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心魅影》 第一回 舞队双姝 东京开封,相国寺附近,市场繁华,摆摊设点,算命卜卦,卖艺杂耍,形形色色,无所不有。 离相国寺十来丈的一块空地上,一阵笙竽箫管之声,伴着珠圆玉润的唱腔,招徕得人外有人,圈外套圈。 附近还有不少人众,纷纷离开所站之处,挤到圈外,踮足引颈,瞧个稀奇。 这不是耍拳舞刀,表演一趟子武术;也不是小猴儿唱大戏,独个儿蹦来跳去;更不是耍那用线牵的木偶,唱一出古戏。 在这里献艺的,是一支舞队。 在那时代,官府供养的叫“队舞”,主要演给皇家贵胄、高官显门观赏。 而平民百姓能见到的,就是这种以宗族、家室为班底、师徒相传的舞队了。 舞队把大曲、诗词、朗诵和舞蹈汇合在一起,有群舞、独舞、独唱、合唱,有吹奏、对白。 而舞蹈内容多以前人小说为题材,具有故事性、戏剧性。 因舞队来自民间,表演的内容也就广泛得多,既有对农人劳作耕耘的赞颂,又有揭露贪官污吏的鞭笞,或是描绘民间习俗及异族风情。 他们走街串巷、走村过镇,不辞辛劳,因此,也倍受百姓们欢迎。 此刻,这支舞队正在演“扑蝴蝶”。 十个年纪在十六七岁的少女,身穿大红袄裤,手舞葵花扇,正翩翩起舞。 她们动作轻灵,舞姿优美,特别是领头的那位姑娘,模样儿长得特别灵秀,水汪汪的一双大眼,东瞄西瞅,要抓一只花蝴蝶呢! 而操演“花蝴蝶”的姑娘,却穿了一身白绸衣裤,手持一只纤细的竹竿,竹竿头上用细绳儿吊着一只白绸制的蝴蝶,两只翅上画了不少图案花纹,做得十分精致美观。 这位白衣姑娘抖着线上的蝴蝶,有她自己的舞蹈。 十一位姑娘,个个都是美娇娃。 而最漂亮的姑娘,就数红衣队里的领队和操蝴蝶的白衣姑娘了。 红衣姑娘是圆脸儿,白衣姑娘是瓜子脸。 大概,她们的区别也就只那么一点。 你说,牡丹与菊花,孰好看些?花儿各有各的美,该说都好看。 在舞队的背后,站着一对中年夫妻,男的五十不到,女的四十有余。 这对夫妻自然是这个舞队的班主。 他俩的旁边,站着六个年青小伙,吹笛吹笙、击鼓鸣锣,各有各的差使。 “扑蝴蝶”演完,围观人众欢呼不已。 有那性急的,伸手进囊,抓一把铜钱儿就往场里扔,引得人们个个急忙仿效扔几个大钱儿,家富的则扔银块,甚至连二两重的都有。 姑娘们由场中退下,准备着第二个舞蹈。 那六个小伙子,则每人托一只铜盘,将扔到场子中的铜钱儿拾起来。 此刻,一个小伙子搬了张条凳放到场中,那领头的红衣姑娘,抱着一支琵琶进场坐下。 随后,白衣姑娘来到她身边站好。 红衣姑娘玉手在琵琶上一挥,先拨了一段引子,接着白姑娘樱口一启,如黄莺出谷,唱了起来: “把酒留君听琴, 谁堪岁暮离心? 霜叶无风自落, 愁云不雨空阴。 人愁荒村路细, 马怯寒溪水深。 望尽青山独立, 更知何处相寻?” 她唱的是前朝一位诗人的送别词。 头两句写友人举杯饯行,饮酒听琴,畅叙别情,不胜悲凉。 三四句写窗外景物,叶落阴天,处处萧瑟。 五六句写人马心情,路遥而险。 最后两句写知友已去,孤独愁烦远望青山,何时才能与友人再相逢? 白衣姑娘唱得情真意切,动人心腑。 人生离别本是一大憾事,然而终不可免。 歌中的离愁,催动了听众的肝肠,特别有那离乡背井出门飘泊,或与亲人友人长别离的,可说是声声共鸣,难怪有人也悄然下泪了。 一曲歌罢,场中寂然无声,只有圈外人声嘈杂。 但一忽儿之后,众人才从恍惚中惊醒过来,不约而同地大声喝彩,铜钱儿和碎银两雨点般扔进了圈内。 就像突然爆发出来的彩声一般,人群中突然又响起了阵惊呼。 红衣女子和白衣女子正要退场,听到这样的惊呼,不禁朝人们注视的地方望去,两人也止不住怦然心跳。 原来在遍布铜钱的地上,有五锭银子亮晃晃地闪光。 这银子一锭就是十两,谁出手这么阔绰? 其实,令人众惊奇的,还不仅仅如此,而是五只元宝一个摞一个,像一截银棍子。 没有人进场把元宝一个个摞起来,即使这样做了,五只元宝也无法摞在一起。 显然,是给银两的人下手掷的。 何等高明的手法!这样的本领显示在大庭广众之中,难免要惊世骇俗了。 进场拾钱的一个青年,正好拾到了堆积起来的银两旁边。 他面色平静,伸手就去拿银两。 这么多的银子不要,岂不是个傻瓜。 他从顶上的一个开始拿,可是却没有拿下来。 原来,元宝与元宝之间,好像粘合上了。 他略感惊疑,运动手指,再抓元宝。 “慢!”班主张大成阻止道。 青年便直起腰来,回头望着班主。 “先拾制钱。”班主道。两眼不住打量观众。 一忽儿制钱拾毕,只剩那五十两银子像根小银柱似地直插在那里。 张大成抱拳道:“列位,‘鸿雁班’路过京城宝地,特向各位献艺,有手头方便的,便请资助少许,手头不便的,就请捧个场儿。现下有位客官出手阔绰,赏银五十两,不知可肯现身一见,面点戏目,以答心意。” 没人答话,也无人插言。 张大成等了一会,续道: “客官既然不肯赏脸,在下就此谢过。” 说完,他径自走到银两跟前,弯腰伸手,一个接一个将元宝抓在手中,抓一个抛一个,看也不看,便将五个元宝打发了,毫不费力。 而适才拾制钱的青年则站在鼓架前,一只一只将元宝接下,放人一只箱匣里。 班主看也不看就能将元宝扔到青年那儿,不偏不倚、不高不低。 这一手,又博得了一阵喝彩。 就在这时,忽见三个制钱箭一般朝班主胸前射到,直击班主前身三处大穴。 张大成刚往横里迈步,不料三个铜钱忽地一分,成了六个铜钱,霍霍有声,眼看避之不及,腰腿上少不得要挨一下。 这样的暗器手法,又有几人能躲过?铜钱象飞钹,一面朝上、一面朝下,旋转飞进。 先是两枚铜钱迭在一起,中途另一枚才散开,出其不意击人。 围观人众惊异之下,发出了阵阵惊呼。 就在这时,只听“唰”地一声,众人只见什么东西一闪,“扑”一下,两枚钱币滚落地下。 另外四枚却朝对面的人群飞去。 紧接着对面的人丛中,飞出两只铜钱,“当当”四声,击落了四枚铜钱,六枚铜钱同时掉落地下。 众人惊讶中透了一口气,定睛看时,却原来是唱曲的白衣姑娘舞动了她先前跳舞时用的那只绸蝴蝶,一下子把两枚铜钱击落。 至于从人丛中飞出的两枚铜钱,却不知是何人打出的。 镖头之准,力道用得之恰到好处,更是不言而喻的。 白衣姑娘这一手,引得众人喝彩。 可她却朝打落四枚铜钱、替围观人众挡灾的方向瞧个不停,想找出这个人来。 但她未能找到,只好扭头朝施发暗器的方向探视。 显然,掷打铜钱的人不怀好意,舞队的男男女女面现忿色,齐朝一个方向紧盯。 张大成虽然免遭一劫,却也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知道,今日遇到能人了,来意显然不善,要十分小心应付。 他双手抱拳,声色不动,道: “谢谢各位的赏金,让敝班给各位演一套杂耍。” 他见无人再施暗器,便从容退场。 拾铜钱敲鼓的后生,大步上场。 另外一个后生提了两张条凳,把它放在场中。 先前的后生将条凳竖起,再把另一张凳竖立在条凳之上,像是架云梯。 两条条凳接龙般竖在那里,居然也不跌落,后生轻轻一跃,用足尖点在上头那条条凳上立住,使个“金鸡独立”架式。 众人为之喝了一声彩。 接着他往上一跃,在半空收腹缩腰,头下脚上,落下来时两手一分,握住两只凳脚,竖个蜻蜓。 然后放开一只手,只有一只手握凳脚,两足在空中乱舞。 围观人众中又爆发出一阵喝彩声。 须臾,抬凳的年青人从平地跃起,两足踩在倒立青年双足之上,不蹋不滑,稳如踩在巨石上,又引得一阵喝彩。 那青年忽地跃起半空,倒立之青年已直立凳上,两手齐肩抬起,空中之青年头下脚上,四手相握,竖得笔直。 喝彩声中,又有四枚钱币朝两人打来。 “呼呼”有声,铜钱至半途忽而分出八格,一共十二枚朝两人击来,疾若流矢,万难抵挡逃逸。 围观人众又是一阵呐喊,如惊雷天降。 舞队男女诸人均大骇,但已无法救援。 白衣女子娇叱一声,绸蝴蝶疾飞而至,弹琵琶的红衣女子玉手一抬,“嗖嗖嗖”打出三只袖箭。 绸蝴蝶去如闪电,一下扑落了六七枚铜钱,三只袖箭也打中了三枚,剩下两枚已不足为害,被两个年青人轻而躲过。 他两人一个往上,一个下地,然后并肩立着。 围观人众以为是舞队一伙故意干的,以增添惊险气氛,于是又轰然喝起彩来。 红衣女子疾步走过去;拾起自己的三只袖箭,和白衣姑娘站在一起。 她小声道:“燕姐,这人是故意行凶,把他抓出来!” 白衣姑娘叫谢飞燕,比红衣姑娘张云雁大两三个月。 谢飞燕道:“看班主怎么处置。” 张云雁道:“我爹向来息事宁人,不会出声的。” 果然,只听张大成道:“列位,今日暂且别过,明日再会吧。” 围观人众正看得高兴,忽然听说不演了,俱都大大扫兴,有那性躁的,便叫喊起来。 “当家的,收了钱不演,以后还想在京城混吗?” “演演演!别扫大爷们的兴!” 先前在凳上耍杂技的年青人叫张克虎,他是云雁的长兄,走过来对爹爹说道: “有人存心不良,但我们岂能怕了他,今日如此收场,只怕明日也演不成。爹,演吧!” 张大成觉得儿子的话不无道理,只好又拱手向观众道: “列位,既然大家有兴,敝班再为各位献上一支舞,以谢各位热忱。” 参与耍杂技、在张克虎足上表演的那青年叫常世雄,他立即走回原地,拿起了笙,开始吹出一段引子。 接着张克虎敲起了鼓,其余四位小伙子吹箫的、吹唢呐的,也跟着奏了起来。 这回跳的是“跑旱船”,谢飞燕张云雁没有出场,只把两对俊眼,朝铜钱儿袭来的方向掠看,想找出暗算的人来。 但人头攒动,密密麻麻,哪里找得出来? 谢飞燕小声道:“还有人帮助呢,也是一位高手。虽说这铜钱还伤不了我姐妹,但其助人之心可嘉,只是没法子找出人来。” 张云雁道:“发铜钱儿的人用心恶毒,暗器手法也高明得很呢!也不知他与我们有何冤仇,竟在光天化日之下施毒手!” 谢飞燕道:“你我年岁太轻,江湖历练又少,这些事待会儿问班主吧!” “跑旱船”演完了。接着,该她二人上场。 两人跳了一个名曰“童戏”的舞。 二人貌美如花,又装小孩子的动作,天真烂漫,惹得一干人众眼也直了,有的为喝彩把嗓子也叫哑了。 舞毕,铜钱儿又如雨点般掷来。 谢、张二女刚要退场,陡见一小物飞来,直奔谢飞燕。 谢飞燕玉手一抬,早将它抓在手心里,软绵绵的,是一团纸。 她心中一动,也不点破,悄悄背转身,站在锣鼓家什旁边观看。 这是匆匆写就的字条,墨迹未干就揉作一团扔了来,因此字迹模糊,但勉强看得清: 请姑娘注意,发金钱镖的人非比等闲,不知与姑娘等人有何仇嫌?望告与班主,速收场离去,以免发生意外。彼等并非一人,还有更厉害的高手坏伺,若再演下去,只怕有害。过路人敬上。 谢飞燕忙将字条儿递给张云, “快送与班主去。” 张云雁匆匆瞧了一遍,走过去递给班主。 张大成一看,随后将条儿揣在怀里,然后四下里向人众作揖,道: “列位,敝班曲目已唱完,感谢……” 话未完,有人吼道:“叫那穿白衣裳的妞儿唱一个!哪有收了钱就忙收场的,莫非是一伙骗子不成?” 接着有人应道:“收了这许多银钱,怎么不演了?退钱来!退钱来!” 这一叫,惹得许多浮浪子弟也跟着大吼大嚷,一时间秩序大乱。 张大成为难了。 今日在东京刚刚拉开场子,眼看一鸣惊人,大可演出若干时日,不想今日有人捣乱,不收场怕惹祸事,收了场的确有些说不过去,民众慷慨解囊,说明他们喜欢“鸿雁班”的乐舞。 作为一个艺人,还有比这更重要的吗?如果就此收了进去,只怕当真让人误会,“鸿雁班”尽是势利之徒,有了钱就不肯演了。 因此,听见观众如此叫喊,他比谁都难受,是冒险演下去?还是不理民众的要求,自顾收场回舍?他心中举棋不定。 他的夫人吴玉芹赶忙问他: “大哥怎么啦?” 他将条子摸出,递与玉芹看了。 吴玉芹一咬银牙:“这些年什么风浪都经历过了,演下去,咱‘鸿雁班’不能对不起观众,反正是祸也躲不过去!” 这话鼓起了他的硬劲,感到心头一热。 未及开口,吴玉芹袅袅婷婷走到场中,人们开始安静下来。 吴玉芹也是跳舞出身,年青时十分美貌,就是现在这个年纪了,依然风采依旧,绰约多姿。 她寒着粉脸,大声道: “各位,并非本班耍尖,蒙大爷们抬举,中途就收场,如此不识相。只因有一下情,不得不向各位陈述……” 众人听她说有原因,便十分注意地听着。 “适才各位瞧见了,敝班演出时,有人以铜钱当镖,暗算我们,差点就出了人命。敝班为了不辜负各位,仍然继续表演,结果又遭了暗算。所以,为了避免出事,敝班只好提前收场,好在各位亲见,不必多说。现各位赏识敝班,敝班也就横下一条心,再为各位演下去!” 这么一说,人群混乱起来。 有那胆小的,生怕祸及自身,还是走之大吉,于是往外推挤。 有那胆大的,则大声喝彩,表示他们还要看下去。 更有一些刚来的,也不知怎么回事,就拼命往圈里挤。 就这样,你出我进,挤挤嚷嚷,这秩序怎能不乱? 吴玉芹一席话,鼓起了全体艺人的劲。 张克虎立即擂鼓镇场。 他一腔怒火,全发泄到两只手上。 这鼓声有疏有密;有重有轻,竟似一个人在大声喧泄他心中的块垒,慷慨激昂,使人血脉贲张。 鼓声吸引了吵吵嚷嚷、推推挤挤的人们,大家顿时安静下来。 张云雁被鼓声一激,便从箱子里抄出一只长剑,一个轻跃,落在场中,舞开一路剑法。 同班的另外两位标致姑娘张婉玉、胡美珠,也双双抄剑,跃到场中同舞。 她们舞的剑招相同,轻灵利落,姿势优美,就如舞蹈一般。 这本是杀敌致胜的剑法,经张大成夫妇改招换式,加了不少的优美动作,使其更形似舞蹈,不似一般剑法之凌厉。 三个美女蹿高伏低,旋转轻盈,动作整齐曼妙,兼之动作合上鼓声节拍,使人们看得如醉如痴,连眼也不眨了。 谢飞燕手握细竿,双眼不住瞅着适才金钱镖偷袭的方向,防止对方再度暗算场中人。 突然,她耳朵里听到有如蚊蚋般细小,但又十分清晰的声音。 “姑娘,小心背后!” 她一惊,正待扭头转身,便听到几丝破空声朝脑后飞来。 便立即双脚一踮,一个“旱地拔葱”嗖地跃高二丈,避过暗器,在空中柳腰一拧,转了个身,想找出暗算她的人来。 这时,又听到“叮叮叮”三声,打她的钱币被不知什么人打的钱币撞落在地,要不是这样,人众中必有受伤。 谢飞燕身子落定,依然未瞧出可疑的人来,不禁气得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娇叱道: “什么人敢暗算姑娘,有本领的站出来说话!” 鼓声咚咚,震耳欲聋,她说话时加了内力,故全场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张克虎忙把鼓停了,场中舞剑的也立即住了手,朝谢飞燕处张望。 张大成也忍不住了,大声道: “哪位朋友,何以一而再、再而三施加暗算?‘鸿雁班’走南闯北,从不招惹江湖黑白两道的朋友,不知与朋友有何过节,望朋友站出来明说!” 吴玉芹可不是这般说话,她张口骂道: “鼠辈,只敢偷偷摸摸暗算于人,不怕羞辱了师门吗?” 这有关师门威望,说得够损的,该有人跳出来了。 可惜,还是没有人说话。 吴玉芹可不饶人,继续骂道: “敢情你这位朋友是烂柿子上船——软货,既然如此,就滚一边去,别在众人面前丢人现眼!” “哈哈哈!骂得好!骂得痛快!这班鬼孙子,从娘胎里出来,就是为了让人骂的!”人堆里忽然冒出个又尖又细的声音来,怪腔怪调、不南不北、不老不少。 “喂,娘们,骂,再骂呀!”那声音又说。 吴玉芹不睬他,犹自瞪着钱镖击来的方向,又道: “一碗酱油一碗醋——斤对斤,两对两,是好汉的站出来!” “哈哈哈哈!”尖细嗓音笑起来,“妙啊!” 依然没有人应声,无人自充好汉。 吴玉芹恼了,侧过脸斥道: “你别敲着空碗唱大戏——穷开心!这里没有你的事!” “咦,娘们,骂起我来了!” “谁让你瞎起哄!” 张大成怕节外生枝,连忙向人众作揖,道: “各位都看见了,有人与敝班过不去,今日好早些收场,望各位鉴谅是幸!” 人众中部分人听说散戏便径自走了,部分人怕惹事也走了,剩下的见人家就是不演,也只好怏怏而去。 不到片刻,人已走光,只剩下两个人。 一人身材矮小,却有满嘴的白胡,从一张脸看来,年龄倒也不算小,总有个六十上下了吧。 只见他腰系白围裙,白围裙的腰带上插着一把生锈的特大切菜刀。 不用说,这位一定是厨师了,只是那把切菜刀比通常用的大一倍,有点令人起疑。 而且刀子锈得大概只能切豆腐,又使人觉得好笑。 总之,此人有点怪。 此刻,老人的圆脸上堆满笑意,瞧着鸿雁班的人直乐,也不知有什么好乐的。 另一个离老儿五丈,站在斜对面,却是一个品貌端正的年轻侠客。 只见他穿一身湖蓝紧靠,插长剑,英姿勃勃。 看样子,他与老儿不是一路。 这时,老儿望着吴玉芹道: “喂,小妇人,你刚才为什么骂我来着?” 声音尖细,果然是适才三番两次为吴玉芹骂街喝彩的那人。 吴玉芹没好气道:“喂,小老儿,我怎么骂你了?提了你的猪名狗姓了?” 老儿未及还言,那青年赶忙走过来,道: “千万别如此鲁莽,这位老人家就是名震江湖‘鬼屠夫’东野骧,要不是他老人家出声惊走了那几个魔头,今日这事只怕未了呢!” 张大成久走江湖,哪里不知道鬼屠夫的大号,刚才看老人那副打扮,心中本就起疑,等年轻人这么一说,赶紧一拉吴玉芹,双双向老人行礼。 张大成道:“拙荆有眼不识泰山,望前辈切莫往心里去,还请前辈海涵!” 东野骧被年轻人叫破了身份,好生不悦,生气道: “我厨师自与他们玩耍吵闹,偏你多事,要来插嘴,扫兴扫兴!” 说完头也不回,抬腿便走。 张大成要追,那青年人以眼色手势止住,待老人钻人人群后,方才说道: “此老是黑道人物的煞星,故被黑道人物取个不雅的绰号。但此老性情乖僻,他要找你自会找你,他不理你你千万别去招惹,否则,自讨没趣不说,还会带来麻烦!” “鸿雁班”的男女都围拢过来听他说,特别是谢飞燕、张云雁也都把两双妙目瞧着他,使他越说越有劲,心中说不出的一阵兴奋。 张大成道:“敢问少侠高姓?” “敝姓林,单名一个麟字,麒麟的麟,江湖上的朋友给我起了个‘小青龙’的绰号,家师少林寺方丈觉慧大师。” 这位年轻人一口气自报家门,竟是一位名门正派掌门的嫡传弟子,近两年声誉鹊起的江湖新秀。 惹得“鸿雁班”的姑娘们十分钦羡,可说是“先声夺人”,一下子取得了她们的好感,纷纷把一双俊眼盯在他身上。 只有谢飞燕把眼光移向了别处。 张大成连忙抱拳道:“久仰久仰,原来是少林俊彦,幸会幸会!” 吴玉芹问:“适才以铜钱儿击落铜钱儿的,就是林少侠吗?” 材麟道:“正是在下,在下还扔了个纸团儿给这位姑娘呢!” 说着拿眼去瞧谢飞燕,希望她接上腔。 谢飞燕眼望着别处,没有说话。 张大成忙道:“原来如此,少侠可知是什么人暗算我们?” 林麟见谢飞燕不理,心中未免一冷,道: “知是知道的,只是这里不是说话之处。” 张云雁道:“何不到敝班下榻处一叙?” 林麟赶紧答应,他要的就是这么一句话。 张大成对众人道:“快收拾东西,走吧!” 吴玉芹对林麟道:“敝班住的不远,就在大相国寺南侧的‘怡安’客栈。少侠,请!” 一行人遂扛起应用物品,离开了此地—— 第二回 雕刻艺人 怡安客栈为两进院子的中等客栈,“鸿雁班”包下了第二进院子,共九间屋。 张大成将林麟让进上房,陪坐的吴玉芹、张云雁、谢飞燕、张克虎、常世雄、张婉玉、胡美珠。 小二提来茶水后,众人才开始攀谈。 张大成道:“敝班串乡走镇,一向少到京都,不料此次刚演头场,竟连遭三次暗算,多亏少侠援手,否则,后果难以预料。” 林麟道:“奇怪,班主说不曾结怨江湖,怎么今天来惹事的,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白面秀士童宝旺呢?” 张大成大惊:“真是咄咄怪事,怎么会是这个凶神呢?糟也糟也!” 吴玉芹道:“鸿雁班’献艺献舞,并不参与江湖恩怨,这个煞星怎会找上我们呢?这下可好,老鸹叮蚌壳——难脱身了!” 林麟道:“还不止姓童的一人呢,我亲眼见他与三个老怪物在一起,这三个老怪物叫做‘斗方三老’,长期住在湖北斗方山上,并不下山招惹是非,可也不怕人家招惹,也不知怎的,三个老家伙居然一起下了山。” 张云雁道:“这斗方三老又是何等人物了” 林麟瞧着她道:“张姑娘,这三老是江湖上出了名的难惹人物,武功极高,已人化境,脾性又怪,谁惹了他们,决不轻易干休,非把你找到了结不可。故黑白两道的人,对他们都是敬而远之。” 张大成道:“看来,我们只有赶快离开这儿了。” 谢飞燕低着头,不作声,似有满腹心事。 张克虎道:“我们连这些人都不知道,怎么会去招惹他们吗?这不是见鬼了吗?” 常世雄道:“师傅,莫非这东京不是我们‘鸿雁班’该来之地?好不叫人丧气!” 张婉玉道:“瞎说,怎么不是我们可以来的?我们显然没招惹人,但是那家伙一时兴起,随便捣一下乱,显显他的本事,过了便过了,没事儿的。我们常年在乡下演出,好不容易到了东京一趟,姐妹们连个世面都未见,就要忙着离开,这不是太令人扫兴了吗?” 胡美珠也跟着道:“这东京城好不热闹,众姐妹都欢喜得要命,连街都未及逛逛呢,怎么又要走了?” 张大成道:“你们知道什么?这白面秀士杀人如草芥,莫非为了逛京城,连命都不要了? 还是躲开些好!” 林麟道:“班主之言甚是,在下今日伸手管了事,怕诸位不知道这伙凶神的厉害,又匆匆到一旅店借了笔墨纸张,写个条儿扔给这位姑娘,原意是请班主速速离开。不料场中观众不知,说贵班骗了银钱想走,倒弄得骑虎难下,各位又继续开演。在下一旁看得着急,眼见白脸秀士换了地方,只好又悄悄跟过来,正好见那煞星又以‘子母流星’手法掷出钱镖,只得以传音入密告诉这位谢姑娘,又匆忙撒出几个钱币,打落了那煞星的钱镖。谢姑娘这时以好俊的轻身功夫跃起,才算躲过一劫。在下正发愁这煞星还会弄出什么花样,忽见他脸色一变,匆匆挤出人丛走了。在下正在奇怪,忽听有人接吴前辈的话,顺目过去一看,认出了鬼屠夫东野骧老前辈,才知白面书生为东野前辈惊走,这才放下心来。依在下浅见,姑娘们既然留恋东京,不妨就再逗留些时日,在下反正没事,就随‘鸿雁班’一块出进。在下虽然学艺不精,但多一个人就多一把剑,再者东野前辈已对‘鸿雁’有了兴趣,‘鸿雁’有事,想来不会不管。不知班主、吴前辈意下如何?” 吴玉芹喜道:“如此甚好,我也不想就这么离去。有少侠在这儿,真是再好不过!就请少侠搬过来一起住吧!” 张大成沉吟不语,似乎还未定下主意。 吴玉芹瞪他一眼,道:“你别手捧鸡蛋过河——小心过度(渡),少侠的话你听见了吗? 怎么不出声!” 张大成忙道:“是是,少侠愿助本班一臂之力,在下感谢不尽!” 林麟道:“仗义相助乃侠义道本色,何必言谢?” 张大成问:“少侠可与这位东野前辈相识?交情如何?” 林麟不知此话何意,道: “东野前辈与家师甚为交好,几年总要上少林寺一趟,在嵩山盘桓数日,在下自然认得的,只是刚才在下怕班主误会,道出老人家的大号,惹得老人家不高兴了,所以理也不理在下就离去了。” 张云雁道:“这老头真是古怪,熟人道出他的名号,有什么不高兴呢?” 林麟笑道:“姑娘有所不知,老人家脾气古怪,可却最爱与人嬉戏,要是人家认不得他老人家,与他老人家争吵相骂,他老人家便最感高兴;要是人家认出他老人家,道破名号,他老人家就会生大气,一跺脚走了。要是旁边有人管闲事叫出他老人家名号,那么,这个人就倒大霉了,老人家非要揍他一顿不可!” 张婉玉笑起来,道:“怎么今日你没有挨揍呢?” 林麟道:“那自然是冲着家师面上,否则,在下哪里吃得消?” 张云雁道:“认识他的人多吗?” 林麟道:“姑娘,你不想想,他老人家那副装扮,早为武林熟知,就是不认识的人,只要看见老人家那行头,还能认不出猜不出吗?” 这话惹得众人笑起来,只有谢飞燕目注窗外,也不知听没听见。 胡美珠笑道:“对呀,那副白围裙……”, 张婉玉抢着道:“还有那把生了锈的大菜刀……” 张克虎跳起来双膝一弯,抬起手一抹头,叫道: “还有这副身架!” 众人边说边笑,浑不把白面书生再放在心上。 年轻人就是年轻人,哪里存得住一丝半丝的烦恼。 独有谢飞燕,仍然呆望窗口,似有无限心事。 林麟从进屋起,就不时偷眼探视谢飞燕。 她只是在班主介绍姓名时,与林麟略一寒暄,以后就再也不出声,一颗心也不知飞哪里去了?她身在‘鸿雁班’,为何与姑娘们不同? 林麟悄悄拿四位姑娘比较一番,更加肯定自己在广场时第一眼的判断。 他看出最美的张云雁与谢飞燕,乍看分不出轩轾,若细看或看久了,就会断定毕竟是谢飞燕略胜一分。 张婉玉、胡美珠尽管也是美女胎子,但毕竟比张云雁、谢飞燕差了几分。 因此,他最注意的就是飞燕。 可惜,她冷若冰霜,不理睬人。 张云雁却热情活泼,容易亲近。 出师两年,行道江湖,已闯下了万儿,可说是前途似锦。 出身名门,家中豪富,他算是福泽深厚,但美中不足的是,红花尚须绿叶扶。 他就缺少一片如意的“绿叶”。 二十二岁了,居然还没定亲。 不少武林名人,都想把爱女与他联姻,多少富豪,恨不得立时就将他抬进家门。 但他自视甚高,非要觅一位才貌出众、武功又好、也是出身名门的淑女为伴。 但这样的女子天下虽有,他却无缘相见。 这一次游帝都,想不到在一个卖艺的舞队里,竟然藏着这么多的娇娃,而谢飞燕、张云雁更是天下少见的美女。 “关关睢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古人如此,今人又有何异? 不过,美中不足的是,这两个女娇娃不是有头有脸的富家千金,虽然也会武功,但不是名门大派的子弟。 而且,干的是极受人轻贱的行业。 那么,父母会答应这门亲事吗?看来,只有让她们及早脱离舞队,回家时撒个谎,就算家境差些,只要不说出在舞队献艺,谅双亲不会怎么反对,自己是林家的独子,二老怎会舍得违迕儿子的心意呢?所以,只要在谢张二女中选好一人,这门亲事万万不会受阻的。 这时,只听吴玉芹道:“林少侠,既然东野前辈与少侠师门交好,有事时只要少侠在场,东野前辈看来不会袖手旁观的了?如果这样,还怕什么白面书生?” 张大成道:“话不是这么说,光一个白面书生,未必能把‘鸿雁班’毁了,我所虑者,斗方三老也!这三个老怪功臻化境,倒真是惹不起的角色。” 吴玉芹眼一翻,道:“又来说晦气话,孩子们方才高兴了一点,就被你败了兴。说真的,虽不敢说铁壳里放鸡蛋——万无一失,但没有几手真功夫,谁敢带着一班子如花似玉的姑娘走江湖?江湖上的坯子难道还少吗?那箱子里的刀剑可不是只管跳舞用的,使起来照样杀人。 管他三老六老十八老,这些娃男娃女操起家伙来,也不是任人欺侮的!” 张克虎道:“母亲说得好,娃儿虽然不济,只要不怕死,总可以拿命赚一个两个的!” 常世雄也道:“师兄的话,也有外甥一份,真要逼到头来,就拼个鱼死网破!” 吴玉芹道:“听见了吗?孩儿们是鬼打城隍庙——死都不怕,你还担什么心?” 张大成对着林麟道: “少侠,不怕你笑话,在下确实担着心。‘鸿雁班’少男少女,都是亲戚交托下来的,若有个三长两短,叫在下怎么向亲戚们交待?虽然有薄艺防身,但在下一向谨慎从事,心字头上一把刀,千忍万忍,能忍就忍,尽量不和人结下梁子,尽量不沾惹是非……” 吴玉芹插话道:“可人家怎么对你呢?江湖上三教九流、豪门权贵、地头蛇、土霸王,不是打姑娘们的主意,就是逼着咱们破财。财,咱们本也不瞧在眼内,不然,何不去从商赚银两,却来干跳舞唱曲这一行当?但是人家一开口就要千两百两,咱们交不起呀!怎么办? 交得出银子,自然就了结了,万事大吉。可偏偏交不出来呀!每场演出只挣几两银子维持十几个人的吃喝住,哪里还有闲钱子好,不说钱吧,就说人。那些烂了肺、坏了心的浑虫,指名要班里的姑娘陪酒侍寝,你能把人交出去吗?最后,不是连夜逃走,就是只有来硬的,咱们是铁匠铺里的东西——打出来的!你说,咱的话有哪句错了?” 张大成无话可说,只摇头苦笑。 林麟叹道:“真想不到你们有这许多难处,不如转了行的好。在下家底颇厚,待回家与双亲说知,讨出一两千银子,买些田地,或是……” 他没注意到张大成变了脸色,吴玉芹也寒了一张脸,其他人俱都惊诧地望着他。 还是吴玉芹忍不住,断了他的话: “少侠,咱明白你的好心,但‘鸿雁班’的子弟们并非完全是为了谋生来献艺的,他们从小就喜爱歌舞,立志献身歌舞,甘为歌舞受苦居贫,这份心思旁人自然不会知道,只有同行中人才能相互明了,故请少侠不必费心,也不必破费。” 林麟一下子红了脸,窘迫已极。 张大成见他尴尬,忙道:“林少侠不必介意,拙荆向来直爽,说的都是真话。” 林麟站起一揖道:“在下不懂行当,说话有违迕的地方,还望各位见谅!” 吴玉芹见他真诚,便缓下了脸色,道: “不知者不怪,咱说话也没分寸,望少侠海涵。” 此刻正好有班中子弟来叫吃饭,遂邀请林麟一道来到怡安客店的饭厅,共进酒食。 张大成素来喜好杯中物,便邀林麟也来上几杯。 林麟在家时虽也喝几口,但酒量不大,三杯后便要吃饭,只有张克虎、常世雄陪着班主喝。 林麟趁空拿眼去瞅另一桌上的姑娘们,却见她们莺声燕啭,叽叽喳喳不知在说些什么,连谢飞燕也在注意地听。 他出于好奇,忙运功倾听,大约听出是在讲述一个什么人。 他的“顺风耳”功力还差,相距一丈,便听得不够真切。 这是个什么人,引起姑娘们偌大的兴趣?听了一阵,似乎是讲一个雕刻艺人。 这时,张云雁笑道:“真有那么神吗?我不信!” 胡美珠道:“我也不信!” 讲述事情的姑娘生气了,嘟起嘴道: “人家亲眼见的,怎么不信?” 旁边两个姑娘齐声道:“真的吗?” “好,带我去看!”张云雁道。 张婉玉也道:“好,吃完饭就走!” 张云雁问谢飞燕:“燕姐,去吗?” 谢飞燕摇摇头:“有什么看头?” 吴玉芹听见了,问:“看什么啊,丫头?” 云雁道:“娘,相国寺那边,有个摆摊的雕刻艺人,刻什么像什么,你只要塞给他一块木头,或是拿一块水晶给他,让他端详你一阵,他就能把你的模样儿给刻出来,只消半个时辰就行。娘,你说好玩不好玩?” 