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星红梅》 第一章 龙驹凤雏 朝阳初升,彩霞满天。 一泓湖水,芦荻青青。 岸边,两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正在比武。 离他们五丈远,石头上坐着一个老儒生和一个骨瘦如柴的老和尚。 两个少年龙腾虎跃,刀光霍霍,打得难分难解。 他们的武功,已有了很深的功底。 老儒生面带微笑,神情中不无得意之色,老和尚却闭着眼睛,无精打采,提不起兴致。 “喂,和尚,你看如何?” “唔?啊,很好很好,两个都是骐骥之材,上上之选,先生眼力不差!” 忽然,场中喝斥连连,惊动了两位说话的长者,忙抬头看去,只见两个少年之中的一个,展开了一套奇诡凌厉的刀术,一把刀使得霍霍生风,白光闪闪,将那年龄稍小的少年裹挟其中,眼看抵敌不住,就要伤在刀下。 老儒生忙喝道:“雄儿,不可如此,还不快快停下!” “徒儿遵命!” 应答声中,刀光一敛,雄儿已跳出圈外,面露得色,傲视对方。 “焜儿,受伤了么?”老儒生关切地问。 焜儿衣襟已被划开,一件褂子已成了碎布条,十分狼狈,但却毫无惧色。 “回禀师傅,徒儿不曾受伤。”他昂然回答。 老和尚那双浑浊无神的眼睛,此刻盯着这个叫焜儿的少年,仿佛要把他看个透。 “下去等候吩咐!” “是!”两个徒弟行了礼,绕过岩石走了。 “和尚,两个徒弟的功夫你都瞧见了,大徒弟秦玉雄武功较高,适才以风火刀法胜了他师弟,只划破了师弟的衣服,不曾伤及皮肉,可谓宅心仁厚。二徒弟叫东野焜,入门较晚,武功低些,但悟性较高……” “不必多说,你给哪一个?” “和尚,任你择一带走。” “真的由老衲自择么?” “那是当然,老夫出口之言,岂能反悔?” “唔,那个秦玉雄,安徽濠州人,他有个什么亲戚在朝中做官,对么?” “不错,其父与老夫乃故旧知交,七年前老夫游凤阳访友,见雄儿资质上乘,根骨极佳,便与其父商议,携至雁荡山学艺。” “那不成器的二徒弟东野焜,却是一个无父无母的流浪儿,对么?” “东野焜乃河北沧州人氏,其父乃一寒儒,不幸抱病身亡,其母悲痛过甚,不久相继过世,老夫于五年前在燕京街头见到他,当时他随亲戚在药铺里当小伙计,因见此子器宇不凡,遂将他要了来。他入山较晚,武功不及雄儿。和尚,你究竟看中了谁?” “你愿给谁,说出来老衲再斟酌。” “老夫不是说了么,任由你选。” “唤他们来,当场决定,还要看他们愿不愿跟老衲走,勉强不得。” “为践当年诺言,不走也得走,这个么,老和尚只管放心,两个徒儿都很听话。”说毕,高声唤道:“雄儿,焜儿,速到师傅跟前来!” 不一会,两个少年来到,恭恭敬敬侍立在儒生一侧。 儒生道:“雄儿,焜儿,为师今日要说一段故事,听完后你们想上一想,然后作出抉择,不得反悔,听明白了么?” 两人同声应道:“谨遵台命!”心里不免有些奇怪,说故事并不新鲜,平常在练武之后闲暇时,不也常讲些江湖掌故么?这“作出抉择”一句话,令人不解,要抉择什么呢? 只听师傅续道:“在八年前,为师因行道江湖,得罪了不少黑道凶顽,被仇家追杀。在杭州西子湖畔,与称霸江湖的黑道巨擘断魂手张渊、夜行魔慕容石相斗。此二人乃黑道中的顶尖高手,为师以一敌二,自然不是对手,但为师抱定以死相拼、同归于尽的决心,与二魔力战了三十回合,情势十分危急。正好如澄大师路过,当即拔刀相助。为师与断魂手张渊拼了个两败俱伤。如澄大师与夜行魔慕容石也拼,了个气尽力竭,谁也无法取对方性命。二魔走后,为师与如澄大师就近避在紫云洞养伤。如澄大师被慕容石的修罗追魂掌伤了内腑,一身功力尽失。如澄大师虽系五台派出身,但长年行走江湖,并无固定栖宿之地,为师便动了一个念头,对如澄大师道:‘和尚为救在下,失去一身功力,成为废人,今后行走殊多不易,八年后请和尚到雁荡山雁湖来寻在下,由在下遣一徒跟随,以照顾和尚。此徒在下收为记名弟子,交给你和尚后,请和尚收为衣钵传人。’如澄大师道:‘贫僧一人,浪迹山川,又何必收什么徒弟?赵施主好意心领就是了。’为师道:‘和尚为救在下失去功力,今后张渊、慕容石二獠寻仇,和尚又怎生自保?收一衣钵传人,技兼两家之长,一来不使自身技艺失传,二来可让徒弟照料晚年,这是在下报答和尚救命之恩的唯一办法。和尚要是不答应,那么只好由在下跟随和尚,随侍左右。’如澄大师无奈,答应了下来。不久,我二人伤势已愈,便各自东西。为师来到雁湖简居,苦练武功,不时外出游走,以择佳徒。平日虽也看到过一些资质不错的儿女,但终究不够入选之格,因此择徒一事便耽搁了下来。以后,终于收了你们两人为徒。这几年,你们虽然只得为师武功之三四成,但行走江湖已能防身。现如澄大师如约而来,为师要实现当年诺言,由如澄大师在你们当中挑选一人,跟随如澄大师学艺,终身侍候如澄大师。这话,你们都听懂了吗?” “师傅,听懂了。”两个徒弟齐声回答。说毕,面面相觑,他们完全没有料到,两人中的一个,竟然要中途离开师傅,跟随这个失去了武功的老和尚去当徒弟。当徒弟只怕是说得好听的话,骨子里不过是去服侍照料和尚罢了。 试想,一个失去武功八年的人,又怎能教徒弟?师傅先前所说的“抉择”,却是这么一回事。 秦玉雄弄明白了这一点,又往下想,自己是师傅首徒,理所应当留下,师弟来山不过五年,功夫也差得多,跟和尚,该是他的事。 但师傅要老和尚选择,他若见我武功更高要了我去,该怎么办?不成,不成,该找个说法表示明白,让和尚知晓自己不愿跟他去,少来纠缠。 而东野焜此时也在动心思,师傅为报救命大恩,培育出个有武功的弟子侍候大师,送其终了天年。自己身受师傅养育传艺之恩,师傅欠人家的恩情,理应由弟子代为报答。 两人怀着不同的想法,同时开口道:“师傅,弟子……” 儒生一抬头道:“一个个说,雄儿你有什么想法?” 秦玉雄道:“启禀师傅,雄儿以为,师兄弟二人,当以雄儿继承师傅衣钵,因为雄儿是首徒,入山随师也最早,因此师弟如随如澄大师去较为合适,一则他是次徒,一则……” 老儒生道:“不必再说,你虽是首徒,但为师答应如澄大师,由大师自择,选中了你,就应跟随大师去,明白么?” “弟子明白,但弟子依恋师傅,只愿留在雁湖陪伴师傅,若从此离去,徒儿……” “不要再说,焜儿,你呢?” 东野焜道:“启禀师傅,弟子深受师傅养育传艺之恩,本该留山……” 老和尚大概听得不耐烦了,手一挥,道:“你也不愿跟和尚去,不必再噜嗦,罢休罢休!” 东野焜连忙道:“弟子愿随大师去!” 儒生道:“焜儿,你愿随大师去?” 东野焜道:“是,弟子愿随侍大师左右。” 儒生暗自高兴,但又有几分恼意。 高兴的是他自愿跟随和尚,今后难以反悔,并使玉雄顺理成章成为衣钵传人。玉雄是故交之子,来山七年,师徒情同骨肉,若是被和尚看中要了去,确实也舍不得。当初收东野焜为徒时,就有将他交给和尚的打算。 恼的是这小子对师傅竟无眷恋之情,居然不等和尚挑选就争着要去,莫非这五年的抚育传艺之恩不放在他心上? 还未开口说话,老和尚就道:“东野焜,你可得想好了,老衲失去武功八年,哪里还能教徒弟,你跟着老衲,非但学不到功夫,还得随老衲四方化缘度日,既清贫又寒酸,吃了上顿无下顿,直至老衲圆寂,你方才有解脱之日。要是你留在此地,再有个三五年,就可学得你师傅风火刀王赵鹤的绝世武功。须知你师傅的一套风火刀,向被江湖称为一绝。八年前若不是两个魔头先合斗你师,伤了他的元气,那张渊独斗你师时就讨不了好去,你师也不会重伤。所以,你若跟老衲一走,前程就没有了,你还是多酌量酌量,休要随口答应讨好!” 东野焜道:“启禀大师,弟子深受恩师抚育传艺之恩,本应留山侍候师傅,但大师当年为救师傅受伤,弟子愿代师傅报恩,跟随大师行走天涯,也算弟子为师傅尽了一点心。” 赵鹤听了大悦,原来他并非无情无义,全是为了报答师恩甘愿去侍候和尚。 秦玉雄更是欣喜非常,有师弟顶缸,自己就算免了灾。 你听和尚自己都说教不成功夫,跟了去定然一事无成,想自己公子身份,怎能去侍候这不起眼的和尚?东野焜师弟出身贫寒,又成了孤儿,侍候老和尚也并不委屈。 但老和尚却不听那一套,道:“东野焜,你嘴上说得好听,没准才走三五日就后悔,提起脚来溜之大吉,老和尚哪儿找你去?” 东野焜道:“大师,弟子句句出自肺腑,决不敢弃大师而去!” 赵鹤怕老和尚要秦玉雄,赶忙道:“焜儿,既是你自愿跟随如澄大师,从此不能反悔,如背弃大师就是背弃为师,你记住了么?” 东野焜毅然答道:“弟子决不反悔,跟随大师一辈子,只是师傅的大恩,弟子……” 赵鹤道:“你只要对如澄大师尽心尽力,也就是报答了为师,现在就行拜师大礼吧!” 东野焜连忙跪下,口称:“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说着恭恭敬敬叩下头去。 老和尚道:“咦,你忙什么?我和尚还没答应要你呢!赵施主要老衲从你们中任挑其一,你怎知老衲会挑上你?” 这话使东野焜等人一愣,这和尚要旁生枝节,大概看不上东野煜,秦玉雄和赵鹤不禁有些着急,若真挑了秦玉雄去,又该如何? 赵鹤念头一转,道:“和尚,焜儿愿代师报恩,至诚至孝,何不成全于他?当然,老夫说过,两个徒弟任你挑一,这话仍算数。” 老和尚道:“这小子嘴甜,难保不是口是心非?他明知跟我和尚去学不成功夫,误了前程,可偏要跟和尚去,你说这小子是痴还是傻?” 赵鹤道:“和尚,他代师报恩,怎会是痴是傻?反正挑中谁谁就得去,又何必……” 老和尚对东野焜道:“你当真要去?” “是,弟子当真要去!” “你不反悔?” “决不反悔!” “误了前程你休来怪我!” “弟子决无半句怨言。” “好,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一个年青人,竟这般没出息!” 老和尚直摇头,“走吧走吧!” 东野焜连忙向赵鹤跪下,流下泪来:“师傅,弟子跟随你老人家五载,蒙师傅谆谆教导,慈心抚育,大恩大德,永生不忘!他日定重返雁湖,叩谢师恩!”言毕三叩,起立后又对秦玉雄道:“师兄,愚弟走后,望师兄尽心侍候师傅,愚弟的一份责任,也只好由师兄代劳了。” 秦玉雄满心欢喜,总算过了这一关,答道:“师弟只管放心去,愚兄自会小心侍候师傅,你这一路去,也要多多保重。” 赵鹤十分感慨,虽说收东野焜为徒时就作了这般打算,但临分手时却又于心不忍。师兄弟都是俊朗丰神,有夺人英风,要是都在身边,将来光大门户岂不更好? 此时,老和尚说走就走,再不肯多耽搁。 东野焜又再次叩谢师傅,洒泪而别。 东野焜边走边回头,恋恋不舍。 老和尚大恼,道:“怎么?一步三回头,不想走就回去,老衲又不强你跟来!” 东野焜止住泪,道:“徒儿跟定了师傅,岂能出尔反尔? 只是在雁湖蒙受五年养育授艺之恩,不能一时忘怀!” “你回雁湖,再过三年五载艺成,到时下山行道,扬名天下,受万人敬仰。你若跟了和尚去,哪里成得了气候?我说你还是回去吧!” “弟子报师恩跟随师傅,纵使不能学得绝技,那也是没法儿的事。” 老和尚不再说话,只顾低头走路。 还未下到半山,他就走不动了。 东野焜道:“师傅,弟子背你老走吧。” 老和尚叹口气:“失去功力,连路都走不动了,善哉善哉,只好如此啦,好在你身子骨还健壮,就当个驴来骑也不妨。” 东野焜把师傅背起,就像背个婴儿般,没有几斤份量,心想师傅原来本领跟赵师傅一样大,失去功力竟骨瘦如柴,真可怜啊! 他小跑着下山,尽量不让师傅颠簸。 可老和尚仍然抱怨道:“慢些慢些,你这不是存心要把师傅几根老骨头颠得散了架么?” 东野焜赶紧放慢了脚步。 “你师傅这五年教了些什么功夫与你?” “回禀师傅,赵师傅教了徒儿金刚混元功、几套拳脚和一套刀法。” “噢,你已习了风火刀法,还有什么?” “徒儿并未习得风火刀法,别的没有了。” “没有了?这不太少了么?你师傅为何不教你风火刀法?是不是你小子笨得像驴,不堪造就,无法学会这上乘刀法?” “弟子虽愚鲁,但师傅教的功夫还是学会了,只因弟子功力不够,故师傅未授风火刀法。” “停下停下,把师傅放下来歇歇气。” 东野焜找了棵大树,轻轻把老和尚放下。 老和尚背靠树身,又道:“没学暗器?” “回禀师傅,没学,赵师傅说,用暗器胜人不武,大丈夫明刀明枪取胜……” “胡说八道,偏见偏见!” “这……” “五年光阴,你才学了这么点玩艺儿,真叫老衲心寒。啊,对了,你的内功如何?” “弟子天天坐息吐纳,也不知内力如何?” “自然是好不到哪里去,不然你师傅怎不教你风火刀法?唉,此去路程不近,要是路上遇到强人,靠你只怕靠不住。若是碰到断魂手、夜行魔,这条命保得住么?” “弟子愚钝,学艺不精,但这一路去,见到老魔就赶紧避开,不与之朝相……” “哼!说得容易,好了好了,上路上路!” 东野焜把和尚背起,小心翼翼下山。 渐渐,老和尚身躯重了起来,不到半个时辰,就像背着尊大石像,把东野焜累得直喘粗气,浑身直冒汗,但他咬紧牙关继续走。 老和尚在他背上不吭不哈,任由他走。 东野焜心想,师傅体虽轻,但路走长了自然就会觉得重,只要歇口气就能恢复体能,似这般勉强举步,要是站立不稳,摔了师傅怎么办?于是喘着气道:“师傅,徒儿……徒儿力乏……让徒儿……歇口气再、再走……” “咦,刚走了不到一个时辰,你怎么就累了?再走半个时辰歇气……” “师、师傅,徒儿、力尽、怕、怕站不稳,摔、摔痛了、师、师师傅……” “啊哟,这倒是的,你摔了不要紧,师傅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摔,那就停下歇息吧。” 东野焜把老和尚放到一棵树下,迫不及待仰睡在草丛里,张大着嘴直喘粗气。 老和尚道:“你瞧你这模样,背老衲这般瘦的人竟累得不堪,真是没用!足见你功夫太差,真叫老衲失望!” 东野焜哪有力气应答,只顾呼呼喘气。 老和尚也闭上了嘴,闭目打坐。 顿饭功夫,东野焜才缓过气来,背起师傅,又觉轻若无物,便放心迈开了大步。 哪知才走了盏茶功夫,老和尚那枯瘦的身躯又重了起来,而且越来越重,仿佛老和尚变成了一尊铁罗汉似的,叫他吃不消。 他连连提起真气,功贯双臂,才勉强没让老和尚从背上滑下来。他咬紧牙关,勉力支撑又走了一会,内力已消耗去了九成,不得不求师傅下来,让他喘口气。 “咦,你怎么又叫累?怎会如此不中用,半个时辰不到就走不动了,似这般走法,何年何月才下得了山?唉,放下、放下!” 东野焜十分羞愧,自己也不明白怎会如此无用,把师傅放下后,四仰八叉躺在地上,如风箱般呼哧呼哧直喘气。 老和尚把眼一闭,只当没瞧见。 东野焜喘了一阵,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一点力气也没有,若不赶快运功调息,往下的路又该怎么走?便使劲坐了起来,运功提气。 哪知老和尚道:“你既然已喘过气来,那就上路,为师也不要你背了,自己走吧。” 东野焜见师傅说走就走,只好跟着站起来,拖着两条软绵绵直发飘的腿,走在后面。 可是,盏茶时分不到,他离师傅越来越远,便拼命加快步伐,可就是怎么赶也赶不上。 师傅佝偻着枯瘦的身躯,蹒跚在曲曲弯弯的山道上,走得一点也不快,可为何却赶不上呢?只有请师傅慢行等等他了。正欲呼叫,转念又一想,这样说没有道理,师傅走得还不够慢么?这该怎么办才好。 他急得一时没了主意,眼睁睁瞧着师傅拐了两个弯儿就没了影子,慌得他提起脚就跑,冷不防被草根绊了一下,一跤摔了个跟头,沿坡往下滚去。 他此时气尽力乏,怎么也刹不住身子,只好两手护住头部,索兴任身子翻滚下去,直到被一棵大树挡住,才算停了下来。 “嘿,下坡用滚的办法么?好聪明的孩子,这倒是又快又省力。” 树背后传来老和尚的声音,原来师傅坐在这里等他,他立即放下心来。 “不是的,徒儿、摔、摔了跟头……”他浑身摔得疼痛,咧着嘴,喘着气回答。 “什么?那么大个人,又是练了武功的,走路居然会摔跤?唉!看来你比你师兄差了一大截,所以赵老儿藏私,嘴里说任我和尚择一个徒弟,但我口还未开,你们两人一个就说不愿,一个说愿,分明是师徒三人串通好演这么一出戏,好把你这不成器的小子推给我和尚!” “啊哟,师傅冤枉,弟子事先并不知道,跟随师傅确是徒儿自愿的。再说徒儿比起秦师兄来,又有哪一点差了?徒儿并不妄自菲薄。” “啊哟,亏你说得出这般大话来!你和师兄比武,被你师兄把件衣褂划得不成样,当着我和尚的面,脸都丢光了!” “师傅,弟子未学风火刀法,所以……” “你的内功呢?比得上师兄么?” “比不上,所以师傅未教风火刀法。” “对呀,师兄什么都比你高明,你还不服输?赵老儿舍不得你师兄给和尚,就拿你小子来敷衍搪塞,粗布充绸料。” “师傅,先贤墨子云:‘行者必先近而后远’,弟子以此自勉,学功夫由浅而深,只要勤奋努力,后来者也可居上。” “可你就没有居上,而是居下,阿弥陀佛,多说无益,走吧走吧!” 东野焜答应着站起来去搀师傅,老和尚道:“要背么?也好,人老腿脚不灵走得慢,你背着走快些,权当老和尚骑头驴子。” 东野焜一愣,又要背?只好把身子蹲下,把师傅背起来,这回感到师傅身子如纸糊的人儿,一口气走到山脚下也未感到半分吃力。 老和尚道:“放下为师,去找村民化点稀饭来充饥,师傅已饿得前胸贴着后背了。” 东野焜去了一会空手回来,道:“师傅,村民不信徒儿的话,说哪见过俗人化斋给和尚吃,分明是乞讨又放不下面子,编谎哄人,不给。” “不对吧,莫不是你半路上吃了,编些话来哄师傅,叫师傅饿肚子?” “啊哟,师傅,弟子怎敢欺师?只有背了师傅去,人家才肯化斋。” 老和尚往他背上一趴,到了村子里,村民见真有和尚,这才布施了斋饭。饭罢,天已黑,借宿在农家。 第二天,师徒继续上路。老和尚一整天都心安理得趴在他背上,一步也不肯走。每到岔路或集镇,东野焜便问怎么走,师傅说东走东,说西走西,也不问最终要到哪里去。 一路上,他还要化斋,有时多有时少,多的时候好办,少的时候他只好不吃。 “你为何不吃?”师傅问。 “弟子在化缘人家吃过了。” “这么说来,你先喂饱了肚子,再把这一点点剩的来给师傅,你未免……” “哎呀,师傅,弟子不敢,斋饭太少,徒儿一口也未吃,都拿来与师傅了。” “你刚才明明说吃过了,这会又说没吃,你要师傅信你哪一句话?” “这……” “算啦算啦,师傅信你前一句话吧,这点斋饭是你吃过后带来孝敬师傅的,师傅也就不推辞啦!”说着便津津有味吃起来,咂嘴有声。 东野焜赶紧背过身去,竭力忍住饥火,把口水一口口往肚里咽。 老和尚把饭吃得一点不剩,道;“唉,还差这么个三口两口的,可又有什么法?” 就这样风餐露宿,半饥半饱,十几天下来,东野焜的形貌和师傅差不多了,又黑又瘦,皮包骨头,与在雁湖比起来,宛若两人。 这天晚上,师徒俩在一间破庙里栖身。 老和尚突然道:“徒儿,明日你回雁湖找赵老儿去吧,你我就此分手。” 东野焜大惊:“师傅何出此言?莫非弟子侍候不周,令师傅着恼,驱赶弟子回雁湖?” “这倒不是,为师不忍拖累了你,这十多天来你吃了不少苦,长年累月这般下去又怎生受得了?这于你又有什么好处?听师傅的话,明日还是回雁湖找赵老儿。” “弟子理应侍候师傅,决无半句怨言。” “你何苦跟着我这个废人,误了大好前程?” “为报师恩,弟子甘愿追随师傅。” “你这不成了代人受过,何苦来哉?” “当年师傅仗义,为救赵师傅废了功力……” “好了好了,往事不必重提,你代师报恩,我已心领,放你回雁湖,赵老儿许下的诺言,送个徒弟给我,就由我解除诺言,这与你与赵老儿都不相干,你该没有话说了吧。” “弟子既已拜师,怎能……” “我和尚也不想要你这个徒弟了,你回雁湖重拜赵老儿为师,这就去吧!” “古人曰:‘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弟子既已拜师,自是跟定了师傅,岂能再改换门庭?再说师傅功力已失,弟子理应侍候师傅。” “你当真不回雁湖?” “是的。” “那你以后要是怨老和尚误你前程……” “弟子决不怨悔。” “哼!天生贱骨头,没出息!” 东野焜不作声,老和尚则闭上跟,不再理他。他只觉困乏已极,倒头便睡。 第二天一早,老和尚又赶他回去。 “弟子许下诺言跟随师傅,岂能言而无信?” “你是头倔驴,看你跟着老和尚有何好处!” 他不声不响,背起师傅就走。 又是十多天过去,已走到浙皖边境。 此时,正当盛夏,天气酷热,东野焜背着老和尚,走得汗流浃背,气喘吁吁,脊背上的师傅不知为何和前不久一样,又重了起来。 这些天来,师傅身子都很轻,就像背着个稻草人,今日怎么又重起来了呢?大概是自身体能消耗太多的缘故吧。 他咬牙硬撑,竟是越来越重。他不断提起真力,费劲地,挪动两只脚,顿饭功夫,已是力竭气衰,再也举不起脚,不得不站下喘气。 老和尚恼了:“走啊,站着干什么?” “弟子、没气儿、了,歇、歇口、气……” “咦,哪里会这样?今日路走得不多,你咬紧牙再走个十里八里歇气不迟。” “啊哟,师傅……弟子、一步也、也……” “咳,真没用,早知如此,我和尚不如骑头真驴去,那一定比你强得多了,可现在又到哪儿找驴子去,连个人影都见不着……这样吧,师傅教你个脱累的口诀,你只要照着念,包管你走上几天几夜都不累!” 东野焜大喜:“好极好极,师傅有此妙法,怎不早些教给弟子?” “什么话!师傅高兴什么时候教就什么时候教,轮得到你说三道四么?” “是是,弟子不敢。” “听好,为师只念一遍,记得住记不住那是你的事,与师傅无干,反正师傅已教过了。” “哎呀,师傅,念五遍吧。” “咦,做买卖么?谁和你讨价还价!” “是是,请师傅念慢些儿……” 老和尚不理,自顾叽哩咕噜一下就念完了,然后问:“你一定记住了吧?” 东野焜叫苦道:“师傅念得太快,弟子只怕没能记住多少,求师傅再念一遍。” “少噜嗦,背来听听!” 东野焜边想边念,勉强背了一遍。 “真笨!居然错了十多个字,好好好,替你纠正,算我老和尚倒霉!” 东野焜认真记下,又背了一遍,一字不差。 老和尚道:“你总算记住了,赵老儿说你聪明伶俐,夸你资质上乘,是练武的上上之材,这分明是夸大其辞,哄我老和尚,好把你塞给我滥竽充数,你敢说不是?” 东野焜道:“师傅,圣人曰:‘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弟子虽说愚鲁,只要百倍千倍用功,也赶得上聪明人的。” “咦,你还敢回嘴?搬出圣人话遮羞,说你笨你就笨! 闲话少说,脱累的法儿你学会了,那就上路吧,边走边默念,懂了么?” “是,弟子懂了。”东野焜答应着开始走路,然后默诵口诀,对这脱累法儿抱着很大希望。 适才背口诀时,背上的师傅似乎一点不重,待一迈开步子,师傅仿佛又变成了一座铜浇菩萨,压得他弯下了腰。他咬紧牙关,默诵口诀,使出全身劲力挪动脚步。 可是,那脱累的口诀并不管用,背上的师傅非但没减轻一丁点儿,竟是越来越重。 他再也迈不开步,只能站着喘气。 “啪!”一声,老和尚在他脑门心上拍了一掌,接着指着他的头吆喝道:“懒驴,走哇!” 忽然,一股柔和的劲气自百会穴贯入,顺七经八脉流过,进入丹田,再由丹田流走经穴。 劲气所到之处,东野焜觉得说不出的舒服,他那发软的身子变得有力起来,也顾不得去思索这是怎么回事,只忙着念口诀,迈开大步。 可走了没多远,那股柔劲渐渐变得凶猛起来,顿时觉得体内气机涌塞,浑身就像针扎般的疼痛,五脏六腑如被火灼一般,难受已极。 他不禁慌张起来,很想问师傅是怎么回事,却听师傅喝道:“想死么?快诵口诀!” 他赶紧抱元归一,默诵口诀,只觉那股涌入的劲力沿周身穴道钻入,把一个个穴位打通,那难受的煎熬随着最后一个穴道打通而消失,通体觉得无比舒畅。那本已耗尽的精力,又从各个穴道里蹿了出来,按口诀的导引,一点一滴归入丹田。丹田里就像蓄满了水的池塘,精力充沛劲气回荡,背上如小山一般沉重的师傅躯体,似乎又变成了稻草人。 他那疲软无力的步履也变得轻快无比,浑身都是劲力。 咳,师傅这脱累的法儿当真灵验,他快乐地撒开大步,如飞一般往前赶。 他哪里知道,老和尚以己身内力替他打通了三焦六脉,使他从一个只练过五年内功的入门者,一跃而为内家高手,达到了内功的上乘境界,这在武林中是极为罕见的。就连风火刀王赵鹤,苦修了半甲子之多的时间,也未能达到这一境界。放眼江湖,习武人成千上万,极负盛名的也不在少数,能达到此等境界的,实在是凤毛麟角,少之又少。 老和尚肯这般成全他,那是从第一眼看见他时就决定了的。为查考此子心性,老和尚一路来没少折腾他,看他有无耐心,当真去侍候一个废了武功的老人。结果,这小子任劳任怨,足证心地善良,忠厚诚挚,没看走眼。 老和尚使个千斤坠,把东野焜的内力耗尽,再把自己内力灌入,以减少阻力。东野焜练的是金刚混元功,是一种至刚内力,而老和尚的阿难神功,却是至柔阴力。一刚一柔,刚柔相济,威力无俦,所向披靡。 这些,对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来说,自然不会想到。有了用不完的精力,他就只知道埋头赶路,像匹小马驹儿。 在师傅指点下,他们来到了黄山后山的白鹅岭。东野焜健步如飞,行走在崇山峻岭如履平地,他快活得又蹦又跳,还拉开嗓门唱几句当学徒时听来的小调。 日落前,他们来到一座洞府。 这洞穴高大宽敞,有七八丈深,是个栖身的好地方。师徒二人一进洞,有两个和尚迎了出来。一个年约五旬,一个年约四旬。前者瘦如枯柴,后者高大魁梧。 二僧一见东野焜背上的老和尚,连忙合掌施礼:“参见师伯,师伯路上辛苦了!” 老和尚道:“一路上有这劣徒代步,倒也不算怎么辛苦……咦,放为师下来呀!” 东野焜这才放下师傅,老和尚又是伸腿又是捶腰,连连叹道:“这劣徒一路跑跑跳跳,不如一头驴子来得平稳,是以害得老衲腰酸腿痛……喏,这小子就是赵老儿给的劣徒。” 二僧忙道:“见过师弟!” 东野焜见两位和尚这般年纪,哪里敢以平辈称呼,连忙行礼道:“不敢不敢,弟子理应称二位师叔才是!” 老和尚大怒:“糊涂东西!你敢把为师贬低了一辈,这还得了?我看你浑浑噩噩,半点也不是什么上上之材!” 瘦和尚见他尴尬,连忙道:“贫僧法名如澄,这是师弟如愚,你我年岁虽然差之甚大,但却是同一辈份,理当称我们师兄。” 东野焜道:“是、是,大师兄法号原来与师傅相同……” 如澄忙道:“错了错了,师伯法号寂空。”说完心想,怪事,师伯难道没告诉他么?不过他老人家行事向来古怪,想必自有道理。 这时寂空道:“做饭做饭,留着话以后慢慢说,何必急在一时?” 东野焜提了桶,跟着如愚和尚去淘米。 如愚走前带路,边走边道:“小师弟,不知你是哪世修来的福气,令愚师兄羡煞!” 东野焜奇道:“师兄何出此言?我哪来的什么福气!今后只怕连武功也学不成了呢。” 如愚诧道:“为何学不成武功?” “师傅八年前失去功力,因此要人侍候,不能再教我武功。” “你说谁失去了功力?” “我师傅呀!” “你说寂空师伯?” “对呀,莫非你不知?” 如愚诧道:“咦,师伯没跟你讲?” “讲啦,师傅说八年前与夜行魔力斗负伤,失去功力,赵师傅欲将我与师兄遣一个跟随师傅,我报师恩愿随师傅四方化缘侍候一生……” “哈哈……”如愚大笑起来。 东野焜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住了口。 溪水离洞不远,如愚边洗米边道:“原来师伯什么也没对你讲,让愚师兄从头说起吧。” 稍顿,续道:“八年前,如澄师兄路过西子湖畔,见有三人拼斗。师兄认出其中一人是杀人无数的魔头夜行魔慕容石,便赶忙上前助阵,欲为世间除害。未料此魔武功极高,如澄师兄虽也将他伤在掌下,但也被老魔的修罗追魂掌震散了真气,失去了功力,成了废人。后来在黄山遇见了寂空大师,大师与我们师傅交好,如澄师兄便跪请大师相救,大师命他就在黄山苦修,传他复功心法,说五至十年功力当可恢复。之后寂空师伯又到五台山把如澄师兄负伤情形告诉了家师,家师便遣贫僧来此照料。寂空大师走后,贫僧与师兄便在此练功。寂空师伯两年来一次,指点如澄师兄,也传了一些武功给贫僧。今年他老人家又云游到此,如澄师兄功力已复,要去雁荡山雁湖见风火刀王赵鹤,以践当年之约,告诉他自己功力已复,不必要赵鹤的弟子来侍候自己。 但贫僧以为,如澄师兄五年便恢复功力,蒙寂空师伯指点,近三年,武功有长足进展,不如将赵鹤的弟子要来传艺,使他身兼两家之长,以对付夜行魔慕容石、断魂手张渊。但如澄师兄执意不听,说赵鹤辛辛苦苦教出来的弟子,出家人怎能掠人之美?我二人争执不下,寂空师伯在洞外听见便问及缘由,我二人照实说了。寂空师伯道:‘夜行魔慕容石、断魂手张渊这八年武功必有长进,不可低估,听人说他们依旧横行江湖,为非作歹。这样吧,老衲与如澄一般枯瘦,又是一个地方的人,口音相近,不如老衲冒名顶替去雁湖瞧瞧,那赵鹤给你调教了什么样的弟子。如若是个庸材蠢材,那就留给赵老儿受用,要是碰巧遇到个顺眼的小子,老衲就收为弟子,传他一身武功去为民除害,把那个什么夜行魔、断魂手给超渡了,你意下如何?’如澄师兄一听,大师动了收徒之念,忙道:‘师伯若肯收徒,当是武林之大幸,造就出一代宗师,降魔祛邪,功德无量,就请师伯辛苦一趟吧!’寂空师伯道:‘谁知道赵老儿给个什么人,只有到那里看了再说。’于是师伯当天就下山……”略顿又道:“师伯走后,我二人又议论此事,只怕大师不肯收徒。要知道,寂空师伯功参造化,放眼当今,各大门派只怕无人能及,只是大师超离尘世,从不在人前显露武功,是以无人知晓。贫僧等如不是听恩师言及,又哪会知晓?大师一生独来独往,飘然而来,飘然而去,生性孤僻,要看中谁来做衣钵传人,只怕太不容易。没料到大师果真带了你来,小师弟,这难道不是你天大的福气么?” 东野焜大喜,欢叫道:“啊哟哟,我太高兴罗,我又能学武功啦,我……啊哟,糟糕,糟糕!”他忽然又皱起了眉头。 如愚诧道:“什么事糟糕?” “我资质愚鲁,不如师兄,师傅并未挑我做弟子,是我自己愿跟师傅的,这一路来师傅没少骂我笨,是头驴,哪里还会传我功夫?” “你把选徒的经过说说。” 东野焜便把当时情形详细说了。 如愚笑道:“师弟,你错了,若大师看不上你,岂会带你到黄山来?” “真的么?那师傅会传我功夫了?” “那是自然,你就放心吧!” 米淘洗干净,东野焜把两只大桶注满水,将扁担搭上肩就要挑走。 如愚道:“慢,小师弟,桶大,装一半水就可以啦,多了挑不动……” 言未了,见东野焜毫不费力把桶挑起,忍不住赞道:“小师弟,好内力!” 一路上坡,东野焜一步不拉,跟在如愚身后,回到洞里心不跳气不喘,把如澄如愚看得目瞪口呆,十分纳罕。 做饭时,东野焜悄悄问如愚:“赵师傅认识如澄师兄,师傅冒名顶替,怎会识不破?” 如愚道:“如澄师兄与赵鹤不过相处十多天,这一别就是八年,哪里记得清?况师兄与师伯形貌均瘦,口音又相同,所以赵施主认不出来,这也是小师弟你的福气。” 两人谈谈说说,不一会把饭煮好。 饭罢,大家围火而坐喝茶。 寂空大师道:“如澄如愚,明日你们可以离开,老衲留此教授这个劣徒。” 如澄道:“多谢师伯,愚师侄欲行走江湖,查访夜行魔、断魂手的下落,以待机除去,为民除害,此二人残害武林同道,罪大恶极……” 寂空道:“慕容石的修罗追魂掌不容轻视,八年前与你动手时,只震破了你的真气,想是他的掌功还未修习到第三层火候。这八年来他恐怕不会虚掷光阴,若把掌功练到第三层,你决不是他的对手,而且不仅是你,就连各大门派也无人能对付得了他!” 如澄如愚听得面面相觑,稍停,如愚问道:“师伯,何谓掌功修习到第三层?” 寂空大师道:“修罗追魂掌是邪门功夫,练此掌者历经三个台阶。第一台阶也就是第一层,较易习练,功成者一掌毙人性命;第二台阶较难,能开碑裂石;第三台阶能以罡气伤人,无坚不摧,还能破人罡气,但极难修习,一个不小心,就会走火入魔。世间百十年来,只有三五人练成。慕容石若是资质好,练到第三层,武林中只怕无几人能治服他。” 如澄惊道:“他若当真练成,岂不是天下无敌了么?只有请师伯将此獠除去……” “天下无敌不能说,世上万物,相互克制,功夫亦然。至于要老衲去对付慕容石,你上哪儿找他去?再说他也不值得我老和尚动手,我这里调教这个劣徒,至多五年就可下山,让他代劳就是了,你们大可放心!”略一顿,又道:“他日这劣徒下山,你们师兄弟要相互照应,不可疏远,除魔卫道,合你们三人之力,可保无虞。”想了想,续道:“赵鹤那大弟子秦玉雄,资质虽不差,将来成就当在其师之上,但性情浮躁,过于机巧,未来是侠是魔,殊难预料。若步入歧途,为虎作伥、助纣为虐,滥杀无辜,你们就不能袖手旁观。这劣徒与他有五年同门之谊,放不下情面,你二人必须严加督促,不准其姑息养奸,要为民除害!” 如澄如愚齐声道:“谨遵法旨。” 如愚又道:“五年后何时何地与小师弟见面,望师伯示下。” 寂空道:“这个不好说定,你二人在五台山大显通寺等他来找你们吧。” 东野焜忍不住道:“师傅,我师兄受赵师傅教诲,怎会走到邪道上去?” “你小子说他不会么?” “弟子斗胆以为不会。” “你二人在一起习武,他经常欺侮你,以后艺成,就不会恃技压人么?” “咦,师傅不在雁湖,怎会知道?” “那天他以风火刀法划破你衣服就是明证!” “尽管如此,那是因为师兄年纪小不懂事,长大就不会了,更不会走入邪道……” “你给我闭嘴,师傅的话你敢挑剔?” “是是,弟子不敢。” 东野焜不出声了,静静听着三个和尚说些闲话,坐了一阵便睡觉去了。 第二天,如澄如愚拜别寂空大师下山。 寂空让东野焜带刀来到洞外,指着三丈外一株水桶粗的树道:“将这树拦腰斩断,只许砍一刀,刀落树断。” 东野焜一愣,道:“师傅,弟子斩不断。” “斩不断也要斩,快些动手!” 东野焜无奈,硬着头皮走了过去,抽出腰刀,打量了一下树,道:“师傅,弟子另找一株细些的树砍吧,这刀又窄又薄……” 他使的刀属腰刀一类,刀身只有剑宽,薄而锋利,他担心树砍不断反把刀折断了。 寂空道:“你嫌树小了么?那就……” “不是不是,徒儿嫌树大了。” “没出息的东西!好,砍这棵,快!” 东野焜顺着师傅的手指看去,不禁倒抽了口冷气,那是一株可做柱子的巨树,比先前那株粗得多了,不禁大大后悔自己多嘴。 “怎么,你还嫌小?那就……” “够了够了,弟子马上砍。”他慌忙回答。 走到大树跟前,他运起功力,一刀横切过去,那意料中的一震却没有发生,刀叶竟如穿过豆腐似的毫无阻拦,横扫过树身。 看那树,完好无损,不禁大为惊诧。 莫非刚才砍了个空,根本就未碰着树? 这样一想,准备再来一刀,于是拉开架式,运聚功力,却听师傅喝道:“你要干什么? 不会推它一掌试试么?我早说你是头驴,可你赵师傅还说你聪明伶俐,叫我和尚上当!” 东野焜不敢作声,依言上去推了一掌,那树身居然晃动起来,朝一边歪斜倒下,轰隆一声,山谷回应,把他惊得目瞪口呆。 在雁湖,他一刀只能切进树身三四寸。他呆呆望着倒在地上的树干发怔。 “笨驴,你发什么呆,过来!” 师傅的喝斥惊醒了他,赶紧走到师傅身边,只见师傅卷起左袖,露出枯瘦的臂肘,对他说:“朝师傅臂肘砍一刀。” 东野焜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砍哪一棵树?”怔怔望着师傅。 “谁让你砍树了?朝师傅胳臂,喏,快砍!” “啊哟,师傅,这不是叫弟子杀师么?” “浑虫,叫你砍就砍!” “弟子不敢,师傅你就饶了弟子吧!” “少噜嗦,砍,不砍就是违抗师命!” “不能砍呀,师傅的胳臂是肉,不是树……” “咦,你不砍,以为师傅的臂肘还不如一棵树,你敢小觑师傅么?” “不是不是,砍断了,师傅成了残废……” “浑小子,笨驴,你不砍就滚下山去,砍!” 东野焜被逼无奈,只好把刀轻轻砍下,触及皮肉时一翻,以刀身击打。哪知一碰师傅臂肘,就被一股反震力把刀弹飞,将他吓了一大跳,“啊哟”叫出声来。 “你小子不老实,用刀刃砍,再来!” 东野焜愁眉苦脸到丈外拾起刀子,以一成力砍了下去,这回没有了震力,如砍在皮囊上一般,皮肤竟是丝毫无损。 他放下了心,道:“师傅皮厚,砍……” “你的皮才厚呢,浑虫,运足了力砍。” 东野焜心想,师傅臂肘是有些古怪,大概可避刀剑,便以五成力砍下去,依旧如击皮囊一般,那枯瘦的臂肘什么事也没有。 “笨驴,我让你运足了力砍,快!” 东野焜不再有顾虑,以八成功力一刀劈下,只听“咯吃”一声,手上一轻,有个什么物什从眼前飞了过去。定睛一看,师傅若无其事,而他的刀只剩半截握在手里,惊得他瞠目结舌,连话也说不出来。 “瞧见了么,这功夫叫韦驮金刚杵,练成了,两条臂膀可如棉如铁,运用自如,但修习此功极为不易,需要一刚一柔两种内力。你赵师傅的金刚混元功便是阳刚之力,师傅在路上教你的‘脱累’法儿是阿难神功口诀,练的是阴柔之力。师傅又打通了你的三焦经脉,无论修习哪种内功进展都快,只要你心无旁骛,吃苦耐劳,五年便可修成,若是心志不坚,练功走神,那就一辈子也练不成。从今日起,你每天打坐六个时辰修习阿难神功,晚间再用两个时辰习练金刚混元功,早一日将阴柔阳刚两股合成一股力,金刚杵当有大成,你记住了么?” “记住了,只是每天只有十二个时辰,练功去了八个时辰,还剩四个时辰睡觉,那煮饭吃饭不是就没了时间么?” “糊涂虫,你就只担心吃饭,叫你吃就吃,不叫你吃就不吃,须知四大皆空,你米呀莱呀什么的也是空的,既然是空的,就是说没有,那吃不吃又有什么要紧?” 东野焜刚好十五岁,正是民间所谓吃长饭的年龄,每天饿得极快,加之又是吃素,油荤不足,一顿饭刚吃完不到半个时辰,肚子就咕咕叫饿得慌,所以师傅的话未能消了此念。 他眼珠一转,道:“师傅,米粮既是空,空即是无,吃了跟没吃一样,所以吃了也无妨,因为跟没吃一样……” 老和尚大怒:“放肆,敢跟师傅辩嘴!” 东野焜低下头来,不敢再出声。 从这天起,他饱一顿饥一顿,有时只吃师傅挖采的草根茎块或是山果,三两天才有一顿饭吃。对此,他毫无怨言,只顾埋头练功。 一个月下来,他已完全习惯。 后来长大了才知道,师傅采集的野果草根,都是对练功有益的药物。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单调、寂寞、乏味、艰辛…… 第二章 紫星红梅 风火刀王赵鹤倚在岩石上,激动无比地看着爱徒秦玉雄舞刀。 在他旁边,有个叫郎戈的少年,眼也不眨地望着场中,露出十分钦羡的神色。 此刻,赵鹤十分紧张,秦玉雄的风火刀法已演到最后一招:“狂风烈焰”。 只见秦玉雄一个身躯已飞了起来,一把腰刀舞得泼水难进,刀芒足足射出三尺,一式八招连成一气,向假设的敌人攻去。 所谓狂风烈焰,就是一气攻出八刀,威势如狂风,刀芒如烈焰,刚猛凌厉,势不可挡。 这一招是赵鹤八年隐居雁荡山殚精竭虑、冥思苦想创出来的绝招。施展此招,必须有相当深厚的功力,而且全身功力都得用上。他深信,普天下无有几人能破此招。 本来,师门风火刀法有四十九招,被武林公认为上乘刀法,视为一绝。自与断魂手张渊、夜行魔慕容石交手后,深感风火刀法若与顶尖高手对阵,还有不少缺陷,要想除此二獠,心有余力不足。遁入雁荡山雁湖畔后,他一心苦研风火刀法,以期精益求精,更上一层楼,成为震今铄古的第一刀法。十三年中,他用了七年又创制了三十一招,合起来刚好八十招,成不了九九八十一之数。后五年经他呕心沥血,反复琢磨,终于创出了最后一招,名之曰: “狂风烈焰”。成功后,又用半年修定,然后传给了秦玉雄,秦玉雄足足苦练半年方才练会,有了硕果。 他激动万分地瞧着空中一道道如匹练般的白光,听着罡气呼呼发出的声音,竟然滴下了几滴老泪。徒儿的刀法已入炉火纯青之境,就是他自己演出这一招,也不过如此。 此刻,白光忽敛,秦玉雄已经收式立住,只见他鸾停鹄峙,人如玉树临风,好一派大家风范,直喜得赵鹤在心里连声赞叹。 他在徒儿身上化了十五年功夫,一点也没白费,徒儿确是练武奇才,他一点没看错。 秦玉雄六岁时,他在秦家传了金刚浑元功功法,督促了两年,因事离开,不料在西子湖畔遇到二魔拼斗负伤,伤愈后又到秦家,将秦玉雄带上山来,那时他才八岁,如今已是二十一岁的青年人,相信他下山后,必能将风火刀法发扬光大,替师门争光。 本来,十二年习艺便可出师,但赵鹤却多留他三年,使刀法达到出神入化之境。现在,当师傅的自觉已无东西可传授的了,再也没有理由把徒儿留在山上。 从心里说,他舍不得放走徒儿,这后半生的精力,全都用在了徒儿身上,师徒情同父子。 他平日嗜武如命,沉浸在刀法的深研之中。每遇强手对阵,事后必认真审视得失,因而武功渐渐提高,在江湖上闯下了响亮的万儿,风火刀王的威名,在武林中无人不晓。他为武功废寝忘食,再无余心旁顾,以至没有成家,独然一身,是以他把秦玉雄视为己出,感情极深,临别之际,难舍难分。 然而,他又期望玉雄下山,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伟业,让风火刀法成为武林第一刀法,他也将成为武林人人敬仰的一代刀法宗师,名垂千古,留芳百世,不枉自己花费毕生心血。 今天,分别前,他让雄儿再展演一遍刀法,确信雄儿步入江湖后定能一鸣惊人。 “雄儿,快过来!”他用衣袖偷偷擦去眼泪,含笑亲切招呼。 秦玉雄也满面得色,雄赳赳大步走来。 “呀,师兄,你的武功真让人羡煞!”十六岁的郎戈不胜钦佩地对他欢叫。 秦玉雄懒得看他一眼,径自对师傅说道:“师傅,雄儿这最后一招演得如何?” “好极好极,真可谓炉火纯青,师傅演来也不过如此。这一招耗费内力过多,不到危急关头不要施出,切勿滥用。” “是,徒儿一定记住。” “下山后,惩恶扬善,替天行道,但也不要妄杀,罪大恶极者,杀无赦!这些话师傅多次说过,不再赘言。行道江湖时,若遇到夜行魔慕容石、断魂手张渊或是他们的弟子后人,一律斩除决不留情,但要十分小心,不可轻敌。若雄儿你能将此二魔除去,那将是震惊江湖的头等大事,必会受到武林人的敬仰,风火刀之威名,从此永盛不衰!” 他越说越激动,不禁咳嗽起来,慌得郎戈连忙替他捶背。稍停,又说道:“你的金刚混元掌也练到了八成火候,加上刀法两大绝技,天下何处不可以去得?是以莫辜负了为师对你的期望!” 秦玉雄昂然道:“师傅放心,雄儿下山,借师傅风火刀王之外号为徒儿外号,以示师傅刀法永盛不衰,风火刀王无时不在,管叫邪道妖孽闻风丧胆,武林各大门派侧目而视!” 赵鹤闻言大喜:“好、好、好!从今日起雄儿就是新一代风火刀王,为师将自己使用之金刚刀赠与雄儿,此刀虽非断金削玉的宝刀,但也属刀中极品,世间并不多见。”稍顿,对郎戈道:“快把师傅挂在壁上的刀取来!” 郎戈答应着飞跑而去,片刻便捧刀而回。 秦玉雄头一次见到师傅的这把刀,抽出来只见刀身雪亮,寒光闪闪,锋利无比,与自己所用腰刀一比,完全是两种货色。 赵鹤将刀插进铁鞘,指着刀把上嵌镶的红宝石道:“喏,这些红宝石嵌出了金刚二字,是师傅年青时从一富商手上得来。师傅救了他一家老小之命,逐走了强盗,他将此刀赠与为师,以谢救命之恩。望雄儿仗此刀,除暴安良,见刀如见师傅……” 说到最后语声哽咽说不下去,引得郎戈大声啜泣起来,秦玉雄也热泪盈眶,颤声道: “师傅放心,徒儿定不辜负师傅一番教诲,此去光大门户,为师门争光!” 赵鹤道:“雄儿,上路吧!” 那郎戈不知羞臊,竟号啕大哭。 秦玉雄不理他,径自向师傅再行大礼,然后头也不回大步走去。 这个叫郎戈的少年,是四年前师傅下山有事带回来的。 师傅说系友人之托,带回山调教,以后他离山时,师傅也有个伴。 郎戈生性好动,性情活泼开朗,聪明伶俐,学起武功来悟性极高,来山前武功就有很好的功底,师傅对他也十分钟爱。但秦玉雄却讨厌他,就像当年讨厌东野焜一样。他觉得山上多一个人,师傅就多分一份心,不能把心思全放在自己一人身上。 东野焜跟了那个失去功力的和尚走后,他足足开心了好几天,从此师傅只有他一个徒弟,再也无人来分师傅的神。 郎戈来时,他不禁大吃一惊,万万没料到东野焜才走了一年,师傅就带个新徒弟回来。 对郎戈,他从未给过笑脸。当年对东野焜也是如此,只要两人过招,他就狠狠揍东野焜,师傅责问,他说失手。背着师傅,他经常把东野焜打倒在地。山上一切杂务,如挑水砍柴,全推给了东野焜。他对东野焜教训道:“听着,你我二人虽然同门学艺,但身份却不同,论身家,我是官府人家的少爷,你是店铺中的小伙计,这叫做一贵一贱;在师门,我是大弟子,你是二弟子,这叫长幼有序,一尊一卑。所以,我命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不得违抗,记住了么?”然而东野焜也并非是个逆来顺受者,常常对他的发号施令不予理睬,恼得他动起拳脚来。东野焜虽不是他的对手,但决不告饶嘴软,也决不告诉师傅求个公道。 郎戈来山时才十一岁,但手脚勤快,洗衣做饭全由他一人操持,可师傅亲自传功,又分去了不少时间。 东野焜走后,郎戈没来的一段时间里,他和师傅成天厮守,研讨天下各大门派武功长处,他又善于发问,把师傅一时想不起来的东西也给问了出来,师傅没想到的东西则进一步思索寻求答案,这于他大是有益,成天沉迷于练功之中,因而武功大进。他不仅想成为天下第一刀,还想成为武林第一人。 郎戈来后两年,他发觉师傅已无东西可教,一心只想早日下山,但师傅却不让他走,说是正在创研刀法的第八十一式,要他勤练金刚混元功,等刀法创出来后学了再走。 对此,他并不抱希望,师傅已经创制了三十一招,心智用尽,哪里还能想出来,留在山上只是苦熬光阴,过寂寞冷清乏味的生活。但是,师命难违,只好勤习内功打发日子。 没想到师傅还真把这一招创出来了,威力之大,无与伦比,他如饥似渴地习练此招,发觉内力不足难以尽出此招威力,于是又苦练内功。 谢天谢地,他终于可以下山了。 在雁湖,每隔三年回家省亲一次,以后又改成四年一次。 每次回家,他都被尘世间的繁华热闹所吸引,每次回山,便不耐山上的冷清寂寞,恨不得早日下山回家,过那锦衣玉食的富贵生活。 现在,他身怀绝技,下山后又该有一番什么作为呢?老父生性淡泊,不去做官,想来也不会要他去追求功名。那么只有在省亲后出道江湖,来他个一鸣惊人。 一路无心观赏山景,丝毫无留恋之情,他只想赶快下山。 进了乐清县城,当务之急是换了衣着。 每次省亲,家中都要给足银两,在山上却用不着,这次师傅给了他一百两银子,要他买匹马代步。他找到一家成衣铺,买了一蓝一白两套绸衣绸裤及大衫,回到旅舍,把旧衣服扔了,换上一袭蓝衫,这才踱着方步上市场买马。这一换装,风度翩翩,还贵介公子之本色,引得路人直瞧他,有人小声赞他貌比潘安。买了马,立即上路。 暮春三月,大地复苏,正是“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的大好时光,他一路兴致勃勃,心情舒畅,好不快活。 他打算先游西子湖,再到京师探望做官的大舅,游览京城,见见世面,然后回家。 这天,他来到了杭州。 翌日,游西子湖。 湖中小舟画舫穿梭来往,船上游客笑语欢声,丝弦阵阵,好不热闹。相形之下,他未免有些孤单,只得一人信步闲走,东瞧西看。 忽然,他见一只画舫向岸边缓缓驶来,画舫装饰华贵,不同一般,游客必是官宦或富商之辈。 果然,舱门开处,两名小厮走了出来,接着是四名彪形大汉和四个美貌丫环以及几名男女佣仆,最后才出来一位小姐和一位老夫人。 光看这排场,来头不小。细看那位小姐,不禁神魂颠倒,心驰神往。 只见她脸似芙蓉,嫣嫣润润,星眸皓齿,仪态万方。 自打娘胎出世,他从未见过如此千娇百媚的美人,真乃国色天香,叫人迷醉。 他目不交睫,忘形大胆,毫无忌讳,只顾盯住人家姑娘,竟忘了礼仪。 这时,一辆华贵马车驶来停下,美人儿扶着老人径自走到车前,老夫人上车后,美人儿忽然侧过脸来,满面怒容地瞪了他一眼,才往车上去,他不由脸一红,然而毫无恼意。 马车车厢甚长,所有丫环女仆都上了车,只有四个壮汉和小厮男仆步行跟在身后。 秦玉雄自己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两只脚自动跟在那仆役身后走,好像他甘愿成为人家的下人似的。此时他什么都不想,只想知道美人儿的芳名和住址,一心要结识她。 正痴想着,差点撞到一个人的身上。 一抬头,只见四条壮汉并肩而立,像堵墙似的挡在前面,横眉瞪眼地盯着他。 那长着一部虬髯的大汉问他:“你小子是哪条道上的?跟在爷们身后有何企图?” 秦玉雄一时无言可答,念头急转,说道:“在下走路,惊扰了各位么?” “大路宽宽任人走,但你小于分明是踩爷们的盘儿,还想狡赖么?” “在下走在下的路,你们走你们的道儿,彼此并不相干,何来踩盘之说,有凭据么?” “咦,嘴还硬,你大概是活腻了,也不打听打听爷们是干什么吃的!” 秦玉雄傲然一笑:“管你是干什么的,公子爷并不放在心上,识相的回头走你的路,莫惹恼了公子爷,到时自讨苦吃!” “嘿,你小子还凶啊,看样子是专门来找碴的,那就把你拿下,不怕追不出你的来路!” 虬髯汉说完正要动手,忽听身后有人娇声说:“郑爷,小姐说不必理会此人,快走吧!” 虬髯汉闻言,不再多说,立即和三人转身走去。秦玉雄见是个小丫环,吩咐完又上了车。 若再跟着人家走下去也未免太无趣,只好悻悻然放慢脚步,恋恋不舍地看着马车远去。 回到城中旅舍,他像丢了魂似的坐立不安,那姑娘的玉貌体态老在眼前晃动,难以忘怀。 夜里,他大做绮梦。 第二天,他闷闷不乐地游览灵隐寺。 灵隐寺初建于东晋咸和元年,至唐时寺院繁多,元时毁于兵燹。大明立国后重建,是以庙宇簇新,香火鼎盛。 无巧不巧,在大殿上,他又碰到了小姐和老夫人,正在佛前上香,面上蒙着绸巾。 一颗心不禁扑楞楞狂跳起来,连忙挤到她身边,装做虔诚礼神,向菩萨默默祷告。 小姐一扭头,与他四目相对。 他虽然面热心跳,但两只俊目如饥似渴,紧紧盯住姑娘明如秋水的眸子。 她从他眼里看到的是热切爱慕、贪婪放肆、情欲醺醺、急不可待…… 他却从她眼里看到的是冷漠无情、轻蔑鄙视、气愤恼怒、厌恶至极…… 这一瞬间,彼此就像交谈了一席话。 然而,“话”不投机,不欢而散。 小姐搀扶着老夫人,离开了大殿。 秦玉雄惆怅地站在佛龛前,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一股愠意逐渐升起。 哼!是官宦人家就了不起么?公子爷的大舅官做得比你家大,在公子爷面前摆什么身价? 他愤愤然出了大殿,一眼就瞧见小姐那辆马车,被一群蒙面人团团围住,惊得众多香客,一个个四处逃蹿。 蒙面人不下二三十之众,人人手持利刃,如狼似虎把马车围了个水泄不通,显然是一伙强盗,要对小姐行凶。 那坐在车辕上的马车夫,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大概被吓呆了,坐着动也不动。只有那四条壮汉,手持扑刀站在车前,神情威猛镇定,丝毫也不慌乱。 秦玉雄又惊又喜,站在阶上看热闹。 光天化日之下有盗贼出没,这实在令人吃惊,然而却给了他一个意想不到的机会。他要演一出英雄救美人的活剧,让美人对他千恩万谢,请他做入幕之宾。凭他的形貌才智,只要她仍待字闺中,何愁不能成为她双亲膝下的乘龙快婿? 这刹那间,他浮想联翩。 此刻,那虬髯汉喝道:“何方盗贼,竟敢大白日打劫,真是瞎了狗眼,你们可知马车主人是谁么?” 蒙面人中领头的汉子冷笑道:“死囚,休拿大话唬人! 你这马车上坐的是皇亲国戚么?告诉你,纵是皇帝爷爷的亲眷,今日也要跟大爷们走! 大爷明人不做暗事,打开天窗说亮话,今日里不为金银财宝,只为车中佳人。识相的闪开道,爷爷放你们一条生路,若是自不量力,大爷就全部杀光,不留活口!” 虬髯汉大怒,喝道:“放肆!竟敢……” 忽闻马车里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道:“郑爷,且慢,让他们通名!” 郑爷应了声:“是!”遂对盗首喝道:“听见了么?我家小姐让你报上名来!” 这样一位弱不禁风、千娇百媚的丽人,居然面对强人不惊不怕,岂不咄咄怪事? 就连这伙强人也感到意外,怔怔站立答不出话。 “喂,强盗头儿,报上名来!”小姐亲自问询,声音如黄莺儿打鸣,动听极了。 强盗头儿清醒过来,喜滋滋前来两步,用软腻腻的声音、拿腔捏调回道:“小姐,何须问大爷姓名,你只要跟大爷走,两好成一双,还怕不会知晓么?大爷……” 车里冷冰冰的声音叱道:“少废话,快报上姓名,免得误了你的性命!” 秦玉雄无心多想这句话的份量,此时不出头,更待何时? 正欲飞身而下,却听那强盗说道:“哟嗬,小姐你还敢吓唬大爷?大爷不报姓名是怕吓坏了你,既然你三番五次询问,大爷就告诉你吧!大爷姓立早章,大名玉春,人称五毒色鹗,这江湖上有谁不知章爷威名?章爷平生就喜欢长得俏的娘们,只要碰上,没有弄不到手的,不信就问问你这四个保镖。” 这“五毒色鹗”的名号一报出,那虬髯汉等四人果然大惊失色,虬髯汉随即身形一晃,跃回马车前,不知与车内小姐说些什么。 在雁湖时,秦玉雄曾听师傅说过天下黑白两道最负盛名的人物,这五毒色鹗章玉春就是其中之一。 对此人,师傅曾说:“五毒色鹗是近十年荼毒江湖的大魔头,出身来历不详,据说年龄不大,顶多三十四五岁,一身功夫极为不凡,又善使毒,令人防不胜防。出道以来,罕逢敌手。此人贪杯好色,杀人无算,心狠手辣。正道英雄欲将其除去,但只要找到他的,往往有去无回,再无影踪,也不知是死是活。这家伙生性残忍,被他生俘的对手,都要受尽折磨而死,决不让其痛快了结。听说他还降伏了一些地方的帮会,以便到处藏身。他常以彩巾蒙面,见过他真面目的人不多,是以江湖上流传的关于他的形貌,多有出入。章贼使一只二人夺,表面看是一支三尺五的短铁棍,实则棍中藏刀,常在交手中出其不意抽刀伤人。至于他使毒的本领就不必说了,或以迷魂沙袭人,或以毒香毒粉暗算,花样百出。今后你行走江湖要是碰上他,万万不能掉以轻心,若能伺机将其除去,不啻为江湖除一大害,徒儿的声名必将一飞冲天,名震遐迩!” 师傅的话,记忆犹新,没想到下山后第一个对手就是他,真乃天意。于是大喝一声,一个纵跃掠出五丈,落到章玉春身前不远处。 章玉春一惊,退后了两步,把秦玉雄上下一打量,是个相貌俊秀的公子哥儿,不禁冷笑一声:“你是何人,敢出头架梁?” 秦玉雄傲慢地扬声道:“大爷风火刀王秦玉雄,你五毒色鹗章玉春一向作恶多端,今日碰到公子爷,便是你受报应之时!” 章玉春一听,呵呵笑道:“臭小子你想蒙谁?江湖上谁不知晓风火刀王赵鹤的大名,你小子竟敢冒赵老爷子的绰号唬人,真让大爷笑掉了牙,还不快些滚开,大爷没空和你磨牙!” 秦玉雄一心要把自己的来历说给马车上的人听,所以不急着动手,大声道:“公子爷就是风火刀王的传人,不但承继了师傅的武功,也承继了他老人家的绰号,不信你就动手瞧瞧,公子爷就以风火刀法要你的命!” 章玉春听他这么说,不禁有些吃惊,反问道:“你真是风火刀王的嫡传弟子?” 秦玉雄左手抓住挂在腰间的刀鞘一抖,腰刀从鞘中跳出,右手一伸握住,道:“是真是假你一试便知,亮出你的兵刃来!” 章玉春暗自镇定,喝道:“小子你休狂,章大爷岂会怕了你!”说着从腰上解下条软鞭。 秦玉雄出手就是一刀,刀尖指向对方咽喉。 章玉春身形一矮,软鞭扫向秦玉雄腰肋。 秦玉雄这一刀本是虚招,在对方矮身之际改刺为削,手臂一缩,斜着砍对方脖颈,又狠又快。章玉春只得撤招换式,身子横移三尺避过。但风火刀法如风一般快,似火一般灼人,他刚移换位置,眼前寒光一闪,刀尖已递到胸前,吓得大叫一声拼命含胸收腹,右手一抖以软鞭缠击刀身,又没料到指向心窝的刀尖突然一偏砍他左腕,眨眼间手腕一麻,软鞭坠地,惊得他匆忙中低头一瞧,左手腕连同软鞭已掉落地上,只剩一节光秃秃的臂肘,吓得惨叫一声昏了过去,直挺挺倒在地上。 秦五雄伸手点他穴道止血,心中那份得意不禁形诸于色,大声吆喝道:“章玉春,你服了么?”可那家伙还未醒来,自然回答不出。再看其同伙,一个个四散逃蹿,没人再敢较量。 试想,三招就把江湖上令人闻名色变的五毒色鹗伤在刀下,足见风火刀法之高明,看来要做天下第一刀、武林第一人也并非难事。 他踌躇自满地对着马车朗声道:“请教小姐,这万恶淫贼已受擒,小姐要如何处置?” 他不和近在身前的虬髯汉说话,却去巴结小姐,用心自是明了,意在攀交。 只听车厢里发出一阵娇笑,一个脆生生的嗓音说道:“秦少侠,你以为伤在刀上的果真是五毒色鹗章玉春么?待他醒来你问问看!”略一顿,招呼道:“郑爷,我们走吧!” 虬髯客答声:“是!”接着与三个伙伴笑了起来,也不睬秦玉雄,迈开大步随车而去。 秦玉雄大恼,一把将章玉春从地上提了起来,见他睁开了眼,便恶狠狠吼道:“你是什么人,从实招来,若敢蒙骗大爷,一刀结果了你,快说说你究竟是不是章玉春?” “我说我说,求大爷饶小的一命,小的姓章,名……” “什么?你还敢说你是章玉春?” “不是不是,小的真姓章,名家宝,是杭州九龙帮的香主……” “呀,原来是个冒牌货,你为何要冒名?” “只因小的看上了马车里那位小姐,故冒名打劫,章玉春章爷名头大,可以吓唬保镖……”秦玉雄气得火冒三丈,这小子害得自己在小姐面前丢丑,成了笑话,叫自己一张脸往哪儿搁,于是杀心顿起,正要搠他一刀,转念又想,杀这样的人无益,他既是帮派中人,不如借他一张嘴在当地扬扬名。 章家宝见他铁青着脸,吓得连声求饶。 秦玉雄恨恨道:“今日大爷就饶了你,下次大爷再到杭州府,你得小心侍候!” “是是是,小的不敢忘记大爷不杀之恩,只要大爷光临,小的定效犬马之劳!” 回城路上,懊恼不已,满以为今日一举成名,除掉大淫贼,哪知却被一个下三滥戏弄,在佳人面前出丑,该把那小子宰了的! 进了旅舍,越想越恼,再无心思玩耍,便结了帐离开,往京城赶去。出了北门,他放马急行,还未走二十里地,就听身后有人大呼小叫,似在唤他的名字,便勒马回身。 只见有二十多骑赶了上来,叫的就是他的名儿。 打头的是个三十七八岁的大汉,人未到就吼道:“你小子就是秦玉雄么?” 秦玉雄不知来意,但对方口气不善,便大喝道:“不错,大爷就是风火刀王,你小子出口不逊,慌慌张张赶来找死么?” 大汉勒住马,喝道:“放肆,大爷问你,我九龙帮与你并无过节,你为何断我香主章家宝一臂,今日留下一条臂膀再走!” “啊,原来是九龙帮的少丑,大爷刀下留情,未取他性命,你们非但不谢,还敢来问罪! 你是何人,报上名儿来!” “大爷九龙帮二帮主辛志彪。九龙帮在杭州府无人不晓,你小子吃了豹子胆,敢来虎口边捋须,今日不将你捉回治罪,九龙帮还能在杭州府叫字号么?” 略顿,向手下喝道:“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拿下!” 众喽罗发一声喊,纷纷从马上跃下,拔出兵刃,向秦玉雄围了起来。 秦玉雄毫不畏惧,伸手在马背上轻轻一按,一个身子稳稳当当飘下马来。 此时,来路上銮铃响处,灰雾中驶来一辆华贵马车,帮众中有人叫道:“就是那车、就是那车,那妞儿就在车上!” 辛志彪手一挥:“截住!” 十来个帮众一字排开,拦住马车去路。 辕座上赶车的老头把车一停,回头道:“小姐,有一伙人拦路。” 小姐答道:“瞧瞧是什么来路!” 马车后转出四骑,正是虬髯汉等四人。 秦玉雄心想,这般巧,又碰上了,莫非真是有缘不成,今日非和她搭上腔不可。 只听虬髯汉喝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在大路上拦截,意欲何为?” 秦玉雄道:“这人是九龙帮的二帮主,替那个冒名章玉春的家伙报仇,请各位自管上路,由在下把他们打发了!” 虬髯汉道:“原来如此,是九龙帮的人。” 他旁边一个壮汉喝道:“你们既是杭州府的九龙帮,莫非瞎了眼睛,连马车上的徽号都认不出来么?” 这话引起了辛志彪等人的注意,齐把目光朝两侧车身看去,这一看,惊呼出声。 “啊哟,紫星红梅!” 辛志彪为看得真切些,又走过几步定睛望去,惊得叫道:“啊呀,果真是,一点不假!” 秦玉雄大奇,也斜走两步看去,只见车厢中间,画有一面灰色盾牌,盾牌中间绘有一颗紫星,由一支红梅托着。这大概就是紫星红梅,一个徽号而已,又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而辛志彪却不同了,只见他面色灰败,竟然朝着马车“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那些帮众见状,一个个赶忙跟着跪下。这使秦玉雄大吃一惊,先前还气势汹汹的样儿,怎么突然就像烂柿子上船,都成了软货。 只听辛志彪低声下气地求告道:“请恕在下有眼无珠,冒犯了玉驾,先前实在不知……” 言未了,车厢里一个女子声音接道:“既是无心,起来说话。但贵帮主的行为无异盗匪,今天车中坐的要不是我,只是平常人家的小姐,又当如何?” 辛志彪哪敢起身,应道:“是是,在下定以帮规处置姓章的香主,严厉约束帮众,今后决不会再侵扰百姓,请小姐宽宥则个。” 女子声音道:“今后再有此等事件发生,那就休怪我紫星红梅手辣!” “是是是,今后决不再犯……” “郑爷,他既然知错,那就算了,走吧!” 郑爷躬身道:“是,上路!” 坐在驭手座上的赶马老车夫,鞭子一甩,两匹辕马翻动四蹄,小跑着上道。不一会,放开四蹄,越跑越快,转眼便没了影儿。 辛志彪这才站起身,朝那些勾头低脑跪着的帮众大骂道:“你们这班死囚,章家宝不长眼睛,色迷心窍,你们的眼也瞎了不成!那么多双贼眼,居然看不见紫星红梅,你们还能在江湖上混么?既然长了眼珠子无用,不如回去挖了!长了脑袋不明事理,不如砍了!” 帮众大骇,一个个叩头不已。 “你们跟着章家宝,一向无视帮规,更不把我这个二帮主看在眼内,居然编些谎言,让大帮主命我替章家宝出头。今日要不是紫星红梅宽宏大量,你我毁在这里不说,九龙帮还能在杭州城内混饭吃么?你们这些贼坯,仗着章家宝是帮主的亲戚,胡作非为不听忠言,怎么样,今日碰到硬点子了吧,这位秦少爷若是手狠些,章家宝还有命么?你们这些死囚还不挺尸么?现在你们该知道厉害了吧,还不快滚回去禀报大帮主,看大帮主怎么发落你们!” 他越说越气,一纵身上了马,立即走人。 那些帮众一个个灰头土脸、垂头丧气地骑上马,跟着头儿跑了。 秦玉雄看着这一切,心中十分惊疑,有好些话想问辛志彪,但已经来不及,只怔怔地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 在雁荡山雁湖,并未听师傅提起过紫星红梅,从刚才的一幕中看出,紫星红梅在江湖上有极高的声望。这紫星红梅是一个人呢,还是一个帮派?是黑道还是白道?那位小姐又是何等人物?她一定也会武功,是武林儿女……” 一想她,那美艳无比的娇容,神秘的家世,显赫的声威,豪华的排场,使他愈发着迷。 “有缘千里来相会”,他既然三番五次见到她,未尝不是缘份。他一定要找到她,不管她在何处,也不管她是什么人物。 他于是翻身上马,朝着马车走的方向追踪而去。为不让马车主人发觉,他故意落后半个时辰。豪华的马车到哪里都受人注目,一路上不难打听出来,可以放放心心尾追。 这天过了浙境,来到江苏境内滨临太湖的一个小镇上。 时当中午,正是吃饭歇晌的时候。他估计,马车上的一行人也会留此。 他找了家雅致的小酒楼,点了鲜鱼,要了二两酒,自斟自饮。面对苍茫浩渺的太湖,心中十分欢畅。回想在雁湖住洞穴、吃清寡饭菜的苦日子,他现在总算是熬出了头。品美酒,尝鲜鱼,自由自在,好不快活! 此去京师寻访大舅,能不能在官家谋个差使呢?这念头一起,随即摇了摇头。师傅要他行侠江湖,光大门户,并未要他入衙门当差,看来只能闯荡江湖。可是,孤身一人游走四方,或是交上两个朋友共同闯荡又该如何?看来也是无味得很。看人家那位小姐,出门前呼后拥的,如众星拱月,又气派又威风。就是那九龙帮的二帮主,手下也有一大拨人听候使唤,威风不亚于官爷。俗话说,红花还得绿叶衬,一个人名头再大,终究是一个人,到哪里去也引不起别人的注意,而且事事必须自己操劳;无人使唤、无人侍候,也没面子。那么,又该怎么办呢?是不是去创立一个门户,一个帮派?显然,这不是一时半时的事。看来,不必拘泥,走一步看一步,见机行事吧! 他边想边喝,东想西想。 忽然,耳朵里飘来邻桌的谈话声,似乎提到了紫星红梅徽号,连忙用心倾听。 只听一人道:“车是见了,只可惜不见车上的人,无法一饱眼福。” 另一人道:“想见车上的人么?谈何容易,紫星红梅据说从不以真面目示人。” “我等难道不能上前叩问,说是久仰大名,欲求一见,彼此交个朋友么?同是武林儿女,正道侠士,互攀交情也属寻常,就像你我二人萍水相逢,不也很投契吗?” “不一样不一样,梁兄与小弟都是男子,自可随便攀交,须知人家是位闺阁小姐,冒昧求见岂不唐突?就是跟在车后的四星卫,也不会让你靠近马车,到时岂不尴尬?” “伏兄,小弟听说马车女主人貌比天仙,是个千娇百媚的丽人,江湖上有关她的传言,或许是过份夸大了吧?小弟很难相信,一个娇滴滴的年青小姐,能练出一身超人技艺。莫不是仗着四星卫原先在江湖上的名头,小姐才能在江湖上来来去去畅通无阻吧。” “梁兄,恕小弟直言,你这话只对了一小半。不错,四星卫号称江湖四杰,在湖广一带的名头极大,道上朋友见了他们,自是十分谦让。但你若知道赶马车的老头儿是何许人物,就不会说这番话了。” “怎么,难道赶车的也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么?这话未免言过其实了吧!试想,一个上了年纪、辈份必高的成名人物,能如此俯就替人赶马车?这不是太丢颜面么?须知赶马车比做侍卫还要等而下之,是以小弟不信……” “我知道你不信,但传闻中此老就是当年名震江湖,人见人怕的拘魂驭手羊操!” “啊哟哟,这就更叫人难以相信啦!羊操当年赶着一辆神秘的马车独来独往,以车当家飘流四海。据说此老性情孤僻,暴躁易怒,黑白两道,概不买帐,平日并不招惹人,若有人冒犯了他,那就断不轻饶。似这样一个古怪的老人,能甘心为人赶车么?依小弟看来,这多半是无聊之人杜撰出来骗人的鬼话,信不得的。” “梁兄不信,小弟却是信的。常言道,无风不起浪,这拘魂驭手羊老爷子何以为紫星红梅赶车,想来其中必有一番渊源。紫星红梅车出现江湖是近两年来的事,但它的大名已盛传江湖,这马车的主人,又岂能是平庸之辈?定是个有来历的人物,否则以羊老爷子、江湖四杰的身份,能跟在身边充下役么?” “这话说的也是,对马车主人伏兄还知道些什么?说出来使小弟也长些见闻。” “小弟所知不多,大都是道听途说。” “知道马车主人的姓氏么?”。 “不知道。对这位小姐的出身来历,江湖上众说纷纭,有的说她出身大家闺秀,有的说她来自武林世家,有的说她是世外高人的弟子,但都语焉不详。至于姓名,却没人知道。对她的住址则天南地北,各说各的。有的说住在杭州,有的说在京师南京,有的说在扬州、苏州,还有人说她在长安、燕京,天知道哪种说法是真,完全是笔糊涂帐。” “伏兄,江湖上传言,紫星红梅车所到之处,黑白两道无人不服,这些传言莫不是好事者编造的?紫星红梅当真有那么大的能耐?” “梁兄,依小弟之见,这些传言大半是真,有两件轰传江湖的大事,一件是小弟挚友亲眼目睹,一件则是小弟亲临参与,哪会有假?” “啊哟,伏兄亲自参与自然是真的,快说出来听听,两件都说!” 听得入神的秦玉雄也兴奋起来,他多么想了解紫星红梅的种种情况,忙凝神静听。 “第一件事,发生在两年前,太湖各水寨头目,为争夺总寨瓢把子宝座,相互仇杀,乃至侵扰沿湖居民,闹得乌烟瘴气,不可开交。正在此时,紫星红梅马车突然来到太湖总寨……” “慢些慢些,伏兄,太湖总瓢把子哪儿去了?何以下属各水寨敢夺总寨主大位?” “老寨主被人刺死,少寨主威望难以和老寨主的几个把兄弟相比,难以承继总瓢把子大位。几个把兄弟相互不服,一些拥立坐第二把交椅的总执事为头,一些则拥戴少寨主,各水寨头目也各有归依,双方争战相持不下。这紫星红梅车一到总寨,便请少寨主召集头目议事,由江湖四杰中的老大郑通宣谕紫星红梅钧旨,说少寨主为人正直,品性端正,待人仁厚,应由少寨主田毅刚继任总瓢把子,其余人不该背叛云云。冲着江湖四杰的万儿,总执事等也来总寨参加议事,闻言后勃然大怒,指斥江湖四杰不该来架梁子,至于紫星红梅他们听都未听说过,凭什么敢管太湖爷们的闲事。梁兄想必知道,太湖水域极广,有数十座岛屿和七十二峰,渔产极丰,太湖总寨虽不能一统太湖,但势力在太湖最大,盖因老寨主田元龙武功高强,秉性刚正,待人义字为先,使太湖群雄慑服,共推为太湖三十八水寨总舵把子,余下三十五水寨各自为政,但均与太湖总寨修好。三十八水寨虽然结为一体,但因分散在各水域,头目中又良莠不齐,加上田元龙对人坦诚,不疑手下,虽听到总执事等人一些不法行为,并未追究细查,以至大祸临身,酿成今日之惨剧……” “伏兄,总瓢把子是被杀害的?以田元龙的武功,谁又能杀得了他?” “这事至今还是个谜,田总寨主一把雁翅刀,使得出神入化,一生会过不少高手,要是明里来刀对刀,要想取他性命只怕难上加难。他是在书房里死的,事情发生在夜间,五腑被内家掌力震碎,从伤势及死状看,似是被人从背后袭击,他根本来不及反抗……” “啊哟,是什么人竟有这般身手?莫非是他属下头目,因彼此相识,被人突然从背后……” “情形并非如此,总寨有人巡逻,并未见有属下去见总舵主,另据少寨主田毅刚说,那夜他与老父分手时已是二更,并无其他头领来见,所以判定不是手下人所为。另外,即使是手下人暗算,也无这份功力。少寨主在第二天早上发现老寨主被害,当即严查值更守卫,得不出半点线索。丧事办完后,总执事褚勋要夺总舵主位,总巡主戚柏南则拥戴少寨主。双方各有人手,褚勋势力较大,总寨头目中大半被其笼络,戚柏南一方较弱,眼看褚勋一方得逞。 哪知紫星红梅一到,竟然要力挽狂澜。于是,免不了一番拼杀。紫星红梅和四星女四星卫以及羊老爷子一齐上阵……” “慢来慢来,何谓四星女?” “四星女是紫星红梅的丫环,也是她的近侍,武功不亚于四星卫。那紫星红梅一出手,武功之高,令人咋舌,她的剑术已步入一流之境,一套剑法不时幻出梅花形、星形,其变化之多之巧,叫人目不暇给……”’ “众人见到这位小姐的真面目了?” “哪里,她以白绸绢遮面……” “可惜可惜……伏兄说她的剑法已入一流佳境,不知究竟厉害到何等境界?” “总执事褚勋一身技艺与老寨主田元龙在伯仲之间,但与紫星红梅交手,二十合就被伤了左臂,你说惊人不惊人?” “啊呀,褚勋在江湖上威名赫赫,竟然只走得二十合,这紫星红梅当真了得!” “褚勋败走后,田毅刚顺顺当当继承父业,当上了太湖总舵把子,一场扰及民众的纠纷才告平息,这事在江湖大大引起轰动,紫星红梅一举扬名,闯下了万儿。” “那另一件大事呢?小弟越听越有味……” 那姓伏的见秦玉雄侧转了身听他讲述,是一个长相英俊、气宇轩昂的带刀青年,不禁有了结纳之意,因道:“这位兄台,若对在下所述有兴趣,不妨移驾过来,边吃边谈如何?” 秦玉雄见两人也都是英气勃勃的同龄人,早有相交之心,听人家主动邀请,不禁大喜,忙道:“多承仁兄抬爱,只怕扰了二位谈兴。” 姓梁的青年笑道:“你我年岁相当,又都是萍水相逢,武林儿女,不拘小节,仁兄不必客气,就请过来一叙。” 秦玉雄当即高高兴兴命小二移了碗盏,三人自报家门,重新见礼。 “在下伏正霆,江西人氏。” “在下梁公柏,陕西人氏,华山弟子。” 秦玉雄道:“久仰久仰,在下秦玉雄,风火刀王嫡传弟子。” 伏梁二人一惊:“兄台是赵前辈传人?” 秦玉雄心中得意,道:“正是。” 伏正霆道:“兄台原来是刀王高足,失敬失敬,今日与兄台论交,三生有幸!” 梁公柏道:“风火刀王,名震武林,兄台乃名师高足,艺技定是不凡,今后多请指教!” 秦玉雄见二人比自己年长,对自己却十分尊敬,心中大是受用,忙道:“小弟刚刚下山,不谙江湖事,还请二位多多指教!” 伏正霆道:“原来仁兄刚刚出道,今日就被我二人碰上,真是缘份!” 秦玉雄不想多扯闲话,只想听他讲那第二件事,便道:“在下对紫星红梅事迹颇有兴趣,可否请伏兄继续往下讲?” 伏正霆道:“好、好,在下继续往下讲。这第二件事,发生在去年,京师最有名的镖局‘虎威’镖局押着一家大商号的五十万两白银前往广州府,在江西大旭山被一伙人劫了镖。 虎威镖局可说是名扬江南,镖主神拐张元顺,武艺高强,交游广阔,与黑白两道有头脸的人物都相识,镖局开张二十年,从未出过大漏。即使镖银被劫,也能请人说项,事后把失镖找回,因此声誉极隆。这番被大旭山强人夺去镖银不说,还将护镖的镖师镖伙杀光,只余一名镖伙,割去一只耳朵,命他回镖局报信。此事轰动了江湖,盖因无人知晓大旭山一伙强徒是谁,十分神秘,手段又过于狠辣。此举无疑是砸了虎威镖局的招牌,老镖主张爷亲率二子和局中高手三十多人赶往大旭山索镖,许多江湖人出于好奇,想知道是何人劫镖,也纷纷赶往大旭山瞧热闹。神拐张元顺一行人到达时,已有数百人先行到达。神拐张元顺按江湖规矩投贴拜山,众人尾随前往,发现并无房舍,不知去哪里找人。此时便有人找上神拐张,将大伙引到半山侧一斜平地上,只见那里站着三十多个强人。双方一打照面,报出名号,不禁使旁观者耸然动容。你道那伙强人是谁?说出来真叫人难以相信,为首的竟是黑衣女妖彭桂兰,魔手秀士应天华,恶头陀普济,追命双钩龚强,大力双斧申豹,五花老尼衍空,潜山二虎纪雕、阮洪,独臂屠夫太叔罡,鬼镖于炎……” 梁公柏失声道:“啊呀呀,这不是把天南地北有名的凶神恶煞全召来了么?” 伏正霆道:“不错,这十个魔头都是黑道上鼎鼎大名的人物,除了潜山二虎形影不离,从未听说他们之间有什么来往。间或他们当中也有彼此相识的人,但决不会十个人结成帮伙来劫镖。而且,劫了镖不赶紧隐形,还公开在此等候失主来索镖,你说这事怪也不怪?” 梁公柏一敲桌子:“伏兄说得是,这事当真有些古怪离奇,叫人颇费猜疑。” 伏正霆续道:“且往下听,怪事还多着呢!这十个凶主大号报出后,张老镖主等人大吃一惊,他们当中只要有一人出现,都足以把那地方搅个天翻地覆,更何况十人相集一伙?张元顺老镖主当即发话道:‘各位,想不到在大旭山与各位相逢,幸会幸会!各位都是江湖极负盛名的人物,平日难得一见,今日老夫寻镖到此,只因不知何人取镖,如今明了,是各位借用,老夫也不便索回,过去有慢待之处,还请各位原宥。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虎威镖局今后总要仰仗各位大力,请各位多多照应!’话说完,双手抱拳,然后转身挥手要带大家离开……” 梁公柏道:“呀!难道五十万两镖银就这么扔了吗?虎威镖局如此软弱,一块招牌岂不是当众砸了?这以后还能混得下去么?” 伏正霆道:“梁兄有所不知,张老镖头话是这般说得轻巧,但心里却如刀绞般难受。十个魔头相集,你还能索回镖银么?张老镖头半生走镖,什么阵仗没见过?可谓历尽艰险,闯过了多少道生死关,才创下了这点基业,叫响了名头。但他也从未像那天一样,会遇到如此多的强劲对手。如果自不量力,非但镖银夺不回来,今日跟来的人只怕一个也脱不了身。两相权衡,不如索性装得大方,待脱离险境后再邀约侠义道朋友,夺回镖银。说那番丢人的话,也是万不得已呀!” 梁公柏叹道:“实情如此,这十个魔头联手,只怕一个武林大派都对付不了他们!” 秦玉雄道:“只可惜小弟下山太晚,要不就去会会这些恶人,看他们到底有多大道行!” 伏、梁二人听得口气如此之大,不禁对视了一眼,心里大不以为然,纵使你是名人调教出来的弟子,但年岁太轻,修为毕竟有限呀! 伏正霆不动声色,继续往下讲:“照理说,张老镖头这番已表示服软,这些大恶人该心满意足了吧?哪知不然,只听那黑衣女妖彭桂兰一声讪笑,道:‘张爷太客气了,以张爷在江湖上的字号;我等也是心仪已久,虽说大家不曾朝过相,彼此倒也不陌生。本来嘛,这一趟张爷千里奔波,辛辛苦苦从京师赶了来,这镖银就该还给张爷才是,大家身在江湖,早晚都要见面的,那不是太难为情了么?无奈我等十人同是受人之托,这镖银嘛我们是分文不取的,不过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因此对不住张爷,这镖银只好不还给张爷了。虎威镖局开业二十多年,早就挣下了几座金山银山,这区区五十万两银子,想来张爷也并不在乎的。’这话说得客客气气,但话中的奚落之意人人都听得出来。张老镖头迭经风浪,听了这番话,表面不动声色,心平气和地问道:‘张某一生走镖,捧的是刀口舔血的饭碗,倒也挣不了这许多银子,不知是哪位要这些银子花销,夫人可肯言明么?这也好让张某向事主有个交待。’彭桂兰嘻嘻笑道:‘张爷是想打听正主儿的名姓么?不瞒张爷,我等也想知道呢!’这话一传到大家耳里,立即引起了一阵喧哗,这十个魔头受人之托来劫镖,竟然也不知受何人之托,这岂不是太荒唐么?那彭桂兰分明在胡扯,取笑张总镖头。哪知彭桂兰接着道:‘咦,你们乱什么?听我把话说明白了。我等均受金龙令之命来取镖银,至于持有金龙令的为何人,我等却一无所知,只知这位令主功深似海,天下无敌!’这话又引起一番轰动。谁是金龙令主? 怎会有这般大的权威,能让这十个魔头俯首听命?这可是从来没听说过的啊!彭桂兰停了停,让众人议论一番后续道:‘这金龙令所到之处,无人敢不遵从,所以张爷你就认命了吧!’张老镖头心中惊疑万分,表面仍然镇定从容,遂道:‘好说好说,张某这就与诸位别过。’哪知那女妖又道:‘啊,张爷,暂请留步,除了镖银,小女子还有不情之请,只是有些难以出口,不大好意思再麻烦张爷。’张总镖头一愣:‘夫人有话请说,只要张某办得到的,无不尽心尽力。’女妖媚笑道:‘办得到办得到,张爷你真大方,小女子在这厢谢了。盖因金龙令指派我等十人除索要这趟镖外,还要向张爷索要三件东西。’张总镖头道:‘还要什么,请夫人直言。’女妖道:‘两位公子爷来了么?’张总镖主一愣,不明所以,随口道:‘来了来了,就在老夫身后。’女妖格格笑道:‘好极好极,来了我就放心啦,免得又费一番周折,金龙令指派我等十人,除了镖银,还要张爷父子三人项上人头,说是斩草要除根……’此话一出口,全场大哗,这妖女拐来绕去,原来是这么回事,居心也太恶毒!这时张总镖头强忍怒气,道:‘张某一家并不认识金龙令主,也就谈不上有何过节,为何要张某一家项上人头?’妖女吃吃笑道:‘张爷,你来问我,我又去问何人?须知金龙令威严无比,不容人置疑,我等既奉令取张爷之头,那是一点也不敢含糊的。好在张爷慷慨大方,五十万两银子舍得送人,这区区三颗人头,谅来也不会舍不得的,就请张爷父子自己动手,好让我等对金龙令有个交代。至于随张爷来的这些人,既然与张爷同甘共苦,若让他们走了,张爷父子赴阴曹地府时不是太寂寞了么?所以一并也死了吧,大家热热闹闹共赴黄泉路,以免让他们落得个弃友逃生,不仁不义,张爷你说对不对啊?’张老镖主一听,今日之事不能善罢甘休,只有拼个鱼死网破。他冷笑一声道:‘说得好,张爷我确是慷慨大方,你等十人要取张某颈上人头也不难,只要胜下了张某手中十字拐,便任由各位取去是了!’妖女道:‘怎么?张爷如此自不量力,要与我等动手?’张老镖头从背上取下十字拐喝道:‘妖女,张某忍让再三,你竟得寸进尺,张某一生闯过多少激流险滩,今日不信就过不了你这一关!’这时我们也纷纷撤下兵刃,大家都明白这一仗凶多吉少,人人心中悲愤。那妖女此刻也翻了脸,骂道: ‘老匹夫,你敢出言不逊,今日就是你的死期,金龙令无比威严,令出如山,无人敢违抗……’张老镖主的长子张劲风大喝一声:‘住嘴!妖女纳命来!’当即舞动十字拐向彭桂兰出手,站在一边的魔手秀士应天华举起套在手上的铁手架住,嘴里骂道:‘找死,让应大爷打发你!’这一下,十分有力,当的一声,把十字拐荡开。应天华的铁手手掌和人手差不多大,五指成钩状,指尖锋利如刃。靠着一双铁手,他可以近身搏击,任意遮挡利刃,十分厉害。那十个铁指据说还有机关,常常出其不意伤人,因而被人视为魔手。张劲风一支十字拐已得老父真传,使起来劈、砸、崩、扑、支、拍、戳、勾、带、撩、挂,招数奇特,凶猛刚烈。魔手秀士虽然厉害,但也不能三招两招就拾掇了他。张老镖主怕儿子有失,立即上前助战,却被恶头陀普济截住,那恶头陀使一把加厚的戒刀,舞起来呼呼风响,两人大战起来,镖局的副总镖头白远昌,以一支竹节鞭迎战追命双钩龚强,张劲竹则与大力双斧申豹动手。 双方力量悬殊,我方好手尽出,敌方还有六大高手未动,这场拼斗的结局可想而知。在下正欲出战,明知不敌也只有上去拼命。忽然,一声大喝:‘住手!’,这一声喊叫中气充足,威严无比,场中相斗的八人纷纷跳出圈外。我等循声看去,不由—阵欢呼,只见一个虬髯大汉在七八丈外正大步走来,一辆豪华马车就停在不远处,从车上下来了八人,另有十多人骑马,此刻正把马缰绳拴在树上。有人大叫道:‘紫星红梅!’一时间叫喊声此起彼落,我等镖师一个个兴奋无比。在下注意到除四星卫、四星女、紫星红梅之外,另有三女十男。女的一律以白绢蒙面,男的有老有少有僧有俗。紫星红梅的到来,无疑是我们的福星,合他们与我们之力,今日当可闯过生死关,于是我方人人振奋,斗志昂扬。不一会,他们来到斗场,由郑通发话。他道:‘奉我家小姐紫星红梅之命,特晓谕尔等强人,速退回虎威镖局镖货,不得有误!’黑衣女妖彭桂兰冷笑道:‘哟,好大的口气,初出茅庐就敢对天下英雄发号施令,你以为紫星红梅是什么人,不过是个遮遮掩掩、不敢露出真面目的贱婢罢了……’郑通大怒,喝道:‘妖女,你敢辱骂小姐……’彭桂兰抢过话头道:‘我为何不敢,有本事就出来与姑奶奶一见高下!’此时,一直不说话的独臂屠夫太叔罡忽然道:‘赶车的大爷,你可是拘魂驭手羊老爷子么?’坐在紫星红梅马车上的老头冷冷答道:‘既然认识我老人家,还不快快退出镖银,离开此地!’此言一出,又引起一阵轰动。盖因羊老爷子虽然名噪江湖,但也有好几年失去了踪影,前年在太湖时,并未报出名号,无人相识,故尔他坦然承认自己是谁以后,怎不引起大家的惊疑?大名鼎鼎的拘魂驭手,居然替紫星红梅这样一个后辈赶车,这实在是叫人难以相信,若不亲眼目睹,这只当是胡说八道呢。此刻太叔罡道:‘羊老爷子居然成为紫星红梅的车夫,实在是令人吃惊。冲着羊爷你的面子,本该退出镖银才是,无奈我等受金龙令役使,有不得已的苦衷,还望羊老爷打道回府,彼此不必结怨。’羊操道: ‘何谓金龙令,令主是 何人?’太叔罡道:‘令主是谁我等也不知,但金龙令无比威严,放眼天下,只怕无人敢违抗。’郑通道:‘你连令主是谁都不知,这金龙令又何来权威?,太叔罡冷笑道:‘有无权威,当事人自然明白,奉劝你和你那什么紫星红梅主人,速速离开,少管闲事,一旦金龙令找上了你们,只怕死无葬身之地!’羊操喝道:‘屠夫,你敢轻蔑我家小姐么,看来你是活得腻了……’此时一个蒙面女子忽然岔话道:‘羊爷息怒,待我来问问他,这金龙令究是何物?’羊操果然不再出声。那女子续道:‘金龙令是何人充当令使,这个你总该知道了吧?’太叔罡道:‘不劳动问,你就是紫星红梅么?报出真名实姓!’女子道:‘不必,我只向你索要镖银,你交还是不交!’太叔罡怒喝道:‘好狂的丫头,大爷要你的命!’话才落音,大家眼一花,这家伙已到了姑娘面前,只见两道白光闪处,叮叮当当几声响,人影一晃,两人已经分开。只见那姑娘手持一把剑,屠夫手中是一把子母刀。子母刀刀叶像菜刀,握手有护圈,这家伙的子母刀比常见的要长了许多。这一眨眼间,两人已交手几个回合。那姑娘是怎么出剑的,谁也没看得清,出手之快,令人咋舌。显然,姑娘的武功令屠夫大吃一惊,几个回合下来并没占到便宜。紫星红梅一动上手,随她来的人立即冲了上来,除羊操稳坐车上外,人人都动了手,我们也呐喊一声杀了上去,一时间谁也顾不了谁,一场混战。不到顿饭功夫,十个大魔头逃之天天,他们麾下的走卒被杀的被杀,逃走的逃走,我方并无伤亡。张老镖头、白副总镖头双双欲向紫星红梅道谢,但她已和女伴回到车中,除郑通外,其余人退得远远的,并不打算和我们相识。郑通道:‘两位不必客气,小姐不便与各位见面,还请两位镖头原宥则个,如今危难已解,我等告辞!’张、白两位总镖头无奈,只得远立道谢,目送一行人下山……” “喂,伏兄,镖银呢?” “找到了,就在旁边一个洞里,分文未失。” “伏兄,这紫星红梅当真神秘,莫非是一个秘密帮派的头目么?” “不知道,也许是吧。” “你不觉得她的架子太大了吗?神拐张元顺在江湖颇有名望,她既然帮了忙,见一面又何妨?” 秦玉雄道:“是不是故意如此,以保持江湖对她的神秘感,所以不欲见人。” 伏正霆道:“也许她有自己的苦衷,江湖之大,无奇不有,所以她的行径也无可指责。” 秦玉雄忍不住道:“不瞒二位,小弟就曾见过紫星红梅的真面目。” 伏梁二人不胜惊奇,同声道:“真的么?” 秦玉雄把西子湖畔的事说了,只略去他斗那个假五毒色鹗的尴尬情形。 二人听后,不胜钦羡,都说他好福气。 梁公柏道:“紫星红梅大概是去南京,我们何不尾随于后,看她到南京后下榻何处。” 伏正霆道:“使不得使不得,别让人家把我们当作轻薄子弟。” 秦玉雄道:“小弟正欲前往京师,若此女住在京师,早晚都要碰面,不必急于一时。” 梁公柏笑道:“小弟也正往京师去,拜访一位朋友,正好结伴同行。” 伏正霆笑道:“巧极巧极,小弟此行到京师虎威镖局探访白副总镖头,他与小弟是远亲,去年来时,正好赶上大旭山之行,今年大约可以过几天太平日子了吧。” 秦玉雄道:“三人同行再好不过,彼此结伴,免除旅途寂寞。伏兄,那大旭山十个恶人都是江湖上极负盛名的角儿,怎么顿饭功夫就大败而逃呢?是不是随紫星红梅来助拳的人,个个都是高手?这都是些什么人呢?” “秦兄说得不错,那天要不是适逢其会,我自己亲身到场,别人讲了我也不信。这十个魔头中,以独臂屠夫太叔罡,鬼镖于炎名头最高,江湖上只要提到他们,可说是无人不惧。 那天要逐走他们,岂是容易的事?但紫星红梅连面也不见,其余人远远退开,无法相识。但小弟无意中听到观战人众中的几句议论,认出了当中的几个人,有雌雄刀卢新泰、追魂尺柯骏、风尘二怪胖和尚惠空、瘦道人玄灵……” 梁公柏失惊道:“什么?风尘二怪也听紫星红梅的调遣?这真是不可思议,奇了奇了!” 秦玉雄道:“在山上时,曾听家师说过,风尘二怪亦正亦邪,游戏风尘,行事怪诞,二人形影不离,行踪飘忽,武功极高,向来无拘无束,怎么会受人调遣呢?这紫星红梅当真是叫人无法琢磨,她究竟是什么人呢?” 梁公柏道:“怪哉怪哉,这紫星红梅大概是仙女下凡,魔力无限吧,这世上也只有她能让羊操为她赶车,江湖四杰为她做侍卫,风尘二怪替她拦灾。啊哟哟,纵观当今各大门派,又有谁能有这么大的面子,这么大的气派?” 伏正霆道:“这一点,人人都觉奇怪,总而言之,紫星红梅大有来历,不可等闲视之。” 秦玉雄道:“不管她如何神秘,小弟总有一天要识破其庐山真面目!” 梁公柏笑道:“好志气,我们这就往京师去,但愿早一天探知她的行踪。” 伏正霆道:“她既然涉足江湖,时时会有她的传闻,不难打听到她的行踪。二位,酒足饭饱,上路吧!” 梁公柏抢着会了帐,三人高高兴兴上路—— 第三章 雾里看花 秦玉雄等三人一路上谈谈说说,话题总离不开紫星红梅。到了溧阳县府,却打听不到紫星红梅马车的行踪,不禁十分奇怪,莫非连夜走了么?晚上,秦玉雄还未入睡,心里老想着紫星红梅那千娇百媚的丽容,恨不得及时与她交往,拜倒在她石榴裙下。忽然,他听见房头上有衣袂飘飘声,似有夜行人经过,便翻身坐起。伏梁二人也听到了动静,坐了起来。 秦玉雄迅速穿上衣服,取了腰刀,道:“两位睡吧,小弟出去瞧瞧便回。” 他手一抬,窗户无风自开,双肩一晃,室内已没了他的影儿。 梁公柏惊道:“看不出来,这位秦老弟一副好身手。走,我们也看看去。” 伏正霆边穿边答:“风火刀王的传人岂是弱手?快走,迟了追不上啦!” 二人从后窗跃出,上了屋脊,只见西南方有两条黑影一闪不见,便赶紧追踪过去。两人虽使尽全力,依然看不见那黑影,直追到城外,方见有人站在丈外。 “是伏兄梁兄么?小弟在此。”是秦玉雄的声音,“夜行人朝野坟地去了。” 梁公柏问:“有多少人?什么路数?” “兄弟只见到三人,不知是干什么的,不如到前面去瞧瞧再说。” 伏正霆道:“瞧瞧可以,但不要声张,江湖人最忌别人管闲事。” 三人转向道旁野地,片刻就到了乱葬岗子,只见坟茔垒垒,荒草萋萋,恐怖凄凉。七八丈外有五六条黑影立着,正在说话,三人遂隐在草丛里静听。 一人道:“你们一再相逼,未免欺人太甚,真当大爷怕了你们不成!” 又一人道:“姓邱的,何必做人鹰犬,只要把赃官的财物交出来,爷们便放你一马。要是执迷不悟,嘿嘿嘿,这乱葬岗子只怕又要添座新坟!你小子愿做这孤魂夜鬼么?” 姓邱的道:“大爷一再表明,身上并未带有财物,你们却蛮不讲理,硬是诬指我有财宝,你们脸上不长招子么?” “你小子才是眼睛瞎了的!知道爷们是谁么?把招子放亮些,休要看走了眼!” “大爷瞧你们不过一窝狐鼠,知道何益?” “嘿嘿嘿,好胆量,爷爷偏要把名号报给你听,免得死了还不知对手是谁,冤不冤?小子你听好了,莫把胆吓破,大爷应天华,人称魔手秀士,你小子大概不至于耳生吧?” 伏正霆等大吃一惊,无巧不巧,大旭山的主儿,居然在这里碰上了。 “这位人称勾魂夜叉,闵庆功闵大爷,这两位人称黔北双煞,董坤董雷两位董爷,这位叫姜斌,人称爬山蛟,姓邱的,你自问今夜逃得出爷们的手掌心么?若你识相些,乖乖儿交出珍宝,爷们放你一条生路,要是自不量力,大爷们就活剥了你的皮!你且掂量掂量。” 姓邱的声音变了样,大概是吓惨了,只听他道:“足下果真……果真是魔手秀士?” “这还有假?怎么样,把夜明珠交出来吧!” “夜明珠真的不在我身上,各位高抬贵手,放在下一马……” “咦,你还想狡赖?你当真想死!” “真的呀,夜明珠放在……” “放在何处,快说!” “在天上!”姓邱的突然发难,一刀朝应天华当头劈下,一个身子欲往外闯。 应天华大怒,喝道:“哪里走!”铁臂一抡,“当”一声把刀架开,另一臂朝他胸前抓去,这一下快如闪电,难以躲闪。 但姓邱的这一刀并未用得太实,见对方以臂挡刀,便连忙抽身退后,饶是如此,还是慢了一慢,胸前衣襟被撕下一片,吓得他魂魄皆亡,慌不迭向右侧冲去,但被黔北双煞中的董雷截住,九环刀呛啷啷一响,劈他左肩。 这边厢伏正霆小声道:“五个都是凶徒,我看还是走吧,以免惹祸。” 秦玉雄一心想试身手,跃跃欲试道:“姓邱的是好人,我们该助一臂之力!” 梁公柏道:“姓邱的来路不明,咱们不能糊里糊涂去架梁子。” 秦玉雄道:“二位先别动,由小弟一探虚实,再不出手,姓邱的要糟!” 不等两人说话,他一提真气,嗖一声跃了出去,嘴里喝道:“住手,大爷有话说!” 伏正霆急道:“糟糕,秦兄弟太冒失!” 梁公柏道:“我们且不动,他若危急,再出手相救,我们四人合力,大约闯得出去。” 那边动手的没料又有人来了,便收手各跳一边。姓邱的刚处于危急,正好喘口气。 应天华打量着来人,道:“什么人,意欲何为?莫非你要架梁子么?” 秦玉雄道:“你说对了,大爷伸手架梁!” 追魂夜叉喝道:“你什么人,通名!” “大爷秦玉雄;承继师傅外号风火刀王,就凭这个绰号,伸手架梁!” 应天华道:“风火刀王?你小子学了几天功夫,敢来爷们面前叫字号,你知大爷的尊姓大名,又是何等人物么?让大爷告诉你……” “应天华,别以为在江湖上闯下个万儿就目中无人,实话告诉你,别人怕你三分,我风火刀王却没把你放在心上!” 这口气太大,大得吓人,伏在不远处的伏、梁二人听了,也不禁直摇头。 伏正霆道:“魔手秀士武功已臻一流,愚兄只怕不是对手,秦老弟要是不敌,我二人又怎生救得了他,梁老弟,你说怎么办?” 梁公柏道:“秦老弟确是过于托大,现已无法可想,只有叫他快跑。” “跑?只怕连我二人也逃不出人家手心去!” 此时,董雷气得大骂:“我把你这王八羔子活劈两半!”九环刀呛啷啷直响,攻向秦玉雄,两人便大打起来。 秦玉雄初次对敌就遇上了高手,心中又振奋又有些担心,是以一上来就使开了风火刀法,功力也提到了七成,交手两个回合就把对方逼入下风。那董雷九环刀又重又沉,见对方刀势凌厉快捷,便想把对方腰刀震飞,是以硬砸硬磕,只听当啷连声,火星四射,非但没能把人家那又细又薄的腰刀震飞,自己的虎口反而被震得又麻又痛,不禁大吃一惊,知道这样下去要糟,正待改招换式,左手臂已吃对方刀锋扫过,血一下流了出来,痛得哼了一声。 应天华、董坤大惊,连忙出招攻敌,董雷方才退下来敷金创药裹伤。 伏梁二人在星光下瞧得明白,感到十分惊诧,待见秦玉雄力敌二人毫无败象,不由大是佩服,风火刀王的名头由他承继,当之无愧。 秦玉雄吃两人夹攻,心中有些紧张,顿时起了施展“狂风烈焰一招,一来及时伤敌,二来试试到底有多大威力。正好追魂夜叉闵庆功加入了战团,以一柄护手短叉向他进招。面对三个高手合力施为,他又无实践经验,立刻走了下风,显得手忙脚乱。 伏正霆道:“糟,你我二人快出手……” 言未了,突听秦玉雄一声大喝,刀势顿盛,只见道道白光盘旋飞舞,并夹杂着当当当的兵刃撞击声,紧接着应天华、董坤、闵庆功先后发出痛呼,纷纷跳出圈外,白光也随之顿敛。 又听应天华大叫:“扯乎!” 眨眼间,五个凶徒没入暗夜没了踪影。 这一切变化来得极快,把伏正霆、梁公柏惊得目瞪口呆,怔在当场。 姓邱的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敬若神人,赶紧向他深施一礼:“少侠技艺惊人,今子荣叹为观止,大开眼界,这救命之恩,容后图报!” 秦玉雄耗力太甚,站着调息,闻言更是喜上加喜,暗忖这狂风烈焰一招果然厉害,居然连伤三人,这三人可都是江湖上的名角儿,可见自己武功盖世,足以称雄一方。 伏正霆、梁公柏也跑了过来,激动不已。 伏正霆道:“魔手秀士应天华、勾魂夜叉闵庆功、黔北双煞董坤董雷都是黑道上的名角,秦老弟先伤董雷,后又一招伤其三人,刀法之妙,愚兄从未见识过,真叫人佩服之至!” 梁公柏道:“风火刀法乃江湖一绝,今日见到,果然名不虚传,秦老弟有如此高的身手,他日前途无量!” 秦玉雄满心欢喜道:“承蒙各位谬赞,小弟微末之技,不过防身而已。” 邱子荣道:“少侠一身绝技惊人,普天下又有几人及得?风火刀王之名,将再次盛传江湖!” 秦玉雄又客气了一番,邱子荣又问三人为何知晓他被应天华等人追赶,秦玉雄遂把经过说了,邱子荣又道谢一番。 秦玉雄道:“邱兄真的怀揣夜明珠么?” 邱子荣道:“既是恩人垂询,子荣无话不答。不瞒各位,子荣确实受人之托,将一粒稀世珍宝夜明珠送往京师,也不知这魔手秀土应天华从哪儿探知消息,一路追赶子荣。今晚刚在店中住下,就被他们逼了出来,要不是……” 秦玉雄道:“道谢的话邱兄不必再说,这粒珠子邱兄要送到何处?” 邱子荣道:“珠子欲送往京师,听说要送到丞相府,这就不是子荣的事了。兹事体太大,子荣想恳请恩人等三位与子荣同行,以保珠子平安到达,不知恩人可肯允准?” 秦玉雄慨然道:“我等三人正是前往京师,大家不妨同行,珠子的安全包在我身上!” 邱子荣又是作揖又是打躬,感谢不已。 梁公柏与伏正霆对看了一眼:两人一般心思,不愿为夜明珠担干系,但秦玉雄已大包大揽,也不好再说什么。须知怀璧其罪的道理,应天华等人若是不甘心,搬来些大魔头又该怎么对付?秦玉雄根本不谙江湖事,要是珠宝在路上有失,那丞相岂肯罢休,追究下来不是惹一身麻烦吗?这档子事,真不该管呀! 当下,邱子荣跟三人回旅舍,天明后才去自己投宿的旅舍结帐,然后四人同行。 一路上,秦玉雄与邱子荣谈得颇为投机,两人时时并辔而行,把梁伏二人冷落在后。 到达京师总算一路平安,那辆紫星红梅马车也未见到,仿佛消失了一般。 临别,邱子荣道:“秦兄,愚兄在羽林卫当差,路上不便亮出身份,请秦兄原宥则个。 以秦兄的绝世武功,如能到羽林卫当差,前途无可限量,不知秦兄意下如何?” 秦玉雄心想,去羽林卫不是大材小用么?要入官场有大舅照应,还愁弄不到个好差使? 况且自己一心行侠江湖,闯荡一番,去羽林卫干什么?便道:“小弟无意当官差,只想在江湖上历练历练,邱兄好意心领。” “好说好说,秦兄对子荣有救命大恩,子荣定当报答,有用得着处尽管吩咐!” “好、好,这就别过。” “秦兄现欲何往?” “先去探望亲舅,在京师盘桓些日子。” “好极好极,两日后中午,子荣请三位到大功坊那儿的‘洁香楼’吃饭,务请光临是幸!” 秦玉雄欣然答应,邱子荣兴冲冲走了。 伏梁二人也与他道别,相约两日后在怡养斋见面,于是各自东西。 秦玉雄一直末端出大舅身份炫耀,他要等见到大舅后再请伏梁邱等人来作客,保准让他们大吃一惊。尤其是邱子荣,他竟以为进羽林卫当差是多么荣耀哩,其实又怎在秦少爷眼中? 他边走边想,一路东张西望。 京师果然不同凡响,新建城墙高大雄伟,城门开十三座,街道纵横交错,房屋鳞次栉比,气象万千,非地方府县所能比拟。 他沿途打听正阳门方位,到正阳门后又经过洪武门,再往东走寻找吏部衙门。大舅任吏部侍郎,是吏部尚书的副手。吏部为六部之首,专司任免选考官员,因而权势极重。 他大摇大摆走到吏部衙门前,向站门的公差打听大舅的府第。站门的四个门丁相互瞧瞧,脸上现出诧异神色。 一个门丁问他:“你是何人?找他何事?” 秦玉雄听他口气如此简慢,不禁来了气,心想待见到大舅后再整治你这般奴才,嘴里答道:“大人乃在下舅父,望各位指路。” 另一门丁道:“你是来投奔他的么?想找侍郎部大人谋个好前程,对不对啊?” 话一完,和另外三个门丁嘻嘻笑起来。 秦玉雄大恼,这些门丁对大舅如此不敬,真该拿下治罪,便板起面孔道:“有什么好笑的?大人官邸在何处,快快说来!” 门丁道:“咦,好威风啊,吏部侍郎的外甥,官亲官戚,是位公子爷呢!” 又一人道:“对啊,爷们可招惹不起呢,公子爷要是找侍郎大人一告状,哎哟哟,我等可吃不消。老天,我害怕得很哩!” 四人又吃吃笑起来,十分开心。 秦玉雄大怒,压着气道:“大胆!竟敢慢待侮辱公子爷,等见了大人,有你们好看!” 一个门丁装出害怕的样儿,道:“真的么?哎哟哟,了不得啦,这回招惹了公子爷,吃不了兜着走哇,糟糕糟糕,大祸临头啦!” 另一门丁笑道:“快把官邸方位指给公子爷看,你们光笑不动口,活腻了么?” 第三个门丁装模作样道:“是是是,小的赶紧指路。折进前面那条小胡同,第二家就是侍郎大人的官邸,里面热闹得很哩!” 四人又哈哈大笑起来,秦玉雄气得转身就走,心想不把这几个蠢东西治罪,难消此恨。 拐进小巷,找到第二家,正欲上前敲门,却见大门上贴着封条,不由一惊,转念一想,这决不是大舅府第,是那几个门丁故意捉弄自己。正好巷内有个老家人走过来,便拦住叩问。 老家人面带惊异之色,将他上下打量一阵,道:“公子,吏部侍郎府第就是那一家,公子爷难道一点不知情么?’ “知什么情?” “公子从何处来?哪天到的京师?” “杭州府,今日刚到。” “怪不得呢,公子爷原来不知情。吏部侍郎不知犯了什么罪,早在一个月之前被朝廷革了职,听说回老家闲居去了。” 这真是晴空响霹雳,秦玉雄目瞪口呆。 回到旅舍,闷闷不乐,门丁讥笑的声音在耳边回响,幸好没向伏梁等人提过大舅,否则岂不丢人?这人世间的冷暖,当真恼人。 第二天,他上街游逛。 京师应天府最繁华的地方在秦淮河两岸,自江东门、三山门、聚宝门、三山街一带,可谓店铺林立,人山人海。内桥东南处的承恩寺一带,游艺杂耍、百货纷陈,是个最最热闹的去处。凡到京师来的,少不得前往一游。 他倒背双手,往人群中走去,不时停下来东瞧西瞧,真是处处新鲜、事事有趣,早把一腔烦恼抛诸脑后。 惬意地闲逛了足足一个时辰,尚有许多稀奇没看够,不觉腹中已空空,抬头见一家酒楼生意兴隆,想来味道必佳,便径自走了进去,只见座无虚席,便又上楼,情形同样如此,正打算离去另寻一家,却听有人唤他:“秦老弟,秦老弟,往这边来……” 循声看去,靠窗处伏正霆正向他招手,便走了过去,与伏正霆同桌一人也起立笑迎,这是个五旬壮汉,而坐着不动的是个弱冠少年,玉貌朱唇,十分俊秀。 伏正霆替秦玉雄引荐:“这位虎威镖局副总镖头白远昌前辈,这位是……” 少年接话道:“在下白……” 白远昌笑着接话道:“小女白艳红,她穿了男装,是个冒牌货。” 白艳红大恼,娇嗔道:“爹就是嘴多,人家不要你管,你偏来拆台……” 白远昌笑道:“女扮男妆,不过是换了衣服,其实只要一说话就会露馅,瞒不了人的。” 秦玉雄不禁好笑,怪不得这般娟秀,却原来是个雌儿,便抱拳道:“久仰久仰!” 白远昌道:“少侠能把魔手秀士等人逐走,这份功力足以惊世骇俗,老夫十分钦佩,请坐下与我等共饮一杯如何?” 秦玉雄满心高兴,受人恭敬,听来悦耳,便谦让两句,在下方空处坐下,正好与白艳红相对。伏正霆命小二添来碗盏,加酒加菜。 白远昌又道:“少侠大名,已在镖局传开,张总镖头一再探问少侠住宿处,诚心邀少侠来镖局做客,想不到今日有幸遇到少侠,今日便请少侠光临镖局,以遂大家心愿。” 伏正霆道:“我与老弟约好两日后见,怎奈姑父一再催促,正想饭后去见老弟呢。” 秦玉雄见他们如此礼待,心中高兴,道:“承蒙前辈谬赞,晚辈不才……” 白艳红嗔道:“好啦好啦,你们只顾说应酬话,这酒喝还是不喝?” 白远昌笑道:“不说了不说了,来,老夫敬秦少侠一杯!” 秦伏二人笑着举起了杯,大家一饮而尽。 白艳红只把杯子在樱唇上沾了沾便放下。 酒过三巡,彼此打开话匣子。 伏正霆道:“老弟,亲戚找到了么?” 秦玉雄叹口气道:“找是找到,但已人去楼空,听邻居说早在半年前回了家乡。” “老弟今后何往?” “上京师玩上几天,返凤阳探望父母。” 白远昌道:“以少侠的绝技,当在江湖上扬名立万闯荡一番,虎威镖局正缺似少侠这般的高手,不知少侠可肯屈就?” 伏正霆道:“走镖生涯可增加阅历,老弟若不嫌弃,我们一道入镖局当差如何?” 秦玉雄暗忖,回家也没什么事,在京师谋个职自然是好,但做个镖师地位太低,受人调遣支派,还不如落个自在之身快活,因道:“多谢前辈和伏兄盛情,但在下欲省亲后再作定夺,还望二位原宥则个。” 白艳红嘴一翘,道:“在镖局做个镖师,岂不太委屈了秦大侠?爹爹和表兄也真是的!” 秦玉雄被她戳破心事,不禁脸一红,忙掩饰道:“并非如此,姑娘误会了,实因离家太久,双亲牵挂,是以……” 白远昌忙道:“少侠好孝心,亟盼少侠省亲归来,能到镖局屈就,实乃镖局之幸!” 秦玉雄偷偷打量过白艳红,发现此女貌美如花,虽然身着男装,仍掩不住她的千娇百媚,不禁把她来与紫星红梅比较,发现二人似牡丹芍药,各擅其美。紫星红梅有一副雍容华贵的气派,白艳红爽朗大方,有江湖儿女的豪爽。他与她四目交接时,她并不回避,大大方方瞧着他,嘴边泛出一缕微笑,又似亲切又似讥诮,让他分不清。若是无缘高攀紫星红梅,只要得到白艳红也不枉到世上来走一遭。想着想着不禁走了神,直盯着姑娘瞧,瞧得姑娘生了气,恶狠狠瞪了他一眼侧转了头,他方才清醒过来,脸上一阵燥热,忙举杯祝酒掩饰。 一顿饭匆匆吃完,伏正霆会了帐,四人一同前往镖局,片刻即到。 虎威镖局就开设在三山门附近,此处繁华闹市。镖局屋高门阔,十分气派,不少人进进出出,显得生气勃勃,一片兴旺之兆。 白远昌等人一进门,便不断有镖师镖伙招呼,一些来谈生意的客商富户,也不停点头致意,足见镖局生意红火。 来到二院,白远昌请秦玉雄在客室落座,自己去请张总镖头。不一会,张元顺和张劲风、张劲竹一同来到,彼此寒暄,分宾主坐下。 神拐张元顺年约六旬,头发花白,两个儿子相貌堂堂,英气照人。 张元顺道:“当今武林,人才辈出,但似少侠这般出类拔萃的年青俊彦,实在是凤毛麟角,这正所谓‘名师出高徒’,老夫久闻风火刀王大名,只惜缘悭一面,但心仪已久,此次有幸见到少侠,足慰平生仰慕之情。老夫不揣冒昧,欲请少侠在敝局任副总镖头,不知少侠可肯俯就?望少侠斟酌斟酌。” 初出茅庐,就被京师一家著名的大镖局聘为副总镖头,这不但使秦玉雄感到意外,就连白远昌、伏正霆也颇为吃惊。 白远昌一愣之后高兴地笑道:“秦少侠当之无愧!张兄高见,求贤若渴。” 张氏兄弟互瞧一眼,十分惊异。 白艳红抿嘴一笑:“秦少侠,张镖主一片诚意,这回却之不恭了吧。” 秦玉雄念头急转,虎威镖局名扬四海,局里人才济济,当上副总镖头倒也是扬名立万的好机会,这就叫借鸡下蛋,总比一个人孤零零闯荡江湖好得多,便借着白艳红的话道:“白姑娘说得是,不过在下年青识浅,只怕难以当此重任,还请各位多多指教!” 这话十分明显,他已接受聘任。 伏正霆道:“恭喜老弟荣任副总镖头,愚兄也愿留在镖局追随马前鞍后。” 张元顺道:“秦少侠人中骐骥,任副总镖头也还是屈才,老夫于心有愧。” 秦玉雄忙道:“不敢不敢,蒙前辈抬爱,玉雄当尽薄力,以效犬马之劳!” 张元顺大喜,命二子立即召集镖局人众到后院,及时向大伙引荐副总镖头。 见爹爹如此性急,张劲风、张劲竹不以为然,但父命难违,连忙起身去了。殊不知张元顺有意如此,怕秦玉雄变卦。 不多时张元顺引秦玉雄等进了第三院,这里是张家住房,有一间大室充议事之用。 秦玉雄被引到主位席上,面对众多镖师镖伙,粗略计算不下百余人。 张元顺先为他引荐镖师,最得力的台柱有娄刚、高泰、胡康禾、骆大忠,这四位武功高强,独挡一面。余下镖师三十八名,趟子手镖伙六十名,人人干练骠悍;使秦玉雄十分激动,统率这般弟兄,脸上也有光彩。 在以后的几天里,张总镖头在三山街最大的酒楼“梅妍酒楼”宴请与自己有往来的武林人士、镖局同行、富商巨贾、达官贵人,使风火刀王秦玉雄的大名传遍京城,成了人们茶余酒后的话题。一些人羡慕他一出道就任了虎威镖局副总镖头,一些人则怀疑他能逐走魔手秀士等人。这种种议论,随着离开京师的人带向各地。风火刀王赵鹤就是江湖名人,秦玉雄承继他的外号他的衣钵,自是受人注目,秦玉雄的大名便在江湖流传。 在几天的酬酢交往中,秦玉雄这才知道虎威镖局在京师的名望以及当个副总镖头的身价。 他从一个藉藉无名之辈,跻身于京师武林名流的行列中,与各界有身份的爷们平起平坐、称兄道弟。和他一起赴宴的伏正霆以及其他镖师,便未受到这般尊崇,他们不过是受到礼遇而已。宴席上,人们大多只和张总镖头、白副总镖头、张家两个儿子及他攀交情敬酒。当然,这一切也因为他是风火刀王的弟子,武林同道都要提起十多年前师傅独斗断魂手张渊、夜行魔慕容石的壮举,而帮助师傅的如澄和尚,似已被人淡忘。他生平第一遭如此受人尊崇,深深体味到声望、地位在人世间是多么重要。 这天晚上,伏正霆带了个人来找他,竟是华山弟子梁公柏。他这才想起与梁和邱子荣曾有两天后见面之约,这几天忙于应酬,早把此事给忘了,忙问梁公柏何以会找到这儿。 伏正霆道:“两日之约,愚兄并未忘记,老弟你忙于酬酢,愚兄自去与梁老弟见面,相约今日晚再来镖局与贤弟见面。” 秦玉雄道:“梁兄,小弟失约,对不住、对不住,请梁兄原宥则个。” 梁公柏笑道:“秦老弟一夜之间名满京师,天天忙于酬酢往来,情有可原,不必客气。” 秦玉雄道:“邱子荣邱兄呢?” 伏正霆道:“那日并未见他来赴约。” 梁公柏道:“他在羽林卫当差,只怕身不由己,不过大家都在京师,迟早能碰到。” 秦玉雄道:“梁兄今后如何打算?” 梁公柏笑道:“也无甚打算,在京师住上个十天半月,耍够了再定行止。” “梁兄何不到镖局与我和伏兄一道,干几年镖行生涯,走走江湖,闯荡闯荡?” 伏正霆道:“早两天我就向梁老弟提过此事,梁兄弟说还要斟酌,不忙决定。” 梁公柏道:“不瞒二位,小弟一心遨游天下,入了镖局便无这等逍遥自在,是以犹豫。” 秦玉雄道:“梁兄,你我萍水相逢,甚为投契,可谓一见如故,不如同在一起干番事业。 至于镖局嘛,干腻了时便提脚走人,并不受人拘束,你我三人不妨共进退,两位以为如何? 三人行总比一人闯江湖好。” 梁公柏道:“好,就此一言为定!” 秦玉雄大喜,忙和二人去见张元顺老镖头,老镖头自然高兴,当晚设宴庆贺。 秦玉雄没见到白艳红,几天都不见她在镖局出入,又不好向白远昌探问,心中直纳闷。 自打见到紫星红梅和白艳红之后,使他念念不忘。紫星红梅十分神秘,只怕再难碰上,即使碰上,人家也不理睬,难以接近。而白姑娘近在咫尺,近水楼台先得月,机会大好,凭自己才貌,定能受佳人青睐,是以他时时关注白艳红,可是却没见面机会。 席间,杯觥交错,谈笑风生,他却有些心不在焉,只想着白艳红。 席散后,张老镖头请两位副总镖头到自己书房,就说有事相商。 坐定后,自有丫环奉上香茗。 张元顺道:“今日上午,镖局接到一宗买卖,老夫举棋不定,特请两位相商。” 白远昌有些诧异,接不接镖向由张元顺决定,没什么好商量的,这还是头一次听他要与众人商议,莫非有什么古怪? 张元顺续道:“镖局押送货物银两,本是份内的事,但今日上午来的雇主,一不报姓名,二不说来历,要镖局替他护送三位客人到陕西潼关,为此愿付酬金二千两……” 白远昌岔话道:“真是个稀奇古怪,人要镖局护送,从未听说过这种事!” 张元顺道:“还有,护送人员不得超过五人,说人多了惹眼,越少越好。而且护送途中,不能与客人交谈,也不能跟在身后,只能暗中护送。只要将人安全护送到潼关,再付一千两银子酬谢。全部条件就是这些。” 张劲风道:“二千两银子保三个人上路,出手也够阔的,货主必是个大富商。” 张元顺道:“不错,酬金十分诱人,但人家也说了,若是被护送的人出了意外,有个三长两短,镖局就要付出极重的代价。” 张劲竹道:“他要赔多少银子?” “分文不要,只要我张家父子项上人头!” 众人听了一惊,十分意外。 张劲风道:“爹,此人恐怕来者不善。” 张元顺道:“何以见得?人家说了,镖局把货丢了要赔银子,那么保人则赔人命,这是天公地道的事,也不算是苛求。” 众人一听,这话也不无道理。 张劲竹道:“这事总觉有些古怪,可又说不清在哪里,大家以为如何?” 张元顺道:“那位客人还说,虎威镖局在京师名头最响,所以他才找上门来,若虎威镖局不敢保人,那就是徒有虚名,令人失望,他只好另请高明。” 白远昌道:“镖局不接客货也是常有的事,与镖局声誉无关,但他如此激将,显然是别有用心。劲竹贤侄说得不错,这事透着几分古怪,可又说不准古怪在何处。” 张元顺道:“本来镖局送货不送人,但人家要求送人也没有什么大惊小怪。怕只怕送的是江湖人,遇上仇家追杀就会引来无数麻烦。” 张劲风道:“爹爹瞧那雇主是武林人么?” 张元顺道:“来人三十五六岁,富商打扮,但掩不住他那骠悍神色,无疑是个会家子。” 白远昌道:“既是武林人,难免有仇家纠缠,这趟镖不接为好。” 秦玉雄道:“护送几个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若不接下岂不有损镖局威名?” 白远昌道:“不然,人不像货物银两,任由镖伙停放,他要是不听招呼,出了事还得镖局兜着,到时反而不好交代。” 张元顺道:“老夫也是这么想的,便婉言拒绝,推说镖局人手不够,生意照顾不过来。 哪知对方冷笑一声道:‘早知你们畏难推脱,且请看过这封密柬,这趟镖走是不走,请张老镖头再行决定。’说完从怀中摸出一封书信。老夫接过拆开一看,真个是进退两难。”说着,从怀中摸出那封书信,递与白远昌,又道:“请白老弟把信给大家念念。” 白远昌凑近灯火,展开书信念道:“虎威镖局张老镖主:请应来人之托,护送三位客人至潼关,个中情形不必多问,并烦秦副总镖头亲自出马,免生意外。紫星红梅敬启。” 这一来,众人无不惊讶。尤其是秦玉雄,更为激动不已。这神秘的紫星红梅,竟然知道他在虎威镖局,而且关注着他并对他十分信赖,指名要他护镖,这真是天大的喜讯呀! 张劲风道:“原来是恩人紫星红梅的托付,这还有什么说的,只有将镖接下。” 张劲竹道:“自大旭山别后,一直不曾见到紫星红梅,焉知此信就是她的手迹?” 张劲风道:“麻烦就在这里,你又岂知此信是伪造?只有宁可当其真,不能当其假,否则怎对得起张家的大恩人?” 张元顺道:“确实如此,此信真假无法辨别,又不知紫星红梅在何处……” 秦玉雄道:“她一定在京师,我们来时,她就走在我们前头。” 张元顺道:“即使她在京师,我们也不知她下榻何处,无法证实信的真伪。” 白远昌道:“不能证实信的真假就不能接镖,以后见到紫星红梅不妨实说。” 张元顺道:“两年前在大旭山曾蒙紫星红梅搭救,此情不报愧对恩主,是以老夫接下了这桩买卖,虽有许多疑问,也是顾不得了。” 秦玉雄早已不耐烦,接话道:“镖主所言极是,拒绝了这桩买卖,要真是人家紫星红梅亲笔所写,以后怎生见人?这趟镖就由晚辈接下,镖主不必担心!” 张元顺道:“看来人气派不小,又有紫星红梅的嘱托,加之路途遥远,送镖人又不得超过五人,老夫只好请白老弟亲自走一趟,另外再选三个高手,以保镖货无虞。” 白远昌道:“可以可以,就让老夫带红儿走一趟,她那身功夫也还过得去!” 张元顺道:“贤侄女刚从外地回来,怎好劳累了她,不如另选他人去吧。” “张兄不必多虑,这丫头艺成归来,正想走江湖历练历练,哪会安分守己在家?” 秦玉雄大喜,有她路途作伴,真是再好不过,忙道:“有白前辈白姑娘去最好,另两人就选梁兄伏兄吧,镖主以为如何?” 张劲风听说白姑娘要去,忙道:“由孩儿去吧,梁兄伏兄初来……” 张元顺打断他的话:“你两兄弟自该去一个,但人数已满五,为父自有安排。” 事情定下,各自回房。 秦玉雄把护镖之事对伏梁二人说了,两人也感到惊诧,答应一同前往。谈说一阵,早早安歇。 第二天下午,事主到了镖局,张元顺立即着人把白远昌、秦玉雄请来见面。 来人三十五六岁,身材魁梧,相貌堂堂,一双眼睛透着几分阴鸷。 张元顺道:“敝局盛感紫星红梅大德,破例接下人镖。 为慎重起见,特请白副总镖头、秦副总镖头带三位男女镖师前往,不知客人何时动身,请予示下。” 客人道:“如此甚好,在下这就交下一千两银票,请护镖人员明日早上辰时在北门太平门外二里处等候,届时将有一辆马车经过,车夫会向各位点头致意,那就是各位要护守的车辆。各位只要尾随于后,差个半里距离就可。此后马车行止由车中人自定,各位只要及时跟随就成。到达潼关后,在下再交一千两银票。” 白远昌道:“若不把车上客人向我等引见,又怎知车上坐的什么人?” “见一面无妨,这就说定,明早在下前往太平门恭候各位大驾。” 中年汉子点数银票递给张元顺,然后请张付收据,并在收据上注明,以张氏父子三人项上人头作保。张元顺对此已有过斟酌,当下毫不犹豫写上,把字据给了客人。 客人似很高兴,微笑道:“张老镖头果然爽快,令人敬佩,祝各位顺风!” 张元顺道:“慢,尊驾大名须登录上帐本,另请写下被护人员姓名年龄,以作根据。” 中年汉子道:“应该应该,在下华隆兴,被护人是三位姑娘,年岁二十上下,依次为乔玉珠、尚红梅、霍凤娇,我这里给镖局写下。” 一应事毕,秦玉雄忍不住问道:“尊驾与紫星红梅相熟,敢问小姐住在何处?” 华隆兴道:“小姐行踪飘忽,居处并无定所,是以碍难奉告。” “尊驾所获小姐亲笔信,是哪一天……” 言未了,华隆兴面色一沉:“小姐行踪,一向不让人知晓,恕在下不便奉告。”说着站起身来,告辞而去。 