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都魔影》 第一回 夜斗双邪 夜深沉。 大街小巷,万籁俱寂。 西门黔国公沐家宅的后院深巷,蹿起一条纤瘦的黑影,落在高大的围墙上。 离黑影丈远,墙内的一株大树上,潜伏着一个名叫古山紫的青年。 他在树上呆了一盏茶的时间。 花园内,兵丁护院往来穿梭,防范甚严。路径不熟。他未敢轻举妄动。落在围墙上的黑影,让他吃了一惊。 从茂密的叶缝中,他看出来人身材窈窕,竟是个年青女子。 只见她身着夜行衣,和自己一样,以黑巾遮面,紧身衣在她身上凸凸凹凹,透露出一个青春躯体。她背插长剑,身手矫健,落在围墙上后,不躲不藏,直朝园中打量。 古山紫心想,好大的胆子!也不想想这是什么地方?还不赶快躲着些儿! 那女子望了片刻,“嗖”一下跳进了花园,接着两个起落,到了一座假山跟前,一晃便上假山去了。 古山紫见她轻功不俗,身轻似燕,端的一副好身手,难怪胆子如此之大了。 她来此何为?莫非也是为了报仇? 古山紫目运神功,注视着二十来丈处的假山。 此刻,五个兵丁手持灯笼,沿假山而过,顺围墙走来。 古山紫已看出,偌大个花园,有四队二十个兵丁交替巡逻。至于有无伏桩暗卡,他还摸不清个头绪,因此藏在这株树上,不敢轻举妄动。与那个蹿到假山上去的女子相比,他似乎过于胆小谨慎了。 五个兵丁绕墙而去,藏在假山上的女子,趁此跃出,向通往宅第的月亮门蹿去。 古山紫不禁叹气,这姑娘怎的如此孟浪,这沐家府第无异于龙潭虎穴,其中高手如云,且有的人物神秘莫测,功臻化境,岂能如此轻率莽撞,毫不在乎地长驱直入? 但是,事已如此,谁让自己碰上了?总不能不管呀!他一提气,趁五个兵丁从身前走过之际,一下从树上跃出,蹿到假山上藏着。 从假山到月亮门,估计有三十来丈,此时已不见了姑娘的身影,只见一队兵丁正从月亮门往左方绕行而去。 兵丁离开月亮门三四丈,一条黑影从花丛中跃出,眨眼便到了月亮门。 古山紫认出,正是那个胆大的姑娘。 黑影正要越过月亮门,突然从门后闪出两条汉子,并肩拦住了她的去路。 与此同时,月亮门内忽地升起四盏灯笼,用长竹竿挑着,把三四丈内照得通明。 古山紫看得清楚,两条汉子都是三十来岁,一身缁衣,想是宅中护院。 “咦,是个小娘们,好大的胆啊!”一条汉子十分惊异。 “你是什么人?到此何为?”另一条汉子问。 说话间,“嗖嗖嗖”!月亮门墙内蹿出几条黑影,落在姑娘身后两丈外。 只见那姑娘并不答话,迅快从背上抽出长剑,灯光下白光一闪,朝拦路的两个汉子攻去,这一剑使得巧妙,两个汉子瞧着剑是朝自己咽喉上来,也不知攻谁的一剑是虚。 古山紫见她出手不凡,便打算暂不露面,瞧瞧再说。 两条汉子同时向后退了半步,扯出腰刀,向对方进击。一个劈肩,一个斩腰。 女子不慌不忙,挥剑一绕,“当当”两声,把两条汉子的刀震开,立即还以颜色,还手攻了四剑,迫得他们朝月亮门里退。 剑本是轻灵兵器,一个女子居然用它震开两个汉子的朴刀,其腕力可想而知。 再从她的剑招上看,出剑凌厉诡奇,凶狠泼辣,颇象师傅说过的骊山老尼的幻龙剑法。此剑法矫狠如龙而又虚幻迷离,在江湖上独树一帜,乃当今上乘剑法之一。 闻说老尼性情乘戾,向不收徒,这姑娘与老尼会有什么渊源呢? 若自己没有猜错,那女子使的果是幻龙剑法,那倒不必再为她担心,她足可以来去自如,这几个护院岂能拦得住她! 正想着,围在她后面的六条汉子,见同伙二人不是对手,便一窝蜂地拥了上来,使刀的使刀,使鞭的使鞭,把六件兵刃齐往她身上招呼。被迫得退进了月亮门的两条汉子,乘机又从门里杀了出来。 说来令人奇怪,这边九人打做一团,在花园巡逻的二十个兵丁,居然象没有瞧见一般,照样按他们的路线行进,只是将挂在腰上的朴刀取了出来,全神贯注于花园中的动静。 古山紫心想,遇事不乱,足见沐府不同凡响,端的不可轻视。 这时,那女子施展开了手中的一把剑,只见白光闪闪,幻出了十几把剑影,又似一条矫龙上下盘旋飞舞,把攻来的八件兵刃,全都一一挡开,而且对八人都还了一剑。 不错,这正是骊山老尼的幻龙剑法。 古山紫好奇地注视着剑招的变化,忘了处境的危险。 交手只是三招,八条汉子便被伤了四人。 有的伤在腿上,有的伤在臂上,有的伤在腰上,有的伤在背上。 看得出,这女子心存仁厚,剑招虽然凶狠,出手却轻,否则,这四人不是送命就是断臂断腿,哪里只是流点血就了事的? 受伤的四人“啊哟”一声惊叫,连忙跳出圈外,紧捂住滴血的伤口,怔怔地立在那里,仿佛不相信这么一个年轻女子,居然能在三招内将他们伤了。 剩下的四人心惊胆战,哪里还敢放肆,只把兵刃游动在身前,完全采取守势。 “退开!” 忽然,月亮门里暗处有人喝斥。 随着声音,出来了个四十来岁的壮汉。 此人满脸虬髯,身躯高大,一脸狰狞。 “你是什么人?竟敢夜闯黔国公府第,你嫌活得太长了么?” 那女子开了口:“你是什么东西?快把沐朝弼老东西叫出来领死!” 声音如莺啼燕语,十分好听。 虬髯汉子一阵阴笑:“小娘们,口气不小啊!把面罩扯下来让大爷瞧瞧,如果你有几分姿色,倒是合大爷的胃口,要是姿色平平,就把你剁成几段,拿去喂狗!” 女子大怒,娇叱一声,剑幻星点,直朝虬髯大汉胸前刺来。 虬髯汉不敢怠慢,从肩上扯出一条竹节鞭,“呼呼呼”舞起一个圆圈,挡砸对方的剑身,想把剑击断。 古山紫见虬髯大汉身手不凡,臂力强大,比原先八个护院,又不知高明了多少。 女子见他竹节鞭沉重有力,便避免与他硬碰硬架,而是加快了出剑的速度,不待对方招式展开,就迫使对方撤招换式,虬髯大汉被她迫得展不开招式,又被她的剑晃得眼花缭乱,不禁大吃一惊。 他从未见过这种剑法,不知该如何对付。 他又惊又怒,又羞又愧。只好把一支竹节鞭挥来挡去,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 古山紫知道,这虬髯大汉功夫不差,只是对幻龙剑法束手无策而已。这幻龙剑法果如师傅所言,厉害无比。 那女子占了上风,更加步步紧逼,想在数招内将对手刺伤。 但是,她没有来得及。 只见月亮门里又出来了两人。 古山紫一看,吃了一惊。 这是两个相貌凶恶的五旬老者。 两人长发披肩,身着大红袍服,十分扎眼,加上目如鹰隼、塌鼻阔嘴,一付狰狞面目。 他们一露面,所有护院急忙躬身行礼。 连正在激斗的虬髯虎洪大光,也急忙跳出圈外,恭立一旁。 老者之一问道:“洪班头,来者是谁?” 洪大光忙道:“启禀二位堂主,来者身分不明。” 老者把一双鹰目,紧紧盯着蒙面女子。 “你是何人?到此何为?” “我来取沐朝弼首级,你们快快闪开,否则姑娘剑下无情!” 古山紫钦佩年青女子的胆魄,居然敢明言要取沐老贼的首级,但这样一来,沐府的鹰犬决不会让她走脱。 这两个被称为堂主的老头,只怕就是难惹的主儿。 这说来也叫人奇怪,堂堂黔国公的府第,怎么会有江湖帮会的堂主称谓? 这时,另一个老者嘿嘿干笑:“小妮子,就凭你一人敢到沐府来撒野么?说!谁指使你上门,住在何处!” 女子斥道:“姑娘要取沐老贼首级,挡道者死!” “拿下她再严加审问!”老者说着,突然探出一支又黑又瘦的手,朝姑娘胸前抓来。 这一下疾如闪电,令人防不胜防。 古山紫看得心惊,为那女子捏了把汗。 只见那女子斜步一滑,躲过一抓,左手剑晃起一道白光,直点老者咽喉。 五招一过,老者有些吃惊。 “原来是骊山老尼姑的幻龙剑法,你是老尼姑的什么人?” 女子听他们叫破师门技法,不禁也吃了一惊,幻龙剑法虽然驰名江湖,但见过的人也并不多,没想到在这偏僻的省境,居然有人能识。 她并不答话,急急使开剑法,想要从速取胜,从月亮门杀进内宅,找沐老贼算帐。 老儿又道:“你不说话就替老尼免灾了么?老尼姑纵容徒儿上黔国公府第刺杀朝廷命官,罪该万死,休想逃得官府的追捕!待把老尼姑捉拿归案,非要凌迟处死不可!” 女子心中暗惊,被人叫破来历,给师傅平添麻烦,不免又气又恼,这一分神,差点就被老儿一爪抓中。 旁立老儿见十招拿不下这丫头,立即上前参战。两个老头功力深厚,武功又十分怪异,两下里一夹攻,三招过后,女子便吃不消。 第四招刚刚避过一击,另一老儿一把抓住了她的剑身,一声大喝,剑断为三截。 女子吓得“哎呀”一声立即一个倒翻,跃起半空,向假山一方逃遁。 两个老头岂肯放过,身形一晃,快若流星,和她只有半步之差。 危急间,突然两声劲风起处,两股锐风朝两个老儿袭到。两个老儿吃了一惊,连忙闪身避过,顺手一抓,将暗器接到手中,低头一看,竟是一根长约七寸的细枝条。没有精深的内力,怎能将此柔软的细枝当暗器伤人? 两个老儿吃了一惊,未及他们有所动作,又有四股锐风袭到,分击两人胸前大穴。 那女子正惊骇万分,忽见假山下跃下一人,手一扬打出尖啸之物,并传音给她道:“姑娘快走!在下阻挡他们一阵。” 女子见来了救星,也未来及多说,两个起落便出了围墙。人在小巷中站定,刚想回头瞧瞧救星来了没有,就听有人在旁边说:“快走,人家追来了!” 她吓了一跳,一扭头,一个黑影正在身后三尺远的地方立着。 咳,他的身法好快,怎么就跟着来了? 当下不好说话,急忙往巷口奔去。 “哪里走!” “抓刺客!” 身后突然响起惊人的吼声,她边跑边朝后瞧,只见从小巷围墙上,跃出了许多黑影。 她冲到正街,耳边又有人说:“姑娘,出西门!” 她不假思索,扯脚就往西门冲去。 跃出城墙,她一口气不停,跑出两里外,刚把身子停下,又听人说:“朝林子里跑,到那边林子里藏起来!” 她脑中乱轰轰,只知照着那人吩咐去做,待进到黑黢黢的林子,才停下步来。 林子里伸手不见五指。 她芳心一紧,立即提气戒备。 “敢问姑娘芳名?”在她身后响起熟悉的声音,又把她吓一跳。 见鬼,他何时进了林子?怎么竟在自己身后也未觉察出来。 “你是何人?又为何救我?”她反问,并立即回过身来。 这人足足高了她半个头,肩膀宽宽,身材颀长,和她一样蒙着面孔,身上透着一股神秘味儿。 “在下适逢其会而已。 “如此,多谢了,就此别过!”她一说完,不等对方答言,身形一晃,出了林子,只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夜色中不见。 古山紫不禁摇头,这姑娘似乎在提防着自己,连话也不肯多说,闹了半天,彼此连姓名都未通报。 再一想,互不相识,只是萍水相逢,自己又将她引来这黑黢黢的林子里,难怪他心存疑虑,不敢久留呢。 他边想边出了林子,又往西门走去。 突然,他听到了一阵喝斥,只见西门外竟亮着十几个灯笼,灯笼上明显地有个沐字,灯影中,几条人影蹿上跃下,正在交手。 不用说,定是那姑娘给沐府的人截住了。 他立即一跃十丈,四五个起落就到了灯光照着的地方。 没错,姑娘正被适才那两个身著大红袍的老儿逼得步步后退。她赤手空拳,只能拼命闪避,哪有还手之力。 古山紫立即解下肩上长剑,一个飞身,一掌朝一个老儿打去。 他用了七成功力,正好老儿不闪不避,挥掌来迎,一声大震,将老儿震退了两步。 古山紫顿觉胸中气血翻涌,连忙深吸一口气压住,同时将剑连鞘朝姑娘一扔:“接着!”同时往侧跨步,向另一个老儿攻出一掌。 这老儿兄弟被来人一掌震退,吃惊之余,提起了八成功力,一掌迎上。 “轰”一声大震,两人同时退了两步。 姑娘此时取剑在手,胆子也壮了起来,“唰”一下抽出长剑,朝迎面扑来的虬髯大汉攻去。 两个老儿震惊之余,打了声唿哨,双双向古山紫扑到。 古山紫不顾气血翻涌,运起掌力,和两个老儿打在一处。 这一交手,古山紫方才明白,为何在沐家花园时,那女子起先独斗一老儿并未落败,为何两个老儿一起上,三两招她就吃不消了。 原来,两个老儿自有一套合击招式,你攻我守,配合默契,就像一个人长了四只手和四只腿,出拳出腿叫你防不胜防。 他为了摸清对方路数,以守为主,同时不放心那位姑娘,不时用眼去瞟她。 此刻,她正与虬髯汉以及两个中年汉子杀做一团。看样子并不会落败。 但是,站在周围除了提灯笼的人以外,还有十多个人正虎视眈眈瞧着他俩,内中有些只怕不是庸手呢。这样打下去如何是好,特别是那位姑娘,不要被人抓住了才好。 这一分心,差点被两个老儿的爪子抓伤。 他连忙屏退杂念,左手从怀中掏出几枚铜钱,抽个空子一撒,“噗噗噗噗”一下子打灭了四盏灯笼。 不容那些持灯笼的家丁回过神来。他接二连三打出了铜钱,刹那间就把所剩下的灯笼全打灭了,惊得众家丁一起呐喊。 紧接着他凶猛地击出两掌,把两个老儿迫退,趁空跃起身子,从半空向站在一旁观战的十多人撒了把铜钱,人未落地,又向虬髯汉等三人打出三枚。只听尖啸声起,其行之速之猛,当真骇人已极。 “快走,姑娘!”他人一落地就喊。 两脚一沾地便又腾身而起,落到城头上,一侧头,那姑娘也上来了。 城头守卫的士兵一声惊叫,端着长矛冲来,还未到跟前,古山紫和姑娘早已跃身进城去了。但后面紧跟着追来十几人,要想摆脱十分不易。 古山紫停下脚步,对迎面奔来的姑娘轻喊道:“快从房上走,在下诱敌。” 那姑娘忽地刹住身子,道:“哪能让你一人去送死呢,我可不是临阵逃脱的……” “哎呀,姑娘,快走快走,在下自有脱身之法。” 古山紫来不及多说,追兵已至近前,他双手一前一后外扬,又打出了两把铜钱。其劲力之大,认穴之准,使追兵有极大的顾虑,一个个忙着躲避,不敢穷追。 那姑娘见留此多余,身形一晃便在房头上消失了。 古山紫直到把袋中的铜钱打完,才从容地跃上房脊,然后跳到一条街道上,七转八转,终于摆脱了追兵。 回到旅舍,已快至五更。 他立即运功,恢复体力。 与两个老儿对掌,他并未受伤。 运功完毕。天已大亮。 他躺到床上,回想昨夜经过。 两个老儿是什么堂主,就是说,堂堂黔国公总兵大人的府第里,还有江湖人士组成的帮会。当然,也可能两个老者原来是帮会中人,到沐府后下人对他们仍持以前的称呼。 不管是何种情形,起码证实了茶楼酒肆的传言,沐府不仅仅有官兵保驾,还有不少黑白两道的高手充当护院保镖。 那么,昨夜会见的只是两个厉害的角色而已,还不知隐藏着些什么样的大角色呢? 就凭自己孤身一人,能奢言报仇雪恨,为民除害么? 她又为了什么要取沐贼的性命呢? 此女必是骊山老尼的传人,武功已臻一流,要是和她联袂上沐府,那倒是不可多得的好帮手。 看,想到哪儿了?莫说彼此不相识,就是真的相识,就凭两人之力,又奈沐府贼何? 父母之仇不报,怎做人子? 往事峥嵘,他永远忘不了曾有过的家。 第二回 往事峥嵘 古润松坐在摊前卖字画。 他画得一手好画,也写得一手好字。 他喜爱山水画,笔下景物既有唐寅的洒脱超拔,又兼仇英的秀润清雅。 自然,唐仇二位乃扬名天下的大画家,他不过是边陲重镇怀才不遇的穷秀才,以字画糊口,只怕难以扬名。 在书法上,他较喜爱宋代米芾,刻意摹仿,写出的字洒脱不拘、雄健明快。 所以,本城虽也有不少书法家画家,他古润松倒也赫赫有名。只是他一个穷儒。官府士绅中的风雅之士,不屑接纳他为座上客,自然就对他熟视无睹了。 然而古润松这人性格豪放、倔强清高,对达官贵人、富商巨贾向来嗤之以鼻,即使过着清贫的日子,也决不卑躬屈膝。 他卖字画并无定价,视购买者财力而定,有钱的多收,囊中羞涩者,则少收或不收。 这天,他带着七岁的独生子古山紫照例摆摊,一些字画放在席子上,供人选购。他则坐在一条矮几前,教儿子写字。 古山紫年虽幼,却已写得一手清秀的小楷,他五岁启蒙念书识字,两年来已读了不少文章诗词,平日伶牙俐齿,很受古润松喜爱。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施主字画,当为滇中一绝矣!” 父子俩正专心书字,忽闻一喑哑之声,抬头一看,却是一位面相清癯、脸色微紫的老僧正站在字画摊前。 老僧给予字画如此高的赞语,无疑又遇到了知音。 上下一打量,一身洁静袈裟却缀着补钉,加之相貌古奇,认定是有道高僧,当不是戏语。连忙从小凳上起立道:“大师谬赞,晚生随意涂鸦,怎敢当一个‘绝’字,惭愧惭愧,身无技能谋生,徒以此糊口耳,倒叫大师见笑了!” 紫面僧微微一笑:“出家人不打诳语,先生字画,不亚于当代名儒。” 古润松道:“不敢不敢,大师既如此抬举晚生,摊上字画只要不污大师清目,就请随意挑选,由晚生礼赠……” “不可不可,老衲岂能随意取拿先生字画,出家人身无财物,只能以薄金相购,倒是委屈先生了!” 古山紫这时并未停下笔来,嘴里却道:“老菩萨不必谦让,爹爹平日大方得很,奉赠字画是常有之事,我娘常说:‘你爹只要遇到知音,锅里没米也不在乎,空着手回来可以大笔一挥,画饼充饥,让一家人吃饱的!’所以老菩萨尽管取吧!” 这番出自童稚之口的言语,活脱脱道出了古润松的为人和家中清贫而又不失谐趣的生活,使紫面僧和古润松先是一愣,继而大笑起来。 紫面僧见小儿边说边写,字迹仍然清秀端正,一丝不苟,人也长得隽秀聪慧,心中不由一动,好一个练武学文的良秀坯子。 古润松道:“大师可看中了哪一幅山水?或是……这样吧,让晚生猜一猜如何?” 紫面僧微笑道:“老衲欲挑一画,先生就请猜吧。” 古润松刚要说出自己所猜,哪知古山紫这小家伙又抢了先。 “老菩萨想必是相中了那幅普光殿山顶宝塔图,不知小子猜得对也不对?” 古润松奇道:“咦,山儿猜得与为父一样,不知大师以为然否?” 紫面僧也十分惊奇,道:“不错,老衲正是相中了这幅山水,只是令郎何以猜到呢?” 古润松道:“山儿,你如何猜的?” 古山紫放下了笔,仰起脸来,两只黑如墨晶的眼珠一转,答道:“摊上山水画中,只有一幅画寺庙,此画绝顶有塔,山形前出三支,后伸一支,就如鸡爪四趾,西北处又有龙雪山,鸡足山乃祖释迦大弟子迦叶大师修道之地,佛门中人,自会看中这幅画的,不知山儿说得对也不对?” 紫面僧不由暗赞,此儿当真绝顶聪明,于是笑道:“不错不错,正是老衲心意。” 古润松当即将此画取上案几,提笔问道:“大师法号如何称呼?” 古润松提笔写上敬赠字样,下面落下款。 紫面僧取出二两银子,还未开言便被古润松制住了:“大师且勿使晚生心意沾上铜臭。” 古润松道:“大师从何来,欲何往?” “老衲一生遍游名山,只未到过滇黔,此次专程往鸡足山一游。” “大师潇洒,令润松羡极!” “山野之人,有如雨云,四处朝佛,以慰平生。先生笔下纵横,挥洒自如,尽收天下美景于一页之上,未始不如老衲潇洒耶?” 言毕,两人大笑。 古润松道:“今日得遇大师,也是有缘,且请舍下一酌如何?” 当即收拾小摊,将字画卷成一堆,用席子包了,引大师前往宅第。 古山紫跳跳蹦蹦跟在一旁,不时向紫面僧问长问短,活泼开朗。 紫面僧对他甚是喜爱,有问必答。 从大街拐进了一条小巷,巷中又套巷,来到一幢矮小的土宅前。 古山紫跳上去拍了拍门,嚷道:“娘,快开门,有贵客佳宾自远方来呢!” 遂听屋中有一清脆嗓音道:“来了来了!”两扇大门“呀”一声打开,一个三十来岁的美貌妇人俏生生立在哪儿。 润松道:“夫人,治一席素斋,款待淳心大师。” 夫人向紫面僧行了礼,极为恭谨地请老僧人内。 这是一个小小的四合院,虽是土屋,倒也被主人扫洒得十分干净。 上房三间,侧房为厨,紫面僧被请到中间堂屋坐下。只见正面有条几。案上供奉着观音菩萨白瓷像。 谈谈说说,彼此十分投缘。 吃了上顿,又留吃下顿,当晚留宿。 一连三天,紫面僧被苦苦留住。 第四天,紫面僧坚持要走,说游鸡足山回来后再来盘桓。 临别,大师道:“老衲一生闲情逸致,不曾收徒,令郎与老衲也算有缘,欲收到门下,传其衣钵,不知施主可愿?” 夫人一惊,插言道:“大师美意,本是小儿之福。无奈古氏门中只此一脉,又系单传,若小儿出家为僧,岂不断了古家香火?” 紫面僧笑道:“夫人误会了,老衲并不让令郎出家,只是将老衲的一点武技,传给令郎罢了。 古润松大喜:“多谢大师,如此甚好,晚生手无缚鸡之力,常见不平之事而束手无策,若让小儿习得一身绝技,长大能文能武,就比晚生强多了!” 夫人笑道:“原来是习武练技,小妇人唐突大师了。不知大师要将小儿带往何处?一年间能见面否?” “施主放心,老衲不将紫儿带往远处,就在附近觅个清静处便可。” 夫人最怕爱儿远去,闻言大喜,道:“县中五华山林木茂盛,平日游人不多,是个好去处。” 润松道:“不错,除五华山,还可到太华山,太华山离城较远,那才是个真正的好去处呢,等大师从鸡足山返回再作定论。” 紫面僧见两夫妇都愿让儿子学艺,心里十分高兴,当下辞别而去。 他哪里料到,等从鸡足山游罢归来。早已物是人非,古家已经败亡了。 就在紫面僧走后十多天,这天一清早,古润松卷好字画,正叫了山紫,准备出门摆摊。 此时突听有人敲门,古润松把门打开,却是衙门里的小官儿。 官儿道:“敢问先生可是古润松?” 润松道:“正是在下,爷台光临小舍,不知有何公干?” 官儿道:“布政使大人有请。” 润松一愣,布政使乃滇省最高行政官,怎么找到他这个平民百姓的家来了?便道:“在下一介草民,布政使大人招在下何事?” 官儿道:“下官只是奉命来请先生,内情并不知晓,还请先生快快上路。” 古润松惊奇已极,便匆匆换了件青衫,随差官出门。 门外早已备了小轿,差官则骑马,还有四个兵丁相随。 古润松钻进小轿,心里一直纳闷,想不出布政使大人招他的理由。他所能想出的,大概是凑巧看了他的字画,命他去画几幅山水什么的,以示风雅,其他还能有什么理由? 布政使司衙门在九龙池一带,小轿经过宏伟的衙门前并不停下,而是绕至后院,从一道大门进去。 只见园中花木扶疏,中间有一凉亭,小轿直到亭前停下。 古润松从轿中出来,早见一四十来岁的儒生从亭中走出。 差官道:“这位就是布政使大人!”说着抢上前躬身道:“启禀大人,古润松带到。” 布政使张志忠道:“先生不必多礼,请。” 润松祖上也是做官人家,到父亲一辈厌倦了官场,不再入仕,由于祖父两袖清风,所以也没有传下家业。 但穷虽穷矣,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家,因而润松见了布政使大人,也未惊慌失措。 当下答声:“有僭。”便往亭中去。 这亭子中间摆有一张小方桌,有四把檀木太师椅,主客二人遂坐下,自有家人送上香茗,然后随同其余仆役退开,远远站着侍候。 张志忠道:“久仰先生才名,只因冗事缠身,公务繁忙,未能前往拜谒,望先生鉴谅为幸!” 好个谦和的布政使大人,古润松忙道:“大人日理万机,岂有闲情,况古润松一介草民,才疏学浅,岂敢当得大人溢美之词?” 这时,一个年约五十来岁的老者,身着褐裳,倒背两手,从小径而来。 未到亭前便笑道:“古先生不必过谦,张大人一向求才如渴,只是上任不满两年,对贵省不熟悉,否则,早就便衣出访,拜望古先生的了。” 张志忠道:“这位是敝宅管事宗振武,先生住宅,还是宗管事打听到的呢。” 古润松又与宗管事见了礼。 坐下后,宗振武从袖中取出一卷纸,对着古润松一扬:“七十二家士绅联名上告黔国公沐大人的上书,是出自古先生笔下么?” 古润松大惊,知道今日布政使大人招他来的用意了。 上告滇省最有权势的黔国公,这自然是提着脑袋才敢干的事。 一个月前,他毅然答应了士绅们捉笔代刀的请求,便有了大祸临门的准备。 他抑制住一时的慌乱,定下心神,道:“不错,此状正是晚生所写,晚生虽是一介书生,但平生最恨贪官污吏。黔国公沐总兵,身为国家重臣,不思报效朝廷,安抚黎民百姓,竟然依仗权势,在滇省横行霸道、胡作非为,造下的罪孽罄竹难书。西郊石鼻里一带,何止良田万顷,黔国公非法掠夺田庄不说,还纵其爪牙阻截水源,独霸水利二十多年而无人敢予干涉。除此而外,还滥杀无辜……” 宗管事接口道:“藏匿罪犯,纵容江洋大盗,鱼肉良民,霸占民田,无论官民,遭其残害者无数……古先生,总兵大人的劣迹,在下与张大人早有耳闻,不劳先生详说。” 古润松冷笑道:“既如此,那倒是晚生饶舌了。不过,晚生斗胆请教布政使大人和管事先生,身为滇省大员,对沐氏的种种作为,难道只是听听说说就算完了么?” 张志忠道:“先生的意思下官明白,先生是指责下官官官相护,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其实不然,只是下官心有余而力不足罢了。” 宗管事道:“古先生,在下随张大人由浙至滇赴任,一到滇省,张大人便微服出访,由在下陪同,出人间巷大街、茶肆酒楼,对总兵大人的劣迹种种,听得不知多少。但张大人在国公之下,况沐氏在京宫中颇有称兄道弟的佳朋贵友,岂是一省之布政使治得了的?” 润松道:“不然,张大人官衔虽无国公高,但身为一省之行政长官,足可上奏皇上,弹劾沐氏。” 宗振武笑道:“先生,恕在下无礼,先生之说如同儿戏,当不了真的。因为,张大人等的奏章只怕还未递到朝廷,张大人就被革职查办、刀斧加身了!” 润松一愣:“竟敢如此嚣张?” 宗振武叹道:“沐氏朝中有人,一手遮天,个中情形太复杂,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清楚的,我们还是先谈眼前的事吧。先生刚正不阿、不畏权势,正义凛然,直言不讳,秉笔直书,将沐府霸占水利、侵占民田的种种恶行,兼及滥杀无辜、残害百姓的罪孽,遍数不漏……” 张志忠接嘴道:“先生之忧国忘家、急公好义的一片丹心,跃然纸上,下官十分敬佩,故请管事暗里察访,欲与先生一会。” 古润松道:“大人过奖,还望大人秉公执法、除暴安良。” “下官惭愧,以己之力,岂能撼山?但身为朝臣,食国家俸禄,又岂能坐视不管?但时机还未到来,不可妄动,否则白丢了身家性命。” 宗管事道:“今日请先生来,除了结识先生,还有一事相告,请先生今后不再提此事,也不再代人捉笔,一旦被沐府爪牙察觉,先生性命只怕不保。届时即使张大人出面相救,也难保先生脱出虎口。” 润松道:“石鼻里七十二家士绅,莫非也会遭灾!” 张大人道:“此书留在布政使司,只要不外传,七十二家士绅当可无虞。” 润松道:“此书一式两份,还有一份递交提刑按察使司衙门。” 张志忠大惊:“糟!先生危矣!” 宗管事也道:“不妙不妙,这状子若递到了提刑按察使赵大人那里,无疑是给沐府报信,得赶快想个办法才好!” 润松怒道:“怎么?难道专管地方刑法、监察的按察使,竟是个贪赃枉法、蝇营狗苟之辈么?” 张志忠叹道:“赵弭一来慑于黔国公的权势,二来只想官运亨通,凡有敢到按察使司控告黔国公的,无不被他以‘诬告朝廷命官’下狱治罪的。” 宗管事道:“先生在何处有亲眷?不妨举家暂避一时。” 张志忠道:“这走不是办法,下官有一两全其美之法,不知先生可愿答应。” “请大人明示。” “下官膝下只有一子一女,小儿已九岁,但府中亲眷及下人子女甚多,请先生移驾府中,设一教席,岂不两便?” 古润松明白,张大人一片好心,欲将他置于府中以保性命。但他对官府中人有些顾忌,加之住在别人家里也不是长法,所以一时委决不下,没有回答。 古润松道:“住在大人官府,只恐不便。” 张大人道:“先生不必多虑,下官命人在花园腾出几间房屋,既可充学堂,又可让先生一家居住,平日不准府中人来打扰。至于任教期限,由先生自定,决不敢相强。” 古润松听大人如此说,心里有些活动,但道:“晚生回家后与拙荆商定,再答复大人。” 张志忠道:“可以可以,不过先生最好不要耽搁时间长了,以防不测。” 进府任教一事,就议到此。 接下来谈些字画之类的雅话,张大人的书法也颇有根底,二人谈得极为投契,倒是那宗管事对此所知甚少,只在一旁凑趣。 谈到高兴处,张大人命人取来笔墨纸张,请古润松当场挥毫作画题字。 古润松画了一幅滇池海景,太华山西岸壁立,只见月日朗霁,水光映澈,远看太华,犹似一美人侧卧池畔,典雅清丽,令人遐思。 一气画完,书上张大人官衔,下落字款以题赠。 张志忠赞叹不已,命人找画匠裱糊,以作珍品留之传代。随即又命摆席,三人对饮,直谈了一天,傍晚才归。 第二日,张大人又命差官去请古润松。不一会,差官匆匆忙忙赶回禀报道:“古润松不知犯了什么法,昨夜被按察使司的人给抓去了,连家也封了呢。” 张志忠又惊又怒,忙命差官持布政使名帖,到离府不远的按察使司索人。差官刚走,他又将他叫回,命备大轿,亲往按察使府。 宗振武闻讯赶来,陪同张大人前往。 按察使司在九龙池北侧,与布政使司隔池相望。半个时辰不到,就到了彼处。 张志忠下轿,按察使赵弭早已闻讯出来迎接,两人相互见礼寒喧,请至内堂议事。 赵弭四十来岁,人倒生得端正,只是一腔存着坏水。 他首先开言道:“张大人光临,不知有何吩咐?” 张志忠道:“赵大人,本官直说了吧,昨夜闻听按察使司捉了一位名儒,不知可有此事?望明告。” 赵弭故作惊讶:“张大人哪里来的消息?本城名儒彼此都是相识之人,下官岂能将他入绳之下狱?只怕大人误听传言了吧。” “误听还不至于,昨夜捉的人不是叫古润松么?他若不配称名儒,还有谁配称?” “啊,原来是古润松,那个摆摊卖字画的。不错,昨夜确曾捉了此人。” “古先生所犯何罪!” “此人胆大妄为,自恃颇有文才,竟敢捉笔代刀,诬告……” “慢,此人捉笔代刀,那就是替别人写状子了?” “是,张大人,此人诬告沐大人……” “慢,不是替人写状子么?” “虽是替人写状,但沐大人……” “摆字摊糊口,替人写状也就不足为奇,怎么就有了罪呢?” “大人,沐大人非比普通人物,身为平民百姓,怎敢替人写这样的状子……” “赵大人,古润松不过一个穷儒,卖字画为生,代人书状,谋生而已。” “张大人,此人所写,恶毒异常……” “赵大人,此人昨日已被本官聘为西席,赵大人就高抬贵手,不必过份了吧!” “张大人,请恕下官不知之罪,若下官知道古润松已被聘为大人西席,自不会将他逮捕下狱。” 张志忠心一松,道:“那就请赵大人看本官薄面,将古先生放了吧。” 赵弭却将头一摇,眉头一皱,面有难色:“张大人,此事下官实难从命!” 张志忠面色一沉:“如此说来,赵大人是有意给本官难堪了?” 赵弭道:“哪儿的话,这古润松激怒了沐大人,已被总兵府派人提去,下官已无能为力,张大人只好到总兵府要人了。” 这话的讥讽之意,谁都听得出来。 张志忠又惊又怒,人已被提到总兵府,他留此何益,便匆匆打道回府。 他与宗振武商议了一阵,决定由宗振武夜中潜入察按府第,查明古润松一家下落。 宗振武乃山东名师,江湖人称神炮锤,张志忠在山东任府台时与之相识,遂敦请宗振武来府管事,以御盗贼强人的报复。宗振武念其为官清廉,公正不阿,遂结为莫逆之交,在私下里以兄弟相称。 当夜宗振武背插单刀,穿一套黑色紧身夜行衣,直奔提刑按察使司衙门。 按察使赵弭在衙门后花园内,宗振武从园墙跃入,此时不过二更,园中小楼灯火通明,园内有兵丁巡逻。 他跃上紧挨小楼的一株树上,从窗口望得见楼室中情景。 只见赵弭正拥着四个妻妾小酌,说说笑笑,得意已极。 “知道么,大爷今日又立一功!” “哟,什么功啊?” “石鼻里七十二家乡坤,居然联名上告沐总兵大人,而且竟然把状子递到按察使司来了,大爷我把写状纸的人找到,送交总兵大人处置去了,总兵大人对我大加褒奖呢!” “啊哟,大爷,不把那七十二家乡绅捉起来,干么要捉个写状子的人呢?莫非是他牵头?” “错了,此人只是写写状子而已。” “咦,那又为何……” “你们妇道人家哪里知道,这状子自来由人写成,因人而异,有的写得条理分明,有的写得含混不清,有的罗列事实,干干巴巴,唯独这份状纸,嘿嘿,却是笔锋犀利、慷慨激昂、说理入骨三分,气势恢宏,叫人看了怦然心动,要是呈到朝中,对总兵大人可是有些不便呢。所以,总兵大人见到状纸之后,定要大爷将书写之人捉来处死!” “这人是谁啊,莫非吃了豹了胆?” “这是个卖画为生的穷儒,手下差役足足查了月余,才知他是捉笔之人。一家三口,嘿嘿,只怕活不过明天了呢!” “咳,这人也真是的,空有一肚子的书,却不知道总兵大人是得罪不起的么?” “好啦好啦,别替旁人担忧,这叫自作自受,岂能怪他人哉!” “大爷,总兵老爷会给什么奖赏呀!” “奖赏么不曾给,不过嘛,总兵大人保举大爷以后任布政使,主管一省之政务……” 古润松一家既已送到总兵府,宗振武不再继续听下去,急匆匆直奔西门。 他丝毫没有发觉,后面尾随着一条黑影。 来到总兵府后院小巷,他不免有些犹豫。 闻听总兵府内除了官兵之外,还有不少江湖黑白两道人物,其中不乏顶尖高手。 这沐朝弼在滇称霸,一来仗着祖上的荫庇,世袭黔国公兼领总兵之职,在滇省无人再出其右,就是朝廷他也有许多掌握极大权势的朋友,二来便是广招武林黑白两道高手,不便由官府处置的人和事,就由这些武林暗中进行,来个神不知鬼不觉的无头案,叫你无法查核。 由于他为人暴虐残忍,也怕仇家暗算,所以对江湖人物十分礼遇。若干年来,总兵府进进出出,招有不少好手。特别是在中原内地作了大案的巨盗,或是杀孽太重被武林正道共同追杀的魔头,他们要是无路可走遁入云南投到总兵府,他都一概结纳包庇,藏于府中,为他所用。 宗振武势单力孤,定了定心神,从小巷中一跃而入。 墙下芳草萋萋,他伏于地上,等着巡逻过来,打算点倒一个士兵,查问古氏关在何处。 不久,四盏灯笼从墙对面的树荫下,闪着一团团昏黄的光亮,渐渐走近了他藏身之地。 他等到五名兵丁刚走到离他十步远时,一下从草中蹿出,不等兵丁叫喊,早点倒了他们,然后将灯灭了。 拖一个到墙角,拍开哑穴,问他古氏一家关在何处。 兵丁战战兢兢回答,听说就关在靠马厩一角的地牢里。 “是街上卖字画的儒生么?” “是,是的,小人听说,两口被捉来后……” “不对,是三口。” “小、小人只听说,是两、两口,据说、还有、有一个小孩,却逃、逃走了,没有、捉到,现还在、在沿街查找呢!” 宗振武点了他睡穴,沿墙根向对面的马厩掠去。 这园子十分宽大,两边相距不下五十丈。 掠到马厩,才发觉马厩后面又有一道围墙,围墙筑有望楼,只不过楼并不高,只伸出围墙三尺许,了望的士兵器出上半身,多半不是对着墙外而是对着墙内。 宗振武明白,是监视墙内关押的犯人的。 望楼悬着几盏风灯,把墙外二三丈的地方照得通明。 这便是总兵私设的监狱。其中不知关押了多少无辜百姓。 宗振武顺着墙角来到距哨楼四丈外停下,猛提了口真气,如一只苍鹰,向岗楼上的卫兵扑去,一下就把他点倒瘫在地上。 可惜,岗楼对面五丈的另一座岗楼,上面也立着个卫兵,清楚地望见了宗振武飞身而至的情景,惊得他立即顺手抄起放在石台上的锣,“咣咣咣咣”狠命地敲打起来。 宗振武临危不乱,审问点倒的士兵:“快说!古润松夫妇关在里面么?” 士兵吓得面无人色,结结巴巴道:“昨、昨夜、就、处、处、处死了……” “真的?小心大爷要了你的命!”宗振武一手捏住他喉头威胁道。 “真、真的,小,小、小的要是、有有半半句谎言,定叫五五五雷轰、轰……” 不等他说完,宗振武点了他死穴,怕他第二日泄露出有夜行人来找古家的事,以免祸及张大人。 锣声慌乱地响着,顿时狱墙内人声鼎沸,宗振武赶忙一长身,从岗楼上往外跃出。 可是,早已有高手尾追而至。 脑后一阵风声,他知有兵刃袭到,急忙一个侧跃,躲开一击。就这么一耽搁,前头就被堵了路。 宗振武面上蒙着黑巾,不怕被人认出,他“嗖”地从肩后扯出朴刀,大吼一声向挡住去路的三个江湖汉子攻击。 那三人各持一柄鬼头刀,毫不示弱地迎了上来,而他身后又有几人向他出招。 他来不及再攻对方,一把朴刀舞起,遮挡架格,抵住了七件兵刃的攻击。 七件兵刃有刀有剑,有软有硬,而且全是好手,宗振武武艺虽高,但双拳难敌四手,七个人的轮番进攻,迫得他手忙脚乱。 站在斗场不远的,还有一个相貌凶恶的五旬壮汉,正是他在发号施令,指挥从园内和从狱墙内赶出来的看家护院、卫士兵丁。 “抓活的!别让他走了!”那壮汉喝道。 若不是这道命令,进攻的七人不敢伤他,他早就饮刃倒下。 眼看情势危急,他已无法冲出重围,便想杀到离狱墙十来丈的花园围墙处越墙逃走,但沿墙根已站了不下三十个持硬弩的箭手。他纵然能冲到那儿,也逃不出三十支机匣弩的攻击。眼看已无出路,他把心一横,决心拼一个够本,拼两个就赚了他一个。于是,提起八成功力,用的全是拼命招数,要与敌来个同归于尽。围攻他的七人,既不能把他一刀杀了,又要保住自家的一条命,只好放松了进攻,以防守游斗去消耗他的真力。 这样一来,宗振武就惨了。 他想毙敌一两个,可人家一攻就退,你要是想进一步追击,后面的人又向你攻来,等你回身去拼杀,他们又立即离开。 他明白了对手的战术,可又无可奈何。 正在这时,他忽然听到了一阵像蚊蚋似的语声:“壮士不必恋战,速向弓弩手处退却!” 与此同时,挡在他正面的三人,忽然一个个兵刃脱手,如木雕菩萨般站立不动了。 哪里还顾得上思索,他当即一冲而过,只见墙根脚的持弩兵丁并未施放弩箭,任由他从他们头上越过,出了院墙。他明白,今夜幸遇高手相救,弓弩手已被制住。 越出院墙,便拼命向街巷飞蹿,也不听见有人追来,这自然又是高人替他挡了追兵。 回到布政使司署,张志忠还未睡觉,正焦急地等着他归来。 见面后一说情况,张志忠不禁喟然长叹,惭愧身为一省布政使,居然连个穷儒都保护不了。又听说古家独子未被抓获,便让宗振武天亮后派人到巷中寻找,务必将此子带回布政使司署抚养。 第二日,除了派出大量人员,宗管事也亲自到街肆中查访,结果无望归来。 哪知张志忠却得了消息,这是查访人员亲自目睹的场面。 这三人奉命一早出府,沿南城查找,在城门附近,却听到一阵小儿哭喊声。 三人听听像是从一条小巷传出,便向巷里奔去。走不到三丈,就见五个如狼似虎的沐家校尉,揪住一个七岁小孩,连拖带拽,正往巷口走去。 三人中一人上前道:“大爷,这小儿……” 为首的校尉以为他是平民百姓,牛眼一瞪:“他妈的!想管总兵府的闲事么?这小子是要犯古润松的小儿,你们想怎的?”古山紫趁他说话当儿,猛在他手上咬了一口,痛得这厮怪叫了起来,一只大手不由放开了小儿衣领。 古山紫立即奔逃,但不出三步又被校尉抓住了:“妈的,你敢咬大爷,大爷要了你的命!” 他提起斗大拳头,朝古山紫的小脑袋瓜砸去。这一拳若是打个正着,小小的古山紫哪里还会有命? 说来让人不相信,这大汉一拳只砸了一半,离小儿头上还有尺余,便停住不动了。 原来,这校尉是吓唬他呢! 可是,不对了,小儿拔脚飞奔,他却不闻不问,依然举着个拳头,这又是吓唬谁呢? 岂但这校尉怪样令人不解,就是其余四个校尉也都呆站着旁观,也不追赶。 三人不禁大奇,还没明白过来,只见一个瘦干的老和尚,也不知从何而来,突然间就到了小儿面前,一把将他抱起,眼一眨便不见了。吓得三人目瞪口呆,赶紧作揖念佛。 这不是菩萨显灵又是什么? 听完张大人的叙述,宗振武叹道:“在下昨夜就遇到高人暗助,古家小子有福,被高人救走,异日学得一身上乘功夫回来报仇,当慰古先生夫妇之灵!” 至于古山紫怎么会逃出沐府爪牙之手,他们却是弄不明白。 原来,那夜古氏一家正在酣睡,忽被一阵敲门声惊醒,听门外气势汹汹的阵势,古润松马上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这还是白天在布政使家由张大人点醒的,只是没料到会来得如此之快。傍晚他回来后,与夫人商议半天,夫人竭力主张到布政使家去任教,以避祸端。这本是决定好的事。哪知天不由人,半夜就来了灾星。古润松当机立断,命古山紫从后窗逃走,不准回头。 古山紫在门外气势汹汹的嚷叫声中,又在父母的催逼之下,惶惶然不知何事,便流着泪跳出后窗,沿巷道直往外奔。 黑夜里行走,他心胆俱寒,不知不觉就奔到了南城一条小巷中,由于疲乏过度,便靠在一家门坊上睡着了。 天亮后,他不知该往何处,肚子饿得咕咕直叫,自然又想起回家。 还未走到家门,就遇见了邻居黄老伯,黄老伯一见大惊,忙将他带到巷内,告诉他家中遭了灾祸,沐府兵丁、按察使署的兵丁正在查找他,叫他快快离城,找个乡下人家暂躲几天,还给了他一些铜钱。 他并不明白到底家中出了何事,只知道不能回家,便哭着又朝南门走。 可是,出城又到何处去呢? 他不敢去。 除了买点零食充饥,他便在小巷里呆着,心里既恐惧又悲苦。 他正想走出巷道,不料却遇到了五个校尉。校尉们细问他的来历,他回答支吾,又经几番恐吓欺诈,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真实身分,于是被拖起就走。 至于救他的老和尚,除了紫面僧又能是谁?他从鸡足山返回,一到古润松家,就见门上的封条,大惊之下,向街坊邻里打听到了情况,夜间便往按擦使司府第去探查,正好发现了宗振武潜在树上,后又尾随他去了总兵府,并助了他一臂之力。 次日,他找到了古山紫并把他带到了西北沙州沙南山,在那里授业传艺。 第三回 群英会聚 布政使官署一幢玲珑小巧的楼上,小姐张雅梅秉烛夜读,然而却什么也看不进去。 她打发丫环使女到外房睡去了,她却在忐忑不安的心情中等待表姊孟霜雁回来。 孟霜雁师从骊山老尼学艺归来,从陕西到云南来探望表舅一家。 她到布政使署不过三天,因和表兄妹张涛、张雅梅论及沐总兵在滇的劣迹,大怒之下要去惩戒这横行无忌的霸主,后经张涛兄妹的劝说,她才止了念头。 哪知这是她的假像,到了晚上,她悄悄告诉雅梅,要去总兵府一探。雅梅劝说无效,便要与她前往,却遭到断然拒绝。 “你担的什么心?表姐不过是去探探虚实,又不去动刀动剑找人厮杀,人去多了反而不易掩护行藏,你就乖乖儿在家等着吧!” 她对表妹这般说。 张雅梅生性温和,年龄又小,怎拗得过走过江湖、武艺又高的表姐?只好听命于她,在闺房中静静呆着,盼她平安归来。 好不容易熬到四更,孟霜雁总算回来了。 从窗口掠进,一把扯了面巾,将背上长剑解下,笑道:“好妹妹,等急了吧?” 雅梅埋怨道:“去到四更才回来,好叫人家担心!” 霜雁道:“咳,表姐差点叫人给阻住了呢!想不到总兵府果然藏有江湖能人,要不是有一蒙面人相助……” 她叽里呱啦把经过情形讲了,直听提张雅梅又惊又急又有几分羡慕。 “表姊,你胆真大,小妹就不敢独自一人去闯那龙潭虎穴。” “哎,傻丫头,你武功底子并不差,只是没有在江湖上历练过罢了。” “小妹也想象表姊一样,到江湖上去抖抖威风,一个人自由自在挺好玩的哩!” “谁叫你是布政使家的千金?哪能和你表姊一个平民百姓家的野丫头来比。” “又来了又来了,小妹只是被娘亲管束着,要不是爹爹竭力主张,娘亲还不让小妹学呢,你说有什么办法?” “话又说回来,不到江湖上去闯荡未尝不是好事,须知江湖人心诡诈,凶险无比,一个年青女子,特别象表妹那样出落得花容月貌的女子,在江湖上更是寸步难行,那些臭男人就象苍蝇一样死缠着你,对你施下各种手腕,哎哟,好妹妹,还是呆在家里稳妥。” “咦,既然如此,表姐你长得象月中嫦娥,怎么又在江湖上行走呢?不仅无事,还混出了响亮的名头,人家称你什么……” “美罗刹,那可是个难听的外号,你不想想,罗刹是什么东西?” “可前面冠有个‘美’字呀!” “美什么?再美还不是个罗刹!” “咯咯咯……”小表妹笑起来了。 “为何给表姐起这么个凶霸霸的外号?”她又问。 “表姐凶得很哩,特别是对那些打坏主意的臭男人……” “他们怎么了?” “这个么,等你以后碰上就明白了。” 两姊妹说说笑笑,不一会便睡着了。 第二天,她们迟迟不肯起床。丫环来叫了,说是大少爷有请。 雅梅和霜雁只得起来漱洗。 下得楼来,只见张涛正背着手在客室走来走去,象是等得不耐烦了。 霜雁道:“表哥,有什么事催人家起来。” 张涛见她们来了,便往靠椅上一坐,道:“忘了么?今日说好到草海泛舟的。” 雅梅道:“还早呢,忙什么?” 张涛摇头:“不早不早,到外面馆子吃上一顿再去,时候也就差不多了。” 霜雁兴奋起来:“好,说走就走!” 雅梅道:“还没禀告娘呢,怎么就走了?” 张涛站起来道:“我早就禀告过了,快走快走!” 两位姑娘跟他出了小楼,来到花园后门,早有家人牵着马匹等候。 出了门,张涛道:“上‘脆鲜楼’去吃早饭,武公子在那里等我们。” 霜雁道:“玉婵姐姐呢?不来么?” “自然要来的。”张涛面上一红。 三人骑马慢行,穿街过巷,来到城中最大的酒馆“脆鲜楼”。因时间稍早些,食客不多。 掌柜的一见是布政使的少爷小姐,急忙亲自前来侍候。 “武公子到了么?”张涛问。 “来了来了。”不等掌柜的回答,就有人接口,正是武智雄武玉婵两兄妹。 武氏兄妹是都指挥使武镇的公子小姐,都指挥使管辖着滇省兵将,与张家甚为融洽。 掌柜的忙着去通知厨下,千万把菜肴做得精细些,可不能马虎大意。 张涛道:“先干三杯为快!” 武智雄笑道:“好,好,好!”说着拿眼去瞅张雅梅。 张雅梅却只注意着武玉婵的打扮,道:“武姐姐,又做了新衣服啦!” 武玉婵笑道:“前天才做好的。” 孟霜雁道:“好漂亮。” 玉婵道:“真的么?孟姐姐很少夸人家衣服的。” 这两男三女门第显赫,人又生得俊美,一个个粉雕玉琢,就似天上下凡的金童玉女,把酒楼上的人都看得呆了,但却没有人敢妄加议论,就是那些富家纨绔子弟,也自感形秽,不敢放肆。 不一会,小二端来了酒菜,张涛和武智雄各斟一杯,正要往嘴里送,忽听楼梯噔噔噔直响,上来了三个锦衣华服、相貌上有些邪气的年青汉子,大约都有三十来岁,一个个挺胸凸肚,两眼朝天,慌得小二连忙上前招呼,将三人引到窗前坐下,离张涛他们只隔两张桌子。 三人坐下后,发现了雅梅等三位姑娘,便六只眼睛不停地在她们面上睃。 这时,又无声无息地上来了位青衫客人,小二将他引到三人旁边的空桌坐下,离雅梅他们只隔一张桌。 “小二!混帐东西!”衣着华丽的三人中,有个穿蓝绸衫的汉子忽然一拍桌子。 小二正把青衫客安顿坐下,闻言也顾不得问青衫客要什么酒菜。 “你怎么把个死囚放在那里碍大爷们的眼?”蓝绸衫汉气势汹汹地质问。 这三人一上楼就引起了张涛他们的注意,见三个家伙直拿眼睛盯着三位小姐,心中就有了气,后见上来的这个青衫客,相貌英俊,体魄强健,虽说衣服寒酸了些,却掩不住他那渊济宁岳峙的风范。芸芸众生中,这样的人品犹如凤毛麟角,使人一见就会留有深刻印象。 哪知此人才刚坐下,那三个讨厌的家伙就发出咆哮,矛头十分明显是指向青衫客的。 三个姑娘也立即注视着青衫客,看他有何反应。 小二十分不解,结结巴巴道:“大爷,您老的意思,小小小的不大明、明白。” 蓝绸衫人一指青衫客:“叫他滚开!” 原来,青衫客坐在那里,正好挡了蓝绸衫人的视线,让他看三位美人有了障碍。 小二无法,只好可怜巴巴地来到青衫客面前打躬作揖道:“客官,小的替你老换个座位吧,你老往这边请。” 青衫客不动声色:“小二,这里很好,在下就坐在这里吧。” 小二道:“客官,你老也听见了,这三位是总兵府的爷台,旁边不许坐人,你老……” 张涛早看不下去,插言道:“总兵府又怎么了?这桌子空着,人人坐得!” 盂霜雁气得粉面通红:“小二,姑娘我说了,这位客人今日就坐在这里,哪儿也不去,看看有谁敢怎么样!” 小二一听布政使家的公子小姐开了口,偏偏和总兵府的爷台较了劲,这下子可好,他两边都得罪不起,急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青衫客见小二可怜,就徐徐站起,道:“小二,不为难你,看在你面上,换个座就换个座吧。” 张涛等人一听,一下就泄了气。 这人仪表堂堂,竟是个胆小怕事之人,半点骨气都没有,帮他说话可是白费了劲。 孟霜雁嘴一撇:“软骨虫!虚有其表。” 武玉蝉道:“雁姐,喝你的酒吧,人家自己心甘情愿低了头,你生的哪门气?值得么?这种人?” 张雁梅却不以为然,青衫客镇定从容,并未露出一丝害怕的神色,况且他申明,是看小二的面子,不是冲着那三个凶霸霸的家伙。这人体恤下人,心胸开阔,怎么就是软骨虫了? 她目不交睫地注视着他,看他不慌不忙地双手抱拳向哥哥致意,意在感谢哥哥仗义之言,也不说话,便跟着小二到楼梯那边去了。 可是,事情并不因此而结束。 蓝绸衫一指张涛,正要说话,忽见一个又瘦又长的干瘪老儿,坐到青衫客刚空出的位子上。 他什么时候上楼来的,没有人注意。 张雅梅等人一瞧,嘴角就情不自禁地现出一丝笑容。 这哪里是个人! 分明是根长竹竿。 你瞧他长脸、长颈、长身、长手、长脚,身上各部位,无处不长。 他的脸是两头尖,头尖下巴尖,下巴颏上还粘着一小撮尖尖长长的花白胡须。一双眼睛不大,却让人也觉得老长,鼻子也长,但不高,嘴却独秀一枝,是张小嘴。 他大马金刀把自己安顿在靠椅上,两只细长的腿儿一伸,就伸到了邻桌。 小二这时刚好折转身来侍候总兵府的三位爷台,一见那座上怎么又坐了人,而且是个貌不出奇的瘪老头,急得一溜小跑冲过来了,对老儿叫道:“哎哟,你怎么坐到这里来了?” 老儿眼珠一斜:“怎么?老爷子坐不得么?这是谁家的规矩?” 小二急道:“老客官,请往那边走吧,那边宽得很呢!客官,这三位大爷是总兵府的爷台,三位不许人在这里坐,这不,小的刚才才把一位客官请过去的,为了老爷子你好,还是挪一挪座,到那边去吧!” “那小子没出息,他爱到哪儿去老爷子管不着,可老爷子就爱坐在这儿!” “客官,请你老……” “小二,知道么,老爷子坐在这儿挡了人家的旖旎风光,老爷子就爱这么干。” 蓝绸衫听出弦外之音了。 他冷笑一声:“老不死的,你滚不滚?” 张涛霍地站起:“老人家,只管坐着!” 瘦竹竿眨了眨眼:“你小哥儿叫老爷子坐着,可老爷子怕狗咬呢!” 孟霜雁道:“不妨事不妨事,有打狗棒。” 老爷子喜道:“好极好极,姑娘会打狗?” “放心,打狗是姑娘的拿手好戏!” “啊哟,姑娘看起来秀秀气气,没想到是个屠狗的,生意兴隆么?” 孟霜雁一怔,心想怎么把我当成屠狗的下三滥了? 还来不及开口,总兵的人发作了。 蓝绸衫一拍桌子:“小二,把这糟老头给大爷拖开!” 小二哭丧着脸,不敢不听,过去抓住老儿一只枯手,使劲往外拖。 瘦老儿大叫起来:“哎哟,把我老人家的骨头架拉散啦,救命呀!” “住手!”张涛勃然大怒。 武智雄则吼道:“再不住手,封了你这酒楼,捉你去吃官司!” 小二哪里还敢动,哭丧着脸道:“三位爷,张大爷、武大爷的话,小的不敢不听!” 与蓝绸衫同座的褐绸衫喝道:“他们是什么东西!你小二瞎了眼……” 张涛岂容他再肆无忌惮地说下去,一抖手,一支筷子象袖箭一般,直朝褐绸衫人射去。 褐绸衫两个指头一夹,把筷子夹住。 掌柜的正好又上楼来招呼几位公子小姐,看见这个场面,急忙跑过来,朝总兵府三位爷台打躬作揖:“三位,千万别误会,那位少爷是布政使膝下公子,那位是都指挥使家的公子,三位是总兵府中的官差,彼此都是官府中人,千万别……” 掌柜的以为抬出布政使公子的名号,总兵府的人该有些顾忌了吧,哪知不然,另一位著白衫年纪最轻的却冷冷说道:“布政使的公子怎么了?你以为吓得倒大爷们?今日大爷就非把这糟老头子拖开,看看有谁又能把大爷怎么样!” 掌柜的不知为了何事,忙问店小二,小二把事情讲了。虽然不合情理,但掌柜的为免灾,赶紧来求瘦老儿另找座位,而且酒楼免费招待,任吃任喝,不收分文。 瘦长老儿动心了:“真的么?任我老头子白吃白喝?” 张涛道:“老爷子,你老就坐在这里吃,吃多少,帐记在我名分上,看看谁敢把老爷子怎么样!” 掌柜的心里大叫其苦。 他虽然也痛恨总兵府的人,但他身家性命比这要紧,总兵府的人谁也得罪不起。 可是,今日偏偏遇到了布政使、都指挥使家的两位大少爷,虽说总兵府权势熏天,但那三人毕竟不是总兵大人本人,两边一掂量,还是两位公子爷份量重,这可急坏了他。 还没等他想出法儿,蓝绸衫一抖手,被他夹住的筷子象弩箭一般,朝张公子射去。 张涛心中这口恶气已经无法捺下,袍袖一挥,发出一阵罡风,将筷子震歪到一边去了。 与此同时,孟霜雁娇叱一声,扯出了长剑。同行五人,只有她带着兵刃,她的兵刃除了在家,随时不离身。 这把剑正是昨夜那不知名的蒙面客扔给她的,正好觉得称手,便留下自用。 青衫客正是古山紫,他认出自己的剑,也了解了姑娘的身份。 张雅梅见要动刀,忙道:“表姐,楼上客人多呢,小心误伤!” 此时,噤若寒蝉的食客们再也不敢把这场戏看到底,生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一个个惊得叫喊起来,急忙往楼下跑,人拥塞楼梯口,乱作一团,但眨眼间就逃了个精光。只剩下掌柜的和小二,当然,也还有几位胆大的客人。 这时,张涛一指那三个爷台,骂道:“狗仗人势的家伙,大爷今日不打下你们这班鹰犬的气焰,你们眼中还是没有王法!” 穿白绸衫、眼睛有点斜视的爷台也站了起来:“你这有眼无珠的东西,知道大爷是什么人么?告诉你!皇帝老儿也不放在大爷眼中,要是惹恼了爷们,照样取他首级!你大概是活得不耐烦了,今日就想魂游地府!” 蓝绸衫道:“若不是看在这几个小妞儿份上,岂容你猖狂到现在!” 忽然,瘦长老儿嚷了起来:“店小二,抬酒菜来呀,我老爷子饿着呢!” 什么时候,他还只想着吃! 双方都愣了愣,这才想起老头子的存在。 褐绸衫狞笑一声:“你要吃嘛!阴间里去吧,奈河桥上摆着接风宴呢!” 他的话一落音,人已到了瘦老儿跟前,褐色大袖一闪,一掌往老儿咽喉上切去。 这一掌还不要了他的命! 可是,他好象没死。要不,怎么照样“坐”在椅上?只不过换了个方位。瞧,他肩紧贴靠背,两支长脚依然在椅脚前呆着,比椅脚长得多了。还有,他满脸惊愕之色,两只长眼睛正溜来溜去,朝众人瞄呢。 这怪老儿居然避开了一掌之厄,双方的人都感到惊愕。 褐绸衫一怔之后冷笑道:“嘿,大爷看走了眼,原来是个会家子呢!失敬失敬!” “敬”字一落音,一脚往老儿太阳穴踢去。 “格噔”一声响,褐绸衫一脚踢空。 老儿的椅子立了个正,他好端端又坐在桌前了,仿佛就没有跌倒过一样。 往后倒似乎要容易些,再原样连人带椅立起来,恐怕就要难得多。 况且,褐绸衫的身手确是不弱,闪电般的攻击,他居然能恰到时候地闪避开。 这一下,张涛等人无不动容。 古山紫也在心里暗暗高兴,这些鹰犬今日遇到高手,要吃苦头了。 他今早本是出来闲逛的,想到故居附近走走,在人丛中忽然见到这三人,听他们谈话的口气,是总兵府里的人,他便尾随而至,想从他们嘴里听到点什么消息内情。 所以,三个家伙惹事生非,他忍下了一口气,不宜过早让对头认识了他。 从褐衫汉子的身法看,已是一流身手,而蓝绸衫人发的木筷,手法却一般,他担心这几位公子哥儿吃这三个家伙的亏。虽然,有那个使幻龙剑法的姑娘在,只不过双拳难敌四手。所以,他静静地一边看着,必要时再出手。 现在可好了,他早看这又瘦又长的老儿不是好惹的角色,适才露的这一手闪避功夫,虽然也与铁板桥功夫一样,但老儿运用得十分巧妙,有他老人家出面挡灾,就用不着自己出手了。 另外,与他一起留在酒楼上的,还有两位四十来岁有中年人。这两人相貌堂堂,两个太阳穴高高鼓起,一望而知是内家高手。从他们面上表情看,也都憎恨总兵府的那三个鹰犬。 除了这两位,那边角落里还坐着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年青壮士,一身劲装,相貌威武英俊,两眼灼灼,神光流溢,两道剑眉中间有颗纽扣般大的黑痣。 不用说,这一位也是个人物。 最让他感到惊奇的,是靠内墙的一桌,那儿居然坐着两个女子。一个年约四十许,虽是徐娘半老,却依然丰韵犹存;另一个年约十七八岁,生得艳如桃李,模样儿酷似中年妇女,显然是母女二人。 这两位女子衣着华丽,仪态从容,她们并不朝闹事处看,只顾低头细嚼慢咽。 布政使公子那一桌上的三位小姐就已经是不常见的美女,而这一位年青的姑娘,却丝毫不差,别有一番风采。 这是怎么回事,一座酒楼上,竟在同一时间聚集了四位佳人,当真让他饱了眼福。 这是古山紫偶然迅速的一瞥看见的,不禁心中一动,她们也注意着场中的动静呢。 古山紫更有兴趣了,瞧瞧今天怎么个收场法。还有这几位旁观者,该有什么举动,会做什么让人意料不到的事? 这时,老儿的椅子一立正,褐衫人一脚踢空,暴怒之下忽然一蹲身,浑身骨骼毕毕剥剥响起来,似在准备施展一种极厉害的功夫。 与此同时,孟霜雁飞身跃起,跳到了一张桌子上,一剑向褐衫人肩井穴点去。 褐衫人蓄势待发,猛然受到袭击,却不闪不避,而是倏地一个转身,双掌向孟霜雁闪电般推出。他那两只伸开的掌心里,有两团黑印,十分触目,而且众人立觉寒气森森。 孟霜雁一剑点空,骤见对方双掌推来,掌心现黑,知是一种极厉害的掌,急忙一个侧身,身轻似燕,堪堪避过一击,真是险之又险。哪知褐衫人身手之高,大出众人意料之外,一觉双掌走空,眼前绿影一闪,对手失了踪迹,立即身子一旋,找到了目标,那孟霜雁刚刚落地,就在这瞬间,他又推出一掌,只听“呼”一声,一股无形冰冷罡气直朝姑娘击去。 盂霜雁武艺再高,也难避这一掌。 张雅梅、武玉婵不禁惊叫出声。 古山紫却并不着急。 在褐衫人亮出黑手掌时,他本要上去替姑娘挡这一掌的。 但是,他瞥见那长手长脚的老儿已举起了他的长手,与此同时,那二十七八岁的壮士已经起立。 这两位岂是庸手? 有他二位出手,休须再由旁人助力? 他接着迅速瞟了那对美貌的母女一眼,发现她们面色平静,只抬头看了一眼,又低头吃饭,仿佛眼前的生死之斗,并不存在似的。 好强的定力!这母女二人端的不可小看。 果然,正如他所料那样,长脚长手的老儿坐在椅上伸出了他的长臂。 老儿和褐衫人相距不到一丈,褐衫人本要用黑蝎掌对付他的,是孟霜雁使褐衫人转移了目标,然而身躯并未离开原地。 瘦长老儿的枯手,伸出来却像一根干竹竿,只见这长手忽地伸到了褐衫人肩膀,就这么轻轻一拨,褐衫人打出的掌刹那间转了方向,不再对着孟霜雁,而是对了墙壁。 与此同时,壮士跨前一步,对着褐衫人与孟霜雁之间的空档推出一掌,发出猛烈的罡风,正好把褐衫人已被老儿拨歪了要打在墙上的罡风,“轰”一声推到大开着的窗户外去了,这酒楼上才算没有遭殃。 褐衫人大怒,正要转身对付老儿,蓝衫人说话了:“慢,欧阳贤弟,别打糊涂架,把这些人的姓名打听清楚,才好算帐,日子长着呢,喂,老儿,敢报出名号来么?” 孟霜雁见老儿和那位英俊壮士替她解了围,心下甚为感激,但盛怒中不及有所表示,她要出了这口恶气才行。正要挺剑而上,听蓝衫人要通名,只得停住手,可一张粉脸憋得通红,气鼓鼓握着剑站着。 老儿笑嘻嘻道:“小儿,你敢报出名号来么?不过,你不报也无妨,我老头子不但知道你三个狗崽子的来历,连你们的生辰八字也算得清清楚楚。小子们是贡嗄山摩云老祖不成器的徒弟,老东西在雪山上观雪吃冰,好不自在快活,你们三个小了却跑到总兵府来享福,把老东西扔在山上……” 老儿点出了三人的师门来历,使众人都大吃一惊。 摩云老祖是邪道上的凶魔,武功自成一家,他那著名的黑冰掌,又毒又寒,不知有多少高手,折在黑冰掌下。 没想到这三个邪里邪气的家伙,竟是摩云老怪的徒弟! 古山紫迅速打量楼上诸人,那两个中年人面露惊骇之色,那个双眉中有颗大黑痣的壮士只是略微扬了扬眉,就连那一对镇静淡漠的母女,脸上似乎也闪过一丝惊讶之色。 老儿的话没能说完,被蓝衫人打断了。 “老东西,你竟敢对师尊不敬,你死定了!” 眉心有痣的壮士突然说话了:“听着,我叫骆天杰,听清了么?报上你们的名!” 蓝衫人冷笑一声:“原来是神眼龙,久仰久仰,大爷叫屈忠武……” 指着褐衫人道:“欧阳永寿。那位叫程大勇。阁下今日定要架这梁子么?” 神眼龙骆天杰,是江湖上无人不知的大侠,是近几年崛起的年青俊彦,他武功极高,疾恶如仇,为人正直,却有几分高傲。他师出何人,却无人知晓,传为隐名异人所授。 孟霜雁自然早就听过他的大名,缘悭一面,不想今日在此酒楼相逢,又是同仇敌忾,芳心不禁窃喜,见他仪表堂堂,便有了结交的心意。此时她一双俊目,只管瞅着对方。 骆天杰冷笑一声:“不错,在下就看不惯你们这些为虎作伥的家伙!” 屈忠武道:“好说好说,这酒楼上不是动武之地,待约个地方,一见高下!” 孟霜雁道:“怎么,今日就想溜么?” 她话未完,忽听楼下有人喊道:“三位爷,楼下有请!” 屈忠武、欧阳永寿、程天勇竟然不敢怠慢,双肩一晃,从窗口窜下去了。 这一着众人没有料到,再追已来不及。 紧张气氛也随之一松。 孟霜雁当即向骆天杰行礼道:“多谢大侠相助!” 骆天杰回礼道:“姑娘不必客气。” 孟霜雁又向老头儿行礼:“多……” 哪知老头儿一只长手乱摇:“啊哟,姑娘,你就免了吧,我老头子多亏姑娘相助,彼此两平,我不谢你,你也不必谢我。” 张涛、武智雄也离席向老头儿、骆天杰致谢,并请他们同席。 酒楼掌柜道:“今日一场凶险,总算化险为夷,就由在下作东,请各位勿拒才好!” 当即命小二下楼知照厨房。 张涛道:“今日酒客逃遁,已令店家赔了本,怎好再叨扰店家,这样吧,连同酒客酒资以及这一席,都算在在下帐上……” “啊哟,公子爷,这总兵府的爪牙,无人不痛恨,今日各位仗义,逐走凶神,在下胸中出了一口恶气,这些须几桌酒莱,小店也亏不到哪儿去,请公子爷不必再提。” 这时,两位中年壮汉双双走过来,向张涛道:“久仰公子大名,人言布政使公廉正直,公子不畏总兵府权势,叫在下好生钦佩。这位老前辈,还有骆大侠,今日惩治了这班无恶不作的凶徒,在下二人愿与各位结识,还望各位不要嫌弃才好。” 张涛、骆天杰自是谦让一番。 这两位一叫董华、一叫陆永刚,乃本城龙虎镖局的正副镖主。 店家老板也通了姓名,他叫朱永正。 那长手长脚的老儿,只笑嘻嘻瞧着他们,并不通报自己姓名。 骆天杰一笑:“前辈可是笑无常端木老先生么?” 姑娘们听说老儿们叫“无常”,先是一愣,继而觉得他老人家那付尊容倒是满像的,无常本是恶鬼,但前面冠了个“笑”字,把那狰狞气去掉了不少,光剩一外形的含义了,不禁一个个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 笑无常端木梓是江湖几个异人之一,常年游戏风尘,留下许多惩奸罚恶的美传而又伴着许多笑话。没想到大名鼎鼎的笑无常,却原来就是这付模样,怎不叫人好笑呢? 端木梓道:“噫,有什么好笑的?” 武玉婵道:“你老人家怎么别的绰号不叫,要叫个无常呢?又怕人又难听……” 老儿眼一瞪:“是我老头子自己取的么?我老头子想当年也是貌比潘安的美男子,绰号就叫美潘安,不对不对,叫赛潘安……” 姑娘们笑得更凶了,天,就凭他那长脸,比麻子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这一笑,人们间的陌生感冲去不少。 朱永正又来请古山紫,古山紫谢绝了,他说饭已用过,不再打扰。 朱永正又去请母女俩,却也遭到婉拒,娘俩干脆下楼去了。 古山紫觉得再无留此的必要,站起来就想走之大吉。 哪知端木老儿却找上了他。 老儿道:“喂,小子,就这么溜了吗?” 古山紫道:“在下用完饭,自当走了,老人家有事吗?” “人家张公子、孟小姐替你抱不平,你自己缩在一边坐山观虎斗不说,怎么连我老儿替你挡灾也不谢一声就走?有那便宜的事么?” 古山紫极其恭谨地一揖,道:“是是,老人家教训得极是,小子这就谢过老人家,谢过张公子、谢过孟女侠!” 他这边说一声谢,作一个揖,想是完事,转身欲走。 可老儿仍不放过他。 “喂,你急什么?莫不是看上刚才那漂亮丫头,要追在人家后头找便宜?” 这一说,还真让大家疑了心。他早不走晚不走;人家母女俩一动身,就坐不住了,心里不打坏主意才是怪事! 首先姑娘们就恼了。 孟霜雁冷冷道:“好端端一个人,干么要学下三滥!” 她这话说得太不客气,也过于尖辣。 武玉婵接嘴道:“问问他的来历,莫不是黑道上的三流角色!” 她根本就不懂江湖黑白两道为何事,居然充作满内行的口气,仿佛她是个见多识广的老江湖。 张雅梅和两人不同,她只说:“别瞎猜疑,人家……” 人家什么,她也没说出口来。 古山紫被说得满面通红,哭笑不得,分辩道:“老人家,小子回旅舍,哪里敢去尾随人家,不知老人家还有何吩咐?” “吩咐么倒没有,只是你礼数不周,你瞧在座各位,都是和那三个狗崽子较着劲的,要打起来还不人人动手?这事是怎么惹出来的呢?归根到底,还不都是为了你?” 古山紫心想,先是为我不错,可后来是为你动的手呀,怎么都算到我头上了? 不过,他嘴里却道:“是是,老人家说得对,事情由小子而起,这就各位谢过!” 他又向大家作揖。 “完事了吗?”老儿问。 “老人家还有事吗?”古山紫反问。 老儿翻着眼想了想,道:“暂时没事了,有事再找你吧。” 古山紫想,这话是什么意思?这位前辈不是凡人,定有深意在内,不管如何,还是先走为妙,不然还要被他戏耍。 “就此别过!”他又是一揖。 等他走后,骆天杰摇摇头:“这位小兄弟真有耐心。” 孟霜雁想想也是,叫人家左一个揖,右一个揖,没有点儿耐心当真不行,不禁笑出声来:“老爷子,你真会捉弄人!要是我,才没那点儿耐心呢!” 端木老儿得意地笑道:“谁让他坐在一边瞧风凉?” 武智雄道:“此人相貌堂堂,可惜胆小怕事,哪有点男子汉的气概!” 张雅梅道:“人家要是不会武功呢?敢惹总兵府的爪牙吗?” 武玉婵道:“不会武功也得有点骨气呀,我最看不起这种男子!” “你看得上哪种男子呀?这里有几位,指一位出来瞧瞧!”端木老儿笑嘻嘻瞧着她。 武玉蝉不防有此一问,刚想老老实实指着张涛、哥哥、骆天杰说:“喏,这些就是!”忽听孟霜雁叫道:“婵妹,千万别上当!” 她这才悟过来,满面羞得通红。 “呸!你老人家坏死了!”她娇嗔道。 众人开心地笑起来。 这时楼梯口接连上来几个小二,手捧托盘,将一盘盘色鲜味美的菜肴,摆在席上。 店老板朱永正立刻请众人入席,亲自把盏,敬了头一杯酒。 酒过三巡,龙虎镖局镖主董华道:“张公子、武公子,在下有几句话,一向闷在心里,今日面见二位公子,颇想一吐为快,不知当说不当说!” 张涛、武智雄齐道:“请说。” 董华道:“张公子、武公子,二位的令尊大人身为本省布政使、都指挥使,乃一省之文武长官,这沐总兵在滇省横行这么多年,怎的就任他作恶而受不到朝廷的惩治呢?张大人八年前就在滇省任职,后任满调赴陕西,今又从陕西调入,难道就从来不上奏朝廷,把沐总兵的种种劣迹参他一本呢?” 张涛道:“董镖主,这事本不该在此议论,在下对官场中事不甚了解,但在下知道一点,沐总兵权势熏天,只怕不是轻易动得了的,个中情形,家父从不提及。” 端木老儿道:“喝酒喝酒,这沐总兵手下能人多着呢,谁惹得起呀!” 朱永正道:“朝中事我们这些百姓管不了,各位夹菜,请、请!” 陆永刚愤然道:“这滇省一害,何日可除?” 骆天杰道:“在下初次入滇,就听到了沐总兵的恶名,官爷们惹不起他,我江湖豪客难道就没法治他了?” 孟霜雁道:“骆大侠,沐府这些年招了不少武林高手,黑白两道都有,一座沐府,当真是龙潭虎穴呢!” 骆天杰问:“小姐怎么知道?” “我昨天夜里还……” 忽然,她觉得失了口,赶紧打住。 可是,哪里还来得及。 “昨天夜里怎么了?” 张涛也盯住她:“表妹,说呀!” 无法,保不住秘了。 “说就说,可表哥你千万别告诉姨父!” 张涛笑了:“你先说说是怎么回事吧。” 孟霜雁把昨夜情形讲了。 末了,她道“我先也是不信,想去瞧瞧这沐府到底有多深多浅,没想到出来那么两个怪老儿,倒真不好斗!” 董华道:“小姐,这还不算,除了他二人,还有些神秘人物未出呢,否则,只怕就要糟了。” 骆天杰道:“原来如此,当真不可小觑了这总兵府呢。” 端木老儿只顾吃喝,全然不管他们说些什么。 武玉婵道:“你们瞧,老爷子这付吃相。” 张雅梅道:“怎么了?” “不像无常,倒像饿鬼哩!”她要报复老儿,故意大声奚落。 众人一起大笑。 张涛邀大家下午到府中做客,除了店老板朱永正离不开酒楼婉拒,其余四位慨然允诺。 饭毕,大家便向九龙池府第而去。 第四回 美髯书生 布政使司署仍在九龙池原地,但比起八年前,规模又扩大了不少。花园里增盖了五座楼房,其中三座是小楼。布政使张志忠夫妇住了一幢,儿子和女儿各占有一幢。另有两座较大些的楼则空着,张志忠准备用接待朝中下来的官差,平日由仆役洒扫干净,随时可用。 张志忠调离云南后赴陕,陕西本是老家。后来听说接任滇省的布政使任职斯未满,就被人刺杀于寓中,之后布政使一职空了两年,由按察使守职兼任。这按察使赵弭由于有沐总兵的保荐,在任十几年,居然未按惯例调离。张志忠还听说,沐朝弼极力运动朝中权势人物,要由赵弭升任布政使一职,但不知何故,朝廷不准奏,所以还在他那按察使职上。 后来又派了一位布政使至滇,此人装聋作哑,与前两任不同,对沐朝弼的种种劣行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但也不与沐府有更多的来往,当了几年糊涂官,把政事搅得一蹋糊涂。 以后,张志忠忽接钦命,又直赴滇任布政使一职。 张志忠哪里想回云南做这布政使?但是钦命难违,只有硬着头皮赴任。 临行前,他召集两个子女和管事宗振武在内室商议。 他道:“为父此次赴滇,凶险无比,身为朝廷命官,对沐总兵的横行无忌不能装聋作哑,对其手下的恶奴也决不姑息!试想,为父此举,沐总兵能容得下么?因此,为父决定,两个孩儿伴你母在陕,为父万一……” 话未完,夫人就堵了嘴:“老爷此话差矣,老身一生伴随老爷东奔西走,如今也一把年纪了,岂能抛下老爷在家享清福?俗话说,有难同当,有福同享,涛儿梅儿自可留下,老身……” 张涛断了母亲的话:“爹、娘,孩儿自小随宗伯习武,后又拜在鲁师傅门下,今技艺已成,正好随父上任,以尽保护之责,若留在家乡闲游,孩儿岂不成了不孝之人?至于梅妹,尚可留在故里……” 张雅梅大声叫了起来:“爹,孩儿不干!孩儿虽是女儿身,自小随师傅学艺,哥哥能当爹爹护卫,莫非女儿就不能当了吗?哥哥尽了孝道,女儿就该不孝了吗?” 夫人笑道:“啊哟,瞧瞧,一大箩筐理由,装也装不下了呢!老爷,你看怎么办吧!” 宗振武在张涛六岁时就替他扎下习武根基,宗振武自已出身少林,一手炮拳威震江湖,人称神炮锤。但他仍觉凭自己一人,还造就不了资质极佳的张涛,又专程请来师兄夫妇。由师兄鲁超调教张涛,由嫂夫人舒五妹教张雅梅。鲁师兄的竹叶手名动江湖,是少林俗家弟子中的佼佼者,舒五妹功夫则出自家传,一手玄武雌雄剑,挫败过不少江湖名人。夫妇两人膝下无子,早已归隐,宗振武硬是找到门上,七求八求,才把两位老人家请到了张府,授艺八年,教出了两兄妹。 所以,他觉得两兄妹都可随父同行,多两个帮手。 鲁超夫妇年事已高矣,不愿远赴云南,已辞职回到乡下,这样一来,若府中只有他一个好手,实在照顾不过来。 他把这意思说了,还说要设法延揽高手,到滇护驾。几经商议,最后决定全家赴滇。 果然,张志忠一到任,在拜谒黔国公沐总兵时,就受到沐总兵的警告。 沐朝弼道:“张大人此次来滇,有何打算?该不是来与本官作对的吧?” 张志忠道:“沐大人何出此语?下官奉钦命治滇,上托皇恩,敢不为黎民百姓造福?沐大人位极人臣,隆受皇恩还请大人在治滇方略上多多赐教!” 沐朝弼一声冷笑:“张大人眼中还有我这个黔国公么?实话告诉你,八年前你向朝廷上的奏书还在我手里捏着呢!真是蚍蜉撼树,自不量力!张大人头上这顶乌纱,当真就戴得这么稳扎么?当心乌纱还在,项上头却没有了,这顶布政使的乌纱还往哪儿搁呢?岂不是只好戴在别人的头上了么?” 堂堂黔国公,居然说出这等话来。 张志忠不愠不恼,答道:“下官叨食俸禄,承蒙皇恩,身为地方官,不能不向朝廷如实奏事,不敢隐瞒。至于下官项上人头,要是被人取去,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这话软中带倔,沐朝弼岂能听不出来? 但这张志忠官儿虽不算大,在朝中颇有名声,几次都搬他不倒,自有几位阁老对他青睐,虽说不必惧他,也一时不能奈何了他,今日不必过份,且看来日他的举措而定方略。 于是说道:“项上人头只有一颗,留在颈上好得多了,张大人以为如何?” “是是,沐大人的话,下官谨记。 张志忠把话放软,以免激怒沐老儿,回去后我行我素,暗中收集他的罪行,让他以为自己屈于淫威之下,放松对自己的监视,这又何尝不好? 沐朝弼见他改了口气,虽不全信,但心中怒气平了不少。 当天,沐朝弼硬留他便宴。 宴席设在偌大的花园里。 八年阔别,这花园楼台亭阁、假山池塘、小桥流水,真是应有尽有,其华丽不下于当朝宰相的府第,还只恐有过之而无不及。 沐朝弼靡奢如此,何来如此多的钱财?这叫张志忠感到纳闷。任其强占民田,搜刮地皮,也不能积下如此多的财富。何况除了他自己的开销,还要往朝中送去大量珠宝金银,以贿赂京官,替他遮掩。 席间,山珍海味自不必说,就是用碗盏酒杯,也都是纯金银打造。 三杯过后,出来了一些乐师,在花园中搭的木戏台上,吹乐助兴。之后,又梨园弟子唱了几段南戏。 张志忠哪有心思看戏,不过敷衍一番。 散席时,沐朝弼道:“张大人,本官聘有几位武功教习,不妨让他们露一手绝技,以开开眼界。” 话完,挥手,自有下人前去张罗。 最先来到台子上的,是一个袒胸露腹的中年和尚。 这和尚凶眉恶眼,哪像个吃斋念佛的出家人?比衙门里的刽子手还狰狞。 只见他接过一根铁棍,粗如手臂。他两手毫不费力轻轻一撇,顿时成了个弯棍,又轻轻一撇,铁棍复又变直,就似手中捏的是面做一般,看得张志忠目瞪口呆。 这还不算,那和尚忽然举掌朝棍头一拍,天,那棍头变平了,像个铲子。只见他双手夹住平扁的棍头,就那么搓几下,棍头又变圆了,不是搓面还是搓什么? 和尚退下后,上来一个老道。 几个壮汉把一个磨盘大的石块搬到台上,那道人背着手踱了过去,轻轻在石块上踏了一脚,那石块竟然如豆腐般四分五裂,散成几十块大小不一的碎石了。 第三位是个老太婆。 只见她对着那一堆碎石虚拍一掌,只听“呼”一声,那堆石头全变成了粉末。 沐朝弼扬声道:“多谢三位,有劳了。” 然后对着张志忠不怀好意地一笑:“张大人,瞧见了吗?布政使府中可有这样的武林高手护驾啊?” “卑职手下只有些无用的卫兵,岂能与这三位相比?” “是么?嘿嘿,不瞒张大人,沐府中这样的高手还有十好几位呢,他们若是要取大人性命,你说容易不容易?” “自然是易如反掌、囊中取物了。” “张大人满有眼力,说得一点不错。” 回到府中,张志忠请来了宗振武,还把涛儿、梅儿一并叫来,把赴宴所见情形说了。 宗振武是识货的,不免十分惊奇。 他道:“依大人所描绘的样儿,那和尚可能是称大力罗汉的智刚,而那道人则是铁腿真人玄化,至于那老太婆,很可能就是化骨姥姥徐珍。这三个都是凶名昭著的黑道高手,只要来一个,就够我们对付的!” 张志忠道:“沐总兵说,像他们那样的高手,还有好几位呢!” 宗振武道:“这些桀骜不驯的黑道魔头,怎么都投向了总兵府呢?我们不得不多加小心,前任布政使已遭殃,前车之鉴,不可大意。从今日起,也请涛儿多辛苦些,随时注意夜行人的到来。” 自那以后,严密防备了几个月,哪知从未有夜行人光临过,后来除了巡夜的兵丁,也就放松了些。 半年来,张志忠处理政事,处处被沐朝弼掣肘,民间士绅有胆大的,又纷纷向布政使司衙门投递状纸,告沐朝弼、赵弭的状。张志忠命手下师爷一桩桩、一件件缮写清楚,准备往朝中阁老送。 他决心不怕丢官杀头,与沐朝弼干到底。 所幸都指挥使武镇与他本是旧识,两人先后赴滇,武镇为人正直,对沐总兵也极为厌恶,不受其威胁利用。他二人一文一武携手,让沐朝弼也不能小觑了他们了。 宗振武除了管理内府,还时时独自外出,打探些民情世故,结交些武林朋友,希求寻找些正道高手,维护布政使的身家性命。 但高手岂是容易找得到的?除了武艺,还要人品,沐府势力遍及全城,三教九流人物皆有,一不小心找错了人。岂不是引狼入室? 他万万没想到,今日公子小姐出外游玩,居然带回名震江湖的异人笑无常端木梓和神眼龙骆天杰,以及龙虎镖局的正副镖主雷神鞭董华、三节镗陆永刚。 两位镖主的情形,宗振武也打听过,只是不好上门,如今自动来了,那是再好不过。 众人见布政使和蔼可亲,毫无官架,也就去掉了拘谨,随意闲谈。 张志忠下午还要处理公务,挽留大家留下吃晚饭,便又匆匆而去。 晚饭后,两位镖主和武氏兄妹告辞,端木老儿和骆天杰留在府中住宿。 月亮上来时,张志忠、宗振武、张涛、张雅梅、孟霜雁在桂花树下石桌乘凉饮茶。 宗振武道:“端木前辈何以至滇,能否告知一二?” 老儿笑嘻嘻道:“我老头子一生游荡,独未到过云贵,所以就游逛来了。此外,老头子也是为一个人来的。” “啊?何人有此荣幸,得蒙前辈厚爱?” “这人说起来,你老弟想也知道的。” “谁?” “美髯书生司空冕。” “啊哟,是他?!” 张氏兄妹不知其为何人,齐问:“怎么?此人是谁?” 端木老儿笑嘻嘻问骆天杰:“小老弟,你知道此人么?” 骆天杰回答:“略知一二。” 孟霜雁“呸”了一声道:“这个淫棍江湖上谁人不知?是个货真价实的下贱货!” 宗振武道:“孟姑娘说得不错,他这人一向残忍,被他奸杀的女子无数,是江湖上人见人恨的万恶之徒。但他武功高强,罕逢敌手,二十年来不少江湖义士欲除此害,不是被他杀了就是被他杀开血路遁走。不过,他后来不敢再张扬,行迹飘忽不定,想不到居然来了云南!” 端木梓道:“我老儿是在川境内发现他的,结果被他溜了,这小子十分机警,轻功也高,要逮他还真不容易!” 张涛道:“他莫非就在本城?” 端木梓道:“不错,要不,我老头子也不会那么快入滇,连峨嵋山都没有去。” 宗振武道:“糟,想必是投入总兵府去了,本城又添一害!” 张志忠道:“此贼是北方各省捉拿的要犯,只是衙门捕快奈何不了他,一直未捉拿归案,待下官明日传令府台,让他们缉拿。” 张涛道:“咦,连爹爹也知道此人。” 宗振武道:“衙门里的捕快不是对手,此贼既然到了本城,一定又要作案,只有我们亲自动手,才能将他除去。” 张志忠道:“端木前辈,此事只怕要烦劳你老人家了。” 端木梓道:“此人不除,又要大造杀孽,骆老弟,就看你的了!” 骆天杰道:“只要老前辈差遣,天杰愿做马前卒。” 端木老儿笑道:“假使此贼果然进了总兵府,今夜三更必到!” 众人一惊,七嘴八舌问他何出此言。 老儿用手一指张雅梅孟霜雁:“这儿有两朵花呀!” 孟霜雁脸一红:“又来了,说不上三句正经话……” 老儿道:“怎么不正经?今日在酒楼上遇到的贡嗄三邪,不正是嫌人家坐在那一桌挡了他们的目光?回去要是和美髯书生一说,那老小子还有不来的么?” 宗振武道:“对对对,那三邪不是好东西,和司空冕一定臭味相投,他们自恃武功高强,哪里会把布政使司署放在眼里,今夜三更八成会来的!” 孟霜雁恨得咬牙:“那就让他们来试试看,姑娘的剑不是吃素的?” 张志忠惊道:“那今夜严加防范,可要命都指挥使司派兵丁来。” 骆天杰道:“大人,兵丁来反而碍事,有端木老前辈在此,还怕他跑得了么?” 端木老儿道:“咳,小老弟,切莫看轻了此贼,这老小子溜起来像一阵风,难捉得很呢,今夜就请两位姑娘小心些,防备他们用迷魂药偷袭,宗老弟你护着布政使,由我老儿和骆老弟捉贼,一交手就不留情,看看能不能把这老小子治住。” 宗振武道:“若他和三邪一起来,人手未免少了,兵丁们又不管用,何不去请龙虎镖局来人相助?” 孟霜雁道:“宗伯,区区四个小贼也对付不了,还怎么和总兵府里那些妖邪对阵?再说镖局的镖师又有几人能是人家对手?倘若因此丢了性命,只怕不好交代!” 骆天杰道:“孟姑娘说的是,就不必了吧,端木前辈以为如何?” 老儿道:“今夜斗他一斗,瞧瞧他们来几人,至于以后,该多招些高手来才是正理。” 大家又议论了夜里该如何准备的事,便早早散去以作准备。 孟霜雁和张雅梅回到闺房,哪里安静得下来,仍叽叽喳喳说个不休。 雅梅道:“表姊,我心里怕得很呢。” 霜梅道:“怕什么?” “我未和人交过手,也不敢杀人。” “杀过一次就不怕了。” “我能是人家的对手么?” “你那玄武雌雄剑在江湖独树一帜,只要大胆些,把本领全使出来,定能叫贼人丧胆!” 雅梅从墙上摘下雌雄剑,雌剑二尺长,雄剑和一般剑无二,她把剑放在枕边,然后跳上床道:“表姊,练一会儿功吧。” 两人吹熄了灯,盘脚坐在床上。 三更一到,霜雁取剑在手,站到窗前,通过窗纸洞隙朝外张望。 雅梅也提了双剑,坐在床上等着。 月亮甚明,给花园披了一层银纱,园中景物黑的浓黑,白的朦胧,由于心情紧张,那一团一团的浓荫里,仿佛就藏着恶贼。 孟霜雁屏息宁神,默察房头上动静,并无什么发现。 突然,她从地上房影上看见一条人影冒了出来。把她吓了一跳。 那人影直直立着,忽然一下又不见了。 她正想到后窗去守着,突听园中有了说了话,是表兄张涛的声音。 “房上的朋友,真是胆大包天哪!布政使私宅,岂是你任意出入的地方?” “哟,看门狗,眼睛还尖呀,大爷就先把你眼珠了挖出来,免得你多管闲事!”房头一人阴森森的嗓音说。 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说:“司空大哥,这小子是布政使的公子。” 孟霜雁听出,这是屈忠武的声音。 那司空冕干笑了一声:“原来是未来的小舅子,今夜大爷与你妹妹成了亲,我们不就是一家人了么?何必……” 孟霜雁、张雅梅都忍不住了,两人一前一后从窗子跃下,和张涛站在一起。 她们刚站起,四条人影已飘到她们跟前,无声无息,把三人吓了一跳。就凭这份轻功,就足以先声夺人。 除了白天打过交道的屈忠武、欧阳永寿、程天勇外,第四人是个着粉红绸衫的美男子。这家伙蓄着长髯,风度翩翩,颇有一点名儒的风范。只是那一双媚眼,男不男女不女透着邪气。 张涛道:“你是什么人?满嘴污言秽语,比市井之徒还下贱!” 粉红绸衫的中年人面带邪笑,两只眼睛只顾瞅着张雅梅、孟霜雁上下打量,并不理会张涛,说道:“咳,两个小妞当真是难见的美女,三位老弟眼力不错,这就把她们带回去吧!”最后一字落音,一挥袍袖,从袖底卷出一股浓香,直扑二女。 孟、张二女哪里防得到,只觉一股香味冲鼻,随即就眩晕起来,身子一软,就往地上瘫倒。和他们站在一起的张涛,自然也不能幸免,紧跟着软瘫在地。 贡嗄三邪大喜,抢着来捉人。 忽听身后有人喝道:“大胆!你们这些死囚,今日死期到了!” 贡嗄三邪一惊,急忙转过身来。 离他们丈远,站着神眼龙骆天杰。 哪知与此同时,司空冕并不停步,一手夹一个姑娘,纵身就往墙外掠去。 他嘴里道:“三位老弟挡人,愚兄先走!” 骆天杰大急,起脚就追。 屈忠武一弹身,一掌往骆天杰背上印去。 欧阳永寿、程天勇也跟着攻上。 骆天杰哪里还脱得了身?但他知道端木老爷子必然追踪而去,就回转身迎敌。 贡嗄三邪身手何等了得,骆天杰以一敌三,自然有些吃不消。但他临敌经验较丰,采取游斗周旋,再抽冷子下重手。 躲在暗处的宗振武在十丈外,不敢离开张大人的小楼,见二女被掠走,骆天杰又被困住,急得他只好离开小楼,去追赶司空冕。 司空冕满心欢喜,迫不及待想冲出花园,他提起全身功力,尤如一阵清风,飞也似地掠到了墙边,只差三丈便可出外了,正准备一跃而过之际,忽听后边有人大叫:“淫贼你往哪里走!快放下小姐!” 宗振武也是展尽全身功力,箭一般射来,离司空冕五丈左右。 司空冕哪把他放在眼内,只要一出园墙,在大街小巷一转,休想再找得到他。 “呼”一声,他腾身而起,向墙外掠去。 人还未过那道园墙,陡地墙外跃起一个黑衣蒙面人,不声不响,对着他胸口打出一劈空掌,这一掌无声无息,毫无威势。可司空冕是个识货的角色,这种毫无声势的阴柔掌劲,比那声势吓人的阳刚掌力毫不逊色,有的甚至超过阳刚之力。 这一掌打得恰到时候。 他要是凭护身罡气硬冲,这个险就冒得太大。要是不往前冲,就只有使个千斤坠,赶紧落回墙内。除此别无他法。 这还是他功臻一流加之反应极灵敏,才能做到。换了临敌经验差的,这一掌准得挨上。 他猛地把气一泄,紧接着往下一压,象块蹋落的长石,流星般往下坠,总算安然把两只脚,踩到了结实的地面上。 他的心思转得极快,两脚一沾地,立即往侧面腾跃,他这一跃,居然只是动了动,两脚并未离开原地,同时两肩感到有两只手在按着肩井穴。 这一惊,非同不可。 以他的功力,竟然未发现后面有人,这对他本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但他被墙外突如其来的攻击分了心神,一心只想着对付墙外的高手哪里还夹得住人,两个姑娘从他臂弯落了下来。 紧接着脖子上又被点了一下,不会动了。 有人对着他耳朵说:“解药呢?” 他赶紧说:“这迷药并不厉害,盏茶功夫自会苏醒。” “你不老实,我就戳了你的死穴!” 一支硬绑绑的指头在他太阳穴上轻轻搔着,吓得他大叫起来:“别,别,我说的实话,包管两位姑娘盏茶时分就醒!” 就在这时,宗振武已经赶到,连忙把两位小姐扶起,没想到贡嗄三邪也接踵而至,见墙根脚有人拦着,大吼一声就向宗振武和端木老儿发动攻击。 司空冕大叫:“屈贤弟,快救我!” 宗振武怕伤害了两位小姐,急忙夹起她们往侧边跃去。 端木梓见二邪向他扑来,便在黑影中一闪躲过。屈忠武抱起司空冕掠出墙外。 在三邪后面,骆天杰差了一步才到。因为他把张涛抱到小楼里躺着,这才追过来。 宗振武道:“可惜,放走了司空冕。” 端木老儿道:“只要人未损就好,我老头子不能公开露面,要不,老头子一走到外面,人人都知道老头子帮着布政使,还怎么打听消息呢!” 说着,两位姑娘醒了。见自己躺在墙根脚,不禁“噫”了一声,赶紧翻身坐起。 端木老儿道:“没事了,走吧!” 回小楼路上,骆天杰把经过情形讲了。孟霜雁恨得咬牙:“只怪我太大意了,本该知道这类人都善使闷香迷粉的!” 张雅梅道:“我总算对江湖人的诡诈有一些认识了。” 张涛正从小楼出来,闻听经过情形后也深悔不已,就这么容易就着了人家的道儿,毕竟是太缺乏历练了。 当晚哪里有心思睡觉,对端木老儿说的蒙面人又颇费猜疑。 端木老儿道:“多亏这蒙面人在墙外阻了一阻,要不能这么轻易制住司空冕么? “这人又会是谁呢?”孟霜雁问。 老儿道:“八成是昨天酒楼上那小子。” “你老说什么呀?那个忍气吞声没骨气的小子,能有那么大的能耐么?” 老儿道:“他要是没有几斤几两,怎么不和别的酒客一样溜之大吉?年纪轻轻,颇有心计,老头子捉弄他,他也不恼不愠,你有这份涵养么?” 孟霜雁承认道:“我可做不到。” 老儿又道:“以后见了这小子,要把他笼络来才好。” 张涛道:“前辈,莫不是他自知份量不够,不敢与人争斗,被看成涵养了吧?” 骆天杰道:“人不可貌相,说不定这位仁兄当真是位高手呢!” 孟霜雁道:“我不信还会高过了你去!” 骆天杰见孟霜雁对自己颇为看重,心里十分高兴,但嘴里道:“孟姑娘,须知强中自有强中手,难说得很呢!” 宗振武道:“今日人家来了四人,武功都非泛泛之辈,我对司署的安危,心悬着呢,望前辈设法多招揽些高手,张大人的安危甚为重要,否则,沐朝弼更是为所欲为,涂炭生灵了,前辈以为然否?” 端木老儿道:“这倒是真的,布政使署人力是差了些,我老头子既然伸手管了这档子事,就该一管到底。但老头子不能成天老呆在府里不出门……” 孟霜雁突然接嘴道:“能的,你老人家只要不藏私,包管有事干,闲不着的。” 老头子一愣:“何谓藏私了?” “把你老人家压箱子的货抖擞给我们这些后生晚辈,不就成天有事干了么?” 老头子笑道:“好你个厉害的美罗刹,要老头子把家底掏出来么?” 孟霜雁道:“舍不得么?要是失传了岂不可惜?” 老头子搔搔头,道:“我老头子从未授过徒,况且你们学的武功也不差,只是欠些火候,这样吧,贪多嚼不烂,老头子就在你们原有的功夫上指点指点吧。” 孟霜雁、张涛、张雅梅大喜,就要向老儿补礼,被老儿止住了。 宗振武高兴已极,道:“前辈和骆大侠能留在府内,在下就心安了。” 骆天杰道:“我本是在游山玩水的,这沐总兵如此荼毒良民,岂能袖手旁观?就在府上叨扰一段时间吧。” 孟霜雁断了他的话:“我可不管,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这是你们男子汉常挂在口头的话,你总不会不知道吧!” 骆天杰笑了:“只要布政使大人不赶在下,在下就住定了吧!” 宗振武高兴已极:“哎呀,请都请不来,哪里还有外赶之理,孟姑娘,你说对吗?” 他们这里说得高兴,早把适才的惊险忘个一干二净。 端木梓又道:“光我们几人不够,还该招揽些高手进府,只可惜路程太远,远水解不了近渴,这真是叫人头痛的事。也罢,待老儿向镖局的人打听打听,看他们走镖能走到何处,要是刚好到有故友的地方,捎封信就可以了。” 这个主意自然受到大家赞同。 快到五更,各自回房歇息。 第五回 啼笑皆非 在墙外阻住美髯书生司空冕的,正是古山紫。 他在夜间三更前,再一次想潜入沐府。可他来沐府时,正好瞧见四人从沐府花园出来,便尾随于后,瞧瞧他们意欲何为。没料到竟是直奔布政使司府,而且要劫持两位小姐。 在园中两位小姐与公子和夜行人动手的情形他瞧得清清楚楚,本想进园相助的,但他察觉墙内不远有人潜伏,便在原地不动,所以司空冕正好被他阻了一阻。 他不知道司空冕是什么人物,但对方的武功却令他吃惊。 总兵府有这样多的高手,使他不禁忧心仲忡,回到旅舍,一时难眠。 天亮,他翻身起床。 旅舍对面有个小茶馆,他买了些零食,到茶馆里小坐。 小茶馆里坐满了茶客,都是闲来无事在此打发时光的人,从他们嘴里,你可知道本城官府衙门里出了什么大事,哪条街哪条巷某某人家里遇到了什么灾祸。至于这种种传言有几分可信,那就没法子说了。 古山紫从住到这间旅舍后,每天早上都要到小茶铺里坐上半把个时辰,听听茶客们议论的奇闻轶事。 “听说了么?前夜有个女飞贼,竟然闯入了总兵府!”有个茶客压低了嗓门说。 “啊哟!好大的胆!”有人吃惊地嚷道,“此事可当真?” “千真万确!我是听守城的表弟说的。女飞贼被沐府的看家护院追到了城外……” “拿住没有?” “嘿,没拿住,跑了!” “跑不了的,”另一人插言道,“这满城里,都有沐府的耳目,只要有扎眼的人物露面,没有不被盯梢的!” “那女飞贼意欲何为?” “据说,她要取人首级,指名道姓呢!” “取谁的首级?” “哎呀,老兄,还会是谁的?用得着明说么?我有几个脑袋!” “啊,但愿菩萨保佑,让那位女豪杰平安无事吧。” “哼,你们说的那个女飞贼只会逃之夭夭,没什么了不起的,昨夜闯入总兵府的两个女飞贼,那才是令人佩服的真英雄真豪杰呢!” 此言一出,吸引了店中所有的茶客。 古山紫偷偷觑了一眼,是个三十来岁的青年壮汉,从衣着上看,比茶店中所有的人都讲究些。 “张爷,究竟是怎么回事,说出来让大家长些见闻。” 张爷面露得色,见众人都猴急地盼着他讲,愈发要吊人胃口,便不慌不忙地端起茶杯,一小口一小口呷着茶,有滋有味。 “知道么?这事已闹大了,你们不妨到热闹街市上去瞧瞧,沐府的看家护院,正撒豆子般混在人群中,盯着形迹可疑的人,又有许多捕快差役,正一家家查问旅舍呢!” “怪不得是这么回事呀,我还以为是追查前夜那个女飞贼呢。” “张爷所说极是,今早果然不同往日,一大早就有大队兵丁沿街而过,我从家中……” “哎呀,你们几位老兄,先让张爷把昨夜情形说给大家听不好么?” “对对对,张爷,你就从头讲起吧。” 