吴玉芹虽然已四十有余,仍是一副活泼好动心性,当即笑道: “嘿,真有这么神?待咱也瞧瞧去!” 林麟听见,也很想去,只是不好开口。 张克虎、常世雄也跟着说要去看看,林麟趁机凑趣。 那一桌儿的张云雁却在硬拉谢飞燕道: “燕姐,别扫妹子的兴,你不去,我也不去。” 胡美珠道;“对呀,别扫大伙儿的兴,要去都去,不去就一个不去!” 谢飞燕无法,只好道:“好好,去吧!” 众女这才高兴起来,赶紧吃饭。 一会儿,姑娘们站了起来,就要走了。 常世雄、张克虎还有四个年轻人也赶紧站起来,七嘴八舌地叫姑娘们等着。 吴玉芹骂道:“人家姑娘去串街,瞧瞧稀奇,你们赶什么热闹?” 张克虎道:“大伙儿凑趣才热闹呀!” 吴玉芹和姑娘们理也不理,径自走了。 张克虎道:“她们不等有什么关系?跟在后面不就行了!” 于是众人也一窝蜂出了店。 张大成只要有一杯在手,天蹋下来了也管不着,摇摇头,自斟自饮,自得其乐。 林麟等跟着姑娘们走不了多远,便看见有一圈人拥挤着不知看什么,姑娘们正是瞧那儿去的,便也跟了过去。 因为人多,各人便用了些力气,把人挤开了些,好让姑娘们进去。不料刚走进人圈,人们忽然散了,嘴里不住啧啧稀奇,边议论边走。 原来,那雕刻艺人正从一张桌子后立起来。要走开的样子。 “鸿雁班”先前瞧见他操作的姑娘问道:“喂,你收摊了吗?” “不错,要吃饭去。姑娘有活儿要干吗?”那人回答,声音清朗,十分悦耳。 姑娘道:“也没甚活儿要你干,只是我班里的姐妹不信你手那么神,我领她们来瞧瞧,不料你却不干了,好扫兴!” 那人揭开头上的草帽,露出了外貌。 衣着朴素,却掩不住他的轩昂器宇,不修边幅的落拓,依然藏不住他的玉貌丰神。 众人不禁觉得眼前一亮,就像掀去罩幕,露出一块美玉一般,心里俱感惊讶。 这人落落大方,不卑不亢,虽然只是一个雕刻艺人,靠手艺谋生,看上去却不比一般人,自有他的气质。 这时,他微笑道:“那么,在下可以留下,哪位有玉石、水晶要雕刻吗?” 胡美珠道:“我们来瞧热闹的,什么也不曾带。” 那人道:“这就难了,在下也没有可雕之物,奈何?” 谢飞燕心想,这人谈吐不俗,想是知书识字的,不知他手艺可当真有那么神?何不拿出家传一块紫晶,让他试试看?只是他手艺如果低下,岂不糟蹋了宝物?这样一想,不免犹豫。 这时,林麟见众姐妹失望的样子,忙从怀中掏出一个碧绿的玉佩,递给艺人道: “你就拿这块玉佩,给姑娘们雕个什么东西出来吧。” 张云雁等姑娘不禁叫出来:“好一块美玉,岂不糟蹋了?” 林麟大方地道:“不妨不妨,这样的东西家里多的是,你们说吧,要雕个什么东西?” 胡美珠道:“雕个蚂蚱吧!” 张婉玉道:“蝴蝶!蝴蝶才好看。” 张云雁道:“不是说能雕人像吗?雕个人像出来,看看像不像。” 众女俱都赞成。 艺人道:“这玉佩太薄,无法雕刻。这样吧,在下就在玉佩面上,雕画出一位姑娘的头像出来,好吗?” 大家都说好,十分高兴。 “雕画哪一位的貌相呢?”艺人问。 林麟心中一动,拿眼去瞧谢飞燕,见她不睬,又赶忙去瞅张云雁,见她不吱声,不禁暗暗着急。 一个姑娘道:“原先我说他手神,张姐姐说是不信,就画你的相吧!” 张云雁在兴头上也不多加思量,一口答应下来。 林麟心中自然欢喜,只是稍感有些遗憾,要是刻上谢飞燕的像不就更好了吗? 艺人此时重又坐下,拿起玉佩,仔细端详了张云雁一会,瞧得张云雁又羞又恼,正要开口斥他几句,见他从怀中摸出一把又细又短的小刀,低头专心地在玉佩上动起刀来,这才想起人家要雕自己的像,不看实在怎么雕画?心下于是释然。 张婉玉道:“这么一块好玉,不知要多少银子?” 张克虎道:“不下百两吧?” 胡美珠道:“值这许多?哎呀,要是刻不好岂不可惜?” 林麟道:“刻坏了没关系,不过五百两银子,就算丢失了吧!” 艺人突然抬起头来,将玉佩送给林麟,道: “尊驾既然不放心,且收回去吧!不刻了。” 胡美珠道:“咦,你已动了刀呀?怎么又不刻了?” 艺人冷冷说道:“只是比划比划,玉石硬如铁,哪有那么好刻的?” 胡美珠不信,抢过一看,果然上面什么也没有。 林麟道:“怎么不刻了?刻坏了也不怪你,也不索赔,不过博众人一笑,这难道还不成吗?奇怪了。” 艺人冷冷道:“在下手艺虽低下,却也不是行骗来博人一笑之徒,你就另请高明吧。” 常世雄道:“喂,老兄,出门谋生,骨头何必如此硬呀!” 张克虎道:“人家硬也是应该的,谋生就要低三下四吗?我们又何尝这样?” 胡美珠道:“你这位先生也是,人家不过随便说说,你干什么认真?” 林麟道:“性情过于孤高,怎么走江湖?你不是靠雕刻谋生吗?有了顾主,怎么往外推? 这样吧,你别刁难了,给你十两银子做工钱,总该可以了吧?” 艺人看了看他,不再言语,提脚就走。 林麟生气了:“走就走,有什么不得了的!天下艺人多的是呢!” 张云雁道:“真是的,我本不信那么手神,看来是心虚了,不敢在玉佩上雕吧?” 张婉玉道:“可不是?要是我我也不敢,如此贵重的东西,雕坏了拿什么来赔?” 艺人走出四五步,听出这些话实在刺耳,但转念一想,又何必计较?于是走他的路。 谢飞燕这时却出乎意外地招呼道:“先生慢走!” 声如黄莺儿鸣啼,艺人身不由己止了步。· “我有一件东西,请你雕刻,可以吗?” 艺人转回头来看着她,眼睛似乎亮了一亮,表情也缓和下来:“姑娘有何物?” 谢飞燕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绸包,旋即打开来,白绸上托着一块长约三寸、宽两寸多,厚也有两寸余的紫晶石。 这块紫晶石已经过打磨,呈长方体,紫色均匀,又浓又亮,众人看得呆了。 “姑娘要雕何物?” “随先生意,看它适合雕什么就雕什么吧!”谢飞燕注视着他说。 艺人面现惊喜,道:“既然姑娘信得过,在下就替姑娘雕一件东西来,决不辜负这块上好紫晶。” “请先生拿去吧。”谢飞燕道。 “不过……” “怎么了?” “这么一块好料,随便雕出什么物事来,未免暴殄天物,在下拟以三日时间,雕出一件精晶,姑娘信得过吗?” 胡美珠道:“三天?你就在这里干活吗?” “不,在旅舍里,在下就住在附近的‘福喜’旅舍里,三天后,在此交货,如何?” 艺人说这话时,双目紧盯谢飞燕,这样贵重的东西,能轻易信陌生人吗? 张婉玉、胡美珠,还有几个姑娘都叫出声来:“呀!这怎么……” 谢飞燕不等她们说完,抢着道:“可以,我三天后来取。” 她作为紫晶的主人答应了,别人还能说什么?可是,众人都觉得她大方得离谱了,那小子抱着紫晶溜了怎么办?上哪儿找去? 林麟十分关心谢飞燕,赶忙道: “谢姑娘如此信任你,你可不能起了歪心啊?” 艺人大怒,沉下脸来:“尊驾何必多操这份心?姑娘都放心在下,多说何益?” 这话不轻不重,林麟却很难堪,一下子生起气来,道: “丑话说在前头,要是你……” 谢飞燕立即打断他的话:“林少侠不必再多言,这不过是件小玩艺儿,何必介意。” 林麟气得脸都红了,再三压住火气,才没有爆发出来。 张克虎道:“先生贵姓,交个朋友吧。在下张克虎,‘鸿雁班’打鼓耍杂耍的。” 艺人听他这般说,便也和气地道: “在下姓光,光亮的光,单名一个灿字。张兄空时,请到福喜客栈来坐坐。不过,三天内要替这位姑娘雕刻出一件精品来,因此无有闲空,待交了货再叙吧。” 说完,将紫晶往怀里一揣,大步走了。 路上,众姐妹纷纷议论,有的说谢飞燕未免太大方,这么一块宝贝竟放心给一个陌生人。 有的说那先生晶貌端正,像个诚实君子,有的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谁晓得靠不靠得住。 谢飞燕不出声,心里也不平静。 她起初并不想刻什么的,怕损了这块祖传紫晶。 及至见林麟等人给那位艺人下不了台,心里大大不忍,她感到这位艺人不同凡响,有一副铮铮傲骨,岂是行骗之小人?所以,一时冲动,毅然拿出了紫晶。 众人的议论她装听不见,但她并不后悔。 这时,又听前面的几个妹妹悄悄议论,说想不到谢大姐还有这么贵重的东西,真让人感到意外。要是家中有钱,又怎会来当舞女? 张云雁也听了几句,喝道:“少嚼舌头,胡言乱语些什么?” 谢飞燕道:“由她们去,说说也无关系。” 张云雁嘴里不说,心里也有疑问。 谢飞燕是自愿来参加“鸿雁班”的,姐妹们对她的家世一点也不了解。 不过,她为人甚好,从不与人争嘴斗气,也不与男人多言少语,所以,“鸿雁班”从未盘诘过她。 何况,她有惊人的歌喉和曼妙的舞姿,对招徕观众很有吸引力。 回到旅舍,谢飞燕自回屋中,她与张云雁同住一屋,张云雁却与吴玉芹去上房了。 隔了一会,母女俩又一起到她屋里。 吴玉芹道:“谢姑娘,有句话当问不当问,我心中无底,若不该回答,姑娘尽管不答就是,只当没这回事吧!” 谢飞燕并不感到惊奇,道:“师母只管问吧,飞燕自有分寸。” 吴玉芹道:“姑娘,你加入‘鸿雁班’为时不短,至今大概也有五个月吧?” “是的,飞燕去年岁末在凤阳加入‘鸿雁’,现在已是夏季五月,快半年了。” “姑娘一来本班时,我就看出姑娘是有来历的,决不是一般梨园子弟,也决不是从家中逃出的富家小姐。从今日舞场上遭人暗算而论,姑娘一只绳上拴着的绸蝴蝶,竟能击落对方的金钱镖,绸蝴蝶居然不损,可见姑娘武功很是不凡。姑娘有此品貌,又有此绝技,何以愿随‘鸿雁’漂泊吃苦呢?刚才姑娘又拿出了一块珍贵的紫晶,毫不在意地交给了一个手艺人,若不是出身极富之家,只怕不会如此大方。总之,姑娘加入本班,定有十分重大的理由,否则,姑娘是凤凰头上戴牡丹——好上加好的人,怎能在班里头混?你说是吗?” 谢飞燕微蹙柳眉道: “师母说的是,飞燕借‘鸿雁班’藏身,实有重大缘由,只是请师母、师妹不要道破才是。另外,此事关系重大,飞燕不愿累及‘鸿雁班’,到一定时候,飞燕就会离开。至于飞燕在入班时为何不曾讲明,实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如今师母明问,飞燕只说个大概吧。飞燕藏身舞队,乃是借机查访几个人,但天下之大,人海茫茫,不知查到查不到。但这几人与飞燕不共戴天,此生就是踏遍天涯海角,也要将他们找到!” 吴玉芹道:“够了,姑娘只要说到这一步就行。我虽然一生酷爱歌舞,但走江湖时也曾斗过不少凶汉,结交了一些江湖豪客,姑娘若有用得着之处,只管吩咐。” 谢飞燕谢道:“多谢师母,飞燕寄身‘鸿雁’,已是承情,天长地久,飞燕有朝一日,定当报答师傅师母的恩情!” 张云雁道:“燕姐,别说这些见外的话了,你我情同手足。在班里大家祸福与共,有什么事,只管说就是了。” 谢飞燕点头答应,心里十分感动。 半年来,她这是第一次向人提及私事,若不是情不得已,她决不吐露一个字。 吴玉芹站起来走了。 谢飞燕躺到床上想心事,不再说话。 二更过后,谢飞燕听见房子上有夜行人光临,慌忙坐起,取衣服穿上。 张云雁却已睡着,鼻息均匀。 谢飞燕其实早有准备,睡觉时只脱了外衫,眨眼工夫便站到了窗前,倾听室外动静。 白天受袭,她就疑心冲她而来,现在就可证实,若是冲她而来,她还求之不得呢!窗外没有了声息,想是在逐屋窥视。 她当机立断,从后窗轻轻跃出,然后“嗖”一声上了屋面。 她猫着腰跃到屋脊,伸头向院中探视。 只见班主住的上房门口,有一黑影停立不动。 俄顷,黑影又转到自己一排房来。 她立即从屋脊一跃而下,站到了黑影后面一丈远处。 黑影正在窗前探视,听到衣衫飘风声,立即转过身来,看见了一身白衣的谢飞燕,心中不禁一惊,立即左手一扬,“嗖嗖嗖”打出三个黑点,分上中下三路直奔对方。 谢飞燕与他相隔不过一丈,如此近的距离躲避暗器十分不易,但她轻身功夫已臻一流,奋力振臂一跃,一个“鹞子冲天”,人已拔高过丈,暗器纷纷打在对面的墙上,发出“铮铮” 的响声。 谢飞燕正往下落,黑影双手齐扬,“嗖嗖嗖”又打出了十几个黑点。 他左手暗器朝人身上打,右手发的暗器却朝低处发出。 这样一来,你即使躲过了左手的,人在往下坠时却躲不过右手的。 而且,左手发出的钱镖打出一半后,突然由三枚变成了六枚,其中三枚疾射谢飞燕头颈。 这一手实在厉害,往上再提气跃高也不行,往下也不行,眼看谢飞燕已无处可躲。 就在这时,谢飞燕手中多了条长绳,只见在手中一舞,绳索发出“呼呼”响声,犹如一张盾牌,又如飞转的风车,将对方打来的金钱镖通统击飞。 伴随着“叮叮当当”的响声,钱镖到处乱飞,打到壁上瓦上。 谢飞燕安然无事落到地上。 紧接着,她使个“仙人过桥”,绳头带着个镖形利器,“呼”一声射出两丈,直刺黑影心窝,真是又快又狠!原来,她用的是软兵刃,绳镖。 黑影已不及再施暗器,连忙从房檐下一闪,躲到了一根柱后。 此时,张云雁已被惊醒,正好从门里出来,一见有人往柱后藏,娇叱一声一剑刺出。 黑影无心恋战,一下窜到天井,正碰上对面屋里冲出来的林麟。 林麟立即使个“金龙探路”,一剑直奔黑影咽喉。 长剑带着风声,迅猛异常。 黑影一个“狮子摇头”,躲过剑尖,立即抽出长剑,使个“蛇缠青藤”,挽个剑花,剑尖直刺林麟胸前几个大穴。 两人这一出手,都感到了对方剑术的不凡,因此一点也不敢大意。 就在这时,谢飞燕绳镖呼呼绕着圈儿,突然一镖向黑影背心飞来,黑影急忙收式,人向空中一跃,落在房头,一点屋瓦,又腾身而起,直往墙外落去。 谢飞燕哪里轻饶,立即纵身一跃,落到屋脊,瞅准夜行人逃窜的方向,风掣电驰般追去。 张大成、吴玉芹和班中男女都已闻声而起,众人见来人已越墙逃走,谢飞燕追了去,不禁都要尾随追赶。 张大成却沉声喝道:“来人已走,穷寇莫追。” 林麟大声道:“人多碍事,待在下去把谢姑娘追回来。” 张克虎道:“我也去!” 张云雁飞身上房,道:“我追燕姐姐去!” 林麟、张克虎也忙上了房,相继而去。 张大成跺足道:“唉,唉,去那么多人干什么?又来惹事,又来惹事!” 吴玉芹嗔道:“不多去几人,谢姑娘万一有失怎么办?” 张大成一向惧内,只好不言语了,垂头丧气地回屋去。 众人见班主回屋,便站在院子里议论。 张大成在屋里喊道:“还不快睡觉去,明天还要开演呢!” 一干人伸舌头的伸舌头,扮鬼脸的扮鬼脸,遂一哄而散—— 第三回 血巾谜语 谢飞燕没了踪影,林麟、张云雁、张克虎沿她去的方向找了一个更次,也没能瞧见她的身影。 林麟情急之下,便往城门边赶去。 谢飞燕是朝东去的,该到新封丘门那边去。 林麟纵身掠去,张云雁和张克虎也跟着他直奔。 他们从城墙上翻出城外,又奔了两三里路,旷地空空,哪有人影? 林麟停住脚,等候离他七八丈的张云雁和张克虎。 这一路疾奔,三人功力高低已判。 来到面前,张克虎道: “林大侠好脚力,我们追也追不上。” 林麟道:“事急,请二位不要见怪。” 张云雁颇为佩服,道: “少侠功力比我们高,以救人要紧,谁会责怪人呢?” 林麟道:“怪呀,我们离谢姑娘不过是几丈开外,怎么就不见了呢?莫非……” 张克虎道:“我们在城内找了那么久,现在出城,不晚了吗?” 他说的实话,林麟也承认如此。 忽然,离路边七八丈外的树林中,似有火光一闪,三人都清清楚楚看到。 林麟道:“走,看看去!” 三人直奔树林。 林麟知道“遇林莫入”的戒条,但他艺高胆大,“嗖”地抽出宝剑,猛地提上一口真气,然后戒备着轻轻走去。 张云雁、张克虎也各自将长刃、腰刀抽出,紧跟在林麟身后。 林子里十分黑暗,走着走着却闻到了一股糊味。 林麟顺着糊味飘来的方向摸去,发现林子并不深,已到了林边,糊味似乎在一片乱葬岗子里。 只见遍地荒坟野冢,触目凄凉,使人心惧。 再有夜风习习,杂草摇曳,发出的簌簌刷刷声,凭添了种种恐怖。 三人屏息凝神,大气也不敢出。 糊味似在不远处,只是一时无法找到准确的位置。 张云雁与张克虎是头次见到这种情景,心房不免跳个不住,浑身毛发倒竖。 林麟虽也经过一些阵仗,但历练不深,心中也有些忐忑,可是,总不能这样站着呀! 张云雁终于抗不住心中的恐惧,轻声道: “回去吧,这里怪怕人的!” 张克虎是男子汉,男子汉又怎能与女流一样? 他硬着头皮小声道:“别怕,看清楚了再说。” 林麟不仅是男子汉,他还顶着“小青龙”的大号,是武林后起之秀,又是少林寺方丈的嫡传弟子,他怎能在此示怯,留人笑柄?何况还有美人在侧,岂能让她小看?他一咬牙,悄悄道: “烟味是从左侧飘来的,待在下往前一探,二位留在此地吧!” 张克虎一听,自己岂能龟缩于后?忙道: “我和大侠一块去!” 张云雁一听急了,两个男人走了,把她孤零零扔在这儿,那才比什么都可怕。 她急忙道:“要去一块去,走吧!” 林麟无奈,只好点头。三人小心冀冀往左侧走去。 林麟在前,张云雁居中,张克虎断后。 走了五六丈远,便见到了一堆篝火余烬,青烟还在袅袅上升。 火堆之侧,有一长条黑糊糊的东西横着。 此时,又是一阵清风拂过,把火堆的余烬吹出一些火星,红红的炭火明亮了些,随后跳起一小朵黄色的光,犹如一盏冥灯。 火光照着一张人脸。 苍白的面孔,瞪得老大的死鱼般的眼睛。 昏暗的火光中,光影在人脸上摇晃,真是无比狰狞、无比的可怖! 张云雁止不住发出了一声尖叫,双手急忙蒙住了眼睛,再也不敢看上一眼。 这一尖叫十分突然,把两个男子汉吓得一抖,不知道她瞧见了什么鬼魅。 林瞵大着胆走到火堆旁,眼光顺地一扫,也不禁吓得毛骨悚然。 一个身穿黑色夜行服的人正倒在火堆旁。 而在另几个坟头旁边,横七竖八倒着八个人。 有的四仰八叉,望天而卧;有的脸朝黄土,背上血迹斑斑;有的断肢缺腿,裸露着森森断骨;有的被开肠破肚,五脏俱露,什么人死得这般惨?又是什么人下得了这样的毒手? 面对血淋淋的场面,他深深吐了口气,强使自己镇定下来。 一个名门正道子弟,瞧见如此惨状怎能一走了之?他应该瞧瞧,这九人是正是邪。 如果辨不出,也该把他们安葬了。 这时,张克虎小声问他:“都瞧见了些什么呀?’’“整整九具死尸,死状极惨。” 张克虎一听不是鬼怪,便大步走来。 张云雁不敢一人站着,也忙跟过来。 这一瞧,张克虎倒抽了一口冷气,张云雁却自压住了心头的恐惧,大胆地瞧了个遍。 “不知道这些人的来历,仔细瞧瞧也没有留下什么痕迹。”林麟说道。 他率先在死尸旁徜徉,张克虎也帮着查找,张云雁却退后了两丈,静悄悄立着。 地上有断了的刀,折了的剑,踏倒了的草茎。 突然,张克虎惊叫道:“林少侠,快来!” 他二人相距一丈,林麟一跃而到。 张克虎指着一处道:“瞧。” 原来,这里是一处古墓,墓前石碑的字迹早已模糊,而后砌的平台倒没有裂坼。 就在这石砌平台上,清清楚楚有两个脚印。 脚印下陷半寸,印坑凹处的石头与平台相接处的石头颜色不一,平台上的石头灰暗,塌陷处却露出较洁净的石头,这就说明脚印并非过去留下的,显然是这场恶斗的痕迹。 嗬,好深厚的功力! 林麟将自己的足踩进去,周边还空了一圈,这人真可算是巨足了。 张克虎吐舌道:“这是什么功夫啊,好厉害!” 张云雁也忙过来观看,惊得话也说不出。 林麟道:“此人的内功,已达炉火纯青之境界,当今世上,只怕还不多呢!怪哉,今世功致化境者,除了在下恩师和几个大派的掌门人以外,还会有什么人有这么高的功力呢?” 张克虎问:“东野老前辈不算一个吗?” 材麟道:“自然要算的,在下虽没有亲见东野前辈的功夫,但听恩师私下言及,称赞不已呢!” 张云雁忽然道:“那石碑下有个什么东西,看不清楚。” 两人朝那里望去,却是一片破碎的衣物。 林麟用剑挑起,正想扔到一边,忽然瞥见衣片上有些什么花纹,使用手从剑尖上取下,抖开一看,哪里是什么花纹了,分明是用血写的字,星光暗淡,无法看清。 张克虎取出引火的淬儿,这是用松木片涂上硫磺制成的,在石头地上一擦,火光一闪亮了起来。 这是一块白汗巾,上面以血写了十八字: “红蓝三日乌石藏宝马,师狗一旁上天成高士。” 哟!这是说些什么啊! 三人轮流看了一遍,越看越觉得莫名其妙。 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这显然是死者当中的一人留下的遗言。 这十八个字一定包含有什么十分重要的内容,否则,又何必临终前以血写下它呢? 林麟道:“尸体离此还远,不可能在此留下白绢,找找看,附近可能有人呢!” 张克虎、张云雁称是,遂分头寻找。 林麟心想,此手绢既属遗书,写字的人为了不让遗书被对方见到,必然要离开得越远越好。 他于是又绕过古墓,朝前走去。 行了十多丈远,果见一人翻扑在地,是个书生打扮的人。 只见他背部有个掌印,这掌印是空心的,就是说,手掌所击之处,几层衣服皆碎,露出肉身,肉身上像盖印一般,印着一个赤红的手印,并且表皮皮肤有水泡,似烫伤一般。 此时天已微明,掌印看得清清楚楚。 林麟呆住了,越看越心惊。 老天爷!这是什么掌功?一掌击到身上,几层衣服碎得连渣滓都没剩,就象用剪刀比着手剪出来的一样,只是手印周围有火烙一般的痕迹。 莫非他掌上出火。把衣服烙通的? 怪哉,师傅综述天下武功时,从未提到过这样的掌功。 他弯下腰,将尸身翻过来,只见是一位年约五旬、颏下蓄着山羊胡的文士,口鼻流出大量的鲜血,以致胸前衣襟都结成了大片血块。 随着天明,周围看得越来越清楚。 这文士不像凶神恶煞,倒像个正派人。 他身下压着一柄模样古朴的长剑,还有一块沾满了血的玉佩。 想是死前一刻不愿自己心爱的宝剑和玉佩落于敌手,故取来压在身下。 再看死者两手,果然右手食指染有乌血,其余手指只有土痕。 那么,这白布绢上的字是他留下的了。 他弯腰拾起玉佩,碧绿晶莹,十分可爱。 上面雕有一龙一凤,边角上有一个“竹”字。 再看长剑,白中透黄,黄白兼之,确是一柄上好的剑,剑身上刻有三颗银星,剑把上也有三颗以红宝石镶嵌的星星,想来此剑名三星剑了。 这时张云雁、张克虎已找了过来,见状忙上来询问情况。 林麟把所想的说了。 张克虎道:“天已大亮,昨夜看不清楚的地方再去看一遍,多找些线索吧。” 林麟拾起剑鞘,将长剑插入,又把玉佩收进怀里,道: “这两件遗物,以后可交给他的亲人,留着它,也是重要线索呢。” 他们又回到古墓。 果然,又见到了昨夜未见的东西。 那两个深陷半寸的足印依旧,只是白天看来更为吓人罢了。 新发现的,是与之相对的方向,也有两个足印。 这足印只陷下两分,而且被草茎遮盖,夜里没瞧出来。 这足印,与陷下半寸的足印只隔四五尺。 这人的功力也足以惊世骇俗了,这世上高得过他的人,只怕没有几人。 显然,这是两个人运起全身功力决斗之地,结果自然是足印深陷半寸的人获胜。 林麟灵机一动,道:“张贤弟,你去将那位文士的鞋脱下一只来比比看。” 张克虎答应着去了,片刻便提着两只鞋来到,嘴里说: “要比就两只一起比吧。” 把两只鞋分左右放在足印上,正好,不大不小。 这深陷石中两分的足印,正是这位文士留下的。 他们又发现草茎上有血迹,这血迹最多的地方便是他倒卧之处。 拼掌后受伤,背上又中了一掌,对手以为他死了,扬长而去。 殊不知文士功力深厚,居然还剩下一口气,于是写下血字,又绕到古坟后十多丈远,终于不支倒地。 实地探查,大抵情形如此。 林麟道:“我们将文士葬了吧,然后再来看其他九位都是些什么人。” 回到九人陈尸之地,又有了新发现。 这九人年纪不等,长者五六十,少者也是四十以上。 从他们的衣物中,只搜出些银两杂物类,都不能表示主人的身份。 从彼此倒卧的情形看,九人相距不很远,可以说明他们的对手并不多,大概不会超过三人。 因为这九人倒卧的位置几乎都是三人一组,成三角形。 这不说明三人攻一人才会形成这样的位置吗? 如此说来,被围攻的三人,身手之高,实是令人惊异! 这九人年纪不轻,武功不会是泛泛之辈,他们以三对一全部罹难,对手武功之高,不想也该知道。九人中,有一僧一道。 林麟看着看着不禁惊叫起来: “啊哟,这不是山西广胜寺的广宁大师吗?” 他又近前仔细端详,肯定道: “不错,就是这位大师。前年二月,他曾经到少林寺拜访家师,那时我还未下山行道呢。 大师在少林盘桓了半月之久,我日日见到老人家,熟识得很呢!啊哟哟,以广宁大师这么高的身手尚且罹难于此,这对手不知是什么大魔头了!” 张云雁道:“会不会是你说的什么‘斗方三老’干的?” 林麟大摇其头:“贤妹错了,‘斗方三老’虽然功臻一流,恐怕还不能置广宁大师于死地,须知大师也是当今一流的高手呢!” 张克虎吐舌道:“我们要是早到一刻,恐怕正好撞上这幕惨剧,把小命也丢了呢!” 林麟点头道:“不错,要是赶上这场厮杀,凭你我的身手,哪里还会有命!” 张云雁道:“看不出什么了,赶快把这些前辈下葬吧。” 三人于是动手,用兵刃掘坑,将十具尸体分开葬了,又在树林里刻上记号,以便后日再来祭奠。 一切完毕,三人回到怡安旅舍。 张大成、吴玉芹、张婉玉等人正在着急,见三人回来,不免埋怨了一番。 在客室里,三人把昨夜所见详述一番,直听得众人惊骇万分。 林麟道:“谢姑娘呢?” 吴玉芹道:“没有回来呀,这可怎么办?” 张大成道:“昨夜本来不该追赶那个夜行人的,反正我们没有人吃亏,何苦把事情闹大?” 吴玉芹道:“埋怨也没用,我问你,今日上不上街演出啊?” 张大成道:“不演吃什么?天气好着呢,叫大家吃了早点走吧。” 张婉玉道:“云妹一夜未睡,能演吗?” 张云雁道:“无妨,看看今日还有没有人来暗算!” 林麟道:“在下在人丛中好生看着,再有人放暗器,在下就动手!” 计议已定,众人随便吃了些东西,便来到大相国寺广场,把应用物什摆好,奏起了一阵管箫,擂起三通鼓,刹时便招来了不少观众。 开场由姑娘们跳了一个极热闹的“村田乐”,把农家丰收的喜庆的生活,表演得生动活泼。 有的姑娘比着老人的姿态,有的则模仿农家小儿的顽态,总之,农家种种人物,皆被表演得维妙维肖。 演完下来,人众彩声四起,掌声不断。 有人在人丛中叫道: “扑蝴蝶!扑蝴蝶,演扑蝴蝶!” 这么一吼,许多人也跟着叫起来。 不演不行了,可谢飞燕不在啊! 张云雁立即套上一身白衣,顶替谢飞燕演蝴蝶,张婉玉担任领舞。 演完,彩声大起。 围观的人众越来越多,铜钱银两撒满一地,张克虎等人忙着拾取。 林麟被夹裹在人丛中,反而无法监视,只好挤出来,朝张大成、吴玉芹站的地方走去。 他原先不想和“鸿雁班”的人并肩站在一起,在这京都热闹的地方,要是被熟人或是家中的朋友看见,脸上未免不大好看。 试想,一个富豪之家的子弟,名门大派掌门的嫡传弟子,竟与地位卑下的舞队沾染在一起,不是面子上有些下不去么? 走了几步,忽又想道,谢姑娘追人失踪,莫非出了事不成?自己本是为了她而与舞队结识的,现在如果出城找她,又怕她自己回来了;不去找她,又怕她发生意外,该怎么办呢? 想来想去,决定在“鸿雁班”再等几天,如若她仍不回来,便只有去寻访了。 这时,他来到班主夫妇旁边站好,拿眼四处瞧着,以防有人暗算。 忽然,他发觉身边多了一人,个子只到他肩膀,大概是个小孩,便也不在意。 这时张云雁在场中表演独舞,犹如一只凤凰,盘旋展翅、顾盼生姿。 他不禁瞧得呆了。 张云雁粉面含笑,舞姿轻盈,真如一只大雁,翱翔于晴空之上,舒展任意,美到极点。 一舞下来,彩声如轰雷般响起。 他也情不自禁,跟着喝彩,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跟市井之徒狂喜时一样手舞足蹈,高声叫嚷。 突然,他肋下一麻,命门穴下面的阳关穴被制,动也不会动了。 这一惊,非同小可。 如果这人存心致他死命,只要往命门穴上一戳,这条小命就算完了。 咳,好大意啊,自己本是来监视的,反倒遭人暗算,这下怎么得了? 他赶紧扭头一瞧,一个人也没有。 原先站在他身旁的小孩儿,早已没了影儿。 左右两边都瞧了,右边只有张大成夫妇,而他受制的是左肋穴位。 乘着无人注意,赶紧运功冲穴吧! 突然,脑后哑门穴又被人点了一下,这下可好,连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紧接着,一只粗糙的手指,摸了摸他腮边的天突穴,吓得他魂飞天外。 这天突穴是人身三十六死穴之一,那根粗糙的指头要是点了下去,他哪里还有命在? 这根指头仿佛犹豫着究竟该不该点下去似的,只管在天突穴附近摩挲。 隔了一会,指头似乎拿定主意不戳了,离开了腮边。 林麟紧张万分,两眼直朝天,额头已渗出许多冷汗,指头一离开,他方才松了口气。 可是,指头突然又触到了他的右太阳穴,天,这也是死穴之一,人的要害处,只要一指戳下,他只有魂归地府。 他的心一下又悬了起来,大气也不敢出,心里直喊菩萨,千万别让他不明不白就此死去,连是什么人干的都不知道,那不是太窘了吗?他咬紧牙关忍受着这根恶指头的抚摸,浑不知何时它会来这么一下。 终于,指头又离开了,像是对太阳穴不感兴趣。 老天,他究竟要从何处下手? 刚一想,笑腰穴被戳了一下,他禁不住吃吃笑起来,只是没有声音。 他越笑越厉害,笑得全身都抖动起来。 一旁的张大成十分奇怪,场中张克虎、常世雄等四人正在演杂耍,张克虎双脚蹬着一条长凳,长凳上站着常世雄,拿着几个圈儿正抛上抛下,这种动作有什么好笑的了吴玉芹也注意到林麟在笑了,忍不住问道: “少侠,你笑什么?” 他张口答道:“没什么,临时想起在少林学艺时的趣事,忍不住笑起来。” 奇怪,哑穴不解自开,回答时笑腰穴也已解了穴,所以他回答得十分得体,人家也未看出破绽来。 吴玉芹嘴上说道:“原来如此。” 心里却感到奇怪,怎么一个人会自想自笑得那么起劲。 林麟答完了话,发觉头颈已能转动,全身似乎也能动了,忍不住抬抬手,动动腿,的确,全身禁制已解,他的命捡回来了。 张大成夫妇见他又抬腿又扬手,嘴里不说,心里大感惊奇,这位少侠举止怪,莫非中了邪? 林麟又“呼”地一下转过身去,一个人也无,这才明白他被人耍了,气得脸红筋涨,咬牙切齿。 一边偷偷注意着他的张大成夫妇,见他转过身又忽地转回来,满脸愤怒之色,而且腮边在动,咬牙痛恨呢。 两人更是惊得互相望了望,不知这位名门子弟得了什么病?