秦玉雄十分失望,她既信托自己护镖,怎又吝惜一面,这样处事未免不近人情,架子也未免太大。但她身份高贵,是以居高临下视人,有朝一日等自己闯下响亮名头,看她还敢不敢对自己端身架、隐行踪……” 这时张元顺道:“立下字据,便是以老夫一家性命担保,因此两位等人作一路跟随镖货,犬子劲风劲竹率四位镖师作第二路接应,以保无虞,两位以为如何?” 秦玉雄昂然道:“镖主尽管放心,镖货包在玉雄身上,决不会有半点闪失!” 张元顺道:“路上全仗二位辛劳,拜托!” 第二天天不亮,秦玉雄就起身作了准备,伏正霆、梁公柏不久也起了床。吃完早饭,秦玉雄、伏正霆、梁公柏抢先出门,张家兄弟和四位镖师稍后跟随。出了太平门,只见白远昌父女牵马等候。昨夜白远昌回了私宅,说好今早在此相会。白艳红一身男装,浑如一个翩翩公子,见了秦玉雄等人只微微一笑,妩媚动人。 五人遂沿官道直走,约二里许,那托镖的华隆兴已等在路旁。 他点点头,道:“好极,各位按时来到,请在此等候片刻,马车经过时,车窗打开,车中所坐之人均可看清,一切拜托,祝顺风!” 不等答话,他翻身上马,疾驶而去。 白远昌道:“此人行事不近人情,就交代这么两句话,含含糊糊……” 未及把话说完,鸾铃响处,一辆豪华马车从城里方向疾驶而来,眨眼间已到跟前。只见车窗开着,车里的人面罩轻纱,竟是三个年青女子。坐在车辕上的驭手,是个壮实汉子,经过一行人面前时,向他们点了点头,算是打个招呼,车厢上的窗户也在刹那间关上,叫秦玉雄等人来不及多看。 白远昌腾身上马,喝道:“快追!” 秦玉雄立即紧跟,伏梁白三人稍后尾随。 张劲风等候停了停,才从容上马而去。 马车行驶时缓时急,接连跑了两个时辰不停息,直到正午过后才停在一个小镇上。 秦玉雄等也停下来,准备找饭店午膳。刚走进一家小酒店,却见马车已经起程。 白远昌道:“咦,车上人难道不吃饭就走?真是稀奇古怪,我们也只好不吃饭了。” 白艳红道:“爹,留下个人买点干粮吧。” 伏正霆道:“我买我买,各位先上路。” 白远昌道:“劲风他们来了知会一声,让他们也带干粮吧!” 吩咐完,四人立即上马去追马车。 马车跑得并不快,不一会就追上,相距不过七八丈。忽然,马车慢了下来,又跑了一段路便停下了。几人感到奇怪,便勒住了马。 不到片刻,马车又动了起来。可是,并未朝前走,却改了道朝旁边的野地驶去。 众人十分诧异,互相瞧瞧,忽然发现驭手座上并无车夫,马儿自作主张地在地上啃起草来,这个发现吓坏了众人,连忙纵马赶去,来到车旁掀起车帘一看,哪里有人? 四人大骇,四处瞧瞧,周围并无人迹。 怪哉!人到哪儿去了? 白远昌道:“快回小镇,人在镇上!” 众人又慌忙往回跑,刚进镇就碰上了伏正霆、张劲风等人,白远昌把情形说了,惊得张劲风等人瞠目结舌。白远昌说查马车刚才停留的地方,众人便走了过去。 照方才所见,马车停在一家名叫“昌隆”的饭馆门前,八成是在店里用膳。 众人进了小店,小二见来了这么多位客人,殷勤地迎了上来,要大家分两桌坐。 白远昌道:“且慢,我们是来找人的……” 他把要找的人说了,并注意观察小二神色。小二回答并未有三女一男来店用膳。 此刻店里客人不少,张劲风等人分散到各桌向人打听,都说没见这样的客人。 众人不死心,又到附近两家饭馆问询,依然打听不出半点消息。 张劲风道:“不如再到马车停下的地方看看,也许车里留下点什么痕迹。” 白远昌道:“贤侄所说不差,快走!” 当他们来到那片野地时,马车没了影儿。 白远昌道:“马儿无人驭使,只怕又走到了其他地方,但决不会走远,大家搜一搜!” 离此地不远是一片树林,官道另一侧是丘陵地,白远昌命张劲竹率两名镖师沿大道追出五里地,若不见马车便迅速赶回。其余八人则下马到林子里搜索。 这一片林子又深又密,八人各自相距二丈余并排入林,走着走着彼此间距离越拉越长,互相瞧不见身影。秦玉雄左面应是白远昌,右面则是梁公柏。白远昌的右边是白艳红,白艳红的左侧是张劲风,这一点他记得清楚,于是忍不住先喊右边的梁公柏,叫了两声后,梁公柏答应了,听声相距不下七八丈。他又喊左边的白远昌:“白前辈、白前辈!” 没有人应声,他便放开了喉咙:“白前辈!白老镖头!白前辈!白姑娘!白姑娘……” 父女俩都不答应,在白艳红左边的张劲风却答应了:“秦兄,发现什么了吗?”声音至少在二十多丈外,虽远却听得清楚。 秦玉雄十分诧异,觉得不妙,便索性运功喊道:“各位,都往我这边靠,有话要说!” 遂听见一阵嘁嘁喳喳的脚步声,人们很快集中到他的立身处来。果然,除了白远昌父女,其余人都到齐。 伏正霆惊道:“快找快找,先找人要紧!” 六人立即搜索秦玉雄左侧,边走边叫,出了林子回到原先的出发地,又从出发地搜索进去,依然不见父女二人,仿佛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消失了,惊得一个个惶恐不安。 张劲风道:“糟糕,莫非白老镖头和白姑娘遭了暗算?可是我就走在白姑娘一侧,为何听不见一点响动呢?” 秦玉雄也困惑不解:“我的左侧是白老镖头,要是他与人动手,我岂能不知?” 张劲风又道:“白老镖头武功高强,白姑娘师从青城山如静师太,也非泛泛之辈,岂能被人不声不响就暗算了?只怕是发现了敌踪,不想打草惊蛇,悄悄追出林子去了,我们不妨朝这个方向追下去看看。” 众人觉得有理,便继续往前查找。 顿饭功夫走出了林子,依然找不到人。 这时,张劲竹和两名镖师返回来了,他们沿官道追出六七里地,哪有马车的影子?听说白氏父女不见了,他们惊得目瞪口呆。 失了镖货,又失了白氏父女,回去要怎么交代?于是众人又到林子搜索,边走边叫唤白老镖头父女,如此两遍,依然不见踪迹。 大家只得回镖局报讯。 傍晚,一个个心忧如焚,垂头丧气地回到了镖局。张元顺听说在安平镇就出了事,惊得半晌没有出声,思索了一阵之后道:“这事实在是蹊跷万分,车中人显然是自己走掉的,并未遭人劫杀,这分明是个骗局,诱我镖局上当!可是紫星红梅虽然神秘莫测,但现身江湖两年间,从未听说做过一件有悖义理的缺德事。虎威镖局蒙她救助才免了一次灭顶之灾。她岂能以保人为扣子,让虎威镖局上当,取我父子项上人头?这未免太不合情理。因此老夫敢说,那信定是假的,伪托紫星红梅之名,诱使我们中计。但是,是什么人要我父子的命呢?莫非又是黑衣女妖彭桂兰那一班人不成。难道他们又接到了什么金龙令,可令主是谁至今无人知晓,又怎会与我张家有不解之仇呢?不管怎么说,这一回算是栽定了,后悔已来不及……” 张劲风愤愤道:“爹,事到如今,后悔也没用。受保的人自行溜走,与我等无干,那姓华的若敢上门来找麻烦,我们并不亏理,非但要他说出真象,还要他交回白老镖头父女!” 张劲竹道:“大哥,托保人来这一手,自是经过一番周密安排,爹爹又写下了字据,他们只要有这凭证,就占了个‘理’字,而我们却无凭无据说他设下圈套。” 张元顺点头道:“此话不错,当初我们答应把人送到潼关,如今人既失踪,不好交代!” 言罢,长长叹了口气,面上愁眉不展。 伏正霆道:“张镖主不必发愁,此事镖局并未输理,托镖人设下圈套,分明是向镖局寻衅,那姓华的来了,大家据理力争,要他还镖局一个公道。若是他蛮不讲理索要张镖主性命,那就不妨动武,所以我们也该准备准备。” 梁公柏道:“伏兄说得好,彼等既然存心图谋镖局,用心不善,我们又何必与他讲什么理?从今日起,就应作好应变准备。” 秦玉雄怒火燃胸,他头一遭走镖就栽了跟头,这不仅损及了他的自尊,也大大损折了他的名头。就在他眼皮底下,受保人失踪,白远昌父女失踪,叫他怎么向众人交代?究竟是什么人如此胆大妄为、奸诈狠毒?只要能找到正主儿,他一定毫不留情挥刀斩下他的头颅。 他咬牙切齿地说道:“明日只要那姓华的来镖局,在下就立即把他拿下,逼他说出阴谋陷害镖局的根由,他若只是受人驱遣,就交代出幕后主子。在下就不信斗不过这班鸡鸣狗盗之徒,也不信他们能要老镖主一家性命。江湖上从来都以武功定胜负,武功高的有理;张镖主虽然写了字据给他,他若武功不济,又能奈张镖主何?要是张镖主未写下字据,他要存心陷害张镖主一家,武功又高得无人能敌,那还不是随心所欲?因此,在下未把什么‘理’字放在心上,也劝张镖主不受字据拘束。总之,一句话,以武功定输赢,其他说了无益!” 这番话使大家吃了一惊,说他讲的不是正理也还有理,说他完全有理似乎又没理,江湖上虽说以武功定胜负,但却不能说以武功定有理还是没理。他说的只是霸道。但处于现在的情势下,他的话却使人感到安慰。因为有他这样一个身怀绝技的人在,镖局就多了几分胜算,多了几分安全。 张劲风道:“秦兄说得好!事情已出,愁也无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看那姓华的到底要干什么,咱们奉陪到底!” 这话也很有豪气,使劲竹、伏正霆、梁公柏和几位镖师振作起精神,纷纷说要与姓华的斗到底,追出白老镖头父女的下落。 张元顺见众人情绪激昂,尤其是秦玉雄,眼中喷火,怒容满面,心中颇感慰藉,只要大家同心协力不畏缩,难关就能渡过,便抚慰道:“各位不必生气,托镖人设下的圈套我们已经入彀,必然步步紧逼,我们且忍耐一时,看他们还有什么伎俩,到时少不得要借重大家,以保镖局平安。尤其是秦少侠,仰仗相助处还多,老夫这里先谢过……”说着抱拳行礼。 秦玉雄慨然道:“请镖主放心,此事一天不了结,在下一天不离开镖局!” 张元顺道:“有少侠这句话,老夫自然放心。但老夫隐隐觉得,那姓华的恐怕来头不小,他这样做也不像江湖寻仇,因此摸不清他的意图,也就更为可怕,大家千万不要掉以轻心,自今日起,严加戒备,以防不测。现在时候不早,大家请去安歇吧!” 秦玉雄听他把话说得这般沉重忧虑,心下好生不悦,有风火刀王在此,何惧之有?正要说话,忽听天井里有了动静,便回头喝道:“什么人,敢来偷听!”话声中人已蹿到门外。 屋中人并未听到什么响动,他这一喝惊得大家赶忙腾跃出门,果见天井里站着三个人,其中一个就是托镖的华隆兴,另两个蒙着面,看不见形貌,十分诡谲。 华隆兴沉声道:“张老镖头,借个地方说话,只限张老镖头一人。” 秦玉雄见到他,早就怒火填膺,闻言骂道:“姓华的,你设下圈套,诱使镖局上当,还敢将白老镖头父女掳去,你若不作出交代,秦大爷今日让你横尸当场!” 华隆兴大怒道:“放肆!你们将托保的人丢失,反诬我们掳了什么白镖头,真是岂有此理!我如今怀揣张老镖头字据找张老镖头说话,哪有你置喙的余地,还不快滚一边去……” 言未完,刀光一闪,秦玉雄已出手。 两个蒙面人一左一右扯出直背刀,一人遮挡一人出招攻击。秦玉雄一腔怒火找到了发泄处,立即展开风火刀法,向两人猛攻,逼得两人只有招架的份,处了下风。 张元顺等头一次见秦玉雄施展武功,只见他出手迅猛,招式奇诡,以两个蒙面人不俗的身手,居然抵挡不住他的攻势,一身武功果然惊人,不禁十分佩服,伏梁二人所言不差,一点也未夸大,镖局有了他,实是万幸。 华隆兴退开丈余,有心让两个同伙教训教训姓秦的小子,在镖局立个下马威,方好说话。 不料姓秦的武功竟这般高强,两个同伙根本治不住他,这是万万没想到的。 他连忙道:“张老镖头,在下是来商议找回失镖的,莫非要反脸成仇,结冤家么?” 张元顺一听,这话不错,先听他讲明来意再打不迟,便道:“秦镖头住手,先礼后兵不迟,先听华爷来意,请快些停手!” 秦玉雄哪里肯听,只顾全力砍杀。两个蒙面人武功高强,又能巧妙配合,已渐渐稳住了阵脚,正展开反击。 华隆兴怒道:“张老镖头,华某来此有话要说,再不停手只怕后悔不及!” 张元顺喝道:“秦镖头,住手,且听他一言,不可莽撞!” 秦玉雄见对方二人收式跳出圈外,只好收手,但心里老大不高兴,人家要的是你张家父子的人头,你姓张的还曲意奉迎,我又何必多管闲事,当下气冲冲退了回来。 华隆兴道:“张镖主,借个地方说话。” 张元兴道:“屋里请。” 华隆兴又道:“只限张镖主一人,其余人请暂退,放心,华某不是来吵闹的。” 张元顺对众人道:“请各位到前院稍候。” 秦玉雄大怒,也不说话,提脚就走。伏梁二人紧随身后,回到下榻之地。 梁公柏道:“那姓华的为人阴沉,把张老镖头害了怎么办?” 秦玉雄冷笑道:“梁兄何必操这份闲心,张老镖头既然愿意听人家的吩咐,别人还能有什么话说?就让他们密谈去吧。” 伏梁二人听他有气,未再多说,遂各自告辞回屋。秦玉雄便解衣脱鞋,上床睡觉。片刻后听见有脚步声来到窗前,大概见灯火已熄,又转身离去。秦玉雄心想,大概姓华的已走,来叫自己去议事,哼哼,大爷没这个心思,不如睡觉,看他们明天有什么话说。 第二天一早,吃完点心,张老镖头请秦玉雄等到第三进院他的宿处议事。在座的除张家父子,还有四个最得力的镖师娄刚、高泰、胡康禾、骆大忠,秦玉雄、伏正霆、梁公柏三人是最后来到的,大家相互寒喧。 张元顺道:“今日请各位来,为的就是昨夜的事。那姓华的与老夫谈失镖之事,他这样说道:‘张镖主,这镖究竟是怎么失的,请向在下作个详细交代,在下方好回复敝主人。’老夫一听,他还不是正主儿,便道:‘当家的,失镖之事仅有敝局镖师知晓,当家的并未随镖车上路,又怎知被保人失踪?’华隆兴道:‘车夫连夜逃回,在下当即赶来,是以知晓敝主人的三位女亲戚被人劫走。’老夫道:‘那车夫呢?为何不与当家的一同前来,彼此当面对证。’他道:‘车夫被一种极厉害的毒粉迷倒,醒来后勉力挣扎回到京师,只及说出受劫经过便断了气,是以无法前来。’老夫道:‘请当家的说说经过情形。’他道:‘马车进安平镇停在一家叫做昌隆的小饭馆前,三位女眷与车夫进店用膳。小二见三位有身份的小姐,便请到后面的一间小屋。车夫一跨进门,就闻见一股异香,情知中人诡计,但已不及退出,当场晕倒。待他醒来,发现身在一片树林里,三位小姐已不知去向,惊得他摸索着出了林子,发觉已是黄昏,仗着他内功深厚,才得以回到京师,大致情形就是如此。’老夫道:‘车夫的话,未免离奇,车上女眷,根本就未下车……’华隆兴打断话说:‘那么是在官道上被人劫走的?’老夫把经过情形说了,然后道:‘当家的,昌隆饭店我局镖师也查询过,无论是店小二还是食客,异口同声都说未有三女一男进店用膳……’华隆兴道‘张镖主,贵镖局护镖失了人,为推卸责任,编造了一番谎言,还能骗得了人么?光天化日之下,人既未下车,车上的四个大活人又到哪儿去了呢?张老镖头不以为太荒唐了么?’老夫道:‘当家的,敝局白副总镖头和秦副总镖头一直盯着马车,确实未见人下车,为追寻被保人的行踪,白副总镖头父女双双失踪,若不是有人在林中设下圈套,他二人又到哪里去了?’华隆兴道:‘张镖主,这事十分清楚,白副总镖头.失了镖,而为这趟镖担保的是张镖主父子三人项上人头,你叫他如何交代?又如何来见张镖头回话?因此自感难以承担责任,无颜再见张镖主,父女两人借机遁去……’老夫听不下去,驳斥道:‘白老镖头与张某共事四年,彼此相知甚深,决不会弃友而逃!’华隆兴冷笑道:‘那么在下请问张镖主,何以别人都安然无恙,唯独就只不见了他父女?要说中人圈套被擒,何以别的人什么也未听到见到?照张镖主所说,进林子搜索时白老镖头就在秦副镖头身侧不远,以秦副镖头的身手,竟然不知白老镖头着了道儿么?是以华某敢断言,白副总镖头畏罪潜逃……’老夫道:‘此言差矣,白副总镖头何罪之有?分明是贵方设下的连环套,步步诱我镖局上钩……’言未了,华隆兴把面一沉,道: ‘张镖主,在下敬你守信守义,方才委以重托,请贵镖局护送主人亲眷,没料到贵镖局丢了人不觉有愧,反诬托保人算计贵镖局,这可是我华某人做梦也未想过的事。张镖主既然不讲买卖道义,那在下请问张镖主,你我之间过去有过节么?’老夫道:‘彼此未曾谋面,哪里会有过节,这也是老夫想问的话,贵主人与张某有仇么?’华隆兴道:‘敝主人根本就不认识张镖主,何来仇怨?况且以敝主人的身份而论,若是与人结仇,普天下够格的又能有几人? 换句话就是,这世上配与他老人家做对头的,实在数不出几人来。这话张镖主听来刺耳,但毕竟是实情,不是我华某说句狂妄的话,敝主人要想以镖局为敌,那么虎威镖局只怕早在江湖上除名了……’老夫不等他说完就冷笑道:‘当家的不必说大话唬人,虎威镖局二十年来走南闯北,会过不知多少英雄好汉,光凭当家的一番言语,就能唬住……’华隆兴怒道: ‘张镖主,华某并无唬人之心,敝主人的能耐信不信全由张镖主,华某并无强迫之意。如今被托人已被掳去,请张镖头找回人来就是了,三天后华某再来听消息领人!’他说完就带着两个蒙面人走了。老夫一夜不眠,琢磨着古怪兴许就出在安平镇昌隆饭店内,今日我与大家再去探查一番,好对华隆兴有个交代,至少可以堵他的嘴,各位以为如何?” 秦玉雄愠道:“照这么说,被托保之人是进了昌隆饭店,但我们根本就未见有人下车,这姓华的分明是胡说八道!” 伏正霆道:“的确如此,车夫和三个女眷并未下车,当时我们的目光都盯着马车,岂能有失误?不过再到昌隆饭店去看看也好,店家可以作证,昨日未见这样的几个客人。” 秦玉雄道:“那好,这就走吧!” 众人立刻上马出发,快马加鞭,一个时辰便到了安平镇。此时已是午时初,镇上店铺早就开门,众人来到昌隆饭店,却发现门还未开,不禁十分诧异,该是卖中午饭的时辰,哪有关着门的?镖师娄刚下马敲门,里面没有回应,众人都觉得不妙,这店定有古怪。 张劲风到旁边一家杂货铺问询,掌柜的回答说,此饭馆三天前易主,停业两日,昨天才开门,但酉时初就关门,连晚饭都未卖,今天也不开门,不知何因。 秦玉雄等听张劲风一说,回想昨日经过此镇回城时已是黄昏,并未注意到这店是开是关,当时人人心中焦灼,一心往城里赶,谁顾得去注意这些琐事?况且对饭店并未起疑,一心只想着托保人设下圈套,现在看来,这家饭馆莫非当真是打劫受保人的黑店? 四个镖师又分散打听,说法全都一样。 张元顺道:“这店定有古怪,咱们先找家饭店用膳,看它今日开是不开。” 众人沿街走了一遭,找了家最大的酒楼,只见客人已上了六七成,十分热闹,遂找了张大圆桌坐下,小二忙过来张罗。 片刻后,小二上了冷盘和四壶酒,众人便吃喝起来。渐渐,客人越来越多,座无虚席。 有四位商贾模样的客人被小二领到他们旁边一桌,只听小二道:“四位爷,这里三位客人已用完算帐,待小的收拾碗盏,一会就好。” 秦玉雄瞟了一眼,只见有三个壮汉坐着,桌上杯盘狼藉,骨头鱼刺肉渣弄得一桌都是。 小二正收碗盏,四个商人则等着。 小二来回跑了几趟,把桌子收拾干净,但三个壮汉却没有让座的意思。.小二陪笑道:“三位爷,今日小店拥挤,三位爷用完膳,可否让座与这四位客人,实在是对不住三位,得罪得罪!” 一个壮汉牛眼一翻,骂道:“瞎了眼的东西!爷们吃完又怎的?要走爷们自会走,用得着你来多嘴!” 店小二沉下了脸:“客官,小的与三位不过是打个商量,三位如果要坐,也用不着骂人,出门在外,与人方便……” 另一壮汉喝道:“你好大胆子,还敢回嘴,大爷骂你混帐东西,还要教训你!”说完出手就是一拳。 小二连忙退了一步,并不惊慌,道:“客官,有理讲理,干么动手打人!” 四位吃饭的商人忙说算了算了,另找座儿去,可三个壮汉不依,全都站了起来,要打小二。秦玉雄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不禁火冒。 他倏地站了起来:“你们三人不让座也就罢了,为何动手打人?欺负店小二算哪门子的英雄?逞的哪门子的威风?” 一个壮汉冷笑道:“怎么,你不服气?这小二是你干爹还是……” 秦玉雄大怒:“小子你找死!”说着离了座儿,要去教训那汉子。 忽然,一个娇脆脆的声音道:“王福,怎么回事,是谁在店里撒野?” 王福道:“掌柜,这三人用完酒饭,小的与他们打个商量让让座,他们开口就骂动手就要打,横蛮不讲理,这位爷打抱不平……” “原来如此,奴家瞧瞧是三块什么料,竟然如此欺负人。” 众人循声看去,是一位二十四五的美貌少妇,只见她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 三个壮汉眼睛发直,瞧着她眨也不眨。 秦玉雄按下火性,想瞧瞧她怎样处理。 少妇冷冷道:“三位,小店向来笑迎四方宾客,只要进来的都是爷,一律小心侍候,但谁要是借酒发疯、无理取闹,小店决不容忍!” 出手打小二的壮汉冷笑道:“好大的口气!大爷出手打人又怎的?今日里若不当众赔罪,惹得大爷火起,砸了你这店儿!” “哟,好威风,好怕人,这么说你今日是存心找碴来了?你要赔罪,赔的什么罪,你说得出个子丑寅卯来么?你仗谁的势欺人?叫大家评评理儿,京师治下,还怕没王法么?” 秦玉雄心想,这妇人好利的嘴儿,只是遇上这班不讲理的家伙,只有吃亏的份。 另一条大汉喝道:“贱妇,你好大胆,今日大爷就砸了你这鸟店!” 妇人大怒,杏眼一瞪:“你敢!你算什么东西,敢来姑奶奶面前撒野!” 秦玉雄喝道:“你这厮欺负一个妇道人家,有种的跟大爷出店,让大爷教训你!” 妇人朝他瞟了一眼:“这位客官,不干你事,自管坐下吃喝,这三个无赖是冲着小店来的,自有奴家对付。” 秦玉雄没料到她会这么说,不禁一愣。 满座食客也感到惊诧,一个女流之辈竟然拒绝赳赳武夫的帮助,没有苇叶又岂敢包粽子? 想必自有手段对付这三个凶霸霸的恶客,便饶有兴趣地等着瞧瞧,这场戏要如何演下去。 妇人续对三个大汉道:“你们三人灌足了黄汤,用饱了米饭,小店有哪一点儿侍候不周? 今日客人拥挤,与人行个方便,让个座儿又有什么打紧?凭什么逞凶打人、横行霸道,你们仗的是哪家的权势,哪家……” 那出手的大汉对同伙道:“卞兄、富兄,你们瞧这不长招子的娘们,胆敢在爷们面前发雌威,今日若不把这鸡毛店砸了招牌,回京师岂不遭弟兄们耻笑?” 姓卞的也气势汹汹道:“孙兄说得是,老虎不发威被人当猫儿看待,这就砸了她的店,看她敢把大爷们怎样!” 姓富的吼道:“臭娘们,你说爷们仗势欺人,算你说得对了,大爷们在羽林卫左卫当差,你是不是要把爷们送五城兵马司治罪呢?” 当时还未建锦衣卫,羽林卫是皇上亲军。这羽林左卫掌皇城东西巡守之责,并兼巡视京师各城门,同时也兼皇上耳目,满朝文武、黎民百姓,只要说你有谋反嫌疑,便闹个满门抄斩、株连九族,与后来的锦衣卫职司大同小异。是以百姓对羽林卫无不畏惧,就是王公大臣也要让它三分。羽林左卫指挥使胡光禄,是当朝宰相的亲戚,虽只是个正三品官儿,但在京师却是大大有名,可说是无人不惧。据说他为人心狠手辣、倨傲蛮横,犯在他手里的人,就算是在阎王爷驾前应了卯,他在京师办了几台大案,有十多个大官儿被其定了谋反大罪,株连上下左右的官儿数百人,得到皇上的嘉奖,一时间权势熏天,炙手可热。品阶比他高的官儿对他也百般奉承,更莫说三品以下的官儿了。 羽林左卫的头儿既然如此威风,手下的官佐自然也跟着称王称霸,飞扬跋扈。百姓为此替胡光禄取了个绰号,叫追魂太岁。 当下店中食客一听三人是羽林左卫的官差,一个个惊得面面相觑,情知今日大大不妙,这女掌柜的闯下了滔天大祸,非闹得家破人亡不可,不禁为女掌柜惋惜万分。 秦玉雄、梁公柏初到京师不知羽林左卫的份量,但张家父子和镖师们自然是知道的,张老镖头连忙一拉秦玉雄,使个眼色示意他离店,秦玉雄却不愿意,把个头连摇,他要看这场戏怎么收场,而且还打算助拳。 当时女掌柜听对方报出来路,非但不像众食客预料那样吓得软了,反而粉颈一扭,朝那些胆小怕事开溜的食客娇喝道:“各位慢走,付过帐的小店不留,没付帐的,给了银两再走。 没吃完的,只顾吃你们的,别以为三个浑虫是羽林左卫的校尉就吓破了胆。天大的事儿有姑奶奶担着,与各位无干,老实说,这三个浑虫姑奶奶并不放在眼内,你们尽管放心吃喝!” 哟嘿,这娘们好大口气! 那些往外溜的食客,一个个停下了脚步,均朝女店家愣愣瞧着,看她是不是犯了疯病。 那些没有走的,更有兴致看个结果。 秦玉雄见这样一位小娇娘有这般胆量,不禁脱口赞道:“有骨气,不让须眉!” 张劲风急了,怕他再揽这档子事,连忙凑近他耳边,说了羽林左卫在京中的权势,要他不要再管,以免带来无谓的麻烦。 秦玉雄顾不得回答他,只注意场中情势。 只听姓卞的骂道:“臭娘们,你不过是个开店的,竟敢蔑视羽林卫,你是想造反么?” 姓富的也吼道:“大胆泼妇,分明是旧朝叛逆,不给你点厉害尝尝,你是见了真佛还不烧香,大爷就把你拿下治罪!” 所谓旧朝叛逆,指的是元朝亡后不归顺大明的臣民,谁只要被安上这个罪名,那就是株连九族的灭门大罪。 秦玉雄大步从桌后绕出,往女店家身侧一站,斥道:“你们要撒野么,秦大爷可不容你们这班仗势欺人的家伙放肆!” 姓富的脸色气得发白,吼道:“你是什么东西?敢来管大爷的闲事,你找死!”说着出手一拳,直捣秦玉雄鼻梁。 秦玉雄不让不避,抬手点他掌心劳宫穴,姓富的识得厉害,连忙收式换招。 秦玉雄道:“有种的出来,大爷今日不教训你们这三个粗坯,心中一口气难平!”说完一个纵跃到了门口,大步走到街上。 张劲风等拦阻不及,也只好跟了出去。 女掌柜的冷笑道:“外面宽敞,有胆量的就出去较量较量,看姑奶奶怎么收拾你们!” 言罢轻轻一跃,到了门口又叫道:“走!不敢出来的不是人!” 姓孙的大吼道:“气死孙爷爷了,今日不把你们狗男女毙在刀下,大爷就不是人!” 三人恶狠狠出了店门,只见女掌柜和那姓秦的小子站在街心上,彼此相距丈远,四只眼睛正盯着他们三人。 店中客人也纷纷跟了出来,要看个结果。店里伙计只跟出来三人,其余留在店内,不惊不乱,似乎对这样的事司空见惯。 此刻秦玉雄见三人来了,便道:“店家闪开,待秦某教训这班目中无人的家伙!” 少妇却对他道:“客人不必插手架梁,好意贱妾心领,这几个无赖,贱妾自会打发。” 张老镖头趁机道:“女掌柜自有对付方策,我们不必管人闲事,秦镖头走吧。” 就在此时,人丛中挤出个年青汉子,一见女掌柜便连忙叫道:“浑家,何事与人争执?” 女店家道:“这三个死囚仗着是羽林左卫的人,在店中无理取闹,口口声声要砸我翠柳酒店的招牌,你说可恶不可恶!” 汉子道:“言语间冲撞又算得了什么,切不可意气用事,你退开一边,忍口气吧!”稍顿对羽林左卫的三个校尉一抱拳道:“三位都是敝店客人,有何招待不周之处,请多包涵!” 姓富的喝道:“你是酒店的掌柜?干么缩头装蒜,这会儿才出来说话?” 汉子道:“在下并不在店中,刚才出门归来,拙荆有开罪之处,还望三位海涵!” 姓卞的道:“你既是酒店主人,那算是找到正主儿了,今日的事就着落在你小子身上。 你给大爷听好了,马上备来水酒,要这个贱人当众叩头赔罪,大爷就放你一马,否则……” 女店家大怒,娇斥道:“呸!白日做梦,姑奶奶可不是好欺负的!” 汉子连忙劝道:“琼玉,些须小事,何苦闹出风波,你就不要开口多说了吧!” 琼玉尖叫道:“我为什么不说话,凭什么要我让他们欺负,今日里姑奶奶就忍不下这口气,看他们敢怎么样?” 话声刚落,又听见一个娇嫩的女子声音叫道:“姐姐,谁敢欺负你,妹妹来了!” 随着话声,只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从人丛中走了出来。这姑娘生得唇红齿白、娇小玲珑,浑身上下着红,就连足上的绣花鞋也是红的,模样儿实在可爱,又娇又媚。 秦玉雄不禁看得呆了,心想她姐姐长得就够美的,这小姑娘更比姐姐还要娇艳,比起紫星红梅、白艳红来也并不逊色多少,这天下的美貌女子,怎么都聚到京师来了? 正痴想,那小姑娘已来到姐姐身边,一指羽林左卫的三条汉子问姐姐:“是这三个死囚欺负姐姐么?” 姐姐还未答,姐夫却急坏了,对她道:“妹妹,没什么事,你回店去吧,这里有我……” 小姑娘不理,问姐姐:“说呀,是……” 言未了,姓富的冷笑道:“是大爷们要砸你家的破店,你又敢把大爷们吃了?” 小姑娘娇斥一声,两只小粉拳一晃,小莲足已向姓富的胸腹部踢去,姓富的不闪不避,一把向她莲足抓去,口里道:“来得好!” 众人十分纳罕,这样一个小巧玲珑的瓷娃娃,竟敢打五大三粗的汉子,胆子也未免大得离了谱,这不是自找苦吃么? 这时小姑娘见他来抓自己的莲足,分明是有意轻薄于她,直气得她火冒三丈,娇叱声中拳头像雨点般向姓富的攻去。 众人心想,你这小小的粉嫩拳头,就是打在人身上也不会痛呀,只怕还会伤了你的手呢。 一个女孩儿家,何苦抛头露面逞能呀! 姓富的确实也未把小妞儿放在心上,这样一个漂亮的妞儿,花街柳巷里还见不到呢。他有心占小姑娘便宜,挥开两只大手,专去捏她小手儿,迫得她只好缩回小粉拳。 两人瞬间斥了七八招,小姑娘心中气得要命,脑中灵光一闪,故意打出一拳让他来抓,看上去闪避不开,还“哎哟”叫了一声,麻痹那姓富的,等他大手堪堪要握住她的手腕时,猛地抽了回去,同时身子一侧,小莲足及时飞出,正踢在那丑家伙的腿上。这一脚,她用了几成力道。只听姓富的“哎哟”一声,偌大个身子朝后跌出两丈外,摔了个背朝天。这一来,旁观人众不禁一愣,旋即忍不住喝起彩来。 想想看吧,这样一个娇小姑娘,居然能将一条七尺之躯的壮汉踢得跌了出去,这不是太叫人吃惊了么? 姓卞的姓孙的都没料到同伴会吃这么大的亏,姓卞的连忙过去探视,姓孙的却大喝一声,向小姑娘扑去,施展开一路拳脚,不敢有轻视之心。 这一交手,方知小姑娘功夫不弱,难怪姓富的同伙会吃如此大的亏,他不该轻敌才是。又打了十多个回合,就被小姑娘占了上风,姓孙的不禁心中叫苦,若是再失手,这脸面往哪儿搁,不如动家伙吧。他于是抽空跳出圈外,“嗖”一声抽出雁翅刀。但小姑娘丝毫不惧,依然赤手空拳向他冲了过来。 姓孙的舞起雁翅刀,两人又打在一处。 这时姓卞的把姓富的搀扶起来,姓富的痛得紧咬牙关,一瘸一拐地走回来。 秦玉雄等人也十分惊诧,这小姑娘的武功实在惊人。 姓富的姓孙的功夫都不弱,姓富的是吃了轻敌的亏,但姓孙的已动上了兵刃,从招势上看,也不是泛泛之辈。但小姑娘赤手空拳却处处占了上风,她的拳掌不仅快捷无比,手上的劲力也非同小可,只要被她打上一拳,姓孙的非要皮青骨断不可。她的招式十分古怪,常常在对手意想不到的地方出招攻出,使对手防不胜防,闹得手忙脚乱。 秦玉雄呆呆盯着小姑娘艳如桃花的小脸,对她的招式武功并不太注意,他痴迷地看着,心中转着念头,要设法与她相识,凭风火刀王的名头,定能让她开店的姐姐另眼相看。 此时,那当姐夫的十分着急,早说了一大堆好话,要那做妹妹的及时住手。 小姑娘大概听得烦了,不得不回他一声话。 只听她道:“我为何要住手,今日非打不可!你不瞧瞧这个死囚动了刀子么?” “妹妹你先住了手,愚兄有话要说!” “你要说只管说,谁捂住你的嘴了?” “妹妹你住了手吧,休把事情闹大了!”青年汉子稍一顿,对妻子道:“你就叫妹妹住手吧,万一失手闹出人命,岂不……哎呀!你……” 此刻那个小姑娘突然一个后跃脱出圈外,同时手一扬,一个亮晃晃的小圆球,拖着条细绳儿,银光闪闪地朝那姓孙的校尉打去。姓孙的挥刀一击,欲将小银球劈碎。可那姑娘纤手一抖,那小球儿突然转了个弯,从姓孙的背后绕到前胸,姓孙的惊得叫了一声:“不好!” 但小球儿并未击打他,而是由后往前又绕了一圈,系着球儿的细索已把他捆了起来,当即运气一挣,却听姑娘喝了声:“起!”顿觉两足悬空,一个身子已离开了地面,惊得他忙使个千斤坠,两臂平伸,欲往下落,但突觉腰上有股大力一旋,人在半空像只陀螺,竟然飞快旋转起来,真气也同时一泄,顿时头晕眼花,“叭哒”一声重重摔在地上,直把他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浑身骨架像跌散了一般,哪里还爬得起来,他赶忙再运真气,发现气相阻塞,也不知何时糊里糊涂就被人点了穴道,吓得他魂飞天外。 这一着,直看得旁观人众大声喝起彩来,竟然忘了吃大亏摔在地上的并不是街头混混,而是拘魂太岁胡光禄手下的牛头马面。 秦玉雄等人也看得眼花缭乱,大声叫好。 这丫头使的小圆球,不过核桃大小,也不知叫什么玩意。小圆球就像个活物,带着绳子把姓孙的绕了两绕,姓孙的居然就变成了个木偶,任凭人家施为,真是妙极巧极,使人大开眼界,世上竟有这样的兵刃。 此刻,红衣姑娘又向那姓卞的扑了过去,只见纤手一扬,小银球闪电般飞出,玉手一抖,和先前那姓孙的一样,被抛入半空,接着像只大陀螺旋转着往下掉,摔得结结实实。 “好!”众人也未看清姓卞的是怎么着了道儿的,一个个拼命喝彩。 那做姐夫的失声大叫:“好妹妹,千万莫伤了他们性命!”边说边往三个校尉跟前跑去。 少妇叱道:“三个恶贼死了活该,你着什么急,这叫恶有恶报!” 红衣姑娘占了便宜,喜笑颜开,夸姐姐道:“姐姐,你才是条好汉,姐夫一向胆小怕事,比姐姐不如,他倒像个娘们,婆婆妈妈的!” 那姐夫蹲在地上查看姓卞的,然后依次再看姓孙的,叹了口气,站起来道:“谢天谢地,总算没有短命,妹妹,你吓坏了愚兄!” 姓卞的骂道:“你才短命!好小子,你们一家有种,敢暗算大爷,有种的解了穴道,真刀真枪较量,偷偷摸摸暗算人,称什么好汉!” 红衣姑娘身形一晃跃了过来,小莲足朝他腰上一点,痛得他杀猪般大叫起来。 “你这粗坯!小姑奶奶何时暗算你了?凭你们三个这点能耐,也敢到翠柳酒店撒野。你若是嘴里再敢不干不净,惹火了小姑奶奶,就把你肋骨一根一根踢断,再朝你琵琶骨上踩一脚,让你成了个大废人,看你还凶不凶?” 姓卞的被她一脚点在志堂穴上,痛得半天缓不过气来,哪里还敢嘴硬,真要是被这丫头废了,这羽林军的差事还干得成么? 姐夫道:“好了好了,气也出了,你就饶过他们这一遭了,行么?” 红衣姑娘把腰一扭:“你问姐姐。” 汉子把眼去望着少妇,少妇点点头,道:“妹妹,我们走,让你姐夫处置吧。” 汉子立即替卞、孙两人解了穴,两人翻身站起探看,见两个女煞神已走,胆子又大了起来。姓孙的恶狠狠道:“爷们这就回去禀告胡大人,看你小子得意到几时!”姓卞的冷笑道: “好得很好得很,今天在场的一个也走不脱,大爷不踏平你这安平镇,这口恶气难除!” 坐在一边那姓富的校尉则吼道:“两位,这就回京师叫了人来,不怕他们上天入地,今日这口气不出,枉在世上称雄!” 汉子凑近前去,低声说了些什么,卞孙两人似是非常惊骇,二话不说,连忙过去把马牵来,把姓富的扶上马,三人匆匆走了。 这一幕使众人又惊奇又纳闷,三个凶霸霸的羽林军校尉,不知听那汉子说了些什么,居然不声不响走了。 秦玉雄并不注意这些,心思完全在那红衣姑娘身上,道:“饭未吃成,回店吧。” 大家又回到桌前吃喝,满店的食客都在兴致勃勃地议论刚才发生的事。 秦玉雄四处探看,已不见了两姊妹的身影,连那年青汉子也不知哪儿去了。 伏正霆议论道:“那小妮子的小圆球,居然有如此妙用,真叫人大开眼界,普天下无奇不有,武功之道,当真是博大精深。” 张劲风道:“她那小球儿当真邪门,竟能治人穴位,这功夫叫人佩服。” 梁公柏道:“那三个校尉武功不弱,居然被她轻轻松松就放倒,真是不可思议!” 秦玉雄不以为然,道:“那小姑娘不过是出其不意得了便宜,要是那三个校尉再次与她交手,恐怕就不会怕她了。” 张劲竹道:“秦兄说得是,这姑娘年纪不过十五六岁,哪会有太高的功夫?” 镖师娄刚道:“奇怪,我们久居京师,这安平镇也是常走的道,怎么就不曾听说过有这两姊妹?莫不是才来的?” 胡康禾镖师道:“安平镇离京师三四十里,是条必经之道,这过往的人何止成千上万,可镖局竟没有听到一点风声,当真有点奇怪。” 张元顺道:“这也并不奇怪,人家虽在此开店,平日不露真象,过往客人又怎知店主人身怀绝技?叫人不解的是,这样的高手,为何要在镇上开设饭馆?只怕其中自有隐情。今日这般一闹,他们只怕要远走高飞了。” 众人均觉老镖头说得有理,谈说中吃完了饭,离店前始终未见那姊妹俩的倩影。 回到镖局,有镖伙呈递给张老镖头一封书信,上写由他亲启,便带到书房拆阅,只见上面草草写了两行字,要他今晚二更到慈恩寺前,到时有人接引,然后到个隐密去处,只限他一人前往,张氏一脉的存亡,全在今夜决定,望他慎重斟酌云云。下面落款的是华隆兴。 张元顺陷入了沉思。 昨天失镖的事,双方说法不一。华隆兴的话并非全无道理,走在前跟随马车的是白远昌父女和秦、梁、伏三人,两个儿子劲风劲竹并未亲见马车停在昌隆饭店门口的情形,焉知不是车上的人进了饭店,白远昌等人并未发觉?因为谁也料不到会在镇上出事,所以未必个个都把眼睛对着马车瞧。当时正准备吃饭,五人全把注意力转向了寻找饭馆用膳,所以车上的人进昌隆饭店也不知晓。昌隆饭店易主三日,仅开半日就关了门,分明是冲着马车上的人才买下饭店,一等得手捕获了三个女眷就关门溜之大吉。如果这样推论是合理的话,那么劫镖人也决不是一般盗匪,该是个厉害的帮派。 但是,他们又何以知道三个眷属要在几天内起程呢?这一点叫人费解。 白老镖头失了镖,这镖是由张家父子三条命担保的,他回来又怎么向自己交代? 莫说与白远昌共事四年,对其以前的生涯却不大知晓,是京师一家绸庄的老板引荐来的,并不知根知底,所以失镖后无颜来见自己,因此临时起意,带姑娘来个不辞而别。 如果情形如此,姓华的并未设圈套算计镖局,是镖局失镖对不住人家。 反过来要是秦玉雄等人的话可信,那么这一切阴谋都是姓华的策划的,就连昌隆饭店也是他买下的,白老镖头父女一定遭了毒手,或是捉了去当人质。那么,姓华的就是极可怕的敌人,他必是一股强大势力中的一员。也就是说,虎威镖局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股势力或是一个神秘的帮派。 这个推论如果是合理的话,那么有一点也仍然使人费解。 那就是:姓华的及其主子,为何要处心积虑、大费周折来算计虎威镖局呢?要是有仇,何不干脆纠集上门杀人,这不是又痛快又便捷么?因此,他们的意图究竟何在呢? 张元顺想来想去没有个结果,只好存疑心中,对双方的话都半信半疑。他接着把两个儿子叫了来,把信给他们看了,又说出自己的疑虑,两个儿子对秦玉雄等人说的话也有了怀疑,事实上,昌隆饭店若不得手,哪会关门。 张劲风道:“爹爹,如何打算?” “二更时分,为父赴约,看他们有何意图。” “不妥不妥,对姓华的也不能太相信,爹爹只身前往,岂不太冒险?” 张劲竹道:“爹爹赴约,我和哥哥相随。” 张元顺道:“人家指定为父一人前往,你们去惊动了姓华的,岂不误了大事?” 两个儿子直摇头,一点不放心。 张元顺道:“你二人且听为父细说,虎威镖局创业以来,是从血风腥雨、刀光剑影中走过来的,神拐张这个名号是打出来的。到今日,镖局在京师可说是上下通联,左右逢源,无论官员士绅、武林帮派、黑白两道,与镖局都有来往,等闲人岂敢上门寻衅?可是这姓华的在京师名不见经传,也不知何方神圣,就像从天上掉下来一样,怎么一来就瞅准我虎威镖局下手呢?你们说奇怪不奇怪?况且,这人镖究竟是失了还是未失,为父心中拿不准,若再不听从对方的安排,又岂能探知真相?是以为父必须单独前往,会见姓华的主子。要是他们设下陷阱,凭为父的修为,要脱身也并不难,你们尽可放心。此事不必告诉秦梁伏三位,一切等为父见了正主儿后再商议。” 两兄弟知道无法说动父亲,只对个眼色便不再多说。从书房出来,两兄弟又密商一阵,决定悄悄告诉秦玉雄等人,以便暗中接应。 两人于是约了秦、梁、伏三人到街上找了家茶馆喝茶,商量办法。 秦玉雄道:“令尊既不愿人跟随,我们这样做岂不是乱了章法?” 伏正霆道:“那姓华的心机极深,老镖头去赴约实在太冒险,不该去的。” 张劲风道:“姓华的是拿了紫星红梅的信来镖局才接镖的,姓华的身后的正主儿是不是就是她?如果是她,江湖四杰、拘魂驭手就是劲敌,家父只身前往,实是危险万分,故我兄弟俩只有请三位相助,暗中救应。” 秦玉雄听他提到紫星红梅,心里不由一动,若老镖头当真是去会见她,自己相随于后,不就知道她的住址了么?这样一想,满口答应。 梁公柏道:“紫星红梅名满江湖,岂会做出这样不光彩的事来,那定是冒名顶替。” 张劲竹道:“这也难说,只有等家父去见了正主儿,真相自会大白。” 伏正霆叹了口气,道:“姑父与表妹生死难卜,但愿张老镖主今夜能得些消息。” 秦玉雄道:“明日我与伏兄再到安平镇一探,还可以到林子里瞧瞧,有无发现。” 伏正霆点点头:“多谢秦兄。” 张劲风道:“只等今夜事了,明日一起去吧。但若家父今夜探知白老镖头父女下落,明日也就不必再到安平镇了。” 秦玉雄心想,你们不去我定要去,找白家父女不过是个借口,去瞧瞧翠柳酒店那小丫头才是本意,这事不必告诉你们的。 喝了一会茶,秦玉雄说到慈恩寺那一带看看,他不知那里的情形。 众人遂沿大功坊往南走,不多时便到。 慈恩寺始建于三国东吴,初名“建初寺”,南朝移名“长干寺”,宋代称“天禧寺”,元朝时改名“慈恩旌忠寺”,大明立国不久,毁于一场大火,如今只剩下断垣残壁。但这一带却是热闹场所,除了形形色色的摊贩,还有杂耍卖解、算命卜卦的各种玩意儿。是以从早到晚,人流不断,嘈杂喧闹。 秦玉雄等人在人堆里巡游,这里瞧瞧,那里瞧瞧,除了张家兄弟外,三人都觉有趣。 忽然,不远处传来阵阵锣声喝彩声,秦玉雄打头寻了过去,却见众多的人围了个水泄不通,里外五六层,站在外边的跷足昂首,人人面带笑容,似乎场中的物事十分有趣。 秦玉雄听场中一阵锣响,众人又是一阵轰笑,忍不住两臂用力,挤了进去,伏、梁、张氏兄弟在后跟随,到了最前边。 原来,场中正耍猴戏。两个大汉和一个老者一个年青妇女坐在矮凳上,老汉敲锣,指挥场中的四只猴子和一只狗。 此时,一只猴子骑在狗身上,其余三只猴子跟在后面。 最妙的是骑狗的猴子身着士绅衣装,另外三只猴扮的是小厮长随。那“士绅”大模大样坐在狗背上,挤眉弄眼,煞是好笑。 秦玉雄也看得高兴,笑得合不拢嘴。 喝彩声中人们纷纷向场中掷铜钹,几只猴子连忙到主人处拿了个小篾箩,把钱往箩里扔。 秦玉雄摸出一两碎银子扔了过去,那年青妇人一见,连忙走过来向他道谢。伏梁张等四人也各摸出碎银与她,自是感谢不尽。 那老人道:“承蒙几位爷台和各位的厚赏,让几个孩子再给各位演一出……” 话未了,突见侧方人众惊叫起来,纷纷往两边挤让,只见六条大汉走了过来。为首的一人牛高马大,面相凶恶,他往场中一站,恶狠狠盯住耍猴老人喝道:“老小子,你在此卖艺可曾向牛爷投帖拜山?” 老人吓得回答道:“啊哟,小老儿不知贵地规矩,今日是头一遭上这儿卖艺……” “好大的胆子!不经牛爷准许,你敢到此卖艺,我问你肩膀上长了几个脑袋!” 年青妇人也连忙求情:“大爷,我等初到贵地,不知规矩,求大爷开恩,饶此一遭!” “好,你们先前不知,现在总该知道了吧,那就上纳五十两银子,大爷放你一马!” 老人惊呼道:“五十两!大爷开恩,小的们卖艺糊口,哪有这许多银子……” “没有银子也不要紧,就让这女子跟大爷走,十天后将卖艺所得献上七成……” 卖艺的两个年青汉子大怒,一个忍不住道:“这慈恩寺空地又不是私家的,为何……” 大汉大怒:“好小子,你还敢顶嘴,你们给我往死里打!” 他身后的五个大汉立即向耍猴人走去,惊得老人和妇人连忙跪在地上求情。 这一切,把秦玉雄看得火冒,好好一场猴戏,竟被这几个王八羔子搅了,也不知是什么来路,不如出场教训教训他们,好在人众中扬一扬风火刀王的大名。 主意打定,大步走进场中。 张劲风赶紧道:“秦兄请回来,小弟……” 秦玉雄不愿听,大喝道:“哪里来的混帐东西,竟敢扰了秦大爷的雅兴,还敢仗势欺人,你们都给大爷滚过来!” 几条大汉见有人架梁,便放过耍猴的,齐把目光来对着他。 旁观人众本已散去不少,这会又围了过来,好奇地注视着秦玉雄,不知他是什么人,竟有胆量管这班泼皮的闲事。 为首大汉把秦玉雄看了又看,摸不清门路,便沉声问道:“你是何人,敢管大爷闲事!” 秦玉雄存心滋事扬威扬名,也不答话,身形一晃到了大汉跟前,“啪”一声赏他了一个耳光,把大汉打得口吐鲜血,牙齿掉落三枚。 另五个大汉不知厉害,虎吼一声扑了过来,被秦玉雄拳掌齐施,眨眼间就将他们放倒,一个个痛哼不已,爬也爬不起来。 人众中识得这几个家伙的人不少,虽然心中极为痛快,但也不敢喝彩出声。 秦玉雄指着这窝废物骂道:“你们若不快滚,大爷就打折你们的腿脚!” 为首大汉捂着肿起的脸叫道:“好、好,你打得好,有种的就在这里等着!大爷马上叫人来,不将你大卸八块难以解恨!” 秦玉雄道:“好哇,大爷等着。” 大汉道:“有种的留下姓名!” 秦玉雄就等他问这一句,道:“大爷风火刀王秦玉雄,你小子听清了么?” 大汉道:“好,你等着!” 几个家伙相互搀扶,状极狼狈地走了。 人众中好心人叫道:“这位秦爷,你是外地人,不知厉害。这班人是我们聚宝门、长干桥一带的泼皮,受牛二爷的庇护,横行霸道惯了的,你大爷只身一人,斗不过他们!” 又有人道:“牛二爷是应天府有名的恶霸,他的手面极宽,又结交官府,等闲人哪里敢惹,奉劝秦爷速速离城远去,好汉不吃眼前亏,强龙难压地头蛇……” 秦玉雄道:“放心,我不管他是牛二爷还是马三爷,只要敢来就让他知道厉害!” 张劲风等也进到场里,梁公柏问张劲竹,这牛二爷他们认不认识,是何等人物。 张劲风道:“这牛二爷是个大泼皮,专靠放印子钱、诈取外来商贩过日子,还开设有赌场、妓院,手下有几个得力武师,据说他身手也不错,与京师里的镖局、武功门派以及官家都有往来,是聚宝门一霸。此人眼线极广,交友驳杂,黑白两道都有朋友,是个难缠的人物。 虎威镖局与他倒没有往来,彼此井水不犯河水,秦兄不必为了几个耍猴的与之结怨,反正一口气已出,我看还是回去吧!” 秦玉雄心想,这牛二越出名越好,无名小辈谁耐烦理睬他,今日正好借这牛二扬名立威,哪能就这么溜走毁了名头? 于是道:“小弟已承诺在此等候,若走了岂不惹人耻笑?这牛二放纵手下欺负卖艺人,小弟今日就要为他们打抱不平!” 梁公柏道:“这班下三滥当真无法无天,我辈行侠仗义,焉能不伸手管一管?” 张劲竹道:“梁兄,这在京师是司空见惯的事,我们为失人镖就够忙的了,何必又树敌?” 秦玉雄不悦道:“这事是碰上的,不管不成,我要看看这牛二是何许人,竟敢在京师坐大,两位若不便与牛二朝相,可先走一步。” 张劲风道:“与牛二结冤家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失了人镖事关重大,无暇分心旁骛,这一点秦兄不必误会。” 耍猴的艺人收好了物件,过来向秦玉雄等人辞别,千恩万谢之后请求秦玉雄离开这是非地。秦玉雄又摸出二两银子给老汉,叫他们快走,不必担心自己。 耍猴人一家五口拜别而去,那些看热闹的却不肯散了,等着看一场好戏。 又过了一会,只见三十几条大汉,跟在五个人背后蜂涌而来。人众中有人惊叫,牛二爷与他的四太保来了,这位秦大爷凶多吉少。 秦玉雄坦然瞧着对方,走在中间的是一条三十几岁的黑大汉,在他两侧各有两名精壮汉子,身上都带得有兵刃,大概就是什么四太保。 一行人片刻就来到广场停住,先前被他打了耳光的汉子从队伍中跑出来,指着秦玉雄等人大叫:“二爷,就是那小子!” 牛二爷头一摆:“走!”二十多号人气势汹汹,带刀持棒,向秦玉雄等立身处走来。 秦玉雄双手倒背,拿眼去看别处,根本不理睬他们,直等他们来到才慢慢转过身。 牛二瞪着他,厉声道:“你小子就是秦玉雄?你敢打牛爷的手下?” 秦玉雄扬声道:“大爷非但要打你手下,而且连你牛二也要打!” 牛二大怒:“好小子,你是什么东西,敢到京师撒野,今日二爷要你的命!” 他身后的喽罗也跟着吼叫起来,因为这小子竟敢说要打他们的牛二爷! 秦玉雄道:“你不过是京师的一个大混混,就凭你也敢叫字号,秦大爷今天要拆你的墙、砸你的招牌,看你还敢不敢欺压百姓!”’ 牛二身侧走出一条精壮汉子,冲着秦玉雄吼道:“好小子,等大爷来消遣你!” 话声一落,一拳直捣秦玉雄心窝。秦玉雄一掌切其腕骨,那家伙不知厉害,手臂一扬,以拳头去砸秦玉雄的巴掌。 哪知还未碰到对方的手掌,忽觉臂腕被人扣住,不等他运功挣扎,就被对方一拉,踉踉跄跄冲出三四步跌个嘴啃泥,气得他连忙跳了起来,疯虎般冲了过去。 秦玉雄本不想伤他,见他如此不识相,立即运起金刚掌,与他打来的拳头相击。只听那小子哎哟一声惨叫,手指骨节被震断,痛得他左手捧住右手滚倒在地上。 牛二又惊又怒,喝道:“并肩子上,给二爷活剐了他!” 剩下的三个太保立即抽出雁翅刀,把秦玉雄围住,大喝声中三人一起出招。 秦玉雄有心扬威,见三把刀从三个方位攻来,倏地抽出腰刀也使出一招,刀上贯注以真力,众人见白光一闪即没,三个太保的刀从手中跌下,握刀的右手手腕鲜血淋漓,一个个怔在当场,他们怎么也不明白伤是怎么受的。 此时秦玉雄刀已入鞘,气定神闲站在原地,直惊得围观人众目瞪口呆。 张劲风兄弟俩第二次见他显示武功,这一刀又是怎么出鞘怎么伤人又怎么还鞘的,他俩一点没看清,不禁十分骇异。 牛二爷看傻了眼,片刻后才喃喃道:“你小子使妖术,不是真本事……” 秦玉雄冷笑道:“你不妨试试看,是妖术还是真功夫,来啊,亮兵刃!” 牛二爷把手一抬,有人递上了他的鬼头刀,他握在手里挽了个刀花,一刀向秦玉雄劈来,未等招式使老又连忙变招换式。秦玉雄哪将他看在眼里,“嗖嗖嗖”攻出三招,后发先至,迫得牛二每式中途变招,无法还击。第四刀便将牛二的刀击飞,刀尖抵在牛二胸口上。 秦玉雄冷笑道:“就你这点功夫,也敢在聚宝门称王称霸,今日秦大爷暂且饶了你的狗命,以后再敢欺压卖艺人,大爷就找到你门上,割下你那颗头来喂狗!” 牛二爷又惊又怒,忍下一口气不敢作声,等秦玉雄收了刀子,转过身拔腿就逃,手下的喽罗也紧跟着跑了。 旁观人众直喜得大声欢呼,尤其是小贩和卖艺人,视他如神明。 秦玉雄心满意足,抱拳向喝彩的人众行礼,然后和梁公柏、伏正霆说说笑笑往回走,故意冷落张家兄弟。 不到半个时辰,秦玉雄的大名就在贩夫走卒、饭馆茶楼内流传。 第四章 一鸣惊人 当天二更,张总镖头把两个儿子和秦玉雄、梁公柏、伏正霆叫到客室。 张总镖头道:“老夫这就动身前往慈恩寺,请各位来此,有两句话交代。姓华的邀老夫去见他的主人,以了结人镖被劫之事。老夫此去也关系到白老镖头父女性命,关系到镖局存亡,因此各位不必跟踪,以免误事。扣果有什么事耽搁一时回不来,就请秦副镖头主持大局。 若万一有什么意外,虎威镖局就此关门,劲风劲竹要及时离开京师,然后明查暗访仇人。当然,这样说只是防备万一,料想他们也不会暗害老夫。话就说到这儿,老夫……” 张劲风道:“爹,孩儿等远远跟在后面接应,以防不测,姓华的不可靠……” “不必再多说,为见到正主儿,你们不准蹑踪。再说为父一支十字拐,会过天下不少英雄,要想将为父困住,只怕还不容易!时候不早,你们歇息去吧!” 众人遂离开客室,商定由两兄弟监视老父,等他一动身便来叫人。 秦玉雄等三人各自回屋打坐。 三更时分,张劲竹来叫三人,张劲风已跟随乃父出了门。秦玉雄等三人急忙带上兵刃,与张劲竹跳上房顶,沿慈恩寺方向飞驰而去。 不一会,已到慈恩寺前旷地。这里虽不如白天热闹,但横七竖八到处都有人躺着,都是些守摊小贩和要饭乞丐。按事先约定,张劲风以石灰块划记号指示方向,四人便分散开来寻找暗记。 秦玉雄走的是西边,忽听有人对他说:“大爷,找人么?” 从地上坐起一人看着他,又道:“大爷是不是找一位张爷,镖局里当差的?” “不错,你怎么知道?” “张爷让小的告诉各位,他往清凉山去了,让各位火速前往。” “你是什么人?” “小的在此纳凉,张爷给了小的一钱银子,让小的等大爷们来了奉告一声。” 秦玉雄见他衣着褴褛,不像武林中人,便道:很好,若你所说是真,回来再给赏钱。” “多谢大爷恩典,小的所说字字真实……” 秦玉雄不再理他,连忙走回,把张劲竹等人叫拢,把流浪汉的话说了,便立即动身。 清凉山古名石头山,前人曾在此建立了兴教寺,南唐时李后主常留宿于此,以避盛暑。 北宋时,将幕府山清凉广惠寺移到此地。大明立国初,诏改清凉寺。 四人出三山门沿西行出清凉门,路边蹿出条黑影,正是蹑踪的张劲风。 “大哥,爹呢?”张劲竹急问。 “往清凉寺去了,我在此等候你们,快走!” 五人行不多时,便到了清凉寺前。 突然,五人只觉眼前一晃,面前鬼魅般立着条黑影,惊得五人连忙退后一步。 那黑影阴沉沉地低声道:“速离此地,不准滞留,否则留下性命!” 秦玉雄大怒:“我们来此与你何干?你是什么人,竟敢口出狂言!” 黑影冷笑一声:“不知天高地厚的黄口小儿,死到临头还敢张狂!” “狂”字落音,黑影已到了五人面前。五人中秦玉雄、伏正霆反应最快,倏地向后跃出,其余三人还未及动身,只觉胸前志堂穴被股冷风一扫,穴道被制,顿时吓得大叫出声。 秦玉雄连忙抽出腰刀,黑影已到跟前,便立即出招,把黑影逼退了一步。黑影冷哼一声,一把向他抓来,被他闪身避过。 黑影似感意外,“咦”了一声,电闪般扑了过来。 秦玉雄以快对快,使开风火刀法,两人瞬间已拆了十招。伏正霆则去解救张劲风等三人,替他们解了穴。四人正待上前助战,忽听一声佛号响起,中气之足,令人震悚。 “阿弥陀佛,窦施主请及时住手,佛门善地,岂是好勇斗狠的场所!” 黑影闻声而退,秦玉雄也将刀入鞘。 众人见清凉寺门前,立着个老僧。 黑影道:“大师,这些人携带兵刃深夜来此,定是不安好心,让在下除掉他们,使世间少几个歹徒,不啻做了好事。” 张劲风道:“大师,我等来此寻人,这姓窦的不问青红皂白就制了我等穴道……” 老僧岔言道:“施主寅夜到此寻找何人?” 张劲风道:“在下寻找家父。” “令尊何人,怎会到清凉寺来?” “家父乃虎威镖局镖主,应人之约到此,大师难道一点也不知晓么?” “老衲并不知情,也未见有人前来。” 秦玉雄道:“这就奇了,张老镖头分明是来了清凉寺,大和尚你却推得一干二净,莫非是和那姓华的串通了……” 姓窦的黑衣人喝道:“小子你找死!” 秦玉雄冷笑道:“瞧你从头到尾包个严严实实,不敢露出真面目,保准不是好人……” 黑衣人大怒,倏地蹿了过来,却听和尚道:“窦施主速回,有话好说!”黑衣人闻言,双足刚落地又立即蹿了回去,身法之快,使五人万分惊骇,秦玉雄的一言提醒了张家弟兄,这黑衣人戴着头罩,面露双目,从头到脚一身黑色,又听和尚称他窦施主,不禁想起了一个人来,一时惊得魂飞天外。 此刻又听老僧道:“这位施主与风火刀王赵施主是何渊源?” 秦玉雄一惊,这和尚好眼力,居然看出自己的武功家数,便道:“风火刀王乃家师。” “原来如此,失敬失敬!” “大师识得家师么?” “风火刀王名震江湖,老衲心仪已久,只是缘悭一面,今日见了少侠,如睹令师,风火刀法果然不凡,令老衲开了眼界!” “过奖过奖,敢问老法师张总镖头去向……” “出家人不打诳语,张老镖头并未到此,张老镖头去向,由窦施主告知诸位吧!” 姓窦的道:“大师既如此说,在下就把去向告诉他们。” 略一顿,道:“张老儿早去了莫愁湖,你们却找上清凉寺来,那是土地爷爷穿素服—— 白跑<袍)。” 秦玉雄道:“你怎么知道?” 黑衣人叱道:“你管得着么?若不看在大师份上,谁耐烦管这些闲事!” 秦玉雄道:“尊驾说话客气些……” “不客气又怎么了?小子你休要张狂……” 老和尚道:“窦施主,不必多言,随老衲回寺中去吧。”一顿,又道:“各位,窦施主所言定然不虚,至于为何知晓张老镖头的下落,其中有一段隐情不便为外人知道,还请鉴谅! 各位寻人要紧,就此别过!” 张劲风忙问:“大师法号能告知否?” 和尚和黑衣人已上了房头,回答道:“老衲法号智淳,忝为本寺方丈。”一句话说完,人早就没了影儿。五人匆匆商议,决定前往莫愁湖,于是施展轻功,片刻下了清凉山。 没走出多远,就见前面有条黑影立着。 “是劲风劲竹么?”黑影先说了话。 众人一听是张老镖头,便放下心来。 张劲风道:“爹,见到正主儿了么?” “见什么正主儿,都是你们干的好事,叫你们不要跟来,偏偏不听,走,回去再说!” 六人施展轻功,不到半个时辰到家。 在客室坐定后,张元顺气呼呼道:“老夫到慈恩寺广场后,有人传递口信,要老夫到莫愁湖,那里有人接应。待老夫到达时,姓华的说老夫违背规定,让人跟在后头,因此他的主人不能见我。我说并无人蹑踪,他冷笑着让老夫在路上等,瞧瞧是有人没人蹑踪。才站了顿饭工夫,果然见到了你们!” 张劲风道:“都是孩儿的错,孩儿只是不放心,所以……” “不必再说,机会既失,只有再等,你们又是如何找到这里来的?” 张劲风道:“孩儿刚走到广场,便有个乞丐传话,说爹爹已去清凉寺,叫孩儿快去,孩儿又托了个汉子,转告秦副镖头等人……” 他把清凉寺前的遭遇详细说了,最后道:“那蒙面黑衣人姓窦,武功之高煞是惊人,视其装扮,孩儿怀疑他就是夜行客窦元龙!” 张元顺惊道:“真是他么?那就怪了。窦元龙与慕容石乃同门师兄弟,出道后便各奔前程。由于他们所习武功怪异,喜在夜间行动,不久就扬名江湖。慕容石心狠手辣,得了个夜行魔的绰号。窦元龙虽不嗜杀,但也伤过不少人,被人称为夜行客。师兄弟闯荡江湖,从不示人以真面目,十分神秘。由于两人穿着一样,有时人们分不清是窦元龙还是慕容石,若不通名,常将两人混淆。你们幸好遇到的是窦元龙,若是慕容石,哪里还有命!” 梁公柏道:“在下华山学艺时,曾听说窦元龙后来有些改悔,不轻易伤人,但今夜何故与我等动手,也叫人猜疑。” 秦玉雄道:“姓华的与窦元龙一伙,自然见了我们就动手,以后再遇上他,非要和他斗出个胜败来,我就不信他有三头六臂!” 张元顺听他口气如此大,很不以为然,忙道:“贤侄不可意气用事,这窦元龙非等闲之辈,一身功夫出神入化,当世只怕少有对手!” 秦玉雄傲然道:“晚辈与他交手十个回合不分胜败,足见他也不像旁人说的那样可怕。” 张元顺知道他听不进劝告,便将话题一转,道:“你们说清凉寺方丈智淳武功造诣甚高,据我所知,智淳法师并不会武,这事有些奇怪。” 张劲竹道:“也许他平日有意隐瞒。” 张元顺道:“如果他多年来隐瞒别人,今夜又何必突然显示武功?” 张劲风道:“明日再到清凉寺拜访方丈,探探虚实,看他知不知道姓华的来历。” 张元顺道:“好,明早就去。” 张劲风道:“爹,失镖的事怎么办?” 张元顺道:“姓华的索镖,自会找上门来,等他来了之后再想对策。” 谈说一阵,各自回屋安歇。 第二天,秦玉雄一大早就把伏正霆、梁公柏约了出来,先找了家茶馆闲坐。 秦玉雄道:“二位,小弟有一言相告。” 伏梁二人道:“老弟有话只管说。” 秦玉雄道:“小弟欲辞去这副总镖头不干,另谋他途。” 梁公柏道:“这又为何?” “在镖局使人憋闷,两位难道不觉得么?人镖之失,明明是姓华的耍的手段,可张老镖头却听信他的谎言,说什么人镖被昌隆饭店的人劫去,白老镖头无颜回镖局携女遁走之类的浑话,这不明明是说我们护镖未能尽力么?因此小弟一直气闷,不如离开镖局,暗中查访白老镖头父女的下落,二位以为如何?” 伏正霆道:“人镖到安平镇时,我们双眼不离马车,车中人也并未下车,但车中人究竟哪里去了呢?若不是亲眼目睹这桩怪事,别人说来实难相信。因此张老镖头有些疑惑,也不奇怪。愚兄以为,要将此疑案查清,只有留在镖局,看那姓华的究竟要干什么?” 梁公柏道:“伏兄所言极是,人镖之失太过于稀奇古怪。 若说有人劫走了三位女眷,我们没有看见,若说车中人自己遁走,我们也未看见,此案不查个水落石出,于心难安。秦老弟你不如先耐下性子,等此案查清之日,或去或留再作决定,届时我等三人共进退就是了。” 秦玉雄想了想,道:“两位兄长言之有理,只是呆在镖局终不是长久之计,你我兄弟当另展鸿图才是正理。” 伏正霆道:“眼下也无处可去,虎威镖局名满江南,暂作栖身之地也有利而无害。” 秦玉雄暗忖,这话不错,有虎威镖局做招牌,京师武林人士对自己另眼相看,以后再走两趟镖,在江湖扬名,确比自己一人闯荡要好。只是这镖局干的就只是走镖生涯,干长了也实在乏味,而且镖局不是自己的,不能任意发号施令,又有什么威风? 他叹了口气道:“伏兄说得是,暂且留在镖局吧。现在时候还早,不如去安平镇一探。” 梁伏二人赞同,三人便回镖局牵马上路。 一个时辰后来到安平镇,秦玉雄说吃了饭再到林子一探,三人进了翠柳酒店。 秦玉雄朝柜台里张望,只见女掌柜在那儿坐着,正低头算帐,未看清面目。她那俊俏的妹妹却不在,好叫人失望。 此刻店里人并不多,三人随便找个桌儿坐下,自有小二前来张罗。 小二一见秦玉雄,便作揖道:“昨日蒙客人仗义执言,小的感激不尽!”说完又朝柜台里的掌柜招呼道:“东家,昨日……” 女掌柜抬起头来应道:“知道了,小心侍候客人,快上酒菜!”说着合上了帐本,笑吟吟走了过来,对三人道个万福:“昨日各位仗义执言,奴家未及道谢,不想今日三位又来光顾,就由小店酬谢一席,请各位笑纳。” 秦玉雄等三人大喜,忙起立道谢。 女掌柜道:“请坐请坐,三位爷台尊姓大名,不知可肯见告?” 秦玉雄道:“有何不可?在下秦玉雄,人称风火刀王……” 女掌柜柳眉一扬:“风火刀王赵鹤与尊驾有何渊源?何以尊驾也叫风火……” “那是家师,由在下承继老人家绰号。” 女掌柜讶然道:“原来如此,失敬失敬!” 秦玉雄满心窃喜,只要攀上交情,何愁见不到那使圆珠子的漂亮妞儿。 “在下梁公柏,虎威镖局镖师。” “在下伏正霆,镖师。” 梁伏二人报完姓氏,女掌柜笑问道:“两位都是镖师,那么秦大爷在何处公干?” 梁公柏道:“他是副总镖头,我们三人在一起干。女掌柜芳名是……” 女掌柜抿嘴一笑:“贱妾宣琼玉,三位爷只管叫贱妾掌柜的便可。” 秦玉雄道:“掌柜身怀绝技却在小镇……” 宣琼玉抢过话头:“不敢不敢,秦爷错了,我们开酒店侍候客人,人一多难免龙蛇混杂,常有无赖讹吃敲诈,是以习得两手拳脚防身,哪里有什么绝技?秦少侠师承高人,风火刀法才称得上是绝技呢!” 秦玉雄大悦,笑着乘机把话引向她妹妹:“过奖过奖,昨日见令妹以一小圆珠治住三个校尉,妹妹尚如此高明,何况姐姐?” 宣琼玉笑道:“妹妹那点玩艺儿,怎入得三位法眼……哦,酒来了,贱妾敬三位一杯。” 小二端来一大壶酒,四个凉菜,道:“三位爷先喝酒,热菜随后就到。” 宣琼玉笑吟吟替三人斟了酒,自己也倒了一杯,道:“祝各位钧安!” 四人把酒饮尽,宣琼玉把酒杯扣在桌上,道:“请三位爷慢用,贱妾有事少陪!” 三人不禁大失所望,不好挽留,只好连连道谢,眼巴巴瞧着她袅袅娜娜进了柜台。 秦玉雄灵机一动,低声向伏梁二人道:“二位,此女既是会家子,当是武林中人,何不向她打听昌隆饭店的情形?” 伏梁二人也想和宣琼玉套近乎,俱道:“好主意,这就请她过来一叙。” 正好小二又端来了四个热菜,秦玉雄道:“小二哥,在下等有事请教掌柜,可否请她移驾过来一叙?” 小二欣然答应,便去柜台处低声说了几句,宣琼玉遂放下帐本,又走了过来。“三位爷有何事,贱妾定当尽力。” “请坐请坐,”秦玉雄忙道:“在下等要向掌柜打听件事,不知掌柜可肯相告。” 宣琼玉便坐了下来,道:“请讲。” 秦玉雄道:“离贵店不远,有家叫昌隆的小饭馆,掌柜的可知是何人所开?” 宣琼玉道:“那饭馆先前是由何人所开不知,听伙计们说,前几天易主,大前天开张营业,但只开了半天就关门,今两日也不见开,秦爷为何要打听那饭馆呢?” 秦玉雄心想,失镖之事外人并不知晓,怎能告诉她?便道:“也不为什么,那日曾在那里吃过饭,下午回来时不见开门,所以……” 宣琼玉站起身:“各位慢用,贱妾……” 秦玉雄见她要走,忙道:“掌柜,昨日令妹打伤了羽林左卫校尉,不怕他们来报仇么?” 宣琼玉一笑:“那自然是怕的,但打也打了,怕也无用,只有听天由命吧!” 秦玉雄道:“令妹的武功,令人佩服,不知师从何人,方习得此秘技?” “她哪里有福气拜名师,不过会几手拳脚罢了,秦爷未免过奖……”略一顿,又道: “失陪!”当即转身离去,径自回了柜台。 没法儿,人家嘴紧,秦玉雄想探听出她妹妹的芳名来历都一无所获。这女掌柜若即若离,表面上十分客气,骨子里却又像是冷冰冰的,想与她攀上交情只怕是枉费心机。 秦玉雄摇头苦笑,没了主意。 梁公柏低声道:“这女掌柜口风紧,是个老江湖,要想摸她的底万难。” 伏正霆小声道:“一个女流抛头露面做掌柜,容貌又生得艳丽,没有点门道敢开这么大个店么?怕早就给人害了。” 秦玉雄暗忖,她若是江湖中人,既知风火刀王的威名,又为何不来巴结于我呢?她昨日惹翻了羽林卫的人,却行若无事般一点不担忧,也不找人助拳,这不是有点奇怪么?她究竟是何来路,是怎样的一个人呢?还有,风火刀王之威名竟得不到她的青睐,可见一个人光有个名头不够,还必须要有权有势,别人方才把你另眼相看……对了,风火刀王在江湖的盛名是师傅闯荡来的,把自己的大名安在这盛名之下就没人知道没人敬佩。因此,光顶着师傅大号还不成,自己要树起自己的威名才是真! 他只顾东想西想,连酒也忘了喝。 梁公柏道:“两位,喝酒吧,吃了好上路,人越来越多了,嘈杂不堪。” 秦玉雄回过神来,端起酒杯就喝。 忽然,三人听到邻桌有四人在交谈,竟提到了风火刀王秦玉雄的名,不由注意去听。 原来,此人正讲述昨日秦玉雄惩治牛二的事,讲得绘声绘形无限夸大,吸引了他四处的邻桌客人也来倾听。 秦玉雄不禁暗自得意,心想这就叫一传十,十传百,有口皆碑,日后得想法再干出几种事,只要轰动京师,还愁不四海扬名? 这时,只听有人问:“这位兄台,那姓秦的既然损了牛二爷,难道牛二爷就此算了?” 那人回答道:“老兄,瞧你说的,牛二爷在聚宝门一带称霸,在京师也算个人物,当众受了这么大的凌辱,岂能善罢甘休?” “啊,牛二爷要怎生报这个仇?” “牛二爷交游广阔,认识不少有头有脸的武林高手,与羽林卫的爷们也有交往,时下正在查姓秦的踪迹,只要查到就……”。 “兄台何以知晓得如此清楚?” “听一个朋友说的,朋友在牛二爷手下当差,听说牛二爷誓报此仇,否则决不甘心。” 梁公柏笑道:“听见了?牛二要报仇哩。” 伏正霆道:“他在京师眼线极广,我们的行踪只怕瞒不了他,还须小心才是。” 秦玉雄笑道:“这样一个酒囊饭袋,也敢奢谈报仇,看我不打断他的腿脚才怪!” 忽然,又听一人道:“兄台,那位秦大爷武功既然如此了得,牛二爷这仇报得了么?” 那人道:“为何报不了?武功高又怎的?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牛二爷手下人极多,可以随时下手,比方说用毒或什么的,秦大爷武功虽高,也是防不胜防呀!” 这话使秦玉雄一懔,牛二那家伙也会使毒么?要真那样,却是不得不防。 又有人道:“啊呀,那位秦大侠不是命在旦夕了么?这么多人对付他;双拳难敌四手。” 那人道:“你们听过紫星红梅的大名么?” 这话引得秦玉雄等三人竖直了耳朵。 “什么叫紫星红梅?”有好几个人问。 “啊,你们连紫星红梅都不知晓,那也未免过于孤陋寡闻了!”那人得意洋洋,一个饭馆的人都在听他讲,简直风光已极,“紫星红梅是近两年出现在江湖的神秘女侠,没人见过她的面目,生得国色天香、貌比嫦娥……” 有人道:“兄台,既无人见过她真面目,又何以知晓是国色天香、绝代佳人呢?” 那人一愣,恼道:“我怎么知道,还不是听别人说的,能有错么?” 许多人叫道:“别打岔、别打岔,让他继续讲,别扫了大家的兴!” 那人又得意起来,续道:“这女侠来无影去无踪,有时乘坐一辆华贵马车,车上有紫星红梅徽号,那马车神得很,不但能跑还能飞,世上最好的马儿也赶不上它……” 又有人道:“那不是成神仙了么?” 那人道:“是不是神仙我不管,人家这么说,我就这么讲。因此,紫星红梅行踪无定,随时可出现在你身边……” 又有人打岔:“兄台,牛二的事没讲完,怎么又扯上了紫星红梅,一桩桩讲吧。” 那人道:“你往下听就明白了,怎么会没有关联呢?书归正传,牛二爷正要带领他的兵马,邀约了好几位武林高手,准备对付那位秦爷的时候,突然,你们猜怎么了?” “怎么了?快往下说!”众人七嘴八舌。 “紫星红梅派了一个亲随找到牛二爷,对牛二爷说,秦大侠行侠仗义,不准你动他一根毫毛,否则,取你项上吃饭的家伙!” 这话听得秦玉雄等三人一震,紫星红梅呆在京师?这人说的有几分可信? “牛二爷一听是紫星红梅下的令,只好将人散去,不再寻仇……” “咦,牛二爷怎会听那紫星红梅的话?” “要保住脑瓜子,还能不听人家的?” 有许多人追着往下问,那人似乎已经掏空了腹,回答说已无下文,他要喝酒吃饭了。 秦玉雄道:“这事当真么?” 伏正霆道:“难说,若无此事,这小子恐怕也编不出来,若说此事是真,又有些玄乎。” 梁公柏道:“我看多半是真,秦老弟在西子湖遇见过她,在灵隐寺又为她出过头,她回报秦老弟一次也应该。此外,秦老弟行侠仗义,同是正道侠士,彼此也应相帮。” 秦玉雄大喜:“但愿梁兄一言中的!” 梁公柏笑道:“老弟念念不忘伊人,说不定过几天就遂了心愿,再次见到她哩!” 秦玉雄笑得合不拢嘴:“但愿如此!” 酒是饭饱,三人要付帐,宣琼玉拒不收受,说是她的一番心意,望三人常来做客。 出了店门,伏正霆要去林子探查,秦玉雄哪里还有心思,道:“昨日林子每一处都搜遍,不必再去白费功夫,还是回镖局看看,张镖主从清凉寺带来了什么消息。” 回城路上,秦玉雄心情舒畅。今日不虚此行,既和宣琼玉搭上了关系,又听到了紫星红梅的消息。以后,他要经常到安平镇来,设法与宣琼玉的妹妹见面,日子一长定能获取小妮子的欢心,他很有这个自信。 回到镖局,就听镖伙说老镖头正找他们,便往第三道院子去,刚进门,张劲风张劲竹就从客室迎出来:“哎呀,三位哪里去了,家父正急着找你们呢!” 秦玉雄道:“我们在外闲逛,有什么事?” 进到客室,张老镖头从卧室走出,道:“各位请坐,老夫与犬子一早去了清凉寺,拜访了住持智淳法师。这位法师是新任方丈,原来的方丈已于去年圆寂。老夫问他窦元龙是否还在寺中,他说本寺并无此人。正欲再问,见劲风劲竹直向老夫使眼色,便告辞出来,方知昨夜你们所见之智淳法师并非今日之方丈。” 秦玉雄等三人均感诧异,昨夜的和尚显然是冒名顶替的假方丈,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张元顺续道:“和尚的真假暂且不管,今日是华隆兴所给三天期限的第二天,明日我们若再查不出人镖下落,实在是不好交代,各位有何良策,请直抒胸臆。” 秦玉雄道:“莫说明天查不出,再过二十天也枉然。人镖并无人打劫,是他们自己走掉的,而且还捉了我们的白副总镖头,姓华的若来讨人镖,我们也向他讨还白老镖头父女,依在下看来,不动武只怕救不了白老镖头父女。” 梁公柏道:“实情确是如此,他们设计害人,镖局立的字据自可不算。” 张元顺道:“说他们骗人,我们并没有凭据。说人镖自己走的,各位也未见到人离开马车,所以无法向华隆兴交代。” 秦玉雄愠道:“明明是姓华的害人,还要什么凭据?我们五人亲眼目睹还不够么?白老镖头父女寻镖失踪,不都是千真万确的么?等姓华的来,让在下告诉他,凭在下和伏、梁二位亲眼所见就是真凭实据!” 梁公柏道:“说得好,我们就是见证人,他想抵赖也抵赖不掉!” 伏正霆道:“姓华的设下圈套,然后要张老镖主一家三口性命作保。由此看来,他想害张镖主性命,居心既然如此恶毒,我们又何必跟他讲客气?所以,一场恶斗难免,我们应作好准备,以免到时措手不及!” 张元顺道:“姓华的现在只向我们索人,还未提要我张家父子人头的事,所以还不能撕破面皮大打出手,且等明日以后,看他有什么话说,若真要我父子性命,那就与他一拼!但老夫以为,姓华的身后有股大势力,他们找上虎威镖局必有所图……” 正说着,镖师娄刚来报,姓华的偕金刚门门主周涛周大爷、飞龙堂堂主俞松寒老爷子登门,请张镖主出迎。 张元顺连忙起身道:“劲风、劲竹,快随爹爹到前院迎接!秦镖头你们暂避。” 张劲风诧道:“怎么会是周门主、俞堂主来了?快走快走!” 父子三人急急忙忙迎了出去,秦玉雄便邀伏、梁二人到他房里等候。 伏正霆道:“这两人在京师武林界大是有名,怎会和姓华的相识?而且被他请了来?” 秦玉雄道:“金刚门、飞龙堂是京师武林的泰斗,张老镖头宴请武林名流替在下引荐时,只见他们派来的门人弟子,门主和堂主都托故没有光临。据张老镖头说,他二人不是轻易请得动的,那天虽没有亲自赴宴,但都派了门下颇有地位的人物来,因此还算是给足了面子。 否则,要么不理不睬,要么派人送个贺帖,对虎威镖局总算是另眼看待。” 梁公柏诧道:“虎威镖局名满京师,享誉江南,金刚门、飞龙堂的声誉竟然还在虎威之上么?难怪张镖主父子一听他们来临,就慌得要迎出门去了。我很想瞧瞧,究竟是两个什么样的人物,莫非长了三头六臂不成?” 伏正霆笑道:“梁老弟,金刚门、飞龙堂在京师声誉之隆,虎威镖局恐怕不能与之相比。 两个门户有权有势,权势之大令人吃惊……” 梁公柏岔话道:“不过是两个武林门派,又没在官府衙门当差,何来什么权势?” “好,你听我说。第一,他们两位武功高强,各怀绝技,是以先有了名;第二,有了名之后,不少人上门拜师学艺,其中就有不少达官贵人的子弟。此外,王公大臣、富商巨贾又请他们派遣门人弟子去充当保镖护院。再有,皇上亲军中不少校尉力士慕名登门求艺。试想,有了这几重关系,难道还没有权势吗?” 梁公柏吐了吐舌:“不错不错,只要结交几个官府中人,自然就有了权势,或许可以说,这是狗仗人势,你们说对么?” 秦、伏两人都笑起来。 伏正霆道:“两位门主何以架子这般大?盖因平日王公大臣将他们请为座上客,常有达官贵人宴请,是以等闲人的邀请,他们哪里还看得上眼?” 秦玉雄点头道:“说得是,一个人身价如此之高,自然受万人尊崇,哪能让人一请就来。 这飞龙堂、金刚门有此成就,不失为我等之榜样,可见一个武林人并非要去走镖去闯荡江湖才能扬名立万、功成名就!” 伏正霆听他羡慕权势,不禁讶然,但没有再说,只道:“姓华的能将他们中的一位请来就已经不错,居然能两位同时请来,足见姓华的大有来头,不知他们来有何企图?” 梁公柏道:“当然不是好事,大概是来讹诈索赔人镖的,二位以为然否?” 秦玉雄没有应声,他正想着心事。 此次失去人镖,首推他责任最大。一则因为紫星红梅指名要他护镖,二则他当众夸下海口,确保人镖无虞。现在,非但人镖没了影儿,连白老镖头也在他眼皮底下失踪。这事一旦传出江湖,他无疑是丢尽了颜面,毁了风火刀王的名声,被人传为笑谈。这一切,皆系姓华的所赐。人镖的丢失,分明是姓华的施下的诡计,但张镖头似乎半信半疑,并不全信自己的话。姓华的上门,又将自己排开,这个副总镖头又有什么份量?是见姓华的也好,张老镖头也好,根本就未把他放在眼内。这就证明了一点,自己的名头尚未真正叫响,秦玉雄三个字未能令人慑服敬畏。否则,谁敢不奉承他?谁敢不看他的脸色行事?谁敢将他冷落一边?谁敢把他呼来喝去任意支配?谁敢让他仰人鼻息寄人篱下?…… 不成!他不能再这样委屈度日。他要叱咤风云,一呼百诺,宁做鸡头,不做凤尾,以他的绝世武功,成就一番大功名。 首先,他要成名,成大名,要威震京师,而不是靠人引荐扬名京师。成名之道,着落在姓华的身上。他今日不是带着京师两个最负盛名的武师来了么?这叫天赐良机,岂能坐失? 他倏地站了起来,挂上腰刀,伏、梁二人正说话,见状问他可是要出门,他说不错,在家气闷,出去散心,两人要同去,被他谢绝。 他道:“二位不必跟随小弟,以招横祸。” 伏正霆诧道:“咦,老弟何出此言?” “小弟今日要找姓华的算帐,两位……” 梁公柏道:“老弟你什么话,要找姓华的,愚兄算一个,说什么招不招祸!” 秦玉雄暗喜,他也希望两人与他共行止,便道:“伏兄你呢?小弟找姓华的要人!” 所谓要人,自然指的是白远昌父女,作为他们的亲戚,伏正霆能不出头么? 果然,伏正霆道:“你我兄弟共护人镖,姑父表妹为此失踪,若不找姓华的要人,那又该找谁去?走走走,到后院!” 秦玉雄打头,三人遂往后院。 一进院门,只见客室门口站着四个陌生汉子,不是镖局里的人。见他们三人走来,齐把目光瞪着他们,而且走到阶沿上挡路。 秦玉雄昂首踏上了石级,见四人挡路,喝道:“你们是什么人,敢在镖局拦路!” 客室内听到吼声,张家兄弟跑了出来,见状忙道:“四位,这是敝局秦副总镖头,请让路。”话声中,两人已走到石阶前。 四条汉子哼了一声,往后退出几步。 张劲风小声道:“秦兄,你不必担心,家父与他们谈得很好,请回去吧,等一会再奉告详情,事情已有了转机。” 秦玉雄一听还要背着他,不禁火冒三丈,大声道:“有转机自然好,他肯交还白老镖头父女么?若是交不出人,今日休想离开此地!” 张劲风兄弟俩大惊,忙低声求他道:“秦兄别嚷嚷,白老镖头父女下落,家父自会与之交涉,现在.双方心平气和交谈,自会有个好结果,秦兄就请回吧。” 秦玉雄道:“很好,在下静候佳音!”旋又回头对伏、梁二人道:“我们走。” 三人回到二院,秦玉雄道:“两位将衣物收好,这镖局是呆不下去了。” 伏正霆道:“这又何必?张镖头与姓华的谈说些什么还不知,不如等……” 秦玉雄道:“你我俱是护镖人,小弟还身为副总镖主,既不能参与会商,要我等何用? 小弟意欲到镖局门口等那姓华的算帐,这一闹,还能留在镖局碍人家眼么?” 梁公柏道:“依我说,还是等等看,看那姓华的有什么交代,若不合情理再……” 秦玉雄道:“两位愿等就等吧,小弟恕不奉陪!”说完气冲冲进了房门,“砰”一声把门关上,将伏、梁二人拒之门外,然后收拾衣物,打成一个大包放着。开门出来时,伏梁二人已经回房,便径自走到镖局外,在门口转悠。 不多一会,就见张家父子陪着华隆兴及一个中年粗壮汉子、一个六旬老者走出门来。 秦玉雄立即横在路口,挡住去路。 张元顺一见是他,忙招呼道:“秦副镖头,快过来见见两位贵客!” 秦玉雄不理,一指华隆兴:“华隆兴,白老镖头父女到底怎么了,你快作出交代!” 华隆兴面色一沉:“我怎知他们到哪里去了?再说华某有话自和张镖主说,哪有你插嘴的份?你最好收敛些,莫太张狂!” 张元顺急道:“贤侄,老夫与华爷已谈妥,过后自会告诉贤侄,这里不是谈话的场所,贤侄先回房去,等一会……” 秦玉雄冷笑道:“华隆兴,你敢藐视秦大爷,今日就教训教训你……” 张家父子连忙上前拦住他,张镖主道:“贤侄,休要挑起事端,回去再说……” 秦玉雄大声道:“姓华的狗眼看人低,不给他点颜色,他岂知秦大爷为何许人!” 金刚门主周涛忍不住道:“张镖主,这是何人,怎地如此张狂?” 华隆兴冷笑道:“这位就是虎威镖局的副总镖头秦玉雄,一个自封风火刀王的狂小子!” 飞龙堂堂主俞松寒道:“既是副镖头,自有张老镖头约束,我们走我们的吧。” 秦五雄道:“华隆兴,你不作出交代,今日休想离此半步!” 华隆兴冷笑:“华爷来去自如,从来无人敢拦华爷的路,你小子有这个能耐么?” 张元顺忍住气道:“秦副镖头,华爷既然与老夫谈妥,就不必再生是非……” 秦玉雄道:“我只要他交代出白老镖头父女下落,这怎能说是无事生非?” 张劲风见他完全不听老父的,心中不禁火起,道:“秦镖头,家父与华爷就人镖失去之事已经谈妥,你又何必节外生枝?” 张劲竹也道:“家父是总镖头,我等皆听家父之命,镖局上下无不如此,秦镖头你……” 秦玉雄怒道:“那好,秦某在此当众声明,从这一刻起,刮去这劳什子的什么副总镖头,今后秦某的行为,概与虎威镖局不相干,两位少镖头没话说了吧!” 张劲风、张劲竹没料到这一着,一时惊得不敢再出声,这样一个好手走了,上哪儿找? 正好伏正霆、梁公柏听镖伙说门口出事赶了来,两兄弟便迎向他们,说了经过情形,要他们把秦玉雄劝回镖局去,不要多生是非。 这时,张镖头正劝秦玉雄:“有话回局里说,秦少侠何必冲动……” 秦玉雄道:“张镖主,在下已非局中人,与华隆兴的纠葛在下自己了结,与镖局无关!” 华隆兴道:“你是什么人,有什么资格与大爷交涉?大爷眼中只认得张老镖主,你不过是镖局的一个镖伙,本就不配与大爷说话,如今连镖伙也不是了,你就……” 秦玉雄岂容他轻贱自己,“嗖”一声抽出腰刀喝道:“华隆兴,秦爷要取你双睛,让你真正是有眼无珠,还要割去你舌头……” 张老镖主气得提高了声音:“秦少侠,你纵使不在镖局当差,也不能翻脸不认人,这位华爷今日是镖局的贵客,你不能当着老夫的面,为难华爷,况且失镖之事……” 秦玉雄“嗖”一声腰刀回鞘,道:“张老镖头,此时秦某确实在你镖局门口,在下就暂忍一时。”略顿,朝华隆兴喝道:“姓华的,午时在慈恩寺广场了断,你不来就不是人!” 那金刚门主周涛听不下去,喝道:“年青人,休要如此张狂,这儿是京师,藏龙卧虎之地,别以为有个出名的师傅就藐视天下英……” 秦玉雄心想,我就等你和俞老儿架梁,若是一举把你两人击败,我秦玉雄立即一鸣惊人,于是赶快接嘴道:“你们和姓华的不过是一丘之貉,所以才会物以类聚、狼狈为奸,有种的午时正到慈恩寺前来,由秦某讨教讨教!” 张元顺大惊:“秦少侠不可如此,周门主、俞堂主是来……” 秦玉雄接嘴道:“是来朋比为奸的,这个不说我也知道,姓周的,姓俞的,大爷午时正在慈恩寺广场候教!”说完迈开大步就走。 张老镖头气得骂道:“年纪轻轻就这般目中无人,这、这、这……”竟然气极说不出话来。 周涛也气得大叫道:“反了反了,今日不教训你小子,你以为京师无人……” 华隆兴冷笑道:“这小子是风火刀王赵鹤的弟子,哪里把京师的人看在眼内,不挫辱他一番,他可不知天高地厚!” 张老镖头又劝周爷、俞爷不必与之计较,但跟随两位爷来的门人弟子已经追了过去,大声吼叫:“姓秦的小子站住……” 秦玉雄立即停了脚步,回过身来叱道:“怎么,想动手?凭你这四个小辈也配!” 张劲风张劲竹则拉住那四个门人弟子,伏正霆、梁公柏则去拉住秦玉雄,劝他不要动手,以免让张镖头脸上过不去。 秦玉雄道:“好,看在二位面上,不在镖局门口教训他们就是。”微一顿,提高了声音: “华隆兴、金刚门、飞龙堂,午时正秦某候教,若你们不来,秦某就找上门去!” 周涛气得暴跳如雷,吼道:“你小子活腻了,我金刚门奉陪到底!” 俞松寒不能不作声了,只好应道:“你既然存心与飞龙堂作对,老夫奉陪!” 华隆兴则冷笑道:“小子你休狂,你不找华爷,华爷也要找上你,你等着瞧吧!” 秦玉雄冷笑连声,转身走去。 梁公柏道:“等一等,我去取衣物,顺便把你的也带来。” 又问伏正霆:“伏兄,你呢?” 伏正霆道:“你们等我一会,我问张老镖头几句话,然后作出决定。” 他向张元顺走去,此时周涛、俞松寒已上了绿呢大轿,华隆兴则上了一辆华丽马车,张元顺与他们道别恭送。直等三位爷走后,他问张元顺:“镖主,姓华的把我姑父和……” 张元顺道:“他说并未见到白老镖头父女,他当着周、俞两位面前担保,确实……” 伏正霆沉下了脸:“张镖主相信么?” “看来不假,白老镖头父女并不在他手上。” “那好,在下辞去镖师一职,即日起离开镖局,望张镖主珍重!” 张元顺跺足道:“贤侄,你听老夫说……” 伏正霆一向稳重,性情温和,此刻却虎起了脸,自顾大步走进镖局,不理睬张老镖头。 不一会,又见他和梁公柏提着三个大包从镖局出来,那秦玉雄又从什么地方迎了出来,接过一个包袱,三人并肩走去。 张老镖头说不出心中的滋味,转身回镖局,张劲风兄弟则骂了句:“无情无义的东西!” 愤然跟在老父身后。 张元顺道:“秦玉雄不分青红皂白,与金刚门、飞龙堂结仇,这于他极是不利,该想法替他们和解了,否则他很难在京师立足!” 张劲风道:“他目空一切,不听劝告,惹出祸来又能怨谁?” 张劲竹道:“他自以为天下无敌,让他得些教训也好,何况这人无情无义,我们不必再管。” 张元顺道:“好歹他在镖局住了几天,他虽不仁,我们却不能不义,正午你们到慈恩寺广场去看看,危急时请周爷他们手下留情。” 父子三人边说边走,心中都不好过。 此刻秦玉雄和伏、梁二人正站在街角商议去处。 因为秦玉雄约在慈恩寺了断,伏正霆便提议到那边找家旅店住下,梁公柏也赞同此议,三人便沿大功坊走去。 秦玉雄心情极好,在慈恩寺广场这样的地方约斗最妙,这里龙蛇混杂,只要将周涛、俞松寒击倒,他的大名定会在一夜之间轰传京师,名震四方,到时还愁没地方可去么?虎威镖局庙太小;哪能容得下他这样的大菩萨,他必须另谋高就,在京师混出个模样来!他相信,只要一举成名,何愁攀不上高枝? 走了一会,三人觉得手提个大包实在不便,就找了间旅店,包下三间上房,然后聚在一处,喝茶聊天,商谈正事。 梁公柏道:“秦老弟,你找姓华的小子自是应该,可为何要把金刚门、飞龙堂牵上?” 秦玉雄道:“他们本是一丘之貉!” “可是老弟,这样一来,岂不树敌太多?” 伏正霆道:“不错,金刚门、飞龙堂在京师武林中素孚众望,门徒之多、权势之大,非一般江湖帮派能比,与他们二人结仇,无异与整个京师武林结仇。所以秦老弟你得慎重,能少结些冤家才是上策。” 秦玉雄道:“两位不必多虑,这事由小弟引起,也该由小弟结束,并不牵连两位。” 梁公柏不悦道:“秦老弟,你这么说就不应该,我梁公柏也并非胆小怕事之人,只是说不该结的冤家就少结,对我们也才有利。” 秦玉雄道:“周涛、俞松寒与华隆兴是一伙,你只找姓华的,人家周涛、俞松寒也不会袖手旁观,怎么是我多结冤家呢?” 伏正霆道:“事已如此,不必再说,正午准时赴约就是。不过有一点必须注意,金刚门、俞松寒手下徒众太多,我等只是三人,若情势于我等不利,就该及时退走。” 秦玉雄道:“见机行事吧。现在出去走走如何?也该是吃饭的时候了。” 三人出门,找了间饭馆,吃喝一顿,然后到了慈恩寺广场。此时正值热闹时候,卖艺的、算命的、叫卖的,形形色色,嘈杂万分。 三人信步闲走,一处处看看热闹。 有一处卖解的围了不少人,秦玉雄踮起脚尖朝人头上望过去,只见一条汉子在耍一套刀术,架式虽拉得好看,功夫却是平平,正要招呼伏、梁二人走开,忽听伏正霆“咦”了一声,又听梁公柏道:“奇哉,果然是她!”不禁有些奇怪,正待询问,伏正霆向他招手,便走了过去,梁公柏从人头缝隙处指给他看:“你瞧那是谁?真让人想不到,她竟是个卖解的!” 秦玉雄顺着他指方向看去,那儿支着一个刀枪架,一个老头在操鼓,一个年青汉子提着小锣,两个年青少女一人提一把剑,似正准备出场,其中一个竟是宣琼玉的妹妹,难怪在安平镇见不到她,原来她是卖解的艺人。 此时,舞刀的年青汉子收了式,两个姑娘莲步款款来到场中,娇叱一声,交起手来。她二人一着红一着白,衣服鲜亮,人又长得白净娇媚,剑招花式又繁多,哪里像是在对打,却似在跳优美的剑舞,引得围观人众连声叫好。 以行家眼光看,纯是花架子,并无真功夫。但那宣姑娘的武功,三人都是见过的,可见舞剑时她并未用上真功。 秦玉雄不禁纳罕,她姐姐开着那么一个酒店,却让妹妹抛头露面来卖解,未免不近情理,这两姐妹的身世不是有些神秘么? 不多会,两个姑娘收了式,人丛中彩声迭起,铜钱如雨点般掷进场中,三个年青汉子便进场拾钱,两个姑娘则退到老儿身边。 秦玉雄直盯着宣姑娘,这小妮子娇小玲珑,满脸稚气,比起紫星红梅和白艳红来,别具一番风采。这三女中只要得其一,也就艳福不浅,若得其二,此生便不虚度,若是三女全得,心满意足矣!大丈夫在世,功名富贵,娇妻艳妾,缺一不可。凭着一身绝技,成名江湖,受人敬仰,自会受到美人青睐,何愁不能一箭三雕,尽收桃李?有了名,一切皆随人意。再过一会,他就拥有了名,境遇就会随之改善,他要让紫星红梅、宣姑娘、张老镖头父子以及所有的人对他另眼相看,要他们对他奉若神明…… “喂,秦老弟,走吧,人家收摊啦!”梁公柏的声音惊动了他,使他从遐想中回过神来,只见场上观众已散,卖解的正收物件。 秦玉雄道:“不过去和宣姑娘寒喧几句?” 梁公柏道:“应该应该,这就走!” 伏正霆笑道:“只怕唐突了佳人。” 三人便走了过去,宣姑娘正好注意他们。 秦玉雄抱拳道:“宣姑娘,幸会幸会!” 宣姑娘冷冷淡淡:“三位也来凑热闹?” 秦玉雄傲然道:“在下约斗金刚门门主周涛、飞龙堂堂主俞松寒,还有一个托镖无赖,故在此等候,不期遇到宣姑娘,今早我……” 宣姑娘娥眉一挑,杏眼睁得老大:“什么?你说你约斗周门主和俞堂主?” 在她身后料理物件的姑娘和三个小伙都起身来看他,面上都露出惊讶无比的神色。 秦玉雄道:“不错,正是在下。” 宣姑娘把他从头到脚一打量:“凭你们三人,要斗金刚门、飞龙堂?” 秦玉雄傲然一笑:“在下风火刀王秦玉雄,约斗周涛、俞松寒又有什么稀奇?” “稀奇嘛也并不稀奇,不过你未免有点不自量,风火刀王赵鹤的弟子,成就能比师傅高么?你可称自己是风火刀客,称刀王未免……” “在下配不配称风火刀王,宣姑娘不妨留下,到时动起手来一看便知!” “你好自信、好傲慢,不过,与我不相干。我问你,你和那两人有仇么?” “没有,在下与他们半个时辰前才朝过相。” “什么?没有仇?那你是找他们比武?” “并非如此,只因他们插手镖局事务,而且胆敢藐视秦某,所以在下要教训他们!” “啊哟哟,好大的口气!你知道人家的底儿么?偌大个京师,不啻藏龙卧虎之地,金刚门、飞龙堂能在京师称雄,又岂是浪得虚名之辈?我说你这个人呀,算盘珠子儿打错了,你非但不能一举成名,只怕在京师连个立锥之地都没有,这又是何苦呢?” 秦玉雄听她戳破自己心思,不由气往上冲,但对方不过是个漂亮的瓷娃娃,又何必认真? 便压下火气,道:“宣姑娘,你错了,今日受挫辱的决不是秦某,姑娘就拭目以待吧!” 宣姑娘小嘴一翘:“我不信你有这个能耐,等一会我倒要见识见识!” 梁公柏道:“我们并非无故约周俞两位来此,实因他们与走失的人镖有关……” “什么走失的人镖?我听不懂!” 伏正霆一拉梁公柏衣襟,插言道:“梁兄弟说的是一件失镖,这事与周俞两位有关……” 正说着,只见十来个壮汉沿广场入口处蜂涌而来,一个个东张西望,似在寻人。 来到人多处,就有个汉子扯直了嗓门吆喝:“姓秦的小子,金刚门的大爷来了,快从狗洞中爬出来,大爷们要打断你的狗爪狗脚……” 秦玉雄大怒,骂道:“找死!”遂迎着那十多个汉子大步走去。 “秦大爷在此!”他运起中气喝道。 广场人众四处涌了过来,把他们围住。 金刚门的十多条汉子气势汹汹走了过来,为首的一个魁梧大汉把秦玉雄三人略一打量,问道:“谁是秦玉雄秦小子?” 秦玉雄喝道:“大爷就是,周涛何在?” 大汉冷笑一声:“你是什么虫子?值得门主大驾光临?可笑你并未长出三头六臂,竟敢大言不惭,要与门主较技,你是吃了豹子胆还是神智不清?你想想你配与门主动手么?……” 秦玉雄一声断喝:“住口!周涛不敢来,却打发你们这群酒囊饭袋来充数,大爷这才知道,周涛徒有虚名……” 大汉气得暴跳如雷:“你小子满口胡言,周门主何等身份,是你高攀得上的?大爷此来就为了教训教训你,识相的滚出京师,从此不准在京师露面,若是不自量,打断你的肋骨,碎了你的琵琶骨,让你成个废人,在街上乞讨……” 人丛中有人大声道:“姓秦的,赶快走吧,你怎是金刚门的对手?” 又有人道:“这姓秦的胆子也真大,居然敢向金刚门叫阵,莫非被猪油蒙了心?” 秦玉雄冷笑一声:“周涛不敢来,秦大爷就先教训教训你,打了狗还怕主人不出来?” 金刚门众门徒大怒,纷纷喝叫怒骂,要冲过来动手,被大汉止住,道:“你们急什么? 上一个人不就足够了?” 一个三十上下的壮汉当先蹿了出来,道:“让爷爷来收拾他!”话声一落,张开右手五指,一把抓了过来。 秦玉雄劈手顺势抓住对方手腕,借对方之力往后一拉,五指发力,“喀喇”一声捏断了对方腕骨,那汉子“哎哟”一声痛呼,身不由已往前冲了出去,一个嘴啃泥跌在两丈外。 这一招,干净利落,出人意外,惊得围观人众失声喊叫。有那胆大的,拍手喝彩。 秦玉雄冷笑道:“金刚门的弟子也不过尔尔,竟然在京师耀武扬威,叫人笑掉大牙!” 为首的大汉又惊又怒,大步走了出来:“小子你休狂,让胡爷称量称量你!” “站住,报上名来,秦爷不屑与无名小辈动手,你是金刚门的什么人?” 大汉冷笑道:“大爷胡昌……” 刚说到这里,人丛中挤进了张劲风、张劲竹两兄弟,一见两人对峙,连忙喝叫道:“住手住手,纯是误会,两位千万别动手。”说着急步走到秦玉雄胡昌跟前。 秦玉雄淡然道:“两位来此作甚?” 张劲风道:“家父请秦兄回镖局一谈,金刚门、飞龙堂已答应家父不来赴约……” 秦玉雄大怒,冷冷道:“令尊不觉太多事么?约斗的是在下,与镖局无关!” 张劲竹恼道:“家父本也不管的,念在秦少侠与我等共事数日,所以派我弟兄俩亲赴金刚门、飞龙堂,面见门主堂主,替你化解不必结下的怨仇,秦少侠非但无一分谢意,反怪张家多管闲事,这未免太不识好歹……” 秦玉雄冷笑道:“金刚门不来赴约,那么这十多头猪莫非是冒名顶替的么?你说令尊好意,但并未征询于我,怎能擅自取消约斗?今日之事秦某要说清,任何人化解不了我与金刚门、飞龙堂结下的怨仇,周涛不敢赴约,我就找上门去,不怕他当缩头乌龟!” 张劲风气得连声音也抖了:“好、好、好,秦少侠你就自便吧,张家就算多管了闲事,从即日起,彼此就当不相识!” 两兄弟气冲冲走了,赶回去报信。 秦玉雄一指胡昌:“姓胡的,你在金刚门中所司何职?快报上来听听,够不够份量!” 胡昌冷笑道:“大爷乃金刚门之执事,够不够份量你一试便知!”说完拉个架式。 秦玉雄嘿嘿冷笑:“出招吧,小子!” 胡昌怒极,左脚止步,右手一爪横扫对方头颈,名曰:“豹头搂怀”。秦玉雄左肘上抬,格挡对方臂肘,但胡昌使的是虚招,右手往后一缩,左爪从肋间疾出,使个黑虎掏心。 秦玉雄右手成掌,截其臂肘,迫使对方缩手。 两人一来一往斗了五个回合,秦玉雄十分不耐,突然加快掌势,一口气攻出四掌,打得胡昌招架不及,第五掌被击在肩膀上,身子一歪,踉跄着冲出两步,勉力站稳,但秦玉雄第六掌击在他背上,“哇”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扑倒在地上,惊得人众又一次失声呐喊。 伏正霆、梁公柏也暗暗惊讶,秦玉雄的拳脚功夫竟如此了得,这是过去不知道的。 金刚门的徒众见胡执事被打伤,一个个发声喊上了过来。秦玉雄大喝一声展开拳脚,见一个打一个,盏茶功夫便把十二条大汉放倒,一个个鼻青脸肿,手折脚断。 胡昌爬起来指着秦玉雄:“好小子,有种有种,你敢打金刚门的人,有本事的等着,胡大爷这就回去叫人!” 秦玉雄骂道:“叫周涛来见大爷,似你这般的酒囊饭袋不来也罢,还不快滚!” 胡昌咬牙道:“你狠你狠,放心,金刚门自有人出来收拾你,只要你小子别跑!” 秦玉雄叱道:“少废话,再不滚,我把你两条胳膊卸下来,叫你残废终身!” 胡昌喝令门徒从地上爬起,相互搀扶着走了。秦玉雄抱起胳膊,拿眼去找宣姑娘。只见她站在远处,并未离去,心中好不高兴。 旁观人众中有人喊道:“这位秦爷,趁金刚门的人没有转来,你就快些走吧!这姓胡的在金刚门只是个三流角色,要是他回去搬了人手来,秦爷你双拳难敌四手……” 秦玉雄截住话道:“这位朋友不必担心,秦某就是要会他们门主,你只管等着瞧热闹就是了,不必杞人忧天!” 有人道:“咦,不见棺材不掉泪,这姓秦的自视未免太高,等一下有他受的!” 这些议论十分刺耳,似乎都判定他决不是金刚门的对手,不禁十分冒火,正想发作之际,转念又一想,何必与这些庸人计较,等一会让他们大吃一惊,开开眼界就是了。 伏正霆道:“讨厌,被人围着看,咱们又不是卖艺的,不如走开,人来了再来。” 秦玉雄道:“金刚门离此远不远?” 伏正霆道:“不远,就在大功坊中段。” “那就等上一等,免得人家以为我们跑了。” 话刚落音,有四个大汉挤进圈内。 秦玉雄看着其中两人有些面熟,认出是跟着俞松寒的两个门人。 四条汉子走到丈远处停下,其中一人指着秦玉雄道:“就是这个小子,口出狂言,要找堂主较量。” 秦玉雄喝道:“你小子给我住口,叫俞松寒来见大爷,否则大爷找上飞龙堂,砸了你们那块破招牌,叫你们灰头土脸,无颜见人!” 四条汉子大怒,纷纷吼叫怒骂。 秦玉雄叫道:“你们四人一起上,看秦大爷怎么收拾你们!”叫声中一跃而上,挥掌就打。四条汉子连忙避开,但只有一人与他相打。 这汉子三十来岁,一套拳脚功夫颇有根底,一招一式方方正正,颇有大家风范。 人丛中有识得他的,叫出声道:“这位是飞龙堂的三教头常俊,功夫已得俞堂主真传,一套飞龙掌使得出神入化,新入门的弟子都由他授艺,这姓秦的小子算是遇到对手了。” 伏正霆、梁公柏闻言,便仔细观察常俊的掌法,果然是刚劲凶猛,出手狠辣,并非泛泛之辈。飞龙堂的一个三教头就有这么俊的功夫,堂主本人功力之深可想而知。秦玉雄此举未免有些不智,同时招惹京师两大门派,若是接不下来毁了名不说,还要有身体创伤之痛,这实在是不划算的事,这样一想,有些着急。 此时秦玉雄与常俊已经拆了二十招,对飞龙掌法的变化稍有认识,当即加强了功力,运起金刚混元掌,瞅准时机,与常俊对了一掌。 这一掌,震得常俊口吐鲜血,退了三步才立桩站住,无限惊讶地瞪着秦玉雄。 三个同伙连忙将他扶住,他把两手一分,推开了他们,喘了两口气道:“姓秦的,常某在飞龙堂只不过是二流角色,你休要得意了,只要你不离开京师,自有人找你报仇!” 秦玉雄冷笑道:“秦大爷今日里在这儿等着,你快快回去把俞老儿叫来,飞龙堂那些徒子徒孙就别来丢人现眼了!” 常俊气得大叫:“秦玉雄,有种的就等着,飞龙堂高手如云,哪用得着师傅动手……” 秦玉雄挥挥手:“快滚快滚,废话少说,叫俞老儿出来,秦大爷在此候着!” 常俊立即转身走去,三条汉子满面羞惭跟着走了。 此刻旁观人众议论纷纷。 有人大声道:“喂,老兄,不是你刚才把那个什么三教头吹得玄乎乎的么?怎么动手不到盏茶时分就被这位秦爷打得口吐鲜血、大败而逃?嘿嘿嘿,还吹什么功夫已得真传……” 又有人道:“这位秦爷独自敢向金刚门、飞龙堂叫阵,别的不说,光这份胆气就便人佩服,这才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另有人道:“我说兄台,金刚门、飞龙堂的正主儿还没到场呢,话别说得太满,小心大丈夫成了跛脚狗,夹着尾巴而逃,岂不让人扫兴?到时你岂不是面上无光?” 秦玉雄耳听赞扬之声,心头舒畅已极。偶有一两人语出讥刺,向着金刚门、飞龙堂,他并不与之计较,只希望周涛、俞松寒赶快来,让他当众大显身手,一鸣惊人。 又等了一会,围观人众的北面突然乱了起来,纷纷向两边避让。只见一队彪形大汉进了圈子,大约有二十来人,一律带着兵刃。 为首的三个中年人,中间的一个三十七八岁,其余两人年岁稍轻,一个个气字轩昂,英气勃勃。适才吃了苦头的执事胡昌,从后面走了上来,朝秦玉雄一指:“喏,就是他!” 秦玉雄冷笑道:“胡昌,你不把周涛叫来,却引来这么些二流角色,配与秦大爷动手?” 胡昌吼道:“小子你死期已到,还敢口出狂言,我金刚门副总教头方玉豹方爷、副总执事彭爷、大教头戚云戚爷特来教训你这小子,让你知道金刚门的厉害……” 人丛中有人大声道:“啊哟,金刚门的高手到了三位,姓秦的小于只怕要糟!” 秦玉雄冷冷道:“周涛为何不敢来,却打发你们这些不入流的角色来出丑……” 大教头戚云大怒,喝道:“姓秦的,你过于狂妄了,你只要胜得过戚某等人,周门主自会与你较量,只是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周门主不愿伤了你,但你却……” 秦玉雄“唰”一下抽出腰刀,喝道:“闭上你的鸟嘴,在功夫上见个高低!” 戚云怒极,扯出柳叶刀,立个架式。 秦玉雄讥笑道:“你也使刀?好极好极,秦大爷今日让你见识见识风火刀法!” 戚云也冷笑道:“有本事只管施展!” 秦玉雄今日试了金刚混元掌,打败了两个门派的弟子,使他对这套掌法有了自信。但师傅在平日的言谈中,最津津乐道的是刀法,因此使他以为刀法才是师傅的绝技,而掌法只不过是一般的拳脚套路而已。对付二三流的角色,他满可以施展掌法,今日与常俊等人交手就证明是行之有效的。现在金刚门的高手来了,最有把握的还是刀法,所以他扯出了腰刀。他要在最短的时间里击败对手,以收取惊人魂魄的效果,达到一鸣惊人的目的。 戚云话声才落,只听秦玉雄喝声:“看刀!”骤见一片耀眼白光迎头罩来,白光中似有七八把腰刀同时往他身上招呼,使他不知要去格挡哪一招,吓得他连忙往后急退,舞起一片刀花护住身子。只听“当当”连声,手腕震动,虎口发麻,也不知格挡了对方几刀。但对方刀势依然凶猛绝伦,每一刀都出手如电,快得叫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他知道自己再撑不过五招,不禁心胆俱裂。突然,他手里乃轻,柳叶刀已经脱手飞去,紧接着手腕一痛,衫袖全失,而就在这一刹那间,对方已收式站回原地,气定神闲,嘴角挂着一丝冷笑,傲慢地两眼朝天,再不多看他一眼。低头看右手,只见鲜血淋漓,有两个门徒已跑来替他敷药。 这是什么刀法?如此凌厉凶猛?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败的,别的人也没看出他是怎么受伤的,人人都糊里糊涂。 围观人众直看得大气也不敢出,他们只看见一片刀光,然后戚云就受了伤扔了刀。 啊哟哟,这是什么刀法,令人不可思议! 伏正霆、梁公柏也耸然动容,他俩虽见过他施展武功,但一次是在夜间,一次是在镖局,对他的刀法依然陌生。而刚才这一场较量,虽然没用了几招,但看得人惊心动魄。 风火刀法果然是江湖一绝,令人胆寒。 金刚门的高手也被刀法震慑住心神,他们呆呆地注视着秦玉雄,难以相信一个相貌英俊的年青人,居然施展出一套鬼魅般的刀法,三下两下便伤了他们中的一个高手。 秦玉雄见他们只顾盯着他不来动手,就冷笑一声道:“怎么?吓破胆了?来啊,并肩子上呀,秦大爷可不在乎你们人多人少!” 副总执事彭天翔回过神来,气得把牙一咬:“秦玉雄,你休得意,彭某这就来讨教!” 他从背上取下一支蛇形鞭,舞了几个鞭花,当即向秦玉雄打了过去,施展一路鞭法,点、截、挡、盘、扫、摔,但他立即遭到对方的快速反击。眼前刀光一闪,森森寒气便罩上了身,只觉有七八把刀同时向他周身上下要害出招,他虽尽力遮挡反击,但终究摆脱不掉刀光泛起的幻影,迫得他只有尽力防范。 每次蛇形鞭与对方腰刀碰击时,只见火花四溅,只震得他虎口发麻,蛇形鞭几乎脱手而去,把他惊得魂飞魄散。 这一生,他从未逢到过这样可怕的对手,他知道自己撑不过二十招。他本不该与这样的人交手,无仇无怨,只因咽不下一口气,现在付出的代价就太大了,他在金刚门、在京师树立的威望,全毁在这小子手里了。 突然,右手腕一痛,蛇形鞭捏不住了,“叭哒”一声掉在地上,紧接着左手腕一麻一痛,他慌不迭往后跳出圈外,对方也在这刹那间收了式。低头一看,两只手腕鲜血直滴,只好让两个门人弟子替他敷上金创药。 秦玉雄刀已入鞘,双手往后一背,扬声道:“还有什么人不服?只管放马过来!” 副总教头方玉豹又惊又怒,连彭天翔都败在这小于手里,自己又怎能对付得了他?但如此怯阵,岂不毁了金刚门的声誉?他把心一横,正要出阵,却听西北角上人群喧乱,有十多个人挤了进来,认出是飞龙堂的人,心里不禁一宽,合两家高手,不信就治不了他。 飞龙堂为首的是少堂主俞剑、俞秀娥兄妹和二教头陆恒义、大教头潘泰兴,那负伤的三教头常俊也跟了来。 方玉豹连忙迎了过去,低声把刚才交手的情形说了,直听得飞龙堂的人耸然动容,这姓秦的果然不是泛泛之辈,不可小觑了他。 少堂主俞剑小声道:“不管他有多高的功夫也要见识见识,这是人家找上门来的,想避也避不开。走,由我们飞龙堂接他两阵。” 秦玉雄见又来了对手,其中还有个小姑娘,便仔细打量她。 这妮子生得嫣嫣润润,面目姣好,虽比不上紫星红梅和白艳红,但却自有风韵,十分可爱,与宣姑娘也差不到哪儿去,不知她在飞龙堂是什么角儿。 那姑娘正好也在打量他,见他目不转睛盯着自己,不禁又羞又恼,便狠狠地瞅了他一眼,把目光转向秦玉雄身后的两人。 此时俞剑不欲公开身份,示意二教头陆恒义上阵,以便探查秦玉雄的刀法。 陆恒义使的是雁翅刀,他亮出兵刃,道:“姓秦的,飞龙堂二教头陆恒义讨教!” 秦玉雄把头一抬,望着天空,冷冷道:“你不是对手,快把俞松寒叫来!” 俞秀娥大怒,刚要张口大骂,被其兄俞剑止住,示意不要出声,这才噘着嘴忍下。 陆恒义怒道:“小子你也太目中无人,快亮出兵刃,陆爷我可要动手了!” 秦玉雄道:“你真要不自量力,那就动手试试,保管叫你后悔莫及!” 陆恒义不再出声,立即抢上一步出手。 突然,一道白光从对方手中闪出,其速之快无与伦比,自己一刀若继续往对方头上砍,那么刀还未触到对方,自己就先死在对方手下。因为对方后发先至,比自己快了不知多少。 这一下,惊得他急忙抽身后退。 但是,这一刀虽然避过,第二刀第三刀第四刀却接踵而至,他拼命格挡闪避,但一刀接一刀眨眼间又向自己身上砍到,他只有招架退让的份,毫无还击对方之力。不到片刻,他就绝望地想到,自己顶多再挡三刀,就会毁在对方刀下。 这种感受,他生平从未有过。 突然,腕臂一痛,雁翅刀脱手落地,眼前白光一敛,对方已收式停立,两眼望天。 陆恒义直气得咬牙,但又无可奈何。 站在一边的俞剑、潘泰兴、俞秀娥也惊得目瞪口呆,二教头陆恒义,居然没走过十招。 这姓秦的刀法,当真是不可思议! 俞剑马上悟到,今日的确不该来,自己受辱事小,飞龙堂的名誉要紧。 可是,已经贸然而来,又怎能贸然而去? 他顿时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境地。 若是不战就走,定让大家耻笑。 若是留下再战,输了也仍然受人耻笑。 正犹豫不决之际,只听秦玉雄冷笑道:“秦大爷早说过,你们不是对手,快把你们的当家人叫来,与秦爷当众作一较量。否则,秦大爷就一家一家找上门去,毁了门面,砸了招牌,飞龙堂、金刚门从此在京师除名!” 这话说得又狠又毒,霸气十足。若与两家没有深仇大恨,又怎会如此咄咄逼人? 俞剑心一横,拼了命也要与他一斗! 他立即抽出长剑,也不说话,一个乌龙戏珠,剑尖直取对方咽喉。 俞秀娥早就按捺不住,娇叱一声,剑尖直朝对方腰肋戳去。 两人刚一出手,突见白光一闪,对方刀尖已向自己心窝点来,后发先至,慌得两人赶忙变式换招。但是对方招式一招接一招,一招紧似一招,直迫得兄妹俩连连后退。 大教头潘泰兴担心少堂主有失,连忙一抡扑刀,加入战团。 秦玉雄以一敌三,丝毫没有怯意,依然是攻多守少占着上风。 伏正霆、梁公柏看得心旌摇动,对方三人都非庸手,武功决不在自己之下,而秦玉雄以一敌三仍然是游刃有余,当真是不可思议。 转眼间双方斗了三十多招,飞龙堂三大高手渐渐稳住了阵脚。可是,秦玉雄突然大吼一声,施出了绝招“狂风烈焰”。 只听叮当连声,第一个扔了刀子的是大教头潘泰兴,第二个抛下兵刃的是俞剑,第三个弃剑的是俞秀娥。两个男的手臂受伤流血不止,女的却被挑去了头上的簪子,弄得披头散发狼狈不堪。就这么一招,三大高手同时落败。 这一招实在是奇妙无比,没有人能看清这一招怎么出手的,飞龙堂的人又是怎么落败的。 旁观人众终于忍不住又吼又叫,狂热的喝彩声掀起’一片雷鸣似的喧哗,秦玉雄受到了人们无比的敬畏,有人当场称他为京师第一高手,得到不少人的回应。 秦玉雄傲慢地指着俞剑:“你是何人?” 俞剑昂首答道:“飞龙堂末学弟子俞剑!” 潘泰兴则自己报名:“大教头潘泰兴,姓秦的你记住好了,咱们还有见面的日子!” 秦玉雄不理他,问俞剑:“你和堂主俞松寒有什么渊源?” 俞秀娥愤然叫道:“他是我哥哥,我叫俞秀娥,俞堂主是我爹,这下你该高兴了吧,飞龙堂少堂主折在你手里。不过,你可要记住了,我兄妹定要报这一刀之仇!” 旁观人众中不少人为俞姑娘叫好,赞扬她有骨气,不让须眉。 秦玉雄确实得意之极,但他还未达到目的,因此冷冷说道:“小姑娘,我找的不是你兄妹,而是飞龙堂堂主,你速回去通报,秦某在此候教,若他不敢来,就关门收山!” 忽然,一个苍老的声音应道:“淮说我俞松寒不敢来,秦玉雄你也太过张狂!” 随着话声,精神矍铄的俞松寒走进人圈,后头跟着两个五旬壮汉和十多个年青人。 俞秀娥惊叫道:“爹,你怎么来了?” 俞松寒忿然道:“爹叫你们不要滋事,你们偏是不听,你们来了爹还能不来么?”略一顿,把目光转向秦玉雄:“姓秦的,飞龙堂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是以对你那狂傲之言老人并不计较,谁想你咄咄逼人再三叫阵,你究竟是何居心,今日你当众道个明白!” 围观人群见俞堂主来了,不禁议论纷纷,猜测这场拼斗谁是赢家,听见他说的这番话,便静默下来,以分曲直。 秦玉雄还未答话,忽见人群一角又呈骚乱,只听说:“周门主来了!周门主来了!”遂见一个中年壮汉,身后跟着十数人挤了过来。 周涛见俞松寒已到场,便抱拳行礼道:“俞堂主来了,今日两家正好与这姓秦的小子作个了断,以免让人小觑了金刚门飞龙堂!”略一顿,见俞堂主只回了一礼喙,并不说话,便转向秦玉雄道:“姓秦的,你竟敢伤我金刚门弟子,在人众面前频频叫阵,我周某再三忍让,看在张镖主份上不与你计较,你却得寸进尺,逼人太甚!如今周某已到场,你就划下道来吧!” 秦玉雄十分兴奋,今日成败全在于较技。若是败了,他必然受尽羞辱,滚出京师,从此躲回老家平淡度日;若是胜了,他将名满京师、一飞冲天、威震江湖、身价百倍。会受到各方人士的尊崇,既有名又有利,真正是扬眉吐气。 但他深信,风火刀法乃天下第一刀法,所以他定是赢家,决不会成为输家。 他精神抖擞地把胸一挺:“周涛,我与你放对,一对一分出高下,敢么?” 周涛一阵冷笑:“风火刀法乃武林一绝,我周某今日就见识见识!” 秦玉雄道:“很好,亮兵刃!” 周涛身后走出个五旬壮汉,对周涛说道:“门主,让属下先打这一阵。” 秦玉雄喝道:“要使车轮战法么?奉陪!” 周涛脸色一变:“韦总教头,听见了么?咱们可不能让人小瞧了,就由我上吧!”话声中取出三节棍,握住两头。 秦玉雄手朝腰间一探,白光一闪,刀已出鞘,使个起手式,刀尖斜指周涛:“小心了!” “了”字落音,他手中的腰刀立即幻化出道道白光,将周涛圈进白光之中。周涛大喝一声,使出三节棍,拨、拦、封、撩、缠、劈、扫、点,威势也十分惊人。 伏正霆、梁公柏看得悬起了心,这周涛的三节棍,已到了身棍合一的至高境界,不唯棍术精良,招术凶猛巧妙,一身内力也有了相当的成就,确非浪得虚名之辈,秦玉雄只怕不是人家的对手。但在十招过后,两人惊异地发现,秦玉雄一把腰刀却越战越勇,威势越来越强,刀叶上发出的罡气刺人肌肤,使两人赶忙后退。三十招后,明显地看出,秦玉雄已占了上风,但周涛虽取守势,步法招式并不乱。照这般打下去,周涛可支持百招。 突然间秦玉雄发出一声大喝,只见一团匹练般的白光重又将周涛裹住,罡风呼呼响,只听“当当当”连声,响不过四下,便见白光一收,秦玉雄已退出圈外,微微有点喘气。 再看周涛,头上汗珠滚下,胸前衣襟被划开,有血渍透出。 秦玉雄扬声道:“承让承让!” 人们一下呆住了,威镇京师多年的金刚门主周大爷,竟然败在一个年青刀客手里,真是匪夷所思!若不是亲眼目睹,又有谁会相信? 周涛气得脸色苍白,但内心里惊骇无比,他做梦也想不到天下竟有这样的刀法。大错铸成,名头已损,但不能丢了名家风范。 他不顾胸前刀伤,双手一抱拳:“足下风火刀法果然高明,周某日后再来领教!”说完转身就走,那些瞠目结舌的门人弟子,也慌慌张张跟随而去。 观战的俞松寒等人也看得惊心动魄,周涛的惨败把他们惊得呆若木鸡,心胆俱寒。 但秦玉雄并不想放过他们,一股狂喜之情激得他兴奋无比。 他觉得自己不仅仅是世间第一刀手,还是武林第一高手!这世上除了师傅,还能有谁是他的对手? 他昂奋地一指俞松寒:“你比周涛如何?看来也不是秦爷的对手,不如服输低头……” 俞松寒大怒,喝道:“住口!老夫宁败,但决不低头,看剑!” 伏正霆、梁公柏见俞老儿含忿动手,出剑威势非同小可,剑芒如巨蟒吐信,伸缩不定。 一套剑法大开大合,刚柔相济,剑术上的造诣极为高深,看得两人十分佩服。 秦玉雄凶猛如狂风的攻势,都被俞松寒一一化解,转眼间就斗了三十几个回合。 秦玉雄也感到对方剑法十分稳健,不施出“狂风烈焰”就不能及时取胜。 他稍微和缓了一下攻势,然后将功力提到九成,突然间一气攻出八刀。 人众只见刀光大盛,罡风猛烈,俞松寒连连后退,手中剑剑芒暴长,道道白光护住身体。 但他和周涛一样,只挡住了四刀,第五刀在他胸前划开了一道伤口,接着刀光一敛,秦玉雄已退出圈外。他明白,人家不要自己的老命,否则他现在已经横尸当场。 三十多年来,他很少失败过,每一次失败都激励着他苦练武功,琢磨剑法,中年之后,他很少与人动手,设想到自身剑法已到顶峰之际,却败在一个年青人手里。 他实在是有些灰心。把剑一扔,也不说句场面话,他掉头就走。 俞秀娥含泪拾起了剑,恨恨地看着秦玉雄叫道:“秦玉雄,飞龙堂与你永无了结之日!” 俞剑则抱拳道:“后会有期!俞剑日后定然再来请教风火刀法!” 秦玉雄心中舒畅无比,随意摆摆手道:“奉陪奉陪,十年二十年都无妨,只要尊驾练好了功夫,只管来找秦某就是了!” 不等飞龙堂的人离开,一些人众便迫不及待地欢呼起来,而许多人则对俞堂主无限同情,便默默地离去。 伏正霆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不像梁公柏那样激动地赞扬秦玉雄。 那散去的人中,有宣姑娘和她的伙伴。 剩下的人围着秦玉雄,有的要拜师,有的请他为座上客,街头混混则要他当龙头老大,一时间喧闹不休,他只好一一谢绝,和梁伏二人挤出人圈要走,但还有许多人跟着,弄得他不知如何是好。最后还是伏梁二人板起了面孔,斥退了这一班子无赖,三人才得以脱身,商议找家旅店住下,然后再作打算。 梁公柏道:“秦淮河一带,楼台馆舍,应有尽有,何不挑一家雅致处住上几日?” 秦玉雄道:“好好好,这就走吧!” 三人遂从聚宝门往西走,不知身后跟着一人。三人边说边走,忽听有人在后面大叫,那跟着的人把头一低,自管走路。 秦玉雄等回过头来,却是邱子荣在叫。 “咦,是你啊,邱兄!” “是我是我,哎呀,三位大爷叫我好找……” “对不住、对不住,那两日之约被小弟忘了,可又不知该上哪儿去拜访邱兄。” “不敢不敢,两日之约小弟也失了信,实是因为上司差遣,迫不得已!” “邱兄此刻要到何处去?” “小弟有事出门,适才听说广场比武之事,便赶了来寻找三位,但好戏已散,总算从几个闲人口中打听出三位去向,便追了过来……” “原来如此,我们正要去找家住处……” “这个么,由小弟引荐各位到一个去处,包管那儿好吃好住,不知三位意下如何?” “那是什么地方?”。 “在大中桥附近,那儿正是热闹街道,各位住在那儿,出门极是方便。” 秦玉雄道:“好,请邱兄带路。” 适才那蹑踪的汉子,又转身远远跟在后—— 第五章 趋炎附势 这是一家名叫“洁香楼”的酒店,兼营住宿。掌柜的是个女的,三十七八岁,妖媚动人。 邱子荣大概经常来这里吃喝,与女掌柜混得熟了。一见面,邱子荣就替秦玉雄等人引荐。 女掌柜姓鱼,芳名素珍,一双媚眼勾人慑魄,待人极是亲切,帐房姓王,名礼成,年约四十许,斯文稳重。鱼掌柜叫了小二张兴,亲自带几位爷去看客舍。沿饭厅后门进去,有一幢四合院,转右侧又有道门,是一个植有花草的小院,十分清静雅致,秦玉雄便包下一排三间,当即拿出五两银子作押。 四人在房内坐定,小二沏了茶水来,边饮边谈,互说别后经过。 邱子荣道:“原来三位去了虎威镖局,不是兄弟小瞧了他们,秦老弟在镖局做个副总镖头,两位做了镖师,实在是大大屈才了!” 秦玉雄道:“还说什么屈才,现在连镖局的饭碗也给扔了,正愁出路呢!” “啊哟,秦老弟休要这般说。你今日击败了京师最有名的两位高手,大名一飞冲天,还愁没有英雄用武之地么?