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影侠医》 第一回 天缘 一群垂髦儿童,喧闹着进入山林。他们个个手持柴刀绳索,上山拾柴。 时当初夏,天气已渐渐热了起来,孩子们一踏过浓荫蔽日的山林,顿觉凉爽宜人,纷纷解开衣襟,纳凉歇气。 领头的孩子叫张保,今年十二岁,生得粗实有力,是村中农户张发荣的小儿子。他板起晒得黑红的面孔,竭力作出一种威严凌人的样子,将手一摆:“上!” 娃娃们立即跟着他,沿着崎岖小径,往山上爬去。 爬了盏茶功夫,他倏地回转身来,喘着气.举起左肘,用袖子擦了擦汗,然后顺手一伸,神气喝道:“众将官!” 一如往昔,十多个孩子齐声吼道:“本将在!” “尔等速速分散杀敌,一个时辰后将柴禾担至此地,待本帅率尔等班师回朝,不得有误!” “得令!” 这几句对白,都是他们看戏时学来的。应对完毕之后,孩子们嚎叫着,纵马扬鞭,手奔各自寻柴的地方去了。 站在最末的一个孩子,名叫李剑心,只有八岁,是九华山下张家村教书先生李祟白的儿子。他生得白净稚嫩,俊秀聪颖,举止活泼而不失秀气文雅。由于年龄比别的孩子小,上山时便落在了后面。但他生性高傲,偏不服人,情愿掉在后面咬牙紧赶,也决不呼叫别人停下等等地。因此,他刚刚赶到孩子们停足的进方,人家已一轰而散,可他还没喘过气来。 他解下系在脖子上的汗巾,把头上的汗珠拭尽,然后打量周围的林木。 这一带枯柴几乎不见,因为已经抬过好几回,由于俱柏山镇林妖,他们都不敢再往高处爬。可是,如果不往高处走,这柴要到什么时候才拾得够? 他想起这一年来参加拾柴的情形,心里就觉得不好受。按照张保的规定,谁最先拾够柴禾,谁就在“班师回朝”时当“先锋’,走在全队人的排头。可他每次不仅当不了“先锋”,连“中军”也没他的份,他总是回回当那个不光彩的”后军”,走在最后。偏偏母亲只要他跟着大伙儿上山拾柴,便会倚在门扉上翘首等待,一见进村的头一个孩子,就要忙着问:“阿保;我家剑心呢?” 而回答总是千篇一律:“师母,他归队最迟。走在最后呢!” 不行,今天不能在这附近拾柴,往上走一裁不一定就会碰上山妖鬼怪。于是,他便继续往山上爬。 爬了一会,他站下来听听,伙伴们此起彼落的畔叫声。所柴声还听得清清楚楚,他便放下心。 他想,再往高恐怕会遇到林妖山魁,还是沿偏坡定的好。便离开了小路,钻进革深林密的偏坡。果然,这里的枯木干枝就显得多得多。 他兴奋地扯下一些干枝,用双手握住柴刀—一折断,堆在一处。用不了多一会,就所了一小堆,他高兴极了,心想,这回再不会是一个“后军”了吧! 他想象着自己第一个走进村子的得意劲,在地后面跟着一长串比他大的孩子,母亲则以惊异、欣喜的眼光,上下打量着她的爱子…… “哎哟!”他忽然一脚踏空,惊得他亡魂皆冒,尖叫一声。 “膨!”他结结实实掉下,摔了个四脚朝天,吓得“哇”一声大哭起来。 渐渐,他止住了哭声。 抬头看,落下来的洞口不过瓦盆大,被基草这得严严实实。这洞顶离地一文来高,四壁都是光溜溜的岩石,哪里爬得上去?一急,眼泪又泉涌而出。 慌乱中,忽然记起了昨日爹爹教他念的一段书,那上面有两句话,爹爹讲了又讲,那就是:“安宁勿懈堕;有事不迫速。”这是汉代仲长统的言论。意思是平安日子的时候,千万不能松懈大意,这样,县发生什么事,便不会慌慌张张。 爹爹还经常要他胆大心细,临危不惧,还告诉他取名“刻心”的含义便是“剑胆琴心”,要他别当书呆子,世事稍变就无以为生。 如今,不是碰到了事么?慌张害怕又有什么用?喊人也听不见;只有自己想办法出洞。 他止住了眼泪,四下瞧瞧。发现有一处壁上通着个铜盆大的洞,他满可以钻得过去。 于是,他站了起来,两手攀着洞壁,钻进了洞口。 这洞小而窄,连身子都不能站起。他只好两手两脚学狗爬,一口气就爬了七八丈远,洞才定了起来。他慢慢直起腰,揉着疼痛的膝头,蹒跚着走了十多丈,便到了洞边。 朝里一张望,只见是一间有如大厅的石室,光线虽不十分明亮,倒也还看得清。他从洞边往下跳,一个趔趄总算站住了。 他发现,地上尽是深陷进石的脚印,最奇特的“是脚印里还刻着数字,一二三四—··也不知有多少。他不禁又惊又奇,便顺着数字踩着脚印走,想到脚印忽左忽右,忽前忽后,统来绕去,最后回到一,一共是三百六十多。这一遍走完,他已经出了一身汗。 嘿,是什么人有趣得很,在山洞里刻那么多脚印。 他休息了一会,又去看壁上的字和图。他来的那面壁上.画的尽是光头和尚,和九华山上那些庙里的和尚一“样。画上的和尚或站或卧,或抬腿伸胳膊,好看得很。 中间壁上也是和尚,各种姿态不一。左面壁上则是和尚舞剑,比前两壁的和尚更为有趣,姿式曼妙威猛,一股热气,审高伏低,半空舞剑,煞是好看。 三面壁上都有字,他从头一面壁上看起。 开首这样写道: “至此洞者,堪称有线。有心习此技者,待神功大成,毁去壁上图形及地上步法。无心技艺者,速离此地,但慎勿为外人道,以免把引奸邪小人,练成绝艺为恶,则后患无穷矣。 切记、切记,镇之、慎之!” 李剑心自五岁起随父念书,四书五经己读通两三遍,虽然不甚了了,倒也识不少字。以上这些话,他能领会十之七八。于是,接着往下看。 老钠于此洞潜修二十载,自感涅槃之期不远,一身绝技也因之失传。怎奈世上恶人甚多,挟技凌人,无恶不作,有违天和。思之再三,故将绝技留传有缘,望来者勤习迦叶伏魔论功,艺成后匡扶正义、锄暴安良,广结善缘,以积阴功。但若技成后为恶,必遭天谴!戒之戒之! 迦叶伏魔神功乃佛门上乘心法,世间练习法虽多,但皆不类此法。此法在动中调息,动中有静,静中有动.身手步蹑之间,默念心法,气自然生。比之他法进展尤为神速,只要志坚勤练,多则二十,少则十五载,必能打通任督二脉,成大气矣!” 这一段他就不大明白,。只知让你学成一种神功后,要当好人,不做恶人。另外,练什么气要走着练。除此两点,他一概不懂。 接下来的是图象与地下步履的配合,他一时兴起,便参照图上所示动作与脚印号数,跟着比较起来,弄完三百六十个脚印,他觉得并不费力。玩够了,他又接着瞧石壁上的字,竟然一点也不懂了,但壁上字谕.说这是心决,要背诵下来。便照着字死记硬背.反复五遍,便已背得滚瓜熟。 这么一折腾,他感到累了,便坐在地上休息。他忽然又想起,这壁上的字是何人雕刻的呢?他又在壁上找,发现留字的人叫“无我上人”。留字的年月虽有,他却不知是何年代。 休息一阵,猛然想起该如何出洞,旋又急得跳了起来,惶惶然找出路。这间客堂般的大厅三面是壁,唯一面通一长长的石洞,他看着害怕,想想还是从原路回去的好。便又爬上洞壁,又作狗爬,回到原地。 他仔细观察四壁,这才发现凹凸之处不少,便鼓起劲往上攀,虽然掉下来数回,但总算让他爬出了洞。出到洞口,心中大定,忙将柴禾捆好,找回摔下洞时扔出的柴刀,便欲下山,夺那“先锋”之位。忽又想起要是下次再来此洞怎么下去,便又拖来一根丈余枯树,粗如儿臂,将一端放到洞底,这样以后再来就可攀缘上下了。 他背起柴禾,从偏坡绕回路上,走不远就听见小伙伴们正在唤他,你一声我一声,好不热闹,连忙扯起嗓子答应,一溜小跑下坡。 这次,他自然又是“后军”,不过并无怨言,他的心还留在山洞里呢。 母亲一如既往,依门眺望,见儿满头大汗负薪归来,都是每次又怜又借。待心儿进至小院放下柴禾,便忙着替他拭汗、打水。父亲则从书房出来,称慰几句。 李氏道:“夫君,心儿不过八岁,这柴不要让他抬了吧?” 李崇白望着娇妻一笑:“古之立大志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韧不拔之志。” 李氏白他一眼,道:“夫君自己不求功名,莫非要心儿将来去做官不成?” 李崇白笑道:“我既不求功名,怎会使心儿为名利劳碌?但人生在世,立志不可缺。心儿可在文章诗词上下些功夫,但得一些佳句留传千古,也不枉读书一场。” “那你为何不让他专心读书?小小年纪就让他上……” “好啦、好啦,夫人.须知好文章也换不来斗米,若无生活之能,长大何以为生?所以,这躬耕良田、担柴历新,需得小时做起,不要再像他这个半路出家的父亲,于农事一窍不通,惟有请四邻助耕才能收获这糊口之光、好不愧煞人也!” 夫人也笑道:“谁让你得罪权贵、落个削职为民呢?这不是活该?” 李崇由哈哈大笑:“古入曰;’法不阿贵,绳不挠曲。’在下又岂能违背古训耶?” 李剑心不禁心里纳闷,不知父母亲说些什么。不过他依稀记得,小时自己一家并不在此地居住,那时父亲似乎多着百民家中人来人往,有如闹市。后来不知为了什么,一举家搬迁,有许多许多人相么那真是哭声一片、给他印象极探。后来,坐在马车里,全家就到这儿来了。跟着来的有者仆阿福和婢女小兰,但过了许久。不知何故,连阿福和小兰也都走了,最后只剩下他们一象三日。爹爹请人耕田,自设学馆教材里的孩子们念书,母亲则洗衣做饭,缝缝补补。一家人粗茶淡饭。倒也过得快快乐乐。他哪里知道,父亲曾官至知府,因惩办当地恶少,得罪了恶少在朝为宜的亲戚,被人家陷害参了一本,创官为民。他父亲因此心灰意冷,便觅一清静地方住下,从此不再涉足官场。又因昔日为官清廉,两袖清风,在此地住下后。盖一简陋居所.再购置了十来亩田地,哪里还有多少金钱。为了让老仆和婢女能回家团聚,这余下的银子统统给了他们,以后的日子便无所依托,只有靠几亩薄田生活了。 “再说剑心将柴放好,母亲又是忙着管他拭脸,又是忙着给他送凉茶水。今年以来,母亲已不再说不让他拾柴的活。只是将他揽在怀中、不厌其烦地间长问短。他也兴致勃勃说说山里的情形,只把自己摔下山洞的事演过、一则伯母亲担心,二则是遵守洞中留字者的意思。 母子俩在谈得高兴,忽听村中惊叫连声,紧接着是一阵喝斥和铿锵铁器交碰声。李剑心急忙挣出母亲怀抱,一溜烟跑出了门。只见各家都有人在村后空场跑,便也不顾母亲的呼唤,跟着村人前往。 大家到得场边一看,惊得又往后退缩。剑心从人丛中挤到前排,张保正好也在,一见他就指着场中兴南地叫道:“快着!” 只见场中刀光剑影,正打得十分激烈。四个道上打扮的人围斗一个独臂道士,但见剑光闪烁,纵股窜闪,把村中老小着得目瞪口呆。 忽然;独管道入一个踉跄,腿上血流如注,四个道人也收势站好,不再攻击。 其中一个道人喝道:“玄元,还不快把神丹秘诀交出,免你一死!” 独臂道人也不答话,以剑柄迅速朝腿上点了几下,止住了流血。 另一道人吼一声。”咱鬼都四煞,与人交手从不留下活日,你还不交出秘诀换命!” 独臂道人面色苍白,但却毫无惧意.眼一瞪,叱道:“你们不顾江湖信誉,以众凌少,我独臂真人岂能屈服于邪魔之力?粉籍不在身上,你等又来我何?” 四煞之一的天狼道人,冷笑道:“玄无,你若执迷不悟,道平使生擒了你,让你尝尝阴魂按脉的滋昧,到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后悔莫及!” 独臂其人虽是江湖一流高手,无奈今日碰到的是江湖凶名四传的大魔头,而且是四煞俱在,武林中又有几人能是他们的对手?看来今日凶多吉少,被他们活捉后用阴魂搜脉整治,那真是凄惨到了极点。这明魂按脉点穴法,能使人筋缩脉曲,痛苦难当,终生给曲残废。是以听了天狼老道之言,浑身不禁起鸡皮疙瘩。但纵使如此,这秘籍也不能被他们拿去,以免助长宽焰。今日若是不能脱困,就把这秘籍毁了,与魔头拼个同归于尽。 主意打定,猛地往上一挺身,四煞以为他要跃高潜逃.念头一闪,同时拔起三丈。哪知独臂真人只是虚动,见四煞果然上当,立即平跃,一窜十丈,越过村中众人头顶,跃入村中小道,投入村舍后消失了。 鬼都四煞轻功也极了得,从半空落地双脚一点,像四只猛鹫扑入村中,但已见不到独臂真人的踪迹。四煞又跃至屋顶,四处张望,只见一灰袍身影,正往九华山脚奔去,和他们相距有五十丈左右,立即展开轻功,拼命追赶。只几下纵跃,便也失去了身影。使得跑来的村人。议论纷纷,惊叹不已。李剑心和伙伴们又惊又喜,对五个老道的本领钦羡不已。他们一致认为独臂者道是好人,那四个山神恶煞般的老道,要始人家的什么东西,肯定不是好东西。 张保道:“要是我也学会武艺.今日就要帮那独臂老道,把四个恶道杀了!”说着比手划脚,兴奋不已。旋即又想出个主意,让大家跟他到场子上去,依照刚才目睹的一场厮杀,他们也来大打一番。众小儿欢呼雀跃,拔脚就往村后跑。李剑心还没跑上几步,就被母亲叫住了。他一向极是听话,虽然不舍这场热闹,但还是乖乖跟在母亲身后回家。 “心儿,这凶杀斗殴也是瞧得的么?”母亲把他拉至客房中坐下,正色对他说道:“要是强人发起狠来,一个小孩子家又往哪里躲?以后千万不可如此!” 听见娘俩说话,李崇白从书房踱出,他也听见了村中喧闹,便问是怎么回事。 李剑心激动起来,一五一十说了。 李崇白点点头道:“这五个老道都是身怀绝技的江湖异人,要不然哪能如此纵跃如飞? 我昔年在知府任上,也交了几个江湖朋友,记得少林仁心大师还说过,剑儿根骨奇佳、一若是习武,必有大成。只可惜我被贬回原籍,仁心大师也云游在外,从此天涯各一方,相见无期,要不,就让剑儿亦文亦武,岂不两全其美?” 李氏笑道:“这是三年前的旧事,还提它作甚?提起来你又要发一通感慨了。” 李剑心在旁听着,一颗心又翻腾起来。他想,原来爹爹也认识会武艺的人呢,看今日五个道上的本领,真是令人羡煞。那么,山洞石壁上刻的图画,便是武功了,待问问爹爹,是也不是。刚想张口,话又在口边滞住。他又想,洞壁上刻画的人再三嘱咐不能讲出来,能对爹爹讲么?转念一想,爹爹又不是外人,该可以讲的,刚要张嘴,忽见站在一边的母亲,便又打消了念头,怕母亲不让他去那个山洞。 第二日下午,他乘和伙伴们上山打柴的机会又溜进了山洞,按墙上图形,顺序号踩着地上的脚印,比划了一遍。好在图形动作简易,不难模仿,他接连练了十遍,才匆匆从洞里出来拾柴。 下上时,张保特别匆忙,也不等其他伙伴,直往村子里奔。大伙猜想“元帅”家中有事,但接连几天的情形却如此.不禁奇怪起来问他忙的何事,他却避而不答。 一个月后,真相大白,张保一早就来李剑心家向先生辞行,说是今日便要跟随独臂真人到茅山学习武功。李剑心听了激动不已,十分羡慕张保的福气。李崇白对张保嘱咐一番,张保跪下叩了三个头,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李家。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小剑心满头露出,瞪着小眼望着爹爹。 李崇白笑道:“剑心,你张保哥去学武,你感到奇怪么?” 李剑心点点头。 李崇白道:“坐下来,听为父讲吧,不然今早作是读不进书的了。” 原来,独传真人逃上山后,因腿上流血过多,夏气已散,便觅个草丛躲了起来。鬼都四煞都以为他逃往山上去了、一个劲直往上迫。 独臂真人见四煞已过,又换了地方躺下,服了几粒金丹,这才来检查伤势,发现伤口已中毒,并非流血过多使真气涣散,又赶忙取出辟毒丹,做了两颗在伤口上。但伤势已很严重,他只能躺在草丛里,天黑后,他用剑削下了根树枝、勉强撑持着下山,想到村里找水喝。待定到村口不远,人已支持不住,便昏倒在地上。恰好张保爹爹从地里回来发现,便将老道抱回家中。因怕风声传出,引来囚徒,便令全家人缄口。但张发荣不懂歧黄,便悄悄来找李先生。李先生略懂医理,每天晚上过张家探视,幸而老道自有丹药,总算慢慢好了起来。张保每天小心侍候真人,端饭送水,服侍周到。真人见张保根骨不凡,人也聪明,又能念书识字,同时也为了感激张发荣的救命之恩,便动了收徒之念。 张发荣自己拿不定主张,又去请教李先生。李崇白劝他同意将儿子让老道带走,将来学得一县武艺,谋个好前程。于是,拜师的事就此定下来,张保就用了李究生替他取的学名张溪,一向独臂真人叩首拜师。 李剑心听得羡慕不已,但一想到要离开爹妈到远处去,又宽十分难舍。 李崇白道:“你听了必定羡慕,但人各有缘,不能强求,将来若有机会,爹爹一定成全于你,就着你今后的造化了。” 剑心忽然想起那天爹妈的谈话,便道:“爹爹不是说,少林仁心大师要收孩儿为徒么?” 李崇白笑道:“几句闲话倒让你记住了,可惜仁心大师长年云游四方,并不在少林寺修行,到哪里去找?” 李剑心想问爹爹:“为何不清那位道爷多收个徒儿呢?’又想到人家已走,说也无益,伍不再作声。 拜师既然无望,更坚定了他去山洞学艺的决心。 这天下午,小伙伴们仍然上山拾柴,要赶着雨季前,把冬天的柴禾拾够。 为了摆脱其他伙伴,他绕一段山路再去石洞。正走着走着,忽然发现草丛里有什么东西。近前一看,却是一本厚笺。拾起来,翻了翻,书名叫(宝鼎神丹秘籍),上面记的都是草药名称及炼制丹丸之法。他看着并无兴趣,扔了又觉不该,便收在怀里,他哪里知道这是独臂真人在疗伤掏丹丸时失的宝籍,为这本宝籍,鬼都四绍差点要了他的命。 从洞里出来,他又忙着拾柴,然后跟伙伴们一块回村。 光阴似箭,修忽间五年时间过去了。李剑心由八岁长到了十三岁,那个小小的洞道早已无法钻过去了,但他已找到了一条通路,这路通向山的另一侧,十分隐秘地藏在山背里,高原来的入洞口不过四五十丈之遥。 随着年龄的增长,对壁上的字义又明白了许多,使他功力大进,不过,他自己并不知道,只觉浑身精力充沛,大人扛不动搬不动的东西,他却轻而易举能够办到,使双亲和乡邻惊奇不已。那些和他一般大小的玩伴,将他拥为头领。这段时期,他对壁上的的武功已经到了入迷的程度,除了冬天雨天没有借口上山,只能几天走一趟外,其余时间则以拾柴或是替爹爹采草药为由,天天到山洞去练武。 此外,他受爹爹替穷苦村民治病的影响,对峡黄之术也产生了兴趣。 十五岁那年,他翻看那本抬来的(宝鼎神丹秘籍),发现上面也有内功心法,叫做“丙寅元阳神功”。此系至刚内功,意在以自身三味真火助炼灵丹。除此功外,书上列满了各种奇花异草之名以及产地,还有配制培元延寿、医治疾病的药方和解天下奇毒的丹丸制作法,最后是针灸刺穴手法。于是他除了习练“两寅元阳神功”外,熟记药草名称,闲暇时学练针灸手法。 他并不知道自己先练的迦叶神功是一种至柔内功,如今再练至刚至阳的元阳神功,发出的罡气就截然不同,要是能将两种罡气混合融化在一起,他便成了当今武林顶尖高手。 父亲见儿子喜好医药,便带着他给附近村民治病,发现儿子的歧黄之道比自己不知高明了多少倍,不禁十分惊奇。连间儿子从哪里学来,儿子支吾着,说是根据父亲所教药性,自己领悟配的药方。李崇白只当是儿子的天赋,也未穷追根底。 为了采摘药草,李剑心深入九华山九十九峰,还在钵孟峰头窥见九华门人练剑。只见男男女女,四五十人,十分热闹,看得他羡慕不已。 这天,他又到了钵益峰;还未走到峰头,迎面被人拦在崎岖小道上。拦他路的是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女孩子,女孩子身后还有一女三男,年龄都比他大。 “喂。你是何方小子,怎么一点规矩不懂?竟敢闯我九华派重地,莫不是鬼都四煞派作来做探子?“女孩装作一副凶相,横眉瞪眼。 李剑心呆呆瞧着她,感到莫明其妙。 女孩见他不言语,“喳”地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刃,厉声道:“小子,你不怕死么?” 李剑心还来不及答话,就听女孩身后一个青年斥道:“秀妹,不准胡闹!” 秀妹嘴一翘,转身不依道:“哥哥,人家远他玩玩,你又来多管闲事!” 做哥哥的不理她,和蔼地对李剑心道:“小兄弟,你是哪里人,怎么会来到这里李剑心道:“小弟就住在山下,上山是为了采药。” “你会给人看病?”那装作很凶的女孩问。 “在下是给爹爹采药。” “懊、原来如此!不过是个采药童子。我劝你莫往深山里钻,小心遇到老虎吃了你!” “这话回赠给姑娘吧,彼此彼此。”。 秀妹身后的人笑了起来。 稍大的那位姑娘笑道:“秀妹今天遇到对手了.真有趣!” 秀妹大怒,粉脸气得通红:“小子,姑娘我学得一身武艺,岂怕老虎豹子?你小于身有何技?也敢口出狂言!” 李剑心追:“在下虽不习艺,也不容姑娘操心!” 秀妹一夜查足:“你……”扬起粉拳要打,打,却被她哥哥制住了。 “小兄弟,你自管采药吧,我姓周名达海,这是我师弟王震坤,师妹邱玉梅,她叫周秀娥,是我妹妹,自小被惯坏,小兄弟不必计较。” “我姓李,名剑心,后会有期!” 周秀娥气得大叫:“小子。你别听我哥哥胡说,等哪天遇到你,叫你知道姑娘的厉害!” 李剑心边走边想,现在就知道你丫头的厉害了,还等得到下次?不敢领教。 采药归来、他也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对九华派的几个门人,印象却很好。 岁月匆匆,又是五年过去,他不但司完了山洞里的武功,丙寅元阳神功也有了大成,歧黄之术是精而又精。这几年他采集到的药草虽不少,但想制成培元益寿的“宝鼎神丹”,所缺珍稀药草甚多,他很想出外游名川大山_将药草采齐,炼成神丹给父母服用。 但自己走后,父亲手无缚鸡之力,诸事不便,只好打消此念。直到他满二十,父母经商议后,决定让他进县城从医。青阳县城有家”济世堂”,正缺个抓药的伙计,李崇白托人说项,让李剑心充任此缺,以后再图行医济世。 于是,他来到了县城谋生。 九华山乃佛教四大名山之一,每年朝山的善男信女源源不断,青阳县城便成了进山的歇脚地,马店酒楼沿街林立,十分繁华。 “济世堂”正好开设在正街中心的十字路口,生意十分兴隆。 李剑心被安置在药房后面的大院中居住。这四合大院住的全是店伙、厨役、下人,总起来竟有三十多人。 大院后门是条小巷,不到四五文的对面有道小门,据说是“济世堂”东家的住宅。 听齐掌柜介绍,“济世堂”只是南京“济世堂”的分号,沿长江下来,芜湖、当徐、青阳,都有分店。东家沉志远,为南京城内有数的富家,除了药堂,还开设有绸缎庄、钱庄,为人乐善好施,远近闻名。 齐掌柜还告诉说。后门巷里的小院,则是每年夏季东家到九华山礼佛时的住地,平日有人打扫,房屋却是空着。 许是李剑心人才一表,不仅英俊浦洒,又有满腔诗文,齐掌柜对他自是另眼相看,是以介绍得特别样尽。 “济世堂”柜前,有两位本城的名医在此技论,病人就医后就在本店拿药。此外,也有许多客人来此按方抓药,每天不下三四十人。店中抓药的伙计仅只二人每天也够忙碌一阵子的。闲空时,李剑心便向两位名医请教,由于地文质彬彬、谦虚有礼,两位名医每间必答,对他十分喜爱。 有一日,两位老医生因事停诊,可偏偏上门求医的病。又多,齐掌柜万般无奈,只好叫李剑心代充大夫。他在又用李剑心时,便听人介绍,知道李剑心在乡下常替人治病,而且一治就好。他虽然不以为然,料想乡下郎中虽无多大从领。但也不把病人治死,所以才让李剑心临时项缸。 李剑心胸有成竹,往大夫席上一坐,可看病的却走了一半,剩下的十多人也狐疑地瞧着他,不知该不该让一个抓药的伙计替自己诊治。可要是不治,身上又确实难受,只好抱着姑且一试的态度,碰碰运气。 一位中年迟迟疑疑坐到了就诊席上,李剑心按住地的左腕,默察脉象,一会就放开手,提笔就写处方。 中年人大怒,道:“店伙,你也不问问本人害的问病,是何症状,怎么就乱下药方?” 坐在条凳上待读的病人,一个个摇头叹息,关切地看他如何回答。齐掌柜则提心吊胆,后悔不该让他充数,刚想向病人致歉,打个圆场,却听李剑心回答道:“先生病状,察脉即知,且听在下道来:肾阳不足,腰酸膝软,四肢不温,小腹冷痛,小便不利,夜尿频频。” 中年人听得目瞪口呆,怔了怔方道:“大夫说得不错,这正是本人症状。” 李剑心将单方交给他,轻呼道:“下一位请!” 这一来,情势大变,病人精神大振,再无人敢轻视这位“店伙”,人人面有喜色,巴不得赶快轮到自己诊病。 第二位是个老者,还没替他诊脉,先前那位又回来了。 “大夫,这药只吃三次?” “不错,三个方子共服九次,包你断根!” “断根?” “不错。” “大夫,我这病已不止一年……” “不管过去如何,药到病除。” “这……” “先生情吧,不断根唯在下是问。” 待病人走完,齐掌柜向他:“小兄弟,你能断定病人吃几服药就能断根?” “这个自然。” “这不是太胆大了么?” “何以见得?” “有些是顽症,多年医治不好,小兄弟岂能以几个单方就让人断根?要是断不了根,病人找上门来岂不麻烦?” “不劳掌柜操心,在下自有把握。” 齐掌柜见他如此自信,不禁皱了皱眉,但此刻不便自说,只有过几天看看。 几天后,凡经李剑心诊治过的病人,纷纷上门向他致谢,申言病已痊愈。这使齐掌柜和两位老大夫都大吃一惊对他不得不刮目相看,而通过病人之口,他的大名也传达全城,登门求医的挤塞门庭.齐掌柜大喜过望,赶忙替李剑心设了个席位,让他诊病。 李剑心感到十分为难,不愿给两位老郎中难堪,经过一番思索,决定只看一些疑难顽症,其余便推给两位老郎中,给他们留足了面子。两位老郎中心中自是明白,对他十分感谢。 齐掌柜眼见李剑心果然是个人才,便将每月二两的四金,增加到二十两,并让李剑心与他同桌共餐,对李剑心代礼有加。 李剑心每月送十八两银子回家,家中衣食无愁,爹娘俱都欢喜不尽,手头不再拮据。 孟夏四月,这天,齐掌柜不让李剑心治病,请他和自己到巷里小院视察,看看有无不妥之处。 齐掌柜告诉他:“小兄弟有所不知,老东家治家颇严,一点马虎不得。特别是那位小姐,更是怠慢不得,小心眼儿又多,从小跟镖师护院习得一手拳脚,寻常大汉三五人不是对手,小兄弟,来日见了她,可得小心,免得吃苦。” 说话间,两人已走到巷内,来到小院。门早已开着,里面有十来个店伙在锄草。 跨进院里,李剑心不禁一愣。这哪里是什么小院于,却分明是一个占地十来亩的花园。 只见条条石砌小径,经纬交织,通向小楼、亭阁、平屋。园中芳草茵美,花几朵朵,碧树绿荫,树影婆婆。 齐掌柜径自带着李剑心进小楼巡察。小楼底下有间厅堂,左右各有两室。楼上也作厅堂,一边是东家夫妇的卧室。一边则是小姐和丫鬟的居室,室内家具精致华贵,一尘不染,让李剑心开了眼界。 看完小楼,两人下得楼来,齐掌柜指着离此不远的七间平房道:“这是招待宾客的地方,也不能大意。”” 两人一间一间地察看,只见窗明几净,并无不妥之处。 最后,两人到了林前深处的亭子间,亭子已清匠人油漆一新。 齐掌柜这才放下了心,请李剑心在亭外的石椅上就座。 李剑心问道:“东家何日到此?” 齐掌柜道:“往年该在明后两日到,小兄弟,你有什么主意?” 李剑心摇头笑道:“在下哪有什么主意?我看万事俱备,东家来了也该满意才是。” 齐掌柜松口气道:“但愿如此。” 李剑心指着院墙两边的。块空场地问:“那边甚为宽敞,绿草如茵,怎么不差些亭阁,任其空旷?” “咳,老夫也是这个主意,无奈小姐不允。” “哦,这又为了什么?” “她要在那里练武呢。” “原来如此。” “对了,小姐练武时不许人偷着,小兄弟可要小心。” “在下连这院子也不会跨进一步,怎会去看别人练武了” “小兄弟,你这话就错了。待东家来时,老夫将替小兄弟引荐,以随侍在侧,好照料东家一家大小。以小兄弟精湛的歧黄之术和翩翩风度,不难得利东家赏识……” 李剑心剑屑一皱,面现不悦,道:“在下挂牌行医,不会侍奉东家,齐掌柜就免了这引荐之劳吧!” 齐掌柜先是一愣,继而赞道:“小兄弟不趋炎附势,骨头颇硬,但却不要误会老夫之意。以小兄弟的歧黄之术,不该在此地埋没,要是有东家的资助,小兄弟便可以到南京一展雄才,一则济世救人,二则名利双收,以使双亲安事余年。东家在南京颇有名气,结识的权贵名流不少,小兄弟只有到那儿去,才能扬名四海!” 李剑心听不下去,岔话道:“在下与家父淡泊名利,此生只愿悬壶济世,有个温饱,为平民百姓解除些疾患,心愿便已足矣!” 齐掌柜暗暗自头,笑道:“兄弟不贪名利,一片冰心,老夫小鸡肚肠,倒让小兄弟见笑了。” 李剑心忙道:“齐掌柜心在口快,交浅言深,为在下谋划前程,在下怎敢耻笑掌柜?” 齐掌柜年过五旬,一生阅历甚多,对李剑心的品格甚是赞许,当下哈哈一笑,道:“小兄弟只要不把老夫当做个蝇营狗苟之辈,老夫也就心满意足了。” 李剑心道:“言重、言重,在下岂敢对齐掌柜不敬?” 心想,此者言语不俗,莫非试探于我?以他平日的举止,并不同于生意人,看来也非庸俗之辈,且莫小瞧了他。 齐掌柜站起身来,道:“走吧,小兄弟,老夫与你共饮三杯!” 第二天午时,李剑心正在柜台前诊病,却见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一身华眼,气度不凡,在药店里四处张望,对李剑心似乎特别注意。只见他皱着眉头踱到李剑心身边,待病人走后,便坐到病人席上来。 李剑心不说话,抬手去按对方手脉,那人陡地一惊,手往后一缩,瞪眼道:“千什么?” “诊脉看病!” “你师从何人?” “无师。” “什么?你没拜过师傅?” “不错。” “那么,大概是家学渊源?” “家父兄略通歧黄。” “那么,你凭什么替人治病?” “自然凭着医术。” “哼,人命关天,岂能儿戏,谁让你在此诊病的?” “尊驾若不看病,就请让开座位,若是对在下放心不下,不妨到那边请两位大夫诊治,题外活也就不必多说。”“放肆!你知道本人是谁?” “无此荣幸!” “济世堂是什么地方?岂养你后生小辈在此蒙混病人,从即日起不准你再行医。” “凭什么?” “就凭大爷一句话!” “有这个份量么?” “小子,你不信?我问你,你与齐掌柜沾的什么亲,带的什么故?” “非亲非故。” 两人声音一大,惊动了店伙和两位即中。他们自然认得这位爷台,便忙着过来打招呼。 原来.这位爷台是东家的二掌柜史敬史二爷,他刚和东家从南京来,一到便来店中视事,发现郎中多了一个,故此查问。 两个老郎中弄清了缘由,便欲管李剑心辩白两句,刚一开始,便被史敬打断: “二位不必多言,济世堂虽说家大业大,坦也不能赡养闲人,更不能以庸医愚弄百姓.坏了名声;砸了招牌,这小子从此刻起,本店不再录用!” 李剑心气得火冒三丈,怒道:“尊驾下车伊始,胡言乱语。在下岂是行骗的江湖庸医? 这济世堂既然不能容人,在下并非要赖在这儿;有什么稀罕的?尊驾摆的哪门子威风?” 史敬大怒,刚要发作,忽听一声清脆的女儿腹,道:“什么人如此傲慢。敢对史叔叔这般说话?” 回头一瞧,原来是小姐沈竹青同两个丫要红蕊、绿萼来了。便道:“贤侄女怎不在后院歇息,来此作甚?” 沈竹青道:“我来相上瞧瞧,二叔,刚才是怎么回事?” 史敬道:“这小子既未投师学医,又无家学渊源,居然改挂牌行医,要是出了人命,岂不污我济世堂清誉,故愚叔将他还走。” 沈竹青一听,柳眉倒竖,杏眼圆睁、盯着李剑心上下一打量,叱道:“瞧你年纪轻轻,又像个识字之人,怎地如此没志气,竟敢蒙人骗人。既然史二爷叫你滚,你就快滚了事,怎么还敢回嘴?” 李剑心先是被这姑娘的天姿国色给惊呆了,继而又被这番话激得勃然大怒。冷声道: “哼!仗着家中金玉满堂,便如此盛气凌人,不可理喻。在下不欺暗室,光明磊落,做事无愧于心,岂容尔等横加凌辱,其是岂有此理!”说完,双手倒背,抬头挺胸,欲往外走。 史敬等一干人众一时惊得呆了,没想到这个穷小子竟敢指斥于金小姐。先是史敬,后是两个女婢纷纷喝斥,要李剑心站住。 李剑心马上转过身,冷笑道:“站住就站住,你们还能把人吃了?” 沈竹青气得满脸通红,她几曾被人如此当众指斥过,一跺小莲足,下令道:“给我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两个丁提刚要上前动手,忽听一个低沉浑厚的嗓音道:“谁个不知天高地厚,得罪了我家的姑奶奶呀?” 众人一听,齐向后转身,两个丫鬟也不敢动手了。 沈竹青一见是爹爹,便撒娇跺足,“哼,这小子岂止是得罪,还敢骂女儿呢。” “哦,有这等事?” 众人见东家大驾,赶忙上前见礼。 李剑心本来怒火冲天,准备教训教训任何敢于向自己动手的人,继而又想,自己在洞中所练的神功厉害无比,十五岁时便能掌碎石块,十八岁时功能破劈开碑,万一动起手来不知轻重,伤了人却是不该。此刻见大家忙着见东家,便忍下一口气,悄然而去。 跟在东家后面的还有一位五十多岁的老者,与东家一样,天庭饱满,太阳穴高高隆起,精神十分健旺。只听他嘿嘿一笑,摇头道:“这世上还有人敢骂贤侄女?我老头实在不信!” 沈竹青道:“任大叔,不信就问史二叔嘛,谁骗你来?” 大总管任继发笑道二“让老头子见识见识,何人竟吃了豹子胆,敢惹沈姑奶奶?” 众人又转身寻找李剑心,才发现他早走了,沈竹青气得直跺脚。 齐掌柜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不见李剑心的踪影,心中也料到了几分,不禁暗暗叹息。 忽然,他听史敬对东家道:“齐掌柜循私,公然将一个无师无业的无赖,安置在堂里行医,小弟便将此人逐走,哪知此人仅着齐掌柜的势,竟敢顶撞于我,后又辱骂小姐,若不念他是个文弱书生,今日定要他好看。” 齐掌柜跌足叹道:“二总管,一个歧黄名医,竟被无缘无故起走,真是……” 史敬叱道:“放肆!你与他究竟是何种关系?如此偏袒庇护……” 此时,正好有两个百姓扶着病人进来,一进门就嚷道:“李神医呢?今日不珍病么?” 店伙赶紧过来招呼:“请这边来!” 一个客人道:“我等从远地赶来,找的就是这位神医,听说他专治疑难病症,手到病除,快清李神医来诊病吧。” 史敬不悦,道:“本堂没有什么李神医,只有这两位老郎中,要看病就看吧。” 那人一愣:“什么?此店无李神医?莫非我们找铝门了?得罪、得罪!”说着和另一人把病人扶走了。 他们刚走,又接二连三有人上门,找的都是李神医。店队无奈,只好老实回答:“李郎中今后不在本店诊病了,就请两位老郎中看吧!” 众人一听,连呼可惜,转身走了。 东家沉志远问两位老郎中:“这李剑心医术到底如何?请二位如实相告。” 两位老郎中俱赞李剑心医道高明,为人又好,只可惜被逐走了。 齐掌柜不好对二管家发火,只是叹息。 史敬和沈竹青听了这番叙述,不禁愣了。 史敬面红耳赤,十分后悔,道:“只怪老夫太鲁莽了,咳,这下该如何是好?” 沈竹青却道:“有点医术有什么了不起?这小子傲慢无礼,一点也不谦和,本堂少了他就会关门大吉?姑奶奶就不信这个邪?” 沉志远笑道:“好啦,好啦,这又不是什么大事,让齐掌柜把人请回来不就得啦!” 齐掌柜道:“东家,此子性傲,只怕……” 沉志远打断他的话语,问:“你给此人月俸多少?” “二十两。” “再加二十两,和两位老郎中一样,你看他回来不回来!” 齐掌柜道:“这……” 沉志远催促道:“快去追人吧,他会回来的。” 齐掌柜只好答应着走了。 沉志远一千人径自回小院。 半个时辰后,齐掌柜回来了。 李剑心不肯回来。 沉志远笑道:“这小干果然长着几根傲骨,书呆子气也如此重。” 沈竹青道:“你加了银两么?” “加了,还多加十两,共五十两。” “他为什么不来?” 他说:“宁肯在家务农,也决不受辱!” “他受了谁的辱?” “他说是‘庸人之辱’。” “臭小子,竟敢骂姑奶奶庸人,我非要给他旁颜色多看!”沈竹青跳起来了。 沉志远道:“人穷志不穷,是条好汉!” “爹,你还称赞他厂沈竹青跺脚。”走,我去找他。” “算了吧,小姐,大人不记小人过;何况他家住在乡村,以后也见不着他了。”齐掌柜劝道:“就由他去吧!” “哼!有两手歧黄之术就自以为了不起,南京城内名医多的是,有什么了不起! “沈竹青气呼呼骂道。她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对李剑心老是耿耿于怀放不下。 她越想越气。这到底为了什么,她不知道—— 第二回 五梅追魂令 翌日晨,李剑心来到山上石洞中,准备照恩师遗嘱毁去洞中图形。这本是两年前就该做的,但他舍不得将“无我上人”的一番心血。就此毁于一旦。要知道,这些迹印,都是他老人家用指划出来的呀!这整个洞壁内,共载有迦叶伏魔剑、伏魔掌、优魔指、阴力点穴、轻功提纵术、幻影迷陈以及迦叶内功心法、此外,还有论述武功精义的长文,评说各种兵器之长短及各大门派武功要义,甚至还有对魔功的评述,真是集武功之大全,是无我上人呕心沥血学就的,现在要将这些图文毁去,他如何下得了手?可是,他昨日已和父母商妥,准备外出采药,以制出几种丹药,为父母添寿添福。这洞壁上的宝典,只好毁去了。 他面对洞壁跪下,向恩师默祷,说自己出外行医济世;并铲除害人妖邪,以了师傅之愿。默祷毕,他又将字画看了一遍,便运功于双足,一步步扫除厅内的足印,只保留了一双,以资凭悼恩师。然后又集功于双掌,抹平墙上的字迹图形,但还是将开头那段留下来了。待三面壁上的字图抹平,真力消耗了一半,便盘膝坐下,按丙寅元阳神功口诀恢复真力。半个时辰后,他又踩着迦叶练功步,以迎叶心法练功,人的形体虽然动着,却达到了物我两忘之境。 突然,他发党内腑中一股阴柔之劲与一股烈火般的阳刚之气在经脉内互相冲突起来。阴柔之劲大有压倒阳刚之劲的势头,搅得他气血翻涌,十分难受。这是他练功以来从未有过的现象。当下他赶紧盘膝坐下,运起元阳功,使体内的火热阳刚劲逐渐加强,抗住了冰冷的阴柔劲的冲压。 渐渐地,两股劲成了势均力敌,搅着扭在一起,使他又难受起来,四肢百骸仿佛要散了架似的疼痛不堪。他不敢大意。坚持运起元阳神功,与那股强大元匹的阴柔劲对抗。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他实在忍受不住这股难受劲了,打算散去功力站起,但稍一松懈,体内更是难受之极,就像那阴劲要把阳劲逼出体外似的,大惊之下,忙收敛心神,远足元阳神功,试着把两股劲都纳入丹田。又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总算把两股劲纳入丹田,融合在一起了。接着,这股强大得难以控制的力量在周天运行时,一下子就冲开了天门,将任督二脉打通,他顿感周身舒适无比,充沛的精力遍布全身每个穴道,适才涂抹石壁耗去的精力被填补得无比充裕,整个人精神焕发,飘飘欲仙,有一股想把这无俦精力往外发泄的冲劲。 “嗨!”他一跃而起,对着石厅外的洞室遥击一掌,使出了五成真力,只听一声大震,碎石四溅,沙灰飞扬,石壁上出现了一个簸箕大的洞,竟深达尺余。这样威猛的劲力;把他自己也吓了一跳。兴奋之余,又戳出迦叶指,只见无声无息中壁上出现了一个拇指大的小洞,深处也不下一尺。他想.这完全用的是阴劲,何不试试丙寅元阳神功的威力到底如何。 在(宝鼎神丹秘籍》中,对元阳神功的撰述,完全是围绕炼丹说的。以双掌或单掌遥按鼎炉,由掌心发出热劲,加速炉内药物的溶化。于是,他正对石壁,虚按一掌,默运元阳神功,只觉一股热气由掌心溢出,使周围渐渐地热了起来,那石壁正对掌处,由黑变成了暗红色,可见这股热劲之高,于是他收功前视,石壁有瓦盆大的一圈有如火炭。咳,若要烧一幢房子是多么容易啊!若是与人交手较量内功,岂不可以用热劲灼人把人灼伤?这功夫也太厉害了,以后少用为好。 洞中事了,他从洞里出来,又授了一块巨石将洞口堵住。这才纵身一跃,没想到意拔起了十来支高,比来时的功力何止增加了一倍。他赶忙侧身落到一棵树的树冠上,用足轻轻一点,有如马儿般轻灵快捷,片刻便出了雷为。 他散会功力,信步由刚峰转入山道。 此刻已是已时,入山朝佛的人多了起来,有步行的,有坐轿的.也有骑马的,善男信女.络绎不绝。 他刚走下山麓,迎面来了一队骑士。当先的是三个妙龄少女,第一个身着绿色劲装.明眸皓齿,国色天香,他不禁一愣,这不是那位娇生惯养、目无余干的沈家千金吗?他还来不及门进,沈竹青成看到了他,四目相对,都有些同促。特别是沈竹青,昨日整天想着如何找他算帐,此刻碰个正着时却又面红耳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要是李剑心乖觉些,向她行礼问候,芳心里自会消些气。哪知却不然,李剑心一愣神之后,便将头一抬,自管走自己的路。 沈竹青见他一身青袍,面如冠王,温文尔雅却又傲气十足,对自己竟不理睬,不由又羞又恼,正要张口痛骂,忽听齐掌柜叫道:“小兄弟,小兄弟,请过来呀;敝东家正找你。 李剑心抬头一看,和齐掌柜并排的是二总管,后面有两个五旬老者,锦衣华服,气度不凡,正目光炯炯地瞧着他。于是停下步子,对齐掌柜道:“原来是齐掌柜,有何指教?” 齐掌柜道:“请过来与敝东家一见。” 李剑心道:“在下有事在身,改日奉陪。” 沈竹青气得直咬银牙:“不过是个穷郎中,竟敢端那么大的架子,真是不识抬举!” 李剑心倏地转身,冷奚道:“在下穷则穷,但并不有求你这位千金小姐,奈何!” 沈竹青哪里还忍得住,一提马缰,就想过来给他两鞭子。 沉志远连忙道:“青儿不可造次!” 李剑心理也不理,径自走了。 沉志远摇摇头:“好傲气,算了,走吧!” 沈竹青不听爹的,她根本瞧不起。 从十四五岁起.她就出落得异常标致,成了南京城有名的美人之一,向她讨好的世家子弟、武林新秀,真不知有多少,有哪一个见了她不是刻意奉承、极尽讨好之能事?进入十六六岁之后,那些在家中颐指气使的富家公子、武林位彦,无一不是到了她面前就变得百依百顺的。可她眼高于顶,什么人也看不上眼,所以无人敢冒昧提亲。可是,如今却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穷郎中出言讥刺,而且公然不把她放进眼里,甚至还作出轻蔑鄙视的神色,真是天大的胆子。如果不让他吃一顿马鞭,逼他讨饶陪礼,这世界岂不没了公道? 她迅速一勒马缰,带转马头,两腿用力一夹,向山下冲去。 沉志远叹道:“糟;小妮子一口气难平,那郎中可要吃些苦头了。” 他嘴里说着,身子却纹丝不动,毫无去阻拦的意思。 在他看来,郎中吃些皮肉之苦也没什么大不了,至多赔些银子罢了。何况。他知道女儿面恶心善,不会过分的。 史敬道:“那郎中也太目中无人,受点教训也活该!” 红蕊和绿等要去追赶小姐,沉志通要她们告诉女儿,不要把人伤了。 齐掌柜却急得直搓手,道:“李郎中最是有骨气,只怕和小姐顶撞.伤了他只怕不好。” 沉志远摇摇头:“放心,小妮子没那么狠,不会把郎中怎么样,至多抽两鞭罢了。’” 齐掌柜无奈,心中直为李剑心捏把汗。 他这边为李剑心担心,那厢李剑心却苦无其事地走着。 人刚走出树林,便听见了马蹄奔腾之声,不用瞧,准是那个丫头追来了。他闪在一株树后,偷眼一看,可不,那丫头粉脸通红,高举马鞭,看样子要打人呢,该不该借此教训教训她?可再看她那孩子气的俊脸,李剑心便泄了气,算了,何必和她一般见识?还是躲起了事。他刚往林子里走,就听见人家在骂他: “臭小子,有种就别躲,姑奶奶今天非把你打得告饶才解气!” 李剑心也不答话,展开轻功一闪,人早没了影儿。 沈竹青迫进林子,手一按马鞍,人如一只飞雁,穿过林中坡地。 :“咦、这小子躲到哪儿去了?她瞧着空荡荡的林子不禁大感惊奇。 两个丫鬟随后赶到,三个人搜遍了附近山林,那郎中竟像钻进了缝中一般.没影了。 沈竹青奇道:“这小子不会武功,怎逃得如此之快?” 红蕊笑道:“这小子地势很熟,保管是藏起来了。” 绿萼道:“别耗神啦,老爷等着呢,小姐还是快走吧!” 沈竹青愤愤然道:“真便宜了这小子!” 三人倒转坐骑,回到了沉志远一行人中。 沉志远问:“没把人打伤吧?” 沈竹青气道:“打个鬼,小子溜啦。” 沉志远仰天大笑:“想不到这世上也有让你头痛之人! 沈竹青娇嗔道:“爹爹,人家吃了亏你还笑话人家,成什么话?” 齐掌柜放下了心。 其他人一片笑声。 笑声中,一行人马下了山。 当晚酉时归来,晚饭吃毕已是戌时。 沉志远、沈竹青、任继发。史敬、齐掌柜在店中小楼下各厅闲坐。 沈竹青不知为什么,又想起了那个桀骛不驯的臭即中,心里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滋味。 突然,一声惨号从园中响起,把众人惊得一颤,接着,‘嗖、嗖、嗖”衣带飘风之声响起,厅内众人相继跃出,个个身手矫健,敢情这些东家总管生意人,无一不是武林好手。厅内的几支蜡烛,也被人以掌风扫灭。 惨号声发自练功场上,众人上墙的上墙,找人的找人。 不一会,就听二总管史敬道:“’是张禄给人杀了!” 沉志远沉声问道:“李武呢?” 大总管任继发在墙上答道:“在墙根脚躺着呢,”这两人都是从南京跟来的护院武师。 众人分散搜索,毫无人踪。 沉志远道:“回客厅,人家是调虎离山!” 任继发突然一惊:“小姐呢?” 沈竹青在亭阁一边答道:“在这儿呢,放心,愚侄女可不是好惹的! 回到大厅,重新燃起蜡烛。 红蕊眼尖,一声惊呼,指着正面墙上:“小姐,梅花!”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墙上钉着五朵梅花,梅花又钉着一张写大字的条子。 “五梅追魂令!”任继发脱口惊呼。 沉志远气急败坏地喝道:“快把它取下来,看看再说!” 史敬飞身而起,一把扯下字条,却不去碰那五朵粉红绸子做的梅花。 沉志远惊惶地接过字条,双手微微颤抖,只见字条上写道: “字谕金笔秀士沉志远:速备干年人参一对,百年人参二十五双及千年何首乌一只、灵芝草一只,限五月中旬备齐,届时在南京缴纳,切勿自谋。 此令 知名不具。 即日。” 沉志远面色灰败,长叹一声,将字条递与任继发传阅。 任继发读后惊道:“这不是存心要人的命么?到哪里去寻这些奇珍?” 沈竹青一把抢过条子,看后嚷道:“可恶,竟敢向我沈家敲诈,是什么人瞎了狗眼,闭着眼睛说瞎话。爹,这是什么人?” 史敬和齐掌柜看后不语,俱都面现惊恐之色。 沉志远则沉入思绪中,女儿的话一句也没听见。 “爹,这是怎么回事?你说话呀:“ 沉志远抬头瞧着漆黑的门外,口中喃喃自语:“‘都已二十年啦,没想到还是找上门来了,老夫终究逃不过此劫。’“爹,你说些什么呀?你外号叫金笔秀士,我怎么不知道?” 沉志远惨然一笑:“孩子,此事说来话长,过去爹不想让你知道,如今日好照实说了,只可惜大难临头,合家难保呀!” 沈竹青从未见过爹爹如此颓丧,吓得粉面失色:“爹,你别说这些吓人的话,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任继发沉重地道:“让青儿速离此地,远走高飞。” 话未完,忽听园中响起一阵阵怪笑。沈竹青一声娇叱,纵身扑出厅外。 沉志远大惊,忙喊:青儿回来!人也跟着跃出,朦胧中只见两黑影并肩而立;其中一黑影正举起手臂,冲着还未站稳的青儿,便立即打出一劈空掌,只听“嘭”一声大震,身形被两股先后袭来的掌风撞得踉踉跄跄,往后退了五六步才拿桩站住,嘴里一咸,“哇”一声喷出了大口鲜血,人便昏了过去。 与此同时,任继发、齐掌柜已随后赶到,相继发出三掌,阻止对方再下毒手,但对方未等他们身形站定,便已闪身不见。 沈竹青在对方扬掌时也打出了一掌,加上父亲的掌力相助,卸去了对方不少劲力,因而只被震得退了十多步就站稳了身子,但感到气血翻涌,头晕目眩。 众人将沉志远抬到楼上卧室;沈竹青则由红蕊绿萼搀扶回闺房,她刚躺下又爬起来.让丫头扶着去探望爹爹伤势。 沉志远昏迷不醒,脸色泛白,脉息微弱。 齐掌柜小声道:东家好像中了毒。 任继发叹口气,沉重地说道:“大哥已中了五梅阴阳毒掌!” 史敬惊道:“来人不像门主,大哥怎会中此毒掌?” 沈竹青不顾力乏头晕,急急问道:“这毒掌厉害么?可有什么药能治?” 任继发摇摇头:“只怕无药能治!” 沈竹青芳心一沉:“什么?无药能治?大叔,你是说爹爹……” 她再也说不下去,脸上涕泪交流。 齐掌柜倒抽口气;东家竟然中了五毒阴阳掌,这真是从何说起? 任继发这:齐掌柜,你也是江湖中人。自然知道此掌的来历。 齐掌柜道:“不错,只是五梅门早已消亡.怎地又重出江湖,与东家结下什么梁子?这就不是我齐飞知道的了。 史敬道:“会告诉你的,只是现在救人要紧,可有什么药能缓解么?” 齐飞摇摇头。 沈竹青叫道:“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爹爹平日持你们不薄,想不到你们竟……” 任继发一咬钢牙:贤侄女休要这般说,这五梅阴阳掌不但发出的罡气伤人,掌毒也随掌风侵入穴道.毒气慢慢攻心,致使内腑溃烂,三天后,人必亡,临终前受尽痛苦,普天下还无人能救…… 沈竹青惨叫一声:“天哪!这世上真的就无药可医?我不相信! 任继发道:“要说有也有,那老魔留在条子上索要的千年人参.千年何首乌、灵芝,都可以解此毒,只是这些百年难逢的东西,又到哪里去找? 沈竹青又是一声尖叫,哭得人人难受。 齐飞忽然道:“有了,待属下去请李郎中他也许有办法解此毒。” 沈竹青止住哭声,问道:“是此地名医?” 齐飞道:“不错,此人大大有名。” 江继发适:此子不过是个一般郎中,怎能疗治内伤毒伤?” 沈竹青同道:“此人是谁?多大年纪?” 齐飞正色道:“就是那个被赶走的车郎中呀!” 沈竹青大怒:“呸!他会治什么毒伤?” 齐飞正色道:“属不平日见他与人扎针.认穴极准,治好了不少疑难绝症,事已至此,不妨请他试试.也许能救东家一命。” 沈竹青心里乱作一团,也不知如何是好。她由于焦急,毒气又深入了一步,竟然晕了过去,把众人急得更是没了主张。 齐飞道:“救人要紧,大总管速决才是。” 任继发不再犹豫,点头答应。 此时,沉志远忽然醒了过来,嘴里发出怪声,双手抑胸,状极痛苦、任继发急忙点了他的睡穴,他才停止了动作。 齐飞连忙跃出厅外.赶到前院牵马,自己骑一匹,还牵上一匹.摸黑往张家村赶去。 四更天摸到村里,吵醒了村头的一家人,才算找到李家。 李崇白自是认识齐掌柜的,听说老东家急病,便命李剑心前往,只字不提剑心被逐之事,使齐掌柜放下了心。 父命不可违,李剑心随齐掌柜上路。 “东家有何症状?怎地如此之急?” “不瞒小兄弟,老东家中了毒,不知小兄弟能解毒否?” “怎么,误食了有毒食物?” “老夫也不清楚。” “好,去看了再说。” 黎明时分,两人来到沈府。 任继发一见李剑心.便点点头:“辛苦大夫了,老东家情形不妙呢! 史敬不相信这个年轻人能解此绝毒,提不起劲头和大大寒暄。 李剑心站在床边看了沉志远。然后出手搭脉,俄顷,他抬起手,眉头皱了皱,对大总管道:解开他的睡穴。 这话一传到三人耳里.俱都大吃一惊,一个不懂武功的郎中,居然知道病人被点了睡穴当真不可小觑了他。 任继发立即拍开了沉志远的睡穴。 齐飞道:“小兄弟,这病……” “不是病.是伤。” 这话又让众人吃了一惊。 这时,沉志远又发出了怪声,双手乱抓胸膛,状极吓人。 李剑心盯着沉志远看了看,头也不抬“点上睡穴。 任继发赶忙照办。 “有教么?”他问。 李剑心还未回答.绿萼气急败坏冲进来,哭叫道:不好啦,我家小姐……”猛然看到李剑心,便倏地住了口。 史敬急得吼道:“快说.小姐怎样了?” 绿尊边哭边道:“小姐口发怪声.双手抓紧胸口啊哟,怕死人了……” 齐飞道:“小兄弟,快去看看小姐。” 李剑心道:“替你这小姐点上睡穴,在下一会过来。” 绿萼飞也似地跑出去了,和刚要进门的红蕊撞了满怀两人同时发出尖叫。 红蕊道:“大管家怎么下来?” 绿萼道:“李郎中来了,给老爷治病.他叫我……” 没等说完,红蕊抢进内室,扑通一声朝李剑心跪下哀求道:“请大夫救救小姐,红蕊给大夫叩头了。 李剑心大急,忙让到一边:姑娘有话好说,快快请起。” 红蕊泪流满面,大夫若不去瞧瞧小姐,贱蝉便长跪在此,决不起来。 李剑心无奈,只好答应,跟随红蕊进了小组回房。 一股淡淡的幽香弥漫室中,锦衿绣幕簇拥着一位红粉佳人,李剑心不禁红了脸,他生平第一道进姑娘的闺房。 沈竹青中毒未深,但内腑竟似钻进了数百个小虫,有说不出的难受,在床上翻来滚去,披头散发.衣服凌乱.不断发出呻吟。 “小姐,李大夫来了!”红蕊叫道。 沈竹青一听.侧脸看见李剑心进了闺房.自己可是一副狼狈样儿,不禁大急起来.连忙道:“出去、出去,谁叫你来的? 李剑心一怔:“不治病么?” “不治、不治!” 李剑心看她中毒不深,延些时候也无妨,还是先把沉志远治好再说.于是不再出声,转身就走。 红蕊大惊:“大夫、丈夫,求求你不要与小姐一般见识呀! 李剑心不理,径自走出闺房。-。 绿萼不禁埋怨道;小姐也是的,人都成这个样子了,还赌的哪门子气—— 沈竹青叫道;不要他管,死也不要,唉呦一”她又满床乱滚。 红蕊记起大夫的活,赶忙上前点了她的睡穴,这才使她安静下来。 李剑心回到沉志远卧室,面对病人沉思起来。他想这分明是一种毒掌造成的伤势,哪里是什么病,沈东家内腑已然中毒,一般的药物已无济干事。照师尊的留言,天下各种毒掌中,以五梅阴阳掌的可能性最大。自己要以丙寅元阳神功迫毒,方才能救他一命……” 任继发打断了他的沉思:大夫,老东家这伤.还能不能治?” 他中的什么掌? 任继发不知该不该说,不免犹豫。 李剑心不悦道:“要救东家的命.却又不肯吐真言叫人怎么治?” 史敬愠道:“你只管治伤便了问那些干什么?你又不懂武功,说了有何用?” “你怎么知道说了没用?”李剑心毫不客气。 史敬大怒:“你小子分明无法医治,却又在这里装模作样!” 李剑心反驳道:“你怎知我无法治?如此说来,你是要另请高明了?” 任继发忙道:“请大夫息怒,史兄弟关切过甚,急躁一时,乞盼大夫原谅。” 李剑心冷哼道:“在下判断是五梅真人的五梅阴阳掌,不过是想从大总管口中证实而已,又何必隐瞒?” 此言一出,任继发、史敬惊得面面相觑,这位年青大夫真邪门,竟然知道此掌来历。若不是武林中人,怎懂得这些?若是武林中人,他实在不像练过武的样子。 两人心中惊疑不定,竟没有回答李剑心的问话。 “在下说得不对吗?”李剑心催问。 任继发回过头来,愧道:“大夫说的不惜.东家正是中了五梅阴阳掌,老夫并非有意隐瞒.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望先生见谅! 李剑心不再多说.当即口授一服药剂,请齐掌柜速速前来备用。接着,动手褪去沉志远的上衣,在胸腹璇玑、膻中、鸠尾、中脘等要穴上各进一针.想了想,又在脐上扎下一针。 任继发、史敬见大夫认穴之准,实不亚于武术名家,不禁深感佩服,对沉志远的性命,又产生了希望。 李剑心则在扎完针后闭目深思,(宝鼎神丹秘籍)上说.丙寅元阳神功可以热力化解万毒。自己若中了毒,只需运起元阳神功使保无事,若救治别人则须将真力注入。 但是,对方必须经得起元阳神功的热力,要做到这一点,必须功力深厚才行。沉志远功力虽然深厚,但只是沉睡不醒,无法配合治疗。 那么,该怎么办呢? 一盏热茶时分过了,他终于想出办法_ 他决定先以迦叶神功的柔劲,将沉志通体内的毒质吸到针灸所刺的穴道上来,再以元阳神功焚化。只是要十分小心.免得病人皮肤被炙伤他决定先从璇玑穴上试起。 他以两指作捻针状,将伽叶功集于两指,从针尾上传递功力,双目紧盯那支细细的银针,只见一会儿的时间根针便失去了光泽,成了根黑色的针了。他接着散去功力运起了元阳神功那针一下变得通红,从外杆上散发出一阵阵难闻的腥臭气。 他成功了,不禁深深吁了气。 坐在房间两隅的任继发、史敬.只闻见室内一股难闻的气味,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要是他们瞧见李剑心隔物传功的内家上乘功夫,还不知要怎样惊骇呢。 半个时辰过去,齐飞将药端来。 李剑心将银针逐一拔掉,对齐飞道;齐掌柜,解开东家睡穴醒来后将药灌下。 齐掌柜伸手拍开沉志远的睡穴,任史二人忙挤过来观看。 沉志远由酣梦中醒来,先是愣了一会继而以平缓口气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青儿不知如何? 齐飞道:中午未过.小姐安好无恙.东家先把药眼下回巴。 沉志远长吁一声药有何用? 不过,他还是服了,一碗热对下肚,令他出了一身汗.顿觉周身舒适,倦意很浓不由沉沉睡去。 众人见他不减不叫,睡得平稳,分明伤势大大减轻,不禁放下了一颗心。 李剑心道:东家将息三日使好,每日照方服药,不可忘了。” 任继发听说沉志远得救,激动得老泪纵横,”扑’地一声双膝跪下,向李剑心行大礼。 惊得李剑心急忙闪在一边嘴里道:“大总管这是干什么?在下承受不起。” 史敬、齐飞也相继跪下,虎目含泪。 任继发颤声道:“大夫当世奇人,治好了当世最歹毒的五梅阴阳掌.沈大哥一条命算是保住了,我等与沈大哥同生死,救了沈大哥,也就是救了老夫等人,先生的大恩大德,任继发永世不忘! 正好红蕊进来探问老爷治病情形,见状不禁大喜,忙退出报告小姐去了。 李剑心见众人长跪不起,便婉言道:诸位再不起来,在下只好告辞了。’_三人这才站起身来。 李剑心道:“请齐掌柜再给小姐煎一服药,只把百年人参减去一支。” 齐掌柜喏喏连声,急忙走了。: 李剑心正想到小姐房中去,只见红蕊又来了,她就是来请李大夫过去的。 一跨进小姐闺房,只见沈竹青酣睡方醒一睑倦容,轻声哼着,娇喘连连,一副可怜又可爱的样儿。 红蕊道:李大夫,婢子解了小姐的睡穴、不知妥当否? 沈竹青一听李剑心来了,赶忙侧过身去,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狼狈相。她刚才听说爹爹已经治好.不禁又惊又喜,想不到这臭郎中果有一手,自己胸腹内难受已极巴不得让臭郎中赶快过来替自己诊治,但她原先话已说满,这会儿又怎能俯首求人?最好装作瞧不见、听不见任由他治病。要是红蕊不替她解开睡穴就好、伤治好了自己也不知道,岂不大妙?偏偏这个丫头要多管闲事,硬把自己的睡穴解了,弄得自己万分尴尬不知怎么对待这个小郎中才好。 李剑心自然不知道她满腹心事,见她侧转身背对自己,以为她还在大发小姐侨嗔,于是问道:小姐这病治也不治? 沈竹青一愣,怎么,要自己求他?这个该死的臭即中,让他烂了舌头才好,这叫自己怎么回答? 红蕊忙道;小姐,李郎中来给你治病,请小姐转过身来吧! 沈竹青灵机一动,何不顺水推舟便道“既是他想治,就让他来试试。 她以为这么说既顾全了体面,又不让李剑心小子过分难堪,真是两全其美之至。 哪知李剑心可不吃这一套,只听见他冷冷地说道:在下为人治病.是要人家相请,难道是医家要强迫别人治病?世上决无此理,所以,治与不治.全在小姐一句话” 沈竹青一听.心里真不是味儿,这臭小子怎么一出口就这么难听?一气之下,横下一条心‘不治不治,姑奶奶宁死不求人! 李剑心冷笑一声,慢吞吞地说道:“死则死不了,只是……”他故意把话顿住了。 沈竹青一听死不了,芳心登时大定,心想自己若只是轻伤,将息几日便会好转。那还怕个什么?治不治还不是一样,可千万别输了这口气才是,想到这里,精神一振.也学李剑心冷笑一声:怪不得你要治呢,原来死不了此种情形,哪个大夫都能治,姑奶奶就另请高明吧,何必定要请你? 李剑心不恼不倡,心平气和地说道:“既如此,告退红蕊绿萼急得直跺莲足,两人抢上前去把门堵了。 红蕊道:“大夫你刚才说小姐的伤无碍,但只是.只是什么?还望大夫指点。”。 沈竹青唤道”死丫头,问他干什么?让他走!” 李剑心道:听见了吗姑娘,就让在下走吧。不过.姑娘既有此一问,在下就据实回答。 不瞒姑娘,你家小姐性命虽无虞,但体内毒气会慢慢浸出皮肤,此时皮肤就会溃烂,贵小姐这张脸嘛,自然也就会出些花斑,不过以在下看来,这样也好,脸上凹凹凸凸倒也好看得紧! 他这里话声才落,就听见一声尖叫,一只枕头夹着呼呼声。直奔李剑心而来,幸好绿萼纤手一抓.把枕头给接任了。 你骗人,骗人骗人!沈竹青尖叫连声。 李剑心声色不动,道:“不信也好,小姐自可心安理得。姑娘.请闪开,在下要走了。” 沈竹青手脚齐动把床板敲得震天响:让他走,让他走! 李剑心道:小姐偏爱脸上长花,就让她如愿吧.再过一会见,包君满意! 绿萼、红蕊双双跪下,哀求大大救治小姐.说什么也不肯站起来。 李剑心本是故意吓唬沈竹青的,见她果然上当心中不禁好笑。 对两个丫鬟的忠诚.不觉受了几分感动,便道:“二位姑娘请起,有活好说。 那边厢只听沈竹青哭叫道拿剑来,我不如死了好.与其变成个丑八怪不如不要活,天哪.我怎地那么倒霉啊! 红蕊道:“大大行行好吧,求你了! 李剑心道:“起来、起来,看在你们面上,我就替她治伤吧!” 两个婢女大喜,这才含泪立起。 李剑心看看捉弄得差不多了便忍住笑,走到了沈竹青床前。 ‘伸过手来,在下要察脉!他老实不客气地说道。 沈竹青哪里还敢嘴硬,流着泪伸出一只雪藕似的胳臂.却将头扭向一边。 见她不发娇嗔.不摆大小姐的架式了,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李剑心心也软了。他伸出两指一搭。发觉脉息还不太弱,并不难治,只是这针该怎么扎呢?总不能象对待沉志远一样啊。 他握了想,取出银针,命令道‘躺正。在下要扎针了。 沈竹青吓了一跳,‘扎在哪里?要不要脱……”‘衣服二字未出口脸早红了。 不必,隔着衣服扎。 沈竹青放心了,旋即又问:“隔着衣服认得准么? ‘认不准也无奈何,就看你的造化了,要是不行,也没什么大不了,不就是脸上有些疤块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瞧他说得多么轻描淡写,一个漂亮女子最重要的不就是这张脸吗?沈竹青又恼又气,张口就想骂,但只说了个“你”字,便将话全咽回去了,那股蹩劲,实在难受……李剑心放作不知,心里却在大笑。哼。好个习蛮的千金小组,总算把你制服了。 他在沈竹青的胸腹上扎下了针,继而默运玄功,吸毒烧毒。 沈竹青感到体内有真气滚动,以为是针刺的作用,也不疑其他。俄顷,只感到满室都有一股淡淡的腥味。她自从出娘胎.从未和一个青年男子如此接近,羞得闭紧了双眼,看也不敢看。 李剑心完成了治疗,拔针收好,正逢齐掌柜送药在门外,让红蕊去接。 沈竹青最怕服汤药,皱着小鼻子道:“苦不苦啊?又要人家活受罪了。” 李剑心瞧她这会儿像个小孩,不再计较她的刁蛮.道;趁热快喝,汗出则好。” “真的?好,我喝!” 沈竹青破涕为笑,接过药来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真是再乖不过了。 药喝完,她倦意极深,一头睡去。 两个丫鬟忙着替她盖被、放帐.做完事再回身,李剑心却走了。她们猜想大夫定是到老爷房中去了遂不放在心上,小姐伤已无恙,她二人放下了心、顿感困乏已极便歪倒在椅子上,一会就睡了。 也不知什么时候,他们被齐掌柜叫醒了。 “李大夫呢?”外间问。 “不是早就过老爷房中了吗?” “哎哟,糟,大夫不告而别了。” “啊……”两个姑娘愣住了—— 第三回 两个靓妞 李剑心从小姐房中出来,悄悄下楼走了。 回到家,收拾好衣物,便向父母辞行。李崇白问明了治疗情形,道:“你昨夜未睡,歇息一日,明天走吧。” 李剑心道:“再不走,那些人又要来感谢一番,实在麻烦。” 娘摆放着碗筷,要他吃了饭再说。 “你要远行,娘实在放不下心。”说着眼泪也跟着流出来了。 李剑心自小起对父母最是孝敬不过,从不违拗父母,见娘伤心,赶忙答应留下吃饭。 吃饭时,他想,还是把自己身怀绝技的事告诉双亲的好,使他们放下心。 他停住筷子,道:“娘,孩儿自小力大如牛,出外决吃不了亏,还请放心。” 李崇白道:“又来胡说,力大只能对付那些蠢汉,遇到会武功的强人,何堪人家一击?” “爹,孩儿也会武功呢,只是瞒了父母。” “什么,你会武功?想骗你娘安心?” “爹,娘,孩儿露一手瞧瞧,你们就放心了。”李剑心说着,指指桌上的酒壶,“请爹将酒干了,孩儿替爹斟上。” 李崇白依言喝干了酒。 李剑心伸手虚按在酒壶上,只见壶嘴自行喷出一股酒液,不偏不倚,正好落进空杯,刚刚注满,一滴不洒。 两老见状,惊奇不已。 夫人道:“孩儿,这不过是耍把戏而已,中看不中用的哪里会是什么武功了?” 剑心笑道:“好,娘不信,孩儿再练过。”说着指指天井里的一块碎石,孩儿坐在这里不动,要用手一指,那石头便成灰末。” 夫人笑道:“又来瞎说,休想哄得娘信。” 剑心道:“光说不练不是真把式,娘瞧仔细了!”说着虚空一指,一股阴柔劲力发出,那在丈外的石头,忽地变成了一小堆碎末。 两老见状大骇,半晌出不得声。 李剑心道:“娘这下该放心了吧?” 李崇白惊异万分:“你这是跟哪位异人学的,为父怎地不知?” 李剑心便把学艺经过讲了,二老听得连连感叹不已。 李崇白道:“你身怀惊人绝技而不显露,符合先贤‘不傲才以骄人,不以宠而作威’的教诲,今后必须匡扶正义,助弱除恶才是。” 剑心诺诺连声。 夫人笑道:“诸葛亮的话,官人最是记得住,依贱妾看来,官人平日对心儿的教诲,怕超过先贤的遗训了吧?” 李崇白道:“夫人取笑了,在下岂敢望先贤之项背。” 夫人又道:“心儿有这么大的本领,为娘的总算放下了一半心。” “此话怎讲?”李崇白一愣,“还有一半呢?” “心儿虽不怕强人盗匪,但日常起居生活,又有谁来照料呢?” 李崇白哑然失笑,道:“夫人欲将心儿留在裙下永做呀呀学语的稚童么?” 夫人嗔道:“你们男子就是心狠。” 这时,门外忽有人喊:“李先生,李先生在家么?” 李剑心走去开门,却原来是齐掌柜。 剑心道:“怎么?难道病情有变?” 齐掌柜满面笑容:“哪有此事?小兄弟,不该不告而别呀,害得老夫挨了东家这一顿埋怨,这就请小兄弟一家,随老夫进城吧。” “进城有何事?” “东家说,小兄弟救命大恩,无以为报,特派老夫专程迎请,进府一叙。” “请转告贵东家,盛情心领,在下要事缠身,改日再到府上拜访吧。” 齐掌柜早已料到会遭拒绝,但并不着急。娩言道:“如此,可否容老夫与令尊一见?” 剑心对齐掌柜印象颇好,不便拒绝,只好请他进门。 齐掌柜一见李崇白,也不寒暄,立刻道明来意:“令郎救了敝东家父女两条命,敝东家本欲亲往府上拜谢,只因伤体刚愈,行走不便,故派老夫备了车辆,接先生和夫人进城一叙,请贤夫妇千万不要拒绝才好。” 李崇白一皱眉,道:“承蒙贵东家盛情相邀,本该随齐掌柜前往探望,无奈小儿明日远行,只好另改时日了。” 齐掌柜一听,心中大急,忙道:“丰先生欲遣令郎何往?可否推迟一日……” 话未完,敲门之声又起。 李剑心开了门,不禁一愣,只见沉志远在大总管任继发、二总管史敬的搀扶下,正站在门口。一见到他,沉志远便推开两人,道:“恩公在上,请受在下一拜。”话声中,双膝已经落地,任继发、史敬也跟着跪成一排。 慌得李剑心连忙闪进门后,叫道:“东家和二位总管不必如此,在下消受不起!” 齐掌柜和李崇白闻声走出来.见三人跪在门前,不禁大惊。 李崇白说道:“三位不可如此,折煞小儿了,快快请起。” 沉志远等三人这才立起。 一见李崇白.沉志远一楞:“原来是李府台李大人,何以竟在此地隐居?那不是太委屈了么?” 李崇白也奇道:“未料到竟是沈老板,幸会、幸会,请!” 宾主至客室坐下,李夫人—一奉茶。 沉志远见李家贫寒如此,不禁十分感慨,道:“李府台,一别十五载,想不到府台已辞官归隐。” 李崇白淡淡一笑:“当年结怨于当朝权贵,革掉了乌纱,因而到此地避祸,哪里是什么归隐。沈老板如今颇为发福,生意定是十分兴隆吧?” 沉志远道:“当年在河南行商,承蒙府台照料,府台一向为官清正,万民敬仰,不想却遭排斥,实在令人扼腕。” 李崇白道:“在下早已淡泊名利,过去的事不谈也罢。” 沉志远道:“在下蒙李公子救了性命,不料却是故人之子,大恩不言谢,只请府台合家,到敝宅盘桓几日,以叙旧谊,望府台千万赏光,不要拒绝才好。” 史敬不等李崇白回答,忽朝李剑心一揖到底,道:“史敬草莽之夫,得罪了公子,大人不记小人过,望公子原谅则个!” 李剑心忙回一礼:“二总管千万莫如此,些须小事,不提也罢。” 李崇白却不过盛情,只好答应前往。 李剑心虽不愿意,却也无可奈何。 于是众人分乘四辆轻便马车,驶往城中。 沉志远既派齐掌柜来接李剑心一家,为何又要亲自跟着来呢? 原来,他一觉醒来.便感到人已痊愈,不禁大喜过望,忙问任史二人,这伤是怎么治的?任史两人详述了经过,并提出了几个疑点。 一个不会武功的人,认穴为何如此之准?替小姐扎针,居然能隔着衣服认穴,此外,他居然知道五梅阴阳掌是五梅魔君的绝技,只是将魔君说错,成了五梅真人。 沉志远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才道:“他没有错,五梅真人是愚兄的曾祖师爷!” 这事太也奇怪,沉志远续道:“这年青人怎会知道曾祖师爷老人家的法号?除了五梅门有数的几个弟子,江湖上早就无人提起百多年前的人物。” 任继发道:“看来,此子不是一般人物,虽说年纪轻轻.却令人莫测高深。” 史敬道:“此子明明不懂武功,不要多疑吧?不过,他怎会知道江湖情形,倒叫人费猜疑。” 其实,李剑心是在无我山人的留字中知道五梅真人的,正由于他未出江湖,不谙江湖事.所以才不知道当代五梅门的五梅魔君,倒让沉志远等人吃惊了。 这时沉志远又道:“此子看来大有来头,千万不可怠慢,快请上楼相见!” 正好齐掌柜来了,众人将情况一说,齐飞忙到小姐房中寻找,方知李剑心已走。 沉志远忙命他备车到张家村去请,待他走后,又觉不妥。遂决定亲自前往。 再说沈竹青一觉醒来,浑身上下十分舒坦,内腑再无难受的感觉,欣喜之下,从床上一跃而起。 两个丫环见状大喜。 绿萼道:“恭喜小姐康复。” 红蕊道:“全好了么?” 沈竹青道:“好啦、好啦,这个臭郎中倒真有两手呢!” 红蕊道:“小姐也太没良心,人家治好了小姐的伤,还要骂人家臭郎中。” 沈竹青笑道:“干你甚事?他是你什么人,要你使劲儿帮着他?没羞!” 红蕊脸一红:“婢子说的公道话!” 沈竹青道:“有什么稀罕?我的伤本来不重,不治我也不在乎!” 绿萼道:“羞、羞,是谁听见脸上凹凹凸凸要长花就大哭大嚷的?” 红蕊道:“反正不是你,也不是我。” 沈竹青嚷道:“咦,两个小蹄子竟敢编排起我来了,讨打是不是?” 红蕊道:“好威风!先前要人家治病时,怎么不威风啦?要不是我红蕊跪着向人家求情,只怕小姐脸上早开了花,好看得紧,也不需劳神打扮啦!” 绿萼也笑道:“要不是我绿萼,小姐要拔剑自刎呢!” 于是学着沈竹青的腔调,尖叫道:“拿剑来,我不如死了好。与其成个丑八怪,不如……” 她学得维妙维肖,把红蕊引得大笑。 沈竹青大骂道:“两个小蹄子,竟敢帮那个臭郎中,想是活腻了!” 她说着跃下床来,一手一个,捉住两个丫头,把她俩扔到床上,去掏她们的胳肢窝。三人又笑又闹,满床乱滚。正在不可开交时,忽听齐飞的声音在外间道:“小姐,李公子一家被东家接来了,请小姐下去见客!” 沈竹青一听,慌得滚下了床,问:“哪里来的李公子呀?” 齐飞道:“给小姐治病的李大夫啊。” “什么时候郎中又变成了公子啦?” “小姐。人不可貌相,李公子的父亲从前是位知府大人呢,令尊十五年前就与府台相识,算是故交,否则,恐怕还请不来呢。” 沈竹青嘴一翘:“好大架子。管他府台也好,公子也好,我才不想见呢!” 齐飞道:“令尊命我通知小姐,见与不见,小姐自拿主张吧。” 说完迳自去了。 绿萼问:“真的不去见李公子么?人家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呀?” 沈竹青嘟囔道:“治病本是郎中天职,治好了病,多给酬金就是,什么大恩人不大恩人,难听死。再说,一个半点武功都没有的郎中,见了又怎的,多无趣!” 红蕊道:“原来小姐喜欢的是大英雄大侠士。” 绿萼道:“当然啦,像南京虎威缥局的金陵秀士孟云天孟大少爷,不仅武艺超群.人也风流倜傥,和小姐倒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双呢!” 红蕊道:“错啦、错啦,人家南京武林名宿严大公子严鹤,江湖人称潇洒剑客,家传九九八十一式天玄剑法,罕逢敌手,和小姐才是龙凤成双呢!” 沈竹青一张粉脸通红,啐了一口,道:“不害臊,不怕姑奶奶撕烂你两个的嘴!” 两个丫环吃吃笑着,催她起来梳妆。 沈竹青懒懒地:“没那份心思。” 这时楼下人声喧哗,定是客人已到,沈竹青经不起两个丫头的催促,方才下床,略一整理云鬓,换了一袭白色衣裙,由两个丫头搀扶着下楼来。 只见楼下客室坐着两位中年男女,男的儒雅不俗,女的秀丽端庄,年岁和寒伧的衣着并未掩去他们的本色,气度仍是不凡。那个小郎中则站立在他们身后。 沉志远一见女儿.就叫她见过李家叔婶,并要她向李剑心拜谢救命之恩。 在沈竹青的眼中,达官贵人见得不少,莫说是个卸任落魄的知府,就是在任知府也没放在她眼里,故此她矜持而又礼貌地行了礼。对李剑心,她只淡淡地说道:“小女子谢过郎中,多亏郎中治好了伤。” 沉志远见女儿如此骄傲得不近人情,心中十分不悦,但当着许多人的面,又不好指责于她,可又担心李剑心多心,拂袖而去。 这时日听李剑心道:“小姐不必言谢,身为郎中,治病拿药是本份,自当尽力。” 李剑心知道沈竹青瞧不起自已,故而也说得轻描淡写,完全不当一回事。 沉志远急忙道:“李公子此言差矣,救命大恩岂同寻常,老夫没齿不忘,定要报此大恩,何况今后尚有借重公子之处,只盼公子鼎力相助。” 李崇白道:“沈翁休再提大恩二字,既蒙看重小儿.若有差遣,只管吩咐。只怕小儿歧黄之术不精,有负重托。” 沉志远赶忙抓住这句话,道:“有府台这句话,老夫就放心了。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说。依老夫愚见,李公子当世神医,不可埋没于此,不如举家随老夫上南京,悬壶济世。若愿在敝堂行医则最好。若想单独立门户开业,老夫一定鼎力相助不知府台意下如何?” 这话合情合理,颇合李夫人心意,但夫君未首肯之前,自己不便多嘴,只把一双妙目,盯在夫君脸上。 李剑心不愿依附于人,但双亲在座,不好随便开口。 李崇白略一沉吟,道:“此事待与拙荆、心儿商议后再定。但有言在先,无论心儿在贵堂谋事也好,单独挂牌行医也好,概不接受资助,还望沈翁见谅!” 这话使沈府诸人俱感一愣,没见过这么好强的穷书生。 沉志远知道金银不能使李家动心,但只要把人请到南京事情就好办,忙道:“好说、好说,一切均按府台钧旨行事,且请放心。 李崇白道:“沈翁,这府台二字休要再提,崇白已属一介平民,就请直呼贱名吧。” 沉志远灵机一动:“老夫当年对府台就甚为钦佩,只可惜风水流转,各自东西,未能深交。今又蒙公子救命之恩,这情谊已非一般,若是府台不嫌弃老夫,彼此就以兄弟相称如何?只是怕委屈府台了。” 如此曲意逢迎,沈府诸人还未见过,沈竹青更是气得在心中直骂,这样一来,岂不让那个臭郎中更加得意了么?真是气死人了。 只听李崇白道:“沈翁不必客气,小弟就尊称一声兄长吧。” 沉志远大喜,命下人上席,欢聚一厢。 席间,老一辈的人谈谈说说,倒也融洽,李剑心与沈竹青则一声不出,各有心事。 当晚,李家在客舍安歇。 睡前,商量了去南京的事。 李夫人道:“乡居虽说清静,但夫君不能耕作,心儿若是远出,事事就得请人代劳,实在不是长久之计。不如到城中安居,诸事方便。心儿挂牌行医,生活自不必愁,何用仰人鼻息?不知夫君以为如何?” 李崇白觉得夫人言之有理,便征询剑心意见。剑心听了母亲之言,心中大感惭愧。母亲本也是书香人家出身.这些年来,家事全凭她一手操劳,自己若甩手一走,母亲之劳何堪? 自己怎未想到,只顾远行,要是将双亲接到城中,凭自己歧黄之术赡养双亲,又有何不当? 当下欣然同意。 是夜,李剑心独坐调息,三更刚过,就听见园中有人到来,便凝神谛听,发觉来人身手极高,正往小楼潜进。他刚想外出观察,猛觉有人就在三丈外朝客室走来,不觉一惊。此人在如此近的距离才让他发现。可见轻功已达上乘境界,否则,十丈内的飞花落叶,决瞒不过他。 俄顷,来人声息全无,想已站往。接着小楼那边有人发话,声音宏亮是任继发的声音: “哪路朋友?夤夜光临,不知有何见教,请现身说话!” 李剑心心想,原来沈府有了戒备。 只听一声冷笑,令人心寒,接着有人道:“任继发,你这个叛徒,快叫沉志远、史敬一同出来领死!” 李剑心不再犹豫,从后窗跃出,掠到屋脊上偷窥,只见小楼灯火通明,任继发站在厅前石阶上,沉志远、史敬、齐飞、沈竹青主婢三人,相继从厅内出来。与任继发相对四丈外,并肩立着两人,借着灯光,只见一人豹头环眼,五十来岁,一个尖嘴猴腮,五旬上下。 沉志远看清两人,心中大惊,但旋即镇定下来,哈哈一笑:“我道是谁,原来是飞云豹梁师兄,毒爪猴罗师弟,二十年不见,不知闵师伯可安好?” 李剑心听见如是说,心想,原来他们是一个门派的师兄弟,怎的变成仇人了? 只听飞云豹冷声道:“沉志远,休要虚情假意,欺师灭祖的大罪,就想一躲了之么?” 沉志远道:“二位有话,不妨请进来说。” 毒爪猴怒道:“谁有闲情与你们这班叛徒说话?还不快快跪下自戕,难道还要二爷动手不成?到时只怕会死得更惨!” 沈竹青早已听不下去,娇叱道:“住嘴!你这瘦猴口气好大,竟敢到沈府撒野……” “青儿住口,不干你事!”沉志远喝道:“此事自有为父了结,你还不快回楼上去!” 沈竹青哪里受得了这个,赌气退到后边两步,手按剑把,却不肯上楼。 沉志远接着对来人道:“师兄,当年我等随恩师离开五梅门,也并未做对不起五梅门的事,这叛徒二字又从何而来?” 飞云豹冷笑道:“你们师兄弟三人跟随你那老鬼师傅,背叛门主,勾结恒山、五台、华山、少林四派,围剿五梅门,以致门主受伤,门下弟子死伤惨重,五梅门从此在江湖除名,这么大的罪孽你还嫌不够么?就以昨夜而论,你们明明见到了五梅追魂令,还敢妄自逞强,震伤老夫与罗师弟的徒弟,这足以证明你等再三与五梅门为敌,今日任你有巧簧之舌,也辩不了种种罪行!” 沉志远一改声调,抬声道:“恒山等派围剿五梅门,那是我等跟随恩师走后的事,你梁平山有何证据,说我们勾结四派?要是重提当年事,我沈某师兄弟三人也有债要算。当年,你那师傅心肠狠毒无比,恩师身为师弟,与他意见相悖,处于同门,经常好言相劝,不可挟技凌人,不可滥杀无辜,无奈你那老鬼师傅不但不听,反向自己的师弟暗下毒手,使恩师在饮食间中了毒。恩师发觉后,领我师兄弟三人逃离五梅门,不久便含愤辞世。临终,老人家还命我等不要记仇,从此不再涉足江湖。我师兄弟三人谨遵恩师遗命,从此退出江湖。改行行商,再不涉及江湖恩怨。昨夜你那两个徒弟潜入本府,不问青红皂白就毙了两个护院,又欲伤我女儿,老夫这才出手相救,却又中了他二人的五梅阴阳掌毒,要不是一位神医相救,我父女早已一命归阴。梁平山,你师徒当年横行无忌,作恶多端,才遭四大门派围剿,想不到蛰居二十年,一个个练成了五梅阴阳掌,如今要出世报仇了?就连我们几个亡命天涯的子弟也不放过,真是何其歹毒!梁平山,当年灭顶之灾不可忘,倒行逆施必遭报应。今日里我师兄弟三人决不屈于你师徒淫威之下,誓和尔等拼个鱼死网破!” 说完,抽出一对金光闪闪的判官笔,对齐飞道:“齐兄弟速带小女离开,一切拜托!” 齐飞知道事态严重,东家有托孤之意,忙回答道:“谨遵台命,齐飞定保小姐平安!” 沈竹青一听,娇呼道:“我才不走呢,誓与贼人决一雌雄!”说着抽出肩上长剑。 沉志远喝道:“青儿听话,速退!” 梁平山桀桀怪笑:“沉志远,想让你女儿逃命么?那是做梦!今日此地,就是你沈家满门抄斩之时!” 史敬吼道:“老子与你们拼了!” 他舞起一双铁笔,一个泰山压顶身子前跃,双笔分砸梁罗二人。 梁罗轻轻闪过。 梁平山道:“慢,有你史敬挺尸的时间,把那个为沉志远治伤的郎中交出来!” 沉志远心中一动,忙令史敬不要动手,问道:“你要见郎中何意?” “剥皮抽筋!” “郎中与你何仇?竟如此狠毒!” “他竟敢伸手管五梅门的事!” “郎中并非江湖中人。” “管他什么人,只要沾惹了五梅门就得死!” 沉志远故意扯住这个话题,好叫李剑心听个明白,李剑心如果身怀绝技,就不会置身事外。 “你未免太霸道!”沉志远边想边答。 “老夫倒要瞧瞧,什么能人居然治得了五梅阴阳掌的毒伤!谁要管闲事,命就归五梅门!” “郎中治病救人,又有何罪?” “你不交出郎中,老夫自然寻访得到,好,废话少说,你就来领死吧!” 这一番对话,李剑心听得清清楚楚,不禁大怒,他已认清了双方的是非,听见对方连自己也要杀,不能再袖手旁观.正待从房上现身,忽然听到练功场那方的墙上有人说话: “好大的口气啊,我老爷子倒要瞧德五梅门练成了什么了不起的功夫,竟然如此托大,胆敢藐视天下英雄!” 接着便见墙头上火星一闪一暗。 在场诸人全都一愣,齐转向墙那方。 梁平山怒道:“什么人?下来说话!” 墙上那团黑影慢条斯理地说道:“老爷子坐在这儿满不错,你算什么东西?敢来支配我老人家!” “亮出名号!” “老爷子又不与尔等豺狼为伍,问大号何用,也配么?” “大胆!”毒爪猴罗洪江一声大喝,身子早已腾空而起,一个起落便到了墙边,身法快得惊人。但他却发现墙上的黑影已然不见,也不知何时消失的。他轻轻跃到墙头,功运双目,朝墙外扫视,只见屋宇重迭,却无人踪。 “喂,瘦猴,老爷子在这里哪,你怎地往墙外找?” 罗洪江闻声侧头,只见那团黑影仍在墙上,离他不过两丈。他心中又惊又怒,狂吼一声,双爪一前一后向黑影攻去。 眼看一爪抓个正着,黑影却忽地不见了,“喳”一声脆响,五指罡风将墙头瓦楞击碎了一溜。 “瘦猴,把招子放亮些,我老爷子在此!” 这声音竟出自身后,毒瓜猴罗洪江吃了一惊,急忙换脚转身,只见那团黑影正蹲在他原先站立的地方,吧嗒吧嗒抽烟呢。 毒爪猴罗洪江天生傲禀,身手灵活,早年在五梅门横行江湖时就闯下了极响的万儿。五梅门遭四派围攻时,门人弟子伤亡惨重,但他与大师兄梁平山和师傅闵元龙在击毙对方数大高手之后负伤逃亡。那时,他师傅还未练成五梅阴阳掌,师徒三人隐居二十年,五梅阴阳掌已经炼成,足以睥睨江湖。他和梁平山还各收了三个弟子,武功也趋于一流。此次重出江湖,自然目高于顶。前夜派徒弟殷继武和王如龙来沈家示威,遭沉志远拦截受了伤,故以今日亲来取沈某等人项上人头不料半路杀出程咬金,不知是何方异人,竟然能从他眼皮底下安然溜掉,这份身手当真惊世骇俗。 当下,他心中一凛,不敢再轻敌,出声激道:“朋友,有种的就别像个魂,飘来荡去,下来和罗二爷过几招。” 黑影笑道:“我老爷子动来动去,与你何干?” 在大厅外的梁平山也未看清黑影是怎么闪避的,但来人身手之高,大出意外,他怕师弟有失,便出声招呼:“罗师弟回来,来人不敢交锋,追他何益?” 罗洪江性本暴烈但毕竟是老江湖,明白师兄的用意,当下便一个倒纵,飞离墙头。 “想走么?好走、好走,噗!” 随着“噗”的吹气声,一溜火星中有粒豆大的火炭,流星赶月般直袭毒爪猴背后“心俞”大穴。 罗洪江身在空中,直感到劲风似箭,立即双臂一振,头下脚上,避过了暗袭。他不由勃然大怒,正待转身返回找老家伙算帐,但心里突然想起一个人来,便打消此念,直往师兄跟前落去。人刚站定,便以传音入密告诉师兄:“老大,墙上那家伙可能是苍山独夫伍云老怪物,和不和他动手?” 梁平山也看出了对方来历,答道:“这老怪物久已不出江湖,传闻难缠得紧,今夜暂且放过,日后再找他算帐。” 话以传音入密送出,别人自然听不到,只见两人忽然朝后一跃,闪入暗中不见。 沉志远等人也猜出苍山独夫的来历,沉志远忙向墙那方走去,边道:“是伍老前辈么? 快请进寒舍让晚辈等人拜见。” 老头道:“不是我老爷子还会是谁?谁能让五梅门的妖孽挟尾而逃?” 李剑心在房上听见如是说,心中不禁好笑,这老头骄傲得紧,口气好大好大。 又听沉志远道:“前辈威镇江湖,群邪无不望风而逃,晚辈等心仪已久,今日才能拜见,幸何如之,就请前辈下来吧。” “下来干什么?听你说两声废话么?” “哪里,哪里……”沉志远不知要怎样回答才好,担心得罪了这位异人。 齐飞忽然开口道:“师伯别来无恙,快请下来喝杯酒吧!” 伍云怪笑一声道:“好个齐飞、知道老爷子好酒,算你还有点灵性。” 众人只觉眼前一晃,一个矮小的老头已站在面前。就凭这份轻功当世能有几人及得? 齐飞赶紧上前见礼。沉志远等人也忙行礼不迭。 伍云将头一抬,手一背,昂然迈入客厅。 沉志远等人鱼贯在后,跟着进来。沉志远万万没料到,齐飞竟是伍云的师侄,有了苍山独夫做后盾,还怕梁罗二人么?当下忙亲自给伍云用茶,又命绿萼红蕊去叫厨人下厨整治酒席。然后各人坐定,自报姓名。 齐飞道:“师伯于十年前归隐,也不知侠踪何处,倒叫徒侄挂念了。” 伍云两眼一瞪:“小子,休要说好听话,老爷子问你:你怎地跑到沉志远家里来了,人家给你个什么差事?” 齐飞道:“徒侄那年遭人暗算,贫病交加,多亏沈东家路过相救。恩同再造,便决心随东家前往南京,蒙东家器重,赐掌青阳县济世堂。” 伍云哼了一声,道:“原来我老爷子的徒侄,竟然只当了小小的掌柜!” 沉志远慌忙起身一揖:“请伍前辈恕晚辈不知之罪,即日起便请齐兄弟与晚辈同赴南京,担任敝店三总管之职。” 伍云小眼一闭:“这些事与老爷子无干,你自已瞧着办吧!” 齐飞慌道:“沈东家千万不可如此,属下甘在青阳县继续任职。” 伍云叹哼一声:“没出息的东西,你甘居小掌柜不打紧,不丢了我老爷子的面子么?” 齐飞不敢违抗师伯,诺诺连声。 任继发道:“齐兄弟,你我今后以兄弟相称,就不必自谦了吧。” 沈竹青从老头一进门就仔细打量着,只见老头已经秃顶,小眼睛,细眉毛,朝天鼻,方下巴,一脸傲相,再听听他的一番言语,心想,这老头本领大极,怪不得这么骄傲,我要是有了他的功夫,还有谁敢惹我?那是啊,要多威风有多威风,姑娘芳名,传遍天下,那又是何等荣耀,还有谁敢来欺负爹爹? 伍云忽然转头瞧着她:“毛丫头盯着老爷子瞧什么?脸上有字么?” 沈竹青灵机一动,嫣然笑道:“小女子久闻老辈大名,今日见了,果然不同凡响,故此小女子想多多瞻仰一番,望老辈不要怪罪才好。” 她本长得标致,说出话来又动听,使伍云心中大大受用,当下点头道:“娃儿的话也有道理。老爷子行踪无定,别人想见老爷子一面都难呢,你这丫头还聪明,就好好看个够吧!” 此时酒菜已陆续送上,沈竹青一反常例,竟然亲自替伍云把盏,就连自己爹爹也不斟上一杯,把个苍山独夫伍老爷子侍候得高高兴兴。他故意问道:“丫头,怎不替你爹敬酒?” “唔,前辈辈份高于家父,故小女子只为老爷子把盏!” 沉志远心中奇怪,这丫头平日哪里肯侍候人,怎么今日对这位老爷子如此殷勤?看来这丫头不傻,知道沈家大难临头,非老爷子不能化解。再加上齐飞这层关系,老爷子总不至于拒绝吧?不过,听江湖传言,此老来自云南大理,出道四十年来,曾经干下许多震惊江湖的大事。他武功独具一格,超人一等,性好独来独往。漫游于名山大湖。只要碰上不平事,不管黑道白道,一律动手,绝不容情,因此得了个“苍山独夫”的名号。由于他得罪的人不少,找他麻烦的自然就多,但他武功高强。行踪无定,谁也奈何不了他。十年前,他忽然隐去行踪,从此不再听到有关他的传闻,没想到会在富阳县这里遇到他。要是他依然故我,说走就走,那不是空欢喜一场么? 沉志远自在那里想心事,突然听到伍云向他说话,才陡然清醒过来。 “你师傅竟然已经过世,实在可惜。没想到这闵元龙真不是东西,连师弟都要加害!” 沉志远尚未回答,沈竹青便抢着道:“对啊,你老爷子最爱管不平事,总不能放过那个什么闵元龙吧?除非……” “除非什么?” “恕晚辈直言,除非你老也…… “也什么?说呀!” “也怕那个劳什子五梅阴阳掌……” “混帐话,我老爷子怎会怕了五梅阴阳掌?你丫头敢小觑了老爷子?” “啊哟,不敢不敢,老爷子请息怒,晚辈年幼无知,口没遮拦,爽直得紧,晚辈怎敢小觑老爷子?不过是问问而已,因为那五梅阴阳掌实在厉害,差点要了晚辈父女的命,如今还心有余悸呢,不知老爷子有何绝招对付他们?” 这番话使沉志远惊诧不已,想不到这小妮子聪明如斯,既捧足了老爷子,又可套出老爷子的家底,且看老头儿如何回答。 只听伍云道:“老爷子的五禽爪、玄元指纵横江湖,岂能怕了五梅门的绝技?” “这玄元指厉害不厉害?” “怎么不厉害?玄元指破内家罡气,任何凌厉的掌风,也挡不住玄元指,啊哟,你问得太多了,喝酒要紧,快斟酒来!”伍云发觉失了口,便不肯再说了。 沈竹青暗想,一定要把这门功夫学到手,等机会再磨他。于是,赶忙斟酒。 伍云一口喝干,问道:“你们父女均遭毒掌,何人将你门治好?” 沈竹青道:“不过是个臭郎中,不值得多问的。” “他在哪儿?” 沉志远忙答:“就在敝处客室。” “叫他来一见。” 齐飞答应着去了。 李剑心其实并未回屋,他藏在厅外大树上,厅内一言一语,听得十分清楚。听见老爷子问起他,便连忙跃回客室,从后窗进去躺下。直等齐飞叫了数声,才装作醒来。 他跟着齐飞来到厅中。 伍云两眼精光一闪,把他瞧了个仔细。 “喂,小郎中,你怎么治的伤?” “回禀大爷,用的针灸。” “毒呢?” “服药。” “老爷子不信!” “这……” “起死回生常冲是你什么人?” “在下并不相识。” 伍云一愣:“原来你不是常老儿的徒弟,这就怪了,那你师傅是谁?” “在下师傅很多,凡懂医道之乡民,在下都要请教。” 伍云又望了望他,不再搭理。转头问沉志远:“五梅魔君又重出江湖,这下有热闹瞧了,你打算怎么办?” 沉志远道:“晚辈克日赶回南京,请南京的几位朋友助拳,誓与妖邪一拼。” “啊,都是些什么人呀?” “南京虎威镖局总镖头开山掌孟彪,南京名宿天玄剑严子林……” 话未完,伍云哼一声,沉志远便赶紧住了口。 沈竹青赶紧道:“还有一位大能人。” “谁?” “他呀,武功绝世,天下第—……” “什么人敢称天下第一?说出来听听。” “他名震武林数十年,向来无敌手……” “啊,你爹有了这么个大靠山,何需再邀别人助拳?连老爷子也是多余的了,嘿嘿。” 伍云面色难看已极。 众人都急了,特别是沉志远不断给女儿作眼色,她却不理不睬。 只听她接着说道:“是呀,只要有他老人家出马,我沈家还怕什么五梅门?” “到底是谁?我老爷子倒要见识见识!”伍云怒气冲天,已经要发作了。 “此老姓伍,单名云字,外号人称苍山独夫,要问此老现在何地,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沈竹青纤手一指,笑盈盈望着老头。 伍云一听,绕了半天是说自己,一腔怒火熄得干干净净,忍不住笑出声来:“哈哈哈,你这丫头真顽皮,竟拿我老人家开心!” 众人也都笑出声来,心上落下了石块。 “怎么,说得不对么?” “对对对,只是有一点,老爷子从不自称武功天下第一,也没人敢这么自夸。” 李剑心暗想,这沈小姐除了刁蛮,还会迎合人意呢,看她把老头子哄得团团转。 只听伍云又道:“你们当年退出五梅门,江湖上并不知道,身份一旦暴露,就会有人找上门来,万万不可大意。” 沉志远、任继发、史敬同声答道:“谨遵老前辈教诲。” 伍云又道:“老爷子此次外出访友,不料却听到了一些惊人传闻,本不想再管闲事,但感到事关重大,不能不引起注意。首先,关于那本‘宝鼎神丹秘籍’,十多年前江湖上传说为茅山独臂真人所得,黑白两道都有不少人追至茅山。独臂真人却不在茅山,也不知哪里去了。后来又听说,独臂真人并未得到秘籍,也不知落于谁人之手。于是人们渐渐将秘籍遗忘,可最近又有人传出消息,说秘籍遗失在五台山,黑白两道人物,纷纷赶往五台,五台僧人欲封山闭寺,势必引起一场狠斗。老爷子疑心有人捣鬼。其目的何在,尚不清楚。其次,五梅门徒重出。竟在报当年灭门之仇,这事不仅关系到四大门派,还牵连着黑白两道的许多人。所以,不能不引起重视。老爷子偶然发现那个瘦猴,才追踪至此。要知道,五梅门决不限师徒几人,其暗中势力颇大,否则,怎能马上探知你们到了青阳县?第三,江湖上近两年出现了一批黑衣蒙面大盗,武功之高,手段之狠,连此地赫赫有名的飞凤镖局也惨遭屠戮。 这伙人来路不明,罪恶累累,实在江湖大患。我老爷子就是想不管也不成,如果正道人士不闻不问,任其发展,总有一天会闹成邪压正的局面。 伍老一番话。听得人人动容,特别是李剑心,感到十分惊异。他小时拾得一部‘宝鼎神丹秘籍’,怎么又出一份同名秘籍,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以后一定要弄清此事。 这时,沈竹青道:“啊哟,老前辈,听你老人家如此说,真让人害怕呀,这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啊!” 伍云眼一翻:“怕什么?我老爷子还没归天呢!” 沈竹青乘机道:“你老独来独往,人一走,哪还想得起我们呀?” 伍云道:“我老爷子就不走,在你沈家呆一段日子,看看什么人敢来放肆!” “啊哟,那真是好极啦,老爷子,你说话可要算话呀!” 伍云道:“我老爷子何时说话不算数?” “好。一言为定,在我家由晚辈侍奉两年。” “这个……” “哟,刚说过的话就赖账?” “谁赖账了,可两年不太长了么?” “不长不长,一点也不长。” “这个,慢慢说吧。”伍云十分后悔。 沉志远道:“青儿,老前辈答应留下,已是天大之情,不可再让前辈为难。” 伍云忙道:“对对对,老爷子不能在一个地方呆得太久,还有许多事要做呢!” 沈竹青道:“那好,您老去哪儿就带着晚辈走吧。” 伍云一愣:“带着你这小娃儿干什么?” “服侍你老呀!” “啊哟,不必、不必,老爷子又喜独来独往,带着人是个累赘。” “那就传晚辈几手功夫吧!” 伍云道:“好的,好的,老爷子就传你一手功夫,看看还有谁敢欺负你!” 沈竹青大喜,跪下就要拜师。哪知她被一股气流拦住,怎么用力也跪不下去。 “拜师不必,老爷子只教功夫,不收弟子。” 沉志远急忙称谢。 齐飞道:“小姐真好福气,在下虽是师伯的师侄,却没福份得到师伯指点呢!” 伍云骂道:“你小子吃的什么醋?老爷子与你师傅并不是同门师兄弟,只是交情不浅,称兄道弟而已。也罢,看在你死去的师傅份上,也传你一手功夫吧!” 齐飞连忙道谢。 当晚尽欢而散。 第二天一早,李崇白将决定去南京的事告诉了沉志远。沉志远大喜过望,忙命齐飞带人替李家收拾东西,中饭过后便起程往南京。 “济世堂”总店,开设在南京城内最繁华的三山街上。此地商贾云集,店铺林立,百业杂陈,十分热闹。 济世堂店铺宽敞,门面阔绰,除了密密麻麻的药柜,设有十位郎中诊病的座席。从柜堂往里进,是一间侧房和一条甬道,直通一道月亮门,从门进去是一座四合小院,小院后门又有一个大花园,里面散落着几幢精致小楼。李剑心一家则住在右边小楼里。中间一幢为主人住宅,伍云和任继发、史敬、齐飞则住在左边小楼里。 沈夫人不谙武功,是个面目姣好、性情温和的中年妇女,待人和蔼有礼,成天过小楼来陪李夫人说话,两位夫人倒也十分投契。 到南京的第二天,李剑心便要出诊,沉志远无法,只得特别关照柜上,替他安置了一个座席,他枯坐了一天,却无一个病人问津。他试图与大夫们攀谈,但人家时有病人就诊,也比较矜持,不好接近。 第三天上午,突见一青衣女子,劲装裹身,扶着灰袍老者,踉踉跄跄闯进店来。 那女子美艳如花,杏眼通红,急急对一老大夫说道:“老先生,家父受了重伤,请大夫救老人家一命!” 老大夫按上脉,又瞧不见伤在何处,皱眉道:“脉息如此微弱,可伤在哪里啊?” 姑娘还未回答,老者又吐了口血,惊得大夫连连摇头:“这是内伤,不好治呀!” 姑娘急得眼泪直流,颤声求道:“大夫行行好,救家父一命,小女子永志不忘!” 此刻老者已经昏迷,脸色苍白。已是奄奄一息。 老大夫叹息道:“姑娘,并非老夫见死不救,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呀!” 姑娘哭着向堂中所有大夫求道:“哪位大夫能救家父一命,小女子衔草必报!”说毕,双膝跪地,叩首不已。 大夫们为姑娘孝心所动,但都束手无策,只是连声叹息。 姑娘正哭得伤心忽听耳畔有人说道:“姑娘请起,待在下与老先生试诊。” 姑娘一抬头,却见一个剑眉入鬓,凤目重瞳,俊朗丰神的年青书生,正注视着自己,满脸同情之色。便赶紧站起来,行个万福,道:“多谢大夫。” 李剑心略一诊脉,知是内腑受伤,便道:“请到这边诊席上,待在下救治。” 他二人一边一个,将老者扶到李剑心的诊席上,十个大夫不禁相视冷笑。 李剑心取出银针,解开老者衣襟,果见胸前有一黑色掌印,十分清晰,便在穴上扎下三枚针,然后手书药方,递与柜中伙计道:“速将此药煎成汁,送来此处。” 伙计不敢怠慢,立刻照办。 姑娘小声问:“敢问大夫,家父有救么?” 说时俊眼泪湿,不胜哀伤。 李剑心安慰她道:“老伯伤得虽重,但无性命之忧,在下定将伤势治好,请姑娘安心。” 姑娘听得连连点头,粉脸上现出极大的安慰神色。这姑娘虽是布衣裤套,却掩不住丽质天生,于妩媚中透着朴质柔婉,令人相怜相惜。比起沈竹青来,不逊一分,给他印象极好。 姑娘一心放在老父伤势上,并未注意大夫在打量自己。 其实,李剑心并未说出实话,老者伤势极为严重,若不以内力疗伤,药物并不能见效,但在人多眼杂的地方,他又怎能施展神功?只好暂时维持住伤势,晚上另想办法。 他以指尖按压针杆,输进了一些真元,灰袍老者这才苏醒过来。 姑娘又惊又喜,道:“爹爹,好些了么?” 老者有气无力地说道:“丽儿,爹的内伤治好无望,你快快离开南京,只要逃得一命,再图报仇,千万不要陷入虎口……” “爹爹,女儿决不独自逃生,要死也要和爹爹死在一起!”姑娘说着又啜泣起来。 李剑心道:“老丈且莫伤怀,在下定能治好此伤。” 老者看了看他,不胜惊异,旋又露出一丝苦笑:“多谢大夫美意,只是老朽此伤不比一般,非药物能治,先生美意,老朽铭感于怀。” 李剑心微笑道:“老丈不必多虑,在下自有救助之法,且请闭目静养,待服汤药。” 此刻店伙端了药来,由姑娘将汤药慢慢给老者服下,随即出了身大汗,老者顿感神清气爽,胸前的窒闷解除了许多。 李剑心道:“二位家住何处?”今日暂且回去歇息,明日在下登门送药行针。”说着取下了老者身上的银针。 姑娘道:“我们不是此地人,住大承恩寺附近的‘福喜’小店。” 老者道:“不敢劳动先生大驾,明日老朽自行登门求医吧!” 李剑心道:“不可,老丈切勿走动,在下治病送药乃份内之事,不必客气。” 姑娘感激道:“如此烦劳先生,小女子感恩不尽。” 见病人要走,柜台伙计便走了过来,道:“诊费药费共计二十两。” 姑娘一听大惊,失声道:“要二十两?这么贵啊!”旋即满面通红,十分窘迫,她哪里有这多银子,这下该怎么办才好?急得她手足无措地呆在原地,一颗螓首低低垂胸。 老者呐呐地道:“老朽出门已久,身上银钱已不足付药资,可否宽限二日?” 姑娘羞惭得头也抬不起来,焦急中忽然想起头上的玉钗,便伸手取下,轻声道:“这玉钗能不能抵药金……” 李剑心忙道:“姑娘不必如此,药金暂寄在下账上即可。” 转头吩咐伙计:“挂在在下账上。” 伙计诺诺连声,赶紧退下。 老者道:“又让大夫为难,愧煞老朽,这药金今后定当奉还。” 李剑心道:“些须小事,老丈何必认真?人生在世,谁个没有困难之时,二位请稍坐,待在下雇车送二位去吧。” 店中伙计十分精明,见李大夫如此关怀这对父女,想必是看中了人家姑娘,李大夫既是东家眼中的娇客。万万不可怠慢了他。于是赶紧不等吩咐便雇车去了。 老者道:“老朽金汉斗,小女金丽姝,请教大夫高姓?” “在下李剑心。” “李先生急公好义,我父女感激不尽。” “老丈莫再如此说,愧煞在下。” 此时,马车已到。 金汉斗道:“就此别过,明日再相见。” 金丽姝那如墨的珠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便低下螓首。 送走金家父女,李剑心复归诊席。他给金汉斗治伤的情形已落在一些待诊病人眼中,便纷纷抢着来让他诊病,直忙到关门他才清静下来。 是夜三更,他按事先打听好的方向,直奔承恩寺。 承恩寺是个游艺杂耍、陈列百货、三教九流、龙蛇混杂的地方。虽已半夜,依然有人东游西进。他从屋面掠过,不一会便下到地上,以寻找福喜客栈,不需多时,便找到了地方。 这是一家三流小店。房屋矮小,邋遢拥挤。金氏父女若不是手头拮据,怎肯住这种小店?他不禁充满了同情。他从大门上一跃而过,轻轻落在天井,只见周围漆黑,不时有呼噜声传来,此起彼伏好不烦人,不知金汉斗父女住在什么地方,把他给难住了。 突然,他听见了衣袂飘风声,有夜行人光顾这个小店。便赶紧掠到侧边房头,伏在瓦楞上窥探。 只见小天井里接连落下三人,轻功俱都不弱,虽然夜色漆黑,但李剑心运功于目,依稀看得出三人面目,这三人年岁不大,都在三十以上。 只听一人道:“姜大哥,那小妮子和那糟老头儿就住这一间!” 姜大哥道:“好哇,走,敲门去!” 其中一人便大摇大摆上去敲门:“喂,小妮子,快出来跟大爷们走啊,看你今日还想逃得掉!” 李剑心怒火上升,原来是一群歹徒。 此刻门倏地开了,金丽姝苗条的身影站在门口,只听她娇斥道:“你们这群恶贼,姑娘今天与你们拼了!” 那姜大哥哈哈一笑:“小妮子,姜大爷我既然看中了你,谅你插翅也飞不出南京城!” 住店的客人早被惊醒,议论声从各间房中传出来: “好大胆,公然来抢人!” “你知道什么?来人是南京一霸的大少爷,有什么事是他不敢做的?” “啊,姜家的大少爷来了,快别多嘴!” “唉,这姑娘怕是躲不过去了。” 又听金丽姝骂道:“无耻!” 只见她双手一动,两把二尺长的短剑寒光闪闪,疾如电掣般向姓姜的刺去。 “好厉害的姑娘!” “对,让姓姜的也吃些苦头。” “哈,玫瑰花带刺啊,姜大少不妙啦!” 住店的客人在室内大声议论。 此时,三人中一人急忙跃上挡住余丽姝,嘴里道:“好啊,我火眼彪罗泰陪你小妞过几招。”只听一声响,抖出了三节棍,乒乒乓乓,挡住了金丽姝的攻势。 金丽姝一咬银牙,闪电般变换招式,只见她身手矫健,贴近对方递招,全使的是狠辣招数,剑剑不离罗泰要害。这罗泰身手也自不弱,三节棍拦、砸、点、劈,招式精练,出手迅捷,两人以快对快,倏忽间过了二十来招,一时分不出上下。