他俩不约而同地想到,昨夜他去了乱葬岗子,不是中了邪就是受了惊,要不,怎么会这般模样? 幸好,接下来林麟安静下来,不知在想什么,只是痴痴的站着。 他俩又互相瞧瞧,彼此点头会意。 半个时辰后,“鸿雁班”收了场子,也没发生什么意外。 大家安然回到旅舍,俱都兴高采烈地议论着交谈着,准备吃午饭。 林麟与张克虎、常世雄站在院子里聊天,正聊得热闹,眼见班主领着手提药囊的郎中先生进来,心想不知谁生病了,刚才大伙儿不是都在场中表演吗?怎么一会儿就病了? 谁知班主却冲他招呼道: “林少侠,请到客室里一下。” 林麟不知何事,跟着两人进了客室。 张大成道:“林少侠,这位郎中是京城有名的大夫,在下特请来与少侠诊治诊治。” 林麟听了大吃一惊:“在下没病呀!” “还是让大夫瞧瞧的好。”张大成婉言道。 大夫道:“伸过手来。” 林麟莫名其妙,把手伸了过去。 大夫诊了一会脉,道:“这年轻人壮实得很呀,哪里有病?” 张大成愕然了,话也说不出。 大夫生气地站起来要走,张大成赶紧送了五钱银子,大夫的气色才算缓下来。 林麟追问是怎么回事,张大成支吾着,急得汗水冒出来。 幸好吴玉芹来解了围。 她心直口快,把他在外边时的情形讲了,说他独自闷笑,又冲没人的地方横眉瞪眼,咬牙切齿生闷气,所以才请了大夫来。 弄清了原委,林麟大窘,只好苦笑着又解释了一番,还对班主夫妇再三道谢。 他怎能说出遭人戏弄的经过?这不是在丢“小青龙”的脸了吗? 第四回 紫晶雕像 三天过去,谢飞燕依然没有回来。 “鸿雁班”天天到街头演出,在京城名声大噪,收入甚丰。 但自班主到每个艺人,心情却十分沉重。 谢飞燕的失踪,扯住了每个人的心弦,她虽来班仅半载,他们已经将她视为班中的姐妹,她的才貌,已烙进每人心中。 林麟也愁得整天闷闷不乐。 第四天一大早,小二领着那个被暂时遗忘的雕刻艺人来见张大成。 只有他来到,众人才想起了他,同时也想起了谢飞燕的那块紫晶。 光灿瘦了许多,连双眼也凹陷了。 一进门,他就要求面见谢飞燕姑娘。 张大成眉峰紧锁,叹口气道: “谢飞燕姑娘外出,人不在。” 光灿一惊:“何时回来?” “不知道,连班主也无法知道呢。”吴玉芹道。 “去哪儿了?” “不知道。”张大成答。 “你是来交货的吗?”吴玉芹问。 “是的,在下与谢姑娘约定交货期限三天。” “给我们瞧瞧。” 光灿从怀里摸出一块紫绸小包,一层层解开,露出一个紫晶雕像来。 “哟,是谢飞燕!”吴玉芹大叫起来。 她正在跳舞,跳的是“扑蝴蝶”中的一个姿态,此舞是吴玉芹教的,她岂能看不出来? 只见谢飞燕巧笑倩兮,一手拉线,一手握长竹,一只大蝴蝶正盘旋在她膝边。 真是巧夺天工,再巧的雕匠也望尘莫及。 张大成也看得赞叹不已,兴奋已极。 张云雁正在对面屋中与林麟、张克虎、张婉玉等人说话,听见叫声,第一个冲了出来。 她一眼就见到了光灿,知道送货来了,叫喊了一声: “快来看呀!”自己当先跑了过来。 吴玉芹把雕像拿在手中,啧啧称赞,递与她道:“瞧,像谁?” 张云雁一看,喜欢得尖叫起来,惹得姑娘们争先恐后地冲了进来,抢着要看。 吴玉芹喝道:“别乱来,一个一个传着看,别掉地下摔坏了!” 姑娘们于是小心翼翼地传看着,惊叹声从这张口移到那张口。 林麟等几个男子看了,也个个交口称赞。 光灿等他们看完了,接过来仍然包进紫巾里,往怀里一揣。 林麟道:“咦,怎么又揣进口袋了?不是来交货的吗?拿来由在下转交,你要多少工钱只管说吧。” 光灿道:“在下要亲手交给谢姑娘。” 林麟道:“谢姑娘不在呀,你留下吧,谢姑娘是‘鸿雁班’的人,她总要回来的。” 光灿固执地道:“谢姑娘信得过在下,将这块紫晶石亲手交给在下,所以,在下也要亲手交还谢姑娘。至于工钱么,在下自与谢姑娘面议,该多少就多少。” 张大成道:“谢姑娘三天前出去,至今不见人影,谁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 光灿道:“不要紧的,在下等着就是。” 张云雁道:“实话告诉你,燕姐三天夜里追贼去了,可一去不复返,也许……” 她说不下去了,声音哽咽,眼泪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 光灿大惊:“原来如此!请问姑娘,她是朝什么地方追去的?” “不知道啊,我们跟着出去就不见了。” 光灿听了,心里十分难受。 林麟道:“听见了吗?这是实情,你快把紫晶雕像留下吧。” 光灿道:“在下已说过,要亲自交与谢姑娘。” 林麟见他不通情理,不禁气往上冲。 “你这人真是,她要几年不归,这紫晶就归于你吗?” 光灿脸一沉:“尊驾放心,在下人穷,但也略懂一些道理,这鲸吞他人爱物之事,在下不屑一做。这一年来,经过在下手中的宝石宝玉不下数十件,在下并非未见过宝物的。” 林麟道:“原来如此,你为什么不交货?” 吴玉芹插言道:“这样吧,由我代飞燕收下,改日再转给她。” 光灿道:“为此雕像,在下一连三夜不曾合眼,如不面交本人,在下心实不甘。” 胡美珠忽然问道:“喂,你那日摆摊,我们‘鸿雁班’在广场一侧卖艺你瞧也未瞧,怎么竟雕出了燕姐姐的舞姿呢?” 光灿道:“不瞒姑娘,‘鸿雁’一开场时,在下就在人丛中看呢,直到看完才去摆摊的,所以雕得出来。” 张婉玉道:“你只见了燕姐姐一会儿,难道就能记住模样,刻出来一点也不差吗?” 光汕道:“干我们这行的,得记住客人的模样,不然,总不能叫客人三天三夜不睡,坐在那里呀!” 众姑娘齐声赞叹,说他真是“神手”。 光灿道:“其实也没有什么的,像各位在场中的表演,那才让人叫绝呢。” 众人听他如此谦和,都十分喜欢。 这个说要拿块晶石让他雕,那个说要拿面铜镜来请他在背后雕上自己的像。 就连吴玉芹也动了心,说是要拿块玉石请他雕刻。 光灿应接不暇,谁请他都答应。 有个姑娘问:“工钱贵不贵呀?” 光灿一笑道:“说贵也贵,说不贵也不贵。这样吧,随姐姐们的心意给吧。” 姑娘们一听大喜,纷纷跑进屋去拿东西。 一会儿象蝴蝶般又飞了回来,这个塞一样,那个塞一样,都要他先给自己雕刻。 吴玉芹道:“别吵别吵,让我和先生说几句话。” 众人一时安静下来,等师母说话。 吴玉芹道:“先生不如搬来与我们一块儿住,这一来等飞燕姑娘,二来就替这些丫头雕刻些玩意儿,这不是两全其美吗?” 张克虎道:“真是好主意,妙极妙极!” 姑娘们象一窝麻雀一般,叽叽喳喳高兴得要死,纷纷求光灿来这儿住下。 光灿觉得这办法好,便答应下来。 “不过,在下要独宿一室,好替姑娘们做手艺活,不知有无空房间?” 张克虎道:“好说好说,包你有间房罢了,放心吧,在下会替你张罗的。” 林麟本想保留谢飞燕雕像的,班主夫人既然如此说,也只好算了,过一段时间再说。 计议已定,张克虎就跟着光灿去福喜客栈搬东西。 其实有什么好搬的,只不过一个包裹而已。 张克虎对他有好感,故尔一定要陪他去。 路上两人谈谈说说,张克虎不知不觉把谢飞燕那晚失踪的事说了一遍,还把自己与张云雁、林麟到东门外乱葬岗子的所见也讲了出来。 他唯一遗漏的,是白手绢上的血字。 因为文理不通,不知指何理,实在难记,他没能记住。其余的,讲得出来的都讲了。 光灿只听他讲,不时插一两句问话。 “什么人与谢姑娘有仇?” “不知道。不会吧,谢姑娘年龄不大,又是女流,怎能有仇人呢?” “她自小在班里长大吗?” “不是不是,她是去年岁末在凤阳才入班的,不过半年有余。” “她家在何处?” “不知道。说真的,她在班里这么久,大家对她都十分好,可她从不涉及自家身世。” “这位姓林的呢?也是班里的?” “错了错了,人家是大富人家的公子,嵩山少林寺方丈的嫡传弟子,江湖上外号小青龙,怎能是我们这号没人瞧得起的艺人呢子” “张兄,为人只要行为端正,何在乎别人瞧得起瞧不起呢?” “是,光兄,在下因迷上了杂耍,所以央求爹娘让我参加‘鸿雁班’,干这行可以走南闯北,到处瞧些稀奇,增加见识,以后走不动了,回家种田就是。” “彼此彼此,在下也一样。” 两人十分投机,不一会便到了怡安旅社。 常世雄和同住的一个弟兄搬开,把房子让给光灿,就在林麟的隔壁。 白天,“鸿雁班”外出,光灿一人在屋中雕刻。晚上,他也在灯下操作。 他有意慢慢地干活,以便多呆些时候等谢飞燕姑娘。 夜里,他听见极细微的破空声,有人在林麟那间屋前停住,此人功力极高。 接着只听一个尖细嗓门道:“少林那个不成气候的小子,还不快滚出来!” 接着只听隔壁室里一阵响动,林麟的声音道:“啊哟,是东野老前辈?” 只听一阵“吃、吃、吃”的笑声: “你小子还有眼睛吗?不是我老人家还能是谁?” 门“吱呀”一声开了。 “小子,你不是自充护花使者吗?我问你,人到哪里去了?” “前辈,请屋里坐,有话再说。” “混账小子,人都失踪了四天,你还有心肠吃喝睡觉,你师傅怎会教出你这么个窝囊徒弟出来,实在令我老人家扫兴!” 张克虎道:“老前辈,你老进来坐坐,待小子取酒来给老人家先润润喉,坐下慢慢教训后生小子,不知老人家意下如何?” “唔,你小子比他伶俐多啦,就冲你面子坐上一会吧。” 接着,三人进了屋,又听一阵响动,大概是张克虎给斟酒,继而又听有人咂嘴咂得震天响,这自然是喝了酒品味的缘故。 光灿在隔壁听得一清二楚。 这边屋里,张克虎捧出一包炸花生米,不知从哪儿摸出两只卤蹄,引得东野骧大为高兴。 张克虎好酒,常爱在夜晚喝上几口才睡觉,是以常备有些佐酒之物。 “你叫什么名字?”东野骧问。 “小子叫张克虎,要杂耍的。” “是了是了,我老爷子看过你耍杂耍,小子,你灵活得跟猴子一样,只是没猴子聪明。” “是、是,谢老人家夸赞。” “晤,你虽没有猴子聪明,但比这姓林的小子又聪明多了,不像姓林的小子,大白天给人耍了都不知道。” 林麟这才知道那天遭戏弄是东野骧干的好事,心中又恼又羞,但决不敢发作出来。 张克虎道:“小子一个卖艺的,怎比得上林少侠……” “住口!我老人家说比得上就比得上!” “是、是,比得上比得上。” “林小子,你不服气吗?” “老人家拿后生晚辈开心,晚辈敢不服吗?” “听你口气就是不服了?那就等着再现眼吧。等着瞧,找个什么热闹时候再……” 林麟慌了,赶忙道:“老人家,不必找时候了,小子知错改过总行了吧。” “你错在何处?” “那天小子不该自作主张,把老人家大号当众说出来,扫了老人家的兴。” “唔,这么说来,你也不算太笨啊!” “林少侠原本就不笨呀。”张克虎道。 “那只是你说的。好了,听老人家说正经的吧,你们那个花容月貌的谢丫头,叫人给拐跑啦,可惜林小子浑然不知,居然每天混在脂粉堆里,乐不思蜀,可叹可叹!少林寺的老和尚居然教出这么个不成气的弟子来,等我老屠夫什么高兴了,上少林寺向老和尚告上一状去,让他把这个弟子抓回山门,免得现世。” 林麟一张脸涨得通红,忙道:“老人家,谢姑娘给谁拐跑啦?” “还不是象你一样的白面书生、富家公子,难不成会是老头子、庄稼汉?” 林麟大急:“拐到哪里去了?” 东野骧两眼一瞪:“我怎么知道?人家又没让我跟着去。” “哎呀,老人家,怎么见死不救呀?” “浑虫!谁死啦?人家是自己跟着去的,与我老人家什么相干?” 张克虎道:“对、对、对,与老人家不相干的,喝酒喝酒。老人家,来上一只猪蹄怎样?” “可以可以。”东野骧接过猪蹄大嚼起来。 张克虎对林麟道:“林少侠,想是那书生厉害得很,谢姑娘出于无奈,被迫跟着去的。” 东野骧大怒;骂道:“小子你说什么?你的意思是那个白面秀士厉害,我老爷子不敢伸手?告诉你,那白面秀士见了老人家犹如老鼠见猫,世上那有猫畏鼠的?” “是是,小子该死,小子听说那白面秀士背后还有什么斗方三老撑腰,依小子这个蠢脑袋想,人家斗方三老可是大大有名,而老爷子只一人,俗语说,双拳难敌四手,何况三老是六只手,所以,老爷子见姑娘跟了他走,只好装作没瞧见了……” 东野骧气得跳了起来:“斗方山三个老家伙有什么了不起?你当我屠夫怕了他们?那天夜里白面秀士将谢姑娘引到西门外,你们几个蠢东西却去了东门。白面秀士要谢姑娘跟他去斗方山见一个人,说是她不去,那人就没命了。你说,她能不去吗?我老爷子又怎么管?” 林麟心中暗笑,老头儿禁不起激将,还是张克虎有办法,装傻装痴,自己可装不来。 张克虎连忙痛骂自己道:“真是比猴子还蠢的东西啊!爹妈生我时怎不把我生得伶俐些呢?白面秀士将谢姑娘诱去斗方山,叫老人家怎么能跟去呢?那不是都要身落陷阱了吗?咳,真笨真笨……” 东野骧气得破口大骂:“王八羔子,糊涂虫,你比公牛还笨,那妞儿跟白面书生去时,有她师门好友那个老酒鬼暗中跟了去,还用得着我屠夫去吗?有老酒鬼在,谁敢碰她?” 张克虎一本正经地打了自己两巴掌,除了骂自己蠢笨如牛外,还不断向老人家道歉。 林麟奇怪地问:“是班主的好友吗?” 张克虎忙道:“谢姑娘不是班里的人,她是去年才加入的。” 林麟不禁十分惊讶:“咦,原来如此!” 东野骧道:“小子,你这才明白吗?” “老人家知她师门是……” “我才不说呢,你自己找人家问去!” 林麟又问张克虎:“谢姑娘为何加入‘鸿雁班’?” “不知道。” 林麟道:“前辈,这酒鬼是谁啊?” “亏你行走江湖,连醉寿星东方木都不知道吗?回山问你和尚师傅去!” 林麟惊道:“啊哟,竟是他老人家,这谢姑娘可是大有来历啊!” “小子,她的来头大着呢!你以为只有你不错,名门子弟,是吗?” “不敢不敢,小子岂敢妄自尊大。” “你最好多长一只眼睛,免得瞧错了人。” “是是,小子定当谨慎。” “老人家,喝酒喝酒。”张克虎十分殷勤。 “喝冷酒没有味道,来猜拳吧!” “晚辈不会。” “笨笨笨,实在笨,等你坐在这儿发呆,人家早就见了面了。” 林麟听不懂这话,张克虎也听不懂。 坐在隔壁的光灿却听懂了一半。 东野骧又嚷嚷道:“这猜拳得有点本事才行,不然就尽输酒。人家要是有七八人和你赌赛,任你酒量大也迟早要醉,一醉就睡倒了,还不跟死一样了吗?所以如果有人帮着,那就输不了,可你小子却不懂,帮不了忙还是小事,莫要一杯下肚就醉了,反而是个累赘。” 林麟以为老屠夫半醉了,说出话来语义含糊,也不与之计较,只一个劲儿称是。 他们这么一嚷嚷,人家还睡得着吗? “五子登科!”老屠夫吼道。 “双星贺喜!”张克虎也不示弱。 “四季发财!” “一师一徒!” 东野骧手一挥:“慢来慢来,你小子说什么‘双星贺喜’,又瞎嚷什么‘一师一徒’,有这样行令的吗?” “不瞒前辈,这两句都是小子自编的。今夜见到前辈,又听说还有位寿星前辈,所以把两位前辈比作‘双星’。至于‘一师一徒’嘛,小子觉得前辈就像师傅,小子就象徒弟。老人家说像不像啊?” 东野骧双眼一瞪:“晤,不配!” “是是,不配不配,小的不配做徒弟,前辈不配做师傅!” “什么?老爷子不配做师傅?只有你才不配当徒弟,你这该死的浑虫!” “是是,只有老爷子配做师傅,只有小子不配做徒弟,那就只好做师弟吧。” 东野骧气极,道:“你别再胡扯,快划拳,这‘一师一徒’算几?” “自然是二了。” 正扯着,张大成夫妇及班中男女一个个都起来了,看见是东野骧大驾光临,只有班主夫妇毕恭毕敬地来请安。 那些姑娘瞧他系着白围裙,挂着那把生锈的大菜刀,模样儿实在滑稽,忍不住在一旁发笑。 东野骧一见吴玉芹来了,笑道: “喂,娘儿们,你骂人骂得好听,快,骂两句听听,助助酒兴。” 吴玉芹笑道:“哟,哪有听骂人话助酒兴的呀,要不要贱妾弹一曲琵琶,叫姑娘们唱个曲子为前辈助酒?” 东野骧大摇其头:“不要不要,唱曲跳舞,那是这些小子欢喜的玩意儿,我老头子就只听你骂人,快快快,骂吧!” “骂谁呀?” “还不容易,这里不是有现成的挨骂货吗?”东野骧指着林麟、张克虎。 林麟窘极,又气又恼可又不敢顶撞。 张克虎却满不在乎,独自笑眯眯看着他。 吴玉芹道:“啊哟,骂张克虎可以,这林少侠是骂不得的。” “谁说骂不得?你问问他看,骂得骂不得?” 林麟垂头丧气地道:“骂得骂得,只要前辈开心就成。” 吴玉芹道:“好,那么,得罪了。我说张克虎呀,你这人是‘顶着笸箩望天——’。” 东野骧一愣:“何意?” “视而不见呀!” “他怎么视而不见了呀?” “见了你老人家他还不叩头拜师,这不是顶着笸箩望天——视而不见吗?” “不成不成,老爷子从不收徒弟,那可是麻烦得很哩!” “所以我说你张克虎是‘老尼姑瞧嫁妆’。” “这话又怎么说?”东野老儿奇道。 “嘻嘻,老尼姑瞧嫁妆——没指望,妙妙妙,就让这小子没指望吧。” 光灿房里静悄悄,浑不在意外间的吵闹。 张大成有意巴结这位江湖奇人,以后也好有个依仗,命人再把他屋里的酒抬来,与两人喝做一堆。 林麟这才免了挨骂。 光灿听懂了东野老儿的意思,心里不禁有些吃惊,这老儿好眼力,自己怎么被他看出破绽来了呢?这么说来,谢姑娘此行有险,得去帮帮手呢。 第二天一早,人们不见光灿起床,张克虎去敲门,门一下就被碰开了。 房里被褥叠得整齐,人却没了踪影。 临窗的桌上,压着张纸条儿。 上面大意是因突然记起一事急需料理,姑娘们让刻的东西已经刻好,放在被褥后边,至于紫晶像,他定会亲自交给谢姑娘。 这一去恐十天半月,以后有缘再会。 张克虎把纸条儿给班主瞧了。 林麟知道后,说光灿骗了紫晶走了,异日他定要将紫晶追回。 东野骧冷冷道:“嘿嘿,只怕你没本事追回呢,还是少管闲事吧。” 吴玉芹道:“我看不会,光灿可不是小人,他一定会还给飞燕的。” 林麟颇不以为然,但不好再说什么。 东野骧临走时对张大成道:“你们已卷入了一场江湖是非,麻烦事还在后头呢。” 说着,他指了指张克虎,又道:“让这小子跟老爷子我走一趟,十天送他回来,如何?” 吴玉芹十分机灵,忙道:“可以可以,要不要让云雁也跟着侍候老爷子?” 东野骧道:“不要不要,女娃儿难侍候,动不动就哭,只要这小子去。” 张大成也悟过来是好事,儿子跟着去不会吃亏,也赶紧说道: “好的好的,就他一人。” 张克虎欢喜不尽,连忙回屋把柳叶刀带上,跟着东野骧走了。 张大成等他们一走,这才想起该问问东野骧,“鸿雁班”惹上了什么江湖是非?这下可好,只有等十天后再问了—— 第五回 山中罹难 谢飞燕究竟到哪儿去了?原来,那晚她追赶那发钱镖的夜行人,被他引着在大街小巷绕了一阵,又被引向了西门外,那人才立定了跟脚。 她本可以早追上他的。 但城内房屋鳞次栉比,大街小巷又多,故被他逃脱数次。 如今来到了空旷地,她满可以追上他。 果然,他不逃了,要逃也逃不掉。 “你是什么人?何故数次暗算‘鸿雁班’!” 她左手一指,斥问道。 那人却不恼不怒,冷笑道:“小生童宝旺,外号人称白面秀士是也,你大概听说过吧?” 果然是个凶人,林麟没有说错。 这童宝旺一表人才,只是两眼有些邪气。 谢飞燕道:“哼,原来白面秀士徒具虚名,只敢挤在人堆里发暗器,不过是鸡鸣狗盗之类,领教了!” 童宝旺大怒道:“小姑娘,小生见你长得水灵灵的,便生了怜香惜玉之心,所以下手时留了几份情,你别小瞧了人了?” “呸,谁要你留什么情,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别急别急,谢姑娘,小生此来并不打算与你交手,白日打几枚钱币,不过是戏耍戏耍而已。今夜前来,是受人所托,请你赶到斗方山一趟,你敢去吗?” “别在大白天说鬼话,斗方三老不也在开封吗?” “嘻嘻,现在可是大黑夜,正好说鬼话,说情话,对吗?” “无耻之徒,再敢胡说,叫你好看!” “听着,别那么凶。三老已经回转斗方山,小生劝你乖乖去一趟吧。” “我偏不去,你能怎样?” “不去可不行啊,请问谢姑娘,你认识一个叫做三星剑士的家伙吗?三星剑士丁强竹在斗方山等着你呢!” 谢飞燕冷笑一声:“你这是胡扯二百八,丁叔岂是与斗方三老之流来往的人?” “哈哈,说得好,丁强竹是不与三老交往,可惜不由自主啊!他现在是三老的阶下囚,你要是不去,嘿嘿,只怕后悔不及哩!” 谢飞燕大惊,旋又冷静下来,道:“你这骗人之术并不高明!” “你不信?好,口说无凭,给你瞧一件东西,看你还怎么说!” 童宝旺从怀里掏摸一阵,道:“接住了。” 他轻轻一抛,一个黑糊糊的物事慢慢飞来,被谢飞燕一下抄在手里。 她仔细一看,是一个小荷包,装引火的淬儿用的,的确是三星剑士从不离身之物。 “哼,这不过是你拾来的,丁叔何等身手,岂是斗方三老可以制服的?”她佯作不信。 “听着,小生把话说得简明些,你若不去,丁强竹的脑袋可保不住,由你决定吧!” 谢飞燕犹豫了。丁强竹是应她之请,才从山西洪洞县出来的,也是为了她家的事,才重又奔波江湖。如今不幸陷身贼窟,自己岂能坐视不管?任凭你斗方三老如何了得,她也不能不去走一趟。虽然冒险已极,但又有什么办法呢! 她一咬银牙,道:“好,走就走!” “这才对呀,识时务者为俊杰,走吧。不过,有言在先,小生与姑娘一同上路,可别暗算人啊!” “暗算人是你们这些鼠辈干的!你滚你的,我走我的,井水不犯河水,否则,哼!” 童宝旺冷笑道:“要发狠,到斗方山再发吧,那时小生奉陪到底!” 说完,他转身施展轻功飞驰而去。 谢飞燕也立即动身,紧跟于后。 天亮后,无法施展轻功了,她索性走慢些,不与童宝旺照面。 况且去处知道,只管走就是了。 夜里投宿时,虽然见不到童宝旺,但她十分小心,免得着了这下三滥的道儿。 到半夜,她一想不妥,这样夜夜睡不安稳,还有什么精力上山厮杀救人?于是,她悄悄离开旅舍,施展轻功赶路。 就这样,她再也没见到童宝旺。 这日到了湖北浠水县城,她找了间大旅舍住下,打算好好歇息一夜,明日上山。 第二日一早,问明了斗方山方向,离城七十里,还要赶一程路。 她买了些干粮,径自往东北方向走去。 走了二十多里,四野无人,才施展轻功,风掣电驰般跃去。 时当中午,她已到了斗方山下。 此处山形方如斗,悬崖陡壁,形状奇险之处不少。 她毫不犹豫,顺山路飞跃而上。 刚到山腰,忽然听见有人叫道:“来人莫非是谢飞燕吗?” 她急忙刹住身形,循声看去,只见上方坡头,杂树林里,站着三个胖瘦高矮不一的老头,穿着灰色长袍,腰系黑带,六只眼睛正盯着她瞧。 谢飞燕问道:“斗方三老吗?” 中间站着的瘦老头答道:“不错,老夫赵子斌。” 右边的胖老头接嘴道:“老夫裘时荣。” 左边高大的老头道:“老夫包季龙。” “你们要我到斗方山来作甚?” 赵子斌嘿嘿一笑:“三星剑士丁强竹要见你,否则,我们老头儿找你干什么?” 谢飞燕道:“我丁叔在哪里?” “跟我们来,自然会见到!” “我丁叔与你们无怨无仇,你们施用了什么诡计暗算了他?” “不错,我们三人与姓丁的无仇,但各有所需,只好暂且得罪。” “你们想干什么?” 包季龙道:“见了姓丁的你自然会知道,罗嗦什么?” 谢飞燕无奈:“好,头前带路!” 三老倏地散开,赵子斌转头往山上走,另外两个不动,只连声催请。 谢飞燕冷笑一声:“怕我跑了吗?既然有胆上斗方山来,还怕谁能阻得了我?” 言毕,大步上山。 裘时荣、包季龙果然跟在后面两丈处,不即不离走着。 山势越来越陡,没人带路,只怕难找。 山道弯弯,拐过来,绕过去,足走了半个时辰。 前面带路的赵子斌进洞去了,谢飞燕毫不畏惧,大步跟着进洞。 刚一进洞,料不到此洞竟如此之黑,从亮处进来,什么也看不见,正待出声招呼,忽听前面的赵子斌大喝一声,“呼”一下,也不知用的什么家伙,直朝她戳来。 她不禁大怒,听见声音,她已来不及闪开,被罩个正着,她吓得两臂一张,才发觉是个大绳网,没等她挣扎得几下,绳网已经收紧,牢牢地缚住了她。 紧接着身上穴位被一股劲风一触,就浑身酸软,再也动弹不得了。 赵子斌施的隔空打穴,认穴极准。 裘时荣在洞口道:“弄妥了吗?” 越子斌嘿嘿笑道:“放心,鱼儿入网,跑不了啦!” 包季龙笑道:“这网子还真不错,又轻又柔,撒开来无声无息。” 裘时荣道:“防她用刀剑割断绳网,多点几个穴位吧!” 赵子斌笑道:“老二,你只管放心。这是人家用鲛筋、棕皮、牛皮等精制的‘降龙网’,刀剑怎能割得断啊?” 包季龙道:“顺利顺利,不费吹灰之力,我在后面把网一撒,老大在前假意进招,就这么一眨眼,手到擒来,哈哈,运气运气。” 赵子斌道:“走吧,按原来约定,把她带到后面去关起来。” 说着,拖着网绳,谢飞燕身不由己跟着走,她心中又急又怒、又悔又恨。 往前走了十来丈,洞深处反而亮了起来,原来前面两丈处已是出口。 赵子斌停了下来,挽好网绳,然后走回,到了飞燕背后。 裘时荣道:“我来提网吧。” 谢飞燕忍不住斥道:“无耻之徒,我丁叔究竟在何地?” 三个老家伙见问,先是一愣,继而想起是怎么回事,不禁捧腹大笑起来。 包季龙道:“女娃儿,你上当了,姓丁的长什么模样,我们都还不知道呢!” 谢飞燕气极,骂道:“姑娘与你等何仇,设此毒计害我?” 裘时荣道:“不是我们存心害你,一来是受人之托,朋友嘛,总要互相帮忙的,对吗? 二来嘛,人家答应给件宝物交换,或者说作为酬劳,我们合计过,这笔买卖有利无亏,挺划算的!” “什么?你们受人之托?那人是谁?” “咦,你还不知道吗?就是叫你上山的白面秀士童宝旺呀!”包季龙十分奇怪。 赵子斌道:“说起这姓童的小子,我总觉得他阴阳怪气的,十分不可靠,万一将人交给了他,他却反悔不交宝物怎么办?” 裘时荣道:“不是商量过对付的办法了吗?照办就是了。” 包季龙道:“就这么办,把这妞儿藏好,再出去见姓童的,等他亮了货来,才领他来这里提人。他要是不干,我们就把绳子一放!” 赵子斌道:“老三所说办法极好,那么就先藏好人吧。” 包季龙二话不说,一手提起网罩,把谢飞燕象提小鸡似地提在手里,大步往洞口走去。 谢飞燕心想,这里是洞口,还要到哪里去呢? 这时只听包季龙道:“老大,拴紧了吗?” 赵子斌答道:“等我在这大石上绕上一绕。好,行啦!” 谢飞燕听不懂他们说的意思,发觉包季龙又提着她往前走,离洞口三尺时,她才发觉洞外已无路,只望得见对面山阴处,不知这三个老头究竟要干什么。 这时,包季龙又往前走了两步,谢飞燕一看,芳心大惊,正如她所料那样,洞后是个大绝壁,人要是摔了下去,定会粉身碎骨。 包季龙道:“老大,我放人了。” 赵子斌答道:“放吧。” 包季龙伸出一只手,把谢飞燕连网罩一起往悬崖下放。 谢飞燕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眼望万丈深渊,吓得她赶紧闭了眼睛。 她现在才明白三个老怪物打的什么主意了,他们将她故意悬空吊在这里,让童宝旺交出他们需要的东西。 若交不出东西,他们就威胁童宝旺,把绳索一放,她就被摔得粉身碎骨。 好个阴狠毒辣的主意,姑娘只要脱出此劫,势必报仇雪恨。 她死了倒不要紧,可一家老小的血仇,该由谁来查访来报仇啊!想起自己的凄凉身世,她由不得泪如雨下,伤心欲绝。 上面洞口已听不见声音,想是三个老怪物找白面秀士童宝旺去了,这绳索一定绕在突出的巨石上,一旦没有拴稳,自己就可能尸沉深谷了。 啊,她多么希望有人来救助她啊!她此刻感到的孤独,是出师以来所没有过的。痛苦、绝望、伤心、愤怒,像海水一样阵阵潮涌,在她心中泛滥、沸腾,激起无数的水花,涌起层层的波浪。 绝壁下怪石嶙峋,四周绝壁上,空空荡荡,山风吹得她随网摇荡,时间一长头晕目眩,心中翻滚想呕,难受异常。 她空有一身本领,却是半点也不能施展。 无比的怒恨,像火一样烧灼着她。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觉得身子在往上升,定了定神,仔细看山壁,果然如此,一定是三个老家伙找到了白面秀士,交易做成了。 她被拉上来后一看,恨得她差点咬碎了银牙。 拉她的正是那个白面秀土童宝旺! 童宝旺见她安然无恙,不禁大为高兴,笑道: “好姑娘,委屈你啦,现在好了,让我把你抱走吧!” 谢飞燕恨极,骂道:“禽兽,你等着,姑娘总有活劈你的那一天!” 童宝旺慌忙道:“轻些轻些,别让那三个老家伙听见,再叫,我点你的哑穴。” 谢飞燕正在叫喊,闻言赶忙止住了声,心想我到洞外面叫,看你怎的。 童宝旺见她不叫了,便道:“我抱你走,这样也显得亲热些!” 谢飞燕怒道:“我自己有脚,你不让我走我就叫!” 童宝旺道:“好好,你自己走,快呀!” 谢飞燕刚站起来,童宝旺趁她不备,一下点了她的哑穴,笑道: “乖乖,你想嚷就嚷吧,小生一点不在乎!” 说着上来想抱她,不料却被她猛力一撞,退后了两步。 童宝旺大怒,骂道:“小贱人,要不是有人出了重赏,老子今天就……” “就怎么样啊?不交出东西,就想把人带走吗?这个算盘打得太精了吧!” 是斗方三老中老大的声音。 童宝旺慌了,陪笑道:“赵老,说哪里话,我童某岂是失信之人?” 包季龙骂道:“小子,你耍人耍到我们头上来了,你的委托人是这么交代你的吗?” 童宝旺强笑道:“二位,千万别误会了,我是怕这妞儿吊得太久伤了身体,在下就不好向人交待了。” 裘时荣道:“姓童的,你约好时间与我们见面,结果你不知到哪里去了,原来,你是故意来个调虎离山,趁机把人劫走啊!” 童宝旺道:“裘老,别误会、别误会,在下岂敢在三老面前耍花招。” 赵子斌道:“你不耍花招,又怎知货吊在这里?分明是早已上山,尾随于我们之后,等待时机下手。没想到我们留下了老二守洞,你迟迟不能动手。直到老二失去了耐性,到山头找我们,你就赶紧溜进洞来找人。殊不知我和老三在约定地点等得不耐烦了,生怕货物有失,便往这里赶来,半路碰到老二。你别再骗人啦,斗方三老向来江湖上有一套自己的行事规矩,老三,说给他听。” 包季龙道:“与我等相约背信者,剥皮抽筋,挖去双目,丢到这崖壁下喂野物。” 赵子斌道:“听见了吗?” 童宝旺武功虽不弱,但以一对三,他哪里吃得消? 忙接嘴道:“三位,不看金面看佛面,就请高抬贵手,把这笔交易做了吧!” 裘时荣道:“你取货的东西带来了吗?” 童宝旺道:“带来了带来了,以货换货,两下都好。” 