哈!” “酒叟”一见平日口齿伶俐的宋岳,口吃起来,更加大笑。 宋岳迫不得已,含糊地道:“你怎不先通知我一声?同时宣布得太早!” “酒叟”又笑道:“何必通知,其实你心中早该有数,而此时当着天下武林宣布,正是时候。 宋岳暗暗长叹,情形如此,只有以后再讲了! 这时厅中群雄已频频催问。 酒叟大声道:“我话先声明,只是一个现成媒人,女方就是名闻川中的‘织女天星’商亚男!” 此话一出,满堂喝彩之声,宋岳目光一瞥,倏见一双充满幽怨的目光,不由心中一震。 这对目光,正来自“飞羽仙子”纪湘君,想起她甘愿牺牲自己女儿清白,合体疗伤一幕,宋岳热血沸腾,倏然起立,大声道:“承酒叟前辈好意,但我宋岳早已与纪湘君有白首之约……” 厅中群雄脸色俱是一怔,刹那之间,鸦雀无声! 这一突然变化,使“酒叟”喝下去的酒清醒一半,愕然相对! 尤其席上的四女,各人脸上的神色皆起剧烈的变化。 “飞羽仙子”神色由幽怨转为安慰,娇容映桃霞,一片绯红,而嘴角挂着一片淡淡的微笑。范纨兰与文芷鹃,似乎同病相怜地互望一眼…… 而商亚男,娇容由红转白,由白渐渐变青,深澈的秋波中,所射出的光芒,充满了羞!恨!怒! 倏然…… 她一立起身,推起椅子,一声不响,人形一晃,已掠出大厅,急步向宾舍女房奔去。 范纨兰与文芷鹃也轻轻一声幽叹,相继离开。 而“飞羽仙子”妃湘君,自觉应该回避一下,缓缓起立,姗姗步出。 这原是刹那之间变化。 宋岳一片烦恼,心中像被什么东西所堵塞,有些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他一见商亚男含恨而出,心中一怔,恐防意外,正欲推椅起身,却被旁边的“酒叟”一把按住,低声道:“老弟,你别忘了今天是罗浮开派之日,你是主人!” 宋岳颓然坐下,默默无言。 不错,酒席正兴,主人如先退,对礼节而言,实在大不恭敬。 只见酒叟又迅速道:“女孩子的心量都窄,这件事,老头子等下再与你慢慢安排。” 他匆忙安慰了宋岳,其实心中也十分苦恼,帮忙帮了倒忙,怎不令他有苦说不出。 但究竟姜是老的辣,“酒叟”表面仍是从容地哈哈大笑,举杯向厅中群雄,道:“来来来,我老头子一时记错了人,不论怎样,总算是一大喜事,宋掌门人荣登盟主之位,再定百年之喜,大家喝一杯!” 厅中哄然喝彩,恢复了闹哄哄的场面。 于是菜肴如流水般地搬出,宋岳成了取笑恭维的对象,盛会有这样结果,确是最圆满的,这应归功于“酒叟”的安排。 但是,宋岳却一片苦恼,心波激动,简直坐不安席 为了礼节,为了保持镇定,他不能不保持外表雍容的气度,张开笑口,周旋于宾客之间。 这时,他简直有点恨“酒叟”,好像刚完成的一幅画,酒叟自己再去涂上一笔墨,这真是败笔。 所谓“酒人愁肠,人更愁。”宋岳在愁苦满腹下,不觉微醉,真是“醇酒最易愁肠”。 这席酒一直吃到日落西山,才尽兴而散。 接着武林群雄纷纷离去,宋岳忙着一个个送客。 经过这一段忙碌,已经是月经中天。 一天来的疲倦,使宋岳不禁想休息一下…… 他跄踉回到寝室,拥被假寐,在淡淡月色的胧照下,竟在不知不觉中睡去,可是他却不知道这一疏忽,另一场搏斗,却在无声无息开始。 第九十一回 二女争夫 孽海梦醒 月华正明。 浮云时掩。 大地静得像月亮上的广寒宫,那么凄迷,那么幽静! 罗浮山腰的罗浮宫,此刻充满了一片静谧气氛。 经过一天的劳累,宋岳已微醉地躺在床上,其他人更早已进入了睡乡。 