看得李剑心暗暗佩服,没想到金姑娘居然练就一身不凡的技艺。 姓姜的抽出铁锏,喝道:“吴三弟,亮兵刃,并肩子上,把这小妞捉了!” 说着便挥锏而上,锏式沉重有力,只几下便把金丽姝逼退两步。与此同时,姓吴的手舞一把弯刀,“嗖嗖嗖”劈出几刀,招式十分古怪,把金丽姝逼得手忙脚乱。 “你们大伙瞧啊,三个大男人拾掇一个姑娘家,还他妈的称什么霸!” “以众凌寡,是南京一霸的本色!” “……” 店中议论纷起,直骂姓姜的一伙人。 姜少爷大怒,吼道:“你们这群下三滥的东西。明日姜大爷定叫你们一个都走不脱,放火烧了这贼店,全将你们当猪烤!” 忽听一个哭腔叫道:“老少爷们,求你们免开尊口,我这小店烧了,拿什么糊口啊!” 原来这是店老板在说话。 众人一时沉默下来。 再说三人围住金丽姝,使她无法突围而出,要不是怕伤了她,只怕金丽姝早已不支。但她却毫不畏惧,两把短剑势如蛟龙,使出的招式左右不同,加上她存心拼命,那三人一时也无奈她何。 李剑心再也按捺不住,他立即从瓦楞上跃下,施展幻影迷踪,像个轻飘无实的影子,绕着三人旋了一圈,三人依次觉得手腕上被什么东西点了一下,进兵器也拿捏不住了,呛啷啷相继坠地。这情形不仅把三人吓呆了,连金丽姝也不禁愣在那里,不知是怎么回事。 那些躲在室内看热闹的客人,也同时发出一声惊呼。 姜大少爷心知有人暗算,便朝房顶上骂道:“什么王八羔子敢暗算你家花花大岁姜大爷,有种的下来!” 罗泰更不待吩咐,一纵身上了房,却什么也瞧不见,只好驾道:“藏头露尾算什么英雄?快滚出来见个真章!” 剩下的一个也赶忙亮出名号:“大爷追魂刀吴世保,你小子莫非敢跟我贵州青龙洞结下梁子么?那就下来让大爷见识见识!” 李剑心见众人都往房上找,不禁好笑。 可旅店中的人却瞧见了。 “咦,金姑娘身后多了个人!” “莫非就是他,怎么先前没瞧见?” 李剑心出声道:“听见了么,在下在这里呀,怎么都往房头上找?” 四人听见他的答话,全都吓了一跳,特别是金姑娘,声音出自她身后,惊得她急忙举双剑护身,倏地转过身来。 李剑心连忙后退一步,道:“金姑娘,别慌,是在下。” 金丽姝定睛一看,愣了:“是李大夫?” 李剑心点点头:“小心,人家要动手了。” 金丽姝连忙和他并肩而立,一颗芳心大慰,没想到危急关头会有人相救,更没想到救她的人竟是白天给爹爹治伤的大夫,看不出年纪轻轻竟然身怀绝技,也不知用什么暗器把对方的兵刃都打落了。 这时,姜、罗、吴三人也看清了对方是个后生,并不是什么高人,胆气一时大壮,他们纷纷拾起掉落的兵刃,虎吼一声把两人围住。 姜恩隆喝道:“小子通名,竟敢管我花花太岁的闲事,大爷看看你有什么来历。” 李剑心冷声道:“在下李剑心,没什么来历,奉劝你们赶快离开,免得再讨无趣。” 罗泰大怒:“好小子,趁人不备施放暗器,今日大爷毙了你!” 他一抖三节棍,夹头就是一棍。忽然,他的棍在半空中停住了。紧接着手中一轻,三节棍已到了对方手中,他一下变得呆若木鸡,莫明其妙的愣站着。 李剑心道:“在下用的是暗器么?这回瞧清楚了吧!” 姜恩隆运足劲力,一锏使个横扫千军,带起一股劲风直击对方腰腹。 “小心!”金丽姝叫道。用手拉扯李剑心,想使他后退。 李剑心纹丝不动,待锏扫过来时,以手中三节棍猛击一下,敲个正着,“当啷”一声,锏落在地上,直震得姜恩隆虎口发麻,吓得不知要怎样才好。 房上的追魂刀吴世保见同伙吃了亏,急忙从房顶跃下,舞起一片刀光,指向李剑心。还没等他近身,李剑心一抖三节棍,三节棍成一直线,像根铁棒直戳光影,只听“当啷”一声响,吴世保虎口酸麻,一把弯刀震得脱出了手,再也无法逞凶。 李剑心将三节棍扔在地上,从容地对金丽姝道:“姑娘,在下与老伯诊病,请带路。” 金丽姝万万没料到这位儒雅的大夫,武功竟如此之高,三下两下就打发了一个凶徒,不禁大喜过望,知道爹爹有救了,但她慑于花花太岁等人的淫威,不免还有些犹豫,呐呐地道:“这些恶徒……” 李剑心道:“放心,不碍事,由他们去吧!” 姜恩隆等人气得要死,可手腕不听使唤,只能用另一只手拾起兵刃。 姜恩隆道:“好小子,这个梁子结定了,有种的别走,大爷明日找你。” 李剑心冷声道:“要是再敢为恶,在下出手绝不容情!” 三人心中一抖,急急上房走了。 煞星既走,各间客室的门都开了,拥出了许多穷苦客人,把李剑心团团围住,七嘴八舌,讲个不停。 “李爷,你老是神仙下凡吧?要不,一抬手就把南京城内的霸王给制住了!” “李爷,你给南京人出了口气,痛快啊!” “李爷,千万要小心呀,姜家老爷厉害得紧,特别是两个教师爷,是高手中的高手!” 这些人都是在承恩寺广场讨生活的江湖客,有算命卜卦的,玩杂耍的、卖药的,还有的是行商走贩,短工打杂。他们久历江湖,阅历甚丰,虽有热肠却无能耐,只好躲着不出来,现在,终于轮到他们吐一口闷气了。 李剑心听了一会,抱拳拱手道:“各位好意,在下心领,金老丈伤势严重,请各位让路,在下还要治伤呢!” 众人纷纷闪开让路,待二人进了屋,他们的兴致还没过去,站在小院子里议论刚才的打斗,人人眉飞色舞,兴奋异常。 第二天,李剑心的大名便在南京城内流传,这是李剑心万万想不到的。 再说李金二人进了屋,屋里早已点着灯,金汉斗正待倚在床头等着他们。屋外发生的事,他早已听得清楚,一见李剑心,便谢道:“大夫身怀绝技,今番救了小女,不知该如何报答才好。” 李剑心道:“老丈休要如此说,江湖上彼此相帮,怎提得上恩惠二字?” 金汉斗道:“大夫怎知小女有难?” 李剑心把自己前来的意图说了,父女二人感激不尽。 金丽姝忽然又问:“李大侠第一次是用什么东西击落三个兵刃的?怎么又会到了我背后,差点把人家给吓死了。” 灯光下,金丽姝娇艳如花,活泼可爱,李剑心心中不禁一动,微笑答道:“我只是在他们手上拍了一下。并未使什么暗器。” “哟,用手拍?怎么我没瞧见你的影子?” “许是太黑的缘故。” 金汉斗听了一惊,心想,这青年当真有如此快的身法?连丽儿都能瞒过?这简直叫人难以相信。 这时李剑心道:“老丈,治伤吧。” 金汉斗连忙答应。 李剑心又道:“老丈所受内伤,大概是两次,相隔时间约两个多月,不知在下可说对了?请老丈指正。” 金汉斗大大叹服,道:“大夫真神医也,说得一点不错。” 李剑心道:“请老丈抱元守一,在下以内力为老丈治伤。” 金汉斗又是一惊,未想到这位年轻大夫功力如此高深,但这样做损耗真元甚大,便道: “大夫,不必了吧,老朽年事已高,死不足惜,大夫前程远大,不必耗损真元……” 话未完,李剑心已一掌按在灵台穴上,一股强劲无匹的柔和内力已源源不断输入,金汉斗无奈,只得抱元守一,以本门内功心法引导,气流刹时走遍了四筋八脉。 金丽姝芳心甚为感激,觉得这位大夫为人诚笃仗义,谦和有礼,对自己一家恩同再造,真不知要怎样报答人家才好,要是能与他成为一家人……想着想着不觉羞红了脸。忙偷窥李剑心一眼,只见他宝相庄严,闭目端坐,丝毫也不知道自己的心事,一颗芳心这才放下。想起姜家人可能还会来侵扰,便抽出双剑,坐在房门口为他俩护法。因为无事,又浮想联翩起来,不时偷看李剑心一眼,心中说不出的一股甜蜜。 她究竟在想些什么?这是女儿家心中的秘密,旁人就很难测度了。 顿饭时间过去,疗伤结束,金汉斗顿觉精力恢复,伤势尽除。他立即跨下床,不敢惊动正在调息的大夫。 金丽姝见爹爹痊愈,不禁喜极而泣。 金汉斗轻声道:“这位少侠好深厚的功力,也不知是哪位异人的高足,真不知该如何感激呢。” 金丽姝也小声答道:“待将母亲和兄长救出虎口,再来图报吧。” 父女二人想起此行目的,不禁黯然。 天明,李剑心调息完毕,自感内力比往日还强了许多浑身精力,充沛异常。他知道这是迦叶神功的奇效,越是耗损内力,内力就越能增长。他见金家父女在室内端坐无语,眉结愁带,也不知何因,便道:“累贤父女久等,在下失礼了。” 话声刚落,金家父女不约而同“扑通”一声跪下,道:“恩公在上,请受一拜!” 惊得李剑心也急忙跪下,道:“二位请起,你要折煞了在下。” 金汉斗只好起来,金丽姝却依然跪着。 李剑心急了,道:“姑娘,这是何苦?” 金丽姝含泪道:“相公救了老父一个,小女子怎能不拜。”说着硬要叩下头去。 李剑心忙闪在一边,重新跪下:“姑娘若不起来,在下也只好陪跪了。” 金汉斗叹声气,道:“丽儿,李大侠不受重礼,你就起来吧,好在来日方长,图报之日不为晚也。” 金丽姝这才站起身,无限幽怨地看了李剑心一眼,似乎怪他不领情。 李剑心跟着站起,在椅上坐下。 金汉斗让女儿去取早点,把自己受伤经过如实讲了,直听得李剑心血脉喷张,怒满胸臆,而且事情凑巧,金家父女正是苍山独夫伍老前辈提到过的飞凤镖局的当事人。 原来,金汉斗人称龙形剑,在北方一带甚负威名。 他出师后行侠江湖,仗义助人,颇受武林人的称道,后来与河南开封府著名的飞凤镖局局主倪浩老镖头相识,与二小姐倪秀娥成了亲。此后,金汉斗占着一身绝技为飞凤镖局走镖,他的加入,使镖局名声大震。待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儿后,倪老镖头突然将镖局交给了长子倪子春,说自己要外出游历,这一走就走了个从此无音讯,直到五年后才有人到镖行密告,说老人家已在江苏玉峰山出家为僧,要家人不必牵挂于他,也不准来探访,到能见面时自会前来见面。来人还再三嘱咐,务必不要泄漏消息,对外只说病殁客旅。一家人对老人家的出走本就感到惊异,听到老人家落发为僧,更是大惑不解。回想老镖头当初出走时,是在一次访友之后,莫非与那次访友有关?可是,老镖头到何地访友,访的哪一位.家人一慨不知,老镖头也从未提起过。事情前后颇有蹊跷,但总算听到了老人的消息,虽然不能前去探望,心中也落实了许多。 如此只过了七年,七年中,老人家未带回过一个口信。 今年年初,金汉斗与妻倪秀娥、长子金天祥、次女金丽姝回河北老家邯郸探亲。谁想回来后,偌大的一个镖局已成了一片瓦砾。经向四邻探问,才知镖局上下百来号人,一夜之间遭人屠尽,无一活口。金氏一家悲恸已极,便到野地乱葬岗子寻找家人坟堆,哪知遭到一伙来历不明的蒙面人突袭。一场拼斗下来,倪秀娥、金天祥受伤被擒,金汉斗、金丽姝在危急间被一游方僧救出。老和尚自称法号仁心,系少林高僧,他声言只能护住父女二人,却无法救出母子俩,致被敌人掳走,当时金汉斗已中掌伤,敌人有十二人之多,个个武功高强,为首的头领更是了得。老和尚似已看出了来人的武功家数。劝告金氏父女速离开封,至于救人之事,老和尚另为设法。 仁心大师系少林唯一云游在外的高僧,以他的辈份和武功,尚且对那伙蒙面人有所忌惮,可见敌势之强。金汉斗知道孤身力弱,弄不好又让女儿身陷虎口,便听大师指示,迅速回到开封,到镖局斜对面的旅舍取行李衣物,却见店小二送了封书简来,拆来一看,不过寥寥几字。大意为若要保母子二人性命,速将倪浩带来,于今年七夕会于泰山升仙阁,否则母子将酷刑而死,他父女也休想逃出掌心。下面并无署名,只画有四只禽爪。当时金汉斗虽不知四只禽爪的含义,但意识到与老岳父当年出走极有关系。敌人势力庞大,再不走就会遭殃,便速带金丽姝离开开封,下江苏到长清县玉峰山去寻找岳父。不料在南京时被恶徒跟踪,妄想将金丽姝掠走。金氏父女在大功坊一带与恶徒动手,将对方打得落花流水,未料这伙人来头颇大,竟搬来了一个胖头陀,武功十分高强,金汉斗身负内伤,虽经力斗。终不是人家对手,胸前中了一掌,父女二人拼死冲出包围,混入人群中,才算逃出此劫,于是藏匿在承恩寺人杂的地方,待伤愈后再走。不料伤势竟如此之重,打听得三山街上的“济世堂” 医道高明,便来此治伤,却又被花花太岁的走卒发现,要不是巧逢李剑心,后果不堪设想。 金汉斗讲完,金丽姝已将买来的包子放置桌上,又提壶到店中提水沏茶,三人便就着茶水吃了起来。 吃毕,李剑心起身,道:“请老丈稍待,剑心去去就来。” 半个时辰后,他捧来五十两银子,恭送金氏父女上路,并约好相见之期。 金丽姝脉脉含情,依依不舍地挥手而别。 李剑心回到药堂。等他诊病的人,早已挤满一室—— 第四回 报与爱 沉志远在回南京后的第四天,宴请两位挚交好友。一位是名震江湖的天玄剑严子林,一位是虎威嫖局的总镖头开山掌孟彪。 严子林系武林世家出身;占着祖宗的荫庇,家中十分富足。房舍建在秦淮河畔,从他这一代起,疏于应酬来往,不大过问江湖上的事,和黑白两道人物都无多少交情。但偶然也派人参加白道著名人物的喜庆丧葬,不过他从未亲自参加。由干家传武功十分了得,平日颇受武林人氏的敬重,只要他派人以代表身份参加欢宴,就算是给人天大的面子。众人也知他性格恬淡不喜交游,也不与他斤斤计较。 至于开山掌孟彪孟老镖头.却与严子林相反.许是由于开设镖局的缘故,交游十分广阔无论黑白两道,与他都有交增。只要看见他的镖旗,无人敢于下手。 沉志远与两家十分亲近,常常举行家宴自娱,两家照例是全福,举家而来。 严子林家赴宴的有夫人余香莲,大公子严鹤.二小姐严婷,总管八卦追风刀余文斌.其实就是他的园子。 孟彪家则有夫人钱秀艺,公子孟云天和侄儿孟如龙。 沉志远在园中设席,还请李崇白一家作陪。席分两桌.老小辈分开。 席间,老辈人物自有他们的一番言语,小辈人物也有自己的兴致。 但是.今日却有些不同,老辈席上多了个苍山独夫伍云伍老爷子,客人们说话时不免有些拘束。而小一辈的桌上却不受影响,依然谈笑风生,只除了李剑心例外。 沈竹青和严婷,正像一双明珠.各有春秋。孟氏昆仲和严鹤,均是翩翩佳公子,同有李剑心是个不名一文的穷郎中,衣着上先就输了一大截。 沈竹青特别活跃.孟氏昆仲和严鹤对她格外殷勤,她故意不睬李剑心,只和那三个青年说话。她就是要李剑心看看别人是怎样对待她的,哪像他那样无礼,有心气气他。 此刻,她讲起了在青阳县发生的事,叽叽咕咕,讲的绘声绘色,十分得意干自己的一番惊险经历。 要知道在坐的公子小姐,虽有一身好功夫但经年不出远门难得遇到什么惊险事,即使在南京城偶尔与人动手.但也只是下三流角色,三拳两脚就打发了哪里见过真压的阵位?因此.沈竹青的经历.使他们惊叹不已。 末了,沈竹青提到李剑心.日说爹爹的伤便是这位李郎中治的。所以,爹爹把他一家人请了中请他在药堂治疾。 那几位公子先还奇怪沈家怎么多了个寒酸客人,现在总算明白了原因。 李剑心知道她是故意要贬低自己,心中虽然反感,但却不动声色。 严鹤这时微笑着对李剑心道“原来李见是歧黄圣手失敬了,在下敬李已一杯,感谢李兄救助了伯父。 李剑心道:“严兄客气了,干! 他二人干了杯,其余人并不举动男的不屑;女的不会。 孟云天问。竹妹,伯父既吃了亏.难道就算了不成沈竹青笑道:哎哟,看你说的,人家要在一月内要我们全家的命呢,算得了么?” 孟云天愤然道:。五梅门也大猖狂,我孟云天届时前来助阵.看看这些鼠辈有什么了不起的,替伯父报一掌之仇! 沈竹青眼一瞪:照你这么说,我和我爹的武功竟是如此稀松平常了?被人家打得一塌初涂,只有你才能胜得人家等着你来为我们父女报仇? 孟云天一愣,不明白错在何处,但嘴里赶忙道:“贤妹此话从何说起?愚兄一片诚意,哪敢轻视贤妹与老伯千万别误会才好!.李剑心在一旁闷笑,心想,这妮子倒真有趣,人家拍马还不买帐。 只见沈竹青小嘴一撇;、你说五梅门都是些鼠辈,我爹系被这些鼠辈所伤,在你眼中.爹岂不是连鼠辈都不如了么? 孟云天一听,更加着急也不知要如何分辩才能洗刷干净,同是把手乱摇,口中连说几个”不字,情急之状实在可笑。 李剑心再也忍不住,笑容挂在脸上。 严婷见孟云天走投无路,便替他找台阶下,笑道”竹青,人家孟大哥又不是这个意思,你别难为人家了! 沈竹青这才缓过脸色:”好,看在严姐份上饶你这一遭.以后说话可得小心些! 孟云天如逢大赦.连忙称是。 严鹤道“想不到贤妹一家出了这等大事,少不得你我三家必须同仇乱忾,齐斗凶顽了,你们说是不是? 孟如龙大叫道:“对极对极,你我空练了一身武功,连个施展的机会都没有,这回可以大干一场了!” 这一说大家又激动起来.你一言我一语.议论着退敌之计。李剑心并不去听他们的胡诌.同把注意力放在老人席上。 这边厢,沉志远已说完了事情发生的缘由使孟彪与严子林大吃一惊。 俄顷,严于林道五梅魔君当年危害江湖故遭正派人士围歼,如今不思悔改,只怕江湖从此无宁日,实在令人担扰呢! 孟彪道;‘五梅魔君既练成了五海阴阳掌实是不可小苍山独夫伍云道:”你们说得不错,不过只要我老爷子在,决不会束手不管! 严子林道”只要老前辈振臂一呼,我等愿附骥尾.跟随前辈,以供驱遣! 孟彪道:只要前辈伸手.没有接不下来的事,孟彪跟随前辈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伍云大悦道:好说,好说,只要有你们助威,何愁江湖上掀起大浪! 沉志远立刻站起作揖:“多谢各位拔刀相助,患难之中见知己老夫感恩不尽r话刚完,就见一家丁手持名帖禀道“东家南京一霸姜老大爷差人下帖子,来人在帐房等呢!” 众人闻听不枯者乃南京一霸鬼面金刚姜超,俱都一怔。 不明所以。只有伍云自顾喝酒,全然不放心上沉志远道;奇怪,老夫与此人素无来往,不知何事下帖? 任继发道:待我去会来人。说着离席。 严于林道:姓姜的在南京城内称王称霸,但与我等井水不犯河水.不要是找麻烦吧? 孟彪道”一黑一白本不相容,奈何此人势大,任他独占一方,长此下去,只怕我们碍了他的眼。 孟夫人钱秀芝道凭他鬼面金刚如何猖厥,还不敢动我三家” 严夫人余香莲道:姐姐说得是,姜超不过欺侮那些江湖艺人,地痞流氓而已,怎联惹到我们头上来了? 正说时,任继发已回来了。 他向诸人道:真怪,姜家来人论理,便说我”济世堂郎中李剑心小兄弟招意了他家大公子花花太岁姜恩隆将他大公子的逃妾拐走。我说决无此事,李公子不会武功,只怕是认错了人,来人说要李公子出去对质,若不是他们要找的人则作罢,若是李公子无疑.就请济世堂给他们个支持。话说的较中带硬.这不是成心找茬子么? 这席话把众人眼光都引到李剑心身上,看得他浑身不自在。 沉志远道;”对什么质,告诉来人决无此事” 嘴里这么说,眼睛却往意着李剑心的神态,他一直认为李剑心决非凡人,否则决治不好五梅阴阳掌之毒伤。 李剑心从容不迫站起来:“既有人找在下,就由在下去对质吧!” 这话并未说明他究竟于未干那事。 沉志远道:“不必、不必,理他作甚? 任继发却认定不是李剑心干的。便道:东家,这姜超也是难缠之人,又仗着府中两个老煞星,只怕事情不能善了,莫如委屈李公子由他们一认,事情便水落石出以免大敌当前,又树强敌。” 李崇白自是知道儿子会武功使问道;心儿,到底何事?什么拐走逃妾,岂不是笑话”李剑心道:”爹爹放心,此辈恶人本属下流,最善血口喷人,待孩儿出去与他们理论便了,是非自会清楚。 说着站起身来。 正好三总管齐飞从外进来.未等近前就开口道:东家,昨晚南京城出了大事!’沉志远一惊:什么事? 齐飞望了李剑心一眼道;城里沸沸扬扬,传说出了个少年英雄,号称无影侠医李剑心,一招就挫败了花花太岁姜恩隆、火眼彪罗泰、追魂刀吴世保.替南京百姓出了口气。救走了一位险遭迫害的姑娘,想不到会有与李公子同名同性之人,真是再巧不过。” 众人听了。惊讶万分,只有李崇白夫妇知道儿子本事很大,这事一定是他干的,只不知是何时干的。 “荒唐!’孟如龙叫到,”姜恩隆等三人手底下不弱岂能让人家一招挫败? 严子林间沉志远:就是这位郎中么? 沉志远道;怕是同名姓之人吧。” 沈竹音嘴一撇。‘全是瞎说,我不信! 李剑心不管人家要说什么,正想走他的路,可任继发挡住了他。 任继发道:“李公子,若此事当真,麻烦可就大了,这南京一霸鬼面金刚赛超,势力遍及全城.这些年来我们小心翼翼。不与他发生磨擦,不如由老夫出去申言,本店并无公于此人,他们没有证据,事情就闹不起来,只是从明日起,公子就不能行医了,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沉志远觉得这话也对,他实在吃不准李剑心的武功到底如何。即使有名师指点,年龄摆在那儿,再高也高不到哪里去自己仰仗他的与其说是武功,倒不如说是医术来得恰当。所以,此时为他惹翻了姜超,实是不智之举。 孟彪道;大总管言之有理,姜超武功不凡,他府中的两个煞星更是了得.现在招惹他们多树强敌于对付五梅门不利’伍云突然插话道:”姜超府中有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啊? 孟彪道:“一个便是铁头陀智圆,一个是断魂锏郝勇,都是黑道上的大煞星。 任云哼道:“不过是两个小丑,有什么可畏惧的? 孟彪不好再说,只得闭嘴。 李崇白见大家如是说,便道:心儿,若是你惹的祸就别再出去滋事,免给沈东家招来是非。” 李剑心本是一肚子火,心想你们不问是非.只怕惹来麻烦.哪有侠义道的豪爽精神?今日索性出去教训来人一顿,看他们又敢怎样?旋听父亲也如此说,只好压下心中怒火,闷闷不乐地坐下。 任继发这才放了心.出外应付去了。 沈竹青满脸不屑地问道;”郎中,你真把南京三个花花公子打败了? 李剑心冷声道你相信么? 他故意不称小组,话中也充满讽意,沈竹青怎听不出来,见他连小姐”也不称呼一声,不禁气得银牙紧咬,道;不信! “既然不信,何需多此一问? 沈竹青当着许多人被他抢自,叫她怎么受得了?当下便发作起来。”哟,怎么啦,姑奶奶问你句话都不行?李剑心,你可要明白自己的身份呀,你不过是店中的一个郎中,而姑奶奶是什么人?你可以如此无礼放肆么?” ‘不错,在下是店中的郎中,可你也必须明白,在下不是你膝下的仆役.可由你任意呼喝,依在下看来,小姐也未免自视太高了! 沈竹青哪里听得这种活.一跺莲足,大发娇嗔:大胆的臭郎中,姑奶奶今日非教训教训你!。 严婷赶紧拉住她,不让她出手打入。 这一闹,惊动了所有的人。 孟家兄弟气势汹汹站起来,要李剑心下跪认错。 沉志远忙喝道:“你们给我坐下,青儿,你又在生事了!” 孟彪也忙令两兄弟坐下。 李剑心愤然起身,对沉志远一抱拳:东家.在下今日别过,在柜上支的七十两银子.改日定当奉还! 沉志远惊道:公子何必与小女一般见识?她有不是之处,由老夫责罚就是! 沈竹青大叫道:爹爹,你今日留下他.女儿就出这道门! 李崇白倏地起立,道;”沈东家,犬子招惹小姐生气还是让犬子走了的好.感谢东家盛情招待,就此别过! 沉志远急得没了主意,再三挽留无效,只好说道:三位既坚持要走就暂在外住几天也好,待公子消了气,沈某定亲自迎接各位回府。 大总管打发完人回来,见局面已不可收拾,连忙命下人送来一百两银子.请李崇白收下。李崇白哪里会要,拒不收纳。 沉志远与任继发只好亲送至门口,再三表示歉意。待三人一去。便吩咐下人暗中跟随.以知道落脚处,寻找起来方便。 回到后院,酒宴气氛冷落,只有苍山独夫自斟自饮,全不管发生了什么事。见沉志远进来.老头儿说:这年青人骄傲得很,竟敢惹恼了小千金.咎由自取! 谁也听不出他话中的意思。 沈竹青气哼哼坐在那里,不言不吃直生闷气孟氏昆仲和严鹤纷纷好言相劝,哪知沈竹青趣听越烦.站起来径自回了闺房。 绿萼和红蕊跟着进了内室。 绿萼道:人家被赶走了小姐还生哪门子的气? 沈竹青道“不要你管! 红蕊道:这就奇了、李公子是小组的眼中钉,这下将李公子逐走,小姐不是遂心了吗? 该高兴才是啊!沈竹青叫道:谁说我要赶他?他是自己找的!绿萼道:那还不一样啊? 沈竹青气道:“谁让他那么骄傲.谁让他不把我放在眼里.我就是要气池、赶他,把他赶进地狱我才高兴” 红蕊吐吐舌头道:哎哟,小姐恨得好怕人哟,他既然走了,就不值得再生气了呀! 沈竹青一挥手”出去出去.人家心烦死了,哪里想听你二人嚼舌头!” 红蕊、绿萼面面相觑,互使个眼色,出了小姐卧室,两人来到客厅坐了。 绿萼道:“小姐到底是什么心思你猜得着吗? 红蕊道:“我倒猎着了些端倪””快说来听听。’‘我看小姐八成是喜欢李公子的,她希望李公子也像其他人一样。对她百依百顺,忠心不二。可偏偏这位李公子是个刺头几.人虽不会武功,却是骄傲得很,对小姐冷冷淡淡,不理不睬,我问你,这叫小姐受得了吗,” 哎.不对吧。既然喜欢人家.就该对人家好些才是,你看小姐很他很得咬牙.哪会喜欢他呀?你的话未免也太离谱啦!” ‘你这就不懂了。我问你.小姐若不是心中有他,又何必生那么大的气?若是一个与她不相干的人.她连正眼都懒得看,还值得她生气么?你好好想想。一“晤,这话也有道理下过,我总不大相信,无底下哪有这怪的事产”不信你就等着瞧吧。唉,以后还不知会闹出什么事来哟!” 好了好了,别操这份心了,看你什么都懂,莫不是情场老手吧? “死丫头,没羞,你才是呢!” 两个丫头咯咯笑着,你拦我推,笑成一团也不管她门的小姐.此刻正在闺房中偷偷流泪呢。 李剑心和父母走到街上,问双亲可还有些盘缠。父亲回答还有十多两银子在身使他放下心来。只要能过上几天,他相信凭自己医术,定能养家糊口,衣食无愁,他想先找个小客店住下,然后行医看病.于是,他提着包裹,带引父母往承恩寺一带走去。 走着走着.前面忽然蹿出五条大汉,一字儿排开把路阻止。朝后一看,竟有五六条汉子尾随.心下明白,给姜家的人蹑上了。 他冷笑一声,道:“爹、娘,前后均有恶犬挡路,孩儿要放肆了,请二老眼在孩儿身后,莫要惊慌。 李夫人也看出事头不妙,不禁浑身打颤。 李崇自却十分镇静,道:“这些看家犬实在可恶,儿只管教训他们,但不可伤害人命,以免双手沾腥” 李剑心应道;”孩儿省得。 沈家跟踪的人,一见姜家打手,便忙着回去报信,意在保护三人。李剑心却苦无其事地自管走路,和迎面拦截的五条大汉愈来愈近。 呔,站创”中间一条大汉猛然喝道:“你小子就是李剑心吗?” 是啊!怎么样? 走,到姜府一趟,姜老太爷要扒你的皮,抽你的筋!” 路上行人纷纷闪开,胆小的溜走了,胆大的远远地站着看热闹。 李剑心冷笑一声,双肩一晃,到了五条大汉跟前,随即便从人空中大摇大摆走了过去,那五条大汉眼睛瞪得溜圆,却乖乖站在原地,不阻不拦。 李崇白夫妇大惊,以为对方要拦住自己,便慌忙停了脚步。 剑心笑道:“爹、娘,只管走过,他们根本不敢拦二位老人家的路。’老夫妇俩半信半疑,试着穿过人空,那五条汉子果然不闻不问,不禁大感意外。这些人先前凶霸霸的,怎么一会儿就变了? 后面跟踪的人眼见前面拦截的武师居然不动,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便发一声喊.从后面赶上来。 李剑心跨前几步,手指连点,那些扑上来的汉子也忽然变成本雕泥塑般,一个个不动了,只有一双眼睛在闪动。 满街看热闹的人纷纷称奇,不禁议论纷纷,好事的则跟在李家三口后面,想知道究竟是何许人,竟敢惹上了姜家的护院。 哪知一条三山街还未走过,姜府的入已大举出动,花花太岁姜恩隆、火眼彪罗素、追魂刀吴世保,拥着个担胸露腹的胖大和尚迎面而来,后面还跟着三四十个打手,拿刀提杖,好不成风。 这三山街本是商事集中的大街,人来人在十分繁华拥挤。人众一见姜府打手。纷纷躲向一边,不知什么人又要遭殃。 李剑心情知今天不能善了,糟的是父母就在身边,万一被误伤了。那才是后悔无穷。他心念一转,觉得不如先离开此地再说,也顾不得惊世骇俗了。随即点了二老睡穴,一手扶起一个,施展幻影迷踪,钻入密密麻麻的人丛中,不管大街小巷只管乱窜,一下就没了影儿。 那胖大和尚和姜恩隆等人一个冷不防,对方的踪影便已失去,面对熙熙攘攘的人流,往哪儿找去?只好恨恨不已地打道回府。 等沉志远等人闻讯赶来,连姜府的人也走了,但听街上议论纷纷,才知李剑心已逃出。 再说李剑心来到一条小巷,乘无人时将二老放下,拍开穴道。二者醒来莫明其妙.也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这小巷的。 强人呢?”父亲问。 ‘孩儿已避开了他。”李剑心回答。接着把经过情形讲了。李崇白和夫人齐道“好险哪好险!” 李剑心道往此北去,先找地方住下。” 他们穿出小巷,来到一条大街.一问行人,却是大功坊北段,便找了间中等客栈住下…… 晚间李剑心盘膝而坐,不敢离开,恩忖着下一步该怎么办。要是不离开南京,只怕连行医也不成,姜府的眼线到处都是。要是离开南京城,岂不是让这些歹徒继续作恶?同时金家父女要是回来,又去哪儿找他?还有沈家与五梅门的一月之约.尽管有苍山独夫伍云坐镇。 自己也该尽一份心力。由此种种,应该不离开南京才是。可是,父母就在身边,自己离开让二老遭暗算岂不是悔之莫及?他左思右想,均感十分为难。眼下手头拮据,爹手中的银两过不了几天日子,不设法挣钱就难维持生计,让双亲受累。 他反复想了一阵。总想不出个万全之策。直到黎明他才作出了决定。 吃完早餐,他嘱咐爹娘不要离开房间,自己去找悬壶行医的地方,很快就会回来。 他从大功坊往南走,直奔承恩寺方向。来到与三山街交叉处,他便放慢了脚步,悠悠然倒背两手,恰似闲庭信步。果然,他发现后面有人跟踪,立即双肩一晃,已到了两个家伙眼前,把两人吓了一跳。 他举手虚空一打,将两人穴道制住,问道;”说,姜家住什么地方? 小的—一不知道—一’”姓姜的不是在找我吗?我自己送上门来不好?”这—一倒也是” 那好,前头带路。”他解了两人穴道。 这经过情形自然又被人看到,立刻就有闲人跟在后面,越聚越多,声势也愈来愈大,闹闹嚷嚷,热闹至极。 来到承恩寺广场,更惊动了三教九流的人物,闻说那个轰传南京城的无影侠医李剑心,今日赤手空拳单身一人要上门找南京一霸的晦气,不禁躁动起来,在承恩寺一带摆摊设点的各行人众,概被姜超手下的人勒索敲诈,平日受尽了欺压。如今听说竟然这世上还有个人敢找上门去,这份胆识就够吓死入了,因此连摊点也不顾了,要看看是何等一个大英雄,敢到老虎窝里打虎。谁知他们亲眼见到,并不是身高丈二,体似金刚的神将,却是个温文尔雅的书生,这在失望之余却增多了几分好奇。于是一定要看完这场热闹的心愿.促使他们尾随不已决不散去。 李剑心并未料到会引起如此大的轰动,跟在他后面的人离他两丈,就像率领着一只不成队伍的大军似的,脚步杂沓如擂鼓,声势十分浩大。他后悔措置失当,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今日本想主动找上姜家的门一举击溃姜府,消灭他的威风.好让自己开业行医,让江湖朋友不再受其欺压,这个办法固然好,却又招来了如此多闲人,倒是他始料不及的。 这时,突然有人叫他“相公、相公!回头一瞧,是一男一女两个青年人,年纪比自己还轻.看模样不像兄妹,倒像一对小夫妻。 他边走边问;”二位有何指教? 两小走在众人之前,跟在他之后,男的说道:相公好胆气,敢上门找姜恶霸的晦气,我们二人愿助一臂之力! 李剑心一愣:”为什么? 相公一人,势单力孤,不是人家对手。” “哦,要是加上二位也不是对手呢? 我们和相公一起死! “为何如此? 我们也受姜恶霸的欺压。已经走投无路,与其任宰割.不如拼个鱼死网破!” 李剑心不觉停了脚步.手指一点,闭了两个恶徒的穴道,让他们直挺站着,然后回头打量两小,只见二人衣着朴素,打着补钉,男的英气勃勃,女的艳若挑花,一个十七八岁,另一个不超过十六六,比自己小。 他问:二位于何营生? 男的道:“小弟高成,堂妹舒萍,山东阳城人,卖艺为生。’“在下李剑心,此去凶险无比,二位还是不要去的好。” 高威道:“我二人受姜赋手下人欺凌,与李相公同仇敌忾,怎能看着相公孤掌难鸣而不顾? 舒萍娇声道:“反正我们也逃不出姜贼的魔爪,不如拼了这条性命,相公莫不是瞧不起我们? 李剑心见他们去意甚坚.对他们印象颇好,便道;”二位要去在下不便拦阻,但请不要轻举妄动好么?” 高成道;一切听相公吩咐! 李剑心道:“好,走!又将指一点,解了领路人的穴道。 三人正走着,只听一声虎吼,人丛中跳出一条虬髯大汉,提着一条黄闪闪的齐眉熟铜棍,大叫道:高兄弟,哪里走? 高成喜道:赵大哥.我们找姜贼拼命去!这口气实在咽不下了! 大汉吼道;‘怎不叫俺? 高威道:这拼命的事,叫大哥作甚? 虬髯汉怒道:不叫俺岂不是看不起淹了?好,俺赵魁今日免不得一起死,兄弟再活在世上羞耻!” 李剑心见赵魁五大三粗,语声如雷,倒是一等铁铮挣的汉子.问道:高兄,你们是好朋友? 高感应遵:赵大哥见小弟受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结果也吃了火眼彪罗泰的亏。” 请嘱咐赵兄,到姜家千万不可莽撞。” 高威便对赵魁说了。 赵魁道:这是什么人”俺凭什么听命于他? 嘿,赵兄,这位大哥就是一招挫败花花六岁一伙人的无影快医李相公呀! 赵魁愣了”这位相公有那么大的能耐?俺看着不像呀!”信不信由你.等着瞧吧。” 他们边说边走,已经见到了姜府的大门。 姜家宅地离承恩寺并不远,座北朝南,气魄宏伟.只见雕栏画柱,朱门银扣,两只石狮虎视眈眈,分立左右,四个着蓝衣劲装的守门人,呆望着这浩浩荡荡的队伍惊疑不已。别看他们平日里耀武扬威,鱼肉良民,一向横行惯了的如今看到这样多的人,如浪潮般涌过来,也不禁吓得心惊胆战手脚无措。 李剑心离大门五丈停下,后面的人众纷纷挤向两边,不约而同收声闻嘴,等着好戏开场。 李剑心这时对带路的爪牙道:“还不快去通报,说李剑心要会姜超.叫他出来。’两个爪牙如逢大赦,飞快跑上石阶.对四个守门人说了。守门人中的一人。推开一扇门溜了进去,盏茶时分才出来了三个壮汉。 三人面目狰狞,身高体壮,大步从台阶上走下,中间一人喝道:“李剑心,你好大的胆,竟敢找上门来领死,待张爷打发你!” 高威一见此人,怒气勃发.道:相公,此人曾砸了兄弟的摊,今日待小弟与他算帐! 李剑心点点头。 高威一跃而前.骂道:“仗势欺人的恶狗,高小爷今日要你好看!’张爷大怒变戏法的小野种,也敢来姜府逞威”说着跨步一个冲拳,直奔高威前胸。 高威矮身一闪,贴近张爷身前,一招“虎穴探子”捣在他心口,张爷大叫一声仰天摔倒,引得看热闹的人众爆出轰雷似的喝彩。 另外两个护院气得哇哇怪叫,并肩于冲上来,被高威。 舒萍接住。他两人平日受尽欺压,忍气吞声.今日里已无顾忌,手下决不容情,只两三招就把两条大汉打翻在地。 特别是舒萍,身材娇小,与这样一个大汉对敌实在令人担心如今大汉居然被打倒,怎不引来更大的喝彩声? 两小放倒三个恶人.并不就此干休,拳打脚踢。把三个护院打得满地乱滚,喊爷叫娘,看热闹的人众齐声呐喊助威;兴高采烈,竟比看戏还要起劲。 李剑心看见两小武功不弱,很是高兴,怕他们打死人麻烦,就制止道:小兄弟,行了,等着正主儿吧。 话刚落声.两扇红漆大门豁然大开,一队蓝衣护卫,手执钢刀,推赳赳列队出来。周围人众顿时安静下来.正主儿要出场了。 上千人众,齐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第五回 耍猴小丑 偌大个姜家院子,被大门外上千条嗓子的吼声惊动了。姜超问明情由,不敢大意,担心江湖闲人趁火打劫,便命儿子请铁头陀智圆出阵。又派人守住整座大院,防止人偷袭。 这才和儿子一道,簇拥着智圆头陀来到门前,然后让儿子带头出门,自己隐在门后,以观动静。 姜恩隆等人出门一看,见有四人站在大门外三丈远的地方。都是见过面交过手的。那成千人众分列两边,看来是赶热闹看稀奇的,这使他放下心来。 他大步走下台阶,一指李剑心:“小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进来,今日定叫你有来无回!” 李剑心运起内力,话声不高,但全场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朗声说道:“姓姜的,你们乘人之危,妄图强抢民女,被在下坏了你的好事,你竟敢四处派人追踪,想置我李某于死地。那天夜里,我已高抬贵手,望你迷途知返。不料你以为我胆小怕事,善良可欺,今日我特地找上门来,当着这许多穷苦江湖弟兄的面,教训教训你们这班目无法纪、欺压百姓的恶霸。你们要是知趣,从此痛改前非,那就放你们一马,若要自恃有人撑腰,执迷不悟,今日定叫你们威风扫地,丢盔弃甲!” 姜恩隆几曾见过如此狂妄的人,气得七窍生烟,大喝一声:“把这小子乱刀分尸!” 护院中闪出四人,每人一把朴刀,恶狠狠向李剑心走来。 赵魁早就憋不住劲,虎吼一声,提起银棒,一个“风卷残云”,“呼”一声,横扫过去,那四个护院不敢大意,立即后跃避开,旋即挥刀而上。 赵魁以一敌四,一根熟铜棍使得十分娴熟,把四个护院逼得连连闪退。 火眼彪罗泰看不下去,一抖三节棍,喝声:“退下!”立即截住了赵魁,两人斗了二十来个回合,赵魁已是手忙脚乱,气得他狂吼不已,使出了不闪不避的拼命打法。 高威一看不妙,抽出一只护手铁尺,一个跃步冲上,抵住罗泰。只见他一把铁尺使得十分灵活,刺、点、挑、劈、架,招招都认准了对方穴位,武功招势十分诡异,独具一格。 李剑心暗暗称赞,小兄弟武功不凡。 火眼彪罗泰渐渐招架不住,追魂刀吴世保纵身而下,一把弯刀劈、砍、挑,三招就把赵高二人逼退。罗泰这才喘过气来。 李剑心看出吴世保武动高出罗泰一筹,唯恐高赵二人有失,正要上前助战,只听舒萍娇喝一声,手舞两把护手铁尺,加入了战团。只见她跳跃翻腾,进退闪转,十分灵活,近身点打敌方要穴,招式与高威又自不同。 这五人打在一起,竟然是难分难解,这全靠舒萍机动灵活,两边策应,忽而攻罗,忽而攻吴,使赵高二人从险境中解脱出来。 吴世保打得火起,刀法一变,使出了青龙洞镇山武功,一套古怪玄奥的刀法,名叫追魂刀。这套刀法他师傅青龙洞主秦尚武侵淫一生,端的厉害非常。一下就将高威、舒萍迫得连连后退,自顾不暇,眼看不出五招,就要被他毁在刀下。 这边赵魁独斗罗泰更是险象环生,加之他性情暴躁。越是输招就越是火冒,一根熟铜棍招式蛮勇迟滞,三招内必被对方所伤。 李剑心立即施展盖世武功幻影迷踪,先把罗泰的三节棍一把抢走,继而以三节棍困住吴世保劈向高威的一刀,再运内力,把弯刀脱手飞向半空,却又被他以摄空取物将刀硬生生吸到手上。 这只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 一场凶险无比的打斗倏然而止。 罗泰、吴世保惊得目瞪口呆。 高、舒、赵三人也怔怔立在那里。 场外的人众也闹不清楚,怎地对方的兵刃忽然就到了李剑心手上。 此刻,李剑心把刀、棍分别扔给罗泰、吴世保:“接好你们的家伙,小心了!” 罗、吴二人生怕他趁机暗算,刚要离开闪避,却见兵刃缓缓飞来,两人连忙运功于手,接住自己的兵刃。哪知这看似无力的飞行兵刃。刚一接到手上就觉得从兵刃上传出一股大力,直将两人撞得倒退七八步,各自吐出一口鲜血,翻身倒地。 这一手实在出人意料之外,直到两人摔倒后爬起,人们似乎才明白起来,于是,一片震天的喝彩声,直冲云霄,把大家喜欢得又跳又叫。 姜恩隆这才知道对手的厉害,额头上不禁吓出了冷汗。就连铁头陀智圆也吃了一惊,好个隔物传功,这小子果不简单呀! 他一提铁禅杖,狞笑一声:“小子,你这手隔物传功只能吓唬别人,我铁头陀可没放在眼里,来、来、来,与洒家大战三百合!” 声到人到。人到杖到。只听呼呼风响一根几十斤重的铁禅杖,带起阵阵劲气。一口气就攻出了十招,把个李剑心罩在杖影里。 李剑心从未与人正式交过手,决心以身试招,得些经验。他立即展开身法。闪躲腾挪,不还一拳一脚,看看对方到底有些什么招数。 这铁头陀乃江湖有名煞星,武功已达一流,铁禅杖虚虚实实,快若闪电奔雷,有几次堪堪砸在李剑心身上,把高舒赵三人看得目眩心惊,替他捏着一把汗,三人有心上前帮手,又怕妨碍了人,同时又感到自已与铁头陀武功相去甚远,弄不好反而分了他的心,故此三人凝神屏气,连动也不敢动,只是手握兵刃,想在危急时一拥而上拼命。 场外人众,也被这吓人的场面给镇住,他们一个个焦急万分,生怕正不胜邪。把他们心目中的英雄给毁了,有的甚至喃喃向天祷告,求菩萨保佑良人。 再说李剑心以身试招,逐渐摸清了对方的杖势来路,决定给以反击,于是施展迦叶伏魔掌,频频出击,掌力提到四成,把铁头陀逼得连连退步,起初李剑心因不知道该以几成功力对敌,适才扔兵器给罗吴二人时,只以三成功力扔出,原意给他们吃点苦头,摔上一交,没想到竟伤了他们的内腑,所以对付武功较高的铁头陀,他又加了一成功力。要不是他存心用对方试掌,不出五招就可击败对方。这套伏魔掌共有九九八十一式,招式变幻无穷,他每使出一式,都差点把铁头陀打翻,还是他收手极快,才使铁头陀幸免。好不容易待他将九九八十一式使完,铁头陀已被他累得要死。还不等他给铁头陀一掌,铁头陀突然双手撒杖,人往后一倒,竟然昏死过去。 李剑心见状,吃了一惊,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怔怔瞧着被护院抬走的铁头陀。他刚才在交手过程中领悟了许多诀窍,这使他兴奋不已,这才知道实手实战的好处。原先单练时,只知其形而不知其神,待与高手过招,才能悟通掌法中的细微变化及精妙之处。他哪里想到,只顾自已试招,却把个铁头陀活活累得晕死过去。 此时,高舒赵三人见李剑心赢了不可一世的铁头陀,情不自禁欢呼起来,这无疑是给上千人发了信号,一时间,众人高喊狂叫,欢声雷动。 姜恩隆惊得心慌腿软,转身就想溜。 忽然,他觉得一股劲风袭来,正击在委中穴上,膝盖一弯,身不由己就跪倒在地,哪里还能站得起来。只听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道:“怎么,就想跑么?没那么便宜的事!” 姜恩隆知是李剑心,情知今天讨不了好,只有听天由命了。 高舒二人见李剑心制住了花花太岁,二人不约而同飞身上前,一人一脚,正踢在这小子两肋上,姜恩隆口吐鲜血,晕倒在地。 突然一声大喝,震得两小耳朵发聋,接着两股劲风袭到,两人连忙一个后翻,避过了一击。抬头一看,只见一个黑脸五旬壮汉和一个面凶阴沉的老者,已到了姜恩隆面前。老者大袖一拂,便解了姜恩隆的穴道,几个护院忙将这恶少抬了进门。 黑脸汉一脸杀气,开口喝道:“好个李剑心,今日不将你剥皮抽筋,难消大爷之恨!” 此人一出现,人群中就起了一阵骚乱,有人惊呼:“鬼面金刚姜超亲自出马!” 真是人的名儿,树的影儿,这南京一霸果然不同一般。人站在那里,就显出一股煞气,震慑住了全场的人众,喧闹顿时平息,静得如同没了人一般。人人都知道戏已至高潮。且看李剑心如何与南京一霸决一雌雄。 只听李剑心冷笑一声:“姜超,我劝你收心养性,不再危害地方,若是再横行不法,纵子行凶,今日……” “住口!”姜超一声暴喝,亮出一柄厚背鬼头刀,作势就要动手。 旁观人众大气也不敢出,等这石破天惊的一击。 要知南京一霸很少在外间露面,也从未有人看见过他与人动手,今日还是头一遭亮相,怎不牵动众人的一颗心?人人欲要目睹这霸王到底有些什么惊人的本领,才会称霸于藏龙卧虎的南京城。 可惜,姜超被人止住了。 那个面色阴沉的老头,伸手挡住了姜超,说一声:“慢!” 然后对李剑心道:“小子,你师出何门派,受谁的指使,敢到太岁头上动土?” 李剑心双手倒背,仰天一笑:“此话问得稀奇,尔等既敢称霸,也就有人打抱不平,这又何须受人指使?” “老夫断魂锏郝勇,小子你可听说过?” “恕在下孤陋寡闻,不识江湖人。” 郝勇一怔,旋即冷笑道:“你小子既敢出头,又何必装得如此呆傻,明人不做暗事,亮出你的门派来!” “在下正告诸位:本人不属任何门派,也不用藏头露尾。” “那么,你是存心闯个万儿是不是?” “本人志在悬壶行医,要个万几何用?” “既然如此,小兄弟不是江湖中人,又志在开业行医,那就归到姜大爷门下,给你开个大茶堂,化干戈为玉帛,大家和睦相处,问必兵戎相见?”郝勇的语气变得和缓已极。 “多谢美意,只是本人决不与恶霸为伍,今日之事若希善了,除非姜家不再横行霸道不再欺压良民,不再压榨承恩寺前谋生的江湖朋友……” “小兄弟,你并不知姜府所为,别只听人恶意中伤,再说,你一介书生,又何必为那些下三滥鸣不平?” 高威气愤地插言道:“你们开设赌坊,赢了则罢,输了就抢,你们逼良为娼,丧尽天良。还把卖艺卖药、打卦算命、贩夫走卒勒索得走投无路,你们才真是地地道道的下三滥,呸!该说是比下三滥不如!” “好!”人众中爆发出一阵喝彩。 又听一个哑嗓子叫道:“小哥儿句句真言,你们干过的坏事,罄竹难书!” “罄竹----难书!”许多人跟着吼叫。 一时间群情激愤,忘了危险,咒骂声来自成百上千人的口中,沸沸扬扬,把姜超与那些看家护院也惊得手足无措。 姜超倒抽口冷气,定了定神,运起内力吼道:“谁再敢胡言乱语,格杀勿论!” 护院家丁立即高举钢刀,分向两边人众逼去,人众一时敛口,安静下来。 突然又有人吼道:“你们只要敢杀人,老子们今天就跟你们这群王八羔子拼了!” “拼了——!” “拼个鱼死网破!” 这一嚷,就像火苗点着了干柴,引燃了人众的怒火,炸雷般的吼声惊天动地。 俗话说,众怒难犯。那些护院家丁吓得纷纷后退,不敢上前。 郝勇以内力送出话道:“躲在人堆里喊叫的懦夫,有种的站出来!” “哟,你们干尽坏事,断子绝孙,那才真是没种呢,好人个个有种,各位说对不对呀?”哑嗓子又突然响起。 “对啊!”几百人同声应答。 郝勇气得七窍生烟:“有种的就出来啊!” “出来干什么?见你这个没种的老王八么?”又是哑嗓子在嚷,“各位,听见了么?这老杂碎叫什么来着?啊,想起来了,叫断魂锏。他欺压百姓,专收江湖朋友的断魂指,干这种羞宗辱祖的勾当,还好意思把缺德事当外号挂在脸上,真是个不要脸的东西,各位老少爷们,这家伙要脸不要脸啊?” 众人齐声呐喊:“不要脸!” “各位再瞧瞧那个姜超吧,那副模样儿实在丑死了,总算他还有自知之明,叫自己鬼睑,可他又往丑脸上贴金,称自己金刚,他哪一点象金刚啊?各位说是不是呀!” “是!”又是一声齐吼。 “以后大家就叫他厚皮鬼脸姜超,好不好哇?” “好—一!” 这简直是演群口双簧了,把一向目高于顶的南京一霸,骂得狗血淋头,一钱不值。郝勇和姜超几曾在数千人面前丢过这样的脸,直把二人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可又拿这个哑嗓子没办法,这密密麻麻的人丛中,到哪里去找他? 姜超快气疯了,吼道:“给我上去杀,杀光这班刁民!” 家丁护院不敢不听,呐喊一声,如狼似虎向人众扑去。 李剑心怕伤了百姓,正要腾身而起。忽见人丛中挤出个又瘦又小的矮人,最为奇特的是脸上挂着个戏曲里常见的丑角脸谱,脖子上骑着只大黄猴。此人一出场,双手一扬,“咣、咣、咣”敲了三声锣,敢情,这位仁兄是个耍猴戏的。 锣声一停,他扯起哑嗓子嚷道:“众位客官,今日里不耍小猴,专耍大猴、人猴,来呀,跟爷爷走台啊!” 他趿拉着两只破鞋,踢踢踏踏往场中走。 护院家丁一听声音,知道适才捣乱的就是这个家伙。于是不等吩咐,发一声喊,一窝蜂蜂拥上去抓他。 周围人众惊得纷纷呼叫,有的叫他躲回人丛,有的叫他快逃。可是大家都白操了这份心。也不知怎么搞的,他从二十几人包围的圈子里,居然能够跑了出来,而且还敲着锣,家丁护院你推我拦,你扑过去,他跃过来,那情形颇像孩子们玩老鹰捉小鸡似的,可谁也沾不着这小丑的边儿。不大一块空场地,数十名蓝衣壮汉乱作一团,怎么卖力也逮不住他。不是你撞我,就是我推倒了他,于是跌倒的、呼痛的、骂娘的、喝斥的、奔跑的,都跟着耍猴的那面小锣转。直把上千人众逗引得哈哈大笑,这才明白他说的要大猴人猴的意思。 李剑心也被逗得忍俊不禁。赵魁呵呵大笑,高威笑弯了腰,舒萍笑得打跌。 正在此时,小丑手中的锣声突变,那只骑在他脖上的大黄猴,倏地从他肩上跃下,两个空心筋斗便骑在了一个壮汉的脖颈上。那壮汉惊得大叫,用双手来抓它,它却一跃而逃,只见它东钻西溜,两只毛爪到处乱抓,直抓得家丁护院叫苦不迭,有的衣服撕去了一块,有的裤子扯了个洞。防也防不着,跑也跑不过。那小丑本就十分滑溜,眼看落到四五条汉子手中,他却又从人家的胳肢窝里钻了出去,现在有大黄猴跟护院们捣乱,小丑更是得意之极,一面小锣打得有板有眼,人却往护院们跟前闯,护院们正要伸手捉人却被大黄猴从背后又抓又咬,只有抱头鼠窜。 这哪里还像一场凶险的拼斗?简直就是一场真正的节日庙会,欢笑声此起彼伏,成千人众兴高采烈,那赫赫有名,曾经令人谈虎色变的南京一霸,早在人们的笑声中被遗弃。 但南京一霸毕竟是个老江湖,他和郝勇何等眼力,知道小丑此人非同寻常,他们和成千人众不一样,自然笑不出来,非但笑不出来,心中还产生了恐惧,因为几乎在同一时候。他俩都想起了一个人来,这个人要是公开和他们作对,决不是他们对付得了的。于是,大骇之下,不约而同齐喊一声:“住手!” 狼狈不堪的护院家丁,有的破头,有的足跛了,更糟糕的是他们那一身武士紧身服,几乎都成了条条儿,把南京一霸脸都丢光了。此刻一听收兵号令,一个个如逢大赦般,争先恐后逃回大门去了。 小丑一愣,道:“怎么,人猴全跑了?喂,你们不玩了么?” 断魂锏郝勇冲小丑一抱拳:“阁下可是武林一丑关老爷子么?” 小丑道:“一个耍猴的什么阁下阁上的,是关老爷子怎样不是又怎样?” 姜超忙道:“关老爷子一向在关外逍遥,何时到了南京?请恕姜某不知之罪,请关爷到寒舍一叙,聊备薄酒为关爷洗尘。” “嘿,这南京城里,可有人听南京一霸用这种卑下的口吻说过活?如今对着一个耍猴戏的江湖艺人,为问变得如此恭顺?这上千人众不明白,就连李剑心也感到纳闷,他当然知道小丑身怀绝技。但却不知他在江湖的名头。以南京一霸的身份尚且如此卑躬屈节,可见小丑的身份地位非同寻常。 这时,又听小丑回答道:“谁个干净的人,会到你那贼窝子里去?岂不也要沾上一层贼气么?” 姜超忍气吞声:“关爷既然不愿进寒舍,姜某自然不敢相强,只是今日之事,请关爷作壁上观,不要插手如何?” 小丑道:“我本在人丛里看热闹的,是你们要逼我出来的啊,怪得了我吗?” 郝勇道:“是、是,这是在下的错,先前我等不知关爷大驾到此,故而冒昧得罪,还请关爷不要放在心上。” 小丑道:“谁放在心上了?既然你们认错,我就消了气,这就坐在一边,看我的热闹吧,如何?” 郝勇大喜,忙道:“关爷言出九鼎,就请看我等与这小子了结今日之事吧。” 姜超这时才稍放下了心。要知一个李剑心已够对付,若加上这个难缠难斗的武林一丑,他们便毫无胜算,是以竭力稳住小丑,好单独对付李剑心。 这时,李剑心道:“看情形,你们还要斗上一斗。当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 姜超一声不出,刀光一闪,一个“力劈华山”,一刀劈向李剑心。招式还未用老,突然中途变为“腰斩黄龙”,要把李剑心横断两截。 李剑心见他功夫不凡,像对铁头陀一样,假攻真防,拿他喂招。见鬼头刀恶狠狠腰斩而来,双脚一点,腾空跃起,翻到姜超后面。足刚落地,第三刀“直捣黄龙”,刀尖已搠到了心窝前,时间拿捏之准,方向判断之准确,非一般武林人所能比。要是武功稍弱的人,这一刀定被戳个透心凉。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李剑心身影一晃,便失去了踪迹。而姜超招式巳经用老,心知大大不妙,赶紧借势跨步,身子前倾,躲避必然要从背后击来的一袭。果然,李剑心的掌锋,擦着他背上的衣服过去,把他惊出了一身冷汗。他哪里知道李剑心井不存心伤他?还以为凭自己的拼斗经验和武功,逃过了一掌之劫呢。 两人风驰电掣,倏忽间就过了二十五招。这姜超一柄鬼头刀刀沉力大,招式狠辣泼勇,走的全是刚猛路子,武功巳达一流之境,拼斗经验又极丰富,刀法变幻莫测,常常虚招多于实招,令人防不胜防,功力也不在铁头陀之下。李剑心凭一双肉掌和他周旋,实在是绰绰有余。他把心思完全放在琢磨自己的一套掌法上,发觉比先前和铁头陀过招时又有了更深的领会,这使他欣喜不已,巴不得让姜超多和自己过上几招。每斗到高兴处他的脸上竟现出了微笑,全然没有注意到姜超已是额头见汗,气喘吁吁了。 在旁观战的郝勇,越看越心惊,他明明看到李剑心有多少个机会可以击倒姜超的,却又白白放过了机会。起初他以为是由于经验不足或是功力不够的原因,看到后来才知对方是有意这样干的。是手下留情还是别有用心?他实在猜不出来。但是,年轻人的功夫,却让他心惊,要是等姜超败下阵来,自己再上、恐怕也难以制住对手。不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来个突然袭击,三锏之下就将他击毙,以除去心头之患,他说动就动,喊了声“看锏!”一个“秦王鞭石”,挽了个大花,夹头猛击,一股锐风,尖啸而起。其势锐不可当。李剑心暗道一声“来得好”,进步侧身,一指点向对方肘腕,郝勇锏往下沉,使出“白龙归海”,转身挽个大花,一锏当胸戳去,快如电光石火。李剑心见此人武功又高于姜超、铁头陀半筹,更是来了精神。他将功力提到五成,掌风呼呼,同时对付两大高手。仍然举止从容。他生怕其中一个溜掉,故而东指西戳,将两人紧紧缠住。姜超本想退下歇口气的,被他逼得脱不了身,只好拼起一股气力,恶斗下去。 想想看,两个成名已久的江湖人物,合斗一个初出茅庐的后生晚辈,这本已是极丢面子的事,要是两人合力把这小子毙了,虽然于名声上有损,但总是取胜的一方。要是两人合斗还被这小子战败,叫他两人今后在江湖上怎么叫得出字号?处于同一心思,两人都使出了全力,把老底都翻了出来。一套套刀法锏法,一招招阴狠毒辣的招式,暴风骤雨般杀向赤手空拳的李剑心,把李剑心攻得险象环生,似乎马上就要毙死在锏下刀下。 一旁观战的高威、舒萍急了,以为李剑心已经输定,一举手中铁尺,就要扑上去拼命。 “喂,你们要干什么?”耍猴的小丑道:“这郎中也学我老儿在耍猴呢。你们着的哪门子的急?” 两小早与耍猴艺人相识,今日方知老头身怀绝技,他说出的话,焉能不信? 的确,李剑心只是有惊无险,他像一个玩游戏玩得着迷的大孩子,舍不得扔掉手中的玩具。他怎肯随随便便就把两人打发了?他已将一套迦叶伏魔拳的精微变化领悟透彻,心中那份高兴实非外人所能体会。他不厌其烦地反复演练,越练越有兴趣,旁观者看着惊心的刀光锏影,在他却不当回事,他随时可以脱出圈子,随时可以拍倒两人。但,他却舍不得这样的机会。有了这两次的经验,今后对付别人便游刃有余了。 没想到,他的这种打法却坑苦了两个对手。无形中造成了一个事实,就是消耗对方真力,使其油枯灯灭。 这也是一种战术,而且是一种阴狠的战术。不需要刀砍剑劈,不需要血溅三尺,就能将一个高手累垮累死。 姜超、郝勇此刻的情形正是如此,和铁头陀的遭遇一样。 姜超的刀势越来越缓,终于刀落人倒,躺下去就再也动弹不得。郝勇虽然好些,已经是步伐趔趄、锏法散乱,形同乱打乱舞了。李剑心见对方不济,一下失了兴趣。便加劲猛攻,作出气势汹汹的样子,以图将他吓退,自己也好收场。郝勇以为对方要痛下煞手,性命交关,便拼死抵挡,锏没舞得两下,便颓然倒地。 南京的恶霸倒下去了,在场的人众若不是亲眼目睹,恐怕真不会相信。他们不禁欢呼雀跃,潮水般向李剑心拥来。 小丑道:“快走,别给缠上脱不了身。” 李剑心、高威、舒萍、赵魁急忙跟在小丑后面,施展轻功,朝人少的小巷中溜走了。 留在身后的阵阵欢呼声。 拐弯过巷,小丑带着四人来到一条僻静的小巷里,开了一所小院的门,让众人进去。 这是由一排正房和两排侧房组成的四合院,清静无人。干净清爽。 高威道:“想不到关老爷子还有这么个好去处,原来关爷不穷哩,有产有业。” 关爷笑道:“我这么个穷耍猴的,能有钱买房子吗?是人家昨晚才送的呀!” 舒萍不胜羡慕:“呀,你老人家真好福气,以后不必再像我们一样住旅店了。” 关爷道:“屋里坐,有话慢慢说。” 堂屋里沿西边墙放了两溜太师椅,中间并有张圆桌间杂着茶几,可当吃饭用。桌子下藏着些小方凳。 众人分散坐下。 小丑取下脸谱,却是个须发皆白、慈眉善目、一副福相、满脸笑容的老头,看年纪早过了七旬,然而却无龙钟老态,精神十分健旺。 赵魁问:“人家怎么会送你老屋子?” 关爷笑道:“房主求我把姜超痛打一顿,这屋子就送我,你以为是白得的么?” 舒萍笑道:“你老人家今日并未动手,还说不是白得的?” 赵魁道:“人是李相公打的,这房子就该归李相公了。” 关爷道:“谁打的还不是一样?” 舒萍伸出一根青葱似的手指,在粉脸上刮着:“羞、羞,占了李相公的便宜!” 关爷眼一瞪:“眼红么?你们通通搬来,不就都有一份了?” 舒萍道:“真的?” 关爷道:“难道是假的不成?” 舒萍高兴得跳起来:“太好啊,我对旅舍都厌烦死了!” 高威也兴奋起来:“大家住在一块,热热闹闹,有个事也好互相照应。” 赵魁也喜道:“俺正要向李相公学武艺,大家住一块儿正好!” 关爷问李剑心:“你呢?” “这—一在下还有双亲—一” “有什么关系,这院子共九间屋,还怕住不下?” “好,多谢关爷!”李剑心爽快地答应了。 关爷叫道:“丫头,上街买酒买馒头,我老爷子酒虫咬肠子了!”说着从怀中摸出一锭二两重的银子送给舒萍。 舒萍跳跳蹦蹦走了,高威也忙跟了去。 赵魁忽然向李剑心作了个揖:“赵魁先前走了眼,不知李相公果然武艺超群,向相公赔礼。” 李剑心忙还了一礼,道:“赵兄切勿多礼,小弟对赵兄见义勇为、不畏强暴的豪侠本色十分敬佩。” “还说什么豪侠啊,打也打不过人家,愧都愧死了!” 关爷岔话道:“赵魁,你小子不想想,人家南京一霸是何等人物,那铁头陀、断魂锏全是江湖上一等的黑道高手。败给他们又有什么丢脸的了?” “嗐,俺连罗泰这等二流角色也打不过,以后还打什么抱不平?不行,俺要再投师学艺,李相公,你就收下俺这个徒弟吧!” 偌大条汉子,竟推金山倒玉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李剑心忙以袍袖一扶,发出一股柔和罡气,架住赵魁让他叩不下头来。 “赵兄,小弟自己也没师傅把着手教,学的东西有限得很,拜关老爷子,包你受益无穷,还是快快起来吧!” 赵魁只好站起,赌气道:“关老爷子轻功高,逃得快。这种功夫俺不爱,俺又喜欢揍那些个坏人,将他们摸得鼻青睑肿,一铜棍敲得他们骨断筋裂,俺心里就着实高兴。” 李剑心想,真是个浑人,怎么说话一点没遮拦,这不把关爷得罪了么?” 那知关爷并不生气,仍然笑咪睐地说:“你小子是瞧不起关爷的开溜功夫么?” 赵魁也自觉话有些不妥,呐呐地道:“不是俺瞧不起,只是俺身子粗笨,学不了的。” 李剑心暗笑,这浑人也说起谎来了。 此刻,高舒二人回来了,又是酒又是鸡,还有白馒头。 在天井里蹲着的猴子瞧见吃的,赶紧从天井里窜回来,伸手就抓馒头,却被关爷一巴掌拍开。猴子急得吱吱直叫,又是拍肚皮,又是指着自己的嘴,口涎乱流,真正是一副猴急相,惹得众人笑了起来。 关爷道:“这小子馋得紧,就给个馒头吧!”说着递了过去。 猴子一把抓过馒头,又指着桌上的卤鸡,吱吱乞讨,装出一副可怜相。 关爷骂道:“没出息的东西。丢人现眼!”就扔给他一只鸡腿,那家伙才心满意足到院子里大嚼去了。 舒萍从厨房拿来碗筷,众人毫无拘束地吃了起来。情同一家。 舒萍忽然问道:“关爷,这房子当真归你啦?是谁给的呀?这么慷慨!” 关爷道:“这人在三山街开了绸缎铺,生意做得不错,却被姜恶霸手下的人经常敲骨吸髓,他本有一身武功,但几次相斗都输给了铁头陀他们,只好忍气吞声过日子。此人昔年走江湖时与老爷子有一面之缘,那日在街上见我耍猴戏、便死拉活拽把我请到家中,再三央求我给他出气,为地方除害。又见我不愿和他家人挤在一块,便把这座旧宅腾空让我住。你们听,说曹操曹操到,这不是来了嘛。” 众人一齐向大门瞧去,哪里有人?只有李剑心听出脚步声还在两丈外。 舒萍道:“老爷子哄人……” 话未完,敲门声起。舒萍跳着去开门,果见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一身华服立在门口,他见开门的是位姑娘,不禁一愣,问道:“请问姑娘,关爷在么?” “在呀,请进吧!” 那人见厅上坐着几个人,关爷也在,便行礼道:“关爷,晚辈来得突兀,打扰各位,抱歉之至!” 关爷道:“进来喝一杯,不必客气。这几位正是大闹姜府小太岁的,你大概知道了吧?” 那人一听大喜,抢上台阶,一步跨进客室,向众人一揖,多谢各位仗义,今日扫了南京一霸的威风。” 众人也回了礼。 关爷指着李剑心:“这位就是无影侠医李剑心。” “在下张永寿,大侠之名传遍全城,得见大侠一面,真是三生有幸!” “不敢、不敢。”李剑心起立答礼。 张永寿续道:“在下想请关爷李爷及各位到寒舍一叙,务清光临为盼!” 关爷道:“下午去吧,如何?” 张永寿立即答应,告辞走了。 舒萍笑道:“此人心地不坏,不妨结纳,今后尚有借重之处呢!” 接着,又问李剑心有何打算,剑心把悬壶行医的事说了。 高威十分欢喜,道:“我与萍妹变戏法也变得腻了,不如和相公合在一处打下手吧,不知相公可嫌弃我们?” 李剑心满口答应。 关爷道:“你把父母接来吧,安置在这里也可放心。” 高威、舒萍、赵魁一定要跟着去,四人便一同出门。 到了旅舍。两老正着急呢,李剑心告诉爹娘已找到住处,又把同行三人—一介绍,两老便高高兴兴一同前往。 安顿完毕,大家在客厅集中,决定由李夫人持家,舒萍帮助料理炊事,关爷等四人则上承恩寺寻地设摊,由李剑心诊病,余人相助。 商量好,关爷又请李崇白替小屋命名,以便大家好称呼。 李崇白略一思忖,道:“我等浪迹江湖,匡扶正义,与强人作对,济世救人,叫做道义宅吧,如何?” 众人表示赞成。 关爷又道:“为了解各人身世,以便朝夕相处。各位将来历简述一番如何?若有不便叙述的,略过便了。” 李崇白首先介绍了自己。 李剑心简述山洞习武,救治沈志远,以及遇到金汉斗父女的情形。 关爷面色凝重地道:“你说金家父女接到的信柬上,落有四只禽爪图形?” 剑心道:“是的。” 关爷道:“知道四只禽爪的含义么?” “不知。” “这四只禽爪代表着四个人,四十年前人称歧山四凶禽,这四人武功独特,出道时已近中年,行踪诡秘,出手狠辣。动辄杀人,杀人时,当胸一爪,摘出心脏,手段残酷,令人发指。他四人纵横江湖,从未遇到对手,黑白两道,畏之如虎,他们嗜杀成性,常常不问青红皂白,想杀就杀,对正道人士更是恨之入骨。只要被他们遇到,决无活口,于是各大门派之首脑人物,于少林寺集中商谈对付之策,结果,与会人物在返回时,先后遭到毒手。这本是轰动江湖的大事,但各派为维护声誉,只好秘而不宣,因此江湖上知道的人极少。正当四凶禽横行无忌之时,突然间销声匿迹,仿佛这四人一夜之间便消失了。从此,江湖上再未见他们的踪迹,这才使各大门派喘了口气。于是,江湖上流言纷纷,有的说四凶禽被一世外高人除去,有的说四凶禽意见不合,自相残杀而亡。有的说四凶禽因练的功夫特别阴狠,走火入魔成了废人,时间渐渐长了,江湖人便把他们忘个一于二净。没想到三十年后的今天,居然又出现了他们的印记,这倒叫人费猜疑了。” 舒萍道:“会不会是别人冒他们的凶名唬人呢?” 关爷道:“金家父女在乱葬岗受蒙面人袭击,以少林游方高憎仁心大师的武功,居然不能救出金家母子,可见对方武功之高,若不是与四凶禽有关联,又从哪里钻出来这样一伙人?” 高威问:“四凶禽的武功,当世无人能敌么?” 关爷道:“这四十年如果四凶禽是在苦修武功的话,这世上就怕没有几人能与之匹敌了。唉,江湖又将面临浩劫,只怕从此不得安宁了,你们后生晚辈,可要勤下功夫啊!” 赵魁道:“只要有人教俺武功,俺就不怕什么四凶禽五畜牲!” 李剑心道:“前辈说的是。我辈任重道远,该痛下苦功,望前辈不吝指教!” 关爷道:“未来抗魔重任,只怕要落在你肩上了呢,老爷子这点玩艺,自然要传给你们。自古邪不胜正、我这把老骨头也还经得起摔打,少不了要和魔头一较高低!” 李崇白赞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关爷壮志不减当年,好生叫人钦佩。在下只恨当年不曾习武,这抗魔之举,是半点帮不上忙,只怕还是各位的累赘呢!” 关爷道:“先生根骨本佳,只是未逢机缘。待老朽传先生内功心法,祛病延年乃至自卫,还是可以做到的,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李崇白大喜,道:“如此甚好,只相年老愚钝,不可教也!” 众人俱皆欢喜,连夫人也笑得合不拢嘴。 接下来,赵魁讲了自己的遭遇: “俺家在山东阳谷县,自幼爱习拳棒,有一年遇着个道人,传了我半年功夫,后来道人避仇走了,俺只好自己练师傅教的那一套。十六岁那年,父母相继病逝,俺只好到江湖上混饭,当过船工,扛过码头。因俺好打抱不平,常常打架闹事,活儿干不长。俺只好四处漂荡,东游西走。二十岁那年,俺在安徽凤阳打死了人,便逃到河南。一日在洛阳斗一帮地头蛇,俺被人家打伤,扔到野地喂狼,恰好少林仁心大师路过,把俺救活,还传了一路罗汉棍。从此,俺就打造了这条熟铜棍,没事时拿它当扁担挑衣物,有事时拿它当兵器。丈着三十六式罗汉棍。倒也打败过不少强盗贼人。后来俺又干了几年镖师,在开封府飞凤镖局也干过。李公子说的龙形剑金汉斗前辈,俺就认识,不料今年俺走镖回来,飞凤镖局变成了一堆土灰。俺无处可去,便流落到南京,四下打听血洗飞凤镖局的凶手,可是什么风声也听不到。在南京见高兄妹俩被欺辱。便挺身恶斗,哪知斗不过人家,真把俺给气死了。完啦。” 轮到高威,舒萍脸却红了,把个螓首低垂,不胜含羞。李夫人爱怜地搂住她的香肩,她乘势依偎到夫人怀里,像个童稚未退的娃娃。 高威道:“萍妹,这里的人都如亲人一般,愚兄可要实话实说了啊。”舒萍不肯抬头,只“嗯”了一声,接着又补充道:“可别骂我爷爷啊。” 听他俩如是说大家都感到有些奇怪。 高威道:“不瞒各位,我俩是私逃出来的,这其中自有曲折,望各位不要见笑才好。” 关爷笑道:“山东阳城县翻天尺舒仲孙是你们什么人?” 高威一愣,道:“关爷认识?” “江湖上谁不知翻天尺的大名?” 高威续道:“舒老爷子是萍妹的爷爷,却是我的东家。我自小父母双亡,在舒家放牛兼做园丁。有位老园丁教我种花培草,还教我识字,当时,舒老爷子给舒家子弟请来塾师,老爷子也让我们这班苦孩子一起念书。每天清晨,老爷子和少爷少奶奶就在庄院场上练武传技,不准外人偷看。我偏偏想学武功,可又不敢对人说,只好把偷看来的架式乱比一番。有一次,我正比着比着,却被园丁看见了,他问我这是干什么?我说路经练武场见东家一家练武,我这是照他们比划的架式学来的,园丁听了哈哈大笑,摸着我的头说,“小子,你根骨不错,我就教你几手吧。以后,干万别去偷看东家练武,小心把命丢了。”又嘱托他教武功的事半点不能泄漏。从这天起,园丁就教我入门的基本功夫,以后又教我使用铁尺。东家一家使的是双铁尺,只有园丁教我的是单铁尺。有一次我问师傅,却被骂了一顿,以后再也不敢提起。记得师傅当时说,双的怎样?单的一点不比双的差,还可腾出一只手来用拳用掌,并叫我刻苦练功,将来替他争口气。那时我还小,什么也不懂,只茫然答应着。十年光阴倏忽过去,我十七岁那年,也就是去年的除夕晚上,合府上下团拜后,长工仆役上厅堂拜见老爷少爷,我师傅在拜见东家时,突然说道:“师傅在上,弃徒有一事相求,还望恩准。”老东家想是心里高兴,便道:“李伟,有话起来说吧。”我师傅叫李伟,这是头一次听说,他是老东家的徒弟,更是闻所未闻。师傅接着说道:“弃徒在花园做了十二年的园丁,闲暇时又琢磨了单手铁尺功夫,并将高威收为徒弟,望师傅允准高威当众演练,为助师傅酒兴,并望师傅指正。”这话才说完,老东家便勃然大怒,拍案骂道:“李伟,你本被逐出门墙,未料贼心不死,竟敢私下收徒,传下改头换面、似是而非的舒家武功,舒家双尺,世代相传,怎容得他人篡改,你究竟是何居心?从实招来!”我师傅面色苍白,微微冷笑道:“东家,李伟早被从舒家铁尺门下除名,不过是舒家花园中的一名园丁。既然如此,我李伟收徒又与舒家何干?想当年,李伟蒙东家收列门墙,传授武功,此恩当比天高。但我李伟感恩知报,忠心耿耿,维护师门。那年仇家大举攻来,我李伟负伤力战,决不敢独自逃生,以致左手被伤了筋脉,从此不能伸屈,只好使用一只铁尺。但东家你却说什么用一只铁尺便不算舒家武功,祖宗传下的技艺决不容有丝毫更改,强令我弃尺学剑。试想我已到了中年,怎能学得好剑法?便埋首将双尺招式化简或衍化为单尺招式,不料被东家你撞见,盛怒之下设了香案,在列祖列宗灵牌前将我这门下二弟子逐出门墙,贬为园丁,受尽同门冷遇。我原可以离开舒家一走了之,但东家所持之论未能服我,妄想证明给东家看,一只铁尺也自有妙处,希望东家看了认可,让我重归门墙,不想东家如此固执绝情,我李伟在此无益。就从此辞别了吧!”师傅说完行了一礼,叫我跟他一块走。不料老东家大发雷霆,要将我师徒二人拿下,废去武功,还是大少爷夫妇跪下求情,才算免了此劫。我师徒二人离开了舒家,师傅说他已看破红尘,要找地万隐居,让我自己去闯天下,说完便悻悻而去,剩下我一人不知何往,十分茫然。未想萍妹从家中溜出,要与我亡命天涯,此后我们来到江南,盘缠用尽,只好卖艺为生。不想萍妹被姜府护院看中,便故意加派重款,否则便要萍妹进姜府当丫环。本来我们想逃离此城,后闻李相公要去寻姜家晦气,便打定主意同去拼个鱼死网破。” 舒萍细声细气补充道:“我与威哥自小在一座院中长大,常在一起玩耍。长大后也常在一起说些诗文。那晚听了李叔叔一席话,深觉爷爷太古板,辜负了李叔叔的一片忠心,十分同情叔叔和威哥,另外也想出来见见世面,还有,还有……”话声越来越细,没下文了。 高威又道:“萍妹追上我时,我本不敢带她走,怕落个拐带罪名,就劝萍妹回去。哪知萍妹却伤心大哭,说起毅然出走的原委。原来我和师傅出来后,家中气氛渐渐缓和,众人争着讨爷爷的高兴,萍妹更是想方设法,让爷爷不要再生气。哪知老东家却道:“萍儿,起来,今年要将你许给崂山掌门的爱徒范鸿运,此子文武双全,相貌英俊,将来崂山派的掌门非他莫属。嘿嘿,那时萍儿就是一派掌门的夫人了,地位何等荣耀……”萍妹一听大急,叫嚷道:“我不干,我不要,爹、妈,你们怎么不说话啊!”他爹爹就对老东家道:“萍儿还小,这婚事等几年再说吧,望爹爹原谅。”老东家眼一蹬:“怎么,崂山派掌门欲来登门求亲,你们的面子还不够大么?要是与崂山派结了亲,仇家就不敢再找上门来了,你啊,真是个糊涂的爹爹!”少东家不敢再开口。萍妹奔回卧室,当机立断,收拾了几件衣物就来追赶我了,我于是便带了她走。” 舒萍又小声道:“那范鸿运油嘴滑舌,讨厌死了,人家怎能……”又说不下去了。 关爷笑道:“我老爷子替你说吧。人家不愿嫁给他这个小子,人家看上的是这个姓高的浑小子……” 舒萍急得把头钻入李母怀中,一双莲足跺得直响。 大家不禁哈哈大笑,随之,又为二小的遭遇深深叹息。今后,他俩的麻烦还多呢。舒家饶不了他俩,崂山派也恐怕不肯干休。 关爷道:“该老夫自报家门了。老夫关村夫,一辈子浪迹江湖,专为黑道人物作对。我那猴儿叫关野。跟随我已十来年,替老夫挣钱糊口,完了。” 大家经过了解,更加亲密无间—— 第六回 无影侠医 李剑心惩治南京一霸的消息,传遍城内大街小巷。 沈志远一家也听到了手下人的详细报告。 沈志远和三个总管就此事商谈了一番。 沈志远道:“可惜啊可惜,老夫到底看走了眼,李公子是个难得的人才,快命人找到李公子的下落,设法把人请回来才是上策!” 任继发道:“不知这位公子出自何入门下,竞能挫败铁头陀、断魂锏这样的高手,实在叫人难以相信厂史航道:“武林一丑关村关老爷子不是也现身了么?会不会是关老爷子作怪,在暗中助了一臂之力啊?” 任继发道:“这也有可能,听说关老爷于一身功夫已入化境,制伏铁头陀之流自是易如反掌。” 沈志远道:“不管实际情形如何,但李公子既有武功又是歧黄圣手,这五梅阴阳掌的毒伤,天下唯有他能治.三应该尽快把他找到。” 三位总管齐声答应。 沈志远道:“去见伍老前辈,将今日之事向他老人家禀报。”四人遂来到客房见伍云。 任继发将李剑心大致姜超,武林一丑关村夫同时现身的;事说了。 伍云皱了皱眉:“关老儿向来在北方;带游逛,怎么跑到南方来了?” 停了停,又道:“南京一霸姜超、铁头陀智圆、断魂郝勇这等人,不算什么了不起的高手,南京城乃藏龙卧虎地,他们竞敢如此张扬,你们不觉得奇怪么?” 沈志远等人一怔.这事例不普纫想过。 伍云续道:“须知树大招风,姜超如此横行无忌,凭的是什么?“众人依然回答不出。 沈志远犹豫道:“依前靠之见,难道姜超等人后面还有靠山?” 伍云道:“不错!” 史敬道:“这靠山是谁,令人费猜。” 伍云道:“虽不知是何人.但有靠山这一点无需怀疑,再以五梅门复出这件事来说,也让我老爷子费猜疑。据你们所言,五梅门徒已练就了五梅阴阳掌,就凭这阴阳掌,就能天下无敌么?”:任继发道:“五梅阴阳掌歹毒阴狠,是天下毒掌之冠,虽不能说天下无敌,但能挡之者,只伯少之又少。” 伍云冷笑道:“就算如此,我再问你,当年围剿五梅门的四大门派实力如何?” 任继发道:“恒山、五台、华山、少林四大门派,人才济济,高手如云,特别是少林、华山,实力吏为雄厚;” “好,你认为少林掌门仁智大师功力如何?” “仁智大师功深造化,达摩指所向披靡,为当今顶尖高于之一。” 伍云点点头:“既如此.五梅门现在凭着五梅阴阳掌,就足以报当年毁派之仇了么?” 任继发长吟道:“这……只怕还未必。” “这不就对了?需知五梅门的复出,44必惊动四大门派.轰动整个武林,四大门派和正道人士决不会听任五梅门重振门户,五梅门既无把握战胜四大门派.那么,公开亮出旗号岂不是惹火烧身么?” 沈志远等人超听越迷糊。 吏敬道:“那么.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伍云敛容道:“就是说:五梅门必定也有了后台,才敢有侍无恐,公开亮出旗号先从惩治所谓叛徒入手,向正道武林示威,向四大门派示威!” 这一番例析.入情入理.不由众人不信;他们心想,这老儿虽然目高于顶。分析事理却是十分精到,叫人十分佩服。 沈志远道:”依前辈所言,南京一涵和五梅门的后台,极有可能是一人?” 伍云道:“只怕不是一人,而是一种势力。联想飞凤镖局一夜败亡之事,不能不叫人寒心。需知飞风镖局高于如云.交游又广,绿林豪强向来不敢动该镖局的一根毫毛。 想不到一夜就被人尽屠。最可怕的是……” “什么东西最可怕叼?“随着娇滴滴的声音,沈竹青带着红蕊、绿萼来了,“这世上还有令你老人家害怕的东西?我可不信啊!” 伍云心中十分受用:“丫头,你来何事?” “让你老人家教武功啊,人家都等不得了,你老人家连半点动静都无,真把人急死啦!” 伍云笑道:“急什么啊?又不是上花轿!” 沈竹青一跺莲足.嗔道:“老爷于尽说风凉话,晓得么?那个奥郎中居然会武功.今天上午在南京城大出风头.真把我气死了。我就是看不惯他那股傲劲,只要老爷子肯教我,管保我就能超过他、压倒他.在南京城,不,在江湖上,名扬四海,给你老人家争光。我走到哪儿,人们争相指说:瞧,那个英姿明爽的女侠,知道么?她就是苍山独夫伍者爷子的嫡传徒弟呀,怪不得武功如此高强,天下人无人能敌!到那时呀,我非把那个臭郎中打得跪地求饶不可……” 沈志远听她越说越离谱,喝道:“青儿,住口,别胡说八道!” 伍云却赞道:“说得好,女娃儿真有志气!老爷子就是喜欢有志气的人。罢、罢、罢,者爷子一生独来独往.向不把人故在眼里,也懒得收什么徒弟,你我此次相识也是有缘,我老爷子就破例收你为记名弟子吧!” 沈志远见女儿胡说一通非但没惹伍云生气,倒反而收她做了记名弟子.这份高兴自不用提,忙道:“青儿还不行拜师大礼?” 沈竹青其实早已盈盈拜了下去。 伍云呵呵笑道:“乖徒儿.起来吧。” 红蕊在一旁看着,不禁想到,真是物以类聚.这老儿骄傲得紧,收的徒儿更是唯我独尊。哎哟哟,这师徒俩搭配起来可怎么得了?小姐要是再练成了一身绝技,这双眼睛只怕不是长在额头上,该是镶在顶门心了.以后就更加难侍候了。这可怎么得了啊…… 这边厢沈竹青行完礼,搬个凳子坐在伍云跟前,要他继续刚才的谈话。 伍云道:“适才提到飞凤镖局一夜遭屠之事.最可怕的是.行凶的人痕迹未露.真个是来无影.去无踪,江湖上竟然没有他们的消息。要知道,飞凤镖局局主倪子春,不但武功不俗,人缘也特好,交游十分广阔。镖局一旦出此惨祸,自然轰动了整个武林,引起亲朋好友的关注:然而,竞连凶手的点滴情形也摸不到,可见这批凶手非比一般江湖人,由此可作出一个结论,江湖上突然出现了一批来历不明、行踪诡秘的高于,其宗旨目前尚不清楚,但绝不是好兆。如果设想南京一霸、五梅门都和这伙人有关联,那么,江湖不久就会陷入腥风血雨之中,所有武林正道知名人物b皆不能置身事外。” 这一番议论,惊得众人目瞪口呆,半晌作声不得。 良久,沈志远才说道:“老前辈是否己追踪到一些蛛丝马迹?’伍云道:“我者爷于本想赶往北方,追查飞风镖局败之事,不料碰上了五梅门的遗孽,才发觉事有蹊跷,虽然不能笃定,但决不能掉以轻心。” 任继发道:“者前辈视事透彻.令人心折,我辈当调人手,作周密准备。”:伍云道: “你们不是经商么?那些店伙哪能派得上场?” 沈志远道:“不瞒前辈,在下等虽改行经商不问江湖事但时刻不敢忘记五梅门复仇之举故平日里也招纳了不少江湖好汉。” 压云点点头;。原来如此!” 沈志远又道:“明日请严盂两家过来.就此事再行详仪。”“伍云道:“可行.合三府之九当能在狂风暴雨中岿然不动,我老爷子倒想见识见识这些诡秘人物,到底有何过人的本领[”:语声才落;院子中突然爆出一声冷笑。 众人还未有所举动,伍云双肩一晃,早已掠出厅外。于是大家猛然觉醒.相继跃出。 满天星斗,大院寂寂。众人分散搜索,但不见有人,就连伍云也没了踪影。搜索无功,大家旋即回到台阶前,凝神戒备。 俄顷,众人眼睛一花。伍云以从天降,毫无声息地落在面前。 沈竹育立即问:“师傅,追到人了?” 伍云并不回答.挥手令诸人进客厅。 大家分散坐定.只见伍云面色阴沉.一脸怒气。 他恨声道:。好大胆子,竟敢戏弄到我老爷子头上,此人身法极快,但仍逃不出我考人家的手心,只可惜来人熟悉路径,窜入衔巷东躲西藏.竞没了踪影、真把我老爷子给气死了,实在该死!” 他这话有毛病.不成了自己该气死吗,红蕊、绿尊听出来了,沈竹宵自然不会听不出,她们想笑又不敢笑,只好强自忍着。 能在苍山独夫手上安然溜掉,来人这份武功端底不可轻视,。沈志远等人却是笑不出。 齐飞道:“师伯,此人来意如何?“伍云道:”踩盘子,探虚实。” 任继发道:“莫非又是五梅门中的入?” 伍云道:“除非是五指魔君阂老鬼亲自出马.否则*飞云豹和毒爪猴可没这份功夫。” 真是祸不单行,五梅门之事未了.怎么又来了不明底细的夜行人,看来,不过问江湖事是做不到了,已是身不由己啊!” 沈志远想到这些,不由叹了口气。 伍云道:“叹什么气.天塌下来,还有老爷子顶住呢!” 沈志远忙道:“是、是.有老前辈在,晚辈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只是觉得此生本想脱离江湖,到头来还是摆脱不开.因而有些感慨而已。” 伍云道:“大丈夫行事,只问该不该,而不管其结果如何。身为武林豪杰,江湖出现黑潮,岂能置身事外?我等替天行道,决不能任妖邪之徒荼毒武林。“老爷子这番话说得义正词严,众人不觉豪气顿生,连连称是。 伍云又让大家回去休息.命竹青留下,传授本门内功心法。 当夜,沈竹青学完归来,却无睡意了。 种种消息和发生事态,说明江湖面临一场大劫.沈家已、不能脱身事外,她如今已拜得名师,只要努力,武功必有大成。到那时,看他李剑心还敢不敢目中无人。哼;要是她治服了他,让他乖乖俯首,甘当裙下不二之臣.那该是多么开心的事!到那时,他必定言听计从,指东就不敢往西,说北就不敢向南。 可是,如果他仍然织碧不驯呢?不会、不会,想那时,她成为了江湖万人敬仰的巾幅英雄,他哪里就会像瞎子一样看不到她的光辉?那时候啊,他只怕更比别人还要捧她、敬她、畏她,还有……还有什么’已经够了吧?不,不够.还要他……要他干什么?这,一时还真说不上来,说来也奇怪,她干吗要这么恨他?他了不起么?不过是个臭郎中,半点武功也没有,不对、不对,那是他装出来的,他有武功,而且只怕还高,可高又怎样了?能高到哪里去?武功高一点就可以目中无人了?就可以看不起她这位富家小姐了? 人家孟大镖头的侄子、严家的公子,还有好多好多知名人物家的少爷有谁不在她面前唯唯诺咯、讨好卖乖’就凭他一个穷郎中,她又怎会把他放在眼里’可是也怪,她就是恨他,就是忘不了这恨,就是要耿耿于怀!这也不能说不是怪事,干吗她总要盯着他呢?她自己也想不明白,唉.管他呢,想不明白就不想吧,明天…… 她终于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二天,孟、严两家应邀而来:使众人惊异的是,昨夜三家都出现夜行人,这不能不引起重视。联想起伍云的种种判断,大家表示要结为一体,共赴劫难。 午饭时,下人报告,李公十有了下落,原来他在承恩寺广场摆摊治病呢。 任继发连忙站起,道:“待小弟立即去请,大哥还有什么吩咐?” 沈志远道:“话说得婉转些,不可开罪李公子。” 任继发又邀了齐飞同往,齐飞与李剑心素来友善。 沈竹青在另一桌上竖着耳朵听,听完一楞,这小子真没出息,怎么像江湖浪子一样设起摊来了!哼,不过这样也好,让他尝尝在oal谋生的滋味.这与在‘,济世堂”行医真有天渊之别.挫挫他的傲气! 想毕,心请愉快地与严家兄妹、孟氏昆仲谈笑风生.边吃边玩。 不久,任齐二位总管回来了。 “如何?”沈志远急忙问。 任继发摇摇头:“李公子不愿回来…… “为什么?” “李公子说:“感谢沈东家盛情,但我不想再回来,就在此地行医也很方便穷人。 ,我问他居住何处,答说寄居在朋友家,一切均方便,不劳过问!” “啊……”沈志远颇为失望。 齐飞道:“还不止李公子一人,有个大姑娘帮他收费呢。” “大姑娘”三字象三很针,戳进了沈竹有的耳里,她差点要跳了起来,一股无名妒火條地从胸中燃起,要不是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她马上就会冲出门去。 好不容易抑住了冲动,她还是忍不住骂了出来:“天生的下贱坯!请他堂堂皇皇坐在药堂里看病不愿.宁肯和那些下三池、下贱货为伍.这样的人找来干什么?” 孟氏昆仲立即响应,把李剑心骂了一通。 严家兄妹却不言不语。 饭后,乘老人们回房休息,沈竹青邀约年青人一块到承思寺去瞧瞧那个臭郎中。 一行人到了承恩寺广场,果见李剑心坐在一张条凳上.面前支了张歪歪斜斜不成样子的方桌.正在替一些脚夫苦力诊病。旁边果有一个姿色艳丽的少女在替他收钱。只见诊病的人一个接一个,有的递给少女三四个铜钱,有的竞什么也不给。李剑心忽而扎针,忽而开方.忙得不可开交。 沈竹青看了一阵,心想;这家伙有银子不拿,偏要来这里受罪。哼,我原以为他是个正人君子,没想到才出来西天.就勾上了人家的姑娘。这姑娘长很倒也俊俏,;不过比起自己来,只伯还要逊色三分,有什么可受的f他为什么就对人家那么好?这个该死的臭郎中,今天姑奶奶要你好看!” 这时,正好金陵秀士盂云天在发议论:“真难相信就是这小子打败铁头陀、断魂锏,你们瞧,哪里像个成名人物?居然和那些下三滥混在一起,真丢了文人侠士的脸面!” 孟如龙接口道:“表兄说得是.这种人背后到底长着穷根.为了几个小钱,甘愿如此下贱的!” 这些话,沈竹青听了快意。 又听严婷迫:“二位这话不嫌过份些么’李公子为穷人治病.又有什么不好?” 严鹤接道:“李公子悬壶济世,自食其力,倒有自己的乐趣,所谓入各有志了……” 沈竹青哼了一声,“既然这么说,严公子也可以来设地摆摊呀,你的字画不是挺好的吗’对也不对?” 严鹤见她不高兴,不敢再作声。 沈竹青道:“走,到他面前转转.看他脸住哪儿放’” 说着莲步姗姗,由绿萼搀扶着,故意站在诊桌旁边看他治病。 红蕊心道:这位姑奶奶又要惹事了,可怎么办哪’没奈何,只好站在一旁。 李剑心忽然被一阵香风撩得拾起头来,正好和沈竹青四目相对,他立即低下头,就像没看见一般,自管写他的处方。这把沈竹青气得心里直抖,一股无名之火从心底窜起。 她冷笑一声:“各位公子爷,这个郎中好会赚钱哟,你们瞧,病人很多呢!” 孟云天立即应道:“当然了,一个病人收四个铜子儿,倒也不是小数呢!” 孟如龙不甘落后:“江湖郎中嘛,能糊口也就不错了。” 李剑心并不理睬,一味忙自己的话.正好赵魁来送饭,替换舒萍回家。为着跟关老爷子习武,他们几个轮流替换着来*赵魁可没有这份涵养,眼一瞪:“你们站过去些.别在这儿说风凉话,家里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少在大爷面前摆威风!” 孟云天大怒,喝道:“住口你个走江湖的可怜虫,你敢对爷们无礼?” 舒萍小嘴一翘:“赵大哥,别和这班执垮子弟斗嘴,人家占着爹妈有钱,当然该威风威风了!” 赵魁道:“你家不照样有钱.怎不像他们?” “我要是像他们,嘿,还不如不活了呢!” 沈竹青早就盯着她了,正想找她的茬呢,闻言立刻发作起来:“死丫头,你是什么东西?有你说话的份么?瞧你这副打扮、有什么了不得的出身?又会是什么大家闺秀了?”舒萍立刻反唇相讥:“我当然不是大家闺秀了,大家闺秀会到承恩寺广场来找人的茬’会到穷人面前来摆阔?我问你,你摆给谁看呀’这儿没人理,你白费心思了!” 这话戳着了沈竹青的痛处,不错,那个臭郎中见了她理都不理.简直气死人了。 她娇喝一声:“大胆,找死么?” 舒萍哪甘示弱:“哼,姓姜的都敢斗.还能伯了休们?” 沈竹青手一挥:“绿萼,去给我掌嘴!” 舒萍双手叉腰:“你敢!” 眼看就要大打出手,李剑心不得不说话了,他对舒萍道:“赵大哥来替换你萍妹.就回去吧,他们是冲愚兄来的。”然后又对沈竹青道:“沈小姐,在下并末开罪于你,何苦如此相退?” 沈竹青心想,哼,你终于开口了,这下知道厉害了吧,嘴里道:“哟,这是什么话’莫不成这承恩寺前的地皮都让你小郎中买下了,不许别人逾越雷池一步’” 李剑心道:“在下不名一文,哪比得上富家老爷置下地产。这广场谁来都可以,小姐只管站在这里观光.瞧瞧穷人怎样挣钱糊口,倒也是赏心悦目的乐事!” 这话的讽刺味谁都听得出来,直噎得沈竹青回不上话儿,而他却再也不子理睬,自顾替人诊病去了。 沈竹青脸上红一阵青一阵,她可不能这么就败下阵来,今日一不作二不休,索兴闹他个天翻地理才好。 于是,一跺脚,骂道:“李剑心,说话休要连刺带讽,休今天不说明白,姑奶奶就……” “竹青,你怎么也在这里.又惹事了么”不知何时,沈志远已来到她身后。 沈竹青一时下不了台,干脆一指李剑心:“人家好意来看看,他却连讽带刺,夺夺遏人,人家忍不住,就……” 沈志远自然知道不可能是这么回事,俗话说,知女莫如父,她不惹人已是难能可贵,人家李公子怎会无故以言相讥?于是沉下脸道:“好啦,快回去吧,你师傅正找你呢!” 沈竹育正好借此下台,临走,故意扔下句话给李剑心听听:“伍师傅找我传艺吗? 哎哟,那得赶紧回去!” 瞧.有伍云做师傅,你李剑心比得上吗? 沈志远等她们一行走开,连忙向李剑心道:“小女年幼无知,开罪公子,还望看在老夫薄面海涵!” 李剑心苦笑道:“哪里哪里,东家请坐。” “李公子,老夫三言两语,不误公子诊病。老夫欲想请公子回济世堂诊病,不如公子意下如何?” “多谢美意,在下就此诊病,方便了穷苦人家,东家以后有事,不妨派人相招,在下定效犬马之劳。” “不敢、不敢,公子客气了.若李公子执意在此行医,老夫就命人来此搭个彩棚,免得风吹日晒,下雨就更糟了,公子以为如何?” “这倒不必.东家多次关照,剑心心领,还有柜上那七十两银子,改天奉还!” “哎,李公子,区区银两也要放在口上,老夫救命之恩,又该如何报答呢?” 两人就这么谦让一番,最后沈志远只好快快离开。恨只恨自小娇坏了女儿,否则,哪有今天这个局面? 傍晚收摊回来,赵魁清点铜钱银两,居然有五十多两银子,使李剑心谅奇不已。 关爷道:“这不足为奇,小老弟当世神医,有钱人也慕名而来.随手丢下了三五两银子,不就有了?” 李剑心道:“威弟,凄足七十两了么?” 高威道:“够了够了,明日小弟亲自送到济世堂去…… 吃饭时,大家谈谈今日见闻。为了称呼方便,众人定了名分,称关爷爷,称李祟白夫妇伯父母,公推李剑心为大哥,不管年龄。故所以他们凑在一起,外人还以为是祖孙三代同堂呢[此刻饭桌上的谈话便是如此,一忽儿这个叫“爷爷”,一会儿又叫“伯母”,那个称“贤弟”、“大哥”’‘亲热得紧。 接下来的几天,延聘李剑心到南京城各大药堂去治病的东家、掌柜,甚至省内外的武林大豪、名门大派、黑道魁首接踵而来,聘金达到一千两的都有,但却被李剑心婉言拒绝。 由于钱财宽了.他治病的地方增搭了彩棚,加添了座椅。给病人更多的方便。他诊病的诊金并无固定,随人自出,多的多给,没有的不给,即使这样,收入仍然甚丰。他便提些出来,资助那些诊了病出不起药钱的受苦人:这使他的善名不适而走,在南京城内.当真是有口皆碑。 这天,李剑心于与往常一样,早早就开诊,陪他来的是高威。 这天病人似比往常还多,李剑心一坐到诊席上就忙得不可开交,又是扎针又是开方,一丝儿空隙都没有。待到日上三竿.他已诊治了数十个病人.可排队的人群,依然那么拥挤。 在看完一个老人后,下一个是个着青衣的人,李剑心还没看清他的容貌,忽见那人在将坐末坐之际,陡然一式“金龙探爪”,五指如钩,劈胸抓来。 这真是电光石火,不过是一刹那间的事。 李剑心已经闪不开、躲不掉。 就在五指尖刚要触到胸口的一瞬间.李剑心护身罡气突然随意念而生。”口彭”一声大震,椅倒桌翻,两条身子一东一西跌出棚外,青衣人就地一滚,旋ep纵身而起,施展轻功犹如一只大乌.翔入闹市人群中一闪不见。 李剑心在空中一个倒翻,人未站稳,那等待看病的队伍中.忽地掠起两条身影,一左一有,四爪前伸,攻向李剑高威目睹这一切,惊得大叫一声,抖手一把金钱镖,分洒两个偷袭的假病人,随即亮出铁尺,没命地扑上前去。 此刻李剑心突见有人偷袭,立即提起一口真气,双臂一振,人又平地拔起三丈,躲过了致命的夹击。 两人四爪抓空,身子并不停留,借势窜入人丛,逃得无影无踪。 高威打出的金钱镖随即落空,他跃到地时,也只看清了偷袭者的背影,其中一人,后颈上有一大块紫色胎记“骤然发生这样的偷袭,惊得病人纷纷走散,李剑心和高威便罢诊回家。 一路上,高威询问李剑心是否受伤,李剑心摇摇头,指指嘴.摇摇手,意味着没有受伤,但不能开口说话.使高威惶惶不安。 回到”道义”宅.李剑心立即回房打坐运功,众人则在上房客室中,听高成讲述经过。 关爷详细问了对方出手招式之后,面色转为凝重,一向笑容挂在脸上的老爷子.此刻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舒萍急道:“大哥的伤重么?” 关爷道:“照威儿所说情形看来,剑心是以护身是气挡住来人进袭的,足见剑心的内功已达上乘境界.这倒是爷爷没有估计到的。” “那怎么还要行功调息?” “那是因为他连受两次突袭,偷袭者武功极高.内力持强,剑心仓碎中运起护身受气,免不了要吃些亏的,好在他功力精深,调息之后便不妨事,你们不必担心。” 李夫人忧容满面,道:“但愿如此,这不知是哪里的强人?怎么无缘无故就向人下毒手,真是无可理喻。唉,罢了,这诊病摊也不必再摆下去,免得招惹祸端。” 李祟白道:“夫人此言差矣,心儿既是武林中人,又秉着匡夫正义、诛除邪恶的宗旨行事,自然免不了遭到坏人的忌根,为夫当年做官,又何尝过得大平日子?莫说心儿身入武林了,哪里少得掉刀光剑影?夫人不必忧虑过甚,心儿不妨事的。” 众人见李祟白深明事理.俱皆敬服。 话刚说到这里,李剑心己含笑步入客堂。 众人七嘴八舌,询问伤势如何。 李剑心道:“来人功力深厚,又是志在必得,所以用了全力。我见事出仓粹,只能运起护身受气.勉强顶住了一击。故尔稍稍受伤,但偷袭者也决好不了,只怕比我还重c其实,真正伤了我的不是他们,而是我自己。因为第二次偷袭时.我强提真气,拔起三丈,这就加重了伤势,经过调息,已完好如初。” 关爷又询问他动手详细情形,听完后,说道:“偷袭者的武功以爪为主,那一抓,并不是金龙探爪,而是禽爪,他只要一爪抓个结实,一颗心便被他血淋淋掏出……” 此言一出,惊得众人连连昨舌,李夫人更是不停念佛。 剑心道:“莫非爷爷以为来人与歧山四禽有关?” “正是如此[如果所料不差.四凶禽或是其弟子,显然到了南京城。””爷爷,我辈与四凶禽毫无瓜葛,怎会找上了我们?”高威问。“这也是爷爷想知道的。咦,真令人费猜疑问!”关爷道:“莫非四凶禽与南京一霸有关连?否则,偷袭剑心理从何来?对了.南京一霸武功虽达一流,然而在南京这样龙蛇荟萃的地方,似乎太张扬了些。莫非就是仗着四凶禽的凶名,才敢如此耀武扬威.不把南京城内的武林人氏放在眼中? 晤.这倒是十分可能的呀!” 李剑心道:“爷爷所说极为有理,下一步该如何防范?” 关爷沉思一会,道:“对方既然不得手,势必还要继续.迟早会找到‘道义屋’来,一场恶战已不可免。以我方实力而论,只要不是四凶禽亲自到场,倒也怕不了他们。 但从今以后,人要集中.加强练功,以防不315。” 高威道:“大哥还去不去诊病?” 李剑心道:“怎么不去?焉能向强人示弱?爷爷,你说呢?” 关爷道:“正是。时下无影侠医名动江湖,是道义屋的一面大旗.在妖邪魔道蠢蠢欲动之际,这大旗怎能不战自倒?这江湖上岂不是魔长道消了么?” 这话精辟已极.李剑心这无影侠医并不只关乎着他个人的声誉,更重要的是关乎着正邪相争。为正道树立的一面旗帜。 李剑心肃然道:“多谢爷爷教诲,剑心领会了。” 关爷点头笑道:“孺子可教也。从今日起,赵魁习练天星棍。威儿萍儿习练三十六式天星点穴法并习练天星内功心法.祟白夫妇则只习练天星内功心法。剑心出外诊病,仍由魁儿、威儿轮替陪同。大家以为如何?” 众人俱皆同意。 只有李夫人慌道:“妾身为妇道人家.年届四十,这武功…” 祟白道:“夫人,习练内功心法.祛病延年,并非要去舞枪弄棒的,有何不可?” 关爷道:“天星内功心法易练易学,进境神速,只是到了一定时,就是说到五成火候时,才会慢下来。但若有了五成功力.也足可与人周旋。” 祟白大喜,道:“我夫妇二人定要勤加习练,将来纵不能除魔卫道.也可自保无虞,免得成了大家的拖累。” 李夫人觉得此话有理,便答应下来。 就在李剑心遭到偷袭那天,沈志远接到了更为惊人的消息。这消息有如五雷轰顶,把个沈家大院震得人心惶惶。 原来,五梅门人大举袭击了五台派,正式宣告五梅门复出,扬言要报当年毁派之仇。据传,五台门人损失惨重,就连掌门也未能幸免,甚至说五台派已无活口。 于是,当年围剿五梅门的恒山派、华山派、少林派相继发出了武林46,敦请各大门派、白道英雄,密切注视五梅门动向,寻找五梅门人踪迹,以便一鼓歼之。 五梅门原先在山西静乐县天柱山开宗立派,复出后行踪诡秘.对五台派是突施袭击,得手后便隐去踪迹,更不知道何处是他们的驻地,闹得江湖上人心惶惶。 但是,少林恒山华山三派,据传已察到五梅门人的踪迹.三派高手已分批下山.捉拿屠戮五台派的罪魁祸首。至于三派高手目标何处,说是伯扰了对头,丝毫不予透露,甚至隐去行踪.让人寻觅不到。 沈志远接报后心惊肉跳,对三派已寻到五梅门踪迹,隐去行踪追捕之说尤为惊心……苍山独夫伍云曾警告说,江湖上并不知道沈志远等师兄弟脱离五梅门一事,一旦五梅门公开作恶,便会有人找上门来。他最怕的就是这一点。 说来奇怪,你越是担心出事就越会出事,你越担心出什么样的事,就偏偏会出什么样的事。沈家的灾祸,便是在沈志远的担心中来临的。 这天上午,沈志远还未出f1,就接到了一份拜帖,下面的署名赫然是少林寺达摩堂首座仁善大师、华山派掌门师弟追风剑吴若愚、弟子玉面虎潘文仲、恒山派掌门师弟冲天鹤殷开宗。 情形再清楚不过,这三派分明是找上了自己。 苍山独夫伍云的预言已被证实。 他慌忙叫了三位总管出外迎接,只见僧俗四人板着面孔、眼含煞气,跟着主人到客室坐下,仆役们紧跟着上了香茗。 沈志远道:“各位乃当今武林名人,今日尊驾光临寒舍,沈志远不胜荣幸之至!” 冲天鹤殷开宗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两边太阳穴突起,双目精光闪闪,不怒而威、司言冷笑道:“金笔秀士,五梅双煞,你们何必装得若无其事’闲言少叙.只问你们.五台之事,该如何了结?” 沈志远心中一沉,人家把自己和任、史二人的来历都摸清楚了,还拐什么弯绕什么路’当下说道:“各位,五台派惨退居戮.老夫等人也甚感悲怯,然此事确与老夫师兄弟三人无关,二十年前,我师兄弟三人便随师脱离了五梅门,这二十年来……。 “住口!。华山派杰出弟子玉面虎潘文仲r6道:“花言巧语怎瞒得过名门正板的法眼,当年你们逃过围歼,觅地隐藏二十年,如今东山再起,死灰复燃.武林正迟侠士,怎容尔等妖邪作祟,今日我三大派兴师前来,必欲讨还五台血债。本来除妖邪,大可在夜间突袭此地,来个片甲不留。但我等名门正派.行事光明正大,故尔今日投帖登门,命尔等明日午时在清凉山麓了却这笔孽债。倘若尔等胆敢潜逃,便莫怪我等下手绝情,定叫尔等鸡犬不留!” 这玉面虎潘文仲,年纪不过二十五六,人生的清秀白净,然面带煞气,说话更是咽阳逼人,锋芒毕露。 沈志远知道误会已深,但有伍云前辈在此可以作证,并非不能化解,所以仍待耐心解释;哪知史敬却火冒三丈.抢先开了腔。 他怒道:“你等未免欺人太甚,不问青红皂白,开口妖邪,闭曰诛除,当我师兄弟软弱可欺么?明日午时……”。 沈志远及时喝道:“三弟住bl此事关系重大,岂能意气相争我等光明磊落,人证皆有,哪里会说不清?” 他这话也是说给来人听的。 然后对少林高僧,达摩堂首座仁善大师道:“大师,二十年前三派共剿五梅门时,大师可曾参与?” 任善大师点头道:“不错,老衲参与了。”。 “那么;大师可见我师兄弟三人以及先师梅花使者王开成么?” “当时确也未闻你等在天柱山。 “好,大师,当年……“沈志远把当年师傅遭残害、自己随师脱离五梅门的情形说了,又把嫡阳县接到五指追魂令以及苍山独夫伍云吓走飞云豹、毒爪猴的经过全都说了个清楚,接着道:”伍者前辈此刻医在舍下,齐兄弟可请伍前辈来此说明。还有南京天玄剑严子林、虎威恩局总镖头开山掌孟彪,与在下均系多年知交:在下也请来作证,看看在下等人可曾出过远则并参与江湖恩怨。” 说完,从坏中取出“五梅追魂令”及索要贵重药物的条子。递与仁善大师:仁善大师看后。又递与三人观看。 仁善大师道:“此事关系重大,施主所言。看来是真,但老衲等还要多方查证,以澄清是非。” 沈志远一颗心这才放下,道:“沈某愿等各位查清后裁决。” 事情有了转机,气氛似趋缓和.不料殷开宗却道:“你师兄弟脱离五梅门与我等局外人无干,但你三人却是出自五梅门不假,五梅门当年无恶不作,造下无数杀孽,其中就有你们一份罪孽。如今五梅门死灰复燃,屠戮五台,又犯新罪,可见,五梅门存在江湖一天,就会祸害武林一日、尔等身为五梅门徒,难辞其咎,还债自也有份!” 潘文仲接道:“不错,你们这些孽根不除,留下也是祸害,表面改邪归正,暗地里不知又干什么勾当,除非自废武功方能取信于江湖!” “住口!”一声娇叱起自门外。 众人眼睛一亮,只见厅门站着一个干娇百媚的绿衣少女,芳龄不过二八。在她身后,却伴着个干瘦老头。少女圆睁杏眼,柳眉倒竖,纤指一抬,指着潘文仲:“你是什么东西.敢到沈府撒野?你怎么血口喷人,胡言乱语?今日不作出交待,姑奶奶定饶不了你!” 玉面虎潘文仲见是个万中选一的美女.心中先自软了一半,但她言语太不留情,这面子不能不顾,于是叱道:“你是什么人?敢到大爷跟前撒野;华山派二代弟子玉面虎潘文仲,几曾怕过谁来?念你是个女儿家,大爷不与你论短争长沈竹青气得一跺莲足:“滚出来!” 潘文仲脸上挂不住,霍地站起:“奉陪!” 沈志远忙制止道:“青儿休要胡来.沈家只要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心不惊,行得正.站得稳,天下没有说不清的事!好在伍老前辈也已驾到,就由伍老前辈作证吧!” 伍云听见沈志远提了大号,便双手一背,头高高昂起大步走进厅来。 仁善大师是认得他的,连忙站起身来,口诵佛号:“阿弥陀佛,伍施主,久违了,一向可好?” 伍云小眼一翻:“好什么,都快给人气死了!” 仁善一楞:“施主说笑了,愿闻其详。” 伍云道:“人考不中用、我老爷子的话没人听啦,你说还不气死人?” 仁善知道伍云话中有指.忙道:“善哉、善哉,施主请坐下慢设说来。” 奚若愚、殷开宗;潘文仲并末见过伍云.但他的大号却是听到过的,也跟着站起来。 仁善道:“待老衲介绍几位施主.…” 伍云小眼又一翻:“不敢高攀,英雄出少年.我老爷子怎入人家的法眼?” 这一句,戗得三入十分尴尬,却让沈竹青大为高兴,而沈志远则提心用胆,生怕话不投机,再惹事端。 仁善无奈,道:“如此请施主坐下。” 伍云当然要坐下,他大摇大摆走到主人席上.沈志远慌忙让开,在旁边坐下。 奚若愚等人也只好自行落座。 伍云道:“沈志远所言,句句是真,·如今,她女儿沈竹青,我者爷子已收为记名弟子,各位该放了心吧?” 仁善大师道:“既有伍施主作证,老袖怎敢不放心,适才对沈施主有所冒犯,还望沈施主原有则个,少林一派.今后决不再冒犯沈施主,但沈施主所言五梅追魂令限期一月之事,可否容少林派参与,此实是逮到真凶的好时机,不知施主以为如何?” 沈志远大喜道:“少林派若能参与此事,沈某人竭诚欢迎,寒舍吃住方便,就请大师等人留下吧.一月之期只有六天了。” 