裘时荣道:“拿来!” 童宝旺道:“三位,可否将这妞儿带出洞外,我们就在洞外换货吧。” 包季龙道:“你哄了我们一次,还想来第二次吗?” 童宝旺道:“要是小生交了货,三位不放妞儿呢?” 赵子斌道:“我们要她何用?你不必噜嗦,把货交出来吧!” 童宝旺道:“三位交易做成,友情还在,这是两全其美的事,何必为了这么一点小误会破脸呢?” 裘时荣道:“这小,子是不是在拖延时间等后援啊?” 童宝旺被他点破心中的算计,吓了一跳,但嘴上决不承认。 赵子斌道:“这样吧,你先亮出货来看看,究竟是真是假还说不定呢!” 童宝旺道:“列位,在下也是受人之托,列位信不过在下,莫非连委托人也不相信吗?” 裘时荣道:“你的委托人我们自然相信,可对你小子么,倒有几分不信!” 包季龙按捺不住,吼道:“拿出来。” 童宝旺慌了,道:“各位,以货易货……” 赵子斌道:“我们的货不是已交在了你手中吗?你还要什么货?” 童宝旺没词了,便道:“好,我将货还你们,至于那东西,因是稀世之物,怎能随意带在身上?我这就去取,列位让让路。” 斗方三老想了想,放他出洞。 裘时荣小声道:“这‘上清灵宝心法’乃道家练气的秘诀,独眼魔真会给我们吗?” 赵子斌道:“我也怀疑。独眼魔要谢飞燕何用?值得用如此宝贵的武功秘籍来换?” 包季龙道:“当初何不想到这一点?把这姑娘弄来后才说,不嫌晚啦?” 裘时荣道:“老三,话不是这般说,这独眼魔威镇西南,手下羽毛丰满,既然找到了门上,你能得罪了他吗?所以当时只好一口答应下来。独眼魔在江湖上何等身份,怕不至于食言吧。其实,坏就坏在白面秀士这厮身上,他想人宝两得,坑害我们。” 包季龙怒道:“既如此说,干脆把他宰了,这笔交易不做也罢。” 赵子斌道:“使不得,还是做成这笔交易合算。等‘上清灵宝心法’到手,你我找个地方躲起来修习,三五年后,嘿嘿,斗方三老就会令人刮目相看了!” 包季龙仍有些怀疑:“人家真会拿这内功宝籍来换个大姑娘吗?我实在不信!” 裘时荣道:“老三,人家这样做必定有重大理由,这姑娘身后说不定还牵涉着什么宝物之类,总之,独眼魔不会干吃亏的买卖。” 他们自顾自议论着,完全忘了谢飞燕在场,直听得她目瞪口呆。 西南崇山峻岭中,有个名闻遐尔的独眼魔公仲昌,她确曾听师傅说过。 据说此魔武功深不可测,平生罕逢敌手,近些年并不到中原、北方一带走动,怎么会万里迢迢派人设计,要将她生擒活捉,并且不惜以道家练气的上乘秘密籍来交换!奇怪的是,独眼魔手下有的是人,为何不亲自出马,偏要转托人呢?她百思不得其解,便转思脱身之计。 悬挂在崖壁上时,她因风吹摇晃甚烈,无法运功冲穴,适才又专心听三老议论,无暇运功,现在只愿童宝旺磨蹭些时间,好让她自行解脱。 她刚一运功,赵子斌忽然走了过来,伸手连点三下,又封了她的三位穴位。 裘时荣道:“将她再吊下去,童宝旺若耍什么心眼,我们便将绳索解放,让她摔下去成个冤鬼吧!” 谢飞燕听了,心中暗暗叫苦。 三个老儿七手八脚又把她吊了下去,这次只放了两尺,大概为了方便把她拉上来。 山谷空旷,风一阵阵刮,吹得她眼也睁不开,一个身子直摇晃,恶心欲吐十分难受。 她咬紧牙关,心中积满了仇怒。 无论有多大磨难只要不死,她都要咬牙忍受。 她的生命不只属于她一人,爹爹妈妈哥哥弟弟的生命,全都集中在她身上了。 他们究竟是怎么死的,至今依然渺茫,她弄不清楚根由,真是死不瞑目! 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滚,她的心在呐喊! 这时,洞中又有了人声,她急忙收敛住心神,倾耳去听,是赵子斌在说话。 “姓童的,东西拿来了吗?” 童宝旺冷冷道:“东西么,在另一位身上,你们自己向他要吧!” 裘时荣道:“咦,什么话,交易是你做的,怎么又扯到另人身上去了?” 突然,一个浑厚的嗓音传了进来。 “裘老儿,这交易是我做的,他只是跑跑腿,有话对我说,听见了吗?” “咦,是你?!”斗方三老齐声惊呼:“令狐宣!” “嘿嘿嘿,是我,还没忘了老朋友,难得难得!至于独眼魔么,那是老夫哄你们的!” 赵子斌声音也有些发抖:“既如此,‘上清灵宝心法’带来了吗?” “嘿嘿,我说赵子斌哪,亏你活了这么一把子年纪,有谁听说过拿一部武林至宝去换一个小妞儿的?话就明说了吧,这‘上清灵宝心法’谁也没见过,江湖上轰传了二三十年,人人都在说都在找,可究竟谁找到了?你说!” 裘时荣道:“那么,令狐兄,既然没有这份宝籍,又何苦来骗小弟们呢?” 谢飞燕心想,这令狐老儿必是极厉害的人物,否则,裘时荣说话不会如此卑躬屈膝。 既然三老上了当,倒看看这出戏怎么收场。 这时,令狐宣笑道:“普天下,谁不知你三个老儿贪婪成性,不拿‘上清灵宝心法’做钓饵,做赏金,你们会乖乖卖命吗?现在,话已说清,这妞儿你们到底让不让我令狐宣带走,自己斟酌着办。” 听了这种话,谁也会跳起来!可是,斗方三老并未跳起来。 不是他们不想跳起来,岂止如此,他们恨不得一下子扑上去,把令狐老儿和那个童宝旺撕得粉碎才足以解恨。 但是,他们谁也没有这份胆量。 裘时荣干咳了两声,道:“令狐兄,其实小弟们对你一向钦服,你老兄要小弟们办事,只需派人来说一声就是,大可不必设什么赏的,有你老兄一句话,我三兄弟能置之不理?” 赵子斌接着道:“就是就是。这妮儿现吊在悬崖上,令狐兄自管取去便了?” 令狐宣嘿嘿一阵阴笑,道:“真的吗?斗方三老何时变得如此慷慨了?” 裘时荣道:“冲着你老兄的金面,我弟兄三人又何时不大方了?” 赵子斌立即动手,一把就把谢飞燕扯上来,很快解开绳网,道: “此女被我点了穴,这就替她解了吧。” 令狐宣道:“慢,等我制了穴才解。” 谢飞燕见一个高大然而背微驼的老儿走了过来,此老白发白须、相貌凶恶、凶光四溢的眼睛,让人望而生畏。 他瞧了瞧谢飞燕,抬手用食指一弹,就制住了谢飞燕的肩井穴。 赵子斌便替她解了穴。 同是点穴,这令狐老儿的弹指点穴更为厉害。 肩井穴一受制,全身微微有些麻痒,真是与众不同。 令狐宣道:“小妞儿,老夫只制你肩井穴,谅你也逃不了。只要你运气冲穴或是运功打人,你就会立即感到全身麻痒,痛苦不堪,一个时辰后,你的功力全废。你要是乖乖儿听话,那么全身只有一丝儿麻痒,走路做事一点不妨碍。你要是不老实,那就是自讨苦吃?” 谢飞燕知他不是有意恐吓,自己不得不听他的。 令狐宣说完,又对斗方三老道:“这个人情就收下,不会忘了你们的。” 说完,扭头叫谢飞燕走。 谢飞燕无法可想,这是从狼窝转到虎穴,横竖都是一样,听天由命吧!她迈开了步子,果然行走如常。 走到洞外,令狐宣又让她站住。 他对斗方三老道:“还我的降龙网。” 赵子斌无奈,把网递给了童宝旺。 令狐宣笑道:“临走前,还有一点告诉你们,免得你们稀里糊涂,惊诧莫名。你们知不知道,老夫为何要假手你们抓这姑娘?” 裘时荣连忙答道:“不错,我们正奇怪呢,凭你老兄的身手,抓个女娃儿易如反掌,假必要假手兄弟们……” 令狐宣接道:“刚才你们要解穴,我为何不让?定要先制了穴才让你们解?” 裘时荣讨好道:“你老兄办事谨慎,思虑缜密,当今之世有几人能比得上啊!” 令狐宣笑道:“你说的虽然不差,但却错了。告诉你们吧,这小姑娘可不是容易弄得的呢!不得不防一手。当然,她要从老夫眼皮底下溜走那是比上天还难,只是,你们知道她的出身来历吗?” 斗方三老齐摇头:“不知道呀!” 裘时荣又道:“不知老兄要捉这妞儿干什么用?” 令狐宣笑道:“这个么,你们就不必知道了。她的出身来历,讲一点就够了。她是雪山圣母老虔婆的徒弟!” 三老惊叫起来:“雪山圣母?” “不错,所以嘛,才出此下策,请你们代劳,知道吗?哈哈哈……”令狐宣忍不住大笑起来。 白面秀士童宝旺也开怀大笑。 斗方三老儿一下子泄了气,哪里还笑得出来,心中叫苦连天,这个当上得太大太大了。 天啊,江湖上有谁不知道雪山圣母的威名?又有几人敢惹她老人家的不快?这个祸可闯大啦,这条老命还想不想要啊! 令狐宣临走又道:“底儿交给你们了,依老夫相劝,你们斗方山也住不成了,赶快远走高飞吧。马上江湖就会传遍,斗方三老劫走了谢飞燕姑娘,这消息让老虔婆知道了,你们的日子还过得下去吗?这老家伙脾性不减当年,她不亲自上门找你们才怪!好,言尽于此,他日有缘再会!” 听听,他多像个忠厚的长者,在劝诫犯了过失的小弟弟们呢,就象这场灾祸不是他给带来的一样。 斗方三老气昏了,气疯了,气死了! 这真是稻草人救火——引火烧身呀! 包季龙咆哮起来了:“这令狐宣欺人太甚,找他拼了!” 赵子斌道:“老三,他四海魔枭今日不杀你我灭口就算万幸了,你还要把脖子往他刀上撞?” 裘时荣道:“不对,老大,他不会杀我们的。” 赵子斌道:“你说他不敢?” 裘时荣叹道:“他确实是不敢。你想,他把这姑娘带走后要在江湖上放风,说斗方三老劫了雪山圣母的徒弟谢飞燕,让雪山圣母找我们算账呢!杀了我们,圣母找谁去?” 包季龙道:“圣母来是好事,我们就说他四海魔枭把人劫去了,让圣母找他不好吗?” 裘时荣苦笑道:“老三,你说话倒容易,可是证据呢?何况雪山圣母从江湖上听到的流传是我们干的,我们岂能推得干净?” 包季龙一时无话可说。 裘时荣叹道:“令狐老儿的确厉害,他算定我们要逃之夭夭,雪山圣母也要穷追不舍,他老儿在一旁却装作没事人一般。唉,这天杀的四海魔枭!” 赵子斌道:“唉,只怪我们粗心大意,也不探探这姑娘的来历,如今已闯下滔天大祸,只好收拾东西下山了。” 包季龙怒道:“此仇不报,难以解恨!” 裘时荣道:“老三,合你我三人之力,也决不是令狐宣的对手,报仇的事,以后慢慢再议,等找到了机会,定将这老狗碎尸万段!” 三人垂头丧气地回居所去了—— 第六回 荒山相逢 谢飞燕在前边走,童宝旺、令狐宣跟在后边。 两人一路上说说笑笑,得意非凡。 童宝旺道:“前辈神机妙算,晚辈打心眼里儿佩服。斗方三老以狡诈名于世,也被老前辈玩弄于股掌之上。还有那个醉鬼,也被引到蛇山黄鹤楼观景去了,哈哈,晚辈越想越好笑,此事今后将盛传天下武林,为千古佳话呢!老前辈也将英名远播,留芳百世了!” 奉承的话,谁也爱听。 令狐宣笑道:“醉寿星东方木那老儿枉自混迹江湖几十年,居然也如此上当,这倒是老夫始料未及的。” 童宝旺道:“东方木老儿声名不小,许多黑道人物都怕了他。在白道上天下各大门派谁不巴结奉承他?还有鬼屠夫东野骧那个老厌物,也是令人头痛的老不死。可是在老前辈面前,他们忽然都变得痴了、笨了、糊涂了。其实,他们未变,只是那点小聪明遇上了大智大勇的高手,他们自然就显得蠢笨了!” 这话比蜜还甜,只管往令狐宣心里灌,反正不要本钱的。 令狐宣听得哈哈连声,高兴已极也舒服已极。 自古以来,甜言蜜语也会醉人呢! 令狐宣话也多起来:“不过,东方木那老儿实在也不好骗呢?若不是请刁老弟亲自出马,恐怕引不走老家伙。” 童宝旺笑道:“古书上曾说:‘置将不善,一败涂地’,老前辈知人善任,大将之才也。” 令狐宣呵呵笑道:“你小子还会掉文,不愧人称‘白面秀士’呢!” 童宝旺也十分得意:“晚辈略读过些书,先朝典故、人物记事,倒也知道一些。” 令狐宣道:“不必客气,你知道得不少呢,将来必有出息!” 童宝旺赶紧道:“全仗老前辈今后提拔。” 令狐宣道:“好说好说,此次逮住这女娃儿,你该记头功呢!” 童宝旺喜得心花怒放,道:“晚辈愿终生追随老前辈,只要前辈一声令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令狐宣道:“真的吗了” “若有半句谎言,必遭横死!” 令狐宣道:“好、好,赴汤蹈火事还小,如果要你舍了命去干事呢?” 童宝旺斩钉截铁地道:“晚辈决不退缩!” “你真舍得命吗?” “你老说一句,童宝旺愿为你老赴死!” “为何要如此呢?” “晚辈此次对前辈心悦诚服,愿……” “慢,人心一向多变,万一你说到做不到呢?这样的事还少吗?” “晚辈说到做到,决不反悔!” “好,我相信你。那么,你现在就死吧!” 童宝旺没听懂,以为老头儿取笑他呢。 便道:“老前辈要我怎么样?” 说时看着令狐宣,嘴边还带着笑意。 “你不是用剑的吗?就用剑自刎吧!” “嘻嘻,老前辈真会取笑,这样无缘无故去死,不是也太不值了吗?” “值、值,大大值得。老夫先前不是夸你说,你知道事多吗?” “是的,承蒙老前辈夸奖。” “一个人知道得太多,你说有好处吗?我看不好,岂但不好,简直是太糟太糟!” “为什么呢?” “你不懂?好,我来说给你听。此次抓这妞儿,前后用计你都知道了,让雪山圣母那老厌物找斗方三老的麻烦你也知道了。你想,斗方三老有口莫辩,可是,却有你这个证人活着,你要是我,又会怎么想?放得了心睡得着觉吗?你倒说说看。”令狐宣和颜悦色,像跟老友叨家常一般,推心置腹、侃侃而谈。 童宝旺一下悟过来,老魔头可不是在寻开心,他哪有那么大的兴致。 他一下吓软了,赶紧跪下道:“老前辈,我童宝旺对天起誓,若起半点坏心,天雷打,不得全尸!童宝旺愿跟随老前辈……” “不必说这些了,你刚才不是已经说过,老夫叫你死你就死吗?言犹在耳,你就不认账了?嘿嘿,你这个人真是靠不住啊!” “前辈,求……” “没用,闭上嘴,你瞧,这山上林木苍郁,风光不错,一个人死后葬在这里,不是很好的吗?况且你识得诗文,号称秀士,秀士埋在山上,既清高又舒适,可谓‘死得其所’。哈哈,你瞧,老夫也掉起文来了。” 童宝旺吓得魂不附体,连声哀求,路也走不动了。 令狐宣笑道:“看你,一个人,特别是武林人,早该把生死看得淡些,人反正是要死的,不过是早些晚些罢了。你不必难受,老夫念你有功,就让你死得舒服些吧,这样总对得起你了,你说是不是?” 童宝旺一下跳起来,飞身往山下逃去,状若疯子,不顾一切。 可是,他跑得掉吗? 猫戏老鼠,是知道老鼠逃不掉。 令狐宣戏弄童宝旺,自然也是因为他逃不掉,所以,就让他临终前再跑几步吧,这是他最后的活动了呢。 果然,童宝旺一跃五丈,还未来得及第二跃,令狐宣已站在他面前。 童宝旺吓得掉了魂,又急忙转过身想跑,忽觉背上似遭了一记重拳,嘴里一咸,心里一翻,便哇哇吐出大口的鲜血,一个扑扒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这一幕,看得谢飞燕心惊魄动。 师门老友醉寿星东方木显然也是为了她,被一个什么姓刁的人骗到黄鹤楼去了,自己的一线希望也断了。 没料到童宝旺居然会有此下场,她虽觉得痛快,但也被令狐宣的毒辣所震惊。 落在这种人的手中,能有什么好的结局? 她绝望了。 令狐宣走到童宝旺身边瞧瞧,笑道:“小子,就好好躺在这里喂狼吧。” 他又对谢飞燕道:“你给我快走,山下有车等着,不然,嘿嘿,瞧老夫如何整治你!” 谢飞燕不作声,但仍然继续走去。 她在想脱身之策。 一个又一个,可全不管用。 四海魔枭令孤宣的恶名,她也听师傅说过,此人武功别出一格,声名不下于独眼魔。 真是令人奇怪,怎么突然间,这个老魔要将自己生擒活捉呢? 那么,真是突然间的事吗? 不对,肯定与家中血案有关,令狐宣难道就是残害了她一家,现在要将她斩草除根,以绝后患的凶手? 想到这里,她不由一阵冲动,恨不能马上就与老魔拼命。 不过,她还是抑制住了,这是徒劳无益的冲动,全家只剩了她一条命,她必须珍惜这条命,对手如果不立即要她的命,她无论如何也要活下去。 此时,他们已快走出密林,来到一片荒草坡了。 来时,她并未走过这草坡,也不知令狐宣把她往哪儿赶。 突然,她止住了脚步,眼睛也睁大了,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看。 只见一个年轻人,坐在草坡边上的一棵树下,正对着她微笑呢。 不错,是他! 就是那个能把人像活生生雕刻出来的手艺人,她曾把家传的一块紫晶石交给他雕刻的光灿。 她对他印象极深,决不会看错的。 可是,不对呀,他远在开封都城,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斗方山的荒坡上呢? 世间据说有同模同样的人,也许,眼前的这人不叫光灿,而是老魔的徒弟或是帮手。 这一想,她转移开视线,继续走路。 “谢姑娘,不认识在下了吗?那块紫晶石还要不要啊?” “果然是你!我还以为……” “你是什么人?”令狐宣冲上两步,怀疑地注视着这看来不像练家子的人。 光灿理也不理他,自顾对谢飞燕道: “姑娘,你走过来,我给你看一件东西。” 唉,这人好不懂事,自己生死难卜,还瞧什么东西呀! 她立即道:“你快走吧,紫晶石送给你了,东西也不必看了,以后再说吧。” 光灿慢慢站了起来:“姑娘,真的送我了?不后悔?” 飞燕怕老魔伤了他,催促道:“快走快走,送你的东西岂能后悔?” 她虽然觉得在这里碰见他是有些蹊晓,但不管他的来意如何,会不会武功,他都不是老魔的对手,现在只有打发他走,免得白送了一条性命。 令狐宣嘿嘿笑道:“走得了吗?有趣有趣,你把东西拿出来看看。” 光灿道:“凭什么给你看,配吗?” 飞燕听他口气如此硬,不禁大急,忙道: “你快走吧,免遭杀身之祸!” 光灿作出愤愤然的样儿:“怕什么,不给他东西看,大白天就要杀人吗?还有王法没有?” 令狐宣笑道:“小子,你装什么蒜?你到这里来,是想救出这个女娃儿吗?” 光灿居然答道:“不错,我有事找谢姑娘。” “哼,居然找到这里来了,你知道老夫是谁吗?” “是谁又怎样?不过是个老头儿罢了。” “嘿嘿,你还瞧不起老夫?这倒是新鲜事,老夫今日拿你消遣一番,看你慢慢死!” 谢飞燕听出了老魔的话意,她相信他是干得出来的,不禁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忙叫道: “快走吧,你何必白白送了一条命!” 光灿固执地答道:“谢姑娘,我就是找你的,你不走我怎能走?” 令狐宣呵呵笑道:“好多情的痴心汉啊,可惜可惜,今生今世你们再也见不着了,因为你这个牛郎得先到阴司地府见阎王,而这个织女呢,暂时还要活在人间,去侍候别的人。哈哈,小子,你心疼吗?” 光灿道:“出口不逊,大言不惭,玩火者必自焚!” 谢飞燕见他不走,越发着急,叫道:“你快走啊,你这个人……” 令狐宣道:“老夫不是说了吗?你走不掉了,暴尸荒野不是也很有趣吗?小妞儿,老夫要你站在这儿,看着心上人慢慢死。他会躺在地上扭曲、翻滚、狂呼乱叫,老夫到时瞧瞧你是什么表情,想来一定有趣,是不是啊?” 光灿也笑道:“你老得有点驼背,逃跑起来想也是很有趣的。” 这话可触怒了令狐宣。 世上没人敢这么当面讥笑他。 那么,有人这样做了该怎么办? 很简单,一个字:死! 他怪笑一声,抬起手来,食指和拇指一合,弹出食指。 一绺劲风直袭光灿琵琶骨,拟毁了他的武功,再来残忍地折磨他,出一口胸中的恶气。 光灿与他同时举起了右手,以中指放在大拇指下,弹出了中指。 “啵!”一声,两股劲力相撞,光灿依然若尤其事地站在那里。 这一来,把令狐宣吓了一跳。 谢飞燕则惊得瞠目结舌,做梦也想不到年纪轻轻的光灿,居然也练成了“弹指神通”绝技。 她由惊而喜,获救的希望使她不顾一切危险,忽地往下一蹲,侧身顺坡滚出林去。 光灿见她的举动,立即又向令狐宣弹出一指,同时轻轻一跃,已经站在谢飞燕之前。 飞燕见光灿配合极好,放心地靠在一棵树后,防止令狐宣偷袭她。 令狐宣见光灿弹了一指攻来,也立即回了一指,又一声“啵”地撞击声,两人不分胜败,令狐宣更为吃惊了。 他简直不敢相信,世上谁能调教出这么一个年轻人来!现在就如此厉害,再有几年岂不成了大气候! 决不能让光灿活着走出斗方山。 他暴吼一声,凶性大发,一个庞大的躯体跃起,双掌在胸前一错,“呼”一声,两掌齐出,两股巨大的罡风形成两个无形的铁锤,狠狠向光灿击来。 “咔嚓”一声巨响,一棵碗口粗的松树齐腰倒在三丈外的草坡上。 这一击,何止千斤之力! 人的血肉之躯又怎能禁得住这么一下! 眼前并无光灿的身影。 莫非被压在树枝下面了? 他心中有些快意地大步走去,拉开树身,却找不到那年轻人的尸身。 他惊异地转过身来寻找,四处空寂,哪有人影? 他立即双肩一晃,进了树林,立即运功默察,周围哪有人影?这小子难道逃掉了? 他不相信,说什么也不相信。 凭他快满一甲子的修为,这世上实在无有几人是他的对手。 可是,周围静悄悄,真的没有影儿。 他突然想起谢飞燕,慌忙过去寻找,她也像烟云一样消失了。 这一怒,非同小可,他立即展开身法在林中快速穿梭搜查,哪有两人的踪影? “出来!有种的就给老子滚出来!”他狂吼乱嚷。 一股气憋在心里,他快气疯了。 “咔喳咔喳!”他举起双手四处乱打,瞬间便击倒了十几棵树。 功亏一篑! 经过周密策划,假斗方三老之手捉来的谢飞燕,居然就这么莫名其妙地不见了。 他不甘心。 谁的轻功达到了这般高的境界?就是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吗? 他不相信! 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两个挖出来! 他又吼又叫,状若疯虎,在林子里乱窜。 荒山寂寂,无人听见。 他回到了击毙童宝旺的地方,童宝旺的尸身也不见了。 他惊得停了下来。 这里正是掌击童宝旺的地方,他决没认错。 难道尸身自己走了?周围没有埋人的痕迹。 斗方三老干的吗?不会。 好,谢飞燕也逃掉了,斗方三老还有必要活在世上吗? 他飞快地到了三老居所。 一排三间草屋已没了踪影,地上白灰一片,准是三老自己放火烧了。 他有气也没地方出。 “杀!”他狂吼着如飞而去—— 第七回 紫晶白玉马 光灿与令狐宣以“弹指神通”较量了两次,便知道令狐宣的功力在自己之上,他立即打定主意不与老魔硬拼。 当老魔狂怒,使出十成功力狠命击出一掌要他尸横当场之际,他立即施出师门绝技迷踪遁影,闪电般掠到谢飞燕处,一把将她抱起,跃到了树梢之上,从树梢上飞掠而去。 令狐宣一掌击出,以为万无一失,去扯动断枝,寻找光灿尸身之际,他其实正站在树梢上,开始往林里钻。 待老魔寻尸不见,又在附近找寻时,他已掠出这个小树林,藏到山间凹石缝中去了。 这是一个狭窄的洞隙,刚好容得下两人。 光灿将谢飞燕轻轻放下。 谢飞燕羞得头也抬不起来。 光灿道:“事出无奈,在下只好鲁莽了,望姑娘莫怪。” 谢飞燕红着脸道: “谁怪你呀,这老魔功臻化境,我又被其制住肩井穴,不能助你一臂之力,你能从他身边脱身,已经很不容易了。” 光灿道:“我与他对了两指,发觉他内力暂时还超过我,因此不能硬拼,所以出此下策,躲开为宜,姑娘被其制穴,何不运功冲穴?” 飞燕道:“我这受制穴位,非同一般,微感麻痒,老魔说只要一运气就会周身麻痒,一个时辰后功力全废,你说怎么办?” 光灿道:“原来如此,在下只有替姑娘推宫过穴了。” 谢飞燕又一次涨红了脸,低声道:“这如何使得?” 光灿的脸也红了,道:“不妨,在下只以气冲穴,手指并不触碰姑娘的。” 这一说,两人都十分尴尬。 谢飞燕点点头,表示可以开始。 光灿请她盘膝坐下,然后运起罗汉一指功,伸直了食指,其余四指弯曲着,在谢飞燕气海穴上虚空一指,内力源源而出。 谢飞燕浑身一震,难受异常。 光灿道:“闭目运气抱元守一。” 谢飞燕依言提气,周身立即麻痒,但有一股柔和之力从气海穴进入,所过之处,麻痒立消,不多一会,穴道已畅通,真气立即从丹田升起,浑身说不出的舒畅。 从气海穴进入的内力仍源源不断,与她自身的内力融汇一起,她不禁大吃一惊,欲要制止光灿,耳朵里却听光灿说道: “速将两股真力纳入丹田,否则两气冲突必然后患无穷!” 谢飞燕当然也知道这一点,立即收敛心神,抱元守一,将两股真气纳人丹田。 半个时辰后,光灿才收功坐下,闭目调息,进人物我两忘之境。 谢飞燕则觉丹田真气鼓荡,比原先强了一倍,心中不禁大喜。 睁开眼来,见对面的光灿十分萎顿,与刚才判若两人,心中不禁又是难受又是感激。 她这才知道,光灿借运功冲穴为名,将他本身的真元注给自己,以增强自己的功力。 这样做十分凶险,若光灿把握不好,就可能变成一个废人。 但即使把握得很好,他自己最少也要损去五至七年的功力,以他的年龄而论,顶多十二三年的功力,输给了人家一半,他自己还会有多少呢?他的武功将会减弱了一半,这是任何一个练武人都忌讳的事。 自己不过和他初识,又怎受得起如此的大恩呢? 眼望着形容憔悴的光灿,她不禁潸然泪下,内心充满了感激之情,一粒情种,于不知不觉之间点下了心田。 她呆呆望着闭目进入物我两忘的个郎,发觉他英俊倜傥,龙章风姿,真个是一表人才。 回想起初次见他时,便觉他气质不同于一般男子,也不同于一般艺人,这次面对面仔细端详,更觉益发出众。 想起这半日来受尽的种种苦楚,若非是他与老魔拼死相斗,在老魔眼前将自己救出,自己还不知是生是死,不知还要受到多少折辱呢! 自己出于雪山圣母门下,武功自是不同一般,就以林麟而论,虽是出身少林门下,但也决不会高过自己去。 而这光灿却不同了,显然内功火候大大高于自己,看他年龄不大,又是哪一位高人调教出来的呢? 有了这么一身超凡的武功,他不去扬名江湖,却甘愿当个雕刻艺人,浑杂在江湖庶民之间,这又为了什么呢? 大凡一个人有了如此高的武功,定然要找机会在江湖扬名,决不甘居市井之流。 他究竟怎么想的,等他运功完了好好问问。 她觉得应该了解他的家世,他的为人,理由是人家救了自己,岂能对恩人一无所知? 若是有这样的谦谦君子与自己并肩行走江湖,探查阖家被杀之秘,还有什么艰难险阻不能克服?还有什么魔头霸主不能战胜? 可是,眼前魔影憧憧,前途只怕不能如此乐观,未来吉凶未卜,凶险至极,自己能将他这么一个与世无争,不求名利的无辜青年拖人江湖凶狠斗场,卷入武林是非中吗? 尽管家中出事后;她尚未见到一个与家中交好的世交前辈,但从令狐宣、童宝旺的口中知道,醉寿星东方木伯伯已经卷入,暗中跟踪自己,又被一个姓刁的什么人引到黄鹤楼去了。 东方伯伯早已遁世不问江湖是非,他老人家既然出山,势必又要牵动一班子武林名宿,这是非范围不是超过了谢家一家的恩怨了吗? 又何必为了谢家一家怨仇,牵进许多人来呢? 这样一想,又打消了与光灿共闯江湖的打算。 她准备等光灿醒来后,向他道过救命之恩,便辞别下山,独自去尝那江湖历险的艰辛,刀光剑影的恐惧。 就在她思绪万千之际,光灿头上白雾缭绕,行功已到了紧要的关头。 她连忙收敛思绪,全神戒备,以防令狐宣突然闯来。 又过了一刻光景,光灿头上的白雾渐淡,她注意到他脸上的憔悴尽消,依然是玉貌丰神,说不尽的风流倜傥,脸色似乎更加红润。 她不由看得呆了。 突然,他睁开了双目,精光四溢,一闪即逝,眼光立显平和,分明内功已达神仪内蕴的上乘境界了。 四目相对,既突然又无意。 谢飞燕脸一红,忙掩饰道: “恩人醒来了,受小女子一拜。” 说着就要改为跪姿。 光灿慌忙道:“姑娘千万不要如此,在下万万不敢承受。” 谢飞燕道:“恩公救了小女子一命是实,若不受礼,小女子于心难安。” 光灿道:“谢姑娘,你当着众人将紫晶交给在下,为在下挽回面子,在下并未言谢,请姑娘不必见外。” 谢飞燕道:“既如此,小女子记在心上了,他日有缘再会,再图报恩。若小女子不幸身亡,九泉之下也忘不了大恩的。” 说到此,不由哽咽,几颗泪珠滚下。 她忙用衣袖一拭,站起来要走。 光灿难过地说道: “姑娘,莫非就此分别吗?临别前,请将定货收下吧!” 他从怀中摸出布包,层层打开,捧起了紫晶人像。 谢飞燕见到雕像,不禁呆住了,这不是活生生的自己吗?这动作正是“扑蝴蝶”中的一个动作,那身段,那神情,端的和自己一样。 不说这块紫晶有多贵重吧,单说这雕刻的手艺,配上这块传世的紫晶,难道不是一尊价值连城的瑰宝雕像吗?” 她接过人像来仔细玩赏一阵,嘴里不住地称赞。 之后,她将雕像递给光灿: “先前不是说过了吗?此像已赠给尊驾,请收下吧。” 光灿激动非常,道: “姑娘,这份重礼只怕不合适,在下也……” “莫非你不愿保存它吗?” “姑娘,此像耗费在下心血不少,在下珍爱万分,况此像乃姑娘相貌,国色天姿,这份美意,在下求之不得,哪里会有不愿意的?姑娘放心,只要光灿命在,此像就存。光灿哪怕走到天涯海角,此像决不离开光灿一时一刻,光灿对姑娘的大恩,永铭心室!” 这是人世间最美的真情流露,还需要多少话语才能说清吗? 谢飞燕也不禁激动起来,喃喃道: “但愿君信守此言。” 光灿道:“信誓旦旦,不思其反。” 他念了《诗经》中的两句古诗,意思是诚心立誓,决不会想到要变心。 谢飞燕也立即念了前朝诗人李峤的两句诗作为回答: “他乡有明月,千里照相思。” 这也表明了她的心迹。 光灿激动万分,心中之情鼓荡,情不自禁想拥玉人于怀。 但他立即控制住情感,以为唐突了佳人,不由满面羞惭。 谢姑娘句句话都离不了别离,他乡的明月,照的只是相思之情,这又为了什么呢? 从此次姑娘罹难,可以看出内情复杂,自己不去分忧,就想趁着有恩于人,达到自己的愿望吗?惭愧呀惭愧!” 他忍不住说道:“谢姑娘,在下不该作非分之想,姑娘此次历险,依在下从旁看来,事情似乎十分复杂,不知姑娘可愿将事情缘由告诉在下吗?” 谢飞燕听他如此说,虽然有些意外,但更加敬佩他的为人。 她想,既然此心相属,为何不能告诉呢?这千般愁万般恨积于心中甚久,从来没有向人倾吐过,她实在也有些受不住了。 她点点头,道:“坐下说吧。不过,我得先问你,你怎么会到这儿来的?” 两人重又相对坐下,这颇像是促膝谈心。 因为他们离得如此之近,想避也避不开。 光灿把经过说了。 原来,他当夜离开怡安旅店,便尽展轻功出城。 他已落后四天,不紧赶就无法赶上。 白天他遇到人时,便以常速行走,夜晚则展轻功飞赶,在谢飞燕上山时,他已到了山下。 