不瞒三位,小弟一回到羽林左卫,便向指挥使大人引荐了三位……” 梁公柏插话道:“邱兄,不妥不妥,小弟一向不愿入军旅受人拘束。” 邱子荣忙道:“梁兄,你且听小弟一言,羽林左卫乃皇上亲军,非比一般军卒,以三位才智,一旦入伍,何愁不被重用高升?须知羽林左卫权限极大……” 伏正霆道:“做了亲军卫士,就得成天呆在皇城里,我这人一向无拘无束,不如做个草民来得自在,邱兄你说对不?” 邱子荣道:“是是是,伏兄行侠江湖,自然是无拘无束。不过,恕小弟直言,今日三位已经闯下弥天大祸,所以……” 秦玉雄讶然道:“邱兄,此话从何说起?” “唉,秦老兄,并非小弟危言耸听。飞龙堂、金刚门都有不少达官贵人的公子学艺,再者两家在京师武林甚孚众望,今日被秦老兄你伤在刀下,试想他们会就此甘休么?” 梁公柏一愣:“你的意思是,今日我们已树了不少敌,他们都会来对付我们兄弟?” “不错,除了武林人,还有官府……” 秦玉雄怒道:“让他们来好了,我……” 邱子荣道:“秦兄,京师武林人若抱作一团对付你,那可是不妙的事。更何况还有几家权势极大的权贵以官家之力对付秦兄,捏造出个谋反之类的大罪来缠你,那么天下虽大却难有你存身之地。虽然秦兄武功超群,但成日间打打杀杀,这样的日子并不好过……” 秦玉雄一想这话也对,与官家作对是件麻烦事,便道:“依兄之见,小弟又该当如何?” 邱子荣见他心动,不禁大喜过望,连忙道:“小弟已请准胡大人,明晚胡大人召见三位,望三位恳请胡大人恩准,入羽林左卫当差。” 秦玉雄眉头一皱:“这位胡大人只是羽林左卫的指挥使,我等投入效力又挣得出什么前程?那还不是奉命行事、难以出头?” “错了错了,胡大人虽说只是个正三品的官儿,但权势之大令百官刮目相看。第一,羽林左卫是皇上亲军,指挥使自然受到皇上器重;第二,胡指挥使是当朝宰相胡惟庸大人的亲侄儿,因此地位已超过了羽林军所有的指挥使,文武百官也最是巴结。三位只要投到胡大人麾下,以三位的才智武功,尤其是秦兄,定会受到重用,前程无量。到那时,小弟也要依仗秦兄和两位提携呢。若是三位得以随侍皇上,那更是无比殊荣,权势之大,令人侧目。试想,到了那个地步,还有谁敢找三位的麻烦?只怕巴结还来不及呢,三位说是吗?” 秦玉雄心想,这也是个进身的机会,不妨见了胡光禄再说。便道:“好,明晚就随邱兄去见指挥使,邱兄盛情,小弟十分感激!” “啊哟,秦兄,你是小弟的救命恩人,千万莫说个‘谢’字。只要秦兄发迹后,莫忘了小弟,小弟还指望着秦兄提携呢!” 秦玉雄笑容满面:“好说好说!” 邱子荣还有公务,便喜滋滋告辞走了。 伏正霆道:“秦兄,你真要去见胡光禄?” 秦玉雄道:“见见无妨,看这位指挥使大人如何对待我兄弟,过后再决定去留。” 梁公柏道:“羽林军的差事有什么干头?说穿了,不就是替皇上守门户么?我看不去为好,你我弟兄可以联袂行侠江湖,自由自在。” 秦玉雄道:“去见一面有什么要紧?又不是见了面就非要到羽林卫当差不可。” 伏正霆道:“这话也对,明日就去吧!” 此时忽听脚步声响,小二张兴捧着张大红帖进来,道:“秦爷,有位客人求见。” 秦玉雄十分纳罕,道:“谁?” 张兴道:“小人不知,这里有张拜帖。” 秦玉雄接过来一看,帖上写着他的大名,撕开封壳,里面是一张条子,上写:“秦少侠钧鉴:今日午间,少侠力挫飞龙堂、金刚门,武功之高,堪称京师第一。在下渴慕少侠风采,诚意相交,特在梅妍楼设宴,恭请光临,以遂心愿。”下面的落款是:元亨钱庄霍瑞祥。 他把条子递给梁公柏,问小二:“小二哥,元亨钱庄在哪条街?” 小二道:“回客人的话,元亨钱庄在三山街与大功坊的交叉路口,座落在三山街南面,是京师最大的钱庄。” “钱庄的掌柜,你知晓姓氏么?” “知道,京师的人,没有不知道这位大财东的。他老人家姓霍,大号瑞祥,是京师最有钱的富户之一,他老人家心地慈祥,年年都要周济穷人,提起他老人家,那真是有口皆碑。” “原来如此,请把客人带进来。” 小二一走,秦玉雄道:“瞧见了么?京师的大财东请我们赴宴呢!” 梁公柏道:“他请的是你秦老弟,可没提到我和伏兄。说来奇怪,他怎知老弟在此?” 伏正霆道:“秦老弟时下威震京师,要找到他还不容易吗?” 正说着,小二引来了客人。 此人个子不高,圆脸上充满笑意,长得微胖,有几分富态,一看就是个攥着大把银子的生意人。一进门就忙着打恭作揖,嘴里道:“对不住、对不住,打扰打扰,请问哪位是秦爷!”边说边把一双圆眼溜来溜去。 秦玉雄忍住笑道:“区区正是秦玉雄。” “啊,果然是人才一表,幸会幸会!” “请坐,请坐,尊讳如何称呼?” “不敢不敢,贱姓董,小名昌,在霍老爷宅第充当管家,奉老爷之命,恭请少侠赴宴。” “董爷如何知晓在下去处?” “秦少侠大名已盛传京师,老爷闻讯后十分仰慕少侠,特命手下四处打听,务必请到秦爷。在下闻报秦爷下榻洁香楼,故亲自前来恭请,望少侠体谅敝主人爱才之心,屈驾光临!” “不敢不敢,既蒙霍爷垂青,在下准时赴宴,只不过在下的两位朋友……” 董昌连忙接嘴道:“得罪得罪,只怪手下人糊涂,未报知秦爷并非孤身一人,这就由在下代老爷恭请两位一并赏光,望勿推辞是幸!” 梁公柏也颇想去看看这位大财东是何许人,便点头道: “承蒙宠邀,在下恭敬不如从命,多谢董爷大度!” 伏正霆也道:“谨遵台命!” 董昌笑哈哈地站起来:“蒙三位爷允准,在下立即赶回复命,半个时辰再来迎驾!” 送走董昌,梁公柏道:“这位阔爷请我们赴宴,莫非是要请我们当保镖护院么?” 伏正霆笑道:“八成如此。这位霍爷拥有万贯家产,怎不担心黑道人物相中了他?有秦老弟这样的护卫神,他焉能不恭请?” 秦玉雄也笑道:“当他的护院保镖,未免太委屈了爷们,下午不妨先去吃他一顿,到时一口谢绝就是了,两位说如何?” 三人说笑一阵,半个时辰匆匆度过。 董昌果然守时来到,请三人出门乘车。 只见一辆豪华马车停在旅店门口,两匹枣红马又高又大,油光水滑,一望而知是价值千金的大宛名马。上到车内,无论厢壁还是靠椅,全蒙上一层锦缎,舒适洁静。 三人都未乘坐过这般华丽的马车,心中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尤其是秦玉雄,他觉得只有这样富裕的生活,才适合他的口味。回想在雁荡山的日子,那真是乏味得很,再让他去过那种日子,他恐怕一天也呆不下去。 不多会,马车已到梅妍楼。此时正是用晚膳的时候,楼下客人已上了八成,想来楼上更为拥挤热闹。哪知三人跟随董昌来到楼上,却是静悄悄空无一人,不禁有些诧异。 董昌把三人请到楼面中间靠后的一张桌前,请三人坐下,道:“对不住、对不住,敝东家临时有要事,被一位王爷召了去,稍等片刻便会赶来,请三位恕罪!” 秦玉雄心想,被王爷请去,足见这位东家身份之高,要我们等他一下也不算什么,嘴里应道:“无妨无妨,时候还早呢。” 梁公柏道:“楼下客人这般多,楼上却无人间津,莫非用膳的时候还不到?” 董昌陪笑道:“梁爷,这正是饭馆拥挤的时候,只因在下已将楼面包下,店家不得再招呼客人,是以清静些。” 秦玉雄听了无比惊讶,张老镖头在此设宴,也只包了四桌,这董昌只为请自己弟兄三人,却包下了整整一层楼面,当真是阔大爷。 正觉无聊,想找些话来说,却见一对老夫妇,带着三个妖艳的年青姑娘走了上来,董昌命他们隔着两席坐下,问秦玉雄等三人要听什么曲儿。 三人都说唱什么听什么。 于是,丝竹弦板,珠喉莺声,响彻楼面。 秦玉雄瞧着唱歌的妞儿,手指不由跟着响板击拍,心中说不出的舒畅。 这才是自己该过的日子,金钱美女,缺一不可。他要凭仗一身出类拔萃的功夫,去赢得金银珠宝、美女佳人和显赫的权势。 他相信,他要的东西一定会到手的。 听了两曲,那下楼去迎候主人的董昌,笑吟吟又上了楼,身后跟着三位爷。他急匆匆来到三人面前道:“我家老爷已到……”随即侧身向走过来的一位六旬老人道:“老爷,秦少侠、伏少侠、梁少侠已由属下请到!” 六旬老人不胖不瘦,精神矍铄,满脸堆笑,双手抱拳道: “幸会幸会!蒙秦少侠等三位爷赏光,老夫不胜荣宠!” 秦玉雄等三人也站起回礼,寒暄一番。 霍瑞祥又引荐随他来的两个五旬壮汉:“这两位是敝钱庄管事洪奎元、何益谦!” 两位管事拱拱手,也不搭腔。 霍瑞祥请三人坐下,秦玉雄坐了主宾席,由霍爷亲自陪同,伏、梁二人坐下席,由两位管事相陪。董昌则忙出忙进,招呼上菜上酒。 不用说,上的都是山珍海味,把个大圆桌堆满。霍爷亲自把盏,大家共饮三杯。 席间,霍爷不断劝酒夹菜,并不提及要请三人做看家护院的事。 酒足饭饱,三人告辞,由董昌用马车将三人送回洁香楼。临别,董昌说,明日上午他来接秦爷等到霍府做客,秦玉雄满口答应。 回到小院,三人都无睡意,叫小二泡了壶浓茶,秉烛夜谈。 梁公柏道:“两位兄台,这位霍东家只字不提请我等做看家护院的事,究竟为何?” 伏正霆道:“初次见面就提,未免孟浪,明日上午见面,恐怕就会说了吧。” 秦玉雄笑道:“做大财东的保镖,比做虎威镖局的副总镖头恐怕好得多,但小弟无意受聘,待明日晚去见羽林左卫的胡大人,看看他对我等如何,最后再作抉择。一个人只要成了名,何愁找不到出路。谁对我们礼遇,知人用人,符合我等身价,我等就投奔谁,对么?” 伏正霆皱了皱眉:“秦老弟的意思是待价而沽?谁的价出得高就投奔谁?” “有这个意思。但我说的主要是符合我等身份,比如霍财东出高价请我等做看家护院,银两虽多,但却贬低了我等身价,自然是不干。再如胡指挥使要我等去做个侍卫之类的低职官儿,也不符风火刀王的身份,二位说是么?” 梁公柏道:“不错,不错,纵观当今武林,除了老一辈的成名人物,后起之秀虽然不少,真正的佼佼者却不多,你秦老弟就可以算一个。前不久,魔手秀士应天华败在你手下,今日里又胜了京师最有名望的俞松寒、周涛。这两人不仅在京师,就是在江湖上也赫赫有名,因此老弟可说是一鸣惊人,为江湖同道所钦佩,你的一举一动,将受万人瞩目,所以愚兄以为,做什么事干什么营生都要三思而行。” 秦玉雄满心高兴,道:“梁兄说得是,小弟慎言慎行就是了。刚才梁兄提到的后起之秀,不知还有些什么人?” 梁公柏道:“紫星红梅算一个,她的武功既高,行动又诡秘,手下又有一帮成名人物为其所用,可说是后起之秀中最杰出的一个。另外据我所知,江西九江府武林世家雷家堡出了一个杰出子弟,叫雷霄,使一支铜笛,人称惊魂笛,出道四年,所向披靡,但从去年起就不再听到他的行踪,江湖上传言雷家堡不知出了什么事,一场大火,烧得片瓦不存……” 秦玉雄惊道:“啊哟,莫非遭人暗算么?” “雷家堡上两代在江湖上赫赫有名,但他们从不介入江湖是非,是以未听他们结有仇家,所以引起各种猜疑,但没有一种说法得到证实。啊,对了,伏兄,你是江西人,对此事……” 伏正霆正把头侧向窗外,闻言道:“我离开江西已久,不曾听说此事,后来听过些传闻,都是不着边际的猜测。” 秦玉雄道:“对了,提起紫星红梅,我又想起了那个叫什么金龙令,自大旭山之后,似未再有人提起,莫非是黑衣女妖彭桂兰胡诌的?” 梁公柏道:“雷家堡烧毁之后,江湖上的各种猜测中就有一种说法,说雷家堡就是接到金龙令之后不服从,才遭以灭顶之灾的!” 秦玉雄道:“啊呀,那么说这金龙令是确有其事了?不过……我想这金龙令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大旭山劫镖,紫星红梅架了梁,把彭女妖等人逐走,金龙令不被理睬,这金龙令的主人能奈其何?” 伏正霆回过头来道:“那是因为金龙令的主人没有找到紫星红梅,如果找到她,这世上恐怕就再没有紫星红梅了。” 秦玉雄道:“何以见得?紫星红梅手下有不少江湖成名人物,就连风尘二怪也与她在一起,金龙令的主人难道还能胜过二怪?” 梁公柏道:“不错,秦老弟你未免小觑了金龙令。你想想,独臂屠夫太叔罡,鬼镖于炎、五花老尼等都是什么人,居然在接到金龙令之后俯首贴耳甘为效命,金龙令主人若没有一手震慑群魔的本领,又怎会有人听话?” 伏正霆道:“不错,金龙令主人到底是谁,迄今无人知晓,但一定是个功臻化境的高人。 但在大旭山劫镖之前,江湖上无人知晓金龙令,依我看来,为使金龙令名扬江湖,金龙令的主人便在大旭山演了一出夺镖戏……” 秦玉雄道:“慢来慢来,伏兄你说夺镖是演戏,这何以见得,镖银不是被劫下了么?” “不错,镖银是劫下了,但故意放回一个镖伙报信,镖银也不取走,专等虎威镖局来索镖,引得江湖上不少人来看热闹。这样做,可谓一箭双雕。虎威镖局是京师名头最响的镖局,张老镖头一支十字拐,打败过不少黑道枭雄,因此有神拐张的美名。金龙令主人借他的声誉,召来看热闹的江湖人,当他们的面报出了金龙令,然后将张氏一家斩尽杀绝,以示金龙令的无比权威,谁敢抗命,神拐张一家遭遇就是他的榜样。这样一来,树起了金龙令的威名,又得了镖银。哪知道这样大肆宣扬,却召来了紫星红梅一班人,结果不但毁了金龙令的权威,镖银也被夺回,来个蛋打鸡飞。但是,尽管在大旭山失手,但江湖上已视金龙令为追魂令。 因为独臂屠夫太叔罡、鬼镖于炎、五花老尼这些魔头受金龙令的驱使,只要金龙令找到自己头上来,若不俯首听命就只有死路一条!” 秦玉雄道:“伏兄说得是。那么,雷家堡被毁,到底是不是金龙令所为呢?” 伏正霆道:“雷家堡被毁,发生在大旭山劫镖之前,大半也是金龙令所为,但江湖上并不知晓金龙令为何物,是以金龙令主人改变方略,先扬名,再以治人。” 梁公柏道:“伏兄怎知雷家堡是金龙令所为?江湖上的传言不可信,多半是在大旭山夺镖之后附会上去的。” 伏正霆道:“雷家堡事,我是推论出来的。盖因雷家堡乃武林世家,等闲人岂能动得了他们?就是黑道上几个凶魔,恐怕也不敢到雷家堡撒野。因此,只有金龙令能调集群魔到雷家堡行凶。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想,也不一定就是如此。彼此闲谈,各抒己见而已。” 秦玉雄道:“金龙令若能役使江湖上黑道凶顽,其主人定是个了不起的俊杰,不知今后我等是否会见到这个神秘人物?” 梁公柏道:“若被金龙令找上门,岂不是大大倒霉的事?这令牌主人不见也好!” 谈说一阵,各自回屋睡觉。 第二天一早,元亨钱庄的管家董昌便驱车来到洁香楼,请三位爷到霍府。 马车沿西到会同桥,再转向正北,快到北门桥时折入一条深巷,董昌说叫福鼎巷,到巷底停下。不一会,大门被叫开,马车驶入,停在马厩旁。下车后,董昌引路,沿砖砌小道向右,进月亮门,眼前花团锦簇、绿树成荫,竟是一座大花园。众人穿行在花丛中,直达一座凉亭,董昌请众人入座,说是去禀告老主人,便径自走了。俄顷,三个美貌丫环,各捧着一只托盘,上置香茗、小步款款而来,每人面前置一盏盖碗茶,一碟美食,然后说声:“请用茶。”便袅娜而去,隐入花丛中不见。 三人四处张望,只见东面是高楼,面向大街,北面有三座小楼,成一字形排开,红墙碧瓦,小巧玲珑。西北角上则是一水池,微风拂动,波光粼粼。纵观整个花园,布局颇费匠心,主人的奢华,从中可窥见一斑。 秦玉雄喃喃道:“霍东家真会享福,人生富贵如这般,也不枉到世上走一遭!” 梁公柏道:“老弟,这世上除了王公贵族、巨商富贾,又有几人能如此奢华哉!” 话音刚落,忽听莺声燕语,有六个穿红着绿的美貌女子,手捧琵琶、箫管,从花树间走来,看得三人眼都直了。 六位姑娘进亭后,手抱琵琶的姑娘带头裣衽一福,脆生生道:“奉家主人之命,侍奉三位爷,有喜欢的曲子,悉听吩咐。” 秦玉雄大乐,道:“姑娘们请坐,你们喜欢什么就弹奏什么,自便、自便。” 姑娘道:“贱妾遵命!” 遂与五位姑娘在另一桌前坐下,调弦对音,不一会就吹奏起来。 这是一只颂春的曲子,优美欢快,三人各自靠在椅背上,凝神倾听。 秦玉雄边听边想,自己若不到京城见识一番,哪里知道世上竟有这样的豪富。凤阳老家虽说在当地也是数一数二的人家,但比起这位霍东家来,实在是相去甚远。人生在世,功名富贵是一家,岂可分开?想师傅老人家,可谓名重一时,虽也不缺银两,但过的却是苦行僧般的生活。他嗜武如命,成天沉迷在风火刀法之中,穷一生精力,创下了三十二招绝招,其中以最后一招“狂风烈焰”,为刀法中的极品,堪称是一代宗师。有了这么高的成就,却换不来锦衣玉食的生活,白白耗去了岁月。因此,自己不能再蹈师傅覆辙,要以一身绝技,换取名利富贵,才不虚度此生。 他自管沉入遐想,连霍东家来了也不知,还是梁公柏拍了他一下,方才回过神来,连忙站起见礼,寒喧一番。 霍东家挥挥手,歌姬们便行礼告退。 “琐事缠身,迟来一步,对不住各位!”霍瑞祥笑盈盈说:“生意上的事,千头万绪,成天忙忙碌碌,难得有清闲的时候。” 董昌接嘴道:“敝东家除了钱庄,还经营着几十家店铺,琐事繁多,从早到晚,不得安宁。今日特为三位爷,东家嘱咐下人,贵客临门,不许打扰他老人家,以免怠慢各位。” 梁公柏道:“承蒙东家厚爱,在下等感激不尽,唯恐打扰主人,实在惶恐!” 霍瑞祥笑道:“少侠不必客气,老夫一向尊崇英才,就是不做半天生意也无妨。”话一顿,又道:“三位从虎威镖局退出,以后可有什么打算?能见告么?” 秦玉雄心想,入正题了,他果然想聘我们做看家护院,便道:“也无什么打算,想在京师多玩几天,然后回凤阳老家省亲。只是昨日碰上一个在羽林军当差的朋友,他欲邀我弟兄三人去见他的上司指挥使,以报效皇上。” 霍瑞祥眉毛一挑:“秦少侠答应了?” “没有。这位朋友说,若我等三人投效羽林卫,定会受到提拔重用,但在下未见到指挥使之前,自然不会答应。” “少侠何时去见指挥使?””今晚。这是昨日说好的。” “这位指挥使是何人?” “羽林左卫胡光禄,霍东家认识么?” “啊,听说过、听说过,胡指挥使是京师有名人物,我们做生意的自然知晓。” “听说胡指挥使是胡丞相的侄子,不知可真?还说他虽是正三品官儿,权势却是极大。” “是的是的。不过,以少侠这一身武功,入羽林左卫去当个校尉什么的,不是屈才了么?” “据那位朋友说,官要一级级升,不过有胡大人提携,晋升自是比别人快些。” “可惜、可惜!就是让秦少侠做个指挥佥事、指挥同知什么的,也可惜了少侠的绝世武功。不是老夫多嘴,入了羽林军,规矩极严,平日都得呆在皇城内,岂不把人闷死?哪里似老夫这般有吃有玩,逍遥自在。” “霍东家富甲天下,在下就是不入羽林卫当差,也万万不能与东家相比!” 霍瑞祥哈哈一笑,道:“董管家,命人摆酒,时辰虽说早了点儿,但我们边吃边谈,痛痛快快喝一顿,老夫平日也难得一醉逍遥。” 董昌答应着去了。 霍瑞祥又道:“少侠若不嫌弃,老夫欲荐少侠一个去处,包管比那羽林卫好。” 秦玉雄十分意外,暗忖老家伙并不聘我们做他的看家护院,这可是没想到的事。 因道:“什么去处?” 霍瑞祥笑道:“莫慌莫慌,这事等吃完了酒饭再说,到时老夫替少侠引荐个朋友,你们可自行商谈,愿与不愿,与老夫无干。” 这话让人有些莫名其妙,但又不好再问。 梁公柏忍不住道:“在下还以为霍东家要聘我等做保镖护院呢?” 霍瑞祥笑道:“不敢、不敢,这未免太委屈三位。不瞒三位说,老夫多年辛苦经营,置下了不少产业,那些以抢掠为生的盗匪,自然不会放过霍家,因此老夫聘有几位师傅,替老夫照应,托天之佑,这些年倒也平安。若三位来替老夫做看家护院,那自然是老夫求之不得的好事,只是这样一来,三位还有什么前程可言?这是老夫万万不能做的事,所以宁可忍痛把三位引荐给一位朋友,以期人尽其才!” 秦玉雄大悦,这位霍东家对人事卓有见地,决不是个脑满肠肥的庸俗商贾,于是道: “多谢霍东家成全,他日有成,决忘不了霍东家的好处,只要有效力之处,无不尽责尽力!” 霍瑞祥也十分高兴,道:“好好好,老夫日后若有为难之处,定请各位解危!” 不一会,董管家便带着七八个仆役来上酒菜,还把先前那六个乐姬召来。于是,管弦声中,五人开怀畅饮,其乐无穷。 这一餐饭,足足吃了一个时辰。 撤下宴席,屏退乐姬,换上清茗,霍瑞祥这才道:“老夫已将那位朋友请到,鉴于那位朋友身份迥异常人,所以只请秦少侠一人前往,伏少侠、梁少侠在此稍候,情非得己,望三位鉴谅是幸,不知三位可肯答应?” 伏梁二人对瞧了一眼,掩不住心中的惊讶,但都同时点头道:“悉听尊便,不必客气。” 霍瑞祥大为高兴,笑眯眯亲自引领秦玉雄,沿花间小道直往东面的高楼走去。 一路上,秦玉雄心跳不已,浑不知是什么样的机遇在等候着他。但他却预感到,以霍瑞祥的身份,引荐的人定是大有来头,决非等闲之辈,所干的差使也大有奔头。 不多时,他们已来到了宅第后门,进去后是个宽敞的大院,天井中置有花台,放满了盆花。 霍瑞祥将他带到西厢房,客室中坐着两个上年纪的人。一个高大健壮,方面大耳,年约六旬,一个骨瘦如柴,尖嘴猴腮,不出五旬。见霍瑞祥来了,双双起身迎接。 霍瑞祥道:“让两位久等,实在对不住。这位年青侠士就是风火刀王秦玉雄秦少侠!” 又对秦玉雄道:“这两位也是武林名人,这位是无敌鹰爪关钰关爷,这位是混天猴黄武杰黄爷。你们三位同是武林豪杰,自然可谈到一处去,老夫是门外汉,恕不奉陪。说完后秦少侠在此稍坐,董管家自会送少侠回旅舍。”言毕,又向三人行礼,这才笑嘻嘻离去。 秦玉雄一听两位客人的大号,不禁大吃一惊。在山上他听师傅论及黑白两道出名人物时,这两位的大名没少提过。关钰的鹰爪功,混天猴的天生异禀,江湖上可说是无人不知,是白道上极受人尊崇的人物,没料到会在京师大商贾的宅第中见到他们。 等霍东家一走,他立即抱拳行礼:“末学后进秦玉雄,见过两位前辈!” 关钰含笑道:“少侠请坐,不必拘礼。” 秦玉雄坐下后,关钰续道:“秦少侠一表人才,龙章凤姿,武功已得令师真传,风火刀法得以发扬光大,令师足以欣慰了。” 秦玉雄道:“蒙前辈谬赞,晚辈愚鲁,少不更事,还望二位前辈多多指教!” 黄武杰并不说话,只在一边打量他。 关钰道:“好说好说,老夫与令师虽说缘悭一面,但彼此心仪已久,同是白道上侠义人物,自该以诚相待。今日霍东家又将少侠引荐,老夫与黄兄对少侠自当另眼相看!” 秦玉雄试探道:“霍东家说,要替晚辈找个好去处,以谋前程,所以来见二位前辈,不知二位在何处公干,能见告否?” 关钰道:“我二人正是为了招纳少侠而来,老夫这就把话说明。老夫等人属于一个秘密帮会,这帮会少侠千万别当作江湖帮派,因为本会行事与江湖帮派大不相同。本会并非为了争霸江湖,也并非只为了行侠仗义,除掉几个为恶的黑道人物,本会所要执行的差务,远远比上述所说来得重要……” 秦玉雄听得入神,又觉有些迷惘。 “因为,本会宗旨在于除掉元奸,也就是元朝灭亡之后拒不归顺我大明的臣民。这些人散在民间,暗中会集,等待时机,谋而后动,只等元太子爱猷识理达腊在边境那一侧发兵,来个里应外合,以恢复元朝天下。是以本会服从当朝一位重臣的调遣,明查暗访元奸重要人物,下手将他们除去。这个,少侠听明白了么?” 秦玉雄说明白也明白,说糊涂仍糊涂。 他道:“明是明白了,但清除元奸该是羽林卫和各级官府的事,怎么由帮会代劳呢?” “元奸中,大多数是武将,其中不乏武林高手,他们隐藏极深,散于市井乡野之中,县府衙门那些捕快,哪里能是他们的对手?还有的也成立了江湖帮会,笼络黑白两道人物,这就更难对付了。有鉴于此,这位朝中重臣才创建本会,召纳五湖四海好汉,以对付这些元奸。” 秦玉雄道:“不知这位朝中重臣是谁?这个帮会是何名称?” “因本会是秘密帮会,少侠在未立誓入会前,恕不能奉告。须知,本帮会权势极大,在会中论功行赏,等级十分森严,少侠入会后前程远大,以少侠的武功,入会后定居高位,手握重权,指挥调遣品阶比自己低的人,无一例外。” 秦玉雄听得怦然心动,又问道:“除了对付元奸,别的事就不过问了么?” “不然,但清除元奸以保国泰民安是最重要的事。其他事诸如除掉悍匪巨盗为民除害,自然也是我辈义不容辞的责任。” “两位在会中所任何职?” “这个可以告诉少侠,老夫身为会主,黄贤弟为副会主。愿不愿入会少侠可以不必现在决定,回去认真斟酌之后,明日再答复。无论少侠入会与否,都请勿为外人说道。一旦入了会,那就要誓死不渝,不能叛会。” 秦玉雄道:“晚辈可将前辈所说,告知伏梁二位么?晚辈若入会,也想荐他二人入会。” 关钰道:“可以告诉他两位。”说完,站了起来,又道:“少侠勿失良机,老夫亟盼与少侠共事,今日暂时别过,明日静候佳音!” 秦玉雄把二人送到门口,又回到椅上坐下,思索这秘密帮派是不是该加入。 不一会,董昌来接他回花园与伏梁二人会合,仍由后门出,乘车穿小巷来到大街,直回旅店,董昌说,明早再来接他们。 在秦玉雄的房间里,他把关钰所说的全部都说了一遍,使伏、梁二人也感到惊奇不已。 梁公柏道:“秦老弟你要入会么?” 秦玉雄道:“二位的意思呢?” 梁公柏道:“这会神神秘秘,对付的是元奸,可又不是江湖帮会,乃当朝重臣所创。我总觉着这会的官府味极重,但又不是官府……”摇摇头,又道:“我说不清,所以不入会的好。” 伏正霆道:“我一向独来独往,不愿入什么帮会受人拘束,所以……” 秦玉雄不悦道:“二位,关、黄两位前辈任会主、副会主,这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小弟思之再三,与其浪荡江湖,不如干番事业,这会既然行的是正道,又为何不可以加入呢?” 梁公柏道:“这事再想想,过了今夜再说,今晚不是还要去见胡指挥使么?” 秦玉雄道:“也好,再说吧!” 伏、梁二人各回房歇息。 傍晚,邱子荣匆匆而来,到秦玉雄住室内坐下,问他道: “秦兄,决定了么?” 秦玉雄道:“忙什么,见了胡大人再说。” “秦兄,古人有云:‘大丈夫当雄飞,安能雌伏?’我辈习得一身功夫,当报效朝廷,岂能埋没于草芥间?以秦兄的身手,在羽林军中有几人及得?是以前程远大,望兄莫再犹豫。” “邱兄盛情,小弟心领,待见了胡大人之后,小弟方能决定,否则小弟不敢答应邱兄。” 邱子荣无奈,只好随他。 又说了阵闲话,天已擦黑,便叫上伏梁二人,前往胡家。 邱子荣带三人进了正阳门,又来到洪武门。从正阳门起,他们已经进入皇城。 从洪武门到承天门,有一条笔直的大街,街两边一边是六部衙门,一边是五军都督府。 邱子荣引他们直走到承天门,过五龙桥到长安街,这条街东通大中桥连着闹市区,往北延伸到奉天门,到那里后已离午门不远。过午门再进奉天门便是进了宫城了。宫城者,皇宫所在地也,平民百姓是绝对不能进入的。 就在长安街往北的一段路上,离端门不远,邱子荣带三人来到一座高大巍峨的府第前,请三人站下,自己拾级而上,对站门的卫士说了些话,然后招呼三人进门。进了门,一条甬道直通一幢楼房,房前站着十多个校尉。 一个校尉对他道:“邱兄,胡大人在后花园观荷亭见客,请随小弟来!” 众人由这名校尉引路,从楼房一侧的回廊绕来绕去,再过一道月亮门,就进入到花园。 这花园没有霍东家的大,但楼台亭阁却应有尽有,奢华也不下于霍家。众人由花间小径来到池塘边的一座琉璃亭内。 秦玉雄觉得引路的校尉十分面熟,终于想起此人就是被宣姑娘打得爬不起来的姓卞的校尉,不禁觉得好笑。 卞恒志离亭丈远停下,大声禀报:“启禀大人,邱子荣带客求见。” 亭中传来答话,声音浑厚:“进来!” 卞恒志道:“子荣兄,请!” 邱子荣示意三人随后,大步来到亭边,躬腰行礼:“邱子荣带客参见大人!” “进来!” 邱子荣比个手势,当先入亭,秦玉雄等三人鱼贯而入,只见亭中支着桌椅,一个三十多岁的壮汉正端着酒杯坐着,一名侍女正替他捶背,另一名侍女则在一旁侍酒。 伏正霆、梁公柏十分不自在,秦玉雄出身官宦人家,行起礼来十分自然:“草民秦玉雄参见大人!”伏、梁二人抱拳一礼,勉强说了声:“草民参见大人!”不提姓氏。 胡光禄生得方面大耳,一部虬髯绕腮,个头高大,威风凛凛。他把三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道:“秦壮士,听说你是风火刀王的嫡传弟子,武功超群,把京师地面的名武师也打败了,看你如此年青,实在难得。本官一向提携年青有为之士,在本官手下,前程远大。大明开国未久,旧元部将拥戴元嗣君,在塞外窥伺我中原,蠢蠢欲动。另有海上倭寇,在沿海不时骚扰百姓,秦壮士投效羽林军,当可建一番功业。你三人明日便来应卯,授你三人校尉之职,今后再论功行赏,你们……” 秦玉雄忙道:“回禀大人,草民欲回乡省亲,暂时不能应卯,望大人原宥是幸!” 胡光禄眉头一皱:“怎会有这些噜嗦事,你先来当差,日后回去不也一样么?” 邱子荣连忙道:“禀大人,秦玉雄艺成下山,尚未回家,因离家已久……” 胡光禄不耐烦听下去,随后一挥:“那就让他去吧,送客!” 秦玉雄一肚子气,跟着邱子荣出了大门,便对他道:“邱兄止步……” 邱子荣忙道:“秦兄,小弟恭喜三位!” 秦玉雄一愣:“什么?你还恭喜我们?这喜又从何来?” 邱子荣道:“秦兄有所不知,胡大人对部属从未说过如此多的赞扬话,对你秦兄可说是特别青睐,另眼相看,今后必蒙胡大人破格提拔,前程无可限量,望秦兄回乡早去早回……” 秦玉雄冷冷道:“多谢邱兄引荐,待小弟省亲后回来再说。” 邱子荣急了,道:“秦兄,你不在官场,自是不知官场中情形,朝中一二品的大员,胡大人也未放在眼内,不假辞色,对秦兄你……” 秦玉雄没好气道:“好、好、好,胡大人对小弟已是破例相待,这个小弟心里清楚,待回家省亲后再来应卯,邱兄放心就是。” 邱子荣道:“这就对了,秦兄,莫辜负胡大人一片爱才之心,也莫辜负小弟报恩……” “邱兄,你的盛情小弟心领,今后你我就是好朋友,相互提携,今夜就此别过,来日再相会,就请邱兄留步吧!” 邱子荣只得站下,挥手惜别。 回到旅舍,三人均无睡意。 梁公柏道:“秦兄,你真的要投到这位胡大人手下当差么?” 秦玉雄发作道:“去他的什么胡大人,在他眼中我们不过是他手下的一名侍卫罢了。你瞧他那副模样,连个座也不给,还说什么爱才不爱才,真要投到他手下,那才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呢。不去、不去,宁可在外行侠仗义,扬名立万,也不到羽林卫去找罪受!” 梁公柏一拍大腿:“好极!这话就对我的胃口啦。这胡光禄架子太大,不把我们这班草民放在眼内。哼哼,我等武林儿女,又岂把他这个官儿放在心上?呸!见他的鬼去吧!” 伏正霆并不多说,只笑着看他们。 秦玉雄恨恨道:“总有一天,我秦某要混出个人样来,让他姓胡的不敢小觑了秦大爷!” 梁公柏道:“好极好极,人争一口气,爷们总有天令他刮目相看!” 秦玉雄道:“明早我再去见关爷,把那个秘密帮会的情形再问明白些,然后再作决定。” 梁公柏道:“秦兄,为何要去入帮会呢?你我结伴巡游江湖,何等自由自在,行侠中还可扬名立万,处处受人尊敬,何苦受帮规的约束,还得听命于人……” 秦玉雄道:“梁兄,你我三人结伴虽好,但势单力孤,想要做出一番事业来恐怕不易。 入帮会虽受些约束,但却可借帮会之力,有权有势,做什么都容易得多,这叫借鸡生蛋。因此明日待我摸清底细后再说,请梁兄放心,小弟决不会轻率从事。” 正说着,听见院子里有脚步声,以为小二送水来了,没想到有人来访。 “秦爷,在下可以进来么?”那人道。 秦玉雄听出是董管家的声音,连忙拉开门应道:“原来是董爷,请进请进!” 董昌笑吟吟道:“打扰打扰,在下奉主人之命,请秦爷一人过去,有位客人要见秦爷。” 秦玉雄不假思索,马上答应,便对伏、梁二人道:“二位,我去去就来。” 董昌道:“秦爷,今晚大约回不来了呢,请伏爷、梁爷早些歇息,不必等了吧。” 梁公柏道:“好说好说,二位请吧!” 秦玉雄带上腰刀,二人出门上车,店上的女掌柜鱼素珍好奇地注视着他们。 马车驶入霍家后院,董昌把秦玉雄带到亭子间,只见亭内灯光四溢,八盏风灯把周围照得一片通明,亭内霍瑞祥、关钰、黄武杰和一位瘦削的锦衣老人在座。见他来了,纷纷起身招呼,只有陌生老人未动。 坐下后,董昌为秦玉雄沏茶。 关钰道:“秦少侠,老夫为你引荐一位贵客,这位是相府三总管高桐高爷,江湖人称乾坤掌,少侠不知听令师提过没有。” 秦玉雄忙施礼道:“见过高前辈,家师多次提起过前辈,称誉前辈乾坤掌乃武林一绝,不料今日得以会面,实乃三生有幸!” 高桐笑道:“令师与老朽二十多前曾会过一面,但彼此行踪无定,失去联络,想不到这些年竟教出了少侠这样一个好徒弟!” 秦玉雄道:“多谢前辈夸赞!” 霍瑞祥笑道:“以后彼此一家,不必再客套,这就转入正题吧。”略一顿,续道:“秦贤侄,老夫倚老卖老这般称呼,不知少侠……” 秦五雄受宠若惊,连忙站起行礼道:“霍伯父在上,请受小侄一拜!” 霍瑞祥大喜,呵呵笑道:“好、好,老夫有这样一位人中骐骥做侄儿,真是飞来之福,今后就是一家,不分彼此。” 秦玉雄又行一礼:“多谢伯父!” 霍瑞祥道:“贤侄,老夫将你引荐给这几位前辈,旨在请这几位老友对贤侄多加提携,大力引导,以免贤侄误入歧途,或是荒废在草芥间。愚伯今晚将你接来,就为的是把话挑明,由贤侄自行抉择,就请关爷对你说吧。” 关钰道:“少侠未入会,本不该知晓秘密,但少侠系霍东家引荐,特破例一遭。老夫午间所提之帮会叫金龙会,金龙会上下只服从一人之钧旨,这位爷就是当朝丞相胡惟庸胡大人。 这就是为什么金龙会要保持秘密的重要原因,因为它不是一般江湖帮会。金龙会既是相爷所创,权势之大可想而知,实不亚于那些官佐。会内等级森严,上司之命不得违反,否则将以军法从事。这些细节,少侠入会后自会知晓,老夫不再赘言。” 霍瑞祥道:“贤侄,老夫蒙丞相垂青,时时被宠召为座上客,因此与关爷、黄爷、高爷相知甚深,故大力引荐贤侄入会。须知金龙会只效忠胡丞相,胡丞相一向求贤若渴,贤侄在金龙会中当能大展手脚,受到丞相青睐,这功名富贵岂不唾手可得?也不枉贤侄到世上来走一遭,不知贤侄以为如何?” 秦玉雄心花怒放,想不到一日之内竟攀上了京师的大富豪、大丞相,一个有钱,一个有势,这实在是一生难逢之机遇啊! 他连忙站起,朝在座四人行礼:“多谢各位前辈提携,晚辈当入会,誓死效命!” 高桐笑道:“好极好极,大丈夫当机立断,入了金龙会,少侠定可大展鸿图!” 关钰道:“金龙会等级极严,分都、督、巡、抚、将、佐、校勇、哨勇八级,会主副会主均为都字级,会内称都爷,以号牌显示身份。会主之下有总管一人,副总管二人,为督字级,称督爷……”说着从怀中摸出一道金牌,递给秦玉雄看。 “各级对下称头,对上称爷。” 秦玉雄见金牌为盾形,一面雕龙,一面有个隶书体的“都”字,看着令人眼热。把玩了一番,递给关钰。 关钰续道:“这身份牌到巡字一级均为金牌,抚字级以下为银牌,校勇、哨勇持铁牌。 金龙会在京师设总坛,地方上则设分堂,以后少侠到各地就会知道。鉴于少侠由霍东家力荐,老夫与两位副会主洽商后,将少侠定为巡字级,也就是第三级,这已是大大破例,等少侠开堂立誓入会后,便正式授级。” 秦玉雄大喜过望,当即再三道谢。 关钰道:“事不宜迟,今夜少侠就随老夫前往总坛立誓效忠,少侠以为如何?” 秦玉雄心花怒放,哪有不愿意的,立即答应前往。 关钰、黄武杰遂辞别霍东家、高总管,带秦玉雄出了花园,上了一辆马车。 马车四处遮得严实,但顶棚上悬挂着一盏风灯,秦玉雄看出这不是霍东家那辆车,但豪华之处不减。车上,关钰又告诉他会中的一些情况,末了道:“总坛还有位副会主,人称独臂屠夫太叔罡,不瞒少侠,此人曾是黑道枭雄,但他已投效胡丞相,为朝廷出力……” 秦玉雄听得大惊,江西大旭山劫镖,不是有他的份么?想不到他竟是金龙会的副会主。 但他没有出声,只竖着耳朵听。 “另外总管黑心书生司徒俊、副总管追命客史志久、勾魂罗刹管翠玉都是黑道煞星,那司徒俊是相府大总管冲天鹏司徒天鹏的侄儿,少侠对此人必须小心,不可顶撞。须知金龙会虽说不分黑白两道均效忠相爷,但彼此间话不投机也是常事,有时也免不了发生龃龉。少侠由老夫与黄兄招纳,有什么事只管找我二人便了,这一点千万记住!” 秦玉雄忍不住问道:“金龙会效忠相爷,清除元奸,保民平安,剪除盗贼,除暴安良,怎会招纳黑道凶魔?请恕晚辈愚鲁,不明……” 关钰接口道:“招纳凶魔,令其改邪归正,为相爷、为朝廷效力,这自然是好事。何况对付元奸也须高手,黑道上武功高绝的不少,若被元奸招纳了去,岂不增强了他们实力?所以金龙会不分出身来历,一律任用。” 秦玉雄一想也对,同为丞相效力,分什么白道黑道?于是说:“关爷说得是,玉雄顿开茅塞,以后请关爷、黄爷多多指教!” 黄武杰突然道:“授你巡字职,别人不服,是在下与关爷力荐所致,今后还望少侠建功立业,不负我二人一番苦心!” 秦玉雄感激道:“晚辈对二位的提携,当永生铭记,为金龙会不惜赴汤蹈火!” 说话间,马车前高后低,似是上了坡,因问道:“前辈,这是到了何处?” 关钰道:“此乃覆舟山,就在小教场北面,总舵一会就到。” 此时马车左绕右拐走了一阵忽然停下,只听有人低喝:“什么人,出示号牌!” 车夫道:“两位都爷回总舵,还不开栅?” 遂听有人答声:“是!”,俄顷,马车又走了起来,片刻又停住。 “出示号牌!”又有人低喝。 “会主副会主回总舵,速速让道!” “是!”那人恭恭敬敬回答。 于是马车又走了起来,不一会又停下,又有人盘诘,车夫应答之后,马车又才走动。 秦玉雄心想,连过三关,要进这总舵也真不容易,可谓戒备森严,非一般帮会能比。 此时,车又停住,关钰带头下车。秦玉雄下车后一打量,见自己立在一幢高大楼房前,四周开阔,东西两面盖有不少平房,站立处是空地,周围都是大树。 关钰、黄武杰走前引路,门口有两名带刀武士向关、黄二人行礼。 三人步入正厅,只见四壁皆有风灯,室内摆设十分豪华,红木家俱上均覆有彩缎。 两个妙龄女子手捧茶盘进来,但关钰手一挥,道:“不必了,准备开香堂!” “是!”两名女子答应着退去。 不一会,走进来个三十三四岁的书生,温文尔雅,一派文士风范。 进门后抱拳道:“两位都爷回来了,属下早已恭候!” 关钰道:“这位是总管司徒俊,督字级。” 秦玉雄站起来一揖:“请多指教!” 司徒俊一笑:“好说好说,请!” 关钰、黄武杰站起来就走,秦玉雄忙跟在后。众人走过屏风,后面有道门,出门沿小径走到第二幢大楼,只见明窗漏瓦、雕栏画栋,气派比第一幢还要豪华恢宏。上了石级,走廊边立着两名紫衣少女,不住拿眼打量秦玉雄。 司徒俊问道:“香案备了么?” 一位少女道:“一应香案备齐。” “那好,开始吧!” 另一名少女便娇喝一声:“开香堂!” 正室两扇门忽然拉开,从门槛到里间一张香案前,排列着两行玄衣武士,人人显得骠悍勇猛,笔直地站着,纹丝不动,如两排石人。 少女又喝道:“香主升座!” 刹那间锣鼓齐鸣,声震室外。 关钰大步走进,在供桌前的一把椅上坐下,黄武杰这才跟着走进,坐在另一把椅上。 两人坐定,锣鼓顿敛,又听紫衣女喝道:“入会者上香立誓!”遂和另一女郎进门。 秦玉雄便跨进门槛,来到香案前,一女郎点燃了一炷香,递给秦玉雄。 供桌上竖着木牌,上绘一条箕张四爪、昂首仰视、欲腾云上天的金龙。 紫衣女又喝道:“跪下立誓!” 秦玉雄慌忙跪下,遂见供桌上压着一张誓词,灯光下看得清清楚楚,照着念就成。 于是,他朗声念道:“秦玉雄叩请金龙会接纳,愿对天立誓,从此忠心效命,义无反顾,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若有违忤,抗命反叛,当受纪规处死!” 念完后叩头,把香插进香炉。 紫衣女又喝道:“签字画押!” 另一紫衣女捧过一份名册,让他把姓名年龄籍贯填上,然后按了手印。完了之后,紫衣女又喝道:“封职授印!” 司徒俊遂走了过来,大声道:“兹授秦玉雄抚字职,特授银牌以志身份!” 关钰一听不对,道:“慢来!秦玉雄授的是巡字职,应受金牌,为何弄错?” 司徒俊微微一笑:“启禀二位都爷,这是丞相的意思,秦玉雄刚来,不宜授高职,以中职为宜,故授抚字职。” 关钰大怒,但却不动声色,道:“原来如此,老夫不知,继续授职!” 秦玉雄一听丞相把他降了一个等级,心中大不舒服,他又不好发问,便恭恭敬敬接过银牌。刹那间,鼓乐声又起,片刻后停住。 紫衣女又喝道:“退堂!’’ 关钰当先走出,黄武杰第二,秦玉雄被紫衣女拉住,等司徒俊走出才让他走。两边玄衣武士则弯腰恭送。 这入会仪式,庄重而不繁琐,秦玉雄不禁舒了口气。出得门来,关钰示意他跟在后边走,穿过第一幢楼来到马车前,一起上了车。 关钰吩咐车夫:“到霍家!” 马车出了总舵,又走了一阵,关钰才开口说话。他道:“贤侄,你已是会中人,我们叔侄相称吧。若有会中其他人在,则按职级称呼,不可乱了规矩,这一点贤侄要牢记。” “是!”秦玉雄恭恭敬敬回答。 黄武杰没有跟来,车上只他二人。 关钰又道:“授职之中,贤侄想必奇怪,老夫授你巡字职,刚才却成了抚字级,你可知这真正的原因么?这话说起来话长,愚叔就长话短说吧。丞相身边,能人会集,免不了争权夺利。愚叔与相府大总管司徒天鹏一向不和。他侄儿司徒俊自是他的心腹,见贤侄由愚叔引荐入会,担心贤侄以后夺了他总管之位,定是他去密报司徒天鹏,司徒天鹏又在相爷跟前说三道四,是以把贤侄降了等级。但贤侄不必沮丧,愚叔与霍东家一定为贤侄设法,不久便会升为‘巡’字职,只有让贤侄暂时委屈些日子。” 秦玉雄心想,原来会中还有这多的过节,自己只要紧靠会主,想来不会吃亏,忙答道: “小侄遵从关叔吩咐,决不沮丧!” 关钰道:“大丈夫能屈能伸,不必求一时之快意,目光放得远些,定能遂平生之愿!” “是是,小侄谨记关叔教诲!” “不过,话又说回来,以金刚门在京师的声威,那周涛也只授了个‘抚’字职……” “什么?周涛是金龙会的抚爷?那么,飞龙堂的俞松寒呢,大概也是抚字职吧。” “俞松寒不是会里的,只周涛是。贤侄伤了周俞二人,在大庭广众之中无疑是砸了他的招牌,他自然怀恨在心,要到总舵搬兵,暗中对贤侄下手。所幸霍东家事后及时找到贤侄,并命人知照愚叔,说贤侄是不可多得之人才,要愚叔招纳入会。愚叔一向敬重霍东家,便下令不准找贤侄报仇,是以周涛不敢再动贤侄的心思,但他万万想不到贤侄也入了会呢!”说完哈哈大笑起来,似乎十分得意。 秦玉雄也笑道:“想不到小侄要与他握手言和,早知如此,对他手下留情。”略一顿,又道:“小侄那两个朋友,也能入会么?” “只要贤侄以为他们可靠,自然可以。但他们只能授‘将’字职。还有,贤侄要小心从事,一旦让他们知晓金龙会秘密,那就非入会不可,否则就要处死,以防泄露秘密。” 秦玉雄一惊,心想金龙会竟这般严厉,对梁、伏二人要小心从事才成。 说话间,不知不觉已到霍家大院。 两人依旧来到花园凉亭,霍瑞祥、董昌正在吃宵夜,见他们来了,又命侍女斟酒。 秦玉雄见桌上有两副碗筷,似是早准备好的,大概关钰和霍东家已有先约。 酒过三巡,关钰把经过情形说了。 霍瑞祥道:“屈才屈才,这司徒俊心胸也太窄小。不过,秦贤侄,愚伯在找胡丞相说项之前,贤侄最好能立上一两件大功,到时愚伯说起来话来腰板儿也直些。贤侄立了功,愚伯和关会主就可将贤侄引荐给相爷,到那时看看可还有人能把贤侄捂住。若此时去引荐,不合时宜,贤侄以为如何?” 秦玉雄大喜,连忙行礼道谢。 有霍东家这番话,他心里感到笃定、稳妥,这无疑是替他铺好一条锦绣大道! 他又兴奋又快活,忍不住把见胡指挥使的事说了,霍瑞祥、关钰不禁大笑。 霍瑞祥笑罢,道:“好个胡光禄,竟让贤侄去做个校尉,他真是个目光短浅的庸人!贤侄,不是愚伯说句夸口的话,用不上多少日子,愚伯就要使贤侄大放光彩,让他侧目而视!” 秦玉雄大乐,到那一天,他也要摆出个架子端着,让胡光禄目瞪口呆,无可奈何。 霍瑞祥又道:“胡光禄只是丞相的远房侄儿,在相爷心目中,他算不了什么。” 秦玉雄更加高兴,连饮三杯。 关钰道:“对了,贤侄久住旅舍不便,手头也要使些银子,明日可搬到锦桃酒楼去,每月从帐房支取五十两银子,掌柜姓张,名丙隆,是‘佐’字职,只要找到他,亮出身份牌,他自会安顿好。” 霍瑞祥道:“贤侄可暂住一时,不久愚伯自有安排,至于花销,愚伯自会派人送来。” 秦玉雄忙道:“多谢霍伯,会中每月支五十两银子,足够小侄花销……” “贤侄不必客气,些须小事,何足挂齿?” 此时夜已深,秦玉雄与关钰被引到花园北面靠围墙的一幢小楼内安歇。 第二天一早醒来,已是日上三竿,忙穿衣起来,遂见一美貌小婢端了水进来请他洗面。 “秦爷真好睡,婢子已进来看过三次,没敢惊动。关爷说他有事先走,秦爷起来后速回旅舍,家主人要小婢转告秦爷,主人到钱庄理事,秦爷起身后自便。” 秦玉雄听她口齿伶俐,声音如黄莺儿一般清脆,不由多看了几眼,发现她就是弹琵琶的那乐伎,便道:“姑娘弹得一手好琵琶,真算是多才多艺,叫在下好生佩服!” “婢子叫绿荷,秦爷爱听,婢子以后多弹给秦爷听就是了,只怕秦爷一转身出门,就把婢子忘了呢,这样说只不过是宽宽婢子的心罢了,婢子哪敢奢望受到秦爷的赏识呀!” 秦玉雄不禁笑了,这妮子好一张利嘴,便大着胆道:“我要是真赏识你呢?又如何?” 绿荷也望着他,轻声道:“这就看秦爷怎样对我家老爷说了。” 秦玉雄看她娇媚可爱,心里不禁一荡,道:“好,我记下了,等有机会再说!” 此时传来一阵脚步声,绿荷把个青葱也似的手指按在红唇上,示意他禁声,然后低头站在一边,不再说话。 秦玉雄会意,自顾漱洗。 来的是董昌,笑嘻嘻打了招呼,吩咐绿荷叫人去抬早点,秦玉雄急着要去见梁、伏二人,便谢绝早餐,董昌便带他去乘车,亲自送他回洁香楼。 秦玉雄满面春风,喜滋滋进了小院。 梁、伏二人正坐立不安,见他来了方才大大松了口气,忙问他这一夜的经历。 秦玉雄笑道:“不忙不忙,小弟空着肚子跑回来,就为的是向两位报个喜讯,人回来了,还愁不说话么?请二位收拾农物,我们这就找个去处,有吃有住,不花银两。” 梁公柏道:“咦,老弟你这是怎么了?先把话说明了要走再走,不然憋得人气闷。” 秦玉雄轻声道:“这里说话不方便,两位跟兄弟走就是了,包管没错!” 伏梁二人无法,只好去收拾衣物。 在柜台算帐时,女掌柜翘起了嘴:“怎么,三位爷嫌小店简陋,住不惯么?” “哪里哪里,这儿干净舒适……”梁公柏道。 “那就是小二侍候不周,怠慢了各位!” “不是不是,我等有事离开,过些日子再来打扰鱼掌柜。” 鱼掌柜这才换了副笑脸:“那就请各位赏光,多多惠顾,三位爷好走!” 等三人出门,她立即吩咐小二:“快去跟着,看他们到哪儿去!” 小二张兴立即解下围腰,远远跟着。 秦玉雄带头望三山街方向走,又向路人打听,锦桃酒楼在何处。不一会,在三山街中段找到。这家酒店不算很大,门面却装饰得富丽。当街的两层卖酒饭,后院便是旅舍。 秦玉雄站到柜台前,问柜台后的两个中年汉子:“哪位是张掌柜?” 其中一人道:“正是在下,有事么?” 秦玉雄道:“掌柜,借个地方说话。” 张掌柜打量了一下,突然跳了起来,低声道:“是秦爷么?属下早已恭候多时!”旋又放开声音道:“三位住店么?请、请!”边说边从柜台出来,引着三人来到后院,只见人出人进,住的人不少。他径自穿过院子,转右侧有道月亮门,进门后是个小院子,只有两排六间平房,无人居住,十分清静。他将三间上房开了锁,让秦玉雄等人自选一间。 秦玉雄摸出银牌,亮出那个“抚”字,掌柜的躬身道:“见过抚爷,届下张丙隆,‘将’字级,抚爷有事尽管吩咐!” 秦玉雄十分得意,道:“我们要住一段时候,这小院……” 张丙隆道:“小院专供自己人使用,一律不待外客,抚爷在此不会受到打扰。” 秦玉雄很满意,道:“麻烦掌柜叫小二端几个莱,我们就在这里用膳。” 张丙隆答应着去了,没多会他端着个托盘进来,上有银两,道:“这是总坛吩咐给抚爷的花销,请抚爷点收纹银五十两。” 秦玉雄道:“放下吧,掌柜的请自便。” 掌柜一走,秦玉雄分给伏、梁二人每人十五两,道:“两位囊中大约早就羞涩了吧?” 梁公柏道:“我这里还有十多两,你先收着,等我用完了再说。” 伏正霆道:“我也还有,你收着吧。” 秦玉雄非要二人收下,道:“你我三人同行止,分散装着用起来方便。” 梁、伏二人不再推辞,各自把银两收好。 梁公柏道:“秦老弟,你总该说说,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吧?” 秦玉雄笑道:“不瞒二位,小弟已入会,并授了级阶,这家店就是会中开设的,故小弟在此受到礼遇……” 正说着,两个小二送来酒菜,秦玉雄给两人斟了酒,道:“小弟敬两位兄长一杯,望两位与小弟共进退,干出番事业来!” 三人干了一杯,秦玉雄又要敬第二杯。 梁公柏道:“慢来慢来,这不是让我二人喝闷酒么?你先把会中情形说说,以解疑惑。” 秦玉雄道:“会规有一条,非会中人不能知晓个中情形,但小弟若不透露些内情,两位兄长难决定是否入会,若讲得多了,两位不愿入会,这就使小弟为难了。所以,两位若信得过小弟,就答应入会,有了承诺,小弟便可将所知会中情形合盘托出,决不隐瞒丝毫。” 梁公柏道:“老弟,要是信不过你,还能天天在一起么?你入帮会情形就不同了,我是华山弟子,也有派规约束,所以你最好先说一些内情,我便可以斟酌,看看是否违了派规……” 伏正霆道:“秦老弟放心,你我一见如故,有什么不可以说的?难道我和梁兄还会到处宣扬不成?我们只有知道个大概,方好决定。” 秦玉雄无奈,道:“好,小弟就说那么一点。这会叫金龙会,为当朝丞相胡惟庸大人创建,本会只忠于胡大人。本会宗旨:明查暗访隐匿在民间的元奸并加以铲除,以保国泰民安。 会中等级森严,共分八级,小弟已授第四级,两位入会,可授第五级。知晓这些够了么?” 伏正霆道:“够了够了,愚兄只是还想知道一点,这会中头儿都是哪些人?” 秦玉雄道:“好,小弟就告诉伏兄,会主无敌鹰爪关钰,副会主混天猴黄武杰、独臂屠夫太叔罡,总管黑心书生司徒俊。小弟只知道这几位,全都抖露出来了!” 梁公柏、伏正霆惊得面面相觑。 梁公柏道:“老弟,这些凶魔……” 秦玉雄笑道:“小弟起初一听到这些人的大号时,也感到惊讶万分。其实,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这叫‘物尽其用’,关会主说,这些黑道人物武功高强,若被元奸笼络了去,岂不糟糕?不如我们将他们搜罗了来,一则为朝廷效命;二则不让他们再为恶,可谓一举两得。” 伏正霆道:“原来如此!不过,身为朝中重臣的胡大人,为何要创建金龙会呢?捉拿元奸就该是县府差役、羽林军的事……” 秦玉雄打断他的话道:“老兄,元太子爱猷识理达腊虽然退到塞外,但贼心不死,旧元部下还包括一些草民也有复辟之心,这些人中,有不少武林高手,岂是地方官府对付得了的? 是以只有金龙会能担当此重任,胡丞相这番苦心,也为的是大明江山和黎民百姓啊!” 伏正霆道:“有理有理,不过愚兄还有一问,这金龙令是不是金龙会发出的呢?” 秦玉雄一愣:“这个么,小弟没想起来问,恐怕不是金龙会发出的吧?” 伏正霆道:“我想也是,不过这无关紧要。愚兄已经决定,随老弟加入金龙会!” 秦玉雄大喜:“好!好,这就对了!” 梁公柏道:“我三人同行止,两位入会,小弟我又岂能置身事外?” 秦玉雄喜极,抓起酒杯:“二位,为今后的远大前程干杯!” 三人喝了酒,秦玉雄十分兴奋,道:“我们弟兄三人只要同舟共济、戮力同心,定能于出一番事业,开创出个局面来。到那时,有权有势,号令一班部下,再不会受人冷落……” 话未完,掌柜的带着董昌来了,后头还跟着年青壮汉,手提着一个沉甸甸的包裹。 董昌笑嘻嘻让大汉把包裹放在桌上,待掌柜走后,他亲自解开布包,露出些黄白二物,黄的是金子,白的是银子。 他道:“秦爷,东家命在下送来二十两金子,五十两银子,五百两银票,以供日常开销。 东家说了,秦爷有什么需求只管吩咐,由在下照办!” 秦玉雄大喜,道:“怎敢让老东家破费,在下已收会中五十两银子,足够敷用……” 董昌道:“敝东家说了,秦爷身份已经不同,今后免不了有些酬酢往来,这点小意思请秦爷收下,不必客气。” 秦玉雄心花怒放,道:“既是东家盛情,在下就拜领了,请董管家替在下转致谢意!” 董昌道:“好说好说,在下这就回去复命,各位自管慢用酒菜。” 管家一走,秦玉雄道:“梁兄,这些银两银票由你点收,以后一并支出就由你付帐吧。” 梁公柏笑道:“可以可以,我就当个总管吧,替两位爷马前马后张罗,包管满意!” 伏正霆笑道:“这都是托秦老弟的福,有这些银两,在京师可以长住了。” 饭罢,张掌柜又来禀报,总坛说伏梁二人午饭后去立誓入会,马车随后到。 伏、梁二人不再说什么,秦玉雄心里在想,幸好他二人答应入会,不然我又怎么交代? 不一会,马车到门口,三人上了车。回来时,已是下午酉时初。 张丙隆捧了个封好的红帖进来,说是一个不认识的汉子交下的,要店家亲自交给秦爷。 秦玉雄等掌柜走后才拆信,以为是霍东家遣人送来的,哪知朝落款一看,惊得目瞪口呆,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深吸一口气,从头至尾看信,信中写道:“秦大侠台鉴:惊悉阁下挫败京师武林泰斗,风火刀法天下无敌,还望不吝赐教,今夜三更在大教场恭候。望勿惊动他人,伏梁二位不避,否则罢休。”署名处并无署名,只画了一颗星一朵梅花。看完后,他心跳不已,把信递给伏正霆,要两人伺看。‘ 梁公柏看完,十分兴奋:“啊哟,想不到是她!这位神秘的姑娘,居然找上了门。” 伏正霆道:“这足以证明她也在京师,对我们的行止也很清楚,她究竟是一个什么人呢? 帮会头头?王公贵族?都不像呀!” 秦玉雄喜笑颜开,道:“妙、妙,真是妙极啦!这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不瞒二位,小弟从在西子湖畔无意中窥到她的真面目之后,一直就心向往之。到京师后,念念在兹,秋水伊人,然而却求之不得,不知伊人芳踪,想不到她竟然找上了门,这真是天大的喜事呀!啊哟哟,我真要高兴死啦!” 梁公柏笑道:“秦兄原来是个风流种,如此缠绵多情,只不知这位神秘小姐是否也情有独钟呢?要是有,你秦老弟当真是艳福不浅哪!怕只怕玫瑰多刺,老弟你可要多加小心!” 秦玉雄笑道:“那就看小弟的本事吧。今晚三更她约小弟比武,这可是个难题,该不该和她动手,动了手该不该赢她?” 梁公柏道:“她约你比武是假,见面是真,不找个借口,怎好给你见面?” 秦玉雄一拍大腿:“对呀!只怕是个借口哩。好办好办,我说甘拜下风不就完了?” 梁公柏笑道:“不妥不妥,既然是借口,假戏也要真做,你和她虚与委蛇过上几招,然后收式道:‘姑娘剑法高强,在下佩服!’她那里也说道:‘相公好刀法,小女子不敌!’然后你又道:‘哪里哪里,在下对姑娘剑法佩服得紧,还望姑娘多多赐教,宽容在下明日拜访。’她则羞答答道:‘小女子也有此意,正欲向相公讨教,明日在家恭候大驾!’这么一来,老弟你不就登堂入室了么?哈哈哈……” 秦玉雄乐得合不拢嘴:“但愿如老弟所说,一切顺利,请菩萨保佑吧!” 伏正霆只微笑着听他二人打趣,并不搭腔。心里却很不以为然,紫星红梅只怕不是这般轻佻的人,但他不愿扫两人的兴,另外,他还在想下午到总舵立誓入会的事,香主是黑心书生司徒俊和副总管追命客史志久、勾魂罗刹管翠玉。这三人除管翠玉在耍媚术,司徒俊、史志久对他们三人却无好嘴脸,后来在回来路上,秦玉雄解释这是内部派系之争,可是,金龙会有这些人在,岂不成了藏污纳垢的场所? 他对金龙会有种种疑问,但却不愿说出来,因为秦玉雄决不会听,说了无益。 这时又听秦玉雄道:“老兄,这紫星红梅当真是国色天香,人间尤物啊!若是你老兄见了她的真面目,不动心才怪呀!” 梁公柏道:“真的么?究竟个怎么美法,小弟没见过,难以想象!” “好,打个比方吧,你觉得白姑娘、宣姑娘如何?算不算得上是人间美女?” “啊哟,这两位么?无一不是闭月羞花之貌,莫非紫星红梅还胜过他们?” “不错,不错,你算说对了,依小弟看来,犹胜过一分半分,不过,白宣两位姑娘也是人间难觅的绝色,比紫星红梅也差不到哪里去!” 伏正霆越听越刺耳,这两人怎如此轻狂?他抑制住蹿起的怒火,代之而起的是一阵悲凉。 他觉得在这世上,只怕再无人和他一样孤独…… 夜半三更,秦玉雄、伏正霆、梁公柏来到城东南正阳门外的大教场。 大教场空旷开阔,四周边沿的树木,远远看去就像一排排列队操练的士卒,正严阵以待。 此外,空荡荡的,一片漆黑。在这么大的旷地上要找几个人,并非容易的事。 秦玉雄道:“近处无人,远处又瞧不见,不如往中间走,一路找过去。” 于是三人放重了脚步,“嚓、嚓、嚓”老远就能让人听见。 走出了二十多丈,除了看不穿的夜幕,又上哪儿去找人? 梁公柏道:“咦,莫不是上了当,那信是假的,有人冒名顶替……” 言未了,就听见右侧马蹄得得,车轮滚滚,三人连忙转身,只见一辆马车停在七八丈外。 秦玉雄顿时心跳起来,无比兴奋。 他带头向马车走去,伏梁二人紧紧跟随。 不错,是紫星红梅的车,赶车的不正是那个朝过相的老头么?后有四骑,定是江湖四杰了,不等他招呼,车门一开,接连下来了五位姑娘,向他走了过来。 他急不可待地寻找紫星红梅,发现竟是一式打扮,衣服颜色式样相同,脸上都是白绸巾蒙面,哪里分得出谁是谁呀! 五女离他三丈来远停住,一字排开。 他激动得连声音也有些发抖,抱拳行礼道:“敢问哪位姑娘是紫星红梅小姐?” 中间的女子答道:“小女子正是。” 秦玉雄大喜,镇定了下来,又问:“请问小姐芳名,盼请赐告!” “小女子就是紫星红梅,尊驾知道这个就足够了,姓氏无关紧要!” 秦玉雄碰了个软钉子,又着急起来,忙道:“在下有此一问,实有重要原因……”他怕话说不上几句就要分手,急切间想出了个话题,“在下数日前就任虎威镖局副总镖头……” 话刚出口,就被对方打断:“尊驾在何处高就,小女子并无知晓的必要,今日约阁下来,为的是讨教风火刀法,秦大侠请亮兵刃吧!” 果然不出所料,说不上三句就要动手,他赶紧道:“姑娘且慢,此事与姑娘声誉有关,在下必须向姑娘澄清,请姑娘听在下说。” “哦,居然与我有关?那我洗耳恭听!” 秦玉雄便将华隆兴托人镖,人镖走失的事,前后说个详详细细,末了道:“当时张老镖头本不想接镖,但姑娘去年在大旭山曾为他解危解难,冲着姑娘大恩接下了镖……” “慢着,你是说这姓华的拿了我的信去找张镖主托人镖?那么让我郑重告诉阁下,我从未写过什么托镖信给虎威镖局,更不认识华隆兴此人,请阁下转告张镖主,这是有人冒名顶替。那姓华的住在何处?所保人镖姓甚名谁?” “姓华的住处无人知道,人镖姓名也未开列,但姓华的昨日还曾请了金刚门的周涛、飞龙堂的俞松寒到虎威镖局,在下就为人镖之事与张镖头反目,约斗周涛、俞松寒……” “简直荒唐已极!你们既未知晓人家底细,也未分明紫星红梅书信的真假就接了镖,这像是一个老江湖做出的事么?” 秦玉雄苦笑道:“张镖主感姑娘大恩……” “感恩就可以糊涂做事么?真是活该!” 秦玉雄一愣,这话不近人情。 紫星红梅大约也觉自己说错了话,又道:“不过,这也难怪你们。好,动手吧!让我领教你风火刀法,瞧瞧有多厉害!” “姑娘,不忙不忙,在下对小姐渴慕已久,又曾在西子湖畔一睹芳容,今日难得一见,何不叙叙家常,这比武嘛就不必了吧……” “啊,提起往事,我还要谢你呢,多亏你替我赶走了冒名顶替的五毒色鹗……”话未完竟吃吃笑起来,又赶忙忍住。但她这一笑,引得其余四位姑娘也笑起来,但又都极力忍住,才未笑出声。 秦玉雄想起自己竟把个冒牌货当真货报功,不禁脸红了起来。但紫星红梅虽然好笑,态度却是和蔼。你听她那声音,宛如黄莺儿打鸣,听进心里就化成了一股水般的暖流,真是又甜蜜又温馨,不禁使他心花怒放。 他乐不可支地回答道:“小事一桩,何谈及谢,盼小姐赐告芳名和府上地址,玉雄明日到府上拜访,彼此切磋武功,常来常往……” “啊哟,不敢当不敢当,今日不说明日事,就请秦大侠不吝赐教吧!”说着,袅袅娜娜走出,从纤腰上解下剑鞘,抽出长剑,剑鞘扔给同来的一个女子,挽个剑花,道:“请赐招!” 秦玉雄无奈,心想若不将她治伏,她怎么瞧得起你?得让她佩服得五体投地才成。当下抽出腰刀,笑吟吟道:“小姐请!” 紫星红梅不再说话,寒光一闪,剑尖已指向秦玉雄眉心,动作之快,令人咋舌。 梁公柏、伏正霆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人动手。秦玉雄的风火刀法正如其名,快如风,烈如火。刀法施展开来,恰似风风火火,威势极大。刀上罡气发出的啸音,恰似狂风呼啸,而闪缩吞吐不定的刀气,犹如狂风中跳荡的火焰。这样神奇的刀法,确实罕见。而紫星红梅使出来的剑法,竟然也是诡奇难测,剑尖上不时幻出跳动的剑光,其威势虽不如风火刀法,但走的是阴柔路子,与风火刀法相反,旨在以柔克刚。这使梁、伏两人十分佩服,惊奇不已。 梁公柏出身华山派,也是使剑的行家,对紫星红梅的剑法看得如痴如迷,情不自禁大声叫道,“好剑法,好剑法,叫人大开眼界!” 伏正霆更为注意的是风火刀法,他看出紫星红梅不出五十招就要落败。这因为秦玉雄的刀法确实太过于玄妙,姑娘完全摸不清他的路子。另外从内力上看,秦玉雄也胜了一筹。 果然,只斗了三十招,姑娘就只有招架的份了,连步法也变得散乱。 突然,秦玉雄喊了声:“着!”便收式跳出圈外,一拱手道:“承让承让!” 姑娘嗔道:“你喊什么,我还未落败……” 站在后面边上的一个姑娘道:“你头上的珠花已被秦大侠削落,自然是败了。” 姑娘往头上一摸:“哎呀,当真是的!”又向秦玉雄道:“你赢了我,休要得意……” 秦玉雄此时确是得意已极,传闻中神秘而又武功高绝的紫星红梅,在他手中走不过三十二招,这足以证明自己的武功高明已极。这下紫星红梅不会再眼高于顶、拒人于千里外了吧? 他真想不顾一切地笑出声来,让心中的快意尽情地发泄。 但他终于还是克制住了,只大大方方说:“哪里哪里,彼此切磋,姑娘不必认真。在下以为,姑娘剑法玄奥多变,等闲人早伤在姑娘剑下,但姑娘也有不足之处,剑法尚缺火候,临机应变不够灵活,但姑娘只要……” “说够了么?你以为真是我家小姐败在你手上?刚才我就说了,你休要得意……” 秦玉雄大惊:“什么?你不是……” 站在边上说紫星红梅败了的姑娘缓步走出,插话道:“秦大侠,小女子也来讨教讨教!” 秦玉雄尴尬极了,感到被人捉弄,不禁心头火起,愠道:“你是真正的紫星红梅么?” “不是就不能讨教么?” “不错,除了紫星红梅,余人皆不是对手,又何必多此一举?” 右边的姑娘对这话大大不满。 “哼,好稀奇!” “眼睛长在顶门心上!” “了不得,目中无人呢!” 准备较技的姑娘手一抬,姑娘们住了嘴。 “好,我就是紫星红梅,请赐招!” 秦玉雄来了精神,心想你敢捉弄秦大爷,这就给你个下马威! 他当即道:“那好,看刀!” 这一动上手,果然是另一番景象。 伏、梁二人越看越心惊,这才是紫星红梅,一套剑法奇幻无比,攻时刚猛无俦,守时柔顺稳健,剑尖上发出的罡气,与秦玉雄刀上发出的罡气相比,毫不逊色。此女不仅剑法造诣极高,内力也有相当深厚的功底。是以两人谁操胜券,一时也难以判定。 此时,场中两人越斗越快,越斗越猛,当真是惊险之至。两人常常是在危险万分时堪堪逃过。吓得姑娘们毫无顾忌地尖叫出声。 四十招,八十招,两人依然分不出胜败。 秦玉雄越斗越惊,他万万想不到紫星红梅的剑法竟然是这般高明,一套风火刀法使完了八十招,虽然常常迫她采取守势,但终不能击败她。他只有“狂风烈焰”这一招没有使出来,如果连这一招都伤不了她,那么只好承认是打个平局。这样一来,她还能看得起他么? 下山以来,他从未将一套风火刀法尽情施展过,因此在遇到高明的对手时,这才感到自己临敌经验太少,是以不能穷尽刀法变化,只会循规蹈矩照招式上来,所以就无法发挥师傅新创的三十一招的威力。但这一仗使他开了窍,相信下次再与强手过招,一定能胜过今日。 看来,现在只有施出“狂风烈焰”来了,要是失手伤了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不打服了她,她怎会屈从于你? 主意一定,他提起九成功力,大喝一声,舞起一团白光,向紫星红梅罩了过去。 旁观人众陡见寒光乍起,罡风呼啸,一团白光腾空跃起,爆射出朵朵闪光,犹如火焰一般,惊得姑娘们失声尖叫。遂见紫星红梅也飞身而起,剑上剑芒暴长,在她周身幻发出点点寒星。紧接着“当当当”响起一阵金铁交鸣之声,然后光敛声止,两人已收招跃出圈外,相距丈余对立,呼吸都很粗重。 梁、伏两人看见紫星红梅面巾已被挑去,星光下看不清楚面目,只感到一副秀美轮廓。 待想仔细看上一眼,姑娘已一个倒跃跳到马车跟前,隐入车内不见。另外四个姑娘也急急忙忙上车,一声鞭响,马车奔驰而去。 秦玉雄仿佛从梦中醒来,高声叫道:“姑娘,还能再见么?” 远处传来个女子声音:“后会有期!” 梁公柏叹道:“好剑法,好刀法,秦兄当真是了不起,这刀王之称,当之无愧!紫星红梅这回败在老弟手上,她对老弟定是佩服已极,只不知老弟把她伤了没有?” 秦玉雄虽说胜了一刀,挑去了她面上的绸巾,但胜得心有余悸。“狂风烈焰”的八刀,居然被她挡去了七刀,不要说她,就连师傅恐怕也想不到。而且当自己挑去她的面巾时,她的剑光也划破了他胸前的衣襟,只是稍稍落后于他一点点罢了。若是两人要分生死,他固然可以一刀要了她的命,但自己也可能要受伤。 不过,他自己临敌经验太差,假以时日,他多经几次格斗,那么他完全可以战胜她! 这些,他没有说出口。 他在梁、伏面前不能泄了底,灭自己威风,于是道:“小弟手下留情,未出全力,哪里会伤了她?怜香惜玉嘛,岂能辣手摧花?” 伏正霆道:“高明高明,秦兄武功让在下钦佩,紫星红梅的剑法,在下也是望尘莫及!” 秦五雄道:“可惜她就这么走了,也不肯赐告芳名,真让人扫兴!” 梁公柏道:“别灰心,你不听她在马车里回答么?说‘后会有期’呢,这‘有期’二字就大有讲究,也许明天也许后天,谁知道呢?” 秦玉雄叹道:“但愿如此!小弟的魂灵儿已给勾了去,两位要大力相助才成。” 梁公柏道:“那是自然,等机会吧!” 伏正霆勉强答道:“一定效力!” 三人遂施展轻功,很快回到“锦桃”,一觉睡到大天亮。 正漱洗,张丙隆匆忙进来,道:“抚爷,都爷命抚爷还有两位将爷立即到金刚门,都爷在那里等候,有事吩咐。” 秦玉雄不敢怠慢,连忙告诉伏、梁二人,匆匆漱洗毕,向金刚门走去。 路上,梁公柏忍不住笑道:“那周涛要见了秦老弟,不知脸上是一副什么神色?” 伏正霆笑道:“还能怎么样?他只有自认倒霉的份,还不是只能笑脸相迎!” 离他们身后不远,洁香楼的小二张兴跟着他们,直到见他们进了金刚门,才隐到路边。 金刚门位于大功坊中段,当街门面宽敞,进大门是道照壁,转过照壁就是个大天井,金刚门子弟从这儿站成两排,直到正室阶前。 三人从容走过,弟子们弯腰行礼。 台阶上,周涛居中,两边站着六七个人,带伤的都是和秦玉雄交过手的,三人走到石阶前,拾级而上,周涛等抱拳相迎。他两边的人则行礼,轻声道:“恭迎抚爷!” 梁公柏、伏正霆则向周涛行礼:“见过抚爷!”两人都觉得心里憋扭。 周涛道:“请!” 秦玉雄谦让道:“抚爷请!” 周涛一定要让他先进门,他只好当先跨了进去,只见会主关钰、副会主黄武杰端坐在正面两张虎皮椅上。便与随后进来的周涛等人口称都爷,行参见礼,然后依次坐在两边的椅上。 秦玉雄一打量,周涛、方玉豹、彭天翔、戚云还有两个中年壮汉在座,那些迎接客人的弟子门人已全部撤下。 此时,关钰道:“各位,本座今日驾临,有两件事交代。一件事,抚级头领秦玉雄,将级头领伏正霆、梁公柏,自即日起搬到金刚门暂住,以便于联络执行公差。另一件事,今夜奔袭安平镇,已查实那儿的一家酒店叫什么翠柳的,是元奸的暗探。你们天黑后出发,到达后不要打草惊蛇,等三更时分再动手。要注意,还有另一路人马与你们配合,大家都戴黑色面巾,以分敌我。 金刚门人马,由秦玉雄、周涛统带,去多少人,由你们自定,记住,不能放走翠柳酒店的任何一人,否则,以会规处置!” 秦玉雄等三人惊得目瞪,那姓宣的女掌柜和她丈夫连她妹妹宣姑娘在内,居然是旧元暗探,难怪他们胆子大得出奇,敢打羽林卫的人。 可是,宣家姊妹貌美如花,实在无法把她们和元奸连在一起。啊呀呀,今夜金龙会大举出动,她两姊妹哪里还有命哪,这不是可惜之至么?如花般的年纪,就此香消玉殒…… 他三人各想各的,唯秦梁二人痛惜宣家姊妹,一时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吩咐完,关钰命众人退下,只留秦玉雄。 关钰道:“贤侄,这是你第一次执行差务,若没有出众的功绩,愚叔和霍东家就难帮你说话,因此贤侄必须下手狠些,显示出绝世武功,方能引起丞相的注视,这意思懂了么?” 秦玉雄恭恭敬敬道:“关叔、黄叔一心提携愚侄,愚侄定不辜负两位厚爱之情!” 黄武杰道:“好自为之,我们走了,你不必相送,以免引起外间人注意。” 二人径自出门,秦玉雄站在门边恭送。 只见金刚门弟子又排列成行,周涛送二位都爷出门。 梁、伏二人站在天井里,便招手把二人叫进来,把都爷的嘱咐说了。 梁公柏道:“真是想不到,翠柳酒家是元奸窝点,会不会弄错了呢?” 秦玉雄连忙道:“嘘,梁兄,这里可不能乱说,总坛不经查实,岂会下令动手?” 伏正霆道:“要我等搬过来住,这就回去收拾衣物,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三人刚下台阶,遇到送都爷出门回转的周涛,听说去搬衣物,要派门人跟去,被三人谢绝,说傍晚前再回金刚门。 周涛说话不冷不热,十分客气,看得出他对广场受辱还有些耿耿于怀。 回到锦桃酒楼,三人收拾好衣物,决定到前面楼上大吃一顿,然后出街闲逛,买点衣物,伏正霆说要买把剑。 酒楼上,雅间里,张丙隆亲自侍候三人,叫了一桌子的菜,四人共饮,一连喝了几杯。 秦玉雄微微有了酒意,问张丙隆:“张兄,京师里除了金刚门、飞龙堂、凤凰镖局韩总镖头、虎威镖局张总镖头以及几个见过面但记不住的人物外,可还有出名的武师?” 张丙隆道:“秦爷,这就难说了,京师地广人多,龙蛇混杂,人才济济,在下不知秦爷会过哪些人,所以……” “我在虎威镖局任副总镖头时,张总镖头在梅妍楼宴客,请了不少京师武林的头面人物,我只记得凤凰镖局韩老镖头,其余的全忘了。” “原来如此,张总镖头请的人,大都是开馆教拳的场面上人物,也有一些真正出名的高手,却隐身在闹市之中,并不与人酬酢往来,因此不会现身在张老镖头的宴席上。” “啊,还有这档子事,你能说两个听听么?” “在下交游不广,知晓的有限得很,只听人说起一位老师傅,此人姓沈名志武,人称铁掌,据说两掌有开碑裂石之力,但他并不开馆教徒,平日也不显露功夫。一些学武的年青俊彦,经常上门求教,一概被他谢绝……” “这么说来,没人见过他的功夫?” “是的,此老隐而不露,从不卖弄功夫。”秦玉雄笑了起来:“既未有人见他显露一手功夫,又怎知他双掌开碑裂石?说穿了,那老儿根本就没有功夫,不过是装得让人莫测高深而已,世上以讹传讹……” 话未了,雅座外间一声牛吼,震得人耳鼓嗡嗡响,遂听有个粗嗓门骂道:“他奶奶的,你小子敢讥笑沈大爷,滚出来让俺瞧瞧,你小子一副什么熊样!” 又听一人的声音道:“老弟,你发什么火?天下不长眼珠子儿的人多的是,理他作甚?” 粗嗓门道:“不成,那小子骂沈大爷比骂俺还难受,俺要……” “吃吃吃,犯得着和一个没见识的东西生气么?你也真是的……” “心里憋着气,吃得下么?就算是吃了,俺也觉不香,哪像你这条狗,皮厚……” “咦,我又没惹你,你怎么连我也骂?” “俺没有骂你,俺要骂那个坐在屏风后的王八羔子,他胆敢说沈大爷没有功夫……” 秦玉雄这回听明白了,这世上竟敢有人骂他,哪里还听得下去,倏地站了起来,嘴里道: “什么人敢骂你秦大爷,你吃了虎心豹胆!” 伏正霆拉他没拉住,只好跟着走出屏风。 秦玉雄一眼就瞧见不远处,有个魁梧大汉,正横眉瞪眼盯着屏风,一见他便气汹汹站起来,吼道:“俺骂你王八羔子,你……” 秦玉雄气得咬牙:“你这个贼囚,不给你点颜色,你不知秦大爷的厉害!” 伏正霆、梁公柏拉住他劝道:“这样一个浑人,不值得计较!” 张丙隆连忙走了过去,道:“客官,秦爷并未骂人,说几句闲话而已,又何必计较?” 汉子道:“他怎么没骂人?他骂我贼囚!” “那是你再三出口伤人,秦爷才回骂你的,大家少说两句也就了事,客官还是坐下吃喝吧,吃完各走一边不就没事啦!” “不成,他为何说沈大爷不会功夫?……” “客官,那是他不知晓说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你还是见好就收吧!” 大汉气呼呼坐下,想了想,对同桌的人道:“走,不吃了,另找一家去!” 与他同桌的瘦子道:“好好好,走吧。” 秦玉雄却觉得一口气难平,这么一个粗鄙汉子都敢当众骂他,这风火刀王之名不是白让人叫了么?不行,他要摆出威风来! 于是大喝一声道:“站住!你想走?除非给秦大爷下跪求饶赔礼,否则叫你走不掉!” 大汉大怒:“咦,你口气好大……” 张丙隆低声道:“这位秦爷就是风火刀王,汉子你还是赔个礼走吧,免得……” 大汉骂他道:“去你娘的,风火刀王又怎么了?俺大牛凭什么要对这小子赔礼?” 秦玉雄怒火填膺,“嗖”一下蹿了过去,兜胸就是一掌。 大牛吓了一跳,连忙挥起老拳还击。 秦玉雄见他出手极快,一时颇觉意外,只得变招换式,一把捏住大牛那斗大的拳头,左掌乘隙而入,打在大牛胸口上,把大牛打得吐出一口鲜血。忽闻身后劲风响,他急忙往旁边一闪,见一个黑糊糊的铁爪从他身边飞过。就在这刹那间,大牛已扑了上来,一拳击他胸膛。 匆忙中他急忙后退,只听嘶一声,后襟似乎被人扯了一下,急回头,通了个洞,竟是那瘦小子使飞爪抓的,不禁又羞又恼,忙着去遮掩。那瘦小子飞快地拉住大牛,从开着的窗口跳了出去。他恨得一咬牙,不顾衣服残破要去追赶,被梁公柏、伏正霆拉住,劝他不必计较,回后院去换衣服。 张丙隆跟到小院,要为他上街置办衣物,梁公柏说他们自到店铺选购。 换了衣服,三人便往街上去,东逛西走,各自挑选了三套衣服,回来时已是下午时光。 秦玉雄换了套新衣,把银票银两从换下的衣服里掏出来,装到身上的衣服里。可是,他怎么掏也掏不出来,口袋是空的。奇怪,出门时他装了二十两银子,五十两银票,怎么就不见了呢?袋里只有一张纸。他正想把纸扔掉,忽然想起这纸没见过,不是他的。拿在手上仔细一看,上面歪歪斜斜有几个不成样子的字,写的是:“取去银两,以示惩罚,冯二狗。” 见鬼,谁是冯二狗?他惩罚谁?便开门把伏、梁二人叫来,把纸给他们看了。 梁公柏一拍脑袋:“原来是他们!在酒楼上我竟然没想起来。” 伏正霆笑道:“没想到竟是这两人,我是闻名已久,却从未朝过相。” 秦玉雄奇道:“你们都知道这冯二狗?” 梁公柏道:“在酒楼上和大牛喝酒的那小子就是冯二狗。此人外号梁上鼠,是江湖闻名的神偷义盗。他专偷不义之财,散给那些贫苦百姓,江湖朋友缺盘缠,他也慷慨赠送,是以虽然干偷盗营生,却受到江湖朋友的抬爱,人缘极好,极少仇家……” 秦玉雄不屑地插言道:“钱财来得容易,自然乐得充大方,这种鸡鸣狗盗之徒,也配在江湖上充字号!抬爱他的人想必也是下三滥!” 梁公柏道:“不对不对,你可别小瞧了他,他一身武功不俗,尤其擅常缩骨功,这天下只怕没有他钻不进去的地方,有时他查到某个坑人的奸商,便下个条子给人家,说他某天某时要去盗他的不义之财。结果那家伙请了不少看家护院严加防守,可财物依然不翼而飞。是以那些为富不仁的大财东,对他又恨又怕,有的还请了武功高手要他的头,赏金高达万两。 结果不仅买不到他的头,反把财宝失去了。那个叫大牛的姓牛叫牛安,来历不详,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与冯二狗形影不离游荡江湖。” 秦玉雄恨声道:“好一个冯二狗,竟敢招惹我秦某,哪一天撞到我手里,我非打碎他那两只狗爪子不可!叫他永远偷不了东西。” 伏正霆转了话题,道:“今夜去安平镇除元奸,翠柳酒店那几个人,真是元奸吗?” 秦玉雄道:“元朝虽灭,元嗣君也退出了中原大地,但他却未死心,依然觊觎着大明江山,而那些旧元朝臣、军旅部将又不识时务,依然效忠旧元,是以这京师附近潜伏着几个元奸,看来也不奇怪。比如那女掌柜的妹妹宣姑娘,怎么忽然又上京师卖艺来了呢?她姐姐开了那么一家饭馆,还愁生计么?这些事细想起来,也实在蹊跷。不过用不着我们操心,总坛既下令,我们只能全力以赴。” 梁公柏叹道:“看来也只好如此了。” 秦玉雄道:“把饭叫进来吃吧,吃完就上金刚门,宁肯早些去,以免有误。” 饭后,三人带着随身衣物来到金刚门。 周涛替他们安排了住房,说天黑后起身。 好不容易到了出发时间,周涛来请三人,马匹已准备好,金刚门总执事周涌,总教头韦彤已带人先走,他陪他们此时上路。 到安平镇外时,已是二更。 路边有人出来迎接,是门主的弟弟周涌。 他道:“总坛三位总管都来了,命我们就在林中隐身,三更时到翠柳酒店。” 秦玉雄道:“三位总管呢?他们带多少人来?都有些什么人?” 周涌怀恨秦玉雄,但他职级高,只得勉强答道:“属下不知。” 秦玉雄等人下马,走到道旁林中坐下,只见周围都是人,大概都是金刚门的徒众。秦玉雄闭上眼睛,思索该怎样才能有出众的功绩。虽然他承认宣姑娘的美貌打动了他,但男子汉大丈夫,当视功名为重,哪里顾及得怜香惜玉,说不得只有狠下心,即使辣手摧花也在所不惜。若是退缩迟疑,又怎能得到丞相的青睐?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周涌、周涛命大家进镇,悄悄将翠柳酒店围起来。秦玉雄等三人跃上酒店前的一株树上。 翠柳酒店漆黑一片,没有灯火,店里的人正好睡呢。 忽然,从街上蹿起一条条黑影,轻轻落在了翠柳酒店的房头上,接着身形一晃没了踪影,估计是跳下后院了。 蓦地一声断喝,打破了深夜的寂静。 一个洪亮的声音道:“哪条道上的朋友,深夜到此何为?不知私闯民宅是犯法的么?” 又听一声怪笑:“你这里哪是什么民宅,分明是旧元余孽的巢穴,大爷们正是来捉拿你们的,识相的束手就缚,听候发落,若是胆敢拒捕,管叫你们人头落地!”一个女子的声音斥道:“一派胡言,什么圆奸方奸,你是什么人,亮出身份来!” 有个阴沉的声音答道:“大爷是什么人,捉住你们之后你就知道了……” 秦玉雄正在不知该怎么办,忽听树下有人叫他:“秦玉雄,上房头押队!” 什么人敢直呼他的大名?跳下树一看,是总管黑心书生司徒俊。 没法,他招呼伏、梁二人,随司徒俊上了房顶。 只见后院天井里,有两排人相对。 翠柳酒店的人有十多个,金龙会的人却只有五个。 正好月亮从云层里钻出来,泻下一片银辉,把天井映得雪亮,人的模样也瞧得清清楚楚。 只见宣家姊妹,卖解的老头等人都在。 金龙会的人蒙着面巾,着的是夜行衣,月光下如同鬼魅,十分可怖。 第六章 穷凶极恶 此时宣琼玉厉声道:“你们休要血口喷人,快些亮出身份,以免自误!” 蒙面人中有个女子尖声笑道:“宣琼玉,你们一伙是元嗣君派来大明京师卧底的奸细,你男人陈剑书,成天鬼鬼祟祟出入京城,你妹妹宣如玉,好好一个俏娇娃,偏生要装卖解人,还有那老儿袁世雄、孽子袁勋,未过门的媳妇史锦莲,再有崔平、薛峰,你们明里做买卖,暗里串通旧元余孽……” 宣如玉大怒,骂道:“不要脸的贱人,你竟把我们店里的人名姓都打听了去,我问你,你说我们是元奸,凭据在哪里?……” 陈剑书沉声道:“玉妹,他们心存不轨,诬我等为元奸,只是个借口而已!”稍顿,喝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莫不是羽林卫的?” 有人答道:“不错,你敢拒捕么?” 陈剑书冷笑道:“羽林卫里有女校尉么?朋友,不妨亮出腰牌来瞧瞧!” 秦玉雄紧张地听着这番对答,那陈剑书原来看着温温吞吞,是个胆小怕事的人,现在宛如变了个人似的,凛然不可犯。 在他身旁的司徒俊似不耐烦,突然出声道:“速将叛逆拿下,休作口舌之争!” 天井里的五个蒙面人立即扯出兵刃,翠柳酒店的人也立即分散开,但眨眼间天井里只剩下宣琼玉姊妹、陈剑书和卖解的几人,其余店伙大概进屋去了。 陈剑书使的是一把蜈蚣刺,长约三尺,形似剑,只是两边锋刃上排有倒钩,他与一个使铁手的蒙面人厮杀。 秦玉雄心中大骇,这不是毒手秀士应天华么?他居然也是金龙会的人。 再看宣琼玉,手使柳叶刀,与一个身形苗条的蒙面人交手。 那宣如玉手中仍是那个小圆球,与使双钩的蒙面人打在一起。 天井窄小,施展不开,宣如玉已飞身上房,紧接着宣琼玉、陈剑书等人也跟了上来。 司徒俊喝道:“元奸要跑,并肩子上!” 秦玉雄只见四面房头上倏地站起了许多人,把宣琼玉等人逼住,往天井里赶。 忽听几声惨呼,原采是先前从院子里遁走的几个店小二,被围在外边的人杀了。 也就在这一瞬间,宜琼玉等四人已从房头跃到了街道上,看样子他们确实想逃走。还有四人被困在房顶上苦斗。 司徒俊道:“秦抚爷,你们三人去捉那使小圆球的妞儿,越快越好!” 秦玉雄心想,怎么叫我去对付宣如玉,当真要我去辣手摧花了,这实在是无奈何的事,把牙一咬,双肩一晃,从房顶上跃到街西。 宣如玉手中小圆球十分灵活,让人防不胜防,她身法巧妙,不与人近身搏战,凭着卓越的轻功,闪避对方的攻击时,小圆珠便及时出手。因此,被她击倒了两人。 秦玉雄才一出现在她眼前,“呼”一声小银球便飞了来,他赶紧一让,“呼”一声又有一小银球击过来,他连忙抽刀出鞘,刀光一闪,把小银球击开。这才注意到,这丫头的绳练上两端都系有小球,你来我去,专击人身上要穴,十分厉害。此时又有三个蒙面人从三个方向逼过来,未近她身,就被放长了线的小银球打得忙不迭跃开去。秦玉雄心想,不施辣手又怎生治得住她,莫被总管小瞧了。 主意拿定,运起七成功力,刀芒顿长,呼呼声中舞起一团白光向宣如五扑去。 宣如玉连击两球都被罡气逼落,心中一懔,忙收短了练索,提起九成功力,闪避中以小球击刀,格挡住攻来的五刀。 她气得大叫起来:“好一个风火刀王,原来是个打家劫舍的强盗!” 秦玉雄被她叫破了身份,不由大吃一惊,这妮子眼睛好尖,在广场见他与周涛等人动过手,居然就识得风火刀法。一时间又有些发窘,被小丫头狠狠还攻了两招,这才又回过神来,也不答话,施展开刀法攻了上去。 宣如玉武功奇特,两个小银球使得像是有灵性一般,专认准人身穴位猛打,小球上发出的劲力也非同小可,若被击中,皮破骨折。他不由心头火起,胜不了一个小丫头,他还能在金龙会露脸吗?于是毫不留情地猛攻上去。 此时一个使刀的蒙面女子过来助战,梁公柏与伏正霆也杀了过来。 梁公柏剑法也非同小可,上来就猛攻了三剑。 伏正霆却差劲得多,被宣如玉的小球一逼,就忙不迭退开。 宣如玉骂道:“不要脸,你们四个打一个,亏你们还是七尺男子汉!” 蒙面女子格格娇笑道:“我与你一样,可不是什么男子汉,我劝你乖乖儿受擒……” 话未了,宣如玉一个倒跃,从伏正霆退开的空隙中逃了出去。 伏正霆大叫道:“哪里走,看剑!”但他的剑刺出时,人家已逃出丈外。 秦玉雄心里骂道:“好个没用的家伙,连个人也堵不住!”立即提气一跃,追了过去。 宣如玉冷不防回身打出一球,秦玉雄不得不往旁闪避。 宣如玉纵身一跃上了一家民房,接着又跃到酒店屋顶上一晃不见,她居然下到天井去了。 秦玉雄如影随形追了过去,小丫头正助天井里的老头等人,叫他们快走。 一个蒙面人狞笑道:“走?走到阎王殿么?小姑娘,实说了吧,若不是要活捉你们,岂会让你们活到现在!” 秦玉雄听得清清楚楚,心想这就怪了,会主说通统杀光,这蒙面人却说要活捉。也顾不得多加思索,立即冲上动手。 忽然,街面上有马蹄声,其中夹杂着呼喝叱咤,似乎又来了什么人。 正感诧异,突然听到房顶上一声娇喝:“店家休慌,紫星红梅在此!” 秦玉雄大惊,忙收式跳出圈外,朝房顶上瞧去,只见五个女子穿着打扮一样,脸上蒙着白绸巾。他一时不知所措,呆立当场。 这时,屋面上又多了三个人,其中一人喝道:“紫星红梅,你这是自投罗网,大爷们找了你一年,不知你躲到哪道阴沟里去了,好、好、好,今日总算见面了!”略顿,大声喝道: “斩尽杀绝,不留活口,大家并肩子上!” 此令一下,动手的情形就不同了,先前心存顾忌要捉活口,现在只要杀死交差,那就容易得多了。 一时间,呼喝狠斗之声大起。 紫星红梅率二女下了房,其余三人则在房头上动手。 宣如玉叫道:“紫星红梅大侠,风火刀王秦玉雄也在此行凶,只要拿下他就可知道这伙蒙面强盗的来历!” 紫星红梅冷笑道:“小妹妹,我在房顶上看到了,这么多人,使腰刀的只有一个!” 秦玉雄一时又恼又窘,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怎么会在这儿遇到紫星红梅呢?她有千里眼、顺风耳?这叫他怎么办呢? 此时紫星红梅已找上了他,冷声道:“风火刀王打家劫舍,传出去不辱师门么?” 秦玉雄一急,叫道:“这酒店的人是元奸,我等侠义道保国安民,铲除元奸岂会有错?” 紫星红梅冷笑道:“你说这酒店的人是元奸,证据何在?若真是元奸,自有官府捉拿,与你何干?你与黑衣女妖彭桂兰、魔手秀士应天华、追命双钩龚强这些人有何勾联?这些黑道杀人魔王何时又成了除元奸的英雄?你们到这儿究竟想干什么?还不一一从实招来!” 秦玉雄心里七上八下,他的确说不出个理儿来,但当着大伙的面,又岂能示怯?他不能为了一个女人丢掉了前程。 于是他振作精神喝道:“我等除元奸,何须你来动问?莫非你与他们一伙?” 这时,房头上的司徒俊又喝道:“紫星红梅去年对抗金龙令,罪该万死,尔等还不将她首级砍下。徒逞口舌之利又有何用!” 秦玉雄又一惊,金龙令从总管口中说出,难道金龙令就是金龙会发出的么?去年在大旭山,参与夺镖的十个魔头中,并没有他黑心书生司徒俊呀!心念电转间,他无暇思索,立即挥刀砍出,与紫星红梅大战起来。 此次交手,不同于前夜比武,总是小心怕伤了对方。现在是一场真正的拼杀,彼此都施出了全部本领,竭力抢占上风。 紫星红梅自那夜交手失利后,一直苦苦思索,要怎样挡住秦玉雄的那一招绝招。当时她猝不及防,仓卒应变,要不,她自信能破了他这一招。 但是她冥思苦想一夜,却是束手无策。回想与秦玉雄动手的全部情形,她不得不承认,她比他略逊半筹。秦玉雄要是再有多一些的历练,她就更难对付他。 可是,她并不服输,师门星梅剑法变化精微,她至今还未能悟透,再有多一些与高手过招的机会,技艺就能再高上一筹。但那是以后的事,要紧的是现在,她碰到了出道以来最强劲的对手,她要怎样才能挡得住他的绝招?也许再有一次和他交手的机会,她能悟出对付的办法来。 没想到今夜会遇上了他,他居然和一班为恶江湖的巨凶同流合污,使她又惊又恼,出手时决不容情。 两人一场狠斗,直杀得难解难分,五十招过后,依然难分胜负。 秦玉雄越打越惊,此女剑法无比精妙,似比那夜比武又精进了不少,要想很快取胜是绝对做不到的事,除非他内力再比目前强一筹,那么就可以在功力上压倒紫星红梅。看来,只有施出“狂风烈焰”才能治服她。 忽然,他听到司徒俊在房头上喊:“扯乎”,那是叫大家撤走不再恋战,正好他也不想伤了紫星红梅结下冤家,断了对她的绮念。于是猛攻两刀,迫退紫星红梅,双足一顿上了房。 只见蒙面人一个个往镇外奔,紫星红梅的马车旁,驭手羊操和江湖四杰及几个不认识的人站在那儿,心知今夜金龙会来的高手不多,紫星红梅一行十多人的到来,优劣之势倒转,只好铩羽而归。 他风驰电掣般冲出镇外,金刚门的周涌已牵马在路上等候,梁、伏二人已骑在马上,于是赶紧一跃上马,往城里赶。 一路上,前后都是金刚门的人,他既不知一共去了多少人,也不知有没有负伤被擒的,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赶着去,稀里糊涂地逃回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回去后他要问问会主,应天华他们属谁统领,为何不告诉他总管副总管也出马指挥,他和周涛一切听命于人,事先也不商议,所以他不明了情况,又如何去建功立业呢? 回到金刚门,秦玉雄问周涛,金刚门的人有没有伤亡,周涛说伤了七八个,没有丢命的,说完掉头而去,没有交谈的意思。 秦玉雄憋着气和梁、伏二人回二院住房。 梁公柏道:“二位,小弟有话,如鲠在喉,不说出来睡不着觉。” 秦玉雄便将两人让进自己房间,点上火烛,道:“一片混乱,稀里糊涂,真是丢人!” 梁公柏道:“丢面子的事小,要紧的是事情真相,宣琼玉那班人果是元奸么?” 伏正霆道:“梁兄,声音放低些。”梁公柏小声道:“还有,黑衣女妖彭桂兰,追命双钩龚强这班人算哪一门子的事?这些人也是金龙会的么?看来是的。所以,金龙会只怕不是正道帮会。那总管司徒俊说,紫星红梅违抗了金龙令,所以找了她一年多。这样看来,金龙令就是金龙会所发。凡此种种,这金龙会干的事,与行侠仗义不沾边,能是个正道帮会么? 趁现在不晚,我们赶快离开!” 秦玉雄道:“话不能这般说,黑衣女妖等人若遵从金龙会指令行事,不就是改邪归正了么?会主关爷总不是邪道上的吧?至于金龙令的事,待小弟明日去总舵见会主时问个明白就是了。梁兄你可不能张口离开闭口离开,若是让人听到了,只怕性命难保!” 伏正霆道:“秦老弟说得对,既已入会,岂能轻言离会?会规中就有不准叛会一条。” 梁公柏叹道:“早知如此,就不该……” 秦玉雄不悦道:“梁兄,入会是你愿意的,反悔可不好。你不想想,关老前辈、黄副会主是何许人?难道不是白道上有口皆碑的人物么?你我有幸跟这些老前辈干一番事业,怎能不明了全部真情之前就打退堂鼓呢?更何况金龙会只忠于相爷,难道连相爷也信不过么?” 梁公柏想了想,道:“小弟也明白这些道理,只是和这些黑道上的人联手,心里实在别扭,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秦玉雄道:“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我看还是早些睡吧,二位以为如何?” 梁、伏二人便各自回屋歇息。 秦玉雄老想着紫星红梅的事,一时难以入眠。看来,金龙会将紫星红梅列为对头,这事确实有些蹊跷。紫星红梅享誉江湖,有什么理由要追杀她?金龙令为何要夺虎威镖局的镖银,据伏正霆说,借镖局之名扬威。这种作法,不正是邪道门派的拿手好戏么?听命于相爷的金龙会,又怎能做这样的事?另外,最糟糕的是,他和紫星红梅成了仇敌,将来又怎能与她结成姻缘呢?这才是让他最着急的事,其他事犯不着他去操心。 想着想着不由睡去,醒来时天已大明。 漱洗毕,他向周涛要了匹马,直奔城北覆舟山,但他没有见到会主,因为关卡不让进,亮出腰牌也无用。守门的校勇说,只有持金牌身份的人,才能随时出入总舵,银牌以下不奉召不得擅自进入。他揣了一肚子气回来,伏梁二人在梁公柏屋里说话,见他来了忙招呼他。 他把上山碰壁的事说了,又道:“看来不升到高品级就受人歧视,真是窝囊透了。” 周涛着人来请他们吃饭,说接到总舵传书,两位总爷午时驾到,饭后在前院客室等候。 秦玉雄兴致又高了起来,只要两位总爷来,他就可以解除心中的几个疑问。 饭后大家到议事室等候,不多时关钰、黄武杰便来了,金刚门弟子照例列队迎候。 关、黄二人身后还跟一人,秦玉雄、梁公柏、伏正霆见了俱都大为惊骇,因为这个人竟是上虎威镖局托人镖的华隆兴。 华隆兴趾高气扬,昂首随关黄二人进了屋,而且坐在关会主一侧,可见地位之高。 秦玉雄等三人面面相觑,作声不得。 关钰开言道:“各位,昨夜铲除元奸失败,错不在各位。紫星红梅的出现,是总舵始料不及的。该女行踪诡秘,来历不明,数次破坏总舵之行动,实为本会之大敌。据本会忠武堂的追查,该女系元奸中的一名首脑,为掩饰其行为,故意在江湖上收买人心,扬名立万,以侠义道面目出现。是以总舵三令五申,要将其除去,为此立功者,受大奖。昨夜抚头秦玉雄,力敌紫星红梅妖女,使其未能出手伤人,大家得以全身而退。紫星红梅出道近三年,在江湖上已闯下了响亮的名头,更有追魂驭手羊操、江湖四杰、风尘二怪为其效命,是以所向披靡。 而紫星红梅本人的武功,也巳登堂入室,非同小可。秦抚头能力敌该女不败,足见秦抚头武功胆气过人,是以当众嘉奖……” 这番话秦玉雄听得舒畅极了,当时他只顾拼斗,却未想到这样做的功效竟如此之大。看来,关爷时时注意栽培提携他,确是无微不至,这前途无量的许诺决非虚言。 关钰略顿了顿,续道:“今日还有一事宣告,在杭州府已查实一名元奸,此人以经商为名,将所赚银两资助困集在当地的元奸,不断笼络收买武林高手,实为大明心腹之患。鉴于忠武堂人手不足,特命金刚门总执事将头周涌、总教头韦彤、副总教头方玉豹以及将头梁公柏,伏正霆前往,由抚头秦玉雄率领。若觉人手不足,金刚门将头以下人员由秦抚头调派。 秦抚头以下均暂由忠武堂堂主都爷毕震山统率。本座言及此,由毕堂主交代注意事项。” 忠武堂是做什么的,谁又是毕震山?秦玉雄惊诧莫名,他对金龙会知之太少。 这时,华隆兴说话了,难道毕震山是他? 只听他道:“此去杭州铲除元奸,并非轻而易举的事。元奸府中藏有两名高手,是杭州府元奸的大头领,一个叫皮怀志,人称独眼枭,一个叫朱浩,人称震关东。跑江湖的人都知道,这两人名头不小,武功一流。除他二人外,自然还有一批武林客。由于本堂高手调遣在外,人力不足,特遣尔等诸人前往效命。明日一早动身,本座也将亲临杭州府指挥。尔等到后,至南门一家丰乐楼酒店找掌柜,此人叫葛兆春,是将头,他自会安顿食宿处,都明白了么?若无疑问,速下去作准备。” 关钰道:“其余人散去,秦抚头留下。” 人一走完,关钰指着毕震山道:“秦抚头,你现在知晓华隆兴是毕堂主的化名了肥?虎威镖局的事,你不必再过问。至于白副总镖头父女的下落,毕堂主确实不知,你不要耿耿于怀,这事连毕堂主也莫名其妙。” 毕震山一笑,道:“本座估计,白家父女两人因失人镖不好交代,故尔遁走,你却以为我们捉了,他二人,你不多想一想,捉他父女来何用?如今你已入会,我们是一家人,在镖局结下的怨仇,一笔勾销。” 秦玉雄无比惊诧,又是一个不解之谜。 他喃喃问道:“都爷,那人镖当真是失了么?如果不是,为何要……” 毕震山道:“人镖当然是失了,这事还未与镖局了结,但秦抚头以后不能再过问此事。” 话说完站起来,向关、黄二人抱拳道:“二位都爷,暂且别过,属下有事先走一步。” 秦玉雄目送他出门,道:“关叔、黄叔,忠武堂是干什么的?他……” 黄武杰道:“说来话长,不如长话短说。金龙会设有监察使,忠武堂。监察使在相府内,自会主以下,均受其监察。忠武堂执掌一批高手,实力雄厚,堂主须由督爷以上坐镇。毕震山原只是个巡头,两年内升至都爷,盖因他招纳了一大批高手,受到相爷的赏识。此人不但武功高绝,而且喜使智谋,如今手握实权,正可谓春风得意,贤侄你对他须多加小心。” 关钰道:“愚叔与你黄叔寄望于贤侄,此次去杭州府除奸,务必立个大功回来,愚叔方好面见相爷,大力举荐,并让贤侄建仁勇堂。只要招纳一批高手,这不就有了实力了么?一旦手中有了人马,相爷就会另眼相看,这一点极为重要,贤侄你明白了么?” 秦玉雄心领神会,忙道:“明白,多谢二位叔父的提携,只是建大功一事,小侄不知要如何行事才算立了大功,还请二位点拨。” 关钰道:“锄元奸最难的是他府中的两个高手,贤侄只要除去一个,不就是大功了么?” 秦玉雄大为兴奋,原来竟是如此简单的事,当即道:“小侄定将元凶毙于刀下!” 黄武杰道:“说来也巧,毕震山贪功,四处派人出击,因此闹得人手不够,只好向我二人索要贤侄参加。在他而言,功劳是他的,不过利用贤侄的武功而已。殊不知恰好给了贤侄一个大展身手的机会。只要贤侄得手,愚叔等二人就可趁机将贤侄引荐给相爷,并力促建仁勇堂,由愚叔兼任堂主,保举贤侄为副堂主,升至督字级。这话贤侄不可为外人道,记在心中便可,切记切记,若走漏消息,大事难成!” 秦玉雄欣喜若狂,不住感谢二老栽培。 回到宿处,伏梁二人在等着他,不等他们开口,便把白远昌父女的事说了。 梁公柏道:“你相信他的话?” 秦玉雄道:“都是一家人,他为何骗我?再说白老镖头就在我身侧,出了事我能不知道么?那天在林中的几人,别人为何安然无恙?” 梁公柏道:“说来也是不由人不信,你知道毕震山是什么人吗?” 秦玉雄道:“小弟刚下山,知道的江湖人物都是听师傅说的,而且数目不多。” 伏正霆道:“毕震山外号幻龙笔,手中一对判官笔功力非凡,是近十几年万儿十分响亮的人物。他非但武功高强,为人也很正道,行侠仗义,广结人缘,和黑道人物也有往来,这一点颇遭人诽议。但他行为端正,偏找不出他一点恶行,所以不能把他排在黑道上,没想到他也来到了京师,而且是本会的都爷堂主。” 梁公柏道:“毕震山结纳黑道枭雄为友,白道上各大派对他毁誉参半,虽说听不到他干有什么恶行,但一些人对他却存戒备之心。家师曾告诫过小弟,勿与这类人交往。” 伏正霆道:“他说不知白老镖头下落,以他的身份,当不至谎言欺人,莫非白老镖头父女当真是自己走掉的?” 秦玉雄道:“伏兄你与白家是亲戚,对白老镖头性情应当知晓,他会不会因为失了人镖不好交代而遁去呢?” 伏正霆叹道:“与两位是自己人,我实话实说了吧。我与白老镖头非亲非故,只是为了进虎威镖局谋生,由白老镖头举荐时编造的。若不这样,张老镖头既不缺人手,怎肯招纳一个陌生人?所以就成了‘亲戚’。” 秦玉雄笑道:“原来如此,假的。” 梁公柏也笑道:“我对伏兄有这样一个标致的小表妹还十分羡慕的呢!要不我早就拜倒在白小姐的石榴裙下了!” 伏正霆苦笑道:“我这人武功平平,相貌也不出众,哪里敢高攀人家白姑娘?” 秦玉雄大笑:“梁兄你坐失良机,悔之晚矣,现在还上哪儿去找人呀!” 梁公柏叹道:“无此艳福,奈何、奈何?” 伏正霆道:“人镖究竟怎么失的?毕震山没有提及此事么?” 秦玉雄道:“他只说人镖真的失了,要我不要再管这件事。” 此刻,周涛周涌两兄弟来见秦玉雄,商议带多少人出发到杭州府的事。 这天,三人未再出门,晚上早早安歇。 翌日,秦玉雄等一共十人前往杭州府。 五天后的下午,他们进了杭州城。 执事胡昌先往南门寻找丰乐楼,秦玉雄等随后跟来。丰乐楼门面不小,兼营住宿。胡昌已要了七间上房,安顿好后,由他去把掌柜叫来。 这掌柜三十五六岁,一脸精明。 秦玉雄道:“贵姓?”一面摸出腰牌。 掌柜一见,忙行礼道:“将头葛兆春参见抚爷,有事但请吩咐。” 秦玉雄初次尝了受人尊敬的滋味,心中大乐,手一摆: “坐下说话!” 葛兆春这才坐下,一副谨遵台命的模样。 在金刚门,周涛与秦玉雄级阶一样,他对秦玉雄又怀恨在心,弟子门人来个敬而远之,因为秦玉雄并不管辖他们。所以秦玉雄除了伏梁二人朝夕相处,就无人搭腔,受到冷落。 葛兆春唯命是从的恭谨,使他心情舒畅,对葛兆春印象极佳,心里冒出了念头,若此次回京师能组仁勇堂,他就设法把葛兆春或是葛兆春引荐的人抽到京师以壮实力。 主意打定,他笑着问道:“总坛派我等下杭州府铲除元奸一事,葛将头一应诸事都准备好了么?此地人手可已待命?” 葛兆春道:“回抚爷,杭州府有五位抚爷,十多个将头,数十名佐头,数百名……” “人数多少不必说,只说能调用的高手。” “是。五位抚爷和十四名将头均已接到忠武堂都爷钧命,要我等待命,以备调用。” “那元奸的情形你知晓么?” “此人姓张,名仁富,乃杭州府最大的商家之一,经营丝绸、珠宝、造船,家资逾万。 张府上下人口一百二十三人,其中保镖护院四十人,仆役丫环四十八人,亲亲戚戚还有数十人。保镖护院中最扎手的有五人,是张仁富以重金从远道请来的,以上宾之礼相待。这五人中最有名气的是独眼枭皮怀志,镇关东朱浩。有此二人坐镇,盗贼不敢问津张府。”。 周涌问道:“他家财物都藏在何处?” “据内线禀报,张仁富书房有间暗室,珠宝古玩玉器都收藏在这里,只要逼着张老儿开启暗室,就可全部抄没。” 韦彤道:“护院如此之多,又有五个扎手人物,不多去几个人,光凭我们来的十个,只怕对付不下来,葛将头,你们有多少人?” 秦玉雄道:“人虽不少,有用的只怕不多,把五位抚爷请来,再把几十个将头、佐头叫来足够,那些哨勇、校勇就不必来了吧。” 葛兆春道:“按毕都爷的吩咐,杭州金龙会分堂已准备就绪,只等都爷下令。” 秦玉雄一愣,这话分明是暗示我等,他们只受毕震山的调遣。 念头一转,又问:“分堂主是谁?” 葛兆春有些惊奇:“抚爷不知道么?” 秦玉雄脸一红,掩饰道:“金龙会到处有分堂,哪里记得这多?” 葛兆春道:“是是,不过……不过……” 周涌道:“你不必为难,由我说吧。按金龙会规矩,各地分堂堂主只有都爷一级知晓,其余人员只在到某地执行差务而又必须会见分堂主时才能知晓,因此葛兄不便多说。” 这一说,臊得秦玉雄无地自容,又怒又恼,便遮羞说: “关会主就告诉过我几个分堂主姓氏,只是我给忘了,这杭州分堂也说过的。” 周涌有些吃惊,也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便不再作声。 葛兆春察颜观色,听秦玉雄口气特大,想是得到会主的恩宠,是会主的心腹,那是万万不可得罪的,赶忙道:“是是,各位从京师来执行差务,本也该知晓的。”话虽如此说,但姓氏他也不说出来,以免惹是非。略一顿,他赶紧转了话题:“毕都爷把动手日期定在明天晚上三更时分,各位还可以玩耍两日。现在请各位到前面酒楼用膳,为各位接风,但属下不能奉陪,以遮人耳目。” 于是众人便到酒楼吃喝,饭罢早早安歇。 第二天一早起来,秦玉雄叫上伏、梁二人,问明张仁富家住址,便到东大街张宅附近转悠,这张家府第占地极广,修造得富丽堂皇,与京师富豪相比,毫不逊色。 看清了地势,便往回走,浏览市容。 正走着,迎面来了个俊俏书生,十分惹眼,由不得想多瞧上几眼。那书生也怪,直把双目盯着他瞧,双方走近时竟然一笑,招呼道:“是秦大侠么?想不到会在这儿碰上,幸会幸会!” 秦玉雄并不认识他,奇道:“兄台何以认识在下?彼此并未朝过相呀!” “秦大侠名扬京师,无人不晓,在下藉藉无名之辈,秦大侠自然不知。舍下离此不很远,请三位同去一叙,不知可肯俯允?” “好说好说,足下莫非有事么?” “不错,在下有事请教!” 秦玉雄见书生清秀俊逸,像个女子般柔弱,心生好感,便一口答应:“烦请兄台带路。” 梁公柏忍不住问:“兄台尊姓大名?” 书生道:“莫急莫急,到舍下后便知。” 伏正霆道:“兄台也习武么?” “告诉你们莫急,等一会不就知道了么?” 三人莫名其妙,相互瞧瞧,此人不仅长相像女子,说起话来的腔调也是娘娘腔。 过大桥,穿小巷,弯来绕去,在一条僻静的巷里,书生走到一家门口停下,举手拍门。 不一会,有人开门,也是个俊俏书生。 三人进门一瞧,是个不大的四合院,三间上房,两边耳房也是三间,天井打扫得十分干净。书生把三人请到上房客室。 一进屋,里面坐着三个美少年,连同开门的带路的共五个,三人不由心中一动。 一个书生微笑点头:“三位请坐!” 三人相挨着在并列的太师椅上落座,有个书生替三人沏了茶。 秦玉雄道:“望兄台见告姓氏。” 从街上引他们来的书生笑道:“快告诉他吧,在大街上就等不及问了呢,烦死人!” 请三人落座的书生笑道:“名姓无关要紧,你不是知道紫星红梅了么?” 三人大惊,这才悟到是紫星红梅和她的四星女,难怪一个个长得如此俊俏,不约而同站了起来:“失敬失敬……” 众女一起笑起来,说,这是干什么呀,又不是见了私塾先生老夫子,什么失敬不失敬的,又是作揖又是躬腰,不累人么?” 三人臊得脸红,又连忙坐了下来。 紫星红梅笑道:“她们四个是我的姐妹,喏,这个叫紫梅,这个叫黄梅,这个叫白梅,这个叫青梅。” 三人又连忙站起,紫星红梅引荐一个,他们就行一次礼,四星女故意学着他们,也是报一名行一次礼,然后大笑不已。 三人又愉快又兴奋,众女的活泼可爱使他们忘了拘束,感到亲切温馨。 紫星红梅待他们坐定,道:“三位因何事到杭州府,可以见告么?” 秦玉雄道:“在下与伏梁二兄出来游山玩水,小姐怎地这般巧,也来到了杭州?” 兴奋之余,秦玉雄提高了警觉,上次在安平镇她不是突然出现救了宣琼玉那一般人么? 莫非张仁富家的事,她也探得了消息? 小姐还未答话,紫梅就生气地指责道:“我们主仆向不以真面目示人,今日与你们坦诚相见,现出本来面目,你却存个坏心眼儿,不说实话,哼,我就知道你……” 小姐道:“紫梅,对秦大侠不得无礼,愿说实话与否,勉强不得的。” 伏、梁二人是初次见到五女的真面目,紫星红梅不必说了,当真是绝代佳人,美得令人不敢直视,就是这四星女,哪一个不是花容月貌,秀色可餐?对这般可爱的人儿,又怎能不以诚相待呢?真想把来此的目的和盘托出。 秦玉雄其实早就心动,恨不得掏出心肺以表忠心。但他知道紫星红梅的身份地位非同一般武林儿女,在没有把握获得美人芳心之前,他可不能泄露机密,以免到头来既丢了前程,又丢了美女,得个蛋打鸡飞的可悲下场。 念头转几转,他克制住激动,道:“人与人坦诚相见,也还得看交情,在下连各位的真名实姓都不知晓,这……”他停住不说。 紫星红梅道:“你我自然谈不上交情,我们只是看在同在侠义道上的份上,有几句话相劝,并非一定要知晓三位的行踪。我请问秦少侠,风火刀王赵老前辈侠名满江湖,少侠既然承继了他老人家的衣钵,自当行侠义之道,匡正除邪,却为何与一班奸邪之徒交往,干那打家劫舍的不光彩勾当?这难道不是违背师训步入邪道了么?不知少侠对此等行径有何高见?” “小姐此言令在下惊诧万分,在下堂堂正正行侠义道,怎会去打家劫舍?小姐标榜自己大行侠道,为何不分青红皂白去援救元奸?安平镇翠柳酒家宣琼玉一班人,是旧元叛民……” “什么?你是听谁说的,有什么凭据?” “别的不说,单说那个宣如玉小丫头,行踪就十分诡秘。她姐姐既是翠柳酒店的掌柜,难道还不能供养她,要她抛头露面到慈恩寺前去卖解?这分明是以卖解遮人耳目,查探京师……” “胡说八道,那丫头卖解也好,在店里守着也好,那是她自己的事,凭这一点你就把人家定成元奸?这不太荒唐了么?” “指认他们为元奸,当然不光是这一点,没有凭据我等岂能冒冒失失去诛元奸?” “有何凭据,说来听听。” “凭据不在我手里,同时也不便说。” “很好,你们既然有凭据,为何不报官?” “衙门里那些酒囊饭袋能对付得了这些高手么?因此我等就义不容辞去锄奸。” “秦少侠,说穿了,你根本就没有凭证,因为宣琼玉他们本来就不是元奸,你不过受人蒙蔽而已。我劝你在陷溺不深及早自拔,以免误入歧途走进一条不归路!” “多谢小姐指教。自在西子湖畔见到小姐,在下就有相交之意,同是武林儿女,不必有那么多的忌讳,故在下直抒胸臆,望小姐勿怪。” “武林儿女结交为友,自是稀松平常事,但古人曰: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故尔交友之道,也要旨趣相投,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是也。与秦少侠还有梁、伏二位是友是敌,还看三位以后的行径。” 紫梅插言道:“照三位与邪道人物的紧密的关系看来,我看以后八成是敌不会成友。” 秦玉雄忙道:“在下等何曾将五位当成仇敌了?只不过小姐行事也须慎重,莫再救援元奸,放走坏人……” 梁公柏拐了他一下,道:“小姐金玉良言,秦老弟不会不听,安平镇之事不提了吧!” 秦玉雄省悟过来,好不容易与佳人见一次面,怎能就把话说僵? 他连忙道:“是、是,小姐所言,在下谨记,企盼小姐今后多多指教!” “指教不敢,只因秦少侠有一身超凡的功夫,我不忍你堕入匪穴,故劝你及早回头,听与不听全在你们自己。” “是是是,敢问小姐常住杭州么?” “那倒不是,不过我常常来此小住数日。秦大侠此次果真是来游山玩水的么?” “千真万确,在京师呆得腻了,来西湖观景,不知小姐可愿与我们结伴相游?” 紫星红梅微微一怔,心想莫非他当真是来游玩的?嘴上说:“彼此初次见面,话也不很投机,再说我也还有些事,所以不奉陪了。” 秦玉雄又试探道:“小姐身份可肯见告?江湖上传言小姐属于一个秘密帮派,势力十分强大,在下愿追随小姐马前鞍后,不知小姐可愿引荐在下入帮?” “帮派之说那是以讹传讹,不过有一点是对的,行道江湖不止我一人,你如愿与我们在一起,那要看你是否诚心,还要看你的行为举止。总而言之,由你自择,何去何从,自己决断,我想我的话说得够明白的了。”略一顿,又道:“今日就到此,紫梅,送客!” 秦玉雄等三人都不想走,但小姐已经避进了内室,只好恋恋不舍地告辞出来。 紫梅将他们达到小巷口,道:“三位,小姐说得再明白不过,何去何从,速速决断!” 秦玉雄道:“紫梅姑娘,下次何时相见?” 紫梅道:“再说吧,我怎么知道?” 秦玉雄还想说什么,紫梅却径自走了。 三人从小巷转出,默记了道路。来到大街上,梁公柏说找家茶馆好说话,三人心意相通,便在一家陈设优雅的茶馆里小坐。 梁公柏道:“这里清静,就我们三人,兄弟有一肚子话要说。紫星红梅的话再清楚不过,何去何从,要我们自择。秦老弟我知你对她动了情思,要想成就好事,就只有投奔到她旗下,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秦玉雄道:“小弟又何尝不动心,只是你想过没有?我们能投靠她么?总坛已把她当做元奸要加以诛除,她已处于危险境地之中,只要被总坛查到她的行踪,她就有灭顶之灾,此其一;另外,即使她不是元奸,只是一个江湖帮派中的重要人物,那么,她能有多大势力? 我们投奔过去,又有多大前程?况且与金龙会为敌,我们能有多少胜算?而金龙会不仅是高手如云,还是相爷一手创办,试问天下各大门派,有哪一派能与之相比?我们在会中又有会主的提携栽培,可谓前途无量。不瞒两位,此次下杭州,关会主已面授机宜,只要此行立下大功,小弟就会被大大提升。只要小弟权柄在握,两位的品阶当然也要上升。那时候我等兄弟三人手下有一班人可以支派调遣,不是就扬眉吐气、大展抱负了么?” 梁公柏道:“如此说来,老弟宁可不要美人,只要权势了?” “不对,两者都要。唯有先得权势,才有得美人之可能。要是小弟在金龙会中出人头地,紫星红梅、白姑娘、宣如玉难道不会对小弟另眼相看吗?尤其是紫星红梅,她有钱又有势,出门前呼后拥,连车夫都是江湖名人,而小弟有什么?孤家寡人一个!她能瞧得起小弟么?” “可是。紫星红梅说得明白不过,要与她交往就得作出抉择,你不怕失去机会么?” “不怕。一旦我在会中重权在握,我就设法向会主求情,饶她一命,她在走投无路时,不就投到小弟怀抱中来么?” 梁公柏听得目瞪口呆,无话可说。 伏正霆声色不动,只把个头点,道:“有理有理,秦老弟思虑周全,佩服佩服!” 秦玉雄得意起来:“两位老兄,小弟自到京师后,确是大开了眼界。你我虽然习得一身不俗的武功,但依然不能出人头地。你瞧张老镖头,好歹人家有个大镖局,手下百十来人听候使唤,走到哪儿都有人敬重。再看胡指挥使,他的武功如何虽不知,但不一定能胜过你我,可是我等在人家眼中,不过是来投靠求职的凡夫俗子!是以小弟悟到,一个人必须有权有势,人家才会敬重你、巴结你,而你自己手握重权发号施令,又是多么威风多少光彩!这同无依无靠、仰人鼻息相差何止十万八千里!” 梁公柏道:“不尽然,凭你老弟的武功,可在江湖上闯下响亮的名头,还不一样走到哪儿都受人尊敬,而且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梁兄,你目光未免短浅了。在江湖闯荡,你光想有名的一面,殊不知你又会结下多少仇家?以我师傅来说,名头响亮又怎么了?到头来还不是拼个两败俱伤,遁入山中隐居。你再瞧会主关爷,如今掌金龙会,他纵有上百个仇家,谁又敢找他寻仇?此外,要说无拘无束、自由自在,那么你当上头儿不更自在么?要做什么只须吩咐一声,便有人照办,不必事事自己操劳。只有你支派人家的份,没有人家支派你的事。如此一派之掌门,一帮之帮主,难道他们不自在么?现在我们刚入会,职级低,受人约束,一旦地位变了呢?你好好想想吧。” 梁公柏听完他一番宏论后无话可说,因为各人所求不同,自是各有各的理。 伏正霆道:“腹中已空,吃饭去如何?” 秦玉雄兴致勃勃立起身来:“走,找家有名的酒店去,尽享美食也是人生一大乐趣!” 三人遂来到繁华闹市区,找了家名叫“聚美楼”的大酒店,兴冲冲上了楼。 此时正是上客的时候,人们三五成群,接踵而至,楼面上顿时热闹嘈杂,谈笑风生。 三人要了酒菜,有滋有味吃起来。 秦玉雄无意中见到小二飞快跑到梯口,以为出了什么事,顺着瞧过去,不禁吃了一惊,忙叫伏梁二人观看。 只见小二万分殷勤地引领着七位爷往西头去,七人中他们认出了四人,就是毕震山、应天华、董坤、董雷,其余三人眼生,但小二对他们熟悉,显见是本地人。 秦玉雄见这三人年岁都不大,走在最前的那人四十上下,虎背熊腰,双目含威。另两人年岁较轻,三十左右的那人身躯魁伟,却长着一张瘦脸,二十五六的年青人则清秀俊朗。七人到一张大圆桌坐下,那中年人说了几句什么,小二便飞也似地跑下楼去。看来,这人颇有来头,不是无名之辈。 梁公柏道:“要不要招呼一声?” 秦玉雄心想,自己职位低,过去脸上也不光彩,便道:“装作没看见,去了还得瞧人家脸色,职位低真没面子。” 不一会,小二飞快地端着个托盘上来,送到毕震山那一桌去。 那年青人立即起身斟酒,状甚恭谨,毕震山等人也不谦让。 忽然,有个破嗓门叫道:“小二,你小子狗眼看人低,道爷的银子不是钱,只有阔人的钱是银子么?道爷先来你酒菜不端来,那后来的倒先吃上了,这年头当真是小人横行,是非不分,真是岂有此理!” 三人一听,循声看去,只见靠窗坐着一僧一道,道人瘦脸尖腮,一副猴相;和尚却圆滚肥胖,一副福相;两人年岁都不轻,少说也有六旬上下。这会儿老道横眉瞪眼,正言厉色。 小二转过身打量了二人一眼,走过来道:“二位客官请稍候,酒菜马上送到。” 毕震山桌上的年青人一瞪眼:“老道,说话干净些,休要挂刺带角,出家人要守本份,小心祸从口出!” 老道小眼珠子一转,骂道:“老道骂小二与你何干?谁要你多嘴多舌,真是大黄狗逮老鼠,多管闲事!猪嘴伸到马槽里……” 年青人大怒,吼道:“老不死的,大爷今日就把你扔下楼,这地方是你这种人能来的?” 毕震山一笑,劝道:“坐下坐下,些须小事,莫扰了兴致。” 年青人不敢违迕,愤愤然坐下。 那胖和尚道:“老道,你好端端的发什么火?那狗儿四脚落地,自然显得矮些,看起人来眼睛岂有不低之理?但狗儿要是去看同类,那就不高不低正合适,所以这叫物以类聚。你要是像和尚一样聪明,就不会生气了。” 这话太损,胖和尚绕着弯骂人,食客中不少人笑出声来。 秦玉雄等三人也不禁莞尔一笑。 梁公柏道:“这一僧一道不知是什么来路,这把年纪还火气十足,这不给自己招祸么?” 秦玉雄道:“这叫自讨苦吃o” 果然,那中年人也变了颜色,倏地站了起来:“老浑虫,你胆敢骂人,大爷……” 和尚一愣,问老道:“老道,和尚骂人了么?你就和俺坐一起,听得最清楚。” 老道说:“没有,你没骂人,你说狗。” “对啊,和尚明明说的是狗,怎么有人凭空出来顶缸?