仁善大师满意地点点头,向同行二人道:“适才老衲所言,不知三位施主以为如何?” 恒山派代表冲天鹤殷开宗道:“恒山派与少林共进退。” 华山派代表追风剑买若愚道:”既有伍前辈作证,我等自然开释前嫌,待五梅追魂令一月期满时.合力共歼真凶。” 好,一场干戈总算化为玉帛,沈志远一颗心才得放下。 仁善大师等辞谢了沈志远的盛情招待,说是还要回去向派令其他人说明,以后再叨扰不迟。 除了伍云,沈志远等人躬送客人出门。 回来后,沈志远道:“好险哪,今日伍老前辈不出场,这局面还不知怎么收拾呢!” 任继发叹道:“有理说不清,这做人也实在太难。” 伍云冷笑道:“难的还在后面呢!暗中挑拨的人,岂能就此甘休?” 沈竹育道:“这些害人精.我恨死了!” 沈志远苦笑迟:“有什么办法?只有走一步瞧一步了。” 伍云道:“这不是办法,你手下的眼线怎么这样不中用.连三派高手到来都不知?” 任继发道:“想是三派行动极为秘密。” 伍云又问:“可疑人物的线索有了么?”史敬摇头。 伍云怒道:“这不知,那不知,要这许多人何用?想那李剑心小于,大白天遭人袭击,这不有迹可寻了么?” 任继发道:“前辈说得是,待晚辈向李公子询问清楚.回来禀报。” 沈志远道:“为兄与你一起去吧。”又对史敬、齐飞二人道:“二位贤弟分头到孟家、严家报个信。” 四人立即动身,分头行事。 却说沈任二人.径直来到承恩寺广场、一眼就见李剑心在诊病,来到近前,李剑心起身招呼。 沈志远道:“小兄弟,能否借步说个话。” 剑心问高威:“还有多少病人?”高威道:“五个。” 剑心对沈志远道:“待在下很快看完.再与东家说话。” 沈任二人只好一旁耐心等着。 哪知,奇变突然发生。 沈志远无意中见到一个等待治病的病人背影,觉得好生面熟。此人身着一袭青衫,肥头大耳,不知什么时候见过。 他刚想绕过去瞧瞧他的脸,看看是否熟人,正好那人侧过脸站起身,准备就诊。 正是这一刹那间,沈志远认出了他是谁.立即大喊道:“小心!李公子…—.” 那人一听叫声,立即击出闪电般的一掌,正好按在李剑心的心口上。.“嘭!”一声大震,李剑心后仰倒地,青衫客被震得跌出丈外,不待身子倒地,双足一蹬,后跃出两丈落地,趔趄着转身就走。 沈志远、任继发拔脚就追,但广场人烟太密,无法追到,心中又挂念李剑心的伤势,便又匆匆回来。 只见李剑心面色苍白,盘膝坐在地下,高威满脸怒气,站在旁边护法,闻声起来的闲人,络绎不断。 沈志远和任继发便赶开闲人,以免侵扰正在行功的李剑心.然后分开环侍在他身旁。 不一会,三人觉得有股热气从李剑心身上传出,竞然越来越热,培得三人经受不住,连忙移开五尺,才算耐了下来,一盏茶时分不到,李剑心便霍然起立。 三人忙问长短,李剑心道:“有劳牵挂,没事了。” 高威问道:“沈东家认得凶手?” “是的,此人正是五梅门首徒飞云豹梁平山,刚才正是他以五梅阴阳掌袭击小兄弟。” 李剑心道:“我本该认出他的,大意了…… 沈志远道:“小兄弟.你中掌了?这毒气不是侵入内腑了么?你…” “他那掌没打实,在下含胸吸腹,堪堪避过,护身罡气虽为所破,但在下已将毒气在体内炼化.不妨事的。” 这话让沈志远和任继发惊诧不已,不知这位李公子会的什么功夫,真叫人莫测高深了。 李剑心见二人发楞,微微一笑:“东家,有事么?” 沈志远这才回过神来.叹道:“大祸临头矣.非三言两语所能说清,小兄弟可否到寒舍一叙?” 李剑心道:“沈东家尚不知在下居处,不如到敝处一叙.如何?” 沈志远求之不得,立刻答应。 一行人走出广场,正要岔人巷道,迎面碰上了金家父女,被此都十分欢喜,父女俩已到过‘,济世堂”,然后才到承恩寺来寻找。 李剑心替双方作了介绍,然后一同前往“道义”宅。 开门的是赵魁,陡见金家父女,便大喊一声:“金镖头!”抱住金汉斗便大哭起来,众人为赵魁真情打动.不胜歌曲。 关爷请众人到客堂坐下,彼此又介绍了一番。然后转入正题。 高威先将李剑心遭袭的事说了。 关爷叹道:“贼人老谋深算,故位重演,这是我们不曾料到的。” 高威道:“爷爷,此话怎讲?” “上次偷袭不成,算知我们不会再防病人,再笨的人也不会连着使用相同的方法去害同一个人,可他们偏偏这样做了,我们不是如他们所料,不曾防范吗’所不同的仅仅是,偷袭的武功不同。上次偷袭被心儿的护身罡气挡住,此次就改用能破护身是气的五梅阴阳掌,罡气既破,毒气也就浸入内腑而无法救治!” 话刚完,金丽珠便发出一声惊叫,满面焦急惊骇之色、这其中包含着多少的关切和温情.几乎人人都瞧得出来。 剑心十分感动,柔声道:“金姑娘,不妨李的,五梅阴阳掌岂能伤得了我?那毒气早已被我化解了,” 金丽妹这才松了口气,迅速膘他一眼,意识到适才的失态,泄漏了心中的秘密,羞得将头低垂.再也不敢拾起。 沈志远把这些瞧在眼里.心中不禁一阵感慨;要是自己的女儿也以温柔的态度对待李剑心,此刻李剑心只怕成了自己未来的女婿。像这样武功深不可测、品貌兼优的青年.汀着灯笼只怕也找不着,唉,竹育呀竹青,你也未免太不晓事了,为何一见人家剑心,就要咬牙切齿呢?他有哪一点不好了?为什么不能慧眼识英雄呢?瞧人家金姑娘,一颗芳心想已早许,不要多少时日,李公子就会钻进情缘出不来了,可惜呀可惜,这机会本先是你的呀,也怪自己当初看定了眼,没有提醒竹青,可她却干得好事,硬把人家撵走…… 另一边,李夫人的感觉则不同。她是瞧在眼里,喜在心里,早就盼望有个美丽温柔的儿媳妇,可惜入眼的姑娘.一个凶霸霸的老欺负儿子(指沈竹育),一个却是名花早有主(指舒萍)主意打不成了。哪知天上突然掉来个金姑娘,美艳不逊于沈舒二女,温柔之处胜过她们,而且对心儿脉脉含情,这叫做娘的怎能不高兴’这时金汉斗诧问道:“五梅门重出江湖了吗?李公子怎会招惹了他们!” 沈志远道:“这是老夫拖累了公子……” 关爷道:“并不全然如此.事因似起于此,但剑心接连两次道袭,恐怕不仅是五梅f1的要害他。试想第一次偷袭者使出的武功何等怪异.五梅门的人能驱使这样的高手吗?依我老儿想,倒是五梅门的人供人驱遣吧。金壮士,你再把飞凤德局败亡后的经历说一遍。” 金汉斗于是开始述说,说到乱葬岗子遭敌时;关爷对对方使出的招式向得特别详细,金汉斗道:“黑衣蒙面人使出的招式怪异,极保一只只凶猛的大禽.轻身功夫之佳,非江湖一般高手能比,让你防不胜防……’关爷道:’,这就是了,歧山四禽既然亮出旗号,黑衣蒙面人自然属于其摩下,只是为什么要向飞风镖局下手,仍然使人难以猜疑。现在四凶禽助人已在南京出没,袭击剑心的凶手.定是这伙人无疑。” 沈志远不明白吱出四凶禽何人.关爷又讲了一遍,然后笑道:“你回去问问苍山独夫,他自然听到过四凶禽的大名:伍老儿如果知道江湖上接连发生的大事部与四凶禽有关.只伯晚上唾不着觉了。” 沈志远惊道:“这四凶自的武功,竞如此高强?” 关爷道:“岂止高强,要是四凶禽齐出,当世只伯无人接得下来。” 众人听后,莫不相顾失色。 高威道:“各大派掌门人若以一对一,又如何?” 关爷笑道:“我老儿可不敢妄加评说,四凶禽若真还在世,比当今各派掌闻人的辈份还要高出两辈,其功力之深可想而知。“众人又是—阵惊讶,均感未来吉凶莫测。 关爷又道:“四凶禽虽然功趋化境,但多行不义必自毙,自古邪不胜正.只要我辈侠义道万众一心,各大门板团结一致,定能降妖伏魔。以各位而言,年纪尚轻,只要苦练功夫,心怀壮志,又何必伯这些邪魔外道?” 李剑心道:“谨进关爷教诲,剑心誓与妖邪一决雌雄! 决不被四凶禽之气势压倒.下次再遇上行凶之人,手下绝不留情!” 高威、赵魁也摩拳擦掌,愿随李大哥、关爷爷与群魔一较短长。 于是,一扫适才颓丧气氛,人们又活跃起来。你一言、我一语,情绪激昂。 关爷见状.十分高兴,遂又询问金汉斗寻访岳丈有无结金汉斗道:“说来不巧,晚辈父女赶到玉峰山时,岳丈明德禅师已于两日前离寺,说是外出访道,不知去向寻不到他老人家,拙荆与小犬不能救出,飞凤镊局毁亡的谜底也无法解开。” 金丽妹见又提起母兄,珠泪便盈盈而出。 李剑心道:“姑娘不必伤心,好在离七夕还有些时日.待五梅门一月之约过去,在下定随贤父女同赴泰山升仙阁。” 金汉斗心下大定,有这位功深莫测的神医相伴,不愁对付不了那伙黑衣蒙面人。金丽株则停止缀泣,芳心大慰,深深地瞥了他一眼,满含感激之情。 沈志远见李剑心要在五梅门一月之约期满后才走,心下也十分感激,表明这些日子来,他并未忘记过沈家,对女儿的事,又引起了一线希望。 谈说完毕,沈任告辞回家。 关爷对众人道:“情势越来越紧,敌暗我明,高威要请承恩寺这般江湖朋友帮忙,既要注意姜恶霸的动静,又要注意南京城里的可疑人物。从明日起剑心不再出诊,索性装作中毒不起,帮爷爷在家指点大家武功,如果爷爷所料不差,最近西天就有夜行人光顾道义宅,从今晚起,睡不解衣,兵刃随身带.还要轮流巡夜,遇事不可莽撞,一切自有爷爷做主。 大家既紧张又昂奋—— 第七回 中计 沈任二人回到家中,就急忙找到伍云。老爷子正在练功场上教沈竹青练功。 沈任二人只见沈竹青练的架式灵动如蛇,招式怪异,不知是什么拳式。 见他二人来,伍云笑问:“识货吗?” 两人摇头。 伍爷笑道:“谅你二人也不识,切莫看成一般蛇拳了,老爷子叫作灵蛇十二式,每式又有三至五个变化,奥妙无穷。这可是老爷子压箱底的玩艺儿,这丫头只要练好了,还可以用剑使招,真是受用无穷哩!” 沈竹青道:“还有玄天指呢?” 伍爷骂道:“贪嘴的丫头,东西多嚼不烂,小心噎死你!” 沈竹青扮个鬼脸、伸出舌头。 沈志远见女儿功夫大进,心里自是高兴。便又感谢一番,然后突然问道:“前辈,可知道四十年前一度横行江湖的四凶禽么?” 伍云一愣:“歧山四凶禽?” 接着两只小眼一瞪:“你翻这些古董干什么?谁告诉你的?” 沈志远苦笑道:“话得从头说起,请前辈至客厅说话。” 四人便齐到客室坐下。 沈志远把关爷处听来的种种,说了个详尽,把伍云听得目瞪口呆,作不得声。 半晌。他才问:“都是真的?半点不假?” 不等二人回答,又呐呐地道:“怪不得,怪不得江湖上能掀起这么大的风浪,我老爷子早就疑心有人暗中作祟,可万万没想到竟是他们四个老魔。这下子可了不得啦,江湖可要遭大劫了……” 沈竹青忍不住问道:“师傅,这歧山四凶禽到底有多厉害?” 伍云道:“有多厉害谁又能晓得?当世无人和他们交过手,只怕也无人是对手!” “师傅也不是对手吗?” “谁说的?你师傅纵横江湖一生,独来独往,几曾怕过谁来?” “啊,我就说嘛,要是我师傅也打不过,这世上更没人能敌了。” “唔,这话倒是真的!” “那就别管什么凶禽恶鸟,还是教徒儿练功去吧,还有最后三式没学呢。” 伍云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竟然走神,嘴里“唔唔”答应着,身子却不动,也不知他听见了没有。 沈竹青气得跺脚,才把老爷子惊醒。 伍云道:“如果四凶禽果然在世,并旦复出江湖的话,就非一派一家所能抗衡,你们必须作好出走准备,以避锋芒。这个,待晚上再议。我老爷子现在教青儿武功。 沈任二人听了大惊,连目高于顶的伍老爷子都这么说。可见事态之严重,他们不敢多问,自行找个地方商量去了。 第二天清早,沈志远还未起床,便被大总管叫醒了。 沈志远披衣来到厅室,只见任继发神色冲动,便知又发生了什么骇人的事。 果然,任继发激动地说道:“大事不好,昨夜三大门派的人,被一伙蒙面黑衣人袭击。 死伤了二十多个门人弟子。为首的少林仁善大师、华山派追风剑奚若愚、玉面虎潘文仲、恒山派冲天鹤殷开宗全都受了重伤,蒙面黑衣人虽有死伤,但尸体均被带走。 沈志远大惊,忙道:“仁善大师等人呢?” “不知去向。” “糟、糟、糟!”沈志远一下跌坐在太师椅上,“这下更说不清了!” 任继发道:“这不更好地证明,有一伙歹徒在暗中作祟吗?” 沈志远无心再说,道:“快去告诉伍老前辈。” 伍云和沈竹青在练功场。 沈竹青正在演练灵蛇十三式,只见她柔中有刚,刚柔相济,屈身自如,左顾右盼。手法上穿、插、按、劈、钻、压、横、挑、步法上弓、丁、跪,灵活异常。她本来功底不弱,经名师一调教,功力大增,不同凡响。 任继发叹道:“青儿资质极佳,这伍老爷子的确不凡,短短数日就把青儿调教得如此高明,只怕再练以时日,连你我都不是她的对手了呢!” 沈志远看着也十分欢喜,但口中却道:“姜是老的辣,青儿要胜过你我,怕是不易呢?” 二人说着走到师徒面前,将早上获知的消息讲说一遍。 伍云道:“谁叫他们敌我不分,疏于防范?真是活该!” 沈志远道:“只怕这笔帐又要算到我师兄弟头上。” “有我老人家在,他敢!” 沈志远见伍老如此自信,不便多说,便和任继发商量,要上门走访严、孟两家,因为五梅门一月约期只有五天了。 严孟两家表示愿尽出高手,亲自带队前来沈家,几经商议,认为提前三日。于夜间悄悄潜来最为合适,而且人数不宜多,只宜精。 大事既定,沈志远心上才算稍安。 再说“道义”宅诸人,成天埋首苦练武功,由于场地太小,只能一人单练,轮流接受关爷的指点。 轮到赵魁时,他却道:“老爷子,俺不学开溜之法,只学那天星棍法又嫌少了些,再教点什么给俺吧。” 金汉斗见他憨直可爱,笑道:“没有躲闪的步法,又怎能制人?放心,关爷教的功夫哪有差的?算你有造化,别人求还求不到呢!” 赵魁摸着后脑壳道:“俺只是觉得动起手来开溜,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既然说有用,俺就学吧。” 关爷道:“好,你小子先演一段罗汉棍。” 赵魁立即下场舞棍。这套棍法他已练得十分纯熟,练完,让他练天星棍,这天星棍招式奇特,他尚不惯,不能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关爷道:“糟,小子,你这‘入海刺龙’一招,右臂该平举,手心是向下握棍把,另外,转身时太慢,接下一招,‘风摆杨柳’不能一气呵成,此外,特具威力的一招‘四面山’更是糟糕透顶,其他的我不说了,没一招是像回事的。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赵魁红着脸道:“俺笨!” 众人不由笑起来。 赵魁眼一瞪:“笑什么?俺是大实话!” 关爷笑道:“浑小子,你并不笨,就是身法不灵活,身法不灵,就是步法不灵。” “那咋办?” “我先过过招再说。” “过招?”赵魁愣了,“这天井只够俺一人使棍,老爷子可没站的地方。” “没关系,你演罗汉棍攻我老儿,我老儿不还手,你小子只要拿棍子沾了老儿的衣服边,老儿就算输给你了,如何?” 赵魁直摇头:“不行不行,俺伤了老爷子咋办?” 金汉斗大笑道:“凭你也伤得了关爷?” “真的?”“当然。” “俺不信。这么窄的地方,老爷子往哪里躲?万一……” “什么不信,你是不敢!”高威最知他脾性,故此激了一句。 “什么?你说俺不敢?”赵魁性起了。 “关爷厉害着哩,你不怕?” “不怕!关爷说不还手,俺怕个啥?” “那你就动手呀!” “好,俺动手。不过,话得说在前头,打伤了老爷子,可不能怪俺,是你们让打的!” 关爷骂道:“看不出你小子还有这么个婆婆妈妈劲,要敢打就来,不敢打就算!” 赵魁立即比个架式:“老爷子,得罪啦!” 接着一个‘横扫千军’,劲风呼呼,拦腰扫来,看看要打个正着,心一惊想收手,可是关爷却不见了,他不慌不忙,借势前跨,一转身,改招‘直捣黄龙’向身后的关爷戳去,这一棍自然又走了空,正待撤招换式之际,忽觉脖颈上被人吹了口气,吓得他扭头一望,却是什么人也没有,但耳朵忽然一痛,连忙甩头,胳肢窝又被摸了一把,痒得人忍不住“呵呵” 一笑,他急忙来个陀螺转,想把关爷逼开,突觉手上一轻,偌大根熟铜棍却不见了,不禁又惊又奇,四处寻找,一颗头扭来扭去,朝前朝后,就是看不见人。心想,老爷子定是躲到屋里去了,便得意的大叫,“老爷子,你藏在屋里,所以俺……” “胡说八道!”背后突然传来关爷的声音。 赵魁吓了一大跳,赶忙转身,果见关爷提着他那根熟铜棍,笑嘻嘻站着呢这一场比斗,把众人招引得大笑,特别是两个妞儿,笑得相互抱成一团,直不起腰来。 赵魁道:“关爷,俺服了,就先学开溜的功夫吧。没想到开溜倒还管用。” 关爷对其他人道:“瞧见了吗?老儿这套天星步法,变幻诡异,巧妙灵活,若将剑法棍法配合使用,威力无穷。你们都来学吧,汉斗也不例外。” 于是大家注目于天井,关爷边走边解释,然后教了口诀,众人一一默记,轮流下天井试炼。 李剑心并未参加习武,关爷看过他的掌法、身法、无一不是上乘功夫,故让他自己在屋内修习。他静坐了两天之后,深感自己功力虽强,但仍有缺陷。如果能做到罡气外发,反击对方,岂不是更具威力了吗?可是,要如何才能做到却一无头绪。 昨夜,他将《宝鼎神丹秘籍》取了出来,翻开记述元阳神功的篇章,认真细读一遍,逐字逐句琢磨,看看是否有过去未领悟或领悟不透的地方。 从他记熟了口诀和练法后就再也没翻过这一部分,翻的都是药典和炼丹制药的篇页。可细读一遍,并无新的发现,失望之余,叹口气顺手翻过一页,发现这最后一页还有许多字,是为“后记”。这“后记”是他从未读过的,便漫不经心地看了下去,没看几行,他陡地兴奋起来,看完后惊喜万分,原来,撰述这部秘录的先辈,仅把元阳神功作为辅助炼丹之用,故尔把这部分作为正文,叙述得也十分详尽,而作为斗技制胜的罡气,却放在“后记”里补述,申言神功过于厉害,每发必会伤人,有违天和,叮嘱万不得已为保命时才能运用。作为制胜斗技的罡气,作用有二。第一、元阳神,即凝气为火,可将罡气由手指发出,成为一条无形的长蛇,能烧铁熔金;第二,掌中赤阳,发掌时无声无息,穿破对方护身罡气,中者衣物完整,唯内腑全部烧焦。下面记述的是练功心法。 过去怎么全未想到翻到后记呢?回想起来,一是年龄太幼,认为“后记”不过是些有关本书著录经过的话,没有看头。二是后记前一页只有四行,紧接封底,误为全书已完。不论何种情形,都怪自己不仔细。 可是掩卷而思,又不禁涑然,这两种技法确实过于狠毒。原先自己以元阳神功发掌,不过是烧红了脸盆大的一块石壁,而“凝气指针”的元阳神火却能熔金化铁,“掌中赤阳”却把人的内腑烧焦,这两种无论以何种对付于人,必定致对方于死地,毫无救治的希望。 那么,练还是不练呢? 眼前江湖正处多事之秋,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四大凶禽如果活着,功力之高,只怕无人能治。自己目前的功力,恐难望其项背。倘使听任魔头任为,不知多少人头要落地。 若能练成此二项神功,当能与老魔一搏。只要自己不滥施滥用,也不会造下无边杀孽。何况师傅无我上人所传伽叶伏魔神功,也是可以和一流高手抗衡,又怎会滥用元阳神火和掌中赤阳? 这样一想,使定下心参悟口诀。从夜到亮,从晨到午,他都在入定之中,任众人在院中喧闹,他都毫无所觉。待他醒来,已是入夜时分,“元阳神火”已被他参悟。 他推开门来到上房客厅,见众人都在听关爷讲武林掌故。李夫人见他,忙上前问长问短,生怕儿子饿坏。 金丽姝立即到厨房替他端饭菜。他接过来狼吞虎咽,大嚼起来。 关爷道:“剑心,你来的正好。沈府五梅门一月之期只差两天了呢,今夜起便得派人到沈府值夜,以防不测。” 他边吃边点头,话也说不出来。 金丽姝轻声道:“俄坏了么?吃慢些呀,担心撑坏了。” 李剑心吞下一碗,道:“不会,不会,这饭菜真香,你做的?” 金丽姝点点头,一笑。 舒萍却不高兴了:“李大哥,我做的就不好吃么?” 李剑心道:“好吃好吃!” “真心话么?” “真心真心。” “可不要偏心哪!” “不偏不偏!” 高威道:“萍妹,少说些好不好,你不看见大哥正忙得很吗,哪有闲空回话呀!” 众人齐声笑起来。笑声中,他终于吃完了饭。满足地吁了一口气。 金丽姝双手捧过一杯香茗。 李夫人看得心花怒放,笑吟吟望着丽姝。 金汉斗道:“关爷,这人手如何分派?” 关爷道:“‘道义宅’这个窝可不能让人搅了,人嘛,分作两拨,一拨去沈府,一拨留家值夜,小心人家声东击西,让人上当!” 李剑心道:“关爷设想周到,沈府就由心儿去吧,关爷留家镇守,不知妥否!” 高威抢先道:“我与大哥同往。” 舒萍马上跟着叫:“还有我……和金姐!” 她本只说“我”的,金丽姝一心想跟着李剑心,自己已不好说出口,便扯了扯舒萍的衣角,于是“我”就接成了“和金姐”了。 关爷不等赵魁嚷出声。就对他笑道:“你不必再嚷,给我老老实实在家。” 这时有人敲门,舒萍便去开门,却是房主人张永寿。他是来练功的,关爷传他天星步和天星剑,白天忙做生意,晚上则忙习武。 关爷笑道:“今日要分人去沈府,夜里你就留下值夜吧。” 张永寿诺诺答应。 金汉斗道:“情势紧急,人手不够,辛苦张老板了。” 张永寿道:“金大侠不必客气,在下蒙关爷垂青,已是感激不尽,自当效犬马之劳。” 关爷道:“自家人不客气,你二人兄弟相称吧,什么大侠老板的,听着刺耳。” 李崇白道:“早该如此。” 关爷问崇白:“人手分配是否得当?” 李崇白道:“并无不妥之处,只是心儿等四人年轻稚嫩,到沈府后千万小心。” 关爷道:“敌势强大,胜负未定,各人均要小心谨慎,遇事不可逞强。剑心要顾及三小,不能损兵折将。” 剑心诺诺答应,接着各人回屋整装。 二更刚过,李剑心等四人便奔赴沈府。 到达“济世堂”,四人纵身上屋,只见四周静悄悄的,沈家院子漆黑一团,不见动静。 李剑心道:“我们公开进去,免得误会。” 于是四人从正房房顶跃入沈家大院,落地站定,李剑心轻声道:“沈东家,李剑心等人前来应招!” “小老弟,快快请进!”大厅灯光一闪,立时灯火通明,沈志远则来到厅前迎接。 “哼,姑奶奶以为坏人!夜半三更才来,真会找时候!”随着话声,沈竹青也出现在台阶上。 李剑心并不答话,带三人走进客室。 客室里坐着严家兄妹、孟氏昆仲。双方互相打量,点头招呼。 沈竹青一看来的四人两对,眼都直了。 舒萍她是见过的,金丽姝却是第一次见面,她发觉后者的美艳胜过舒萍,也胜过严婷,比自己并不稍逊。从四人的举止看来,舒萍明显是跟那个年青人的,这一个才是跟“他” 的,上次自己显然误会了。 这女子是哪里来的为什么会认识地? 沈竹青顿觉一个身子都软了,心里说不出的一种滋味。 奇怪,自己不恨他入骨吗?有什么姑娘跟着他,与自己何干?可是,她放不下,一股妒火在胸中奔腾。 这时,李剑心对沈志远道:“在下来迟,惊扰各位,还望见谅。” 沈志远道:“李公子仗义相助,老夫感激不尽,何来惊扰?” 剑心道:“请东家指派巡视地点。” 沈志远道:“不必,院中已有人手。李公子可与这几位小侠到客室中暂歇,有事不妨再出来照应。” 剑心道:“如此甚好。” 沈志远便带四人到客室,男女各一间。 沈竹青怔怔站在客厅里,象是丢了魂魄。 一夜无事,第二天如此。 第三天,也就是一月期满的日子。 二更刚过,就有夜行人来到,人数之多,令人惊涑。除了房上黑压压地站满外,有十多条黑影掠到了厅前。 沈志远带领三个总管从容出来,借着灯光一打量,不禁愣佳。 原来,这伙人不是五梅门的,却是三大派的高手,只见僧俗男女都有。 沈志远连忙下台阶迎接,躬身道:“各位夤夜光临,恕沈某不知,未能远迎,还望海涵。” 恒山派青莲老厄貌相凶辣,性情暴躁,闻言冷笑道:“金笔秀士不愧老江湖,杀了人还要讨好卖乖,这么点鬼蜮伎俩还能瞒人么?” 沈志远陪笑道:“师太,在下苦衷曾与仁善大师等人诉过,无论是五台血案还是仁善大师等夜遭突袭,都与沈某无关。今夜沈某应五梅门一月之约,准备与之一决生死。不料各位此刻驾到,实出意外。沈某之言有苍山独夫任老前辈、南京天玄剑严子林兄,南京虎威镖局开山掌孟彪以及新近扬名的无影侠医李剑心李公子可以作证。沈某月前所受五梅阴阳掌毒伤,便是李公子救治。今夜上述各位都在舍下,请各位询问便知。 此时,严子林一家三口、孟彪一家三口、沈竹青、伍云、李剑心、金丽姝、高威、舒萍都已来到,分列在沈志远两边。 少林寺藏经阁首座仁慈大师合掌道:“阿弥陀佛,老衲与恒山派掌门师妹青莲师太、华山派掌门师弟铁面书生葛炎葛大侠,均系奉本派掌门之令而来,由于事情复杂万端,施主之言不可轻信。但若有证人作证,又自当别论。” 铁面书生葛炎道:“大师且慢,就在五日前,三派第一拨人马便是听了沈某之言,晚上便在旅店受到袭击的,这恐怕不是巧合,分明是一种诡计,彼等一明一暗,迷惑我三派人众,乘我无防备之时,突下毒手,以达复仇目的,大师千万别中了人家的诡计!” 伍云一声断喝,道:“铁面书生,亏你还识文断字,怎能不顾事实,胡乱猜疑。照你说来,我老爷子也是五梅门残渣余孽,严大侠、孟总镖头也成了同伙,你既走过江湖,难道不知我老爷子是干什么的?” 葛炎见是伍云。不敢造次,嗫喏道:“伍老前辈,这事也太复杂,关系也特重大,不知伍老前辈对沈某人是否熟悉,可千万别上他的当……” 伍云气得骂道:“好个有眼无珠的东西,放着元凶不去报仇,却来找无辜纠缠,老爷子我说沈志远无罪,不服的唯我老爷子是问好了,苍山独夫一慨承担。”葛炎被骂得下不了台了,呐呐道:“前辈,怎可开口骂人……” 青莲师太虽也知晓苍山独夫在武林中的地位、但她性格暴躁固执,加之本派第一拨人马损失惨重,认定了沈志远这个主凶,所以再也按捺不住。冷笑道:“伍老头子,你别倚老卖老,有你一句话就能护住元凶?贫尼今日……” 伍云从来被人如此顶撞过,气得暴跳如雷。不等青莲师太说完,早已一声大喝,迈步向前:“好你个青莲,竟敢羞辱于老爷子,今天就让你……” 就在此时,忽听一声沉喝,声音分外清楚,想是以内力送出,接着,一个苍劲的声音响遍大院。 这声音道:“沈师弟,你诱敌成功,师傅已让你重列门墙,现在快快动手,以报当年毁门之仇!杀啊!” ‘杀’字刚落,房上就有人惨呼。 紧接着有人叫道:“我们中计了,五梅门已包围在外,退路断啦!” 只见房顶上一片大乱,喝斥声、兵刃相交声、惨呼声频频传来。 青莲师太一声大吼,飞剑直取沈志远。 少林仁慈大师叫道:“切勿惊慌,分清敌我!”伍云也急忙喝道:“休要中了离间计,大家一致对付五梅余孽!”说完,飞身上屋。 李剑心带领三人跃到房顶,只见一群黑衣蒙面人正围攻衣着杂沓的三派高手,没等他有所行动,三派中就有人向他扑来,不问青红皂白,乱杀一通。 严子林、孟彪等人也被三派中人缠住,只好边斗边解释。 黑衣蒙面人不下数十,武功均是一流人选,三派中人哪里抵挡得住?幸亏伍云如猛虎扑羊,一只烟袋所向披靡,接连击倒四个黑衣人,但马上有两人上前截住了他,三人打得难分难解。 李剑心施展幻影迷踪甩开纠缠他的三派人众。扑向黑衣蒙面人,他一气点倒了五个,惊得黑衣人四散逃开,他见伍云力战两大高手,便上前截住一个,不几回合,便被他伤在掌下,另一个则被伍云点倒。 然而黑衣人中竟有顶尖高手,一个身形高大的黑衣人暴喝一声,如一只猛禽,扑向伍云。只见对方双手如钩,形似猛禽钢爪,爪未到,十股劲力便已如针锥袭身,伍云一惊,双肩一晃,左掌横挡,身形急闪左侧,两人这一交手,直打得劲风呼呼,罡风尖啸。 李剑心则碰上了一个矮个黑衣人,此人架式与猛禽无二,身形之灵活,劲力之强,比起铁头陀等人犹胜一筹。由于对方招式怪异,李剑心交手经验太少,竟被迫得连退四五步,这引起了他的浓厚兴趣。只见对方时而如一只大鹤,鼓翅振翼,时而又如一只苍鹰,猛扑狠抓,真个是灵活轻捷、猛凶狠辣,加之内力精深,实是厉害已极,李剑心展开幻影迷踪,一口气与之周旋了二十多招。那人见居然拾掇不下一个年青后生,不禁惊“噫”了一声;招式于是一变,步步进逼,以掌猛击,李剑心正打得兴起,见对方以凶猛掌力逼往自己,想以雄浑的掌力将自己击毙,心中不禁暗暗冷笑。好家伙,让你尝尝厉害,于是不再躲闪,以阴柔劲力发出一掌,两股罡风相撞,一声大震,李剑心身形晃了几晃,那矮个子却被震退了三步。又是一声惊噫,正待提气运掌,再来一次较量时,忽听空中传来一声尖啸。矮个子双臂一振,犹如一只大雕,掠起三丈一闪不见。 李剑心任了一怔,猛想起对方声音、手形、身材都像一个女子,而且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子。不由惊异万分,一个年青女子能有这样一身功力,实在叫人震骇。 此时,周围已安静下来,黑衣蒙面人已经走光,不再听见交手的喝叱,他连忙回到沈家大院,只见沈志远等人均在院中忙碌,救治伤员。金丽姝、高威、舒萍则站在一起,他这才放下一颗心。 三人一见他,忙向他奔来。 “你没事么?”金丽姝柔声问。“你呢?”李剑心反问她。 “没事。”金丽姝轻声说,一双大眼深情瞧着他,“好一阵不见你回来,人家担心死了。” 李剑心道:“遇上了一个高手,好像还是个女子呢!”便把交手情形说了。 舒萍道:“有这么好的功夫,羡煞人了!” 高威道:“这算打的哪门子啊?敌我不分,乱打一气。有嘴也说不清。” 这时只听沈志远招呼大家进厅堂。 厅堂内灯火如昼。 沈志远十分颓丧,双手抱拳向大家行礼、沉声道:“各位,三派受伤之人,无一能活,受的都是致命伤,想不到五梅门用心如此恶毒妄图加祸沈某,使沈某百口难辨,也把诸位推进了这趟浑水,再也洗之不净,如今三大派必然还要大举兴师问罪,武林正道也必将沈某当作元凶,往后之事,殊难预料,但步步危机,处处荆棘已是无疑。沈某方寸已乱,不知如何处置,还望各位教我。”言毕坐下,沮丧已极。 孟彪道:“今夜情势殊难预料,所幸我方并无伤亡,尚可从长计议。” 严子林道:“唯其我方无伤亡。更见其用心之恶毒!” 一句话提醒了大家,纷纷议论刚才的拼斗,都感到对方未出全力,然对三派人士便绝不容清,此等计谋当真是毒辣已极。 伍云道:“黑衣蒙面人人数不多,但均系一流好手,甚至还有顶尖高手,与老爷子我交手的一个,功力之强,武功之高,放眼江湖,只怕没有几个。这足以证实对方来头不小,恐与歧山四凶禽有关,如今江湖已被搅乱,对方行动必不只此一桩,下一步还不知有多少诡计要施展。我辈既已蒙冤,一时也解说不清,谁要上门找岔,我老爷子定不轻饶。只管放心住下,以静制动,没什么大不了的。” 沈志远道:“前辈,若是三大派再大举而来,这……” “来了又怎么?讲得清则讲,讲不清就动手,看看有谁敢向我老爷子瞪眼吹胡子!” 沈志远不以为然,但不好得罪了这位心高气傲的前辈,只好不说话。 任继发道:“三大派误会已深,如此下去,只怕难解冤仇。” 沈竹青怒道:“管他大派小派,他们不讲理,我们又何必要低声下气?要打便打,结下冤仇就结下冤仇,看看到头谁吃亏!” 李剑心暗想,这师徒俩性情倒根相似,难怪老爷子看中了她,收她为记名弟子了,只不过这样打下去,不是正好投了敌人的心意么? 于是开口道:“沈东家,在下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沈志远忙道:“李公子有话请讲。” 李剑心道:“时下敌暗我明,处处被人牵引上钩,彼方对我方清形了如指掌,我方对彼方却一无所知,长此下去,正道人士互相残杀,彼等则收渔人之利,故此在下以为,可否暂时离开南京,潜去踪迹,暗中追查黑衣蒙面人的行踪,刺探彼等之内情,以期找出匪穴,认出真凶,然后集合武林正道人士,一鼓而歼之,永除江湖之患,浅见当否,望各位前辈及东家斟酌裁决。” 一席话,说得众人均为点头,表示赞许。 沈志远觉得此话说得颇合心意,便道:“公子之言不差,此举确为上策!” 伍云小眼一翻,道:“娃儿此话虽好,但我辈突然消失踪影,岂不是不打自招,承认与五梅门一伙了吗?” 沈竹青觉得李剑心的话确有道理,但她却不能抬高了他,要不然他以后更傲慢了,于是说道:“真是个好主意,哼!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要是离开南京躲起来,别人以为我们畏罪潜逃,那不是更说不清了吗?” 李剑心见话不投机,留此无益,便起立道:“在下等要回去禀报关爷,告辞!” 沈志远忙加以挽留:“公子且慢,大家从长计议,定出个方略才好。” 沈竹青见他依然如此高傲,不禁气上加气,冷笑道:“爹爹,如今沈家已是不祥之地,让人家早离开也好,何必强人所难呢?” 伍云则道:“年青人好大的火气,在前辈面前也敢如此骄傲,这不太放肆了么?” 沈志远本想斥责女儿几句。无奈伍云也如是说,只好又把话咽了进去。 那厢孟云天冷声道:“沈伯父,合你我和严叔叔三家之力,再有伍老前辈为马首,怕什么黑衣蒙面人?怕什么三派之众?多一个外人也帮不了大忙,何必留下呢?” 盂彪斥道:“你少开口,自有你沈伯父做主!” 李剑心并不气愤,只是感到寒心,这些人怎地如此无可理喻,再留下岂不是太不知趣? 人该识相才是。 他向沈志远抱拳一礼:“在下确有事回家,改日再向东家请安。” 然后又向厅内请人抱拳:“在下告辞。” 也不等沈志远答话,径自出厅。 沈志远只好陪送出来,边走边道:“李公子、老夫甚感歉意,以后借重之处尚多,望公子原宥。” 李剑心止步道:“东家请留步。时下情势险恶,在下决不袖手旁观。望东家保重!” 沈志远十分感动:“公子待人诚挚,老夫十分敬仰,也请多多保重。” 当下,李剑心等四人回了道义宅。 沈志远巧施妙计,与五梅门里应外合全歼三大派高手的流言一夜间传遍南京城。 据传,苍山独夫伍云、天玄剑严子林、开山掌孟彪、无影侠医李剑心也是帮凶,与沈志远沆瀣一气,狼狈为奸。 这是受到攻击受了伤冲出合围的人说的,说的人不止一个,而且是三大派中有身份的人亲口诉说,这由不得人不信。事实已千真万确,但是,说这些话的人,还未走出江苏地界,便一个个消失了踪影。和三大派派出的第一拨高手一样,第二拔高手的残兵败将,一个也未回到各自的门派。 当第一拨高手的残余遇上了第二拨高手时,他们除了受伤,一个个还能开口说话。因此,第二拔高手知道了第一拨高手的遭遇。待第二拨高手愤愤然赶到沈家大院兴师问罪时,他们并不知道第一拨高手分别后,便失去了踪影,当第二拨高手残余也无声无息之后,才引起人们的注意。当然,这只是在许多时日之后。 因为,当他们遭到攻击的消息传到各大派之后。各大派均不见有人回来,只当是全军覆没了呢。后来,才知道有几位高手脱出重围,比如少林藏经阁仁慈大师、华山派铁面书生葛炎、恒山派青莲师太,有人亲自见过他们,听他们讲述了经过情形。而此人也不是无名小卒,却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武当俗家新秀,外号人称玉哪咤的彭俊,彭俊年纪虽轻,辈份甚高,系武当上代掌门的关门弟子,当代掌门的小师弟,武艺高强、为人仗义,他的话自是无人不信。然而,仁慈大师、葛炎、青莲师太,一个也没有回山,不知哪儿去了。 人们惊愕之余,想当然地认定,准是被沈志远及五梅门那一伙人赶尽杀绝了。 少林寺藏经阁首座仁慈大师是何许人?华山派名宿辣手书生是何等人?恒山派青莲师太又是何许人? 他们无一不是名震江湖的武林高手,无一不是名门大派中的顶梁柱。可是居然被人杀害,尸骨无存! 少林寺在诵经、恒山在礼佛、华山在披麻戴孝,三派全都在超渡亡魂,激励生者,誓报此血海深仇! 江湖沸腾了,武林人颤栗了。 五梅余孽,手段残酷不减当年,一场腥风血雨已经降临,武林人士将怎处之? 同仇乱忾、风雨同舟? 事不关己、冷眼旁观? 看风使舵,趋炎附势? 谷分五类,人分九等,岂能一概而论?于是反对者有之,投靠者有之,远遁者有之,形形色色不一而足。 令人奇怪的是,鼎鼎大名的无影侠医李剑心和武林一丑关村夫一伙人,也是三大派第二拨人马遭袭后的第二天从南京城消失了,也许是畏罪潜逃,也许是迁往他处,好继续为恶。 只有苍山独夫伍云、金笔秀士沈志远依然留在沈府,似乎对将要大举而来的三派人众毫不畏惧,要不就是故伎重演,以沈府为钓饵,诱使三派人众入钩。 这使得三派之外的正直人士十分恼怒,有那胆大不怕死的,居然闯入沈府。大兴问罪之师,以匡扶正义。 第一个到沈府的不是别人,就是那亲眼目睹仁慈大师受伤遁走的武当新秀玉哪咤彭俊。 这天上午,彭俊从“济世堂”大门气势汹地闯入。从南道冲进沈家大院。 正好伍云正在指点沈竹青练功。 彭俊旁若无人,声扬大院:“武当玉哪咤彭俊,特来兴问罪之师,沈志远出来答话!” 伍云和沈竹青相视一愣。 沈竹青叱道:“狂妄小子,私闯民宅,有何企图?” 沈志远、任继发闻声走出小楼。 彭俊侧目一看,是个小美人在向他发威。 “这个丫头是何人?也来岔话,快叫沈志远出来!” 沈志远向他走来,边道:“彭少侠,久闻大名,今日幸会,不知少侠找老夫何事?可否进厅奉茶,在下洗耳恭听。” 见人家彬彬有礼,自己也不能太过份了,便答道:“尊驾可是沈志远沈老板么?” “不错,老夫正是。” “你我并无冤仇,但你所作所为,人神共愤,今日本侠特来向你讨回公道,代三派索你项上人头!” “好大的胆啊!”伍云从一旁踱了过来,“你小子年纪轻轻就活得不耐烦了?我老爷子问你,武当玄清是你何人?” 彭俊道:“玄清道长是本侠师兄,你又是何人,敢来管此闹事?大约也是同党,那就一并来领死!”说着抽出背上长剑。 彭俊人称玉哪咤,除了武艺高强,自然因人长得英俊、倜傥风流的缘故,他这一亮剑动作,干净利落、潇洒飘逸。 伍云瞧这小子果真胆大包天。不禁冷哼一声道:“你知道我老人家是谁?” “正要令你通名!” 沈竹青气得粉睑通红,抢上前道:“你不长眼睛的东西,连苍山独夫伍老爷子都不认识,还敢上门来叫字号?” 彭俊一听,愣了,旋即定了定心神,道:“苍山独夫虽是前辈,但背叛侠义道,与五梅门余孽同流合污,本侠已将列为敌人,今日一并讨教吧!” 大凡目无余子的人,也瞧不惯眼高于顶的人。彭俊如此托大,不把苍山独夫放在眼里。 让伍老爷子怎么忍得下这口气?于是当场就暴跳如雷,喝道:“小子,玄清见了我老爷子,也不敢如此说话,今日定要教训教训你!” 沈志远忙道:“伍老爷子息怒。彭少侠误听传言,中了五梅门挑拨离间之计,老前辈千万不要计较,待在下好言与之说明就是。” 彭俊喝道:“休要花言巧语,本侠是非分明,岂容你狡辩!” 沈竹青再也忍耐不住,她适才在练灵蛇十三式,用的正好是剑,当即把剑一扬,道: “臭小子,看招!”一招“青蛇出洞”直向彭俊胸前刺来。 彭俊叫声:“来得好!”手中剑一招“单凤展翅”,不躲不闪,剑注真力,欲将竹青宝剑震飞。 沈竹青本是虚招,一见对方动作,立即变招换式,由“金蛇摇尾”又突变成“金蛇狂舞”。一只宝剑,宛如百十条灵蛇,舞起一片寒光,将彭俊罩入剑网。 彭俊大吃一惊,未料这磁偶似的小美人。居然使出这样怪异的厉害剑招,但他不愧为武当掌门的小师弟,武功已得武当真传。当下立即施展武当剑法,以静制动,以柔克刚,以慢击快,抽、带、提、格、击、刺,将沈竹青的剑招—一破解,但灵蛇十三式是苍山独夫得异人的真传,剑招灵若青蛇,步伐灵活轻捷,身形滑溜利索,在各派剑法中独树一帜。彭俊急切中想占上风却是不能。 他二人这一交手,倏忽过了三十招,直打得势均力敌。 沈志远一旁瞧得呆了,这彭俊武功不凡,就是自己要接下来也只怕十分吃力,想不到竹青学艺不到半月,武技增长如斯,真是名师出高徒。再练以时日,定然出类拔萃,使家中凭添一高手,在对抗五梅门的争斗中,多了一份自保能力,不过,沈志远也看得清楚,青儿内力不如对方,时间一长就会落败。 此时,双方又交手二十回合,果如沈志远所料,沈竹青渐渐力不从心,动作剑招都慢了下来。而彭俊依恃内功深厚,逐渐加力,三尺青锋,剑芒吞缩,犹如灵蛇之七寸,直逼得沈竹青娇喘吁吁,一连后退了五步之多,这时伍云喝声道:“住手!我老爷子有话,要是不听,休怪老爷子以大欺小!” 彭俊和沈竹青收了剑招,倏地两分。 沈竹青面如桃花,娇喘连连,两只眼睛饱含嗔意,狠狠瞪着彭俊。 彭俊见她貌美着花,一副娇嗔模样,心中不禁一动,心想,此女貌若天仙,若要不是生在此等人家,那…… 没等他浮想联翩,就被伍云喝声惊破了。 伍云喝道:“小子听着,我老爷子收徒不满半月,内功自不如你,今日且让你回去,一年后再与你比试,那时不把你打趴下才怪!” 彭俊心念陡转,连这个小姑娘都不易对付,这怪老头子可想而知,今日若不依他所言,定是讨不了好去,于是双手一抱,“明年彭俊再来候教,不知姑娘高姓大名?” “你问名姓何用?姑娘是五梅门余孽,是妖魔鬼怪,不怕玷辱了名门大派子弟的牛耳? 明年你要是不来,姑娘自会到武当山找你算帐!” 彭俊被戗得面红耳赤,只好讪讪离去。 沈志远叹道:“如此纠缠不休,这如何是好?今日又开罪了武当派,他日不知还有多少人上门兴师问罪!” 伍云阴沉着脸不出声,像在思忖什么事。 沈竹青道:“管他什么门派,上门来取闹的,一律该杀!” 沈志远道:“你懂什么?只知道成天喊杀,武功还未练成,杀得了人家吗?” 沈竹青无话可说了,今日连武当派一个小子也打不过,还夸什么海口? 突然,伍云似已下了决心,道:“收拾东西,离开南京,暂避一时,我老爷子带青儿找个老伙伴,一年后再回此地相见。” 伍老突然改了主意,使沈志远大为高兴,他原就主张远走避祸,待风声平息,再图今后。 一经决定,便悄悄做准备。 第二天,沈府便成了一所空院。 沈竹青跟着苍山独夫去什么地方,找的又是什么人物,这没有人知道,只有沈志远知道,而沈志远和二位总管以及夫人、红蕊、绿萼却出了江苏省,躲到远处去了。 这些,自然已成了南京城内的谈话资料—— 第八回 救人质 李剑心和金丽姝、高威、舒萍那夜从沈家出来,行经承恩寺广场时,忽地从一条巷中闪出了五个黑衣蒙面人,一字排开挡住去路。 李剑心冷笑一声,刚想举步硬闯,中间的一个蒙面人就开口说了话。 他声音苍劲,略带嘶哑:“你就是李剑心么?” 李剑心道:“不错,阁下找对人了。” “听说你治好了沉志远的伤,这话确实否?” “确实,再确实不过了。” “你医道很高明?” “不敢,略知一二罢了。” “你跟谁学医?” “这个,恕难奉告。” “你不说?” “不说。” “你非说不可。” “为何?” “事关重大,你还是说了好。” “哦,在下跟谁学医,竟然事关重大?” “你不明白?” “不明白。” “年青人,你心里最明白。” “哦?” “为了你,也为了倪秀娥、金天祥,还有金汉斗以及站在你旁边的金丽姝,就为这些人,够了么?” 此话一出,四人大惊。 金丽姝失声叫道:“就是你们,抓去我娘,我哥哥……” 那人道:“不错,想要你娘你哥活命,找到了倪浩那老儿了么?” “没……没找到,他老人家……已不知去向,你们……到底为何要为难我金家,你们……”金丽姝泪水夺眶而出。话也说不出了。 那人道:“李剑心,看见了么?快说出你师门来历,或可救出那母子二人。” 李剑心心痛如绞,他怎能违背师训说出古洞秘密,又怎能说出《宝鼎神丹秘籍》?但是,他若不说,金家母子将岌岌可危。 他定了定心:“歧黄之术并无固定师从,除了家传,遍访方圆百里内的民间郎中……” 那人冷笑一声:“治好五梅阴阳掌的毒伤,也是民间单方吗?” 剑心道:“药物加以针灸,不过碰巧治好而已。” 那人冷哼道:“别人又非三岁小孩,岂信你信口胡诌之言。今日若不说出实话,你四人休想离开此地。” “真的么?在下有些不信。” “不信可要试试?” “在下就要试一试!” 最后一字刚落音,李剑心双掌倏出,用的是伽叶伏魔神功,两股巨大无匹的阴劲,无声无息涌向对方。 那黑衣人并不惊慌,双掌一挫,回了两掌、“嘭、嘭”两声大震,黑衣人被震得倒退了三步,而李剑心动也未动一下,不待黑衣人站稳。李剑心又击出四掌,两掌袭向两旁黑衣人,两掌直击中间黑衣人,他决心示威于敌,出手再不留情,四掌过后,未容对方反击,陡将功力提到九成,再次击出三掌。对方五人合力打出劈空掌相抗,被震得气血翻滚,连退七八步,一个个惊得连忙带伤窜逃。 李剑心扬声道:“告诉‘四凶禽’,李剑心总有一日找他们算帐!” 高威激动得一把抓住他:“大哥功力深不可测,小弟又一次开了眼界!” 金丽姝又钦佩又安慰,有这样的高手,何愁救不出母兄? 李剑心道:“快走,小心生变!” 四人展开轻功,瞬间回到了“道义宅”。 关爷听了整个晚上的情形以后,叹息道:“敌方主局之人多谋善断,这一着先打乱了各大名派的阵脚,制造混乱,以便浑水摸鱼。如今你我已背上黑锅,要是还呆在这里,那不成了春蚕吐丝——作茧自缚了吗?” 李崇白道:“兵不厌诈,我等不该坐困此地,也该来个金蝉脱壳,让对方摸不到行踪。” 剑心道:“金伯泰山之约还有三月,剑心有两项功夫亟待参悟修习,可否觅一地练功两月,再赴泰山之约?” 关爷道:“此事爷爷早已有算计。张永寿就有个好去处,你们赶紧收拾,连夜去吧。” 李夫人道:“啊哟,妾走远路……” 关爷呵呵笑道:“有马车呢,不妨事的。” 众人各自回屋,匆忙收拾好衣物,门外已有两辆大马车,男女分坐。绰绰有余。 赶车的把式竟是张永寿本人,另一人不知是谁。 马车遮得严严实实,到达城门口,天刚放亮,等城门一开,车便驶出城门,沿大路奔驰,不久,似转入乡间小道,绕来弯去,也不知转到了什么方向,众人被摇晃得直打瞌睡。 直到傍晚,马车才停下来。 众人下车四顾,好一个青山绿水的好所在,只见一片二十来亩宽的湖面上,荷叶亭亭,晚风吹拂,摇曳生姿。面对碧水,有一院砖房相对。周遭寂寂,炊烟升处,离此也有三四里,真是个幽僻的好去处。 张永寿笑道:“各位辛苦,先进屋漱洗吧,仆役们都准备好了。” 大家高高兴兴一拥进门。 门内是个四丈方圆的天井,正房一排五间,两边厢房也各有五间,十分宽敞。天井里还长着两棵大松树,沿松树根置了些石桌石凳,供人小坐。 李崇白道:“兄弟雅人,有这么个好居所,令愚兄羡煞!” 张永寿笑道:“府台若入法眼,在下双手奉送。” 李崇白摇头道:“本府台一向为官清正,岂能滥收民产。岂不污了清名?” 李夫人笑道:“就因为你那点清名,害得一家逃之夭夭,连饭碗也丢了呢!” 众人听了大笑。 李剑心见父母如此高兴,心中十分欢畅。 这时,从下房里来了仆役四人,两男两女,似是两对夫妻。分向众人请安,并安置各个房舍。 直到天尽黑,众人才在上房客室齐集用餐,餐毕早早睡下。 第二天一早,众人便分开练功,李剑心则到湖的一侧,进入一片杂林,找了个石块坐下,开始练“元阳神火”。心法口诀皆已参悟,只差实际运功走穴习练了。至于“掌中赤阳”他还未能领悟,需假以时日。 而高威诸人,则在关爷指点下勤练天星步、天星剑,并开始习练天星指,天星指在众多指功中与众不同,独树一帜。天星指四指俱出,能发出四股罡气,分袭敌人全身各处,令人防不胜防。关爷游戏风尘,纵横江湖五十年,罕逢敌手,多半得力于天星指,为了抗暴除恶,关爷决不藏私,将本门不传之技全传给了诸人,包括金汉斗在内,关爷可说毫无门户之见,也不拘泥师徒之形式,视诸人为一家人,不厚此薄彼。对此,众人臣服于口,感化于心,不仅向老前辈学到了超群技艺,更学到了前辈赤子之心,这对后日各人的成长,起着极为关键的作用。 学武诸人中,以金汉斗功力最高。所以成就较大,不仅以天星内功心法提高了内功修为,并且已能以五六成的火候使用天星指。 其他诸人进展相差无多,都有长足的进步,李崇白夫妇二人修习天星功法后,精神饱满,气血充足,端的与前不同,他俩还习练了天星步、天星剑。虽然火候还差,不能就敌,但身体日渐壮实。 倏忽间过了俩月,李剑心“元阳神火”已习成,“掌中赤阳”已参悟领会,诸侠武功在夙兴夜寐的刻苦勤练下,已非昔日可比。 这日晚间,关爷与李崇白、金汉斗商议后,召集诸人在客堂议事。 关爷道:“两月已过、江湖上已是云谲波诡,风声鹤唳,三大派已不敢派出人马。只与各派相互联系,虚张声势,如此一来,敌焰嚣张,五梅门已在浙江天目山挂出旗号,无疑公开向三派示威叫阵,据传门主五梅魔君闵元龙,扬言要报当年毁门之仇,并向绿林朋友发柬,广邀黑道魁首,结成同盟,江湖上一些肖小之辈,更是妖言惑众,推波助澜,一时间道消魔长,不可一世。只可惜一些大派首脑,先入为主,贵耳贱目,人云亦云,硬将沉志远、伍老儿与我等列为罪大恶极之徒,欲将而屠之才后快,以致是非不分、敌我颠倒、仇者快、亲者痛,此其一;另外,我老儿断言,‘四凶禽’在世与否虽不能确定,但其后人与五梅门实为一家,不过挂的是两块招牌,个中情由,尚不得而知,但贼势之大,可想而知。彼辈既然扭结一团,当有其图谋,除了当年灭门之仇外,似欲独霸江湖,臣服武林,野心不可谓不大,此其二;再有,飞凤镖局原局主倪大侠出走为僧,世人并不知情,到后来飞凤镖局惨遭屠戮,似与老局主有关,其中到底有何关联,至今仍猜想不透,因此,下月七夕泰山之约已近在眼前,我们必须有所行动。经与崇白、汉斗商议后决定,泰山之行由剑心、汉斗同行,余皆留此继续勤练武功,以期小成之后,再涉江湖,以应付巨大事变,各位以为如何?” 高威道:“只派李大哥、金世伯两人,不是力单势孤么?” 关爷笑道:“泰山之行必有凶险,而剑心‘元阳神火’已成,汉斗天星指已有七成,足以对付来人,况且,他二人此行,意在跟踪敌人,探其巢穴,相机救人,若是人去多了,不易隐蔽行踪,反而碍手碍脚。你等数人,功力还差,要将天星指练至五成火候,才可与敌一搏,依爷爷计算,他两人归来时,你等大约也可出山了。” 诸小虽然想去,但道理十分清楚,一个个只好向二人道别,并望珍重。 李夫人见儿远行,此行又有凶险,免不了再三叮咛。 金丽姝眼含泪珠,默默在旁。 是夜,在张永寿的指点下,二人施展轻功,飞速掠去。他俩晓伏夜行,沿江而上,直奔山东。 这天,离七夕还有一日,两人来到泰安。 清晨,泰安城内人群熙攘,赶早市的农民络绎不绝,挑菜的、赶车的,殊为热闹。两人寻一卖早市的包子铺坐下,要了两碗小米粥,就着热包子吃了起来。 这时,一个年约二十七八岁的年青人走了进来。此人星目浓眉,英俊中带着一股煞气,双眉间有一大黑痣,令人一见难忘,只见他夹着一把带鞘的朴刀,刀鞘呈暗绿,古色古香,刀鞘上挂着一个布包,似乎也是远道而来。 店中拥挤,生意兴隆,已经没了空位,来人瞅了瞅李剑心金汉斗处,还可安置一人,便走过来坐下。 店小二给他端来了一碗小米粥,一盘包子,他将刀夹在膝上,便吃起东西来。 三人各吃各的,也不说话。 李剑心吃完一个包子,伸筷去盘中再夹一个,忽然,他感到包子像生了根似的,居然夹不起来了,他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便不动声色,运功于指。借筷传功,这才将包子夹起来,然而包子却被一大股吸力吸住,直往盘中坠。李剑心并不以为意,略略增加功力于指。 轻松自如地往口中送。这时,包子的吸力没有了,但他手中的包子纹丝不动,并没有因吸力突然消失而一下子塞往口中去,这当然是因为他的功力精纯,否则,必闹笑活。 他漫不经心地咬了一口,抬眼望去,那年青人一只手正搁在桌上,两眼满含笑意瞧着他。四目相对,两人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来,金汉斗虽未置身事间,但对方的一切都未逃过他的眼睛,知道对方使隔物传功之力,考较李剑心。似乎只是开个玩笑,并无恶意,便装作不知,自顾吃喝,待见两人大笑,不由也笑了起来。 那人笑毕,开言道:“这位兄弟好精纯的内力,叫在下好生钦佩。” 剑心道:“兄台内力运用自如,小弟哪能相比?” 那人又道:“在下见二位仪表不俗,故尔开个玩笑,以试兄台是否我辈中人,欲想结交,适才得罪之处,还请二位海涵。” 剑心道:“哪里、哪里,兄台并无恶意,在下也愿交兄台这个朋友,不知兄台尊姓大名,欲往何处?” 那人道:“在下上宋下星,欲往泰山一行,二位大号如何称呼?” 剑心从未涉足江湖,心无城府,冲口就道出真姓,金汉斗想制止已来不及。 果然,宋星听到二人姓名,面色立即一沉,但略一思忖,又松开了浓眉,道:“想不到却是二位,不过今日暂且搁下,改日相逢时只怕是敌非友!” 李剑心惊道:“兄台此话何意?你我萍水相逢,无仇无怨,这是敌非友何解?” 宋星道:“诚然,在下与二位并无私仇,仅公仇耳。不过,今日就别提了吧。” 金汉斗道:“剑心,宋大侠在武林号称天煞星,一向嫉恶如仇,黑道人物视为煞星,宋大侠听信传言,将你我二人当作不仁不久义人,助纣为虐,为虎作怅,但今日宋大侠本欲与你相交,不料却看走了眼,错把瓦釜当黄钟,所以甚为遗憾,但错也错了,又不好立刻翻脸动手,故尔揭过今日,明日再追上时,便要刀斧相加了,宋大侠,在下未错解你的意思吧? 剑心你明白了吗?” 这话说得合情合理,却又暗含讥讽,宋星未尝听不出来,只好苦笑。 李剑心道:“原来加此,既然宋大侠也只听信人言,在下不好再说什么,但朋友做不成,也并非一定要兵戎相见,须知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古训,使仇者快、亲者痛。要想知道南京发生的事端,兄台最好亲往探察,不知在下之言有否可取之处?” 宋星诧道:“南京之事,不瞒二位,在下本也存疑,以苍山独夫伍老前辈的生平作为,怎会与五梅门余孽相勾结?但在下曾为此事走访恒山、华山、少林,三派人士众口一致,又不由得叫人不相信。但无影侠医的大名虽才鹊起不久,龙形剑金汉斗前辈的大名。在下还是知道的,飞凤镖局惨案震惊天下,金前辈亲人被害,又怎会与五梅妖邪同流合污?只是见二位在一起,不得不使在下又产生狐疑,今听二位之言,似有莫大苦衷,若不蒙嫌弃,可否告知一二?” 金汉斗道:“宋大侠深明事理,个中情形甚为复杂,此间非谈话之所,不如找个客店,权作休息处,促膝一谈如何?” 宋星欣然同意,抢着把帐付了,三人出得店来,沿大街寻找旅舍。 宋星道:“前边不远有家上等旅店,不妨就到彼处歇息。” 三人到了旅舍,宋星似与店家相熟,当即要了一间静室,供三人小憩。 到室内坐定,先由李剑心从结识沉志远一家谈起,直说到此次上泰山之故,再由金汉斗讲述飞凤镖局遭屠、自已妻儿被虏,直说到此次赴约。直把个天煞星宋星听得个目瞪口呆,扼腕叹息。 一听完,宋星起立一揖,道:“宋星好生惭愧,听信人言,敌我不分,险些做了亲者痛、仇者快的憾事,望二位原宥则个。” 金汉斗,李剑心也忙起立回礼。 金汉斗道:“宋大侠不必责己,想那三大派主持人,事情发生后并未派人探查,也不仔细分析事理,三派两拨高手,负伤逃出的不乏其人,何以后来不翼而飞、尸骨无存?怎见得这些高手已死?俗话说,活着见人,死了见尸,何至于尸骨无存?彼辈人士不加深察,竟一口咬定沉志远兄、伍云老前辈与狼为伍。试想,这其中漏洞本多,何不派人找伍老前辈问个清楚呢?伍老前辈纵横江湖数十年,侠名远播。虽说脾气古怪些,人也高傲得紧,但又怎么可能弃数十年侠名不顾,要去充当五梅门余孽的走卒呢?这不是欺人太甚了么?” 宋星道:“前辈所说极为有理,实令在下汗颜,不瞒二位,在下因为无意中发现了一些可疑人物,才决定上泰山察访的,待在下从头说起,或许对金前辈之事有所裨益。” 原来,宋星走访少林寺后,怀着一腔激愤,准备到江苏一带,查找沉志远等人的下落,以替正道人士复仇,申张正义。 那天,他来到开封,西进新郑门,走的是通衢大道。只见街道纵横,十字相交。真像是方格子的巨大棋盘,走着走着,忽见三人急匆匆从他右肩擦过,不由顺眼一瞥,不禁有些奇怪。这三人并肩而行,其实是两人架着拖着一人。这被架的人戴一顶儒巾,衣服似嫌宽大,极不合身。他本以为是病人的,但越想越觉得不对,心中一动,便跟在三人后面。只见三人岔进横街,朝一间旅舍走去,此刻天正黄昏,宋星也要投店歇息,便故意放慢脚步,待那三人进了店里,才踱进大门,他要了间上房,由小二带着他穿过院子,进了第二进小院左边的厢房。小二走后,他关上门,闭目静听,正房里有响动,极可能就是那三个客人。他想了想,决定出外吃一顿再说。 饭毕归来,正好看见小二站在正房门口,跟里面的客人说话。 小二道:“客官不要酒了?” 房里一人应道:“够了,小二你听着,爷们这位大哥生了重病,不叫你就别来罗嗦,免得开门透风,懂了么?” 小二道:“是、是,小的再也不来打扰。” 门“呼”一声关上了。 小二摇了摇头,径自走了。 宋星进屋躺下,待天黑后再设法打探。 正房里大概在吃喝,说话小声,在厢房里听不清楚。宋星一骨碌爬起来,轻轻开了房门,踅进天井里,运功于耳,勉强听得见里面的谈话。 只听一人道:“王大哥,兄弟不是不服气,但人在江湖闯下个万儿不容易。人要脸,树要皮,他姓王的凭什么对小弟指手划脚,我毒砂掌李德贵也是在江湖上叫字号的人物,他姓王的不过仗着几手暗青子。论真功夫,他王云彪敢跟我姓李的过过招么?” 王大哥劝道:“好啦、好啦,喝酒吧。李兄弟,你我相交多年,俱都是江湖上响响当当的人物。单说你毒砂掌李兄弟吧,陕西黑道上谁不认识你?就拿我镇乾坤王国安来说。山东绿林道见谁不称一声‘大龙头’?可如今情势变了,自从来了屠龙和尚,来了黑心魔张泰春,就什么都变了。不服气么?人家手底下硬着呢,陕鲁道上,有谁是人家的对手?所以,兄弟,忍着点儿吧,人在屋檐下,岂敢不低头?” 李德贵道:“屠龙和尚和黑心魔,我姓李的没有什么不服气,可多臂猿王云彪那小子,他凭什么对你我兄弟发号施令?” 王国安道:“凭什么?兄弟,就凭着屠龙和尚赏识他呀,算了算了,喝酒吧,人在世上哪有什么都如意的?别说你我受人约束,屠龙和尚、黑心魔这么俊的功夫还不照样听命于人?人上有人呀,伙计,不是有许多人,又得听你我兄弟的?想开些,想开些。来,干!” 李德贵沉默了一会,转了活题:“大哥,黑心魔让咱们把这老和尚弄到泰山去。到底要干什么呀?” 王国安道:“只有老天爷才晓得,兄弟别忘了,干什么都不许问,这老和尚是别的弟兄费了好大劲才弄到手的,今天才转交给咱们,咱们只要送到泰山就算交了差啦!” 李德贵叹了口气:“想当年,你我弟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干什么自己心里都清楚,到如今、可好,干什么都稀里糊涂,不许询问,不许多嘴,咱们又不是木头,又不是江湖上的小角色,凭咱们闯下的万儿,不该这般对待咱们,想起这些心头就窝火!” 王国安道:“兄弟。要说什么就在这里说,说完了就扔,哪儿说的哪儿扔,全当没这回事。可你对别人说话就得当心,要是让屠龙和尚知道了,那可了不得,兄弟,千万小心!” 李德贵冲动起来:“大哥,人掉了脑袋不就碗大个疤么?” 王国安道:“兄弟,只怕没有那么痛快吧,不让你遍受苦刑才是怪事呢!” 李德贵骂了一声:“妈的”,不作声了。 宋星听得这些话,便折进了厢房。 他越想越惊。 镇乾坤王国安、毒砂掌李德贵,俱是北方有名的黑道魁首,武功非同凡响,而驾驭他们的屠龙和尚和黑心魔张泰春,名头就更是响亮,此二人不但武功奇高,为人也十分残酷。这两人向来十分狂傲,从什么时候起也听命于人了?能够驾驭两人的人,又该是什么样的大魔头呢? 联想起江湖上发生的种种怪事,宋星决定对王国安、李德贵进行跟踪,并要弄清被挟持的那个和尚,到底是什么来历。 第二天一早,就听李德贵叫小二去雇车,不一会,宋星在室内窗户里窥见,王国安,李德贵挟着那个“病人”,出店门去了。 宋星遂到柜台结帐,遥跟马车沿街向东走,到得东门,忽见马车停了,三人下了车,步行出了城门,宋星觉得有些奇怪,便紧追上去。出了城门,见三人走在前面,便把步子放慢下来,走出五六十丈后,只见一辆马车停在道边,三人又上了车,接着马车就疾驶而去。 宋是不便施展轻功,只得大步向前,刚走到先前停马车的地方时,大道两旁的树后,突然掠出两个黑衣汉子。 两人并肩一站,盯着宋星:“站住!” “干什么?” “你小子是哪条道上的人物,竟敢在青天白日蹑人家踪迹?快报上字号来!” “哼,瞎了狗眼,麻烦找到大爷头上来了!” “哟,好大的口气!”一个女子的娇声,突然从路边的树后传来。 只见眼前一亮。红霞映目,一个身着红衣红裤的美艳女子。出现在黑衣壮汉身后,她后面跟着两个穿粉红长裤的半大姑娘。 美艳女子年方二九,一脸冰霜,将宋星上下打量一阵,轻蔑地说道:“你是干什么的? 干吗不说,哑巴啦?” 宋星被这女子的美貌镇住了,不敢与之对视,双目朝天一翻:“在下干什么的,你管得着吗?” 女子叱道:“掌嘴!” 两个黑衣大汉同时抡起手,劈面朝宋星打来,宋星身向后一仰,两掌打空,伸脚左右一扫,却没能扫到两条汉子。这两人武功竟也不弱,避过他的腿脚,左右一分,立即拳脚交加,向宋星猛攻。 宋星一手提着刀鞘,用一只右手还击,只用三个回合,身子也没怎么移动,就把两条汉子打得跌出丈外。 红衣女子冷哼一声:“原来还会两手三脚猫的拳脚。大红小红,把这丑家伙做了!” 两个婢女答应一声,立即腾身而起,像两只巧燕,向宋星扑来,人未落地,一女玉手葱葱,竟来挖他双眼,一女却从侧面莲足取他耳囱。两女动作曼妙,轻捷快速,可却是大大狠辣的毒招。 宋星吃了一惊。两婢年纪极轻,身手可是不弱。急忙后跃两尺,避过来招,但两女一击落空,本应落到地上才是,哪知取他双眼的女婢忽然头下脚上,腰腹一挺,一个倒翻越过了宋星,两只莲足趁势蹬他头上百会大穴与凤池大穴。另一个婢女双脚踢空,趁势一个倒卷,两条玉臂一张,人又腾起一丈,下落时猛踢宋星胸前天突穴。 两女一攻前一攻后,动作如电光石火,招式之怪异,出手之狠辣,就连身经百战的宋星,也都很少见过。当下,哪里还敢托大,猛地提一口真气,横挪三尺,右掌一翻,朝攻他前胸的婢女击出一劈空掌,一股刚猛的罡气,“呼”一声朝那女子腰部击去。眼看她身子前仆,避无可避,哪知攻他头上百会穴的女子此时已转身正对,见状纤手一扬,一股柔劲挡住了宋星的掌风,只听“呼”一声,灰尘漫卷,那女子被震得朝后腾去两丈远才落地,宋星却只摇了摇双肩,但那女子并未受伤,只是借力顺势而已,这又使宋星吃了一惊。 两女落地后,竟又从两边扑上,四拳四腿如雨点般向宋星打来,宋星被迫得手忙脚乱,不等反击,二女打法又变,一个足踏实地,一招一式快若闪电,一个时而腾空、时而翻滚,专门以莲足踢他头颈背,使他防不胜防,有心扔下刀鞘,腾出左手一博,又怕兵刃给人抢了去,如若是仅以一掌对敌,只怕要栽在两个丫头手里。堪堪又支持了二十多招,忽闻那穿大红的女子叫道:“二红,走,没时间跟这小子纠缠!” 二红闻声,果然撤招跃开,三红两黑五个人沿大道飞奔而去,也不管路上络绎不绝的来往行人。 宋星本想追下去的,但对方人众,红衣女子尚未出手,合三女之力,自己恐怕并无必胜的把握,反正挟持和尚的两人是往泰山去的,不妨追到泰山再说吧。 金汉斗、李剑心听完叙述,均感事情十分蹊跷。那红衣女子不知何许人,手下的两个婢女竟有如此高的武功。不知是何路数。 金汉斗道:“那和尚不知什么人,他们掳他到泰山作甚,莫非……”说着一惊,又自言自语道:“这决不可能,这……” 剑心道:“莫非金伯以为是……” 金汉斗道:“岳丈两月前离开玉峰山,不知去向,难道被贼人掳来了不成?” 剑心道:“彼方要的就是和尚爷爷,极有可能被他们查出了行踪,暗中下了手。” 宋星道:“在下估摸八成是他老人家,否则,怎会这般巧?金前辈在七夕要带和尚爷爷来救倪前辈和金兄,他那里又掳来了和尚……” 金汉斗沉思道:“四凶禽的人并不知道岳丈的下落,故而扣押拙荆犬子人质,但那夜小女与剑心赴沈府来时,在承恩寺被黑衣蒙面人拦截,威逼剑心说出师承来历,并问小女是否找到外公。小女当时不加细想,慌乱中说出了实话,将外公在玉峰山出家的事泄露。彼方势力既然如此雄厚,自能派出人员追踪。十有可能岳丈就是那个宋大侠所说的被掳的和尚!” 剑心道:“人既落到他们手中,怎么还不放人?” 金汉斗道:“这就不知了,不瞒你说,他母子俩是否保得住性命都还难说呢!” 这话确实如此,对方都是些凶狠之徒,有什么事干不出来? 宋星道:“前辈不必心忧,若是对方目的尚未达到,必不会害人性命。好在后日即是七夕,我等三人齐赴升仙阁,那时拼了性命也要将贤母子救出来!” 金汉斗谢道:“蒙宋大侠仗义相援,在下先谢了。” 宋星道:“都是江湖儿女,前辈休要如此说。” 接下来,三人商议好明日上山的方策,准备一明两暗,由金汉斗明往,李宋二人觅地藏匿,以便接应。 当晚便在店中住下。 清早,三人吃完早点,带足了干粮,直奔泰山。 那升仙阁在泰山半腰,由东路上山,因时候早并无行人,三人展开轻功,从登山石级跳跃而上。 打头的是金汉斗,中间是李剑心,宋星则在最后,金汉斗轻功了得,身形似箭,李剑心不疾不徐,却紧在后面一丈处,宋星功力虽达一流之境,不得不施出全力才未落后,这使他大感惊异,龙形剑金汉斗成名多年,功力自非小可,而这位比自己年轻的无影侠医,轻功竟如此高明,瞧他那从容不迫的样儿,不得不使他佩服。 正当三人纵跃如飞,风掣电驰般赶路时,走在前面的金汉斗突然煞住了身形,李剑心也急忙撤功吐气,仍然间距一丈稳稳立着,宋星则与他相隔三尺,轻轻落地。 原来,正当道上。立着两个着粉红衣裤的年轻少女。 宋星道:“原来是大红小红,二位姑娘别来无恙!” 一个稍高的姑娘杏眼一瞪:“大红小红也是你叫得的么?” 宋星道:“为什么在下叫不得?起名字本也是给人家叫的。” 稍矮的姑娘叱道:“休要耍贫嘴。姑娘找的不是你!” 宋星道:“在下找的也不是你呀!” 大红道:“小红,别说啦,快走吧,担心被那伙人发现了!” 小红这才嘟着嘴不说话了。 大红问:“谁是金汉斗金先生?” 这话满客气,金汉斗应道:“便是在下。” 大红不再多说。手一挥:“跟我来!” 话声才落,便见一双粉红身影掠上了路侧的山岩,犹如两只彩鸟,身形轻盈优美。 金汉斗等三人不敢稍后,也跟着拔身而起,只见两个姑娘头也不回,几个起落便到了高峰,然后七拐八弯,顺着山形转,也不知转到了何处。 转着转着,两个姑娘在一个山洞前停住。拍了两下纤掌。洞里应声走出了两个黑衣壮汉。见是大红小红,便躬身道:“姑娘回来了?” 大红回身招呼:“请进!” 三人鱼贯而入,进去十丈左右,洞便宽了起来,十分明亮。李剑心抬头一瞧,原来头上正好是个方圆两丈的洞。 大红小红停住身,道:“三位稍候,我们姑娘马上过来。” 说完,朝右边拐过去了。 两个姑娘似无敌意,使得三人大惑不解,原以为有一番拼斗狠杀的,怎么会如此客客气气的像接待客人一样呢?莫不是对方耍的什么花招吧? 正纳闷着,一阵脚步声传来,大红小红在前,后面跟着个穿大红衣服的少女,少女后面是两个年轻后生和一个二十来岁的蓝衣姑娘,再后面又是两个黑衣人,架着个头垂于胸的戴方巾的“病人”。 宋星不禁“啊”了一声,道:“就是她!” 红衣姑娘忙问:“他是谁?” 宋星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怎会说“是他”?” “在下并不认识他,只是那日见两个汉子架着走。觉得不妥,就跟了下去……。 “你这人真会管闲事,”红衣姑娘突然掩口一笑,“认不得人家还要跟,姑娘还以为你……差点要把你做了呢。” 宋星见她可爱,并不凶霸霸的了,一笑,道:“好险好险、多谢姑娘手下留情。” 红衣姑娘道:“好啦,谈正事吧,哪位是金汉斗金大侠?” 金汉斗应道:“在下便是,有何指教!”说话时盯着那个“病人”,心中激动不已。 姑娘一笑,然后正色道:“此人是江苏玉峰山庙里的和尚,法名明德祥师,金大侠认识他么?”说时神情庄重已极,似还夹杂着紧张,一双妙目紧紧盯住金汉斗。 金汉斗也激动得双手都抖了,道:“认识,明德禅师是在下家岳,不知姑娘何以要挟持于他?” 姑娘叹了口气,似乎松弛下来:“总算找对了人了。” 姑娘身后的男女,也似乎跟着松了口气。 金汉斗厉声道:“岳丈既为姑娘所俘,拙荆与犬子可该赐还了吧?” 姑娘又叹了口气,幽幽道:“实在对不起金大侠,倪女侠和令郎都不在我手上。” “什么?你……”金汉斗血气上冲。 “金大侠,稍安毋躁,先见过你岳丈,有话再说。”姑娘柔声道。 两个扶持明德禅师的年青人,便将禅师扶到洞壁边坐下,背靠洞壁。 金汉斗立即要上前探视,但被大红二红阻住。 红衣姑娘道:“金大侠,不瞒你说,明德禅师也是我们从别人手里截下来的,所以我们并不是约你们到升仙阁的那伙人,现在该明白了吧?我们对老禅师并无恶意,只是有个小小的请求,一点不会难为他老人家的,可惜,老人来到我们手上时,就是这副样子,也不知是病还是伤,问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此外,我们还吃不准,他老人家究竟是不是明德禅师,所以特在半道上截住金大侠,以便确认无疑。如今金大侠既已确认,我们也放心了,总算没有白费了一番苦心,现在,金大侠可以去升仙阁赴约了,由于种种原因,我们不能帮你救出尊夫人和令公子,至于明德禅师,待我们设法延医医好后,只需完成我们一个小小的请求,我们便亲自送他老人家回玉峰山,不知金大侠放心不放心?” 金汉斗见她如此不知事,连火也发不出来,只是沉声道:“姑娘,若要是在平时,什么都好商量,但今日情形不同,姑娘要是将在下岳丈留下,在下又何以到升仙阁救人?姑娘,依在下之见,请姑娘高抬贵手,先让敝岳丈到升仙阁救人,过后再把岳丈送至此处,如何?” 姑娘道:“可是令岳丈不言不语,连站都站不住,金大侠又忍心将他老人家带到刀光血影的争斗地方去吗?” 金汉斗一时无语。 李剑心道:“姑娘,在下略通医理,可否让在下替明德禅师诊脉?” 红衣姑娘一双妙目注视着他,想了想,道:“看你不是奸狡之人,看是可以的,只是你不要骗我,突然抢人啊!” 剑心微笑道:“请那两位壮士紧紧扶住禅师好了,在下决不会骗人的。” 姑娘嫣然一笑:“好吧。” 扶持老禅师的一个年青人厉声道:“听着,如若你要耍花招,我立即震断禅师心脉!” 剑心道:“放心,没什么花招好耍的。” 他慢慢走到老禅师面前蹲下,一手抬着禅师的下巴,使他的头抬起来。 就在这时,只听金汉斗一声惊叫:“不是明德禅师!” 众人俱都一愣,齐将目光注视着他。充满了惊诧怀疑。 扶持老人的另一青年道:“姓金的,少来这一套,你是骗不了人的!” 姑娘面色一沉:“金大侠,你这是何意?” 金汉斗激动得连声音也抖了:“他不是在下的岳丈。这一点千真万确!” 众人看他不像虚假,俱都面面相觑,作声不得,红衣姑娘一伙人,面上都呈露着失望的神色。 李剑心自顾拿脉,俄顷,转身道:“这位禅师中了一种厉害的迷魂药,待在下给他服些丹药,再扎下银针,说不定可以救醒。” 红衣姑娘精神一振,道:“真的吗?” “只是试试而已,并无把握。” 红衣姑娘刚要说话,半晌不出声的蓝衣姑娘姗姗上前,俯在红衣姑娘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红衣姑娘螓首连点,听完后,红衣姑娘对金汉斗道:“金大侠,小女子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大侠海涵。” 金汉斗道:“姑娘请说。” “在这位和尚爷救醒之前。请大侠回避一时,待和尚爷醒来后,容小女子问几句话,问完了再请大侠进来,不知大侠答不答应?” 金汉斗道:“在下答应,姑娘请自管问。” “小红,陪这二位爷到前边洞中稍歇。”红衣姑娘吩咐道。 小红就带金汉斗、宋星从进来的路走了。 李剑心当然有把握为和尚驱毒,他唯一的办法就是以元阳神功借银针传内力驱毒。但他不能如此显示,因此,从怀中摸出两颗治内伤的药,做样子让和尚服下。又请扶持和尚两个青年让开,使和尚躺平了身子。 两个青年便站在两丈外堵住他的去路,让他放手治伤。 李剑心取出银针,随便扎了几个穴位,然后俯身装作捻针的样子,默运元阳神功,注入老和尚体内,以热力化解迷药,这比驱除五梅阴阳掌容易得多了,但他不能让和尚爷醒得那么快,便悄悄点了他的睡穴,银针也不取下,似乎中毒很深一时难救的样子。 红衣姑娘关切地问道:“救得醒么?” 剑心道:“服了解毒药,以银针扎穴,或可醒得快些。” 红衣姑娘喜道:“那就太好啦,这不可以问得清楚了。” 又过了一会,剑心收了针,又解了老和尚睡穴,转身道:“迷药已解,大师很快就醒。 在下也到洞前去等吧。”说完迳自离开,到前边找金汉斗去了。 金汉斗和宋星坐在离洞口不远的地上,瞧见剑心来了。忙问他情形如何,听说已可醒转,两人也松了口气。 宋星道:“前辈,这和尚不是倪老前辈,莫非认错了人?他俩相貌有相似之处吗?” 金汉斗道:“毫无相似处,多半是认错了人,我与他老人家十二年不曾相见,但也决不会认错。” 宋星道:“这样也好。说明老人家安然在什么地方呢!” 金汉斗叹道:“在下一直不解,老人家与四凶禽到底有何关联?十二年为何突然要出家?为什么又不准我们探望他老人家?这其中实在叫人想不透哪!” 宋星道:“这必然包含着一个大秘密,只是以后寻访到他老人家,自会水落石出。” 这时,大红请他们入洞,坐在洞口的小红也跟着一块进去。 来到适才敞亮的地方,只见红衣姑娘等人都注视着金汉斗。 见他进来,姑娘道:“且莫出声。”然后向靠在石壁上的一个干瘦的老和尚问道:“认识这位大侠么?” 老和尚摇头。 金汉斗忍不住问道:“法师,请问宝刹何处?” 和尚道:“老衲乃玉峰山主持明德。” 因为两天没吃喝,老和尚十分虚弱。 金汉斗问:“玉峰山有几座庙宇?法号明德的,有几位禅师?” 和尚道:“玉峰山有六座寺庙,修行的出家人不下两百,但法号明德的,就只有老衲?” 金汉斗不禁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 宋星道:“大师,这几百和尚的法号不是都知道的吧?” 和尚道:“玉峰山寺庙都属一体,没有哪座庙的和尚是老衲不识的,只要施主上了玉峰山,出家人没有不知道老衲的。” 金汉斗不死心,又道:“敢问法师,十二年前有位从河南开封来玉峰山出家的倪浩,想必禅师认识。” 老和尚一愣:“没有啊,十二年前哪有这样的一位施主来出家?你们莫非弄错了?” 这下没什么可问的了。 金汉斗不禁垂头丧气。 红衣姑娘等人也大失所望,对这位禅师不是倪浩这一点,已无怀疑。 宋星道:“金前辈,快走吧,救人要紧!” 金汉斗猛醒,转身就走。 “慢,金大侠,小女子有一言相劝,”红衣姑娘柔声道:“待会见了那帮人,切莫轻举妄动啊,他们厉害得很呢,你们不是对手的,不要因小失大,一切从长远着想……” 金汉斗救人心切,不等姑娘把话说完,就连称多谢,迳自往洞外奔。 红衣姑娘不禁叹了口气,命大红去带路。 却说三人出到洞外,茫然不知走何方。正张望,大红已来到。 “走吧,我带路。” 不一会,三人已站在进山的路上,前面不远就是升仙阁了。 大红也不辞别,迳自匆匆走了。 宋星道:“看来我三人得一路上去了,这大白天的。也不好藏身,说不定人家已盯住我们了呢!” 李剑心道:“二位先去吧,在下找个地方藏着,说不定有用呢。” 金汉斗知道他的本事,便道:“如此甚好,一明一暗。让对方也摸不准。” 宋星虽然狐疑,但不好说什么。便和金汉斗展开身法,一会儿便到了升仙阁。 此地山势像一把大茶壶,三面环山,一面由许多苍天柏树形成屏障。人站其中,就似站在大茶壶底。 升仙阁静寂无人,金汉斗、宋星进阁坐下,心中焦急,相对无言。 此刻日上中天,已是晌午时分,宋星取出包子卤肉,两人便吃起来。 金汉斗心中有事,哪里还有胃口,只把两只眼睛四处张望。 空山寂寂,哪有人踪?连李剑心的影儿也瞧不见。 看看已到未时,金汉斗再也忍耐不住。 他焦躁地说道:“莫非他们不来了?” 宋星也如热锅上的蚂蚁,道:“劫掠明德禅师的不知是不是他们?若是他们,明德禅师又被劫走,他们再找前辈有何用?” 刚说到这里,从中天门方向,往下走来一人,此人一身黑衣,看来是往升仙阁来的。 两人振起精神,等他来到。 来人四十来岁,体魄健壮,神态傲然。 一进升仙阁,将两人打量一番。问道:“谁是金汉斗?” 金汉斗昂然道:“本人就是。” “随我来!”那人说着转身便走。 两人跟着他,沿路北上。 宋星朝后偷窥,也未见李剑心,不免纳闷,心想,他再不跟来。岂不找不到我们了吗? 走不了几步,那人指指山崖:“从这里上,紧跟着我,别迷失了!” 说罢,两臂一振,腾空跃起四丈,双脚朝壁上一点,就是四丈,不几下就到了崖顶,转身一看,吓了一跳,金汉斗和宋星就站在他眼前,身法竟如此之快,他不由心中惊涑。 接下来,又从山顶下到谷底,在谷底行了一程,到了一块较平坦的坡地。 坡地上站着十二三人。 金汉斗抬眼一扫,看不到倪秀娥母子,心不禁往下一沉。但他不动声色,大步而前。 那伙人都带着兵刃,站在中间的是个矮胖和尚,满脸横肉,一副凶相,年纪在五十上下。他旁边有一个六十多岁的高大老人,脸色泛白,目如鹰隼,一双瘦骨棱丁的大手,交叉放在腹前—— 第九回 赠宝 胖和尚牛眼一翻:“金汉斗,人呢?” 金汉斗冷声道:“人给你们劫走了,叫老夫哪儿去找?” 胖和尚道:“谁说我们劫走的?” 宋星瞧见镇乾坤王国安、毒砂掌李德贵全在。便冷笑一声:“本大侠瞧见这个王国安、李德贵挟持着明德禅师在开封走呢!” 王国安、李德贵不安地瞪了他一眼。 胖和尚喝道:“原来就是你小子玩的手脚,还不快把人交出来!” 金汉斗怒道:“休要无理取闹,快把拙荆与犬子放了。” 胖和尚嘿嘿笑道:“放人么?没那么容易的,你若交不出倪浩,要你交出一样东西也是可以的。” “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你自己知道。” “在下不知道。” “好,就算你不知,告诉你,‘宝鼎神丹秘笈’,什么时候交来,就什么时候放人。” 金汉斗吃了一惊:“什么,‘宝鼎神丹秘笈’?真是闻所未闻,让在下哪儿去找?” 胖和尚不耐烦了:“不见棺材不掉泪,让你瞧瞧你才会死心!” 随即对左右喝道:“把人现出来给他瞧瞧,免得他舍不得交了秘籍!” 适才带领金宋二人上山的汉子,抬头向侧面山崖上喝了声:“放人!” 金汉斗、宋星也随之仰望。 只见陡壁上露了两个头出来,随即又缩了回去。俄倾,只见一男一女被四肢倒攒捆在一起,从悬崖上放下来,放到两丈左右,便停止了,两个大汉手执钢刀,比个要砍绳索的架式,望着下面的首领。 金汉斗心胆惧寒,大叫一声:“秀娥、天祥!” 悬崖上随即传来两声微弱的应答: “夫君……” “爹爹……” 胖和尚狞笑道:“瞧见了么,只要你敢动一动,上面就把绳索砍断,到那时你就只有拣两团肉饼回去了,哈哈!” 金汉斗气得浑身颤抖:“你们这群丧尽天良的畜牲,我金汉斗与你等无冤无仇,却这般狠毒,你们……” 宋星赶忙以传音入密对金汉斗道:“前辈要处之泰然,不可在贼人面前失态,先假意答允对方条件,再设法救援夫人和令郎。” 金汉斗闯荡江湖一生,自持功力很强,闻言忙深吸一口气,平静下来。 和尚道:“听清条件了吗?什么时候把‘宝鼎神丹秘笈’交来,什么时候就放人!” 金汉斗道:“一言为定!但届时何处与你等联络?” 和尚道:“这个么,也容易,明年七夕到此地换人,再不交出秘笈,必失活口!” 金汉斗道:“请教法号。” 和尚冷笑道:“歧山四凶禽座下黑符令主屠龙大佛爷是也!” 金汉斗道:“原来是歧山四凶禽座下,失敬、失敬,今日暂时别过,他日再来领教!” 屠龙和尚喝道:“限期一年,决不再延,明年七夕到此交货,届时领人,无货可交过时收尸!” “限期一年,时间太长,今日了结,彼此两便!”崖上突然传来人声。 众人侧头望去,只见一个年青人立在悬崖上,笑嘻嘻地望着他们。悬崖上吊着的两个人质,已是无影无踪。 金汉斗、宋星见是李剑心,人必已被救出,当下欣喜若狂。 李剑心喝道:“还不快走,等待何时!” 金宋反应敏捷,立即腾起身形,向谷外掠去,几个起落间,听到后面一片杂乱,料敌已追来,便将功夫提足,如腾云驾雾,瞬间跃到了山顶,接着马不停蹄,掠到了上山小道上。 但是,他们担心李剑心带着两个伤号行动不变,怕被屠龙和尚一伙人截住,便没有再跑,停下来商议。 宋星道:“不知李兄弟从何处绕下山?” 金汉斗略一思忖:“就在此地等等看。” 话声未了,就听后面有人道:“二位,等什么?快走!” 两人吃了一惊,回头一瞧,天,李剑心一手挟一人,正在他们身后四丈多的地方。 宋星惊得连声叫道:“好兄弟,好本领,在下算服了。” 他嘴里说着,脚并未停下,与金汉斗两人全力飞跃。 说来也是奇怪,两人尽管已把功力提到十成,可半步也没赶上李剑心,仍然和李剑心保持着四丈距离。 宋星本是江湖上后起的高手,一身功力足以傲视江湖,今日与李剑心一较,方知‘天外有天,人上有人’这句古训,半点不假。对李剑心佩服得五体投地。 不多时,他们已下了泰山。 金汉斗接过妻子,将她背在背上,金天祥仍由李剑心背着,走不多时,总算雇到一辆马车,遂由金汉斗与妻子儿子同乘,李剑心,宋星则走在车后,以抵挡追来的匪人。 黄昏时分,他们进了泰安城,找了间大客栈住下。李剑心忙着替金夫人和金天祥诊脉。 倪秀娥年届五十,但容貌秀丽,毫不显老,只因受了折磨,又被点了穴道,人已憔悴不堪。至于金天祥,年龄不过二十四岁,生得方面大耳,十分英俊,几个月的摧残,人只剩皮包骨头。 李剑心探查母子二人受的禁制,立即以元阳神功替二人冲穴。不大会,母子先后解了穴道。为防止激动伤体,李剑心点了二人睡穴,让他们休息一夜,有话明日再说。 宋星这才有机会问李剑心救人的经过。 原来,李剑心先是隐在山崖上,待黑衣人带走金宋时,他便跟在后面。到坡地时,他离金宋二人十多丈。屠龙和尚让手下将倪秀娥母子吊下来,他当即展开幻影迷踪从侧上了山崖。山崖上有四个黑衣人土匪把风,两个手持钢刀作砍绳状。李剑心毫不费力就点倒了他们,将倪秀娥母子救起,当即点了他们的睡穴,然后出声接屠龙和尚的话,诱使他们包抄追赶自己。其实,他并不从其地方向远遁,等屠龙和尚一干人众两侧包抄上崖时,他立即施展幻影迷踪,将功力提到极限。安然从匪人中间穿过,所以并不比金宋慢多少。 在李剑心说来,轻描淡写,听进金宋二人耳里,却是十分震骇,连金汉斗也无从估计李剑心的功力到底多高。就别说认识他不久的宋星了。 经过说完,又议论起今日之事。 李剑心道:“当年倪老前辈出家修行,家中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不会记错么?” 金汉斗道:“决不会记错,那是老人家出家五年后派人通知的。” “那派来的人什么模样,还有记忆么?” “是个不会武功的市民,毫不起眼,现在连模样也忘了。” “倪前辈出家的事,就是此人告知的,家中人谁也没见,是么?” “是的。老人家让那人转告说,已经看破红尘,被一高僧点化,如果家中人还有孝心,就不要来扰乱清修。老人家既这般说,还有谁能没有孝心,去违反老人家的心愿?” “从那以后直到现在,家中人都没见过他老人家一面?” “是的,现在想起来好不悔也!” 宋星岔言道:“今日在洞中听见的明德法师,会不会是假的呢?” 金汉斗想了想,道:“此老不会武功,想来不会有假,不过,也要防万一。” 李剑心又问:“上两月贤父女到玉峰山寻访倪老前辈时,一点也未看有什么不妥么?” “我父女二人到了寺院,知客僧出来接待,提及明德禅师,知客僧答称禅师已走、出外访道,未提到何处拜佛。当时,我父女十分失望,未及细问明德禅师的情形,比如说,禅师到此十二年,法体可安啦之类,要是这般问问,也许就会明白老人家到底在不在此地了,只怪当时救人心切,闻知倪老人家不在,当即赶回。咳,现在悔之莫及!” “由此看来,倪老前辈并未在玉峰山出家,那么,是谁来告诉家中的?在下是指那个暗中主使的人。他派人通知家中,倪前辈已出家,法号明德。明德禅师确有其人,今日洞中见了。那么,主使的人一定认识明德禅师,否则怎会说得准确?因此,要寻找这主使人,还得着落在明德禅师身上,说不定禅师也认识他。” 宋星一拍大腿:“对呀,小兄弟这番剖析入情入理,我们需找明德禅师一查。” 金汉斗叹道:“明德禅师落在来历不明的红衣姑娘那帮人手中,天知道去哪里了。” 剑心道:“红衣姑娘要找的也是倪老前辈,明德禅师既然不是,想来不会为难于他。怕只怕屠龙和尚那般人,还不知道禅师并非倪老前辈,一发现他的踪迹就会抓了他,老禅师百口莫辩,只怕要吃许多苦头。而我们也无法找到他。” 宋星道:“兄弟所虑极是,我们得想出个办法来才好。不过,想起来也真怪,倪老前辈身上到底隐藏着一个什么秘密呢?” 金汉斗道:“按今日屠龙和尚所言,要我以什么‘宝鼎神丹秘笈’换人,莫不是与这本秘录有关?” 剑心道:“时下我们所知不多,就暂以此为根据,慢慢追查个水落石出。” 宋星道:“屠龙和尚一帮人必不甘心,只怕今夜找来呢。” 剑心道:“住在此地本不妥。但连夜奔波又怕伯母和大哥受不住。” 金汉斗恨声道:“老夫恨不得劈了他们这伙畜性!” 宋星道:“他们人手多,防不胜防。依在下看,还是避一避的好。” 金汉斗压下心头火气,道:“四凶禽座下,高手如云,如果四凶禽中到了一禽,事情也很麻烦,为安全计,只好连夜出城。” 剑心也赞同,于是金汉斗背负倪秀娥,李剑心背负金天样。宋星断后,在屋中留下银子,从后窗跃出,越屋而去。 一夜狂奔,黎明时分已到董庄城外。 剑心将倪秀娥、金天祥解了穴,两人悠悠醒来。 在一片树林里,彼此谈起了遭遇。 倪秀娥母子受伤被俘。蒙面人用一辆马车将二人运走。母子二人均被点了睡穴,浑然不觉走了几天和到了什么地方。 醒来时,发现似在一茅舍里,地处荒僻,周围无人,到处树林障眼。 金天祥随即被带走,一个三十多岁的妖媚女子审问倪秀娥。 “你父亲倪浩何处去了?” “不知道。” “想吃些苦头么?” “当真不知道。” “你听说过阴魂搜脉大法么?” 倪秀娥不禁一凛:“听说过又怎样?” “那就该知道厉害。” “你们找我父亲作甚?” “向他要件东西。” “什么东西?” “你不知道?” “老父离家十二载,至今音讯全无,怎能知道他有什么东西令你们志在必得?” “向他要一本书。” “书?什么书?” “别多问。” “你们好狠那!杀我弟全家,屠尽飞凤镖局上下百余人,你们是什么人?飞凤与尔等何冤何仇,竟下此毒手?” 那女的哈哈大笑:“待你那老鬼父亲落网,连你也要宰了呢!” “无耻!” “倪女侠,想骂就骂好了,我们‘四凶禽’座下、早就被江湖上骂得不亦乐乎。不过,骂我们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的,你倪女侠也不例外。”说着突然伸手给了倪秀娥两耳光,直打得她眼冒金星昏了过去。 以后,审问时断时续,话题总围绕倪浩和“一本书”。不过,他们也没给母子俩上酷刑,只是让他们饿一顿饱一顿,甚至两三天不给吃的,直到后来,又把他们点了睡穴,醒来后已在山崖上,四肢被倒背捆着,用根粗绳吊在崖边,听到金汉斗声音时,还以为在梦中呢。 经过讲完,众人不胜唏嘘。 金汉斗也讲了大概经过,直听得母子两人惊骇不已。 母子俩又向李剑心、宋星感谢一番。 剑心道:“且进城吃些东西,待伯母、大哥精神好些,在下替二位扎几个穴位,就可恢复精力,以应事变。” 众人均点头赞成。 进城后,找了家旅店众人饱餐一顿,人人精神大振。 剑心替倪秀娥、金天祥扎针,并以内力贯注,使两人形同健康之人,完全可以应敌了。 倪秀娥是行家,岂有不知之理,心下甚为感激,道:“李公子以真气度我母子二人,大伤元气,减损了功力,令我十分不安,其实,公子何必……” 剑心忙摇手道:“伯母不必如此,在下耗损些功力无妨,只需调息就能恢复的。”说着便盘膝打座,运功调息了。 众人都十分感动。要知练武人的真气比什么都珍贵,岂能布施于人?但李剑心就是这么做的,使倪秀娥、金天祥功力大增,而自己却减损了功力。 金汉斗也知道自己现在的功力比过去增加不少,首先得益于李剑心为他运功疗伤,其次才是练天星内功心法。如今妻子儿子又受患于他,真不知要如何报答才好。 而宋星心里却想,要说侠义,剑心这人才是真侠义,不惜亏损功力助人的人,天下只怕不多,即使他当场运气调元,也绝难恢复原来功力,能够交上这样一个朋友,也不枉到世上来走一遭。 一顿饭功夫过去,李剑心似乎还未醒来,这比往日他运功调息的时间长,自然是亏损较多的缘故。直到过了整整一个时辰,只见他头上白雾缭绕,使众人吃惊的是,白雾中隐现红光,而且散出一股奇热,忙各运功相抗,但李剑心却已醒来。 “累各位久等了。” 金汉斗道:“大恩不言谢,下一步该怎么办?大家商议决定。” 剑心道:“金前辈一家回关爷处,以便倪前辈、金大哥调养,宋兄还请护送。” 汉斗道:“你呢?” 剑心道:“敌暗我明,处处被动,在下拟再上泰安,寻找屠龙和尚一伙人,暗查其巢穴,然后回关爷处,再商对策。” 倪秀娥道:“少侠以真力度我母子,功力已然大减,必再觅地调息,少侠孤身一人,令人放心不下。” 剑心道:“此去为探消息,人多反而不便,容易泄露行踪,剑心一切小心就是。” 金汉斗道:“不如请宋大侠与你去,好有个照应。” 剑心道:“屠龙和尚欲图前辈一家,力量弱了,只怕不妥!” 宋星自然想与李剑心同去,但金氏一家安全非同小可,两者权衡、还是送金氏一门更为重要。当下,便表示了自己的意见。 计议已定,双方互道珍重别过。 李剑心随即离开小店,大步过街,又往泰安而去。 傍晚,进了泰安城。便寻了家大客店住下,此店名叫“福安客店”,一共有三进院子,第三进是两层楼房。剑心住在楼上西厢房。 漱洗完毕,便到街上寻找酒楼。离“福安”不远,有座“鸿运酒楼”,只见灯火辉煌,十分热闹。他本不喜吵闹之处,但为了寻找线索,便不妨去热闹处坐坐。 上得楼来,只见宾客满座,座无虚席,小二忙过来接待,将他带到只坐着一个年青客人的桌子上,将他安顿坐下,随即背诵了一大串菜目,请他点菜。他点了三菜一汤,然后朝四座观看。 终于,他运气好,竟看到了那个叫镇乾坤王国安的家伙,正和五个人围坐大嚼。那五人俱都带着兵刃,想必是同伙。 “喂,你这个人架子好大啊,干么不理人家?”同桌的年轻人忽然开口了。 声音娇脆,听得耳熟。 剑心一怔,回过头来朝对方一看,可不,面熟得很呢,只不知在哪儿见过。 这年青人生得好俊,头戴方巾,一袭白袍,温文尔雅,一时看得呆了。 书生掩口一笑,嚷道:“咦,呆呆看着人家作甚,不害臊么?” 剑心脸一红,忙道:“不知何处会过兄台,在下一时记忆不起,故多看了两眼,得罪之处莫怪。” “谁怪你来着?你是真记不得小……记不得在下啦?” 剑心困惑地摇摇头,他当真想不起来。 “哟,真是贵人多忘事哩,才隔一天就不认人了!” “在下深感抱歉之至!” “就由你去猜吧,喂,你怎么又回到泰安来了?” 剑心心道,此人好怪,怎么一副女子腔,刚想到这儿,忽然大悟,原来是她!便不动声色,一本正经回道:“有急事啊!” “什么事?” “既是见过面的熟人,告诉你也无妨。在下再来为的是一个老和尚。” “找和尚?”书生“噗哧”一笑,“莫不你要出家?” “在下还没娶妻,怎舍得去当和尚?” “你……没羞,不正经,人家好好问你,胡扯些作甚?” “老实话啊,怎么不正经了?莫非兄台就一辈子打光棍?” “你……好啦好啦,不谈这些。你找和尚干什么?” 剑心故意叹了口气:“你不知道,那和尚一向诚心礼佛,却被一帮不讲理的强人抢走,这叫在下如何不着急?” “有什么可急的啊?” “本来那和尚也被我找到了,可是……” “怎么了?” “那伙强人中有个姑娘……” “那姑娘怎样?说呀!”书生紧张了。 “那个姑娘啊,人倒长得不错,可说是貌美如花,俊俏得很。” “啊,真的么?”书生高兴得绽开了笑脸。 “可惜,人虽美,心却……” “心又怎么了?”书生关切起来。 “那姑娘人虽好看,却是个蛮不讲理的丫头,她啊,凶得很哩!眼睛一瞪如虎,银牙一咬似狼,她……” 他没有机会讲完,因为对方动了手。 一只鸡翅迎面电闪般向他飞来,他其实早有准备,这鸡翅本来就是扔来塞他嘴的。就老实不客气张嘴咬住,立即伸手取下,撕啃起来。倒把那书生看得目瞪口呆,她原以为这至少要让他掉两颗牙齿的。 书生一咬牙,举起筷子就要动手。 剑心忙道:“姑娘住手,在下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 书生瞅他一眼:“你干么骂人?” 剑心道:“在下是后来认出姑娘的,但又拿捏不准,就以言相试,果然……” “以言相试定要骂人家是老虎是狼么?今日不说出个理来,姑娘可不饶你!” 剑心道:“开开玩笑嘛,又不是存心骂人,姑娘该量大些才是。” “哟,闹了半天,反是我的不是了?” “不敢、不敢,在下得罪姑娘,罪该吃鸡翅,在下就把姑娘玉手亲赐,立即吃掉.以赎罪行。” “嘻……”姑娘忍不住笑了,看你在洞中时蛮老实的,原来也这般油嘴滑舌!” 剑心叹息道:“这也是走江湖的呀。” “你叫什么名字?” 剑心一想,这姑娘来路不清。可不能再提真名,免得又惹麻烦,便胡诌道:“在下姓白,名华,姑娘芳名可否示之?” 白华者,白话也。 姑娘道:“人家姓曹,名金玉。” “金玉?唔,金玉良言,这名字取得好!” “又来胡说了。” “姑娘怎么扮了男装到此消遣?那两个凶霸霸的大红小红姑娘呢?” “什么凶霸霸的?又想吃鸡翅了?” 这时小二端来了剑心点的菜饭,两人便未说话。 小二一走,曹金玉续道:“我来这里当然有事,要不谁耐烦到这种嘈杂的地方来?” “姑娘有何事?” “别问我,该我来问你。你究竟来干什么?” “来找老和尚。” “你又来了,找老和尚作甚?我已派人送他回玉峰山去了。” 得到这个消息,剑心自然高兴。 “哦,姑娘原来是个大善人,好心人……” “不对,是大恶人,眼睛瞪起来像老虎,牙齿咬起来……你这个人真坏死了!” 剑心嘻嘻一笑:“姑娘到这儿来干什么?” “为了那个家伙,看见么,喏,那中间的一个,看见了?” 剑心一凛,她也跟踪镇乾坤王国安。该设法摸摸她的来路。 没等开口,姑娘反问他了。 “喂,那天你们上山,没和那帮人动手么?是怎么回来的?人救出来了么?” 剑心脑子转了几转,决定半真半假:“那天上山,没和人家动手,姑娘不是警告过我们么?说他们厉害着哩……” “你不知道,他们的来头大着呢!” “什么来头?” “我也不知道,只知道他们的主子更是惹不起,所以……” “不就是歧山四凶禽么?” “胡说八道!”姑娘一下变了脸色,“你凭什么这样说?” “那是屠龙和尚说的呀!” “这群畜牲,凭他也配?我……”姑娘神情激动。但忽然停住不说了。 剑心却不得不小心了。 “凭他也配?”,这话什么意思?莫非这姑娘与“四凶禽”有关?联想起宋星说与大红小红动手的情形,那就八成不离谱了。 姑娘心絮似乎乱了,再也没心思说话,剑心也不好再烦她。 俄顷,姑娘忽然站起,道:“我走了,后会有期。” 丢下一锭银子。玉人已杳。 李剑心呆呆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心中产生了无数的疑窦。 他匆匆吃罢饭,见王国安等人也起了身,便跟在后面下楼来。 王国安来到街上,朝那几个人一抱拳:“各位,恒山见!” 剑心听得清楚,心中一惊,莫非他们要到恒山去?那里发生了什么事? 他决心弄个明白,便远远跟着王国安。 王国安黄汤灌足,东摇西晃,拐进了一条巷。李剑心施展幻影迷踪,刹那赶上将他点倒,扛起就往城处掠去。 到了郊外,解了穴道,早点了他手臂肩井穴和膝上环跳穴。 剑心问:“你在四凶禽座下,充当什么职司?” 王国安并不强硬,道:“小的充当泰山分舵主。” “四凶禽现居何处?” “小的确实不知。” “你见过‘四凶禽’了?多大年岁!” “小的没见过。” “你们最近有何行动?” “没……没有……” “到恒山去干什么?” “这……” “说!” “去剿灭恒山派。” “什么时候?” “八月中秋晚上。” “‘四凶禽’要去么?” “听说有一位要去。” “你说的都是实话?” “是实话,小的性命要紧,请大侠饶命!” “滚!”剑心替他解了穴。 回到‘福安旅店’,剑心觉得踏实了许多,虽不知四凶禽老巢,但却侦知了彼等血洗恒山派的阴谋,这可是极重大的消息,该马上到恒山派去通报。 他决定明日动身。 他要在恒山与敌一决雌雄。 李剑心穿河北,插山西,一路晓行夜宿。 他是初次独自出远门,全靠问路,囊中盘缠则还充裕,因此他不慌不忙。 他打听得要到恒山,可经过五台,便打主意到五台看看,最好能打听些情况。 五台山乃佛教名山、由五座山峰组成。峰顶平坦宽敞,就像人工垒积的土台一般,因而得五台之名。 这五座山峰各为其名,东南名曰望海峰,西台名曰挂月峰,南台名曰锦绣峰,北台名曰叶斗峰,中台名日翠岩峰。 可这五台派在哪一峰哪一座寺庙,他根本不知,便闯到五台峰内的小镇,思忖着慢慢打听,小镇人烟稠密,有几间客舍,规模不大。 他来到一家名叫“朝佛”的旅店。 门口坐着个叫化子,一颗白花花的头埋在双膝中中间,似在打瞌睡,地上放着一个脏碗,一根细长竹子做的打狗棍。 这么大的年纪还在乞讨,当真可怜,他从怀中摸出一锭二两重的银子,轻轻放在老乞儿碗中,然后准备迈进旅舍大门。 可他没能迈得进去,刚一动腿,便被一条细长的竹棍给挡住了。 他不禁一怔,马上意会是怎么回事了,便又摸出一锭五两重的银子,弯腰放进碗里。 给一个老乞儿七两银子! 掌柜的看呆了。 剑心想,这回该可以进去了吧? 可是,他刚一迈腿,那根细溜溜的竹竿,居然又横截在他的腿上。 他想了想,又从怀中摸出一锭二两的银子和一两许的碎银,弯腰放在碗里。 整整十两!只有多,不会少。 掌柜的又惊又气,骂道:“哪里来的恶丐?怎敢如此无礼,讹诈客人。” 李剑心笑道:“这是我自愿给的,掌柜的你就不必说了吧。” 掌柜的愤愤然道:“足足十两银子!这钱是好赚的么?客官,看你是外地人,出远门可要节省盘缠啊!” 剑心道:“不妨事、不妨事,我自己节省些也就过去了。” 他于是第三次迈步要跨进客店。 这次,细棍子没有再拦住他,他安然进了店里。 可是,他后面又接着来了一人。 此人也是个年青人,背负一把青铜剑,模样英俊威武。 掌柜的道:“这下有好瞧的了,客官你是个文弱书生,脾气好心地又好,给了十两银子。如今这位会武的客官,恐怕他就不敢了。” 李剑心面带微笑,颇有兴趣地看着。 那年轻人也看到了老乞丐,注意到破碗里有白花花的十两银子,面现惊讶之色,随即头一抬,跨步就要进店。 刚一迈出右腿,一根细长竹竿儿挡住了他,使他一愣。 随即领悟过来,这叫化子在要钱呢。 他掏出了一两碎银子,随手丢进碗里。 “啦!”那只碗碎了。 年青人并不在意,抬腿又要走。 棍子再次挡住了他。 “怎么?给一两还不够?”他怒气上来了。 老化子也不抬头,却伸出一只瘦骨棱棱鸡爪般的手掌,翻来翻去翻了六下,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你这是何意?” “赔碗!”一个艰涩难听的老腔回答。 “什么?赔碗?你要我赔碗?我给你一两银子,你要我赔你这个破碗?疯了么?”说完不再睬他,一抬腿,想走。 可那支细竹竿挡着。 “赔碗,三十两!” “三十两?”年青人吃一惊。 “三十两!” “你想讹大爷?” “你想赖化子爷的帐?” “咦,不念你上了年龄,我今天……” “今天明天不管,三十两!” “休想!” “三十两!” 年青人火了,不理地,腿一抬,硬闯。 怪事,他的腿没能抬起来。一鼓劲,还是没抬起来,一根细细的竹竿竟拦住了他。 他终于明白遇到能人了。 一声冷笑,他提口真气,要用腿把竹竿推开,来个霸王硬上弓,强行进店。 可是,没用,竹竿他推不开。 咦,他吃惊了。 店老板则感到莫明其妙。 李剑心却忍俊不禁。 年青人不服气,伸手一把抓住棍子,猛力一拽。 棍子动也不动,他白费了力。 这小子这回傻了眼。不对,遇到厉害的对手了。 “喂,你是什么人?拦住我有何意图?” “赔碗。” “一只破碗值三十两?” “我老化子的饭碗就值那么多!” “不值,买个新碗也只一个铜子儿!” “那就赔我原来的碗!” “你……打碎了怎么能复原?” “谁让你要打碎?” “这……这还不是为了给你钱呀!” “我不管,赔碗!” “你讲理不讲理?” “赔碗!” 年青人终于忍不下这口气,往后退三步,道:“看你是个会家子,来、来、来……” “想赖帐么?” “胡说!” “赔碗。” “不赔!” 李剑心忍住笑,出来解围道:“老前辈,莫与这位仁兄为难了,这碗由在下赔吧。” “真的?” “当然。” “喏,这是一张三十两的银票。” “唔,这还差不多,你知道么?这碗来头大着呢!” 掌柜的鼻子哼了声:“鬼才相信!” 老化子抬起头来,一蓬乱发和一蓬生得乱七八糟的胡子,把额头和下巴都遮住了,显得一张脸特别小,而且脏兮兮的,让人根本看不出来他那副尊容到底什么模样。 老化子道:“你懂什么?这只碗,当年凌虚子老牛鼻子用它喝过水……” “住口!你怎敢……”年青人忽然喝道。 “闭嘴!”老化子也喝道:“化子爷说化子爷的。干你甚事?” “不准你辱及恩师!” “什么,你是牛鼻子的徒弟?我看你是冒牌的,要不怎连化子爷都不认识?” 年青人一楞。拿不定主意了。 李剑心道:“老人家,吃饭了么?” 老化子道:“怎么?见我有这许多银子,就想讹一顿么?这可办不到!” 剑心道:“自然由在下作东,只要老人家赏脸。” “那好、那好!”化子爷大喜,“我化子爷就赏你个脸吧!” 这旅舍楼下便是饭馆。楼上和后院均是住房,十分方便。 剑心便请化子爷进了饭厅,找了张桌子坐下。 小二见到化子,感到十分厌恶。想不透一个翩翩秀才模样的人,怎能与乞丐为伍。但也只好陪着笑脸来招呼。 酒菜一上,化子爷就先喝酒,一点不客气,自顾吃喝,把李剑心冷落在一旁。 那个带剑的年青人则坐在隔他们三张桌子远的地方。 化子爷啃完一只鸡腿,朝后一扔,不偏不倚,正好插在那年青人的饭碗里。 年青人怔了怔,不敢发作,让小二再盛一碗饭来。 化子爷啃完一只鸡翅,刚要往后扔,被剑心制止了。 他道:“前辈,那位仁兄已经气苦了,不必再与之见识了吧!” 化子爷道:“也罢,看你面上饶了他。” 可鸡翅还是被他朝后一甩。 “呀!什么东西?”一声尖叫在饭堂的后边响起,是个女人的声音。 “挨天杀的!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把吃剩的鸡骨头扔到姑奶奶碗里?有种的站出来!” 李剑心抬眼望去,只见靠墙一张桌上,一个二十多岁、乡村姑娘打扮的年青女子,粉脸胀得通红,气呼呼地叉腰站着。 