霍然,在宫后西边一排宾舍,最后的一间,窗门无风自启,嗖的一声,窜出一条娇小的黑影。 在月光下,只见她肩挂包裹,肩插长剑,青布包头,黛眉凤目。 她停身在花木扶疏的庭园中,略一张望,立刻向另一个房间掠去,停在纸窗下,用手剥剥一阵轻敲。 “是谁?”房中响起一阵惊疑的娇语声。 黑影冷冷道:“‘飞羽仙子’,带上你的长剑,出来就知道。” 语气阴寒,充满了敌意。 语声一毕,立刻侧身闪立窗前。 房中响起了一阵惊噫,立刻响起一阵卒卒之声。 未有片刻,窗门立刻打开,一条娇小的倩影,翩然飘出。 身材婀娜,手执长剑,长发披肩,现出一张充满女性柔美的脸。 这不是别人,正是“飞羽仙子”妃湘君。 当她满脸惊怒,持剑而出,目光四周一扫,看到窗边一条人影,静静屹立等待着,心中不由一惊! 微一凝神注视,失声脱口呼道:“啊!商姑娘,是你!” “不错,是我!” 商亚男脸色冰冷,就像这黑沉沉的大地,阴沉地回答。 接着,她目光闪过一丝杀机,阴涩地娇声道:“妃女侠,此处谈话不方便,我们到外面说话!” “飞羽仙子”一见这种情形,心里明了大半,她知道她与宋岳的一段恋情,此刻面对伊人,心中微有一丝愧歉,强笑了一笑,和声道:“商姑娘,夜深人静,我们有话明天再说好吗?” 商亚男肚中冷骂一声狐狸精,口中冷冷道:“妃湘君,不必假装糊涂,要等到明天,怕你命没有这么长!” 说到这里,长剑缓缓出鞘,寒声道:“假如你怕我三尺青锋的话,那就先滚!” 说着,身形一晃,已向“罗浮宫”外掠去。 “飞羽仙子”被她这种凌人至极的话所恼怒了,身形跟踪而起,二条娇小的黑影,如二缕淡烟,冉冉消失了黑暗中。 在这刹那,另一房间的窗户,突然开了,探出两个乌黑秀发,面容清丽的少女,正是范纨兰及文芷鹃。 二人互望一眼,范纨兰轻声道:“鹃妹,刚才好像是商姐姐的声音!” 文芷鹃凝思片刻道:“嗯!深更半夜,她与妃湘君说话,一定有什么事!” 范纨兰点点头道:“我们何不跟出去看看。” “好。”文芷鹃略一收拾,二条身形,立刻像飞燕掠波,急射而出,向刚才商亚男消失的方向掠去。 在罗浮山的一座峡谷空场中,商亚男正伏剑渊亭岳峙地站在当地。 四周的树林,掩住了斜射的月光,光线一片阴沉。 而妃湘君正冷冷地与商亚男面对面站着,冷冷道:“商姑娘,你叫我出来有什么话交代?” 商亚男微微一哼,强压心中怒火,冷漠地道:“我问你,你是否知道家父临终之言?” 妃湘君淡淡地道:“那时,我也在场!” 商亚男秀眸一睁,钉上一句道:“那你也应该听见宋岳的承诺之言了?” 妃湘君本想解释,一见对方这般冷酷的神色,仿佛觉得自尊心受伤,一横心肠,淡淡答道:“我听见的。” 商亚男哼了一声,轻叱道:“那你为什么还要横刀夺爱?” “飞羽仙子”嗤了一声,针锋相对道:“这点我并非存心如此,每个人都有权利爱人和被爱,你这句话不自觉问得太突然一点吗?” 商亚男嘿嘿一阵冷笑,道:“哼!你倒推得干脆,说得堂皇,把幸福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上。 你……你……是怎样勾引宋岳的,还不说出来?” “飞羽仙子”气得脸色铁青,冷冷道:“你不会自己去问问宋岳?” “狐狸精,你以为你胜利了,可以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了……” 商亚男说到这里,因为激动,几乎语不连贯,颤不成声。 