这不是怪事么?” “怪事年年有,你说他是人,他偏说自已是狗,你管得了么?”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自管说自己的,浑不管那中年汉子在骂些什么,引得众多食客窃笑。 正好又端菜上来的小二采到桌前,中年汉子气呼呼喝道:“小二,把这两个混帐东西赶下楼去,免得碍了大爷的眼!” 小二立即板着脸走了过来:“你们二人到别家吃去吧,敝店不做你们的生意。” 老道问和尚:“听见了么?人家不卖给俺们吃,依老道说,砸了他的店吧!” 和尚道:“他待人不公关了门也好。” 小二冷笑道:“好了好了,别逞口舌之利,走吧走吧,走了清静!” 老道也不言语,一手按在桌上,一手伸到桌下,也不见他怎么费力,只听“喀吃”一声,就见他那支瘦手握着一支桌腿从桌下伸出来随便一扔,又弯腰去折另一只。 那胖和尚也学他的样,掰下了两支桌腿,剩个桌面两人用手抬着,你拍一下我敲一下,方桌面就成了条条板。两人动作之快,片刻间好好一张方桌,就成了一堆木头。把店小二以及满楼面的食客惊得目瞪口呆,方知这一僧一道可不是好惹的主。 伏正霆低声道:“包准是他们,今天有好戏看了。” 秦玉雄诧道:“谁?他们是谁?” 梁公柏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早该想起来的。他们定是风尘二怪,玄灵老道,惠空和尚,毕震山今日可是碰到硬钉子上了!” 此时小二见他们把旁边的凳子一人拉了一个过来,“咔喳咔喳”,就像拆个纸灯笼一般,眨眼间凳子就成了两堆碎木料。 “哎哟,拆不得、拆不得,你这和尚道人不守清规,干么损人财物,我要把你们送官府去治罪,赔我酒楼凳子!”小二急得跳脚。 中年汉子冷笑一声:“拆两张桌子椅子就能吓人么?你二人错打了算盘!大爷……” 毕震山把他拉坐下,低声说了句什么,中年汉子面上露出惊讶神色,旋又忿忿然说了几句,毕震山摇摇头,然后带着笑脸走到和尚道土面前,抱拳一礼,道:“原来是二位前辈,在下毕震山,适才多有冒犯之处,望二位原宥则个!”略一顿,对小二喝道:“别傻站着,以后招子放亮些,别怠慢了客人,快把二位老人家的酒莱抬来,这桌酒莱全算在我帐上!” 老道小眼一翻,问和尚:“和尚,你知道他是谁么?怎么俺不知道?” 胖僧摇头:“俺也不认识他。” “他要请俺们吃喝,你说怎么办?” “俺素来不喜人家施舍。” “那你就给银子吧!” “不干,你一半我一半!” 毕震山见他们不理睬自己,便微笑着回到自己位上,示意大家吃喝,别管闲事。 秦玉雄道:“看不出,姓毕的还有涵养。” 梁公柏道:“风尘二怪岂是好招惹的?他若不收敛着点儿,那就是自找没趣了。” 伏正霆道:“恐怕并非如此,二怪武功虽然高强,但只有两个人,毕震山一伙均非弱手,别忘记今夜有大事要办,他不想节外生枝。” 秦玉雄道:“有道理,小不忍则乱大谋,这一点得学学他的样,以后得克制自己些。” 那一僧一道不骂人也不拆桌凳了,两人懒洋洋坐在那儿不动。 不一会小二端个托盘上来,又把一张脏桌收拾干净,请两人坐下。一坐下,就迫不及待地吃喝起来。 众人见争端平息,也就忙着吃喝。渐渐,人也就散去,楼面也清静起来。和尚道士也酒足饭饱,自己付了银子,扬长而去。 秦玉雄等三人欲下楼,却被毕震山那桌的年青人过来叫住。 “三位,请过去一叙,在下陈志鸣,抚头,杭州分堂副总执事,请各位多指教!”他低声说:“请见告三位大名。” 梁公柏把三人姓名职级报了,陈志鸣依然十分客气,说都爷请他们过去。 秦玉雄对他颇有好感,道:“初到贵地执行差务,兄台多加指点才是。” “不敢不敢,三位请!” 四人走了过去,秦玉雄等三人压低声音说了声:“参见都爷!” 毕震山一摆手:“在这里不必多礼,坐下说话。”略一顿,指着那中年汉子:“这位是杭州分堂堂主,巡爷邵刚,人称冷面金刚,在浙江省是万儿最响亮的人物。”指着瘦长脸道: “金枪齐元,抚头。今夜他们几位也要来,由他们的人围住张宅,总坛的人进去厮杀。但我们不熟悉宅中的地形,也认不准哪几个最扎手的护院,周此由邵分堂主、齐元总执事、陈副总执事带领你们入内。记住……”他指着秦玉雄等三人和应天华等四人,“你们七人主要对付那五个护院头儿,只要围住了五人,其余人不足惧。还有,今夜三更前一刻动手,现由陈志鸣与你们回丰乐楼,到时张府外会面。”说完,让秦玉雄等四人先走。 秦玉雄与陈志鸣并肩走在一起,谈谈说说,十分投契。 不一会便回到丰乐楼,把周涌等人叫了来,吩咐早点歇息,做好准备。 人散去后,他只留陈志鸣在房内,他问了些杭州分堂的情形,陈志鸣一一回答,并无顾忌。 “贵分堂堂主邵刚,职级竟这般高,京师的金刚门门主,与小弟所授职级一般,足见贵分堂颇受总坛看重。” 陈志鸣道:“秦兄,邵堂主与毕堂主交好,自然就受到垂顾。总执事齐元,与邵堂主原就称兄道弟,小弟则仗着武功,被邵堂主看中,做了不管事的副总执事。分堂事务,全由他两位说了算。” 秦玉雄听出味儿来了,陈志鸣不得志。 因道:“陈兄总算有个职衔,小弟则一无所有。” “空头职衔有何用?平日分堂大小事务小弟一概不知,副总执事还有两位,都是邵堂主的心腹。今日本轮不到兄弟陪同毕堂主的,只因今夜要去动手杀人,三个副总执事唯小弟派得上用场,是以才把小弟叫来。” “原来如此!那么兄台可愿到京师?” “到京师?秦兄是说……” “到总坛来,与兄弟一道,干出个局面来!” “那当然好,可是怎么能去总坛呢?兄台莫非要小弟自己前往?那可是犯禁的!” “不瞒你说,兄弟极受会主和黄副会主两位总爷的垂青,要把兄台召到京师并非难事。” “啊哟!那真是好极啦!我与兄台一见如故,若能与兄台一道,那真是求之不得的事!” “这事万勿泄与外人,兄台也暂安身在杭州,小弟于此间事了,回去必有升迁,到时定亲自下杭州来请兄台。” “若蒙兄台提携,小弟愿追随于马前鞍后,终身不渝!” 两人越说越起劲,相互交心。 陈志鸣道:“不瞒兄台,小弟早就盼望有一天能一展抱负,只可惜世间有千里马而无伯乐,常使小弟心灰意懒。今蒙兄台垂青,这知遇之恩小弟当衔草以报!” “秦玉雄大悦,又说了他今后要掌大权抓实力的打算,听得陈志鸣眉飞色舞、欣喜若狂。 秦玉雄暗忖,拿他和伏、梁二人比较,前者武功平平、胸无大志,后者武功虽好,却无胆略,比不得陈志鸣,说什么都极合拍,甚对他的胃口。他决心将陈志鸣调遣到京师。 不知不觉已过了二天,周涌已把人叫齐待命,秦玉雄换上夜行衣,戴好面巾,直等到三更将至才命众人出发。 片刻后,一行人来到了东大街,直奔座落在北端的张宅。刚到门前,就见一个黑影迎了上来,是毕震山和邵刚。 毕震山道:“秦抚头,你们由南面围墙进入,见人不落活口!” 秦玉雄让陈志鸣引路,绕至南面墙下,还未越墙而入,就听里面响起了兵刃的铿锵声和喝斥声,便连忙一跃而入。 陈志鸣道:“这是第三进院子,我们从这里冲向花园,张老儿就住在花园里。” 众人跟着他沿长廊走,前面院子忽然冲起了一道火光,哭喊声尖叫声响成一片。 突然,一声大喝起自天井:“站住!” 周涌、韦彤、方玉豹率四个门徒跃出走廊,与十多个护院大打出手。 秦玉雄等人冲到走廊尽头,这儿有道月亮门,直通花园,他们经过时无人阻挡。 一进入花园,便听到兵刃的撞击声,陈志鸣带头冲过一片花丛,来到一幢小楼前。只见魔手秀士应天华、黔北双煞董坤、董雷、追魂夜叉闵庆功正与人厮杀。此外,在小楼附近的花台前,树丛后都有人在砍杀。 应天华在对付一个使刀的中年汉子,他已经占了上风。董坤董雷却遇到了对手,一时难分胜负。闵庆功独斗两个护院,一时也难取胜。应天华见他们来了,便喝道:“快来助战!” 陈志鸣使条竹节鞭,立即冲了过去,把闵庆功的对手接下一个,梁公柏也抽出长剑去助应天华。 应天华把对手扔给他,一个纵跃往小楼扑去,只听一声暴喝:“找死!” 随着喊声冲出来一个五旬壮汉,只见他手握雁翅刀,与应天华打在一处。这壮汉武功十分高强,几刀把应天华逼退,一下又跃回小楼。就在这时,花丛中冲出来十多个蒙面人,有的朝楼上跳,有的朝窗子里爬,瞬间就听到了女子惊吓已极的尖叫声。 紧接着楼上火光一闪,有间屋的窗帘帷帐烧了起来,顿时哭喊声响成一片,一些仆妇吓得从小楼里冲出来,被蒙面人如砍瓜切菜一般,一刀一个结果性命! 秦玉雄不禁看得呆了,口中说不出一股什么滋味。 对于无寸铁的妇孺,怎能如此残忍?” 突然,应天华的声音让他回过神来:“休要放走了张老儿!” 火光中,只见先前那个五旬壮汉和一个六旬老者一左一右护着一个高大的胖老头从另一道门出了小楼,直退到围墙边,让老者背靠墙壁,两人一边一个,抵挡冲来的蒙面人。 这两人武功高强,冲上去的蒙面人片刻便被放倒了四个,其余人不敢近身,只站在远处虚张声势。只有那应天华冲了过去,被使刀的壮汉挡住。秦玉雄想起了会主的嘱咐,再不动手还有什么功劳?正欲上前之际,那陈志鸣却跃了过来,与使剑的六旬老人斗在一起。 此时,火光冲天,整幢小楼都在燃烧中,照得花园十分明亮,只见一些看家护院从第三进院子冲了进来,人数不下二十来人,与花园里的蒙面人大战起来。他们一个个悍不畏死,叫喊着要保护东家,双方斗得十分酷烈。 秦玉雄又去看陈志鸣,他已被独眼老儿刺伤,但却拼命反攻。不由心一热,大喝一声扑了过去,腰刀接下了皮怀志的长剑。 陈志鸣赶快包扎伤口,思忖着要去助秦玉雄。 独眼枭皮怀志果然名不虚传,合二人之力未必斗得他过,更何况秦玉雄一人。 哪知他上了药包好伤口之后一看,秦玉雄一把腰刀,竟然把皮怀志给挡住,并且毫无败象,不由大吃一惊,顿生敬意,方知他受会主青睐并非虚言,今后定然大有作为,自己跟着他决不吃亏。 他边转着念头边看两人相斗。只见秦玉雄一套刀法之精之奇,乃他生平所仅见。皮老儿虽然功力深、剑术精,但决占不了他的上风。 突然,只听秦玉雄大喝一声,刀芒顿长,罡风呼啸声中幻起一道道白光,把皮老儿裹在其中,紧接着叮叮当当响了四下,遂见白光一敛,秦玉雄已退出圈外,皮老儿一条左臂渗出了鲜血。陈志鸣惊得瞠目结舌,好个秦玉雄,用的什么怪招,竟然把皮老儿伤了。 但皮怀志为保东家已决心拼命,他不顾伤痛,大吼一声向秦玉雄出招。 这一次他施出了全力,用的全是拼命招式,把秦玉雄逼退。 突然,只听一声大叫,只见董坤手提九环刀冲了过来,被镇关东朱浩挡住,董雷趁机朝张东家冲了过去,惊得皮怀志顾不上秦玉雄,急忙就向张仁富冲去。但秦玉雄岂能放过他,再次施出狂风烈焰,腾身追了过去。 皮怀志心神大乱,挂记着东家的安全,被秦玉雄一刀斩断了左臂肘。与此同时,董雷一刀砍下了张仁富的人头。 皮怀志痛哼一声,右手一抖,把长剑用力掷出,劲力之强锐不可当。 秦玉雄急忙横跃三尺躲避。皮怀志乘机点了左臂穴位止血,见东家已死,大叫一声: “此仇不报,誓不为人!”叫声中向墙外掠去,一闪不见。 秦玉雄杀得兴起,又向朱浩扑去,嘴里大喊道:“元奸授首!”一刀向朱浩砍去。 朱浩目齿尽裂,大骂道:“不要脸的强盗,分明是杀人劫财,还敢诬人为元奸,老夫今日与你们拼了!”喊声中一把雁翅刀上下飞舞,不遮不挡,要来个同归于尽。董雷被他砍了一刀,伤在腿上,若不是秦玉雄乘机戮了朱浩一刀,董雷一条命不保。 朱浩不顾伤痛,挥刀猛攻,秦玉雄被激得凶性大发,再次施出狂风烈焰一招,第三刀把朱浩砍翻在地,眼看不能活了。那董雷恨他伤了自己,冲上去一刀砍下他的首级。 此时,保镖护院已伤亡殆尽,小楼则被大火吞没,蒙面人早已离开此地,梁公柏、陈志鸣正向他走来。 陈志鸣道:“秦兄刀法绝妙,武功惊人,小弟佩服得五体投地!” 秦玉雄道:“陈兄一条竹节鞭也不差……” 陈志鸣忙道:“惭愧惭愧,今日若无秦兄,这皮怀志、朱浩两个老儿还真不好对付!” 正说着,伏正霆不知从什么地方走了来,问道:“你们都没事么?” 秦玉雄道道:“只有陈兄受伤,我和梁兄无事。伏兄你到哪里去了?” 伏正霆道:“我被几个同伙叫走,在花园东北角上与几个护院打了一场,好不容易把他们放倒,又被叫去前院,那儿又冲来了七个护院,打得我精疲力尽!” 秦玉雄道:“走吧,这儿已经没人了。” 陈志鸣道:“第三进小院那儿有道侧门,我们从那儿走吧!” 众人又回到小院,从西侧边门出,只见两辆马车停在外面小巷,许多蒙面人站在一旁传送箱笼,往两辆马车上装。 毕震山从人堆里走出,把秦玉雄叫到身边,嘱咐道:“你带你的人护送财物,本座就在车上,进京后你们便回金刚门。” 秦玉雄道:“马匹在丰乐楼……” 毕震山道:“我已命他们把马牵来,事不宜迟,快些走吧!” 话刚完,遂见小院火起,几个蒙面人从侧门跑了出来。 毕震山叫他们快走,自己上了一辆马车,车夫挥鞭赶马,往巷口奔去。 周涌等人不知上哪儿去了,秦玉雄遂与陈志鸣道别,便往巷口跑去。一出巷口,便见周涌等人正牵马等候,三人一跃而上,追赶马车。伏正霆回头看张家大宅,已沉浸在大火之中,心中不禁暗叹,又一桩滔天罪行! 一路上,碰到不少提桶抱盆赶来救火的人,他们好不容易才出了城。 第七章 青云直上 回到京师的第三天,霍东家派董昌来接秦玉雄到霍府。 霍东家依然在花园的亭子里与他会面,使他惊奇的是,关钰、黄武杰两位会主都在,大家见礼寒暄后坐下。 关钰满面春风,十分高兴,对秦玉雄道:“贤侄果不负愚叔的期望,此去杭州立了大功,刀伤皮怀志,诛杀镇关东朱浩,贤侄武功胆略过人,实堪担当重任!” 秦玉雄奇道:“关叔怎会知晓,莫非是毕堂主报与关叔的么?” 黄武杰道:“错了,贤侄,此次杭州差务,由毕堂主指挥,杀了张仁富,藉没了元奸的财物,这大功自然是归属于他。” 关钰道:“情形确是如此,贤侄的功劳,他怎会报禀总坛?实话告诉贤侄,杭州之行,愚叔派得有巡检使参与监督差务,贤侄的功劳,就是他们报上来的。此外,相爷府护卫堂也派得有人暗中监察,这些人称做监察使。” 秦玉雄心想,原来内中还有这些情由,那夜若自己不奋力出手,真不知会有什么后果。 黄武杰道:“相爷府的护卫堂,除了护卫相爷,还对金龙会上下执行监察,若有人背叛,就以戒律处置。若是有错,也由他们发落。对他们,贤侄以后千万小心!” “护卫堂由谁掌管?” “这个,暂不说与贤侄知道,但愚叔可以告知你一点,那就是护卫堂的主儿功臻化境、心狠手辣。他在总坛、在忠武堂都派有暗桩,谁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脱他们的监视,是以我们和你见面,在霍东家处最好,最稳妥。” 关钰道:“贤侄刀伤皮怀志诛除朱浩之事,愚叔已禀报相爷,相爷从护卫堂的监察使处得到核实,对贤侄颇为赞赏,便允准愚叔所请,将贤侄的级阶从‘抚’级升到‘巡’字级,至于建堂之事,相爷说等斟酌后再定。” 秦玉雄大喜,忙道:“多谢关叔黄叔!” 关钰从怀中摸出一个金牌递给他,收回了他原来的“抚”级银牌。 霍瑞祥道:“恭喜恭喜,贤侄入会不到一个月就升了级阶,老夫也送贤侄一份礼,以示庆贺!”言毕,把手一伸,董昌便把一张折迭成豆腐状的纸递给了他。 霍瑞祥笑嘻嘻把纸页放到秦玉雄面前,道:“贤侄,你把这张文书打开来瞧瞧!” 秦玉雄十分好奇,边打开文书边道:“霍伯,这是什么?……咦,是房契书,这上面有愚侄的姓名……啊呀,这房子是给小侄的么?” 霍瑞祥笑道:“这房子并不怎么好,贤侄可暂住一时,以后愚伯另有安排!” 秦玉雄又惊又喜,忙起身行礼道谢。 董昌笑道:“秦爷,在下已命人粉刷修葺过,只要秦爷高兴,随时择个吉日就可搬去!” 秦玉雄道:“多谢董爷!” 霍瑞祥笑道:“摆酒摆酒,边吃边谈。” 董昌立即传命,不一会酒菜齐全,绿荷与姐妹们被传来侍酒。绿荷对秦玉雄眉目传情,直看得他心头乱跳,不敢多瞧她。 三杯过后,霍瑞祥道:“贤侄,你那新居颇为宽敞,你搬去之后须人侍候日常起居,这绿荷姑娘聪明伶俐,愚伯就将她赐与你做个贴身侍妾,另外再配两名丫环、一名厨娘、两名马夫、两名门丁,使贤侄生活得舒适些。” 秦玉雄无比欣喜,红着脸起身道谢。 霍东家笑道:“自家人,有什么好谢的?贤侄不必客气。除了人丁,愚伯还送你四匹大宛良马,一辆马车,贤侄出门也才方便。其余还需什么,贤侄只管开口。” 秦玉雄再次站起行礼:“霍伯如此关照小侄,胜似父母,小侄感激不尽,今后若有差遣,小侄万死不辞!” “瞧你,又来了,快快坐下!” 董昌笑道:“秦爷,在下适才看了历法,明日就是黄道吉日,就此搬过去如何?” “好!明天就搬!” 他迅速瞟了绿荷一眼,只见她粉脸通红,螓首垂于胸前,一副娇羞之貌令人十分怜爱,不禁绮念顿生,恨不得一把将她拥入怀中。 这一餐饭足吃了一个多时辰,秦玉雄已有了醉意,由董昌用马车将他送回金刚门。 回住室时,遇到了周涛。 秦玉雄道:“周抚头,跟我来。” 周涛大怒,见他两眼通红,浑身都是酒气,说话舌头也大了,知他灌了不少黄汤,便忍住气道:“秦抚爷,你与我一个职能,说话可不能这般无礼。” 秦玉雄有了醉意,本就想消遣他,闻言喝道:“放肆!谁与你一个职能?你看这,是什么?”说着摸出了“巡”字金牌拿在手上直晃。 周涛大惊,不知他升级是真是假,但金牌在他手中,只得忍气吞声道:“是,巡爷,请恕在下不知巡爷何时升级……” 秦玉雄得意地一笑:“就在刚才,是关会主亲自授与我的,现在你随我来!” 周涛无法,只得跟着他到他房里。 伏正霆、梁公柏就住在隔壁,听见他的声音便出门来找他。秦玉雄兴高采烈地招呼他们进屋来,并把巡字金牌给他们瞧。伏、梁二人问明缘由,均欣喜地向他祝贺。 秦玉雄道:“二位,你们听我说,明天我与两位兄台搬出金刚门,不住这里了。金刚门自周抚头以下,对你我兄弟侧目而视,一个个心怀怨恨,所以小弟决定搬出……” 周涛冷冷道:“这又何必?总坛命巡爷住此,巡爷只怕不能搬出去。” “错了,周抚头,我明天就搬。走之前,我来问你,在金龙会中你有靠山么?” 周涛一愣:“巡爷此话何意?” “以周门主的武功,不该屈居抚字级,因此在下推测门主在会中无人加以提携。” 这话引起了周涛的感慨:“巡爷说得不错,周涛继掌金刚门以来,将原来不大的一个门派扩至今日之规模,在京师颇受人称道,然而入会二年余,奔波效命,依然是个抚字级头目,哪像巡爷,入会不过月余就……” “在下蒙会主引入会,周门主又是……” “属下由前任门主引荐入会。” “前任门主是谁?又到哪里去了?” “这个……禀巡爷,属下为难,不便陈述。” “那又何必?在下与门主攀谈,旨在消除仇怨,从此交好,在会中开创出一个局面,门主也可扬眉吐气,在下年青识浅,门主阅历甚丰,又熟识京师人事,因此在下颇有倚重之意,不知门主意下如何?” 周涛暗忖,这小子攀交上大财东霍瑞祥,又受会主的青睐,武功也确实比自己高上一筹,若与他交好,在会中也有个依靠。否则常被忠武堂的人喝来喝去,出了力还无功劳,若有个差错,吃不了兜着走,谁又替你说话?” 主意打定,便道:“巡爷既这般说,属下自是以诚相待,消除嫌隙,有用得着之处,自当效力。只是金龙会戒律极严,会中头儿互相猜忌,一不小心,便会受到牵连,望巡爷谨慎,不可将与属下交好之事外泄,免受猜忌。” 秦玉雄大喜,兴冲冲道:“只要周门主与在下戳力同心,生死与共,不甘居人下,今后当大有作为,高人一等,称雄于世!” 周涛被他说得动了心,激起了几分豪气,道:“不瞒巡爷,属下初入会时,也具一番雄心,凭借金刚门实力,何愁不能建功立业、青云直上?哪知不久之后,会主螳螂神拳张瑾遭不测,属下又是张会主招募,从此受人冷落,调归忠武堂指挥,但又隶属总坛,因此除了受命执行差务,平日并无人理睬。而今巡爷雄心勃勃,欲与属下肝胆相照,大丈夫安能雌伏,当与巡爷一道,唯巡爷马首是瞻,风雨同舟,和衷共济,重开新局,建功立业!” 梁公柏受染,来了兴致:“好好好,只要我们患难与共,必能开创大业!” 秦玉雄道:“门主,你我既已相交,不妨将螳螂神拳张瑾之事详告,以资借鉴。” 周涛叹了口气道:“详情我并不知,只知张会主被丞相府护卫堂斩杀。” 梁公柏惊道:“张瑾在江湖上赫赫有名,‘螳螂拳已练到以气伤人的至高境地,何人能把他老人家给害了?莫不是施的暗算?” 周涛道:“各位入会不过月余,对会中情形自是不知。丞相府之护卫堂,表面执掌相府护卫之职,实则凌驾乎金龙会之上,对相府护卫人员和金龙会皆加以暗中监察,若有抗命或是背叛逃亡之举,便受到严厉惩罚。护卫堂派出的监察使均隐匿身份,分布在总舵和各分堂,暗中监视佐级以上头领,有违规者则密报护卫堂,护卫堂就会派执刑使下来处置。执刑使并不一定亲自动手,他只要亮出身份牌,告知分堂主或总坛会主,由分堂主或会主执行惩罚就成。这两拨人都有头领统管,监察使由总监察使节制,执刑使由总执刑使率领。他们的号牌除了职级,还有个‘察’字或是‘刑’字,不论你职级多高,对这两类人千万不能得罪,以免大祸临身。据传护卫堂堂主、总执刑使、总监察使武功都已出神入化,鲜有对手,就连会主副会主都逊一筹,是以无人能够反抗。” 秦玉雄道:“护卫堂主、总执刑使、总监察使究竟是哪几位?” 周涛摇头道:“这三位是谁,恐怕会中只有极少人知晓,我们哪里会知道?我只知道副总执刑使和副总监察使,因为他们常常出面,巡视各分堂,或是参与某项重大差务。” “他们都是谁?” “副执刑使和副监察使说来令人难以相信,竟是一个温文尔雅的年青公子和一位娇媚的小姐,他们常常联袂出现在人前,看似一对未婚男女,这位公子爷姓慕容,名星耀,那位小姐姓张,名媚红,以后,各位会见到他们。” 伏正霆道:“想不到会中有这么多的名堂,入会时竟没人告诉我们。” 秦玉雄道:“放心,日子稍长些,会主自会将诸般情形详告小弟,唯时候不到而已。” 伏正霆道:“京师帮会,除金刚门外,还有哪些入了会?飞龙堂是不是……” 周涛道:“飞龙堂不是本会中人,京师帮派大大小小有多少个只怕无人知晓,最有名的除金刚门、飞龙堂,还有九宫门、白鹤门、神鹰堂,他们也是会中人,直接归总坛指挥。我与他们只是相识,平日并无来往。” 秦玉雄道:“九宫门门主是谁?” “九宫门门主骆艄,白鹤门门主裘泱,神鹰堂堂主卓炜,他们在京师各据一隅,互不理睬,门户之见极深,是以我对他们只知皮相。” 秦玉雄道:“总坛也有巡检使,每次执行重大差务,便有巡检使参与,这个周门主自当知道,唯总巡检使是谁,我忘了问会主。” 周涛道:“总坛巡检使旨在记下各级头领在执行差务时是否尽心尽力,记下功过,报与会主副会主,以便奖罚升降。总巡检使是申雍,外号人称关西客,督字级,待下极为和善,但城府极深,令人莫测高深。” 梁公柏道:“秦老弟,你若想青云直上,只怕也不是容易的事!” 周涛道:“此话不错,迁升一级,殊非容易,从巡字级往上升更难,若非有人提携,蒙相爷看中,升督字级就难上加难!” 秦玉雄笑道:“我入会月余便升入金字牌,料想到个督字级也非太难,只要我等齐心合力,做出几件大事来,定会受到丞相的垂青。” 伏正霆问道:“周门主,金龙令你该听说过,是不是由总会发出的?” 周涛道:“这个么,在下并不知晓,但可以推测。虎威镖局在大旭山失镖,江湖上头一次听到过金龙令,而奉令行事的彭桂兰等人,全是金龙会的人,有的属忠武堂,有的来自护卫堂。若金龙令与本会无关,会中高手又怎会去执行金龙令?唯不知晓这金龙令是关会主所发还是护卫堂堂主所发,但金龙令与本会当是密切相关,各位以为如何?” 梁公柏讶然道:“若是这般说来,金龙会行事就让人费解了,岂不成了黑道帮……” 言未了,周涛急忙打断他的话:“梁老弟你说话太不小心,若让人听见,你梁老弟性命不保,还累及我等落个知情不报的罪名,这种话以后千万别说,最好想也别想。” 梁公柏不服,道:“怎么,难道我说错了不成?劫人镖银……” 周涛道:“老弟,你出道甚晚,焉知江湖险恶。别的不说,就说你老弟已立誓入会,一旦成了帮会中人,一切就只有听命行事的份儿,若还由着自己性子,想做什么做什么,想说什么说什么,那还有什么帮规帮纪?我若像老弟这般胆大,只怕脑袋早就搬了家!” 秦玉雄道:“梁老兄,你说话确实该小心点了,周门主的话一点不错。” 周涛放低了声音道:“据说前任会主螳螂神拳张瑾老爷子,就因为反对金龙会的一些举动,被视为叛逆而被诛杀。鉴于张老武功超群,结果是护卫堂堂主、总执刑使、总监察使亲自出马,由总执刑使将他老人家击杀。试想,以张老的武功尚且逃不过一死,何况我们这些人呢?因此只能慎言慎行,以免招祸。” 梁公柏不作声了,不知想些什么。 伏正霆道:“我等年青无知,望周门主今后多加指点,以趋吉避祸。” 周涛道:“好说好说,彼此一家人了,在下岂能不尽心尽力照顾各位。”稍顿又道: “金刚门中也伏有护卫堂的监察使,但我却无法查知是谁,请各位定要多加小心!” 秦玉雄道:“多谢周门主,望今后大家肝胆相照,相互提携,在会中站稳脚跟。” 经过这次叙谈,彼此亲近了不少,秦玉雄心中十分高兴,他又多了个心腹,组建仁勇堂时,金刚门的人便可充数。 第二天下午,董管家驱车来接秦玉雄去新宅,秦玉雄兴致勃勃邀了周涛一起前往。 新宅就在聚宝门以西靠淮河的一条小街上,离闹市不远,颇为清静。 大门前有两座小石狮,门坊上书着金字雅庐。董昌握住门环敲了几下,便有人开了门,是个三十上下的年青人,立即向大家行礼。 董昌道:“他叫霍顺,做雅庐的管家,秦爷有什么事,只管吩咐他操办。” 进了门,众人举目一望,竟是一座芳草满园、百花竞放、树木莘莘的大花园。 沿围墙东西侧,盖有两排瓦舍,有马厩、厨房、仆役居室。正北并排立着两幢楼房。大门前砖砌小道直通主楼,将整个园子一分两片。 绿树下、花丛中,置有些石凳石椅,供人小歇。主楼与小楼前有一片石铺地,可供练武之用。两楼之间相隔五丈余,各成天地。 董昌笑道:“秦爷就住主楼,小楼则供伏爷、梁爷起居,不知秦爷对此屋可满意?” 秦玉雄乐不可支,赞不绝口。 伏正霆、梁公柏、周涛没想到竟是一座花园般的家宅,莫不惊诧赞叹。 众人行至主楼客室,绿荷率两名丫环迎接客人,秦玉雄心头乱跳,喜不自胜。 众人刚坐下,管家霍顺便来禀报,厨娘、马夫、园丁、仆役共十五人在外参见秦大爷。 秦玉雄满面春风走出门,下人们口称大爷,行了大礼。 秦玉雄说了几句慰勉话,让厨房置办酒席,他今日要宴客。 董昌坐了一会便告辞,秦玉雄等人则谈谈说说,好不高兴。 一个时辰后酒菜端了上来,菜肴做得极佳,秦玉雄喜欢不尽,与众人开怀畅饮,竟然醉倒。当晚绿荷侍寝,使秦玉雄进了温柔乡,对霍东家的感激,自不待言。 三天后的中午,霍爷亲自到了雅庐,接他去见相爷,使他大惊小怪,难以置信。 路上,霍瑞祥道:“贤侄,今日愚伯带你觐见丞相,你可知是为了什么?” 秦玉雄道:“伯父为了栽培小侄。” “这一点固然是,但还要看你对丞相的忠心,你越是忠心效命,你的前程越会远大。所以,霍伯请得相爷恩准召见贤侄,这对贤侄的前程至为重要。须知相爷身边有许多武林高手,对贤侄受到相爷青睐自是不服,他们若是提出较技,你只管大胆施为。若让相爷亲眼见到你的武功。必会当场将你升级,你要及时请求相爷恩准建仁勇堂,请黄副会主任堂主,贤侄任副堂主。有了仁勇堂,贤侄才会有实权,在金龙会中才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有了实力之后,贤侄便可干出一番事业,使相爷更加器重。因此今日见相爷就是贤侄发迹的机会,贤侄一定要小心从事,以免枉费愚伯一番苦心。” 秦玉雄喏喏答应,对霍东家感激不尽。 相府在长安街上,半个时辰不到,马车就停住了。秦玉雄随霍瑞祥下车,发现是在一条小巷里,既不见大石狮,又不见黑漆大门,不禁有些疑惑,这能是相府所在地么? 霍瑞祥道:“这条巷口叫福祉巷,是相府南花园后门,我们从这里进去。”略一顿,又道:“相府极宽大,大小门有三十六道,愚伯那住宅只有相府的一个角落那么大。” 秦玉雄不禁吐了吐舌,心想这就不是舅舅这个吏部侍郎所能比的了,相爷毕竟是相爷。 走不了几步,来到一道门前,守卫见是霍东家,便未阻挡盘问。 进门后是个大院,住着校尉兵丁,穿过院子顺右一条石砌小道前走,又有道小门,站有守卫。进门后看出,已到花园。只见楼台亭阁在绿荫中隐现,其他假山池水,花卉果木,一应俱全,使秦玉雄赞叹不已。 花园中,有人漫步,有人在石桌前奕棋,更有那丫环使女,穿梭般来来往往,有的捧茶盘,有的捧果盘,不断送给那些闲散的人。 霍瑞祥道:“相爷说好在观鱼亭等候我们,顺这条青石板路,就可到池边。记住,见了相爷要行叩头大礼,不能疏忽。” 秦玉雄有些心慌,喏喏答应。 来到观鱼亭,只见亭中坐着四人。 霍瑞祥抢在头里进入亭中,边道:“相爷,草民带秦玉雄参见!”说完让开,向秦玉雄比个手势。 秦玉雄连忙下跪叩头,口称:“草民秦玉雄,叩见相爷!” 胡相爷胖脸上堆满了笑容,叫秦玉雄站起来,一双小眼睛从头到脚将他打量一遍。口中道:“英姿勃勃,一表人才,真乃人中骐骥!” 坐在一边的锦袍老者道:“听说你是风火刀王赵鹤的弟子,霍东家特将你引荐给相爷,从此前程无量,可喜可贺!” 秦玉雄向他看去,此人生得长脸鹰鼻,双目如电,年约六旬,嘴边挂着一丝嘲讽的微笑,分明对他并无善意。 霍东家却笑嘻嘻道:“这位是大总管司徒大爷,快快行礼!” 秦玉雄抱拳一揖:“参见大总管!” 霍瑞祥又指着另外两人引荐,一个是总护院霹雳掌伍岱,一个是二总管追魂刀鲁方。这两人不过五旬年纪,年富力强,神态高傲,对秦玉雄带搭不理,行了礼也只微微点头。 胡相爷叫秦玉雄坐下,对霍瑞祥道:“霍东家,听说风火刀法甚是厉害,等一会让这个年青人演练演练,好让本官开开眼界!” 霍瑞祥笑道:“相爷有此雅兴,实乃此子之福,等一会叫他献艺就是。” 伍岱道:“风火刀法被称为一绝,但鲁兄追魂刀法更为出众,风火刀王这‘刀王’之称,未免过于狂妄了。王者,第一也。” 司徒天鹏冷笑道:“敢称武林天下第一者,不是白痴就是疯癫,中原武功博大精深,穷其一生,也不过略知一二,何敢妄称第一?” 鲁方道:“天下使刀的人何其多,这刀法也有不知多少种,妄称刀王者,未免自不量力。 这世上浪得虚名之辈多的是,再加上一些无知小人阿谀奉承,直把个天吹破……” 秦玉雄越听越不是滋味,在相爷面前如此贬谪他师傅,岂不是被相爷小瞧了么? 他不禁怒从心上起,不等鲁方说完,便岔话道:“风火刀法是否浪得虚名,各位前辈一试便知,不然岂不成了空论?” 这话一出口,他又有些后悔,连忙偷觑相爷脸色,只见他笑盈盈并无怒意,又去瞟霍东家,见他神情如常并无责怪之色,才放下心。 司徒天鹏等人未料这小子如此狂妄,胆敢向他们三位爷叫阵,这不是有意在相爷跟前侮慢他们以抬高自己身价么? 鲁方气得脸都白了,叱道:“什么?你小子要找死?凭你也配与……” 相爷不等他说完便笑道:“初生犊儿不怕虎,这年青人很有胆量。二总管,你们不妨与他动手较量,只是不要伤了他。” 相爷金口既开,他还能不干么?把牙一咬,冷笑道:“好好好,就让鲁某人领教领教这风火刀法,瞧瞧是不是天下第一刀!” 胡相爷兴奋地站了起来,兴高彩烈地说:“走走走,到练武场!”说着迈开脚就走。 一行人跟在相爷身后,往对面空场走去。 霍东家和秦玉雄走在一起,悄悄问他:“贤侄,与鲁方动手,你可有几分把握?若不行,愚伯就向相爷请示免去这场比试……” 秦玉雄忿忿然道:“小侄不怕他,他竟敢轻侮风火刀法,小侄不信他比独眼枭高明多少,今日就让他尝尝厉害!” 霍东家道:“那就好,你放手施为,最好能胜了他!不过,可不能要他的命。” 秦玉雄道:“那得看他存什么心机,他若太狠毒,小侄手下也决不留情!” “好,你就大胆干吧,出了事愚伯兜着。” 秦玉雄放了心,道:“多谢大伯!” 那胡相爷每遇到人就告诉他们比武的事,让他们跟随去练武场看比武。 这一来,一传十,十传百,附近的人都往练武场去,慌得仆役们从一些房屋中搬桌椅到练武场供相爷和大家座,忙个不亦乐乎。 那些没有值勤的看家护院、校尉兵丁,也纷纷从各个角落里出来,不一会练武场上就聚集了数百人,顿时热闹起来。 秦玉雄心想,今日成败在此一举,只能胜不能败,胜了平步青云,败了前途黯淡,只有施出浑身解数一搏,决不能心慈手软。 出道以来,他碰到的对手不多,但一个个都是江湖成名的角色。 他首战魔手秀士应天华,后战紫星红梅、独眼枭,当然还有俞松寒、周涛。 在搏斗中,他的技艺有了提高。对付鲁方,他有着充分的自信,决不会败给他。 此时相爷到中间第一排椅上坐下,霍东家坐在他左边,大总管司徒天鹏坐右边。 他对鲁方、秦玉雄笑道:“本官听说你们武林人有句话,说比武时点到为止,这话不错,两位也该这般,大家切磋武艺,当不得真。 鲁方道:“相爷,刀枪无眼,动起手来难免有失手的时候,因此……” “好说好说,带点伤也不要紧,只是别翻脸成仇,大家都是一家人。” 鲁方、秦玉雄躬身答道:“是!” 看热闹的人议论纷纷,不知秦玉雄是什么人,怎敢跟二总管动手过招,简直不可思议。 这时三总管乾坤掌高桐闻讯赶来,见了霍东家,忙问缘由,听后对相爷道:“相爷,大家不知这年青人是谁,可否容在下引荐?” 胡相爷道:“应该应该,你说吧!” 此时有人把鲁方的刀交给了他,秦玉雄也抽出了腰刀,两人走进场中。 高桐大声道:“列位,这位年青人是风火刀王赵鹤的嫡传弟子秦玉雄,欲以风火刀法向二总管鲁爷讨教,我等有幸目睹,极感欣慰!” 四周人众欢呼声起,鼓掌喝彩。 鲁方抽出锯齿刀,这刀在刀背上开了许多利口,形如锯,与寻常刀大不相同。 他把刀一扬,指着秦玉雄:“小子,来!” 秦玉雄见他如此倨傲,不由心头火起,但他立刻冷静下来,道声:“有僭了!” “了”字落音,他的刀已指向了鲁方。 他以七成功力出手,一开始就似暴风骤雨,只听罡风呼呼,刀芒暴长,匹练似的白光,闪电般向鲁方卷了过去,将他困在刀光中。 鲁方一惊,他可没料到这小子竟有这么强的内力,也没料到有这么猛的攻势,只得迅速退了两步,奋力挡架闪避。 这一来,让秦玉雄占了上风。 “好!”人丛中有不少人大声喝彩。 鲁方又羞又恼,运起八成功力,欲以强大内劲震飞秦玉雄的兵刃,但叮叮当当声中,他感到了对方内力的雄厚,很难如愿。这又一次使他感到惊讶,并产生了强烈的怒火。 他本想轻而易举地把对方击倒,当场羞辱一番,让这小子从相爷眼前就此消失,滚出相府后不再有人睬他。风火刀王赵鹤虽名噪一时,但他的徒弟功力不如他,资质也未必胜得过他,所以要战胜秦玉雄并非难事。 可惜,秦玉雄并不好打发。 鲁方恼羞成怒,动了肝火。他以九成功力施展出他的杀着,要取秦玉雄的性命。 众人只见锯齿刀发出的罡风呼呼作响,每一刀都是致命的招式,威力之大,令人震惊。 而秦玉雄的腰刀又窄又薄,份量上就比锯齿刀轻了不少,怎挡得住力逾千斤的砍杀? 可是,秦玉雄也加强了内力,一刀一式刚猛无比,硬挡硬架丝毫不让,看得众人目瞪口呆,情不自禁为他叫好。 转眼间,两人已斗了三十回合。 秦玉雄越战越勇,施出了师傅所创后三十一招,这些招式都是进攻的杀着,变换巧妙,出手方位异于常规,使鲁方摸不着头脑,一时乱了章法,只得以守为主,走了下风。 在场外观战的大总管司徒天鹏表面不动声色,其实内心里震骇无比。他看得清楚,再打下去,鲁方要糟,可不能让鲁方在人前丢脸,被相爷小瞧了,不如及时罢手,顾全脸面。 他轻声对相爷道:“相爷,秦玉雄武功已考较出来,果然已得乃师真传,不如叫他们停手,免得伤了谁都不好。” 哪知这时秦玉雄猛将功力提到十成,施出了“狂风烈焰”一招,威势之强,令全场人众大骇,一个个惊呼出声。 胡相爷刚答应了一声:“好!”司徒天鹏便大喝道:“住手!相爷有令到此为止!” 这时秦玉雄已经出第四刀,被鲁方挡了下来,正欲砍第五刀第六刀,猛听相爷让停止,只好赶紧往外一跃,收式跳出圈外。 鲁方正被攻得不知所措,以为今日就要栽在这小子手中,毁了一世英名之际,司徒天鹏的喊声无疑是救了他,使他暗自庆幸不已。 惊魂乍定,他连忙运功调息,汗水从额头上流下,心知耗力太多,便站在原地不动。 秦玉雄最后这一击提起了十成功力,只是不曾把八刀一口气施出,便略作调息。 此时喝声四起,人们又惊诧又兴奋,虽说两人并未分出胜负,但秦玉雄这么年青,就能与成名多年的鲁方战平手,实在是令人敬佩。 秦玉雄缓过气,便向霍东家走去,鲁方则穿过人群走了,众人看出他十分恼怒。 胡相爷笑容满面,大声道:“好功夫好功夫!没想到这点年纪就如此高明,真叫本官开了眼界。”说着从身上解下一只玉佩递给秦玉雄,续道:“本官赠少侠凤凰玉佩一只,凭此玉佩,你可随时进出相府!” 秦玉雄大喜过望,连忙双手接过,跪下谢相爷恩典,被胡相爷拉了起来。 三总管高桐和霍东家交头接耳说了几句,正好胡相爷请霍东家和秦玉雄到书房去,并要留他们晚宴。 霍瑞祥拉着高桐的手,一起跟着相爷走。大总管司徒天鹏微微冷笑,盯着霍瑞祥秦玉雄的背影远去。 在书房里,胡相爷兴致勃勃问了秦玉雄的家世,对其大舅的被罢黜也表示了惋惜。 末了,他道:“霍东家,你果然独具慧眼,替本官招来了这么个栋梁之材,本官定要加以重用,以免屈才。” 高桐道:“相爷要如何重用秦少侠?” 胡相爷道:“你们说呢?” “属下以为,可把秦少侠从‘巡’字提到‘督’字级,再筹建一个仁勇堂,委黄武杰到会做个堂主,秦少侠任副堂主,以召集一批高手,加强金龙会实力。” “就这些,没有了?” “属下想到的就是这些。” “那么你呢,霍东家?” “在下以为这样最好。” “你们说好,本官却以为不好!” 这话一说,高桐、霍瑞祥都吃了一惊,秦玉雄只觉心头一凉,一步登天大约要踩空了。 高桐道:“相爷的意思,秦少侠职能暂不能提得太高,委以副堂主是怕他年轻不能担当重任,但有黄副会主坐镇,他……” 胡相爷笑道:“看你说到哪里去了?本官要把秦少侠从‘巡’字级提到‘都’字级,还要委他为仁勇堂堂主,至于黄武杰嘛,就当他的副会主就行了,年青人有年轻人的打算,老一辈人何必参与其中碍手碍脚?” 霍瑞祥、高桐都没想到相爷对秦玉雄会如此青睐,一时惊奇得说不出话来。 秦玉雄更是如堕五里雾中,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气,他果然一步登了天! 他连忙屈膝下跪,要叩头谢恩。 相爷一把拉他起来:“不必如此多礼,你谈谈当了堂主有什么打算?” 秦玉雄心情十分激动,忙道:“禀相爷,属下请相爷准许将金刚门、九宫门、白鹤门、神鹰堂纳入仁勇堂,由周涛任总管、杭州分堂副总执事陈志鸣任副总管,梁公柏、伏正霆任巡检使,并将他们的职级提到‘巡’字级。此外属下要外出数月,从江湖上招纳些好汉,以利用他们在各地的名望,又可联络更多的江湖朋友,从中择其精华人物纳入会中。属下欲将仁勇堂建造为相爷的亲军,为相爷忠心不二。” 胡相爷点头道:“年青有为,不拘一格,为使你便宜从事,再委你为金龙会副会主,这样你可以自己作主,勿须再听别人之命。” 秦玉雄大喜过望,连忙长揖到底:“多谢相爷恩宠有加,属下结草衔环,感恩图报,立誓为相爷终身效命,万死不辞!” 胡相爷呵呵笑道:“好极好极,本官也将视你为死士,望你赤胆忠心,矢志不渝!” 秦玉雄激动得眼泪也流出来了,大声道:“属下指天誓日,忠贞不渝!” 胡相爷道:“好、好!本官为使你更方便出入相府,再委你个副总教习,这是虚设,相府中事不必你过问。至于把金刚门等帮派纳入仁勇堂一事,等关会主来了再说,此刻他也该到了……”略一顿,吩咐在门外恭立的下人去看看关爷来了没有。 霍瑞祥和高桐也没料到胡相爷会如此看重秦玉雄,不禁有些担心。原想把黄武杰扶上有实权的仁勇堂堂主,又能驾驭作为副堂主的秦玉雄,哪知相爷却把仁勇堂全交给了秦玉雄,还让他任了副会主,若再把关黄二人手中的金刚门等四家给了仁勇堂,他们岂不是更没实权了么?想当初,关钰本是相府二总管,但司徒天鹏在前任会主张瑾死后,硬把关钰挤出相府去,当没有实权的会主,把总教习鲁方推举为二总管,副总教习升为总教习。而金龙会中最具实力的忠武堂,却操在护卫堂和司徒天鹏手中。关钰、黄武杰只是个空头的会主副会主,这样下去,自己一方将被司徒天鹏排挤出相府,渐渐被相府所弃。所以他们在觅到秦玉雄这个年青高手后,力图加强自己一伙实力,以夺回失去的权利,没想到这一招虽然奏效,却过了头,秦玉雄一旦手握权柄,还能听命于他们么? 他们哪里知道,胡相爷也有自己的打算。 在他周围的武林高手,全都是老江湖,早就在人生的历练中成精成怪,没有一个是老实忠厚的。别看他们表面上忠心耿耿,骨子里想些什么,你休想知道。万一有个风吹草动,他们必然是一走了之。而秦玉雄刚刚入世,尚有一颗赤子之心,决无老江湖的狡诈多变。趁此时将他笼络,他必然会感激涕零,真心实意效命,危难时决不会弃他而去,是以更比老江湖们可靠得多,忠心得多。像秦玉雄这样年青、武艺又如此高强的能人,打着灯笼也找不着,一旦发现还能不把他笼络住么?让秦玉雄去建一支有力量的队伍,就可以减少对忠武堂的依赖,同时还可让仁勇堂与忠武堂相互钳制。 此时,霍、高二人知道,秦玉雄已成气候,只有将他抓在手里,才不枉这一番举荐。 高桐笑道:“相爷既有眼力又有魄力,实乃我等凡人所不及!适才秦都爷使出的绝招,大总管若再迟喊一刹那,鲁二总管就岌岌可危了,足见秦都爷的武功实是胜过了二总管。相爷将仁勇堂交托给秦都爷,秦都爷决不会负相爷所托,定能建成一支骁勇之师。” 胡相爷有些惊诧,问秦玉雄:“真的么?你那一招可以伤了鲁二总管?” 秦玉雄道:“是的,相爷,大总管只要再迟一步出声,属下定将二总管伤在刀下!” 霍瑞祥笑道:“幸好幸好,你要是伤了二总管,怎么向相爷交代?” 胡相爷笑道:“伤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只是你们之间又要结下仇怨,这就不好……” 正说着,关钰来了,他早就等在门外听候召唤,所以仆役一叫就到。 众人见了礼,胡相爷亲自把封赏秦玉雄的事说了,惊得关钰目瞪口呆,这不是把秦玉雄抬举上天,脱出他们的手掌心了吗? 从来在金龙会任职的人,就不在相府中任职,秦玉雄却破例脚踏两处,足见相爷对他的赏识。如果他今后目中无人,由此坐大,自己手中的九宫门、白鹤门、神鹰堂再给了他,岂不是成了空头会主,无人可指挥了么?不如把金刚门给了他,金刚门只是名誉上归属总坛,其实已落入了忠武堂手中,不如卖个顺水人情,把金刚门从忠武堂那边划出。 主意打定,便道:“恭喜秦都爷受到相爷垂爱,身兼相府及总坛两职,这是大大破例了的,足见相爷对秦都头的厚爱。至于仁勇堂,属下以为把金刚门划归为好,至于九宫门、白鹤门、神鹰堂,仍以属总坛好。这是因为,其一,这两门一堂主事人年岁较大,与秦都爷不熟,划入仁勇堂后,不好管辖;其二,仁勇堂向江湖招募人员,可纳入三山五岳的好汉,秦堂主自是要费一番心力,若仁勇堂人员过多,只怕顾不过来;其三,总坛现缺直属调派的人手,若是忠武堂、仁勇堂都有重大差务,相爷又急需人效命,总坛所属便可应急;其四……” 胡相爷笑道:“好了好了,就照会主的意思,把金刚门划归仁勇堂,其余仍属总坛。现在我们吃饭去吧,今日要大大热闹一番。” 出门时,相爷走在前,其余人随后,关钰对秦玉雄道:“贤侄,你真是洪福齐天,相爷对你当真特别垂青。从来武林人在相府任职就不在金龙会任职,你是第一个内外任职的,足见相爷的器重,你今后可要奋发努力,报答相爷知遇之恩,也不辜负我等对贤侄的栽培。” 秦玉雄此时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只觉得自己恍恍惚惚如走在云雾之中,这一切来得如此容易,如此快速,真像是在梦中。 现在,他已经不再是个无足轻重的人物了,他是金龙会的副会主、相府副总教习、仁勇堂堂主,最高职能的都爷! 他有了名,有了权,有了地位! 任何人见了他都要礼让三分,他已经是个位高权重的大人物! 对关钰的话,他似懂未懂,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在听,就“晤、唔、唔”地应付着。 忽然,相爷停住了脚步,转回身道:“玉雄你住什么地方?有银两使用么?” 霍瑞祥笑道:“有有有,他的吃穿住用,老夫自会操办,相爷不必费心。” “那就好、那就好,有你霍东家照顾,本官就放心了。走吧走吧,本官急着开宴呢。” 一行人绕过两幢房屋,进了一座高楼宽敞的大厅,里面置放着三十张大圆桌。 胡相爷让秦玉雄坐在他左手边,霍东家坐在右边,关钰、高桐坐在秦玉雄下边。 不一会,大总管二总管总护法总教习都来了,坐在相爷一桌,其余人也陆陆续续进采,把三十张大圆桌都差不多坐满了。 忽然,从厅门走进几个羽林卫的头儿,径自走到相爷一桌,向相爷行礼问安。 相爷挥手,让他们坐在霍东家身边。 这三个羽林卫官员中,有一个是胡光禄。 胡光禄见秦玉雄坐在相爷旁边,是个有些面熟但又似没有见过的年青人,心里暗暗吃惊,不知是何方神圣,居然受到相爷青睐。 秦玉雄见他打量自己,似是未把他认出来,便不动声色,心想你这家伙架子好大,不把大爷放在眼里,等一会让你大吃一惊,看你如何下台,大爷也拿点架子给你尝尝滋味。 此时,酒菜很快上了桌,不知什么时候,两个美姬来到相爷身后侍酒,替相爷及席上每人斟满了酒。那酒香气极浓,芳香四溢。 胡相爷笑吟吟举起一只手,大总管司徒天鹏便起身运起内力提声道:“各位肃静,相爷训示,请立即肃静!” 嘈杂声平息下来,胡相爷起立道:“各位,在座并无外人,本官今日宣谕知照大家,秦玉雄的武功适才大家亲见,似这等人才,本官自当重用。现将秦玉雄提升都爷,任总坛副会主兼仁勇堂堂主并兼相府副总教习,从即日起,秦玉雄与各位携手共事,风雨同舟,望各位群策群力,敌忾同仇,共建不世之功!请各位满饮此杯,以兹庆贺!” 大厅所有人都已站立,举起酒杯,同声说道:“相爷功参天地,泽被生民,我等愿肝脑涂地,誓死效命!” 秦玉雄举着酒杯,惊奇地发现除了他不知要说什么,别的人都能异口同声,只字不错,就像背书一般,齐齐整整。旋即悟到这是众人早就熟了的诵词,自己得好好记住。 胡光禄听见他就是邱子荣引荐给他的那个年青人,一时惊得瞠目结舌,早知他被相爷看重,他岂敢轻视于他让他来羽林左卫当个校尉。于是他赶紧举杯向秦玉雄敬酒。 “秦副总教习,幸会幸会,下官敬你一杯!”他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道。” 秦玉雄傲然一笑:“多谢多谢!” 司徒天鹏和鲁方一腔妒火无处发泄,勉强作出笑脸向秦玉雄敬酒。 关钰小声道:“贤侄,莫喝醉了,相府宴会,有许多难得一见的乐子,莫失良机。” 秦玉雄回答道:“是,小侄一定小心。” 此时,胡相爷向站在厅门的下人挥了挥手,只见十几个穿红著绿的小孩,走路姿态十分怪异,竟是一摇一晃,勾头缩脑的。 秦玉雄好生奇怪,定睛一看,不禁哑然失笑,这哪里是什么小孩子,分明是一些穿红着绿扮人相的小猴子。 带领猴子的家丁引群猴先来到相爷席上,一个个打躬作揖,神态滑稽,引得众人捧腹大笑,相爷更是乐不可支。 行礼完毕,猴儿们便轻巧地跳上桌子,动作熟练地为客人斟酒,逗引得大家喜笑颜开。 斟酒完毕,带猴的家丁让猴儿们下桌,取出两根笛子给了两只稍大的猴子。两个畜牲又跳到桌边上坐着,居然吹起笛来。但它们不过是胡乱吹一气,哪有什么韵律可言,但猴儿那一本正经的模样,引得大家喷饭。 当那不成韵律的笛声响起讨,其余猴儿便跳起舞来。这所谓跳舞,也只是乱蹦乱跳,比手抬足而已。但它们学舞伎的举手投足,扭腰旋身,却又似像非像,看得众人哄堂大笑。 猴儿们表演完毕,立即露出馋相,一个个向客人讨赏,早有仆人把水果捧到相爷跟前,由相爷分赏给猴儿,那些家伙受赏后作揖不止,再次引起哄笑。 猴儿走后,进来了一班乐师和一班舞伎,他们在大厅空着的一头奏乐起舞。 秦玉雄哪里见过这等场面,不禁看得呆了。 姑娘们杏眼桃腮,嫣嫣润润,只见她们轻舒广袖,体态轻盈,恍若月宫仙子。 蓦地,一声燕鸣莺啭,伴随着檀板轻响,,一阵珠玉圆润的歌声,宛如天上仙音,萦回于耳,婉转清越,缠绵动人。 秦玉雄在山上也读过些诗书,仔细听来,唱的是唐末诗人韦庄的《菩萨蛮》词: “劝君今夜须沉醉, 樽前莫话明朝事。 珍重主人心, 酒深情亦深。 须愁春漏短, 莫诉金杯满。 遇酒且呵呵, 人生能几何!” 这词慨叹人生苦短,劝人及时行乐,秦玉雄不胜感慨。人生如白驹过隙,眨眼老之将至,又怎能把一生虚度?回想当日在雁湖边的辛苦,与今日这富丽堂皇锦衣玉食、丝竹弦歌的将相之家相比,不啻是人间天上。所幸他抱定追求功名富贵之心,下山不足两月,便能名利双收,享有富贵荣华,实是人生之大幸。与那终老山林的师傅比较起来,自是不可同日而语了。 人生年华易逝,莫辜负了青春韶光…… 他一时想入了神,未听见相爷叫歌姬过来敬酒,被相爷拍了一下肩,这才回过神来。 只听相爷笑道:“秦副总教习,袁姑娘为你敬酒吃,这可是难得的事呀!” 秦玉雄忙回头一瞧,大吃一惊,这不是那个在安平镇外林子里失去踪影的白艳红姑娘么? 她怎么会到相府里来了? “咦,你……” “秦副总教习,贱妾袁牡丹敬酒一杯!”姑娘不动声色,浅笑着指了指他面前的酒。 大总管司徒天鹏凑趣道:“秦副总教习,袁姑娘一向只对相爷敬酒,老夫等人均无此福气,还不快快干了此杯!” 秦玉雄连忙抓起酒杯,一饮而尽,道:“多谢袁姑娘!” 胡相爷笑道:“有劳袁姑娘,再请唱上几曲,今日就算尽心啦!” 袁牡丹一笑,袅袅婷婷回到了乐工在处。 秦玉雄目注她离去,心头骇异未减,世上竟有这般相像的人么?袁姑娘和白艳红不但模样儿相同,说话声音也差不多一样,难道这袁姑娘竟是白姑娘所扮不成? 可是,白艳红乃白副总镖头的独生女,又是青城山如静师太的高足,能扮成歌伎到相府来卖唱么?这岂不太荒唐? 想那白姑娘,自己也不过才见了两面,哪能记得清楚,这袁牡丹不过有几分相似,只是自己将他们区别不开而已。 这样一想,也就释然。 胡相爷碰了碰他,笑道:“怎么,袁姑娘把副总教习的魂灵儿给勾去了么?” 秦玉雄脸一红,忙道:“这……” 相爷笑道:“哎,自古英雄爱美人,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袁姑娘貌比天仙,人见人爱,只是这姑娘高傲清高,等闲人她不屑一顾,本官请得她来,答应她只献歌艺,别的应酬一概不麻烦她,所以你只好望洋兴叹了,哈哈!” 秦玉雄道:“相爷,属下怎敢妄生绮念,这样的美女,只该侍奉相爷。” 相爷摇摇头道:“无福消受、无福消受呀!” 这时,总教习过来了,他抓起一把银酒壶,对秦玉雄不客气地说道:“副总教习,你知我是谁么?见了我也不行个礼、打声招呼?” 秦玉雄一愣,关钰忙道:“这位是总教习,姓麻,名雄,外号人称雌雄鞭。” 秦玉雄双拳一抱:“久仰久仰!” 麻雄眼睛—瞪,借着酒意,道:“你任我的副手,就是我的下属,怎能大模大样坐着,简直是无礼已极!” 秦玉雄心知他要找岔闹事,便沉下脸道:“足下差矣,本人任副总教习只是个虚职,与足下并无瓜葛,还是知趣些退开吧!” 胡相爷笑嘻嘻注视着二人,并不干涉。 “什么?你叫我退开?我偏不知趣,你又能把我怎么样?告诉你,你既是副总教习,我这个总教习就要称量称量你,看你配不配做副手,以免丢人现眼,扫了我总教习的面子!” 看来,一场较量难免。 他用眼去扫司徒天鹏、鲁方等人,却见他们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只有关钰、高桐有些着急,暗示他不可发作。 但是,相爷并没有阻止。 他壮起胆道:“总教习要是称量之后,我这个副总教习强过你这个总教习,那么你就该换换位置,这总教习就该是我了!” 麻雄大怒,狂笑道:“好极好极,相爷作证,你赢了,我这个总教习的位子让你,你要是输了,大爷就让你学狗爬,在大厅绕一圈,边爬边学狗叫,以供相爷一乐,你敢么?” 秦玉雄大怒,倏地站了起来:“奉陪!” 满室的人都止住了吃喝,全都饶有兴致地瞧他两人怎么个赌赛法。 只见麻雄抓住酒壶一倒,壶里滴酒不出,对秦玉雄道:“你把酒杯斟满!” 秦玉雄对相爷道:“相爷,他以内力逼住酒壶,所以一滴也出不来。属下以这酒杯,要以内力把他的酒吸出来,若吸不出,属下就输了。若把酒杯装满,他这个总教习便做不成了! 请相爷裁决,以搏一晒!” 胡相爷大是高兴,连道:“好、好!这是个新鲜比武法,本官一睹而快!” 秦玉雄遂把酒杯拿在手中,凑近了壶嘴,道:“壶嘴朝下,壶身倾斜,你未免吃亏,把壶放平了,谁也没话说!” 麻雄冷笑道:“好,那可是你说的!” 于是,他把壶持平,道:“有多少劲,你小子施出来吧!” 关钰道:“麻兄,这拼比内力对人损耗太大,彼此并无仇怨,何苦……” 麻雄冷笑道:“关兄,这是相爷允准了的,你就坐在一边观赏吧!” 秦玉雄道:“注意了……”说着把杯子凑过壶嘴边,运起金刚混元功,喝道:“出!” 可是,壶嘴并没有流出酒来。 总护院伍岱笑道:“不灵呀,偏不出。” 大总管司徒天鹏笑道:“这可是得凭真功夫,喝喝叫叫骗不了人。” 话音刚落,只见壶嘴里伸出一股亮晶晶的酒液来,极像一条通体透明的虫子,从壶嘴里探出个头来,引得满室人众喝起彩来。 胡相爷也兴高彩烈叫道:“妙、妙啊,这酒聚而不散,好功夫、好功夫!” 此时弦管声停了,袁牡丹也凑近了来看,一双美目盯着酒壶,十分关切这场赌斗。 只见那探出头的小虫子,慢慢往外伸展,巳出壶嘴二寸长。但一会儿却又往回缩。缩得只剩了一寸,眼看就要缩回壶中。 可是,在一阵喝彩声中,它又慢慢地往外伸,一寸、两寸、三寸,接着又慢慢往回缩,如此伸缩不定,往返几个回合。 关钰等人为秦玉雄捏了把汗,麻雄内功精深,秦玉雄才这么点岁数,怎能敌得过他? 此刻,只有麻雄一张脸通红,已闭上了眼。秦玉雄则脸色发白,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大厅里开始安静下来,行家都看出这是一场没有输赢的赌斗,只能是两败俱伤的结果。 但他们都无动于衷,全不把两人生死当回事。这拼比内力无比风险,能有个好结果么?但两人拼废了,对大家并无害处,这不是腾出了两个让人钦羡的位子来了么? 此刻,那虫子般的酒液,已伸出壶嘴三寸左右,再往前伸个一寸多,就可以进杯子了。 然而它却停住不动了,若看得仔细些,就会发现它在微微抖动。很明显,这条虫子竭尽全力要从壶嘴里爬出来,可却被壶中什么东西给拖住了,是以它正用尽全力挣出。 顿饭功夫过去,只见两人头上升起了一小团烟雾,拼斗已到了最后关头。 忽然,秦玉雄睁开了眼睛,只见睛光四溢,神采湛然,又听他轻喝一声:“出!”那条虫子果然听话,一个身子慢慢往前延伸,头已到了杯子里,慢慢把酒杯斟满。 “好!“满堂爆发出轰雷般的彩声。 不用说,秦玉雄赢了。 就在这一刹那间,麻雄身子一阵摇晃,像一瘫泥软倒在地。 关钰急忙站起护住秦玉雄,他已闭目调息。 那总护院大怒,倏地起立吼道:“你……” 关钰道:“总护院,这是两人较技,能怪罪秦副会主么?” 胡相爷笑道:“有言在先,胜者为总教习,秦玉雄从现在起就是总教习了!麻总教习职司不变,因为秦总教习并不来相府履职,就设两个总教习好了。” 众人又大声喝起彩来,赞颂相爷处置得当,见识非常人能比。 司徒天鹏、鲁方恨在心里,表面上不露声色,竟向相爷祝贺有了两位总教习。 盏茶功夫过去,秦玉雄睁开双目,他内力消耗甚多,没有几天功夫恢复不过来。麻雄刚才要是能再挺住一会,那么倒下去的便会是他。这种赌斗,他是险胜而已。 麻雄被下人抬下去了,他则有气无力地坐着,人们却开心地吃喝议论着,一个个兴高彩烈,他和麻雄的拼斗,不过是佐酒的又一道菜而已。这样一想,又有几分后悔,先不该与人拼比内力的,要比就动刀,这是个教训。 此时,同桌都向他祝贺,胡光禄尤其殷勤。他不敢再喝,只想赶快回家睡觉。 关钰看出他需要调息,便对相爷说要找护卫堂的人换取都字腰牌,相爷叫他坐着,命人去取,不一会就送了来。秦玉雄双手从相爷手中接过,交还了巡字牌,又领取了四枚巡字牌回去给周涛等人。关钰告诉相爷,秦玉雄内力消耗过多,要回去调息,相爷允准他们离席。 在回雅庐的路上,关钰、霍瑞祥等三人乘坐马车同行。秦玉雄精神不振,没精力说话。 关钰道:“贤侄,如今你是相府总教习、金龙会副会主了,地位与愚叔、大总管、总护院等人相当,这真是天大的喜事,出乎愚叔与你霍伯意料之外。但你也要谨慎小心,大总管、总护法、总教习是一伙,深得相爷宠幸,把持了相爷府内部大权。谁要是巴结讨好他们,对他们百依百顺,那么不仅相安无事,还会受到提拔。谁要是不顺他们的眼,或是敢违反他们的旨意,他们就会设法害你或把你挤走。愚叔就是被他们撵出相府做了这个会主的。当时,金龙会由他们一手操纵,一手指挥,愚叔任会主后禀告相爷,力陈金龙会脱出相府的理由,终被相爷采纳。司徒天鹏见势不妙,把独臂屠夫推来当了副会主,说这样做使黑道人物心服,然后又把他侄儿推来做了总坛总管。总之一句话,贤侄对他们要小心防范。过去就有人莫名其妙失踪,说是叛逃,其实多半是给暗害了的。今日贤侄胜了麻雄,他们更加怀恨在心,贤侄一举一动都要谨慎,防止他们诬告贤侄,挑拨护卫堂的人来对付贤侄……” 秦玉雄忍不住问:“护卫堂都有些什么人?关叔现在总可以讲了吧?” “你今日内力消耗太多,等以后详告吧!” 霍瑞祥道:“贤侄回去调养数日,明日愚伯会遣人送两对百年人参给你,叫绿荷熬了汤喝,很快就能补足元气。” 秦玉雄道:“多谢霍伯,小侄受领了。” “一家人,说什么谢。” 不一会,已到雅庐,关霍二人自回霍家大院,秦玉雄慢慢回到了主楼。 第二天上午,他命丫环把伏、梁二人请到楼下客室,说了会闲话,等候周涛。 一清早,他就命霍顺去叫周涛。 梁公柏道:“昨日你去相府如何了?” 秦玉雄笑道:“不忙、不忙,等周门主来了再说,免得重复。” 正说着,周涛来了,一进门就问:“如何,见到相爷了么?” 秦玉雄得意地对绿荷道:“把东西拿来!” 绿荷答应着上楼去,转眼就捧着一个白绸包回来了。 秦玉雄接过白绸包,打开来是四个亮闪闪的金牌。他拿出三个,每人给了一个。 周涛讶然道:“这是……”接过来一看,是“巡”字金牌,不禁大吃一惊:“这是从哪儿来的?为何有四块之多?” 秦玉雄笑道:“你们一人一块呀!” 周涛道:“什么?我升了巡字级?” 秦玉雄道:“你们三位都升了巡字级,你老兄已被小弟委做仁勇堂总管事!” 周涛半信半疑:“那你呢?” 秦玉雄从怀中摸出金牌亮给三人看:“喏,小弟嘛,相爷给了这个。” 三人看了,同声叫道:“都字金牌!” 秦玉雄踌躇满志,笑道:“小弟不但封了都爷,而且任了相府总教习兼金龙会副会主兼仁勇堂堂主,这回真是一飞冲天了!” 三人听得目瞪口呆,催他快讲昨日情形。 秦玉雄便绘声绘色讲了昨日情形,直听得三人惊奇不已。 绿荷埋怨道:“这么好的消息,爷昨夜回来也不透露只言半语,好叫奴婢们高兴高兴!” 秦玉雄笑道:“我内力消耗太多,昨夜哪里还有精神说这些。” 周涛激动地站起来,恭恭敬敬朝秦玉雄行礼,道:“属下恭贺都爷,荣任……” 秦玉雄制止道:“周兄不必如此,以后彼此以兄弟相称,有外人在时又当别论。” 周涛道:“好、好,愚兄蒙贤弟提携,从此跟定贤弟,忠心耿耿,至死不渝!” 秦玉雄高兴已极,道:“今后只要你我兄弟患难与共,何愁不能翻云覆雨,干出番事业来。周兄你任总管,事务繁多,小弟拟将杭州府分堂的副总执事陈志鸣请来做副总管,以协助周兄。伏、梁二兄则任仁勇堂巡检使,以监督仁勇堂上下,事情也不少……” 正说着,仆人来报,董昌来了。 他送来一对百年老参,要绿荷煎汤,然后说了些恭贺的话便匆匆走了。 秦玉雄道:“顶多七天,我便复元,到时一起去杭州府,看看还能不能再招纳几个人。 从杭州府出来,看看还可以到何处去,总之这一趟不能白走,总得招纳些人回来。” 众人就招纳人的事议论了一番,周涛又请秦玉雄三天后去金刚门,接受门众叩拜。 周涛离去后,三人又说了一阵才散去。 第八天一早,秦玉雄和伏、梁、周乘马车前往杭州,周涛派执事胡昌率三名哨勇跟随。 一路上,有胡昌等四人侍候,秦玉雄心头舒畅已极,此一时,彼一时,大不同了也! 到达杭州后,仍住进了丰乐楼。 葛兆春到上房来见秦玉雄:“巡爷,这回又到杭州府有差务么?” 胡昌轻喝道:“放肆!你刚才称巡爷……” 秦玉雄笑道:“葛掌柜并不知晓,不必怪罪。”说着掏出金光闪闪的腰牌亮给葛兆春瞧。 葛兆春正被胡昌呼喝得摸不着头脑,一见都字牌,吓得他张口结舌,竟说不出话来。 胡昌斥道:“怎么?见了都爷你敢不行礼?” 葛兆春惊得连忙一揖到底:“参见都爷!” 他心里暗忖,这样一个年青人,怎么一个月就从巡爷升到都爷,莫不是骗人的么? 只听胡昌又道:“都爷现已升任本会副会主兼仁勇堂堂主,你速知会杭州分堂抚头以上前来参见都爷!” “是是,属下立刻照办!” “慢,这三位爷都是巡爷,不可怠慢了!” 葛兆春连声答应,这才匆匆离去。 不到半个时辰,杭州分堂堂主冷面金刚邵刚、总执事金枪齐元、副总执事玉面虎陈志鸣和十多个抚头便赶了来。人人心中惊骇不已,这秦玉雄到底是什么来头,何以一步登天?陈志鸣则兴奋不已,他没把秦玉雄看错。 秦玉雄当众亮了都字牌,周涛等也亮了巡字牌,惊得分堂诸人均垂手低头站着。 秦玉雄道:“屋子太小坐不下,请邵分堂主坐吧,其余只好委屈一时。” 邵刚谢了座。 秦玉雄道:“本座二下杭州,一则有些差务,二来要借重贵分堂。本座抽调分堂副总执事陈志鸣任仁勇堂副总管,并从抚级提巡级。”说完从怀中掏出巡字金牌,让陈志鸣领取。 使得分堂诸人艳羡不已。 陈志鸣领了牌,无比激动叩谢提升之恩。 胡昌遂命众人散去,只留下陈志鸣。 秦玉雄笑道:“陈兄,如何?小弟的话兑现了么?你这两日内收裣衣物起程。” 陈志鸣道:“都爷待属下恩重如山,属下誓死报效都爷!” 秦玉雄道:“没有外人,你我兄弟相称。我问你,这杭州府可还有什么能人可以招纳? 望老弟多引荐些人才好。” 陈志鸣道:“有、有、有,小弟有位朋友,姓陆,名望,人称棍煞,使的单手短梢棍,武功比小弟强多了,分堂主邵刚几次想拉他入分堂,但邵刚武功不如他,他哪里肯屈居于邵刚之下,故不肯入帮派。” “你能把他引到仁勇堂来么?” “小弟只要告以实情,他就会加入。” “好,你去告诉他,入会后上京师,任本堂副总管,职级与陈老弟一样,你看行么?”。 “行、行,小弟今晚就去找他。” 秦玉雄留下他共用晚膳,大家说说笑笑,好不快活惬意。 第二天,陈志鸣引陆望来见。 陆望年岁二十六七,长得英俊威武,见了秦玉雄后,说他佩服秦玉雄的武功,愿随他同上京师,任仁勇堂副总管。 秦玉雄大喜,让他作好准备,两天后动身。 正说着,邵刚亲来恭请都爷一行到杭州有名的酒店吃饭,秦玉雄欣然答允。 酒楼上,人声嘈杂,不少人还在议论张仁富那桩无头公案,都说老天无眼,竟让这样一位大善人遭此横祸。又说此案已惊动了圣上,着令浙江布政使及杭州知府,通力缉拿飞贼云云。 秦玉雄听着颇觉刺耳,便大声说笑,以免再听。 可叹世人不知张仁富是元奸,竟然为他一家鸣冤叫屈,真是愚不可及。 饭罢,邵刚陪同游览西湖,还叫来了歌伎助兴,直游到傍晚方归。 两天后,秦玉雄便起程返京师,原想走些地方再招纳些高手的,但他却失去了游兴。 他挂念着温柔可人的绿荷,留恋京师富足闲适的生活,这旅途奔波之苦,实在是乏味已极。因此,他执意回京师。 又是几天奔波,他回到了京师。 一进家门就听仆人禀报说,有位叫邱子荣的军爷已经来了好几次,探问公子爷回来否,说有重要事情禀报。 秦玉雄笑道:“这位兄台也真有能耐,竟然找到雅庐来了。” 梁公柏道:“老弟你现在是什么身份?他只要打听打听不就找到了?” 秦玉雄命霍顺带陈志鸣、陆望去安置,住在客楼楼下,楼上是伏梁二人住室。 秦玉雄刚漱洗完毕,邱子荣就找上门来了,秦玉雄想听听他有何事,便让他进来,并把梁伏二人也请来。 邱子荣一进客室就叫道:“哎呀,秦公子,叫我邱子荣好找哇!” 梁公柏笑道:“怎么,邱兄,念念不忘要我等去羽林左卫当校尉么?” 邱子荣忙道:“不敢不敢,梁老弟别消遣愚兄啦。秦公子现在何等身份,哪里敢再请各位去当什么校尉!但我邱子荣也是一片好心,望公子爷和各位莫怪!” 秦玉雄笑道:“邱兄是如何找到这里的?” “不瞒你秦爷,我哪里找得到!这是胡指挥使胡大人问相爷,相爷又遣人问了霍财东,好不容易打听来的。” “这就奇了,指挥使大人找我这个草民有何事?是不是要招士卒呀!” “哎哟,秦爷,这话就莫提了。胡大人为这事自责了好几天,还向相爷请了罪呢。胡大人说自己看走了眼,委屈了秦爷,心中极是过意不去,所以打听秦爷住址,特派我等邀请诸位赴宴赔礼,不知秦爷何时赏脸。” 秦玉雄大出意外,堂堂羽林卫指挥使要设宴向自己赔罪,这个面子可就大了。 他掩饰不住心中的狂喜,故意道:“不必了吧,过去的事提他作甚?” “哎哟,秦爷,你老大驾不光临,我这个小小的校尉便干不下去了,求你千万救小弟一救,无论如何也请秦爷赏光。胡大人说,还要请五城兵马司的各位指挥到场陪席,秦爷就……” “好吧,看在你我交情份上,明天上午如何?胡大人方便不方便?” “方便方便,小弟这就回去报与胡大人!” 邱子荣边说边从怀中摸出一只锦盒,恭恭敬敬送到秦玉雄面前,道:“胡大人奉送秦爷一件小礼物,务请秦爷笑纳,胡大人说礼轻义重,不成敬意,只表结交之心。” 秦玉雄好奇地接过来,打开一看,竟是两粒猫眼大的红宝石,不禁喜出望外,忙道: “这怎么可以,礼品不是太贵重了么?” 邱子荣忙道:“送秦爷这样的贵人,两粒宝石又算得了什么?务请秦爷收下。” 秦玉雄又推辞了一番,才交给绿荷收下。 自第二天起,先是胡大人请客,接着五城兵马司的五位指挥轮流请,之后又是胡大人的部下指挥同知和指挥佥事又请,这使秦玉雄天天下午都得出去应酬,忙了个不亦乐乎。但他却乐此不疲,沉醉在酬酢来往之中,觉得风光已极、体面已极。他受人冷淡的日子已成为过去,他如今已是出入相府的重要人物。 这天下午,相爷将他召了去。 在书房里,相爷屏退左右,对他道:“总教习,仁勇堂自成立后,招纳了多少人?” 秦玉雄喃喃道:“回禀相爷,乞今还未招纳到什么人,盖因金龙会不外泄,所以……” “金龙会不能公开设堂开馆,这固然对招人不利,但也并非无法可想。忠武堂毕堂主就招了不少的武林高手,不管是黑道白道,均可兼收并蓄,人越多越好,你明白了么?” “是是,属下这就外出招人,物色人才。” “总教习可知金龙会不公开的原因么?” “属下愚鲁,确实不知。” “你到京师不久,自然不知内情,本官今日不妨对你开诚布公,把内情告诉你。京师乃天子所在地,故而有许多密探,稍一不慎,不分官民,大祸便临头……” “相爷,这密探是谁家的?” “说起来这就多了,有各衙门的,也有王府里的,但最厉害的却是钦探。” “钦探?皇上派出的探子么?” “正是。这些探子受皇上之命,对官员对士绅对平民加以监视探查,一旦发现有人图谋不轨,便密报给钦探头儿,头儿便禀报皇上,那人就灭了九族,断子绝孙!所以金龙会一旦公开,不是太惹眼了么?” “可金龙会为相爷所创,旨在清除元奸,保国安民,难道钦探还会有所怀疑不成?” “不错,若是皇上知是本官所创,旨在消除元奸,那自然是放心了。但若皇上听了小人谗言,或是有人故意陷害,你能说得清么?” “谁敢对丞相如此不敬,皇上……” “你大舅为官清廉,颇有政绩,还不是被小人所诬丢了乌纱,本官想保也未保住。总教习,你不知朝廷中事,多说了你也不明白,本官只要你记住,金龙会一定要守密。” “是,属下知道了。” “还有,你要严防钦探混进来卧底,他们散布在三教九流之中,令你防不胜防。他也许是个羽林卫的校尉,也许是个开店的店东,也许是个乞讨的老妪,也许是个摆小摊的小贩。 总而言之,他们对金龙会威胁极大,你千万不能大意。若有钦探落入你手中,你要不择手段问出口供,查清他受何人指挥,然后处死……” “处死?相爷,处死钦探岂不是……” “你若不处死他们,你就会死得比他们更惨,还要累及九族。须知钦探常常为了邀功请赏,编造谎言陷害大臣百姓,一旦他们对你有了怀疑,便会想尽一切办法来探查你,抓到一鳞半爪的凭据,就把你往火坑里推。” “是,相爷。不过要怎样才会知道他们的身份呢?即使捉到也无法验明……” “不,他们和本会一样,每人都有一面铜牌,正面有钦探二字,反面则是级阶。钦探一共分七级,以一级二级权势最大,他们可以在紧急用人时,调派地方指挥使所辖校尉兵丁。 对一级二级钦探,地方官不必说,就是六部大员也对他们畏惧三分。三四级钦探可在府县调派衙门差役和五城兵马司的士卒。五六七级钦探则只有上报、探查之职责,无权调用人马,但可以请地方官员协助查案,官府不得拒绝。所以,你必须加倍小心,千万莫让钦探盯上了,一旦发现有可疑的人,就要毫不留情下手除去!” “是,相爷,属下遵命照办。” “总教习,本官十分赏识你,只要你忠心不二,本官便将你视为心腹,与本官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明白么?” “相爷,属下一片丹心,唯天可表!” “好、好,本官相信没看错人,你回去后要尽快扩充仁勇堂实力,不得有误!” 辞别相爷,他又去梅妍酒楼赴宴。 刚下车,就听到有人吼道:“就是那小子,他把俺打伤!” 秦玉雄一看,只见一个大汉和一个小个子正瞧着他,那大个子身边还有个老头。 他想起来了,这正是牛安和冯二狗。冯二狗偷了他的银两还敢留名,他正要找他算帐! “冯二狗,你过来!”他喝道。 这段日子他已习惯了别人听他的吩咐,习惯了对下人喝五吆六,只要他一动嘴,马上有人为他效力。别人都惧怕他、奉承他,看他脸色行事,他已经有了权威。 所以,冯二狗,一个偷鸡摸狗的江湖混混,他用不着客气。 “二爷不认识你,你吆喝个什么?”冯二狗看着他,嘴角挂起一丝嘲讽。 什么?这就是那江湖混混的回答? 秦玉雄一下气昏了头,一个纵跃便到了冯二狗面前,挥手就是一耳光。 但是,他打了个空,冯二狗躲开了。 牛安大喝一声,一拳打来,被那老儿止住,道:“大牛,休惹事,走吧!” 秦玉雄冷笑一声:“走?没那么便宜的事!冯二狗偷了大爷的银子,大爷讨还公道。” 正好伏正霆、梁公柏来赴宴,见状忙问什么事,秦玉雄指着冯二狗:“他是贼!” 伏正霆仔细打量对方,见此人虽干瘦,但五官端正,只是脸上带有一种不正经的神态。 梁公柏道:“原来是冯二狗,幸会幸会!” 冯二狗道:“彼此不相识,各走各的道。” “你拿了人家的银子还留了大名,这份勇气倒也让人佩服,只可惜今日狭路相逢,你又怎么向失主交代,在下倒要请教!” 冯二狗笑嘻嘻说:“也没有什么不好交代的,只怪你的朋友自己不小心,再说银子已经花完,追是追不回来的了。” 秦玉雄道:“你当众叩头赔罪,否则今日要你好看!” 冯二狗笑道:“你不是睁着眼睛的么?怎么尽说梦话,冯二爷是向人屈膝的料么?” 秦玉雄大怒,冲上去要动手,被伏正霆拦住,道:“走走,人家在楼上等着呢。” 秦玉雄指着牛安冯二狗:“有种的,明日约了你们的祖师爷、那个什么铁掌铜掌泥巴掌,到慈恩寺前广场一较高低!” 大牛旁边的老儿道:“我就是沈某,明日奉陪,是上午还是下午?” “你就是铁掌?好得很,明日午时候教!”秦玉雄冷笑着说。 沈铁掌道:“一言为定!”说完,和大牛、冯二狗走了。 伏正霆道:“姓沈的老儿并未参与争执,你老弟又何必与他过不去呢?” 秦玉雄道:“你没见大牛冯二狗那两个小子么?他们正是仗着姓沈的做靠山,才敢如此嚣张。待我把姓沈的打趴下,看他们还敢不敢!所以,姓沈的才是主要对手。” 梁公柏不以为然:“沈老儿与我们无仇无怨,你老弟用不着为冯二狗树个强敌。” “江湖上万儿是怎么叫响了的?还不是把一些万儿响的人打败了才轰传开的!这姓沈的老头既然在京师地面有点名声,何妨再借他来扬一扬名,这又有什么不好?” 梁公柏道:“扬了名也树了敌,这又是何苦来?”他摇摇头,往酒楼里走。 伏正霆和秦玉雄也随后进了酒店。 第二天午时,秦玉雄、伏正霆、梁公柏、陈志鸣、陆望、周涛前往慈恩寺广场,只见好几百人围在那里,不知看什么热闹,一见他们就有人叫道:“秦大侠来了,秦大侠来了!” 秦玉雄笑道:“原来是等着我和沈老儿交手的,有这么多人助兴,倒也不错!” 周涛道:“这沈老儿在京师人缘很好,从不与人较技,犯不着惹他,不如由我出面调解,彼此和好了吧。” 秦玉雄道:“他能不能入会?” “这个……恐怕不能,此老一不收徒二不较技,生性淡泊,让他入会只怕很难。” “那就不用调解了,和好了又有什么用?” 忽然,又听有人叫:“沈师傅来了……” 只见沈志武、冯二狗、牛安大步走来,秦玉雄便迎了上去,道:“人家来了,走!” 那些等着看热闹的人分散开来,把他们围在中间,他挤我推,争着往内圈里钻。 周涛一抱拳道:“沈师傅,在下周涛。” 沈志武回了礼:“幸会!” “昨日事缘起于冯二狗,依在下之见,冯兄行事也不应该,不如赔个礼大家就散……” 牛安道:“该赔礼的是他,他出口伤人,又把掩打伤,二狗兄才……” 陈志鸣断了他的话,喝道:“说话小心些,别指指戳戳,秦大侠是什么身份,你……” 冯二狗一瞪眼道:“你是什么东西,对爷们眦牙咧嘴的,大爷们怎么说话,你管得着?” 陈志鸣道:“你出来,让大爷的两只拳头告诉你,你就会知道了!” 牛安性情急躁,冲上来就是一拳。 陈志鸣使个顺水推舟,借力抓住他手臂一送,牛安手臂一缩,右手一拳击出,陈志鸣只得闪开,心中暗暗吃惊,这浑人并不好对付。 两人空手拆了十来个回合不分胜负,秦玉雄把陈志鸣喝退,道:“姓沈的,别让人喧宾夺主,你我一决高下,速战速决。” 沈志武恼道:“你恃技凌人,未免欺人太甚,老夫就奉陪你走几招!” 秦玉雄旨在扬威,道:“你号称铁掌,想来掌上功夫了得,你我就对一掌如何?” 沈铁掌冷笑道:“悉听尊便!” 秦玉雄道:“一掌分高下,你敢么?” “奉陪!”沈志武气极,立即运起十成功力,准备一搏。但转念间一想,彼此并无深仇大恨,怎能一掌要他的命?立即将功力散去,只用了七成功力。 而秦玉雄却不这般想,一掌分高下,那自然是不能手软,他运起了十成功力。 “打!”他大喝一声一掌击出。 沈志武也迅猛以掌相迎,只听“轰”然一声大震,秦玉雄纹丝不动,只双肩摇晃,那沈志武却退了两步,喷出一口鲜血。他手指秦玉雄:“你好狠毒,老夫并未……”言未了他身后人丛中跃出两个书生,一人扶着他一边胳膊,低声说了句什么,他便立即转身跟他们走,二狗、牛安也急忙跟着走了。 秦玉雄看出两个书生是紫星红梅手下的紫梅白梅,但他气血翻涌,一时说不出话,忙于调息,二女已挤出人群不见。 等气息平稳下来,已无法再找她们。 “见到两个书生了么?”他问梁、伏二人。 梁公柏道:“见到了,奈何?” “紫星红梅就在京师,要设法把她找到!” 伏正霆道:“凭缘份吧,找是找不到的。” 秦玉雄换了话题:“什么铁掌铜掌,还不是被我一掌打得他口吐鲜血内腑受伤。” “大哥神功盖世,有几人能敌?”陈志鸣赞道:“这老儿太不自量,活该倒霉!” 一行人上了马车,回转雅庐。 第八章 血染集贤庄 秦玉雄虽做了仁勇堂堂主,但手下只有金刚门的人,相爷要他扩充实力,他却不知该到何处去招兵买马,因而心急如焚,对赴宴也失去了兴趣,几次与周涛.等人商议,除了离开京师,到江湖上游荡兴许还能碰到上一些好手以外,别的却是无法可想。为此,他只好暂时舍弃舒适的生活,到江湖上走一走。 哪知他还没有动身,关爷便派人把他叫到了总舵,说有极重要的事见他。 在关钰的客室,黄武杰也在座。 一见面,关钰问他何时动身,他说两天内就走,先到安徽,然后转向山东。 关钰道:“贤侄不必去了,总坛将有一次重大行动,要由贤侄去唱主角。” 秦玉雄来了兴致:“是么?到何处去?” “贤侄,你受命去执行金龙令!” “什么?金龙令?”秦玉雄万分震惊,这金龙令果然是金龙会发出的。 “不错,是金龙令!” “去年江西大旭山劫了虎威镖局镖银的人,说是执行金龙令,那金龙令也是总坛发出的?” “不错。贤侄,你听老夫慢慢说。去年发金龙令,旨不在劫镖,而在于扬名。要使金龙令在江湖上树立起极大的权威,以便金龙令所到之处,人人惧怕,人人遵命。可是,大旭山劫镖,却被紫星红梅给搅了局,使金龙令初次公开竟然受到了挫折!这对本会来说,无疑是一次丢人现眼的失败。之前,金龙令从未失手过,所到之处,无人敢不遵从……” “关叔,且慢,关叔说这金龙令早就施行于江湖了,为何从未听人提起过?” “金龙令的施行,已有四年,但都是暗中行令。金龙令所到之处,要么俯首听命,服从指挥,并守口如瓶,不得泄露;要么违抗金龙令,拒不执行金龙令发出的命令,只好去阴司地府见阎王,死了的人,也就不会泄密……” “什么?违令者杀?对么?” “不错,违令者杀,丝毫不能含糊。” “那么,这金龙令要人干些什么事?” “这不一定,什么事都有,但有一条,金龙令并不随便发出,一旦发出,必须生效!可是去年刚把金龙令公开,就砸了招牌,这是忠武堂的失误,毕震山被护卫堂叫了去,差点就被撤了堂主,受会规处置。这一次行动,为的是重振金龙令声威,要使金龙令传遍江湖,所以事关重大,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黄武杰道:“此次差务,由忠武堂和仁勇堂联手执行,总坛由总巡检使申雍前往监督,相府护卫堂则派副总执刑使张媚红、副总监察使慕容星耀前往监督。有失误者,按会规处置。 这是仁勇堂成立后第一次执行差务,贤侄要明白,事关重大,仁勇堂实力虽比不上忠武堂,但也只许成功。否则,贤侄地位不保,我与你关叔也会受到惩处。为加强仁勇堂实力,愚叔带九宫门、白鹤门、神鹰堂的部分高手助一臂之力,务使此行一举成名,使金龙令扬威天下,做到不论何门派、帮会、名家、高手,见令服从,照令行事,不敢违迕。” 关钰接着道:“这样做,金龙会不公开,也能让人慑服,这是补金龙会不能公开之不足,见令服从,也就是听了金龙会的号令。否则,金龙会永不公开,又何以树立权威?” 秦玉雄静静听着,心中思潮起伏。 为了树立威望,不惜派遣黑道著名凶煞去劫人家的镖,杀光了镖师探子手,这样的事都做得出来,其他任何事还有什么不能干的?胡相爷身居朝中高位,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为何偏来创这么一个会,其居心究竟何在呢?如果照关钰所说,是为了除元奸,这金龙令又来何用?这其中定有原因,只是还没人告诉自己。但不管今后做什么吧,只要自己有权有势,何必操那份心,上面不是还有相爷顶着的吗?又有什么干不得的? 黄武杰接着道:“贤侄,此次与忠武堂联手,我们不能被人家比了下去,否则在相爷眼睛中,忠武堂的份量就加重了。” 秦玉雄道:“此行究竟在何处?金龙令要发给谁?何时动身?” 关钰道:“此去山东济南府,离城五十多里处有个集贤庄,贤侄有没有听令师说过?” 秦玉雄道:“听过的,集贤庄有三位庄主,可说是名满天下。大庄主复姓公西,单名灿,二庄主焦文俭,三庄主杨城,人称武林三贤。他们不唯武功高绝,且为人慷慨豪爽,结纳四海高人到集贤庄常住,是以庄中人才济济,时时论武对奕,饮酒谈诗,十分高雅闲适。白道人物有难,只要到集贤庄求助,庄主就让他留在庄中,无人敢去骚扰,我所知不多……” 关钰道:“你说的大致不差,但不够详尽。集贤庄原名三贤庄,三位庄主年青时相遇,彼此十分投契,便结伴游行江湖,漫游天下名山大川,闯下了响亮的万儿。中年后三人相约到了大庄主公西灿老家安家,从此便少到江湖走动。昔日行侠时遇到不平事伸手架梁结下的冤家,先后到三贤庄复仇,但都铩羽而归,有的还丢了性命,是以三贤庄名声大噪。后来三人常邀约些江湖名流到三贤庄盘桓,三位庄主又动了留高人常住的念头,把三贤庄改成了集贤庄。这些年先后有几位武林名宿到集贤庄常住,使集贤庄名声更大,因而更受江湖同道尊敬。这几位武林名宿是铁判官翁梓,终南双剑昆吾子、华阳子,无情刀娄敬。有人说,这些人在黑白两道都结有仇家,为避仇他们住到了一起,同仇敌忾对付仇家。尤其是铁判官翁梓,此人嫉恶如仇,管你黑道白道,只要有事犯在他手里,他决不会留情。因此,数他得罪的人最多,连白道上的一些名门正派,也和他结有梁子。也有人说,集贤庄是个高雅去处,如你刚才所言,他们下棋读诗,颐养天年。但不管哪种说法,集贤庄反正是实力雄厚,武林人有几人敢到集贤庄寻仇?据我们估计,集贤庄远不止这七人。听说近两年他们还愿意结纳改邪归正、痛悔前非的黑道枭雄,说是集贤庄的挚友,当年与慕容石拼了个两败俱伤因而失去了功力的五台高僧如澄大师的主意。如澄大师说,这些人为恶虽多,但佛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既然有悔悟之心,该让他们有个休歇终老之地,以免仇家到处寻找他们拼杀,又激起他们身上的暴戾之气,再犯杀孽。当然,十恶不赦者,集贤庄也不结纳。这消息传出后,果有一些黑道人物到集贤庄求其收留,他们虽未全部收下,但也留下了好几人。其中最出名的有黑鹰严壮行,粉面妖蛾汪青青,断魂婆婆施大娘。这样一来,武林人对集贤庄便褒贬不一。说好的,赞集贤庄胸怀宽大,助人为善。说不好的,骂他们藏污纳垢,包庇纵容。为这,集贤庄再次声名大震,闹腾得江湖人无人不晓。因此,我们选集贤庄下金龙令,势必大大轰动江湖!” 秦玉雄讶然道:“集贤庄有这么多高手,能听从金龙令的摆布么?” “估计不会,所以我们要大开杀戒!” “这……” “贤侄有话只管说,自己人不必顾虑。” “集贤主实力如此强,我们能去多少人呢?” “放心,去的人多,高手不少。” “如果集贤庄接受金龙令呢?” “那自然是最好不过,我们便将他们招纳入会,这都是一些不可多得的高手。” “那么集贤庄要是不听,一场拼斗下来,即使我方获胜,那也会损失不少高手,这样非但没能招人入会,反而失去了许多精英,这不是一件吃亏的买卖么?” “不错,这一场拼斗下来,我方定有伤亡。但贤侄你却没往远处想。像集贤庄这样一个谁都不敢碰的地方,被我们一举捣毁,那么以后金龙令所到之处,还有谁敢不听号令?只要金龙令一到,人人遵从号令行事,金龙会不就要人有人,要物有物了么?” 秦玉雄一想,这话也对,便道:“关叔说得是,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关钰道:“你回去速作准备,两天后动身,为避人耳目,你们要分散些走,到济南后住城内的福禄大客舍,以方便联络。到时你黄叔和毕堂主会找你,然后再决定下一步棋。” “是,小侄这就回去着手准备。” 黄武杰道:“此行关乎金龙令的存亡,如果再次失败,这金龙令便永不再出世。所以,相爷对此行颇为关注,贤侄定要成功,不能失败,也不能让忠武堂夺去了头功!” 秦玉雄心念一动,道:“忠武堂去哪些高手?好让小侄评估他们的实力。” 关钰道:“大旭山劫镖的人都去,加上毕堂主和副堂主张天龙,高手不下十四五人。还有,相府护卫堂除副总监察使和副总执刑使外,还有更高的人参加,但究竟是谁,愚叔也不知晓。有这样的高手坐镇,我们必胜无疑!” 秦玉雄不禁叹气道:“这样说来,我仁勇堂的人比起来可说差多了,这头功哪里还轮到我们?此去不过是唱个配角罢了!” 关钰道:“话不能这样说,贤侄休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首先贤侄你以一当十,忠武堂的人谁能是你的对手?其次,金刚门周涛兄弟、韦彤、方玉豹、彭天翔都不是弱手,伏正霆就是差些,梁公柏也不弱。还有陆望、陈志鸣,这两人功夫也不赖。当然,总会借重的是贤侄你,相爷看重的、依仗的也是你,只要你施出绝技,头一个杀了上去,伤其一两个知名人物,不就挫了对方的锐气了么?你说这头功不是你的还会是谁的!” 秦玉雄一听,顿时热血沸腾,一拍椅子扶手道:“好,关叔就静候佳音吧!” 关钰大声道:“等贤侄凯旋归来,关叔为你摆庆功宴,相爷也会有厚赏!” 回到雅庐,秦玉雄忙请了伏、梁、陈、陆等人来,一同坐上马车,到了金刚门。 在议事堂,秦玉雄只叫了该出远门的人,大教头以上都到齐。 秦玉雄把发金龙令到山东济南府集贤庄的事说了,最后道:“在座各位都要出征,此事只能自己知晓,不能泄于旁人,以免走漏消息。此行非同小可,相爷府护卫堂有高手助阵,并监督各人行动,有贪生怕死者要受处置。各位,这是我仁勇堂初次和忠武堂联手,我们可不能让忠武堂的人小瞧了,各位有什么高见,只管畅所欲言。” 集贤庄大名在座的都是知晓的,金龙会竟然要到集贤庄这样一个受武林人敬仰的地方行凶,使大家震骇不已,一时间无人说话。 秦玉雄见状,十分不悦,道:“金龙会不能公开设立门户,只能以金龙令号令江湖,因此为扬金龙令之名,借集贤庄大名来树立金龙令的权威。集贤庄要么听令行事,要么庄毁人亡,武林中强存弱亡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各位既无言可说,那就商议上路的事。” 梁公柏忍不住道:“集贤庄不是元奸,也不是贼窝,为何要去招惹他们?这不是师出无名么?若让天下英雄知晓了,我们岂不成了黑道帮会,滥杀无辜?这事未免太悖常理……” 秦玉雄大恼,道:“梁兄,这是总坛下的命令,我们只有执行的份,哪能随意妄评?你最好不要再说,传出去可是不妙!” 梁公柏不服,还要抗辩,被伏正霆拉了拉衣服,方才忍下一口气,不再作声。 陈志鸣昂然道:“总坛之令,我等做下属的,自当尽力执行,此行事关金龙令的声誉,不能等闲视之。料想集贤庄内高手不少,只要战胜了集贤庄,何愁不能使金龙令扬威?属下愿追随都爷,奋勇当先,决不畏缩!” 秦玉雄道:“说得好,我这里告诫大家,相府护卫堂副总监察使、副总执刑使要随行监督,不力战、怯战者、怕死者,只怕逃不过会规的制裁,大家此去,千万莫丢了仁勇堂的招牌。这块招牌若是砸了,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到时只怕后悔莫及!” 周涛道:“都爷放心,我等决不贪生怕死,此去追随都爷,定能逢凶化吉,无往不利!” 总教头韦彤道:“我等均奉都爷之命行事,决不辱我仁勇堂之名!” 其余人除梁公柏外,纷纷表示要不甘人后,与忠武堂争个高低! 秦玉雄这才转嗔为喜,让大家商议如何上路、如何联络等琐事,议定后散去。 回到雅庐,秦玉雄又把梁伏二人叫来自己客室,要对他们推心置腹。 他道:“梁兄,你我既已入会,就得遵照总坛号令行事,岂能当众与总坛唱对台戏?若是让护卫堂的监察使知道了,后果将会如何?” 梁公柏闷闷不乐道:“我是华山派弟子,若去干这些昧心的勾当,岂不是违背了师训!” “梁兄,你是金龙会的人,这叫身不由己,再说武林中争强欺弱本也是常见的事。集贤庄若俯首听令,不就平安无事么?要是不听,自然只有以武功分高下,直到一方认输为止,这又有什么不妥之处呢?” “照你所说,金龙令要号令天下武林,这不是要称王称霸么?明年要是找到华山派头上,难道我要叛师背派,去华山……” “这怎么会呢?梁兄未免多虑了……” “我问你,金龙会凭什么要别人听令?这是一个正道帮派做得出的事么?” “咦,照你说又该如何?” “我看我们还是及早脱身的好,以免异日越陷越深而不能自拔!” “梁兄,你怎能说出这样的话!你这不是想背叛么?前任会主怎么死的?难道你没听说? 凭那位前辈的武功尚逃不了一死,何况……” 梁公柏道:“好,就算我们在会里呆下去,迟早也不会有好下场!” 伏正霆冷眼旁观,不声不响。 秦玉雄道:“这可不见得,金龙令实力之强,这世上有哪一个帮派能与之相比?更何况还有相爷做靠山,又谁能斗得过金龙会?” 梁公柏道:“秦老弟,你我均系名门正派出身,行的该是侠义道,可金龙会……” “梁兄,你是金龙会的巡爷,你只能按总坛的旨意行事,别的不要再说,否则引火烧身!” 伏正霆道:“我们既已入会,就只有奉命行事,梁老弟你就别说了吧!” 秦玉雄道:“我已经很累,两位去歇息吧,明日还有许多事做呢。” 梁伏二人起身回屋,秦玉雄恼怒不已。这梁公柏前怕虎后怕狼,他那张嘴迟早要惹出祸来,到时还会连累了自己,以后对他可要小心些,不能让他毁了自己的前程! 两天匆匆过去,第三天一早,秦玉雄、梁公柏、伏正霆、陈志鸣、陆望、周涛做一路,金刚门其余人由周涌率领做一路向山东进发,两拨人相差不到半个时辰的路程。 这天来到清河县府,已是夕阳衔山时分,找了家大旅店住下,六人到同店的酒楼吃饭。 此时顾客盈门,生意兴隆。 六人在靠窗处找了张桌子,叫了酒菜。秦玉雄注意到邻桌有两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文士,不时盯着一棵柱子看。不禁动了好奇心,顺他们眼光看去,只见柱子旁一张桌上,坐着个三十六七的儒生,正自得其乐地自斟自饮。这儒生温文尔雅,生得玉面朱唇,只美中不足的是,额头上有块不大的紫色胎记。 秦玉雄心想,这儒生长得虽英俊,但是两只眼睛有些邪气,也不知是什么人。看他穿着华丽,一尘不染,自是富家公子出身。 那儒生无意间和他眼光相接,也把他打量了一下,还对他笑了一笑他情不自禁地回他一笑。 那儒生高兴地点点头,抬起手招了招,意思叫他过去。 他摇摇头,指了指其余的人,意思是他有伙伴,不便离开。 书生不听,干脆出声道:“这位兄台,何不过来一叙?” 人家出声叫你,总不能不给人面子,况且他觉得此人有股说不出的吸引力。于是,他低声对众人道:“我去去就来!” 众人也把目光对准了儒生,却看不出他的路数,正好酒菜端来,便忙着吃喝。 秦玉雄来到儒生桌前,儒生忙起立让座,又叫小二添了副碗筷来。 秦玉雄道:“不必不必,我那儿还有……” 儒生笑道:“还有同伴是么?那又有什么要紧?你我萍水相逢,也是有缘,彼此喝上一杯就各自东西,兄台又何必太拘泥!” 秦玉雄道:“如此,叨扰一杯!” 两人喝干了一小杯,儒生又把酒斟上。 儒生微微一笑:“在下见兄台生得人才一表,可谓玉貌丰神,英气外露,且腰携兵刃,不知是哪个名门大派的子弟?” 秦玉雄受捧,心中高兴,道:“在下乃风火刀王赵师傅的弟子,风火刀王秦玉雄。” 儒生惊诧地扬了扬眉:“啊哟,兄台就是新近在京师扬名的秦大侠!久仰久仰,幸会幸会,真想不到会在清河县城遇到尊驾。” “兄台贵姓,怎知在下居停京师?” “秦大侠在京师万儿响亮,自会传到四面八方,在下游荡江湖,早就听说兄台大名了。 不知兄台是回京师呢还是正好相反要往前走?” “在下正是离开京师,今日路过此地。” “不巧不巧,在下却是往京师去,否则可以同路作伴,憾甚、憾甚!” “兄台看似武林中人……” “怎么,兄台认不出在下是何许人么?” “恕在下眼拙,不知兄台是……” 儒生淡然一笑,道:“兄台和在下近在咫尺竟然认不出在下是谁,可兄台旁边那两个中年文士早就认出了在下,君不见二人虎视眈眈盯着在下,似乎要将在下一口吞下呢!” 秦玉雄侧头看去,那两个中年文士果然恶狠狠看着这边,不禁十分奇怪,道:“足下与那两人有仇么?那两人又是谁?” 儒生道:“在下不认识他们,何来仇怨?这不过是两个自命侠义道,要管别人闲事的蠢驴罢了。在下生平最恨这类人,试想人生于世,各有所好。有的人爱功名利禄,有的爱财,有的人又偏爱色,这与他人有何相干?可有的人练了那么一点武功,就自命不凡要包管天下闲事,这也未免太不自量!” “足下既与这两个文士不相识:“他们又怎生知道足下是谁呢?莫非足下多疑了?” “在下额上有这么一小块胎记,这胎记就是在下的招牌,江湖上人人知道。兄台出道不久,就算不知道这胎记,在下的姓氏外号大约也是听到过的。在下章玉春,人称五毒色鹗!” “啊哟,阁下就是……” “大淫贼,对么?兄台既是名门正派的弟子,是不是也要为江湖除害呢?” “啊,不、不,在下与兄台无仇无怨,怎会与兄台动粗?” “这就好、这就好,在下见兄台英姿勃勃,心生好感,故愿与兄共饮一杯,交个朋友,否则,在下一向心高气傲,等闲人不屑一顾,至于那些自命侠义道的蠢驴,那是见一个杀一个,兄台若有雅兴,过一会不妨看看在下怎样对付那两个文士,他们已经等不及了呢!” 秦玉雄十分震惊,想不到貌相清秀英俊的儒生,竟是江湖上人人痛恨而又惧怕的五毒色鹗章玉春。师傅在山上时也曾提过他,说是近十年出现的一个色魔,武功既高,又会使毒,那些想除掉他的人多半被他除掉,是以告诫他下山后若碰上章玉春,要谨慎小心,不可冒冒失失动手,最好邀约两三个同道下手诛除他。 现在,无巧不巧碰上他了,该怎么办呢? 若是与他动手,这家伙会使毒,小心着了他的道儿,反丢了性命,太不值得。不如结交他拉他入会,不啻为仁勇堂增添了实力,那忠武堂里,什么凶恶的人都有,金龙会是不分黑道白道的,只要甘愿受驱使就成。 主意打定,抬眼见章玉春正盯着他,忙道:“在下见到兄台的第一眼便心生好感,蒙兄台抬爱,在下极愿与兄台论交。” 章玉春笑道:“这就叫彼此有缘。兄台你别把在下想得太坏,江湖上一些人专爱拨弄是非,无中生有。在下生平别无所好,唯酒色二字却是日不可少。这些年绝色女子也见过不少,但要觅一色艺双全的女子为妻也非容易。大丈夫好色岂止在下一人?只不过在下在明里做,那些人在暗里做罢了,不然那些花街柳巷岂不门可罗雀了么?江湖上一些好事之徒,把别人干的奸杀案,不问青红皂白都套在我头上,似乎天下女子受污,都是我章某所为。他们却不知我章某最有怜香惜玉之心,对女子从未加以逼迫,都是两相情愿成就好事,哪有动不动就杀的道理?可江湖上以讹传讹,叫我如何分辨去?纵有一百张嘴,恐怕也无济于事,更有那些自命侠义道的小人,到处寻觅在下踪迹,想将我章某除去,好使他们天下扬名,你说这些人可恨不可恨?所以在下对他们绝不容情!” 秦玉雄听得呆了,这淫贼居然有一番说词,似乎也有一定的道理。去年西子湖畔,杭州九龙帮的章家宝,不是就冒他之名动紫星红梅的念头么?也许,他真的没有那么坏。略顿,章玉春续道:“平日在下懒得与人诉苦分辩,与兄台一见如故,便一吐胸中块垒,看得出,兄台虽出自名师,却并未自命侠义道,否则怎会到杭州豪富张仁富家去作案!” 秦玉雄听他这么说,吓得筷子也差点掉了下来,不由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咦,兄台怎会知晓?那夜兄台莫非……” 章玉春笑道:“你猜对了,那夜在下也在场,只是大家都蒙着面巾,相互不知而已。” 秦玉雄目瞪口呆,喃喃道:“这么说来,兄台也是会中人,彼此一家。” “不对,在下与你们并非一个帮派中人,那夜在下只是适逢其会罢了。” “兄台可否说得更明白些?” “在下在杭州府追踪一个不知姓名的美人,后来却碰上了毕震山老兄,他说要在杭州干一票买卖,却发觉江湖二怪也在杭州游逛,担心两个老家伙横插一杆子,叫在下协助帮忙,所以在下也就去了,兄台的大号,还是毕兄引荐的呢。那夜兄台果然不凡,把皮怀志那老厌物也伤了,又手刃朱浩老鬼,叫在下好生佩服!” 秦玉雄心想,原来如此,毕震山早就勾搭上了他,他既未入会,自己不妨拉他试试看。 因道:“兄台既与毕兄交好,为何不与他共创一番事业呢?” 章玉春道:“我这人一向自由自在惯了,不想受别人的约束。但朋友有托,我自会倾力相助,是不是一个帮派中人无关紧要。这不,毕老兄求我追踪紫星红梅,说这丫头给他带来了许多麻烦,他们却无法查到她的踪迹,为朋友两肋插刀,我便接下了这趟差使。” 秦玉雄又大吃一惊,心中不由生起妒意,紫星红梅要是落在他手上,那真是不堪设想,自己对她的一番绮念岂不成了泡影? 他忙问道:“兄台可有线索了么?” 章玉春道:“似有似无,时下还未能肯定,不过凭在下的本领,找到她也不太难。只是她有江湖四杰和羊操那老鬼作护卫,找到她也不容易下手,得费一番心思呢。” 秦玉雄心中说不出的一股滋味,暗骂毕震山不是人,怎会把这种差事交给一个大淫魔。 章玉春见他不出声,又道:“兄台此去,又要干一桩大买卖么?” 秦玉雄不好否认,道:“是的。” “那好,兄台的随从已吃喝完了,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兄台,对付那两个文士,需要在下助力么?” “不用不用,打发这样的废物何劳兄台动手,在下没把他们放在眼内,多谢了!” 秦玉雄行了礼,回到自己人一桌,当即回到宿处,他把与章玉春的交谈随便说了说,梁公柏又激动起来,说应联手将大淫魔除去,被伏正霆拉回房睡觉去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继续上路。 这天终于赶到了济南府,一行人找到了城中心的福禄大客舍住下,周涌等人与他们已经会合,只等黄武杰来联络。 第二天,秦玉雄嘱咐众人呆在屋内,不要出门,等侯黄武杰。这一等就等到傍晚,黄武杰才带着一个中年壮汉来找他们。 秦玉雄见面就问:“毕堂主来了么?” 黄武杰道:“他们先你们两天就到了,旨在探查集贤庄,过一会等天黑,他与副会主太叔罡来这儿会商。” 随同黄武杰来的是九宫门门主骆艄,巡字级,大家寒喧一番,说些路上情形。 不久,独臂屠夫太叔罡、幻龙笔毕震山偕一相貌阴沉的年青人来到。秦玉雄与他们在室内交谈,其余人则在四周放哨。 年青人就是忠武堂的副堂主张天龙,督字级。 秦玉雄见他十分傲慢,摸不清他凭什么当了忠武堂的副堂主,对他十分小心。 毕震山道:“金龙令于昨日发出,限十二个时辰答复,今日下午时限已到,集贤庄大庄主公西灿回答令使,拒不接受金龙令,相约明日上午在集贤庄一见高低。我们明日赶早,出城十里后会合,然后到集贤庄。注意,人人都以黑巾蒙面,最初以一对一,只许胜不许败,之后大伙乘胜并肩子上,下手决不留情,务必要斩尽杀绝,不留后患!” 黄武杰道:“除了已知道的高手,集贤庄内还有些什么人物,你们摸清了么?” 毕震山道:“只有原先就知道的十名高手,其余三四十人和那些庄丁不足道。” 太叔罡道:“为不泄露我等身份,出第一阵的人必须是新手,因此这一阵就由秦副会主出战。这一战只能胜不能败,以挫辱对方傲气,然后大家按事先所认对手,并肩子上。集贤庄三个庄主由仁勇堂对付,余下由忠武堂击杀。要记住,集贤庄十人,个个武艺高强,不能掉以轻心,以速战速决为好,不宜拖延。” 张天龙冷声道:“仁勇堂只对付三人,该不会出了差错,望黄副会主加以监督,必要时助一臂之力,莫让三贤逃了!” 这口气哪像下属对都爷说话?可黄武杰居然并不动气,回答道:“仁勇堂对付三贤不难,但集贤庄还有不少二三流人物,若他们蜂拥而上,我方却是不好对付。” 毕震山道:“黄都爷放心,忠武堂带来了不少的人,对付那些江湖末流绰绰有余。” 张天龙又道:“明日第一阵由这位秦堂主出阵,要是失了手又该如何?” 秦玉雄愠道:“张副堂主若是不放,自可出这第一阵,本座也并不来争这头功!” 张天龙大怒,板下脸来道:“咦,你这话何意?这第一阵你若失手,自有人处置你!” 秦玉雄冷笑道:“你休大言唬人,秦……” 黄武杰、毕震山分别劝阻两人,大事已定,毕震山等三人便离去。 黄武杰低声劝道:“贤侄,你休要与他争执,他是护卫堂总执刑使的公子,平日眼高于顶,说话口气自然大些,你别往心里去!” 秦玉雄道:“总执刑使是何人?” “这个贤侄暂不要问,知道了也无益。明日第一阵贤侄要小心,输了就会带来麻烦。” “岂有此理,他们让我打头一阵,这不是没安好心么?集贤庄十大高手,谁知是输是赢!” “贤侄刀法奇妙,只是对敌经验不足,集贤庄这十大高手,无一不是身经百战的老江湖,是以要特别谨慎,不能一味蛮勇,要细心琢磨对方的招式套路,在稳中求胜。” “受教了,小侄一定记在心。” “好,把他们叫进来,说说明天的事。” 秦玉雄开了房门把人全叫齐了,道:“明日到集贤庄决战,由本座出第一阵,一俟本座伤了对手,你们就并肩子上。集贤庄三个庄主由仁勇堂对付。本座对付大庄主,周涛率金刚门部下对付二庄主,伏、梁、陈、陆四位对付三庄主,务必将对方击倒,不留后患。集贤庄另外的七大高手,由忠武堂对付。请各位注意,明日有总坛的总巡检使、相府护卫堂的副总监察使、副总执刑使督阵,有退缩者、纵敌逃跑者,皆会受到惩治,望各位千万小心!” 黄武杰道:“明日之战,我方稳操胜券,护卫堂的顶尖高手会隐在暗中观察,必要时出手助阵,大家只管奋勇上阵,务必一举毁了集贤庄,以扬我金龙令威名。有功者,本座自会上报相府,该升级者升级,该受奖者受奖。” 众人轻声答应:“是!” 议事完毕,黄武杰与骆艄走了,众人遂回屋歇息,以养足精神对付明日之战。 翌日,众人吃过早膳,遂分批出城,在城外六里处会合,继续西行,到十里处等候忠武堂的人。不到片刻,只见来路上烟尘滚滚,一大群骑士飞驰而来,不一会便到了近前,是黄武杰、毕震山等人。只见黄武杰比了个手势,让他们一同前行。秦玉雄看了看这支队伍,竟然不下百人之众,心中不禁感到骇异,忠武堂竟有这许多人手,难怪受到相爷的器重。 他抬手一挥,带头纵马前行。 一口气跑了近五十里,只见前面的人拐进了一条小道,便跟在后随行。 走了二里许,过了一片小树林,再绕个弯过了道坡,只见前面空旷处,有一个大庄院,庄院门口已排列着七八十人,集贤庄已经在等候他们。 秦玉雄顿觉紧张起来,回头看看金龙会的弟兄,个个以黑巾蒙面,穿的又是一色墨黑劲装,说不出有多么诡异。这一瞬间他忽然觉得自己变成了强盗,正和盗伙们去劫掠村庄,这事要传到了师傅耳朵里,师傅岂不要大发雷霆,说不定要清理门户找自己算帐。到那时,自己又该如何?可转念又一想,自己好不容易投靠了相爷,找到了出路,只有勇往直前,义无反顾,大丈夫前怕狼后怕虎,岂能成就功业? 此时,他们大队人马离集贤庄人七八丈外停下,人人翻身落马,自有一些人看守马匹,其余人迅速站好队,跟着前面的三个头儿走。 秦玉雄猜出这三人是黄武杰、太叔罡、毕震山,便大步走了上去,和他们并排走。 他边走边打量,只见对方阵列前站着三名五旬左右的壮汉,居中的身形魁伟,相貌堂堂,另两人却显得文质彬彬。他们之后,站着七个不同年岁的男女,其中有两个老道。 七人之后,有六七十个庄丁打扮的乡下人,手中执有各式各样的兵刃,人人咬牙切齿,满脸仇恨。 秦玉雄等走到两丈外停住,由毕震山走出两步对话。 只听他道:“大庄主出来答话!” 那高大老者走出-一步,道:“来者何人?” 毕震山道:“金龙令使者!” 老者道:“你没有名姓么?” “名姓无关紧要。本使者最后一次询问大庄主,集贤庄是否接受金龙令?” “不接受!集贤庄虽不再过问江湖事,但也不接受天下任何门派的指令!” “大庄主,本使再当众重复一次金龙令,以宣谕集贤庄人众,这就是见令服从,照令行事,违令处死,各位都想明白了么?” 魁伟老者回身对那些庄丁道:“各位,俗话说,善者不来,来者不善。我公西灿感谢各位对集贤庄的信任,从各地投奔而来,如今江湖上突然冒了个金龙令出来,并且找上了集贤庄,大家也亲耳听到了这个令使的话,所以在下要各位。自行决定,愿服从金龙令者,自管请便,老夫决不责备你们。” 那些庄丁中有人叫道:“我等蒙三位庄主收留,才得以活到今天,集贤庄大恩大德,我等铭记永生,决不向金龙令屈膝,愿与大庄主一道,和这些江湖败类一决生死!” 他的话音一落,庄丁们就呐喊起来,无人愿投效金龙令,只愿与集贤庄共存亡! 这临危不惧、不屈不挠的气概,震慑了金龙会所有的来人。 此时公西灿抬起一只手,喧哗声平息了下去,他厉声对毕震山道:“集贤庄与世无争,你们却兴无名之师,妄造杀孽。看来你们是一群邪恶之徒,在江湖上必不是无名之辈,快将你们的面巾扯下,现出本来面目,让本庄主见识见识,是何方妖孽,敢来集贤庄寻衅!” 毕震山冷笑一声,道:“死到临头,还敢大言不惭,今日就让你们见识见识!” 秦玉雄见他向自己比了一下手势,便前去三步,扯出腰刀,道:“何人出来受死!” 站在三位庄主后一排的七人中,一个年约五旬的黑脸壮汉大步走了出来。 他边走边道:“铁判官翁梓一生最见不得藏头露尾的肖小之辈,既要作恶又不敢露出真面目,真乃一群见不得人的狐鼠!” 秦玉雄心想,这铁判官可是出了名的扎手人物,只有一上来就全力攻击,打他个措手不及,黄老儿稳中求胜那一套只怕不管用。 主意已定,他猛吸一口真气,大喝一声给自己壮胆,一摆腰刀带着罡风杀了过去。 翁梓刚将两只不是三尺的判官笔取出,对方的攻势就已发动,凭着多年的经验,他知道遇上了对手,连忙舞开判官笔招架。 一阵叮叮当当之声响起,只见兵刃相交出许多火花,双方威势之猛,看得人心发颤。 转眼之间两人已交手二十回合,翁梓突然跳出圈外喝道:“住手!” 秦玉雄一愣,不知他是什么意思。 翁梓厉声道:“你与风火刀王赵鹤有什么渊源?速速报出真名,以免自误!” 公西灿在身后道:“老夫也看出这厮使的是风火刀法,莫非赵鹤教出的弟子,竟然与贼人同流合污么?见了赵老儿倒要问问看!” 秦玉雄大惊,想不到自己的武功家数会被人看破,继而一想也不奇怪,师傅纵横江湖二十多年,不少人见过风火刀法。但后来师傅创出的三十一招就没人识得了,不妨使出一试。 心念电闪间,他又急速出招,攻向翁梓。 翁梓大喝道:“小子你敢违背师训……”下面的话他已无法再往下说,因为对方的刀势来得又猛又快,出刀方位常常始料不及,一时间闹了个手忙脚乱。 秦玉雄贪功心切,今日有护卫堂的人在场,甚至还有不知隐身何处的总执刑使在看着他,又当着忠武堂许多高手的面,他要是不能取胜,现在好不容易获得的位置只怕不保。但铁判官功力惊人,两支判官笔招术精奇,如再缠斗下去,只怕难以取胜。 于是他趁对方摸不清他的刀路之际,突然施出了“狂风烈焰”一招,只见刀光突然大盛,罡风呼呼刺耳,一道匹练似的白光将翁梓紧紧裹住,光影中响起兵刃的撞击声,一下两下三下四下五下,旋即听到一声闷哼,两条交织的人影忽然分开,众人只见翁梓一手捂住胸口,血迹泅红了衣襟,而秦玉雄左腿上却插着一支判官笔,血液也染红了裤腿。 大庄主公西灿刚刚跳出,翁梓却仰天倒地而亡,直惊得他大叫一声:“翁贤弟你……” 秦玉雄面色苍茫,一咬牙拔出了判官笔,恨得一抖手就朝大庄主打了去,被二庄主以长剑击落,大喊一声道:“狂徒,纳命来!”喊声中人已跃起,向秦玉雄扑来。 陈志鸣急忙挥舞竹节鞭迎上,陆望也使开短梢棍,双战二庄主焦文俭。 秦玉雄一刀杀了铁判官翁梓,大大鼓舞了金龙会的人,那毕震山及时狂吼道:“杀!不要放走一人,并肩子上啊!” “杀!”百多号蒙面人狂吼着冲了上去。 “杀啊,为铁判官报仇!”集贤庄人也奋起抗击,高声呐喊着迎了上来了一时间,兵刃锵铿声、呼喝斥责声、喊杀声混成一片,震慑着每个人的心房。 梁公柏、伏正霆架着秦玉雄退出了斗场,忙着给他上金伤药,并守护着他。 秦玉雄的腿伤不重也不轻。笔头贯入体内较深,所幸没有伤了筋骨。 秦玉雄恨恨道:“这老鬼挡了我五刀,第六刀他没挡住,被我捅进了他心室,未料他却把一支判官笔掷在我腿上!” 忽然,身后响起一个娇滴滴的声音:“秦副会主好功夫,今日立了头功!” 三人连忙回过身去,只见一个身着劲衣、体态婀娜的蒙面女子站在身后丈外。 她旁边还有一个蒙面男子,但离她三尺外站着。 秦玉雄双手抱拳:“蒙姑娘夸奖,敢问芳名,恕在下不知之罪!” 姑娘笑道:“我叫张媚红,没听说过么?” 秦玉雄一惊,道:“原来是副总刑使,我也是刚才听说相府有这样一位巾帼!” “是么?可我早就听说你了呢!只是平日各忙各的,所以一直没见过面。” 秦玉雄道:“幸会幸会!” 姑娘笑道:“幸会什么?你我都蒙着面巾,下次就是在大街上碰见也不认识呢!” 秦玉雄一把拉下面巾道:“那就以真面目相见如何?小姐不妨也扯下面巾!” 姑娘一双媚眼盯着他瞧了一会,才缓缓摘下了面巾,只见她圆圆的脸,红扑扑的,虽不如紫星红梅、白艳红、宣如玉,但也颇有几分姿色,心里不禁一荡,道:“得见小姐娇容,玉雄三生有幸,望小姐今后多多指教!” 张媚红笑着把面巾蒙上:“以后见面的机会多着呢,快把面巾蒙上吧。” 秦玉雄把面巾蒙上,只听张媚红又道:“你的伤如何?重不重?” “刺得虽深,但未伤及筋骨,劳小姐动问。” “我们就在这里观战吧,呀,还正激烈呢!” 秦玉雄等人转身看去,只见集贤庄前已倒下了二三十人,既有集贤庄人也有黑衣蒙面人,在整块宽阔的草地上,双方仍在血战,一个个兔起鹘落、虎扑豹腾,全都以性命相拼。黑衣蒙面人在人数上占了优势,都是三四个围攻一个,全都占了上风。 秦玉雄想寻找自己手下的人,但金龙会所有人都是一身缁衣,又蒙住面孔,找来找去也无法找到。 蓦地,庄内一阵浓烟冲天,接着火焰腾起,遂听一片哭喊声、求救声,那些正在:拼命的庄丁心神大乱,有的杀开一条路冲进庄去,有的形似疯牛,要拼了一条命。 忽然,有人喊道:“各位快快逃生,休要恋战,此仇不报,死不瞑目!” 接着又有人喊道:“不可恋战,逃出一人是一人,来日方长,何愁大仇不报!” 喊声凄厉悲壮,撼人心魄,直听得秦玉雄等三人直打冷噤。 在他们耳边,仿佛又听到了独眼枭皮怀志的叫喊:“不报此仇,誓不为人!”这些喊声就是他们的誓言,以后一定要会找来的,没有人能毁去他们的复仇之心,除非他们身首异处,倒在血泊之中。 秦玉雄正感心神恍惚之际,又听到毕震山的喊道:“快追,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他抬头望去,集贤庄一片火光,浓烟直腾上空,这景象和张仁富家被烧时一样,那些原先拼死搏斗的庄丁,除了倒下的,活着的已四散奔逃,被成群的黑衣人追赶。有的被追上又拼死力斗,有的本已带伤,跑不了多远就被追上砍死。但也有的已逃出老远,很难抓住。更多的是朝集贤庄后的一片林子跑,林子离此至少有二三十里路,蒙面人全力追赶,又杀掉了一些人,但最终未能全部杀光,有少数几人逃进了林中。可黑衣人也追进了林子,一闪不见。 秦玉雄木然站着,心中一阵纷乱,他自己也不明白此时他的感受是什么。 眼前是被焚烧的房屋,庄前旷地上倒卧着数十具尸身,这景象怎不令人悚惧! 站在他一侧的伏正霆,两眼盯住这凄惨景象,没人能知道他此时在想什么,他脸上毫无表情,既无怜悯也无恐惧,他就像是一具木头人,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和他并肩而立的梁公柏就不同了,他的心在颤抖,两眼盈满了泪水。 这一切是在他眼前发生的,而他却无力制止。身为华山派名门弟子,竟闭着眼睛跳进了狼窝。然而他已无法抽身,再也摆脱不掉金龙会。 金龙会的实力今日已显露充分,他相信天下没有一个门派,哪怕是少林武当也罢,能够和金龙会抗衡。现在他后悔已迟,除了一死谢罪,他不知还有什么办法能跳出火坑忽然,张媚红说话了。 只听她先叹了口气,然后道:“好惨啊,好好一个集贤庄,就从此在江湖上消失了。然而这又有什么办法呢?古人所谓‘一将成功万骨枯’,大约就是这个意思了。要树立起金龙令的权威,要在今后开创大业,这些都是不可少的。我大明立国,还不知死了多少人哩,秦副会主,我说的对么?” 秦玉雄一惊,忙答道:“副使说得是,在下受教了,这番见识,在下自惭不如。” “蒙副会主夸奖,我不过随口说说而已,哪里谈得上什么见识,让副会主见笑了。” “岂敢岂敢,巾帼胜须眉,古来有之,还望副使今后多多赐教!” “真的么?莫不是哄人的话?” “在下一片至诚,何敢哄骗副使?” “那我就相信了,小女子要先走一步,以后在京师会面,副会主要好好养伤,今日之功小女子定要报与家父和堂主。” “令尊是……” “护卫堂总执刑使,姓名不便透露,望副会主鉴谅是幸!” “啊,原来是总执刑使的千金,那么忠武堂张副堂主与小姐又是何称呼?” “他是我兄长,你们见过面了吧?” “昨夜匆匆一晤,并未深谈。” “是么?告辞了,小女子还有事呢。” 那跟随她的蒙面人,早就跑到一边去牵了马来,秦玉雄注视她一扭一扭走到马前,轻轻一跳上了马鞍,又向他招了招手,纵马而去。 不多时,黄武杰找到了他,问了伤势。 秦玉雄道:“黄叔,集贤庄的人都死了么?那十大高手有没有漏网的?” 黄武杰道:“翁老儿被贤侄宰了,集贤庄三个庄主都死了,但终南双剑昆吾子、华阳子受伤逃走,无情刀娄敬、黑鹰严壮行、粉面妖蛾汪青青也都不见尸身,大约也是逃掉了。断魂婆婆施大娘受了重伤,不知藏在何处。贤侄,你首战告捷,立了大功,愚叔向你道贺,回去后禀报相爷为贤侄请功。这集贤庄终于毁掉了。金龙令从今后将震慑江湖,金龙令所到之处,将无往不利,没人再改公开违抗!” 秦玉雄道:“黄叔,见到我的部下了么?” 黄武杰道:“现在大家正掩埋尸身,完事后再清点吧,我们的弟兄也死了不少呢!” 言谈间,尸身已被就地草草掩埋。 蒙面的人都纷纷解下了面巾,只见周涛、陈志鸣等人来了。 周涛浑身血迹,双目赤红,一见秦玉雄就低声道:“舍弟和总教头韦彤、副总执事彭天翔、大教头戚云都受了重伤,彭天翔、戚云已无法救活,其余三人还有一口气。” 秦玉雄见陆望、陈志鸣等人无一不带伤,当下心情沉重地说道:“一定要把令弟和韦总教头救活,现在马上离开,回城就医。” 周涛道:“他们伤势太重,无法用马驮。” 伏正霆道:“待我去城中雇辆马车,你们就留在这里等我!”说完马上动身而去。 秦玉雄走到一棵树下看望周涌、韦彤,却见韦彤已咽了气,唯有周涌活着。 周涛叹口气,只好将韦彤也埋了,等以后再来取尸骨回京师重葬。 此时忠武堂的人一个个上马走了,只剩下秦玉雄等几人,面对烧成灰烬的集贤庄和四处凸起的坟茔,大家心里都不好受,一个个分散坐着,垂头丧气,全无胜利后的喜悦。 他们就这样一言不发地坐着,足足等了两个时辰,才见伏正霆和一辆马车到来。 众人把周涌抬上马车,嘱咐车夫走得慢些,足足又是一个多时辰,才回到城里。 为照顾周涌伤势,也为了让大家养伤,他们在城里足足呆了半个月。 直等周涌伤势有了好转才转身回京师。 一路上,他们每天饭店用膳,都会听到过往旅店的议论,对集贤庄被毁,金龙令横行天下的事十分愤慨。更有一些武林人,三三两两结伴同行,要到集贤庄去查看。 更有的人议论,说去集贤庄行凶的人很多,都蒙着脸穿玄衣,但还是从他们使的兵刃上认出了一些人,有独臂屠夫太叔罡,鬼镖于炎、魔手秀士应天华,五花老尼衍空,大力双斧申豹等人,最叫人吃惊的是,还有幻龙笔毕震山和风火刀王的传人,因为这两人都是正道上的,却和一些凶煞恶神勾结一气云云,叫秦玉雄听得心里不自在。 看来,正应了一句话: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集贤庄之役并未能做到斩尽杀绝,十大高手只去其四,还有六人生死不明,但多半会活了下来,否则江湖上岂能传出这些消息。 集贤庄之役,虽然大树了金龙令的威名,但并未吓倒所有的武林人,反而激起了他们的愤怒,许多人都要追查金龙令的来历,并要为集贤庄报仇。 那些颇具实力的名门大派,也先后派出高手到集贤庄探查,并相互联络,要共同对付金龙令。 那么,令到服从,遵令行事的意图岂不成了泡影?是继续征讨还是就此罢休?秦玉雄感到十分困惑,十分茫然。但他知道,他已经走上了一条辉煌却又充满荆棘的路。 尽管如此,他愿意继续走下去。 第九章 美人无情 一个白衣少女,脸上蒙着白绸巾,怅然立在一片松林外,任凭那波起浪涌的云雾从她身前滚滚流过。 此时天已经大亮,黄山第一高峰莲花峰,几乎全都沉浸在茫茫无边的云海里。 