上山后,见到了斗方三老在洞外张望,议论着童宝旺怎么不见。 后来,三老离开洞口,他知道谢飞燕已遭暗算,本想趁机进洞救人,不料童宝旺却从另一方潜入了洞。 他刚尾随而进,便听到一里外的三老回来了,便暂时潜伏不动,三老与童的对话,他全部听清。 之后,童宝旺带来了四海魔枭令狐宣回来,洞中的谈话他也全听到了。 童宝旺被击倒后,他继续尾追令狐宣,确定再无帮手后,便绕到前头堵截。 谢飞燕听完,吃惊地说道: “这么说来,鬼屠夫老前辈也是为我到开封了?咦,果真把许多老前辈人物也扯进去了呢!” 稍停,她又道:“光兄,你说你功力不抵令狐老魔,为何在交手后又要将内力输给我呢? 这样做,你必损失数年的内力,以后你……” “请姑娘放心,在下并未损了真元。在下所习佛门维摩大乘心诀,功能修复亏去的真元。 在下注给姑娘的内力大约相当于十年的功力,可在下只要及时调息运功,三两日后不仅复原,还可以有些增长呢。不瞒你说,在下内功只练到了七成火候,只要再有一年半载,便可达到九成以上,届时,决不会再败在令狐老魔手上。向姑娘这般说,决非炫耀。而是向姑娘表明,在下愿与姑娘一道,共斗群魔!” 谢飞燕十分感动,不知说什么好,只喃喃道: “这怎么可以,你竟给我注入了十年功力!啊,我不知该……” “姑娘,在下已从东野前辈口中,还有从张克虎那里,听到了有关此事的种种情形,猜测姑娘必有一番难言之隐,而且姑娘面对的对手都是黑道有名人物,故在解穴时才注入十年内力,以助姑娘防身。姑娘在运气调息时,在下也感受到姑娘的内功也是佛门一家,听令狐宣说,姑娘是当今武林高人雪山圣母的高足,不知可是真的吗?” “是的,家师便是雪山圣母。说来惭愧,一进山洞便着了三个老鬼的道儿,真是羞辱师门,让光兄见笑了。” 接着,她把经过说了一遍。 光灿又把从张克虎那儿听来的说了出来,把谢飞燕惊得瞠目结舌。 半晌,她道:“死去的这些人莫非也与我有关?但我并不认识广宁大师啊!” 光灿道:“姑娘被童宝旺诱走,东城外坟里却死了十人,两件事暂时并无关联,其中奥妙,日后自知。请问姑娘,你寄身于舞队,可是别有用意吗?” 谢飞燕道:“不错,我是为了随舞队四处献艺,好查访杀我全家的真凶!” 光灿大惊:“姑娘全家被害,这……” 飞燕眼一红,两串泪珠如断线珍珠,流到了衣襟。 光灿轻声道:“触及姑娘伤心事,在下十分不安,望姑娘原宥则个。” 谢飞燕摇摇头,但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她实在憋得太久太久,一颗心已被千仇百恨压得碎了。 如今,她总算见到了一个知心的人,再不倾吐出来,她会压抑得失去理智的! 正是“心曲千万端,悲来却难说。” 这是唐人诗句,不正是谢飞燕此时心境的写照吗? 谢飞燕足足痛哭了一顿饭工夫,方才抽抽噎噎止住。 在一旁静候的光灿,心如针扎,却说不出一句半句安慰的话。 他宁愿自己是谢飞燕,承担起她的千愁万苦,承担起她的深仇大恨! 他知道此时不能作声,让姑娘尽倾心中愁怨。 待谢飞燕止哭以后,他说话了。 “谢姑娘,在下头顶蓝天,足踩山崖,愿以此永恒之物为誓,定当随同姑娘,查出真凶,与姑娘同祭伯父母在天之灵!” 话不多,但誓言铮铮,声如金玉。 谢飞燕一颗芳心,得到了无限的安慰。 她使心情慢慢平息下来,开始叙说这件悲惨的往事。 谢飞燕乃河北沧州人氏,父亲营商,家资颇丰。 母亲贤慧聪颖,知书识字,擅长音律。 长兄谢永志、二弟谢永刚分别是沧州名儒宋经才、王积德的弟子,至于武功,则得自家传。 谢家祖上曾出过文官武将,故谢家子弟能文能武。 传到她父亲谢士海这一代,有弟兄二人。 谢士海是兄弟,长兄叫谢士波。 谢士海与谢士波不仅学得了家传武功,还读了满腹经书。 但两兄弟自父亲死后,有意于官场的只是长兄谢士波,谢士海却颇有儒侠之风,与江湖武林正道人士经常往来,像三星剑士丁强竹、邯郸七义之首戴功禄、醉寿星东方木等人。 谢士波几次投考未中,不禁灰心失望,于是沉湎于酒乡,十分潦倒。 祖上为官清廉,并无多少资产遗下,因家道中落,谢士海便开始经商,到杭州、金陵、洛阳、长安一带繁华之地奔波,后定居杭州府,家道中兴后始娶妻生子。 谢士波在沧州两年后,弃家出走,说是看破红尘,入山修道,这一去便没有了消息。 偌大一片祖传基业,便由忠心老仆谢福夫妇及其子女看守。 谢士海每年遣人返乡,携带些银两维持祖产并谢福家的生活。 谢飞燕七岁那年,二月问是涅槃节,谢士海率全家赴普陀山朝佛。 在离济寺,飞燕被雪山圣母看上,便向谢土海搭讪,欲带飞燕往深山传艺,每三年回家省亲一月。 谢士海与江湖豪侠素有来往,茶余饭后的闲谈中早已闻知圣母大名,当下便满口答应。 以后,每三年一次,由圣母携飞燕下山省亲。 十六岁那年,飞燕独自回杭州时值八月,到家后不到十天,便是中秋佳节。 晚上,一轮明月高挂,合家在庭院里设宴,拜祭过祖宗后,正要饮酒赏月,忽然家人来报,有一道士自称广元真人,有事要见老爷。 谢士海道:’“既是方外高人,就请进来一见吧。” 不到片刻,家人领着一五旬道人进了后花园,来到席前。 谢士海一见这道人,不禁吃了一惊,还没开口,老道就抢了先: “无量寿佛,还记得谢士波否?” 果然是长兄谢士波,这一喜非同小可,谢士海连忙命妻子姚香莲、长子谢永志、次子谢永刚、女儿谢飞燕叩见大伯。 谢士波连声道:“起来起来,不必行此大礼!” 行完礼,谢士海命人置办几个素菜,但谢士波却阻止道: “不必不必,为兄修道不忌荤腥,不须再费事。” 谢士海等人不免有些吃惊,但也未放在心上,当下替兄长斟上酒,两老兄弟一饮而尽。 谢士海叹道:“兄长一去数十年,也无音讯,倒叫兄弟一向挂念。所幸今日天缘巧合,让我兄弟于中秋团圆之日团聚,不知兄长一向在何处修道?” 谢士波道: “愚兄走遍名山大川,向无定居之处,即是方外之我,一心求道,世俗亲眷自然也淡漠了。今日路过杭州,忽见谢记绸缎铺,随便一问,居然是兄弟所开,便动了思亲之念,来与兄弟见上一面。” 两兄弟数十年未见,自然生分了,谈话也不甚热烈。 广元真人道: “兄弟发了财,这一向日子过得舒适,不知可曾回老家祭祭祖坟?” 谢士海道: “这些年忙于商务,只回去过两次,但祖业维护尚好,由谢福父子看守着。” 广元道:“兄弟,你所求之福不过是百年之福,为兄求的,却是永生之福。想人生短促,这荣华富贵不过是过眼烟云,若是人山修道,只要炼成地仙,也可寿比南山,兄弟何不弃绝红尘,随愚兄入山修道!” 谢士海道:“兄长说的极是,奈兄弟已成家立业,暂时还脱不开身,只有等三个儿女成了家,兄弟才能一心求道。” 广元道:“说的是,那就等今后吧。” 说话间,广元已饮了十来杯酒。 稍停,广元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绸包,一层层打开后,取出一件东西,道: “愚兄身无别物,只有这紫晶白玉马一件稀世珍宝,就赠与兄弟吧!” 众人在月光下看时,只见一块紫晶雕刻成云朵状的基石,云朵上放置着一匹奔驰的白玉马。 白玉马纯白无瑕,紫晶剔透,价值连城,马儿昂首长嘶,四蹄奔放,雕刻得活灵活现,宛如一匹真马儿一般。 月光下,紫白相映成趣,熠熠发光。 全家老小均看得呆了,无不交口称赞。 谢士海道:“大哥,此物过于贵重,兄弟只怕承受不起。” 广元真人笑道: “兄弟何出此言?你我兄弟本是一家人,为兄既已出家,要此俗物何用?留给二弟当传家宝吧!” 谢士海再三推辞,无奈乃兄坚持不允,只好拜谢收下。 广元真人又道:“此物珍贵,二弟切勿随意示人,切记切记!” 谢士海道:“兄弟谨记,一定收藏好了。” 广元真人又饮了十来杯酒,倏地站起,道: “为兄去矣,他年再来引渡兄弟吧!” 谢士海再三挽留无效,只得含泪送广元真人出府。 回来后,想起兄弟二人当年在沧州老家时的种种情形,不禁连声长叹。 散席时,谢士海对家人道: “我弟兄二人都长年在外,祖坟不能亲自照管,明年结束了买卖,回沧州老家去吧!” 果然,第二年便回了沧州。 三年后,谢飞燕辞别恩师下山,兴冲冲回到沧州,当向路人打听谢家时,得到的却是惊雷般的噩耗。 她是端午节归家的。 就在她到家前十天,四月二十五日夜,谢家起了大火,经街坊邻居奋力扑灭后,方才发现谢家并无一人逃出。 谢家偌大的园子,烧成一片瓦砾,谢家主仆大小三十二口,全部罹难。 官府代为收敛尸骨,据说只三十一具,不知还有一具在何处。 当天,她徜佯在一片灰烬的故宅上,心如死灰,若不是一身精纯的功夫,只怕她早巳晕倒。 接着她买了香蜡纸烛,到一个大坟前哭拜父母兄弟仆役丫环等人,这是一个合葬坟,官府无法分清遗骨是谁,只好通统葬于一大穴。 之后,她专访邻里,打听那日失火情况。 火是在三更左右燃起来的。 据邻里们说,三更前,似乎听到谢家院子有喊声,当时不在意,未料不久就起火了,那火似乎不是从一个地方燃起来的,邻里开门出来看时,谢家已是一片火海。 有人告诉她,城里打更的何老三当时就打着更走过这条大街,发现起火后又是敲锣又是喊叫才惊动了邻里街坊,纷纷出来救火的。 谢飞燕在一条小巷里找到了更夫何老三的家。 这是一间矮小的土屋。 她在门外叫了两声,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年纪半百的老者出现在门口,见到谢飞燕十分惊异,居然有这么漂亮的姑娘上门。 谢飞燕说明了来意,何老三请她到屋中落座。 屋里半边是炕,半边是灶,她坐在炕上。 何老三道:“姑娘问起谢家那场火吗?啊呀,真是吓人极了,小人刚从斜街拐过弯儿,就见谢家四处起火,小人吓得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连叫喊鸣锣都给忘了。正当小人清醒过来要打锣叫人时,姑娘,你猜小人看见了什么?” 说到这里,他压低了声音: “姑娘,小人本不愿讲出来的,但姑娘既然是谢老家的表亲,小人就直说了吧,姑娘是头一个听到这情形的人。当时,小人正要叫喊,忽然,从墙上‘嗖嗖嗖’飞出几个人来,大概四五个吧,只一眨眼便一个个上了邻家的房头,姑娘,你说怪不怪?这哪里是人呀,分明是鬼吗!小人心想,谢老爷是本城有名的善人,平日乐善好施,连小人也受过他老人家的不少好处呢……” 谢飞燕插话道: “你确实看清了吗?” “哎呀,姑娘,火光冲天,照得周围如同白昼,哪里会看差了呀!小人当时离谢家不过五六丈远,那些鬼凶得很呢,手中都提着明晃晃的家伙,就如打劫的强盗一般,小人等他们踪影消失,才大喊大叫起来……” “你看见那些鬼的相貌了吗?” “啊,对了对了,一个像个和尚,身披袈裟,另一个像个道人,还有两个像个老头。” “以后呢?” “以后大伙儿听见叫救火,便从家中冲了出来。” “谢家无人逃出来吗?” “没有,那么大的火,插翅难飞呀!” 谢飞燕知道再问不出什么了,摸出二两银子给何老三,辞别而去。 她当夜就离开了家乡。 从更夫口中,使她确信全家一定是被人所杀,要不然,凭父亲、哥哥、弟弟的武功,岂能逃不出一场火灾?还有,谢家大院三十二口人,何以只见了三十一具遗骸?那一个活着的人是谁? 莫非是到谢家卧底的? 她一人走在茫茫黑夜中,眼泪似溪水般不住流淌。 第二日,她在一个小镇上住下,足足有四天的哀伤后,才从哀伤中振作起来。 她的第一个念头是到山西洪洞探访父亲生前好友丁强竹,后又打算到近处的邯郸去探访邯郸七义之首戴功禄。 她只给他们捎了个信儿,却没有去找他们。 她决定自己寻找线索,别再牵扯更多的人。 于是,她先是在山西,后又到了安徽,沿途想听到些什么传闻。 后来,她明白了,这样探访不会有结果,只有耐下性子,慢慢打听。 就这样,她在凤阳看到舞队在街头卖艺时,便加入了“鸿雁班”。 光灿听完,不禁低头沉思。 周围静悄悄,偶有几声鸟鸣。 稍停,光灿抬起头,两眼看着谢飞燕,诚恳地说道: “姑娘,此事十分蹊跷,但也请姑娘放心,世上无不漏的消息,这么一件大案,不会就此烟消云散。试想,姑娘从老家出来,前后不过半载,人家不是就找上你了吗?四海魔枭令狐宣,是武林中有名的魔头,他决不会无缘无故要生方设计将姑娘生擒,为此不惜加祸于斗方三老,也不会要杀白面秀士童宝旺灭口。因此,姑娘根本不必费心去找线索,只要姑娘在‘鸿雁班’或是在别的什么地方露面,他们一定会再找上门来的。那时再相机行事,凶手就会露出真面目。不知在下说得可对,请姑娘斟酌。” 谢飞燕道:“你说得是,那么,我回‘鸿雁班’去口巴。” 光灿道:“在下还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说,只请姑娘恩准。” “你说吧。” “在下与姑娘同挡凶魔,追查元凶,望姑娘千万不要拒绝才好。” “可是,前途凶险,怎能将你拖累呢?” “姑娘,请不要再说见外的话。” 谢飞燕见他面色凝重,十分认真,怕伤了他的心,连忙道: “如此,多谢了!” 光灿大喜,又道: “回‘鸿雁’后,在下不来见姑娘,只在暗中行事,否则,我们都在明处,对方都在暗处,十分不利。在下与姑娘一明一暗,或可查出些端倪,不知可否?” 谢飞燕见他判事明晰,行事果断,芳心十分佩服,便点头答应。 “不过”,她又道:“彼此怎样联络呢?” 光灿想了一想,道:“有事在下会寻姑娘,可姑娘不一定要找到我。” 谢飞燕略感失望,道:“万一事情紧急呢?上哪儿找去呀!” 光灿道:“就这样吧,不管姑娘到什么地方,在下定会暗中告知落脚之处,好吗?” 谢飞燕道:“好的。不过,你可不要躲得没影儿了,十天半月不会面。” 光灿道:“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他引的是当朝名诗人秦观的诗句。 谢飞燕脸红得似桃花,娇叱道: “就你们男子心狠。” 光灿心甜了,灿然一笑。 他拍了拍怀中紫晶雕像: “我可以日夜瞧着她,她也终日伴着我。” 谢飞燕先是一愣,后来明白了。 她啐了一口,抢先出洞去了。 哦,蓝天似锦,白云如绸,金灿灿的阳光,铺满了山川大地,多美妙的一天! 第八回 往事峥嵘 谢飞燕回到了开封,在“怡安”旅舍找到了“鸿雁班”。 此时,正值暮色苍茫,暝烟四合之际,班众正在吃晚饭。 头一个看见她的是张云雁。 一声欢喜的尖叫,张云雁从椅上跃起,一下将谢飞燕搂个铁铁实实。 张大成夫妇及众人,俱皆欢喜不尽。 张云雁搂着她竟然抽泣起来,惹得姑娘们个个眼都红了。 林麟则呆站在一旁,心中十分欢喜可怎么也无法插上一句话。 谢飞燕推开张云雁,向班主夫妇见礼。 吴玉芹道:“呀哟,真把我们想死啦,现在总算盼到你回来了,须知大家与你已经是快刀砍水——难分开哪!” 谢飞燕道:“晚辈上了贼人的当,空白追了许多地方,这一点,容后禀告。” 林麟赶忙插言道:“谢姑娘,幸喜无恙,那晚在下与云雁妹妹、克虎兄到城外找你不见,一直都担着心哪!” 谢飞燕道:“多谢林大侠。” 林麟道:“姑娘不必客气,那不是见外了吗?” 正说到这儿,张克虎从店外回来,一见谢飞燕,忙过来见礼,也是欢喜不尽。 林麟又道:“哎,谢姑娘,你那块紫晶石被那个小子拐跑啦……” 谢飞燕打断他的话:“错了,林少侠,那个紫晶雕像我已见了,他并未拐跑呢。” “什么?你见了雕像?那姓光的呢?” 她本想说自己把像送给光灿了,但当着这许多人,怎好意思出口,于是改口道: “我刚一进城就有人叫上我,扭头一看,正是这位先生,他立即把雕像给我,我看了看,觉得还有些美中不足之处,让他再给琢磨琢磨。” 这一说,似乎也有道理,别人怎好意思再问?可林麟仍有话说。 “糟啦。谢姑娘,明日‘鸿雁班’就要离开京都了呢,快去找他索要回来吧。” 张克虎道:“不错,我适才就是去雇车马的,明日到杭州去。” 谢飞燕惊讶道:“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张云雁笑道:“到西湖去看景,上灵隐寺敬香,好玩得很呢!” 张大成道:“谢姑娘刚从远地回来,你们让人歇歇气,把饭吃了再说吧!” 众人这才散开,让谢飞燕坐下吃饭。 饭后,张云雁拉她进屋,迫不及待地将她走那夜东城外自己见到的可怕情景对她讲了。 临了,她道: “燕姐,那个老书生还留下一条白绢手帕,上面有血写着的字呢,只是那些字叫人看了莫名其妙。” “手绢呢?”谢飞燕问。 “林大哥装着呢。” “雁妹,你去拿来我瞧瞧。” 张云雁答应了,出去了一会回来,把血字手帕交给她。 谢飞燕打开,也看不出名堂来。 她轻轻念道:“红蓝三日乌石藏宝马,师狗一旁上天成高士。咦,当真古怪。” 她想,只有宝马二字看得懂,乌石藏马,这理解不通,红蓝三日更不通了,管他,先记下来再说。 她默诵两遍,心记下了,手帕还给张云雁。 这时,门外林麟的声音道: “雁妹,可以进来吗?” 云雁高兴地跑过去开了门,嗔道: “谁不让你进呀,自管进来嘛,噜里噜嗦。” 林麟笑着进来,道:“谢姑娘,还有件东西给你看呢。” 他递上一个玉佩,谢飞燕接过来仔细审视,见壁面上刻有个“竹”字。 她不认识此物,便还给了林麟。 林麟将血帕玉佩收好,道:“山西广宁大师、崂山玉阳真人均在此一役中罹难,在下明日与各位暂时分手,回少林寺报知恩师,恩师决不会坐视不管。” 张云雁道:“燕姐,他回少林后,再赶到浙江杭州与我们会合。” 谢飞燕淡淡地应了一声。 林麟又道:“那夜之事必会轰动江湖,广宁大师、玉阳道长非一般人物可比,山西广胜寺、崂山上清官必不肯善罢干休,定要追究下去,‘鸿雁班’四处流动,故在下决心跟随,暗访此案真凶。” 张云雁道:“哦,对了,家兄在燕姐走后,蒙东野前辈垂青,携家兄外出一旬半,授了他一套刀法,老人家有趣得很,说这套刀法叫‘屠狗十八式’,授完,让家兄转告家父母,‘鸿雁班’不宜在此多逗留,远走为好,并让家父母……” 说到这儿,张克虎进来了。 云雁道:“屠狗的兄长,把东野前辈转告燕姐的话说一遍吧。” 张克虎道:“我正是来找燕姑娘的,东野前辈让我转告说,谢姑娘回来后,暂不要离开‘鸿雁班’,还说事情过于复杂,牵动了许多本已隐居的老头,但又让谢姑娘放心,说他老人家与一位叫醉寿星的老前辈会照应姑娘,只要姑娘小心些就行了,不要再只身一人远走。” 云雁道:“老前辈的话很怕人的,燕姐,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林麟道:“谢姑娘,不妨将隐情告知大家,让大家心中也有个底。” 张克虎道:“是啊,谢姑娘,我们都愿为你分一份忧,解一份愁呢,只是你不要小瞧了我们才好。” 谢飞燕心想,如果身在“鸿雁班”免不了累及大家,不如请班主夫妇来,将家仇讲了,然后脱离‘鸿雁’,与光灿去探访仇敌。 拿定主意,便道:“烦张兄请班主,啊,不对,干脆我们一块到班主那儿说吧。” 众人均赞成,便到上房找张大成夫妇。 谢飞燕将自己出师以来,家已被毁的情形简述了一遍,又谈了此行经过,只隐瞒了光灿救她这一截,改称被一未露面的高手相救。 众人听了前后情形,俱感震惊,半晌说不出话来。 飞燕续道:“今日飞燕已将实情托出,我不能再留在‘鸿雁班’,以免祸及全班,半年来承班主夫妇垂爱,百般照顾,此番恩情,飞燕只有异日相报了。” 听她说要走,云雁急了,道: “燕姐,你孤身一人岂不更加危险?” 林麟道:“姑娘身负血海深仇,时下又有人暗害姑娘,想来二者之间必有牵连,姑娘单身一人,未免危险,不如随在下同返少林,由在下将此件事禀报之后,在下陪同姑娘一道,探访姑娘的仇人,不知意下如何?” 吴玉芹道:“都说些孩子气的话。飞燕姑娘,我们与你是竹里装灯草——一条心,别尽说些走不走的话!” 张大成也很同情谢飞燕,但此事非同小可,“鸿雁班”子弟虽自小习练武功,但仅能自卫防身,要与四海魔枭令狐宣之流作对头,份量实在太轻了点儿,莫说这班孩子们,自己夫妇两人也不是老魔的对手。 乡亲们将这班姑娘小子交托给自己,怎能拿他们的性命儿戏呢? 可是,飞燕孤身一人,又怎能让她独自承受凶险呢? “鸿雁班”是舞队,不是江湖帮派,这一牵进江湖是非,只怕永无宁日。 然而飞燕一家遭害,现在又有人找上了她,她是班中的一位艺人,作为班主又怎能袖手不管? 咬咬牙,他说话了:“谢姑娘,你既是班中一员,有事我们不能不管,虽说我们武艺低微,但人多毕竟好设法,姑娘再不要说个走字,留在班里祸福与共吧!” 他这么一说,吴玉芹、张克虎、张云雁和林麟都十分高兴,纷纷劝飞燕留下。 飞燕想了想,道:“多谢班主,那我暂且留下,若事态发展迅速,到时再离开吧。” 众人又围绕四海魔枭之事议论了一阵,方才各自回屋歇息。 第二天一早,林麟辞别众人先骑马走了。 大伙儿把家什搬上大车,分乘几辆马车,往浙江进发。 他们走杞县,过睢阳,来到永城县,这里距安徽已经不远。 张大成决定在永城县住上两天,歇息一天,演出一天。 旅途劳累,饭罢已经天黑,各自歇息。 三更时分,突然“吧”地一块,似有重物击在楼上。 谢飞燕立即惊醒,从床上一跃而起。张云雁也忙翻爬起来。 两人匆匆披上外衣,目注门窗。 飞燕打个手势,意从后窗跃出。 云雁抓起放置在床上的长剑,拉开后窗,一跃而出。 飞燕却忽地拉开门,一步跃到天井。 只见对面房顶上,立着一条黑影。 此刻张云雁也从屋后绕出,同时看到了房头上的黑影。 这人好大的胆子,见了人也不闪避,依然大不咧咧站着。 谢飞燕一踮脚,“嗖”地上了房顶。 张云雁叫道:“有贼,大家快起来!” 她也跟着上了房,并立即抽出了长剑。 谢飞燕见对方仍不理不睬,娇叱一声,一掌打出。 她发现对方仍然不动,似乎也不打算回避,要硬挺挺受她的一掌。 她习的是无相神功,那人即使有金钟罩、铁布衫,只怕也经不起一击。 就在掌要触到对方胸襟的一刹那,她急急将掌势挪开,同时柳腰一拧,往斜刺里跨了一步,接着将拳收回。 那人依然不动,就像没有这回事一样。 她感到诧异了,正想仔细打量对方时,张云雁不知就里,娇叱一声,长剑直点对方咽喉。 她急得连忙跨步进身,轻轻向张玉雁的玉臂一推,剑失了方向,刺向空当。 “慢,此人被点了穴。”她急忙说道。 与此同时,张克虎、张婉玉、班主夫妇也都跃上了房。 许多姑娘也纷纷从屋中出来。 张云雁听飞燕如是说,忙借势收招。 二人一左一右上前两步,定睛一瞧,不禁叫出声来。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班中得力子弟常世雄,只见他双睛凸出,嘴角似有口涎流出。 张克虎急忙上前将他放倒抱起,从房上跃下,将他放到床上。 只见常世雄外边罩着一件黑色大衫,班中人谁也未见他穿过,大衫里面才是他平日穿的衣服。 他已经没有气了。 口角流淌的不是口涎,而是血水。 张大成替他查了周身,并未发现伤痕。 只有胸膛上清清楚楚有个泛黑的手指印,比量下来,大概是中指。 这一下事出意外,大家吓得瞠目结舌。 张克虎道:“把范之宏叫来问问。” 范之宏与常世雄住一间屋。 与张克虎同屋的吴杰急忙去了,一会慌慌张张跑回来道:“他……他……死在床上!” 众人一惊,急忙到范之宏住屋去看。 范之宏的死法与常世雄相同,胸上受了一指,别处并无伤痕。 张大成慌了,急忙出房门清点人。 六个男子去了两个,其余还在。 除了张克虎、吴杰,还有两人叫张小旺,陈子仪。 再清点姑娘们,除了飞燕、云雁,其余九个都在。 吃饭时,大家还热热闹闹、吵吵嚷嚷,不过两个时辰,便去了两个,这真是从何说起啊! 姑娘们都抽泣起。来,男人们则呆然而立,心里乱得没了主意。 谢飞燕咬紧银牙,心中怒火燃烧。 杀人者武功高强,杀了人还戏弄大家。 这是什么人干的?这些无辜青年与他又有何仇? 莫不是自己带来的灾祸?白白让两个好人命丧黄泉! 她心里难受极了。 忽然,张克虎叫道:“你们快来!” 不知什么时候,他又回到了放置常世雄的那间屋。 原来,他想把常世雄那件大衫取下,因为班里从未有过这样的衣服。 取下后,他顺手掏摸了里间的口袋。 口袋里有个纸团,打开一看,上面写着: “敢与谢飞燕为伴者,这小子就是榜样。”上面只捺了一个指印,并不署名。 众人进屋后,他把纸团给了爹爹。 张大成抖着手,念了纸团的字。 谢飞燕再也忍不住,走过来向班主行了个礼颤声道: “班主,飞燕累及两位大哥,后悔不及,只有以后替两位大哥报仇。飞燕今夜就辞别各位,他日有缘再见。” 说完,径自挤出房门,朝自己那间屋跑去。 张云雁喊了声“燕姐”,也跟着追去。 张大成道:“罢罢罢,天降横祸,想不到‘鸿雁班’会有此劫,叫我回乡怎么向邻里们交待!” 张克虎愤然道:“爹,这不能怪谢姑娘,贼人心毒手狠,无缘无故杀人,我们岂能示怯于人,莫非世雄、之宏的仇就不报了吗?” 吴玉芹怒道:“飞燕在‘鸿雁班’跳舞,‘鸿雁班’与她的家仇无干,怎么向‘鸿雁’下毒手呢?道理上说得过去吗?这些人是蜈蚣遇到眼镜蛇——一个比一个毒!克虎说得对,两个男娃的死,我们难道就算了?” 张大成跺足叹道:“我没有说燕姑娘不对,也没有说此仇不报,但来人武功之高,无人能敌,只怕往后几天还有人遭殃!” 这一说,姑娘们都吓坏了,一个个相互望着,不敢出声。 吴杰道:“我们演我们的舞,与世无争,这样乱杀无辜,神人共愤。只要贼人再来,我们就与他拼了!” 陈子仪也道:“吴贤弟说得是,人家找上了我们,躲也躲不掉哇。” 张大成烦透了,喝道:“住嘴!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凭你们几手三脚猫拳脚,也要与人家相抗吗?还不是白白送死!” 这时,张婉玉叫道:“谢姑娘走了!” 众人朝门外瞧去,只见飞燕提着个花布包,正从门里出来,后面跟着泪狂汪的张云雁。 吴玉芹连忙赶出门去,一把拉住谢飞燕,道: “姑娘,你忙什么?咱们是枯藤缠大树——生死不离。你这么一走,咱不是成了扁担挑水走滑路——心挂两头了吗?你暂且留下,有什么事大家好商议。” “嘻嘻,说得好,说得好,我屠夫就最爱听你这娘们说话。” 忽然有人插话,声音又尖又细。 众人闻声看去,房头上站着鬼屠夫东野骧老儿。 吴玉芹大喜,忙招呼道:“前辈,咱们这里已经是晨雾炊烟——一吹就散啦,还不快些来指示迷津吗!” 东野骧回头嚷道:“老不死的醉鬼,你再不过来我就要张口骂人啦!” 忽然,院子对面的屋檐下有个苍老的声音笑道: “屠狗的,你不是已经骂人了吗?” 众人闻声看去;只见一个白头发、白长髯的矮老头,正笑嘻嘻从屋檐的阴暗处走出来。 谢飞燕一见连忙过去行礼口称师伯。 张克虎、张云雁等年轻人也忙向这位老寿星行礼。 班主夫妇则称前辈,双双行礼。 醉寿星东方木笑道:“好、好,都是些乖孩儿,有话屋里说吧。” 这间旅社只一个院子,全由“鸿雁班”包了,故没有别的旅客。店主及小二住在外间的楼上,下面兼营酒饭。此刻他们正在好梦中,哪里知道后院发生的事? 班主夫妇房内容纳不下许多人,班主只留下克虎兄妹及谢飞燕作陪,其余打发睡觉去。 东野骧道:“燕姑娘,你要走到哪里去?” 谢飞燕道:“前辈,晚辈已拖累了无辜,如果再不走只怕会……” 东野骧一瞪眼道:“胡说,你不但没有拖累‘鸿雁班’,他们反而沾了你的光呢!” 这话不知说些什么,大家一点也不明白。 东方木笑道:“屠夫,别那么一说话就瞪眼,小心吓坏了乖孩子们,事情嘛,要说就从头说起,不然谁听得懂啊。” “就你醉鬼罗嗦,要说你说吧!” 东方木笑嘻嘻看着张大成道: “班主,若不是飞燕在你们班里,只怕早出事了呢。” 张大成惊道:“请前辈道其详。” 东方木道:“去年端午节,你们在何处演出?” 张大成道:“在山东兖州只演了一天,晚上来了两个浮浪子弟,要叫姑娘们站出来排队,由他们挑五人去离城三四里的童家庄陪酒跳舞。” 东方木道:“后来呢?去了吗?” 吴玉芹接过话头道:“前辈,我们虽然卖艺可也相当自重,我一听他们来意不善,就跳出骂道:“狗打哈欠——一张臭嘴,你们是瞎子爬树——不知高低,我‘鸿雁班’都是规矩人,你们快给老娘滚出去!” 东野骧哈哈笑道:“骂得好骂得好,你这娘们聪明得很,一出口就好听!” 东方木道:“后来呢?人家就滚啦?” 张克虎道:“滚是滚了,不过是晚辈们把他俩打趴下的。” “后来人家不找麻烦吗?” “当然找呀,当晚就来了二十多个汉子,为首的叫什么来着?” 张云雁接口道:“那小子好像是叫童子民,自称是童家庄的大少爷。” 张大成道:“在下知道那些地头蛇难惹,就连夜带着大家走了。” 东方木道:“后来再没人找麻烦吗?” “是的。” “你知道这童子民是何等人吗?” “大概是有钱人家的纨绔子弟。” “童子民回去后为什么不追你们呢?” “不知道。” “告诉你吧,童子民被你们打得口吐血,一条命只剩下一半了,所以,暂时没顾得上找你们。直到四个月养好伤后,他就转你们的念头了。童子民是山东一霸神火帮帮主童震东的侄子,是白面秀士童宝旺的堂兄弟。明白了吗?” 张大成惊得灵魂儿出窍,嘴大张着说不出话来。 东方木又道:“大概是童子民亲自到济南府找童震东哭诉,童震东便派人四出打探你们,幸而你们早已远走高飞,不在山东境内。后来也不知什么原因,自谢姑娘加入班后,童宝旺不准他叔叔手下的人侵犯‘鸿雁班’。要不然,你们早就遭殃了。” 张大成叹道:“老前辈这么一说,在下总算明白了。这童宝旺不准神火帮的人找‘鸿雁班’的麻烦,是因为四海魔枭令狐宣让童宝旺欺骗斗方三老,要将谢姑娘生擒活捉!” 这话反使东方木、鬼屠夫大吃一惊。 谢飞燕又把去斗方山的事讲了。 东方木叹道:“我老儿原本跟在你丫头后面的,不料中途忽然不见了你,原来你是在夜晚赶路。那晚我在靠湖北边境的一个小镇上,听到隔壁屋中有两人谈话。这客店异常简陋,中间只隔一道板壁,说话听得清清楚楚。一个说:‘谢飞燕那妮子果真去了黄鹤楼吗?’另一个道:‘怎么不是?