这姑娘不算太美,可她自有一种健壮朴实的风韵。 她对面还有个姑娘,闪着脸看不清相貌,似乎正在劝说她。 饭堂里的人不算少,闻声抬起头东张西望,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李剑心暗想,这位前辈怎地如此爱惹事?不怕引起麻烦么? 年青女子找不到出气的主儿,只好气哼哼坐下,叫小二重新端一碗饭来。 老乞儿若无其事,大吃大喝,津津有味。 忽然,化子爷问:“娃儿,叫什么名?” 李剑心知其为风尘异人,便具实回答。 化子像没听见一样,又问:“到此何事?逛五台山么?” 李剑心道:“五台派遭屠,在下想看看,是否有人在,打听些情况。” “想斩尽杀绝么?” “哪里话来,前辈,这是天大的误会。” “你就是那个没影儿的小郎中?” “正是。” “你不是和五梅门一伙嘛?” “天大的冤枉!” “何以见得?” “这个说来话长。” “有趣嘛?” “不但有‘趣’,而且有‘气’!” “说说看。” “吃完饭,到晚辈住处再谈如何?” “那……” 他没有把话说完,因为他发觉有人站在他旁边了。 来人二话不说,一把揪住他的胡子。 “哎哟!化子爷痛了,你……” “哼!我当是谁那么大的胆,敢情是你这老化子捣鬼!” 原来是那位坐在靠墙一桌的大姑娘。 “哎哟,快放手,吃不消啦!” “你干吗扔鸡骨头?” “老化子不知道姑奶奶也在座,就、就乱扔一气,不信,问他!” “和你老化子一块的准不是好人,姑奶奶不信!” 瞧,李剑心也被带上了。 老化子一副可怜相,“姑奶奶、老化子不敢啦!快放手呀,胡子快掉啦,美髯公就靠这把胡子撑门面哩!” 另一位姑娘劝道:“表姐,算了吧,他老人家又不是故意的。” “哎哟,美玉,你可信不得他,狡猾着哩!” 老化子转求美玉,“二姑娘,做做好事吧,快让你表姐放手,化子爷今后定为你找个好姑爷……” 美玉睑突然红了:“化子爷,你……” “听见了么?”表姐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老化子手上缺德,嘴上更可恶!” 她总算放了手。 化子爷喘了口气:“姑奶奶,请坐吧,老化子补你一碗饭,反正是他会帐!” 李剑心瞧着三人直乐。 这姊妹两人迥然不同。 表姐壮实大方,表妹纤小羞涩。 想不到专门以捉弄别人为乐趣的化子爷,居然有这么一位克星。真是一物降一物。 姑娘嘴一翘:“谁稀罕!” 老化子讨了没趣,一眼瞥见剑心挂在嘴边的微笑,不禁大怒。“小子,你刚才见死不救,现在还敢幸灾乐祸,果然不是好人!” 李剑心道:“心有余而力不足,前辈遭灾,晚辈心情沉痛之极。” “你那样子象沉痛嘛?” “吉人自有天相,晚辈料定者前辈即将逢凶化吉,故不作出沉痛状,以免像吊丧似的……” 化子爷怒:“臭郎中,你咒……” “你骂谁?”表姐不乐意了。 “该死,当着和尚骂秃驴,老化子忘了二位姑娘也是郎中了。” 表姐兴趣来了:“怎么,他也是个郎中?” “是、是,他就是那个没影子儿的郎中。” “哟,原来是无影侠医啊,倒看不出来呢,这么大的名头,却是个年纪轻轻的小儿郎!”表姐老气横秋地说。 这声音大了点儿,早惊动了那位带剑的年青人。 他立即推案而起,走到这一桌来。 “足下就是无影侠医李剑心?”他问。 “不敢,正是在下,兄台高性大名?” “武当玉哪咤彭俊,今夜三更在镇外领教!” 表姐柳眉一竖,“这是干什么?人家惹了你么?” “姑娘,你可是武林中人?”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请问姑娘师从门派?” “不告诉你!” “那就别管闲事!” “你就是和沈姐姐动过手的那个玉哪咤么?”表妹美玉忽然插言。 “哪个沈姐姐?” “哼,不是和你约了明年一决胜负的么?”表姐道。 “啊,沈竹青!你们认识?” “当然喽,不然会知道和你比武的事么?” “她在哪里?” “你管得着么?” “管不着,不过,在下与李某的事,二位也别插手。” 老化子哼了一声,道:“自不量力的东西,只会给老牛鼻子丢人显眼,你是人家的对手么?” 彭俊怒道:“正邪交战,何惧一死?” “你是邪还是正?”表姐问道。 “自然是正!” “谁封给你的?” “何需人封。武当乃正大门派,这世上人人都知!” “那么,谁又是邪派啦?” “当今邪派,以五梅门为最,所犯罪行,人神共愤。李某这些人,正是依附五梅门的帮凶,不是邪而又是什么?” 老化子冷笑道:“化子看你才邪呢!” “邪在何处?”彭俊愣了。 “不分青红皂白,自命侠义,滚开一边去吧,待老化子空时上武当山,唯凌虚子是问!” 彭俊懵了,这老化子好大口气,他是谁呢?自己怎不认识? 忽然,他脑袋里跳出一个人来,不禁吃了一惊,赶紧问道:“老前辈如何称呼?” 表姐冷笑道:“好一个侠义道的大英雄,连丐帮帮主疯丐鲁文高老爷子都不认识,还敢大口大气充字号!” 彭俊这一惊非同小可,直骂自己该死。师傅老人家不止一次提过这位化子爷。怎么面对面遇上了竟然悟不过来? 他赶紧躬身行礼:“彭俊有眼不识泰山,望帮主恕罪!师傅嘱晚辈代向帮主问好!” 化子爷两眼一翻:“好什么?人家都不认得老化子了,牛鼻子教的好徒弟!” 彭俊不敢出声,垂手恭立。 剑心道:“帮主爷,不知者不为过,这位兄台既已认错,还是原谅了他吧。” 表妹美玉也很同情彭俊,道:“帮主爷,饶了人家吧,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化子爷这才道:“小子,到郎中屋里来,听听是怎么回事儿。” 彭俊诺诺连声。 表姐道:“我姐妹也要听。” 化子爷道:“又不是我费口舌,要听就走吧!” 剑心要的是一间上房,颇为宽敞,众人在室内坐下。小二自提水来沏茶。 化子爷道:“南京之事,乱七八糟,连苍山独夫老不死的和耍猴戏的小丑,都被说成五梅门的帮凶,真是岂有此理,稀里糊涂。可是偏偏就有些不长眼、没有脑袋的东西要相信!” 表姐道:“沈家父女把经过讲了,再听听小郎中讲,听听可有新鲜的,你少多嘴!” 化子爷果然听话,闭上了嘴。 李剑心遂从在青阳县“济世堂”当店伙,怎样替沈家父女治伤,直讲到此次与金家父子等人分开,自己赴恒山报信,路经五台,想来看看,得遇丐帮化子大爷为止。 直听得美玉姐妹俩时而惊奇、时而愤怒、时而欢喜,特别是这位表姐,喜怒形于色,决没有半点掩饰。性情如同男子,十分豪爽。 化子爷道:“听见了么?武当的好汉,今夜还要不要拼杀一场?” 彭俊窘得不知说什么好,想起到沈家挑战的情形,愧疚万分。 表姐道:“上次到沈家挑战的就是你小子,伍爷爷要不是看在武当你师傅面上,那天你还能安然离开么?当英雄就可以不分是非?就可以听信人言乱打一气?” 彭俊红着脸,低着头,像个挨训的娃儿。 剑心道:“这也难怪彭兄,三大派一口咬定,天下还有几人不信?” 疯丐道:“化子爷就不信!” 剑心道:“帮主独具慧眼,岂同一般人?” 疯丐乐道:“知我者,没影儿的小郎中也!化子爷有赏!” 表姐一撇嘴:“你有什么赏人家的?” 疯丐从怀中摸一阵,还居然摸出个小玉佩出来,随手就递给了李剑心。 剑心接过一看,透绿晶莹,十分艳丽,正面有个“令”字,背面是个“符”字。 表姐无限惊讶:“你疯了,怎么把丐帮的最高令符给了人家?” 剑心一听,方知此物的价值,连忙双手捧还道:“这个符是贵帮信物,在下不敢领受。” 老化子眼一翻:“怎么,你不要?” 李剑心道:“不是不要,是不敢要!” “你知此令符的用处么?” “不知。” “持此令符,丐帮弟子任你调动,见符如见帮主,谁敢不服?” “这……小子就更不敢要了。” “老化子给你时你可以不要,你既然接过去了,那就是你的了!” 表姐道:“小郎中,给你就收起来吧,这老化子平日吝啬得很,他常到我们家白吃白喝白拿药,可从来也没舍得给点什么,今日难得大方一回,你就成全了他吧!” 化子爷十分高兴。赞道:“知我者,小淑玉也!” “呸!谁知你了?只不过你经常来家混吃混喝混药,姑奶奶见得多了而已!” 美玉推推淑玉,道:“表姐,爷爷最高兴的就是见到化子爷爷了,你别这么说,化子爷爷会不好意思的!” 疯丐道:“对嘛,化子爷一不高兴,就不上你家去了,你爷爷不气死才怪!知我者,小美玉也!” 李剑心和彭俊都笑起来。 淑玉一伸手,递到化子爷鼻子底下:“拿来!” 化子爷一愣:“什么呀?” 淑玉学他声调:“知我者,……也,知你者现有三人,你给了一人赏赐,我和美玉给什么?快拿来!” 化子爷为难了:“这个符只有一个呀,要不,你们轮着要吧!” “呸!谁要你的令符?令符一取出来,就会招来一大堆老化子、大化子、小化子,呸呸!恶心死了!” “别的没有了呀,化子爷命苦,天天讨饭、哪有……” “别罗嗦,给是不给?” “这……” “以后还想拿我的药么?吃我炒的菜么?” “表姐,别为难……”美玉劝道。 “不行,人争一口气,他不给,不是小瞧了咱们吗?” 疯丐无可奈何。又把手伸进怀里,小心翼翼掏着探着,十分不情愿地把东西掏了出来。 众人眼前绿光一闪,只见化子爷手心上攒着两只绿玉戒,晶莹闪烁,十分贵重。 淑玉大喜,伸手就抢。 她抓了个空。 化子爷手缩得好快。 淑玉一拐手,揪住化子爷的胡子。 化子爷大惊,叫道:“我不是不给呀,是有话说。” “拿来再说!” 化子爷只好把戒指递出,道:“有话申明在先,化子爷给姑娘们的嫁妆提前给了,以后可别缠着再要第二次,化子爷穷呀,可经不起讹!” “呸!”淑玉啐了一口,脸也红了。 戒指到手,姑娘们放在手上把玩。 李剑心将玉佩捧在手心里,不知怎么办才好。 化子爷道:“还不快收起来?” 李剑心只好谢了。 化子道:“武当小子,你来五台干什么?” 彭俊道:“奉师兄命赴恒山联络,商议对付五梅门一事。” 化子道:“五台山血案发生,化子爷正远走关外,这回也是来瞧瞧。好,恒山这场热闹算赶上了!” 淑玉喜道:“我姐妹运气好,一块走吧!” 美玉道:“不成啊,爷爷等我们的药呢。” 化子忙问:“什么药?” 淑玉道:“没你的份,爷爷要配制的一种增长功力的药,还差三昧,这五台山北台上有,我们明日采完不就行了?迟回几天有什么要紧?又不是等着救人。” “药是给谁吃的呀?”老叫化子一副贪婪相。 美玉道:“给沈家姐姐。” 淑玉接道:“给沈家妹子服了增长功力,明年好收拾这武当小子呢。” 彭俊听了暗暗惊心,明年的麻烦还多呢。 李剑心道:“在下明日陪二位采药去,好么?在下自己也要采些药呢。” 淑玉道:“有什么不好,去就去。” 老化子道:“你们统统去吧,老化子也省了心,在恒山等你们。” 淑玉道:“你不是省心,是省钱.生怕吃你那几两银子。” 说着站起来,姊妹俩回房歇息去了。 剑心问:“这两位姑娘的爷爷是谁?” 化子道:“你们郎中的祖师爷,人称‘起死回生’常冲,听说过吗?” 剑心道:“听说过,伍老爷子还把我当成他老人家的弟子呢。” 化子道:“待以后化子爷带你去拜师,你的长进可就大咧!” 剑心连忙称谢。 当晚各自歇息。 第二天一早,化子爷已不知去向,四人便往五台山最高的北台叶斗峰奔去。 李剑心早就想炼制固本培元的灵药,以助父母和高威等年轻小侠练功,增长功力,今天是个好机会,心里十分高兴。 一天采摘下来,四人相处已十分融洽。相约又到西台挂月峰去了一趟。几天下来,收获甚丰。 彭俊不懂药草,就替二位姑娘拿药,常淑玉戏称他为“挑药童子”,他也乐于以此自居。 第五日,四人便往恒山进发—— 第十 回 掌毙五梅魔 恒山,又名太恒山,据传,舜帝于四千余年前巡视国土,到这里后,只见山势雄奇,峥嵘突兀,不禁产生敬仰之情,于是将恒山封为北岳。 恒山主峰在浑源县城南,山又分东西两峰,东名天峰岭,西名翠屏山,两峰对峙.谷中流水潺潺,自古是兵家必争之处。 恒山派设在翠屏山,此山古树蓊郁.怪石峥嵘,山势奇险,也不知恒山派建在何处。 四人沿小路上山,最先到了悬空寺,由悬空寺打听出来,便施展轻功,跃过悬崖陡壁,直朝山顶窜去。 常淑玉当先上闯,只见她纵跃如飞,身姿曼妙,轻功实是不弱,美玉、彭俊在中,与她相差一丈。李剑心在最后,离彭俊也是一丈。 常淑玉十分好胜,拿出了全副本领,想把两个大男人甩在后面。 半个时辰过去,她站在一尖石上,酥胸微喘,扭脸一瞧,彭俊紧跟着美玉,并未拉下。 而那个号称没影子的郎中,跟在武当小子后面,也未拉下。 她笑了笑。道:“喂,郎中,你号称没影子,不嫌夸大些么?怎么上个山却掉在最后?” 李剑心道:“不瞒大姐说,在下这个没影子的绰号不为别的,是说在下藏起来,什么人也找不到!” 三人笑了起来。 美玉道“我不信。” 淑玉道:“瞧你表面老实,也会耍贫嘴!” 彭俊心想:藏起来找不到那是未必,但若说他轻功身法到了“无影”,恐怕也太夸大,就算他功力比我深,也不会深到哪里去。 心里想着,嘴里说道:“李兄未免过谦。 剑心道:“这恒山派在哪里啊?茫茫大山,该往何处去找?” 活才落音,只听一人喝道:“什么人要找恒山派?” 随着话声,一块石崖后面转出两个人来。 这两人一俗一道,年纪均不大,但装出一副神气活现的样子。 常淑玉道:“我们要见恒山掌门,快快前头带路。” 那俗家弟子道:“咦,口气不小,你们是何门派弟子,到此何为?” 彭俊道:“武当弟子彭俊、五莲山常氏姐妹、无影侠医李剑心因有急事来拜谒贵派掌门,望二位师兄给予通报。” 俗道两人面面相觑,脸上现出怪异表情。 稍停,俗家弟子道:“原来是武当彭师叔大驾光临,请恕弟子许广德、悟立不知之罪。 两人遂向彭俊施礼,彭俊也忙回礼。 许广德又道:“请各位在此稍侯,容弟子通报掌门,以迎接贵客。” 彭俊暗想,既然知道我的大名,还不快快朝前引路,怎么慢待客人如斯,冷落在路上呢?真是不像话呀。 常淑玉道:“还是武当大侠面子大,我以为沾了光呢!可借还是晾在这里吹山风! 李剑心自然明白出现在恒山弟子脸上的古怪神情是怎么回事,还不是因为听见了“无影侠医”这个不祥字眼产生的,否则,凭彭俊的身份,决不至于如此怠慢。 过了一会,两个弟子又出现了,后面跟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此人满脸胡须,个头粗壮,面色黧黑,十分威武。 一见彭俊,当即哈哈一笑:“原来是彭老弟侠驾光临,在下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彭俊道:“杜师兄别来无恙,今日冒昧前来,有机密大事禀报。” 杜师兄面现惊讶:“不知有何机密大事?” 彭俊道:“进贵派借一步之地再说如何?” 杜师兄面有难色道:“不瞒着弟,近日来风声甚紧,五梅妖厥一时,敝派身为当年剿灭五梅门的当事人之一,不得不小心防范,因面作了些小布置,外人进去可不大方便.有话不妨就在这里说吧,如何?” 这是待客之道吧? 常淑玉骂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人家巴巴赶来报信,你们却让人站在野地里吹风,连家都不让进,未免太不像话了,走、走、走,恒山派的事与我们何干?要来操这份心!” 她说走就走,一点不含糊。 “慢!”杜师兄一声冷笑,“说走就走?你也太小看了恒山派了。” “哟,怎么?不让走了?常淑玉火气更大了,“恒山派要吃人么?” 杜师兄道:“恒山派禁地,不是让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 他把手一抬,发个暗号。 只听一阵衣裾飘风,不知从什么地方,一下子冒出二三十人来,俗道杂沓,老少不一,全部亮出了青锋剑,将四人团团围住。 彭俊脸色一变:“杜师兄,这是何意?” 杜师兄板着面孔,道:“这就要问你彭师弟了,李剑心何人,天下皆知,莫非彭师弟已经叛离武当,与五梅妖邪同流合污了么?” 彭俊松了口气道:“原来如此,师兄请听小弟一言。无影侠医李剑心大侠,向与五梅门为敌,不料五梅门巧使奸计,借早就离派的金笔秀士之名,离间正派武林人士,李大侠被污水泼脏,造成天大误会,这其中情节尚多,须得慢慢道来。” 杜师兄冷笑道:“事实俱在,任巧簧之舌.也难以推翻,姓彭的,没想到你出身名门正派,却也学那趋炎附势之徒,投靠邪派,自古正邪不可并立,今日少不得要有得罪之处了。” 彭俊气得话也说不出来,方知被人冤屈百口莫辩的滋味,竟比什么味儿都苦,沈竹青一家,当初不是也想向自己申辩,而自已听都不愿听吗? 常淑玉嚷道:“你想怎么样?” “还用问么,将尔等一并拿下,活祭我恒山派被害同门子弟!” 彭俊道:“杜师兄,这两位姑娘是五莲山起死回生常冲常老前辈的孙女,杜师兄说话最好谨慎些!” 杜师兄一听,愣了。 起死回生常冲,不但医术天下无双,一身武技也超凡入圣,武林中人对他十分尊敬,因为被他治好的黑白两道人物,可说遍地皆有。 常冲为人正直,心地善良,非十恶不赦之徒,伤病找到他,都会得到诊治,无论各门各派,也无论黑白两道,或多或少都欠过他的人情,普天下,什么人都好得罪,就是不能得罪于他。 这一点,身为恒山掌门师弟的铁掌杜华选,哪会不知道呢?故此一听两个女娃是常家孙女,态度就马上有了转变。 “原来是常神医老人家的孙女,失敬、失敬!适才有得罪之处,望二位姑娘原宥。请二位进山一叙,聊备水酒招待!” 常淑玉嘴一翘:“怎么,你不是说我们是五梅门的同伙吗?怎的又要招待了?” 杜华选陪笑道:“误会、误会,姑娘别放心上,请、请吧! “那么,他两位呢?” “这……他两人与姑娘不一般,姑娘不知他二人底细“谁告诉你我不知道他两人的底细?” “以姑娘之意呢?” “简单,你们山里既然秘密很多,不便为外人知道,我们呢,已经无那个雅兴进去观光了,彼此各走各的路吧!” “这……这个,姑娘这恐怕不妥。” “哦,不妥之处说来听听!” “无影侠医李剑心小子,手上沾有我恒山门人以及少林、华山门人的血,此仇不共戴天,不能不报,今日他既然送上门来,岂能再由他逍遥法外?” “哼,你们这些自命正派侠义,当真是无可救药、昏庸糊涂之至。这位李少侠,长途跋涉,巴巴地赶到恒山来,就为的是向你们报告一个重大消息,你们却蛮不讲理地对待人家,真是可恶已极!” 杜华选哪里听得下去这些含讥带讽的话,他本已怒火熊熊,但常家的人又得罪不起,只好按下一腔怒火,道:“姑娘,恒山派子弟血迹未干,此仇不能不报,请姑娘袖手旁观,待恒山派拿下仇人,再请姑娘进山奉茶!” 李剑心道:“常姑娘。二位先下山,在下与彭兄随后就来。” 淑玉道:“不行,姑娘怎能扔下你二人不管?” 彭俊也道:“两位姐姐先走吧,留此多说无益,何必再费口舌?” 淑玉道:“他们人多势众,我姐妹俩走了,你们还走得了么?” 李剑心微笑道:“放心,待在下将道理向他们讲明白他们不会为难在下的。” 淑玉稍有犹豫,随即道:“好,我们先走,在山下等你们!” 杜华选大大松了口气,抱拳道:“二位好走,恕在下不送!” 两位姑娘头也不回,走了。 李剑心道:“各位,在下前来恒山,不为别事,只为一桩,在下获消息,五梅门于八月中秋,也就是五天后,要血洗贵派,信与不信,贵派自处。” 杜华选一惊,脑子里飞快地转了转,冷声道:“你说的无人相信,五梅门派你来报信,定有一番算计.先把你拿住,严刑之下自会招供!” 彭俊道:“杜师兄,你连我也不信,不是太过分了么?” “过分的是你,丢尽武当派的面子……” “住口!彭俊再也忍不下去了,“你数次辱及武当,毁我清誉,孰能再忍?今日不见个高下.看来你决不心甘!”说着“嗖”一声,抽出一把古色古香的青锋剑。 李剑心道:“且慢,彭兄,当初在下向你解释,你不是也不信么?这就难怪恒山派的这位师兄了,请将剑收起,待在下再作说明。” 杜华选哪里听得进,手一挥:“将人拿下,不可放跑了!” 恒山诸弟子一声呐喊,簇拥过来。 李剑心叹口气,以传音入密对彭俊道:“不可伤人,且跟我来。” 彭俊本也不想伤人,便点点头。 李剑心忽地冲向恒山弟子,也不知他怎么弄的,左闪右闪、转身拐弯.居然一下就脱出包围。彭俊看也没看清,就跟着他出了圈子。 “走!”李剑心抓住彭俊一只袖子,展开身法,“呼”地拔起一丈多高,旋即双足一点,箭也似地射出十来丈远,一闪而没。 恒山派弟子惊得目瞪口呆,一个个木偶似地站在那里。 杜华选气得一跺脚,恨自己动手晚了一步,门人弟子怎能挡得了他们?只好怏怏回去。 回到住地,杜华选过自来见掌门青松道长,道长正与青云、青林两位师弟等着消息呢。 杜华选一五一十将前后情形说了。 青林道:“杜师弟,如此多人,还拿不下这个李剑心?” 杜华选道:“小子轻功不弱,小弟也轻敌了些,有辱使命,请掌门师兄责罚。” 青松掌门道:“此是小事,杜师弟不必放在心上。那李剑心所说,五梅门八月中秋来袭击之事,不知是真是假,望诸位师弟慎重参详,不可大意。” 四人判断了半天难以结论。 李剑心与邪派一伙,邪派一伙来报的消息,自然别有用心,别有用心的话.那当然听不得。这点众口一致,无半点分歧。 使他们煞费心思的,是想猜出李剑心来的用意,为何要让李剑心这么说,五梅门到底想干什么? 至于对中秋节,他们则是放心得很。那纯粹是无稽之谈。 青云道:“莫非想让我等日夜紧张,白白担几日的心弄得人心惶惶、筋疲力竭么?” 青林道:“对啦,然后趁此时机,找一个我方松懈的夜晚,大举来犯!” 杜华选一拍大腿:“着,还是师兄高明,这帮贼人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青松道:“八月十五日,我辈彻夜不眠,彼等沓无踪迹,过了此夜,必然撤防。彼等乘虚而入,一鼓而下。哼,好歹毒的计谋啊!” 青云道:“掌门师兄说得是,袭击之日当在八月十六日夜!” 敌情已明,心则释然。 大家随即商议应敌之策,这且按下不表。 再说彭俊被李剑心拉着衣袖,跟着他腾云驾雾似地逃离恒山派门人的合围,心下十分惊异。他并不觉得拉着衣袖有什么拉力,但提气纵跃时就比往日远得多也快得多。 这是什么功夫?带了人还让人感觉不到,真是奇特之极。 到得山下,两位姑娘却没有影子。 两人又到浑源县城下榻的的旅店去找,也没见人。于是,又返回山麓去找,这回却没有落空,半道上就碰见了。 一见面淑玉就嚷道:“哎呀,你们怎么走了也不招呼一声呀!” 美玉见两人不懂,解释道:“姐妹怕你们吃亏,躲在不远处偷窥,以便解救你们,哪知你们逃得比兔子还快哩,我俩追也追不上,又不好喊叫,真是的!” 两人十分感动,这两姊妹还真讲义气。 淑玉笑道:“有你们这样的逃功也不错,溜之乎也的时候谁也追不上!” 四人说说笑笑回到城中旅舍,饭毕便各自回房歇息。 晚上,四人在剑心屋里商议中秋节怎么办,要不要管,该不该管。 事关重大,不能意气用事,就连脾气大的淑玉也知道这一点,因此众口一致,决定中秋之日驰援恒山。 彭俊道:“五梅妖邪这几日也该来到,我等的行踪别让他们知道了。” 剑心道:“无事不可出门,晚上特别小心,五梅妖邪势大,说不定早将附近监视了。” 淑玉道:“老叫化子真是的,怎么影儿都没有,今日要是有他在,我们怎会受人家闲气,待他来了姑娘非找他算帐不可!” 美玉道:“老人家定是有事,否则不会的,中秋前一定能见到。” 彭俊道:“此次妖邪来袭,高手不少,我担心力量悬殊呢!” 淑玉道:“我们又来不及找帮手,不过,只要老化子来了,天塌下来有他顶着哩!” 谈谈说说,吃吃睡睡,日子很快就过来了四天,只差一天就是中秋佳节了,可还是不见疯丐的影子。 淑玉急得直骂美玉则双眉紧锁。 彭俊道:“还有一天,也许前辈就会来的,不过,要是不来,最好二位姑娘干明日晨离开此地。” 淑玉柳眉一竖:“为什么?” “敌人大举而来,我方势弱为安全之计……” “住口!你把我姐妹当什么人了?你嫌我姐妹武功低微,怕拖累了你,是么?” 剑心忙替彭俊解围:“姑娘切莫生气,彭兄也是一片好意,明晚之战凶险已极,确是不能大意的呢。 “依你这么说,我姐妹二人半点用处也无,是么?” “不是、不是,在下岂敢轻视了二位的武功,姑娘莫乱猜。” “谅你也不敢!不必再多说,我姐妹是去定了!” 剑心与彭俊相视后一笑,不过,这是苦笑。 五梅门已震慑江湖此次敢来恒山灭门,岂会无备而来?叫两人怎能不替两位姑娘担心呢? 可是,没有再敢说。 中秋之夜,恒山派大院里进进出出,人语喧哗。 院子中间支了一张供桌,两只儿臂粗的大蜡烛,照得院子通明。 门人弟子你来我往,手捧毛豆、花生、瓜果、月饼者,直往供桌上放。 月亮还未露面,时辰似乎还早,祭品尚在准备之中。 俄顷,又有两个小道士抬着一尊纸糊神像,乃太上星君是也。神像底座绘有月宫及捣药之玉兔,如人直立,执件捣药。 恒山掌门人青松道长,手执拂尘,与三位师弟坐在走廊上,神情恰然自得。 青林道长道:“中秋佳节,一年一度,道兄今夜可以酩酊一醉了。” 青松道:“想往年青莲师妹与殷师弟惧在,谁料想今年却早早飞升.真叫人感慨呐!” 杜华远道:“师兄不必伤怀,明日贱人不来便罢,若真敢犯我恒山,保管叫他们来得去不得!” 此话引起了其他人的豪兴。 青云道:“我恒山派地势险要,只要将敌诱入洞中,何愁不一网打尽!” 青林道:“我恒山一脉,十数代相传,武功独树一帜.天下无人敢捋虎须.谅他五梅门没有这份胆量!” 此刻,皓月升空,彩云初散,有门人将蜡烛吹了,让月光尽泻院中,山风吹来,树影婆娑,好一个美景良辰。 青松道长听了几位师弟的阔论,也不禁豪兴大发,欣然同意道:“恒山剑法以轻灵快速见长,招式灵活多变,招中套招,令人防不胜防,特别是八星八元阵,更是威力无穷,阵法玄奥巧妙,当今天下,只怕无人闯得出此阵。” “牛鼻子老道,你别夜郎自大,孤芳自赏啦,大祸临头之际,还有心玩月赏景么?”顺着话声,院里多了一个崞衣百结的老化子。 青松先是一怔,继而哈哈大笑道:“原来是帮主大驾光临,贫道有失远迎,恕罪、恕罪!”说着与三个师弟上前见礼。 疯丐怒道:“敌人大举进犯。你居然还打哈哈,当真是不要命了!” 青松笑道:“帮主何出此言相戏?” 老化子见他举止从容,还以为他有备无患呢,是以心下稍安,道:“原来你有了准备,怪不得如此从容,我问你,那郎中他们几个呢?怎么不见?” “什么郎中?”青松愕然。 “李剑心等人呀!” 青松吃惊了:“帮主何以认识他?这小子是五梅门帮凶,五天前来报假信,说什么五梅门,中秋要来进犯的话,这点鬼域伎俩怎瞒得过贫道法眼?被杜师弟率众将他们赶走了……” 疯丐大叫一声:“牛鼻子,你误了大事,还不快让门人弟子取兵刃,说不定敌人已经来了呢!” 青松怔了怔,一脸不悦之色,道:“帮主,恒山派重地岂容人侵侮,这捕风捉影……” 言犹未尽,就听见一声长笑从院外传来,中气之足,令人震慑。恒山弟子抱头的抱头、堵耳的堵耳,一个个痛苦已极。 青松等人忙运动相抗,这才知道不妙。 笑声忽然收敛,大殿及院墙上,倏地站满了黑衣人,只见刀剑闪亮辉映月光。 青松等人一时慌了手脚,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嗖、嗖、嗖,”从殿脊上跃下了十多个人.一律黑色衣裤。但并不戴头罩。也不系面巾。 为首一人高大魁梧,满头灰发。 “青松,可还记得我老人家?”此人开口道,声音宏亮。震人耳鼓。等人一看,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 这不是二十年前的剑下亡魂,五梅魔君闵元龙么? 青松壮了壮胆,叱道:“闵元龙,你不过是剑底游魂,二十年前逃过一劫,仍然不思悔改、今日重出江湖,依然为非作歹,今日既然有胆来了就让道爷超度作飞升吧!” 闵元龙又是一阵仰天大笑.声震瓦宇,慑人心魄。但凭这份气势,也把青松比了下来,恒山弟子,人人惊俱。 笑毕,道:“今日本座来到恒山,便欲了结二十年前毁门之仇,恒山派从今日起,一笔勾销,活口一个不留,道观住屋一概烧光,寸瓦不剩!” 接着,又对丐帮疯爷道:“疯丐,你做你的丐帮帮主,与本座并无冲突,来日你我还有共事之一天,今日就请自去,彼此两便!” 疯丐大骂道:“闵元龙,你休要与化子爷套近乎,正邪不两立,今日化子爷既然遇上了,就要伸手管管这档事!” 闵元龙大笑道:“好极、好极,疯丐,你自信挡得住本座的五梅阴阳掌么?指条明路你不走,偏要奔向阎王殿,本座就成全了你吧!” 接着朝院中靠墙那方的一株大树道:“树上的朋友,也该下来了吧!” 青松等人只一惊。 “嗖、嗖、嗖,”树上掠下三条人影,然后朝疯丐走来。 青松一看,竟是一男二女三个年青人。 杜华选低声道:“就是白天来的那伙人,武当掌门的小师弟玉哪咤彭俊,常冲的两个孙女,那李剑心却不在。” 三人走到疯丐面前,和疯丐并肩而立。 疯丐道:“小郎中呢?” 常淑玉嗔道:“都怪你一再不来!” 彭俊道:“他就在这附近。” 疯丐长吁了口气,不再说话。 他却以传音入密告诉三人,今晚形势凶险,不能胡来,要见机而退,人不能分散。 这时,闵元龙道:“谁去把青松老道宰了?先来个下马威!” 只见从他身后闪出个狗头环眼的老头,趾高气扬地大步走出,然后立在两大外,大声道:“五梅魔君座下首徒飞云豹梁平山,特来助青松老道飞升!” 铁掌杜华选喝道:“凭你也配斗我师兄?先让你看看铁拳杜华选的手段!” 话声才落,立刻运功于掌,“呼呼”双掌先后递出,劲力之强,不容轻视。 梁平山嘿嘿一声,道:“来得好!” 只见他身形不动,待对方掌到时,突然一闪,双掌走空,他双肩一摇,已到了杜华选侧方,迅即击出一掌,直奔杜华选肋下,杜华选借势跨步,让过一掌.正待转身之际,飞云豹第二掌又到,他只好提气纵身跃出一丈。 飞云豹并不追击。等着杜华选转过身子,站稳了脚跟,方才喝道:“注意了,这一掌送你上西天!” 语声才落,已击出威猛的一掌。 杜华选刚才丢了面子,决定以铁掌扳回,他迅速运足了掌力,“呼”一声,以掌对掌。 “砰!”一声大震,梁平山双肩晃了几晃,却依然站在那里,杜华选却“登、登、登,”连退三步、他大吼一声,似想扑上再拼,方才跨了一步,便“砰”然一声倒了下去。 梁平山一声冷笑:“他已中了本人的五梅阴阳掌,只怕大罗神仙也救不了命了。下一个谁来领死?” 恒山弟子一阵慌乱,铁掌杜华选师叔在他们心目中何等威严,却在三招内输给人家,这怎不令人心寒? 青公道人擅长剑法,但今日却没有带剑。 他走出几步,吆道:“梁平山,你敢等我取剑来么?” 梁平山哈哈一笑:“只管去取!” 青云道人命门下到正殿后厢去取。 在这短暂的时间里,没有人说话.不祥的寂静拌着恐怖,伴着绝望。 突然,杜华选大嚎起来,双手拼命往胸口上抓,一个身子在地上翻滚。 原先以为他死了,无声无息。 可是,他没有死,但却比死还可怕。 颤粟、惊慌、恐惧,啮噬着众人的心。 青松道长只愣了一下,便赶快点了他的穴道使他安静下来,命那些瑟瑟缩缩的弟子,将他们的师叔抬进大殿。 青云的剑送来了,非但他的剑。连青松、青林的剑也都送了来,三位道长精神一振。 青云亮出三尺青锋,一个“白猿献桃”,剑绕孤圈,直点对方胸口,不待招式变老,立即换成“灵猎捕鼠”,攻其中盘小腹。 恒山剑法果然不凡,挑、劈、刺、点、撩、抹、提,十分灵活幻变,加之青云功力又强,只见一片寒光,把飞云豹卷住。 恒山弟子见师叔占了上风,精神为之一振,心里燃起了一线希望。 飞云豹梁平山仅以一双肉掌应敌,他以雄厚的内力逼住对方的宝剑,不断以五梅阴阳掌还击对方。 青云知道掌毒厉害,运足内力荡起剑气,并以闪、跳、腾、挪来避开对方的掌劲。只见青铜剑剑芒暴起一尺,其威力非同小可。 双方拼斗了二十多个回合,青云由于耗力大大,剑势僵了下来剑尖上的剑气,也只剩了五寸。 疯丐轻轻叹道:“不妙、不妙。” 彭俊也已看出青云不出十招要落败,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自己功力决不比青云道长高多少,出去又有什么用?此时方才感到强中自有强中手的道理,可笑自已平日满以为不错,天下都可去得,这可是大错特错了。 这时.青云已露败象,剑上罡气只剩了一寸长,眼看要毙在对方掌下。 彭俊一股热血忽地往头上一冲,不顾一切飞身而上,将青云替换下来。 他一剑在手,胆气横生,只见地脚踩八卦步,以静制动,以柔克刚,以慢击快,三尺青锋剑气暴长一尺有五,逼住了飞云豹的掌势,使飞云豹近不得身。 疯丐看了暗暗点头,这小子毕竟是凌虚子的关门弟子,果然有点门道。 两人交手三十多回合,仍无胜负之分。 飞云豹梁平山渐渐焦躁起来,他主自炼有歹毒无比的五梅阴阳掌,就是无法给对方一个致命的打击,而对方不过是个毛孩子,在师傅和同门以及下属面前颇不好看。 于是,他退步抽身,不再和彭俊缠斗,瞅个空隙一跃,脱出圈外,脚刚落地.便立即腾身而起,接连打出两掌,罡风卷起灰尘,直袭彭俊,要知他外号飞云豹,轻功端的不同凡响.这一连串的动作.不过一眨眼的功夫。 彭俊见地脱出剑圈,正想以剑气追击,近面掌风已到,他连忙脚踩八卦。舞起一道光圈,企图搅散了罡气,但五梅阴阳掌能破罡气,他猛觉一股无形大力袭来,不禁向后退了两步,眼睛一闭,晕倒在地。 常氏姊妹一声惊呼,立即将他抢回,疯丐用手一指,点了他的睡穴。 五梅魔君闵元龙一笑:“青松,还不亲自上阵么?要等到何时?” 青松悲愤填胸,也不答话,抽出长剑,正要上前。 疯丐举起小竹棍一拦:“你是一派之尊,怎可受人之激,慢来慢来。” 青林知道自己该上阵了,便道:“掌门止步,待弟子来会会这头豹子。” 疯丐道:“老化子既然适逢其会,少不得要会会这帮见不得人的东西,什么飞云豹不飞云豹,待老叫化打狗棒一敲上去,他不马上变成条爬地狗才怪!” 梁平山大怒:“好你个疯子,待大爷掌劈了你!” 疯丐刚要移动身子,忽然他前面却多了个人,这人对疯丐道:“帮主何等身份,打只狗也劳你老人家动手?让在下代劳得了。” 疯丐一翻小眼:“小子,你适才躲到何处去吃月饼玩月亮了?害得这只狗在此地乱咬.这不已经咬了三个人了吗?还不快快把他打成爬地狗,免得他威风得很呢!” 常淑玉急道:“老化子,要打狗自己去打,也不怕他又被狗咬了?” 常美玉则守候在彭俊身边,闻言也道:“化子爷爷,别让年青后辈再去送死啦!” 化子爷怒道:“不让年青人去送死,莫非让我这把老骨头去打狗?真是小糊涂!” 飞云豹哪里还听得下去?大吼一声,向李剑心一掌劈来。 李剑心刚才藏在大殿的匾额里,对交手情形看得十分清楚。他不准备马上施出神功,这会吓跑了敌人,他觉得今天的唯一的劲敌是五梅魔君,其他人不足惧。那么,对付五梅魔君也不能过早泄露真功夫。 主意打定,他才飘然下来。 这一手,也引起了五梅魔君的注意待着清不过是个年青娃儿,也就不大在意。 却说李剑心见对方一拳打来,双肩一晃.便到了飞云豹身后,梁平山急忙转身,他已挪到自己的左侧,没奈何,只有跟着转,转动飞快打出几掌。 疯丐也不知李剑心到底有多大本事,但他从一见这青年人起,便知他不同凡响,故而才会将丐帮最高令符给他,把他引为丐帮挚友。适才地忽然飘下,连自己也不知道。而且从知道他在附近起,自己就运动默查地的踪迹,可就查不出来,就是五梅魔君也不知道,从一手轻功着,内家功力已达到了上乘境界。因此,对付飞云豹绰绰有余,至于最后的决战,也只有和五梅魔君一拼了。 现在李剑心与梁平山打开了,果然不出所料,李剑心稳操胜券! 疯丐放心了,嘴上也就闲不住,刚才就差点把他闷死了,眼前不正是出出气的时候吗? “郎中呃,你不打狗?只把狗引得团团转,那多不好看,来一个巴掌让大家高兴高兴吧!” “啪!”李剑心果然听话,在飞云豹背上拍了一掌,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飞云豹又惊又怒,这一掌虽不能伤他,但也使他痛得咧嘴,而且还火辣辣的。 他大吼一声,故伎重施。一个腾跳窜起三丈,瞅准李剑心站的地方,打出致命的两掌。 但是,他没打成。 因为,他身起半空,地上却找不到李剑心的影子了。 奇怪,他逃了吗? 忽然,双方人群都乱了起来,似还夹着惊呼,这是怎么回事儿?待他落下地才弄得清。 他一着地,背上就挨了一掌,打得他痛彻内腑,眼冒金星,向前趔趄了几步,趴了下去,可他一点也不明白这一掌是怎么挨的,又是谁打的。 但不管怎样吧,他真成了“趴地狗了”。 疯丐大笑道:“好、好,成了趴地狗化子爷可没说错!” 梁平山一提气跃了起来,看见李剑心怎么就站在面前,离得那么近,再差半步就要撞上了,把他吓了一跳。 “啪”!左脸挨了一下。 “啪”!右脸也挨了一下。 梁平山眼冒金星,站都站不稳了。 “叭!”胸前挨了一掌。 他终于吐出一口鲜血,倒了下去。 恒山派弟子受到鼓舞了,他们的信心增长了、恢复了。飞云豹倒下,就像搬开了压在他们心头上的一块石板。 毒爪猴蹦出来了,他的轻功比飞云豹还要高一筹,特别是身段的灵活,乃是天生异赋。 罗洪江一个空翻到了剑心眼前,立即双爪一伸,雨点般向他攻来。 这回,他算找对人了。 以他的天生异赋,猿猴般灵活的手段去对付李剑心的幻影迷踪,结果会怎样呢? 疯丐喝道:“五梅门中尽是畜牲,狗打翻了又来只猴子,小郎中,给我把猴子打趴下!” 李剑心一面和罗洪江周旋,一面嘴里应着:“是,遵命!” 罗洪江打着打着把人打不见了。 四周忽然传出哄笑声,他感到莫明其妙。 笑什么?有什么可笑的? 他立即一个倒翻,这才瞧见李剑心,不好好站在那儿吗? “小子,有种的你别逃,接两招试试!”他喝道,同时人也扑上去。 一爪,两爪,三……爪…… 没有,他只攻了两爪,第三爪落不下去了,李剑心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没等他发劲猛抽,只听“喀喇”声响,分明是骨头碎了。 他没来得及反应,身于又忽地飞起来,便连忙一个空翻站住了。 “断你一腕,以示薄惩,他日若是继续为恶,定不轻饶!” 这是李剑心说的,他在对谁说? 他还没搞清楚,便晕倒了。 这并不是因为腕子痛,而是被李剑心点了晕穴。 又是一片欢呼。 恒山派的弟子们,不知什么时候拿来了兵刃,他们的斗志又回到了身上,最初因为措手不及而引起的恐慌、疑俱已经消失。 一些入门较早、功夫较硬的弟子,自动组成了八星八元阵,准备着必将到来的混战。 五梅门连失两员大将,一个个惊愕得魂飞魄散。 对方会的是什么功夫?借大个躯体,如一片树叶、一絮蒲公英,更像个没骨没肉影子,飘然而又灵动,被他沾上,如影随形,甩不脱,扔不掉!除非,你已经倒下。 疯丐瞧着李剑心如此这般的身手,也不禁暗暗吃惊.这样的轻身功夫,连他也没见过,怪不得人家称他“没影儿”,确也有几分道理。 青松青林师兄弟,见年青人力挫对方两大高手,真如戏弄两个小孩一般,自是惊骇万分。此人虽未见过,大概就是那个传闻中打败南京一霸姜超,一日之同声誉鹊起,号称无影侠医的李剑心了,不是曾经凿凿有据地说他又成了五海门的帮凶的吗?他五天前巴巴地来报信,却被社师弟赶走。 唉,世间事真个是“高岸为谷,深谷为陵”变化无常呀!这个李剑心怎么倒帮起恒山派,与五梅门为敌了呢?莫不是分赃不均,起了内讧?或许是明珠暗投、大材小用,李某不甘居人下反了水?再或许是…… 两个牛鼻子平日安居山林,极少在江湖走动,一向遵从祖训,循规蹈矩,墨守成规,一旦有先入之见,便极难更改,平日以耳代目,偏听偏信,看待世事不免管窥蠢测,随心所欲,所以才会对李剑心的举动,妄力评说。 五梅魔君闵元龙没料到在恒山会遭到这样一个对手。 他早就听说就是这个来历不明的年青人.居然治好了五梅阴阳掌伤,然而他不信。认为是夸大之辞。或许沈志远根本就没有受伤,部属为掩饰己过,编排出来交差的。 今夜,他亲自见到了对手。 这年青人身法怪异,不仅仅是轻功卓绝,还有一种极厉害的武功。 五梅魔君毕竟不同凡人,见闻之广博,非同寻常练武人,但他也不识这种武功。 世上居然有他不认识的武功这使他芒刺在背、发指毗裂.怒不可遏,七窍生烟。 除了“四凶禽”外,他素来妄自尊大、目无下尘、刚愎自用、不可一世,他自认即使不是天下第一,也是当世寥寥无几的绝顶高手中的一人。 而现在,就在他准备屠尽恒山牲畜,再次震慑武林,使各大门派闻风丧胆、栗栗危惧的时候,半路上突然杀出了一个程咬金,连挫手下两大弟子,显出了一身深不可测的绝艺,这叫他如何忍受得下去? 于是,气冲斗牛之下,一声怪笑,他大步走了上来。 疯丐见老魔亲自出马,连忙招呼李剑心退下,他要以数十年磨砺的金刚掌力,拼着一把老骨头,与对方一拼生死。 李剑心却扭头微笑道:“帮主,且让在下与他一搏,败下阵来,帮主再上不迟!” 疯丐一下愣了,这小子天大的胆,敢与魔头交手,真是初生犊儿不怕虎,不知山高水深,一条小命岂是可以随便扔掉的?父母养大个儿子就那么容易么? 常淑玉姐妹却是大吃一惊,没想到这个郎中如此胆大妄为。 常淑玉斥道:“有老化子在,岂容你妄逞英雄?”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五梅魔君已经发动了攻势。 “呼”一声,五梅魔君劈出一掌,罡风强烈.犹如扔出了一块巨石,向李剑心当胸撞来。 李剑心并不硬接,他要以加叶伏魔掌试试老魔的招式,以增加自己的见闻,淬磨自己的武功。 他展开了幻影迷踪,双自一晃便到了老魔身后。 但是,他没来得及还击,老魔的身子已转,“呼”一声击出第二掌。不,该说是第二掌第三掌……第十八掌。 十八掌一气呵成。 十八掌都找对了方位,掌无空发。 李剑心暗暗惊心.这才知道绝顶高手确是绝顶高手,决不会滥得虚名,和这样的绝顶高手交战,稍一松懈,不死必伤。 他使出浑身解数,将伏魔掌的威力发挥出来,电光石火中,也如数回敬了十八掌。 这瞬间的交手,看得双方胜目结舌、目不交接。习武半生一世,几曾见过如此凶猛而又玄妙的过招? 疯丐紧握手中打狗杖,忧心如焚,准备着随时赴援。一生中,他经历过无数次的大小拼斗.何尝又有今天紧张? 掌风猎猎,树梢摇晃,两个人影腾挪跳跃、窜高伏低,分不清谁攻谁守,分不清谁强谁弱。 忽然,两个纠结在一起的人影倏地分开了,五梅魔君仍站在他那一方,李剑心则站在自己的一方。 两人都是气不喘,心不跳。 双方神色凝重,面容肃穆。 懂行的,知道双方已进人最后的决战阶段、要以本身的功力,决一生死。 疯丐激动了,他可不能让这杰出的后生死在五梅阴阳掌之下。 但是,他无能为力。 对峙双方全神贯注,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只要其中一方受到惊扰,立即就会毁在另一方掌下。 他只能这么站着瞧,眼睁睁等待着可怕的结果。 常氏姐妹出自名家手下,她们也是懂行的,所以,她们只是睁大秀目,绝望地看着必然的悲惨结局。 青松师兄弟,心中直念“无量寿佛”。 双方门人子弟,屏息凝神.等待着这石破天惊的一击!“嗨……” 同一时候.两人开声吐气,各自击出了凶猛的一掌。 “膨……”五梅魔君闵天龙击出的一掌,劲力之足,声势之大,直把双方门人逼得退出三丈外。 李剑心的一掌,既无风声,也无威势。 他用的是伽叶神功的阴柔内力。 两股极强的内力以迅猛之势相撞,激起一股强烈的旋风,在雷鸣声中向四处逼散。地上的尘泥石砾如雨点般向八方飞扬。迫得四周的人群.忙不迭后退躲避,更有不少功力差的被劲风击倒。 五梅魔君用上了八成功力,想一举击毙对方。消除未来心腹之患。 无影侠医用上了七成功力,想一举将对方击垮,替江湖除去一害。 风息尘落,众人纷纷拭目相看。 五梅魔君向后退了三步。 无影侠医向后退了两步。 何以看得如此清楚明白? 因为地上清清楚楚留下了他们的脚印。 四只深及脚踝的吓人的足印。 一丝淡淡的血痕从他们的嘴边渗出。 谁都看得出,两人都受了伤,而且是很重的内伤。 五梅魔君面相狰狞。 无影侠医面呈严厉。 四只眼睛依然瞪视,像两头发了狂的公牛,瞬间就要猛冲对方。 大家都知道。如果两人提取全身功力再作一拚,那么,同归于尽便是结局。于是,心又提到了嗓子眼上,双方都为自己那一边担心。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 两人就像两个木雕,呆立不动。 内行人马上看出,这一场更耗内力、更为艰难的拼斗。 终于,五梅魔君像一根砍倒的树桩,砰然倒地。 无影侠医则像一个酒醉之人,歪歪斜斜、摇摇晃晃地向后退了二步.便颓然坐下。 疯丐、常氏姊妹立即站到他身边。防止对方的偷袭。 而对方此刻哪还敢有什么举动?刹时间背起受伤的头领,即刻走得无影无踪。 青松青云等人,也不是胜利者,没有那份豪勇要去追杀逃敌。他们心中很清楚,今夜如果没有疯丐、特别是没有无影侠医.恒山派也许就此从江湖除名。 愧悔、激动、庆幸、感激、担忧.种种情绪萦绕心头,使他们永远忘不了这次事件,忘不了事件给予他们的人生教益—— 第十一回 魔巢温柔乡 丐帮帮主为何迟到中秋之夜才赶到? 原来他赶到太原去调集人手,而太原分舵的高手并不都时时在太原,便传下召集合。他便火速返回,而他调派的人手,则在四更天赶到,此时战云已散,五梅门已遁走。 不过,这帮人并非没有了用处,以丐帮太原分舵舵主伏虎棍张矩为首的十名高手留在道观护法,其余三十名则分散到浑源县城及周围。作为暗桩观察动静,防敌方再次来袭。 以病丐的看法。这样可能性极大。 青松道长不敢懈怠,令门下清扫了后山山洞,囤积了粮食,以备万一之需。 李剑心当天运气打坐,他除了内伤,还有五海阴阳掌的毒伤。 他以元阳神功慢慢炼化了奇毒,但他并未恢复功力。 可是,受伤的彭俊、杜华选、青云也极需抢救。他只好勉力为之。 首先,他将三人的毒都吸到铁杆上,其次,每天以元阳神动分别炼半个时辰,三天后治好。 他治好了别人的伤,自己却亏损过甚。 就在他将针从最后一个人身上取出时,竟昏倒在地。 三天三夜他粒米未沾。 三天三夜他都未曾醒来。 常氏姐妹想尽了办法,最后合着眼泪,要回五莲山去请爷爷。 疯丐束手无策,青松道长愁肠百结,彭俊等三人则痛心疾首。 整个恒山派在为他祈祷。 整个恒山派在为他焦心。 也许是帝君显灵,也许是他命不该绝,第四天上午他居然醒过来了。 他虽然醒过来,也不过是有口气。 他虽然有口气,也不过是活着而已。 他像一个垂危的重病人。 他像一盏即将油尽灯灭的风灯。 疯丐断然决定由彭俊和常氏姊妹迅速赶回山东五莲山,请出爷爷起死回生常冲。 常冲是唯一能救李剑心的神医。 常冲能救的只是生命,而功力却不是能治得恢复的,这点疯丐心里明白,李剑心不能再叱咤风云、不能再降魔伏妖,一身惊人的功力竟这样失去了。 病丐真的要疯了,他感到噬脐莫及,与其让李剑心耗尽内力去救伤,不如拿三条命去换回李剑心的功力。 这想法冷酷无情么?怎能如此草营人命? 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佛有度人之心。 但是,失去了李剑心的功力,就失去了抗击五梅门、四凶禽的中流砥眼柱。 放眼当今,有几人达到了如斯功力? 失去无影使医,跟着就会失去更多的武林高手,更多的无辜生命! 然而,已经晚了。 十五天后,城里出现了陌生的武林人,其中最惹眼是一个胖和尚和一个瘦老头。 整个恒山流的人立即行动起来,把守好交通要道,准备好应付方策。 丐帮秉帮主钧旨,收回城乡布哨的子弟,只留下十名游动。 为了李剑心的安全,将他从观后秘道送入洞中,由丐帮太原分舵舵主伏虎棍张矩亲自守护。 两天又过去了,城里惹眼的人越聚越多,可他们并未上恒山侵扰。 他们在等什么? 或许是首脑人物还未到来。 或许是还未把恒山情况摸清楚。 但是,不论何种情形,他们很快就会进袭,一点也不能松懈。 这天早上,青松道长得报,有一伙人向山上来了,突被一伙黑衣人袭击,上山的人中有两位姑娘像是常家姐妹。 青松道人立即下令青云青林带三十弟子去接应,自己和病丐随后赶到。 可是,他们还未到达出事地点,客人们已杀退贼人,正往道观而来。 大家见面,分外欢喜。 这一拨客人有:常庆姊妹和爷爷起死回生常冲。彭俊、杜华选、沈志远、任继发、沈竹青及鼎鼎大名的苍山独夫伍云。 阵容如此强大,敌方岂是对手? 更让大家高兴的是,下午又到了第二拨客人,领头的居然是威震江湖的武林一丑关村夫,余人是金汉斗、金丽妹、赵魁。 恒山派上下,鸟趋雀跃,欢欣鼓舞。 名闻遐迩的武林异人,风云际会,齐聚恒山。这将是恒山派的殊荣,也是武林的一段佳话。 要知这四位异人,年龄已届古稀,各自行走江湖很难见到一面,平日见一人都难,莫说四人一起集会在一起了。 为什么如此之巧,伍云和关村夫都来了呢?这得分开叙说。 先说常年姊妹和彭俊、杜华选。他们下山后购了马匹,日夜兼程赶往五莲山,途中勤换马匹,睡眠很少,七天就赶回了家。 常冲及历云等人听了常氏姊妹的叙说,仅都惊骇万分。 李剑心居然能和五梅魔君拼个两败俱伤,而且李剑心还略胜一筹,没有当场倒下。 难得、难得!后生可畏、后生可畏也!起死回生常冲把须长叹,“重伤之后不顾复原,为救治旁人而耗尽功力,此真英雄也,可敬、可佩!” 常淑玉跺脚道:“爷爷,有没有救啊! 常冲略一沉吟,道;‘待爷爷诊脉后,方能作出判断。” 沈志远道;‘李公子为人侠义,在下一向敬佩,此次恒山一战,替他,也替我们洗清了不白之,在下拟同前辈一同前往探望。 沈竹青从听说李剑心受伤起,心中就忐忑不安,如坐针毡。 自从和师傅来到五莲山,她就常常感到怅然若失、迷离恍惚,她发觉自己在思念着一个人,这个人居然是她恨得咬牙的李剑心。 她感到大吃一惊。 不,决不会,别人不想怎会想他? 他有什么好的,傲慢、瞧不起人,阴险、不坦率、不诚恳、自私自利……即使他不是个东西,可她还是想他。 这样从恨极到爱极的变化,她在彻底弄清之后,也震骇莫名。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除了练功,服药,她就拼命想弄清楚,是恨李剑心还是“不恨”李剑心。 打从和李剑心见第一面以来,他就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希望他像别的公子爷一样,对她奉若神明、顶礼膜拜。可是,他如继骜不驯、自视甚高,如果是别的人对他这种态度她顶多不睬不理、睦之以鼻罢了,犯不着生多长时间的气。但李剑心如此对她;她却倍感受不了而且时时耿耿于怀,她就是想要他拜倒在石榴裙下,成为不二之臣。她越是这么想,就越是要在气势上压倒他,使他巨服,他越是冷淡越是不就范,她就感到恼火、感到自(5个字看不清) 就这么着,她以为她恨地。 现在彼此分开一段时间。她就在想他、如今听到他受了重伤生命垂危,她不禁忧心如焚,打定主意要去看他。 沈志远躲避了一段时间后,和任继发来五莲山找伍云并想结识常冲,在常家住了一段时间,彼此也还投放恒山之役,江湖上流传甚广,无影使医的大名再次轰动江湖。所谓“五梅门帮凶”之说,烟消云散。沈志远一来关心李剑心二来想与恒山派、丐帮商谈,怎样共同对付五梅门。 所以,他们日夜兼程,赶到恒山。 至于关村夫等人,则是听到李剑心与五梅魔君两败俱伤之后,立即起程赶路的。李夫人念地心切,恨不得与关爷一块去,但路途遥远、敌势约猖獗,只好忍痛留下,此刻,她才感到不会武功的短处,便萌发了刻苦练功的意志。 金丽妹一听剑心受伤,就忍不住珠泪涟涟,她想掩饰也掩饰不住,关爷心中了然,便决定她也去,说是照料剑心。其余人等都想随行,被关爷制住,嘱彼等加紧练功,不可耽误。 两拨人先后上到恒山。 第一拨经寒喧之后,便到山洞去探望李剑心。 李剑心躺在一间石室里,点着盏油灯。 他面黄肌瘦,眼窝深陷,见了众人,也只眨动眼睛,表示问候。 这哪里还是数目前俊朗丰逸的那个李剑心?众人看了无不心酸。 沈竹青的泪水像清彻的小溪,流个不住。 她说不出自己心中的滋味,是苦?是酸?还是苦中有甜? 常冲分开众人,替剑心搭脉,俄顷,双眉打结。 了解他性情习惯的常氏姊妹大惊,知道这是老人家碰到棘手难题时的习惯。李剑心的伤势,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一时悲从中来,妹妹俩忍不住低声阳泣。 常冲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倒出两粒绿色药丸,给李剑心服下。 常氏姊妹知道是极其珍贵的”救生丹”不到不得已,爷爷从来不使用,而且从未一次用过两粒,足证李剑心伤势之重。 着完病人出来,大家回到道观后院的一间客室,早有小道上来奉茶。 伍云道:“常见,此儿还能救么?” 常冲叹道:“不瞒诸位,生命可保无虞,至于功力,唉,只怕难以恢复,就是从头练起,也只能强身健体了。’伍去道:“莫非与五梅魔君一场拼斗,竟把他的真气震散了么?” 党冲道:“据淑玉姊妹俩云,拼一掌后,两人停立不动对恃足有盏茶时间,这种对恃消耗内力更大,因此五梅门魔君不支倒地。而剑心则勉能坐下调息。老朽尚不明了的是,剑心是否中了五梅阴阳掌毒,要说中了,脉息不象,要说未中,似又不大可能,那五梅阴阳掌专破护体罡气,无人能在对掌时不中其毒,除非另有功夫能挡掌毒,所以,剑心是以什么方法化去本身毒素的,又以什么方法替彭少侠、青公道长、杜大侠解去伤毒的,依小女讲,剑心替三位扎下银计,分三天替他们治疗,方法是以手捻针,每次半个时辰,以老朽猜测,这位李公子是以内力替三位逼出伤毒,故在拨针后不支晕倒在地的,可见,李公子已耗尽了内力,真到了油枯灯灭的地步了。 彭俊、青云、杜华选,方知自己一条命是怎样拣回来的不禁感激落涕,特别是杜华选,想起自己如何对待人家,更是心痛如割。 沈竹青听了党爷爷的结论,一时心灰意懒,要是李剑心失去了一身功夫,他还是李剑心吗?他不成了个只会按脉诊病、扎针拿药的郎中?他在她心目中的那点神秘,不是随着武功的消失也荡然无存了吗?如果让自己一辈厮守着这样一个郎中,岂不是太也无味了吗? 那时,曾经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那些武林名家出身的公子,不会在背后指指戳戳议论她吗?这个说,想不到沈小姐目高于顶,视我等如草芥,我想一定会嫁个大英雄大豪杰,没想到,哈哈,连你我都不如,不过是个拿药扎针的废物罢了,另一人就会拍手响应,又叫又笑,会说,这是报应呀,活该!谁叫她……她不敢再想下去,只觉心乱如麻,她恨老天待自己太薄,为什么要让自己事事不如意,她又恨李剑心,自己明知受了重伤,竟然不自量力,只图个救人的虚名,把自己搞废,这都是他自私自利的德性,他丝毫不为我着想,只想去讨好巴结别人,对我却无情无义、矜才使气、妄自尊大,以店中一个郎中的身份,竟敢顶撞东家小妞,真是可恶透顶—一不提沈竹青自怨自艾、按她地的想法解释周围发生的一切,至于对与不对,随她去吧。 再说第二拔关爷等人到后,拜会了主人便忙着去瞧李剑心,由党氏姊妹陪同。 这几人与剑心情同亲人,一见剑心成了这副模样,一个个位不成声。 关爷老泪纵横,金汉斗眼眶盈泪,金丽珠无声饮泣,赵魁却嚎啕大哭,如丧考吡。 常淑玉姐妹俩也陪了不少眼泪。 淑玉劝赵魁道:”这位兄弟,别奖那么大的声,惊扰病人……” 赵魁抬起手袖抹了抹眼泪道:“俺不是兄弟,俺比你大,你该叫俺大哥,李大哥是俺最敬佩的英雄,李大哥要是成了废人,俺一辈子跟着大哥,谁要欺负俺哥,俺就拼了这条命,唉哟,俺的哥啊……“这一番真诚的表白,使淑玉甚为感动,知道他是个直人,就绕着弯儿劝道:“这位大哥,别再伤心了,到外间歇息吧!” 赵魁眼一瞪:“从现在起,俺决不离开大哥一步,俺要守着他,看着他。” 金丽妹也是这份心思,只是不好出口。 关爷与金汉斗商议道:“道观吃素,山中也没什么好的,得弄些肉呀鸡的替剑心补身子,不如与青松道长讲明,我们接走剑心吧。” 金汉斗自然同意。 金丽林小声道:“晚辈也是这般想,饮食调好,身体恢复快些,这儿是道家圣地,诸多不便,先住到城里一段,身体恢复些再往家去,以免不堪旅途劳顿。 淑玉道:“我爷爷还要替他治病呢,待问过爷爷再说吧。” 关爷道:“这个自然,若是你爷爷不允准,我们自是听你爷爷的,走吧,见他老兄去。” 恒山派掌门青松道长为来客举行了素宴。 关爷等人来到大厅,主宾已经就座。 疯丐一见关爷就嚷道:“耍猴戏的,多年不见,想不到你还没归天,真是老脸皮厚,干么懒在这世上不走哇!” 关爷笑嘻嘻地回道:“你老化子还在人间受罪,我这个耍猴的岂能不讲义气先去作古?” 常爷笑道:“有你两个老几在场,别人就有好戏瞧了。” 伍爷道:“一个疯,一个傻,凑在一块,咱们别活了!” 疯丐骂道:“谁像你这独夫,荧荧了立,形影单只,乏味得要命!” 关爷道:“我说老疯子,你是顶着筐箩望天---视而不见见呐,如今世事沧桑,独夫早已不独,人家收了嫡传弟子呢。” 疯爷问:“谁,这么倒霉?不给别人做徒弟,偏偏要给独夫做徒弟,哀哉、哀哉!” 沈竹青小嘴一翘:“疯爷,你这么说可就失之公平了。’疯爷道:“这么说,你就是那个倒霉的徒弟?愿闻其详厂沈竹青白玉似的手指一伸;‘第一,我师傅虽爱独来独往,但为人最是古道热肠,一向仗义疏财,助人为乐;第二,我师傅择徒极严,一旦选定,孜孜不倦,耳提面命,循循善诱,言传身教,如春风化雨—一” 疯爷赶紧捂起两只耳朵叫道:“哎哟,好酸,好酸,老化子可受不了……” 伍云得意地笑道:”如何?老化子,眼红么?何不也找个徒弟来让我瞧瞧!” 关爷道:“老化子那点压箱底的本事,只怕要带到棺材里去!” 疯爷道:“谁说的?我老化子生性大方、向来慷慨……” 伍爷道:“青儿,听见了么?化子爷生性大方,向来慷慨,要给你见面礼呢,还不快过去领赏道谢!” 沈竹青立即袅袅婷婷走到化于爷面前。 常爷大笑道:“好哇,老化子这回可有得难受的了,快快拿出来,免得小辈们耻笑。” 此肘金丽妹、赵魁也走了进来,他们被叫来用素餐。 关爷道:“待人可得公道,不能偏着心。” 疯爷眼一障:“耍猴的,别趁火打劫,三个佛爷两炷香——哪有你的份儿?” 关爷骂道:“身外之物,死不带走,就你那心眼儿只针尖大。” 疯爷唉声叹息,磨磨赠赠一只手伸在怀里,老不见掏出来。 常椒玉故意掏出疯爷给的那只玉戒,道:“沈妹妹,你瞧,这是化子爷给的哩,好看么?” 沈竹青出身富家珠宝玉器见过的不少,但这样上好的翡翠制成的玉戒,也令她赞叹不已,马上对病丐道:疯书,我也要这样的!” 疯丐瞪着淑天道“女大养不得,吃里扒外,还没嫁人,就… 他没敢“就”下去,淑玉伸出了玉手,威吓要揪胡子呢,就把话咽了。 伍爷道:“老化子,慷慨点儿、爽快点儿,这可是你自家说的!” 疯丐无奈,只好伸出手,却是一只金戒。 沈竹青一撇小嘴:“谁稀罕金子做的玩意儿,家里多着哩,比这大,比这沉,还有手镯,圆的、扁的、扭丝的……”病丐深深吸了一口气,只好又重掏出一只小玉戒来,却是一只白的。 沈竹青一把抢了过去:“这还差不多,多留疯爷啦!“福了一福,退回席上观赏去了。 关节一瞪眼:”怎么?完事啦!” 病爷叹息着,又摸出一日白玉戒,道:“最后一只,给金丫头啊卜金丽殊犹胡适;化子爷爷,不要戒指可以么叩病爷大喜道:“可以,可以,哪有什么不可以的!“继而又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你要什么?老化子除了这只宝口玉戒,什么也没有啦,你可别打另外主意,啊?” “恩。丽妹一样不要。” “好极、好极,真是乖孩子!” 关爷道:“丽妹,你不要白不要,岂不便宜了老化子?” 疯爷骂道:“跑江湖卖艺的没几个好货,你这耍猴的就只想着在老化子身上打主意!人家金姑娘是自己不要的,关你甚事?” 金丽妹道:“东西不要,只是……” “只要不要东西,你有什么话尽管说,化子爷爷办得到的事,决不含糊!”疯爷又慷慨起来,豪爽已极。 丽妹道:“化子势办得到的,就怕不肯。” 疯爷咂嘴作声:“啧、啧,看你丫头说的,既然不要白玉戒,化子爷还有什么事不肯的?别忸怩,快说出来吧!” “丽妹只要化子爷爷教一手功夫,则心愿已足!” “学功夫?”化子爷愣了,“耍猴的不教么?” 不仅他如此,大家也觉意外,惊诧之余,又觉这丫头颇有心计。 “关爷爷教的,是丽妹想学疯爷的金刚指,不知肯教不肯教?” 化子爷奇道:“耍猴的天星指,毒辣阴损缺德,你……”关爷骂道:“老不死的,说话留点德好不好,天星指何时又阴损缺德了?” 化子爷不理,继续道“你学会天星指就受用不尽了,学老化子的金刚指作甚?啊,对了,化子爷爷的金刚指,光明正大,正大光明比起那阴损缺德的天星指来的确体面得多,故此你想学是么?” 关爷笑道:“一派胡言!” 金丽妹道:“关爷的天星指与他于爷爷的金刚指,都是武林绝艺……” 伍爷插话了:“我伍爷的玄天指不是绝艺,是走江湖的三脚猫玩艺儿么?” 金丽妹赶紧道:“伍爷的熏天指,自然也是武林一绝,江湖无人不知。” 伍爷哼声道“这还差不多。” 金丽好续道:“各位爷爷的绝技,各擅胜场,只要学会一门,当真是受用不尽。丽珠想学金刚指,是为了李……李大哥……”化子爷十分惊诧:“为李剑心?这就奇了,学金刚指怎会扯到剑心呢?是为他报仇?” “丽妹纵然学了金刚指,但修为尚浅,怎会是五梅魔君的对手,据说化子爷的金刚指,能点中穴位直透内力可以不伤人,因而也有治病功效,不知对也不对?” 化子爷爷道:“对啊,金刚指乃佛门功夫,既能攻破对方护身罡气,也能给人治病,你一个小娃儿知道得不少啊!” 丽妹道:“丽妹学了金刚指,想以金刚指为李大哥点通穴脉,天长日久,想是会见成效的,不知这想法对不对,请常爷爷指教!” 常爷点头道:“姑娘说得不错,金刚指有治伤功效,但也如你所说,这恐非一夕之功说不定三年五载,也说不定十年八年,方能见些效用。” 丽妹道:“不管多少年,小女子决不畏缩,还请常爷爷指教则个。 关爷心里暗暗叹道:此大外秀慧中是个恪守不渝的女中丈夫,难为她心细如此,竟想出这样的主意。” 这时,病爷似受了感动,道:“好个忠诚笃厚的小妮子、老化子就成全了你吧!” 金丽妹大喜,跪下叩首拜师。 众人也皆为她欢喜。 沈竹青在一旁听着瞧着,心中不禁又有妒火“哼,才从沈家出来不几天,就跟这金丫头打得火热,害得金丫头舍身,守着他这个躯壳。可是,金刚指能使地恢复功力吗? 连起死回生常爷爷都办不到金丫头又怎能成功?唉,冤家冤家,你也替自己想想,偏要耗尽功力去救人,这下子成了个废人,我沈竹青又如何能跟你长期厮守?待我出师以后定要干番轰轰烈烈的事业,成为闻名遐迩的女侠,倘若你依然风度翩翩、功臻化境,与我并肩驰骋江湖,那要羡煞多少武林儿女啊!唉,想这些作甚,时过境迁往如流水,又岂能挽回?” 饭罢,撤去素席,众人又议今后大计。 伍云道:“道消魔长,敌势猖獗,各大派自守门庭,朝不保夕,如此下去,任凭四凶禽、五梅门称王称霸、肆虐江湖。我辈正道,将死无葬身之地!为今之计,必须针锋相对,联络各派,追踪敌人,灭其分舵,断其臂膀,待侦知其巢穴后,一举而下,永除后患!” 关爷道:“伍老儿此言虽不差,但实行起来却又困难。 敌方高手甚多,出没无常,各大派又不敢出人太多,以怕派中空虚,且无人出头拿帅旗,以致各自为战,处于孤立不如由我们四个老儿联名发帖,请各大派掌门派人商谈,定出详细方略,再配合行动为好。” 常爷道:“此言有理,我们四个老不死的不能眼看魔道屠戮武林面不闻不问。‘四的禽’功臻化境,五梅魔君也可称当世高手,还不知收罗了多少黑道人物供其驱遣,不能低估了对方的实力,须得谨慎小心,但只要武林各大派敌汽同仇、风雨同舟,足以与此獠作一周旋。况丐帮弟子遍布天下,敌人何以藏踪?只是这集会之所,尚需斟酌。” 病爷接道:“我们四个老儿出头,未始不可,这集会之所既要宽敞又要方便,需得仔细找个地方才好。” 沈竹青拍手道;‘好极、妙极,有四位爷爷出头,谁敢不听号令?让那些魔崽子们也有所收敛,真是大快人心一扫心中闷气。” 淑玉也道:”我恨死那些黑道魁首了,只要正义之旗一举,天下英雄云聚,我不信就斗不过那个什么‘四凶禽’!” 疯爷道:“我就知道你们这帮丫头不甘寂寞,好好练习,练出身本事,何愁不在灭魔之时建立大功,扬名天下?” 伍爷道:“好啦好啦,别跟那些丫头凑趣,这集会之地该在什么地方呢?” 青松道长道:“就在敝处如何?此地宽敞方便,山势奇险,易守难攻……“疯丐大摇其头道:“不成不成离敌太远,人家在东天目山挂牌,这对台戏就得在近处对着唱才好。” 常爷道:“太近了也不成,行踪容易暴露、我等也应以暗治暗,他们暗来,我们暗去,不让对方知道虚实为好。” 金汉斗道:“何不与少林、华山联络,由三派公开向五梅门挑战一决雌雄!” 青松道长道:“金大使此言有理,五梅魔君重伤,短期内也难复原,何不乘胜追击?” 历爷道:“时已深秋,已届严冬,要决战也要明年开春才成。” 此时,金丽妹与赵魁起身。去后洞看望李剑心,常淑玉也跟着同行。 大厅里,各抒己见,未作决定。 突然,金丽妹、赵魁、常淑玉跌跌撞撞跑进来,同声大叫不好啦,李大哥不见了!” 众人听见此说,一个个惊得跳起,连忙往后洞赶去。 后洞口,守卫道士一边两个,蹲坐在壁脚昏昏然大睡。 这分明是被人点了穴道,再进洞一看,丐帮太原分舵航主伏虎棍张矩以及两个丐帮弟子倒卧在石室前,也在鼾睡。 疯丐气得直跺脚,连忙拍开了他们的穴道。石室里,木床上空空如也,被子掀在一旁,早无了李剑心的影子。 问伏虎棍张知。他竟莫名其妙,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几经回想,才想起先闻见一股谈香,过后便泽不知觉。 疯丐道:“张矩乃丐帮高手,武功不弱。可见来人功力非凡,剑心定是被劫走了!” 众人均皆震骇莫名。 伍老儿跺足道:“栽到家了!居然,当着我四个老头的面,把人劫走了!” 关爷道:“快分头搜索,来人定走不远!” 一言提醒大家纷纷向外拥去。 此刻天近初夏,为时还早。一弯新月只有淡淡的光影一山星星,却是十分璀璨。 直到天明,分头出去搜索的老少英雄,一个个垂头丧气,空手而归。 李剑心睁着眼望着顶上的石壁,一盏油灯昏黄凄凉。 这些天来,他感到浑身乏力,骨关节似散了架,除头脑还清醒,肢体部分就像死一般,全无知觉。 进来看他的人很多,在他的心池上,投下了一个个光影。特别是关爷、金家父女、赵魁以及沈志远父女等人来此,更在他心池里溅起了水花。 “出师来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这是前朝英雄的诗句,如今,不是他最好的写照吗?四凶禽肆虐,五梅门横行,他还来不及在卫道降魔的激烈拼斗中一显身手,就这么样躺在山洞里,像具活尸般要人照顾、要人守卫。 常爷爷的话他也听得清楚,照此说来,他一身功力就付诸东流。成个废人了? 他感到心灰意冷,再看到来人都为他垂泪,更使他心如死灰。他想,与其让人垂怜,与其让人照顾,还不如就此死去,一了百了。 他曾试图提起真气,却是一点反应都无,接连试了不知多少次,都毫无作用。 想来想去,愁肠百结。 他问自己:“怎么办?” 他自己回答道:“待精神恢复,当个济世的郎中,有何不可?还可以奉养双亲,颐养天年。” 可是,他马上推翻这种一厢情愿的想法。 贼势熏天,岂能饶得了他这个无影神医?自己生命还在其次,重要的是累及父母。 那么,无路可走了,他已经走到了绝路。 有时他极不甘心,不信自己无法恢复功力,他要鼓起信心,千方百计服药,只要培植出一点真气,也许能恢复功力! 反反复复,他日思夜想。 最后,他决定不甘认命,定要恢复功力。 就在他下了决心、心情开始舒朗开阔之际,忽然看见空中来了个蒙面人。此人个子不高,捷如灵猫,轻柔地踱到床前,两只黑乎乎的大眼睛也不瞬注视了他一会,然后抬起一只白雪似的纤指,凌空向他点了几点,他便昏沉沉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扭头侧望,不外是些桌椅茶几之类的室中用物。 这是什么地方? 他默默思索了一会,想起在山洞室内的情形,难道自己被人点了穴劫持走了? 他忖度,不是“四凶禽”就是“五梅门”的人,凶多吉少矣! 把他劫来作甚?杀掉,报五梅魔君之仇? 把他作阶下囚以向关老等要挟? 他觉得这两点都有可能。 一时间,思潮汹涌,巨浪掀天! 壮志未酬,抱恨终生! 浩然正气,气贯长虹!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舍生忘死,矢志不渝! 思潮渐渐恢复平静,静如一湾清水。 门‘呀”一声突然开了。 两个十五六岁的姑娘手捧瓷碟,碟上有一瓷碗,轻盈地向他走来。”喂,主人让我们给你喂参汤呢。”著红的姑娘柔声说。 李剑心不理。 “咦,你听没听见么?”著绿的姑娘奇道。 着红的道:“主人说,他大虚弱,在恒山,那些牛鼻子老道只会给他喝菜汤,所以要让他补补身子。” 著绿的道:“那就喂吧。” 著红的用场匙舀了一勺,凑到李剑心嘴边,发现他并不张嘴。 “喂,喝啊,你这人怎么啦?” 剑心不语。 绿衣姑娘道:“哼,拿架子呢,不喝算!” 红衣姑娘道:“秋荷,不能与他一般见识,主人命令侍候他,出了漏子要挨罚的呀!” 秋荷道:“他不吃有什么法?” 红衣姑娘又对剑心说:喂,你喝了参场,身体就会好起来,难道你愿这么不死不活地躺着?” 剑心仍不理。 秋荷道:“春桃,理他作甚,强灌下不就成了,他又聋又哑,唉,看起来也怪可怜的,年轻轻的就成了残废。” 剑心忍不住了:“谁说我又聋又哑?” 声音虚弱,自然不大,但还是把两个姑娘吓了一跳。 秋荷:“咦,他不哑呢!” 春桃:“咦,他不聋呢!” 两人几乎同时出声,相对一愣,忍不住大笑起来。 一个笑弯了腰,一个笑出了泪。 李剑心不明白有什么好笑的,气哼哼闭上了眼睛。 春桃笑毕,道:“喂,既然听得见我们说话,那就把参汤喝了,好吗?” 没有反应。 秋荷道:“这人算倔,怎么不听话?” 春桃道:“咋办?” 秋行道:“强灌。” “他吐出来怎么办?” “点穴,他吐得出来么? “对极、对极,那就动手吧。” 李剑心大急,还没开口,就觉两边肩井穴被轻轻戳了一下,然后一只柔指在他两腮上一捏,他不由张开了嘴。 一匙匙参汤便由口中灌入,热乎乎咽了下去,说不出的好受。 秋荷道:“如何?还是我这个做姐姐的手段高,你得多学着点。 春桃啐道:“没羞,想做人家姐姐。” 秋荷道:“走、走、走,还有碗稀粥呢,快把他喂了,我们也好歇着去。” 两个丫头走了。 李剑心动也不能动,肩井穴还没解呢。 一会儿她们又回来了,捧着个稍大些的瓷碗。 秋荷道:“喂,你愿乖乖坐起来吃呢,还是要强迫灌着,任你择一。” 剑心道:“解了我肩并穴。” 春桃上来,玉手在他两肩一拂,穴就解了,李剑心暗自惊心,这两个丫头手法高明,武功不弱呢,可见主人是何等人物了。 李剑心两手用力撑着,挣扎着要坐起来,春桃连忙扶了他一把。 秋荷把碗递给春桃:“你喂吧!” 春机道“你喂不一样?” “没那个耐心。” “好吧,我喂。” 剑心道:“我自己来,你们走开!” 秋荷一撇嘴:“哟,脾气大着呢,大概是少爷出身吧?” 剑心道:“拿来。” 春桃递了过去,剑心接过来慢慢吃着,觉得味道鲜美极了,大概是碗鸡粥。 “还要吗?”春桃问。 “烦姑娘再盛一碗。” 秋荷道:“哟,挺客气的,还知书达理呢,看不出来嘛。 剑不理她。 春桃高兴地说道:“公子只要每天这般进食,很快就会好起采的。” 剑心道:“但愿如此。” 春桃蹦跳着出去了。 秋荷则懒洋洋蜇到门口,望着天井发愣。 一会儿稀粥送来了,李剑心毫不客气,一口气喝光了。 春机问:“好喝吗?” 剑心道:“好极,多谢姑娘。” 春桃道:”你躺下吧,有事叫我们,我们就住在你对门。 剑心点点头。 剩下他一人时,他觉得精神好了些。 他想,与其被人灌,不如自己吃,吃好了身体,再做打算。 他头靠床栏,闭目冥思,“宝鼎神丹秘籍”中,有没有关于治功力耗损过多的药物? 他认真回想,终于想到了一个处方,其中就有人参一味药,但是,其他药都是不易采得之稀世珍品,一时又到哪里去寻。 那么,除了药物,别的方法可行么? 他首先想到的是针灸。 “秘籍”上并没有以针灸治失去功力的方法,但有打通某一穴道,使气机通畅的说法,他从未去运用过,也从未对此深思过。 现在,他得把这些认真想上一想。 要想逃出牢笼,靠的也只有自己…… 他在思索中沉沉睡去。 如此过了几日,每日都由春桃秋荷替他端粥端参汤喝。 他也毫不客气地全都喝光。 到第六天,又给他增加了烧麦、饺子之类的细点,他的胃口越来越好。 第六天,他吃完饺子后,春机忽然道:“公子,再过几天,主人就要回来了呢。” “你们主人是谁?” 秋荷道:“等见着时自然知道。” 剑心道:“就你难说话。” 秋行道:“那你问她,看她敢不敢说?” 春桃道:“公子,别多问,我们不会说的。主人回来后,你想问什么就问她吧。” 剑心道:“好,不问就不问。” 秋荷道:“如何,我说他是少爷出身,动不动摆公子爷的身份给人瞧!” 剑心道:“在下身为阶下囚,哪里还敢有脾气?倒是你秋荷姑娘动不动就戗人,在下可不敢领教!” 春桃道:“公子错了,秋荷妹妹嘴恶心善、你吃的那些饺……” 秋荷斥道:“说给他听干什么?就让他把我当作母夜叉好啦,要什么紧?” 剑心一愣,心想自己何必和个小姑娘生气,当下一揖道:“在下错怪了秋荷姐姐,还望原谅则个。” 秋荷道:别虚情假意!做样子给人看。” 剑心道:“在下是真心诚意,哪有半点虚假?” 秋行道:“真的?” “真的。” “那好,等你在主人座下当差时,可不要忘了我们。””当差?当什么差?” 秋荷感到说溜了嘴,忙道:“好啦、好啦,别提这事了,饭后百步走,还是出去吧。” 这是第五天他要求出外走走获准后,每天必不可少的日程。 但是,他只能在这座小四合院的外边,来来回回走趟。 他注意到,小院之外还有围墙围着,因林木较多,不到围墙外边的情形,而通小院门前的石板路,又曲曲弯弯通向别的地方。四周不见人影,好像天底下就只有他三人似的。 十五六天过去了,剑心略略恢复了些,不再眼窝深凹瘦骨鳞峋的样儿了。 他和两个姑娘也混得极熟,可就是不能从她们嘴里问出些真情。 这天,春桃来叫他:“公子,主人回来了,请你去呢。” 剑心很有些意外,他定了定神:“走吧。” 出了院子,沿石板路向左拐地势渐高,有一排树木迎面站立,穿过树林,才见到一座小院子,但房舍比他住的盖得好。 春桃带他迳自推门进去,来到正房客室坐下,随即在左室门审一锨,出来一位中年妇女。 剑心一打量,只见对方生得有些妖冶,服装也很华丽,年龄在四十开外,长得也很标致,可说是丰韵犹存。 剑心当即起立道:“李剑心见过夫人。” 妇人嫣然一笑:“李公子请坐。” “夫人将在下掳拣到此,不知有何指教?” ‘哟,公子爷,话可不能如此说,对大名鼎鼎的无影侠医,贱妾哪敢如此放肆。只因那时恒山戒备森严,又有疯化子等那几个老厌物在,贱妾只好略施手段,把公子请了来,公子在此过得可好?春桃秋荷两个丫头有没有侍候不周之处’春桃听说他就是名震江湖的无影侠医,不禁惊得伸了伸舌头。 “夫人,春桃秋荷两位姑娘,细心周到,在下十分感激。””唔,贱妾看出公子康复了许多,两个小妮子没敢怠慢公子。” “夫人,该谈正题了。” “贱妾原想等公子贵体康复之后,再与公子商谈,不料公子性急,不耐再等,贱妾只好从命。 “请说。” “贱妾想恭请公子爷与贱妾共事。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共事?共什么事?愿闻其详。” “敢问公子,习武为了什么?” 李剑心一愣,道:“健体防身。” 夫人抵嘴一笑:“仅止此么?” “卫道除邪,打抱不平,伸张正义。” 夫人不动声色:“还有呢?” “没有了。” “不对,还有最重要的一条:闯下万儿。这所谓‘人死留名,雁过留声’。” “闯下万儿又怎的?” “成就一番大事业,光宗耀祖,金玉满堂,方不辜负习武的辛劳。” “啊,何谓‘大事业’?” “公子,武林中所谓名门正派者,享誉百代不衰,凭的难道不是武功?所以,武功高强者,注定要出人头地,要出人头地,就必须有绝高的武功,有了绝高的武功,在武林自然是声名显赫,众望所归,这道理不是很清楚吗?” “清楚。” ‘好极。那么,公子愿与贱妾共事了?” “夫人要的是绝世武功,而在下莫说没有什么绝世的武功,就有那么一点功力,时下已然全失,夫人还要在何用呢?” “李少子失去功力,实是令人痛心,但李公子号称神医,治好了五梅阴阳掌伤,这不都是绝技吗?” “要在下做个郎中?” “不、不,只要公子将治疗方法用笔写出,不还是一样的吗?’‘哦,原来如此。” “还有,公子将胸中所有药方,不妨全都开列出来,越详尽越好。公子所需笔墨,自有春桃、秋荷准备。” “如果在下不愿开出药方呢?” 夫人嫣然一笑,笑得美极、甜极:“公子不会不愿的,对吗?识时务者为俊杰,公子正是一位这样的俊杰!” 李剑心叹了口气:“这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因头’,领教了,告辞!” “公子不必烦恼,贱妾借重之处尚多,好日子在后头呢。” 李剑心道:“但愿如此。” 回到小院,剑心问:“怎么不见秋荷?””她有事出去,很快就回来的。” “文房四宝备齐了吗?” “哟,着那份急于什么?明天再写不迟。” “可夫人等着要呀!” “那好,我去拿了来。” 剩下一人时,他琢磨关于要他写药方的事。 她要药方干什么?他既在她掌握之中,为什么还要药方?特别是治五梅阴阳掌的药方,这里包藏着什么祸心? 他猜不透。 “宝鼎神丹秘籍”上的药方,决不能泄露,他有的是民间单方和一些老郎中的单方,把这些开给她后,看她会怎么说。 麻烦的是治五梅阴阳掌的方子。 他只有胡诌一个方子,以后再见机行事。 当天,他只开了两个方子。 以后每天两个,不多也不少。 十天后他开了二十个。 每天开的方子都交给春桃或是秋荷送去,夫人并未打扰他。 第十天的方子刚由秋荷带走,春桃就急忙悄悄对他说:“夫人对你的方子不满意呢,你要小心呀,是不是没有管用的好方子?” 剑心苦笑道:“在下能记起的,都开出来了。这些方子治好过许多人的病,怎会不管用呢口g秋荷匆匆回来,一进门,面露焦急之色:“李公子,夫人叫你,情形有些不对。” 李剑心道:“怎么了?” “夫人对你不满,说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公子爷,你千万别顶撞她,你不知道她的厉害呢!好了,快走吧!” 李剑心见她十分惶急,确是一番真情,便对她十分感激,当下答应道:“在下听从姑娘劝告,一定小心。” 来到夫人院子,果然,与往常不同,夫人脸上罩满寒霜。 “李公子,这些民间单方是号称神医的人用的吗?” “不错。” “李公子,今日打开窗户说亮话吧,把‘宝鼎神丹秘籍”上的东西,不缺一字地写出来!” 李剑心大吃一惊:“什么秘籍?” 他不是做作出来的,他确实受了惊吓。 现在,帷幕掀开,正戏上场了。 原来,把他掳劫到此为的是“秘籍”。 她难道知晓他习过“秘籍”? 这当然不可能。 因为,这世上只有一人知道,那就是李剑心他自己那么,她又怎会如此说? “李公子,限你三天写出,现在立刻回去写,不能再耽误,否则不用说你也知道!” 李剑心不再答话,迳自回院。 一进院秋荷忙问:“如何?” 李剑心摇头叹息:“夫人要什么秘籍,在下哪见过什么秘籍呀。秘方倒是有的可已经开出去了吁呀,真难为死人了。 春桃道:“进屋说,别在这里嚷嚷。” 剑心唉声叹息,没精打采地进了房。 秋荷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春桃道:“公子,别舍不得什么秘籍了,一个人如果连命都保不住,保那劳什子的秘籍干什么?” 秋荷道:“公子,你不要命吗?” 剑心道:“由得了我做主么?这劳什子的秘籍在下听都未听说过,叫在下怎么写啊?” 春桃道:“当真如此?” 剑心道:“那还有假?” 秋荷道:“哎呀,这可怎么好,得想个办法吗!” 春桃道:“你不会乱编一气写上去么?反正谁也没见过‘秘籍’呀!” 剑心不知她俩是真帮他还是试探他,就道:“编也难编呀,这……” 秋荷道:“你这人也真是的,不就是编个药方吗?快动手呀!” 剑心愁眉苦脸地说:“唉,看来难逃这一劫了!” 春桃道:“急也没用呀,快想办法吧。” 剑心装作自言自语,睛里喃喃道:“唉,要是能逃出去就好了,反正早晚都得死,不如孤注一掷……” 秋荷道:“什么,想跑?我的公子爷,你知道这里是么地方么?” “不知道。你们又守口如瓶,不告诉在下。” 春桃道:“不是我们不说,是不敢说呀!” 剑心故意赌气道:“不敢说就别说,无非死了做个糊涂鬼而已!” 秋荷叹道:“其实,我和春桃也不知多少事,我们命苦,被家里人卖给人家做丫环,主人把我们买来,教我们识了些字,还教了武功,平日我们就在主人的院子里,哪儿也不让去,能告诉你些什么呀?” 剑心叹道:“原来你们也是苦命人,彼此、彼此,你们就别管我了吧,一切听天由命!’春桃急道:“哎呀,你这人真是,人家都为你急死啦,你倒心宽!” “不心宽又怎么办?谁叫我失去武功?谁叫我被你们的主人掳来,这不是命是什么?反正只有任人宰割,别的还有什么法?哎,说了半天,你们主人的芳名我还不知道呢!” 秋荷道:“好,告诉你吧,你可不能说啊!主人姓于,名巧凤,是‘四凶禽”座下红符令主,除了‘四凶禽’就数我们主人权势最大,惹翻了她,准要倒霉!” “在下好像听过一个‘黑符令主’,有几个令主呀?” “红、蓝、白、黑四大令主,你说的黑符叫屠龙和尚。 那家伙最坏,见了女人就……”“你们主人常住这儿?”“不常住,只是偶尔过来歇息几天。”“‘四的禽’住哪儿呢?离这里不远吧?” “错了,远着呢,在泰山。” “泰山?你们去过了?” “没有,我们从未离开过此地。” “这里又是什么所在?” “此地就是本天目山,五梅魔君的老巢!” “啊,原来如此!”李剑心惊诧了,赶紧又问,“怎不见这位魔君呀?” 春桃道:“他不住这几,离这儿还有两三里地,我们主人把这里划作她的领地,不经允许,别的人不能进入!” “有守卫的吗?当然有啦,还不少呢!” “这么说,你们主人平日在泰山,偶尔才到这里来?” “不错。” “蓝、白二符令主是谁呀?” “蓝符令主上官龙,白符令主米镇江。” 秋荷道:“好啦,别问了,快想你的方子吧,小心主人来了,我们可吃不消。” 李剑心便住了嘴,把得到的情况放在心里琢磨。 回想从沈家出来时,半路遇到五个黑衣蒙面人,当时就堵住他逼问他的郎中师傅是谁。 后来,在泰山救倪老前辈和金大哥时,对方就提出拿“秘籍”来换人。这一次干脆叫把“秘籍”默写下来给他们,可见,对“宝鼎神丹秘籍”,他们早就有了打算,势在必得,而且,怀疑他既能治好五梅阴阳掌伤,便是秘籍中学得。 那么,失踪了的倪老前辈,与这本秘籍又有什么关系呢?” 再者,他们对秘籍的兴趣何在?要那些药方?要炼制固本培元的灵丹妙药?就为这个杀了飞凤镖局几百人?不对,不对! 那么,必是为了“丙寅元阳神功。” 不过,元阳神功虽然威力奇大,但这些老鹰头一个个已功臻化境,年龄已至老期。莫非还要练元阳神功? 不对,这显然不可能。 那么,是为了授徒,增加手下人的功力,以供驱遣时派得上用场。 大概就是这个原因吧! 晚间,他反复思索下一步的打算。 时下,他正处在贼巢,但这不是对方的总坛,谁能想到总坛会设在泰山? 难怪金家母子被拖到那里做交换。 五梅魔君的巢穴也很值得一探,只是不能太冒险。 想着想着,朦胧睡去—— 第十二回 春桃秋荷 三天期满,李剑心交了卷。 他几经思索,除了编造假方子,把从老郎中们那里学得的方子也尽数罗列。 又是两天过去,他才被红符令主于巧凤叫去。 “你开的方子全是假的,‘秘藉’上根本没有!”于巧凤疾言厉色。 李剑心暗自好笑,如果你们知道秘籍上有没有这些方子,还需问我? 他道:“何以见得?” “明明就是假的!” “夫人何以知道是假?莫非夫人有一册‘秘籍’在手么?” 于巧凤一时语塞,但她立即反问:“那么,都是真的了?” 李剑心暗道:“好厉害!” 因为如果说是真的,那么就承认了秘籍果在他手中,他可没那么蠢。 “假的。” “假的?你好大胆!” “夫人,因为在下从未见过秘籍,就只好假造,情非得已,望夫人恕罪。” “李剑心,你明白自己的处境么?” “不明白。” “好,告诉你吧,你就在东天目山五梅魔君的总坛!” 李剑心假意大吃一惊:“啊哟,原来如此!夫人竟是五梅门门下……弟子!” “我才不是五梅门的人呢!不过,五梅魔君被你震伤还未复原,他倒是很想请你去做客的,不知你乐意不乐意呀?” “夫人、夫人,千万不可,在下半点也不乐意去做什么客!” “对呀,你既不乐意去,那为什么还要顽固如斯,不把‘秘籍’交出来呢?” “唉……” “不必叹息,只要你交出‘秘籍’,非但不计较你的过去,还要重用你呢!” “重用?谁重用我?” “我呀,怎么,不配么?” “哪里、哪里,在下只是有苦说不出……” “有什么苦?只管对我说。” “没见过‘秘籍’呀!” 于巧凤冷笑一声:“李剑心,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啦,那么本座就成全你吧!” 李剑心慌的双手乱摇:“夫人,何必呢,在下年纪轻轻,犯得着为一本劳什子的秘藉丢了性命么?” “对啊,就算秘籍在手,丢了命又有何用?” “在下正是这么想的呀!” “这样吧,药方子太多,你也未必记得,只把‘丙寅元阳神功’写下来,待验证无误后,你就立了大功啦!那时呀,好处多得数不清,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包你金玉满堂,妻妾成行,这样的日子才算得上是好日子呢!人生苦短,不享受荣华富贵过一生,岂不太冤了吗?” “夫人说得对极!” “那好,下去写吧,不过,这是最后一次,你要是再不知趣,休怪我翻脸无情!” 李剑心回到院子,也不理睬春桃、秋荷,直冲冲进了卧房,一头扑在床上,再也不肯动一下。 春桃、秋荷慌着跟进来。见他如此,不禁面面相觑。 春桃问:“怎么了?” 秋荷道:“主人要他写什么神功,今日再不写,就凶多吉少了。” 春桃叹息道:“这怎生是好?快想个办法出来呀!” 秋荷道:“想办法?想什么办法?这周围能出得去吗?” 春桃问:“夫人走啦?” 秋荷道:“走了。” 春桃道:“你出来我和你说。” 两人便出去了。 李剑心人虽趴着,表示他已绝望。耳朵却一点不放松,竖着听呢。 他寄希望于春桃、秋荷两个丫头,他目下最需要的是时间,时间拖得越长越好。可现在很难再拖下去,他不能不另想办法了。 春桃、秋荷出去说什么?他想,肯定与己有关,且看会有什么结果。 半个时辰过去了,两个丫头并未进来,他想,靠不住了,她俩太年青,大概不敢背主。 那么,自己还剩下一个白天和一个夜晚,他无论如何得想出个脱身之计来。 不过,说什么也得两个丫头帮助呀,两个姑娘心地善良,从未离开此地,也未干过坏事,如果她俩愿意随自己逃出牢笼,就该想得出个办法来。 他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悄悄走到门外。想听听两个丫头在外说些什么。 可惜,他什么也没听见,人家不在天井里,八成是躲进绣房里叨咕去了。 没奈何,还是躺到床上去,以观其变。 结果,他算白等了。 直到吃中饭时,两个丫头若无其事地抬着饭菜进来。 李剑心凉了半截。火却升上来了:“不吃、不吃,人都快死了,还吃什么饭!” 两人一愣。 “不吃饭怎行?天大的事也等吃了饭再说。”春桃道。 “看着人家死到临头不管,还劝人家吃饭,心肠也够硬的!” 秋荷道:“咦,你怎么又耍上了公子脾气?谁说我们不管了?” 剑心心中一喜,表面作出不信的神色:“管?管什么?你们根本管不了!” 春桃道:“怎么管不了?我们……” 秋荷制止她:“嘘,别在这里说,先让他吃饭吧!” 剑心还想试试她:“别哄我吃了饭,你们又撒手不管了。” 秋荷道:“既如此,不吃也好,我们就抬走吧!” 剑心却又慌了,道:“我吃我吃。不吃做了饿死鬼也不划算。” 秋荷“噗哧”一声笑了:“你这人呀,什么都有你的理,讨厌死了。” 剑心身体正在康复,食量很大。每天老想吃东西,现在叫他俄一顿,那可比死还难受。 他狼吞虎咽地吃着,越吃越香,不到片刻,连菜带饭全部扫光。 春桃笑道:“荷妹,他这几天特别吃得,吓死人了。” 秋荷道:“桃妹,他那副吃相也不十分雅观,哪还有半点书卷气?” 剑心吃饱了,心情也好了许多。笑道:“你两人都叫人家妹,可到底谁是姐呀?” 春桃道:“我与她同年同月同时生,你说谁是姐谁是妹?” 剑心道:“有这等事?巧极了,我看这样吧,我写个纸条儿,抓着‘姐’字的,就当姐,抓着‘妹’字的就当妹,这就叫命中注定,好吗?” 秋荷笑道:“小命都快没了,还有心思管人家当妹还是做姐?” 春桃也笑道:“他是所谓‘哑子梦见妈——说不出的苦’,只好穷作乐啦!” 剑心道:“我写啦,别抽了签不认帐!” 两女笑呵呵道:“抽!” 剑心分别在纸上写了字,一张迭一份,然后双手各拿一份伸到桌下,再拿出来摆在桌面上。道:“抽,抽了认命!” 春桃犹豫着,不敢伸手。 秋荷却抓了一张,道:“大不了当个妹,有什么不敢抓的?” 说着打开一看,只见除了个“姐”字,还写着这样的话“渴不饮盗泉水,热不息恶木阴。此古人圣人语也。姑娘还不快快助我逃了?以求新生?” 那春桃的纸签上,除了个‘妹’字,还有‘出污泥不染,难得,但与恶人居,迟早玉石俱焚,不如与我同离此地,方为上策也。’这样一些字。 两个姑娘看了,又互相交换,看完互相交换个眼色。 春桃道:“说得轻巧。” 秋荷道:“闲话少说,待晚上看运气吧。” 剑心大喜:“真的?” 秋荷道:“我姊妹二人虽然看见听见的不多,但也知道这是个魔窟,前两年这里本来还有两个姐姐的,到十九岁就被主人许给她属下去了,临走时,一个姐姐告诫我,有机会就逃,她说,主人疑心最大,跟她的丫鬟都不长久,一到十八九就打发走,然后另找两个十四五的来侍候她。我和春桃妹顶多再有两年,也会给打发走的。适才,我与春桃商量过,和你一起出逃。只是逃出去后,我们无家可归,也不知父母在何处,叫我们上哪儿去?” 剑心道:“放心、放心,我自有好去处安排你们。” 春桃道:“那我们就放心了。” 剑心道:“如何逃,说来听听。” 秋荷道:“今晚天黑以后,我们到主人那间屋去,主人的床后有个地洞,可通到墙外一个山坳里。” 剑心问:“你们怎么知道?” “主人平日就是从那里出入的。”春桃说。 “你们走过没有?” 秋荷道:“走过,陪主人到山外买东西。” 剑心搓着双手,兴奋已极:“太好了,太好了,只要今在逃出魔窟,在下决忘不了二位姑娘大恩大德!” 春桃道:“说过的话今后可不许赖啊!” 剑心道:“二位姑娘与在下已经同舟共济,在下岂是那没肝没肺之人,这样吧,我与二位结成兄妹如何?” 秋荷道:“你是公子,我二人是……” 剑心跪下道:“跪下来,对天盟誓吧。” 二人见他真诚,自是喜欢,便也随着跪下。向上苍祷祝,三人愿结为兄妹。 誓毕,三人均十分高兴。 春桃秋荷便回房去做准备。剑心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晚饭后,剑心恨不得扯块黑市,把整个天给严严实实蒙住,他不安地在房中踱来踱去,巴望着赶紧逃出牢笼。 好不容易等到天黑,春桃慌慌张张冲进他屋里,进门就道:“不好主人回来了,叫你去呢!” 剑心像是给人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脚板心。 春桃道:“快走,再等机会吧。” 剑心定了定神,道:“不错,走。” 于巧凤并不是一个人在她客室里,另外还坐着两人。其中一人在泰山照过面,就是那自始至终不曾说过一句话的黑心魔张泰春,另一人三十多岁,生得面若冠玉,一表人才,却是从来没见过的。 这人把李剑心打量一番,道:“此人已是废物,既然冥顽不化,就处置了吧。” 于巧凤道:“李剑心,‘丙寅元阳神功’的口诀,已经写出来了吧?” 李剑心道:“在下从未听说此功,怎生写得出来了?” 于巧凤冷笑道:“你这种人善待不得,既然不愿当座上客,那就滚去当阶下囚吧!” 黑心魔张泰春冷冷道:“元阳神功装在他脑子里,人一死、不就什么也没有了吗?于会主何必再留着他?” 那面若冠玉的中年人道:“张令主说得是,此人一毁,元阳神切也随之消失,不是大大省心了吗?免得夜长梦多!” 于巧凤道:“本座要逼出他的神功,三日内不交出,本座就赏他一颗化骨丹,让他形神俱灭!” 说完喝一声:“来人!” 随即从室外走进两个紫红衣服的壮汉,向三人行礼。 于巧凤道:“下到地牢,不给吃不给水,只给笔墨纸,让他写出神功,什么时候他写了。就什么时候给吃给水,要加强警戒,别出什么事!” 红衣武士一边一个,拿住他左右手腕脉穴,转身就要走,又被于巧凤喝住:“点了穴道”,纤手一指,一缕指风点了李剑心的肩井穴,才让红衣武士把他押走。 出了小院,他被蒙住了两眼,被拖着东转西转,也不知转到了何处,有盏茶时间才停下来,稍后,又推着他往前走,他觉得四周潮湿冰凉。猜测恐是山洞。走着走着地势往下斜,然后又七拐八转。方才停下。接着听见铁锁响,然后蒙眼布被取下,又让人推了一掌。扑跌在地,转身一看,一道铁栅栏已经关上,两人上了锁,迳自走了。 这是山洞已毫无疑问,所谓地牢,不过是一个洞穴,装上铁栅栏而已。地下有些潮湿,可不是睡觉的好地方。 真是命蹇时乖,刚找到逃离的办法,却又被下到地牢。这就是插上翅膀也难飞的地方了,奈何? 他背靠石壁,回想刚才于巧凤等人说的话,这意思十分明显,他们要的不是‘丙寅元阳神功’,而是要弃它,让它在世上消失。 这又为的是什么? 他想不透。他们说“免得夜长梦多。”这是什么意思? 这一层想不透,该想想怎么脱出此牢才是,但他却不想,因为想了也没用。 忽然,他听见有人说话。 声音苍老、虚弱,听着就觉得凄惨。 这声音来自何处? 他仔细听,模糊而又不远。 依他判断,似乎就在左边。 他想了想,便干咳一声,道:“有人么?” “有啊,你是谁?”果然有人回答。 正是他听到的虚弱嘶哑的声音。 “在下被人关起来,足下呢?”他说。 “也是……被……关起来……的,老衲乃少林寺……达摩堂首座仁善,施主是…… 谁?” 哎呀,原来是少林的高僧!不是说在南京被杀了吗?怎么却关在了这里? 他赶紧回答:“在下李剑心,外间传言老禅师等人遇难,想不到却在此间,还有恒山派冲天鹤殷开宗大侠、华山派追风剑奚智愚二位呢?” “你是无影侠医?你们不是……一伙的吗?怎么也关到这里了?” “唉,大师,那是五梅门的挑拨离间之计,大师等人遭袭,硬说是在下与沈前辈的阴谋呢,真是冤哉枉也!” “空口……说话无凭,老衲信……信不过你,还是免……免谈了吧。” 李剑心不禁苦笑,天,老和尚在这种时候还迂得很。真是无法。 一个更远些的声音问:“大师与何人交谈,新来的吗?” 大师道:“无影侠医李剑心,他也被关了进来,他说他并非五梅妖孽一伙。” 远的声音道:“这小子坏极,被关进来活该,那是他们猪拱猪、狗咬狗,大师。别理他,小心上当!” 李剑心真是说不出的苦。只好不再作声。 此时铁栅链子响,随后一阵脚步声传来,是个红衣武士,他拿笔墨和一小罐水来,把锁开了,拉开栅门,递给李剑心。 “听着,小子,这水给你磨墨,全是沟里的脏水,喝不得的,令主说了,你什么时候写出那个什么神功,就什么时候给水给饭,还放你出去。你要是不写,嘿嘿,三天后有你小子受的,到时就后悔莫及了,小子识相些吧!” 待红衣武士走后,他把砚墨纸张扔在一边,水却放在壁角,以备万一用着。 三天时间,只有三天时间。 三天时间够了么? 不够又怎样?由得了自己么? 所以,三天时间不够也得够。 成败在此一举! 生死系之一线! 三天!三天无人来看他,他独自一人倒很方便,这三天过得好快,又过得好慢。 第四天一早,铁栅门响了,通道上出现了两个红衣武士,直走到他的牢房前。 “喂,小子,那个什么神功写了么?” “写啦。” “唔,算你小子知趣,拿来!” “先拿饭来,吃完给纸。” “喝!讲起价钱来了,你找打吗?” “你要是进来,我便撕碎!” “我偏要进来,看你小子敢撕不敢撕!” “最重要的四句总诀,我没写,给饭吃了补上不迟。否则,你抢去也没用!” “嘿,这小子狡猾得紧,你说怎么办?” “回去禀报令主,由令主裁决吧。”两人商量了一会,走了。 “出卖……师门的……软骨……头,祖师爷……在地下……蒙……羞!”隔壁传来老和尚嘶哑断续的骂声。 李剑心笑了。 老和尚骂开,大概被他旁边关着的人听见了,也跟着骂起来,但李剑心听不清也不想听,试想,这世上可有人爱听人家骂自己? 好一阵,铁链又响了,这回来了四个人。 除了红衣武士两人,却是春桃和秋荷。 她们两人捧着瓷碗瓷盅,来送吃的。 两人见了李剑心,眼都红了。 李剑心鼻子一酸,赶快闭住气。 秋荷吸了吸鼻子,道:“开栅门呀,磨蹭些什么?” 红衣武士应声走到门前开锁,栅门一推开,秋荷春桃也不管牢里脏不脏,把饭直接送进来,一大股菜饭香直袭鼻孔,馋得李剑心赶紧抢过一碗饭,大口吃起来。 红衣武士道:“内功心法呢?” 春桃斥道:“等李公子吃完呀,你催什么?” 红衣武士不敢再出声。 秋荷道:“慢些吃呀,小心噎着了!” 李剑心边喝汤边道:“肠子空着呢,哪会塞得满?” 他这么个吃法,真如风卷残云,一下子碗碟朝天,全光了。 李剑心满足地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道:“在下可以出去了么?” 红衣武士冷笑道:“还早呢!先把内功心法交来,等令主验过,再看你的造化!” 李剑心笑盈盈的,道:“不成、不成,我公子爷呆腻了,这里是人呆的地方么?” 春桃道:“公子,令主不许你出去的。” 李剑心道:“公子爷才不管呢,说出就要出!” 秋荷呆了,道:“公子怎么了?别是给关得神智不清了吧!” 红衣武士道:“别装疯,拿来!” “不给!” “咦,小子真是骨头痒呢!” 春桃道:“你要干什么?” 李剑心道:“让他们进来取,我公子爷岂能双手奉上,没的不降了身份?” 两个红衣武士大怒,大步走了进来,李剑心身形一晃。两个武士突然站定,再也不肯动一动了。 李剑心笑嘻嘻搜摸二人口袋,边对两女道:“这牢里关的人很多,得通统救走,另外还有通路吗?” 二女被突然发生的事情惊呆了,怔怔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还是秋荷最先回过神。急道:“你想干什么?我的公子爷!关在牢里的人,一个个气息奄奄,怎么逃得了?” 春桃也道:“这牢房没别的通道,就是有一处,也给用铁栅封住了。” 李剑心搜出了一大串钥匙,高兴地叫道:“找到啦,走,先去瞧瞧通道,然后再救人!” 秋荷道:“快些,小心令主亲自来,那时一个也走不脱!” 春桃领先出了牢门,再从通道的栅栏出去,李剑心和秋荷跟在后面。 走了一小段,来到个岔口。 春桃指右边道:“这是通上去的,洞口守着八个人呢。”一指左边:“这里原先据说可以通山外,所以用铁栅封死。” 李剑心道:“快,过去瞧瞧再说。” 他们往右拐,越走越难走,洞壁也矮,潮湿味很浓,十分呛人。走了二十多丈,果然见到一道铁栅门,每根铁棍都有儿臂粗。 李剑心道:“再往前走究竟通不通啊?” 春桃道:“那就不得而知了。” 李剑心果断地一挥手:“只有冒险了,快跟我去救人,把他们带到这儿来。” 秋荷道:“天,那么多人……” 李剑心头也不回,走了。 两个姑娘咬了咬牙,也跟着他赶去。 来到牢房,李剑心顺着石壁过去五步,果见有个壁洞,里面盘膝坐着个老和尚,形容憔悴,满身肮脏。 “大师,在下救你出去!”李剑心一边说一边用钥匙对锁。 大师双目睁开,十分惊异,道:“你就是李……剑心?古人日:渴不止盗泉水……” 李剑心接口道:“热不息恶木阴。大师,这两句诗三天前在下刚引用过呢!” “老衲……不与恶人、相交、不受……其思德!” 李剑心找到了钥匙,开了锁,进去后朝大师身上一摸,替他解了穴道,道:“能走么? 大师?” 仁善大师不睬不理。 秋荷气道:“咦,老和尚,李公子救了你,还不赶快出来,莫非要在这里等死不成?” 仁善大师闭目端坐,不言不语。 李剑心又开了一间,问:“哪位?” “恒山派冲天鹤殷开宗,多谢相救。” 李剑心替他解了穴,道:“能动么?” 殷开宗道:“走得。” “赶快带仁善大师走,有春桃带路。”李剑心又忙着去开别的牢房。 殷开宗叫不动仁善,便道:“大师,这许多人被救都愿走了,大师留下,岂不暴露了我等行踪?” 仁善大师想想也有道理,只好站起来,但他实在衰弱过甚,站也站不稳了。 殷开宗也扶不动他。 仁善大师叹道:“老衲命该绝此,此乃天意,施主自管逃生去吧!” 殷开宗正在为难,李剑心过来了。 他背起仁善,道:“快走。” 殷开宗便勉力跟着,在他后面,是一串步履蹒跚的囚徒。 李剑心把仁善背到铁栅前,又跑回去背走不动的人,直到大家齐了,他便叫春桃、秋荷站哨,自己到铁栅前坐下,默运丙寅元阳神功。约盏茶时分,还没有任何举动。 秋荷道:“快把栅栏扭断啊!” 春桃道:“这粗的铁条,怎扭得断?” “他扭不断会从这里跑吗?” 春桃一想也是,不再言语。 被救诸人见他不动,一个个十分惊诧,他们都是大行家,知道要扭断这铁栅条,一流高手也不能做到,不知他要用什么方法。 突然,洞中人声鼎沸,脚步杂乱,想是逃走之事败露,人家追来了。 秋荷、春桃脸都急白了,直吓得心都要从口里跳出来似的。 这时,李剑心在袖中伸出一指,一股无形的元阳神火射出,只见一根儿臂粗的铁栅条,忽地发红发亮,俄顷便暗了下去,李剑心如法炮制,连烧了三根,他烧的是头尾两端,还有粘连,外观看不出已经快断。 他刚运掌要拍,忽听一声大吼:“在这儿呀,这些囚徒跑到这里来了。” 李剑心拍出一掌,三根铁栅条齐断,足够一人通行了。 “哈哈,小子们,跑不掉啦!”有人得意地叫道。 李剑心命秋荷春桃带大家往前走,他断后路,阻挡追兵。 迎面来的是几个红衣武士,跟在后面的是许多黑衣和杂色衣眼的刀手。 李剑心的功力只恢复到六成,刚才以“元阳神火”烧铁栅,只余下了三成,他来不及坐息调元,只能仓促应战。 这里洞口狭窄,人多无用,只要上来一个对付一个就成。 一个红衣武士持刀冲来,李剑心顺手抄起一根铁棍,待对方一刀砍来,他便举起铁棍硬架,“当啷”一声,将对方刀震脱了手,李剑心乘其惊愕的刹那,点了他的穴位。 后面的几人见了,顿生怯意,只是虚张声势地叫着,并无一人敢上前。 如此相持了盏茶时分,后面的人叫喊的喊,也不明白前面发生了什么事,你推我拦,乱作一团。 李剑心怕他们令主来了吃不消,又冲上前点了四五人的穴道,便赶忙过栅栏,向前遁去,只听后面发一声喊,尾追而来,李剑心运起功力,在壁上抓下一块岩石,捏成碎块,一把扬了出去,打得鬼哭狼嚎,吓阻了追兵。他乘机加快速度,往前赶去。 这洞越来越窄,光线也越暗。走着走着便发现洞又分两股道,他便停下来仔细打量。只见一股道往右拐,地上扔着一块布,拾起来一看,颇像秋荷身上衣眼的颜色,这定是留给他的记号。他想了想,又把碎布扔到左边的岔道去,然后继续往前。大约又走了二十来大,追到春桃他们,春桃正是走在最后。 “啊,公子……”春桃回头见是他,喜得大叫。 “嘘,什么公子。叫大哥!” “大…哥!”春桃又激动又羞涩。 “还远吗?” “不知道”。 李剑心想道:“万一出不去该怎么办?回头又不得,这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愿老天保佑吧,阿弥陀佛!” 队伍前行很慢,这些武林高手一个个被折磨得不成样子,此刻全凭着一股逃走的勇气,支撑着衰弱的躯体。 忽然,队伍停下了,只听前面秋荷叫道:“找着洞口啦!春桃,李公子来了吗?” 李剑心高声回答:“秋荷妹,大哥来啦!” 秋荷欢叫一声,又道:“大家小心了,抓住树根往上……哎哟,不得了,有大石头堵路呀!” 李剑心刚想挤到前面,后面又听见了人声,追兵又来了。 没法,他对春桃道:“你上去帮忙,我把追兵堵住!” 春桃答应着挤走了。 李剑心运动于指,又抓了一块岩石,如前炮制,然后迅速迎向追兵。 黑暗中,气息咻咻,脚步杂乱,李剑心一把碎石扔出,只听几声呼叫,脚步声便没有了,大慨不敢再追,暂时停下了。 李剑心不敢大意,接连抓下几块石头,捏成碎石打出,只听叫声不断,脚步声又响了起来,大概是往后退了。 他赶紧抓住时机,往前挤着走,到了秋荷那儿。只见两个姑娘正在推一块巨石,这巨石连动也不动一下。 李剑心道:“来,我们一起推。” 他将全部功力提足,喊了声:“推!” 大石摇动了,然后像个大球般滚了出去,足足滚开了两丈,众人一声欢呼,涌出了洞口,李剑心又招呼春桃两姊妹,再合力把大石推回原处。 他深深吸了口气,只见秋高气爽,满山黄叶,山风使人发抖,冬日已将来临。 他们站着的地方,是一个圆形山峦,往下看,山峦起伏,也不知何处是出山的路。 李剑心道:“快走,走到哪儿算哪儿!” 众人互相搀扶,蹒跚着下山,东一脚西一脚,穿行在林子里。 李剑心走在最后,担心追兵来临。 他们一口气走了半个时辰,有的已经连脚都提不起来了。 李剑心无奈,让大家坐在林子里歇息,他让两位姑娘站哨,自己赶快运功调息。 那些武林高手,也纷纷坐下调息。 幸而,山势连绵,无边无际,追兵出洞就没了方向一时半时也难发现他们。 一个时辰平安过去,李剑心首先醒来,他见这些武林前辈一个个虚弱不堪,知道他们主要是饿坏了,只要有些东西给他们吃,体力就恢复得快些,可是,去哪儿找吃的呢? 想来想去,只有坚持下山一条路可走。 于是,他催促大家快快下山。 又走了近一个时辰,他们下到了谷底。只见对面山上淌下一股清泉水,众人又饥又渴,忙不迭去捧水喝。 之后,顺峡谷走,绕来绕去,又来到一座陡坡前,上了坡,却见前面山梁的半坡上。炊烟袅袅,居然有一排草屋横在那儿。 总算见到了人家!大家精神一振,便向半山爬去。 李剑心最先来到屋前,见是五间草屋,便上前问讯,并请主人准备吃的。 住在这里的是三家猎户,男女老少也有十几口人。 饱餐一顿后,由秋荷、春桃凑足了四两银子,算是食宿费用,主人家称谢不已。 晚上,太弱的进屋里,稍强的在外烤火露宿。 李剑心觉得与其拖着大家走,不如干脆停下来调养几天,待众人康复些再走不迟。他身上的银票银两并未被搜去,费用完全不愁。 这个主意人人赞同,于是便住了下来。 此次被救出的,有三派前后两拨派到南京去的失踪高手,他们是:少林寺达摩堂首座仁善大师、藏经堂首座仁慈大师,华山派追凤剑奚若愚、玉面虎潘文仲、铁面书生葛炎、恒山派冲天鹤殷开宗、青莲师太。此外,有丐帮杭州分舵舵主排山掌王毅,临安城卧龙庄庄主魏松柏及两个儿子魏奇、魏吉,杭州扬威镖局总镖头五行刀赵廷贵。 三日后,众人体力稍有恢复,这才在屋前空地,烧起篝火,相互通名并谈自己的经历。 李剑心先把三派一二批高手到南京前发生的事说了个详细,接着又把高手们失踪后发生的事说了,最后说到恒山之战。他自己失去功力,被红符令主于巧凤掳来等等经过。 大家听了,感慨不已。 三派高手纷纷向他谢罪。 接下来,由仁善仁慈两位谈了他们的遭遇,原来,他们都遭了暗算,被对方下了毒,所以昏迷后被俘,连自己关在何处都不知道。在石牢中,敌方又叫他们写出武功绝技,被众人严辞拒绝,因此,不给水喝不给饭吃,三两天布施一两顿、两三顿,让你饿不死,但又活着受罪。 杭州的丐帮分舵主排山掌王毅,是因为不肯向五梅门效忠,被他们施迷魂药捉了来。 杭州扬威镖局总镖头赵廷贵是个年青人,其父当年过世,由他接掌镖局。五梅门突然下了五梅追魂令,勒令他投效五梅门,他严辞拒绝并和对方动了手,但不敌被俘。 临安城卧龙庄主神鞭魏松柏,和赵廷贵一样,拒绝入五梅门,结果寡不敌众父子三人同时被擒,大家叙述往事时。无不咬牙切齿,痛恨五梅门横行霸道,手段毒辣,纷纷表示要与之血战到底。 最后春桃问道:“大哥,你不是失去了功力么?莫非你是假装的?” 李剑心笑道:“我哪里装呀!功力是失去了,但在恒山时,起死回生常冲爷爷,给我服了两粒救生丹,保住了我的元气,被掳到东天目山后,我以银针刺穴,帮助打开穴道,然后将残利的内力一点一点集中,每天夜晚,我就开始扎针,到天亮才住手,所以,在石牢中的三天,我终于恢复了六七成的功力。 众人听了赞叹不已。 半月后,众高手体力大部恢复,足可与任何强敌交手。 于是,众人商议下一步行动。 决定:各自先回家中,以释家人同门之念,来年四月,李剑心在承恩寺广场行医,众人到南京寻他会齐,然后再商大计。 但住在临安的魏松柏父子,因离天目山太近,不宜回去,便跟李剑心同行。 当天,众人重谢了三家猎人,辞别而去—— 第十三回 一片冰心 神鞭魏松柏乃武林名宿,两个儿子也非常骁勇。一路上众人谈谈说说,十分融洽。 秋荷、春桃也恢复了原性,成了张秋荷、葛春桃。 李剑心见魏奇魏吉性情温和、仪表堂堂,便有意将二女托付给他俩,抽空子把这意思跟魏老爷子说了,魏老见两女聪慧美貌,深明大义,自是十分喜欢,相约到了南京后正式议亲,路上则让他们多亲近亲近。 两女浑不知李剑心替她们做了媒,一路欢天喜地、活泼泼地又说又笑,开心极了,魏家兄弟如影随形,寸步不离地跟着,李剑心和魏爷故意落后三五丈,让他们无拘无束地尽情说笑去。 昔日的困苦以及牢狱之灾,年青人早已抛到九霄云外。 真个是:“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一行人这日来到了杭州,魏家哥弟竭力撺掇去游西子湖,二女也嚷着要去,李剑心被挑得游兴大发,便欣然同意。 他们在城里找了间大客店住下,第二日一早便往西湖。 最先是到灵隐寺进香。 灵隐寺建于东晋咸和元年,当年,印度僧人慧理云游至此,见飞来峰奇石嵯峨,山势严峻,不禁叹道:“此天竺灵鹫峰一小岭,不知何代飞来?佛在世日,多为仙灵所隐。” 于是面山建寺,定名灵隐寺,如此一座古刹,怎能不首先拜谒? 他们由葛岭路进入,经石函桥、栖霞岭、岳王墓、九里松而至灵隐寺。 进香的善男信女络绎不绝,卖香蜡纸烛的小摊小贩亦不少。 一行人进了天王殿,只见弥勒佛笑坐正面,背后有韦驮立着,韦驮为南方增长天王的八大神将之一,位居四大王三十二神将之首,为二佛门护法神。只见他身穿戎装手持金刚杵,威风凛凛。在佛两侧,则是四大天王坐像。 众人上香叩首,敛神静心。 礼毕,又到二进大雄宝殿。 大雄宝殿气象更为宏伟,殿高十丈余,高屋飞宇,气象万千。 进得殿来。释迦牟尼金装佛像高踞莲座,宝相庄严肃穆,令人油然而生敬意,纷纷跪下叩首,礼毕,李剑心刚站起来,便听一法师说道:“女施主切莫如此。已经跪了两天两夜,我佛定为女施主心诚所感,降福于施主祈福之人,保佑他平安归来。女施主千万保重自身,且请回去歇息,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李剑心不禁好奇,何人跪求神佛乃至两天两夜?其心之诚,足以感动上苍,此女定是孝敬父母,为双亲祈福吧?侧目望去,只见那女的一身素衣,跪伏在角落里的蒲团上,身影竟十分熟悉,心中不由一动,缓步走去。 那姑娘抬起头来,轻声道:“多谢大师慈悲,小女子许愿跪祷三日,如今只差……” 李剑心听出是谁的声音了,不禁喊出声来:“丽姝妹妹,是你吗?” 金丽姝听见个郎喊声,惊得浑身一颤,慌忙循声望去,老天,不是这冤家还会是谁?! 当下筋酥骨软,瘫倒在蒲团上,双目珠泪滚滚而下,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菩萨果真显灵,是悲耶、喜耶?有谁又说得清? 李剑心见状大惊,忙奔过去问道:“丽姝,出了什么事,令尊令堂又遭害了吗?” 金丽姝听见个郎驴唇不对马嘴的问话,一时不禁气苦,人家为他衷毁骨立、锥心泣血,他却毫无所觉,胡扯人家的双亲遭灾,真是个柳树雕的娃娃——木头人儿,令人恨煞,不由大发娇嗔,道:“人家为的就是你这个冤家,你却咒人家的父母,你、你好没良心!” 李剑心一愣,这才明白人家挂念着自已,在为自己祈福免灾呢,一时大受感动,陪笑道:“愚兄一时木讷,领会错了,实在该死,请丽姝切勿生气,烧了愚兄这一遭吧。多亏丽妹诚心为愚兄祈祷,感动菩萨显灵,愚兄才得以脱出灾厄。愚兄对丽妹的大恩大德,当铭记于心,菩萨救了愚兄,待愚兄再叩两个头吧!” 说着当真又跪了下去。 金丽姝见郎如是说。气早消了,道:“谁生你的气来,只要人出来了,比什么都好。” 一旁目睹的老和尚听了个只字不漏,当真以为菩萨显灵替人消了灾呢,于是倍感我佛法力无边,不禁连宣佛号“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剑心叩完头,便替丽姝介绍秋荷诸人,然后出了灵隐寺,找个僻静处说话。 剑心将脱困经过说了,又问丽姝怎会来到杭州。 丽姝也将情形讲了。 原来,李剑心被掳走后,四老与恒山派掌门等人商议,立即分头联络各大门派,于明年孟夏四月十五日,在杭州西湖孤山会齐,然后到东天目山,公开挑战。一俟与各派掌门商妥。便将此讯传播江湖,以扬正气。 一切议定,便各自下山。 关爷等便回南京,常氏姊妹与彭俊愿随关爷等至南京,到家后,经众人商议,彭俊回武当一行,关爷等则去探天目山,打听李剑心下落。干是金氏父女、关爷、宋星高威、舒萍、赵魁、常氏姊妹便到了临安县。第二天便到东天目,白天寻找五梅门巢穴,晚间便潜入贼窝。五梅门防范严密,不易进入,后关爷点倒了暗桩,提至冷僻处审问,才知李剑心等人于前十天逃走,于是决定住在杭州,以寻访他的踪迹,金丽姝找了几天,便决心到灵隐寺上香,其他诸人则分散各处寻访。 李剑心因立时可见到关爷等人,不由大喜,道:“丽妹,关爷等人下榻何处?” 金丽姝道:“都在南门大街聚英旅社,包下一座小院子呢。” 李剑心道:“那就走吧。” 从灵隐寺下来,刚走至岳坟附近,忽听一阵兵刃之交加声传来。众人不由一惊,便加快了脚步,绕过一个弯子,就见四人三男一女捉对儿厮杀,发现使铁尺的一男一女,正是高威、舒萍,正与两个使剑的青年大打出手。 金丽姝道:“不好,可能遇上了五梅门的妖人。快上去相助!” 李剑心从容道:“不慌。高、舒两人半年来长进不少哩,决吃不了亏。” 魏奇道:“既是相识,待我兄弟俩上阵,将那两个小子赶跑了吧!” 李剑心笑嘻嘻道:“不慌不忙,瞧他们的热闹吧。” 金丽姝心想,这李大哥出外历练了一番,人都好像变了些呢,没有以前老实拘谨了,对什么都满不在乎似的,哪有瞧自己兄弟的热闹的道理?真是的! 忽然,李剑心喝道:“住手!” 交手的四人听见一声喝,直摄心神,不由都住了手,瞧瞧是谁管闲事。 高威、舒萍见是李剑心,喜得忙不迭跑过来,你一声大哥,我一声大哥,叫得好不亲热。 与高威交手的那人直追过来,吼道:“姓高的,休逃,今日定叫你见阎王销差!” 剑心问两小,这人是谁,干什么的。 高威道:“他就是茅山派范鸿运。” 舒萍却脸红红的,似乎又羞又愤。 舒萍的爷爷翻天尺舒仲孙曾允诺将舒萍许配给茅山派掌门人玄通道人的弟子范鸿运。舒萍却在大年三十夜出逃,这事李剑心记得的。当下,便对范鸿运一拱手.道:“阁下,在下有一言相劝。” 范鸿运不耐烦地打断他:“你是何人,要伸手管闲事?” 李剑心道:“在下李剑心……” 与范鸿运同行的那人忽然插口:“敢问,足下可是人称无影侠医的李剑心李公子?” 李剑心见此人粗眉大眼,长脸方腮,质朴中透着正气,而且颇为面善。便道:“在下便是郎中李剑心,敢问兄台大名?” 那人道:“公子可是安徽青阳县九华山麓张家村人?” 李剑心奇道:“足下何以知之?” 那人笑道:“公子不认识我啦?张家村的娃娃头张保后由令尊更名张溪的便是。” 李剑心大喜,道:“原来是张大哥,难怪小弟觉得很面善哩!” 张溪叹道:“小时伙伴,十多年未见。难怪彼此已相认不出,更令我想不到的,是李兄弟居然成就一身绝艺,成为江湖上人人皆知的无影侠医了,令人好生敬佩!” 范鸿运见张溪与李剑心攀上了交情,心中十分不快。虽说无影侠医名头响亮。但目睹此人如此年青,不能不令人产生怀疑。江湖传言,未必是真,凭他那点子年纪,能练得出多深的功力来?据说他与五梅魔君拼个两败俱伤。后为救治同伴伤势脱力,丧失武功后又被神秘人物劫走,下落不明,怎么会在西子湖畔碰见他呢?看他男女一大堆。分明是来游湖的,既有这样的闲情逸致。就不会是与五梅门刀兵相见的样子。否则,江湖上人心惶惶,谁还有如此雅兴,在东天目势力范围内游逛?哼,这小子分明是浪得虚名之辈,今日撞到了范爷手上,定叫你小子讨不了好去,也让江湖上知道,茅山派嫡传弟子范鸿运,教训了浪得虚名的无影侠医。好让那舒萍贱人,乖乖跟了回去,主意打定。便打断了张李二人的谈话。 他冷冷地对张溪道:“张师弟,你既然认识这个什么郎中,那就劝劝他,最好不要插手管人家事。” 张溪听了十分为难,不知怎样回答才好。 李剑心学着他的口气对张溪道:“张大哥既然是他的师弟,就劝劝他有话好说,不必动武,同是武林正道,彼此就该相互谦让。” 范鸿运大怒,道:“张师弟,你告诉这位郎中,别以为在江湖上闯下个万儿就目空一切。须知山外有山,天外有天!” 李剑心不恼不愠,道:“张大哥,你告诉令师兄,别以为出身名门正派就妄自尊大,须知做人要不骄不躁,虚怀若谷的道理呢。” 两人将张溪夹在中间,都以他作传声筒,把个张溪窘得面红耳赤,左右为难,尴尬之至。 金丽姝、葛春桃、张秋荷看他那副可怜相不禁大笑起来。 张秋荷嗔道:“大哥,别难为这位大侠啦,你不见他都要急哭了吗?” 众女听见如是说,笑得更加厉害。 李剑心本来就拿范某开心,见张溪哭笑不得的样子,也不禁捧腹大笑。 张溪见众人如此可笑,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 范鸿运想想,自己也忍俊不禁。 李剑心见气氛突然缓和,便双手一拱:“适才与范兄相戏,望勿见罪。范兄与高兄弟之事,可否就此揭过,彼此做个朋友如何?” 张溪不等范鸿运答话,赶忙道:“李兄弟之言极是,范师兄,你看如何?” 范鸿运又将脸一板,道:“高威拐骗许婚于范某之女,此乃奇耻大辱,怎能……” 舒萍不等他说完,骂道:“你这人真不害臊,谁许婚于你?谁又拐骗了谁?我舒萍愿和高大哥出来行走江湖,你管得着吗?” 范鸿运怒道:“你爷爷与家师面议过,你敢违抗父母之言不成?” 高威道:“你可下过聘礼?你可曾得到舒家的正式答复?” 范鸿运道:“如此不守妇道的女子,我范某岂能看得上眼?不过一口气难平,欲宰了你这小子出气而已!” 高威冷笑道:“好大的口气,你当高小爷是好欺负的么?你就来试试看吧!” 李剑心见双方要动手,忙道:“范兄,此事舒小妹不愿。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何必相强?君子不掠人之美,不如成全了他们吧!”范鸿运斥道:“一派胡言,今日范爷宰了这小子,还要将这丫头揪回舒家庄,交给庄主治罪,方能消我心头之恨!” 话说到这样的绝处,不动手不行了。 范鸿运又道:“你等人多,就是一起上也不妨,范某照样接得下来!” 他先用话套住李剑心一伙。 高威道:“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对付你也敢烦劳大哥?且让你认识高威的手段!” 范鸿运道:“好极,你我今天拼出个高低上来!” 说着剑尖朝前一指,抖腕挽了个剑花,一气攻出三招。 高威手舞铁尺,不退反进,直窜剑圈。他在关爷指点下,武功已非昔日可比,只见他足踏天星步,闪腾转挪,身法灵活已极,以尺代剑,时而天星剑法,时而又是师傅传教的尺法,有条不紊,稳重而又凶悍,直把个范鸿运逼得手忙脚乱,一只剑竟发挥不了威力,守多攻少处处被动,李剑心见高威武功猛进,心下着实喜欢,但也看出不少破绽,忍不住出声道:“顺水推舟,好,化玉女穿梭,取璇玑穴,好极!……” 高威不由自主照他的话去做,因为从他当时的招式讲这样做是再自然不过了。 范鸿运哪里还招架得住,差点让人给点了璇玑穴,吓得一个倒腾空翻,退出丈五。 他一站定,就大骂道:“姓李的,你们以多胜寡,传扬了出去不怕被人耻笑么?” 李剑心笑道:“哪里呀,在下是君子动口不动手,又怎算得以多凌寡了?” 范鸿运自知今日讨不了好去,便自下台阶,大声道:“好,姓李的,你们今日人多,范某回山禀告师门,茅山派与你们决不甘休!” 又对张溪喝道:“张师弟.还不快走!” 张溪无奈,道:“贤弟,改日再会吧。” 李剑心道:“小弟下榻南门大街聚英施舍,望兄两日内一会,否则,天南地北,又不知何时相见了。” 张溪道:“愚兄定来与贤弟一叙,告辞。” 这一闹,众人也无心再游,迳直回到旅舍,正好关爷等人已回来就餐,大家见面,分外欢喜,饭也不顾吃了。七嘴八舌问得李剑心四顾不暇。 关爷笑道:“你们吃好饭再听他讲不好?这样问下去,只会是搅成一锅粥。” 众人只好捺住性子,匆匆吃完,便到上房关爷的屋子听李剑心讲脱险经过。 李剑心讲完,神鞭魏松柏又讲了自己遭遇,大家听了无不切齿痛恨,巴不得明日就上东天目,捣毁五梅门巢穴。 李剑心又将春桃、秋荷介绍给大家,谈了她俩弃暗投明的经过,并说已经结拜为兄妹。 众人又是称赞二女,又是道贺二女成为“道义宅”的小妹妹。 二女也讲了些山上情况,特别是提到“四凶禽”的老巢在泰山,大家均感惊愕。 关爷道:“狡兔三穴,四的禽非等闲人,自有隐秘去处。” 高威道:“我们人那么多,李大哥又恢复了功力,依俺看,先把五梅门灭了再去找四凶禽算帐!” 常淑玉道:“哪能如此简单?还是等明年会同三大派,一气灭了五梅门的好,免得旁生枝节。” 关爷道:“剑心,你要恢复全部功力,还得多长时间?” 李剑心道:“不长,只是还有一样功夫未练,明年可略有小成。” 关爷道:“如此还是回南京吧,小不忍则乱大谋,暂且忍耐才是。” 这时,店家进来通报,有个叫张溪的来拜访李爷。 剑心忙叫店家请进,顺便把张溪情况谈了。 张浪来到关爷室内,大家寒暄一番,然后剑心将张溪带入自己房内,促膝谈心。 谈及各人经历,剑心将与五梅门结怨经过简略谈了,再问及张溪别后经历。 张溪叹道:“愚兄好不羡慕贤弟,不但练得一身好功夫,还交了许多肝胆相照的朋友,不像愚兄,至今孤孤单单,要不是恩师差遣,只怕现在还未能出江湖历练。” 接着,他详谈了经过。 自从十二岁那年,他跟恩师独臂真人走后,并未回茅山去,而是到了一个隐秘去处,过去处至今不能告人,恩师将他带大,授了一身武艺,平日待他如亲子,只是言语无多。而且常常独坐沉思,眉锋紧锁,唉声叹息。张溪有时忍不住探问恩师有何伤怀挂心之事,便会遭到一顿斥责,日久天长,师傅郁郁不乐之神志他已习以为常。在他记忆中,师傅从未有过笑意,年复一年,师徒二人深居简出,直到张溪长大成人,师傅也不许他回家探视父母,这使他大惑不解,偏又不敢多问。 直到今年春,独臂真人才差他回茅山,向茅山派掌门玄通道长递交一封密信,嘱他听从掌门的吩咐。不必再回到师傅身边,张溪闻言大惊,声言愿与师傅同住,以待天年,哪知师傅长叹一声道:“溪儿,为师何尝不想留你,但你今已艺成,该回归茅山派听候调遣。为师已脱离师门十二载,已为师门法规不容,但你年纪尚轻,总得有个归宿才是。为师不能误了你的前程,你到师门叩见掌门后,便可回家探望父母,望你不负为师教诲,好自为之,临行前为师再赠你一言,古人日:“从善如登,从恶如崩”意思是从善如登山般艰难,从恶则如山崩一般容易。切记、切记。” 张溪挥泪辞别恩师,不日来到茅山拜见掌门,递交了师傅的书信。 掌门人玄通板着面孔看完了师傅的信,对张溪道:“你师傅也不知何故,脱离师门十数年,按山规可逐出门墙。江湖一度传言‘宝鼎神丹秘籍’被你师获得,故尔隐去行踪去修炼,今日你师傅说明外间所传纯是谣传之言,怕祸及师门,故遁迹他方,躲避横祸,念其迫不得已之苦情,恩准你入茅山门下,从即日起服从本门山规,遵从掌门及师叔师兄们的教诲,不得有违!” 张溪诺诺称是,便在茅山住下来。 他发觉茅山派除掌门外,众同门似乎都得听从师兄范鸿运的命令,谁都不敢得罪于他。 这天,张溪向掌门请准,到安徽老家探省父母,范鸿运和一些同门也奉师命下山,探视江湖动静,打听五梅门与四凶禽的消息。范向掌门请求,让张溪也随同大伙同行,待事完再让他回家,掌门点头答允,于是张溪只好跟着大伙一起来到南京。 到南京后,范鸿运命同门分散活动,三天后会齐,然后指定张溪与之同行。 张溪起初不明白范鸿运为何挑他陪同,但当晚他就有些明白了,范鸿运将他带到别的旅舍住下。尽量离同门远些,然后命他呆在旅舍,不准外出,便径自扬长而去,当晚也未回来,直到第二日清晨,他才神态疲倦地归来。倒在床上闷头大睡,张溪平日少言寡语,又是从外回归茅山,不是掌门亲授弟子,在山上颇受同门的轻贱,范鸿运选上他作陪,是算定他不会搬弄口舌。 一连三天,范鸿运都是夜出昼归,到全体同门都会集时,他让大家谈出所打听的情况然后吩咐他们回山复命,说自己尚有要事在身,暂不回去,等众同门走后,他对张溪道:“我有特别事务在身,外出几天,你闲得无事,可到处走走,看看,等我回来后,再定行止。” 张溪无奈,只好闲呆着,五天后,范鸿运才回来,一到旅舍,就命他起程到杭州,也不讲清此行目的。 到杭州后,休息一日,第二天便游西湖,第三天上灵隐寺进香,不意碰到高舒二人。范鸿运命将他二人拿下,于是动上了手。 听完经过,李剑心道:“张大哥以后做何打算?” 张溪道:“待回乡省亲后,明年四月随贤弟一块上东天目山,与妖邪一战。不过,掌门道长对江湖近来发生的大事并不热心,曾告诫过门下弟子云,五梅门与四大派之仇,与茅山派无关,切勿轻易介入,以免惹祸上门。所以,愚兄也不知去不去得成。” 剑心道:“正邪之战,已不可免,茅山派岂能置身事外?” 张溪道:“此事愚兄明白,奈何门规极严,身不由己。贤弟与妖邪角逐,还望多加小心才是。” 剑心道:“多谢大哥关照,今后若有需要小弟之处,到南京承恩寺广场找便可。” 当下,两人依依不舍,互道珍重而别。 当晚,关爷决定明日动身回南京。 剑心却另有打算,道:“剑心所采之药,在恒山已失……” 金丽姝接口道:“哪里丢失了?我收得好好的呢!” 剑心喜道:“那更好了,多谢丽妹,不过,还缺几味药,象何首乌、鹿活草、萸草之类,萸草要到昆仑去采,鹿活草则到蓬莱去找找看,此草治伤特效。所以,剑心不随各位回去,但来年春定回。” 丽姝听他要远行,眼都红了,巴巴地望着他。以眼代口告诉他:“我跟你去。” 赵魁却张口就嚷:“俺去!” 常淑玉道:“你去做什么?又不懂药。” 李剑心不等其余人开口,忙道:“剑心一人就可,不必劳动大家,望大家随关爷回去,苦练功夫,今后才能与敌一较长短呢!” 金汉斗道:“剑心之言不错,大家不必再争,没有绝好的身手,怎能卫道伏魔?” 关爷也道:“让剑心一人去,快去快回,你们功夫不能搁下.须知四凶禽功臻化境,手下弟子门人岂是庸俗之辈?我辈应以大局为重,不必再议了吧,如何?” 众人也深知其理,遂不再争。 关爷又安排了值更,余各回房安歇。 三更时分,李剑心在屋里就听到了外面的动静,知有夜行人前来拜访。 未等他纵身而出,就听天井里有人扬声道:“四仙禽座下黑衣使者夏刚,拜谒武林一丑关爷、无影侠医李剑心、天煞星宋星、龙形剑金汉斗。请速速出来答话!” 只听关爷哈哈一笑:“索命追魂刀夏爷,何时成了四凶禽的使者了?幸会、幸会!” 在夏刚口中,四凶禽成了四仙禽,关爷故意替他“纠正”一番。 李剑心开门出来,只见一黑衣老者,身材高大,貌相凶残,正与关爷、宋星、金汉斗等对面。 高威、赵魁、舒萍男女诸人,分散在四合院周围,形成合围之势。 夏刚沉声道:“夏某充当四仙禽座下使者,实是三生有幸。而关爷以耄耋之年尚不识时务,竟想以卵击石,公然与四仙禽作对,令夏某为之扼腕。今本使者前来非为其他,欲与你等一较高下,不畏死者今夜不妨同赴郊外一决雌雄,识时务者,立即投效仙禽座下,今后按功行赏。” 赵魁听得暴跳起来,虎吼一声,一个“力劈华山”,拧腰送肩,以肩催臂,一棍斜劈,劲风尖啸,威不可挡。 夏刚退步闪身,双肩一晃,人已到了房头上,喝道:“东门外领死,有种的就来!” “嗖、嗖、嗖”,众侠接连蹿上房顶,只见夏刚已出去了二三十丈,身法之快,当真惊人! 众人蹿屋越脊,拼命追赶,有的越追越离得远,足见黑衣使者功力之高。 要不了多会,众侠先后到了东门,一个个腾上城墙,翻到城外。 残月如钩,朦朦胧胧,二三十丈外,人影跳跃,众侠立即尽展轻功,蹑踪紧追。 盏茶时分,人影倏地不见。 带头的金汉斗、魏松柏便停下来,后面诸小侠还隔有十来丈之远。 金汉斗道:“今晚敌踪诡秘,不要大意,须照管好年轻人,关爷、剑心、宋星必已追上敌人,我们暂且将人收拢,以防不测。” 魏松柏道:“金兄所言甚是,人分散易遭伏击,小心为上!” 说话间,诸小侠已赶到。 金丽姝问:“爹,关爷他们呢?” 金汉斗道:“他们三人必已追上敌人,我和魏大侠故意落后一步,等着你们,须知敌人乃有备而来,万万不可大意。” 葛春桃道:“荒野凄凄,好不怕人!” 常淑玉道:“我们总不能呆站在这里呀!” 赵魁道:“这些王八羔子在哪里?怎么一个人影都不见?” 金汉斗道:“禁声,听听动静。” 他们站着的地方是一片旷野,冷风飕飕,寒气侵体,暗淡的星光下,树影憧憧,加之强敌当前,更使人觉得神秘可怖。 “夏刚,引我等来此,又何必藏头露尾,”关爷的声音从左侧远处传来。 金汉斗道:“关爷以内为送出话声,是说给我们听的,大家快走!” 众侠立即展开身形,朝左侧奔去。 行约五十丈,只见三个人背朝己方,面对一片乱葬岗子。 这三人一望而知是关爷、剑心、宋星。 金汉斗等人接踵跃至三人背后站住。 关爷面色严峻,回头轻声问:“都来了么?不缺人吧?” “全部来齐。”金汉斗也轻声回答。 四周寂寂,阴森诡秘。一座座隆起的坟头,在秋风瑟瑟声中更显凄凉。不禁使人毛骨悚然,栗栗危惧。 姑娘们情不自禁,相互靠紧。 常淑玉却纹丝不动,荧荧孓立。 宋星按捺不住,喝道:“藏头露尾之辈,也敢上门叫阵?如不再有胆量,我等失陪!” 蓦地,一声桀桀怪笑响起,声扬人到,众侠眼前一晃,十多丈外的一片空地上,已多了三个人影,面目极为模糊,看不清楚,其中一人身材娇小,像个女的。 正好,就是那个女的先说话。 她道:“无影侠医李少侠到了么?” 李剑心扬声答道:“红符令主,别来无恙!你好么?” 一声娇笑后,道:“李少侠,你拐走了我的两个丫鬟,这事做得不太光明磊落吧?我原先不知李少侠性喜渔色,否则,我自会将二女送给你便了,有什么要紧的?” 葛春桃大急,小声道:“糟,碰上夫人了,今夜活不成啦!” 张秋荷道:“管她,事已至此,这条命就算不要了!” 她二人这一说不打紧,却急坏了魏家两兄弟。 老大魏奇道:“二位妹妹弃暗投明、光明正大,有准胆敢加害,兄弟俩一定与他拼个死活!” 老二魏吉也忙道:“大哥说得好,我兄弟俩拼了这条命也要保护两位!” 常淑玉轻笑道:“听见了么?有这两位做护花使者,两位妹妹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春桃、秋荷又喜又羞,芳心大慰。 不提防愣头愣脑的赵魁却在一旁说道:“你也别怕,有俺来做你的护花使者,别人也不敢碰你一根小拇指的!” 常淑玉又羞又恨,道:“呸!谁要你这愣头青……” “护花使者”四字却再也无法出口。 赵魁一愣,道:“怎么,俺说错了么?魏家兄弟能当二位妹妹的护花使者,俺又怎么不能当你的护花使者?这就奇了,俺……” 常淑玉急得直跺脚:“浑人,与你缠夹不清,你就住口了吧!” 要不是大敌当前。众小必憋不住大笑起来,可还是有两人吃吃笑出了声。 一个是舒萍.一个是常美玉。 这时,又听红符令主道:“李少侠,今日之事尚可善了,不知意下如何?” 李剑心道:“洗耳恭听。” “还不是一句老话:交出《宝鼎神丹秘籍》,万事皆休,否则……” 剑心接嘴道:“关入地牢,不给饭吃。” “哟,李少侠何必小心眼儿,上次得罪少侠,情非得已,只要少侠交出秘籍。以往之事一笔勾销,拐走丫鬟之事,也不用提,如何?” “我也是一句老话,不知什么秘籍,交不出来。夫人就看着办吧!” 于巧风冷笑一声:“李少侠,何苦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当还是在东天目么?今夜若执迷不悟,你们这伙人,只怕一个也走不脱呢!” 李剑心回敬道:“在下也奉送一句良言,望夫人以及同党,改恶从善,放下屠刀,否则,悔之晚矣!” 于巧凤叹口气道:“唉,死到临头还说大话,真个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 一旁站立的黑衣使者索命追魂刀夏刚,厉声道:“红符令主,不必多费唇舌了。” 于巧凤躬身道:“遵命!” 这一对话,众侠方知黑衣使者的地位,竟还在红符令主之上,可见敌人已搬来了大批高手,今夜之战,不能大意。 这时,只见于巧凤从怀中掏出个什么东西,搁在嘴边一吹,一声尖厉的哨音响起,陡然间,怪叫声迭起,此起彼伏,十多丈外的坟丘后,冒出了一个个黑影,四面八方,人影憧憧,将诸侠团团围住,人数不下五六十人之多。 而于巧凤、夏刚二人站立处,也增加了十多人。 高威见状,喝一声:“亮兵刃!” 他抽出单铁尺,舒萍则是双铁尺,金丽妹抽出两把短剑,常氏姊妹从腰上解下亮银鞭。 葛春桃、张秋荷一人一把二尺短刀,魏家兄弟是九节鞭。 只有金汉斗、魏松柏、宋星、关爷、剑心未亮兵刃,其中,关爷、剑心不携兵刃。 至于赵魁,他那根熟铜棍从不离手,早已双手在握,恨不得大打出手了。 兵刃亮出,魏家兄弟老大靠近了春桃,老二靠近了秋荷。赵魁见状,想起自己也是“护花使者”,便赶忙也站到常淑玉身边去。 淑玉见了,又气又羞,但现在不是跟他算帐的时候,只好默不作声。 宋星见对方人多势众,毫无惧色,冷笑道:“怎么,要群殴么?四凶禽座下,原来都是些二三流角色,那就一拥而上吧!” 索命追魂刀夏刚斥道:“姓宋的,休要出言无状,今日定让你开开眼界!” 说罢,转对自己人道:“哪位出阵,教训教训这个目中无人的小子!” “下座愿往。”一人答道。 只见一个体形魁梧的汉子,手持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刀,一个纵跃,离关爷等人五丈外,恶声道:“四仙禽座下,济南分舵主多臂猿王云彪,见识见识天煞星……” 他没能把话说完。 只听一声大吼,对方跳出一条大汉,手持熟铜棍,也无二话,劈头一个泰山压顶,带起一股劲风,向他迎头打来。 王云彪不敢硬接,一个侧闪让过,钢刀白鹤亮翅,刀刃朝上,反撩对方腹胁。 赵魁立即使出个“双阴手”,转身扫挡,那王云彪这一招本是虚招,迅即手腕一翻,当头砍下。赵魁不慌不忙,一侧身躲过,原先握下把的左手往中间一靠,借势转身,棍反击王云彪太阳穴,不等招式用老,旋又撤招换式,变为“浪里淘沙”直撩对方下阴,迫得王云彪赶忙后退一步。 众侠见赵魁的棍法娴熟精奇,武功比半年前何止提高五成,均为他欢喜。 常淑玉也不禁暗暗点头,这小子人虽浑,功夫倒是不差。 双方交手二十合,赵魁打得兴起,施展出天星步,时而少林罗汉棍的招式,时而天星棍的招式,雄浑开阔与诡奇灵活相互交叉,把个多臂猿王云彪打得只有防守之力,步步后退。 这才是他的绝招。 常淑玉不由吃了一惊,想不到这浑小子还有这么一手绝活刚才没露哇,倒不可小觑了他呢!怪不得这小子要做我的……什么使者…… 这时忽听关爷叫道:“浑小子,小心人家的暗青子!” 常淑玉忙打断遐思,举目望去。 只见王云彪已然败下阵,赵魁正提着棍子狠追,几乎与关爷发话的同时,王云彪左手一抬,“唰、唰、唰”打出三只袖箭。赵魁双手舞棍,将三只袖箭砸得不知飞向何处。但接二连三而来的有飞蝗石、金钱镖、七量镖、飞刀、燕子镖,像一大盆猛拨出来的水,劈头盖脸向赵魁飞来。 常淑玉惊得不由大叫:“快退莫追!” 赵魁大吼一声,迎着雨点般的暗器不退反进,手中铜棍舞得呼呼风响,闪电般跃到王云彪近前,出手一棍,直捣黄龙,正戳在王云彪胸口上。 王云彪一口鲜血喷出,连半声也没喊出来,当场就已了帐。 他外号“多臂猿”,暗器功夫在北方五省十分有名,只要他打出多种暗器,只怕很少有人能躲得过去,适才他被赵魁逼急,便打算以暗器取胜,因此便转身佯装逃跑诱敌、对方果然上当,穷追不舍,这就中了他的圈套,使他得以施展仗以成名的暗器绝技,但他万万没有料到对方居然一反常规,不去拼命躲闪拦格,好让他指上打下,指东打西,从容施展拿手本领,必将对方毙于暗器之下。而是迎头急上,不顾暗器招呼。直像是要拼个同归于尽,大惊之下,巳来不及躲避,就这么冤冤枉枉断送了性命,这自然是他始料不及的。 赵魁击毙王云彪,雄气大发,以棍一指对方:“有种的出来送死!” 关爷却接上他的嘴,道:“回来,你已中了人家的暗器!” 赵魁道:“没事,俺不在乎。” 常淑玉听他如此答话,证明他已确实受伤,却还不肯退下阵来,便忍不住叫道:“浑人,还不快听关爷的活,给我退下来!” 赵魁见是淑玉姑娘叫他,也未知怎的,他就乖乖退下来了,而且还雄赳赳地站到了淑玉身边,大概还没忘记他这个“护花使者”的职守吧。 淑玉替他浑身上下一检查,只见他左肩上还插着一支镖,右肩上则是一把飞刀,腿上脚上也都不是镖就是箭,他还满不在乎,不禁十分怜惜,道:“忍住痛,我替你拔了暗器,给你上药。” 赵魁道:“要什么紧?拔吧!” 淑玉气道:“真是个浑人,受了伤也不知道痛。” 赵魁道:“没事。” 淑玉不再说话,赶忙替他拔掉暗器,敷上随身携带的金创药。 这时,对方出来个矮胖和尚,指名道姓要与李剑心一较高下。 脾气急躁、疾恶如仇的宋星,早已手痒难耐,双肩一晃,已立在胖和尚跟前。 “屠龙和尚,今日遇上我天煞星,只怕你连狗也屠不成了!”宋星冷冷说道:“快出手吧!” 屠龙和尚狞笑一声.道:“姓宋的小子,佛爷今天屠的就是你这只狗!” “狗”字落音,家伙已经递出。 屠龙和尚使的一柄戒刀,泼风也似使将开来、劲气逼人,招数狠辣。 宋星等对方戒刀劈到,手中的雁翎刀闪电般出鞘,“当”一声,两刀相击,火星四溅,两人都被震得退了一步,竟是旗鼓相当,心中俱都一凛,不敢轻敌大意,皆使出浑身解数,激烈拼斗起来。 屠龙和尚的戒刀刀背较厚,力大沉稳,招式狠辣。 宋星的雁翎刀较薄,走的是快捷诡奇的路子。 双方各有所长,武功俱臻一流,这一交手犹如虎豹相争,凶猛异常,看得双方的人惊心动魄,手心皆捏着把汗。 瞬间五十招过去,双方越战越勇,只见两团刀光闪烁,不时传出极为刺耳的兵刃撞击声,迸出一串串精亮的火星。 又是五十招过去,仍然是势均力敌。 接着又拼了一百招,双方依然无败象。 索命追魂刀夏刚忽然喝道:“黑符令主,久战无益,还不回来!” 屠龙和尚立即猛攻三刀,逼退宋星,这才趁机跃回。 关爷道:“宋大侠请回。” 宋星愤愤然:“中途罢战,算什么好汉?” 此时对方又闪出一人,也是曾经见过面的瘦长老人黑心魔张泰春。 他冷冷地道:“四仙禽座下青符令主黑心魔张泰春,欲亲自捉拿李剑心,还不快快出来束手就擒。” 李剑心刚要出阵,金汉斗却抢了先。 金汉斗骂道:“老贼,你与屠龙和尚依多胜少,劫掠我家眷,今日誓报此仇!” 张泰春仍然冷冰冰地:“凭你还不配,本座今日打发你吧。” 话一落音,双肩一晃,鬼影般到了金汉斗身前,左掌虚晃,右掌直取胸腹。 他的身法如此之快,在场的人都不禁大吃一惊。金汉斗被他攻了个措手不及,急忙出展天星步,躲过这致命的一击,他一生身经百战,交手经验十分丰富,知道这时落了下风,对手必然乘隙而入,紧迫不放。于是不等对方有所动作,脚底下接连不停,以天星步的机巧,脱出对方的重压。 哪知天星步虽然奇妙,但对方是何等身手,竟能在瞬间跟上金汉斗的身形,同时加提了功力,以掌劲困住,阻遏金汉斗的进退旋转。 金汉斗匆促间无法出剑,只能以掌对掌,于劣势中攻出几招,才迫使对方的攻势缓了下来,但对方掌风中,隐隐透出一股腐味,使他有了戒心。因为,大凡带有异味的掌风,练的多半都是有毒的掌。 趁着黑心魔攻势减弱,金汉斗抽出了青钢剑。一剑在手,胆气倍增,他立即展开家传龙形剑法,“金龙出海”、“白龙翻江”、“黑龙吐信”一连三招,虚虚实实,将黑心魔圈在剑光内。 黑心魔优势暂失,被迫退两步。 黑心魔借退势忽然一个倒翻,跃出两丈。 众侠以为他负伤落败,正要出声喝采,忽见他双肩一抖,浑身骨节毕剥暴响,两手平伸前出,指节如约,一声怪啸,向金汉斗扑来。 “白骨玄阴掌,小心!”关爷急叫。 金汉斗心中一凛,久闻白骨玄阴掌歹毒无比,只要中其一掌,筋断骨裂不说,毒素必然侵入肌体,深入肺腑内脏,使其腐烂而死,于是急忙侧身闪过一击,陡运手中剑,剑气暴长二尺余,对抗对方发出的掌劲。 这一刹那间,他又听得蚊蚋似的语声入耳:“以剑远攻,逼其不得近身,防止掌毒!” 这是关爷指点他的战术。 金汉斗便遵从关爷的指示,舞起一团剑花,剑气寒凛逼人,手腕连连抖动,剑尖迅急指向黑心魔前胸颈项要穴。逼得黑心魔寸步难进,只能连连躲闪。 但黑心魔是黑道有数高手,身任青旗令主,武功自比黑旗令主高半筹,金汉斗的攻势只能遏其一时,七剑之后,黑心魔加大掌力,将剑尖震偏五寸,立即跨步探掌,猛击金汉斗小腹。 这一招又快又狠,眼看金汉斗难逃此劫。 但金汉斗临危不乱,眼看闪避不及,便将青钢剑挽一个倒花,直撩黑心魔下阴。 这是拼命的打法,双方要同归于尽。 众侠吓得叫出了声,姑娘们则吓得紧闭了眼,哪敢再看。 黑心魔未料到对方应变也如此之快,但此刻撤招换式已经不及,只好咬紧牙齿,来个同归于尽。 眼看惨剧就要发生,两人尸横当场。 忽然,只见两人倏地向后各自退开三尺,脚步踉跄,身子摇晃。两人中间却多了一人,众侠仔细一看,却是关爷。 原来,关爷一看不对,立即腾身跃出,半空中双手向两边一拂,发出两股极大的柔和力道,硬生生将两人迫退,两人又正当招势用老、力道散尽的时候,被强力一撞,不由自主向后退开,到第四步才站稳了脚跟。 两条命是从阎王殿前硬生生扯回来的,不啻是两世为人,不禁都出了一身冷汗。 众侠本已惊得亡魂皆冒,见金汉斗绝处逢生,方才喘了一口气,放下一颗心来。 金丽姝本已魂飞魄散,见老父转危为安,一时喜得流出了泪水,双脚发软,只好倚靠在常淑玉肩上,淑玉以一手搂住她的香肩,连连温言相慰。 此时,关爷笑嘻嘻地道:“夏刚,你隐形十多年,我老头儿以为你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呢!没想到又投靠在四凶禽麾下,为虎作怅,继续为恶,来、来、来,我老儿与你大战三百合,给你点儿教训,好好改过去吧!” 索命追魂刀夏刚大怒,喝道:“耍猴的老儿,别人怕你,本座却不将你放在心上,今日早点打发你上西天,免得活在世上丢人显眼!” 关爷笑道:“今日老儿就把你当大猴耍耍,让大伙儿开开心!” 夏刚“嗖”地从背上抽出一把窄身薄刃的柳叶刀,一声狞笑:“让你瞧瞧本座的追魂刀,你方知人上有人的道理!” 只见他手腕一抖,柳叶刀嗡嗡作响,挽了个刀花。“咣、咣、咣”直劈横砍接连攻出七招,青惨惨的刀光顿时裹住了关爷矮小的身躯,刀上发出的劲力,压得关爷喘不过气来。 “咣!”一声锣响,清脆而短促。 这一响把双方观战的人都吓了一跳。 “咦!关爷怎么敲起锣来了?” 紧接着,“咣、咣、咣”六响,众人才知关爷把锣当盾牌挡了夏刚的柳叶刀呢。 “咣!”又是一响。 这一响与前不同,声音长拖,这是关爷自己在敲呢。 这一敲之后,只见关爷右手小木槌如一支缩短了的判官笔,专点敌方全身各大穴,左手的小锣除当盾牌使外,翻、扣、砸、甩,尽朝对方脑袋瓜或是手腕、肩膀上砸。 原来,关爷耍猴戏的家什,竟然在他手中成了绝妙的怪兵刃。 在激烈的搏斗中,交手双方都是会神贯注,心无旁骛。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锣响,最能扰袭对方的心神,心神一分,锣槌就乘隙而入,无孔不钻。直打得对方手忙脚乱。 这夏刚纵横江湖三十年,生平罕逢敌手。他与关爷虽未朝过相,但关爷大名远播,却是他久仰已久了的,关爷在武林中辈份极高,轻易不露武功,夏刚嘴里虽然在说大话,实际上却不敢掉以轻心,故此一上来就施展了杀手。 没想到关老儿名不虚传,居然敲起耍猴的小锣来与他交手,使他怒火上升,暴跳如雷,及时提起了八成功力,一把柳叶刀旋风般飞舞,使的尽是歹毒招数,招招尽砍要害。 关爷则如一只灵敏的神猿,蹿高伏低,在疾刀乱锋中纵跃自如,不时敲响一声锣,震得夏刚耳朵发聩。 两大高手的交锋又与前面几人不同,照理该是激烈无比,风雷激荡,然而两人先是奇快无比,宛如平时熟极了的操练,有惊无险,到后来招式却渐渐慢了下来,甚至一个招式没有使完就变了另一个也没有使完的招式,简直就像两个相知在切磋技艺,一个招式刚使出,对方表示知道了,就换另一个招式。 然而,两人的神态却是异常凝重。 关爷不再嘻笑,手中锣儿也不再敲。 夏刚在使出了又一招后,干脆横刀于胸。不再出手,只是把双目盯着关爷,面色狰狞而又苍白。 关爷此时却缓缓扬起小锣,棒槌一敲,‘咣’一声,有如百面大锣齐敲,震人心魄,双方功力差的人,全都经受不起,急捂双耳,心房激跳,摇摇欲倒。 夏刚额上见汗,咬紧牙抬手一挥,只听啸声大作,群贼蜂拥而上,竟是群殴的嘴脸。 夏刚重又舞刀杀向关爷,另有一三十多岁的中年人,使一把青钢剑。功力异常深厚,也向关爷攻到。 李剑心知道此人是蓝符令主上官龙,曾在东天目山于巧凤的室内见过,见他出手不凡,担心关爷有失,正想上前动手,却被红符令主于巧凤截住。 于巧凤道:“公子爷,今晚只好得罪了谁叫你执迷不悟呢?” 嘴里说着轻巧的话,手里却半点不含糊。 只见他身形轻飘飘闪过来,纤手一抬,一根俏生生的葱指,点向李剑心印堂大穴。指未到,指风劲气已迫眉心。 李剑心一个凤点头,轻轻避过,人向侧边滑过一尺,嘴里也轻松已极地回话:“夫人,何必如此?这雌威不发也罢。” “是么?本座也不愿如此,全是公子迫的,奈何?”说着这句话,手底下已换了三招,莲足也踹出两脚。 “啊哟,夫人,手下留情,东天目在下饿得皮包骨瘦,还没恢复过来呢!” “不对吧,你并未失功力,装得真像呀!” 他两人娓娓而谈,倒像是相逢的旧友,有叙不完的家常呢。 这边天煞星宋星对阵的又是屠龙和尚,两人咬牙切齿,定要分出个高下。 金汉斗仍和黑衣魔张泰春剧斗在一起。 神鞭魏松柏却斗上了镇乾坤王国安。 常淑玉则与毒砂掌李德贵交手。 常美玉与两个红衣武士狠斗。 金丽姝、高威、舒萍、春桃、秋荷、赵魁纷纷被三四个红衣、青衣、黑衣人围住。 这些武士个个身手不弱,直杀得众侠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 再说于巧凤与李剑心。 于巧凤见对方果然厉害,便将招式一变,突然跃起一丈,宛如一只大禽,从半空中扑下来,两指直戳李剑心双目,未等招式用老,忽然收腹缩脚,身向后仰。一双莲足倏地直蹬剑心心窝。 这两招速度之快,煞是惊人,若是换了江湖上的一流高手,也决不能躲过这一蹬。 然而李剑心不是一流高手。 他恐怕要算高手中的高手。 正当两只莲足要蹬到胸口的一刹那间,剑心的身影却消失了。 于巧风陡然一惊,心知不好,立即收腹蜷腿,猛提一口真气,迅即一个倒翻,落在两丈开外,方见李剑心正面向关爷一方,背对着她,她气得一跺莲足。飞跃上去朝剑心背上就是一拳。 剑心倏地转身,一指点她的腕穴。 于巧凤立即将拳变爪,反扣剑心肘弯。 李剑心展开伏魔掌与之较量,有意试试四凶禽的怪异武功,到底如何厉害,好有个破解之法。 于巧凤见对方不再躲闪,心中暗喜,趁机施展师门绝艺,形如一只展翅扑击的凶禽,爪、指、掌、肘、膝、足,全部运用得巧妙自如,只见她发力如雷霆般有劲,进退挪腾,快如闪电,招式一招接一招,连绵不断,紧若狂风,迅快得使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李剑心不禁暗暗惊心,也不知对方使的什么怪掌,的确是厉害已极,当下将伏魔掌的精微之处展开,见招破招,趁隙还击,但他还没有尽出全力,要等对方施展完一整套拳路,再伺机破敌。 这时忽听关爷以传音入密告诉他:“速战速决,帮助众小,他们寡不敌众,已是万分危急。” 李剑心这一惊非同小可,举目四望,果见众小被各色武士围住力战,已是险象环生,急忙提起六成功力。“砰砰”两掌,把于巧凤逼退,立即施展幻影迷踪,朝最近的赵魁掠去。 赵魁力战四人,已多处受伤,剑心手指到处,一连点倒三人,然后又掠至金丽姝处,她正娇喘吁吁,危急万分,忽见敌人一个个“扑通”,一声栽倒下去,方始惊魂稍定。正感到莫明其妙时,只听剑心道:“快与赵大哥会合,联手对敌!”方知剑心来救了她,于是赶忙朝赵魁跑去,只见赵魁又已被两人缠住。 李剑心如飞一般救出了众侠,让他们汇拢于赵魁处,共同联手对敌,他刚来得及办完,于巧凤已将他赶上。 李剑心见对方人多,形势危急,不再打算手下留情,要将于巧凤治住,哪知于巧凤刚到,他就觉得脑后风生,一股劲力直冲脑后天柱穴,其势锐不可当,他急忙侧身一让。于巧凤又已攻到,一柄闪闪发亮的二尺短刃,直插他肋,剑心为了看清偷袭之人,便猛提真气,身子直起腾空,躲开于巧凤的攻势。 他在四丈高处探看,却没有找到那人,慕地背后风生,一股锐劲又刺向他心俞大穴。 原来,人家也蹿高四丈,猛追狠打哩。 这人武功之高,决不下于五梅魔君,心中不由一凛,急忙使个千斤坠,身子往下急沉,但还没等他落地,于巧凤有如一只苍鹰,腾身向他扑来。刀光一闪,指向他咽喉。 他身子还在悬空,怎能闪开于巧凤电光石火之一击? 就在这间不容发的瞬间,李剑心推出一掌,强大的阴柔内力将于巧凤的短刃击向一边,两人同时落地。 他两脚还未站稳,背后又推来无声无息的一掌,待他发觉运起护身罡气时,已稍晚一分,只听一声大震,他被击得踉踉跄跄前冲三步,正好凑到于巧凤跟前,直觉得内腑翻腾,气血汹涌,十分难受,心知已受了内伤。 于巧凤见他中了伙伴一掌,哪肯放过这大好时机,立即提起十成功力,弃刀不用,吐气开声,一掌向李剑心当胸按去。 剑心别无选择,立即出掌格挡。 又是一声大震,夹着一声尖叫。 于巧凤被震得飞出两丈开外!立足不稳,倒仰于地。 李剑心本就脚步踉跄、立足不稳,这时也被震得倒退三步。 就在第三步脚跟着地之际,他又感到身后有了动静,急忙一闪一挪,对方一掌打空,这才正面朝了个相。 此人四次偷袭,狡猾残忍,李剑心恨透了他。 上下一打量,只见是个秃顶老者,隼目鹰鼻,貌相凶恶,也不知何时来的。 “哼,偷袭四次,脸皮也真够厚的,敢把大号亮出来么?”李剑心不屑地说。 秃头老者阴沉沉一笑:“黄口小儿,你且站稳了,老夫飞鹰肖鹏,死在老夫手中,大概不算冤枉了吧!” 李剑心一凛,道:“原来是四凶禽中的飞鹰到了。想不到鼎鼎大名的凶禽,却是背后偷袭的小人……” “住口!今日你已中了本座的化骨掌,一条小命活不过十二个时辰,还敢信口雌黄、胡言乱语么?” “有十二时辰也太多了,大爷半个时辰不用,就可以把你打发下地狱!” 李剑心再不多说,立刻挥拳攻上。 这飞鹰肖鹏,轻身功夫之高,不在当世任何高手之下,只见他挥舞双掌,身形闪动,与李剑心打在一处。 两人交手不到十个回合,已然对了三掌。 这三掌双方只是试探,都只使出了五成功力,因此不相上下。 肖鹏虽惊骇于这个年青人深不可测的功力,但欺他先已受伤,只提起八成功力,和李剑心硬打硬拼。 “砰砰”!两声巨响,掀起满地尘灰。 肖鹏双足陷下一尺,深已及膝。 李剑心和他一般,也已埋到双膝。 两人口边都有了血丝,互相盯住对方,不敢轻举妄动。 他们心中明白,彼此还可一拼。 但是,他们知道,这一拼可能同归于尽。 所以,谁也不想再拼。 可是,谁也不愿示弱。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声尖哨,声音凄厉,似招魂摄魄的魔笛。 肖鹏双臂一张,拔出身子,喊一声“撤!”便跃前两丈,从地下夹起于巧凤。瞬间便消失了身影。 李剑心这才跃出泥坑,四周一扫,只见贼伙纷纷退去,自己这边的人却没了踪影,不禁急得大声喊道:“关爷!关爷!丽姝!” 没有回答,他惊得差点晕了过去,忙支撑着到处寻找,可刚才打斗的地方还是血迹斑斑,而此刻却没有了人影,非但自己人没了,连敌人也均走光。 “关爷……!” “金伯……!” “丽妹……!” 坟场寂寂,无人应声—— 第十四回 护花使者 李剑心身负重伤,站在荒坟野地,一时茫然失措,不知该到哪儿去寻找关爷等人。 他不甘就此罢休,又振声喊道:“关爷!” 没有应声。 “丽妹!……” 忽然一声轻笑:“哟,喊得好肉麻呀。光喊有什么用?你不是已经喊了好几声啦!” 李剑心吓了一跳,循声望去,朦胧中离他五丈远,站着一个身材窈窕的女子。 这声音好熟好熟,他记得她是谁了。 “姑娘,原来是你,怎么只身跑到野坟地来了?” “你还认得我呀?”姑娘声音里透着欢喜。 “认得认得,泰山一别,时日并不长,只是不知姑娘芳名。” “哦,名字可不能告诉你。” “何以悭吝如此?” “这不是小气,而是不必告诉你。” 剑心叹了口气:“那么,该如何称呼,总不能光是姑娘、姑娘的叫吧。” 姑娘又轻笑了一声,道:“好,以后倘使还有机会遇着,你就叫我小玉吧。” “小玉姑娘,来此何为?” “找你呀!” “找我?” “不找你谁还会深更半夜摸到坟地里来?” “姑娘怎知我在此地?莫非……” “莫非什么?” “莫非姑娘看到了刚才那幕情景?” “你说对了。” “那么,姑娘可曾见到我那……” “你那丽妹不是吗?见到了。” 剑心大喜,忙问:“她在何处?” 小玉姑娘暗自叹息一声,幽幽道:“我自然会带你去见她。” “太好啦,走吧!” “就不问问其他人了么?” “问的,找到丽妹不就知道了么?”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只牵挂她,不顾别的人了呢!” “哪会如此,姑娘,在下可不是薄情负义的人。” 小玉姑娘道:“但愿如此。” 旋即又道:“走吧。” 李剑心忙提气想赶上她,不想不提气还不感到什么,这一提气顿时气血翻涌,忍不住哇一口喷出一股鲜血来。 “哎哟,你怎么啦?”小玉姑娘惊得停下了脚,连忙转身回来。 “在下中了四凶禽之一的化骨掌……” “胡说八道!你信口雌黄,你……”小玉姑娘突然大发雷霆又是叫又是跺足。 李剑心讶然道:“小玉姑娘.你怎么啦?在下岂敢乱说,刚才交手时,此人自报飞鹰肖鹏,他不是四凶禽之一吗?” 小玉姑娘也发觉自己失态,便和缓了口气道:“你错了,他不过是四……的座下,蓝衣使者而已。” 李剑心惊骇了:“唉,连使者都如此厉害,这四凶禽可想而知了!” “得啦得啦,快走吧!” “好,请姑娘前边带路。” 剑心举步维艰,蹒跚着跟在小玉姑娘后面,走了十多丈,便觉力不从心。 “哎呀,你的伤好重.这怎么办好呢?” “不妨事,慢慢走吧!” “你刚才说你中了化骨掌?” “是的!” “那还不快快运功调息,还有,得找解药来服呀,否则……” “不妨事,这点毒伤不了在下。” “那就治伤吧,我为你护法。” “可是关爷他们……” “你连自己也管不了,还管人家干吗?他们自有人照顾……哎哟,不行不行,万一那班恶徒再来,我可救不了你,这样吧.我扶着你走,快些快些,别耽搁时间啦!” 李剑心先还犹豫,但实在已无他法,只好由姑娘搀扶了。 小玉走到他身边,突然伸出玉指,点了他睡穴,然后将他负上背,飞跃而去。 由坟场西去,穿过一片树林,有一片空旷的枯草地,这儿正是关爷等人治伤疗伤的隐秘地,小玉将李剑心背到树林边,拍开他穴道,轻轻对他说:“穿过这几棵树就到,你自己走吧,人家扶着你怪难为情的。” 李剑心晕乎乎地点点头,扶着树干,穿过十来棵树,便到了旷地。 只见草地或坐或卧,都是自己人。 “关爷!”他激动地喊道。 “剑心,你回来啦?”金汉斗坐在地上轻答,“关爷在运功疗伤,别惊动他。” “人都齐啦?” “放心,都到齐了。” 李剑心再也支持不住,跌坐在地,立刻垂目静心。运起元阳神功,不久便进入物我两忘之境。 此刻,天边已泛鱼肚色,一线曙光来临。 等李剑心运动完毕,已是大天亮了。 天空彤云密布,孟冬的寒气,已透人肌骨,草地枯寂,树叶零落,一片萧瑟。 李剑心用目一扫,不禁心凉了半截。 只见关爷背靠大树坐着,似在闭目养神。 金汉斗左腿右腿均裹着布巾侧卧在枯草上熟睡。 宋星则仰卧于地,肩膊处全是血迹。 赵魁更为糟糕,除了浑身血迹。连头上也裹起了布巾。此刻正在酣睡,浑不觉痛。 高威躺在他旁边两尺处,左臂裹伤处血迹斑斑。 舒萍、金丽姝、常氏姊妹、春桃、秋荷,则挤着一团,无人不带伤迹。 魏松柏父子三人另在一处,也是伤痕累累,无一幸免。 小玉姑娘不见了踪迹,除了他们自己,再无外人。 他不禁黯然心酸,深责自己对众人照顾不周,致使老的、少的,全部带伤,要是再有人因此而丧命,他还有何脸面活在世上? 想着想着,不由深深叹了口气。 “剑心,伤好了么?”关爷问。 想是听见了他的叹息。 剑心便走过去,伧然道:“关爷,这一仗都怪剑心,对敌估计不足……” 关爷叹气道:“不必再说。莫道你估计不足,连爷爷也没料到昔年凶名远播的一些大魔头,居然也投入四凶禽门下,昨夜之战,凶险极大,总算大家安然脱险,这还应该感谢那个不知名的姑娘呢!” 剑心道:“请爷爷详述经过。” 关爷道:“我自然要告诉你,此恩不能不报!” 原来,这数十人交手,彼此拉开的距离自然就大,己方被人分割包围,相互未能支援。 关爷自己虽被两大高手困住,但还关注着场中局面,眼看贼人势大,已方力孤,再被人家分割,凶多吉少,便赶快以传音入密告诉李剑心。尽早拾掇掉于巧凤,好救出大家,谁知剑心刚把众人聚到一处,就被突如其来的高手暗袭,加上于巧风的身手,剑心已经腾不出手,只能对付这两大高手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贼人攻势突然更加凶猛,疯虎一般,纷纷向众侠扑来。 金汉斗原与黑心魔张秦春交手,本是势均力敌,但加上两个紫红衣服的武士之后,便连连中了敌人两剑,愤怒之下,施展全身功力,紧逼黑心魔,结果侥幸砍中对方一刀,使其左臂负伤,但自己又挨了一剑。 这时,突然疾风尖啸,似有暗器奔袭黑心魔等三人。接着十数个蒙面人窜入斗场,分别奔袭四凶禽座下,新来之人人数不多,但身手俱都不弱,轻功特好,一旦击退对方,便招呼己方赶快撤走,他们作掩护。 这才把一个个从重围中解救出来。 关爷被对方击中一掌,但对方黑衣使者也被关爷点中一槌,伤势也不轻。 本来众人突围时,困难重重,边战边走,这时远处传来啸声,“四凶禽”属下才匆匆撤走。 众人跟着蒙面人来到此地,清点人数时才知剑心未到,众人要回来接应,蒙面人中一姑娘道:“你们不必操心,由我去把人带来就行,你们赶快疗伤吧!” 这以后的情形,剑心作了补充。 说完后叹道:“姑娘不肯透露姓名,只让叫她小玉,这姑娘无处不显出神秘。也猜不透她的来历,令人难解。至于报恩之说,这天涯茫茫,又到何处去寻觅芳踪?只能是寄情于心,他日再说了。”言罢不胜唏嘘。 关爷道:“遇到此女既不是头一遭,相遇并不甚难,至于她的来历,其中必有隐情,日后或许会知,不必伤怀。” 这时,众人纷纷醒来,一同欢叫“李大哥”,一窝蜂拥上,问长问短。 李剑心见众姊妹兄弟对自己则此关怀,感动得连眼也红了,他满怀感情地说道:“剑心未能顾及各位姊妹、兄弟,心下惭愧已极,只怪心下一念之仁,一上来并未痛下煞手,以致大家九死一生,若非小玉姑娘等人冒死相救,后不堪言!剑心……” 金汉斗道:“你已身负重伤,还说这些干什么?” 众人也颇伤感,昨夜惊心动魄之情景,就在眼前。 赵魁突然大骂道:“都怪俺武功不济,自已身上吃了刀子倒还不打紧,害得俺这个护花使者连花也护不好,连累淑玉妹妹也受了伤,俺真是个没用的东西,不,不是东西,简直是废物!” 众人一愣,他不骂对头,却骂自已,再一听他自封常淑玉的“护花使者”,巳觉十分好笑,再看到常淑玉尴尬恼怒的模样,再也无人能忍得住,终于由“吃吃”的闷笑转化成哈哈大笑,姑娘们更是笑得打跌。 赵魁大惑不解,吼道:“你们笑啥呀?李大哥说他没照顾好大家,责备自己。李大哥能耐大,自然是大家的护花使者,俺能耐小,只能当淑玉妹妹的护花使者……” 大家听他如此解说,更笑得捧腹弯腰。 常淑玉跺脚大叫:“你再说,你……我不理你了,你这个浑虫!” 赵魁见她脸都气红,越发不解道:“妹妹,你干吗生气?这护花使者不是你说出来的么?怎么又怪俺!” 常淑玉见众人都来望她,眼中都是揶揄之情,不禁大急,别人不知道,还以为是她要赵魁做自己的护花使者呢,那才是冤死了人了,可这个浑人一样不懂,越说越缠夹不清,叫她怎么样向众人解释? 还是魏奇懂此事,见常椒玉急得要哭了,连忙道:“各位,是这么回事……” 他把那天春桃、秋荷怕见红符令主,自己兄弟如何表示要保护她们,淑玉姑娘一旁说笑说的事从头至尾讲了一遍,众人方才明白。 常淑玉见魏奇替自己说清了,总算松了一口气,她没想到本是取笑别人的话,到头来反落到自己身上了,莫非这就是报应? 关爷满有兴致地问:“赵魁,你知道什么叫护花使者么?” 赵魁不防有此一问,坦然道:“关爷,你也太小觑了俺赵魁了,俺连这也不懂么?护花使者么。就是保护比自己差劲的人……” 常淑玉啤道:“你才差劲呢!谁比你差了?真是的!” 赵魁连护花使者的意思都不懂,难怪他要挂在嘴上叫了,大家又一次轰笑起来。 赵魁大怒:“俺不说了,俺一说,大伙都笑,有什么好笑的!” 李剑心安慰他道:“好,不笑了,大家该谈正事啦。” 又对关爷道:“关爷,现在回旅舍去么?” 关爷摇头:“大伙血迹斑斑,就在这儿歇着,轻伤的去买些吃的来吧,天黑再回去。” 剑心道:“我去买吧,顺便到旅舍打个招呼,就说出门游西湖便了。” 赵魁道:“俺也去。” 剑心道:“你浑身是伤,快歇着,我去去就来。” 剑心一晃肩,踪影便没了。 大家不禁十分佩服。 常淑玉见赵魁那样伤重还要去买东西,全然不顾自己,人虽粗犷倒蛮会关怀别人,不由又想起昨夜的血战。自己被七八个武士围攻,臂上腿上都挨了刀子,正在危急之时,全亏这浑人疯虎般冲过来,全然是拼命打法,弄得全身是伤,这才救了自己一命,刚才他并不知护花使者的意思,才那么大声张扬出来,自己又何必当众斥责于他?弄得他狼狈难堪,这不是大过分了么?他如此舍命地救护自己,自己难道不该对他好些么?唔,不对、不对,若是对他好些,他又大声嚷嚷出来可怎么好?那时自己一张脸又往哪儿放?唉,真叫人为难呀,他为什么那么浑呢?要是…… 刚想到这几,有人碰了她一下,回头瞧,却是妹妹美玉。 “姐,你想什么?” “想什么?想报仇!” “不对呀。” “怎么不对?” “你脸上的神色十分柔和,哪像要报仇的样子,别哄人家啦。” “不是就算了。” “想什么不可以说么?” “有什么不可以说的。” “那就说吧。” “没什么说的。” “又来哄人了,姐姐想的事一定是好事。” “得、得,别来烦人。” “唉,姐姐有了护花使者,妹妹还没有呢!” “谁说我有了?” “刚才大家都听见的。” “呸,那个……” “浑人”二字刚要骂出口,又匆忙忍住吞下去了。 “那个什么?” “那个……哎,别多问,你明知道的。” “姐,你真的要这个护花使者么?” “乱嚼舌头!” “嘻嘻……” “别笑啦.你着急没人护花么?” “不是,只是……” “说呀!” “说了姐姐会笑我。” “不笑。快说!” “哪个武当的……” “哦,你说彭俊?” “嗯。” “他怎么啦?” “他……没怎么。” “那就别提。” “嗯,你说他如何?” “人不错。” “真的?” “是真的嘛!” “如果他……他愿当……” “护花使者?” “嗯。” “那又怎么?” “就……好了。” “傻丫头,先放在心里,姐姐自有办法。” “嗯。” 两姊妹一旁说悄悄话,别的人也都三三两两闲谈,不到一顿饭功夫。李剑心便回来了。 他用纸包来一大堆包子,还提来一个大茶壶,又从挂在肩上的一个布袋里拿出几个茶碗来,设想的倒也周到。 大家早就俄极,遂有滋有味地吃起来。 饭罢,就昨夜事件又做了商议。 关爷道:“敌方势力颇大,还有些能人未曾露面,我们只有赶快回去苦练武功,方能顶得住未来的苦斗。” 金汉斗道:“关爷所说极是,昨夜露脸的,都是名气不小的魔头呢!” 金丽姝问道:“关爷,先前与你老人家动手的那个黑衣使者索命追魂刀夏刚,怎么交手初动作迅猛有劲,后来越打越慢了呢?最后干脆停了手,关爷敲了一记锣,那夏刚好似发呆一般站着,这是怎么回事呀?” 关爷道:“问得好,先前动手出招极快,那是彼此不摸虚实,待交手数十招后,彼此明白这样打下去毫无用处,于是就放慢了动作试招,一方只要比个架式,另一方就知他要干什么,就作出化解此招的式子,对方也就明白不必再比下去。于是就换招,但是,你看着慢,其实劲力贯透兵刃之上,一方只要化解姿式不对,另一方就会风掣电驰般出手,变虚招为实招,爷爷与夏刚动手还不仅此,双方都运上了内力,爷爷每敲一下小锣,都能震伤他的内腑,使他不得不运动相抗,而且,他已然明白不是爷爷的对手,故尔干脆停下。” 众人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金汉斗道:“高手过招要就极快,要就极慢,胜负只在眨眼间,凶险得很哩。” 谈谈说说到了天黑,大家乘上剑心特意雇来的马车,安然回到旅舍。 第二天,仍乘马车上路。 剑心因大伙都有伤,便跟大家一块转回南京,待探望父母后,再出外采药。 一行人回到南京,仍到张永寿在乡下的秘室,金夫人倪秀娥、长子金天祥及李夫人、李崇白偕同仆役,一起出门迎接。 李夫人见儿子安然回来。自是十分欢喜,又拉着金丽姝的手问长问短,好不快活。 晚上,由关爷讲了此行情况,李崇白夫妇均十分感叹,庆幸剑心转危为安。 第二日晨起,众侠纷纷勤奋练功。 李崇白夫妇也不例外。 李剑心见父亲天星步和天星剑法使用似模拟样,母亲则有些拘泥,便在一旁指点。 李崇白兴致勃勃地问:“汝父何时也能上阵?” 剑心道:“尚欠内力。” 李夫人道:“上什么阵?不过强身健骨罢了。我从习武后,自觉身体壮实多了呢。” 李崇白道:“夫人此言差美,想关爷一把年纪,尚在刀光剑影中伏魔卫道,未来情势凶险。你我若不能练出个三四五来,以后岂不成了累赘?一旦贼人找上门来,你我打是不能打,逃是逃不掉,只有任人宰割,不也太糟糕了?所以说,夫人,你我得加把劲哩!” 夫人笑道:“我不过一句话,却引出你一篇大道理来,也不嫌费口舌么?” 剑心道:“爹爹言之有理,未来确实凶险之至,没有防身本领,只怕要吃大亏,待孩儿远赴昆仑、蓬菜,采到些稀罕药物,制成丹丸,给爹娘服下,可凭添十年功力,那时,虽不说克敌制胜,对付一般武林好手则已足够,那时方能保护自己。” 夫人惊道:“什么?你又要出门?” 剑心道:“娘,情势所迫,儿若采得上好药,不仅是爹娘,还要给这些弟弟妹妹服用,否则,今后对付的都是大魔头、老魔头,岂不是又要糟糕?此次杭州城外一番较量。我们全体人马都吃了亏,这更使儿义不容辞。明日就想动身,还望爹娘恩准才是。” 李夫人埋怨道:“昨日刚回,哪有就走之理?说什么也得过上三五日再走。” 李崇白道:“你不在,你娘像掉了魂似的,你就呆上三五天,陪陪你娘吧!” 李剑心只好答应。 他一共呆了五天。 五天里,白天指点众小侠练功,夜间勤修丙寅元阳神功的第二绝技,掌中赤阳。 第六天,他与众人依依惜别,踏上了征途,骑着张永寿给他挑买的一匹白马,绝尘而去,一口气跑到安徽乌衣,方才歇息。 他计划由远而近,先到昆仑,再到蓬莱。故尔由江苏跨安徽、河南,经陕西而甘肃,直奔青海,青海地虽遥远,但盛产药材,《宝鼎神丹秘籍》上所载药物,十之三四都产于此。 一路上,晓行夜宿,仗着白马矫健,日行二三百里不倦,因此行程甚速。 这日来到河南开封,已近黄昏,便找了间中等客栈住下。漱洗毕,信步走出大街,北风凛冽,遂进一家名曰“东月楼’的酒家,烫了壶酒,坐下进食。 酒楼上客人不多,李剑心双目一扫,似无可疑之人,便自顾饮酒。 俄顷,楼梯震响,欢声笑语上来了两男三女四个年青人,俱都腰挂长剑,男的身着武士服,女的束腰披氅,英气毕露。 不知怎的,这四人给李剑心一个似曾相识的感觉,但一时也记不起来何时会过。 四人在隔李剑心三张桌子的空桌上落座,小二忙过来殷勤招呼。 点毕酒菜,四人谈笑风生,状甚亲热,李剑心不由想起丽姝等人来,他一人长途跋涉,不免孤寂,路上连个说话人也没有,要是有个良伴,一路上谈谈说说,指点江山、观赏美景,岂不是十分惬意之事,当初何不把丽姝带来呢?但这也不太妥,孤男寡女行万里路,不免遭人窃议,要就连高威舒萍一块来,像那边四位一样,快快活活,无拘无束,岂不美哉! 想那丽姝,为人心善温良,貌比貂蝉,对自己又有一番款款深情,为自己在灵隐寺上香,竟然长跪两日两夜,其心之诚,矢志不渝,人生有侣如此,复何求耶? 想到此处,口中不禁低吟:“但愿人长久,千里共蝉娟。” 忽听一女子娇脆的声音:“哟,你们听,那个书呆子念的什么?这茫茫的冰雪,到哪儿去寻月亮?此景又怎能触他生情?简直是莫明其妙!” 一男的轻喝道:“秀妹,不准胡闹!” 这话刹那间使李剑心想起了五年前,在九华山钵盂峰采药,被一小姑娘横眉瞪眼拦路,当时,与她同行的有两男一女,其中较大的那个男青年也是这么喝斥她的,当时男的自称周什么的,还介绍了其他三人姓名,可惜都忘了,莫非就是九华的那几个师兄妹? 想着不禁扭头望了他们一眼,正好与一男青年四目相遇。 男的笑道:“小妹顽劣,出言冲撞了兄台,望乞原宥。” 剑心也点点头:“仁兄不必客气,在下并未听见,不妨事的。” 姑娘埋怨道:“大哥,就是你多事,人家都没听见,还赔什么礼道什么歉?” 大哥道:“你真是不懂事,刚才闹的乱子还没了呢,你又惹是非?” 姑娘边:“谁叫他两只鼠眼直朝人家溜呢?人家不过打了他一掌,又没用多大劲,他就躺下装死讹钱,怪得了我么?” 另一姑娘笑道:“秀妹,那家伙骨瘦如柴,经得起你一下么?” 另一男的道:“就是该打,谁让他两眼不规矩?” 大哥道:“得啦,王师弟,你别帮着秀妹了,那人已是个老头瞧瞧人又会怎么的?偏她一点亏不吃,这怎么能行呢?此次出访少林,爹爹再三嘱咐,江湖能人甚多,三教九流,无奇不有,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秀妹不服,道:“谁让他‘有限不识荆山玉’,他不来招惹我,我岂会同一个糟老头子惹是非?” 另一姑娘掩口笑道:“秀妹,老头子躺在雪地里直哼,够他受了呢,你还咽不下气?” 秀妹道:“玉梅姐,是大哥要提来着。” 大哥道:“好、好、好,不提不提,快吃饭吧!” 这时小二上了茶敬了酒。 小二刚转身走开,楼梯口踢踢踏踏上来个干瘦如柴的小老头,只见他身穿一袭蓝不蓝灰不灰的旧袍,头戴一顶烂草帽,两手拢在袖口里,鼻子冻得通红,站在楼梯口小眼一眨,便迳直往秀妹那一桌走去。 那四人听见趿拉声,不由回头一瞧,全愣了。 秀妹气呼呼道:“你怎么又来了?” 老头眼一瞪:“这年头儿打了人就开溜,真是没王法治啦?我老爷子来找你,走,上衙门打官司去!” 嘴里说着,小眼珠却溜着席上的酒菜,不住大口咽口水馋相显露无遗。 大哥急忙起立道:“老丈,此事不必惊动官府,这里有二两银子,算是在下赔礼,就此了结如何?” 秀妹嗔道:“不行,有理走遍天下,是他先来招惹人,怎么反向他赔礼?” 老头道:“你有什么理?说来听听!” “怎么没有理,你盯着人家瞧啥?” “嘘!好笑已极,你不瞧我怎知我瞧你?你瞧我我都未生气.你发什么牌气?” 秀妹一愣,说不过地,只好动手,便站起来道:“你强词夺理,姑娘今天要掌你的嘴!” 大哥急忙拉住秀妹的手:“别胡来!”又对老头道:“适才所议,老丈以为如何?” 老头两眼一翻:“有心烧香,不论早晚,也罢,就赔二十两银子吧!” 王师弟怒道:“你这老儿也太无理,二两银子还不知足,要讹二十两,不给不给!” 大哥道:“你们不必多嘴!老丈,赔了二十两银子,就算清了,对么?” 老头道:“自然清了,莫非你们以为我老爷子是个无赖不成?” 秀妹指指戳戳:“你就是个无赖,货真价实的无赖!” 老头怒道:“我老爷子高抬贵手,你小妮子还不知足!你打我一掌,在雪地里躺了半个时后,寒气钻心,差点出了人命。怎么,二十两银子赔半条命还赚多?老爷子的命才值四十两么?若不看在这个兄弟份上,今日非要你二千两、二万两不可!” 秀妹嘴一撇:“一两也不给!” 老头道:“又不跟你要!小气已极,莫非留着做嫁妆?” 秀妹粉脸通红:“该打!你……” 她又要冲上前打人,再次被大哥拦住。 他急忙掏出五两重的四锭银子,双手递过去,道:“老丈,接了银子,就此别过。” 老头接过银子,在手上掂了掂,满意地哼了声,马上就坐在他们旁边一桌,手拍桌面,大叫小二快来。 小二先前下楼去了,并不知刚才那一幕,见是个穷老头叫,不禁皱着眉头过来,刚要撵他下去,却瞧见了桌上的四锭银子,只好改扮笑脸:“客官要点什么?” 老头叫道:“有什么拿什么,二十两银子是白来的,吃光了帐!” 小二犹豫道:“客官一个人,吃得了二十两银子?” 老头两眼一翻:“谁说我吃得了二十两银子?银子能啃得动么?快拿酒菜来,少罗索!” 小二诺诺去了。 这老头当着被讹人的面,拿人家的银子浑不当回事地乱花,叫人家怎能不生气? 李剑心不禁暗笑,事情必不算完。 果然,那秀妹和王师弟就吵吵嚷嚷,要收回银两。大哥却死活劝住他们。 小二回来速度很快,先上了酒和卤鸡。 老头抬起酒壶就往嘴里灌,一壶灌完.这才来撕鸡腿。 那些散坐在各桌的客人,目睹这幕活剧,不禁纷纷议论起来,都说这老儿不是个玩艺,幸亏那位大哥大人大量,不与之计较云云。 老头只当没听见,自顾吃得津津有昧。 忽然,他停下来,朝李剑心瞪眼道:“你小子直朝我老爷子的桌上溜眼,莫不是眼红这二十两银子吧!” 李剑心道:“眼红嘛有点儿,有谁能这么轻巧地赚那么多银子呀?” “哼,你当是好赚的么?俗话说,吃了人家的嘴软,拿了人家的手短,还有,吃人家碗半,被人家使唤,不信,你小子等着瞧!” 小二又给老头端来许多菜。 老儿道:“这几盘给那四个小子,算是我老爷子请客!” 小二不明所以,虽觉惊奇,但还是依他吩咐,把四盘菜送过去。 大哥道:“我们不要菜了呀,端错啦。” 小二道:“没错,是这位老爷子请四位的。”说着把菜一盘盘端上桌子。 秀妹大怒:“抬回去!这老头真不要脸!” 老头道:“又不给你丫头,老爷子是给那个小子的!” 秀妹依然叫道:“端走、端走!” 大哥耐性也真好,对着老头一抱拳:“老丈,多谢啦,只是我们吃不下了许多,这……” 老头道:“吃不了就抬回来吧,你记着心领就是了,下四碰上,该你请我啦!” 原来,老头是粘上他们了,还想下次呢,有趣有趣。 李剑心独自闷笑。 那大哥被弄得哭笑不得,只好道:“好说,好说,下次遇上,就由在下作东就是。” 李剑心暗道:“你以为从此不见老头啦?下次非遇见不可,看你怎么办?” 老头不再理睬,又自顾吃喝起来。 那秀妹怎忍得下这口气,抓起一只鸡骨,朝老儿嘴里掷去。 “嗖”!鸡骨疾若流星朝老儿飞来,刚要击中瘦嘴时,也不知怎的,竟没打中,擦着嘴边而过,直朝李剑心飞来。 剑心知道老头玩了手脚,也不戳破,“哎呀”一声,正好打在他身上。 老头也“啊哟”一声,赶忙换个方位。 秀妹一愣,脸也红了,不知该怎么办。 大哥又是埋怨,又是向剑心道歉。 就在此时,又上来四位客人。 四位全是出家的道人。 一个个腰系长剑,眼神凶鸷,面孔阴沉。 李剑心注意到,老头已两手放在桌上,埋首其间,想是醉了。 四个老道找了张空桌坐下,对小二点的全是荤莱,哪像修行的道士? 等菜时,老道们直拿眼朝着秀妹那一桌瞅,也不知是有意无意。 李剑心想,莫非老头的话要应验了? 果然,一个老道迳直走到四人桌前,毫不客气地问道:“你们是九华弟子么?” 大哥起立道:“不错,敢问道长有何指教?不知道长名讳如间称呼?” 老道一声冷笑:“找了半天,你们躲在这儿,要吃快吃吧,待会道爷超度你们时,做个饱死鬼也不冤!” 口气如此不善,是可忍孰不可忍? 秀妹王师弟霍地站起来,刚要出声斤责,却被大哥阻住。 大哥道:“在下等四人并未触犯于人,道长何出此言?” “凡九华之人,杀无赦!” “你……” “周恒这老不死的该杀,其门人弟子不该杀么?” “你是何人?敢出言不逊!”大哥也动了怒。 “鬼都四煞!听见过么?没见识的东西!” 大哥等四兄妹不由倒抽了口冷气,万万没想到会碰上这四个煞星,今日定是凶多吉少了。两个姑娘粉面失色,面面相觑。 从他们记事起,就听师博讲过结怨于鬼都四煞这几个魔头的事。 十二年前,鬼都四煞莫明其妙地来到钵盂顶,向九华派掌门索要茅山派独臂真人,硬说真人抢了“宝鼎秘籍”,受伤后逃匿到九华,被九华藏起来了。他们此来非为别的,九华派要么交出真人,要么交出秘籍。 九华掌门玄英剑周恒,耐心再三解释,独臂真人并未到九华山,也未见什么“秘籍”。 无奈鬼都四煞气焰嚣张硬逼周恒交人交秘籍,纠缠半日翻脸动手。 四煞武艺高强,玄英剑周恒岂是四人对手?幸而周恒还有两位师叔健在,才合力击退四煞。 四煞横行江湖,气量狭小,睚眦必报。如今得罪了他们,定是将来祸害。因此,十二年来,九华派从不敢稍有松懈,特别是两位师叔先后作了古人,周恒更是不敢掉以轻心,他除了严饬门下弟子勤练武功外,自己也数次坐关,参悟九华秘籍,以防四煞报复。 此次四人下山,师傅又再三叮嘱,万一碰上四煞,不可交锋,只宜远遁。 哪知冤家路窄,偏偏就在这东月楼碰个正着,而且被四煞识破了身份,看来除了一拼,别无他法。 却说大哥听说是四煞,脸色不禁大变,道:“原来是你们!那就划下道儿来吧!” 老道嘿嘿冷笑:“就坐在这里不准动,等道爷吃喝完了,跟道爷到城外授首就是!” 坐在一边的三人中,有一人接嘴道:“老四,别吓坏了那两个女娃,你没看见模样儿长得不错么?等道爷拿她们……” 下面有不堪入耳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忽听有人大声打了岔。 只听那个伏在桌上酣睡的老儿嚷嚷道:“好,好臭的个杂毛老道……” 呼噜跟着大作,又没话了。 老道们本已愤然站起,见是个不起眼的穷酸老头,只好又坐了下来。 这时,四老道神气活现的回到桌上,四人开始吃喝起来,根本没把九华弟子放在眼内。 李剑心瞧在眼里,自顾喝酒吃菜,他要瞧瞧九华门人怎么办,还要瞧瞧老头怎样斗四煞,自已满可以不必出手的。 他运功于耳,听听九华门人怎么说。 只听大哥轻声道:“现在已走不脱,等会到了街上,我发个暗号,你们赶紧上房逃走,然后钻进巷道躲藏……” 邱师妹道:“大师兄,你呢?” “愚兄暂时抵挡一阵,然后相机遁走。” “真……没……出息……”老儿又梦话了。 四人没顾上老头的话,只有剑心暗笑。 邱师妹道:“师兄一人怎能挡住?我与师兄在一起,让王师兄、周师妹先走吧!” 王师兄道:“不行不行,我与大师兄……” 秀妹嗔道:“你们当我是怕死鬼么?我偏不信邪、斗斗这几个凶神恶煞!” “好……大……的口气,癞蛤蟆……打……呵欠……”老儿叽里咕噜,睡不安份。 秀妹倏地站起来,可老儿打着呼噜,大约也是凑巧接上话,便又坐了下来。 大哥道:“秀妹,我们说话如此轻,别人怎听得见?别疑神疑鬼啦!快商量怎么办吧!” 王师兄道:“秀妹梅妹既不愿走,莫如四人和他们拼个鱼死网破!” 大哥道:“师弟,不能逞匹夫之勇,我四人明摆着是斗不过人家的,何苦让人家一网打尽!别多说了,听大师兄的,你们尽快逃走,由大师兄抵挡一阵再……” “螳臂……当车……好笑死……啦……” 四入一怔,相互瞧瞧,这老头可真是邪门,怎么梦话老搭得上腔? 可这样小声的窃窃私语,老头又怎能听得见?何况他睡着了。 李剑心慢慢品着酒,饶有兴味地听着。 只听大哥又道:“我是大师兄,师傅临行前已将你们托付与我,我的话你们得听,不必再多言!” 可做妹妹的就是不听:“哥,你是大师兄,派里更少不了你,我就不信四人联手比你一个人差,我这个妹妹能眼睁睁瞧着你送死吗?” 其余两人也决不独自逃生,四人争论不休,怎么也决定不下来。 李剑心暗暗称赞九华门人敌忾同仇、患难与共,再偷觑那老头,见他伏案大睡,呼噜呼噜,连“梦话”也没有了。 忽然,老头出其不意地伸个懒腰,打个大哈欠,睡醒啦! 剑心心想,好戏开场了。 只见老头在桌上摸了一把,接着又伸了个懒腰,几根大的是残骨余渣之类的东西,直奔四个正吃喝得高兴的老道。 这些动作,都没逃过剑心的眼睛,心中暗暗高兴等着瞧热闹。 四个老道果非常人。先后用手中筷子一夹,把“暗器”夹个正着。 原先威吓过九华弟子的那个“老四”,立即朝着老头、剑心、九华门人一方喝道:“哪个不要命的东西,敢暗算道爷?” 老儿做出可怜巴巴的样子瞧着老道,嗫喏道:“不……不是……我,是……” “谁?” “他!”老头将手指着李剑心。 剑心可没想到老头这一着,他原本是等着瞧热闹的,没料到老头把火引到自己身上来了,这老头真不是玩意,够损的。 老四一声狞笑,大步向李剑心走来。 九华桌上的秀妹立即拔剑而起,向李剑心靠过来:“你个死老道,人家是个书生,哪点招惹你了?” 九华三同门见状,也抽剑挺身而出。 李剑心十分感激他们的见义勇为。 老四浑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目瞪着两只凶眼,质问剑心:“小子,你敢招惹道爷,道爷今天就活剥了你!” 李剑心不动声色:“在下与你素不相识,何时又招惹你了?” 那老头却在一旁拍手笑道:“惹了惹了,我老儿亲自看见你扔骨头打这几位杂毛…… 哦,不对、不对,不是杂毛老道,是仙长,对、对,是仙长,你赖不脱啦,哈哈,老儿有戏看了,我老儿最爱看的是武戏,咚咚呛.咚咚呛,杀来杀去够味极啦!哈……” 老四对“杂毛老道”刚要发作,接着又听到“仙长”这样入耳的话,也就不计较这糊涂老头,只把目光狠狠盯着李剑心。 剑心心想,原来我瞧热闹的打算被老头瞧出来了,这老头好厉害,他是要把我拖进这档子事,我上了他的当了。 老四又喝道:“小子,何必藏头露尾,你今日承不承认都无关系,道爷吃定了你!” 九华派大师兄斥道:“休要如此猖狂,欺负一个文弱书生又算得什么好汉?” 秀妹接着喝道:“清平世界,朗朗乾坤,怎容得你这伙妖人横行霸道?” 老四瞟了二人一眼:“你二人已等同死尸,还敢来替别人出头?太不自量!” 李剑心道:“你这个道人,哪里像个守清规的出家人?到酒楼上大吃大喝不算,还平白无故地诬人,走走走,在下与你到官府讲理去!” 老四不再答话,一伸手想抓李剑心。 两把长剑也同时一闪,指向老四腰背。 店家急忙跑过来劝架,请道爷息怒,免得砸了酒店。 老四却一个巴掌,把小二打倒在地。 李剑心面色一沉:“老道今日要怎样?” 九华派的大师兄将剑一横,挡在剑心前面,道:“走到外面见个高下!” 老四冷笑一声:“等不得啦?好,道爷成全你,走!” 李剑心也站起来道:“走!到衙门去!” 秀妹唤道:“书呆子、衙门管何用?你不用去了,快回家去吧!” 李剑心道:“是么?那在下就不奉陪了。” 老四吼道:“不行,你非去不可!” “去就去!”剑心答道。 他又对老头道:“老人家,你把在下害苦了!” 秀妹骂道:“这老东西最可恶,别理他!” 老头嘻嘻直笑,满不在乎。 留下银子,众人便下了楼。 四个老道紧跟在后。 东月楼离城门不远,不一会就到了郊外。 站定,双方面对面。 大师兄道:“此人乃书生,你们不必为难他,有本事的,只管找我们就是。” 一老道喝道:“少废话!” 一老道狞笑一声:“除了两个女的,一个不留活口!” “无耻!看剑!”秀妹一声娇斥,抢先出手。 剑势轻灵飘逸,剑尖直奔那老道胸前。 老道动也不动,两个手指一夹,正好把剑夹住。 秀妹大惊,使劲往后抽剑,却哪里抽出丝毫?一时吓得不知如何是好。 老道得意已极,道:“小妮子,看好了。” 说着两指一用力。“拍”一声,将剑硬生生夹断。 这一手,立即震慑了其余三人。 “瞧见了么?小妮子,快些乖乖过来,道爷饶你一条小命,拜道爷为师吧!” “呸!”秀妹定下神来,立即用半截断剑再次进招。 可是,功夫相差毕竟太远。 老道伸手一抓,又把剑身抓在手里。 秀妹立刻放手,倒退三步。 “嘿,杂毛老道本事果然不小,好看、好看,妙极、妙极,就这么一抓……” 这分明是老头的声音,他何时也跟来了? 老道们听这家伙嘴里不干不净,齐声怒喝:“你骂道爷?” “啊哟,没有呀!”老头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那杂毛老道是顺嘴溜出来的。” 老四疑心了,道:“好个老东西,道爷看走了眼啦,你才是正主儿呢,来来来,道爷先超度你吧!” 说着一掌向老头打来,其快无比。 老头大叫一声,歪歪斜斜躲过了。 “好哇,老儿,果真有两下,怪不得敢戏弄道爷呢!”老四边说边动手。 老头东躲西逃,道爷总打他不着。 老头边逃边嚷:“喂,没影子的郎中,你见死不救么?等打死了再医,医得好吗?” 李剑心一愣,原来这老头知道了自己的底细,倒真够神的。 老头越叫越凶:“李剑心,你小子不仗义,见死不救,我老爷子上了老疯子的当啦,他说你小子不错……” 他这么一嚷开,道爷不追了。 所有人都不禁一愣,全把目光对着李剑心,像是发现了一件稀罕物事。 大师兄惊喜万分:“足下就是无影侠医?” 李剑心只好承认:“不敢,正是在下。” 四者道立即散开,把他围住了。 一老道冷笑道:“原来是李剑心,漏网之鱼,今日算你的寿限到了。” 剑心道:“听口气.你们是四凶禽座下的什么人了。幸会幸会!” 老道吼道:“不错,四凶禽座下护法,鬼都四煞,道爷天狼便是!” “道爷天蝎真人。” “道爷天鹤真人。” “道爷天龙真人。” 另三个老道依次报了名号。 老头在远处道:“没影子的郎中,这几个杂毛老道厉害得紧,可要小心了,杂毛们爱摆白虎剑阵,你一进去就出不来了,要是我老儿的话,干脆不进去!” 天狼喝道:“老儿。你也难逃一死,报上号来。” 老头道:“我老爷子从来不向下三滥报大号,你配么?” 天蝎大怒:“待我宰了这瘦猴!” 天鹤道:“这老瘦猴居然也知道白虎剑阵,自然不是庸手,别让他跑了!” 天狼道:“老瘦猴且放在一边,这姓李的是正主,不能放跑了。” 接着他像念经似地,突然唱出拖声拖气的四个字:“干——坎——艮——震——” 三人立即应和道:“巽——离——坤——兑——” “兑”字落音,四把长剑已经出鞘。 天狼又接着诵道:“开——休——生——伤——” 三老道合应:“杜——景——死——惊——!” 老头叫道:“这是阴阳八卦布阵呢,奇门遁甲,变幻无穷,干是开门,坎是休门,那坤是死门,震是伤门,喂,郎中,听清了?” 可是,四个老道已发动阵式。 别看他们只是四个人,这一移动旋转,就像有密密的一圈人紧围着李剑心似的。 老道越转越快,令人目不暇接。 李剑心想起壁洞里无我上人留的字谕,遇到剑阵刀阵时,万不可被其变幻乱了心神,扰了心智,必须以静制动,后发制人。 当下,他运功于目,澄心滤思,只盯着自己前方,但对那旋转的人流,是视而不见。 忽然,他感到锐风四袭,四支长剑带着极大的劲力分袭他前后左右四个部位。 长剑还未及体时,突又变招换式,虚虚实实,分别击出五剑。 这一招就有了二十剑,仿佛二十人同时向地进攻。 李剑心从未见过剑阵,这一击使人眼花镜乱、防不胜防,方才知道厉害。心中不由一凛,急忙施展幻影迷踪,堪堪躲过一击。 四老道只觉人影一晃,剑剑走空。 接着,天狼一剑点向李剑心前胸,剑上劲气带起两尺半的剑芒,威势吓人。 紧跟着天蝎老道第二剑刺向他左边胁下。 天鹤老道依次跟着刺向他右边胁下。 天龙老道却凝然不动,他要跟着对手动。 李剑心若是左门右闪,都恰好在三把剑的控制范围内,他若是后退,则天龙的剑正等着他.他若是向上蹿或是向下伏,天龙的剑自会跟着他,只要他一动,剑就动。 这四把剑攻出的时间拿捏得极为准确,先后相隔不过刹那,方位也估摸得恰到好处,敌人不论怎样闪避,总逃不出一剑之厄。 此外,四个老道功力何等深厚,出剑的速度之快,发出的力道之猛,一般武林高手决难望其项背。 一旁观战的九华门人,不由惊得叫出声来,就连老头也大叫糟糕。 老头大叫时手未闲着,双手同扬,打出四件暗器,只听劲风尖啸,分袭鬼都四煞。 李剑心既不能避,也只好不避。 就在天狼老道的剑尖将触及他胸前之际,他将指头对准了剑尖,人随即腾空而起。 天狼老道眼看得手,正大感得意之际,忽觉剑身一轻,前半截剑身莫明其妙地竟然断裂,他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老儿的暗器已经打到。他急忙矮身用左手一抓,却原来是半截鸡脚骨头。 天蝎、天鹤双剑攻李剑心左右胁,一个稍前一个稍后,李剑心身子腾起,两剑自然走空,与此同时,老头的暗器电闪般击到,两人慌忙错步转身,硬接飞来的暗器,抓到手一看,不过是一截碎鸡骨。 天龙老道守在李剑心后方,专等他腾空时急袭,不料他在李剑心腾空时刚要跃起,老头的暗器泼风也似打到,他顾不得再偷袭人家,自然是先保自己的老命要紧,连忙一个铁板桥身子倒翻,同时将暗器抓到。 咦,这暗器怎么又轻又软?拿到眼前仔细一瞧,是一小团嚼烂的鸡肉。 老头的暗器几乎同时打到四煞面前,因此四煞发现这老头是扔鸡骨鸡肉时。同时向老儿疯虎般扑过去! 老头惊叫一声,像一只被黄鼠狼撵急了的瘦公鸡,嘴里叫着,脚下没命地跑着。 “没影儿的郎中,快来救命啊!我老爷子救了你,你不能忘恩负义啊!” 李剑心身在半空,已经防到背后的袭击,因此左脚朝右脚背一点双臂一张,犹如一只大鹤又升起了一丈,然后头上脚下轻轻落地。 老头左弯右绕,大呼小叫,在四煞的合围中居然溜了出来直朝李剑心奔。 李剑心决意再斗四煞,立即向迎面奔来的天狼攻出两掌,把天狼迫退,天蝎天鹤一抖长剑,从两侧方闪电般攻来。 李剑心展开伏魔掌,与三人周旋了三个回合,等天龙从背后袭来时,他连忙转换方位,不使自己再陷白虎剑阵。 天狼老道只有了半截剑,还以为自己劲力使得过大,把剑身闪断,他哪里知道这是李剑心在危急时,以元阳神火烧断了他的剑。 半截剑在,使用十分不便,便干脆扔了它,以双掌对敌。 李剑心吸取刚才的教训,决不再有妇人之仁,他双掌贯注了六成功力,劲气呼啸,把四煞迫得守多攻少。 那老头见有便宜可占,“呼”地一下跑过来,他抽空子冷扯一把,热揪一抓,只要哪个老道闪腾时挪位到近旁,他就要来这么一下。 他这一下可别小看了,不是撕掉老道的一片衣角,就是将老道的道袍撕通一个大洞。 老道们尽管气得七窍生烟,但李剑心速度太快,他们根本无法分心去收拾老头。 渐渐地,老头胆子越来越大了。扯扯衣服已经不那么好玩,也不那么过瘾了。 “啪!”他结结实实给天狼老道肩上一下,把天狼打得一个趔趄,疼痛难忍。 “噗!”他给天龙后股上踢了一脚,把天龙踢得差点一个扑抓趴在地上。 “叭!”他在天鹤后颈上打了一巴掌,把天鹤打得踉跄前跌,奇痛钻心。 “通!”他给天蝎老道背上重重的一拳,如擂鼓般敲得满响,打得天蝎嘴里一咸,差点儿吐血,人像纸鸢一样,飞出两丈远。 老头每得手一次,都要开心地大笑大嚷,比拾得千两纹银还要高兴。 九华弟子也看得兴高采烈,竟然忘了身处险地,喝起采来。 老头见有人捧场,愈发高兴得了不得,对李剑心大叫道:“喂,没影儿的郎中,快把羊给老爷子赶过来!” 李剑心童心未泯,立即“呼呼”几掌就把天狼逼到了老头跟前。 “啪!” 这回发出的声音清脆已极,老头朝着露肉的地方打,爽爽快快给天狼老道一记耳光,直打得天狼牙齿掉了三个,两眼直冒金星。 “好听么?”老头欢喜得又跳又叫。 “好听好听!”九华弟子齐声欢叫。 第二个轮到的是天蝎。 第三个则是天龙。 第四个当然就该天鹤。 他们分别都挨了一耳光,不多也不少,老头为人倒挺公道的,决不厚此薄彼,一视同仁,不仅每人一下,而且力度相当,决没有一人多掉一颗牙齿,或是少掉一颗牙齿。不多不少,公平得很,每人三颗。 奇怪的是,每个老道竭力不往老头那边让,可最后还是到了老头跟前背对着他,他们也明明知道老头要偷袭,也想方设法避让或招架,可就是避也避不开,让也让不掉。 老道们被打怒了,打蒙了,打急了,最后是打怕了。 直到此刻,他们才明白今天遇到的这一老一少,都是罕见的武林高手,真正是碰到钉子上了。 天狼老道是四煞之首,脑子转动得也更快些,如再照此下去,被老头冷一巴掌热一拳地捣下去,今日非被老头活活打死不可。于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发一声喊:“扯乎!”当先便往野地里逃。 另外二煞哪肯落后半步,急起直追,逃之夭夭,万事大吉,就连临走时扔下的几句场面话也都扔了,人的面子往往不如命值钱。连命都丢了,要那面子何用? 李剑心见四煞逃了,也不追赶,对老头一辑道:“前辈甚是慷慨,将四煞引了给在下,又把四煞给打跑了,在下十分感谢!” 老头大咧咧地道:“小意思、小意思,我老儿生性侠义,最爱打抱不平,你小子既然受了我老爷子的恩惠,感激我老爷子,自是十分应该。” 秀妹小嘴一撇,实在气不惯老头的骄狂,便道:“你这老头也太没良心,明明不是人家李大侠扔的鸡骨头,你偏赖给李大侠。明明是李大侠打得四煞没了还手之力,让你在旁边捡了便宜,你居然还有脸居功自傲,羞、羞,真没脸皮!” 那邱师妹也笑道:“老人家福大,白吃白打,真开心极了。” 老头忙道:“你这女娃儿说话还真不差,我老儿就是福大财大……” “嘘!还财大呢,讹人家二十两银子!”秀妹不服气地嗔道。 大师兄过来极恭敬地一揖,道:“多谢老前辈救助之恩。晚辈周达海,舍妹周秀娥,师弟王震坤,师妹邱玉梅。敢问前辈尊姓台甫。以便称呼!” 老儿道:“问姓名干什么?要问问你们师傅去!” 周秀娥道:“得啦,不问也罢。” 老头一愣:“怎么?” “专爱占人便宜,声名可好不了。” “胡说,我老人家仗义疏财,急公好义……” “行啦、行啦,既如此,怎不敢亮出字号?” “谁说我老爷子不敢,老爷子上吴下平,人称……人称,这个这个……” “干嘛吞吞吐吐呀?爽快些说出来吧!” “说就说,人称金算盘,金子的金,人家说我既有钱又爱助人,所以得了这么个美号。” “不对吧!”邱玉梅笑哈哈道:“小女子曾听师傅说,江湖上有位异人,一身武功高深莫测,专爱抱打不平,令黑道人物头痛已极,就是白道上的一些小人,也……畏之如虎。” “此人是谁啊?”老头担着心问。 “师傅说,此者姓吴名平,只是……” “别只是什么的了,他说的正是我老人家!” “不对,此老还有一大特点,就是平日里专爱占人便宜,从不吃亏,所以江湖人称精算盘,精明的精,不是金子的金,想来那是另外一人吧,与前辈毫不相干的。” “对极、对极,那老儿定是另外一人,我老爷子是金子的金,你们可要记住了!” “是、是,晚辈们定是铭记于心,不敢错了,请前辈放心。”周达海拼命忍住笑,一本正经地说。 原来,老江湖都知道吴平的大名和习性,你若是遇见他认出了他的来历,称他一声“吴前辈”,而他不认识你,就会追着问:“喂,你认错了人吧?” “不会的,没认错。” “那我老爷子问你:江湖上有两个吴平,一个是金算盘,一个是精算盘,你说我老人家是谁?” 你要是说:“老人家是金子算盘。”他就会后开眼笑,又是和你拍肩膀拉手,又是要请你去喝酒,以庆贺相逢之喜,当然,吃喝下来,一定是你给钱付帐才行。 你要是说:“老人家是精明算盘。”那你就倒了大霉啦,他不把你整治捉弄个够才怪。 九华弟子都听师傅讲过此公,印象颇深,是以老头一道出姓名,他们就知道是谁了,故所以口口声声承认他是金算盘。 剑心并不知此,却问道:“吴前辈刚才提到丐帮帮主,可是见到帮主了?” “不错,要不是老疯子说你,我老人家怎会认识?” “吴前辈明日何往?” “你呢?” “欲往少林,拜见掌门!” “那好啊,我老爷子闲着没事,陪你走一趟,至于路途上的食宿……” “由晚辈包了,”周达海插言道:“晚辈等也正要上少林去!” 吴平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儿:“这……不好吧?我老爷子家财万贯,怎好吃你后生晚辈的,对吧?” “哪里的话,前辈驱走四煞,救了晚辈师兄妹,这大恩大德如何酬报得尽,一点膳食又算什么,不过是晚辈孝敬前辈,略表心意而已,请老前辈万勿推辞为幸!” 吴平抓抓头道:“听你这么说来,倒也真还有些道理,那就这样定吧!” 周秀娥又噘起了嘴:“占了便宜还尽说好话,算盘打得真精啊!” 吴平装没听见,催促大家回旅舍休息,可是远处更声传来,已是三更了呢。 周达海道:“李大侠下榻何处?明日在何处相聚?” 吴平道:“就在东月楼吧,那里的早点名堂多得很哩,吃了再走不迟。” 李剑心道:“如此,一言为定。” 当下,大家施展轻功,回到城内。 李剑心盘膝运功,苦练“掌中赤阳” 第十五回 视肉、寒冰蛇 一行人路上谈谈说说,倒也颇不寂寞。 李剑心觉得吴平老爷子与关爷、疯爷、常爷、伍爷又不同,出口没一句正经的,也不知他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一路上和邱玉梅、周秀娥斗口,时输时赢,有趣之至。 从旁观察九华这四个师兄妹,明眼人看出人家刚好是两对,举手投足,都含有情意,这使李剑心想起了金丽姝,真后悔不把她也带出来,让她也开开心。 这日来到少林,已是晌午时分。 只见大门紧闭,寂无人踪。 吴平道:“这些和尚,怎么早早就把门关了?小子们,捣门去,捶他个震天价响。” 王震坤应声前往,抓住铜环猛敲几下。 空山寂寂,果然十分响亮。 稍停,门“咿呀”一声开了条缝。 “施主有何事?”门里问,显然透过门缝在审视来人。 周达海上前道:“烦报方丈,金算盘吴平老爷子、无影侠医李剑心李大侠,九华四剑周达海等拜谒方丈!” “施主稍待,贫僧立即通报。”里面答应着,又把门缝关严了。 “咦,这些和尚发疯了,竟敢把我老爷子关在门外,我老爷子可要从房顶上进去了。” 吴平说着,当真双肩一晃,在墙头上一顿,旋即不见了。 立刻,就听到里面大乱起来。 一阵喝斥声直传出门外。 “何方神圣.竟敢越墙而入,这不是太小瞧了少林么!” “站住,不然休怪得罪了贵客!” “喂,来呀,光头和尚们,有本事就来捉我老爷子啊!……嘻嘻,没抓着……哈哈,扑了个空……”这分明是吴平的声音。 李剑心笑道:“吴老爷子惹祸啦,这下该怎么收拾?” 周达海道:“没想到此老性如顽童,有何办法?等见到方丈,多说几句好话吧。” “抓住他!” “别让他跑啦!” “哟,这小子比老鼠还灵!” “呀,在这里,在……” “快捉啊,喂,快呀快呀!嘻嘻……”这是吴平嘻闹的声音,显得兴奋之极。 蓦地一声佛号,声如洪钟:“阿弥陀佛,吴施主,久违了,你们还不快快退下。” 李剑心道:“好啦,这是达摩堂首座仁善大师的声音,吴老前辈没法子闹啦。” 又听吴平道:“仁善,佳客来临,却吃了闭门羹。我老爷子略施薄惩,以示警诫!” 仁善道:“只因非常原因,不得不多加小心,方丈已知佳客远来,命贫僧先来迎接,方丈随后就到。” 这时,大门全开,仁善已至门前。 双方行礼问候,便由仁善带路,行至二进,方丈已至,重又见礼寒暄,迎入方丈堂.自有小沙弥献上香茶。 方丈大师年已古稀,白发播然,精神奕奕,满面慈祥。 大师开言道:“李施主救了仁善仁慈二位师弟,老袖感恩戴德,却无以为报,惭愧之至,请施主原宥则个。” 李剑心道:“大师言重了,侠义道彼此救助,实属平常,何来恩惠之说,倒使在下汗颜了。” 吴平不耐听这些繁文俗套,道:“得啦、得啦,别再掉文啦,说些正事吧,老和尚,紧闭大门却是为何?” 仁智方丈道:“不瞒各位,昨日夜间,有人闯进少林,伤我护寺僧众十人,留下了一封书柬,意在警告少林,明年不得参于正道人士围剿五梅门之役,否则血洗少林,并限三日后作出答复。若是少林遵守警告,便于第四日早晨辰时起,连敲大钟十二记,书信落款并无签名,只画有四只禽爪。来人身手十分了得,护寺僧众无一能敌,只好听其来去自由,故尔今日老衲令关大门,加强戒备,妥商应敌之策,不想吴施主、李施主来访,以致慢待了。” 吴平道:“原来如此,这‘四凶禽’可是厉害得紧,少林寺要遭殃啦,糟极糟极!” 李剑心问:“敢问大师作何处置?” 仁智方丈道:“想我少林一贯维护正道,我佛慈悲为本,以济世度人为宗旨,五梅门滥杀无辜,屠杀武林袍泽,少林岂能置身事外?今四凶禽已然登门挑战,少林也不便示弱,当倾全寺之力,与魔道一较高下。” 吴平高兴得直拍手:“妙极妙极,我老爷子又有热闹瞧啦,不虚此行,不虚此行!” 李剑心暗笑,这吴爷怎没个正经进修,人家大敌当前,无限烦恼,他却十分高兴,要瞧热闹,这热闹是瞧得的么? 周达海此刻从怀中取出书信,双手递交方丈大师,道:“家师书信,敬请收下。” 大师拆开书信,匆匆读了一遍道:“九华正义凛然,愿与武林正道同进退,令师识得大体,剔除门户之见,实令人感佩。” 又道:“当今魔道气焰高涨,中原武林未能敌忾同仇,有的大派至今态度暖昧,希图置身事外,不思‘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之古训,实令老衲扼腕。” 藏经堂首座大师仁慈道:“魔道人物老谋深算,一开始就诱使三大门派走入歧途,以致武林正道互相猜疑,乃至拼斗,做下仇者快、亲者痛之憾事,至今想来仍然汗颜,幸李大侠不念旧恶,救出老衲与师弟,才使正道人识破妖邪之诡计,可一些帮派会道,至今执迷不悟,观望徘徊,坐山观虎斗。不知大祸将临,故少林决不以一己之利,屈服于强敌膝下,决心背水一战。以张正义!” 李剑心听了,很受感动,道:“只要少林维护正义之旗不倒,天下武林幸甚。在下不才,愿助一臂之力,共抑魔焰。” 吴平笑嘻嘻道:“我老爷子最喜热闹,自然留下看看稀奇。” 周达海也表示愿与少林共拒强敌。 方丈大师大喜,连连称谢。 当天便在少林歇宿,两个女娃也只好破例接纳在厢房净室。 晚间,李剑心独处一室,想起白日方丈大师与仁慈大师的话,四凶禽威吓少林,意在割断各派之间的联结,少林若被吓倒,则各派必被各个击破,由此类推,其他派必然也受到此类警告,那么,他们是否都如少林一般深明大义呢?要是明年西湖孤山的会盟失败,这局面就当真难以驾驭了。 因此,明年摧毁五梅门势在必行,而且一定要大获全胜才能重申正义,但五梅门其实不足患,最厉害的敌人是四凶禽,其手下至今露面的最高人物是黑衣使者。黑衣使者的武功已非泛泛,那在他之上的蓝衣、白衣、红衣使者,武功自不必说,那么,究竟在使者之上的还有什么人物呢?护法么?或许是什么别的,武功更是高不可测了。 对四凶禽,江湖上传说纷纷,也不知真是当年的四凶禽呢,还是他们的后人,不过,有这么多武功高强的黑道巨擘愿供驱遣,当是四凶禽本人无疑。可是,当世对四凶禽几乎毫无所知,对其一伙人也不甚了了,彼暗我明又怎能战而胜之? 明年与五梅门的决战并无必胜把握,自己此次远行,无论有多辛苦。也要设法找到一些稀罕药物,使弟妹们增加功力,自己定要将掌中赤阳练成,以应付未来的决斗。 想到这些,深觉重任在肩,江湖路难行。必须勤勉谨慎,丝毫自满不得。 于是盘膝打坐,修习元阳神功。 三天过后,四凶禽所限时间已到。 少林寺全体僧众秩序井然,并未耽搁诵经念佛的功课。只有奉命戒备的弟子,逡巡于寺内,方丈大师与各堂首座大师,则会聚方丈室,与客人们品茗闲谈,坐等剧变。 前殿诵佛之声隐隐传来,这出家人清修之地瞬间将变为刀光剑影、鲜血飞进、遍地尸横的争斗场所。这又是任何人都始料不及的。 少林绝技,享誉天下,执武林牛耳,自古至今,有多少人胆敢到少林寺门前耀武扬威? 