站在云海中的白衣姑娘,就像一个仙女。 她怔怔望着虚幻多变的云海,顿觉超凡出尘,飘飘欲仙。 人果真能够成仙,踩在这厚厚的云层之上,踏进天宫里去么?如果能,她会毫不犹豫地踩上云头随云飘去,飘到那无垠的天空中,远离尘世的种种烦恼,摆脱身上的重压和痛苦,抛掉人的七情六欲,只求心中的宁静。 也许,就为的是心灵的宁静,师傅才会隐居在此,才会悄悄地不留痕迹地又从这里离去,不知走向了何方。 自从辞别师傅下山,屈指已经三年。三年来,她只回山探望过师傅一次。 对她的所作所为,师傅不置一词。既没有赞赏之语,也无指责之词。师傅所说的唯一的一句话就是:尘缘未了,少犯杀戒。仅此而已。 可是,师傅为何要离开这儿呢? 她一点也没想到,千里迢迢奔来,师傅的草庵连同师傅本人一起,竟然就此消失了。 唉,师傅,师傅啊,弟子有难,特来请你老人家指点迷津,你老人家怎么不告而别了呢? 你老人家当真忍心抛下弟子不管了么?从今后弟子又到何处去寻你老人家的仙踪呀! 仔细想来,师傅大概是不赞成自己的作为,才悄悄远走他山避开她的。可是,这又为什么啊,自己从未做过一件违反师训的坏事呀! 她越想越难过,禁不住珠泪滚滚,黯然销魂,以至泣不成声。 蓦地,一个轻佻放荡的男子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啊呀呀,小乖乖,别伤心啊,有什么为难事,告诉哥哥我好了,你这么伤心,哥哥我心痛啊,我的小乖乖、小宝宝……” 当她一听有人时,便惊得赶紧跨前一步,但还未来得及扭头,便感到左肩肩井穴有一只手点来,而这粘腻腻的男人声音一直并未中断。 她在惊怒中使了个仙猿缩身,同时右臂一个横扫千军击向身后的可厌男人,只听那人哈哈一笑:“好美人,你怎反打小情郎呀!” 她感到一击未中,便赶紧一个鹞子冲天,拔地而起落在三丈外,这才正面对着男人。 “好美的身段,好俊的功夫,紫星红梅果然是名不虚传啊!”男人站在原地,大唱颂词。 姑娘恨恨地打量对方,只见此人三十多岁,着一袭丝绸青裳,手中握着根三尺短棍,长得英俊潇洒,额头上有一小块紫色胎记,只是那双目艮睛却透露着淫邪之色,使人厌恶。 这是一个什么人呢?他竟然知晓自己是紫星红梅,还敢污言秽语出言调戏。 “放肆!你是什么人?”她握住了剑柄。 “啊哟哟,小生这一辈子不知见过多少女人,似姑娘这般貌美的,乃平生仅见!瞧,宜喜宜嗔,怒也怒得美,喜也喜得美……” “住口,你这无耻之徒,还不滚开!” “滚开?啊哟姑娘你说些什么呀?你可知小生为寻觅你的芳踪,辛辛苦苦东游西走,两三个月以来,食不甘味,夜不能寐;好不容易才见到你的马车现踪,便一路跟随,也是上天有眼,姑娘扔下羊操四杰那几个浑虫,独自到这莲花顶上来,这不是天赐良缘,让小生与姑娘成就姻缘么?要知道……” “住口!你真要找死么?”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小生一向独来独往,到处寻觅美女作伴,但她们都不尽如人意。似姑娘这般色艺双全的女子,小生甘愿拜倒在石榴裙下,从此不再沾花惹草,与姑娘白头偕老,平生也就无憾矣!” 紫星红梅从羞怒中渐渐冷静下来,这一脸邪气的文士断不是无名之辈,他会不会就是江湖上人人痛恨的淫贼五毒色鹗章玉春?如果是他就得小心提防。 “你是谁?竟这班无耻,令人痛恨!” “我是谁?怎么,你师傅没告诉你么?那就太不应该了,似你这般美貌的女子,就该告诉你江湖上有个五毒色鹗章玉春章公子,好让你提防点儿。章公子最喜美色,尤其是你这般的绝色,章公子要是见到了,那是非弄到手不可的,任何人也无法阻拦,姑娘你也躲不掉,不如心甘情愿顺从了我,郎才女貌结成佳偶,让天下人艳羡无比,为武林留下一段佳话……” 紫星红梅听见他承认自己就是五毒色鹗,心中不由一懔,闻说此贼不但武功高强,而且使毒的本领花样百出,令人防不胜防,对这种人手下决不能留情。 于是乘他自鸣得意、夫子自道之际,突然一甩左腕,打出了两枚小飞剑。照她与他之间的距离不超过三丈来说,小飞剑无疑会要了对方的命。 但她一甩手腕送出飞剑之际就觉得大大不妙,因为一丝儿力道都没有,不知为何使不上劲,两把小飞剑就像被扔出两片叶子似的,未到中途便“当啷”一声落了地。 这一惊,非同小可,她连忙猛提真气,却发觉胸闷头晕,真气竟然提不起来,吓得她魂飞天外,一时呆立在原处不动。 章玉春笑嘻嘻说:“哟,美人儿,这是送给小生的定情之物么?那小生就收下啦!” 他慢慢走过来,弯腰拾小飞剑,紫星红梅转身就跑,但她才走了两步,就再也移不动两只脚了。那章玉春粘腻腻的声音又在背后响起来,她怕他在背后下手,又急急转过身来,抽出了长剑,死死地盯住他。 章玉春把两只小飞剑放在手上把玩,笑嘻嘻道:“好精致的物品,做定情物再好不过!” 略一顿,抬起头来上下打量紫星红梅,两只眼睛充满了邪火,他咽了一口唾沫,舔了舔嘴唇,得意地说道:“小姐,你这会儿拿剑也没用,想跑也跑不掉,你已中了小生独门炼制的化力散,没有小生的解药,你的真气便再也聚不起来,从此丧失了武功……” “你胡说,你骗人!”姑娘尖叫起来。 “唉,你明明已提不起真气来,怎么还说我骗人?放眼江湖,栽在我手上的人难道还少么?不过乖乖儿你放心,我怎舍得废了你的武功呢?我要和你配成双,与你同游天下美景,废了你的武功岂不是……” 紫星红梅努力运气逼毒,但她一次次失望,真气似乎已散,再也聚集不起来。 她感到绝望了!面对当世最可怕的淫魔,她已失去了功力,在这人迹不到的高山之巅,又无第二个人出现,她只有死路一条。 她一咬银牙,用尽全身之力举剑朝粉颈上抹去,可是她连剑都握不住,刚抬起一半就当啷一声落在地上。 蓦地她听到身后一个男子声音轻轻说:“姑娘何必轻生,让在下替姑娘挡灾!” 这声音爽朗雄厚,十分悦耳。 她以为自己在幻想,难道真的有人来救她么?吃力地扭头一瞧,只见一个二十来岁的壮实青年人,穿一袭有补钉的青布衫套,是个穷书生,但生得剑眉星目、玉貌丰神,满脸正气,令人放心。他能出现在罕无人迹的高峰上,自然不是等闲之辈。但是,敌手是章玉春,他能救得了自己么? “咦,你是什么人?”章玉春也吃了一惊,没想到松林中会钻出个人来。 “你这人无耻,对姑娘竟这般无礼……” “住口!一个黄口小儿也来当护花使者么?章大爷生平最恨人家来破坏大爷的好事,小子你今日死定了,而且还死得很惨很惨!” 紫星红梅也知道这年青人不是淫贼的对手,她想叫他快些逃走,但他真走了自己又怎么办?可是他不走又能如何?还不白白送掉一条小命,这又于心何忍! 于是,她鼓足勇气道:“你快走,他会使毒,你不是他的对手,你走吧你……” 年青人十分诧异地回过头来问她:“在下就是来帮你的,你怎么反叫在下逃走?那姑娘你又怎么办?” 紫星红梅流下了眼泪:“我一死了之,别连累了你一条性命……” “多谢姑娘好意,但救人救到底,在下岂能见死不救只顾自己逃命,这样以后还能做人么?姑娘不必担心,在下自信对付得了他!” 章玉春冷笑道:“好一个侠义之士,小子你知道么?章大爷生平最讨厌那些自命正道、专爱管他人闲事的浑虫。看来你也是这一类人了,那就亮出你的师门来历,让章爷听听,你小子是何方神圣,竟敢口出大言!” “听着,你虽不是好人,但我却不知你是谁,你最好一走了之,别来招惹这位姑娘……” “嗬!你小子是装傻呢还是真不懂事!章爷我生平最爱漂亮女子,一旦见到了美人就决不放过,你小子想打发章爷走掉,这不是痴人说梦么?别以为章爷是三岁小儿,你小子一肚子坏水,想等我章爷走了,你捡个现成的便宜,把这绝代美人搂抱在怀……” “住口!”年青人大怒,脸也红了起来:“你这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以为天下人都和你一般无耻么?真是岂有此理!” 章玉春板起了脸:“你敢骂章爷,章爷就要你的命!你小子等着受活罪吧!”说着,他大步走了过来,这小子他还真没放在心上!” 紫星红梅又着急又无奈,她只有祈求上苍,保护这年青人逃过一死。 她急忙拾起剑,一旦年青人不敌逃走,她就立即自刎。 此刻她见章玉春逼了过来,便小声警告年青人:“小心,他会使毒,我就是中了毒……” 章玉春恨恨道:“你那么关心他,也不怕我吃醋么?对这样一个无名小辈,章大爷不屑使毒对付他,大爷要把他拿下,当着你的面让他受够活罪,呼嚎叫喊,才出得了大爷心中之气!这世上大爷最恨有人管大爷的闲事……” 紫星红梅见他满脸狰狞,越走越近,又担心又害怕,禁不住叫了起来:“小心,他……” 年青人扭头安慰她:“别担心,姑娘,在下能对付这个无耻之徒……” 言未了,章玉春将手中木棍向他胸前点来,出手极快,惊得紫星红梅叫了起来,吓得双眼紧闭,心里惨叫道:“完了、完了!” 可是她没听到年青人的痛叫声,也没听到章玉春得意的吼声,睁眼一看,两人正在不声不响动手。 章玉春出手快捷,变招迅速,令人目不暇给,而年青人出手并不算快,招式也极平常,但也不知怎么回事,章玉春往往一招未施完就忙着变招换式。 她不禁又失望又有些惊奇,不用说,年青人武功不如自己,也决非章玉春对手。 此时,章玉春忽然退后两步,把短棍夹在胁下,道:“你既不用兵刃,大爷也把兵刃夹起来不用,就用这只手将你生擒!”说完一掌当胸推到,用了三四分力。 年青人不闪不避,左手一伸来拿他腕脉,章玉春不禁好笑,把手往下一挥,反击对方腕脉,年青人不再变招,要不就是来不及变招,两人手掌刹那间相击。 紫星红梅忙叫道:“不可……”但已经来不及,只听章玉春突然大叫起来:“啊哟,小子你……”叫声中一个身子往后飞,直跃出三丈外,脚一落地又再次腾起,没命地朝山下飞奔而去,眨眼没了踪影。 紫星红梅惊诧莫名,闹不清是怎么回事,她简直不敢相信,一场无妄之灾就这样消弭。 年青人若无其事地走了过来,既无驱走强敌的兴奋,也无取胜后的骄傲,只听他说: “姑娘已中了毒,待在下为姑娘解毒。” 她摇摇头,不相信地说:“这是章玉春的独门毒药,你是无法解了的。” “可以试试看,能不能有效。” “你有解毒药么?” “没有。” “那你如何解毒?” “在下以内功为小姐祛毒。” “什么?你说你用内功为我祛毒?”紫星红梅吃惊地看着他,实在难以相信这么年青的人有这般深厚的内力。 “是的,这方法师傅教过。” “令师是谁,能见告么?” “家师寂空和尚。” “哦,久仰久仰!”紫星红梅从未听说武林有个佛门高手叫寂空,但也不能让年青人难堪,所以顺口说些应酬话。 哪知年青人却道:“姑娘言不由衷,我师傅从不与人交往,姑娘定不相识的。” 紫星红梅一下臊得脸红,这人怎么连应酬话也不懂,要不就是故意取笑人。 她抬头看了看,见他一本正经,双目清澄毫无做作,坦然地瞧着自己,显然是个谦谦诚实君子,不善应酬之言。 “你真的要为我运功祛毒?须知这是非常耗费内力的,练武人决不肯如此损耗自己的真元输给别人,我劝你慎重……” “小姐,快些行功吧,迟了更费力。” 紫星红梅一想也对,再迟中毒越深越费劲,不如早些动手好,反正自己只有靠他了,便点点头道:“多谢少侠……” “不谢不谢,请姑娘坐下,只是……只是在下的手要按到小姐的灵台穴上,小姐……” “为了祛毒,只好如此。”紫星红梅言语中有些无奈,也有些勉强。 当下两人盘膝坐下,年青人一掌按在姑娘灵台穴上,姑娘身体一颤,臊得脸通红。 “请姑娘抱元守一,在下要施为了。” 话声一落,紫星红梅便觉一股柔和之力从穴道中贯入,但忽然却停止了,只听他又道: “啊哟,差点忘了问,小姐练的内功是阳刚还是阴柔之功?” 紫星红梅十分惊异,不知他此话何意,便道:“我练的是阴柔之力。” “哦,那就对了,继续施为吧!” 于是那股柔和之劲又进入了她的穴脉,所到之处,经脉贯通,浑身说不出的爽劲。 半个时辰不到,她已觉得神清气爽,只觉体内真气充实于丹田,鼓鼓荡荡,比原来增强了不少,内心之感激,自不待言。 此时年青人已收了功,闭目调息。 她轻轻从地上跳了起来,便斜靠在一棵树上悄悄打量起这个不可思议的年青人来。 年青人温文尔雅但又英气勃勃,英俊的面孔上流露出的是忠厚而又聪颖的神色。 她看得芳心怦怦乱跳。有生以来,她从没有在这么近的距离,如此仔细打量一个男子。 这个男子英俊壮实,是个伟丈夫,又救了自己的命,该如何对待他呢? 看他衣着寒伧,家境定然清贫,能不能送他一些财物以表感激之情呢?可万一他不接受又该怎么办?等他调息完毕,彼此就要各自东西,今后天各一方,只怕再无见面的缘份。这样一个好人,一个武林高手,就这样错过结交的机会了么?须知人才难得,知音难觅呀! 可是她又能怎么做呢?莫非把他招到自己身边来,让他也陷进无止无休的烦恼中去么? 她痴痴看着他,心里起伏不定,一腔烦恼由他而生,可又不知该如何处置。 不过顿饭功夫他忽地就睁开了眼,瞧见这位蒙着面巾的小姐呆呆望着他,不禁咧嘴一笑。 紫星红梅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运好了功,来不及掩饰,又闹了个大红脸,所幸有面巾遮着,他大概看不见的。 “你就恢复了么?”她关切地问。 “已经恢复,有劳小姐挂怀。” 紫星红梅裣衽一礼:“恩公在上,请……” 年青人慌忙回礼:“不敢不敢,小姐千万别这样,在下可承受不起!” “恩公贵姓?” “在下复姓东野,单名焜。” “小女子姓凌,名晓玉。”她边说边解下了面巾,以真面目与救命恩人相见。 东野焜顿觉眼前一亮,凌晓玉的美貌使他看得呆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恩公救命之恩,容后图报……” “啊哟,小姐,这恩公二字实在刺耳,请不要如此称呼好么?” “好吧,我只铭记于心,不再放在嘴上。东野相公为何到这里来,凑巧赶上我被……” “在下天微明自鹅岭下山,顺道往前山一游,不料听到了小姐与那人的对话,就……” “相公也住在黄山么?今欲何往?” “我随师傅学艺,住在白鹅岭。至于问我上哪儿去,我自己也不知道。” “什么?你居然不知道往何处去?相公家在何处,回家总是可以的吧!” “我没有家,父母早已亡故,所以师傅昨日要我下山我不愿,可师傅就是不答应……” “咦,好奇怪,相公不愿下山是为何?令师又为什么偏要让你下山?” “唉,让在下详细告诉小姐吧。” 于是,他讲了详情。 就在昨天下午,寂空老和尚忽然对东野焜说:“喂,我说徒儿,你的功夫练得如何了?” 东野焜照例回答道:“启禀师傅,还差得远哩,弟子愚鲁,未能领会师傅所传要领……” 寂空老和尚不等他说完就发怒道:“你就只会说这几句话来气你师傅么?这几年,你说了多少遍啦?听也听腻了!” 东野焜见师傅生气,不禁一愣,心想这些年都是这么回答的,因为是师傅高兴听的话,今日怎么不对了,是不是师傅口味变啦? 最初,他不是这么回答的。 他老老实实说:“师傅教的功夫,弟子已经练会,请师傅教新功夫吧!” “什么?你说你练会了?就这么几天,你随随便便比划了几下,糊弄糊弄师傅,就算练会了么?你小子又笨又蠢,还说是什么上上之材,我看下下之材都不是,顶多算个边角废料,功夫还未入门,你就说你练会了,真气死我老和尚,你还不快练功去!” 这次遭骂后,他就改了回答,从此相安无事。 五年后,除了坐息金刚混元功和阿难神功,他只学了一套韦驮八十一式金刚杵。 这金刚杵是一门功夫,练得两条手臂硬起来如铁,软起来如草。这八十一式杵法,是一种兵刃招式,然而用的不是兵刃,却是两只手臂加上两个拳头。 你若以为它是拳法,许多招式又非拳法中所有。 据师傅说,这套八十一式金刚杵法中,包含有棍法、槌法、拳法、掌法、爪法、刀法、剑法。总之,只要两只手能做到的或是能模仿的东西都有。这套玩艺儿他练了三个月,熟得不能再熟,可师傅仍要他不停地练。 有一天,他对师傅道:“师傅,教徒儿一种兵刃吧,刀法剑法都好。” 老和尚道:“你为何要练兵刃?” “师傅,以后弟子遇到人家拿刀拿剑往你身上招呼,看着就叫人胆寒,怎敢用空手去搏?” “没出息的东西!胆小如鼠,你怕什么?人家用刀砍,你举起手臂招架就是了,有什么要紧?谁让你胆寒啦!” “可是万一……” “什么万一?你说清楚了!” “万一什么时候功夫不灵了,徒儿以臂挡刀,只听‘咔嚓’一声,徒弟可就惨了,手臂与胳膊分了家,徒儿岂不成了残废?” “胡说八道,你这劣徒真把师傅气死了,师傅的韦驮金刚杵是佛门上乘气功,怎么会不灵了呢?唉,愚不可及、愚不可及!还是什么上上之材呢,早知把你留给赵鹤,让他兜着去!” 以后,他不敢再说要练刀练剑的话。 从第四年起,老和尚要与他对阵,说是让他把学的招式用活了。 第一次交手,三招就被老和尚打趴下。 老和尚下手决不容情,痛得他三天睡不好觉,还遭了一顿痛骂。 十天后,他走了四招趴下。 挨骂之后,他心里想,与师傅交手自是不敢认真,所以走不了几招,若是自己也来真的,不信走不了十招。 第三次交手,他用上了狠劲,可还是只走了五招就被打趴下。 师傅骂他说:“哼哼,这一手三脚猫的把式,见得了人么?你不配与师傅交手,去苦练三十天后再来讨战!” 他果然苦练了整整一月,把自己失利的原因仔细地想了又想,要弄清自己为何会失利。 每天他只练半天,然后坐着想半天。 师傅也不骂他,就像没看见一样。 三十天一清,师傅就来讨战,结果这次大有长进,走了二十三招才趴下。 之后,他可以走到五十招。 每次他都不想被打得趴下,觉得自己人也大了,实在是不雅观得很。可惜,不管他多么小心,还是被老和尚一“杵”击倒,他想来个“鲤鱼打挺”跳起来也做不到。你只有乖乖躺着,虽然极不情愿也是没法,因为你起不来。 半年前,他终于可斗到百招不败。从这天起,师傅说不斗了,他已经厌烦,就每天讲述金刚杵招式要领和变化,以及两臂什么时候该硬如铁,什么时候又该软如棉。 不知不觉,又过了半年,这半年师傅没再骂过他。想不到今日一句回答又惹师傅生了气。 他愣了愣之后,鼓起勇气道:“禀告师傅,弟子人虽愚鲁,但尚知努力,是以九九八十一式金刚杵法已得要领,请师傅再传别的功夫。” “那满天星撒豆粒儿的功夫呢?” 这是师傅教的暗器手法,能将一把黄豆撒出,打人身上要穴,他已练得一把撒出三颗星星来,颗颗黄豆嵌进石壁,组成三颗星星形状。于是答应:“撒豆粒儿弟子已经熟练……” “既然你功夫已练得熟了,那就下山去吧!” “哎哟,师傅,弟子是来侍奉师傅的……” “谁要你侍奉了?我老和尚不缺胳膊不断腿,一个人爱上哪儿上哪儿。” “师傅收留弟子,当初是为了侍奉如澄师兄,这是赵师傅与如澄师兄说好了的,弟子……” “那好,你去侍奉如澄吧,他在五台山。” “师傅,你老人家顶替了如澄师兄,所以弟子跟定了师傅……” “咦,你说得好听!这五年我管你吃喝还管传你功夫,你难道还嫌不够么?” “不是,弟子感师傅大恩……” “得了得了,我和尚教你不能白教,你下山去找那个夜行魔、断魂手,这两人为恶甚多,你去把他们超度了。佛门不禁杀恶人,那是积善功。你只要碰上大恶人,见一个超渡一个,不许滥杀好人,记住了么?” “明白了、只是弟子不愿下山……” “你要老和尚养一辈子么?” “不是,弟子只是要陪伴师傅……” “你真的不愿下山?” “是的,弟子不愿。” “那好,你就留下吧!” “多谢师傅!”他叩下头去。等他起身,却见师傅提着个小包往洞外走,忙问道:“师傅,上哪儿去?” “你想留在洞里,我老和尚却不想,所以走了,你就安心呆着吧!” 他不禁大惊:“啊哟师傅,你老人家不在山上,弟子留此何益?” “好啊,那你就下山去吧!” “师傅,弟子无处可去,跟随师傅剃度了吧,弟子效法师傅,终身侍候佛祖!” “咦,你这个劣徒!老和尚把你教出来是为了让你做和尚的么?休想休想!” “唉,师傅既如此说,弟子也是无奈,只求师傅告知徒儿要去何处,允许徒儿今后探望。” “你来自何处,自然去向何处,该见则见,该不见就不见,何须多问?” 他不禁泪如泉涌,叩下头去哀告道:“师傅若不告知弟子仙留何处,弟子怎能心安,望师傅慈悲,成全了弟子的心愿!” 没有回答,他又不断哀求,依然了无动静。 抬起头,哪儿还有师傅的踪影? 他连忙狂奔出洞,找遍了方圆十里内的洞穴峡谷,哪里有师傅的身影? 从夜到亮,他都在伤心之中,然而却不得不离开了山洞。 他讲给凌晓玉听时,只略去了学艺情形。 凌晓玉专心听完,叹口气道:“令师是世外高人,怕你牵挂,便毅然离去,好在老人家功深似海,不会发生意外,说不定以后还能见面的,你也不要太难过了。” 东野焜提起师傅,不禁又泪光莹然,他深深叹口气喃喃道:“但愿还能再见到老人家。” “相公家乡还有亲戚么?” “老家在沧州,不知还有没有亲戚。” 凌晓玉情不自禁生出一种留下他的强烈愿望,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相公,可愿随我同往京师?” “上京师么?可在下又如何谋生?” 凌晓玉嫣然一笑:“谋生么?这个容易得很,我会为相公找个好去处。” “如此甚好,多谢小姐!” “你救了我的命不让谢,可我一说什么你就谢个不停,这不是让我受窘么?” “是是,在下再不敢轻言谢字。” 凌晓玉见他纯朴可爱,芳心极是喜悦,觉得把他带往京师是个好主意。 “走吧,下山,边走边说。” 两人不施展轻功,就这么慢慢走着。 凌晓玉有意问起他诗书,发现他虽然不精,但也并非一窍不通,对他更多了份好感。 接着又问询他在山上的生活以及对江湖的了解,他对人间的奸诈、江湖的凶险几乎一概不知。他过的是无欲无求的淡泊生活,对功名富贵也无奢求,他的内心纯静如一泓秋水。 她觉得他忠厚善良随和,是一个真君子。没有一个男子给她的印象曾比他更好。她觉得这就是缘份,是天意,老天爷有意安排把他送到她的面前,而且恰恰是在她危难的时候。 此时她不愿意马上回到自己人身边去,只想和他攀谈,听他讲话的声音,和他并肩走在林中崎岖的小路上。 “你有一身很好的武功,不想到江湖上去历练一番,闯下个响亮的万来么?” “师傅临别时,只叫我找到断魂手张渊、夜行魔慕容石,把他们除掉,还说只要是大坏人,见一个除一个,这是积的阴功,并未要我名扬四海,沽名钓誉,所以……” 凌晓玉一惊:“你说什么?你师傅要你除掉张渊、慕容石两个老魔头,对么?” “是的,有什么不对么?” “没有没有,我只是问问便了,因为这两个老魔功力极高,这世上只怕没有几人是他们的对手。但有好几年江湖上没人再见他们的行踪,也不知上哪儿去了,你找不到的。 她感到十分惊骇,老和尚要他去除掉老魔,莫非他的功夫能胜过他们么?尽管他的内功比自己强,但她仍是不敢相信。 在江湖的后起之秀中,佼佼者不过寥寥数人而已。 秦玉雄算一个,自己也算一个,但决不会超过了两个老魔。 她相信,他内功虽强,但决不会比她比秦玉雄高出多少。 下得山来,她径直走向一辆豪华马车。东野焜却踌躇着该不该跟着过去,便站下了。 马车驭手座上的瘦老儿,把一双鹰眼似的双目,凶霸霸地注视着他,令人生畏。马车后面有四个中年壮汉靠在车厢上,八只眼睛都在打量他,叫他浑身不自在。离马车二丈外的树荫下,有四个佩剑的美貌姑娘站着,这会儿笑盈盈地走过来迎接凌晓玉。 一个姑娘笑道:“小姐,那个穷酸是谁?怎么跟在你后面?要不要打他一顿!” 东野焜一听,啊哟,这个姑娘好凶! 凌晓玉道:“别胡说,快去见过东野公子,今日在山上多亏了他!” 四女笑起来:“公子?哪见过这般寒酸的公子呀,今日倒是开了眼界啦!” 东野焜并不因为人家说他寒酸脸红,他自小穷惯了,并不以为耻,忙道:“四位姑娘说得是,在下并非什么公子,那是凌姑娘抬举,在下愧不敢当!” 四女见他一点不生气,觉得他有几分呆傻,忍不住又格格格笑起来。 紫梅笑道:“既然不是公子,那又是什么?” “这个……”东野焜一时答不上来。 红梅故意道:“那就是街头混混罗!” “啊哟,怎么会呢?不是不是!” 四女又大笑起来,连四杰也咧开了嘴。 凌晓玉喝道:“死丫头,别胡说!东野公子在山上……” 东野焜马上接嘴:“小姐不必生气,在下不是公子,怪不得几位姑娘。” 黄梅叫道:“那我们该叫你什么呀?” “这个么,称名字吧。” “不妥不妥,你是秀才么?”青梅道。 “不是,在下习武,从不曾去乡试过。” 黄梅故意道:“那就难啦,究竟该怎么称呼呢?这也不是,那也不是……” 凌晓玉沉下了脸:“叫东野公子!” 四女见她生了气,忙裣衽一礼:“参见东野公子,奴婢们这厢有礼啦!” 东野焜连忙回礼:“不敢当,不敢当,各位姑娘千万别这么叫!” 凌晓玉拿他无法,也不知说什么好。 黄梅胆子又大了起来,唉声叹气道:“唉!我们做下人的也真难呀!小姐要我们称公子,可是公子却不准我们叫他公子,这不是让我们两头难做人么?” 白梅也愁眉苦脸道:“是啊,我们里外不是人,叫公子不对,不叫公子也不对!” 青梅叹道:“有什么法子呢?我们……” 凌晓玉嗔道:“哼,诉苦呢,那就多说些,痛痛快快的说,只是小心拔了舌头!” 四女装作极是害怕的样子叫的叫、喊的喊,然而使使眼色每人伸出根玉指指着东野焜: “都是你害的,拔了舌头不成哑巴啦!” 东野焜脸红着连忙作揖:“对不住、对不住,都怪在下愚鲁,带累了姑娘们!” 众女见他老实巴交的,实在是好玩得很,乐得格格格娇笑起来。 东野焜忽然想起来个称呼,忙道:“有了有了,在下小时当过店里的学徒,姑娘们就叫在下伙计吧……” 这一下把姑娘们逗得狂笑,连凌晓玉、四杰和羊操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想想,他让人叫他“伙计”,这算哪门子的称呼呀! 东野焜愣愣地站着,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他确实当过店中的小伙计呀,笑什么呢? 紫梅笑得失跌;好不容易忍住笑,姗姗地走过来,行了万福:“这位伙计,婢子紫梅这厢有礼啦!咯咯咯……”她忍不住又大笑起来。 可东野焜还一本正经还礼,把大家逗得大笑,笑个不可收拾,半天不止。 凌晓玉笑出了眼泪,好不容易才止住笑,把个白玉般的指头点着四女叹气道:“我的救命恩人,却被你们四个鬼丫头揶揄一通,叫我如何对得起恩公呀!” 东野焜皱了皱眉:“小姐,怎么又提恩不恩的,不是说好不提的么?” “我不提,她们又怎会知晓?” 四女四杰闻言大惊,小姐提到“救命恩人”之说,山上定然发生了重大事故,一个个连忙问凌晓玉,出了什么事情。但四女又有些不信,紫梅道:“小姐不是说着玩的吧?凭这位小伙计,能帮小姐什么忙?我不信!” 白梅道;“小姐一身武功,这世上有几人能敌?何消别人来救命,别哄我们啦!” 郑通道:“你们别乱嚷嚷好么?听小姐说呀,没准当真出了事呢!” 凌晓玉道:“这些丫头不知天高地厚,江湖凶险,我就不会出事么?谁说的?我今日在山上没找到师傅,却遇上了五毒色鹗章玉春,他以化力散使我失了功力,你们说我还能和他斗么?武功再高又有何用?” 众人惊道:“啊哟哟,这可了不得!” 凌晓玉把当时东野焜救她的情形说了,使众人又是惊讶又是庆幸。 紫梅道:“啊哟,看不出这位‘伙计’还有这么大的本领……” 凌晓玉嗔道:“什么伙计,你……” 紫梅连忙道:“好好好,我改了称呼还不行么?这位东野公子可是立了大功一件,丫头们,还不快谢谢公子!” 于是四女又是行礼又是感谢,把东野焜忙得边回礼边埋怨小姐不该提山上的事。 乱了一阵,四女笑哈哈上了车,凌晓玉叫东野焜也上车,他红着脸说什么也不干,非要和羊老儿坐驭手座。 于是,马车上路,四杰骑马相随。 东野焜满有兴致地看着一望无垠的田野,沉甸甸金黄色的稻穗,以及来往奔驰的马车。 远离人群的孤寂生活,使他对人世间的一切都已生疏,是以他样样感到新鲜。 这一路上,途经许多州县,众多的人群,繁华的街市,精美的菜肴,都使他惊奇不已。 只是每当住店吃饭需要银两的时候,他就会窘得满脸通红,局促不安。 四星女见他的种种怪相十分好奇,一路上没少拿他开心,引得四杰呵呵大笑,就是凌晓玉也忍俊不禁。 几天下来,大家与他混得熟了,就连车把式羊爷,一变往日的寡言,也拿他开开心。 他就像一个娃儿,一个不懂事的大孩儿。 对这样一个不谙世故、纯朴忠厚的年青小伙子,又有谁不喜欢他呢? 凌晓玉一路来心情十分欢畅,她在危难中邂逅了东野焜,而且救了她的命,这不能不说是他与她的缘份。上天把这样一个纯朴的高手送到她面前,也许可以彻底改变了她的命运。 此次上黄山找师傅,是为了求解破除秦玉雄绝招之法。那夜在大教场与秦玉雄比武,她无法挡住他那连环攻击的八刀。虽然在秦玉雄挑去她的面巾时,她乘机划破了他胸前的衣服。 但她自己明白,若是真的动手拼杀,她挡不住这凶猛而又奇幻的一招。这一招刀法如石破天惊,就是四杰和羊老前辈,也无法破解。 为此,她深感忧虑。 自从秦玉雄到达京师崭露头角后,她出于职责不能不关注他。她的头儿却明白无误地指示她,不惜以色相招纳秦玉雄,要她以身相许,嫁给他。 这个,她断然拒不接受。 她一向洁身自爱,决不肯轻易以终身托人。 秦玉雄虽然长得英俊,人才一表,武艺出众,但却傲慢无礼,恃技凌人,沽名钓誉,她不喜欢这样的人。 但是,上命难违,要她把秦玉雄招纳进来,她不得不作出些姿态,以各种方法接触了秦玉雄几次,试探着招纳他,但决不以身相许。只要他归顺过来,嫁不嫁与他,头儿都没有话说。可是,有种种迹象表明,秦玉雄似乎已被人所用,或者说已经参加了一个秘密帮派,他不但不能加入到自己一边,而且还可能变成了她的仇敌,以后要对付她。 杭州富家张仁富家的血案震惊了朝野,当时她在杭州等着会见江湖二怪,秦玉雄和梁公柏、伏正霆也到了杭州,而血案发生后的第二天,他们也从杭州消失了,这完全是巧合吗? 经多方打听,查明蒙面盗匪以诛除元奸为借口,不但杀绝了人,并且还劫掠了财物。 这是一伙盗贼的行为么?盗贼杀人劫财又何须什么借口,为何要假托除元奸呢? 张府内护院甚多,又有江湖知名的镇关东朱浩、独眼枭皮怀志坐镇,等闲盗贼根本不敢问津,足见蒙面盗伙不是一般的飞贼。 这除元奸的借口,不是也用到了安平镇翠柳酒店了么?那一次盗贼只为杀人不为劫财,这又是为了什么呢?秦玉雄不是也参与了么? 可见,京师有这样一些人,也许是个秘密帮会,他们抱成一团,以诛除元奸为名,行杀人劫货的勾当。秦玉雄该是他们中的一份子。 另外,去年大旭山,黑衣女妖彭桂兰等人劫镖,头一次向江湖亮出了金龙令,那次被自己率领了一批高手挫败了他们的行径,这金龙令以后就不再听说,以为不过是彭女妖他们故弄玄虚的把戏罢了。 但是上两个月发生的集贤庄被毁的事呢?金龙令再次出现而威震江湖,所谓“见令遵从,照令行事,违令处死”的纪规,在武林中已传得沸沸扬扬。 而在集贤庄事件的前后,秦玉雄一伙也失去了踪迹,不再在京师露面。据报,之前他天天宴会,与羽林左卫、五城兵马司的官爷吃喝玩乐,忽然间便销声匿迹,直到集贤庄出事后不久,他又才在京师的大酒楼露面,这就不能不让人怀疑了。 自从秦玉雄从镖局出来后,他蛮横地约斗金刚门主和飞龙堂主并挫辱了他们。紧接着他就被京师大富豪霍瑞祥派人接走,据洁香楼的鱼素珍报禀说,他就是从霍家出来后搬走的。 之后仅仅才几天,他又到了金刚门住下,事情不是太奇怪了么?周门主与他是结了梁子的,为什么突然间就解除前嫌,亲热起来了呢? 这种种迹象都表明,秦玉雄已参加了一个神秘的帮派,这个帮派也许和金龙令有关。紫星红梅几次破坏了他们的行动,他们还不把自己当敌人必将除之而后快么? 所以,秦玉雄已多半成了她的敌人。 但是,令人迷惑不解的是,他又成了相爷府上的座上客,而且成了相府的总教习。莫非他是受了秘密帮会的指令,跻身于相爷身边有所企图么?如果他真敢在相府作案,这事定会惊动皇上,一旦龙颜大怒怪罪下来,头儿和自己都吃不消,这又该怎么办呢?你又不能现在就处置他,因为你什么凭据也没有呀! 当然,图穷而匕首现,秦玉雄究竟是什么人,那个秘密帮伙究竟要干什么,总会现出形来,纸又岂能包得住火? 是以,她必须对付秦玉雄,而秦玉雄的绝招她却破不了,这怎不叫人忧心呢? 所幸她在忧虑中又遇到了东野焜。 他的武功不在自己之下,足以傲视江湖,但他却朴实无华,还带着几分不谙世事的呆傻,傻又傻得可爱。他那诚挚的笑容,常挂在那张玉貌丰神的脸上,显现出心无城府的单纯,犹如浑金璞玉一般,这样的人,怎不叫人依赖? 也许,她可以把他引荐给头儿,让他替代了秦玉雄的位置。如果头儿再叫她嫁人,她就嫁给东野焜,以免秦玉雄被对手笼络了去的事实一旦证实,头儿就会迁怒于她,那后果就不堪设想。有了东野焜,一个不弱于秦玉雄的年青高手,头儿还能怪罪她么? 马车成天都在摇晃着、震颤着,凌晓玉的心也一刻不能平静,她总有那么多的事要想,哪怕是夜晚躺在床上,依然是愁思不断。 她今年不满十九岁,可压在她肩上的担子,却是这般沉重,这是东野焜做梦也想不到的。 她只有在晌午或晚上住店时,和东野焜谈谈说说,一颗绷得紧紧的心,才有暂时的舒展。 这不是她有意要愁思绵绵,而是她所处的环境十分凶险。除了秦玉雄、金龙令那一伙人之外,京师里还有一个秘密帮会在活动,但却摸不了他们的底。 至于旧元隐伏下来的高手更不用说,也是她必须对付的强硬对手。这些旧元臣民忠于逃到塞外的元嗣君爱猷识理达腊太子,复国灭明之心不死,是极难对付的一批人。 正因为如此,头儿才拼命不择手段要她把秦玉雄招纳入伙,就因为他武艺高强。头儿犹如压在她头上的一块巨石,她推不动也躲不开。他那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自己决不是他的对手,恐怕在他手上走不出二十招,你只得听他的摆布,照他的旨意行事,半点也不能违迕。 那么,把东野焜引荐给头儿,能替代了秦玉雄么?东野焜能不能挡住他那凶猛无俦的一招,她实在是半点把握也没有。但如果他的武功就是高于秦玉雄又怎么样呢?你忍心把这样一个心地纯净的人拖进名利场是非圈、为她做牛做马、整天过刀剑舔血的日子么? 牛辛辛苦苦犁了一辈子的田,马含辛茹苦拉了一辈子的车,到头来还不是被主子杀了么? 自己成天奔波,打打杀杀,谁知会在哪一天或遇顶尖高手、或是中人诡计一命呜呼了呢?到那时不是害苦了东野焜了么?你让他成天跟你过凶险万分的日子,对他究竟有什么好处,你对得起人家么? 这样反反复复想来想去,她把东野焜带往京师去的决心动摇了。 东野煨与她相反,他哪里知道世上还有个“愁”字,成天快快活活赶路,愉愉快快聊天,高高兴兴吃饭,甜甜蜜蜜睡觉。 凌晓玉在无人处休歇时,总把面纱摘下,那惊人眩目的美丽使他忘了礼仪,呆呆地注视着她,当真是目不交睫,看得她发窘着恼也不移开眼睛,直到紫梅对他说:“喂,小伙计,你可是读过书的,孔圣人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你怎么盯着我家小姐瞧也不躲着点儿,这不是太露骨了么?大大的‘非礼’也,公子以为然否?” 他羞得满脸通红,大有无地自容之感,偏偏白梅、青梅、黄梅还一个劲地催他,要他说出个理来,到底这样盯着人家看是不是“非礼”。 他一急之下,居然想出了说词,便道:“庄子曰‘毛嫱丽姬,人之所美也,鱼见之深入,鸟见之高飞,麋鹿见之决骤’所以……”所以什么,他却不敢往下说了。 这一来,众女大为惊异,看不出如此老实的人,居然还搬出先贤之言为自己辩护,不禁指着他大笑起来。 紫梅笑道:“咦,真看不出啊,居然还振振有词搬出理来了呢!看你貌似忠厚,骨子里原来也不老实哩,我看你们男人全都一个样!” 白梅道:“你错了错了,毛嫱和丽姬都是古时的大美人,因此鱼见了深入,鸟见了高飞,糜鹿见了迅速奔跑,不是都一一避开了么?可你阁下呢?非但不避,还把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看得眨也不眨,这不是非礼是什么?” 青梅等人叫道:“对呀,你说你有什么理?快说快说,我看你词穷了吧!” 东野焜先是一愣,但念头飞快一转,厚着脸皮道:“那是鸟兽,岂通人情?我是人哩,自然就不同了呀!” 众女一愣,放声大笑,他也跟着直乐。 凌晓玉羞红着脸,对他又恼又无可奈何,她确实也没有想到,他居然搬出先贤的话来为自己辩护,原采老实人也有不老实的时候,切莫把他小看了。 这天来到了涂县府,明日出了安徽省界,离京师也就不远了。 凌晓玉终于下了决心,乘时候还早不到晚膳的时候,她让紫梅把东野焜请到自己房里来,告诉他就此分手,不愿把他卷入是非漩涡中来。 两人单独见面,这还是上路以来头一次,但东野焜毫不拘束,只把两只眼睛直视着凌晓玉,目光中饱含着温情和爱意。 凌晓玉脸不禁又红了起来,娇声道:“东野兄,你是晓玉的救命恩人……” 东野焜皱起眉作出一副苦相:“又来了又来了,小姐答应过不再提起的。” “我是答应过,但今天重提因为有话要说。我的意思是,救命之恩本应衔草相报,但由于种种不得已的原因,我不得不与恩公分手,所以请你来,一是表达谢意,二是……” “慢,小姐,这分手何意,请说明白些。” 凌晓玉觉得话已到了嘴边,却是那么难以出口,但为了东野焜,她只有狠下心来。 “我的意思是,请东野兄不再随我到京师,天下之大尽可以去。小妹送些盘缠给东野兄,就此回头,往别的地方去吧。” 东野焜大吃一惊,两眼直愣愣注视着凌晓玉,她不敢看他,连忙低下了头。 稍停,他道:“小姐的意思,让在下就此与小姐分手,今后不再见面了是么?” 凌晓玉十分难堪,凄然道:“天下无不散的宴席,迟分手不如早分手的好。” 东野焜充满惊愕的神情渐渐平复,他倏地站了起来,十分冷漠地抱拳一礼:“在下明白了,人贵有自知之明,只是这许多天蒙小姐照顾吃喝,在下感激不尽,就此告辞!” 说走就走,他拉开了门,又被凌哓玉叫住:“东野兄,请回来坐下,小妹还有话说。” 东野焜冷冷道:“小姐的意思在下已经明白,就不必重复了吧!”说着就要往外走。 这一瞬间她才发现,东野焜随和的表面之下,隐藏着刚强倔犟的个性,他显然误会了她的用心,连忙叫道:“东野兄,你不要生气,小妹确实有不得已的苦衷,难道你不愿听小妹说几句就要走了么?” 东野焜怔了一怔,又慢慢转回来坐下,但他双目瞧地,不再呆望着她。她不由暗暗叹息,勉强克制着心中涌起的情意,低声道:“与东野兄分手,小妹心里也不好受,但小妹情非得已,只因身在江湖,整日里刀光剑影,也不知何日大难临头。因此不愿把东野兄也拖进这是非场中,故所以请东野兄远离京师,远离小妹,这完全是为了东野兄好,并非小妹无情。” “小姐只是为了这一点么?没别的意思?” “只是这一点,决无他意!” “那好,在下多谢小姐,但在下乃习武之人,奉师命诛除恶人,哪里又怕什么是非怕什么刀光剑影了?只要小姐不嫌弃在下,在下愿追随姑娘共赴劫难共度难关!” “东野兄,我知你一番诚意,但你不曾卷入是非场中,不知其中的险诈污浊,小妹不愿让你陷入其中而不能自拔。请东野兄听小妹肺腑之言,离开小妹,离开京师,不然悔之晚矣!” “以小姐千金之躯尚不怕危难,我东野焜七尺之躯怎能为避凶险弃小姐而去呢?况在下自愿跟随小姐,决无后悔之言!” “唉,东野兄,你不会明白的,其中……” “小姐是帮派中人么?” 凌晓玉沉吟着,不好回答,斟酌着说:“也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因为大不相同。” “可以让在下加入么?” “不能不能,你千万别陷进来!” “那又为什么?小姐但请直言。” “这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清的,而且我也不能说,请东野兄相信小妹,你不该陷进来……” “小姐已在是非场中,又何必嫌多我一个?” “小妹全是为了东野兄好,请不要……” “在下不怕是非,愿与小姐共度危难。” “纵使东野兄这般说,小妹也不会答应!” 凌晓玉说着站起来,到床头摸出几张银票,走过来递给东野焜:“这里有二百两银票,请东野兄收下做上路的盘缠……” “能告诉在下,小姐帮会里的头目是谁么?” “不能。东野兄,以后你会明白小妹这样做,完全是为了你好,请收下盘缠走吧!” 东野焜并不来接银票,只把两只眼睛盯住她,目光里充满着伤心失望还有疑惑探询,那无言的伤痛差点使她掉了泪,她硬起心肠把刚刚想要改口的话压了下去,她几乎把持不住自己,动摇了与他分手的决心。 她在心里哀叫道:“走吧走吧,求求你,快些走吧,天啊,你为什么不走呢!……” 她明白,只要东野焜再不走,她就无法自持了,但她坚信自己的决定是明智的,不把一个无辜的大好人,拖进生死难卜的漩涡中去。 可是,她又多么舍不得他离开,这一别只怕永无见面之日,她以后会后悔一辈子的呀! 东野焜终于长叹一声,头也不回走了。 这一声长叹,撕裂了她的心,眼泪再也忍不住,像泉涌般夺眶而出。 桌上的银票也没拿,只有晚上再给他。 她独自坐着,伤心欲绝,她的命有多苦啊,这世上又有谁能帮她解脱! 一阵脚步声传来,她连忙擦干了眼泪。 四星女一进门就七嘴八舌问她,东野焜为何晚饭不吃,就离开了旅舍,问他也不回答,只摇摇头,看他样子十分伤心,头也不回走了,这到底怎么回事。 凌晓玉一惊:“走了?他往何处去?” 紫梅道:“不知道,他来见小姐应该高兴才是,怎么会一脸愁相走了呢?小姐对他说了些什么,使他这等伤心。” 凌晓玉幽幽道:“也没说什么,打发他上路,别跟着我们回京师。” 四女一听,齐声叫起:“小姐你不……” 凌晓玉马上比个手式,让她们噤声。 紫梅小声道:“怎么,他有什么不对么?” “不是,他是个难碰到的大好人,正因为如此,我不忍将他拖进是非场中,这一点你们应该知道,回去后千万别提起他。” 白梅叹道:“小姐,你不该放走他!” 青梅道:“真可惜呀!这样的人品,这样的武功,他能帮小姐度过难关的呀!” 黄梅道:“有了他,就可以代替秦玉雄。” 凌晓玉竭力控制自己不哭出来,挥挥手道:“别说了,快出去把他找回来,他身上连一个子儿都没有,怎么上路。” 四星女一听,连忙出去找人了。 凌晓玉怅然若失,心头虚空,只木然地坐着,直到四星女回来,她们未能找到他。 这一夜,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现在,她深悔自己不该赶走他。 十来天的相处中,她在不知不觉中把一颗芳心悄悄给了他,然而她却估计不到自己的情意有多深,她以为自己能承受分离的痛苦,因为她为了他好,不把他拖进泥坑。可是,一旦他真的走了,她就像失掉了魂儿一样,那锥心的痛苦使她不堪忍受。 她不该失去他,她为什么那样傻、那样蠢,把她唯一可以依靠的一个诚实君子逼走,他也许可以帮她脱出困境、度过难关,摆脱掉强加在她身上的羁绊…… 这一夜,她流尽了泪水,但却追悔莫及。她在心里向上天祷告,与君共生死,从此不分离…… 第二天,她瘦了许多,四星女暗暗叹息。 此时正值深秋,正是“树树秋声,山山寒色”。但凌晓玉的心更寒、更落寞,她斜靠在椅背上,呆呆望着窗外,心中默默念着前人词句:“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窗外丘陵起伏,马车慢了下来,走过一片林子。 突然间,林中树上有几件物事向赶车的羊操打了过来,羊操挥鞭一击,将其中一个圆形物击破,“扑吃”一声,洒落了许多粉沫,落在马车上,弥漫在空间,一大股异味陡然散了开来。那几包未被击中的圆包,击在了马车门和车窗口,全都破碎洒出香粉,原来都是些纸包,一碰就破的。 羊老儿大叫一声:“不好!”挥鞭赶马,想冲过这一片丘陵地,但林中已冲出了十几个蒙面人拦住了去路。 羊操已知道走不脱,但已中了迷魂粉,头晕目眩,无法与对方交手,惊得他大叫:“小姐快走……”喊声未停,人已从车上摔了下来。 坐在马车里的凌晓玉等四女也嗅进了不少迷魂粉,一个个摇晃着身躯跳下车来,只见羊操已躺在地上,后面四杰和他一样,横七竖八睡在地上,早已中了迷魂粉。 凌晓玉惊得魂飞魄散,一行人中了诡计,今日难逃此劫,她咬着牙抽出了青钢剑,四星女却互相搀扶着,没一个再有力气拔剑。 蒙面人中一个扯下了面巾,是五毒色鹗章玉春,只见他满面春风,笑哈哈道:“紫星红梅,你终究是逃不出我的手的,我早说过,这世上的女子只要被我看上了,就没一人能够躲开过,哈哈哈,你已中了我的失魂散,一个时辰后才会清醒过来,你照样可以拿刀弄杖,只不过那时候你已成了我的夫人,只怕不会向我动手了吧,你说是不是啊?” 另一蒙面人道:“章兄,咱们说好的,紫星红梅你带走,别的留给咱们,咱们要问口供。 这紫星红梅章兄最好小心些,能废了她的武功最好,否则她还会害人哩!” 章玉春笑道:“放心放心,这妮子落在我章某身上,章某自有办法治她。各位,在下这就带走她,以后包管不会让她再捣乱。” 凌晓玉心里在惨呼,老天,落到这淫贼手中,那不如死了好! 她立即举剑往颈上砍去,这一动,她非但没能举起长剑,反而头一晕跌倒在地。 章玉春兴高彩烈地走了过来,那四星女也在惊怒交加中软倒在地。她们吸入的毒粉虽少些,但神智也渐渐昏迷过去。 又一个蒙面人道:“章兄,我们要立刻审问这些人,要如何才能使他们醒转?” 章玉春笑道:“泼上些水就会醒了。” 他把凌晓玉抱了起来,放进马车里,笑哈哈坐上了驭手座,朝那些蒙面人道:“各位,在下这就告辞了!”说着吆喝一声,马儿便慢慢绕个圈儿往来路上跑去。 一个蒙面人忽然想起水来,高声叫道:“章兄,水,马车上有水,给我们留下……” 喊声未停,陡见丘陵中不知什么地方蹿出了一条青影,跃到了驭手座上,驭手座被车厢遮住,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紧接着就见章玉春从驭手座上横跃出来,两脚一落地也不停留,便朝官道一边的林子里蹿起,眨眼问便不见了踪影。 蒙面人等不禁大为惊诧,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又见马车转回头来,那驭手座上坐着蒙面青衫人,双手握住缰绳把马车赶了回来。 章玉春为何落座而逃?凭他的武功,能轻轻松松被人赶跑么?更何况他垂涎紫星红梅的美色,岂肯把到手的美人抛弃? 十多个蒙面人呆呆注视着返回的马车,一个个满头雾水,莫名其妙。 片刻后,领头的蒙面人大声喝道:“你是什么人?章玉春为何走了?” 车上的人道:“我是青衫客,章玉春为什么走了,你最好问他去!” “青衫客?大爷从没听说过,快把面巾摘下来,大爷瞧瞧你是什么人!” 青衫客道:“我劝你们走开,别挡我的道,我忙着要救人,没功夫理你们!” 一个蒙面大汉冷笑道:“好小子,就凭你也敢口出狂言,先吃我一斧试试!” 话声一落,他从腰间撤下两把短柄圆刀斧,一个腾跃,朝青衫客一斧劈了过去。众人见那青衫客依然坐在车辕,上,举起手臂一挡,那斧刀正砍在肘上,只觉眼前一花,有个什么物事从大家眼前飞了出去,不约而同想到,这小子的臂肘给砍掉了。 可定睛一看,那小子正一拳捣在同伙胸口上,同伙被打得一个身子往后飞,手中只剩下一把斧头。 另一蒙面人斥道:“小子你找死!”呼喝声中他跃到车旁,铁手一把抓了过去。青衫客一把抓住铁手用劲斜着往上一带,蒙面人惊叫出声,一个身子被拽得凌空而起摔了出去,他在半空中接连翻了两个跟斗才平平稳稳落地。 其余蒙面人惊诧了,这青衫客真有些邪门,空手架斧,把大力双斧申豹打得吐血,魔手秀士应天华被他像提扔一只米袋般扔了出去,他究竟是谁,竟有这么大的能耐! 此时青衫客跳下马车,大步向众蒙面人走来。 一个身段窈窕的蒙面人一晃手中柳叶刀,迎着青衫客一刀劈下,只见青衫客举臂一架,顿觉手中一轻,柳叶刀飞出去了,惊得她倏地飞起一莲足,直踢对方小腹。青衫客手往下一抓,正好捏在她胫骨上,随手往旁边一送,她身不由己被一股无形抗拒的大力带了出去,直跌得她头晕脑胀、浑身疼痛。 青衫客手臂上定是套着皮革之类的护手,否则他怎敢架挡刀斧?由于他可以用臂肘挡兵刃,使对手大出意外、防不胜防,所以前面几人才吃了亏。这是其他蒙面人的想法。 一个矮壮的蒙面人大喝一声,把戒刀往地上一插,道: “小子,佛爷空手揍你!” 他虚晃左拳,右拳直捣,青衫客左臂一抬,格挡在他腕肘上,他像被一根铁棒击中似的,痛得大叫出声,右手哪里还能动弹,连忙一个倒翻跃退出去。 众蒙面人都看得清清楚楚,这小子两只手臂定有古怪,那铁手蒙面人喝道:“并肩子上,把这小子乱刀分尸!” 十多个蒙面人呐喊一声,挥舞兵刃从四面围了上来。 青衫客把手伸进衣袋,也不知掏摸什么,手往外掏出时顺势一扬,只听一阵啸声,众蒙面人只见一些小黑点疾射而来,此时彼此距离有的丈余有的二丈,尽管他们挥舞兵刃格挡,但那些小黑点又小又密,而且劲力之大,哪里躲得开,一个个都被打中,只觉疼痛钻心,好像已深陷进皮肉里,不禁痛呼出声。眼见青衫客又把手伸进了衣袋,一个个亡魂飞魄,不等招呼转身就逃,但那些腿上挨了打的,一瘸一拐怎么也跑不快,状极狼狈。 东野焜也不睬他们,径自走到马车前,探身抱出一罐水,瞧了瞧昏迷过去的凌晓玉,正欲泼水,忽又停住,心想,她既然非要我与她分开,见面又有何益?不如救了紫梅她们,由她们来救她吧!主意打定,便捧了水罐过来。他哪里知道,他错过了一个极好的机会,只要她醒过来见到他,便会一把拽住,再也不让他离开,因为她已后悔放走了他。 东野焜不告而别是含愤离开的,昨夜他在城外荒地上呆了一夜,怎么想也不明白凌晓玉为何要赶走他,这使他十分伤心。他从未与女子交往过,凌晓玉是他认识的头一个姑娘,她的美艳使他完全着了迷,成天只想跟她在一起,听‘她说话,看她的娇容,他愿为她赴汤蹈火,只求与她成为莫逆之交,能与她形影相随。没想到她会突然之间变脸,硬说为了他好要他离开她,不把他拉进是非圈中。他再三向她表白,他不怕是非,愿与她共赴危难,她却根本不听。 看来,自己的一片诚挚,她根本就不放在眼内。仔细一想,还是自己错了。人家贵为小姐,有丫环有仆役,而你东野焜不过是个父母双亡的穷小子,正所谓门不当,户不对,怎么能异想天开去高攀人家呢?难怪使人家生厌,想方设法也要赶你走了! 唉,东野焜啊东野焜,你太过于无知了,半点也没有自知之明,这世上并非你奉献出自己的一颗心,别人也就会把一颗心给你。 这是一个痛苦的教训,一个永远难忘的教训,你的心被人撕裂了,这创伤永不会愈合…… 野地里,秋风瑟瑟,他虽只着单衣也并不觉得冷,要说冷只是心里冷。 他回想这几天的相处,凌晓玉对他关怀备至,温情脉脉,这是他从有记忆以来从未领受过的女子柔情,所以他如痴如迷。 没想到她会突然违反诺言,这使他受到了极深的刺激,因而自悲自怜,然而他有极强的自尊心,人家不睬你,又何必强求? 一夜煎熬之后,他决定到京师去。 凌晓玉要她远离京师,竟好像那里布满陷阱,可他偏要去瞧瞧,京师究竟是什么样儿。 但是,他身上只有二两多银子,师傅给他的就这么多。一路上的吃喝全由凌晓玉的人付帐,这点钱丝毫未动,但也不够到京师的开支。这自然是小事一桩,他既然决定了去,那就一定要去,空着肚子也要去! 凌晓玉的马车出城他看得清清楚楚,身不由己就自然而然跟在后面走。 当蒙面人攻袭马车时他吓了一跳,悄悄藏在凹地坡后,如果凌晓玉他们不敌,再出去相帮,这样一想他摸出汗巾把脸蒙上。 没想到凌晓玉他们中了人家的迷魂粉,一个个随人摆布。他看清又是那个淫贼章玉春所为,见他赶着马车要带走凌晓玉,气得他连心也抖了起来。 当马车来到近前时,他提气一跃凌空打出一“杵”,把章玉春从车辕座上震飞出去。那章玉春是个识货的大行家,情知自己内腑已经受伤,这是一个极可怕的强敌,所以根本不打算交手便逃之天天。 接下来他打伤了几人,又把马车上挂着喂马的玉米袋打开,抓两把玉米在口袋,用满天星斗的手法,把群贼打伤。 总之,对付这些家伙他根本就不费力。 现在,他把水慢慢洒在四女脸上,等着四女醒来。 片刻后,四女先后睁开了眼睛,立即一骨碌跳了起来。 他把面巾扯下,道:“贼人已被在下赶跑,其余人请四位姑娘施救,凌小姐在马车里,望各位珍重!” 话一落音,四女只觉眼前青影一晃,他已掠出去四五丈,众女急得齐声喊叫起来:“东野公子——你回来——!”但他头也不回,眨眼间便成了一个小黑点,消失在道路拐弯处。 四女身子还发软,一个个急得流出了泪,但人已走,无可奈何,救人要紧。她们先到马车里把凌晓玉救醒,又依次把羊操四杰洒了水。 凌晓玉运功调息了一会,自觉体力已恢复,这才下车来,问四女是谁救了他们。 “是东野公子!”四女抢着把经过说了。 紫梅又道:“他是怎么把贼人赶跑的,我们都昏迷了没看见。” 凌晓玉激动得含着泪说:“他又一次救了我,我真对不起他!你们为何不将他留住?” 青梅道:“他把话说完就走,没容我们谢一声,喊他回来他听也不听。” 凌晓玉心中难受已极,今日不是他,那大淫贼章玉春会放过她吗?但是此事也有些不可思议,敌方有十多人,他一人是怎么把他们赶走的?难道他的武功当真深不可测么? 羊操走过来道:“阴沟里翻船,连老夫也着了道儿,实是平生之奇耻大辱!你们是怎么脱险的?暗算我等的又是什么人?” 紫梅把情况说了,惊得羊操、四杰面面相觑,这东野焜当真了得,他真有那么大的本领么?抑或是使计骗走了群贼,真叫人难以想象。只可惜他救了人就走了,也不留下说话。 凌晓玉,心如刀绞,只说了声:“走吧!”便回马车里去,她那后悔之情像烙铁一样刺痛着她,是她自己把意中人从身边赶开,她将失去她生活中最重要的东西……” 再说东野焜施展佛遁轻功,一口气跑了足足一个半时辰,也不知跑了多少路,只见二三里外有个小镇,他肚子早已饿得咕咕叫,昨晚又少吃了一顿饭,估计凌晓玉他们一时赶不来,便打算到小镇去买点食物充饥。 小镇上店铺不少,小摊小吃尤多,正值午时,过往旅客都在此歇晌,因此热热闹闹。 他相中一个面摊,便坐到长条凳上,卖面的是个老头,正忙得不可开交,把面一碗碗端给客人,又忙着生面下锅。 东野焜被葱花油香薰得饥火燃烧,面一搁在他面前,一下就吃了个碗底朝天。一碗面吃下去跟没吃一样,反而引起了更大的欲念,只好接连又吃了两碗,才算喂饱了肚肠。他身上有二两多银子,只需付十几文大钱了帐。他手伸进口袋,却摸不着银子,而且连十多枚铜元也没了影儿。 他又往深处摸,口袋里空空如也,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没银子怎么付帐?糟!莫非掏玉米粒儿时把银子和铜钱也当暗器给扔出去了? 转念又一想,那是决不会有的事。那么难道是在路上丢了?可口袋没通洞又怎么丢得了呢? 他又慌又急,不知该怎么办。 老儿问他:“客官,还要一碗么?” 东野焜脸一红,支吾道:“多谢老丈,面不要了,只是……只是……” “客官有话请说。” “我……我的银钱丢失了,这……” 旁边一个食客插言道:“怎么,吃了面不给钱,这不是耍无赖讹吃讹喝么?” 东野焜急了,分辩道:“在下不是无赖,也从不会讹人,我口袋里明明有二两银子的,怎么却不见了,也不知何时丢了的。” “老兄,那可是你说的,叫别人如何能信?” “这个……你说的也是,可我……” “这年头人骗人,什么花样耍不出来,说不定你口袋里是有银子的,只是舍不得付帐,故意说是丢了,骗三碗面吃。” “啊哟,你这人真是的,不信你来摸,看看袋里是不是空的。” “好,你说的,我就摸摸看。” 东野焜见这人干瘦,但生得眉清目秀,也不像街上闲荡的混混,便把身子凑过去:“你摸你摸,伸进去掏也可以。” 瘦人把手往他袋里一探,急速把手缩了回来,道:“不老实不老实,他果然有银子!” 东野焜怒道:“你胡说,我把袋子翻出来你看,哪有什么银两。” 可是,他把手往袋里一伸时,奇怪,怎么有块硬梆梆的东西在里面,连忙掏出来一瞧,不禁惊得目瞪口呆。他捏着的东西,不是银子是什么?而且起码有五两之多。 “老丈,我说如何?这年头什么骗人的把戏都有,他揣着这样一锭银子,却舍不得给十二文铜钱,这个人也太过小气!” 东野焜起了疑心:“我刚才袋里明明是空的,怎么你一伸手进去就有了银子?” 瘦子道:“你说你原先有多少银子?” “二两多些。” “是这一绽五两的么?” “不是,这银子不是我的。” “得啦,老兄,难道我会把自己的银子往你袋里放么?天下哪有这么笨的人!” 东野焜一想也对,人家凭什么给你银两。 他道:“这银子不是我的,又不是你的,那会是谁的?怎会跑到我袋里来?” “你问我?那好,让我告诉你,你袋里明明有银子,被我拆穿了你的把戏,你为了面子只好说这银子不是你的。” 东野焜一愣,这家伙说的并非没有道理,但他的银子明明是丢了的呀! 卖面老头听他二人辩理,心知那瘦小子必是做了手脚,但不知他是何意,看来也无恶意,而这位穷书生人是挺老实的,便笑着道:“两位,这理儿也不用辩了,这位小哥儿的面,就算老汉请客,也不用付帐了。” 东野焜忙道:“老丈?在下不能白吃喝……” 瘦子道:“对嘛,还不把银两给老人家。” “这银子不是我的,我怎好拿来付帐?” “那你说怎么办?” 东野焜把银子搁在小桌上,对老儿道:“老丈,这银子让失主来领取吧,至于面钱,小可替老人家砍柴来顶如何?” 老汉心想,这样的诚实君子当真少见,道:“不用不用,出门人谁不会遇到个难处,小哥儿别把面钱放在心上,他日路过时再给吧。” 东野焜红着脸站起来,深施一礼:“多谢老丈,小可日后定来付帐!”说完,大步开走。 瘦子见他果然不要银子,便喊道:“喂,喂,老兄,你瞧这是不是你的银子?” 东野焜回头一望,瘦子手上托着二两重的一小碇银子和十多枚铜钱,正是他的东西。 他大步走了回来,道:“咦,是你……”。 瘦子笑道:“老兄,没事干寻寻你的开心,瞧瞧你这书生老实不老实。” 东野焜把铜元付给了老汉,把银子装进袋,道:“原来是你捣的鬼,你是怎么弄的?” 瘦子笑道:“这五两银子也送你吧。” 东野焜不要,他怕凌晓玉赶到,急着要走。 瘦子说:“我叫冯二狗,老弟你如何称呼?” 东野焜说了,转身就走,冯二狗在他身后喊道:“在京师还要见面,你到慈恩寺广场来找我,记住了么?” 东野焜答应着,但头也不回只顾走路。到无人处,便施展佛遁急驰,但走不到半个时辰便见人行马走,只好收功走路。 快到京城时,他听见后面马铃响,回头一瞧,是凌晓玉的车来了,他便闪到一棵树后,直等车过才走出来。他边走边想,这样我急急忙忙赶到京城去干什么,没有人等我我也没人可找,兜里的二两银子哪里够住店用膳,不如就在城外蹲一夜,明日再进城,设法找点活儿干,安顿下来再作道理。他懒洋洋慢慢走,对凌晓玉的失望和怨气丝毫未减,反而越来越加深。无论如何他也想不透凌晓玉赶他走的理由。他以为凌晓玉看不起他,这伤了他的自尊,再也不想和她见面。 天渐渐黑下来,他举目四望,发现离官道四五十丈外有一村庄,打主意找个地方歇脚。 来到村口,见到一座土地庙,两扇门开着,这倒是个栖身的地方。 进庙一看,房子不大,也无香火道人,供桌上是土地爷泥胎,他便走到墙根角坐下,运功调息。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一阵脚步声传来,走得虽然很轻,但他照样听得清清楚楚。与自己无干,他睡他的觉,不一会,有两人来到门口,没有进来,只低声站着说话。 “你说王大哥他们来了没有?”一个姑娘说,“要不要在门口等候?” “不必,我们先进去,站在这里反惹人注意,走吧!”一个男子声音回答。 “瞧你说的,村子里的人早睡了,谁会来?” “小心些总好,走吧走吧!” “好,依你,先进去闷着,看你好受!” 接着进来了一高一矮两个人,东野焜好奇地睁开眼打量,他能夜视,所以看清是两个年青人,一身村民装束。 两个人进来走到神台前,轻轻一跃而上,转到土地爷身后便没了动静,真是咄咄怪事,人上哪儿去了? 东野焜大奇,一跃上了神台,转到土地爷身后什么也瞧不出来,这后面很窄,至多站得下一人,那两人躲到哪儿了呢? 回到墙角,闭目打盹,又听到了脚步声,这回进来了四个人,全是男的,一个个跃上神台,又听见嚓嚓声响,然后没了动静。 奇怪,这些人都是会家子,偷偷摸摸到这庙里来干什么?莫非不是好心?转念又一想,人家又没有作恶,何必去管?睡觉吧。 又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他又被脚步声吵醒,睁眼一瞧,刚才那些人一个接一个从土地爷身后出来了,依次跳下神台往外走。 最后一人刚从台上跳下,无意中四处一打量,发现西侧墙角有个黑影。 他惊得叫出了声:“有人,你们快回来!” 外面的人闻声,一个个赶紧回来。 此时喊叫的那人已擦着了火,众人果见有人坐着。 “谁?你是干什么的?”有人低喝。 “好大胆子,竟敢到这里来踩盘子!” “把这小子宰了!” “嘘,别嚷嚷,噤声。喂,朋友,爽快些;你是哪条道上的?” 东野焜见他们七嘴八舌,凶霸霸的,但声音都不敢放大,鬼鬼祟祟的,便没好气地答道: “过路人,在这里歇一晚,又不碍你们的事,你们凶什么?” “嘿嘿,光棍眼里揉不进沙子,朋友,善者不来,来者不善,你既然来踩盘子,又何必装傻?识相些,快道出你的来历!” “踩盘子?还踩碗呢!谁装傻了,装傻干什么?说话如此不客气,我懒得理你们!” “咦,小子,胆量不小啊!说,谁派你来的,意欲何为?痛快些,说!” “你问我要干什么,告诉你,我要睡觉!” 六人大怒,嚷嚷说要宰了他。 一个老者道:“朋友,跟我们走,找个地方好说话!”话一落音,人已跃到墙角,手一伸,点了东野焜的肩井穴。 东野焜动也不动,由他点了穴。 “好了,我已点了他的肩井穴,把他带到下面去审问,马虎不得!” 于是,老者一手提着他的腰带把他提起来,其余人又一个个上了神台,又听一阵擦响,这些人就不见了。 老者提着东野焜,来到土地爷身后,东野焜这才看见有个洞在土地爷座下,那擦声便是抽开神台上的一块条石发出的。 老者弓腰下列洞里,又把石条合上,沿石级下了十多台台阶,只见一间不大的地下室,点着两盏油灯,四男一女五个人坐在凳上,目光都对着他,十分愤怒。 老者把东野焜放在一张小凳上让他坐着,然后到中间的一个小凳上坐下。 东野焜好奇地打量着周围,道:“原来这地下还有这么个好去处。” 老者道:“不错,都被你知道了,说吧,你是哪条道上的?到此何为?” “我哪条道上的都不是,我走我的路,也无心刺探别人隐私,要是早知你们要来,我才不会到这里来呢!” “咦,你还狡辩,再不说实话,大爷可就不客气了!”一个年青壮汉说。 东野焜看这些人都是乡下人装束,不像坏人,便道:“我明明说的实话,你们怎么都不信呢?看你们像庄稼人,在庙里挖这么个洞作甚?又为何对人凶霸霸的?” 一个中年汉子恶声道:“小子,是大爷们问你还是你问大爷们,你不招大爷先割了你的一只耳朵,给你点厉害尝尝!”说完从腰间抽出一把牛耳尖刀,在灯光下晃了晃,亮闪闪的。 老者道:“且慢,先搜身!” 两个年青汉子遂过来遍身摸个遍,除了那二两银子,什么也没有。 东野焜道:“瞧见了么?我什么都没有,你们这些人真怪,干么老纠缠我?” “你为何潜藏于庙中?”老者问。 “睡觉。坐在墙角怎么算是潜藏?” “你从何处来,欲往何处去?” “从安徽来,上京师去,天晚了在此睡觉。” 中年汉子插言道:“王大哥,不动刑,这小子不会说实话。” 老者道:“再问一次,若不俱实招来,休怪我等手辣,只好对不住你了!” 东野焜道:“再问十次百次都如此,在下明明说的实话,你们偏是不信,奈何?” “这小子说话文皱皱的,像个读过书的人,为何来小庙里藏身,分明是来踩盘子的!” “别跟他噜嗦,一动刑包管他说真话!” 老者道:“各位稍安勿躁,我们先礼后兵。”稍顿对东野焜道:“我们已把好话对你说尽,你若再不放聪明些,那我们可要得罪了!” 东野焜道:“我懒得再跟你们说话!” 老者道:“看来不施刑你嘴还挺硬!”说完探身出指,在东野焜腹部中脘穴上一戳,以他的独门手法加刑。 年青女子不由“啊”了一声,双手蒙住眼睛,不忍看受刑者的惨状。 其余人则睁大了眼,看他怎样熬刑。 忽然,洞上面有响动,老者急忙拍开东野焜中脘穴:“小心,恐怕是他的同伙。”说完迅速闪到石阶前。 片刻,石阶上下来个人,众人一见,放下心来,纷纷站起施礼:“参见白帮主!” 东野焜心想,这老者是江湖帮派头领,不知讲礼不讲礼,如果也来纠缠,都是讨厌。 这白帮主穿乡下百姓衣服,只是气宇轩昂,不像这些没见识的人。 只听他道:“免礼,老夫来迟,累各位久等。”稍顿,指着东野焜:“这位小兄弟是新加入的么?叫什么名字?” 姓王的老者道:“不是,他是我们刚才捉到的奸细,正想拷问呢。”接着把经过讲了。 白帮主一惊:“有这等事,他有同伙么?” “没见到,也许有,还要问他。” “外面你们查过没有?” “这个……属下疏忽了,现在就去!” “慢,老夫来时没有见人,不必出去了,审问清楚再说。” 姓王的老者道:“他守口如瓶,属下只有动刑了,点他中脘穴。” “王香主,只管施为,非把口供逼出来不可,这事万万大意不得!”” “是,属下这就施为。” 东野焜心想,香主,这是什么称呼?对王老头点他中脘穴并不放在心上。 那姑娘又赶快蒙住双眼,其余人则盯着他瞧,看他还硬不硬,张不张口。 王香主怕他喊叫,又点了他哑穴。 可是,东野焜依然若无其事地坐着,既不叫也不喊,脸上也无痛苦神情。 众人大惊,怎么回事?这小子不怕痛? 王香主却嘿嘿冷笑:“小子还有点定力,看你能熬到几时?” 东野焜本想发火,但这些人不像恶人,只是有什么隐私怕人泄露,于是把火气压下来,但他实在感到厌烦,索性闭上双目。 又过了一会,情形依旧,他并无痛苦。 有人沉不住气了:“咦,王大哥,这小子神色自若,莫非你……”他想说是不是点不准穴位,但又赶紧把嘴闭上了。 王香主也觉得情形不对,又赶紧狠狠戳了一下,那东野焜却哼了一声:“喂,出手那么重,要把人戳死么?你省点力,不管用的。” 王香主大怒,脸红到了脖子根,他举起手喝道:“小子,你敢奚落老夫,一掌劈了你!” 白帮主道:“慢,你点他什么穴?”王香主道:“肩井穴、中脘穴、哑穴……” “哑穴”两字一出口,他和众人都惊得目瞪口呆,对呀,这小子怎么能说出声音来?邪门!王香主忙亮开了架式,其余人则跳了起来,一个个如临大敌,十分紧张,对这个不起眼的穷书生感到有些惶惶然。 白帮主未动身子,沉声道:“坐下!” 众人不敢不听,戒备着坐下。 白帮主对东野焜一抱拳,道:“得罪得罪,看走眼了,原来阁下是位高手,年纪这般轻就能易穴移脉,老夫十分钦佩,明人不做暗事,请阁下说明来意。” 东野焜有些生气,道:“在下多次说过,途经此地,在庙里睡觉,又怎知这庙是你们的窝点?你们又是点穴又是要动刀子,横蛮不讲理,还要行刑逼供,倘若在下没有点防身本领,岂不被你们折磨摧残?本来在下已经不耐,但看你们虽然鬼鬼祟祟,却又不像坏人,故百般忍耐。在下倒要请问,各位把一个过路人如此折腾,究竟为了什么?如是一个没有练过功夫的百姓,岂不被你们折磨死?” 王香主等人恼羞成怒,一个个又跳了起来,纷纷喝斥,说他果是有为而来,要宰了他。 东野焜也来了脾气,倏地站了起来,王香主怕他动手,一掌切向他颈脉。与此同时白帮主大喝一声:“住手,你们找死么!” 但是王香主已收不住手,却被东野焜一把捏住腕脉轻轻一捏,王香主一下身子瘫软下来,在他旁边的中年壮汉大惊,刀光一闪匕首向东野焜胁下戳去,被东野焜以一个指头点了他的手腕一下,匕首“当啷”掉地。 白帮主又连忙喝道:“你们还不给我坐下,真是活腻了么?” 东野焜见众人又坐下了,忿忿然往外走,却被白帮主笑脸拦住:“阁下,这其中实有误会,老夫向阁下赔礼,请阁下留步,把误会说清,以释前嫌,彼此修好如何?” 东野焜道:“天亮在下要到京师,无端被你们纠缠,好不恼人,就此别过,两无相干!” 白帮主道:“阁下请坐,误会消除就请阁下上路,决不延搁一刻半刻。” 无奈,人家说好话,又是一大把年纪,那就只有再耐心坐下吧。他叹了口气,回到原位坐下。王香主满面羞红,当着这许多人的面栽在一个后生晚辈手里,这面子往哪儿搁?有心再较量一番,白帮主又不允许,只好憋着气。 “阁下,恕老夫直言,”白帮主又道:“可是官府中公差,出来查探案子的?” “在下这副模样像官府中人么?” “阁下姓名能见告么?” “有什么不能,在下复姓东野,单名焜。” “敢问少侠师门,能见告么?” “能能能,家师寂空大师。” 白帮主心想,武林中从未听到过有这样一位武僧,他的名字也未听人说过,莫非他才出道?于是接着问:“少侠行走江湖几年了?” “在下刚从黄山下来,从未行走过江湖。” “少侠上京师有何公干,寻访友人么?” “一则到京师见识见识,二则谋生。” 这话又让白帮主等人起了疑心,有这么高的身手他还要去谋生?这不是说笑话么,像他这样的人,还愁生计不成! 东野焜又站了起来:“盘问够了吧,该说的在下都说了,就此告辞!” 白帮主道:“适才多有得罪,请阁下原宥,老夫等人如此盘诘,实有不得已之苦衷,望阁下大人大量,不计前嫌,请阁下到老夫家中,以一杯水酒谢罪!” 其余人听他这么说,不禁十分惊诧,对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高手,难道还要笼络?如果他是有意来踩盘子的,这还得了?但白帮主的话,他们又不敢违迕。 东野焜道:“在下无意间到小庙惊扰了各位,就算是咎由自取吧,如今已说明白,在下就此别过,不敢打扰。” 白帮主道:“少侠若不赏脸,老夫于心难安,这一杯水酒,略致歉意,少侠务必赏光!” 王香主见头儿存心留东野焜,知其必有用意,便插言道:“适才老夫得罪少侠,望少侠原宥则个,请少侠前往一叙,望勿推辞!” 其余人见状,也七嘴八舌挽留,使东野焜下不来台,只好勉强应承。” 白帮主大喜,心想此子身怀绝技,一脸诚实纯朴之相,也许他确实是误来此地的,若能将他拉入伙,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哩。 当下众人出了庙门,除那姑娘和王香主外,其余人都回了家。 东野焜跟着三人到了村尾一座四合院,王香主请他们在厢房坐下,父女俩下厨升火做饭,一边小声交谈。 女儿说:“爹,这小子当真会易穴移脉么?他这身功夫岂不是太吓人了?凭他的功夫,还听凭我们摆布,看来不是来找岔的。” 爹说:“这小子当真不可思议,移穴易脉功夫爹只听说过,还以为失传了呢,没想到这小子当真会这功夫。要是他与我们动手,还真不好对付。但愿他不是官府的探子,不是来刺探我们虚实的。” “白帮主要笼络他,爹说能成么?” “难说,只要他不与我们为敌,也就谢天谢地,别的也不要妄想。” 两人谈谈说说,不到半个时辰,就做好了几样菜端到厢房桌上,四人便吃喝起来。 东野焜本就空着肚子,见了饭菜更是饥火中烧,也不客气,大吃了一顿。 饭前,他和白帮主攀谈,知道他叫白远昌,住在离此二里地,靠城南最近的隆兴镇上,家有百十亩良田,是本地帮会伏虎帮的帮主。伏虎帮在京郊颇有势力,帮主说,东野焜若有用得着的时候,只管到兴隆镇找他。又告诉说,伏虎帮维护江湖道义,不是黑道帮派,希望东野焜加入,做副帮主,大家肩担道义,风雨同舟。 席间,又知道了主人父女的名字,老者名王子升,姑娘叫王莲英。 白远昌又把话题扯到请东野焜做副帮主上,东野焜明白无误地一口拒绝,说是师傅不让他加入帮会,这叫白远昌好生失望。 王莲英道:“你这人也真是的,伏虎帮又不是盗贼窝子,你加入了也不会辱没你呀!” 东野焜道:“师命难违,多谢姑娘好意。” 王莲英眼睛一转,道:“你不入帮也罢,可不许今后帮着别人来欺负我们哟!” 这话虽然带孩子气,却正是白远昌心中所想的,只是不好出口而已。 东野焜道:“怎么会呢?各位都是好人,在下决不会冒犯各位。” 白远昌道:“好、好,伏虎帮对少侠一片诚意,今后望少侠多多来往。” 东野焜道:“古人一饭之恩必偿,他日若有差遣,定效犬马之劳!” 王莲英道:“好,这是你自己说的,以后可不要耍赖啊!” 东野焜道:“老天爷在上,在下……” 白远昌忙道:“少侠不必立誓,只要少侠不忘记我等便是大幸!” 王莲英道:“靠不住、靠不住,你身怀绝技,一旦发了迹,哪里会记得我们这些乡下人,到那时你目高于顶、趾高气扬……” 东野焜急了,道:“啊哟,在下……” 白远昌笑道:“少侠不必着急,莲英姑娘利嘴如刀,你千万别当真才是!” 王莲英一扭身子,不依道:“大伯,怎么当着外人编排侄女儿,有这样做长辈的么?” 王子升笑道:“看你,没大没小的,对大伯怎能这般说话?” 此时天已大明,大家说笑一阵,东野焜起身告辞,道: “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王莲英道:“慢,先前搜你口袋时,只有二两银子,到京师如何够花销?” 白远昌讶然道:“是这样的么?莲英你快去拿五十两银子来,送与少侠作盘缠。” 东野焜道:“多谢各位,但在下银两虽少,可设法谋生,请不必担心。” 白远昌等三人费了番口舌也无法说动他收下银两,王莲英急了,道:“你这人怎么不开窍,这银子权当借你吧,你今后还来就是了。” 可东野焜就长着个木头脑瓜,说什么也不接银子,管你是怨是嗔,他反正就是不收。 没奈何,三人只得放他出门。 不多时,昨夜那几人来了,他们仍担心东野焜暴露出村里的窝点,来打听怎样处置他。 白远昌对众人道:“昨夜你们进庙也不看看清楚,墙角坐着个大活人都不知道,今后千万小心,一点马虎不得!至于东野焜,他究竟是什么来历尚不清楚,但察颜观色,为人似乎还诚实,不像官府中人也不像帮派中人……” 有人插话道:“帮主,他会不会是钦探?” “这个么,不敢肯定。他若是装作出这副模样来哄我们,那就一定是钦探。你们也要作好准备,一有风吹草动,立即撤出。” 王子升道:“帮主说得是,他要么是个初出道的雏儿,要么就是极厉害的钦探,无论是武功还是做作功夫都是一流的。” 另一人道:“年纪轻轻,真是高手么?” “老兄,别忘了,秦玉雄不也年纪轻轻么?但武功高得吓人,也不知怎么练的。” 白远昌道:“杨、何两位执事,你们马上打点出门,在后蹑着他的踪迹,看他到京城后往何处去,若是进皇城就赶紧回来报讯。若他真是去谋生,在他困难时给予帮助,装作是无意中碰到的,要多带些银两,要随机应变。” 杨启、何吉祥齐声答应,立即回家准备,带上银两兵刃,尾随而去。” 屋子里,白远昌对其余人道:“近来一直探不到紫星红梅的行踪,你们要多加努力,金龙令又重现江湖,一举摧毁了济南集贤庄,据种种传言,老夫判断金龙令主必与紫星红梅成为死对头,所以也要查找金龙令主。这两拨人我们都不招惹,能把谁拉到我们一边都好。” 略顿又道:“当初老夫不得已从虎威镖局脱身潜踪,要不就可以设法把秦玉雄拉过来,但现在他已名震京师,还进了相府任总教习,这事只得作罢,至今老夫仍感遗憾。如今又遇上了个东野焜,为人比秦玉雄好,所以不能放过。” 众人又议论了一阵,方才散去。 白远昌回隆兴镇的路上,念念不忘东野焜,寻思如何才能招揽他。到家门时,他突然想起女儿白艳红,她来对付他最好,最有效。 第十章 歌女倩影 东野焜来到了京师。 城市的繁华喧闹,使他无比震惊。 林立的店铺、宏伟的府第、宽阔的街道,川流不息的车辆、联翩而至的人群,使他目不暇给、眼花缭乱。 他茫然在人群中穿梭,不知该往哪儿去。 忽然,他想起了冯二狗的话,说可以到慈恩寺广场找他。 冯二狗虽然未回京师,既然知晓这么个地方,就只有到那儿看看去。从黄山和凌晓玉一块上路的那些天,四星女谈起京师就老提这个地方,说那儿各行各业都有,是最好玩的地方。 主意打定,问了过路行人,便走过聚宝门,沿大功坊直走,不久便到了慈恩寺广场,只见五花八门的杂艺,三教九流的门道,真是无奇不有,使他大开眼界。 在他眼中,什么都新鲜,什么都有趣。他显得愣头愣脑,嘴角挂着傻笑,一会儿去瞧人家算命,一会儿瞧人家耍刀打拳。 他见卖艺人打一套拳、耍一趟刀,围观人众就大声喝彩,往场里丢铜子儿。不由心中一动,暗忖,何不学他们的样,找块空地比划一阵子,挣些钱来住店吃饭? 这样一想,心胸顿觉开朗。原来,在京师挣钱却也这般容易。 说干就干,他兴致勃勃找了块空地站下,巴望人众围了过来,只要人一多就开始比划。 可是,他站他的,没人理睬。 他一想,光站着不行,得喊,要有段开场白。 他适才听人家喊过,全记下了。可是,他喊不出来。没喊就感到脸发烧,不行,没这个勇气。 他又开始闲逛,一个个摊点挨着瞧。 突然,有个女子声音叫他:“喂,小哥儿,算个命吧,只要你十文大钱。” 他扭头一瞧,是个摆算命摊的妇人。 咦,妇人家也干这营生,新鲜事儿,不由把这女人打量了一番。 四十出头的年纪,稍有几分姿色,可谓徐娘半老,风韵犹存。身段不肥不瘦,貌相温柔不足,辣气倒有几分,颇具阳刚气,要不一个妇人家,岂敢抛头露面端算命这一行的饭碗? 东野焜笑笑,摇摇头就要走。 “慢,小哥儿,你急着上哪儿去?” “急则不急,只是在下不算命。” “哟,说活文绉绉的,小哥儿识字么?” “略通文墨而已。” “失敬失敬,小哥儿不像京师人士,是不是头一遭来此了?” “不错,进城只有一个时辰。” “小哥儿是来探亲访友么?” “在下在京师并无亲朋。” “啊,那是来游耍的了,小哥儿好福气!” “咦,这怎么是好福气了,芳驾不也在京师么?这来来往往的人是不是也算好福气?” “错了错了,小妇人虽在京师,却是劳碌的命。这不,摆摊算命,坐一天赚不了几个子儿,怎么是好福气?要像小哥儿一般,无忧无愁,成天玩耍,不愁生计,这才是好福气呢!” “错了错了,在下身上不名一文,到京师来也为的谋生,哪有好福气呀!” “真的么,小哥儿,你别哄人哩!” “信不信由你,告辞!” “哎,回来,回来,别忙啊,小妇人有话问你,多耽搁一会也无妨的,反正小哥儿也没事,萍水相逢也算有缘,你说是不是?” 东野焜向来心性平和,不愠不火,常为此遭师傅责骂: “你小于做事磨磨蹭蹭,像头懒驴拉磨,抽一鞭,转半圈……” 他分辩道:“师傅,反正无事,又何必风风火火瞎忙一气,俗话说慢工出细活……” “什么,你还敢回嘴?叫你快你就快!” 不过,练功则像换了个人,十分勤奋,但师傅从没夸奖过他。 “听着,你脾性和善本也不是坏事,以后可少造杀孽。不过也不能好坏不分,一视同仁,大丈夫当嫉恶如仇,决不能姑息养奸!” 师傅不止一次这样教训他,他却没往心里去。 本来嘛,这山上只有他师徒二人,与世无争,世外桃源,你叫他恨谁去? 要是他性情暴躁,云禾村王子川一伙把他折腾来折腾去,能有好果子吃么? 因此,算命妇人喋喋不休缠住他,他也不发火,叫他停下就停下。 “小哥儿,算个命吧,小妇人今日还没开张,锅里还等着米下哩,就十二文大钱……” “不瞒你说,小可身上只有二两银子,在京师也不知能住几天,所以……” “你只有二两银子怎么够啊,京师住店贵,吃饭贵,二两银子怎么够开销?” “就是哩,可我只有这么多,奈何?” “小哥儿,奴家看你诚实,替你谋个事儿你愿不愿干?要不然你东游西走的,被巡兵盘查起来,不是自找麻烦么?” “你是说,替小可谋个差事?” “不错,奴家替你荐个好差事。” “当真么?不知叫小可干何营生?” “这样吧,等收了摊,奴家带你去一瞧便知,包你满意,吃住都有地方。” “这……恐怕不妥吧?在下与芳驾素昧平生,这就跟着去……” “哟,你又不是大姑娘,还怕小妇人把你卖了不成?有什么不妥的?” 她边说边动手,十分麻利地一会便收拾妥当,自己背着个卦兜,带着他往北走,绕过慈恩寺废墟来到忠孝坊,又穿进一条小巷,到了一幢小屋前,敲了敲门。 妇人道:“这里叫仁盛巷,记好了别走错了,小妇人就在此存身。” 门不一会就开了一扇,是个二十六七的姑娘探头出来看:“哟,三姐,回来得这般早……”乍又见东野焜,讶道: “咦,他是什么人,带他来干什么?万一不是好东西……” 妇人道:“别乱嚷,到里头说话。” 三人穿过小天井,到正厅客室坐下,让他稍候说是去烧茶水,两个妇人便下厨房说话去了,也不知嘀咕些什么。 盏茶时分,才见两人端着茶碗回来,请他喝茶。 妇人道:“小哥儿,奴家名叫侯三娘,这是妹子侯四姑,以后长相处,彼此不必客气。” 东野焜谢了茶,道:“在下东野焜,蒙大嫂垂爱,不知欲荐在下干何营生?” “喝茶喝茶,奴家自会奉告。” 东野焜端起茶喝了几口,生津回甜,端的好茶,便一口气喝下。 这时又有人敲门,三娘道:“是鹏儿回来了吧?”说着亲自去开门,不一会和一个二十来岁,相貌俊逸的年青人回到客室。 “犬子张逸鹏……”侯三娘替二人引荐,又道:“小哥儿是娘在慈恩寺找来的,如何?” 张逸鹏道:“身体壮实,相貌忠厚,不错不错,孩儿以为可以。” 侯三娘笑眯眯道:“小哥儿,奴家荐你到个好去处,那儿吃穿不愁,也用不着干什么活儿,每月俸银二两,奴家再奉八两,一共十两,另外,小哥儿的衣服鞋袜,也由奴家操办,不知小哥儿愿不愿去?” 东野焜一听,诧道:“不干活儿那又干什么?叫在下白吃白住白拿银子么?不妥不妥!” “哎,别急别急,听奴家慢慢道来。奴家有个亲戚,要雇个长随,小哥儿住在他家,平日也用不着跟他出外,只是他若有书信交与小哥儿,小哥儿送到奴家来,若无书信,小哥儿自管闲着就是了。只是有一条,小哥儿不可随意外出,得呆在家里边。” “咦,原来是要在下做鸿雁传书的差事,只是同在京师,相互往来就是了,又何必……” “小哥儿不知,奴家这位亲戚当的是官差,平日里差务繁忙,哪有闲空走门串户。再说奴家一个妇道人家,又怎好时时上门?因此,委屈小哥儿传递书信,一个月跑个三两趟也就够了,就请小哥儿答应了吧。” 东野焜道:“好,在下答应,只是有一条,二两银子足矣,那八两在下不要,若不答应,在下就只好告辞了!” 有钱不要,这使侯三娘一家感到惊讶。 侯四姑道:“我说小兄弟,有钱不赚,有什么理儿,能说说么?” 东野焜道:“一月送两三次信,管吃管住,二两银子也尽够了,怎能多拿?” 侯三娘笑道:“原来如此,小哥儿当真是诚实人,不过小哥儿有一条,书信不遗失,也不能让人看到,责任极其重大,平日又不能随意外出,所以这十两银子是该拿的。” 东野焜心想,这世上的人怎么了?为何都神神秘秘含有隐情。凌晓玉如此,白远昌等人也如此,这侯三娘一个算命的也如此。不过,侯三娘算命是假,在广场她说等米下锅,这会儿一给就是十两银子。也许,她也属于什么秘密帮会,自有一番隐情。但是管他的,自己先找个落脚地方,挣上几两银子再说。以后不想干的话,提脚走人就是了。 他于是道:“银子二两,多一分不要。” 侯三娘见他固执,只好答应。 这一天就在侯家度过,谈说中问及他的来历,他想总不能见人就说自己有武功,于是把小时当学徒的事拿来搪塞。 晚上,他与张逸鹏同屋。 第二天一早,侯三娘上街替他买了两身衣服,穿上后哪里像个长随,倒像个家道小康的读书人。 吃过中午饭,张逸鹏带他穿街过巷,走正阳门穿洪武门,来到六部五府、官衙门林立的长安街,出出进进的大都是文武官员。他们最后转入了一条小巷,来到张逸鹏亲戚家。 这小院比张院宽敞多了,天井里置放着许多盆花木,夏天时花儿一定茂盛。 主人年约四旬,夫人三十多岁,有个十来岁的小儿。另外有一对夫妇充当仆役,丁口倒也不多。 张逸鹏替他们作了引荐。 主人王必胜也还客气,当下引他们入室。 张逸鹏道:“这位兄弟充当信使,当不会引人注目,请王叔多加关照。” 王必胜道:“好说,就请他留下吧。” 张逸鹏又嘱咐东野焜一切小心,便径自走了。 东野焜被安置在边厢房里,有个自己的小天地,无事便勤练内功,倒也自在。 这王必胜敢情是个会家子,早上天不亮起来,就在小天井里练拳舞刀。东野焜躲在自己屋里,看他练完后心想,这人刀法还不错,莫非也是帮会中人,不知每天出门去干什么,有时中午不回来吃饭,有时夜间半夜三更才回来。不过与自己无干,反正他不是坏人。 半个月后,东野焜才知道,王必胜在相府里当差,是个护院,经常值更。 由于彼此慢慢熟悉了,王必胜也会讲些相府里的琐事给他听,无非是达官贵人起居饮食的奢华之类,旁的并不涉及,但东野焜听了极为震惊,原来人世间还有这般的荣华富贵,与寻常百姓家徒四壁,艰难竭蹶的困境相比,当真是差之万里了。 这天晚饭后,王必胜在屋里写好一封书信,让东野焜带给侯三娘,要他小心千万别丢失。 东野焜及时送到了忠孝坊仁盛巷,侯三娘拆阅了书信,又递给四姑、逸鹏看了,三人都露出了激动的神色。 三娘道:“如此说来是护卫堂所为,但护卫堂的头儿是谁他也不知道,那找谁去?” 张逸鹏道:“娘,司徒天鹏定然脱不了干系,爹爹一向与他不和,说不定是他害的。” “这事娘自然知道,但苦无真凭实据。” 四姑道:“依我说,只要找司徒天鹏、伍岱、鲁方还有麻雄算帐就不会错,只有从他们口中,才问得出护卫堂的头儿到底是谁。” 三娘叹口气道:“四姑,凭我们的能耐,斗得过这些人么?” 四姑愤然道:“斗不过也要斗,合我们三人之力,不信斗不了司徒天鹏!” 逸鹏道:“娘,事到如今,就是拼了这条命,也得报这个仇!” 三娘道:“你们就只知道去拼命,也不想想,我三人若把命丢了,不但仇报不成,连张家的香火也断了,对得起张家的祖宗么?” 四姑、逸鹏不作声了,三娘又道:“这事不能着急,要等查明真凶,待机而动,须知我们要对付的恐怕不是一人两人,金龙会操在他们手里,凭我们三人能是对手么?” 逸鹏道:“娘,世间虽不知京师有个金龙会,但金龙令已是威镇江湖,我知娘的意思是想邀约些亲朋好友助拳,但人家一旦知晓要对付的是金龙令一伙人,天下只怕无人有此胆量。” 三娘道:“不错,娘也知道实情如此,但别忘了江湖上还有个紫星红梅,去年金龙令初现于江西大旭山,不正是紫星红梅挫辱了它么?所以只要我们查出仇人到底是谁后,再去寻访紫星红梅,若得她相助,必能报仇!” 四姑道:“哎呀,这要等到哪一天?” 三娘道:“从知晓你姐夫遭到不测到现在,时间也不算长,我们被瞒得好苦,但知晓噩耗后我们到京师也不过半年,这半年里好不容易才找到王必胜,总算打听出些端倪。若是被金龙会查知我们来京师,我三人只怕性命难保。因此我们要非常小心,决不能贸然从事,以卵击石。不能自保,还说什么报不报仇?” 东野焜听懂了一半,知道他们来京师是为了报仇,仇人就在相府,但又不知是谁。 三娘旋又对他道:“小哥儿,你回去告诉王大爷,书信已收到,详情已知,请他设法探听出祸主是谁,我们静候佳音。” 东野焜回到仁盛小巷,把话对王必胜说了。 王必胜有些诧异,问他听到些什么,他照直说了,王必胜想了想,道:“既然三娘不背着你说,以后就不必写什么书信了,万一失落,那可是要命的事,就让你传口信吧。” 东野焜回到屋里,心中十分纳闷,这侯三娘真是奇怪,为何要找他来干这般轻巧的事,张逸鹏自己不会来么,真是多此一举,还要破费银两,何苦来哉! 他入世未深,哪里知道三娘的打算。三娘为何挑中了他,一则他纯厚朴实不懂世情,二则他文质彬彬,人才一表,又读过书识过字,办起事来决不会莽撞,也不会招人注意。找这样的人来干这极危险的营生,算是稳妥不过。就为了找到一个合适的送信人,她在广场足足摆了二十多天的相摊,观查了来来往往的无数个人,总没找到一个合适的,直到那天见到东野焜,攀谈几句就相中了他。 东野焜哪知道干这件差事的凶险,连十两银子的工钱都不敢要,他以为这是个松闲轻巧的差事呢。这些天来,他经常想念凌晓玉,白天王必胜的小儿子小勇会来纠缠他,要他教认字要他做游戏。 每天晚上静夜,面对窗外冷月,他就会想起她来。这一点也由不得他,他想把她忘却,可她总是往心里钻。这正是“相思如明月,可望不可攀”。 凌晓玉违背带他上京师的诺言,突然叫他离去,这实在是深深刺伤了他,他对她有了怨恨,下决心再不与她相见。可他却忘不了她,与她常在梦中相会。他对自己说,凌晓玉如月宫里的嫦娥,离他远之又远,自己不过一个凡夫俗子,怎能与仙娥攀交?仙娥既然瞧不起凡夫俗子,又何必自贱去讨好奉承。 人总得有点儿志气,别人看不起你,你总不能自己看不起自己。所以,他不会去寻找她,万一哪一天意外相逢,他也要躲开她。 因此,每当想起她时,总要烦恼难受一阵子,然后强迫自己打坐,勤练内功,使自己进入物我两忘之境而超脱。 这天下午,小勇儿缠着他出街玩耍,王大娘无法,只好应允。 出了洪武门,刚到正阳门,迎面有人冲着他笑,向他招呼,看着眼熟却叫不出名儿来。 那人道:“在下杨启,兄台忘了云禾村?” 东野焜恍然大悟:“并没忘记,只是尊驾那夜未通名姓,是以叫不出来。” 杨启看看小勇,笑道:“这是谁家的小孩,兄台欲到哪里去?” 东野焜道:“这是主人家公子,带他到街上玩耍,并不一定到哪儿去。” 杨启有些惊讶,道:“兄台干何营生?” “在主人家做长随。” 杨启简直不敢相信,这样一位武林高手,居然屈尊去做人家的仆役,真是不可思议。 但嘴里道:“在下进城访友,不料却碰上了兄台,真是再好不过,白大爷一直念念不忘兄台,今日就请兄台随在下去见白大爷如何?” “不成不成,拖着个小孩儿怎么去。” “那明日如何?” “也不成,在下做长随,主人嘱咐不得随意出门,所以对不住各位,以后吧。” 杨启心想,好不容易见你出来,今日无论如何也得拉你去。 嘴里道。“那就带小孩儿一同去吧,离此并不远,白大爷老念叨着老弟,今日务请赏光一见!” 东野焜推却不过,只好背起小勇,随杨启走出通济门到了秦淮河边,进了一幢带个小花园的雅致住宅。进了门有条石砌小道,两边花木扶疏,绿荫笼罩,小道尽头有座小楼。 杨启叫来个小厮,带小勇去捉蛐蛐儿,请东野焜在楼下客室就座,自有小丫环送上香茗。 东野焜几曾见过这般窗明几净、陈设典雅的居室,不禁入迷地瞧着墙上的山水字画。 杨启遂上了楼,不一会白远昌便和他一块下楼,大家又寒暄一番。 白远昌笑道:“少侠这么长时间也不到隆兴镇来,不知少侠在何处高就?” 东野焜道;在相爷府的王护院家做长随,也没什么事,只是不好随意离开。” 白远昌讶然道:“少侠去做那护院的长随?这真叫老夫不敢相信,以少侠的武功……” 言未了,忽听环佩叮当,从楼上下来了个千姿百媚的富家小姐,由丫环搀扶着,袅袅娜娜,款步轻摇,一双星目不断打量着东野焜。 东野焜被这位小姐的美貌给吸引住了,但刹那间想起了凌晓玉,富家小姐出尔反尔,千万别相交,于是赶紧把头低下,不敢正视。 白远昌笑道:“少侠,这是小女白艳红。” 东野焜连忙站起行礼,长长一揖,也不说话,脸却涨得通红。 白艳红不禁一笑。 那丫环也穿戴得十分整齐,和小姐一起落座,见东野焜都不看她一眼,不禁生了气,嗔道:“喂,你这个人几天不见就眼高于顶啦?不认识我了么,招呼都不打?” 东野焜一愣,心想我何曾又认识她了?便抬头一瞧,连忙站起来:“原来是王姑娘,只因姑娘装扮得如此艳丽,在下一时认不出来,还请姑娘原宥是幸!” “哦,原来如此,我以为你装糊涂呢!”王莲英这才转嗔为喜,因他话中有赞扬之意。 白远昌笑道:“莲儿向不饶人,嘴如……” 王莲英道:“又来了又来了,谁叫他目中无人呢?”稍顿问东野焜:“你发迹了么?” 东野焜道:“做人家的长随,这算发迹了么?混饭吃而已,叫姑娘见笑。” 王莲英大惊小怪地叫起来:“什么?你去当人家长随?我不信,你骗人!” 东野焜见她不信,一急就对天盟誓:“老天爷在上,东野焜若有半句谎言,天打五……” 王莲英嚷道:“你这人真是的,谁要你立誓来,我信了不就成了么?赌什么咒!” 白艳红不禁好笑,此人当真老实,便试探道:“听家父说,少侠身怀绝技,去当人家长随,定是韬光养晦,另有所图,可肯道出原因?” 东野焜一愣:“韬光养晦,另有所图?小姐说到哪儿去了,在下幼失双亲,无处可去,有人相雇,找个安身之处而已。在下凡夫俗子,一个贫民,心无鸿图,也不存名利之心,随遇而安,此乃在下肺腑之言,不信则奈何?” 白艳红看他确非心机深沉之人,不禁十分感慨,人与人迥不相同,那秦玉雄与他年岁差不多,却仗着自身技艺攀龙附凤,追名逐利,而他一身功夫只怕不输于秦玉雄,却安居贫困,闲云野鹤,心安理得。 只不知今后会不会被闹市所染,一旦显出绝技,受人赞誉而改变了心性呢?就像一张白纸染了墨一般,也成个为虎作伥、摆脱不了名缰利锁的势利小人,那才是叫人惋惜呢。 心里想的,嘴上自不能说,她道:“少侠诚实君子,妾身怎能不信,只是替少侠委屈。” 王莲英道:“得啦,你一旦显出武功,只怕身不不由己,到时别忘了我们就成。” 白远昌道:“少侠与其做人长随,不如由老夫给荐个差事,不知意下如何?” 东野焜道:“多谢帮主美意,但东主待在下甚好,此时辞去于心不安,再过一阵子再请帮主谋事,在下先谢过帮主。” 白远昌无奈,只好道:“好说好说,少侠何时愿来,只管知照一声就是。” 白艳红道:“听家父说少侠武功极高,能否请少侠显露一手绝技,也让贱妾开开眼界?” 东野焜忙把双手乱摇:“白前辈过奖之言,小姐当不得真,在下哪有什么绝技。” 说死说活他就是不肯,拿他没法。 白艳红又道:“少侠别一口一个小姐,听着刺耳,换个称呼如何?” 白远昌赶忙道:“你们以兄妹相称最好。” 东野焜道:“使不得使不得,在下不过一个长随,怎能与小姐兄妹相称?不妥不妥!” 王莲英生气道:“你这个人可真难说话,这个不成,那个使不得,你真是……” 白远昌忙打断她的话:“莲儿,不要怪罪东野少侠,彼此还不熟悉,所以少侠有些拘束,以后慢慢熟了,也就不拘小节了。” 东野焜见时候不早,怕主人惦记小勇,便起身告辞,要带小勇回家。 白艳红又问了他的住处,约他明日来吃晚饭,盛情难却,他只好答应。 回到家中,小勇兴高彩烈地对他娘说到一富人家游耍的情形,妇人心中惊疑不定,这小哥儿既然有阔朋友,又为何来当人长随? 王必胜回来时,妇人悄悄对他说了,他也感到惊、诧,嘱咐她不要声张,待他去告诉侯三娘后再说,由她处置。 夜里,东野焜练功至三更方才就寝。 忽然,他听见瓦楞上有人,心想这人轻功不弱,到这里来干什么?咦,不止一人,而且下到了天井里,这得出去瞧瞧。 他连忙套上鞋子,走到门前拉开门一看,只见三个黑影正潜往正房,便大声嚷道:“喂,你们深更半夜闯入私宅,意欲何为?” 这一嚷,惊动了上房里的王必胜。 他赶紧套上衣服,摘下墙上的朴刀,开门冲了出来。 三个黑影并不惊慌,仍大模大样站着。 王必胜一打量,见这些人黑巾蒙面,不像窃贼,喝道:“哪条道上的,到此何为?” 一个蒙面人冷笑道:“王必胜,识相些,快说出你打听张瑾的事有何企图?” 王必胜大惊,道:“你们是……” 另一蒙面人道:“谁让你打听,一并招来,若想狡辩,杀你全家!” 王必胜知道大祸临头了,但他决不能供出侯三娘他们,便搪塞道:“并无人托在下打听,在下也只是偶然想起问问罢了。” “说得轻巧,你当别人不知么?侯三娘与那个孽种张逸鹏现在何处?” 王必胜惊得魂飞天外,道:“我不认识他们,怎知他们在何处?” “嘿嘿嘿,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你既不肯实话实说,大爷们就把你捉到个好去处。慢慢用刑消遣你,看你打熬得几时!” 话才落音,此人就动了手,一掌拍出。 王必胜为护家小,只有拼死一斗,连忙往后一退,举刀反击。 但他未施出两招,就被其他两个黑衣人点穴治住,刀也被夺去,站在那儿动也不能动了。 只听他颤声哀告道:“三位,一人做事一人当,望三位莫动在下妻儿。” 上房里的妇人听见丈夫如此说,吓得嚎哭起来,把小勇也吓醒过来,跟着大哭。 一个蒙面人道:“饶了你妻小?有这等好的事么?斩草不除根,岂不留下祸害!”说完嘿嘿笑着上了台阶,要进屋行凶。 东野焜耐心真好,直到现在他才把事情弄清,这些蒙面人要杀主人全家,居心不良,定然不是好人,他不能让小勇母子被杀。 他喝道:“站住,你们竟敢来此行凶,快把王大爷放了,在下放你们一条生路……” 那上了台阶的蒙面人“咦”了一声道:“嘿,把这个小厮忘了呢,多亏他自己出了声,这叫自己找死,让大爷来成全你!” 王必胜急得大叫:“小哥儿,快跑!” 东野焜道:“东家放心,在下不惧强人!” 下了台阶的蒙面人身形一晃到了东野焜跟前,举起巴掌朝他天灵盖拍了下去,要一掌击碎他的天灵盖,打发他回老家。不料手掌还未拍列人家脑袋上,上腹部鸠尾穴一麻,糊里糊涂就被这小子点了穴,一时惊得魂飞魄散,张嘴欲叫同伙来救,可接着哑穴也被点上。 那边两个同伙浑不把小厮当回事儿,一人提着王必胜一只手,打算拖他出门。忽觉眼前黑影一晃,两人胁下同时一麻,吓得张嘴惊叫,可哑穴紧接被治,哪里还喊得出声?只见那个不起眼的小厮把王必胜解了穴,原来是栽在这小子手里,真是阴沟里翻船,太想不到了。 王必胜又惊又喜,顾不上道谢,连忙进屋叫妇人收拾细软银两。 东野焜则在天井里踱来踱去。隔壁住着的仆役夫妇听见没事了,才敢开门出来,问东野焜可要将贼人捆起来送官,他们十分奇怪,三个毛贼居然老老实实站着。 不多会王必胜夫妇牵着小勇出来了,夫妇两人都提着大包袱。 王必胜给仆役夫妇十两银子,叫他们连夜离开,他也要离开京师逃命。 东野焜道:“如何处置这三个贼?” 王必胜道:“不必管他们,快走!” 一行人急急忙忙出了门,把三个强人留在天井里傻站着,把他们气得发昏。 王必胜小声道:“多谢少侠救命之恩,三娘也不告知在下实情,请恕在下有眼无珠……” 东野焜道:“东家不必客气,现往何处去?”说着把小勇背在背上。 王必胜道:“先到三娘家,让他们赶快逃走,迟则走不脱了。” 于是王必胜背起妇人,两人施展轻功,不多一会便到了三娘家房头。 王必胜当先跳下,站在天井里道:“三娘、三娘,大事不好,快起来说话,事情紧急!” 话音才落,正屋客室门一开,侯三娘提了把刀出来,侯四姑跟在后面,厢房里的张逸鹏也冲了出来。一见是王必胜一家,忙情他们入客室,点上灯坐下说话。 王必胜道:“在下探问张师傅的事,不知为何被护卫堂的人查觉了,今夜突然来了三个高手,在下被他们治住,多亏小哥儿救了在下。三娘你不该把东野小哥儿的事瞒着在下,害得在下慢待了他,今夜若不是他,在下一家哪里还有命?不过三娘有先见之名,把这样一个高手遣来保护在下,只是该把话说明……” 三娘等人听得满头雾水,三娘连忙道:“且慢,王兄说是谁救了你?” “这自然是东野小哥儿,你三娘岂能不知?” “你说小哥儿救了你?如何个救法?” 王必胜把情形详说了一遍,侯三娘大惊,不及再问,举目瞧屋里,不见东野焜,忙问: “人呢?小哥儿呢?哪儿去了?” 王必胜一愣:“他背着勇儿和在下一同来的。” 三娘不等他说完就跳到天井里,哪里有人?轻喊了两声,没人答应。 小勇道:“大哥哥把我从背上放下,又跳上房走了,也不说他上哪儿去。” 侯三娘跌足叹道:“该死该死!我侯三娘白白闯荡了二十年江湖,把一个武林高手看成个忠厚的小厮!唉、唉,真是瞎了眼啦!” 王必胜讶然道:“什么?不是你派他来保护我家小的?你不知他有武功?” “哎呀,王大哥,我哪里有这份先见之明呀,我要是知道他有武功,能把他当你的长随么?以王大哥的武功,被蒙面人轻易就治了穴,而小哥儿却又出其不意治了三人的穴,即使那三人一时大意遭了偷袭,但小哥儿的身法可不是等闲人做得到的。可惜可惜,失之交臂!” 张逸鹏道:“孩儿明日上街找他去。” 四姑也道:“他在京师无亲朋,好找。” 王必胜道:“不然,小儿昨日随他到了一个富人家玩耍……说起这事,在下有些不解,他有功夫在身,怎么甘做下役,这其中……” 三娘道:“王大哥言之有理,这位小哥儿当真有些神秘,但他并不是和我们作对的,也就不必担心,他日若再相逢,定会弄个明白。” 王必胜道:“这事暂且放下,护卫堂的人已怀疑大嫂你们到了京师,望大嫂暂躲一躲。” 三娘道:“我们这儿他们一时找不到,只是王兄又有何打算?” “唉,京师已不能存身,在下只有远避。” 不提他们在此商议,再说东野焜上了房之后,一时也不知该往哪儿去,他不辞而别是因为人家已不需要长随,若去道别又得让人道谢一番,人家正有急事,何必再去打扰? 他胡乱走了一会,突见西南角上有一黑影飞快掠过,后边有几条黑影紧赶,好像是追逐前面那人,左右无处可去,不如跟去瞧瞧,是好人追坏人,还是坏人追好人,如有需要,他得帮好人,抓坏人。 于是,他急起直追,不多会便见前头跑的人进入一个宽敞无比的旷地里,后面的人则分散开去包围他。 跑了没多远,迎头又蹿出两人拦路,看来逃跑的人正进了人家张好的网,无处可逃了。 他连忙提足气跃了上去,离那些人十多丈立住。瞧瞧周围无处藏身,便蹲下来慢慢往前跳,像只大青蛙。 只听那逃跑的人说道:“各位大哥,在下,与各位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各位如此苦苦相逼又是为了何来?望各位高抬贵手,放小弟一马,小弟感激不尽!” 围住他的有六个人,有一人道:“梁上鼠,莫不识抬举,你是明白人,违抗金龙令可没有好下场,你自问比集贤庄的人高明么?” “应大哥,并非小弟敢违抗金龙令,只是小弟懒惯了,不惯受人差遣,求应大哥……” “求我应某有何用?我只问你,你只须答一句话就成,不过要仔细斟酌好了,事关你的生死,可不能儿戏。你若不奉召,就是违抗金龙令,你若奉召,咱们就是好朋友,说吧!” “这个么,应大哥,小弟有自知之明,奉了召去,也派不上什么大用场,所以……” 又一人喝道:“冯二狗,你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爷们找了你好长时间,就为的相中你那点偷鸡摸狗的本领,你要是不识抬举,今日就把你拿下,先让你饱受刑罚,再慢慢消遣,一刀一刀割你的肉,直到你咽气为止!” “哎哟,头陀大哥,大家在江湖上早不见晚见,何必那么凶霸霸的,小弟又没招惹你……” 东野焜趴在地上,离他们七八丈远,听得清清楚楚,原来被迫的人就是那个在面摊上和他逗笑的冯二狗。 听双方对答之言,追他的人又凶又恶,恐怕不是好东西。看他们六人,都用黑布蒙巾,就像在路上偷袭凌晓玉的那些人。 而冯二狗在面摊还想给他银子,心地善良,恐怕是个好人,不如帮他一帮,助他脱逃。 他把汗巾摸出来蒙上脸,待机而动。 这时又听冯二狗道:“各位,高抬贵……” 又听一个女人劝道:“冯二狗,别指望大爷们高抬贵手,应大爷劝你别死心眼儿,跟着爷们干,好处多得很,要钱有钱,要宝有宝,放眼江湖,谁还敢来招惹你?你只要亮出身份,我冯二狗是奉金龙令差遣的令差,江湖黑白两道,谁敢不退让三分?又何苦流浪江湖,形单影只?到头来还不是死在仇家刀下,要么就是碰上了硬点子,丢了小命。所以你只要归附金龙会,大伙儿又怎会亏待了你?” 冯二狗道:“彭大姐,你的好意心领,但我冯二狗不会干缺德事,跟着各位也没用……” 那姓应的大怒:“混帐东西,你骂爷们缺德,你当真不要命了!” 冯二狗忙道:“应大哥;误会误会,这样吧,哥们要二狗去盗取什么财物,二狗定为各位效劳,至于拿不拿得到,就看天意了!” “这么说,你是愿意为金龙会效力了?” “我没这般说;我只说效一次劳……” “小子,你敢消遣大爷,你……” 冯二狗不听他说话,猛一下跳起老高,向人圈外落去,恰好是东野焜趴伏的方向,因为他想蹿回街道好躲藏,免得在大教场难以藏匿。 他这一跃已拼尽了全力,足足跃出七丈外,双足一落地,赶紧再次腾身。 围住他的人没想到他说了那么多话是为了缓过气来,先前他已跑了大半个城,累得再也跑不快了,缓气是为了再次逃走。而他们以为他已走投无路,稳是囊中之物,所以疏了神。 冯二狗提足气第二次腾跃,双臂一振,猛力向前一扑,可双足居然牢牢钉在地上,身子不但没有腾起,连脚也没抬得起来。 这一下,把他惊得魂飞天外,惊骇中这才感觉出两只脚的脚踝处被两个软箍子箍着。 我的娘!莫非大教场上有机关? 他赶紧低头一瞧,吓得叫出声来,敢情不是什么机关,是面前趴伏着一人,用两只手握住他的两只脚。 急切间不假思索,弯下腰朝那人头上狠命一掌打下,可手才打出,两只脚踝处的太溪穴一麻,全身力道顿失,人也不会动了,把他惊得亡魂皆冒,大叫救命! 眨眼间,趴着的人站了起来,冲他一笑,道:“喂,老兄,记得我么?” 冯二狗仔细一瞧,星光下认出,正是那个不久前在面摊吃面遇到的穷书生。 “啊哟,是你啊,小兄弟,快逃!” 逃?逃得了么?那六个灾星,早在四周团团围住,插翅也难飞。 冯二狗掉了魂:“唉哟,小兄弟,你害苦了我,干么要拉住我的脚……” “上回你把我的钱摸了,把我耍得狼狈不堪,这回我也耍耍你,彼此两下里扯平!” “哎哟,我的小祖宗哟,你这不是要了我的命么?你不该在这节骨眼儿上拉我的脚呀!” 应天华哈哈笑道:“冯二狗,别怨天尤人了,认命吧!你这位小兄弟可真帮了你的大忙啦,现在你还想跑么?哈哈哈,这叫命中注定,你这条狗命只有呜乎哀哉啦!” 东野焜问冯二狗:“他们要你去干什么?你又为何不跟他们去?” 冯二狗哭声哭气说:“倒八辈子霉才跟这伙凶神恶煞去呢,那不是羊羔落进狼群了么,他们全是一伙杀人不眨眼的魔王……” “骂得好骂得好,爷们今天就剥你的皮!” 东野焜道:“他们既然是大恶人,你不跟着去就不去,又怕什么?” “小兄弟,你说得轻巧,不去他们会扒你的皮,抽你的筋,割舌头挖眼珠子,受尽活罪……” 一个蒙面人喝道:“既知爷们的手段,还不乖乖跟爷们走,当真要等爷们动手么?” 冯二狗垂头丧气地说道:“走是只有走的了,只是心中不甘。这样吧,你们前头走,在下跟着就是了,反正逃不出你们的手心!” “好算盘,先点了肩井穴再走!”应天华道。 东野焜道:“你跟着我走,别理他们!” “小兄弟,你说些什么呀!这还能走得了么?你就别管啦,自顾逃命去吧!” “胡说八道!我说走就走!” 冯二狗听他话一落音,自己胳膊就被他抓住,“呼”一下,身子被一股大力一拉,其快无比地从蒙面人间的空隙冲了出来,那首当其冲的拦路者被东野焜顺手一拨,趔趔趄趄往一边斜退出丈余。冯二狗大吃一惊,两足已落地,又被一股大力拽着飞跃出去,他连话也来不及讲,忙提起真气跟着他跑,心中却骇异无比。 他冯二狗的轻功本就算高明的了,哪知比起这位小兄弟来却差得太远,他只觉自己如腾云驾雾一般,两耳生风,快速无比。身后传来了应天华等人的喝斥声,他们正拼命追赶呢。 东野焜此刻施展佛遁,运足了功力,想试试自己的轻功,比起别人来到底如何。 他二人臂挽臂,心意相通,一会上房,一会穿街过巷,盏茶时分便听不见追兵的声音。 冯二狗心里高兴得要命,忙道:“小兄弟,小兄弟,停下来歇歇,那些凶神找不到我们了。”话一完,东野焜便刹住身形。 冯二狗道:“啊哟哟,我的小祖宗,你原来是位深藏不露的高手,失敬失敬!” 东野焜道:“敬什么,被你捉弄……” “啊呀呀,旧事不重提,今夜你老兄也把我给吓傻了,扯平扯平,啊哟,不对不对,扯不平的,你给不出面钱只丢脸,我却差点丢命!” “那还要不要再耍一次?我把你送回……” “得啦得啦,耍一回就够了,……慢,这里是会同桥,小兄弟,到我下榻处去吧!” 东野焜道:“去干什么?就此辞别!” “不成不成,你救了我的命,就这么走了未免不够朋友,大家叙谈叙谈,天明后再说。” 东野焜也无处可去,道:“好,走吧。” 冯二狗带路,把他引到三山街东面一家旅店,从窗子里进去,冯二狗点亮了烛火。 东野焜刚一坐下,冯二狗纳头便拜,便以阴柔内力托住他,让他跪着却弯不下腰。 “你这是干什么?再叩头我可要走了!” 冯二狗只好站起来,道:“小兄弟,我二狗服了你啦,你年岁不大,内功已登峰造极,在小镇上见到你,我就知道老兄有能耐!” “骗人,有能耐还受你欺负?” “啊哟,闹着玩儿开开心,当不得真。” “谁与你当真?要当真,我还管你?” “老兄是怎么知道我被这些大恶人追赶的?” 东野焜不便讲出侯三娘的事,说道:“我在一人家给主人当长随,不想干了便趁夜里出来,却瞧见有人被追,就赶了去,发现是你。” “你老兄去当人的长随?啊哟哟,这不太委屈了么?那人大概没长眼珠子,不识老兄……” “得了吧,不当长随我怎么谋生?不提这些事,你今晚遇到的究竟是什么人,怎会说你偷鸡摸狗有本领,那金龙会又是怎么回事?” “我二狗外号梁上鼠,专干劫富济贫的侠义事,所以是侠盗,我只对那些贪官下手,还有那些为富不仁的奸商,偷来的银两大多拿来周济贫苦人家,当然也得留点给自己用。今晚那些大恶人,原都是江湖有名的凶恶之徒,杀人谋财,横行霸道,坏事做绝,如今都被金龙会统率在旗下,也不知为何会聚集在京师。前几天我在街上药铺抓药,不料却撞上了魔手书生应天华、追命双钩龚强,两人要逼我听从金龙令指挥,也不知要我去干什么勾当,我自然是不干,挤进人流溜了。哪知今日进得城来,被他们的探子盯上了,晚上叫来了黑衣女妖彭桂兰,恶头陀普济,大力双斧申豹,还有一个不认识,六人把我追得满城跑,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多亏遇见了小老弟才……”接着他讲了金龙令在江湖出现两次的情况,最后道: “这金龙令究竟是何人所发,江湖并无一人知晓,但它霸气十足,已震骇了江湖,许多门派正商讨如何对付它呢。小老弟,你有一身惊人的功夫,今后还得仰仗你对付这班凶徒哩!” 东野焜道:“原来金龙令这般凶狠,可它是何人所为也不知晓,又怎么对付它?” “这个,不用担心,俗话说,水干石头露,迟早它会现原形。” 东野焜不禁沉思起来,江湖上原来有这样多的事,师傅叫我除恶,看来不能不管。 “小老弟,你今后作何打算?” 东野焜仍在沉思中没听见,他忽然想起了冯二狗说集贤庄事时提的有个如澄和尚,不知是不是师兄,便问道:“你说有个如澄大师让集贤庄庄主也收纳改邪归正的黑道人物,这个如澄大师是谁,你见过么?” 冯二狗道:“你问如澄大师么?嘿,说起他老人家来那是赫赫有名,十年前他助风火刀王赵鹤与夜行魔慕容石、断魂手张渊大战千合,结果两败俱伤,他失去了功力,以后不听见他的消息,前几年才又现身江湖,不过我没见过他老人家,据说曾到集贤庄去住过。” 东野焜心想,果然是师兄,可惜不知该到何处去寻找他。 又问道:“你听说过侯三娘么?在江湖上是正是邪?” “知道知道,侯三娘出身于山西武术名家,夫君叫张瑾,人称螳螂神拳,是山西武林的翘楚。几年前听说上了京师,把妻儿留在太原府。后来又听人说他是被当朝一位丞相请去的,也不知得了什么病,死了。但叫江湖人猜疑的是,遗孀侯三娘和孩子张逸鹏忽然遭到不明身份人物的追杀,之后就失去了踪迹,大概是藏匿起来了。咦,小老弟,你为何问起她?” “原来如此,明白了。” “你明白了什么?” “不告诉你,因为不能说。” “告诉我无妨,你小老弟对江湖事不熟,我可以帮你出些主意。” “不是我的事我不能说。” “小老弟,你一个人孤零零的,不如跟我们在一起好耍,有事也好相商。” “你们是谁,帮派么?” “我们只是三个人,老爷子沈志武,大傻子牛安,加你四个人,前不久老爷子被人打伤,我们便躲到镇上养伤,所以我才会遇上你,他二人还在镇上,明日我去把他们叫回来。” “和你们在一起干什么呢?这吃饭用钱……” “吃饭用钱不须你小老弟操心,自有我二狗操办。我们四人结伴,就可以斗一斗金龙会那伙死囚,这就多半要仰仗你小老弟了。当然,凭我们几人也不是他们的对手,能自保就成,别自己找上门去。” “你操办吃饭用钱,什么活儿也不干,钱从何处来?我知道,你要去偷:那可不好。” “哎,小老弟,那些贪官的不义之财,留给他们无度挥霍么?我二狗取来,大半周济百姓,这可是侠盗行径,又不是自己来挥霍!” “偷人家的东西,总是有点不妥。” “小老弟,你初入江湖,知晓的事太少,慢慢你就懂得了,放心,我二狗从不干缺德事。” 东野焜又问明了沈志武、牛安是什么人,想想自己确实也无处可去,便答应下来。 两人谈谈说说,二狗又对他讲了许多江湖逸闻,东野焜听得入了迷。 第二天午饭后,冯二狗出城叫人,东野焜则去白远昌家赴约,二人说好晚上在慈恩寺前见面。 东野焜出了通济门,在河边找到白家,才一敲门,王莲英就把门开了,一见他就嗔道: “为何不早来,叫人家好等!” 东野焜道:“吃完饭小可就来了……” “你总是有理,还不快进来!” 进客室坐下,白艳红姗姗从楼上下来,娇声道:“东野兄何其姗姗来迟?莫非你那东家不让你出来么,管得也太紧了点儿。” “不是不是,小可已从王家出来,那个家已住不成了,便散了伙。” 这话叫人家怎么听得明白,白艳红和王莲英“噗哧”一声笑起来。 王莲英笑道:“你胡乱嚼些什么,从头说起,一一俱实招来!” 东野焜一愣,糟,侯三娘的事可不该说出来,便支吾道:“不能说,因为东家不让说。” 二女一听,相互对视了一眼,王莲英性急,嗔道:“有什么不能说的,见不得人么?” “不是不是,昨夜有蒙面人来,主人便离京师避难,便打发小可离开。” 东野焜一急之下,只说出在王家发生的事,并不涉及侯三娘。 白艳红关切地问道:“有蒙面人来,他们和你东家有仇么?” “小可不知,大概是吧。”王莲英则好奇地问:“他们动手了么?” “动了,他们三人打主人一个。” “后来呢?你怎么不接着往下说?” “后来三个蒙面人走了。” “糊涂帐,蒙面人为何走了,被主人赶走的,对不对?你别问一句答一句好不好?” “是的,主人赶走了他们。” “你见主人有难却袖手旁观是不是?” “哪里呀,小可帮了忙的。” 王莲英气得嗔他:“总算套出你的话来,你自己从头至尾一一说出来不好么?” 白艳红则好笑,她也猜到蒙面人定是他赶走的,可他就是不说,这人真有趣。 王莲英眼珠儿一转,又问:“你夜半三更出来,又到哪儿去蹲了一夜?” 东野焜又把救冯二狗的事简略说了说,只说见冯二狗被追,他帮他逃走。 王莲英气得跺足:“啊呀呀,原来还有一段精彩戏文在后头哩,你这人真是的,干么不痛痛快快说出来,非等人家问呢?我问你,你怎么见冯二狗被人追的,又怎知他是冯二狗,知道后你又怎么帮他逃走……” 她一点一点逼着问,东野焜只好一点一点回答,待说到他捏住二狗双脚让他逃不了时,二女不禁大笑,笑得弯下了腰。 “哎哟,妈呀,想不到你……还这么……缺德,拉住人家……”王莲英笑得喘不过气来。 “那二狗……一定吓得……魂飞天外……哎哟、哎哟……想想看,他当时是、什么一个模样……咯咯咯……”白艳红笑出了泪。 东野焜听她二人这么说,又被她们的笑声感染,想想也确实好笑,也“嘿嘿嘿”大笑。 这时,白远昌回来了,见三人笑成这般模样,心里又高兴又惊奇,忙问怎么回事,二女都把个手指儿指着东野焜,笑得说不出话。 好不容易二女才收住笑声,王莲英把刚才他讲的说了一遍,白远昌也呵呵笑起来。 白艳红笑道:“对了,你为何要捉弄他?” 东野焜把吃面的事说了,又引得二女大笑。王莲英指着他道:“看不出来,他这样一个老实人,还会报复人家呢!” 白艳红逗他道:“表面上老实的人,往往骨子里坏,是不是啊,东野少侠?” 东野焜并不生气,笑呵呵说:“在下并不老实,所以骨子里也就不坏。” 王莲英惊奇地说:“哟,看不出来,这张嘴也蛮会说的嘛,可别小看了他!” 白远昌笑道:“少侠既然丢了差事,不如就到伏虎帮来,大家朝夕相处岂不是好?” 王莲英见他不回答,把小嘴一嘟,道:“人家怎么看得起我们,和我们这些凡夫俗女在一起,岂不委屈了人家大侠?” 东野焜忙道:“王小姐千万别这么说,在下师命难违,所以……” 他昨日误把她看成丫环,心中很不过意,故今日以“小姐”相称。 “别叫我小姐,你这人真会把人气死!” 白远昌怕东野焜生气,忙道:“少侠不入帮也成,只要大家是好朋友,也不枉相识一场,少侠你说对不对?” “对、对,前辈若有用得着处,晚辈一定效劳,前辈只管吩咐。” 接下来白远昌请东野焜到园中小坐,白远昌说古论今,讲些江湖逸闻,还说起京师现在第一高手是风火刀王秦玉雄。 昨夜东野焜就听冯二狗说起过,讲他如何骄横,怎样打伤沈老,沈老不想伤他性命,未出全力,可他却不顾人命,全力出掌云云。 这会又听白远昌提起,便专心听。 只听白远昌道:“此人少年英俊,武功高强,已成为相爷和京师达官贵人的座上客,可谓前途无量。少侠的武功只怕不输于秦大侠,要是得人引荐给相爷或是亲王,少侠定能出入头地、名震京师。” 王莲英紧接道:“到那时呀,人家早就目空一切了哩,哪里还会记得我们这些人!” 东野焜把个手乱摇:“不,不不,在下决不会见利忘义,做那攀龙附凤、蝇营狗苟的小人,决不趋炎附势、为虎作伥!” 白远昌夸道:“好男儿,有志气,少侠不为富贵名利所动,这才是真君子!不过,话又说回来,男子汉大丈夫,习得一身绝世武功,也该在世上做出一番轰轰烈烈的功业,也不枉到人间来走一遭。自古以来,文臣武将,名垂青史的不在少数,他们便是当今男子汉的楷模,后辈应当仿效之,少侠以为如何?” 东野焜对这番话似懂非懂,话面上的意思自然是清楚明白,他不知道白远昌说这番话的含义究竟是什么,只好含含糊糊说:“是是。” 白远昌叹口气,接着道:“可惜呀可惜,自大明天子立国,本以为是位明君,能招贤纳士,以仁心治国,哪里知道却是个残忍无道、以重刑立威的暴君。表面上降诏天下州府立学,以栽培栋梁之才为国所用,但却对秀才们动辄降罪,秀才们每每在称颂皇上的文章中罹祸遭灾。杭州府学教授徐某人,替府台写的贺表中有‘光天之下,天生圣人,为世作则’之语,这本是阿谀颂德之词,但皇上御览后,龙颜大怒,说‘生’谐音‘僧’,‘光’暗寓剃光了头发,‘则’本指法则、模范之意,皇上却硬把‘则’看作‘贼’义。说徐某人文章讥讽他早年做过和尚,咒他现在‘为世作贼’,罪该万死!一道圣旨下来,砍了徐某人的头,你说冤枉不冤枉?” 东野焜、白艳红、王莲英都惊得叫出了声:“啊哟,真是天大的冤枉哪!” 白远昌又叹一声气,道:“当今遭难的,又何止徐某一人,单为这个‘则’字遭殃的,就有好几个,有的写‘作则垂矣’,有的写‘垂子孙而作则’,有的写‘仪则天下’等等,没一个人不遭杀戮。有个和尚,来自边远地区,入京朝觐后写了首谢恩诗,自称来自殊域,‘无德颂陶唐’,这‘殊’字被皇上拆成两个字,那就成了‘歹朱’,皇上不正好姓朱么? 这歹朱岂不是骂他?那无德也是骂他皇上无德,于是这位高僧的脑袋也就糊糊涂涂搬了家,你们说荒唐不荒唐,可悲不可悲?” 东野焜等三人听得好不难过,均皆叹息。 白远昌续道:“皇上疑神疑鬼,对臣民都不放心,因此钦探遍及京师和州府县府。那羽林卫也有人出来暗查,只要被视作谋反,那就大难临头。这皇上有这许多耳目还要不放心,有时在夜晚微服出皇城闲逛,亲自探查民情。有一年之元宵节晚上,他带几个从人到处观灯游耍,忽见路边有人猜谜,引动了他的兴致。只见一个谜面是一幅画,画着个赤足妇人怀抱个大西瓜,围观人众瞧着嘻嘻哈哈大笑。皇上不解其意,问旁观之人,那些人不知他是皇上,便告诉他,这谜底的意思是,淮西妇人喜天足,不喜缠足之意。哪知皇上勃然大怒,第二天便下令将这一带的男女老少通统问斩!” 东野焜大惊道:“前辈,这又为何?” “因为皇上祖籍是淮西人,皇后是天足,所以认定那灯谜是讥笑皇后大脚。” 白艳红叹道:“真是冤枉呀,杀一人也罢了,却累及那一带百姓,心真狠呀!” 白远昌道:“他怎么不狠?钦订的刑律,就有剥皮、抽肠、活埋铲头等等酷刑,叫人不寒而栗,这地地道道是个暴君!” 东野焜摇头叹息,没有作声。 白艳红道:“爹爹,皇上这般残暴,这龙椅坐得稳么?不怕天下百姓造反?” 白远昌却对东野焜道:“少侠,老夫听说前朝太子爱猷识理达腊,为人仁和宽厚,如今在蒙古境内跃跃欲试,以复元朝江山。一些前朝文武,明里降了大明,暗中也在养精蓄锐、招纳人马,为恢复元朝山河尽忠尽力。要不了多久,天下必然大乱,到那时少侠的武功便会大大派上用场,只不知少侠会站在哪一方?” 东野焜有些困惑:“站哪一方?这……” “对,站哪一方,是效忠大明皇帝朱元璋,还是拥立仁慈明君爱猷识理达腊太子?” 白远昌、白艳红、王莲英都盯住他看,等他的回答,白远昌尤为急切。 “这个……啊哟,晚辈不曾想过,不过那元帝在位时,若是极得人心,又怎会失去江山?” 王莲英气极:“你这个人好糊涂……” 白远昌忙道:“莲英,别逗少侠,我们本是说些闲话而已,当不得真的!” 王莲英道:“当今皇上如此残暴,稍有仁义之心,也该……” 白远昌瞪了她一眼,道:“该用晚膳啦,回房里去,痛痛快快喝两杯!” 白艳红笑道:“只顾说闲话,我都忘了,少侠饿了吧,真是对不住!” 东野焜道:“不饿不饿,小姐别客气。” 白远昌道:“你我一见如故,从今日起以叔侄相称,你与艳红、莲英兄妹相称如何?” 白艳红道:“爹,这不委屈少侠了么?” 东野焜被说得不好意思,见人家真心对他,也颇受感动,便答应下来。 进了客室,白艳红吩咐丫环上席,三四个仆役穿梭般一会儿就摆满了一桌子,碟碟菜肴都堪色香味俱全。宾主杯觥交错,十分欢娱融洽,东野焜不再拘束。 白艳红待他亲切和蔼,不由使他想起凌晓玉。两位姑娘牡丹芍药,各具秀色。 凌晓玉亲切中带着几分矜持,令人有不敢高攀之想。白艳红和蔼娇媚,更平易近人,他在她面前也更随便些、自在些。还因为凌晓玉还有几分威严,举止端庄又不苟言笑,似乎不易亲近。 酒过三巡,白艳红命人取来琵琶,轻抒歌喉,唱了曲元代散曲。《殿前欢》,词名《观音山眠松》,是写一株老松树的。 “老苍龙, 避乖高卧此山中。 岁寒心不肯为梁栋, 翠藤蜿俯仰相从。 秦皇旧日封, 靖节何年种? 丁固当时梦。 半溪明月, 一枕清风。” 她的嗓音珠圆玉润,婉转动听,把东野焜听得入迷,不禁忘情喝彩,可他却不懂词意,便道:“贤妹唱得人心醉,只是不懂含意。” 白远昌道:“此小曲乃元代徐再思所作,这位徐先生以苍龙比作松树,说老松避世乱隐居在山,这就是诗中的‘避乖’,老松不愿做世间的栋梁之材,却宁愿让翠藤缠绕己身。想当年秦始皇曾封松树为‘五大夫’,陶渊明号靖节,也曾栽种过松树,三国时吴国人丁固,梦见松树长在他肚腹上,醒后高兴地对人说:‘松字十八公也,后十八岁,吾其为公乎!’果然,后来他做了大官。以上种种,说明松树之不凡。然而老松宁愿与清风明月作伴,也不愿到世间去为官为相,同流合污。贤侄,不瞒你说,老夫最爱这首小曲,此曲明我心志也!” 东野焜似懂非懂,也不纠缠,请白艳红再唱一曲,他喜爱她甜美的歌声。 白艳红一笑,轻抒玉腕弹起琵琶,唱道: “人生愁恨何能免? 销魂独我情何限? 故国梦重归, 觉来双泪垂! 高楼谁与上? 长记秋晴望, 往事已在空, 还如一梦中!” 音调凄怆,回肠荡气,无限惆怅,听来令人歔欷,泪湿眼眶,东野焜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东野焜纯是被“情”所动,并不知此词是南唐后主所作,充满了亡国后的极度悲伤与悔恨之情。他对诗词文章的了解不多,那是赵鹤教的,跟了老和尚之后,只有本金刚经让他读,说是于练功有益,所以知之有限。 他偷眼去瞟白远昌、王莲英,吃惊地发现他们在无声饮泣比自己还要动情。又去看白艳红,她只是紧皱双眉、神情严肃而已,不禁有些奇怪,但不好动问,只能静静坐着。 稍停,白远昌拭去老泪,勉强一笑:“喝多了,喝多了,听个曲儿也动情,倒让贤侄见笑了,来来来,喝酒喝酒!” 东野焜道:“艳红妹唱得声情并茂,小侄也动了情,情不自禁就有了泪水。” 王莲英埋怨道:“姐姐也真是的,好端端的吃饭,却把人唱得好心酸!” 白艳红道:“是姐姐不好,认罚吧!”说着端起小杯一饮而尽。 东野焜道:“妹妹之情寄于音律,流露真情有什么不该?这酒罚得冤枉!” 王莲英一皱鼻子:“咦,你还帮她说话?那就罚你三杯!” 不由分说,逼他喝一杯倒一杯,连喝三杯,东野焜喝得满面赤红。 这一闹,悲伤之气顿消,大家重又说说笑笑,快活起来。 饭罢,摆上香茗,东野焜见天已黑,想起要到慈恩寺前见冯二狗,便起身告辞。无奈两位佳人说什么也不准走,只好坐下喝茶,又过了半个时辰,他才得以离开。 那王莲英还发了脾气,嗔道:“你怎么三番两次说走,可是我们这些人还及不上那只狗? 在你心目中,他重要得多?” 东野焜苦笑道:“妹妹这是说的什么话,愚兄与他相约在先,不能失信呀!” 白远昌道:“贤侄既与人约好,自然该去,明日与他们一块来如何?” 东野焜大喜:“如此甚好,小侄一准带他们来,决不失信!” 三人送他到门口,这才依依惜别。 东野焜兴冲冲到了慈恩寺广场,边走边找冯二狗,冷不防冯二狗却从身后叫他,道: “哎哟,小兄弟,叫我二狗好等……咦,你去哪里喝酒来?也不叫我二狗一声?” “在一个相识人家,怎好叫你?” “走走走,沈爷和牛安在家等着呢。” “谁的家,你的么?” “沈老的家,就在这附近。” 两人往西走,走了百十丈,进了怡和巷,有座小小的四合院,便是沈志武的家。 众人在客室就座,相互寒暄。 牛安瞪大了眼看着东野焜道:“黄鼠精说你小哥儿跑得比风还快,救了他的鼠命。” 东野焜道:“人哪有风快,他乱说!” 牛安道:“我就说不信嘛,这老鼠精的话十句中有八句是老虎吃天,不着边际!” 冯二狗笑道:“你老弟是属蜡烛的,不点不明,这世上轻功高过我二狗的,不能说没有,只是不会太多,但你老弟比我快,不像什么?这牛安是老鼠看天,少见识!” 沈志武笑道:“你两兄弟不斗口就过不了日子么?也不怕叫东野少侠见笑!” 冯二狗道:“说正经的吧,这京师只怕呆不下去了,应天华那伙人要迫我入伙,再给他们找到,只怕溜不掉……” 话未完,东野焜忽然指了指房顶上,接着就听有人冷笑道:“你本不该溜的,要溜也溜不掉,大爷们早已布下天罗地网,谅你插翅也飞不出京师去,还是乖乖出来跟爷们走吧!” 冯二狗大惊:“糟啦,说曹操曹操到,快跑!”说完“扑”一声吹熄了灯,一把拉开门,只见天井里站着四个人影,又只好返回。 沈志武道:“没出息的东西!慌什么?把灯点上,让老夫瞧瞧,是谁如此霸道!” 牛安当即取出引火的淬儿往墙上一擦,点亮了油灯和五只蜡烛,照得室内明亮如昼。 沈志武径直来到门口,道:“各位夤夜光临寒舍,有何见教?” 应天华道:“姓沈的,大爷奉金龙令来召冯二狗,识相的让开一边,别管闲事!” 牛安怒气冲冲来到门外一站:“冯二狗不听那劳什子的鸟令,你们滚回去吧!” 应天华喝道:“放肆!你敢蔑视金龙令,不想活了么?今夜就让你尸横当场!” 冯二狗站在门边上道:“你们怎么像鬼魂一样缠着我二狗?二狗又没招惹了你们,大家又何苦结下梁子呢?烦各位回去禀告金龙令主人,就说二狗已离开京师,下落不明,这不就可以交差了么?” 彭桂兰娇笑道:“我说二狗,你这人真是饭馆门前卖瘟猪,不知趣!我们三番五次请你,你却是哈巴狗上轿,不识抬举。你真要让我们把你大卸八块、剖腹剜心才甘心么?” 冯二狗跺脚道:“你们要我去干什么,我说我可以干,就算大家彼此帮忙吧,又何必凶霸霸的,彼此应以和气为重嘛!” 应天华道:“要你去干什么,自有人告诉你,那就跟我们走吧!” “应老兄,你说要我干什么?” “你去到该去的地方不就知道了么?” “你先说出来听听,让我二狗掂量掂量,看看能不能办到,若能办到,一定尽力。” “这恐怕就由不得你啦,办不到也得办,金龙令一下,你只能把事办好。” “不先说出来,倒叫我二狗为难了。” 彭桂兰道:“有什么为难的?走吧走吧!” “我二狗得先听听,这事该不该办。若是缺德事,对不住,我二狗还有良心,恕不奉陪!” 一个粗嗓门吼了起来:“你小子噜嗦什么,要佛爷超渡你上西天是不是……” 二狗对这些人很熟悉,他们虽蒙着面,他一听声音就知道是谁,听罢说道:“恶头陀老兄,你们四个人,我们也有四个人,你最好别大声嚷嚷,动起手来还不知鹿死谁手呢?” 彭桂兰笑道:“错了,你们有四个人又怎的?还不是丫头当媒人,自身难保。蚱蜢儿碰上了大公鸡,在劫难逃!不过放心,你二狗却是死不掉的,我们活捉了你去,你不乖乖受命去干差务,那就卸掉你手脚,再把你养起来,慢慢剜你的肉,让你受够活罪……” 冯二狗听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大骂道:“好个心肠歹毒的泼妇,二狗爷爷今日与你们拼了!”话一落音,他一步跨出门外,手一抖,鹰爪带着练子射向彭桂兰,出手极快。那飞爪四指箕张,只要一沾上对方身上,爪尖倒钩就会牢牢钩住衣服。 冯二狗用它做翻越高楼高墙的工具,兼当暗器兵刃使用,端的厉害。 彭桂兰冷不防遭他一抓,向后退时已经避不开,“咝”一声,把衣服钩掉一块,惊得她破口大骂:“好煞材!老娘不施点手段,你这畜牲不知厉害!”咒骂声中,刀光一闪,她的柳叶刀已砍向冯二狗。 正好牛安已回屋取了铁锏出来,见状挥锏迎了上去,“当”一声架住柳叶刀,把彭桂兰虎口震破出了血。 彭桂兰气得尖叫一声,施开刀法,泼风般向牛安卷来,把牛安杀得手忙脚乱。 冯二狗则躲在一边,抽冷子打出飞抓,偷袭彭桂兰,把她打得措手不及,又被撕掉一块衣襟,气得她破口大骂。 应天华趁二狗收回铁爪之际,倏地跃了过去,一爪抓向二狗,使他无法施展飞抓。 恶头陀普济大喝一声,挥舞戒刀来斗牛安,沈志武迎上去,凭双掌与他交锋。 大力双斧申豹则去攻二狗,二狗哪里吃得消,便大声嚷嚷:“小老弟快出来,二狗爷爷被孙子打得招架不住啦!” 东野焜站在屋里观战,因为天井小,根本挤不进去动手,便道:“出不来啊,天井太挤,你往房头上去吧,腾个地方出来。” 冯二狗忙往房上一蹿,叫道:“鼠爷爷去也,小辈们歇着吧!” “臭老鼠,你哪里走!”应天华急忙上了房。 追命双钩龚强稍后跃上房头,突见面前黑影一晃,有个人挡在了前面,心里一惊,一钩劈了过去,遂见那人以臂一挡,只觉虎口一震,兵刃“呼”一声飞了出去,大骇之下左手一钩接着砍去,却被对方手一抬捏住腕脉,顿时手软脚瘫,吃那人一脚踹在腿上,一个身子从房顶上滚了下去。他连忙使个千斤坠稳住身形,但却是一点不管用,因为穴道已受治,“叭哒”一声,结结实实摔在地上,痛得他哼了起来,脑中灵光一闪,猛地想起一个人来,吓得他急忙使劲爬了起来,发觉这一摔穴道已解,连忙拔步就逃,边跑边喊道:“青衫客,青衫客,点子硬,扯乎!” 可惜,他喊得晚了些,应天华也从房头摔下来了,摔得个眼冒金星,浑身疼痛,听龚强一嚷,急忙跳起来就跑。 此时东野焜、冯二狗回到了天井,见牛安正招架不住,被彭桂兰杀得东避西让,连忙一跃到了彭桂兰身后,正好彭桂兰一刀扬起要往下劈,可是刀却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般,怎么用力也砍不下去,惊得她刚一扭身回来,刀已从手中脱出,接着就被一股大力在肩上一推,身不由己跌了出去,吓得哎哟一声倒在地上。这时她才想起龚强在屋外叫喊“青衫客”的原因,猛然省悟遇到硬点子了,急忙跳起来就往房头上蹿,嘴里尖声喊道:“头陀兄,走!” 恶头陀与沈志武战成平手,听见彭桂兰的叫喊声,知道不妙就赶紧虚晃一刀跃上了房,两人一前一后拼命飞逃,刹时没入了黑夜中。 冯二狗等人回到屋里坐下,冯二狗问东野焜:“他们说的青衫客是你?” “不错,是我胡乱取的,他们却记住了。” “咦,你与他们交过手?” “到京师时,在来路上碰到他们抢人,我就与他们交了手,所以……” “怪不得哩,凭追命双钩龚强的功夫,居然一照面就被你打下房去,小老弟,你真行啊!” 冯二狗未见他用空手挡兵刃,因为正被应天华缠着,要不他更要大惊小怪呢。 东野焜道:“也没什么,我不过乘他不备,打他个措手不及而已。” 冯二狗忿忿然道:“可惜小子们溜得快,要不狠狠教训教训他们!” 沈志武道:“要出气么?放心,他们还要来找你的,下次来时,恐怕不止四个人了。” 冯二狗一拍脑袋:“对呀,这冤仇是结下了,他们岂能罢休?集贤庄有十大正邪高手都被他们毁了,我们怎么吃得消?哎呀呀,小老弟,二狗可是一步也离不开你啦,得靠你保命呢,你千万别扔下二狗自己溜了……” 东野焜道:“看你说的,我会溜吗?” 牛安道:“兄弟你比俺年岁小,却有这般高的武功,叫俺羡煞。” 东野焜道:“师傅教的,只是小弟愚鲁,没学得一二成,实感汗颜!” 牛安道:“小兄弟艺高不欺人,说话也客气,不像那秦玉雄,趾高气扬,横蛮无礼!” 冯二狗道:“大牛,珍珠与泥丸,秦玉雄是泥丸子,怎比小兄弟么?” 东野焜道:“二狗兄,不可乱说,秦玉雄是我师兄呢!” “什么?地是你师兄?”三人大吃一惊。 冯二狗又道:“昨夜说起他,你也没说认识他,这会儿怎么又变成你师兄啦?” “我与他只同师五年,后来分开了,没想到如今他成了京师第一高手,我真替他高兴,你们为何要骂他?” 冯二狗追问道:“你和他同师五年,后来为何分开了?真是怪事!” 东野焜就把当年赵鹤与如澄大师相约之事说了,只没提寂空大师顶替如澄之事。 二狗道:“原来你后来成了如澄大师的高足!小兄弟,你也够沉稳的,昨夜还问我认不认令师如澄呢。那你也会使风火刀法了,怎不见你带把腰刀呢?” “我不会风火刀法,那时小弟功力差,师傅没有教,后来离开雁湖,自然学不成了。” “这么说来,你的功夫根本比不上秦玉雄?” “师兄资质上佳,小弟愚鲁,自然比不上。” “啊哟,原来如此,好叫人失望也!原指望你能打败秦玉雄那小子,替沈爷替我们出口恶气,没想到你却做他的师弟,可又不会风火刀法,功夫也不如他,唉,真叫人丧气啊!” 东野焜道:“过去的事一笔勾销了吧,他对各位做错了事,我是他师弟,这里代他向沈前辈、向二位大哥赔罪!”说着起来行礼。 沈志武道:“难得少侠一片仁心,好,我这里一笔勾销,再不提秦玉雄的事!” 东野焜大喜,又向沈老感谢一番。 冯二狗叹道:“小兄弟,当年你为何这么笨,放着绝技不学,却跟那废了功力、没有用的和尚去当什么有名无实的徒弟……” 东野焜道:“不许对我师傅说长道短!” “哎哟,你走错了道,还不准人说!不是我二狗说你,你当时真的太笨,天下第一刀法没有学,就跟着和尚走了,你大概也想当和尚吧,要不然怎会自告奋勇随和尚走呢?” “你才想当和尚哩!当年我代师傅报恩,有哪一点错了?我都不悔,关你甚事?” 沈志武、牛安都说他做得对,二狗胡说八道,不必理睬他。 二狗道:“那秦玉雄为何不去侍奉和尚?人家就比你聪明得多,不开口,不作声,可你却偏偏自告奋勇……这下可糟啦,惹翻了金龙令主,等下次再来几个一等一的高手,我们吃得消么?原指望你挡灾的,可你连风火刀法都不会,还挡什么灾?我二狗这条命保得住么? 亏你小兄弟还好意思说与我不相干!” 东野焜一愣:“咦,有这个理么?” 沈老笑道:“这小子尽讲歪理,夹缠不清,你千万莫睬他!” 大牛骂道:“就数你怕死!一条狗命,值多少钱?何须看得这般重!” 二狗骂道:“狗命不值钱,光你牛命值钱么?佛祖眼中,人和牲畜的命都值钱!” 大牛道:“俺不怕死,谁像你二狗……” 二狗道:“好好好,不与你争,我还有话问小兄弟,你走了后,那如澄和尚教你些什么功夫?他又是何时恢复功力的?” 东野焜道:“又来胡说,如澄是我师兄,他可没教我功夫!” 二狗睁大了眼:“咦,小兄弟,你是不是神智不清,把师傅说成师兄去了?” “呸!你才神志不清哩!”东野焜只好把寂空冒充如澄大师到雁荡山的事说了一遍。 二狗等三人听得目瞪口呆,原来这内中还有别情,这寂空虽不闻名,定是世外高人。 二狗喜得跳了起来:“好、好好!有救啦,有救啦,如澄大师是你师兄,小老弟的辈份高得吓人,一定学得了超人的功夫,我二狗这条命算保住啦!那秦玉雄又怎能与小兄弟比,矮着一辈呢,可差远啦,哈哈哈……” 大牛骂他:“你这个势利鬼,疯狗!” 沈志武叹道:“贤侄你秉性仁厚,愿代师报恩,宁愿不学功夫,这位高僧正是看中了贤侄的为人,才肯把你带走的。当时你要是后悔或是不愿侍奉废了功力的和尚,那你仍旧在风火刀王门下,成就至多和秦玉雄一样。但老夫相信贤侄现在一身功夫,定然超过了秦玉雄许多!” 二狗愈发惊喜:“真的么?那太好啦太好啦,是我二狗有眼光,把小弟拖了来……” 东野焜道:“你闭上嘴吧,沈叔只是夸奖后辈几句,其实我哪有那么大的本领,你这条命还是自己保吧!” “哎哟,使不得使不得,二狗自己可保不了命!” 沈志武道:“说真的,金龙令势大,光我们几人很难对付,得想个两全之法才成。” 东野焜道:“上五台山找如澄、如愚两位师兄去,师傅当年也说过要他们与我同行江湖,彼此相助,有他们,人不就多了么?” 冯二狗道:“好主意,不过如澄大师……” “他功力早在六七年前就已恢复,这个你尽可放心,不是废物!” 冯二狗大乐:“好,明日一早上路!” 东野焜道:“不成不成,我答应明日带你们去做客哩,等我先去辞行吧。” 冯二狗一心只想出京师避难,没心思做客,便道:“今晚我们不能住这里,得到旅舍去住一夜,沈老快收拾东西,明早小老弟去辞行,越快越好,不然又被人家蹑上踪迹。” 沈志武道:“我的随身衣物一收就成,你们稍等一下。” 于是二狗等人都去收拾东西,东野焜无物可收,就等着他们。 不一会,三人带了大包出来,沈志武把门锁了,遂出小巷,来到广场。 此时已是戊时末,秋夜寂寥,只有过路人匆忙走过,四人遂折向三山街方向,迎面一人擦肩而过,忽然咦了一声,停了下来,道:“是东野兄么?” 东野焜一愣:“哪位?”旋又悟过来:“是逸鹏兄?在下正是东野焜!” “哎哟,东野兄,你找得小弟好苦哇!” 张逸鹏激动得一把抓住东野焜,就像怕他跑了似的。东野焜也亲热地拉住他。 张逸鹏道:“东野兄要去何处?” 东野焜道:“去三山街找旅店住宿。” 张逸鹏道:“走走走,我家足够容下三位,大家在一起好说活。” 冯二狗道:“这位兄台何人?” 东野焜道:“对了,他叫张逸鹏,他娘亲就是侯三娘,你说你听过大名的。” 冯二狗喜道:“原来是侯前辈,正想一见。沈老,就去这位张兄家叨扰一夜如何?” 沈老道:“素昧平生,只怕不妥。” 张逸鹏忙道:“前辈务请光临寒舍,家母与晚辈从昨夜至今都在寻找东野兄,望前辈成全家母祈盼之心!” 沈老道:“世兄不必客气,只要东野贤侄愿去,我们就叨扰一夜。” 张逸鹏忙道:“东野兄,你可不能让家母失望啊,她和四姨一整天都在城里找你,我则晚上出来继续寻找,刚从三山街大功坊一带回来,总算老天有眼,给小弟无意撞到,你……” 东野焜受了感动,道:“蒙兄台一家厚爱,小弟感激不尽,这就随张兄去吧!” 张逸鹏大喜,笑道:“回到家,我娘不知要如何高兴呢,各位,请。” 到张家并不太远,不多会便到。 张逸鹏兴冲冲敲门,一会门就开了,四姑提着盏风灯,埋怨道:“怎么这样晚回来,你娘好担心,……咦,怎么有这么多人?” 东野焜走上前来,行礼道:“见过四姨!” 侯四姑一见是他,不禁大喜过望。 “哎哟,是你呀!总算……”她大叫出声。 屋内侯三娘闻声出来,见是东野焜和三个陌生人,喜得她心花怒放,急步迎了上来,一把拉住东野焜:“哎哟,小祖宗,总算找到你啦,皇天有眼,佛祖显灵,快、快进屋坐!” 众人喜滋滋进了客室,四姑连忙多点了几盏灯,一时灯火通明,大家相互引荐寒暄。之后,侯三娘问他们提着衣包欲何往,冯二狗把金龙令的事说了,说要随东野焜去五台山。 三娘道:“各位可知金龙令是谁发出的?” 二狗道:“不知道,集贤庄被毁,足见这金龙令已控制着可怕的力量,我们去五台山寻访如澄大师,顺便暂避一时。” 三娘道:“京师有个金龙会,各位可知?” 沈志武道:“老夫长住京师,从未听说过有这样一个金龙会,不知是白道还是黑道?” 三娘道:“金龙会乃相爷所创,拙夫就曾任金龙会会主,那是三年前的事,不料一年多后,拙夫忽然与家中断了书信,起初以为是患了疾,哪知两月后仍没有音讯。我正准备上京师探望,不料夜间突然有六个蒙面人来行凶,幸而我查觉得早,一发现有夜行人到,便与逸鹏四姑逃出家园,辗转于十多个县府之间,迭经追杀,总算逃掉了性命。我们三人改名换姓,找隐蔽处住下来,天天苦练武功。因我判断,拙夫定遭不测,否则有谁敢到张家撒野?我们一直躲了一年,才又潜到京师,好不容易碰到过去相识的王必胜,请他打听拙夫生死。足有三月余,才探知了一些消息,哪知却惊动了相府护卫堂的人,要追杀我们母子,线索就此中断。这使我明白了一点,光凭我们娘三个,无论如何斗不过金龙会和相爷府护卫堂,与其在此冒险,不如随各位离开京师,暂避一时。” 冯二狗道:“好极好极,人多些壮胆。” 牛安道:“就你怕死,没出息的东西!” 侯三娘又道:“对不住东野大侠,我侯三娘有眼无珠,错把黄钟当瓦釜……” 东野焜道:“前辈千万不要这般说……” 二狗道:“怎么回事?” 三娘把请东野焜当长随的事说了,二狗大笑不已,沈志武心想,这人深藏不露,真君子也,后辈中出此俊彦,实武林之福也。 当晚四人便在三娘家就宿,一夜无事。 秦玉雄回到京师的第二天下午,霍东家便来探望他,给他带了人参鹿茸之类的补药。 霍瑞祥探问他腿上的伤势,他说已好得差不多了,请霍东家放心。 霍东家兴奋地告诉他;“贤侄,你此次在集贤庄立了大功啦,相爷极为高兴,对你倍加赞扬,说你没辜负他老人家的期望!” 秦玉雄大悦,但装作平淡的样子道:“小侄到了集贤庄也没做什么呀,只把铁判官翁老儿宰了,这老鬼临死将手中判官笔掷出,小侄没防到这一着,给刺伤了腿,只好退在一边。” “哎,贤侄,正因为你宰了铁判官,所以才说你立了大功。据关爷他们还有相府里的高手说,集贤庄十大高手,铁判官是最扎手的一个。让贤侄打头阵时,并未料到他会第一个上场,因此为贤侄捏着把汗,哪知贤侄神功盖世,要不了几个回合就把老家伙打发了。听相爷说,这事还惊动了护卫堂的几位绝世高手,他们都说没想到铁判官会栽在贤侄手里,若是事先估计的话,贤侄只怕不是他的对手,因此对贤侄颇多赞语,据相爷说,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金龙会自会主以下,三位祖师未称赞过一个人。贤侄,你想想,这不是很难得的么?” 秦玉雄终于忍不住撑开了笑脸:“霍叔,这几位绝世高手是哪几位?” “这个愚叔就不知道了,愚叔是昨天在相府听相爷亲口说的。那几位高人身份特殊,一向不露面,贤侄也不必探听,管他是谁,贤侄只要忠于相爷,建功立业就成,你说对不对?” 秦玉雄道:“霍叔说得是,知道不知道无关紧要,干好自己的事就是了。” 霍瑞祥压低了嗓门道:“据愚叔听相爷的口气,对贤侄要有大大的赏赐!” 秦玉雄喜不自禁问道:“什么赏赐?” “这个愚叔也不知道,相爷没说,不过愚叔看相爷那高兴的神情,只怕不是一般赏赐,贤侄大概会得到料想不到的殊荣呢!” 秦玉雄听得心痒痒的,恨不得现在就去相府,好领受那份让众人艳羡的殊荣。 “不会吧,愚侄也没干下多少事,相爷至多嘉勉几句,小侄也就感恩不尽了。”他言不由衷地说,但笑容还是忍不住挂在脸上。 “贤侄不信就等着看好了,迟则三五天,快则一两天,准保有好消息!” “多亏霍叔的栽培,小侄纵有一份前程,也是霍叔为小侄铺好的路,小侄永生难忘!” “哎,说这些干什么,你我情同一家人,贤侄有了前程,愚叔倍感欣慰!”略顿,又道: “愚叔还要到钱庄理事,改日再来探望,这里有五千两银票,贤侄要什么就只管添置!” 霍瑞祥把一厚迭银票放在几上,站起身来,秦玉雄亲自送到门口,等他上了车才转回来…… 把一大迭银票数了数,喜滋滋叫绿荷收起四千六百两,自己揣着四张一百两的银票,还拿了两只人参,到小楼陈志鸣、陆望宿处。 陈陆二人受伤不轻,但已好了大半,他把人参分给了两人,又把银票分给两人每人一百两,然后把伏正霆、梁公柏从楼上叫下来,一人给了一百两银票,说是当零钱花。 他兴致勃勃地把霍东家说的话说了一遍,陈志鸣、陆望、伏正霆都极为高兴,只梁公柏平平淡淡,这使秦玉雄极为不满。 他对梁公柏道:“梁兄,你为何不高兴?” 梁公柏道:“铁判官翁梓是白道上响当当的英雄,这位前辈一生嫉恶如仇,行侠仗义,可却毁在你刀下,这又有什么可高兴的?” “咦,这是什么话?谁让他妄自称尊,不服从金龙令,我执行会中差务,莫非错了不成?” “你怎么会错,错在我梁公柏自己,早知金龙会这般行事,我……” 伏正霆忙劝道:“梁老弟,这话不能说,武林中纷争从未停息过,谁是谁非殊难说得清楚,你我既然入会,自然服从会中调遣,至于是非对错,不用操心。至于双方争斗,死伤难免,这叫各为其主,梁兄要想开些才成。” 陈志鸣道:“伏兄说得好,大丈夫要扬名立万千一番事业,就不能有妇人之仁。江湖霸业,凭武功决断。那天我们要是不敌,集贤庄也会把我们杀光,决不会手软。” 陆望道:“可不是么?我们的人也死了好几个。集贤庄一战,要么金龙令天下扬名,要么为人所轻鄙,二者必居其一。金龙令今后要在江湖行走,没有威严谁会听你的!” 秦玉雄道:“大家说得对极,江湖争胜,以武功决断,金龙令令到之处,只要服从,谁会把刀刃相向?以武压服,实不得已而为之。我们入了会,须知会规极严,相爷护卫堂的监察使无处不在,因此行事说话都要小心,以防祸从口出,各位要牢记才是。” 梁公柏不服,还想说些什么,被伏正霆扯他衣角制止,遂不再作声。 这时,仆役忽然来报,有个小姐造访。 秦玉雄大喜,小声道:“莫非是紫星红梅来了?这可是求之不得的事!”便对仆役道: “快请到主楼客室,我随后就来了!” 伏正霆道:“好事好事,快去迎接吧!” 秦玉雄笑盈盈从小楼返回主楼,却见仆役引着一位小姐娉娉婷婷走来,一路东张西望,不禁一愣,这不像是紫星红梅哪,是谁呢?” “哟,副会主,不认识我了么?”小姐嫣然一笑,“真是贵人多忘事哪!” 来到近前,秦玉雄才认出是副总执刑使张媚红,心里不禁一惊,连忙行礼: “原来是副使玉驾光临,请恕在下失迎之罪!” 张媚红笑道:“哦,总算还记得我呀,今日来看看副会主,伤势好了没有?” “多承副使关照,请进请进!” 绿荷见来了女客,本有些奇怪,待看清是张媚红,心中不由一懔,连忙低头奉茶。 “副会主这宅第幽静雅致,不愧称为雅庐,住在这里的主人,定然也是高雅之士了。” “承副使谬赞,在下凡夫俗子,怎敢称高雅之士。”秦玉雄嘴里应酬着,心里却十分纳闷,这位身份神秘的小姐,为何找上门来了呢? “此次秦兄在集贤庄立了头功,颇得护卫堂几位前辈嘉许,小妹也特来祝贺!” 秦玉雄听她忽然改了称呼,心中又惊又喜,她既是护卫堂中要人,当知许多机密,若得她的青睐,护卫堂对自己就会加以关照。 因道:“副使如此称呼在下,在下愧不敢当。集贤庄之役,在下未尽多少力……” 张媚红一笑:“秦兄不必谦让,你我就兄妹相称,这样说起话来方便些,以免一个副使、一个副会主,听起来就像是办公务一般,多无趣,秦兄以为如何?” “是是,既如此,只好委屈副使了。” “护卫堂几位前辈要小妹转告秦兄,金龙令要叱咤江湖,还要有一番争战。时下江湖以少林武当华山等大门派为主,正探查金龙令来源,申言要为集贤庄复仇,所以金龙令要想号令江湖,不是一蹴而就的,秦兄任重而道远,要加倍努力才成呢,秦兄以为然否?” “是是,在下定当竭尽全力,为金龙令效命,望副使今后多多指教!” “怎么又副使副使的了,称我一声小妹不成么?说实话,这金龙会上上下下,无人敢对小妹无礼,也不敢与小妹平辈论交,你秦兄算是第二人,第一人是副监察史慕容星耀。你我他三人是金龙会最年青的首脑人物,下次我带他来看你,只要我们同舟共济,定能有番作为,秦兄你说是不是啊!” “是是,愚兄初入会中,对许多事都不知晓,请贤妹多加指点,愚兄感激不尽!” “秦兄这话可是真心的么?” “小兄此心,唯天可表!” “那好,小妹就不客气了。进入金龙会最最重要的是个‘忠’字,千万不能有二心。不瞒秦兄你说,护卫堂几位前辈,堪称当世无敌,谁要是有叛逆之心或是在会中想独树一帜,独断专行,不听指挥,那么他的下场就会很惨很惨,前任会主螳螂神拳张瑾,秦兄听说过么?” “没有,小兄从不知晓还有个前任会主。”秦玉雄装不知道,想听她多讲出些机密事。 “张瑾成名多年,螳螂神拳已练到以气伤人的至高境界。相爷请人专程到山西太原府重金礼聘而来,就任金龙会会主年余之后,竟然以陈腐之见,说些什么黑白两道誓不两立、不能同流合污之类的蠢话,妄图改弦更张,另起炉灶,遂被护卫堂一位前辈处死,他纵有以气伤人的绝技,依然不是这位前辈的对手。秦兄该知道,胸怀大志者,不拘小节,为创建大功大业,则不择手段以达到目的为宗旨,这才是大智大勇!若斤斤计较什么白道黑道,在江湖上扬个小名儿就沾沾自喜,岂不是鼠目寸光的小人?相爷手创金龙会,难道要去江湖争霸争雄么?真是再愚蠢不过的小人之见。相爷在国中,只居万岁爷之下,手中权势岂是江湖霸主所能比拟的,因此秦兄要把目光放远些,今后的作为更大呢!小妹的话,秦兄懂了么?” “懂了懂了,贤妹一番话,愚兄顿开茅塞,前任会主那是咎由自取,小兄当引以为鉴!” 张媚红嫣然一笑:“秦兄果是聪明人,一点就透,这样说话,彼此就心意相通了。” “贤妹胸襟开阔,目光远大,愚兄虽是须眉而不及远甚,今后愚兄若有危难,还请贤妹相助解危,愚兄将感激不尽!” “好说好说,你放心就是,秦兄若有危难,小妹决不袖手旁观。” 秦玉雄满心欢喜,决心进一步试探,便道:“愚兄自入金龙会后,尽忠尽职,决不敢有丝毫疏忽,唯在相府与二总管鲁方、总教习麻雄较技时曾开罪了他二位,是以又得罪了大总管司徒前辈,只怕他们几位对小兄有了误解,难免对小兄有些微词,不知贤妹知此事否?” 张媚红一笑:“金龙会中没有小妹不知道的事,你那日在相府锋芒毕露,自是开罪了他们三位。不过你放心,只要你忠心耿耿,护卫堂几位前辈就会另眼相看,有前辈们的呵护,谁也奈何不了秦兄。否则,得罪了大总管可不是闹着玩的。前任会主之所以丢了性命,与这位大总管多多少少有些关系。” “是是,愚兄受教了,多谢贤妹!” “还有,相爷已把仁勇堂交了给你,秦兄要尽快招兵买马,以充实堂中之力,这是刻不容缓的大事,否则秦兄孤掌难鸣,又怎能独挡一面?总不能干什么事都要请忠武堂助力,岂不被人小瞧了?长此下去,会中以忠武堂为先,仁勇堂派不上用场居后,对秦兄可是大大不利的啊,望秦兄多费些心思,越快越好,赶紧结纳四方豪客,以壮声威!” 秦玉雄道:“小兄出道太晚,在江湖上并不识人,是以不能如愿以偿,但小兄定当千方百计招纳群雄,请贤妹放心就是!” 张媚红点了点头:“小妹还有事,今日暂别,改天再来探访秦兄。” 秦玉雄挽留不住,说要驾车相送,张媚红说她就是坐了车来的,不必麻烦。 秦玉雄亲自将她送到大门口,果见一辆豪华马车停在门外,秦玉雄一直等她上车,才转回来。 他迫不及待地把陈志鸣、陆望、伏正霆、梁公柏找了来,把张媚红说的话简要说了一遍,然后道:“有这位副总执刑使的关照,无疑就是得到了护卫堂的呵护,不啻有了道护身符,今后就不怕小人在相爷跟前进谗言,但最令小弟不安的是,仁勇堂高手太少,这次去集贤庄,又损了两名得力人物,若不再招纳些高手进门,又何以担当重任。因此请各位采商议,这是刻不容缓的大事,要怎样着手,还请各位出些主意,否则寝食难安矣!” 陈志鸣道:“小弟与陆兄只有回杭州府去招请几位能人,但成与不成,不敢说定,只能尽力而为,午饭后就动身如何?” 秦玉雄道:“好好好,只不知都是些什么人物,可否说来参详参详!” 陈志鸣道:“莫干山有两位黑道高手,一叫刘良驹,一叫乔劲福,人称江南双鬼,名头不下于恶头陀、魔手秀士,只要找到他们,由他们引荐,人就会多了。但小弟并不认识他们,只有请杭州黑道上的朋友引荐,设法找到他们,看他们是否愿来效劳。若是愿意当然最好,若是不愿,也可以请他们帮忙引荐别人。” “好好,去试试看吧!” “但这两人身份颇高,去见他们就得奉送重礼,等闲之物不在他们眼下。” “我这里只有两颗珠子,那就拿去吧!” “还要二千两银票,以示诚意。” “这……要是送了礼他不来又如何?” “这个,小弟也无把握。” 伏正霆道:“不妥不妥,这样请来的人岂肯俯首低头,任你指挥?他若呆得腻了,什么时候提起脚来走人,你难道还去追杀他?而且这事让护卫堂知道了,对我们也不利。” 秦玉雄道:“伏兄说得对,可是除了这办法之外,也无别的办法呀!” “办法是有的,就看老弟能不能到相府去拿到一件东西,有了这东西,事情好办得多了。” “相府有什么东西能招兵买马?” “金龙令!” “金龙令?啊哟,伏兄,这……” “有了金龙令,江南二鬼和其他什么人见令就得服从,否则集贤庄就是榜样!” “可是,伏兄,他要是不听,我们该怎么办?莫非当场把他们宰了?” “不错,我们只能这么做。他要是服从了金龙令,就会老老实实俯首听命,也不敢任意逃走。所以我以为,秦兄该到相府去讨取一枚金龙令,然后我们大家一起动身去招兵买马。” 第十一章 贵为公子 陈志鸣道:“伏兄这个主意好,不然实在难以招人,不施出狠辣手段,难以服人。有了金龙令,沿途的黑道帮派也好,白道的成名人物也好,见令必须服从,我们可从中挑选些高手来京师。若是不服从,就下手除掉,或是杀一儆百,杀鸡吓猴,既扬金龙令之名,也扬风火刀王之名。这样一来,保准会有人自动投效,用不了多少时候,仁勇堂就能大扩实力。至于对付一些正道门派或镖局之类的人,还可以上门求见头儿,比武较技,胜了他再对他亮底,他既已认输,还敢不从么?总之,办法不久小弟想起什么说什么,不当之处,请指教!” 陆望道:“好主意好主意,其实上路之后,临机应变就是了,到时总想得出办法来!” 秦玉雄被说活了心眼,兴致高了起来,道:“好好好,把周涛也叫去,仁勇堂的事务暂由周涌主持,他虽然伤未愈,但事情不多,累不死他。小弟今日就到相府去,一定把金龙令要了来,大伙明日一早上路!” 吃过午饭,秦玉雄懒洋洋躺在床上,绿荷替他捶背捶腿,他闭着眼睛养神,寻思着如何索要金龙令的事。 这金龙令由何人掌管,什么时候可以施用金龙令,他一概不知,又如何向相爷开口?如果早些想起来,还可以问问张媚红。想起张媚红,又把心思转到她身上。 她年岁轻轻,就任了护卫堂的副总执刑使,可见是个大有来头的人物。 今日她找上门来,对自己竟是这般亲切,又为的什么呢?莫非她对自己有了几分意思,所以想和自己亲近?看她相貌,远不如紫星红梅和宣如玉那小丫头,也不如白老镖头之女白艳红,她只是略有几分姿色而已。 但是,她深受护卫堂几个前辈人物的宠幸,虽只是个督字级的人物,地位却比会主副会主这些都爷还高。 就相爷府的武林人物而言,恐怕以护卫堂的地位最高,大管家司徒天鹏都不如,这从张媚红口中可以得到证实。 因此,说透彻了,相爷真正,心腹该是护卫堂的高手。 所以自己要坐稳副会主的宝座,就得有护卫堂的高手呵护,否则前任会主就是榜样,连命也保不住。 但是护卫堂究竟是哪些高手坐镇,自己却找不到人打听,根本无法接近他们,他们神秘地隐藏在相府中,只是极少数人能接近他们。 现在大概是机会来了,张媚红自己找上了门,他只有设法得到她的欢心,她才会在卫护堂替自己美言,这机会实在是太难得,自己要小心从事,也不能心急,要慢慢地来,如能在最终获取了她的芳心,自己在金龙会中就有了依靠,地位也就能稳定下来……” 正胡思乱想着,忽觉绿荷停了手,睁眼一看,是小丫头站在门口对着绿荷比手势,便问道:“什么事,怎不开口讲,比划些什么?” 小丫头吓了一跳,连忙道:“启禀大爷,周爷求见,奴婢怕吵醒……” 秦玉雄挥挥手:“让他到客室候着!” 小丫头答应声:“是!”便慌忙走了。 绿荷埋怨道:“爷,你睡你的觉,管他作甚?婢子自会打发他候着等爷醒来。” 秦玉雄一个翻身坐起,伸手打了个长长的哈欠,道:“他定是有事,下去听听吧!” 他慢腾腾下了楼,周涛正在客室坐着,见他来赶紧站了起来。 “坐下坐下,周兄,你我自己人嘛!” 周涛一坐下就道:“适才关爷派人传话,忠武堂毕震山在集贤庄有功,已提升都爷,并升为金龙会副会主,让愚兄及时通禀贤弟。” 秦玉雄一愣:“什么?他升了都爷副会主?这么说,集贤庄全是他的功劳了……”略一顿,又叹了口气:“忠武堂实力之强,自是堪当重任,我仁勇堂呢?空架子而已。若是我们实力极强,便可立大功。唉!不瞒周兄,小弟正为招纳不到人而忧心哪!” 周涛无话可说,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秦玉雄知道,金刚门在集贤庄损折了三名高手,既要设法运回尸骨,又要编出话来遮瞒眷属,还要瞒住外界朋友,也真够他操心的。 “周兄,我们明日离京师去招募高手,周兄可将事务交给令弟,此行极为重要,关乎我仁勇堂今后的作为,所以请周兄同行。” “这……”周涛一愣,“门中损折三位高手,愚兄恐怕脱不开身,不过贤弟要愚兄去,愚兄自当听令服从。” “周兄是老江湖,小弟有所依仗,是以请周兄随行。仁勇堂若不扩充实力,只怕以后事事都让忠武堂占了先,以后岂不是让相爷和护卫堂的人小瞧了么?周兄,我们千万不能让毕震山骑到我们的脖子上呀!” 周涛一惊:“是是是,愚兄受够了毕震山的气,我们千万别被他们压住,我明日一早来,随贤弟出门吧!” 等他走后,秦玉雄越想越不妙,难怪张媚红话中有话,说别让忠武堂占了先,原来姓毕的已坐上了副会主的交椅,若是这般下去,再坐上会主宝坐也并非是不可能的事,到那时自己只有听命于他,这就大大不妙了。 他心如火燎,恨不得一步跨到相府去,把金龙令要到手,去江湖上招兵买马。 正准备叫人备车,忽见仆人匆匆走了过来,后头跟着董昌管家,便连忙迎了出来招呼。 董昌笑嘻嘻道:“相爷请秦爷到相府晚宴,现在就过去。” 秦玉雄大喜,乐呵呵叫仆人备车,急忙换了衣服,和董昌一起出门,然后各奔东西。 到了相府,相爷在书房见他,并无别人。 相爷一副忧心忡忡、心事重重的样儿,见了他先夸他立了大功,然后探问伤势,未了才道:“今日让总教习来,一则为总教习庆功,二则也有些话要说。知道么,本官这个丞相,也不知当得了几天,真是伴君如伴虎哪!” 秦玉雄大惊:“相爷何出此言?相爷乃皇上宠臣,位居百官之首,皇上……” 相爷摇摇头,道:“当今皇上,喜怒无常,难侍候呀。德庆侯廖永忠,说他僭用龙凤,皇上赐他自尽。大臣叶伯巨,上书言事,说用刑太繁,被皇上治了个死罪。这两位都是开国的有功之臣,就这么冤死掉了。近来,皇上猜忌之心日甚,动辄杀人。御史张尚礼作一《宫怨》诗,诗云:‘庭院沉沉昼漏清,闭门春草共愁生。梦中正得君王宠,却被黄鹂叫一声。’这本是宫女生活的实情,皇上说,他在诗中道出了宫女的心事,问罪斩首。自开国以来,文臣武将被套上种种罪名.而死的已有很多,你说叫本官又如何心安。你大舅吏部侍郎算是有福的,只革职还乡没去了脑袋,要不连你们家也要遭牵累。你别以为本官这个相爷就高枕无忧了,谁知哪一天会飞来横祸呢?” 秦玉雄不敢议论朝政,他也不懂朝政,只是焦虑地听着,相爷真要是有一天垮了台,那他的前程不就毁掉了么? 相爷略略一顿,,又道:“本官虽为百官之首,但也无法不让皇上猜忌,哪一天一道圣旨下来,免了官不说,还要赐你自尽,累及九族,就连你们这些人恐怕也受株连。到那时候,总教习你该如何?” 秦玉雄不知相爷这番话何意,连忙道:“丞相乃朝中重臣,深得皇上宠信,这样的事不会发生。但要是真有这一天,属下拼死也要将相爷救走,护送到安全之地隐居。” 相爷道:“难得你一片忠心,本官十分欣慰,果然没看错了你!” “属下蒙相爷垂爱提携,此生当效犬马之劳,决不辜负相爷厚爱之德!” “好、好、好!本官最喜爱忠义之士,从此刻起,你我以师侄相称!” 秦玉雄一惊,连忙起立:“不敢不敢,相爷为当朝一品大臣,属下乃……” “哎,本官认你做侄子,有什么敢不敢的?快行大礼,叫一声叔叔吧!” 秦玉雄又惊又喜,顿时感激零涕,泪珠差点儿掉了出来,连忙跪下叩头,口称:“叔父在上,请受侄儿一拜!” 相爷等他叩完头,笑呵呵伸双手把他扶起,道:“贤侄请起,从今日起你就是相府的公子爷了,本官要宣谕府中男女老少,称呼贤侄为公子,任意出入相府。”略一顿,又道: “看我真是糊涂了,认你为侄子不如收你为义子,这不是更亲了一层么?” 秦玉雄又是一惊,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敢接嘴,他唯愿自己没有听错,做相爷义子那可是平步登天,地位扶摇直上的好机会啊! 只听相爷又道:“我儿,还不跪行大礼?” 秦玉雄受宠若惊,大喜过望,事情来得如此突然,他只觉得脑袋里一片苍茫,眼泪不由自主滚落下来,连忙跪下三叩头,口称:“义父在上,请受孩儿一拜!” 相爷道:“孩儿起来起来,这是大事,为父命人在花园摆设香案,当众行礼!” 秦玉雄如醉如痴,飘飘然、陶陶然,走路有如腾云驾雾,一切照别人所说行事。在一片喝彩声中,他当众认相爷为义父行了大礼,又拜见了干娘、干姨娘和相爷亲子亲女,还见了好几位官员,祝贺他成了相府公子。 当天晚上,相府大摆酒宴,秦玉雄成了人人注目的人物,连大总管司徒天鹏等人也来向他敬酒,他感到从未有过的荣耀,那“公子”的悦耳称呼,比酒还容易醉人。 散席后,他要求与相爷单独在书房商议金龙令的事,把他的打算说了。 相爷道:“金龙令的事,向由护卫堂几位高手操管,我儿先回去睡觉,明日一早为父与他们相商后再派人与我儿联络便是了。” 回到雅庐,他马上叫仆人把伏、梁、陈、陆请来,把相爷收他为义子的事说了,四人都非常兴奋地向他贺喜,说他一帆风顺、青云直上,得到相爷无比的恩宠,做兄弟的也感光彩云云。就连郁郁寡欢的梁公柏,也一反常态,显出十分高兴的模样。 秦玉雄踌躇满志,心情激荡,想不到来京师半年,由一个无名小卒摇身一变而贵为相爷义子,成了人人羡慕的公子爷。这个身份,在武林中恐怕只有自己一人,就连师傅也望尘莫及。 人生得意如此,尚需何求?只等把人招来,充实了仁勇堂之后,他就能叱咤风云、纵横江湖、颐指气使、所向披靡了! 这一夜,他浮想联翩,难以入眠。 第二日他起得很迟,起来时已是日上三竿,绿荷边服侍他穿衣服边告诉他,羽林左卫的邱子荣校尉、五城兵马司的一位指挥、京师应天府的一位总捕头、还有三名她也记不清属于京卫哪几卫的校尉以及金刚门的周门主都在楼下客室等着见他。 这些人除了周门主是自己人,邱子荣是老相识外,其余人都是在他任相府总教习后,胡光禄请他吃饭在宴席上相识的。 “咦,他们怎么一大早跑来了,有什么事?”他漫不经心伸着懒腰问。 “他们说特来向公子爷贺喜,请公子赴宴。” “贺喜?贺什么喜?集贤庄的事他们并不知晓,莫非走漏了风声?” 绿荷娇笑道:“公子爷自己下去听听吧,奴婢哪里会知道这些?” 净了面,衣着也穿整齐了,他这才慢腾腾往楼下走,心想这些人巴巴地等着他,知他在睡觉没人敢打扰,嘿嘿,这就是贵人的身份,总算尝到这种滋味了!心里好痛快哟! 绿荷抢在他前面,楼只下了一半,就大声道:“各位官爷,公子爷驾到!” “唰”一声,所有坐着的人全都站起来了,秦玉雄还未下完楼梯,人们就争先恐后向他招呼,有的问安,有的祝贺,说法不一,但一律统称他为公子爷、公子,就像约好了一样。 原先称“秦爷”、“秦兄”、“兄台”、“老弟”的,今日全都改了称呼。 秦玉雄虽然高兴,但有些诧异,便道:“对不住各位,慢待各位了……” 话未完,人们又站起来说:“不敢。” “请坐请坐,各位是相约而来的么?” “不是,不是……”各讲各的理由,秦玉雄也无法听清,只好请他们安静。 绿荷笑道:“各位官爷,一个个轮着说吧,哪位先来就由哪位先说,各位以为如何?” “对、对、对!”众人异口同声回答。 邱子荣道:“各位,在下最先来到,有绿荷姑娘为证。”略一顿,见无异议,续道: “在下奉羽林左卫指挥使胡大人之命,祝贺公子爷贵为相爷义子,特命在下恭请公子爷今日在梅妍酒楼赴宴,请公子爷务必赏光!”说完双手奉上一只礼品盒和一张大红帖。 秦玉雄矜持地一笑,手一摆,绿荷便过来接下礼物,接着其余人说的话大同小异,也都奉上了礼盒大红帖,绿荷一双手怎接得下这许多,周涛便帮着她收。 秦玉雄心中高兴得要命,这些人耳朵还真灵,昨日下午拜的义父,他们竟然就知道了! 他故作为难的样子道:“各位,本公子分身无术,不能同时赴这许多家宴会吧?” 这话才一说,送请帖的便争执起来,都要别人往后排。 邱子荣沉下脸道:“各位,羽林左卫指挥使胡爷是相爷的侄子,与公子爷称表兄弟,凭这一层亲戚关系,能往后排么?” 众人无话可说,今日宴请只好让给他,但明日的宴请便争执不下,便请秦公子裁决。 周涛把请帖一一打开,比较了宴请者的官职大小、在京师的份量,排出了先后次序,才算把他们打发走。 秦玉雄故意装作不在乎的样子,摇摇头道:“真是何苦呢?一大早来争着宴请,我又没有当上吏部尚书。” 周涛道:“老弟错了,如今老弟蒙相爷收为义子,这份殊荣不比官爷差。老弟如今要到应天府办事,只要递个名帖,谁敢怠慢?” “真的有这么大的威风么?” “自然是真的,以后消息传开,争着来宴请的还多着呢!” “啊哟,那不烦死了么?”秦玉雄欣喜若狂,却装出厌烦的样儿。 “那是没法子的事,若不赏光,那要使他们大大扫兴、脸面无光。” 这时绿荷喜不自胜地把礼盒一个个拿给秦玉雄看,全都是玉器珠宝,尤其是指挥使送的,价值大大超过前次送的珠宝。 秦玉雄把玩了一会,让绿荷收起,两人谈起了正事。秦玉雄把等候金龙令的事说了。 周涛道:“昨日晚,虎威镖局张镖头率二子到金刚门找我,说是要见贤弟,听说贤弟住在金刚门。我问他有何事,他说见了贤弟再说。我答应带他来见贤弟,不知贤弟以为如何? 在愚兄想来,不论有什么事,见一面何妨。” 秦玉雄道:“奇怪,他怎么想起要见我?” “他知道贤弟已聘为相府总教习,不过是来叙叙旧、攀攀交情。” “啊,对了,提起镖局,我一直忘了问你,那次人镖失踪,毕震山把你和飞龙堂俞老儿叫到镖局去做什么?” “人镖事我和俞老儿都不知底蕴,毕震山命我以金刚门门主身份去为他作证,当面让张总镖头确认他写的以性命担保人镖的凭证。” “俞老儿并非本会中人,毕震山如何能请到,莫非他与俞老儿有交情?” “据我所知,毕震山是经人引荐请俞老儿出面作证的,详情不知。” “你说什么时候见张总镖头好?” “就现在吧,我立即去把他们叫来如何?” “好,把他叫来吧!” 周涛刚起,伏、梁、陈、陆、一起来到,问金龙令送来了没有,秦玉雄说没有,把早上众人来送请帖以及张老镖头求见的事说了,几人又议论了一阵,无不兴高彩烈。 又过了一会,周涛带张家父子来了。大家又寒暄了一番,张家父子变得十分拘谨。 张元顺道:“昔日慢待了公子,心中有愧,今日特来致歉,并有求于公子,望公子念在相熟份上,助老夫一臂之力。” 秦玉雄笑道:“张老镖头聘本公子为副总镖头,何来慢待之说?此一时彼一时也,往事休提,张老镖头有何难事,就请直说。” “这个……这事十分重大,关乎着虎威镖局的存亡和老夫一家性命,可否借个地方单独一谈,以免走漏风声累及各位。” “不必,这几位都是本公子亲信,有事正好大家商议,张老镖头只管说吧!” “既如此,老夫就当众陈述了。秦公子当记得有位叫华隆兴的雇主,托虎威镖局押送三名人镖的事,那日公子还亲自押镖,结果人镖失踪,押镖的白老镖头父女也没了踪影。之后几天,华隆兴请了飞龙堂、金刚门的俞爷、周爷来虎威镖局,要老夫当他二位的面验证老夫书写的以性命担保人镖的凭据可是真的。老夫自然承认,字据乃老夫亲笔所书。他当时便笑吟吟收好了凭据,对周、俞二位说:‘二位都听见了,张老镖头所立字据是真,并非在下任意捏造假冒,张老镖头颇重信义,在下十分钦佩,今日烦劳二位,只是做个见证,现在事毕,就请二位移驾回府吧!’于是俞、周两位便走了。华隆兴又与老夫及犬子交谈,他说:‘人镖之事很难全都怪罪镖局,劫镖人手段实在高明,在下也将奉主人之命,派人四处查访,请张老镖头务必不要松懈,努力查找,等有线索,再来通报,在下就此告辞!’他走后我们父子商讨一阵,觉得这位雇主并非讹人诈财的奸徒,于是也就不再担心。至于追查人镖之事,公子是知晓实情的,因无线索可查,只好搁置下来,希望华隆兴查出些蛛丝马迹,我们才好顺迹蹑踪,找到夺镖的正主儿。哪知华隆兴一去就是一个来月。那天,他突然来到了镖局,问老夫:‘张总镖头,找到失镖了么?’老夫道:‘华爷有没有查到线索?’华隆兴道: ‘在下敬重张老镖头讲信义,因此不来索人,放宽了期限,没想到张老镖头失镖后心安理得,既不出门查访失镖,又未获得一点线索,照老镖头看来,这失镖是要在下自己去找,请问天下镖局都是这个理儿么?那开镖局岂不是儿戏?’老夫无话可答,只说确实查不到线索,并非人镖失去就不闻不言,老夫愿退回一千两押镖酬劳。华隆兴冷笑道:‘退回费用就完事了么?请张老镖头作出个交代,何时追回人镖。’老夫道:‘线索既查不到,叫老夫上何处去寻人镖?’他冷冷道:‘既如此,张老镖头是不是准备割下自己和两个儿子的人头还债?’犬子劲竹急了,便道:‘这人镖分明是自己走掉的,叫我们上哪儿去找?’姓华的道:‘是么?请少镖主拿出凭据来!’双方争吵了一阵,老夫劝止了劲竹,对华隆兴说好话道:‘事已至此,老夫一筹莫展,请华爷高抬贵手,虎威镖局认赔,哪怕是倾家荡产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他听了这话,口气和缓下来,道:‘张镖头,你错了,在下并非讹人钱财的小人。不怕说句伤你张老镖头面子的话,敝主人家财万贯,虎威镖局这点钱财,根本就没在我家主人眼内。主人向贵局托保的一位爱姬和两名丫环,俗话说人命关天,人失踪了死活不知,叫敝主人怎能心安?因此老镖头不必说什么赔不赔钱的话,我们要的是人,请老镖头定下日期,我们要来领人,若是死了,就来认尸。’老夫无法驳回他的话,但也无法找回失镖,求他向其主人求情,变通个赔偿方法出来。他说要讲理大家都讲理,等他回去禀报主人后再来回复。 他走后不到半月,又来镖局找老夫。先问人镖可有消息,又问准备如何了结此事,老夫都无法回答,只说请他指条明路。他道:‘事已至此,敝主人指了两条路,一条生路,一条死路。 死路不用说,以三位人头顶债。活路嘛,十分容易做到,那就是要你三位听候敝主人差遣,不得违命。若敢违命,凭字据取你父子三人头颅,老镖头愿走哪条路?’听了这话,犬子劲竹劲风大怒,当场发作,老夫虽也气愤无比,但还是压下了火气,也阻止犬子争吵,然后问他道:‘听候贵主人差遣,这话何意?贵主人要我们去干什么事,我父子要听令多久,望足下说得再明白些!’他道:‘张老镖头,你父子性命操在敝主人手上,敝主人要你们活则活,要你们死则死,因此差遣你们一辈子也是理所应当!至于叫你们干何事,这个在下不知。但依在下揣测,叫你们杀人就去杀人,叫你们干什么就干什么,一点也不含糊,你们只有听命执行的份儿。当然罗,虎威镖局照样营业,人手不够,敝主人会派高手相助,若有失镖,敝主人会替你们追回来,追不回来就替你们赔偿,总之,对你们也大有好处。只是一条,敝主人要你们做什么事你们就做,不得借故推诿!’老夫当时气极,顶他道:‘照足下这般说法,我三人岂不终身为奴了么?那也未免小看了我张某父子了,足下美意自管收回,至于张某父子项上人头,张某不会自己献上,那就只有麻烦贵主人来取了!’华隆兴脸色一变,倏地站了起来,冷笑一声:‘张老镖头不讲信义,居然置字据予不顾,要想凭仗武功赖帐么?很好很好,敝主人若无催债的本领,又何敢放债?你们张家父子的三颗人头,既已抵债为敝主人所有,敝主人自会命人随时来取!’说完他怒冲冲走了。之后,老夫令全局戒备,每到夜晚都有人巡更。如此紧张了十来天,并无人来惊扰镖局,以为华隆兴以大话唬人,便松懈下来,有一天夜间,老夫被从梦中惊醒,只听天井里有人说话,那正是华隆兴的声音。只听他道: ‘张元顺,在下来取人头,出来交货!’老夫当即提拐在手,犬子劲风劲竹也同时出屋,只见天井里站着五个蒙面人,我父子一出来,他们就动手。华隆兴退开几步观战,并不来打斗。 看了一会,拍了三下掌,房头上又蹿下了三人,他们以六人对我父子三人,犬子先后被他们打伤治了穴,老夫心神慌乱,不是四人合击的对手,也被他们击倒在地。华隆兴走上来道: ‘瞧见了么?敝主人要取你父子人头,好像也不太难。但敝主人一向宅心仁厚,与其将你们当死马埋了,不如留着当活马骑,因此今日放你们一马,若再不知趣,毁了镖局,屠尽镖头镖伙,让你们身负血债,死难瞑目。敝主人吩咐,给你们些时候斟酌,过段时间再来听你们的回答。’言毕,众人飞身而去。使老夫惊异的是,那夜来人尽管蒙了面,但从兵刃上招式上可以看出几人的来路,他们都是去年大旭山劫镖的人物,有大力双斧申豹、追命双钩龚强、魔手秀士应天华等等。依此推断,华隆兴的主人可能就是金龙令主!这一发现使老夫惊骇不已,不知该如何处置。老夫既不愿一家三口丢了性命断子绝孙,也不愿俯首听命于这班凶徒。 是以成天忧心忡忡,也不敢再接生意押镖。此后若干天再不见他们来扰,大约一个多月后,江湖传出集贤庄被屠之事,金龙令果然威严。拒不受命者死!回想去年老夫在大旭山实在侥幸,蒙紫星红梅女侠等人施救,否则这条老命早亡……”一口气说到这儿,略一顿,张元顺续道:“不料就在昨天下午,华隆兴又大摇大摆来到了镖局,问老夫这么长时间可作了决定。 老夫说事关重大还没最后决定下来,他冷笑道:‘张老镖头最好知趣些,明日再不回复,敝主人先将老镖头所立字据传遍京师武林人人知晓,然后下手取走三位人头,但死前定让你父子受尽羞辱!’说完就立即走了。老夫再不犹豫,径自到金刚门询问公子下落,今日求见公子,请公子大力相助是幸!” 秦玉雄等人耐心听他说完,明白毕震山在逼他们父子入金龙会收归忠武堂,这老儿不和底细自己找上门来,何不就此将他三人收入仁勇堂,让毕震山白费一番心机? 众人心意相通,互相对了眼色。 秦玉雄道:“事情原委清楚了,不知张老镖头要本公子如何个助力法,还请说明白了。” 张元顺道:“华隆兴主人定与金龙令有关,以虎威镖局之力,无法对付应天华等人,故老夫只有求助于公子,与彼等一决生死!” 秦玉雄故作沉吟,过了一会才道:“照老镖头所说,那华隆兴身后恐有个强大帮派,老镖头欲与之一斗,可知能在何处找到他们么?” “不能,老夫根本不知他们的行踪,这事也确实很难对付,请公子鉴谅!” “光靠公子一人只怕也不好办,”周涛接嘴道:“老镖头一不知他们在何处,二不知他们有多少人,总不能请公子天天住在镖局等候,须知公子事务繁忙,也不能住在镖局去,给相爷知道了,大大不妥。以在下之见,老镖头不如参加由公子主持的帮会,只要老镖头成了自己人,公子便好替老镖头出出头,也好安排属下到镖局助力,不知老镖头以为如何?” 张元顺大惊,迅速与两个儿子对了眼色,道:“什么?公子建了帮会?” 周涛道:“不错,在下也是帮会中人。” “这……请恕老夫直言,镖局从不参加帮会,请公子鉴谅是幸!” 秦玉雄大恼,冷冷道:“老镖头信不过本公子倒也无妨,这事就此作罢,那是周门主多嘴之言,本公子并无拉人入伙的意思。至于对付华隆兴的事,本公子曾蒙老镖头善待,自不会袖手旁观,等他来了,老镖头只要知会一声,本公子立即带人到府上相助!” 这话说得十分仗义,你的对手来了,只要招呼一声,我就来帮你。可是,张元顺又怎知对手什么时候来?一旦来了,还来得及来请你秦公子助阵么?张元顺明白,他只不过得到对方的一个空口许诺。但事情也的确明摆着,秦玉雄如今已贵为相爷义子,岂能和数月前一样,吃住在镖局替他挡灾?可是,要加入他主持的帮派,以后岂不是受制于人? 老镖头心中七上八下,一时找不出话来说,而主人已有逐客之意,依照他的性子,早该拂袖而退,但为着两个儿子着想,为张家香火延续着想,他无论如何也得委屈求全。 正好此时仆役来报,相府二总管高爷来访,秦玉雄请他们移往小楼,伏、梁二人便请张老镖头父子三人移步。 到小楼客室坐下后,周涛道:。张老镖头,不是我周某人适才多嘴,老镖头若想摆脱困境,祛灾消难,唯一可行之途径,就是加入我等之帮会,那时大家同舟共济,还怕什么魔手秀土应天华那班人?在下是为了老镖头好,该如何处置,老镖头可三思而行。” 张元顺道:“周门主一片好心,老夫是知道的,但不知各位是一个什么样的帮伙?” “这个么,恕难奉告,因为帮会戒律极严,知晓者若不入会就不好,是以只有老镖头入会后方能知晓。不过老镖头该可以想到,秦公于是相爷义子,还能加入歪门邪道么?” 张劲风道:“爹,镖局的事也不用麻烦秦公子了,我们自己去处置吧!” 张劲竹道:“人早晚也是个死,我们父子拼了命也要赚两个够本,何必求助于人?” 兄弟俩早就憋着一口气,他们对秦玉雄一口一个本公子的傲慢不顺眼也不顺耳,宁愿丢了性命也不甘受人作贱。 张元顺斥道:“你们年青气盛,只知道拿命去拼!断了张家的香火,对得起祖宗么?” 周涛道:“两位少镖头有志气,在下佩服之至,只是这话最好别当着公子说,两位不愿求助于人,回去后再说不迟!” 这话的讥讽含义,又有谁听不出来? 张元顺忙道:“犬子年青,说话不知轻重,望各位鉴谅是幸!” 陈志鸣道:“以在下之见,光凭血气之勇只怕无济于事,到头来毁了镖局也毁了人,这又是何苦?不如参加我等帮会,同舟共济。” 周涛道:“张老镖头,你参加帮会后,镖局照样营业,并无人干涉,只是会中若有差遣,就得认真执行,不得有半点违迕,是以入不入会,还请老镖头自行决定!” 张元顺心想,这话怎么听起来和华隆兴说的一样,看样子他们就是要拉自己父子入伙,不入伙就不帮忙对付华隆兴。 张劲风道:“爹,听见了么?入帮会人家才会助一臂之力,不入帮会,人家不肯相助。 那华隆兴说的也一样,我们只要听命于他,不是就没事了么?既然都是听命于人,那听谁的又有什么两样?爹,我们走吧!” 张元顺不死心,问伏、梁二人:“两位少侠想来也在帮会之中了?” 伏正霆答道:“正是,我二人也是帮伙。” 张元顺心想,这些人毕竟出身名门正派,那华隆兴却与应天华这些魔头相勾结,秦玉雄又高攀上了相爷,受到相爷的厚爱,他这个帮会定然是正道的了,两相比较,宁愿与这些人在一起,那华隆兴来历不明,又与黑道凶魔勾结,他主人哪会是什么好东西? 这样一想,他已拿定了主意,便道:“各位,容我父子出去商议片刻再回来复话如何?” 周涛道:“张镖头自管请便就是了。” 张元顺带两个儿子出门找个僻静角落说话,把他的意思对两人讲了。 张劲竹道:“爹,秦玉雄如今小人得势,不把我们放在眼中,入了他的帮伙,以后岂不受气?再说此人攀龙附凤,焉知以后会做出什么事来,依孩儿之见,还是继续寻找紫星红梅的好,只要找到她,当可解除大难。” 张劲风道:“二弟,你说得很对,但紫星红梅无踪迹可寻,上哪找去?爹爹的意思,为救燃眉之急,与其被华隆兴一伙差遣,不如投靠秦玉雄,他为人虽不太好,但总是名人教出来的徒弟,总不会去为恶,两相权衡,自是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张元顺道:“劲风已领会了爹的意思,并非爹爹怕死,爹已活了这把年纪,虽死无憾,但你兄弟俩还年青,家业未立,总不能白白送了性命,断了张家香火。至于入帮会之后,若感到情形不妙,那时再商议处置不迟。” 劲竹道:“爹,只要入进帮会,就得受其帮规约束,到那时后悔来不及!” “这个爹也知道,但又有什么办法?眼前危难又怎样渡过?” 劲竹叹气道:“这真是无可奈何,看来只能是投到秦玉雄麾下了。” 张劲风黯然道:“有什么办法?这叫人在矮檐下,怎敢不低头!” 张元顺道:“只要你们两人能体谅爹爹的苦衷,爹爹也就放心了!不过,爹还有一句话要你们记住,遇事千万不能冲动,有什么我们父子私下里商议,别那么火爆,心里想什么嘴里就说出来,小心祸从口出,切记切记!”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三人重又回到客室。 周涛道:“如何,张老镖头决定了么?” 张元顺道:“承蒙各位抬爱,老夫决定入各位的帮伙,就请周门主禀报秦公子肥!” 周涛等大喜,正好仆人过来说,客人已走,让他们过去说话。 众人遂又到了主楼客室。 秦玉雄笑容满面,心绪极好,见张元顺父子还在,故作惊讶道:“咦,张镖头还未走么? 适才相府来客,多有怠慢,望鉴谅是幸!” 张元顺忙道:“不敢不敢。老夫决定率二子入帮伙,从今后听从公子调遣!” 秦玉雄大悦:“好、好,张老镖头既愿入帮伙,本公子自是热诚接纳,饭后便带三位去盟誓,之后便将会中情形详告。至于那姓华的,张老镖头不必担心,自有本公子对付。现在时候不早,陈贤弟命厨下多加几个菜,就请大家用膳。膳后由周兄、伏兄、梁兄带张老镖头上山开香堂,本公子则亲赴相府有事,我们分头行事,完了后回来相聚。” 周涛问:“拟给张老镖头授何级?” 秦玉雄道:“老镖头和周兄一样,两位少镖头嘛……”略一顿,道:“一律优厚,只矮一级吧。请周兄对关会主明言,这是本公子之意。另外张老镖头被姓华的逼迫一事,也由周兄禀报。”稍一停顿,笑着对张元顺道:“老镖头今日来得早,要不我们出远门去了呢,这一走,十天半月不回来,那就糟啦!” 周涛笑道:“确实如此,晚些时候就见不到我们了,老镖头还算运气!” 张元顺听他们说上山开香堂之类的话,心头猜疑之心又起,但事情已到了这节骨眼上,只有听天由命了。当下连忙道:“多亏周门主仗义,要不老夫真不知该怎么办了!” 不一会,酒菜摆上,大家吃喝。 饭后,秦玉雄把马车给周涛等人,他带着陈志鸣正要去相府,总坛却来了人,请他立即上总坛议事,便让伏梁周等人骑马,他与张元顺父子三人乘车,立即前往覆舟山。 关钰把其余人安置在前院等候,后院议事室只有他、黄武杰、太叔罡、毕震山、张天龙、张媚红、慕容星耀在座,这使秦玉雄十分惊诧,七人中慕容星耀、太叔罡是头次见面。 入座后,关钰向他引荐了慕容星耀、太叔罡、张媚红,他不知道秦玉雄与张媚红才见过面。除了她满含笑意外,其余人都绷着脸。 关钰道:“人已到齐,有重要事相商,秦副会主引荐虎威镖局张老镖头父子三人入会之事,本座已请总管开设香堂……” 话未完,毕震山眼一瞪:“什么?张元顺由秦副会主引荐入会?” 秦玉雄不动声色道:“不错,他们父子今日投奔,本座便引荐他们入了会。” 毕震山冷笑道:“虎威镖局是本座半年前下的饵,如今已迫他就范,他父子三人理应归属我忠武堂,你这样做未免过份了吧!” 秦玉雄大怒,这家伙太无礼,浑不把他这公子身份放在眼内,于是厉声道:“你说话小心些,你放饵钓鱼与我何干?他今日找到门上求我庇护,我便要他入会,这难道错了不成?” 忠武堂副堂主张天龙冷笑道:“张元顺不被我们逼迫,会自己投怀送抱么?你什么事都不做,就想拣现成便宜,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告诉你,这虎威镖局属我忠武堂,谁也休想夺走,就是宰了他也不白白送人!” 秦玉雄冷笑道:“好大的口气!张元顺只要被招纳入会,归属谁并无所谓,但你这么一说,我就非要把他归到仁勇堂不可!” 毕震山讥道:“仁勇堂并无高手,派不上用场,你收了张老儿去又如何?难道就能独挡一面了么?干大事还不是得依靠我忠武堂,既然如此,张老儿归属忠武堂还有点用处,给了你他们毫无用武之地,顶多天天陪你赴宴吃喝,难道陪你吃喝的人还不够么?” 秦玉雄气得满脸通红,大声道:“忠武堂人人是高手,包括了你二人在内,那么在集贤庄怎么不出来打头阵呢?你为何不出来斗铁判官?听说你也是使判官笔的,不正好较量较量,看谁的判官笔高明……” 张媚红“噗哧”一声笑出来,因为她看到毕震山恼羞成怒的模样,觉得十分好玩。 毕震山大怒道:“你小子休狂,别以为风火刀法天下无敌,我毕某并未放在眼里……” 秦玉雄也动了真火,叫道:“你不服是么?那就不妨到外面去试试!” 关钰连忙道:“各位、各位,有话好说,同是会中主脑,怎能为小事伤了和气?” 张天龙吼道:“你小子入会后干了几件事?斗了个铁判官就以为了不起么?你……” 秦玉雄嚷道:“你小子不过是个副堂主,督字级,你竟敢如此无礼,想犯上么?” 张天龙气得跳了起来:“我犯你这个上又怎么了?你以为自己是谁?你不过是个……” 张媚红突然娇喝道:“够了,大哥,这不是闹意气的地方,今日是来议事的,不是来听你们逞口舌之利的,听会主说重要事吧!” 这一嚷还真管用,当哥哥的只好怒气冲冲坐下,不再争吵,这使秦玉雄感到意外。 关钰此刻连忙道:“各位,今日召集大家至此,实有重大之事。各位记得,太湖总瓢把子两年前易主,后被紫星红梅率人赶到,破坏了本会的全盘谋划。当初由毕堂主在暗中行事,拥戴总执事诸勋上台,当时此人已获太湖大半水寨头目的拥戴,哪知紫星红梅一到,挫败了诸勋一方,功亏一篑。那时忠武堂建立不久,实力不足,无法与紫星红梅叫阵。这太湖共有七十三水寨,太湖总舵管辖下有三十八水寨,其余三十五水寨各自为王,但对太湖水寨向来是言听计从,不敢违迕。因此只要把太湖总寨收入金龙会,就可以管控七十三水寨,那么,就有了五万之众做部属。此外,太湖就在本省,距京师不过三四百里,往返十分方便,是以非把总舵置于管控之下不可。以本会现在之力,将总舵主田毅刚等人击杀并不难,但经护卫堂多方谋划,决定借太湖诱使紫星红梅等人出来,将其一网打尽,以收一箭双雕之效!为此已着人往太湖总寨发金龙令,限十日内答复,这十日是给田毅刚向紫星红梅报信的,以诱使紫星红梅一伙到达太湖。此次太湖一战,至关重大,因此由两堂出征,以忠武堂为主,仁勇堂为辅,由黄副会主、太叔副会主、毕副会主、秦副会主共同指挥,请黄副会主、太叔副会主两位主持大局,毕副会主、秦副会主各率本堂人马征杀,护卫堂副总监察使、副执刑使随同前往监察,总坛也派总巡检使率人监督此次征战。各位起程时间自定,要隐蔽行踪,不能惊动对方耳目,只要在大年三十夜之前到无锡县府就可,因为动手之日就定在三十晚上。这一天正好是金龙令十日之限满后的第五天,彼等,在十日内必然枕戈待旦、严加戒备,十日期限一过,竟然平安无事,估计大过年的,不会有人再来,我等就是趁其疲惫大意、忙着过年之时突然下手,使彼等措手不及!”一口气说到此处,他停了下来,喝口茶润润喉,又道: “太湖总寨高手不少,再加紫星红梅等十数人,实力之强不可轻视,为确保大获全胜,各位要顾全大局,忠武堂、仁勇堂则不分畛域、戮力同心,一举击杀紫星红梅,降服太湖总寨。” 秦玉雄十分震惊,此行要将紫星红梅等人一网打尽,他对她仍念念不忘,总想着能有见面的时候,若能以现在的身份与她见面,他相信能打动她的芳心,投靠到金龙会来,与他结成一双两好。可是,她现在在哪儿呢?连警告她的机会都没有,你又怎能让她入会?这一下可好,她的末日到了!一个如此天生丽质的女子,又何苦现身江湖好勇斗狠当什么女侠?这真是自作自受,白白糟践了一副闭月羞花的容颜,也害得自己做了不少绮梦! 他怔怔地想着心事,忽听毕震山又提到了仁勇堂,这才收敛心神,听他说话。 毕震山道:“忠武堂为主,仁勇堂为辅,这叫有主有次,那就该由忠武堂统一调派,以免到时各自为战……” 秦玉雄道:“有黄副会主、太叔副会主主持大局,这调派之权便由两位行使,你忠武堂要凌驾于仁勇堂之上,那叫痴人说梦!” 毕震山大怒:“放肆,你入会才几日,竟敢目中无人,也不爬到秤上称一称,自己有几斤几两,未免太不自量!忠武堂人才济济,高手甚多,是你仁勇堂能比的么?” 秦玉雄倏地站了起来:“毕震山,你胆敢对本公子无礼!你最好记住你的身份,否则我会让你后悔一辈子!” 关钰大声道:“两位、两位,切莫伤了和气,都是会中栋梁,切莫因小失大!” 秦玉雄愤然道:“仁勇堂初建,人自然少些,不过等着瞧,日子还长着呢,本座就不信收罗不到高手,总有一天,叫那些瞎了眼的东西见识见识!” 毕震山跳了起来:“你骂谁?你……” “就骂你毕震山,你敢怎样!” 慕容星耀喝道:“够了,两位都是副会主,当以大局为重,这样吵下去,又怎能到太湖执行差务?请两位坐下,说正事要紧!” 秦玉雄可听不惯这种语气,剑眉一扬,正要发作,张媚红突然插言道:“秦副会主,用不着生气,也用不着当真,一家人嘛,免不了口舌之争,但吵过去也就算了,不能记仇的。 请副会主坐下,大家心平气和进行商议,事情还多着呢,要对付紫星红梅,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万一思虑不周出了漏子怎么办?回来又怎么向护卫堂交代?对得起相爷么?” 秦玉雄难以压下心中的火气,他这个公子身份根本不在这些人眼中,这个耻辱他牢牢记下了,如果他不能凭武功、凭仁勇堂的实力压倒这些自以为了不起的死囚,他在金龙会就无足轻重,在相爷面前就一文不值。 他越想越火,恨不得出刀将毕震山等人劈成八块!他咬牙在心中起誓,定要在半年一年内让仁勇堂具有可怕的力量! 此刻,别人说什么他一句没听进去,直到议事完毕,众人散去,他才从沉思中醒来。 刚要走,关钰、黄武杰请他稍待。 “有事么?”他极不耐烦。 关黄二人在他与毕震山的争吵中没帮他一句话,关钰这个会主有名无实,是个废物,对这样的人能有指望么? “贤侄,愚叔有句话劝你,在仁勇堂实力未成气候之前,暂时忍下一口气。在金龙会中,谁有实力谁才是真正的首脑。不过,话又说回来,毕震山一向骄狂,今日被贤侄顶得他火冒三丈而又无可奈何,这还是第一次,真叫愚叔心头痛快,贤侄你真有胆量!” 秦玉雄心想,你是会主,胆量到哪儿去了?分明是不敢得罪那姓毕的,你不得罪他,那就要得罪我!哼哼,等着瞧吧! 他嘴里道:“总有一天,我要让姓毕的尝尝风火刀法是什么滋味!” 关钰道:“不可不可,小不忍则乱大谋,这话要是传到护卫堂,对贤侄可是不利!” 黄武杰道:“贤侄要忍辱负重,赶快招纳人马,我们都指望着你呢!” 他换了话题:“虎威镖局的三人大概已开了香堂,会主按小侄的意思授了品阶么?” 关钰道:“愚叔已按贤侄所说交代总管,现在诸事定已办妥!” “多谢关叔、黄叔,小侄告辞!” 回到一院,伏、梁、张老镖头父子正在等他,香堂开过也授了品阶,秦玉雄这才放下心,和众人一块下山。 回到雅庐,已是赴宴的时候。 他换了身衣服,特意叫上张家父子,想让他们看看,数月内他们为他这个副总镖头请客在这里,现在在同样的地方,他又以什么身份受人请。 来到梅妍楼,只见楼下站满了校尉,指挥使胡大人亲率部下站立等候,马车一到,就连忙上前行礼:“秦表弟,为何姗姗来迟呀?” “胡表兄请鉴谅,事情多,分不开身!” “表弟,请!” “表兄,请!” 偌大座酒楼全给羽林左卫包了去,排场之大,张家父子望尘莫及,一时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上得楼来,粉头歌妓一大帮,十分热闹。 酒菜未上,丝竹便响,一位歌女唱道: “红桃处处春色, 碧绿家家月明。 楼上新装待夜, 闺中独坐含情。 芙蓉叶下鱼戏, 螮蝀天边雀声。 人生悲欢一梦, 如何得作双成!” 这是唐代女诗人鱼玄机的六言诗《寓言》,对人生婚姻诸多感慨,想是这位沦落风尘的歌妓有感而发,尽抒胸臆。所谓螮蝀,指天上的彩虹。全诗清丽而悲切,歌妓唱得声情并茂。 然而在座的达官们,却不知个中情趣,虽大声叫好,只为的有人在唱,唱得好听而已,至于唱些什么,他们则一窍不通。唱曲儿听曲儿不过是为了助酒兴,如此而已。 席间,杯觥交错,羽林左卫的爷们如众星拱月,纷纷向秦玉雄敬酒,一口一个“公子爷” 叫得秦玉雄酒不醉人人自醉,不禁飘飘然起来。此次宴请与他任总教习时大不相同,排场不仅大得多,入席者的身份也高得多,而且胡指挥使亲自在楼下迎候,共同登楼。这不啻是抬高了他的身份,给足了面子。 他仿佛觉得,自己真的成了达官贵人,一呼百诺,前呼后拥,人人对他敬畏交加,奉若神明。人生在世,还能有比权势地位更重要的么?他觉得没有了,只要他活着,他就非要拥有权势地位不可!如今,他已经有了! 第十二章 太湖风云 东野焜一早至白府去辞行,却见门口停着一辆华贵马车,有两个校尉站在那里,他心中不禁有些奇怪。刚要进门,恰好白艳红浓妆艳抹、怀抱琵琶姗姗而来,一照面,两人都一愣。 白艳红没料到他会这么早来,十分尴尬。 “咦,白小姐要出门?”东野焜问。 “哦,是的,东野兄请进,家父在家。” 东野焜上下打量着她:“小姐何往?” 白艳红知他起了疑心,叹口气道:“东野兄,小妹有不得已的苦衷,以后再告诉你!” 东野焜“唔”了一声,闪开身子,让白艳红先出门,然后头也不回进去了。他边走边想,又是一个神秘的姑娘,她也有难言的苦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凌晓玉有苦衷,她有苦衷,而且都不肯告诉他,唯独他没有苦衷,这苦衷是什么玩艺儿,有苦衷是不是很有趣? 从白家辞行出来,他仍在想这件事。有苦衷为什么不能对人讲?她们表面上对自己很好,骨子里却多个心眼,不把实话告诉他。古人说,交友贵在相知,她们为什么都不肯对你说,又如何个“相知”法?既然不相知,又交什么友?他越想越生气,什么苦衷不苦衷,愿意说就说,不愿说就算,大家以后少来往,各走各的道,把你们的苦衷,留着自己品味去吧! 回到仁盛巷,只有侯三娘侯四姑在等他,冯二狗等人一早去买马,然后在西门外等候。 路上,东野焜问侯三娘,何谓苦衷?苦衷是否就是不能讲给人听? 侯三娘奇怪他怎么会这么问,但仍回答他:“每个人都会有些事不便对人说,就比如我委屈你来送书信这件事,当时我以为少侠不会武功,而且素不相识,我怎能把托你送信的原委讲给你听呢?这可是玩命的事,要守密,这就是我不能对少侠讲真话的苦衷。又比如说吧,我查到了仇人的巢穴要去报仇,明知此行十分危险,多半是有去无回,我会把四姑、逸鹏都叫了去吗?因此我就瞒着他们,找个借口把他们哄到远处安全的地方去,我自己去拼命。如果我说明了真相,他们能让我一人去么?所以这就是我不能对他们讲真话的苦衷。” 东野焜不作声,把这话想了一阵,凌晓玉说不愿把他拖进是非场,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但她错了,她低估了他。在山上时,师傅曾说过:“你小子不贪恋赵老儿的‘风火刀法’,宁愿代师报恩,跟一个废了武功的和尚走,一定是吃了大亏了,是不是?他说:‘代师报恩,吃亏也是没法子的事,弟子不怨师傅。’老和尚一听就叫了起来:‘糊涂东西,还是什么上上之材呢?呸!我看连劣材都不是,这样笨的小子是块材么?我老和尚教你的玩意儿,武林中没人会也没人见过,赵老儿的风火刀法不学又有什么要紧?将来你遇见你那奸滑的秦师兄,不妨和他交交手看,他岂能是你的对手?’‘啊哟,师傅,弟子可不敢与师兄交手,风火刀法天下第一刀法,弟子又没有兵刃,怎么吃得消?’师傅大怒:‘说你不是块材料,果然没有说错,你怎么念念不忘要使兵刃?你这个没出息的蠢驴,气也把我和尚气死了!’那是他上山两年后的事,以后师傅又三番五次说过,他的能耐天下都可以去得。但武功一道,学无止境,别信什么天下第一的鬼话,五行相生相克,没有不可破的绝招,也没有攻不破的防守,攻守相对,在乎于心。 下山后,他与人动手不多,但都轻而易举获胜,所以他相信能帮助凌晓玉度过难关,可她偏偏要将他拒之门外,怎不叫人生气! 苦衷,苦衷,让苦衷见鬼去吧! 这时三娘问他:“我说的,少侠明白了?” 他回答道:“不明白!在下以为,什么都可以摆出来说,说清楚说明白了,大家才好商议对付办法。若只是一人闷在心里,别人又不知他心中有苦,如何去帮他呢?到头来还不是害了自己,我看这是不明智之举!” 侯三娘诧道:“咦,少侠说的也很在理,有苦衷说出来大家参详,免得一人闷在心里,又难受又没有解脱之法。” 侯四姑笑道:“看不出,少侠别有一番见解,以后要少侠多指教呢!” 东野焜脸红了:“我不过随便说说而已,哪里有什么见解。四姨过奖了!” 四姑道:“我不大你几岁,称四姑吧,叫四姨把人都叫老了!” 东野妮道:“可我和逸鹏兄平辈论称……” 四姑道:“各叫各的,两不相干!” 三娘笑道:“少侠就依了她吧,年轻轻的,让人尊为长辈,也怪别扭的。” 一路说着闲话,不久就出了三山门,却见冯二狗在和一个比他还瘦小的人说话。沈老等牵马远远站着。那冯二狗和瘦小的人似在争论,两人说话都是比手划脚的,叫人好笑。 侯三娘道:“二狗,我们来了!” 冯二狗回头一瞧,连忙道:“好极好极,小兄弟快过来,给你引荐引荐,这位仁兄姓吴名小东,人称三臂猴,打得一手好暗器……” 言未了,侯三娘笑道:“还有一身撬门开锁、翻箱倒柜的好功夫,我侯三娘是早已久仰的,江湖上提起梁上鼠、三臂猴没有不知道,也没有不头痛的!” 吴小东不以为然,反而笑嘻嘻道:“过奖过奖,前辈大名在下如雷贯耳,在下这点雕虫小技,不登大雅之堂,也不如二狗兄。” 侯三娘笑道:“两位是一个染缸里的布,彼此彼此,用不着太谦!” 吴小东把个手乱摇:“不一样,不一样,我吴小东一向讲义气。对朋友是一根灯草点灯,无二心,可不像二狗兄,腰里挂算盘,只为自己打算,我吴小东……” 冯二狗骂道:“街上卖笙箫,自吹,我冯二狗不讲义气,这世上还有讲义气的人么?” 侯四姑撇了撇嘴:“公鸡尾巴翘得高,亏你说得出口,没羞!” 吴小东大乐,道:“姑娘说得好!请姑娘评评理吧,若是知道朋友遭难,该不该帮?” 四姑道,“那还用说,帮!” 冯二狗忙道:“帮忙也得在腰杆里插了杆秤,要称称自己的份量,量力而行才成,要不有什么用?白丢了一条性命!” 吴小东道:“又不是你我二人拿脑袋往石头上碰,大伙儿只要齐心,焉知鹿死谁手?” 冯二狗道:“这档子事不比其他事,得小心谨慎些,不能光凭血气之勇!” 四姑道:“究竟什么事,说来听听!” 吴小东道:“太湖总寨接到了金龙令,限十日答复归不归顺……” 三娘惊道:“咦,你怎么知道?” 吴小东压低嗓门道:“听一个朋友说的,在下昨日碰到他,他叫我去太湖助阵,我适才碰见了二狗,约他去帮忙,可他却推三阻四!” 四姑轻蔑地斜睨了二狗一眼:“他怕死,知道么?哼哼,还自称侠盗呢!” 二狗急了,眼一瞪:“你这只遭瘟的猴子!我二狗说不去帮忙吗?我说这事非同小可,集贤庄不是人家对手,太湖总寨更不用说,不如暂避锋芒躲一躲,硬碰硬不是拿鸡蛋碰石头么?光凭你我二人去又有什么用?” 三娘道:“这消息确实么?” 吴小东道:“这位朋友就是太湖总寨的。” “唔,这金龙令当真是可恶!我说少侠,我们都去太湖斗一斗这家伙如何?” 侯三娘这话是对着东野焜说的,东野焜心想,师傅叫自己除掉恶人,金龙令到处杀好人,那是大恶人,应该去斗一斗他们。 “好!去太湖。不过得问问沈前辈和大牛。” 吴小东赞道:“前辈巾帼不让须眉,豪气干云,不像二狗,哪像条男子汉!” 二狗骂道:“瘟猴,我二狗爷爷……” 四姑道:“够啦够啦,说正经事吧!” 侯三娘便走过去和沈志武商议,沈老无异议,于是决定前往太湖。 第一天歇在一个小镇上,冯二狗把一家小旅舍全包下了,吃过晚饭大家集在一处商谈,由吴小东把太湖总寨的事详说一遍。 他道:“太湖共有七十三水寨,太湖总寨辖三十八水寨,两年前总寨主田元龙被人谋害,总执事诸勋谋反,少舵主田毅刚与总巡主戚柏南率十五寨与背叛的二十三寨展开了血战,双方争执不下,后紫星红梅突然出现在太湖洞庭东山太湖总寨,协助少舵主击败叛乱一方,逐走诸勋,清除了叛变头目,这才使太湖之乱平息,渔民得以安生。但三天前,有三个五旬壮汉,拜访了总舵,说有要事求见总舵主田毅刚,这三人亮出的名号使现任总执事戚柏南感到震惊,竟然是东岳三君子的徒弟杨禾、孙田秀、张修武。东岳三君子是白道上的高人,其弟子来访,自然要受到礼遇。总舵主田毅刚和总巡事戚柏南便设宴为这三位自称东岳三少君的年青人接风。酒过三巡,戚柏南才问起来意。杨禾说,也没什么事,只是奉命行事,带个信物,传个口信。说着取出一面金光闪闪的金牌,递给总舵主看。只见一面雕有一条龙,另一面大写着个令字。总舵主一惊,脱口而出:‘金龙令!?’孙田秀笑答道:‘不错,这东西总舵主一眼就认出来,足见很有眼力。’张修武道:‘在下等奉命传个口信,请总舵主自接令之时算起,十天内答复,受不受令。’杨禾道:‘如果总舵主现在就受令,当然也可以。’戚柏南道:‘三位少侠是金龙令主人的……’孙田秀道:‘我们不过是受命行事而已,金龙令主人我等并不相识,还请总执事鉴谅!’总执事见什么都问不出来,便不再多说,大家依然喝酒。一顿饭吃完,三位少君子才扬长而去……” 冯二狗道:“慢,金龙令留下了么?” “没有,三少君带走了。” 侯三娘讶然道:“东岳三君子赫赫有名,据说武功高绝,三君子的外号是他们给自己取的,他们为人到底如何却鲜为人知,因为与他们交往的人并不多。所以有的人说他们神秘,有的人说他们清高,有的人则说他们是伪君子,天知道究竟怎么回事!” 冯二狗道:“小东,那总舵主接了金龙令后怎么说,归顺不归顺?” “废话,能归顺么?据小戚跟我说,他与他爹上京师来就为的是找帮手。” “谁是小戚,他爹是谁?” “戚耀光,他爹就是总执事。戚耀光与我是好朋友,所以约我助拳,我一点不含糊!” 沈志武道:“上京师找谁相助?” “不知道,他爹没说,也不让问。” 冯二狗道:“太湖总舵还能找什么人助拳,你竟是一点都不知晓么?” “不知道,听戚耀光说,好像没别的人。” “废话!要是没别的人助拳,光我们去有什么用?你吴小东知不知道金龙令的厉害?” “怎么不知,集贤庄十大高手被杀的杀、伤的伤,听说行凶者中还有风火刀王的弟子,还有魔手秀士应天华、鬼镖于炎、五花老尼衍空、黑衣女妖彭桂兰等等,都是一等一的黑道高手,其中以于炎、衍空武功最高。集贤庄的高手有好几位都是被他鬼镖伤了的。” “咦,你怎知道得如此清楚?” “这是江湖上传的嘛,据说有几位高手虽然受了重伤,但依然从金龙令那般刽子手手中逃了出来,这些消息都是他们传的。” “啊哟哟,连鬼镖、五花老尼都出马,难怪集贤庄吃不住了,我说我们打道回府吧!” 三娘道:“怎么,你怕了?” “前辈,金龙令有这么多高手,我们这几个人去也帮不了忙,还不是与他们动手的时候!” 沈志武道:“二狗,你顾虑得也对,金龙会的人,个个是高手,所以才敢横行霸道,你说不是动手的时候,那么何时才时机成熟呢?你忘了去年大旭山的事了么?当时这些魔头都在场,结果还是被紫星红梅率人将他们赶走,使金龙令第一次公开亮相就出了丑。所以,对这班妖魔光怕光躲不行,还要斗!让他们知道,天下武林人并非都怕死。就像集贤庄一样,宁可庄毁人亡也不归降顺服。我们此去助太湖总寨,不管结果如何,唯尽一份心力而已。有我们这些人在,金龙会说什么也得多费点力才成。所以,别顾虑太多。” 大牛道:“沈老的话说到俺心眼里了,你二狗就知道保狗命!” 二狗叫屈道:“咦,谁不要保命?爹娘养大你,轻轻易易送给人当猪宰么?我二狗可不愿死,年青青的,死了岂不可惜?我是说,金龙会势大,别去硬碰,等我们多约些高手,再和他们决一生死,这话难道错了不成?” 侯四姑嗔道:“你嚷嚷什么?出于道义,出于家仇,我侯四姑就敢去斗他们,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办法?你要是没胆,那就回去!” 冯二狗叹息道:“这是把珍珠当成泥丸,不识货!我二狗是贪生怕死之辈么?” 侯三娘笑道:“别唉声叹息的,你的话并非一点没理,只是金龙会太猖獗,不斗它一斗,又怎能挫败它?我们先断其一臂也好呀!” 冯二狗道:“各位,我们这几个人碰到一起还真不容易,所以人人都得珍惜这条命,才好对付金龙会。如果明知不敌还要去拼杀,不仅是白白丢命,还替金龙会帮了大忙,让它少了几个厉害的对手!各位请想一想,金龙令发到太湖总寨,就是要降伏它,若无把握,就不会轻易发令。可以估计,到时候他们出动的高手,恐怕要比我们知道的还多,大家即使鼓足了劲,也恐怕不是他们的对手,又何苦去硬碰呢?” 侯四姑道:“说了半天,你说怎么办?” “我有个主意,我们别大摇大摆去太湖总舵,说不定那里头早有人卧底。我们到了之后找地方隐藏起来,到时候出奇兵一支,让双方都摸不清我们的底细,杀他个措手不及,说不定能出奇制胜呢。要是胜不了的话,我们也可以安全退走,这叫来无影,去无踪!只要相互照应,生死与共,就能做到!” 一直没有说话的东野焜突然开了口:“二狗兄这个主意好,小弟赞同!” 二狗大喜:“好、好,有你老兄这句话,别的人不会反对了吧?”说时拿眼去睃四姑。 四姑瞅了他一眼:“死相!” 吴小东笑道:“二狗兄开天辟地充了一回诸葛亮,难得难得!我也说这办法好,听说金龙令那伙人穿黑衣黑裤,以黑巾蒙脸,我们到无锡县府后,每人制一套,叫他们以为我们是自己人,为了我们相互好辨认,袖口上或是胸襟上弄点什么记号。” 三娘道:“那不成,人家很快就会发现,不如规定个手势,动手前先比手势,如何?” 大家越说越兴奋,二狗的主意成了定论。似乎东野焜的一句话,份量就这般重。 第二天,一行人继续上路。由于不急于赶路,他们于第三天午时才到无锡县府。备齐应用之物后。又过了两天,离金龙令满限还有两日。 这天一早,众人骑马到了太湖边,三十多里路不到一个时辰就到。 先去吴小东、冯二狗率先找到的村子寄托了马匹,然后将大包小包应用之物扛上一艘大船。这船是他二人买下的,共三个舱,大米柴禾应用之物早由船家备齐。 吴小东掌舵,牛安划船、冯二狗指挥挂帆下帆,张逸鹏、东野焜当下手,侯三娘姐妹炊煮,大家高高兴兴驶向湖中。 东野焜第一次游太湖,只见波光粼粼,一望无际,湖中山峦起伏,青峰迭翠,真正是“平湖万顷碧,峰影水面浮”,令人心旷神怡。 再有千帆竞发、渔歌满湖的勃勃生机,激人振奋,人世间万般愁烦纷扰顿时化为乌有,心境如海阔天空…… 冯二狗兴高彩烈地唱起歌来,唱的是江浙俚俗小调,谁也听不清他唱的什么,只听“郎呀妹呀”之类的称呼倒是听得蛮清楚,可以猜到他唱的是情歌小调。 侯四姑脸红着骂道:“闭上你的狗嘴,全没一句好听话,不正经!” 冯二狗道:“咦,你听懂了么?知音、知音!”说完赶紧就跑。 侯四姑大怒:“你小子找死!”提脚来追。 冯二狗沿船舷到处乱钻,侯四姑拿他不着,引得众人大笑。 侯三娘笑道:“算啦算啦,他唱他的,只当没听见,谁让你多嘴!” 侯四姑指着冯二狗骂道:“你等着,看姑奶奶怎么收拾你!” 侯三娘把四姑拉到身边坐下,让她帮忙洗菜,那冯二狗站在远处嘻嘻直笑。 四姑道:“你笑,得意是不是?等一下不给你饭吃,你喝湖水去!” 牛安幸灾乐祸道:“活该!谁让你招惹姑奶奶!” 沈志武笑道:“这叫咎由自取!” 张逸鹏道:“二狗兄,这就叫光着脑袋钻刺篷,自讨苦吃,我四姨凶得很哩,你敢惹?” 四姑骂道:“没良心的,吃里扒外!” 冯二狗笑嘻嘻道:“领教了领教了,两只喇叭一个调,英雄所见略同也!” 四姑倏地站了起来:“你再说你再说!” 冯二狗伸了伸舌头:“不说就不说,我还是唱小调吧!”说完往舱板上一坐,果然叽哩哇喇又哼唱起来,摇头晃脑的,乐得很哩! 四姑忍不住笑起来:“死相!” 他们就这样在湖上荡了两天,有时撒网抓鱼煮鲜鱼汤喝,自由自在,好不闲适惬意。 第三天,该是金龙会动手的日子,在吴小东指引下,他们把船驶向东岸石龙岛太湖总寨以西的十岛。小岛四面环水,岛上有座小山,立在中间,横立在东西两端,像一道天然屏风。 众人从西边靠岸,来到岛上,顺坡至高处了望,只见石龙岛平坦宽敞,林木葱郁,掩映着红墙绿瓦,有不少的房舍。但两岛距离有五六里之遥,看不清岛上的情形。 吴小东道:“我们就在这儿守望,金龙会的人来躲不过我们的眼睛,各位以为如何?” 沈志武道:“也好,以逸待劳,人住船上,大家轮流守望。” 冯二狗道:“这里风大,找个避风处去。” 一行人便沿坡而上,往林密处去。 忽然,走在前面的吴小东站下了,道:“你们瞧,那上面有个洞。” 众人抬头看去,靠小山顶处,有个石洞,高丈余宽丈余,洞前寸草不生,只有几株树。 侯四姑道:“何必上那么高,就在这里吧,树多挡风,又看得清湖面。” 于是众人各找地方坐下,聊天度日。 冯二狗道:“都快中午了,怎么还不见金龙会的人?要来早来,别让人等得心慌。” 吴小东道:“不知他们从哪个方向上来,所以不知路程远近,不过,我看顶多过中午就来了。” 东野焜靠在一株树干上,侧头望着湖面,只见过处风帆片片,但没有船往石龙岛来,便又转回头对着峰顶的洞口,似乎瞟见有个影子一闪不见。他的目力敏锐,相信自己不是眼花,便继续盯住洞口。不一会,又有道青影一闪出了洞,旋即消失不见。 此时众人正说闲话,声音很大,但他默运玄功,注意着树上和周围岩石的动静,片刻就觉察到有人正在树上而来,已停留在冯二狗身后丈余外的树上。他知道来人的武功很高,身上又透出一股很重的杀气,便赶紧站起身来。 “哪位在树上,请下来一叙如何?”他微微提高了声音,以压住正说话的二狗。 众人正专心听二狗讲话,他忽然这么一说,都吓了一跳,一个个赶紧跳起身来,正欲问他,青影一闪,果然有人从树上跃下。 众人定睛一看,是个白发白须的高大老头,双目凶光四露,一脸杀气。 沈志武连忙道:“尊驾是此地的主人么?” 老儿不出声,只挥了挥手,意思是让他们离开,回湖上去。 沈志武道:“我等冒犯尊驾,未得主人许可便登上此岛,还请尊驾原宥!” 白发老儿盯着他,脸上怒容未退。 沈志武见他不答话,知其恼恨别人上岛,便对众人道:“各位,我们回船上去。” 白发老人拿眼扫视众人,见他们果真要走,便冷笑道:“你们走得了么?” 东野焜感到老头身上的杀气愈来愈重,便道:“老丈,在下等初次来岛,不知岛上有人,请恕不知之罪,老丈既不愿有人打扰,在下等这就告退,请老丈息怒。” 老人冷笑道:“满口谎言!你们几人不过是先来探探虚实,其余人午后便到,这些话出自你们口中,听入老朽耳中,狡辩也是枉然。快说,你们受何人指使来到此岛?” 沈志武道:“尊驾误会了,我们所说的来人,正好是我们的对头,并非来此岛有所为。” 白发老人怒声道:“你们形迹已现,还敢巧言狡辩,若再不说实话,休怪老朽手辣!” 侯三娘道:“我们来此启是有所为,但与尊驾无干,并非冲着尊驾而来。” “你们不是冲着老朽来,莫非冲着山石林木来不成?快说,到此何为,谁人指使!” 侯四姑火了,道:“咦,你这人怎地如此不讲理?这岛又不是你买下的,我们爱来则来,爱去则去,与你何干?你这么咄咄逼人,盘根究底,我们就偏不告诉你!” 白发老人大怒:“放肆!你……” 东野焜道:“老丈,我们来此岛的确不是冲着老丈来的,我们只想……” “此岛除了老朽允准之人,从来没有人来过,你们已违犯了老朽的禁令,若不将来意说个清楚明白,那就是自寻死路!” 吴小东试探道:“老丈,你是金龙会派来岛上的么?不妨亮出身份,大家好说话。” 老儿斥道:“胡说八道!谁敢派遣我老爷子?我老爷子是供人驱遣的么?” “是是,老爷子,晚辈错了错了,那么说老爷子与太湖总寨有渊源了?” “你敢探我老爷子的底,还说不是冲我老爷子来,这下原形毕露,老爷子今天要开杀戒!” 话音一落,白发老儿探手就是一掌,拍向吴小东,其速之快,吴小东根本无法闪避,吓得“哎呀”一声大叫起来。 但老儿手掌触及吴小东前胸时,改掌为爪,一把揪住衣襟,吴小东顿觉胸前穴位一麻,浑身瘫软,被老儿轻轻抓了过去,往地上一扔,四仰八叉睡在草地上,从抓到扔,不过眨眼间的事。 老儿狞笑道:“老爷子要把你们一个个活捉了,再施刑逼供,不怕你们不说出实话!” 众人又惊又怒,纷纷亮出了兵刃。 沈志武道:“慢,你们不可造次……” 但侯四姑性急,胆子又大,柳叶刀已向白发老儿砍去,被老儿双掌一拍,夹住刀叶,往上一扬,刀把从她手中脱出,刀被老儿抢了去。急怒中飞起莲足踢老儿小腹,老儿大袖一拂,脚上穴位被治,一跤跌在地上动弹不得。 侯三娘大惊,与张逸鹏抢了上来,要向老儿出手,但东野焜已经先一步到,被老儿出手点中了胸前膻中穴。老儿正待撇下他去对付侯三娘,却见他一掌向自己拍来,惊得“咦”了一声,赶紧闪避开。这小子刚一冲到自己面前,就被自己出其不意治了穴道,他怎么还能动呢? 白发老儿满脸惊异之色上下打量着东野焜,这小子普普通通,年岁又轻,与别人比并无殊异之处,但适才叫破自己隐在树上的是他,现在被治了穴道还能动的也是他,莫非他有什么古怪?要不就是点他穴位时被他移动身子点偏了,所以并未点中穴位,自己在匆忙中未发觉。 这样一想,也就释然,纵身一跃一爪抓出,东野焜微微一闪,伸手捏他腕脉穴。 两人你来我往,倏忽间交手十个回合。 东野焜忽然往后一跃,退出两丈外,道:“前辈请住手,听晚辈一言。” 白发老儿此时惊异万分,这小子武功之高,为他生平罕见。他一生不知会过多少高人,见识了各种各样的武功,却认不出这小子的武功路数,而且十分明显的是,这小子未出全力。 若是一味打下去,自己并无胜他的把握。彼此并无仇怨,又何必以命相拼? 因道:“有什么话快说,但要讲真话!” 东野焜道:“前辈,我等上岛,为的是助太湖总寨御敌,事前并不知晓前辈在此。” “助太湖总寨御敌?那为何不到石龙岛去?而且你们当中也无太湖总寨的人,这是何因?” 躺在地上的吴小东嚷道:“我来说我来说……”遂把金龙令的事从头至尾说了一遍。 白发老儿诧道:“总舵主怎么是田毅刚?面包一沉,斥道:“你小子又来胡说八道!” 吴小东忙道:“两年前总舵主田元龙被人谋害,少舵主继位,所以……” 老人大惊:“什么?你说元龙死了?那么田忠兄呢?他莫非也……” “田老舵主早在十年前过世……” 白发老人面现悲戚之色,喃喃自语:“田忠兄,想不到你已作了古,元龙侄也……”余下的话谁也听不清,片刻后老人住了嘴,面色又较严厉,道:“快说,是谁害死了元龙侄?” “凶手尚未查出,但八成是诸勋。” “谁是诸勋?他在哪里?” “晚辈不知,他两年前争夺总舵主之位失败,不知逃向了哪里。” 老人又问:“金龙会是什么人主持的?” “这事说来话长,请前辈为晚辈解了穴,大家心平气和慢慢说如何?” 白发老人遂替吴小东、侯四姑解了穴,道:“既然你们是来助太湖总寨的,那就随老朽到洞中一叙,适才有得罪处,望二位包涵!” 侯四姑气哼哼去拾了刀子,吴小东则高高兴兴道:“无妨无妨,不打不相识嘛!” 沈志武道:“大家随这位前辈到洞中坐坐,误会消除化敌为友,彼此看来是一家人。” 于是众人随白发老人到山洞中去,只见山洞宽敞,进丈余后拐向右侧,有一间石室,光线明亮,地上铺有棉垫毛毡,打扫得十分干净。 老人让大家席地而坐,道:“老夫一生,从未欠过人情,唯田忠兄一家于我有恩,你们且把金龙令的详细情形说出,老夫决不袖手旁观,至于老夫为何居此洞中二十余年,稍后自会相告,就请哪位先说吧。” 吴小东道:“金龙令十分神秘,我等至今尚未了解全貌,只把知晓的禀告前辈……” 他说完后,侯三娘把知道的也说了。 老人听后,叹口气道:“老夫退出江湖二十多年,想不到江湖仍如此纷乱,足见为祸江湖者并非一人,老夫当年的作为又算得了什么?看来江湖纷争,永无休止矣!” 这话听得众人一愣,这老儿当年难道也是魔不成?只不知他是哪一位。 老人略顿,又道:“昔年老朽学艺时,家中父母被盗贼所杀,财物劫掠一空。老夫艺成下山后,矢志寻找仇家报仇。在追查途中,凡遇到凶徒恶贼,老朽概不轻饶。因为老朽立下誓,要杀尽天下恶人。经过五年辛苦追踪,终于将杀父母之仇人斩尽杀绝。之后老朽行走江湖,凡黑道上的人只要遇到便杀。白道上的,不管是哪个门派,只要有劣迹被我查知,也一律处死。日子一长,老夫被人取了个追命阎王的绰号。白道上的说我杀人太多,黑道上的说我斩尽杀绝做得太过份,因此黑白两道都有人来对付老朽。老朽对这等人更不轻饶,因为他们袒护恶人,所以下手决不留情。年复一年,老朽都在追踪恶人,哪怕是跋涉千里也要追上杀掉,是以老夫成了魔,天下武林都以老夫为敌,黑白两道高手相约追杀老夫,但都不能得逞。他们这般仇视老朽,老朽更激起了凶性,只要他们人一分散,老朽就将他们分别击杀,二十多年里,老朽就生活在仇恨厮杀之中,既未成家也未收徒,足迹走遍天下。光阴易逝,倏忽而至知天命之年,老夫已厌倦了逞勇斗狠的日子,想觅一名山归隐,几经周折,选定了九华山一隐密山谷居住,将此谷取名无情谷,总算安顿了下来,过了几天清静日子。谁知好景不长,一年不到,被人侦知无情谷地址,黑白两道高手五十二人冲入谷中,妄图将老朽毙于谷中。幸老朽平日甚为警觉,敌踪一现,当即隐入谷中,周旋之下,被老朽击杀了十四人,带伤逃出无情谷。之后夜行昼宿,流浪天涯,又被一些人发现追踪,老朽不得不边战边走。 后来老朽逃到太湖总寨避难,田忠总舵主与我当年仅有一面之缘,而老朽已负内伤,再疲于奔走只怕老命不保,当即将老朽收留。为避免人多嘴杂,走漏消息,田忠兄于夜晚用船将老朽送至此岛中,派心腹定期送来衣物粮食,并严令部属不准登上此岛。要知道天下武林都与老朽为敌,只要传出风声,太湖总寨就会招来无数敌人。为免祸及太湖总寨,老夫当田忠兄面对天立誓,此生永不离岛。是以老朽在此岛安居了二十来年,全系田忠总舵主之赐。你们说田忠兄父子过世,因供老朽的衣食用品从未间断,是以老朽全然不知。这二十多年的宁静,使老朽凶戾之气化去不少。回想当年,老朽宗旨在于铲除恶人,但该杀的不该杀的都杀了,结果到头来行侠仗义不成,反成了人们心目中的恶人,这正好应了一句古话:‘天道之数,至则反,盛则衰。’可惜这道理老朽明白得太迟,凡事都不能做得过了头。但往事不可追,老朽只想在这荒岛了此余生。” 沈志武惊道:“前辈原来是当年名震江湖的大煞星追命阎罗……” 老人苦笑道:“不错,老夫就是杨忍。昔年恩师知我父母被杀,就替我改名为‘忍’,要我在复仇时有所克制,但我悲愤万分,恨火烧身,未听恩师教诲,以至于走到了这一步。” 众人听了十分感慨,侯三娘对张逸鹏道:“鹏儿你都听见了,凡事不能过头,复仇也不能过头,我们都要牢记前辈教诲之言才是。” 张逸鹏道:“是,孩儿记住了。” 杨忍对东野焜道:“少侠身手不凡,必定出自高入门下,不知令师何人?” 东野焜道:“家师寂空大师。” 杨忍没听说武林中有这样一位高僧,道:“令师高人,身怀绝技却未扬名江湖,足见其淡泊名利之心,好生使人敬佩!”略一顿,又道:“少侠得高人指点,艺业惊人,与老朽动手时心怀仁厚,未出全力,不似老朽年青时那般逞能,今后必然侠名远播,造福武林!” 东野焜忙道:“多谢前辈嘉勉!” 杨忍道:“太湖总寨田家有难,老朽不能袖手旁观,老朽当年立誓不离此岛,是以无法到石龙岛去,所幸有东野少侠和各位仗义相助,太湖总寨当会无恙。老朽能做的,是将一身功夫传与田毅刚,以答谢田忠兄的救命之恩,老朽请各位相助,将田毅刚带列岛上来。” 吴小东道:“今日若是无事,晚辈天黑后去石龙岛见田总舵主,以遮人耳目。” 杨忍道:“多谢少侠,那就晚上去吧!”稍顿,又道:“各位与太湖总寨并无瓜葛,竟然不惧金龙令,不怕惹火烧身,仗义救援,老朽十分感谢,愿将此生最得意的一套青煞刀法授与各位,不知意下如何?” 冯二狗、吴小东最机灵,一拉大牛,“扑通”一声双膝着地,道:“多谢前辈授艺之恩……” 杨忍忙道:“起来起来,老朽……” 侯三娘、侯四姑、张逸鹏又跪了下去,慌得杨忍一个个把他们拉起来,道:“授各位刀法,也是为了太湖总寨,不必言谢!” 东野焜道:“晚辈不习兵刃,这就到洞外了望,前辈就在洞中授艺吧!” 沈志武也说道:“老夫向以双掌对敌,由我与东野少侠了望,各位则安心习艺。” 杨忍道:“如此甚好,烦劳两位了。” 这一天湖面上并无动静,天一黑,吴小东、牛安、冯二狗、张逸鹏便划船去石龙岛,他们去了足足一个时辰才返回。 众人见田毅刚浓眉大眼,气宇轩昂,颇有头领人物的威仪。当下相互见礼,田毅刚跪下向杨忍叩道:“愚侄孙只知此岛隐有异人,但石龙岛上下不准上岛,故尔愚侄孙从未探望过老人家,请老人家恕罪是幸!” 杨忍拉他起来,道:“贤侄孙风采尤胜先辈,太湖基业可望光大,愚叔祖为报令祖当年相救之恩,将一身技艺传与贤侄孙,今夜先授青煞刀法,明日夜间授内功心法,但此事不可外泄,须小心守密!” 时间紧迫,未再多言,立即授艺。 吴小东见他时,只告诉他自己约了几个朋友助阵,并未详说各人来历,到这小岛上学艺,则说成隐名老人见招,只许他一人前往相见。故田毅刚在天亮前离去时,就只知道这些,还答应不外传。他对吴小东虽然心生感激,但对他约人助拳却感到不安,因为金龙令驱使的尽是魔头,若是为太湖总寨使助拳人有伤亡,自己又怎么对得起他们?只是又不好让吴小东带人离去,这会产生误解,以为小瞧了他们。此次金龙令找到了太湖总寨头上,使他忧心如焚,幸而总执事戚柏南父子秘密潜往京师,按照当年约定的办法,前往大中桥南面街上的洁香楼,请掌柜的禀报紫星红梅,请求给予援助。江湖四杰之首郑通会见了戚氏父子,答应火速派人前来太湖。结果在第八、九两天,陆续来了一些高手,而紫星红梅则在昨日金龙令满限时率四星女、四星卫赶到,这才使总寨上下松了口气。私下里会见紫星红梅时,她说金龙令宽限十日必有缘故,多半是引她前来决战,对方既然是有备而来,己方千万不能大意。这话使他十分震惊,原来对方胃口如此之大,一场拼斗下来,难说鹿死谁手。因此他严责部下,小心防守,自己时时巡查,以防有失。吴小东不明内情,约了好几位古道热肠的人来助拳,怎知其中凶险?要是能说动这位叔祖参战,恐怕才能力挽狂漏,只可惜他老人家碍于当年誓言,不能离岛,这话又如何说得出口呢? 他满腹心事坐在舱中,不知不觉便到了石龙岛。吴小东待他上岸,便回转荒岛。 第二天,仍由东野焜、沈志武望风,其余人在洞内习练青煞刀法,杨忍在旁加以指点。 东野焜无事,一会望湖,一会瞧他们习武。众人一共练了十招,除侯三娘领悟较快,其余人仍旧只能依瓢画葫芦,难穷招式变化。他只看人练了一遍,就熟记于心,并能通彻其中变化。这青煞刀法凌厉、奇诡,单看这十招就不弱于风火刀法,不由引起了兴趣,多看了两遍,杨忍对大家解说时,他也仔细倾听。 杨忍说完招式变化后,又道:“这套刀法伴老朽出生入死,历经血战,使老朽在运用中悟通了不少妙处。来到岛上后,老夫又沉思默想,将以往在交手中悟出的奥妙理出头绪,加注于招式中,是以练起来不大容易。但各位只要专心琢磨,不难有成。因时间紧迫,老朽今日再传十招。” 东野焜又看了这十招,对青煞刀法有了更多的了解,觉得变化虽然奇妙,似乎还是不如风火刀法那般简捷明快,就当年记忆所及,风火刀法并无太多的累赘招式。当然,他不会风火刀法,不敢加以妄评,但可以借鉴青煞刀法,了解一般刀法的运用,以对付风火刀法。 四天过去,杨忍已传完了四十九式刀法,所有人中唯东野焜悟通了其中精髓。在山上时,师傅虽不教他习兵刃,但对各种兵刃的用途,都有详细的阐述,并将武学之道,融于兵器中论说,使他顿开茅塞,领悟透彻,是以青煞刀法不管如何玄妙,更离不开一般刀法之特点,更离不开武学之道。 第五天,正好是年三十,大家商议就在岛上过年,金龙会的人来不来无关重要,留在岛上可请杨忍指导,把青煞刀法练好。 下午,田毅刚派戚耀光送来了一桌酒席,大家在洞中欢欢喜喜过年。杨忍多年孤寂,有这许多人伴他过年,自然十分兴奋,不免多喝了几杯。饭后大家又闲谈一阵,方才安歇。 东野焜打坐练功,两个时辰后醒来,正欲入睡,忽然想起大家都以为金龙会的人在家过年,要是他们利用年节乘人不备杀了来呢?这个念头一闪,便了无睡意。心想不如到洞外守望,以防不测。遂悄悄出洞,也不惊动旁人。 来到洞边,只见一个黑影坐在石头上,面朝湖面,走近去一看,原来是沈志武。 沈志武见他来了,便道:“东野少侠为何不睡?莫非是放心不下么?” 东野焜道:“前辈,金龙会的人会不会来呢?晚辈确实是有些放心不下。” 沈志武笑道:“江湖人诡诈,计谋甚多,老夫昔年行走江湖,什么事没见过,凡事小心些好,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东野焜找个石头坐下,朝湖上了望,只见石龙岛一片漆黑,不见灯火,仿佛岛上的人全都入睡。再看湖面,黑沉沉一片,并无动静。 两人说些闲话打发时光,沈志武讲些江湖奇人怪事,东野焜听得津津有味。 大约快到天亮的时候,两人发现有几艘大船向石龙岛驶去,东野焜连忙进洞叫醒大家,一个个慌忙跑出来看,只见四艘大船已快抵石龙岛,一个个又连忙进洞换上黑衣,带上兵刃,急急下船。杨忍嘱他们千万小心,如果不敌就下船回岛,别丢了性命。 说话间,湖面上传来了呐喊声,隐隐约约,听不真切。 众人向石龙岛看时,只见火光骤起,又听一阵海螺声、铜锣声夹杂在嘈杂的人声之中,敌人显然已经攻上石龙岛。 杨忍大急,忽然高举双臂,仰天喊道:“皇天在上,为保太湖总寨平安,老朽只有破誓离岛,以酬报故人救命之恩!”说完纵身一跃上船,催促牛安张逸鹏快划船。 众人精神一振,连忙解缆驶船。 沈志武大声道:“上岸后,各位不要散开了,以免落单遇险,切记切记。” 船离岛不远时,天际已现曙光,岛上情形已能窥个大概。只见浓烟冲天,好几处地方都起了火,到处都有人在厮杀,尤以岛前练兵场上最为激烈。牛安、张逸鹏奋力划桨,不到顿饭功夫船已靠岸。 杨忍一声长啸,腾空跃起二丈余高,向人多处落去。只见他双掌翻动,一声声惨嚎迭起,眨眼功夫就把黑衣蒙面人打倒一片。 东野焜等人一声呐喊,冲人人丛之中,各找对手,刹时与蒙面人混作一堆,蒙面人分不清敌我,被众人杀翻了不少。 东野焜心存仁厚,只把对手点穴治住,他一路向练兵场中间杀过去,突然见到五个蒙面女子,被十多个蒙面人围住,情势十分危急。他不禁一愣,二颗心猛跳起来,天哪,这不是凌晓玉和四星女么?只见凌晓玉被三个蒙面人逼得娇喘吁吁,一把剑只能护住自家身躯,完全没有还手之力。攻他的三个蒙面人,一个使剑,身躯瘦小,可武功极高,另两人使直背刀,虽不及使剑的那人,但也十分了得。东野焜一声不响蹿了过去,正好瘦小之人一剑刺向凌晓玉腰际,而凌晓玉刚出剑架住了一把直背刀,闪过另一把直背刀的攻击,已无法躲开这一剑。 东野焜冲到凌晓玉身边,一挥胳膊,把剑挡开,惊得那使剑的“咦”了一声,挽个剑花朝他攻去。东野焜挥臂遮挡,另一只手立即加以还击。那瘦小之人连攻几剑,都被东野焜用臂架开,便猛提一口真气,狠狠一剑砍下,东野焜见其剑气大增,立即运起七成功力,使个“崩”字诀,将左臂一扬迎了上去。那瘦小之人心想,你小子戴着护腕套,纵是牛皮也经不起我九成功力运剑一劈。心念电闪间,剑已剁到对方臂肘上,只觉虎口一震,手上一轻,剑已脱手飞出,一条臂膀顿感麻木,惊得连忙腾身跃起半空,向三丈外落去。 东野焜打发了一个,立即扑向使直背刀的大汉,这回他为了赶着去救四星女,运足功力对付大汉,只一下就将大汉直背刀震飞,虎口鲜血直流,一条臂膀拖着已失去知觉。吓得他连忙逃开。剩下的汉子正与凌晓玉苦斗,见同伴纷纷逃开,不禁心寒失去斗志,连忙虚晃一刀逃开。 凌晓玉此时已斗得力乏,借机赶紧调息,对这个救她的蒙面人好生感激,正想说句道谢的话,却见他提脚一跃,去助紫梅。紫梅被两个蒙面人围攻,已是岌岌可危,只见紫梅头发散乱,香汗淋漓,只一味躲闪招架,再有三四个回合就要丧命在对方手下。只见救她的黑衣人冲向紫梅的一个对手,挥臂一击,就把对方手中的鬼头刀震飞,眨眼间又把另一个蒙面人的兵刃震飞,紫梅之危立解。 她看得目瞪口呆,这人的功夫已达出神入化之境,接着又见他去助白梅、黄梅、青梅,情形完全一样,跃过去挥臂一挡,对方的兵刃就立即脱手飞出,然后拖着直僵僵的一条臂,没命地远远逃开。 他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衣着与金龙令派来的人一样,都是黑衣蒙面,可又来帮自己。 正想着,四星女已来到她身边。 紫梅道:“小姐,这救我们的人是谁?” 凌晓玉道:“非但救了你们,也救了我。” 说话间,那救她们的人已冲进恶斗着的人堆里,看不见了。 凌晓玉道:“赶快调息,今日情势凶险,还要拼力一战!”四星女道声:“是!”连忙运功调息。 正在此时,她们又见冲过来一个白发老人,只见他所向披靡,眨眼间就把蒙面人打倒五六个,其余蒙面人吓得四散逃开。遂见太湖总舵主田毅刚不知从何处跑过来,叫那白发老人“师祖”,凌晓玉便和四星女走了过去会合。 不一时,又见宣琼玉宣如玉两姐妹朝她们跑来,两姐妹气喘吁吁、狼狈不堪,身后跟着个黑衣蒙面人,手持柳叶刀,正奇怪她们为何与对头走在一起,就听宣如玉道:“凌姐姐,是他救了我和姐姐。”这才明白,使柳叶刀的人和那赤手空拳的黑衣人一样,是来助战的。 凌晓玉点点头,自觉体力已恢复了三成,举剑一挥,道:“走,快去帮剑书他们!” 言未了,却见斗场情形大变,只见蒙面黑衣人纷纷向一处跑去,那儿站着五个蒙面人,跑去的同伙站到他们身后,一下就集满了数百人。而太湖总寨及自己招来的人,也纷纷向她和田毅刚立身处跑来,一个个站在她们后面。 只见陈剑书、史锦莲、袁勋、袁世雄、崔平、薛平、风尘二怪胖僧惠空、瘦道玄灵、雌雄刀卢新泰、追魂尺柯骏、江湖四杰也从四面八方来到她身侧,老爷子羊操面色苍白,一瘸一拐最后来到。 凌晓玉大惊,急问道:“羊爷受伤了么?” 羊操低声道:“不错,对方有几个扎手人物,今日之局不妙,切记不可恋战。” 凌晓玉低声道:“伤重么?” “内腑伤得不轻,老夫只剩下五成功力。” 凌晓玉十分惊骇,江湖上有几人伤得了羊老爷子,对方居然招来了稀世高手,今日情势当真凶险,因道:“羊爷勿再动手,若是对方太强,我们见机行事就是。” 此时黑衣蒙面人的主事人已开口说话,二人遂不再交谈,听对方说些什么。 蒙面人道:“田毅刚、紫星红梅,今日之势,你们心中明白,本座不忍将你们屠尽,只要你二人束手就擒,听候发落,本座就网开一面,饶尔等属下不死,若再敢逞能顽抗,本座就斩尽杀绝,一个不留!” 凌晓玉挺身上前,答道:“金龙令肆虐江湖,称王称霸,以血腥手段压服江湖同道。我紫星红梅与众多侠义之士决不畏金龙令残暴行为?誓与你们周旋到底!” 蒙面人呵呵一阵冷笑:“大胆贱婢,竟敢口出狂言!你依仗羊操、惠空、玄灵、卢新泰、柯骏这几个小辈,就以为能和金龙令对抗么?如今羊操、惠空秃驴、玄灵牛鼻子已负重伤,卢新泰、柯骏两个小辈已无再战之能,本座问你,你还有什么仗恃与金龙令对阵?” 凌晓玉大吃一惊,她带来的人手中,以羊操和风尘二怪武功最高,若是他们三位都负了内伤,今日之局就不可设想了。 正要答话,离她不远处的白发老人吼了起来:“你是什么人,竟敢如此坐大,今日只要有老朽在此,你休想得逞!” 蒙面人首领注视着他,沉声问:“你是何人,报上名来,看你配不配与本座答话!” 白发老人厉声道:“老朽二十年未开杀戒,今日已然破戒,不在乎再杀几十个人,但老朽体念上天好生之德,令尔等速速离岛,若不听劝告,非要逞威,休怪老朽手辣!” 蒙面人冷冷一笑:“嘿嘿,好大的口气,瞧你一把年岁,活到今日实在不易,又何苦来趟这趟浑水,还是避到一旁等死去吧!” 杨忍大怒,暴戾之气又起,身形一晃,已到了蒙面人头领跟前,一掌打了过去。 蒙面人左侧的一人,大喝一声:“找死!”出掌猛力击出,威势之大,令人惊心。 只听“砰”一声巨响,双掌接实,卷起大股罡风,蒙面人被震退了一步,杨忍却双肩摇晃,但仍站在原地。紧接着蒙面人头领电闪般击出一掌,迫使杨忍立即迎战。又是一声大震,双方都未退出一步,但脚踝已埋进土里。