但“飞羽仙子”毫不客气地顶上一句:“咦,是你叫我出来的啊!怎又把罪过推在我头上?” 商亚男心中如被虫噬,银牙猛挫恨声道:“你不用逞口舌之利,我商亚男现在告诉你,只要我在‘罗浮宫’一天,你就别再梦想睡得稳!” “飞羽仙子”尖声道:“你凭什么?” 商亚男一挥手中长剑,残酷地道:“就是这三尺青锋!” 她语声到此,仿佛找到了什么反击的东西,倏然仰天狂笑道:“妃湘君,你知道这是谁的长剑,告诉你,就是宋岳的家传长剑,哈哈哈,你能横刀夺爱,我现在就拿宋岳的剑来斩断你的情丝!” “飞羽仙子”心中倏然觉得一阵剧痛,脸色一变,叱道:“你想怎么样?” 商亚男好像出了一口怨气,冷冷地道:“很简单,你立刻离开罗浮!” “离开?你凭什么?” “就是这支‘宋义之剑’!” “飞羽仙子”气极骂道:“借来的东西,有什么稀奇,假如我不离开,你有什么办法?” 商亚男倏然秀眸中泛起一片杀机,阴声道:“那我就杀你!” “你敢?” “有什么不敢!” 商亚男脸罩寒霜,妒忌的火焰,陡然大炽,语声一落,长剑就挥出一片寒芒,口中继续道:“好嘴硬,但是我告诉你,我的剑更锋利,除非你有本领能击倒我!” “飞羽仙子”想不到对方竟会真的出手,怒火中烧,尖声道:“我就不相信,我就看看你究竟能把我怎样!” 身形一侧,长剑飞挑,立刻展开还击。 月光的阴影慢慢地拉长,而场中却立刻迷漫一片白光,剑气冲天,展开一场激烈的惨搏。 商亚男的称手兵器是“织女乾坤带”,但如今施出剑法,仗着家学渊源,功力深厚,这一出手,剑剑凌厉,辛辣无比。 在这刹那,她被一股妒火,冲昏了灵智,神情有些疯狂,招招不离“飞羽仙子”要害。 “飞羽仙子”呢? 如以功力而论,比商亚男确要差上一筹,但在这种情场搏斗上,她岂愿屈伏认输,施出生平绝学,拼命抢攻。 情形一变至此,一发不可收拾,拉下了脸,谁都没有下台之阶。 只见商亚男一阵清啸,剑势倏变,化作满天银光,向“飞羽仙子”头上削去,口中冷冷道:“狐狸精,你要命快滚吧!” “飞羽仙子”一见来势诡疾,身形一偏,腰身微矮,娇叱道:“谅你不敢杀我!” 这点商亚男自己也清楚,但却狂笑,道:“我不要杀你,但是却要削去你三千烦恼丝,要你变成一个非僧非俗的三不像!” 语声中,手腕一沉,回圈狂扫。 这招变得奇快已极,“飞羽仙子”闻言一惊,斜身闪腰,要想躲避,但哪里还来得及…… 只听一声轻微的“嚓”的一声,一蓬乌云,随风消散,“飞羽仙子”三千青丝,竟全被削落,离头皮仅差一丝。 这一下,吓得“飞羽仙子”周身沁出一身冷汗。 她想不到商亚男果然下手无情,女为悦己者容,一头秀发被削,不但奇耻大辱,何况再有何面目以光头见人? “飞羽仙子”晃身暴退,这时她的迷人眸子中,像喷火一般,身形电掣而进,叱道:“好不要脸,我同你拼了!” 剑化一条长虹,劈面就向商亚男刺去,这种状态,好像疯狂一般。 商亚男一阵痛快,嘿嘿冷笑道:“刚才是以发代首,妃湘君,你再要不知进退,我就再在你脸上动动手术,也让你以后不再能迷人!” 但是“飞羽仙子”此刻已听如不闻,一味猛攻。 商亚男心头火起,一声长啸,剑势一颤一划,就向“飞羽仙子”脸上撩去。 她把“飞絮十九式”“乾坤带”上绝学,运在剑上,施展而出。 “飞羽仙子”急怒攻心,心浮气躁,哪能再躲得这诡奇一招,眼见一张娇脸,立刻伤在剑下,蓦地——场边林中,响起一阵尖叱。 “商姐姐,你不可以,手下留情!” 