童宝旺与斗方三老约定,在黄鹤楼把那丫头活捉。’先前那人道: ‘听说这丫头是雪山圣母的徒弟,不知可是真的?’后面那人道:‘听童宝旺说,是真的,我追问他为何要捉那娃儿,童宝旺说不要刨根问底,他也是受人之托。我想原本就不与我们相干,又何必多管闲事?’先前那人道:‘对对,祸从口出,不谈也罢,睡觉睡觉!’如此听来,他们是局外人,老夫半信半疑只好去碰碰运气,于是空跑了一转。” 东野骧道:“亏你老江湖,还上当?” 东方木道:“因为不见了飞燕,又怕果真到了黄鹤楼怎么办。” 飞燕道:“我别师下山的情况,两位前辈是如何知道的?” 东方木道:“你回家后,老夫到昆仑山探望你师傅,你师傅说你艺满出山,要我老头儿多加照应。之后,老头儿从山上回来,便想顺便到沧州看看你,再到邯郸探望七义。哪知到了沧州才知你家失火的事。说来凑巧,邯郸七义风闻你家出了事,也到了沧州。他们先我先到了两天,经核察,怀疑你家遭人暗害,那是你走后的第十天。老夫与七义约好,老夫去探访你的行踪,由七义和三星剑士丁强竹访察真凶。他们先到山西洪洞县去找丁强竹,然后联袂到江湖探查。老夫七找八找,总算碰巧在‘鸿雁班’见到了你,便暗中跟随,看看有无人暗算你。到了洛阳,又碰见了东野老儿,我二人均觉你家血案非同小可,人家必然会找到你斩草除根。果然,你们到开封后,就发现童宝旺在盯住你们,还有神火帮的五个高手。刚才所说诸般情形,都是从他们的谈话中断断续续听来的。” 张克虎道:“前辈,在开封东门外死的那几位呢?” 东方木叹口气道:“听你跟屠夫所说情形,只怕就是三星剑士丁强竹和邯郸七义戴功禄等人了。山西广胜寺广宁大师、崂山上清宫玉阳真人都与他们交好,至于他们为何罹难,与什么人交的手,这就不得而知了。不过,当今之世,要将这十位高手通统诛除。实在是令人难以想象的事,可想见对方是怎样厉害的魔头。历数当今黑道高手,只怕无人能做到。因此,老夫猜测定有隐世的魔头在暗中作祟,否则,三星剑士等高手,岂能无一幸免?特别是三星剑士,他的三星剑法出神入化,内功也达上乘境界,居然也难逃毒手!” 东野骧道:“如此也好,屠夫多年无人交手,只能找你醉鬼比划,这些年也比划得腻烦了,既有魔头出山,屠夫就找他们热热闹闹吧。” 谢飞燕听醉寿星一番话,特别听说是丁强竹叔叔等人为己罹难,早巳悲痛难忍,只因人多不便放声痛哭,只伏在张云雁肩上啜泣。 张大成道:“前辈,今晚敝班两个后生遭人暗害,是神火帮下的手吗?” 说着,把纸团儿递给东方木看。 东方木看完,沉思着道:“这可不一定,看样子,他们是想让飞燕与你们分开。” 张克虎道:“前辈,常世雄、范之宏胸前都因戮了一指而死的,这是什么指法,如此厉害?两位前辈可要看看吗?” 两个老儿同时起立,面现惊异之色,异口同声道:“走!” 验完伤势,回到房里。 两个老儿神情严肃,众人也感到有一种不祥的阴云笼罩心头。 醉寿星东方木道:“是他!” 鬼屠夫东野骧点头道:“不错,这世上除了他还会有谁?” 东方木道:“确实想不到,当年不该手下留情的。” 东野骧道:“就是你这个醉鬼充善人,老屠夫从来主张除恶务尽,这下可好,又要大动干戈,兴师动众了!” 东方木叹道:“屠夫,你怪我何用?当年主其事的是玄中寺印真大师,老前辈以慈悲为本,将其困在西域的鸣沙山,他当日立誓,永不出山的。” 东野骧道:“错了,还有个条件你忘了?” 东方木道:“没有忘。他说,只要他的随身宝物出现在他眼前,他就要破戒出山。” 东野骧道:“对啊。我问你,当时那宝物是谁收去了?” 东方木道:“阁皂山白玉观太华真人受印真大师之托保存,太华真人功臻化境,难道还有人能从他老人家那里取出宝物不成?” 东野骧道:“糊涂酒鬼,当时在场的有少林、武当、峨嵋、青城、九华、华山各大派的人,年代一长,难免消息不透出江湖,太华真人早已飞升,下一代的人定能保住它吗?” 东方木道:“不错,可是那老魔不也到寿终正寝的岁数了吗?” 东野骧道:“那么黑煞指何人所为?” 东方木搔搔头,忽然跳了起来:“不是说那魔头还有个儿子吗?” 东野骧一拍大腿:“对啊,怎么把他忘了?当年并未找他麻烦啊?” 东方木道:“他那时年青,也未跟老魔在一起,也不知住在哪儿,又未听说有什么劣迹,谁还去找他?” 东野骧道:“从黑煞指力看来,修为还浅,说不定真是他儿子干的!” 东方木道:“有了儿子就有孙子,保不定是孙子干的呢。” 他二人这一大通对话,听得人人莫名其妙,但都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关系武林正道的生死盛衰,都想开口问个清楚。 吴玉芹先开口来:“哎呀,你们两位老人家卖的都是老太婆的嫁妆——陈货,把我们说得满头雾水,该从头说起才对呀!” 东野骧嚷道:“说得好,老醉鬼卖的都是陈货,嘻嘻,妙极了!” 东方木道:“好,从头说起吧。二十五年前,江湖上出了一个大凶魔,叫做慕容彪,是一种邪派绝技黑煞指横行江湖。他杀人如麻,专找白道高手的麻烦。一时间大江南北,许多高手都折在他手下。他下手绝不容情,只要和他交手,除非你能胜了他,否则,你就只有一命归阴,别无抉择。杀了对手还不算,最令人痛恨的是戮其对手全家,老少不留。因此,江湖上给他取了个‘黑煞凶神’的绰号。这家伙师承于谁,在何处习武,江湖上没一人知道。 两年之内,各大派的高手,被其屠戮的,只怕不下两百之多。一些黑道人物若无意冒犯了他,也同样落得如此下场。一时间,黑白两道的武林人,只要提起黑煞凶神,无不谈虎色变。一些名门大派的掌门人,亲自率高手下山,意图与之决一雌雄,但无不损兵折将、铩羽而归。 慕容彪在江湖上,一时成为天字第一号的人物。许多黑道高手自动投于麾下,甘于听其驱遣,虽然他没有开宗立派,组帮建会,但也和一些帮派差不了多少,甚至比一些帮派势力还要大得多。正道武林眼见道消魔长,长此下去,正道武林势必力衰势微,因而由少林、武当牵头,去山西交城的玄中寺请出高僧印真大师,又联名邀约了峨嵋、青城、九华、华山、崂山以及阁皂山白云观太华真人等等各大门派的掌门,相约与黑煞凶神决战。结果,双方约定在泰山比试。那一日,双方到了不下五百人,看热闹的也在两三千,热闹得像赶庙会一般。起先由老魔手下出阵挑战,一天斗下来,各死伤了三十多人。第二日,印真大师提出,由他老人家和凶神一对一交手,免得伤及无辜。” 说到这里,东方木咂了咂嘴,大概是口也说得渴了。 张克虎跟鬼屠夫十多日,听他说过醉寿星好酒的脾性,早已准备了好酒,一见老寿星那模样,赶紧递上一个酒葫芦。 东方木大喜,道:“好孩子,难得你知道爷爷的嗜好。” 接过葫芦也不谦让,“咕咕嘟嘟”一连吞了十几口,早喝去了一半。 他以手背揩揩胡子,连赞好酒。 张克虎道:“老爷爷,好喝吗?孙儿准备得多呢,只管放心喝吧!” 东方木更是高兴,对东野老儿道: “屠夫,难得你有眼力,收了这么个好徒弟!” 东野骧道:“呸!谁收了徒弟了?不过传了他一套‘屠狗’刀法,不像你,小气得要命!” 东方木道:“谁小气了?好,我老儿也传他一手,看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张克虎及张大成夫妇均都高兴异常。 东方木道:“接着说吧。印真大师在江湖上名不见经传,各大派掌门及高手们都悬着一颗心,但印真大师是由少林、武当掌门亲自上山请来的,料想功力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于是又抱着一线希望。两人出场后,大家屏息凝神,大气儿也不敢出,直盯着场中两位高手身上。 要知道,像这样的高手对阵,只怕是举世无匹,你上哪儿去见识?大家都估计要有一场惊心动魄的厮杀。果然,双方不用兵刃,空手相搏,只见两人动如风,快如电,交手千余招,倏地分开后,黑煞凶神慕容彪的衣袖被印真大师扯掉了一截。老魔道:‘难得与大师见面,在下在招式上输了一招,还要在内力上讨教讨教。’印真大师微笑道:‘施主自管请便。不过,施主以黑煞指技压江湖,老衲也曾练得一手指功,莫若你我以指交锋,当能分出胜败。’“众人一听,大师要与老魔的黑煞指交锋,又是以指相对,莫不相顾失色。须知黑煞指厉害非常,可在五丈内取人性命,任何内家护身罡气或是金刚指力之类的功夫,都挡不住黑煞指的劲气。大师要以什么样的指功对付老魔呢?论起指功,正道武林正宗出身,能用何种指法相抗呢?正在众人惊疑不定之时,两人已开始了对指。只见双方各退三步,慕容彪抬起右手,伸出了食指,略一运功,一根指头变成了墨一般黑,看着挺是怕人。而印真大师伸出的,却是右手中指,只见中指并无多大变化,只是指尖粗了起来,就像指头上裹了些布一般,明显比指尖以下粗。没人识得这种功夫,只担忧这场拼斗的结果。这时,慕容彪吐气开声,只听‘哧’一声,似有股淡淡的墨烟在其黑指上逸出。能将一种指功练到不只是气还有了形,这种功力真是见也不曾见过。与此同时,印真大师也出了手,这一指并没有声音,但也有一丝淡淡的白气从指尖泛出。啊!大师的指功也练到了有形地步,真是再好不过。一白一黑两股淡烟相向,众人却未听到惊天炸响。实在也出大家意外。只见两人停立不动,一起闭上了双目,就像入定一般。只见白气越来越盛,已经白若云絮,而黑气也越来越浓,恰似一股黑烟。两股气相接处,黑白分明。过了一盏茶时间,黑气似乎越来越浓,如锅烟子一般,而且变得粗了,把白气推过去了一尺多。黑道狐鼠们见状,不禁大声欢呼,而白道好汉们却紧蹙额头,越来越感不安。须知印真大师一败,黑道就会乘机冲杀,那么这一场拼杀完结,不知要损了多少人的性命。只见黑烟寸寸进逼,白烟不粗不细,和开始时差不多,但却一寸寸后退,眼看只离大师指尖二尺多了。哎呀,这怎么得了啊,众人帮是帮不上忙,急是也没有用,有的已开始窃窃私语,沉不住气了。而黑道枭雄们却弹冠相庆,指指戳戳,议论纷纷。忽然,黑烟又猛进了一尺,看那一伸一缩的猛劲,似想一举压倒白烟,将印真大师击毙。现在,只要再进一尺,慕容彪就会大获全胜了……” 醉寿星说到这里。口中连连咂舌,伸手到桌上去抓酒葫芦,不料一只红袖突然伸了过来,一只白如凝脂的小盘上,正托着一个陶壶。 东方木抬头一瞧,是张云雁在递酒呢。 “咦,好,好,这孙女也替爷爷备了酒,好极好极!” “爷爷,你先尝尝酒如何再夸嘛。”张云雁娇声说。 东方木拔开瓶塞,仰头灌了几口,伸出个大拇指来,夸奖道: “好,好,太好啦!比你兄长的酒何止好三倍!” 张大成听他喊好,嘴里虽笑着,心里却痛得像针扎,这是他在山西演出时买的汾酒,只剩下这一罐一直舍不得喝,想不到却被这不孝的女儿翻捣出来做顺水人情,叫他焉能不心疼?” 张云雁道:“既如此,爷爷教孙女儿一手什么功夫哇!” 东方木一愣:“哟,这酒可不是白喝啊?” 众人这才明白,张云雁打人家武功的主意呢,怪不得想起替醉寿星备酒来了。 张大成一知女儿用意,顿时心口也不痛了,笑得舒爽已极。 东野骧嚷道:“我说你小气不是?喝了人家上好的酒,把压箱的玩意儿翻出来吧!” 东方木笑道:“好好,我老儿一向大方,就教孙女儿一手功夫吧!” 张云雁高兴得欢呼雀跃。 吴玉芹也立刻从墙角拖出个口小腹大的酒罐来,叫道: “前辈,我也献上一罐,也该教我一手吧?” 众人不禁笑了,东方木更是乐得合不拢嘴,连声道:“好好好!” 东野骧道:“娘们!把酒给老屠夫,老屠夫自有绝活教你,那醉鬼的玩意儿让小姑娘学去吧,屠夫教你的保准对你的胃口。” 吴玉芹大喜,遂把酒捧给了东野骧。 张克虎道:“老寿星爷爷,往下讲吧,我都听得入迷了呢!” 东方木道:“好,书归正传。却说印真大师的气已缩短到一尺,眼看要被黑气吞没。黑道人物一个个摩拳擦掌,有的已亮出了兵刃,只等印真大师一闭眼倒下,他们就要乘势掩杀。 这时,只见慕容彪头上升起了一团黑气,印真大师头上也已白雾蒸腾。慕容彪头上的黑气越来越浓,有如一块乌云,而印真大师头上却如一片云絮,并不怎么浓厚。说来也怪,慕容彪头上的黑雾越浓,手指上的黑气却缩小了,缩到和原先发出的黑气一样粗细。又过了盏茶时分,情形大大出乎在场诸人的意料,印真大师的白气不知不觉间已伸长了,而慕容彪的黑气已退回到了原地。岂但如此,并且还在一分一分地退缩。见此情景,正道豪侠们不禁欢呼雀跃起来,黑道人物却一个个面现惊惶,气焰不再嚣张,抽出了兵刃的,又赶忙还了鞘。不到半盏茶时间,黑气已退到了慕容彪胸前一尺,显然,他已经抵受不住了。只见他头上黑气浓如墨,满额满脸的汗水直淌。再看印真大师头上的白雾也浓了不少,脸上却无一颗汗珠。眼看白气又不住推进,黑气离慕容彪胸前只不过五寸了,再过片刻,这个老魔就要恶贯满盈,到阴司报名去了。这时,白气突然一缩,消失不见。印真大师开口道:‘施主,可以……’言犹未了,慕容彪手指发出的黑气突然前窜,直袭印真大师。这一下变化仓促,谁也没想到老魔有此一手。印真大师手下留情,他反而恩将仇报,趁印真大师收功说话之际,突下毒手偷袭!只听‘乒’地一声,一时飞沙走石,遮人眼目,紧接着一声闷哼,我们认为糟了,印真大师必已受伤。谁知定睛一看,印真大师完好无损,依然站在原处,而那慕容老小子,却直挺挺躺倒在地上了。当时谁也没看清楚是怎么弄的,慕容彪何以受伤倒地。群魔一时大乱,纷纷奔逃,作了鸟兽散。各派掌门欣喜异常,俱都向印真大师道贺,并讨论诛除此獠。印真大师道:‘他最后偷袭老衲,被老衲护身罡气反震了回去,故此受了内伤,又加之他与老衲对掌时,真气耗损过多,功力已减损了一半。此人天资聪颖,堪称一代奇才,武功修为以四十多岁的人,达了一甲子以上的功力,殊堪不易。念我佛慈悲为怀,不要伤了他的性命,可将他押送到西域荒山,令他立誓永不出山也就可以了。’大师的话,众人不能不听,当下搜查了他的衣袋,摸出一个宝贝,大师一见,叹道:‘怪不得他修为如此高,这宝贝也助了他不少力呢。’众人正要问其故,慕容彪已经醒来。一见宝物托在印真大师手上,便道:‘君子不夺人之所好,这宝贝还我吧,纵使我死,也不让此物为别人所有!’大师道:‘不伤你命,只要你远赴西域,立誓不出江湖就成。’慕容彪道:‘真的吗?’大师道:‘自然真的,出家人不打诳语。’老魔道:‘大师功臻化境,在下佩服,在下有一言,不知可否说出?’大师道:‘说吧。’他道:‘终生闭锁西域可以,但有一条,若是在下有生之年在西域见到此物,那么在下就要破誓回中原了。’众掌门经过计议答应了此条件。此后,由各派选出五十名高手,将老魔押赴西域鸣沙山。他们走后,大师将此物交给太华真人,知道此内情的,只有我和屠夫及少林、武当掌门四人。大师交待过,便径自走了。这一段江湖公案,也就此结束。直到五年前,有关宝物与老魔出山的关系,也不知怎么渐渐地泄漏出来,引起了黑白两道的注意。” 说到此,他确有些累了,又捧起酒来,大口大口直喝。 张大成道:“前辈,这宝物究竟是何物,能说出来吗?” 东野骧道:“有什么不能的,江湖黑白两道早已传开啦!” 东言木道:“不错,告诉你们无妨,此物叫紫晶白玉马,紫色的水晶,托着一匹白玉雕成的奔马。” 谢飞燕惊得尖叫一声,差点昏倒在地—— 第九回 荒园鬼踪 谢飞燕的惊叫,震动了所有的人。 醉寿星东方木道:“姑娘,你莫非见过紫晶白玉马?” 谢飞燕泪如雨下,螓首连点。 东野骧忽然望着院子里一棵树上道: “小娃儿,你也躲得够了,干脆进来听个仔细吧!” 众人一惊,纷纷朝门外看去,果见一翩翩少年含笑走来。 咦,这不是雕刻手艺人光灿吗? 光灿进屋,向各人分长幼见了礼。 谢飞燕一见他,芳心大慰。 东方木道:“娃儿,老夫的故事好听吗?” 光灿道:“晚辈来迟,不敢惊动前辈,故只好藏在树上窃听了,望乞恕罪。” 东野骧道:“你与四海魔枭那老小子动手了吗?”光灿道:“晚辈不是对手,只好逃之夭夭,有负老前辈之托。” “胡说胡说,飞燕小妞不是安全回来了吗?倒是这老醉鬼贪杯误事,把人丢了不说,还上了人家的大当,真是糊涂已极!” 张大成一家不明其意,但听出这光灿也有武功,而且还与四海魔枭交了手,不禁十分惊奇,一个个目不转睛地瞧着他。 张克虎忍不住道:“好啊,光老兄,你是身怀绝技不露相啊!” 东野骧道:“不通不通,该是‘真人不露相’,你比你娘说话差得远甚远甚!” 东方木道:“飞燕,说正事吧。” 谢飞燕将紫晶白玉马如何由修道的大伯送给父亲,父亲如何拒绝,又如何收下的事,前后详说了一遍。 东方木拍着膝头道:“好,事情有眉目了,你家的血案与此有关。娃儿,你大伯到哪里去了?” 谢飞燕摇头道:“三年前的中秋之夜,大伯突然归来,当夜交托了紫晶白玉马后便走了,他说他向无定居,也不知在哪里修道。这三年晚辈在圣母处学艺,不曾回家探亲,也不知三年中大伯有没有回过老家。” 东野骧道:“如果紫晶白玉马丢失,黑煞凶神慕容彪就能下山,这老魔头如果未死,算起当年的账来,武林不又是一场浩劫?” 东方木道:“紫晶白玉马定是慕容彪的后代盗去,即便不是他儿子干的事,也是他当年的同道好友。我说屠夫,此事真个棘手呢。” 谢飞燕道:“先前老前辈说,印真大师言白玉马可助练功,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东方木道:“印真大师未道其详,当时也忙不过来问,大师就走了。” 谢飞燕道:“我大伯说,白玉马是块暖玉,这有关系吗?” 光灿惊道:“暖玉?这就对了。玉石最能蓄气,暖玉更是如此,习练内功时以此物贴在气海穴上,将取到事半功倍的效用。” 东方木诧道:“咦,后生,你知道得不少呀,令师是谁?” 光灿道:“回禀老人家,家师不准晚辈在外道出老人家称呼,请恕晚辈不说之罪。” 东野骧道:“不说也不要紧,师命难违嘛。” 东方木道:“你这一说,实堪忧虑。当年慕容彪元气亏损,功力减少了五成,他若潜心练功,这二十多年只怕已恢复了功力,若再有白玉马之助,再有一二年,这世上只怕再无对手,你说糟也不糟?” 东野骧道:“他只要恢复了十成功力,这世上只怕就无对手了,还用等一二年吗?” 东方木道:“不然,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高人有的是,或许到时挺身出来……” 东野骧骂道:“好个醉鬼,别做千秋大梦吧。事在人为,别指望那些世外高人来管闲事,还是我们这些老不死的凡夫俗子与之较量一番才更实在些!” 东方木道:“不错不错,那我们分头上少林武当去找和尚牛鼻子吧,天塌下来,也有他们顶着。” 东野骧道:“我们走了,这些孩儿们怎么办,让慕容彪的后人都杀吗?” 东方木笑着一指光灿和飞燕:“有这两个小辈在,又有何妨?” 东野骧对光灿道:“好,这里就交托给你了,我们到杭州再相会吧。” 光灿还未答言,两个老儿就起了身要走。 张云雁一把揪住醉寿星:“老爷爷,你答应的事就忘了吗?” 张克虎连忙道:“还有晚辈呢。” 东野骧指着东方木道:“醉老鬼,想赖账可不行。” 吴玉芹却向他行个礼道:“老前辈也答应教贱妾一手呢,可别浅滩上放木排——一拖再拖啊!” 东野骧一愣,无话可说。 东方木道:“嘿,自己想赖还说人呢!” 东野骧道:“谁赖了?好,你我留下五天,传下一手再走,如何?” 东方木道:“只要有酒,不走也行。” 这时,天已大亮。张大成忙派吴杰、张小旺、陈子仪去买棺材,张罗着为常世雄、范之宏办丧事,又塞了些银两给店家,以免声张出去。 经过商议,当晚动身,另寻地练功。 光灿抽了个空子对谢飞燕道:“在下来迟,未料班里出了人命,愧对姑娘。” 飞燕道:“‘鸿雁班’出事,你知道吗?” 光灿道:“知道,因在下与神火帮的五个高手约斗,故迟了两天。” “怎么回事?” “神火帮五个高手几次探查‘鸿雁班’住地,都被在下惊走,后来他们诱我出城,五人围攻,在下受了点内伤,但也将他们惊走,为了运功治伤,晚走了三天,一共落后了姑娘五天,没想到又有另一拨凶徒对‘鸿雁班’下了手。” “你受伤了?重吗?” “不妨事。” “唉,你呀,既与人相约,为何不告诉我,你怕我不堪一击吗?就那么小瞧了人?”飞燕心疼个郎负伤,生起气来。 光灿慌了,道:“姑娘是雪山圣母高足,怎敢轻视,只是姑娘上次在斗方山受惊不小,在下想让姑娘心境平息一段……” “平息平息,平息得了吗?你以后可不许再瞒着我,要不然,割袍断交!” 光灿一揖道:“遵命!” 谢飞燕见他如此,遂缓和了脸色道:“我已经是一个孤零零的人了,你莫非……” 说到这里,眼一红,说不下去了。 光灿慌了,忙道;“请姑娘莫生气,在下知过而改,千万不要……” 冷不防东方木老儿从屋角里钻出来笑道:“嘻嘻,你们在唱‘三娘教子’呀?” 东野骧也跟着伸出个头,道:“胡说八道,分明唱的是‘凤求凰’,你醉鬼真是除了酒,人间事一窍不通!” 谢飞燕大羞,冲出门跑了。 光灿则尴尬地笑道:“两位老人家,取笑了,晚辈……” 醉寿星笑道:“这叫自讨苦吃,我老儿向来只爱酒,不爱美人,所以也不遭罪,一生自由自在,好不快活!” 东野骧笑道:“我屠夫也是个光棍,一生四处漂荡,逍遥得很。我说你啊,快快省悟还不晚也,离丫头们远些,免沾了脂粉气,叫人好腻味!” 吴玉芹不知什么时候来,听见就嚷道:“好啊,你们两老是隔门缝瞧吕洞宾——小看了仙人,我们娘儿们又不是夜叉大虫,干吗要离得远些,倒叫姑娘出来评评看!” 这一嚷,张云雁、张婉玉、胡美珠等姑娘一窝蜂拥了出来,把二老围个水泄不通。 这个说:”丫头们怎么啦?” 那个说:“凭什么瞧不起我们?” 一时间嘁嘁喳喳,也听不清是谁在说,说些什么,就如春天早晨的一窝叫雀,闹翻了天。 两个老头应对不及,十分狼狈,只好一溜烟冲出重围跑了。 姑娘们则站在天井里大笑。 一时间,愁云惨雾一扫而光。 夜里,“鸿雁’班开始动身。 第二天傍晚到了安徽宿州,将车马打发了,打了间中等旅社,包了个院子住下。 第二天张克虎、吴杰、张小旺到乡村寻觅清静地方,结果找到了个好去处。 那是一所离官道较远的废弃的庄园,据附近百姓说,原本是一大户人家的庄院,前年被盗匪杀了全家,掳劫一空而去,从此无人敢进庄园,因为有人走夜路,听见里面有恸哭声,想是冤魂不散。 经过商议,张大成决定自己出钱购买车马,每人置一套铺盖,从长远计,这既省钱又方便。 只可惜一打开木箱,银子不够。 谢飞燕当即摘下头上的一支宝石簪,要张克虎拿去当了。 光灿摸出一百两银子,道:“谢姑娘,把簪子留下,这点银两大概够了吧?” 张大成大喜,道:“够了够了,想不到小兄弟会有如此多银两?” 光灿道:“在下替富户人家雕玉,倒收了不少银两。” 银子一够,马上买马购车,置办行囊,不到半天诸事妥当,四辆马车往城外驶去。 张克虎、吴杰、张小旺、陈子仪四个男的各驾一辆,马车宽大舒适,每辆坐上四五人,绰绰有余。 姑娘们欢喜不尽,在两辆车上又说又笑。 东方木、东野骧、班主张大成、光灿同坐一辆,空的一辆车拉满了行囊。 不一会,便到了那所遭凶的庄园。 庄园离开官道有三里远,离附近村庄也有三四里,独自坐落在一块大草坪上。 由于两年多无人居住,自是荒草遍地,满目凄凉。两扇红漆大门已经斑驳,沾满了灰尘。 推开门进去,是一大片旷地,花木与杂草丛生,掩没了砖砌小道。 沿小道走十丈远,才是一座两层楼房。 此外,靠围墙右边,有一排小房。 偌大个庄园没有人踪,荒芜空寂得令人害怕。 姑娘们紧张了,一个个手拉手,放慢了步子。 张克虎道:“我们到处看了,厨房锅灶齐全,只要到村民家买些米来,可以自己煮饭。 至于室内,门窗并未腐朽,打扫干净,完全可以住人,就睡地板上吧。” 张大成道:“好,扯些枝条下来,把这楼房扫干净!” 于是众人齐动手,以枝条当扫帚,进楼去打扫房间,这楼共有四室两厅,上下各三室,光灿进到楼上左侧房时,马上觉得有异。 这间房似乎不像别的屋那么脏乱,床上的铺垫也不怎么脏,床上还有压痕。 噫,这不是有人睡过吗? 他不声不响打扫房间,也不告诉后边进来的张克虎等人。 打扫完室内,张克虎又领众人到厨房前的井里汲水,把门窗抹得千干净净。 之后,张克虎又与吴杰等人用马车拉来了大米蔬菜,还有一头猪,二三十只鸡鸭。 一时间,这冷净的庄园便显得生气勃勃起来。 猪哼、鸡叫、人喊,欢声笑语不断。 男的杀猪宰鸡,女的下厨做饭。掌锅的重任自然由吴玉芹承担。 一顿饭吃下来,天已近黑。 两个老头略事休息后,便叫众人出来练功学艺。 起先,让班里的姑娘们先演练一番,后来叫三个小伙子比划了一阵。 摸清各人的武功底子之后,两老又商议怎么办。 最后决定,挑选几个底子最好的传艺,剩下的由张大成指点。 三个男的都被挑上,女的除张云雁、张婉玉、胡美珠,还挑了顾小娥、王翠云。 醉寿星见男的一律使刀,女的一律使剑,便与东野骧分开来教,男的跟随屠夫学“屠狗” 刀法。 女的跟随醉寿星学“醉步流星”剑法。 教了一个时辰,让他们各自练习。 光灿则在一旁与谢飞燕谈天。 光汕低声道:“楼上左侧房内似有人住过,晚上可要小心。” 谢飞燕一惊:“真的?传说此宅遭凶后闹鬼,莫非是真的?” 光灿道:“鬼哪里会睡床,分明有人潜居于此,但此人不知是好是坏,所以一旦出现千万别伤了人。” 飞燕道:“好的。” 光灿又道:“从明日起,我想闭关三日,未来任重道远,功力不济可不行。” “闭关三日就够了吗?” “不够,不过总有进展,若大家还在此停留,便不必惊动我,姑娘只要放些水进来给我就可以了,饭不必送的。” “许多人挤在屋里,你怎么入定?” “我想到厨房那排房里去。” “没人护法可怎么行?” “这里无敌踪,大概无碍。” “使不得使不得,待我禀明班主,派一两人替你护法吧。” “不可,别耽搁了他们练功。” “那么,只有我来了。” “只怕不便。” “这有什么,晚上我让雁妹与我同住就是。” “谢谢姑娘。” “瞧,你这是对什么人说话?” “是,娘子。” “呸,不识羞。” 他二人半玩笑地扯谈着,心中充满了温馨,不管谈到什么,他们都不感到厌倦。 他们暂时忘掉了前途的凶险,沉浸在男女微妙的私情之中。 不知不觉已到收场时候,众人各自回屋歇息。 为了确保安全,楼上左侧住下六个女的,右侧则住着东方木、东野骧、张大成。 楼下右侧住几个年青男人,女的则住左侧。 三更时分,光灿悄悄起来了。 他站在窗前往园中看去,居然见到一个人影在荒草中舞动。 他运起“千里眼”功,看出这人是在练招式,而且是老寿星的“醉步流星”剑法。 他开门闪出来,客厅门前正站着谢飞燕。 她住在楼上,也是看见人影才下来的。 她见光灿出门,轻声道:“果然有人,去把他抓来!” 光灿道:“好,你我出去后,直扑那人,他要是动手,点了他穴就行。” 二人说好,轻轻闪出了客室门。 一出门外,两人立即施展轻功,一下跃出二丈,接着又一次跃起二丈,直扑那黑影。 黑影异常乖觉,他们第二次跃起时,他已经发觉,立即掉头往门外逃。 逃出三丈,正想越墙而出,发现已有人站在墙上道: “别跑,我们不会害你,只问你几句话。” 他立即掉转身来,一个俏生生的白衣女子正站在一丈外瞧着她。 情急之下,一声虎吼,他将手中长剑一晃,向谢飞燕刺来。 谢飞燕凝立不动,剑尖指到的一瞬间,她抬起玉手,用两个指头夹住了剑身。 那人腕上一用力,想把剑推过去,但手中剑不听使唤,推也推不动。 正在这时,他肩上肩井穴一麻,长剑“当啷”落地,人也动弹不得了。 这自然是光灿点的穴了。 那“鬼”一声尖叫起来:“别碰我!” 光灿惊道:“咦,声音尖细,莫不是女鬼?” 那鬼又一声叫道:“你才是鬼。你们通统都是鬼!” 这声音又细又嫩。不是女嗓还能是男子呢?这一发现更叫人惊愕不已。 飞燕道:“自己走吧。” 女鬼果然迈开了步,因为与此同时光灿举手一挥,隔空替她解了穴。 他们进了客室,光灿取出引火的淬儿擦亮了火,将原主人遗留下来的蜡烛点亮。 二人细细一看这女鬼,只见她身着男装,衣服显得臃肿可笑,但掩不住满脸的女儿气。’楼上楼下的男男女女闻声而起,都到客室来看热闹,被班主赶回去睡觉。 谢飞燕瞧着他,越瞧越眼熟,不禁冲口问道:“你姓谢吗?” 那女子闻言似乎吃了一惊,马上矢口否认:“不不,我姓朱!” “你抬起头来看看我是谁?” 那姑娘大概听着声音熟,慢慢胆怯地抬起了头。 这一对上眼,两人都脱口叫出来。 一个叫:“念珠!” 一个叫:“小姐!” 与此同时,两人冲向对方,紧紧地抱在一起,然后放声大哭。 众人俱都惊得话也说不出,直等她主仆二人平静下来。 先是谢飞燕冷静下来,抹抹眼泪,道: “天可怜见,谢家终于还有一个活口!” 众人这才明白,这小姑娘是虎口余生,从一场大火中逃出来的。 她既是当事人,必定会知道不少情况。 于是,大家都把目光集中在她身上。 飞燕又道:“念珠,从今日起,你我姐妹相称,你小我两岁,就做妹妹吧。” 念珠哭道:“婢子岂能……” 飞燕制止她道:“谢家只剩下咱二人了,你再什么小姐,岂不是见外了吗?” 念珠哭喊道:“姐姐、姐姐,我害怕呀,那些人好凶啊!姐姐,我一人孤苦伶仃,到处受欺侮呀,姐姐……” 她哭得死去活来,把一年多来的伤心,尽情地哭出来。 终于,她渐渐止住了悲声。 那些被赶走的姑娘们,不知何时又回到了厅内,她们一个个眼泪汪汪,受不了这凄惨的哭叫。 慢慢地,念珠讲出了她的遭遇。 出事那天,事先未有任何征兆。 只在中午时,有一头陀上门化缘。 老主人谢士海一向礼佛,便命仆人将头陀请进了家门,当场由小主人谢永志捧出了五两银子。 那头陀生得高大,虽已上了年纪,精神却很健旺。 谢念珠奉上香茶时,对头陀多看了两眼,只觉相貌凶恶,令人害怕。 头陀走后,念珠来撤茶碗,听见谢永志对老主人说道: “爹爹,这头陀只怕不是善类。” 老主人道:“不管他是不是善类,我们以佛虔敬之心,敬得一切出家人。” 以下说些什么,念珠因出了厅堂,也就不知道了。 到了晚上,念珠在仆人屋里纳鞋底,一时忘了时辰,也未想到要去睡觉。 