站在蒙面人头领右侧的蒙面人又立即出掌,杨忍顾不得喘息又硬接下一掌。大震声中,杨忍吐出一口血,连连后退了三步才稳住身子。 凌晓玉田毅刚正欲上前守护,眼前灰影一晃,胖僧惠空、瘦道玄灵已冲上前,一左一右护住杨忍。 玄灵骂道:“不要脸的东西,用车轮战术取巧,辱没了你老祖宗!你说道爷佛爷身受重伤,那就出来试试看!” 蒙面人头领冷笑道:“你二人早已负伤,不出一个时辰就会毒发身死,还逞什么能?” 惠空道:“阿弥陀佛,贫道自觉灵台清明,哪里会中了毒,休以大言唬人!” 站在头领左侧最边的一个蒙面人走了出来,也不说话就动上了手,惠空立即接住。在头领最右侧的一人也随后出阵,与玄灵交起手来。 这四人都是赤手空拳,但却打得激烈无比,片刻间已走了十招。 趁这当儿,田毅刚已把杨忍搀回。 此时,风尘二怪手脚忽然慢了下来,头上渗出了豆粒大的汗珠,面呈黄色,凌晓玉知道不妙,连忙娇叱一声,挺剑接下了一个蒙面人,惠空和尚则摇摇晃晃退了下来。 陈剑书见玄灵老道已支持不住,急忙一跃而前,以蜈蚣刺向蒙面人攻击,将摇摇欲倒的玄灵替换下来。 凌晓玉奋起全身功力,剑芒长达一尺,招招都刺向对方要害,但对方掌劲极强,她先前内力失去太多,交手五个回合便感不支。 袁世雄见状,忙舞起雁翅刀上去助阵,却被蒙面人头领身后的人出来截住。这人也使一把刀,是刀叶细如剑身的腰刀。一交手袁世雄就处于下风,袁勋担心爹爹有失,挺刀出阵助战,但被一使竹节鞭的蒙面人挡住。 就在这刹那间,使腰刀的人一声大吼,刀法突变,只见一团白光将袁世雄裹住,紫梅大叫一声:“不好,风火刀法!”喊声中使剑朝使腰刀的人冲去。与此同时,受了伤的雌雄刀卢新泰和宣如玉同时跃出,试图攻击使腰刀的秦玉雄,把袁世雄救出来。 但他们还是晚了一步,只听一声惨呼,刀光一敛,袁世雄胸前血如泉涌,一跤跌倒在地。 袁勋见老父惨死,大叫一声撇开对手向秦玉雄冲来,但使竹节鞭的对手却紧紧缠住他不得脱身。而他急怒交加,神智已不清,差点死在对方鞭下,幸而新婚妻子史锦莲及时赶到,敌住了对手,他才得以去搬回老父尸身。 凌晓玉本已不敌,见袁世雄惨死,惊得她一时分神,被对方乘机而入,一掌击向前胸。 此时她一剑走空,招式已老无法变招,露出空门,眼睁睁见对方一掌击来却无法闪避,只好双眼一闭等死。 但突然伺只听响起一下击掌声,身边微风飒然,忙睁眼一瞧,自己身边多了个黑衣蒙面人,一只手正伸着,与对方掌心相抵,双方拼起了内力。这才知道是此人救了自己,心中好生感激。但此时情势紧急,不是道谢的时候,她要去助陈剑书。侧头一看,陈剑书已经退下,只见一个黑衣蒙面人正挥动双掌替下了他。这事实在是奇怪万分,黑衣蒙面人怎会有人来帮自己一方呢? 突然,先前发话的黑衣蒙面人头领大喝一声道:“住手!本座有话要说!” 除了两个拼比内力的黑衣人外,其余人都住了手,退回自己一方阵内。 头领指着倒戈的几个蒙面人道:“你们是什么人,胆敢混入……” 言未了,拼比内力的两人已分出高下,其中一人闷哼一声倒在地上,救凌晓玉的蒙面人却依然好端端站着。 头领厉声喝道:“你是什么人?” 黑衣人不答,只把两只眼睛盯住他。 头领心中十分骇异,这个蒙面人是何方神圣,居然把幽冥三凶的老三以内力拼倒,这份功力当真骇人。不如乘其内力消耗过多,及时将其毙于掌下。站在他两侧的蒙面人与他心息相通,正欲突袭出手,身后侧突然蹿出一人,手使腰刀向对方砍去。头领大怒,正要喝退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秦玉雄,但转念一想,由这小子去消耗对方功力,然后再乘机一击,准保万无一失,便把到口边的话咽了回去。 秦玉雄为在不知名的头领面前表功,一出阵就用上了全力,一把刀上下翻飞,把对方罩进了刀光之中,但对方并不亮出兵刃,也不还击,只一味躲闪,身法极是快捷灵活。 凌晓玉感激这个两度救她的蒙面人,便娇声喊道:“恩公小心,这是风火刀法!” 蒙面人并不回答,只专心躲闪,不得已时才用臂肘格挡。不用说,能以臂肘挡兵刃利器的,普天下只有东野焜一人,这黑衣蒙面人也正是东野煨。他在救了凌晓玉之后,见黑衣人纷纷归向一方,便乘乱混在其中站着。他见自己一伙只除了张逸鹏跟着两个姑娘到凌晓玉身边外,其余人也和他一样,混在金龙会人堆里。后来他见凌晓玉身陷危境,便连忙跃出接下欲致死命的一掌。他发现对方掌中有毒,便施出九成功力将对方击倒,但却没有要他的命。 哪知师兄会突然跳出来动手,这使东野焜十分为难。他只好防守躲避,决不还手。五年前他与秦玉雄对阵时就领教过风火刀法,但此次二动上手,他发现师兄刀法与以前大不一样,招式已完全不同。他并不知道这是赵师傅后创的三十二招,攻势之凌厉超过原先的四十九招。 他只是使开两只臂肘,在不得已时才还击一招。秦玉雄见自己明明是占了上风,可总是无法一刀将对方劈倒。而且这人不知在臂时上套了什么皮革,刀砍上去软软的竟然不破,武功十分怪异,他急于在众人面前立功,尤其是想要压倒忠武堂两个堂主,于是猛提一口真气,准备侍机施出“狂风烈焰”。 此时,他忽然听到自己一方有人议论,提到了“青衫客”。不禁一愣,前不久他曾听霍东家说,近日江湖出了个青衫客,武功十分高超,但不知其真面目,忠武堂已经有人吃过青衫客的亏,要他留意这个人,难道现在与他交手的就是此人么?那正好今日将他除去,以显示自己的神功。 心念电闪间,他已有了出手的机会,便大喝一声,施出了狂风烈焰。 东野焜突见师兄的腰刀发出呼呼罡风,刀芒暴长三尺,眼前刀影闪闪,一刀接一刀向自己攻来,不禁心头一懔,挥动双臂招架。一刀两刀……五刀六刀,七刀八刀,将他的衣服刺穿了两个洞,一个在胸前,一个在腰际。八刀一气呵成,叫人防不胜防,八刀攻完,秦玉雄猛地一退收招,心中无比骇异。但他立即瞧见对方衣襟已被刺破,想来只是伤了他,未能将他毙命,这使他又惊又怒。 迄今为止,还无人能躲过八刀,除了紫星红梅他有意手下留情外,那么青衫客是第一个挨了八刀而没有殒命的人。他把牙关一咬,猛提功力,准备再度出手。 就在这时,黑影一闪,不知名的头领和他左右侧的同伙,突然一掠而出,举掌猛攻对方。 只听“轰”一声震响,头领当先对了一掌,紧接着又是“轰轰”两声大震,头领的左右一人出了一掌,这又是先前对付白发老人的车轮战法。 秦玉雄连忙后退,对头领的做法十分不满,他相信只要自己再度施出“狂风烈焰’,就一定能刺死对方,头领这样做不啻是与他争功,真是岂有此理!但他不敢说出口,只盯着场上情形,寻找再度出手的机会。 秦玉雄上场时,凌晓玉就悬起了心,不知救她的这位蒙面人能不能挡住风火刀法的攻击。 两人一交上手,她就看出这位恩公只能招架不能还击,情形似乎比她与秦玉雄交手还要糟。 她和秦玉雄比武时,以攻对攻,直到秦玉雄施出一式凶狠的绝招,她才无法招架落败。可这位不使兵刃的恩公,从一开始就无还手之力,要是秦玉雄使出绝招,他还能有命么? 一念及此,她紧握剑把,在恩公危急时要舍身相救。果然,秦玉雄虽然占了上风,却未能伤了对方,突然大喝一声使出了绝招。凌晓玉一提气就想冲上去救助恩人,但却不知从何处下手,呼呼声中,八刀一气呵成,也只在瞬间,她根本插不上手,一时亡魂皆冒,吓出了一身冷汗。 突然,刀光收敛,秦玉雄已退出一丈,再看恩公,衣襟已被刺穿两处,虽未见血迹,只怕是已受重伤,正待护他退下治伤,对方三个蒙面人蓦地发起攻击,一人一掌,车轮战法,又快又猛,她仍然插不上手,直惊得魂飞天外,这位恩公,怎当得连番重击? 然而,他并未倒下,对方三人也未再攻击,双方对峙着,似乎还要有一拼。 她注意到退在一边的秦玉雄,虎视眈眈,似在侍机出手。 忽然,这受重击的恩人,出乎意外地举起了双掌,一步一步向三个对手走去。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恩人居然还有再战之能。 三个蒙面人相互对视,他们心意相通,眨眼间,车轮战法再度施出,一人攻出一掌。大震声中,恩人接下三掌。接第一掌时,他被震退了三步,但旋即大步走上接第二掌,这一次退了两步,接第三掌时退了一步。而第三个黑衣蒙面人每人退两步,不多也不少。 三掌对完,恩人又举起掌向前走去,凌晓玉惊得目瞪口呆,想张口制止他却发不出声来,就在这时三个蒙面人忽然往后退出,中间一人挥了挥手,站在他身后的数百蒙面人,立即掉头往海滩上奔去,看样子准备上船退走。只有几个黑衣人却朝恩人冲了过来,凌晓玉娇叱一声,正待出手,那恩人忽然一跃三丈,向那几个奔来的黑衣人打个手势,便一同向岛的西侧奔去,凌晓玉连道谢一声都来不及。 但此刻对头还未上船离去,她不敢去追赶恩人,只能监视着敌人的动静。直到对方上了船,解缆驶去,她的一颗心才算放下来。 这一战,总寨弟兄死了不少,她带来的人大部分受伤,江湖四杰、羊操、风尘二怪、雌雄刀、追魂刀等高手,无一幸免。袁世雄则被秦玉雄杀死。 敌人退后,便忙着与人治伤。风尘二怪中了掌毒,仗着他们有精深的内功,已经运功自行疗伤。待把伤员安排妥当,她叫上四星女、宣如玉、要到岛的西侧去找救命恩人。那个曾和宣如玉站在一边的蒙面人,早随人往岛的西侧,可判定他们是一伙人。 路上,紫梅道:“小姐,那人是东野相公,我们都瞧得清清楚楚,那身形只能是他!” 凌晓玉心头猛地一震,一时说不出话来。不错,她最初见到他时,就觉得此人身形很像东野焜,但一想他怎么可能来到这太湖岛上呢?又怎会知她来这里对抗金龙令,这未免太巧了吧。所以她把这个想法撇在一边,加之斗场情势紧张,心无旁骛,再没往这方面想。 如今紫梅一提,适才的种种情形又浮上脑际,她也觉得救她的人就是东野焜。一时顾不上说话,施展起轻功,向岛的西侧飞掠而去。 但是,岸边并没有人,只见一艘船正往北边驶去,那人究竟是不是东野焜,无法证实。 她勉强抑住眼泪,只呆望着远去的帆影。 紫梅道:“小姐,那白发老人先前并不在岛上,他可能是和东野相公一起来的……” 一言提醒凌晓玉,又赶忙回总舵。 老人正运功疗伤,不便打扰,田毅刚把杨忍的来历大致说了,至于其他人,他只认识三臂猴吴小东,是戚耀光引荐给他的,其余老少男女是吴小东的朋友,约来助拳,由于杨忍要传功,无暇与他们攀谈: 田毅刚说不出那些人的姓名,只好等到杨忍运完功再说。 凌晓玉和众女回到自己下榻处,心里惶急不安,说不出的滋味。 如果真是东野焜,他为何不愿见面?明摆着,他记恨自己违反携他上京师的诺言,中途逐他离去。他怎知自己出于好心,不想把他拉入是非场中,因而对自己有了深深的误会。不过,这误会只要见了面,她相信定能说得清。但是,这就会把他扯进是非场中,永受婆婆的奴役,就跟自己一样,永远不能自己作主,事事得听命于上司,不得有半点违迕。 因此,她也许宁愿让这误会保留下去,她和他永不见面。好在她和他相识的时间并不长,还说不上深交,彼此的心性也并不全都了解,刚刚生出的一缕情丝,极易掐断,她最明智的处置办法便是远离他,以免日夕相处,生出情愫,越陷越深而不能自拔,到头来非但没有好结果,却是害苦了他…… 她陷入了沉思,但不久被众女惊动。 紫梅道:“小姐,这次金龙令调来的人马,比过去强了不知多少,今日若无东野相公他们,后果不堪设想。” 宣如玉道:“今日情势当真危急,那助我和姐姐脱险的蒙面人,被敌方当成了自己人,便轻而易举杀伤了十来人,救我们的人脱险。这金龙令究竟是何人所发,为何会有这许多高手听命,这事主不查出来,后患无穷。” 白梅道:“敌势一天比一天强,连羊老爷子和风尘二怪两位前辈都被人击伤,足见敌方阵营中有不少稀世高手,难怪连名噪江湖的集贤庄会毁在金龙令手中。今日若不是东野……” 凌晓玉道:“你们是怎么了?开口一个东野相公,闭口一个东野相公,你们当中谁又真真切切看见了他?你们不过是猜测而已,又未得到证实,怎么就把来挂在口头上?” 黄梅道:“婢子也以为,八成是东野……” “又来了!八成也好九成也好,也只是猜。” 青梅道:“如果真的是他呢?小姐要不要把他招到身边来?” 凌晓玉叹口气道:“你们认真想过没有?把他拖到我们中间来,岂不是害了他?”紫梅道:“小姐,恕我直言。眼看金龙令日愈猖獗,我们越来越难以应付,东野相公是个高手,那秦玉雄的风火刀法虽然伤了他皮肉,却不能致他于死地,这份功夫当真惊人……” 白梅接过话道:“岂止是惊人,对方头领以车轮战法击伤了杨忍老前辈,却被东野相公吓跑了,你们说他的武功究,竟到了何种境界?” 黄梅道:“你们这样一说,我又有些不敢相信了。东野相公年青青的,就算在娘胎里就开始习练武功,那也只有二十来年,难道他的内功能胜过杨忍老前辈么?所以,那人也许不是东野相公,而是另外一位老前辈。” 众人也觉她的话有理,一时泄了气。 俄顷,黄梅又道:“不管怎么说,东野相公也是一把好手,把他招来只会有益。”凌晓玉心中矛盾,又想和他在一起,又不愿引他入狼穴。婆婆武功通玄,心性阴狠,向来独断专行,自己双亲的性命又操在她的手中,是以半点都不敢违迕她的旨意,若把东野焜招为属下,能有什么好结果? 众女七嘴八舌,搅得她心烦。 正好田毅刚来见她,众女这才住嘴。 田毅刚道:“叔祖已运功醒来,请小姐前往一见如何?” 凌晓玉道:“好极,这就去请安!” 五女连忙跳了起来,簇拥着凌晓玉,跟着田毅刚到他住的四合院里去。 路上,凌晓玉心跳不已,又希望那数次救她的人就是东野焜,又希望根本不是他,好把他忘却。 不一会,进了小院,杨忍在客室等候。 田毅刚向众人作了引荐,大家向杨忍老前辈行了礼,寒喧几句坐下。 凌晓玉道:“请问前辈,可是和吴小东等人一块来的么?可否见告那几人姓名?” 杨忍从田毅刚口中知道紫星红梅是仗义来援的女侠,便不隐瞒,道:“有何不可,彼此都是同道。和老朽一道上岛驰援的有铁掌沈志武,有螳螂神拳张瑾的未亡人侯三娘,三娘之妹四姑,三娘之子张逸鹏,还有冯二狗、牛安、东野焜。这位东野少侠,武功惊人,老朽与他交手十合,虽不能测出他的功力究竟如何,但却可以断言,决不在老朽之下。其人忠厚谦逊,从不盛气凌人,身怀绝技,含而不露,颇有隐侠之风,各位应与他结交,不可失之交臂,今日若不是他惊走了东岳三君子三个老鬼,你我只怕都有性命之忧……” 话未完,四星女忍不住欢叫起来。 “哎呀!果真是他,我可没有看错呀!” “好极好极,他总算露面啦!” “哎哟,我的小祖宗,果然是你哟!” 凌晓玉心跳如擂鼓,强自镇定着,喝道:“你们乱嚷嚷些什么,一点没规矩,杨老前辈话还没有说完,你们就……” 杨忍十分惊奇,摆摆手道:“不妨不妨,怎么,各位认识东野少侠?” 紫梅道:“认识的,认识的,他还救过我们的命哩,只可惜他又走啦!” “走了?上哪儿去?” “不知道,他们驾船走的。” 田毅刚大悔,道:“都怪我没有去见他们,只忙着料理后事,唉,这……” 凌晓玉道:“总舵主不必自责,以后总有见面机会的。”略顿,对杨忍道:“前辈,那施出车轮战法的三人,果真是东岳三君子么?” 杨忍道:“这三人岁数比老朽小,但成名甚早,二十年前曾参与黑白两道追杀老朽。他们一向惯施车轮战法对付强敌,是以折在三人手中的武林高手不在少数,老朽是在他们对掌时辨认出他们来的。三人形影不离,但却不是师兄弟,因此练的功夫也不一样。三君子之首叫王斯平,以火沙掌称雄江湖,掌中带热毒,老二柳南秋,练的是寒冰掌,掌中有寒毒,老三丁善,练的金吾掌,是至刚掌力。三人功力在伯仲之间,以老二最强。他们遇到强敌时,往往以老大老二先出手,让人中了寒毒或是火毒后,再以老三的至刚掌力将对方震毙。所幸老朽的青煞掌也是至刚掌力,对掌时虽也中了寒热二毒,尚不至于丧命。东野少侠估计也和老朽一样,仗着功力深厚,中了些毒也能运功祛除,不至于毁在三老手上。” 凌晓玉十分担忧东野焜的安危,道:“东野少侠虽说内功深厚,但不能与前辈相比,东岳三君子是武林稀世高手,东野兄只怕…” 杨忍道:“放心,东野少侠与三君子拼掌经过,老朽看得清楚。他居然和三君子连对两次掌而无中毒现象,使老夫也大惑不解。待见他举步上前,欲拼第三次,惊走三君子,老夫方才明白一点,东野少侠他怕是任督二脉已通,达到内功的最上层境界。当然,这只是老朽的猜测,还需东野少侠本人证实。” 凌晓玉惊得目瞪口呆:“前辈,以他的年纪,只怕难以修到如此境界。” “不错,就是老朽也难相信这一点,但他能从容对付三君子,除了有我等不知晓的原因,很难再作出别的解释。老夫修习内功已达一甲子之数,至今玄关未通,不知他又是怎样修习的,等以后问问他看。” “前辈,东岳三君子自视极高,江湖上不少人慕名往访,均拒不相见,想不到他们会甘心受金龙令驱使,实是武林之患。望前辈长居石龙岛,以保总舵平安,不知前辈愿屈居否?” 杨忍叹道:“老朽为故人基业,已经破誓,看来只有居此,以报故人之恩,老朽欲将生平所学,传与毅刚,不留居也不成。” 告辞出来,凌晓玉忧心忡忡,没走几步,又听田毅刚叫唤,请她回来,杨老还有话说。 回到客室,杨忍道:“忘了告诉女侠,金龙令乃金龙会所发,金龙会乃京师胡相爷所创,但会务全由一般江湖人操掌,相爷并不过问。会中高手甚多,实力强大,女侠须多加小心,切勿莽撞行事,以免遭祸!” 凌晓玉等人听了大惊,原来这金龙令发自京师胡相国手创的金龙会。堂堂相国,辅佐皇上,治理天下,却为何创立一个帮会出来呢? 凌晓玉感到兹事体大,要谨慎对待。因道:“前辈如何得知金龙令乃胡相国所创?” “这是侯三娘说的,其夫螳螂神拳张瑾就是前任金龙会会主,两年前被人害死,侯三娘家又遭追杀,只得离家藏匿,今年辗转来到京师,欲查访金龙会中何人害死其夫,那几日老朽将青煞刀法传与他们,不及细谈,所知不多,以后见到三娘时再问她吧。”’回到下榻处,凌晓玉心中震骇不已,京师里有这样一个帮会,而且是胡相国所创,她居然一点不知,这如何向婆婆交待?但胡相国乃皇上宠臣,真会创个江湖帮会出来么?这实在叫人难以相信!可是,仔细一想,这话也并非空穴来风。秦玉雄屡次参与金龙令行凶,又成了相府的总教习,进而又成了相爷义子,能说这金龙令与胡相爷半点关系也没有么?想到此处,她不禁惊骇不已,难道相爷他有异心?这个念头搅得她心神不安,不敢再多想下去。 此刻,郑通来告诉他,要为袁世雄下葬,她便同五女出门,直往岛后走去。 金龙会的实力已超过了她手中的人马,江湖二怪并非她的属下,两位高人是冲着雌雄刀卢新泰、追魂尺柯骏来助拳的。而卢、柯两位又是受师傅所托助她一臂之力,也非婆婆治下人物,她是以江湖身份和他们交往的,一旦他们离去,她的处境就更艰危了。 她满怀悲伤愁苦,去为部下送终,也不知什么时候,该轮到自己香消玉殒。 这正是:“黄江欲渡风波恶,一水牵愁万里长。” 第十三章 初斗百毒精 东野焜把人召到船上后,揭下面巾,忍不住吐出了一口鲜血,吓得众人忙问他伤势重不重,他摇摇头,道:“划船,离开此地。” 吴小东道:“咦,紫星红梅就在岛上,正好与她结识,怎么就不辞而别呢?” 侯三娘道:“这话不错,大家结识了才能同心协力对付金龙会,何况少侠身负内伤,在总舵将息两日不好么?” 冯二狗道:“在总舵有吃有喝,我们辛苦了这么多天,也该去补补身子。” 东野焜道:“那就请牛兄、张兄划船送在下到荒岛,各位去总舵吧,不知牛兄张兄可愿辛苦一趟?若不愿,在下自己划船试试看。” 侯三娘诧道:“少侠不愿去总舵么?” “是的,在下要自行疗伤,不想去人多处。” “既如此,我陪着少侠,小东二狗去吧。” 二狗道:“东野兄不去,我还去干什么?小东,你自己请吧!” 吴小东亲自目睹了东野焜的武功,早已佩服得五体投地。 三个蒙面人头领以车轮战击伤杨忍老爷子,而东野焜力拼六掌把三个蒙面人惊退,这份功力实在是匪夷所思。这样的高手,点着灯笼也找不着,跟着他你还会吃亏么? 他两眼一翻:“谁说我要去总舵?东野兄既然无兴致,我小东也就没那个雅兴了。” 沈志武笑道:“什么话都是你们说的,那就快解缆绳走吧!” 牛安骂道:“就数你这一猴一狗事多!” 船行湖中,又商议去何处,东野焜说随便,他要去调息治伤。 他入舱后,众人决定把船驶向县城方向。 吴小东让把风帆扯起,也不用划桨,大家围坐在舱板上闲聊,今日一战,实在是有许多话要说,便规定每人轮流讲述上岸后厮杀情形。 于是一个个顺序讲来,半个时辰才说完。 他们的经历大同小异,上岸后蒙面人都把他们当自己人,他们通行无阻,只要看见总寨的人有危险,便上前抽冷子出招,可谓百发百中,这样做虽然不光明正大,但情势危急,贼势太强,还讲什么江湖规矩?因此他们伤了对方不少高手,把总寨陷于危境中的人救了出来。 沈志武道:“今日一仗可以看出,金龙会高手如云,怪不得敢如此张狂,今日虽然受挫,但未伤其元气,异日必卷土重来。” 吴小东道:“金龙令已威慑江湖,当今武林门派,无一是其对手,我们区区几人却偏要斗他一斗,足见我等豪气干云,震古烁今,传至江湖定是人人称颂,为武林留下一段佳话!” 侯四姑白了他一眼,道:“你少得意,刀剑舔血的日子还在后头哩,到危难时,你小子准是头一个溜之大吉!” 吴小东叫屈道:“啊哟,我吴小东是这号人么?二狗兄你来说句公道话!” 冯二狗笑道:“我自然和四姑唱一个调,她说什么我就跟着说什么,别指望我帮你!” 四姑大怒:“呸!谁要和你唱一个调来,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三娘笑道:“好啦好啦,该做饭了,东野贤侄要是练完功,肚子保准饿了。” 忽听身后有人道:“不饿不饿,前辈不必操劳,大家且坐下说话吧。” 众人见东野焜精神奕奕,神采焕发,俱都十分高兴,忙问他伤势好了没有。 东野焜道:“有劳各位挂牵,在下内伤已愈,与在下对掌的三人,掌功甚是奇特,说出来请教各位,可知其来历?” 沈志武道:“老夫早疑心那三人是东岳三君子,王斯平掌有热毒,称火沙掌,柳南秋掌有寒毒,称寒冰掌,丁善掌劲猛烈,开碑裂石,称金吾掌,贤侄对掌时是否有冷热……” 东野焜接嘴道:“正是正是,三人掌功十分厉害,小侄起初不知,吃了亏。” 沈志武叹道:“东岳三君子据说这些年不轻易下山,此次不仅遣徒送金龙令,而且亲自率人到石龙岛,可见他们是金龙会的主脑人物,这金龙会中,藏龙卧虎,不知还有些什么厉害人物隐于其中。” 侯三娘道:“先夫任会主时,所知也不多,秘密全在相府里的护卫堂中。” 吴小东吐了吐舌道:“我的天,东野兄你居然占了东岳三君子的上风,你老兄的武功是怎么练的?老兄你是神还是仙?” 冯二狗也大摇其头:“当真是匪夷所思,武林中能和这三个老怪物打成平手的能有几人? 你老兄年岁轻轻,就能打败他们,当真是邪门得很,叫人难以相信?” 四姑道:“你不相信?莫非狗眼瞎了!”东野焜忙道:“我哪里能打败他们,杨老前辈先就和他们对了一掌,耗去他们不少功力我不过拣了便宜而已,哪像你们说的那样神,要是个神仙,还会受伤么?” 四姑道:“你怎么能用臂肘去挡刀剑,莫非肘臂套着牛皮么?” 冯二狗自作聪明,道:“那自然了,不是皮革那就是天蚕丝之类的宝贝,否则怎能拿胳膊去挡刀剑?” 吴小东道:“是鲛皮制的吧?天蚕丝只听说过,有谁又见过了?” 东野焜道:“什么皮也没有,要有,也是我自己的皮,你说的天蚕丝,我从未听过。” 四姑不信:“小兄弟,你哄人,看你老老实实,怎么也学了二狗和那只猴子?” 东野焜卷起衣袖,可不,除了浅棕色的皮肤,什么皮套也没有。 四姑笑道:“不与人动手,你自然早把皮套藏在怀中,这把戏一戳就穿!” 三娘道:“你别冤枉了他…” 话未完,冯二狗抢先道:“拿刀来试试不就成了?小兄弟你敢不敢?” 四姑骂道:“你一肚子坏水,人家和小兄弟说着玩,干你甚事,要你来多嘴?” 张逸鹏也想看个究竟,道:“东野兄,你真的不用皮套么?演示一回让我们开开眼界!” 大牛道:“东野老兄说着玩,当什么真?” 东野焜道:“我练的就是这功夫,也没什么稀罕的,师傅说就用臂肘当兵刃,方便。” 二狗道:“你与秦玉雄那小子动手时,我看得心焦,你怎么连还手之力都没有呢?看你一件好好的衣服被划成这样,要是以后再碰上他,被他捅两刀进去怎么办?” “风火刀法当真厉害,不愧是天下第一刀法,变幻之巧之狠,真叫人佩服!” “什么?你还佩服?差点就要了你的命!” “赵师傅大智大慧,创出的刀法举世无双!” 二狗叹道:“你那赵师傅又没把刀法传你,却传给了秦玉雄那小子来害人!” “秦师兄一时糊涂,等找机会劝劝他。” “啊哟,瞧你说的,秦玉雄是相爷的义子,如今已身价百倍,在金龙会中定是个重要人物,他还会听你的劝么?” 沈志武道:“这话不错,秦玉雄春风得意,那里会听人劝,就是他师傅下山也无济于事,须知他已攀上权贵,套上了名缰利锁,要他回头,难上加难。” 侯三娘见东野焜不作声,知他囿于师兄弟之情,便换个话题岔开:“贤侄,我这样称呼你可以吧?快把衣服换下来,三姨替你缝补。” 东野焜道:“多谢三姨!” 四姑道:“我可不要你称四姨,那是早说好了的,你叫我四姑,听见了么?” 二狗道:“听见了听见了,叫四姑又好听又亲切,又……” 四姑骂道:“谁又问你了?快闭上狗嘴!” 小东笑道:“这叫乌鸦落房头,开口是祸,真是活该,笑煞人也!” 四姑瞅他一眼,到船尾做饭去。 二狗叹息道:“这位姑奶奶真难侍候!” 东野焜换了衣服出来,三娘接过来上后舱去了。 沈志武问东野焜,该往何处去。 东野焜道:“上五台山找如澄如愚两位师兄去,请他们下山助我们斗金龙会。” 吴小东道:“如澄大师不是失了功力么?” “恩师早已助他恢复了功力,不必担心。” 二狗道:“好极好极,这就往西去,过安徽,走河南,到处耍耍,远离金龙会。” 吴小东道:“先回去取了马匹,大牛你就划船吧,我来挂帆。” 于是大家动起手来,船向无锡方向驶去。 饭后又行驶了一个时辰,回到东岸弃船,到村子里牵回马匹,立即向西行去。一路上晓行夜宿,倒也无事。 这天到了庐州府,进城时已近黄昏,众人找了家大客店住宿,漱洗一番后去酒楼用膳。 才上楼,就有人招呼二狗和大牛,碰上熟人了,东野焜等人一瞧,离梯口不远靠窗的一桌,坐着两条魁伟汉子,武士打扮,气宇轩昂。 冯二狗和大牛顿时喜笑颜开,走了过去。东野焜等人则另找空桌坐下。 侯四姑笑道:“看不出二狗还有两个人模人样的朋友,不知是哪条道上的。” 吴小东道:“我和二狗都是义盗,交的江湖朋友自然是有名有姓的好汉,那些鸡鸣狗盗之徒,想巴结我吴爷也巴不上!” 侯四姑嘴一撇:“你少吹,这里没人听!” 东野焜见二狗和大牛正听两个大汉说什么,似乎听得十分专心,便道:“旧友重逢,说得高兴,我们等不等他们二人吃饭?” 四姑道:“不等不等,都饿死人了,他们回来就吃剩菜吧!” 说话间小二已送来一壶酒,几碟菜,大家便吃喝起来,不去注意二狗他们。 东野焜喝了两杯酒,叫小二送饭,不经意地撇了他们一眼,发觉二狗正滔滔不绝说着什么,那两个汉子却把四只眼睛对着他瞧,还摇晃着脑袋。 他收回目光,不去理会,等饭一到,埋头吃饭,但眼角里却瞟见二狗、大牛带着两条汉子过来了。 二狗笑嘻嘻的,把两个汉子为大家引荐。 原来,这两人一个叫孙彪,一个叫朱丰,江湖人称豫南双刀,是绿林道上的好汉。 引荐完,大家共坐一桌,孙彪又要了一桌菜,几壶酒,说他二人请客。 二狗压低了声音道:“听这两位老兄说,集贤庄又有了动静,如澄大师在那里结庐而居,替死去的义士颂超渡经,并在那里恭候金龙令再次光临,你们说巧不巧,要是我们巴巴的赶到五台山去,岂不是扑了个空?” 东野焜道:“这是当真?” 孙彪道:“没错,咱们是听熟人说的。如澄大师当年力斗夜行魔失去功力的事人人知晓,他老人家一向受到江湖朋友的崇敬,有人亲眼见到老人家的住屋,决不会乱说的。” 东野焜大喜:“好极,明天就往山东去!” 朱丰道:“东野兄,咱是痛快人,有句话咱直说了,老兄如此年轻,怎会是如澄大师的师弟?这不是太离谱了么?” 冯二狗忙道:“朱老二,你那脑袋瓜真是榆木做成的么,我二狗什么时候骗过你?” 东野焜笑道:“无妨无妨。在下本不配称如澄大师是师兄的,奈何他老人家称我师傅为师伯,我只好称其为师兄了。” 孙彪摇头:“凭如澄大师的修为,江湖上谁又配称他老人家的师伯?咱不信!” 牛安恼道:“你不信俺信,你这人……” 东野焜怕引起争执,连忙岔话道:“两位愿不愿去集贤庄?” 朱丰道:“咱弟兄俩久慕如澄大师侠名,如今大师为集贤庄的冤魂出头,没有了功力还有胆量向金龙会叫阵,这份胆气叫咱弟兄佩服,咱们正是要去集贤庄,守候在大师左右,只要咱俩活着,决不让大师毫发受损!” 沈志武道:“金龙令驱使的全是高手,两位人单势孤,岂不危险?” 孙彪愤愤然道:“集贤庄收纳愿意归隐的江湖人,不分黑道白道,一视同仁。金龙令无端寻衅,斩尽杀绝,人神共愤。如今如澄大师义薄云天,以伤残之躯尚敢向金龙令叫阵,我等血性汉子,岂能为保性命做那缩头乌龟?” 东野焜心中暗赞这两人是好汉,对二人印象极佳。 三娘四姑对他们也颇为称许。 张逸鹏激动地举起酒杯:“两位豪气干云,叫小弟好生佩服,小弟敬两位一杯!” 孙彪朱丰连说不敢,举起杯一饮而尽。 东野焜道:“两位要去集贤庄,大家正好一路,如澄大师真要在那里,小弟的话就可以得到证实,二位以为如何?” 孙朱二人应道:“好,一言为定!” 四姑对着三娘咬耳朵道:“这两人犟得就像两头牛,不到黄河心不死!” 三娘轻笑道:“直性人,眼见为实。” 吃完饭,冯二狗和孙朱二人约定,第二天一早在东门外会齐上路。 众人回到旅舍,早早安歇。第二天清早出城,孙朱二人已等在那里,于是一同上道,往山东去。 在路上,一行人整整走了二十天,才来到济南府。 天色已晚,找家旅舍安顿下来。 第二天一早,奔向城西集贤庄。 五十多里路程,一个时辰便到。 众人见到的是一片废墟,断壁残垣,焦木碎瓦,满目凄凉。 大家翻身下马,缓缓进庄。 忽听一阵木鱼声传来,循声寻去,只见庄后有几间未被烧毁的平房,其中一间门敞开着,有两个和尚盘脚坐在两张太师椅上,相对闭目颂经。 敲木鱼的和尚身材枯瘦,年近六旬,另一和尚不足五旬,身材高大。 东野焜五年前与他们只处过一个晚上,第二天他们就离开,所以对二人形貌已认不真切。 当下便试探着道:“是如愚、如澄师兄么?” 两个和尚双目一睁,把众人打量了一番,然后注视着东野焜,也不说话。 “我是东野焜呀,两位师兄不认识了么?’’两个和尚闻言顿现喜色,倏地站了起来。 如愚道:“阿弥陀佛,原来是小师弟!愚师兄曾在五台山大显通寺等候小师弟,后闻集贤庄惨遭横祸,只好先到此探查,没想到小师弟却找到这里来了!” 如澄道:“寂空师伯走了么?小师弟何时下山?怎么到这里来了?” 东野焜还未及答言,孙彪、朱丰推开众人进来,朝如澄大师行礼:“孙彪、朱奉参见大师!”又立即向东野焜行礼:“我等无知,冒犯了大侠,请大侠恕罪!” 东野焜连忙还礼:“两位不必如此,没有两位指引,在下还要跑到五台山去呢。” 如愚请大家入室就坐,东野焜把众人一一引荐给两个和尚,并简略讲了下山经过,只略去凌晓玉一节。 两个和尚听了十分震惊,原来金龙令系金龙会所发,连东岳三君子也是会中人物,怪不得集贤庄难逃此劫。 东野焜又说孙彪、朱奉两位,要到此守护失了功力的如澄,愿与他生死与共。 如澄道:“阿弥陀佛,两位义薄云天,不畏邪魔,老衲多谢了!”说着合掌行礼。 孙彪、朱丰慌忙回礼,连说不敢。 东野焜道:“师兄到此有几天了?” 如愚道:“集贤庄三位庄主与如澄师兄交好,贫僧随师兄于前两年到过此地。如愚师兄劝告三位庄主接纳黑道上改邪归正的人,三位施主欣然采纳。未料集贤庄两年后会遭此劫,为探查行凶之人,贫僧与师兄商议来此颂经超渡亡魂,并将此讯传出江湖,这样做一可引来敌人,二可招来虎口余生的庄丁,以明了当日的情形,以便追查凶手。在此地我们已住了半月有余,迄今还未有人上门。” 孙彪道:“二位大师来集贤庄的消息已经在江湖上传出,我兄弟二人是在江西境内听说的,只要再等些时候,定有人上门投奔。” 如愚道:“金龙会势力那样强大,非贫僧始料所及,好在小师弟终于出山,今后降魔卫道,全仗小师弟了!” 众人闻言十分惊诧,老和尚竟这般看重东野焜,尤其是孙彪朱丰,更是惊诧无比。 东野焜道:“师兄怎会这般说,愚师弟虽跟从师傅五年,但资质愚鲁,功夫练不好,哪里及得两位师兄,今后要靠两位……” 如澄道:“小师弟,你是师伯唯一传人,愚师兄怎及得上你,千万莫这般说!” 如愚道:“当年师伯嘱咐愚师兄和小师弟一同行道,此地事毕,就随小师弟上京师。” 吴小东、冯二狗、侯三娘、侯四姑见如愚大师如此尊敬东野焜,足见其武功之高明,不由对东野焜更增一分敬意。听老和尚今后随东野焜上京师,一个个欢欣无比。 朱丰道:“大师,晚辈有一言,不知当说不当说,若有得罪,请大师原宥!” “施主但说无妨。” “当年如澄大师失去功力,如今……” 如愚笑道:“我师兄功力早复,只是江湖上尚不知晓,施主但请放心就是。” 孙彪、朱丰大喜:“恭贺大师!” 如愚道:“这一幢房屋不知何因未被烧毁,共有六间居室,一间厨房,这附近有几个村庄,可买米粮,各位自行安排吧。” 吴小东道:“生活琐事有在下张罗,炊饭嘛不敢擅专,自有二位巾帼操劳。” 三娘笑道:“好,你去买菜来,我和四姑这就下厨,两位大师的素餐也由我们操办。” 如澄如愚连忙向侯三娘致谢。 一行人就在集贤庄安顿下来。 饭后,如澄如愚带大家到后庄绕行,尚有两幢房屋未被火焚,离众人所居之处有十多丈远,房屋后边是庄中人自耕自食开出的田亩,直延伸到一片林子之前。如愚说很可能有人逃进了树林,但林子延绵数里,他二人无法寻找。 在后庄破损的马厩里,吴小东找到了一辆运货的马车,他说可到城里买应用之物了,无须再雇车,明天就可套马进城。 众人又转了一圈回来,在如澄房中坐下,三娘四姑又替大家斟了茶水。 如澄道:“好好一个集贤庄,竟被毁成这等模样,其行为极是残暴。贫僧以为,金龙会的头领人物,必是黑道上的大魔头,对付这等凶残之徒,小师弟万不能心慈手软!” 冯二狗道:“东野老兄从来都是高抬贵手,就连恶头陀普济、黑衣女妖彭桂兰之流,他也只把他们惊走完事。” 如澄道:“小师弟宅心仁厚,这自然是好的,但对凶徒起仁慈之念,却不能使彼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集贤庄向不与江湖黑白两道结怨,却依然脱不了一劫!恶人不除,后患无穷,小师弟今后务必除恶务尽!” 东野焜道:“愚师弟受教了,今后还望师兄多多指教才是。” 如澄道:“江湖传闻,有一使风火刀法的蒙面人,在集贤庄杀了铁判官翁梓,贫僧推断此人必是秦玉雄。他与小师弟曾有同门之谊,但他若是与金龙令有渊源,小师弟当如何处置? 这也是师伯当年牵挂之事。” 沈志武道:“秦玉雄恃技凌人,攀龙附凤,已入名利场中而不能自拔。太湖之役有他,足见他已成为金龙会中之头目。” 吴小东道:“东野兄与秦玉雄已交过手,只不过东野兄蒙着脸他不知道罢了。” 如澄忙问:“谁占了上风?”旋又道:“秦玉雄岂是小师弟的对手,只是囿于旧情,小师弟不伤他罢了,对么?” 二狗摇头道:“恕我直言,东野兄能把东岳三君子惊走,却被秦玉雄用刀划破了衣服。” 如澄大惊:“咦,风火刀法真这般厉害?” 如愚一笑:“如澄师兄,你不必担忧,小师弟必是未曾还手,只是招架躲闪而已;” 如澄问东野焜:“小师弟,是这样么?” 东野焜不愿撒谎,红着脸呐呐道:“是的,他总是做了小弟几年师兄,所以……” 二狗大喜,嚷道:“啊哟我的小祖宗,原来如此,不然我好生着急,对付不了秦玉雄,又怎能对付金龙会呀!’’ 东野焜道:“秦师兄施出的风火刀法,前四十九招我见过,后三十二招大约是赵师傅新创的,十分厉害,尤以最后一招威力最大,一气攻出八刀,变化极其奥妙,我的衣服被划了两次,就是第七刀第八刀划破的。” 如愚道:“以小师弟之能,该不难对付。” 东野焜道:“小弟愚笨,恐难对付。” 冯二狗道:“什么?你破不了风火刀法?” 吴小东也嚷道:“糟糕糟糕,对付不了秦玉雄,那我们都得做刀下之鬼!” 如澄道:“风火刀法确实不凡,否则铁判官翁梓是何许人,怎会折在他的手中?” 冯二狗道:“散伙散伙,与其做他秦玉雄刀下之鬼,不如躲开他自己享清福去!” 牛安骂道:“一条狗命,值得这般看重么?你小子最无出息,连小女子都不如!” 如愚一笑:“阿弥陀佛,各位施主不必忧虑,小师弟碍于赵师傅师生之谊,怎能当众破解风火刀法?各位就别为难小师弟了吧!” 二狗小东恍然大悟,又追着东野焜问。 侯四姑骂道:“你们两人给我住嘴,絮絮叨叨像两个娘们。东野兄弟斗得过东岳三君子,莫非秦玉雄的武功比三君子还高明么?连这么点道理都不懂,这些年走江湖是怎么混的?” 如澄道:“女施主说得是,不过贫僧怀疑,小师弟当真是与三君子动手么?莫非各位认错了人,三君子实非等闲人物。” 东野焜道:“小弟也不知是不是三君子。” 沈志武道:“不会错,必是三个老怪物!”遂把与杨忍和东野焜动手的情形说了。 如愚十分惊诧:“阿弥陀佛,三君子乃当世稀有之高手,照这么说来,确是他们无疑。” 如澄道:“他们不在东岳清修,却下山来应劫,此乃天数也!” 谈谈说说,一天就此过去。 第二天,如澄如愚仍念他们的经,其余人无事可干,就习练杨忍传的青煞刀法。 孙彪、朱丰要避开,却被二狗叫住。 “你们练你们的,我们练我们的,你看我我看你,学些长处,大家同仇敌忾,不用避嫌!” 孙彪朱丰以刀出名,各有一套刀法,大家相互切磋,练得起劲。 牛安使锏,请沈志武指点。 东野焜则站在一边瞧热闹。 四姑练了一趟青煞刀法,问东野焜道:“小弟,你看四姑练得如何?” 东野焜道:“四姑功底深,高明已极!” 四姑道:“咦,你何时学会了夸人?我是向你讨教,你可别藏私!” 东野焜脸红了:“我不会使刀,说错了莫怪。杨老前辈传功时,我在一旁看着,四姑有几式好像有些走样。” “你比划来看看。” 东野焜接过刀,比划起来。侯三娘一看,同是一套刀法,在他手中使出却变了样,便道: “四姑,瞧,他使出来和我们真的不同!” 这一说,吴小东、冯二狗、张逸鹏也走来看,一个个啧啧称奇。’东野焜把一套刀法使完,侯三娘道:“你们可看出有什么不同了么?” 众人异口同声道:“他改了招式。” 东野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我记错了,各位别当真,照原来的练吧。” 侯三娘道:“不,要照你的练,你把多余的动作去掉了,招式更精纯,用起来既便捷又省事,威力却大增,贤侄,你真聪明!” 东野焜脸臊得通红,道:“我哪里敢改动招式,只是在看杨老前辈传技时,只记下了主要部分,所以就……” 三娘笑道:“不管是改也好记下的也好,反正你把你的一套教我们练就是了。” 东野焜说的不错,他在观看时,他觉得有些动作多余,心中当场就作了改动,于是在不知不觉中把青煞刀法作了一次删繁就简的更动,并改变了一些招式的出手方法。这样做本是无心,过后也未放在心上。今日见四姑演练刀法,与他记忆中的刀法有些不同,四姑一问便说了出来,他还以为是别人记错了呢。 当下东野焜一招招比剑,三娘一发觉与原式有不同的地方就问他为何更动,并把原式比给他看,他便说出了一番道理,直听得众人心服口服,眼界大开,提高了技艺。 孙彪、朱丰见众人服他,便把自己的刀法使出来要他指点,东野焜先是推脱,冯二狗说都是好朋友,不必分彼此,他只好替二人更改了一些招式。 孙、朱二人先有些不服,侯三娘便与他们实练,大家放慢动作,这才看出更动改变后的招式,有多么厉害。 孙、朱二人口服心服,当场要拜他为师,急得他口不择言,面红耳赤,却引得众人大笑。 最后二人说,此生跟定了他,做侍卫、从人、仆役都成。 冯二狗笑道:“东野兄弟就当过人家的长随,你两位老兄要做长随的长随么?”说时拿眼去睃侯四姑,引得众人又笑。 四姑骂道:“你小子专爱揭人短处,你在面摊上欺负小兄弟,还有脸说别人!” 此时如澄如愚颂完了经出来看他们练武,听见这些话有些奇怪,便问是怎么回事。冯二狗绘声绘色地把两人相识经过说了,三娘也把请东野焜当信使的事讲一遍,引得众人大笑。 如澄如愚也不禁莞尔,小师弟不骄不躁,忠厚诚实,深藏不露,难怪寂空师伯会选中他做徒弟。 白天就在练武中度过,晚饭后大家在一起闲聊,接连几天都是这般度过的。 从第五天起,集贤庄来了一些看热闹的武林人,他们向如澄大师问长问短,以证实听来的传言是否真实。 如愚大师说,要为集贤庄复仇是真,他和师弟及几位侠肝义胆的朋友,在此向金龙令叫阵,只等他们来此一战! 有人道:“大师十多年前失去功力,又如何能与强敌一战?” 如澄道:“贫僧受高人指点,功力早复,否则岂能奢言复仇?” 又有人道:“大师身边不过十多人,不及集贤庄十成中一成,而金龙令……” 如澄道:“施主不必多说,金龙会号令天下武林,可以调集众多高手,但贫僧等偏不信邪,欲与之一斗,至于生死,早置之度外!” 这些看热闹的人不敢多停留,问完便匆匆离开,害怕金龙令会从天而降,惹火烧身。 以后几天,人越来越多,三五人一伙,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听了如澄大师的答话,有的佩服,有的不以为然,有的则认为是自取灭亡。 这些人来自四面八方,走后也把所见所闻到处传播,引得更多的人来瞧热闹,一些热血汉子愿留下追随大师抗暴,但均被大师劝走。 这天晚上,众人在房中集议。 侯四姑道:“一天来几起人,烦也烦死人,该想个办法出来才好。” 冯二狗道:“这么多人把消息传出,金龙会的人要是真来了又怎么办?” 牛安道:“来了最好,杀他个片甲不留!” 冯二狗道:“以我们十多人之力,能斗得过人家么?我看还是避一避的好。” 吴小东道:“怎么避?如澄大师说在此等候他们,这消息已传出江湖,能自己砸自己的招牌么?我看要不了几天,他们准来!” 如澄道:“老衲扬言为集贤庄复仇,向金龙令挑战,旨在鼓动江湖同道,休要被金龙令之气焰压倒,此举纯属张扬正义,是以不能离开集贤庄,彼辈若赶来一斗,那就一决雌雄!” 东野焜道:“师兄所言极是,金龙令过于猖狂,我们就在集贤庄与之一斗!” 侯四姑道:“我看我们这十二人心思未必都一样,不愿留在集贤庄的自己请便吧!” 冯二狗道:“有谁不愿留下,出个声。” 四姑骂道:“装蒜,就是你!” “啊哟,冤枉,我说我要走了么?” 侯三娘笑道:“四姑,莫伤神,你赶得走他二狗么?我看太难!” 二狗嘻嘻笑道:“狗是跟着主人的,决不会背主离去,自古亦然。” 牛安道:“谁是你主子?” 二狗道:“自然是四姑奶奶了……” 四姑大怒:“呸!你胡说八道……” 众人哄堂大笑,气得四姑要打二狗。 东野焜忽然把头一偏,瞧着门外,道:“尊驾已停留多时,何不进来一叙?” 这话使大家一惊,一个个跳了起来。 如澄大师道:“坐下坐下,这位施主并无敌意,请进来说话吧!” 果然,门外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主人既是好客,老夫也就不推辞了!” 随着话声走进来一个高大的黑衣壮汉,年约五旬余,浓眉方脸,貌相冷峻,双目如刀,看人像要把人刺穿。 如澄大师合掌道:“施主请坐下说话!” 来人把屋内的人扫了一眼,道:“和尚果是如澄大师么?” “贫僧正是如澄,施主有话请说。” 冯二狗与吴小东满面惊异之色,相互咬了一会耳朵,冯,二狗正欲说话,却听来人道: “大师扬言要为集贤庄报仇,难道就是依仗屋中这拨人么?这未免叫人失望!” 东野焜忽然道:“还有一人在屋外,尊驾不让他进来么?” 来人倏地转过身盯着他,将他上下打量一番,然后冷冷说道:“年青人不必逞能,门外之人当进自会进,不当进则不进,何必多言?” 孙彪大恼,道:“咦,你到别人屋里来,说话最好客气些,别不知好歹!” 来人把头转向他:“这话正好该老夫说,这屋子是你的么?你们占了别人的地盘,就敢自称主人,真是岂有此理!” 孙彪霍地站起身来:“你……” 如澄大师忙道:“孙施主,坐下!这位施主说得对,我们不过是借住而已,并非主人。” 孙彪不能不听如澄大师的话,只好坐下。 如澄大师略一顿,又道:“施主来此有事么?请坐下说吧!” 来人略一犹豫,在靠近门边的一张空椅上坐下,道:“大师居此,果真要斗金龙会么?” 如澄道:“贫僧等一是为了斗金龙会,二是为了等待集贤庄逃出之人。” “大师欲等集贤庄漏网之鱼,又为了什么?” “从他们口中查出线索,追缉真凶。” “大师昔年功力已失,又怎谈得上缉凶?” “贫僧蒙高人指点,功力早复。” “即使如此,以大师之力,可谓孤掌难鸣,集贤庄十大高手及上百名好汉也非金龙令之敌,大师此举无异飞蛾投火,这又是何苦?” “不错,诚如施主所言,贫僧来时只师兄弟二人,但一则贫僧与集贤庄三位庄主交好,故人惨死岂能不闻不问,二则金龙令欲号令天下武林,以武压人,贫僧虽为方外之士,但忝为武林中人,决不俯首贴耳,任其横行,纵使埋尸于此,不过应劫而已,决不后悔!” 来人忽地站起,双手抱拳,道:“大师义薄云天,老夫代集贤庄亡魂敬谢大师!” 如澄大师站起回礼,道:“不敢不敢;施主想必就是黑鹰严……” 来人接嘴道:“惭愧,老夫正是劫后余生的严壮行,当日弃庄而逃,惭对三位庄主!” 此言一出,众人既惊讶又兴奋。 黑鹰是关外有数的黑道枭雄之一,江湖上流传着许多关于他的传闻。 此人武功高强,性情刚直,在关外率领一伙弟兄,专劫贪官奸商,为人最讲义气,常周济穷苦百姓和处于困境的江湖朋友。 后来不知何故离开了关外,在中原大地上漂荡。 有的说他在寻找一个女子,有的说他在避仇家,有的说他在关外呆腻了要到内地风光风光,与中原武林高手一较长短,说法不一却使他名播四海。 有几年他忽然失去了踪影,后来又回到了关外,江湖上便很少见到他的踪影;不知他在关外何处隐居,前几年他又出现在中原大地,直到前年秋季,他忽然投入了集贤庄,没料到他居然从厄运中脱出,逃过这一劫。 冯二狗激动地站起来,抱拳一揖道:“果然是黑鹰前辈,我等仰慕前辈已久,今日一见,实慰平生。前辈得以脱出此劫,复仇有望,我等幸甚、江湖幸甚!” 严壮行回了一礼:“老夫不曾在那日与敌战死,实有不得已之苦衷,但此仇不报,我严某怎对得起集贤庄三位庄主和死去的弟兄,故闻得如澄大师在集贤庄颂经招敌,便赶来一见。 严某愿与各位相濡以沫,同舟共济!” 如澄大师道:“善哉善哉,有严施主与贫僧等同仇敌忾,复仇有望矣!” 东野焜喃喃道:“外面又多了一位……” 严壮行把目光对着他:“这位少侠好听力,老夫一共正是三人。”略一顿,朝门外扬声道:“你们都进来吧!” 话音刚落,遂见一男一女走了进来。 男的二十左右,长相酷似严壮行,但比他秀气文雅。女的生得妖娆艳丽,光采照人,难以猜知她的年岁,顶多三十余吧。 严壮行引荐道:“此是犬子严仁君,拙妻汪青青。”略一顿,对母女两人道:“快来见过如澄大师和各位朋友!” 众人听说汪青青是他的妻子,除了不谙江湖事的东野焜外,其余人均十分惊诧。二十余年前,汪青青是江湖上有名的美女,但也是心狠手辣的煞星,犯在她手里的人,不死即残。 她平日独来独往,最喜劫掠珠宝,要是某处听说有什么名贵宝石玉器,她就要设法弄到手。 你若是乖乖儿献出珍宝,性命也就无恙。若是拒不交出,以武反抗,她必杀人劫财。以后有几年不曾听到过她的消息,仿佛失了踪迹,后来又听到她去了集贤庄,想不到她竟是黑鹰的妻子,江湖上对此竟然一点不知。 当下汪青青敛衽向如澄大师行礼,严仁君也抱拳向大家致意。 如澄大师先引荐如愚、东野焜,称他们为师弟,后将沈老等人一一引荐。 严壮行道:“各位,当日袭击集贤庄的高手不下二三十。铁判官翁梓最先出手,被对方一个会使风火刀法的蒙面人杀死。接着彼辈便冲杀过来,我等立即被数名高手围住,老夫从武功家数上认出一人,是幽冥三凶中的一个,另有两人使直背刀,颇似潜山二虎,三人中以幽冥三凶中的人武功最高。老夫力敌三人,自是落了下风,激斗中偷眼四处张望,发现有一蒙面人以暗器偷袭大庄主公西灿。当时大庄主也被三个高手所困,那打暗器的蒙面人手法极妙,接二连三打出了十几镖,公西大庄主被镖所伤,被三名对手所杀。老夫认出打暗器之人正是鬼镖于炎,他的镖上喂有麻药,人中镖后肢体麻木,只有被宰的份。此时老夫心胆俱裂,便舍弃对手向于炎扑去,但他甚是机灵,立即逃开,转眼间又被他射中三人,其中便有二庄主焦文俭,老夫十分痛恨此獠,但被三个对手紧紧缠住,无法分身。老夫急怒中施出全力,与幽冥三凶中的一人对了一爪,老夫将他震伤,但老夫也中了他的爪毒。幽冥三凶的鬼阴爪有毒,老夫的鹰爪功虽属至刚功力,却未能将毒逼住。受伤之后老夫不敢恋战,情知今日难逃一死,便去寻找犬子拙荆,说什么也要让犬子逃出,以保严家骨血,今后才好报仇。恰值拙荆犬子被许多蒙面人围住,正左冲右突欲冲出重围,老夫便拼出全力,不顾伤势加重,击毙十余人,一家三口逃向庄后丛林。此时庄内火焰冲天,尸横遍地,老夫与拙荆拼死护住犬子,在林边与穷追之黑衣蒙面人又是一场狠斗,击伤击毙数人,方才得以逃入林中。拙荆身负四处伤,犬子也有三处伤,老夫更被鬼阴爪之毒浸入了内腑,行走艰难,几经挣扎,才逃到一个僻静处坐息,天黑后出林再走,终算逃过一劫。但老夫虽经数月坐息,体内之毒仍未祛除干净,每每想起此事,发指眦裂,此仇不报,有何面目苟活于世。欣闻大师高举义旗,敢为集贤庄鸣不平,要与金龙令一决生死。老夫一家愧对集贤庄三位庄主,特从潜藏处昼伏夜行赶来集贤庄,愿同大师一起,拼他个鱼死网破,九泉之下,才有脸面会见故友!” 他说得慷慨激昂,使众人血脉贲张,既为死去的豪杰惋惜,又极度痛恨金龙会的凶残。 汪青青接着道:“妾身被魔手秀士应天华、黑衣女妖彭桂兰和一个不相识的人围攻。彭桂兰劝妾身服从金龙令,以保一命。妾身骂她不要脸,纵使今日尸横于地也决不背弃集贤庄。 应天华不死心,仍然左说右说,见妾身不肯答应,这才翻脸要致妾身于死地。妾身斗不过三人,心中又挂念着夫君和仁儿,被彭桂兰划伤了左臂,正好仁儿拼命冲杀过来,与妾身会合一起,这事夫君已说了,妾身不再赘言。据妾身当时所见,蒙面人不仅在人数上占优势,武功达一流者也超过了集贤庄,其中还有顶尖高手。妾身就目睹三庄主被一瘦小枯瘦之人击杀,以三庄主的武功,竟不能承受对方一击,使妾身十分惊骇。这瘦小之人是谁,妾身至今猜想不出,说不定此人就是金龙令的主使人。”说至此,略顿一顿续道:“因此,妾身以为,光凭大师以及各位,恐难和金龙令为敌,报仇之事当从长计议,此言当否,请各位斟酌。” 夫妻两人,调门不一,严壮行皱起了眉头,“夫人,既然商定来此一拼,又何出此言!” 汪青青寒着脸道:“贱妾并不怕死,但死了又如何报仇?我们拼死逃生不就为了报仇么? 时机未到之际,这仇又如何能报?” 如澄大师道:“施主所言甚是,贫僧到此一为张扬正气,二来为了等候劫后余生之人,以探查到底是何人所为,追出真凶。如今果然等来了贤伉俪,对当日情形总算知了大概,贫僧并非定要守候于此拼了这条老命。” 侯三娘道:“金龙令乃金龙会所发令牌,金龙会势力之大,当今无一帮派能与之相比。” 接着她讲了金龙会的大概情形以及太湖之役,听得严壮行一家瞠目结舌,心惊肉跳。 俄顷,严壮行道:“如此说来,金龙会却是当朝相国一手创办,怪不得能招了一批高手,但丞相此举又是为了什么?” 侯三娘道:“这个时下无人知晓,留待以后查证。如今紫星红梅一班人敢于与金龙会对抗,我们只有与她联手,方能与金龙会一搏。” 严壮行道:“各位在太湖与金龙会一战,挫败其吞并太湖总寨之阴谋,叫老夫好生钦佩,今后老夫一家愿和各位同甘共苦,与金龙会誓不两立。若有差遣,请大师只管吩咐。” 如澄大师道:“金龙会已使武林同道震骇,少林武当等派据闻已相互联络,共拒金龙令,并派有高手暗中查访,以防患于未来。但他们也不会公开宣扬,惹火烧身。时下江湖敢于针锋相对、明目张胆与金龙会作对的确实只有紫星红梅,只要我等患难与共,与紫星红梅齐心协力,当能伏魔降妖。严施主武功高强,见识广博,今后借重之处尚多,彼此不必客气。” 东野焜心想,与紫星红梅联手,不是又和她见面了么,不知她会不会又生出些理由,拒绝大家联手。若是这样,那就各行其是,自己就永远不与她见面吧。 他陷于沉思之中,严壮行向他问话也未听见,还是冯二狗以肘拐了他一下才回过神来。 “唔,前辈说什么,在下未听明,对不住,请再说一遍!” “少侠能与东岳三君子对阵,这份功力当真是惊世骇俗,这三君子的身份是如何确认的,当时他们都以黑巾蒙面,又未通名。” 众人听出严壮行根本不信有这回事。 东野焜道:“在下并不敢确认那三人就是三君子,那都是大家猜测的。” “原来如此!刚才侯女侠说,金龙令是三君子的徒弟下令给太湖总寨的,与少侠交手的三人会不会就是他们呢?” “是的,可能就是他们。” “恕老夫直言,东岳三君子武功已臻化境,为当世之顶尖高手,只怕无人可独挡三人之锋锐,少侠年岁太轻,自无这份功力。” 这话说得有理,连侯三娘等人也无法反驳,不禁也怀疑自己先前是判断错了。这一点,连如澄大师也无把握认定。寂空师伯确曾说过,以后靠东野妮去除掉夜行魔。如果慕容石把修罗追魂掌练到第三层功夫,就连自己也非敌手,照寂空师伯所说,小师弟能剪除慕容石,这份功力自然大大超过自己,与东岳三君子对上三掌也并非不行。但小师弟究竟练了些什么功夫,自己也不知晓,只知师弟决非庸手,至于武功高到什么境地,只有等以后再看了。 此时夜已深,严壮行一家对集贤庄甚是熟悉,自己找了房间安顿下来。其余人也各自回屋安寝。 第二天清早,大家商定,严壮行一家暂不露面,呆在一间屋里,门口由大牛、冯二狗把守,不让人闯进。其余人除了沈志武,分散在两幢房屋前后,防止有人下毒放火。凡是来探庄的人,由如澄如愚对付。 不到正午,接二连三来了几拨武林人,不停地向如澄如愚问长问短,然后匆匆离去。 吃饭时,严仁君在房中闷不住,父母同意他出来与大家在一起,他与东野焜年岁相当,彼此互有好感,饭后就跟着东野焜,在厨房门口抬小凳子坐着,孙彪、朱丰则在一旁相陪。 严仁君似与人接触不多,说话还有几分羞赧。他说他和娘亲先是住在山上,后来爹爹也来了,以后就到了集贤庄。金龙会大举来犯的那天,爹娘嘱他呆在屋里,外面杀声震天,他惦记着娘亲,便从屋中出来,马上受到两个蒙面人的攻袭。他虽自小从母学艺,后来爹爹又传了他功夫,但却从未与人交过手,慌得他手忙脚乱,好不容易才将两人击倒。后来他跳上房头寻找娘亲,见庄前空地上爹娘都被黑衣蒙面人围住,便赶去救娘亲。他见黑衣人个个心狠手辣,杀人如切瓜菜,老少皆不放过,还纵火烧屋,这才激起了怒火,下手也不留情。爹娘为护他逃出,都受了重伤,至今爹爹体内还有余毒,几天发作一次,十分痛苦,他心里实在不安,又不知该如何医治。 东野焜听他说完,便道:“小弟曾听家师说过,只有以内力才能逼出体内之毒,这方法已传给了小弟,令尊之伤毒,由小弟试试,看能不能将体毒祛除出来。” 严仁君十分惊诧,道:“东野兄,要以内力祛毒,须半甲子以上功力才成,小弟愚鲁,兄台年岁与小弟相同,又何来这般深的功力?”’东野焜道:“不瞒兄台,小弟只是想试试而已,并无多深的功力。” 严仁君大惑不解,但他相信东野并非虚言夸耀,便道:“如此多谢东野兄,倘能治得爹爹伤毒,兄台就是我严家的大恩人!” 东野焜道:“啊哟严兄,千万莫这般说,我们这就去找令尊吧!” 于是四人遂向最后边一排房屋走来,冯二狗、大牛正把头偏向房门,似在听房内动静。 见四人来了,冯二狗满面惊异之色,轻轻道:“严兄,屋中有人呻吟,时有时无,是谁犯痛?” 严仁君大惊,道:“糟,今日还不到毒伤发作之时,怎么会呢?”说着匆匆过去敲门,道:“娘,是孩儿,开门!” 俄顷,房门一开,汪青青满面泪痕,轻声道:“你爹伤毒提前发作,你来也无济于事,你爹的脾气你知道,不愿你看他挣扎呻吟……” 严仁君忙道:“娘,东野兄说,他愿以内力替爹爹疗伤,故孩儿……” 汪青青一惊:“你胡说什么?少侠年岁轻轻,怎能以内力祛毒?” 东野锟道:“前辈,由晚辈一试如何?” 汪青青不好拒绝,也但愿有人可以治伤,可她又难以相信,东野焜这点年纪有此之能。 严仁君含泪道:“娘,就请东野兄……” 汪青青微一点头;,把门打开,让二人进去,遂又把门关上。 东野焜见严壮行卧在床上,双手抱住肚腹,满面痛苦之色,头上汗珠滚滚而下,当即请严仁君将他扶起坐着。严壮行道:“少侠好意心领,但以内力祛毒,耗去真力甚多,若是毒祛不掉,反害少侠失去功力,故……” 东野焜道:“前辈不必多虑,由晚辈一试如何?若晚辈功力不足,便及时撤功。” 严仁君道:“爹,就让东野兄试试吧!” 严壮行无奈,道:“适可而止,切记!” 东野焜在床上打起盘脚,一手按在严壮行百会穴上,道:“请前辈接引真气!” 严壮行立即觉得有股柔和之力,如一股水泉从百会穴中进入,连绵不断,虽不猛烈,却是能将经脉打通,惊喜中连忙屏弃杂念,以本门心法导引这股源源不绝之力,顺经脉而下。 汪青青、严仁君在旁提心吊胆地看着,初时并无什么变化,严壮行仍是满脸痛苦之色,顿饭功夫之后,却见严壮行眉头舒展,似乎痛苦减轻不少,两人顿感欣慰无比。 半个时辰后,东野焜头上有淡淡烟雾缭绕,严壮行已无痛苦之色,脸上恢复了奕奕神彩,直喜得母子两人流下泪来。又过一刻,东野焜手已收回,瞑目坐息,宝相庄严。严壮行两眼一睁,一伸脚踩着地上的鞋子,站了起来。 汪青青喜极而泣:“夫君,毒伤……” 严壮行忙摇头让她噤声:“勿惊动少侠,我们到仁儿房中说话!” 三人便轻轻走出,门外的冯二狗、大牛等急忙围了上来,严壮行示意他们噤声,让他们一起进邻室仁儿房中,掩上房门。 严壮行道:“东野少侠功深似海,想是玄关已通,故能以内力祛除了老夫身上的毒,老夫不但伤已痊愈,内力也增添了一成,此番救命之恩,老夫一家感激不尽,容后图报!” 冯二狗大喜:“恭贺前辈伤愈,今后复仇有望,实乃江湖之大幸!” 大牛、孙彪、朱丰也向他道贺,对东野焜更加佩服。随即四人又到门外坐着,却见沈志武与如愚走来,要找严壮行议事,冯二狗把东野焜治伤的事说了,两人十分高兴。 如愚道:“小师弟果然不凡,堪当除魔重任,贫道与沈施主前后找他不见,却原来也在这里,大家一同进屋说话。” 众人又进了严仁君住屋,如愚、沈志武又道贺一番,才把话引入正题。 如愚道:“适才来了四位施主,一位叫陈剑书,另三位是袁勋、崔平、薛峰。如澄师兄回答了他们的问话后,陈剑书施主道出了真正来意,他们奉紫星红梅之命前来联络,意欲助师兄斗金龙会,但劝师兄离开集贤庄暂避,因金龙会势大,合紫星红梅之力也不是对手,为集贤庄报仇不急在一时,若我师兄弟愿意,请至太湖总寨一见。师兄遂将金龙令来源告知四人,四人听得面面相觑,不敢相信。陈剑书道:‘金龙会为胡相国所创,此事大师如何知晓?’如澄师兄道:‘金龙会前任会主螳螂神拳张瑾的未亡人告知贫僧,此事不会有假。’他又道:‘既是会主夫人,为何泄露机密?’如澄师兄道:‘其夫被相爷府内护卫堂派人害死,夫人欲为其夫复仇,故将此密示贫僧。’陈剑书道:‘多谢大师指点,不知去太湖总寨一事,大师是否愿屈尊一行?’师兄道:‘贫僧既已传言江湖,在此颂经待敌,此时匆匆离去,岂不失信于天下武林?故尔一时不能走开,还请各位鉴谅!’陈剑书叹息道:‘大师义薄云天,在下佩服,只是人单势孤,难以拒敌,望大师珍重,不仅为了自身,也是为了武林!’师兄道:‘多谢施主美意,贫僧自当小心!’陈剑书道:‘在下得知金龙令之重大消息,欲赶回禀报紫星红梅女侠,就此告辞!’他们匆匆离去后,师兄命贫僧与诸位商议,太湖总寨以何时去为好,抑或是就在此地居停。” 沈志武道,“若能与紫星红梅联手,当是好事,但不宜匆匆离去,失信于武林。” 冯二狗道:“留居此地,难免一战,金龙会要是来上个百十高手,我们又怎吃得消?” 严壮行道:“如澄大师所虑甚是,如果匆匆离去,虎头蛇尾,岂不遭江湖耻笑,坏了名声是小事,人家会以为大师惧怕金龙会,这无疑是长了金龙会的威风,十分不妥。以老夫,之见,至少再停留一月,方可离去。” 如愚道:“师兄的意思,请诸位到太湖暂避,此地由我师兄弟居留,一来不失信于江湖,二来等待集贤庄劫后余生之人……” 话未完,沈志武道:“不妥不妥,光留下二位,金龙会若大举而来,岂不犯险?” 如愚道:“彼等若来,我师兄弟见机行事,若说犯险,也只贫僧师兄弟二人。” 严壮行道:“二位大师必须珍重,我方人本不多,大家留下,合力对敌,尚有生望!” 众人争执不下,冯二狗又去把吴小东、侯三娘一家找了来,他们也不愿离去,正说着东野焜走了进来,严壮行一家立即向他行大礼,慌得他忙跪下回礼,请他们不要如此。 严壮行道:“大恩不言谢,但老夫一家随时听候少侠吩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东野焜道:“前辈若是这般客气,叫晚辈如何自处?今后大家共同对敌,难免彼此相助,若都以恩德论,大家岂不拘束?” 严壮行道:“老夫遵命,此后不言恩德。” 如愚大师又把陈剑书等人来赶的事说了,告诉他师兄,之意请大家暂避,问他意下如何。 东野焜问了大家的意思,想了想,道:“我与师兄留下,其余各位暂避如何?这样做可避免让大家一网打尽。” 沈志武道:“我方人少,不宜分散,况大家不愿离去,要留同留,要去都去。” 这话大家赞同,如愚便去回复师兄。 晚上,除了三娘四姑,其余人轮流值更。盖因一日三餐由两姐妹操劳,众人体恤她们。 三更时分,东野焜与严仁君在屋前一株大树上值夜,忽见两条黑影从前庄疾奔过来。东野焜这些日子长了不少见识,见有人来并不慌乱,以传音入密告知严仁君:“严兄,看他们要干什么,先别出声惊动他们!” 两条黑影身法极快,瞬间便到了住屋前停下,只听一人沉声道:“如澄大师何在,在下等二人求见!”言毕停立不动。 须臾,一间房门大开,如澄如愚走了出来。 如愚道:“二位施主夤夜来此有事么?” 那人道:“千里迢迢,求见道友,自然是有事,贫道师兄弟便是漏网之鱼终南双剑!” 如澄大师“啊’’了一声:“原来是终南道友,幸甚幸甚,快请进屋说话!” 这一番对话,早已惊动了这一排屋子的诸侠,纷纷开门出来见客。 终南双剑是白道上极负盛名的高手,众人均皆闻其名未见其人,两人又是从金龙会手中逃出的,自然引起众人的关切,于是大家齐拥入如澄如愚的居室见面。 如愚也招呼东野焜下树,严仁君又到后屋去把爹娘请来。 终南双剑昆吾子、华阳子年约四十五六岁,两人相貌堂堂,颇具仙风道骨韵味。当下相互引荐寒喧,乱了一阵。 昆吾子道:“想不到严施主一家也逃过此劫,实乃万幸,不知断魂婆婆今安在?” 严壮行诧道:“施大娘也逃出去了么?” 华阳子道:“外间传闻,不知真假。” 严壮行道:“老夫以为除了自己一家,全都殉难了呢,原来还有各位。” 昆吾子叹道:“那日我师兄弟被十数高手围住,身负重伤,好不容易冲出重围,借林掩护藏身,逃得性命,此仇不报,心实不甘!” 华阳子道:“贫道师兄弟辗转逃至河北省内养伤,日前风闻大师在集贤庄超渡亡灵,并向金龙令挑战,便日夜兼程赶来,与大师同仇敌忾,为集贤庄报仇!” 如澄道:“善哉善哉,两位道友来得及时,我方实力大增,报仇有望矣!”接着把金龙令源于金龙会的事讲了一遍。 昆吾子惊道:“金龙会乃相爷所创?这个是如何得知的,可靠么?” 侯三娘道:“拙夫螳螂神拳张瑾,就是前任金龙会会主,所以贱妾知晓。” 华阳子道:“原来如此,消息自然可靠。” 昆吾子道:“既知金龙会在京师,为何不赴京师与之相斗,却停留在此地呢?” 如愚解释了原因,又道:“在此也不必久留,至多一月,便可上京师。” 谈话中不知不觉天亮,严壮行将两入带至庄尾那一排房子,安顿在严仁君邻室。 众人因两位道长的来到欣喜万分,冯二狗、吴小东、牛安高高兴兴去城里买粮食,其余人则分散开,照看庄前庄后,但话题总离不了终南双剑。集贤庄十大高手已生还其四,这对金龙会实是很大的威胁。 饭前,又有一些武林人来到。终南双剑不避生人,当众扬言他们师兄弟死里逃生,就为的是向金龙令索还血债,以慰亡灵。来访之人走后,消息也就四处传开。 下午,冯二狗等三人从城里拉了满满一车食用之物回来,带来个惊人消息。他们在饭馆吃饭时,听一些食客议论,金龙令三天后派人到集贤庄取如澄和尚之首级。二狗当即向人打听,何处听来此讯,人家答复满城在议论,也不知从何人口中传出。 昆吾子道:“这只怕是好事之徒编造出来的,对方要来自来,何用等三天之后?” 严壮行道:“难说,金龙会一向诡秘,我们不妨拭目以待!” 如澄大师道:“施主说得是,二天后见分晓,但我们也不可掉以轻心!” 如愚道:“早来早好,以免我们困守此地,只有一战之后,才能解脱。” 这个消息,使众人都紧张起来,己方有多少人,,对方必日摸清底细,不来则已,来则有致胜把握,这是不消说的。 冯二狗私下里对东野焜道:“老兄,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到时全看你老兄啦!” 东野焜道:“有如澄如愚两位师兄,还有终南双剑、严、汪几位前辈,光我一人行么?” 冯二狗道:“你老兄到时千万别手软,打倒一个少一个,别怀妇人之仁,切记切记!” 吴小东笑道:“东野兄已经历太湖之战,还用得着你来说三道四么?” 二狗道:“大丈夫除恶务尽,东野老兄千万别手下留情,要不就害苦弟兄们了!” 东野焜道:“总不能滥杀一气吧!” 二狗道:“怎么不能?来的都是歹徒,死一个少一分祸害,你千万别手软!” 东野焜被磨不过,只好答应。 两天在不安中过去。两天里来庄上的人有十几起,不下百人,他们来打听是不是有这回事,金龙令已下到集贤庄,又问如澄敢不敢迎战,闹得大家不得安宁。 第三天早上,众人刚吃过早饭,就见庄前来了二十多人,一律以绸巾蒙面,衣服则杂驳不一,不像是来打听消息的。 如澄、如愚、东野焜便迎了出去,其余人赶紧回屋抄上家伙,一个个迎了出来。 为首的蒙面人开言道:“哪位是如澄?” 如澄道:“贫僧如澄,施主何不去掉面巾,以真面目示人?” 那人冷笑道:“如澄,你好狂妄,竟敢藐视金龙令,你自以为功参造化、天下无敌么?” 不等如澄答话,又道:“终南双剑,你们好不容易逃得一条性命,非但不痛定思痛,汲取教训,从此归服金龙令,居然又从狗洞里钻出来,叫嚷复仇,这叫天堂有路你不走,愿下地狱做鬼魂,今日就成全了你们吧!” 昆吾子大怒,“嗖”一声抽出长剑,大步走出,骂道:“终南双剑岂是怕死的懦夫,今日贫道为集贤庄讨回公道!” 话音一落,一剑刺出。对方立即有人跃出,以剑对剑。 紧接着华阳子仗剑出阵,被一使刀之蒙面人接住厮斗。 众人在一旁紧张地注视着,只见对方武功高强,出手又快又猛,而终南双剑招式虽然巧妙,但剑上却无劲道。五个回合一过,两人先后步伐趔趄,被对方出手治了穴道。 这是谁也想不到的事,终南双剑何等人物,竟然只斗了五个回合,一个个惊诧无比。 如澄、如愚身形一晃,欲将终南双剑救回,但已被对方拖到人后。蒙面人中又跳出两人,以空手和两位大师相搏。 五个回台之后,同样情形再度出现,两个和尚突然一个趔趄,像是要跌倒一样,这样一来,中门大开,被对方迅速治住穴道,一把拖进人丛中。 事情如此意外,众人吓得魂飞天外。 黑鹰严壮行喊声:“不好!”猛地朝后一个倒翻,掠出三丈外,汪青青也同时向后一跃,两人步履不稳,但依然隐进了屋后不见。 严仁君大惊,忙跟着跃出,但真气突然一泄,从半空跌了下来,顿觉手软脚瘫。 这一切变化得太突然,使众人来不及思索,因为这时蒙面人已杀了过来,大家匆匆迎敌。 东野焜被眼前接二连三的怪事吓得蒙头转向,见有人向他冲来,只木然地闪开一边,就在这时,他又瞥见沈志武已被人制住,心头一紧,转头一瞧,侯三娘自己跌倒在地,被人点了穴。惊骇之际,听见二狗大叫:“小兄弟快逃,我等中了毒啦…”循声看去,二狗已被人推倒在地,他心想,我若逃了他们哪里有命?不如跟他们一起,弄清真相再说。这个念头一闪,他立即学其他人的样,自己软倒在地。那个打他几次都打空了的人,恨恨地踢了他一脚,骂道:“你小子滑溜,最终逃不过酥筋散之毒,有本事你再跑!” 东野焜不出声,躺着不动。 这时只听有人哈哈一笑:“好极好极,这酥筋散果然厉害,不费吹灰之力就捉了人!” 先前与如澄对话的蒙面人道:“把他们装进马车,通统带走!” 又有人道:“不等黑鹰夫妇了么?” 首领道:“废话,这儿马匹多,你们留下两人等候,他夫妇二人别有差遣,不与我们一路。但严公子要好生照顾,一到地方就给他服解药,没有他爹娘做手脚,这两个贼秃和终南双剑能轻易捉到么?”略一顿,又道:“快把这帮死囚捆好,带上马车,一路小心,别出漏子,若有人敢反抗,格杀勿论!” 这番话大家听得清清楚楚,一个个恨得咬牙切齿,原来是黑鹰夫妇使的手脚,也不知何时下了酥筋散,害苦了大家。 冯二狗第一个骂出声来:“黑鹰黑良心,二狗爷爷死了也要追你夫妇的命!” 东野煜任由人捆绑,还被蒙上了眼睛,被人提着腰带送进了马车里。 又听有人喊道:“快把屋子烧了,随后跟来!” 接着车厢摇晃,马车已上路,东野焜坐在中间,两边都有人碰撞,也不知是谁。他已作了一次调息,发觉体内气机有些阻塞,但只要运气一周天,阻塞之处便豁然贯通,但手脚却有麻木酥软的感觉。他想起师傅说的话,阿难神功不怕毒,中毒之后迅速行气,毒便被炼化散出体外,因此那些妖孽的毒掌啦,下三滥的毒粉毒烟啦,都奈何不了你。不过有一条,你必须及时行气,不能耽搁久了,否则,你这块劣材白让老和尚费了几年心血,千万别忘了! 看来,这酥筋散奈何不了自己,只是自己没有发觉,因此未能及时祛毒,以至一次调息还祛不尽,于是马上运功逼毒,足有顿饭功夫,手脚之麻木酥软尽去…… 马车摇晃着、颠簸着,也不知往哪儿走,他思忖着救人的办法,无心去注意方向。 若是现在动手,只恐救不了几人,没有解药也无法逃走,而救不走的人会被对方杀死。 看来,只有找到解药才能施救。 主意一定,他以右肩碰了碰旁边的人,小声问道:“我是东野焜,谁在我身边?” 那人不回答,只随车身晃动着,他明白这是穴道受制,哑穴被封,动不得也说不出话。 马车足足走了两个时辰,此时停了下来。 只听有人道:“喂马,你们也吃些干粮,稍事休息就上路。另外,别忘了给这些死囚喝些水,食物则不必给了。” 又有人答应着,忙乱了一会便静了下来。 顿饭功夫,有人上了马车,只听他喝道:“死囚,喝水,能喝多少,看你的造化!” 东野焜感到有个什么东西凑到嘴边,他便张开嘴,一股清凉水直冲喉头,咽了几口便没有了。接着便听到旁边有人喝水的声音,这声音后面也有,听声音计算,车里有六人。 不一会,又听人喝道:“终南双剑死了么?” 有人回答:“死了,尸身埋在路边还是抛下不管?” 先前那人道:“埋了,以免露出形迹!” 有人回道:“是,遵命!” 东野焜大骇,终南双剑怎么会死了呢?一时间怒气上冲,欲挣断绳索,下车报仇。但— 想到还有其他在车上,便压下了火气。人已死,下去也于事无补,只有以后再报仇了。 念头转动间,又有人道:“车上的死囚都喝水了么?有没有不喝的?” “都喝了,一个不拉!” “加了酥筋散了么?” “加了,属下还多放了一些。” “那好,上路吧!” 东野焜大惊,忙一运气,果然气机又受阻,便赶紧调息,片刻就将毒祛尽。好毒的手段,这下如何是好,怎生才能救人呢? 想不出办法来,他就想黑鹰夫妇大约也是把毒放进水里,大家糊里糊涂喝下着了道儿的。 黑鹰夫妇也是金龙会的人,这实在太出人意料,自己一片好心为他治愈了伤,他不是还千恩万谢么?此人怎么如此可恶,嘴上说的一套,做的又是一套,这正所谓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面不知心,以后再不能轻易相信人了呀! 坏人口是心非,好人又何尝不如此?凌晓玉说带他去京师,京师未到就变了卦,让他空欢喜一场。白帮主父女嘴上对他好,可许多事大概也不愿对他讲,白艳红更是以“苦衷”为由,隐瞒着行动的诡秘。说起诡秘,凌晓玉更是如此,她原来就是江湖上极负盛名的紫星红梅,可一个字也未向他提过。凡事种种,以后对人得多留个心眼儿,否则只会上当吃亏……” 他沉入自己的思绪中,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直到马车停下来,他才收敛了心神。 这次没有人来喂水,只听车外有人走动,不一会便静下来。又听车辕座上有两人在吃喝,引得东野焜饥肠辘辘,吃喝一阵,两人说起了话。 一人道:“看来要连夜赶路,牲口只怕打熬不住,又何必没日没夜地紧赶。” 另一人道:“头儿怕路途上出事,早一天赶到早一天交差。” “为何不在集贤庄把这些死囚杀了?” “听说上头要亲自审讯,所以不能杀。” “除了如澄如愚够个份量,其余人半文不值,有什么好审讯的?” “侯三娘是前任会主的寡妻,就是她泄了金龙会的底,要不江湖上只知有金龙令而不知有金龙会。头儿们恨死了她,要亲自处置。此外那如澄秃驴,光凭他也没胆向金龙令叫阵,必然是和紫星红梅勾结一气,所以要审出他们的底儿,不能单单一刀杀掉了事。两个秃驴在手,还可要挟紫星红梅,引她上钩,一网打尽!” “啊,原来如此,这些死囚留着有用。提起紫星红梅,太湖之役本就是要将她置于死地的,没想到中途杀出一拨人马来,穿着打扮与大伙一样,防不胜防,许多弟兄都吃了亏。据说这一股人马中最厉害的是青衫客,有人从他的武功上认出他来,连最高头领也吃了他小子的亏。这紫星红梅手下竟有这样的高手,实出大家意料之外,紫星红梅不除,金龙会难以在天下武林通行无阻,你说是不是?” “不错,此女不除,终是大患!” “还有那个青衫客,没人知他的来历,总坛下令全力查找此人,务必将他除掉。” “这人曾经和梁上鼠冯二狗那小子在一起,如今捉到了这死囚,还怕审不出底儿来么?” 正说着,有人高声喊道:“上路!” 车身晃动起来,行驶并不很快,走了不到顿饭功夫,又突然停了下来。 车辕上有人道:“不妙,有人拦道!” 另一人道:“慌什么,定是些不长眼珠子的小贼,把咱们当肥羊了。” 遂听前面不远有人喝道:“什么人,胆敢拦路,不要命了么!” 一个粗嗓门嘿嘿冷笑起来:“紫星红梅在此,快留下车上的人,放你们过去!”’东野焜心里一热,是她来了!连忙运气一挣,绳索寸寸断落,一把扯下蒙眼布,这才发现天还未黑,只是黄昏,车中光线极暗,车窗被蒙得严严实实。但他目能夜视,车中情形看得清楚。和他一排坐着三人,后面一排也有三人,便一个个替他们除去面巾,解开穴道。他做这些事时,耳朵听着车外动静。 只听有人笑道:“好极好极,老夫正愁找不到紫星红梅,你们却送上门来,天下事就有这般巧,真叫人高兴!” 粗嗓门喝道:“你是什么人,好大的口气,报上你的猪名狗姓!” 这是江湖四杰之首郑通的声音,果然是凌晓玉来了,东野焜顿生渴念,想立刻见到她。 但同车的冯二狗、吴小东、孙彪、朱丰、牛安穴道虽解,却骨软筋酥,动弹不得。 冯二狗有气无力轻声道:“老兄,出去助战,把解药找来才成。” 话刚说完,又听车外那人道:“郑通,你好放肆,连老夫你也敢骂!你问老夫是何许人,那是你有眼无珠,在江湖上行走多年,居然不认识我百毒仙翁,传出江湖岂不让人笑话!” 郑通显然吃了一惊:“什么?你是百毒精司徒阳?想不到你也被网络到金龙会中?” 司徒阳笑道:“老夫受贵人礼遇,愿为金龙令效劳,你既知老夫威名,还不束手就擒?” “司徒阳,你我素无过节,你又何苦为金龙会卖命。金龙会神神秘秘,不敢公开在江湖亮相,只以金龙令横行江湖,独霸武林……” “郑通你不必蛊惑老夫,今日之局要死要活任由选择。若是你们归服金龙令,老夫便让你们生,若是自不量力动武,那就死!不过有一点必须让你知晓,你们会死得很惨很惨,老夫要用百毒让你们尝遍苦楚,受尽折磨……” 郑通大喝道:“住口!司徒阳你作孽太多,必遭报应,今日此地就是你埋骨之所!” 司徒阳微微冷笑:“郑通,以你们江湖四杰在江湖上的名气,老夫这才再三劝告,你既然这般不知趣,那就怪不得老夫手辣!” 冯二狗轻叹道:“真他妈倒了八辈子的霉,遇上了司徒阳这老小子,今日只怕脱不了灾!” 东野焜怕车辕上坐着的人听见,遂轻开车门,只见夕阳西下,晚霞似火,前面还有一辆马车,车前站有十多个人,便又把门关上,“哎哟”叫了一声。 车辕上的人道:“咦,车厢里有动静,这些人都点了哑穴,怎会出声?” 另一人道:“听错了吧,不会……”言未了只听车厢壁呼呼响了几声,便道:“走,上去瞧瞧,莫非治穴时间过了?” 不一会,两人进了车厢,一时看不清车厢里的情形,被东野焜治了穴,问道:“解药呢? 快拿出来,不然饶不了你!” 那人道:“解药在司徒大爷怀里,有本事自己出去拿,别只会暗算人!” 冯二狗怒道:“你小子还狂,宰了你!” 东野焜点了两人睡穴,打开车厢出来,坐在驭手座上。 此时前面已动上了手,只听兵刃铿锵声、喝斥声不断。看后面,还有一辆马车,车上坐着两个驭手。他提口气一个倒翻,眨眼落在两人面前。驭手大吃一惊,未及张嘴已被他隔空打穴治住。 钻进马车,替侯三娘、四姑、沈老、张逸鹏、严仁君松了绑,如愚、如澄却不在这辆车上。 东野焜嘱大家运功调息,他去找人索取解药,遂又从车厢里出来,跃到道旁一株树上。 只见官道及官道两边旷地有八人在动手,正是江湖四杰和四个不相识的人拼斗,凌晓玉和七个女子披着面纱,手握剑把目注场中。 东野焜一颗心跳了起来,凌晓玉在晚风中婷婷玉立,多么隽永俊逸,超凡出尘。他看了又看,舍不得转移视线,好不容易才强使自己去找司徒阳。 司徒阳是谁,他无法从站着的十多人当中找出他来,除非他开口说话,可这会儿都把目光对着斗场,又有谁说话呢?他不禁焦急起来,这时四星女身后的四个年青男子又冲了出来,金龙会一方立即有四人迎战。 东野焜看了一会,伸手从袋中摸汗巾蒙面,手指触到了黄豆粒,不禁大是兴奋,有了破敌的主意。黄豆粒是他让二狗特意买的,揣在袋里几天,却忘了个干净。他先蒙上面巾,摸一把黄豆在左手握着,右手握了十数颗。 这时,金龙会中有人道:“紫星红梅,你敢与老夫一搏么?有胆量就出来!” 话声中走出一个矮胖老头,东野焜听出声音正是百毒精司徒阳,心中不由一阵兴奋。 凌晓玉身边的一个女子叱道:“你不过依仗毒物,有胆量的凭真功夫取胜!” 司徒阳笑道:“老夫号称百毒仙翁,这使毒的功夫就是老夫的本事,你丫头不必用激将法,老夫从不吃这一套!” 话声中双手一扬,飞出两颗鹅蛋大的圆球,凌晓玉等人迅速抽出长剑,欲击暗器,哪知两球飞到众女身前三尺余时自相碰撞,只听“扑”一声两球碎裂,撒下一阵黑雾。 凌晓玉当即舞起长剑,荡起阵阵罡风以吹散黑雾,但终是慢了一步,鼻孔已吸进一些异味。 司徒阳呵呵大笑道:“这是老夫的蛇毒弹,里面有七种蛇毒粉,奇毒无比,只要嗅上一嗅就会中毒,你们不动真气还好,一动真气毒牲发作更快,立即叫你手脚麻痹,头晕目舷,若是半个时辰不服解药,就会七孔流血而死。奉劝各位听老夫一言,立即扔下兵刃……”话刚说到这儿,忽见他往左一跳,“哎哟”一声,随即破口大骂道:“是何人敢暗算你家司徒爷爷,有本事的当面一较高下,躲在暗处……” 身后的同伙不等他把话说完,一个个也怒喝起来,各自闪避跳跃,乱作一团。 坐在马车驭手座上的羊操,见司徒阳动也不动,立即飞身而下,跃出四丈距离,蹿到司徒阳跟前,只见他两只小眼睛里充满惊慌恐惧之色,身子却是一动不动,心中又惊又喜,这家伙定是遭人制了穴,自己拣了个大便宜。遂一把揪住对方衣领,接着一个倒跃退回。司徒阳惊得大叫,但却是无可奈何,同伙们正乱成一团,谁也没有注意他已被捉了去。 此时凌晓玉及七女郎都已支持不住,一个个软倒在地。 羊操急忙伸出两指,对准司徒阳的眼睛,厉声道:“交出解药,不然挖出一对珠子,再戳你气海穴,废了你武功!” 司徒阳陪笑道:“羊老兄,我拿出解药就是了,又何必动粗?彼此都是熟人……” “少废话,解药在何处?” 司徒阳道:“羊兄,先解我穴道……” 羊操冷笑道:“做梦!快说,解药装在何处,是你挎在肩上的百宝囊,还是衣袋里?” 司徒阳道:“解药放在衣袋里,喏,烦老兄到左边袋里取,有个小瓷瓶就是装的解药。” 羊操遂伸手进衣襟,去摸左边的内袋。手指刚往里一伸,忽然中指一阵巨痛,惊得他急忙缩回手来,只见一个指头已黑,心知上当,急怒中欲挥拳击其脑袋,司徒阳大叫起来: “慢,你若打死老夫,紫星红梅休想活命!” 羊操无奈,忍住剧痛道:“老夫先让你试试分筋错骨的滋味!” 司徒阳道:“羊老儿,你已被我怀中的赤练蛇咬伤,这条小蛇经老夫精心喂养,毒性剧烈,你只有赶紧运气逼毒,迟了只有暂去一条臂膀,再迟就保不了老命,你快走开吧!” 羊操哪肯由他摆布,迅速点了右臂的穴,防止毒液顺血脉上蹿,这虽然只能保住短暂时间,但用来对付司徒阳已经够用。 他伸出左手一把掐住司徒阳喉咙,厉声喝道:“交出解药!”五指一使劲,司徒阳痛呼出声:“我、我交……交……” 正是这时,羊操已听到身后有人,只得放开左手,猛地转过身来,只见两条大汉手捧九环刀,杀了过来。羊操立即迎战。 司徒阳笑道:“两位董老弟,你们只管猛攻一气,羊老儿已身中奇毒,盏茶功夫都支撑不住,你们轻易就能要了他的老命!” 瘫在地上的凌晓玉把什么都看在眼里,但她全身无力、头晕目眩,无法站起身来。她本该防到对方使毒的,但毕竟江湖阅历还浅,轻易地就被人治住,非但救不出人来,自己一伙也是凶多吉少,现在唯一依靠的就是那位把司徒阳治了穴道的高人,他究竟隐身何处,为何还不现身呢?皇天佑我,快来救人吧! 大概是老天爷显了灵性,她果见一青衫蒙面人白天而降,已站到了司徒阳身前。 这人自然是东野焜。他边用黄豆粒击打,边注视着羊操救人情形,结果发现羊老儿好像也受了伤,接着被两条大汉围住厮杀,他于是撒出了最后一把豆粒,立即飞身而来。 他一把抓住司徒阳的胳膊,又点了几个穴位,问道:“解药,快交出来!” 司徒阳有意拖延:“你是何人?老夫与你无怨无仇,为何来管人闲事……哎哟,你……” 东野焜救心上人心切,五指一使劲,司徒老儿如何吃得消,杀猪般叫了起来。 但东野焜仍无法得到解药,因为对方六人已将他团团围住,只因司徒阳在他手中,投鼠忌器,所以未及时动手。 先前在树上打黄豆粒时,他已治住了五人,只有两人以劈空掌力击碎了黄豆。这两人的武功似乎高出同伙甚多,不是等闲之辈。所以他一现身,这两人便将同伙解了穴。 一个矮壮老头道:“你是何人,快放了司徒大爷,我等与你并无过节,你走你的路!” 东野焜不理,五指再使劲,司徒阳又痛呼出声:“解药、解药在我左边衣袋里!” 羊操身已中毒,功力大减,与两条大汉相斗已力不从心,只勉强对付着。 司徒阳的叫声引起了他的注意,见一青衫人抓住司徒阳,遂听司徒阳又诱人上当,便大声叫道:“小心,那袋里有条……” 但东野焜已把手伸进了左边衣袋,手指猛地一痛,“哎哟”一声,迅速抽出手来,只见中指已被咬破,鲜血流出,迅速变黑。 司徒阳得意地大笑道:“你已被我赤练蛇咬伤,一动真力就毒发身死,还不快快解我穴道,老夫或可饶你一命……” 东野焜又一次尝到人性奸诈的滋味,不禁心头火起,他不声不响运起功力,又把手伸进左边衣袋,那小蛇又张口咬他,但五指如铁,哪里咬得动,被东野焜一把捏住,断成几截。 司徒阳见他又伸手进衣袋,不禁十分诧异,旋即笑道:“你小子以为老夫骗你么?你想找死就只管再试上一试好了!” 话刚完,东野焜手已缩回,手心里血淋淋攥着几段蛇身,只见蛇体通红,十分怕人。 司徒阳见状,惊得魂飞天外,大叫道:“你竟敢捏死了老夫的宝物,你……” 东野焜把手中血淋淋的蛇身往司徒阳口中塞去,吓得司徒阳大喊救命。 那六人见东野焜上了恶当,一个个开心地笑了起来,没料到他又把手伸进衣袋,捏死了毒蛇,要往司徒阳口中塞,便赶紧冲上去施救。 东野焜道:“叫他们退下,不然我把蛇全喂你吃了,看你要命不要命!” 司徒阳连忙叫道:“各位、各位,请退开去,老夫受制于人,只好委屈一时。” 先前那说话的矮壮老头,身形一晃,到了七个女子身前,正欲弯腰抓住一人做人质,忽闻劲风起处,一个黑糊糊的东西打了过来,正是蒙面人手中的一段毒蛇尸身,连忙一闪身避过。他刚站稳身子,蒙面人已扑了过来,左手打出一拳。 矮壮老汉冷哼一声,一掌击出。掌心才触到对方拳头,猛觉一股大力突然从拳头上冒了出来,胜过自己打出的八成功力,不禁吓得魂飞魄散,便已不及收掌,只觉胸口一窒,喷出一口鲜血的同时,连退五步才稳住身子。 东野焜救人心切,下手决不留情,击伤了老儿后,他又回到司徒老儿身边,把他衣襟一提,来到七女躺着的地方停下,以防对方袭击她们。然后把蛇身又往司徒阳口中塞去,司徒阳吓得大叫起来:“解药在右边袋里……” 东野焜运功于臂,伸左手进了右内袋,果然发现有两个瓷瓶,便一起抓了出来。” 司徒阳忙道:“那白瓶里的是解药,不信你先尝一尝,清香醒脑……” 东野焜右手已染毒血,只得把瓶搁在地上,以左手开启,见有些红色颗粒,便取了一粒喂给司徒阳吃,司徒阳又大叫起来:“不对不对,是绿瓶里的,老夫记错……” 东野焜恨他狡狯,硬塞给他一粒吞下,又把绿瓶盖打开,只见一些黑色颗粒,遂取两粒要喂给司徒阳,这家伙吓得大叫饶命,说黑药虽也是解药,但不能与红色药粒同服。 东野焜非要塞给他服,他只好招供道:“黑的是毒药,万万不能服下!” 东野焜遂以红药粒拿到一位姑娘跟前,道:“对不住,姑娘能自己服药么?” 那姑娘举起手,东野焜把药粒放在她掌上,再依次发给诸女,到凌晓玉跟前时,他从一双秀目中认出了她,她也含情脉脉地盯住他,知道他是谁。 他低声道:“凌小姐,服药后快行功,在下为你们护法。” 凌晓玉见他认出了自己,心中那份高兴那份感激,不由得流出了泪。 东野焜心一酸,忙把药放在她手上,立即起身护法。在他弯腰给药时,对方无人敢动,大概是矮壮老头受了伤,震住了众人。 司徒阳道:“药已给了你,该把我放了。” 东野焜道:“酥筋散的解药呢?” 司徒阳道:“酥筋散只管六个时辰效用,时候已过,毒性全消,所以不必用解药!” “在集贤庄,什么人下的药?” “黑鹰夫妇下的,他二人是内线。” 正在这时,羊操已不能支持,他强使自己退到离东野焜不远的地方,才倒了下去。 两把九环刀呛啷啷一阵响,直向羊操劈下,刀还未到羊操身上,忽见青影一闪,蒙面人双臂一分,“嘭”一声,两把九环刀凌空飞去,两个大汉连忙后跃,同声喊出:“青衫客!” 东野焜当即把药丸塞了五粒进羊操口内,又把他抱到众女一侧,以便防护。 此时金龙会五人低声商议片刻,叫上使九环刀的两人,呐喊一声,从三面冲上。 有的朝躺在地上的人冲去,有的则冲他动手。 东野焜明白了对方的意图,让他难以分身,顾此失彼,遂从袋中摸出了仅剩下的几粒黄豆,猛地向对方撒去,吓得对方又立即缩回。 七人中有两人和他动上了手,一人使短叉,一人使鬼头刀。 东野焜运足了功力,以手臂挡架对方兵刃,“嘭嘭”两声,短叉、鬼头刀飞上了天,吓得两人急退。 东野焜一旋身,见对方一个中年人,正向躺在边上的一个女子出手,却被一个年青人从侧面冲来,五指成爪,向中年人左肩抓去,迫使中年人连忙退开。 这年青人正是严仁君,不禁大喜。紧接着沈志武、侯三娘、侯四姑、张逸鹏也赶了来,心遂一宽,正欲再寻对手,忽听对方有人大呼“扯风”,一个个没命般地向四处飞跑。 此时已是暮色苍茫,再隔一会天就黑下来,东野焜叫大家别追,救人要紧。 这时冯二狗、吴小东等人也从车上下来,只有如澄、如愚还在车上。 东野焜正欲去救师兄,发现司徒阳已经不见,想是被同伙救走。此人并不放在他心上,便到第一辆车上救了师兄,解了穴道,让他们自行调息。 刚一下车,忽觉头晕,这才想起被毒蛇咬伤,忙不得运功祛毒,便赶紧坐下调息。 凌晓玉等服药后运功发药力,此时一个个恢复过来,从地上一跃而起。 宣如玉对守在旁边的严仁君道:“多谢相公,不知尊姓大名!” 严仁君见她娇小玲珑,虽然蒙面看不见芳容,但从那双如星的眸子里也推测出是位美人,当下面孔一红,低声答道:“在下严仁君,不敢当姑娘一声谢,在下是东野兄救的。” 凌晓玉芳心激动,招呼大家过来相见,却不见东野焜,不禁大急,忙问:“东野兄呢?” 沈志武、冯二狗等人一听,大是奇怪,这位姑娘何以会认识东野焜?但此时忙不得问,先找人要紧,遂嘴上喊着,人往马车那儿走。 冯二狗第一个发现东野焜在车厢旁边打坐,便道:“在这里在这里,他正运功调息。” 凌晓玉忙走了来,在他身侧蹲下,轻声道:“东野兄,你被蛇咬伤,服解药了么?” 东野焜行功正紧,不及回答,凌晓玉便守候在他身旁,其余人见状,都围了过来。 凌晓玉道:“剑书、崔平、薛峰、袁勋你们四位小心提防,那百毒精若再悄悄返回使毒,我们又会着了道儿。” 陈剑书等人齐答:“遵命!”随即四散分开,各人监视一方。 冯二狗试探道:“敢问小姐可是紫星红梅女侠么?又怎会认识东野兄弟?” 凌晓玉道:“我正是紫星红梅,至于东野兄嘛,去年就已相识!” 冯二狗大奇:“咦,原来早已相识,可这位老兄从未提过一个字呀!” 凌晓玉道:“足下是谁?恕我眼拙。” “在下冯二狗……” 言未了,紫梅道:“久仰久仰,原来是江湖闻名已久的梁上君子!” 白梅道:“不对吧,此公人称梁上鼠,不知是也不是,倒要请教!” 话一说完,众女哈哈大笑。 凌晓玉道:“这几位呢,请尊驾引荐!” 紫梅道:“我和白梅见过几位,这位是沈老,这位是大牛,难道几位忘了么?” 沈志武道:“老夫沈志武,却不知在何处见过姑娘,望请明示。” 白梅道:“在慈恩寺广场,各位要与秦玉雄争高下,我二人劝前辈暂忍一时……” 沈志武“啊”了一声道:“原来是那两位书生,竟是二位姑娘所扮。” 紫梅笑道:“正是正是,所以说是早已见过,请沈老引荐其余这几位吧。” 沈志武遂把众人姓名报出,紫梅也把自己一方作了引荐。 众女中除了她们四星女,还有宣如玉、宣琼玉、史锦莲。 此时天已黑,东野焜、如澄如愚也相继打坐完,众人又相互见礼。 紫梅道:“东野相公,这一向躲到哪儿去了,叫我们好找啊!” 东野焜道:“我没躲啊,在京师呆着。” 青梅道:“真的么?怎地遇不见你?” 冯二狗嘻嘻笑道:“他跟人当差呢,成天不出门,各位自然见不着了。” 众女齐声叫了起来:“当差?当什么差?” 侯四姑骂道:“死狗,你专揭人家短处!” 侯三娘忙道:“是这么回事,贱妾有胆不识荆山玉,错把黄钟当瓦釜……”遂把摆算命摊,把东野焜招去当王必胜随从的事说了一遍,听得众女大笑起来,连凌晓玉也十分开心。 侯四姑见众人并无责怪之意,便道:“这位小祖宗也真是的,他会武功也不说一声,把我们害得好苦,为了找他,跑断了腿!” 冯二狗笑道:“那是你们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竟把东野兄弟当……” 众女齐声吼他:“你说什么?” 二狗见犯了众,忙道:“我二狗胡说一气,自己掌嘴,各位姑奶奶大人大量不计较。” 于是,他果然自打两记耳光,惹得众女大笑。 侯四姑又把冯二狗在面摊上欺负东野焜的事和东野焜如何救他的经过说了一遍,众女又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 凌晓玉心中暗叹,好一个诚实君子哪! 紫梅笑出了眼泪,道:“哎哟,东野相公,你怎地如此老实,受人摆弄?” 冯二狗道:“错了错了,别以为东野兄弟到处让人小看了,还有大富人家尊他为上宾呢? 不信你们就问他。” 四星女齐声问东野焜:“什么人家?” 东野焜支吾道:“一个姓白的人家,偶尔相识的,什么上宾不上宾,别听他胡说!” 青梅诈他道:“是不是有位白小姐,长得艳若天仙,是两老的独生女?” 东野焜不知是诈,诧道:“咦,你怎知道?你认识他们家么?” 这无疑是承认了青梅所说,一时间,凌晓玉和四女心中都不是滋味。 紫梅正要追问下去,羊操已运完功走来,对东野焜深施一礼,道:“少侠相救之恩,老夫感激不尽!” 东野焜慌忙回礼:“不敢不敢,前辈莫折煞了在下,请千万别这么说。” 凌晓玉道:“上次我们和你分手后,又遭五毒色鹗的暗算,是不是你救了我们?” 东野焜不善撒谎,支吾道:“事早过去,小姐何必再提?”稍顿,忙转移话题:“羊前辈,这位是我师兄如澄、如愚。” 这话又引起凌晓玉等人的惊诧,名扬四海的如愚大师,怎么变成了他的师兄? 羊操也很惊异,和如澄如愚见礼后,道:“原来东野小侠和大师同一师门,失敬失敬!” 如澄道:“小师弟并非与贫僧同一师门,小师弟师尊与家师交好,贫僧那年与夜行魔交手失去功力后,多亏师伯指点,得以尽复功力,因此和小师弟师兄弟相称。” 羊操心想,东野焜的师傅原来如此了得,东野焜的武功定然有惊人的成就,凌晓玉将来若能依靠他,只怕才会有出路。 凌晓玉又问众人为何被擒,冯二狗说了经过,一口咬定是黑鹰夫妇下的毒。 严仁君激动得连声音也抖了起来,他从人丛中挤上来,对东野焜道:“东野兄,小弟父母决不会做出这般下贱之事,这是他们血口喷人,等小弟寻找到父母,一定能澄清真相,小弟敢以性命担保,不知东野兄信也不信!” 东野焜虽不谙江湖种种诈骗手段,但他与严仁君甚是合得来,也相信他的话,便道: “仁君兄,小弟相信你是君子,令尊令堂也非心地险诈之人,所以请严兄不必介意!” 严仁君眼泪涌出,双膝一屈跪下,道:“多谢东野兄宽洪大量,小弟铭感五内……” 东野焜慌忙将他拉起来,道:“严兄你可别折煞了小弟,你我既然交友,当以诚相待,岂能互怀心机、相互猜疑?” 侯三娘道:“我早怀疑这是金龙会的离间计,那日我等中毒之后,严兄大喊不好,遂同严嫂一同逃走,当时步履滞重,身躯摇晃,若是他夫妇俩下的毒,尽可装作软倒在地,又何必赶紧逃走?这不符常理。” 沈志武道:“三娘说的不错,他夫妇若当内线卧底,尽可与我等一道被擒,何用逃走? 他们二位逃走后,才听对头说他二人另有差事,不与我们同路,这分明是说给我们听的!” 冯二狗一想也对,便向严仁君一揖:“对不住老弟,我性急了些,不该这般说!” 严仁君道:“不敢怪冯兄,只恨对头过于狠毒,我父母平日咬牙切齿,说不报金龙令杀人毁庄之仇,死不瞑目!故此天天督促小弟练功,要小弟兼父母武功之长,报仇雪恨,他们又怎会下此毒手,连小弟也害呢?” 吴小东道:“我想起来了,我们被装到车上后,他们还说什么严公子要好好照顾,一到地方就给他服解药。试想,严老弟既是他们自己人,为何与我们同乘一辆车?何不早服解药? 这分明是见严前辈逃走,临时编出来的话。” 东野焜心想,自己开始也埋怨黑鹰丧尽天良,众人这一说,可疑之处甚多,自己当初为什么就想不到呢?以后遇事得多加尽量才成。 这时,凌晓玉道:“我们本在济南城内,原想请如澄大师至太湖相见,后闻大师不允,我们便留在城内,以防金龙会对大师下毒手。没料到城内传出三天后金龙令到集贤庄的消息,我们便作了三天后赴援的准备,哪知他们提前一天动了手。得报后我们赴援不及,遂蹑其踪在路上下手……”略一顿,道:“说来惭愧,我们非但未救了各位,反让各位救了我们!” 紫梅道:“东野相公,四星卫和羊前辈以及剑书兄他们,在太湖都是受了伤的,至今伤势并未痊愈,但小姐一咬牙,仍然……” 凌晓玉道:“别说了,好在今日无损伤,大家都脱了险,真是万幸!” 冯二狗道:“东野老弟,你怎么脱身的?” 东野焜道:“说实话,我并未被他们毒倒,当时我怕没解药救不了你们,只好装作中毒的样,一直闷在车里,直等小姐他们拦路,我才挣断绳索下车。” “你真够神的,我二狗算服了你!” 凌晓玉道:“天已晚,大家上路如何?” 东野焜道:“我们要返回集贤庄,寻找严、汪二位前辈,就此分手吧。” 凌晓玉一惊,心想我再也不离开你,便道:“那就一块去!” 东野焜瞧着她,有些不相信:“真的?” 凌晓玉心里不是滋味:“这还有假?走!” 众人骑马的骑马,乘车的乘车,天破晓时刚好赶到了集贤庄,只见曾经住过的两幢小屋已烧得片瓦不存,整个集贤庄疮痍满目。 东野焜请凌晓玉的人留下休歇,他和严仁君要到林子里找人。话未完,却见树上掠下三人,正是严壮行夫妇,还有一位身躯高大、满头白发的老太婆。 严仁君大喜,连忙奔了过去,高声唤道:“爹、娘、婆婆……” 严壮行却满面怒容:“仁儿,休作儿女之态,你已长大成人,哪里像个男子汉?” 严仁君立即停下身子,一步步走了过去:“爹、娘、婆婆,孩儿请安!” 严壮行这才放缓脸色,遥向大家行礼:“各位无恙而归,可喜可贺!” 众人也抱拳回礼,十分高兴。 如澄大师请大家到树林边草地坐下,互诉脱险经过。 严壮行道:“老夫见终南双剑瘫倒,极为诧异,一提真气,气机受阻,心知着了道儿,便赶紧逃走,不愿被对方一网打尽!但我二人功力只余二三成,未跑到林边已被三人追上。 我们只好勉强迎敌,但来人均系高手,我们妄动真力,毒发更快,手脚瘫软,头晕目眩,两人都被对方掌力击伤,要不是婆婆赶到,哪里还能见到各位!” 汪青青道:“婆婆以一敌三,先出其不意击毙了一人。与剩余两人相斗时,诈称林中还有同伙,那两人心虚,便弃我们而去。” 严壮行道:“婆婆将我们携至林深处,我们便慢慢调息,到下晚伤才好了一半,无法去追蹑你们的行踪。又经一夜调息,总算痊愈,正相约去追踪你们,忽见有车有马赶来,便藏到树上窥探来的是什么人,却没想到你们平安归来,真是上苍有眼,好人不该亡!” 婆婆道:“老身施大娘,人称断魂婆婆,年青时被人引入邪道,作恶不少,到晚年只落得孤寡一个。盖因仇家太多,以至夫死子亡。老身厌恶了冤冤相报的日子,遁到集贤庄以求度过余生。哪想刚过了两年平静日子,却又来了个金龙令,那日大战,老身却想置身事外,因此未出全力便逃进了林子,本欲自顾而去,又有些不忍,便藏在大树上了望,方知今日老身若不早退,定然是脱不了身,金龙令召来之人,全是一流高手,而且人数上大大超过集贤庄。此时忽见严家三口向林子逃来,二老已受了伤,便下树等候,将追来的人一杖击毙,保护严家三口逃出了林外,落荒而去。此后江湖传闻如澄大师来集贤庄向金龙令挑战,严家夫妇定要前来复仇,老身不愿再卷入是非,遂未曾与他们一道来。过了几天,老身牵挂仁儿,一个人住在乡下又实在孤寂难耐,便动身赶来,不料又碰上了他二人受伤的一幕……”略顿,叹口气道:“这刀光血影的日子,何时才了啊!各位莫怪老婆子,老婆子心直口快……” 如澄大师道:“阿弥陀佛,善哉!女施主不愿再卷入是非,本是人之常情。但树欲静,风不止,金龙会猖獗一时,滥杀无辜,出家人为降魔伏妖,也只能跳入是非场中了!” 施大娘道:“大师说得是,只是老太婆生平杀人已多,到晚年来莫非还要作孽么?” 如澄道:“施主以前杀人出于不义,若与贫僧等人携手,对抗金龙会,斩除这批杀人妖孽,为的是救助武林苍生,免遭荼毒,施主杀的坏人,乃是积阴功也!” 施大娘道:“受教了,老太婆也不能离开仁儿,一家四口同生共死吧!” 凌晓玉等均受感动,那严仁君又流下了泪,赶紧拭去怕爹爹看见,向婆婆施礼道:“多谢婆婆,今日孙儿就认了婆婆吧!” 严壮行道:“说得好!我们一家当众认亲,请各位作个见证吧!” 于是严壮行夫妇称干娘,仁君称婆婆,均向施大娘行了跪拜大礼。施大娘激动得老泪纵横,口称干儿干孙,请他们起来。 凌晓玉、侯三娘等女的,不分年岁,一概流出眼泪,一个个向婆婆等人祝贺。 如澄大师也简略叙述了获救经过,凌晓玉则说了东野焜救了她们的情形。 严壮行对东野焜的武功倍感惊奇,心想对付金龙会得仰仗于他,有他这样的高手领头,集贤庄大仇何愁不能报哉!因道:“东野少侠武功超群,堪称稀世高手,再加我等众志成城,足可对付金龙会,在下一家四口,唯东野少侠马首是瞻,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东野焜脸涨得通红,忙道:“晚辈才疏学浅,寡见少闻,前辈见多识广,久历风霜,还请前辈多加指点,晚辈当身体力行充马前卒!” 严壮行叹道:“少侠深藏若虚,大智若愚,从不恃才傲物,露才扬己……”略一顿,对严仁君道:“仁儿,少侠的嘉言懿行,当作汝之榜样,今后少侠之言,当父母之言听从!” 严仁君道:“是,孩儿记住了!” 东野焜大窘,忙道:“使不得使不得……” 侯三娘接嘴道:“鹏儿,你听见了么?今后东野少侠之言,你必须句句听从!” 东野焜又赶忙转过身来对着三娘作揖:“不敢不敢,请三姨切莫折煞了小侄!” 凌晓玉见这些久历江湖的前辈对东野焜如此敬重,特别是黑鹰严壮行,一生心高气傲,从不服人,却对个郎如此尊崇,以他的阅历,决不会看错了人,这样一位君子,实堪信任,今后斗金龙会也离不了他,看来只能以诚相待。 此时又听如澄大师道:“各位,寂空师伯身怀绝技,乃当世高人,但老人家淡泊名利,从未在江湖上扬过名,小师弟若不是璞玉浑金之材,师伯决不会收纳门下,造就出一代英才。 但小师弟技艺虽高,终是年青识浅,望各位多多关照,不吝赐教为幸!” 凌晓玉道:“金龙会已收纳了。不少高手,唯我辈群策群力才能与之一斗,今后大家戮力同心,博采众议,但蛇无头不行,各位前辈运筹帷幄,当仁不让!” 如澄大师道:“女侠誉满江湖,卓尔不群,急公好义,锄暴安良,老衲一向钦佩,今后若有差遣,只管吩咐。” 凌晓玉道:“不敢不敢,小女子唯大师之命是从!”说完揭下面巾,道:“小女姓凌,名晓玉,由于不得已的原因,贱名请勿外泄。”略一顿,又吩咐众女揭下面巾一一引荐。 众人眼前一亮,只见晓玉杏脸桃腮,美如冠玉,令人眩目,待众女全部揭下面巾,一个个浓桃艳李,婀娜多姿,直看得众人眼直。 晓玉笑道:“四星女与我情同姐妹,紫梅何凤娇、白梅乔玉珠、黄梅汤燕、青梅杨杏。” 略一顿,续道:“这两位是姐妹,宣琼玉、宣如玉,这位是史锦莲,为了不泄踪迹,平日出门就戴面巾,请各位莫怪!”说着又戴上面巾,众女也相继戴上。 严仁君与宣如玉虽通过名,但宣如玉并未揭下面巾,今日一睹芳容,直看得他心跳。宣如玉也把一双星眸瞅着他,嘴角微带浅笑。严仁君面红耳赤,忙把头低下,旋即又抬起头来,忍不住要去看她。 张逸鹏在太湖时,曾解两个姑娘之危,跟着她们向凌晓玉靠拢,但无暇多说,连姓名也未及通报。此次见面,他也分不清谁是谁。只觉得青梅杨杏对他似是有些关切,便不由自主盯着她瞧。杨杏容貌清丽,个子娇小,直看得他怦然心动,顿生情愫。 冯二狗、吴小东把诸女一一瞧个仔细,直瞧得两人神魂颠倒,待众女又系上面巾后,仍恋恋不舍,巴望目光穿透面巾,再饱餐秀色。 两人如痴如醉,仍把四只眼睛溜来溜去。 忽然,有人在他们一侧轻声骂道:“死相!” 二人听出是四姑的声音,连忙把头各自转向一边,似在望着远处。 “哼哼!老鸹想配凤凰,痴心妄想!”四姑依然不放过,冷笑连声。 冯二狗、吴小东怕她大声嚷出去,便装作没听见,急忙各走一边,离她远点儿。 此时严壮行道:“彼此已商定共同对付金龙会,那就同赴京师。只因人太多,最好分散开走,京师会面如何?” 凌晓玉道:“这办法好,只不知各位上京师后住在何处?” 沈志武道:“慈恩寺广场怡和巷第五家便是蜗居,小姐可到那里找我们。” 凌晓玉点点头,道:“好,一言为定,就此别过,诸位路上多加当心!” 众人也出声道别,凌晓玉等人上马而去。 严壮行道:“各位,昨日是何人下毒,适才未及议论,不用说嫌疑最大者老夫一家和终南双剑,各位有话,只管说出。” 严仁君道:“爹,我们被装上车时,金龙会的人说爹娘是卧底,诬指爹娘下毒……” 严壮行大怒,厉声道:“真有此事?” 东野焜正想劝止,莫再提此事,冯二狗忍不住道:“确实如此,不知前辈又怀疑谁?” 严壮行目光犀利,对着东野焜、如澄、如愚分别注视一会,道:“三位信对手的话么?” 东野焜道:“不信!”语气颇为坚决。 严壮行舒了口气,又等两个和尚回答。 如澄道:“施主不必动怒,敌方挑拨之言,老衲自是不信。” 严壮行道:“多谢两位!但事情不查清,老夫又怎样和各位相处?若各位相信老夫一家,那么剩下的可疑人物就只有终南双剑了,各位对他们是否看出些破绽?” 吴小东道:“终南双剑与我等一道被擒,途中已被杀害,还能怀疑他们么?” 严壮行一惊:“死在何处?” 吴小东把当时情形说了,最后道:“埋葬地点无法确认,我等都被关在车中,当时也不知行到了何处,所以……” 严壮行接嘴道:“如此看来,还是老夫一家嫌疑最大。”略一顿,对东野焜道:“老夫感激少侠治伤之恩,本欲追随少侠左右,但下毒之事若不查清,老夫一家难脱干系,因此只好拜别少侠,异日脱掉嫌疑之时,再与少侠见面,请少侠原宥是幸!” 东野焜忙道:“前辈,敌方挑拨之言……” 严壮行道:“少侠不必多说,严某一家自到京师,待证明老夫清白后,大家再相聚!” 说完,招呼妻儿和施大娘,上马而去。 严仁君不舍东野焜,不时回头。 冯二狗道:“江湖多诡诈,黑鹰夫妇是绿林道上的人物,他们莫不是借机遁走?” 吴小东道:“放毒药之人除了他们就是终南双剑,双剑被杀,只有他们嫌疑最大!” 沈志武道:“严壮行虽属黑道,但盗亦有道,江湖上盛传他性情刚直,最讲义气,暗中下毒的丑事,他只怕做不来!” 四姑道:“说来奇怪,不是他放毒,又会是谁,莫非是终南双剑?可又不像,真是活见鬼!” 东野焜道:“我相信不是他们所为!” 如澄道:“小师弟,此去京师,自会得到证实,他们若与金龙会为敌,那毒就不是他们下的,若与我们为敌,不言自明。” 东野焜叹道:“江湖事,当真诡奇,好人坏人都难分清,但愿到京师后再见到他们!” 侯三娘道:“世上的事,本就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但真假总有分得清的一天!” 如愚道:“该上路了,我们也走吧!” 于是大家上马,缓缓离庄而去。 第十四章 鏖战汤山 出通济门沿秦淮河走出一里地,紧傍河边有一座大庄院,四周围墙高达丈余,园内树木成行,花草繁茂,像是富贵人家的住宅。 园子里,有三座小楼,呈品字形立在园中,有石砌小径相连。左边的是“绮香楼”,中间的是“郁香楼”,右边的是“素香楼”。 大门两侧及园后还有一排排平房,是侍卫下人们的住室以及马厩、厨房。不分白天黑夜,大门内边两侧都有四名武士值岗,那些园丁马夫则分散在园中,表面上在剪枝扫地、喂马涮马,其实都在监视园中动静,防卫甚是森严。 凌晓玉和四星女住在左边的绮香楼里,她一人住在楼上,四女住在楼下。 此刻,晨曦微露,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到院中舞剑,却倚坐在窗前,望着鱼肚白色的天际,满腹愁思,难以排遣。 太湖一战,几乎失利,幸而东野焜等人从天而降,转危为安,但他不等见面就走得无影无踪。这决不是偶然,她深知他在生自己的气。在太湖停留了一些日子,让四杰、剑书、羊操他们养伤,可她心里却一直不平静,太湖总寨派出寻找东野焜的人一直都没有消息,可她十分渴望见到东野焜。这一战使她警觉到,金龙会能驱使这许多高手,其主人定是个非常难以对付的稀世高手,凭她现有的人马,不是对手,她别无选择,只有依靠东野焜。但这就违背了她的初衷,把东野焜拖下了水。 她实在是不愿这样做,但又不得不这样做,为此,她陷入了深深苦恼之中。 这天,总寨的人禀报,如澄大师及其师弟如愚,在集贤庄颂超渡经,并向金龙会叫阵。 如澄大师十多年前与夜行魔拼个两败俱伤,在江湖上甚是有名,她立即决定前往济南,一则不愿如澄大师毁在金龙会手中,二则可和大师联手对付金龙会,这无疑使己方多了两名高手。于是除了风尘二怪、雌雄刀卢新泰、追魂尺柯骏留下继续养伤外,余人赶去济南府。 到济南后,她先派陈剑书等人去集贤庄探查,没料到回来后给她带来了极为重大的消息,金龙令乃金龙会所发,而金龙会就在京师,确是当朝相国胡爷所创。 这一重大消息,不得不使她象泰崩塌一样震惊了。在太湖她听说此事时,本不大相信,或者说她不愿相信,因为太让人不可思议了。 胡相国是皇上的宠臣,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何以会创立一个江湖帮派?达官贵人蓄养一批死士以保安宁,这是司空见惯的事,招纳几名武林高手做侍卫,更是稀松平常。 但胡相爷却创立了一个秘密帮会,招纳的高手之多,实在是令人惊骇!若再把年来的种种怪事串在一起,更是叫人难以置信! 前年大旭山夺镖初显金龙令,去年大概是这伙人以除元奸为借口,灭了杭州首富张仁富,将其钱财掳掠一空。若是黑道上的盗贼所为,又何必加上个元奸的罪名? 安平镇宣琼玉、陈剑书经营的翠柳酒家,也被秦玉雄等人诬为元奸加以诛除,幸而自己夜间去查询他们与羽林卫校尉发生冲突的事,正好赶上蒙面人袭击,他们才免遭一劫。这事令人深思,叫人难解,由于陈剑书怕把事情闹大,对几个校尉泄了底儿,他们走后果然没有再来闹事,却来了一伙蒙面人把陈剑书等人当元奸诛除,这事着实使人糊涂了一阵子。现在知道京师有了金龙会,而金龙会是相爷创立的,把陈剑书他们当元奸的事,就可以有了解释了。和陈剑书他们争斗的,是羽林左卫的校尉,这些人回去后禀报了指挥使胡光禄大人。胡光禄大人是胡丞相的侄子,把此事禀告相爷,相爷就下令诛除陈剑书他们…… 事情果真是这样的么?胡相爷敢下这样的令谕么?这实在是难以叫人相信!而且,这不过是猜测而已,一点也没有凭证,不敢禀告婆婆。但是,金龙会把陈剑书他们作为诛除对手,却又是铁的事实,这实在叫人不安!但兹事体大,没有真凭实据,不敢妄言。 昨日风尘仆仆回到京师,当夜就向婆婆禀报了此行经过及金龙令的种种情形,婆婆满胸乌云,怒形于色。 “金龙令出现江湖快两年,直到今日你方知晓是金龙会所为。最妙的是,这个金龙会就在京师,而且竟然是胡相爷所创,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婆婆疾言厉色,十分气恼,“你有何凭证,说此会与相爷有关?” “禀婆婆,秦玉雄……” “秦玉雄,秦玉雄!老身早先对你是怎么吩咐的?叫你笼络住他,把他拉到我们一方来,可你行动迟缓,不遵老身之令行事……” “婆婆,属下曾几次劝告于他,无奈他攀龙附凤,投靠相爷,成为相爷义子……” “这又怎么了?既然金龙会为胡相爷所创,秦玉雄又做了相爷的义子,你若能把他笼络了来,对金龙令的情形不就知根知底了么?” “秦玉雄为名缰利锁所困,只怕不会回心转意,他已死心塌地效命相爷。” “不然,你若以美色诱他拜倒在石榴裙下,他自会对你言听计从,自古英雄爱美人,难过‘色’字一关,再说投效到老身旗下,照样保他的功名利禄!” 凌晓玉又羞又恼,但不敢顶撞。 “老身的话,你听明白没有?” “属下听明白了。” “老身要你尽快将秦玉雄笼络过来,兹事体大,你不得拖延时日,金龙会实力强大,连东岳三君子这样的高人也笼络了去,你想想这有多危险?因此你必须尽快查实金龙会的实情,不得有误,否则问你失职之罪!” 一夜到亮,她辗转难眠。 婆婆要她以色相笼络秦玉雄,她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诚然,她看出秦玉雄垂涎她的美色,只要她以身相许,秦玉雄定会拜倒在石榴裙下,甘当不贰之臣。但是,她看不上秦玉雄的人品,所以并不遵从婆婆的钧旨,只是虚以委蛇地和秦玉雄接触了几次,说几句劝谏之言。 现在,婆婆下了严令,叫她如何自处? 不错,她如果把秦玉雄招纳过来,金龙会中的机密就会一清二楚,但这样做她无疑是断送自己的一生,睁着眼睛往火坑里跳。也无法勉强自己嫁给一个憎厌的人。 那么,舍弃招纳秦玉雄这条路,又如何去查清金龙会中的情形呢?以金龙会就目前所知的情形而言,她和手下的人已不是对手,而金龙会已把她列为大敌。她已处在危境中。照此下去,还等不到查清金龙会底细之时,说不定她已丢失了性命。丢失性命事小,救不了父母才是最大的憾事! 她感到自己面临一道深渊,一步步从独木桥上走过去,稍一不慎就坠了下去。 那么,能助她走出险境的就没有人了么?舍弃嫁给秦玉雄这条绝路,真的就无法别开蹊径么?她难道真的绝望了? 不!还有东野焜,他是她唯一的希望。不管今后处境如何艰难,他能帮她脱出困境。他身怀绝技,为人忠厚善良,她完全能信任他。 那么,是不是将他引荐给婆婆,以顶替秦玉雄?她虽下过决心此生不论婚嫁,但婆婆如要逼她嫁给秦玉雄,她宁愿嫁给东野焜! 但是,这样一来,东野焜就会和她一样,永远俯首贴耳听命于人,与卖身为奴何异? 因此,万万不能把东野焜引入歧途。所以,不该让婆婆知道东野焜其人。可是这样一来,婆婆又会逼她以色相诱惑秦玉雄。 唉,多么难哪!谁叫自己命不好呢! 怨天尤人,自嗟自叹无济于事,她必须自己处置,自己作出决策! 看来,只有避开东野焜,她与他此生无缘,她不能为了自己把他拖进是非场中! 东野焜为她失信已心生怒气,所以两度救了她却不愿与她见面,如果此次再躲开他,他要是一气之下离开京师,只怕永无见面之日。 她反复思量,犹豫不定。忽然又想起了东野焜认识京师一家姓白的富贵人家,有个艳如天仙的独生女儿,人家待他如上宾,这样下去,他还能不拜倒在人家的石榴裙下么? 这一想,她心中大不是滋味。她明白,这一次是她与东野焜交往的最后机会,失去这个机会,她只怕后悔终身! 此刻,旭日东升,霞光万丈,把个天地照得金碧辉煌,阳光似乎也照进了她心里,驱散了心头的阴霾。她打起了精神,洗漱完便下楼吃早餐,四星女早已在桌前等候。 紫梅何凤娇道:“小姐眼睛发红,莫不是一夜睡不好觉?” 白梅乔玉珠道:“小姐揣着心事,能睡得着么?哪像你我,一觉到天亮?” 黄梅汤燕道:“这就奇了,小姐怎会有心事?又来乱说!” 青梅杨杏道:“把小姐的心事说出来听听,看看说得对不对。” 凌晓玉见四女说话时挤眉弄眼的,便道:“你们又嚼什么舌,还不快吃!” 何凤娇道:“小姐又何必瞒了我们呢?” 凌晓玉诧道:“我瞒了你们什么?” 乔玉珠笑道:“我来说我来说,小姐此次与东野傻相公邂逅,他又三番五次救了我们,小姐一夜都在想,是将东野傻相公招纳来呢?还是拒之门外,托辞不把傻相公引入是非圈中。 想来想去,左右为难,拒之门外吧,实在是舍不得,这样的俊才今后上哪儿去找……” 凌晓玉没想到她居然猜中了自己的心事,闹了个粉脸通红,骂她道:“你给我闭嘴!你怎知我心中所想,胡说八道!”略一顿,又道:“什么傻相公不傻相公,人家哪里又傻了?” 乔玉珠一伸舌头:“哟,护着呢,不准说傻相公,可我这般说自有一番理由呀!” 何凤娇忙道:“有理由,说呀!” “第一,这傻相公两次救了我们也不露面,他不想想,小姐挂着他呢,巴不得赶快见面,可他却一点悟不到小姐的心思……” 凌晓玉佯怒道:“你再说拔了舌头!” 乔玉珠吃吃笑着,果然不说了。 杨杏笑道:“小姐,她说的可真?” 凌晓玉骂道:“人家为金龙会的事愁都愁死了,你们还来穷开心!” 汤燕道:“这又何必呢?有傻相公这拨人相助,还愁斗不过金龙会么?” 凌晓玉道:“把他拉入是非之地,于心何忍,难道叫他也当一辈子奴隶不成?” 何凤娇道:“只要他愿意,又有何不可?” 乔玉珠道:“他哪有什么不愿意的?只要小姐给他一星点好脸色,包管他拜倒在小姐石榴裙下,做牛做马也甘心!” 凌晓玉红着脸啐道:“不害臊,不正经!” 杨杏道:“小姐只管对他言明我们的身份,愿不愿由他自己决定,他要是自己决定了跳火坑,那就不会后悔。” 凌晓玉道:“不成不成,你们给我小心了,东野相公的事,不许泄露给婆婆!” 四星女齐声道:“我们知道!” 说话间吃完了早膳,自有仆役收拾碗盏,凌晓玉命紫梅去请羊老爷子和四星卫议事。 不一会,人已到齐,就在客室议事。 凌晓玉道:“各位,昨夜我已将金龙会之事禀告了婆婆,婆婆命我们迅速查清该会底细,并要把秦玉雄招纳过来,各位有何良策?” 