喝声一出,二条纤瘦的倩影,立刻从林中飞泻而出,掠落场中。 正是范纨兰及文芷鹃。 商亚男混乱而被愤怒吞蚀的神智,骤然清醒,暴身而退,仗剑木立,望着突然出现的范、文二女,一动不动,像是中邪一般。 “飞羽仙子”耳闻喝声,眼前剑光骤敛,也被这种变化所怔呆,目光一扫入场二女,当目光碰到地上恍动的长发时,忽然一声悲啼,双手掩面向林外掠去。 商亚男此刻心中是苦是甜,见“飞羽仙子”身形一恍而逝,口中喃喃道:“我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唉,走吧,我不谅解宋岳,而现在宋岳也不会谅解我!” 喃喃声中,她向范、文二女微微施礼,身形一晃,立刻消失在黑夜中。 范纨兰一见这种情形,轻轻一叹道:“情之害人不浅,文妹,我也想下山走走了!” 文芷鹃沉声半晌,感叹地道:“四异之名,已成历史,岳哥,唉!他也有不得已的苦衷的,于是眼见心中痛苦,倒不如不见为净,范妹妹,百花谷中,正好无人,你就与我终生相伴,一齐住罢!” 范纨兰轻轻一叹,默默颔首,两条人影,立刻向山下掠去,瞬息只剩下二粒黑粒,冉冉而逝。 夜恢复了宁静。 月影西斜,星色有些凄迷。 而随着时间,东方发出黑白之色,一天黎明又开始了。 口口口口口口 宋岳一夜好眠,倏然醒转,他发觉自己的荒唐,从来没有睡得这样死过。 这时,他想起昨天的事,决定必须先见商亚男,说出自己决定的经过,以及“飞羽仙子”合体疗伤之情形。 想到这里,他霍地起身,略为梳洗,立刻一整衣衫出房,向宾舍急步走去。 一到商亚男房外,只见窗户大开,心中一怔,探首一望,见桌上留下一张纸条外,床上已空空没有人影。 宋岳心中一惊,掠身人房,抄起纸条一看,见是满纸怨恨之言,最后是告别之语。 宋岳心中一声长叹,缓缓开开房门,再到“飞羽仙子”房中,一看也不在。 这时,他心中有些慌急,晃身出门到范纨兰、文芷鹃房中,想问问,目光一瞥,窗户大开,人影皆杳。 他心中一沉,掠身向罗浮宫外追去。 刚奔到人口牌楼,迎面一条人影飞掠而至,目光一瞥,竟是“酒叟”,忙停身急急道:“前辈,你看到她们没有?” “酒叟”脸色凝重,停下身形,摇头道:“我发觉时间虽早了一步,但仍然没有追着。” 宋岳身形一晃,道:“我去搜寻看看……” “酒叟”一把抓住宋岳,叹了一口气道:“老弟,消耗精神,没有用!” “但是……” “不必但是,有一天,我想她会回来的,罗浮初创,老弟,你愿意为情孽而辜负你师门吗?” 宋岳黯然无语,“酒叟”又拍拍宋岳肩膀,缓缓道:“创业维艰,守成不易,老弟,你目前应该振作起来,光大罗浮一门,为武林放一异彩……” 宋岳默默颔首,仰首遥望,一轮旭日,正冉冉升上峰顶,金霞万道,照耀罗浮峰,泛起七彩光辉。 他仰首目光触及“君临天下”的巨匾,漆金的大字,发出耀人的亮光。 但是,宋岳的心中却一片空虚,中口喃喃道:“唉!我的一生为了什么?为了这四个字吗,但是我又得到了没有呢?” 一时之间,杂念纷起,万感俱集。 一幕幕往事,像江水倒流,宋岳的眼眶,不禁微微润湿。 “老弟!回去吧!” 酒叟心中何尝不感到凄凉,他扶着宋岳,缓缓走回“罗浮宫”。 山腰上二条人影渐渐消失了。 黎明的早晨,是一片清宁,只有门口“君临天下”的横匾,仍映着朝阳发光……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