又有多少人敢对少林寺扬言要血洗? 因此,真敢这么做的人绝无仅有,一旦有了,来者决非泛泛之辈。这是可想而知的,所以尽管方丈大师表面从容镇定,内心里也不免有些忐忑。 一天就在紧张的期待中过去。 这一天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第二天第三天直到第八天,依然不见敌方的动静。已燃尽的半往香。 原来如此! 来人将散功香掺和到普通香里,点燃后插在窗台,却及时遁走,让你找不到人。 当真是防不胜防。 他急忙又到马厩去看马,马儿已倒毙。 他气得咬牙切齿,但又无可奈何。 第二天,他买了第三匹坐骑。 两天后,他出了潼关,在一个小镇上打尖,晚上,没有睡,百倍警惕。 到三更天,他又听到了外间的衣物悉悉声,立即一按床边,人已飞身出外,只见房顶上人影一闪,便立即猛追,那黑影功力不弱,轻功极好,追着追着,他跃下屋面,李剑心再也找不到他,只好回来。 一进入室内,又是一股异香,他连忙闭气,点上灯盏,却在椅背上的裂缝处发现插着一只快燃尽的香。 好高明的手段。 他又盘膝运功,以元阳神功驱毒炼毒。 这是第三次对他下同一种毒。 换了人,必然中了毒计,功力尽失。 幸亏是他,能炼毒化毒。 这一次未击毙他的坐骑。 接着两天并未发生什么事,当他出潼关以后,才被这伙人截在半道上。 大雪飘飘,朔风怒号,这样冷的天气里,哪里见得着几个行人? 李剑心赶路心切,想到华阴后歇宿。 突然,前面有四骑横在道上,挡住去路。 李剑心自有了警觉,不慌不忙仍往前走。 四骑不动,毫无让道的意思。 李剑心一打量,四人皮衣皮帽,年龄都已不轻,似以一老者为首。 李剑心道:“借光,让让道。” 那老者鸠形鹄面,相貌奇丑,满脸凶气。 他将李剑心上下端详个够,冷声道:“就是这小子么?” 左骑一人答道:“正是。” 老者一摆头:“拿下!” 三人立即从马背上落下,朝李剑心扑来。 剑心也从马上离鞍,往地下一站,道:“你们何许人?要抢人么?” 扑上来的三人将他围住,也不答话,同时出手,向他抓来,三人使的都是擒拿。 李剑心见他们出手迅快,无一人是庸手,当即不敢大意,施展幻影迷踪左闪右晃,三人招式全部递空。 “咦!”三人大感惊异,随即又施出了第二招,同样是擒拿手法,一个抓他肩膀,一个抓手腕,一个抓后颈。 李剑心等他们将要触及衣服的刹那间失去踪迹,当真如影子般抓拿不着! 三人大吃一惊,倏地撤招换式,后跃三尺,却瞧见李剑心骑坐在自己马上。 “他未丧失功力!”其中一人叫道。 “不对,散功香对人人有用!”另一人反驳。 李剑心心中好笑,轻轻从马上跃下,道:“散功香有无用处,再试两招不就知道了么?” “正是如此!”最先出声那人“呼”一声击到,劲势极强,李剑心存心伤他,立即以六成功力一掌迎上。 “砰!”一声,将地上的雪泥也卷了起来,四处飞溅。 那人一连退了四五步,喷了口鲜血才站稳,急忙坐下运功调息。 “怎么样,在下的功力丧失了么?”李剑心笑眯眯问那两人。 骑在马上的老头,突然翩若惊鸿,刹那间从马上跃下,劈空一掌,向李剑心击来。 李剑心不甘示弱,右手一扬,也打出一劈空掌,两股劲风相撞,卷起了一团旋风,将地上的雪泥卷起,地上露出了个大黑洞。 老头轻巧落地,点尘不惊。 剑心肩不摇,脚不动。 两人这一掌势均力敌。 老者面露惊诧,随即双目凶光四射,肩一晃,一掌又击了过来。 李剑心提起八成功力,一掌迎出。 “砰!” 两股掌风激起了更大的旋风,将地上覆盖的雪又卷走了一大片。 老者双肩微摇。 李剑心纹丝不动。 老者勃然大怒,双掌在胸前一错,两掌同时打出。 剑心立即两掌迎上。 四掌相接。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剑心这次用了十成功力。 他恨这伙人心计毒辣,决心惩办不贷。 老者闷哼一声,足陷及膝,双肩乱晃。 剑心仅陷及踝,身子摇了两下就停。 但是,他也感到了气血翻涌。 站在一旁观着的两人见有机可乘,也不打招呼,从左右两边猛击一掌。 剑心抬起两臂,一边接了一掌。 两人抑跌出一丈外,剑心则吐了口血。 老者也在调息。 他纹丝不动,站着运功调息。血气平复,他便走过去牵马,把四人扔在原地。 雪花飘飘,李剑心骑马而去。 老者仍在调息。 跌翻的两人挣扎坐起运功。 半响。他们几乎成了雪人,方才找马上路。 由于在少林寺耽搁了几天,李剑心未再上华山拜访,打算回程途中再去,重商赴东天目山之事。 冒着飞雪,他终于到了昆仑山口。 昆仑山传为神仙所居,乃道教十三州三岛之一。据古书所载,奇花异物甚多。由于山高,山势险峻,传说天帝曾登山巅,观看下界黄帝之宫。又传说山有金台玉楼,为西王母居处。自古来昆仑山便蒙上一层神秘的罩纱。 此时天寒地冻,冰封万里。 李剑心弃马登山,展开轻功,跳跃如飞,不多时便已登上了一座山峰,他回头望了一眼来处,便飞速往第二座峰头掠去。 他为何要在冰封山岭时往昆仑山来? 不错,他曾说过要找几种草药。但他没说实话。 他想要的是一株雪莲。 人人都知雪莲乃稀世之宝,可遇不可求,他若说来是寻找雪莲,人人都会反对。 他是抱着侥幸的心理来试试运气的。 越过两个山头之后,他宛如到了水晶宫,到处是银装素裹,一片干净世界。 他准备在山里呆七八天,找不到,碰不着,便走回头路。 肩膀上吊着个大布包,包里装满了馒头,馒头经冰雪一冻,成了铁疙瘩,谁能咬得动? 不过,他咬得动,他有他的办法。 他提足功力,如飞似地爬山越岭,只一天下来已经到了冷僻之地。 找了个背风处坐下来,他从包裹中取出一只铁疙瘩似的馒头,把馒头夹在两掌中间,然后运起元阳神功,不一会,馒头不仅软了,还有一股烤黄烤脆了的香味,他兴高采烈地大嚼起来,又香又热,好吃已极,接连吃了两个,他又从包裹中取出一只小碗,舀些干净的冰块进去,再用双手捧碗,以元阳神功的热气,将冰化成碗开水,再捏上一小撮碎茶,不就是一碗香茗?他自得其乐地,一小口一小口把茶品完,然后小心翼翼收起碗。 该歇息了,他就在背风处,运起元阳神功,他坐的方丈内,冰化雪消,湿了他的衣襟,但不久便被热气烘干。 他自觉“掌中赤阳”已快练成,只要再有几日,当可试用。 第二日,他下到深沟,钻进偏坡,极力想寻到一株雪莲,然而他失望了,除了冰还是冰,哪有雪莲的影儿? 第三天,他发现了脚印。 那决不是他自己的脚印。 他仔细观察,这脚印是个穿草鞋的人留下的,而且时间不长。 他十分惊奇。什么人?居然在这种时候也上了昆仑山?莫非是“四凶禽”座下,又来找自己的麻烦?抑或不过是个也想碰运气采雪莲的武林人?此人武功之高,自不必说,否则,怎能来到这么高的山巅。 这脚印往坡下去,引起了他的好奇心,便蹑迹前往。 此人轻功卓绝,一跃之下,竟达十七八丈之远,最短的距离,也有五六丈。 虽然他也能做到,但对此人有了戒心,若是对头方面的人,将是一个劲敌。 如此跟了盏茶时分,足迹便没有了。 他不想再找,他来此是找雪莲,而不是蹑人踪迹的。便自顾往前走,不再寻找足迹。 走了半天,他停下来歇息。 然后将馒头放在手掌心“烤”。 “唔,好香、好香!”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把他吓了一跳。 转头上仰,他背后高出两丈的峰头上,站着一个身躯高大的老和尚。 只见他慈眉善目,仙风道骨,一脸笑意。 李剑心站起身一揖:“大师请过来共享如何?小可馒头有的是。” 老和尚十分高兴:“老衲三日未进食,倒也有些饿了。” 来到近前,也打个盘膝在剑心对面坐下。 剑心递上一个热馒头,道:“大师请用。” 和尚也不客气,接过来就吃,边吃边道:“小施主好一手元阳神功。” 李剑心闻言大吃一惊:“大师何以识得在下功夫?” 老和尚微微一笑:“除了元阳神功,还有何种功夫能将馒头烤黄烤脆?” 李剑心不禁佩服,道:“敢问大师法号?” “老衲少林仁心。” 李剑心拜道:“小子心仪大师已久,不料今日在此相见,真乃三生有幸!” 大师袍袖一拂,以一股柔和内力托住李剑心,不容他下拜。 剑心不便运功相强,只好不再施礼。 “施主高姓大名,何以知道老衲?” 李剑心便将父亲当年欲将他拜在大师门下的事说了。 “原来是故人之子,时光流转。好快的光阴,竟已长大成才了!” “小子朽木,何堪造就。” “不必过谦,无影侠医之名,江湖上业已轰传,施主定是偶有奇遇,方习得元阳功。” “不瞒大师,小子幼时无意中拾得《宝鼎神丹秘籍》,得习此功。” “原来如此,不知施主拜在何人门下?” “无我上人……” 仁心大师吃了一惊:“上人乃两百多年前之异人,施主你……” 剑心将掉进洞里的事讲了。 仁心叹道:“天缘凑合,非人所能求也,施主真好福气,未来驱魔除妖,非施主而外,天下再无第二人。” 剑心道:“岂敢,强中自有强中手,小子何敢狂妄耶?” 仁心大师正色道:“四凶禽功臻化境,要战胜这四个老魔头,确也不易,施主只要勤练元阳神功,足可一搏。” 剑心道:“小子从来不敢懈怠。” 谈起江湖近来种种大事,李剑心将自己的经历说了。 仁心大师道:“老衲数年来不敢疏懒,借云游四方之机,打探些消息,但彼等不露痕迹,至今不知四凶禽匿于何处。” 剑心道:“藏于泰山。” 他把春桃、秋荷所述讲了。 仁心大师道:“既有此说,慢慢查找吧。” 李剑心又用掌“烤”了两个热馒头,两人分吃。 仁心道:“一般内力可将馒头烘热,但不能烤焦,故老衲猜测施主使的是元阳神功,未料一猜便中。” 剑心道:“大师好轻功,上峰来小子都未觉察。” 仁心道:“那是你专心烤馒头,不防深山有人罢了。” 剑心道:“大师来此何为?” “你呢?” “采药。” “什么药?” “碰碰雪莲。” “哈,和老衲一样。” “大师寻到未?” “哪里有这样的福气,不过,老衲发现了另一种东西,功效只怕比雪莲还高呢!” “有这样的事?” “有的,不过,老衲只是猜测。” “愿闻其详。” “老衲生平最喜游览名川大山,故离开少林寺在外漂泊。日子久了,足迹遍踏名山,常发现一些治病救人的珍贵药材,便顺手牵羊,携回住地,将它们制成丹药、济世救人,渐渐,老衲自感学识不足,辨认不出一些名贵药草,以后,老娜便搜集药物书册,时常翻阅,确也增长了不少学识—— 第十六回 艳罗刹 此次上昆仑,意在寻找雪莲,雪莲能解百毒,明年春三大派与五梅门之约,当用此药。 否则,五梅阴阳掌之毒,无人能解。只听说一人治好了这种歹毒无比的掌伤,此大就是大名鼎鼎的无影侠医……” “大师,小子愧不敢当。” “虽有无影侠医治伤,但毕竟只是一人,故此老衲欲寻雪莲,制成丹丸,明年交手时,可保无虞,不料在前日,老衲偶然前行到前面峰顶,却瞧见了一种东西,此物古书上有所记载,但从未有人见过。” 李剑心听得入神:“什么东西?” 仁心大师续道:“老衲离此物三丈左右,看不真切,它形似牛肝,待老衲跃前探视,它早已不见,记得古书上有过记载,称它为“视肉”。也不知真也不真! 李剑心大喜道:“神丹秘籍上有所记述,此物虽断一半,复生如故,以此物再与其他药物掺和,能制成生肌补天丸。功能御毒、恢复创伤,增补元气,提高功力,哎呀,要是能获此药,当真比雪莲更有用处,大师快带我去,设法捕捉。” 仁心大师道:“此物灵通异常,人离三丈就已遁去,该到何处去寻?老衲料想它还会现踪,故在此山头偷窥,以防被它警觉。” 剑心道:“大师此言甚是,我与大师分在两处监视吧。” 大师道:“甚好,你就在此地,老衲在侧方,离你不远。只需盯住前方那座山梁即可。” 两人于是分开。 一夜到天明,不见该物踪迹。 李剑心复用掌烤馒头,再以碗沏茶,双手奉给仁心大师。 仁心叹道:“冰山顶上品茗,实为人生之快事,别有一番滋味呢。” 吃罢,两人又复分开。 一个时辰过后,忽见对面坡顶上有一物移动,李剑心运功于目,果见其物形似牛肝,不禁大喜过望。 仁心大师也已见到,两人互致手势,分两侧包抄,到了五丈内,仁心一比手,剑心立即疾似飞鸟,快如闪电,向那怪物扑去。 他满以为一把按个正着,哪知却扑了个空,异物已不知去向。 仁心大师也到了近旁。 剑心跌足道:“未料此物如此灵异,捕它不着又惊扰了它,这便如何是好?” 仁心大师道:“不必懊恼,容再设法。” 两人到原地坐下。 仁心道:“施主这一扑,无人能躲过。然此物为活异宝,自又当别论。需想个办法才好,不能放走了它。” 两人沉思良久,苦不得法。 又隔了盏茶时间。剑心想出一法。 他道:“以冰块当暗器如何?” 仁心道:“看来只能如此了。” 于是两人各击下一块冰梭。以掌拍碎,各人回原地驻守。 两天两夜过去,再也不见怪物踪影。 剑心道:“探查它的巢穴如何?” 仁心道:“不妨一试。” 两人跃到“视肉”出没的山坡,找遍方圆二里地,却无蛛丝马迹。 无奈何,坐下歇息。 李剑心将最后的四个馒头“烤”香,一人两个,大嚼起来。泡碗香茗则支放在雪地上。 忽然,剑心看到那异物出现了,喜得他动也不敢动。 只见那牛肝似的“视肉”,像浮在水面一般,平滑过来,竟然是向那碗茶水逸来。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李剑心手一扬,馒头似箭,正击中“现肉”身上,打得它趴在那儿,动也不动了。 仁心大师一回首,瞧见怪物已然不动,大喜之下,急忙提气纵身,向怪物扑去。 可是,大师一手按实,却是冷冰冰的一块实地,那怪物已不见了。 接着只听剑心道:“快追!” 仁心大师只瞥见李剑心顺坡而下,忙跟着追踪下去。 追到半山,怪物失去了踪影。 李剑心道:“它溜得好快,晚辈离它一丈远,却无法追上。” 仁心大师道:“哪里去了?” 李剑心在半坡上仔细寻找,才发现一处积雪松动,用手一扒,露出了个扁狭的石缝。 剑心指给仁心大师看了。 仁心大师道:“想来就在其中,想个法子让它出来。” 剑心道:“适才它是冲着茶香来的,莫如再以茶味诱之,看如何。” 仁心大师同意。 李剑心又上到山顶,将碗带下,然后双手捧碗,运起元阳神功,碗中茶水溢香,却不见怪物出来。 两人无奈,傍山坐下,寻思办法。 李剑心呆瞧着山腰缝隙,觉得似有一丝寒风从中渗出。举指敲打,也听不出是实是虚。 他想了想,运功于指,一指戳去,戳了个小洞,对着小洞望去,山壳里竟是空的。一丝寒风吹在眼睛珠上,十分难受。 “前辈。此山腹中空,找找有无入口。” 仁心大师对着指洞瞧了瞧,道:“确实如此。不妨进去看看。” 李剑心道:“只有以掌击个缺口,方使进去。” 仁心道:“试试吧。” 李剑心退开三尺,运起八成功力推出一掌,“轰隆”一声,击落脸盆大的一块山岩,露出个黑糊糊的洞。 仁心大师也加了一掌,又击落一块岩石,只要爬着走。便可以进去。 李剑心当先,一爬进黑黝黝的洞口,就觉此处间寒气重。洞口狭窄,直不起身。爬了约五丈来远,洞口却宽大起来,可以直立行走了。再往里走了十来丈,寒气竟十分厉害,两人都感到寒冷异常。 李剑心运起元阳神功,驱赶寒气,连仁心大师在他后面,都觉一丝温暖。 两人继续前行,洞道不久中断,外间豁然开朗,却见一个不大的池子,水面上寒气腾腾,是一个山腹小池。 剑心道:“莫非它在水中?” 仁心道:“这倒不知,古书并无记载。” 两人注视池中,只见清澈如镜,看不出什么异状,也不知那怪物,是否就在附近。 仁心道:“用茶香味引引看。” 剑心取出碗,盛了一些池水,双手捧碗,运起元阳神功,稍顷,碗中水滚沸,竟自然有股清香,再将茶叶沏在碗中,不久茶香四溢,香飘池上。 等一会,果见池面上翻起一朵牛肝,如一片枯叶,静止不动。 两人乍见引来小怪物,均喜出望外。 剑心以传音入密对仁心大师道:“大师,如何擒它?” 仁心回答道:“暂时无法,且看一阵再说,你莫让茶水冷。” 剑心双手捧碗,以神功保持水温,茶香不断外溢。 那牛肝也似的怪物逐渐向剑心靠拢,离他只有五尺距离。 李剑心腾开一只手,虚空对准怪物抓了一把,以虚空摄物的手段,凌空将怪物抓了起来,“吸呼”一声到了剑心手上。 剑心感到手上冰凉滑腻,五指竟握不牢它,功力一收,它便滑出指掌,又往池中掉去,未等它落到水面,剑心已重新运功,又将它吸到手上。 这回,他不敢撤功,抓住怪物后退,离开水池一丈远。 “大师,此物太滑,功力一收便握不住它,奈何?” 仁心大师道:“将它切下一片,看看是否会复原。” 李剑心伸开手,见此物居然有两只眼睛,奇道:“大师快看,它有双目双珠呢!” 仁心道:“果然如此,怪哉怪哉。施主快动手吧。” 剑心从不携兵刃,只有一把小匕首,便从腰上拔出,小心翼翼割下一片,那怪物似乎并不疼痛,不挣不动。 两人静静观望伤处。 盏茶时间,果然恢复如前,就像不曾割过一刀似的。 两人又惊又喜。 仁心道:“快将那一片吞下!” 剑心道:“大师吞吧。” 仁心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出家人岂能吞生肉?施主快服下,增长功力,能克百毒,好处大呢。” 剑心依言,用力吞了下去。 仁心又道:“切其小半带回,放它逃生去吧。” 剑心又割下一小半,然后将剩余身体扔入池中,下沉不见。 剑心将这一小半收入怀中。 仁心道:“快行功,将此物尽情吸收。” 剑心便打坐行功,半个时辰功行圆满。 他自觉精力充沛,目力增加,内劲似乎增加不少,不禁大为高兴。 仁心道:“此怪物乃上古余存,上天有好生之德,虽然丑陋,终究是一物,故劝施主割其小半,放它回池,保住性命,否则,将它取走,也未尝不可。” 剑心道:“有此一小半,足可配制许多药丸,待晚辈制成,大师也应服下几粒。” 仁心道:“一粒足矣,为防止毒侵而已,多的给后生晚辈增加功力用吧。” 剑心深感大师心性仁厚,处处为人打算,心中十分敬慕,便道:“大师恩德,晚辈自当铭记。” 仁心大师笑道:“何恩何德?施主不必谬赞,老衲承受不起。” 话声刚落,池中哗啦一定水响,一条茶盅大的水蛇蹿起,竟朝李剑心射来,势如一支强弩上射出的羽箭。 剑心骤不及防,运起护体神功,将蛇挡在一尺外跌落。那水蛇没入池中打个盘旋,第二次高昂蛇头,又一次向剑心噬咬。 剑心一闪避过。 两人都见到蛇身通体碧绿,浑身一股寒气,竟比冰雪还要冷。 仁心大师虽已运起神功护体,但仍感到遍身寒冷。 剑心心中大喜,这条寒蛇也是一宝,《宝鼎秘籍》上有所记载。称它为“寒冰蛇”,功能驱百毒,僻虫害,补肝益肾,练武人服下肉汁汤,便可增加二十年功力。 当下灵机一动,想出了治它之法。 待那蛇一击不中,闪电般缩回去时.他急以“元阳神火”,从指间射出,一下击在蛇颈上,蛇头齐颈烧断,掉进池水,蛇身还未沉入,又被他以“凌空摄物”抓起。 大师道:“何苦伤它性命?” 剑心便把此蛇来历说了。 大师道:“这大的蛇,怎能带回南京?” 剑心道:“断成小段,以元阳神功将其烘干,制成粉末,掺合“视肉”和其他药物,制出的丹丸效力惊人。” 大师无语,只是念佛。 李剑心用匕首将蛇割成小段,以元阳神功使其干燥。再夹到掌中一搓,便成粉末,以布袋盛之,也不过一小撮而已。 两人出得洞来。已无粮食可吃,便展轻功下山。 在昆仑山口,两人互道珍重而别。 大师不放心少林,欲往一探。 剑心得两种异宝,已无心再到蓬莱,决定返回南京。 三大派及江湖五老联合向五梅门挑战的消息,已在江湖传得沸沸扬扬。无论是帮会、水舵、茶馆酒楼,只要是有江湖人出入的地方,总要把此事议论、猜度、评说一番。 有的说少林、华山、恒山三大派,有江湖一丑关村夫、丐帮帮主病丐鲁文高、苍山独夫伍云、起死回生常冲、精算盘吴平五个怪老儿撑腰,再有不知师从何人、平地崛起的无影侠医李剑心,五梅门显然吃不消,难以抵敌。 另一些人则认为,三派势力虽大,但五梅门的后台是“四凶禽”。“四凶禽”虽早已被人们遗忘,但如今又突现江湖,实在令人惊俱。 想当年,魔鸷卢湛、魔鹫舒争雄、魔雕曹勇、魔鸱诸鸿飞,江湖黑白两道,无不闻风丧胆,后来不知何故,忽然失了踪迹,如今“四凶禽”重振旗鼓。岂是三大派及五老所能抗衡的?东天目山之战,三大派定然有去无回。 为双方胜负的结局猜测,不但引起人们的争论,甚至引起厮打。 这样的议论,并非只在茶楼酒肆中才有,在一些名门正派里,也时有剧烈的争论,这关系到站在哪一方的重大问题,不能不引起全派上上下下的关心。 有的大派毫不含糊地声言,与三大派及正道武林侠士同仇敌忾,并派出高手参与东天目会战。 持这种鲜明态度的,有武当、峨眉、青城、崆峒等派。 有的却保持缄默,打算坐山观虎斗,避免引火烧身,招来灾害。 这种态度非茅山派一家,还有一些在城市开宗立派的小派小帮。 还有黑道人物,水上陆地的帮会,公然倒向“四凶禽”一边,盼望正道武林人土遭殃垮台。 因此,这段时间行走江湖,在公众场所,说话还必须小心在意。否则,你所持的见解被反对的人听见,就会引起激烈的冲突。 为这样的争论,已有不少人丧生。 早春二月,临沂道上,奔来了四骑。 春寒料峭,马上骑士还穿着冬衣。 进了城,这三男一女便上了一座酒楼。 四人选了个临窗座位,让小二送酒送茶。 这四人正是沉志远、伍云、沈竹青、任继发。他们从五莲山下来,准备回南京。 这酒楼地处大街。临沂更是四通八达的城市,过往旅客特多。因此,酒楼生意十分兴隆,几乎座无虚席。 嘈杂声中,有一半是议论今年四月三大派与五梅门决战的消息的。 伍云、沉志远、任继发充耳不闻,只顾喝酒吃菜。 唯独沈竹青却竖起了耳朵,听听人家怎么议论。 与她临近的一桌,坐着三个江湖豪客。 只听其中一人道:“张师弟,你真的要禀报师傅,去参加三大派征伐五梅门么?” 这说话的便是茅山派掌门玄通道长的衣钵传人范鸿运。这“张师弟”自然便是张溪了。 张溪道:“正邪之间,冰炭不容,小弟以为,伐魔除妖,正是我辈必为,所以……” 范鸿运一声冷笑:“好个‘正邪之间,冰炭不容’,我问你,何谓正,何谓邪?谁封的正,谁又承认的邪?” 张溪道:“这……” “这什么?且不说你糊涂迂腐,先说去参加剿灭五梅门一事,师傅原先是怎么嘱咐的? 难道下山几个月,你就忘记得一干二净了?” “师训怎敢忘却,但小弟以为……” “以为什么?做徒弟的怎能以为?你以为,我以为,还要师傅、要掌门干什么?唯马首是瞻,掌门人说什么,你就听什么!” 另一人笑道:“范兄,不必苛责张兄,张兄入世未深,不知江湖上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混淆是非、颠倒黑白的事多如牛毛,叫他一时何以明白?慢慢疏导罢了。比方说三大派与五梅门结怨之事,最早不是三大派,啊,错了,该是四大派,最早不是四大派去毁了人家的基础,杀了人家的门人弟子,赶走了人家的掌门,才会引来今日报复之举。要是当初四派不去管人家的闲事,又何来今日之报复?可见,事出有因,五梅门去屠了五台派,也不过报当年毁派之仇,又怎能咬定就是人家的不对呢?所以,一饮一啄,都有个因果,井非平地起风波。所以,张兄,就不必为这些事操心吧!” 张溪道:“只是五梅门为恶在先,才引起四派……” 范鸿运道:“师弟,你少说两句了吧,凭三大派这些人动得了人家么?况且还有四仙禽在背后,试问当今,有哪一派的掌门能是人家的对手?你……” 忽听一声清斥:“胡说八道!四凶禽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是些躲在深山不敢见天日的老朽罢了,你这家伙却为之张目,一定不是好东西,还不快给我滚!” 范鸿运闻声扭头,见是个花容月貌的娇女,先自骨头酥了一半,听她的声音,宛如黄莺鸣啭,观她的颜色,娇嗔含怒,另有一番美态,不禁看得呆了,人家骂他什么,他一个宇也未听见。 沈竹青见他色迷迷瞧着自己,更是怒上加怒,上前两步,纤手一扬,就是一个耳光。 范鸿运急忙闪过,侧身站了起来。 沈竹青还要动手,被伍云叫住。 “问他是什么人,问清了再打不迟!” 沉志远一听,师傅并不制止徒弟,不过是一个要先打一个要后打而已,这一路上已经惹了不少麻烦,因为只要有谁对四凶禽表示畏惧,或是有敬仰奉承之意,沈竹青就要插一脚,不是骂就是打,不少人吃了她的亏。而她的师傅伍云老爷子,不是说打得好就是说该打。叫沉志远怎么插得上话?他不愿多惹是非,只想平安回到南京,可一路上师徒直生事,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此刻,他赶紧上前拉开沈竹青,道:“这是公共场所,别再生事。” 沈竹青道:“谁让他满嘴胡言,今日非要他认错不可!” 酒楼上的食客,一个个伸长脖颈,饶有兴味地瞧着这场热闹,议论纷纷。 范鸿运当着许多人的面,怎丢得起这个脸?随即面色一沉:“你这姑娘好没道理,人家说话,与你何干?” “就是有关!你说四凶禽好,姑奶奶就要教训你!” 范鸿运大怒:“臭丫头,你好大的口气!” 沈竹青岂能让人家骂她臭丫头?她当胸就是一拳,算是回答。 范鸿运不躲不闪,左臂一抬,伸手抓她腕脉,哪知沈竹青这是虚招,拳未到脸,突然变掌扣腕,手形如蛇头,一下啄在范鸿运右肩上,把范鸿运一下子送出去了一丈多,要不是被人拦住,非跌倒了不可。 一个娇小如花的女郎,只那么一下就把个大男人打得趔趔趄趄,差点摔倒,使得酒楼上的食客喝采不已,像是杂耍班子在给他们表演助酒兴似的。 范鸿运一时大意轻敌,吃了这么大的亏,哪里还有半丝怜香惜玉之情,一声虎吼,跃前一大步,左拳虚晃、右拳直奔沈竹青下腹,未等招式使过,突然以拳变掌,攻击对方脑门。 沈竹青轻巧地一晃,插入范鸿运侧方,莲足一扫,直踹范鸿运左腿。 范鸿运一掌落空,急忙提气纵身缩腿,凌空踢出,直袭沈竹青面门。 两人一来一往。只凭着酒楼能落脚的寸缕之地.避开围桌而坐的食客交手,自然是施展不开。沈竹青打得兴起正要踢翻两张桌子,扫清障碍,大打出手的时候,忽听沉志远一声大喝:“住手!” 范鸿运立即收式退后,他不愿再打下去,他已感到对方的功夫并非泛泛,打下去自己决讨不了好,不如乘机收场。 沈竹青意欲未尽,恨恨不已。 沉志远一抱拳道:“足下莫非茅山弟子?” 范鸿运哼一声道:“不错。在下茅山派弟子,尊驾何人?” 沉志远陪笑道:“果然是茅山玄通道长门下。误会误会。请坐下再谈。” 范鸿运冷冷地:“请教尊驾台甫!” “沉志远。” “啊,原来是金笔秀士,失敬失敬!”范鸿运嘴上客气,面色却未缓和。 “都是一家人,老夫代小女赔不是,坐下一叙如何?” “不敢不敢,前辈乃五梅门出身,名扬四海,在下区区一个茅山弟子,怎敢高攀,还是彼此各回座位,两下方便吧!” 此语不但明露讽刺,而且还拒人子千里之外,戗得沉志远下不了台,僵在那里。 沈竹青气得大骂道:“你茅山派有什么了不起,真是狗坐轿子不识人抬举!” 与范鸿运、张溪同桌的那人忽然开口道:“姓沈的,你连茅山派都骂了,也不嫌太过分了么?” 沈竹青俏眼一翻:“姑奶奶骂啦,怎么样,你要结梁子?” 那人道:“我虽不是茅山弟子,但却听不下去,如何?” “你想较量一下?” “不错,为茅山派清誉,我王定荣不惜血溅当场!” 沈竹青冷笑道:“好啊,姑奶奶就成全你,叫你早见阎王去!” 王定荣霍地起身,道:“走,此地太窄。到城门外见个高下!” 沉志远忙道:“这位王兄,彼此同属武林正道,何必如此认真?且请坐下……” 王定荣道:“动不动骂人打人,这也算是正派人土所为?辱及茅山派清誉,也是正派人士该做的?” 范鸿运的火又上来了,插言道:“茅山派决不忘记今天的事,有机会再亲近亲近,王兄,且请坐下旁观,此事自有小弟了结。” 王定荣这才愤愤然坐下。 范鸿运对沈竹青道:“请留下大名,异日再会。” “沈竹青,听清了么?苍山独夫伍云的弟子。” “放心,茅山派记得住的。”范鸿运一惊。 “别拿茅山派压人,姑奶奶可没放在心上。” 沉志远道:“竹青,你少说两句不行?” 沈竹青这才赌气回到桌上。 一场风波宣告停息。 哪知众多的食客议论声中,偏偏有人这样说:“想不到茅山派弟子竟然如此无能,被一个女娃娃欺负成这副模样,可叹呀可叹!” 声音驾凌于噪声之上,众人都听得十分真切。循声看去,却找不到说话的人。 张溪道:“是非之地,不必再呆,走吧。” 范鸿运道:“这一走,莫非不要师门清誉了?她不过占着苍山独夫的势欺人罢了。” 沉志远生怕又旁生枝节,忙沉声道:“刚才哪位说话,可否站出来?老夫小女与茅山派这位大侠有些小冲突,不过误会而已,你如今不是存心挑拨就是另有用心,朋友,不敢露面么?那就留点口德,自顾喝酒吃饭吧!” 他这一席活,将那些爱生是非的人镇住了,没有再存心挑衅。 隔了一会,范鸿运等人吃喝完毕,付账走了。 沉志远才放下一颗心,但是,他知道,与茅山派算是有了过节了,这实在是太不该的事,可是,他也无能为力。 这一年来,沈竹青技艺大进,承受了伍云老爷子的衣钵,一套灵蛇十三式使得出神入化不说,还练成了玄元指,这姑娘本就自命不凡瞧人不起。如今更是两眼朝上,更不把人放在眼里了,加上她师傅伍老爷子的娇惯纵容,她更是胆大无比,什么人的话都不听了。 沉志远怎能不头痛不发愁。 从五莲山一路下来,她威风凛凛、所向披靡,不到五天,就博得了个艳罗刹的凶名,真叫沉志远哭笑不得。 他哪里知道,女儿就是要到处显威,扬名天下呢! 却说四人匆匆吃罢饭,继续赶路。 回到南京,按原计划回到“济世堂”又将沈夫人、绿萼红蕊及史敬、齐飞从乡下请回,并定好日子请严子林、孟彪两家赴宴。 到了这天,沈竹青特意打扮一番,笑吟吟地在楼下客室里准备待客,沉志远也换上一套崭新褐色长袍。忙出忙进,喜气洋洋。 严子林家首先来到,接着孟彪一家接踵而至,大家见面,免不了一番感慨。 席间,宾主杯觥交错,十分欢畅。 年青人这一桌上,更是热闹喧哗。 金陵秀士孟云天道:“青妹此次避祸远行,增长了不少见识,武功也大有长进,倒教愚兄十分羡慕呢!” 表弟孟如龙忙道:“我们弟兄在家虽未撂下功夫,但与青妹相较,自是相差甚远!” 沈竹青笑道:“哪里的话,贤昆仲家学渊源,我怎比得上哪!” 孟云天道:“青妹休要过谦,青妹有名师指点,这一年来不知学了些什么功夫?” 沈竹青道:“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功夫,只练熟了灵蛇十三式和玄元指。” 不仅孟氏兄弟,就连严家兄妹也为之动容,不禁同声称赞—— 第十七回 胆子吓大了 玄元指闻名江湖,乃苍山独夫仗以成名的绝技,与少林寺一指禅相较不分轩轾。沈竹青既学会了,怎不叫人羡慕? 孟云天道:“青妹天资聪颖,智慧超人,短短一年,居然学会了伍老前辈的绝技,令愚兄佩服得五体投地!” 孟如龙赶紧接口:“青妹资质不凡,丽质天生,才貌双绝。古来出名美人,除了文才,几曾见过像青妹这样武艺高强的,可以说青妹是古往今来之天下第一美人!” 沈竹青听得心花怒发,表面却毫不在意的样子:“哟,别这么说.我可当不起。” 严鹤道:“青妹一年有此成就,可喜可贺,将来一定能成就一番事业。” 严婷道:“青姐一路扬名,都传到南京城了呢!” 沈竹青故装不知,道:“出什么名呀,人家怎么说?” 严婷道:“江湖上传说,新近从五莲山下来个美貌绝伦的女侠,凡称颂五梅门及四凶禽者,都要受到严厉的惩治。女侠武艺高强,不少江湖成名人物,都成了手下败将。于是,众人给起了个艳罗刹的别号。” 沈竹青问:“艳罗刹,这个绰号好不好啊?你们倒说说看。” 孟云天道:“好、好,怎么不好?艳者,美丽也,罗刹者,言青妹义正词严,对肖小恶徒决不容情,三字结合起来,不正是青妹的长处么?” 孟如龙道:“对极、对极,从此江湖恶人听见艳罗刹三字,无不抱头鼠窜、逃之夭夭。” 沈竹青心里受用极了,微笑道:“我不过在路上走了月余,竟闹下了那么大的名声。这可是我没想到的,现在南京城都认识我了么?你们知道不知道?” “认识认识,哪能不认识呢?”孟云天回道。 “比起无影侠医之名如何?” 严鹤老老实实地答道:“无影侠医在南京城打败南京一霸,故妇孺皆知,青妹的声名,还不如无影侠医。” 沈竹青面孔一沉:“是么?” 孟云天道:“严兄,此言差矣,李剑心那小子不过仗着武林一丑关老爷子的威风,一时出尽风头,青妹一路旗开得胜,会了不少成名人物,名声之大,影响之广,李剑心那小子怎比得上?” 孟如龙道:“要在南京城得个彩头还不容易?这两月来南京一霸姜超,不是支起锅灶,另行开张了吗?只要找他一斗,岂不轰动全城?” 沈竹青喜道:“真的么?” 孟云天道:“这老小子—度偃旗息鼓,姜府大门紧闭,这老小子也不知到哪里去了,前两月忽然大开了门,张灯结彩,油漆一新,重又威风起来,他手下那些地痞,又在南京城内叫起了姜府的字号。他儿子花花大岁姜恩隆,带着火眼彪罗泰、追魂刀吴世保,又在各大酒楼招摇。听说铁陀智圆、断魂锏郝勇还请来了一些厉害人物,声势远非昔比。那些江湖上的卖艺人、算命打卦摆摊的,现在都叫苦不迭,重被姜家敲榨,南京城里,富商巨贾,莫不惶然,只要不与他们交往,随时都有祸事临头,不是店中被人抢了,就是家中有人死得不明不白。只得像以往那样,送上银两珠宝巴结。这干净不久的城市,又被他姓姜的搅得乌烟瘴气。” 沈竹青兴奋已极,道:“那真是好极,我们也到姜家门口去大闹一台,把姜恩隆一班小子,姜超、铁头陀一班老小子,也当着百姓的面,打他个落花流水。让他威风丧尽!” 严鹤道:“姜府重树旗帜,自是作了番准备,青妹不可造次,免吃大亏。” 沈竹青不高兴了,道:“你怎么如此胆小?有沈严孟三家在南京城,岂容姓姜的称王称霸?你不去,尽可在家呆着。” 孟云天听她真要去,心中暗惊,忙道:“青妹。严兄也是好意,你……” 沈竹青杏眼一瞪:“我怎么啦?你去不去?说一个字就成。” 孟云天着难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但当着竹青的面不能自己拆自己的台。只有硬着头皮道:“青妹一定要去愚兄舍命奉陪。” 沈竹青这才一笑。又问:“如龙,你呢?” 孟如龙受宠若惊,大声道:“这本是我的主意,还能不去?青妹走到哪里,我孟如龙跟到哪里,决不含糊!” 沈竹青笑道:“好,爽快,这才像个血性男儿!” 严鹤知道是说给自己听的,脸上实在挂不住,便道:“青妹此举,伯父一定不赞成,不信就问问看。” 沈竹青嘴一翘:“啊,严兄,总不是个孩子了吧?学武人不去江湖闯荡,成天在家守着父母,唯父母之命是从哪里像个练武人?严兄家学渊源,武功极好,不去闯个万儿出来,岂不辜负十数年的辛苦?你瞧自古至今,哪个知名人儿不是刀光剑影中闯出来的?哪个英雄不是经历了千辛万苦,击败了无数个对手,才受到人们赞扬尊崇的?像你如此下去。怎能成就一番事业。” 一席话,把严鹤说得面红心跳。他虽不赞成她的一些看法,但向来钟情于她,都以她意愿为自己的意愿。此次若不与她一块闯荡,自己在她心目中定是一跌千丈,孟氏昆仲反要受她青睐了。于是一咬牙。断然道:“青妹所言极为有理,愚兄愿随马后,共闯姜府!” 严婷道:“光凭我们五人去挑战么?” 沈竹青道:“是啊,莫非还要带家丁仆役?那才是累赘呢。” 严婷不言语了,心中颇不以为然。 孟如龙道:“青妹,何时去?” 沈竹青道:“明天!” 孟云天小心地道:“明天?是不是仓促了些?” 沈竹青道:“有什么要准备的?带上兵刃不就得了么?” 孟如龙道:“正是如此。” 沈竹青道:“好,明日辰时末,在承恩寺广场会合。” 她这么决定,其余人只有诺诺答应。 第二天一早,沈竹青叫上绿萼、红蕊,让她俩携上兵刃,不要惊动府中人,悄悄出门。 来到街上,两个丫头问小组到何处。 沈竹青道:“我让你们去开开眼界!” 绿萼道:“瞧耍把戏的?” 沈竹青道:“瞧真刀真枪杀人!” 红蕊道:“小姐,莫吓死人。” 沈竹青道:“好,明说吧,今天上午我要大闹南京一霸姜超的狗窝,要和李剑心那小子一样,不对,要比那小子闯出更大的万儿来,让南京城、江湖上,通统知道有我艳罗刹沈竹青的大名,让黑道人物闻风丧胆,抱头鼠窜!” 绿萼道:“小姐,今天真要去闹姜府?” “那里还有假?” “哎呀,那不行,老爷知道了要罚我们的!” “罚什么!是我叫你们陪我去的!” 红蕊道:“小姐,就只我们三人么?” “还有严氏兄妹,孟家昆仲。” “打得过人家么?” “那是当然!” “可人家多啊!” “人多都是饭桶,有何用?” 三人边说边走,不一会就到了广场。 沈竹青举目四望,广场人多拥挤,声音嘈杂、卖艺的,说唱的,锣鼓是锣鼓,丝竹是丝竹,各吹各的,各唱各的,人们东一堆西一堆围着观看。 严家兄妹见到她,便抬手示意,当下五人会合。可孟家弟兄还未见,又等了一会,才见他俩并肩而来。 沈竹青道:“走吧,别胆怯,由我打头阵,你们只管看热闹好了。” 孟如龙道:“哪能如此?先锋由愚兄当,你主帅稳坐中军帐便了。” 沈竹青道:“好,今天该是我们五人大显身手,崭露头角的时候了。走!” 她高昂螓首,威风凛凛,当先走在最前头,浑不知等着她的是何等的对手! 不多时,已到姜府门前十丈处。 只见两扇厚重的朱漆大门半掩,从最上面的台阶到最下一级,每个台阶上相对站着两人,一边青衣,一边黑衣,数了数,一边六个,共十二个。 站门的都有十二人,好大的气派。 沈竹青道:“先过去命那些家丁通报,如不听话,就把他们打翻!” 说着话直往大门走去。 严氏兄妹和绿萼、红蕊,跟着去了。 孟氏兄弟互相对望了一眼,硬着头皮上。 来到门前,沈竹青喝道:“你们这班奴才听了,艳罗刹沈竹青,要见鬼面金刚姜超,快让他出来见我!” 她满以为只要报出“艳罗利’三字,那些家丁定会面露惊骇,一个个陪着小心,请她姑奶奶稍待,立刻飞报内院。 哪知站门的汉子听了,先是一愣,继而大笑起来。 最下面的—个黑衣门丁问她:“你是粉头么?人长得不错,就是口气太大了点……” “啪!”一个清脆的耳光。 黑衣门丁被打得跌出一丈外。 其余门丁大怒,除了两个最靠门的,另外九人立即从台阶上下来围住她。 沈竹青立刻拉开架式,吐气开声,拳无虚发,三下五除二便把九个家丁打得鼻青脸肿,头破血流。 站门的慌了,两人中一人忙往里跑,一个横身挡住大门。 沈竹青跃上台阶,一脚将他踢到大门里去,挥拳把两扇大门打开了。 她今日本为炫耀武功而来,两足一顿,飞身而上,揪住“姜府”两个字的横匾,又一扯,便被他扯了下来,扔到门前的空场上。 过往行人看到这种场面,哪里还肯走开?人便越聚越多,喧哗声此起彼伏。 孟氏兄弟见她把人家的招牌砸了,知道事情已经闹大,不可收拾了,不禁心中湫然。 就在这一瞬间,从二院里出来了一伙人,打头的是花花太岁姜恩隆和火眼彪罗泰、追魂刀吴世保。 姜恩隆见是个绝色女子,眼都直了,问:“你是干什么的?怎么敢动手打人了?” 沈竹青斥道:“你又是干什么的?通名!” “花花太岁姜恩隆姜少爷,听说过么?” “艳罗刹沈竹青,听说过么?” “久仰、久仰,沈小姐有话好说,请到里间一叙如何?” “瞎了眼的东西,姑奶奶是来做客的么?” 姜恩隆双眼不眨地瞅着她,越看越爱,道:“不是来做客,难道是来说亲的?你小妮子长得不错。既然送上门来,我花花太岁照单收货,绝不负美人心的!” 严鹤听他说些不三不四的,不禁勃然大怒,斥道:“大胆的东西,闭上你的臭嘴,沈小姐千金之体,岂是你信口污损的!” “你小子报上名来!” “严鹤!” “哦,这里还有一个小妞,长得也很好啊,吴兄、罗兄,今日艳福不浅哩!哈哈……” 严婷从未见过此等场面,气得粉面通红,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严鹤道:“你再污言秽语,大爷就不客气了!” 姜恩隆冷笑一声:“你,还有孟家两兄弟,以为我姜少爷不认识你们么?今天你们找上姜家,是来寻衅的了……” 吴世保无意中看到了被摘掉的招牌,就打断姜恩隆的话,指给他看。 姜恩隆一看大怒,暴跳道:“好个贱婢,竟敢砸了姜府的招牌,今日不将你捉去府中重治,你也不知道小锅是铁打的!” 沈竹青斥道:“姜小子,有种的来!” 姜恩隆卷起手袖,道:“还能怕了你?” 罗泰一抖三节棍,抢先出阵。 沈竹青哪里还等得,早就亮出三尺青锋,一式“白蛇吐信”,直点罗泰咽喉。 她这一出手,就没让罗泰喘过气来,也没让罗泰还击她一棍子,就在第八招上,她一剑斩断了罗泰的左臂。 罗泰一声惨叫,当即晕倒,被姜府人拖走,送进院内。 姜恩隆一惊,情知今天遇上了扎手人物,赶紧退后三步,一个倒翻上了台阶。 就在此时,铁头陀智圆、断魂锏郝勇、鬼面金刚姜超相继从门中出来。 一年前,李剑心大闹姜府,一年后又出来这么个丫头,莫非旧戏重演?姜府又要触霉头?他们互相交换了眼色,站在台阶上不动。 追魂刀吴世保亮出弯刀,沈竹青不等严鹤上前,早就一式三剑,刺向吴世保。 吴世保一把弯刀上下翻飞,劲风呼呼,比起一年前也大不相同了,只因他受伤后,跑回贵州青龙洞哭见师傅,并约请师傅下山报仇,青龙洞主派出首徒米镇江,便留下吴世保再练功夫,所以,他比一年前,大有长进。 两人一场大战,剑影刀光,变幻神奇,战到三十个回合,沈竹青一剑刺中吴世保的右腕,鲜血进射,弯刀跌落。 沈竹青连胜两人,更是心中笃定。 她将剑换了个剑花,叫道:“姜超,还不滚下来,姑奶奶要教训你!” 围观者逾千,齐声叫好。 最卖力为沈竹青捧场的,是那些倍受欺压的江湖艺人和小摊小贩。 他们希望姜超又一次垮台。 铁头陀智圆道:“小妮子,作要猖狂,让你见识见识佛爷手段!” 他抡起禅杖,双手一抖,禅杖似条枪一般,当心搠来。 沈竹青不敢以剑硬架,施展出灵蛇十三式,脚步十分灵活,上身极为柔软,忽地一个铁板桥,头几乎倒垂于地,禅杖自然走了空,急忙撤回,与此同时,竹青身子弹起恢复原状,手中剑“白蛇吐信”“青蛇攀技”、金蛇摆尾”,一连三式猛攻过去,剑剑都是杀着,把铁头陀迫退一步。 铁头陀大怒,怎能栽在一个女娃儿手里,还要不要在江湖上充字号!他展开一根铁杖,点、杖、击、格、崩、砸,使得泼风似,招术老练沉稳,立即扳回了局面,把沈竹青裹在黑影内,每一杖都运足了内力,沉似山岳,使沈竹青难以招架。 沈竹青吃了一惊,急忙剑指结合,待有机会.便施出玄元指,以一股尖锐无匹的气波,射向铁头陀。 铁头陀不想有此一着,冷不防被气波击中左胸脉穴道,一条左臂哪里还举得起来,差点连禅杖也掉了,吓得他急忙一个倒翻,跃出三丈,嘴里大骂道:“小妮子,你暗箭伤人!” 沈竹青傲然道:“姑奶奶从不用暗器,你身上带外伤了?简直胡说八道!” 断魂锏郝勇不禁吃了一惊,这小妮子已会使玄元指,是苍山独夫伍云的女弟子,倒不可小觑了她,于是提锏上阵。 郝勇对玄元指有了警觉,沈竹青便难以施展,郝勇的一条锏,神出鬼没,加上内力又足,沈竹青走不到十五个回合,便感到吃力万分,渐渐守多攻少。 严鹤也看出沈竹青不支,但又碍于竹青面子,不好上前相助。 孟氏兄弟也是一般心思,谁都只在心里着急,谁都不敢上去助她。 沈竹青已被对方迫得手忙脚乱,恨不得叫人赶紧来协助,但她又怕被人轻视,便不愿出声呼救,只巴望他们自动上阵。 哪知这些家伙居然袖手旁观,莫非要看着自己落败才高兴?想到这里,又气又急,只好施展全身解数,奋力抵挡。 还是绿萼红蕊最了解自家小姐婢气,知道小姐宁死也不愿当着多少人的面求人的。 绿萼于是对严鹤道:“小姐力胜三人,哪还有劲对付这老头?还不快去换小姐下场。” 严鹤有了借口,这才仗剑跃入,嘴里喊道:“车轮战法么?无耻已极,严小爷来会会你!”说着,一抖长剑,暴出两尺长的剑芒,以家传玄英剑法,瞬间攻出七剑,才将郝勇逼退,沈竹青这才气喘吁吁退出圈子。 严鹤剑法已深得其父真传,一支剑出神入化,到招沉稳老练,变幻多端,内力强大,剑气吞吐闪烁。与郝勇一支锏打得难分难舍。 沈竹青在旁观战,这才知道严鹤武功并不在自己之下,心中说不出有股什么滋味。 但是,四十个回合以后,严鹤的剑招慢了下来,渐渐走了下风。 沈竹青一急,对孟氏昆仲道:“你俩上一个,双战这老家伙!” 孟云天舞起一把雁翎刀,与严鹤双战郝勇,立刻扳回了劣势。 孟云天刀法精纯,攻势凌厉,郝勇难于抵敌,连连退步。 这时,一个白影一晃,接过了孟云天的刀,一柄弯刀乘隙攻入。 孟云天一看,是个白衣人,年约四十,生得丑陋凶恶,和追魂刀吴世保一样,使的是一柄薄刃弯刀。 孟云天叫道:“什么人?报出字号!” 来人桀桀怪笑:“贵州青龙洞主首徒米镇江,谅你小子也不知米大爷的来历!” 孟云天心中一凛,这青龙洞武功自出一家洞主秦尚武,为人古怪,功力深不可测,在云贵山川颇有名气,是出了名的难缠难斗之人,今日怎么碰上了他的徒弟?真是倒了霉。 心里想着,嘴里却道:“你与姜超有何关系?竟来架这梁子?” 米镇江笑道:“吴世保是我师弟,你们竟敢招惹青龙洞,今天一个也别想走掉!” 说话间,走了八招,孟云天的刀被米镇江震飞,人也被点了穴道,交给家丁们擒住。 孟如龙大惊,想上去抢救,心中却又惧怕。只是站着大叫:“快放了他,否则,虎威镖局与你们没完!” 米镇江的功夫,比师弟吴世保不知高出多少,他见孟如龙不敢动手,料知他也不是对手,便朝沈竹青跃过去,喊道:“喂,小妮子,看刀!” 沈竹青见孟云天被擒,急得一下子不知如何是好,正想拼起一条命去救人,米镇江的刀已向头上劈到。 沈竹青一个滑步,以攻代守,剑尖直点对方胸口。 米镇江怪笑一声,弯刀猛地往下一横,砸向沈竹青的剑身。 沈竹青见来势凶猛,不敢硬接,立刻抽回长剑,青蛇缠腰挽了个剑花,横扫过去。 两个瞬间交手二十回合,沈竹青只有只有招架的份,哪有回击之力? 绿萼、红蕊大急,双双跳过去围攻米镇江,以期让小姐脱身,但她们的算盘打错,米镇江只三招两式就将她俩的剑身震断,人也被点了穴道,眼睁睁望着黑衣家丁将自己拴上绳索捆住,而且小姐危急万分,也逃不出姓米的指掌。 严鹤与郝勇差的是内力和交手经验,但他虽处于下风,只要沉住气,一时也不会落败,陡见沈竹青危急,便不顾个人安危,使出个绝招迫退郝勇一步,立即跃过来救援沈竹青。 但郝勇何等人物,岂容他脱出圈子,没等他跃过三尺,便跟踪过来,又将他圈进锏影。 严鹤大叫道:“沈妹快走,回去报信!” 但沈竹青哪里走得了? 米镇江一把弯刀将她逼得无路可走。 孟如龙心胆俱寒,有心逃走,又怕受伯父责难,思来想去,不如上去拼两招再说,不然以后如何交待? 他挥起雁翎刀,协助沈竹青双战米镇江。 沈竹青压力减轻,松得了一口气,便立即展开灵蛇十三式,还乘机施用玄元指,这才把米镇江泼凤般的刀势阻住。 鬼面金刚姜超不声不响操起厚背鬼头刀,上来助米镇江战孟如龙。 孟如龙心怯,家传刀法也施展不开,心慌意乱中,被姜超一刀背劈在腿上,当即嚎叫着倒地被擒。 沈竹青听见孟如龙惨叫,心一惊分了神,立即被米镇江磕飞了剑,弯刀架在粉颈上,她双目一闭等死,却觉胁下一麻,顿时动弹不得,被那些如狼似虎的家丁捆上了绳索。 严鹤奋力抵挡郝勇,听见孟如龙的叫声,忙着侧头探着情形,见沈竹青被擒,大叫一声,一个鹞子翻身腾空向沈竹青落去。 沈竹青见他奋不顾身救自己,心中又一次受到感动。 哪知严鹤刚落地,米镇江便将他逼住,郝勇也接踵而来,前后一夹攻,严鹤哪还吃得住,被郝勇一锏点在背上,喷出一口鲜血扑倒在地上。 到此为止,沈竹青全军覆没。 那么,严婷呢? 严婷眼看哥哥动手之后,深知今日凶多吉少,便趁人不备,一个燕子三抄水,掠进人群中不见。 她到哪里去? 先到沈竹青家,向沉志远报信。 接着又去了孟家,最后回己家。 沉志远急得连忙找伍云,伍云二话不说,抄起旱烟袋就往门外走。 沉志远立即叫齐了任继发、史敬。急奔承恩寺广场。 那厢孟彪、严子林,也各带自家人马,急急赶往姜府。 等他们会聚在姜府门前,早已没了人影,连看热闹的也走光了。 伍云道:“索性把大门砸了,再……” 话犹未完,门却开了。 鬼面金刚姜超,率断魂锏郝勇、铁头陀智圆迎了出来。 姜超一抱拳:“不知各位驾到,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沉志远也连忙还礼:“冒昧登门,打扰主人,心实不安!” 姜超一侧身让开道:“有何见教,请到里间再叙。” 众人见美超如此客气,心中虽然狐疑,但放下了一半心,遂不再推拒,跟他往里进。 这姜府好大的排场,一连进了三进院子还有院子毗连。 主人邀来客在第三进院里的客厅叙话。 三家人除沈家三个总管加伍云,人数较少而外,严家来了十人,孟家来了十二人,这总共二十六人挤在这间大厅,倒也刚容纳得下。 这间大厅似乎专为接待宾客而设,椅子凳子特多,茶几较少,只在第一排坐椅设置,第二排以后便无。 众人坐定,姜超再次问客人来意。 沉志远道:“小女沈竹青,与严家公子、孟家两位少爷背着父母来姜府闹事,实为不该,且请念其年青幼稚,并看在父母薄面上,将小女及三位公子放了,不知姜爷意下如何?” 姜超笑道:“年青人血气方刚,不知受何人挑拨,一早便采寻衅,早已将他们打发走了,难道他们还未回家吗?” 众人一听,知其有意刁难,但人在他手中,只能忍气吞声一时。 严子林道:“姜爷,犬子等人已被贵府家院拿下,还望看在老夫等薄面,饶此一遭!” 姜超道:“严爷言重了,小孩子家闹腾闹腾,本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姜某人决不计较,只是严爷等上门要人,姜某就不解了,他们几位确实已由姜某打发走了,哪里还有人在?” 严婷急了,道:“他们明明已被你们捉了,用绳子捆好抬进府里的,怎么又不在了?” 姜超笑道:“是你亲眼见到的吗?” “我当时还在,看见情形不对,才赶紧跑掉的。” “对啊,小姐.姜某要是存心把几位公子留下,只怕你这位小姐也走不脱,当时,我们虽将他们治住。但一问清来历,便将他们放了,大家同在南京城混事,彼此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姜某又何苦要与各位过不去呢?” 伍云沉声道:“这么说,你是不想放人了?好讲好商量不行,定要迫得老爷子动手么?” 姜超道:“伍老爷子名满天下,我姜某素来极为敬仰,只是姜某并未扣人,硬生生要姜某放人,实在叫姜某人为难了。” 这时众人闻到一股异香,也不知哪儿来的。其实,这香味一进大厅已经有了,只不过极淡极淡引不起注意而已待到味加浓时方才警觉。 伍云头一个发觉不妙,立即一按桌面想腾身而起,却发现身子重如秤砣,哪里腾得起来,又觉丹田真气内泄,内力尽失,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 “你……好贼子,竟敢用歹毒无比的散功香,你究竟是何人?为何下此毒手!”伍爷生平未吃过这么大的亏,气得连声音也颤了。 严子林、孟彪、沉志远等人闻言大骇,慌不迭试提一口真气,果然气息全无,一个个惊得呆了。 姜超笑道:“伍爷,实话实说吧,姜某乃四仙禽座下南京分舵舵主,你伍爷如果愿意投效仙禽座下,以你老的武功威望,不是护法,便是长老使者一类高职,四仙禽功深似海,要想与四仙禽作对,无疑是蚍蜉撼树,姜某奉劝各位放明智些,早作选择吧,在未决定是敌是友之前,只好委屈各位呆在一个不很舒适的地方,不过,值得安慰的是,几位小姐公子俱在,各位也就团圆了,哈哈……” 伍爷哪里忍耐得住?站起来冲向姜超面前,兜胸就是一拳打去。 姜超不防伍老内力尽失,出拳还如此之快,竟然闪避不开,擂个正着,痛得他金星乱冒,大怒之下,立即反击,劈出一掌,被伍节轻巧躲过。姜超一跃而起,足尖提起一点,正点在伍爷环跳穴上,伍爷腿一麻跌倒在地。 姜超吼道:“来人,把这些家伙押下去!” 瞬间,四面八方都涌进了人来,原来四面墙都有活动的门,老鹰捉小鸡似的,把二十七人通统点了穴道,用绳子捆牢,押往后院。 穿过第五进院子,后面是个大花园,众人被押到一个人工水池边,水池边上有些石椅石桌,家丁们走到中间一个石桌旁,将圆桌转了几圈,石桌下露出一个洞口,众人便被押着下去。 下去就是石级,走了不知多少级,才来到一个通道,通道两边挂着防风灯,走了两丈来远,是一道大铁栅门,靠栅门前的洞壁有一室,室内走出两个白衣人。 一个道:“送这么多货来,关不下呀!” 送人的家丁道:“有什么法?只好挤一挤了。” “干么不杀掉几个?” “不知道,舵主说,全部关好,有用呢!” 白衣人打开铁栅上的大锁,拉开栅门,让众人进去,沿洞道又走了五丈左右,又是一道铁栅门,也是两个白衣人开锁。又往里进了五丈,竟见到了第三道铁栅门,同样是两个白衣人开锁。 从第三道栅门进去,不到两丈,只见一横排四室当面,每间四室都有铁栅。 白衣人依次开了锁,把众人绳索解了,分别关到各间去。 沈竹青关在最里一间,看不见进来了多少人,严鹤及孟家兄弟关在中问,面对通道,看见老父及沈伍等人都押了进来,不禁吓得大叫起来,无疑是在作梦。 沈竹青听见叫喊,不知是怎么回事.忽见白衣人推着严婷进来,不禁大骇,急问严婷在何处被逮。 严婷一五一十说了。把沈竹青及红蕊、绿萼听得嚎啕大哭。 严鹤父子,孟家父子均被关在一起,年青人不禁涕泪交流,后悔自己的莽撞行为,带来不堪设想的后果,累及老父也陷进危境。 那边沈竹青痛哭了一阵,渐渐收起泪水。她感到自己过于冒失,连恩师、爹爹也被陷进地牢,还有何人再来解救自己?她越想越怕,越想越后悔,不禁又失声痛哭起来。 严婷和两个婢女也在默默流泪,事到如今,还能有什么希望? 这时,洞道里脚步声响,五个白衣人手持点燃的香分别插在栅栏门外,然后出了第三道栅门,迳自去了。 众人一闻见香,便知又是散功香,又骇又惊,可是不能闭半天的气,不闻也得闻,只好听天由命。 严子林叹道:“这散功香闻多了,功力便永远散失,我等便算废了武功了。” 伍爷道:“散功香虽厉害,但有解药。四凶禽若是想使我等尽失功力,那关着我们何用?一群废物还不如杀了呢。” 沉志远道:“不知姜贼还有什么阴谋?” 伍爷道:“他也作不得主,定是要等四凶禽下令,他才敢有所举动。四凶禽要想臣服武林,只怕人手还嫌不足,他要我等效忠,就不能彻底毁了我们的武功,所以,还有逃出的希望。” 严子林道:“若是我等不肯答允,只怕不会让我们活着出去。” 伍爷道:“那是自然。只有拖些时候再见机行事。” 沉志远想,连功力也失了,还有什么办法可想?只怕是难逃此劫了。唉,怪只怪平日将女儿娇宠成这等模样,才会酿成今日之大祸,现在就是当面斥责她也无济于事了。自己年过半百,死无足惜,可竹青年方十八,正是青春时期,就这么白白断送,实在可怜啊! 想着想着,连眼眶也湿了。 直到天黑,未见有人送吃送喝。 第二天一天也如此。 众人饿得昏昏然。特别是口喝难耐。 第三天中午,铁栅门响了,白衣人进来,一人给了他们一个馒头,每间牢室给了一小桶水。这点水,一下就喝光了。而一个大馒头,连吃下去什么味道都不知道,就发现没有了,可是肚子仍在咕咕响,饿得发慌。 人到此时,别的都不会想了。只有一个念头牢固地不肯逸去,那就是“饿”就是” 吃”。 下午又给了一个大馒头,一桶水。 要是每天如此,大概也就够了。 可是从第二天起,馒头小了一半.吃下去只会引起食欲,绝对填不满肚腹。但多一个也不给,把人憋得难受。 这其实也是一种酷刑。 比鞭子抽,棍棒打厉害得多的酷刑。 饿不死,吃不饱,成天想着吃,这滋味的确也太难受。 沈竹青自小到大,哪里吃过这样不干不净的馒头?哪里会感到肚腹饿得什么都想吃?她从未知道什么叫“饿”。可是这一次,她算知道了。而且,她这也才知道什么叫“活受罪”,受罪时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一天复一天,不知早晚,也不知要挨到什么时候,饥饿消磨了人的意志,人人颓丧得连话也懒得讲了。心中只燃烧着一个强烈极了的愿望,要杀要砍都不在话下,只是要快些,不要再拖延下去了。 然而,人家的耐心好得很,不理不睬,就像将他们忘掉了似的。 他们为什么要着急呢?有吃有穿有自由,尽可慢慢地消遣手中的猎物。 又是几天过去,人人都消瘦疲软,连站起来脚也发颤了。 难道就这样拖着?拖到慢慢死去? 终于有一天,姜超陪着两人进了地牢。 这两人一人穿白色长袍,一人穿蓝色长袍,两人年龄都不算大,三十多岁的样子。 姜超向伍云等人介绍道:“这位是四仙禽座下蓝符令主上官龙,这位是白符令主米镇江。二位有话对你们说,你们可要听仔细了!” 上官龙:“本座奉命向你们宣告:立即向江湖上公开声明,投效四仙禽座下。若你们执迷不悟,那就悔之晚矣!” 米镇江接着道:“若你们仍然固执己见,本座便将你等断去一臂,明日再问,若然仍不服从,便断去一腿。到这时,你们愿投效也没用了,第三日断去另一臂,第四日断去另一腿,然后么,嘻嘻,把你们送回家去,让你们家人守着些活肉球,活也不是,死也不是,不知你们那时有何想法?报仇么?寻死么?哈哈,那才好玩得很哩!本座到时还要拜访你们,看看你们活得可好,嘻嘻,怎么样,听懂了吧?” 众人听他一席话,汗毛根根竖起。连骨头也酥了。 沈竹青、严婷和两女婢吓得打抖。 伍云道:“就这么一点伎俩么?吓吓别人可以,我老爷子可不吃这一套!” 上官龙道:“伍老儿,你还想怎样?还想耍威风?你功力全失,不过是个糟老儿而已,本座劝你识时务些,不然首先断去你四肢,看你还凶不凶!” “蓝符令主,对伍者前辈不可如此无礼!”一个苍劲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上官龙、米镇江、姜超闻声,赶忙侧身而立,嘴里同声说道:“参见上座使者!” 一个着蓝衣的老头,阴沉着脸走了过来。 老者来到牢门前停下,道:“伍兄,别来无恙!” 伍云打量他几眼,十分震惊,暗想道,此人传说早夭,怎么还活生生地站在这里?嘴里道:“我老爷子当是谁,原来是你毒书生肖鹏,不是说你用毒杀人大多,早就遭了报应下地狱去了么?” 肖鹏嘿嘿一阵干笑,道:“我肖鹏这条命阎王爷不收,特命我还阳,好去追索别人的性命,伍老兄,但愿你不是一个。” 伍云道:“见了散功香,本应想到是你的杂货,可世上早没了你这号人,也就想不起来了,真是憾事。” “不要紧,老兄,慢慢人家会记起毒书生肖鹏来的,就像现在老兄你想起来了一样。” “你什么时候投效到别人麾下的啊?想当年,你武功既高,使毒的本事又大。一向独来独往,从不向人服输,如今怎么到老来还改弦更张,当人家的走卒去了?这倒叫我老爷子颇费猜疑。” “嘿嘿,伍老儿,何必明知故问。当年我肖某人独来独往,所向披靡,可你们这班自命正道侠义的混帐东西竟然串通一气,到处找我的晦气,终于有一天,将我打下悬崖,满以为我已寿终正寝,从此天下太平。哪想到我绝处逢生,又活了过来,从此一心一意练功练毒,誓将武林正道杀个片甲不留,以泄我心中之怨毒。这十几年来,我虽然制了卞少毒药,但以一己之力,到底杀不完这许多混帐,所以嘛,就与人合伙干,这有什么好猜疑的?” “好哇,你现在来这里,是想杀人吧?” “哪里哪里,伍老兄,我劝你莫把一身功夫废了,就以你这身功力,四仙禽准会委派你为护法或是长老,地位十分显要,你何苦……” “呸!肖鹏,莫再多费唇舌,叫我伍老爷子与妖邪为伍,万万不能。有本事的拿解药来吃了,一对一与我伍老爷子拼个死活,见个高下!” “伍老儿,想的倒好。解药嘛,有的是。那是只在你投效后给你,否则,就别再做他妈的春秋大梦啦!” “既然没种、没面皮,我老爷子无话说。” “听好,伍老儿,你莫夜郎自大,凭你这身功夫,离四仙禽差得远呢!要你投效那是四仙禽爱惜人才,念你苦一辈子得来这么点功夫,也是相当不易,一旦毁去可惜。你别错以为自己有什么了不起,待价而沽呢,像你这等身手的,仙禽座下不乏其人,你要是投效过来就会知道我所言不虚了。” “那又怎样?我老爷子生来傲骨铮铮,要与尔等同流合污,纯粹是做春秋大梦!” 肖鹏冷笑道:“好、好,伍老儿,言尽于此,自作选择吧!” 说完迳自转身走了。 上官龙喝道:“本座再重申一次,明日为最后限期,若是执迷不悟,明日便断去一臂! 今日你们仔细斟酌好,免得到时后悔不及!” 说完,与米镇江、姜超离去。 剩下诸侠面面相觑,说不出话,作不得声。心中俱都忐忑不安。 竹青大叫道:“爹爹,爹爹,怎么办呀?” 这边牢里沉志远凄然答道:“青儿,爹爹听见了,又有什么办法呢?” “爹啊,我不想断臂断腿,明日跟他们以死相拼!” “唉,傻孩子,如今功力全失,还拼什么哟,你安静些,爹爹的心已经够乱了!” 沈竹青沉默下来。恐惧、绝望使她快要疯了,她死死抓住铁栅栏,恨不得将它们拉开。 这些天的折磨,使她想了许多许多。 她这才知道江湖生涯的险恶、血腥、残酷,她那名震天下,成为第一女英雄的宏愿早已荡然无存。 她无比怀念她的闺阁绣房。 她无比怀念她那锦衣玉食的富贵生活。 她更留恋自已的二九年华和花容月貌。 然而,这一切她都得失去,连条命都保不住! 这是为了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恶人竟是那么凶?好人则是那么不堪一击? 恨只恨自己目无余子,不知天下之大。 悔只悔自己想名扬天下压倒李剑心,不考虑有无不利的结果。 李剑心,该死的李剑心! 一切都是为了他! 可他现在在何方? 为什么不来救人? 来啊、快来啊! 该死的李剑心!天杀的李剑心! 李剑心在哪里? 就在沈竹青大闹姜府的前十天,他回到了南京乡下张水寿的秘室里。 阔别数月,关爷等老老小小无不欣喜异常,说不完的话,道不尽的情,人的心暖了、甜了、醉了…… 金丽姝更是涕泪交流,魂不守舍。慌出慌进,也不知她忙什么?明明李剑心已有人彻了一碗茶,她又急匆匆给添茶水,弄得一茶几都是。 笑了,全都笑了,她自己也笑了。 笑她傻?笑她愚?笑她痴? 她全不顾了。 笑地笑吧,这笑声如甘饴,甜进了心里。 笑吧笑吧,这笑声如酒浆,红了双颊,醉了双眸。 赵魁笑完后,大声叹道:“俺要是有个人像金姑娘关心李大哥一样关心俺,俺就是死了也值得!” 宋星道:“你既是护花使者,怎没人关心?你的花呢?” 赵魁马上指着常淑玉道:“俺的花在这,可她并不关心俺呀!” “呸!”常淑玉脸红到脖子根,气噎了。 “哈……”轰堂大笑。 比李剑心早来半个月的玉哪咤彭俊不知这些话何意,就问坐在旁边的常美玉。 美玉将“护花使者”的来由讲了,彭俊便笑个不停。 美玉嚷道:“笑什么,你呢?” “我?我怎么啦?” 美玉压低了嗓门:“你是谁的护花使者?” 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彭俊心一动,毫不犹豫地答道:“你的。” 美玉像吞了口蜜似的,心里甜极了,又像喝了口酒似的,脸儿红透了。 欢笑声中,李剑心陆续把远行经过讲了,并宣称第二日觅地炼丹,要请宋星、彭俊为他护法。 众人听他说得了稀世奇珍“视肉”都十分惊奇也十分欢喜,此物避百毒,又增加功力,真是大家的福气呢。 第二日,李剑心在湖畔山坡挖了个大洞,足可容五人同在。将一只他特地买回来的大鼎,支在洞中。鼎下挖了个洞,好燃柴火。 他将各种药草洗净,投入鼎中,将“视肉”切成碎块,散置各处。请宋星、彭俊为护法,请金天祥、赵魁、高威、魏奇、魏吉负责轮替添加柴火。他于子夜开始点火,再以元阳神功之三味真火助燃,要烧三七二十一天。中途不能断火,火不能忽燃忽息,更不能有人干扰。 关爷与金汉斗、魏松柏计议一番,决定三人带女娃儿们轮流巡逻,以防万一。 当天夜里子时整,李剑心盘膝坐正,默运玄功,以手一指,鼎下柴禾“呼”地一下燃了起来。把护法的宋星、彭俊都吓了一跳,心想怪哉,他怎么一指火就燃了? 李剑心以“元阳神功”点着了柴禾,便加运玄功,以三昧真火炼半个时辰,方才打坐调息。 第二天子时,他又以三味真火助炼半个时辰。 四天后加到一个时辰。 八天后加到一个半时辰。 十二天后加到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下来,他要调息到天亮才能恢复。这无疑是一种很好的练功锻炼。将他所服“视肉”产生的功力,尽数收到丹田中去。 最后两天他必须以四个时辰助燃。 最后一天他必须十二时辰不断运功,丝毫不能松懈。 到得子时整,大功告成。 在最后三天的关键时分,鼎中的清香十里处可闻,引来了不少野兽。幸而有护法的诸侠,把野物都给驱走了。 子时整,熄火。 李剑心凝然不动,一直调息到清晨,方才苏醒过来。 此刻鼎已冷却,尚有余温。 李剑心取来蜂蜜十罐,揭开鼎盖,将蜜拌合,再以两指,团之为丸,一共得了七七四十九粒蚕豆大的红色丹丸。 关爷等人齐向剑心道贺。 当晚张永寿治席庆贺“生肌祛毒补天丸”的制成,大家辛苦二十一天,欢畅地痛饮三杯,解除了疲劳。 席间,张永寿讲了沈竹青大闹姜府失利,以及伍爷等沈严孟三家入府就再也未出的惊人消息。 关爷道:“糟,为什么不早讲?” 张永寿道:“李兄弟炼丹,心无旁骛,况大家都不能离开,所以在下就……” 金汉斗道:“有无将人转到外间的可能?” 张永寿道:“姜府附近都有在下的人监视,并无车马出入。” 魏松柏道:“想必还在府中。老夫有一事不明。以伍爷的身手,何人能将他老人家困住?这一点岂不奇怪么?” 关爷道:“正是。伍老儿要么中了计,要么中了毒,不然,决困不住他。” 李剑心心中一动,道:“散功香!” 关爷道:“你去昆仑时,路上遭人以散功香害你,你以为姜府中也有此物吗?” 李剑心道:“姜府重振家业,后面没有人撑腰是办不到的,这世上除了四凶禽,有谁能做他的后台?” 金汉斗道:“极有可能。” 关爷道:“事不宜迟,明日奔赴南京,晚间入姜府探查,相机救人。” 剑心道:“今晚每人服下一粒“生肌祛毒补天丸”,那个什么散功香便没了作用。另外,各位小兄弟姊妹可凭添十至二十年的功力,就看原先功力如何。服下后运功调息,明日再去南京一显身手!” 众小听了欢呼雀跃,高兴不已。 他们呆在乡下练功,早已静极思动,想出外活动了。 李崇白道:“心儿,这药丸服下去,当真有这么大作用么?” 剑心道:“保管如此,爹服下后就知道了,不过运功调息时不能大意,方能尽收其力为已用。” 李崇白道:“我若凭添二十年功力,也可出去历练历练了吧?” 关爷道:“那还用说,足可与贼交锋啦!” 李崇白道:“夫人,明日我们一块去吧,也好显显身手呢!” 李夫人道:“我可不敢,见了刀枪,人早吓个半死,哪里还想得起什么天星步、天星剑法来?” 众人都笑了,唯李夫人不笑。她可不是说着玩儿的。 李崇白摇头叹道:“夫人太扫我的兴,待服药后明日再议,到时“夫唱妇随”,只怕由不得你呢!”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李夫人连耳根都红了,啐道:“这大把年纪,当着小的面,还说这些作甚?” 李剑心遂取出丹丸,每人发一粒。 接到丹丸的,计有:李崇白夫妇,金汉斗一家四口,关爷、宋星、高威、舒萍、赵魁、常氏姊妹、魏松柏父子三人、春桃、秋荷、张永寿、彭俊,共用去了二十粒。 关爷道:“你为何不服?” 剑心道:“我已吞过一片视肉,百毒不侵,不需再服。此丹一粒最有效,多服无用,不过浪费而已。功力只能增添二十年,一粒两粒三粒都只能如此。正如一人一顿吃下两天的饭,除了撑坏以外,决不会成个胖子一样。” 众人听了,十分惊奇,看着手上清香四溢的丹九,一个个舍不得吃下去哩。 赵魁道:“你们不吃,俺可要吃了!”说着扔进口里,“咕嘟”一声吞下去了。 剑心道:“快快服下,各人回房打坐,不能受到惊扰。要调息到辰时才止,今夜由我为大家护法。” 众人兴高采烈吞下丹丸,各各回房去了。 一夜无话,天明时,全都不约而同到院子里来了。立刻叽叽喳喳互道运功情形,最后出屋的是李崇白夫妇。 关爷问:“如何?功力增长了么?” 李崇白道:“除了精神爽朗,神清气和外,也不觉得什么呀!” 李夫人道:“我就说嘛,哪来什么功力?你偏偏就信。” 李剑心微笑道:“爹,你提口真气,跃上房顶看看。” 李崇白道:“对对对,关爷虽教了轻功,然我从未登过房,那是怎么也上不去的,就依你所言试试吧!” 说完,他猛提口真气,用劲一跃,来个旱地拔葱,哇!好家伙,一下蹿起了三丈多高,大大超过了屋顶,把他自己吓得怪叫,待落下时双眼紧闭,也不知该怎么办好,幸得关爷及时提醒,他才轻轻落在地上。 李崇白揩拭了额头上吓出的汗,道:“莫不是做梦吧?” 他向四周瞧瞧,忽然像个孩子似地狂喜道:“不是做梦、不是做梦!哎呀,我要欢喜死啦!”竟然手舞足蹈起来。瞧得众人大笑。 忽然,李崇白脚尖一踮,双肩一晃,上了屋顶,得意扬扬地使了个金鸡独立,那架式,神韵俱在,惹得众人鼓掌欢呼。 “来呀,夫人!请!”李崇白在房上招手。 李夫人大摇其头:“我上不去,别吓死人,那么高的地方……” 金丽姝和母亲倪秀娥一边一个,道:“我娘儿俩陪你一块上,试试看吧!” 李夫人勉强答应,然后默诵心法,双眼一闭,喊声“起”,呼一声,到了房顶上。待睁开眼往下瞧,自已果已在房,己疑是做梦呢。 倪秀娥笑道:“大姐,这不上来了么?” 李夫人忽然叫道:“哎呀,怎么下去咧!” 李崇白笑道:“这还不容易么?看我的!” 说完,一个飞燕穿帘,轻轻落地。 李夫人“呀”了一声,大着胆如法施为、也安然落地,其姿势之曼妙为李崇白所不见。 这一来,李夫人才有了信心,欢喜不已。 大家都为两老高兴。 剑心道:“到湖边宽敞的地方,各人都试试功力吧,如何?” 众小早已巴不得有这句话,争先恐后出了院子,往湖畔掠去。 只听“呼呼”连声,一个个身法好快,瞬间都到了湖边。李崇白不甘落后,一个前跃,差点跃进湖中去了,幸而金丽姝将他拉住。 众人又是一阵欢笑。 李剑心道:“爹,娘,你们以掌击石看看,能不能击碎了它!” 李崇白犹疑道:“这只怕还不能。” 李剑心拾了一块拳头大的石子,放在泥地上。 李崇白一提气,运气于掌,往下一拍,那块石头应声而碎。 李夫人也试了试,石头也被她拍碎了。 两老这一喜非同小可,李夫人直瞧着自己嫩白的纤掌惊奇不已。 众人又是一阵欢笑。 赵魁按捺不住,首先使开了天星棍,只听呼呼声响,劲风直将地上泥石卷起,威力之大,出乎众人意外。 其余诸人,哪里还等得到一个个轮着来,早已觅个空地。使开了家伙,只见到处是刀光剑气,呼呼声宛如飓风天降。 诸小侠中,以宋星、彭俊功力最高,再凭添二十年功力,自然更加了得。 关爷在旁看得连连点头,笑得合不拢嘴。 有了一支这样的劲旅,何愁妖邪不除? 待众人练完功,关爷请大家站拢。 关爷道:“今日回去,不可打草惊蛇,仍由张掌柜以马车相送。‘道义宅’只有几间房子,已经纳不下这许多人,只好分一批到别处住吧。这……” 张永寿道:“关爷请放心,道义宅旁边的一憧平房,在下已经购下,并将两边墙打通成了相连的两个院子,再有些人也住得下呢!” 众人一听大喜,俱都称赞张永寿办事细心周到。 饭罢,分乘两辆大马车进城。 回到‘道义宅’,果然院墙打通,邻舍也打扫得干干净净,有十间屋子可以住人。为使众小忙于正事,张永寿派了两男两女在此充当厨役下人。 众人分好房间,忙着做些整理。 晚饭后,在邻院较大的客厅里议事。 关爷决定今夜由李剑心、宋星、彭俊三人先到姜府查看,待摸清情形后再说。 是夜二更,李、宋、彭三人换了夜行衣,直奔姜家大院。 他们先从正门顶上跃过,然后穿越了一院二院,都未发现什么动静。 李剑心觉得奇怪,姜府不可能没有防范,莫非有意如此不成? 他运功默察,发觉一二院的确无人放哨。 于是,一打手势,三人向三院跃去。 刚落到三院瓦顶,李剑心便听出院中每个角度都有暗哨。便以传音入密通知离他一丈远的宋星、彭俊。 他决定不惊动他们,便通知宋彭往第四进院子掠去。以他三人的功力,护院的庸手怎能发现得了? 第四院厢房尚有灯火,但无人语。 李剑心默察一阵,第四院并无暗哨。 由此,他们又到了五院。 五院漆黑一片,有暗哨潜伏。 五院后是个大花园,占地极广。 李剑心运足目力探查园中,发现树林中、水池边,暗哨、游动哨不少。 奇怪,何以在花园中设下这许多暗卡?莫非花园里有什么讲究么? 他决定到花园里去看看。 他以传音入密通知宋、彭,嘱他们暂不要动,待他下到园中一查。 他看好了园中的一株大树,提足功力,以幻影迷踪身法,先跃到园中一转,再跃到树冠上。 枝不摇,叶不坠。他蹲在树冠中的一枝细条上。经他运功默察,这树上枝丫分叉处,有一道暗桩,守着个人。 他们守什么?这不是个空园子吗? 他心中十分狐疑,决定等等,看看有无变化,便蹲在树冠上不动。 须臾,他瞧见两个游动哨走到池边的石桌石椅旁,也不坐下,瞧瞧又走了。 隔了一会,又来了两个,也是走到石桌石椅旁瞧瞧就走了。 他注意到,池边有三张石桌,前后两拨游动哨瞧的似乎是中间那张桌子。 他们瞧什么呢? 也许偶然为之,自己过于敏感了。 待第三第四趟游动哨经过后,他已确信不疑,那石桌必有古怪。 又是盏茶时间过去,似已到了换岗时间。 在他下面树杈上的暗卡出声答应下面的人,说着从树上一跃而下。 只听两人小声交谈了几句: “啊哟,累死人啦,这么没日没夜地站哨,站到哪天才会撤呀?” “快啦,听说明天早上,那些家伙再不投顺,就要宰掉他们一支胳膊呢。” “要宰就快宰吧,人死了,我们也不必吃这种苦头了,天是天冷,地是地冻,睡在热被子里有多舒服!” “是啊,我也巴不得快点收拾掉他们呢!” “喂,我听说那几个妞儿长得天仙也似的,莫非连她们也斩了胳臂?那不是大煞风景么?” “妞儿们怕不会斩手,铁头陀大师能舍得?” “嘘,铁头陀大师只怕做不了主,做主的是那个来了不几天的老头,听说是仙禽座下蓝衣使者呢!” “哇,蓝衣使者?那么高职位的都来了。可见这伙囚徒不是一般人呢!” “那当然,那姓伍的老头儿,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角色呢!” “喂,你两人在嚼什么舌头?还不快换班回去睡觉!” 有人在一边喝道。 两人赶忙分开,一人跃上了树。 李剑心心想,这么说伍爷等人确实关在姜家大院了,可关在什么地方呢? 他想了片刻,决定试一试。 他扯下两片树叶,抖手向池畔中间那张石桌打去。 “啪、啪。”树叶打在桌上发出响声。 他是故意弄响的。 “嗖嗖”,几条人影蹿到石桌边,团团转了一圈,什么也没有。 “咦,明明听见响声么,是吗?”有人说。 “是啊,我们也听见了哩。”有人答。 “瞧,这桌上有两片树叶。”另一人说。 “树叶落下不会响的,真奇怪,响声从何而来?”又一人说。 “管他呢,只要无人接近这张桌子,响两声有什么关系?” “对嘛,别大惊小怪,走吧,转圈去。” 几人说着分散走了。 李剑心随树冠下来一尺,瞧见树丫中间的暗哨靠在树干上休息。 他扭下一截树枝,抖手朝下打去,那家伙哼也不哼便被点了穴。 李剑心跃到树杈,把这家伙提起夹在胁下,以迅快无比的速度跃到地下,再以脚尖一点上了屋脊。 他以传音入密告诉宋彭两人,抓了个暗卡,提到墙外去问口供。 三人从房脊上跃到花园侧边,再从花园跃到墙外。 墙外是一条深而长的胡同。 李剑心把暗卡拍活了穴道,宋星将刀架在他后颈上,那暗卡吓得直抖。 李剑心道:“问你什么答什么,不然,一刀割了头,明白吗?” 暗卡连称明自。 “那张圆桌是干什么的?” 暗卡抖了一下:“是下棋用的。” 宋星道:“这小子不老实,把他的头割了,另外找个知趣的来问吧!” 那人吓得双手乱摇.连连道:“小的愿说,请大侠高抬贵手!” “快说!” “那石桌是下地牢的开关。” “怎么开法?” “小的不知。” “不要命啦?” “哎哟,真的呀,小的不知。” “谁知?” “那是专有人管的,只有管的人才会开。” “什么时候有人开?” “明天天亮后,姜舵主、蓝符令主、白符令主要下牢去惩治抓来的这班人!” 看看问不出什么了,李剑心点了他的睡穴,然后低声与两人商议。 剑心道:“由我换了他的衣服藏在树上,天亮见机行事。两位回去后,向关爷禀明,五更天来此埋伏,如何?” 宋星道:“这条巷是条死胡同,倒是可以藏人的,就这么办吧。” 于是宋彭两人回转去了。 李剑心套上值卡的蓝衣,重又躲到树上。 等到天明,又有一队白衣人进了园子,分站在石桌的周围,一共十四人。 另一队蓝衣人则散在池畔,全部亮出钢刀,如临大敌。 那些值夜的,纷纷走了。 又等了半个时辰,只见上官龙和一个穿白衣的陪着个老头走来,后面跟着姜超、姜恩隆、铁头陀、郝勇、罗泰左手缠布和吴世保走在最后。 李剑心认出那蓝衣老头,就是以散功香暗算他的人。他想,好啊,冤家路窄,又撞上啦,等一下有你受的! 老头一到石桌前,两个白衣人便转动了石桌,李剑心惊奇地发现,石桌下面渐渐露出了洞口。 他也注意了开洞的方法,似乎没有什么奥秘,只要朝一个方向转就行,等洞口全露出来,石桌也就转不动了。 这时,老头当先,蓝符令主上官龙和白衣人随后跟进,铁头陀、姜家父子、郝勇等人鱼贯而入,最后是白衣武士,十四人走得只剩两人,守住洞口。 该怎么进洞呢? 冒险,只有冒险一途,别无捷径。 他从怀里摸出两个铜钱,对准五丈外的两个白衣人打去。紧接着他提足了功力,疾若流矢朝洞中跃去。 两个白衣人木然不动。 站在池塘边的人只觉一道蓝影一闪,别的什么也没看见。 他成功地进了洞口,赶忙往前追去。 不到五丈,他跟上了最后一个白衣人。 虚空一指,白衣人站住了。他迅速剥下白衣,罩在自己身上,把白衣武士放倒在地,拾起他的钢刀,毫无声息地赶上了前面的白衣武上。 他放卞了一颗心。 一早醒来,沈竹青就感到了一种刻骨铭心的恐怖。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恐惧越来越盛。瞧瞧严婷、红蕊、绿萼,她们也和她一样,脸色苍白,眼里满含恐惧。 断一只手臂,再断一只手臂,然后一条腿和另一条腿。 人成了没有四肢的……的什么?她想不出。但是这可怕的形象,她却闭着眼都想象得出。人如果成为这个样子,要怎么活? 天哪!难道就这么等着等着,等着给人任意宰割么? 是的,看来只好是如此,别的再无办法。 她感到绝望,两行珠泪滚滚而下。 橐,橐橐橐……。 脚步声,一声声传了过来。每一下,都像踩在了沈竹青的心上。使她颤栗,使她惊骇。 橐、橐橐橐橐,脚步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 沈竹青瑟缩着在后退,一直退到石壁上。 “当啷……”第一道铁栅被打开的声音。 橐,橐,橐,又是无情的脚步声。 “当啷啷……”第二道铁栅被打开。 沈竹青心跳如擂鼓,默数着脚步声,等着第三道栅门的打开。 “当嘟哗啦……”第三道铁栅打开了。 恐怖的一瞬马上来临。 躲也躲不掉,逃也逃不走。 只有等着,等着让人断臂,等着让人宰割,直到鲜血流尽才慢慢死去! 啊,受不了啦,沈竹青真想大声尖叫,把她的恐惧,她的愤怒,她的希望,通过叫声喊声发泄出来,她快要被憋死了。 但是,一阵低沉的话音,制止了她尖叫的渴望。 “喂,伍老兄,想好了么?” “嘿嘿,肖鹏,你是读过书的,知道前人有这么两句诗么?邪正古来观大节,是非死后有公言。我伍老爷子为维护正义而死,有何憾哉?” 严鹤激动地喊道:“伍老前辈说得好,我辈乃堂堂正正英雄,岂能同肖小之辈同流合污?我严鹤也死而无憾!” “你想死么?没有那么便宜的事!”毒书生肖鹏阴笑道:“看来你还想当英雄,本座先拿你来试给其他人瞧瞧,看看还有没有人要当英雄!” 他吩咐道:“把牢门打开,把这小子揪出来!” 一个白衣人应声,把铁栅打开,然后去拖严鹤,但被严子林及其护院挡住了。 肖鹏笑道:“点了他们穴进。” 又两个白衣人冲进去,几下就把众人点得动弹不得。 严鹤被揪了出来。 肖鹏道:“小子,你要称英雄么?本座先让人把你一条臂膀砍断,再给你吃上一点毒药,这药一下不会死,只会遍身奇痒,看你只剩一只手怎么去抓?” 严鹤连心都抖了起来。他愤怒到了极点。破口骂道:“卑鄙无耻的东西,只敢在人家失去功力后抖威风,你不会得到好死的,你要遭恶报,老天爷要罚你!……” “好啊。让老天爷罚我吧,现在,该本座先罚了你再说!” 肖鹏一摆头:“来人!” 两个白衣人当即上前扭住严鹤。 严子林急得大叫道:“肖鹏,你放了我儿子,要杀要剐由我担当!” 沈竹青在她牢室中听得清楚,只是瞧不见这边的情形,她急得尖叫道:“严鹤严鹤,他们把你怎么了?” 严鹤听到她的声音,勇气百倍,喊道:“青妹,我先走一步了,黄泉路上等你吧!” 肖鹏一听,道:“慢,把那几个女娃儿关到这边来。好让她们亲眼瞧瞧!” 又两个白衣人去开了锁,把严婷、竹青、绿萼、红蕊押了过来。 严婷、竹青一见严鹤被两人按着,尖叫一声就扑了过来。然而,白衣武士挡住了她们,硬生生拖进了严子林的牢房里,把铁栅门又关了起来—— 第十八回 偷袭 肖鹏道:“听着,只要你们报效仙禽座下。本座就放了严鹤。” 没人应声。 “好,就让你们开开眼界!”肖鹏狞笑着说,转而又下命令:“把这小子右臂砍了!” 两个白衣人一把将严鹤按倒,然后拉出他的右手,强使他伸直,另一个白衣武士举起了钢刀…… 严婷惨叫一声:“哥呀!……”便晕过去了。沈竹青却只哼了一声,便闭过气去。 绿萼、红蕊双手蒙住两眼,跌坐在地上。 所有关在石牢里的男人,齐声喊叫起来。 他们在痛驾,诅咒,在咬牙切齿…… 然而这一切都阻挡不了事情的发生。 白衣武士举起了闪闪发亮的钢刀。 所有的人都等着他们那么一挥! 严鹤紧闭双眼,连腿也软了。 他从未经历过这种残酷的场面,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会落到这种境地。 他怕么?怕的。 他愿意屈服么?决不! 他等了一会,睁开了眼。 他的手仍被白衣武士扯直了。 偷眼一窥,白衣武土高举钢刀。 他吓得又闭起了眼。 怎么回事?他为什么不痛痛快快给一刀! 猫儿戏鼠么? 许多人闭了眼又睁开,睁开了又闭上。 白衣武士的刀仍没落下来。 他就是要扬着刀,吓唬那动弹不得的羔羊?吓唬那些关在铁栅内待宰的羊群? 白衣武士真有耐心。 但是,肖鹏的耐心却没有了。 “砍呀!”他厉声吼道。 白衣武士根本不理睬,仍然高举砍刀,做着吓人的架式,就是不砍下这一刀来。 肖鹏“咦”了一声,觉得不对了。 他扭头一瞧,其余人仍站在他后边,并未出什么意外。 “白符令主,把你的人换了!”他喝道。 没有人答应。 他再次扭头一瞧,白符令主好端端站着,居然不理睬他的命令。 他仔细一端详,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除了他一人而外,所有进洞的部属都被人点了穴道! 他惊呆了,吓木了,胆颤了,心抖了。 谁?谁干的? 他退后两步,恐惧地瞧着他的下属。 一个个如泥塑菩萨,呆呆站着不动。 牢里的人莫明其妙,怎么一下子没声音了。那一刀仍砍不下来。莫非中了邪啦? 伍云最先瞧出了奇变,轻声喊道:“严鹤,快进来!” 严鹤闻言,轻易挣开了被握的手臂,回牢里去了。 大家异常兴奋地期待着,难道不是救星来了么? 再说肖鹏一面瞧着呆立的部下,一面揣度着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举起手,一指细风逸出,想替白符令主试解穴道。 然而,白符令主却往后一仰,跌倒了。 这一下。可热闹了,一个碰一个,一个撞一个,全都通统睡翻了。只剩下他肖鹏一人。 他毕竟是经过大风大浪过来的人,算来算去,毛病只会出在自己一伙人身上。一定是有人暗中背叛,刚才以猝不及防的手段将伙伴们点了穴。 要查出这个人! 他不动声色,运起护身罡气,他要先检查十二个白衣人,只有这些人他不认识,而不认识的人,自然嫌疑最大。 他先走到一个白衣人跟前,为了保障自己的安全,他只好牺牲这些白衣武士了。 他手一扬,打出了一劈空掌。 白衣武士被一拳打得从地上反弹起来。重重地摔下地,口吐鲜血死了。 这个不是叛徒。 叛徒一定没有被点穴,他只是装死混在其他人里面。他只要一个个赏给一掌,不难找出那个叛逆来。 他的判断如此准确,连李剑心也感到吃惊,这么一来。他无处遁迹了! “啪!”又一个白衣武士了帐。 其他白衣武士心里明白,只苦说不出话,瞧见两个同伴无辜被使者劈死,眼里均流露恐怖和哀求的神色。 肖鹏不理睬这种神色。 他从不知道发善心是怎么回事。 他也从不知道何谓同情心。 他只知道白衣武士中藏有奸细,他得一个个料理完,才知道谁是好细! 他扬起掌,对准了第三个白衣武士。 “喂,老儿,真下得手啊!”躺在最边的白衣武士说话了,人也坐了起来。 肖鹏更不答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出了第三掌。 这第三掌是对准坐起来的人发的。 他估计那人难逃这一掌之危。 可是,“轰!”一声,石地上击出了个浅窝,人却不见了。 “伍老前辈,严前辈。各位好啊。” 他身后却传出了那人的声音。 肖鹏又惊又怒转过身,只见那人正是他三番两次下散功香而没被散了功的李剑心。 李剑心脱去了白衣。 “别来无恙!你那天没被大风雪给埋了。还算是运气的呢!” “李剑心!”牢里认识他的人欢叫起来。 沈竹青悠悠醒转,听到了她恨得要死,爱得要命的这个名字。 她一睁眼就看到了他。 啊,是梦境,还是真的? 肖鹏狞笑道:“李剑心,今日正好较量一场,分出高下。” 剑心道:“上次不是较量过了么?” 肖鹏道:“老夫一时轻敌,上了当。今日么,你就别想再离开了!” 剑心道:“在下不但要离开,而且还要带着这些朋友前辈走呢!” 肖鹏道:“你做梦!” 最后一字落音,他已击出了两掌。 洞道并不宽敞,不好施展武功。李剑心决定速战速决,以内功胜他。于是,不闪不避,击出两掌相迎。 “砰砰!” 碎石飞溅中,肖鹏退了一步。 上次他以十成功力才震伤此獠,可见其功力之精深。但刚才他以五成功力就将老头震退一步,可见自从服食“视肉”以后,他的内力增长了不少。 这时伍云叫道:“剑心,将这毒书生毙了,他满身皆毒,要害死不少人呢!” 李剑心听了一凛,立即提了八成功力,猛推出一掌。 肖鹏则运足了十成功力去对掌,同时抖出了一些毒粉。 “砰!”一声大震。 肖鹏人被震得倒飞出三丈外,摔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了。 牢里的人都欢呼起来。 李剑心正要到白衣人处掏钥匙,洞口传来了脚步声,使他不得不停止搜索,注视着来人。 第一个露面的是宋星。 李剑心放心了,他弯下腰又去搜白衣武士的钥匙,不提防在卧着的人当中,上官龙突然一跃向他打出一掌。 上官龙本就在运动冲穴,被李肖二人对掌时的掌风震开了穴道。他故意装死,等待机会,他终于如愿以偿了。 李剑心的护身罡气随意念而生。 “砰!” 李剑心纹丝不动,上官龙却被震退了三步,他立即一回身,想逃出洞穴。 可惜,他迎面撞上了宋星。 两人立即动起手来。 李剑心开了牢棚,一个个替他们解了穴道,听伍云说,赶快搜肖鹏的身,摸出散功香的解药。 李剑心才知道伍云老爷子落到这种下场的原因。 他看看肖鹏,只有一口微弱的气息了,便伸手从他怀中摸出几瓶药来。他一瓶一瓶打开检验,确定了两种解药,让两个各试一种,结果找出了散功香解药。于是,送给众人服了,让他们休息一下等着恢复功力。 这边宋星与上官龙交手,打得个难分难解。上官龙一心逃走,使出了全力。 接着,宋星后面又出现了关爷、金汉斗等人。李剑心为让众人进来。便冲上前给了上官龙两掌,把他打倒在地。 不久,伍爷等人恢复了功力,但身体仍然衰弱不堪,便由剑心扶着上石阶。 其余人等分别由关爷等人照顾,慢慢走上了地面。 多日不见天空,不见阳光.也无春日特有的香气,众人不禁眼都湿了,宛如做了一场恶梦。 这姜府上的打手都被赶跑了,高威奉命去叫了几辆马车,分别将沈、严、孟三家送回。 其余人又认真搜查了五进大院,找了不少银两和珠宝。 关爷又命将铁头陀、姜家父子、郝勇、白符令、蓝符令主抓来。分别加以审问。 所有人众口一致:四凶禽的巢穴在泰山。 怎样处理这些人呢? 杀了有违天和,放了只恐继续为恶。 经老一辈人物商议,最后决定放了。 李崇白道:“网开一面,放条生路,各位若是放下屠刀,还可成佛,若是执迷不悟,就只有遭天报啦!” 铁头陀等人面面相觑,不知真耶假耶? 关爷道:“去吧,为善为恶,任自择之,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为恶者必定无好下场。” 铁头陀等人不语,迳自走了。 至于珠宝,决定用来救济百姓。 处置完毕,众侠回到了道义宅。 先由李剑心说明救人情形,再由大家说自己入园治服护院家丁经历,说来也太好笑,笑话就出在李崇白夫妇身上。 原来。五更未到,众侠便到小巷中潜伏。 李崇白不愿守家,硬要拖着夫人来“历练、历练。” 路上,他们全走的是屋脊,李崇白夫妇也居然跟上了,他们的感觉是“如履平地”。 在小巷中等到天亮。 宋星不时从院墙上偷窥园中情形,直到他看见姜超等人下洞,又见树上蓝影一闪,没入洞中不见,知道李剑心进了洞。于是。他报告关爷,决定突入园中,好进洞去帮助李剑心。 关爷同意入园。命大家动作要快,以免惊动太多的人。 宋星等人当先跃入墙内,守卫的蓝衣武士发现,纷纷挺刀赶过来。 李崇白夫妇最后入园,刚一落地,迎面一个蓝衣武士,对准李崇白就是一刀。 李崇白不禁一呆,但脚下不知不觉施展开天星步,躲过了一刀。 蓝衣武士又一刀向李夫人劈来。夫人吓得尖叫一声。木愣愣等着人家砍死。 李崇白大惊,立即飞起一腿,这才把蓝衣武士踢了个跟头。 “你怎能呆站着等死?”李崇白埋怨道:“你该闪该避该还击呀!” 李夫人道:“阿弥陀佛,我吓晕啦!” 此时,被李崇白踢了一脚的武士又跑了过来,凶霸霸地朝李夫人砍来。 李夫人又吓得尖叫一声,转身就跑,总算没有呆站着挨刀。 跑出几步,猛想到丈夫又怎么办?赶紧回头一瞧,李崇自赤手空拳正与那武士斗呢。 为了丈夫的性命,李夫人不知哪里借来股胆气,重又回到斗场,见大夫毫无怯意,不禁放下了心。 哪知蓝衣武士见她一旁观战,只道是个没武功的妇人,抽冷子一刀向她劈来。李夫人一惊,为闪避这一刀,自然而然来了个脱袍让位,将一刀闪开,接下来又情不自禁使出一招黑虎掏心。将那大汉打倒,四仰八叉跌倒在地,再也无力爬起来啦。 李崇白赞道:“夫人好功夫!” 李夫人自管瞧着倒在地上的大汉发怔。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将一条汉子放倒的。 这时,又来了两个蓝衣武士,恶狠狠朝两人扑来。 李崇白喊一声:“上!”便迎着武上冲过去,顿时便交起手来。 李夫人才迈了两步,武士的刀已劈了过来。这一次没有那么慌张了,和那人一来一往战了二十个回合,结果一腿踢倒了他。 这些武士哪里是群侠的对手,三下五除二便了帐。 李崇白夫妇这才放下了心。 这时,倪秀娥从一棵树上跃下,金丽姝则从另一株树上下来。她们一直暗中保护李崇白夫妇,又存心让他们历练了一番,所以有惊无险,不会出什么事的。 倪秀娥道:“恭喜嫂夫人旗开得胜!” 李夫人笑道:“阿弥陀佛,吓也吓够,总算把胆子吓大了些。” 金丽姝笑道:“二位配上一把剑,就足可防身了呢!” 李崇白欣然同意,决定上街购剑。 叙述完毕,关爷请大家回屋休息。 第二日,金汉斗、李剑心去看望伍爷、沉志远等人。 李剑心摸出七粒‘生肌祛毒补天丸’递给沉志远,道:“此丸服一粒,祛百毒,增加十至二十年的功力,但只限一粒,多了也无用。” 这时沈竹青和绿萼红蕊下楼。 沈竹青不得不放下架子道:“多谢李公于救命之恩!” 李剑心回礼道:“不敢。侠义道彼此相助,平常事耳。况沈小姐也为的是替地方除害,出于道义。” 沉志远道:“如此宝贵的丹丸,何其赠送如此多?” 李剑心道:“不多。东家一粒,伍爷一粒,三位总管三粒,小姐与二位姑娘三粒,哦,还算少了一粒。”又赶忙摸出小瓶,倒了一粒。 沈竹青道:“这么贵重的药丸,你竟如此撒手,这不是有点慷慨过分了么?” 剑心道:“侠义道为的是除魔卫道,赠给侠义之士,并未暴殄天物!” 绿萼、红蕊双双含泪跪倒拜谢。 沈竹青道:“连我的两个丫头都给么?” 剑心正色道:“两位姑娘跟随小姐大闹姜府,不照样也是出生人死么?下次东天目山之战,不是也都要去的么?何况侠义道人,不分什么尊卑贵贱。各位请服药吧,服后行功一天,不但功力增长,今后任何毒素都不怕了。” 说完起身告辞,还要去拜访严家。 沉志远感激不已,沈竹青也十分感动。 到严家,李剑心赠了三粒丹药。 至于孟家,他未去拜访。李剑心知道孟氏昆仲乃花花公子,不是我辈练武人,免得糟蹋了药丸。这一来,四十九粒丹丸去三十一颗,只剩十八粒了。他还要留给丐帮帮主和少林寺仁心大师等人呢。 经过商议,李剑心又开始在承恩寺广场悬壶行医。 这一来为的是行善,二来为的是等候九华派侠土以及其他人。三来是为了吸引敌人的注意力,以观察敌方下一步的举措。 李剑心以丐帮帮主疯丐的玉佩信物,调集丐帮南京分航的人马,将整个南京监视起来。 由高威、舒萍负责联络。 到广场行医的有金丽姝、常淑玉、赵魁。 李剑心才一挂牌,立即轰传全城,来看病的人逾千,把李剑心忙得不可开交。一些妇女则交常淑玉看,后来又把美玉也叫来,由彭俊陪着看病。 这天早上,李剑心等人刚到广场,就见一老者和两个中年男女带着十来个劲装打扮的青年,在等他们。 老人头发花白,面上却倨傲非常。 “来人叫李剑心吗?”老人问。 剑心未回答,常淑玉便先出了声:“哟,老先生。来诊病么?说话可要客气些呀!” “老夫不诊病,是有事打听!” 剑心道:“请讲。” “你是李剑心?” “正是!” “高威、舒萍呢?” “在家。您老是……” “舒家庄主舒仲孙!”老头朝天一翻眼。 “哦,原来是舒老前辈。久仰久仰!”李剑心吃了一惊,嘴上却客客气气。 翻天尺舒仲孙傲慢地哼了一声:“既然知道我老人家,快把人交出来!” “此话从何说起?何谓交人?” “你窝藏舒家庄的叛徒弃儿,不交出来就拿你是问!” 赵魁本想发脾气的,但碍于舒萍的面子,只好忍住。 常淑玉却冷笑道:“老前辈此言差矣。舒萍妹妹有手有脚,想去哪里便去哪里,怎会要人窝藏?这话不是说不过头么?” 舒萍的父亲舒子彦赶忙上前道:“姑娘,舒萍乃小女,她现在何处,请带我们一见如何?喏,这是她娘,想她想得很呢!” 舒夫人顿时红了眼,哭了。 剑心道:“舒萍与我们兄妹相称。叔父婶母和爷爷,本不是外人,就请随我们来吧!” 一路上,剑心暗暗着急,不知要怎样化解才好。 进了道义宅,舒萍一见到爷爷爹娘,忙跪下印头,母女俩抱头大哭。 高威听见哭声过来看,不料竟是东家一家,他只好尴尬地行了礼,但老人根本不理。 关爷道:“老舒,这孩子满好,你是哪一点不顺眼呢?” 舒仲孙道:“耍猴的,不要管闲事。今日我来此地,一要带回舒萍这不肖孙女,二要想办拐带孙女出逃的下人高威!” 舒萍道:“爷爷,是我自己跑出去找他的,与他没关系……” 舒仲孙道:“家门不幸,出此大丑,舒萍已许给茅山派弟子范鸿运……” 舒萍抗声道:“爷爷,要不是有此事,孙女儿也不离家出来亡命!” 舒仲孙喝道:“住口,你现在就跟爹娘回去。与茅山派的婚事非办不可!” 舒萍哭道:“爹,娘,你们听见了么?要女儿嫁到茅山,那是万万不能,女儿死也不干,爹,娘,你们怎不为女儿说句话呀?” 舒子彦夫妇流下泪,双双跪倒在舒仲孙膝下。舒子彦求道:“爹,萍儿不愿嫁到茅山,此事因萍儿出走已算了结,望爹开恩,饶了萍儿,就免了这门亲事吧!” 舒仲孙不为所动,骂道:“不肖之子才会养出不肖之孙,我舒家颜面被这丫头丢光,不按家法从事已属宽大,你怎还能纵容于她?今日将她带走,茅山婚姻万不能辞!” 高威实在忍不住了:“东家,你未免也太过分了,萍妹不愿……” 舒仲孙喝道:“住口!主人在此,哪有你这下贱之人说话的余地,你拐骗我舒家人,断不能留你一条狗命!” 高威气极:“高威虽穷。也是一条铁骨铮铮的汉子,岂容人任意污辱?” 关爷道:“高威,你下去吧,免得火上加油,事情不好办哪!” 舒仲孙道:“这小子走不脱,今日非抓他走不可!” 关爷道:“舒老儿,你我这一把年纪了,何苦要与年青人过不去啊?” 舒仲孙道:“我在世一天,舒家家法就不可废!” 关爷道:“你如同顽石一般,硬是要固执己见?” 舒仲孙道:“自然。” 关爷道:“萍儿,你们舒家事,外人管不了,一切由你自己做主吧!” 舒萍道:“萍儿明白。” 舒仲孙道:“走,回去再惩治你!”说着站起来,瞪着孙女儿。 舒萍道:“不回。” “什么?” “萍儿不回舒家庄去了。” “大胆!” “爹,娘,你们生我养我疼我,可到了这种时候你们仍帮不了我,女儿只好自己做主了。” “带走!” 舒家手下的人试着想过去拉舒萍。 舒萍脸一沉:“你们最好别碰我,否则,休怪我无情!” 李剑心看看事情闹大不好收拾。连忙以传音入密对舒萍道:“你与高威速到张永寿老板家避两天,他们找不到自会回去的。” 舒萍点头会意。两肩一晃,出了院子,再拐向邻院,和高威从后门走了。 舒仲孙大发雷霆,命下人去追。可他们路不熟,出了门转几转就找不到了。 舒仲孙对关爷道:“跑江湖的,只好找你要人了!” 关爷道:“这不干我的事。” 舒仲孙道:“你若不交出人来,我就把李剑心带走!” 常淑玉一干人笑了起来。 舒仲孙道:“笑什么?你以为不敢么?” 常淑玉道:“无影侠医之名,天下皆知,莫非你老人家不知道么?” “哼!以讹传讹,我老爷子不信他有多大本事。” “原来如此,老人家不信他的功夫?” “废话少说,李剑心,跟老爷子走!” 李剑心道:“在下还要外出行医,待以后再拜访老爷子吧!” 舒仲孙突然跳起一把捏住李剑心的手腕,得意地笑道:“你不走也由不得你了吧?” 剑心笑道:“多谢爷爷诚心相邀,只是剑心事务在身,只能改日拜访!” 舒仲孙存心要他好看,以服众人,便使劲加力,但却听不见李剑心叫痛的呼声,抬头一看,李剑心神色自若。 他吃了一惊,立即加大劲,运功于指,李剑心的手腕突然烫如火炭,他赶紧撒手扔开,心里不禁十分惊异。这才知道人家不是浪得虚名,再闹下去,只怕要讨没趣。 一个关老儿就只怕对付不了,何况还有这许多人?也罢,今日暂且收兵,待与茅山派的人商讨,共同再来算帐吧! 主意打定,便道:“舒某领教了,但此事未完,待与茅山派共同再来请教!” 说完转头就走,叫也叫不住。 舒子彦临走向关爷行礼道:“萍儿拜托给关爷了,待回舒家庄,再劝老父。” 关爷道:“放心,自有我老爷子作主。” 剑心道:“萍妹在此,关爷教了不少功夫,出息大着呢,叔叔婶婶自管放心去吧!” 舒子彦又道谢一番,这才含泪别去。 等他走后,众人不免感慨一番,舒老儿如此固执,实叫人扼腕。 赵魁道:“他若不是舒萍妹妹的爷爷,俺早打他三棍了!” 李崇白道:“心儿,那舒老爷子捏住你的手,怎么突然放了呢?” 李剑心笑道:“孩儿伯他老人家纠缠不休,便运元阳神功,他老人家嫌烫,就把心儿的手扔了!” 大家一块笑起来,都说怪不得呢。事情这么好收场。 关爷道:“茅山派在正邪之战中态度不明,若舒老儿再来找麻烦,令人头痛得很呢!” 常淑王道:“怕什么?来了好讲便罢,若要动武,就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赵魁道:“淑玉妹的话最合俺的意,就这么办吧!” 大家又笑了。 淑玉臊得脸红,啐道:“你少多嘴!” 赵魁奇道:“怎么啦,俺又说错话了?俺就是喜欢听你的话呀,你的话最投俺的脾气,这是俺的老实话呀,真的,一点不假咧!” 淑玉恨得咬牙:“少说两句也变不了哑巴的,给我住嘴!” 大家笑得更凶了。 赵魁仍然莫明其妙,只好闷声不响。 剑心道:“走,治病去,今早又耽搁了一阵,还不知有多少病人呢!” 赵魁、常淑玉、常美玉、金丽姝、彭俊便带着应用之物,说笑着走了。 李剑心一干人来到广场,诊棚内已坐满了人,便忙着诊病开药方。 也记不清是看到第几人了,当他顺手要替来人按脉时,却被来人一翻手,将他的腕脉扣住了。 抬眼一看,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儒生。 李剑心道:“先生不看病么?” 儒生答道:“不看。” “意欲何为?” “取尔性命!” “先生何人?” “不必多问。” “剑心与先生素不相识,何苦下此毒手?” “既然下手,自有理由。” “可否说来听听!” “大可不必。” 他二人边谈边斗,别人却是看不出来。 李剑心觉出对方的内功是一种特异功力,从他阳溪、合谷穴上有一股阴寒之气贯入,其势凶猛.力量无匹,阴寒之气一进入穴道,便觉周身寒冷,若是再往里行进,不冻死也要被毒死,这阴寒之气还含有剧毒。 他立即以迦叶阴柔功对抗,将逼进来的阴寒内力托住。 要是换了别人,腕脉穴道被人扣住,就只有等死的份儿。 李剑心却不动声色,有心瞧瞧对方的路数。因此暂不施出元阳神功。 “敢问先生台甫?” “不劳相问。” “先生欲想较量,换个地方如何?” “此处正好。” “后面还有许多人待诊呢。” “不会的,他们决不会等一个尸体诊病。” “那倒不然。” “不信就再等一会看。” “领教了。依在下看,再过一天也无妨。” “错了。你知道老夫的独门功夫么?” “在下孤陋寡闻,倒也不知。” “对一个将死的人来说,知道了也无用。” “对一个活着的人来说,知道了或许有用。” “你活不了的。” “在下决死不了!” 他二人就这么娓娓而谈,别人还以为郎中遇到了老相识呢。只是一点奇怪,不是郎中替客人诊脉,倒是客人为郎中诊脉呢。 莫非郎中自己也有了病? 金丽姝注意到了这种反常情况,忙与常淑玉、彭俊讲了。 彭常二人一看,已看出端倪。 彭俊道:“不好,李大哥被来人扣住腕脉了,得想个法子才好!” 淑玉道:“又是来暗算的,真可恶,别让他走脱了。” 美玉正忙给人看病,没有注意。 赵魁则在棚外与待诊的人聊天。 彭俊道:“我们站到那厮跟前去,看他怎么办。” 两人便往李剑心处走来。 剑心见了,忙道:“你们过来作甚?这里不妨事,淑玉妹看病去吧!” 二人闻言只好站住。 客人微微冷笑:“算你知机,不然阎王爷又多了两个冤死鬼!” 剑心笑道:“此言差矣,老先生伤不了在下一根毫发,岂能动得了他人?” 客人道:“你自恃功力精深,但抵得住老夫内力中输送出去的寒毒么?” 剑心道:“在下百毒不侵,阴寒之毒也不例外,对在下毫无作用。” 