张爷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添水。” 店家忙不迭提起大茶壶,给张爷斟满水。 张爷道:“昨夜三更,有两条黑影蹿入了总兵府宅第。这两人不像前夜那个女子,从花园潜进,这两人走的是正门。她们从总兵府衙门墙头上进入,那些值夜兵丁都如木头人一般,没一个发现了她们。你们想想,总兵府衙门岂是等闲人家府第,就是布政使司署,只怕也无此森严,来往巡逻兵丁,有如穿梭一般。府中到处明灯高悬,照耀如同白昼,这两个强人,端的胆大包天,竟敢视兵丁如无物。从衙门直往里闯……” 众茶客屏声凝息,俱都聚精会神地听他讲,早把桌上的盖碗茶,忘得一干二净。 只有张爷端起茶盅,润润喉咙。 “这两个夜行人身轻似燕,来去如风,而且,说来奇怪,对总兵府的重重殿堂似很熟悉,就连总兵大人住在何处,她们也知道……” “啊哟,当真古怪得紧,总兵大人的住处也知道,她们究是何人!” 张爷被人打断,十分不高兴,眼一翻,道:“她们是何人,谁能知道?” “嘘,别打岔,张爷,往下讲。 “这两个夜行人一气直奔总兵爷的栖驾处,看看已来到楼前,突然间,她们止了步。你道为何?原来被人团团围住了……” “啊哟,糟糕糟糕!” “嘿,总兵府果然如深宫禁闱,闯不进的!” 围住两人的高手,有人说话了:“呔,来者通名,何事敢入总兵府,你们不要性命了么?还不快快给我跪下束手就擒!” 古山紫暗笑,这话分明是这位张爷杜撰的,他不添油加醋,有人听么? “你们猜怎么着?这人话才落音,那两个黑衣蒙面人一言不答,出手就是一剑,总兵府的看家护院也不示弱,当即就动起手来。两个夜行人剑术十分高强,直杀得护院也招架不住,眼看要被两人闯入总兵爷的内室。你们想想,若是两人闯入,这些看家护院还有命么?总兵爷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们脱得了干系么?于是众人大喊一声,拼命护住总兵爷的楼房通道,不让两个强人进入。这一场厮杀,好不惊人,只见刀光剑影,吼声如雷,闹腾得整个总兵府惶惶不安。所有的巡逻兵丁,看家护院都拥了出来,把个总兵府的院落挤满,总兵爷也急急忙忙移驾于地道中躲避。两个夜行人被如此多的人围住,左冲右突,却难以杀出重围。两人见情势危急,便拼了性命杀翻了几个,才算脱出包围。但两人头上的黑巾都松散开来,垂下一肩青丝,众人这才知道,打了半天,对手却是两个雌儿……” “咦,女子中也有如此奇人,倒让人钦佩!” “两个女子犹如两头雌虎,终于冲出重围,逃得没了影儿。事后,据总兵爷府中的人说,这两个女子只怕不是生人……” “不是生人?此话怎讲?” 张爷压低了声音:据说,这两个女子只怕与夫人有关……” “夫人?总兵夫人不是三年前病死了么?” “不错,三年前,夫人病殁,丧事办得极为铺张,坟茔也修得堂皇,全城都说总兵爷侍妾虽然成群,对夫人却是十分尊重。” 张爷道:“对啊,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可骨子里只怕还有文章,据说,这两个女刺客是夫人的亲眷,你们不想想,若当真如此,这夫人的死岂不是另有原因么?否则夫人的亲眷又何必要找总兵爷算帐?” 这话又引起了一阵热烈的议论,人们纷纷猜测,没有了谱儿。古山紫心中一动。不知为什么,把两个女刺客与酒楼上两个女子联了起来。 他想,酒楼上两个女子不是俗人,却未料到竟然与沐夫人有关,莫非这沐夫人竟是被沐贼害死的么?但这样想毫无依据,张爷的话,怎能当真? 忽然,他发觉茶室里静了下来,不禁抬头一瞧,只见进来了三个满脸傲气的家伙,趾高气扬地把茶客们一个个打量一番,末了,竟然把眼光盯在古山紫脸上。 “喂,小子,你从何处来?” 古山紫不理,若无事地呷着茶。 “咦,你小子耳聋了么?” 茶店老板忙不迭地向古山紫递眼色:“客官,总府的官爷们问你呢!” 古山紫一言不发,站起来就往外走。 三个爪牙大怒,三只手一把向他抓来。他不想露出武功,学一般人腰一挺,冲了过去。 三个爪牙三只手正好抓住了他,拽着就往外走。 他不想给店老板惹麻烦,就任由三个爪牙拖着出了茶馆,往大街走去。 还未出了大街,古山紫想摆脱他们,忽见迎面姗姗走来两人,正是酒楼上见的那母女俩,心中不由一动,便不再挣扎,任由三个爪牙拉着走。 母女俩一见此种情形,不由一愣。 特别是那年青女子,一双妙目盯着他,似乎非常关切。 三个爪牙一见这母子俩,顿时起了疑心。 一个说:“喂,弟兄们,这两个只怕就是要找的点子。” 一个说:“老子越看越像,若真是点子,可不好对付。” 一个说:“怕什么?两个都生得俏生生的,大爷不信有多大本事。” 这家伙说着就往前紧赶几步,迎着母女两个把双手横着一伸,拦住对方,道:“喂,俏娘们,给你家大爷站住!” 年龄较大的妇女脸一寒:“干什么?” “不干什么,随大爷到总兵府走一趟!” 年青女子闻言一惊:“你是什么人?” 另两个爪牙仍拽着古山紫的衣袖,赶了上来。挡住母女去路。这一来,四人把小巷给塞住了,别人休想过得去。 先前说话的爪牙道:“大爷是什么人你不知道?走走走,到总兵府你就明白了!” 中年妇女道:“笑话,青天白日,各走各的路,凭什么要到总兵府去? “凭什么?你们两人昨夜闯入总兵府,意欲加害总兵大人,今日大爷将你们捉拿归案!” 年青姑娘闻言,顿时不安起来,道:“胡说!快些让路,休要……” 中年妇女神色自如,道:“菊儿,不必多说,我们照样走路,看看有谁敢挡路!” 古山紫见她杏眼含怒,知道这三个爪牙没有好果子吃,他要瞧瞧她用什么手段制人,功夫到底如何。 想是被美色所惑,三个爪牙忘了人家是什么角儿了,竟然一个个胆大起来,把古山紫撇在一边,面带邪笑,将母女俩围住。 一个说:“走,跟大爷到总兵府!” 一个说:“跟爷们亲近亲近,走!” 一个说:“休想从爷们眼皮子底下溜走!” 古山紫心想,找死!这下子娘俩要施煞手了,真是活该! 果然,年青女子柳眉倒竖,斥道:“大胆!找死……” 哪知中年妇女道:“菊儿,慢,有英雄在此,不会眼睁睁瞧着咱娘俩被恶奴欺负的!” 说时,一双俊眼直朝古山紫瞅着。 古山紫一愣,他万万没想到,人家是指望他来解围的! 他本想摸摸这娘俩的底,哪知人家在也摸他的底呢! 三个爪牙一听,顿时大笑起来。 一个道:“伙什们,听见了么?雌儿把小子当英雄呢!” 一个道:“就凭这小子也能救你们么?” 一个道:“先把这小子的底揭了,让两个雌儿瞧瞧爷们的手段!” 这第三个说着,转身对古山紫喝道:“小子,这对雌儿把你当英雄呢,你给大爷跪下叩三个响头,大爷就放你一马,听见了么?” 古山紫道:“听见了。” 那少女一双美目瞧着他,听见他居然答应了恶奴的话,不禁失望的将头一抬,不屑再看他一眼。 她嘴里道:“娘,只怕看错了人呢!” 中年妇女道:“人家是堂堂须眉,怎会下跪?菊儿,你性子太急了,等着瞧吧!” “是么?娘,女儿想,他大概不至于那么窝囊吧!” 这娘俩一人一句,催着古山紫动手。 古山紫不愿露出底细,可又不知该怎么办好,三个恶奴逼着他呢。 “咦,小子,你发什么呆?莫非你不要命,听着这对雌儿捧上几句,就不知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 少女又道:“娘,那天酒楼上,他还不是忍气吞声,屈服于那三个不像人的东西,今日里只怕靠不住吧!” 娘道:“不会吧,眼看两上弱女子遭人欺辱,哪怕一个稍有血性的男人,也不会坐视不管,何况是位轻易不露的英雄呢!” “娘,他惹不起总兵府呀!你瞧他迟迟不动手解围,就是因为不敢得罪总兵府的爪牙,我们又何必难为人家呢?” 三个爪牙又笑了起来。 一个说:“对啊,这小子识相。” 一个说:“这普天下,又有谁惹得起总兵府的爷们?” 一个说:“你母女俩死了这条心吧!” 叫古山紫下跪的恶奴道:“小子,跪下!” 古山紫想,好厉害的娘俩,她们为何要摸自己的底细呢?也罢,将这三个恶奴制住,乘机与她们结识,看看究意是何来路。 恶奴见他仍呆呆立着,大怒道:“叫你跪下,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 “听见了还不跪?讨打吗!” “听是听见了,无奈这双膝不愿跪,我也没有办法?” “什么?好小子,你是真想充英雄啊,好,让大爷成全成全你!” 这恶奴兜头就是一巴掌。 古山紫按市井中那些练过把式的普通人所用的招式,举手架格对方,右手朝对方心窝一拳,满以为可以将他打个人仰马翻。哪知人家一把就捏住了他的手腕,使劲一捏,还真有几斤劲力,想让他呼痛出丑。 没奈何,古山紫一运内劲,反手一抓,在对方腕脉上轻轻一捏,那汉子“啊哟”一声,一条手臂抬不起来了。另外两个恶奴双手一伸,双双向古山紫扑来,一个出拳,一个出掌,被古山紫双手一伸,正好拿住他们的腕脉穴,轻轻一捏,两人也大叫出声,手再也不会动了。 制住了对手,古山紫抬头去瞧母女俩,想和她们打个招呼,就此相互认识。 他这么一瞧,却愣住了。 哪里还有人?这母女俩竟在他眼皮底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想错了,人家根本就不想结识他。 穿出小巷,把三个恶奴扔下不管,来到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心里说不出的一股滋味。 高傲、冷漠、神秘、颇有心计,这是他对母女俩的看法。 进城几天来,他心上有如压着一个铅铊,对昔日生活的追忆,对父母音容笑貌模糊的缅怀,使他不胜觑欷!而眼看仇家近在咫尺,却又无法报仇雪恨,使他倍感抑郁。 今日受了那母女俩的冷落,他更加感到沉郁落寞。 从沙角山下来时,师傅曾再三叮咛,总兵府权势熏天,不可轻举妄动,况沐朝弼残害的不仅古氏一家,是国家一害,除去此贼,救百姓于水火,实乃大功德一件。因此,切勿只身犯险,须联络江湖正义之士,戮力同心,策划妥善,方能达此目的。 回滇后,夜探总兵府,才知师傅之言不假,除去沐朝弼,决不是一己之力所能奏效。 那么,又如何去联络江湖有志之士呢? “布政使家的公子小姐,极富正义感,那长脚长手的老爷子,当是风尘异人,可他们真敢砍下沐朝弼的六阳魁首么? 看不惯其爪牙为非作歹是一回事,要取沐总兵的首级又是另外一回事,二者决不能相提并论。 边走边想,十分茫然。 忽然,有人碰了他一下,擦肩而过,却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叫化。他不以为意,自顾走路,那小叫化回头来,冲他咧嘴一笑,不疾不徐离他三丈走在前面。 蓦地一声娇叱起自身后,古山紫回头瞧,只见两个俊俏少女,满脸怒气地冲了上来,倒把他吓了一跳,就像是冲着他来的一样。但两个女子却从他身边绕过,直扑前面的叫化子。 小叫化个子矮小,身子灵活,立即拔腿就逃,让两个姑娘一把抓空。但他们显然都是练家子,随即紧追不舍。 街上行人拥挤,小叫化专朝人多处奔,气得两个姑娘咬牙切齿,不捉住他决不甘心。她俩当即散开,从两边包抄,小叫化眼见要糟,便又返身朝回奔。 这一着出于两个姑娘意料之外,只好折转身追了过来。 路上许多行人不知是怎么回事,都停下脚来瞧热闹。 古山紫瞧着好笑,料定准是小叫化偷了人家的东西,叫人家追得满街跑。使他略感惊异的是,这两个姑娘轻身功夫不错,只是碍于大街上人多,不便施展而已,否则,小叫化岂能逃得出人家的手掌? 突然,小叫化往回奔,两上姑娘气得再也不顾惊世骇俗,莲足一点,蹿了过来,正好一边一个,夹住了小叫化。 小叫化“哎哟”一声,指着古山紫大叫道:“东西在他那里,关我什么事!” 古山紫见他指着自己,以为身后还有小叫化的同伙,扭头一瞧,哪里有人?心中不免纳闷,他说的是谁? 刚回过头时,眼前红影一闪,两个姑娘一人捉住他一只袖子,齐声道:“拿来!” 古山紫莫名其妙,正欲分辩,忽觉腕脉穴一麻,已被制住了穴,双臂动不得了。 著红色衣裙的姑娘瞪着一双媚眼,道:“死囚!交不交出来!” 著粉红衣裙的姑娘道:“快些,不要命了吗?” 古山紫心中叫苦,忙不迭道:“二位,在下与那小叫化不相识……” 红衣姑娘冷笑道:“好贼子,装得挺像!” 街上人众见两个大姑娘没捉到小叫化,却捉到小叫化的同伙,一个个指着古山紫大骂,说他是小贼、偷儿、害群之马。 粉红衣裙的姑娘道:“人多,不妨把他押回去好交差!” 红衣姑娘点头道:“不错,走!” 她又伸手点了古山紫的肩井穴,也不管人多不多,扯着他的袖子就走。有些好事的人见姑娘貌美,一个个自告奋勇,要帮她们把古山紫押到府台衙门去。 粉红衣着的姑娘柳眉一竖,叱道:“谁要你们多管闲事?还不快快滚开!” 有那轻薄之徒并不死心,涎着脸皮,硬要跟着走,被红衣姑娘两拳打倒两人,才让他们惊呼着四散开去。 两个姑娘又恶又凶,无人再找没趣,使她们得以踅入小巷,带着古山紫七拐八弯,绕到东门外。 这里人不多,古山紫说话了。 “喂,两位姑娘,在下与那小叫化素不相识,那小叫化偷了二位什么东西,在下委实不知,怎么就稀里糊涂把在下当做同伙……” “你闭上嘴!任你说破天也无用,小叫化明明指认你为同伙,还想赖账么?”粉红衣裙白了他一眼。 古山紫道:“冤枉冤枉!在下……” 红衣裙怒道:“再不闭嘴,姑娘我可不客气了!” 说着举起小粉拳,对着古山紫晃了晃。 “二位欲将在下带往何处?” “到了不就知道了吗?” 古山紫心想,跟着她们去,不是更说不清么了?还是快快溜走的好。 忽然,红衣裙从腰间抽出一把利刃,将刀尖对着古山紫的脊背,道:“你要是敢逃,姑娘就一刀捅你个透心凉!” 粉红衣裙道:“姐姐,这小子被点了穴,还怕他跑了么?” 红衣裙道:“你不瞧他两眼乱转么?准是在打鬼主意,还是防着点儿好。” “倒也是,虽然制了他的穴位,他那两只贼脚照样可以走路,跑起来一定像小叫化一样快,累得你我跟着飞跑,还是小心为妙。” 古山紫被人当贼还是平生第一遭,不禁心中气恼,有心想给点颜色让人家看看,可偏偏对手却是两个小姑娘,叫他不好发作。师傅从小就教他待人心平气和,要百般忍耐,不许动不动就与人交手,更不准恃技凌人。 师傅自己的祥和性格,从小就给他做了榜样。 他于是忍下一口气,想瞧瞧两个小妮子要把他带去见什么人,到时再分辨不迟。 这么想着,不觉已到一处庄院。 东门外良田千顷,多的是矮小陋屋,那自然是农夫的宅第,像眼前这般大的宅院,附近只怕再也找不出第二幢来。 只见两扇朱漆大门紧紧闭着,两道丈余高的石砌围墙从门房延伸开去,足有二三十丈。 红衣女子敲了门上的铜环,大门“呀”一声开了一扇,一个壮汉闪身出来,见了红衣女子忙道:“春燕姑娘回来了?” 春燕点了点头,也不言语,推着古山紫就往大门里走。壮汉十分惊讶地瞧着古山紫,道:“燕姑娘,这是谁?” “偷儿!” “原来不是好东西!要我把他捆起来吗?” “不必!” 进了大门,两边有两排平房,想是守门宿处。这时听见动静,三三两两从屋中出来,见了春燕和春莺,纷纷上前打招呼,状甚恭谨,两个妮子身份不低呢。 春燕春莺押着古山紫朝前走,从大门到第一幢楼房,足足有三十来丈。未到楼前,两个姑娘又把他带向一条砖砌小道,绕到楼房侧后,浓荫蔽日处的一幢小楼前,命他好好站着。 春燕进小楼禀报什么人去了,春莺却看守着他。 古山紫问:“姑娘,你家主人是谁?” “少废话,等一下不就知道了么?” 忽然,春燕在小楼室内喊道:“春莺,把偷儿带进来!” 古山紫听着实在刺耳,大声道:“在下不是偷儿,简直是胡说八道!” 春燕道:“咦,你还嘴硬哩,不给你点厉害尝尝,你只怕不知锅是铁打的!” 春莺推了他一把,道:“快走!” 古山紫冷不防被推,趔趄了两三步,总算没有跌倒在地。 进了厅室,春燕虎着脸,两只手叉腰,恶狠狠盯着他斥道:“见了小姐还不跪下!” 古山紫没瞧见小姐在何处,道:“又不是见官,你家小姐有那么大的威风么?” “大胆!这厮敢出言不逊,春燕给我掌嘴!”春燕身后传来了莺声燕语,十分清脆好听。尽管话语蛮不讲理,却让人不感到丝毫畏惧。 原来,这位小姐坐在春燕身后呢。 春燕气虎虎走了上来,伸出小纤掌,就要往他脸上掴。 “慢来,在下被你们冤冤枉枉押到此地,怎么不问青红皂白就动手打人!” “春燕闪开,让我瞧瞧,这贼什么模样。” 春燕往侧横跨两步,古山紫眼前一亮,只见一个着草绿衣裙的姑娘,正大咧咧坐在一把太师椅上,瞧那小姐玉貌,却让他吓了一跳。 这是一张奇丑无比的脸,任何人见了都不会喜欢。 古山紫倒抽了口冷气,没想到声音如此动听的姑娘,却让这张面孔给毁了。 “把东西交出来!”小姐道。 古山紫见她嘴不动就出了声,这才知道小姐戴着一张面具,因为她坐在暗处,自己又刚从阳光下走进来,所以不曾看得分明。 “什么东西?” “大胆!见了本小姐还敢狡赖,春燕,把他牙齿打落三四个,好让他知道厉害!” 春燕刚要动手,小姐又说话了。 “咦,这偷儿还没有跪下呢,成何体统!” 春莺飞起莲足,从后面踢古山紫腿弯。 古山紫一挪身躯,莲足踢空。 春燕趁他身子向自己移来,伸掌就打。 古山紫头一仰,一掌打空。 春莺没料到一足踢空,恼怒之下,捏起粉拳就往古山紫腰眼上打。 春燕一掌打空,也不禁愣了愣,没想到这脓包居然还能躲过这一掴,小姐面前,实在不好看,愠怒之下,一掌直击古山紫心口。 这两下里夹攻,快若电闪,两个丫环的功力不俗,古山紫暗暗吃了一惊。 他立即轻轻一旋,避过一拳一腿,接着双足一点,跳开一丈。 “小姐,在下与你们无怨无仇,等弄清是非再说,怎么一上来就打就踢呢!” “谁说你与本小姐无怨无仇?告诉你,不但有怨,而且仇深!” 古山紫愣道:“此话从何说起?” “就从现在说起!你偷了本小姐心爱的宝贝,这就是怨,你来之后,不下跪,不交出东西,而且居然还敢避打,这就是仇,大大的仇!” 古山紫啼笑皆非,道:“在下不知小姐丢失何物,况且东西分明是小叫化偷的,与在下何干?” “你还敢狡辩?当真不要命了吗?” 古山紫苦笑着摇摇头:“在下与你们是有理说不清,留此无益,告辞!” “哼!你以为走得了么?春燕春莺,把这偷儿绑了,先搜出东西,再把他舌头割了,还有那两只贼兮兮的眼睛也一并挖了,然后再断其双臂双腿,扔到大街上去任人作贱!” 两个丫头道:“是!” 话一落音,就如两只雌虎,向古山紫扑来,施展出凶狠招式,尽朝要害处下手。 古山紫左闪右避,躲过一招又一招,见二女下手狠辣,心中不禁有气,这客室不甚宽敞,难以过招,便打算到室外动手,略加惩戒。 他这里刚向室外移动,那小姐绿衫一闪,已站到了门口,正好把室门堵住。 这下,他出不去了。 情急之下,他把靠在墙壁的太师椅、茶几拖出来挡灾,把春燕春莺隔了开来。 这办法确实很妙,他绕着椅子茶几钻来钻去,让两个丫头无法施展拳脚。 春燕首先停了下来。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古山紫骂道:“亏你是个堂堂男子汉,怎么像个无赖,尽拖椅子保命,有种的出来较量!” 春莺忽然想起一件事,不禁脱口而出:“咦,你不是被制住了穴道?!” 古山紫一笑:“谁知道啊,也许你制穴手法没有学到家吧?要不,怎么制不了人?” 小姐大怒,骂道:“胡说八道,本小姐制穴手法哪有不到家的!你竟敢蔑视本门功夫,加你一条死罪!春燕春莺,还不快快毙了他!” 两个丫环答应一声,拖开挡在自己前面的椅子,四掌交错,向古山紫击来。 古山紫欲遁无门,只好在茶几椅子之间跳来蹿去,躲过了一轮攻击。 小姐见收拾不了他,恨得一跺莲足,娇喝道:“快用七宝伏虎功,把他毙了!” 春燕春莺闻言一惊,俱都停下手来,怔怔望着小姐。 古山紫听师傅讲述天下著名功夫时,说过“七宝伏虎功”的名头。这功夫十分歹毒厉害,据说能将人震得七孔流血而死。没想到今日里遇见的几个小妮子,居然会这种功夫! 他当即把谦让之心收起,暗暗提起真气,小心提防。小姐见两个丫头愣望着地,不去动手,气得骂道:“你们耳朵聋了么,还不动手呀!” 春燕道:“小姐,老爷说过……” “老爷说什么不要你管!快给我动手!” 春莺道:“小姐,婢子二人可担待不起。” “自有我承担,关你们什么事?快,把这小子毙在当场!” 春燕念头一转:“小姐,他还未把东西交出来呢!” “毙了他,身上不就搜出来了么?” 春莺赶快说:“他说他没拿,兴许被他藏起来了,把他打死了,找什么人去问?” 小姐娇气已经大发,全然听不进去,只顾把个莲足直跺:“我不管!宁肯不要东西,也要把这偷儿毙了,快,快动手!” 春燕急了:“小姐,那东西怎么能不管呢,老爷要是知道了,准保大发雷霆!” 春莺也道:“小姐,留这偷儿一条性命,先把东西追回来再说!” 小姐大概清醒了些,改口道:“你们婆婆妈妈的,噜嗦得要命,快把他拿下!” 死罪改活罪,小姐总算发慈悲。 春燕春莺这才放下心来,扭头再找古山紫,却见他心安理得地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浑不知他刚从鬼门关回来呢! 小姐也看到他那付从容不迫的神态了,芳心重又震怒起来,尖声叫道:“瞧见了么?他那份得意劲,快把他毙了!毙了毙了,决不轻饶,你们听见了么?” 古山紫听她们主仆一番对话,琢磨出两个婢女不是凶恶之徒,而那个当小姐的,只是个娇纵惯了的大女娃,全凭意气用事,浑不知天高地厚,她趁着老主人不在,任性妄为,竟把人命当儿戏,自己若不教训教训她,把她奚落戏耍一顿,她还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呢! 于是,他大咧咧坐在太师椅上,两手交叉在胸前,半闭着眼睛,一付闲情逸致的神态。 果然,又激怒了那丫头。 春燕春莺见他那付神态也生了气,这不是把她们看轻了么?一声娇叱,两人一左一右向他扑到,纤掌一伸,击他头颅。 他在酒楼上看见过那长脚长手的老儿如何戏弄贡嗄三邪的,便也照搬过来,只见他身子向后一仰,连人带椅倒了下去,使两个丫头一掌击空。等她们收掌回来,他又连人带椅直立起来,仍好端端坐在那儿。 小姐哪里受得了这个,立即尖叫道:“气死我啦,气死我啦!快快施展七宝伏虎功,把他毙了!” 两个丫环不甘心受此戏弄,各人又施出狠辣招式,一个击他的太阳穴,一个以掌缘切他左肩井穴。 古山紫一提气,连人带椅横过一尺。两个丫头紧接着施出第二招第三招,把他逼到了窗边,没等第四招施出,他双手一按,从窗口飞了出去,一蹿五丈远,紧接着双足一点地,人又飞出八丈,就这么蹿了几蹿,人已跃出墙外,只听后面小姐的尖叫声和两个丫环的呐喊声紧追着他。他不由暗笑,气坏了吧,该死的丫头,让你三天三夜睡不着才好哩! 他奋力施出上乘轻功,早把三个妮子甩在十丈外,用不了一会,便溜之大吉,再也听不到那任性丫头的尖叫了。 回到旅舍,又饿又累,便找个小饭馆吃饭,刚坐下要了菜,就见让他吃尽了苦头的小叫化,不知什么时候跟来了,正站在饭馆门口朝他招手呢。 他的气不打一处来,立即站起向小叫化走去,还未开口,对方倒先说话了。 “喂,把东西还给我,没让那丫头把东西搜去了吧?” 古山紫大怒:“你个坏小子,凭空泼我一身污水,现在又来诬我拿你什么东西……” “咦,我明明把东西塞在你怀里的,不信你就摸摸看!” 古山紫一愣,看他说话挺认真的样子,手不由朝怀里一探,果然有个圆鼓鼓的东西在那里,便连忙掏了出来,却是一团白绸包着的东西,也不知是什么玩意儿。 小叫化一见大喜,伸手就来抢。 古山紫一缩,又放进了怀里。 “哼,你让我被人捉去当贼打,东西就这么便宜给你么?休想!” 小叫化赶紧赔笑道:“这位大哥,兄弟因事情紧急,无奈之下才这么做的,请大哥海涵,兄弟就赔个不是,请大哥将东西还小弟吧!” 古山紫不理,径自回到座位坐下,正好店家送了东西来,他便津津有味吃起来。 小叫化耐心地等在外面,不催不逼,也不过来噜嗦。 古山紫吃完,见这小子不走,可怜巴巴地在外等着,心先软了一半,打主意问清了什么东西,他偷来何用,然后再作定夺。 他让店家算了账,大步走出,不理小叫化,看他怎么办。 小叫化跟在后面,嘴里不断求道:“大哥,你行行好,把东西还给小弟吧!兄弟我低声下气求了半天,你总该软下心来,把东西还了我吧? “东西又不是你的,要还也该还给主人!” “什么?你想独吞么?告诉你,这东西小爷今天要定了,识相些,快交出来吧!” 嘿,口气不善,硬起来了,原形毕露啦,看他是什么路数,究竟想怎么样。 “告诉你,要东西不难,你先说出这是什么东西,你要了何用,我再斟酌该不该还你。” “不告诉你!你最好别多管闲事,要不,你吃不了还得兜着走!” “想吓唬我么?不说休想得到东西!” “我用一件东西和你交换,这总可以了吧!” “什么东西?” “你项上的六阳魁首!” “我的脑袋长在我肩膀上,它没有掉下去之前还是我的,你凭什么拿来做交易!” “不错,这脑袋瓜儿现在还是你的,可惜过一会儿就不是你的了,我要像切瓜一样把他切下来。你想想,一个人若是没了脑袋,他要一座金山又能何用?看你相貌不痴不傻,莫非这点道理都不懂么?” “不懂,脑袋既然是我的,别人恐怕就拿不下去,现在也好将来也罢,它都会呆在我肩膀上,不信你就试试!” “好你个小子,竟敢夸下海口,小爷今日不信邪,就偏要把你这脑袋瓜儿摘下来剖成两半,瞧瞧它里面是不是一蹋糊涂长着瓜瓤,要不,怎么连简单的事儿也闹不懂。” 他俩人边斗口边走,别人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你敢跟我城外去么?”小叫化问。 古山紫道:“怎么不敢!” “好,走,南门外!” “走就走,前面带路!” “那不行,你会脚底抹油!” “我可不像你,被两个丫头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丢尽了男子汉的颜面!” “我小爷是溜跑的,你这个男子汉又是怎么从官家院子出来的?你当我不知道么?老兄,你我彼此彼此,老大用不着说老二!” 古山紫一愣,原来这小子至始至终跟着他呢,倒叫他揭了短了,当下不再言语,只顾低头走路。 到了南门外,人也少了,只有道路两旁的田里,稀稀拉拉有农夫在劳作。 小叫化将他带到道旁的一座山神庙后,那里无人瞧得见,山神庙早已颓圮,断了香火。 古山紫道:“你说不说?” 小叫化横眉瞪眼:“你小子好话听不进,小爷我只好动粗的,让你见识见识!” 话音一落,人已蹿到古山紫跟前,双拳一晃,一拳捣向古山紫胸膛,拳未到,底下就出了一脚,直踹古山紫胫骨。 这小叫化动作利落,拳劲带风,功夫不弱,手上的虚招,脚上的实招,配合极其巧妙,等闲人只怕避闪不开。 古山紫将右足一抬,顺势踢对方肚腹。小叫化不避不闪,反而趁势跨前一步,两掌直拍古山紫膝盖。 这一招出人意外,两只手掌上的劲力大得惊人,罡风直透古山紫的膝盖。要是真让他击实了,古山紫的膝盖骨准击得粉碎。 古山紫将提起的腿往旁斜伸,一个身子闪了开去,左手顺势拿捏对方腕脉穴。 小叫化双掌一翻,“呼”一声打出两股猛烈罡风,要将古山紫以劈空掌击伤。 小小年纪,却有如此的内力,倒叫古山紫不敢小觑了他,连忙一个“旱地拨葱”蹿高三丈,躲开这凶狠的一击。 小叫化几招不得手,不禁焦躁起来,立即大喝一声,拨地而起,在空中又击一掌。 古山紫不愿与他拼比内力,彼此无怨无仇,他年龄又小,何必伤了他?为弄清怀中何物,还是溜之大吉,用不着在此纠缠。 主意打定,在半空左足往右足上一点,身子又腾起了两丈,双臂一张,犹如一只大鹏,身子向后一仰,倒飞了出去。 小叫化却无这等轻功,一掌击空,人也往地上落去。待他跃起直追时,古山紫早已在二十丈外,朝没人的地方直奔,不一会儿便隐入林中不见,直把小叫化气得跺足。 “你跑不了的!就是逃到天边,小爷也要将你捉回来!”他对着密密的树林大吼。 古山紫在林中听得真切,知道这小子还要追来,便朝斜刺里走,然后找了棵大树跃上,藏在浓密的枝桠里。 他伸手摸出白绸包,一股淡淡的熏香冲入鼻里,闻起来令人心旷神怡。 打开白绸包,有一只小木盒,抽开盖子,却是一把金光闪闪的短剑。 短剑顶多不过五寸长,打造得十分精巧。 他将剑取了出来,仔细审视。 这剑并不锋利,竟是纯金打造。剑把上刻着一个骷髅头骨,剑身上嵌着红黄蓝三颗宝石,端的华贵精致。 若没有剑把上煞风景的骷髅头骨,倒不失为一观赏物。 他把短剑翻过来,另一面剑身上却刻着字,是一个人的姓名,叫西门羽的人,剑把上却刻着一条龙。 这么说,此剑属一个叫西门羽的人,可为何又在春燕春莺的家?慢着,这主人家姓什么自己不是不知道么?小叫化说是官家大院,那么该是本地的官员了,也许,正是这西门羽的后代呢。 这样一把金剑,小叫化要来何用?莫非见它名贵图财么?小小年纪,却如此贪婪! 他把金剑装入木匣,又用白绸包起来,揣入怀中,打定主意交还那位官家小姐。若小叫化还来纠缠,就给他点颜色瞧瞧,让他死了这条心。 从林中出来,四周无人,便施展轻功回城。 第六回 豺狼成性 黔国公沐朝弼面对波光潋滟的草海,已有一盏茶的时间。 “近华圃”别墅就盖在草海边上,他经常在小楼上观赏青山绿水,点点白帆。 除了在九龙池的宅第,他在滇池两岸都建有别墅。 仗着祖上的的恩庇,他成了世袭黔国公。 沐家第一代祖宗沐英,曾追随开国皇帝朱无璋,立下汗马功劳。开国后,被皇帝派遣入滇守边土,除了总兵之职,还加了黔国公的封赏,使沐家世世代代享有荣华富贵。 传至沐朝弼一代,这黔国公的头衔,本该为他兄长所承袭。但兄长性格懦弱,又有些木讷,于是这殊荣便落到了他的头上。 他自小聪明伶俐,在沐氏家族中十分受宠,除了武功强过兄长,就连文才也远在其兄之上。加之他善于察颜观色,迎合父母意愿,不像乃兄忠厚诚实,既无心机又无干才,被沐府上下人众所轻视。 沐朝弼接任总兵一职之后,他的凶残乖戾本性,才慢慢显露出来。 他贪得无厌,将宅第附近良民的田产都攫为已有,还将兄弟的田庄也鲸吞过来。他胡作非为,穷奢极欲,挥霍无度。 起初,尚有省官上奏朝廷,弹劾于他,也曾使他几度惶然,连忙派人到京行贿,费去了不少钱财,以致入不敷出。 以后,他想出个主意,结纳江洋大盗,为其所用。 一方面他可收取赃物,另一方面又可将与他作对的官吏诛除掉。 二十多年来,有不少英雄豪客想把他刺杀于府,反使他更加起劲地招纳黑白两道高手为其护驾。时至今日,他自感稳如泰山,无人能断其一根羽毛,真是踌躇志满,逍遥快活。 自前几夜接连有人进九龙池骚扰之后,他来了“近华圃”。使他仍然感到有些发怵的,倒不是那些蒙面的刺客,而是他的亲生儿子。 儿子为何令他悚惧?这事源于三年前的中秋之夜。 每年中秋,沐府上下齐忙,除了鸡鸭牛羊鱼之外,就是准备时鲜果品、蜡烛香案、云仪纸马。每当夜幕垂下,皓月当空之际,祭奠月府至少曜太阳皇后的大礼,就由沐夫人谢莹芝主祭,然后才由沐总兵及合府上下拜祭。 沐夫人年过五旬,但容颜却似六旬老妇,当年的艳丽容颜已荡然无存。 她脸上没有丝毫的欢欣的愉悦,倒是愁云笼罩、郁郁寡欢。 沐总兵的所作所为,使她愈来愈不安。 二十年来,她不知提出过多少规劝,这使她与君貌和神离,愈来愈疏远。沐总兵嫌其口舌之利,干脆将她抛在一边,拥着美姬自己寻乐去了。 夫人并不因此妒忌,她生性善良,为夫君所行恶事日夜不安,料到总有一天报应临头。她在自己的宅第内设了香案,供奉着一尊白瓷观音菩萨,每日焚香膜拜,祷告上苍,乞求菩萨保佑沐氏一脉,以抵消夫君一恶行。 儿子出世后,她一心抚养儿子成人,不让儿子受其父熏污,成为又一个祸害百姓的孽障。儿子自小依恋母亲,很少有与父亲接触的机会。父亲成天沉缅于酒色犬马之中,也顾不得来关照他。 日子如飞逝去,儿子已长大成人。 使得谢莹芝感到安慰的是,儿子并未成为一个花天酒地的纨绔子弟,他读书勤勉,温文尔雅,待人谦和,合府仆役,无不暗中夸赞。 当然,那些江湖大盗、绿林巨擘、爪牙走狗,则对他嗤之以鼻,视为酒囊饭袋的无用之徒而加以轻贱。 为了不使儿子受强盗的熏染,夫人决不允许儿子学武,只督促他读圣贤书,研读学问。 沐朝弼见儿子懦弱无用,也就不将他放在心上,父子俩感情淡薄。 中秋节这天,沐夫人由儿子陪着,在香案前对月祷祝,请求菩萨不要将沐总兵的罪恶,迁怒于沐家后代身上。 尽管如此,沐夫人心中明白,一朝事发,朝廷追究下来,只怕沐家一脉,就此断根。 面对皎皎明月,夫人感触至深,祷祝中竟然洒下泪来。 这情景沐朝弼自是看在眼中,但他却不放在心上,只是漠然地等她拜了月神后再轮到自己。因为,他知道,夫人的寿限已到,从此不必再看她那一脸晦相。 祭月后,她向夫君敬了酒,便托辞身体不适,回房休息去了,留下沐朝弼一人,拥着姬妾饮酒作乐。 不久,沐朝弼又移驾“近华圃”,与他招揽来的黑道凶魔,共同观赏波光鳞鳞的滇池盛景,聆听乐师吹奏的江南丝竹,滇中民曲。 他那里丝竹吹管,好不热闹,而九龙池的宅第中已乱成一团,沐夫人突然撒手人寰,带着满腹的哀怨去了。 事后,沐朝弼大举丧事,轰动全城。 沐夫人的墓修葺在太华山麓,离半山的祖宗祠堂不远。 夫人怎么死的?据大夫说,怨病袭身,不及治疗。 儿子阿华当夜在自己屋中,闻听母亲急病,便匆匆赶到内院,等他不到,母亲已亡。 痛定思痛,他对母亲的死因起疑。 但大夫已不知去向,据说替夫人诊病的第二天,老家蒙化府遣人来招,当即匆匆离去。 找不到大夫,便找了母亲的近身侍婢晓月,哪知晓月在母亲逝世的第三天便走了,谁也说不清她到哪儿去了,据说是老爷让她去“近华圃”侍候。 阿华悔之不及。 他是在母亲死后第六天才产生的疑问。 所有当夜与母亲辞世有关联的人,一个个都见不着了,这使他十分惊骇。 但母亲对于他实在是至关重要,没有了母亲,他感到在沐府中难以立足。没有了母亲,他的心境有如枯井。 抱着一线希望,他到近华圃去寻找晓月。 沐朝弼板着脸问他:“你不在太华山守墓,跑到这里来作甚?” “孩儿想问问晓月,母亲的病究竟是怎样发作的。”他战兢兢地回答。 “问晓月么?只有到阴间地府找她去了。” “这……敢问爹爹,晓月她………” “她不尽心侍候你母,这样的奴才留着何用?一刀杀了以慰你母在天之灵!” “啊!杀了……”阿华心中绝望已极。 作孽啊!如此滥杀无辜,不怕天怒地怨么?他的心抖颤起来了。 “你为何要找晓月,如实说来!” 阿华竭力压住心中的恐惧,道:“随便问问而已。” “不对吧!你不但要找晓月,还曾找过大夫,你有何企图难道还让人看不出来么?” 阿华大惊,竭力否认有什么企图。 沐朝弼冷笑道:“你小小年纪,却包藏祸心,你想把你母亲的短命,归咎于有人谋害了她。说,这是不是你的本意?” “孩儿不敢……”阿华身子瑟缩成一团,父亲的犀利目光,犹如两把刀子,刺得他心胆俱寒,恨不得找出条地缝来钻了进去。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疑神疑鬼,无端滋事,限你今日返回太华山,为你的母亲守墓三年,不准下山!” 就这样,阿华在押送之下,离开别墅。 三年匆匆过去,儿子在太华山的起居,沐朝弼不闻不问,甚至忘掉了他还有这么一个传宗接代的儿子。 他姬妾成群,自有养下子女,他最宠爱的艳姬桃红,就给他生了个宝贝儿子,取名南栋,甚得沐朝弼的欢心。 为造就此子,文科就请本省秀才施教,武科则由府中辈份最高的异人传授。 这阿南与阿华在府中的地位相差之大自不待言。 阿南出入城中,车辇马匹,随从兵丁,热热闹闹一大群,阿华则形单影只,如同一个普通家人。 三年守孝期满,沐南华回到了九龙池家中,除了原先与夫人亲近的下人对他亲热,绝大部分家丁护院都对他视而不见。 他自然明白自己在家中的地位,然而他并不在乎。 他既无继承爵位的雄心,也无在家中争胜的念头,他只想着一件事:母亲究竟是怎么死的。 三年来,他想了想,把中秋节晚上的情形仔细地一点点回想出来,经过深思熟虑,判断母亲决非病故,而是遭人害死的。 谁敢害死黔国公夫人了 结论只有一个:那只能是他的生身父亲! 母亲一向对父亲的所作所为不满,时时劝阻父亲别干那些伤天害理的事,以致夫妻俩不和,一向各居一室,相互不再答理。 父亲对母亲的规劝一向容忍,原因只能在二。其一,母亲是诰命一品夫人,父亲不能将她怎样;其二,母亲有个妹妹,自小被异人带走,学得一身超俗出世的功夫,妹丈夫更是江湖驰名的大侠,父亲对他们颇为顾忌。正由于父亲的作为,他们不屑与父亲交往,但每隔三五年,必然要来探望母亲一次。后来父亲招讷黑道枭雄,姨父死后,姨母深居简出,有好几年没有入滇,常让母亲挂念。 正因为姨父死了,姨母不知何往,父亲在府中又豢养了许多高手,于是才认定下手的机会来了,指使爪牙害死母亲,了却这笔宿债。 母亲一死,碍眼的人没有了,父亲当可更加放肆地无所不为。 想清楚了这番道理,他日夜难以安枕。 守孝期满,他毅然下了决心,出走寻找姨母,为母亲报仇。 于是,他凑了些盘缠,偷偷卖掉身上仅有的几件宝物,便作远行打算。 可惜,他刚出了城门便被爪牙们捉回来了。沐朝弼亲自审问他欲往何处,有甚目的。 沐南华气极绝望之下,毫不隐讳地把出行本意讲了出来,话中充满了恨意,他已变得无所顾忌也无所畏惧了。 沐朝弼大怒之下,把他关押起来。 该如何处置这个逆子?他一时委决不下。 从心目中说,他从未将长子当子,也未把正妻当妻。 在他霸占兄长田产的时候,夫人曾与他发生激烈争吵。不仅如此,他每干一件事,妻子都要反对。作为人妻,她能如此放肆嚣张么? 于是,由憎妻到憎子,这几乎是顺理成章的事。现在妻子已死三年,就剩下这个孽种,能让他安生么? 此刻,他咬紧牙关,面呈凶相,斩草除根,既然已将孽种的生母毒死,留这孽种在世也终是祸害,无毒不丈夫,今日就将孽种沉到滇池喂鱼去吧! 不过,他也并非没有一点顾忌。 首先,处死亲子,这本身是违反人伦之道,况且亲子并未有让父亲杀死的理由,传扬开去,让京师的人知道了,只怕十分不利。 其次,正妻之妹武功卓绝,虽然下落不明,但毕竟还活在世上。虽然他府中建立了天蝎楼,豢养着一大批高手,可以不将她放在心上,然而一向谨慎小心保命的习惯,使他仍然不能高枕无忧。 可不凑巧,果然,这位姨妹今日竟已到九龙池府第,再过片刻,便会来到“近华圃”。 所以,他怎好断然下手,把儿子除去呢? 心如滚潮,他感到一阵焦躁。 “来人!”他头也不回地喊。 “爹爹,有事么?”爱子南栋答应着进来。 “咦,怎么会是你?你何进来到?”沐朝弼转过来身来面对爱子。 南栋满脸笑意:“儿刚与师傅来到,师傅在外观赏池景,儿先进来向爹爹请安,正好听见爹爹唤人。” 见儿子一表人材,满脸欢欣,沐朝弼的烦恼暂时被抛到了脑后。 他姬妾虽多,却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儿子。 这并不是说,除了沐南华,就只有沐南栋一个独子,南栋还有南强、南杰两个兄弟。 但在他心目中,只有一个儿子。 南强、南杰也是庶出,还有两个女儿沐玉兰、沐秀兰,这二子二女,从未在他心目中占一席之地。 他只宠爱南栋。 南栋的脾性与他一样。 真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子。 “快请你师傅进来,为父有要事相商。” “是!”沐南栋恭谨地回答。 片刻,南栋和一个满头白霜、鹰目隼鼻、相貌威武的高大老头走了进来。 沐朝弼虽是当今要员,可对这位老者却十分尊敬,连忙站起来迎接让座。 老者十分高傲,也不客气,大咧咧在下首的一张太师椅坐下。 沐南栋则双手垂下,恭候一侧。 “南儿,你也坐下好说话。” “爹爹和师傅两位老人家在座,岂有孩儿坐的?孩儿站着不妨。” 老者将手一挥,示意他坐下。 沐南栋这才在下方坐下。 沐朝弼知道,儿子只有对师傅百般顺从、处处小心,才能学得老儿的惊人绝技。因此,每当自己与老儿同室时,儿子都要把他这个做大官的老子放在师傅之后,以取老儿的欢心。这一点,他非但不责怪儿子,反而对儿子大加赞赏,说儿子有心计,成得了气候。 老儿自号孤老,从不说真名,沐府上下,都以孤老尊称。 “孤老是来滇池泛舟的么?”沐朝弼先说些闲话,然后转入正题。 孤老道:“不错,老夫还要钓钓鱼。” 南栋道:“师傅还想乘舟到太华山一游呢,好久没见师傅有这么大的兴致了。” 沐朝弼笑道:“那好啊,新近又做成了一只轻舟,刚刚下水,栋儿不妨陪师傅泛舟滇池,直达太华山麓。” 孤老并无笑意,问:“大人招见,有事相商么?” “不错,姨妹谢莹芳又突然来到,下官已命人带她们母女来此,这谢莹芳武功高强,下官有些不放心……” 孤老冷冷地岔话:“她,谢莹芳,也配称武功高手么?” 沐朝弼道:“谢莹芳当年名噪江湖,好些年来未再赴滇,不料今日突然来到,只怕是别有用心……” “那又怎么了?” “下官担心她图谋不轨……” “谢莹芳与夏文杰两个小辈,不就是米粒之光么?有什么可担心的?” 南栋忙道:“爹,姨妈当年与姨父号称燕山双侠,在江湖上也确是风光得很,但与师傅相较,那就差太远,萤火之光,又怎能在阳光之下闪烁?请爹爹尽管放心!” “有孤老在,爹爹自然放心,只是……” 沐朝弼并不将话说完,只以目注视着儿子,意思让他代言。 南栋自然明白爹爹的意思,便连忙接口道:“姨母若有异心,师傅自会教训于她。有些事,不劳师傅亲自动手,天蝎楼的高手,自会替爹爹解除忧患。” 这话已经说得明明白白,总不能当着孤老的面,说出把姨母宰了的话来。 沐朝弼见儿子领会了他的意思,心下甚感欣慰:“那好,栋儿你就吩咐下去,你姨母很快就到了。” 南栋应了声:“是。” 沐朝弼又道:“你姨母来时,请她到花园‘观海亭’小坐……” 接着侧头对孤老道:“请孤老作陪好么?” 孤老鼻孔里哼了一声,显然并不乐意。 南栋急忙道:“师傅要去钓鱼,刚才的事孩儿自会安排,请爹爹放心。” 孤老道:“老夫钓鱼去了。” 南栋起身陪着老儿出了门。 沐朝弼无其奈何。 他本想请孤老将姨妹除去,一劳永逸。但孤老架子实在太大,很难请得动。天蝎楼中的高手,除孤老和两三人而外,其余人对他这个黔国公均甚尊敬。 他不喜欢在他面前摆架子的人。 在这边陲省份,他就是天下第一,只习惯别人对他恭恭敬敬、服从命令。 但是,他不敢得罪孤老和少数几个异人。 孤老是天蝎楼武功最高的高手之一,他并不公开身份,只许人们称他孤老,也不愿在天蝎楼任个高职,他喜欢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既不愿管人管事,更不愿受人管束。 他是天蝎楼主亲自邀来府上的,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来历,楼主也不愿向人披露。他授艺时决不喜人在场,平日也不显露功夫,所以,没人知道他的虚实,只有楼主除外。 楼主是江湖黑道著名的恶煞星,招来天蝎楼的高手,无人不服。 而楼主对孤老却执礼甚恭,这让所有的人都对孤老感到莫测高深。 老儿平日很少与人交谈,对人甚为倨傲,天蝎楼中自然也有人甚为不满,但也只在私下议论而已。 沐朝弼私下问过儿子,孤老功夫到底如何,儿子只回答了四个字:“功深莫测。” 儿子还为他施展了一套绝技,使他大为叹服,儿子有这样的师傅授艺,实为三生有幸。 孤老既然表示不屑对付谢莹芳,他这个堂堂总兵大人也只有恨在心里,不敢流露出来。 他怔怔地坐着,把目光又投向了滇池。 此时风和日丽,水清透明,片片白帆倒映池中,与白云相映成趣。 “禀大人,姨夫人驾到。”仆役的禀报,打断了他的沉思。 “引进观海亭,本爵马上就到。” 仆役答应着走了。 南栋却没有回转来,沐朝弼不禁有些生气,若不及早布下高手,自己的安全岂有保障? “来人!”他对着门外高叫。 “老爷有何吩咐。”又一仆役立即出现在门前,躬身请示。 “智刚大师、玄化仙长、徐婆婆三位何在?” “回禀老爷,三位师傅已在‘观海亭’等候。” 原来如此,儿子早安排好了。 近华圃占地十多亩,用巨石砌成围墙,门口警卫森严,站着十个兵丁,杜绝闲人乱闯。墙内植满了茶花,现在还不是开花时节。只有盆中的应时花儿,争相竞艳。 除了各种花卉,还有一个大池塘,塘中建有亭阁,有一石砌长堤直通。 园中有三幢小巧玲珑的楼房,除了主楼其余两楼分别居住天蝎楼随行的高手和美姬丫环。那些干粗活的园丁厨役马夫仆妇,则在另一侧修有一排瓦房,以供居住。 “近华圃”清洁宁静,是个观赏风光、修真养性的好去处。 沐朝弼常爱来此小住,一住就是个把月。 当然,这其间也要回九龙池府第或是去另一别墅“水云分”。 这样来来去去不仅是换换胃口,也为了让仇人摸不着他踪迹。 他整整衣冠,从小楼中步出。 站在门前的侍卫,立刻有四人相随。 沿着砖砌小道,他从从容容走着,心里打着腹稿,以应付口尖舌利的谢莹芳。 他从前就有一种想法,要是让谢莹芳替代她姊妹谢莹芝,他一百个愿意。 谢莹芳比她姊姊还要俏丽,许是习武的缘故,比她姊姊的身段不知好了多少,令他垂涎万分。 但谢莹芳武功高超,他自知难惹,空白心中打了不知多少主意,却不敢加以实施。 十多年不见,谢莹芳也定会像她姐姐一样,是开败了的花朵,昔日的绮年玉貌,已是昨日昙花‘ 他怀着好奇惶惑的心理,加快了脚步,急于一睹芳容。 远远他就瞧见亭中坐着两个女子,心知另一人必是她的女儿,掐指算来,该是一朵含苞欲放的花了,不知其姿色可赶得上谢莹芳? 一进亭子,谢莹芳和女儿夏紫菊就转过身来,直瞧得他两眼发直,直往腹中吞咽口水。 这哪里像是母女俩,分明是一对姐妹。 谢莹芳年龄已过四十,但一身素雅的天蓝衣裙,衬着她白皙的容彦,如一朵清淡的白菊,就像个三十出头的年青妇人。 而那女娇娃夏紫菊,一身淡黄衣裙,衬着稚气未脱天真烂漫的艳丽风姿,真是国色天香,绝代娇人。 他拥有不少美姬,然而无有一人比得上此女,这实在大大出乎他的意外。 谢莹芳见他一双色眼直在自己和女儿身上扫来扫去,心中的厌恶油然而生。 她冷冷道:“姐夫,别来无恙!” 沐朝弼这才清醒过来,把个头乱点:“好好的,一切都好。姨妹十数年不见,倒使我这个做姐夫的时时挂念于心,这回可好了,妹夫溘然而逝,你母女也无归宿,就在姐夫这里长住吧!” 谢莹芳不理这番话,也不让女儿称他一声姨爹,只道:“我来此地只有两件来,一是扫我大姐之墓,二是探望阿华,先让阿华来见我吧。” 她说得极不客气,眼中哪有黔国公这样一个显赫的姐夫? 沐朝弼怎会听不出她拒人于外的口气,人家来此地就只有两个目的,与他完全无关。 不过,他不想生气,也不愿生气。 “请坐请坐,只要姨妹来滇,要做什么姐夫都会依你。” 谢莹芳一拉女儿,坐下了。 早有丫环送上香茗,借此机会,沐朝弼偷偷向四周瞧了瞧,不是说大力罗汉智刚、铁腿真人玄化已来到观海亭了么?怎么不见影子?大概就藏在这附近吧? “这些年来,姐夫无时不挂念着你们,可你们音讯全无,这实在是大不该的事。一家人嘛,三年两载的,总该上门相聚一次,这次姨妹来滇,总该住上一个时候吧?” 谢莹芳不接话,道:“南华呢?” 夏紫菊则侧身面向池塘,并不注意他们的谈话。 “南华么,去了哪儿我也不知,儿子大了,自由自在,做父母的也不好再管了。” “果真如此么?” “的确如此,老夫成天忙于公务,父子之间,三天两头见不着也是常事。” “恐怕不是这么回事吧?” “这……这从何说起?” “好,你不愿说,由我说了吧……” 正在此时,沐南栋从花木间的小径上,潇洒地迈着步履,兴冲冲走来了。 一进观海亭,他就忘了行礼。 跟他爹爹一样,他也看傻了眼。 这莫非就是姨母? 如此年青又如此美丽? 而这位表妹,更是天生丽质,美如天仙。 他抑住怦怦乱跳的心,煞住脑中的绮念,赶紧向谢莹芳行礼:“姨母在上,受小侄一拜!”说着就想下跪。 谢莹芳见晚辈客气多了,见此子先是无礼直视,但接着也就谦恭有礼,便道:“不必多礼,敢问这位公子是……” 她猜也猜得他是沐朝弼姬妾生的儿子,听他口称自己为姨母就足以明证,然而她偏不,故意要问此子是谁? 沐朝弼道:“他叫南栋,是南华的二弟。” 谢莹芳见他长得英俊,只是两只眼睛神色不正,不由暗叹,生在此种人家,岂能出淤泥而不染? 南栋又谦恭有礼地和表妹见礼,夏紫菊出于礼性,只得向他回礼。 “南栋,你可知道兄长到哪儿玩去了么?” “启禀爹爹,兄长守孝后,一直沉缅于声色犬马,成天花天酒地,此时谁知他到什么地方去了?多半是在艳芳楼厮混吧?” 谢莹芳一听,脸也红了,夏紫菊年幼,不知艳芳楼是何去处,并不以为意,决不会想到是所妓馆。 “南华可不是这种人!”谢莹芳提高了声音。 “南栋,就怪你多嘴!为父并未讲出你大哥的行踪,你怎么一开口就………唉,真是年青不懂事,你……” 南栋赶紧垂头而立,低声道:“请恕孩儿无知,孩儿想姨母也是自家人,说出来也可让姨母教诲兄长,所以……” 谢莹芳心想,老的狡狯奸诈,这小的看上去不像那么坏,莫非南华真的变了么? 便道:“不必责怪于他,我要见南华,不管他到什么地方去,派人把他找回来就是。” 这时,一个仆役到亭前三丈,大声禀告:“老爷,智刚师傅有请,说有要事禀告。” 沐朝弼乘机站起,道:“老夫去去就来,请姨妹稍候,就由南栋相陪吧。” 来到智刚所住小楼,玄化也在。 “大人,亭中两女就是昨夜进府的刺客。”智刚小声道,“待和尚将他们拿下如何?” 沐朝弼被一言提醒,道:“对啊,本爵却一时未想起来,舍此母女,哪会有别人?” 玄化道:“贫道与智刚兄伏在亭外花坛后,越看越像两个女刺客,想不到竟是大人亲眷,大人意下如何,捉不捉拿她们?” 沐朝弼想了想:“暂且不要动手,听本爵的招呼吧。” 商议完毕,他又若无其事地回到小亭。 路上,他想,南栋编的谎话天衣无缝,这孩子真是聪明得很,要是能哄母女俩相信,又何必拿下她们?只要说动她们在府里居住,娘儿俩怎能逃得出他的手心? 回到亭里,只见南栋毕恭毕敬陪着母女俩,彼此似乎话并不多。 一见沐朝弼进来,南栋起身道:“请爹爹陪着姨母,孩儿立即派人找回哥哥。” 他煞有介事地走了。 谢莹芳无奈,为了见到姐姐的亲骨肉,她只能耐心地等候。 否则,她岂能在此与沐老贼相对而坐? 她来滇的本意也就是她说的两点,原先想暗入府中一探,若有机会,不妨除了老贼。姐姐既已亡故,还有什么顾忌?唯一放不下心者,就是这个沐南华。 暗探不成,只得明来。 可叹南华,怎么竟变成了一个花花公子?这实在叫人痛心,但生于这样一个家中,一棵好苗也会变了形走了样。 她内心感叹,嘴里却丝毫不露,待见到南华本人问明一切再说。 他要是洁身自好,莲出淤泥而不染,她就要设法将他带去,以免受沐老贼的牵累。要是果如沐老贼父子所言,成了个堕落公子,又不听她的忠告,那也就是只好由他去。她只好对不住姐姐在天之灵了。 她此次重入江湖,还有其它的事,不能在滇耽搁久了。 她勉强应付着沐老贼的问话,越来越受不住他那双色迷迷眼睛,真想立即就将他毙于掌下。 但是,她尚不能这样做。 沐朝弼竭力想探询她这十几年的行踪,以及这一向隐居于何处,但都被她三言两语、轻描淡写地避过了,让他问不出个结果来。 比如他问:“姨妹一向住在何处?” “不一定的,四处走走,哪儿适意在哪儿住上一阵子,不顺心拔腿就走。” 沐老贼无奈,只好顺着她说:“这样也好,免得在一地呆久了乏味。 半个时辰过去,沐朝弼命人上席。 谢莹芳为了等候沐南华,只好与他共餐。 但她十分机警,沐老贼不下筷子的菜肴,她决不沾上一点。至于酒,她更是点滴不沾,使沐老贼想做手脚也做不成。 夏紫菊事先听娘亲交待过,母亲夹什么菜,她也夹什么莱。 沐朝弼岂是笨人,哪有看不出来之理?但他声色不动。每种菜肴都由他和儿子南栋先尝,以示不怀恶意。 沐南栋殷勤备至,对表妹更是细心周到,然而他忙了半天,夏紫菊也未和他攀谈上一句话,只是随口答应而已。 饭后,下人过来禀告,大公子已不在艳香楼,问楼中人,均不知大公子何往。 谢莹芳立即站了起来:“既如此,暂且别过,明日再来。” 沐朝弼父子竭力挽留,但谢莹芳始终不依,两父子交换了眼色,便恭送她们出府,命马车将母女俩送往城中。 看着远去的马车,沐朝弼道:“哼,瞧你母女俩逃得出本爵的掌心!” 南栋道:“沿途有人监视,不管她们往何处也逃不出我们的眼线。” 沐朝弼道:“走,回去设法。” 第七回 他乡遇故知 谢莹芳带着女儿,坐车到了西门,便令车夫停住,下车走路。 未走多远,便发现有人跟踪。 谢莹芳是老江湖,冷笑一声:“哼!还想替我们缀上尾巴呢!” 夏紫菊道:“娘,要不要做了他!” “不必,让他跟着就是了,娘自会收拾他!” “咦,娘,这人不就是车夫么?” “不错,一上车,娘就看出赶车人不是一般人,是黑道上人装扮的!” “呀,他转身走了,恐怕不是派来追踪我们的,瞧,他已走远了呢!” “城里到处有沐府的瓜牙,他走了,还有别的人,不管他,看他沐老贼能把我们怎么样?” “娘,大表哥果真是个浪荡子么?” “难说,等明日见到自会明白。” “娘,现在不过未时初,还早呢,莫非就回旅店呆着,那不闷死人了!” “你看你,玩性仍这么大,想上哪儿去?” “滇池风光旖旎,水平如镜,若不是沐老贼家在那里,女儿真想在池畔坐上一天呢!” “走,到五华山吧,那是城中小山,林木葱笼,可以俯瞰全城,也算是理想胜境呢! “走吧走吧,那就太好啦!” “要说风光绮丽的好去处,太华山才是妙得很呢,待祭奠你姨母时,顺便一游。” 母女俩说着,穿行在众人之中,也不管别人怎么议论。 行至热闹大街,停足留步来看母女二人的行人已不在少数。有的公开赞扬,好一对漂亮的母女。 谢莹芳小声道:“先回旅舍,这样在大街上行走实在讨厌。” 夏紫菊早就受不住众人的目光,便打消了去游五华山的念头。 回到旅舍,母女俩才算吁了口气。 刚坐定,小二又来敲房门。 “干什么?”夏紫菊问。 “有位客官要见二位。” “不认识,回说不见!”谢莹芳道。 “是,小的替二位回了。” 不一会。小二又在门外道:“夫人,那位客人说,他是夫人故知,姓丁名羽……” 不等小二说完,谢莹芳大喜,忙道:“快快有请!” 夏紫菊问:“娘,这是……” 谢莹芳道:“你爹的同门师弟……” 此时门外脚步声响,谢莹芳连忙拉开了房门,果是丁羽来到。 谢莹芳一见他,未说话脸先红了,也不知怎的,想说也说不出来。 还是丁羽先开了口:“嫂夫人一向可好?” “贤弟请进,多年不见,不料竟在此相遇,你怎知我母女在此下榻?” 丁羽进屋坐下,谢莹芳对女儿道:“快见过丁叔叔,丁叔叔与你爹是同门好友。” 夏紫菊喊了声:“丁叔,”一面打量着他。 丁羽年岁与母亲相仿,人显得年青刚毅,相貌也堪称英俊,与爹爹一样,著儒生裳。 “小弟偶尔在大街见到嫂夫人,路上人多,不便招呼,就尾随了来。” “贤弟为何也到了此地?” “说来话长,小弟到此地并非偶然,想不到竟会有幸见到嫂夫人,这些年来未闻嫂夫人音讯,小弟十分挂念。” “多谢贤弟关心,这些年来贤弟行走何处?” 丁羽闻言苦笑,“四海为家,到处漂泊,还差点进了空门呢!” 谢莹芳脸又一阵红,关切地问道:“贤弟大概已成家,弟媳是……” “不瞒嫂夫人,小弟孑然一身,尚未成家,今生今世再无此念。” 谢莹芳知道他不成家的原因,没想到当年的一段情缘,竟然在自己与夏文杰成婚后,他仍念念不忘,这使她十分感动。 但是,她已心如止水,女儿也长大成人,自己的一生,就对付着过去,岂能作他想? 这个话题令她尴尬,便赶忙转换话题:“贤弟,你说你到此地并非偶然,可以说来听听么?” 丁羽有些伤感,有许多话要说,但当着紫菊的面,能直抒心意么? 从他恋上谢莹芳的时候起,就知道是一场无望的单相思。谢莹芳与师兄夏文杰相识在前,感情甚笃,他哪里还有希望?但他不管如何告诫提醒自己,却始终无法把谢莹芳的倩影从心中驱赶出去。 他在折磨自己,却是无法摆脱。 他唯一可做的,就是远离师兄和谢莹芳,免得越陷越深。 以后,他闻听师兄与谢莹芳结了秦晋之好,这消息使他更加沉闷。他于是心灰意懒,从此潦倒不振。 他遍游名山大川狂饮滥喝,以解除心中的压抑。直到几年后,他觉得这样下去辜负了师尊的教诲,便及时停止酗酒,但意志仍然消沉。 即使江湖行侠仗义,闯下了很大的名声,也难以抚平他心中的创伤。 由于他多才多艺,不少武林巾帼对他属意,然而他“除却巫山不是云”,始终对别的女人提不起兴致,以至到了不惑之年,仍是孑然一身。 后来闻听师兄死讯,他曾去探访谢莹芳,可惜人去楼空,谢莹芳不知何往。 这些年来,他四处漂泊,就为的是寻找谢莹芳下落,但总是让人失望,没想到会在边陲重镇不期而遇,这叫他怎能不激动呢? 此刻,他竭力克制着自己,讲述他到本城的经过。 那该是去年的事。 五月间,他在广西,游览桂林山水。 在桂林住店时,无意中听到隔室两个带着醉意的汉子的谈话声,有些话引起了他的注意。 一个道:“……那么说,你老兄是愿意和我……呃,和我同赴边陲了?” 一个答:“不错,去南……有这么个……好、好去处,有吃有……喝,又有大、大红伞撑着,好、好避雨挡风,兄弟我、我何乐而、而不为呢?你、你说是么?” “对啊!俗话说……良、良禽、择木而居,何况你我?告诉你,老、老兄,黔国公府中,黑道、上的高、高手,多着呢!” “是么?说说一两个来听听!” “好,听好了,包管吓、吓破了你、你那只苦胆,美、美髯书生、司空冕,你总不会不知道吧?” “嘿,原来这、这个老兄也在府中,他他干下的事,爷们望、望尘莫及,他的恶名,江湖无人、不知,连他都被收留,更何况你我?” “还有呢,大力罗汉智刚、铁腿真人玄化、化骨姥姥徐珍、虬髯虎洪大光、贡嗄三邪、点苍二邪,这可都是黑道上大名鼎鼎的人物,这几位,是公开的人物,还有些白道上的大大人物,平日不多露面,你说,吓人不吓人?” “啊哟,全都是……了不起的高手,兄弟我我服了,你说连白白道人物都有,我却有点不相信,黑白两道,水水火不容,怎怎能同挤在一个屋檐下?” “老兄,你真是让猪油蒙了心,不开窍,白道人物就个个循规蹈矩不犯事?好!我就说给你听听。你知道武当派,有个叫席永良的么?呃?说呀!” “怎么不知?人称八卦迷魂剑,在武当俗家弟子中,就数他名头最响!” “他犯了什么事?” “这席永良名声在外,江湖上都把他当作了仁义之士,可骨子里,嘿嘿,坏着呢!” “快说快说,这小子都干了什么?” “你知道燕山双侠么?” “知道知道,这对夫妇赫赫有名!” “那个男的夏文杰,就是死在他手里!” “什么?你说什么?夏文杰死在他手里?” “嘿嘿,这事不光我一人知道,不过,江湖上知道的人也不算多。” 听到这里,丁羽的心都快跳出口了。 他以为师兄是病死的,没想到竟是被人害了,江湖上从未有过这样的传言啊! 他屏住呼吸,焦急万分地听下去。 “夏文杰怎么会死在他手里?快说呀!” “原因简单,还不为的是一个‘贪’字。夏文杰在镇江府游焦山摩崖石刻,遇到一个村民向他荐卖一件物品。夏文杰一看,不禁大惊,你道那是何物?却原来是江湖盛传的已故东海魔西门羽的金剑……” “啊哟,我的老天爷,夏文杰洪福齐天呀!” “嘿嘿,还洪福齐天呢!夏文杰不就是死在这把骷髅金剑上的么?当时,夏文杰问那村汉,此物从何而来。村汉答道,是他先父在焦山碑刻群中拾到的,在家中藏存了近二十年,如今老父辞世,他觉得留家无用,想将它卖掉,以帮家用。但此物系黄金打造,又是拾来之物,他不敢拿到城中去卖,因见先生面容慈祥,故大胆前来问询,此物确是拾来之物,并非偷盗来的。夏文杰身上只有二百两银票,当即通统给了农夫,那农夫欢天喜地去了。夏文杰得了此物,无心再观赏碑刻,回到镇江,便去拜访好友八卦迷魂剑席永良。席永良在镇江府居住,房屋在城南出去二里地处。不想他才走了不远,迎面便碰到了席永良。大喜之下,他把席永良拉到僻静处,把买到骷髅金剑的事告诉了他,席永良道:‘此剑在江湖上有种种传言,有的说此剑藏有武功秘籍,只要找出此剑秘密,就能得到东海魔的绝技;有的说,此剑内有藏宝地图,可得到富可敌国的一笔巨财;有的说,此剑含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不管怎么说吧,此剑都非凡品,夏兄福泽深厚,竟在无意中得到了它,小弟不才,原与夏兄协力,找出此剑秘密。’夏文杰淡淡一笑,道:“席兄,不瞒你说,种种江湖传言小弟都不信。东海魔西门羽当年横行江湖,身手盖世,这把剑不过是他的信物而已,由于他名声太大,死后便有种种传言,哪里会是真的?小弟之所以买下它,觉得它是武林名人的用物,放在农夫家里未免可惜,买了它带回家去,当个观赏之物罢了,并不曾想过要去寻什么宝什么籍的,否则,岂不是庸人自扰?’席永良道:‘夏兄,此言差矣,俗话说,无风不起浪,江湖上的传言未可全信,但也不能一点不信,夏兄既得此物,可说有缘,自古宝物唯有德者取之,千万不可失掉机缘。’夏文杰摇摇头笑道:‘席兄美意,小弟心领,这事以后再说吧,但小弟始终不信,走,走,下山吧!’席永良道:“好,暂且不去议论此事,先回到镇江,在寒舍盘桓几日,尽可慢慢议论’,夏文杰道:“好,叨扰几日,和你切磋几手功夫,席兄想来有长足的……’话未完,席永良突然轻飘飘一掌按在夏文杰的胸口,夏文杰不及躲闪,也不及喊出声,呼呼呼退三步,瞪着眼吃力地责问道:‘你……下毒手……为何……’席永良冷笑道:‘你我本是好友,你不该得到骷髅金剑就想独吞东海老魔的财宝,我好心助你寻宝,你却推脱下干,你既无情,我也无义!’夏文杰面色苍白,指着他:“你好毒,人面……兽心,我本无意寻宝,你……’这时,他接连吐了三大口血,气喘吁吁,再也说不出话,席永良冷笑道:‘如今把金剑交出来,我会把你遗体送回你家中,好歹朋友了一场,我自不能让你弃尸荒山。放心,我会让你妻子收殓你的尸骸,还会告诉他,是一个黑道高手伤了你,让她为你报仇,当然啦,我这人做朋友的,也会帮她一把,去茫茫人海中寻找并不存在的仇人,哈哈,夏文杰,你该死得瞑目了吧!’夏文杰气得大吼一声,倒地而亡。席永良住了口,怔怔望着夏文杰的尸体。就在这时,他听见有人道:‘好啊!白道英雄杀白道英雄,就为的是东海老魔的骷髅金剑,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此话当真不假!’席永良吓得一转身,却是一个不相识的中年文士,不等他说话,忽闻身后风声飒然,一扭头,另一个不相识的人已把金剑取在手里。他又惊又怒,大喝一声,双掌一挫,向取剑人扑去。未等他双掌递出,脑后风生,中年文士已向他出了手。于是,他只好就应付中年文士,取剑的人身形一晃便没了踪影,他大急之下,施展武当绝技绵掌,想在三五招内毙了文士,好去追赶夺剑的人。但他打错了算盘,文士武功并非寻常,与他战了四五十合仍分不出胜败,这样打下去,也不知何时能脱身。最后还是文士先跳出了圈子,道:‘住手,听在下一言,你我武功相若,任你武当绵掌厉害,要伤我只怕不能。这金剑我们也不独吞,拿去自有用处,只要你不说出金剑之事,我们也不传扬你杀了夏文杰,这对彼此都有利,又何必在这里拼个死活呢?’席永良无奈,答应了条件,但要文士留下姓名。文士微笑道:‘姓名自然要留下的,今后,你不找我,我还要找你呢,记住了,我叫靳勇健,听说过么?’席永良道:“原来是青龙拳靳大侠,幸会幸会,夺剑的那一位呢?’靳勇健道:‘他叫毒龙枪奕兴’。席永良不禁倒吸了口冷气,凭这一正一邪两人的名头,怎会走到一起?今日两人若是联手攻他,他岂是人家对手?便道:‘好,后会有期。’说完就想走,靳勇健道:‘慢,今后若有事相求,还请助一臂之力才好。’席永良怒道:‘你们夺走了我所得之物,还想怎样?’靳勇健道:‘席兄不必恼,今后只怕要同乘一条船呢,到时候……’席永良哪里听得进去,道:道:‘谁和你同乘一条船?想不到堂堂有名的青龙拳靳大侠,竟与黑道臭名昭著的毒龙枪混在一起,要是让江湖上知道了,你还混得下去么?靳勇健道:‘彼此彼此,我与奕兴混在一起,自有我的理由,但我还不至于杀友夺宝……’席永良大吼一声:‘住口!’就扑过去,像是要与靳大侠拼命了,靳大侠不等他到跟前,立即蹿入碑林中,扬长而去……” “咦,你怎会知道得如此清楚?”两个醉汉一问一答说得十分起劲。 “嘿嘿,老兄,当时我也在场呢!” “什么,你说你和靳勇健同在场?不信不信,能不被这两个高手发现么?” “咳,真是的,我追命铁掌乌大刚也是江湖上叫字号人物,毒龙枪奕兴是我拜把子兄弟,莫非你不信么?” “啊,原来你们本是三个结伴的。我刚才因为感到惊奇,才有此兴趣,往下说往下说,兄弟正听得有味呢!” “当时,奕大哥带着骷髅金剑先走,叫我潜在原处,以接应靳勇健。” “可是,老兄,你们又怎会跟着席永良夏文杰到那儿去呢?” “这纯出偶然,靳勇健游焦山,为是跟踪一个点子,没想到碰上了夏文杰和席永良,靳勇健担心他们出手干预他要追踪的那件事,便尾随在后,瞧他们是否是一伙?哪知却瞧到了这一幕杀友夺宝的丑剧,真是无巧不巧!” “那么,金剑呢?你们从金剑身上可发现了什么秘密?” “当天我们离开镇江府,怕席永良邀约人来找麻烦。这把小金剑无论你怎么看,就是这付模样,完全瞧不出有什么隐密之处,我们约好,这秘密只能我们三人知道,不准外传,若今后果真从小剑上得到什么,三人均分,决不起独吞之念。为此,我们立下重誓……” “金剑呢?让谁收藏?” “收藏什么,金剑后来被人窃去了,要不,我敢在这里向你老兄大讲特讲么?” “窃去了?天,你们真没福气!” “这件事到现在我仍不明白,金剑是怎么丢失的!我三人同吃同住同行,每日早午晚三次由靳勇健出示金剑,以证金剑尚在。那一日在安徽境内的一个小镇上投宿,临睡前,靳勇健又取出了小金剑,由我二人验看之后,正用绸布包裹,忽然间,烛火一下熄灭,这真是咄咄怪事,门窗俱闭,哪儿来的风?等我手忙脚忙用引火的淬儿燃着了火,重把蜡烛点亮,靳勇健就大声叫起来,那原本在他手中的小金剑已经不见,只剩包剑的绸布。我与奕兴不信这个邪,认定是他把小剑藏了。他指天为誓,又让我们搜查了整个床铺和他的衣物,这才释了疑,金剑果是被人以凌空摄物的功夫取走了。我三人连忙来到室外察看,哪里还来得及!只怪我们在屋中纠缠,给盗剑人有可乘之机………” “啊哟,青龙拳何等人物,这个跟头不是栽得太大了么?” “就是呀,以我们三人之力,这普天下有几个能敌?可这人能轻轻易易从我们手上取了剑去,功夫之高可想而知,就是我们三人联手,只怕也不是人家的对手。这事实在使人心惊,我们三人也是无心思再挤在一间房,当晚各自东西,分道扬镳。” “你再说说,自那以后便没有了消息么?” “你说金剑?那是自然的罗,窃剑人又不是呆子,要嚷出来让人人知道么?” “可惜可惜,太可惜……” “有什么法,命不好嘛。” “靳勇健在白道上素负盛名,怎么与你老兄在一起呢?” “其实,说起来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靳勇健虽然行侠仗义,却有一个嗜好难改,那就是喜欢赌钱。他出入于大赌馆,和亲戚朋友也赌,结果把家产耗得精光,既然债台高筑,不去抢些大富人家,钱又从哪儿来?有一次他作案时,被我义兄奕兴撞上,于是成了好友。” “嘿嘿,这些白道人物,原来都是挂羊头卖狗肉的王八羔子!” “不错,他们还不如黑道人物干得光明磊落呢!他们只敢偷偷摸摸,白天是人,夜晚是贼,做了事不敢承认!” “乌老兄,你后来又如何来了滇省?” 以下的话,丁羽不再注意。他感到热血滚沸,难以入眠,有心想找这个乌大刚打听席永良的行踪。又怕他根本不说。想来想去,决定到镇江府去访席永良。等打听到地址寻去,席永良早已搬家。他不甘心就此罢休,仍然四处打听,终无结果。 今年四月他到了黄山,意外又碰到了追命铁掌乌大刚,那家伙生得熊也似的强壮,他一眼便认了出来。乌大刚这种浑人也有雅兴游名山么?他不大相信,便暗暗蹑着他的踪迹,发现这厮是跟着三个富商模样的人,打的必是劫财害命的主意,便尽量隐去踪迹,以搭救无辜商贾。果然,在僻静人少的地方,乌大刚拉拦了三个商贾的路,树丛中又跳出两个汉子,把三个富商截住。 一个富商问道:“这位朋友,拦路何为?” 乌大刚一声冷笑:“快快掏出腰中银票,免得丢了性命!” 富商道:“这大白天,你公然抢人?” “不错!你掏不掏钱?” 稀稀落落的几个游客,吓得各自逃命。 丁羽见富商不惊不吓,十分奇怪,心中一动,不必现身,且看下去再说。 此时,说话的富商把手在腰间一拍:“银票么,多着呢,就看你拿得动拿不动。” 乌大刚大怒:“好你个小子,竟敢蔑视你乌大爷,你是活得腻了?待大爷先给你尝尝苦头,你就知道……” 他话未完,站在富商后面的两个帮凶,已动上了手。他俩各伸出一只大手,去揪富商们的后领。丁羽尚不及出手相助,只见两个富商一歪头,反手出一指,戳两人心窝。这一招又妙又绝,两个贼伙又太托大,一下躲闪不及,只听“噗噗”两声,鲜血迸出,两个贼伙大叫一声,向后倒去,再也爬不起来。 乌大刚惊得后退两步,旋即大吼道:“好小子,乌大爷看走了眼了,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说着双掌一挥,向与他答话的富商一掌击去。他号称追命铁掌,功夫可不是吹出来的,只听“砰”一声,掌势凶猛,出手不凡。 那富商不敢怠慢,急忙将身一闪,同时飞起一腿,直踢对方下身。 乌大刚人高马大,虽然看起来粗蛮,但功夫确实不赖,只见他左掌立刀,猛往下切对方胫骨。 富商连忙变换招式,撤回腿脚,当头一爪抓下,其势也锐不可当。 观战的丁羽惊奇万分,这三个富商均是高手,而乌大刚也不是等闲之辈,今日若以三对一,乌大刚自然讨不了好去,若单打独斗,倒不知鹿死谁手。 两人越打越激烈,三十多招下来,乌大刚竟然招架不住。那富商的武功,当真骇人,丁羽估计,只怕不比自己弱。 眼看乌大刚就要死在对方爪下,那乌大刚倒不是个怕死之辈,狂吼一声道:“老子死在你们手里,自有人替老子报仇,今日拼得一个算一个!” 他说完狠话,果真变了打法,用的全是拼命的招式,对方攻来一爪,他不避不闪,回之以一掌,打的是要害之处。 富商岂能与他同归于尽,虽然将这蠢货抓伤了几处,但一时也无奈他何。 观战的富商中有一人说道:“住手,念你是一条好汉,说出你的来历,放你一条生路!” 乌大刚不理,依然挥掌猛打,答道:“大爷乌大刚,在云南黔国公府中当差,你们……” 和他交手的富商闻言,虚晃一爪,跳出圈外,喝道:“住手!你说你是沐府中人?” 乌大刚道:“不错!你们敢留下万儿么?老子回滇搬人,好取你项上人头……” “放肆!你知道爷们是什么人么?” “报上万儿听听,让大爷瞧瞧是什么了不起的的人物!” “听好,大爷们在东厂当差,你小子有几个脑袋,长得牢么!” 乌大刚一听,不禁倒抽了口冷气,今日里倒了八辈子的霉,居然撞上了煞星。东厂权势熏天,高手如云,什么人都好惹,唯独东厂可是碰不得的主儿! 他一时愣在那里,不知说什么好。 “听着,蠢东西,要不是爷们上司与沐大人有交情,今日就宰了你这头牛!你在沐府当差,能这么明里抢人么?主子手下有你这样当差的么?今日看在沐大人份上,饶了你一命,回去后可得收敛着点儿,听见了么?” 乌大刚面色血红,神情尴尬已极,他在沐府中听头儿说过,东厂的人万万不能得罪,否则就给沐老爷子带来麻烦,是以他百般忍耐,心里憋着一口气出不来。 丁羽暗暗心惊,这三人竟是东厂的鹰爪,看样子身份不低,这沐总兵原来和他们勾结着呢。难怪胆大包天,豢养这批黑道枭雄了。 这乌大刚虽然是黑道人物,性情倒也刚烈,不失为一条好汉,看他那份样儿,实在是受罪,气憋在心里不敢发作出来。 哪知他没有料准,这乌大刚终于忍不住,发作起来。 “呸!东厂的鹰爪,神气什么?我乌大刚凭什么听你的教训?各为其主,你管得着么!” “什么?你小子当真不想活啦!” “把他宰了!” “一头蠢牛,留着也无益!” 东厂三人纷纷叫喊起来。 其中一个三十岁的白面汉子,身躯一晃,蹿了过来。举手就是一掌。 乌大刚狂吼一声,大臂一抬,举掌相迎。 白脸汉子喝道:“找死!”立即加了劲力,一掌击去。 “砰”一声响,乌大刚踉踉跄跄退了三步,嘴角流出了鲜血。 白脸汉纹丝不动,脸上神情冷酷,他冷冷地说道:“看见了么,你小子有几斤几两,敢在爷们面前放肆!快快下跪求饶,爷们看在沐总兵份上饶你一遭!” 丁羽见此人武功又比刚才与乌大刚动手的那个高了一筹,心里暗暗吃惊,乌大刚今日难逃此劫。且看这汉子如何回答,只怕不敢嘴硬了吧? 哪知乌大刚依然如故,决不乞命。 他吼道:“有什么了不起的?大爷一生杀了不知多少人,今日赔了这条命,也不冤枉!” 他立即跨步近前,毫不畏惧地以全力挥出一掌。 白脸汉子怒不可遏,立刻运功于臂。要以这一掌使对方毙命。 丁羽这时不知为什么,反而同情起乌大刚来了,觉得他虽是沐府爪牙,但不失为一条硬汉,他不该死在这些趾高气扬的人手里,不如救他一命,向他打听席永良的下落。 心念一动,及时飞身而出,替乌大刚迎击对方一掌。 “砰!”一声大震,丁羽双肩摇晃,白脸汉子冷不防有人来袭,被震退了两步。 丁羽反应极速,不等对方有所举动,一把拉住乌大刚就跑。 东厂的三人大怒,提脚追将过来。 丁羽道:“快蹿进林子!” 林子就在五六丈外,二人轻易就蹿了进去,再绕来弯去,不一会就停下静听动静。丁羽还摸出一颗治伤药给乌大刚咽下。 东厂的人大概懒得再追,等了一会儿不见动静,两人才说起话来。 乌大刚双手一揖:“恩公在上,请受乌大刚一拜!” 丁羽将身一闪,不受礼,道:“你且莫行礼,我与你不是一条道的人。” 乌大刚受伤不轻,便坐了下来,道:“恩公此言何意?恩公救了乌大刚一命,乌大刚纵使与恩公不是一路人,但此恩此德总是要报!” “不必不必。你刚才骂东厂的人是爪牙,这话一点也不错,但在我眼中,你也是沐府中的爪牙,替沐府卖命的,所以,我说我们不是一条道的人,我救你有两个理由,第一,我看不惯为虎作伥的东厂爪牙作威作福;第二,只为了向你打听一个人。你若将此人消息告知我,就算报了这恩,两下里扯平,你说如何?” 乌大刚满脸惭愧,道:“恩公说得不错,我乌大刚原来在绿林中称雄,逍遥自在,不受人管束,后来误听人言,进了沐府,时时受人驱遣,派出来作案,将抢来的银两宝物如数向上交纳。我本想过不干,奈何身不由己,后悔已不及。恩公你就痛快说吧,要乌大刚做什么都可以!” “你认识武当高手八卦迷魂剑席永良么?” “认识,恩公和他是朋友?” “不,我不认识他,替别人打听而已。你可知道他现在何处?” “他在云南沐府当差,沐总兵对他优礼有加,地位显赫着呢!” “原来如此,好,就此别过。” 乌大刚一下跪了下来:“恩公,就这么走了么?我乌大刚虽不是好人,但也恩怨分明,请恩公留下姓名,还有……” 丁羽道“你我之间谁也不欠谁的情分,这不是说好的吗?你这是干什么?” “恩公,留下姓名,要不我就跪在这里不起来!” 丁羽知他说得出做得到,便说道:“好,告诉你,我姓丁,名羽,这下可以起来了吧?” 乌大刚仍跪着不动:“请恩公吩咐乌大刚做件事,以报答救命之恩。” “我无事请你帮忙,请起来吧!” “莫非恩公嫌我是沐府爪牙……” “不必这般说,但我奉劝你一句,那沐朝弼坏事做绝,迟早没有好下场,你不如早早脱离了好,不要助纣为虐!” 乌大刚道:“当初我被义兄毒龙枪奕兴拉入沐府,见到府中有这么多黑道顶尖高手,心中不禁十分崇敬,虽说我一向不喜受人差遣,但天蝎楼的主儿都是名震江湖的高手,我便心甘情愿地受人驱遣,日子一长,自己也觉得不是味儿,可为时已晚。天蝎楼规矩甚严,稍有不满便有杀身之祸。恩公救了我一条性命,这条命就是恩公的,恩公要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恩公既然要我脱离沐府,我这就不回去了!” “天蝎楼是个帮会么?” “不是,天蝎楼是沐府的……到底算个什么,我也说不上来。天蝎楼替沐大人杀人抢劫,保护沐大人一家安全,楼主由神秘的黑道高手担任,我入府快三年,从未见过是什么模样。” 丁羽沉思了一会,道:“你真的愿意脱离沐府么?可不要后悔哟!” “恩公,乌大刚说话算数,顶上的老天爷可以作证!” “起来吧,我还有几句话说。” 乌大刚站了起来,双手垂立,十分恭敬。 “你还是回沐府去,如果愿意,帮我一个忙,我很快便到云南,要找席永良算帐!” 乌大刚毫不犹豫:“恩公只要来滇,我定为恩公效命!” “别再称什么恩公,你若改恶从善,我愿与你兄弟相称。” 乌大刚大喜,道:“恩公年岁比我大,我就称恩公兄长吧,只是委屈恩公了。 两人约好在滇会面的日子和地点,便分手各自上路。 在丁羽讲述的整个过程中,谢莹芳虽然激动不已,但自始至终都保持着沉默,只是静静地流泪。 夏紫菊也一样,除了神情激烈和无声的泪,只是静静地坐着。 这情形叫丁羽看了,心里难受得要命,但他也竭力控制着,把头侧朝一边,不停地讲述下去,直到讲完为止。 谢莹芳曾听席永良说过,杀害丈夫的是黑道人物毒龙枪奕兴、白道人物青龙拳靳勇健。 多年来,她为抚养遣孤,未去寻他们报仇,直到女儿成人,学得了本门功夫,才带着女儿出来闯荡世界,寻找仇人。 没想到,仇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阴险毒辣的席永良。 她紧咬银牙,仇恨钻心。 丁羽的苦心,他为寻找席永良为师兄报仇和自己母女的种种辛苦,道出了他深深的情愫。 她感激涕零,芳心大慰。 不是该说几句感谢的话么?可又该说什么和怎么说呢? 丁羽的一片赤忱,又能是几句话所能补偿的么? 于是,她只好不说。 过了一会,丁羽忍不住了、小声道:“嫂夫人,请节哀……” 可他自己说了这么一句,声音竟然哽咽起来,便赶紧打住,再也说不下去。 谢莹芳受他的哀切一激,再也忍不住哭出声来,夏紫菊更是号啕大哭,扑倒在母亲怀里。母女俩这一哭,丁羽也止不住泪水直流。 哭吧哭吧,让眼泪倾述心中的悲伤,倾述人间最诚挚的情意…… 第八回 骨肉相残 谢莹芳母女第二日又到了近华圃 沐朝弼十分殷勤地接待了她们。 “阿华呢?总该回来了吧!” 沐朝弼叹口气道:“这孩子真是荒唐,竟然一夜没有归家,唉,他……” “奇怪,堂堂黔国公的儿子,能藏到什么地方去呢?只怕是托辞,不欲我们见一面吧?” 沐南栋忙道:“姨母多心了,兄长一向无拘无束惯了,谁也不能管他,所以一时半时找不到。不过,请姨母放心,小侄已经命家人将四处放话,请他回来与姨母见面。” 沐朝弼道:“这孩子从失去娘亲后,就没人管束,你若能留在府中,代他母亲管教,包管他回心转意,姨妹,就请你留下……” “先让阿华来见我,再说及其它。” “好啊,今天之内,他一定回来的。” 谢莹芳起身:“那好,我下午再来。” “咦,这是干什么啊?姨妹乃一家人,若这般见外,在旅舍吃宿,传扬开去,岂不是丢了黔国公的面子么?姨妹,你就留下吧!” “不必,我这就走!” “哟,姨母、表妹,在这里吃完饭等候兄长不好么?又何必……” “不必多说,告辞!” 母女俩从小楼出来,径自往大门走。 沐氏父子相互看看,默不作声地送到小楼外,看着她们往大门走去。 大门那儿,大力罗汉智刚,铁腿真人已站在大门三尺处,父子俩放心地看着。 谢莹芳走到离大门两丈处,智刚和尚和玄化老道迎了上来。 智刚道:“夫人请回。” “干什么?” “没有黔国公沐大人的话,任何人也不能出去!” “啊,你们竟敢拦路,要强行留人么?” “不错,还是乖乖回去吧!” 谢莹芳冷笑一声,回过头去,只见沐家父子站在小楼前,不声不吭,正望着这边呢。 她明白了,沐家父子不安好心。 玄化老道说:“夫人,你貌美如花,留下来陪沐大人不是很好么?你那小妞,配公子爷正合适,何必到外面奔波呢?孤儿寡母,易受人欺负呢,依贫道所言,不要……” “住口!你这不要脸的牛鼻子,亏你还是出家人,竟说得了这么无耻的话来,快闪开,不然我可要动手了!” 玄化大怒,喝道:“谢莹芳,你仗着江湖上那点薄名,就以为自己了不起么?道爷的规劝你不听,那只好把你母女拿下!” 谢莹芳大怒,莲步轻移,眨眼便到了老道跟前,一掌向老道胸口击去。 老道在躲闪间回了一拳一腿,动作十分麻利,拳风腿劲非同小可。 大力罗汉智刚不打招呼,向夏紫菊扑来。 和尚以为,捉这小妮子不难,只要擒她在手,不怕谢莹芳不就范。 在他眼中,夏紫菊一招两招便可制服。 哪知,他打错了算盘。 夏紫菊身兼父母两家武功之长,岂是智刚一两招就能拿下的? 四人一动上手,倏忽间已过了六招。 谢莹芳与玄化越斗越快,双方都急于想战胜对手,是以都施展出自己的拿手功夫。 玄化原先低估了对方,十招过后,方知燕山双侠的名头可不是胡吹出来的。这使他又惊又怒,当着沐大人父子的面,连个女流之辈都胜不了,他这块老脸往哪儿放?可是,他又不能凭内力取胜,主人一再嘱咐,只能生擒,不能伤了她。说说倒很容易,做起来才知道难上加难。 又是十招过去,他没占丝毫便宜。 一横心,使了他仗以成名的腿功。 只见他抽个冷子,身子向后一仰,左足飞起,直踢对方下腹,不等招式用老,右足又踢向对方胸口,等对方堪堪避开,左足又到。 他号称铁腿真人,两条腿当真不同凡响,竟如连珠箭般,凶猛地向谢莹芳踢来。” 谢莹芳见他腿功如此了得,不敢大意,急忙展开轻功。暂取守势,以观察对方路数。 这边大力罗汉与夏紫菊斗了二十个回合,仍然拿这姑娘毫无办法,直把他气得火冒三丈。于是,拳风一变,急如暴雨,拳劲呼呼,威势大增。 夏紫菊不慌不忙,以小巧短打功夫应付,拳掌之力,也在逐渐增加。 这情景看得沐贼父子目瞪口呆。 不错,他们是知道谢莹芳的武功的,并未将她看低,所以,才会选派智刚、玄化来对付她们。哪知这娘儿俩竟是这般厉害,智刚玄化一时半时却奈何她们不得。 沐朝弼道:“栋儿,快让人出来帮忙,小心让她们逃走。” 沐南栋答应一声,向远远站着侍候的家丁一招手,让他们过来,吩咐道:“请贡嗄三邪协助捉拿。” 家丁飞快跑进主楼对面的一座小楼,不一会,贡嗄三邪大摇大摆走了出来。 他们走到斗场外两丈处停下,把双方交手情形看了看,便分散开各自扑向一人。 屈忠武、欧阳永寿去协助玄化对付谢莹芳,程天勇则去追拿夏紫菊。 三邪这一参战,局势就大大不同了。 谢莹芳面对三大高手,自然吃力万分。 而夏紫菊临敌经验太差,以一对二,再也支持不住,只一味采取守势。 沐朝弼见状大喜,叫道:“休要伤了她们,活捉……” 话未完,夏紫菊已被点倒在地。谢莹芳大急,奋力攻了两招,想抽身来救女儿,但女儿被沐朝弼派两个丫头架走,那沐南栋笑嘻嘻跟在后面。 谢莹芳这一分心,被玄化老道一指戳在肩膊的巨骨穴上,一条手臂再也动弹不得。穴道受制,人便被轻易拿下。 沐朝弼笑盈盈走过来:“姨妹,为留你在府中盘桓几天。只好得罪!” 谢莹芳银牙咬紧:“无耻之极!” 沐朝弼道:“你骂老夫无耻,无耻就无耻,干脆让你续弦,做个堂堂一品夫人,如何?那不强似你在江湖上飘泊?” “无耻老贼,你等着取你狗命!” “好啊!我等着呢!你的命就在我手中,若不是你丰姿绰约,玉骨冰肌,本爵才抬举于你,否则,你不过是个民间泼妇,一钱不值!如今已落在本爵手上,你还敢撒野?!” 沐南栋从小楼出来,道:“爹,这娘们是母老虎,只怕……” “放心,为父知道,这泼妇早就怀恨在心,又仗着练了一身功夫,岂是养得驯的野物?嘿嘿,她一心一意想要为父的命,让她做清秋大梦去吧!” 他又指着谢莹芳骂道:“泼妇!先让你尝尝点苦头,若不在两天内告饶,先将你女儿一刀一刀凌迟处死!让你眼睁睁亲眼目睹女儿血淋淋的惨状。然后再将你挖目剜心,抛到郊外喂豺狼!” 谢莹芳听他说得如此可怕,知道这老鬼什么都干得出来!内心不禁升腾起一阵恐惧的浪潮,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她恨得只能紧咬牙关,连话也说不来出来。 “来人!”沐朝弼喝道。 两个家丁走了过来。 “将她母女押到水牢,用铁链锁上!” 南栋轻声道:“爹,老的可以如此处置,那小的留给孩儿……? “不行!这母女铁了心,留着是祸害,先让她尝点苦头,那小的若是求饶降服,才把她赏赐给你。” 南栋心中颇不以为然,但他决不违拗父亲的旨意,连忙答应是,只是颇为可惜,一朵鲜花,白白地糟蹋了。 谢莹芳又被玄化点了两处穴位,听着这老小的对答,气得大骂道:“沐老贼,你不得好死!只要我谢莹芳一口气在,决不放过你父子!老天有眼,你作恶多端,必遭天谴!” 她被拽着走向靠滇池的一座院墙内,又见女儿被拽了出来,心中的悲痛再也难忍,泪珠儿就滚了下来。 都怪她过于自信,对沐老贼的狼心狗肺估计不足,才使母女二人同时落网。除了丁羽,无人知道她们去何处。丁羽武功虽高,双拳难敌四手,又怎能救得出她母女? 片刻间,母女被拖到墙根脚,这才看见墙下有个洞,露出两台石级,洞宽只够一人行走。母女俩被人推搡着,一级一级往下走,大股潮气扑面而来,腥气甚浓,下到第十级台阶,黑暗中只见有水池,被铁栅隔成两半,母女被带到右边一格,左边的水中好似锁着一个人。 差役将谢莹芳推落水中,揪着她的头发,拖到一根粗木桩前,用铁链将她捆住手脚,以大铁锁锁上,夏紫菊则锁在离她三尺外的木桩上,两人下肢全浸在水中,坐下来则淹过胸口,只露头颈。 差役往上走了,不一会听见“啪达”一声,光线暗了下来,入口被两根条石盖住了。 这水牢修得马马虎虎,大概只作临时关人之用,想不到一幢如此精巧豪华的别墅,还有这种折磨人的所在,这沐贼的凶残,可见一斑。 谢莹芳听见紫菊在小声饮泣,知她性格虽然坚韧,但从未经历过波折,难免一时禁受不住,便出言安慰道:“菊儿,不必伤心,也不要害怕,快想办法脱身才是正经。” 紫菊止了泪,道:“女儿并不怕,大不了一死了事。只是爹爹的大仇,又靠何人去报?” “事已至此,多想无益。只怪娘粗心大意,对沐老贼估计不足,以至娘儿俩都落入虎口,后悔未及!” 忽然,有个潺弱的声音在隔室问道:“二位是什么人?怎么也被关到了这里?” 谢莹芳道:“尊驾又是什么人,何以被关在水牢?” 一声沉重的叹息之后,只听那人说道:“我是什么人,羞于出口,请二位不必过问吧。” 谢莹芳道:“那么,彼此彼此,不劳动问,各管各的事吧。” 那人又是一声长叹,但再也不出声。 谢莹芳心中纷乱,只是表面镇静。 作为母亲,她在女儿面前只能强撑。 丁羽若等她母女不回,便会到近华圃来寻找。 他会的。为了她,他不惜生命。 这就太糟糕,他只身前来,也只能身陷囹圄。到那时,一切就都完了。 如果说,她母女要得救还有一线希望的话,还得依靠丁羽,可丁羽在本城并没有一个熟人…… 不对,他有熟人。这人是沐府爪牙乌大刚。 乌大刚为报丁羽救命之恩,定会什么事都敢做。因为,据说他是一条铁铮铮的汉子。有乌大刚做内应,事情总是好办得多。 这么一想,她内心顿时燃起了一线希望。 心一稍安,她开始运功冲穴。 半个时辰后,她已自解穴道。 可是,手上脚上的铁链,比大拇指粗,她虽然功力深厚,却也无法挣断。抬眼去看女儿,见她仍在运功,知她内力不及自己,还需一顿饭功夫才能冲开穴道。 她开始思索脱身之计。想来想去,想不出个好办法。 那么,只有等黑夜来临,一但夜幕降下,丁羽就会设法来救。 忽然,她又想到了一种可能。 要是沐老贼将她母女押回九龙池官邸,丁羽就再有几个帮手也无济于事了。 九龙池官邸戒备森严,高手如云,不亚于龙潭虎穴,再想救她,难上加难。 她默默祝祷,菩萨保佑,切盼今日一日就关在此地,好让丁羽来救。 “娘,你的穴道解了么?女儿的已解了。” 她停住了乱纷纷的思绪,答道:“娘的穴道早解了,你要养足精力,到夜晚后,你丁叔叔定会来救我们的。” “女儿也这般想,娘,丁叔叔真好,他不会不管我们的。” 谢莹芳不知为什么,脸红了起来。 丁羽的心思,女儿并不知道,要是知道了,又会作何想? 要是丁羽真的把她娘俩救出去了,这份恩情加上他的痴心,要怎么报答才好呢? 她发觉自己心跳了,不禁又感到一阵羞涩,这些事只有以后再说了。 这时,隔室那人又说起话来:“这位大婶,能知姓名么?” “不能。” “这……都怪在下出言不逊,请大婶鉴谅。适才听大婶说,有人来救二位,果真如此,在下请大婶带出几句话,不知大婶可允诺?” 听此人言辞不俗,像个读书人,必是受了沐贼的迫害,不妨先答应下他,待晚间脱身时,一并将他救出。 “说吧,你是什么人与沐老贼何仇何怨?” “不瞒大婶,在下羞于出口,但为了此仇此恨,也就顾不得了。在下也姓沐,名南华……” “什么?你是阿华?!” “咦,大婶也知我小名?大婶是……? “啊,天!我是你姨母谢莹芳呀!你怎么也被关在这里?沐老贼竟干得出残害骨肉的事,禽兽不如!……” “姨妈!姨妈呀……”沐南华大哭起来。 谢莹芳母女也失声痛哭。 在抽抽咽咽,断断续续中,沐南华说出了前后经过。 谢莹芳听得伤心已极,姐姐被害死,侄儿想去寻自已为姐姐报仇,可现在连自已也陷入罗网,怎不叫人痛恨、绝望呢! 老天啊老天,你就睁眼看着沐老贼横行霸道,倒行逆施而不加以惩治么? 哭声中,他们互诉衷肠。 哭声中,他们倾吐着仇和恨。 哭声中,他们宣泄着绝望和悲哀。 这时,洞口石阶上一阵响动,有人沿石阶走了下来, 三人停住哭声,都把目光投向洞口。 下来的是铁腿真人玄化。 “沐南华,嘿嘿嘿,你的大限已到,道爷超度你来了,快向上天祷告吧!” 谢莹芳大叫起来:“不准你动他一根毫发!叫沐老贼下来!快叫他……” 洞口老道身后,传进来沐南栋的声音:“姨母,你老就别伤这份神啦!这逆子竟敢不孝,死有余辜!” “逆子!你敢害骨肉,天理不容!” “这个么,你就不必费心了,若你不识相,马上就轮到你见阎王,还撒什么泼,耍的哪门子威风?一个妇道人家,学得两手三脚猫的功夫,就眼高于顶,连自己的姐夫都不放在心上了,这不是太无知了么?须知你姐夫是何等人物,何等身份?岂是你这个走江湖的下贱货高攀得上的?你最好给小爷闭嘴,免受皮肉之苦!” 谢莹芳被这番话气得直打抖,咬牙切齿地一字字说:“沐小贼,你记住你今日干的事,说过的话,谢莹芳决不会饶过你……” “得了吧,泼妇!你现在只有死路一条,要报仇么,等来生吧!” 说话间,玄化老道已将沐南华解开了锁链,像捉小鸡一般提着从水中走出来。 “你们要干什么!”谢莹芳尖叫道。 夏紫菊则吓得目瞪口呆,眼泪直流。 玄化老道阴笑道:“干什么?把他装进个麻布口袋里,送到滇池中喂鱼!” 沐南华被拖着拽着上了台阶。 他声嘶力竭地大叫:“姨母,多保重啊,为母亲报仇、为侄儿报……” “啪达”一声,大石条又盖住了洞口。 南华的叫喊忽然止住了,分明是被点了哑穴,他这一走,永远不会回来了。 谢莹芳母女齐声尖叫。 “阿华、阿华!” “表哥、表哥!” 脚步声远去,剩下的只是一片空寂。 谢莹芳受不住这样的打击,晕过去了。 夏紫菊嗓子哭哑,木然了。 不一会,谢莹芳醒了过来。 一颗芳心揉碎,脑子也昏昏沉沉。 她像失去了一切感觉,全身心都堆满了仇恨。 除了仇恨,她已没有了别的念头。 母女俩谁也不说话,心中都在沸腾。