突然,她听到前院有喝斥声,不禁感到十分诧异,便扔下鞋底,开门出来准备往前院去看看。 她刚走到院子里,就听见大少爷叫道: “好头陀,果然是坏人,竟三更半夜闯入私宅,你们究竟有什么图谋?” 一个宏亮的声音喝道:“快将太华老道留下之物交出,否则鸡犬不留!” 二少爷喝道:“好贼人,原来是打家劫舍的强人,待二少爷教训教训你们!” 又听老爷喝道:“永刚不可乱动,待为父领教领教这位头陀的手段!” 念珠总算听明白了,吓得急忙往后院赶,要去叫自己的哥哥还有几个有力气习武的男丁出来助阵。 她自小也学了武功,只是从未派上用场,是以胆子极小。 哪知她未穿过走廊,就听见惨叫声此起彼伏。 她不由大惊,悄悄到后院门口张望,只见四个黑衣人手执兵刃,后院已是尸横一片。 那几个凶徒正在用死人身上扯下来的衣服当火种,把一间间下房点着了。 念珠自知不敌,便又往前院里赶。 穿过走廊,她悄悄往前院看去,只见老爷和两个少爷以及主母,只在这一瞬间便纷纷倒下,干这凶事的是一个头陀、一个老书生、一个上了年纪的夫人和两个年轻公子、一个小姐。 此外,靠大门一边,还站着三四个老者,其中好像还有个老道。 她为何瞧得如此清楚?只因靠门站的几人,都已经用火把燃起了火,这显然是事先准备好的。 此时,老书生道:“快搜查这幢屋,找到东西再烧屋!” 念珠腿已吓软,拼命忍住才没有哭出声。 她退到走廊里,咬紧牙关越墙而出,直向街上奔去。 跑了二十来丈,才又跳到一家屋脊上观望。 不到半个时辰,谢家庄园就起了大火。 她强忍着眼泪逃出了城,一心要找到小姐,把一切都告诉她,仗着会些武艺,她才未被人抢走。 她不知该往何处找小姐,只好无方向地乱走乱撞。 白天在野地睡觉,夜晚去菜地偷些菜果吃。 两个月前她来到了这里,便偷偷住了下来。 她加紧练功,誓为父母及主人报仇。 她的艰难日子不必多说,她也不想多说,但众人均能领会一个年轻女子流落的苦处。 她终于讲完了经过,事情从她口中得到了证实。 正是那尊紫晶白玉马害了全家的命。 谢念珠是老仆谢福的小女儿,她哥哥叫谢念思,父子俩均死在那天晚上,谢念珠是唯一幸免的人。 东方木道:“有头陀、有老道、有书生,也有年轻男女,人还不少呢。” 东野骧道:“那头陀不知是谁,只是有些像一个人。” 东方木道:“像不像的事很难说,这可不能乱猜。” 东野骧道:“这个自然,时机现已紧迫,那白玉马可能已到了慕容一家手中,老魔头可能已经出山,我们可不能在此久留。” 东方木道:“你我创一套刀剑阵,让孩子们练成了就动身吧。” 东野骧十分赞成:“好,现在就着手。” 其余人便各自散开,练武去了—— 第十回 鬼蜮伎俩 “鸿雁班”在废庄园里停了整整一个月。 两个老儿是这样想的:如果慕容彪得到紫晶白玉马,首先要报复的是少林、武当、山西玄中寺三处。 因此,自己和光灿、飞燕必须先赴其中一处,以对付慕容彪。 再有就是“鸿雁班”的人,还得对付“神火帮”的袭击,如果不提高他们的武功,后果不堪设想。 除了教授“屠狗”刀法一十八式,“醉步流星剑法”三十六式之外,两老将全班十四名男女分为七人一组,双方各二男五女。 由老寿星教了一套阵法,名之曰“天罡七斗刀剑阵”。 再将“屠狗”刀法、“醉步流星剑法”的招式揉合于其中,厉害非常。 对资质最好的张克虎兄妹,老寿星又授了一套“醉步流星掌”,一共二十八式。 老屠夫则授了一套“防狗十三式”遁身法。 这名儿都是他自己取的,也不知原来的称呼是什么,这套“遁身法”是防御躲闪用的,功力越高越见效用。 吴玉芹张大成也分别学了剑法刀法和“遁身法”。 天罡七斗刀剑阵练完后,才让其余人学“遁身法”。 就这么成天练呀练,效果异常显著。 经张大成吴玉芹再三要求,两老才答应收张克虎、张云雁兄妹为“记名弟子”。 东野骧传给张克虎本门“玄功”心法,让他改练道家上乘气功。 东方木则授了张云雁“上清罡气”,也属道家上乘气功。 这么一个月的时间,光灿得益非浅。 他整整静坐了三十天,每天进一次水,三天吃一次饭。 谢飞燕则带着谢念珠住在他隔屋,轮换替他护法。 谢飞燕还趁此机会教授谢念珠武功。 到决定动身的头一天晚上,光灿功德圆满。 众人只见他神光湛然,面色红润,俱都感到惊奇。 光灿向飞燕姐妹再三道谢,惹得飞燕又说了他一通,问他是不是要“见外”。 光灿哪里敢如此,又连连陪罪一番。 此时已是六月中旬,天气已热。 一路上,众人兴高采烈,充满了信心,不再担心恶人来袭。 到达杭州时,时令已进入了七月。 杭州原名钱唐。隋文帝开皇九年,废钱唐郡置杭州。 这里十分繁华,别有一派南国风光。 城内最大的“瓦市”——即艺人卖艺之所,有五个地方,即大瓦、北瓦、东瓦、南瓦、中瓦。 这五个地方又以北瓦为最大。 这“瓦市”内,又分许多个“勾栏”,北瓦就有十三座勾栏,在那里有说书的、有演戏的、有卖艺的、教练飞禽的,日夜不闲,这一拨演完了那一拨又来。 观众、听众也是一拨拨轮换。当然,你若有精神要在勾栏里听一天看一夜又何尝不可。 如此繁华热闹的都市,让“鸿雁班”的人个个眼都花了。 经过一番奔波,这日晚间在北瓦第三勾栏演出首场。 一开场,由谢飞燕、张云雁出台。 张云雁著大红衣裙,怀抱琵琶。谢飞燕一身素白,手上握着一块白绢。 她唱了一首小曲:《春去》 几阵红侵野草, 一团绿染庭槐。 梦里未知春去, 翩翩蝴蝶飞来。 这首词唱的是惜春。 几次摧花的风风雨雨,将花瓣吹落在草地上。 而庭中的槐树,则已长满了绿叶。 梦里见到蝴蝶翩翩,感到春天并未远去,依然还在目前。 站在人丛中的光灿呆呆望着宛如仙子的谢飞燕,听得如醉如痴。 她亭亭玉立在彩灯环照之中,黛眉星目、纤浓中度、清丽脱俗、袅袅婷婷,绝代风姿。 她吐字清晰圆润,声韵悠扬,真是达到了响遏行云、声穿金石之效。 上千听众,如痴如狂。 一曲唱罢,彩声迭起,欲罢不能。 她只得向张云雁微微点着,再唱了一道苏东坡咏西湖的名诗: 水光潋滟晴方好, 山色空蒙雨亦奇。 欲把西湖比西子, 淡妆浓抹总相宜。 光灿心中叹道:“这也是唱你自己,你貌比西施,淡妆浓抹都相宜,此生能与姑娘共结连理,余愿足矣!” 唱完,喝彩声此起彼伏。 离光灿不远,有一个叫得最起劲。 循声看去,却是少林派的小青龙林麟。 只见他忘情地嚷道:“谢姑娘,唱得好啊,再唱呀,唱一支……” 唱支什么,被其他观众的声音淹没了去,光灿并未听得真切。 然而谢飞燕已经退台。 接着上场是姑娘们的乐舞。 这一晚,首演成功,观众在演完后迟迟不肯离去,直等到另外一拨艺人登台,方才依依不舍散去。 “鸿雁班”一举成名,轰动了整个北瓦。不到三天,全城闻名。 这一来麻烦就多了,官府士绅,无不争相而来,请“鸿雁班”到府中献艺,以在亲朋好友中显示自己的阔绰。 “鸿雁班”身价扶摇而上,来请的佣金一再上涨,直到百两银子仍应接不暇。 谢飞燕、张云雁被人称为“鸿雁双姝”,成了杭州城中家喻户晓的名伶。 林麟为“鸿雁班”的名噪一时而陶醉,忘了名门大派、公子哥的身份,竟天天与大家一起出入瓦市,也不怕被熟人亲友闯见了。 他从少林寺回来,带来了惊人的消息。 据少林掌门觉慧大师言,江湖上已放出风声,紫晶白玉马重现江湖,谁若得到此物放出黑煞凶神慕容彪,谁就能继承他的一身惊人武功,成为当今天下第一高手。 另外,少林已接江西清江县阁皂山白云观现任观主冲玄真人的书信,紫晶白玉马确为师弟广元道人所盗,广元三年前已不知何往,而发现白玉马不见只是去年的事。冲玄真人请少林协助捉拿广元,以免白玉马落人奸人手中,造成无穷祸害。 由以上两则消息可以推知,紫晶白玉马将在江湖引起一场轩然大波。 几天来,东方木、东野骧早出晚归,出入于酒肆茶楼,专门打探江湖动向。 第五天,果然得到了消息。 据丐帮一位长者告诉他俩,紫晶白玉马已为洞庭湖君山的洞庭三霸所获,目前许多武林人已赶往洞庭湖。 是真是假,只有到那里去才能知道。 截住紫晶白玉马,就可阻止老魔下山。 令人奇怪的是,紫晶白玉马从谢家取走已经一年,为何还到不了老魔的手上呢? 按醉寿星东方木的说法,到谢家取走白玉马的人见宝物而起了贪念,其中定有人携宝逃走,因而你逃我追,到不了老魔手中。 这个说法并非完全没有道理。 经过商议,“鸿雁班”决定第二天起程赴洞庭。 但是,今日晚上还需到城外一家大富户演出,这是先收下了定金不得不去应酬的。 信义为本,以后还要到杭州来呢。 傍晚,“鸿雁班”的男女分乘四辆马车,直向杭州城郊驰去,出城六七里,从官道拐入小道,又走了三四里,来到了一家大院。 这家人院围墙高逾两丈,两扇朱漆大门又厚又重,马车到达时,有仆人引道,将车赶到后院小门,小门无槛,车可长驱直入。 像任何大富豪的宅第一般,院中都有花圃,假山池水,亭台楼阁,一应俱全。 马车停在后门,众人下车,不禁为主人的豪富感到惊讶。 带路的管家年约三十五六,生得高大壮实,一脸傲相。 跟他的两个仆人,都已上了年岁。 他们把后门关上后,便让大家沿小径经池塘小桥曲栏,穿过一片竹林,到了一幢楼房前。 偌大个庄园,却不见几个人影。 管家道:“各位,请在此暂候,家主人欲请各位先赴宴,在宴中即兴表演。” 说完,他迈步踏上石阶进了大厅。 不一会,只见他引着个瘦瘦的老儿蹒跚走出。 除了满身绮罗,这老儿相貌也平常得很,与一般老儿无别。 “谁是班主,过来说话!”管家道。 张大成从人丛中走了出来,向老儿施礼道: “敝姓张,不知老爷有何吩咐。” 老儿闻言,先笑后语,道:“久仰贵班色、艺、才三绝,更有‘鸿雁双妹’,艺压群芳。 老夫颇喜音律,故着人请来贵班一叙。请大家人室赴宴。” 张大成道:“老爷,敝班来时已用过饭,就请及时献艺吧。” 老儿闻言,面有愠色,问管家道: “老夫不是有言在先吗?要请贵客赴席,这就是你办事不周之处了,定是未将此意转告班主。” 管家急忙分辩道:“老爷,他们……” 张大成接嘴道:“管家已照老爷吩咐说过,但敝班怕打扰了主人,故……” 老儿一挥手,道:“既如此说,请进去奉茶吧。” 说完又比了个“请”的手式,自己当先进去了。 张大成也招呼众人进厅。 这间厅堂从外间看不出来,竟是异乎寻常的大,因为整个楼下只一间屋,自然宽大了。 屋中支着一张大圆桌,靠墙有许多椅子排列。 管家见众人奇怪,解释道: “为使各位演舞方便,主人特叫人腾空了此屋。” 落座后,两个老仆连忙抬来几张彩灯,一一点上,将厅堂照得如同白昼。 老爷吩咐道:“人家已来了,快去请太太、少爷、小姐们下楼来吧。” 两个老仆从两侧上楼去了。 老爷也道:“老夫上楼更衣,你们先吹打起来,热热闹闹!” 管家于是扶着老爷,欲往楼上走。 醉寿星东方木身形一晃,拦住了他俩。 东方木还未张口说话,那管家和老儿一声不响,猛地各击出一掌。 变生肘腋,防不胜防。 东方木尽管已是有了准备,仍未料到两人不说就打,急忙伸出两掌护身,“砰”地一声巨响,他被震得退出了四步。 与此同时,姑娘发出了一阵尖叫。 他急忙回头一看,看来厅门虽然开着,却已瞧不见外间影物天色,已被一道铁闸似的铁壁封死。 刚才对掌时的巨响,其实就是铁门从上方落下时发出的声音。 这时管家与主人已经不见,只听东野骧嚷道: “从窗子往外冲!” 众人惊慌中去找窗户,哪里出得去了 这间大厅根本没有窗户。 只不过在该有窗户的地方挂上了窗框,窗框上糊了窗纸,让人以为窗户关着,待至打开窗框一看,却是石壁。 这样的做工不能说不精巧,让人分辨不出真假。 醉寿星吃刚才两人合力一掌,内腑已经受了伤,他赶紧原地坐下,运起功来。 张克虎、张云雁则抽出兵刃往楼上冲,冲到楼梯拐角,只见一道铁板封死了去路。 现在,大家已无路可走。 这大厅本有两道楼梯,分别在进门的两边,但两边拐角处都落下了钢板,哪还能钻得出去? 张克虎道:“用兵刃挖墙!” 众男女纷纷抽出兵刃,还未等得动手,只见大厅顶上忽然挂下一束香来,离地有两丈高,浓浓的烟雾飘散在大厅里。 东野骧喝道:“不好,贼人放迷香了!” 喝声中他已跃起,抓下了这束迷香,用脚急踩。 但是,大厅顶上就在这一瞬间从孔眼中挂下了五六束香,这回不等你跳起来抓它,它们却自动地掉丁下来。 众人连忙用脚去踩灭,乱成一团。 就在纷乱中,顶壁上的小洞里落下了许多粉末,散发出异常芬芳的香气,这香气吸入肺中,令人舒服已极。 大厅里静了下来,因为众人均觉眼花头晕,一个个如酒醉一般,慢慢地倒了下去。 就是功力深厚的鬼屠夫东野骧,也禁不住这浓烈的香味,终于倒下。 醉寿星正自运功,也在迷糊中昏倒。 不到半盏茶时分,右边拐角处的铁板在轧轧声中升起。 那瘦主人和管家以及两个老仆鱼贯走了下来。 瘦主人笑道:“幸不辱使命。” 一个老仆道:“申老兄的‘醉香雾’果然不同凡响,佩服佩服!” 另一老仆也道:“追命三郎申世诚,岂是浪得虚名之辈?” 申世诚笑道:“不敢不敢,二位别捧我啦,比起沂山二怪来,我这点玩艺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况且此计若非二位策划,只怕也无此顺利。” 那扮管家的汉子笑道:“彼此彼此,一回生二回熟,以后都成了自家人,还客套什么?” 说着脱去了管家那件暗蓝大衫,露出了里面的鲜蓝长裤,又从袋中掏出些纸,将脸上擦了一阵,适才那三十七八的岁数仿佛也被擦去了,露出一张苍白但是俊美的书生面孔来。 沂山二怪也笑着摘去颏下的胡须,脱下了仆人装束。 原来,他二人年约四十上下,年轻得很呢! 申世诚对那扮管家模样的人道: “慕容公子,这要两个时辰才会醒来,不过,醒来后仍然无力,起码七至十天才会慢慢死去,这要视各人功力而定。” 慕容公子道:“那两个老儿呢?” “这两个老厌物功力深厚,半个时辰就会醒,十几天可以死去。” “很好,先把这些人搜查一遍,看看有什么值得注意之物。”慕容公子道。 说完,举手拍了几下。 大厅铁门“呼隆”一声轧轧升起,十几个男女随即进入。 “搜!”慕容公子一指地下躺着的人。 沂山二怪之一的刁德山道:“如何处置?” 慕容恒冷笑一声:“杀了!” 二怪之一的武雄道:“也好,免得横生枝节,这样做干净利落,不留痕迹。” 刁德山道:“那姓谢的丫头呢?” “这个当然得留下,要将她拷问出真情来!” “或许也不知呢?” “不可能。谢家两子一女,做爹妈的不会不告诉他们。只可惜那天晚上过于孟浪,杀灭了全家,以至后悔不及。” 武雄道:“是该留下个活口的。” 慕容恒又道:“将那姓谢的丫头抓在手心里,退一万步说她不知道,那么总有知道的人,这丫头就可以当个人质。” 刁德山赞道:“公子神算,年轻有为。” 申世诚半天插不上一句话,此刻连忙说道: “家学渊源嘛,普天下难道还有第二家?” 慕容恒笑道:“两位说笑了,还需各位前辈多多指教呢!” 三人忙道:“不敢不敢!” 人身搜索完毕,均无什么发现。 慕容恒道:“将那穿白衣服的女子留下,其余都拉到园子里砍了,就地挖坑掩埋。哦,别忘了,把那两个老家伙的头砍下来!” 有人拖的拖,抬的抬,一会就把“鸿雁班”的男女老少弄到了后园。 厅里只留下谢飞燕,直挺挺躺在地板上。 慕容恒问道:“有解药吗?” 申世诚笑道:“老朽这醉香雾极是厉害,自然备得有解药的。” “那么先把这丫头弄醒,点了穴道,再把人带走。” 申世诚答应着,从怀中摸出个不大的葫芦,拔开塞子,道: “解药只要凑在鼻孔上一嗅,其毒自解。” 慕容恒道:“很好,就请前辈动手吧。” 谢飞燕躺在靠门的地方,因为她立在最后,进厅后也未挪动地方。 申世诚举步来到门边,将葫芦凑在飞燕鼻孔上,她立即打了个喷嚏,双眼眨动了几下,便睁了开来。 申世诚左手拿着葫芦,右手忙去点穴。 正在这时,他左手的葫芦忽然一动,“呼”地一下脱手往门外飞去,惊得老儿顾不上点穴,扭头转向门外。 谢飞燕一睁眼就看见有个老头伸出食指,正要点她的穴,大惊之下,一个“怪蟒翻身”,一下滚出丈外,接着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 斜拖在肩后的长剑立即到了手中,这一下快如闪电,使慕容恒、刁德山、武雄一下来不及制她的穴。 因为那葫芦飞出门外的情形也落在他们眼中,大惊之下不免疏神,待到眼光再扫谢飞燕,她已长剑在手立得好好的。 申世诚这时哪还顾得上谢飞燕,双肩一晃,人已掠出厅外。 但也没瞧见有什么人影,葫芦飞向离得较近的一株大树杈中,这一点他看准了方向,便立即双足一踮,人已腾身而起,一掌护胸,一掌向树杈缝中击去。 “哗啦啦”一阵响,叶片纷纷落地,还击断了一根粗如儿臂的树枝,哪里有什么人?” 他这时人已上枝,正往枝梢和分杈上观察,似乎也不像有人的样子。 他又惊又怒,莫非真的见了鬼不成?此时天已墨黑,要找隐藏在树上的人确实不易。 无奈何,他只好下了树。 再回头看大厅,只见刁德山、武雄一人一支判官笔,正围住谢飞燕乒乒乓乓打成一团。 慕容恒刚走到门口,见了他就问:“没人吗?” 申世诚道:“天黑。树叶又密,找不到人,大概还藏在树上。” 慕容恒突然想起了什么,叫道: “前辈,莫非有人取了解药去救那班人了,快、快……” 忽然,一个尖细的声音道:“快什么?来不及了!” 慕容恒大惊,双肩一晃,人已失踪。 申世诚立即从怀中掏出个小包,叫道:“二位,快走!” 沂山二怪闻听,知道生变,两人奋力攻出一招,扯脚就往厅外逃。 与此同时,申世诚拿起小包迎风一晃,撒出了一些香粉,使正在朝他跃来的东野骧吓得急使“千斤坠”,人在丈外停住。 申世诚也乘机跃入了黑夜中一晃不见。 东野骧骂道:“好不要脸的瘦狗,他日撞在屠夫手中,定将你大卸八块才解恨!” 话才落音,后面林麟、张克虎、张云雁等人也赶来了。 那弥散在空中的浓香,被东野骧打出两记劈空掌吹得远远的去了,才没有伤人。 众人见谢飞燕从大厅仗剑出来,连忙七嘴八舌问她是怎么回事。 飞燕道:“我也不知呀,你们到哪里去了,怎么把我一人扔在这儿?” 张云雁道:“我们比你还惨哩,你睡在厅中,我们都是在后院的泥地上呢!” 东方木道:“别乱嚷啦,等光灿来问问就清楚了。” 这时,又来了男男女女十多个,他们是被光灿押着来的。 “咦,他们是什么人?”班里的姐妹纷纷询问,指指戳戳。 光仙道:“是准备将你们杀了,埋在一个大坑里的执刑人。” 众人纷纷惊叫起来,知道光灿说的不是玩笑话。 光灿又道:“我把他们带来问问,瞧瞧他们是什么路数?” 言犹未了,猛听这十多个男女一个个惨叫一声,“扑嗵扑嗵”通统倒了下去。 与此同时,光灿一声大吼,人已不见。 东野骧也怒吼一声,随后跟去。 张大成喝道:“大家不要乱动,速站到墙边去!” 东方木叹一口气:“好辣的手段!” 他到十多具尸体前查看,张克虎忙去厅中摘了灯笼出来照着。 谢飞燕见状,便仗剑走到两人身边,以行保护。 这十多具男女尸身背上,都有一个针眼大的小洞在流乌血。 东方木面现惊愤之色,旋即从尸身上扯下一小块布裹到手上,在尸身两寸的上方,运起功力一吸,果然有一支比梅花针大,约有两寸长的竹针跳在掌心里。 “这是什么暗器?”张克虎问。 东方木还未及回答,光灿与东野骧回转头了,来到老寿星身前。 “是谁?”东方木问。 光灿摇头:“那厮身法快极,天又黑,被他逃了。” 东野骧气得骂道:“真是阴沟里翻船,我屠夫这回是栽到家了!” 东方木道:“屠夫,你瞧。” 东野骧往他掌上的竹针一瞧,惊道:“九毒连环箭!” 这一嚷,站在墙边的人又围了过来。 东方木道:“大家进厅看吧。” 东野骧道:“我屠夫守门,看哪个吃了豹子胆的虫子再敢来叮人!” 众人相继进了大厅。 东方木道:“瞧见了吗?来来来,排队来看吧,增长见识,有用着呢!” 等众人依次瞧完,东方木又道: “瞧见了吗,这不过是根竹针,但针上浸了五种剧毒药,见血就要命,十分快速。其实,这不叫针,叫‘九毒连环箭’,不用手发,也不用机弩,这些箭装在一个小筒里,将第一个盖打开,第二个盖则有若干小孔,用时放在嘴上以内力吹出,无声无息,厉害无比。这玩意儿就是当年的黑煞凶神慕容彪的独门暗器!” 众人听了,惊骇不已。 胡美珠问:“爷爷,那么说,今夜是老魔头亲临了?” 东方木道:“不是不是,若是那老魔亲来,何必施用暗器,只消明着来就是了。使用此暗器的人,不是他的后代就是他的门徒。” 张婉玉道:“今晚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东方木道:“请光小子对你们说吧。没有这小子,今晚我们大家只有到阴间相会了呢!” 姑娘们嘁嘁喳喳,七嘴八舌催光灿快快讲。 光灿道:“其实也没多少讲的。进厅时,在下觉得此地有些古怪,便没有随大家进去,藏到了门外那株大树上。” 他转身朝门外指指。 “隔不了多会,厅门上便落下了一道铁门,在下知道今晚中了歹人的奸计了。门一关上,在下即时从树上跃下,欲从窗户冲进,绕屋一转悠,才知根本无门可进。一急之下,便跃到了房顶上,趴在瓦片上听楼上的动静。只听有人说:‘他们上当了,误将香草当毒药了,好,这回再撒下我的醉香雾吧……’又听此人说:‘够啦,开铁门,我们下去吧。’在下又急忙从房顶上下来,跳到树上躲着。铁门果然升起,他几个议论着要杀害大家,只留下飞燕姑娘,说是要拷问她,若她真不知,就留下做人质。那叫慕容恒的拍了几下掌,大厅两侧的墙边便冲出来十多人,在下绕行大厅时,已看见了他们,因不知来路,没有惊动。这些人进厅后将各位搜了一遍身,随后就将各位拉到后园,慕容恒还特别关照,要将两位老人家的头颅砍下来,其余的砍死则可……” 东野骧大怒:“好个歹毒的小子,竟敢砍老屠夫的六阳魁首,气死我了!” 光灿继续道:“在下便尾随他们到了后园,未等他们动手便将他们点了穴,然后又回到大厅前的树上。正好申志诚掏出解药,凑到飞燕姑娘脸前,姑娘立时就醒了,在下立即将解药取到手……” 张克虎道:“慢,你怎么取的呀?” 光灿无奈道:“在下以‘慑空取物’将药弄到手,立即到后园解救各位,情形就是如此,完了。” 张云雁道:“燕姐当时又怎样了?” 谢飞燕一双秀目也瞧着他,看他怎么说。 光灿道:“药取到手时,对方俱都一惊,此时燕姑娘先是一个‘怪蟒翻身’,接着一个‘鲤鱼打挺’,跃了起来,在下知道燕姑娘对付得了他们,便赶紧去后园。” 谢飞燕听他说得如此准确,芳心大喜,心想,他总算牵挂着我呢。 众人听完,纷纷赞扬光灿机警,并对他能以“慑空取物”的内家上乘功夫从人家手上夺下解药更是赞叹不已。 林麟听了后悔不迭,他这个在江湖上闯出名儿的小青龙,怎么就看不出大厅有异?结果和大家一样直挺挺躺在地上任人宰割,真是丢人现眼。 若自己多留个心眼,今日不也能救了大家吗?那该多风光啊!飞燕、云雁两位姑娘,又会怎么瞧我呢? 东方木道:“贤侄,你说那年轻人叫慕容恒?” 光灿道:“不错,装扮老仆的什么沂山二怪,一个叫刁德山,一个叫武雄。装主人的叫追命三郎申世诚,使用的毒粉叫‘醉香雾’。” 东方木道:“原来是这班人!那刁德山、武雄是将我骗到黄鹤楼去的人。这慕容恒必是慕容彪的后人,否则,怎会使九毒连环箭?” 东野骧道:“追命三郎成名数十年,‘醉香雾’十分厉害,没有他的解药就只有一命呜呼了!” 东方木又问:“光贤侄,你说他们要拷问飞燕,像是要问什么口供吗?” “是的。听起来,似向姑娘追一件东西,他们说,谢家只有两子一女,定会告诉他们的。 若真的不知也不要紧,这世上总有知道的人,就扣下她做人质吧。他们就是这般说的。” 谢飞燕道:“奇怪,他们还要追索什么东西呢?我怎么不知道?” 东方木道:“可还有什么珍宝古玩吗?” 飞燕摇头:“不知道。” “有没有祖传武功秘籍?” “不知道。我七岁就跟圣母走了,三年回家一次,也未听父母谈及。” 东野骧道:“以后就会明白的,还是走吧,这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张大成命张克虎等人去瞧马车,众人随后跟去。马车无恙,大家遂上了车。 铃声叮当,马蹄嗒嗒,静夜中分外清晰—— 第十一回 岳州恋情 “鸿雁班”来到了岳阳。 岳阳又称岳州,位于洞庭湖与长江汇合处,乃湘北门户,水陆交通便利,因此极为繁华。 又有天下闻名的岳阳楼雄踞洞庭湖畔,招得不少骚人墨客、巨商富贾、官绅土民到此游览。 “鸿雁班”在一条大街上落脚,包了“鸿运”大旅店的一个小院子。 “鸿运”共有三进院子,以最后一进为最幽静,虽然要价颇高,住下来倒挺安适。 这家旅店的饭厅就在沿街门面,有上下两层。 时近黄昏,众人在楼上晚餐。 酒楼上座无虚席,十分热闹。 明眼人看出,大部分是江湖豪客。 “鸿雁班”的姑娘们一上楼,就招来无数贪婪的眼光。 有的人大声啧啧称赞,真是个个都如天上仙女,令人艳羡不已。 有那胆大轻薄的,更是评头论足,惹得姑娘们个个杏眼上罩了一层寒霜。 张云雁几次欲想发作,都被她娘制止。 吴玉芹道:“咱们干这一行,本就是要让人瞧,让他们瞧吧,瞧瞧又怎了?还不是做梦吃仙桃——痴心妄想!” 东野骧道:“说得好、说得好,妙极!” 他已改了装束,白围裙和大菜刀都不挂在身上了,免得被人一眼认出来。 东方木道:“只管吃喝自己的,听听他们讲些什么。” 可是,人家可不让你安静。 张婉玉、胡美珠、顾小娥、王翠云等姑娘们那一桌的旁边,坐着四个体形魁梧的汉子。 这几人可不那么规矩,他们除了口头上占些便宜,手头上也想揩些油。 一只毛茸茸的大手,突然伸过来拍了张婉玉一下。 婉玉一回头,是个满脸胡茬的汉子,正咧开阔嘴、露出一嘴的黄板牙,笑道: “小娘子,卖艺的吗?过来,陪爷们喝一杯,赏钱多多给!” 婉玉又恶心又愤怒,伸出纤手,去抓那汉子脉穴。 汉子“噫”了一声,大手五指箕张,来揪婉玉胸前衣襟。 婉玉气得娇嗔一声,抬起左臂格挡,哪知汉子手臂竟似一根铁棍,格挡不开,眼看胸前要被汉子抓住。 危急间,汉子的手突然缩了回去,让另一手捧着,居然痛得龇牙咧嘴,话也说不出来。 其余三人一惊,“霍”地站起来四处张望。 一红脸大汉骂道:“哪个不长眼的东西,竟敢找上咱们汉阳四虎,有种的站出来!” 这时靠窗站起了一位翩翩公子,只见他生得儒雅俊逸,一身白衫,手握描金折扇,一派斯文。 公子朗声道:“众目睽睽之下,你们竟敢唐突佳人,举止粗野,快给我滚下楼去!” 满楼食客俱都十分惊讶,这样一个斯文人,怎敢与那四个恶人相抗,而且口气颇为托大,莫不是有来头的官家少爷? “鸿雁班”其他人暂时按下了火气,且看这场戏如何演下去。 光灿目不转睛地瞧着这位公子,心中有一丝异样的感觉。 红脸汉子吼道:“你小子吃了豹子胆,兔子敢进老虎窝,王大爷今日把你那张小白脸打成蜂窝!” 公子骂道:“好个不长眼的东西,今日叫你见识见识!” 与他同座的,是一位紫衣女郎。 只听她莺啼般说道:“表弟,值不得与这种粗人计较,随他去吧!” 这声音极是好听,操的是吴侬软语,众人闻声看去,不禁眼睛一亮,好俊的女子哟!只见她生得明眸皓齿,似玉如花,真是芙蓉如面柳如眉,把众人看得呆了。 光灿想,这一男一女必有来头。 林麟坐在他旁边,竟然看得呆了。 他想,这女子丝毫不比飞燕、云雁二妹差些,气度上雍容华贵,想是大富人家小姐,若是这几个蠢汉敢侵犯于她,自己恐怕不能不出手呢! 这时,红脸大汉又骂道:“臭书生你管闲事,这妞儿陪不陪酒碍你什么事?你若不服气,老子今天就让你那妞儿过来陪——呜!” 话未说完,他的嘴被一大鸡头塞住了,因此最后发出“呜”的一声。 这情景实在好笑,满楼食客莫不捧腹。 先前捧着手的那个大汉,此刻依然疼得咧嘴,他见老大赤面虎吃了亏,连忙颤声道: “老三老四,点子硬,莫惹!” 赤面虎王智连忙用手掏出鸡头,众人见鸡头上有血色,敢情受了伤了。 朝书生和那小姐望去,只见小姐手上摆着一双筷子。 莫非鸡头就是她用筷子夹了扔的?这有点难以叫人相信。 姑娘这时说话了:“知道厉害了吗?还不快滚!” 王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哪里吞得下这口气,刚才不过是自己不小心,着了贱婢的道儿,他不相信她有多大的本事!大手一扬,把鸡头当飞镖,直射紫衣姑娘。 食客们都“啊”了一声,急忙去看小姐。 只见小姐不慌不忙,玉手一抬,手中筷子不偏不倚,正好夹住了鸡头。 “好!”这一下满堂暴彩。 食客们对这两位公子小姐另眼相看了。 赤面虎王智也大睁了两眼,几乎不信自己的眼睛。 小姐口中骂道:“不识相的蠢货,不给你点苦头吃,谅你也不服气。” 说着,顺手将筷子一抖,那鸡头又飞了过来,直奔赤面虎王智的大嘴。 王智见鸡头飞速不快,她只是随便一扔,能有多大的力?他伸手就去抓鸡头。 可是他的手掌刚抓住鸡头,便觉有一股大力撞来,哪里会站得住,身子往后一退,正撞在食桌边上,将桌子撞倒了,饭菜碗盏摔下地板不说,偌大条汉子也跟着推金山、倒玉柱向后跌去。 亏得老三黑虎鲁贵、老四铁臂张铁一边一个把他扶住,才算没有跌倒下去! 扔一个鸡头就把大汉击倒,这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新鲜事。 满楼沸腾了,都以崇敬的眼光,瞧着这两位公子小姐。 王智狼狈不堪,低吼声:“走!” 四人便慌里慌张下楼去了。 “好功夫!”有人赞道。 “看了这么一场好戏,痛快痛快!” 张婉玉在公子爷帮了她的时候,就目不转睛地瞧着他,越看越觉得钦佩。 这时,她忍不住站起来,也不知从哪里借来的胆,径自娉娉婷婷走到美观公子面前行礼道:“多谢公子救助大恩,小女子不胜感激!” 公子忙站起来还礼,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是我等正道中人所为,何谢之有? 姑娘不必客气。” 张婉玉又向紫衣女子行礼道谢。 女子和颜悦色道:“这位姐姐不必客气,江湖上这类丑八怪到处都是,专门欺负我们女子,小妹委实看不过去,姐姐今日受惊了。” 