客人道:“大话好说,等一会你就笑不出来了。” 剑心道:“未必,只怕笑不出来的不是我,是老先生呢!” 说到这里,陡运元阳神功,一条手臂火也似地烫了起来,犹如一条通红的火炭,老儒生阴寒之气未能克住元阳神火,加之事出意外,一惊之下被李剑心抽出了手腕。 老儒生应变更快,一感到对方脱出掌握,立即出掌击向李剑心前胸。 剑心经过这段时间的历练,已经有了经验,遇敌时镇静如山岳,见对方一掌拍来,信手将挣脱出的手一翻“啪!”两掌紧紧粘在一起,这才真正较起内劲来。 当他手腕被扣时,只能运功抵御,现在掌心对掌心,那就大不相同了。 老儒生道:“你果然不凡。” 李剑心道:“先生也下差。” “但你仍逃不出老夫掌心。” “只怕事出先生意外。” “你师出何人?” “恕难奉告。” “为何与仙禽做对?” “为江湖道义耳!” “以你这点修为,不过是螳臂当车!”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老夫为你惋惜。” “何惜之有?” “以你年纪轻轻,本该有番作为,如能投效仙禽门下,何愁不扬名四海!” “不投效凶禽,甚至一举毁了凶禽,不是更为轰动武林、名传千古了么?” “狂妄已极,可惜只是坐井观天之徒。” “豪情壮志,降龙伏虎,事在人为!” “孤行己见,冥顽不化。” “临危受命,义无反顾!” 老儒生知道此子志不可移,只有击毙了事,于是提起八成功力攻了过去。 李剑心猛觉对方功力汹涌而来。宛如一股冰潮,不由打了个寒颤。连忙加到七成功力,逼住对方寒潮。 他没有用元阳神功,他希望做些隐藏,以防对方摸底。 他逐渐认识到,敌方出来现身的人一个比一个强,四凶禽本人还未露面,必须留几手到决战时突然施为,给敌方个措手不及。 伽叶内功浑厚无比,足以与一切内功较量,故他不再施用丙寅元阳神功。 两掌相抵,功力一成一成增加。 儒生已加到了十成,李剑心则加到九成。 双方额头现汗。 老儒生汗流滚滚,开始喘气。 李剑心声色不动。额头上见汗而已。 这是一场凶险无比的拼斗,双方功臻化境,都是一流中的顶尖高手,换了功力稍差的,早就死在对方掌下。 一盏茶时间过去了。 等候诊病的不耐烦了,纷纷围拢过来。彭俊和淑玉赶忙将人赶开。 老儒生面现苍白,手臂微抖。 李剑心道:“老先生,收场吧!” 老儒生只好点头。 两人同时撤了功力。 老儒生拭去头上的汗:“果然名不虚传,后会有期。”说完站起,拂袖而去。 李剑心喘了口气,叹道:“此老内功精纯,是一大劲敌呢!” 淑玉道:“怎不伤了他?” “来路不明,暂且放过。” 收摊回去吃午饭时,把对掌情形对关爷讲了,问关爷可知此人来历。 关爷想了想,道:“莫非是大罗阴寒功?这可是凶禽的绝活呀,旁人是不会这种功的。 不过,以阴寒掌力出名的当然还有好几人,一时猜不出此人来历,慢慢想想看吧。” 金汉斗道:“剑心,人家都把你当靶子,可要多加小心啊!” 魏松柏道:“这诊病极易受人暗算,该想个什么法子呢?” 关爷道:“治病救人本是好事,就是暗箭难防。” 李崇白道:“多去两人如何?” 宋星道:“我去吧,再有人相犯,定叫他走不脱。” 关爷道:“也好。不过淑玉、美玉也得注意,敌在暗,我在明,不能白吃亏啊!” 赵魁一拍胸脯:“有俺站在淑玉妹妹身边充当护花使者,谁敢来动她一根小指头,俺的熟铜棍就……” 他的“护花使者”又出来了,气得淑玉直跺脚。 关爷笑道:“是极是极,有彭俊充当美玉的护花使者,我老爷子倒放心得很!” 赵魁一听,急了,吼道:“关爷,俺当淑玉妹妹的护花使者,你就不放心么?” 关爷笑道:“放心放心,我不是说了么?” 众人大笑。 淑玉臊得躲出去了。 关爷又道:“三月过去了一半,再隔些日子,该往杭州去了,大家可要抓紧练功啊!” 李崇白道:“这一次我夫妻二人也要出马,定将贼人杀个片甲不留!” 众人齐声喝采。 李夫人道:“瞧你,一把子年纪了,当着这许多小的面,如此不庄重。” 李崇白道:“错了,此乃‘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也!” 众人又是一声采。 李崇白高兴得哈哈大笑。 孟夏四月,风和日丽。 关爷等一行人,蹒跚在孤山“放鹤亭”。 北宋诗人林和靖,曾居孤山二十年,种梅养鹤,后人建亭以兹纪念。 李崇白不禁朗声吟道:“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又对众人道:“知道诗出何处么?” 李剑心道:“诗人林和靖的《山园小梅》。” 李崇白道:“不错,待老夫再考考你们,此诗写梅花,好在何处?” 金丽姝道:“司马光云:“曲尽梅之体态’。” 李崇自道:“不错,还有呢?” 舒萍道:“以‘疏’点其不繁华,以暗香点其不浓……” “善哉善哉,施主们好雅兴,谈诗说文,羡煞出家人了。” 众人一回首,只见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和尚立在身后。 李剑心大喜,叫道:“仁心大师!”连忙上去行礼。 众小也跟着见礼。 李崇白笑道:“大师,别来无恙!” 仁心大师见他身穿儒服,却背插长剑,不禁惊问道:“施主弃官出走,如今弃文习武了耶?” 李崇白笑道:“全亏关爷一手教诲。” 仁心赞道:“善哉、善哉,施主豪情不减当年。” 李剑心取出丹九,递与仁心大师道:“此乃生肌祛毒补天丸,可驱百毒,又增长功力,请大师收下五粒。” 仁心大师道:“一粒足矣,何其多尔?” 剑心道:“奉诸少林掌门及各位首座大师,以防敌人施用毒器毒香。” 仁心道:“多谢施主。” 关爷道:“少林掌门驾到了吗?” 仁心道:“老钠代掌门出席,少林寺也需留人照看呢。” 说话间,华山派追风剑奚若愚等人、恒山派青莲师太。青林道长等人、严家、孟家等人、疯丐化子爷、起死回生常爷、九华弟子、精算盘吴爷全部到齐,声势之壮,足以震骇武林,威慑黑道妖魔。 大家公推仁心大师、关爷、伍爷、疯爷、常爷、吴爷为龙头,诸事皆由龙头决定。 于是,决定化整为零,在东天目山下会聚,正式拜山,数日来拜山之传闻就在江湖上轰传,来看热闹的黑白两道人物,就像赶庙会一般.向东天目涌来。 小小一个临安县城,顿时拥挤不堪,给城里的茶楼酒肆带来了兴旺发达。 东天目山离临安县城五十里,这点距离对武林人士说来,无疑近在咫尺,所以除有的先到山脚找住宿外,大部分人就留居在县城。 这天早上,各路英雄会聚,直奔东天目,看热闹的人群,也紧相跟随。 关爷等人才到山脚,便有十个黑衣武士相迎在道。 五梅门大弟子梁平山、二弟子罗洪江接下金汉斗送上的拜帖,躬请诸人上山。 这一着,倒有些出乎意外。 面对三大派众多的英雄好汉,五梅门却似胸有成竹,一点不惊。 行至半山,又转了几个弯.便进了一道山谷,此召较为平坦,人工进行整理开凿,植上花卉,又修筑了道路,真是个好去处。 走至谷底,房屋傍山而建,有的在山坡,有的在山脚。 李剑心问春桃:“你们原先在哪儿?” 春桃道:“看不出来,怕在山的那一方。” 秋荷说道:“我看也不像。” 小径通向傍山的房屋前,有一大块平坡地,五梅门五梅魔君闵天龙与三四十人站在一起,列阵以待。 少林仁心大师、华山掌门袁华明、恒山掌门青松道长首先上前并肩而立。 关爷、伍爷、疯爷、常爷、吴爷则站在二排,其余众侠分两侧散开。 看热闹的江湖人物则满山遍野都是。 仁心大师沉声道:“少林仁心,华山袁华明、恒山青松,今日特来拜山,请五梅门门主出来答话。” 五梅魔君闵元龙和一红袍男子、白衣女子并肩上前。 仁心道:“魔君,这二位是谁?” 闵天龙冷笑道:“二位是四仙禽座下红衣使者魔星剑林志德,这位是白衣使者香罗刹张文燕!” 此语一出,立时轰动。 关爷等五老也不禁动容。 李剑心却认出,那天与他对掌之人,便是红衣使者林志德。 魔星剑林志德当年威镇江湖,二十年内罕逢敌手,后听说遁迹大漠,怎么投到四凶禽门下?那香罗刹张文燕,人生得极美,功夫也极到家,就是心肠不好,毒若蛇蝎,后来也听说去了大漠,如今,双双在此出现,怎不震惊四座? 仁心大师一凛之后,从容道:“五梅门当年滥杀无辜,杀孽太重.引起江湖同道共愤,故有少林、五台、恒山、华山四派围剿之役,想不到五梅门复出后,依然故我,凶态复萌,一夜间血洗五台,并扬言灭我少林、屠尽华山,并对恒山下了毒手,凡此种种,是非自明。 另有四凶禽一伙,屠尽济南飞凤镖局,制造江湖纠纷,为五梅门撑腰张扬,今日既有代表前来,还望三位还我公道!” 闵元龙冷笑道:“血仇血还,当年屠我五梅门者,休想一个漏网!” 红衣使者林志德开言道:“四仙禽功深似海,当今武林,谁为敌手?本座借此郑重声明,凡归附四仙禽麾下者,按功行赏,凡敢违抗者,杀无赦!今日来五梅门拜山之人,必然血溅五步、尸横当场、他们就是五湖四海、江湖人士的榜样!” 此话说得狂妄凶狠之极。旁观人众莫不议论纷纷,但魔星剑的名头,使人们颇为忌惮,因而不敢大胆非议。 华山掌门袁华明斥道:“当着天下英雄的面,竟然信口雌黄,今日正邪不两立,就划下道来吧!” 林志德答道:“一对一也好,群打群殴也好,一律奉陪!” 恒山派掌门青松道长大声道:“群打群殴不过是市井无赖的行为,今日一对一,彼此见个高下!” 林志德傲然一笑:“奉陪!” 仁心大师等人也退回一边。 这时,对方五梅门梁平山出来向华山派索战。 彭俊道:“上次曾吃这厮的亏,此仇正好于此了结。” 仁心道:“不忙,先由华山派出人吧。” 华山派玉面虎潘文仲,上次被囚吃尽苦头,对五梅门恨入骨髓,遂一亮兵刃,道:“华山玉面虎潘文仲,会会你这头豹子!” 梁平山不用兵刃,凭的就是这对肉掌。 两人一开始就全力拼杀,招招都欲置对方死命,打得激烈非凡。 潘文仲的剑法,招式变化极快,一招一式都包含致命的杀着,梁平山被困在剑光里,一时处于被动。 然而,二十招过后,潘文仲就处于下风,梁平山一掌狠似一掌,将潘文仲逼得连连后退,奚若愚一看不妙,急忙挥剑接应,却被罗洪江截住,铁面书生葛炎一个箭步跃出,潘文仲已被一拳击倒。 葛炎大吼一声,施出煞手,连人带剑,使个流星赶月,一剑朝梁平山冲刺而来。 梁平山运足功力,打出一掌后,急忙闪在一边。 葛炎的剑被掌风击歪,人也受阻,中途落地,脚还未站稳,梁平山已经攻到。 华山弟子将潘文仲抬回,已然断气。 此时奚若愚与罗洪江打得激烈非常,罗洪江身段灵活,两爪十分厉害,战至二十五招上,一爪抓破了奚若愚的衣襟,没等奚若愚反应过来,另一爪击在心口上,奚若愚一口鲜血喷出。人也仰面栽倒,看来也是活不成了。 铁面书生葛炎一把剑使得出神入化,华山三人中,以他功力最高,梁平山与之交手三十回合不分胜败,当即使五梅阴阳掌,一掌震退葛炎,毒气使葛炎喘不过气来,连忙倒纵回阵,脚落地便倒在地上。 彭俊再也忍耐不下,一个燕子三抄水落入场中,喝道:“武当彭俊,索梁平山狗命!” 他长剑一挥,剑芒暴长三尺,精光闪亮,炫人眼目。 梁平山一凛,此子功力大进,顿时引起了戒心。 两人一交上手,威势之猛,胜过前三场。 赵魁痛恨对方残忍,华山派两死一伤,提起熟铜棍一跃上场,也不答话,朝罗洪江劈头就是一棍。 他如今已大非昔比,一套罗汉棍和天星棍刚柔相济,使得娴熟无比。 罗洪江仗着轻功,躲过了一阵猛打猛敲。 宋星一刀抽出,指着对方黑符令主屠龙和尚叫阵。 两人两把钢刀,杀得火星四溅。 金汉斗也一跃而出,向青符令主黑心魔张泰春叫阵,张就是屠杀飞凤镖局的刽子手之一,张泰春自不示弱,立即出阵。 再说彭俊与梁平山,使出武当绝技五形剑法,他将功力提到十成,剑气已达二尺半,将梁平山逼得难以还手。 梁平山一咬牙,提足功力,施展出五梅阴阳掌,一时间,劲风呼啸,沙石乱落。 两人战到第五十回合,彭俊一剑刺中梁平山心窝,自己胸前也挨了一掌,喷出一口鲜血,两人一伤一死,了结此役。 赵魁一棍打在罗洪江腰背上,罗洪江一脚踢中他左肋,两人同时受了重伤。 宋垦一刀将屠龙和尚脑袋砍了,颈血冲出两尺多高。 金汉斗一剑把黑心魔刺了个透心凉。 这一阵,不死就伤,看得众人心惊胆战。 此时,红符令主于巧凤、蓝符令主上官龙欲与屠龙和尚、黑心魔报仇,双双出来挑战。 沈竹青看得热血沸腾,急步上前,迎战于巧凤。 沈竹青服下‘生肌祛毒补天丸’后,功力凭添二十年,与于巧凤正好是棋逢对手。 严鹤见意中人出战,哪甘落后,紧跟而出,与上官龙斗在一处。 两对交手三十合,难分上下。 忽然,五梅魔君闵元龙出阵,指名要斗华山掌门袁华明。 袁华明抽出长剑立即与闵元龙交手。 但是,仅仅三个回合,袁华明便被闵元龙一掌震伤,不待闵元龙再下毒手,仁心大师已经赶到,接下闵元龙欲致华山掌门死命的一掌,闵元龙退了两步,仁心大师也退了两步。 早有华山弟子将掌门抢回。 李剑心立即与掌门治伤。 仁心大师决心除去此獠,手下再不容倩,施展出佛门煞手,降魔金刚掌,与闵元龙连对三掌。 闵元龙口吐鲜血,退后三步。 仁心大师退了三步,气血翻涌,血丝渗出嘴角。 两人停立不动。 闵元龙最后运足掌力,打出最凶最猛的一掌。 仁心大师也提足了内功,迎了一掌。 闵元龙倒飞两丈倒地。 仁心大师也被震得退出两丈,踉跄坐地。 李剑心急忙来到大师身边,注入一股真力,这才把仁心大师从死亡线上拉回来。 这一阵打得短而快,但却十分酷烈。 双方救回自己的伤者。 忽然,就在沈竹青与于巧凤、严鹤与上官龙打得难分难解之际,场中多了个怪老儿,一身乡下人打扮,头上裹着包头,只见他跳过去一抓,沈竹青长剑已到了他手中,接着轻轻一抖,长剑寸断而裂。 接着他又一跳一抓,严鹤的长剑也到了他手中,也是轻轻一抖,长剑寸短。 直把沈严二人吓得目瞪口呆。 伍爷一看不妙,双肩一晃,站到老头面前。 伍爷道:“老儿,从哪儿来?” 老头两眼朝天:“贵州镇远青龙洞洞主秦尚武,你又从哪儿来?” 伍爷道:“哼,连我苍山独夫伍云都不知道,敢情是个乡巴佬!” 秦尚武怒道:“你是什么东西?” 伍云回道:“你是什么东西?” 秦尚武道:“是老子问你!” 伍云回道:“是老太爷问你!” “你这把老骨头不经打!” “你这把老骨头一碰就散!” 秦尚武不再说话,他从来很少出外,不善于辞令,立刻动手开打。 这一动上手,方看出青龙洞主的不凡。 他一路青龙掌法,刁钻古怪,飘忽无定,如一条游走的龙。 伍云展开五禽爪,两人打得昏天黑地。 敌我双方包括看热闹的江湖人众,几曾看到过像这样的顶尖高手过招? 快极、妙极、险极! 一百招过后,双方并无败像,越打越起劲,越打越凶狠。 两人走马灯似的转来转去,出招之妙,下手之玄、狠、辣,都是大家想都想不出的。 五百招过去,胜负不分。 看样子,再打下去也分不出高低。 这时,忽听一个低沉的嗓音说道:“秦洞主,暂退!” 这嗓音如平日说话一般,但全场人都听得一清二楚。这么精深的内功,当世罕见。 秦尚武立即跳开,退回本阵。 伍云也回到众老身边。 伍云低声道:“此人好精深的内功,会是什么人?” 关爷道:“莫非四凶禽到了?” 疯爷道:“极有可能。” 正议论着,那低沉嗓音又说话了。 他道:“老夫向关村夫、鲁文高挑战、你二人敢出阵么?” 全场人众听得呆了。 什么人敢同时向二老挑战? 二老何许人?一个是游戏江湖名震武林的异人,一个是半疯半癫当今第一大帮丐帮的帮主,两人都是功臻化境,罕逢敌手。 关老与鲁老对望了一眼,双双出阵。 上千双好奇的眼睛都注视着五梅门一方,看着将出来个什么样的、能够惊天动地的人物,否则岂敢向二老挑战,他的胆量和资格究竟如何? 只见对方阵营中,慢慢踱出个一身灰衣的老儒生。 没有人认识他,也无人见过他。 他是谁?为何如此眼生? 关爷道:“来者通名!” 儒生头发灰白,双眼锋利,他慢吞吞说道:“魔雕曹勇!” 四个字宛如四个快雷,震撼了上千人众的心,使他们咋嘴吐舌,惊奇不已。 这世上听过四凶禽名头的人很多。 但这世上见过四凶禽的人绝无仅有。 今日总算大开眼界,见到了一位活生生的、四凶禽当中的老三,魔雕曹勇。 关爷疯爷倒抽了口冷气。 关爷道:“原来是魔雕,久仰久仰!” 疯爷道:“四凶禽一直怕露出真面目,今日得见一面,难得难得!” 魔雕曹勇冷冷说道:“动手吧!” 他双手倒背,自负已极。 关爷道:“你不是要与我两人交手么?” 曹勇坦然道:“这个自然。” 疯爷大怒,竹竿一指:“曹勇,你眼高于顶,待疯爷瞧瞧你有什么本事!” 竹竿带起一股劲风,直点曹勇胸前大穴。 关爷也不敢怠慢,立即施出天星指,一指戳向曹勇脐中穴。 曹勇双手分开,大袖一卷,关爷、疯势发出的劲气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关爷、疯爷立即变招换式,展开猛烈攻击。 曹勇身形如纸鸢,飘来飘去,两只大袖飞舞,化掉了二人的攻势。 忽然,曹勇向二人攻了两掌,关爷疯爷忽觉一阵寒风袭来,简直是冷入骨髓,连血液也似乎冻僵了,不禁浑身颤抖,牙齿捉对儿厮打起来。 在场外瞧得清楚的伍云、常冲、吴平大惊,“嗖嗖嗖”快若闪电跃到场中,纷纷打出一掌,以救出关疯二老。 曹勇大袖一卷一翻,一股冰风迎击三人,这样奇冷的劲风真是从未见过,三人立即全身颤抖,肌肉僵直,哪里还能施展武功? 李剑心刚把仁心大师安置好.抬头一望场中,五老犹如被魔法困住,一个个缩肩拱背,姿态大出平常,知道其中必有蹊跷,连忙跃到场中。 与此同时,宋星、金汉斗、魏松柏、沉志远等人也先后一脚赶到场中。 李剑心喝道:“速带五老后退!” 喝中已打出一掌,迎向曹勇击向伍云的毒掌。 一股冷进骨髓的冰气,立即透入李剑心周身穴道,他马上明白五老遭遇到什么了,连忙运起元阳神功,这股冷气才迅速消失。 曹勇不把李剑心放在眼里,他要将五老趁此机会除掉。 所以,他见有数人抢救五老,便双腿一蹬,跃至空中丈三.向正在疾跃的金汉斗等人打出两掌。 然而,这两掌却被李剑心遥发两掌给挡住了,陡然坐失良机,五老已被抬回。 曹勇不得不把这个年青人另眼相看了。 “你就是……” 他想起来了。 不就是怀疑此人取得了《宝鼎神丹秘藉》吗?屡次派人将他除去,竟无一次得手。连红衣使者也未能将他置于死地,能小看他么? “你就是李剑心?” “不错。” 曹勇认真把他打量了一番。 “你取得了《宝鼎神丹秘藉》么?” “怒难奉告。” 曹勇不再多说,随随便便大袖一拂,一股奇冷无比的罡风袭向李剑心。 李剑心运起元阳神功护身,掌上却打出了伽叶伏魔功的阴柔内力。 “砰!”一声大震。 李剑心退了一步。 曹勇却凝然不动。 他们又对了一掌。 李剑心又后退了三步。 “咦!”曹勇惊奇了。 李剑心居然没有被冻住。 他几乎不相信自已的亲眼所见。 他双目紧紧盯住这个年青人,想要把他看穿,看透,看明白。 全场的人则在紧张地注视着他们,注视着这场悬殊甚大的决斗,几乎人人都知道这场拼斗的结果,然而还是想把它看完。 事实已经清楚,由三派和正道知名人物组成的一方,已是败局笃定,凶多吉少。 威镇江湖的赫赫有名的五老,竟然被四凶禽中的一位,三拳两袖就打得败下阵来,那么,试问正道人士中,还有谁人的功力能超过他五位? 主将挫败,大局已定,这是不言而喻的了,但是,就还有那么一个年青人,居然挡了三掌,虽然处于下风,却似乎还不算败下阵来。 而且,看样子,年青人并不打算退却认输,还是硬着头皮干下去。 这个年青人是谁?不过,暂时没人提问,全都注意力投向即将展开的激斗。 金丽姝流泪了。 金汉斗紧张了。 李崇白握紧双拳,心快要跳出来了。 李夫人偎倚着倪秀娥,无声地流着泪。 五老的受伤,震惊了所有参战的人。 五老是他们的主心骨。 五老是他们的依靠。 如今,刹那间,五老垮了。 他们来时用信心筑成的高台,也随之垮掉了。 虽然,他们还有个李剑心。 李剑心虽然杰出,但高不过五老。 等着李剑心的,是和五老一样的结局。 那么,只有合大家之力,拼他个鱼死网破,同归于尽! 宋星扬起了钢刀。 金汉斗亮出了剑。 每个人都扯出了兵刃,都抱着同一心理。 今日将是正邪最后的一战,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着,敌势之强,已经分明。 然而,有道是“虎有爪兮牛有角,虎可搏兮牛可触。” 虎有爪可搏,牛有角可触,各有各的本领,各有各的勇气,只有一战才休。 但是,他们必须等待。 场中还有李剑心,必须等他拼出个胜负来,否则,乱了阵脚。 这时,曹勇又发动了一次进攻。 李剑心没有正迎其锋,以幻影迷踪步闪开,旋即画了一掌。 双方易位,换了方向。 曹勇再次攻出三掌。 李剑心闪避中还了三掌。 咦!场中人众紧张到了极点。 他们意料中的事没有发生,李剑心没有倒下。 正道武林人士,心跳如擂鼓。 意外之外的奇事,突然又发生了。 这次进攻的不是曹勇,是连连败退的李剑心! 李剑心一口气攻了八掌。 曹勇不得不闪挡格架,招架了八掌。 双方几易位置,现又回到原先的位置上。 曹勇面色变凝重。 李剑心却是坦然。 曹勇扭不开一个心结:这小子练的是什么内功,何以不被寒气侵染?莫非真是丙寅元阳神功不成?但如果真是这样,小子发出的掌力就该是另一种样了,他感到茫然了。 李剑心则找到了对付的方法,他要以伽叶神功进击。元阳神功护体,非到必要,不施出致命的一击。 两人再次交手。 谁也看不清他俩究竟谁攻得多守得少。 谁也看不出他俩究竟谁优谁劣。 两人相互注视。 “咳!” 两人同时吐气开声,拼了一掌。 奇怪,李剑心没有后退一步。 曹勇当然也没有。 紧接着,曹勇一轮猛攻。 李剑心则全力对攻。 双方在以快打快中,又对了十几掌。 终于,曹勇明白,只有凭内功取胜了。 他立即收住式子。 李剑心拭目以待。 曹勇突然打出了左掌。 李剑心挥右掌相迎。 曹勇只是虚招,左掌猛地抽回,右掌迅速朝上一翻,迎个正着:“啪!” 李剑心感到对方的冰流滚滚而来,连忙以内力逼住这股冰流。 这情形有点像诊病时对掌的那个老儒生,但这个更老的儒生比那老儒生功高何止一筹。 两掌相抵,谁也分不开了。 全场人众在惊异声中又个个忧心如焚。 侠义道人土如坐针毡、回肠九转。 如此硬拼内力,凶险无比。 如果失败,必然身亡。 如果势均力敌,那就直到双方内力耗光,气绝而死。 李剑心的内力,耗得过魔雕曹勇么? 自然是耗不过的。 那么,结局不是明摆着吗? 这样的后果,使人不寒而栗。 就在这时,魔雕忽然高举左手。 这是个奇怪的姿势。 是他独特的练功姿势,还是…… 不容人们多加猜测,很快就有了答案。 就在他高举左手的瞬间,排列在敌方阵中的青衣、白衣、红衣武士,突然分成几伙,将手中拿捏着的干树枝堆成几堆。 他们事先手中捏着树枝,背手而立,因此谁都没有注意。 接着,他们燃起了篝火,一些黑衣武士则忙着砍下一些湿树枝,往干柴火上压,于是阵阵浓烟滚出,四散开来。 浓烟中夹着一股芳香。 不对,还有一股异味。 人们惊愕万分,弄不清此举究是何意? 与此同时,和李剑心拼比内力的魔雕曹勇,突然后跃五丈,脱离了接触。 这使看到这种情形的人惊异不已。 他竟然能撤去掌力,自由脱身。 这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其实。他功臻化境,对内力运用自如。 他先猛然加了一成力道:迫使对方加力还击,然后将力撤了一半,借对方还击之力,后跃五丈就卸去对方力道。 李剑心也做到了收发由心的地步,就在对方猛然脱离的刹那,将内力控住。 接下来最使人惊异的,莫过于对方突然撤走。“嗖嗖嗖”,一个个有如飞鸟投林。隐入山峦中不见了。 “呀,浓烟有毒!” “天哪!有毒……” 有谁绝望地拉长了嗓音,喊出了令人恐怖的字眼。 看热闹的人群中,已经有不少人倒下。 一场空前的大混乱开始了。 跑的,叫的,骂的,吼的,惨嚎的,求救的——所有的声音、行动,组成了不堪入目的、凄惨的混乱局面。 有的已经倒下,在翻滚着,挣扎着。 有的正在倒下。 有的即将倒下。 死亡在等待着他们。 也在等待着脱离现场,自以为逃出此劫的人。 许多人倒下了。 没有倒下的,是那些服过‘生肌祛毒补天丸’的侠土们。 而五老在在运功祛寒,行功正在紧要关头,动也不能动他们一下。 常淑玉、常美玉妹妹,立即掏出爷爷制的解毒九,分发给已经中毒还没有倒下和倒下去了的侠土。 仁心大师已经度过生死关,也连忙掏出解毒丹分给其他人。 而那些分散在各处的江湖人,倒下的已经濒临死亡。没倒下的,急忙向侠义道呼救。 常氏姊妹竭其所能,把解毒丸分发殆尽。 李剑心则盘膝而坐,运功调息。 幸而五老相继醒来,常老也带有大量解毒丹丸,又散发给那些还能救治的江湖人士。 但是.侠义道中也死了人。 死得更多的,是那些看热闹的江湖人。 遍山横尸,惨不忍睹。 侠义道掘坑埋尸,料理善后—— 第十九回 陷阱 东天目之役,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尽管还有一些不符事实的渲染夸张,但四凶禽施放毒烟、斩尽杀绝的滔天罪行,倒是如出一口,没有异议。 四凶禽的凶名在江湖上震慑黑白两道,人们谈虎色变,心有余悸。 然而,无影侠医李剑心的大名,也一飞冲天,声誉鹊起。 李剑心独斗魔雕的故事,被绘影绘形地描绘着,四处流传。 李剑心是正道武林的中流砥柱,是正派人士的风云人物,也是大家希望所寄的依靠。 正邪之战,还将继续。 鹿死谁手,孰难预料。 东天目山五梅门已告毁灭,五梅魔君已经成了孤魂野鬼。 大家的目光都朝向了泰山。 泰山是“四凶禽”的老巢。 何时直捣巢穴,消灭祸根,结束杀孽,是三派掌门和五老的心愿。 但是,魔雕曹勇的现身,给大家带来了忧虑。经仁心大师与五老判断的结果,曹勇已练成了早已失传的大罗阴寒功和凝血掌。 侠义道中,只有李剑心堪与一斗,然而决无胜过四个老魔联手的可能。 仁心大师与五老认为,他们也并非不能交手,那日在东天目,实因事出意外,毫无准备。因而中了寒毒。但是,他们即使在有准备的情形下与之交手,也熬不过一盏茶的时间。 只有元阳神功能与之匹敌。 但是否有必胜的把握,六老心中无底。 然而,李剑心心中有底。 在与魔雕交手时,他虽感到魔雕功力之深厚乃平生所见,但也并非接不下来。而且,他以元阳神功护体,轻易就将奇寒化解。若以“元阳神火”或是“掌中赤阳”猛攻对方,他相信定能奏效。 但是,这话他没有出口。 他还未能证实给大家看,空口无凭。 在南京,三派掌门与五老,经过多次议论权衡,决定邀请武当、峨嵋、九华等派,倾全力至泰山一搏,以免“四凶禽”各个击破。 因为,正不犯邪,邪必犯正。拖延越久,越是不利。 但是,四凶禽的巢穴究在泰山何处,尚需探查清楚,再聚集各派高手,一鼓歼之。 同时,由各派掌门请出上代元老,共同对付‘四凶禽’之“大罗阴寒功”和“凝血掌”。 探查凶禽巢穴之事,主要由关老、疯丐等人承担,各派还允许随时来调遣人员,以应临时之需。 诸事讨论明白,便各自打道回府。 精算盘吴爷与起死回生常爷、疯丐、仁心大师俱留在道义宅。 当晚在客厅议事。 吴爷道:“我老爷子无处可去,这里可以白吃白喝,就住他个一年半载吧!” 舒萍笑道:“哟,那可养不起呀?” 淑玉道:“又是酒又是肉,哪来这许多银钱?” 美玉道:“你们操什么心,吴爷平时精打细算,早就腰缠万贯,还怕拿不出钱来么?” 吴爷两眼前天一翻:“我老爷子从不占人便宜,银钱嘛,有的是。不过,出门拍贼偷,谁会带多少银两啊?先赊欠着吧,以后照付,一文不少。” 淑玉叫道:“什么?赊帐呀!那还不是肉包子打……” 她故意拖长声音不往下说了。 岂料赵魁这个傻蛋冲口便往下接:“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这话俺都会,淑妹怎么倒不会了?真笨!” “哗——”众人大笑起来,他还说人家笨! 吴爷气得指着赵魁:“好小子,你敢骂我老爷子?看我不把你揍扁了才怪!” 赵魁一愣:“吴老爷子,俺怎敢骂您啊?俺只是接淑妹一句话,不是说您是狗呀……” 吴爷吼道:“浑人,你这个傻蛋。和你缠夹不清,气死我老爷子了!” 赵魁默然,不敢出声了。 关爷等大家笑毕,道:“吴爷,你就白吃白喝吧,有张永寿供着呢。” 张永寿赶忙道:“吴爷愿意留居,在下感到不胜荣幸,哪里会要吴爷破费,那是姑娘们说个笑活,您爱吃什么爱喝什么,只管吩咐下去,在下无不尽力而为。” 吴爷小眼一转:“真的呀?只是,嘿嘿,不大好意思,不过嘛,盛情难却,那就叨扰了吧。” 姑娘们互相挤挤眼,齐声朗笑起来。 淑玉道:“真有趣啊,一个疯爷是个小气鬼,一个吴爷算盘打得精……” 疯爷骂道:“小妮子,好没良心,上次给了你嫁人的玉戒,怎还说我老化子小气?” 淑玉脸红了,啐道:“不想要胡子啦?又来胡说八道!” 吴爷也赶忙声明道:“小丫头一派胡言,我问你,吴爷在江湖上的绰号怎么叫?” 美玉道:“精算盘呀,有谁不知?” “哪个金?金子的金么?” “才不是呢,是精,妖精的情,精怪的精!” “胡说八道。江湖上有两个算盘,一个是金算盘,这就是我吴爷。一个是精算盘,那是另外一人,我老爷子可不认识,知道了么?” 众女齐声答道:“知——道——啦!” 说完大笑。 关爷道:“好啦,谈正事吧。常爷。凶禽还善使毒,这解毒丸剂还要多制些出来才行。” 常爷道:“家中有的是,待我与淑玉姐妹再去制些就是。” 关爷道:“赵魁、彭俊,你二人与常爷去吧,当个下手什么的。” 淑玉美玉脸忽然红了,不过心里倒是甜蜜蜜的,这关爷倒真能体贴人心哩! 彭俊听了不动声色,心中自然喜欢万分。回道:“是,谨遵台命。” 众人也知关爷是有意如此安排,想笑又不敢笑出来。 哪知赵魁却“嘿嘿嘿嘿”闷笑出声来。 关爷道:“笑什么?赵魁。” 赵魁道:“俺高兴呢,又和淑妹妹一块,俺不是又当上护花使者了么?” “死鬼!”淑玉再也呆不住,转身往屋外跑。 “哈——”众人终于憋不住了。 常爷也笑了,心里着实高兴得很哪。 疯爷道:“化子爷明日就到济南,让济南丐帮分舵全力以赴查找四凶禽巢穴。济南分舵主降龙刀杨沛,在泰安恭候各位大驾!” 仁心大师道:“老衲明日先回少林,然后带人到泰安与各位施主会齐。” 关爷道:“如此甚好。我们分两拨前往,由剑心、宋星到秦山查仿,我老关率众在泰安扎营,以便接应。” 议定后,剑心又取出药丸,给疯丐、吴爷、常爷各一粒,最后剩下十粒。 此时,沉志远、沈竹青、红蕊、绿萼来访,问及探查敌穴情形,表示愿随同前往。 关爷点头同意。 沉志远又慎重介绍朱红蕊、蔡绿萼,如今他已将她二人收为义女,与竹青姐妹相称。 众人不免又道贺一番。 沈竹青俊眼盯着疯爷,疯爷颇不自在,问道:“丫头,你盯住疯爷干吗?” 沈竹青一笑:“瞧疯爷掏出什么来给我的两位妹妹呢?” 众人大笑,都道应该。 疯爷愁眉苦脸,道:“疯爷又没发财,怎么老盯着疯爷不放?” 边说边在怀里掏,掏一阵,摸出了两只玉钗,葱绿透明,煞是可爱。 沈竹青急忙一把抢了过去,递给红蕊绿萼,道:“疯爷慷慨大方,真是个好爷爷哩!快谢过疯爷!” 绿萼红蕊下跪叩谢。 疯爷叹道:“没有值钱的玩意儿给这些小妮子,就不是好爷爷了。” 众人大笑。 沉志远与关爷定好起程日期,便告辞走了。 众人又谈笑一番。方自回房歇息。 第二日,仁心大师、疯丐、常爷、淑玉姐妹、彭俊、赵魁起身走了。 第三日,李剑心与宋星起程。 关爷等人与沉志远等人则在五天后动身。 却说李剑心、宋星自南京北上,向山东境内进发。 一路上,都听得到关于东天目山四凶禽放毒烟以及双方激斗的情形,李剑心的大名,简直是有口皆碑,到处传扬。对四凶禽的作为,江湖人士也十分痛恨,但也存畏惧之心,生怕祸从天降。 两人时而纵马飞奔,时而并辔缓行,倒也十分惬意。 这天来到扬州,刚入城门不远,便碰到了张溪。两人大喜,便一同前往酒楼。 吃喝间剑心问起张溪去向。 张溪叹道:“一言难尽。没想到范师兄会做出这等事来。害得我哪怕遍身长嘴只怕也说不清。” 剑心惊道:“何事如此严重。” 宋星道:“且饮此杯,慢慢说吧。” 张溪干了一杯,道:“上次愚兄曾告诉你,范师兄留愚兄在杭州逗留了十数天么?他夜夜外出,白日才归,也不知干些什么。后来,他带来一位朋友,此人姓王名定荣,据说为人慷慨好义,要愚兄与他多多亲近。但愚兄发觉此人言语闪烁,不是爽快之人,便有了戒心。 又过了几日,他二人天天出去游玩,也曾相约愚兄,都被愚兄婉言拒绝。范师兄便骂我是榆木脑袋,有福不知享。有一日酒醉回来,说些淫秽肮脏之词,方知他二人天天到青楼游逛,这哪里还像个名门正派出身的子弟?愚兄看不过,便好言相劝,哪知范师兄非但不听,还斥责愚兄冥顽不化,白到这世上来走一遭。” 如此,又过了两天,他说要回茅山向师门禀告外间情形,相约那王定荣和我们一路。” “白天赶路、晚上歇脚时,也免不了扯些闲话,那姓王的却爱讲四凶禽功深莫测,天下无敌之类的话。讲到五台山血案时,他说如果当年四派不去围剿五梅门,哪里又会有今天的事。范师兄听了觉得颇有道理,愚兄听了却很不以为然。 “这天在临沂城酒店。我三人又提起三派之事,王定荣与范师兄唱的全是一个调子,没料到被南京金笔秀士沉志远的女儿听见,便当众斥责范师兄,后来还动了手。多亏沉志远前辈认出我们是茅山弟子,劝止了自己的女儿,事情才未闹大。 “走出酒馆后,范师兄夸奖王定荣为维护茅山荣誉,不惜挺身而出欲与之一搏,却指责我在旁人损茅山派时沉默不语。愚兄当时忍耐不住,就与他争了几句。王定荣又出来做个好人,东劝西劝,要我两人不必心存芥蒂。” “回到茅山,范师兄在谈及江湖大事时,语气多偏于四凶禽,颂扬师傅英明,早定下不卷入双方冲突的良策云云。师傅听了似很满意,对范师兄颇有嘉许。” “范师兄还将王定荣引荐给掌门,将他路上如何为维护茅山派荣誉挺身而出的英雄行为大吹特吹了一番。还把沉志远一家说得一无是处,并说他们有意找茅山派的麻烦。” “师傅听了后,十分的不高兴,说是等有机会,一定要领教沈家有什么了不起的功夫。” “愚兄本想驳斥范师兄的言论,但范师兄乃掌门的衣钵传人,深得掌门宠幸,愚兄纵使如实说了,掌门也不会相信,只好不言不语。” “掌门对王定荣也大加赞扬,留王在茅山多多盘桓些日子。” “姓王的也对掌门大加吹拍,说是如何对茅山派一向敬仰,对茅山派的功夫又是如何钦佩云云,更加博得了掌门的好感。” “于是,王定荣便在茅山住下,与众同门厮混得很熟。常在同门中讲起外间的花花世界,讲起他与范师兄的游乐,又表示同情茅山上清贫恬淡的乏味生活。把许多年龄较轻的同门师弟。说得心旌动摇,从此不甘寂寞。” “前几天早上,正是做早课的时间,却发现范师兄和十二个同门没有到位。待掌门一问一查,才发觉连同姓王的一起,走得连踪影也无了。这十二个同门,是茅山弟子中最有能耐的。其余弟子,不是年龄太小就是资质过差,茅山派等于失去了自己的主力。掌门这一怒非同小可,除了惩诫其他弟子知情不报外,还迁怒于我,说是我也与姓王的相勾结,相约到茅山拆台弄走弟子,还说要不念及我师独臂真人,定将我武功废了。” “愚兄离开茅山,无处可去,便想回九华山麓张家村,跟父母一块种田去,没想在这里遇见了贤弟。” 这一番曲折,听得剑心宋星大摇其头。 剑心问:“姓王的究竟是何来路?” 张溪道:“愚兄不知。” 宋星道:“不消说,八成是四凶禽的人。” 剑心也赞同,道:“瓦解军心,拉走精华,茅山派不就不战自垮了么?” 张溪道:“说得是,只恨未早想到此。” 剑心道:“张兄回去也无益,不如跟我们去吧。待以后事了,将伯父母接进城来过几年舒心日子好么?” 张溪道:“好是好,只是一介武夫,又不去偷抢,何以为生?” 宋星道:“这还不容易?一可以帮剑心兄开药店,二可以到张永寿处做事,总之,路子多呢,不用发愁。” 张溪大喜道:“那就多谢两位了。” 剑心道:“自家人,哪来的客套?” 三人吃喝完,找了个旅舍住下,彼此谈谈说说,好不快活。 第二日,替张溪买了马,三人跨马扬鞭,离开了扬州城。 十日后,三人到了山东临沂。 三人来到一家叫做“宴宾”的旅店住下。 此时,刚到酉时,三人漱洗完,便到街上闲逛,看看市容,再找家饭店吃饭。 酒楼上,食客不少,三人找张临街的空桌坐下。 点完莱,三人闲聊着。 宋星无意中抬头一看,见隔着两张桌子,有一位年轻的相公,似乎也正看他呢,四目相对,那位相公便转开脸去。 看着眼熟,可又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也就没放在心上。 小二送上了酒菜,三人吃喝起来。 宋星有意无意地再瞥一眼年青相公,见他凭窗眺望,似乎在等什么人。 这时,有人上楼,是个年青后生,他站在梯口四处一望,便匆匆绕过桌子,向坐在靠窗的那位相公走去,两人低声说了几句什么,那相公便立刻站起,匆匆走了。 宋星低声对剑心道:“刚才那位相公,我怎么看着眼熟呢?好似在哪见过。” 剑心道:“他俩下楼时,那相公瞥了我一眼,我也觉着面熟。怪不怪哉?” 宋星道:“原来你也眼熟,那该是我俩共同见过的人了,想想吧,兴许能想起来。” 两人想了一会,一齐摇头。 张溪道:“想他干什么?人海茫茫,见过的人多着呢!” 宋星笑道:“这也是。快吃快吃。吃完了回去睡觉!” 饭罢,天未黑,太阳还斜靠在山腰闲眺,还没下山呢。 三人漫步长街,迈着方步。 突然,一阵得得马蹄急响,两匹马一前一后迎面冲来。 三人刚刚侧身闪过,又是一阵马蹄急响,又冲来四骑骏马,倒像是追赶前面两骑似的。 宋星“咦”了一声,道:“前面两骑,头一个就是那似曾相识的书生。” 剑心道:“我瞧着也像。” 宋星道:“后面追前面,这后面四人大约不是什么好路数。” 剑心道:“跟去看看吧!” 宋星道:“正合我意,不然放心不下。” 张溪道:“那就快走。” 三人只能把步子放快些,要出了城门到了荒郊无人的地方,才好施展轻功。 出到城外,哪里见得着骑者的身影?只有四郊荷锄而归的农夫,三三两两归去。 三人停足商议。 剑心道:“只此一条大道,想必沿大道去了,不妨就这么走过去,到无人处再施展轻功,赶上一段路瞧瞧。” 宋星道:“以他们骑马的速度,怕跑不到多远的地方去了!” 张溪道:“只好走着瞧了。” 三人只好边走边猜测。 半个时辰过去,天已近黄昏,过路人已逐渐稀少。 宋星道:“快走吧,等不及啦!” 三人于是施展轻功,沿大道飞奔。 一口气跑了半个时辰,天已黑尽,也不知到什么地方了。 四野荒寂,阗无人踪。 宋星道:“太迟了,赶不上。” 剑心道:“如果出点什么事,又是你我相识的人,那就后悔莫及。” 宋星道:“我也是这么想。现在,该往哪儿去?” 剑心道:“索性再往前赶一程,赶不上只好死心了。” 三人于是又展轻功,往前赶了半个时辰,恰好来到个岔路口。 宋星道:“不忙,看看吧。” 他蹲下朝岔道看了看,叫道:“是了,定是朝这股小道走的,蹄印新鲜着呢!” 剑心道:“那就快走!” 三人沿左边岔道迅赶,只见前边有片林子。刚跑到林前,就听林子那边有人讲话。 三人悄悄进了林子,原来这片林子不大,穿过林子是一片芳草地,连着旷野丘陵。 “……如何,话说到此,任由你选择吧!”一个苍劲的声音道。 一个女音极愤怒的腔调回答道:“姓梁的,你们害人害得还不狠还不毒吗?我喻胜兰决不干背叛师门、指鹿为马、落井下石的罪恶勾当,要杀要剐任你好了!” 苍劲的声音怒道:“小妮子,错了,你以为可以一死了之吗?你该知道阴魂搜脉大法的厉害吧?只要点你穴道,筋缩脉曲,像只大弯虾,你一个大姑娘家,愿意这么一辈子弯着吗?你又何苦来哉?事成后,本座报你大功,管教你一辈子活得舒舒坦坦……” “住口,无耻!今日拼着一死,也决不如你们的愿!” “嘿嘿,小娘子,你竟如此执迷不悟,休怪本座手下无情了。” 忽听又一个女子声音道:“我说姑娘,你怎么不听劝呢?梁护法一片好意,你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你不想想,一个年轻姑娘,犯得着为上一代的江湖怨仇当牺牲品么?古语说,良禽择枝而栖,姑娘另投明主,包管……” “张文燕,谁像你那么无耻?还有你于巧凤,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底细吗?全是一丘之貉,今日任你有巧簧之舌,也休想说动姑娘!” “嘿,原来还有熟人呢。” 张文燕是白衣使者,于巧凤是红符令主,武功已是极为了得,这个什么姓梁的护法,想必也是一流高手,怪不得这位喻胜兰无法抵挡了。看来。今晚又是一场狠斗呢! 这是李剑心、宋星的想法。 剑心听到宋星以传音入密说道:“我先出,你二人别动。” 接着宋星从树后闪出,大摇大摆地向草地中间围着的人群走去,边走边道:“喻姑娘说得好,有志气,在下佩服得紧!” 原先站着的人齐都吃了一惊,忙转过身来看他。 星光下,宋星看那喻姑娘,竟是适才在酒楼所见那位面熟的书生。 喻胜兰见他到来,心中一喜,但旋又想到,对方实力太强。别连累他也送了命。于是喝道:“我不认识你,休管他人闲事,快走你的路去!” 宋星一愣,心想这是怎么了,不领情还赶人?世上竟有这样不懂人情的女子? “哟,原来是宋大侠,幸会幸会!”于巧凤认出了他。 “黑符令主屠龙和尚就是死在此人手上!”白衣使者张文燕道:“今晚倒是巧遇呢!” 梁护法嘿嘿一阵阴笑:“那好啊,屠龙和尚地下有知,也会感到欣慰了,这仇报得好快啊!” 宋星也嘿嘿冷笑:“姓宋的外号天煞星,就为的是专杀你们这群妖魔鬼怪,屠龙和尚地下有知,当然感到欣慰无比,他的伙伴一个个找他来了,他岂不是不寂寞了?” 嘴里说着,心里打着主意。 对方有十人,喻姑娘二人,己方三人,以一对二,谅来不会太糟。只是知道名号的三人手底下都很硬.另外七人不知是什么角色,假如是一般武士,倒也不在话下。倘若再出几个什么护法、使者、令主一类的人物。今晚上就没有多少便宜可占了。 只听一人道:“宋星,死到临头还敢强嘴,今晚爷们要活剥了你。给屠龙和尚祭奠,你还是自动投降吧!” 这分明是蓝符令主上官龙的声音。 糟!又出来个蓝符令主,也是硬梆梆的角色。不知还有没有?星光下也看不清。 宋星心里想着,口头上可不软:“上官龙,上次在姜超家里把你放了,你现在又威风起来啦。这一回宋大爷可不饶你了,小心着吧!” 上官龙大怒,骂道:“今天大爷不把你活剥了,枉自为人一世!” 说着抽出长剑,就要上来动手。 “嘿,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姑娘,张某实在着不下去,也要伸手管管这档事。”张溪从林子里出来了,也是一摇三晃,慢腾腾的。 是李剑心让他亮相的。 梁护法等人一楞,怎么又出来一个人。 喻胜兰芳心大慰,这么说三人都来了,特别是那个李剑心,有他在,定可脱今日之危。 宋星道:“好呀,多了帮手。” 上官龙喝道:“你小子什么人,通名!” 张溪道:“张大爷单字溪,溪水的溪,可要记牢了。” 上官龙道:“无名小卒,也敢来捋虎须,你这是自己找死!” 宋星道:“喻姑娘,快站过来。” 喻胜兰甚为机巧,当即一拉伙伴,一下跃到宋星一边来。 宋星背对来时的树林,有利于脱身。 树林里又有李剑心守着,背后万无一失。 于巧风等一伙人不防喻胜兰脱出了他们的半包围圈,个个都十分恼怒。 梁护法喝道:“四方包抄,不准放走一人,全都给我拿下!” “嗖嗖嗖!“十人展开身法,有四人从宋星等人两旁蹿到了树林前,宋星等人后。有四人正面相恃,有两人站到了左右侧。 正面四人正好是最厉害的几个角色。 宋星从众人展开的身法上,很快就作出了判断。 只要顶住正面四人的攻击,后撤不成问题,可以从容掩护喻胜兰逃走。 正面四人是梁护法,白衣使者张文燕,红符令主于巧凤,蓝符令主上官龙。 宋星抽出雁翎刀。 半个月亮从稀薄的云层中探出了头,洒下了片片清辉,对恃双方相互看清了容貌。 宋星道:“你们是一个个来呢还是一起上?任由你们自选吧!” 梁护法大怒:“凭你也配与本座交手,上官龙,把这小子宰了!” 上官龙立刻挽起一片剑花,向宋星当头罩下,来势之猛,实在不可轻视。 宋星本来就练成了一流身手,再得一粒生肌祛毒补天丸服下,凭添了二十年功力,武功已是上上之选,这上官龙在他眼中,不过尔尔,所以上官龙的剑花一到,他立舞起一片刀花,“呛啷”一声,上官龙的剑脱了手,虎口也震得出了血。 好个上官龙,立即一个倒翻,在空中将剑接住,运功手腕,重新攻到。 宋星刚才运足了腕力,有意磕碰对方的剑身,上官龙不防这一着,才吃了大亏,但他临危不乱,武功也确实了得,比屠龙和尚要高。 两人这一交手,你刺我挑,我劈你削,一来一往交手二十来个回合,居然是平分秋色。 但是,再往下走了十个回合,上官龙就吃不住了,宋星一刀快似一刀,把上官龙杀得手忙脚乱。 于巧凤看看不对,抽出一把短刃,长不过二尺,一声娇叱,加入战团。 喻胜兰斥道:“二对一,无耻!” 一抽肩上长剑,就来助战。 张文燕一声冷笑:“待姑奶奶收拾你!” 长剑一闪,把喻胜兰的剑架住。 才只五个回合,喻胜兰就吃不住了。 张溪连忙一个箭步冲上,帮助喻胜兰双战张文燕。 这边宋星力战两大令主,并无败象。 喻胜兰有张溪协助,才得以逐渐展开特异的招式。她像一只禽鸟,又像一只家鸡,忽而前扑,忽而展翅扑打。而张溪自小勤练,已得独臂真人真传,剑法沉稳,大开大合,颇有名家风范。是以两人联手,足能抵住香罗刹这个女魔头。 与喻胜兰同来的伙伴,执剑在手,注视着斗场情况,以便随时援手。 梁护法见六人打得难分难解,自恃身份不好插手。见对方还有一个后生。也不值得自己动手,而站在树林前的四人和站在宋星等人两侧的两人,却居然如泥塑木雕般站着看热闹,不禁气往上冲,厉声喝道:“你们站着发什么愣?看把戏吗?还不协助把人捉了!” 可是,居然有人敢不听他的话。 而且不是一人,这整整六人都不理睬,只当他没说一样! 梁护法心头火起,大喝道:“你们聋了吗?竟敢违抗本座指令,你们是谁的部下?” 六个人没一人回答,谁都不买他的帐。 梁护法刚想抓来一个出气,忽然心中一惊,意识到现象未免太反常。不论是谁的部下,护法的话,没人敢不听这些人莫非遭人点了穴道,暗中还有厉害敌人? 想到这里,刚要过去看个究竟,树林中又踱出个人影来。 那人道:“梁护法,别怪这些可怜的爪牙吧,他们不是不听,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呀!” 梁护法大怒:“是你小子点了他们的穴道?好小子,你活腻了!” 于巧凤见是李剑心,惊叫道:“梁护法,他就是李剑心!” 梁护法一听,顿时吃了一惊,连忙仔细打量来人。不错,正如旁人所描述的相貌衣着,此人就是力战魔雕曹勇的李剑心。 红衣使者林志德何等功力,暗算这小子没有成功。 魔雕的大罗阴寒功,竟然冻不死这小子。 奇哉,怪哉,这小子到底怎么回事? 他有三头六臂七十二变? 他有一甲子以上的修为? 没有,都没有。 那么,他到底练的什之功? 他的师傅是谁? 查了一年,谁也没把他查清。 而四凶禽早下了谕令,此人格杀勿论。 杀了半年,他依然活着。 他是四凶禽最为注意,也最为防范的人。 会不会有些夸大其辞? 会不会由于机缘巧合,他一次次逃出了暗算攻击,拣了条命? 不管有多少事实摆明这小子功力深不可测,但一见到这小子本人时,由不得又会怀疑所传是否是真? 梁护法心中念头转了几圈,一直狐疑不定,要不要和这小子交交手。 他决定先试探试探。 “喂,小子,你师从何人?”他问。 李剑心答道:“喂,老小子,师从不必言于人。” “喂,小子,你怎连师门都不敢报?” “喂,老小子,你不配问,” 梁护法火了:“本座不信你有三头六臂,今日正好整治整治你!” 梁护法双肩一晃,已到李剑心眼前,探手就是一爪,抓向剑心面门。 剑心肩一晃,失去了踪影。 梁护法立即向后方侧身踢出一腿,乘势转身,再递出两掌。 这老小子功力精深,经验又老到,掌风带着锐气,呼呼而来,声势非同小可。 李剑心展开幻影迷踪,一味闪躲,抽冷子回击一二掌。 他这样做仍是为了锤炼自己。 他深知未来对四凶禽的决战,该是多么艰难。因此,他要不断提高自已的武功,增长自己的见识。 只要遇到的是顶尖高手,他都要先采守势。尽量摸清对方的攻击特点,增加自己的交手阅历。之后,他才展开伽叶伏魔掌,将这套掌法使用得出神入化,化出新的招式。化出新的破解方法来。 迄今为止。他还没有使用过剑。 他要把掌法奥妙吃透以后,再来磨砺剑法。未来的决斗中,很可能要使用剑。 但是,也许他来不及这样做了,那么,他也可以全凭研熟精通了的掌法取胜。 抱着这样的宗旨,他决不放过与高手相搏提供的机会。 梁护法猛攻一轮,居然碰不到这小子的一片衣角,心中不免有了几分忌惮,便改变方法,不再穷追猛打,而采取沉稳的对策。 李剑心见对方改变战术,自己便展开伏魔掌开始进攻。 梁护法这套防守的拳法果然不凡,李剑心几次凶狠的打击,都能被他化解,心中不禁暗赞。于是,在攻击中,也得了些化解的经验。他决定尽展伏魔掌的精微之处,看看老小子可否抵挡得住。 他一连攻了十八掌。 梁护法躲过了八掌,化解了九掌。 唯独这第十八掌再也无法闪避,只好运起护身罡气硬挨了一掌。 这一掌打在背上。 梁护法一个趔趄,气血翻涌,差点连护身罡气都震散了,不禁吓得魂飞天外。借着前扑之势,一提真气,喊了声:“走!”便跃到了五丈外,再一个起落,没了踪影。 上官龙、于巧凤见护法喊走,双双拼力攻出一招,旋即腾身飞跃。但宋星手疾眼快,一刀削在上官龙臂上,由他带伤逃走。 张文燕脱身更为容易,轻轻就摆脱了张溪,一溜烟走了。 只剩下六个呆站着的武士。 喻胜兰抱拳道:“多谢三位救命之恩!” 李剑心道:“喻姑娘和小玉姑娘不是也救过我们吗?” 这一说,宋星拍了下脑袋,道:“哎,想起来,你就是那天在山洞里穿蓝衣服的那位姑娘,在下说得对否?” 喻胜兰笑了:“亏你好记性!” 宋星道:“过眼难忘呀!” 这话不是有点意味深长么? 喻胜兰岂有听不出来之理? 她低下了头。 剑心道:“喻姑娘,适才四凶禽属下……” 喻胜兰突将头一抬,截了他的话:“什么四凶禽?胡说八……” 最后一字不知为什么又咽下了。 剑心等三人皆一愣,话说错了么?分明没有呀,真叫人奇怪。 喻胜兰只接着说道:“我知道你们要问刚才的事,我不会说的,也请不必再问。三位救命之恩,异日再容报答。就此别过。” 说话间,她的伙伴不知从什么地方牵来了坐骑,两人就这么走了。 李剑心和宋星面面相觑。 喻胜兰和小玉姑娘到底为什么那样神秘? 两人心中百思不解。 张溪道:“该回城了呀,站到天亮么?” 两人这才“唔”了一声。回过神来。 三人展开轻功赶回旅舍。 李剑心和宋星、张溪这日到了泰安。 入城后,又去住“福安”旅舍。安顿好,又到鸿运酒楼吃饭。 未上楼,就见一个小化子过来。 “敢问哪位是李剑心李大侠?” “在下李剑心。” “奉丐帮济南分舵主命,恭请三位。” “到何处去?” “请跟小的来。” 小叫化在前带路,顺着大街走了一截,又拐进小巷,巷中套巷,直把三人拐糊涂了,总算来到了一家民宅跟前。 小叫化抓住门环,敲打了几下,大约是暗号吧,一会就有人来开门。 开门的不是化子,是个仆役。 小叫化便往门里走,李剑心三人便跟着进。这家人看来并不一般,很有几分阔气,进了门是条甬道,两边则是花台花圃。第一进是幢二层楼房,小叫化带他们穿厅堂,直进入第二进子院。 第二进也是二层楼房。 阶沿上站着一个中年叫化和一名老者,想是这里的主人了。 小叫化一进院就道:“李大侠已到,小的已请来。” 又对李剑心等道:“这是我们分舵主降龙刀杨沛。” 杨沛急忙下台阶迎接:“李大侠、宋大侠还有这位大侠,请恕化子未亲自到城迎候,此中尚有隐情,容后禀。现由化子向三位介绍,这位是刘善云刘爷,此间主人。” 剑心等相互见了礼。 刘爷恭请三人入室奉茶。 大家坐定,自有仆役捧上香茗。 杨沛道:“四凶禽老巢在泰山,这一带皆在其眼线临视之内,化子本欲在县城接待各位,但恐泄露了三位行踪,对探察其巢穴不利,故与刘前辈商妥,借此地为各位接风,请各位安顿于此,彼此好进行联络。” 宋星道:“我等已在福安旅舍落脚,衣物也在那里。” 杨沛道:“这不妨,由化子替三位取来便了。” 剑心道:“此地清静幽深,是个好地方,只是叨扰了主人,于心不安。” 刘春云道:“李大侠休要如此说,老夫虽不过问江湖上事,但一向敬佩侠义道人士,何况丐帮当年于老夫有恩,些须小事,何足挂齿。只要三位大侠愿在此居留,老夫便深感荣幸,望各位不必客气。” 剑心问分舵生杨沛:“帮主何时到此地?” 杨沛道:“帮主在济南向化子交待,令全力探查四凶禽巢穴,并到泰安迎接各位。交待完毕,帮主老人家还有事,便走了,不曾说要到泰安。” 宋星又问:“可有些可疑线索么?” 杨沛道:“有的,只是还抓不实,一旦有了确实消息,化子便立时禀报。” 这时刘爷站起来道:“三位路途奔波,想腹中早已空虚,还请先用餐吧!” 说着,将手朝里间一比。 李剑心打头进了里间,原来一桌丰盛的宴席早已准备好。 五人相继落座。由主人亲自把盏,殷勤劝酒。大家谈谈说说,你一杯我一盏,倒也痛快。席间,领路的小叫化又来,报告说三位爷的衣服包裹已取来,旅舍的房间已退了。 这一顿吃到天黑,酒足饭饱。 仆人掌灯,将三人引至厢房,一人一间,清洁舒适,三人本已疲累,倒下便睡了。 第二日起身,主人又命人端来早点,三人食罢,便与丐帮分舵主杨沛商量探查之事。 杨沛道:“泰山之大,若无目标,恐怕一年半载也查不出踪迹。三位不如耐心在此等待,好在关爷等人不日即到,届时化子可能就有了线索了。” 宋星道:“舵主此言有理,只是我等三人在此也闲不住,不如外出走走的好!” 剑心道:“不错,在这里空等也难受,还是走吧。” 杨沛道:“既如此,三位请自便,只是化子尚有要事,不能奉陪诸位了。” 宋星道:“舵主不必客气,晚间再在此会面,交换情况吧。” 刘爷道:“老夫恭候各位回来晚餐。” 议定完,三人便出了门,由杨舵主领路。 到了城内大街,彼此分手。 宋星等三人便往泰山而去。 三人到泰山脚下,由东路上山,一路碰到不少游客。 他们游览了王母池、红门宫、万仙楼,斗母官等地。到处曲径通幽,水木清华。千岩竞秀,古树苍苍。姹紫嫣红,锦绣河山。 三人流连忘返。一日间便不知不觉过去,哪里找到什么可疑线索。 当晚回到刘宅,又是一席珍馐美味。 杨沛直到饭罢品茗时才来。 彼此并无消息交换,不一会,杨沛便告辞走了。 第二日,剑心等三人又沿西路上山。至中天门后,过云步桥到五大夫松处。 三步桥凌驾于深渊之上,过桥时宛如在天际行走,使人若仙若神。桥北石崖各御帐坪,据说前朝大宋真宗皇帝曾于此观赏皓月泉流,在此支帐野宿。桥东有酌泉亭,上刻一联: “且依石栏观飞瀑,再渡云桥访爵松。” 李剑心赞道:“此联于情于景,再适当不过。” 宋星笑道:“若是加上刀光剑影,岂不大煞风景了?” 张溪接道:“我等本是查访敌踪,怎么倒有闲情逸致观山玩水来了?” 剑心道:“美景如画,使人流连。他日除去四凶獠,不如到秦山觅地清修,过几年神仙般的世外生活。” 宋星道:“天下之大,岂只四凶獠横行耶,到时又不知什么妖魔蹿出来了,我辈侠义道,怎能奢望享受人间清福呢?” 剑心道:“宋兄言简意赅,倒提醒了小弟了,申张正义,铲除凶孽,岂是一日间之事? 身为侠义道人,不该作遁世之想。” 张溪道:“二位深谈哲理,在下受益不浅,只是现在该往何处,是上还是下?” 剑心道:“索性到玉皇顶瞧瞧吧!” 三人遂又沿山而上。 玉皇顶又称天柱峰,乃泰山极顶。 此地建有玉皇殿,还有观日亭、望河亭,以及汉代所立长方石表,因无刻字,又名“无字碑”。 三人立此极顶,但见茫茫云海,滚滚如流,人若置身于天际,飘飘然、欣欣然,超凡出尘,几欲腾云驾雾仙去。 三人如醉如痴,停文如石,不思归了。 “唉——!”忽听一声长叹响自身后,三人不禁吓了一跳,回头一瞧,哪有人踪? 宋星两肩一晃,出了观日亭,不见可疑人影。急忙返回亭内。 剑心道:“此人好快身法,怎么闻声就不见人了呢?” 宋星道:“奇怪,不知是何许人。” 张溪道:“似乎并无恶意。” 剑心道:“那一声叹息,包含着多少感慨呢!” 宋星道:“此人功力之高,实属罕见,可惜错过了交臂之机。” 剑心道:“人家若无结识之意,找到人又如何?走,该下山了。” 三人出了观日亭,一路慢慢下山注意观察有无惹眼人物,但只见三三两两不多的几个游客香客,也找不出可疑人物。 宋星突然道:“我明白了,那人必是藏于亭阁之上,我们只顾朝前朝后去找人,就疏忽了顶上。” 剑心笑道:“大白天的,又有游客,谁会想到顶上呢?” 宋星道:“回转身,必在观日亭找到此人,快走快走!” 于是三人又返身上山。 果然,观日亭里,背对三人,坐着一灰袍文士,年龄却看不出来。 宋星抢先进亭,一抱拳:“打扰了。” 灰袍文士回过身,众人见是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人。面相儒雅俊逸,双目炯炯有神。 文士见三人回转,似乎有些意外,道:“适才在下叹息,惊扰了三位雅兴,抱歉之至。” 此人自己证实就是叹息之人,倒出乎三人意料。 宋星道:“阁下适才藏干亭顶,使我三人有了好奇之念,故又回转一探,果然如此。” 文土道:“在下本也不必藏身,无奈一声叹息扰了诸位,颇觉不该。况各位沉迷于美景,故在下则耽溺于悲凉之中,虽同景则不同情,未免太煞风景,暂避于亭阁之上,非有意也。请各位见谅!” 剑心见此文士谈吐不俗,人也爽快,便自有了几分好感。况此人何时也进亭中,我三人并不知觉,身手之高,可想而知,定是高手无疑,何不就此结识? 于是说道:“先生若不嫌弃,彼此一谈如何?” 文士道:“三位仪表不俗,在下极愿相交,但请进吧!” 三人入亭坐下。 文士道:“三位高姓?” 宋星将三人名号说了。 文士道:“在下田俊川。” 三人想不出江湖上有这么一位高手。 文士又道:“在下并非江湖人,各位不会知道的。只因在下有一胞弟叫田俊山,专喜结交江湖中人,今年四月被同伴邀往浙江东天目山,说是看什么三派与五梅门的决战,后被五梅门一伙施放毒烟,一条命就此了结,去年兄弟还与我同游泰山,未料今年便已作古,所以适才想起胞弟,才会引出一声长叹!” 三人听了,叹息不已。 宋星道:“先生家住何处?” 田俊川道:“在下家住济南,不瞒各位,家中世代习武经商。从不与江湖人士来往,在下继承祖业,但于经商一道却无兴趣,商务全交舅父经营,在下则喜读书游历,与世无争,不想胞弟年幼无知,自以为习得一身功夫,也该在江湖上闯出个名头来。于经商一道,更为厌恶。于是和一些江湖朋友过往较密,却不料为此送了一条命!这不是冤哉枉也么?” 三人深表同情,好言相慰。 田俊川又道:“想那五梅门与什么四凶禽,居然对赶热闹的江湖人士下此毒手,在下家中人丁不旺,仅此一胞弟,越想越不愤,欲找彼等理论,但在下人单势孤,不免犹豫再三。” 李剑心道:“此等妖邪无可理喻,不瞒阁下说,我三人也正寻找这些人呢!” 田俊川喜道:“如此甚好!只不知各位与彼等又有何仇怨?” 宋星道:“一言难尽,可说是仇深似海。” 田俊川道:“既如此,在下愿与各位一道,去找彼辈理论。” 剑心道:“彼等妖邪行踪诡秘,巢穴隐蔽极深,上哪儿找去?” 田俊川道:“怎么?各位不知彼等所在地吗?在下倒是知道的。” 三人听了大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宋星忙问:“先生如何知道?” 田俊川道:“说来也属偶然,胞弟交游甚杂,认识一位叫范鸿运的人,此人乃茅山门下,他……” 张溪忍不住叫道:“他是我大师兄!” 田使川道:“那太也凑巧,范鸿运又认识一个叫王定荣的人。王定荣自认是四凶禽门下,夸说四凶禽功深似海,天下无敌。胞弟不信,非要亲自见识见识不可。王定荣答应引胞弟一见,结果还未去得成,便到了东天目山。” 宋星道:“没去得成,怎能知道地方?” 田俊川道:“胞弟殁后,在下清理胞弟遗物,发现有一信函,画有一幅地图,上面标着进山道路,仔细审看,是王定荣留下的字迹,他约胞弟东天目之行后,依图进山,他在山中等候,那图虽简略。倒也看得出些端倪。” 宋星大喜道:“如此甚好,阁下带图来了吗?” 田俊川道:“在下本欲前在找彼等理论,故图纸则是带在身上的。” 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张草图。 三人由剑心居中拿图,挤在一堆观看。 宋星道:“原来在扇子崖那方。” 田俊川道:“不错,该由西路上山。” 剑心道:“以此图观之,似不难找。” 田俊川道:“不然,据胞弟生前所言,彼等皆居山腹之中,形势极为险要,若无胆量,还真不敢去呢!” 宋星道:“明日先去一探如何?” 田俊川道:“如此甚好。” 剑心道:“先生居停何处?” 田俊川道:“城中‘福安’旅店。” 剑心道:“明日我三人前来客店,先生就在店中等待如何?” 田俊川点头同意。 下了山,田俊川定要宴请三人,于是到“鸿运”酒楼,四人边吃边谈。甚为投契,直吃到傍黑才各自回店。 三人回到刘善云家,杨舵主已在等候。 刘善云忙着要备酒饭,三人忙说已用过,这才命人沏来上好香茗,秉烛夜谈。 杨舵主首先开言道:“寻找四凶禽巢穴一事,幸不辱使命……” 宋星道:“什么?杨舵主有了眉目?” 杨沛道:“不瞒各位,对四凶禽的注意并非今日始。要说找到其巢穴,确非一朝一夕之工,这说来话长,牵涉甚多,然并不重要,化子就长话短说吧。四凶禽巢穴是在泰山西路之扇子崖下……” 张溪惊道:“竟是一致!” 杨沛奇道:“各位知道了?” 宋星道:“杨舵主先说吧。” 杨沛续道:“化子属下已草拟一图,可按图索骥,找到巢穴。” 说着摸出一张纸来,上面画了些山水,标了入山道路。比田俊川的画得好些,但无二致,这使三人大为高兴。 宋星道:“杨舵主身居济南,对济南城该说是十分熟了吧?” 杨沛道:“这个自然。” “对济南一些有名望的人家,杨舵主想来也一定知道了?” “不敢说全都知晓,但大部是知道的。” “有个叫田俊川的知道么?” “啊,田家嘛,当然知道,济南五大富豪之一,可说是家喻户晓的人物。” “其为人如何?” “详细不大了解。只知田俊川家是两兄弟,继承了祖上大批家业。但田俊川不喜经商,常常出外游山玩水,其弟田俊山,性好交游,结识不少江湖朋友,化子也有数面之缘。不料今年受人相约至东天目观战。中毒而殁。据说其兄为此事十分伤怀,欲找放毒之人理论。田家世传武功,极其守秘,也无人知道深浅。” 宋星点头道:“这就对了。今日在泰山,我三人与此公不期而遇,他也与我们同去扇子崖一探!” 杨沛道:“如此,明早化子在山道途中等候各位。” 商议完毕,各自歇息。 李剑心取出一粒“生肌祛毒补天丸”给张溪服下,令其一夜行动,以增长二十年功力。 张溪自是感激不尽—— 第二十回 真真假假 扇子崖又称仙人掌。石壁陡峭如扇形,崖下有西汉末年赤眉军驻兵处遗迹。 但李剑心等人按图索道,却不在此,而是过长寿桥后,便翻山越岭,另入荒山,绝无人迹之处。 高崖峻石,十分难上。众人一施展轻功,居然是个个了得。 田俊川身形轻快,不疾不徐,跟在宋星、张溪后面,而杨沛却稍差,落后于剑心两丈外。 剑心则在田俊川后边。 张溪若不是服了‘生肌祛毒补天丸’恐怕还要在杨沛后面呢。 翻了两座险峰之后,便下到了谷地。谷地像一条小道,婉蜒而进。 照图所示,谷地小道走完,便有一山洞,山洞有人驻守,须得小心,宋星示意后面停下,自己走完谷道,果见迎面一堵墙。壁似的山崖矗立,离地五丈左右,有一丈余高的圆洞。 宋星紧靠灌木丛,从叶缝中偷窥,果见洞口有人影闪动。 不一会,洞口出现了一个穿紫红长袍的人,仔细一看,却原来是红衣使者林志德。只见他轻轻一跃,下到谷地,朝另一山峦走去,紧接着洞口又出现了红符令主于巧凤、蓝符令主上官龙,一只手腕还用布巾吊在脖子上。两人也是跃到谷底,再由谷底上另一侧山峦,跟林志德走去。 两人才走,那个梁护法和白衣使者张文燕又相继出来,通由一条道走了。 这情形,伏在谷中的张溪、剑心、田俊川、杨沛都见了。 宋星退回谷中,五人相聚商议。 宋星主张进洞探查,杨沛担心打草惊蛇,剑心和田俊川也有些顾虑,遂决定立刻退出,待关爷等到后再定。 五人遂由原路退回,径直回城。 杨沛邀田俊川到刘善云家一聚。田俊川欣然同意。 当晚,刘善云大张宴席,招待诸人。 席间,谈笑风生,甚是融洽。 杨沛询问关爷等何时可到,剑心算了算日子,道:“他们在我们后五天动身,再有两三天该到了吧?” 杨沛道:“关爷等来后,还是住到此间为好,以防人多显眼。” 剑心道:“这当然好,只是主人家不方便吧!” 刘善云道:“敝宅还有两处,家眷都在那边,故这儿极为方便。” 杨沛道:“刘老先生听说化子要借用此宅,当天便令家眷过去了。” 宋星等三人又向刘老致谢。 田俊川临走时,邀五人翌日在鸿运酒楼由田作东相聚痛饮一番。 第二日上午,宋星等三人未出门,只在室中闲聊打发时间,下午才和刘善云一道去鸿运酒楼赴宴,杨沛是最后到的。六人一顿痛饮,天黑方才各自回去。 一连三天,不是在鸿运酒楼,就是在刘家,六人越谈越投机,竟有相见恨晚之惜。 特别是对田俊川,三人更为好感。此人阅历丰富,书卷气也颇重,著名诗人的篇章,他可以随口诵出,为人又谦和多礼,是以和剑心等人特别投契。 这天,他们又到刘老相聚,杨沛得小化子报告,关爷等人已经入城。 剑心等喜不自胜,又可以见到亲人了。便到门口倚门而望。 果然,只见杨沛打头,后面跟着高威、关爷等人。 彼此相见,无不兴奋万分。 李剑心见过父母,又与金家四口寒暄,金丽姝双颊绯红,杏眼含情,艳丽动人,剑心不由多盯了几眼。 待见到沈家诸人,沈竹青与严鹤双双站立,见到剑心时,沈竹青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只是淡淡打了招呼。 当晚,众人分住三进院子,刘善云亲自指挥下人分开摆宴,忙个不亦乐乎。 饭罢,相聚在二进院的厅堂里。 关爷等人是坐马车来的,故慢了两天。 宋星将四凶禽巢穴所在地探查过程简单说了,众人纷纷议论起来。 关爷道:“各位,请听老朽一言,贼穴既已探到,只怕不能等到三大派相聚之时,以免泄露行踪,但就凭我们这些人,力量似还不足。以老朽之见,等常父等人携解毒丹来到,还有疯爷、仁心大师齐集,再作定夺。” 伍爷道:“贼势极大,不可轻估。待他们来后行动较妥。” 吴爷道:“别的不说,单那老小子的大罗阴寒功,就够我老爷子头痛的。” 关爷道:“对此,我们几个老儿,应专门商议,想出对策。” 当晚命各人早早休息。 第二天,常爷等人来到。 第三天,仁心大师与达摩堂首座大师仁善率同十八罗汉来到。 这十八罗汉最大的四十许,小的也有三十,个个精悍无比。 关爷、伍爷等人大喜,遂决定翌日上山,与四凶禽决一雌雄。 丐帮疯爷未到,遂不再等。 由于人数太多,关爷将其分成几拨,令在扇子崖前会合。 剑心、宋星、张溪、田俊川、杨沛当先到达,以便引导众人。 众人到齐后,决定由剑心等五人先进洞,然后挥手示意,大家再跟进。 剑心等五人一个接一个跃上洞口。 剑心走在最前,宋星、张溪紧跟着他,再后是田俊川,杨沛押尾。 山洞十分黑暗,似乎并无把守之人,剑心运起神功护体,小心摸索往里进。 大约走了二十来丈距离,洞底便朝下倾斜,又走了十来丈,便见光亮,来到洞口一望,竟然是别有洞天,只见一片平坦谷地横陈,谷中花木扶疏,草长莺飞。谷地四周尽是悬崖陡壁,有如铁桶。假使没有这个山洞,不可能来到此地。要是将山洞封闭,人也不可能再出。 剑心小心翼翼地走过这片谷地,迎面又是峭壁,壁上又有一洞,离地不过三尺,洞口有两名持刀黑衣汉子把守。 宋星轻声道:“黑窝已找到,等后边人来再进去吧!” 剑心道:“待我先将守洞的人点倒,免得后面人多,露出踪迹。” 宋星道:“这样也好。” 剑心遂悄悄移近洞口,借着草木掩身,守洞的人毫无所觉。 待移至洞口四丈来远,剑心拾起两粒碎石,用手指先弹出一粒,紧跟着再弹出一粒。两个守洞武士一声不响,都软倒在地。 剑心提气纵身,箭一般穿进了洞口。只见山洞不如前面洞大,似乎更为明亮些,便径直朝前走去。此洞弯曲较大,走不了十来丈,已到出口,又有两名黑衣武士守卫。剑心从壁上硬掐下一块岩石,捏碎后以手指弹出,两个武士又软瘫在地。 他来到出口,见外面是一片狭长地带,花木培植不似天成,定是人工所为。只不过因地制宜,巧夺天工,颇具匠心而已。 这一狭长地带不过五丈余。迎面而来的是一条狭窄沟道,两边崖石陡立,好似斧削一般。沟道长约五丈,宽仅三尺,好一条险道。 剑心朝两边石壁探看,忽见离地五丈多高处,有两个大洞,洞口各坐着两名黑衣武士。 从这道窄沟穿过,要想瞒过两个守卫,实在是不可能的事。他又估量了窄沟的长度,自已满可以一跃而过。再瞧瞧两边的守卫,似乎正在闲聊,并不注意下面的动静。 他当机立断,提一口真气,一晃而过。 果然,并未惊动守卫。 过了窄沟,他不禁长长舒了口气。 迎面是一个面积不算太大的天然水池,波光潋滟,清澈无比,沿地周围散建着一些草房,此时炊烟袅袅,正该是午饭时间。 一些黑衣人或蹲或站、情态甚是悠闲,不似一个凶名昭著的魔窟,倒像农户闲散人家。 李剑心看不出此地有何凶险之处,心想四凶禽穷凶极恶,巢穴断不会如此疏干防范,莫非还有什么暗道通过秘窟不成:待将关爷等人引进后分头探查吧。 他便从窄沟一晃而出。两壁上的守卫仍无所觉。 宋星、张溪在原地潜伏等地,见他来了忙问如何,剑心将所见说了,两人也认为四凶禽必然还有秘洞,待人齐后涌入探查不迟。 宋星道:“待我回去叫人,你们等着吧。” 话音才落只见“嗖嗖嗖”人影晃动,不需宋星再去,关爷等已经来到。 剑心问:“关爷,怎么就来到了?” 关爷道:“你们走不一会,杨沛即招呼我们入洞。” 宋星道:“杨舵主也太心急了些。” 剑心把进洞所见说了,问关爷该如何行动。关爷同意大家先冲进去,再分开搜索。 但是,这许多人要入峡口,自然瞒不了两边壁上守望的岗哨。因此,先得打发了他们再说,于是剑心和宋星,一边一个,跃五丈,上到洞边,将守卫点倒,关爷等人便—一过了窄沟。 这许多人涌入,被池边的人发现了,一声惊呼,闲散屋前池边的黑衣人立即乱作一团,纷纷奔进各间草房,取出兵刃。同时一阵“当当当”的锣声,响彻池面。 关爷见露了行迹,索性招呼大家绕过池塘,朝茅屋那方走去。 锣声停后,黑衣人迅速站成雁行,不过二十来人,中间有两个老态龙钟的矮老头,似是此间首领。两人形貌相似,大约是兄弟。 池塘离黑衣人列队之间,是一片平地,足够这许多人厮杀。 关爷等人走到对方三丈处停下。 关爷道:“老夫关村夫、少林仁心大师、伍云、常冲、吴平等人前来拜山,快通报四凶禽出来答话!” 一矮老头目光精亮,瞧着关爷:“既来此地。就授首纳命吧!” 伍云小眼一翻:“好狂的东西,报上名来听听!” 另一矮老头怒道:“你算什么东西?敢来漠北二凶面前卖狂!” 关爷等老辈人物一惊,这漠北二凶早年在漠北横行,后来不知所终,怎么也投到了四凶禽座下? 吴平道:“久仰久仰,漠北二凶早年闻名,这么多年不见踪迹,原来当了人家的看门犬,可喜可贺!” 漠北二凶的老大钱仁怒吼一声,闪电般已到了吴平跟前,伸手就是一掌。 吴平未料对方不讲江湖规矩,怎么说打就打。猝不及防之下慌忙身躯一闪,躲过了身子,衣服却遭了殃。“咝”一声响,被钱仁撕掉了一条。 吴平当着这许多人的面栽这么大个跟头,不禁老脸一红,一向从不吃亏的精算盘,怎能就此甘休?他立即借势飞起一腿。直踢钱仁下腹。钱仁身躯一晃避过,接连击出两掌,掌出劲发,罡风尖啸,好惊人的内力。吴平毫不示弱,也以双掌相迎。“砰砰”两声巨响,两人各退了三步,竟是势均力敌。 钱仁不但不惧,反而凶性大发,狂吼一声,招势立变,宛如一只大雕。猛地一个腾空跃起,变掌为喙,凌空下击,向吴平啄来,其势之猛,令人咋舌。 吴平大惊,将身子往下一矮,箭一般往前窜出,堪堪避过这凶险的一击。 钱仁一击不中,气得脸红筋涨,人若凶禽,两臂一张,身又腾起,其势捷若狂风,忽地一下,就像老鹰捉小鸡似的,两手成爪,朝吴平扑来。 吴平哪里还有还手之能,立即如前矮身,一个急窜,又侥幸躲过了致命的一击。 众人见钱仁使出如此怪异的招式,不禁骇然,只有李剑心和宋星见过,那是和大红小红交手时领教过的。 只不过在钱老儿使来,更凶更猛也更厉害罢了。 沉志远一家也曾见过这样的招式,但那是在夜里遭五梅门袭击之时,与今日所见,大相径庭,可以说那晚来的人中,除少数几个神似外,其余均是拙劣的模仿。 但不管怎样,使凶禽招式,也与‘四凶禽’之名相符,可能是凶禽独创的武功。 再说吴平被钱仁逼得东窜西躲,不禁大急,旁观者见双方对掌势均力敌,以为吴平纵不能胜过漠北大凶,但也不至于不敌。殊不知二人对掌时,钱仁只使出了五成功力,而吴平却以八成功力相抗,钱仁自负甚高,根本不将精算盘看在眼内,以为五成功力足以将吴平打发,未料吴平竟然接下,于是盛怒之下。使出了九成功力猛扑,劲力之强,使吴平丧胆,所以不敢硬接。 吴平又躲过一击之后,见众人依然袖手旁观,便喝道:“老小子们,看着老儿吃亏,你们还不快快帮手!” 语声中,他再来个窜跃,躲到仁心大师和关爷背后,有人挡在前,他的气又壮了,从仁心大师肩后伸个头,叫道:“钱老大,你吴爷从不打吃亏的架,今天就算让了你吧!” 真是名符其实的精算盘,手上打不过人家,嘴上仍然要占便宜。 众人见吴平怯阵,公开声明他不是人家对手,还以为他生性诙谐,故意闹着玩的。 常冲笑道:“精算盘,遇到扎手人物就怕吃亏,真有你的!” 吴平嘻嘻笑道:“你们众人乘风纳凉,却让我老人家和这个不像人的凶神动手,我老人家岂能吃这种亏?让别人上去动手吧。” 钱仁听见吴平说让他,气得七窍生烟,大吼道:“你滚出来。钱大爷今日活撕了你!” 伍云岂能让人在他跟前逞能,立即走上道:“钱大,让伍老爷子治你!” 话声中,伍云施出灵蛇十三式,“金蛇吐信”、夹着玄元指,一指戳向钱仁。指未到、一缕劲风如利稚般刺到。 钱仁功臻化境,自然识得厉害,当即以手作喙,摆出禽鸟姿势,一嘴叼出。 两股劲力相击,“砰”地一声,伍云被震得退了一步,钱仁却双肩摇晃,脚踝埋至土中。这一来,众人才知钱仁的功力惊人,难怪吴平怯阵退场了。 伍云心中一惊,但哪里输得下这口气,立即运功再上,与钱仁斗在一起。 两人使的招式让众人大开了眼界,宛如瞧见一场蛇鹤相斗,钱仁使的是禽鸟架式,伍云使的是灵蛇架式,两人功深力猛,看得众人惊心动魄、赞叹不已。 晃眼交手十招,双方均无败象。 忽然,钱仁凌空向下猛扑之际,伍云本已使出“四身反噬”迎敌。即躲过一扑来势之后,转身反手一指直截。就在他转身,刚刚抬起还未能将玄元措施出时,突然一个踉跄。一指未施出,而钱仁一扑落空,变招换式,抬腿后踹,眼看伍云要伤在这一腿下。 在这万分危急之时,众人只觉眼前有什么东西一晃而过,伍云已不在当场,钱仁一腿踹空,而离他一丈外却站着李剑心,一手挟持着已经萎顿了的伍云,沈竹青尖叫一声,跃入场中来看师傅。 李剑心忙抱起伍云纵身到众人处,在草地上放下伍云。 这边钱仁大吼一声,直扑关爷。 关爷立即展开天星步,以天星指迎敌。 这边李剑心、常爷急忙检查伍云伤势,众人将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急着想知道是怎么回事,竟忘了大敌当前,形势险恶。 常爷一看伍云,脸色泛绿,似乎只有出的气没有入的气了,一时惊骇不已。 李剑心也感到十分奇怪,伍云并未伤在钱仁手上,莫非是对掌时内腑受了伤?看伍爷情形已大大不妙。急忙去摸怀中的“生肌祛毒补天丸”,却听常爷叹了口气,缓缓站起身来。 李剑心大惊,再看伍爷,已经双目紧闭,一丝出的气也没有了。 沈竹青不禁大哭起来。 伍爷的死,激怒了所有在场的人,宋星第一个忍受不住,扯出雁翎刀就往钱仁头上劈,关爷听见哭声,不知出了什么事,见宋星上阵,便退出圈外来看伍云。 哪知围着伍云的众侠中,突然又有两人倒下,惊得大家失声叫喊。 倒下的是沈府大总管任继发和二总管史敬,只见面色泛绿,形状和伍云一样。 常冲叫道:“他们中了毒!” 语声未落,“砰”一声又倒下一个,竟是神鞭魏松柏。大家惊得魂飞魄散。 中的什么毒,怎样中的毒?众人一无所知,就连起死回生常冲一时也摸不着头脑。 那赵魁一声狂吼,提起熟铜棍就往对方阵营冲去,被两个黑衣人截住厮杀起来。 宋屋力敌钱仁,不知己方发生什么事,只听见大呼小叫,不均分了心神,被钱仁抢了上风。这钱仁使的又是怪招,犹如一只苍鹰,又像一只恶雕,飞扑腾跃,厉害非凡。宋星与大红小红交手过,对这种怪异武功不算陌生,但大红小红的功力与这老儿相比,火候差得太远,对付大红小红犹可过得去,对付钱仁就有点吃不消了。他赶紧收敛心神,专心致志对敌。就在这一瞬间,钱仁手做鸟喙形,一啄啄向他胸前膻中穴,他正手忙脚乱应付之际,忽觉一股微风拂向他的璇玑穴乃人身三十六死穴之一,一经打击,必然无救,他惊得向后一个铁板桥,避过钱仁的一啄,至于那股微风究竟是什么东西,他也无暇思量。因为钱仁一啄啄空,立即又换了招式,一脚向他踹来。他刚刚一个倒翻站起,连忙一刀劈下,才迫使老头撤招。而此时赵魁在离他不远处把两个黑衣人打得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瞥见宋星处于危急,便一个纵跃,跳到钱仁跟前就打,使宋星缓了一口气。 他这才拿眼去瞧场外,只见众人围成几圈,不知出了什么事,但他不敢多看,提起刀又杀向钱仁,两人双战钱老儿。才算把局面扳平。钱老儿全然不惧,依然招式狠辣,攻多守少,凌厉非常。 李剑心和常爷检查倒地三人的伤情时,三人已经气绝。两人惊得面面相觑,又不好在这种情势下剥开衣服检验。 常爷以传音入密道:“奇怪,莫非是入洞时中的毒么?” 李剑心也以传音入密回答:“伍云服过祛百毒的‘生肌祛毒补天九’,断不会中毒的,否则不是人人都中了么?” 常爷道:“难道对方做的手脚?” 剑心道:“对方都站那一边,做不了手脚的。” 常爷道:“你专心对付敌人,由老朽再作检查吧。” 剑心道:“对方只出来个漠北二凶,厉害的对手却不见踪影,实在是使人不解。” 常爷道:“小心了,你去对付敌人吧。” 李剑心站了起来,围观众侠见无有结果,都认定是对方下的毒,高威带头一冲,纷纷拔出兵刃向对方杀去。 站在一旁观战的钱义也立即把手一挥。率黑衣武士迎战。双方各找对手,杀作一团。就在这时,锣声重又响起,与李剑心等来时不同,锣声并不急骤,而是缓慢悠长,一下完了再敲一下。 李剑心与仁心大观、关爷并肩而立,注视场中的打斗。敌寡我众,武功也悬殊很大,除了漠北二凶,黑衣武士哪里是众侠对手? 仁心大师以内力传音,说道:“此辈皆凶禽手下,各位务必不要伤人,点倒就可!” 李剑心注意到田俊川与丐帮济南分舵舵主杨沛武功不俗,田俊川身手尤高,三下五除二便点倒了与之对敌的黑衣武士,心下不禁十分敬佩。再看场中诸侠,都已将黑衣武士放倒。 只有漠北二凶与宋星、高威、赵魁、魏家兄弟、严鹤、沈竹青打成一团,已处于下风。 忽然正中一间茅屋门开,冲出十几人来。 李剑心看去,不禁一呆。 为首的竟是那个神秘莫测的小玉姑娘,紧跟着她的是喻胜兰和大红小红。 小玉和喻胜兰也看到了他,面上也显出无比惊诧之色。但接着脸上一变。娇声喝道: “二老住手!” 漠北二凶已经竭尽全力拼命。听见小玉的呼叫,立即向后退却。 李剑心也忙叫道:“各位暂且住手!” 众侠停下手来,脸上却都显出愤愤之色。 宋星见到喻胜兰,也不禁呆了。 李剑心拱手道:“小玉姑娘,想不到会在此处碰见你。” 小玉俊目含怒:“你们居然找到这里来了!请问李大侠,到此何为?” 李剑心道:“铲除四凶禽。为江湖除害。” 小玉冷笑道:“好一个侠义之士,你们以多凌寡,咄咄逼人,姑娘算是认识你们了!” 李剑心睑上一红:“我们并不知道四凶禽的老巢只有这几个人,否则,也不必兴师动众了。” 小玉道:“不错,凭李大侠盖世高手,怎瞧得起我们这群老弱妇孺?不过,你们既然上门欺人,姑娘今日就和你们拼了!” 李剑心觉得这话未免大不讲理,只是碍于小玉的救助之恩,不好出口。 关爷道:“小玉姑娘援手之情,老儿等人不敢相忘。请问姑娘,此处的确是四凶禽的老巢么?” 喻胜兰一声叹息,道:“你们……” 话未说完,却被小玉岔开。 小玉道:“不错,你们口中的四凶禽,的确居于此地。” 关爷心中疑窦丛生,又问:“请问姑娘,与四凶禽是何关系?” 小玉道:“姑娘是魔雕曹勇的干女儿金玉!” 众人俱皆一惊。 李剑心迷惑地问道:“姑娘既是魔雕干女儿,上次为何要加以援手救助我们?” “怎么,救错了么?” “不,但……” “不必多说了,就当没有这回事吧!反正你们不领情,大批人马开来,欲置我们于死地,那就拔出你们的剑来,只管把我们屠尽就是了,反正你们有的是本事!” 李剑心说不出话来了。 关爷道:“姑娘,恩是恩,怨是怨,我们并非不讲理的凶人,实是因为四凶禽……” 小玉毫不客气地打断关爷的话:“够了,又是历数罪状,对么?不必说了,你们只管下手吧!刚才你们不是就杀了许多人了么?再杀我们这十多人又有什么关系?” 她的话里充满了怨恨,这谁都听得出来。 仁心大师道:“阿弥陀佛,小施主,是否请令尊等人出来一见?” 小玉语含讥讽地:“大师,要家父出来一块拚斗么?” 仁心大师不好回答。 小玉又道:“好的,就让你们把我们杀了吧,你们想见的人是见不着的!” 这话又大出众人意料之外,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 魔雕曹勇在东天目山,一举伤了五老,与李剑心较技也未败阵,怎么今天连出都不出来。让自已的干女儿替自己顶锅? 这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能让人相信么? 关爷久经江湖,看出其中必有内情,于是说道:“姑娘,令尊等人所为,想必也有所知,但听姑娘所言,却是令人不解,令尊在不在此地?” 小玉回答得很干脆:“在!” “那为何不出来了断?” “因为不能!” “为什么?” “因为不能呀!” 这回答太也模糊,跟没说一样。 仁心大师道:“姑娘能否说得清楚一些?” “恕难奉告!” “这……”仁心大师也无话可说了。 正在这时,常爷忽然大叫:“你们快来,老朽找到死因了!” 众侠一听。连忙朝后转,跃向常爷。 常冲脸色十分凝重,沉声道:“伍爷和三位大侠,遭人暗算!” 此语一出。众人俱都十分惊骇。 常爷继续道:“他们都在命门上遭一种似梅花针的暗器袭击。这种暗器十分细小。又含有孔雀胆在内的好几种剧毒。即使没有剧毒,只要伤了命门,哪还有不死的?发暗器的人功臻化境,否则怎能伤了伍爷魏爷?” 关爷道:“伍爷是在剧斗中遭暗算的,魏爷任爷史爷却是站着忽然倒地的,这三位武功不弱,特别是魏爷,岂能被人暗算而不知?” 常爷道:“不惜,这正好说明暗算的人离他们很近,来不及防遭到暗害。” 关爷问众人:“当时准与这三位爷站在一起?” 常爷道:“按当时位置,各人站好。” 众人你瞧我看,互相指认站到了原来的位置上。 只听魏奇“咦”了一声:“田前辈呢,他与我们站在一起。” 魏吉道:“在爹爹身侧!” 魏奇又道:“人呢?” 沉志远道:“我和两位总管就站在魏兄一侧,这田兄——?”说着拿眼在人丛中寻找,“在魏兄与任大总管中间后来就站到一边去了,那是在任总管倒地之前。” 魏奇道:“田前辈呢?” 众人你瞧我我看你,这位田俊川先生竟然不见了。 李剑心注意到,连丐帮济南分舵主杨沛也未站在人丛中。 高威问:“杨舵主呢?他先是跟我和赵大哥在一起的。” 关爷叹道:“不用找了,我们瞧走了眼,上了人家的当了!” 李剑心、宋星也感到事情不妙,互相瞧着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关爷又抱拳行礼道:“姑娘,我等上当,误闯宝山,还请原宥则个。” 小玉姑娘道:“你们明白了么?” 关爷道:“上当是明白了,但姑娘又直认不讳,是魔雕曹勇的干女儿,这一点不明白。” 这时喻胜兰附着小玉姑娘的耳旁不知说了些什么,小玉姑娘似乎犹豫了一会,最后点点头。 她对关爷道:“好,我就带你们去见见家父吧!” 众人一惊,不知此话何意。 关爷立即答应:“如此甚好!” 钱仁却道:“姑娘,你还未向主公请示,怎能随便带人进洞?” 小玉姑娘道:“事到如今,这真相早该揭开,披露于世,否则,岂不是冤沉海底?” 钱仁道:“还是容老奴先禀报的好。” 小玉姑娘怒道:“我做的主,自有我承担,二位不必多言。 众人听他们一番对话,自是摸不着头脑,猜知此地也隐藏着一个极大的秘密。 小玉姑娘玉手一抬:“各位,请随我来。” 从正中一间茅屋进去,原来有个地道,茅屋不过是掩蔽物而已。地道上用一块木板盖着,未加任何隐蔽。 从地道沿石阶下去,不过十来级,再穿过一个隧道,走了三丈远,便来到并排的两个石洞,宛如两间石室。 小玉姑娘进了一间石室,道:“各位从另一间石室进,直通大厅,在大厅相见。” 关爷带头进入石室,才见左侧又是一个通道,众人鱼贯而入,洞道渐宽,光线也渐明亮,走不过三五丈,是一间方圆二十来丈的大厅,顶上通着一个大洞,光线充足。厅内正中有一石桌,上有围棋方格,石桌四周有四个小石凳,在四周壁下,支了些平滑石块,权当坐凳。洞底又有一道石门,小玉姑娘与他们几乎同时进厅。 她径自走到石门旁站下,似在等候什么人,也不打招呼。 俄顷,石门内木轮滚响,只见一个苍髯老人坐在一张小平板车上,由一个年青人推着出来,后面又接着出来了一辆,也坐着一个白发老人,推车的竟是喻胜兰。在她之后又出来两张小车,同样也坐着两个皓首老人,推车的是大红小红。 四张小平板车排成一排,众人见四个老人骨瘦如柴,腰以下似不能动弹,是几个残了下肢的废人。 四个老者睁着无神的眼睛,朝众人极其冷淡地瞧了瞧。 第三位老人问小玉:“玉儿,就是这些后生小辈要找麻烦么?” 小玉恭敬地答道:“爹爹,他们是上了人家的当,找到这里来的。” 老者道:“你把爹爹与叔伯们的名号告诉人家了么?” “没有。” 关爷、剑心等人瞧着四位老人。心中惊疑不已,这四位又是什么人物呢?为什么潜居在这么深的洞里,与四凶禽又是什么关系?小玉姑娘为什么要让他们出面相见? 这时那老人又道:“你既然把人家带了来,那就告诉他们吧!” 小玉喜道:“是,爹爹。” “不过,告诉他们又有何用?他们决不是那四人的对手,还不是白丢性命,何苦呢?” 老人又说。 “不,爹爹,他们与贼人已交手数次,特别那个叫李剑心的人,与余贼交过手,并未被余贼治住,爹爹,孩儿已禀过,难道忘了?” “没忘。可姓李的也未胜了他呀!何况比他厉害的还未出面呢!” 众人听了这番谈论,更觉惊诧,特别是李剑心,他从未与什么姓余的人交过手,小玉姑娘的话又从何而起?真让他摸不着头脑。 “爹爹,不管怎么说,告诉他们真象总比不告诉的好,何况他们个个的武功都不弱呢!”只听小玉姑娘又说。 “李剑心何人?”老人问。 小玉姑娘抬起一双妙目,微笑着向李剑心招手:“李大侠,请移驾见见家父和叔伯们。” 李剑心从人丛中闪出,大步走到四位老人跟前,深施一礼,道:“晚辈李剑心拜见各位前辈。” 四个老人八只眼睛都朝他上下打量。 开口说话的老人问:“师从何人?” 李剑心不想隐瞒,免得说出个“无有”来,人家怀疑不诚心,又旁生枝节,他急切想知道四位老人的来历,以及他们和四凶禽的关系,好揭开一系列的疑问。 他坦然道:“无我上人。” 四个老人似乎一惊,互相对个眼色。 他知道不加说明就太荒唐,便补充道:“晚辈并非上人亲授,乃是在九华山麓一洞中,发现上人刻在石壁上的武功,遵循上人留言指点,习成武功。” 四个老人听了解释,方才松了口气,又相互对个眼色。 小玉的干爹道:“原来如此,怪不得能与余贼较量一番了。” 李剑心道:“晚辈从未与姓余的人交过手,小玉姑大概误听传言了吧?” 小玉姑娘嫣然一笑道:“才不是呢,姑娘一点都没有说错,等一下你就明白了。” 小玉她爹道:“玉儿,讲吧。” 说完闭上了眼睛,另三位老人也如此,就好像小玉介绍他们的名号与他们无关一样。 小玉道:“各位,你们心中一定充满了狐疑,先听我把四位老人的名号说出来吧。这第一位是魔鸢卢湛,第二位是魔鹫舒争雄,第三位是魔雕曹勇,第四位是魔鹏褚鸿飞。” 这四位名号一叫出,惊得众人面面相觑,就连阅历丰富的仁心大师、关爷、常爷、吴爷都目瞪口呆。 小玉姑娘见众人如此惊愕,并不奇怪,她说:“各位千辛万苦四处查访的人可是他们几位?这就是你们恨之入骨的“四凶禽”,想不到吧?” 关爷叹道:“小玉姑娘,就请你把事情原原本本讲出来吧,不然我们永远无法明白。” 这话也代表了大家的心意,四位老人下肢己残,又怎能组织一个帮派,在各地逞凶作恶呢? 小玉道:“关前辈,我正要讲出来呢。” 接着,她讲了一个故事。 四个年青人在异人的调教下,练出了一身绝世武功。他们脾性相同,豪迈爽快,眼高于顶,出道江湖,并不标榜自己为侠义道,凡遇着不顺眼之事,不管你黑道白道。大派小派,一概伸手要管。由于四人武功怪异,造诣又高,不久就获得了魔鸢、魔鹫、魔雕、魔鹏的名号,威震江湖,令黑白两道闻之丧胆。 这一年四人在歧山寻宝,这是先师遗命,师傅临终前才以寻回本门上两代宗师遗失的“大罗阴寒功”和“凝血掌”为遗命,并点出歧山线索。四人在歧山用了整整一年半的时间,终于找到了“大罗阴寒功”秘本。欣喜之下,决定在歧山定居,从出道至定居,不过短短五年,这五年间他们并未滥杀无辜,只是得罪了不少江湖人。 这天,四人在歧山洞府中修习“大罗阴寒功”,练功正紧要关头,他们结识的一个好友大力金刚公羊啸携白脸屠夫黄永春来访。 这公羊啸出身来历不明,武功极高,非正非邪,与四人相处融洽。这白脸屠夫则是黑道上凶名昭著的高手,公羊啸携他来访,不知有何用意。 公羊啸见四人练功,便道:“四位,正在练什么武功秘籍么?” 四人正在紧要关头,哪里答得上话,这大力金刚公羊啸居然运功于指。去点魔鸢魔鹫的气海穴,那白睑屠夫黄永春当即效法,双手戳出两股指风去点魔雕魔鹏的气海穴。 “哧哧”连声,四凶禽的护体神功挡住了两人的指风,但四凶禽顿时走火入魔,气岔下肢,成了瘫痪。 魔鸢睁眼一看,竟是好友大力金刚公羊啸和一个不熟悉的陌生人。 魔鸢卢湛大怒:“公羊啸,你怎么下毒手加害于我们兄弟?” 公羊啸笑嘻嘻道:“卢大哥,我只是试试你们的神功如何,没想到惊扰了大哥,请大哥恕罪!” 魔鹫舒争雄叫道:“公羊啸,你如此心毒手狠,到底为了什么?” 公羊啸笑道:“问得好!我为了什么?为了你们寻找的武功秘籍呀!” 魔雕曹勇骂道:“好一个见利忘义的小人,我四兄弟算是瞧走了眼,错把你当了朋友!” 公羊啸道:“不错、不错,那是你们有眼无珠,悔之不及!” 魔鹏咬牙切齿:“公羊啸,你这狼心狗肺的奸人,我兄弟以诚待你,从未把你当过外人,你居然下得了手,我告诉你,你休想得到秘籍!” 公羊啸狞笑道:“你四人奉师命寻找“大罗阴寒秘本”,也不邀我一起参加寻找,找到了也不给我看,我岂能咽得下这口气!” 魔鸢骂道:“好个无耻的东西,大罗阴寒功乃师门至宝,与外人何干?我等不把你当外人,方将师门秘密告知于你,想不到你却是个如此卑鄙邪恶的小人!” 公羊啸依然笑咪咪地说:“骂够了么?如今你四人走火入魔,功力全失,任由我宰割,还是识相些交出大罗阴寒功,我就放你们一马,否则。看我怎么消遣你们!” 魔雕曹勇吼道:“休想!这大罗阴寒功早被我们烧了,你永远也见不到!” 白脸屠夫黄永春也笑嘻嘻地说道:“不要紧,不要紧,在你们心里记着呢,只要加点酷刑,你们会一字不漏背出来的!” 这时,洞外又来了两人。 公羊啸笑道:“喏,这两位一位是无情彦士余观元,一位是无敌双刀莫震,瞧,我们也是四个,正好和你们一对一呢!” 黄永春得意洋洋地道:“我还未通名呢。本人叫白脸屠夫黄永春,听见了么?我这人虽然一表人才文质彬彬,可外号里却有“屠夫”之称,屠夫是干什么的,你们自然知道。我这个屠夫有点与众不同,那就是爱屠人,却不爱屠牛屠猪。你们最好想清楚了,乖乖把秘籍交出来吧!” 四凶禽知道局面已无可挽回,自己功力尽失,这几人心狠手辣,今日只有坐以待毙,于是四人不再开口,一闭目等候对方施毒手。 这四人见威吓无用,便一人抓住一个,点穴施刑,分筋错骨,把四凶禽治得死去活来。 但四凶禽个性刚强,死不开口。四人无奈,封好山洞,下歧山而去。 第二日四人又返回,带了大量食物,每天轮流折磨四凶禽,三日三夜不停,把四凶禽折磨得奄奄一息方才住手。 四人经过商议,丢开四凶禽不管,便在洞内搜寻起来以两日功夫,搜遍了洞中每一寸地。墙上每一片壁,终于搜出了“大罗阴寒功”和一本“魔雕八式”,狂喜之下扬长而去。 他们封死了洞口,以为四人必死无疑。 哪知四凶禽命不该绝,漠北二凶钱仁、钱义由漠北至歧山寻访曾有救命之恩的四凶禽,把他们从去阴司地府的路上给唤了回来。两人救走四位恩人,先在陕西境内躲藏,后又逃至外地,辗转流浪,以避大力金刚等人的搜寻。 大力金刚等四人离开歧山后,想想颇不放心,又返回洞里窥察,发觉四凶禽已不在山洞中,畏彼等已会了大罗阴寒功,并日仍有复仇之能,于是便想出毒计,到处结怨到处滥杀,都用四凶禽名誉。搅得江湖上人人自危,也把四凶禽恨入骨髓。 钱仁、钱义自然知道江湖中动静,见四个家伙无法无天,已把四凶禽名声搞滥,四凶禽永无出头之日。于是把四凶禽最后带到泰山,藏在此间洞穴。 四十年间,四凶禽请二钱出山寻找根基好的孤儿,带入泰山传艺,培养了两拨弟子,蓄机探查大力金刚等人的行踪。首批两个弟子皮水胜、余子龙浪迹江湖,坚持不懈寻访,终于按计划打入大力金刚门下效忠,伺机寻找报复机会。但大力金刚公羊啸等四人已练成大罗阴寒功。两人无法取他们性命。四凶禽命他们潜伏下来,待机再动。 大罗阴寒功厉害非常,只有《宝鼎神丹秘籍》上所载丙寅元阳神功能克,所以四凶禽多年也派人寻访,而大力金刚等人也在大力寻访,若有人练成丙寅元阳神功,便是他四人的克星。那四人之所以不敢露出真面目,不敢公开打出旗号,为的就是惧怕元阳神功。这是大罗阴寒功秘本上.开篇就点明了的。所以,在《宝鼎神丹秘籍》未抓到手中之前,大力金刚四人就不会公开亮出身份。 这几年来,他们也未放弃寻找四凶禽下落。因此四凶禽也非常小心,约束弟子门人不要泄了踪迹。但大力金刚党羽甚众,终于还是被他们查出了确切地址。 关爷等来此寻找“四凶禽”,便是大力金刚借刀杀人之计。 这一席话听得众人毛发皆竖,血脉俱张,今日被假四凶禽引到真四凶禽居所,为的是两相火并,他们居中得利。这样许多人被大力金刚玩弄于股长之上,实在是羞愧万分。 关爷道:“想不到四位前辈背上黑锅达四十年之久,这大力金刚的为人,也实在太过歹毒,令人发指!” 关爷一出声,众人也纷纷议论起来,俱皆咬牙切齿,发誓定要找凶魔报仇。 李剑心道:“小玉姑娘,你掳掠明德禅师是为了《宝鼎神丹秘笈》么?” 小玉道:“是的,“飞凤镖局”被屠,也为的是这本秘籍。我找秘籍的目的,一来是防止被大力金刚的人得去,二来是为了给家父和叔伯治伤。” 李剑心道:“原来如此,今日引我们来的不知是何人,姑娘听说过田俊川其人么?” 小玉摇头:“从未听说此人,” 李剑心痛心疾首,对己方诸人道:“此次伍老、魏老、任老、史老四位被害,都是剑心失察之错,若是不把田俊川、杨沛当作好人,又岂会出这么大的事、剑心实在该死,对不起各位!” 说着双膝跪下,涕泪交流。 关爷道:“内中情形复杂,怎能怪你?” 宋星、张溪也走到李剑心眼前跪下,也不多说,他二人也有失察之过。 沈竹青为恩师谢世早就痛哭过一场,如今提起此事,又哀痛哭起来。 仁心大师道:“阿弥陀佛,李施主、宋施主、张施主快快起来,此地不是哀悼之所,还有大事未了,尚请节哀吧。” 关爷也道:“当着四位前辈面前,怎能做此儿女情态,还不快快起来!” 李剑心心一凛,赶紧站起,拭干眼泪。 他来到四凶禽跟前深深一揖,道:“不瞒四位前辈,晚辈已习成丙寅元阳神功,不知要用何法疗治各位创伤?” 四凶禽一听,惊得忽地睁大双眼了,定定地注视着他。 小玉姑娘欢呼一声:“李少侠,真的么?” “真的。” 魔雕曹勇问道:“你获得《宝点神丹秘籍》?” “是的。” 四凶禽俱皆大声叹息。 魔鸢卢湛叹道:“天意!天意呀!大力金刚公羊啸费尽心力练成大罗阴寒功,千方百计寻找《宝鼎神丹秘籍》,想不到功亏一篑,秘籍为他人所得!真是天意呀!” 魔鹫舒争雄接着说:“公羊啸气数已到,该是他授首之日到了!” 魔鹏褚鸿飞也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公羊啸也有今日!” 魔雕曹勇对李剑心道:“小友习成神功,可喜可贺,只是我等筋脉已缩,再无法救治。” 剑心道:“前辈,晚辈与仁心大师在昆仓山获得‘视肉’一块,根据《宝鼎神丹秘籍》所教,配合各种药物制成了‘生肌祛毒补天丸’,功效特异,又能增加二十年功力,晚辈将此丸与前辈们服了,再以元阳神功打通筋脉,或可使各位恢复行走能力。” 小玉和喻胜兰及大红小红喜得拍起手来,连催四位老人一试。 魔鸢卢湛道:“我等已年届八十,吃此灵药未免不值。” 仁心大师道:“老前辈,此言差矣,要报当年之仇事小,阻止大力金刚滥杀无辜事大,倘老前辈们恢复行走之力,在围歼彼辈妖邪时,胜算把握不就更大些吗?” 李剑心掏出药九,递给每位老人一粒,又将剩下的两粒给小玉和喻胜兰。 两位姑娘盈盈下拜,感激不已。 李剑心慌忙回礼,敦请四位老人服药。 四老人轻声商议后,便都将九药放入口中吞下。 李剑心当即将魔鸢卢湛从平板车上抱到地上,请宋星在后扶住,自己一手搭老人百会穴上,运起元阳神功,将热力贯入老人体内。 卢湛全身不由颤抖起来,心里说不出的一股滋味。 三位老人和大家紧张地注视着他们,盼望奇迹马上到来。 一个时辰过去,李剑心头上云雾缭绕,卢湛面色红润,大功圆满告成。 李剑心放下手,闭目调息。 卢湛睁开双眼,试着想站起来,小玉和喻胜兰连忙过来扶持,老人摇摇头,一提气,倏地站了起来,颤巍巍迈出了一步、两步、三步……众人俱皆欢呼起来,四位老人皆流出了眼泪,小玉、喻胜兰和一班弟子,更是泣不成声,喜极而哭。李剑心微作调息使忙观察卢湛。 关爷劝道:“老前辈,请到外问草屋去吧,那里空气比洞中令人舒畅些,不像洞中过于阴冷。” 卢湛道:“幽居洞中乃迫不得已,如今上去吧!” 于是全体人员由洞中上到草地。 卢湛亲自去验伍老等人尸骸,常爷指给他看命门穴上的创伤,卢湛一眼便知道伤是由什么暗器造成的了。 卢湛道:“这是白脸屠夫黄永春的独门暗器黑毛针,打出时只觉微风一拂,中人身上不觉,待毒性发作后,抢救已是不及。十分歹毒。莫非白脸屠夫亲自来到了这里么?” 李剑心将田俊川之事说了。 卢湛道:“这田俊川很可能就是白脸屠夫的假名,此人武功极高,又练成了大罗阴寒功,不好对付呢。” 关爷道:“剑心,你替三位前辈治伤,共需多少时间?” 剑心道:“一天一夜。” 关爷道:“你先调息恢复,不可大意。” 这时漠北二凶钱家兄弟从洞外回来,见卢湛站在那里和众人说话,几疑自己老眼昏花。 卢湛笑道:“二位兄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吧?多亏这位李少侠使我这老朽之人站了起来。” 钱家兄弟惊愕万分。朝着李剑心纳头便拜,他俩的举动提醒了小玉等人,一个个都朝李剑心跪拜。慌得他也赶紧跪了下来,双方各执一词,一方要谢,一方坚决不受。 关爷道:“今后是一家,不必太客气了吧,大家快快起来。” 卢湛、曹勇四老也请大家站起,好商量下一步行动。 钱仁道:“外出通路已被巨石阻住。” 众人一惊,纷纷议论起来。 “轰!”远处传来一声巨响。 钱义道:“定是用炸药把洞封死了!” 关爷问:“出山之道封住了么?” 钱仁道:“是的。我们只有困在这里了!” 仁心大师道:“以老衲之见,人分两拨,剑心施主为四位前辈治病,余人挖洞凿石,总能打出一条通道吧?” 吴平道:“先把四位遗体葬了,再想出路不迟。” 当下众人便忙丧葬事宜,剑心运功调息,准备与其余三位老人治伤—— 第二十一回 命大命小 关爷等一行人在小玉姑娘等弟子的盛情款待下一连住了五天。 五天中,李剑心又治好了三位老人的伤,使他们恢复了行走能力,并具有一定的功力。 五天中,钱仁钱义带众侠到洞口打洞,收效甚微。 原来,唯一的通道先被一巨石挡住,接着有人在山崖上置炸药,炸塌了半爿山,把通道全给堵塞住了,也不知堆积得多深多厚。 四凶禽与关爷、剑心、常爷、吴爷、沉志远、金汉斗一起商议,决定从洞中存储的口粮为准,除由钱氏兄弟率众侠掏洞外,当另外寻找出路。洞中存粮尚可维持十日,这十日必须出洞。 吴爷道:“与其挖半壁石山,不如在陡岩上打眼立足,从峭壁顶上翻出。” 仁心大师道:“在峭壁打眼立足可以,但站是站住了,又怎么能往上攀呢?还得有绳索藤条辅助才行。” 常爷道:“这就难了,有谁能带着绳子攀缘到山顶呢?” 卢湛道:“只有差武功最强的人试试看。” 曹勇道:“不行不行,站都站不住,双手使凿使锤又怎么个使法?” 舒争雄道:“难道我们全体部死于厮不成?” 诸鸿飞道:“这正是大力金刚的如意算盘,一箭双雕,去掉两大敌人。” 众人议论一番,并无结果,决定出外探看,共同设法。 于是一行人出了峡道沟底,来到洞中。只听镐铁相击的叮当声不绝于耳。 钱仁、李剑心、魏家兄弟、小玉姑娘师兄妹、金家母女、沈竹青、严鹤、高威、宋星等等都挤在洞里。 见众老人来到,李剑心等后辈齐向老人们施礼。 卢湛问:“如何?” 钱仁答道:“这洞外也不知埋了多少碎石,只怕十天半月也清除不了。” 卢湛道:“停下来,回去一道想别的办法吧!” 众人遂一块回到狭窄沟道。 关爷仰首探看,道:“岗哨设在五丈多高处,从岗哨立足的洞口再往上攀登,还有二十多丈,攀登起来怕容易得多。” 众人俱皆立在窄沟中仰首探看。 从五丈多高的洞壁到崖顶,确有二十多大高,但两壁缝中,长着一蓬一丛的灌木。倒是落脚或手攀都很方便。 李剑心道:“待我上去试试看,最好能从上面再吊下一根藤子下来。” 吴爷道:“上去后能不能出得了前面的洞还不一定呢!不必忙着吊藤子下来。” 