渐渐,谢莹芳冷静下来。 母女俩目睹沐朝弼处死自己亲儿子,难道还会放过她们么?沐朝弼一定会下毒手,杀人灭口。给她母女活命的时间肯定不会太长。她和女儿不能死,得很快想出个法儿来。谢莹芳心急如火,盘算着逃走的念头。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她只觉得全身疲乏,腹中空空。 夏紫菊坐在水中,想是睡过去了,头歪垂着,动也不动,瞧着直让她心痛。 又不知过了多久,她也睡了过去。 冷水的浸泡,使她睡了片刻,原先觉得温凉的水,这时冷了起来。 好难熬的日子,天究竟黑了没有呢? “娘,什么时候了?” “不知道,该是傍晚了吧。” “娘,丁叔叔会来救我们么?” “会的。” “他能找到这儿么?” “只要抓一两个下人问问,就会知道。” “娘,表哥死得好惨。” “沐朝弼也不会有好下场。” “我担心丁叔叔还没有来,我们就……” “不会的,沐朝弼要先让我们尝够苦头,他不会让我们娘儿俩痛痛快快死去。” 夏紫菊无话找话,这些事她也想得到。然而在这黑黢黢的地牢里,冷水浸泡着下肢,死亡也随时可能到来,若不找些话来说说,就像已经到了地狱中一样。 她艺成后随母亲行走江湖,虽然未经历过大的风浪,然而也算很有定力的姑娘。但这次突然间面对死亡,又遭活罪,心中免不了惶惑紧张,不如母亲老练沉着。 她焦急地等着丁羽来救,急切地盼望离开水牢、离开沐府这座野兽巢穴。 时光就在苦熬中悄悄逝去。 终于,她们听到石阶上洞口有人搬动石条的声音。 母女俩的心一下悬了起来。 两人心思一样,盼着丁羽突然出现在她们面前。 “莹芳、莹芳!紫菊!” 突然,响起了丁羽的叫声。 是梦是真?娘俩哪里还顾得上思索,同时尖叫起来:“哎,我们在这里!” 脚步声响了,是两个人的脚步声。 “丁师弟,终于把你盼来啦!” “丁叔叔,快啊,快救我们!” “莹芳,我……” “快、快,出去再说!” “在这里说不是更好么?哈哈哈……” 这不是丁羽的声音。 这是…… “莹芳!”丁羽下到了水牢。 “扑通”一声,丁羽跌到了水里。 “小心,丁师弟……” “小心也无用,谢莹芳,你的救星来和你做伴,你们再一块上西天,好不快活哉!”大力罗汉智刚挖苦说。 刹那间,谢莹芳呆住了。 夏紫菊则惨叫了一声,饮泣起来。 智刚把丁羽牢牢缚在铁桩上,得意地笑着,重重踏着石阶上去了。 “莹芳、紫菊,你们受伤了么?丁羽喘着粗气,关切地问她们。 “我们没有受伤,师弟,你呢?” “受了点伤,没什么大不了的,啊,上天保佑,只要你们母女平安,我也就放心了。” “师弟,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谢莹芳抑制着绝望,焦急地询问丁羽。 “唉,只怪我……”他叹了口气,无比痛心,“我在旅舍里等了一个上午不见嫂夫人回来,估计沐朝弼留你们吃饭,兴许你已见到了你侄子,饭后就回来的。哪知直等到下午,仍不见你们的踪影,我想大概是住下去了。于是,我第二早天上出了西门,一路向人打听,找到了近华圃。我对门岗说,要见你们母女,门岗进去通报,不一会,一个年青公子走了出来,他十分客气地说,他是你的侄儿,是沐家的长子沐南华。你们母女正在里面等着我呢……” “你说是阿华出去见你?不可能呀,他和我们关在一起,被沐贼害死了呀!”谢莹芳焦急地插话说。 “什么?他不是沐南华?那又是谁呢?” “啊,必定是沐南栋,这小子十分狡猾。” “我听说他就是你们要探望的沐南华,当即十分高兴地随他进了院子。他把我引到小楼客室,对我说他父亲黔国公今已回城,不能见到我。我问他,你们母女呢?他说想是在楼上未起身,让我先喝杯香茗,他上楼叫你们。我路上走得渴了,不疑有他,端起茶杯喝了几口,可沐南华还不下楼来。就在此时,一个和尚和一个道士进来了。和尚冲我问:‘你就是丁羽么?久仰久仰?’道士阴笑道:‘久闻你千里客使得一手好剑法,那剑法是叫什么来着?’和尚道:‘嘿,连丁大侠成名的玩意儿都不知道?那剑法叫杂碎剑法,屠鸡屠狗用的!’我听他俩语气不善,便忽地站了起来,咦,不对了,头昏脚软,方知中了计了,适才的茶里下了蒙汗药。我立即运气,向二人出手,终因药力发作,被二人击倒在地。他们制住了我的穴道,那个自称沐南华的人才又从楼上下来,但我已昏了过去,不一会被凉水泼醒,沐南华便审问我与你们有什么关系,我当然不理他们,他就以分筋错骨手法制我……” “啊哟,丁师弟,你受苦……”谢莹芳惊叫起来,分筋错骨手法最为残忍,有谁又受得了这种折磨呢? 丁羽续道:“他们把我折磨一通,什么也问不出来,那公子模样的人便命人把我下牢,说是安排我与你们会面……” 夏紫菊叹息道:“丁叔,你也被捉,我们没希望得救了。” 丁羽痛心疾首:“只怪我不小心,害得你们脱不了身。” “不要这么说,丁师弟,生死有命,我不信命该绝此!” 丁羽长吁短叹,后悔不已。 “丁师弟,你不必自责,快运功冲穴要紧,等机会吧!” 丁羽觉得只好如此,便屏气运功,进人物我两忘之境。 谢莹芳表面镇静,心如刀绞。 沐朝弼为了自已安生,很快会向她们下毒手,如今唯一能救他们的丁羽也落了网,只怕生还的机会就很少了。 但是,她勉励自已,不能气馁。 夫仇要报,姐姐侄儿的仇要报,这是从私仇上说,若从公论,要为民除害,也非杀了沐贼不可。 要做到这一点,只有设法逃生。 丁羽既然来了,多一人就多一份心计。 她一定要逃出去,不管有多大的风险! 第九回 水牢脱险 古山紫躺在床上,借着烛光,又把小金剑取出赏玩。 他发现剑把上的龙有些讲究。 这条龙是名手巧匠精心雕刻出来的,十分精细传神,整条龙盘成一圈,龙首在中心。 他想,奇特之处恐怕在于此。 他所见到的壁上雕龙,纸上的画龙,几乎都是腾云驾雾状的,从未见过这种状态。 忽然,他听到了衣袂飘动声。 来人轻功不弱,声音极细微。 而且,他判断出有两人。 于是,他急忙收起金剑,塞进怀中。 此时不过二更,来人胆子不小。 他挥掌轻轻一扬,烛火熄灭,然后大声打着鼾声,以示睡意已浓。 门外的人已至窗下,他猜测已撕破了窗纸,正往屋里窥探。 他侧身而卧,拉过被子盖上。 外面只有轻微的鼻息声,显然在等他再睡熟些。他想,那就等吧,只要你们不怕辛苦。 接着,他呼吸重浊,似乎已经入睡。 是什么人呢?准又是那个小叫化,这小子怎么像个影子一样跟着?他为何有那么大神通,不费多少事就找到了自己?他究竟是何来路?是正还是邪? 突然,房门“啪达”一声,接着就被轻轻推开了。 门是用木梢插着的,有人以“隔物传功”把木插梢震坏,来的人可是高手呢! 他连忙运功全身,等着对方的袭击。 可又听见什么东西在墙上划了一下,亮起一团火光,人家把蜡烛点上了。 他的想法大大的误。 这么大摇大摆地闯进屋来,胆子可也真够大的! “喂,起来起来,别装睡,谁又不是三岁小孩,让你骗得了的!” 这分明是小叫化的声音。 无奈,只好坐起来。 小叫化身后跟着一个人,你道是谁?却是那个在酒楼上戏耍贡嘎三邪的老头。 老头正瞅着他笑呢。 他赶紧下床,抱拳行礼,道:“老人家,深夜至此,可是有事么?” 老儿笑道:“无事无事,你小子躲到一家小旅舍里,叫我老头子好找!” 小叫化道:“还我的东西来。” 古山紫道:“东西不是你小兄弟的,该还给那位做官人家的小姐才是。” “什么做官人家?人家姓官,不是做官,你真是稀里胡涂、莫名其妙。这东西也不是她的,人人都可取得!” “既然人人都可取得,那么我呢?” 小叫化说走了嘴,顿时语塞。 老儿道:“小子,你看上了这东西了?” “老人家,在下岂能夺人之爱,这小剑在下留着也无用,只是平白无故挨了一顿冤打,想弄明白这东西究竟怎么回事,何以这位小兄弟和那位官小姐要争夺它。依在下之意,若不明白此物何用,便拿去送还了官小姐。” “不行不行,你分明想独吞此宝,见我请了师伯来,临时害怕改了口,今日你非还我不可,要不,事情可完不了!” 古山紫对老儿道:“老人家意下如何?若与这位小兄弟来讨此物,东西就在怀里,这就还了吧!” 说着,从怀中取出,递给小叫化。 老儿道:“打开,让老头子开开眼界。” 小叫化见古山紫果真还了他,高兴得双手抢过,忙打开绸包,取出小金剑,递给老儿。 烛光下,老儿反复细看,十分慎重。 古山紫不明所以,静静在旁守候。 看了一阵,端木梓把剑交还古山紫道:“此剑的秘密一时难以解开,且放在你那儿吧。不过,千万小心了,不可让人知道,也不能丢失。” 古山紫愣住了,而小叫化却急坏了。 “哎哟,师伯,我好不容易从官家那个凶丫头手里把东西弄了来,怎么倒给了他了?!” 古山紫并不接剑,道:“老人家,此物不是在下的,在下可不能要!” 端木梓对着小叫化一瞪眼:“你这个没出息的人,你要了这玩意儿何用?” “不是说此剑有武功秘籍或是什么财宝么?肥水不流外人田,怎么就便宜了这小子?” “秘籍在哪儿?财宝又在哪儿?年纪不大,光贪财,真没出息!知道么?你光想美事,却不想想祸事,官家那丫头知道东西在他手里不把官老头搬出来才怪呢!官家的七宝伏虎功,你吃得消么?” 古山紫心想,这是什么话啊,把小金剑留给我,不是把火引向了我么? 又听端木老儿续道:“况且,这玩意儿只是暂时由他保管,你怕他把东西吞下肚里去么!” 小叫化仍然不干,道:“师伯,他小子要是把东西带着溜了呢?以后上哪儿去找他?” “不会的,他干么要溜?你这小子真笨!东西是我们的,只是让他收留着,官家那凶丫头一口咬定东西在他手上,把官老头子搬出来找他的麻烦,我们却躲在一边瞧热闹,一点事也没有。等到风平浪静了,再把东西要回来。你瞧,我老头子把话挑得那么明,莫非你还不懂么?你小子放着便宜不捡,不是双料的笨蛋么?” 啊哟,这老人家也未免把算盘打得太精了,把祸端留给人家,自己等着捡便宜,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古山紫连忙道:“老人家,他不懂在下却懂了,老人家的意思是要在下顶着灾,便宜么就留给老人家和这位小兄弟,对么?” “咦,我老头子这话是对这小子说的,你怎么也听见了?” “啊哟,同在一室,怎能听不见呢?” “你这就不对了,我老头子和自己的师侄说悄悄话、私房话,你怎么能偷听呢?” “这……”古山紫想不到世上居然还有这样的理,一时目瞪口呆。 “这,这什么?既然你听见了,我老儿也不怪你,就饶了你一次吧,记住,你可是欠了我的情的,该你报答报答啦!” “老人家,此话怎讲?在下怎么又欠了老人家的情呢?” “怎么,想赖账?那日在酒楼上,我老头子替你挡住贡嘎山下来的那三个小子,被人家又是打又是杀的,你却坐在一边瞧风凉,自管把酒肉有滋有味地往嘴里送。你说,有这回事么?那天,证人还不少呢!要不要找我老头子去把张家、武家的公子小姐找来作证?” 古山紫心想,这不是讹人么?那日你自己坐到那把椅子上去,与我什么相干呢? 可嘴上只好说道:“是是,老人家帮了在下,在下感激不尽!” “光口头上说得好听行么?这回你收着这把小玩意,官家那凶丫头如果找着你,你就替我老头子挡着,不就报答了老头子了么?” “这……要是官家老爷子找上门来呢?” “找就让他找嘛,你不会躲着点儿么?” “七宝伏虎功厉害么?” “当然啦,还用问?那可是官家老儿压箱底的货,要是抖将出来,叫人可是吃不消!” “既然如此,在下要是被官家的人制住了,这东西不是保不住了么?” “怎么会让人家捉住了?你溜快点不就行了么。” 小叫化插言道:“师伯,这小子倒是溜得挺快的。” “这不就结了么?” “可是,师伯,这东西不能给他。” “谁说的?你怎么还不开窍?” “他溜得快,带着东西溜了……” “放心,在下不要这东西,就请老人家自己保管吧!” “那不行,若是我老头子把东西交给了这没出息的东西,就会把祸引到我老头子的身上,我老头子这把老骨头,可禁不起官老儿的伏狗伏猫功震上一震。你年纪轻,身子骨也蛮结实的,震上两震也没什么要紧!” 古山紫实在没有办法,这位风尘异人硬要把这惹祸的东西塞给他,也不知有何用意,既然推也推不掉,只好硬着头皮收下吧。 他正想着,老头把小金剑递了过来:“喂,发什么呆,收好呀!” 小叫化气鼓鼓地噘着嘴,道:“师伯,他除了溜得快,别的功夫却不怎么样,要是让官家的人捉去了,东西不是就保不住了么?” “一个人只要溜得快,还何须其他功夫?人家来,‘哧溜’一下比兔子逃得快,让人家碰不着,这比放在你身上安稳得多。你小子动不动就想和人动手比高低,实在是最笨不过!” “师伯,你就这么放心他么?” “不放心你不会盯着他?” “他溜得快,我……” “谁让你跟在他后面的?你和他天天呆在一起,他还能溜得掉?” “天天在一起?师伯的意思……” “你和他同住同行,像亲兄弟一样,他走到哪儿你跟到哪儿,亲热得形影不离,你说,这办法不好么?” 古山紫一听,急了,道:“哎,老人家,这可不行,在下有事,不能……” “怎么不行?你有事他可以帮一把,他有事你凑一角,俗话说,孤掌难鸣,两个人在一起,你说我笑,热热闹闹的,有什么不好?” “不行不行,在下的事别人管不了……” “咦,你小子是想把东西拐跑么?”小叫化嚷起来。 古山紫道:“在下何必要跑,还有要事呢,比你这件小东西重要多了!” 端木梓老儿道:“好了好了,别再吵,你既然要当独行客,那就当你的去吧,我老儿要打道回府睡觉去了。” 小叫化道:“师伯,我去找师傅吧,告诉他老人家,东西在这小子身上。” “也好,你带我老头子的口讯去,让你师傅快些儿来此地!” 小叫化闷闷不乐地走了,刚走到门口,又回过身来对古山紫说:“东西可不能丢了啊,事关重大呢!” 他走后,古山紫问:“老人家这东西到底有何用?” 端木梓道:“以后你就会明白了,现在你问我,我又问谁?”说着,迈着长腿,走了。 古山紫坐在床上直纳闷,这小金剑为何要让他收着?这位风尘异人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也罢,既然叫收着便收着,以后再说。 第二日一早,他又到西门沐宅外转悠,观察着沐宅附近的街道小巷,寻思着入内的办法。只见沐宅大门站了足足十个兵丁,尽管是大白天,戒备依然森严。 转了一个早上,什么主意也没有想出来。 他只好往回走。 忽然,迎面走来那个凶霸霸的官小姐和她的两个女婢春燕春莺。 这一惊非同小可,转头就走。 可他瞧见了人家,人家也瞧见了他。 “看见么,那个小偷儿,快追!”官小姐尖叫道。声音又脆又响,惊动了路人。 古山紫心中直叫苦,她这么大声嚷嚷,路人岂不把他当作偷儿了?这块脸往哪儿搁? 他急忙放快了脚步,朝人多人挤的地方钻,想把三个女煞星甩掉。 “快追!” “抓住他!” “看他往哪儿跑!” 三个女煞星大呼小叫,惹得行人停足,想看个究竟。这一来,人更加拥挤。 古山紫狼狈万分,连头也不敢抬,拼命从人缝中挤了出去。 他心中直抱怨,都是小叫化和那老儿给自己惹的祸,这下要怎么才能摆脱他们呢! 慌不择路,又走向了西门。 忽然,几条汉子从沐府侧门中骑马出来,后面有辆富丽堂皇的马车。 他心中一动,莫不是沐朝弼这老贼? 顿时,他气血翻涌,心中默祷父母亡灵保佑,若是沐贼坐在其中,那真是报仇的天赐良机。 他连忙夹在人丛中,跟在马车后面走。 马车后面有四骑跟着,他则远远跟在后面,脚上略使了点劲。看似走路,其实快多了。 顿饭功夫,马车停下了。 古山紫远远见到一幢临池的别庄,房屋盖得雅致精巧,门口有两个庄丁站着。 原来这里也是沐贼的宅第! 他紧张地瞧着马车,期待着沐贼出来。 马车里下来了两个妇女,仔细望去,不禁大吃一惊,这不是在酒楼和小巷里两次邂逅的那母女俩么? 她们怎么到了这儿?母女俩究竟是什么身份?沐老贼与她们有何渊源? 直到母女俩进去后,他还愣了一阵。 晚上,他决心到这别庄一探。 三更,他再次到了这儿。 他先跃到了一株靠近别庄的大树上,运足目力向别庄窥视。 别庄像座小花园,绿茵铺地,花木扶疏,楼台亭阁齐全,面对万倾碧波,当真是个观赏水光山色的好去处。 唯一煞风景的,是园中持刀巡逻的武士,竟不下二三十人之多。 他们并不以灯光引路,三人一伙,五人一队,把不算太大的别庄警戒得十分严密。 古山紫心想,那母女俩莫非是沐贼的亲眷?要不怎会防范如此严密?又一想,难道沐老贼也在里面不成? 他猛提了一口真气,正欲跃到园中,忽见左侧一幢楼里出来几个人,前后都有人持着灯笼,把三个锦衣华服的人簇拥在中间,径直朝前走去。 灯火中,古山紫看得清楚,三人中间是位年青公子,两边一个老道一个和尚。 他们到对面院墙去干什么? 古山紫运足目力瞧着,眼也不眨。 这伙人到了底墙,有人弯下腰把什么东西搬开,旁边的老道和中间的年青公子忽然矮下了一截又一截,不一会便不见了。 咦,究竟是怎么回事? 隔不多大阵儿,那公子又一截一截从地上冒出来,紧跟着老道也一截一截冒出来了,手上还提着一个人。 古山紫明白了,那里有个地洞。 只见老道把手上的人突然往上扔,那人尖叫一声,双手双足伸开,乱舞乱蹬,古山紫惊得目瞪口呆,浑不知该怎么办。 俄倾,此人重重摔在地上。 古山紫听到他的惨号,也听到了年青公子和那一僧一道的笑声。 老道这一扔,少说也有三丈高,这一落下来还有命么? 接着,有两条大汉将摔死在地上的人拖起,又有两条大汉把个麻袋口张开,把死人塞了进去,然后把口袋口拴起来,由两人一头一尾抬着,到离此不远的墙角边,打开了一道门,从门里出去了。 以下他们干些什么,已经瞧不见。但古山紫看到后面不远便是滇池水边,猜到这些人要到水上去沉尸灭迹。 好阴狠啊!也不知被害的是什么人,可惜自己离得太远,根本来不及施救。 他叹了口气,心情十分沉重。 年青公子和一僧一道从墙角回来,公子进了右侧的小楼,一僧一道进了左侧的小楼。 古山紫不再犹豫,纵身一跃,轻轻落到墙头上,紧接着一长身,上了右侧小楼顶。 他迅速跃到面朝大路的一面瓦上,使个倒挂金钩,想瞧瞧楼上有些什么人。 由于瓦檐离窗户还有三尺间隔,他无法舔破窗纸。 他打算瞧瞧走廊上的动静。 “栋儿,处置妥善了么?”黑黢黢的室里有人说话。 靠院里那一头的走廊传来回答声:“爹爹请放心,已经处置好了,万无一失!详情待儿明日禀告。” “这就好这就好,你睡去吧。” “是,爹爹。” “慢,还有,那两个雌老虎作何想?” “小的直哭出声,老的直嚷嚷,想让我请爹爹去呢!” “嘿嘿嘿,兔死狐悲,够她受的了!” “谁让她天生一付贱骨头,有了做了大官亲戚的福份,她还硬往外推!爹爹,一并把她们处置了吧,免得夜长梦多。” “明天再说,拖两天让她先受够活罪,然后再凌辱一番,气也把她活活气死!” “是,爹爹的心意孩儿领会了。” “好,睡去吧。” “是,爹爹。” 古山紫听了这番对答,大吃一惊。 话虽不明,但隐约觉得似与那一母一女有关,莫非她们竟是沐贼的亲戚,也被关在了地洞里面? 那么,说话的两人,莫非就是沐老贼父子?这可是个大好的机会,片刻间便可把他杀了?想不到今日有这么好的运气。 他顿觉血脉贲张,一股浓烈的恨意袭上心头。 他咬着牙,判断沐贼是在前一间屋子,自己面对的是后一间,大概没有人居住。 他双脚一松,轻轻落到了走廊上。 站了片刻,他沿走廊往前绕。 刚走了四五步,忽听楼下有轻微的衣带声,回头一瞧,吓了一跳。 离他丈外,走廊上已多了一个身材高大的老儿。 他再不犹豫,立即一个飞燕穿帘,往外掠去。这一跃,他使足了全力,一下就想越过院墙,蹿到路上去。 双脚一落地,他又腾身而起,跃出了十多丈,以他的绝顶轻功,这么两下就足以把追赶者甩在后面十丈外。 回头一瞧,不禁倒抽了口冷气。 那老头正在五丈外,正好刚落地面。 他遇到了绝顶高手,连轻功也是绝顶的。 猛提真气,他接连几跃,如风掣电驰,刹那间出去了百十丈。 再回头,老儿已紧紧追上。 不必再犹豫,就先赛一阵脚力吧。 他使出浑身解数,如腾云驾雾,足足奔出了二十多里地,这才敢回头张望。 呀!这老儿不死心,紧蹑着呢! 老头只离他五丈! 不必交手,就知道老儿的功夫。 和这样的绝顶高手动手,胜算把握不大,弄不好还走了下风,实在是危险已极。时下他有父仇要报,不必冒这风险。 他边跑边想,打定主意不交手。 总算,他运气不错,前面就是一大片树林,他宛如一只夜归的小鸟,“嗖”地一下拼全力跃出二十来丈,没入了浓黑的林中。 树林中他左弯右拐,然后跃到一株大树上,深深地藏了起来,屏住呼吸。 依老头的身手,他判断定会追入林中。 果然,他听到老儿愤怒的声音。 “喂!小子,你竟敢从老夫眼皮底下逃走,胆子也太大了些!快快出来,让老夫见识见识你是哪路的山神!” 听,他口气多大。 在他眼皮底下,别人就不能逃走,也逃不走。可是,古山紫逃掉了,这大大损伤了老头的颜面。 哼,出来,出来与你拼命么?等杀了沐老贼,若有兴致,倒要领教领教! 古山紫心里想着,嘴上连大气也不敢出。 “你小子自负轻功卓绝,莫非你师傅教你一场,就为的是当个懦夫见人就逃么?出来!让老夫称量称量你!” 称量你个鬼!老东西,竟敢辱及师门,若不是师傅再三教诲,遇事要有一个“忍”字,我今日非要与你狠斗一场不可! 古山紫愤愤然,在心里嚷嚷。 “喂!你小子竟敢戏弄老夫,待老夫把你搜出来,定将你脖颈扭断!决不轻饶!” 古山紫想趁他叫嚷时从林中溜走。但马上就知道这不可行。这老儿是他下山后见到的第二个高手,功夫只怕不在那长手长脚的老人家之下。只要他随便一动,就可能被老儿察觉。 老儿不正是使的激将法,要引他跳出来么了偏不上他的当,看他又要使出什么招式。 “哼!无耻的小辈,亏你还是练家子,也不知是哪个没用的师傅,竟然教出这么个没脸没皮的徒弟!也罢,与这种人交手,污了老夫的清名!” 老儿大声说着骂着,出了林子去了。 古山紫暗笑,老儿火气挺旺,耐不下这个心,走了。 他正欲下树,忽听见有微细的声音。 方圆五丈内的动静,都逃不了他的注意。 咳,好狡猾的老东西,他原来并没走呢。沐老贼去哪儿请来这么个绝顶高手?人家不过在房檐下走了几步,他就要直追过来,不追到不甘心,对沐老贼就这么忠心么? 他屏住呼吸,在树丛中纹丝不动。 那老儿又搜索了几个地方,才悻悻而去。 古山紫干脆又等了半个时辰,一点不敢大意,走出了树林。 第二天一早,他仍在别庄三十多丈外监视着出出进进的人,等待着击毙沐老贼的机会。 昨夜碰见的那个老头,功夫高得惊人,有他随侍在侧,沐老贼的首级只怕难以取下。 他自问没有把握战胜他。 但是,尽管如此,拼着个同归于尽,他也要杀了沐朝弼。 忽然,他看见一个中年青衫客急匆匆到了别庄门口,两个壮汉出来拦住了他。 不一会,中年青衫客便随门卫进去了。 这人衣着朴素,是什么人呢? 从他走路和架式看出,武功很不弱呢。 这沐府竟能招聘到如此多的高手,实在叫人难以相信。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难道武林高手也贪图荣华富贵、迷恋奢靡的生活么?这些人无疑是武林败类,罪当该诛,正是由于他们,沐朝弼才如虎添翼,为所欲为。 以后若是再碰到这些败类,务必下手不再留情。 下午,他在旅舍里睡足了觉,准备夜里再探近华圃别庄。 晚上二更,他又到了别庄外面。 他在离别庄十来丈外的地方,绕到了左侧右侧,把两边的地势作了一番探查。 沐朝弼住的那幢小楼,有那个武功高绝的老头儿,再不可以犯险,无论你怎样小心,他总会察觉到的。那么,瞧瞧墙角里的地洞,看看那母女俩到底是不是被关在那儿,风险就会小得多。 不知为什么,他发觉自己十分关切母女二人。这为的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不过,他得十分小心,不让人发觉。否则,惊动了小楼里的人,莫说那个怪老儿,就是那一僧一道,也够他应付的。 他提足功力,轻轻一跃,猫着身子落到后边侧墙上,马上扑倒,动也不动。 几个巡逻,离他不过五丈。 他等巡逻走过,一个翻身,落到墙脚下,立刻躺在草丛里。 幸而几队巡逻兵丁都不带灯火,躺在草丛里只要不动,从身边走过都不易发现。 盏茶时分过去,他有些焦躁起来。 不大的园子里,有二三十人分开转悠,一队接一队,川流不息,如走马灯一般,这样等下去可不是办法。 他立即从怀中摸出几枚铜钱,思量着如何下手。是打人还是打物?打人容易出事,倒下几人,别的人就会发现,看来还是打物好。打物能把人引开去。自己好蹿到地洞那儿。 主意打定,他以拇食两指拈起一枚铜钱,朝靠近小楼一方的树丛中一抖手发出去。 “呜——”铜钱带起一股劲风,唰啦啦击断一根小树枝,抖落了许多叶片。 果然,巡逻的兵丁一声不响,齐朝断枝那棵树奔去。 他立即站起一跃,已到了地洞附近。 猫着腰,他顺着墙根迅速走去。 不到两丈,他看见有两块条石并排躺在墙角,立即想想昨晚看到的情景。 他运功于臂,将一块条石掀开,便发现了石阶和黑黢黢的洞口。 他当即又搬开另一条石头,连忙顺石阶走下,走了两步,想起石头,连忙又折回来。运功于指,猛地插在条石头上,扣紧后把条石拖过来遮在头上。虽然遮不得严丝合缝,但不注意兴许就看不出来。 他觉得稍稍放下心,便轻轻沿石阶下去,十分谨慎地防备着,怕遭到突然袭击。 下面黑糊糊一片,一股粪味直冲鼻孔。 他听到了三个人的鼻息声。 忽然,又听到一声叹息。 “丁师弟,你没睡着么?”一个女人声音说。 不错,正是这母女俩!古山紫清楚地辨别出谢莹芳的声音。“嫂夫人,心急似火,小弟又怎睡得着?” “娘,只怕我们出不去了,泡在水里两天两夜,真比死了还难受!” “菊儿,娘也不想瞒你,沐朝弼明日必会将我们害死!” “娘,我好恨!” “娘也一样,你姨母和表兄的仇,只有下辈子再去报了。” “娘,难道真的没有救了么?” “只怕是如此吧。我们在这里没有熟人朋友,谁也不知我们困在这里,除了等死,只怕没有别的法了。唯一可行的是,等沐老贼来提我们时,以死相拼!”丁羽道:“嫂夫人,只怪兄弟过于大意,不该独自一人来近华圃,该先找到乌大刚,或许他会透漏些消息给我,就不至于……” “丁师弟,是我们拖累了你,你不必再说自责话。我们一家对师弟的恩情无力报答,只有等来世……” 丁羽道:“嫂夫人不必说什么恩情之类的话。这样就见外了。” 谢莹芳只叹息一声,不再说话。 夏紫菊道:“可恨这个小城,连个熟人都没有,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答!” “叫人就有回应了,干什么不叫人?” 三人突然听到石阶上有人说话,均都大吃一惊。 “什么人?!”三人同时惊问。 没等古山紫回答,谢莹芳就骂开了。 “你们这些爪牙!助纣为虐的武林败类,你以为我们会屈服么?告诉你,休想!” “在下可不是爪牙,夫人你可骂错了。” 夏紫菊问:“你是什么人?是才关进来的么?怎么我们没听见声响?” “在下与夫人小姐都是熟人,怎么就不认识了?” “熟人?你是谁?”谢莹芳问。 “就是那个没出息的小子,见了弱女子被欺负也不敢动手的懦夫。” 谢莹芳母女顿时恍然大悟:“是你?” “不错,正是在下。在酒楼上任人欺负,忍气吞声靠不住的小子。” 夏紫菊道:“你来干什么?” “救人啊!” “真的?” “小姐,不为救人,在下何苦来这种地方?请告诉在下,三位被什么绳索捆着?” 这一说,三人不禁大喜,真如做梦一般,飞将军从天而降。 “啊哟,命不该绝,救星到了!”夏紫菊欢喜万分,精神也振作起来。 “请问大侠姓名。”谢莹芳问。 “出去再说好么?三位脱身要紧!” 古山紫说着下到水里,朝谢莹芳走来。 “铁链锁着,挣不断。” 古山紫模糊看见缠手的铁链上有一把锁。他把锁抓到手中,另一只手以二指捏着锁头,运起佛门金刚指力,猛地往外一扯,“咔喇”一声,锁把硬生生被他扯了出来。 “好功夫!”谢莹芳赞道。 如法炮制,古山紫把所有锁的锁头都扯掉,不一会便把铁链解开。 但两天两夜在冷水中浸泡,母女俩滴水未进。已虚弱得走不动了。 丁羽只关了一天,体力本应尚在,但受刑过多,也很虚弱。 古山紫道:“只好由在下来搀扶各位了,得罪得罪!” 他扶着谢莹芳上了石阶。 夏紫菊更为赢弱,古山紫扶她时,她把一个身子都靠在他身上了。她不禁又惊又羞,可就是双脚发软,站也站不住。 古山紫头一回和姑娘家如此亲近,夏紫菊云鬓上、身体上发出的馨香,直把他熏得头晕脑胀,心也狂跳起来。 把夏紫菊送到她娘身边,他又转去搀扶丁羽。 人虽从铁链中解脱出来,可一个个如此虚弱,又怎么逃得出去呢? 古山紫犯愁了。 只有一个办法,把他们一个个背出去。 他把这意思说了。 谢莹芳母女有些发窘,作声不得。 丁羽道:“看来只有如此,只是烦劳大侠了。” 古山紫道:“这园子有不少高手,稍一不慎,就很难走脱。出此下策,实出无奈,在下只好不避嫌了。” 谢莹芳觉得此子正派,不再顾虑,道:“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何况为的是救人,少侠就委屈些,背我们出去吧!” 夏紫菊十分羞赧,脸早红了,心也跳得快起来,幸好黑糊糊一片,彼此也看不出来。 “哪位先走?”古山紫问。 丁羽和莹芳互相推辞,一个要让一个先走,最后还是古山紫说,先背谢莹芳出去。 他先上到石阶最后一台,默运神功探查外面动静,然后小心翼翼一手托起一条石条,往两边移开,够一人通过。 他将谢莹芳背好,听听外面并无脚步声,便猛提一口真气,来个“一鹤冲天”,一下从洞口蹿起三丈高,在半空中又提气,将头一摆,身子往侧方横移,落在阴影中。两足才落地,又是一个飞跃,越过了墙垣,直落到墙外七八丈远的地方。 他把谢莹芳放到一株树后,又急急忙忙赶了回去。 谢莹芳不由暗暗吃惊,这年青人的轻功,只怕能与当世少数顶尖高手相比,没想到小小年纪,居然有此惊人的功夫。 她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从在酒楼上看到他那天起,她就觉得这个年青人不同凡响。 那天在小巷邂逅,她就以言语相激,想看看他的身手,没想到这小子也很刁,竟以市井之徒打架的架式去对付那几个爪牙。 没想到,就在她们绝望之际。他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进了水牢,成了她们一家的救命恩人。 他武功那么高,但却深藏不露,这愈发使她有了好感。 正思忖间,古山紫已把夏紫菊背到。 等他去后,娘儿俩激动地抱在一起,不约而同流下了眼泪。 不一会,丁羽也被救出来了。 可这并不算完,又怎么把他们带回城里去呢? 古山紫想了想,干脆救到郊外去为好。 他把意思说了,又一趟趟背人向郊外去,把三人藏进了路边的林子。 不等三人开口,他道:“三位暂在此栖身,在下去去就来。” “来”字一完,人也没了影。 丁羽赞道:“这位年青人功夫不凡,也不知是何来路。” 夏紫菊道:“他会不会不管我们了?” 谢莹芳道:“不会,天都快亮了,他定会设法来接我们。” 三人谈谈说说,庆幸捡回了一条命。 不久,天色亮开,三人为不惊动道上行人,不再说话。顿饭功夫,古山紫来到。 他带来了食物,还有一罐水。 三人甚是饥渴,食饱后精神大振。 随即运功调息,古山紫在一旁守着。 一个时辰后,三人先后醒来。 谢莹芳站了起来,对着古山紫盈盈下拜。 夏紫菊、丁羽也跟着下跪。 慌得古紫山抢先跪下了,嘴里道:“使不得使不得,岂不折煞了在下!” 谢莹芳道:“少侠救了我们母女和丁师弟三条命,受小女子一礼也属应当,请少侠不可推辞!” “请两位前辈和小姐起身,江湖儿女,互相救助,就请免礼了吧,在下万万不能受礼!” 无奈,谢莹芳只好站起来:“既如此,只好依从少侠,但少侠大恩,我母女俩铭记在心,若有差遣,随时听候吩咐。” 丁羽道:“小弟之恩,容图后报,望示大名,没齿不忘!” “在下古山紫。” “在下丁羽。” 谢莹芳也报了母女姓氏。 夏紫菊悄没言语,只把一双美目不时瞥向古山紫,但仍保持着矜持。 丁羽道:“席地而谈,且请大家坐下。” 谢莹芳问:“古少侠,你何以知道我们被沐老贼拘押在水牢中?” 古山紫:“这纯属偶然……” 他把经过情形讲了。 谢莹芳道:“少侠你猜测得不错,我母女俩正是沐老贼的亲戚。” 她也把沐老贼前前后后的作为讲了。 古山紫听得心火上升、血脉贲张,把牙齿咬得格格作响。随后,他也把自己的家仇叙说了一遍。 众人听得无不扼腕,对沐朝弼无比痛恨。 丁羽又问:“少侠身手之高,当属名师调教,不知令师是谁?可否相告?” 古山紫道:“家师曾嘱咐,在江湖中不要随便道出师门。但各位不是外人。又都是江湖知名的侠客,在下自可相告。家师法号淳心,在江湖上并无名气。” 丁羽沉思片刻,觉得这法号似曾听过,但又想不起何时何地有这么一位佛门高手。 他又问:“令师体貌能否详说?” “家师年高,身材瘦削,面色呈紫……” 刚说到此,丁羽失声叫道:“紫面佛!” 谢莹芳一惊:“是这位高僧?” 古山紫摇头:“家师从不曾说过自家外号,也不知是不是他老人家!” 丁羽道:“照少侠所说相貌,面色呈紫,不是他老人家还能是谁!” 谢莹芳道:“若真是他老人家,古少侠你福缘泽厚,也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 夏紫菊道:“丁师叔,娘,这位紫面佛是什么人呀,你们说个明白才好。” 丁羽道:“紫面佛淳心,五十年前就名动江湖,他老人家艺成后从不显示,只是在除去一个大魔头之后,方为江湖知晓。但他老人家不喜名利,生性淡泊,喜游名川大山,行踪飘泊,使许多慕羡拜师的人,追踪数年仍不可得。以后,人们也就渐渐忘了这位高僧。二十年后,江湖腥风血雨,又有许多自恃武功的邪派枭雄,掀起大浪。他老人家忽又现身江湖,诛除了首恶,惊散了群凶。于是,老人家的威名又开始流传开来。各大派掌门崇敬心切,也派人追踪他老人家,意欲敦请到自家门派作客,一来求教,二来也使门派增光。更有那求师心切的武林俊彦,发狂般到处寻找紫面佛踪迹,人人都想学到他老人家的绝技,紫星神功。一时间,紫面佛成为正邪两道搜寻的人物,也因此闹了不少笑话。一些面带赤红的和尚,也被人当作了他老人家而跪拜不起,使那些根本不会武艺的和尚啼笑皆非。也有些武林败类剃去了须发,将面色染得略紫,冒充起紫面佛来,到一些官绅人家去授艺,获取高利。就这样,世间不知出了多少个紫面佛。这一闹,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谁也分不清了。整整十年后,冒充紫面佛的人才渐渐少了下来,以后就再也不听说了。二十年来,他老人家从未露过踪迹,只有我们这辈的人,才记得起他老人家,可谁也没见过老人家的面。想不到老人家还健在,当是百岁老寿星了!” 谢莹芳道:“不错,紫面佛的大名,在我年青时,可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连我们的师傅,也对他老人家十分崇敬。” 夏紫菊道:“啊哟,若真是他老人家,这位古少侠岂不成了……” 她忽然把话咽了回去。 她想,照此说来,紫面佛的辈份高得吓人,这古山紫不也成了与上两代人平起平坐的老前辈了么?看他年岁不大,自己岂不是大大吃了亏,该称呼他什么?称“老前辈”么? 古山紫以为她要说,成了绝世高手,忙说道:“兴许家师不是紫面佛,家师不曾说过。” 丁羽道:“少侠不必过谦,从形貌上说,当是紫面佛无疑。” 古山紫又道:“可在下从未听恩师提到过‘紫星神功’之说。” 这一来,丁羽也有些动摇了,“传说紫面佛的绝技紫星神功,运功时,脸现紫气,额头有一闪烁的紫星,当然,并非就是一颗星状,只能说有团闪烁的紫气,人们称为紫星而已。这紫星神功一运起,任他毒掌和内家掌力、指力、爪力,都休想穿得过这层紫气。哦,忘了说,头上现紫气时,周身也略现一层淡淡的紫气。而紫星神功可以随意发出,以掌、拳、指、爪,都可以伤人……” 夏紫菊不禁神往,失声叫道:“哟,这么厉害,那不成了天下无敌了么?” “不然,天下武功各有长处,当然也有与紫星神功堪匹敌的功夫,但仅凤毛麟角,少之又少。此外,任何一种神功,还要看修炼者功基资质以及修炼的年月和进展,若是只有小成,威力虽然不小,以别的内功也可抗衡,若对阵的人功高一筹,也还是功高者取胜。要是双方功力相若,那么神功就会高出半筹一筹。所以,任何神功都不能一概而论。” 丁羽讲解时,古山紫心里不禁大大惊奇。 紫面佛授内功心法时,只告诉他,此功叫无心功。 对此称谓,大师有个解释,还讲了个故事。当时,他似懂非懂。 当初,达摩祖师在少林寺面壁静坐,有一恒心求道的神光和尚慕名而来。可达摩祖师并不加理睬,自顾面壁修持。神光以为祖师考较他的诚意,便在天寒地冻,大雪飘飘之际,静静侍在祖师身边直到天明。他周围的积雪已埋过膝,但依然恭立,不敢怠慢。 达摩问他:“尔雪地侍立,有何需求?” 神光流泪道:“惟求大师开示法门,以普度众生。” 达摩祖师斥道:“道之以成,须经历无数大小劫难,忍受难行难忍的德行历练,就凭你这点苦行、微末的智慧,就妄想得道了么?只怕是白费心机了。” 神光听后,十分惭愧,毅然取出戒刀,一刀断下左臂,右手捧断臂送呈达摩祖师,以示求道之决心。 达摩祖师见其心诚,以后堪当重任,遂收弟子,更名慧可。 慧可曾问祖师:“心常不宁,求祖师授安心法门。” 祖师道:“这倒容易,你把心找出来,我便授你安心之法。” 慧可一愣,这“心”在哪里? 祖师又道:“摒弃一切外缘,心如止水,无波无纹,有如墙相隔;内外不能出入,不能妄动,由此可以渐渐入道。” 紫面佛只讲了这么一段故事,然后归纳道:“习功要做到四个字:心诚心静,你若做不到,无心功便练不成。” 他那时尚小,似懂非懂,但达摩祖师及其徒慧可大师的这段故事,印象却深。 随着年龄增大,他逐渐领会到了更深的含义,因而功力进展神速。 他和师傅远在甘肃沙洲沙角山,极少下山与人接触,得以潜心练功。只在功有小成后,才让他出入于市井,与更多的人接触,但不许显露武功。 无心功小成时,每当他运起功力,便觉眼前有淡淡的紫气围绕。后来,师傅又授了一些内功心诀,练着练着,紫气似乎更浓了。 那么,紫星神功不是与无心功相似么? 下山时,师傅谆谆教导,不到万不得已,他决不能提起八成功力。 这么说,自然有其道理。 无心功提到八成,并没有紫气泛出。只有九成以上,才显出紫气。 师傅道:“提起八成功力,足可与恶人相斗,因为为师已将你任督二脉打通。记住,切不可提九成以上功力,以免多伤人命!” 那么,照丁前辈所说,这无心功倒很像紫星神功了,不知到底是也不是,可不能乱说的。 他哪里知道,紫面佛因“紫星神功”名头太响,惊世骇俗,故更名无心功,以遮世人耳目。 丁羽讲完,他道:“在下学的不是紫星神功,恩师与紫面佛恐不是一人。” 夏紫菊吁口气道:“这还差不多。” 谢莹芳、丁羽颇为奇怪,问她:“什么意思?” 夏紫菊道:“他要是紫面佛的徒弟,这武林辈份该怎么算?称他什么?” 谢、丁两人一愣,对啊,这年青人不是可以当……” 两人在心里略一推算,异口同声叫道:“祖师叔!” 瞧瞧面前这个二十挂零的年青人,不管怎么说,无论如何也与这“祖”字挂不上钩,不禁哈哈笑起来。 夏紫菊道:“娘要叫祖师叔,女儿不要叫他曾……” 她猛地刹住,没有叫出“曾祖叔”来,不然,这个亏就吃大了。 古山紫脸红了,忙道:“二位前辈说笑了,在下哪里敢……” 丁羽笑道:“无妨无妨,说说不要紧的,武林辈份是武林辈份,毕竟不同。” 谢莹芳道:“走吧,我们体力已恢复,虽说功力只有五六成,走点路并不妨事。” 丁羽道:“不可,沐朝弼发觉我们逃走,岂能置之脑后,现全城都布满爪牙,不抓到嫂夫人和贤侄女,岂肯罢休?” 谢莹芳道:“师弟言之有理,还不到与他动手的时候,请古少侠进城将我们衣物取来,暂在乡下找个地方避一避吧。” 商量已定,古山紫遂回城取衣物。 第十回 护银路上 布政使张志忠,与都指挥使武镇坐在布政使司衙门公堂上议事。 张志忠道:“今日下官请武大人来,实为押运矿资进京一事,不知武大人可有妥善的安排?” 武镇道:“矿资足有纹银一百万两,关系重大,末将拟用五百兵丁押送,并选派得力干将,确保银两如期平安到达。” “武大人,由滇入黔,山路崎岖,地形险要,五百兵丁,只怕不足敷用。” “张大人,护送兵员过多,也不是妥善之法,下官连日来几经斟酌,想出一策,不知可用不可用。” “张大人有何高见,请明示。” 张大人叹了口气,道:“矿银解京,势必凶险万分。你我乃至交,无话不谈,威胁来自何方,不言自明。矿银若被劫持,劫持者既能获得财源,供其挥霍,又能令我二人脱掉乌纱,丢掉脑袋,去掉眼中钉。所以,这笔矿银无论如何不能丢,想方设法都要保住。须知这笔银钱乃皇上御笔亲批调用,万万大意不得。依下官之见,沐府武林高手云集,出来作乱的也必是一批惯盗悍匪,这批矿银只有请武功高强的侠义之士护送,才可确保无虞,不知武大人以为然否?” 武镇道:“张大人,卑职也曾有请武林侠士护送的念头,但恐无人敢担此任。最负盛名的龙虎镖局,只怕也不能接下这趟差事。” 张志忠道:“下官曾与管事宗振武兄商议,由宗管事与龙虎镖局镖主董华、副镖主陆永刚商谈,再请江湖异人端木老侠客出马,可保镖银无虞。” “卑职另选五十名精壮军士,弓驽好手,充作趟子手,或可派上用场,大人以为如何?” “所需人数。等与龙虎镖局商谈后再作定论不迟。” 话刚至此,下人禀报,总兵府派人来见布政使。 张武二人一愣,相互瞧瞧,只得有请。 彼此见礼后,来人道:“总兵大人派末将询问张大人武大人,朝廷所需一百万两矿银,何时起程赴京?有多少人员押送?总兵大人对此十分关注,务必不要出了波折才好。” 张志忠道:“转禀总兵大人,此事下官正与武大人商议,待谋划守毕,再行上禀。” 来人道:“如此甚好,总之,一句话,矿银务必按时押送到京。若有为难之处,请二位大人只管坦诚相告,总兵大人必助一臂之力。” “多谢总兵大人,待下官与武大人定出妥善之法,定亲往总兵府面禀总兵大人。” 除了类似这样的话,实在也无话可说。 来人并不耽搁,当即起身告辞。等他走后,张武二人相对苦笑。 武镇道:“报与总兵知道,本是天经地义之事,但这样一来,无异于通报强盗,将矿银送入虎口,你我这顶乌纱,头上岂能戴得稳?” 张志忠道:“出发日期非报不可,而且要如期起程,否则,总兵大人又要问罪。至于用什么法,当然不能和盘托出。” 公事议毕,下了公堂,张志忠邀武镇下午来府商议,并会见龙虎镖局诸人。 回到宅第,张志忠脱下官服,便装来到花园内,只见张涛、雅梅、霜雁、骆天杰、端木梓正坐在园中石凳上,热热闹闹也不知在说什么,武家兄妹不知何时也到了这里。 一见张志忠到来,众人纷纷上前见礼。 张志忠道:“智雄、玉婵,你父下午来此便宴,你们兄妹正好在这里,中午不要回去,就等着你父吧。” 玉婵问:“伯父,何事摆宴请客啊?” “自然是大事罗。” “说来听听。” “不可不可,小孩子家,怎能参与军政大事,就只管低头吃喝吧。”张志忠故意逗她。 “啊哟!伯父,只准你与家父商讨么?” “也不尽然,像端木老先生、骆大侠、涛儿、智雄、霜雁,他们都可参与。” 武玉婵和张雅梅一愣,怎么什么人都可参与,独有她二人不许,这不是太气人了么? 两人同声叫起来:“啊哟,不公平,不公平!” 张志忠道:“公平得很,他们者,大人也,你们者,孩子也,孩子岂能……” 他的话岂能说完,玉婵雅梅顿时吵翻天,又是叫又是嚷。 张涛等人则拍手大笑。 下午,宗振武带着龙虎镖局正副镖主董华、陆永刚来到府第。 张志忠遂将他们请到小楼客室,并请端木梓、骆天杰、孟霜雁出来相见。 这一下,引动了张氏兄妹、武氏兄妹的好奇心,不管三七二十一,也跟着进了客室。 宗振武道:“董镖主经过商议,现特来向大人回话。” 董华接道:“蒙大人赏识,将矿银重任交托与龙虎镖局。此银非比一般镖银,事关重大,令董华食寝不安。滇黔道上匪患甚多,但龙虎镖局八年来与多处各寨寨主均有往来,对镖局也颇为照顾,对此,不必担心。偶有动镖银念头的,经过一番较量,也就知难而退。但此次打矿银念头的,来头大得吓人,仅凭镖局之力,难保矿银。故此,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只有请端木前辈助力,还要请骆大侠、孟女侠押镖,只怕才能安全抵京。” 骆天杰等人浑不知押镖之事,不胜惊奇。 张志忠便将矿银的事说了,并指出其中利害关系以及无法瞒住沐总兵的难处。 除了端木老儿,年青人都嚷了起来。 孟霜雁拍手道:“好极好极,我正闷得发慌呢,可以出去散散心了。若沐府上的那些武林败类敢来劫银,但杀他个人仰马翻,借此机会削弱沐老贼的势力,真是一举两得!” 武玉婵道:“我们都去!一个个骑在马上,好不威风,啊哟,那有多好玩哟!” 张涛也十分兴奋:“有历练的机会,自然再好不过了!” 武智雄道:“习艺一场,总算有个施展的机会,去去去,一定要去!” 张雅梅道:“我自小未骑马出过门,都是跟娘亲坐在马车上,好不闷人,这回可好了,我要像霜雁姐姐一样闯江湖,真是再好不过!” 一时间,越说越兴奋,越说越热闹。 只有端木老儿不作声,他在想心事。 若是沐朝弼存心要夺矿银,光凭现有人力,只怕这银子难保得住。沐府中的黑道人物,均是无恶不作的江洋大盗,必然诡计多端,预先作好了种种准备,让你防不胜防。而且,他们人数众多,武功高强,岂能掉以轻心? 他想到了古山紫这个年青人。他已看出这年青人不同凡响,必是个大有来头的人物。所以,他大胆决定将骷髅金剑托付与他。 年来他命师侄扮作小叫化,追踪此剑,随他入滇。 以师侄的武功修为而论,已是不俗,而这年青人不仅能逃脱师侄的追蹑,还从官家那丫头手中安然遁走。 这份功夫,当真不可轻估。 从在酒楼上相识起,他就觉察古山紫定力非凡,没有很深的内功,决难办到。 骷髅金剑放在他那儿,只怕才能保住。 这办法一箭双雕,两全其美。一者可保金剑无虞,二者可让古山紫和自己站在一边。 虽说这是用了点手段,不算光明正大,但此举并非为了一己之利,于心无愧。要知江湖艰险,人心诡诈,同是武林正道,也并非个个是胸襟开阔、公而忘私、深明大义之辈。所以,他才紧蹑着官老儿一家,来到边陲。 对古山紫这样的年青俊彦,若不设法与之亲近,就会被别的老江湖看上,为人所用,难保不走入歧途。须知一个人若面对黑道邪派人物,自然会把对手置于敌方位置,若是与白道正派武林人相交呢?自然就失去了防范之心,很可能在情感的支配下,干出些糊涂事。 因此,他宁肯略施手段,让古山紫向己靠拢,不被其他人迷惑。 如今皇上调滇矿银入京,数目又如此巨大,连黄金带白银,光大车也要装数十辆,行动起来十分不便。而沐朝弼对此笔款项决不会漠然视之,必然千方百计夺取。张大人知道光靠兵将押送不行,便想委托镖局,而镖局必然把自己扯上,你听他们说是多轻巧,似乎只要自己出马,镖银就可无虞。要知沐府黑白两道高手不少,仅凭己方这几人之力,莫说矿银,就连自己的脑袋恐怕也保不住。可这趟镖又是非走不可,不走不行,若延误抵京期限,皇帝老儿怪罪下来,张大人一家可就惨了。 那么,只有一个办法了,自己出面去找那个年青人,让他暗中助一臂之力。有他这个高手,虽说人仍然少了些,但以一当十,总是好得多了。另外,小叫化已入川叫自己的师弟去了,若能中途相遇,己方之力就能大增,出了黔境进入内地,便可约些老友来助拳,没有二三十个好手,矿银决难安然抵京。 他只顾想自己的心事,全不管别人说什么,直到张大人问他,他方停止了思考。 “老爷子意下如何?” 见他瞠目不知所对,张志忠又道:“矿银之事,只有请老爷子辛苦一趟了。” 端木梓道:“辛苦一趟,这把老骨头倒也散不了架。只是沐府高手如云,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得认真谋划才好。” 这老儿一向嘻嘻哈哈,没有几句正经话,如今慎而重之作这般说,使在座诸侠都感到惊诧。若不是前途凶险之极,他老人家决不会如此正经。这样一想,众人没来由的欣喜顿时化为乌有,一个个想起了心事。 张志忠道:“老爷子所说甚是,但请吩咐下来,下官照办。” 老儿道:“光凭镖局的十数个镖师再加上这里练过武功的所有老少,也敌不住沐府中众多高手,所以我老儿说,要周密策划,大人决定镖车何日出发?” “从滇至京,以镖车行程,只怕要四个来月,那就误了皇上所定期限。皇上限中秋前至京,今日已是五月十日,最迟十五日前动身,日夜兼程务必于三个月内赶到京师。” 陆永刚道:“镖车吃重,行程缓慢,如今只有三个整月的时间,道路又难走,只怕不能如期赶到?” 张志忠道:“若不能按期赴京,下官吃罪不起,身家性命也就难保了!” 董华道:“龙虎镖局既然应承下来,自当按期至京,在下已豁出去了!” 端木梓道:“若张府中高手尽出,又怎样确保张大人的安全?” 宗振武道:“老夫也正为此发愁!” 张志忠道:“矿银若被劫,下官一家难保,若能将矿银按时运抵京师,沐朝弼一时还不敢对下官下手。须知他的如意算盘便是打在矿银上,若矿银被他劫去,他既得钱财,又可借皇帝之手,诛除下官。当务之急,须对矿银全力以赴,丝毫马虎不得。” 众人听了这番交谈,亦感事关重大。 张涛道:“爹爹,矿银干系着一家老小性命,孩儿就随镖银去吧,只有把爹爹托付给宗伯父了i” 孟霜雁霍地起立:“表舅,只要侄女一口气在,决不让矿银被沐贼劫去!” 骆天杰也激昂地说道:“人在矿银在,人亡矿银失,骆天杰与矿银共存亡!” 武智雄道:“矿银若失,家父身为都指挥使,自然也脱不了干系,小侄兄妹,愿随车赴京,以性命护镖!” 原本是欣喜欢乐的气氛,陡然间变得沉重悲昂。女孩子们,早已热泪盈眶。 张志忠心情沉重知道沿途凶险无比,爱子爱女也只能护镖远行,张家一脉的存亡,全押在这趟镖银上了。 宦途多风云,沐朝弼又千方百计谋害自己,若不上为朝廷,下为黎民百姓,加上列祖列宗,自己早已辞官归里,脱出这是非场地。 形势迫人,只有将所有人众,全集中于护镖,确保矿银无虞。 下午,武镇来到,大家又作了一番研讨。 端木梓推说有事,匆匆出外去了。 他到旅舍去找古山紫,才知他一夜未回。 想了想,叫小二找来纸笔,写下几个字,让小二开门留在桌上。纸条上写明,古山紫回来后,务必等他一叙。 从下午到晚上,一共跑了六趟,依然不见古山紫回来。 当晚二更,他干脆从后窗潜入,伸直了腿舒舒服服躺在床上,心想这小子衣物尚在,总不会不回来。 谁知古山紫一夜仍未归,他咬咬牙躺着不动,非等这小子回来不可。 忽然,他听到了脚步声,高兴得一骨碌从床上爬起,只听门锁“格噔”一声,门扣似乎被人以内力折断,正感奇怪之际,门“哗啦”一声被推开了,一个人风风火火往里面闯。 这一照面,双方都吃了一惊。 进来的人还吓得尖叫了一声。 你道冒冒失失闯进来的是谁? 却原来不是别人,正是官家的大丫头官卉媛,她身后还跟着两个丫头。 官卉媛蒙着纱罩,但端木老儿认得她,她却不认识老儿。 “咦,一个大姑娘家,怎么随随便便往人家的房间里闯,还拧锁撬门的,莫非是个……” “你给我住口!”官卉媛惊魂稍定,她可没料到古山紫的房中,竟藏着个长脸老儿,“你是什么人?快说!” “哟,你闯进人家房里,人家还没问你呢!干什么进来,说给我老头子听听!” “那家伙哪里去了?”她用手一指床上。 “谁啊?谁是‘那家伙’?”老儿问。 他明知人家是来追寻小金剑的,故意装糊涂跟她磨。 “他叫什么狗名来着?”官卉媛问丫环。 春燕道:“婢子打听过了,叫古山紫。” “听见了么?”官卉媛面朝老儿。 老儿笑道:“听是听见了,不过没用。” “怎么?什么意思?” “我老儿不认识他,你就别处打听去吧,老儿还要睡觉呢!” “滚开!?官卉媛老实不客气地下令。 “咦,叫化子撵店主,这话该是我老人家说的,怎么倒从你嘴里出来了?” “小姐,敢情这老儿也和那个偷儿一伙!”春燕提醒道。 “瞧他那付尊容,八成不是善类!”春莺也叫道。 “看他脚长手长,准会偷东西!”春燕一口咬定。 这一嚷嚷,惊动了店家,小二赶来了。 一见这场面,十分不解,问老儿:“咦,你怎么在房里?不是早告诉了你么?古客官外出未归,你怎么撬开锁进屋来!” 官卉媛冷哼一声:“哼!还说不认识呢,果然一伙!” 老儿连忙转移目标:“小二,门可不是我撬的,是她!” 小二一瞧官卉嫒的气派穿着,哪里相信,沉下脸道:“老儿,休得胡说!这位小姐乃千金之体,弱不禁风,怎会拧锁?明明是你干的,莫非想进屋偷东西?” 端木梓道:“弱不禁风?她可是个女煞星,凶霸霸的,等一下你就知道她的厉害了!” 小二道:“不信不信,一位小姐,哪里凶了?你看这两位妹子……” 春燕嗔道:“什么妹子?是你姑姑!” 小二愣了,道:“这……” 春莺斥道:“这什么这,还不快把老儿赶出去!” 小二心想,连丫环都这么厉害,那小姐可想而知,兴许老头话有几分道理。但嘴上却喏喏连声,催赶老儿。 官卉媛不耐烦,喝道:“还不快搜!” 春燕春莺答声是,抢进了屋,直奔床边,伸手就把垫单掀开,几下就把垫的盖的,掀翻一边,又从枕头下把古山紫的换洗衣服抖将出来,上上下下捏了一遍。 小二大惊,忙叫道:“使不得使不得,这是客人的东西,你们……” “啪”!他脸上热辣辣地挨了一下,把余下的话咽回肚里。“咦,你……” 春莺飞起一莲足,把他踢到门外去了。 端木老儿干脆坐到椅上,摇头道:“世风不古,连女娃儿也当了强盗。” 官卉媛喝道:“这老儿嘴里不干净,莺儿,掌嘴!” 春莺答应一声,过来就朝老儿举起了手,但她没打下去,抬着手道:“小姐,这老儿上年纪了,怕不禁打。” “你不会打轻些么?” “小姐,免了吧。” “那就让他滚出去!” “喂,老儿,听见了么?还是快走吧!” “不走不走……” 春燕叫道:“走不得走不得,小姐忘了他和古小子一伙了么?抓住他,就可问出古小子下落。小姐,瞧,这是老儿写的字条儿。” 官卉媛接过来看了,怒道:“果然一伙,莺儿,把他捆住,带回庄去审问。” 春莺纤手一挥,去点老儿的肩井穴。 老儿向椅背一靠,长脚往前一伸,把个春莺绊得趔趔趄趄,差点摔了一交。 春莺勃然大怒,飞起莲足去踢老儿。 老儿双手扶着把手,做出猛力往上抬的样子,把座椅连人带椅横搬了一尺。 春莺一脚踢空,正要变招换式,忽听老儿叫道:“古山紫,你还不快跑,回来作甚?” 官卉媛、春燕春莺一齐扭头向房门看去,哪有人影?再回过头来,老儿已无影无踪,从后窗跑了,气得主仆三人又叫又骂。 春燕把所有衣物搜遍,找不到骷髅金剑。 官卉媛气得叫道:“撕了!” 于是,古山紫的余下衣物,通统被扯成了布条儿,扔得一床一地,三女这才恨恨而去。 她们一去,端木老儿又从窗子跳了进来。原来他并未走,只躲在墙后。 只见满床满地的碎布条儿,端木老儿直摇头,官家小妮子简直是一头小雌虎! 他到椅上坐着,耐心等待。 顿饭功夫,只听店小二的声音:“客官,你的房门被三个凶霸霸的……” “什么?还在?”古山紫的声音。 “走了,还有个老头等着呢,小的为客官说了几句话,还挨了打,啊哟,小的从未见过这么凶的主儿!” 古山紫边说边走过来了,一见老儿在室内,便道:“老人家,找在下……” 他看到满床满地的碎布条儿,话也噎住了,手指着地拿眼去瞧跟来的小二。 小二“啊哟”一声:“这……” 端木老儿道:“小二,你去吧,没你的事儿,这不过几件旧衣服,让丫头片子们给撕了,来个‘天女散花’,满地都是。” 小二摇着头走了。 古山紫只能苦笑。 端木老儿道:“撕也撕了,买新的吧。” 古山紫道:“还不是为了那件东西,老人家,东西不还给人家,能过安稳日子么?” “快走快走,小心三只雌老虎又来,闹你个不亦乐乎,还是溜之大吉吧。” 古山紫算清房钱,和老儿出了店门,道:“老人家,有事么?在下还有急事要办。” “你有急事,我老儿的事更急呢,不过,先陪你干你的事吧。” “在下要到另一家旅舍去取东西……” “走吧走吧,老儿跟着你就是。” 古山紫无奈,很快到谢莹芳母女和丁羽住的旅店,结清帐取了衣物。 端木老儿不闻不问,只跟着走。 “老人家,在下要离城,有事请说。” “走走走,千里客丁羽,我老头子也认识的,不妨见面叙叙旧。” 端木老儿是在古山紫取衣物时听到名字的,他不禁大大高兴,这不是现成的帮手么? 古山紫道:“既如此,就请吧。” 路上,端木老儿问他,怎么跑到野外去了。他把大致情况说了一番,还说打算到乡下暂避。 两人到了城外无人处,加快行程,看似走路,实则比跑还快。 端木老儿见古山紫举止从容,愈发感到此子不凡的功力,今后堪大用,除掉沐贼的重任,只能着落在他身上。 到达谢莹芳母女和丁羽的藏身地,三人见他和一个长手长脚、长脸长颈的老头到来,不禁十分惊讶。 古山紫想把老儿引荐给三人,却叫不出老儿的名号,幸而老儿自己开了口。 “老夫叫端木梓,”老儿笑嘻嘻说:“不知你们是‘久仰’还是根本不曾听说过贱名?” 丁羽大惊,连忙行礼:“原来是端木前辈,久仰久仰……” 老儿对古山紫道:“如何,我老头子不是说吗?他这个千里客我老头子认识,我老头子他也认识,没说错吧?” 古山紫想,彼此只是闻名,怎能算“相识”?不过嘴里却道:“是是。” 谢莹芳也忙向老儿行礼:“晚辈谢莹芳,见过端木前辈!” 老儿笑道:“燕山双侠,老儿也是‘久仰’,倒不耳生的。” 夏紫菊向老儿行礼,口称前辈,却没有“久仰”二字,她实在和古山紫一样,初出茅庐,不清江湖人物。 见礼毕,大家席地而坐,古山紫把衣物交给三人。 端木老儿道:“老头子前来,不为别的,想请几位去凑凑热闹……” 他把押解矿银的事说了,指出布政使、都指挥使在和沐朝弼抗衡中的作用,矿银能否按期运到京城,关系着反沐的大计,务必请他们相助一臂之力。 四人都是深明大义的侠士,只要有利于反沐,从大局出发,愿做任何事。 当下商定,四人不必随镖车出发,最好暗中保护,以避敌人耳目,只在镖银危急时出手救援。 这样做,不仅让敌方摸不清虚实,而且可以暗察敌方动静。 端木梓提议四人先出发,在途中等候,最好能更换衣装,便于隐蔽。 临走,端木老儿问古山紫:“身上有银两用么?” 古山紫脸红着说:“不瞒前辈,只怕长途不敷花用。” 谢莹芳忙道:“我这里多的是,不必发愁,莫说进京,就是打两个来回也够。” 端木梓笑嘻嘻从怀中掏出一把小金锭,递给古山紫道:“拿着,买几匹马骑,路上不可苦了自己。” 古山紫不受,道:“这……” 还没有说出个一二三,就被端木老儿岔断了:“这可是老儿自己的,当然,老儿也是人家送的,来得容易轻巧,你只管用吧!” 说完,硬塞给古山紫,双肩一晃,早没了影儿。 古山紫只好把金锭揣入怀中。 紫菊道:“这位前辈名头响么?” 丁羽道:“可说是无人不知,他老外号笑无常……” 紫菊“噗嗤”一声笑出来,道:“什么?怎么叫那么难听的外号?不过,他老人家那张脸相,倒确有几分和城隍庙里的无常相似呢!” “他老人称笑无常,这不光是取其外貌。此老心地善良,一生游戏风尘,行侠仗义,嫉恶如仇。对黑道凶顽,从不软手,所以黑道人物视他为催命无常。老人家急公好义,从不顾及个人安危,出生入死,与黑道人物结下了不解之仇,一生中不知经历了多少劫难,但老人家功臻化境,常常从险境中脱身出来。要是换了别人,焉能有命?老人爱四处奔波,哪里有黑道魁首行凶作恶,哪里就有他的身影。江湖上发生什么重大变故,老人家决不会不闻不问。我对老人家心仪已久,只恨缘悭一面,不料却在此地见到老人家,实是三生有幸!” 夏紫菊顽皮地道:“丁叔你见到燕山双侠中的谢女侠,是不是‘三生有幸’呢?” 丁羽道:“当然当然,岂止是三生,就说七世八世也不算多。” 谢莹芳嗔道:“说些什么呀,这孩子拿娘亲取笑,你也凑一角么?” 众人都笑了。 古山紫这才知道端木前辈乃何许人,对此老的行径也就不以为怪。为了这把小金剑,就是被诬为偷儿大概也不算冤,既是老人家有意安排,必有他一定的道理。 此时,谢莹芳催促大家动身,一行人便出了林子到附近农村去寻找宿处。 走了两村庄,农产都很穷困,哪有多余的房子让他们住?幸而一老农指着不远的小山包道:“那里有家苏员外家,房舍较宽,各位到那里去吧。” 谢过老农,便往小山包走去。到了小山包,只见十丈外绿树环绕中,有一幢颇为齐整的四合院,环境清幽,倒是个好去处。 这山包甚为平坦,只房舍处略高,山包侧后有一池清水,下坡取水也颇为方便。 “咦,这儿倒像是世外桃源,只等大事一了,觅个像这里的地方,与世无争,清清静静度过后半生,倒不失为一种福气呢。”丁羽边走边发感慨。 到了门前,古山紫上前敲门。 不一会,门“咿呀”一声开了,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仆边打量着他们问道:“找人么?找错了吧!”说着就要关门。 “老人家,暂等一等,我们路过此地,想借宝宅栖宿两天,一切费用照数奉给……” “咦,哪有大白天来找人家借宿的?城里有的是旅舍,离城也不远,请上路吧!” 门“咣当”一声关上了。 四人相互望望,夏紫菊“扑哧”一声笑出来,道:“瞧,人家不把我们当良民呢,这下可好,桃花源不纳客,丁叔,你又该发什么感慨了吧?快说来听听!” 丁羽摇头:“奈何奈何,只好‘柳暗花明又一村’,到别处找好心的人家去吧!” 话刚完,门又“咿呀”一声打开了,出来个二十来岁、气宇轩昂又带着点书生味儿的年青人,对他们稍一打量,道:“各位是来借宿的么?请进吧!” 丁羽道:“来得突然,十分冒昧,还请鉴谅。只因……” 夏紫菊岔话道:“哎哟,丁叔,人家说请进,干吗还要咬文嚼字说一大通理由呢,这不是自找麻烦么?” 那青年人不禁一笑:“请吧!” 四人尾随进门,那老仆垂手站立一边,面上有几分尴尬。 年青人道:“寒舍简陋,让各位笑话了。” 丁羽道:“府上清幽洁静,让在下羡慕不已,真如世外桃源呢!” “世外桃源嘛,只怕未必,请屋里坐。” 上房客室宽敞,正面有一案几,上面供着两个牌位,竟是老主人夫妇的灵牌。 就座后,一老妪奉上了茶水。 看这模样,四合院十来间房舍,就只有这老少三人。 年青人道:“在下姓苏,名晨,请教各位大名。” 丁羽将各人姓氏说了。 苏晨又道:“家父母七年前亡故,寒舍只有在下和两个老仆,各位若不嫌弃,就多盘桓几日。只是粗茶淡饭,简慢了贵客。” 夏紫菊在他说话时直盯着供桌上瞧,忽然脱口道:“你父母是被人害死的?” 苏晨道:“不错。” 其余人也往供桌上看去,才发现灵牌左右墙上各贴着四字:“父母血仇,纵死必报!” 谢莹芳道:“令尊令堂原来是遭人害死的?不知仇家为什么人?” 苏晨道:“各位身配兵刃,想也是武林中人,苏晨就直说了吧,父母是被当今权势显赫的黔国公沐朝弼所害!” 说时紧盯住丁羽,略现紧张之色。 他实在不知道此四人的来历,不得不小心提防。 古山紫不禁骂道:“又是沐老贼!此贼罪恶滔天,万死不能赎其罪!” 夏紫菊问丁羽:“丁叔,你不是说这里是世外桃源么?也充满了血腥味呢!” 丁羽讷讷道:“想不到想不到……” 苏晨见对方直呼“沐老贼”,心中大悦,戒备之心释然,道:“在下一家,原住在古鼻里一带,沐老贼切断水源,坑苦了那一带的农户。遂有数十家乡绅,联名上告沐朝弼。沐老贼知晓后,不动声色,暗中下了毒手。一些士绅被杀害在家中,一些绅士被加了罪名下大狱。家父母当时无虞,是在三四年后才被下狱的。关押不到一年,双双死于狱中。在下幸得远房亲戚带走,送至浙江天台山,师从灵空上人学艺。亲戚又在此构筑一屋,待在下归来栖身。回滇一年,几次夜探沐府,都因其戒备严密、高手众多无功而返。有一次还受了伤,差点命丧沐府。报仇无望,只好蜗居此地,以候时机,徒自虚度时光,好不愧煞人!” 丁羽道:“沐贼草菅人命,遭残害者不计其数,眼前这三位,也都有血海深仇要报呢!” 接着,他把谢家母女和古山紫的情况简单说了,听得苏晨惊诧不已。 沐老贼连结发妻子、亲生儿子都要惨害,哪里还有一点人性?真禽兽不如也! 这一谈,彼此甚为投契。 能有人同仇敌忾,令苏晨十分兴奋,今后向沐贼复仇,不再是单枪匹马。 饭后,老仆夫妇整理好房舍,请四位贵客休息。 丁羽和古山紫被安排在左厢房,谢莹芳母女则安在右厢房,两人一间,十分惬意。 苏晨与古山紫、丁羽都甚合拍,四人中只有古山紫不疗伤,所以和苏晨谈谈说说的时候最多,成了好朋友。 两天过去,丁羽及谢莹芳母女的伤已全好,恢复了全部内力,四人便议论上路之事。 苏晨听说他们要走,急了,忙劝说道:“此地清静,沐老贼的爪牙从不来侵扰,各位不妨留此,共谋老贼!” 丁羽把护镖之事详说一遍,道:“事关重大,不能不走,待护镖回来,再与尊驾相聚。” 苏晨道:“原来如此,古兄怎地不透一丝风?” 古山紫道:“不过忘了说,并非有意隐瞒。” 苏晨道:“在下追随各位,愿为矿银出点微力,还望各位应允!” 丁羽道:“正缺人手,尊驾愿去,真是再好不过!” 五人议定,第二日出发。 当天苏晨便请老仆向村民购买马匹,并收拾行囊,准备起程。 连黄金带白银,镖车足足有八十辆,除了每辆车有一个镖伙,都指挥使武镇派了两百兵丁护送。其中一百名分到各辆车上,另外一百名弓弩手化整为零,每八车配备十名。 龙虎镖局倾巢而出,五十名镖伙,二十名镖师,两位镖主,不留一人。 端木梓、张家兄妹、武家兄妹、孟霜雁、骆天杰七位老少英雄,全都骑在马上,一个威风凛凛,英姿飒爽。 布政使张志忠、都指挥使武镇,在镖局门口为镖车送行。 镖局全体镖师、两位带兵官以及诸侠,全都站在镖车前头,每人举着一个酒杯。 就连五十名镖伙、二百名士兵,也都每人一杯在手。 街上行人都以阶沿下,争相观看饯行大礼。 张志忠身着三品官服,武镇全身披挂,站在临时以桌面搭成的台上。 张志忠扬声道:“龙虎镖局,勇担重任,押赴国库元宝赴京,此去迢迢万里,山险路长,更有盗匪猖獗。望各位戮力同心,不避艰险,早去早还!” “谢大人!”二百多人齐声应答。 武镇接着勉励士兵,要听从镖主安排,不惜生命,保住国库银饷。 最后,二位大人高举酒杯,与全体押运人员干杯。 之后,三位镖师策马在前,中间一人手持龙虎镖局大旗,左右二人为护旗,缓缓走动。 镖旗之后,是正副镖主和五名镖师。再后就是镖车。其余镖师,分散在各辆车前。 端木梓和男女诸侠,则走在最后。 八十辆镖车每辆都是四马三人,只见车轮滚滚,尘沙泛走,队伍在烟尘中昂道而过。 街道行人啧喷称赞,并不知前途有极大的风险在等候他们! 张雅梅、武玉婵、孟霜雁并肩而行,她们身着紧身装,头戴草笠,肩挂披风,英俊俏丽,吸引了不知多少人的目光。 张武二女既兴奋又高兴,初次离家参加护镖,显示巾帼雄风,心中充满自豪。 六人三对,恰好成双。 只把个长脚长手的端木老儿抛在后面,形单影只,好不孤单。 他面带微笑看着前面的三对儿,觉得人人般配,以后少不了他的喜酒。但他也感到肩负重担,万万不可使这些年青人受到伤害。 路上,他一直苦思躲过沐府高手的良策。 呈报给总兵府的镖车路线自然是假的。 赴京路线大抵有三条,报告总兵府一条,另两条任由选择,而且临时由他决定,以免走漏风声。 那么,走哪一条道才好呢? 总兵府自然也熟悉这三条道,他们也不会相信呈报上来的是真的。因此,镖车必然被跟踪,以确定在何地下手。 因此,走哪条道都瞒不了他们。 第十一回 道路艰险 那么,弄假成真,就按呈报的路线走,反可使总兵府感到意外。 他反复思索后,决定照此实行。 于是,他纵马赶上总镖头,把意思说了,正副镖主也极为赞同,于是改变方向,往曲靖府方向去,出省境走赤水,至四川永兴到泸洲……这是从京师至滇的西路。 至于提前上路的古山紫等人,他已嘱他们在滇黔边境分界处所设牌坊“滇南胜境”处照面,然后继续前行。 以他的判断,滇境内沐朝弼不会下手。至黔境后,道路愈发难走,山陡路险,最易受到袭击,镖车多半会在这里遭劫。 第一天到了嵩明州,在此歇息。五天后到滇黔边境。 道路盘旋而上,直达山巅,至题有“滇南胜境”牌坊处时,山平天高,道路宽敞。 时正中午,艳阳似火。但八方来风,吹去了暑热。 众人迎风远眺,只见重山,山叠山,仿佛人已陷入了千山万壑中,永远走不出去了。 骆天杰道:“从此地跨入黔境,道路更艰险,今日只怕下不了云南坡。你们瞧,从山顶绕到山脚,再从峡谷里绕出去,够走一阵子的,沐朝弼要是在这么窄的山道下手,镖车相距甚远,到时首尾不能相顾,情形就大大不妙了,前辈以为如何?” 端木梓道:“不错,道路盘旋,车距拉开不仅首尾不顾,中间也难保平安。还有,对方若在悬崖口设卡,一夫当关,万夫莫过。” 不见古山紫等人,端木梓不禁有些焦急。 莫非错过了时候,或许是错过了地方,镖车不能在这种地方等候,无沦如何得往下赶。 他略一思忖,决定将诸位重新分配。 董华、陆永刚带十名镖师开路,中间由骆天杰、孟霜雁押阵,他与武家兄妹、张家兄妹断后若遇劫镖顽匪,各自为战,并相互救援。 一百名驽箭手,将驽箭对准山崖,若遇敌,对空发射响箭报警。 每辆车上的镖伙和两名士兵,则护住辕马和镖银,不必和强盗交手,在双方激战时,能走就走,脱离斗场。只需赶到集镇或县城,当有官兵和衙役相助。 众人均知可能遇敌,各自整理兵刃,面对荒山野岭,心中似压上了沉重的铅块。 商议已定,重新组合,然后,由总镖头董华下令出发。 镖车开始盘山而下。驿道就象束腰的玉带,一圈又一圈,缠绕在山峰上。镖车慢慢行,以免往下冲时失控,冲到悬崖下边去。 孟霜雁与骆天杰并辔而行,走在第二十五辆镖车之后。 霜雁道:“你说贼人会在何处拦截?” 骆天杰道:“山路弯曲,贼人若在这一带动手,不便厮杀。” “真的么?那你说在何处动手最为合适?” “下了坡,在峡谷里动手更方便。” “你以前经历过这种阵势么?” “闯荡江湖八年,虽然也经历过群斗,但从无今日这样担心。” “担心?怎么说?” “昔日争斗,除了兵刃,并无东西牵累,今日却有这几十辆镖银,好叫人担心。” 孟霜雁叹道:“我也担心呢,还有些害怕。出道以来,我从未有过这种情形,虽说我经历的大场面不多,但从未感到惊恐。此次押镖,关系重大,不光自己,这二三百人的性命,两位大人的安危,不通统在我们肩上么?” 骆天杰道:“遇敌时,务请不必……咦,前面怎么停下了?” 孟霜雁道:“莫非……” 话未完,一支响箭“嗡”的响起。 这是报警的声音,前面已经遇敌。 骆天杰道:“放响箭!” “嗡——” 霜雁道:“怎么办?道路太窄,不能冲上瞧瞧!” 骆天杰道:“雁妹,待我上前探视吧。” 他从马上腾身而起,施展轻功,绕过镖车、绕过螺纹般的弯道,不一会就到了前头。 只见董华、陆永刚和几名镖师仍骑在马上,并无贼人踪迹。 他来到董陆二人马前:“什么事?……” 不用两位镖主说明,他已看到了前面的情形,不禁愣住了。 那儿是一个急弯道一边傍山,一边濒临深渊。一块巨大的岩石,正挡在道上。若弃车人过,自可通行,镖车想过,非把巨石搬掉不可。 董华道:“这块岩石分明是昨前天才从山崖上滑下来的,各位请看,那便是滑动的痕迹。”边说边指着山半腰。 骆天杰仔细看去,果然印迹鲜明。这块岩石重达万斤,原是山崖上凸出的一部份,怎么好端端的会跌落下来呢? 他提气一跃,到了岩石跟前。 仰头往上看,石块印迹处离地四丈来高,他又是一跃,抓住一棵小树,已到了那儿。 这回看得分明,这拦路巨石的确是山崖凸出的一部分,与山崖石块本是整体,剩余在山崖的部分凸凹处,明显有斧斫刀砍的痕迹。说得准确些的话,是被人用凿子沿凸出的孤形部分周围凿了一圈,硬生生把凸出的部分剥离,让它滚到道路上,成了拦路石。 这个功夫花得很大,也非一日能成。 他心中了然,定是沐府爪牙的功德。 回到地面,他把想法告诉了董华陆永刚。 此刻,走在最后面的端木老儿也已来到。 端木梓看了看挡路的巨石。“有别的路可行么?”他问,陆永刚道:“只此一道,别无他途。” “沐府爪牙想滞留我们,只要矿银误了行期,不能按时到达京师,不令押送矿银的人治罪,张、武两位大人头上的乌纱也保不住。” 董华道:“用心险恶,贼人本性。前辈,该如何处置?” 端木老儿道:“把这碍眼的东西推下深谷,除此也别无他法!” 骆天杰道:“前辈,此石重逾万斤,只怕难以撼动呢。” 端木梓道:“不妨事,士兵们携有炸药,炸掉一半,剩下的就好办了。” 带队的军官于此道是行家里手,用不了多一会,便将炸药安置好。 可是镖车得往后退,这费了不少时间。 “轰”!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碎石如雨,撒向四周。烟尘落地,已把巨石炸掉一半。 端木梓、骆天杰、董华、陆永刚,四人齐肩而立,运起神功,把残石往外推。 盏茶时间,才把残石推落山凹。 这一耽搁,无法赶到预定地点了。 端木梓道:“贼人设石拦路只是先着,只怕有后着,请两位镖主行进时,选择易守的地方宿营吧,反正今日是赶不到集镇的了。” 两位镖主齐声答应。 当众镖车下到山脚时,已是薄暮时分。 峡谷里流着一条潺潺的溪水,只能在此处过夜。总镖头一声令下,大家停下镖车,各自忙碌起来。涮马的涮马,烧篝火的烧篝火,做饭的做饭,警戒的警戒。 端木梓仍未见到古山紫等人,心中不禁纳闷。猛地他想到,他们四人会不会出了意外? 这个念头一起,不禁惴惴不安起来。 沐府中高手众多,还有些神秘人物不被人知,要是此次全部出动,纵使古山紫他们四人武艺高强,只怕也是势单力孤。如果四人真的罹难,这镖银还能保得住? 骆天杰走过来,轻声道:“前辈,夹在这峡谷里,夜间若受暗袭,只怕是不妙。” 端木梓道:“不错,可又无法继续前赶。” 天杰道:“入夜后,将篝火烧得旺些,把两边山崖照亮,以防贼人潜伏。” 这主意不错,端木梓找总镖头商议去了。 那边武氏兄妹和张家兄妹坐在一辆镖车前,议论着眼前的地形,猜测着匪踪。 张雅梅叹了口气:“四壁阴森森的,好叫人害怕。” 武玉婵道:“也不知到了夜间,有没有鬼出来捣乱。” 雅梅吓得挤紧了她:“哎哟,你可不要再说,我害怕。” 武玉婵自己也抖做一团。 武智雄道:玉妹就爱胡思乱想,这样许多人在一起,鬼又怎敢来扰?” 张涛道:“鬼来了倒无妨,沐府的强盗来了才叫人头痛呢!” 话才落音,一声尖啸响起。四人惊得跳了起来,往两边悬崖眺望。 这啸声又尖又响,十分刺耳。可啸声来自何处,却很难判断。 所有押镖人员都听到了啸声,俱皆神情紧张地东张西望。 但啸声消失后,再无别的声响。 饭后,人们心神不定。 此刻,太阳沉入了山凹,周围烟岚四合,暮色苍茫中人们困倦地倚在镖车前,几大堆篝火开始燃起来了。 熊熊的火焰带来了几分生气,一些士兵活跃起来,唠叨起家常。 就在此时,又响起了一声尖啸。是人是兽?很难区别,啸声给沉入了黑暗深渊的山谷,带来了恐怖和不安。 武玉婵小声道:“是鬼!听见了么?这哪里像人的声音?” 张雅梅道:“哎哟,这可怎么办才好?” 张涛道:“说不定是什么怪兽。” 武智雄道:“难说,深山老林,什么怪物都有。” 他曾见端木梓过来了,便喊道:前辈,这是什么声音?”。 端木梓神情严肃,答道:“人的啸声,以丹田之气送出,此人内功精湛,不知是敌是友,倒要小心提防呢!” “什么,是人?!”两个姑娘齐声叫道。 “不错,今夜只怕不得安宁。” 武智雄道:“前辈,我们人多,只要小心,不怕他偷袭。” 端木梓摇摇头:“不能轻敌。” 夜幕低垂,除了篝火能照映到的地方,全都黑成一片,什么都瞧不见。就连峡谷上空的星星,也像被夜色抹黑了似的,一颗颗暗淡无光。 蓦地,啸声又起,似乎近在眼前。 快要入睡了的镖伙和士兵,一个个又坐了起来,不安地谛听着。 啸声一停,万籁俱寂,更增添了恐怖。 突然,一声惨叫,犹如一支利箭,穿透了每个人的心。 一辆靠山崖的镖车旁,顿时乱了起来。 未等其他人弄清是怎么回事,又一声惨叫迭起,震骇了所有的人。 董华和陆永刚立即朝纷乱处跑去。 只见骆天杰单膝跪在一个躺着的士兵身旁,正借着篝火的余光,查验死者伤口。 见两位镖主来到,他伸出两指往士兵喉头一拔,取出一支光闪闪的暗器。 这是一支三寸铁镖,比一般江湖人用的镖小了不少。而且镖尖特长,形态奇异。 他仔细端详了一会,递给董华。 董华接过一看,不禁惊呼出声:“追命镖!” 陆永刚也惊道:“难道是他?” 这时,端木梓也挤进入圈,接嘴道:“不错,正是追命镖,当年威镇八方的暗器!” 他手心上也托着一支。 两支镖,要了两条命,而且都准准地插在咽喉上! 昏暗中打得如此准确,实在叫人胆寒。 骆天杰道:“请教前辈此镖来历。” 端木梓道:“先让大家找地方隐蔽,这两支镖不过是杀鸡给猴看。” 骆天杰立即传令,让大家各自寻找藏身处,便互相不要远离。 端木梓遂让人请男女诸侠和众镖师议事。 等人到齐,便在一堆篝火旁坐下。 端木梓举起手中小镖,对众人道:“此镖名追命镖,二十年前威镇江湖,使用此镖的人叫车振武,也不知出自何门派。他出手狠辣,每发必中。依仗此绝技,他横行江湖,不分黑白两道,也不管有理无理,只要他想杀谁,谁就逃不出他的手掌心。由于积怨太多,寻他复仇的人不少,这就使他下手更是无情。只要他怀疑你是追踪他寻仇的人,不分青红皂白,抖手就是一镖,置你于死地。因此,无辜的人死在他手里的也不在少数。后来,他不堪困扰,渐渐在江湖上失去踪迹想不到今夜有两名士兵死在追魂镖下,各位要小心提防,一发现对方踪迹,立即通知大家,千万不要莽撞。” 孟霜雁道:“前辈,这老贼必是潜在山上,不如上山把他赶出来一见高下!” 端木梓摇头道:“此人武功极高,况且射杀两人的目的,旨在动摇军心,只怕他不会老老实实蹲在山上,此刻早已不知何处去了。” 骆天杰道:“且搜他一搜,看是如何!” 话音才落,又是一声短促的惨呼响起。 众人惊得跳了起来,就在他们当中,倒下了一个镖师。 骆天杰一瞧,这镖师面朝右边山坡,当即提气一跃,直扑坡上林中。 孟霜雁担心个郎安危,也立即腾身而起。 骆天杰落在林中陡坡上,屏息宁神,默察林中动静。一阵衣袂轻飘声,孟霜雁悄然来到他身后。 他以传音入密对霜雁说:“贼人就在这附近,我们距离三尺,搜搜看,可要小心了!” 霜雁答道:“放心,你前头走吧。” 她扯了三尺青锋,骆天杰也扯出兵刃,两人轻轻搜寻在林中。 天杰走一段便停下来谛听,听一会又走,这办法果然很好,他察觉到了贼人的踪迹。 就在一株大树上,潜伏着一个人。 骆天杰看好一棵大树,往大树一靠,扬声道:“躲在前面树上的小贼,偷偷摸摸发射暗器也不怕丢脸,你……” 话未完,猛觉一股锐风袭来,便赶紧往大树后一闪,只听身后的树干上“夺”的一声,暗器钉进去了。 骆天杰只要稍慢一慢,一条命就算赔了,这样厉害的暗器,出道以来,他从没有碰到过,不禁感到心惊。 他既惊又怒,道:“发暗器的小贼,有种的现出身来……” 就在这时,突听贼人藏身的大树上叶片哗喇喇一阵响,一条黑影一闪,蹿入了不远的树丛中,紧接响起霜雁的娇叱声:“哪里走!” 骆天杰怕她有失,急忙从树身后跃出。 那贼人只此一跃便没了声息,骆天杰、孟霜雁搜遍了那一片也没找到他。 孟霜雁气得骂道:“藏头露尾的小人……” 骆天杰见她出声,惊得急忙一把将她拖入树后,只听“夺”一声,暗器打在树干上。 孟霜雁惊出了一身冷汗。 山林伸手不见五指,这厮的暗器,仍然打得这般准,万不可再出声找死。 骆天杰借着树干护体,伸手去摸暗器,不一会就拔出了一支小镖,形状和杀害镖师的暗器一样。 他传音孟霜雁以树干护身,往一侧绕过去,自己藏在附后喝道:“朋友,你只靠暗青子讨生活么?有本事的下来一斗!” “嘿嘿嘿嘿”,一声冷笑起自他身后,他赶紧一闪,躲入另一株树后。 孟霜雁闻声也忙折转身返回。 笑声过后,又没了声音。 骆天杰一抖手,将那支小镖朝声音传来处打去,人却往侧绕走,试图从一旁截住来人。 孟霜雁查不出那人所在处,便发声引他:“喂,你还算个人么?有胆量的出来!” “嘿嘿嘿嘿”,又是一阵冷笑。 听声音,人已在七八丈外,似乎在他们二人上方。 孟霜雁十分焦躁,往上就追。骆天杰离她三尺,并肩而上。 可是,来人又没了踪影。 孟霜雁又出口骂,马上就听到了一阵冷笑,算是回答。 就凭着这笑声,两人穷追不舍。 他们追着追着,已翻过了山梁,明知来人有意逗引他们,说不定还是诱人上钩之计,但两人怒火腾腾,非把他追上不可。 片刻,两人来到一片林木稀疏的草地上,一个黑影离他们三丈,站在那里。 骆天杰还未开口,黑影又是一阵冷笑。 孟霜雁柳腰一拧,腾空而起,一声娇叱,一剑朝黑影刺去。 黑影身子一晃,又没了踪影。 骆天杰急忙抢上,与她并肩而立。 刚站下,就听一阵狞笑,四周突然出现了九个人,慢慢向他俩逼近。 果然,他俩中了圈套。 迎面走来的三人,中间的一个开口道:“小辈,放下兵刃,跪地求饶,免遭残肢断臂的下场!” 孟霜雁斥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口出狂言,快快报名领死!” 那人恶狠狠骂道:“刁妇!连我化骨姥姥都不认识,亏你还行走江湖,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这人竟是女的,而且是鼎鼎大名的化骨姥姥,令孟骆二人倒抽了口冷气。 化骨姥姥姓徐名珍,纠集着一伙凶徒,常在江浙两广一带作案,手段凶狠毒辣,是一个凶名昭著的女魔头。 孟骆二人情知今日凶险,这一带大约都是人家的人,逃走只怕不易,只有先拼他一阵子再作打算。 骆天杰传音道:“我先斗斗她,你押阵。” 孟霜雁道:“好的,不过要小心。” 骆天杰长剑一晃,自下而上,直撩化骨姥姥咽喉。 化骨姥姥双肩一摇,已退后一丈,怒道:“小辈找死!给我拿下。” 旁边二人怪叫一声,一左一右,两把手朝骆天杰双肩劈去。 这边一动上手,堵在后面的也立即出手,有两人和孟霜雁斗在一起,其余几人散在四周,防止两人逃跑。 骆天杰与两名对手过了十几招,竞未能将对手刺伤,足见两人功夫不凡。 这样缠斗下去,于己不利。骆天杰一变剑法招数,使出了凶狠杀着,一剑将其中一个左臂刺穿,那人怪叫一声,退了下去。 化骨姥姥一声怒吼,舞动蛇头拐杖,泼风般卷将过来,势不可当。 骆天杰运足腕力,施出绝招,剑芒暴长,与化骨姥姥斗在一处。 眨眼十招过去,骆天杰已经不敌。 他虽是一流好手,但化骨姥姥厉害非常,加上又有一人相助,骆天杰岂能吃得消? 他拼命抵住化骨姥姥那只沉重的蛇头杖,提心吊胆地生怕她放毒。 据江湖传言,化骨姥姥的蛇头杖虽是镔铁打造,但上半截至蛇头中间是空的,蓄有她自己配制的化骨液。 与人交手时,只要揿动蛇头下的机纽,就可以从蛇头喷出毒汁,叫人防不胜防。那毒汁十分厉害,人只要在肌肤上沾上几点几滴,全身就会溃烂,直至尸身化成浓汁,连骨头渣也不剩。 因这药液难制,她等闲不肯使用。若是遇到高手,她为了保命,自然也毫不吝惜。 这是江湖传言,谁也没亲自见过她使用。因为见识过的人,早已魂归地府。 正因为无人见过,也就传得十分神奇,以致与化骨姥姥动手的人心虚胆怯,不等用毒液攻他,早就丧命在镔铁杖下。 骆天杰虽然艺高胆大,但夜间与白天是不同,莫说这种毒液,就连暗器也十分难防。所以他时时注目于化骨姥姥的双手,看她是否要去蛇头下揿动机纽。这样分神的结果,哪里还挡得住她的击攻? 三十招过后,骆天杰只有招架躲闪的份儿,哪里还能向对手反攻? 这边孟霜雁起初咄咄逼人,一手幻龙剑法让对手捉摸不定,大大占了上风。旁观的贼人见情形不妙,立即又有二人加人战团,把孟霜雁围在中间,扳回了劣势。 她面对四个强手,无暇分心去探看骆天杰动手的情形。 骆天杰虽然不敌,但一时也不会被伤,他咬紧牙关苦斗,还不时向孟霜雁瞥上一眼。 这时,有人突然叫了一声,惊动了所有动手的人,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又有人叫了一声,竟是站在圈外观斗的贼人。 化骨姥姥等人一惊,不免有些分神,和化骨姥姥合斗骆天杰的贼人也突然“哎哟”大叫一声。此声刚出,与孟霜雁力斗的四人中,又有两人齐声大叫。 骆天杰虽未弄清贼人受了什么暗算,只知道此时不走更待何时,遂虚晃一剑,一纵身落到了盂霜雁身边,小声道:“快走!” 化骨姥姥顾不得追赶他们,厉声喝道:“什么人在暗中做手脚,有种的给老身滚出来!” 骆天杰、孟霜雁蹿入林中,估摸着方向,直往山上奔。身后,只听化骨姥姥和她的八个贼伙在怪吼怪叫。 不用说,确实有人暗袭了他们,两人这才能够脱身。 骆天杰来时虽然记方向,但黑夜在山林中不比白天,转悠了好大一阵子,还没找到镖车停歇地。 幸好他们最后见到了火光,重新估准了方向,在天亮前找到了峡谷。 端木梓等人正焦急地惦念着,一见他们回来,纷纷前来问询。 骆天杰把诸般情形说了。 端木梓道:“你们走后,我们又死了两人,后半夜还算平静,只担心着你们。” 董华道:“如此说来,贼人就在这一带,说不定明日就要劫镖呢!” 端木梓道:“贼人用心恶毒,夜间滋扰,白天阻拦,动摇我军心,疲惫押镖人员,即使不劫持镖银,反正不能按期进京。我们从明日起要紧赶路程,务必挫败贼人。” 不多时,天已微现曙光,押镖的人们,几乎整夜都未合眼,在惊慌中熬过。 天大明,已把死去的士兵镖师埋好,吃了早饭,动身赶路,? 一夜的滋扰,给押镖人员的心头蒙上了一层阴云,人人提心吊胆,生怕何时受到暗算,莫名其妙地死去。加上一夜未合眼,精神疲惫,一个个无精打采。 端木梓和董华诸人心中暗暗着急,但又想不出良法来鼓舞土气。 车轮滚滚,马儿打着响鼻,往峡谷外走去,还不知有什么危难在前边等着呢。 第十二回 黑虎山寨 古山紫一行五人,提前到达滇黔边境。 临行前一天,古山紫与端木梓在城西见了一面,约好在边境牌坊“滇南胜境”处会面,然后再请古山紫等人前往,暗中护镖。 五人购了五匹马,三男两女,扮作官宦人家,锦衣华服,带着兵刃。五人气度不凡,男的英俊,女的俏丽,十分引人注目。 第三天,他们到了鲁伽岭,官府在此设立了鲁伽巡司。午饭后,上了小关索岭。 上得山来,极目四望,山岭连绵,景色如乡,野花满坡,好一个五彩世界。 夏紫菊高兴得像个小孩,从马上跳下,双手频摘野花。 谢莹芳仿佛也年青了二十岁,见女儿捧着一大把鲜花,哪里还按捺得住,腾地跳下马,急急忙忙采摘起来。 丁羽、古山紫、苏晨放慢了马速,微笑着看着母女俩。 夏紫菊偶一回头,见古山紫和苏晨在痴望着她,面上不禁一红,嗔道:“还不快下马来摘花,这么好看的野花,你们就不动心么?” 古山紫心想,你比花还好看,这些花儿又算得什么了? 不过嘴里却连声答应,急忙跳下马来。 苏晨和丁羽也一齐下了马,索性让马儿自在地吃草,自已也摘开了花。 古山紫问:“夏姑娘,摘这么多花头上戴得下么?” 夏紫菊杏眼一瞪:“谁说我要戴了?” 接着,她把花编成花环,把马儿牵来,马鞍上、马头上、都挂了花环,嗔他:“瞧见了么?木头!” 古山紫十分惊奇,一会儿的功夫,她就编成了好几个花环,真是不可思议。 他老老实实回答:“瞧见啦。” 离他们不远的谢莹芳听了,本想制止女儿,对救命恩人怎可如此放肆?转念又一想,年青人的事,又何必太认真?听女儿如此放肆,而古山紫非但不恼,反而伏伏贴贴,莫非他们在短暂的几日里,已种下了情愫了么? 心里想,不由抬头望去。 此时又听紫菊命令道:“把你手上的花儿拿来,你摘我编,可要快些啊!” 古山紫答应,果然快速地摘起了花。 不远的苏晨也把花送过来道:“夏姑娘,给你吧。” 谢莹芳从苏晨的眼中看出了热情和期待,而紫菊却略一犹豫,接过了花。 苏晨高兴地说道:“我再摘一大把……” “不用,已经够啦。” 苏晨有些失望,但也未说什么。 谢莹芳心想,自己果然猜得不错,紫菊这丫头对古山紫的确有了几分意思。对古山紫她虽然还知道得很少很少,但也看不出更多的毛病,日后对其人品有个了解,把菊儿交与他,自己总算了却了一个心愿,女儿终身有靠,做娘的也才能放下心。 正想着,身后丁羽的声音道:“嫂夫人,给你。” 谢莹芳一回头,丁羽捧着一大把花,双眼含情,痴痴地瞧着她。 面上一热,她不忍拂丁羽的好意,便接了过来,道:“够了,该走了!” 夏紫菊不仅把自己的马儿戴上花环,还编了一个给娘亲的坐骑。 她不无遗憾地对丁羽说:“丁叔叔,本想编一个给你的,可惜要走了,来不及!” 丁羽未来得及答话,古山紫说:“还有我和苏兄呢。” 夏紫菊道:“你们男人,配要花么?” 丁羽道:“如此说来,丁叔岂不是也成了女的?” 这一说,大家笑了起来。 五人策马继续前行,将到易隆驿时,只见前面石壁兀立,犹如一道天然屏风。石壁数十丈,极为壮观。只见壁中有人题了四个大字:“高山流水”。 五人伫立四望,只见山峰苍翠,四山泉脉潺潺,好个“高山流水”,令人流连忘返。 丁羽赞道:“真是个好去处,来这里结庐而居,岂不快意?” “哪儿的话,埋尸于此,不是更风雅么?”一个苍劲的声音,突从前面传来。 “哈哈哈哈……”接着是一阵狂笑。 五人一惊,只见从山崖上的隙缝中、岩石后,“嗖嗖嗖”接连跳下几个人来。 丁羽一数,正好十人。 古山紫认出其中的几人,有虬髯虎洪大光,点苍二邪麻子良、麻子仪、贡嘎三邪屈忠武、欧阳永寿、程天勇,美髯书生司空冕。 丁羽则认出追命铁掌乌大刚、青龙拳靳勇健、毒龙枪奕兴。 嘿,到场的全是扎手人物。 美髯书生司空冕的两只色眼,滴溜溜、痴迷迷,直朝谢莹芳母女瞧个不休,脸上现出邪恶的微笑。 “嘿!好个绝色女,各位,这母女俩我司空冕包下了!” 洪大光道:“这是沐大人授命捉拿的要犯,可要抓活的!” 屈忠武邪笑道:“当然当然,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宽心吧!不抓活的难道要死的?这么漂亮的人儿,点着灯笼也找不到,谁会舍得弄死呀!洪老兄,你未免多虑了!” 穿大红袍的点苍二邪,不出声阴笑着,眼珠也盯在谢莹芳母女身上。 乌大刚两眼望着丁羽,直使眼色示意他们立即逃走,满脸焦急之色。 为了不连累他,丁羽微摇了摇头,把目光射向点苍二邪。 一个美髯书生已经不好斗,这两个穿红袍的怪人,肯定不是庸手,今日里只怕不好脱身,他心里焦急起来。 听见这伙人满嘴不干净,谢莹芳柳眉倒竖,再听见其中一人自报名号司空冕,心中不禁一懔。这个江湖上著名的大淫贼,不知坑害了多少妇女,尽管江湖上人人痛恨,但由于他武技高超,行踪诡秘,这么多年逍遥法外,依旧为恶。 她杏眼圆睁,指着司空冕斥道:“无耻淫贼,瞎了你的狗眼,今日定将你斩首,为江湖除害!” 司空冕哈哈一笑,道:“你们瞧,美人发怒,别有一番风姿,喜也好、怒也好、嗔也好,在司空冕眼中,都是娇态,各位以为如何?” 除了乌大刚,其余九人都咧嘴大笑。 这些人的神态说得明明白白,丁羽等五人有如落入了陷阱的小兽,说什么也逃不出他们的手掌心。因此,他们十分开心,欣赏着对方的各种神态,浑不把这五人放在心上。 丁羽见司空冕如此无耻,大喝道:“住口!无耻淫贼,今日定叫你身首异处……” 毒龙枪奕兴笑道:“听见了么?各位,这老小子还威风着呢,待大爷将各位的名号报出,管叫这老小子双膝发软。” 