郑通道:“探查金龙会底细只怕不是三两天的事,就目前所知,金龙会藏龙卧虎,有高人主持会务,我等只能小心从事!” 施魁道:“郑兄之言极是,金龙会高手如云,又遮掩得巧妙,以至就在我们眼皮底下猖獗,还把我们蒙在鼓中。” 殷正全道:“金龙会已将我等视为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我们要查其底细,他们也必然在查我们,因此得十分小心才是。” 贺刚道:“招纳秦玉雄只怕不能,如今他已做了丞相义子,飞黄腾达,目高于顶,岂会把我等看在眼中?” 凌晓玉道:“这是婆婆之命,只能照办。” 羊操道:“秦玉雄这小子巴结权贵,人品极差,婆婆无非是看中了他的武艺。但此人既已拜相爷为父,岂会投靠我们?” 凌晓玉叹口气道:“金龙会乃相爷所创,秦玉雄既然是相爷义子,当知底细,招纳了他之后,也就能探明金龙会虚实了。” 施魁道:“这话有道理,只是有什么法能将他招纳过来呢?” 郑通道:“设计将他捕获,然后晓之于厉害,胁迫他加入我们一伙,这办法如何?” 殷正全道:“好极好极,舍此别无他法。” 贺刚道:“秦玉雄身边不乏好手,要将他捉住只怕不易。” 羊操道:“你们把他捉来又能如何?他可以满口答应入伙,待一回到相府,必将一五一十禀报给相爷,到那时吃亏的是谁?” 这话有道理,四杰一时无语。 凌晓玉道:“探查金龙会一事不能拖延,我们可以先从知晓的线索探查。鱼大姐曾禀报过,秦玉雄住洁香楼时,是元亨钱庄的人把他接走的,此后秦玉雄就到了相府。不难猜出,八成是元亨钱庄的霍瑞祥东家,把秦玉雄引荐给相爷的,因此霍东家与相爷只怕不是泛泛之交,可以从霍东家这条线上查起,派人密切注视霍东家进出的人员以及他的行踪。另外,华山弟子梁公柏与不明来历的伏正霆,与秦玉雄情同手足,如有机会可与他们接近,看看能否从他们嘴里探出点什么来。假如他们不像秦玉雄那般死心塌地,或可将他们招纳了来。” 紫梅何凤娇听到梁公柏这个名字时,心里一阵乱跳。与他和秦玉雄见面时,觉得此人相貌英俊,一脸正气,不像秦玉雄那样盛气凌人,因此有过几分好感。但秦玉雄后来投进了相府,他也亦步亦趋跟着去,可见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几分好感便化作了乌有。但不知为什么,凌晓玉一提起他,她竟然巴望将他招纳过来,与自己一道同在小姐麾下效力。这是怎么回事? 千万别让白梅她们知道了! 这时只听郑通道:“小姐思虑缜密,这两个办法都好,属下以为,还可以请托东野焜他们,探查金龙会底细。” 贺刚道:“这是好主意,东野焜他们人虽不多,一个个都很有能耐。那梁上鼠、三臂猴都是老江湖,况且又善盗,因此出入门庭神不知鬼不觉,要他们去查人隐私,易如反掌!” 羊操道:“金龙会不同普通人家,要他们去探查金龙会底细,只怕有去无回。但东野焜这人乃诚实君子,又身怀绝技,我们与他们联手,势在必行,不知姑娘可已下了决心?” 凌晓玉道:“将他们引入是非场中非我所愿;但为目前情势所迫,只好如此了!” 羊操道:“姑娘不必为此内疚,其实他们早已趟了这趟浑水。如澄师兄弟和黑鹰严壮行为集贤庄报仇,侯三娘一家为其夫报仇,东野少侠则为江湖仗义,与金龙会数度交手,对方已知多了一个叫青衫客的厉害对头,早就要谋算于他。所以姑娘即使不与他们联手,他们也不会置身事外,情势既然如此,又何必各干各的呢? “前辈之意,要他们加入我们一伙?” “这倒不必,这样做弄不好反而砸锅。如澄如愚两个和尚首先就不愿,冯二狗、吴小东这等人自由自在惯了,也不会受人拘束,侯三娘只为报其夫仇,并无其他打算。东野少侠见其师兄不愿,他自然会跟随师兄。因此,老夫以为,我等仍以江湖侠士之名与他们联手!” 这话正中凌晓玉下怀,忙道:“前辈说得是,使晚辈顿开茅塞,就照前辈所说去做,因此各位不要在婆婆面前提起东野相公。” 四星卫四星女同声答道:“遵命!” 何凤娇道:“既如此,何时去拜访他他们?” 凌晓玉道:“人不能多,四星女和我去吧。剑书兄、琼玉姐他们那儿,请郑兄去知照一声,无事不要出门,小心金龙会的耳目!” 郑通道:“遵命,请小姐放心。” 议事完,凌晓玉和四星女换了男装,出门往慈恩寺广场方向走去。 三山街一如往日,拥挤不堪,人们摩肩接踵,熙熙攘攘。五人无法快步,又不愿与人相挤,足足走了半个时辰,才来到慈恩寺广场,找到了怡和巷,顺序数到第五家,由紫梅何凤娇上前敲门。 不一会,门开一扇,是牛安。 他瞪着两只牛眼,满面诧异之色:“找谁?” 何凤娇道:“找你!” “找俺?俺又不认识你们!” “你不认识我,我却认识你,你是大牛。” “咦!怪事,俺未见过你,你怎知俺的名?” 冯二狗听见说话声,忙过来看,只见五个秀气俊美书生挤在门口,看着又有些眼熟,便道:“各位找谁?” 白梅乔玉珠一瞪道:“找你梁上鼠!” 大牛道:“咦,神了,你怎知他是老鼠?” 何凤娇道:“闲话少说,把东野焜叫出来,再敢噜嗦,把老鼠捉了喂猫!” 东野焜在客室里把这些话听得一清二楚,赶忙跑到门口,看看是怎么回事。 一露头,就听有人说:“又来了一个傻子!” 东野焜见这五人好俊,面孔似熟非熟,说话有意压着嗓门,也不知是干什么的。因道: “各位兄台,在下就是东野焜,有何见教?” 何凤娇憋住笑,道:“啊,你就是傻相公东野焜?进去说话!” 东野焜疑惑不定,道:“请进!” 大牛、冯二狗只好让开身子,由五人进来,厨房里的侯三娘侯四姑听见来人,便出来瞧瞧是什么人,一见是五个锦衣绣服的公子,稍一愣怔,立即恍然大悟。 侯四姑嘴快,先叫了出来:“原来是五位姑娘,快请到上房看茶!”见东野焜等傻愣着,便斥道:“你们真笨,连凌姑娘她们也不认识了么?还不快快见礼!” 五女被叫破身份,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东野焜望着凌晓玉,十分惊讶:“啊哟,原来是五位小姐,怎地扮起男装来了?” 凌晓玉笑道:“像么?” 冯二狗抢着答道:“像、像!五位真是貌比潘安的美男子,叫人看不够!” 四姑骂道:“死相!还不快请客入座!” 冯二狗等人这才如众星拱月般,将五女请进客室。沈志武、张逸鹏也忙从室内出来,与五女见面。杨杏见了他,不知为何脸却红了。 凌晓玉见东野焜呆看着她,目光中饱含炽热之情,不禁又高兴又有些羞赧,赶紧找话来说。 “东野兄,为何不见严前辈他们?” 东野焜叹了口气,把经过说了。 凌晓五想了想,道:“这事确实蹊跷,终南双剑已殁,自不会是他们下的毒。但严前辈在江湖上素以刚直义气著称,似乎也干不出这等小人行径,不过事情已然过去,暂时放下,以后或许会知晓真相。严前辈既然到了京师,不怕找他不着。我只担心严前辈为证实自己无辜,找金龙会的人拼命,这就十分危险了。” 东野焜大急:“这便如何是好?” 何凤娇笑道:“急什么?我家小姐自会找到他们,叫他们别轻举妄动就是了。” 东野焜道:“多谢小姐!” 凌晓玉道:“人还未找到,又谢什么?东野兄不必这般客气。要说谢,兄台几次救了我们,我们还未认真道谢呢?” 东野焜忙道:“是是,那就两免了吧。” 侯四姑笑嘻嘻走进来说:“凌姑娘,我姐请各位留下午膳,尝尝我姐妹的手艺如何?” 凌晓玉正想和大家多亲近,便一口答应下来,四姑欢欢喜喜做饭去了。 凌晓玉本有许多话要对东野焜说,但这样多人却是无法开口,只能说些闲话。 吃饭时,大家热热闹闹,十分愉快。 饭后,凌晓玉起身告辞,说日后再来。她没有说自己的住址,别人也不好问。 回到绮香楼,郑通匆匆来见。 “郑师兄,有事么?”她在楼下客室接见。 对江湖四杰她一向尊重,以“师兄”称呼他们,以示礼遇。 “凌姑娘,出事了。属下今早去洁香楼见陈剑书,却听到一个消息,昨夜五毒色鹗章玉春在大功坊作案,在墙上题了两句话:‘今夜奸杀一女,只为紫星红梅!’落款是外号,这事已经传开。” 凌晓玉一惊:“他找到京师来了?” 紫梅怒道:“这贼囚好大胆,该死!” 郑通道:“他这样做,为的是逼姑娘现身,这一招好狠毒!” 白梅道:“郑师兄,何以见得?他并未留下地址,叫我们上哪里找他?” 郑通道:“他先作案惊动我们,再找寻机会留话约斗,三天内必有消息。” 凌晓玉咬牙道:“不除此贼,天理难容!” 郑通道:“属下立即通知各地眼线,查找此贼踪迹,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凌晓玉道:“黑鹰一家离开东野相公他们,自行上了京师,请郑师兄设法找到他们。” 接着把黑鹰离开的原因说了。 郑通道:“属下定将他们找到。” 他走后,凌晓玉道:“走,我们上大功坊,找间茶室听听消息去。” 黄梅道:“那就上香蕊茶楼去,那儿人多,消息最灵通。” 五人于是再度出门,这香蕊茶楼正座落在大功坊的十字路口西边一隅,是一家布设豪华的上等茶室。午后正是人多的时候,五人上楼,靠窗边坐下。小二立即送来了盖碗茶和几碟瓜子松子果食。凌晓玉四处瞧瞧,人坐得不少,几乎都在讲昨夜的命案。不少人对“五毒色鹗”和“紫星红梅”不熟悉,有那知晓的便加以解说。仔细听来,有的竟把五毒色鹗和紫星红梅说成一对情人,把凌晓玉气得说不出话来。 紫梅要去教训那人,她却不让动手,说何必与这些蠢人计较。 闷坐了一阵,听不到什么消息,满楼坐的都是闲人,并无江湖客在内,正准备离去,却见上来了四个年青公子,竟是梁公柏、伏正霆和虎威镖局的张劲风、张劲竹两兄弟。四个人并未注意她们,径直向西头的雅间走去。 紫梅何凤娇低声道:“张家兄弟怎会和梁、伏二人凑到一起,莫不是张家父子下了水?” 白梅乔玉珠道:“哼!难说,我看姓梁的也不是好东西,张家兄弟只怕要上当!” 青梅杨杏道:“要不要去搅他们的局?” 黄梅汤燕道:“我们救过张家公子的命,去教训他们几句也是应该。” 凌晓玉道:“慌什么,看看再说。” 五人朝西头望去,只见四人在雅间就座,小二送了茶水果品后,四人也不让关门,却把四颗头凑在一起,叽叽咕咕起来。 乔玉珠道:“如何,我没说错吧,八成是梁、伏二人要拉张家兄弟入伙,你们瞧瞧,交头接耳、鬼鬼祟祟,能有好事么?” 何凤娇道:“小姐,走吧,别让他们得逞,我们去警告张家兄弟。” 凌晓玉道:“紫梅和我去,你们三人……”略一顿,改口道:“雅间里还有一张桌,全都去吧,省得留下的人反惹人注意。” 于是凌晓玉打头,四女带了茶盏点心跟在后面,大大咧咧往雅间走去。 见有人来,梁公柏眉头一皱,头也不回:“各位,这雅间我们包了,另找地方吧!” 何凤娇嘴一撇:“哟,好大的口气,我们偏要在这里坐下,你们可以另找地方去!” 梁公柏大怒,倏地站了起来,这才仔细打量对方,何凤娇道:“哟,好凶啊,要吃人?” 梁公柏一愣,这不是四星女中的一位么?他可是见过她们穿男装的。这一喜非同小可,连忙放开笑脸,抱拳道:“原来是……” 紫梅一双杏眼直瞪着他:“有了权势,目中就无人啦,可是嫌我们寒伧……” 梁公柏赶紧赔罪:“不敢不敢,在下一时未能认出各位,因此……” 凌晓玉道:“进去说话,既然梁公子没忘记我们,那就不必计较。” 伏正霆早已站了起来,客客气气请五女入座,张家兄弟却不知她们是什么人,坐着没动。 梁公柏说把两张桌子并成一张,便和伏正霆动起手来,不一会并成长桌,分别坐下。 凌晓玉道:“互称公子,别让我们出丑。” 张家兄弟莫名其妙,伏梁二人则称是。 乔玉珠对着张家兄弟道:“怎么,两位少镖主,不认识我们么?” 张家兄弟更是惊奇,道:“不认识……” 梁公柏连忙小声道:‘紫星红梅。” 张家兄弟又惊又喜,要站起来行礼,被凌晓玉止住,笑道:“大旭山一别年余,令尊想来很好吧,镖局生意大概也红火。” 张劲风激动万分,道:“不好不好,虎威镖局去年出事,与小……”他想说小姐,又忙改了口,“与公子有关,家父早就想见到恩人,以证实人镖是不是公子所获。” 凌晓玉莫名其妙,道:“咦,张少镖主说什么我一句也听不懂?什么人镖,怎么与我有关?请少镖主从头说来。” 张劲风便将紫星红梅荐华隆兴来镖局托人镖等经过说了一遍,吓得五女耸然动容。 何凤娇道:“我们根本就不认识什么姓华的,你们上了当啦!” 凌晓玉道:“这人镖失得太蹊跷,又冒我的名托保,定是个大阴谋!” 张劲竹叹道:“公子说得不错,我们确实上了恶当,后来也猜到他们冒了公子之名。” 乔玉珠道:“你们也真是的,若是我家公子有托,岂会找个陌生人上门?” 凌晓玉道:“说这些已晚,姓华的可是要讹诈镖局么?后来怎么样了?” 张家兄弟面面相觑,不敢回答。 凌晓玉一笑:“两位不必为难,不方便说就不必说,在下并非要追根究底。” 两兄弟大急,但又不知说什么好。 凌晓玉换了话题,对着梁公柏、伏正霆道:“秦玉雄如今成了相爷义子,该称秦公子了,两位也必然春风得意了吧?” 梁公柏苦笑道:“公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在下等非但不得意,只怕要下地狱啦!” 紫梅何凤娇瞅他一眼:“只怕是言不由衷吧!太湖之役、集贤庄之役,两位不都立下汗马功劳了么?虽说不如秦玉雄这般荣耀,但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梁公子你说对么?” 梁公柏满面惭色,道:“集贤庄在下和伏兄去了,但我们只照看着受伤的秦玉雄,根本没动手。至于太湖,我二人虽动了手,却未伤人,只是自保,这是良心话!” 何凤娇不饶他,又逼着问:“杭州富豪张仁富满门遭屠,有无二位的丰功伟绩?” 梁公柏连声叹气:“在下以为是元奸,便和看家防院动上了手……唉,悔之不及呀!” 五女一听,张仁富果然是金龙会干的好事,以前虽有推论但得不到证实。 凌晓玉道:“两位今日约两位少镖主到此,是不是邀他们为金龙会效命哪?” 梁、伏、张家兄弟大吃一惊:“咦,公子知道了金龙会?” 杨杏道:“那是自然,我家公子无所不知,金龙会猖狂如此,能瞒得住天下人么?” 梁公柏道:“虎威镖局已经入伙,我们四人今日出来,为的是商议对策,不瞒各位,在太湖我兄弟二人就想与公子联络,但苦无机会,今日有幸会面,真天助也!” 何凤娇听了大喜,她原本就对梁公柏有好感,他若能改邪归正,于公于私都好。但她装作不信的样子,道:“这话恐怕是哄人的吧,在太湖你二位果有弃暗投明之心,反戈一击不就清白了么?为何不当机立断?” 梁公柏急了,道:“在下若有虚言,天打五雷轰,不得好……” 紫梅忙止住他,嗔道:“谁要你发什么誓来,尽说些不吉利的话好听么?” 伏正霆道:“这事要怪在下,梁兄本有此意,在太湖倒戈,但在下以为,金龙会十分神秘,若过早反戈,想探查它的底细就太难了,故劝阻梁兄,且忍耐下去,慢慢再找机会与公子联络,因此在太湖就未倒戈。” 凌晓玉心想,此人阴沉,也不知他是真心还是有诈,须防着点儿,便道:“二位跟随秦玉雄左右,对金龙会定有个七八成的了解,金龙会会主是谁,都有哪些高手,其宗旨如何? 两位可否说个大概?” 伏正霆苦笑道:“说来各位只怕不信,我与梁兄虽然跟随秦玉雄左右,但对金龙会的情形几乎不知,莫说我们如此,就连秦玉雄也一样。要是我们已查出会中底细,也就不会再留在秦玉雄身边了。” 凌晓玉等人自然不信,乔玉珠嘴快,道:“这话难以叫人相信,伏公子怕是戏言吧?” 伏正霆叹道:“并非戏言,各位听我慢慢道来。金龙会会主是无敌鹰爪关钰,副会主有混天猴黄武杰、独臂屠夫太叔罡,后来又增添了秦玉雄和幻龙笔毕震山,此人就是忠武堂堂主,冒公子之名到虎威镖局托人镖的华隆兴。但金龙会会主并无实权,金龙令并不由会主发出,大概操在相爷府中的护卫堂中。护卫堂究竟有哪些人坐镇,连秦玉雄也不知道。此次下太湖,原定由毕震山率忠武堂,秦玉雄率仁勇堂前往,旨在将紫星红梅一班人一网打尽,故将金龙令时限放宽。并在三十岁末动手,哪知我等出发之后,在无锡城内又接到总坛之命,说太湖之役事关重大,由护卫堂主持其事,但护卫堂什么人来指挥,我等全然不知。” 梁公柏道:“伏兄所言,句句真实,金龙会的秘密不在总舵,却在护卫堂。秦玉雄也发现总坛不过是个虚架子,便拼命谋划增强仁勇堂实力,否则他虽为相爷义子,地位极高,但却不如毕震山的份量重,盖因忠武堂高手甚多。至于说到宗旨,入会时关钰是这么说的,元朝虽亡,但元太子爱猷识理达腊并不死心,还有大批亲信散在各地,以待时机,金龙会便以铲除元奸为己任。在下当时糊涂,就……” 伏正霆道:“在下与梁兄确有苦衷,受金龙会蒙蔽,一旦上了贼船,想脱身不易。今日能与公子联络,我等可为内应,一旦时机到来,方能与之决一死战!” 凌晓玉等人听得耸然动容,原来金龙会这般神秘,那幕后的操纵者,定是极厉害的人。 “秦玉雄有无反戈之意?”凌晓玉问。 伏、梁二人大摇其头。 伏正霆道:“此人追名逐利,死心塌地效命金龙会,不会回头!” 梁公柏愤愤然道:“在下与他争吵过多次,他对在下已弃如敝履,若不是伏兄力劝在下,在下早就离开秦玉雄!” 伏正霆道:“金龙会决不放过叛会之人,若是负气出走,不过白白送命。恕在下直言,光凭你我现有之力,决不是金龙会的对手。太湖之役就是证明。况且护卫堂高手还未尽出。 公子一干人已成为金龙会首要对头,时下已猜疑公子就在京师,正全力查找,望公子千万小心!” 梁公柏道:“昨夜命案,系大淫贼章玉春所为。章玉春曾与秦玉雄相识交谈,据他说毕震山也与章玉春相熟,此贼上京师作案不知为何要将公子拉扯上,公子千万小心!” 凌晓玉道:“两位少镖主又是怎么上了贼船的?京师镖局入伙的是否只虎威镖局一家?” 张劲风从失镖之后说起,被华隆兴,也就是幻龙笔毕震山所逼,找秦玉雄相助,被秦玉雄诱上了贼船,后来才听伏梁说,秦玉雄与毕震山同属一伙,只不过相互争权对立而已,方知上了恶当,后悔已经来不及。伏、梁不甘就此俯首贴耳,便彼此联络抱作一团,以保全自身,并寻找紫星红梅,对抗金龙会云云。 至此,凌晓玉已相信了他们的话。 伏正霆又道:“情势险恶,我等与公子该有个隐密的联络之处,今后由两位少镖主出面,在下与梁兄和秦玉雄住在一起,十分不便。” 凌晓玉略一思忖,道:“慈恩寺广场怡和巷第五家是铁掌沈志武老前辈私宅,那里有金龙会前任会主螳螂神拳张瑾的寡妻和侯三娘,有梁上鼠冯二狗、三臂猴吴小东,这两位心机多,你们可与他们联络。还有一位叫东野焜,武功之高,令人敬服,今后对付金龙会强敌,非以他为龙头不可。但沈宅已被金龙会知晓,不是长住之地,待找到合适的地方就搬,几位先去结识他们,若有危难,就投奔过去。” 伏正霆道:“东野焜是位隐世高人么?” 汤燕笑道:“也算是吧,只是年岁小些。” 梁公柏道:“江湖上不闻其名……” 何凤娇抢过话道:“听说过青衫客么?” 梁公柏惊道:“是他?此次太湖一战,听说了此人,武功果然高强。” 何凤娇道:“岂止高强?是稀世高手!” 梁公柏道:“听秦玉雄说,他以绝招伤了青衫客。两人动手时他并不知对手是青衫客,后来才听别人告诉他。青衫客不用兵刃,两时套着护腕,忠武堂有多人吃过他的亏,但秦玉雄却未将青衫客放在眼内,他说从一动上手,青衫客就没有还手之力,被他砍中两刀。” “胡说八道,你们东岳三君子都被东野公子打跑,一个秦玉雄算得了什么?” 伏梁等人大吃一惊:“东岳三君子?他们三位也是金龙会中的人?” 这回轮到凌晓玉等人吃惊了:“什么?你们自己反而不知道?” 伏正霆道:“神神鬼鬼,这就是金龙会的高明之处,我们并不知有他们三位高人。” 凌晓玉道:“我们是从武功上推测的,是也不是,只有以后证实。” 梁公柏吃何凤娇抢白了一顿,心头不服,道:“青衫客不是秦玉雄的对手,那是秦玉雄自己说的,在下未敢妄自添加。” 凌晓玉道:“这个不必再说,金龙会还有些什么诸位没讲的,请快讲。” 梁公柏又把知道的人名说了,还说了分等级之事以及总坛的情况。 伏正霆道:“我二人出来不能太久,先行告退,望公子经常联络是幸!” 凌晓玉道:“各位深明大义,愿留虎穴卧底,在下十分钦佩,还望各位务必小心,多多保重,联络之事在下定有安排,且请放心!” 伏、梁二人匆匆离去,过了一会,张氏兄弟才走。 凌晓玉等把听来的种种情形又议论了一番,这才往怡和巷去,把伏梁张氏兄弟甘愿卧底的事说了,暂以沈宅为联络点。 正事说完,何凤娇忍不住问东野焜:“秦玉雄说那日在太湖你与他交手,结果你被他砍中两刀,果有其事么?” 东野焜道:“是的,他划破了我的衣服。” “如此说来,你也抵挡不住风火刀法?” “是的,风火刀法是天下第一刀法。” 四女齐叫起来:“哎哟,真糟!” 冯二狗笑道:“四位姑娘别上当,东野兄弟向着他师兄,故尔不说真话。” 四女莫名其妙:“谁是他师兄?” “秦玉雄呀,各位难道不信,秦玉雄是东野老弟的师兄么?” 凌晓玉等人不禁目瞪口呆:“瞎说!” 东野焜道:“是真的,他是我师兄!” “那你也会风火刀法?”乔玉珠忙问。 “不会,赵师傅未教我。” 凌晓玉也糊涂了:“秦玉雄也是寂空大师的徒弟?你说清楚呀!” 如澄笑道:“阿弥陀佛,事因老衲而起,还是由老衲告诉诸位吧!” 听完这段往事,众女都舒了一口气。 凌晓玉道:“原来如此,真没想到你两人还有同门五年之谊。东野兄与令师兄南辕北辙,各走各的道,真叫人感慨啊!” 何凤娇道:“东野相公,下次见到令师兄,可不能再讲私情呀!” 东野焜支吾道:“这个么,以后……” 乔玉珠道:“以后什么,讲呀!” 汤燕道:“你已让他一次,还不够么?” 杨杏道:“他仗着风火刀法横行霸道,你就该为赵师傅清理门户!” 东野焜道:“待在下到雁荡山一行,拜见赵师傅,请他老人家规劝秦师兄,改邪归正。” 乔玉珠首先叫起来:“哎呀,说你是傻相公,你果然笨得很,秦玉雄已当了金龙会都爷副会主,又是相爷的义子,能回头么?” 其余三女也跟着嚷嚷,说他呆傻。 凌晓玉见东野焜窘得睑红,便道:“你们嚷嚷些什么?大义灭亲,东野相公还会不知么? 要你们操哪门子的心!” 东野焜忙道:“是是是,在下决不袖手旁观,看着师兄作恶。” 何凤娇道:“他要是把刀朝我们,朝我家小姐身上招呼,你是不是不好架梁?” 乔玉珠道:“那当然了,我们是外人,人家是师兄弟,师兄要杀我们,他还能管么?” 汤燕道:“杀我们四星女,人家自然不管,要杀我家小姐,只怕傻相公还是要管的。” 杨杏道:“真偏心呀,我家小姐……” 东野焜急得面红耳赤,忙道:“只要在下有口气在,决不让五位小姐被秦师兄所伤!” 四星女一起朝她嚷:“真的么?” 东野焜一急,指天发誓:“皇天在上……” 凌晓玉芳心大悦,笑道:“又要立誓,你别当真,这些丫头是和你说着玩的。” 何凤娇道:“除了秦玉雄,金龙会里还有更厉害的魔头,你就不管了?” 东野焜道:“管他什么人,在下都不许他们伤了五位,要是真有人敢这么做,在下决不会饶过了他,定为五位讨还公道!” 四星女大笑起来,夸他是个“好相公”。 何凤娇又道:“你不使兵刃么?” 东野焜道:“是的,师傅不让使。” 乔玉珠道:“你腕肘上套着什么宝物,敢挡架兵刃,拿出来瞧瞧,舍得么?” “我没有宝物。” 汤燕道:“是皮套,对么?不妨瞧瞧!”。 “没有皮套,什么都没有。” 何凤娇嘴一撇:“小气,不给我们看,总得给我家小姐看吧!” 凌晓玉道:“东野兄若有不便,不看也罢,你们别纠缠相公。” 东野焜卷起衣袖,露出两条晒黑的臂膀,道:“喏,真的没有。” 杨杏道:“我砍一剑试试,敢不敢?” 凌晓玉道:“死丫头,你少放刁!” 东野焜道:“不妨事,姑娘你砍吧!” 杨杏好奇心大起,“嗖”一声抽出长剑,吓唬他道:“我真要砍罗,你还不缩回肘去!” 何凤娇道:“到院子里去,我真不信那么神,今天非试试不可!” 东野焜毫不犹豫,走到天井里站着。 三娘四姑也从厨房里出来看热闹。 凌晓玉也想开开眼界,道:“东野兄,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你真的赤臂架刀剑?” “放心,一点不假!” 杨杏挥剑比了比,见东野焜把手伸着,脸不变色,毫不在意,咬咬牙举起剑,但又往后一跳,叫道:“我不敢我不敢,要是一剑剁下了傻相公的手臂,小姐非吃了我不可!” 凌晓玉听她语带双关,脸红了起来,但又不好发作,便道:“你轻轻砍吧。” 冯二狗来了劲,道:“我来我来。” 他抽出一把二尺余短刀,道:“小兄弟,我来砍,你真的不怕?” “砍吧,没事的。” 众人只见白光一闪,他真的一刀砍下,东野焜自动举臂迎上,架开了一刀。 “咦,当真是呀!”众女欢叫起来。 杨杏高兴已极,叫道:“看剑!”施出了招式,一把剑功力非凡,罡风直响。 东野焜以两臂挡架,果然不伤皮毛。 凌晓玉看出,只要他还手,一两招就能制住杨杏,对他的功夫才算有了更多的了解,不禁芳心大悦,倍感欣慰。有了他作依靠,何愁不能渡过难关,化凶为吉! 杨杏突然收了招,道:“服了服了,你这是什么功夫,刀枪不入的金钟罩铁布衫么?” 东野焜道:“不是,我身上可挡不住刀剑,师傅说这功夫叫韦陀金刚杵。” 如澄道:“寂空师伯有此绝技,老衲一点不知,武林只怕也无人识得!” 如愚道:“小师弟有此绝技,何愁妖邪不除,此乃寂空师伯济世之心也!” 看看时候不早,五女想回去,又被众人留下晚膳。回到绮香楼,天已完全黑下来。 凌晓玉十分兴奋,庆幸能与东野焜相识,若得他鼎力相助,前景似现一线光明。 这一夜她睡了个好觉,起床时晨光微亮,便到庭院中练剑。自从东野焜以内力替她祛毒后,她自觉内力增长甚多。在太湖一战中,她把星梅剑法发挥得淋漓尽致,抵住了蒙面高手两三人的围攻。要是过去,她只怕早巳力尽。 随着功力增长,剑法上的奥妙才能一一使出,使她对自己增强了信心。 不一会,四星女也来了,大家练了个痛快,回屋去用早餐。刚端起碗来,郑通出现在门口,满脸愤怒之色。 “郑师兄,出什么事啦?”何凤娇问。 凌晓玉吩咐杨杏,叫侍女再端份早点来。 郑通气哼哼坐下,道:“小姐,昨夜五毒色鹗又作了案,墙上题辞仍是那两句话!” 凌晓玉气得粉面通红:“这个畜牲落脚何处,没有查到他的踪迹么?” “没有。昨夜命案已轰动京师,衙门捕快和五城兵马司已加强人手破案。” “黑鹰一家有消息么?” “还未找到他们,也许还未到京师。” “速令眼线加速查明章玉春的踪迹!” “属下已经这样做了。” “请羊老爷子与其他几位师兄过来议事。” 郑通匆匆吃毕,自去叫人。 不一会,四杰等人到齐。 凌晓玉将金龙会及伏梁张家兄弟的情形说了,羊操和四杰都十分惊诧。 羊操道:“金龙会果然难斗,相府内必藏有异人,否则难以驾驭黑白两道高手,老夫当初低估了金龙会。照目前探明的情形看来,金龙会实力已大大强于我们,小姐此后外出应多加小心,以防不测。” 凌晓玉道:“多谢羊爷,晓玉自会谨慎。五毒色鹗到京师作案,请四位师兄分赴四城区查访,务必尽快将其除去!” 四杰遂起身而去,各自奔赴东南西北四个城门片区。 凌晓玉又命四女换妆,去怡和巷。 沈家小天井里,众人正在练功。一个人在天井里练,其余人则在一边观看。 一见五女来,连忙请她们上客室就座。 凌晓玉说明来意,请大家查找五毒色鹗踪迹,为民除害,众人当即答应。五女有事,告辞而去。众人议起此事。 冯二狗道:“章玉春可不好惹,手上的功夫一流,使毒的本领略输于百毒精司徒老怪,叫人防不胜防,要想捉他难上加难!” 东野焜道:“我与他交过手,还不止一次呢,早知他这般坏,该把他除去!” 二狗一惊:“什么?你与他交过手?那是什么时候的事,说来听听。” 东野焜不愿说自己两度救了凌晓玉,便道:“去年的事,他施毒暗算人,我路过恰好看见,就和他动了手。” “说详细些不成么?在何时何地遇见何人?” “过去的事不必再提,快说查访这家伙的事吧,人命关天,别让他再害人!” 二狗无奈,道:“好吧,你不说也无法,找章玉春的事,我和小东去查就是了。” 如澄大师道:“此人残害人命甚多,早该将他除去,望二位费些心思,务必查到。” 吴小东道:“大师放心,包在我二人身上就是了,不出三天,定有佳音。” 两人去了一天,至晚方归,却无收获。 第二天,两人一早便出了门。三娘四姑在菜市上听说,昨夜又是一条命案,似是章玉春所为,回来后告诉了东野焜等人。 东野焜愤然道:“这人该死,我悔不该心怀仁念,放他生路,他却是这般来害人!” 如愚道:“此贼作案,旨在引出凌女侠,其用心十分恶毒,罪不该赦!” 如澄道:“他欲引出凌女侠,自己也非露面不可,这叫自己历劫,飞蛾投火!” 傍晚,华灯初放,冯二狗、吴小东兴冲冲回来,大家忙问是不是有消息了。 二人走得热了,坐下来嚷口渴。 四姑送了两碗凉茶来,道:“准是在酒楼灌满了黄汤,所以才叫渴!” 两人抬起茶碗,一气喝个碗底朝天,四姑便提了一壶来,搁在两人跟前。 二狗笑嘻嘻道:“四姑真好,多谢多谢!” 四姑杏眼一瞪:“还不快说正经事!” 小东道:“我来说我来说,今天下午在梅妍酒楼见到这采花大盗了!” 众人忙问:“真的?” 冯二狗赶忙接嘴道:“一点不假,正是货真假实的五毒色鹗……” 刚说到这里,有人敲门,四姑飞快地去开门,却是凌晓玉和四星女,来打听消息。 等大家坐定,冯二狗又开始讲述经过。 “章玉春此来,为的是引出凌小姐,他说他要……唉,凌小姐,以下的话难以启齿。” 凌晓玉道:“有什么只管说。” 吴小东接嘴道:“我二人跑了一天,没有打听到什么消息,商议到梅妍酒楼喝酒,那里人多,说不定会听到点什么。上楼后,客人已上满了九成,我二人总算还找得着个座位。点了酒菜,我二人便慢慢吃喝,把耳朵竖起。楼面人声嘈杂,喝五吆六,大多是议论三天来五毒色鹗做下的案子……” 冯二狗趁他歇气,抢过话来,道:“忽然?梯口出现一个三十多岁的俊逸书生,额头上有个紫色胎记,一双眼睛邪气极重,我一眼就看出,此人正是五毒色鹗章玉春。此贼极善易容,有时一天三变,叫你难以分辨。我见他以本来面目大模大样亮相,心想这家伙胆子不小,京师里的捕快全然不放在心上。他上楼后,拿眼一扫楼面,皱了皱眉,正好有个小二要下楼抬菜,被他拦住道:‘小二,大爷要个雅座间,快快前头带路!’小二道:‘客官,三个雅座间都已经有客,待小的另找地方……’章玉春道:‘你把里面的人赶走,空出雅间来!’小二道:‘客官,敝店不能赶客……’章玉春把手中折扇朝小二腮帮子上敲了一下,小二痛得怪叫一声,口中流血,惊动了楼面上的客人,都把眼来望着他。只听他斥道:‘混帐东西,大爷要用雅座,你就得把雅间空出来!’小二捂住嘴退开,道:‘客官,你要惹事么,敝店是谁开的,你也该打听打听!’章玉春冷笑道:‘是阎王开的大爷也不怕,你小子找死!’此时有两个店伙冲过来,还没开口,章玉春身形一晃就到了三人面前,折扇朝三人分别一点,三人杀猪般大叫起来,一个个滚倒在地板上。这行为太过于霸道,食客中出来了六个会家子,大骂他蛮横不讲理,被他一人敲了一记折扇,六条大汉通统躺倒在地。这一来,没人再敢出头。此时楼下掌柜听见楼上闹腾,带了三个壮汉跑上楼来,一见这情形,心中明白了几分道: ‘客官,是小二招待不同么?’章玉春道:‘不错,大爷要用雅座,小二胆敢不让,你是掌柜,大爷就向你要吧!’小二躺在地上哼哼着道:‘掌柜,他要小的把雅间客人赶走,小的不依,他就动手打人。’掌柜的面孔一板:‘客官,从未听说过有店家赶走客人的,何况梅妍楼的主顾,都是有身份的人物。你阁下今日不是来用膳的,分明是来闹事寻衅。朋友,亮出万儿来,让在下掂量掂量!’章玉春道:‘你要听我的万儿么?好得很,你竖起耳朵听清了,大爷姓章,名玉春,江湖朋友抬爱,赠了个雅号叫五毒色鹗,掌柜的你听没听到过?’这话一出,不唯掌柜的,就是整个楼面的人都惊讶万分。掌柜的知道惹不起,立即换了副笑脸,道:‘原来是章爷,久仰久仰!’章玉春道:‘你还要不要动武?’掌柜的忙道:‘不敢不敢,请章爷稍待,在下命人立即腾出雅间。’章玉春一笑:‘掌柜的既是知趣,大爷也不为难你,就在外间找个座位吧!’掌柜的喏喏连声,喝令三个小二起来,收拾桌子。趁这空儿,章玉春道:‘掌柜的,京师地面你人熟,知道有个女侠叫紫星红梅的么?’掌柜的道: ‘听人说起过,但在下并不相识。’章玉春道:‘掌柜,大爷接连三晚奸杀了三名大姑娘,就是为了逼紫星红梅……’酒楼客人都知晓京师出了命案,因作案人胆大包天,居然在墙上题辞,原来就是他干的,不禁惊叫出声。喧哗起来。章玉春一声大喝,道:‘你们给我住嘴! 大爷在说话,不准你们出声!’于是,大家安静下来。章玉春续道:‘大爷一生独爱珠宝美色,这紫星红梅长得千娇百媚,大爷一眼就看上了她。上次上京师来,她却躲得没了影儿。 无奈,大爷只好出此下策,她要是再不现身,大爷就每夜奸杀一名女子,这个帐应记在她头上,因为是她害的。她要是现身出来乖乖儿跟大爷过日子去,大爷从此收心,不再拈花惹草,她要是躲着不出来,大爷就天天杀人!’” “该死的畜牲!”四星女气得跳起来。 冯二狗道:“哎,各位别瞪着我,我只是重复章玉春的话。” 凌晓玉也气得发抖,但她克制着自己,摆摆手,道:“你们坐下来,听二狗讲下去。” 四星女愤愤然归了座,冯二狗继续讲:“章玉春又对大家说:‘大爷的话,你们都听见了?大爷借你们一张鸟嘴,替大爷四处传播,大爷约她两日后天黑,在麒麟门外的汤山脚下会面,她若是不敢来,大爷每天杀两女出气!你们若是想报官领赏,就自管报去,大爷两日后在麒麟门外若是发现衙门捕快,大爷就见一个杀一个。若是发现兵丁士卒,大爷就返回城中杀人放火,闹他个鸡犬不宁,叫当官的丢了乌纱!若是当官的不知趣死来纠缠,大爷就闯进皇城作案,叫当官的吃不了兜着走!大爷此次来京师早就横下一条心,不把紫星红梅弄到手决不罢休!’话说完,酒楼上满座皆惊,一个个噤若寒蝉。这家伙被掌柜的请到桌前坐下,小二立马就送来了酒菜。嘿,真是树的影儿,人的名儿,章玉春这家伙洋洋得意大吃大喝,可没人敢去招惹。我二狗瞧着这场面实在生气,但合小东与我之力,也不是这家伙的对手,只好缩着脖子让人家摆威风……” 牛安早就怒气冲冲,骂道:“你两个怕死保命,还有脸说出口!” 凌晓玉道:“说完了?” 吴小东接口道:“那厮吃喝一阵,摸出一锭五两重的银子扔到桌上,掌柜不收,说是由他请客。这家伙嚷道:‘大爷何等身份,要你布施一顿酒饭么?你把大爷看成什么了?讹吃讹喝的无赖么?惹得大爷兴起,撒一把毒药,叫你生意做不成!快收了银两,不用找补,赏给那三个挨打的小二吧!’掌柜的不敢多言,便收起了银两。章玉春见满楼客人都瞧着他,不吃不喝,笑道:‘你们干么不吃喝,瞻仰大爷的风采么?那就好好记住大爷的模样,有那想告官的,大爷放下句话,只要衙役捕快来找大爷纠缠,大爷就到府台衙门去放毒,叫他有水饮不成,有饭不敢吃,不信就试试看!’说完大摇大摆往梯口走去,在楼梯口又道:‘你们把大爷约斗紫星红梅的事在大街上宣扬,让小妮子乖乖来见大爷!’说完哈哈一笑,下楼而去。我与二狗连忙付了帐,有五六个练家子模样的人也匆匆给了银两下楼。看样子,这班人也是跟踪章玉春的。我二人不跟他们噜嗦,自走一边,眼睛盯着章玉春的背影。二狗说: ‘天下敢蹑章玉春踪迹的,只怕无有几人。这可是提,着脑袋玩命的差使,你我二人别的不说,光凭这份勇气,也可以在武林留下一段佳话!留给后人去敬仰仿效,你说是不是?’……” 侯四姑忍不住骂道:“真不害臊!” 二狗道:“咦,这是真的嘛,我又没吹!” 四姑嗔道:“得、得,羊圈里的驴粪蛋,数你大,数你了不起,行了么?” 吴小东道:“别慌,精采的还在后头呢,二狗话刚说完,那踩踪的六人忽然加快步子走到我们前面,一字儿排开,遮住了我两人的视线。我二人好不气恼,便想闪开绕着走。哪知六人突然转过身把我们截住。一个道:‘朋友,哪条道上的?为何跟踪弟兄一伙!’我道: ‘各走各的路,谁又跟着你了?’另一人道:‘误会误会,老二,走吧,别耽搁时间!’六人又转回身去,沿岔街转走了。我们再看前边的章玉春,哪里还有影儿!” 四姑道:“什么?你们把人丢失了?” 冯二狗道:“都是那六个家伙给搅乱的,过后方才明白,这六人与章玉春一伙,给他打掩护的,我们上了他们的恶当!” 四姑冷笑道:“亏你是老江湖,真没用!” 冯二狗道:“怎么没用?两天后去汤山捉这个王八就是了!” 凌晓玉恨声道:“可恶!他竟敢在京师肆无忌惮满口胡言,不把他捉住怎能安生?” 东野焜听得满肚子火,这淫贼打的是如意算盘,竟敢当众宣称要凌晓玉跟他去,不禁一拍桌子骂道:“该死!无耻的东西!” 众人被他吓了一跳,齐把目光对准了他,只见他满脸通红,双目圆睁,自有一股威势。 紫梅何凤娇先叫出声来:‘‘哟,傻相公发起怒来,还真够吓人的!” 冯二狗笑道:“那日在面摊上你要是这般发威,我准保不敢寻你的开心。” 凌晓玉瞧着他,心里暗忖,他要是为我发怒,倒是件好事,只不知是也不是。 乔玉珠道:“东野相公,你这回再见到章玉春那厮,不会放过他了吧?” 东野焜恨恨道:“他来京师滥杀,又当众玷辱凌小姐,我非把他一杵捣死不可!” 凌晓玉听他果为自己发怒,芳心大悦,正要说话,又听敲门声,便住了口。 那四姑跑去开门,就听有人问:“请问东野焜住这儿么?” 四姑道:“你们是谁?” “在下从虎威镖局来,姓张,名劲风。” 四姑道:“原来是少镖头,请进!” 遂见四姑引张劲风张劲竹来到,兄弟俩一见五女也在,不禁大喜过望。 张劲风道:“原来公子也在,正好想请东野兄传话呢,这下当面说更好!” 凌晓玉道:“我先把主人引荐给两位。” 凌晓玉指着众人,一一引荐。张家兄弟见东野焜这般年青,心中微感诧异。 落座后,凌晓玉道:“两位有事请说。” 张劲风道:“今日伏正霆、梁公柏两位来到镖局,让我二人传话。据秦玉雄说,章玉春来京师,旨在找到公子。金龙会忠武堂堂主毕震山也想借章玉春之力除掉公子,便答应助他一臂之力。双方约定,要活捉公子,废了武功,人由章玉春带去。公子手下人,则不留活口。 秦玉雄起初并不知晓毕震山与章玉春有约,直到昨天晚上章玉春突然来找他时才知晓。秦玉雄十分恼火,不愿公子落入章玉春之手,因为他对公子也早有非份之想,但他无法阻止章玉春和毕震山。他今早对伏、梁二人说,要不是总坛怀疑公子是朝廷钦探,定要除掉公子,他就要出面阻止章玉春……” 这话使四星女一惊,但凌晓玉却不动声色,听张劲风一直讲下去,四女遂恢复镇定。 “……秦玉雄唉声叹气一阵,问其亲信玉面虎陈志鸣、冷面金刚陆望,还有伏、梁二兄,有无办法将紫星红梅从章玉春手中救出,不等四人回答,又道:‘大丈夫不能为一女子毁了前程。相府里的歌妓袁牡丹,真是艳如牡丹,可以向相爷讨来做偏房,足可替代紫星红梅。 只是这样一个大美人白白让章玉春捡了便宜去,心实不甘。秦玉雄对章玉春说:‘章兄,你可见过紫星红梅的真面目?’章说:‘自然见过,否则愚兄岂会此等痴迷?’秦说:‘章兄,小弟于去年在西子湖畔见过她,自打那以后,小弟就下了个决心,正房非她莫属?’章玉春笑了笑,说:‘这样的美人,谁见了不爱,贤弟动心,也是自然。’秦说:‘如今章兄捷足先登,小弟我心中该是一种什么滋味?’章笑道:‘酸溜溜,火辣辣,贤弟你当然不好受。’秦道:‘对啊,不过小弟不与章兄争艳,小弟愿成人之美,只是有个条件。’他道:‘什么条件?’秦道:‘小弟让美,章兄便入金龙会,委屈做我仁勇堂副堂主,不知意下如何?’章玉春微微一笑:‘要是愚兄不愿意呢?’章道:‘章兄与小弟联手,共创大业,又为何不愿呢?’章道:‘一来受人约束,二来愚兄美人在抱,又何必去打打杀杀?愚兄只想觅个清静去处,与美人厮守。’秦道:‘小弟不信毕震山不拉兄台入伙?’章道:‘毕震山确实劝过我入会,但我告诉他不愿,他未再多说。’秦道:‘章兄要得美人小弟依从了你,入会的事望章兄斟酌。’章略一沉吟,道:‘好,既是兄弟盛情相邀,待愚兄成就好事后定来入伙就是!’秦道:‘好极好极,小弟等候佳音!’说到这里,秦玉雄略一顿,又道:‘舍去一个美人,换来一员大将,你们说值不值?’伏、梁二兄故意说,紫星红梅非等闲之辈,手下又有好几位高手,章玉春只怕难以如愿!秦玉雄道:‘有忠武堂的人相助,只怕不难,别忘了章玉春是使毒的高手。’稍停,秦玉雄又道:‘虽说舍美人而得英雄,我其实心中不甘,但愿他们明晚铩羽而归,把美人留着,以后做本公子的夫人。’对不住,在下把所有的话都如实讲出,有辱公子处,还请公子鉴谅是幸!”张劲风对凌晓玉抱拳一礼。 凌晓玉粉面含嗔,道:“不关少镖主的事,这秦玉雄也这般无耻,倒出人意外!”说时把眼去看着东野焜,看他怎么说。 东野焜皱起了眉,怏怏不乐地说道:“想不到师兄这般堕落,赵师傅要是知道了,岂不伤心!白花费了一番心血。” 张劲风张劲竹大惊:“什么?兄台是秦玉雄的师弟?”说完狐疑地注视着凌晓玉。 凌晓玉道:“东野兄小时与秦玉雄同过五年师,后东野兄另投了前辈高人为师,也可以不算师兄弟,因为他们的武功路子根本不同。” 何凤娇瞅了东野焜一眼,道:“相公,秦玉雄长着一个坏心眼,你总算看清了吧,以后再碰上,你还要姑息养奸么?” 东野焜沉默不语,只苦着个脸。 乔玉珠道:“怎么?你还要念同门之谊?” 凌晓玉道:“师门之谊,一时如何能忘。” 东野焜叹了口气,道:“小姐,并非我与他有多少旧情,只是看在赵师傅份上,赵师傅异常钟爱秦师兄,把他当衣钵弟子,我……” 如澄见他说不下去,便道:“小师弟,你记得愚师兄离山时师伯说的话么?那时师伯就预料到秦玉雄将来不走正道,要愚师兄督促小师弟,不讲同门之谊,要为民除害!” 张劲风张劲竹又吃了一惊,鼎鼎大名的如澄大师,居然与这位东野兄以师兄弟相称,足见这位老兄之不凡,因而更加注意着他。 东野焜道:“恩师的嘱咐,愚师弟怎敢遗忘。请师兄放心,秦玉雄若是有悖天理,助纣为虐不思悔改,小弟决不宽容!” 汤燕故意问道:“相公,秦玉雄的风火刀法当世无匹,你不是被划了两刀么,动起手来你又治不住他,只能让他横行霸道罗!” 东野焜为尊重赵师傅,所以对风火刀法从来只加赞扬,此时他心事重重,忘了这一点,话就脱口而出:“风火刀法并非无破绽可寻,他那最后八刀虽然凶猛,但却伤不了我,我只要还击一招两招,他就难以招架。这个请汤姑娘放心,真到那一天,我只好替赵师傅清理师门,决不容情!” 凌晓玉和四女大大松了口气,原来他早就成竹在胸,只是不说出来而已。 何凤娇念头一转,道:“我家小姐曾与秦玉雄比过武,这事外间并不知道……” 东野焜讶然去看凌晓玉,其余人也很惊诧。 凌晓玉点了点头,怕他误会,便道:“那是去年的事,秦玉雄在京师扬名,引起了我的注意,想试试这风火刀法究竟如何,于是派人出柬邀他夜间在小教场一搏。我与他战了平手,但他施出了一招绝技,一气攻出八刀,我只能挡住六刀,有两刀他手下留情,表面上算个平局,实则我输了,故尔上黄山去见师傅,以求破解之道。我从秦玉雄的种种行为判断,他今后将是我的大敌。但师傅弃山而去,我空跑了一趟。至今,我仍未想出破解之法。” 东野焜这才明白他在黄山遇见她的真正原因,于是道:“小姐放心,以小姐的武功,不难对付这八刀……”。 乔玉珠抢话道:“秦玉雄对我家小姐心有邪念,你既然有破解之法,为何不早早教给我家小姐?你难道要我家小姐伤在他刀下?” 其余三女一个个伸出个指儿指着他叫:“对啊,你为何不早教小姐,你护着师兄是不是? 你把师兄看成什么人,我家小姐不如他么?” 三女乱叫一气,慌得东野焜把手乱摇:“哎、哎,不是不是,……请听在下一言……” 四女住了声,道:“好,听你说!” “自从一别,在下就未见到小姐。集贤庄重逢,成天又忙着赶路,没空说话儿。这不,刚到京师,与小姐和四位姑娘连今晚共见了三次,各位从未提起这事,在下也就忘了……” “呀,这么大的事能忘了么?”紫梅叫道。 “见面三次,你就该说的!”白梅嚷嚷。 黄梅教训道:“我家小姐随时可碰上对头,秦玉雄又是金龙会的首脑,你一点不为小姐的安全着想么?还有理哩!” 青梅嗔道:“错就错了,还不认帐!” 东野焜想想也是,便承认道:“是是,在下错了,这事不该忘了的,都怪我糊涂!” 四星女本是捉弄他的,见他真的认错,不禁开心地大笑起来,连如澄如愚也不禁莞尔。 凌晓玉存心任由四星女胡闹,看东野焜如何对付,此外她也真想学到对付秦玉雄的办法。 见东野焜老老实实认了错,不禁又好笑又好气,这人当真够傻的,他明明不错嘛! 冯二狗笑道:“四位姑奶奶真够厉害的,东野兄被杀得大败,只好屈膝投降!” 张氏兄弟不敢久留,临走时请凌晓玉小心,若有消息,他二人定来此传送。 二人走后,四星女要东野焜说出破解秦玉雄绝招的方法。 东野焜先请凌晓玉使出自己的剑法,凌晓玉含笑在小天井里拉开架式,使出了八十五招星梅剑法,看得众人无不交口称赞,连如澄如愚都十分赞赏。 东野焜眉飞色舞,连声喊好,等凌晓玉收了式,由衷羡慕道:“好剑法,可惜在下不得使兵刃,只会举着两个肉拳头,难看得很!” 凌晓玉嫣然一笑:“只要能克敌,何在乎好看难看?你那两个拳头才是绝技呢!” 东野焜一笑,忽然闭住了双眼,聚精会神思索剑法和风火刀法的异同处。 凌晓玉见状,比手势让大家噤声,以免打扰他。 盏茶功夫,东野焜睁开眼睛,道:“小姐还能记起抵挡那八刀的招术么?” 凌晓玉道:“我时时思破解之法,因此对当时自己使用的招式记得一清二楚。” “那好,小姐挡第一刀时,是不是用的‘插花盖顶’?再接‘苏秦背剑’?然后是…… 这一招我不知名称,只能比划出来看。” 凌晓玉惊得睁大了眼,话都说不出来。东野焜竟然能把她当时抵挡那八刀的招式,是模是样地比划出来,而他只看她演了一遍星梅剑法,其记忆之法,太也吓人。 东野焜比划完,见凌晓玉呆望着他不出声,以为自己错了,便道:“不对了么?” 凌晓玉回过神来:“正是如此,说对了。” “如果小姐使的是这几招,把这几招联成一气,就可阻其刀路,延缓刀势……”东野焜边说边比划,使的全是星梅剑法中的招式,把四星女也看得呆了,一个个佩服得五体投地。 凌晓玉自是熟知自己剑法,一点就透。 东野焜又向张逸鹏要来柳叶刀,把风火刀法中那一气八刀的绝技缓缓使出来,让凌晓玉按他组成的几式剑招来招架,一边比一边解说,果然破了这绝招。 凌晓玉大喜过望,对个郎的才华钦佩不已,爱慕之情不禁加深,但她嘴里只是道谢一番,当着这许多人,她还能说别的么? 练完功,大家又商讨后日对付章玉春的办法。章玉春要想掳获凌晓玉,自是要用毒,这一点实难对付。 金龙会则借此机会,要全歼她手下的人马,因此必须认真对付。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有了一番谋划,凌晓玉和四星女才告辞回家。 之后的两天里,大家都不出门,也未听见章玉春再作案。 第三天天黑,依谋划行动。 凌晓玉园中有三辆一模一样的马车,有紫星红梅徽号的只有一辆,晓玉命人将另一辆马车也漆上紫星红梅标志,使两辆车外观一样。 天一黑,宣琼玉、陈剑书等人已到门外等候,郑通羊操把马车赶出门,凌晓玉和四星女上了一辆车,驭手是袁勋、崔干。羊操那辆车,坐的却是宣琼玉、宣如玉、史锦莲。江湖四杰一如既往,跟这辆车,陈剑书等人则跟第二辆车。这样做,在于迷惑对手。 上车后,两辆马车一先一后朝东门驶去。 凌晓玉坐在第二辆车,表面十分镇静,心里却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昨日下午,她正与四星女四星卫议事,一个高挑身材的美貌丫头走了进来,朝她行个万福,道:“婆婆有请!” 四星女、四星卫立即站了起来,各自行礼道:“见过金花姑娘!” 金花略一点头:“各位请坐。” 她只好让四星卫退去,跟着金花去中间的郁香楼见婆婆。 她问金花:“金花姐,有什么事?” 金花道:“不知何事,婆婆没有说,不过脸色可不大好,你可要小心了。” 她暗暗一惊,不再说话,须臾到了郁香楼,金花让她在客室等候,自己上楼通报。不一会出现楼梯拐角上,道:“婆婆有请!” 她便上了楼,走廊上站着玉花银花两个侍婢,彼此点点头,进了客室。不知为什么,她每次被婆婆召见都感到惴惴不安。 婆婆端坐在太师椅上,后面立着金花、宝花。 她深深行个万福:“参见婆婆。” 婆婆满头青丝,并不太老,身板儿挺直,目光锐利,盯住人准叫你不自在。不知为什么,她喜欢让人叫婆婆,不让称夫人。 她行完礼,婆婆没叫坐,只好站着。 “汤山之约,你为何不来禀告?” “启禀婆婆,属下并未与人相约,只是传闻而已,正与四星卫商议此事。” “你准备如何处置?” “章玉春在京师作案,罪不容赦,属下决定赴汤山之约,诛除此贼!” “你知道章玉春的能耐么?” “略知一二,此人武功极高,又善使毒。” “知道就好,此人太过张狂,在京师如入无人之境,那班捕快自是些酒囊饭袋,但你却不能及时查到他的行踪将他除去,你手下那班人莫非也是些酒囊饭袋?汤山之约,你一定要去,不能让章玉春跑了。” “章玉春此次并非一人挑战,有金龙会高手相助,除了晓玉,他们欲将四杰等人一网打尽,为此请求婆婆,调派大内高手……” 话未完,婆婆斥道:“你身边连你十人,再有宣琼玉夫妇等人,难道还不够么?动不动就要老身去宫请调大内高手,这不是让老身在宫中丢脸么?亏你想得出来!” “那么,晓玉要调用京师里的暗桩……” “不准!你一动用他们,身份也就暴露。” “晓玉以江湖同道约请,就……” “老身已说过不准,你以现有之力足够应付,别的不要再说,老身等候佳音,若是不能取章玉春首级,你就要受到制裁!” 回到绮香楼,她百思不解,婆婆为何不准调派人手,而且这般严厉,不杀了章玉春就要制裁她,这不是太过份了么? 金龙会高手如云,实力强大,己方人手不多,纵有东野焜等人相助,也恐难操胜算。金龙会为除掉自己,颇费心机,太湖一役本能成功,却意外地被东野焜等人搅了局。此次利用章玉春作饵诱自己出马,必然会倾注全力,周密谋划,要战胜他们岂是易事,为保大家平安,多调集些人手又有什么错? 看来,把东野焜等人拖进来实是不该。章玉春使毒手段防不胜防,若是百毒精司徒阳也来参与其事,己方就无什么胜算。与其大家遭殃,不如就由她自己率手下去冒险。要是杀不了章玉春,她自己就会被杀,舍此别无他途。 思来想去,她把想法对四星女说了。四星女都不赞成她的想法,说只有依靠东野相公他们,才有一二成胜算,否则大家纵死无益。 她虽犹豫,但还是采纳了众议。 此刻,她已在赴约路上,今夜一战到底如何,她实在是毫无把握,心中难免忐忑。 顿饭功夫,车已出麒麟门,到了东郊。 这一路上,见不到多少行人,来到郊外,便无人踪,那些胆大的武林人似乎也没有看热闹的兴致。凌晓玉挂念着东野焜等人,他们白天就到汤山脚下设伏,这会儿怎不见来联络呢,莫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吧? 忽然,前面的马车停了下来,第二辆车也相继停下,只听前面有人说话。 郑通的声音道:“你是何人,为何拦路?” 一个老人的嘶哑声音道:“小老儿是庄稼人,有位姓章的大爷,赏小老儿一两银子,嘱小老儿在此等候一辆马车,说有位叫紫星红梅的小姐要来此地成亲,命小老儿面交一封书信给小姐,说成亲换了地点,这信上说得明白,小老儿守候了一个时辰,却见来了两辆马车,吃不准是不是紫星红梅小姐的车,故斗胆拦车询问,请大爷千万不要见怪!” “把书信拿来。” “对不住,小老儿的信交紫星红梅小姐……” “少噜嗦,你要找的小姐就在车上。” “是是,小老儿这就交了书信。” “姓章的上哪儿去了?” “章大爷将书信交给小老儿就回城去了,那时天还没有黑呢。小老儿巴巴地站在路边,直盼马车快来,小老儿交了书信好回家睡觉,明天一大早,小老儿还要干活……” “好了好了,你回家去吧!” 郑通见老儿佝偻着腰,顺着旁野地走了,便把书信送到第二辆车上来。 凌晓玉问:“离汤山还有多远?” 郑通道:“忘了问老夫,大概不远了吧。” 凌晓玉接过信骂道:“好狡猾,他莫非不在汤山,换了地点?” 紫梅把车厢里的灯点亮,凌晓玉看信被一层纸包着,撕开纸取出信函,只见龙飞凤舞,字迹写得不错。仔细看去,信上写道: 小姐台鉴: 自黄山邂逅,余为小姐之美貌倾倒,甘作裙下不贰之臣。自那时起,魂牵梦萦,不能自己,因而千里迢迢,至京师查访芳踪。无奈小姐藏匿极深,杳无音讯,万不得已,作案惊动小姐,以期会晤。余平生素好女色,寻花问柳,放荡不羁,但只要与小姐成就姻缘,余立誓不再玩妓狎女,从此改邪归正,与小姐双宿双飞,白头偕老。余知小姐非言语所能打动,故略施小计,将化力散和香粉掺合,撒在书信上,小姐阅信时不仅双手沾有毒粉鼻中亦吸去不少矣!此毒若不于十二时辰内解除,小姐功力将从此废去。若想索取解药,明日上午在下至牛首山恭候玉驾。小姐须独自一人赴约,否则拒不相见,望小姐慎重处之,千万莫意气用事,误了性命,余心痛矣!出此下策,只为与小姐成就姻缘,望乞鉴谅是幸! 章玉春顿首 凌晓玉将书信匆匆阅完,不禁又惊又怒,急忙将书信就着灯火点燃,抛出窗外。 紫梅何凤娇道:“小姐,信上说什么?” 凌晓玉把人都叫拢,将书信大意说了一遍,众人大惊,忙叫凌晓玉提气一试。 凌晓玉一运功,真气提不起来,惊得玉容失色:“不好,我功力已失!” 羊操道:“我等上当,那农夫定是章玉春易容改扮,解药在他手里,快追!” 郑通道:“只怕追不上了,不如回城!” 话音刚落,忽听前头有人长啸,接着来路有人长啸呼应,他们已无退路。 凌晓玉道:“不好,中计了,快下车!” 紫梅道:“青梅留在车旁照看小姐!”说声中已率先出了马车。 车辕上的袁勋、崔平也慌忙下车,亮出兵刃。 跟在车后的陈剑书、薛峰已下马挡在车前,只见来路上站满了人,不下二三十人之多。 “杀!”有个苍老的声音大叫。 四星女和四星卫等人立即迎战,所有人都遇上了劲敌,一时间喝斥声、兵器铿锵声响成一片。凌晓玉费力地把身子坐正,运起内功心法,努力把散在穴道里的真气聚集起来。自东野焜以内力替她祛毒后,内力有了增长,此时强忍锥心疼痛,行功疗伤,但她无法敛集真气,章玉春的化力散非同寻常,毒性很大。耳听车外打斗激烈,她不禁心急如焚,盼望东野焜等人急速来救,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此时在车厢外迎敌的羊操,与在太湖一样,碰上了强硬的对手。这几年他随同凌晓玉闯荡江湖,一向高坐驭手座上,很少出手,近两次都连逢劲敌,心中十分惊异。他的兵刃就是赶车的鞭杆,为熟铜所制,时而以皮鞭伤人,时而以鞭杆打穴。与他对阵的两个蒙面人并不使兵刃,他们十指成爪,每一爪抓出,都有五股阴寒罡气发出。羊操不禁一懔,知道了对手是谁,便冷笑道:“幽冥三凶是扛湖上叫字号的人物,又何必藏头露尾,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两个蒙面人一把抓下面巾,其中一人厉声道:“不错,老夫正是施震,你既知幽冥三凶在此,还不弃械投降?” 羊操大骂道:“两个恶鬼好不要脸,有种的一对一,以多胜少算什么好汉?” 施震喝道:“老畜牲,今日并非比武,说什么多少,纳命来吧!” 羊操情知不妙,对方人多,又处心积虑要全歼自己一班人,若东野焜等人不及时来援,凌晓玉又中了毒不能突围逃走,就只好拼力死战,直到倒下为止,不如使出全力,伤敌一人少一人。于是提起八成功力,狠狠攻向对手。 凌晓玉无法运功祛毒,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心中念叨着东野焜,为何还不现身。 突然,一声吆喝,驭座上有人甩鞭,马车立即动了起来,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旋听紫梅尖叫:“小姐被人劫走了,快拦马车!” 凌晓玉惊得魂飞天外,她想从马车里往外跳,但浑身无力、四肢发软,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急得眼泪直流,心中念着东野焜的名字,盼他及时来救。 突然,只听一个雄浑的嗓音喝道:“黑鹰在此,金龙会的鼠辈,偿命来!”又听一个哑涩的声音大叫:“断魂婆婆重入江湖,为集贤庄讨回公道,金龙会的妖孽,纳命来!” 凌晓玉大喜,有他们来救,可挽回颓势,可为什么马车还在飞奔,没人来救自己呢?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车里的挂灯摇晃剧烈,马车越跑越快,喝斥打斗声越来越小,渐渐什么也听不见了,凌晓玉急得又流出了眼泪,心如火烧。 终于,马车渐渐慢了下来,又过了一会便停住了.她惊恐地睁大泪眼,注视着车门,用尽全力把剑一点一点地抽出来。 此时,车门一开,灯光照出了章玉春那张白脸,额头上的胎记十分刺目,他淫邪地嘻嘻笑着看她,道:“小姐,章某今日终于如愿以偿,真是天从人愿!在下与小姐称得上是男才女貌、珠联璧合的一对……” “无耻,滚开!滚……” “哈哈哈,滚,滚到哪儿去?滚到小姐怀中去么?在下正求之不得呢!” “贼囚,你死!”她咬牙拼命刺出一剑。 章玉春用两个指头夹住,笑道:“哟,失了功力还那么凶,当心累坏了身子,我心痛着呢,哈哈哈哈哈!”说着上了车,又道:“小姐,在下对你十分渴慕,想你想得如痴如迷,你只要与我终身相伴,我定然改邪归正……” “做梦,你无耻已极,快滚开!” “嘿嘿嘿,我已把你掳掠到此,无人会来救你,你手下那班人今日一个也休想活命,就是搭上什么黑鹰什么断魂婆婆也无用,我劝你死了这条心吧!像你这样的大美人,又何苦在江湖上奔波玩命?嫁给我章某,并不辱没于你,你要是乖些儿,我便不废你的武功……” “拿解药来,有本事凭真功夫拼个死活!” “啊哟哟,我章爷有那么笨么?你要是不从,那也不要紧,废了你武功,看你还凶……” 正说着,“扑”一声响,灯罩儿被什么物什打穿了,灯火一灭,车厢里黑了下来。 章玉春吃了一惊,飞快从车上跃下,双足刚落地,便四下里打量,与此同时,马车忽然动了起来,疾驶而去。 章玉春大怒,施展轻功猛追,大喝道:“什么人敢搅你章大爷的好事,章大爷非把你碎尸万段不可!你小子休想逃掉!” 他的轻功本来十分高超,片刻就追上了马车,使他吃惊的是,驭座上根本没有车夫。他一个纵跃蹿到马身旁,抓住了缰绳,停了车。 他绕车一周探查,并没有人,于是放下了心,准是马儿.自己跑动起来,虚惊一场,便咒道:“该死的瘟马,大爷斩了你的头!” 他走近车厢,道:“美人儿,情郎来也!”遂打开车门,探手去抓,却没摸到人。他连忙引着火,把灯点上,紫星红梅已没了影儿。 这一惊,非同小可。难道她自己跳下车了?于是快步往回走,她功力已失,下了车也走不了几步。他边走边打量四周,只见道路荒凉,坑坑凹凹,又有小片林子,藏个人挺容易。 不管怎样,他决不放过到口的肥肉,今夜就是掘地三尺,挖也要将她挖出来! 忽然,车轮响,回头看,马车又朝前驶去,这真是怪事!莫非是马儿自己跑动的?暂且不管它。他快步走到原先停车的地方,四处找遍,哪里有紫星红梅的影儿? 他气得发狂!准是有人捉弄了他。他立即回过身,朝前猛追马车。 黑夜沉沉,就这么一会儿功夫,马车已没了踪影,也听不到车轮的滚动声。他一气追出四五里地,仍然见不到马车。 这一带的路绕山而过,路边有大片林子。 他略一思忖,猜出有人把马车赶进林子藏匿起来,之所以偷偷摸摸玩弄诡计,是因为不敢和自己交锋。再说把紫星红梅救了去又有何用?她身中奇毒没解药不行,而解药在自己身上,谁也没本事夺了去。看来此人颇有心计,他是想冷不防朝自己下手,这样做最好的地方就是树林里。哼哼,想诱大爷进林子么?大爷就遂你的愿,今天非把紫星红梅找出来不可,不找出来誓不罢休! 他恨得咬牙,怒得发狂,像头疯虎,咆哮着冲进林子,躲在一株大树后骂道:“小子,你有种就出来,你吃了豹子胆,老虎心,敢管章大爷的事,你小子死定了!大爷要将你活捉,把你抽筋剥皮,让你受尽刑罚,最后用化骨丹将你化成.水!让你尸骨无存,永远不得超生!”他边说边换地方,小心地探查着动静。 渐渐,他已深入林子五六丈。突然,他又听到了车轮响动声,气得他赶紧蹿了回来,仔细一听,马车正往来路上奔。 他飞快地猛追上去,发现马车正飞快地奔驰,要追上马车还真不是易事。 紫星红梅的套车辕马,却是大宛名驹,跑起来四蹄腾空,两耳生风,十分快速。 章玉春全力追赶,没料到马车突然慢了下来,又忽然停住。他赶紧控身收功,才没撞到车厢上去。他绕到马前一看,驭座上仍是无人。这回他不敢大意,侧身猛打车门,车内一声娇喝:“打!”只见寒光一闪,什么暗器飞了出来。 他惊得把身贴在车辕上,才免于一死。 紧接着车厢里蹿出一个娇小的身影,手持三尺青锋,斥道:“无耻恶贼,纳命来!” 章玉春惊得“咦”了一声,这不是紫星红梅么?她身上的毒莫非解了不成! 又听车厢那一边有人笑道:“章玉春,你自鸣得意设计害人,可又被我梁上鼠把你耍得来回奔驰,疲于奔命,到头来白辛苦了一场!” 章玉春恨得咬牙切齿:“梁上鼠,你死定了,大爷要剥你的皮!” 凌晓玉恨透了他,跃过来一剑刺出,章玉春将二人夺往上一挡,发觉对方劲力十足,吓得他赶忙往后跃出四丈,惊骇莫名地叫道:“你中了我的化力散,为何恢复了功力?” 冯二狗此时坐到了马车顶上去,接腔道:“有了解药,小姐的毒自然解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亏你还是个老江湖!” 章玉春冷笑道:“你有解药?胡说八道!” 二狗道:“大爷不缺德,自然不会用毒害人,要解药作甚?这解药是从你小子身上取来的,你该知道梁上鼠的厉害了吧!” 章五春嘿嘿一笑:“鼠辈,说大话……” 二狗骂道:“死囚,不信你摸摸口袋!” 章玉春起了疑心,把手伸进衣袋一摸,果然空空如也。几颗毒药和解药包在一个绸包里,绸包不翼而飞,惊得他愤火烧心。 他狞笑道:“好个梁上鼠,大爷算和你结上梁子了,我问你,你何时从大爷怀里偷去解药的,说出来听听。” 冯二狗对凌晓玉道:“小姐,让二狗把话对他说明,让他死得瞑目,好么?” 凌晓玉道:“这恶贼插翅难飞,早一刻死晚一刻死倒也无妨,你喜欢说就说吧!” 章玉春大怒:“就凭你们两个,能留得下大爷?真是白日做梦!” 车辕上有人应道:“死囚,还有我三臂猴吴小东吴爷爷在此呢,你狂什么?” 章玉春呵呵一笑:“我当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却原来尽是偷鸡摸狗的市井之徒!我说小姐,这两个猴鼠怎能保你的玉驾呢?” 冯二狗喝道:“章玉春,你今日死定了,还是听二狗爷爷把话说清,好让你死得安心! 车厢里的灯被打灭时,你小子不是往车门外跳下去么,这时候二狗爷爷从车厢底下翻出来,钻进了车里,你小子万没料到,吴爷爷在驭座上把车赶来,一位高人已把小姐救出。等你追上马车,擦亮火点灯时,二狗爷爷以高超技艺从你怀中掏走了一包杂物……” 章玉春气得七窍生烟:“冯二狗,你活腻了,大爷今日活劈了你!” 他身子一晃,向坐在车厢顶上的二狗扑去,二狗哈哈一笑,从车厢顶上翻滚出去。 与此同时,凌晓玉已攻向章玉春后背,他不得不转身迎敌。斗了五个回合,双方都知道遇上了劲敌,一点不敢大意。 冯二狗道:“吴老弟,并肩子上,废了这大淫贼,为民除害!” 吴小东应道:“好,让他尝尝大爷的厉害,大爷先赏他几粒铁莲子!” 话音一落,他从驭手座上跳下来,左右手齐扬,只听“嗖嗖嗖”暗器破空声骤响,五粒铁莲子、三支袖箭直奔章上下三路,章玉春冷笑一声,腾空跃起避开,向吴小东扑去。 吴小东抽出一把二尺余长的牛耳尖刀,大喝一声一刀刺出,被章玉春以铜棍架开。此时冯二狗已蹿了过来,抽出鬼头刀当头劈下。他的鬼头刀比常见的鬼头刀要小些短些窄些,使起来灵活多变。章玉春又以二人夺架开,但凌晓玉已紧跟过来,剑招一招接一招往他身上招呼。这一来,章玉春有些吃不消了,只得把二人夺的窄叶刀抽了出来,右手拿刀,左手拿铜棍,和三人拼死相斗。 凌晓玉武功并不弱于他多少,只是惧他使毒,所以处处小心,未能全力攻敌。如今有冯吴二人相助,胆壮了许多,因此能尽展技艺,迫得章玉春左封右架,守多攻少。但他毕竟身经百战,武功又确实奇高,竟能在三人的猛攻下支持了二十招,渐渐摸熟了晓玉的剑路,因此能稳住阵脚,三人一时间奈何不了他。 “嘿嘿,小姐,凭你三人,不是在下对手,待在下先宰了一猴一狗,再把小姐生擒,放眼天下,谁能插手管大爷的闲事?你我这段姻缘非成不可,不信就试试看!”章玉春笑道。 凌晓玉恨极,叱道:“贼囚,你死吧!” 章玉春哈哈一笑,突向冯二狗猛攻了过去,冯二狗哪里抵挡得住,连忙向后跳开。 凌晓玉娇叱一声,连忙出招去缠住他,但他临敌经验太丰,身形一晃,攻向了吴小东,把吴小东杀得连连后退。 冯二狗大骂道:“死囚,二狗爷爷再施出些手段让你开开眼界!”话声中他突然矮下一头,变成了个孩童一般,“嗖”地蹿了过来,直朝章玉春下腹和腿上砍。 章玉春、凌晓玉都吃了一惊,原来这冯二狗会缩骨功这门绝技,难怪他藏在车上难以发现。章玉春被攻得防不胜防,只好施展轻功游斗。这一来,四人在旷地上追逐,章玉春又扳回了劣势。他轻功极好,只管追逐吴小东、冯二狗,而凌晓玉又拼命去追他,吃他突然一击,险象顿生。 冯吴二人轻功也好,但却困不住章玉春,因此看起来是他们吃亏。 四人走马灯似地你追我赶,渐渐被章玉春占了上风。凌晓玉等三人合力斗他,他自然占不了便宜,但一跑动起来,就成了一对一,等其他二人赶到,章玉春就跑开了去,然后抓住一人全力一击,使对方难以招架。 冯二狗最先沉不住气,叫道:“老弟,老弟,这死囚诡计多端,还是你出手吧!” 马车上有人应道:“小姐,要我动手么?” 凌晓玉也感到力不从心,便道:“来吧!” 章玉春一听,他们还有个帮手,哪里放在心上,笑道:“什么人,滚出来让大爷见识见识,大爷岂在乎你们多个小辈助战!” 话声一落,遂见一个黑影从车上过来。 凌晓玉道:“焜哥,要一起上么?” 东野焜道:“不必,由我和他斗吧!” 章玉春一听凌晓玉叫得这般亲热,不禁醋性大发,喝道:“好大口气,你是何人?” 东野焜走过来:“我是何人你不认识?” 凌晓玉冯二狗吴小东退到一边站下,提防章玉春逃跑,凌晓玉还扣了三把小飞刀在手,到危急时好帮东野焜一把。 章玉春打量了一下东野焜,见是个相貌英俊的年青人,心中燃起了妒火,朝凌晓玉叫道: “他是什么人,你这般称呼他?” 凌晓玉故意要气他,便道:“他是我焜哥,武功比你不知高出多少,你决不是对手!” 章玉春气得七窍生烟,破口大骂:“好贱人,原来你搭上了他!今日章大爷把他剁成几块,好让你贱人开心!” 东野焜大怒,喝道:“住口!不准辱骂凌小姐,你再敢……” 章玉春吼道:“小辈,你休想活命!这贱人大爷要定,你敢来搅局,大爷叫你惨死!” 东野焜骂道:“无耻!你这人作孽太多,今日决不让你生离此地!” “好小子,你敢夸这般海口,报上名来!” “姓章的,在黄山、去京师路上,在下早就领教过你,在下东野焜,让你死个明白!” 凌晓玉见东野焜为她发了火,心中十分高兴,道:“焜哥,你为民除害,把他毙了!” 章玉春一懔:“什么?黄山上是你小子坏了大爷的事?京师路上又是你小子偷袭大爷,好、好、好,今日大爷正好和你算总帐!”他边说边抖手袖,就像是气愤中甩手,神不知鬼不觉已施放出迷魂散。 东野焜江湖经验太差,未料他已做了手脚。凌晓玉等人又离得稍远,暗夜中也看不到他那微小的动作,所以不曾疑心他放毒。 此时东野焜道:“那好,动手吧!” 章玉春突然哈哈一笑,身形晃动,叫道:“小子,你已中了大爷迷魂粉,等死吧!”叫声中他已腾身而起,掠向凌晓玉、冯吴二人立身处,大袖一挥,迷魂粉已罩向三人。 凌晓玉等听他说什么迷魂粉,又见他向自己立身处蹿来,知道这家伙又施诡计,便急忙舞起长剑朝后跃出两丈。冯吴二人是老江湖,不须人招呼,立即向两边跃开,但他们都嗅到了一股腥味,顿时头昏起来。 章玉春一落地,得意地笑道:“如何?你们已中了大爷的迷魂粉,看你们逃得出大爷的手掌心?哈哈哈,美人儿,这回还有人救你么?大爷早说过,这天下无人能管大爷的闲事!” 冯二狗手脚已软,吓得魂飞天外,大叫道:“不要脸,你不敢凭本事……”嘴上说着,手却赶紧往怀里摸解药,“与大爷较量,却偷偷摸摸施毒,你比个下三滥都不如!” 章玉春喝道:“先前大爷以一敌三,不放毒散,你们照样不是对手,现大爷急于成亲,懒得和你们纠缠,耽误了大爷.的良辰美景。冯二狗,大爷先宰了你,看你怎么拿解药!” 他朝前一蹿,一刀向冯二狗砍去。二狗只好朝地下一坐闪开,也未来及去摸解药。 这时只听凌晓玉惨然叫道:“焜哥,小妹宁死不受辱,要先走一步了!” 章玉春大惊,美人儿要自杀,如果死了她岂不是白忙一场,连忙放过冯二狗,要去抓凌晓玉,果见她已把剑架在粉颈之上,急得刚要出声,却听那个东野焜道:“小姐休慌,我来了!”只见黑影一晃,凌晓玉身前多了个人,凌晓玉泪流满面,哽咽道:“焜哥,你不是中毒了么?让小妹先死吧!”说着情不自禁,倚在东野焜身上,她头昏脚软,已支持不住。 东野焜慌了,连忙用两手扶住凌晓玉双肩,让她坐下来,道:“我没事……” 言未了,章玉春已经来到,只听他大喝道:“放开你的脏手,你这个畜牲!”喝声中一刀夹着罡风劈下,力道之猛,煞是吓人。 东野焜举臂一架,人也站了起来,另一只手一拳捣了过去,把章玉春逼退一步。 东野棍此时动了真火,两只手臂不断飞舞出拳,有时横扫,有时直砸,招式极怪,浑不同普通拳法,而且无论是铜棍也好,刀也好,他都以两臂架开,使章玉春大为惊骇。 冯二狗见状,急忙找出解药服下,运气一周天便已恢复不少,赶紧走过去让凌晓玉服药,然后再给吴小东。三人服药后精神大振,注视着场中两人的狠斗。 只见东野焜两只手臂像两节铁棍一般,挥来扫去,能屈能伸,十个回合就把章玉春逼得手忙脚乱,一个个这才放了心。 冯二狗叫道:“老弟,打死他!” 吴小东叫道:“小心他又施毒!” 东野焜道:“使毒不怕,不必担心!” 凌晓玉精神好了许多,道:“此贼不除,不知有多少人遭殃,焜哥,快下手吧!” 东野焜未及回答,章玉春大骂道:“贱人,你敢背夫,大爷要狠狠惩治你这个小淫妇!” 东野焜大怒,喝道:“找死!” “死”字一出口,他左臂挡开一刀,右拳直捣对方胁下,拳未沾身,发出阿难神功强劲的阴柔内力,把章玉春打得“啊哟”一声,内腑俱碎,一个身子飞出丈外,“叭哒”一声摔在地上,再也不会动一动。 凌晓玉等三人大声欢呼起来,她这是头一次目睹个郎与人交手,武功之高超出她的估计之外。以章玉春这等高明的身手,竟然在他手上只走了十二招!她今后完全可以依靠于他,只有他才能帮助自己脱出困境,将来的结局也许就不会那样糟。这样一想,芳心大悦。 冯二狗跳了起来,跑到章玉春身边,狠狠踢了两脚,骂道:“该死的恶贼,你也有今天! 这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小东,过来看!” 吴小东笑道:“啊哟哟,东野老弟,了不得了不得,江湖上多少正道侠士要除去这淫贼,却被他害了性命,却被你三下五除二就送进了地狱,要是传出江湖去,只怕无人相信哩!” 凌晓玉也站了起来:“焜哥,今夜多亏了你,要不是你,小妹只有一命归阴啦!” 东野焜道:“小姐,这都是二狗兄、小东兄谋划得好,要不我……” 凌晓玉道:“我也感谢两位大哥!……”略一顿,低声道:“不准你叫我小姐,叫我玉妹,你再叫小姐,我就不理你!” 东野焜心中高兴已极,道:“好,我叫小姐玉妹,只是这样称呼不委屈小姐么?” 凌晓玉嗔道:“你怎么又小姐小姐的了?” 东野焜忙道:“是是是,小兄这就改过。” 冯二狗吴小东走回来道:“老兄,你不是也中了毒的么?怎么忽然间就没事了?” 东野焜道:“我先未防范,吸进了毒粉,后来趁此贼去找二狗兄麻烦,便运功祛了毒!” 小东道:“奇怪,你不怕毒?” “师傅说,我不必怕毒。” 凌晓玉十分惊奇:“啊哟,原来焜哥百毒不侵,这太好啦,以后能对付百毒精了!” 正说着,忽听道上车轮马蹄响,四人便禁了声,朝道上看去,只见不少人骑马而来,还有一辆马车。片刻就来到跟前。 凌晓玉叫道:“紫梅,是你们么?” “啊哟,小姐在此,谢天谢地!”紫梅的声音传了过来。 刹那时,欢声笑语一片,众人纷纷下马。 凌晓玉问道:“大家都好么,有没有人受伤?羊老爷子呢?” 羊操笑呵呵应声道:“今日情势本不妙,幽冥三凶现身,幸而严老弟、施大娘一家赶来,如澄、如愚两位大师和沈老弟等人又随后赶到,反把他们杀得落荒而逃!” 东野焜听说黑鹰一家来了,十分高兴,大家相互见礼,人人兴高采烈。 凌晓玉向来援的黑鹰一家道谢,并向大家讲述了击毙章玉春的经过,众人赞叹不已。 紫梅问冯二狗:“你们怎知小姐被掳去?” 冯二狗说了经过,原来,他们早就到山脚下林子藏身,天黑后还不见金龙会的人来,情知不妙,便商议往回赶。为同全起见,东野焜、冯、吴三人先走,如澄大师等后来。 三人施展轻功猛跑一阵,便听到了厮杀声,于是弃了官道,沿路边悄悄来到斗场。这才发现凌晓玉等已陷入包围,正在苦斗。他们正欲出面援助,发现有个人跃上了后面一辆车的驭手座上,把马车往前赶。又听见紫梅喊叫小姐被劫走,知道凌晓玉定是中了毒,便和二狗、小东去追马车。 东野焜让吴小东先赶去招呼如澄大师,他们快来营救众人,不必拦截马车。此时马车跑得并不快,东野焜、冯二狗不一会一个上了车顶,一个上了车厢后。吴小东从道旁跑到了马车前,遇上了如澄大师等人,便让他们稍候,等马车过了之后,吴小东上了车尾,如澄大师等人则赶去救援。吴小东、冯二狗在车后想出了主意,把东野焜从车厢顶上叫过来,告诉他暂不能出手,先把解药取到再说。于是,三人依计而行。东野焜仍然上车顶,冯、吴二人则钻到车厢下面。就这样,他们戏耍了章玉春,直等凌晓玉服了解药,才和章玉春动手。 他讲得绘声绘色,大家听得笑声不断。 东野焜拉着严仁君的手道:“请令尊令堂还有婆婆和我们住在一起如何?” 凌晓玉道:“沈老院子不大,再说此宅已被金龙会的人知晓,小妹的意思,请严前辈一家暂住大中桥洁香楼后院,等我找到合适的房子,大家再住到一起如何?” 东野焜道:“如此也好,严前辈意下如何?今后大家相聚,方能对付金龙会。” 严壮行道:“老夫受冤,本欲到金龙会总坛拼个鱼死网破,以明心志。但婆婆力阻此意,不愿仁君跟着搭上一条小命,要为严家留下一点骨血。忽听章玉春汤山之约,便决定先助小姐除此恶贼。不料赶到现场时,发现又是许多蒙面人,从中又找出了几个老对手,如魔手秀士应天华、追命双钩龚强等人,便知是金龙会在此兴风作浪,哪里还能忍受,就杀了出来。 想不到如澄大师等随后赶来,大家又相聚一处,今后联手对敌,自是不该再分开。” 凌晓玉极是高兴,又添了几名高手,当下请严壮行一家随陈剑书等人回大中桥,又命将章玉春就此掩埋,和大家一起热热闹闹回城。 第十五章 龙虎会盟 申时正,离晚膳时间至少还有半个时辰,三山街上的大小酒楼无人问津。可梅妍楼却早早来了一老一少两位客人,掌柜刘洪义立即从柜台后含笑起立询问道:“是端木大爷么?” 老者点点头,也不答话,直把两道犀利的目光朝掌柜身上溜。 刘洪义从柜台出来,客客气气道:“霍东家已在楼上雅间恭候,二位请!” 端木大爷面相清癯严峻,不苟言笑,随他而来的年青人则浓眉大眼,体魄强健,依稀有几分像老儿,许是父子二人。 刘洪义陪着笑脸,亲自在前引路上楼,朝右边靠东的一间雅间走去。梅妍楼的雅室有六间,用板作壁隔开,自成个小天地。 刘洪义快步走到东厢门口,隔着门帘轻声道:“霍东家,贵客驾到。” 门帘立即一掀,董昌出现在门口,迅速将两位客人一打量,立刻含笑道:“请!” 端木大爷大步走进,只见霍东家和两个五旬壮汉已起身抱拳迎候。 霍东家笑容满面,道:“幸会幸会!” 端木大爷道:“尊驾是……” 董昌忙道:“敝东家霍爷。” 端木大爷一抱拳:“幸会!” 董昌指着霍瑞祥身边两个五旬壮汉道:“这位是钱庄管事洪奎元洪爷,这位是丝绸庄管事何益谦何爷。端木大爷请坐。” 端木父子在客位坐下,董昌提壶斟茶。 端木贤注视着霍东家道:“霍东家邀老夫至此,听说有意要做成一笔生意,不知此话当真?汤东家说,霍东家一向守信,言出必行。” 霍瑞祥笑道:“正是正是,做买卖若无诚意,欺人害己,双方无益,老夫在京师商号中,一向以恪守信义著称,请端木兄放心。” “如此甚好,但这里不是谈生意的地方,老夫改日登门拜访,再作详谈!”端木贤立即站了起来,作势要走。 霍瑞祥道:“端木兄且慢,你我头次会面,自当设宴款待,饭后自有去处,稍安勿躁。” 端木贤道:“多谢霍兄美意,但老夫不喜饮宴,加之琐务缠身,因此留待日后相聚吧!” 霍瑞祥道:“杨公子、孙公子、张公子少时便来到,端木兄可愿等他们三位光临?” 端木贤略一思忖,道:“三位公子要来;老夫就等上一等。但此间人多耳杂……” 管家董昌插言道:“不妨事,等三位公子来了,自有清静地方说话,请端木大爷放心!” 端木贤点头:“那就拜托各位。” 洪奎元道:“端木大爷一向在何处发财?” 端木贤淡然应道:“关外。” 气氛不融洽,谈话似难进行下去,霍瑞祥心里有些着急,但表面上神色自如,正欲搜索枯肠,找些场面话来说,却听外间有脚步声,不一会刘掌柜掀开门帘,道:“东家,三位公子爷到。”随即朝门边一站。接着进来了三位锦衣公子。头一位稍瘦,面孔微黑,第二位圆脸微胖,第三位高大魁伟,年岁都在二十四五,一个个气宇轩昂,却又带着几分书卷气。 霍瑞祥含笑立起,道:“三位贤侄来了,快见过端木大爷!” 三位公子先对霍爷施礼:“见过霍叔!”继而把目光对向了端木贤,道:“参见前辈!” 端木贤似有些激动,双目在三人脸上扫视,认真地辨认他们。 霍瑞祥道:“第一位是杨禾杨公子,第二位是孙田秀孙公子,第三位是张修武张公子。” 端木贤在三人脸上终于看出了昔日故友的影子,倏地站了起来,道:“三位贤侄,老夫与三位的令尊向为挚友,本以为三位贤侄失散在民间,末料得遇高人获救,成就了一番艺业,实在可喜可贺,三位老友地下若有知,自当欣慰无比……”说到这里,竟然双目蕴含泪水,神情激动,与适才的冷傲判若两人。 霍瑞祥道:“正所谓吉人自有天佑,三位贤侄褥蒙东岳三君子垂爱,练出了一身不俗功夫。而今,韶华年月又遇明主,今后前途不可限量。端木兄且请坐下,今日与故旧后人相逢,自该庆贺一番,望端木兄勿再推辞!” 端木贤慨然道:“悉听尊便!”略顿,指着同来年青壮汉道:“犬子端木玉龙,小时与三位常在一起嬉戏,不知还有记忆否?” 端木玉龙抱拳起立,道:“三位兄长,小弟对三位记忆犹新,今日见面,实乃大幸!” 杨禾、孙田秀、张修武回礼道:“少小之事,记忆最深,都不曾忘了玉龙弟。” 端木贤叹道:“沧海桑田,世事多变,大乱之后你们兄弟再度相逢,实属不易,今后戮力同心,同仇敌忾,不忘国仇家仇,彼此患难与共,建不世之功!” 四个年青人齐声道;“谨记尊长教诲!” 说话间,董昌将墙上一副山水画掀起,在壁上敲了三下,只见壁上忽然开了一道门,有个壮汉站在门边,肃手恭立。 霍瑞祥道:“端木兄,请!” 端木贤面无表情,当先走了进去,是一个小房间,后面的人陆续进来后门便被关上,前面又有人拉开了一道门,是道走廊,两边均被封闭,看不见外面,有三丈余长,通向一间宽敞明亮的房间,端木贤四下打量,东侧下面是个天井,西侧下面也是个天井,分属两家人家,不禁暗暗诧异,既不是密室,到此何为? 霍瑞祥似看出他的心思,便道:“请端木兄在此宴饮,两侧院子有人布哨,最是安全不过,我们说话,决无人偷听。” 众人坐下后,片刻间就有几个青衣婢女送上清茶,然后悄声退去。接着又上来几个小厮,手捧托盘,端来了几个凉菜和几壶酒。 董昌亲自把盏,替大家斟了酒。 霍瑞祥举起酒杯站了起来:“昔日你我沙场对阵,今日则化敌为友,老夫祝愿从今后,风雨同舟,生死与共,同创大业,彪炳千古!” 众人举杯起立,共同干杯。 董昌、洪奎元、何益谦又依次祝酒,端木贤只是喝酒,并不开口说话。此刻下人又送了几道热菜上来,主人免不了劝酒劝菜一番。 吃喝了一阵,霍瑞祥道:“贵我双方携手联盟之事,不知端木兄是否报禀了……” 端木贤接口道:“霍东家,此非小事,自该上禀,但你我初次交往,如此大事,自不能草率决定,依老夫之见,为表双方诚意,先行联手做几笔买卖,这上禀之事,容后再议!” 霍瑞祥心中不悦,暗骂老鬼狡猾,但脸上却笑容满面,不住点头,嘴里道:“高见高见,端木兄思虑周全,这样做正可表明贵我双方有无诚意。但老夫一向对贵方志诚,愿竭尽全力相助,端木兄若有难处,自管直说!” “难处自然不少,但我等上下同心,卧薪尝胆,大义为先,个人困苦安危,不在话下!” 霍瑞祥道:“端木兄赤心报国,枵腹从公,老夫佩服……”略一顿,向董昌一伸手,董昌急忙从怀中摸出一个红绸包递给他。 霍瑞祥接过来,续道:“这包里是三万两银票,请端木兄收下,聊表老夫一点心意!” 端木贤道:“君子不受人之财,霍东家好意心领,请东家收回成命!” 霍瑞祥道:“你我志在联手共创大业,又何必再分彼此?三万两银子虽少,可供贵方充实军备,望端木兄从大局着眼,收下是幸!” 杨禾道:“世伯请勿推辞,收下为好。” 孙田秀道:“银两并非世伯拿去花销,而是充作军饷,为今后大业计,不拘小节。” 张修武道:“创大业离不了银两,无钱寸步难行,世伯又何苦推辞?” 端木贤道:“各位仗义,老夫感激不尽,如此就多谢霍东家了!”说完接过绸包,递给儿子收下,又道:“霍东家有何吩咐,请示下!” 霍瑞祥笑道:“哪里话来,贵我双方合作,旨在对付暴君,岂敢差遣贵部?只是老夫有一请求,还望端木兄应允是幸!” 端木贤心想,拿了人家的钱,自该替人家办两件事,便道:“霍东家请说,若是力所能及,老夫决不推辞!” 霍瑞祥道:“贵我双方行事须守密,这是不言而喻的事,然当今皇上除羽林军外,还有大批钦探散于民间,彼辈人数不少,无孔不入,权势又极大,可任意抓捕官民,又可直接奏禀皇上,因之满朝文武乃至地方百姓,无不畏之如虎。在贵我双方未举事之前,极有可能被钦探查觉,那时只要一纸公文,你我均死无葬身之地,并遭灭门大祸!为此老夫以为,贵我双方联手对付钦探,是头等大事,不知端木兄以为如何?可行不可行?” 端木贤放下心来,原来是共同对付钦探,这倒是当务之急。便道:“钦探十分神密,三教九流大概都混有钦探,对贵我双方威胁极大,联手对付钦探,确有必要!但如何着手进行,还请霍东家示下。” 霍瑞祥见他答应干脆,十分高兴,道:“端木兄慨然应允,那贵我双方就从对付钦探起联手合作。端木兄定然听说过紫星红梅其人,此女近两年崛起江湖,专门伸手架梁,因此在江湖上声誉鹊起。不明真相者,以为她是什么帮会的头领,实则是个钦探。她能役使拘魂驭手、江湖四杰、风尘二怪这等高手,地位定然不低,不是二级钦探也是三级钦探。目前她对我方已有查觉,估计正全力追查。我方也曾设计全歼她的这股人马,每次都在得手之际,突然被一伙人从中破坏,使其转危为安。这伙人据查有螳螂神拳张瑾的遗孀侯三娘,姨妹侯四姑,独子张逸鹏,还有铁掌沈志武,梁上鼠冯二狗,三臂猴吴小东等人,其中最厉害最神密的是青衫客,其人双臂带皮套,不畏兵刃,武功极高,到现在我方还未查明此人身份。如今更有五台高僧如澄如愚相助,使紫星红梅实力大增,更加难以对付。老夫以为,此女不除,实为祸害,故请贵方派出高手,联手共拒强敌。” 端木贤道:“紫星红梅姓氏来历住址,贵方都摸清底细了么?” 霍瑞祥苦笑道:“说来惭愧,紫星红梅姓氏来历仍未查知,只有一点可以肯定,京师重地就是她的巢穴,但究竟藏匿何处……”摇摇头,“至今还未知晓,请贵方也全力查找此人。 一旦有了消息,互相通告,再设法铲除。” 端木贤道:“金龙令为何人所发,霍东家知其根底么?” “不瞒端木兄,金龙令乃金龙会所发,三位公子就是金龙会的护法,位同会主副会主。” “能把金龙会的底细说说么?” “正要相告。金龙会乃相爷所创,招纳四海英雄,共襄义举。如今实力强大,高手如云,对相爷忠贞不二。会中纪规严明,令出必行,为当今门派所不能比。近因会主威望不足,难以服众……”略一顿,续道:“这样说似乎不妥,不是会主威望不足,而是会中人才济济,德高望众的前辈高人日益增多,因而会主一职,另选高人就任……” “对不住,老夫插句话,前任会主是谁?” “无敌鹰爪关钰,端木兄听说过此人么?” 端木贤有些惊异:“久闻其名,只是缘悭一面。怎么,以无敌鹰爪的大名尚不能服众么? 那么现任会主又是哪位?” “现任会主奚玄机,人称冲天剑,河南邓州人氏,乃当今少有的稀世高手,今已携二子剑雄、剑堂到京师上任,端木兄听说过此公么?” 端木贤耸然动容:“冲天剑奚玄机,武林前辈高人,名望果然高出关钰一头。闻说此老胸怀玄机,运筹帷幄,工于心计,在江湖上从无败绩,正道武林对其褒贬不一,但对其心智武功,却是无人不佩服,不知金龙会如何延请到他的,可否告知一二?” 霍瑞祥一笑:“这归功于三位公子爷的师尊东岳三君子。奚会主与三老交情甚笃,三老既然应允任金龙会总护法,便又请了他来。”’“如此说来,东岳三老入会也不久?” “并非如此,三老在金龙会如创时就是会中台柱,三位公子早已在会中效劳,只是另司他职。如今金龙会首脑易人,必将无往不利!” 端木贤心想,金龙会有这许多高人效力,实力确是强大无比,自己手下的伏虎帮,比起来就差得太多太多,若不加派高手助白远昌一臂之力,岂不被他们小瞧了去,以后就难以合作。白远昌智谋过人,处事老练,武功虽然不差,却难以和奚玄机、关钰这样的人物相比,由他出面和金龙会交往,份量实在不够。回去后和庄主商议,加派高手出庄,另选自己亲信任帮主,白远昌可退居为副,壮大伏虎帮,方能受到胡相国的重视,双方结成联盟。 霍瑞祥见他低头沉思,便住口等待。 片刻后,端木贤道:“蒙霍东家以实情相告,我方自然也不隐瞒。由于不得已的原因,我方实力散在各省府县,但在京师有一伏虎帮,今后双方联络,就由伏虎帮出面。至于探查紫星红梅对付钦探的诸般事宜,由伏虎帮与霍东家联络后再作详细商谈,霍东家以为如何?” 霍瑞祥心想,对方果然有人潜伏于京师,而且以帮会面目出现,可金龙会眼线虽多,却从未知晓有个伏虎帮,足见关钰之无能。 他点头道:“如此甚好,来,喝酒!” 端木贤干了杯,对三位公子道:“三位对自己的身世了解么?当年与令尊共同驰骋沙场的伯叔们,十分牵挂三位,以后盼望相见。” 杨禾道:“我弟兄三人都知父亲为元朝统兵官,与大明士卒交锋时捐躯,这些情形师傅都告知了我等。对诸位叔辈的厚爱,愚侄等人铭感五内,请端木伯伯转致问候之意。” “济南城破后,贤侄们是如何逃生的?” “家丁背着我们,逃至霍叔家中,霍叔又带我们混在逃难的人群中逃至泰安县府,又由霍叔叔亲自将我们送上泰山,交托与三位恩师。” 端木贤十分惊诧:“什么?你们竟是被霍东家所救?这……” 霍瑞祥道:“不错,当时老夫住在城内,素与他三位的尊长交友。那日城破前,他三位便将三位公子托付于老夫,三位夫人都集在杨府,城破时属下报禀三位兄弟阵亡,夫人们便遣仆役将三位公子送至老夫府第,遂自缢身亡。老夫当即命手下背着三位公子,强行冲出城去,直奔泰安县府。唉,旧事重提,令人感慨,所幸老夫不负故人之托……” 言未了,端木贤站起一揖:“多谢霍东家为故友保存了一脉骨血,端木贤铭感五内!” 霍瑞祥连忙还礼,道:“昔年老夫不过为挚友尽一份心力罢了,端木兄休要这般说!”’端木贤对三位公子道:“三位满门忠烈,功垂千古,这国仇家仇决不能忘,叔伯们为此坐薪悬胆,一寸丹心,唯天可表!三位贤侄何不与愚伯一道,顺流归宗,以图大业!” 霍瑞祥一听,这不是叫杨禾等人顺他们之流,归他们之宗,离开金龙会报效于他们么? 但他却声色不动,看杨禾等人怎么说。 杨禾等三人互相对了个眼色,杨禾先说道:“家仇断不能忘,我等与当今天子誓不两立。 多谢端木大伯美意,我等时下效力于金龙会,与大伯等相互呼应,其实也一样。” 孙田秀道:“为报父母之仇!我等三人奉恩师之命,报效金龙会,是以暂不能和伯叔们相聚,还请大伯鉴谅是幸!” 张修武道:“胡丞相雄才大略,高居百官之上,我等既投明主,当忠心不二。他日杀了狗皇帝,国仇家仇,也就一并了之!” 端木贤一听,三人不顾自己的出身门第,甘愿为胡丞相效力,心中老大不是滋味。但转念一想,三人被其师傅从小调教,早就忘了自己的门庭,只有以后慢慢使他们开窍。 当下强忍愠意,道:“三位贤侄说得是,彼此都以当今皇上为仇家,在哪一方也一样。” 略一顿,对霍瑞祥道:“今日与霍东家议定、,共同对付紫星红梅等钦探,但不知今后如何联络,请霍东家示下。” 霍瑞祥道:“贵方由何人出面联络?” 端木贤道:“伏虎帮副帮主白远昌,香主王子升,以后再由他们指派专人。” 霍瑞祥道:“既是副帮主出面,金龙会当由两位护法关钰、黄武杰主持联络事宜,至于联络地点则请端木兄指定。” 端木贤道:“三日后午时到聚宝门庆安绸庄,以后如何联络,由白副帮主与关副会主自行磋商,霍东家以为如何?” 霍瑞祥道:“如此甚好,但老夫若有重大之事欲与端木兄会商,还请端木兄移驾京师。” 端木贤站了起来:“那是自然,霍东家尽管吩咐。今日酒足饭饱,老夫告辞,霍东家所赠银两,铭感五内!” 霍瑞祥不再留客,只谦让了一番,然后送客下楼,出东侧小四合院,是一条小巷。 端木贤父子请众人留步,迅速走去。 出了小巷,依然是三山街,但离梅妍楼已有十多丈远。两人在人群中走了一会,转进大功坊,然后又走回头路,又东折入大街,出通济门,沿秦淮河边疾走。在确信无人蹑踪后,才走向一座独家小院,这正是白远昌父女的居所。 开门的是伏虎帮执事何吉祥,一见是端木父子,连忙行礼:“副庄主回来了!” 端木贤点点头,匆匆进了小楼客室,白远昌父女、王子升父女均在,大家彼此见礼。 端木贤道:“老夫与对方已商定,后日由白帮主、王香主到汤掌柜处与对方会面,原来你们所说的金龙令,是由金龙会所发……”遂把听来的详细讲了一遍,直听得四人目瞪口呆。 讲完后端木贤又道:“金龙会高手之多,出乎意外,老夫已决定即时回庄,抽调高手来此,白帮主改任副帮主,专管与金龙会联系事宜,至于贤侄女身份,仍不叫破,匿身相府,可探知许多机密。此外,与钦探对阵,决不能掉以轻心,我方尽量保存实力,让金龙会出人去拼死活。”略一顿,命端木玉龙取出绸包,数了一千两银票给白远昌,续道:“留下作开支,新任帮主明日晚到,所缺诸物由你们置办。” 白远昌道:“是,遵命。只不知副庄主欲派哪位前来京师主事?” 端木贤注视着他道:“以你之见呢?” 白远昌道:“金龙会实力如此强大,伏虎帮欲在京师立足,显示出的力量过小,必不为人看重,因此帮主其人最好由副庄主中的一位来担任,并派遣五名以上高手来加强实力。” 端木贤冷声道:“你是说由老夫或是伍副庄主、段副庄主中的一位来任帮主?柴总管或是几位副总管难道就不成么?” 白远昌忙道:“自然可以,这几位智勇双全,堪当重任,由副庄主定夺便是。” “此事欲请庄主定夺,老夫这就动身!” 白远昌忙命人备好马匹,恭送出门。 白艳红道:“这位副庄主好难侍候,他那儿子又死死盯住女儿,全无家教,爹爹何必要做什么副帮主,受人间气!” 白远昌轻声斥道:“休得胡说,让人听见可不是玩的,为父尽忠报国,何来受气之说?” 白艳红嘟着嘴道:“为了爹爹尽忠,女儿不惜抛头露面,到相府去充歌女,这个委屈那些庄主副庄主知晓么?女儿想不透的是,大明立国已经过去了十多年,百姓刚从战祸中摆脱出来,又何苦为了什么……” “咦,红儿,你越说越离谱,难道真要让庄主处死爹爹么?这些话千万不能再说!你的委屈,爹爹心中明白,但为了大局,就……” “为了大局,为了大局!爹爹要女儿去相府,本为刺探朝中大事,现在可倒好,居然和相爷成一家了,那女儿还留在相府作甚?” “谁说与相爷是一家?彼此不过联盟而已,这样说也不对,只能说暂时联手对付钦探,联盟的事要等上面决定。就算是双方结成同盟,也不能说成一家,各有各的宗旨,说穿了互相利用而已,所以你在相府出入仍要隐瞒身份。” “奇怪,副庄主长年不到京师,又怎会与金龙会的人勾搭上?” “庆安绸庄汤立业东家与元亨钱庄霍瑞祥东家熟悉,有几年的交往。汤东家知道霍东家在京师人缘极广,与相爷也有交往,时时探听朝中情形,他自以为不露痕迹,哪知霍东家表面上有问必答,暗中却对他起了疑心。有一天霍东家说起他曾在济南府城破时救过守城领兵官的三位公子,还说开国皇帝残暴,相爷虽是百官之首,但伴君如伴虎,谁知哪一天会大祸临头云云,事后汤东家如实向庄里来的人禀报,来人回去后禀报庄主,恰好端木副庄主就是济南那三位守城将领的好友,就起了探望的念头,又派人宣谕汤东家,从霍东家口中探出三位公子爷的下落。汤东家受命前往霍府,闲谈中把话引到三位公子爷身上,问他们现在何处,霍东家笑道:‘汤兄,你我至交,老夫才对汤兄言及此事,传出去老夫便遭灭门之祸,三位公子爷的行踪,不说为好。’汤立业道:‘霍东家,莫非信不过在下么?’霍东家道:‘若信不过汤兄,老夫会透露此事么?依老夫看来,汤兄却是信不过老夫。’汤立业道:‘霍东家何出此言,在下一向敬佩霍东家,哪里会……’霍瑞祥道:‘汤兄,老夫早知你与……’说到这里一顿,以手指蘸水,在桌上写了‘元太子’三字,续道:‘与此人有关……’汤立业大惊,忙加以否认,霍瑞祥笑道:‘汤兄不必着急,老夫要是成心害你,还能等到今日么? 老夫早想与汤兄推心置腹,今日先由老夫泄底,请汤兄向贵方传个话,老夫有意交往,共谋大业,不知汤兄意下如何?’汤立业哪里敢相信他的话,矢口否认是旧元部属。霍瑞祥道: ‘汤兄不必如此,老夫秉承贵人旨意行事,愿不愿合作但凭贵方一句话,汤兄以后若不再提此事,老夫也决不再提,就当没有这回事便了。’汤立业仍不承认与旧元部将有来往,又说了些闲话来告辞。待庄里人来时,他禀报了此事,等庄里回答。庄里经商议后,要他再与霍瑞祥交谈此事,并要见三位公子。汤立业奉命再度造访霍家,霍瑞祥抬出了相爷,说是奉相爷之命,欲找旧元部将合作。话说到这一步,汤立业才敢应承,说回去禀报再答复。就这样几次会面,双方渐渐相互信任,端木副庄主才愿冒险与霍东家见一面,并验证是否当真有故人之子。现在看来,有金龙会为依傍,我们就可以在城里扩充实力,这实在是个大好机会。 红儿你且忍耐一时,今后若成大业,红儿你功不可没。” 白艳红冷冷道:“这位汤叔叔真有能耐,女儿也是他荐给霍东家,霍东家又荐给相爷的,难道人家对女儿就不起疑心么?” “不会吧,女儿唱得一手好曲儿……” 白艳红心中憋气,不等她爹把话说完,径自起立,姗姗回到楼上去了。 第二天傍晚,副庄主段靖,带着端木玉龙兄妹副总管申屹和庄中侍卫的四大头领吴元虎、莫励、梁尧、吉兰花来到。庄中决定,段靖为帮主,副总管申屹和白远昌为副帮主,端木玉龙为总执事,端木玉凤和四头领为护法。 汤立业将他们安置在西邻的一幢大宅院里,离白远昌宅院不过五六丈。 第三天,白远昌和王子升到了庆安绸庄,汤立业让儿子汤锋陪他们在二院客室就坐,等候金龙会的两位副会主。 不多时,关钰、黄武杰到来,彼此客套了一番,谈话转入正题。 关钰道:“白副帮主,经本会查实,紫星红梅的几名部属正住在大中桥南面街上的洁香楼,贵我双方首次联手对付钦探,望派出高手,将其一网打尽!” 白远昌道:“对方有几人,请关护法说得详尽些,才好派遣人手。” “雌雄刀卢新泰,追魂尺柯骏,风尘二怪惠空、玄灵于昨日入城,被本会眼线盯上,四人全住进了洁香楼。至于旅舍内有无同伙,本会早巳查得清楚,集贤庄漏网之鱼黑鹰夫妇和断魂婆婆施大娘均藏匿此间,此外六个男女都是金龙令剑下亡魂。若能将彼辈悉数尽歼,就断了紫星红梅羽翼,逼她现身。就本会所知,紫星红梅这一股钦探最为厉害,不早早除去,后患无穷,对贵我双方威胁甚大。因此本会决定派出高手,决不失此良机。” “关护法之意,敝帮派出多少人合适?依在下看来,风尘二怪等人均是高手,人多无济于事,要的是好手,一个顶一个。” “不错,老夫之意正是如此,贵帮派五名高手足矣,余下不足之人,由本会派遣。” “何时动手,如何联络?” “今夜三更,贵方五人着夜行衣,脸蒙黑巾,与我方雷同,不同者贵方五人左臂系白巾,以免彼此发生误会。” “如此甚好,敝帮照办。” “白副帮主,今夜贵我双方首次联手对敌,事关重大,盼贵帮派出之人,个个身手不凡,以示贵帮合作之诚意,这话言来刺耳,但此乃老夫肺腑之言,望白副帮主莫怪!” “关护法请放心,敝帮派出之人,当不负所托。贵我双方今后将长期联手对敌,如此大事怎敢敷衍塞责!” “好!白副帮主的话,老夫记住了。” “如此,在下先行一步,二位稍后出店。” 回到家里,白远昌到段靖住处,只见帮主和申副帮主、端木总执事和五位护法正在等他,当下把商谈之事详述一遍。 申屹道:“风尘二怪、雌雄刀、追魂刀、黑鹰、断魂婆婆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没一个是好对付的,关钰要我们派出五名高手,该不会是个圈套,让我们和钦探来个两败俱伤吧?” 白远昌道:“看来不会,因为风尘二怪等人是金龙会的老对头,相互结怨已深。此次金龙会必会派出大批高手,将对头一网打尽。我方即使不出一人,他们也照样要干。要我们出五人,不过是看看我们的实力和联手的诚意罢了。” 段靖道:“以你之见,我们定要派出高手,一来显示实力,二来表示诚意?” “不错,在下正是此意。” 段靖不悦道:“申副帮主所言甚是,万一金龙会借刀杀人,我们岂不上当?” 白远昌心生闷气,道:“这个,请帮主决断,在下并无异议!” 段靖哼了一声,道:“诸位有何高见?” 护法梁尧道:“初次联手,我们若不去人,结成联盟之事便成泡影。若派去的人是庸手,金龙会便不把伏虎帮放在眼内,因此在下以为,五名高手必须派去。” 申屹道:“若是去的人上了当,岂不白白丢了性命?当今正值用人之际,何须冒此风险,要是损折了五名高手,如何向庄主交待?” 梁尧道:“误了结盟大事,特使来到之时,我看更无法交代!” 一言提醒了段靖,他不得不作出派人的决定,于是道:“梁护法所说极是,申副帮主之言也极有理,但为顾全大局,不派人不成。”略一顿,又道:“那就请白副帮主、梁护法、吉护法、吴护法、黄护法五位走一遭。但请各位记住,若发现情势不妙,及时抽身,安全返回!” 五人齐声道:“是,遵命!” 白远昌回到小院,心中闷闷不乐,独自在树下阴凉处找个地方坐下,沉思起来。 他原来盼望庄里派伍庆隆副庄主来任帮主,伍副庄主无论武功还是计谋,在庄中都是上上之选,为人又随和又真诚,容易相处。他可以尽自己所能,协助伍副庄主扩充伏虎帮实力。 过去几年他率王子升等人在隆兴镇、云禾村创建伏虎帮,颇费了一番心血,但为了守密,不敢任意扩充。后来为了广泛招纳旧元部将,他奉命由安庆绸庄汤立业东家荐给虎威镖局做了副总镖头,随镖车闯荡江湖,游走四方。去年为华隆兴托人镖一事,他以为华隆兴是冲着他来的,但即使不是冲他而来,他也不愿陷于江湖的是非漩涡中,便悄悄遁走,回到隆兴镇。 庄中也早命他回来主持伏虎帮帮务,让他设法打探朝政。有一次他与汤立业密商此事,正好女儿在楼上唱曲,汤立业便有了主意,要艳红扮作歌女,混进相府。为尽忠报国,他忍辱让女儿去相府唱曲,果然探知了一些秘密,庄主于铁勇曾传令嘉奖,伍副庄主还亲自上京师为他庆贺。为复国大计,他确已竭尽忠诚。可是端木贤、段靖两位副庄主却对他迭有烦言,说伏虎帮自创立后并无多大作为,要撤换帮主,这些,虽,然只是传闻,但恐怕也不是空穴来风,端木贤与段靖去年结成姻亲,端木玉凤与段靖的独子段锦龙已定了亲,风闻两位副庄主已把持了庄中大政,从此次伏虎帮帮主易人,也可看出些端倪。段靖自任帮主,他的亲信申屹任副帮主,端木玉龙任总执事,一个伏虎帮,岂不是操在他们手中,哪有自己立足之地? 今后若是庄主也易人,让端木贤任了庄主,庄中忠良之辈哪里还有说话的地方? 想到这里,不禁发出了深深的叹息。 “爹,何事叹息。”白艳红不知何时来到身后,“能告诉女儿么?” 白远昌不愿让女儿知晓详情,道:“也没什么,不过想起些往事而已。” 白艳红在他对面的石凳上坐下,道:“又是怀念故国亡友么?爹,听女儿一劝,离开山庄那些人,远走高飞,择个清静地了此一生吧。‘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大明立国,根基已稳,若想恢复元朝天下,只怕是痴心妄想,纵使拼了性命,徒劳而已……” “咦,艳红,这是什么话?爹爹身为元军千户,岂能叛国变节独自贪生,你要毁了爹爹的清名么?如今元嗣君正在塞外屯积兵马,大明立足未稳,胡丞相又起谋反之心,此乃千载良机,正是复国之机遇,岂能……” 白艳红叹了口气:“只怪女儿多嘴,惹爹爹生气,就当女儿没说这番话吧!” 白远昌视女儿为掌上明珠,见她眼蕴泪光,于心不忍,便道:“爹知女儿一片孝心,但军国大事不能妄言,如今伏虎帮不比往日,一切都要多加小心,以免招祸。”略一顿,又道: “今晚三更爹爹与四位护法前往钦探潜藏处,与金龙会联手除去他们……” “女儿与爹爹一同前往!” “不成,你可不能泄露了身份,你不必担心,爹爹自会小心!” 白艳红道:“钦探都是些什么人?” 白远昌怕她担心,便道:“详情不知,有金龙会的高手撑大局,我们不过是配角而已。” “杀了钦探,岂不闯下大祸?” “虽然如此,但我们不露痕迹,他们奈何?” “钦探既是无孔不入,迟早会查出踪迹。” “紫星红梅对金龙会已有所察觉,故金龙会蓄意将她剪除,以消祸端。” “今夜去对付紫星红梅么?” “不是她本人,是她的属下。” “爹爹千万要保重!” “放心放心,爹是老江湖了,自会相机行事,若情势不妙,当全身而退!” 此时,王莲英来找白艳红,父女俩不再说及正事,只扯些闲话。 是夜三更,白远昌已换好夜行衣,背上竹节鞭,到邻院会同四位护法,由他领路,直奔大中桥南面街上的洁香楼。在他们身后,尾随着一个窈窕的黑影,这正是白艳红。她不放心老父,便悄悄跟着,危急时出手相助。 洁香楼除了当街门面作为饭馆外,还有两进院子作旅舍,白远昌不知钦探住一进还是二进,他想等到见了金龙会的人再说。 他们刚刚来到大中桥街上,就见洁香楼门前站着个蒙面黑衣人。一见他们来到,就比了个手势,让他们在对街停下。这一带的旅店,门上都挂着灯笼,彻夜不息,以方便夜间的投宿者。那蒙面黑衣人就站在灯下,胆子真够大的。他大摇大摆走了过来,道:“你们来了多少人,就这么五个?”语气间颇有些轻视。 白远昌冷冷道:“不错,按约定的人数。” 蒙面人道:“那好,我们的人一到,你们就往里面第二进院子去,动手时并肩子上,越快得手越好,做完了就撤。” “已是三更,贵方为何来迟?” “迟来有迟来的道理,何必多问?” 白远昌大恼,但忍下气不再说话。 盏茶时分后,有几条黑影从对街房头跃下,片刻间已有二十来人。蒙面人立即迎了过去,就在大街上与后面的人低声交谈几句,然后朝白远昌等人比个手势,叫他们进洁香楼。紧接着这二十来人一个个跃上了洁香楼,白远昌等人连忙跟随其后上了屋脊。 来到第二进院子,众人分散在四面屋顶上,有十人跳下了天井。他们刚一落地,就听有人在北屋里说话,声音很大。 —个道:“倒霉,恶鬼来了,老道出去烧两张符,念几声咒驱鬼吧!” 一个道:“那又何必,睡觉睡觉,他来他的,与我们何干?” “我说和尚,这来的可不是一般的恶鬼。” “恶鬼就是恶鬼,全是畜牲变的,都一样。” “不对,这班子恶鬼是金龙会放出来的,全是没心没肺的王八,可恶得很!” 站在天井里的人听出了滋味,沉不住气了,只听有人冷笑道:“玄灵、惠空,死到临头还敢逞口舌之利,快滚出来受死!” 门一响,出来了胖和尚和一个瘦道人。 瘦道人道:“要打要杀么?这地方太小,有本事的到大教场去见个高低!” “做梦,你就在院子里挺尸吧!” 话刚落音,和尚老道突然蹿上了房顶,其速之快,出人意外。 站在东南角上的两个蒙面人不及阻拦,被他们脱身而去。 “快追!”有人下令。 房顶上的人便急起直追,十来个人一下走得一个不剩。白远昌等五人仍立在西北角上,看院中有何动静。适才和尚老道的说话声足以惊动睡在房中的人,但再无第三人从房中出来,武功高手能睡得这么死? 院中的十个黑衣人大概也起了疑心,其中八个人分别推开了一间间房门,屋中哪有人影? 为首的蒙面人道:“上当了,快追和尚老道,人家在大教场恭候呢!”话声中人已上房,朝白远昌等人一挥手,朝东南方向掠去。白远昌不敢怠慢,立即提气猛赶。 出通济门可通向大教场,白远昌等五人随金龙会黑衣人猛跑一阵后,渐渐拉开了距离。 金龙会十余人,轻功个个高明,白远昌等五人随后两三丈,追得十分辛苦。 顿饭功夫,众人先后到了大教场。只见靠西有一堆人黑黢黢站在那里,跑在前的黑衣人都往那儿去,便也跟在后面跑。 来到近前,只见两拨人相互对峙。适才从旅舍脱身的胖和尚瘦老道并肩而立,两人身侧立着十三人,全都穿夜行衣蒙面,唯一和金龙会不同之处,蒙面巾是白色的。 此时玄灵说道:“你们追到这里来,想把老道一伙斩尽杀绝,这无异于痴人说梦,今日弃尸于此地的,只怕是你们!” 为首的蒙面人道:“玄灵,你诱我等到大教场,无非是设有伏兵,何不通统现身出来,今夜就来个了断!” 玄灵道:“你不是搬兵去了么?金龙会一向以众凌寡,比市井之徒不如,就等你们的人来了,群斗群殴浑水摸鱼尽占便宜……” 言未了,一个蒙面人挺身而出,喝道:“放肆!让大爷称量称量你,快滚出来受死!” 白远昌听口音很熟,竟是秦玉雄。 玄灵道:“好大口气,你是什么虫子,报上姓名,道爷掂掂份量;值不值得动手!” 秦玉雄大怒:“大爷宰了你!” 喝声中,刀已出鞘,斜劈老道肩胛,被老道往后一闪躲了开去。但第二刀第三刀相继劈来,罡风尖啸,劲大力足,招式奇诡,来势凶猛,把老道逼得大袖飞舞,打出罡气才得以闪开,气得他大骂道:“好小子,真够狠的!道爷要扒了你的狗皮!” 他从腰间一扯,解下条九节鞭。这条软鞭比一般的九节鞭短些,只见他顺势一抖,九节鞭去缠对方手腕。秦玉雄翻腕下沉,反手一刀攻向老道。两人动作极快,眨眼走了六个回合。 老道身后有个女子声音叫道:“老前辈,此人就是秦玉雄,使的风火刀法!” 玄灵一听,一个倒翻跃出圈外,指着对方骂道:“秦玉雄,你趋炎附势,为虎作怅,丢尽了赵鹤的颜面,你……” 秦玉雄使腰刀,招式奇诡,易被认出,当下又气又恨,提足了功力,向老道猛扑过去。 玄灵忙于招架,话也无法说完,风火刀法果然厉害,不能掉以轻心。 两人你来我往,斗了三十回合不分胜败。 秦玉雄今日急于显示武功,故已尽出全力,但他却奈何不了老道,不禁愤火中烧。于是施出了杀手锏,风火刀法中的最后一招狂风烈焰。只见罡风呼啸,刀势如排山倒海,一刀两刀三刀四刀……到第五刀时,瘦老道的身影突然消失不见,他只好收住刀势,心中十分惊异,这老道哪儿去了? 忽然,地下有人说道:“小子,道爷躺着呢,你白费了一番气力!” 他低头一瞧,老道果然直挺挺躺在地上,两只小眼睛直盯着他,不禁怒火上升,骂道: “你好不要脸,你居然……”话未了,忽觉腿上被什么东西缠住,正要运功立桩,一股大力猛地一拉,他竟然站立不住,一个身子向后倒去,急切间身子一侧,以左手撑地,才算没有跌个仰面朝天出丑,气得他七窍生烟,立即运功腿上猛力一抖,把九节鞭震脱开去。紧接着上身一挺,立了起来,正好和老道两对面,立即不假思索一刀上撩,老道刚从地上起来,双肩一晃跳到左侧,九节鞭缠在了颈项。 秦玉雄第一次与人交手出了丑,恨不得把老道劈成几块,当即不闪不避,伸左手去抓鞭头。老道右腕一收,九节鞭荡了开去,给秦玉雄露出空门,他立即趁机攻了上去。 领头的蒙面人见秦玉雄并未得手,便大喝一声:“并肩子上!”当先向老道冲去。所有蒙面人听到号令,呐喊一声:“杀!”一个个向对方扑去,一时间杀声四起,群斗群殴。 藏在不远处一株大树上的白艳红,眼见秦玉雄的武功,不禁心下骇然,风火刀法名不虚传,果然不好对付,今后要小心对待此人。再看场中,己方人数虽多,不一定能占上风,她忧虑地注视着老父,见老父与一个金龙会的蒙面人,合斗一个使长短双刀的钦探,双方打成平手,没有百招下来,难分胜负。 忽然,眼前黑影晃动,又来了十多个黑衣蒙面人,金龙会又召来了后援。场上局势立即改观,钦探寡不敌众,落了下风。但突然间一声娇叱,以白绸巾蒙面的钦探,从暗影中一连串跃出十多个人来,扳回了劣势。 白艳红又悬起了心,增援的十个钦探,武功个个高强,今夜要想取胜,只怕万难。 正在焦急,蓦地一声长啸从远处传来,金龙会的人便一个个跳出圈外飞奔而去,老父和田护法也立即掉头狂奔。 钦探中有个女子娇甜的声音道:“各位,不必穷追,我们也撤了吧,大家保重!” 眨眼间,人走得无影无踪。她刚想下树,从西边暗影中又掠出十多个人来,他们以白绸巾蒙面,全是钦探。呀,人家早有准备,今夜好险,但不知这一拨人为何不参战?金龙会下令撤人,可能知道自己上了当,走得及时。 她从树上掠下,风驰电掣般赶了回去。 还未出教场口,突然发现前面树上跳下几个人来,其中一人背上背着一人,便赶忙跃到一棵树上探查,但相距有十多丈远,看不真切,便看准了三丈外的一株树跳了过去,她想离那几人近些,在树上跳跃易被发觉,便又下树从后边轻轻踅了过去,那些人说话的声音也听清了。 “不成,让我背你回去吧!”一人道。 呀,这声音好熟,不是张劲风在说话么? 又一人道:“不妨,上些金创药包起来,过几天就好,由在下送二位回去吧!” 哼!这是伏正霆的声音,爹爹还让他与自己表兄妹相称,想不到他竟跟着秦玉雄入了金龙会,看他相貌堂堂,竟也是个小人。 只听张劲竹的声音道:“伏兄,你不必再送,小心回去迟了引起秦玉雄的猜疑,小弟这点伤不算什么,让大哥背我回去就成。” 原来是二少镖主受了伤,看来虎威镖局也入了金龙会,真是该死! “那好,二位就快走吧,小兄在后送一程!” 眨眼间,三人走得没了影儿。她又等了一等,这才从树后出来,刚要起步飞奔,眼前黑影一晃,竟然有个黑衣蒙面人挡在她跟前,事出意外,把她惊得“啊哟”叫出声。 她连忙退后两步,抽出长剑,杀了过去。 蒙面人也抽出一把剑,一声不响还击。两人你来我往斗了十招,她发觉对方剑术并不高明,只要将他赶走自己就可以脱身。 于是加强了功力,连施两招攻击,把对方逼退了两步,趁这当儿,她纵身一跃而过,哪知她还未及跃跳第二次,蒙面人不知为何又挡在了她面前,使她怒火上升,便凶猛地攻出一招,把蒙面人又逼退了一步。但蒙面人似乎并不知趣,依然纠缠着她,逼得她动了真火,心想不给点颜色你就纠缠不休,那就尝尝姑奶奶的厉害。 她一口气攻出五招,蒙面人频频招架,并无还手之力,眼看就要伤在她的剑下,但她与此人素无怨仇,不愿伤他性命,便把剑招一偏,不去戳他心室要害。 但就在这一瞬间,忽觉右肘一麻,对方左手不知何时多了根短棍,正点在她曲池穴上,一个身子顿时麻木起来不能动弹,她不禁惊得又一次尖叫出声,只因心怀仁念,却上了对方的恶当! 她张口骂道:“你好卑鄙,姑奶奶一念仁慈,你却趁机使诈,你……” 那人“咦”了一声,一把扯下她的面巾,失声叫道:“是白姑娘!” 白艳红也听出了他产音,竟是伏正霆? “呀!是你,还不快替我解穴!” 伏正霆连忙用手一拂,不碰她的手肘,隔空替她解了穴,使她心头一震,他居然有这么高的功夫,为何没有听爹爹说过。 伏正霆也扯下了面巾,一向阴沉木然的脸上露出惊讶神色:“原来姑娘没有失踪,却是藏匿起来了,叫在下等人好牵挂!” 白艳红道:“真的么?我看你和秦玉雄花天酒地,快活得很啊!” 伏正霆又恢复了阴沉的脸色:“小姐为何至此?这一向都在何处?令尊好么?” “他老人家很好,我这一向在家,你呢?莫不是已投入了金龙会,春风得意着哩!” “在下不过是个供人驱遣的小卒罢了,哪里说得上得意的话,小姐取笑了。” “你适才不是和张家兄弟都走了吗?怎么又突然拦住我的路,把人家吓了一跳!” “小姐向我们靠近时已被在下发觉,故意说送张家兄弟走出大教坊,其实我刚出去五丈就折了回来,早知是小姐,在下就……” “就什么?说呀!” “在下欲灭口,小姐惊叫时听出是个女的,为弄清来路再下手,就点了小姐的穴道。” “灭口?你们又没有说什么机密的话。” 伏正霆道:“时候不早,在下告辞。” “慢,你回去后不要说见了我,成么?” “在下决不告诉第二个人。” “我能相信你么?” “这就看姑娘愿不愿相信在下了。” “你为何要入金龙会?为财还是为利?” “在下入会不为财不为利。” “那又为了什么?听我劝一句,离开京师,脱出金龙会,过自己的日子去吧,又何苦给自己添烦恼,打打杀杀有多少凶险!” “多谢姑娘良言相劝,但在下实有不得已的苦衷,不能离开金龙会,再说在下孑然一身,也无处可去,命中注定要终生烦恼。” 白艳红听他声音竟有些凄凉,不像是做作出来的,不禁盯住他脸上,发现此人相貌坚毅英俊,颇具男子汉本色,只是他平常阴沉呆板,平淡无味,未能引人注意罢了。 这个念头在她脑中一闪,有了多知道他一些事的愿望,便温和地问道:“有什么烦恼,能告诉我么?这其中大概没有秘密吧!” 伏正霆叹了口气:“此事说来话长,在下极愿对姑娘一吐胸中块垒,只是此时此地不宜说起,以后再相告如何?” “好的,以后有机会再说。” “小姐为何与令尊不辞而别?能告诉在下么?这一直在我心中是个谜。” “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此时此地已不宜说,和你一样我也在是非场中,烦恼万千却无法解脱,也不知何时一命归阴……” “小姐何出此言?若有用得着在下之处,在下万死不辞!不知小姐信得过否?” “伏兄,小妹的事你管不了,小妹身不由己,非得去做小妹不愿做的事。这是命中注定,谁让我生在白家?……唉,不说了吧,以后若有机会见面,或许能说个明白。” “小姐住在何处,在下能造访么?” “不能,以后找机会吧。” “如此说来,同在京师却不能见面。” “你我都有秘密要守,同样身不由己要听命于人,彼此间自然就不能来往了。” “在下福薄,与姑娘失之交臂,实是憾事!” “你当真想与我交往么?” “出于至诚,决无半句虚言!” “那好,你住在何处?” “与秦玉雄同住在聚宝门以西靠秦淮河处。” “不成不成,你那儿更糟。这样吧,每月逢五,我们在三山街的香蕊茶楼上见面,时间定在午时,若等上半个时辰不见对方来,就自行离去,然后在下一个五见,你说好不好?” 伏正霆大喜:“好极好极,在下一定按时前往,多谢小姐!” 白艳红一笑;“既然后会有期,那么现在该走了,请记住,遇到我的事千万别对人说!” 伏正霆道:“在下决不食言!” 白艳红又一笑,当即飞身而去。 回到家中,她从后窗进屋,匆匆脱去夜行衣,躺在床上却无睡意。 她问自己何以要和伏正霆逢五见面,是不是两人同病相怜?这或许也有一些,此外就是他这个人身上透着神秘,使她十分好奇,再有她隐隐约约地感到,在今后的风险日子里,说不定有仰仗他摆脱困境的一天。 那么,对那个给她印象很好,却是老实巴交的东野焜又该如何呢?老父说他武功极高,人也靠得住,未始不能做今后的依靠。但他历练太少,过于忠厚,只怕很难理解自己的苦衷,相比之下,伏正霆年纪也大些,江湖历练甚丰,更能体谅自己的处境……” 她思绪联翩,难以入眠,好个恼人的春夜啊…… (请接看下卷《降魔金刚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