李剑心双臂一振,跃上了岗哨站立的洞口,从洞口往对面看,有一蓬灌木离他七八丈远近,他猛提一口真气,双脚一蹬纵身而上,轻巧地落在了灌木上面。从这里再往上着,还有十四五支距离。他又往对面寻找落脚点,找到了一棵松树,离他少说也有十丈。他默运神功又往对面扑去,堪堪双手抓到松枝,双脚倒卷一个翻身上了去。 从松树上再往对面崖顶着,只有七八丈高了,他奋力一踏松树,人似飞鸟,窜到了崖顶上。 从崖顶能不能出去,他殊无把握,必须有个熟悉此处地形的人上来才成。 他朝下以内力送出话声,道:“卢老前辈,站在崖顶观山,大有一览众山小的气势。只是晚辈不熟悉地形,判断不了通向外边的方向。还需熟悉地形的上来看看才成。” 钱仁道:“等我上来吧。” 他也模仿剑心上去的办法,刹那间上了崖顶。 剑心道:“该从何方出去?” 钱仁张望了一会,喜道:“喏,从这里下去,从那边爬上梁子,就可以到外面了。” 剑心道:“要不要去看看?” 钱仁摇头:“不必,老夫对这一带已经摸熟,还是先下去吧。” 这上来不大难,下去却不太容易,落点要是看不准。就容易出事。 剑心道:“前辈,先找些藤子垂挂下去,等大家上来时方便些。” 两人遂分头钻进山林,不一会扯了许多根藤子,准备每一个落脚点挂吊一根藤子,以便利上下。 两人诸事完毕,下到窄沟,大家皆欢喜不尽,一同谈谈说说回到池畔。 老人们计议,再住九日出山,让大力金刚等人以为诡计成功,困死了诸侠。 出山前,大家除了勤练武功,便在一起谈谈说说。相处十分融洽。 第十日一早,全部人员收拾停当,依次跃上悬崖。功力不到的,则依藤子攀上。 到了崖顶,由钱仁带路,爬山绕岭,终于来到泰山扇子崖。也不怕被人发现踪迹,一行人顺路下了山,来到泰安县城,依然到福安旅店,把一个店全部包下。 李剑心、宋星、张溪三人不等安顿下,便直奔刘善云家。 到了刘家,只见双门紧闭,三人便跃到房檐,只见下面空寂无人。 剑心当先跃下,直闯厅门,但见各处门窗紧闭,哪里还有人影? 三人搜了半天,找不到人影,只好又回到街上。 剑心道:“找丐帮弟子打听杨沛的下落。” 三人大街小巷走了好几条,居然见不到一个行乞的叫化子。 宋星这才想起,道:“该死!当初这个杨沛接待我们时,街上不是也没见到一个叫化子么?只有杨沛一人陪着我们。” 张溪道:“还有一个小化子,忘了么?” 剑心道:“唉!这一说才算想起来,那几天我们竟然没有注意这一点,想必这个杨沛和那个小化子都是冒名之徒了。 宋星道:“那还用说?我们被这个姓杨的坑苦了!” 两人又转了几条街巷,仍找不出一个叫化子来。于是又信步走到郊外,碰碰运气。 出了南门两里之遥,有个卖茶水的小摊。 宋星道:“坐着喝碗茶,瞧瞧能不能打个出点消息来。” 李剑心道:“正好,口也渴了。” 两人来到茶摊前,坐在条凳上,要了两碗茶,一口一口呷着。 卖茶的是个中年汉子,看他双眼有神,动作麻利,显然是个会家子。 宋星问道:“敢问大哥,这城里怎么没有叫化子?” 卖茶的汉子本自坐在灶前抽旱烟袋,闻言猛地将头一抬,眼露凶光,反问道:“两位客人别的不问,怎的问起叫化子来?看两位的穿着,总不会与叫化子为伍吧?” 这话未免难听,也不像一个卖茶水为生的小摊主该说的话。 宋星心下明白,便道:“我们看你也不像个卖茶的人?” 汉子道:“是么?你瞧我像什么人?” 宋星道:“瞧你像个歹徒。” 汉子倏地站起,举起旱烟袋就打。他的手臂刚刚扬起,就忽然不动了,像是作势吓唬别人一样,但吓唬人也只就是一瞬间的事,总不能就这么扬着手吓唬半天呀! 可他就是这么扬着不动,也不怕手酸。 喝茶的两位呢,依然喝他们的茶,就像没瞧见人家要打他们一样。 过路人见此情状,不禁大为惊奇。 有人说:“咦!你瞧,这卖茶的那么凶,要打客人呢!” 另一人回答说:“怪啊,他吓唬人也不能吓唬老半天呀,怎么话也不说,光抬着手,不累人吗?” 第三个说:“两位客人胆子也大,你瞧他们自顾喝茶。一点也不怕呢!” 这么一议论,看的人就多了。 原来,中年汉子扬手间,被宋星运功出指,点了他的穴位。那汉子只觉一股劲袭来,便动也不能动了,心知今日遇到高手,倒了大霉了,不禁暗暗叫苦。 他见行人越聚越多,便小声哀求道:“二位客官,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请高抬贵手饶了小的这一遭,小的家有八十岁老娘……” 宋星笑道:“这一套少来吧,你说出叫化子到哪儿去了我自会饶你,否则我们喝完茶便回城去,再过半个时辰。你的二只手便算废了,筋除紧缩,伸也伸不直了,你酌量酌量吧。” 汉子道:“我说我说,叫化子都躲到五里外的城隍庙去了。” 宋星道:“真的?” 汉子道:“小的怎敢骗两位大侠?” 李剑心问:“你是谁的手下?” 汉子道:“这个……” 宋星一拉李剑心,两人同时站起来。 宋星说:“你不讲便留着,我们要走了。” 中年汉子急忙道:“说说说,小的要说,小的是四仙禽护法刘善云属下。” “在这里干什么?” “监视李剑心等人的行踪。” “李剑心在城里么?” “不在,李剑心已被困在泰山,小的们奉命监视来往行人,看看李剑心等人有无漏网。” “刘善云呢?” “他老人家走了。” “到什么地方去了?” “不知道。” “四凶禽老巢在何地?” “不知道,小的们没资格去总坛。” “你知道我二人是谁?”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知二位高姓。” 宋星、李剑心相对一笑,宋星手一挥,解了中年汉子穴道。 两人便往五里外的城隍庙走去。 过路行人也不知他们是怎么回事,见两人已走,卖茶的连摊也不要往城里走了,也就各自散去。 李剑心、宋星两人不便施展轻功,但脚步比普通人快了一倍,不要半个时辰,便到了一个小镇。 在镇上一打听,此地果有个城隍庙,在小镇左侧林子后面。 两人穿过林子,有一条小道直通城隍庙。远远就看见庙前坐满了化子,那汉子说的倒是真话。 来到近前,众化子面露惊慌,一个个瞪着眼瞧着他们。 宋星间道:“你们是丐帮弟子么?” 众化子闷不作声。 李剑心从怀中摸出疯丐赠的玉佩,提着丝绳,抖露给化子们看:“各位识得这个么?” 众化子一见,个个翻身跪倒。 李剑心收回玉佩道:“各位请起,有话要问呢。” 一个中年化子站起来道:“敢问尊驾可是李剑心大侠么?” 宋星笑道:“不是他还有谁?” 中年化子道:“小的黄友诚,早盼李大侠侠驾,不然小的们不会在此苦守哩。” 李剑心道:“各位想必吃了不少苦,只怪我们上了人家的当。” 黄友诚道:“请到庙中由小的禀报。” 李剑心道:“就坐在这里讲吧,不必怕人偷听。” 黄友诚道:“遵命。这位大侠不知如何称呼?” 李剑心道:“天煞星宋星。” 众化子悚然动容,无影侠医与天煞里之名遍传江湖,想不到今日有缘同时见到两人。 黄友诚道:“小的乃济南分舵分舵主杨沛属下。杨舵主奉帮主之命,前来泰安协助吴前辈李大侠查找四凶禽老巢。杨舵主当即带了四十多位弟兄赶到此地。不料第二日便有四人找到城隍庙来,两个老头,一个中年汉子和一个青年人。那老头一出手便将杨舵主打死,然后逼问众人来此何为。众人抄家伙欲与之拼命,哪知三下五除二被人家打垮,被点住了穴道。 四人分开用刑逼问众弟兄,众兄弟咬紧牙关拼死不招。后来那个儒生模样的人将小的提到面前,也不知他取出一颗什么药,强使小的咽下。不一会,小的便觉头晕难受,再过一会便觉麻木混乱,继而满脑子胡思乱想,眼前出现各种景象,只要一想到什么就会出现什么。待小的清醒过来,众弟兄正围着小的坐着,四个家伙已扬长而去,临走时警告,不准离开城隍庙一步,否则斩尽杀绝。弟兄们又告诉小的。小的服药后一阵乱说乱讲,把此行泰安的目的也说出来了。小的羞愧万分,当下便想自裁,被众弟兄苦苦留住。据大家说,老贼先后用药丸迫使三个弟兄服下,结果与小的一样,把此行目的也通统说了出来,小的一想,贼人定是四凶禽无疑,该设法进城迎接各位大侠,免遭贼人暗算。哪知城隍庙四周已市下了岗哨,弟兄们无法偷偷进城,要与敌人拼个鱼死网破,双方武功差得实在太远,故只好逆来顺受,在此一住就是十天,贼人岗哨也不知何时撤走,两位来时,我们还以为是敌人呢!” 剑心、宋星听了这番叙述,不禁大为惭愧.因自己的轻率,才会上了人家的当,致使伍老、魏老、任老、史敬遭人暗算。 黄友城又道:“小的总算见到二位大侠,但未能完成帮主重托,实在惭愧……”说到这里突然从怀中抽出一把短刃就朝自己心窝扎去。就在刀尖要触到衣服时,突然“当啷” 一声掉到地上。 黄文诚哭道:“李大侠何苦救我?” 李剑心见他忽然轻生,急忙弹指,以指风击落他手中的短刃。见他有疑问,便又从腰中摸出令符。众化子又急忙跪下。 李剑心道:“各位兄弟见令符如见帮主本人,这个不必我说,在下凭此令符,不准众兄弟轻生,并速返济南,若见到帮主,可将我等情形告知。” 众化子齐声答应:“是。” 李剑心收了令符,请大家起身,然后把前后经过说了。惊得众化子瞠目结舌。 最后,李剑心道:“下一步如何行动。待与四仙禽老前辈商议后定夺。我们将回南京,请帮主在南京会面吧。” 交待完毕,各自告别上路。 两人回到客店,将情形告知诸老。 当晚,诸老商议,同意大家齐回南京。回南京后,由关爷等人出面,发出英雄帖,召开一次英雄大会,并公开向大力金刚等人挑战。 魔雕曹勇道:“本月最后一天,在大力金刚麾下卧底的两个弟子皮永胜、余子龙会派人到泰山云步桥相见,现时离月底还有两天,留下几人等候,其余人先上路如何?” 关爷等人十分赞成,便指定小玉姑娘、喻胜兰和李剑心、宋星留下,余人第二天出发。 第二日,众人骑马的骑马,乘车的乘车,离开了泰安。旅舍内只剩下小玉、喻胜兰、李剑心、宋星四人。 早饭时,四人同桌进餐。 李剑心道:“小玉姑娘的芳名至今未见告,该罚一杯酒了吧!” 小玉笑道:“你自己不问人家,怎么倒罚起人家来了?好没道理。” 喻胜兰也笑道:“让我这做姐姐的来介绍吧。我们小玉姑娘芳名叫曹金玉,金子的金,玉石的玉,可见人如金玉,价值该多么高了!” 曹金玉道:“怎么胡乱说一通?” 喻胜兰笑嘻嘻说:“别急,好的在后面呢,我们小玉姑娘美貌无双,武功超群,性情又温柔大方,可说是群芳之冠。所以呀,不免眼高于顶,同门师兄弟没一个入她的法眼……” 曹金玉啐道:“你呢,哪一个师兄弟又入你的法眼了?” 两个姑娘同时都脸红了起来。 宋星笑道:“很好很好。” 曹金玉、喻胜兰同时一楞:“什么很好?” 宋星道:“没一个同门师兄弟入二位法眼,岂不说明二位正在待字闺中?这不是很好么?古诗云:“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喻姑娘是淑女,我宋星为君子,岂不……” 喻胜兰脸红到了脖子根,娇羞无比地嗔道:“住口,这是随便说的么?” 宋星道:“在下是诚意一片,岂是戏言?” 喻胜兰把头低下,再也不肯抬起。 曹金玉见宋星如此大胆当面提出,不禁十分羡慕喻胜兰。要是李剑心也效宋星榜样,那该有多好啊!她不禁偷住了李剑心一眼,脸上充满红云。 李剑心笑道:“宋大哥爽快人,待回到南京在下请关爷向四位仙禽老人家提出,只要喻姑娘愿意,这杯喜酒就喝定了。” 宋星老脸厚皮地道:“怎么不愿意?不用问的。” 喻胜兰大恼,怒道:“你怎么知道人家愿意?你说愿意,人家就偏不愿意!” 宋星忙道:“好好好,不愿意不愿意,我说不愿意,人家就一定愿意,是么?” 李剑心、曹金玉不禁大笑起来,喻胜兰也忍不住笑了。 曹金玉心想,喻姐姐有了如意郎君,他二人倒十分般配,可李剑心这大傻瓜怎么一个死脑筋不开窍呢?宋大哥敢当面提出,他怎么就不敢呢?莫非要人家向他说么,那不羞死人了,还要被大家耻笑呢。 想着想着又偷窥了李剑心一眼。猛地想起那个金丽姝姑娘,时时接近李剑心,含情脉脉,这才明白李剑心早有了红粉知已,自己晚了人家一步,有什么办法呢?只怪自已命薄,今生要遗憾终身了。 想到这里,差点落下泪来。 李剑心与宋星全然没有注意曹金玉的表情,面喻胜兰内心喜悦而又不胜娇羞,没敢抬起头来,也没瞧见她的反常。 她赶紧收敛心事,强打精神,吃完一顿饭。 饭后,大家各自回房休息。 李剑心、宋星两人合住,躺在床上闲聊。 李剑心道:“宋大哥好眼力,勇气也够,回南京后向关爷提吧。” 宋星道:“你不知道,谁说我胆子大?我父母双亡,师傅又遁迹深山,我要是自己不为终身大事操心,谁来为我着想呀?刚才我是拼了命才说出口的。别看我嘻皮笑脸,心里慌得很呢!” 李剑心笑道:“原来如此,外强中干呢!” 宋星道:“老弟,金姑娘对你一片痴情,这是人人都看得出来的,你怎么不请父母向金姑娘提亲呢?” 李剑心道:“两心相知,也不必忙于一时,待将大力金刚诛除后再说吧。” 宋星赞道:“好男儿,有志气!” 剑心道:“彼此彼此、大哥的勇气,才叫我佩服呢?” 宋星道:“有什么可佩服的?不过占着老脸厚度罢了。” 两人大笑。 第二天地们仍然留在店里,谈谈说说,彼此间增进了些了解,二女也不再拘束。 第三天早上,他们四人便到泰山云步桥赴约。 为了谨慎起见,由二女单独赴约。剑心与宋星暗中相护。 二女一路上山,直到黄机岭。都未碰见行人游客。 二女便向黄岘岭北走去,到了云步桥。 云步桥云气弥漫,人行若在天空漫步,令人有飘飘欲仙之感。 喻胜兰打趣道:“玉妹,你宛如仙子凌凡呢,大约是月宫嫦娥思凡下红尘来了哟?” 曹金玉笑道:“你才是月宫仙子思凡呢,当着人家的面答应了婚事,还说我呢?” 喻胜兰睑红了:“人家哪里答应?人家坐在那儿不是没有作声么?” 曹金玉道:“此时无声胜有声,妙在不言中,默许也!” 两女正说笑间,忽见桥对面来了一人,二女连忙注视,直到人已近前,才看出相貌。 二女同时高呼:“余师兄!” 来的正是在大力金刚处卧底的余子龙。 “二位师妹,怎么亲自来了?”余子龙问。 “你又为什么亲自来了?”二女反问。 余子龙道:“近来情况有变,愚兄无法遣人。只好找了机会出来。” 曹金玉道:“不危险么?” 余子龙道:“事关重大,顾不得许多了。” 喻胜兰道:“我们也有重大事情相告呢。” “好,我先说。大力金刚老巢设在天目山,他们以五梅门在东天目转移江湖人众视线,四个老魔却在西天目大力经营。” 曹金玉大为惊奇:“真的么?” “真的,我和皮师兄卖命多年,总算获准进了总坛,充当山堂总管刘善云下手。” “刘善云?”喻胜兰道:“他不是护法么?不久前还在泰安城里呢。” 余子龙奇道:“咦,兰妹如何知道?刘善云身兼二职,不久前与内堂除执事在泰安,不知他们干些什么!” 曹金玉道:“干些什么?我们差点就被他们堵死在洞中了!” “有这等事?快将详情说与我听!” 二女相互补充,把李剑心如何上当,关爷等怎样入山,双方怎样冲突等等经过说了。 闻说李剑心治好了四位师傅的痼疾,余子龙极为激动,真想马上见四位老人家。 余子龙又道:“四大凶魔做事诡秘难测,他们已找到了泰山四位老人家和师兄弟们的居所,我和皮师兄却一点也不知……” “现在不是知道了么?嘿嘿……”一个阴骘的低音接上了余子龙的话,声音在桥东。 三人大惊,余子龙变了脸色。 “好个卧底的余子龙,你的原形终于现出来了!”桥西有个清朗的声音道。 余子龙大惊,低声道:“不好,桥两头被堵住了,二位师妹与我一块突围冲出去吧!” 阴骘的声音在桥东又说:“余子龙,还想逃吗?嘿嘿。” 余子龙面现惊惶,轻声道:“糟,这是第四凶魔无敌双刀莫震,我们三人皆不是他的对手!” 曹金玉道:“生死有命,师兄,不必惊慌,有无影侠医和天煞星在呢!” 余子龙转忧为喜:“那就有冲出去的一线生机了,他二位在哪里呢?” 喻胜兰道:“不知道,不过,该现身他们会现身的。” 余子龙道:“李大侠真的会元阳神功么?” 曹金玉道:“不会又怎能替师傅们治伤?” 这时桥西人道:“余子龙,还不过来叩首受戮,要等本总管把你拿下吗?” 余子龙轻声道:“他就是内堂总管刘善云,一身武功极为了得。” 曹金玉道:“你答应他,我们走过去再说,这里不是拼斗的地方。” 余子龙便道:“刘总管,你不必动手,我自己过来受戮吧。” 刘善云笑道:“这就对了,来来来!” 桥东阴骘的声音道:“余子龙,要走快走,不然本座立刻取你性命!” 余子龙嘴上连连答应:“是是,四恩主,属下马上就过桥西。” 三人运功在身,往桥西走去。 桥西口站着四五个人影,云遮雾罩,看不真切。三人慢慢挨着,想等李剑心、宋星二人现身,好趁机冲过桥头。 可是两人偏偏不见。 三人磨磨蹭蹭,慢慢往往桥头移。 桥东人影憧憧,已向桥上走来,逼得三人加大了步子。 突然,一个洪亮的声音起自刘善云等人身后:“哈哈,人行无处不相逢,刘东家雅兴,这么大早就游泰山,真是巧遇呀!” 刘善云听见声音好熟,急转身一看,惊得他目瞪口呆。这不是天煞星宋星和无影侠医李剑心两个难惹的煞星么?怎么会在这里见到他们,他们不是都困在死谷里了么? “怎么,刘东家,不认识小可了么?” 刘善云倒抽一口冷气:“好小子,你居然没被困死!” “是呵,托刘东家的福!” 刘善云冷笑道:“错了,你二人不死在谷中,也要死在这里!” 宋星、李剑心见几人堵住桥口,桥东人已过来,再不发动冲开刘善云一伙,只怕会有麻烦。 两人同时运功提气,大吼一声,一人递出一掌。 李剑心以七成功力,遥对刘善云打出。 刘善云久闻其名,心中总觉不信,便猛提一口真气,以九成功力挥掌迎上。 “砰”!一声大响,劲风吹散了缭绕在桥头的云雾。 刘善云一个后仰翻,倒在地上起不来了。 宋星的一掌打向人多处,罡风猛烈,其余人识得厉害,四散分开。 余子龙三人在李家发起攻势时,提气纵身跃到了李宋身后。 余子龙道:“李大侠,小心!四个老魔中的无敌双刀莫震来了!” 李剑心点头:“好的,今日一见高下。” 桥西过来了五人,李剑心、宋星都是认识的,不由心中一凛,今日之战凶险已极。 跟着无敌双刀莫震的,有红符令主于巧凤、蓝符令主上官龙、白衣使者张文燕、护法梁志刚。 除了于巧凤、上官龙,其余三人都是顶尖高手。 白衣使者张文燕道:“啊哟,李大侠、宋大侠,又见面了,两位的命倒真是大呀!” 宋星笑道:“你的命可就小了,真是糟糕已极。” 余子龙低声道:“来人太强,大家快走吧。我来断后。” 曹金玉、喻胜兰都服食了‘生肌祛毒补天丸’。功力陡增二十年,今非昔比,哪里还怕这班人?喻胜兰道:“放心,余师兄,输不了的。” 余子龙见二位师妹胆如此大,想是依占李宋二人,但即使二人有多强,也敌不过四恩主无敌双刀和梁护法、张使者呀。可是,他已经来不及说话,无敌双刀已经到了面前,和刘善云手下的人站在了一起。 曹金玉说话了:“喂,张文燕,没想到吧?姑娘还好好活着呢!” 喻胜兰接着道:“张文燕,我们活着,只可惜你却活不长了!” 她恨透了张文燕、梁志刚这一伙人逼她背叛师门的狠毒。故才说出如此凶狠的话。 张文燕哪将她两人看在眼里,冷笑道:“是么?两位小妹妹,你们打错了算盘啦,有四恩主无敌双刀在此,你们还有活路么?” 宋星道:“你们自以为将我们困住困死,我们不是照样活着么?张文燕,准备替你们的无敌双刀收尸吧!” 莫震大怒,他如今是何等身份,怎容得让人轻侮?立即阴恻测冷笑一声:“梁护法,把这人劈了!” 梁志刚应声而出。 宋星抽出雁翎刀,白光一闪,刀已劈到梁志刚顶上。梁志刚急忙错步闪开,顺势攻出一掌。但宋星早已收招,一个‘玉带围腰’拦腰横扫,梁志刚运功于臂。身子跃空两丈,在半空中劈下一掌,宋星一声长笑,左手上托,发出一股掌力。两股劲风相撞,梁志刚被震得往上又增高一丈,宋星退了三步,双方势均力敌,在内力上不相上下。 梁志刚不禁心中惊骇,这宋星也如此厉害,真不能小看了他。 宋星不等他双足落地,一个纵跃,连刀带人扑来,疾若流星,刀芒暴长三尺,其势猛不可挡。 梁志刚脚尖还未落地,哪里避得开?只能拼死击出双掌,想以猛劲的罡风阻住宋星。掌风与刀芒相撞,震开了雁翎刀,梁志刚身形也被震得摇摇晃晃立足不稳,连退了三步。 宋星杀得兴起,立即脚尖一踮,人又扑了上去,两人激战起来。 喻胜兰看得热血滚滚,玉手一抬,指着张文燕道:“出来,让姑娘教训你!” 张文燕娇笑道:“手下败将,走不了五个回合就要人帮,好意思来挑战?不过这样也好。让姑奶奶早点打发你上路吧!” 喻胜兰抽出三尺青锋,道:“这回你再试试就知道了,说大话小心闪了舌头!” 张文燕也扯出长剑,在手中轻轻一抖,剑芒长出二尺余,示威地朝喻胜兰指了指。 喻胜兰道:“来呵,谁怕你不成?” 张文燕恨她太不自量,决心一剑将她毙了,嘴上仍笑咪咪地:“好啊,相隔半月,胆子大了不少,就把小命急急要送掉,让姑奶奶发个善心,成全了你吧!” 张文燕说着,突然一剑当胸刺来。 喻胜兰不慌不忙,举创横挑,硬生生去挡架。 张文燕暗骂道:“好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敢硬架姑奶奶的剑!”当即运功贯力,剑芒暴增,一心要震断对方的剑。 “砰!”一声,火星四溅。 喻胜兰的剑没有断,也没有脱手。 张文燕却虎口发麻,险些地握不住剑,不禁大惊失色。 她想不到喻胜兰竟有如此功力,难道上次是佯装不敌吗?以当时的情形而论,似乎也不像。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她的功力增长如此快呢? 喻胜兰故意要试试自己的功力到底增长到什么个程度,这一试试出了信心,使她欣喜若狂。李剑心的‘生肌祛毒补天丸’果然不是凡品,功力可增二十年。 信心已有,哪里还有顾虑。当下展开师门绝学魔雕八式,有如一只苍鹰大雕,腾跃飞扑,与张文燕斗在一处。 曹金玉在旁边看得兴奋已极,喻胜兰的功力大得惊人,自己也定然与她一样,当即扯出长剑,指着于巧凤道:“来啊,妖女!” 于巧凤大怒,立即抽出短刃,也不答话,跃身上前,凶猛地攻出三招。 若要是在服药以前,曹金玉顶多与她势均力敌,服药之后大不相同。她一运气,剑芒大涨,挥舞间呼呼作响,威势惊人,两人交手二十多个回合,于巧凤就吃不消了,上官龙只得冲上来援救。 曹金玉越打越有劲,展开师门绝学,把两大令主逼得团团转。 张文燕、上官龙、于巧凤虽也习过“魔雕八式”,但毕竟不是四仙禽亲传,火候功力微妙处都不如曹金玉、喻胜兰精深,故一交上手,优劣之差便显而易见。 李剑心目注场中动手情形。心中略安,便一心注视着无敌双刀莫震的动静。 这莫震须发半白,面目狰狞,一望而知是凶恶之辈。今日要趁势将其剪除,免得异日存下祸根。主意打定,运起神功,随时准备与老魔决个生死。 再说天煞垦宋星与梁志刚已交手五十回合,却未能将对方拾掇掉,心中不免焦躁,于是使出师门绝艺醉步幻影刀。 从宋星出道以来,从未使用过这套刀法。师傅告诉过他,这套刀法越少使用越好,使用多了,人家就能找出破解之法。因此,他迭遇强手,也从未使用。今日见梁志刚身手如此高绝,不施出这套刀法,恐怕难以取胜。另外也想试试这套刀法,在实战中到底有多厉害。 只见他忽然摇摇晃晃,就像力竭站立不稳,又像酒醉脚步踉跄。使出的刀式全然不符章法,而且是从意想不到的地方出招。 梁志刚先是以为对方力竭,不禁大为高兴,他正为收拾不下对方一个年青后生而着急,这在四恩主莫震面前太失去了面子。于是大喝一声,抢步而上,朝歪向一边的宋星一把抓去。 宋星又一个踉跄,已到了他的侧方,雁翎刀“倒海翻江”挽起斗大刀花撩他胁下。 梁志刚一抓落空,不禁大吃一惊,这才知道厉害,连忙就势提气前跃,但还是慢了一步,衣襟被刀划破,触及了皮肤。梁志刚吓得魂飞天外,赶紧翻转身躯以便正视敌人,但对方第二刀已接踵而至,“咔嚓”一声,将梁志刚斜劈成两段,鲜血直冒丈余,见阎王老子去了,这一刀真是又凶又狠。 宋星见醉步幻影刀果然厉害,心中大喜,一眼瞥见冒充丐帮济南分舵舵主的中年汉子立在一边,满脸惊惶之色,便一个纵跃到了他眼前,招呼不打立下煞手。那家伙只觉人影一晃、刀尖一闪,自己的头颅便滚下了肩,什么也不知道了。 梁志刚被宋星活劈两半,惊得张文燕疏了神,被喻胜兰一剑刺伤左臂,哪还有心恋战,“哎哟”一声急往后退。 无敌双刀莫震再也按捺不住,陡地跃起两丈,居高临下朝喻胜兰打出一掌。 李剑心与他同时发功,运起元阳神功迎上一掌。 莫震掌风才出,众人就觉一股极度寒冷的阴风吹到,仿佛周围的天气一下到了数九寒天,牙齿不禁激灵灵打起冷颤。但李剑心掌出后,刹那间众人又觉得温暖似夏,甚至有些过热。仿佛现在是站在大大阳底下烘烤。 “膨!”一声大震,两股劲力对消。 曹金玉、上官龙、于巧凤不由自主停下了手,双方后跃脱离接触。 莫震发出的大罗冰寒掌被一股热气化解,惊得他膛目结舌地死死盯住了李剑心。 他厉声问:“小子,你练成了元阳神功?” 李剑心道:“不是。” “那又是什么功?” “什么功你试试不就知道了么?” 莫震怒吼一声:“好狂!老夫今日定要取你性命!” 李剑心决定试试“掌中赤阳”也不答话,运足九成功力,陡地大喝一声:“看掌!” 这一掌打出,无声无息,毫无威力。 莫震立即运足十成功力挥拳迎上。 “哧——!” 没有惊天动地的雷声,也没有飞沙走石的威势。只有轻轻的一声,宛如撕破了一只衣袖,李剑心的掌风直穿而过,击到了莫震胸口上。莫震不声不响,仍站在原地,只是大睁双眼,似乎受到了莫大惊骇。 李剑心见他如此,本可以乘隙再进一掌,但他不愿乘机进击,便停住了手,站着瞧他。 其他人也觉奇怪,高手过招,岂容这样走神失魄? 眨眼间,只见莫震口耳鼻竟有一些青烟溢出,就像他站着抽旱烟袋一般。 李剑心忽然明白,莫震内腑已被“掌中赤阳”烧焦,魂已进了地府,这才知道“掌中赤阳”的厉害,不禁瞠目结舌。 从练成此绝功之后,李剑心一次也未试过,《宝鼎神丹秘籍》上也从未提过此掌伤人情形。经此一掌,才明白“掌中赤阳”能穿透大罗阴寒功的罡气,直接击中对方。 这时,莫震才怦然一声倒下。 于巧凤、上官龙、张文燕吓得魂飞天外,他们做梦也未想到莫震会如此不济,被李剑心轻描淡写的一掌就倒地了帐,吓得转身就想逃。 忽然,眼前一晃,李剑心阻住了他们。 剑心道:“慢着,别忙走!” 上官龙情急拼命,用上十成功力“刷”地刺出一剑,张文燕、于巧凤也娇斥一声,各人递出一个招式,妄想夺路而走。 李剑心存心扬威,拿出真本事给他们瞧瞧。当下身形一晃失去了踪影。 上官龙见人已闪开,正想借势往前一跃,忽觉手上如被火灼一般,再也拿捏不住利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腰间也同时一麻,被制住了穴道,动也动不得了。 于巧凤、张文燕与上官龙一个心思,但她俩遭遇与上官龙一样,先是手如被火烫,丢失了手中兵刃,继而腰间一麻,被制住了穴道。 三人惊得亡魂皆冒,自忖一条命今日就在这云步桥旁了结。 这时,又见李剑心在他们面前站住,笑嘻嘻地打量动也不能动的三人。 李剑心指着于巧凤道:“于令主,还记得以前的事吗?” 于巧凤吓得一颗芳心直往下沉,颤声道:“李公子,那次实在是冒犯……” “不必多说,只听我一言便放了你们。在下劝三位脱离大力金刚的魔爪,这几人假冒四仙禽名头,干下了多少伤天害理的勾当,现在又依仗练成了大罗阴寒功,妄想横行天下。在下今日也不瞒各位,本人确已练成元阳神功。元阳神功是大罗阴寒功的克星,这个你们已亲自见了,不必我多说。在下奉劝三位,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今日在下放了诸位,择善择恶由三位自选,别的也不多说了。”话说完。李剑心袍袖随便一拂,三人穴道已解。 张文燕惭愧地抬起宝剑,道:“少侠此言,张文燕当铭记终生,今后决不再助纣为虐。” 于巧凤黯然泪下:“李公子不记前仇,大人大量,小女子定当痛改前非。当初我也不愿依附于人当牛当马,但迫于贼人武功,只好就范,今日定遵少侠之言,洗心革面。” 哪知上官龙仍然不服,趁李剑心不注意他,只顾听二女说话之际,俯身拾剑身子一长,猛地一剑刺出。 “哎哟,你……”于巧凤吓得大叫,伸手来拦,可已经来不及了。 站在于巧凤身边的张文燕也吓得关切出声,但却无法阻止上官龙。 曹、喻二女和宋星三面散开,看住那些抛下了兵刃的喽罗,见上官龙偷袭李剑心,二女吓得大叫。 独有宋星心不惊,肉不跳。 他知道李剑心的能耐。 李剑心对上官龙实则早已注意。见他猛地长身刺出一剑,便故意不理不睬,运起元阳神功护体。 上官龙眼看一剑利到李剑心胸口上,心中一阵狂喜。哪知剑尖离对方胸前还有三寸,却怎么也刺不进去,像被一层软垫挡住。 李剑心以“元阳神火”运功于指,轻轻一指剑身。 上官龙加了内劲,仍然不能往前递上一分,忽见李剑心以指头一指剑身,陡地一股热浪从剑上传来,“啪”的一声,剑身断成两截,他慌不迭扔掉剑把,但手掌已被剑把烫伤。 他自忖必死,便运功于掌,猛地向头上天灵盖拍去。 于巧凤一把死死抓住他的手腕,痛苦失声,凄婉地哭道:“龙哥,你不能死,过去我们被迫为他们卖命,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机会,你忍心撇下小妹就这样走了么?龙哥……” 李剑心长叹一声,转身便走。来到宋星等人身边时招呼了一声,并不停下脚步。 女人的哭声使他受不住了。 他径自默默前行,后边仍然追过来一串哭声,只是声音越来越小了。 人孰能无过,但愿他们从此洗手,结成良缘,过上快乐平和的日子吧。李剑心想。 由于人多,关爷等人拟住自己的““道义宅”。四仙禽、仁心大师与十八罗汉则住沈家。 李剑心等四人在途中追上了大家,通禀了泰山得到的消息以及云步桥头的恶斗。 众人听说已毙一顽敌无敌双刀莫震,均都受到鼓舞,闻说大力金刚在西天目山,众人又颇为意外。 到达南京后,众老经与李剑心、宋星协商,决定拿出如下策略: 以仁心大师、关村夫、常冲、吴平及丐帮帮主鲁文高之名,向各大门派及江湖知名人物传英雄帖,在沈家大院会聚。洗清四仙禽多年的冤债,并声讨大力金刚公羊啸害友背义、屠戮江湖武林人士的罪行。 同时由李剑心与宋星设法入西天目山一探。 此外,众侠将严守“道义宅”与“沈宅”防止贼人突然来袭。 再由李剑心向丐帮弟子传下号令,密切监视天目党羽动静。 策略既定,李剑心与宋星便奔赴浙江。 临行前,又向余子龙探问皮永胜的形貌。 李剑心道:“余兄有胎记好认,记得曾来沈府偷袭过,那皮兄却不知什么模样?” 余子龙脸一红道:“的确如此,在下曾与五梅门人来沈府,意欲造下血案,震住武林。” 李剑心道:“皮兄曾来否?” 余子龙道:“来过,身形较矮,宽脸膛,你就说我的经历与他听,他自会与你相认。” 李剑心、宋星不几日赶到了浙江临安县城,找了间名叫“永泰”的上等旅舍住下。 晚上,二人商议如何行动。 宋星道:“明日先找丐帮弟子问问情形。” 李剑心道:“这里是东天目山的势力范围,只怕我们一到,人家已经知道了。” 宋星道:“不妨,我们进城已是上灯时分,天已经黑了,他们注意不到的。” 李剑心又道:“西天目山山势险峻,沟壑尤多,不知这大力金刚藏于何处,一时半时恐难以找到。” 宋星道:“入山后,我们不妨打草惊蛇,让蛇自己出洞吧。” 李剑心道:“怎么个打草惊蛇法?莫非过山后大喊大叫,让他们听见么?” 宋星笑道:“那么大的山,怎么听得见?我们只要到处留下名号,让他们疑神疑鬼,严加防范,不就会露出痕迹么。” 李剑心笑起来:“毕竟是老江湖了,兄弟自愧弗如。” 宋星道:“今晚好好睡一觉,明天一早进山,搅他个地覆天翻!” 第二天一早,两人便到大街上吃了东西,还买些馒头卤肉,准备在山上走一天。 东天目山离县城五十里左右,两人乘路上还无行人,施展绝顶轻功,半个时辰便到了山麓。也不管有路无路,施展轻功越过常人难以攀越的沟壑,径往山上奔去。 走了一段后,两人停下来。 此处林木繁茂,怪石嵯峨,静寂无声。 宋星运金刚指力,在巨石上书写道:“天煞星欲毙大力金刚。有胆者出来一会!” 写完问李剑心:“你要不要也落上大名?” 李剑心笑道:“有你天煞星足矣!何必再添上我?” 宋星道:“不对,我二人名字分开留,让他们捉摸不出。” 二人又继续往上,走一段留一个名,直呼公羊啸的大名,叫他速速领死。 不久,两人已到了峰顶。 宋星道:“坐下来歇歇吧,这山溪流处,不愁水喝。” 李剑心道:“对了,公羊啸聚众山中,就得靠有水的地方,我们不防在有水处多找找。” 宋星道:“不错,等会从侧面下去,看看可否碰得到他们。” 两人坐了一阵,十分清凉,便站起下山。 刚到半山腰,瞥见一道瀑布有如匹练,挂在左侧的山崖上。 两人便观察下面水流处,发现流进一道深沟里。沟渠婉蜒入林深处。 宋星道:“沿溪流进去瞧瞧。” 溪水潺潺流去,使人感到顿生饥渴。 两人找个大石头坐下,取出食物,就着清凉的溪水,大吃起来。 正吃的香甜,李剑心听到了脚步声,忙一拉宋星,指指林荫深处。 宋星停止吃喝,也听见有脚步声,便赶紧站起来,藏往大石后,并有意将半个剩馒头留在石头上。 不一会,脚步声已近,像有两人走路。 只听一人惊叹道:“咦!你看。” “哦,半个剩馒头,有什么好瞧的?” “老兄,你怎么了,半个馒头虽不好瞧。可馒头总是有人拿来的吧?” “没有人拿进来它自己会飞来吗?大惊小怪,真是的!” “老兄,你不感到惊奇么?” “惊什么,奇什么?” “哎呀,你老兄真是,近来接连失利,连四恩主老人家也让人给毙了,你说吓人不吓人?” “你怎么知道?” “与我有过命交情的一个弟兄,便是随四恩主出山的一个侍从,他亲眼瞧见那个天煞星一刀把梁护法劈成两半。那个无影侠医一掌把四恩主震毙,红符蓝符两位令主和白衣使者自己开溜了。同去的十几个弟兄,回山的只有两个,我这朋友当天晚上与我谈了一晚,第二天去见大恩主,以后就不见他回来,说是派出去了,我才不信这种鬼话呢。因为与我这朋友一同归来的那人,第二天也没了影。我想定是被杀掉了,怕他们讲出那天的事情。” “那你还敢讲?” “哎,那是讲给你听呀,在别人面前我是一字不敢漏。” “那你为什么偏偏要告诉我?” “信得过你呀……哎,这是干什么?” “不干什么,走,见红衣使者去!” “哎呀,老兄,你这是干什么,要把我拉去送死么?” “不错,你为什么要乱讲话?走走走!” “哎,老兄,我是为你好呀!” “为我好?怎么个为我好?” “不瞒你说,前次出山,四恩主是为了察看那一伙人被困在山洞里的情形,其余人是为了抓卧底奸细余子龙,你与余子龙相熟,我那朋友说,连你也被怀疑,幸而余子龙出山与人联络你没有同往,否则一并治罪。不过,你那朋友因祸得福跑掉了,你可要多加小心呢!” “你当真是为了我好?” “我要有句谎言,天打五雷轰!” “你为什么要对我好呢?” “唉,皮兄,今天兄弟索性都讲了吧!自从被大力金刚这伙人强迫入山后,日子太不好过,这些令主护法,没有一个不凶暴,一不小心就要被处以刑罚,我们几个较好的朋友,先后都死了。这最要好的一个朋友,千里赶来送信,本是忠心一片,却也被杀掉了,我就想,这样下去,也不知厄运何时临到我头上。老魔们在江湖上惹下了大祸,现在各大门派都接了关村夫,丐帮帮主、少林仁心大师等人联名发的英雄帖,揭露四仙禽根本不是真四仙禽,是冒人家的名,你想,他们竟干出如此伤天害理的事,我越想越后怕,就想和你一道,弃暗投明,奔到江湖名门大派一边,将来谋个好前程呀,皮兄,你说是不是?” 姓皮的不说话了,隔了一阵,又问:“依你说,我们现在就逃出西天目?” “是呀,晚了恐怕玉石俱焚,那才冤呀!” “不行,不能跑。” “哎呀.皮兄,怎么不能跑?” “不瞒你说,王老弟,只要你明白是非就好,我们应该在贼窝里卧底,等候各大派围山那天,来个里应外合,全歼这些奸邪!” “啊,老兄,该怎么干呢?弄不好要露马脚的呀!” “没事,你看我卧底这么些年,还不是……” 话未完,忽然有人接嘴道:“好哇,真个是不打自招王定荣,真有你的!” 李剑心、宋星呆在巨石后听着,越听越有味,这姓皮的大概就是皮永胜了,真是太巧,碰个正着,这姓王的有了悔悟,不失为一条汉子。两人听到姓皮的自称卧底多年这里,便肯定是皮水胜,刚想现身出来,突然只听到有人这么说,便感到事情不妙了。 剑心以传音入密告知宋星:“不好,准备救皮师兄的命。” 宋星回答道:“再听两句,及时援手。” 这时,只听王定荣道:“林使者,属下早就怀疑这姓皮的小子,今日幸不辱命,皮永胜亲口承认是来卧底的,与余子龙是一路。” 皮永胜吃惊的声音:“王定荣,你好阴毒,设计陷害于我,罢罢罢,皮大爷今日与你们拼了!” 红衣使者林志德嘿嘿冷笑:“皮水胜,凭你这点武功。也敢反抗?” 皮永胜吼道:“大丈夫不拼死决不甘休!” 林志德道:“谁要让你拼死?本座只要一出手,便手到擒来!” “真的么?”宋星从石后现出身来,“依在下看来,这个王定荣是死定了,皮永胜老兄呢,在下却要请他回南京,与四仙禽老人家还有余子龙兄团聚一堂呢。红衣使者,你看如何?” 林志德大怒。但不动声色:“你是何人?” 李剑心现身接嘴道:“认不得天煞星,该认得我了吧?林大使者,久违久违!” 林志德一见不禁脱口呼道:“李剑心,你也在?” “不错,林大使者装成看病的老头,本想一掌将我毙命,后来大概发了慈悲,就逃之夭夭了。真是幸会呀幸会!”李剑心笑嘻嘻说。 跟林志德同来的五六个党羽,听见李剑心和宋星的大名,一个个非常吃惊,恐惧地看着他们。 林志德仍是一副儒装打扮,温文尔雅,他镇定下来道:“你二人自投罗网,倒也知趣。 老夫外号魔星剑,今日定与你较较剑法。” 宋星道:“我二人不是飞蛾投火,而是直捣黄龙。定要将大力金刚公羊啸及爪牙清除干净。林老儿,拔出剑来吧!” 林志德傲然一笑:“你还不配,让李剑心小子来吧!” 宋星大怒,雁翎刀出鞘,刀光一闪,人已跃到了溪涧旁的林志德对面。 “看刀”宋星当即展开攻势。 李剑心也跃到溪涧旁,顺手抄起留在石上的半个馒头。和皮永胜站在一起。 皮永胜谢道:“谢谢救命之恩!” 李剑心道:“不必说这些,皮大侠深入虎穴七八年,真是不容易啊,现在总算熬出了头。令师均能健康行走,时下携徒儿到了南京,住在沉志远大侠府第,皮兄今日起就与我和宋兄共进退吧!” 皮永胜听说师尊们身体康复,不禁又惊又喜,心中好多疑问,但此时不是解疑之时。只好按下,专心注意场中的打斗。 魔星剑林志德在剑法上果然了得,只见他出手快捷,招式古怪,把宋星迫得只能采取守势,频频招架闪躲。 三十个回合过去,宋星逐渐摸清了对方门路,能够从容对付了。 又战了二十个回合,宋星才得以展开醉步幻影刀法,向林志德频频反击。 林志德见他施出如此怪异的招式,心下也暗暗吃惊,不得不小心对付。 一百个回合打完。双方额上见汗,被劲气吹落的树叶也落满了一地。 林志德忽然猛攻一剑,剑芒暴长三尺,迫得宋星退后两步。林志德趁机一个倒纵,没入树林中不见。 旁边站立的喽罗,不料主子会突然抛下他们遁走,吓得转身就想逃。 宋星大喝一声:“站住!谁跑就砍了谁!” 喽罗们吓得不敢动了,只有那个叫王定荣的人纵身向林子钻去,还未等他二次纵身,衣领已被人揪住,接着胁下一麻,动弹不得。他被拖着回到溪涧旁。 揪他回来的是李剑心。 李剑心问道:“你叫王定荣?” “是、是小的贱名。” “范鸿运呢?” “他在总舵。” “是你挑唆茅山十二名弟子来投靠大力金刚的么?” “这……” “你这人很有心机啊!” “饶命,李大侠,小的……” 皮永胜冷笑道:“你这人太奸猾,留你在世上只会害人!” 宋星道:“李兄弟,交给皮兄处理吧!” 李剑心也知这种人留不得,便将王定荣推过去,皮永胜当胸一掌,送王定荣归了天。 其余喽罗吓得发抖。 皮永胜道:“我劝大家不要再助纣为虐,下山谋条生路去吧!” 其中一人道:“我们逃下山也是死路,总坛的人遍布县城,走不了的。” 皮永胜道:“这也是实情,那你们回去。等大力金刚巢穴被毁之日,弃暗投明便了。” 他又问李宋二人,如此处置是否恰当。 二人均表赞同。 众喽罗千恩万谢去了。 皮永胜道:“这林志德回去报信,我们不如暂避。” 宋星道:“下山去吧。” 于是三人展开轻功下山,皮水胜功力颇深,不落后于二人,不需多时,便到了山麓。 李剑心道:“就在树荫下坐着说话吧,回城还嫌太早。” 三人于是坐下。先由李剑心讲了泰山经历以及余子龙回队的事。皮永胜听得激动不已,连连感谢上苍,感谢李剑心及诸侠。 宋星问:“总舵情形如何?” 皮永胜道:“二位,说来惭愧,在下虽卧底多年,获准进东天目却是今年的事,这总坛的情形不甚了了。人们对最高四位的称呼,内外有别。对外称四仙禽,对内则称恩主,大力金刚称大恩主,白脸屠夫黄永春称二恩主,无情秀士余观元称三恩主,被李大侠掌毙的无敌双刀莫震称四恩主。这四个老魔说来也怪,天天主事的是二恩主白脸屠夫黄永春,唯独大恩主大力金刚公羊啸谁也没有见过。黄永春和余观元、莫震均出面发号施令,口头上声称奉大恩主之命,这公羊啸却从未露过脸,就好像根本没有这个人似的。在下虽然极力注意,并向众伙打听,都说未见过公羊啸。” 宋星问:“公羊啸住在什么地方?” 皮永胜道:“四个老魔的住处分散在山坡上。每个老魔有一排瓦木小楼,外带个小院子。平日有人值岗,不奉宣招不能随意进去。一般来说,议事多半在沟底平坡的大厅内。很少移到老魔们的住房去。公羊啸居东坡,黄永春居西坡,余观无居南坡,莫震居北坡。莫震死后,让护法贵州青龙洞主秦尚武搬了进去。四魔的住房有不少使唤的仆役,唯独大魔公羊啸除岗哨外,只要一个又聋又哑又驼的老头侍候,据说公羊啸好清静,不喜人多。其他三魔可以自由出入大魔居所,其余连护法也不能进去,十分神秘。” 李剑心道:“总坛可设有机关消息?” 皮永胜道:“据说是有的,但有专人掌管,其他人皆不知秘密。” 宋星道:“进入总坛的道路好走么?” 皮永胜道:“非但不好走,而且不易寻找,若非有人带路,很不容易找到呢。” 李剑心道:“今日惊动了林志德,把守的岗哨恐怕要增加了。” 皮永胜回答说:“进总坛必须穿过一道森林,岗哨就设在林子里,要想通过,的确不易呢。这样吧,等回旅舍,我画出一张草图,按图说明就容易些了。” 宋星道:“这是个好办法,回旅舍吧。” 李剑心道:“也好,若是贼人晚上来找麻烦,就打他一阵。 三人遂在黄昏时分进了城,找了个大馆子去吃饭。 饭后回到旅舍,叫店家拿来纸笔,皮水胜秉笔又书又画。草草画出张总坛地形图。 皮永胜指着图道:“总坛入口有三座山梁,三座山梁并排而立,两山之间有一条路通向一片树林,一共有两条路,这片林子共有八行,虽然生得并不规矩,但大致上看得出来。只有中间的通路未设陷坑,也未设其他埋伏。从中间通道穿出时,还会遭到六十名树上的暗哨以暗器袭击。过了林子,是一片较平坦的地,两边草丛里埋伏着四十名弓箭手。过了这块地,便见四道山坡凸立,中间的地上有幢大楼房,下面是议事厅,上面是岗哨,楼四周的山坡上遍布下属各旗武士。过了大厅,有路直通四个魔头的居所,最前的是三恩主无情秀士余观元,两侧是黄永春、秦尚武。最后一幢属大恩主公羊啸,公羊啸的居所背靠大山。四个魔头的居所防备并不严,只因他们具有盖世身手。” 李剑心问:“那些使者、护法、令主又住在哪儿呢?” 皮永胜道:“都在大楼四周的坡上。” 宋星道:“真要闯入还不容易呢!” 皮永胜道:“如果各大派联合,人多势众,闯进去倒也不难。” 李剑心道:“这样硬闯,死伤的人就多了,最好先破了他的埋伏,再让大家进去。” 宋星送:“硬闯不是办法,若能让他们出来拼杀就好得多。” 皮永胜道:“近来接连失利,大恩主已传令下属不准轻易离山。” 李剑心道:“你我今日一闹,他们的戒备更严了!” 宋星道:“我看不如这样,到南京再叫几人来,伺机除掉敌方有份量的人物,待大队人马来时,敌方高手尽除,剩四个魔头还不好对付么?” 皮永胜道:“此计很妙,只要我们潜伏在通道口,只要有人出来,就把他拾掇掉,想进去的人也让他进不去,就可以封锁消息,使他们耳目不聪,不了解江湖情形,他们势必派出高手来扫清道路,那时可乘机除去。” 李宋两人十分赞成此议,最后决定暂时不回南京叫人。以免分散遭上袭击,从明日起带上干粮到西天目山袭击来往出入总坛的人—— 第二十二回 守洞打狗 由于皮永胜熟悉地形,他们三人匿伏在三座山的两条通路侧的树丛里。 李剑心和皮永胜堵住左边,宋星一人堵住右边。皮永胜有时两边来往.看看有无重要的线人。 三天潜伏下来,居然扣住了五人。出山的两人进山的三人。 出山的奉命到南京刺探沈府动静.与原先潜伏的内线联络。进山的一个从河南少林寺来。他回总坛报告少林寺动态。一个从南京来,报告在南京获知的消息。一个则从武当山来.报告武当动静。 三人最感兴趣的是从南京来的人.问他回来报告些什么消息。 为了保命.那人全部讲了。 据他说,沈府戒备森严.高手云集,仁心大师与十八罗汉均在府内。另外.散出去的英雄帖已轰动江湖,揭穿了“四凶禽”骗局,纷纷准备到沈府赴会,欲亲眼目睹魔鸢魔鹫魔雕魔鸱之丰采,了结这四十年的冤枉债。 道义宅诸侠和丐帮子弟在南京布满眼线。南京城已不是轻易去得的地方。 又说沈府大会定于七月七日召开.沈府上下忙碌不堪,将靠近沈府的旅店全都包下准备待客。 李剑心三人听了也十分兴奋,正道人士纷纷出头,这汇集起来的力量.十个西天目山也经不起一击。 三人将五个家伙训诫一番。让他们去自谋生路。 第四天晚上,他们刚回到旅店。就见彭俊、高威、张溪、赵魁在等着他们。 宋星命店家治了一席,就在房中畅饮,彭俊道:“关爷派我四人前来协助,并告知三位大哥,七月七日如期召开英雄大会。” 宋星道:“我们昨日便已知道。” 李剑心将堵截东天目总坛通道的情形讲了,又把皮永胜向四人作了介绍。 赵魁道:“俺窝在南京,没趣极了,你们倒好耍得很呢!” 宋星道:“怎么,不做‘护花使者’啦?” 赵魁道:嗨,不提这‘护花使者’还好,俺一提就要被淑玉姑娘一顿好骂,俺也不知错在哪里? 彭俊笑道:“谁让你成天挂在嘴上的。” 高威道”彭兄说的是,你以后少说为佳,该为淑玉!” 娘做什么就做什么,做了也不要挂在嘴上,淑玉姑娘就不会骂你了。 赵魁气道:“在家你怎么不早说? 高威道:“我说呀,要我怎么说,” 李剑心笑道:“现在知道也不迟,小弟以后照着办就是了!” 赵魁道:好的、好的,俺就照高兄说的办。” 众人说笑一阵,各自安歇。 第二天一早。又到山上设卡。 李剑心、赵魁、高威、皮永胜卡左边通道.宋星、彭俊张溪卡右边通道。 又是几天下来.截住了出山的十五人,这些人有的出外购物,有的千里迢迢赶回来送信,大都是设在一些县城的暗卡派遣回来的。由这些人嘴里,探知了南京、登封、杭州的分舵情形,南京最大分舵就是姜府,自从上次被李剑心等人捣毁后,只余几家不起眼的小铺,总舵的开支姜府供应最多,姜府一毁,就断了总舵的财源,据说,总舵已准备出外截镖。 这些进出山的人被打发走后,剑心等人继续耐心狩猎。 这一天,终于等到了头面人物。 这些出山的人都是老熟人。白符令主米镇江,鬼面金刚姜故、花太岁姜恩隆、火眼彪罗泰、追魂刀吴世保、铁头陀智圆、断魂锏郝勇、茅山弟子范鸿运。 这八人从李剑心这边出来.刚走出峡口,就见一人背负双手,背对峡口而立。 米镇江喝道:“什么人?站在这里作甚? 那人理也不理.依然背对不肯转过脸来。 罗泰大喝一声:找死!冲上去就是一脚。脚尖刚刚沾到衣襟却踢了空。那人连头都不回。依然背对而立,就似不知道人家踢了他一脚似的。 “咦!”罗泰奇怪了。 这一脚是量好距离的,怎么竟踢了个空.那人并未躲闪呀。 妈的!”罗泰左脚飞起,又是一踢。 和刚才一样,只沾了衣襟识货的都知道,来人动都不动就避开了两脚,岂是一般江湖人物?” 米镇江喝道:朋友,你是哪条道上的人物,竟敢上西天目来撒野? 那人慢慢转过身来.八人不禁大吃一惊。 无影侠医李剑心?”是你!有几人冲口而出。 米镇江退了两步,罗泰则退了五步。”各位,久违久违,今日是什么风.把各位从峡谷里送出来呀?李剑心笑哈哈地说。 米镇江道:“你来作甚? “恭候各位呀!” “就你一人么?” “还有几位朋友。 此话一出,八人何惶四顾,却不见人影.断魂锏郝勇道:“李少侠,等我们有何事?何不请进谷中一叙。 老家伙见了李剑心就胆寒,找到了既顾面子又有礼仪的好办法,请君入瓮,让恩主们来对付这小子。 不必不必,就在这叙叙交情吧。” 你要干什么?姜超问。 “不干什么,各位出山有何公干? 你管得着么?”姜恩隆自恃人多。又在家门前。气粗胆壮。 “我看各位不必出来了。 “也好也好.我们就回去吧。”郝勇马上说。”回去嘛大可不必” “这……少侠什么意思?郝勇发毛了。 “没什么意思,既不让你们出去。也不让你们回去,明白了么?” 吴世保大怒:“你好大胆子。各位,把他捉住回去请功!” 他抽出了弯刀,姜恩隆扯出锏,罗泰撤出了三节棍,智圆抡起了禅杖.范鸿运掣出剑。 李剑心仍旧笑咪咪:“要动手么?很好很好.各位一起上吧! 米镇江大怒:把你的人叫出来,米大爷今日叫你来得去不得! “是么?这话说得好极了,八人后面突然有人接腔。 八人回头一瞧,离他们六丈外,站着宋星、彭俊、张溪,堵住了归路。 剑心道:人都出来了。各位请看” 八人又回过头来,只见剑心并排多了三人:高威、赵魁、皮永胜。 这下糟了,八对七。 光一个李剑心就让人受不了,何况还有天煞星宋星、玉面哪咤彭俊。 米镇江喝道:姜超、郝勇、罗泰、范鸿运对付后边的三人! 姜超等四人赶忙转身,面对宋星等人。 张溪道:”范师兄,你原来到这里发财来了,师弟们呢?是不是都投了大力金刚? 范鸿运恼羞成怒。骂道:“蠢东西,你也配管大爷的事么?’张溪火了:你这个茅山叛徒,还有脸在这里耀武扬威! 范鸿运大怒。提剑快步上前。大爷今日取了你的狗命,免得你对人乱吠! 张溪也抽出长剑;‘今日为茅山清理门户,以对得起历代宗师。’范鸿运一剑刺出,只见寒光一闪,剑尖已到张浪咽喉。 张溪不避不闪,右臂一挥,“当”一声火花四射,范鸿运手臂一阵麻酸,一把剑脱手飞到林子里去了。他骇得刚想转身后逃,张溪的剑已经指着他的前胸。 范鸿运吓得嗦嗦发抖,脸上一阵灰白。 你背师叛逃,投向魔道,罪该当诛,但念同属茅山一脉,饶了你的命吧! 说完剑尖一晃,刺穿了范鸿运的琵琶骨.一身武功尽废。 范鸿运惊得大叫一声,瘫软在地。 那边,李剑心喝道;你们放下兵刃乖乖投降。省得动手,听见了么?’米镇江突然跃起.一道白光劈向李剑心。 ‘来得好!”李剑心叫道。一晃不见了踪影米镇江一招走空,待借势转身之际,手腕一麻,弯刀丢落地上.紧接着气海穴上着了一指,一身内力尽失.他吓得呆呆站着李剑心接着一掌攻向姜恩隆,姜恩隆急忙闪身。抡锏要打。忽感右手一轻,锏已脱手.紧接着被点了百会穴.一命归阴去了。 这姜恩隆作恶多端,李剑心下手绝不容清。这所谓恶有恶报。 李剑心接着攻向铁头陀智圆,智圆慌忙举杖来迎,吴世保也舞起弯刀劈向李剑心。 智圆的铁杖被李剑心握住,智圆用尽功力也夺不回来.刚惊得想撒手,忽从铁棍上传来一股猛劲,正击在胸口上,狂喷鲜血而殁。 吴世保一刀走空,绍说一股劲风从侧击到、赶紧撤招移步,这才看清是手使单铁尺的高威。没等他站稳,高威已连攻了三招,招招都指向身上要穴,逼得他手忙脚乱,第五招一铁尺点在他太阳穴上,不吭一声倒地,到阴间赶姜恩隆去了。 李剑心以隔物传功击毙恶和尚,见高威收拾了吴世保,再看宋星那边,除了郝勇,姜超、范鸿运、罗泰都躺下了。 只听宋星道:“只要你改邪归正,便放你一马。” 郝勇长叹一声,抛下铁锏,转身向李剑心等人走来,李剑心闪开一边,任由他去了。 范鸿运、米镇江也缓缓走过来。米镇江大叫一声,以一柄短刃自杀身亡。 范鸿运浑身哆嗦,一步步拖着向外走。 张溪叹道:“一失足成于古恨,都怪他利欲熏心,上了王定荣的当。” 宋星道:“也不尽然,若是他不贪图享乐.昧了良心,就是有人勾引也无用。 高伟、赵魁、皮永胜把尸体拖入林中,以兵刃挖土,将他们埋了,免得弃尸荒林。 一切做好,又分成两拨.扼守通道。 下午又从谷里出来了二十人,被宋星等三人点了穴。 这些人是出来买米的。据说从今日起,接连要买十天的粮食,每人扛二百斤回来。 宋星叫他们把米钱分了,各谋出路。 第二天一早,又有二十人出来,被剑心等人治住。一问,也是出来买米的便照例打发遣散。 第三天,头面人物又出来了。 这回出来的是红衣使者林志德和护法秦尚武.带着二十个红衣武士出来察看。 宋星、张溪、彭俊挡住了去路。 宋星见是这两个老家伙,便道:“林志德.未来来.今日分个高下! 林志德不见李剑心,心下踏实了不少。 秦尚武怒道:怪不得有人拦路打劫,好大的胆子啊! 彭俊道:米镇江自杀,吴世保归天.这回该轮到你老儿了! 秦尚武大惊;你说什么?我那两个徒儿被你们害了! 彭俊道:”怎么是我们害了?应该是你害了他们。谁让你不带他们走正道啊? 秦尚武气急,一个纵跃.快若飞鸟,眨眼就到,一爪抓向彭俊。 彭俊急忙闪身拧腰,扯出三尺青锋,立即还击。 这秦尚武功夫确实了得,内力浑厚无比,动作赛似灵猴,十招下来.把彭俊迫得手忙脚乱。 张溪见情况不妙.立即上前助阵,两人联手,把秦尚武给逼住了。 二十个红衣武士中有十二人是茅山弟子、他们见到张溪,十分内愧.惶惶然站在那里,也不知该怎么办张溪边打边叫”迷途知返,反戈一击.否则,越陷越深,不可自拔。’林志德道“你小子嚷些什么?’宋星一刀劈来。叫道:看刀!” 两人又打在了一处。 茅山弟子见张溪如此了得,一个个惊愕万分,他们跟随范鸿运走时,并不知道来投“四凶禽”只道是来城里替人做护院保镖,求得个逍遥自在的生活,哪知却投进了邪道,后悔已是不及。他们成天供人驱遣,稍不因意就有杀身之祸,还不如茅山的清静日子。 张溪这一叫,再看看人家三人年纪不大,武功竟如此了得,抵得住总坛的护法和红衣使者,这正是脱离魔窟的绝好时机。 他们一个看一个心意相通,正想反水时,只见场中又多了两人。 这两人从哪里来,他们竟无丝毫觉察。 来的正是李剑心、皮永胜。 原来皮永胜每隔半个时辰便要来回跑一次,看看两条路的情形。适才他刚从左边路口来。听见林志德说话,便赶紧回去叫李剑心过来。 林志德晃眼间见李剑心来了,连忙大叫一声:撤!’身形一晃,没人林中不见了。 秦尚武被两个后生缠着正打得火起.不知林志德为什么逃了。也不理睬只顾狂攻。 李剑心道:“住手,别打了! 秦尚武不听,一心要把两个后辈放翻方才舒心。 贵州青龙洞洞主成名几十年,怎能让两个后生小子毁了? 这老儿眼高于顶.本领也的确不小,武功又别出一格,狂怒之下猛扑猛打,把彭俊、张溪打得守多攻少,确是厉害非常。 彭张二人要不是服了李剑心的“生肌祛毒神天丸”凭添二十年功力。早就被他抓废了。 李剑心看看不出手不行了。如果再拖下去,林志德把三个魔头叫出来,已方便吃不消了。 他立即决如闪电般跃进圈中,正好迎上老儿攻向张溪的一掌,便立即以阴柔内劲相对,‘砰的一声.把秦者儿震退了五步。 秦尚武只见眼前一晃,有人出掌相对.便被对方掌上的力道震得气血翻涌,不由自主蹬蹬退出了五步。 他不禁愣愣站在那里.见是大名鼎鼎的李剑心。 李剑心拱手道:“泰老,如今天下各大门派均与几个老魔相抗。三个老魔作恶多端.竟然背义冒名,将”四仙禽” 名誉毁于涂炭生灵之中,如今‘四仙禽’伤病已治好,正要在七月七日于南京大会天下英雄,揭穿大力金刚骗局,秦者何必助纣为虐?英雄大会之后,便要征讨西天目,到时玉石俱焚。何苦来哉?望秦老三思,告辞!” 说完,便与众人离开了通道。 秦尚武站在那里.心思起伏不定,面对天下各派英雄,这个份量可得掂一掂.想七想八,在这里已无趣味,总舵的各大使者令主,死伤大半,已呈败象,还不如走之大吉。 他头也不回,施展轻功,如飞而去。 他一走,茅山弟子也赶紧溜了。 李剑心等人到左岔路叫上赵魁,高威,一行人急忙离开了路口,向山下飞奔。 幸而老魔等人没有追来,他们安全返城。 第二天,七人在旅舍商议,决定今日不去天目山,对方必然已有了准备。 宋垦问皮永胜:“大力金刚手下的使者、会主均已死伤殆尽。你可知道还有些什么厉害人物? 庄永胜道:”护法大概还有鬼都四煞,这是我所知道的,另外到底还有没有,恐怕无几人知道.听说还有几个老魔头称为太护法,可就没人见过,也不知名号。’住在什么地方?’李剑心问‘据说在四大思主住房的后面,隔着一小片树林,可从来无人去过。”皮永胜回答。 “为什么?’”你想,连四大思主的房子都不能进,谁还能进到后面去?” “没见人从那里面出来么?’没见过。’‘嗯’,李剑心沉吟道,‘那倒是值得进去一探呢。” 赵魁道:我弟兄七人杀进去,不怕老魔头不出来.一出来,不就看清了么? 他觉得自己出了个好主意。 高威笑道:好主意.上策! 赵魁道;真的么?俺想也不差,要不上哪儿找他们去? 高威道:好是好.只看见了人却走不了人。 赵魁道;”你说些啥呀,什么看人走人? 宋星笑道:“高兄弟的意思是说,看见了老魔头,我们却回不来了。 赵魁一愣,不说话了。 李剑心道:进去探查对方实力,太有必要.否则,七月七日英雄大会之后,群雄进剿天目山总舵,若是意外出来些老魔头,那倒是大大不妙!” 皮永胜道:“以李兄弟及几位的身手.进去不难.但要进到四恩主及后院,风险就大了,须得谨慎才好。 宋星道:”一探虚实有必要,今晚就去吧。” 张浪道:“全都去么? 李剑心道:”人多目标太大.由我和宋兄去吧。” 彭俊道:“光你们两人势孤了些不如我也跟去.好有个接应。” 李剑心想了想.道:这样吧,由皮兄带路,我与家兄进去.彭兄和几位兄弟在路口接应,以防万一.大家说如何? 众人皆赞成,于是回房打坐练功。 人走后房中只剩宋星与李剑心二人。 宋星道:让皮兄带路固好,只怕功力差些,易为敌人发现。 李剑心道“皮兄武功不差,在敌巢卧底,不敢显出真本事,而且轻功极佳,有他带路,我们可省去许多麻烦。” 宋星道:”好吧,待晚饭时再商讨进去的办法。 两人议完,各自打坐调息。 傍晚,众人又在房间里吃饭,议论晚上行动的细节。 天未黑,众人换上夜行衣,借着苍茫暮色出了店,径奔城外。 出城后,路上行人已稀,众人展开轻功,不到半个时辰,便到了山脚。 来到右侧通道前,彭俊等人潜伏在路边林中,李剑心。 宋星、皮永胜便走进了通道。 由通道进入一片空地,只有五六丈宽,迎面便是一片树林。 按计划,由李来二人在前,一左一右开道,皮永胜稍后接应。 这片树林第一排果有八棵大树,往后的就不止八株。 应从中间,也就是四五两株中间穿过,地下便没有埋伏,但树上却有三十名专打暗器的武士。 他们并不走地下,而是在树梢上走,因此,在越过空地时身形要快,第一次纵跃五支左右.第二次便直扑树巅。 这些大树有七八丈高,跃上树巅后就比较安全。 于是。他们互相打个手势,便箭一般跃前五丈.接着如飞鸟投林,提气跃上了树巅。三人这一展开轻功,真如三只大鸟,瞬间便过了这片树林.没有惊动林中埋伏的镖手。 三人走完树林,又见前面是一片开阔地,两边有人挖的壕沟,沟内潜伏着四十名弓箭手。 要通过这片旷地不被发觉,确是不易之事。但三人事先商议过。这片空地有二十丈长,以两次纵跃通过.就算发觉了也来不及发箭阻止只能冒险一试。 于是李剑心领先,他从树上跃到十多丈处再以脚尖一点,过了开阔地。然后转身接应宋度两人。宋庄两人通过时,幸未被沟内武士察觉。 三人伏在地上,仰面看是议事大厅的了望塔.塔上有两名武士走来走去。议事大厅的四周,有四个小山坡,进上房屋密密麻麻,据皮水胜讲.四个坡上都伏有弓箭毛他们必须穿过议事厅。才能到达四思主住地.通过四恩主住地,才能到达太上护法住的神秘地方。 可是,要到达大厅比进来时难多了。 此刻不过二更,四面山坡灯火如星,议事大厅门外,不少人或站或坐,竟然还未去.如果冒失冲上去。定会被人发觉.更何况了望楼高约七丈.躲不过了望哨的眼睛。 三人趴在地上,浑身不是滋味,李剑心以传音入密告诉宋星,待他先上,治住那些在大厅周围闲坐聊天的武士,两人再跟上。 说完,猛提一口真气.施展幻影迷踪轻功。如一只惊鹿,嗖地一蹿十来丈,已到了议事厅前,那些三三两两闲散的武士,只觉一阵微风吹来,似觉有个什么东西蹿了过去,待仔细一看却没有什么发现,就在此时,只觉腰间一麻,”咕咕”一声翻倒。其他人也像这几个武士一样,瞬间被人点了灾道。 清除了障碍,宋星、皮永胜也蹿了过来。 皮永胜走前,待两人沿大厅墙基绕过,大厅正对门有一条石砌小道,这条小道直通三十丈外的一道缓坡,上有砖瓦房一座,四周砌有高大的围墙。 三人急展轻功.几跃就到了第一道坡前。 皮永胜停下来,轻声道:“这正面坡上住的是无情秀士余观元,左面坡头原住无敌双刀莫震,后住案尚武,右面坡头住着白脸屠夫黄永春,后面坡头住的就是大力金刚公羊啸了。” 李剑心看坡头,也只是三丈多高,上去很容易,只是不要惹动了余观元。 他轻声道。从左面绕过,那秦尚武恐伯回贵州去了。 房子也许空着呢。” 皮水胜点头,便朝左侧坡脚绕过去。 三人顺利绕到了后坡。 这后坡也不高,三丈来的距离上面立着一幢有围墙的砖房。坡后是一片来林,通往神秘的地方。 密林中有无埋伏?有没有机关消息? 皮永胜不知.因没有人来过这里。或者说有人来过,皮永胜和其他武士限于地位,不知道而已。 李剑心轻声道:“摸进林子,我走前,宋兄断后皮兄居中。’说完一个纵跃进了林子,皮宋两人紧跟着进来。 林子墨黑一片,李剑心静立默察,发觉林子里静悄悄,不似设有埋伏。 他运起护体神功,一步步轻轻往前移,三人轻功极佳。 一点声息也无。 林子越走越深,李剑心估摸着已走了十多丈路,似乎到尽头还离得远。 他们小心翼翼,不敢大意。因为林子后面如果住的是大上护法高手,任何一点声息都会受到惊动。 又走了十来丈,林子似乎开始稀疏了起来.走着走着忽见前面山石矗立.林子似已到尽头。山壁下有一大洞,深不可测。 李剑心站住了,运功于目,仔细察看山洞口。只见洞高两丈余,不知多深。 皮永胜悄语道:原来是个山洞,进不进去?” 宋星道:管他龙潭虎穴,闯进去试试。 李剑心道。‘待我先进去瞧瞧。二位在林中稍候.我未出来之前,千万别进,万一洞中有岔道.一个找一个.岂不麻烦?’皮永胜道:既如此.老弟千万小心! 李剑心道:“放心,一有动静,我便退回,决不作无谓的冒险。’说完,运起护体神功,一跃进了洞内。 此洞高大宽敞,一股不大不小的风从洞深处来。李剑心放慢速度,边走边查可有人埋伏在附近。走了十来丈距离,发现洞朝右拐,拐弯处有个洞口,风便从洞口灌入。 李剑心顺右拐弯,走了没几步,就发觉前面三四丈外,有轻微的呼吸声。 他赶紧停住脚步,屏息凝神,仔细默察。 不错.是人的鼻息,不是在睡觉,似是在练功调息。 “喂.既然来了,怎么又站着不动。有什么事?”一个苍老嘶哑的声音突从洞中传来。 李剑心大吃一惊! 以他的身手,三四丈外被人察觉,足见此人功力不在自己之下。 他该怎样回答?”咦,你怎么像个木头一样站着,快答话!“苍老嘶哑的声音霸道起来。 “是、是。”李剑心嗫嚅着急思对策。 “你好像从未来过此地,是公羊啸差你来的么?””是、是” “何事?” 李剑心一急,胡乱答道:护法秦尚武不辞而别! “秦尚武?是贵州青龙洞洞主么?” 是的。 为何要走?” 四凶禽复出,天下各大门派将于七月七日在南京集会.声讨西天目,不日将大举拜山,秦护法大约慑于正派威势。独自溜回老家去了。”李剑心试探着大讲了一通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老朽劝过公羊啸,叫他不要与天下武林人为敌,怎奈就是不听劝告,依恃大罗阴寒功天下无敌,凝血掌无人能破,就自以为天下第一。哼,如今天下武林纠集,他公羊啸怎吃得消?唉,孽障,看他如何对付! “老糊涂!公羊啸是老身独子.你骂他不就是骂老身么?忽然,一个更为嘶哑难听的声音传来。 唉,师妹。老朽何曾骂他?如今天下武林共讨……” ‘天下武林又怎么的?老身决不袖手旁观,看看有几个能人敢到西天目送死! “师妹,你我已届百龄.何苦再与人争胜?”住口!老身能看着江湖末流欺负公羊一脉而不闻不问吗? 李剑心心想,这老妇恁的如此护短。也不问个青红皂白,这把子年龄了火气还如此大。 又听老头道;师妹,还是劝劝公羊师侄。收了摊子另觅深山以度晚年吧!”老糊涂,你枉称白发魔。纵横江湖四十年来未逢敌手,如今到者来却恁的如此胆小怕事,你要避避风头就只管去躲。老身决不退缩。”咦,师妹.何必那么大的火气,老朽不过说说而已,也并非要避避什么风头呀! “这还差不多,老妪声音变缓和了,‘你答应与我晚年厮守到归天.就该帮助公羊度过此劫。想当年,不唯你白发魔威镇江湖,就是我玉煞女也无人敢惹,莫非我们当年的威风,如今就一丝不剩了么? 老人叹道:”师妹,你我同出一师,武功本就在伯仲之间当年愚兄苦恋于你,不想你却与公羊那小子结姻,愚兄直到现在还不明白,公羊那小子论武功,论才貌哪一点比我白发魔强了?愚兄当时唯一缺陷就是这头上来了个少年由其他……” 哎哟,你还提当年这些芝麻陈帐作甚?公羊早在四十年前就作了古,你我不是又相处在一起了么?四十的光阴还不够长吗? ‘但尽兄白熬了四十年,这……” ‘得啦得啦,你怎么心里一空就重提旧事?过去的已过去,何苦三番五次翻出来说? 也罢,旧事不提,以现在形势而论,天下武林共讨公羊啸,又该如何处置?’怎么问我妇道人家?你白发魔当年的霸气到哪里去了?’”唉,人已老,百事看空,当年的盛气早就子虚乌有‘丧气话,不必再说,你当真怕了那些混帐门派的后生小子? 谁说我怕了后生小子?只是……” “好了好了,不必再说,谁要敢进犯西天目,我老婆子就要他的命! 你纵然功力通玄,也禁不住天下武林……””还有你呢!凭师兄妹联手.这天下谁人能敌? 好、好、好,我就以这百岁之身,为师妹你赴汤蹈火、死而后已吧!”这就对啦,放心,死不了的! 李剑心暗想,母虎护犊,真是一点不假,以外号判断.两个老人也是大魔头,趁他们忘记自己还是赶紧溜吧! 于是提气后移,慢慢退出洞。 还没退到洞外,就听白发魔道:小子。你怎么不告而别,太没规矩! 李剑心吓了一跳,赶紧道:不敢打扰两位太上护法。 “小子,你去告诉公羊啸.有事亲自来洞,不准再派人来。 “是、是。” 玉煞女突然问道:“你是何人?” 李剑心底:“红衣使者林忠德林前辈属下。” ‘你是林志德的下手.怎敢私闯禁地?” 晚辈是奉大思主之命前来报信,大恩主有事不能前来。否则,晚辈怎敢擅越禁区,”大恩主有何事?’“总坛出口被人堵截,林使者请三位思主前往查着去了。” 白发魔道;”你去吧。” 是。”李剑心如逢赦令.赶紧就跑。 后面传来老太婆的声音:“你怎么放走了这小子。啸儿从不遣人进洞,莫非有诈?’“不会、不会,他说的……” 再往下李剑心就听不见了,这老太婆心存怀疑.得赶紧离开此地。 他呼一下蹿出洞口,低声招呼道:快走,有事到外面说。” 宋皮两人从岩后跳出来,跟在李剑心背后,急急忙忙穿越树林,来到了大力金刚住房坡下。 忽听一声嘶啸从林中传来,这声音听着不大.但却震人耳膜.显是以极强内力送出,李剑心暗叫不好,两个老魔头大概追来了。他运起护体神功,急绕过坡脚,尽力往外逃去。宋星、皮永胜也慌忙运功抵御,展尽全身功力,拼命跟在李剑心后面。 这一长啸,惊动了二三两位思主,紧接着各自从房中跃出,只有大力金刚来有动静。 此时三人已过了黄永春住所,正好到了余观元的坡下,只听头上住所有人发出一声短啸.紧接着锣声,“咣当”响起,整个总坛突然间人声沸腾。 李剑心毫不犹豫越过大厅、直蹿开阔地.只两跃便到了林子头,几个起落出了林子,便到了出口。这才回头一展望,宋星、皮永胜还未到来。林中暗伏的镖手有了动静.只听树叶响,大概在搜查林子。 又隔了一会,宋星已到,再隔一会,皮水胜总算赶到。 三人连忙蹿出峡口,拼命往来路飞奔。 这回李剑心放慢身形,落在最后以挡追兵。他这样做算做对了,刚逃在路上二十丈光景,后面有人追了上来,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李剑心赶忙提功运掌,故意略减行速,看看后面人将要赶上,猛地一下刹住身子.转身就是一掌。 那人正全力追赶,没料到对方突然停身劈出一掌.掌力无声无息,遂来放在心上.反而暗骂,无知小子你这是找死,于是并未放慢行速,大袖一挥.接下了一掌。 “砰!”地一声大震,那人“哎呀”一声.被掌力震得连退三四步,方知来人功力之高,自己轻敌上了大当,只觉气血翻涌,差点喷出一口鲜血,急忙就地坐下调息.哪还顾得上去追逃敌? 第二十三回 聚歼妖魔 七月七日还差三天就到,沈府上下忙个不停,“道义宅”诸侠也到沈府帮忙。经过一长段时间的筹备。总算大体就序。 这日沈府三总管齐飞到道义宅通报,沈竹青小姐与严家大公子严鹤订婚,请诸侠过去参加晚宴。 关爷、常爷、吴爷还有丐帮帮主鲁爷加上李崇白夫妇、金汉斗夫妇在一起议论送贺礼之事,商讨完毕,鲁爷发了牢骚。 鲁爷道:“常爷、汉斗,你们的几个丫头片子讹了我老化子的结婚礼物,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这不是存心不让老化子喝喜酒么?” 关爷笑道:“好好好!索性今日在此公议,把儿女们的终身大事定了吧!” 吴爷道:“好极好极,只是我老爷子未带礼品,只好不给了。 疯爷骂道:“你老小子算盘打得精,比我老化子还小气。” 常爷笑道:“各位,听见了?这叫不打自招!” 众人大笑。 李崇白道:“我家剑心送与金家做姑爷,不知金兄看不看得上呀?” 金夫人倪秀娥忙道:“哟,李府台,只怕小女不配呢!” 金汉斗道:“只要李府台不嫌弃,那就一言为定!” 关爷道:“爽快爽快,好,就这么定了。” 疯爷道:“不行不行,哪能就这么定了?” 众人一愣,不明其意。 关爷道:“这话怎么说?” 疯爷道:“谈到谁的婚嫁,就得把他们一个一个叫进来,当面问个清楚,愿与不愿。” 倪秀娥反对:“疯爷,女孩儿家怎出得了口?” 疯爷道:不妨不妨,叫进来待老化子问她,哪有说不出口之理?不信,先把淑玉这丫头叫来,包管她大方得很。” 关爷道:“常爷,淑玉姑娘给谁呀” 吴爷道:“那还用说,不是赵魁那傻小子还会是谁?连我老爷子都看出来了。 关爷笑道:人家是护花使者呀!” 众人又是大笑。 常爷道:大孙女给赵小子,二孙女给彭小子,各位以为如何? 众老俱表赞成。 疯爷道“好了,老化子叫人了,你们就等着听吧。 他随即提气运功,叫一声:淑玉丫头,快快来呀.你爷爷…… 底下的话便没有了。 那淑玉和众姑娘都在厨下,一听以为爷爷突生急病,慌得扔下手中的菜就往上房跑,美玉也赶紧追着姐姐来。 两个姑娘一进大厅,见爷爷好生生地坐着,这才放下一颗芳心。刚想去骂疯爷只说半截活,却听疯爷先说话了。 疯爷道‘你们瞧,喊姐姐来,做妹妹的也等不得啦,一并来了! 众人大笑。 两姐妹被笑得莫名其妙,瞪着两双俊眼朝众老瞅来瞅去。众老更是开了心,笑个不止。 疯爷道:淑玉,今日众位爷们讨论终身大事,你是第一位,你告诉爷们.愿嫁给……” 这老叫化不老实,说到关键处不说了。 常淑玉一听终身大事,脸先就红了,一颗芳心扑扑跳起来。她赶紧垂下粉颈,紧张地听着要将她许配给谁,可这可恶的老化子竟不说了,谁道还要姑娘亲口问?她恨死老化子了,巴不得立即纵过去揪掉他那把没有几根的胡子才解恨。 ‘嫁给这个、这个赵魁傻小子么?”老化子总算道出了其人。 淑玉听见是意中人,心下自然愿意,便大着胆厚起脸皮点点头。 老化子捉狭道:“咦,淑玉在摇头,又不说话,怕是不愿意,唉,扫兴扫兴。老化子这个媒是做不成了!” 淑玉一听怎么理解反了,急得她头一抬道“人家愿意的,没摇头呀!” 疯爷道:“嘿嘿.总算开口答应了,爷们听见了么! ‘人家愿意……’哎哟! 淑玉听他一说,方知上了当又羞又气,见他还模仿自家的声音,把人给羞死了,立即冷不防蹿上,一把揪住了老化子的胡子,管他三七二十一,往下一逮。转身就逃。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美玉听说姐姐婚事如愿以偿,一则为姐姐高兴,一则又为自己担心,刚想转身,没想到疯爷叫住了她,于是一颗芳心猛跳起来。 “你愿不愿嫁给彭俊这个笨小子呀?” 美玉喜得直把头点了几点,就逃出门外去了,后面又是一阵欢笑。 厨房里众姐妹见淑玉姐妹俩一先一后从上房回来,脸红得跟柿子一般,都甚感奇怪。 葛春桃问:两位常姐姐,什么事呀? 淑玉只顾埋头捡菜,嘴里道:没事,没事。” 金丽姝奇道“不对吧……” ‘丽妹。快来!厅上母亲的呼声传进厨房。 ‘哎,来啦!金丽姝答应着站起来。 怪事,怎么又叫我了,祖姐.到底什么事呀?金丽姝忍不住又间。 淑玉拼命忍住笑,道:”也没什么事,叫你干什么一会儿不就知道了? 美玉也道:”是你妈叫你呢,快去吧!” 金丽姝边走边道:“爷们在厅中大笑。有什么事那么高兴呀?” 金丽姝才去了片刻,气喘吁吁就跑回来了,一张睑红得桃花也似。 一进厨房就怨道:“常姐姐,你们瞒得我好苦!” 淑玉姐妹俩再也忍不住笑起来。 “春桃,秋荷,快来!”这是关爷的声音。 这回轮到这两个姑娘惊奇了:”咦,做什么呀?” 金丽珠姝想说,被淑玉使眼色止住了,再说她也不好出口只得把话咽下。 淑玉这“去了就知道,何必多问?快去吧,爷们等着呢! 两个姑娘忙揩了揩手,走了。 三个姑娘忍不住埋头笑起来。 片刻,春桃、秋荷冲了进来。 秋荷道;‘你们三个姐姐真坏! 淑玉道:“怎么啦?谁惹你了?叫你去说什么呀! 美玉“扑哧”一声笑起来,五个姑娘再也忍不住,纷纷笑得打跌。 她们又害羞又高兴,直笑了个够。 淑玉道:当着众人的面.如此逼我们,真羞人.定是疯爷出的主意。” 秋荷道:莫非就咽下了这口气? 春桃道:“没那么便宜的事! 美玉道:“那怎么办? 淑玉道:上菜时我们一起找他算帐! 众姑娘一致赞成。 再说厅上诸老.仍在议论婚嫁。 春桃、秋荷许给沈家兄弟,高威、舒萍原本一对.不必再说。只有宋星、张溪、金天祥还没有着落。经关爷提议,金天祥配严婷,宋星与喻胜兰,张溪则聘蔡绿萼。此议众爷均赞成,等少侠们回来吃饭时宣布。 不久,李剑心等从沈府回来.厅上摆了两桌,大家依次入席。 姑娘们便忙着上菜,令李剑心等爷们奇怪的是.今日姑娘们表情与往日不同根本不搭理他们,而且粉颈低垂。 脸上红红,也不知怎么回事。他人心中纳闷自会放在心里,偏偏赵魁这个笨蛋憋不住。 他瞅见淑玉端菜进来,便大声嚷嚷:“淑玉妹妹,俺回来啦,你怎么不理呀? 淑玉气得“啐”了他一口,扔下盘子就跑了,老头子们又大笑起来。 ‘咦,俺没有得罪你呀!赵魁忙站起身来追出去.淑玉妹妹,你生什么气呀? 淑玉的声音传进来‘呸!冤家,还不快滚! 年青众侠莫明其妙.老头们却呵呵笑个不住。其中以疯爷为最快乐,笑得连老泪也滚出来了。 忽然,姑娘们依次端菜走进,菜一放到桌上,淑玉就率先一把揪住疯爷的胡子,春桃、秋荷一边一个捉住疯爷手臂。美玉、丽珠两人则用四只玉手去搔老化子胳肢窝,直搔得化子爷大呼救命。 老头子们见状捧腹,俱都见死不救。 少年剑土们先是惊愕,后来觉得好玩,一起开怀大笑。 老化子见无人相救.气得想破口大骂。但胡子被淑玉揪住,嘴也张开就合不上,只得语声模糊地告饶不止。 淑玉喊一声:“撤!” 五个姑娘一窝蜂逃出去了。再也不肯到上房来同桌。 舒萍见只剩自已忙到厨房探根寻底去了,她还不知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疯爷好不容易喘过一口气,指着老爷子们骂道:老不死的,见死不救!” 关爷道:祸是自已惹的,关我们何事! 疯爷只好把气出在傻小子们身上,他把李剑心等人一一叫过来“没良心的东西,还笑呢,疯爷不是为了你们,怎会受这伙丫头的惩治?”” 李剑心奇道:“为了我们?从何说起? 李崇白笑着,把刚才婚配定亲的事说了。 赵魁乐得欢起来:“俺好乐呵!高兴死啦!高兴死啦! 吴爷喝道:“笨蛋,还不向你常爷叩首! 赵魁二话不说,趴下就磕头。 吴爷又喝道:“你们其他几个小子还不快向泰山向大媒人叩头? 于是,当了姑爷的急急忙忙遵命行礼,一时只听凳子移动的响声,乱作一团。 这顿喜气洋洋的饭吃完以后,男子们总想找自己未来的媳妇儿叨叨几句,可姑娘们早逃人自己的房间死不肯出来。他们只好自己凑在一块,说自己的心房话去。 下午,全体出动,到沈府赴宴。 未开席前.关爷、常爷、疯爷、吴爷向沉志远提出金天祥与张溪婚事,请沉志远向严子林提出,又向魔鸢等四位前辈提出喻胜兰姑娘与宋星的婚事.皆被一一允准。 这真是皆大欢喜.老爷子们均乐得合不拢嘴。只有朱红蕊和曹金玉姑娘黯然神伤。 特别是曹金玉姑娘,她已属意于李剑心。一颗劳心早许,遗憾的是她与剑心相识太迟,只有把一片真情付与流水,成为终身憾事了。 晚宴上,由主人宣布了严鹤与沈竹青定婚喜事,井附带宣布了其他人的大喜,沈竹青心中说不出的滋味。 她本该喜欢李剑心的,由于娇纵任性。把爱误做了恨,一心想要降伏对方,哪知却把对方越椎越远,终于推到别人怀抱去了。 她是悔是憾已经用不着说了,往事如流水.流水岂能倒流哉? 又是两天过去,七月七日到了。 一大早,沈府门前就由主人亲率家丁迎接贵客。 各派掌门、江湖名流、大帮小派的首领。均准时到达。 沈家花园里,早搭好彩棚.支下一张张椅凳,各派各人的席位,也早作了用心安排。 巳时整鸣锣九响,联名发英雄帖的老爷子们和仁心大师在主位上就座。 关爷首先致词,除了欢迎词外,叙述了大力金刚公羊啸等人的罪行,并请魔鸢魔鹫魔雕魔鸥几位老人出来与天下英雄见面,并由魔雕曹勇叙述了遭害经过.人人听了无不气愤已极,四凶禽的恶名总算洗请。 最后,由李剑心叙述探西天目山总坛的经过。 众人久仰无影侠医的大名,未见过他的以为是个中年使士,未料却如此年青一些人不免怀疑江湖上传言未免言过其实。 当李剑心提到白发魔、玉煞女时,老一辈侠士俱皆动容,一时议论纷纷。 武当派掌门玄情道长说道:“各位同道,大力金刚公羊啸等三人已练成大罗阴寒功和凝血掌若再加上公羊闻之母玉煞女和白发魔,端的不可轻视,还请各位同道献出方策,妥为商议后再到西天目拜山。 道长一番话,顿时引起了争议。 茅山派掌门玄通道长大声说:人言大罗阴寒功无人能敌,玉煞女和白发魔当年横行江湖,未逢敌手,如今已届百龄,功臻化境,岂是我们这些后辈能敌?依贫道之意,这拜山之说甚为不妥,只要他们不出山找麻烦,又何必惹火烧身? 有人道:”大力金刚双手沾满血腥.五台派遭难便是教训,哪有猫儿不沾腥的道理?一个欲霸天下武林的狂人.岂有不找麻烦的?道长这话未兔太无道理!” 又有人道:任推武功盖世,也断不能与天下英雄为敌.只要各派各帮同仇敌忾,岂能怕一两个老魔头?” 少林掌门仁智大师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大力金刚数十年前谋害四仙禽老前辈.盗用仙禽之名为非作歹,残害了无数武林同道。如今又驾驭五梅门,欲灭少林等几派.其野心昭然若揭,一年来李剑心少侠与关老陕等侠士与魔头力战,已歼灭其手下重要使者、令主,大力金刚的主要臂膀、四大恩主之一、无敌双刀莫震已被李少侠诛除,正道大侠伍云、任继发.史敬、魏松柏几位遭魔头暗算。 四位为降魔捐躯.死者往矣,生者不继续与妖邪决战,维护正义,怎对得起死者”我少林愿尽出己力与李少侠。 关大侠等仁人志士,齐力同心.共诛邪魔! 仁智大师一席话,赢来了阵阵掌声,众英雄纷纷叫好。 峨嵋掌门悟善大师说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峨嵋派愿与少林共存亡,派出精锐,同剿西天目! 悟善大师的话,又赢来了一片掌声。 华山、恒山掌门也坚决与邪魔血战到底,五台派剩余的几位弟子也要追随各大派,赴西天目一清旧帐。 除了极少数人,绝大多数都愿征讨大力金刚公羊啸。 仁心大师道:由于门派较多,为统一行动,请公推五位主持人,以调派力量。 推选的结果,李剑心、关爷、少林掌门仁智大师、峨嵋掌门悟善大师和少林游方增仁心大师。 大会议决后日出发,明日由五位主持人调拨力量,分批出发。 散会后,便在园中举行大宴,由沉志远招待各方英雄。 席间杯箸交错,热闹非凡。 忽然,茅山掌门玄通开言道:“各位.要想征讨西天目,真是异想天开。这个年轻轻的李剑心.说他击毙无敌双刀莫震,这大话简直吓得死人。想那无敌双刀,当年名震遐迩,后来又练成了大罗阴寒功,试问,这是一个后生小辈挡得住的么?各位.千万别上当啊” 玄通以内力把话送出,整个沈家花团赴宴的在座宾客都听得见,劝酒碰杯声刹那间静了下来。 当真是啊,李剑心掌毙无敌双刀,这种话实在叫人难以相信呢!有人附和道。 主席上,关爷平静地说道:玄通道长,请问要怎么才相信呢” 玄通道:露一手出来看看不就成了么?” 一些人喊道:“对呀.露一手吧,好让咱们大伙开开眼关爷在主席上与吴爷、常爷、疯爷低声交谈.均认为李剑心人太年青,不露一手的确不能服众,便将李剑心从花园一角的席上叫来。 李剑心本该坐主宾席的,但他硬是不愿,挤到宋星等人的席上去了。 玄通的话他当然也听见了,心下不免惶然,要怎样露一手呢?他可不喜欢当众显艺呀。 听见关爷召唤,只得离席到来。 关爷道:“听见了么?只好露一手给天下英雄看看,以利统一人心。” 仁心大师也道:不必顾虑,你若不显功扬威,怎能增强大家的信心呢? 李剑心无奈只得称是。 关爷随即扬声道:玄通道长,不知要如何考较剑心? 请出题目吧! 全场人众大都未见过李剑心久闻其名而不见其人,听说他答应显一手功夫.大家俱都兴趣盎然,停下手中杯箸,专心看他究竟有多大本事。 古通道长立即起身道;‘玄通不才,就与他较较内力吧!” 此言一出,轰动全场。 玄通此举,未免不智。赢了固然不佳,输了却怎么办? 所以一时间议论纷纷,众说不一,有的惊奇,有的兴奋,有的感叹,有的叫好.乱成一团。 只听关爷又道:”各位,请禁声。玄通道长,这样的比试不行。” 玄通道:”为何不行?” ‘比试内力,诸多凶险,伤了人就伤了和气,况且风险极大,所以不妥。” 玄通怒道:“依你所言,是怕伤了贫道么?请把话说明了。” 关爷道:“拼比内力,弱的一方危险,若两人势均力敌,则两败俱伤.这道理人人都懂得的,我老头子岂敢只对道长而言? 玄通心想,这小子明明不敢上阵,却找来许多话据塞。 我偏偏不吃这一套。 于是又道:“既是比斗,难免有伤,练武人又岂怕这点伤?” 关爷道“以别的办法考较吧,何必要与人拼斗? 疯爷道:”玄通,你先拿出你的看家本领,然后再让剑心这个后生小辈照你依样画葫芦,不是就可以分出高下了么? 许多人纷纷表示赞成,反对两人交手。 玄通存心挫掉关爷等人的锐气,便道:”既然不敢与贫道较力,就照你们说的做吧。 张溪听掌门大言不惭.内愧万分,真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这时,玄通走到场中.背着手想了想.道。东家,给一把青铜剑来。 沉志远连忙答应.吩咐仆人取来,自己双手递上。 玄通将剑接过向大家道:“各位.献丑了。” 说完,运功于臂,只一抖,一把纯钢剑便断为数截掉在地上,手中只剩了个剑把。 这一手在关爷等一流高手看来,简直如同儿戏.而在大家眼中也算不得惊人之举,于是喝采声寥寥玄通脸上无光,只好快快地道;李剑心,你也来试试! 李剑心道声:“遵命! 他来到玄通三尺外站住。 沉志远又命人取剑.李剑心说不必。 他要玩什么花样?要显示什么功力?可千万别让人失望才好。 众英雄翘首以待。 李剑心将手一抬,摄空取物。地上的碎剑断片纷纷跳到他手上唉,功夫虽不错.但也并不惊人太也令人失望。 玄通冷笑道:”就这么一手摄空取物么!平常平常! 转身背着手回席上去了。 李剑心也不说话.以一只手捧着碎片,一只手拿着剑把,然后干脆往地上一坐,把碎片放在地上,找出紧靠剑把的最后一段,放在草地上相连。然后一段段排好,在草地上便成了一把剑。再用手顺剑身抹了一遍。 在席上远观的各路英雄,不知他怎么会有兴趣去拼合一把断剑,这是小孩子的玩意呀。 他这是怎么了?神智不正常了么? 突然,李剑心摸着剑把一提.居然把断了几截的剑举起来了。 咦!这是怎么回事? 他用什么粘剑、居然能粘得这么稳? 有几位好事的,离席到李剑心身边观看,又把剑接过来挥了挥,又用两只手拧了拧,再凑在眼前细看。这把剑不是好好的,哪里断过呢?莫非剑心事先藏了一把剑!这种猜疑也不应该,因为地上草浅,住哪儿藏?同时无数只眼睛盯着他的动作,哪里能玩得假? 咳,这是什么功夫呀。断剑复合如初,怪哉怪哉! 几人兴奋惊奇得狂叫起来。 他们随后举着剑一席传观,但都啧啧称奇。 传到玄通席上,他左看右看,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是什么功夫?他茫然无知,大家也都说不出来。 这时有人鼓掌。一时欢声雷动。 有人喊道:“玄通道长,服输了么!” 玄通脸上通红,当即离席拂袖而去。 李剑心以元阳神功粘合了断剑.慑服了天下英雄。 大会后的两天,由各派各帮及知名人士组成的征伐西天目山邪魔总舵的队伍。依次出发,限两天内在临安县城集中。 第一批出发的是道义宅与沈府中的老少英雄。喻胜兰、曹金玉均在内。 关爷、仁心大师、吴爷、常爷、疯爷骑马在最后,李崇白夫妇、金汉斗夫妇、严子林夫妇、孟彪夫妇居中。跑在最前最欢快的一群自然是男女少侠们。 李剑心、宋星、彭俊、赵魁、高威、张溪、魏氏兄弟。 严鹤、盂云天、盂如龙一伙青年子弟在最前。这孟氏昆仲迭经种种风雨,方知世界之大,能人之多,骄傲的性情收敛不少。这孟如龙眼见名花一个个有主,便赶紧托伯父向沈府义女朱红蕊提亲.沉志远征询了红蕊的意思之后,慨然应允、只有孟云天在曹金玉入沈府后成天拿眼睛去瞅人家。遭到的都是白眼.所以孟如龙比起表哥来自是春风得意。 在子弟们后面的,则是沈竹青、朱红蕊、蔡绿萼、严娘、金丽姝、常美玉、常淑玉、舒萍、葛春桃、张秋荷。 曹金玉、大红小红,喻胜兰。 皮永胜和余子龙则与师弟们在家保护四老未能一同前往。 如此多的年青男女一同上路,一个个又生得这般英俊漂亮,羡煞了路上行走的男女。 出南京城不远,九华派掌门玄英剑周恒率九华四剑周达海、王震坤、周秀娥、邱玉梅赶了上来。掌门人被周秀娥、邱玉梅紧缠,要他不等第二拨,在第一拨和道义宅的少侠们一同出发。免得路上冷冷清清。掌门人被缠不过。 只好提前出发。 周秀娥原本性情活泼,追上众女侠后一个劲管她们叫姐姐,小嘴儿甜极快极,惹得姑娘们都非常喜欢她。 一路上说说笑笑,忽而女追男赶,忽而男女混合,谈天说地,好不快乐,这哪里像去进行一场殊死决斗,倒像是一对对年青爱侣去游山玩水呢。 不几日,众使到了临安,包了一家中等旅店,两天内,各路英雄齐集。 按事先商定,由关爷第一拨当开路先锋,扫清障碍,第二拨以少林掌门仁智大师为首,率达摩堂首座仁善禅师及十八罗汉跟进。第三拨由峨嵋派掌门悟善大师率众徒二十人以及一些较小帮派代表和少林众徒冲进。 第四拨由武当掌门及其他门派在后。 九华师徒愿与关爷第一拨充当先锋,关爷不好拒绝,只得把他们五人暗暗交与吴爷照顾,以防不恻。 这天一早,关爷第一拨便先出发,半个时辰后第二拨出发,依时类推,第三拨第四拨同在一个时辰后到达总坛。 却说关爷等老少英雄到达山峡后,由李剑心、宋星。 张溪、赵魁、高威、沈竹青、金丽妹、常淑玉、常美玉,葛春桃.张秋荷、魏奇、魏吉、彭俊、朱红蕊、蔡绿萼打头阵,扫清第一道林子里的镖手。这些男女英雄都服食过李剑心炼制的“生肌祛毒补天丸,不畏毒烟毒气、以防对方使毒。 关爷一声令下.十六名男女英雄如飞身投林.瞬间窜入林中,只听得一声声惨号以及重物下坠树枝折断的声音迭起,不一会匿藏在树上的三十名镖手便被清除干净。 李剑心更不停留,从树梢上直扑右边壕沟,宋星直扑左边壕沟其他众侠各自选择左右.不到一袋烟的功夫八十名弓箭手都被点穴治住。 李剑心朝议事大厅楼上的了望哨看去,上面站着四个红衣武士,他们等男女众侠来到近前.方才将一包色粉末凌空洒下。 李剑心叫一声撤”后跃五丈众侠也看见了塔楼上红衣武士的动作.连忙后跃。 可是,风一吹。粉末就四处尽扬,这粉自然是毒粉。 未服过“生肌祛毒补天丸的就会中毒。李剑心便叫常氏姊妹堵住关爷一行人.让那些怕毒的人暂呆树林躲避。 接着李剑心往前一跃.进入大厅檐下找到进入塔楼的石梯,便往上闯。 拐了三个弯,便遇到了一道铁门。他立即运起元阳神火。手指处,一道劲将铁门烧红.他用手虚空划了一个大圈,一块铁板被神火烧脱:他当即钻了进去,又上了四道石梯,里面是第二道铁门他如法炮制,不一会烧通一个大洞钻了进去。此后便无阻碍.他一直上到了望楼。那四个红衣武士犹在眼望下边.手中捏着毒粉包。李剑心大喝一声,吓得四人回头一看.惊得魂飞天外李剑心骂道”好狠毒的东西四人刚想扔出毒粉包,被李剑心袍袖一扫,一股劲风将四人当场击死。 李剑心回到下面,发现大厅四周的四道山坡上.红衣、蓝衣、白衣、黑衣组成的一队队武士,手持弓弩,将他们围在大厅外。四边坡上的武士,衣着不同,正从坡上下来,弓弩都对准了他们。每队武士不下于一百人,手中的弓弩威力极大,不可轻视。 正好关爷等人还在林中,把外面的情形瞧得一清二楚。 当即将人分作两拨,一拨对付白衣武士,一拨对付黑衣武士。在大厅后两侧的红衣武士和蓝衣武士则由李剑心他们对付。 关爷、仁心大师、常爷、吴爷俱都扯下两把叶子在手,当即分扑两边,人在半空便打出两把树叶.其余人等也自动分两边,挥动手中兵刃一跃而出。 关爷等四人八把乱叶飞出,当即打倒了一大片白衣黑衣武士,混乱中众侠扑到,立即挥动兵刃厮杀。 李崇白夫妇是第二次临阵,胆子大了不少,夫妇俩挥动手中剑,与白衣武士大战,杀得武士们纷纷逃窜。 这边李剑心,宋星、彭俊、沈竹青、金丽姝众小侠也分成两路,一路扑向红衣武士,一路扑向蓝衣武士。 李剑心从地上抓了两把沙石,一抖手打出,只听劲风尖啸,红衣武士立即倒下一片。未倒下的立即射出箭弩还击。众小侠挥动兵刃,施展绝顶轻功从半空中跃人敌阵.这些武士虽有相当的武功功底,但怎挡得住男女英豪们的一流身!片刻间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阵脚大乱。”当当当!一阵锣声急响,四恩主住的山梁上,白脸屠夫黄永春、无情秀士余观元率领着二十名红衣武士从所住的坡头上列队下来。 那些逃窜的弓弩手也纷纷向他们奔去,不一会便集成了一支上百人的杂色队伍。 白脸屠夫黄永春开言道:各位远道而来.欢迎欢迎! 说话间,鬼都四煞拥着白发魔、玉煞女从坡头上缓缓走下来。 关爷等人也自动站成了两排,面对魔方。 关爷答话道。大力金刚公羊啸何在? 玉煞女怒道:你这小子是什么东西?怎敢指名道姓叫大思主本名? 关爷笑道:”玉煞女前辈,如此护短耶? 玉煞女大奇:”你认识老身” ‘数十年前威名远播的玉煞女,有谁不知? 玉织女傲然点头:晤,知道就好,知趣的快快滚出此山! 李剑心瞧见白脸屠夫黄永春.气得浑身发抖.喝道“田俊川,好个卑鄙无耻的东西! 黄永春笑道;‘小辈,稍安勿躁本座自会与你了断!” 鬼坏四煞的天狼道人说道:“李剑心,你敢不敢回答道爷的一句话?“李剑心道“既敢闯入你总坛,还怕不敢说句话? 天狼道:“好,我问你,你当真练成了丙寅元阳神功? 显然,这是贼伙们早就想知道的问题,李剑心刚想回答,忽然心中闪过一个疑问,当年鬼都四煞追赶独臂道人要一本什么书,从后来所知情况判断,似乎就是自己拾得的“宝鼎神丹秘笈”,这其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如趁此问个明白。” 天鹤道人插话说:”快说呀,别磨蹭” 李剑心道“别忙.我先问你一件事,你若据实说了在下也据实相告,此事与神功有关,不知你们肯不肯说? 天鹤道人焦躁地说道;”少罗索,快说! 李剑心道:“十多年前,你四人追赶茅山独臂真人到了九华山麓的张家村,记得这件事吗?若记得.讲讲是怎么回事。” 天狼道人道:”有这么回事,本道长可以当着大家的面讲.讲完了你可要据实回答。 李剑心道:“自然,你讲完了,在下可以告诉你实话。’” 天狼道人道:“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本道爷就把这件秘密抖露出来昭示天下吧!” 众英雄俱都注意听他讲.心知李剑心提出此问必有用意。其中张溪最为紧张。因为提到了他的恩师。 天狼道人道:“十三年前,飞凤镖局局主倪浩到嵩山访友…… 这一说,金汉斗夫妇和金丽姝、金天祥兄妹不禁大吃一惊,心知天狼老道可能要揭出一个大秘密,于是屏息凝神,全神贯注在他嘴上。 ‘由郑州到密县途中,被仇家黑判官牛大海及白无常白家驹暗中蹑上,跟踪到了密县。 第二日倪浩游逛旧书铺.牛大海和白家驹用钱收买了一个地痞进店中看他买什么书倪浩突然发现了宝鼎神丹秘籍”.顺手一翻.当即十分激动.也不还价.买了揣进怀中就柱回走。地痞不知”秘籍为何书出来告知半、白二人,牛白二人又惊又喜.打发走地痞,便远远跟着倪浩。只见倪浩匆匆回店,不一会挽着个包裹,急急忙忙赶了。牛白二人自知武功不及倪浩,不敢贸然下手.只好一路跟着再打主。倪浩忽然改道往安徽省去。两人紧蹑不舍,入青阳县城前,牛白二人遇到几个黑道上的朋友,牛白不提秘笈,只说紧追仇家。于是六人冲上截住了倪浩七人便动起手来。倪浩武功虽高但双拳不敌四手,况且四个黑道人也非庸手,是威镇安徽的青阳四霸。一场激战。倪洁身负重伤.青阳四霸也都挂彩。这时恰逢茅山独臂真人路过.当即救了倪浩一命,毙了四霸,牛大海、白家驹负伤而逃,牛白二人走出了十多里地.又恰好碰到我们四人为唆使我们为其报仇.说出了”宝鼎神丹秘籍。我四人见牛白流血太多,已无生望,只好发慈悲超度了两人。紧接着我四人追至青阳县城.片刻间就打听到他二人的落脚旅店。因为倪浩满身血迹.独臂真人标记也极明显.一问就知。我四人潜至他二人住房窗下、正好听到倪浩在说‘秘籍的事。他道:“道长承蒙援手教了老夫一命.不瞒道长,老夫在密县书铺无意中购得宝鼎神丹秘藉,本想到黄山觅地潜修,不料遇上仇家也是该有此一劫。今感道长之恩,愿与道长共修此功。说完从怀中掏出了“秘籍”独臂真人接过此书一翻。 当即揣人怀中,道:”倪大侠,你的伤势太重,生还无望.贫道只好独自修习神功了。 倪浩当时气息奄奄,的确毫无生望,一听独臂老道此言,急得颤巍巍伸出一只手,哀求道: “倪某也知伤势太重,康复无望,道长修习神功后,望传给后人倪子春。’独臂老道嘴里答应着,突然一口吹灭了灯,接着窗户砸开,扑了出来。我四人知行迹已露,连忙堵住老道,哪知他抛出来的是件道袍,人却从后窗逃了。 我四人气得要命,当即分头追踪,也未追到老道,待天明返回旅舍,倪浩却不在旅店了。一打听,店家说一早路人议论发现一人死在街心,店家去看热闹,方知是倪浩,倪浩见独臂老道逃走,便强挣一口气出门,不料却倒毙在街上、被官府收埋了。我四人又四处打听.终于探到了独臂老道的行踪,一直追赶下去,后来老道被赶上,他不敌我四人,便往九华山窜去,你说的张家村拼斗,就是那时发生的,但终究还是让老道遁脱,我四人还上九华山找九华派要人,从此未见他的踪迹。 天狼一口气说到这里,众人听得目瞪口呆。倪秀娥和金天祥、金丽妹早就啜泣起来,金汉斗也眼含热泪,悲悼老人的最后惨景。 此时少林掌门率领的第二拨人已到,接着三四拔也来了,黑压压站满一地,使总坛的武士个个心惊肉跳。 张溪听了这番叙述。回想当年恩师的言谈举止,心知天狼所说属实,心下不禁十分惭愧,不知要对金家父女说什么好。 这时.李剑心朗声道:好,你既然说了实话……” 突然金汉斗插言道;”倪浩老前辈在玉峰山出家还派人通知飞凤镖局,你所说不实! 天狼冷笑道:“那除非是由阴间回转来,你不是在痴人说梦吧? 金汉斗道;倪老前辈法号明德禅师.我们曾前往玉峰山探访.但禅师外出未归,你怎么说是去世了? 张溪一听大惊,道:”玉峰山确实有一法师叫明德,但他数十年在那里出家。也不会武功呀!” 金汉斗并非不相信天狼的话,他只是想印证据实而已。 倪秀娥叫道:”秘籍既然不在倪家手中,为何要灭飞凤镖局?” 天狼道:独臂老道一遁十年,该修成了丙寅元阳神功,他不会把“秘笈”还给倪家么? 即使侥幸之至,也要试试看,搜索一番,防个万一。哪晓得飞凤镖局一无所有,这秘笈到底什么地方去了” 金汉斗切齿道:好狠的贼子们.今日定要索还飞凤镖局血债” 白脸屠夫黄永春笑道”不忙不忙,先让李剑心回答问话,你的帐、大家的帐,一并来算就是了、李剑心道:这秘籍也不知怎的,失落在九华山被我小时无意中拾得,我已修成了元阳神功,要答的话就这么两句,还有何说?” 众人听了此话,不禁发出大声叹息。 黄永春再也笑不出来,脸色变得煞白煞白,连自发魔,王煞女也以惊异的眼光打量他。 李剑心接着:”大力金刚公羊啸何在?” 玉煞女大怒道:“凭你黄口小儿也配叫大恩主的名号么? 话音才落,老太婆一顿拐杖,人已凌空飘起,瞬间落在剑心身前八尺远地上。 剑心道:“老婆婆,令郎血腥满手.做娘的也该管教管教呀! 玉煞女兜头就是一拐,这一拐威势之大,乃众人生平所见。只听”呼”的一声,一阵罡风陡起,逼得剑心身后的人后退不已。 李剑心无法,知道今日不给这个护短的老婆婆一点厉害,这邪派总坛就无法攻下。 他连忙将身一晃,跃到一旁。但拐杖似有眼睛一般,马上接踵而至。李剑心又赶紧连换三个位置.才摆脱拐杖的追击、他抓住时机,立即以阴柔内力还击了一掌,哪知老婆婆未把他放在心上,见他一拳击来,忙腾出一手,挥掌相迎。两股掌民一激,发出震耳的轰响,卷起一阵狂风,吹得飞沙走石。 老婆婆纹丝不动,李剑心也好端端站着。 咦!你小子果然有点门道!再看老祖宗给你一掌! 玉煞女大睁两眼惊奇万分。”呼!玉煞女运起了十成功力,劲风如一股无形的墙,厚厚重重地向李剑心压去。 李剑心不敢大意,也运起十成功力迎上,两股掌风这一相撞.直如半空中起了个炸雷.又像一包炸药在地上爆炸.四溢的罡风将众人逼出老远。地上则出现了一个大坑,满天落下无数尘埃碎石沙土,就像下雨一般。 李剑心退了三步.稳住了身形。 玉煞女连退五步,要不是白发魔及时截住.还不知要退几步。 李剑心内腑翻腾,脸色煞白。 老大婆口角已溢出了鲜血李剑心急忙运功调息,准备接受白发魔的一击。 关爷、仁心、常爷、吴爷也功聚双臂.准备合力抵挡白发魔。 白发魔看了看李剑心.摇摇头,伸手点了玉煞女几处穴道,忽然转身将她背起,只一个起落便没人林中不见了。 众侠这才松了一口气。 正在这时,白脸屠夫黄永春、无情秀士余观元,突然像两只飞禽,快如电光石大.不声不响齐齐向李剑心攻到。 两个老魔何等功力、何等身手? 况且他们练成了大罗阴寒功。 众使一声大喊,亡魂皆冒。 没有人来得及救援,也无法阻止。 实在是太快大块了。而且他们抓的时机也非常及时,就在李剑心硬拼一掌后,注意力放在白发魔、玉煞女身上的时候,关爷等人也无不如此,被他们抓到了良机。 就在众人惊呼声中,李剑心大喝一声,拼出了两掌。 两大股寒热相反的罡风,逼得众人身不由已后退了十几步。 ‘砰”然大震声中,众人瞧得清清楚楚。 黄永春、余观元木然呆立,俄顷,一个后翻,一个前扑,倒在地上再也不动了。 李剑心被反震力震得坐倒在地上,嘴角渗出了血水。 关爷等四老立即跃到他身前.替他护法。 众武士一见大势已去.纷纷逃窜。鬼都四煞还来不及逃跑,已被众小侠围住。 金汉斗一家四口立即扑上,与四个老道狠斗起来。 众侠知金家欲手刃仇人,便不上前动手。四煞知道今日已走不脱,心中惶然,被金家四口在二十招以后相继刺死。 接着,大家涌往四魔宅第,除了大力金刚公羊啸的住屋有个又聋又哑又驼的老头外,余皆再无一人。 众人将老头带了出来,问他大力金刚何处去了,老头却木然果立,什么也不明白。 众侠又将老头带到关爷等人处,将情况说了。 关爷,吴爷、常爷、疯爷、仁心大师分别向老头提问,他均木然不答。 此刻,李剑心正运功调息。 关爷道,在地上写字问他,或许会知道的吧”” 遂用指在沙石地上写道:“你主人哪儿去了? 老头总算还识字,摇了摇头,望山背后指了指。 众侠随着他的手指看去.这刹那间变生肘腋.这个又老又驼,又聋又哑的贫穷老头,突然如一头疯虎,向李剑心扑去。 唉!有谁能料到呢!连关爷等老江湖都看走了眼。何况其他的人呀! 来不及了。任何人至多能发出一声叫喊.连手都来不及抬,老头的掌巳击到了李剑心的胸口。 也就在这一瞬间,李剑心右掌和对方对上了。 “轰!” 李剑心平空后飞八尺,依然端坐不动,只是嘴角血流如注。 老头站立原地,一声不吭,仰面倒下了。 少林掌门仁智大师立即从怀中摸出少林治伤至宝“九转大还丹”给剑心吞下了一颗,金家一家和李崇白夫妇急得站在一边流泪,众小侠也都不肯离开半步。 一个时辰后,李剑心总算睁开了眼睛。 大难已过,皆大欢喜。 驼背老头是谁?除了大力金刚公羊啸,谁能有此功力再次将李剑心击成重伤?但他也像黄永春、余观元一样,死在赤阳掌上。 眼看李剑心无恙,天下英雄俱来告别。 关爷等也径自回到临安。 张溪至关爷房中,请李剑心及金汉斗一家来。向金汉斗施礼赔罪。 金汉斗道:“张少侠,这又是为了什么? 张溪道:”家师愧对倪前辈……” 他把独臂真人的种种情形说了众人无不叹息。 关爷道:“原来独臂真人隐居在玉峰山,认识明德禅师,故冒禅师之名到飞凤镖局报信,以安人心。” 金汉斗道张贤任.往事已渺,我们不会再去寻仇闹事,你不必担忧。” 张溪干恩万谢。 第二日众侠心情舒畅,赶回南京。 关爷道;剑心,回南京后干什么? 众侠俱都勒住马,朝剑心望去。 悬壶行医,普救世人!’剑心朗声答道。 好呀!俺媳妇儿淑玉也是女郎中,咱们一块行医吧!” 赵魁紧跟着喊起来。 常淑玉羞得大叫:呸!谁是你媳妇儿? 扬鞭策马,一溜烟跑前去了。 众人大笑声中,纵马跃鞭,追赶上去。 李剑心笑着,并未策马。 金丽姝含笑喊道”走啊!你发什么呆? 李剑心一愣.敢情金丽姝在一旁等着他呢。 她时时都在等他。 心一热,一挥鞭,高喊:“走啊! 两骑并辔,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