青龙拳靳勇健道:“对,让大爷报给他们听听吧。” 他指着点苍二邪道:“认识这两位爷台么?想来未见过面,不认识。你们可要站稳了,二位爷台就是名震江湖的点苍二邪麻大爷麻二爷!听清了么?……” 接下去,他把每人的名号都报了。 丁羽、谢莹芳听完吃惊不小。 点苍二邪、贡嘎三邪名头不小,特别是点苍二邪,江湖没有人不知道他哥儿俩。 至于贡嘎三邪,人们怕的倒不是他两,而是他们的老鬼师傅,凶名昭著的大魔头摩云老祖。 丁谢二人互相对了个眼色,情知今日大不妙。以己方五人对抗对方十人,只能是败亡的结果。 古山紫也感到形势十分不利,他在心中盘算着,要怎样才能让五人安然脱身。 苏晨对江湖并不陌生,听师傅介绍过黑白两道著名的人物。一听那两个穿红袍的怪老儿是点苍二邪,便知道今日之局不能善了。 五人中,只有夏紫菊不谙江湖人物。虽说母亲也讲了不少,可她兴趣不大,全然不记在心上,是以面对凶恶敌人,竟然不惧。 “怎么,报上虚名,就以为把人吓倒了么?我丁羽可不是胆小鬼!今日里是一对一呢还是你们仗恃着人多,要以多胜少?不管你们怎样来,我丁羽照样接下来!” 丁羽虽知局势险恶,他对三个年青人的武功心中又没底,但这种不利场合反而激起了强烈的斗志,所以一反平日的温文尔雅显出英雄临危不惧的本色。 这一点,谢莹芳深感钦佩。有他这点气慨,自己心中安定不少。今日里不必抱幻想,只能拼力一战。 麻子良说话了,声音冰凉,既傲慢又冷酷:“丁羽,以你这点小小的名头,值得本座率众群殴么?今日里一对一,把你们全做了!” 丁羽冷笑道:“山上风大,不怕闪了舌头?大话先别说在前头,手底下见个真章就是了,又何必多费口舌!” 麻子良双眼冒火:“你竟敢顶撞老夫,今日让你死无葬身之地!各位执事,谁去把这小子宰了!” 贡嘎三邪的老大屈忠武,大摇大摆迈着方步,抬起一只手:“姓丁的,出来!” 丁羽刚要应战,苏晨肩一晃,挡在了他前面,嘴里道:“前辈,这小子交给在下吧。” 他从肩上扯下一对护手铲。 这对铲似长柄金钟铲,铲似钟形,铲头圆弧锋利,握把处装有月牙尖刃护手,形似方天画戟,把尾尖利,可当矛头。两柄铲都以镔铁打造,份量不轻。 屈忠武两手倒背,昂首向天,一付瞧不起人的模样,打着鼻腔。哼哼哈哈问道:“小子报名,你要当替死鬼么?” 苏晨冷笑一声:“大爷苏晨,先让你瞧瞧大爷手段……” 他双铲一抡,使了个“出山门”,双铲平推朝对方胸口和下腹攻去。 丁羽等四人十分关切地注视着他,俱都作好了准备,好随时救援。 天台山灵空上人名震遐迩,教出的徒弟岂能是庸手? 这一点,四人都非常明白。 但是,苏晨的对手不是别人,而是以歹毒的黑冰掌闻名于世的摩云老祖的徒弟,是以不得不多加小心。 苏晨出手不凡,一招未使老,铲上又有了变化,只见他拍、压、推、挑、铲、劈,招式使得精奇多变,铲手劲力也大得吓人。 五六招一过,屈忠武再不敢轻慢,他急忙从肩上扯出一支粗头细尾的钢鞭,点、截、挡、盘、扫,与苏晨打做一处。 只见两人龙腾虎跃,兵刃呼呼生风,彼此都运足了腕力,来个硬架硬打。一时间,当当碰击声不断,好不热闹。 丁羽、谢莹芳见苏晨果然好身手,俱都放下心来。 夏紫菊也看得把头连点,十分赞赏。 二十招过后,屈忠武大大不耐,只听他大喝一声:“撒手!”紧接着只听“当”一声响,震得各人耳疼。 可惜,屈忠武虽然运足了八成力道,还是未能将对方手中兵刃震飞,不但如此,还把自己一条臂震得酸麻。 苏晨也未料到对方内力竟如此之强,手中的铲虽然未被震脱,但虎口发麻,手臂疼痛。 屈忠武大怒之下,左手趁苏晨一愣之机,迅速地击出一掌。 苏晨迅捷一闪,左手铲直奔对方肋下。 忽然,他感到一阵寒冷,连忙运护身罡气,但为时已晚,顿觉一个身子极为不适。 他陡地想起了师傅说的黑冰掌,再未敢硬拼,连忙一个侧翻,脱出圈外。 “哪里走!”屈忠武大吼一声,运足内力,跟踪追击。 丁羽、谢莹芳吃了一惊,正待飞向抢人,忽听苏晨冷笑一声:“找死!” 他迅速把右手铲交到左手,右掌绕了个圈,当即迎上。 丁羽谢莹芳急叫道:“不可!小心黑冰掌有寒毒!” 但已经迟了,苏晨已和对方对了一掌。 只听“嘭”一声大震,苏晨和屈忠武同时退了两步。两人顿时气血翻涌,嘴里发咸。 他们相互从这一掌中称量出了对手。 屈忠武狞笑着,不再发动攻势。 “小子,你中了黑冰掌毒,等死吧!” 苏晨则冷笑一声:“做你的清秋大梦,苏大爷岂惧你的黑冰掌?!” 两人都受了内伤。若再拼斗,只怕都保不了命。 丁羽看出了这一点,急忙跃到苏晨身旁,欲将他扶回。 就在这时,眼前两具身影一闪,三邪中的老二老三突然骤下毒手,一个一掌,击向丁苏二人。 如此卑劣凶残,是诸侠所料不到的。 谢莹芳母女不禁尖声喊起来。 以她们母女的身手,竟来不及救援。 苏晨身负内伤,已经是不能自卫。 丁羽猝不及防,苍促中又忙对敌又忙救助苏晨,自然应付不及,他拼命扯住苏晨往后一拉,运起护身罡气,准备以己身去挡欧阳永寿和程天勇的黑冰掌。 这无异于以他的性命去保苏晨。 谢莹芳心痛如绞,哪有勇气去目睹这惨景,不由自主闭了上眼睛,然而又迅即睁开,巴望丁羽脱出险境。 蓦地,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丁羽身边又多个人,这人竟是古山紫! 母女俩还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叫,古山紫已和二邪对上了掌。 这都发生在一瞬间。来不及多想,来不及作出反应。只有眼睁睁地瞧着这突如其来的变化。 没有听见对掌拍击声,也没有罡气猛烈对撞发出的巨响。无声无息,无风无尘。 只见古山紫双肩摇晃,没有退后一步。 欧阳永寿、程天勇则趔趄着退后了三步。 丁羽已将苏晨拉在一边,安然无恙。 只有这时,谢莹芳母女才来得及发出欢叫,为丁羽苏晨的无恙长长舒了一口气。 但是,他们的欣喜十分短暂,场中的变化又使她们把心悬到了半空。 点苍二邪的麻子仪,已到了场中。 只见红影一闪,一爪抓向古山紫。丁羽怕古山紫对掌时已负重伤,急忙扭转身躯,要来救援。 古山紫道:“前辈请退,让晚辈斗他!” 说话间,他已攻出了两掌。 丁羽忙将苏晨送到谢莹芳母女身边,由母女二人为他行功治伤护法,自己则全神贯注于场中,好及时出手。 欧阳永寿、程天勇回到自己一方,和屈忠武并肩而坐,行功疗伤。 丁羽不禁暗暗吃惊,古山紫的功夫只怕比自己还要高。那么,由此看来,他定然是稀世高人紫面佛的衣钵徒弟了,这一点,似乎已经证实。如果真是这样,今日这局定可稳操胜券。这样一想,心才宽舒下来。 谢莹芳目注场中,心里但和丁羽想的差不多。她为古山紫的功夫感到吃惊。虽说曾猜测他是紫面佛的高足,然而年龄毕竟有限,修为毕竟不可能太高。哪知今日一见,实出自己想像之外,不禁芳心大喜。有他这么个年青高手作伴,何愁沐贼不除、大仇不能报耶? 夏紫菊满心欣喜,一颗芳心已系于个郎身上。她对古山紫已颇有好感,见他一身功夫在自己之上,更多增了一分钦佩之情。 此时,古山紫和麻子仪已交手七八个回合,双方打得凌厉勇猛,非但招式奇妙,劲力也大得吓人。 麻子良看了一会,突然喝道:“住手!本座有话要说!” 古山紫、麻子仪便收式跳开,等着下文。 麻子良道:“小子,你就是那晚潜入沐宅,救那个蒙面女贼的人,你说是么?” 古山紫道:“不错,你记性不坏。” “你小子报上名来!” “古山紫。” “师出何门?” “这与你无干。” “你小子听好,不要过于狂妄,本座念你一身功夫,特向你规劝几句,劝你莫要与沐府作对,识时务者为俊杰,只要你投到沐府,本座举你当个副堂主,你说如何?” “副堂主?不是官名,干什么的?” “你要做官也容易得很,沐大人只要点头,做什么官儿都成。” “这副堂主是干什么的?”古山紫又问。 “听着,本座为天蝎楼武威堂堂主,舍弟为副堂主,你若投效沐大人,本座荐你为武威堂副堂主,你看如何?” “天蝎楼,武威堂,这又是干什么的?” “小子,你用不着问那么多,只要投效进府,你就样样都知道了。” “嗯,你的主意不错,只是……” “只是什么?” “这副堂主职位不小了点么?” “什么?你小子好大胃口!这副堂主……” “我不当什么副堂主。” “你要当什么?” 古山紫一字一字说:“天蝎楼!” “天蝎楼?天蝎楼怎么了?” “我要当天蝎楼主!” 此言一出,群凶狂笑起来。 麻子良没笑,他受了愚弄,笑不出来。 狂笑的凶徒们,大声叫骂着:“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瞎了眼的王八,也敢出此大言!” “你算什么东西!真是狮子大开口,浑不知羞耻二字!” 麻子仪则狂吼一声,双爪齐上,展开了猛烈的攻击。 麻子良牙齿咬得格格响,也加入了战团。 说好了的一对一,早被他们抛之脑后。 点苍二邪名不虚传,只见两个红影像走马灯地围着古山紫打转,脚爪齐施,把古山紫迫得连连后退。 丁羽再不迟疑,立即加入战团。 他紧握双拳,向麻子良出招。 古山紫减去了一半压力,这才能从容对付麻子仪。 他守多攻少,旨在摸请麻子仪的武功路数,以便寻机还击。 美髯书生司空冕,一双贼眼直盯着夏紫菊,他已忍耐多时,再不能忍耐下去了。 两个头儿和各人打得不可开交,这正是大好时机。他不愿受人管束,栖身沐府,实乃迫不得已。沐府中高手太多,他根本不能跻身高位,只得了个武威堂执事的差事,受麻氏兄弟管束。他看不起这两个土老儿,但又不敢表现出来。今日里见到夏紫菊,引动了他的心思。 他盘算了一阵,觉得乘二邪遇着了对手,趁机将夏紫菊掳去,来他个远走高飞。有此美人相伴,也可收收心隐居一段时间。 主意打定,他向洪大光、靳勇健、奕兴、乌大刚一比手势,喊道:“并肩子上啊,活捉了这一对活宝,把那个小子毙了!” 他当先一跃,直扑夏紫菊。 靳勇健、奕兴直向行功的苏晨冲去。 洪大光没敢妄动,他亮出竹鞭,守护着贡嘎三邪。 乌大刚学他的样,也来护法。 谢莹芳抽出宝剑,护住苏晨。 夏紫菊则娇叱一声,举剑迎向司空冕。 司空冕扯出一把铁扇,边打边退。 他要把紫菊引到一边,才好施展诡计。 夏紫菊哪里知道,加上他极痛恨此贼,一上来就施了煞手,剑剑向对方要害处招呼。 司空冕先时未将她放在心上,交手数合,才发现此女不是好惹的主。他不敢大意,认真抵挡着进攻。 谢莹芳力敌靳勇健、奕兴二人。靳勇健使刀,奕兴使枪。 奕兴的枪由一粗一细两根空心的铁棍构成,细的套在粗铁管里,不用时可缩进去,提着就像一截铁棍。他号称毒龙枪,枪尖上涂着黑色毒药,可以见血封喉。 谢莹芳一面对付着他们,一面要顾女儿,她深知司空冕的卑劣手段,生怕女儿吃亏。 “菊儿,不要去远,要防那贼子袖子里的闷香,对付这种下三滥,什么手段都可使!”她边斗边叫。 夏紫菊嘴里答应着,面上不动声色,依然一步一步迫去。 司空冕听见谢莹芳点破了他的廖窍,担心夏紫菊不再前追,哪知她并不将娘亲的话放在心上,仍然一鼓作气,奋力出招。他不禁心中暗喜,一面装作竟力对敌,一面却向侧边退去。 夏紫菊不知不觉已离开拼斗处七八丈远,她却浑不知危险已在当前。 司空冕大喜过望,若在此处将这丫头治住,便可从容逃进林中,往山岩处钻,让他们再也找不着。 主意打定,他招式一变,一柄镔铁扇专打对方要穴,并将一个身子凑近。 夏紫菊毫不畏惧,展开乃父传下的青荷剑法,剑走轻灵,敏捷多变,不让司空冕逼得太近,抢了上风。 司空冕连攻数招,都被夏紫菊轻易闪开,武功之高,大大出乎他意外。这样缠斗下去,对他大大不利。 要是那边拼斗结束,无论哪方获胜,他都无法走掉。一咬牙,他决心施出迷魂粉。 此刻,夏紫菊正好一个转身,使出一招“青龙摆尾”,剑尖正点他咽喉,他急忙一个侧身,左手长袖一抖,一股白烟直冲夏紫菊。 夏紫菊果然中计,哪里来得及躲闪,只见她身子一晃,两手上扬…… 这两手上扬正是要往后栽倒的征兆,司空冕不禁大喜,正要上前去搂夏紫菊,却见她左手上扬之机,一道细细的金光一闪,直奔自己心窝。 他不禁大吃一惊! 然而他来不及想,因为距离实在太近。他也来不及闪避,因为实在太快。他只感到不妙,便尽可能地将身一闪,但猛觉左肩一阵剧烈的疼痛,他知道中了对方暗器,一阵强烈的恨意使他咬紧牙关,拼命提气横跃两丈,转身去瞧对方。 她中了迷香仍会倒地,他要活剥了她! 一眼望去,他又是一惊。 夏紫菊挥掌驱散了香雾,正欲向他追来。 他这才知道,整日打雁,终被雁啄的道理。这个小妞工于心计,上大当的不是她,而正好是他自己! 他不顾其他伙伴如何,先保住自己的一条命要紧,立即忍痛展开轻功,向山脊逃去。 夏紫菊不再追他,只在后面叫道:“淫贼,总有一天取你性命!” 她很快回到斗场,场中双方斗得正激烈,已到分出胜负的时候。 她看见娘亲力敌二贼,只因要护住行功疗伤的苏晨,所以不能逼追对手,但她却自如地攻守,不会落败,这使她放下了心。 谢莹芳本为女儿担心,见她智取淫贼的一幕,芳心大慰。女儿颇有心计,武功也十分出众,竟能和当世淫魔交手而占了上风,今后对她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她见女儿赶回,忙道:“菊儿,你帮娘把这两个毛贼收拾了,让娘去助你师叔他们!” 夏紫菊答应着,两眼不离场中。 只见点苍二邪中的老大麻子良,与古山紫已停止了打斗。 麻子良眼露凶光,正凝息运功,而古山紫却拿眼盯着对方,并无其他动作。 二邪中的老二麻子仪,和丁羽打得正凶。 以夏紫菊看来,丁叔叔颇为吃力,但也不至于落败。她担心的是古山紫。显然,麻子良是要以内功取胜。古山紫年青,内功怎能及得上他?她很想等他们较出结果来再去助娘。 灵机一动,她转身朝着靳勇健、奕兴,打出了两只金竹箭。这是母亲娘家的绝技。 金竹箭类似甩手箭,只有三寸长。但若以独门手法使出,厉害非常。 司空冕便是被金竹箭击伤的。 为了能腾出手帮助古山紫,她一气打出了六只金竹箭。 谢莹芳见女儿以暗器助己,立即趁两贼躲闪的空隙,一剑刺伤了奕兴。 那靳勇健则被金竹箭伤在背上,二贼连忙逃回洪大光和乌大刚身边,急急治伤。 谢莹芳母女并不追赶,赶紧把目光投向场中,古山紫与麻子良正好拼第一掌。 只见麻子良一步步向古山紫走去。 他像一只穷凶极恶的熊罴,高举双爪,要在一瞬间把对手撕碎。 古山紫并不作态,依然两手垂立,只把一双俊目盯着对手。 谢莹芳喃喃道:“糟,他不该去拼内力!” 夏紫菊急道:“待我去阻止他!” “不能,此时不能使他分心……” “娘,眼看着他去送死么?” “啊!……” 谢莹芳来不及回答,麻子良已攻出了双爪,其势凌厉非常。 古山紫推出了双掌。 没见他怎么用劲,推出的掌也无声无息。 两相比较,强弱分明。 谢莹芳悬起了心。 夏紫菊湿了眼眶,一颗芳心紧缩。 没有罡气相撞的气浪,也没有声音。 但拼斗双方却分出了胜负。 “哇”一声,麻子良喷了一口血,倒退三步,方才站稳。 古山紫则被震出两丈远,站在那里不动。 夏紫菊一声惊呼,一个纵跃到了他身边。 古山紫闭紧双目,胸膛起伏不停。 夏紫菊担心地望着他,不敢出声。 此刻和丁羽正在狠斗的麻子仪,偷眼看见了兄长的情形,连忙虚晃一爪,跃回麻子良身边,一见兄长口角流血,知他内伤甚重,他拼命压下火气,把兄长背起,直朝山下跑去。 这一来,其余人哪里还敢停留,一个接一个跟着走了。 一场凶灾就此过去。 丁羽和谢莹芳也忙赶到古山紫身边,见他似在运功治伤,不敢出声。 一盏茶时间,古山紫睁开了眼。 他头一眼见到的,是夏紫菊关切万分的俊目,正泪光晶滢地注视着自己。 他心中感动,刚要说话,又发现丁谢二人也在,便道:“贼人走了吗?” 夏紫菊道:“走了,你这是怎么回事?莫非就这么点时间你就把内伤治好了吗?” 古山紫诧异道:“治伤?没有呀!” “咦,你没受伤?” “受伤?没有的事。” “那你……得了,别哄人,你被人家一爪震出两丈外,站在这里紧闭双目,胸脯喘得象风箱,那模样真吓人,还说没有受伤,你逞强有什么用?真是的!” 古山紫听她说了一大堆,不禁愣了。 谢莹芳怕他下不了台,道:“山紫,你的伤不重,对么?” “前辈,晚辈真的没受伤。晚辈与麻子良较掌力时,接他双爪时用的功力太多,故闭目调息,以恢复功力。” 谢莹芳大喜:“好、好,没受伤就好,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居然有那么深厚的内力!” 夏紫菊则白了他一眼:“害得人家白担一阵心,真是的!你不会先说你没受伤,然后再调息吗?” 古山紫一听也对,便向夏紫菊一揖:“多谢姑娘关心!” 紫菊一跺足:“谁要你谢呀!” 丁羽、谢莹芳不禁笑了。 丁羽道:“小兄弟的修为惊人,不愧是紫面佛的高足,有小兄弟在,何愁不能荡魔除妖?这是江湖之幸、武林正道之幸也!” 古山紫忙道:“前辈谬奖,小子担受不起,万万不可如此说。” 夏紫菊道:“丁叔,不可太偏心啊!今日里我也建了大功,逐走了那个该死的司空冕,这荡魔除妖莫非就少得了我么?” 丁羽笑道:“少不得少不得,我们菊儿不弱须眉,不,比须眉还强几分!” 古山紫道:“夏姑娘智取司空冕,实在是高明极了,在下由衷佩服!” 夏紫菊心中一喜:“你怎么知道?” “在下亲眼目睹。” “啊,你看见了?奇怪,你在斗麻子良,眼睛怎么却溜到我这边来了?” 这一说,古山紫颇为尴尬。 谢莹芳不禁笑了,这菊儿真不懂事,人家关心着你,怎么好当场揭穿呢。 她连忙道:“古少侠关注着全场斗局自然就瞧见了你那一幕。” 夏紫菊道:“原来如此。” 此时,苏晨运功已毕,虽未完全治愈内伤,但已好了大半,可以行走了。 五人牵过马匹,上马继续行进。 由此起直到滇黔边境的“滇南胜境”牌坊处,他们再未遇到麻烦。 这日他们立在牌坊处,边观赏周围风光,边议论镖银到达的日期和他们该做的事。 若按事先约定,镖银应在明日到达,余下时间便应四处查看,倘使没有什么可疑之处,便继续前行,为镖车探路开路。 五人围坐在牌坊下面,山风猎猎,赶走了夏末的暑气,大家心情都很愉快。 夏紫菊偶一抬头,发现牌坊的金字下面,挂着尺长的白绢。只有她一人坐在靠黔境的一头,余四人都在她对面。 “咦,那是什么?”她用纤手一指。 丁羽、古山紫、苏晨都爬起来,穿过牌专仰看,只见尺长的白绢上有字。 苏晨飞身而起,一把扯下绸绢,这绸绢从一端撕开,拴在牌坊的横档上。 绸绢不止一尺长,只见上面写道:“谢莹芳、夏紫菊、古山紫、丁羽、苏晨,将死于此。” 夏紫菊气得一把从苏晨手里抢过绸绢,几把撕个粉碎。 丁羽道:“如此说来,贼人想在此地与我们见个高下。” 谢莹芳道:“鬼鬼祟祟,下三滥行为,不值一理!” 苏晨骂道:“不成气候的东西,有种的滚出来见个高下!” 四山空寂,哪有人影? 此时日正当午,艳阳高照,放眼四望,决无人潜伏,白绢上的字,如何兑现? 丁羽道:“走吧,这不过是虚声恫吓罢了,不理他!” 五人翻身上马,缓缓绕路盘旋而下。 螺旋式的山道,弯弯曲曲,道路两旁,森林密布。 要是有人潜伏于林中,倒该小心。 五人策马鱼贯而行。苏晨走在头里,古山紫断后。 彼此马头马尾相连,不敢拉开间距。 行了一程,平安无事。 最险峻的地方已过,众人放下心来。 虚声恫吓,是贼人惯用的伎俩,不过如此而已。 行至半山腰,道路时宽时窄。 前面拐弯处,两崖树枝斜伸,道路窄小,马行时需低道而过。 未料到的事,竟在这里发生。 突然,树枝一阵摇动,只见一阵粉雾当头罩下,五人骑在马上,哪能避得开?只发出几声惊呼,一个个便头晕脑胀,没等栽下马来,前后林中蹿出了好几条身影,把他们一个个从马上揪下来,制了穴,再拿棕绳捆个结实。 这伙人有二十来个,为首的竟是个标致的年青女子。 “嘿,原来是这么五个人,面目不分男女,倒长得满清秀的。”她打量着昏睡的俘虏说。 “山主,把他们带到大黑谷,交给货主么?”一个著绿色衣裤的姑娘问。 山主想了想,道:“不忙,这样的货只要他们一千两银子,不是太便宜了么?” 绿衣姑娘道:“要加码?” “带回山寨再说!” 绿衣姑娘于是下令:“把货放在马上,回山寨。” 其余男女,男的管男的,女的管女的,由一人骑在马上扶着被迷昏了的人,再由一人牵马,穿入道旁密密的山林,东绕西绕,拐来拐去,也不知过了几个坡,穿了几道林,顿饭工夫便来到一道峡谷。 峡谷十分狭窄,顶多容得三人并肩而过,像个走廊。峡谷口安了木栅,堵得严严实实。 木栅后站有四个持刀汉子,见一行人到来,急忙拉开栅门,齐齐躬身迎接。 一行人过后,木栅门立即关上。 峡谷有十来丈长,出了峡谷,竟是一片栽满了香花的平坡地,盖有好几幢用原木盖的平房,坡地一侧,还有条溪水潺潺流过。 山主径自来到一幢大木屋内,屋内空空荡荡,只有一张简陋木桌放在正中,配有一张木椅,椅上垫盖着一张虎皮。两壁下支着两排椅子,看来是个议事厅之类的场所。 山主走到中间的虎皮椅上坐下,命令道:“把货带上来!” 古山紫等五人被安置在左侧的座椅上,一个个浑然不觉。 这时,又走进五个人来 一个是穿一身白衣裤的年青姑娘,一个是三十来岁的中年妇女,一个是三十七八岁的中年汉子,余下两人一个是老太婆,一个是老头儿。他们笑嘻嘻地向山主打招呼,然后到左侧椅上坐下。二老太婆笑道:“莲儿一出山就发利市,这一千两的买卖,到手竟这么容易么?” 山主娇笑道:“姥姥,这货只怕不只值一千两呢!” 老太婆把七歪八倒睡在椅上的五人打量了一番,微微有些惊诧:“咦,看这五人相貌不俗,莫不是有些来头哩。莲儿,你问过他们的出身来历么?” 山主道:“姥姥,哪里来及呀,把他们一迷倒,这不刚刚押进来吗?” 老儿问:“货主怎么说的?” 山主道:“爷爷,你老忘了规矩,做买卖不问货主要什么样的货,只问价钱不是么?” 老儿笑道:“对对对,老糊涂啦,这就问问他们吧。” 中年妇女道:“山主,以属下之见,货已到手,货主又限今日送到,不如把货交了,省得日后多生枝节。” 中年男子道:“周堂主说得对,趁这些人未醒,交给货主,我们省却了麻烦。” 山主道:“我看这五人相貌俊秀,不是一般俗人,很想打听打听他们出身来历。” 周堂主道:“山主,使不得,这五人一旦醒来,不就认识了我们么?今后……” 山主打断她道:“你怕结怨不是么?放心,货主一接到货就把他们毁了。我是想,这五人只怕不是一般的货,若有身价,我要货主加银子。” 话音刚落绿衣女子又匆匆走了进来。 “启禀山主,货主求见。” 山主讶然道:“嘿,好快啊,这小子有千里眼、顺风耳,怎么就知道我们得手了呢?” 崔姥姥道:“不妨,就让他进来,你向他讨价还价,看他怎么说。” 山主道:“白凤,你率人迎接货主。” 白衣女子答应着站起来,出门去了。 不一会,白凤陪着三人来到。 一个是形貌诡奇的年青人,此人面呈古铜色,方方的下腭,高耸的鼻梁带钩,两眼十分犀利,使人一见难忘,心有悚惧。 另一人是虬髯虎洪大光。 还有一人是毒龙枪奕兴。 一进门,洪大光、奕兴抱拳行礼,那相貌诡奇的青年人却只傲慢地瞧了瞧山主,并不行礼,让人看了好不生气。 奕兴抢先道:“山主,交货了吧。” 山主粉面一沉,用手指着五个昏睡的俘虏:“是这五个人吗?” 奕兴道:“不错,正是这五个主儿,山主不愧为黔境中的一朵牡丹,办事快刀斩乱麻,利索干净。” 边说边往怀里掏出一迭银票,续道:“这里是五百两,先前已付过定金五百两……” “慢,姓奕的,先把这五人来历交待清楚。” 奕兴脸色一变,强笑道:“山主,奕某要的货,按规矩出钱就成,不问来历,山主莫非忘了做买卖的规矩了么?” 山主道:“不问也罢,只是价钱另议。” “山主的意思……” “一万两!你付过五百两,再加九千五百两,这样的货,不值得么?” “山主,人……” “我怎么了?嫌贵么?不要也罢!” 山主朝绿衣女子头一摆:“绿凤,退还奕当家的五百两银子!” 绿凤答应了一声,出门走了。 奕兴急得朝中年女子道:“周堂主,这笔买卖是在下与周堂主谈妥的,如今怎么又变卦?” 周堂主无奈,笑道:“当家的,山主别无他求,只是问问货的来历,当家的说说不就完了吗?” 洪大光冷笑一声:“山主,你知道是谁要买这批货么?” 山主眼一瞪:“怎么?此话何意?是谁又怎么了?” 奕兴傲然道:“山主,在下有句话奉劝,做买卖只管做买卖,最好少管闲事,买主并非区区在下,来头可是大得吓人呢!” 山主大怒:“哟!吓唬我么?好,今日这批货不卖了,我倒要瞧瞧,谁敢怎么样!” 说话间,绿凤来了,她捧几张银票,要递给奕兴。 奕兴不接,道:“且慢,周堂主,和你谈的这笔买卖莫非就此了结不算数了?” 周堂主心中颇为不满,但她无法要山主改变主意,只好说:“都是绿林中人,有话好说,不必闹僵了,奕当家的,你为什么就不肯说说这批货的来路呢?” 奕兴道:“这与贵寨无关,说了也无好处。须知,要这批货的人可不是一般的主儿。不是我姓奕的瞎吹,只要列出几位就够了。” 周堂主为了缓和,赶紧道:“都有谁,请奕当家的说几位听听,兴许还有熟人呢。” “好,奕某就请出几位,看看够不够份量。点苍二邪麻子良麻子仪两位老爷子,贡嘎三邪屈忠武、欧阳永寿、程天勇三位大爷,再有化骨姥姥徐珍,想来说出这几位来就够了吧!” 果然,自山主以下,俱皆大吃一惊。 崔堂主惊道:“啊哟竟然是黑道上的名人,失敬失敬,奕当家的不比当年了呀!” 山主略一思忖,但一口气咽不下,道:“这么说来,这批货是这几位要定的了?” 奕兴道:“不错,要定了。” 山主道:“既如此,可见这批货不同一般,奕当家的,价钱不该上涨么?” 洪大光怒道:“实话告诉你,这批货还不是这几位要的,这几位也是替人当差,山主最好不要打错了算盘!” 山主年轻气盛,偏偏不吃这一套,叱道:“哼!,货在我手里,谁管得着?不加银两休想取货!你用不着拿大话唬人!” 那一直没有出声的年青人,终于按捺不住,喝道:“听着!区区一个黑虎寨,也敢在大爷面前张狂,你是不要命了么?” 洪大光也吼道:“告诉你,这五个人是云南总兵府抓的要犯,谁敢扣留?!” 山主和她的部下一听,全愣了。 敢情,真碰到惹不起的硬主儿了! 崔姥姥忽然开口道:“奕当家的,既是沐总兵要的人,为何早些不说?这样吧,三位且先到旁室中歇息,容老身与山主及各位头领商议后,再向当家的交货,三位以为如何?” 奕兴自忖人少,也不想翻脸动手,便顺水推舟,道:“前辈既如此说,在下等就在一旁等候,彼此都是绿林道,犯不着为此伤了和气,今后常来常往,有用得着奕某的地方,奕某人自当尽力。” 崔姥姥道:“好说好说,绿凤,就将客人请到‘桂花楼’,好生招待。” 绿凤答应着,带客人走了。 周堂主道:“山主,两位护法,奕兴竟然投入了沐府,而且替沐府效力的江湖人物颇不少,依属下之见,还是把货交了吧,以免招来麻烦,沐府实力之大,非黑虎寨所能抗衡,不知各位以为如何?” 崔姥姥道:“久闻沐府招纳黑白两道的著名人物,实力当真不可小觑,不提别人,光是点苍二邪就不是好惹的,那贡嘎三邪的师傅摩云老祖,更是难缠的魔头,翠儿,你身为山主,可要拿定主意,任何事都要三思而行,不可意气用事。” 山主道:“姥姥所言甚是,翠莲年青,火气太盛,做事欠思量,翠莲今后定要学得稳重些,至于这批货,奕兴已经言明货主,黑虎寨究竟该不该交货,请各位各抒己见。” 中年汉子道:“山主,依属下之见,这批货只有交与奕兴等人。沐总兵论官论私,黑虎寨都不是对手,这五人来历不明,与沐总兵究有何仇,黑虎寨一概不知。按江湖规矩,黑虎寨吃的这碗饭,既已接下定钱,就该交货。” 山主不动声色,又问那老儿:“王爷爷,你老有何高见?” 王爷爷道:“周刘二位堂主的话颇有道理,山主你就拿个主意吧。” 山主又问白凤:“白凤,你说呢?” 又一指安顿好客人后回来的绿凤:“还有你,说说你的高见。” 白凤道:“属下不敢说,就请山主裁决。” “咦,你这丫头,各抒已见,有话就说,怎么就吞吞吐吐,有什么不敢说的?” 白凤道:“既如此,属下斗胆直言,说错了请山主、两位护法、两位堂主莫怪才好。” “哎呀,白凤你怎么如此噜嗦,快讲快讲!” “山主,沐总兵为官不良,仗势欺压百姓,他占着官大,又占着有一批江湖败类效命,因此无恶不作。这五人既是他要捉的要犯,想必定是好人。黑虎寨虽然力孤势小,干的也是杀人劫货的买卖,但是黑虎寨劫的是贪官污吏,杀的是为富不仁的奸商,行的是劫富济贫的侠义宗旨。因此就算沐总兵权势熏天,黑虎寨也不能助纣为虐,残害忠义之士。属下见少识浅,说错了莫怪。” 山主又问绿凤:“你呢?” “山主,属下与白凤所见略同,这批货不该交,将他们放了吧!” 周堂主大惊:“绿凤白凤,你们是山主的亲随,怎能说出这种话来!我且问你二人,放了这五人,会给黑虎寨带来劫难,这一点你们难道不知道?黑虎寨弹丸之地,怎能与沐府中的那些混世魔王相抗?你们就不为黑虎寨的这一点点基业着想么?况且这五人是不是好人,谁又能知道?万一他们与沐总兵是狗咬狗呢?怎能咬定他们就是好人?” 刘堂主接道:“周堂主说得是,这五人是什么人尚且不知,又何必与沐府结仇?山主,保住老山主传下来的基业才是最要紧的事呀!” 山主道:“你们说得不错,那我们就把这五人弄醒,问问来历再说。” 周堂主道:“山主,这来历要弄清也须时日,不能光听他们一面之辞,依属下之见,不必再多费神,按江湖规矩把货交吧。” 山主道:“听听又有何妨?白凤,拿解药救醒他们。” 白凤道:“是。” 还没动身,就听见一声叹息。“唉,把人当做货卖,这就够稀奇的了,想不到我这七尺之躯,只值二百两银子,哀哉哀哉!” 众人闻声寻去,却是那批货中的一个青年人,正睁着眼睛望梁上,自言自语抱不平呢。 大家惊得站了起来,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没有解药就苏醒的事,从来没有发生过。 老山主传下的桂花散,迷倒人从来不误事,没有本门解药,中毒者休想苏醒,但也不会就这么死去。但若一天一夜不解救,中毒者就会瘫痪,再无治愈的可能。 桂花散是黑虎寨的镇山之宝,是克敌制胜的重要手段。可现在,居然出一个不需解药就自动醒来的怪人,怎能不让大家吃惊? 山主指着他说:“喂,你怎么自己醒了?” 那人道:“不想再睡,所以就醒了。” “你这是才醒过来的?” “早就醒了,你们讨价还价说了一大堆,能睡得着吗?” “什么?我们的话你全听见了?” “不错。” “骗人!你小子想诈本山主么?活腻了!” “奕兴、洪大光,还有一个不认识的人没来之前,山主你不是抬举在下等人不是一般的货,要想加银子……” 他简略地把从头至尾的经过讲了,听得黑虎寨的人个个目瞪口呆。 “什么?你全知道?那么说,你没有被药迷倒了?”山主惊得叫起来。 “迷是迷倒了,只不过迷了一会儿就醒了,要不,能被你们捉来么?” 崔姥姥说话了。 “后生,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姓古,名山紫。” “你会武功么?” “略知一二。” “师出何门?” “家师并无名气,说了前辈也不知,在下会的功夫,不过健身而已,哪里能跟各位相比,实在惭愧。老人家,还是把我们放了吧。” “这个嘛,自有山主作主。” “白凤绿凤二位姑娘说得有理,那沐总兵不是好东西……” 山主岔断他的话:“你又是好东西么?” “在下是大大的好人。” 周堂主冷笑一声:“何以见得?” “在下等人与姓沐的作对,不是好人能与他过不去么?” “好大的口气!你凭什么能耐与沐总兵作对?本堂主倒要考较考较你?” “没能耐就不能与沐总兵作对了么?要是人人都作此想,这沐朝弼不就更加横行霸道、荼毒良民了么?堂主身居绿林,与贪官污吏作对,这沐朝弼就是最大的贪官,不也应该与之作对么?黑虎寨不大,区区等五人更是力弱,但弱水相聚,不也会成河成江么?堂主以为如何?且请三思!” 周堂主不听,斥道:“谁听你妖言惑众,你不过是一阶下囚,再要胡言,本堂主就割了你的舌头!” 山主道:“古山紫,这两男两女是谁?” “这位姓丁名羽,人称千里客。这位芳名叫谢莹芳,燕山双侠之一,这是她女儿夏紫菊,这位叫苏晨,天台山灵空上人的高足。” 这一说,黑虎寨的人不禁动容。 崔姥姥道:“啊哟,原来是白道著名英雄,翠儿,快把人放了。” 周堂主道:“崔护法,放了人,怎生向奕兴交待?山主,属下为黑虎山基业着想,请山主三思。白道人物与我绿林道风马牛不相干,还会结仇结怨,又何必为他们开罪了沐府,树下了强敌!” 山主杏眼圆睁:“周堂主,黑虎寨虽属绿林,但遇事总讲一个义字。白凤说得对,黑虎寨虽小,但行事仗义,对那些贪官污吏不手软,如今沐朝弼荼毒百姓,为祸滇黔两省,我辈岂能助纣为虐?既使老山主在世,也决不干这种等而下之的缺德事,这五人既是白道英雄,就该将他们放了!” “山主,放人容易,要是点苍二邪等人找上门来又该怎么应付?” 山主冷笑一声:“黑虎寨虽小,可也不是容人欺负的!” “山主,沐府高手甚多,黑虎寨力弱……” “周堂主,不必再说,本山主已决定放人!” 崔姥姥王爷爷齐声赞道:“好!” 刘堂主道:“惭愧惭愧,属下只顾本寨安危,竟忘了大义,就请山主放人吧。” 白凤笑嘻嘻来到五人跟前,取出一只小瓶,倒出五粒药,先分给古山紫一粒。 古山紫摇头道:“白凤姑娘,这药留着,在下已不需要。” 白凤嗔道:“看你说的!别看你已清醒,但功力并未恢复,不服解药能解毒么?” 古山紫道:“在下体力并未受损。” 山主有意试他:“既如此,你能将绳索挣断么?” 话刚至此,有人喝道:“大胆!你们真要和沐总兵作对么?” 只见厅门口站着三人,正是奕兴一伙。 周堂主突然从对面椅上跃起,一掌向古山紫头上击去。 这是谁都没想到的事! 即使站在古山紫一侧的白凤,也决会想不到周堂主当着山主和二位护法的面杀人。何况周堂主武功高强,又是全力以赴。 苍促间,白凤娇喝一声,一掌向周堂主劈去。 哪知周堂主突然将身子一歪,白凤一掌切空,与此同时,从周堂主手中打出了三支袖箭,成品字形直奔古山紫咽喉和胸前要关。 原来,周堂主老谋深算,那跃起发出的一掌是虚招,旨在引开白凤,而以装在袖管里的机匣袖箭取古山紫性命。 古山紫既中了桂花散又遭点了穴,还被棕绳捆得个结结实实,这叫他怎么闪避? 周堂主的座椅与古山紫只相隔两丈,她这么一跃,虽然为了避开白凤身子斜朝一边,实际与古山紫相隔最多一丈。 如此近的距离打出机匣袖箭,速度之快可想而知,那不过是一眨眼的事。 除了白凤近在咫尺看得清楚,因而发出尖叫之声,其余人连叫一声也来不及。 眼看古山紫仍睁着两只眼,忽闪忽闪瞅着周堂主,那三只疾若流星的袖箭,不是打高便是打偏,通统钉在了他身后的墙上。 周堂主此刻身刚落地,两足一踮,向厅门口跃去。 这是她事先策划好的路线。 这三只袖箭不可能射不中古山紫。 所以袖箭一打出,她就往厅门口逃。 可惜,事情偏偏不能如愿,她在跃起时已看很清楚,惊得她目瞪口呆。 早知射不中,她又何必逃? 山主追问,打算吓唬吓唬他,并不想取性命,借机可以考较他的功夫。 这一逃,原形毕露。 她一跃到奕兴三人跟前就叫道:“快走,山主已不交货!” 奕兴等三人都是老江湖,毫无半点犹豫,一个接一个飞身遁去。 黑虎寨的弟兄,又怎能阻拦得住?厅内的首脑们变生肘腋,已来不及追赶。 山主气得跺脚:“好个周玉凤,竟敢勾结沐府爪牙,背叛黑虎山寨!” 刘堂主膛目结舌:“想不到周玉凤竟叛离山寨,这从何说起呀!” 崔姥姥道:“人各有志,让她去吧!” 王爷爷也道:“翠儿,办理正事要紧,一个周玉凤又何必挂在心上?” 翠儿恨恨不已,重新坐下。 白凤当即给谢莹芳等人喂药。 她没忘记问一声:“咦,你怎么躲得开这三只袖箭的?” 古山紫道:“我哪里躲呀?是她自己在慌乱中打偏的!” “咳,算你命大!真把人家吓死了!” 崔姥姥与王爷爷互看一眼,会心一笑。 古山紫以护身罡气逼开了袖箭,这精湛的内功岂能瞒过两位护法的眼睛?他们大惊之余,不禁额手相庆。 要是今日昧着良心行事,非要吃大亏不可。这古山紫人虽年青,已可跻身稀世高手之列。若不是异人调教,岂能有如此高的内功?也不知他师出何门,有机会定要向他请教。 这时,谢莹芳等人已经醒来,白凤立即替他们解穴松绑,倒把古山紫给忘了。 绿凤见了,急忙过来替他松绑。 山主起立盈盈一拜道:“小女子袁翠莲,原先不知各位身份,多多得罪,请各位原宥则个。” 谢莹芳虽不知详请,但被人家绑着,自然是着了人家的道儿,见这位美貌姑娘高居上座,应是主人身份,便回礼道:“姑娘不必多礼,既蒙松绑,彼此已无前嫌,只是不知为何又将我们放了?” 袁翠莲脸一红,道:“说来话长,小女子先向各位引荐黑虎山寨各位头领。” 她把两位护法崔姥姥、王爷爷作了介绍,二老一名崔五娘,一名王廷柱。然后介绍其余人,白凤叫王晓燕,绿凤叫陈玉珠,黑虎堂堂主叫刘金龙,青风堂堂主周玉凤已叛逃。 黑虎寨不大,就这么几个头领,下有百十个兄弟,在江湖上并无多大名气,但在滇黔界上,却是赫赫有名。 谢莹芳等人听崔姥姥讲述了适才发生的事情经过,对古山紫的智慧和武功又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夏紫菊当着众人问他:“古大哥,你没有被迷倒?” 她连称呼都改了,出口自然,好像从来都是这么叫他的,听得古山紫心中一热,还有什么话不老老实实讲呢? 他道:“粉雾当头罩下之际,我先听到了动静,但没料到是毒粉,还以为有人要出来拦截,因此略略吸进了一些,不过我及时闭住了气,被山主手下人捆绑时,头有些昏眩,等来到这间议事厅,我就醒了。” 袁翠莲讶然道:“吸进了一些也会晕倒的呀,你怎么自己会醒呢?真是怪事!” 白凤笑道:“他人机伶得很呢,大概是早早闭住了气,所以没闻进桂花散。” 古山紫把头直点:“白凤姑娘说得大错。” 崔王二老对视了一眼,两老心意相通,若不点出真相,也未免让人看轻了。 王廷柱道:“白凤,你看走眼了。古少侠已经闻一些桂花散,但少侠立即运功驱毒,从路上到山寨,少侠已将毒驱尽。” “真的么?”白凤、绿凤、山主齐声叫起来。 崔姥姥接道:“古少侠内功之精湛,是你们后辈所料不到的。周玉凤的三只袖箭岂会打高打偏?这么近的距离,少侠又被捆在座椅上,这么大的目标,焉能打空?古少侠是以内家罡气把袖箭逼歪,故所以全打进墙内。老身常常告诫你们这些年青人……” 说到这里,袁翠莲绿凤白凤一起接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崔姥姥骂道:“和你们就讲不成一句正经话,真没出息!” 众人大笑,彼此间融洽了不少。 白凤道:“啊哟,古少侠,我们真要把你当货卖了,古少侠肯定饶不了我们,对么?” 袁翠莲笑道:“得啦,白凤,你已经讨了好,古少侠别人饶不过,定会饶了你的。” 白凤叫起来道:“哎哟山主,你好没良心,那番大义凛然的话,还不是你让说的,怎么就是我白凤讨好了?” 袁翠莲脸红了,道:“呸,别把我扯上!” 大家又是一阵轰笑。 绿凤命人准备菜肴,为几位大侠接风。 闲谈中,不免互相询问。谢莹芳等人断续把自己的遭遇说了,还说了此次护镖的经过。 沐朝弼的罪恶,直听得几位头领咬牙痛恨,同仇敌忾之心油然而生。 饭菜端上来时,大家已亲如一家人。 第十三回 身陷贼穴 袁翠莲与两位护法、三位头领商议决定,出山协助古山紫押镖,由刘金龙镇守山寨,王廷柱、崔姥姥、袁翠莲、绿凤陈玉珠、白凤王晓燕跟随古山紫等人同行,与沐府一较长短。 古山紫等人大喜,又得五位高手助力,无疑给护镖又增添了一支生力军。 经商定,他们仍暗中护镖,探查敌人踪迹,到决战时现身而出。 袁翠莲等人对这一带山势地理极为熟悉,有她们指路,那是再好不过。 第二日,手下就报告镖车已经过黑虎山,下到峡谷去了。另外,又有探子报告,峡谷两山,均发现人踪。 接着,又有人禀告半山巨石阻路,是几个陌生人所为。 到夜里,古山紫与丁羽、苏晨潜到峡谷一侧,以探查贼人动向,谢莹芳等人则在半山策应,不等呼唤,就不现身。 当镖车受到暗器袭击、啸声困扰时,古山紫等三人曾试图追踪,但终因山林太密,无法追到贼人。后见骆天杰、孟霜雁追入林中,古山紫便尾随而去,丁羽、苏晨仍未离开原地。 古山紫见化骨姥姥等人围攻骆、孟二人,便以树枝当暗器,救出骆、孟。 骆、孟二人逃走后,古山紫仍潜伏不动,看化骨姥姥等人要到何处去。 化骨姥姥见到口的肥肉又飞走,怒极之下狂吼乱骂了一阵。 她手下八名护卫,被伤了三个。 奇怪的是,受伤者并无伤痕,也不知是什么暗器打的。 化骨姥姥气得骂道:“废物!哪有什么人来暗算了?分明是被这林中的蚊虫叮咬,也要大呼小叫,至使到手的肥羊又溜了,这叫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那三个护卫无话可说,他们确实也弄不清是怎么回事。古山紫暗暗好笑,他以嫩枝弹出,中人如遭虫咬,痛是痛极,却了无伤痕。果然,这班蠢东西挨了打还不知是怎么回事。 旋听化骨姥姥道:“这本是方护法的计谋,将护镖扎手人物引开逐一毁掉,最后收拾端木老儿。这一下可好,那眼高于顶的车不凡小子把人引来,又从我们手上漏网,这个脸丢得太大了,咳,真把我老婆子气疯了!” 八个护卫不敢作声,毕恭毕敬垂手听训。 老太婆顿了顿拐杖,又道:“一号,二号,你们说,该怎么办?” 一号二号扑通一下跪下了,其余六卫士也慌忙跪下。 一号道:“姥姥,念我弟兄八人跟随多年,请姥姥暂且饶了五号、七号、八号三位弟兄,下次定当拼死力战,将骆天杰孟霜雁斩于刀下,望姥姥开恩!” 说完,拜伏在地。 其他六人也俯首于地,不敢抬头。 古山紫看得目瞪口呆,这八条汉子武功不弱,居然对化骨姥姥如此畏惧,真是不可思议,且看这局面如何收拾,这化骨姥姥总该宽恕部下,让他们起来了吧。 哪知不然。化骨姥姥冷声道:“一号,忘了规矩了么?” 一号颤声道:“不敢。” “遇敌不拼命,被虫子叮咬就大惊小怪,放走了主儿,按老太婆的规矩,该怎么处罚?” “断其双臂双腿,剜去双目,废去武功,任其自生自灭,受够活罪。” “那么,你还跪着作甚?还不起来执刑!” “姥姥,姥姥,弟子恳求开恩,饶了……” “五号七号八号,你们知罪么!” 这三人叩头如捣蒜,乞求开恩饶命。 化骨姥姥心如铁石,喝道:“一号,尚不处刑,等待何时!” 一号只得爬起来,从腰间抽出一把利刃,走到五七八号三个护卫跟前,凄然道:“三位贤弟,愚兄执法,请三位受刑吧!” 古山紫看得毛发倒竖,没想到化骨姥姥对自己人竟这样残酷无情,而这些护卫也是一付贱骨头,凭什么就让主子任意宰割! 这幕惨剧是由他一手造成的,虽然那三个护卫不是好东西,尽可让他们互相残杀,是所谓以毒攻毒,但自己却忍不下这个心。 这时,只见一号抓住一个卫士的肩膀道:“兄弟,先卸了这支左臂……” 古山紫再也忍不住,“嗖”一下从藏身处跳将来,大声喝道:“住手!” 那一号一愣,扬起的刀子便没往下落。 古山紫一指化骨姥姥:“你这个凶狠的老太婆,对自己人也这么残忍,你的心是肉长的么?明明这三人遭了我的暗算,你不但查觉不出,还说什么蚊虫叮咬。一个老江湖,居然说出如此没见识的话来,也不嫌丢人么?” 他在指斥化骨姥姥之际,跪在地上的卫士,一个个悄悄站了起来。 那一号护卫大叫道:“好汉,你救了我们弟兄,请受我一拜!” 他三步跃到古山紫跟前,纳头便拜。 “啊,使不得……” 话刚出口,猛觉一股锐气直冲下腹。 他心中一动,护身罡气立即罩身,当即轻轻一闪,一柄雪白的利刃堪堪贴着他的长衫穿过去。 一号见一刀不中,立即一个倒翻跃回。 古山紫稀里糊涂,不明白他何以嘴里说得好听,手里却来狠的。 只听化骨姥姥狞笑道:“小子,你终现身了,看你还往哪儿躲!” 古山紫不理她,问一号:“你为何下毒手,不知好歹的东西,甘愿为人奴才,下贱……” “住口!”一号喝道:“你小子要闯江湖,还嫌太嫩呢!刚才这一幕,不过是演给你看的,免得你像缩头乌龟一样躲着,你以为老子真要把弟兄的臂膀下了么?哈哈,世上也真有你这样的笨蛋,还在大爷们面前充好汉呢!” “哈哈哈哈……”那七个护卫俱皆捧腹。 古山紫这才明白,人家使的是苦肉计,上了大当了! 这伙人奸诈已极,利用侠义道的善心,演了一场自相残杀的活剧,以把他从藏身处骗也来。他们如此老练、配合如此默契、又演得如此逼真,岂是头一遭用这样的计?多少年来,他们以此计又杀了多少好汉? 古山紫气得咬牙,骂道:“好一伙奸诈之徒,真是厚颜无耻!” 化骨姥姥得意地冷笑道:“小子,你藏在暗处伤人,就自己以为高明了么?我老太婆自有办法让你现身,我劝你还是乖乖投降,不必再作无益的反抗!” 古山紫怒气填膺,双臂一抡,划了个弧形,冲上前对着化骨姥姥当胸就是一掌。 化骨姥姥伫立不动,左手五指箕张,一把去抓古山紫脉穴。 那八个护卫,紧紧围在四周,防他逃跑。 古山紫与化骨姥姥眨眼间就交手五个回合,使化骨姥姥感到震惊,这小子武功还不差哩。今日若不将他废了,回去颜面无光。于是她左手将蛇头拐杖一抡,动上了兵刃。 古山紫的剑那夜在沐府扔给了孟霜雁后,一直没再置兵刃,只好空手对敌。 化骨姥姥的蛇头杖系镔铁打造,又重又沉,舞起来呼呼风响,厉害非常。 古山紫没有兵刃,难斗蛇头杖,只有蹿高伏低躲闪的份儿,很难有出手攻击的机会。 他被迫得步步后退,渐渐离围住他的护卫近了。 “呼呼”两声,两个护卫朝他后背攻了两刀,想迫他上前去迎化骨姥姥的拐杖。 古山紫本意蹿向林子,藏起身形,以追蹑贼伙一行人究在何处,不想在此地恋战。但化骨姥姥武功太强,一根拐杖紧紧缠住他,不容他脱身。加上八护卫虎视眈眈环侍一侧,他更加不易跳出圈外。 现在,两个侍卫从后面动上了手,这倒给了他逃走的机会。 他突听背后风声,便提气一个倒翻,从两护卫头上越了过去。身子腾空时,迅速从怀中摸出几枚铜钱,打向化骨姥姥。 化骨姥姥不防他突然倒翻而遁,刚要纵身追赶,几枚金钱镖带着啸声打到,其势极猛,使她不敢大意,连忙挥舞蛇头杖,击飞了几枚铜钱。这一耽搁,哪里还有古山紫的影子? 她气得破口大骂,命令八护卫进林搜索,转了半天,连点影儿也找不到。无奈,她只好带着八护卫悻悻走了。 古山紫并没走远,他躺在一株大树的树梢上静静候着,等化骨姥姥前脚一走,他后脚就连忙跟上。 他要找到贼伙的临时巢穴,瞧瞧他们究竟有些什么部署,什么打算。 适才听化骨姥姥说,有个什么方护法在指挥贼人行动,要把护镖诸侠分散除掉,最后再谋算端木老爷子。 这么说,贼伙不仅仅是夺取镖银一项,还包藏着更大祸心,想把布政司署的侠义道高手通统置于死地,以永绝后患。 好狠毒的心哪! 古山紫恨得咬牙,但十分小心地跟在化骨姥姥身后。只要稍不注意,就会惊动了老太婆。这会儿老太婆仍在使诡计,她和八护卫在林子里绕来绕去,屡屡改变方向,走了顿饭功夫,还是回到了刚才交手的地方。 古山紫不明白她这是干什么,但还是耐心等待下去。 老太婆忽然道:“就在这儿过夜吧,明日下山劫镖!” 八护卫齐声答应,各人找棵树当靠背,合上眼打起呼噜睡大觉。 古山紫大失所望,心中暗骂老太婆太狡猾,将他戏弄了个够,真恨不得立即冲出,与她大战百合。 但他毕竟很有定力,腿脚坐在树梢上,有如一个耐心的猎人,等候着猎物出现。 盏茶时分过去,忽听老太婆又说了话。 “喂,我说小子,你何苦等在林中,我老婆子又不是没发现你蹑踪,有种的现身出来一斗,这么躲躲藏藏,算什么好汉?” 古山紫一惊,好厉害的老太婆,竟被她发觉了呢,真不如下去再与她决个上下! 转念一想,再等等也无妨,看她怎么办。 老太婆又骂了一通,激他出来。 又隔了一会,老太婆轻声道:“走吧,这小子溜了。” 古山紫暗骂,老妖婆,任你多奸诈,大爷可没上你的当! 化骨姥姥一行人又钻进林中,向左穿行,古山紫凭脚步声跟着他们,自己在树梢顶上走着,让他们发觉不了。 上坡下坡,快到黎明时,化骨姥姥一行人来到了一个狭长的坝子。 古山紫站在树顶上眺望,坝子不大,三四百丈星星点点散布着一些农舍,掩映在翠绿丛中。沿峡谷穿出的驿道,横穿坝子而过,将坝子拦腰截断。 化骨姥姥等人一下到坡底,立即展开轻功,向驿道那边驰去。 古山紫不敢大意,下到坝子虽有不少树木,但大白日要躲藏起来太不容易。 他紧盯着化骨姥姥一行人的踪迹,见九人飞奔穿过驿道,到远处一些房舍前忽然不见,被树木遮住了,看不实在。 那么说,贼人都盘踞在那里,莫非要在此处截镖么? 他再观察驿道,盘算了一下路程,至多不过正午,镖车就该来到。 现在该怎么办呢?是回黑虎寨和夏紫菊他们汇合,还是前往贼穴一探? 想了想,还是探清贼穴为好。 他当即飞驰而去,几个起落,已到了驿道。他立即停住身形,装作行路的样子,朝化骨姥姥失去踪影的方向走去。 跨过驿道,只有阡陌小路。走了片刻,是一片稀疏林地,化骨姥姥等人就是消失在这片林子里的。 他不慌不忙走着,周围尚无人出现,只见二十来丈外,有十多间农舍,东一幢西一幢毫无规则地散在一片平地上。 农舍十分简陋,草顶泥挂墙,这样的屋子,贼伙们能在里面栖身吗? 他犹豫着站下了,仔细观看周围地势。 这一看,他总算有了发现。 穿过这些陋屋,又有一片绿荫,绿荫中红墙灰瓦,似乎是富家宅第。 他快步穿过农舍,这才看清了浓荫中的房屋,果是一幢虽不很大但在此地就显得十分阔气的砖瓦房,十之八九,贼伙盘踞于此。 怎样去探查这幢瓦房呢? 明着去不行,暗着去也不行。这样的大白天,能行么? 忽然,他隐隐约约听到了一声尖叫。叫声短促,似被人堵住了嘴。 不错,他听得分明,叫声正是从瓦屋里传了来的。 听,又是一声!这分明是挣扎出来的呼声,有人正在遭难。这到底是不是贼伙盘踞之处?为何没有设岗哨?连暗哨也没有。贼人能如此粗心大意么? 不对,这不是贼穴,是化骨姥姥强行进入,临时找的栖身地。 有人受难,不能不管。 “救命——”又是一声压抑的嚎叫。 这是一个女子的呼救声。 当下不再犹豫,立即纵身一跃到了瓦房前,两臂一振,上了房头。 只见正厅里,一个年青妇女被化骨姥姥的两名护卫拉扯着,一个护卫将刀架在她颈上,正压低声音喝问:“快说,珠宝藏在何处!” “小妇人……已没有了,全……献给大王啦,求大王……开恩……” “娘的,把她宰了,再把那老东西揪出来!” 古山紫再也按捺不下,“嗖”一声一个“燕子穿林”,从房头一下跃进正厅。他脚一落地,头上“刷” 的一声响,眼前一黑,被罩进了一个大绳网中。与此同时,三个卫士和那个妇女,扬手向他撒出几把粉尘,一股桂花香味直冲鼻孔,这次他再来不及闭息躲灾,头脑马上晕糊糊起来。 临跌倒时,他看清那妇女的面目,正是黑虎寨叛逃了的青风堂主周玉凤。 这本是骗小孩子的把戏,江湖上对此类骗局一传再传,闻之者都说那上当的人是傻瓜,白当了冤大头。但事情一旦轮到自己头上,就把听来的鉴戒忘个一干二净,仍然着了人家道儿。世上诸般教训都如此,做事后诸葛亮容易,当事情发生时要作出明智判断,又岂是那么容易的? 古山紫一摔倒在网中,院中各间屋子都出来了人,一个个笑开了颜。 化骨姥姥笑道:“周堂主,此计虽不高明,但这小子仍着了道儿。” 一个精神矍铄的老者道:“这就是你们说的古山紫那小子么?” 点苍二邪中的老大麻子良道:“方护法,这正是古山紫!” 方护法又问:“他不怕你们的黑冰掌!” 贡嘎三邪中的老大屈忠武道:“是的,属下师兄弟三个以黑冰掌都伤不了他!” 方护法嘿嘿笑了一声:“徐护法,连你也制不住这小子么?” 化骨姥姥脸一红:“方护法,这小子机伶刁滑,老太婆虽将他打得无还手之力,还是被他趁夜色潜入林中逃掉了。” 方护法道:“知道这小子的来历么?” 麻子仪道:“只怕无人知道。” 方护法踱到在网中睡着的古山紫面前,把古山紫从头到脚看了一遍。 “把他捆好,给他解药。”方护法一边吩咐,一边弯腰在古山紫身上点了穴。 奕兴、洪大光把大网收起,用绳子把古山紫捆紧,将他缚在天井中一棵脸盆粗的树上。 周玉凤从怀中取出解药,塞进古山紫嘴里,不到盏茶时分便醒过来了。 他睁眼一看,大都是熟人。 这些熟人可不是善类,他立即运气,发觉气机受阻,真力提不起来了。 出道以来,他还没有这样吃惊过。 一般手法的点穴,对他可说是毫无作用。不管点在什么部位,他只要运功一冲便算完事,制不了他。 没料到今日穴道受制,居然冲不开穴,这点穴的人功夫之高,可想而知。 方护法双眼盯住他,阴阴笑道:“古山紫,想运功冲穴么?嘿嘿,只怕你枉费心机了!现在老夫问你的话,你要具实回答,休得有半句虚言,若是胆敢违抗老夫,就让你尝尝五阴搜脉的滋味!你听清楚了么?五阴搜脉!天底下还没有人受得住这种刑罚,任你功臻化境也丝毫无用。一旦受了五阴搜脉的刑罚,全身就酸麻痒痛齐来,时间一长,功力消失,成了废人。你年纪青青,不想做个废人吧?” 这番话,不光古山紫听着直打冷噤,就连贼众一伙听着也感心惊。 古山紫很快在脑中转起了念头,嘴上道:“有话就问吧。” “你师从何人?” “说了你也不知,不如省点事吧!” “放肆!老夫要你说你就说!” 古山紫心想,好汉不吃眼前亏,不妨搪塞他几句再说。 “师从家父,你知道家父么?” “报名!” “古润松。” 方护法念头转一转,实在想不出江湖有这么个人来。 “护镖的共分两拨,你是暗中的一拨,除了你们五人,端木老儿还请了些什么人助拳?” “这要问端木前辈去,我怎么知道?” “咦,你嘴还硬呢,你莫非不到黄河心不死,非要尝尝五阴搜脉的滋味么?” “不知道是大实话,莫非要我编造么?” 古山紫回答的语气冲人,方老儿恨得牙痒,他慢吞吞一字一句说:“留你是个祸害,就让你见阎王去吧!” 麻子良狞笑道:“让老夫来处置这个小子,老夫要把他的心掏出来下酒!” 欧阳永寿叫道:“先挖了他的双目!” 程天通吼道:“把他五官都割了,再一刀一刀凌迟了他,让他慢慢死,受够了活罪再死!然后把他的尸身带到驿道上,让他的同伙观赏观赏!” 一时间,群魔乱吼,杀气腾腾。 古山紫面不改色,只把双眼瞅来瞅去,一会瞧这个一眼,一会溜那个一眼,仿佛他们吼叫出来的主意不是针对他与他无关似的。 方护法看出了这一点,他把手一抬,制止大家出声。 “好好好,你要充好汉么?先让你尝尝五阴搜脉是什么滋味吧!” 他旋又对大家说:“各位稍安勿躁,趁镖车还未到此地时,尽管拿他消遣。老夫先戳他的脉,然后一个个轮着,爱怎么治就怎么治,只是有一条,不要结果他的命,手下重了,死在你手上,后面该轮着的人不是没趣了么?总不能再在死人身上施刑吧,对么?” 众人哗笑道:“护法说的是,一个个来!” 方护法道:“那么,老夫先来了。” 靳勇健叫道:“让属下们见识见识久已闻名的五阴搜脉,开开眼界!”说着,这小子竟拍起手来。 站在最后边的乌大刚,心情却不同他们。 他知道古山紫是恩人丁羽一路的好汉,他怎能眼睁睁看着他受酷刑死去!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 自从投入到沐府中后,他看够了官宦人家的蛇蝎心肠,不止一次地后悔投错了门。 身为绿林豪杰,也干过不少杀人越货的勾当,但所造下的杀孽与沐大人这位当朝一品大人相比,无异是小巫见大巫。 当然,沐大人用不着亲手杀人,也用不着亲自去打家劫舍。他只要一张嘴,无论大小事,都有人去替他办妥。 他以阴谋诡计害人,以阴谋诡计谋财。 而他这个自命为江湖豪杰的黑道英雄,已沦为这位大人的鹰犬走卒。 他不甘在沐府当一辈子的狗。 可是,在他之上,有许多武林高手,他只要显出一丝不敬或是反叛的形迹,马上就会受到严酷的刑罚而惨死。 自从丁羽救了他一命,更唤起了他那未泯的良知,决心弃恶从善,脱离沐府。 但这种想法只能深藏心中,不敢对任何人透露。 他也想过,干脆就在沐府卧底,与丁羽来个里应外合。但是,从计划劫镖之日起,他发觉丁羽一方力量太单薄,沐府天蝎楼隐藏的高手实在不少,连他也摸不清到底有些什么神秘人物。 直到出发之日,他才知道此次劫镖由方护法指挥,随行的有护法化骨姥姥,武威堂正副堂主麻子良麻子仪,其余人员皆属武威堂管辖。除了一些熟面孔,又增加了车不凡这个陌生人。此人架子不小,年龄却不大,据说是当年大名鼎鼎的追魂镖车振武的独子。 乌大刚不禁志气消沉,看来丁羽一方竟有个叫古山紫的年青人,居然能以内家掌力震伤麻子良,贡嘎三邪的黑冰掌毒,也侵害不了他。 这消息使乌大刚重又振奋起来,觉得丁羽一方并不见得就会失败。 可惜,好景不长,这么个大能人,居然被己方略施小计就擒住了,真是让人揣想不透。 唉,毕竟是初出茅庐,乳臭未干哪! 现在,他已命在旦夕,莫非就袖手旁观么?也罢,早死晚死都是一死,不如冒险冲上去救他,成则有一条生路,不成则死路一条,就算赌上一局,输个精光了事! 他一咬牙,正要拔步冲上,忽然,一个探子慌慌张张冲进门来,他正好离门最近,探子一见他就叫道:“启禀乌执事,镖车已到!” 这话大家都听见,哪里还顾得上消遣古山紫,忙把探子围了个团团转,七嘴八舌要他说的再清楚些。 方护法眉头一皱,喝道:“禁声!让他慢慢说清楚了!” 探子报道:“启禀护法,镖车出乎所料,已到山脚,很快就过来了!” 众人都十分惊诧。 麻子良问道:“看清楚了么?” “决无虚言,小的看清楚了。” 化骨姥姥道:“怪事,说什么他们也要到中午才能到这儿呀!莫非镖车会飞么!” 麻子仪道:“莫不是端木老儿耍的什么花招?” 周玉凤道:“护法,堂主,依属下看来,恐是袁翠莲那贱人派人引路,抄近道下山来了,要不,镖车无论如何也赶不到。” 方护法问:“有近道么?” “有,只是难走些。” “怪不得呢!好,既然来了,今日就将它劫下,免得再费周折。” 化骨姥姥道:“不等第二拨人赶到么?” 方护法道:“徐护法,若我们劫不下镖车,第二拨人赶到后,再劫第二次就是了,从这里到京师,路长着呢!” 众人俱想立此大功,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方护法道:“各位,按照老夫昨日所说各行其事去吧,注意,不要乱了阵脚!” 众人一一答应。 麻子良道:“古山紫这小子呢?总不能放在这儿吧!” 方护法道:“押到驿道上,让端木老儿看着他人头落地,要人还是要镖银,任由老儿选择,各位以为如何?” “好极好极!” “妙妙妙!” 群贼欢呼,当即把古山紫从树上解下,由靳勇健、奕兴押着,一行人拥出了小院。 第十四回 白衣无常 镖车提前下到山脚驿道,的确有黑虎寨人引路。这是袁翠莲派弟兄扮作樵夫做的好事。 龙虎镖局董华、陆永刚率镖师在前开路,督率大伙紧赶路程,以弥补延误了时间。 大伙紧张万分地下到山脚后,悬着的心才算落了地。 最危险的地段就在山林间,下到平地,自然就安全多了。 走在镖车行列前后诸小侠,都纷纷吁了口气,讲起闲话来。这一路紧赶,谁也无法出声,不是觅路就是牵马扶车,累人之极。 “嗡!”一支响箭蹿起,使刚刚活跃起来的人众又紧张了起来。 众镖伙和众军士立即按事先所说那样,把镖车聚在一起,成环形状,以应付不测事件。 那些弓弩手也立即举起弓弩,搭上羽毛箭,守护在镖车前列。 端木梓和张家兄妹、武家兄妹施展轻功跃到了前头。 骆天杰、孟霜雁已在他们之前先到。 就在驿道的正中间,有一伙男女堵住了去路。这些人手持兵刃,一看就知来意不善。而且,众人认出了一些熟面孔,沐府爪牙果真要动手劫镖了。 董华率众下马,双手抱拳:“龙虎镖局押的是官家矿银,你们身为总兵府中人,竟敢打劫官家财物么?望各位思前想后,且放镖车一行,董某人感激不尽!” 方护法仰面大笑:“老小子,你是神智不清还是灌多了黄汤,竟然白日做梦!要命的留下镖银,不要命的就只管亮出兵刃动手。” 端木梓见是他,心中一懔,忙走出人圈,长臂一抬,指着方护法:“方知恩,这些年来不在家中享福,怎么倒成了沐府中的爪牙了呢!失敬失敬!” 方知恩阴笑道:“端木老儿,你何时又成了布政使家的走卒了呢?恭喜恭喜!” 端木梓笑道:“彼此彼此,与当年一样,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不过,方老儿,你今日定要留下镖车么?” “不错不错,端木老儿你倒满识相。” “你手底下的功夫有了长进么?” “足够打发你到阴府。” “够不够打发令师兄,好去重抢掌门大位呢?嘿嘿,做了华山派掌门,不比当沐府的鹰爪威风么?” 方知恩大怒,一张老脸涨得通红,端木老爷子揭了他当年阴谋篡夺师兄继承的掌门之位,而被华山派逐出门墙的一段隐私,他岂能不一跳八丈高? “端木老儿!你今日死定了!” 说着迈步就走,要与端木梓一决生死。 化骨姥姥阴笑道:“方护法,把货拿出来给他们看呀!” 一言提醒方知恩,他立即站下了。 “端木老儿,我让你看一件货,包你满意,愿拿镖银来换!” 说毕一抬手,两眼死死盯住端木梓。 贼伙往两边一分,奕兴手提毒龙枪,一手揪住古山紫,靳通健则将一把亮闪闪的鬼头刀,架在古山紫的后颈上,往前走了三步。 端木老儿一看,顿时魂飞天外。 他宁愿看到镖银丢失,也不愿看到古山紫现在这付模样。 镖银丢失可以再夺回来,人的命没有了,谁能使之起死回生? 张雅梅、武玉婵、孟霜雁顿时惊叫起来,这个人她们是认识的,只不知何以会被绑到这里来。 “咦,这人怎会落到他们手上?” “他不是很胆小的么?从不敢招惹沐府家的人,真让人不解!” 可是,当他们听到端木前辈往下说的话时,其惊诧的程度更不止此了。 只听方知恩道:“端木老儿,如何,不感到心痛么?”说完,他又仰天大笑。 武玉婵小声道:“心痛什么?奇怪。” 张雅梅道:“好人受难,自该心痛。” 孟霜雁道:“话虽如此,可他似乎话外有音,且听端木前辈如何回答。” 只听端木梓沉声道:“方老儿,你把他放了,价码么,由你开!” “端木老儿,又何必装糊涂呢?我要什么价,你莫非不清楚么?” “清楚得很,你要这镖银。” “对啊,你愿交换此人么?” “愿意愿意!” 此言一出,护镖众侠大惊。 他们几疑自己听错了话。 要不就是端木前辈神智不清,一时糊涂。 “你说话算话么?”方知恩逼问。 “我端木梓何时说话不算活?” “好!痛快,不过,你作得了主么?” “自然作得!” 武智雄、张涛大惊,齐喝道:“不行!” “前辈,你是说拿镖银换这个不相识的人么?恕晚辈糊涂,请前辈示下。”张涛满面苍白,强压心中怒气。 “不错,拿镖银换人!我老儿说了,这镖银就担在老儿身上。” “前辈,你……你怎能以矿银奉送贼人,这镖银乃张大人与家父所托,岂能由前辈一人妄加决定!”武智雄气愤填膺。 孟霜雁道:“前辈,这合适么?” 骆天杰道:“端木前辈自有打算,你们何必如此小心眼儿。” 孟霜雁一听,不好对前辈发的火,全都烧到了骆天杰身上。 “什么?!小心眼儿!端木前辈可以私而忘公,把朝廷矿银拱手送给强盗,去换他的什么亲人朋友么?我问你,天下可有这个理儿?你说、你说!” 骆天杰何曾受人如此指斥过? 他眼一瞪就要发作,但一想大敌当前,岂可放任自己? 他深吸一口气,默默走到一边,也不说话,也不理睬。 董华道:“前辈,这镖银我等只能以命相保,前辈何出此言?” 那边方知恩大笑道:“端木老儿,你说话哪里管用?这不,窝里反水,你还是眼睁睁看着这小子身首异处吧!” 他徐徐抬起了手,靳勇健的鬼头刀也缓缓随他的手示举了起来。 只要方知恩手往下一砍,鬼头刀就要切在古山紫的脖颈上,一颗人头就要落地! 端木梓心胆胆俱裂,心中有说不出的苦楚。 这八十辆镖车,对手能将它们藏到何处去?只要救下了古山紫,又何愁夺不回镖银?可是,张公子武公子等人,并不认识古山紫,这叫他一时半时又怎能说得清?又怎能当着对手的面说? 闯荡江湖一生,他从未栽过这么大的筋斗,也从未让人如此挟持过! 他急得高声大叫:“镖银归你,莫非你说话不算数么?!” 方知恩见端木老儿急得这般模样,得意忘形地哈哈大笑起来。 “那好啊,你让护镖人向后退开,走回山上去!” 端木梓两眼充血,对全体护镖人众喊道:“救人要紧,你们退开,回山上去!” 董镖主大急,喝道:“端木前辈!恕在下等以公为先,只好不听前辈的吩咐了!护镖人众听了,不得离开镖车半步!” 张涛抽出腰刀,大声喊道:“护镖兵士听了,后退者斩!” 武智雄也抽出利刀:“决不把矿银交给贼人,违令者斩!” 骆天杰急得喊道:“你们这是干什么!?端木前辈自有他的打算,难道连他老人家你们也信不过么?” 孟霜雁立即回答:“以私而忘公者,我们决不听从!骆天杰,原来你竟是个讲私情的小人,枉自在白道上叫字号,不过市井小人也,孟大小姐,你算是看错了人了!” 方知恩见对方已起内哄,便加紧逼迫端木梓,好从中渔利。 他吼道:“端木老儿,你的话没人听,镖银交不出,就提古山紫的脑袋回去吧!” 正在此时,一声尖叫起自贼人侧后,那举着鬼头刀的靳勇健同时“哎哟”一声,鬼头刀“当啷”一声落了地,握刀的手鲜血直滴。 奕兴一见,右手枪朝古山紫腰眼狠狠刺去,却觉枪尖走空,没扎在肉上。 与此同时,端木梓大叫一声,一个身子弹起,直扑奕兴。 方知恩咆哮一声,双掌一错,迎向端木老儿。 驿道边上,同时出现了男女九人,直冲向贼人一边。 就在方知恩要与端木梓四掌相击之际,忽觉一股大力涌向腰际,身不由己就朝驿道边落去,没有挡住端木梓。 化骨姥姥突见丁羽等人来救古山紫,也纷纷跃起阻截。 而那个向古山紫下毒手的奕兴,却呆呆站在原地,一只手握着伸出去的毒龙枪,好像再也不愿缩回来。 差点丧命在他手里的古山紫,依然满身绳索,这会正缓步迎向谢莹芳等人。 令大家瞠目结舌的是,那绳索在他走动时,自动一截截、一根根断了下来。 夏紫菊泪流满面,第一个冲到他跟前。 “你……没事么?” 关切之意,全在这一声询问中。 古山紫十分感动,回答道:“多谢姑娘救了山紫。” 人如此多,大敌又当前,再有多少的话,又怎能说? 端木梓与方知恩未能对掌,人一落地便看到古山紫已经将绳索挣断,喜得他大叫一声,一跃到了古山紫跟前。 “多谢前辈!”古山紫行礼。 端木梓鼻子一酸,差点落下了老泪。 就在这时,冲上来的化骨姥姥已同丁羽交上了手。 点苍二邪则被谢莹芳、崔姥姥截住。贡嘎三邪则与袁翠莲、白凤、绿凤打成一团。 古山紫恨透了方知恩,用手一指:“姓方的败类,你那点穴法不错,我还要领教领教你的五阴搜脉!” 方知恩冷笑一声:“小子,你休要张狂,这就取你性命!” 古山紫低声道:“端木前辈,请照应动手的自己人,让晚辈斗这老鬼!” 骆天杰目睹事变,瞧见古山紫先是不惊不颤,不言不语,好像举在脖子上的刀与他无关似的。继而他忽然走动了,绳索自行断成了无数节,现在他又向方知恩叫阵,果是个不同凡响的人物。端木前辈洞悉人才,故才会以镖银换取他的性命。 他决定暂时不参战,看古山紫斗方知恩。 张涛、武智雄、孟霜雁则带着好奇心,看着这个胆小的年青人,怎敢与武林名宿动手。 这时,方知恩双肩一晃,已到了古山紫跟前,兜胸就是一掌。 古山紫当即挥出一掌,两掌相撞,毫无声息,两人却同时退了一步。 方知恩一惊,一个后生小子,竟然经得起他的一掌! 当下不敢大意,连连加足掌力进攻,要抢上风。 古山紫一点不示弱,以快对快,不让对方占上风。 只听掌风呼呼,人影交错。 两人一口气交手三十回合,谁也没占上风,看得孟霜雁等人目瞪口呆。 “呀,这位相公真好身手,原来是含而不露的高人呢!”张雅梅赞叹道。 孟霜雁不得不承认,这年青人武功已超过了自己,这使她惊讶到了极点。 张涛、武智雄则看得呆了…… 到了第四十个回合,众人看出,方知恩已落了下风,而古山紫愈战愈勇。 方知恩气得提足了功力,要以数十年修为取胜。 古山紫看出了他的心思,也想趁此掂量自己无心神功的火候和威力。 他听从师傅的劝告,只提了九成功力。 他听从师傅对他的限制。 遇到一等的高手,就只能用到九成。 要是遇到隐世复出、功臻化境的老魔头,就可以提足十成功力。 两掌相交,一强一弱。 方知恩练的是正道气功,威势极大,以十成功力击出的掌风,带起了一股泥尘。 古山紫击出的一掌,无声无息。 夏紫菊惊得发出一声尖叫,双手蒙眼,不敢再看。 耳际只听见人众的一声惊呼,继而是一阵欢叫,她赶紧移开手掌,却看见个郎依然站在场中,而那个方老儿,却跌出了一丈外,坐在地上直喘,接连喷出了两口鲜血。 古山紫转回身来,见夏紫菊站在一边痴痴望着他,便笑了笑:“夏姑娘,快去助谢老前辈!” 夏紫菊脸一红,满心欢喜地和他走在一起,共同去援助母亲。 此刻,打斗正酣。 端木梓已换下了丁羽,和化骨姥姥斗在一起。点苍二邪也换了对手,正与黑虎寨两位护法剧斗。贡嘎三邪与苏晨、丁羽、白凤绿凤打做一团。 追命铁掌乌大刚反了水,和洪大光大打出手。 谢莹芳却站在一旁押阵。 骆天杰见古山紫果然是条龙,方知端木前辈的用意,他心一热,仗剑掠上,加入战团。 端木梓空手对付化骨姥姥的蛇头杖,只见他掌掌生风,迫得化骨姥姥一条蛇头杖不能尽情施展。 老太婆知道这老儿不好斗,将手逐渐上移,她要在有利时机,揿动蛇头机括,以毒水击毙老儿。 端木梓熟知化骨姥姥的看家本领,随时小心着她那致人以死命的毒液。 两人斗到三十招,化骨姥姥已走下风,她的八大护卫正和诸侠斗在一起,没人来帮她一把。 正当她要按下机括之际,瞥眼瞧见方知恩被击倒在地,那个叫古山紫的小子已走了过来,要是毒液一击不中,今日便难逃离此地。于是她又打消了施放毒液的念头,提起全部功力猛攻几杖之后,拔腿便逃。 八护卫见主子逃走,岂甘落后?一个个虚晃一刀,逃命去了。 点苍二邪和黑虎山的两位护法狠斗,一时半时分不出胜负,一见两大护法一伤一逃,哪还有心恋战,打个唿哨,也溜之大吉。 头儿一走,群贼斗志顿消,要不了一会,已逃得干干净净。就连受伤的方知恩,也走得无影无踪。 但有三人却没有走掉。 一是靳勇健,一是奕兴,再一个是周玉凤。靳奕二人遭古山紫点了死穴,周玉凤被山主刺杀。 贼人一走,众位立即将古山紫围了起来,问他到底是如何被人擒住的。 古山紫讲了经过。 端木梓道:“怪不得你被方知恩那东西点了穴,所以只好任人宰割。” 古山紫道:“晚辈一路走来都在运功冲穴,但都不得要领,冲它不开。直到站到驿道上,总算想出了法子,逆行经脉,才算冲开穴位。这正是夏姑娘以金竹箭伤了靳勇健之时。” 谢莹芳道:“也真难你了,总算命大,要不岂不是太冤了么?以后,你就少一个人独闯,免得江湖阅历太少,尽中了人家奸计!” 古山紫受到责备,心里却十分受用,谢莹芳母女的温情,暖热了他的心。 这时,龙虎镖局董华、陆永刚走了过来,向驱走贼人的众侠致谢。 而对古山紫,他们略有几分尴尬。 董镖主道:“适才在下不允以镖银换阁下,实因关系重大,请……” 古山紫打断了他的话道:“董镖主护镖,公私分明,岂能责怪镖主?请不必再提此事。” 骆天杰道:“端木前辈以镖银换古少侠,实出情不得已。端木前辈以人为重,只要救不下古少侠,我方就失去了一位高手,这镖银也未必能保得住。在下妄加猜测,不知合不合前辈的心思?” 端木梓本不想再提此事,但不加说明反会招致误会,于是扬声道:“古少侠、谢女侠、林大侠、苏少侠等人,原是应老朽之请,暗中护镖。以古少侠等人的身手,无疑大大增强了我方实力。所以老朽以镖银换古少侠之说,自然是情势所迫。这事已经过去。就不说了吧。” 孟霜雁等人虽未走到近处,但众人的话都听在耳里,不禁一个个面红耳赤,深怪自己不察端木前辈的用意,反而责怪他以私忘公,公开违抗,使敌人兴高采烈,步步进逼。 特别是孟霜雁,心中难受至极。 她不仅得罪了端木前辈,更把个郎也推得远远的,深悔自己太莽撞,说话不给人留点情面,这下子该如何换回才好? 丁羽把黑虎山寨的人一一介绍,端木梓高兴非凡,护镖又多几位高手。 接着,丁羽向大家引荐乌大刚,大家对他弃暗投明倍加赞扬。 乌大刚十分感动,向大家行了礼。之后,他道;“沐总兵还派出了第二批劫镖人员,望各位多加小心。” 古山紫道:“前辈,我们还是一明一暗,让敌手摸不准我们的行踪,前辈以为如何?” 端木梓道:“如此甚好,依然分两拨。” 骆天杰道:“在下愿与古少侠同行,望端木前辈应允。” 端木梓知他被孟霜雁伤了心,但此时不是调解儿女私情的时候,来日方长,以后再说,但同意了。 那边孟霜雁听得清楚,一时心里气苦,心想你要走就走,有什么稀奇?人家还来拉住你不成?以后,哼!休想人家理你! 赶路要紧,古山紫一行人策马而去,护镖的年青诸侠,嘴里不说,心里却十分羡慕。 看他们男男女女,说说笑笑,好不潇洒。而镖车沉重行动不便,不能放马奔驰。 孟霜雁心中懊恼,又有几分怅惘。 端木梓打发张雅梅来陪她。 雅梅一到就对她说:“表姐,想不到那古山紫的功夫如此惊人,我们都看走眼了。” 孟霜雁正想心事,闻言一愣:“你说古山紫?嗯,他是深藏不露。” “表姐,记得那夜司空冕来府中,被一隐身人给挡住的事么?” “记得,当时端木前辈还猜是他……啊,还有我只身到总兵府被蒙面人解救的事……”孟霜雁说着突然将长剑连鞘取下,只见剑把上刻着一个小小的山字。 “啊哟,这把剑就是他扔给我的,原先我也曾看到过这个字,可没放在心上,这不,他叫山紫,这山字肯定是他刻下的!” 张雅梅道:“原来如此,表姐,古少侠还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呢!” 孟霜雁十分懊丧,叹道:“唉!今日端木前辈以镖银换他一命,我却极力反对,这、这真是……” “表姐,这也不能怪你,大家都不知实情,那种场合,端木前辈也来不及说明,所以……” “不,表妹,该自己想得到的。以端木前辈的身份,我们就该相信老人家。老人家对古少侠如此看重,定有他的道理。现在明白了,有古少侠在,我方实力大增,何愁夺不回镖银,若失去古少侠这么一个高手,这镖银也很难护住。我们的人太少了,怎经得起沐府那些邪道高手的袭击?表妹,凡事都要三思,不可急躁,表姐就爱犯这个毛病,如今后悔也来不及了,唉!真是……” 张雅梅知道她的心事,她在后悔和骆天杰吵翻,但自己年龄比她小,儿女私情的话难以启齿,只是以温言相劝,不提及骆天杰。 和端木梓走在最后的张涛和武氏兄妹,心里十分难过。 他们纷纷向端木梓赔礼,端木梓心情颇好,笑嘻嘻对他们道:“你们以国家矿银为重,不循私情,理当受到钦佩,怎么倒向我老头子赔起礼来了。当时形势所迫,老头子被逼无奈,答应以镖银换人,当然也是权宜之计,但于公理不合,所以,这事就别放在心上,以后再也休提!这下好了,护镖侠士又增加了黑虎寨的英雄,我方力量大增,这镖银何愁不能平安送到?你们说对么?” 张涛等三人连连称是,见端木前辈并不责怪,俱都高兴起来。 车轮滚滚,马儿萧萧,卷起漫天的尘灰,镖车一辆接一辆,驶到了较平的大路上。 危险已过,己方力量大增,使全体护镖人员心情一爽,队伍中不再保持沉默,欢声笑语不断。 尽管前途艰险,到达京师还有漫长漫长的路程,但整个车队的士兵镖伙们,已不再愁眉苦脸,心情不再沉重压抑,他们信心十足,随时准备与敌拼杀,将镖银顺利送到京师。 多年走镖的董华陆永刚,最熟悉镖伙的这种情形。 一旦风声紧,贼势强,镖伙们虽不畏缩,但无论如何也打不起精神。要是对己方力量有信心,大伙儿就会情绪昂扬,不畏任何强敌。当镖师的,最怕镖伙情绪低沉。 如今整个车队欢声笑语不断,两个镖主不禁笑开了颜。 当天,车行甚速,为了多赶路程,不在偏僻小镇歇宿,直赶到傍黑才停车。 这里是一片旷地,有条小溪横穿而过,从明日起,又开始上山爬坡。 篝火一堆堆燃了起来,做饭的、涮马的,说笑话的,唱小曲的,一时热闹非常。 端木梓找了块圆石坐下,笑嘻嘻看着忙忙碌碌的人们。当然,他也没忘了向接近山林的灌木草丛中了望,注意有无可疑情形。 饭后,困倦的人们傍着篝火睡去,只有值夜的岗哨大声打着哈欠,在镖车前巡游。 劳累使人们沉入了梦乡。 端木梓端坐运功调息,半个时辰后醒来,斜躺在一辆镖车上,合眼打盹。 他不敢睡去,虽然有古山紫他们打前站,但敌方十分狡诈,一点大意不得。 就在三更时分,营地上响起一片鼾声之际,突然响起了一声尖嚎,声如野狼,直冲云霄,声音之大之锐,整个营地的几百号人,全被啸声惊醒。 人们一个个翻身坐起,无比惊异,山上的野狼下来了? 啸声忽然停了,紧接着响起一片尖叫哀嚎,声音凄冷,犹胜狼嚎,叫得人人毛发倒竖,惊恐无比。 人们脑子里只转着一个念头,狼群下山来了!但这嚎叫声又突然平息了。 可是,前面山脚下,“砰”一声响,蓦然蹿起了一蓬绿色的火焰,阴森森,光闪闪,人们惊得目瞪口呆,张嘴结舌。 更加吓人的是,绿色火堆的四周,就像从地下冒出的竹笋一样,慢慢地长出一团白色的看不清是什么的东西,这些东西由一团变长了,变到一定高度,直挺挺立着不动了。 天!那不是一群亡魂吗? 不对!是一群僵尸! 白头罩、白衣、看不见五官,分不出男女老少。 “呀——哇——”僵尸们突然尖声叫喊起来,一个个直僵僵两手停在两腿侧,一蹦一跳地向镖车跳过来了。 “妈呀!鬼来了!” “啊!快跑呀!” “鬼,鬼——” “僵尸鬼,我的娘啊,没命啦!” 镖伙和士兵们乃至一些镖师,顿时慌乱一片,惊恐万分! 武玉婵和张雅梅吓得尖叫起来,死死拉住孟霜雁,抖做一团。 端木梓冷笑一声,运足功力,大喝道:“肃静!贼人扮鬼弄神,遮人耳目,休得上了当,弩箭手速备弩箭,其余人等迅速迎战!” 这一喝,响彻旷野,使慌做一团的人们安静下来。 与此同时,董华、陆永刚已经亮出兵刃,大喝一声,冲了上去。 端木梓见有人迎敌,又喝道:“速将镖车围住亮出兵刃,来犯者杀!” 孟霜雁抽出长剑,喝道:“两位妹妹,快跟姐姐上!” 张雅梅、武玉婵虽然心有余悸,但鼓起勇气,亮出兵刃,紧随孟霜雁冲上。 那些白无常似的野鬼见吓不走护镖的人们,突然停住了脚步,站成横排,从白袍底下,抽出兵刃。有刀有剑有鞭。 护镖的人见鬼也使用兵刃,那不啻暴露出人装鬼的底儿,一下子心都踏实了。 有人骂道:“娘的!原来是些装鬼的家伙,真是可恶已极!” 这说出了人们的心里的话,无人再抖索害怕,不敢应战了。 端木梓走到对方相距五丈处停下,董华、陆永刚、孟霜雁、张雅梅、武玉婵紧跟了上来。张涛、武智雄则站到了端木梓身旁。 董华越众而出,扬声道:“龙虎镖局向朋友们借条道,还望高抬贵手,朋友们有什么活,也请直说为幸。” 站在中间一个高大的白衣蒙面人冷冷说道:“你们听说过无常教么?” 董华一愣,谁听说过了?但只好沉声道:“久闻大名,只是缘悭一面,今日幸会,倍感荣宠。” “你既知道无常教的威名,那就乖乖把镖银留下,充作本教营造之用。” “当家的,镖银乃朝廷饷银,并非私家之物,请当家的网开一面,龙虎镖局不胜感激!” “镖银若不留下,尔等项上人头不保,本座言出必行,不容违抗!” 端木梓走上两步,笑嘻嘻道:“当家的,认识我老头子么?” 白衣蒙面人冷哼一声:“你是什么东西!” “这无常教何时成立的?怎么也不通报我老头子一声?” “你配么?不知趣的老鬼!” 董华接嘴道:“你们不过是新近成立的,在江湖上又有谁知道你们的字号?可这位老人家,名震江湖,你们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孟霜雁笑道:“这位老人家是你们的祖宗,知道么?他老人家称笑无常,你们又自称无常教,难道不该通报一声么!” 众人这才知道端木梓话中的含意,不禁大笑起来。 白衣蒙面人大怒,骂道:“什么笑无常?分明是哭无常,来人,把老儿做了!” 一声尖嚎,左侧白衣人中直僵僵跳出个身材不高的白衣蒙面人来。 端木老儿笑道:“原来是个矮无常!” 孟霜雁一个箭步穿出,娇喝道:“来来来,姑奶奶让你变成个死无常!” 那矮子不理,依然直僵僵跳了过来。 孟霜雁大怒,一剑朝矮子心窝刺去。 那矮子抽出两把短刀,一刀架开长剑,就势身子一歪,朝孟霜雁怀中撞来,另一把刀直戳她心窝。 这矮子行动迅速,十分灵活,迫得孟霜雁双足一踮,腾起两丈高,在半空将腰一扭,使个千斤坠,一剑向矮人当头劈下。 矮人将身一闪,立即又蹿了过来,一刀护身,一刀直搠孟霜雁柳腰。 孟霜雁使开幻龙剑法,剑似天龙,将矮子全身罩住。只听“叮叮当当”的兵刃撞击声,霜雁攻出的招数,全被矮人接住。 端木梓不禁一懔,这矮人功夫惊人,若对方二三十人都有这般身手,今夜又是一场恶战,古山紫等人要是不能找到此地,镖银只怕又是不保! 这时孟霜雁已拿出了看家本领,一把剑上下翻飞,渐渐占了上风。端木梓心头一松,暗赞幻龙剑法果然不凡,骊山老尼名不虚传。可就在这时候,那矮人的刀柄里,突然射出两股白烟,孟霜雁哼都未哼一声便栽倒在地。 这只是瞬间的事,谁也未料到会出这种事,一无例外,全都一愣。 矮子一把提起孟霜雁,往回一蹿。 可是,他没能走掉。 就像迎面撞上了一堵墙,他被人拦住了。 拦他的人正是端木梓。 矮子怪叫一声,一刀向端木梓搠来。 眼前一花,人不见了。 左手一轻,孟霜雁已被端木梓夺下。 但端木梓也没能返回自己一边,两个白衣人挡住了他。 一个使刀一个使剑,立即展开了进攻。 董华一举雷神鞭,陆永刚一抖三节镗,冲到了端木梓身边,和两个白衣人干上了。 端木梓腾空一跃,把孟霜雁送回来。 张雅梅、武玉婵连忙探视霜雁,只见她双目紧闭,气息微弱,两女急得哭出声来。 端木梓忙道:“大敌当前,小心照料,切莫哀伤。” 说完,又匆忙回到斗场。 这时,对方的人出现了怪异举动。 交手的三个人已退斗场,跑回了。 只见二三十个白衣蒙面人仰天呼叫,围着那堆火势已弱的绿火跳跃,不时从怀里掏出什么,向火里撒去。 那本已衰微的绿火,又渐渐旺了起来。 这些人发疯了么? 自端木梓以下,均看得呆了。 从周边的山谷中,不时蹿出一股股冷风,将那鬼火般的火焰吹得摇晃不已,真像有个无形的魂魄,在火中舞蹈。 那一群疯了似的白衣蒙面人,跳着跳着都弯腰从地上拾起了一根燃着了的树枝条,伸向火里点火,不一会每人都举着一根燃着了的细枝儿,突然发疯般嚎叫着,一个个腾身而起,向镖车跃来。 人未落地,手中枝条箭一般向护镖人众扔来,纷纷落入镖车旁、火堆边。 这究竟是干什么? 没来得及明白是怎么回事,一些站着的人忽然不声不响倒了下去。这一倒,就是一大片,在白无常们的嚎叫声中,一个接一个,无休止地倒下去。 站在最前面的端木梓等人也感到天旋地转,站立不稳。 端木梓大叫大好,急忙闭住呼吸,运起功力抗毒。 而他旁边的镖师们,则来不及屏住呼吸,一个个倒下去。 端木梓飞身而起,发觉功力已经大减,但他强撑着一口气,拼命向来路的山上奔去。 一群白衣人嚎叫着追赶他,和他相距十多丈,他们没想到居然还有人能跑能跳。 端木梓终于进了山林,借着夜幕的掩护,他沿坡乱蹿,然后藏在一个深凹里,背靠树干,运动驱毒。 游戏风尘几十年,这次算栽到了家! 不用说,镖银被人家劫走了。 他在惶急的心绪中逐渐进入了物我两忘之境。 待他醒来,天已微明,一试功力,只恢复了一半。 他不禁大惊。 镖银既失,急也无用。八十辆镖车,不易掩藏,总能设法找回来。 可是,几百号人的性命才是至关重要! 有了人,才可以夺回镖银。 但是,他只有五成功力,余毒仍在体内,这是什么毒,在体内何时发作,他却茫然无知,凭着这五成功力,又怎么救得出人? 最糟糕的是,几百人要是被对方全杀了,这叫他又该怎么办?’ 几十年的江湖历练,什么样的风浪没有闯过?没想到人到晚年,居然栽得这么惨! 镖银失去,人也失去,他还有何面目回去见张志忠、武镇?还有何面目再见到古山紫等英雄? 想到古山紫,他不禁感到奇怪。 古山紫等人走在前面开路,探查敌情,为何对这无常教一无所知?要不,怎不派人回来带个口信?莫非他们也中了人家的奸计,让人家给一网打尽了? 端木梓忧心如焚,脑子里旋着许许多多的疑问,站了起来。寻找出林的道路。 他终于找到了原路,出了山林。 站在斜坡一看,镖车已没了踪影,护镖三百来号人,就算全死了也没留下尸身,他惊得目瞪口呆! 要不是篝火余烬尚在,几疑是找错了地方,或是做了一个恶梦! 他迅快地来到了现场。 昨夜几百号人呆过的痕迹仍很明显。 除了篝火余烬,还有饭渣剩菜。偶尔在一片地上,扔着一两件兵刃。 他再到贼人烘起一堆绿火的地方,找到了一小堆白色的灰烬。 他不由看得发了呆,昨夜的情形又展现在眼前。 贼人的毒到底是怎样施放的? 莫非就是每人手上拿的那根枝条? 他又回转身寻觅,在地上三三两两地找到了几根。 拿在手上反复查看,又拿到鼻子上嗅了几嗅,看不出这枝条儿与眼前树上的枝条儿有何不同之处。 他把枝条儿扔了,寻思着下一步该怎么办?是去追踪贼人,还是先去追赶古山紫? 他快步走过旷野,进入了山间驿道。 又是盘山而上,驿道像一条长无尽头的带子,一圈圈螺旋般地缠绕上去把一座座巍峨的大山,缠得结结实实。 他边走边观察着道上的蹄印车迹。 心中略略安定,车迹蹄印十分清楚,他一定能赶上贼伙。 走着走着,他猛地站住了。 不对呀!镖车该往回走。 不过,无常教的人要是不替沐府当差,镖车自不会往回走。 也许,无常教是为自己劫下镖银。 两者之间,他无法定论。只有沿着车迹,走到哪里算哪里。 他又继续上路。 忽然,车迹马蹄印都消失了。就像几十辆镖车走到半山,便停止了一样。 端木梓颓然地就地坐下,脑袋也麻木了。 空山鸟语,十分喧闹。无数只鸟儿,在枝头上鸣叫,此起彼落,相互应和。 端木梓坐着不动,似乎感到腿脚有些麻木。他赶紧起立,绕到一株树后,运功驱毒。 又是足足一个时辰过去了。运功完毕,腿脚的麻木也消失了。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阵马蹄声,是从山上传下来的。 他藏到了树上。 从枝条叶片的缝隙中,他瞧见两人驱马走来,定睛细看,正是骆天杰和古山紫! 他忍不住大叫一声,从树上跃下。 古山紫和骆天杰吃了一惊,待认出是端木老爷子,喜得赶紧跃下马来。 “天杰、山紫,我老头儿真是栽到家啦!” 端木梓颓丧地又坐到了地上。 第十五回 深入虎穴 古山紫等人一路上并未遇到麻烦。 他们就在一座山梁下的谷地里歇宿,那儿住着户人家。 今日一早,他们等镖车下山。 为防止中途出事,古山紫和骆天杰又上了山,但一直听不见镖车喧闹的声音,他们便沿路而下,越是接近山脚,越是感到奇怪。无论如何,镖车也该到山腰才对。 没想到,镖车果真出了事。 几十辆镖车,近三百人,一点踪迹也没有了,莫非通统都上了天! 古山紫骆天杰惊得瞠目结舌。 略一思忖,古山紫道:“前辈,晚辈在此助前辈驱毒,请骆兄辛苦一趟,到山凹里把丁前辈他们请来,再作商议如何?” 骆天杰道:“事已至此,急也无用,黑虎寨袁山主他们,说不定知道无常教的踪迹,待在下马上把他们请回来。” 说着,跃上马儿,上山去了。 古山紫和端木梓进了道旁的林子,古山紫请他稍候,自己飞身在周围探查一遍,确定无人潜伏,方才回到端木梓身边。 须知两人行功时,轻易就可受到人的伤害,他不能不小心。 端木梓盘腿坐好,收敛心神。古山紫一手按在他灵台穴上,一股柔和之极的大力,绵绵不断涌入穴道。端木梓运起本门功法,导引着这股暖流,走遍了四肢百骸。 半个时辰后,功行完毕。 端木梓已完好如初,余毒已被驱尽。 “端木前辈,功力恢复了么?” “多谢古少侠……” “前辈,些须小事,万勿言谢。” “哟,你们总算完事了吧,还不快些出来,人家都等急了呢!”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埋怨。 这自然是夏紫菊,原来他们已到了。 “紫菊,我们不过刚来你……” “娘,孩儿要不是这般说,你听听他们老少二人,要客气到什么时候呢?” 众人都笑了起来。 一行人来到此处,怕扰他们行功,故静静地等候在驿道上。 老少二人也笑着出来和大家见面。 众人各自找有草的地方坐下,商谈寻找镖车营救押镖人众的办法。 袁翠莲道:“这无常教从未听说过,他们莫非是从外地来的?” 白凤王晓燕道:“山主……” “哎呀,怎么又叫我山主了,不是说好了的么?叫我大姐,要不,背着个女强盗王的名,能在城市中大街上自由自在地闲逛么?” 这一说,大家又笑了起来。 王晓燕道:“好,山主……” “咦,你怎么又来了?” 众人大笑。 “人家叫惯了嘛,一时半时难改口。我是说,前不久,就在这一带,有过一些陌生人出进,因他们没在滇黔边境上作案,也就没有引起黑虎山兄弟们的注意。” 这一说,大家来了劲头。 翠莲问:“三妹,你说的是老鸹山那伙人?我差点把他们忘了!” 崔姥姥道:“依老身看,可能就是这班人干的!” 绿凤陈玉珠道:“这伙人入山后,不见动静,但人数上也没有端木老爷子说的那么多。” 端木梓问:“老鸹山离此地多远!” 王晓燕道:“不远,只隔一座山。” “知道路么?” “不知道,只认得出方向。” 丁羽道:“大刚,听说过无常教么?” 乌大刚道:“从未听说过。此次夺镖,天蝎楼派出的人不少,我知道的就有两拨。要不是方知恩贪功,本该与第二拨人会合才动手的。听上头传下的命令说,不让镖车出黔境。因为一出黔境,地势转为平坦,官兵易于接送。可在黔境内,从未听说有个无常教,也未听说有人与他们联络。” 袁翠莲道:“这并不奇怪,我们黑虎山你们也未听说过,可我们的周玉凤,还是被你们的人收买了。” 丁羽道:“事不宜迟,就到老鸹山一探如何?” 端木梓道:“别无踪迹可寻,就先到老鸹山去吧!” 翠莲道:“二妹三妹,你们带路。” 陈玉珠、王晓燕商量一会,四处观察,然后道:“老鸹山应在北方。” 端木梓一看,心中一动,老鸹山的方向,与他们所在山只差一山之隔。 可从哪儿绕过去呢? 陈玉珠道;“回到山下再找路。 一行人遂又回到镖车宿营地。 端木梓道:“不对,为何车迹马蹄在山上突然消失了呢?莫非那儿有秘密通道?” 王晓燕道:“不会的,前辈,小女子敢断言,镖车并未上山,这是无常教的人耍的把戏,弄个障眼法儿。 他们随便赶一二辆车上山不就可以了么?老前辈请想,山上的车迹马蹄,像是几十辆车走过的么?” 端木梓恍然大悟,叹道:“我老头子急昏了头,连这点儿破绽都看不出来,后生可畏之说,不对不对,晓燕可是个姑娘,喂,我说书生,你想个词儿出来说吧!” 他心情颇好,又恢复了往日的诙谐和镇定,再不显露出一丝焦急。 丁羽道:“这词儿真难想,古书上只有后生可畏,在下岂敢生造?” 乌大刚道:“那又有什么,就说大姑娘可怕吧!” 王晓燕啐道:“你才可怕呢!” 大家哄然大笑。 乌大刚却不明白,他的话怎么会错? 一行人骑马到了镖车宿营地的左侧,那儿是一片密密的树林。 昨夜宿营时,并未注意这一边,因为不在必行的道上。 王晓燕、陈玉珠跳下马,让大家稍等,二女进林探路。 盏茶时分,二女钻出林来,喜滋滋向大家招手。 众人一个个跃下马来,鱼贯入林,在二女的带领下,穿过灌木蒿草,就看见一片林木稀疏的草坡地段。 王晓燕指着草坡道:“各位请看。” 十分明显,这一大片都是碾压的痕迹。 众人大喜,急忙又出林子各自牵了马儿,顺着碾压出来的痕迹走去。 这一片稀疏的林木草坡,竟然十分绵长,众人足足走了半个时辰才算走完。 草坡的尽头便是山林。 山脚下,有一条人工开出来的路径。 端木老儿轻声道:“贼穴恐就在此山上,不如以轻功上去,免得惊动了他们。” 众人相继下马,把马儿拴到偏坡吃草。 端木梓遂又把人分成两拨,前后相距五丈,以防不测。 他自己带黑虎山五人在前开路,其余人为第二拨断后。 这条路颇为宽敞,伐倒的树木倒卧一侧,叶片已经落光,说明此路不是近日才开成。 路上的车迹十分明显,分明是重车碾压了来的。 道路盘山而上,快至山腰时,突然又拐向了一道山沟。 这山沟两山夹峙,十分阴暗。 端木梓让大家停步。 他小声道:“暂留此地,待我进去一探。” 王廷柱老爷子道:“老朽也去。” 端木梓点头,遂施展轻功,箭一般穿进峡谷去了。 他不走开出的大路,顺一边山脚,借着灌木草丛掩身,行不到二十丈,便瞧见大路上设石岗哨。 这是十个白衣蒙面人。 他们排成两排,好端端站在路上。 岗哨站立的地段,周围已铲除干净,不生一草一木。任何人都无法瞒过岗哨,从他们眼皮底下溜过去。 端木梓一时无计。 王廷柱朝两边山梁望望,那上边也是光秃秃的,草木皆被除光。 十个岗哨,必须在瞬间点倒他们,而要做到这一点,只怕并不容易。除非等到天黑。 二老打个手势,沿老路退了出来。 大家作了商议,认为白天黑夜,将有千秋,白天进去,敌人猝不及防,眼睛也到处瞧得见。夜间敌人防范甚严,路径不熟,容易迷路,彼此也不好联络。 于是决定由端木梓、王廷柱、古山紫、丁羽四人同去,将十名岗哨点倒。 四人摸到离岗哨三丈外的地方停下,古山紫摸出了一把铜钱,端木拾起一块石头。 石头从他手里飞出,落到岗哨身后一丈,“啪”地一声,惊动了十名岗哨,不由自主回头去看。 就在这一瞬间,四人凌空跃起。 古紫山在腾起时抛出五枚铜钱,前排的五人应声而倒,后排五人刚一回首,已被四人分别点倒。 丁羽拍开一人穴道,扯下他的头罩,低声问道:“镖车和押镖人在伺处?” 那家伙是个中年汉子,闭紧嘴唇不答。 端木老儿道:“点了睡穴,换上衣装,摸进去再说!” 于是十个白衣人被拖到了草丛里,古山紫道:“不如把人叫进来,都换了衣装。” 这是个好主意,古山紫立即把大家叫了来,由苏晨、骆天杰、乌大刚、谢莹芳、夏紫菊、袁翠莲穿上白衣,刚好凑足了十人。没穿白衣的还有崔姥姥和绿凤白凤,三人隐藏在草丛里。穿上白衣的六人,则站在岗哨位置上。 布置完毕,古山紫等四人摇大摆沿路走去,绕过一个拐弯,再走七八丈,便出了峡谷,迎面竟是一片开阔地,八十辆镖车整整齐齐排列,拉车的马儿,则拴在另一边排满了的马桩上。二十来个白衣人,也都戴着头罩,分散在镖车四周,大约是看管镖车的岗哨。 对直望去,背靠山脊,盖着一排排瓦房,空地的一边,几座砖窑还在冒烟。 瓦房错落有致地分散开,颇像一个小村庄,到处都有戴着头罩的白衣人来来往往。 房舍附近,鸡猪牛羊,或走或卧,人畜混杂,简直乱七八糟。 正中央一问宽大的房舍前,插着一根旗杆,上面迎风招展着一面白色三角旗,以篆字大书“无常教”三字。 古山紫等四人大摇大摆往那面旗子走去,并无人来注意他们。 端木梓小声道:“接近旗杆后那间屋,瞧瞧可有什么头领人物,只要制住头儿,下面的事就好办。” 古山紫带进了屋,只见室内除了桌椅,一个人也没有。 他及时退了出来,阻止三人再进。 “没有人,怎么办?” 丁羽道:“既然来了,绕到后面的屋子去瞧瞧。” 古山紫又带头往第二排屋子走去。这排屋子一共十来间,门都关着,也不知有人无人。 就在这时,他们听到了一惨叫,接着是一阵喝斥。 声音从最后一排房子传出。 他们又迅速绕向最后一排房子,才发现这排房子后面是一小块平地,一眼望去,四人不禁气得发抖,连打冷噤。 原来,平地上栽满了木桩,也数不清到底有多少根,只见大多数木桩上,都绑着一个人。这些不是别人,正是押镖的士兵镖伙和男女诸侠。 十来个白衣站在中间一小块空地上,正围着不知什么人,提取口供。 “说!古山紫哪里去了!”有人狂呼。 “你们……休想让我……”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从人丛中传出来。 四人分辨不出是谁的声音,因为嘶哑得不成形,听不出来。 再看被捆在木桩上的各人,一律垂着头,也不知是死是活。 古山紫的目光迅速在人丛中找到了几位姑娘,她们也都气息奄奄,但长发遮面,分不出谁是谁来。他心痛如绞,恨不得马上动手。 “哼!你要是不说,我让你五马分尸!这三百多号人今日若不吃解药,到太阳落时,他们就会变成一具具死尸,你听明白了么?” 古山紫一惊,众人不服解药救下来也无用。可这解药该找谁要呢?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进耳鼓。 “副教主,本座早就说过,这些人又臭又硬,光抽几皮鞭是无济于事的,最好先剐他一人,杀鸡吓猴,方才能让他们说出真话!” 这不是点苍二邪中的老大麻子良么?他怎么也穿上了白衣? 接着又一人道:“堂主所言不差,副教主,这个办法不错,就先把董华剐了肉,本座不信其他人不说真话。” 这分明是方知恩的声音。 “不妥不妥,依老身之见,先把布政使的公子小姐,还有都指挥使的少爷小姐拉出来,董华、陆永刚要是不说实话,就把四个少爷小姐中的一个剁下一个小指头,再不说,再剁下一个,指头剁完就砍手臂,老身要看看,古山紫重要,还是他们的公子小姐更值钱!” 这又是化骨姥姥的声音。 副教主道:“此计不错,照办。” 接着他吩咐身边的白衣人:“每人头上再浇一瓢水,让他们精精神神瞧好戏!” 说完,他竟自笑了起来。 四人白衣人答应一声,一弯腰,提起身前的水桶,像浇花似的每人头上给一瓢水。 原来,他们早有准备。 副教主一回头,发现了古山紫等四人。 “呆站着干什么?还不快来帮忙!”他喝道。 四人急忙回答一声“是”,绕过木桩,向中间走去。 副教主又道:“你们第二拨人什么时候到?怎么现在还不见踪影?” 方知恩道:“已有三人去接,日落前定能到达宝庄。” 麻子良道:“副教主,留着这许多人何用?不如杀了,留下几个人不更省事么?” “哼!说得轻巧,教主有令,这些人全都收归无常教,充作下役。你没有看见么?本教初创,开发都在草率之中,正缺人力呢!” 话说得极不客气,但麻子良似乎忍下了。 “老实说,若不是初创,又缺大笔款项,堂堂无常教,怎会与官府合作?更不会受人支配,无常教只能支配别人!”副主教续道。 口气之大,叫人难以入耳。 方知恩道:“当然当然。贵教武技精湛,人才济济,高手如云,自能傲视江湖各大门派,不久之后,定能称雄江湖!” 古山紫等四人绕到中间空地,见还有几只水桶,各人便提一只,分散往弟兄们上泼水,耳朵却注意着白衣人的谈话。 副主教又道:“第二拨人的领头是谁?有没有江湖上字号叫得响的人物?” 方知恩道:“区区在江湖上只是薄有微名,而这一位却是大名鼎鼎,副教主想来有耳闻,他叫恶煞星厉万龙。” 端木梓、王廷柱、丁羽听了,大吃一惊。这恶煞星厉万龙武功已臻化境,是邪道中数得出的高手,三十年来,未曾听过败绩。这个魔头一向心高气傲,怎么也被招揽到了沐府?要是今日来此,岂不又增添了强敌?这镖银还能夺回来么?这副教主该高兴无比了。 哪知副教听了却冷笑一声:“嘿嘿,这就算个人物了么?要是你听教主的大名,不知该作何想!” 方知恩忙问:“斗胆请教教主大名?” “你们一进总坛,不是就对你们说了什么?不许打听教主和每一个部属的姓名!” “是是,老夫又忘了,请副教主原谅。” 如此卑躬屈节地巴结,让古山紫作呕。 副教主又道:“你莫看镖银如此多,要不是教主接到了你们楼主的书信,看在当年一段交情,岂能和你们携手……不对,岂能助你们一臂之力?无常教不久就要威镇江湖叱咤风云,你们要是有点见识,便应及早投入本教,或可当个坛主、护法之类的高位,迟了只怕连个执事也捞不着……” 麻子良实在听不下去,岔断他的话道:“在下等在天蝎楼也是有身份的人物,副教主你不嫌口气过于托大……” 方知恩连忙接嘴:“人各有志,彼此彼此,副教主的好意,老夫等人心领,现在审问犯人要紧,其他话慢慢再说。” 副教主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被捆绑在木桩上的人众,头上浇了冷水之后,一个个果然精神起来,抬起头四处张望。 副教主喝道:“把张雅梅、武玉婵、孟霜雁先押到这儿来!” 几个白衣人立即替她们松了绑,提着胳臂,像提小鸡一样,拽到了场中。 古山紫传音给丁羽:“丁前辈,请将天杰兄、苏晨兄带来,晚辈等动手救人。” 丁羽没声地走了,也无人过问。 这时,副教主又命将三女捆在最前一排的木桩上,恰好和董华、陆永刚对面。 “瞧着,姓董的,你再不吐真言,本座就把张大小姐的玉指砍下一根,问一次你不答,就再砍一根,指头砍完了,就砍手臂,你听明白了么?哈哈哈……” “畜牲!禽兽!”董华声嘶力竭地咒骂起来。 张雅梅神情萎顿,闻言惊得花容失色,全身都抖了起来。 “好小子,你还敢张狂,来先把张大小姐的玉指断了两根!” 古山紫离张雅梅几步远,再看端木梓等人,已混杂在白衣人中,连他也分不出谁是谁来了。无法,只有先救下人再说。 两个白衣走了过去,一个人将张雅梅的左臂从绳索中抽出来,“嘶”的一声,扯去了袖管,露出一只雪白的手臂。 张雅梅吓得尖叫起来。 武玉婵、孟霜雁也惊得尖声喊叫。 孟霜雁大骂道:“你们敢动张小姐一根指头,姑奶奶非把你们斩尽杀绝不可!” 绑在后两排的张涛、武智雄也吓得大声吼叫,咒骂不已。 但都无济于事,另一个白衣人抓起了张雅梅的小手,由白袍中扯出了一把利刃。 古山紫忍无可忍,立即运起无心功,把藏在袖中的手指伸出一指,一股无形的气劲立即射了出去,正中白衣人握刀手上的后溪穴。 “当啷”一声,短刀掉在了地上,碰着一块小石头。 白衣人只觉掌边缘的后溪穴上被什么叮了一下,再也握不住短刃。 他惊奇地抬起手瞧瞧,手上什么也没有。 副教主气得破口大骂:“没用的东西!滚开,换个人来!” 白衣人躬身退了开去,那个撕下张雅梅一只袖子的白衣人,从地上拾起短刀,然后把张雅梅的手抬平,举起短刀就要砍下去。 张雅梅吓得拼命大叫,闭紧了眼睛。 孟霜雁、武玉婵吓得大哭起来。 可是,白衣人的刀还没砍下来,不知怎的,也许是怜香惜玉吧,他不忍心砍,任凭刀子从手中落下地来。 副教主大怒:“你!……” 白衣人吓得大叫:“副教主饶命……” 副教主不听他说,当胸一掌,把白衣人击得一下飞出两丈,口吐鲜血而死。 狂怒的副教主抬手一指古山紫:“你过来!看见了? 若不剁下这贱婢的手指,今日你就别想再活!” “是是。” 古山紫答应着,过去弯腰拾起短刀,从容来到张雅梅身边,他边走边传音入密道:“张小姐,我是古山紫。别怕,小姐被点了什么穴?待我故意抬起小姐的手腕时,小姐快些说出来,听清楚了么?” 张雅梅从小娇生惯养,虽说习了武功,并未与江湖人打过交道,哪里见过这样吓人、这样残酷的行刑手段,早吓得魂飞魄散,自忖今日之灾决难逃过,必死无疑,只求少受些活罪,就是万幸了。 谁知天无绝人之路,突然听见一阵蚊蚋般的细声,清晰地传进耳鼓,那个令她十分敬佩的古山紫,竟然穿着白衣人的服装,如同做梦一般,要来救自己。 她一时惊得呆了,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不、不!这是决不可能的事。 是她自己在极度恐慌中胡乱想出来的,古山紫怎么可能来到这里? 这时,古山紫已来到近前,催促道:“快说,点了什么穴位!” 她惊得直瞪着两只泪眼,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快啊,小姐!” 她无暇再思索,张口就说:“膻中、委中二穴。” 古山紫抓起了她的玉手,与此同时,以手指向胸前膻中、腿上委中二穴,以气替她解了穴。 副教主又吼一声,道:“快动手!” 古山紫此刻心中乱极,救人的事并未和端木前辈等人细商。被捆在木桩上的弟兄,即使松了绑解了穴,但体内有毒,无法对敌。而敌方高手众多,光站在这里的就有好几个,一旦动起手来,又怎能顾及中了毒的弟兄呢?没有人保护他们,还不照样被无常教的人屠杀? 可是,不救人也不行,这是迫在眉睫的事,总不能让张雅梅给人砍了手脚! 副教主的吼声,猛地提醒了他。 一个念头在脑中一闪,他立即抓起张雅梅的玉手,另一手高举匕首。 张雅梅吓得叫出声出:“你……” “哎哟!”古山紫大叫一声,短刀从他手里掉下地来。 只见他往前趔趄了两步,摇摇晃晃马上就要跌倒。 副教主和众魔头都吃一惊。 副教主冲上两步吼道:“你怎么了!” “了”字刚说完,古山紫朝前一蹿,已拿住了他的腕脉穴,未等他反应过来,左手已在他身上点了几处大穴。然后抬起手掌,按在他的气海穴上,下令道:“快叫所有的人退开!要不就废了你的功夫!” 副教主昏头昏脑在一瞬间被自己的手下制住,惊得他连喊也喊不声来。 要他的命也许他还不那么怕,废了他的武功可比死还要糟糕。 无常教残酷无情,动辄毙人性命,他要是失去了武功,下场就惨得不能再惨。一个人宁肯速死也不愿受尽折磨。 古山紫的话,使他抖了起来。 “退开!”他疯狂地吼了起来。 方知恩等人看出副教主受制,但这是无常教的内务,外人可不敢干涉。 他立即招呼自己人,远远退开。 无常教的人更不用说,谁敢不听从副教主的钧命! “听着,把解药拿出来!” “不!你小子……” 猛地,他感到气海穴有一根坚硬如铁的东西正往里戳,吓得他不敢再说下去。 “解药!快,要不我先捏碎你的琵琶骨!” “啊哟!你、你想犯上?……” 古山紫手指一用力,又顶住了气海穴。 “不,不,我给你……在我袋里那个小瓷瓶中是解药!” 此刻,有几个白衣人迅速地在替桩上的人松绑。 方知恩等人大奇,这是干什么? 他感到不对头了:“副教主,你看……” “闭嘴!本教内务,不容你过问!” 这话是古山紫强迫他说的。 古山紫已掏出了药瓶,有两只,一红一绿,问他:“哪一瓶!” “绿的?” “用法?” “对水喝,立时见效。” “好。” 古山紫把绿瓶拔开塞,自己先闭住气,副教主吓得大叫起来,把头拼命往一侧扭。 古山紫迅速塞好瓶塞,他知道是哪一瓶了。随即拔开红色药瓶,一股清香当即飘了出来,这定是解药无疑。 他拖着副教主走几步,把药倾在一只桶里,倒了一半,又问:“够了么?” “够了,你还用多了呢。” “救不了人,我再收拾你!” 他立即喊道:“快来喝水!” 他一只手拖着副教主,就像牵着一头牛或是一条狗,先把最近的张雅梅、武玉婵两人放了,又让她们每人喝了一口药水。 就在这时,方知恩突然从斜刺里跃出,从背后向古山紫扑来。 古山紫迅即一个转身,一掌击出。 方知恩受伤未愈,只有五成功力,他不知道这个白衣人竟是古山紫,以为只是教中的一个执事,所以想救下教主。 他一生老奸巨滑,不料今日打错了算盘,大概是恶贯满盈了吧。 只听他闷哼一声,一个身子倒飞两丈,狂喷了两口鲜血,到阴司地府去了。 麻子良被事情的混乱搅得没了主意,只好大声叫起来:“快来啊,副教主被你们手下的抓住了啊,要谋反啦,快请教主……”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喊什么。 但是,他的喊声惊动了散在镖车旁边和各幢平房中的人。于是纷纷从各处拥来,乱成一团。 古山紫站在副教主身后,小声道:“这不丢尽了你的颜面吗?快让天蝎楼的人脱下衣装,让他们滚蛋,只要我的人解了毒,要回镖银,我就放了你,彼此无冤无仇,以后各不相犯也就是了。” 副教主觉得有理,虽然恨得咬牙,但也只有照他的话办。 “蠢东西!乱喊乱叫什么?快把无常教的衣服脱了,滚出山去吧!” 无常教的人见副教主依然威风凛凛,哪像被人劫持的样儿,不禁大为奇怪。 “快脱衣服!否则,本座将让属下以毒招待你们,听见了么?” 无常教的毒药他们是亲自见了的,麻子良便带头将白袍脱下,摘去白罩帽。其他人也一一照办。 古山紫看清楚了,有麻子良、麻子仪、化骨姥姥、洪大光四人。他们悻悻地走了。 此刻,张雅梅等二女喝了解药,不到片刻就感到神清气爽,各自一运功,真力便在周身流转,纷纷跳起来道:“好了好了!” 古山紫忙让松了绑的人来喝水,他又倒出一些药粉,重又对了一桶水。先让张涛、武智雄、董华、陆永刚等有武功的人喝,以尽快恢复他们的功力。 那边孟霜雁被一个白衣人松了绑,她问他:“你是谁?反了无常教么?” 白衣人笑道:“是我呀,看不出来了吧!” 孟霜雁一愣,这不是骆天杰的声音吗?” 她不敢相信,只是无声地瞪着他的脸罩。 “孟姑娘,快说出穴道受制的地方!” 不错,这正是骆天杰! 她一时悲从中来,不禁流下眼泪。 解了穴道,他搀扶着她到桶前喝解药。 这么多的人松了绑,排着队喝解药,把挤在场上看热闹的人惊呆了,闹不清头儿是怎么回事,一下把人捉来,一下又放了。 只有几名当时在场的人知道真相,这会他们都已不在现场,故没有人戳破。 押镖人员也不知为什么被放了,他们个个舒了一口气,巴不得赶快离开这个邪窝。 古山紫知道,现在在场的白衣人都是自己人装扮的,必须快快商量出个对策。 一个高高的白衣人走到他面前:“山紫,迅速撤离,赶走镖车。”这是端木梓的声音。 古山紫点点头,一把揪住副教主的臂道:“走!送我们出山!” 副教主咬牙切齿:“你逃不掉,你和你的人只会死在老鸹山!” “好说好说,好人做到底,送我们一程又何妨?” 此时,端木梓道:“各位,迅速套车,速速离开此地!” 董华等人所出了端木梓的声音,一个个大喜过望,也忙不得道谢,急急忙忙往停车场上冲去。 一时间,推车的推车,套马的套马。 聚在一起的七八十个白衣人,无动于衷地瞧着这般情形。他们纵有疑问,也不敢向副教主提出询问。 无常教的教规规定,头儿不开口,下面的人也不准开口。头儿问什么,下面的答什么。头儿命令干什么事,下面的就只管去干什么事,不准说三道四。 副教主被古山紫拉着,心中恨得无以复加,再看看他的手下这批蠢货,居然站在一旁看热闹,就没有一个上来阻止。要是教主知道了这种情形,他这条命还能保得住么? 但是,他没有办法。挟持他的人武功甚高,要不,等闲人岂能制得住他? 他紧咬牙关,拼命想脱身之计。 眼看马嘶人叫,一辆辆大车已驾好了辕马,他还没有想出个办法来! 端木梓、王廷柱、丁羽,他们也没想到事情竟如此顺利,有惊无险就把人和镖银救了出来,只要再过片刻,大伙就可以出此险地,重新上路了。 他们心中无比高兴,站在古山紫周围,防止有人来救副教主。 古山紫见大部分镖车已套好了马,正要让他们先行,忽然想起镖伙和士兵们的兵刃,没有兵刃,一路上怎么护镖? 他对副教主说,让他命令部下把驽匣兵刃快快交还镖伙。 副教主气得七窍生烟,大吼大叫命令属下快快交出家伙。 这些兵刃堆积在一间空房里,白衣人纷纷动手,把家伙拿了出来,递到镖伙们手上。 该可以走了吧,古山紫忙问端木梓。 端木老儿立即跑到镖伙们跟前,下令出发。古山紫毫不客气地挟起副教主,几个纵跃,便到了第一辆车跟前,他让镖伙赶车,自己和副教主坐在车辕上。 端木梓等人生怕有变,断后随行。 镖车驶到峡谷通道时,陈玉珠、谢莹芳等人莫名其妙,怎么两个白衣人坐在第一辆镖车上,亲自送镖出来。 她们本已等得心焦火燎,再无动静就要冲进去了。 古山紫揭开了头罩,笑道:“认得我么?” 姑娘们一起尖叫起来,十分兴奋。 “走啊!”古山紫喜笑颜开,得意非凡。 第十六回 山谷决战 古山紫等人正兴高采烈地嚷着,突然有人冷冷地说道:“小子,你走得了么?” 声音不大,然而喧闹中的人们,没有一个听不清楚,于是突然安静下来。 古山紫抬头看去,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 一大伙人挡住了去路。 除了十来个白衣人,还有点苍二邪、贡嘎三邪、化骨姥姥和八护卫以及几个陌生人。 那么说,天蝎楼派出的第二拨人到了。 其中一个生相狰狞的怪老头,特别令人注目,这莫非就是恶煞星厉万龙? 副教主一见对面的白衣人,浑身就抖了起来,他惶恐地大叫道:“教主,属下被制了穴,望教主开恩,饶恕了属下……” 他还在古山紫手中,不怕古山紫杀了他,反怕离他五六丈外的教主,这实在是稀奇的事。 “你死!”一个魁伟的白衣人冷冷吐出了两个字。 “啊,教主,属下迫不得已,念属下对教主的一片忠心,请教主……” 他没能把话说完。因为教主手一扬,一股极细的银线在阳光下一闪,他就闭了嘴。 古山紫来不及将他移开只见血从胸前泅出几滴,副教主浑身抽搐,连一声也未叫出,就从马车上跌了下去。 古山紫又惊又怒,赶紧从马车上跳下来 与此同时,站在教主身后的一个白衣人,一抖手,朝空中打出一支响箭。 这响箭的声音与众不同,特别尖锐刺耳。 恶战已不能避免,董华下令将镖车集中,全体护镖人员都扯出了兵刃。 他们腹背受敌,得分两边顶住。 端木梓对他道:“总镖头速到镖车尾,率众抵住那些无常鬼,将驽手尽数带去,前面有我们抵挡!” 董华、陆刚大声招呼镖师,策马奔到后面去了。 端木梓又请乌大刚、陈玉珠、王晓燕跟去协助,嘱咐二女能用桂花散就用桂花散。 余下人全都站在镖车前,准备恶斗。 袁翠莲遵照端木梓的嘱咐,准备在对方施毒时以毒攻毒,撒出桂花散。她把解药取出,送给每人一粒,让他们吞下肚去。 古山紫几把扯去了白衣,大声说道:“镖银乃朝廷库银,你们速速让开,不要自误!” 化骨姥姥对那个貌相凶恶的高大老儿道:“这人就是古山紫!” 老儿道:“端木梓出来说话!” 端木梓也几把扯掉了白衣和头罩,笑嘻嘻打量着老儿道:“原来是恶煞星厉万龙,幸会幸会!老兄爬进了沐府天蝎楼,也不知当了什么头儿,令人刮目相看,失敬失敬!” 厉万龙咬牙瞪着他:“端木老儿,你有幸活到今天,乃是没有撞到你煞星爷爷手上,可今天你命该如此,就在这里埋尸吧!” “是么?这话说得好不怕人,我老头子满江湖找你不着,你才有幸爬进天蝎楼当狗才,今日你运气大大不佳,煞星该落矣,哀哉!” 厉万龙头一仰,发出一阵狂笑:“端木梓你这个老厌物,说大话不怕闪了腰,好在时候不长,稍等一会,爷爷自会打发你回老家!” 他把头转向教主:“教主,谁先动手!” 教主道:“在我无常教总坛滋事,自有我教下高手料理。” 说完,把手一摆,示意下属出阵。 他旁边一个白衣人大步走出。 古山紫刚要迎上,被端木梓阻住。 苏晨道:“我先会会他。” 取下护手铲,双铲一抡,弓步前跨,一铲递出,又快又狠。 白衣人怪叫一声,从袍底下亮出一柄长剑,只见他信手一挥,“当”一声把护手铲磕开,用的是扁平剑身。 这一下,震得苏晨虎口发痛,手臂发麻。 紧接着这家伙剑身一摆,剑尖直点苏晨咽喉,未等招式使老,剑尖已刺向对方左胸。 苏晨冷不防这家伙先用蛮力后用巧力,被迫得退了一步,走了下风。 这一来可了不得,白衣人的剑得理不让人,劈、刺、撩、点、剪,用的尽是攻字诀,像是要在这一瞬间里,把苏晨的一个身子,搠他七八十个洞一样。 苏晨首次碰到这样高明的剑手,被迫得舞动双铲,紧紧守住门户。 夏紫菊担心地对娘说:“娘,这白衣人的剑法好凶,苏少侠只怕不是对手。” 谢莹芳道:“他铲法未乱,一时不会落败,别担心,娘会替他挡灾。” 不仅她娘俩,别的人也都担着心。 二十招过后,白衣人又大吼一声,加强了内力,只见剑芒透了尺许,剑剑生风,声势惊人,看来苏晨要糟。 哪知苏晨也跟着大吼一声,两柄护手铲,一铲护身,一铲进攻,使出了师门绝技,要与对手争高下。 只见他推、挑、铲、冲、截,硬对硬,与对方长剑磕碰了好几下,溅出了一串串火星。 这样的功夫,这样的打法,使敌我双方人众,俱皆瞠目结舌! 那白衣人竟是个性情刚烈的家伙,见对方胆敢与他较内劲,对他丝毫不畏惧,大怒之下,运足了功力,一心要将对方兵刃震飞。 “撒手!”他大喝道。 “当!”一声脆响,护手铲果被他震出了手。 不过,他自己的手也空了。 苏晨还有一柄铲。 白衣人气得哇啦直叫,挥掌而上。 苏晨把剩下的护手铲轻轻一扔,插到己方人脚前。 只见他双拳一握,冲向白衣人。 嘿,有兵刃不用,空手对空手。 苏晨是一条好汉,人人都在心中称赞。 袁翠莲看得浑身热血滚沸,恨不得跃入场中,帮苏晨把白衣人打倒。 她双眼紧盯苏晨,心中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一颗芳心已系上了他。 此时,场中两人你来我往,胳膊撞胳膊,掌对掌,硬对硬打得十分激烈。 古山紫这才看出苏晨的真本领。除了高超的武功,他还具有一身胆。不过,这样拼下去,将会两败俱伤。 白衣人的身手,已臻一流,很难输给苏晨,该想个法子助一臂之力才好。但马上转念一想,众目睽睽,不能让苏晨失了面子。 转念间,场上已斗到紧要关头。 苏晨突然往后退缩,似已抵挡不住对方猛烈的进击。 护镖众侠,有的忍不住叫出声来。 但是,马上发生的事,立刻让他们目瞪口呆,噤若寒蝉。 就在苏晨退到第三步时,忽然身形一矮,暴喝一声,接连三个跨步、接连击出三掌。这三掌手法怪异,掌上罡风呼呼,尽管他身上肩上已挨了白衣人几下重击,但第三掌正按在白衣人的小腹上,把白衣人打得惨叫一声,“噔噔噔”退出三步,僵直在那里,瞪大了眼睛,似乎还要作最后的一拼,那神情十分可怕。 苏晨左臂下垂,右掌横于胸前,嘴角流出了鲜血,但仍铁塔般立在那里,等待再搏。 双方人众心悬半空,鸦雀无声地等着。 俄倾,白衣人像朽了的枯木,直挺挺向后倒去,“叭哒”一声,躺在地上不会动了。 人群中发出了一阵惊呼,众侠则深深吁了口气,放下心来。 袁翠莲喜极而泣,无声地流着泪,也不管有多少双眼睛注视着,一个箭步跃了上去,把苏晨搀扶回来。 苏晨左臂已断,又受了内伤。 王廷柱老爷子颇精医道,连忙替他正骨上药,让他服下内伤药丸。 无常教教主冷冷说了一句:“没用的东西!坏我无常教名声。” 在他左边的一个白衣人,立即双肩一晃,到了斗场。 丁羽正想出动,骆天杰已抢了先。 白衣人手伸进白袍,抽出一把两尺多长的牛耳尖刀,左手一合刀把,变成两把尖刀。 骆天杰也扯出了长剑,还未及立个式子出来,白衣人的两把尖刀已当胸刺到。 骆天杰吃了一惊,连忙闪身避开。 白衣人如影随形,又是两刀先后递到。 骆天杰被对方抢了先着,处处被动。 白衣人的武功路数与前一个不同,走的是小巧的路子。只见他身段极其灵活,犹如一只大弥猴,跳来跳去,两把牛耳尖刀一时也不离对手身上要害,攻击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骆天杰走了下风,穷于应付对方雨点般的攻击,师门绝技竟无法施展。 古山紫等众侠,不禁暗暗替他着急。 尤其是孟霜雁,满脸关切,恨不得冲上去帮一把力。但她一夜受禁,第二日粒米未下,身体十分疲软,可谓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在一边干着急。 骆天杰怒气勃发,总想在忙乱中攻出两剑。这种攻击非但威胁不了对方,反而露出破绽,召来更多的攻击,使他更加忙乱。 十多招过后,他竭力压制上升的心火,渐渐使自己平静下来,沉着地守好门户,让敌方无隙可乘。 果然,这样一来,他站稳了脚跟,并且从敌方的招式中摸到了一些路子,变得从容起来。二十多招过后,他开始守中有攻。 白衣人见对方已经不乱,突然又改了打法。只见他一变轻巧的攻击,出手加重,而且硬挡硬架,并且想把骆天杰的长剑崩飞。 骆天杰也加强了内力,剑芒暴长尺余,毫不理会对方的震力。 只听“当当当当”,火星四溅,双方用了全力,使的都是致命招数。 这情景又和苏晨对阵一样,凶险非常。 白衣人三十招战骆天杰不下,心火上升,竟然拼起命来。 骆天杰攻来的招式,他一刀挡架,一刀往里搠,也不管挡不挡得住。 这一来,骆天杰不得不小心。总不能与敌同归于尽,因为还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 他举剑格挡,又变得守多攻少。 两人拼到五十招,依然难分胜负。 无常教主不耐烦了,喝道:“如此无用,还不给我退下!” 哪知白衣人听了此话,不但不退,反而越攻越猛。只见他面色通红,攻出两招后,倏地后跃一丈,两臂下沉,提起全部功力。 骆天杰不敢怠慢,也立即运功添力。 “咳!”白衣人大喝一声,像一头公牛般冲了过来,一口气连砍带搠,攻出了八招。 骆天杰在闪避格挡中,被刀尖划破了手臂,划破了胸前,渗出了血印。 骆天杰也憋住了劲,等对方八招攻完,攻势一缓,还未来得及攻出第九招时,也大喝一声凶猛地攻出三剑。 第一剑被对方挡开,第二剑刺中对方下腹,但进剑不深。第三剑刺伤了对方腰部,使对方忙不迭退了开去。 这时恶煞星厉万龙开口了:“教主,贵教已斗了两阵,天蝎楼该出场了。” 他以眼睛盯着点苍二邪,麻子仪两兄弟便跳了出来,指名骂战。 麻子良点的是端木梓,麻子仪点的是丁羽。他们有意不提古山紫。 丁羽大步走出,端木梓刚要动身,古山紫已经出阵。 麻子良一惊,喝道:“小子,你来干什么?端木老儿不敢应战么!” 古山紫道:“端木前辈何等身份,怎能轻易出阵?” 这时,忽听镖车后面大声呐喊,也不知为什么,无常教的人此时才上来动手。 只听喊杀声震耳,夹着阵阵惨嚎。 端木梓有些担心,便对谢莹芳道:“谢女侠,后面有点令人担心,镖师们体力未复,只怕难以阻敌,请你和夏姑娘、袁姑娘到后面助战,以确保镖银。今日形势凶险,只有背水一战,大家尽力而为吧。万一抵敌不住,就弃了镖银走人,然后再作计议。” 谢莹芳点头答应,当即招呼女儿和翠莲,飞身赶到后面去了。 紫菊和翠莲本不想离开,一个要照看个郎,一个要与个郎在一起拼杀。但他们顾全大局,服从调派走了。 端木梓以传音入密对古山紫说:“今日贼势强,小兄弟不能软手,整治一个算一个,以减少对方之力,否则,大大不妙!” 古山紫没有回答,只点了点头。 此时,麻子仪吼道:“本座何等身份,岂能与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动手?快让端木老儿滚出来!” “嘿,好大的口气!是什么人如此张狂,敢向我老师兄挑战!” 忽然,陡立的山崖上有人说话。声音听起来不大,可人人都听很清。 “师傅,待弟子下去看看,把这个吹法螺的老家伙饱打一顿,以讨好师伯!” “谁让你讨好?没出息的东西!你当师傅老眼昏花,什么也看不见么?挑战的老东西分明是点苍二邪两个老废物,把这种废物打一顿,连傻瓜蛋也办得到,怎么讨得了好?” “是是,弟子另找个成器的东西打吧!” “哈哈,我说你这老爷子,嘴巴上损人的毛病一百年也改不了。点苍二邪怎么会是废物了?是废物还能在沐老贼窝里面当看门狗么?不对不对,说错啦,不是看门狗,看门狗不出门的,应该叫做撵山狗,专门放出来咬人的。知道嘛,狗长着坚硬的牙齿,咬一口够你受的。依我老人家说,不如就坐在这里,看看恶犬如何咬人,人又是怎样痛打恶犬的,岂不是好玩得很么?又何必自己去打狗?” 咦,说话的还不止一人呢!他们究竟是什么人?听语气,自然是站在白道一边的。 只有端木老儿一个人认得这些人。 端木老儿大喜,叫道:“卖花的穷鬼,钓鱼的懒汉,快来快来,人家要抢我老头子的镖银呢!” 古山紫只听出了小叫化的声音,情知来了帮手,不禁大大高兴。 点苍二邪听人家当着众人的面奚落他们,直气得暴跳如雷。 麻子良吼道:“说大话的老小子,给你麻大爷滚下山来!” 麻子仪骂道:“瞎了眼的东西,也敢口出狂言,有种的下来见个高低!” 半山的树林中,又传出了声音。 “听见么?那两只狗咬得凶呢!” “没关系,待老渔夫用钓钩把他二人钓起来,看他们咬去!” “哎,我说师傅师叔,光在这里骂也不是个办法,听人家说得多难听,要是不下去,人家以为怕他呢!” “好,下去就下去!有什么大不了的!” 这里才说下,就听见沟底崖边,树木一阵摇晃钻出三个人来。 打头的是个半大后生,古山紫看得清楚,正是那个纠缠自己的小叫化,只不过不再穿得破破烂烂的,原来,他不是丐帮弟子。 第二个是个中等个儿的老头。 第三个稍高,也是个老头。 他们钻出来的地方,恰好是古山紫一方人所在地。 端木老儿笑道:“好好好,有了你们两个糟老头子,这镖银大概保得住了吧!” 小叫化叫道:“还有我呢!师伯可别太小瞧人了。” “对对对,还有你在,失敬失敬!” 小叫化一见古山紫,就指着他吼道:“还我的东西来!你……” 他身后的老儿喝道:“闭嘴,不成器的东西!如今什么时候?你还去要东西?瞧不见点苍二邪两只狗,正磨牙齿要咬人呢?” 点苍二邪哪里还忍得住,指着老儿大骂叫阵,定要将他剥皮抽筋才解恨。 老儿慢吞吞道:“恶狗,你嚷什么?你当我张弘怕了你么?来来来,今日领教领教你的手段,看看有什么过人之处!” 丁羽一听张弘,又听端木老儿先前喊过卖花的,便猜出是当年大名鼎鼎的直鲁英雄镇山东。后来听说他到了苏杭一带,专心种花,以此为业,再不过问江湖事,没想到竟与端木前辈是称兄道弟的莫逆之交,今日有他在场,己方力量大增,真是来得再巧不过。 此刻较高的老人也跟着张弘出阵,道:“我老钓翁也陪种花的下场松松筋骨,好些年没与人动手了,这手也怪痒的!” 丁羽想,他自称老钓翁,不知是不是南海钓客马民杰? 端木梓笑道:“小心些,还有恶煞星在一旁竖眉瞪眼呢!” 张弘道:“管他什么星,莫说恶煞星,就是扫把星,我种花人也不怕!” 厉万龙冷笑一声:“马民杰,不在南海逍遥钓鱼,来在边远山中作甚?山上无鱼可钓,倒是自己容易成为猎物,你恐怕是回不去了,可惜可惜!” 麻子良骂道:“姓张的,今日让你瞧瞧点苍二爷爷的手段!”说着五指成爪,立即进击。 张弘冷笑一声:“找死!” 只见他并不退开,双掌五指伸直,犹如两把利刃,切麻子良肘腕。 麻子仪也和马民杰动上了手。 马民杰与张弘不同,不用拳不用掌,两手只伸出一个食指儿,略略弯曲,就如两只钓钩,点麻子仪腕脉穴。四人武功造诣极高,这一斗将起来,实在是精采已极。 端木梓心中高兴,笑嘻嘻注视着斗场。 小叫化站在他旁边,不时朝古山紫瞪眼。 端木梓道:“白石,你用不着凶眉恶眼的,你再找古大哥的麻烦,小心我老头揍你!” 白石气哼哼道:“凭什么东西要交给他?” “以后你就知道了。” 古山紫站在一边微笑,并不计较。 这时,谢莹芳母女、袁翠莲、陈玉珠、王晓燕、乌大刚一起回来了。 谢莹芳道:“贼人溃退,四散逃光了。” 端木梓道:“好极好极,无后顾之忧了!” 夏紫菊道:“咦,这两位是谁?” 古山紫道:“端木前辈的老朋友。” 谢莹芳道:“好功夫!” 这时场中两对打得不可开交,竟是势均力敌的样子。 他们招术奇妙,功夫娴熟,内力绵长,无论正邪双方,都觉大开眼界。 古山紫专心致志,眼也不瞬地瞧着场中拼斗,获得了不少益处。他已看出,张马二老功夫纯净,一过五十回合,就可占据上风。 哪知情形有变,是他没有想到的。 麻子良麻子仪越打越火,嘴里不断咆哮着,劲力也一分分加大,进攻的速度却慢了下来,但一爪比一爪有劲。 张马二老也加强了劲力,出招十分稳键,有次双方掌爪接触,发出了强烈的罡气相撞声,激得尘土四扬。 忽然间,二邪大吼一声,突然变爪为掌,一个身子跃了起来,直朝张马二老击去。 张马二老也大喝一声,身形略为一矮,站了个马桩,双掌自两肋推出“呼”一声发出了强大的风声。 众人的心一下悬了起来,孰胜孰败,就看这一招拼比内力。 “轰”!几乎同时,八掌相撞。 张马二老接连退了五步才站稳,两掌仍然前出,腿脚略弯,保持着拼掌前的姿式。 点苍二邪也退了五步,面色苍白,两眼凸出,直挺挺站着,双掌下垂。 平分秋色,似乎没有分出胜负。 但稍过片刻,二邪各喷出了一口鲜血。 张马二老的嘴角边,也浮出了一股红线,把衣襟染红。 白石、古山紫不约而同抢到二老身边,各人搀扶一人,慢慢退回来。 点苍二邪也由己方人扶回。 看得出来,二邪的伤势更重。 恶煞星厉万龙忽然头朝后一仰,发出了一声长长啸叫。 他的声音苍劲凄厉,人人被其摇动心旌。功力差的头脑胀晕,几乎不能站稳。 幸而他并不以此伤人,声音并未拖得太长,正当人们感到受不了的时候,啸声倏止。 人们不禁松了口气。 功夫高的虽然不惧,但也为老魔的精深功力惊心。 这一啸,是老魔要出战么? 忽然,不知何地,也响起了一声长啸。声音尖锐高亢,直冲云霄。 端木梓等暗暗心惊,这一啸的功力,只怕不在恶煞星厉万龙之下。 听声音来处,只怕不近。但长啸停时,已经不远,足见发啸者轻功之佳。不用说,厉万龙在招唤伙伴。这一点,人人明白。 这小小的山沟里,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如果说,押镖一方自来了镇山东张弘、南海钓客马民杰和白石之后,实力已和劫镖一方不差上下。但是劫镖一方又来了强大后援的话,押镖一方的处境就有些不妙了。 端木梓神色凝重,走了两步,靠近古山紫轻声道:“小兄弟,来人功力甚高,张马二老又已负伤,这一仗胜负难料,仍以人为重,到时不妙,先将镖银丢弃,将人护走。” 古山紫点头:“是,晚辈照此行事。” 这时,那无常教教主突然从怀中掏出一只鸽子,向空抛去。鸽子带着竹哨,发出嗡嗡声,飞出峡谷一闪不见。 十分明显,无常教也调遣人员去了。 令人不解的是,这老鸹山不就是他们的总舵么?难道还有一处秘窟不成? 众侠面面相觑,因苏晨、骆天杰及张马二老取得的战绩,由此大家心中产生的那一点快意,顿时消失了。 代之而起的,是强烈的忧虑和担心。 谢莹芳悄悄对女儿说:“小心了,这一仗得拼命呢!” 那一边,孟霜雁对骆天杰小声道:“糟糕,又来了强敌,我的功力打了折扣,你又负了伤,这便如何是好?” 天杰道:“怕他怎的?拼他个鱼死网破!” 守在苏晨身边的袁翠莲道:“苏大哥,情势危急,但小妹拼死也要救你出去!” 苏晨感激地看着她,道:“多谢山主。但我受伤颇重,山主不必顾我,免得玉石俱焚。” “什么山主不山主,叫我翠莲。你不走,我也不走,大家就死拼一场!” 且不说因形势严峻引起处处的窃窃私语,就在峡谷外的啸声刚停不一会,从谷口已接连跃进了十个人来。 谢莹芳一见,激动地对端木梓道:“前辈,沐家那只小狼亲自来了!” 不错,沐南栋翩然而至。 还有大力罗汉智刚,铁腿真人玄化。 先时见过,现在又出现的车不凡,和一个相貌与他形似的怪老儿站在一起。 此外,还有两个五十上下的老者以及一个中年儒生和七八个中年汉子。最后,是三个貌美的年青妇女。 丁羽认出了杀害夏文杰的凶手席永良,正是站在老者身边的儒生。 谢莹芳也发现了他,顿时全身颤抖起来。 厉万龙上前与沐南栋见礼,其余人相互抱拳,算是互打招呼。 夏紫菊觉得母亲神情有异,问道:“娘,你怎么了?” 古山紫闻声,也回过头来。 谢莹芳咬牙切齿:“那个儒生装扮的文士,就是夺走骷髅金剑、杀害你父的凶手,武当叛贼席永良!” 夏紫菊大惊,立即抽出长剑,发狠道:“待女儿为爹爹报仇!” 谢莹芳一把拉住她:“且勿轻举妄动,今日情势凶险,先看贼人如何动作,若是混战一场,你我母女专找他拼命就是了!” 古山紫闻言,惊得目瞪口呆,他原先只听说她娘俩的仇人是谁,并未提及什么骷髅金剑,想不到这把剑与她母女也有关。他本想马上说出,骷髅金剑就在他怀中揣着,但转念一想,这剑是白石偷来、端木前辈叫他保存的,非属他所有,无权透露秘密,侍今日事后,问过端木老爷子再说。至于她们的仇人席永良,他一定帮她娘俩报此血仇。 于是说道:“前辈和夏姑娘放心,古山紫一定协助了此血仇!” 谢莹芳道:“多谢少侠。” 丁羽走了过来,道:“嫂夫人,瞧见贼人了吗?想不到他也投入了沐府充当爪牙,待双方接战时,我们一块儿缠住他,别让他跑了!” 谢莹芳道:“不报此仇,我娘俩还有何面目活在这世上!” 这时,沐南栋两手倒背,大摇大摆走了上来,扬声道:“尔等所有护镖男女听好,奉劝各位别再替张志忠、武镇卖命,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乖乖把镖银留下,放你们一条生路,愿意到天蝎楼尽忠报效的,根据你们的武功,量才录用。谁要是将沐家的叛逆谢莹芳、夏紫菊抓来当进见礼,要做官的做官,要金银珠宝的给金银珠宝,要进天蝎楼的,就给你一个护法高位……” 他内功精湛,说的话人人听得分明。 “你看,你们当中有人怒目切齿,似乎颇为不服,大有与天蝎楼……唔,还有无常教一较高下的意思。依本公子看,未免太不识时务,本公子先替各位引见几位江湖名宿,听了之后不妨惦量惦量,要知道,今日之局,你们输定,一个人也别想从这老鸹山出去。咦——不相信么?好,先把来的名宿好手向你们介绍一番,然后再说……” 他指着一僧一道:“大力罗汉智刚禅师、铁腿真人玄化道长。” 又指那形貌相似的一老一少:“这位便是追魂镖车振武大侠和他的公子车不凡。” 那两个五十上下的老者,他介绍是断魂刀巴烈,追命太岁胡奇。儒生则是八卦迷魂剑席永良。三个年青美颜的妇女,竟是甘肃白塔山女魔头摄魂仙子封二娘座下的三圣女侯玉女、叶飞鸿、陆珍珠。那七八个汉子没有报名,想是一般随从。从报了名号的这些人来看,无一不是武林好手,武功都臻一流。 端木梓十分熟悉江湖黑白两道的著名人物,自然知道来人的份量。但他还有一点不解,适才发出啸声的人究竟是谁? 沐南栋带来的人,名头虽响,但无一人超得过恶煞星厉万龙的。 而发啸声回应厉万龙的,决不可能是这几个人当中的一个。因为发啸声音,功力似还在厉万龙之上。 这一点凭他的江湖阅历,他敢肯定。 因此,敌方必然还有厉害的人物没有现身,不妨戳他一戳试试看。 这时,沐南栋继续说道:“各位,还有无常教的英杰,顿饭功夫必然赶到,试想,以各位之力,能稳操胜算么?本公子知道,各位仰仗有个笑无常端木梓老儿,还有个后起之秀古山紫,各位不想想,光凭他们两人,靠得住么?这端木老儿又油又滑,本公子自有高手治他,这古山紫年幼无知,道行毕竟有限,本公子也有绝顶高手治他,所以……” 端木老儿笑嘻嘻接口道:“所以,你把绝顶高手藏着不露,以期来个出奇不意,对么?其实,这又何必呢?犹抱琵琶半遮面,岂是大丈夫所为?干干脆脆,你把你那篮子里的货,好的也罢,破烂也罢,一古脑儿都抖出来,不是更好么?放出恶鬼,才会吓人,这点道理你公子爷都不懂么?唉,到底是乳臭未干哪!” 沐南栋大怒,手一指:“你是谁?怎么穿戴着无常教的白服?快脱下来,现出本相!” 端木老儿道:“我是无常教的人,只因恨无常教太无情,自相残杀,副教主就是被这个教主莫名其妙杀了,所以我反戈一击,大义灭亲!” 教主顿脚骂道:“好小子,你不是本教中人,你敢揭去头罩么!” 端木梓打个哈哈:“关你甚事?我说沐家少爷,把你的货抖出来吧!” 沐南栋道:“住嘴!你这匹夫死有余辜,别人归顺,你却休想,你死定了!” “你把恶鬼藏着,不敢见人么?喂——我说藏头露尾的朋友,何必如此,有种的亮相出来,让爷们瞧瞧是马还是骡子!不敢么?” 端木老儿把话声以内力送出,旨在将潜伏的人激将激出来。 “嘿嘿嘿嘿……”一阵阴笑声突然响起。 笑声又刺耳又难听,让人毛发倒竖,体寒心冷。可是这笑声发自何处,却让人难以判断。 似乎笑声从四面八方来,山崖上,沟谷中,到处都有。 笑声一停,再无人说话。 隐藏着的人,只以笑声显露了一手功夫,本人仍然不肯出来。然而,这就足够了。 无论正邪哪方,只要功夫深的,无不听出这笑声是何等精深的功夫,发这笑声的人,已是功臻化境! 端木梓自然从笑声中掂出了对方的份量。 他马上认定,这是头号强敌。此人功力,不在自己之下。 他不禁心中一懔,深为镖银和护镖人众的安全担忧。 然而,当着强敌之面,不能长敌威风,灭己方志气。今日这局,不可能善了,若不鼓足气一拼,势将全军覆没。 于是,他哈哈一笑:“好功夫好功夫,等一会不妨领教领教!” 沐南栋冷笑道:“好大的口气,我说你,朋友,别再强撑面子了,你连他老人家一个手指头也抵挡不住,还奢言什么较量的大话。喂,你们大家都听见了?本公子不忍看你们几百个活人,眨眼间都横尸此地,尸身任由野兽嘶咬,所以再三以好言劝导,望你们大家三思,免得做了老鸹山的孤魂野鬼!” “放心,不会做孤魂野鬼的,有你沐南栋小子陪上一命大家也就彼此彼此!”古山紫开口接话。 他听见笑声之后,也知此人是真正的强敌,自己能否对付下来,尚无把握。今日形势严峻,为护大家性命,他决心只身当敌,让更多的人能逃出此地。 那沐南栋越说越得意他忍不住回一句。 沐南栋大怒:“你是谁?怎么也穿白衣?你死定了,决不赦免!” 古山紫为鼓舞斗志,运起功力,一字一句说道:“听着,沐南栋,还有你们这些走卒,我辈正道英雄,今日在此峡谷,与你们决一生?决不助纣为虐,与沐府充当走卒!大丈夫死当死,生当生,岂能背离正道,贪生怕死!何况自古邪不胜正,正气压邪,你休要自鸣得意,沾沾自喜,鹿死谁手,尚未可知,有什么厉害的人物,自管叫了出来,何必虚声恫吓?我等英雄,又岂是几句大话吓得倒的?!在下奉劝替沐府卖命的朋友,你们枉称绿林好汉……” “住口!你是何人?”沐南栋加强功力,试图将对方声音压了下去。 古山紫不慌不忙,侃侃而谈:“怎能做沐府家的鹰犬,供其差遣,在江湖上不怕人笑话么?奉劝各侠,另谋出路,不必陷在沐府那潭污水里,落得个千秋骂名的下场……” “你给本公子住口!你小子妖言惑众……”沐南栋提高了声音,震得在场诸人耳鼓发痛,显出了深厚的内家功力。 但是,古山紫并未提高声音,沐南栋却无法将他的声音压住,依然如潺潺溪水,不断流了出来。 “……沐府天怒人怨,必不得好报,各位又何必当个殉葬物呢?……” 古山紫的话,所显示出的精纯功力,大大鼓舞了护镖全体人众。 原来己方也有杰出高手,足可与魔头一较高低,又何必被对方气势压倒? 沐南栋施尽功力,也压不住古山紫的话音,不禁又惊又怒他哪里咽得下这口气,不断提取功力与对方较量。 “你是何人?有种的揭下面罩,露出原形,让本少爷瞧瞧你的嘴脸……” “……在下好言相劝,良药苦口,望各位深思免得误己害人,言尽于此,自作选择!”这是内功的较量,不是抢着说几句闲话。 孰高孰低,行家早就心明眼亮。 谢莹芳激动地说:“想不到山紫这孩子功力如此之高,怕连娘也不如他呢!今日有他在场,可以撑住局面!” 夏紫菊道:“真的么?他有那么厉害?” “娘的话岂有假?练了一辈子的功夫,连高低深浅都分不出来么?” “啊,娘,你说他这人怎么样?” “人品好啊,怎么?” “不怎么,随便问问?” “怕不是随便问问吧,怎的不问别人?” “娘!你……” “咳,女儿的心事,做娘的哪有不知之理。这事就包在娘身上吧!” “娘,你说些什么呀!人家又不是……” 紫菊声音越说越小,说着说着便没有了下文。脸却红得跟柿子一般,头也低下了。 就在这时,只听古山紫又道:“沐南栋,你问我姓名么?” 说着,把头罩扯下,脱去了白衣。 “快说!你叫什么名字?” “古——山——紫——!” “原来是你小子!今日不把你碎尸万段,不解本公子心头之恨!” “我古山紫报了名,亮了相,沐南栋你欲如何?敢不敢下场来比试比试!” 护镖人众见古山紫如此豪迈,大声喝起彩来,纷纷喝叫,问沐南栋敢不敢出场。 端木梓见己方人众不再士气低沉,对古山紫这一招大为赞赏,自己总算老眼还不昏花,没有看错了人。他面对强敌半点不气馁,还善于鼓舞士气,这小子有统率群雄的气魄和才干,当今武林俊彦,只怕再无第二人。 此次护镖乃至除去沐贼及其爪牙,都要大大仗于他。今日形势凶险,自己宁愿丢了老命,也要保住他不受损伤。 这时,沐南栋被吼得脸红筋胀,若不出场,这块脸往那儿搁?若是出场,只怕对方不是好惹的,自己堂堂黔国公的继承人,乃万金之体,又怎能随便与人动手? 他一个念头在及中转了几转,压下火气,冷笑道:“本公子爷何等身份?岂能与这无名之辈的市井之徒交手?待本公子爷手下将你拿住时,你就威风不起来了!” 护镖士卒与镖伙听了,哄笑起来,纷纷骂他没有骨气,不敢出场较技。 沐南栋下不了台,又不敢任意指挥其他那些高手,只得向他的两名亲随大力罗汉智刚、铁腿真人玄化道:“二位,你们谁能出去收拾了这小子!” 大力罗汉智刚大不咧咧道:“公子,交给我和尚,保管将他擒来任由公子爷消遣!” 公子道:“这家伙功夫不弱,可要小心!” 智刚道:“不妨不妨,公子你就放心吧!” 他腆着肚子,傲慢地向古山紫走来。 古山紫当即也慢慢走了上去。 二人走到相距一丈处停下了。 智刚狞笑道:“你竟敢冒犯公子爷,大和尚特来超度你,有什么本事,尽管施出来,让佛爷称称你的斤量!” 古山紫一笑道:“你竟敢为虎作伥,大爷特来教训你,有什么伎俩、尽管使出来,让大爷称称你有几斤几两!” 他学着智刚的口气,只改动几个字,引得护镖伙众哈哈大笑。 智刚大怒:“小子,你口出狂言,来来来,佛爷先让你打三拳!打完了,佛爷只打你一拳,小子,你敢么?” “和尚,你大言不惭,来来来,大爷先让你打五拳,打完了,大爷只戳你一指头,和尚,你敢么?” 镖伙又是一阵大笑,纷纷鼓掌助威。 智刚气得满脸都成了猪肝色,咬牙切齿道:“好好好。小子有种,佛爷就先打你五拳!” 镖伙一听,哪有这么不要脸的家伙,立即吼叫起来…… “不要脸!凭什么你先打!” “厚脸皮,小人!” “……” 古山紫微笑着,又跨前一步,双手朝后一背:“来!大爷说话算话!” 镖伙们大惊!咦,真让他打啊?哪怎么得了,万一有个闪失,岂不白丢了性命? 他们又纷纷呐喊起来。 “不行,古大侠,你先打!” 别上这秃驴的当呀,古少侠!” 夏紫菊急了:“娘,快阻止他,他莫非疯了不成!” 谢莹芳也道:“这孩子,怎能如此托大!” 丁羽则喊出了声:“古少侠,万万不可!” 张雅梅、武玉婵、孟霜雁也纷纷叫起来。 袁翠莲、陈玉珠、王晓燕也急得尖叫不可,让古山紫回来。 白石守在师傅旁边,离三女不远,闻言道:“这小子目中无人,他既如此托大愿意受人打,旁人又何必多操这份心?” 袁翠莲一听,火了“你是什么人?竟敢幸灾乐祸?” 白石说话时并没有注意她们,见有人质问,头一抬:“什么人?管得着么?” 王晓燕年纪最小,与白石差不了许多,闻言一下跳了过来:“你敢对我家山……大姐如此不恭?讨打么?” 白石见是个梳着两个丫髻的毛丫头,一张俏脸凶霸霸的,便做了个鬼脸,道:“什么三大姐五大妹的,一个毛丫头,也敢对小爷发威风?去去去,撒泼也叫你家大人来!” 王晓燕大怒,摆起小粉拳,兜胸就是一下。白石急忙一闪,人已到了师傅另一侧。 “好男不和女斗,小爷让着你……” 王晓燕怎咽得下这口气,抢上来又要打。 “白凤!这是干什么?大敌当前,自己人倒反窝里斗起来了,成何体统?你小心惊忧了这位大爷运功疗伤!”崔姥姥及时喝住了她。 王晓燕无奈,狠狠瞅了白石一眼,转身回到山主身边。 陈玉珠道:“快看!那和尚要动手了!” 此时场中,智刚狞笑着,然后把嘴一闭,两只粗大的胳膊一举,做了几个运气动作,然后叫道:“小子,有种的挺着,佛爷要超度你了,你到底敢不敢!” 护镖人众喊声不断,都替古山紫担心。 古山紫抬手示意大伙不要再叫,然后依然倒背双手,一字一字说:“和尚,大丈夫言而有信,你尽管打好了。” 谢莹芳急得对端木梓说:“前辈,他……” 端木梓道:“该相信他的能耐,他既然敢作出承诺,一定有把握,且看下去再说!” “嘿!”智刚和尚出手了。 “砰”!一拳打在古山紫的胸膛上。 “噔噔噔”,古山紫被打得退了五步。 “啊——”护镖人众惊叫起来。 劫镖一方则哄然大笑。 “这样的身手,也敢口出大言!” “如此不经打,第二拳就要了他的命!” 夏紫菊急得一把揪住端木老儿:“前辈,快把他叫下来,他要死在这恶和尚手上了……”说着连眼泪滚了下来。 端木梓也感到有些担心,大力罗汉智刚在黑道上名头极响,要经得起他打五拳,只怕自己也有些做不到。 但是,这种场合,能把古山紫叫出场么?他又肯退场么?佛争一柱香,人争一口气,古山紫今后还要不要做人? “姑娘,大丈夫言出如山,看下去吧。” 夏紫菊如何不懂道理?她紧挽住娘亲的胳膊,再无话可说。 镖伙士兵们在担心之余,未免有点失望。若是他们心目中的英雄倒下了,岂不太令人寒心?这不意味势大大强于己方么? 大伙都焦急而又紧张地注视着场中,等着也许是悲惨结局的到来。 智刚和尚得意非凡,他狞笑着朝古山紫的小腹又猛击一拳。 “嘭!”打个实实在在。 好!这小子一连退了五步,差点躺下。 护镖人众又是大喊一声,一颗心吊上了嗓子眼儿。 这第三拳只怕就会躺下了,唉…… “好汉!言出必行,一诺千金,虽死犹荣!”突然,老镖头董华大声喊出来。 他不能看着古山紫死了还被人轻视,虽说功力不到禁不住人家击打,但他敢于实践诺言,不怕痛苦,不怕死,怎么不是一条好汉呢! 这话提醒了大家,均都含着泪喝起彩来。 古山紫摇摇晃晃,步履有些艰难地一步步走了上来,然后两脚分开,依然倒背手,准备挨第三拳。 端木梓细心盯着他的脸,发现他口鼻并未流血,莫非他吞进了肚里,不让别人知道? 他觉得自己也没了把握,看不准古山紫究竟挨不挨得起五下铁拳的打击。 唉,孩子,认三拳就足够了,怎么要多出两拳去呢? 夏紫菊全身颤抖,一个身子全靠在了娘亲身上,她已经站立不住了。 这时,古山紫的英雄气概,博得了阵阵喝彩。依然保持原姿不变,这点胆气又有几人能有?连敌方一些人也为他竖大拇指了。 全场倏地安静下来,人人心弦都崩紧了。 这第三拳打出,恐怕就是终局。 智刚被人众给古山紫的彩声激得怒火万丈,这不啻于讥笑他两拳都打不倒对方,过于无能了么? 这第三拳,非把这小子的灵魂打出了窍!否则,他在沐府还怎么混得下去? 他是谁?大力罗汉啊! 大力罗汉三拳奈何不了一初出道的雏儿,而且这雏儿倒背两手,静静地由他槌打。张扬出去,在江湖上也难以见人。 他双足分开,猛提一口真气,聚起了十成功力,纵使对方是一具铁人,他也要把他打扁打飞打得粉粹! 他紧握双拳,走一步停一停,一步一个脚印,踏陷了山谷石底。 “啊哟!”护镖人众惊呼起来。 那些于武功不精的镖伙和士卒,这才知道大力罗汉的厉害。古山紫先前受的两拳,每一拳有多少力道,他们才算是明白过来。要是换了自己,一拳足够使自己灵魂儿出窍上西天。这就难怪古山紫被打得退了许多步了。 没说的,古山紫果真是条好汉!这样的好汉可不能死! 有人竟喃喃地念起佛来:“菩萨保佑……” 更多的人,目不转晴地盯着智刚的行动,一步又一步,只差一步,这致命的一拳就要击出。英雄古山紫将会壮烈地倒下…… 人们都不敢再往下想。 “咳——!”智刚吐气开声,一声大吼,声震峡谷,宛如雷鸣。 “嘭——”又是一声响。 “啊——”一声惨嚎冲天而起。 一个身子飞了出来。 护镖的人众不由自主齐齐闭上了眼睛,再也无勇气看这悲惨的结局。 夏紫菊把头伏到了娘亲肩上,拼命忍住不把哭声放出来。 在她耳际,还听到了姑娘们惊惶的尖叫。 她一颗心碎了。 “好——!” 猛然,犹如天动地摇,数百条嗓子又吼出了巨大的喝彩声。 只听母亲推她摇她,急切地说:“快看快看……” 声音哽咽了、说不清楚了。 紫菊一听母亲的这呼腔调,一时万念俱灰,以为古山紫永远的去了…… “喂,快看!”母亲又催了。 她咬紧牙关,泪眼模糊中,只见古山紫正从从容容向她母女走来。 “好啊!好汉!” “哈哈,妙极妙极!” 人们狂吼着,情绪炽热如火。 原来,智刚一拳打在古山紫腹上时,猛觉腹肌一缩,紧接着从拳头上传来一股猛烈的大力,他顿觉手骨全碎痛不可当,自己的一个身子倒飞了出去,内腑已震得移了位置,落到地上时,他只有出的气没有入的气了。 最让贼众胆寒的是,智刚的身体不远不近,正好落在沐南栋身边,他原来站的位置上。 这个结果谁也没料到。 沐南栋等人,一下全呆了。 好个古山紫,原来前几次使的都是障眼法儿,他诱使智刚出尽全力,再将他反震了去,以智刚自己的力送自己的命。 年纪轻轻,内功精湛如斯,怎不叫人惊诧?沐南栋一方,一时都被震慑,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 护镖人众则欢欣鼓舞,斗志昂扬。 夏紫菊泪流满面,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把一双媚眼,定定瞅着古山紫。 古山紫从从容容、不骄不躁,正向母女俩和端木梓走来。 袁翠莲等人围了过来,七嘴八舌,问他有没有受伤。 丁羽、骆天杰、孟霜雁、张家兄妹、武家兄妹也匆匆过来,关心着他的身体。 白石仍守候在师傅身边,满脸敬服,他觉得将小金剑交给古山紫,确是十分保险,心里再没有一丝不服气。 此刻,端木梓见大家拥过来。忙道:“各位,大敌当前,不是庆功时候,提防对方突然发难!” 一言提醒大家,便都停下了步子。 古山紫还未走到端木老儿身前,突听一声大喝:“站住!” 声如空中霹雳,震得人人心旌摇动。 古山紫站住了。 第十七回 两败俱伤 古山紫慢慢转过身,瞧瞧是什么人在喝三吆四。 端木梓、谢莹芳等人齐把目光投向场中。 这一瞧,众人心中不禁一懔。 恶煞星厉万龙正慢慢从无常教教主身边踱了出来。 古山紫毫不示怯,立即也往场中踱去。 谢莹芳急了:“前辈,山紫刚对一阵,能与这老魔头相较么?” 端木梓道:“待老夫替他,挡这一阵!” 只听厉万龙边走边说:“古山紫,一条人命就如此算了么?嘿嘿嘿,制服了一个智刚和尚,你就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么?老夫今日不惜降低身份,让你见识见识,你敢与老夫对阵么?要是不敢,你就跪下来束手就擒,听候发落,可以让你死得痛快些。要不然,你的下场可比智刚和尚惨得多!” 端木梓立即接口道:“恶煞星,让我笑无常来领教领教……” 说着,揭下头罩,脱去了白袍。 厉万龙又是一阵阴笑,对在场的人众说:“瞧见了吗?古山紫不敢对阵,要老家伙保驾,你们正道人物不是讲究一个‘义’字么?让老的挡灾,替小的抵命,古山紫,也真有你的,只不过传出江湖去,只怕无颜见人!” 沐南栋立即叫道:“本来就是厚脸皮,见了人不知羞耻,那也不要紧的?” 很明显,厉万龙使的是激将法。但是,明知如此,你能怯场吗? 古山紫道:“前辈,人家既然抬举山紫,指名叫战,古山紫还能不知趣吗?请老人家就将这一阵让给晚辈吧。” 话说到这一步,端木梓只好退下。 谢莹芳心中着急,却是无可奈何。 夏紫菊可不管那么多,摇着娘的胳膊,急得声音也变了:“娘,这可是个老魔头,山紫他修为再高,年龄有限,岂能与老魔比?快把他叫回来,不可意气用事!” 谢莹芳自然知道,厉万龙可不比智刚。 厉万龙的凶名,响遍江湖数十载不衰,武功已臻化境。己方人员中,除了端木前辈能与之一搏,只怕谁也不是对手。 古山紫功力虽高,仍难望其项背。 但是,事关古山紫的名誉,叫她又能怎样?总不能像民间妇女那样,把他拽了回来。 她只好对女儿说:“来不及了,山紫既然敢应战,自有他的道理,你不必着急。” 这话是安慰女儿的,也是安慰自己的。 她自己虽然也并不相信,但却希望女儿相信。但愿奇迹出现,古山紫能安然无恙。 端木梓心中和谢莹芳一样,对古山紫放不下心。所不同者,他对古山紫有更多了解。 这不是他对古山紫估计太低,而是对手厉万龙武功太高。 诚然,古山紫武功已臻一流,甚至可和当代各派掌门抗衡。 而厉万龙论辈份和自己一样,论论武功只怕也和自己在伯仲之间。 厉万龙的内功修为已在一甲子以上,足可跻身当代稀世高手之列。 古山紫毕竟年青,顶多只练了十多年的内功,怎能与老魔相较。 可是,厉万龙步步紧逼,古山紫焉能怯阵退却? 他既然挺身应战,或许总有几分依恃? 古山紫不是好斗张扬、求名立万的人,这孩子藏而不露、稳重深沉,不会只徒个虚名去葬送性命。 但是,设身处地想想,人家指名道姓叫战,即使明知不敌,又怎能退缩不前,贪生怕死呢?这两种情形古山紫属于哪一种?端木老儿也无法拿得实了。 此时,喧哗的人众安静下来。这将是一场怎样的搏斗? 当然,沐南栋一方人人面带得色,沐南栋更是嘴角上挂着一丝残酷的笑意。 他们贪婪地恶毒地睁大了双眼,要看一场老虎扑羊的活戏。 古山紫,你得意的太早啦!马上,你就会尸横当场,灵魂出窍! 在护镖人员一方,人人的心又悬挂起来。他们神情紧张,为古山紫担心受怕。 不过,他们心里都藏着一线希望,也许和斗智刚和尚一样,他有他的新招。 看他那镇定从容的模样,面对强敌,丝毫也不慌张。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如此深的定力,难道不能出奇制胜? 此刻,两人已站住,相距丈远。 厉万龙狞笑道:“古山紫,你果真敢和老夫动手么?” “此话实在多余。” “好!痛快痛快。为了避免江湖的人说三道四,怎么个较量法,就由你提吧!免得今后说老夫以大欺小!” “古山紫遵从师训,从不占人便宜,尊驾既然叫阵,这题目就由尊驾出吧!在下定当奉陪,决不反悔!” 此言一出,护镖伙众齐声叫好。 但端木梓等人却大吃一惊,山紫你不该在老魔头面前托大,这题目任由老魔出,须防他诡诈凶残呀! 还有,避短扬长,以己之长攻敌之短。若让老魔头出题,岂不是以敌之长攻己之短了么? 可是,众侠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这时,只听厉万龙又道:“小子,你过于托大了,老夫何等身份,怎能占你便宜?这样吧,你我各出一题,两不吃亏,女口何?” 古山紫:“悉听尊便。” “那么,你先出题还是老夫先出题?” 夏紫菊冲口而出:“你武林辈份高,当然是古山紫先出题!” 护镖人众也立即呼喝响应,叫山紫出题。 等人声一停,古山紫道:“尊驾先出吧!” 夏紫菊又气又急,直跺小莲足。 厉万龙阴笑道:“话是你说的,定了?” “定了!” “好,老夫成全你,就先由老夫出吧。” 听听,他占了先机,居然还作出一副俯就的姿态,倒颇有长老风范呢! “不要脸!”夏紫菊骂了出来。 这一骂,就像一鸟鸣啭,群鸟应和。袁翠莲一伙、张雅梅一伙,六个姑娘立即叫骂起来。 她们一骂,护镖士卒也跟着起哄。一时间,场上秩序大乱。 沐南栋一方岂甘寂寞,也纷纷呼喝叫骂起来。 古山紫举起两手,示意大家安静。 厉万龙了转过身,制止己方喧哗。 拼斗就要开始,人们又有些紧张起来,纷纷止住了叫骂。 人人屏声静气,等着听厉万龙出题。 厉万龙道:“你我各取五枚制钱,每次口含一枚,二人相隔两丈,以气喷出,既攻又守,不准用手足,也不准躲闪,只能口喷制钱击落对方口喷之制钱,你听明白了么?” 古山紫道:“听明白了。” “你敢么?” “奉陪!” 众人一听,俱皆意外。 护镖人众,很难相信以口喷制钱可以伤人,不觉哗笑起来,心情顿感一松。 “这不是小孩子的玩意儿么?怎么想出这么个怪注意出来!”有人大声说。 “哈哈,有趣有趣,也不知如何算输赢。”许多人响应。 凡是武功颇有根基者,便知道这种斗法看似轻松,实则凶险。 厉万龙既敢出此题,自然是内功深湛的缘故。 他一运气吹出制钱,只怕比弓弩之力还要猛,与发暗器伤人又有什么区别?古山紫要是内功不如他,又怎挡得住他的一击? 何况这也的确并非易事,是内功臻于上乘的显示。 古山紫能接得下来么? 夏紫菊忙问:“娘,你说他行么?” 谢莹芳摇头:“不知道。” 端木梓道:“此功极难,令人担心哪!” 此刻场中两人各取出制钱五枚,双方将制钱分放在左右两掌上,平伸双臂,既让对方检查,又让场外人众验点。 厉万龙道:“好,可以开始!” 他迅速取一枚制钱放进口内。 古山紫也含了一枚。 两人后退两步,目测两丈间距。立定后,四日相对,监视对方。 场外人众既好奇又紧张,目不转睛地盯着场中两人,看怎样进行这场古怪的拼斗。 “扑”一声,厉万龙喷出了制钱。由口中喷出的一个小制钱,居然快若流星,夹带着啸声,朝古山紫胸前击去。 古山紫口一张,也喷出了制钱。 “叮”一声,火星四射,有些黑点四溅,地上却没有制钱落地。 两枚制钱相撞,击得粉碎。 “呀!”护镖人众惊喝出声。 他们圆睁双目,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这才知道,哪里是什么小孩子的玩意,分明是可以致人死地的呀!试想,这样一枚制钱如果击中对方胸膛岂不打它个对穿对过? 端木梓等人瞧见古山紫喷得那么准又那么有劲,俱都喜得大声喝彩。 这时,厉万龙又喷出了第二枚。第二枚刚出,第三枚又紧跟而出。第三枚出口,第四枚也接踵而至。 他一连吐了三枚,分上中下朝古山紫击来,其势之猛之凶之快,令人目不暇接。 古山紫哪敢怠慢,也接连喷在三枚。 “叮、叮、叮”三声脆响,伴随着晶亮的火星,六枚铜钱裂炸成碎末,四处进散。 厉万龙心火上升,四枚铜钱居然不能将一个青年后生击倒,使他又惊又怒。 只剩下最后一枚,这是唯一的一次机会。成败在此一举。 他很难叫自己相信,对面站着的年青人,也有与自己一样的内功修为。 莫非他这般年纪就已打通三焦经脉?这是内功达到的最上乘境界,这点年纪何以就能达到?他不相信,但又不得不信。 他虽然信了,可仍然十分怀疑。 这最后的一枚制钱,他要以十成功力喷出,洞穿对方胸腹,置于死地!他圆睁双目,调足了功力。 “扑”一声,铜钱闪电般击出。 古山紫也提出足功力,喷出制钱。 人们又期待着听到“叮”一声响,两枚铜钱撞击得粉碎。 然而,情形不同了。 武功高,眼睛尖的双方人众,突然觉得从古山紫中喷出的铜钱,形状与前几次不同。前两次,双方喷出的铜钱,以扁平面飞出,方孔对方孔,圆面对圆面。 这最后一次,厉万龙喷出的与前不同,古山紫的似乎是立着飞出来的,就像一只小小的车轮,飞快地转动向前。 “噌滋——” 先是轻脆的一响,紧接着是锯擦的声音,众人清楚地看到,厉万龙喷了的铜钱从中被锯成两半,古山紫车轮般急转的制钱从中而过,然后跌落地上。 “好——!”轰雷般的喝彩声震动了山谷。 人们心中只有两个字:绝了! 仿佛这不是一场生死相拼的恶斗,而一场技艺高超的杂耍表演。 厉万龙目瞪口呆,老脸胀红。 沐南栋等一伙瞠目结舌,惊愕万分。 古山紫内力消耗甚巨,半闭双目运功调息,准备第二次的较量。 端木梓对古山紫的功夫,总算有了认识,心中的高兴与感慨,非言语能形容。 谢莹芳又惊又喜,芳心大慰。 夏紫菊更是喜极而泣,对古山紫佩服得五体投地,一颗芳心已完全系于个郎身上。 丁羽喃喃自语,激动非凡:“想不到,想不到,真是英雄出少年……” 其余诸侠,皆大欢喜,俱都激起了上进心,暗暗激励自己,勤学苦练,练出古山紫一般的好身手。 这时,厉万龙也在运功调息。他觉得,古山紫来这一手,内力消耗必然比自己还要大。他仍不相信,古山紫的内力比他绵长。必须抓紧时机。挽回面子,除去劲敌。要是等古山紫调息恢复,恐再难取胜。 于是,他不顾内力消耗过甚,立即说道:“古山紫,下个题目该你出了!” 古山紫双目一睁,道:“好!” 他面无惧色,依然从容镇定。 厉万龙十分惊异,等着听他什么题。 古山紫道:“在下无题可出,就与尊驾对上三掌吧!” 此言一出,双方人众都大吃一惊。 直接对掌,还要拼比内力,这不是玩命么?适才喷吐制钱,内力消耗得还够么? 厉万龙一听大喜,这小子准是丧失了神志,还敢拼比内力,那好得很,就让你命丧当场,抛尸峡谷喂禽兽去吧! 他不由狞笑一声:“痛快!你我就对三掌吧!” 谢莹芳一急,问端木老儿:“前辈,他不是太……” 端木老儿一笑:“放心,他既敢对掌,不会无因,啊,快看!” 夏紫菊心中的话,已由娘亲说出,但没有得到使她放心的回答,正要接着问时,场中二人已准备交手,忙举眼看去。 只见古山紫忽然又道:“慢,对三掌还有一条件,不知尊驾是否做得了主?” 厉万龙刚想动手,闻言一愣:“什么条件?快说!” “你我画一方框,站在其中,若被对方击出框外,就算输了。但若在下有幸获胜,你方必须退出峡谷,让镖车安然通过。当然,以后山长水远,任由劫镖,只放过今日,不知尊驾可敢答应?” “哼,要是你输了呢?” “在下请护镖各位离开,镖银拱手相送,只限今日,过了今日,自当夺还镖银。” 厉万龙冷笑:“凭你一句话,你又做得了那么多人的主么?” 古山紫转过身问道:“各位信得过在下么?请大家公议。” 端木老儿第一个叫道:“信得过,今日之局,就由你作主!” 护镖人众纷纷叫起来:“信得过!信得过!由你作主……” 古山紫抱拳行礼,答谢人众。 然后转回身:“尊驾听见了么?” 厉万龙未料到对方人众如此心齐,只好学他的样,回身问道:“沐公子,信得过……” 话未完,沐南栋立刻抢着回答:“前辈只管放心动手,对老前辈岂有信不过之理?” 厉万龙放下心来,道:“来吧!” 古山紫道:“画完这框再对掌。” 他原地将脚一跺,一个身子跃起五丈,手起一掌,切下一根细长的树枝,又落回原地,将枝叶用手几下捋完,估计好丈长,多余的又断去,然后在自己立足的地方,用光枝量好一竿,以手一拍,地上就有了一条竿印,待印成一个方框,方把光枝扔给对方。 人众见他轻轻一拍,光枝不断,竿印有痕,这份功夫实在叫人惊叹,不禁欢呼起来。 厉万龙也照他的办法,拍竿成印,画好方框,然后走进框内。 此时,两人距离已拉近,彼此只隔三尺。决斗马上开始,人们又紧张起来。 厉万龙双手提起,功贯双臂。 古山紫双掌交错,置于胸前。 四目紧紧相视,不敢丝毫懈怠。 “嘿!”双方吐气开声,双掌齐出。 人们期待中的响声并没有出现。 “啪!”巴掌触巴掌,清脆声可闻。 只见双方肩头摇晃,足陷地中四寸。这一掌,双方都使出了大力。不用大力,很可能被人家震出圈外。由于不能后退,无法卸去对方之力,这就更加凶险。 只见两人胸脯起伏,呼吸急促。 双方人众都悬起了心,大气也不敢出。 “嘿!”第二掌交锋。 厉万龙掌发罡风,声势凌厉。 古山紫掌出无风,平平常常。 “嘭!”一声。罡风四溢,卷起了碎石小草。 两人仍然未退半步,但足已下陷八寸。 厉万龙嘴角有红线,血染衣襟。 古山紫嘴角也有鲜血滴出。 旁观人众一见到血,更感这场拼斗凶险成分,有的禁不住担心地叫出了声。 夏紫菊以手掩口,以免发出尖叫。 还有最后一掌。这一掌决定着两人的生死,决定着全体护镖人众的吉凶。 古山紫心中十分明白,要战胜老魔必须付出代价。 他愿付出这份代价,以换取大家的平安。今日敌强我弱,若无常教的人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他咬紧了牙关,运起十成无心神功,也就是师傅故意改名的紫星神功,与老魔一拼生死。他相信,自己定能险胜老魔。 在一拼之后,自己究竟会负多重的伤,他一点都没把握。也许,在击倒老魔之后,他已气息奄奄。不过,他决不会败在对方手中,这一点他确信无疑。 “嘿!”厉万龙大吼一声,双掌猛力推出。 古山紫没有出声,迅速击出双掌。 就在这一刹那间,端木梓、丁羽、谢莹芳等人看到他额头上紫星一现即没。 “紫星神功!”他们在心中同时喊出,一种极大的欣慰之情立即占据了心灵,感到无比欢欣。 “啊!”一声叫喊,发自厉万龙口中,只见一股鲜血迸出,他的身躯前后摇摆,终于立不住赶紧抽脚从陷坑中出来,连退三步倒在了地上,再也站不起来。 古山紫屹然不动,只是面色苍白,嘴角挂上了一条细红线,由下巴直下衣襟,染红了衣领和前胸。 护镖人众齐声欢呼,欢喜雀跃。 端木梓、谢莹芳母女、丁羽立即跃到他跟前,以防有人暗袭。 端木梓开言道:“厉万龙败,你们准备实行诺言么?” 沐南栋一声冷笑:“什么诺言?厉万龙能让这许多英雄好汉听命么?他与古山紫比斗,输了是他输了,还有这许多高手未较量,莫非让大家一起和厉万龙蒙羞吗?镖银今日唾手可得,古山紫已是自身难保,只有你端木老儿自诩本领高强,但我方高手如云,自有能人将你制伏,其余诸人不在话下……” 刚说到这里,忽听峡谷外嚎声迭起,鬼声啾啾,有如群狼突奔而至。 双方人众都吃了一惊,跷足相望。 只听无常教主说道:“沐公子,放心,本教教主大驾光临!” 人们都以为自己耳朵出岔,听错了话。 教主说教主你不是站此地么?怎么又来了个教主? 教主道:“本座并非教主,只是教主临时替身!” 此言一出,众人又是一惊。 无常教神神秘秘,让人捉摸不透。 “咣——咣——” 锣声晃悠悠荡了开来,余音不绝。 锣声起后,尖嚎倏止。双方人众都把注意力放到了峡谷外。 端木梓等人不忘古山紫的安全,扶他回到镖车前坐下。 古山紫一语不发,对王廷柱老爷子递过来的治伤药丸只把口一张,生吞下去,然后当即行动。 这时,忽听厉万龙开腔说话。 “沐公子……你须……守约……否则,厉某……以何……面目……” “老前辈你就住吧,这不是讲面子的事,镖银旨在必得,谁也不能阻挠!” 厉万龙气得大叫一声,昏了过去。 古山紫这时睁开了眼,慢慢立起来,大步向厉万龙走去。 端木梓等人未料到他会有这般古怪的举动,怎么伤也不疗又站起来走路?连忙抢步上前,询问要干什么。 古山紫不答,以手指厉万龙。 端木梓问:“要他的命?”古山紫摇头,双手作揖,比起手式,意为把厉万龙抬过来。 端木梓明白了,双肩一晃,到了厉万龙躺卧之地,一把将他提起,轻轻一跃回来。 古山紫又向王廷柱老儿行礼,比比手式,意为给他一颗治伤药。 王廷柱依言,当即将药喂进厉万龙口中,古山紫这才含笑坐下,双目一闭行功疗伤。 沐南栋一方的人也清楚地看见了古山紫的行为。 他们起初不知真意,以为古山紫重伤,恨透了厉万龙,要他性命泄恨。有的还想救下厉万龙,但哪有端木老儿的手脚快,已经不及。待厉万龙被捉过去后,古山紫居然不是为了报仇,反让人替厉万龙服药治伤,不禁暗感纳罕。有的人也甚为激动,心中自有一番感触。 此时,又闻“咣、咣”两声,锣声已近峡谷,只见一排排白衣人,悄无声息地从峡谷外飘然而来,塞满了本就不宽的峡口。 那“临时教主”和手下,急忙前去迎接,向教主窃窃报告了此地情形。 众人注意到,那教主身材不高,全身都罩在宽大的白衣里,整个头也罩在头里,分不出性别年龄。 临时教主说完,那教主似问了几句,便突然挥手一掌,把临时教主打得跌向丈外,魂归地府去做真无常去了。 其余随侍临时教主的白衣人,纷纷跪下,也不出声求绕,只默默跪着,等待处置。 教主也不知说了几句什么,那些白衣人叩了三个头,纷纷站了起来,大概是得到了赦免,捡回了一条性命。 众人见无常教当真如同鬼魅,行事狠辣,对自己人也毫不容情,对外人自然就更不用说了。一时间,对无常教均感厌恶。 这时,无常教主径自往前走来,大批教众亦步亦趋,跟在身后。 沐南栋和追命太岁胡奇、断魂刀巴烈、追魂镖车振武、铁腿真人玄化、化骨姥姥徐珍等头面人物迎了过去。 端木梓见两股敌人会合,贼势聚然大增,情势十分危急,便赶紧与董华、陆永刚、丁羽、谢莹芳、张弘、马民杰商议应敌之策。 他小声道:“此地狭窄,贼势又强,不如退至无常教总舵,如护镖无望,暂弃镖银,将人撤走,再谋夺回镖银之策,各位以为如何?” 时间紧迫,众人再无异议,商定由诸侠挡住通道,由董、陆二位镖头率镖车后退。 此时,马车移动的声响,惊动了贼伙。 沐南栋叫道:“休要放走了镖银!” 无常教主冷笑道;“公子何必担忧,临时总坛虽然宽敞,却无别条通道,他们就是插上双翅,也难飞出老鸹山老鸹谷。” 沐南栋松口气道:“如此,我就放心了。” 教主道:“沐公子,本座再问一次,公子的开价可是当真?” “教主,我沐南栋何许人,怎能说话不算数?放心,镖银夺下后,奉赠一半,决无虚言!” “沐公子,还有一事,这护镖人众由本座处置,这一点公子想必并无异议?” “只要杀了古山紫、端木梓,还有将谢莹芳、夏紫菊交由我带回,其余均由教主处置。” “好,一言为定!” “多谢教主!” 这边商议完,那边的镖车已陆续退回谷地,沐南栋、无常教主便率众进人。 这时,只见镖车已赶到各幢房屋之间的空地上,整整齐齐排列成个方阵。弓弩手机匣在握,随时准备放箭。镖伙和士兵各各抽出兵刃,围在镖车周围,几十名镖师也分别拉开距离,站在镖伙之中。 男女诸侠分三排站立。 端木梓、丁羽、谢莹芳、夏紫菊、乌大刚、白石站在前列。 体力不支的董华、陆永刚、孟霜雁、张涛、张雅梅、武智雄、武玉婵等站在二列。 袁翠莲、陈玉珠、王晓燕、崔姥姥、王廷柱在第三列,保护受了伤的苏晨、骆天杰、张弘、马民杰、古山紫,还有那个苏醒过来的厉万龙。 厉万龙初醒时,发觉自己在群侠环伺中,他惊得想一下跳起来,但马上发觉自己内力已失八九,跳起来也无用。 他把牙一咬,狞笑道:“要杀就杀,噜嗦什么?” 王廷柱道:“休要胡言,念你守约是条好汉,古少侠见你昏过去无人过问,让端木老爷把你抢了过来,又让老夫给下服下治伤药丸,怎么要杀你了?” 厉万龙四处一瞧,古山紫坐在不远的地方,正闭目练功。 他不由一愣,感到几分惭愧。 再往前看,人缝中透出无常教、沐南栋等两伙人正气势汹汹走来。 往后看,镖车云集,气氛紧张,正准备殊死决战。 不错,没有人骗他。人家要杀他,岂能等到现在? 可又一想,莫非是把他当了人质? 他冷笑一声:“把老夫当人质么?你们的算盘就打错了!” 古山紫把眼一睁:“前辈,此话从何而起?山紫见你守约,不失为一条好汉,见你被沐南栋气死过去,怕你延误了治伤,故请端木前辈救你。前辈,在下奉劝一句,不可再助纣为虐,沐南栋父子作恶多端,必遭天谴。前辈,双方生死之战迫在眉睫,前辈若能行走,便请自去,不知意下如何?” 厉万龙心念电转,当真站了起来,道:“好古山紫,老夫记住你的恩德,日后必当报答,还清此债,告辞。” 他晃晃悠悠向场后走去,走出几丈远,又绕个圈,似乎想回到沐南栋一方去。 没有人阻止,随便看了看,目光便转向了沐南栋一方。 此刻,他们已走过五丈外站定。 厉万龙忽然又折了回来,走到古山紫面前坐下,道:“你们果然不是扣我作人质,大丈夫恩怨分明,今日让老夫为你治伤吧。”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木匣,一开匣,大股清香扑鼻。 他又道:“此乃千年人参和许多种珍贵药材炼制的百补丸,服下一粒,内伤便能治愈,且能提功力。这药只有十粒,老夫一向舍不得用它,今日感你诚意,送你两粒,快快服下,以内力催动药效,盏茶时分便能见效。” 古山紫大奇,推辞道:“如此名贵药丸,山紫不敢领受。” 厉万龙面色一沉:“怎么,怕有毒?” “不、不,山紫……” “不用多说,大敌当前,你还噜嗦什么?” “如此,晚辈服一粒吧,另一粒可救助他人,受伤者有好几位……” “你快服下两粒,其余几人伤并不重,我再以一粒分成几小粒,足以治愈他们的伤。” “多谢前辈,可前辈自己为何不服药?” “老夫自会服下,快!” 古山紫接过两粒核桃大药丸,咬成碎块吞下去。 厉万龙也服了一丸,又以一丸捏成几小粒,分送负伤诸人。 厉万龙的话,大家已经听见,古山紫既然服了,也跟着一一吞下。 药丸一进肚,便觉一股热气升腾,古山紫服了两粒,更是如吞下一块火炭,忙运气行功,催逼药力,顿时,感到一种说不出的舒服。 此刻,沐南栋教主已和端木梓在答话。 沐南栋:“交出镖银,立即听候处置。” 教主:“有不服者,斩!” 端木梓:“我老头子就不服,你敢和我较量较量么” 教主:“大胆,你是何人?”你竟敢以侮慢口吻对本座说话,你……” “有本事就露两手瞧瞧,你摆什么教主架子?我老头子见的多了……” 说着,双肩一晃,已到了教主跟前,劈手就扯教主面罩。 他手长脚长,动作又快,冷不防来这么一手,倒让所有的人都意想不到。“咝”一声,教主的白布头罩竟被他扯去了。 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头,顿时现出本相。 他年龄只是五十多岁,可已满头白发。 端木梓一得手,闪电般地蹿了回来。 “哈哈,怪不得耳熟呢,你是……” 话未完,突听一个白衣人发出一声尖叫:“抓住他!爹爹,就是他!” 白衣人指着端木梓身旁,激动不已。 端木梓一愣,侧头一瞧,原来是古山紫。 “啊哟,还有他!先前没认出来,一个臭叫化变了模样,他们是一伙!”白衣人又是一声尖叫,声音清脆悦耳,分明是个年青女子。 这会儿,她指着白石。 被揭去了头罩的教主,本来怒不可遏,可还来不及咒骂,就被女儿的尖叫声抢了先。 这会儿,他顺着女儿指向,看了看古山紫,又看了看白石,再也顾不得找端木梓算帐,立即纵身一跃,向古山紫一把抓来。 他的动作十分快捷,眨眼便到。但是他一把抓空,古山紫一晃避过。 古山紫运功一周天,伤势已大大减轻,为抗强敌,他顾不得等到药力全化,便赶紧站起身来,走到端木梓身旁。 对那女子的指认,他有些莫名其妙。 教主一把抓空,吃了一惊,正待出手再抓,端木梓已挡在面前。 他不知道古山紫已服了厉万龙的百补丸,伤势已大半好转,还以为他强撑对敌,故赶紧阻住教主。 “官宏峰,想不到你竟成了无常教教主,可喜可贺,哈哈哈……”端木梓笑嘻嘻说。 官宏峰咬牙切齿:“端木老儿,你别依老卖老,今日让你见识见识七宝伏虎功,方知本座的厉害!” 古山紫一听,这才明白过来,那尖声叫喊的丫头,就是那个凶霸的官小姐。 这时有人拉他的衣袖,是白石。 白石道:“麻烦来了,是官家的母大虫,你那玩意儿可要收藏好,别让她抢回去了。” 古山紫知道他说的是骷髅金剑,便道:“放心,丢不了。” 白石道:“你伤好啦,这么快?” 古山紫忙将白石一推,自己略迟了迟,官宏峰已是一掌击来。 七宝伏虎功乃武林一大绝技,古山紫识得厉害,自己内伤未愈,不敢硬接,拼命一闪,堪堪避过。但掌风仍将他撞得东歪西倒。 官宏峰原以为十拿九稳,哪知竟打了个空。 激怒之下,他稳住脚步,一转身朝白石扑去,人到掌到。 白石大惊,急忙一个腾跃,与此同时,官老儿一个后翻,已到了古山紫跟前,“呼”地一声,劈胸一掌。 原来,他声东击西,找的还是古山紫。 古山紫仍欲往救白石,没料到人家找的是他,猝不及防之下,慌忙横移丈外。 两下里动作十分敏捷,场外人只觉得一眨眼间,古山紫和白石便被撵得东奔西跑。 端木梓一时来不及阻止,正好古山紫移到了他跟前,便连忙一闪身,挡到了古山紫跟前。 官宏峰吼道:“端木老儿,你当真不想活了?快闪开!” 端木梓道:“你找他有什么用?东西又不在他那儿。” 正要发动攻击的官宏峰一听,赶紧收式站住,忙问:“那么在哪儿?” “你这么凶霸霸的,不告诉你!” “快说!说出来留你一条老命。” “是么?你把我老儿魂魄拘走了,谁来告诉你那宝物在哪儿?” 官宏峰一愣:“那你还不快说!” “说了你给我老头子什么便宜?” “饶你不死。” “你怎知我老儿一定就死?” “哼!天下无人挡得住七宝伏虎功一击,你这把老骨头能经得往么?” “老骨头一击就散了架,可你的宝物就只好归别人所有了。” “谁敢夺本座的东西!” “那宝物本不是你的,什么时候又成了官家的财物了?” “你当真要找死?!” “你当真不要宝物了?这世上只有我老儿知道宝贝藏在什么地方。” 这番对话是端木梓故意引发的。 他要勾起沐南栋一伙的贪心和好奇。 果然,沐南栋等人动了心,耳朵竖直听着,一个字也不想放过。 “快说,不然本座毙了你!” “要我老儿在这里大声说出吗?” 官宏峰一愣:“那不行!” “对啊,这秘密一公开,还得了?江湖黑白两道一起找上门来,只怕你吃不消!” “敢!” “好,那我说出来吧!这……” “住口!不准说。” 沐南栋和巴烈、胡奇、玄化、化骨姥姥等人互递眼色,彼此心照不宣。 七宝伏虎功威镇天下,他们自然都是知道的,没想到无常教的教主竟然会这功夫,如今教主为劫夺镖银合力,使他们胜算在握。 但是,端木老儿突然又说出了一种宝贝,这宝贝一定非同凡响。要不,官老儿又何必亲自动手去捉拿古山紫和一个少年人呢? 看教主的急迫心情,不准端木老儿当众说秘密,要想瞒过他们的诡诈模样,都说明这宝贝定是珍奇无比。 正因为听了半天也听不出是何物,沐南栋等人的好奇和贪婪,才达到极点。 他们各自心中盘算,如何才能获得这个秘密。 这时,只听端木老儿又道:“这样吧,你把无常教的人撤走,我老儿跟着你走,把那宝贝的下落悄悄告诉你一人,如何?” 官宏峰还未回答,沐南栋便抢了先。 “教主,这端木老儿十分奸诈,千万别中计,只要你我联手,何愁不能将端木老儿拿下,到时再以严刑拷问,他敢不吐真言?” 端木梓笑道:“严刑拷问之下,我老儿自然受不了这皮肉之苦,只好当众吐出秘密,沐南栋这法儿倒是挺不错的。” 官宏峰闻言,毫不客气地对沐南栋道:“沐公子,此事与你无关,本座自会处置。” 沐南栋脸色一变:“教主,你我联手之事,莫非不算数了?” 官宏峰道:“谁说的?本座与端木老儿有笔帐要算,镖银嘛,本教急需,自然不会放过。沐公子放心,今日本座定将这些人打发上西天也就是了。” 沐南栋道:“那就请教主下令动手!” 官宏峰道:“端木老儿,你听见了么?还不快快把……” 端木梓接口道:“你要知道宝贝的下落么?除非撤走你的教众!” 官卉媛突然叫道:“爹爹,先把东西找回来,就在那臭小子身上,与糟老头子无关!” 她话声刚落,两个纤瘦的白衣人,一奔古山紫,一奔白石。 沐南栋趁机大叫:“上!斩尽杀绝!” 铁腿真人玄化等一批魔头,立即腾跃而出,顿时,一场大乱,众侠纷纷抽出兵刃迎敌。 第十八回 折戟沉沙 官宏峰见沐南栋已经动手,只好下令属下参战。 白衣人有三百多名,声势颇为不小。 站在镖车前的士兵镖伙,呐喊着投入了械斗。弩箭手在军官指挥下,一次次排射,击退了白衣无常的攻击。 古山紫被春燕截住,白石则斗春莺。 为对付强敌,古山紫不再留情,一指就将春燕点穴。那边白石与春莺斗了几合,把春莺逼得步步后退。 官卉媛大发娇嗔,冲了过来。纤掌连发,口中不断叫着:“春莺,以七宝伏虎功毙了这小子!快啊,你!” 古山紫见她武功果然比两个丫头高明,有心试试这“七宝伏虎功”到底有多厉害。 他在闪过几次之后,运起三成功力与官卉媛对掌。 “嘭”一声,两掌相击。 “哎哟!”官卉媛一声娇呼,竟被震得退后了四五步方才站住。 古山紫不禁诧异,从官卉媛手上传来的震荡,不过与一般掌功相同。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没有使出七宝伏虎功,还是功力太差? 他忍不住问道:“小姐,你使了七宝伏虎功吗?” 官卉媛被震得上气不接下气,就像浑身的骨头都散了架,哪里还答得出来。 在她心里,比古山紫还要惊诧。 她已使出了七宝伏虎功,而且尽了全力,没想到不但没能将人家震得七孔流血完蛋,反而把自己差点儿震得昏死过去。这小子使的是什么功夫?天下难道还有比七宝伏虎功还厉害的掌功?她不相信! 古山紫上指功力已复,两枚千年人参制的药丸,使他运功与人交手时,迅速发挥了功效他不但恢复了功力,而且还有了增长。要是他在与官卉嫒对掌时不及时回收掌劲,官卉媛这条小命只怕就此断送掉了。 看见这妞儿喘息不已,他迅速一闪,到了她跟前,出手将她的面罩扯掉。 官卉媛大惊,但已来不及躲避。 好一张美丽而又带稚气的面孔。 她明明才有十五六岁的年纪,却偏要装得凶霸霸的,这到底又为了什么? 他不由一笑,退开了两步。 官卉媛气得一跺脚,骂道:“你还敢笑!小姑奶奶今日要抽你的筋剥你的皮!用七宝伏虎功,把你震个粉身碎骨!” 说着冲上来,又是拳打又是脚踢。 古山紫轻轻松松就把她点了穴,让她动也不能动。 “小姐你歇着吧,让春燕春莺来陪着你。” 古山紫说完,将春燕拖过来,又一闪身,把被白石逼得手忙脚乱的春莺制住,一并送到官卉媛身边。 白石将两丫头面罩摘去,笑道:“乖乖儿站好了,等一下小爷有空,再来抽筋剥皮,挖眼割鼻,让你们都变成丑八怪!” 三人姑娘气得大骂,连眼泪也流了出来。 古山紫不再理她们,急忙向整个斗场扫视,以救援最危急的同道。 突然,三个姑娘没有声音了。古山紫回头一看,白石将她们点了哑穴,不禁莞尔一笑。 此刻,场中斗得激烈。 他先看镖车停放处,只见护镖的百名弩手,正把弩箭对准了退缩在一边的白衣人众。镖师和镖伙手持兵刃,挡在了镖车前。 “杀!”白衣人众吼叫着,一窝蜂冲了上来。 “嗖嗖嗖”一百只弩箭如雨点般射了过去,顿时听到了一片嚎叫。 机弩力强,速度又快,不易躲闪,白衣人带伤的不少。看来,镖车一时无恙。 再看场中,端木梓前辈正与官宏峰交手。 端木前辈边打边说,听不出说些什么。官宏峰怒目圆睁,狠打狠扑,巴不得一下把对手打扁,那神态极为可笑。 细看官宏峰的掌力。浑厚沉稳,端的不可轻视,招数也很诡奇,不过,毕竟还是常人的身手。那么,这七宝伏虎功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他究竟施展出来了没有? 看得出来,端木前辈并未施全力,大概有什么打算。 移开目光,只见铁腿真人与丁羽打在一起,双方出手绝不容情,功力似也旗鼓相当。 谢莹芳则与化骨姥姥徐珍敌对。 只见谢莹芳一把剑,轻灵飘逸,姿式曼妙,虽然守多攻少,但决无破绽。 镇山东张弘,服了厉万龙的百补丸,功力已复,正与断魂刀巴烈交手。 南海钓客马民杰与追命太岁胡奇拼杀。 这边,号称摄魂仙子座下三圣女的侯玉花、叶冰鸿、陆珍珠,正与夏紫菊、袁翠莲、陈玉珠、王晓燕四人打成一团。陈王二人合斗陆珍珠。 这三圣女各使一条皮鞭,招式高明,十分厉害,夏、袁也不示弱,一时难分上下。 崔姥姥、王廷柱则与两个白衣人激斗。 贡嘎三邪与骆天杰、苏晨、孟霜雁捉对儿厮杀。 沐南栋、席永良、车振武、车不凡、洪大光、点苍二邪仍站在原处,指指说说。 张涛、张雅梅、武智雄、武玉蝉、乌大刚,都在镖车那方,参加护镖。 所有拼斗的人,都使出了全力,处处刀光剑影,呐喊喝斥,激烈异常。 古山紫注意到,孟霜雁体力较弱,若无骆天杰拼命维护,只怕早已负伤。 他于是奋力一跃,快若流星,朝与她交手的程天勇一掌击去,志在替下孟霜雁。 程天勇猛觉脑后风生,连忙跃向一侧,举目一看,竟是古山紫,把他吓了一跳。 古山紫不等他有所动作,立即又是两掌,快若闪电,攻向程天勇胸腹。 程天勇立即运足功力,要以黑冰掌再次碰碰运气,看看能否伤了古山紫。 孟霜雁香汗淋淋,见古山紫替下她,便倚剑而立,娇喘着气看他们动手。 “啪!”一声响,程天勇口吐鲜血,连退五步,古山紫面不改色,双肩不摇不晃。 屈忠武、欧阳永寿大惊,双双抛开对手,一左一右,施出黑冰掌,朝古山紫击来。 古山紫站在原地不动,朝两边一伸双臂,“啪啪”两声,对个正着。 “哇!”屈忠武、欧阳永寿同时口喷鲜血,退了四五步。 古山紫喝道:“我们不斩尽杀绝,望尔等幡然省悟,勿再助纣为虐!” 话刚完,忽听一声尖叫:“古大哥!” 循声望去,是夏紫菊在喊。 古山紫对骆天杰、苏晨道:“两位押阵,我去去就来。” 他双肩一晃,便到了紫菊边。 “我要找杀父仇人席永良报仇,你也不来帮我一把,害我脱不了身!”紫菊埋怨道。 古山紫道:“是是,我这就替下姑娘。” 他挥起一掌,一股无形的掌风,无声无息涌向侯玉花,把她迫退了两步,夏紫菊趁机跳出圈外。 她叫道:“我去帮娘亲,你快些来!” 侯玉花打量着古山紫,嫣然一笑:“古少侠,你是她的情哥哥吗?” 古山紫道:“不劳姑娘动问,姑娘何必为虎作伥,助纣为虐?还是快快离开吧。” “哟,古少侠,小女子明知不是你的对手,可也不敢离开斗场,奉师命来助沐公子,小女了敢私自逃走么?” “那么,你要和我动手了?” “不敢不敢,小女子这点三脚猫的本领,怎敢与少侠动手。” “那你待怎的?” “古少侠,你又何必替官府卖命呢?别看你身手极高,须知今日沐公子势在必得,还有高人隐身未出面呢,总之,你们输定了,我看你一表人才,年纪又轻,怪可怜的,还是丢了镖银,跟我到白塔山去吧,那儿美景如画……” 袁翠莲听不下去。边打边叫:“古少侠,还不快快收给了这妖女,助夏妹妹复仇去!” 一言提醒古山紫,刚想动手,就见侯玉花纤手一扬,掷出一个暗器。 两人身在咫尺,哪里还能躲闪? 但那暗器眼看到了他脸上,却在距离一尺的地方忽然像碰到了有弹力的网罩一样,一下子弹了回去,这是侯玉花万万想不到的。 她哪里料到古山紫的护身罡气竟会这样厉害,以致害人不成,反害了自己。 “啪”一声,暗器击在她胸前。 只听她惨叫一声,颓然倒地。 古山紫定睛一看,哪里是什么暗器,却是人绣得精致的香囊,这样一个软绵绵的东西,又何以能够伤人? 但马上明白过来,香囊上有剧毒。 大约当香囊撞在什么东西上时,毒粉就从针孔中渗出伤人。 叶飞鸿、陆珍珠大惊,连忙抛开对手,一下蹿了过来,一人弯腰抱起候玉花一个狠狠说道:“古山紫,白塔山与你没完!” 说完,两女头也不回出了峡谷。 古山紫边玩味着三女的话,边往谢莹芳处看,只见母女合斗化骨姥姥,依然占不了上风,便立即赶了过去,加入战团。 化骨姥姥怎么消受得起,一声呼啸,召唤她的八护卫。 八护卫正与白衣人一道,进攻镖车,闻声后迅速赶来,把古山紫等三人围在其中。 那边袁翠莲见了,忙率二女赶来。 苏晨也接踵而至,留下骆天杰照看霜雁。 这一来,七人对九人。 古山紫道:“我来对付她。” 说着向化骨姥姥接连攻了五招。 谢莹芳母女、袁翠莲姊妹三人加苏晨,以六人对八护卫,乒乒乓乓激斗起来。 化骨姥姥一根蛇头杖,宛如一条恶龙,把古山紫圈在当中,凶狠异常。 古山紫知道侯玉花的话不假,沐南栋还有高手窥伺,今日若再手软,就更加不利,必须尽快除去一两个厉害的对头,以减弱对方实力。主意打定,对化骨姥姥决不留情。 但化骨姥姥武功精深,又岂是三下两下就能剪除的? 斗了二十招,依然找不出化骨姥姥的破绽,无法痛下煞手。 就在这时,忽然多出一人。“呼呼”两掌,声势猛烈,把他逼得后退了两步。这一来,化骨姥姥趁机猛攻,迫得他走了下风。 古山紫边斗边看,来助阵的竟是车振武。 此人号称追魂镖,以暗器见长,但他的掌力也不容轻视,是个一等一的好手。 化骨姥姥有这么强的帮手,不禁精神大振,使出平生所练绝技,一拐紧似一拐的把古山紫打得手忙脚乱。 车振武在江湖上名头极响。本不屑以二对一,但他为沐南栋的话所动,不顾面子,助化骨姥姥以二斗一。 沐南栋道:“车前辈,这古山紫不同常人,居然将厉万龙也打败了,留此人在世上,只怕是黑道英雄的麻烦,不如请前辈与化骨姥姥携手,毙了小贼!还有,他身上大概藏着无常教教主的什么宝贝,要不教主怎会去追他?若不是被端木老儿截住,古山紫小贼早已完蛋。古小贼已负重伤,他是在强撑面子,试图迷惑我们,车前辈只要出了手,不费吹灰之力便可打发了他,不知前辈以为如何?” 车振武父子迅速对看了一眼,觉得沐南栋的话有些道理,古山紫怀中藏着无常教的珍宝这一迷,最最吸引两父子。 于是,车振武不再犹豫,立即下场。 在先他以为,只要三五招,便可将古山紫击倒,哪知虽然走了上风,二十招也未将他捋掉一根毫毛,不由焦躁起来。 古山紫十分小心,以守为主,摸清对方路数,二十招过后,他便放手强攻。 他没有兵刃,只凭双手,自然吃亏,不能硬挡硬架硬攻。但是,他掌上发出的劲道,却令两个对手感到吃惊。 车振武连攻十招,都被古山紫避过,大怒之余,突然跳开了三丈,似要脱了圈子。 古山紫顿感压力减轻,立即向化骨姥姥逼攻,使化骨姥姥的长兵刃施展不开。 就在这时,车振武双手连扬,施出了他名震江湖的暗器追魂镖。 古山紫刚刚攻出两招,骤觉脑后生风,急忙将头一侧,“嗖”一声一股锐风擦颈而过。紧接着又感到腰后有物袭来,连忙将身横移,刚刚移开,第三镖正好撞上。 原来车振武算好他横移的距离,发出一只追魂镖。 这一镖撞在古山紫的护身罡气上,被罡气震得倒退一尺落地。 车振武冷笑一声,道:“若是护身罡气就能抵得住追魂镖,追魂镖还追的什么魂?” 他运起七成功力,又打出了两支。 古山紫为躲暗器,失了先机,化骨姥姥立即施开蛇头杖,猛攻了过来,这一攻,无意中砸飞了一只追魂镖。 车振武暗骂一声,重又取镖在手,瞅准古山紫躲避蛇头杖的瞬间,打出暗器。 他的追魂镖又快又猛,距离只有三丈,饶你古山紫多大能耐,也难通统避开。 终于,就在古山紫攻出一掌又闪避化骨姥姥的一个狠招之时,车振武向他一手甩出了三只追魂镖。 三只镖一字排出,齐奔古山紫后背。 古山紫于电闪间闪身躲避,只躲开了两支,第三支正插在他左肩背上。 虽然有护身罡气阻了一阻,镖尖还是插进了寸深。 顿时,鲜血由肩背往下淌。 古山紫忍住疼痛,一个倒翻,一跃三丈余,人未落地,双掌齐出,向车振武打出罡气。 这一下动作十分迅速,车振武刚又打出两镖,发觉古山紫已从他头上越过,便连忙向后转身,猛提功力推出两掌。 四股罡风相撞,无声无息。 只见车振武一连退了三步方才站住。 古山紫被反震得一个身子向后落去,足足有两丈远。 车振武站着不动,似在调息运功再战,古山紫却抛开了他,顾不得肩背流血,因为化骨姥姥想乘人之危下手,已经如飞而至。 只见她满脸狰狞,一杖点到。 古山紫将身一闪,这一招却是虚招,杖尾住下一沉,蛇头正好对准了他。 匆忙间,古山紫发觉她一只手正摆在蛇颈上,一时间哪还有工夫思量,他想也不想就双掌齐出,打出了猛烈的罡风。 同一时候,化骨姥姥揿动了机钮,蛇口中喷出了一股焦黄的毒液。 毒液刚出蛇口,就被强大的罡风逼向相反的方向。 化骨姥姥哪里料得到会有这样一种结果,只听她惨嚎一声,蛇头杖落于地,双手往脸上抓去,一个身子滚在地上翻腾,让人惊骇不已,那边动手的八卫士连忙抛下对手赶来,见到化骨姥姥在地上的惨状,先是极为惊骇,接着便喜极而笑,有的更拍起掌来。 八卫士的怪诞举动,使古山紫和附近动手的人都吃一惊,纷纷住手赶来观望。 夏紫菊见古山紫肩背流血,惊得一把拉住了他:“古大哥,你受伤了?还不快蹲下来,让我给你治伤!” 谢莹芳道:“快,敷上金创药!” 古山紫蹲了下来,任由夏紫菊拔去追魂镖,只见伤口尽是黑血,吓得尖叫:“娘,有毒!有毒呀!” 古山紫把头一偏,笑道:“夏姑娘不必担心,这毒伤不了我,不是服过煞星前辈的千年人参么?” 夏紫菊泪流满面:“真的?娘,他说……” 谢莹芳道:“不错,要不,他早倒下了。” 紫菊见他还笑,嗔道:“人家都急死了,亏你还笑!” 古山紫十分舒心,这世上有个好姑娘关心着他呢,除了依然笑着,他哪里还说得出话。 此刻,有不少人突然叫了起来,惊得紫菊和古山紫连忙向场中望去,只见化骨姥姥已经不动,整个身躯似乎在随风化去,不到盏茶功夫,除地上的混水,什么也见不到了。 众人惊得目瞪口呆。 八卫士高兴够了,突然朝古山紫冲来。 谢莹芳、袁翠莲、陈玉珠、王晓燕急忙挥动兵刃拦阻,哪知八个人突然一个个跪了下去,朝古山紫纳头便拜,口称“恩公”。 真是稀奇古怪的事。 古山紫正由紫菊上金创药,身子不能动,忙说道:“各位,这是从何说起?请各位起身,有话好说!” 八位之首道:“一言难尽,我兄弟八人受徐珍这魔头的罪已非一年,如今恩公将她宰了,我兄弟得以解脱,从今日起,愿随侍恩公左右,望恩公且勿相拒才好!” 这话又使大家吃了一惊。 可是,谁又敢相信他们是真的? 古山紫道:“各位,在下无德无能,岂敢侮慢各位,各位先前受化骨姥姥钳制,如今既已解脱,今后改恶从善也就罢了,天下之大,何处去不得,又何苦侍人?” “我等八人被迫为祸武林,实无面目再对天下,恩公既嫌我等血腥满身、恶名在外,那就让我兄弟去吧!” 说完,右手一挥,击向天灵盖。 古山紫吓得大叫一声:“慢来!” 人已从原地飞出,点了老大穴道。 那后面的七人也欲当场自裁,见古山紫已制止了老大,便没有再动手,听他怎么说。 古山紫还未开口,只听谢莹芳叫道:“小心,山紫!” 古山紫回头,只见车不凡正站在其父身边,朝他双手连扬,几股锐风电掣般射到。 古山紫连忙挥出两掌,将暗器震飞。 谢莹芳纤手一抬,朝车不凡打出三支金笔箭,迫得他连往后退,无法再偷袭。 他匆忙中退后,不小心碰了车振武的身子。只见车振武一声不吭,直挺倒下。原来他已在刚才与古山紫对掌时被击毙。 古山紫道:“八位,有话事后再说,等赶走了沐南栋和无常教,在下与各位一叙如何?” 说着,解开了老大的穴道。 老大一腾身站起,双手抱拳:“请恩主下令,我八人誓死效力!” 场中打斗凶狠,情势还未扭转,白衣人已渐渐逼近了镖车。 管他是真是假,古山紫道:“八位去守护镖车,镖银万不可失!” 八位答应一声,如飞而去。只是他们冲入白衣人队伍中,把白衣人刹那间就砍翻了几个,白衣人先前和他们是一家,骤然间不防他们反了水,惊得四散逃开。 古山紫怕守镖的人对八人误会,便对苏晨道:“苏兄,请和山主她们,去护镖车,并把八人情况说明。” 苏晨和山主等三人,连忙去了。 古山紫举目一扫,场中情形已变。 端木梓正朝南山钓客马杰那儿跃去,和他交手的官宏峰已经不见。 崔姥姥和王廷柱老爷子相互搀扶,步履艰难地正走过来,与他们交手的两白衣人已经不见。崔王二老显是受了伤,古山紫急忙前去相迎。 崔姥姥道:“我二人受了点伤,但并不要紧,少侠不必担心。’ 古山紫请二老到白石立处,请白石照看。 谢莹芳道:“找席永良去,山紫,你随后再来。” 古山紫不敢怠慢,道:“山紫和前辈一块去吧!” 他边走边看,发现了丁羽与铁腿真人仍打得不分上下,便道:“前辈,丁大侠……” 一言提醒谢莹芳,她道:“丁大侠乃先夫同门师弟,报仇不能少了他,等我去助他一臂之力,打发了铁腿老道再同去!” 古山紫道:“有事晚辈服其劳……” 话未完,已蹿到了铁腿真人身后。 “丁前辈,这老道交给在下,谢前辈等着呢,有急事。” 丁羽当即跳出圈外,没想到玄化也同时飞身而起,遁向沐南栋一方去了。 就在此时,端木梓、张弘、马民杰一同走了过来,胡奇、巴烈已蹿回沐南栋身边。 这一来,场中已无人狠斗,只有白衣人乱纷纷向四面退开,他们也不再向镖车进攻。 端木梓笑道:“官老儿已撤人,这是白石弄的鬼,他威胁要砍下老儿独生女的手臂,老儿只好答应收兵。” 众人心一宽,一场大灾似乎就此过去。 谢莹芳道:“丁师弟,走,找席永良。” 众侠闻言向沐南栋一方瞧去,沐南栋依然大模大样立在那里。 在他身边,只站着玄化、巴烈、胡奇、点苍二邪、洪大光、车不凡,贡嘎三邪则坐在一旁运功治伤。 他只有这么几个人,还敢耀武扬威?这情形实在有点可疑。 不错,他还有个顶尖高手未露面,就凭一人,能将镖车夺去么? 谢莹芳突然叫道:“咦,席永良不见了!” 古山紫、丁羽、夏紫菊也同时看清了,这个武当叛贼当真没有站在那儿。 古山紫向端木梓道:“前辈,将这批人逐走,镖便可起程。” 端木梓道:“几个残兵败将,居然还敢拦路,莫非他们还……” 一言未了,那武当叛贼席永良,突然又出现在沐南栋身边,对沐南栋耳语一会,沐南栋面带阴笑,不断点头。 片刻,只见一个高大的蒙面老头,后面跟着四个六旬老者,这些老者身后,竟跟着百十来个精壮武士,把出谷口的通道阻住。 原来,沐南栋还有人手。 众侠顿时又紧张起来。 端木梓小声道:“认得这几个老儿么?” 张弘、马民杰都摇头。 这些人一出现,玄化、巴烈等人立即上前见礼。可见,这五人身份极高。 就连沐南栋也上前行礼,向蒙面老儿不知说了些什么,老儿点点头,对分站在他两边的四个老儿嘴皮动了动,四个老儿相互议论一会,便朝场中走来。 这时,厉万龙不知从何处钻出来,对端木梓和古山紫说:“那蒙面老儿是沐南栋的师傅,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十分神秘,我们奉命称他为孤老。那四个老儿是天蝎楼主的四大护法金刚,当年人称天山四龙,伯龙司马良、仲龙聂敬、叔龙饶永正、季龙沙德祥,四人功臻化境,你们可要小心了!” 端木梓一惊:“天山四龙?竟会是他们?天蝎楼主是谁?” “不知道,连我也未见过,说不定就是这个神秘的孤老。我不便留此,暂避一时。” 厉万龙径自绕向无常教的瓦舍去了。 这时,锣声又“咣咣咣”响起来,四散溜走的教徒,又渐渐集中起来。 白石也在此时匆匆来到。 他喊了声“师傅、师伯。”便禀告道:“已将官卉媛交还官宏峰,不知这老儿靠不靠得住。” 张弘道:“管他,也只有如此了。” 端木梓道:“这官老儿有点古怪,他的掌力虽然不凡,但却不像七宝伏虎功,是他深藏不露,还是虚声恫吓,只有鬼才知道!” 古山紫心里一动,他女儿不也如此么?哪像什么七宝伏虎功? 突然,一阵呐喊,惊动了众侠。 抬眼望去,只见数百白衣人竟然走向了沐南栋一边,他们的教主官宏峰老儿却被天山四龙困住,大打出手。官卉媛和两个丫环被几人白衣人围着,也在真刀真枪拼斗。 咦,这是怎么回事? 诸侠还来不及作出反应,官老儿已被点倒在地,他女儿和两个丫环,也被白衣人放倒生擒。 端木梓道:“了不得,无常教背弃了教主,反到沐南栋一边去了!” 场中敌我情势,又大大改观。 敌强我弱,情势凶险,众人心下一懔,紧握刀把,已到生死关头。 天山四龙制伏了官老儿,立即大步向场中走来,距离诸侠五丈远停住。 其中一人道:“天山四龙特来领教。老夫伯龙司马良。” “老夫仲龙聂敬。” “叔龙饶永正。” “季龙沙德祥。” 伯仲叔季就是大二三四的排列顺序,四龙已自报名号,侠义道一方不能不出阵了。 可伯龙司马良又道:“端木梓、张弘、马民杰、丁羽出来较量!” 端木梓道:“听见么?指名道姓找主儿呢,走,并肩子上!” 四侠大步走出。 司马良直奔端木梓。聂敬找上了张弘。饶永正对马民杰。沙德祥则斗丁羽。 不多说一句话,一上来就施煞手。 众人看这天山四龙,武功果真不凡。点苍二邪、玄化、化骨姥姥徐珍与之相较,只怕还差了一截。 如此高的武功,竟然为沐府效命,实在叫人难以理解。 司马良与端木梓战个平手。聂敬与张弘暂时也分不出高下。饶永正和马民杰一个攻多一个守多。沙德祥与丁羽,丁羽只有招架之功。 谢莹芳急了,手扣金竹箭,随时待发。 突然,伯龙司马良尖啸一声,其余三龙也跟着尖啸起来。 四龙的啸声尖锐刺耳,摇动心旌。不论场中人还是场外人,均感心慌意乱、魂不守舍。稍后一步,苏晨、骆天杰也到了场中,把丁羽、马民杰救了回来。 端木梓与司马良连对三掌,司马良稍逊一筹,被震退三步,端木梓后退了两步。 两人依然对峙,准备再拼。 古山紫一入场中,便直扑沙德祥。 他出手极快,一连两掌,把沙德祥震退了三步。不等他站稳,古山紫又扑向了饶永正,与饶对了一掌,把他震退两步。 张弘与聂敬这时吐气开声,又拼了一掌。 张弘喷了一口气。聂敬口角溢血,气喘不已。 饶永正、沙德祥不声不响,从两面向古山紫攻到。 古山紫一咬牙,使出了八成功力。他巧妙地避开了沙德祥,却与饶永正结结实实对了一掌。 饶永正口喷鲜血,接连退了五步。 古山紫口角溢血,退了两步。 就在这时,眼前人影一晃,那蒙面的老头已站在古山紫面前。 不等古山紫缓过气来,他已大袖一扬,伸出一指,向古山紫戳来。 “哧”一声,一股气流闪电般击到。 古山紫不敢怠慢,运起九成功力推出一掌。只听“哧”一声响,古山紫心窝仿佛被人用铁棍猛捣了一下往后退一步,嘴里一甜,大口鲜血喷出。 那蒙面老儿的面罩,也渗出了血迹,被古山紫的掌风震退了一步。 “一指禅!”古山紫心中大惊。 蒙面老儿露出的双眼也显出了惊骇,他立即又提起了一口真气,再次戳出一指。 “哧——!”尖锐指风如一把钢锥,直戳过来,猛不可挡。 古山紫运足十成功力,也以一指戳出,无声无息。 又是“哧”的一声尖啸,两人同时闷哼了一声,各退两步。 古山紫先就与二龙对过掌,真力消耗不少,这孤老何等功力,用的又是少林一指禅的绝技,因此负伤甚重。他口喷鲜血,但仍顽强地站着,双目紧盯孤老,毫不示怯。 孤老蒙着面具,两只眼睛也紧紧盯住古山紫,似要再拼一局。 谢莹芳、夏紫菊见古山紫面色灰白,胸前全被鲜血染红,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正在这时,沐南栋一声大吼:“杀!” 无常教徒众从一方,沐南栋带来的人从另一方,两面包抄过来。 “杀——!” 喊声震天,慑人心魄。 “嗖嗖嗖”,弩箭似飞蝗,射向冲来的人流。 董华大喝一声:“弟兄们,杀!” 兵士镖伙挥舞兵刃,奋不顾身冲了上去,顿时兵刃锵铿,惨嚎四起。混乱中谁也顾不了谁,也不管对手何人,只知道杀杀杀,杀到自己倒地为止。 古山紫在谢莹芳、夏紫菊母女的保护下,依然站着不动。他双目紧闭,运功调息。 谢莹芳和夏紫菊拼命抵挡试图冲过来加害古山紫的对手,不时打出金竹箭。 孤老已被沐南栋派人接走,两人终不能再拼下去,双方都已无能为力。 其余诸侠奋勇对敌,相互救援。 但孟霜雁等先前受伤之人,功力都未恢复,加之一天多未进食,体衰力弱,与人交手只能保住自己。 那三百名士兵镖伙情形更糟,虽说个个奋勇当先,但体力极差,哪里是人家的对手,有的被杀,有的被活捉,不到顿饭功夫,大多数都成了人家的阶下囚。 端木梓与司马良拼了三掌,虽然占了上风,但聂敬、饶永正又来助战,老头子自然吃不消,眼看大势已去,保人要紧,便抛开对手,运起功力,向全场大吼:“不必恋战,杀出重围,再夺镖银!” 他自己边吼边走,向古山紫身边冲来。 古山紫仍直立不动,在加紧行功。 沐南栋、车不凡、洪大光、席永良正把谢莹芳母女逼住,情势万分危急。 端木梓如风一般蹿到古山紫面前,背起来就跑,嘴里喊道:“莹芳,快走!” 沐南栋一见古山紫被背跑了,忙道:“快追,抓住古山紫!” 席永良、洪大光、车不凡扔下谢莹芳母女就追。母女俩跟在他们后面,拼命追赶。 端木梓本已负伤,这下又强提功力,怎能不加剧伤势?跑着跑着,速度慢了下来。 但此时已冲到了峡谷口,出了峡谷,往山林一钻,就算逃出虎口了。 沐南栋、席永良、车不凡追最快,和端木梓只差五丈距离了。 车不凡从怀中摸出追魂镖,一抖手打出三只,端木老儿灵巧地避过了。但是,这一耽搁,两下里只相距四丈。 谢莹芳母女心急如火,她们离沐南栋也只有四丈远,便仿照车不凡的样,母女同时打出金竹箭。 “啊哟!”洪大光叫了一声,肩膀上挨了一箭,急忙跳向一边,裹伤去了。 端木老儿刚冲到峡谷口,迎面人影一闪,厉万龙突然现身,挡住了通道。 端木老儿一惊:“你……” 厉万龙道:“快走,老夫挡人!” 端木梓大喜,一下蹿出了峡口。 沐南栋等人猛见厉万龙挡路,竟把端木放走,连忙停下身子,赔笑道:“前辈,怎不将端木老儿拿下,让他……” 厉万龙阴沉沉道:“你眼中还有我这个前辈么?真是天大的笑话!” 此刻,谢莹芳母女关心古山紫安危,也不管夏家仇人席永良在场,迅速从两旁蹿了过去,追赶端木梓去了。 沐南栋哪里还顾得上追赶她们,一心只想着自己如何脱身,这厉万龙可不是好惹的。 他听对方口气不善,赶紧赔笑道:“前辈何出此言,前辈乃天蝎楼的主将,家父一向十分器重……” “住口!老夫总算认出了你这小子的冷酷嘴脸,今日先扭下你的六阳魁首,日后再找沐朝弼算帐!” 沐南栋脸上变了颜色,立即倒退两步,防备对方突袭。 就在这时,又追来了几个部众,点苍二邪、聂敬、饶永正也随后赶到。 厉万龙不愿恋战,双肩一晃,蹿入林中,追赶端木梓等人去了。 沐南栋命大家分几路搜索,却哪里还找得到人?他担心厉万龙突下煞手,只好率众返回。此刻,无常教总舵尸横遍地,护镖人众大部被擒。 沐南栋瞧着那一辆辆的镖车,不禁放声大笑起来。 第十九回 如坠云雾 端木梓将古山紫放在山洞里,自己也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谢莹芳母女坐在一边,眼泪汪汪地注视着不言不动的古山紫。 古山紫尽力维护残存的真气,所以心里虽明白,却不能张口说话。 他们这才刚刚进洞,就听有个低沉的嗓音在叫:“古山紫,古山紫!” 端木梓听出是厉万龙的声音,便答应:“在这里,快来快来!” 厉万龙钻进洞来,道:“总算找到你们了,他伤势怎样?” 说着掏出药丸,捡出两粒,喂给古山紫。 古山紫只张嘴吞了一粒,另一粒却不肯再张口。 厉万龙道:“小兄弟,治伤抢回镖银救你们的人要紧,这百补丸我留着也无用,再说我已年老,又无传人,你就放心吞下吧。” 谢莹芳道:“厉前辈的话有理,治伤救人要紧,这救命大恩,他日再图报就是了。” 夏紫菊一个劲催促:“快服下快服下。” 端木梓也道:“这位厉老弟有心成全你,以大局为重,服了吧。” 古山紫心下甚为感动,不禁滴下泪来,当即又吞下一粒。然后闭目行功,沉入物我两忘之境。 一个时辰后,他方才醒来。 只见谢莹芳母女相互靠着打盹,端木梓也在行功疗伤,厉万龙却不知去向。 古山紫伤已完全治好,一提真气,只觉比先前的功力又有增长,这千年人参的功效,当真非同寻常。 端木梓听见动静,把眼一睁,看了看古山紫,不禁大喜:“好了好了,你总算复原了!” 谢莹芳母女惊醒过来,见古山紫气色极佳,满面红润,双目精光四溢,不禁高兴得跳了起来。 “啊哟,你总算又活了过来,刚才那气色,真要吓死人!”紫菊欢叫道。 谢莹芳说:“你啊,怎么和人家硬拼,这种事以后不要再干!” 古山紫道:“多谢三位救助,山紫才得以保全一命。” 端木梓道:“自家人何必言谢,要谢就谢那位厉老兄吧。” 紫菊道:“咦,他人呢?” 端木梓道:“弄吃的去了。” 话落人到,厉万龙捧着个布包进来。布包里,尽是馒头包子。 端木梓奇道:“老弟,哪里来的?” “无常教总舵的厨房。” “那里情形如何?” “乱糟糟的,人还未撤走,你们的人都被捆在桩子上。” “唉,今夜一定得想法救他们出来。” 古山紫不声不响跪下,口称:“厉老前辈两次赐药,救了小子一命,请受小子一拜!” 厉万龙往旁边一闪:“哎,你这是干什么?起来起来,要不老夫就走了!” 古山紫无奈,只好站起来。 “伤好了么?” “好了,功力还有增长呢。” 厉万龙道:“那就好。你已服下四粒,药力还未全散,只要你日后不停练功,功力还要大增。” “多谢前辈。” “莫提谢字吧。老夫一生独来独往,造下不少杀孽。后来觉得厌了,觅地而居,住上一年半载,又嫌寂寞。后遇摄魂仙子,她竭力怂恿老夫到云南沐府养老。老夫一时好奇,不知沐朝弼为何许人,便千里迢迢赴滇。来到沐府,果真被礼为上宾,聘为天蝎楼总护法之一,没料到沐南栋是这么个小人,又见你小兄弟为人仁厚,所以决心脱离沐府,返回老家。” 夏紫菊道:“前辈一人孤伶伶的,不如跟我们一起走吧。” 厉万龙道:“老夫凶名在外,仇家不少,你们白道,敢容老夫么?” 端木梓笑道:“黑道白道之分全看为人行事,老弟你今后行善,不也就是白道了么?” 古山紫道:“前辈若不嫌弃,小子愿意尊前辈一声爷爷,不知尊意如何?” 谢莹芳道:“如此甚好,大家也亲近些。” 端木梓道:“什么爷爷,人都被你们叫老了,这样吧,称老儿我为大伯父,厉老弟称二伯父,你们说如何?” 厉万龙道:“就这样吧!” 夏紫菊急了,道:“不行不行!” 厉万龙一愣:“怎么?” “我娘亲称你们二老为前辈,我就得称老前辈,也就是把二老当爷爷辈的人称呼,古山紫称二老伯父,我莫非叫他叔叔么?不干不干!” 众人听了大笑。 端木梓道:“不妨不妨,你娘亲称我们老大哥,你也就不吃亏了。” 谢莹芳道:“这不是太没规矩了么?” 端木梓道:“江湖儿女,不拘俗礼,你称我们老大哥,我们心中也受用,这不是年青了些么?” 厉万龙道:“对了,有一事老夫不明,请各位如实相告。” 端木梓道:“请说。” “我到无常教总舵时,到处听人议论,说上了你们的当,镖车里装的不是镖银。既然是假的,你们又何苦为假镖银拼命呢?” 众人大惊:“什么?镖银是假的?!” 厉万龙见四人惊诧的样儿,不禁大奇:“怎么,你们也不知道!” 端木梓道:“老弟,你上当了,这是沭南栋的计谋,意在怕无常教的人分享镖银,故意散布谎言,以打消无常教的念头,又使他手下的人断了贪念。你想,我们岂能为几十车废料去拼命?” 厉万龙想了想:“说来也是,不过,沐南栋说,要将护镖人员严刑拷打,追出镖银下落。他这时正吃晚饭,大概晚上动手。” 谢莹芳道:“这也是一种手法,做给傻瓜看的。几十辆镖银车,他能藏起来吗?” 厉万龙道:“管他真的假的,各位快吃东西,天一黑就去救人。” 众人于是各自抓起馒头包子吃了起来。吃毕,已到黄昏。 厉万龙道:“山紫,你与孤老动手了么?” “是的,他使的是一指禅!”古山紫回答。 众人俱皆一惊。 端木梓讶然道:“一指禅是少林七十二绝技的上乘功夫,这孤老莫非是少林出身?这倒叫人费猜疑了。” 厉万龙道:“老夫一直在猜测此人来历,没想到竟是少林弟子。就我所知,少林寺内练成一指禅功夫的高僧,从来就寥寥可数,一个俗家弟子,少林岂肯传此功夫?这实在叫人猜不透。” 谢莹芳道:“莫非他就是少林和尚,当年还俗回家了的?” 端木梓道:“若他还俗行走江湖,以他的功夫,早该名满江湖,可世人对他却毫无所知,想来定有一段隐情,待押镖归来,便往少林一行,查其端倪。” 厉万龙道:“一指禅专破内家罡气,山紫与他交手,还留下一条性命,莫非也将他伤了么?” 古山紫道:“他口角溢血,已不能再战。” 厉万龙道:“山紫,你居然有此能耐,你师必是江湖异人无疑。” 谢莹芳岔开话题,问道:“端木大哥,这无常教主官宏峰又是怎么回事?到头来教众背叛,投靠沐南栋,他成了孤家寡人阶下囚,实在可笑。还有,他追着山紫要什么宝贝,与你又纠缠不休,这……”说着停下,等端木老儿回答。 端木梓道:“我与他交手时,曾有意和他对掌,试试他的七宝伏虎功到底有多厉害……” 夏紫菊插言道:“前辈,这七宝伏虎功真的无比厉害么?” 厉万龙道:“此功确是不凡,能震伤对手五脏,使人七孔流血而死。五十年前东海魔西门羽凭此功横行天下,未闻败绩。西门羽与家师有些交情,故老夫对他有些了解。他一生独来独往,并不轻易伤人,但谁招惹了他,或是口出大言要与之较量,他知道后一定前往,惹事的人没有一个保得住性命。但他动手时往往避开人的耳目,所以除了死者,别的人并未见过他,以至神神秘秘,以讹传讹,将他说成一个来无影去无踪的妖魔。听家师说,西门前辈退隐前曾访家师,说他一生未收徒,他的武功奥秘将留在一把剑内,只要有人识出此剑秘密,就可练成七宝伏虎功。后来,也不知他隐居到何处去了,他的那把骷髅金剑也不知在谁手里。但是,五十年来,找到金剑或是为争夺金剑丧生的人时有耳闻,这二十多年来,就不再曾听说。这官宏峰自称练成了七宝伏虎功,金剑当为他所得。端木大哥,你与他对掌究竟如何?” 古山紫、谢莹芳、夏紫菊这才知道骷髅金剑是怎么一回事,不禁十分惊讶。 端木梓道:“我与官宏峰连对数掌,除了觉得他掌劲雄厚、内功底子不差而外,与一般内家掌力并无不同之处,你说怪不怪?” 古山紫道:“我与他女儿官卉嫒交手也如此,她嚷叫着要以七宝伏虎功置我于死地,可我只用了三成功力,就差点把她废了,幸亏我收得快,才没将她击伤,心下也觉奇怪,莫非七宝伏虎功竟如此一般么?” 谢莹芳道:“骷髅金剑不可能被官老儿得到。此剑曾被先夫在游焦山时从一村民手中购得,后对好友席永良讲及此事,席永良贪此金剑,突施暗算杀死了先夫,夺走了金剑,此后便不再听见金剑消息。我从未见过此剑,也不知先夫被害情形,席永良找上门来,胡诌一通,幸先夫同门师弟丁羽,去年在桂林府获知真相,才算揭开了席永良的狰狞面目。” 古山紫大惊,这金剑如此不祥,竟给夏家带来了如此大的灾祸,他不安地瞧着端木梓,意为要抖露金剑就在他怀中的实情。 端木梓道:“说来凑巧,此剑曾被白石小子取得,老夫托山紫保管,山紫你就取出,让大家看看吧。” 厉万龙、谢莹芳、夏紫菊听了甚为激动,无巧不巧,这害人的金剑,居然就在自己人手中! 古山紫把白石如何被官家两个丫头追赶,如何情急智生把金剑偷塞于他怀中,害他背了黑锅的事说了一遍。他边说边取出小剑,递与端木梓。 端木梓先递给谢莹芳母女,她二人反复看后,流下了眼泪。 剑传到厉万龙手里,他认真看了又看,兴奋地对端木梓道:“此剑属真,不会假。老夫当年曾见过它,这真是天大的福气!” 端木梓道:“官老儿也不知从什么地方得到此剑,他要是谨慎小心,谁也不会知道他有此物。事情就坏在他那张嘴上,在家中口口声声说练成了七宝伏虎功,并把此绝技传给了宝贝女儿,宝贝女儿又偷偷传给了两个贴身丫环,她们动不动就要以此功取人性命。官老儿得此剑后,离开了杭州老家,搬到边城昆明。她女儿今年随他回浙探望亲友,在西子湖畔官卉媛曾与白石口角,威吓要施用七宝伏虎功将他震死,白石当场被吓退。后与他师傅张弘说起,张老弟十分惊讶,决心弄个明白,便邀了我老头子,尾随官家回滇。白石扮成个小叫化,花了不少时候,才从那小妞的闺房里偷出此剑,不料出门时又被两个丫环瞧见,遂演了后面连累古山紫的这出戏。” 厉万龙还在端详金剑,听完后道:“官老儿虽得此剑,却并不知此剑秘密,七宝伏虎功并未被他得去。他将此功挂在口头上说,也不知有何用意。” “此剑秘密在何处?” “记得家师说过,西门前辈有一口诀,可解此剑之秘。口诀云:剑非剑,刀非刀,人非人,怪非怪。就这么十二个字,你们参详参详。” 端木梓道:“古怪古怪,就凭这几个字,想得出什么来呢?” 其余人也都摇头。 厉万龙道:“西门前辈性情古怪,喜欢捉弄人,这十二个字连家师听了也大摇其头,说这十二个字什么也没说清。可西门前辈硬说他说清了,就看今后得此剑的人领悟不领悟,若不领悟,那也是活该。” 古山紫道:“不懂不懂,端木大伯,这剑就交还吧。” 端木梓道:“你先收着,慢慢琢磨,等夺回镖银,将镖银押到京师后,再作料理。” 此刻,天已偏黑,该是动身的时候了。 五人钻出山洞,由端木梓带头,厉万龙断后,鱼贯绕山坡出密林,不消半个时辰,便来到了峡谷口。 峡谷无人值岗,只有总舵那儿站着几个白衣人,幢幢房屋灯火通明,绑人的木桩处,也烧了几堆篝火。 各幢房屋之间,人们穿梭来往,也不知忙些什么。 五人在峡谷处树上潜伏,一时不敢冒进。 突然,“咣、咣、咣!”三声锣响,只见各屋中的白衣人蚂蚁般拥向镖车前的空地,四人一排结队。 一个领头的人站在队前,也不知说了些什么,然后将手一挥,站在头排的白衣人出列,到各堆篝火处拾起一根燃着的枯枝,迅速奔回队前,把燃着的枝条抛在那领头人脚前,顿时燃起了一堆绿莹莹鬼火似的火焰。 白衣人众对着绿色火焰欢呼雀跃,也不知高兴个什么劲。 随后,人们又把早已堆放好的篝火点燃,那一堆绿色的焰火,正好被围在中间。 领头人又叫喊了一阵,十多个白衣人便往屋后奔去,其余白衣人围着火堆,散了开来。 不一会,奔到屋后去的白衣人,推搡着四个被捆缚的俘虏,押到绿色火堆前来。 白衣人顿时发出尖啸,犹似群狼夜嚎,令人毛骨悚然。 五人在树上看得清楚,竟是教主官宏峰和他女儿官卉媛、丫环春燕春莺。 四人被押到绿色火焰前跪下,白衣人更是狂吼乱叫、手舞足蹈,恰似一伙疯人。 端木梓赶紧下了树,其余四人也跟着下地,五人蹲在树前计议。 端木梓道:“不好,无常教的人要处死他们一家,得把他们救出来再说。” 古山紫道:“待我去剥几件白衣来,就可混杂其中,让他们防不胜防。” 谢莹芳道:“此是上策,不过,套上白衣后,挽起左手袖子,以免自己人对面不相识。” 厉万龙道:“如此甚好,走,山紫,我二人先到第一幢屋去,那里有不少受伤的教徒,弄几件衣服不愁。” 端木梓道:“小心了,越快越好。” 两人立即提气一跃,宛如两只大鸟,一下掠出十丈,两个起落便绕到屋后去了。 夏紫菊眼巴巴地望着,盼望看到两人从屋后绕回来的身影,可怎么也瞧不见。 盏茶时分,仍不见踪影。 莫非出了事,遇敌动上了手? 正狐疑问,眼前白影一晃,两个白衣人直挺挺立在她面前,将她吓了一跳。 原来,他们弄到衣服穿好,便混杂其他白衣人之中,大摇大摆来到岗哨处,将岗哨点了穴,像个木头人似地站着,这才回来。 三人穿上衣服,古山紫手中还有四套,是给官老儿一家准备的。 有了衣服,五人大摇大摆从峡谷口出来,就像刚从峡谷巡逻回来一般,走过岗哨,向篝火白衣人集处走去。 这时,领头的白衣人正宣布官老儿的罪状,只听他接着说:“官宏峰罪该万死,该以最重之刑处置。现在,快将他女儿拖过来,先烤她一只腿,注意,不是烧,尔等把火炭准备好了么?” 一伙白衣人答道:“准备好了,请教主用刑。” 教主哈哈大笑:“带人!” 官宏峰急得大叫:“教主教主,求你开恩,有什么罪过全由我官宏峰一人承担,与小女无关,就请你放了她吧!教主……” 官老儿声音凄厉,嘶哑得不成声。 两个白衣人提起官卉媛快步走来,官卉媛吓得尖叫连声,胆都吓破了。 就在绿火堆前,有一小堆火炭,两个白衣人狞笑着,架起官卉媛的胳膊,道:“再来两个人帮忙。” 有两个白衣人飞快来到。 “把她裤腿扯下,鞋袜脱了,放到火炭处烤,听见了么?”教主吩咐。 后来的白衣人答应道:“是”。 官卉媛大声哭叫起来:“不要不要!” 白衣人小声道:“你动不动就要把人剥皮抽筋,要不就以七宝伏虎功把人震死,一付凶霸霸的模样,这会儿怎么不凶啦!” 官卉媛一愣,这人是怎么知道的?她来无常教不过三天,根本没和生人说过话。 “快动手!”教主吼道。 春燕春莺忍不住大哭起来,惹得白衣人众大声嘻笑不止。 “唉,这腿烤香了,不知与猪腿的味道有何不同之处,我这就试试看吧!” 官卉媛急得尖声叫喊起来:“不要、不要!爹爹,快救救女儿呀!” 官宏峰也声嘶力竭地大叫:“住手!你们这些该死的畜牲!” 官卉媛拼命挣扎,尖声喊叫,忽然耳朵里传进一阵清晰的蚊蚋般的声音。 “喂,女煞星,我是古山紫,别再嚷叫,我不是来救你了么?以后还抽不抽我的筋剥我的皮?快,把你受制的穴道说出来!” 官卉媛听得十分清楚,一下就停止了尖叫,忙不迭问:“真的么?” 教主大声吼道:“该死!你在嚼什么舌头?什么真的不真的?快动手!” 古山紫运动手指,捏住绳索一下扯断,然后拍开了她身上受制的穴道,紧接着从怀里抽出一套白衣服递给她:“快,穿上!” 站在古山紫旁边的正是厉万龙,官卉嫒被解救时,他立即跃到官老儿身边,两下就扯断了绳索、解了穴道。 两人动作极为神速,所有的白衣人都来不及作出反应,直等到解救春燕春莺时,教主大吼一声扑了过来。 可是,他马上被一个白衣人迎面阻止。 这人正是谢莹芳,她“唰唰唰”攻出三剑,把教主逼得连连后退。 混在人丛中的夏紫菊、端木梓,早把几十人点了穴道,这时从人丛中冲出来。 他们一接近白衣人就伸手点穴,等冲到官老儿面前时,白衣人一个也不会动了。 教主大声吼叫,命令部众快将叛徒拿下,但更多的部众却站在原地,动也不动一下。 端木老儿为增加混乱,又把被点了穴的人解了穴,于是大家狂吼着,也不知谁是敌人,但相互也不敢接近,因为官老儿四人已穿上白衣罩上头罩,敌人就混杂在自己人中间,随时都有被暗算的可能。 教主也感到事情棘手了,他不知道接近他的人中,究竟谁是敌人,于是不准别人和他接近,有两个教徒意欲向他禀告,出谋献策,被他毫不留情出手打死。 端木老儿趁机吼道:“快抓住他,他就是叛贼!” 白衣人众愤怒地吼叫着,成群结队向教主冲来,吓得他大声叫喊,自称教主,命令大家退下。 端木梓学着他的声音吼道:“我是教主,快把这叛贼除了!” 混乱中难辨真伪,教主只好抽出钢刀乱砍乱杀,古山紫杂在人众中,一掌将他震翻,遂被教众乱刀斫死。 无常教的混乱惊动了沐南栋等人,他们此刻正在人桩处审问押镖的头儿,听见前面喊喊叫叫,便急忙出来探问。 古山紫等人乘机溜到后面,想把绑在桩上的一一解救上来。 除崔姥姥等黑虎山的五人外,其余诸侠都被贼人擒获。因此解救下所有的人,不是一下子做得到的。他们刚解下几人,沐南栋留在人桩处的警卫就发现了他们。 古山紫、端木梓、厉万龙立即迎战扑过来的爪牙,谢莹芳母女则忙着救人。 古山紫等三人何等武功,沐府爪牙大部分都在各幢屋中歇息,这里的十多个武士,盏茶时分便被三人放倒。 丁羽、骆天杰、张弘、马民杰、白石、孟霜雁、张涛、张雅梅、武智雄、武玉婵、苏晨、董华、陆永刚全部获救。但他们伤痕累累、已无再战之力,有的步履维艰,需要人搀扶才能行走。至于镖伙士兵,大约只剩下二百来人,也都无力再战。 那么多人,又岂能逃出此地? 第二十回 西湖遇险 还有几十辆镖车,又该怎么处置。 然而,不容他们细想,沐南栋等人又回转人桩处。 厉万龙道:“擒贼先擒王,宰了沐南栋这畜牲,群龙无首则乱!” 古山紫道:“我同二伯去追杀此贼,大伯和谢前辈、夏姑娘在此保护大家,如何?” 端木梓道:“这办法不错,只要逐走沐南栋,其手下自乱。” 厉万龙道:“快走,山紫!”他话音刚落,人已跃出。 沐南栋弄清了有人混入无常教中,教主也不知哪儿去了,便赶忙回人桩处,生怕有变。 突然,两条白影如飞蹿来,他不禁一愣,停住了脚步。 等他看清是白衣人时,人家已到了跟前,一个出拳,一个出掌,直向他击来。 沐南栋见来人气势凶猛,不敢硬挡硬架,急忙往后一跃,避开攻击。 车不凡、点苍二邪、席永良、洪大光急忙挺身拦阻。 古山紫提起八成功力,无声无息推出两掌。 洪大光不识厉害,暴吼一声迎上,他刚刚打出两拳,便觉胸口一窒,口中一咸,狂喷鲜血而死。 铁腿真人玄化本已受伤,见状忙飞起一腿,直踢古山紫腰背。 古山紫将身一拧避过,顺手推出一掌。 玄化不知他是谁,运足功力打出一掌。 “啊哟!”老道惊喊出声,一口鲜血喷出。 点苍二邪、车不凡被厉万龙缠住分不开身,古山紫立即向沐南栋追去。 沐南栋一见这气势,哪里还敢出招,转身就往外逃。 车不凡一抖手,打出三只追魂镖,直奔古山紫头胸腹。 古山紫滞了一滞,沐南栋已逃过广场。 席永良和点苍二邪抵住了厉万龙,却禁不住古山紫加入战团。 不到几个回合,各人虚晃一招,也赶紧向峡谷口处蹿去。 古山紫、厉万龙旨在保护镖伙和众侠,也就不再追赶。 沐南栋溜走的消息一传开,贼伙纷纷向谷外奔去。 就连无常教的人也在惊惧中慌不择路地跟着逃去。 不到顿饭功夫,贼众走了个干干净净。 古山紫等人脱去白衣,和大家见面。 厉万龙又到厨房去寻找食物,剩下的饭菜不多,便让镖伙士兵重新点灶煮饭。 众人围坐篝火边,相互说了经过情形。 董华道:“怪事,沐南栋拷问在下和张公子武公子,镖银究竟走哪一条路,在下回答不明白他说的什么话。沐南栋立即出手一掌,打得在下吐血。如此纠缠了一阵,他又拷问张武两位公子,若不是各位及时赶到,在下和张武两位公子只怕一命难保。这厮不知是不是疯了,神智不清,镖车几十辆明明停在这儿,他还要逼在下说出镖银走的哪一条路、押镖的是些什么人。莫非他以为矿银不止这个数,还有些走了另一条道?各位,在下对此至今不明白,不知各位有何高见?” 端木梓等人大奇,顿时七嘴八舌议论起来。有的说沐贼贪心,夺了镖银尚不知足,胡乱猜测还有一路镖银。有的说他不过是先诈一诈而已,瞧瞧镖银是否分了两路。 端木梓道:“沐贼既如此说,不妨将镖银取出验看一番以释疑惑。” 张涛道:“验看一下也好,看看沐贼是否取走了一些。” 大家遂起身,叫了几个镖伙,来到镖车停放处。 镖伙爬上最边一辆车,搬出了第一只木箱,以兵刃撬开箱盖,众人拨开罩在银锭上头的粗布一看,黑糊糊的,看不清楚。 有个镖伙取了一枝火来,这回可看清楚了,是一块块大石头,把众人惊得目瞪口呆。 董华叫道:“不好!镖银被沐南栋掉了包,快快打开其他箱盖验看!” 几个镖伙又搬下第二箱、第三箱,拆开盖板后看到的都是大石头。 这一来,众人又惊又怒,议论纷纷,沐南栋这一手好不毒辣,要是押着镖银上京师,开箱验看时,竟有一车是石头,那么你头上长着几个脑袋。 散坐在各处的士卒镖伙,闻声都赶过来瞧热闹,一时间,大伙又怒又急,喊叫着要找沐南栋拼命。 张弘道:“索性把所有车上的箱子都验看一番,好确定被掉了包的白银数量。” 端木梓道:“也只也如此了。” 董华便命所有的镖伙士卒动手,验看全部镖银是否足数。 大伙儿一拥而上,搬的搬,拆的拆。 “啊哟,是石头!” “呀!我们这箱也是石头!” “娘的!全是石头!” 传进众侠耳鼓的,只有石头。 待到八十车的镖银全都验过,没听说有一箱是真金真银的。 众侠纷纷执了火把,一箱箱察看,的确如镖伙士卒们所言,八十辆车上装的,全都是又重又沉的石头和一些废铁渣。 这一惊,非同小可! 沐南栋两次劫下镖车,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所有的镖银换成石头? 那么,他把镖银藏到哪儿去? 这么多黄金银两,他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能搬得动、搬得完吗? 张涛、武智雄惊得顿足捶胸,矿银丢失,他们两家要被满门抄斩。 张雅梅、武玉婵则放声大哭。 孟霜雁站在她们身边发怔,也不劝慰她们,像是已经麻木。 厉万龙从人堆中挤出来,放声道:“各位,劫下镖车后,沐南栋从未动过镖银,官教主也可作证。” 官宏峰道:“不错,上次有我在场,沐南栋并未派人取走镖银。” 端木梓点头道:“又不是几千两银子,随时叫人搬动,这事实在蹊跷。” 董华突然激动地叫道:“莫非我们一路上辛辛苦苦、披荆斩棘、血战妖魔,押送的竟是几十车石头铁渣么?” 张涛一听,顿足道:“董镖主,你说些什么!难道家父竟来愚弄大家么?” 武智雄也愤然道:“分明是沐贼做了手脚,怎会是让我们护送石头?这话也太离谱!” 端木梓道:“董镖主,装货时镖局有人在场么?” 董华道:“没有。张大人说事关机密,只让镖局在出发前天半夜在镖行等候,这些木箱通统由兵卒运来,当场将木箱搬至镖车上,事后仍留下士兵守卫,不准任何人接近木箱,直等天亮起程。所以,在下和陆贤弟都未验过货。” 端木梓叹口气道:“我老儿明白了,此乃张武二位大人施的瞒天过海计,真的矿银必定由另一伙人秘密送走,而且抄的是另一条道。” 张涛急了:“老前辈,家父岂是这种人!” 端木梓道:“哪种人?俗话说,兵不厌诈,令尊等想的是一条妙计,由我们大肆张扬地起运矿银,另派人不动声色地把真矿银安全送走,让沐老贼空耗心血,派出大批高手劫镖,这不是条妙计么?” 孟霜雁气愤地叫道:“果如前辈所言,为何不暗中说与我们知晓呢?这不是耍弄我们么?岂有此理!” 端木梓道:“姑娘,若是事先泄了底,这场戏还能演得真么?我老儿不知道,他两位公子爷也不知道,正因为大家都不知道,才会拼命护镖保镖,沐府的人也才会拼命夺镖劫镖,哈哈,布政使这着棋当真高明得很哩!” 古山紫心想,高明则高明矣,可一百来个弟兄就这么白白丧了命,这真是从何说起? 董华脸上也变了颜色,只好苦笑着说:“龙虎镖局已尽了力,此时重担卸下,在下也安了心。” 许多人默默无语,虽然端木梓说得很有道理,但总觉得受了官家的愚弄,心里说不出的一种滋味。 古山紫看着这么多受伤的人,心里一阵难受。运送假货,至少该让大家心中有底,这样就不会在敌势过强时与之拼命。这位布政使大人、都指挥大人做事也未免太…… 太怎么了,他一时也想不清楚。 忽然,一个女声在喊:“快来快来,他们全在这儿呀!” 这分明是袁翠莲的声音。 众人循声看去,几条人影急驰而来。 果然,正是黑虎山的一伙人。三少两老,无一不带刀伤。 原来他们相互照应冲出了重围,在附近山上潜伏,打算夜间来救护镖诸侠。如此仗义,令诸侠十分感动。 大家劫后余生,更为亲切。 这时,饭已做好,大家分食。 端木梓忽然问官宏峰:“老弟,你这个无常教主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官老儿神情沮丧:“不瞒各位,老夫本与无常教无关,由中原返滇时,偶遇无常教徒,被我制伏,他们便拥我为教主……” 事情只怕不会如此简单,但这是老儿的隐私,又何必刨根问底呢? 众人想想他这个“教主”没当几天便被推下宝座,不禁哑然失笑。 端木梓道:“无常教还有个窝么?” 官宏峰道:“不错,离此二十多里地,这里是新开的。总舵打算迁到这里。” “那一夜我们着了道,是篝火中放了毒么?你给我们讲讲,长些见识。” “火中无毒,他们的毒粉全靠人撒,无味无色,十分厉害。” “这是个害人教,应将他们清除掉!” “嗯,是该将他们从江湖上除名,明日就去如何?” “天亮后再说。” 众侠互相靠着,就坐在篝火边,虽然困极,却无睡意。大概,谁都有满腹心事。 布政司署官邸花园内,摆下了几桌酒席。 布政使张大人和都指挥武大人为护镖回来的男女诸侠接风摆宴。 镖伙和士卒,则在镖局设宴款待,每人由布政使赐银二十两,以资慰劳。对死难镖伙士卒,每人赐银一百两,并照顾眷属。 此时,华灯初放,园中悬了大红灯笼几十盏,显得喜气洋洋一片光明。 张涛、武镇在众人到齐后,方由宅中出来,在随员陪同下到主位上坐,与诸侠一一见礼,然后端起酒杯,道:“各位英雄,下官出于对皇上的忠心,将镖银把整化零,另从一条道上京师去了。为确保镖银如期送到,下官只好瞒住各位,假戏真做,使各位奋力护镖,以致人人带伤。下官自知愧对各位,但情不得已,还望各位原宥!请各位饮了此杯,算是下官与各位赔罪!” 董华起立道:“大人为的是朝廷,并非大人家产,在下等并无怨言。只要镖银安然到达京师,也就了却心愿。” 张志忠道:“各位,请!” 众侠起立,同饮一杯。 武镇接着敬第二杯,也向大家赔罪。 古山紫自己也说不清楚,该不该怨恨这两位做官的大人。 酒过三巡,张志忠又道:“各位,下官有一佳音奉告,当朝兵部侍郎兼右佥都御史,奉钦命巡抚云南,克日便到。这位兵部侍郎邹大人,当年弹劾严嵩奸相,名满朝廷。邹大人为官清廉,忠心耿耿,此次奉旨巡抚云南,沐朝弼睡不安枕,伏诛之日近矣!” 这位邹大人,名应龙、嘉靖三十五年进士,后升御史。严嵩专横于朝,凡是敢与他作对的,无不遭祸灭门,因此再也无人敢惹。独邹应龙看准时机,参了严嵩一本,历数其罪状。后严嵩被罢,邹应龙擢升通政司参议。 邹应龙在朝中名声显赫,派他来巡抚云南,对沐朝弼来说,自然不是好兆头。 众侠不问政事,但对邹应龙之名也素有耳闻,若得他来整治沐朝弼,自然再好不过。 张志忠又道:“邹大人来后,起居于布政司署,沐朝弼必不甘束手就擒,只怕又要兴风作浪,届时还要仰仗各位大力,还请各位不要推辞为幸!” 端木梓道:“好说好说,只要能除去沐贼,我老头儿什么都愿意干。” 当晚宴罢,除镖局二位镖主及众镖师回镖局,其余诸侠均留在官衙过夜。 官宏峰一家未请来赴宴,其余诸人均在。 夜晚,张涛又来请端木梓、张弘、马民杰、谢莹芳、古山紫、丁羽前往张大人书房,说是有事相商。 六人应邀来书房,张志忠一身便服,来到厅门口迎接。 张志忠待众人坐下,下人送来香茶,才开口谈及正事。 “各位,实不得已,下官只有烦劳大家。邹大人此次巡抚云南,纯系冲着沐朝弼而来。皇上对沐家横行不法的行为已有觉察,所以,邹大人来后,若查出沐家种种罪行,沐朝弼就难逃法网。下官只担心邹大人一路上的安全,虽说有贴身护卫及兵丁,但沐朝弼手下异人甚多,万一出了疏漏,这可怎么办?因此,下官想恳请各位辛苦一趟,暗中保护邹大人。当然,这又把各位置于危险境地,实在不合人情。可下官思之再三,别无良策,只好厚颜恳请各位,不知各位能否应诺?” 话刚完,宗振武正好进来。 今日晚宴,这位管家并未露面,此时不知从何处归来,竟然是风尘仆仆。 “啊,各位在座,久违久违!”宗振武抱拳。 张志忠问他:“宗兄此行如何?” 宗振武对大家解释道:“此行是为弄清邹大人的行期。” “打听清楚了么?” “是的,邹大人已出京师,先赴浙江。此次邹大人行程,传说莫衷一是,但在下断定,赴浙之说较为可靠。” 张志忠把请端木梓等人来的事由说了。 宗振武道:“京师传言,邹大人秉承皇上旨意,赴滇察处沐朝弼。俗话说,无风不起浪,这话多多少少有些来头。还说东厂锦衣卫都派了高手,以捉拿沐朝弼。但东厂乃奸宦当政,与朝中奸臣、地方要员素有勾结,他们怎会捉拿沐朝弼呢?难免还耍出花招,欺上瞒下。所以,在下以为请各位英雄暗中保护,确为上策。但布政使司署也不能掉以轻心,沐朝弼的种种罪行,张大人手中都有证据。要是沐老贼狗急跳墙,派出高手夜袭本府,抄走罪案,岂不前功尽弃?在下之言,各位以为如何?” 张弘道:“宗管家此言不错,好在我等人也不少,就兼顾两面吧,端木老兄,你说呢?” 端木梓点头,又问了古山紫、谢莹芳、丁羽,三人也无异议,遂商议何人出动、何人留下之事。 黔国公沐朝弼官高爵显,要是由朝廷降罪惩治,这是再好不过,以省却众侠许多麻烦。即使有刺杀沐贼的那一天,必然会使朝廷震动,下令缉凶,众侠只怕终无宁日。如今沐贼恶贯满盈,兵部侍郎巡抚云南治他的罪,让他名言正顺受到惩处,自当尽一份力,所以端木梓回到客楼将上述情况一说,大家都十分踊跃,愿意出行杭州,暗中保护兵部侍郎邹应龙。 经几个前辈商议,丁羽、谢莹芳母女、古山紫、骆天杰、孟霜雁、袁翠莲、苏晨,一共八人,奔赴杭州,保护邹大人。 袁翠莲早看出古山紫与夏紫菊情投意合,自己一颗芳心便寄托在苏晨身上。经过峡谷两次患难,她更加铁了心。 此次听说派人赴杭,她便竖起耳朵听着,要是苏晨去,她也要去,苏晨不去,她就找藉口留下。结果端木老儿点了苏晨,却没有点她,急得她坐立不安,直扯紫菊的后襟。 紫菊转过头问她:“做什么?” 她悄声道:“快替人家说个情,人家也去,快啊,快说!” 紫菊笑道:“不会自己说么?” 端木梓听见她俩的说话,问:“说什么?” 袁翠莲鼓起勇气道:“我也去!” 端木梓瞅了苏晨一眼,有意无意地说:“哎呀,老头子老糊涂了,人该凑个双数的,怎么让人家落了单?该死该死,好,你算一个!” 他这话一落音,赴杭的八人都闹了个大红脸,其余却笑起来。 八人中,谢莹芳最感尴尬。 白石听了,却在一边嘻嘻直笑。 孟霜雁瞪他一眼:“笑什么?” 白石道:“我也想去凑个热闹。” 端木梓道:“也给你凑个双数么?” 袁翠莲飞快接嘴:“让白凤去!” 王晓燕羞得赶紧低下头。 白石红了脸,不敢说话了。 端木老儿却吃吃笑起来。 崔姥姥道:“让绿凤也去吧,出门见见世面,从小在山沟里长大,土里土气的,将来怎么找婆家?” 陈玉珠一跺莲足:“姥姥,你……” 王老爷子笑道:“这又怎么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说说也无妨,端木老爷子,就让她也去吧。” 端木梓故意皱起了眉头:“还差一个呢,得凑个双数呀!” 孟姥姥笑道:“不会到路上凑一个么?” 端木梓一本正经地对丁羽道:“双数吉利,这事就托给你丁老弟了,可要记在心哪!” 丁羽笑着满口答应。 张家兄妹、武家兄妹也吵着要去,被宗振武阻住了。 “四位身份不同,不便露面,况府中也需人手,这一次就不去了吧。待沐贼授首,任由贤兄妹到哪里玩耍。” 事情议定,三天后出发。 厉万龙要走,不愿再呆下去。 他对古山紫道:“山紫,大仇报后,你该有个家,到时老夫来与你同住。” 八护卫之首史豹也道:“恩公,我八弟兄也不便在府中久留,待恩公有了家,八弟兄上门侍候。” 山紫道:“不敢不敢,山紫的家嘛……” 谢莹芳插言道:“我娘儿俩一向住在太湖旁,你愿到那儿去么?” 山紫道:“求之不得。” 夏紫菊高兴得红了脸,急忙转过身去。 史豹道:“一言为定,我弟兄明年到太湖畔与恩公相会。” 厉万龙取出最后四粒百补丸,递给山紫:“留下作救命之用,老夫明年再到太湖见你。” 第二日,厉万龙、八护卫坚辞走了。 乌大刚也来对丁羽道:“大刚一条命乃恩公所救,跟随恩公去吧。” 丁羽征得端木梓同意,将他带上。 第四日,诸侠出发,一共十二人。 为避沐府耳目,选在夜间分批出发。 都指挥使武镇给他们选出了十二匹军马,匹匹壮健,训练有素。 一路上,谈谈说说,游山玩水,好不快活,身上有伤的,早巳恢复。 这日到了杭州,已是初秋时分。 他们找了家上等客栈住下,六女六男,要了六间上房。 第二日,乌大刚去找熟人打听消息。 杭州乃商贸发达之地,有黑道弟兄在此踩盘子,有的还开了酒楼饭铺。 到吃午饭时,他急匆匆赶回来。 众人聚到丁羽山紫合住的一间房里,听乌大刚叙说打探来的消息。 据黑道朋友所言,邹应龙巡抚云南、顺道往浙江探访老友浙江布政使王金。邹应龙日前尚在途中,但已有人与杭州黑道人物联络,探听邹应龙到杭日期。 乌大刚询问系何人来杭联络,那位朋友不知详细情形,只听说来人十分神秘,颇有来头,一出口就是重赏。 丁羽道:“这必是沐府中人,人家比我们还来得早。” 乌大刚道:“我已拜托这位朋友,请他将邹应龙到杭日期通报一声。” 谢莹芳道:“可靠么?” 乌大刚道:“此人信守诺言,谅不会骗我。若真的以言相欺,我不宰了他才怪!” 袁翠莲道:“这几日大概无事,到西子湖去玩几天吧!” 余人皆赞成,丁羽不愿扫大家的兴,同意出游。 他道:“不过,一十二人挤在一起,不太惹眼了么?” 乌大刚道:“不错,这样去太招人,需要装扮装扮。” 谢莹芳道:“你久闯江湖,阅历甚丰,你说怎么个装扮法,就依你所言吧。”’ 乌大刚略一思忖,道:“最好装扮成一家子,这样走到哪里都不碍眼。” 白石道:“好好好,扮一家子人好玩。” 乌大刚道:“恩主和夫人扮老爷太太……” 谢莹芳粉脸通红忙打断道:“你说些什么呀!” 乌大刚一怔:“怎么?这是假扮呀,又不是真的。” 袁翠莲笑道:“前辈,让他说完,看看我们装扮些什么。” 孟霜雁道:“说说说,你先说出来参详。” 乌大刚道:“有了老爷夫人,余人就好办了。孟小姐、夏小姐、袁小姐、骆大侠、古少侠可扮做表兄妹,我扮家丁,陈姑娘、王姑娘扮丫环……” 白石兴奋地叫道:“我呢?怎么把我漏了?真是的!” 乌大刚道:“没漏,你扮跟班小厮。” “什么?!不干不干,我要扮小少爷!” 众人大笑。 苏晨笑道:“我扮仆人吧,你把我忘了。” 大刚摇头:“不行不行,哪有这么文绉绉的仆人?你就扮公子爷吧。” 白石不服气:“照你这么说,我生相就是个小厮跟班的料?” 大刚道:“你看着挺像的,扮小厮合适。” 众人又一阵大笑。 白石大恼,还要叫嚷,王晓燕瞪他一眼道:“姑娘在黑虎山和绿凤姐姐坐第四把交椅,除了山主、两位护法,就数我姐妹,号令山寨百十号人,哪点不比你威风?叫姑娘扮个丫环又有什么不可以了?姑娘都不觉得委屈,你又有什么下不去的?” 白石一愣,扮个鬼脸道:“是是,请山大王饶命,小的就当个小厮随从,侍候女大王吧,务请女大王赏脸……” “呸!谁要你侍候。” 众人又笑起来,王晓燕狠狠瞅了白石一眼,扭过身子躲着笑。 谢莹芳道:“扮个什么本也无妨,只是日后传出去让人笑话。” 试想,让她与丁羽扮成夫妻,传出去成么?何况当着小辈的面,成何体统? 丁羽也道:“嫂夫人说得是,不如就保持原来称呼,其他人装扮一番吧。” 乌大刚道:“一言为定,今日下午出去制办衣装,能买现成的就好,明日就可出游了。” 年青人性急,说走就走。 丁羽、谢莹芳也跟大家一起出了门。 到了第二天,十二人衣着全换。 男的都是儒生打扮,女的都是仕女装束,扮仆人小厮的,自然有合乎身份的青衣小帽。 白石这么一装扮,倒真像一个书僮,又被大家取笑了一番,他气得直翻白眼。 乌大刚颇像个干练的家丁,只是那副尊容凶霸霸的,哪有点本分样儿。 陈玉珠笑道:“狼装扮成羊,毕竟不象。” 乌大刚竭力低眉,道:“像了么?” 陈玉珠道:“狼永远是狼。” 乌大刚失望地说:“慢慢儿学吧,待小的替老爷太太找辆车去。” 不一会,他雇来两辆车,直奔西子湖。 西湖风光,名扬天下,从未来过的袁翠莲等人欢喜得又叫又闹,来过的也十分兴奋欢愉,早把刀光剑影的血腥日子抛诸脑后。 众人乘小舟前往小瀛洲。 岛上绿荫成林,内湖红荷绿叶,十分幽雅,端的是个好去处。 一行人信步岛上,四处观望,赏心悦目。 忽闻岸边人在议论西南湖面上的三座小石塔及西湖的历史。 “前代文豪苏轼,在西湖的疏浚成形上,可说是功勋卓著,熙宁二年,东坡先生任杭州通判,于六井处探查淤塞原因,后又四处奔波,提出腹案,给知州修复六井时有根有据。十六年后,元佑元年,东坡先生第二次赴杭,担任知州一职。那时,西湖因芜菁淤泥堵塞,湖面已缩小一半。他视察后估计,不出二十年,西湖将不成其为湖而废矣。西湖之废,将危及民生,千顷良田无水灌溉,酿酒作坊无水酿酒,这笔巨大的税收无法再充国库。而且祸及六井,杭州城百姓无水可饮,此城尚可存乎?” 另一人道:“啊哟,这西湖之水并非完全为了供人赏玩,用处竟这般大呀!大人……老爷,啊,先生请往下说,这东坡先生又如何疏浚这西子湖呢?” 先是大人,后是老爷,再为先生,这称呼一连改了三次,是什么人物,要这般称呼? 古山紫听在耳中,不由向说话处望去。只见四个人面朝湖面,看不见面貌,但穿著甚为一般,极似普通中等人家的士绅。 大人者,是对做官人的称呼,老爷者,则是一般。 莫非这四人中,有一人是官,微服出来游玩,倒用不着大惊小怪的。 不过此人知识渊博,不妨听听他下面还说些什么。 他这里竖耳专听,其他人三三两两指点湖面风光,也正说得高兴。 只听那人续道:“东坡先生关怀民间疾苦,一面斟酌如何治理西湖,一面上奏朝廷。之后动手疏浚,开挖湖底,并建了这三座石塔,严禁在此养殖菱藕,以防湖底淤淀,并将湖泥筑成一条贯通南北的长堤,遍植芙蓉杨柳和花草,这堤便是苏堤……” “这位东坡先生,当真是……咦,你——” 古山紫正听得有味,忽听答话者声音突变,抬头一看,吃了一惊。 只见那四人站立处,现在多了一人。那人手一抬,手上便多了一把牛耳尖刀,一句话不说,兜胸便是一刀戳去。 四人站立的位置是两前两后,在后的两人同时将身闪,踢出两足。 靠湖边的两位绅士,一个年约五旬,一个大约四旬,见有人行刺,似乎并不惊慌。 那四旬绅士喝道:“大胆!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凶,你是什么人!不要命了么?” 那行刺者衣着华丽,以缎子蒙面,看不出相貌年龄。他以一敌二,似乎力不胜任,渐渐往后退。 离四人十来丈的诸侠以及四处不多的游人,顿时被打斗喝斥声惊动。 白石忙问:“怎么回事,要帮哪一边?这两人打一人太不公平,帮少的一边吧!” 王晓燕嗔道:“没见过你这种莽撞的人,好坏不分就要帮人打架!” 古山紫轻声道:“大家该像其他游客一样,快快躲于树后,装成害怕的样子,等事情发展,再出手不迟。” 白石立即大叫道:“啊哟,少爷,杀人啦,快跑快跑!还有你小丫头白凤,快扶太太小姐逃命去呀!” 这一嚷,倒还真有几分像。 众人忍住笑,匆匆忙忙往树后藏。 王晓燕见白石专门惹她,气得直朝他瞪眼,白石朝她扮个鬼脸,躲到一株树后去了。 古山紫看出,行刺的人竭力想冲过去,但交手的两武功甚是不弱,他眼看着要糟,犹自不识趣,还拼命砍杀,欲达目的。 三人斗了十五六招,行刺者被逼退了五六步之多,正在这时,湖边树丛中,“嗖嗖嗖”又蹿出了三人,一律以褐色缎子蒙面,手中持有刀剑,直逼站着不动的两位绅士。 三人一现身,两名护卫连忙一个倒纵,想挡在两个士绅之前。 哪知持牛耳尖刀者突然一抖手,将刀掷出,直奔那五旬老者。 与此同时,他手往腰间一抽,扯出一根七节鞭,就势一鞭扫出,“呼”的一声,劲力之大,足以惊人。 两卫士一见走不脱,立即闪避鞭锋,从腰中抽出三节棍,顺势反攻。 另一卫士已然赶不及,这一跃正好在刚蹿出的三人后面,但他立即双掌分击两人后背,足踢一人腰腿,口中喝道:“两位快走!” 两个士绅见又出来三个行刺者,不禁一惊,连忙奔湖边绕树逃走。 那三人武功卓越,卫士的攻击,怎能阻得住他们?三人中留下一持刀者对付,另两人轻轻一跃,就赶上了那两个士绅。 两个士绅居然临危不乱,分开逃走,专绕大树,竟躲开了两次追击。 但他们毕竟没有武功,跑不了几步,两人又撞在一起,而且被两名持剑刺客从两边堵住,眼看走不脱了。 正在危急之时,突然从一棵树上射出了几件暗器,各有两个黑点直袭两名刺客。 这两人刚欲刺出长剑,忽闻脑后风生,只得将剑朝后一挥,叮叮两声,砸飞了暗器。 两个刺客当即有一人直扑树丛,另一人继续追赶两个中年士绅。 但是,他迎面撞见了两蒙面人,挡在了两个士绅前面。 又有两个蒙面人,把两个士绅接走。 刺客大怒,也不答话,举剑就刺。 两个蒙面人立即与他动上了手。 扑到树丛的刺客,什么人也没见到。一转身,他跳回了地面。 从两棵树后,倏地闪出了两个蒙面人,把他挡住。 刺客立即“嗖嗖嗖”攻出三剑。 他的剑法着实高明,三剑连成一气,同时攻击两人,让你无法弄清攻谁是实。 蒙面人没有兵刃,只以拳脚相抗,但两人身手矫健,拳掌有力,让刺客感到心惊。 使七节鞭的刺客与使三节棍的卫士此刻正打到紧张处,两人都朝对方要害处下手,拼上了命。 卫士欲摆脱刺客,去保护两名士绅,但刺客武功并非泛泛之辈,紧紧缠住他脱不开身。 另一卫士赤手空拳,但武功似比使三节棍的卫士还要高,以一双肉掌,抵住了刺客一把舞得呼呼出声的雁翎刀,一时也难分高下。 此刻卫士心急如火,他陡地一声大喝,连击两掌,只听“呼呼”有声,罡风有如两根铁杵,直捣过来。 持刀刺客知道厉害,急忙一跃跳开,卫士趁机一个纵跃,蹿出五丈外,去追寻两名士绅,但他所见到的,是几个蒙面人相互打在一起,他哪有心思分辨谁好谁坏、谁帮着自己,只顾飞奔而过,沿树搜寻两位要人。 持刀刺客岂能放过,跟着就追。 刚跃了一跃,双足着地,眼前就多了两个蒙面人,二话不说,四掌齐出。 刺客一惊,急忙躲开。 蒙面人不再攻击,只把四只眼打量着他。 刺客想绕道而行,他虚晃一刀,从左面跳开,发现阻路者不来追赶,遂放心地又是一跃,横移三丈。 可是,又有两个蒙面人挡在前面。 刺客一回头,先前堵他的蒙面人已不见。 他心念电闪,情知今日大好机会已失,被二伙不知来历的人给搅了局,取人首级的事是干不成了,保住自己项上的人头倒还来得及,于是不再犹豫,伸手放进嘴里打了个唿哨,向林荫深处蹿去。 其余三刺客听到唿哨声,也纷纷脱离斗圈,各自沿树丛蹿走。 两名卫士也不敢追赶,四处搜寻两名士绅,口中叫道:“先生、先生!” “在下就在此地。”随着声音,两个士绅从岸边树后走了出来。 卫士一见大喜,急忙赶过来,道:“二位受惊了!” 五旬士绅将手一摆:“全凭几位……” 他边说边回头,可哪里还有人影? “咦,救命恩人怎么不见了?” 四旬士绅道:“邹兄,今日好险,我们还是赶紧走吧。” 姓邹的士绅道:“黄贤弟,救命恩人不能不谢呀!” “这是几位义士,不欲与我等相见,他日有缘,或许相逢,邹兄,快走快走!” “唉,还说什么相逢的话,几位救命恩人连面都未露,日后就是相遇,也是‘迎面相逢不识君’呀!可惜可惜!” 两名卫士也再三催促,要他们上船。 邹兄道:“扫兴扫兴,竟会碰上了这样的事,是什么人欲与邹某人过不去呢?” 黄贤弟道:“风景胜地,居然有强人出没,这地方官难辞其咎,回去唯他们是问……” “你这就错了,这恐怕不是一般盗贼,也不是向我二人劫财,分明是想取我的性命,这伙人只怕大有来历呢!走,沿岛搜寻一遍,设法找到救命恩人。” 使三节棍的卫士道:“两位若不上船,只恐贼人重返,诚如先生之言,这班人武功不凡,决不是蝇营狗苟之辈,请先生快走吧!” 邹兄叹了口气:“好,依二位所言,就离岛上岸去吧!” 两名卫士一前一后,拥着两个士绅沿岸走了二十来丈。上到一艘小船上,船橹依哑,驶离了小岛。 离小船十来丈远,有两只大船也正好离岛而行。船上有十多人,男女主仆都有,正往湖面远眺,甚为悠闲。 不用说,在大船上的,就是古山紫等人。 危急时,谢莹芳打出了四支甩手箭,阻了一阻刺客。之后,每两人一对,阻挡刺客。 古山紫曾与刺客交手,但未施全力,只是纠缠纠缠。 他们弄不清双方的来路,故不欲出手伤人,只是救人一命。 此刻,大家议论着刚才的事。 丁羽道:“四名刺客都具一流身手,可又不象沐府中人,那两位士绅,也不知是何来路,那两个保镖,武功也很不弱呢。今日大家都动上了手,却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 袁翠莲笑道:“管他的,我们都蒙着面纱,不光我们稀里糊涂,那四个刺客不是也被我们搅得莫名其妙么?好玩好玩!” 白石道:“好是好玩,只怕人家不放过我们呢!” 王晓燕道:“你怎么知道?他就找来又怎么样,把他放倒不就完了?” 白石道:“哼!小小年纪就吹大话,那四个家伙是好惹的么?” 晓燕学着他:“哼!小小年纪就这么怕死,不好惹又怎样,姑娘手上的剑可不是掏火棍!” “别吹,小丫环,到时我可不帮你。” “谁要你帮?姑娘先让你试试桂花散,然后你就知道姑娘的份量了……” 她说着就往口袋里摸,似在掏桂花散。 白石忙道:“好好好,姑娘厉害,我白石服了,这总该行了吧?” 见他嘴软,众人笑起来。 乌大刚忽然道:“各位,有人真跟我们呢,要不要干脆过去掀翻了它!” 众人朝船尾瞧去,可不是,十丈处,一只带篷小船跟着呢。 王晓燕道:“迎过去,掀了它!” 白石道:“山大王,你会凫水么?” 晓燕一愣:“不会。” “不会你还逞什么能?人家掉进水会游着出来。你一下水就成了秤砣,不喂了鱼么?” 陈玉珠道:“我们山里人都不会水,还是上了岸再斗吧。” 晓燕恨白石与她作对,白了他一眼。 白石得意地嘻嘻直笑。 古山紫道:“恐怕不光跟我们,还要跟那两位先生呢。依我说,白贤弟,上岸后你跟着他们,瞧瞧到底是什么人物。” 白石道:“这事交给我,包管办成。”这时船已到岸,众人鱼贯走出。 白石远远跟着那两个士绅走了。 丁羽道:“天杰、苏晨你们跟着白石,小心人家找他的麻烦。” 乌大刚道:“若有人跟着怎么办?” 丁羽道:“无妨,让他跟吧。” 于是,大家沿白石所走方向,边玩边走。 盏茶时分,白石便回了头。 据他说,两个士绅已出西湖,坐马车回杭州了。 既如此,也就放过一边。 众人饱览西湖风光,回来后在大酒楼吃了一顿,这才回旅舍歇息。 乌大刚又匆匆出外,找黑道弟兄打探消息去了。不到顿饭功夫,他又慌里慌张跑回来。 一进丁羽的房间,劈头一句话就是:“不好,今日闯下祸了!” 丁羽道:“坐下喝口茶,润润喉咙,有什么话慢慢说。” 乌大刚道:“浙省都指挥使麾下派出数百兵丁抓钦犯。” 古山紫道:“这与我们何干?” 乌大刚急道:“抓的就是我们呀!” 他嗓门大,惊动了两邻,白石头一个钻进屋来,其余诸侠陆续跟进。 “出什么事啦?”谢莹芳问。 乌大刚道:“这数百兵丁分成数十拨,正沿街清查旅舍,找的是两个上年纪的士绅夫妇、三个公子三个小姐,两个丫环,一个五大三粗的恶仆,还外加一个猴头猴脑的书僮,瞧,这不明摆着,不是我们又会是谁?” 白石大恼,道:“谁是猴头猴脑的书僮?这话是哪个王八羔子说的?!” 乌大刚道:“都指挥使衙门传的就是这个口讯,又不是我编的,人家还说我是恶仆呢!” 姑娘们“噗哧”一声笑了,都说这人眼力不差,没有说错。 白石气得直翻白眼。 孟霜雁道:“这怎么就是说我们?也许还有别的人家呢。” 丁羽道:“看来是说我们,不过事情未免太奇怪,怎么能把我们扯到‘钦犯’上去呢?” 夏紫菊道:“岂有此理,我们犯了什么王法了?” 袁翠莲道:“管他的,我们没有犯法,凭什么把我们当钦犯?” 白石道:“我知道啦,原来如此!” 王晓燕道:“你知道什么?什么原来如此?说话没头没脑的。” “你们是黑虎山的山大王,官府知道了,还能不捉?” 晓燕一愣:“他们怎会知道?” 白石摇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古山紫道:“不会不会,黑虎山离这儿何止万里,官府怎会知道?真让人猜不透!” 乌大刚道:“猜不透慢慢猜吧,现在该怎么办,要不要避避风头?” 孟霜雁柳眉一竖:“他们要是来了,就和他们讲理,要是不讲理,哼!活腻了?” 丁羽道:“士卒奉命行事,有什么理可讲?这事背后肯定大有来头,我们不如暂避一时,摸清事情根由再说。” 谢莹芳道:“避到哪儿去?天都黑了?” 骆天杰道:“换了装束,分散住店,不就瞒过他们了么?” 众人对此办法均赞成,当下丁羽把人分成三拨,每拨四人,但住店时这四人要装作互不认识,以免惹眼。 决定后,乌大刚去结了帐,众人抱了衣服,又去牵了马匹,便往街上走。 古山紫、白石和夏紫菊谢莹芳作一路。 他们拐了两条街,见到一家中等旅舍,便去要了两间上房,也不管装作互不认识的告诫。小二见四人衣着不凡,殷勤地将他们带进二院,在楼上开了两间房。 刚刚住定,就听见第一进院子乱了起来,接着是一阵吆喝声。 小二匆匆赶下楼,冲出院子去了。 不一会,四个兵丁和一个武官走了进来。 只听小二道:“总爷,这几日生意清淡,未住几位客人,总爷说的主仆十二人,小店从未见过……” 武官喝道:“闭嘴!捉拿钦犯,由你几句话就打发了么?挨户搜查叫住店的通统出来,少一个也不成!” 小二无奈,扬声道:“各位客官,都指挥使衙门奉旨捉拿钦犯,请各位快快出房,总爷要挨户搜查,情不得已,望各位多多包涵!” 住在二院楼下的,只有四五个客人,都是单身。住在楼上的更少,除了古山紫等四人,就只有一个儒生打扮的读书人。 古山紫、白石和读书人都出来了,谢莹芳母女仍在室内不动。 武官大咧咧向楼上一指:“就三个人么?” 小二道:“还有两位女客。” 武官面一沉:“女客怎的?出来!” 谢莹芳母女不理。 武官大怒:“上去!拖出来瞧瞧!” 两个士兵答声:“是!”便“通通通”上了楼,直闯而来。 白石往走廊前一站:“干什么?” 兵丁道:“干什么?搜人!” 白石冷笑一声:“大胆!你知道里面住的是什么人么?”‘ 兵丁道:“什么人?什么人又怎么了,奉命捉拿钦犯,谁敢阻拦?” “钦犯是谁?在里面么?” 兵丁一时答不出。 白石喝道:“里面住的官眷,只因不想惹人眼目,故找了个清静地方住下,你长着几个脑袋,敢硬往里闯?” 兵丁傻了眼,你望望我,我瞧瞧你,有些犹豫了。 白石、古山紫衣着不差,气度轩昂,特别古山紫,不吭一声,冷冷地站在那儿,让人摸不透虚实。 武官也听到了白石的话,他朝白石、古山紫看了看,心里也有些拿不准,便转念一想,有来头的大官儿,岂肯住此小店?莫不是这小子虚言诈乎?老子可不能上这个当! 他立即“噔噔噔”上了楼,气势汹汹顺走廊过来:“你是什么人?敢冒充官眷么?” 白石双手叉腰:“哼!云南都指挥使武镇,见了爷们优礼有加,你一个小小的武官,敢来放肆么?” 武官一愣,心有些虚了。 此时,门一开,谢莹芳出来了。 她冷冷道:“白石,什么人在此大呼小叫,可是朝中兵部侍郎大驾光临么?” 嘿,口气之大,让武官吃了一惊。 白石道:“夫人请回,这个小小的武官嫌他命太长,到夫人门前耍威风呢!” 武官偷眼瞧见谢莹芳气度非凡,俨然官家夫人气派,吓得一哆嗦,连忙道:“小的该死,惊动了夫人,望夫人恕小人不知之罪!” 边说边往后退,到了楼梯口一溜烟下去了,两个兵丁也急急忙忙跟在后边,他们刚走到院门口,又进来两个锦衣华服的汉子。 武官连忙站住,躬腰行了个礼,低声说了几句。 穿褐衫的汉子冷笑一声:“怎么,你就被人家的大口大气吓坏了?走,大爷倒要见识见识,是几品夫人在此摆威风!” 白石正高兴吓走了武官,没想到又闯来了两个讨厌鬼,看那势头,可不好打发。 “古大哥,怎么办?”他小声问。 “见机行事,且看他们要干什么。” 褐衫中年人大步流星,上得楼来朝白石二人一打量,问:“你们是干什么?” 白石眼一翻:“你是干什么的?” “大爷问你!” “小爷问你!” “哟嗬,你小子活腻了不成!” 古山紫不想惹麻烦,抢在白石前,道:“我们住我们的店,又没犯法,尊驾有话好说,又何必盛气凌人?” 黑衫中年人也上楼来了,听见此话,接口道:“大爷们公务在身,你们少噜嗦!快具实禀告,干什么的,家住何方,现欲何往!” 古山紫道:“家住山西,欲往山东,什么也不干,游山玩水而已。” 褐衫人道:“两个女的冒充官眷,你二人也不是好东西……” “你才不是好东西呢!” 忽然,院子里传来一声娇叱,古白二人低头一看, 却是绿凤陈玉珠,不知她为什么到这里来了,她和苏晨、骆天杰、孟霜雁一路,莫非也出了事? “姑娘说得好,痛快痛快!” 住在楼上侧房的儒生忽然出了声。 陈玉珠侧头一瞧,是个年青书生,相貌英俊,正瞧着她呢。 脸一热,她赶紧转回头来,还未开口,武官冲上来骂道:“好个黄毛丫头,竟敢骂官家大爷,你给我跪下!” 陈玉珠是山大王出身,岂能受得了这个,不等武官近前,迅即飞起一莲足,把武官踢翻在地。 武官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指着她骂道:“好泼妇!你、你竟敢打官爷,上,把她活劈了!”他叫喊着,拔出腰刀就砍。 四个兵丁也取出腰刀,一轰而上。 陈玉珠岂把这些酒囊饭袋放在心上,只见她拳打脚踢,眨眼间便把五人打得鼻青脸肿,滚在地上哼叫。 “好功夫!”儒生又赞了一句。 古山紫没想到陈玉珠一进院子就动上了手,心中暗暗叫苦,这个麻烦可就惹大了,惊动了都指挥使司,只怕这杭州城就住不成了。 褐衫人也没料到一个俏生生的小姑娘,居然一下就把五个兵卒放倒,大怒之下,一纵身从楼上跳了下来。 黑衫人喝道:“这丫头正是点子,其他人就着落在她身上!” 褐衫人一落地,抢上来就是一拳,陈玉珠毫不示怯,两只小粉拳一捏,正要回击。忽觉眼前白影一闪,已多了个人,一柄折扇直点褐衫人腕脉穴,迫使褐衫人收回招式。 “你这人好不蛮横,仗着官府势力,欺压百姓,依在下看来,谁也不是钦犯,还是走你们的路,别处搜寻去吧!” 陈玉珠一瞧,正是在侧楼上为她喝彩的儒生,他居然也是个会家子呢。不过,谁要他多管闲事?这不是小瞧了自己么? 她小嘴一呶,道:“喂,你这人也真是,谁让你插一手来的?姑娘自会打发这班鹰犬,你就站一边去吧!” 儒生一愣,心想这姑娘真怪,帮她的忙她还不领情,这实在是令人尴尬。 褐衫人冷笑道:“你要充好汉么?报上名来!” 儒生道:“汪兆雄,记下了么?” 褐衫人道:“你知道爷们是干什么?” 儒生道:“说来听听,来头大么?” 褐衫人又是一声冷笑:“来头大不大,你就掂量掂量吧,京师东厂,听说过么?” “东厂”两字一入耳,莫说儒生汪兆雄,就连古山紫和在房内的谢莹芳也都大吃一惊。 黑衫人接上嘴道:“大爷在锦衣卫当差,这份量够么?” “锦衣卫”三字一入耳,众人又吃了一惊。 店小二和闻声赶来的店主齐齐跪下,恳请两位官爷饶恕,店中住了不法分子,可不是他们的错。 儒生虽然吃惊,但依然不动声色,道:“原来是东厂和锦衣卫的要员,失敬失敬!” 陈玉珠长年在山,什么东厂锦衣卫,她一样也不知道,见儒生口气软了,对他原先的一丝好感顿时便化为乌有,正要骂他几句软骨虫之类的话解恨,忽听他又说话了。 “不过,纵是东厂、锦衣卫,也不能指鹿为马,把良民当成钦犯,天下总还有个王法!” 褐衫人斥道:“你给我住口,大爷就是王法,你就是钦犯!大爷说你是钦犯,你就不是良民,走,到衙门说理去!” 儒生一声冷笑:“无知的鹰犬,你当爷们怕你么?今天你……” 不等他说完,褐衫人已经出手。 褐衫人一连三拳,专拣要害处下手,把儒生逼退了两步。 儒生冷笑一声,道:“狠毒的东西,也让你接我三招!” 折扇一合,连攻三招,点褐衫人胸、臂穴位,手法轻捷,认穴极准。 古山紫小声道:“好功夫!” 锦衣卫的黑衫人见儒生并非弱手,从楼上跃了下来喝道:“赵贤弟,毙了他!” 说着一个箭步,“呼”一声,威势非同小可。 儒生并不硬挡,步法极其灵活,只一闪便躲了开去。但褐衫人的拳头接踵而至,使他有些手忙脚乱。 但这只是一时的措手不及,三招后他稳了下来,一柄小小的竹扇,指东打西,专点对方出拳出掌的手腕穴位,迫使对方及时收招。 白石看得呆了,道:“古大哥,这人是什么来路,功夫俊得很啊,我瞧着像少林派的,不知是也不是?” 谢莹芳母女站在室内门边往下瞧,谢莹芳道:“不错,正宗少林,也不知是哪位师傅调教出来的子弟,功夫俊得很呢。” 古山紫道:“东厂锦衣卫的两个鹰犬,功夫也不比一般,时间长了,只怕这位汪兄……” 言未了,那陈玉珠突然娇斥一声,向锦衣卫踢出一足。 白石道:“好,陈姑娘干上了,我们该怎么办?” 古山紫道:“逐走他们容易,可今晚这个店也住不成了。” 夏紫菊道:“真倒霉,那又到何处去呢?” 白石道:“快看,绿凤也不弱呢。” 众人看去,只见陈玉珠与锦衣卫打得不可开交,双方都是致命的招数。’ 汪兆雄与对手边拆招边注意着陈玉珠,有时在闪避对手时故意朝陈玉珠那边跳去,顺便给她的对手戳上一扇或踢出一脚。 紫菊笑道:“瞧,这书生还护着玉珠呢!” 古山紫道:“玉珠来找我们不知有什么事,赶快逐走这两只鹰犬,离开这里吧。” 白石道:“我先去助战,你们带好衣物。” 他说着纵身一跳,跃到院中,直攻玉珠的对手。 玉珠正有些气喘,见白石帮她,便一鼓作气,向对方连攻三招。 白石这一加入,锦衣卫吃不消了。 古山紫把衣物给了谢莹芳母女,让她们到十字街口等待。 他从楼上跃下,瞅准空档给了锦衣卫一脚,把这家伙踢到院子角落里去了。 东厂那家伙一惊,被汪兆雄敲了一扇,打得他“哎哟”一声,接连退出五步。 古山紫对汪兆雄道:“这位兄台,快离开此地,免惹麻烦。” 汪兆雄道:“这班鹰犬作恶多端,在下就等着他们,看看……” 陈玉珠嗔道:“哎呀,你这个人真是的,闲着没事干么,与他们这种人纠缠?快走快走,还有别的事呢。” 汪兆雄倒很听话,说声:“稍待。” 他双肩一晃,跳到楼上去了。 东厂那家伙发狠道:“仗着你们人多,就想一走了之么?你们就是钻到地缝中去,也要把你们挖出来!” 白石骂道:“你还凶哩,小爷要不是有事,非把你宰了不可!” 这时,汪兆雄已提着只包袱跳下来了。一行人便跑出院门,出店走了。 第二十一回 破庙喋血 陈玉珠是专门来找古山紫他们的。 骆天杰、孟霜雁发觉情势不对,他们走的那条街布满了兵丁,虽不知钦犯到底是谁,但似乎与他们总有点关联。 商议之下,让陈玉珠去找谢莹芳,觉得还是设法离开本城,以免发生意外。 此时,古山紫等人决定到西湖去暂避,由古山紫白石去找丁羽等人,陈玉珠去叫骆天杰,汪兆雄自告奋勇,要陪她同往。 就这样,众侠会齐后,在西湖呆了一夜。 究竟为什么抓“钦犯”抓到他们头上来,众人依然莫名其妙。 天亮后,乌大刚与白石又到城中打探消息,回来后把得来的消息告诉大家:兵部侍郎邹大人抵杭州已二日,昨日游西湖竟然遇到了刺客,这抓钦犯之说,会不会因此而起? 丁羽道:“咦,莫非我们昨日救下的,竟有邹大人在内?” 乌大刚道:“我们救了他,怎么反要抓我们?真他娘是个糊涂官!” 骆天杰道:“行刺他的是四个人,可要抓的是十二人,这又从何说起?” 乌大刚道:“对了,还有呢。这位兵部侍郎今日到了布政使司署,浙省官员上下不安。邹大人微服私访,可是在探查他们的劣迹?加上在西湖游览被刺客行刺,叫他们如何担待得起?本省布政使是邹大人的老朋友,并且寻找救护邹大人的英雄。” 丁羽道:“这么说来,抓钦犯的人是东厂锦衣卫的鹰犬,与这位邹大人无关?这就奇了,东厂锦衣卫描绘的钦犯正是我们,我们又没触犯朝廷,这真是从何说起?” 骆天杰道:“这位邹大人既已公开身份到了布政使司署,我们只打听他的行踪,一路跟随就是了。至于东厂、锦衣卫的鹰爪,若再来烦扰,就把他们宰了,这也是为民除害功德无量的善事!” 苏晨道:“骆兄说得好,对这班无恶不作的家伙,就该诛除干净!” 袁翠莲道:“我看别再化什么妆,还人本来面目,谁要是惹上门来,就杀他个片甲不留!管他什么厂什么卫。” 王晓燕问:“这东厂、锦衣卫是干什么的?” 丁羽简略地介绍了一番,直听得姑娘们银牙咬得格格响,纷纷叫着要惩治这批坏蛋。 谢莹芳道:“好了好了,别再嚷嚷,东厂、锦衣卫权势熏天,人多势众,高手如云,我们此来为的是护驾,不是来惹事来的,只要他们不找上门来,我们也就不必管他。现在得想办法出来,找个地方安身才好。” 汪兆雄道:“前辈说得是,进城住旅舍去,干正事要紧。” 陈玉珠瞅他一眼:“你要和我们在一起?你没有别的事么?” 汪兆雄道:“在下家住洛阳,少林学艺回来后,遵师命到江湖历练,今逢各位男女大侠,也是三生有幸,若各位不嫌弃在下,在下愿附骥尾,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丁羽笑道:“令师是谁?” “掌门大师如静。” 古山紫道:“在下有一问,若汪兄觉着不便……” 汪兆雄道:“古兄有话只管说,没有什么不便的,有问必答。” “少林绝技一指禅,有哪几位练成了?” 汪兆雄略一思索,道:“少林七十二绝技,一指禅属最难练成的绝技之一,据恩师所说,历代祖师中,获此绝技的不多。有的限于辈份地位无福授此功,有的虽授了功法却因资质或其他原因没有练成。到恩师这一代,少林寺只有两位会此功,一位就是恩师本人,一位就是监寺如因大师,此外再无人会得。” 陈玉珠道:“你既是方丈门徒,怎么就没传给你?” 汪兆雄脸一红:“只因上代祖师规定,绝技只传在少林寺出家的佛门弟子,俗家弟子不传所以……” 陈玉珠道:“啊,这么说来,俗家弟子就只传些皮毛功夫罗?” 汪兆雄道:“也不尽然,七十二绝技中,传给俗家弟子的也不少,只是一指禅、软玄功等较难而又威力太大的绝技不传。” 玉珠道:“那么你得了什么绝技?” 兆雄道:“在下练的是一指金刚。” “一指金刚和一指禅有何不同?” “一指金刚属阳刚之劲,一指禅属阴柔之劲,一指金刚是硬功外壮功,一指禅是软功内壮功,练法不同。” “哪一种更厉害?” 丁羽笑道:“玉珠,你这么个问法,叫汪少侠难以回答,听我说吧,任何一种功夫,只要练到火候,威力都大。内功要胜外功,外功要胜内功,得看练功人的功力如何而定,很难说的。” 汪兆雄忙道:“是是,前辈说极对。” 陈玉珠一瞪眼:“就我不对么?” “哪里哪里,陈姑娘说的也不错。” 众人见他被逼得发窘,不禁都笑起来。 袁翠莲笑道:“好啦好啦,玉珠,别难为人家汪少侠了。” 古山紫问一指禅,为的是打探沐府高手孤老的来历,但没问得出来,心中着实纳闷。 少林寺只有两位高僧练成此功,这孤老的一指禅又是怎么回事呢? 夏紫菊见他偏头沉思,问他:“想什么?也不说说现在该怎么办。” 山紫道:“走吧,就到大街上找间旅舍住着,再看看是怎么回事?” 一行人牵了马匹,又回到城里,在西大街找了家名“升平”的客栈住下,为女侠们要了上房,男的则分住两间,有事好商议。 刚刚住定下来,店小二便送来一张便条,说是给古山紫的。 众人俱感惊奇,要山紫念出来听听。 山紫打开念道:“古少侠:快快离开杭州,鹰爪已到齐,正寻找你们,出北门二十里地,道旁有座废庙,请在此地等候我等。” 念完道:“字写得不好,文字也粗,是什么人写的呢?我猜不出。” 白石道:“你在杭州有朋友么?” 山紫摇头:“没有。” 紫菊道:“这就怪了,莫不是让我们上当的吧?” 孟霜雁道:“干脆,到北门外去等着。” 丁羽道:“此人看来并无恶意,对东厂爪牙似无好感,就到城外等他吧。” 计议一番,再无异议,众人便动身。 北门二十里处,道旁的荒地上,远远有座废弃的庙宇,半掩在稀疏的林地当中。 众人骑在马上,看不出有人的迹象。 废庙看着近,走起来却花了盏茶功夫。 各人寻树拴马,白石最先跨进了庙。 这座庙从外表看,墙垣还未倒塌。庙顶也完好,只不知里面如何。 王晓燕见白石进去就没再出来,便也赶了进去。 余人有的拴马有的招呼进庙。 袁翠莲、陈玉珠说笑着,汪兆雄跟在后面,也从虚掩的庙门跨了进去。 古山紫和谢莹芳母女刚拴好马,丁羽、苏晨、骆天杰、孟霜雁、乌大刚正往庙里走。 乌大刚抢先两步,脚一踏进门立即又缩了回来,口里喊道:“白少侠、白少侠!” 这乌大刚真怪,人都进去了五个,他还喊个什么,莫非害怕庙里有鬼么? 可白石没有答应,袁翠莲、王晓燕、陈玉珠、汪兆雄也没出声。 乌大刚回头道:“不好……” 他只来得及说了两个字,突然“啊”了一声,双手紧捂胸口踉踉跄跄往后退了几步,便摔倒在地上,不会动弹了。 丁羽等人大惊,连忙走过去探视,只见乌大刚胸前紫血流淌,人已经断气了。 丁羽连忙叫道:“快闪开!” 众人还来不及跳开,一阵灰雾从半开的门里飞了出来。古山紫在乌大刚倒地时就盯着庙门,此刻一见灰雾,立即推出一劈空掌,一阵无声无息的罡风,顿时将灰雾逼了回去,与此同时,他纵身一跃,人未落地,又击出一掌,把半掩的木门“吱呀”一声推了开去。 他一落到门前,还未及冲进庙中,只见神台上有个白衣人手中拿着个什么物件,因庙里太暗,乍看无法看清,便顿了顿,没有立即冲进庙去。 “嘿嘿嘿,古山紫,你只要敢再进一步,大爷就把这小子的头砸扁了!”白衣人冷笑说。 古山紫仔细一看,不禁倒抽了口冷气。 那个白衣人正是风流倜傥消失了一段日子的美髯书生司空冕,他一手提着白石的后领,一手把铁扇比在白石的脑袋上。 白石睁圆了双眼,嘴动着却没有声音。 苏晨、孟霜雁、骆天杰也冲到了门口,见状都不禁一呆。 古山紫冲口道:“司空冕,原来是你!” “不错,正是你司空大爷,你小子没想到吧?嘿嘿,现在我手里有这小子,还有个后生,另外,最妙不过的还有三个美貌娇娃,咳,大爷我艳福不浅呀!” 孟霜雁骂道:“淫贼!你敢出来一见高低么,躲在暗处卖弄,算什么好汉!” “哟,孟大小姐,你也想来充个数么?大爷对美女从不嫌多……” 后一步赶来的谢莹芳母女,站在古山紫等人的后面,母女俩拉了拉手,趁着司空冕唾沫横飞、得意忘形之时,悄悄打出了金竹箭。 谢莹芳射他双眼,夏紫菊打他心窝及腹部,四只金竹箭只有极细微的风声,待觉察时已到了跟前。 母女俩恨透了这淫贼,故连声“打”也没有喊,和这种人岂能讲什么江湖规矩? 司空冕正说得高兴,忽觉四股极细的劲风袭到,慌得他赶紧使了个铁板桥,往后倒去。 古山紫忽觉背后有破风之声,再见司空冕的动作,立即向神台扑去。人刚跃起,就打出了一劈空掌。 司空冕未及起身,一股无声无息的强劲罡风陡然袭到,吓得他双掌齐出,硬拼一掌。 古山紫人落地时,司空冕已被他的掌风震得往旁边横移了五尺。 这司空冕实在狡猾,推出双掌的同时,急将一个身横移,因此虽被对方掌力震得气血翻涌,但并未受伤。 古山紫一把抓住白石,闪电般跃了回来。 就在同一瞬间,骆天杰、苏晨已经扑到,那司空冕正从神台上跃起,骆、苏二人各击出一掌,把司空冕逼得慌忙应战。 古山紫把白石抱到庙外,只见他双眼睁着,知他被点了穴,便先解开他哑穴,再顺经络寻找被点之穴。 白石道:“我说穴位你解……” 刚解开穴,就听庙内有人喝道:“住手,再敢动一动,就把你们的人杀了!” 遂又听司空冕说:“瞧见了么,这里有个大姑娘,你们再敢动手,我就先剜她的双目,让她变成个瞎美人,嘿嘿嘿……” 骆天杰喝道:“你是什么人?” 那人道:“大爷是什么人,日后你自知!” 古山紫扶起白石,见骆、苏、谢、夏从庙门处退开,庙门口出现了司空冕和一个中年汉子,他们各按一只手在袁翠莲的肩上,把她推在前。 袁翠莲神情萎顿,被制了穴道。 苏晨气得破口大骂:“不要脸的毛贼,有本事出来拼个生死!” 丁羽仔细看了看中年白脸汉子,有些面熟,想了想,记起他就是在黄山遇到的东厂鹰犬,心中不禁十分惊诧。 那个白脸汉子将庙外诸侠打量了一番,冷声问道:“谁是古山紫?” 古山紫道:“在下就是,你是何人?” “我是何人你不必问,今日你们埋骨于此,到明年今日便是你们的祭日。但本官念你们无知,从轻发落。只要你们甘愿入牢十天,便赦你们无罪!听清楚了么?” 真是莫名其妙,这话从何说起? 丁羽道:“听你口气,是官府中的人罗?请问尊驾,在下等人犯了什么法?” “这个么,本官说你犯法,你不就犯法了么?还用问?你知道本官是什么人?” 丁羽故作不知:“正要请教。” “本官乃东厂役长,够份量了么?” “就凭你是东厂的官儿,就可以诬良为盗,指鹿为马么?” “不错。只要本官到都指挥使处说一声,本城兵马尽可调来,试问,凭你们几人,挡得住千军万马么?所以,劝你们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与东厂作对,哪一个有好下场?” “哎,吴老弟,下大牢蹲十天未免太不给人面子,依愚兄之见,请他们到一个清幽地方做几天客,彼此交个朋友,不是更好些么?” 随着话声,从庙里又走出来一人。此人年约四旬,相貌堂堂,颇具威仪,一望而知是惯于发号施令的角色。 姓吴的中年汉子微一躬身:“是。” 那人又道:“各位,事情有些小小的误会,在下欲请各位到别庄做客,不知各位意下如何?望勿推拒才好。” 谢莹芳道:“抓了我们的人,再请我们做客,世上竟有这样好客的主人么?” 姓吴的喝道:“放肆!你……” 四旬汉子抬手制止了他,道:“这位女侠问得好,在下自有一番交代。只要各位愿意到敝庄做客,先来的几位必然无恙,到时与各位成了朋友,在下再向各位赔罪,如何?” 这人必是东厂的大头目,他这番做作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先倨后恭,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见众人不作声,那人续道:“君子以诚相见,在下姓葛名浩,眼下在东厂混事,蒙厂公厚爱,赏了个不大不小的官儿。诸位行走江湖,想必知道东厂干的什么差事。厂公一向惜爱武林俊彦,凭各位的身手,定能得到厂公的赏识。若各位愿与葛某折节下交,葛某当极力引荐,管保各位鹏程万里、光宗耀祖。别看东厂的弟兄们官职不大,五六品的居多,但弟兄们无论走到哪里,地方官员不论大小,一律敬如上宾,不敢稍有怠慢,就是一省之布政使、都指挥使,对东厂的弟兄们也……” 丁羽道:“够了,东厂的威风,在下等早有耳闻,尊驾之意,是要引荐我等到东厂当差,混个前程是么?” “不错不错。想各位混迹江湖,四处漂泊,无权无势,行侠仗义虽然博得一点点名声,但也结下不少仇家。万一得罪了官府,还落得个东躲西藏、到处流浪的下场。要是入了东厂,嘿!无论黑白两道乃至官家,有谁敢捋虎须?东厂高手如云……” 丁羽道:“在下等不是被你们列为‘钦犯’了么?怎么一下子又蒙青睐,要招到东厂去当差了呢?” 姓吴的喝道:“住口!你好大胆……” 葛浩道:“别作声,请问阁下大名。” 丁羽道:“列为钦犯,还不知名么?” “这位仁兄,在下先前说过,事情有些误会。不过,在下也有一问,请问各位来杭,可有什么要紧事么?” “路过杭州,游游西子湖,这就成了钦犯?” “阁下此言未必是真,只要大家以诚相待,又何必相瞒呢?在下与各位不是坦诚相见么?” 丁羽道:“在下等即使有事,也不必尊驾过问,尊驾引荐的盛情,在下等一介草民,不想到官府谋事,也只能谢绝。” 葛浩道:“尊驾不愿入东厂,那么其余各位呢?”说着眼睛扫来扫去。 古山紫道:“阁下不必多费唇舌,这里无人愿做残害百姓的鹰犬!” 葛浩一笑:“尊驾不做鹰犬,又何必为云南布政使效力呢?”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东厂的鹰犬居然知道了他们的来路,这实在叫人感到意外,他们是怎么知道呢? 丁羽道:“人各有志,不可相强,尊驾还是把我等同伴放了,彼此各走东西为好。” “在下已说过,只要各位随在下到别庄一叙,最多耽搁各位五六天,之后再恭请上路,这样做彼此两便,望足下三思!” 骆天杰道:“在下等无此雅兴,足下莫非强人所难?” “不错,你们有四人在我手中,莫非各位就不顾他们的性命了么?” 葛浩说完,把手一挥。 姓吴的当即对庙中喊道:“带人!” 须臾,庙中又出来三人,分别押着汪兆雄、陈玉珠、王晓燕出来。 三人被点了穴道,趔趔趄趄走着。 古山紫小声问白石:“你们怎么被擒的?” 白石道:“一进去就闻见一阵香,当时便昏昏沉沉什么也不知道了。” 古山紫道:“这是司空冕的迷魂药。” 此时,葛浩道:“各位看见了,该怎么办,自拿主意吧!”说完,手一挥,连同袁翠莲一起,又押了进去。 众侠心焦,却毫无办法。 葛浩面带得意之色,径自踱回庙中,又一回身,道:“各位好好想想,斟酌一番,想好了只要说一声,在下自会出来与各位相商。”说完,没入暗中不见。 庙门口只剩下司空冕和姓吴的两人,他们互相望望,防止众侠突袭,退到了大门口,监视着众侠。但不到一会,他俩也进去了,把庙门紧紧关上。 孟霜雁道:“气死我了,该怎么办?” 白石咬牙道:“冲进去把他们宰了!” 谢莹芳道:“翠莲她们怎么办?” 苏晨恨得直跺脚:“该死的畜生!” 丁羽沉默不语,古山紫只盯着庙门,也不说话。 夏紫菊道:“快想办法呀,光站在这里有什么用?” 古山紫轻声道:“奇怪,不合常理。” 紫菊问:“奇怪什么?” “他们先是要关我们十天,继而要请我们去做五六天客,现在又把庙门关了,让我们慢慢斟酌,似乎一点也不着急。还有,他们知道了我们的底细,大概也知道了我们来杭的意图,这种种情形加起来,难道不奇怪么?” 丁羽道:“你是说,他们有意拖住我们?” 谢莹芳道:“拖住我们,为了什么?莫非要……啊,懂啦,他们明知我们来护邹应龙的驾,这样一拖,我们这个驾就护不成了。” 骆天杰道:“糟!这伙人正是刺杀邹大人的刺客,拖住我们,他们才能动手……” 丁羽忙道:“说得是,我们上当了!” 山紫道:“事不宜迟,我们得赶紧回到官道,难保今日正是邹大人起程的日子!” 孟霜雁急道:“哎呀,那可怎么办!” 丁羽道:“兵分两路,一路救人,一路护驾,只有如此了!” 莹芳道:“姓葛的出来见我们少了人,翠莲她们只怕性命难保!” 种种疑窦一消除,事情已摆明在这里。众侠顾此失彼,两下里难以抉择,人人急得满头大汗。 古山紫心想,邹大人不保不行,翠莲她们不救不行,这么棘手的事,该如何处置? 八人如热锅上的蚂蚁,在破庙前闷声不响,各自在心中苦想。 庙里并无动静,沉寂得可怕。 丁羽小声道:“只有假意答应姓葛的,诱他们出来,只要抓他们一人,就好……” 正在此时,庙里突然传出尖叫声。 “你们要干什么?你敢……”这是陈玉珠声音。 她的叫声才落,又响起了袁翠莲的惨叫。 这一来,众侠哪里还稳得住,有的就要往庙里冲。 丁羽忙道:“不可造次,救人要紧!” 于是他扬声道:“姓葛的朋友,请出来!” 门“吱咯”一声开了,姓葛的笑嘻嘻走出门外,旁边跟着姓吴的和司空冕。 司空冕笑嘻嘻道:“喊什么?在下等正要和姑娘们开开心,有什么大惊大怪的?” 这话一说,众侠顿时明白,人家这么做,正是为了逼己方就范。 葛浩笑道:“司空老弟,别逗他们了。各位,适才只是取笑取笑,并不当真的,姑娘们安然无恙,不必担心。不过,各位要是固执到底,在下就不好说话了。这位司空老弟的大名,各位想来知道的,也不必在下饶舌。不知各位想清楚了么?” 丁羽道:“想是想清楚了,不过,还有些顾虑。” “请讲。” “这司空冕也是贵厂的人么?” “暂时还不是,此次回京,葛某保荐司空兄弟,怎么,这与尊驾有关系么?” “不错。” “这就奇了,请问此话怎讲?” “我等耻与淫贼为伍,若……” “你这就错了,入了东厂当差,大家彼此就成同僚,江湖上的事,不提也罢。” 丁羽为了想出救人的办法,临时扯个话题来纠缠。 古山紫则专心估量自己离门的距离,盘算着如何冲进庙门救人。 “江湖上人人痛恨的淫贼,怎能与之称兄道弟,不怕坏了东厂的名声么?”丁羽道。 “东厂乃朝廷所设,岂有什么人能败坏其名声?你等一进入东厂,从此不再过问江湖事,所以不再计较。” “尊意是让我们十二人都进东厂么?” “正是此意。” 姓吴的插话道:“葛大人对你们特别开恩,这是你们天大的福气,休要不识抬举!” 古山紫趁他们对话之机,以传音入密对骆天杰、苏晨分别说了自己的打算,两人回答让他只管行动,他们照办。 古山紫猛提一口真气,姓吴的话刚完,葛浩刚接口之际,他又肩一晃,已到了三人面前,双掌分袭二人。 他们之间相距不过四丈,古山紫眨眼就到,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紧接着骆天杰、苏晨双双跃出。 葛浩等三人见变生突然,慌张之中不及还击,赶忙向一旁闪避。 哪知古山紫醉翁之意不在酒,一个身子并未落地,而是直直飞进大门里去。 他悄无声息地进了大门,轻轻落在神台上,运功一听,察觉鼻息声在后殿。他立即跃至地下,双肩一晃,到了后面。 暗影中,只见几个人影或坐或立,正倚在神台前。 神台上端坐着一个无头泥胎。 光线虽晦暗,毕竟不是夜间,古山紫迅即从怀中掏出几枚铜钱,朝站着的三人抖手打去,人也影子般向站着的三人飘去。 从冲进门到后殿,他只用瞬间的时间,直到打出金钱镖,大门外才传葛浩等人的吼叫声和男女诸侠的喝斥声。 神台下的三人骤见一道影子飘进,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嗖嗖嗖”几枚铜钱带着破空声已袭到,三人大骇,急忙挥动大袖,以罡风震飞暗器,但人影已然到了跟前,两股柔和的罡风又紧跟袭到。遭袭的两人匆忙中各出一掌,一下子被震得退出了两步。 这三人并非庸手,未遭袭的一人已扯出长剑,抖手一剑刺来。 古山紫已用了八成功力,出手极重,对掌的两人猛觉嗓子眼一甜,“哇”一声喷出了鲜血,显然受了重伤。 为救翠莲等人,古山紫用的是硬拼硬打,对方一剑刺来,他不闪不避,以掌向剑脊切去,一股罡风便将长剑震歪。 就在这时,谢莹芳母女已经赶到,两人玉手一抬,四只金竹箭直奔对方。 那人见又到了新敌,哪敢恋战,喝一声“快走”,立即朝前殿逃去。受伤的两名鹰爪,更是争先恐后,逃之夭夭。 谢莹芳母女忙解救翠莲、玉珠、晓燕,古山紫则解救汪兆雄。 待他们奔到庙外,葛浩等人因见大势已去已经逃走了。 丁羽道:“总算又逃过了一劫。” 古山紫道:“快走,说不定已经晚了。” 紫菊问:“什么晚了?” 古山紫已掠出数丈,声音传来道:“救护邹应龙!” 丁羽道:“你们先走,我与苏贤弟将乌大刚掩埋了即赶来。” 众人连忙牵马,纷纷挥鞭而去。 丁羽重又检验乌大刚伤口,发现是中了一枚铁橄榄,暗器上有极浓烈之毒药。 他小心地以剑将它取出,只见一形同橄榄、两端长刺、枣核般的喂毒暗器,在阳光下泛着紫黑幽光。 苏晨道:“这暗器好毒!” 丁羽沉声道:“北方武林将这暗器称为枣核或核子,江湖上使这暗器的不多,带毒的更少。七八年前有一飞贼,使用此种带毒家伙,曾伤了不少武林人,号称毒狐。此人生性残忍,劫财杀人,不留活口。那些官府的捕头差役,不知有多少死在他手里。这家伙飘忽不定,独来独往,武功极高,一直捕他不到。白道武林一些侠士,出于义愤,意欲为民除害,结果反被他杀了,砍去头颅,截去四肢,因而动了武林公愤,群起而攻之。这家伙不愧是一只狡猾的狐狸,闻风潜逃,终不知下落。想不到今日在此碰见,而且居然是东厂的鹰犬,不找到此人为乌大刚兄弟报仇,于心何安!” 苏晨恨声道:“原来如此,此贼姓名前辈知道么?” “这人姓什么,江湖无人知道,据说他常更名换姓,又不诚心与人交往,谁也摸不清底细。” 两人边说边动手掘土,掘出个大坑,将大刚葬了。 两人骑上马,乌大刚和古山紫的座骑两人各牵一匹,往官道上奔去。 来到路边,不见山紫等人,但道旁地上,有人以兵刃划了个箭头,顺箭头望去,对面二十丈外有个小树林。两人重策马奔去,进到林中,果见古山紫迎候在那里。 山紫道:“前辈,也不知邹大人过了路没有,在下让大家沿路赶去探查,我留此再守半个时辰,万一邹大人早过事情就不妙了!” 丁羽道:“等上一阵也好,这种事难以测准,谁知这位大人何时起程?” 苏晨道:“若不是今日起程,东厂那班鹰爪又何必苦苦滞留我们?” 山紫道:“真让人想不透,东厂的人竟然谋刺兵部侍郎,莫非是皇帝老儿下的毒手么?” 丁羽道:“不是,皇帝要诛除个兵部侍郎还不容易?随便罗织个罪名也就是了。这多半是东厂的头儿们想除去贤臣,趁他外巡的机会,在半途上将他杀了,往盗匪或是各省官吏头上一推,皇帝老儿又到哪里查去?” 苏晨道:“东厂提督,胆大包天哪!这回碰上这些鹰爪,一个也不要留活口!替被他们作践的百姓报仇!” 丁羽道:“正是,对这班鹰犬,不必留情,他们比盗匪还害人!” 三人坐在林中,边议论边等候。 丁羽又把毒狐的暗器告诉山紫,让他留意,见了此人务必剪除。 半个时辰不知不觉过去,三人骑上马,沿官道飞奔,去追赶男女诸侠。 驰出二十来里,竟然不见影子,三人心中暗惊,连忙催赶马匹,继续前行。 又走了十来里,只见道旁的林子边,有几匹马在吃草。 三人认出,正是紫菊他们的马匹。于是连忙策马过去,就听见兵刃相击的锵铿声。 三人翻身下马,匆忙将马拴好,掠进林中。这片林子不大,穿出林子,只见起伏的丘陵上,有二十多人在厮杀。 一眼望去,竟然没一个女的! 就连骆天杰等人,也不知哪儿去了。 第二十二回 芳踪难觅 古山紫仔细看去,只见厮杀的人中,有几人已经带伤,但仍在拼命。 占上风的一边,他认出了葛浩一干东厂鹰爪。那一边究竟是谁,因为格斗的人跳来蹿去,不易看清。 丁羽道:“我们的人不在,快走!” 苏晨道:“东厂鹰爪在此,他们莫非继续往前了?那就快追!” 山紫道:“不知这班好汉是谁,见死不救于心何忍?待在下将他们救出,两位先走一步如何?” 丁羽道:“光你一人不行,东厂的人有十好几个,要去都去。” “古恩主、古恩主!” 突然斗场中有人喊叫,旋见一人猛砍了两刀,撇开对手向古山紫等人奔来。 与他交手的两名鹰爪,哪里肯放过他,几个纵跃又把他截住。“快走!快走哇,夏姑娘她们……啊——” 那人忙着嘶喊,被对手刺了一剑。 古山紫这才认出,这是化骨姥姥的八侍卫中的老大史豹。 咦,他们不是远走了么?怎么会在这儿? 心念电闪间,他一跃而出,足有十七八丈,再有一跃,便到了史豹跟前。 丁羽、苏晨稍后一步,也赶到了斗场。 古山紫一到,两掌打出,逼退了一个鹰爪,又打出一掌,救了史豹刀下之厄。 史豹浑身是伤,见来了帮手,特别是古山紫恩主,使他陡增了百倍勇气。 “弟兄们,古恩主已到,快宰了这班鹰犬!”他对场中狠斗的弟兄们大喊,志在鼓舞斗志。 “杀!”七个弟兄发狂般吼着,勇气大增。 古山紫再不留情,展开身法,将两个鹰爪的兵刃夺下,史豹趁机挥动鬼头刀,一刀一个,送了鹰爪的性命。‘ 那葛浩正斗八护卫的老八张胜。 八护卫已以年龄排行,论武功,还是这个老八最高。他使一柄柳叶刀,虽被葛浩逼得无还手之力,但他来个以命相拼,一命拼一命,使葛浩一时拿他不下。 葛浩当然不会以自己的命去换张胜的命。所以,张胜才勉强支撑了三十多回合。 古山紫立即扑向葛浩。 “张胜,你去助别人,这厮我来对付!” 葛浩一见古山紫,并不恋战,一闪身往斗场人多处蹿。 这倒出乎意外,古山紫没能截住他。 就在葛浩蹿进人多处的刹那,几声惨嚎陡然而起,“扑通扑通”场中接连倒下了四人。 古山紫还未弄清是什么人遭了殃,就听张胜一声惨叫“二哥!”从他身边冲了过去。 “四弟!四弟!……” “七弟——你……” “六弟!” 紧跟着喊声迭起,伤人心肺。 古山紫急忙纵跃过去,鹰爪们抛下四具尸首,走得无影无踪。 八护卫只剩下了四个。 老二老四老六老七已经气绝。 丁羽苏晨一跃入场中,就被鹰爪分出人手截住,他们将对手打发见阎王去了,来不及救助其他人。 死了的四人,身上不止一处伤。 但致命的却是铁橄榄。 有的中了前胸,有的中了后背。 这铁枣核见血封喉,中到身上,哪里还有命?又是这铁枣核,它曾要了乌大刚的命。 是谁发的暗器? 没有人看清,鹰爪在场的十四人,被杀了四人,还有十人溜走。 古山紫咬牙切齿,定要找到此人! 手足之情难舍,剩下的四护卫抚尸恸哭。 丁羽劝慰了几句,四人止住悲声。 古山紫忙问:“史兄,你说夏姑娘……” 史豹双手抱拳:“恩主,史豹不敢当此称呼,请直呼其名!” “哎呀,说正事要紧,何必拘泥称呼?” “是,恩主,让我从头说起……” 原来,八护卫离开古山紫后,又觉得不妥。他们受化骨姥姥刻毒摆布十几年,如今一旦脱出了苦海,这大恩实在难报,总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于是决定暗中跟随古山紫等人,好把只有半年的性命,用在报恩上。 化骨姥姥一死,他们就只有六个月好活。因为,当初化骨姥姥制伏他们后,曾给他们服下剧毒药丸,每半年给一次解药。如果有反叛之心,这解药自然便拿不到。 他们八人本不是一路的,之前也互不相识,在化骨姥姥的逼迫下,八人结为兄弟,发誓要杀死这个老妖婆,取得解药。但他们的算盘打错了。化骨姥姥根本就没有现成的解药。 每到半年期的时候,她现采药配方炼制,制出来十六粒药丸,每人服两粒。 配制药丸的单方在她心里,她死了也就无法再制出解药。 所以,八护卫要活命,就不能让化骨姥姥死。非但他们不杀她,也不准别人杀她。这样忠心的护卫,到哪里去找? 渐渐,他们不再反抗。因为,他们吃尽了化骨姥姥的苦头。 老婆子心狠手辣,什么酷刑都使得出来。 他们并非完全没有路。还有一条,那是唯一的一条路。只要去死,就可结束屈辱。然而,他们不想死。 不杀掉化骨姥姥,这口气就无法出掉。 所以,他们学会了顺从。 化骨姥姥几经考查,对他们才算放了一半心。为了自身安全,她教了他们一些武功。 古山紫杀了化骨姥姥,为他们出了气,但他们的性命也只有半年好活。 十几年麻木驯顺的生活,使他们对这条命已经不大在乎。但他们还是杀不了化骨姥姥,她狡猾得使他们无可乘之机。 恶有恶报,老天有眼,她还是死了。八护卫一时欣喜若狂,忘掉自己的命就摆在老婆子手里。 事后,他们不知道自己该喜还是该悲。 他们辞别古山紫,原为的是去寻找解药,以后再到太湖去报效古恩主。 古山紫既解救了他们又要了他们的命。你说他是恩主还是仇人? 八护卫最后确认,纵使自己只活半年,古山紫仍是他们的恩人。 是恩人就要报恩。那么,与其去寻找希望不大的解药,不如就用这半年去报效。就这样,他们一路跟到了杭州。 美髯书生司空冕出现在杭州,是他们最先发现的。 那不过出于偶然。 在一家大酒楼上,他们瞧见司空冕和葛浩在一间雅座里饮酒。后来,他们蹑着两人踪迹,发现竟进了都指挥使衙门。 凭他们在沐府当差所知的情况,司空冕又投靠了新主子。后来,又发现司空冕和东厂的一个叫吴大彪的在一起,才知他已报效东厂当了鹰犬。 司空冕让一个街上的闲汉送信给古山紫,他们不知信上说些什么,但知道必不是好事。 八兄弟便日夜环伺在山紫他们住的旅店周围,以防司空冕加害。 后来,是老八张胜想出了个主意。司空冕在劫镖时逃走,并不知八护卫脱离沐府,不如与他见面,套出真情。可是,他们没有见到司空冕。 直到天亮,古山紫等人出城,他们以为上路启程,便决定稍后再追,他们要先找到司空冕。他们哪里知道,司空冕和东厂的鹰爪,正在城外破庙里算计古山紫等人,以困住他们。 八护卫寻找不到司空冕,决定先去追赶古山紫,若在下一站又遇到司空冕,再套他不迟。于是,八护卫上了路。 经过破庙时,正好司空冕与东厂鹰爪的人正和古山紫等人僵持,然而八护卫并不知道。 他们走到二十多里地时,只见前面有几十人在厮杀。其中有不少是士卒。 八人不想管闲事,便绕道而行。 道路边的野地上,有两名保镖正扶道一个士绅往林子里逃。 只听有人喊道:“别放走了邹应龙,快追快追!” 八护卫一怔,只见路边厮杀的人中,有两人冲开将士的阻截,朝那士绅追去。 护卫的五十来个兵土,伤的伤,死的死,只剩下一些衙门的捕快和为数不多的几名武官在拼命抵挡。而与他们交手的,只不过十多人,但个个武功高强,护卫兵卒,岂是对手。 看来,他们是刚交上手,八护卫到得正及时。 老大史豹道:“邹应龙不正是恩主要保护的主儿么?快上!” 八护卫一字儿排开,挡住了追袭的人。 保护邹应龙的陈忠、王达见忽然来了救星,不禁大喜,边往林中走,边回头张望。 八卫士截住了八个刺客,打得不可开交。 护卫的武官衙役兵丁见有了帮手,一个个胆也壮了起来,鼓起勇气围住四刺客厮杀,拖住了他们。 陈忠一抖三节棍,上来帮八卫士的忙。 王达手持雁翎刀,站在邹应龙身旁护卫。 双方正打得激烈,刺客忽然撇开对手,一个个朝大路上飞奔而去。 邹应龙化险为夷。 陈忠、王达与八护卫相见通名。 八护卫并未说明来历,只说路过拔刀相助,并愿一路前往江西。 于是,整顿了护送队伍,留下些人掩埋同伴,其余二十多人随行。 哪知走到这一带时,野地里又蹿出了二十多人,其中就有先前的十四人。 刚刚动手,后面又来了以葛浩为首的六人,护卫队哪里还抵挡得住。只听葛浩叫道:“往林子里逼,要快!” 这话不知何意,护卫队拼命力敌,边战边退。还未退到林中,谢莹芳、夏紫菊、孟霜雁、骆天杰、袁翠莲、陈玉珠、王晓燕、白石、汪兆雄已纵马飞奔而来。 护卫队乍见救兵,个个有了一线生机,便拼命抵挡。 谢莹芳等人来到林边时,护卫队已被逼人林中。他们立即下马,冲了进来。 陈忠、王达连忙杀开一条路,让邹应龙上了马,立刻往官道上冲。 葛浩忙吼道:“正点子溜了,快追!” 立即有十多人追了出去,急得史豹叫道:“谢前辈,你们快去保护邹大人,这里有我弟兄对付!” 谢莹芳等九人忙赶出林外,与鹰爪厮杀。 此时,护卫队的士卒武官纷纷逃散,只剩下八护卫死战,拖住葛浩等十多人不能去增援林外鹰爪。 但林外的厮杀声似正往官道那边移去,不一会便听不到声音了。 前后经过如此,听得古山紫等三人又惊又急。鹰爪人数之多,出乎意外。当下,连忙把四护卫和一些士卒的尸体埋了,七人上马沿路去追赶谢莹芳等人,以防不测。 可紫菊等九人的九匹坐骑,还拴大林中树上,另有几十匹护卫队的马,已四处走散。 坐骑留此,人能去得远吗? 七人放马奔驰,一口气奔出了十里地,仍不见伊人踪影。这一路上,也没留下什么痕迹。 不管如何,再跑一程看看。他们又飞驰了十里,依然没有人踪。 不对了,一阵厮杀,能跑出那么远吗? 可是,话很难说。也许,邹应龙等三人纵马奔驰,紫菊等九人未能阻住鹰爪们追赶邹应龙,因而形成鹰爪追邹应龙,紫菊他们追鹰爪的场面。施展轻功,又如何跑不了二十里地? 这样一想,决定再追。他们又驱马疾奔,又跑出了二十里地。远山近树,丘陵草坡,哪有人影? 抱着一线希望,七人穷追下去。 黄昏,到了一个小镇。 镇上数百户人家,有数间小店可供歇宿。沿街一打听,有了消息。据酒店的东家说,半个时辰前,倒有五六个骑马的客官经过,只是不见女客。 这么说来,紫菊他们还未过此地。不过也难肯定,万一匆匆过了店家未注意到呢? 七人匆匆用饭,连夜赶往桐庐县已来不及,便在小镇上住下。 晚上,古山紫取出一粒百补丸,分成四小粒,让四护卫服食。 据厉万龙言,只要服一小粒,就能解百毒。 史豹、张胜、孙龙、尤骏起初不肯,后来推辞不过,依言服下,然后运功催药。 一个时辰后,四人顿觉精神爽朗,时时都会有的一种庸懒消失得无影无踪的振奋感觉。 化骨姥姥的毒药削去了他们的三成功力,如今毒已解除,非但恢复功力不说,还增加了一成多。四人又向古山紫跪拜,坚持以主仆相称,弄得古山紫毫无办法。 人已好,便商议寻找紫菊等人的对策。七人决定,明早分成两路。古山紫与四护卫返原路探查,丁羽、苏晨前往桐庐县寻找。 是夜,除了四护卫劳累一天睡熟而外,古山紫、丁羽、苏晨都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古山紫牵挂着夏紫菊。苏晨想念着袁翠莲。丁羽则为谢莹芳伤怀。 三人各有各的心事,神魂不定。 古山紫从小孤独,下山后遇到的几位姑娘,和夏紫菊相处最长。她对他的脉脉温情早有所感,因此他也一心系于姑娘身上。 有她娘亲在侧,他与她从未有过单独相处的机会,彼此也无一句多情话语。然而她关切,他似乎又处处感到。骤然间,她和诸侠不知去向,他的心顿时感到空空如也。他说不出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只知道魂不守舍,三魂走掉了两魂,吃不进睡不安。 苏晨与他一样,生平遇到一个对他钟情的姑娘。他曾立誓不报了父母血仇,终生不谈婚娶。然而袁翠莲大胆干脆地对他表示钟情,虽没有在一起说悄悄话的机会,但从她的眼神里,早已透出了春讯。 他觉得自己与她心心相印,只等大仇一报,便可花前月下终身厮守了。可现在芳踪已杳。东厂的那伙鹰犬,究竟施下了什么毒计,把她们引到何处去了呢? 他越想越急,恨不得爬起身来,走遍这方圆几十里地,一寸一寸地找遍。 丁羽与他们不同。他从青春年华的日子里就恋上了谢莹芳,然而她却钟情于师兄夏方杰。虽说一颗心已碎,但碎了的心里,依然藏着她的倩影。岁月匆匆流逝。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他远离了他们,感慨人生的不幸。 江湖行侠也好,游山玩水也好,他都是揣着一颗孤寂的心去的。所以,他得个“千里客”的外号。 既是“客”,哪儿也呆不长,停不久。独来独往,貌似潇洒,实则凄凉。 他也极想有一个佳侣为伴。可是,他忘不了谢莹芳。 他的心不大,只容得下个她。既然心里塞满了她,别的佳丽也就无法容纳。 悲乎,何苦来哉? 他宁愿品尝着苦果,孤独地终日奔波。 也许,他就这样一直走进坟墓。 “情知梦无益,非梦见何期?” 明知做梦见到伊人是一场空,但不做梦相见却哪有日期? 只有到走进坟墓的那一天,他才会不再做梦。 岂料时光流转,仿佛年青了二十年。 因为他又一次见到了她! 多年积淀下来的情愫,如着了火的薪炭,把他烧灼得热血沸腾,重返少年。 不过,他有极强的定力。 他不敢奢望,也不敢渴求。只要能与她相伴,就该知足。 但是,他不能再离开她。 现在,她们母女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祥的预感象一片阴云,笼罩心头。 人到中年,思虑比年青人多。 年青人拿得起放得下。愁绪象烟云,转眼就过。而他却摆脱不掉不祥的预感,以至忧心仲忡,戚容满面。 终于,三人都躺不住了。 他们同住一间屋,分占三个床位。 象听到一声号令,三人同时一掀被褥,披衣而起。 “啊,你……”三人同时说话,又同时把话咽了回去。 不用再多说一个字,彼此心里明白,他们都牵挂着失去踪影的人们。 山紫先说了话。 他道:“睡不着,不如施展轻功,沿路返回寻找,前辈和苏兄以为如何?” “想法一样,走吧!”丁羽回答。 苏晨则下了床,取过兵刃。 此时不过二更余,三人出了小店。 一弯新月远挂,就象苏晨使用的铲头,竖在遥远的山岗上,发着寒光。 三人施展轻功,沿官道飞驰。古山紫未施全力,只跟着苏晨。丁羽走在最后,一步不落。 三人何等功力,这一驰骋,如风驰电掣,盏茶时分便出去了好几里。 官道寂寂,旷野寂寂,丘陵寂寂。 蟋蟀儿使劲呐喊着,也不知谁在叫谁。 人在奔走,心里在叫喊。没有回答,没有踪影。 五更将到,三人回到旅舍。 公鸡啼明,曙光已现,他们默默坐着。 四护卫起身后,张罗着抬来了早点。 三人衣冠整齐,丁沈二人连兵刃也未从肩后解下。 史豹惊道:“古公子,夜来遇敌么?” 古山紫摇头:“我们夜间沿来路查找,竟未找到蛛丝马迹。” 张胜道:“公子也不叫奴仆……”’ “听着,不准再提什么主仆,若不听,各位请走人,从此各奔东西。要是愿与古某交个长久朋友,以后就以兄弟相称,二者择一,由你们定吧!”古山紫发了火。 这火从何而来,只有他知道。 四护卫面面相觑。 丁羽见他们下不来台,便道:“四位,古贤侄年青,又信守侠义道,怎能施救于人就让人当奴仆呢?尽管你们出于忠心,但还是不妥,就依古贤侄之言,你们兄弟相称吧。” 史豹嗫嚅道:“这……这……” 古山紫眼一瞪:“这什么?不干就算!” 史豹慌得连忙答应:“是是,我们称恩主为大哥吧!” 古山紫喝道:“什么?大的叫小的大哥,小的叫大的老弟?这不是颠倒日月……” 丁羽怕他再说出些难听的来,忙岔断道:“你们老八张胜最少也是三十岁了,你们通称一声古贤弟吧。” 史豹等人瞠目结舌,断难启齿。 古山紫道:“史大哥!” “……” “怎么?你不干?!” “干、干……” “史大哥!” “遵命!” 丁羽苏晨忍不住笑起来。 古山紫本来要跳起来发火的,却给两人一笑把火浇灭了。 谁会这么答应兄弟对大哥的称呼?他也忍不住“噗哧”一声笑起来。 “史大哥!” “……古兄弟。”史豹好不容易憋出来。 气氛缓和,七人共进早点。 边吃边商量该如何寻找谢莹芳他们。 丁羽道:“我想起来了,莫不是他们走岔路,到别的地方去了,并未走到桐庐这条官道,且把店家找来,再仔细问问。” 张胜立刻叫来了店家。 店家想了想,道:“从杭州出发,先过富阳县,再到桐庐。各位经过富阳了么?” 古山紫问:“富阳离杭州多少里?” “六十来里,不远。” 苏晨道:“经过的,只是我们沿城边而过,并未入城。” 店家道:“从富阳出来,有岔路可通临安县,从临安可通皖境。” 丁羽道:“我们与友人走岔了路,这一说便明白了,多谢多谢!” 送走店家,七人又计议了一番。 桐庐县会不会有他们的踪迹? 人分两拨,古山紫四卫土回原路,向临安迸发。苏晨丁羽再往前走。桐庐县若查不到他们的踪迹,立即返回追赶古山紫。 分手后,骑上马,分道扬镰。 古山紫和四卫士策马飞奔,一个时辰后,找到了岔路口。 岔路窄小,通向丘陵,原先路过时,急急赶路,并未注意,让它从眼皮底下滑了过去。 两个时辰不到,五人进了临安县。 其实,从杭州到临安县不出百里,另有一条大道通行。他们从富阳出来的小路折向临安,路既难走,也多费了时间。 四护卫熟悉江湖门道,在一进县城的街上,找了家小酒馆坐下。 正是中午吃饭时刻,但小店客人不多。店家一看五人穿着,便知有笔好买卖要做。 “店家,捡你们拿手的菜送来,摆满一桌就可。”史豹吩咐。 这样的客人,小店从未见过,店家高兴得亲自抹桌摆碗碟。 “店家,打听点事,若说得准,奉送五两银子!” “啊哟,大爷是财神,小的知无不言,不知大爷打听什么事?” “昨天从你们这儿路过了些什么人?” “啊,这……大爷,从早到晚……” “这么说吧,也就是中午上下一个时辰,可有一班穿着不俗的爷们经过。” “哟,这一说小的就明白啦!有有有……” “慢,你说得越详细越好。” “是,大爷,小的慢慢说。昨日就是大爷说的这个时候,有五位阔绰的大爷,嘿,还带着兵刃,一个个相貌威严,小的敢说,这五位爷不是江湖豪客,就是衙门捕爷,他们骑着高头大马,匆匆从此经过。小的本未注意,但要不了多会,五位爷台又从城中返回,后面还跟着三辆马车,出城去了。盏茶时分,他们又回转进城。马车去时车帘掀起,空无一人,回来时车帘放下,遮得严实,大约是乘坐了人。小的想,真怪,从此门出来,是条通官道的小路,这几位爷从何处来,又接什么人乘坐马车呢?小的心里虽这般想,可哪里敢说出嘴来。这年头儿,少管闲事为妙,要不是见大爷为人好,小的任什么也不会溢的!” 店家噜嗦虽然噜嗦,消息却管用。 “那五位爷什,穿的什么衣服?” 店家又描绘了一爵,这五人中,有一人极象司空冕。他随时都穿粉红衣服。 史豹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足有五两,递给店家:“多谢!” 店家高兴已极,千谢万谢,张罗菜肴去了,不一会便抬上了几个拼盘冷莱,安置下酒。 五人边吃边议,想出了办法。 史豹趁店家上菜时,请他满饮一杯。店家高兴得脸也红了。受到阔大爷的敬重,自身的份量也加重了些,人总是不愿被人别轻贱的。 史豹道:“店家,城里的人都熟悉么?” 店家道:“不瞒大爷,富阳县城中人口不满一万,街面做生意的,大都熟悉,大爷是要找人还是要找地方?” “就说刚才那五位爷台吧,店家能打听到他们的去向么?” 店家道:“这事儿包在小的身上,请各位爷稍待,小的去去就来!” 说完,在灶台上吩咐一声,一溜烟走了。 孙龙道:“此人颇为精明,也不问我们为何打听。” 尤骏道:“长年开店,三教九流的人物都见过,还不学得乖巧?” 张胜道:“须防他骗了我们。” 史豹道:“他有店在此,敢么?” 古山紫道:“弄不好,这伙人返回杭州去了。那么夏姑娘他们很可能就在马车里。” 四卫士一想,这话有道理,一时沉默下来,不再说话,只闷头吃喝。 古山紫手上筷子未放下,但也不去夹菜,只把两眼瞪着酒杯发呆。 四人知他难过,也不敢劝他。 又过了一会,店家兴冲冲回来了。 史豹让他搬来个凳子坐下,要他慢慢说。 店家道:“大爷,小的到城中间十字大街开面馆的牛二那里问了问,又到东门开酒楼的王四爷那里打听,他们说的都一样。那五位爷台和三辆马车并未在城中停留,直接从东门出去了,大约到杭州去了呢。” 古山紫所料不差。 打发开店家,众人匆忙吃毕,重赏店家。 临走,史豹又交待给店家,下午或明日有两位爷,什么装束,什么年龄,一位姓丁一位姓苏,如果从店前经过,要他传个话给他们,请两位爷到杭州西门“迎宾”旅舍会面。 从富阳到杭州,六十来里。五人策马上路,一个时辰便到。 五人住进迎宾旅舍,要了二进院子的上房,开了三间,占了楼上一排耳房。 放下包裹,决定分头在城中转悠,在都指挥衙门一带会合。 晚上,五人在山紫房里闷坐,半晌无语。 一个下午也没见到东厂鹰爪的影子,偌大个杭州城,又到哪儿去找? 过了一阵,古山紫道:“夜间到都指挥使衙门一探,鹰爪们不是住在那里吗?” 史豹道:“我陪你去。” 山紫摇头:“人去多反而不便,你们就等我的消息吧。” 四更天他从衙门返回,一无所获。四卫士点着灯候他,一个也没睡。古山紫躺在床上,心如火烧。一盏孤灯,荧荧相映。 正是“谁家独夜愁灯影,何处空楼思月明。” 一个“愁”字,困住了他。 他不敢往深处想,紫菊等人会遭到什么厄运?他千遍万遍地在心中劝慰自己,骆天杰等人武功高强,又有江湖历练,合九人之力,岂是轻易被人治得住的? 衙门里既然没有他们,他们会到什么地方去呢? 他怕自己问自己,只要一问,他怕自己的宽慰之词就十分靠不住。 他知道,他们一定出事了。落在东厂鹰爪们的手里,能有好结果么?也许,他们已…… 他赶紧控制纷乱的思绪,拼命在心里对自己喊:不会、不会的!你想到哪儿去了?该死!师傅常常告诫要有定力,你的定力到哪儿去了?! 干脆翻身坐起,运功坐禅。澄心静虑,好半天他才做到物我两忘。 运功醒来,天早大亮,已是日上三竿。 隔壁室中史豹等人在讲话,其中夹杂着丁羽、苏晨的声音,他连忙下了床,过来与二人相见。两人到了桐庐,一无所获,连夜赶回。今早进了富阳,经店家指点,马不停蹄到杭州。 丁羽道:“若店家所说是真,那么这马车里就该是嫂夫人他们了。依此判断,恐怕邹大人已被杀,嫂夫人他们被制住。要不,能到哪儿去呢?所以,人还在城中,再设法寻找。” 丁羽的话,正是大家所想的,只不过一直没有说出口而已。 至于找人,自然是要找的,可又到哪里去找呢? 这句话谁也没有说出口,它太令人丧气。 第二十三回 醉失金剑 古山紫在城里转了半天,和四卫士分开,到热闹场所打听消息。 他独自上了一座酒楼,闷闷不乐地要了酒菜,独自小酌。 李白诗云:“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并不经常喝酒,喝了两小杯,心里更加愁烦,哪里还有心思去听别人谈话。 有两个人走到了他桌前。 他不理,管他什么人。 “哟,古公子,幸会幸会,怎么不理人啊?”一个娇脆的声音说道。 他抬起头来,不禁一怔。 这不是官宏峰女儿的两丫环春燕、春莺么?怎么也来到了杭州? “哟,傻瞪着我们干什么呀,我家小姐有请!”春燕说。 “你家小姐?在哪儿?” “喏!”春莺一指。 酒楼最底处,靠窗的一张桌,呆然坐着那个凶霸霸的官卉媛。这会,她正瞅着他呢。 古山紫不好意思不理,可又不想去噜嗦。 春莺道:“走呀,当了官府的人,就瞧不起我们这些歪道上的人了么?” 古山紫无奈,只好起身,道:“谁是官府的人?错了错了……” 走到官卉媛桌前,她笑了笑:“请坐。” 瞧桌上的情形,她们已吃完了。 古山紫上楼时,也没打量打量,他只怪自己粗心。 坐下后问:“令尊呢?” “找你去了。” “找我?” “不错,找你!” “有事么?” “有事。” “请讲。” “骷髅金剑。” “啊哟,又是这档子事。” “家父非要追回金剑不可。” “可是,这剑也非他所有呀!” “是的。不过,他要。” “这……” “你不给他,这事就完不了。” “令尊怎知我在杭州?” “你们那么多人热热闹闹上路,还有人不知道的么?” “那么说,令尊和小姐是蹑着我们的踪迹跟来的?” 官卉媛一笑:“也可以这么说。” “小姐,这剑是端木前辈交托给在下的,在下不能擅自交给小姐,还请鉴谅。” “鉴谅什么?我问你要了么?” 古山紫一怔,摸不清她是怎么回事,只好不说话。 “你想要什么?”官卉媛又问。 “在下要它何用?若是在下做得了主,早把剑交还给主人了。” “谁是主人?东海魔么?” “谢莹芳前辈。” “她的?” “是夏姑娘父亲在游镇江府焦山时,从一村民手上买的,后被武当席子良害死夏前辈后夺去,却不知怎的又到了令尊手里?” “管他怎么弄来的,但家父非要此剑不可。” “这到底为了什么?” “你不知道?” “不知道。” “真的?” “岂能有假?” “走。” “走?到哪儿去?” “此地不是说话之处。” “在下有要事,可否改日……” “你不想去么?悉听尊便,只是不要后悔。” 古山紫心想,此话从何说起?巴不得离你这位小雌虎远点儿,哪有后悔的? 他站了起来:“对不住,后会有期。” 春莺嗔道:“你这人,好歹不分!” 官卉媛岔断她:“别说,他不管,我们又何必操这份心?” 春莺道:“人命关天,他好狠心!” 春燕道:“天下男人有几个有良心?今天是红粉知己,明天就抛到脑后……” 官卉媛道:“叫你们别说就别说!” 这些话象几根绳子,把古山紫移动的腿拴住了,他再动弹不得。 咦,这是什么话?分明是话中套话。 “姑娘,走吧。” “去哪儿?” “不是说要找个说话处么?” “已经没有兴致,大驾只管请吧。” “这……” 春莺道:“这叫过了这个村,就没有那个店,你有要事,就忙你的要事去!” 古山紫窘得脸红,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官卉嫒站了起来,叫两个丫环走。 古山紫忙道:“姑娘,谢前辈等九位下落不明,在下心急如焚,说错了话,有失礼之处,还请海涵,姑娘若有消息,望告知一二。” 见他告饶,官卉媛道:“出去再说。” 来到街上,官卉媛等三女蒙上了面纱,让他跟着,拐了两条街,来到一家旅店。 这旅店有个小院,被她们包下了。 官卉嫒将他让进屋,春莺倒茶侍候,春燕则站在小院入口,不准别人进来。 官卉嫒道:“古大侠,骷髅金剑的秘密,你一点也没听说过么?” 古山紫心系紫菊诸人,巴不得很快打听出下落,哪有心思谈及金剑的事,但他不敢再得罪对方,只有耐下性子。 “只听端木老前辈说过,但传说甚多,也不知真假。” “这金剑上有个秘密,可从这秘密上得到七宝伏虎功,家父知道的就是这一点。因此,家父煞费苦心,琢磨金剑,后来对我们宣称,秘密已识,他练成了七宝伏虎功。并将此绝艺传授给了他的独生女儿我,而我与两个小婢自小一块长大,情同姐妹,便又偷偷授了她们。有一天,被爹爹知道了,他非但不指责我,还说家中多一人练成此神功也是好事。他把七宝伏虎功说得天花乱坠,说成是天下无敌,以至我和春莺春燕信以为真,为此骄傲得了不得。哪知爹爹行事诡秘,忽然把我们带到了云南,说是找个僻静之处苦练神功,不到一年,又把我们带到老鸹山,当了无常教的教主。爹爹告诉我们,凭仗着七宝伏虎功,他要把无常教变为天下第一大教,凌驾于各大门派之上。这无常教神神鬼鬼,做事阴险,彼此不识真面目,我十分讨厌这些教规,只想赶快离开。没想到爹爹听也不愿听,还把我狠骂了一顿,不准我再说离开的事。总算好,为了谋夺布政使发送的镖银,与你们进行了一场较量,才算让我做醒了梦。什么七宝伏虎功,简直不堪一击。与你古少侠交手,差点就被你震死……” 古山紫忙道:“在下也担心七宝伏虎功历害,就……” “我知道,你若不及时收功,就只怕我就活不到现在了。再看爹爹,也被端木前辈击败,后来又被无常教的俘获,差点丢了性命。事后追问过爹爹,他才说七宝伏虎功是假的,他并未从金剑上找到什么秘密,你说气人不气人?” “啊,原来如此。” “爹爹这么做,完全是为了吓唬人。他想使自己一家出人头地,他的武功本也不凡,但他觉得大大不够,他渴望自己成为天下第一。从老鸹山回来后,每天都离开庄院进城,也不知干些什么。有一天,他兴冲冲从城里回来,把我叫到书房里,对我说……说……” 官卉嫒忽然吞吞吐吐起来,脸也红了。 春莺接口道:“老爷要把小姐,送给黔国公沐朝弼当儿媳,不过不是正房,是第六……” 官卉嫒接口道:“别说了。” 春莺不停:“做第六房小妾,真把我们小姐气苦,那沐南栋不是好人,怎能自投狼窝?便对老爷一口拒绝。老爷大发雷霆,骂小姐不孝。又说与沐家结亲,官家何等荣耀,这婚事已定,不可更改,小姐哭得死去活来,老爷一点也不怜悯,硬要小姐第二天就进沐府。小姐一咬牙要自裁,才算把老爷镇住,答应缓几天日子,但婚事已定,无可更改。老爷还说,小姐嫁过去,老爷就成了天蝎楼的副楼主,下辖多少个江湖高手,以天蝎楼的武力,当今各大派无一比得上,天蝎楼完全可以号令武林。若愿做官,马上就可以如愿。但他宁肯做武林领袖,也不愿做个武官……” 官卉嫒缓过气来,道:“下面的事,由我说吧。过了一天,爹爹突然让我收拾行装,说要与天蝎楼的高手赴京,完成一件重大使命,于是我们便出了门。哪知到了杭州后,突然又不走了……” 古山紫插言道:“小姐,你与令尊出门,还有哪些人同行?” “除了我们一家四口,并无别人。” “赴京完成何使命,令尊说了么?” “没有。他只说事关重大,让我别多问。” “既是赴京,小姐怎又在此逗留?” “是爹爹让来杭州的。一到杭州,第二天就与点苍二邪、车不凡、贡嘎三邪、席永良见了面,也不知他们在一起说些什么。好像说什么由东厂和锦衣卫动手,他们从旁协助,对付古少侠等人。提到了你,我才注意起来。晚上问爹爹到底干什么,他才说,此来杭州要除掉一个官员,此人对沐府极为不利,沐府一倒,他们也要跟着遭殃。另外,云南布政使必然也派人出来护驾,趁此机会,除掉你们,爹爹还说,只有除掉你,骷髅金剑才会回到他手上,他才能练成盖世奇功,天下第一。接连两天发生的事我不甚了了,只隐约知道他们并未得手,又聚在一起商议,说些什么我不在场,一点也不知道。直到前两天,我才听爹爹说,该杀的人溜掉了,还要设法追杀,但你们的人已经落网,只有你不知哪里去了。我劝爹爹别再做武功天下第一的迷梦,看破名利,回家过太平日子……总之,该劝的我都说。哪知爹爹一意孤行,还要把我送进沐府做那……我思前想后,乘他们离开杭州之时和春燕、春莺躲藏起来,等他们走后,我们再设法找你……” “啊哟,那么说,小姐与令尊闹翻,局面不可收拾了?” “不错,爹爹要是再见到我,只怕要把我杀了呢!” 春莺道:“古少侠,我们主仆三人的性命,全都系在你身上了,你说怎么办吧?” 古山紫一阵激动,道:“三位姑娘分清是非,不同流合污,走的是光明大道,在下愿与三位结成挚友,生死与共!” 官卉媛掉下泪来:“有你古少侠这句话,我们也就安心了。现在,得赶快救谢前辈、夏姑娘他们,只是我们主仆不便露面……” 春莺道:“小姐,老爷既然无情无义,又何必再顾虑?到时再劝劝他老人家,若老人家执迷不悟,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古山紫道:“姑娘碍着令尊,自不便出面,只把地方告诉在下就可。” 官卉媛道:“听爹爹说,把谢女侠一行人诱至西天目山,在那里把他们活捉,然后押解赴京,说谢女侠他们刺杀一个大官,叫个……叫个什么来着?” 春莺道:“姓邹,是朝中一个大官。” “对了。这样做,爹爹说,既可除去谢女侠,又可将布政使张志忠治罪下狱……” 古山紫大怒:“咳,这帮人可真恶毒!不瞒姑娘,在下等到杭州来,正是为了保护这位邹大人……”接着,他把这几天的遭遇说了。 官卉媛道:“爹爹助纣为虐,陷入官场是非,咳,我好恨,这样下去,只怕……” 她停了停,续道:“古少侠,我只求你一件事,千万别伤了爹爹……” 古山紫叹道:“姑娘心意在下明白,在下决不伤害令尊。” 官卉媛止住了泪,果断地站起来:“走!” 古山紫道:“且慢,在下还有同伴,请姑娘就在此等候,救人之事再议。” 告别官卉媛主婢,古山紫匆匆回到旅舍,四护卫、丁羽、苏晨均已回店。 古山紫把官卉媛的事说了,众人立即收拾行装,到官卉媛处会齐。 官卉媛对乃父等人的行动并不完全知晓,只知要把谢莹芳等人诱至西天目山,至于怎么个诱法,为何要选定西天目山,她一无所知。 这其中并非没有疑点。单就诱至西天目山来说,就让人想不透用意。 如果事先调集了大批高手,要把谢莹芳诸侠一网打尽,沿途路上尽可动手,又何必要到离杭州百十里外的临安,再从临安往北走四十多里而达西天目山? 丁羽就是这么问官卉嫒的。 官卉嫒道:“爹爹说的就是这些,我也不知是何道理。” 丁羽道:“只有到临安再见机行事了。” 苏晨道:“沿途打听消息,或可有些线索,到时再议。” 于是,十人立即动身。 官卉媛主婢三人戴了面纱,骑马相随。 一天下来,已到了临安县城。 找了旅店,吃了晚饭,官卉媛主婢自回房休息。古山紫等七人分头到热闹处打听消息。 若谢莹芳等人被捉,押赴京师,必是用马车载人。 若未被捉,这么多男女诸侠路过此地赴天目山,不会不引起人们的注意。只要认真打听,总会有些蛛丝马迹可寻。 基于此,他们分头到大小旅舍打听,最近两日可有如此这般的人住宿过。他们还把点苍二邪等人的相貌也作一番描述,看看是否到过临安。 这一着很有效,一更不到,七人又回到旅舍时,总算有了一点消息。 春莺、春燕二人沏了茶来,官卉媛身体不适,已早早睡下。 七人中,张胜从一家旅店店小二处探得有三辆马车,八个骑士曾在城中最大的旅店歇息,那是前天的事。 据小二讲,他们对这伙人感到十分奇怪。骑马的精神抖擞,坐车的有男有女,其中好几人一副病恹恹的样儿,下车上车都要人搀扶。 根据小二描述,病恹恹的极象谢莹芳等人,但只有一点不确切,就是骑马的人没一个是他们熟悉的,例如点苍二邪、车不凡等人。 不过,不管怎么说,总是有了可追寻的目标。 据小二说,马车要进安徽省界。至于最终到何处,雇车的大爷们只说到时再说。 张胜说完,众人十分兴奋,决定不到西天目山,明日径直赶往皖浙边界。马车到安徽之说,正符押人到京师诬陷张志忠的意图。 奔波一天,众人都十分疲乏,便各自回房歇息。 第二天,日上三竿,古山紫才醒过来。 一睁开眼,就见阳光射窗,他不禁一惊,怎醒得如此之迟,岂不误了行程? 侧头一看,丁羽、苏晨仍在沉睡。 他感到脑袋昏沉,周身困倦。几日的奔波,几日的焦虑,竟把人搞得如此困乏。 他懒洋洋不想起床,躺在床上觉得十分舒适,巴不得就这么一辈子躺着,再也不要起来。啊,他可从来没有睡过这么惬意的觉。半个梦都没有做,头一挨枕,就沉入睡乡。 这样想着,长长打了个哈欠,翻个身又想甜甜睡去。 突然,夏紫菊的倩影在脑中一闪,他不禁又想起今日该一早上路的事。 夏紫菊他们落难,不正等着自己去救么?怎地如此贪睡,岂不误了大事?可是,人太困乏,多想再睡一会啊! 他勉力睁开双眼,灿烂的阳光刺目,只好又赶紧闭上,该起来了,天大亮啦! 听,苏晨和丁羽的鼻息声在屋内轻响,他们也如此好睡,正做美梦呢,可见,大家都累了,该让他们多睡一会儿的。 他脑子里半昏半醒,眼皮又直往下掉。 不对,赶忙救人要紧,万一他们…… 他用力睁开眼,觉得有什么不对了。 如此懒怠,是他从未有过的事。他一提气,挣扎着坐了起来,立即行功,气通百穴。 盏茶时分后,头脑清醒不少。只过一会,他完全恢复了精力。 这时,丁羽睁开了双目,对他笑笑,咕哝道:“真好睡……”翻个身,不作声了。 古山紫陡地一阵心惊,准是着了道儿了。 他穿起衣服下床,发现桌上压着个折叠起的信柬,赶忙拆开一看。 他先看落款,竟是“知名不具”四字。 他感到不妙,忙从头往下看。 “古公子: 迫于无奈,在茶中放了醉仙散,令公子一行睡个好觉。骷髅金剑已被我取去,面交家父,以换回自由之身。家父得此剑后,甘愿退出沐府,去研究那也许是子虚乌有的七宝伏虎功。不管此剑究竟有什么秘密,有多大秘密,或许什么秘密也没有,只是后人对前人遗物的妄测,但家父得此剑后,便不出来若事生非。除非他当真悟出了秘密,当真练成了七宝伏虎功,做成了武功天下第一的美梦。古公子,十分对不住,但我实在无路可走,只好得罪了。醉仙散是白塔山摄魂仙子的独门迷药。服了它,能睡几天几夜不醒,但对身体并无危害。此药本是分发给我们,诱你上当使用的。你果然上当了。不过,我昨日对公子所说,多半是真的。夏姑娘他们已被擒,正押往京师,至于走哪条路,我真的不知。请公子原谅我对你的冒犯,这一辈子,公子或许不会再见到我,为了家父,也为了我不至于陷进沐府这个火坑,只好这样做了。实在是对不住,告辞了。” 古山紫不禁目瞪口呆。 官卉媛的话,到底能不能相信?或者,能够相信多少? 他伸手进怀,三颗百补丸仍在,只那小金剑不见了。 那么说,她是为了让父亲脱开是非之地,满足他那出人头地的野心,而受命来诱骗自己上当,盗走小金剑,和她爹爹远走高飞去研究小金剑的秘密去了。 她不但骗了自己,也骗了沐府的人。她这样做,倒的确有自己的理由。 骷髅金剑到底有什么秘密,谁也说不清楚,也许她说得对,不过是后人对前人遗物的妄加猜测而已。 人们都巴望自己在武功上的造诣超过别人,不少人做着荣登天下第一的美梦。恨不得找出一条捷径,很快练成一身绝技,以称雄天下。对已故武林高手的遗物,就如猎犬追踪野物,这里嗅嗅,那里闻闻,巴望得到一份武功秘诀,使自己扬名天下。 东海魔西门羽武功独树一帜,偏又没有收下个衣钵弟子,对他的奢望就多。 厉万龙说过,西门羽将武功秘密藏于剑中,谁人识出这秘密,谁就能获得真传。那么,这把小金剑果是西门羽藏秘极的那一把么? 哎呀,想这事有何益,还不快些唤醒丁前辈他们? 他把书信留在桌上,连声叫唤丁苏二人。 “丁前辈,快起,我们中了暗算了呢!” 这话十分灵验,丁羽果然翻身坐了起来。 苏晨也闻声惊醒,问发生了什么事。 古山紫道:“快行功驱毒,我们中了摄魂仙子的醉仙散了!” 丁苏二人大惊,忙打坐行功。 古山紫又去敲四卫士的门,费了好大劲,才把四人惊醒,如此这般一说,四人也忙起来行功。 顿饭功夫过去,众人才算清醒过来。 丁苏二人瞧了官卉嫒的书信,不禁十分懊丧,想不到阴沟里翻船,居然上了这个小妮子的当,真是从何说起。 四卫士更是愤愤然,要找她们算帐。 丁羽道:“不管真不真,只有赶快追踪,快叫小二端饭来吃,吃了好上路!” 张胜便去告知小二,不一会饭菜便来,七人匆匆吃毕,牵马上路。 此刻已到正午,他们白白耽搁了一个上午的时光,一到郊外,便放马奔驰。 根据昨晚所得线索,七人往皖境那头奔。 傍晚,他们在一个小镇上歇息。一打听,马车往宁国县走。 晚饭后,天已入夜,众人连夜赶路。 时近中秋,大半个月亮照着起伏的山峦,他们沿山道奔驰,尚幸还能看得清道路。 宁国县处于皖南黄山与天日山的交界地带,山岭起伏,连绵不断。走在山中,空山寂寂,马蹄声响,要不是人多,一个人只怕胆寒呢。 出店前,他们曾详细问过路,抄小道要近得多。但小道难走,山高路险,又易迷失。七人救人心切,哪里管得了那么多,进山后尽拣小路走。太窄太陡的山道,七人便下马而行,稍为宽敞的地方,又上马赶路。 此刻,走在前面的张胜,忽然站下了。 就在前面的山坡上,有一幢用木头搭盖的草屋。 孙龙道:“是猎户,出银子请人带路吧。” 两人来到屋前小道,小屋与山道相隔十来丈,二人上了坡,拉开嗓门:“喂,屋中有人么?” 屋里没人答应。 张胜手一推,木门“咿呀”一声开了。 咦,床上不睡着人么。 他赶紧退了回来:“主人家,借光问个路好么?” 主人不理。 古山紫等人见二人站在门前,主人不见出来,均有些奇怪,便一起来到小屋。 孙龙道:“哪会睡得这么熟?怪事!” 他当先走进,马上又退了回来。 “一家三口,全死啦!” “刀砍的?”孙龙问。 “被人点了死穴。” 丁羽道:“看室中物件,分明是个猎户,杀他一家的人,分明是武功高手!” 史豹道:“一家全睡在床上,这……” 张胜道:“他们合衣而卧,分明是点了死穴才拖到床上去的,那孩子不过七八岁,下手也太狠了点!” 古山紫道:“怪事,深山老林中……啊,会不会是东厂那批鹰爪干的?” 尤骏道:“他们骑马,又有马车,这小道根本不能走,除非他们弃车改走小道。” 丁羽道:“难说难说,走,快上路。” 七人返回山道,继续赶路。 坡越爬越高,绕到了山顶。 古山紫回首往来路看,走了半天,只不过绕了一座山而已,若是有直路,盏茶时分便可走到。 忽然,山沟里有什么物事引起他注意。 他站在高处注目探视片刻,终于知道是什么东西了。 “你们快看,马车!” 众人朝他指的方向看去,深沟里果有三辆马车,有的四轮朝天,有的摔砸破损。 马车所在方位,正在小道的另一侧偏坡,他们上山时,顺小道而上,决不会想起要到侧坡瞧瞧,所以没有看见。 丁羽道:“不用说,车夫也没命了。” 古山紫道:“鹰爪们也走了山道,问过路后,把猎户杀了灭口,如果我们紧赶一程,说不定还追得上他们呢!” 史豹道:“牵着马儿走不快,把马弃了如何?” 丁羽道:“以轻功追赶,不愁赶不上,但马还有用处,可驮负伤的人。这样吧,把马拴在林子里,回来再骑。” 七人找了草深之处,在树干上做了记号,遂将马儿拴好,施展轻功驰去。 这一来,不知快了多少。 太阳当空之际,他们终于找到了前面行人的踪迹。 先是在一个背风的石崖下,见到些被人扔弃的骨头肉渣、馒头碎末之类的东西。还有大片被人践踏的草痕及一些马蹄迹印。 四卫士判断,这伙人必在前面不远,他们昨晚可能栖宿山中。 他们在这里停下,就着溪水,吃了干粮,然后继续追踪。 越往前走,山势越陡,牵着马儿更是难行,这伙鹰爪能走多远呢? 又追赶了好久,他们听见了马嘶。 这声音来自一座山梁,离七人所在只隔一重山。 此刻,晚霞如火,再过一会,夜幕便要降下。七人借着亮光,要觅到鹰爪们的确切落脚处。他们迅速绕山而行,终于在陡坡上看到下面山梁上的情形。 那儿地势较缓,林木稀疏,几匹马在闲散地啃草,可却见不到人影。 七人看好路道,决定等天黑再说。 坐在林中,各人想着心事。 丁、古、苏三人表面镇定,实则心内惶急。他们目不转睛地盯着夕阳,恨不得一掌将它打落,沉入到万山中去。 渐渐,烟岚四合,闪着余光的太阳,一点点沉入到山后去了。 苏晨长叹了口气:“该走啦!” 丁羽也站起来:“要小心,救人要紧,能不惊动鹰爪最好。” 苏晨打头朝山下蹿去,余人一个跟一个,不到顿饭功夫,已来到拴马处。 天已完全黑了下来,他们各藏在一株树后,定睛查找人踪。 古山紫运功于目,比别人看得清楚。 离拴马处不远,在约十多丈外,背风的山坡下,有些人影在走动。 不一会,平地蹿起了一股火苗,燃起一堆篝火,周围坐着七八个人。 古山紫一阵激动,他看清了东厂头目葛浩的面貌。 与葛浩坐在一起的,大约都是鹰爪,可就不见谢莹芳等人。 他的心禁往下一沉,莫不是扑了个空,又中了敌人奸计? 他以传音入密对丁羽道:“前辈,我过去看看。” 丁羽道:“好,我们等着。” 他提气一跃,落到三丈外一株树上,再一跃,又是四丈,离火堆只有五六丈远了。 他象一只猿猴,攀在枝叶密处,急切地四处查找,总算又看到另一拨的歇处。 离篝火又是十来丈的地方,几棵树上都捆着人。人紧贴树身,要不是离得近了,哪里看得出来。 他看到的有骆天杰、白石、孟霜雁、袁翠莲、陈玉珠,还有谢莹芳母女和王晓燕、汪兆雄没找到,也许是在后面的树上。 骆天杰等人头垂在胸前,偶然摆动几下,像是为了驱赶蚊虫。 有四个手持利刀的汉子,在他们面前踱来踱去。 古山紫看得血脉贲张,怒火填膺。 他压下火气,再看篝火处的鹰爪,只见他们都不作声,大约是在运功。 忽然,一阵清脆的笑声传来,循声望去,却看不到人。声音传来处,似在骆天杰他们的后面。 果然,那边泛出亮光,大约烧起了一堆篝火。那么说,还有女的。 笑声之后,有人娇滴滴说话。 “哟,我说司空冕,你用不着尽挑好听的说,谁人不知道你那份德行,鬼才相信!” 接着没有了声音。 “大姐,别理他,任他甜言蜜语,我姐妹只要不当回事就行了。”另一个女声道。 “什么?你说大声点好不好?”大姐又道。 “在下对贵姐妹早就仰慕……”一个男子低低的声音隐隐传来。 古山紫听出,正是司空冕。 先前出声的那个女子岔断他的话:“早就仰慕么?一路上死死盯着夏紫菊、袁翠莲那几个丫头看,就象一头恶狼,要不是我姐妹奉命看好她们,你早就……” 这时葛浩朝讲话的地方轻喝道:“禁声,小心招来麻烦!” 大姐道:“葛师叔,别大惊小怪的,古山紫他们这会早就被官卉媛那丫头拿下了,说不定一命归阴了呢,还怕个什么?” 葛浩道:“玉花,凡事都要小心,只怕出什么意外!” 玉花道:“白塔山的醉仙散,无味五色,任你大罗神仙也分辨不出,只要官丫头放到茶里,包管将他们醉倒,睡成个死猪,官丫头只需拔出剑来,每个人心窝上戳个窟窿,不就完事了么?” “好好好,醉仙散的厉害师叔自然知道,但古山紫、丁羽这些人也不是好对付的,小心些为妙。” 侯玉花果然不出声了。 古山紫暗自心惊,那官卉嫒如果真这么干了,他们这七人还有命么?总算她心地善良,只取走了骷髅金剑,让他爹爹关门探秘,做那武功天下第一的美梦去。 真是命不该绝。 眼下,最重要的是救人,和这批鹰爪算帐的时刻还未到,得想个什么办法出来呢? 他想了想,小心翼翼回到原地,把想出的办法对丁羽说了。 丁羽觉得是个好主意,便以传音入密把苏晨等人叫走,到山背后去想办法。 古山紫则潜入捆绑骆天杰等人的地方,离他们只有五六丈远。 这回他朝后了一些,隐约看到骆天杰后面,也有人被捆着。 他的心加快跳起来。 谢莹芳母女就在那儿。相隔十来丈,可望不可及,他又急又怒,恨不得一下扑过去。 但是,他没有再挪动一下。 敌势很强,不容易对付,他必须耐心。他强使自己静心,等待着丁羽他们的行动。 第二十四回 山中脱险 时间并未过去多长,也许不过就那么一会儿。但是,古山紫却仿佛等了很久。 他一遍又一遍盘算自己的行动,决心要一举成功。 他将真气贯注周身,仿佛一支搭在紧弦上的利箭,一触即发。 丁羽他们六人要怎样诱敌,他不知道。但只要鹰爪们一离开,他就赶紧救人。 双眼紧盯着葛浩一伙人,耳朵竖起听丁羽他们的动静,他紧张得喘不过气来。 终于,他听到二十丈外轻微的脚步声,这声音太小,鹰爪们还没有听见。 “喀喳”一声,掉在地上的枯枝被踩断了。 这声音并不响,但对武林高手而言,足以惊醒。 葛浩等人先是面面相觑,接着齐把头朝向一个方向,然后又回过头来,依然坐着打盹。 咦,这些该死家伙,不理会么? 静默了一会之后,轻微的脚步声又起。 葛浩把头一扬,有三人双肩一摇,倒飞起来,落在树后藏起身子。 古山紫盯着三人。 只见他们又闪两闪,已消失在林中暗处不见。古山紫心跳气促,又把两眼去望葛浩,巴不得余下九人全都进林去追踪。 可是,葛浩等人纹丝不动,依然打着盘腿,腰板笔直地坐着。 他看出来,这些家伙正运功查听。 林子里一点动静都没有,那三个人象是被夜幕遮盖下的林妖吞食掉了。 盏茶时间过去,依然无声无息。 葛浩坐不住了,把手一挥,又有三名鹰爪就地弹起,解下兵刃,往林中走去。 古山紫听得见他们极轻极轻的脚步声。 渐渐,他们走出了十多丈的距离。 脚步声消失了,大概在小心搜索。 又是盏茶时分过去,三人不见回转。 葛浩跳了起来:“喂,王兄弟,你们别去远了!” 他运功发声,能声传五里外。 没有回答,静寂一片。 坐在火堆旁的六人,一下子全跳了起来。 六个大活人进到林子片刻,怎么就没有了回音?难道被鬼捉去了? 只听一个四旬汉子道:“葛大人,你们东厂进林搜索,锦衣卫的留下看守犯人。” “詹大人,锦衣卫连同这位翁大人,不过四个,人不少了点么?” 詹大人愠道:“依葛大人之说呢?” “前面所去六人,均我东厂属下……” 话未完,近处一声惨呼,短促尖厉,听得人毛发直竖。 葛浩脸色一变,手一挥:“走!” 他当先钻入了林中,有四人跟在身后。 姓詹的把巡逻的两人叫来,命他们进林搜索,但不要去远。 锦衣卫和东厂的人,看来并不融洽,危险的事,互相推诿。 古山紫暗骂锦衣卫的两人,他们就缩着不敢到林中搜查,得把他们引开才好。 他轻轻折下一根枝条,朝右前方的林子里抖手摔出。“嗖”一声,枝条象个人似的,撞响了林中的枝枝叶叶。 锦衣卫的两人这回不含糊,闪电般向右侧扑去,身手之矫健,堪称一流。 这时,林中出来了四个人。 司空冕带头,后面跟着三个女子。 古山紫认出,正是白塔山三圣女。 “哟,风吹草动,大惊小怪!”侯玉花道。 “有人惨叫,只怕……”司空冕说。 “只怕什么?”叶飞鸿嗔道,“那是东厂的人掉到沟里去了,我不信这深山老林里有人敢来找麻烦!” “哪里走!”一声暴喝起自林中。 侯玉花道:“咦,真的有人!” 司空冕摸出铁扇:“小心了,莫非是古山紫一伙?” 陆珍珠道:“不会不会,我们白塔山的醉仙散决不会误事!” 这时,一阵兵刃相撞的铿锵声传来。 “葛大人,在这里!”又有人喊。 两个在右侧林中搜索的锦衣卫蹿了出来,朝打斗处跃去。 姓詹的回头叫道:“你们看住犯人,小心了!” 司空冕道:“詹大人放心,一有风吹草动,在下就把他们毙了!” 古山紫恨得牙痒,但只能放过他们,先到林深处救人要紧。 他迅速地移动着,一棵树一棵树绕去,行了七八丈,才见林子背后是一道石壁,烧着一小堆火,谢莹芳、夏紫菊母女就捆在离篝火不远的树上,别的人却不见。 母女俩头垂胸,长发散乱,一个身子直往下坠,被捆得紧紧的绳子勒住,才没有倒在地上,人不知被摧残到了什么地步。 古山紫一阵心痛,再也不管有人没有人,“嗖”一下跃到了谢莹芳跟前,运起指功,在绳子上一掐,绳子如纸带般一掐便断。 绳子一松,谢莹芳身子往前一扑,被古山紫赶紧抱住,顺手点了她的睡穴。接着又蹿到夏紫菊身边,先点出一绺指风,让她睡去,接着扯断绳索,把她揽在怀里。 把她们带到何处去呢? 左右手各夹一人,行动起来不便,难免擦撞树枝,发出声响。 还没拿定主意,就听见脚步声响。 叶飞鸿的声音道:“你要干什么?” 司空冕的声音:“看看犯人可在,别让人救走了。” 侯玉花骂道:“呸!分明是耗子偷油,偏要找些借口来说!” 叶飞鸿、陆珍珠哈哈大笑起来。 是司空冕进林来了,古山紫一急,朝背后一望,这道石崖不高,只有四丈多。他猛提口真气,夹着谢莹芳司女,“呼”一声跃到了崖顶。这顶上原来又连着另一道山坡,草多林不密,地势斜平,正好动手。 他把母女二人抱到五丈外放到树下,然后立刻蹿了过来,伏在崖顶边上。 那司空冕走到篝火前一望,哪里还有谢莹芳母女的身影,不禁吓得大叫起来:“不好!人被劫走啦!” 三圣女连忙赶了回来,一见两株树上的人当真没了,也吓得尖叫起来。 她们立即解下围在腰间的皮鞭,分散在林中搜索。 “咦,没有人呀!”侯玉花道。 “嘿嘿,朋友,下来吧,好汉眼中不揉沙子,你那一套还瞒得过司空大爷么?你带着两个人,逃得出这片林子么?” 叶飞鸿惊问:“怎么,在石崖上边?” 司空冕冷笑道:“不错,这小贼正藏在上面,舍此无路可行。” “他要是从上面走了呢?”陆珍珠问。 “不会,从上面走绕到何处去呢?这茫茫群山,还不迷失方向?” 侯玉花叱道:“大胆的毛贼,给姑奶奶滚下来?” 古山紫依然不动,他要诱他们上来,一个个收拾。 司空冕道:“这小子不识相!听着,崖上的朋友,你是哪条道上的?大爷司空冕,听说过么?这三位姑娘是白塔山摄魂仙子座下三圣女,我们押的犯人是朝廷钦犯,那几位大爷是东厂、锦衣卫的高手,朋友,你惹得起么?” 石崖上一点声息也无。 叶飞鸿道:“走,上去看看!” 侯玉花道:“四人一起上,走!” 她当先跃起四丈多高,往石崖上落去。 “嗤嗤嗤”三枚暗器带着劲风,打她上中下三路。 这暗器打出的时机恰到好处。 侯玉花提一口真气跃起四丈,气一泄往崖顶上落,暗器正好在她双足刚要站地的时候打到,叫她无论如何也避闪不开。 “啊哟!”她大叫一声,往后栽倒,掉下崖去。在她身后稍迟一步跃起的叶飞鸿,此时正在空中,见师姐尖叫一声往后倒,吓得心神一分,忽听“嗖”一声,一股劲风袭到,接着胸前膻中穴挨了狠狠一击,痛得她尖叫一声,木手木脚直僵僵往下跌去。 陆珍珠、司空冕还未跃起,就见两人栽了下来,慌忙一人一个,用双手接住。 两人刚把人接到手上,忽然一股柔和的罡风袭到,腰间一麻,再也不会动了,侯玉花从陆珍珠手上、叶飞鸿从司空冕手上跌落地下。 古山紫恨透了司空冕,他借着侯叶二女下坠之际,一个飞跃跳了下来,正落在陆珍珠和司空冕中间,两手左右一拂,以罡风制穴。 “司空冕,你看看我是谁?” “啊哟,古山紫!你、你……” “淫贼,今日是你恶贯满盈之日,到阴间找阎王去吧!” “啊,古大爷,饶命,饶……” 古山紫一根手指一戳,点在司空冕脐下关元穴上。 这关元穴是人身三十六死穴之一,一指点上,焉有命在? 陆珍珠吓得尖叫起来,但声音刚出便哑了,被古山紫制了哑穴。 侯玉花、叶飞鸿被铜钱打中穴位,不能动弹,又被古山紫补了哑穴,只能躺在地上。 制住三人,他迅速穿出林子,把骆天杰、孟霜雁、白石、袁翠莲、王晓燕等五人从树上解下,解一个点一个的睡穴,来回三次,把五人搬到石崖下,然后又分别抱到石崖上,放到谢莹芳母女身边,再一个个解了穴。 谢莹芳功力最深,发现自己躺着,赶紧坐了起来,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古山紫道:“前辈,受伤了么?” 谢莹芳一愣道:“你是——?” “古山紫。” “呀!是你!”骆天杰先叫出声来。 谢莹芳喜极:“我被整治得糊涂了,连你的声音也分不出来了,真以为做梦呢!” 夏紫菊却冲动地叫了一声:“山紫哥……”下面的话再也说不出,也不知要说什么。 如果没有人在,她会不顾一切地扑进古山紫的怀里。 “上天,我们得救啦!阿弥陀佛!”袁翠莲双手合掌,喃喃低语。 王晓燕却骂道:“这些杀才呢?古大哥,我要报仇!” 古山紫道:“各位禁声,丁前辈他们还在林中与敌周旋,各位受制穴道已解,望赶快行功疗伤。” 谢莹芳轻叹道:“贤侄,白塔山那几个妖女也不知给我吃了什么药,周身酸软无力,动功行气只怕做不到呢。” 古山紫道:“请稍待,山紫去去就来。” 他一个纵跃,下崖去了。 孟霜雁咬牙切齿:“不杀这三个妖女,这口气难以咽下!” 白石道:“只要功力一复,把这些鹰爪通统做了!” 古山紫不到片刻回到崖上,把解药给大家吃了,这是从侯玉花那儿逼出来的。 骆天杰叹道:“我们穴道受制时间太长,他们又不给饭吃,人人身体虚弱……” 古山紫道:“不妨不妨,我这里有百补丸,拿与各位分食,可增长功力。” 这百补丸只有三粒了,他取出两丸,分成六小粒,每人分发一粒,多的一粒留下,以备急时之需。 众人都知此药乃千年人参炼制,服下后祛病解毒、增加功力,对古山紫的慷慨感谢不已。服下后,五人打坐行功,运气调元。 古山紫又跳下山崖,把白塔山三圣女解了穴道,对三人说:“在下奉劝三位回归白塔山,再勿在中原助纣为虐,如果三位不听劝告,下次再遇上,决不再留情!” 侯玉花道:“啊哟,古公子,你的话说得对,小女子万分惭愧,我这就带着两位妹妹回山,多谢少侠不杀之恩,请受小女子一拜!” 她说着合掌弯腰行礼,一个“拜”字才出口,两掌往外一分,闪电般击向古山紫前胸。 他与她只有五步之隔,这一击岂能避开? 只听“嘭”一声,侯玉花一声尖叫,身子倒飞了出去,摔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了。 叶飞鸿身形一闪蹿了过去,夹起侯玉花就跑,陆珍珠也吓得蹿向林中。 古山紫服过两粒百补丸,功力已大增,加之他已练到真气收发由心的地步,侯玉花想暗算于他,不啻是自找苦吃。 回到崖上,他替五人护法,一面静听山腰动静,不知为什么,竟是这般沉寂,丁羽他们也不知哪里去了。 过了半个时辰,他又听到了脚步声。 “啊呀!犯人不见啦!”有人大叫。“糟!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功亏一篑,这下子怎么向‘督主’交代!” “好可恨的贼子,抓住他定将他碎尸万段!” 听声音,出去追杀的人都回来了。 “吴兄、宋兄、张兄,快看看三圣女和司空冕出什么事,到哪儿去了?” “是!”三人齐答。 古山紫听得清清楚楚,三人往这边来了。 “啊呀,司空冕!” “怎么?死了?” “没有伤痕,唔,点了死穴!” 三人检查着,议论着。 “来人身手甚高,连司空冕这样的好手都被他轻而易举打发了,怪事,究竟是什么人呢?” “今晚也不知来了多少人,看来就为的救人,这倒叫人费猜疑了,他们是干什么?” “三圣女不见踪迹,怕是临阵脱逃了吧?” “走走走,到前面说去!” 三人走后,也不知和葛浩他们说了些什么,声音小得听不清。 不一会,说话的声音也没有了。 此时大约才到三更,明月朗照,将银辉遍布山峦。 古山紫坐在崖边,不时朝闭目行功的夏紫菊望上几眼,越看越觉得看她不够。有时他眼也不眨,直看得痴了、醉了,直到山风摇响了树叶发出了哗笑,才把他惊醒过来,慌得他心跳脸红,赶紧把头低下,生怕被别人瞧见。隔了一会,他又忍不住偷眼去望她,然后飞快地朝旁边一溜眼,这才发现人人都在打坐,谁也没有睁开眼,他尽可以放心。 于是,他又去偷瞧她。 月光下,紫菊有如仙子,万般娇媚。 他不禁出声低吟: “落尽残红始吐芳, 佳名唤作百花王。 竟夸天下无双艳, 独占人间第一香。” 忽闻谢莹芳笑道:“哟,古贤侄,怎么咏起唐代皮日休的《牡丹》诗来了,这崇山峻岭之中,哪来的牡丹呀?” 古山紫冷不防有人出声,先是吓了一跳,继而听出是谢莹芳说话,而且话中颇有揶揄之意,不禁臊得脸发热。 “这……偶尔想起……闲坐着无事……他支支吾吾,乱找些话来搪塞。 “不对不对,恐怕是有感而发吧?” “不不,哪里是……” “这里坐四位姑娘,哪一位有幸被贤侄比作牡丹,花中之王呀?” 被点破心事,古山紫又急又羞,慌乱得赶紧抬起两只手一个劲地摇:“不是不是……” 谢莹芳见他窘得这个模样,“噗哧”一声大笑起来。 骆天杰道:“夏夫人,什么事如此好笑?” 糟,又醒来一个,古山紫更加着急。 谢莹芳道:“我笑古山紫。” “笑他什么?” 古山紫大急,生怕谢莹芳点出他的心思。 谢莹芳道:“笑他——” “什么?怎不往下说?” “笑他在这荒山之中还有兴致吟诗呢。” “啊,古兄弟能文能武,在月光之下,风雅风雅也不奇怪。” 古山紫心跳如擂鼓,生怕骆天杰追问吟的什么诗,听他一说,心才稍稍放下。 “他吟的什么诗啊?”骆天杰又问。 哎哟,他还是要问,这下糟了。 谢莹芳笑吟吟地说:“你猜。” 天杰想了想,吟道: “春岩瀑泉响,’ 夜久山已寂, 明月静松林, 千峰同一色。 吟完问:“是这首么?” 谢莹芳问古山紫:“是么?我记不得了。” 古山紫赶紧点头:“是是,是欧阳修的诗,骆大哥也喜欢么?” 骆天杰道:“有山有树又有月,很容易让人想这首诗,果然一猜便中。” 谢莹芳又是一阵大笑。 “娘,什么事那么开心。”紫菊问。 “他们两位和古兄弟吟诗呢!”孟霜雁道。 “什么诗啊?说来听听!”袁翠莲问。 好家伙,大家都一个个醒来了。 古山紫生怕再扯这个话题,赶紧说道:“各位,功力恢复了么?” 大家都说不但恢复,而且还有长进。 骆天杰道:“贼人呢?都走了么?” 古山紫道:“丁前辈、苏大哥、史大哥他们在林中诱敌,至今不见回……” 他把救人的情形简单说了。 孟霜雁倏地站起来:“快走快走,不除掉这班鹰爪,难解心中之恨!” 袁翠莲听说苏晨也来了,忙道:“哎呀,快去找丁前辈他们呀,莫不是出了事了?” 古山紫道:“不会的,那边树林茂密,林中漆黑,易于躲藏,我们现在去找人也难找,不如等天明如何?” 谢莹芳道:“天已快亮,顶多再有半个时辰,我们就再坐一会吧。” 古山紫道:“咦,汪兆雄兄弟与玉珠妹妹哪儿去了?怎不在此地?” 谢莹芳道:“汪兆雄与陈玉珠逃脱了,没有找到你们么?” 古山紫道:“从未见过他们。” 谢莹芳遂讲自己一伙被擒经过。 那日分手后,谢莹芳等人沿官道直追,一口气跑了几十里,正好碰见八护卫和鹰爪们拼斗。邹大人被两名贴身护卫陈忠、王达保着,拼命奔逃。 史豹等八人阻挡鹰爪,叫谢莹芳他们快去保护邹应龙。 谢莹芳一行九人冲出林外,截住了鹰爪和点苍二邪、贡嘎三邪、车不凡、席永良等人。 这是一场力量悬殊的拼杀。 谢莹芳见了武当叛逆席永良,银牙咬得格格作响,直向他冲去。 席永良四平八稳,施开了八卦迷魂剑法,稳稳当当守住门户。 “你这个杀友谋财的畜生,还有脸活世上?今日叫你偿还血债!” 席永良不声不吭,脸色发白,手中剑招狠辣起来。 斗不了三五回合,一个鹰爪挥刀助战,把谢莹芳打得只有招架之功,她匆忙间一打量周围形势,不禁大急。 对方人多,己方以一对二。 点苍二邪等人何等身手,眼看紫菊、白石、翠莲等人要糟。 这时,只听一个鹰爪喝道:“奉葛大人之命,将这班人生擒,充当钦犯,千万不要伤了他们!” 点苍二邪中的老大麻子良笑道:“知道知道,此计太妙,我们怎舍把他们杀了?” 司空冕笑嘻嘻道:“这么多美女娇娃,谁舍得杀呀!” 麻子仪道:“你快动手,还要追邹应龙那老小子呢!” 司空冕道:“各位爷台,把这般小的逼紧,在下要撒药了!” 说着大袖一挥,将迷魂粉往孟霜雁抖去。 孟霜雁力敌麻子良和一个鹰爪,哪里能闪得开,鼻中一阵异香,猝然昏倒。 骆天杰大惊,拼命攻出几剑,想把麻子良和一个鹰爪迫开,去救霜雁,慌乱中被麻子良点了穴,软倒在地。 其余各人,也在眨眼之间被擒。 只有汪兆雄见机得快,他猛挥一只长剑,把两个鹰爪迫开,又冲过去击退了一个鹰爪,将陈玉珠救出来。 “快走!”他边逃边喊。 陈玉珠拼命奔跑,和他一道没入林中。 此后,谢莹芳等人被制了睡穴,什么也不知道了。 简单讲完经过,天已微明。 骆天杰道:“这百补丸好厉害,我们每天只能吃一顿饭,半饥半饱,可服了此药,一点也不感到饿了,这下子该这班鹰爪孙遭殃了!” 孟霜雁恨恨地说道:“走,找鹰爪报仇,没有兵刃,踢也要踢死他几个!” 袁翠莲咬牙:“姑奶奶从小长大未受过虐待,我恨死了这批鹰爪,快找他们去!” 白石也叫道:“小爷今日不活活打死他一两个,以后如何在江湖上行走!” 谢莹芳道:“山紫,你说怎么办吧。” 古山紫道:“到林中搜索,往山道上靠,丁前辈他们说不定已蹑上了这批小子,我在前引路,各位随我来。” 话刚落音,就听见远处有叱喝声。 古山紫当即掠下陡崖,众侠随之而下。 一见司空冕的尸身,众侠称快不已。 古山紫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跃去,似乎是通往小路的那一方。 片刻间,众人到了小道,却不见人,兵刃的撞击声时而从什么地方传出,偶然还杂着叱喝。 古山紫站下来,寻找方位,发现是在一侧的峡谷。 他带头跃进,众侠鱼贯跟随。 果然,斜平的峡谷里,丁羽等人正和鹰爪们厮杀,已处于下风。 古山紫大喜,喝道:“丁前辈,我们来了,一个也不要让他走脱!” 葛浩有十二三人,人数上占着优势。 丁羽见谢莹芳等人无恙,心中大喜叫道:“堵住峡谷口,别放走一人!” 骆天杰、孟霜雁哪里还忍耐得住,赤手空拳直奔鹰爪。 白石、袁翠莲、王晓燕、夏紫菊也迫不及待地冲了上去。 谢莹芳则守住峡谷出口,防止鹰爪脱逃。 古山紫专找葛浩。 葛浩的对手是丁羽。 古山紫一加入战团,葛浩怎吃得消?他赶紧挽两个刀花,大袖一扬,喝声:“打!” 丁羽见他突施暗器,赶紧往旁一闪,葛浩如一道青烟,沿斜坡蹿进了林中。 丁羽大叫:“哪里走!” 他被葛浩虚声恫吓上了当,愤怒得提起全身功力追赶。 “嗖、嗖!”两枚暗器突然电掣般击到。 葛浩十分狡猾,第一次光喊不打,第二次不喊就打。两枚暗器一奔丁羽,一奔古山紫。 这两枚暗器快如风疾,眨眼就到,劲力之强,超过其他暗器。 古山紫与丁羽同时腾空而起,惊出一身冷汗,这样迅快凶猛的暗器,江湖上实不多见。 等二人落到地上,葛浩哪里还有影子? 锦衣卫的詹龙大怒:“葛大人,你……” 他来不及再说,骆天杰和张胜把他迫得手忙脚忙,只能全神贯注于手上这柄金龙刀上。 这柄金龙刀比平常的刀更厚更沉,炼制此刀时加了黄铜,刀身呈金色,使起来金光闪闪,威势逼人。 张胜一柄柳叶刀异常狠辣,但却无法占上风,这詹龙也是个使刀好手呢。 骆天杰没有兵刃,只凭一双肉掌,贯注内劲,犹如两只小铁锤,专朝詹龙要害处打。 詹龙是锦衣卫中的高手,但却经不起两人的夹攻,东厂的葛浩又溜之大吉,他哪里还敢恋战,便招呼三个同伙,走之为上。 另一高手翁栋才,以一柄剑抵住史豹和孟霜雁两人。霜雁赤手空拳,幻龙剑法使不出来,威力减少了五成,所以一直打不翻他。 听詹龙叫撤走,哪里敢恋战,虚晃几剑,逼开盂霜雁,钻入林中跑了。 东厂的宋斌,与孙龙、谢莹芳斗在一起。 宋斌手使一条七节鞭,舞得呼呼风响,虽处于下风,但一时也不会失手。 谢莹芳没有兵刃,但拳掌力道不弱,抽冷朝要害处下手,迫得对方守多攻少。 丁羽与吴大彪斗在一起。 这白脸汉子他见过,去年游黄山,乌大刚曾与他们交过手。 吴大彪使一把朴刀,招式沉稳,丁羽一把剑,急切间攻他不下。 张永胜被尤骏敌住,两人战个平手。 苏晨则对付赵全忠,打得难解难分。 余下的鹰爪则与白石、袁翠莲等交手。 葛浩一走,宋斌、吴大彪、张永胜、赵全忠全不敢恋战,纷纷往林中逃遁。 锦衣卫的两人,东厂的三人,被诸侠打倒毙命。 古山紫截住了赵全忠。 赵全忠大喊一声,一剑猛刺,身子却往侧边走。 古山紫双掌一拍,把剑锋夹住。 赵全忠未料到有此一着,吃了一惊,但他应变极快,并不抢夺兵刃,脚一踮地,弃刃而逃。 可惜,他终究迟了一步。丁羽、谢莹芳、骆天杰等人已截住了他。 困兽犹斗,他狂吼一声,朝谢莹芳扑去。谢莹芳娇叱一声,运足功力一掌打出。 “啪!”一声响,赵全忠退了一步,被掌力震得气血翻涌,就在这瞬间后腰一麻,被古山紫制了穴道,再也动弹不得。 他破口骂道:“你们好大的胆子,东厂的大爷,你们也敢杀吗?” 白石怒道:“有什么不敢的?小爷先捅一刀让你瞧瞧!” 他从地上拾起一把刀,就往赵全忠腿上砍,古山紫急忙拉住了他。 史豹把鬼头刀架到赵全忠肩膀上:“姓赵的,老子也是黑道出身,什么事也干得出来,你最好收起你那官架子,大爷们可不把你东厂放在眼内!” 丁羽道:“我们与你本无怨仇,是你们再三施展诡计谋害我们,就是把你杀了也不为过。但我们并不想要你一条命,你只要把为何将我们当钦犯捉拿的缘由说个明白,就放你回去,你看如何?” 赵全忠脸色苍白,强自镇定,道;“你说话算数么?” 古山紫:“丁前辈的话,当然算数!” 赵全忠想了想,道:“好,我说。我们奉命将邹应龙除去,选定在杭州动手,以便嫁祸浙江布政使王佥,一箭双雕。王佥与邹应龙交好,也在上头除去之列。未料被你等阻拦,功亏一篑。恰逢沐府有人至杭,他们也想除去邹应龙。恰与你们又是不共戴天的敌人,由他们想出此计,捉拿你等归案,就说云南布政使要你们刺死兵部侍郎邹大人……” 众人听了,忍不住叫喊起来。 “好毒的心肠!” “好狠的豺狼!” 丁羽道:“点苍二邪一伙,怎不与你们一起?到哪儿去了?” “追杀邹应龙。” 丁羽将他穴道解了:“去吧,君子一言!” 赵全忠双手抱拳:“东厂高手如云,比葛浩功夫俊的还大有其人,你们与东厂作对,无异以卵击石,葛头儿必不会放过你们,奉劝你们不要再招摇过市,从此敛迹江湖,逃生去吧,临别几句话,听不听全在你们,告辞!” 古山紫道:“东厂鹰爪虽多,却压不倒江湖正气,葛浩不找我,我还要找他!奉劝你及时退出东厂,以免为恶太多,遭到报应!” 白石叫道:“说得好!鹰犬休想唬住江湖好汉,小爷以后见一个杀一个,决不留情!” 赵全忠冷笑一声,在地上拾起兵刃,悻悻而去。 众侠这才相互问候,简叙离别之情。 苏晨可不管人多,径自走到袁翠莲跟前,问长问短,十分关切。 袁翠莲芳心大悦,笑脸如花。 古山紫见状,也大步走向夏紫菊。 夏紫菊一双妙目正注视着他,见他向自己走来,便喜滋滋迎了上去。 谢莹芳知趣地走向一边,却听后面有人说话:“嫂夫人,这次让你受罪了,在下……” 一回头,丁羽双目直勾勾瞧着她。 脸上一红,应道:“师弟救援之恩……” “莹芳,我……” 她大吃一惊,丁羽突然改了称呼,变得如此亲切,当着小辈的面,可不能再让他说出心里的话来,忙接口道:“师弟,以后再说吧。” 丁羽本是冲动一时大胆叫出“莹芳”这个称谓的,话一冲出口,就觉得大大不妙,要是她生了气从此避开他,那却如何是好?吓得把想说的话通统咽了回去。未料谢莹芳说出来的不是指责,却是这么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他高兴得忘乎所以地叫起来:“是是,以后再说……” 谢莹芳听他把自己的话宣扬开来,臊得轻斥道:“疯了么?大声嚷嚷……” 白石站在一边问:“前辈,什么事以后再说啊?” 丁羽忙道:“这个么,是说报仇的事……” 白石还想多问几句,却听有人叫他。 “喂,白石,你过来,聋了么?” 白石一回头,是白凤王晓燕在叫。 “什么事啊?”他向她走去。 王晓燕见孟霜雁和骆天杰、苏晨和袁翠莲、古山紫和夏紫菊、丁羽和谢莹芳,成双成对说在一起,只有那四个丑汉史豹等人和自己被冷落在一旁。 四个丑汉是好朋友,经过一番格斗,也自有他们的话要讲,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站在一边实在没趣,也该找个合适的人来讲谈一番。 除了四个丑汉,只有白石合她的意。 可白石却不向自己走来,傻愣愣独自站着,还去插人家的嘴。 没办法,只有自己叫他过来了。 “一定要有事才能叫你么?”她嗔他一眼。 “噫,无事叫我做什么?” “说闲话呀!” “说闲话?好,你说吧。” “你不瞧瞧他们?”王晓燕把嘴一呶,“人家说得好热闹,你不会也找些话来对我说么?” 白石摇头道:“我可没话对你说。” “什么?”王晓燕大怒,“你无话可说?那你滚一边去吧!” 白石道:“你我成了人家的阶下囚,又不光彩,还要挂在嘴上说么?” “你不会说点别的?人家怎么又有话说?” “我怎么知道?喂,去听听他们怎么说吧?” “好主意,走,先听我们山主的。” 两人悄悄摸摸,向袁翠莲和苏晨靠近。 只听苏晨道:“……夜里也睡不着,急得茶饭不思,唉,莲妹,你知道我的心思么?” 袁翠莲轻声道:“知道。我何尝不是牵挂着你,人家盼你快来,望穿秋水了呢!” 那一边,骆天杰和孟霜雁是这么说的。 霜雁:“你是真心的么?” 天杰:“指日为誓,老天作证!” 霜雁:“谁要你起誓,只要你心诚。” 天杰:“不信就把心剖开来给你看。” 霜雁:“傻瓜,剖开了心还有命么?” 而古山紫和夏紫菊又是另一番景象。 山紫:“我……我想说……不知该不该?” 紫菊:“说啊,别吞吞吐吐的。” 山紫:“我……” 紫菊:“哎呀,你倒是快说呀!” 山紫:“我想和你在一起。” 紫菊:“不是在一起了么?” 山紫:“一辈子都……都在一起。” 紫菊:“那……那你对娘说去……” 山紫:“我不敢。” 紫菊:“娘不知道成么?” 山紫:“不成。不过,妹妹你的心思呢?” 紫菊:“不要问,人家不知道。” 山紫:“妹妹,你……” 紫菊:“和娘说去,人家听娘的。” 白石和晓燕情窦未开,听了这种种谈话又新鲜又好笑,他们是拼命忍住才没笑出声来。 他们一前一后,绕着众人转,人家情话正浓,哪里去注意他们? 只有丁羽和谢莹芳跟前他俩不敢去,听完上述那些话,两人跑到一边大笑。 丁羽和谢莹芳商量了下一步行动,便招呼大家下山。 古山紫等人牵了坐骑,马儿一共七匹,而人却有十四人,便让五个女的骑了,还有两匹没人骑,由张胜、尤骏牵着走。 一行人准备往江西境内赶路。 来到官道上,人们说说笑笑,心情舒畅。 忽然,白石和王晓燕大声嚷起来,众人不免奇怪,都把眼朝他俩望。 白石已骑上马,和晓燕并行。 白石道:“夜里也睡不着,急得茶饭不思,唉,妹妹,你知道我的心思么?” 他声音之大,人人听得震耳。 苏晨吓了一跳,心想,这小鬼的话怎么和自家说的差不多?这小子真是不懂事,这种话能这么叫破天么? 众人听了却觉得有趣,这小子居然动了情思,对王晓燕献起殷勤来了,且听这小妮子如何回答,真是好玩极了。 王晓燕也大声道:“知道啦。我何尝不牵挂着你,人家盼你,望穿秋水了呢!” “哈哈……”古山紫等人大笑。 袁翠莲和苏晨却笑不出来,脸红得柿子似的。翠莲心中暗骂:死小妮子,怎么把人家的悄悄话听去了呢?真羞死人! 晓燕又道:“你是真心的么?” 白石嚷道:“指日为誓,老天爷作证!” 晓燕叫道:“谁要你起誓,只要你心诚!” 白石两手扯衣襟:“不信就把心剖开来给你看看!” “傻瓜,剖开了心,你还有命?” 古山紫大笑:“你两个小鬼,酸得很哪!” 天杰、霜雁一愣,脸臊得火热,这不是在学他两人的话么? 苏晨、翠莲却松了口气,这话可不是他俩说的,尽可笑出声来。 白石又道:“唉呀,我想说,不知该不该!我……” 晓燕尖叫道:“说啊,别吞吞吐吐的。” 白石:“我……我……我……” 晓燕:“哎呀,你倒是快说呀!” 白石将身子在马上扭来扭去,故作羞涩,可声音却吼得几里外都听得见:“我想和你在一起!” 晓燕格格笑着,尖声应道:“不是在一起了么?” 白石:“一辈子呀,一辈子在一起!” 晓燕笑道:“你和娘说去!” 白石双手乱摇:“我不敢呀!” 听着听着古山紫笑不出来了。 紫菊恨得直咬牙。 白石竭力摹仿古山紫的声音,晓燕则学紫菊的腔调,让别人听得明明白白,他俩学的什么人。 “哈……”众人轰笑。 晓燕又尖叫:“娘不知成么?我倒是愿意得很哩,娘不知也成,我自己做主吧……哎呀,救命哪!” 她添油加醋,紫菊气得跃马上来,要用鞭子打她,她尖叫着策马就逃。 袁翠莲走近白石,挥鞭就打。 白石“哎哟”一声,赶紧打马奔跑。 孟霜雁横里过来又是一鞭,嘴里骂道:“你这小鬼,可恶之极!” 这一打,余人才明白,原来是三对人的悄悄话都被这两个小鬼头听去了。 “哈哈……”众人不禁又一阵大笑。 丁羽慌了,悄悄问谢莹芳:“糟,我的话莫非也被两个小鬼头听去了,这可怎么好?” 莹芳白了他一眼:“谁让你胡说!” 欢笑声中,众侠奔驰而去。 第二十五回 痛歼邪贼 陈玉珠和汪兆雄拼命往林深处逃。 汪兆雄功力比她强,在前一丈多,时时回过头来看她有没有跟上。 这一逃,足足逃了半个多时辰。 在林中七绕八绕,也不知怎的,竟绕回了官道上。 汪兆雄这才停下脚步,让气喘吁吁的陈玉珠停下来休息。 “你……跑得好快,也不想想,山主她们怎么办?” 陈玉珠上气不接下气埋怨道。 “贼人人多势众,若我们两人不借机逃出,岂不是被人家一网打尽么?” 陈玉珠道:“你说的虽有道理,可是……” “我知道你牵挂着山主她们,我又何尝不牵挂骆大哥他们?我们脱了身,再想法儿去救,只是,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我们去干,两件事只能做一件,这便如何是好?” “除了救骆大哥他们,哪里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你乱说!” “咳,还要不要救兵部侍郎那官儿?” “管他干什么?” “他要是被杀了,谁来惩办沐家父子?” “我不管,先救山主他们要紧!” “好,我们先救骆大哥他们。” “那就快走!” “走?往哪儿去呀?” “这还用问?救山主他们!” “他们现在何处?” “这……” “看,急也没用,得想一想……” “那你就快想吧!我担心山主她们已经被……” “不会不会,他们大概被捉住了!” “唉,真急死人了,你快想办法呀!” 汪兆雄道:“沿路追赶,设法打听消息!” 两人遂沿官道奔去。 傍晚,到了一个小镇,汪兆雄去买了两匹马,第二日一早赶路。 陈玉珠问:“往哪儿走呀?” 汪兆雄告诉她,若骆天杰他们被捉,这沿途总会有些消息,因为那些鹰爪一定将他们押到云南总兵府去邀功请赏,所以只要一直追下去,总会有迹可寻。就这样一连几天,他们晓行夜宿,直往江西境内赶。 陈玉珠未出过远门,不谙路途,全由汪兆雄带路。 路上停歇,专拣途中小镇停宿,据他告诉陈玉珠,骆天杰等人既被抓,只会秘密送往云南,自不会在城市里招摇。 陈玉珠道:“古大哥他们怎不见影儿?” 汪兆雄道:“情况险恶,古大哥他们只三个人,多半也中了圈套和骆大哥他们拘押在一起。” 陈玉珠道:“不信不信,古大哥何等身手,鹰爪们休想制得住他!” 汪兆雄道:“古大哥身手虽高,也并非天下无敌,人家高手多着呢,寡不敌众啊。” “哎呀,听你这么一说,好叫人丧气!” “珠妹,你不想想,东厂是朝廷的利剑,尽招武林高手,那三山五岳的好汉,谁不想图个功名富贵、光宗耀祖?江湖上打打杀杀、恩恩怨怨,不知何时有个了结,如果为朝廷效命,情形又不大相同。试想,武林各大派也罢,帮会也罢,又怎能与朝廷抗命?东厂高手如云,锦衣卫更是人才济济,这天下只怕没有一个帮派能与之抗衡。更何况,东厂锦衣卫之中,不也有各大派的弟子?所以……” “哎呀,得了得了,照你这么说,古大哥、山主他们岂不是糟糕了?自古邪不胜正,我就不相信鹰爪们胜得过江湖豪杰!” “那么,孰为正孰为邪?东厂锦衣卫是朝廷衙门,云南布政使司也是朝廷衙门,我们置身其间,站在布政使一方,那不也成了鹰爪?” “咦,你……” “我说的不对么?” “不对不对!我们是好人,鹰爪是坏人!” “我们为布政使司效命,东厂锦衣卫则为朝廷效命,这又有什么不同?” “这个……”陈玉珠答不上来了。 她自幼在山寨长大,涉世不深,汪兆雄的话她觉得也有道理,可又觉得有些什么不对,但她说不清楚。 “玉珠妹妹,官府间的明争暗斗本是屡见不鲜的平常事,我辈卷入到其中来,不是有些不划算么?斗来斗去,与我们并不相干的。” “沐朝弼横行霸道、鱼肉乡民,我们行侠仗义,不该将他除去么?” “沐老贼的劣行,天怒人怨,是该除去,不过他身居要职,牵涉面太大,还是由朝廷惩治为好,古大哥他们的意思,不也如此么?” “是的,所以我们才来保护兵部侍郎呀。” “东厂锦衣卫奉命除掉这位兵部侍郎,这其中的渊源有谁说得清?只好说是‘各为其主’了,你说是不是?” “……” 他们并辔而行,边走边谈。 “玉珠妹妹,你想过没有?这次与东厂锦衣卫较上了劲,只怕以后永无宁日,妹妹可有什么打算?” “还没想过呢。” “那就现在想想吧。” “唔,以后嘛,何用我多想,山主去哪儿我就跟着去哪儿。” “跟一辈子么?” “自然啦。” “山主嫁了人,你在旁边也跟着,不碍事么?” “这……” “你瞧见了么,山主对苏老弟含情脉脉,苏老弟对山主也倍加关切,他们俩正好是天生的一对呢!有道是:凤凰共栖,鸳鸯并立,我对他们倒真羡慕得紧!” 陈玉珠脸皮薄,只见他议论男女情事,脸红得柿子似的,心也跳得快了。 汪兆雄见她低头不语,面带羞色,便有意问:“你说呢?” “我说?说什么啊?你羡慕得紧,那就让我去告诉山主姐姐好了。” “告诉她?这又为了什么?” “你羡慕山主姐姐呀。” “不是不是,我仰慕的人不是她。” “那人是谁?”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你……你乱说!” “人生大事,岂敢虚言!” “我不信!”陈玉珠扬手一鞭,纵马而去。 “哎,你……”汪兆雄打马追赶。 陈玉珠芳心大乱,又喜又惊。 她情窦初开,从见到古山紫、苏晨的时候起,芳心就曾动了情。她觉得,若有他们这样的年青俊彦作伴,那才是终身有托。 她看出来,古山紫与夏姑娘早有情份,而苏晨却又让山主袁翠莲占了先。现在,总算老天有眼,突然又来了个汪兆雄,武功杰出,人品斯文俊雅,一颗芳心便系上了他。 但是,作为女儿家,怎好意思开口说出自己的心事?眼看骆天杰和孟霜雁、古山紫和夏紫菊、袁翠莲和苏晨虽然未公开议及婚娶之事,但大家都心照不宣,只有自己一人孤孤单单,不知该找谁作伴?三妹王晓燕尚在年幼蒙昧之期,成天和白石斗嘴耍笑,也不好把自己的心事告诉她。 哪知汪兆雄居然也钟情于自己,实在是天凑良缘,这样的如意郎君,又到何处去寻? 一时间,她又喜又羞,便打马狂奔。 由于初次接触男女情事,一个男子当面向她述情,又把她惊得一颗芳心狂跳不止。 他说的是真心话吗?他这个人靠得住么? 可是,不管有多少纷乱的思绪,她知道自己准会答应他。 马蹄得得,她边想边奔,竟听不见汪兆雄的呼喊。 突然,一声大喝起自前面,眼前有个人影一闪,把马儿惊得唏聿聿一声呜叫,前蹄高举,差点儿没把她摔下来,吓得她紧紧握住缰绳,定睛一看,却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汉子,正挡在马匹前。 她不禁大怒,一扬手,一鞭向对方击去。 那人冷笑一声,朝后退了一步闪开。 她正待要打第二鞭,汪兆雄已经赶到。 “住手!珠妹,你不认识这位仁兄了么?” “那人正要喝骂还手,听汪兆雄一说,便忍住不发,将两人上下打量。 紧接着咧嘴一笑:“原来是两位少侠,多谢救助之恩!” 陈玉珠这才认识,此人是兵部侍郎的贴身护卫,只是不知姓名罢了。 汪兆雄跳下马来,双手抱拳:“一别十数日,邹大人想来平安。” 那人道:“多亏各位拔刀相助,邹大人安然无恙。” “为何只有仁兄一人在此?” “邹大人和陈兄已走出五里地,在下听见马驰甚急,以为来了追兵,故留下阻挡,没料到却是二位,其他几位怎没有和两位在一起?” “一言难尽……” 陈玉珠道:“你还说呢,骆大哥他们,恐怕已被鹰爪孙们捉去了!” “啊,这……是那一伙刺客么?” “不是他们还有谁?那日你们逃之夭夭,我们却被人家围住……” 汪兆雄道:“路上不是说话的地方,到歇脚处再说吧。” 那汉子道:“在下王达,邹大人一路上都惦记着各位呢,我们快快禀告大人吧。”三人扬鞭急赶,顿饭功夫才赶上了邹应龙和陈忠。 “邹大人,曾助大人脱险的义士,如今见到了两位,特来参见!”王达双手抱拳。 “在下汪兆雄,参见邹大人!” 陈玉珠不惯见客,只说了声:“陈玉珠见过大人。” 邹应龙颔首微笑,也抱拳行礼:“多谢两位义士救助,不知两位从何处来,还有几位未和两位同路么?” 汪兆雄三言两语把大概情形说了。 邹应龙皱起了眉:“你们说行刺匪徒是东厂与锦衣卫的人?” “也许是假冒,还未有足够的证据。” “你说骆大侠他们被解往云南沐总兵处?” “是的。此次行刺大人的刺客,沐府中人就占了不少,也许就是他们冒充东厂锦衣卫的人,所以我和玉珠一直沿路追来,一是打听大人消息,一是解救各位弟兄。” 邹应龙叹:“各位义侠为救下官,反被贼人所擒,叫下官怎能心安,看来,只有沿途授命各地官兵,沿官道隘口严查……” 陈忠道:“大人,到前面住店时,再从长计议,荒野之中,不便久留。” 于是,五人策马同行。 一个时辰后,太阳已落山,他们便在一个小镇歇息。 晚饭后,五人在邹应龙宿处议事。 两名贴身护卫陈忠、王达冒死救出邹应龙,趁众侠与刺客大战之际,拼命蹿逃。脱险后,两人认为便装行走,专拣僻静小镇歇宿,这比派上一队官兵前呼后拥要安全得多,所以汪兆雄一路上打听不到他们的消息。 邹应龙再次感谢汪兆雄陈玉珠,对众侠失手被擒之事也十分关切,重申要下令沿途官府,派人盘查过往行人,以解救众侠。 对于东厂锦衣卫行刺之说,邹应龙认为决不可能,定是什么人冒充,以搅乱视线。 等陈玉珠、汪兆雄离开,他与两个侍卫说的话便不同了。 邹应龙紧皱浓眉,压低了声音:“想不到竟是东厂锦衣卫的人来行刺下官,莫非皇上对下官……”旋即又摇了摇头,“不会,此次奉钦命巡抚云南,皇上曾面授诏书,令我到滇后相机行事,若沐总兵果如布政使上书所言,则将此人……那么,该是东厂督主背着皇上,想将我除去,这个奸佞小人,倒是干得出来的!” 陈忠道:“大人,怪不得刺客个个都是高手呢。不过,沐府中人恐怕也不少。” 王达道:“沐府又为何知道大人受钦命入滇,对他行不利之事呢?” 邹应龙道:“自然是京中有人走漏消息与他。哼!身为一品大臣,竟然眷养江湖豪客,刺杀本官,真是横行到了极点,不除去此人,国无宁日!” 陈忠道:“大人,若是东厂锦衣卫那班凶徒,再加上沐总兵手下的黑道人物,这一路上风险实在太大,为大人安全之计,只有调集数百将士护驾……” 邹应龙道:“不必兴师动众,我们便衣上路,并不惹眼,一时半时也无奈我何。” 王达道:“在下与陈兄势单力孤,若不是汪兆雄等拼死救助,哪里还能走到这儿。大人,要是再往下走,只怕……” 邹应龙摇手道:“二位不必担心,现在又来了汪陈两位,只要我们小心,不会有事。” 陈忠、王达面面相觑,不知要如何劝说这位兵部侍郎大人。两人当他贴身护卫数年,深知他刚直不阿的耿直脾气,再何况身负朝廷使命,路途不能耽搁太久,纵是刀山火海,也只有踩着过去。 邹应龙又道:“东厂自成立之日,谋害忠良,茶毒百姓,实乃国家大患,只可惜皇上……唉,不提也罢,提起来倒叫人徒自伤怀,做臣子的,只要上对得起皇上,下对得起黎民百姓,也就可以心安了。古谚曰:‘千人所指,无痛死’,东厂这班奸宦,迟早遭到报应!” 陈忠道:“大人乃朝中栋梁,这班奸贼竟敢背着皇上行刺大人,巡滇之行归来,当上奏皇上,严惩东厂督主……” 邹应龙将手摇了几摇:“东厂督主深受皇上恩宠,我们又拿不出证据,上奏皇上仅会招来大祸,不妥不妥!” 王达道:“东厂毛贼,权势熏天,在西湖行刺大人未遂,便欺瞒浙江都指挥使伪言古大侠等人是‘钦犯’,出动兵卒,全城搜捕,滥用权限已到了毫无顾忌的地步,大人若不设法铲除东厂头目,国家……” 邹应龙制止道:“不必再说,说也无益,下官对东厂的恶行素有所闻,朝中大臣无不畏忌,但却又无可奈何,又岂是下官搬得动的?时候不早,两位早些歇息,明日还要赶路呢。” 陈忠、王达告辞出来,回到房中相互叹息。 在别人面前,邹大人连东厂派人行刺都不承认,只有在自己人面前,才敢坦露心胸。东厂的权势,只恐连阁老们也自叹不如。 陈忠道:“前途艰险,大人又不愿惊动地方官府,只凭我们四人,又怎能保护得了大人安全?你我双拳难敌四手,只能尽力而为了。王贤弟,愚兄先睡,上半夜你就辛苦一会吧。” 王达配上雁翎刀,抬个凳子出来,支在邹应龙门口坐下。 从杭州出来,两人轮流值夜,十分辛苦。 此刻,厢房门一开,汪兆雄踱了出来。 “少侠还未安歇?”王达问。 “值夜之事,把在下也算上吧。” “不必烦劳少侠,有在下与陈兄便可,路途辛苦,少侠还是早些安歇,明日好赶路。” 汪兆雄道:“贼人人多势众,倒要十分小心,骆大哥他们也不知怎样了,要是有他们同行……” “他们永远不会与你们同行了,人一旦进了地府,阎王老爷还能把他们放回来么?” 声音来自对面屋檐上,立着的一个黑影。 两人大吃一惊,未等王达有所动作,汪兆雄已经跃起,直朝黑影扑去。 陈忠听见有人,连忙开门出来。 王达道:“陈兄你守着,小弟去追……” 陈忠道:“不能动,小心人家调虎离山!” 陈玉珠屋里没有动静,她年龄轻,一路风霜,十分疲劳,头一挨枕,便睡了过去,哪知外面情形。 邹应龙在屋里问道:“怎么,又来了刺客?”边说边走了出来。 陈忠道:“快叫醒陈女侠,此地不能久留,赶忙上路吧!” 王达去敲陈玉珠的房门,陈玉珠慌忙提着剑出来:“咦,汪大哥呢?” “追贼去了,我们快上路!” “不等他?” 话才落音,天井里已落下一人,正是汪兆雄。 “贼人呢?”陈忠问,“看清是谁了么?” “那家伙身法好快,看不清。” “恐怕是来探消息的,我们走吧!” 五人到柜台叫醒店家,付帐牵马出店。 中秋已过,天气转寒,凉风飕飕,骑在马上赶路,颇有几分寒气。 五人一气奔出三十里,才放慢行速,让马儿喘口气。 突然,道边土坡上,“嗖嗖嗖”一连跳下几个人来,一字排开,挡在了道上。众人慌忙勒住坐骑,又听身后“嗖嗖嗖”又跳下了几人,把后路堵住。 事情明摆着,他们已无路可逃。 陈忠连忙靠近邹应龙:“大人不要下马,紧跟着在下伺机冲出。” 王达两腿一夹,手挥雁翎刀,纵马冲去。陈忠解下三节棍,大喝一声,紧跟而上。邹应龙也挥鞭赶马,跟着陈忠。陈玉珠愣了愣,也冲了过去。 王达这一冲,拦路的人便往两旁一闪,同时响起几声暴喝,几件兵刃往马身上招呼,只听马儿一声惨嘶,前蹄一跪,翻倒在地。 王达反应极快,马未倒下之际,人已离鞍,向阻路的人一刀劈去。 后面陈忠的马儿受阻,惊得希聿聿一声长嘶,高举前蹄。 一条黑影从路边蹿出,手挥钢鞭,夹着一股劲风朝陈忠击来。陈忠无奈,双手一按,跳下了马,一抖三节棍,朝对方扫去。陈玉珠娇叱一声,跃离马鞍,阻住了朝邹应龙扑过来的贼人。 汪兆雄在最后,他抽出一把铁扇,从马上一跃,骑到了邹应龙的马上,邹应龙的坐骑一惊,奋前一冲,这一下实在太突然,邹应龙双手一扬,从马上跌落下来。 汪兆雄未料到有此一着,忙抓一把却没抓住,身子却随马儿冲出几丈。 陈忠虽然与人动手,却时时注意着邹应龙,见他从马上跌落下来,连忙撇开对手,冲到他身边把他拉起来。 王达见状,拼命砍了几刀,也往邹应龙身边靠。三人一会齐,便往荒野中奔。 “还想跑掉么?”一声狞笑,三个人影一晃,堵住了去路。 陈忠吼道:“你们是什么人?胆敢……” “你给我闭上嘴,贡嘎三邪没有不敢做的事,老小子,你们像兔子一样跑得好快啊,害得爷们到处搜寻,总算逮到了你们,明年今天就是你们的祭日,认命吧,我的邹大人!” 说话的是屈忠武,一副得意的模样。 “认命吧,我的屈小子,明年今天就是你的祭日,你怎么死到临头还蒙在鼓里呢?” 随着话音,山坡上已跃下一个人来。 众人一看,竟是白石。 还未答话,“嗖嗖嗖”又是几人跃下,把三邪惊得连退几步。事情突然,双方动手的人各自向己方靠拢,以弄清对方虚实。 这一照面,发现竟都是老对手。 和白石站在一起的,有骆天杰、孟霜雁、谢莹芳、丁羽、夏紫菊、古山紫、苏晨、袁翠莲、王晓燕、史豹、孙龙、尤骏、张胜。 这边沐府的爪牙有点苍二邪麻子良、麻子仪、贡嘎三邪屈忠武、欧阳永寿、程天勇、车不凡、席永良。 沐府爪牙一见对方阵容,不禁抽了口冷气,知道事情大大不妙。 陈玉珠见山主他们个个无恙,只喜得一头扑了过去,和袁翠莲搂在一起。 陈忠、王达更是高兴无比,忙扶着跌伤了腿的邹应龙靠向众豪。 这时,麻子良阴阴说道:“古山紫,你的命好大啊,居然从囚笼中逃了出来!” 古山紫道:“你错了,东厂锦衣卫的鹰爪们,并未将在下拿住,正相反,误中奸计的各位兄妹,不也一个个安然无恙么?” 欧阳永寿气得大骂:“东厂这班饭桶,连几个无名小卒也收拾不下!” 他指的是袁翠莲、苏晨等人。 邹应龙大声道:“诸位大侠,请将这批恶徒活捉,押回滇府处治,追出幕后指使之人,严加惩办!” “叮叮叮”几声脆响,伴着点点星,使双方人众都吃了一惊。 古山紫道:“车不凡,你这追魂镖追不了魂,今日让你瞧瞧大爷的手段!” 原来,车不凡趁邹应龙说话之际,抖手打出三只追魂镖,想取他性命。古山紫早就对他有所防备,说话时也紧盯着他,故他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两眼,用铜钱打截他的暗器。 古山紫话音一落,双手连扬,数十枚铜钱象飞蝗一般,形成一面网向车不凡罩去。 与此同时,谢莹芳、夏紫菊娇喝一声:“打!”母女俩各自打出三枚金竹箭。 车不凡父子以追魂镖名闻江湖,也不知有多少人死在他俩手上,今日车不凡煞星高照,竟碰上了强硬的对手。 光是一个古山紫打出的暗器就够他受的,何况再加上谢莹芳母女的家传绝技金竹箭,他就是有再高的身手,也难逃此劫。 古山紫向他打出二十枚铜钱。二十枚铜钱分四拨袭到。 每一拨之间只稍差片刻,就如同一起打到一样。如果真的一起打到,别看数量不少,以车不凡的身手,尚可拼命一跃,脱出灾厄。可偏偏二十枚铜钱分成四拨,你根本不知道后三拨往哪儿打,因为第一拨打到时你正忙着闪避,又岂能判断以后几拨的方向?这四拨暗器一批接一批,打穴认穴极准,实难躲避。 就在他扬手打出四支追魂镖,击落四枚铜钱,闪过第二拨铜钱,舞起朴刀遮挡第三第四拨铜钱之际,忽觉腿上一疼,竟中了一支金竹箭,慌乱中奋起一跳,向左边闪避,人才落地,脑门上便中了一枚铜钱,陷了一个大洞,心口上又中了两枚金竹箭,他只来得及喊出一声,便魂游地府去了。 这个以暗器称雄的黑道枭雄,最终死在对手的暗器上,这大概也是报应吧。 车不凡一倒地,谢莹芳母女电闪跃出,两把剑直刺席永良。 古山紫、丁羽怕她们有失,双双扑向点苍二邪。骆天杰、孟霜雁、苏晨则扑向了贡嘎三邪。其余诸侠围在四方,防止贼人逃跑。 席永良匆忙应战,运起内气,施展出八卦迷魂剑法,剑随身转,身随步移,一把剑忽上忽下,忽左忽右,挡住谢莹芳母女的进攻。 她母女报仇心切,施出青荷剑法,剑走轻灵,两支剑如青龙飞舞,灵动诡奇。 母女俩都服食过百补丸,功力有增,这一全力施展,任他席永良功力深厚、剑法绝妙,走了二十招便落了下风。 他自知今日情势不妙,战胜对方已无可能,必须伺机冲逃方为上策,于是装作力尽不支,一把剑只用来防护,再不还攻。 这边古山紫对麻子良,两人都未用兵刃。 点苍二邪掌力雄厚,从不使用兵刃,一对肉掌应敌数十年,罕逢敌手。可惜他们遇到的是古山紫、丁羽,昔日的威风大大打了折扣。 古山紫决心除去二邪,一上来就使出了重手,一掌掌迫得麻子良自顾不暇。 二十招后,麻子良狂吼一声,疯虎般乱打,要与古山紫拼比内力。 他和古山紫并非第一次交手,在内力上也吃过他的亏,可是多年养成的骄横傲慢,使二邪怎么也不愿承认一个年青人在内力上能胜过自己。这就很像一只落网的飞禽,明明挣不出网去,可偏要乱扑乱飞,死不下一条心。 现在麻子良凶性大发,恨不得把古山紫撕得粉碎,只见他两爪翻飞,全是拼命打法。 古山紫运起紫星神功,以硬对硬。 “啪啪!”四掌相撞。 麻子良闷哼一声,摇摇晃晃退了两步,双脚一软,倒了下去。 麻子仪与丁羽战个子手,他与兄长麻子良性情却稍有不同,除了凶暴骄横,他比麻子良狡诈得多。当古丁二人跃出时,他便找上丁羽作对手,把古山紫留给自己的兄长。 交手中他打好了算盘,今日之局除了逃遁,休想有什么更好的结果。 但是,人人都能脱身逃走么? 别人逃不逃得掉与他无关,只要有人缠住古山紫,他自信就无人再拦得住他。 那么,同来的七人中,有谁可以拦住古山紫呢?除了自己的兄长,还能有谁? 两兄弟中活出一人,恐怕只能如此。 主意打定,他貌似凶恶,其实并未出全力,他要留点力气逃走。 当麻子良与古山紫打得火起,大喝一声拼命之际,麻子仪便知道时机已到,是抽身溜走的时候了。 他深知兄长麻子良的脾性,知道他凶性发作就会与人拼命,古山紫不把他打倒就抽不开身,于是也大吼一声,向丁羽猛攻两爪,把丁羽迫得后退了一步,他立即猛提真气往山坡上跃去,人影一闪便没了踪影。 丁羽紧赶几步,找不到人只好返回。 古山紫刚好击毙麻子良,来不及拦住麻子仪,便往贡嗄三邪过去。 孟霜雁斗的是屈忠武,交手十个回合,张胜就前来助战。苏晨则与欧阳永寿拼斗。骆天杰和程天勇交手。 贡嘎三邪的黑冰掌十分歹毒,骆天杰等人都有顾忌,纷纷以兵刃对敌。 三邪挥舞钢鞭,抽冷子以左手打出黑冰掌,妄图以掌毒击倒对方。 三邪见麻子仪逃跑,无心角斗,虚晃一鞭,抽身就逃。 古山紫截住了欧阳永寿。 欧阳永寿呼的一声,将钢鞭脱手飞出,朝古山紫胸口砸来,趁他往旁一闪之机,双掌贯注黑冰掌功,大喝一声击出。 古山紫没有料到这一着,闪避不及,匆忙间以双掌迎上,击个正着。 “啊!”欧阳水寿一声惨呼,身子倒飞一丈,砰然落地。 就在他身子未落下之际,屈忠武的钢鞭已脱手飞出,朝古山紫后背袭到,人也如欧阳永寿一般,腾身而起击出双掌。 这是瞬间接连发生的事,古山紫纵然身手高绝,也不能连续闪避两个高手的袭击。 他双掌齐出迎击欧阳永寿,四掌相交时钢鞭已经袭到。危急中他尽力一个转身,钢鞭擦肩而过,但钢鞭后面紧追而来的屈忠武,双掌已到胸前,击个正着。 “砰!” 古山紫被击退了五步才算站稳,口里喷出了一大口鲜血。 屈忠武被古山紫的紫星神功反震,踉踉跄跄退了五步,也喷出了一口血。 屈忠武刚站稳,面前已落下一人,一剑朝他背心刺来。 与此同时,另一人从侧方攻出一剑,刺他肋下。 这两剑疾如闪电,他内腑已受重伤,哪里还能闪开,直把他刺了个透心,惨呼一声,往后倒下。 孟霜雁狠狠骂道:“你也有今日!” 她学骆天杰的样,在尸身上擦干净剑,对他说:“天杰快去看古兄弟。” 席永良力敌谢莹芳、夏紫菊本已不支,见同来的六人,四死两逃,心下不禁慌作一团,自知今日难以活命,不如使出最后一着,保全性命要紧。 他连挡几剑,大声道:“住手,在下有话要说!” 谢莹芳收式停住:“什么话?” 席永良道:“你们如果今日放过我,我就把骷髅金剑的秘密说出。” 这话使众人都感到意外。 丁羽道:“骷髅金剑已被官宏峰之女盗去,你说不说都与我们无干。” “那把金剑是假的,你们若放了我,我就把真剑的藏处说出来,你们便可得到此剑。” 汪兆雄道:“真的么?好,今日放过你,你快说出真剑藏处!” 席永良道:“你们这么多人,到底谁做得了主?你说的话算数么?” 谢莹芳、丁羽还未开口,汪兆雄就答了话:“我们侠义道的人,谁都可以做主!你就快快说出藏剑之地来吧!” 众侠面面相觑,一时无法开口。 谢莹芳心中哪里愿意,她好不容易才截住此贼,又有众侠环伺在侧,席永良纵然插上双翅,也难逃一命。 可是,汪兆雄虽然只是萍水相逢,但与大家站在一方,与鹰爪苦斗,他既然开出了口,又怎好推翻他的话,让他当众扫脸呢? 再说杀不杀席永良,毕竟只是她夏家的事,武林秘宝骷髅金剑在江湖盛传数十年,又有谁不关心此宝呢? 又岂能怪汪兆雄的心思? 她咬紧银牙,一字一句道:“不错,汪少侠的话可以算数,放过今日,我们母女仍然找得到你,夏家的仇不论拖到哪一天,不报誓不为人!” 夏紫菊在母亲停手后,便赶紧去探视古山紫,只见他虚汗淋漓,虚弱地躺在地上,骆天杰和四卫士正焦急地守护着他。 其余诸侠怕席永良逃遁,团团将他围住。 汪兆雄和娘亲的话,她听得真切,但一颗心早巳系向古山紫身上,慌急之情使她乱了方寸,反正报仇大事有母亲做主,她也无心去插话,只是望着古山紫流泪。 谢莹芳的话使丁羽感到意外,也使其他人感到惊诧。一把金剑算什么?武林秘籍又怎么了?杀夫之仇岂能被一本秘籍延误? 但汪兆雄少不更事,已经把话说出口,叫她又怎能再持异议呢?她的为人,使袁翠莲等人甚为敬佩。 席永良见谢莹芳已然答应,心中不禁大喜,忙道:“好,你是侠义道中人,想必言而有信,我现在将骷髅金剑的藏匿处告诉你们。此剑的伪品很多,官宏峰从我那儿盗去的正是一把假剑,像这样的假货,在我手中的就有十来把,就连夏文杰从村民手中买到的那把,也都是假的……” “少废话,真的在哪里?”汪兆雄一跃而前,离席永良只有五尺近。 “真的么?它并不在我手中。” “你!死到临头还敢耍弄人……” “慢,听我把话说完。若此剑真在我手中,我岂不练成了七宝伏虎功?练成了此功,你们纵然人多,也只怕挡不住我的来去。我只想向你们说明,你们手上的金剑也是假的……” “住口,你又怎知是假的?” “这很容易识别,你们那把金剑上,有没有一首偈语?刀非刀,剑非剑……” 谢莹芳道:“不错,有此一偈。” 席永良道:“这就对了,凡刻有此偈语的,都是假剑,而真剑上是没有的,世上把这首偈语琢磨来琢磨去,挖空心思,费尽心力,终究悟不透其中奥秘。其实,后两句不是这样说么?人非人,算了,不必念完,反正这句偈语不过是说了西门羽的外号而已,那就是一个‘魔’字,舍此还有它吗?” 丁羽暗想,他的话有道理,但恶煞星厉万龙不是说过,只要悟出这首偈语,就能揭秘。于是,他把这意思说了。 席永良道:“厉万龙的话可能是真,但当年西门羽独来独往,从未听说与什么人亲近过,即使和一些认识的同辈偶尔相处,也只是泛泛之交,他决不会说出真话。席某人花了一二十年的光阴,拼命追寻骷髅金剑的下落,只要听到一点消息,不惜走多远的路也要去追踪,因而收集十几把小金剑,这些小金剑并非旁人仿造,全都是西门羽叫一个金匠铸造的。我在一个偶然的机会,碰到替西门羽铸金剑匠人的儿子,无意中透露出这个秘密。由此,我得出结果,西门羽愚弄后人,他的七宝伏虎功早随他进了坟墓。我耗费了最宝贵的年月,去探寻根本就不存于世上的东西,到我醒悟时,还能追回过去的光阴么?我今日迫不得已,说了真话,否则,我要让你们,还有那些沉溺于寻找秘籍的傻瓜蛋们,去继续做他们的美梦。让你们和他们也白白耗费光阴,千里奔波,到头来一场空,不仅秘籍找不到,就连自身的武功也撂下。要不然,光我一人上当,岂不是太不公平了么?那官宏峰如痴如醉,自称练成了七宝伏虎功,哈哈哈,当年我也是有意把金剑让他窃去的,想不到……” “住口!”丁羽喝道,“你这人心术不正,夺宝杀友,罪该万死,今日且放过你,明日定取你首级,还不快滚!” 席永良恨恨看他一眼,转身欲走。离他不过五尺距离的汪兆雄突然发难,一指点在他的后心上。 “啊呀……”席永良怪叫一声,扑倒在地。 丁羽大惊:“汪少侠你……” 他的举动,令众侠瞠目。 汪兆雄不慌不忙道:“丁前辈,在下此举并未违约。在下答应今日放过他,条件是说出金剑下落,他并未说出下落,只说了半天真假,与在下答应他的条件不符,此乃其一,此外,这人乃武当叛逆,武当与少林素来交好,武当掌门曾有密信传与家师,请少林协助武当除此叛逆。对于这种十恶不赦之人,又何必拘泥于信义?信义只能对君子而言。其三他是谢前辈的大仇人,怎能因在下一言而放过此贼,若被他遁去,天下之大,又到何处去追寻?这不给谢前辈母女造成终身遗憾么?既然是在下答应他条件的,就由在下出头了结此事,言而无信也好,出尔反尔也好,都由在下承担!” 一席话,说得丁、谢二人哑口无言。 其余众侠,也都无话可说。 陈玉珠却叫道:“说得对啊,这该死的逆贼不除,还放他去害人么?” “不错,席永良的确该死!”白石也叫道。 袁翠莲道:“对这种人不必有那么多的顾忌,汪大侠干得好!” 于是,你一言我一语,对席永良的死似乎再无异议。 谢莹芳叫过夏紫菊双双跪下,丁羽也跪在他们身边,向夏文杰在天之灵祷祝。 此刻,古山紫已缓过气来,打起盘脚运功疗伤,刚才发生的一切,他听得清清楚楚。 等他运功醒来,已过去了一个时辰。 睁眼一看,谢莹芳母女和丁羽在守候着他,见他醒来,忙问他伤好了没有。 古山紫道:“黑冰掌果然厉害,若不是服食过百补丸,还真有些麻烦呢,现在寒毒已祛尽,已经无碍,倒叫两位前辈与菊妹挂心了。” 夏紫菊道:“果真好了?” 古山紫道:“放心,决无半点毒剩下。” 谢莹芳道:“好了好了,我们走吧。” 丁羽道:“他们已护送邹大人先走,我们这就去追赶他们。” 四人骑上马儿,奔出一里,就见四卫士守在道边。 古山紫一惊:“噫,又出了什么事了” 史豹道:“无事,我弟兄在等侯古贤弟。” 四人的忠心,叫古山紫无言以对。 谢莹芳小声对丁羽道:“有他们四人跟随山紫,我也放下不少心。” 八人纵马奔驰,追赶邹应龙等人。 第二十六回 巡抚受制 张志忠在布政使司署接待巡抚邹应龙。在座的还有都指挥使武镇。 邹应龙一行人是在黄昏时分入布政使司署的。此刻,已是掌灯时分。 书房内,坐着这三位大人。 邹应龙道:“明日本官还要到总兵府拜望沐朝弼,两位还有什么话说?” 张志忠道:“沐总兵横行不法之事,数不胜数,大人这一路上迭经风险,对沐总兵之为人当可略知一二,连皇上钦定的巡抚他也敢行凶刺杀,实在是不把皇家纲纪放在眼中,下官认为,大人万万不可到他总兵府中,万一他再生歹意,这……” 邹应龙接口道:“张大人好意,本官心领。但沐朝弼封黔国公,乃朝廷大员,按照礼节,下官岂有不去拜望之理?” 武镇道:“沐总兵心肠歹毒,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他在朝中广布眼线,大人巡抚云南之使命,恐怕已为所知,要不然,怎会派出大量高手,行刺大人?” 邹应龙道:“不错,沐朝弼消息灵通,本官此来于他不利,他自然是知道的。” 张志忠道:“大人若到总兵府,无异身人虎穴,万一有个差错,这便如何是好?” 邹应龙道:“本官既受皇命,谅他不敢如此放肆!” 张志忠道:“大人既然非去不可,就由下官陪同前往吧!” 邹应龙道:“不可不可,张大人只管守在布政使司衙门,有二位大人坐镇,沐朝弼又岂敢明目张胆加害本官?” 武镇道:“既如此,末将明日点三千兵,随时可将沐府围住……” 邹应龙一摇手:“不可打草惊蛇,明日到沐府,让他不知本官来意,然后定下方略,将他捉拿,递解京师问事。” 张武二人一听,不禁大喜。 “不过,二位大人所控罪状,定要条条如实,为慎重起见,请张大人唤有关人士,待本官一一询问查证。” “张志忠道:“是,下官明日依令行事。” 邹应龙道:“听丁大侠等人所说,沐府高手如云,真要捉拿沐朝弼只怕多生枝节。” 张志忠道:“大人所说极是,沐朝弼身为总兵,虽已不掌兵权,但将士中仍不乏与他亲近之人,若不计谋周全,只恐生变。” 武镇道:“张大人所言有理,云南地处边陲,若有大变,只怕不利。” 邹应龙笑道:“二位不必为这些事担心,只要设法铲除掉沐府中眷养的武林高手,其余事本官自有对策。” 张志忠道:“对付沐府中的高手,只有请端木梓、张弘等几位江湖异人代为策划,今夜下官就与他们商议。” 邹应龙道:“不铲除这般高手,即使抓了沐朝弼,在押往京师的长途中,难保他们不来劫人,请张大人务必与这些武林侠士想出万全之计,以一网打尽才好。” 商议完毕,邹应龙旅途劳累,便早早歇息。 第二日一早,邹应龙在陈忠、王达的陪同下,乘坐大轿前往九龙池沐府。 除布政使司署仪仗外,都指挥使又派了一百多名兵丁,前呼后拥,来到总兵府。 沐府大门敞开,有两位副将站在门口迎候,沐朝弼并未出迎。” 邹应龙下轿后,只由陈王二人跟随,迈进大门,穿过一重院落,来到总兵府大堂。 副将道:“请邹大人稍候,末将进内堂禀报总兵大人。” 邹应龙一摆手:“请!” 他安然坐下,心中却想,好大的架子,大难临头还敢小觑本官,过几天再给你点儿颜色瞧瞧,让你知道国法的滋味。 他端起刚刚奉上的香茗,小口小口呷着,以为沐朝弼马上就会来到。 饮完一盅茶,沐朝弼还没有露面。 第二盏茶呷了大半,依然不见总兵爷的大驾。 邹应龙忽然明白了,沐朝弼是故意怠慢,以显示黔国公的大架子。 怎么办,拂袖而去么?不必不必。沐朝弼虽知自己来于他不利,但这不利有多大的份量,必然还蒙在鼓里。 接旨巡抚云南时,张居正首辅曾单独召见,面授机宜,纵使沐朝弼买通了多少个朝廷大员,也无法探听到。 沐朝弼此刻的傲慢,也正说明这一点。 沐朝弼想借慢待巡抚来表示他的有恃无恐,从气势上压倒自己,今日且耐心地等上一等。看他到底有多少花样要玩。 第三盏茶刚斟满,副将才来禀报:“总兵大人驾到!” 邹应龙不慌不忙站了起来,只见大堂上忽然多了一些相貌凶恶的武士和兵卒,沐朝弼全副戎装,大摇大摆走了进来。 “参见黔国公,下官邹应龙有礼了!” 沐朝弼将手一摆:“邹大人不必多礼,且请坐下!” 他大步走到堂中主位坐,身后站立着几个江湖汉子。 “巡抚一路辛苦了,不知有疾有恙否?” 邹应龙心想,这是什么意思,恐吓么? “回禀国公,下官路上虽有疾患,但幸而处处碰见良医,倒也无妨。” “福气福气,不过邹大人从北边来,对南方气候一时不能适应,若不自重身体,在此地只怕也免不了患病呢,边陲怪病不少,若一染上,就难治了,邹大人还是小心为妙!” “多谢国公关心,下官体质甚好,自信边陲怪病,也伤不了下官!” “是么?那还得看邹大人在此盘桓多久了?” “沐大人此话怎讲?” “若邹大人在滇不过七天八天,游逛此地名胜风景,那也无甚关系,倘若是逗留月余,恶疾只怕就要缠身了。邹大人,在此地把命丢,不是太不划算了么?” “沐大人,下官奉旨巡抚云南,明知气侯不适,水土不服,但食朝廷俸禄,只有报效皇恩,以使染上恶疾有丧命之危,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说得好说得好!邹大人不愧为当今贤臣,如此说来,在云南留日较长了?” “也不长,顶多不过十天而已。” “此来有何重大使命?” “宣慰边陲,巡视全省,上达民意,下传皇恩,例行公事而已。” “邹大人,又何必虚言搪塞本官?大人此来,只怕是与本官过不去吧?” “大人,哪有此事……” “哼!邹大人,你若听信一方之言,做出什么不利于本官的事来,嘿嘿嘿嘿,那就莫怪本官翻脸不认人了!” 邹应龙吃了一惊,身为朝廷命官,居然如此明目张胆恐吓奉皇命前来巡抚的兵部侍郎,此人的嚣张,真可谓已到了至极。 他微微一笑,答道:“下官替朝廷效力,所见所闻自当如实面奏皇上,岂有偏听偏信而不利于大人耶?大人未免多虑了。” 沐朝弼也一笑:“邹大人满腹经纶,思虑必然周全,当不会贸然从事。邹大人远道而来,本爵在后园为大人接风,请!” 邹应龙无奈,只好跟随沐朝弼进内院,陈忠、王达却被阻在大堂。 来到第四进院子,沐朝弼引邹应龙进了一间陈列古玩玉器的房子。 室中所列古玩珍品,使邹应龙大吃一惊,为之咋舌。纵是京中大富,也难以相比。 淋朝弼见他那副神态,以为他为宝物所迷,便笑道:“邹大人若看上哪一件玉器、哪一件古玩,自管取了去,本爵奉送就是!” 邹应龙道:“不敢不敢,下官岂能掠人之美?” “哎,看你说的,区区物什,又算得了什么?不知邹大人看上了什么啊?” 邹应龙指着一件玉雕如意、又指着一件古香炉还有几件玉器,道:“这些都是稀世之宝,下官算开了眼界了!” 沐朝弼一阵大笑,朝室外喊声:“来人!” 两名侍仆应声而至。 “把这几件小玩意包好,让邹大人走时带上。” 邹应龙道:“多谢沐大人,下官受此重礼,于心何安?”心里却想,这是行贿京官的证据。 沐朝弼暗骂:“你这个伪君子,道貌岸然的小人,京师盛传你如何廉洁公正,哪知也是个爱财之徒,全他妈装蒜!世上哪有不爱财宝的傻瓜?” 嘴里却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他又引着邹应龙进了花园,花园中楼台亭阁,无所不有,气派之大,连张居正的相府也是不如。沐朝弼的骄奢淫逸,令人咋舌。 在宴席上就坐的,只有主宾两人。 侍酒的美女,却有八人之多。 饭后,沐朝弼坚留邹应龙在府中下榻,他再三婉谢不允后只好答应,但借口要到布政使司有事,下午再过府来。 沐朝弼道:“大人昨日抵昆,万里风尘,哪有不歇息一天之理,布政使要是有什么事,只管让他亲自来好了。” 邹应龙暗暗着急,道:“下官巡滇,公务在身,岂敢延误时日,还望大人体察。” “哎,为皇上效命,并非一日两日之事,总兵府甚为宽敞,邹大人真要是急于处理公务,自可在总兵府行事就是了。” “这个……多谢沐大人,但下官公务与布政使司署有关,住在总兵府却多多不便……” 沐朝弼把脸一沉:“邹大人,住在总兵府与住布政使司署并无两样,莫非张志忠给了你什么好处,竟与他如此难分难舍?住总兵府之事,本官既然开口,决无更改,你不过一个二品大臣,切莫不识抬举!” 邹应龙大怒,也把脸一板:“下官奉旨巡抚云南,下榻何处是下官自己的事,不劳烦沐大人费心,这就告辞!” “怎么,捞到珠宝玉器,就这么扬长而去了?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珠宝古玩,是沐大人所赐,不知大人还有何见教?” “你是聪明人,收了本帅重礼,就该为本官办事,又何必装糊涂?” “沐大人有何事要办?” “查处云南布政使张志忠、都指挥使武镇,二人贪赃枉法,诬告忠良,邹大人在京师,难道没有耳闻么?” “下官不曾听到。” “那你听到了什么?” “下官对滇境之事一无所知。” 沐朝弼冷笑一声:“知也好不知也好,你就住在总兵府,按本官所嘱,写出奏章,弹劾张、武二使,限你两日写成……” 邹应龙再也按捺不住:“沐大人,老夫官居兵部侍郎受皇命巡抚云南,岂能受你总兵的支派,去陷害张武二位大人……” “住口!到了滇境,就由不了你,若不识时务,只怕你回不了京师!” “沐大人,你敢把老夫……” “邹应龙,这里不是京师,任你鼓动巧簧之舌,舞动一支秃笔,去欺瞒皇上,陷忠良。我沐家祖先随太祖打下大明江山,蒙皇恩封为世袭黔国公、镇守边关,是大明的栋梁,你一个腐儒,竟敢心怀不轨,蹿到云南与奸臣勾搭,妄想陷害忠良。今日已落到本帅手中,还不低头认罪,莫非想把魂魄留在边陲么?” “沐大人,你身为总兵,莫非敢杀朝廷命官?你眼中还有王法么?” “杀一个区区腐儒,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再说,邹大人,这边陲气候异于北方,你不会中点儿瘴气一病不起么?还有,滇境多山,自不免有盗有贼,你不会死于盗贼之手么?再有,既然来巡抚云南,免不了到夷区抚慰一番,夷人不会杀了你么?因为你在夷区大肆搜刮,引起公愤。传到朝廷,皇上岂肯为一个贪官又对夷区动兵?哈哈哈,邹大人,你以为如何?” “沐大人,下官今日到总兵府,布政使他们有目共睹,相信他们会如实禀奏皇上。” “错了,今日你在总兵府不假,但明日后日你不会离开去巡视各州府么?本帅派人抬个空轿,出城一二百里,回来就说你邹大人被盗匪取了首级,又有谁分得清真假呢?” 邹应龙不禁气馁,这沐朝弼当真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眼前须想个应付之法来才好。 “沐大人言之有理,下官佩服!” “哈哈哈,邹大人你总算明白事理,本帅只喜欢与明白人来往,深恶痛绝那一班糊涂虫。只要邹大人心明眼亮,本帅决不会让邹大人空手返回京师。来人!” 两个下人应声而至。 “把邹大人的亲随安置好,莫要怠慢了。” “是。” “沐大人,下官既然居于总兵府,两个亲随与下官在一起办事也方便些。” “是么?带人!” 不一会,陈忠、王达被带了进来。 邹应龙大吃一惊,只见两人神情萎顿,两眼直勾勾瞧着他,显出无比焦急。 “二位怎么了?”邹应龙急问。 两人口张着,却说不出话。 沐朝弼得意地笑道:“不必着急,他二位不过被点了哑穴。以他二人的身手,未免低了些,怎能保护邹大人的安全?连他们自己也保不住呢!哈哈哈……” 邹应龙火冒三丈:“沐大人,下官亲随并未开罪于大人,这样做不太过份了么!” 沐朝弼不理,手一挥:“下去!” 两个护兵把陈忠、王达带走。 邹应龙气得发抖,却又无可奈何。 沐朝弼道:“邹大人,你就住在这座小楼上,此楼名绮云楼,是本帅接待贵宾之处所,有美女侍候,包管你邹大人满意。请!” 邹应龙知道不能脱身,只好住下再说。 绮云楼在园北角,离小楼十丈,有一座四层高楼,周围又砌有围墙,成为园中之园。 邹应龙瞟眼望去,第三层楼檐下,挂着一道横匾,上书“天蝎楼”三个烫金字。 绮云楼楼下,人一到门前,便有四名丫环迎候。 邹应龙被簇拥到客室中坐下,沐朝弼却站在门口对他说道:“邹大人,奏章之事,务必于今明两日写成,千万莫误了大事!” 邹应龙道:“沐大人此言差矣,下官初到贵地……” “不错,你刚到不熟悉当地政情,这个本帅早已有了准备,片刻有人将文本送来,邹大人你只要腾抄一遍签上大名就可。” 沐朝弼说完,不再理会邹应龙还有什么话要说,径自扬长而去。 邹应龙一急,站起来就往外冲。 他走了两步,就被人拽住,怎么也甩不开,一回头,却是一个俏丫头拉住他。 丫头笑嘻嘻道:“邹大人,稍安勿躁,婢子若是不放手,你无论如何是走不脱的。” 邹应龙暗暗吃惊,这四名丫环定是身怀武功,自己岂是对手,不如装作就范,再打主意。张志忠他们见自己不回,定会设法来救。 他于是不再往门口走,返身欲坐,却又被丫环拦住。 “邹大人,楼上请。” “下官偏要在楼下坐着。” “是么?你这狗官还敢在总兵府抖威风?找死!”门口突然有个人凶霸霸地说。回头一瞧,是两个坦胸的彪形大汉,两支赤膊粗如木桶,一付凶神恶煞的模样。 丫头“噗哧”一声笑道:“朱三、马大,你们可别吓坏了贵客。” 马大那只大手往腰间那把明晃晃的牛耳尖刀一拍,吼道:“狗官,你若不听这几位姐姐的话,老子就把你的皮剥下来!” “行啦行啦!你们快走吧。” “小兰,楼主叫我兄弟俩守绮云楼,你把我俩赶哪里去?” 小兰舌头一伸故意说:“既是楼主吩咐,谁敢不听?你们就进来客室坐吧。” 朱三、马大却不敢进来,只在门口守着。 邹应龙不想理睬他们,径自上了楼。 小楼有三间房,外通走廊,室内布置富丽堂皇,非王公大臣莫比。 急也无用,邹应龙便踱走廊上,向整个花园远眺。 花园规模之大、占地之广、花草之多、楼阁之齐全,在京师也很少见。 只见巡逻的兵丁和看家护院,穿梭似地在园中来往。 再看旁边的天蝎楼,却无人踪,偌大个楼,就像无人居住一样。 忽然一阵叱喝声传来,他循声望去,在花园西角,在一排小树遮着个场地,喝呼声正从那儿传来,却原来是一个演武场,不少人在那儿练功夫。 邹应龙心想,今日困此,只怕出不去了,不知张志忠、武镇可会来救? 武镇已点了三千兵马,虽总兵是虚职,毕竟地位在都指挥使之上,没有他这个兵部侍郎的命令,武镇又怎敢围困总兵府? 想来想去,只有想到张府中那班侠客身上,凭借他们的高超身手,才能使自己脱困。 回到客室,见四个小婢已佩上剑,不禁把脸一沉:“怎么,你们竟敢把我这个朝廷大员当囚徒一样看守么?” 小兰道:“大爷,婢子们奉命看守,你若是规规矩矩在房中,不少了你的吃喝,若想闯出小楼,莫怪婢子们无礼!” 邹应龙大怒,喝道:“大胆!你们知本官是何许人?” 小兰道:“谁知道你是什么官儿,该不会比总兵老爷的官还大吧?瞧你还挺威风的,小心我们整治你一番!” 小花道:“莫在我们面前摆臭架子,如今你是囚徒,就该听我们的!” 小菊道:“不听话就揍你!” 小桃道:“你遇着我们姐妹,算是最好说话的了,换了别的丫头,只怕你吃不消!” 邹应龙见她们年纪小,浑不知世事,除了总兵大爷,在她们眼中还会有谁?又何苦与她们计较? 当下把头一摇,两手一背,踱进一间卧室,和衣倒在床上,闭上双目养神,以思量对策。沐朝弼将他扣押此处,自是别有用心。 晚饭时,小婢送来几碟精致莱肴,四个人围着他,瞧稀奇般看他吃饭。 小兰指着一碟菜说:“这是油鸡棕,你尝尝看,包你好吃。” 邹应龙不理,自顾吃饭。 小花道:“兰姐,他不吃鸡棕,我们分了吃吧!” 小菊道:“使不得,给管家知道了,你还想活么?” 小桃道:“哎,这官儿有福不会享,抬回厨房还不便宜了他们?” 这几个妮子叽叽喳喳,十分活泼。 邹应龙想了想,用筷子夹了几丝鸡棕放进嘴里一嚼,芳香四溢,鲜美无比。 他道:“这玩意儿当真不错,你们就吃吧,吃完了就说我吃的,不就没事了么?” 小花道:“真的,不骗我们?” “堂堂朝廷命官,哪能虚言?” 小桃道:“你这官儿心肠还好,兰姐,我们吃吧。” 小兰道:“使不得,他要是告诉沐老爷,你们还想活么?” 邹应龙道:“我告诉他何益?害你们又何益?要吃就吃,不吃就算!” 小桃伸出玉手,抓了几丝放在嘴里,边嚼边大声赞叹。 这一来,三个丫头哪里还忍得住,你抓几根,我抓几根,眨眼便只剩盘底儿了。 邹应龙问:“你们动不动就被处死么?” 四个丫环面面相觑,不敢作声。 吃罢饭,撤去碗盏,四个丫头两人守走廊,两人守在客室。 掌灯时分,沐朝弼带着儿了沐南栋来了。 听说沐南栋是长子,邹应龙十分注意地看了看。 沐朝弼道:“奏书已备,请邹大人看过后画押签字本帅派人送递京师。” 邹应龙接过来一看,奏书有两份,一份写的是张志忠罪状。一份写的是武镇不法行为。 两篇奏书都是无中生有,胡乱拼凑。 他将奏书折好,道:“沐大人,待下官核实后,亲自带往京师。” 沐朝弼道:“核什么实?这都是确确凿凿的证据,邹大人只要签名画押不就结了?” “沐大人此言差矣,张武二位乃朝廷命臣,事关重大,岂能不认真核实!” “你不肯签字画押么?” “万万不能!” 沐南栋道:“昏官,你今日不签也得签,休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你是在强迫本官么?” “不错!”。 “本官不签!” 沐朝弼大怒:“你真不要这条命了么?区区一个兵部侍郎,也敢在本帅面前放肆!” 沐南栋道“这样吧,父帅,文本留此,让他好好想想,明日再来取,不知父帅意下如何?” 沐朝弼道:“好,就让他今夜好好计算一番,明日若不签字画押,休怪本帅无情!” 父子两人说完,扬长而去。 邹应龙气得把两张奏纸扯得粉碎。 他想,看你黔国公敢动老夫一根毫毛,纵是死在这里,自有张志忠他们上报朝廷,你沐朝弼也休想脱得了干系!” 他愤愤然在客室中踱步,四个小丫环不知何时又来守卫。 渐渐,他平下气来,不想法逃出总兵府,沐朝弼当真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喂,你们几个,知道本官是谁么?” “不知。”四个丫环齐摇头。 “听着,本官由京师赴滇,奉皇上旨意,查办为恶多年的地方官,你们要是执迷不悟,到时玉石俱焚,满门抄斩!” 这些话说的无头无脑,四个丫环一愣。 小桃道:“你要查办谁?” “谁在地方为恶就查办谁!” 小兰道:“新鲜事,你查些什么官儿?” “上至总兵,下至各县父母官。” 小花吐了吐舌头:“连总兵老爷也敢查?” “自然!” 小菊嘴一噘:“说大话不怕闪了舌头!要是给总兵老爷听见,只怕你一命难保!” 邹应龙冷笑一声:“他敢!” 四个丫头面面相觑,十分惊骇。 小兰道:“你不怕总兵爷?” “本官为何惧他?” 小花道:“你一个文官儿,头上长了几个脑袋?只要天蝎楼的大爷们出来几个,这世上又有谁惹得起总兵府?我劝你快别痴心妄想,还老老实实呆着,听候发落吧!” 邹应龙叹了口气:“唉,执迷不悟,可惜呀可惜!” 小兰问:“可惜什么?” “可惜你们青春年少,白白要做冤死鬼!” “你才是冤死鬼呢!我们活得好好的,除非老爷少爷动怒,要不,谁敢动我们?”小花愤愤然叫道。 “你们有几个少爷!” “四个。” “今晚来的是大少爷么?” “不是,大少爷走了。” “走了?到什么地方去了?” “不知道。” 邹应龙路上曾听谢莹芳说过沐南华的事,他想一一对证。 “还有哪几位少爷?” “二少爷三少爷四少爷。”小兰答。 “他们住在哪儿?” “除了二少爷,三少爷四少爷都不在府中居住。”小菊说。 “住何地?” “不知。” “哼!你们不老实。” “哎呀,你这官儿真是的,我们做奴婢的又怎知主人住何处?”小花叫屈道。 “你们帮我逃出这里,本官……” “胡说!你想逃么?插上翅膀也难飞!”小兰叫道。 “本官不信!” “不信?咳,和你说没用,不信就算!” “那你们放本官走,本官查办沐朝弼时,才肯饶你四人一命!” “啊哟,放你走?你连绮云楼都走不出一步,真是白日做梦!”小桃嗔他。 “你们四人不是会武功么?两个守卫的难道都对付不了?” “满园子都是高手,你以为就只朱三马大?” 小菊道:“别再乱嚼舌头,要是被人听见,我们就活不成了!” 小兰道:“不准你再说!” 邹应龙见说她们不动,气得不再理她们,独自望着桌上的灯火出神。 那四个丫头却静不下来,聚在一起窃窃私语,一些零散话语,不时飘进他耳中。 “……他说的当真?” “别听他吹牛!” “也难说呀,他要不是个大官儿,老爷怎会让他住绮云楼?” “……万一真的查办,我们就惨了!” “怕什么?本来我们就是活了今天不知明天的事,说不定哪天不小心,还不是被老爷处死,那还更死得惨呢!” “哎哟,兰姐,你主意多些,快想个办法!” “想什么办法?出逃的事根本不能想!” “……” 邹应龙心想,靠四个丫头也的确难逃,究竟该怎么办呢? 他想了想,道:“你们的话本官听明白了,只要你们想脱出牢笼,本官自有万全之策。” 四个丫头围拢过来,叫他讲出办法。 邹应龙道:“布政使司署今夜必有人来救本官,你们见了人就别声张,免得丢了小命。” 小兰道:“做梦,天蝎楼高手这么多,进来就别想活着出去!” 邹应龙冷笑一声:“何以见得?去年女侠孟霜雁、少侠古山紫就进来过。你们说的天蝎楼高手,早被人家收拾了好几个,什么化骨姥姥、什么毒龙枪奕兴、八卦迷魂剑席永良,连威风凛凛的点苍二邪,老大麻子良也见阎王去了,俗话说,邪不胜正,沐朝弼纵有多少高手,难道还能与朝廷抗衡么?” 四个丫环惊得叫出声,一个个又急忙捂住小嘴,生怕楼下听见。 小花道:“难怪这几人不见了呢!” 小兰道:“连他们也……啊呀,你说的这些英雄,当真厉害得很!” 邹应龙道:“对呀,你们再不醒悟,莫非愿做沐朝弼父子的殉葬物么?” 小桃道:“虽然不愿意,可我们姐妹帮不了你呀!” “本官不是说了么?有人来救,你们不可声张,这就帮了忙呀!” 小兰道:“你说得好,你一走,我们四人哪里还有命?” “带你们走不就完了么?” “真的?” “哼!朝廷命官说话,岂有虚言!” 小菊道:“万一逃不出去呢?我们可就惨啦!那时……啊哟,我可不敢往下想。” 邹应龙道:“你们要是声张,本官就命人把你们杀了,不也一样么?” 小花道:“真叫人左右为难!” 小兰道:“这样吧,能跟着这个官儿逃出去自然好,等一下就见机行事!” 小菊道:“不来又怎么办?” 邹应龙道:“不信就等着瞧!” 说完,径自进了内室。 四个丫环挤在一起,又兴奋又害怕。 小兰道:“留在这里也不知哪一天暴死,今日有了这大官儿,我们或许有靠,姐妹们只要齐心,或许还有出头之日。” 小花道:“夫人死后,我们无人疼爱,被打发在这里,天蝎楼那班畜生,早就风言风语,要把我们索要去侍候他们,那真不如死了才好,就冒一次险拼了吧!” 小菊道:“我也这么想,就是有些害怕。” 小桃道:“我们今日不知明日事,哪天不害怕?与其这般受罪,不如拼了命!” 小兰道:“唉,我比你们大两岁,知晓的事也比你们多些。自从夫人不明不白地死后,身边的人也被主人秘密处死。因为我们四人年幼,主人才未对我们下毒手。但是,他早已将我们许配给了天蝎楼的杀才,只等我们满十六岁,就……这些事不提也罢,我们本是苦命人,这条命本也是捡回来的,如今有了跳出牢笼的机会,就拼着一死试它一试。要是逃不出,死了就是,要是有幸逃出……” 她的话刚说到这儿,楼下有人说话,她连忙打住。 “楼上的丫环听了快下来开门!” 小花道:“咦,是什么人,快去看看!” 小兰来到走廊上,俯首下视,只见楼前站着铁腿真人玄化和四个女子。 小兰道:“道长,开门作甚?” 朱三、马大从暗影中走出来,朱三道:“小兰,这四位女侠奉楼主之命,上楼看守那糊涂官儿,快下来开门!” 小兰道:“就来就来,请四位女侠稍待!” 说完回到客室内,四人乱作一团。 邹应龙从室内出来说道:“不准开门!” 小花道:“不开也拦不住,人家轻轻一跳就上来了。” 小兰顾不得多说,只道:“莫乱,等她们来了见机行事就是!”说着跑下楼开门去了。 不一会,铁腿真人玄化带着四个妖艳女子上来。 玄化道:“你们四个听着,这位是白塔山摄魂仙子封二娘,封大妹子名震江湖,无人不晓,这三位是封大妹子的爱徒三圣女,老爷特请她们四位来守这糊涂官儿。今夜必有一班凶徒来此劫人,你们不可大意了。另外,要好生侍候白塔山的贵客,不得待慢!” “是!”四个丫头齐声回答。 玄化吩咐完毕,对站在内室门口的邹应龙狞笑一声:“姓邹的,今夜端木老儿必来救你,你就把眼望穿了等着吧!嘿嘿嘿,总兵府已张下了天罗地网,只等端木老儿那一伙人来送死。今夜你就有好戏看了,看完这出戏,不怕你不就范!” 邹应龙听着心惊,表面却不露声色,只哼了一声,转过背去不理。 玄化又对四个丫环吩咐一番,这才走了。 四个丫环犹如头上泼了盆冷水,逃出牢笼的念头烟消云散。 封二娘找张椅子坐下,三圣女环伺在侧。 四个丫环看那摄魂仙子,虽已中年,却看不出实际年龄,人也长得十分妖冶。 只听封二娘道:“你们说古山紫,今夜会不会来?” 侯玉花道:“师傅,以他的身手,不会不来,今夜的戏多半是他唱主角。” 封二娘冷笑一声:“想不到江湖上居然出了这么个年轻高手,竟敢伤了我白塔山的人。今日他要是真来了,就让为师的对付他。” 叶飞鸿道:“这小子十分可恶,师傅把他拿下,就该用酷刑把他慢慢折磨死!” 陆珍珠道:“先把他全身上下用刀戳些洞,再拿五毒粉撒在伤口上,让他全身发痒发麻,自己抓自己……” “哎呀!好可怕!”四个丫环叫起来。 封二娘笑道:“可怕么?其实这算不了什么,还有些巧妙的办法没说出来呢”。 四个丫环面面相觑,不敢作声,心里却暗骂四个妖女,心如蛇蝎。 侯玉花又道:“师傅,古山紫他们来救人,等一下要怎样御敌?” 封二娘道:“把醉仙散、五毒粉都准备好,不管什么人,只要一进这座小楼,就将他迷倒。若是人在楼外,就不干我们的事,这小楼四周,都有高手埋伏。” 叶飞鸿道:“这官儿就让他在内室中么?” 封娘笑道:“点了睡穴,把他塞进床底下,待为师穿上他的官服,古山紫来了,为师才好收拾他!” 三圣女大喜,拍手称妙。 四个小丫环却目瞪口呆,大为着急。 封二娘又道:“把官儿……” 话未完,“砰”一声,邹应龙把门关上了,大概他也听到了她的话。 侯玉花笑道:“这官儿,这门挡得了灾么?” 封二娘长袖一挥,“嘭”一声,门栓断裂,房门大开。 四个丫环大吃一惊,就凭这种功力,她们四人齐上也远不是对手。 邹应龙也吓了一跳,呆站在床前。 侯玉花腰肢一扭,便到了他面前,玉指一戳,邹应龙往后便倒,被她一把扯住衣服,提到床边,三下五除二脱下了官服,再把他塞进了床底下,然后喜滋滋走出来。 她笑道说:“师傅,穿上官服吧。” 封二娘道:“二更未到,早着呢。” 陆珍珠道:“师傅,穿上让徒儿们瞧瞧,看是像也不像!” 封二娘笑着站了起来,由侯玉花替她罩上官服,她人长得高大些,穿着倒也气派。 叶飞鸿又到内室取来帽冠,替她戴上。 封二娘往椅上一坐:“神气不神气?” 三个徒儿纷纷赞扬,又说又笑。 那边角落里的四个丫环,心中老大不是滋味,要是来救邹老爷的侠士中计,非但邹老爷救不出去,她们想逃出这人间地狱也万万不能了,这叫她们怎么不着急呢? 小兰想了想,对三姊妹道:“这里有贵客守护,我们下去瞧瞧吧。” 四女下了楼,在客室里悄声商议。 小兰道:“怎么办?快想出个法儿,让救邹老爷的人知道是个冒牌货。” 小花道:“真急死人啦,快想办法!” 小菊说:“我想不出法儿来,我越急越想不出来,只好靠你们了。” 小桃道:“你们来摸摸,我的心快跳出来了,哪还能想主意呀!” 小兰道:“快别说这些闲话,想办法是正经!” 三个丫头不作声了,却把六只眼睛齐齐望着她。明摆着,除了靠她想办法,别人一概不行。她于是闭上两眼,拼命想主意。 不久,园中更夫敲响铜锣,已是二更。 小兰仍然想不出法子,四人丧气地回到楼上。只见三圣女各坐在一张椅上,内室里那个封二娘却背靠窗户坐着,桌上仍点着灯。 侯玉花道:“你们到另一间房去,别在这里碍事。” 小兰道:“是。” 她们刚进屋,侯玉花就把灯吹灭了。 小兰等四人在空房里各自找地方坐下,小兰坐在窗前,灵机一动,把窗子开了一半。 四人紧张地坐着,心像小鹿似的乱撞。 第二十七回 剑惊鬼府 邹大人一去不归,急坏了张志忠、武镇。 那三千兵马,也不敢派去围攻总兵府。 上午,总兵府就派员通报布政使司,邹大人宿在总兵衙门,布政使司不必再费心。 谁信这话是真是假?邹大人在沐朝弼手里,谁还敢动? 下午,张志忠请端木梓、张弘、马民杰、丁羽、谢莹芳等老一辈人议事,商讨营救办法。 其实,这也没什么可商议的,官兵既然不能出动,自然只有老少爷们这批侠客赴汤蹈火了,除此之外难道还有别的良策? 端木梓老爷子把男女英雄聚在一起,请四卫士说了花园中的布局,末了,史豹还说了天蝎楼的情形。 他道:“天蝎楼有四层,每层十间屋子,平日一干人众不准到第四层去,其余三层,只有双号房屋能住人,单号房屋虽然布置得与平常住屋一般,但内有机关,十分凶险。这单双号没有明显标志,由左往右数,这一点千万记好。此外,上楼的扶梯均设在边上,由两侧上楼,从走廊进屋。在天蝎楼居住的人,均按身份等级分配,地位越高住得越高。化骨姥姥住在第二层,我们八护卫,连第一层都不准住。” 端木梓道:“不是说天蝎楼还设有堂主么?一共分几堂?” “有武威堂、振威堂、显威堂三堂,设了六个正副堂主。武威堂堂主就是点苍二邪,振威堂堂主是大力罗汉智刚和铁腿真人玄化,显威堂堂主是断魂刀巴烈、追命太岁胡奇。其实,这三堂都是虚设,堂下并无固定人马,就象官场上封个头衔一样,其余有身份的人物,通统称为护法,堂主以下的,就称执事。真正统辖天蝎楼的,据说是一个神秘人物,连住在三层楼上的厉石龙老前辈都未见过。能直接上四楼去的只有四人,一个是沐总兵本人,一个是他儿子沐南栋,一个是孤老,还有一个叫八爷。” 张弘问:“平日调度人马,由谁来传楼主之命呢?” “是一个瘦瘦的老头,大家称他八爷。” “知其来历身份么?” “不知。” “那孤老从不传命,也不带人外出?” “是的,他是沐南栋的授业师傅,和沐南栋时常在一起钓鱼,他从不过问天蝎楼的事。” 端木梓道:“那个称八爷的,身手如何?” “从未见他施展,对人和颜悦色,但化骨姥姥、大力罗汉以及其他人对他执礼甚恭,似乎辈份比他们还高。” 马民杰道:“这孤老居然会使一指禅,不知他与少林有何渊源?” 古山紫道:“晚辈本想亲自到少林探问,无奈挂念着邹大人的生死,只顾往江西境内赶,后与邹大人等相遇,正拟分出人手前往少林,幸丁前辈遇到郑州的一位武林朋友,与少林甚有渊源,便请他去少林代为打听。” 端木梓道:“这是何人?” 丁羽道:“郑州武师王仲英,人称铁弹子,与少林掌门很有交情。王武师为人豪爽,听在下诉说了此间情形,他便自告奋通前往少林,并答应来云南助力,只怕明后日就会来到。” 端木梓道:“事情大致清楚,今夜该怎么个去法,还要大家献策。” 孙龙道:“不破天蝎楼,邹大人就救不出来,攻破天蝎楼,则又不是易事。” 张弘道:“这天蝎楼非破不可,成败就在此一举。” 宗振武道:“各位,破了天蝎楼,沐朝弼便没有了靠山,到那时,只要邹大人一声令下,上千兵卒就可围住总兵府,活捉沐朝弼。所以,天蝎楼破了才能除害。否则,押沐朝弼前往京师,也会被他们救出。” 端木梓道:“好,今夜就破了他天蝎楼,请史豹等四位引路,分头进园,让对方摸不清人数,一拨负责救人,另三拨齐攻天蝎楼,各位以为如何?” 众人俱皆赞成,由端木梓调派人手。 第一拨:古山紫、谢莹芳、夏紫菊、张胜四人,伺机救出邹大人。 第二拨:端木梓、骆天杰、孟霜雁、张涛、张雅梅、尤骏。 第三拨:张弘、苏晨、袁翠莲、武智雄、武玉婵、史豹、崔姥姥。 第四拨:马民杰、丁羽、汪兆雄、陈玉珠、白石、王晓燕、孙龙、王廷柱老爷子。 至于如何行动,何时行动,由几位老人和四卫士商议后临时通知。 此刻,离晚饭还有一个时辰,大家聚在花园,三三两两闲聊,均为夜晚的行动所激动。 谢莹芳道:“今夜不可大意,凶魔难斗,千万小心。” 夏紫菊道:“除了凶魔,还有机关,最好别上那天蝎楼。” 骆天杰道:“夏姑娘说得是,这楼放他一把火烧了岂不痛快?” 孟霜雁道:“好好好,此计甚妙,这把火就由我来放吧!” 古山紫默坐一旁,眼睛却望着别处。 谢莹芳道:“山紫,这人怎么个救法?” 古山紫道:“先查明关在何处,再设法救人,人一救出,就赶紧送回来,然后再去助战,不知意下如何?” 夏紫菊道:“只有这么办,娘说呢?” 谢莹芳道:“娘很担心,不知天蝎楼还隐藏着什么高手。” 丁羽:“不必担心,我们的人不少,只要照应适当,不会败在他们手中。” 另一边,苏晨、袁翠莲、王晓燕、白石、张家兄妹、武家兄妹也正说得热闹。 古山紫注意,独有汪兆雄与陈玉珠不见,也不知到哪儿去了。 大家闲坐一会,又各自带了兵刃出来,有的对招,有的擦拭。 古山紫也取出在路途上买的剑,拿在手上试了几招,十分称心。 晚饭时,汪兆雄陈玉珠仍不见回来。 袁翠莲十分生气,陈玉珠跟着汪兆雄上街,也不拿捏好时间回来。 饭后,各自提早歇息,三更出动。 古山紫把最后一颗百补丸取出,削成两半,把一半与夏紫菊服了,另一半作救伤急用。 他以内力助夏紫菊吸收药力,使夏紫菊功力提高了五成以上。之后,让她自行调息。 二更时,大家又集中在花园。 汪兆雄与陈玉珠仍然不见回来。 端木梓道:“汪少侠与陈姑娘说不定被沐府的人伤了,为防泄露行动计划,将四路变为两路。除山紫他们四位分出救人,大家就朝一个角落进,让对方意料不到。进院后直奔天蝎楼,不要分散,记住了么?” 大家都回答记住,于是提前出动。 按照事前所约,武镇亲率一千士卒,园里园外把布政使司署围了个风雨不透,以防不测,再者邹大人一经救回,若邹大人下令,就可一举将总兵府围住。 张志忠、武镇也彻夜不眠,坐在主楼客室,以候佳音。 众侠装束停当,一个个出发。 尤骏和端木梓走在前头,他们由沐府东头潜入,去年古山紫、孟霜雁由小巷穿进,走的是西路。东头越墙而进,便是练武场,由练武场再转天蝎楼,距离较短。 端木老儿让骆天杰告知张弘,他那一拨七人,暂缓进园,待园中大乱救出人后,再行驰援。 端木梓一拨六人带马民杰一拨六人先行冲进,引动园内埋伏,古山紫等四人在混乱之际乘机救人。 安排妥善,端木梓一长身,进了园子。骆天杰、孟霜雁紧紧相随。 尤骏、张涛、张雅梅在后跟进。 紧接着,马民杰、丁羽、白石、王晓燕、王廷柱、孙龙六人也一个接一个落到园中。 这是一块偌大的练武场,四处光秃秃的,这么多的人跳了下来,巡逻的人岂有不发现之理?还有埋伏在周围的兵丁护卫,也把他们瞧得清清楚楚。 一声呐喊起自四周,巡逻的兵卒立即敲起了警锣,敲得人又紧张又心慌。 只见四面八方的花台后、楼阁里、树身后,拥出百多个兵丁和看家护院,他们挥着兵刃,冲杀过来。 端木梓大声道:“别理他们,直冲天蝎楼,找正主儿要紧!” 突然,一声大喝起自操场边的一座亭中。 “端木老儿,正主儿在此,又何必费神登楼?”接着又对士卒护院喊道:“尔等速速退下,分布四周,不许乱动!” 这声音苍老而有劲,中气十足。 端木梓听出来,此人的功力不可低估,他连忙对己方人道:“各位留步,见识见识天蝎楼的正主儿!” 此时,亭中慢慢踱出一伙人来。 紧接着,忽然亮起了一片灯火,把练武场照耀得如同白昼。 只见园中的树枝上、房屋前,还有几十名护院都提着灯笼,这分明是事先准备好的。 灯光照耀下,只见铁腿真人玄化、断魂刀巴烈、追命太岁胡奇、天山四龙司马良、聂敬、饶永正、沙德祥,还有贡嘎三邪中的老三程天勇和一个不认识的白发老头。点苍二邪的老二麻子仪,走在白发老头另一侧。 嘿,敌势之强,似在意料之中。 此刻,苏晨在墙上瞧见这种情形,连忙报与张弘知道,张弘立即率其余六人跃进墙来,和前面两拨会合一处,一共十九人。 而古山紫等四人,已在园中初乱时,潜到不知到何处去了。 这时,天山四龙中的伯龙司马良开言道:“端木梓,你已倾巢而来,很好很好,令夜正好做个了断,我等早巳恭候多时!” 端木梓道:“司马良,你的主子还未出场,不好不好,今夜若要做个了断,把天蝎楼主叫出来,我等早想会会这个藏头藏尾的家伙!” 他学着对方语气,维妙维肖,引得众侠不禁大笑,全身松驰了不少。 司马良大怒:“口舌之争无益,今日让你有来无回!” 那白发老人忽然闷声闷气问道:“谁是古山紫,古山紫滚出来!” 端木梓道:“你是谁?报名上来!” 程天勇大吼道:“放肆!贡嘎山摩云老祖在此!” 众人一听,心中一震。 端木梓笑道:“原来是摩云老儿,久仰久仰,你隐居贡嘎山,怎么有雅兴到边陲来管闲事?” 摩云老祖闷声道:“古山紫杀了我的两个徒儿,你不叫古山紫出来,莫非你要为他抵命么?那就滚出来领死!” 端木梓道:“你教的三个宝贝徒弟,在江湖上为非作歹,动不动就以黑冰掌伤人,他们数次加害古山紫,到头来形毁神亡,这只能叫做咎由自取,你老儿但不约束徒弟,反听徒弟谗言下山复仇,这样糊涂的师傅,江湖上倒不多见。” 摩云老祖大怒:“把古山紫叫出来,老夫要挖他的心肝!要是交不出古山紫,今日你们一个也休想着离开!” 端木梓笑道:“好说好说,古山紫不在,等上半个时辰他自会来见你,你就稍安勿躁吧,站在一边瞧瞧热闹,不也是很好的事么?” 摩云老祖冷冷道:“好,老夫就等上半个时辰,他要是不来,唯你们一班人是问!” 这老家伙口气好大,全然不把众英雄放在眼内。 他的话音刚落,墙外一声呐喊,又接连跳进二十多个人来,这使双方都感到意外。 这伙人原来是龙虎镖局的。 董华、陆永刚接到宗振武的通知,于三更时分率镖师赶来助战。 人数增多一倍,使众英雄精神为之一振。 伯龙司马良道:“端木梓,你敢出来大战三百合么?” 端木梓道:“奉陪奉陪!” 司马良大步走出:“端木梓,看招!” 他一拳打出,劲风呼呼,功力惊人。 端木梓长手长脚,轻轻往旁边一迈,就势一掌直击对方耳门。 两人以快打快,眨眼过了十招。 张弘出阵道:“仲龙聂敬,镇山东张弘向你讨教!” 聂敬狞笑一声,脚尖一踮,已到了场中,两人立即动起手来。 马民杰把手一指:“叔龙饶永正,让我南海钓客马民杰,来钓钓你这条孽龙!” 饶永正大怒,立即出战。 王廷柱老爷子则向季龙沙德祥挑战。 八个老人激战,威势之大,甚是少见。 丁羽抽出长剑,点巴烈的大号,两人遂杀作一团。 崔姥姥一顿拐杖叫道:“胡奇,让老身见识见识你的追命刀法,瞧瞧究竟管不管用!” 胡奇骂道:“无名老太婆,你不配和大爷动手,既然嫌活得太长,那就成全你吧!” 他挥舞朴刀,朝崔姥姥跃去。 敌方主将虽少,一个个都是高手,若要一个个对阵,不知打到什么时候。 端木梓一边动手一边观察场中动静,见对方只有摩云老祖师徒和麻子仪、玄化四人观战,便叫道:“留下骆天杰、霜雁、苏晨、白石、翠莲,其余人等冲向天蝎楼!” 这一叫,全场顿时大乱。 诸侠立即挥动兵刃,朝那些护院士卒杀了过去。 骆天杰等五人则原地不动,为己方人压阵,随时准备与摩云师徒等四人格斗。 尤骏等人会同董、陆两位镖主所率领的二十二名镖师,向天蝎楼主方向冲去,把列队的看家护院、士卒兵丁杀了个人仰马翻,乱成一团。一时间惨呼四起,各自奔逃。 当端木梓等人刚进园引起惊动时,古山紫和谢莹芳母女、张胜趁乱往前蹿去。 张胜路径谙熟,带着三人经花台、绕亭阁、走房脊,避开了不少麻烦,有那实在避不开要硬闯的就硬闯。 不到片刻,已闯到了花园北角,离天蝎楼只有七八丈远了。 四人藏在几株树后,张胜指点周围几幢房屋,绮云楼原是待贵客的小楼,一向很少有人住过,今夜亮着灯光,何不前去瞧瞧? 谢莹芳道:“邹大人只怕做了囚徒,还能在此楼上当嘉客么?” 夏紫菊道:“娘,你到女儿这边来看。” 谢莹芳离她丈远,便到她跟前,抬眼望去,绮云楼楼上有灯光,一个官儿模样的人正背对坐在窗前,也不知在干什么。 张胜、古山紫也过来探视,果然是邹应龙的背影。 张胜笑道:“园中那么乱,这一带却静悄悄,分明是以邹大人作诱饵,让我等上钩呢!” 古山紫道:“不错,他们把邹大人安置在窗前,有意让我们看到。” 夏紫菊道:“他怎么背对窗口?外间喊声震天,他自然知道是来救他,怎么还无动于衷,既不去睡觉也不朝窗外张望?” 张胜道:“这是别人穿上他的衣物,所以不能脸朝外,这种江湖把戏,在下见得多了。” 古山紫道:“若不是邹大人,这就麻烦了,谁知他们把他关在何处呢?” 谢莹芳道:“不管怎样,上楼再说。” 张胜道:“楼上有三间屋,我们从另外一间进去。天蝎楼近在一旁,各位要十分小心。” 说完,他带着三人借花草树木的遮护,绕向小楼另一侧,藏在花丛里。 这边楼上没有灯光,窗户却开着一扇,有四个姑娘挤在一起,朝着练武场张望。 谢莹芳小声道:“这些女子是什么人?” 张胜道:“她四人叫小兰小花……” “哦,我知道了,她们原来是姐姐的使唤丫头,待我把她们叫下来问问。” 古山紫道:“楼下有人,待我点了他们的穴道,前辈再叫人。” 他双肩一晃,就到了小楼门前,把坐在门前的朱三马大制了穴道,然后和他们坐一起,监视着天蝎楼。 谢莹芳一闪身,到了墙下,抬头轻轻唤道:“小兰、小兰,你下来!” 小兰等四人听得清楚,朝下一看,一个黑影立在窗下,可她们不敢答应,怕惊动了三圣女。小兰便握着长剑,想跳下去瞧瞧。 背后突然冒出一个冷冰冰的声音说:“请她上来不更好么?” 四女吓了一跳,还未转过身,就被点了穴,动弹不得。 “快叫她上来,不然老娘就把你们一个个扔下去!” 小花道:“是是,叫她上来。” 小楼本不高,小花的话音听得十分清楚,谢莹芳情知有变,便往墙上一贴,暂不上楼。 古山紫坐在门前片刻,听不出门里动静,便运起功力,脊背一靠门,便将门栓震断,他立即站起走了进去。 上得楼来,他清楚地听到了侯玉花的话。 客室里并没有人,有灯光的那间屋门开着,灯光映在客室里,侯玉花对人说话的那间,门也开着,他要是闪进屋,就要被点着灯那间屋里的人瞧见。 想了想,不如公开引动她们,好让谢莹芳等人上来。 他于是干脆放重脚步,大摇大摆进了客室,往太师椅上一坐,和穿官服的人打了个照面,那是个年龄比三圣女大得多的中年女子。 “咦,谁让你上来的?”封二娘问。 坐在床上的叶飞鸿、陆珍珠忙站起来,走到门边探望,一见是古山紫,吓得用手指着他,话也说不出来。 “二位圣女,别来无恙!”古山紫笑嘻嘻说。 侯玉花听见古山紫的声音,忙走了出来,古山紫一扭头,道:“大圣女,又见面了。” 侯玉花吓得尖叫一声:“你!……你怎么上楼来了!” 封二娘大怒:“他是什么人,你们怎么一个个都吓成了这副傻相!” “师傅,他就是古山紫!”叶飞鸿说着,和陆珍珠直往后缩。 “什么?!他就是古山紫?”封二娘慢慢站起来,踱到客室面对古山紫坐下。 “你叫古山紫?” “货真价实。” “你伤了我的徒儿?” “前辈就是摄魂仙子?” “不错,此次下山,专找你讨回公道。” “封前辈,是非曲直,三位令徒心中清楚,前辈又何必只听一面之辞,万里迢迢来滇,助沐朝弼这个祸害呢!” 封二娘抖了抖袍袖,伸出一只葱也似的玉指,朝古山紫一指:“大胆,你伤了小徒,还想狡赖么?” “前辈,是令徒要伤在下……” “那么说,是小徒无礼了!” “前辈,令徒不该助沐朝弼劫夺官银,只要三圣女随前辈回山,这怨仇不就了结了么?” “是么?你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古山紫,你今夜到此何为?” “晚辈前来搭救兵部侍郎大人,前辈既然穿着官服,可否告知邹大人现在何处?” 封二娘突然狞笑了一声:“古山紫,死到临头还想救人,你现在不感到恶心头晕么?” 古山紫摇头:“在下无此感觉。” “是么?那你提口真气看看!” 古山紫一提真气,大惊道:“咦!……” 封二娘冷笑道:“怎么样,真气受阻了吧?哈哈哈,现在看你头晕不头晕,恶心不恶心,喂,怎么样啊,味道好受吧!” 古山紫一手按腹,一手摸头,呻吟道:“果然……无比……难受……” 侯玉花大喜:“师傅,你用醉仙散制住他了?” 封二娘道:“五毒粉!对付这种人,醉仙散不是太便宜了他么?” 叶飞鸿道:“师傅,你老人家是怎么制住他的?” 封二娘得意地笑道:“适才为师一抖袖袍,用手指他,于他不觉之时,抖出了五毒粉,为使他加重毒伤,故意说他头晕恶心,再叫他吸口真气,一提真气就加重毒伤,才会真正感到恶心头晕,哈哈哈哈,古山紫令天蝎楼头痛,在我封二娘手中却不堪一击!” 三圣女拍起掌来,纷纷要杀古山紫。 封二娘道:“让他饱受五毒粉的折磨,慢慢再死,你们坐在一边看戏就成了。” 站在内室里的四个丫头,把客室里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不禁吓得心惊胆战。 小兰心想,原来上来的这人就是来救官儿的,他现在遭了难,该想个什么法帮他呢?在窗下唤自己名字的人,听声音是个女的,不知她和他是不是一伙,要不要叫她上来? 小兰念头电闪,鼓动起勇气叫道:“快上来,古山紫中了毒,你们快来救他……” 三圣女和封二娘瞧着古山紫坐在椅上呻吟,一个个脸上笑开了花,竟把有人在窗外叫丫环的事忘个一干二净。 小兰的叫声一起,侯玉花忙跳了起来,恶狠狠骂道:“不要命的贱丫头,竟敢吃里扒外,姑奶奶毙了你们这些贱人!” 她刚冲到房门口,却突然站住了。 “哎哟!师傅救命!”她尖声大叫起来。 封二娘师徒吓了一跳,朝内室张望,却见室内多了三人,和四个丫环一起,挤满了小屋。来的究竟是什么人?竟把侯玉花成吓这个样儿?封二娘师徒不禁退后了几步。 侯玉花又叫道:“师傅救我,徒儿被暗器制了穴道……” 话未完,谢莹芳的长剑已点在她胸口:“古山紫在哪里?快说!” 她还未出室门,所以瞧不见古山紫。 蓦地,叶飞鸿、陆珍珠两人齐声尖叫,把站在一起的封二娘惊得连退三步。 “哎哟,穴道被制了,师傅……” 封二娘猛觉微风飒然,急忙一跳,进了有灯光的右室。 古山紫从椅上站起,对左室道:“谢前辈,快进来,不过要小心封二娘的五毒粉!” 谢莹芳忙问:“山紫,你中毒了么?” 古山紫笑道:“没有,晚辈哄她们的。” 封二娘又惊又怒,欲将袍袖再扬,三件暗器又迎面打到,未等她闪开,古山紫已进了内室,把她逼到了窗口。 三枚钱币打进了墙壁,嵌在里面了。 古山紫不容她撤毒,运起真气,一掌劈出,一股无形罡风,直迫封二娘。 封二娘识得厉害,赶紧跃出窗外,人一落地,还没转身,背后又有拳风袭到。 封二娘急忙转身,顺势一掌击出,可古山紫已到了她侧面,朝她攻出一掌。她只好撤招,步步被动,只有挨打的份儿。 古山紫怕她以毒伤人,故此决不放松,不让她喘过一口气,加大功力,一味进攻。 封二娘从出道以来,仗着武功和使毒,在江湖上很是风光过一阵子,创下了响亮的名头,哪知今日逢到这么一个年青对手,竟把她迫得十分难堪,不禁恼羞成怒,大发雌威。 她不再想着使毒,提起八成功力,一心要在武功上和对方一比高低。 她这么一全力施展,果然不同凡响,渐渐扳回了劣势。 古山紫见她尽使些两败俱伤的招式,大有同归于尽的势头,只好放慢了速度,让她喘口气,以求稳中取胜,他可不能跟她玩命。 封二娘扳回了局面?以为自己只是一时大意被对方占了先机,这个古山紫虽然了得,毕竟修为尚浅,再有五十个回合,定能取他性命,否则,以后传扬开去,摄魂仙子竟奈何不了一个后生,这块招牌岂不是就砸了吗? 她越打越有劲,功力已提到九成。 这时谢莹芳等人已从楼上下来,张胜已把邹应龙背在背上,要将他送回布政使司署。 古山紫道:“你们快走!” “嘿嘿嘿,你们走得了吗?” 从天蝎楼那方,已过来了百十人,几十盏灯笼用长竹竿挑起,把四周照得通亮。 为首的是沐朝弼、沐南栋,在父子两侧,还有曾见过面的孤老以及东厂、锦衣卫的那一拨人。 最令古山紫等人吃惊的,还有汪兆雄在内,只是不见陈玉珠。 这下子糟了,仅凭他们八人,能冲得出走么? 这时,封二娘叫道:“人交给你们,老娘要救徒儿去了!”说完撒手就走。 小兰等一见沐朝弼父子,吓得躲在谢莹芳母女背后。 谢莹芳道:“不要怕,有我们呢,要想冲出牢笼,就要鼓起勇气一战!” 古山紫见走不脱,知道形势凶险,但只要和端木老爷子他们会合,就可将邹应龙送出。邹大人只要一回到布政使司署,就可下令调动官兵来助战。 他还未想出办法,一阵呐喊传来,只见尤骏、张涛、张雅梅、王晓燕、史豹、武智雄、武玉蝉、董华、陆永刚和二十几个镖师向这边跑来,后面还追赶着不少护院和兵丁。 众英雄身上溅了不少血迹,一个个气喘吁吁,见了古山紫等人,不禁欢呼起来,精神为之一振。 邹应龙从张胜背上下来,指着沐朝弼大骂:“沐老贼,你胆大包天,扣押本官强逼上奏朝延,陷害忠良,你如今还不知罪,莫非要犯上作乱么?!” 沐潮弼大怒:“邹应龙,死期已到,你还敢张狂!来人,把他砍了!” 四名武士带着几名士兵冲上前来,被尤骏、张涛、张雅梅、史豹截住,厮杀起来。 锦衣卫的詹龙叫道:“葛大人,钦犯古山紫在此,快快动手吧!” 葛浩道:“各位兄弟,上!” 古山紫抽出长剑,守护在邹应龙身边,心里一时拿不定主意。 对方有孤老等高手在,自己若离开,只怕谢莹芳等人吃亏。但若留下拼斗,不及时将邹应龙送走,就不能保证他的安全,也不能及时调来兵马,好对付总兵府的兵丁护院。 唯一办法,是与端木梓前辈他们会合。 于是,他运起中气大声道:“各位,向端木老爷子那边会齐!” 他一把夹起邹应龙,“呼”一声,一下蹿出了十丈,双足一落地,身子又紧接弹起,真是快若流星,对方高手未料到这一着,想阻他已来不及。 古山紫瞬间便到了练武场,只见双方高手,正拼得十分激烈,只有骆天杰、孟霜雁、苏晨、袁翠莲、白石尚未动手。 他一掠到场中,把邹应龙交给骆天杰,道:“快送回府,孟大姐、苏兄弟、袁妹妹,你们护送!” 骆天杰背起邹应龙一个腾越,早出了围墙,孟霜雁等三人相继跃出。 那摩云老祖不管这些事,无动于衷站在那里瞧着,他来沐府是为找古山紫报仇,其他事与他无关。 程天勇一见古山紫来到,便大喊起来:“师傅,这小子就是古山紫!” 摩云老祖双肩一晃,便飘到了他面前。 “你就是古山紫?” “正是在下。” “好,我当是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却原来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他又问徒弟:“天勇,这小子真是古山紫么?就是他杀了你两个师兄?” “是的,师傅,他就是仇人古山紫!” “没出息的东西!他年龄比你们还小,你们居然打不过他,丢尽了你师傅的脸面!” 端木梓与司马良斗得正紧,却依然要来岔两句话。 他嘻嘻笑道:“摩云老儿,脸面既然丢了,还来此丢人现眼作甚?还不快快夹着尾巴溜走,羞死人了!” 摩云大怒:“杀人偿命,古山紫,老朽只好不顾辈份,取你首级挽回颜面了!” 古山紫惦记着谢莹芳等人,便道:“前辈稍候,古山紫去去就来!” “来”字一落音,人早不见,气得摩云老祖哇哇大叫。 古山紫刚跃出三丈,只见谢莹芳等人已经来到,便站下观望,以救援不能脱身之人。幸而人多分散,又十分混乱,大家已脱出重围。 古山紫旋即和谢莹芳、夏紫菊回到练武场。 摩云老祖一见,立即朝他走来。 “古山紫,你不敢和老夫交手么?那就跪下来受死,老夫赐你个全尸!” 古山紫提起中气,对全场喝道:“你们都停手,在下有话要说!” 动手双方便互相脱离,各归一方。 此时,沐朝弼父子已率人来到。 除了天蝎楼高手,兵丁护院加起来不下四五百人,有上百盏挂灯,照得方圆二十丈内明如白昼。 众侠聚在一起,也有四十多人。 古山紫运起神功,从容发话:“沐朝弼,你恶贯满盈,已到遭报的时候,莫非还要合府上下遭到玉石俱焚的悲惨下场吗……” 摩云老祖不容他把说话完,一声大吼,跳进场中:“古山紫,快来抵命!” 古山紫不理他,继续道:“所有沐府护院兵卒听了,你们快散开,不要再为沐贼卖命,还不逃离……” 摩云老祖已攻了一掌,迫得古山紫只好与他动手。 沐南栋吼道:“古山紫,你命该绝于摩云老祖之手,乖乖儿领死吧!” 摩云老祖一上来便使出了黑冰掌,他运起了六成功力,想在五招内击毙对方。古山紫功力本就极高,又服食过四颗百补丸,功力提高不少,这是摩云所估计不到的。 十招过去,他仍奈何不了古山紫。双方人众都急切地等着结果。 摩云老祖的黑冰掌向来凶名赫赫,这让谢莹芳等人都悬着心,连古山紫也提心吊胆。 古山紫以紫星神功逼住黑冰掌的寒毒,不让摩云老儿尽展手足。他知道今日形势险恶,不能再手下留情,于是施出了全力。 摩云老祖被对方气煞逼住,方知人家的厉害,急忙提起九成功力对抗。 “嘭!”一声大震,两人对了一掌。 摩云老祖退了三步,古山紫却退了一步。 摩云惊讶得睁开双眼,把古山紫狠狠盯着,居然没瞧见对手摇摇晃晃倒下。 他不相信眼前所见,他大步走来。 古山紫也蓄劲于双掌,向他迎去。 摩云老祖狂吼一声,双掌一前一后,向古山紫击去。古山紫举臂架开,还了两掌。两人以臂磕臂,掌击掌,居然一口气对了七八掌,谁也没有退后半步。 这情景实在叫人震骇。 摩云老祖凶性大发,发狂般又作一轮进击,只见他白发飘散,大袖翻飞,猛不可挡。 古山紫半步不让,紫星神功已提到了十成,在他身上已腾起了一圈淡淡的紫雾。时因夜晚,灯光下看得并不明显。只有知道内情的端木梓、谢莹芳母女、丁羽等人有所觉察。 谢莹芳母女紧紧挤在一起,心悬到了半空,紧张到了极点。 端木梓见古山紫额头紫星闪现,兴奋得喃喃自语:“紫星神功已练到了十成,百毒不侵,这孩子稳操胜券!” 谢莹芳频频点头,芳心大慰。 夏紫菊星目含泪,仍紧张不安地注视着场中,大气也不敢出。 这时,摩云老祖与古山紫的拼斗已到了最后关头。 只见两人对了一掌之后,并不分开,摩云又迅速击出一掌,古山紫出掌相迎,又粘在一起。 他们直接了当以内力相拼,两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谢莹芳急了:“哎呀,这孩子怎么去拼内力,这便如何是好?” 夏紫菊跺足:“快,快去把他们分开!” 端木梓道:“已经来不及了,千万别出声,以免扰乱了他的心志。” 全场数百人,都紧张地盯着场中,没有人声再喧哗。 只见摩云老祖须发皆张,“噔、噔、噔”一气把古山紫推得连退三步。 沐府一方有人大声喝采,引起了一片狂叫,替摩云老祖助威。 侠义道一方则惊得“啊呀”一声,生怕古山紫支持不住,口喷鲜血而亡。 但古山紫并未再退。 两人竭尽全力去推对方,渐渐双脚下陷。 忽然,古山紫“咳”一声吐气开声,居然把摩云老祖推得后退了一步。 “咳!”他喊出了第二声,又前跨了一步。 摩云老祖头上升起一团灰雾,双肩骨骼毕剥暴响,稳住了阵脚。 又隔了一会,古山紫喊出了第三声,又把摩云老儿推得后退了一步。 现在,局势扳平,古山紫回到了原先站立的地方。 “好!古少侠神功盖世,今日摩云老儿是输定了!” 镖师中有人禁不住大声喝起彩来。 这一带头,引起了一阵欢呼。 “咳!咳!咳!”古山紫紧接着又喝了三声,把摩云老祖推得退了三步。 “好啊!古少侠赢啦……”又有人大叫。 摩云老祖激怒万分,他陡地运起最后的一点力道,大喝一声:“咳!” 古山紫纹丝不动,忽然双肩一摇,与摩云老祖脱离,倒跃了丈余,然后双手下垂,瞧着对手。 摩云老祖两掌依然平推着,身子保持原状,却动也不动一下,仿佛他还在与对手交锋,正用全力迎战呢。 内家高手们都明白是怎么回事,身手低的却十分奇怪,老头儿这是怎么啦,对手已退,还在推个什么劲呀! 程天勇急了:“师傅,你老人家……” 话未完,摩云老祖的口鼻忽然涌泉般淌出了黑血,身子也直僵僵往前倒去。 “啊呀!”沐府一方大声惊叫起来。 侠义道一方则欢跳不已。 沐南栋气得咬牙,与孤老商议几句,放声喊道:“大家齐上,把这小子乱刀斩死!” 话音才落,忽听园墙外轰雷似地响起了一片杂沓的脚步声,其声势之大,使在场人众都齐把目光朝向园外。 只见墙外灯火辉煌,脚步声忽然变得整齐起来。 “嚓、嚓、嚓、嚓……” 这声音四面八方都听得见,随着脚步声的逼近,周围渐渐亮了起来,那显然是由许多灯火照明了的。 “嚓、嚓、嚓、嚓……” 有力而整齐的脚步,每一下都像踩到了人们的心上。这声音巨大而有力,造成了令人悚惧的气氛。 没有人再呐喊,更没有人去动手厮杀。 双方人众都像着了魔法,全被这响亮的足音震慑住了。 不知要有多少双腿才能造成这么雄壮的足音!这足音,将意味着多少人来到了这里,形成多么大的力量。 终于,练武场外的脚步声忽然停住了,只有其它方向的脚步还在继续。 练武场的围墙外,忽然响起一阵呐喊,并夹杂着杂沓的脚步声。 这是干什么?人们眼也不眨地瞧着。 “嘭”一声,“嘭”又一声。 什么东西在响? 墙!墙被重物撞击,一下又一下。 “嘭!”一阵尘灰冒起,噼里叭啦一阵儿响,众人忽然看到灯火明亮处,院墙已塌了一个大洞,露出许多士兵的身子来。 紧接着,又一通呐喊,潮水般拥进了许多士兵,像蚂蚁般沿墙散开,每几个人就有一盏风灯照着,全是刀出鞘、箭上弦,一片肃杀。 侠义道一方自然明白,都指挥使手下的士兵,已把总兵府围个水泄不通。 沐朝弼父子看得呆了,他们很难想像有这一日,那曾是他管辖下的士兵,竟会成百上千地前来对付这个世袭黔国公。 天蝎楼那班人惊得瞠目结舌,当朝居然要认真对付沐朝弼了! 在拥进数百兵丁之后,布政使张志忠、都指挥使武镇并肩从缺口走了进来。 沐朝弼一见他们,立即大吼:“张志忠、武镇,你们好大胆!竟敢派兵擅进国公府,犯上作乱,大逆不道……” “住口!”一声严厉的斥喝,打断了他的吼叫,只见一排士兵后面,邹应龙衣冠整齐地走了出来。 沐朝弼惊得说不出话,他知道末日到了,一阵恐惧使他大喊大叫:“邹应龙,你假冒皇上之名,欲加害于本帅,你敢……”。 沐南栋觉得不妙,拉起沐朝弼就往后跑。 “拿下沐朝弼,不准放过一人!”邹应龙大喝道。 士兵们一声呐喊,箭矢如雨一般射向对方,一时间惨嚎连声,乱成一片。 端木梓运起内力叫道:“张老弟、马老弟、王老弟、崔姥姥,四位保护三位大人,其余皆随我老儿去捉沐朝弼!” 纷乱中,众侠先后冲向天蝎楼。 古山紫看得分明,沐南栋和沐朝弼、孤老以及所有高手,一窝蜂上了天蝎楼。 众侠赶到时,两边的铁门已紧关上。 此刻,天已黎明,黑暗的天空,仿佛裂开了一条缝,清亮的天光泄了进来。 上千名冲进沐府的士兵,已将总兵府的家将、护院通统拿下,连所有的眷属也无一遗漏。 武镇又派了数百精兵,把天蝎楼围住,数百张强弓硬驽,对准了各层楼。 端木梓让大家坐下休息,待天亮后再攻楼。 古山紫便在树底下运功,他的真力已消耗了大半。 丁羽、谢莹芳、夏紫菊在一旁护法。 半个时辰后,天已大亮。 天蝎楼上高手还多,但人多了上去也碍事,况且邹应龙适才曾告诫过,无论如何都只能将沐朝弼活捉,押赴京师治罪。所以,不能一把火或是以炸药将天蝎楼毁掉。 端木梓对众人道:“天蝎楼上有机关,得小心从事,不能鲁莽。先由老儿和古老弟带人从两边上,你们各位暂候,听老儿打招呼再上,大家以为如何?” 众人皆无异议,听候端木梓点将。 端木梓带尤骏、骆天杰、苏晨、孟霜雁从左边上楼。古山紫、丁羽、谢莹芳母女、张胜五人从右边上。 鉴于两道扶梯门已关死,就只能从走廊越过。 天蝎楼每层高不下一丈,二楼离地最高,足有两丈余。 众侠站在楼前四丈,盯着楼上各道房门。 端木梓点完了人,说声“起”,一下便跃到走廊上。 右边古山紫等人,也已到齐。 两方人会齐在中间,只用了盏茶时间。而所有十间房间,他们都在窗口作了张望。 按四卫士的说法,单号机关,双号住人,他们只搜查双号。 四层楼找遍,哪有人影。 端木梓对下面喊道:“一个人也没有,多上几人来仔细搜查。” 下面诸侠,由张弘点名,派出十人。 袁翠莲、王晓燕刚要动身,却被人一拉,回头一看,竟是陈玉珠。 只见她双眼都哭肿了,“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又哀声痛哭起来。 “山主……我……” 崔姥姥、王廷柱老爷子闻声过来,见她那副可怜样儿,忙过来将她扶起。 陈玉珠哭诉:“他、他是锦衣卫的官儿,还是……是孤老的徒弟……我便与他决裂,他还说……天蝎楼有地道……” 王廷柱道:“怪不得楼上无人,快去禀告端木老爷子!” 袁翠莲、王晓燕急忙跃上楼,把众英雄都叫下楼来。 端木老儿道:“适才明明看见他们上楼的,怎么就不见了人?” 丁羽道:“一楼全是些住人的房间,我们并未搜查,全都注意上边了。” 众人于是分别进了楼下十间房屋搜索,却找不出有地道的痕迹。 史豹道:“我们从未听说过地道,这真是怪事!” 古山紫想了想,道:“人是上楼消失的,只有再到楼上找!” 他双肩一晃,又到了二楼走廊上。 尤骏等四卫土和端木梓、谢莹芳母女等人也一并跟着上来。 古山紫停在单号门前说道:“前辈,双号住人,单号是机关,双号已搜查过,只有单号不敢进,莫非地道就藏在单号里?等晚辈进去一探!” 端木梓道:“你说的有理,可是这机关谁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危险得很哪!” 古山紫道:“不妨事,晚辈小心些就是。” 夏紫菊急了:“古大哥,你……” 古山紫安慰她道:“放心,你们等着吧。” 他朝九号房走去,示意大家散开。 来到门前,他贴墙而立,一拐肘撞开了门,只听见“刷”一声,一把大铡刀从门坊上落下,要是有人跨进,哪还有命? 铡刀落下后,又自行喳喳升起。 众人惊得叫出了声,纷纷叫古山紫站住。 古山紫却一闪身进了屋。 这间屋与常人所住没有两样,与那些双号住人的房间,摆设稍有不同。他站着不敢轻易迈步,把桌子、床铺、墙壁都仔细打量一番。 他发觉床上的铺垫没有铺好,便一步步走去,到了床前,也没发生什么事。 掀开铺盖一看,床板空着一截,朝里一望,靠墙一端有洞。 他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床板下的洞通到地道,墙上有门,可从楼梯处进来。 他把发现通知了大家,当先下了地道。 端木梓等男女诸侠也紧跟而下。 地道拾级而下,只有十多级台阶,然后朝后面走去,洞里用木头撑着,只有一人高,地下铺的是砖,倒也好走。 古山紫加快行速,不到盏茶时分,已来到了洞口。 洞口黑黢黢的,有石块挡着。他双手用劲一推,石块往外掉落,露出了一半洞口,足够一人钻出。 他想了想,脱下一件衣服往外一扔,“唰”一声,一刀从上劈下,将衣服砍破。就在这瞬间,他腰一弓弹了出去。 人一落地又接连往前一跃,将腰一扭,转过身来,见洞口有两个壮汉守着,当即把手一扬,打出两枚铜钱,制住了两人。 他把头探进洞口喊道:“前辈,快出来!” 端木梓等人一个个接踵而出。 这地道通向一座小山,审问两小护院,方知小山后还有山洞,沐朝弼等人就躲在洞里。 众人上到山头,继续下走,果见背阴处有个大洞,洞门口站着四名壮汉,一见他们到来,吓得朝洞里大叫。 不过一瞬间,沐南栋和孤老及一个瘦老头从洞里出来。后面跟着一大伙老对手。 孤老阴沉着脸,沐南栋咬牙切齿,那瘦老儿则死盯着古山紫。 麻子仪、玄化、天山四龙以及东厂、锦衣卫的人,也一个个眼露凶光。封二娘带着三圣女,则躲在最后。 端木梓道:“各位,交出沐朝弼,他可是钦犯,又何苦为他拼命!” 孤老道:“古山紫、端木梓,出来领死!” 他言语冰冷,面无表情。 瘦老儿也慢吞吞道:“端木梓,让八爷称量称量你!” 沐南栋幸灾乐祸,指着古山紫道:“恩师赐死,你古山紫活到头了!” 古山紫道:“天蝎楼主,你该亮出身份和你的大号了吧!” 孤老傲然背手走出:“不错,老夫就是天蝎楼主,你现在总算死得瞑目了吧!” 他这番自白,莫说众侠惊奇,就连麻子仪一干人脸上了露出惊奇神色。 这个一向不露面的天蝎楼主,却原来就是少主人沐南栋的师傅! 古山紫道:“楼主的名号不敢告人么?” 孤老冷笑:“知道名号又有何益?何况你快要死了,何必多此一举?” “既如此,古山紫就请楼主赐教,一指禅闻名天下……” “你知道一指禅了?聪明聪明。” “承蒙夸奖,就请赐教!” “很好,接招!” 孤老随随便便说着,也不见他作什么势,双肩微晃,已到了古山紫跟前。 接下来大家看到的是:孤老就似一个幻影,紧贴着古山紫的身形转,无论古山紫如何闪避,他都如影随形,让古山紫摆脱不掉。 这样高超的功夫,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众位看得大惊,均为古山紫捏了把汗。 端木梓心中也骇然,这孤老的少林功夫,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古山紫竭力闪避孤老如雨点般的攻击,功运双腕,不时格挡招架,有时也还上一掌。他感到孤老的拳脚功夫,已摆脱了一招一式的痕迹,达到了随心所欲的地步,只见他随便出手就是狠招,招招都攻向自己要害。 出道以来,他拼斗过不少高手,但象孤老这般身手的,为生平少见。 瞬间就走了五十招,古山紫勉力对抗着,心中直担心对方的一指禅。 一指禅能破护身罡气,上次他虽领教过,但对方未尽全力。今日是生死之斗,以对方的功力,倘要运足十成功道,自己是否抵挡得住,心中实无把握。 在山上习艺时,师傅曾说过,无心神功可抵御天下任何一种掌力、指力。当然,这也要视双方功力而定。 孤老内功精纯,是佛门心法,决不是旁门左道,因而必须十分小心。 他什么时候才会把一指禅施展出来呢? 古山紫提心吊胆,生怕对方突施绝技时,自己来不及抵御。 心有杂念,怎能应付高手? “嘭!”一声闷响,古山紫挨了一掌。 这一掌打在胸口上,但并未打实。 “啊!”众侠发出了惊叫。 古山紫感到心口隐隐作痛,这一掌提醒了他,便赶忙收心,集中精力。 一指禅是佛门禅功,无心神功也是佛门禅功,又何必顾虑虑重重,分散心思呢? 今日一斗,大不了是个死字。 既然交手,又何必惧死? 他屏除了杂念,一心对敌。 又是五十招过去,他稳住了阵脚。 胸口的疼痛激起了他的报复心,他不再一味躲闪,被孤老先声夺人、占了上风。他要扳回输了的一招,给对方来个重击。 他开始反攻。以呼喝声助威,激起昂奋的斗志。天蝎楼主助纣为虐,罪该万死,不将他除去,怎对得起死在他手上的冤魂? “打!打!打!” 他吼叫着,一掌重似一掌。 三十招下来,他们互相击中对方躯体不下八次。每次被打得退了两三步,又立即扑了上来,形同两只凶性大发的猛虎。 古山紫把一指禅的威胁置之度外,一心一意进攻,孤老一开始占的先机,已渐渐失去。 好一番惊心动魂的拼斗! 三百招下来,两人已伤痕累累。但是,并不因此而消退了拼斗的意志。 孤老在等待时机,好以一指禅致对方死命。他知道对方不是易于之辈,不是随便一指两指就能打发了的。 他必须在对方手忙脚乱中突施煞手。 可是,三百招下来他还没得着机会。 不对,应该说机会曾有过不下三五次,但瞬间即逝,没有及时把握住,对手虽年青,功夫却太强。 那么,不必着急,把对方内力耗掉大半,才是下手的最好时机。于是,他稳住阵脚,不再狂攻猛打。这是他的如意算盘。 然而古山紫却不理会,他越攻越猛,你想稳也稳不住。你越是采取守势,就越是糟糕,让你招架抵挡不住。 没法子,只有以攻遏攻。这一来,两人又打得激烈起来。 五百招又在眨眼中过去,双方已记不清挨了对方多少打。但他们都有罡气护身,不至于被打得趴下。 古山紫气喘了。 孤老头上则见了汗。 这样打下去,将会耗干内力。 孤老决定施出一指禅,该是时候了。 他猛地朝后退出两步,立即提起全部功力,力运食指尖,以无坚不摧的惊人神力,向古山紫的心口狠狠戳去。 这一指必见功效,古山紫必死无疑。 古山紫突见对方退后,知道尽力一拼的时候到了。 他猛地提起十成功力,想也不想地打出一掌,迎向尖啸而至的罡风。 “哧——” 罡风四溢,灰尘飞舞。 古山紫后退了一步,摇摇晃晃站着。 孤老也后退了一步,摇晃了几下,跌坐在地上。 这个结果,引起全场惊呼。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一声洪钟似的佛号,震动了双方人众。 三个年老的和尚不知从何出现,已缓缓走到孤老面前。 “少林掌门如静大师!”有人无比惊奇地叫出了声。 如静道:“师兄,别来无恙!” 什么?孤老是少林方丈的师兄?! 孤老默不作声。 “师兄当年出走,一别二十载,想不到竟成了沐总兵的帮手……师兄,往事已杳,随愚师弟回山去吧,我佛普渡众生,回头是岸……” 话未完,孤老忽然往后一倒,口鼻流血而死。 如静叹道:“师兄,虽受重伤,伤仍可治,又何必自断心脉而死?善哉善哉,阿弥陀佛!” 沐南栋突然一声狂叫:“杀!给我杀!” 那自称八爷的瘦老儿,突然拔起三丈,向山上逃蹿,这一带头,刹时乱了军心,群魔纷纷逃向四方。 但是,群豪围定的圈子,又岂是轻易走得掉的? 一场酷烈的激斗又及时展开。 夏紫菊第一个跃到古山紫身边,仗剑守护,不敢跟他说话,怕扰了他的心神。 古山紫闭目调息,两粒百补丸使他恢复很快,仅一盏茶功夫,他就睁开了眼。 当然,这么短的时间他不可能全部恢复,但他至少有能力自卫。 就在这段时间里,大批士兵从地道出来,将整个山包都围得水泄不通。 沐朝弼束手就擒。 沐南栋被乱箭射死。 麻子仪、天山四龙以及东厂锦衣卫的鹰爪,没有一个能活着出去。 有的被杀,有的自裁。 汪兆雄也尸横地上,他是自杀的。 葛浩就是当年的毒狐,他被乱箭穿心。 如静大师不愿说出孤老当年的事,他收敛了孤老的尸骸,便回少林去了。 古山紫等英雄离开了云南。 互有情愫的年青人,自然走到了一起。 四卫士跟着古山紫。 古山紫跟着夏紫菊。 夏紫菊离不开娘亲,而谢莹芳也少不了丁羽。 于是,他们到了太湖。 有情人终成眷属,自古至今不都如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