公子笑道:“表姐,你看走眼了,这位姐姐也身怀绝技呢。” 张婉玉忙道:“公子说笑了,小女子不过习得几手拳脚,哪里敢与公子小姐比啊!” 小姐道:“姐姐丽如天人,若不嫌弃我表姐弟俗气,不妨共坐饮一杯,如何?” 张婉玉芳心大悦,兼之情不可却,便大方地坐下了。 公子立刻叫来小二,替婉玉添了杯箸。 小姐道:“我姓胡,叫慧玲,我表弟姓喻,叫戎墨。京陵人氏,家中从商,此次到岳阳探望一家表亲,顺便来玩玩。姑娘贵姓,到此也是游山玩水的吗?” 张婉玉不禁脸一红,与人家比,自己身价可是低得多了。 她道:“小女子张婉玉,是舞队‘鸿雁班’的艺人,此次随班来岳州演出。” 这身份一道出,她以为人家要不理她了,便打算站起来告辞。 喻戎墨道:“啊,姐姐是‘鸿雁班’的角儿呀,在下听亲戚说,‘鸿雁班’在杭州演出时,轰动全城,可惜小弟当时不在杭州,以至坐失良机,实在可惜!” 胡慧玲也道:“你呀,光知道玩,什么好玩的好看的都看过了,就是不肯好好读书,这回算你运气,又叫你撞上了‘鸿雁班’,不过,我也要一饱眼福呢。姐姐,不知你们在何地演出呀?” 张婉玉这下放了心,人家身为富家的公子小姐,可没看不起她的意思。 便笑道:“二位也喜音律吗?敝班明日就在街上找个空处演出,只是技艺低微,怕污了公子小姐的耳目!” 喻戎墨道:“姐姐,不要称什么公子小姐的,你我一见如故,就以姐弟相称吧。” 胡慧玲笑道:“谁认你这个顽皮小子做弟弟,也不问人家姐姐愿不愿,就说什么一见如故,脸皮厚也不厚?” 张婉玉忙道:“不敢高攀!” 慧玲笑道:“姐姐,千万莫客气,对这小子可不要太给脸了,要不,得寸进尺呢!” 喻戎墨苦着脸道:“哪家的表姐会当着朋友面揭自己表弟短处的,我这表弟当得也太吃亏。” 张婉玉见他们说的有趣,笑道: “好了,好了,慧姐说着玩的。” 他们谈笑自若,十分融洽。 这厢林麟不住偷眼看他们,越看越想看,心想等婉玉回来,套套她的口,这两兄妹到底是什么人,该找机会结交结交。 饭罢,吴玉芹招呼婉玉回宿处。 婉玉依依不舍与两小兄妹告别。 胡慧玲道:“我二人住在万福客栈,就在此店斜对门不远,姐姐闲空时不妨来坐坐。” 婉玉满口答应,离座走了。 夜里,她睡不着觉。饭桌上喻戎墨公子妙语连珠,令人捧腹,看他对自己的模样,似乎十分亲热。也许,她和他有缘份呢。 第二天,张大成决定在邻街的空场上演出,那里也正是岳州最大的市场。 东方木、东野骧一早起来走了,也不知上哪儿。 光灿充当鼓手,张克虎便替死去的常世雄吹笙。 林麟则说他混在人群中,以防万一。 鼓响三遍之后,人已围得水泄不通。 林麟站在人丛中东张西望,像是在寻觅什么人。 果然,她找到了要找的人。 昨晚显露了一手上乘武功的两兄妹,正好挤到了侧后方,离他只隔着五六尺。 只听胡慧玲埋怨道:“看也看不见,挤死人了,还不如站到外面去。” 喻戎墨笑道:“谁让表姐长得矮了?今日有婉玉姐姐演出,怎能不看就走呢?” 林麟灵机一动,扭头招呼道:“这位兄台,到场子里姐妹们站的地方去看吧。” 喻戎墨一愣:“兄长,是叫我吗?” 林麟道:“不错,二位昨晚帮了婉玉妹妹的大忙,理该到后台去看,请二位随我来吧。” 喻戎墨道:“兄台也是‘鸿雁班’的吗?” 林麟忙道:“在下不是,只因与班主交好,常和他们结伴。” 喻戎墨道:“原来如此。” 胡慧玲高兴极了,道:“好啊好啊,到那面去吧。” 林麟遂分开众人,让兄妹俩挤进场子。 此时已经开演,头一个上场的,是张云雁领舞的“农家乐”舞。 张婉玉便在其中,见到兄妹二人,着实高兴,舞得特别卖力。 林麟请两兄妹稍待,道:“站那方去只看得到背面,不如到这里吧。” 说着到吹乐处,提了两条长凳过来,支在地下请兄妹落座。 胡慧玲笑道:“多谢仁兄,难得想得周到,我这就可一饱眼福了。” 林麟喜滋滋在另一条上坐下,边看边替兄妹俩解说。 到谢飞燕、张云雁出台独唱时,林麟又不禁看得痴了。 忽然,有人轻轻碰了他一下。一回头,是胡慧玲。 她微笑着轻轻道:“仁兄入迷了吗?这两位姑娘贵姓呀!” 林麟脸一红,忙也轻声道:“小姐取笑了,在下素喜音律,沉醉于斯而已。这两位吗,唱曲的是谢飞燕,弹琵琶的叫张云雁。” 胡慧玲道:“原来仁兄也喜音律,小妹平日也喜弹弹唱唱,只是不堪人耳罢了。” 林麟喜道:“何时有幸,听君一曲。” 胡慧玲道:“真的吗?只怕有污君耳。” “自然是真的,只要小姐不嫌弃,在下定当登门求教。” “仁兄贵姓啊,说了半天还不知呢。” “这怪在下糊涂。在下姓林,名麟,麒麟的麟,家住西京洛阳,从商。在下自小在嵩山少林寺学艺,乃方丈觉慧大师门下。小姐昨夜显示了一手‘以物传功’的上乘内家功夫,不知是何高人门下?” “啊哟,林兄,原来你是少林掌门大师高足,名门大派的子弟,失敬失敬。昨晚那一手在林兄面前,真是关公面前耍大刀,让林兄见笑了。小妹自小学武,也无甚名师,不过是一个远亲传授些粗笨拳脚而已,哪能跟林兄你比啊,未免贻笑大方了!” 林麟听得满心高兴,道:“贤妹不必太谦,愚兄资质鲁钝。虽有名师,但一事无成,惭愧惭愧!” 胡慧玲掩嘴笑道:“啊哟,不愧是名门大派的子弟,我连嘴也斗不过呢!” 两人一搭讪,颇觉十分投缘,场子上演的什么,他俩根本就不知道。 这边厢坐着的喻戎墨公子,两眼却呆望着张婉玉,但不时也瞟张云雁一眼。 张云雁也不时朝这边看,不过,她看的不是喻公子,而注意的是林麟和胡慧玲。 张婉玉即使在跳舞,也忘不了向喻戎墨飞个媚眼。 要是下场休歇,眼睛也不离公子坐处。 喻公子起先未注意到这一点,后来才慢慢觉察了,否则,他起先还得得意呢。 现在,他只好频频向婉玉投去钟情目光了。 演完,彩声雷动,银钱如下冰雹般扔得场中到处是。 喻公子一面叫好,一面站起来,走到婉玉身旁道:“姐姐,在下一点小意思,望姐姐收下交给班主,不成敬意。” 他摸出一张银票递给婉玉,婉玉接过来一看,吓得倒抽了口冷气,这是一张整整一千两的银票! 她怀疑自己看错了,眼眨也不眨地看了几遍,没错,一千两整。 谁见过出手这么阔绰的公子爷?至少她是没见过。 她慌得递给喻公子道:“公子,这、这太多了吧!” 喻公子笑道:“小弟出远门,身上不曾多带,这点小意思怎谈得上一个‘多’字,快请姐姐给班主吧。” 旁边站着的姊妹听见他们推推让让,好奇地伸过头来瞧。 胡美珠眼尖,不禁脱口而出:“一千两!” 这话引得众姐妹个个伸头来瞧,瞧见这么大的银票,有的吐舌头,有的惊叹不已。 张大成夫妇不知她们看些什么,双双走过来。 张婉玉将银票放到吴玉芹手上:“师母,这是喻公子的赏银。” 吴玉芹一瞧,也吓了一跳,递给张大成。 班主看了,连忙走向喻公子道:“公子,数目太大,敝班不敢收下。” 喻公子道:“班主,看戏扔钱,随心所欲,在下对贵班姑娘们的技艺佩服不已,故捐给姐姐们做两套衣服,这样演起来不是更精彩吗?就请班主收下吧。” 众姑娘听见送银子给她们做衣服,没有一个不喜欢的,俱都巴不得班主赶快收下。 张大成道:“公子美意,在下心领,只是这许多银子,未免……” 喻公子不悦地插话道:“哎,班主,你若是嫌弃不肯收下,就将它们扔掉好了,在下既然出了手,岂有收回之理?” 说完,双手朝后一背,赌气走了。 林麟赶紧上前拖住他道:“仁兄,此乃小事一桩,待在下与班主讲吧。” 姑娘们颇觉惋惜,几套衣服眼看没了。 张克虎看了半天,说话了,声音很低: “爹,这是个富家公子,并无恶意,收下吧!” “鸿雁班”要养活一二十人,这一路赶往岳州,没有演出一场,在杭州赚来的钱已用得差不多了,身为班主怎会不知呢? 他未及答话,吴玉芹已经上前向喻公子道谢了,喻公子这才转怒为喜。 张大成只得上前道谢:“公子好意,却之不恭,敝班不胜感激!” 胡慧玲走过来道:“班主,他小孩子家脾气,万勿介意。” 说着也递上一张银票,续道:“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务请班主笑纳。” 张大成难以拒绝,接过来一看,也是一千两! 他不禁瞠目结舌,道:“小姐,这……” 胡慧玲笑道:“我是他表姐,岂能后于他了?班主不必推辞,请收下吧。” 吴玉芹走过一看。道:“哟,又是一千两,咱‘鸿雁’不是碰上财神爷了吗?这真叫做是洛阳的牡丹——人人喜欢哪!” 说得众人都笑了,喻家姐弟遂与大伙辞别,相随离去。 “鸿雁班”上上下下、男男女女均十分舒畅,有了二千两银子压箱底儿,还有什么愁的呢?大家说说笑笑,收拾行头回转旅店。 一路上,话题离不了喻家表兄妹。 有的赞扬他俩的人品,有的羡煞他俩的财富,有的说他俩是天生的一对,也有的说交上这样的子弟子生无憾! 林麟独自一人走在后面,胡慧玲的声容笑貌展现在眼前,他在心中将谢飞燕、张云雁与胡慧玲作了一番比较。 论美貌,三人不差上下,牡丹菊花,各擅名场;论武功,谢胡二女最高;论家世,胡慧玲当居第一;谢飞燕虽也出身富豪,但家道已衰;张云雁只是个艺班头的女儿。 胡慧玲却是豪富之家,不让于自己之家。 自古婚姻大都讲个门当户对,若从此而论,三女哪一个最适合己不言而喻。” 可是,喻戎墨是她表弟,论才貌家世与自己旗鼓相当,她和他形影不离,哪里还有自己的份? 吃过午饭,张大成决定不再演出,要给姑娘们缝制衣服去。 这一说,整个小院乱了套。 姑娘们喜之不尽,叫叫喊喊,比比划划。 这个要选绿色,那个要红色,这个要裙,那个要袄。吵吵嚷嚷,笑声不断。 林麟却提不起兴致,趁乱溜出了旅店。 这对表兄妹不是住在“万福”客栈吗?心里想着,脚就往大街斜对走出。 走不了几步,正好瞧见喻戎墨走过来。 “林兄,何处去呀!” “没事,出来逛大街。” “兄弟也没事,正好一块走走,表姐毕竟是女孩家,懒得多走动。” “她在干什么啊?” “弹琴呢。” “令表姐多才多艺,使人钦佩。” “她就爱这个调调,我却不喜欢坐在屋里,林兄若爱音律,不妨进去听听。” 林麟心中窃喜,故作推辞道:“这……不方便吧?” “说哪里的话,兄弟告诉你个秘密吧。我这表姐一向眼高,平常人她理都不理,可对老兄你呢,却是另眼相待啊!” “老弟说笑了,就凭老弟这一表人材,天下男子不都被比下去了吗?” “哎哟,林兄,别提别提,不瞒你说,小弟在她面前半文不值,一天之中少骂几句,小弟就感激不尽了呢!” “老弟言过其实了吧。” “哎,说来你又不信,她常骂小弟不像男子汉大丈夫,说小弟是个纨绔子弟,只会躲在家中享福。像老兄你就不同了,家道虽昌,但自己只身闯荡江湖,这才像个铮铮男子。小弟不哄你,她真是这么说的!” 林麟大喜,但表面上却不能流露出来,道: “无名小卒,怎当得起令表姐的夸奖。” 喻戎墨道:“走走走,你替我进去陪着她,我就可以逍遥自在玩耍一天了。” 说着不由林麟自己决定,拉起他的手就往“万福”客栈里面走。 一进大门,掌柜的立即笑脸相迎:“公子怎么就回来了?要不要设酒宴客?” 喻公子摇摇手笑道:“不必不必,我仍然要出门的。” “万福”客栈比“鸿运”旅社豪华讲究得多,是一家上等旅社,来此住宿的,自然都是有身份的客人。 喻家表姐弟的房间在后院的精舍内。 未进门,喻戎墨就笑道:“表姐,喜鹊叫,贵客到!” 屋内胡慧玲骂道:“你是什么贵客了?还不自己玩去,又回来吵人!” 喻戎墨一吐口舌,道:“开门开门!” “不开,去你的吧!别烦人。” “不开门你可要后悔的啊!以后可别怪我。” “讨厌!”胡慧玲一下开了门。 一眼瞥见林麟,她愣了一愣,不好意思地笑道: “啊哟,果真是贵客,请进请进!” 又对喻戎墨道:“你小子不老实,当心我收拾你!” 喻戎墨笑道:“小弟逃之天天也!” 他当真一溜烟走了。 哎,当真顽皮得很呢。 林麟笑着进了屋。 喻戎墨溜出大街,便往“鸿运”客栈来,刚好碰见“鸿雁班”的姑娘们嘻嘻哈哈从里面出来,见了他一个个赶忙招呼。 “哟,姑娘们,哪儿玩去呀?” 张婉玉见了他,容光焕发,匆匆过来道: “班主给我们姐妹每人十两,让缝新衣去呢。” “好极好极。” “这不都是托了你的福。” “不敢不敢。小弟陪众位姐姐走一趟如何?” 姑娘谁都喜欢他,争抢着答应。 他领她们来到一家绸缎店。 掌柜一见就打躬作揖:“喻大少好久未光顾小店了。” 喻戎墨大大咧咧道:“把你们上好的绸缎多抱些出来,让姑娘们尽情挑选!” 掌柜喏喏连声,命小伙计抱了绸料往柜台上只管放。 姑娘们激动了,瞧瞧,人家喻大少一句话,什么货色品种全有了。 姑娘们摆弄着绸料,评价着颜色,计算着银两,一时叽叽喳喳,吵个不停。 喻戎墨道:“店家,姑娘们用的绸料,记在我账上!” 众姐妹又惊又喜,推辞着不受。 喻戎墨好说歹说,才劝姑娘们接受他的好意。 于是,姑娘们欢天喜地吵得更欢了。 喻戎墨乘机对张婉玉悄悄道:“明日中饭后出来玩,我等你啊!” 婉玉脸红了,怕姐妹们听见,微点螓首,赶忙挑绸料去了。 喻戎墨则喜滋滋看着她们,像个得了彩头的大娃娃—— 第十二回 洞庭狂澜 晚上,东野骧、东方木回来了。 两个老儿把班主一家和飞燕、光灿、林麟叫来,说有事相商。 林麟没在房中,不知哪儿去了。 东方木道:“今日我二人走了些地方,听到不少消息。不是说‘紫晶白玉马’到了洞庭三霸手中吗?岳州的茶楼酒肆都是这么说。有人说在三霸老大骆天龙祝寿寿宴上,骆老头子要把‘紫晶白玉马’拿出来给大家饱眼福,说得真是有眼有鼻,不由人不信。” 东野骧道:“据说,这‘紫晶白玉马’是朋友送给他做寿礼的。” 东方木又道:“洞庭三霸结交黑白道上的朋友,在两湖一带势力颇大,依我老儿想,说不定有人把此物当贺礼呢。” 光灿问道:“前辈,白玉马是黑煞凶神必得之物,洞庭三霸敢当着众人面收下吗?” 东方木道:“我老儿也有所怀疑。这洞庭三霸在水上称雄。为人也算耿直,就看他把玉马作何安置。” 谢飞燕道:“如果他们当真拿出来怎么办呢?要不要动手去抢?” 东方木道:“抢不得抢不得,当着天下英雄的面,不成了众矢之的了吗?” 光灿道:“何不一旁观看,待机而动?” 张大成道:“此言有理,还是先袖手旁观为妙,依在下想来,此物本届阁皂山白云观主看守,说不定他们也来了呢。” 东野骧道:“来了来了,岂止这些老道,就是少林的老和尚也来了呢!” 光灿道:“前辈,这洞庭三霸既知此物为白云观所有,为何不原璧奉还呢?此物乃稀世奇珍,不怕引起人觊觎吗?” 东方木道:“老兄弟说得不错。但白玉马的用处江湖已知,至于藏在何处,一向守秘,普天下并不知情。” 吴玉芹道:“呀,白玉马被盗,不是针拨灯盏——挑明了吗?还能不泄出去呀!” 东野骧笑道:“对对,还是你这娘们聪明,老醉鬼笨透啦!” 张克虎道:“洞庭三霸何日祝寿?” 东方木道:“后日,在君山设宴。” 张云雁问:“我们要去吗?” 东方木道:“自然要去,就说去祝寿吧!” 张大成道:“如此甚好,‘鸿雁’本是舞队,正该去演出。” 东野骧道:“大家都去最好,人家看不出我们的来路,我们却可以伺机而动。” 张大成道:“人家不准去呢?” 东方木道:“不妨,明日你带两人拿着拜帖去,有‘鸿雁’这么出名的舞队献艺祝寿,他们哪会拒之于门外?” 张大成道:“如此甚好,我明日与克虎、吴杰去吧。” 计议已定,遂各自回房。 谢飞燕与张云雁同住一屋,白天她俩未去缝制新衣,只因张云雁有些闷闷不乐,飞燕就留下陪她。 此刻两人一出屋子,张云雁就忍不住对飞燕道:“燕姐,林少侠哪里去了,有事也找不到他。” 谢飞燕道:“想是出外打探消息或访友去了吧。” 张云雁不作声了,显得少精无神的。 谢飞燕心中明白,但不好说出口。 回到屋里,张云雁和衣躺在床上,呆望着天花板出神。 谢飞燕暗暗叹息,取出针线连衣服。 只要院子里有脚步声,张云雁便忍不住扭头向外倾听,听出不是她要等的人,便失望地又去瞧天花板。 过了一个时辰,谢飞燕女红做完,该睡觉了,才听院里有人讲话,原来是林麟回来了。 张云雁一骨碌滚下床,道:“我去爹妈那儿有事,一会就来。” 谢飞燕点头答应。 院子里传来了林麟与云雁的对话声。 林麟:“咦,雁妹还没睡啊?” 云雁道:“你上哪儿去啦,醉师傅他们找你有事呢。” 林麟:“是吗?愚兄晚饭时出去闲走,却遇到一位江湖朋友,我们便到他下榻处叙谈去了。老前辈找我有什么事吗?” 云雁把大家商议的事讲了。 林麟道:“好的,后天去洞庭湖,这次总算知道紫晶白玉马的下落了!” 云雁道:“说不定要动刀子呢!” 林麟道:“那也是没法子的事。” 云雁道:“麟哥,你去过岳阳楼了吗?” 林麟道:“两年前去过的。” 云雁道:“好极啦,明日带我和燕姐去好吗?” 林麟道:“这个……真对不起雁妹,愚兄与友人相约,改日再去吧。” 云雁埋怨道:“你就不能回绝了朋友吗?” 林麟道:“改日我们再去,不也一样吗了” 云雁不再作声,气冲冲推门进来,“乒”一声将门关上,插了插梢。 飞燕已经睡在床上,装作倦意已浓,快睡着了。 云雁也默默脱了衣服,吹熄了灯。 第二日,林麟一整天都不见露面,云雁更是闷闷不乐,飞燕不好说什么,只得由她去。 第三天一早,“鸿雁班”全体,步行到了洞庭湖畔。 人才到,早有几名穿黑衣的壮汉上来问询,得知是“鸿雁班”后,马上请他们下船。 这是一只双桅大船,二十多人在里面,还显得十分宽松。 也许,昨晚班主的话犹在耳际,姑娘们似乎显得有些紧张,竟无人嘻笑。 班主说明此行虽祝寿,但极可能要动武,要各人带好兵刃,并讲明了应变方略。 到达君山时,只见山麓整齐地排列着两队黑衣武士,并有一队吹鼓手站在一侧,凡贵客登临,都要奏上一阵子乐。 众人上得山来,自有黑衣武士引路。 山有七十二峰,林木掩映,葱翠碧绿。 只见到处彩旗飘扬,游人如织,可就不见宴席置于何地。 众人跟随黑衣武士玩了一阵,又被带到适才登岸之处。 众人弄得莫名其妙,也不知玩的什么把戏,但又不好开口询问。 这时,只见许多游客也从山上下来,一望而知,都是来祝寿的江湖豪客。 他们被黑衣武士引到了各条船上,直到此时,大家才看见舱板上已放置了桌椅,每条大船舱板上都摆了六七桌。 光灿默默数了数,前前后后、左左右右排在一起的大船,不少于四五十艘之多。 正数着,忽听螺号声声,大小船只上,突然挂起了一串串彩幡,岸上的吹鼓手也起劲地吹打起来。 那排得满满的大小船只,一条条划了出去,在船上按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排成方阵。 水手们的娴熟操船技艺,很使众人惊奇。 此刻,岸边只剩下一只最大的船。 船舱中出来一个高大的中年汉子,只听他扬声道: “‘鸿雁班’请上主船。” 姑娘们在张大成率领下,鱼贯走上搭板,到在船上。 两个精壮的水手,正把一面写着“寿”字的大旗,徐徐升起。 随即主船上的吹鼓乐班立即吹奏起来,四周排列的船板上,站满了欢呼的人众。 东方木对站在他身边的光灿说:“嘿,这三个东西排场还得大呢!” 此时,主船舱门一开,五对黑衣武士捧刀而出,后面跟着三个五十岁左右的大汉。 中间一人身穿大红袍,其余两人一著海蓝绸袍,一著褐色缎袍,三人天庭饱满,相貌威严,倒是与他们的身份相符。 三人站到甲板上,向四方躬身作揖。 这三人自然是今天的主角洞庭三霸了。 中间穿大红袍者,就是今天的寿星,洞庭湖总瓢把子骆天龙,著蓝袍的是二霸阮孝忠,著褐衫者是三霸茅镇山。 此时,四周的船只离主船只有两丈远,光灿注意到,来客仅在三面的船上,后面的一排全是三霸手下的人。 骆天龙清了清喉咙,扬声道: “各位好汉,今日承蒙光临,骆某感激不尽,并在船上略备水酒,还有洞庭水产,开一次鱼宴,请各位开怀畅饮,一醉方休!” 他内力充沛,各条船上听得清清楚楚。 话一落音,主船后排列的属下部众,立即高声欢呼,三面客船上的客人也跟着呐喊助兴,声势可谓浩大。 三霸随即落座,一些主要客人也跟着人席。 能在主船上与主人同席的为数不多,只有七个人。 这七个人的身份自是不同一般了。 这七位是洪湖总瓢把子谭金辉、长江上游三十六水寨总舵主张昌明、长江下游二十八寨总舵主李敬禄、少林寺主持觉慧大师、武当掌门元洪道长、阁皂山观主冲玄道长、湘北绿林总瓢把子屠天龙。 这七位是在三霸讲完话后,才从舱里走出来的。 林麟一见恩师,身在甲板上哪里躲得掉?只得硬着头皮上前拜见。 觉慧大师道:“你怎么来了?” 材麟轻声道:“弟子随‘鸿雁班’来的,还有两位老人家也来了,弟子就是遵他二位之命跟来的。” 大师点点头:“你就和他们在一起吧。” 林麟参见了元洪道长、冲玄道长后,赶忙缩到“鸿雁”人众里去了。 他先冲口而出是随“鸿雁”上来的,话一出口又觉不妥,灵机一动想起了两个老儿,便将他们做挡箭牌。 宾主坐定,随从便上了酒菜。 骆天龙举起酒杯,请贵客干杯。 然后举手一比,那个先前招呼“鸿雁班”上船的高大汉子便喝道:“‘鸿雁班’献舞!” 张大成一比手式,光灿敲起了鼓,张克虎吹笙,吴杰吹起了唢呐,张小旺吹箫,陈子仪吹笛,张云雁弹琵琶。 谢飞燕领舞,演出了个“百鸟朝风”。 谢飞燕身穿大红裙袄,姑娘则白蓝绿红黄橙紫,各著一色,在甲板上翩翩起舞。 前人曾有诗赞赏《霓裳羽衣舞》,其中不妨摘下几句,用来形容飞燕和姑娘们的精湛技艺。 飘然转旋回雪轻, 嫣然纵送游龙惊。 小垂手后柳无力, 斜曳裙时云欲生。 “百鸟朝凤”是吴玉芹自编的舞蹈,本就是用来做祝寿贺喜之类的场合演出的,今日正好派上了用场。 一曲舞完,彩声雷动。 三位主人眼都看直了,其余客人,除三位方外大师以外,腰颈也扭得酸了。 骆天龙大悦,连连喝道:“马管家,抬赏银一百两!” 马管家笑着答应,大手一挥,两名手下立即从舱中抬出两盘雪花花的白银。 张大成上前谢了,命张克虎、吴杰收下。 围绕在三方的宾客,齐齐呐喊,催促姑娘们再演一个。 接着,由张婉玉、胡美珠、顾小娥、王翠云等八位姑娘演了一个“八童祝寿”。 姑娘们扮成小孩状,蹦蹦跳跳,活泼可爱。 最后的场面是,她们每人从怀中掏出一张四方红绫,上面每一个字,用的是金粉,故尔红绫上金光闪闪。 八个字联起来是:“如松如鹤,多寿多福”。 观赏人众立即大声喝彩,欢呼不已。 八位姑娘又转了几个面,让下面各方的人都看清了字,引得欢呼声不断。 寿星骆天龙喜不自胜,连呼:“赏、赏!赏一百两!一百两!” 跳一个舞赏一百两,姑娘的兴致更高了,反正三霸的钱来得容易,多赚一点也无妨。 第二个舞跳完,马总管俯身到骆天龙耳畔说了几句话,络天龙不断点头,道: “好,让两姐弟捧出来。” 马总管遂向船舱去了,不一会走了出来,吩咐“鸿雁班”暂停鼓乐。 紧接着一对生得标致的年轻男女,各出一只手托着个大金盘,并肩走来。 金盘上放着一只紫晶白玉马。 醉寿星东方木、鬼屠夫东野骧、光灿、谢飞燕、林麟等人看得真真切切。 谢飞燕尤其激动,玉肩微颤,恨不得冲上去一把抓下来。 就是这紫晶白玉马,她的全家惨遭杀戮! 就为这紫晶白玉马,江湖上掀起了风波! 光灿立即以传音入密对站在他前面的飞燕道: “燕妹不必激动,先看他们怎么处置,少林武当白云观的大师们都在。燕妹玉体要紧,凡事想开些,别伤了神。” 飞燕听见个郎娓娓相劝,回头朝他一笑,眼中却闪着晶莹的泪水,那神情楚楚可怜,看得光灿心酸已极。 此时,两个年轻人已将紫晶白玉马托到了骆天龙跟前。 少林觉慧大师、武当元洪道长若无其事,定力深厚已极,而白云观的冲玄道长却微露激动之色。 骆天龙站了起来,一手接过金盘,大步离席,站在舱板前头,中气充足地向三方客人大声说道: “各位好汉,老夫今日六十大寿,蒙五湖四海的朋友瞧得起,从各地赶来参加便宴,又蒙朋友们抬爱,赠送了不少奇珍至宝,这众多的宝物中,便有这一件宝马。各位,此马不需要老夫多说,但观其形,便知是天下闻名的紫晶白玉马……” 此语一出,三方哗然,惊叹之声四起。 这时,阮孝忠、茅镇山,还有那一男一女均走了上来,分列在骆天龙两旁。 骆天龙续道:“各位,众所周知,此宝为当年黑煞凶神慕容彪前辈所有。泰山之役后,慕容前辈归隐,此物不曾听说在谁手里。直到两年前,有个说法不径而走,据说此物在阁皂山白云观太华真人手里,真人羽化后,交由现任观主冲玄真人掌管,还说当年慕容前辈与高僧印真大师相约,若此马复归慕容前辈手中,前辈立即破誓出山!由此可见,此物关系实在太大!” 说到这里,他也激动不已。 各船上三山五岳的好汉也都议论纷纷,一时间沸沸扬扬。 骆天龙举起一只手,随便将金盘递还给他的一子一女。 “各位稍安勿躁,耐心听老夫一言!”骆天龙继续说。 “老夫对此宝从无兴趣,不过听人传言而已。不料今天老夫寿诞之前三个月,有两位不愿落名的江湖朋友,突然以一只木匣,将此物当寿礼送来。待老夫知道是紫晶白玉马之后,再找这两位朋友,两位朋友已不知到了哪里。无奈,只好收下,不问祸福。老夫一生在洞庭经营,自问没有对不起江湖朋友的事,送这只白玉马来的朋友,不知安的什么心!果然,不到十天,紫晶白玉马在洞庭三霸手中的消息已传遍江湖。老夫与两位兄弟一再商议,作出了一个决定!”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听众鸦雀无声,屏息凝神,生怕漏了一个字。 骆天龙接着道:“我们三兄弟以为,慕容前辈与我们并无关系,当年的事也与我们无涉。 此宝后来既然在阁皂山白云观,我们便将此物璧还。我们既不开罪少林武当一方,又不冒犯慕容前辈一方,此物归还白云观主之后,便与我们三兄弟无涉。以后此物或在白云观,或又被人取走及重到慕容前辈手中,我们均不过问。各位,老夫此项措置,不知得当否?” 来宾给他这一问,便有不少人大声叫好,说他不偏不倚,正是好汉本色,但也有些刺耳的声音,从三处飘来。 “你就该将此物献给慕容前辈,他老人家一出山,少林武当便只有弃山而逃矣!” “你老家伙又何必讨好少林武当?” “亏你是绿林好汉,居然向少林武当讨功!” 但是,更多的人以为骆天龙处置得当。 骆天龙把手一举,又道:“此物在老夫手中,老夫现将此物当着天下英雄的面,归还白云观主!” 说完,把手一挥。两个男女青年将金盘端到了冲玄道长面前,冲玄起立,激动地接过紫晶白玉马。 就在这时,忽听“哧哧哧”几声,几十支火箭射向主船。 火箭一射到篷上,顿时着火燃烧起来。 紧接着左右侧及正前方的客船,有十数只向主船冲来。 还未到达主船跟前,“嗖嗖嗖”连接从三方跃起二十多个褐衣褐裳戴褐色兜头帽的蒙面人,人在空中便扯出了身上的兵刃,有刀有剑,有钩有铲,有鞭有棍。 变化仓促,骆天龙大吼一声,双手揪住前胸衣襟一撕,露出紧身衣靠,与一个蒙面人交起手来。 觉慧大师、元洪道长则站立冲玄真人身旁护宝。 “鸿雁班”的姐妹们在张大成夫妇指挥下,扯出兵刃,自成阵势以迎敌人。 光灿叫道:“两位老人家照顾众姐妹,在下前去护宝!” 飞燕掣剑在手,道:“我跟你去!” 林麟也赶忙扯剑,掠到师傅身旁护宝。 阮孝忠、茅镇山及长江上下游总瓢把子张昌明、李敬禄、湖北绿林总瓢把子屠天龙、洪湖总瓢把子谭金辉等人都未带兵刃,只好赤手空拳与敌交手。 骆天龙的长子骆玉祥、次女骆玉琼也是空手对敌,打得十分激烈。 客船上众多的客人乱成一团,许多船被火箭射中,燃起了大火。 有的客人往主船上跳,意在帮助主人御敌。 围在后方一排的三霸属下,居然临危不乱,一些船赶去救援烧着了的客船,一些船则靠向主船,许多属下跳上主船灭火。 褐衫蒙面人跳到主船上的不下四十多人,“鸿雁班”的姐妹们立即组成两个阵势,布开天罡七斗刀剑阵,挡住了十多人的围攻。 觉慧大师、元洪道长、冲玄真人、光灿、飞燕均已动上了手,他们的对手个个不弱。 但是,忽闻三声锣响,主船上的蒙面褐衣人纷纷离开主船,眨眼间走个干净,而主船上的火却已烧到了前舱,浓烈的烟雾中哪里顾得上追人?蒙面人逃回各自的客船,乘大乱纷纷向湖心划去。 三霸部属船只忙于灭火救人,又哪里分得开身去追他们? 许多客船已靠了岸,客人们弃舟登陆。 骆天龙气得满脸涨红,见敌已逃尽,便大声喊道:“请各位到后舱下船!” 于是,众人冒着烟火,纷纷走向后舱。 接着又随三霸下到一只较小的船,主船上水手们在奋力扑火,火势已渐微。 骆天龙忙请大家人舱中安坐,向“鸿雁”的全体艺人道谢,他未料艺人们武艺高强,顶住了大批贼人。 接着又赶紧询问冲玄道人,紫晶白玉马何在?” 冲玄真人从怀中取出玉马,叹气道:“总算保住了此物?” 话刚落音,他伸手在玉马身上一摸,大惊失色地叫道:“哎呀不好!” 众人惊问:“怎么了?” “此物是假的!”冲玄真人脚瘫手软,跌坐在椅上。 骆天龙吓得叫道:“什么,假的?” 觉慧大师以手触玉马,叹道:“不错,此物是假的!” 醉寿星东方木、鬼屠夫东野骧也用手触摸,同声叫道:“假货!” 骆天龙道:“各位,请道其详!” 冲玄真人道:“宝马系一块暖玉所雕,触手温热,而此玉却冰凉如水,只是外观上做得以假乱真而已!” 骆天龙恨恨地道:“这么说,老夫遭人愚弄了!” 阮孝忠道:“早知如此,不如让人抢去!” 天洪道长道:“各位,现在已经晚了。人家将假物还给了冲玄道兄,这可是当着天下英雄的面交还的。今后江湖上认定,白玉马已收回白云观。” 茅镇山喃喃道:“那些贪婪之徒,就会到阁皂山上找麻烦,抢夺这人间奇宝!” 觉慧大师道:“不错,这正是将假货当寿礼送给骆施主的原因。” 骆玉琼道:“爹爹,不是假的吗?告诉大家不就成了吗?” 骆天龙道:“有谁相信?” 骆玉琼道:“不相信就送给他吧!” 骆天龙道:“真是小孩子说话!你给他假的,他说真的你已经藏好了,说得清吗?” 骆玉琼目蹬口呆,无话说了。 觉慧道:“今日之局,预谋久矣!” 骆天龙恨声道:“只怪老夫事先未料到会有此一着,防范疏漏,被敌方乘隙而入。二弟三弟,传令全寨搜查,通敌者杀无赦!” 阮孝忠道:“马总管已传下命令,弟兄们正在搜查。” 元洪道长道:“今日布局之妙,实在叫人无法估计。冲玄道兄刚一接过紫晶白玉马,还来不及辨认真假,敌方就及时打出火箭,大乱之际,道兄赶紧将宝物揣进怀,等动上手时,不过五招六招,敌方便乘势撤走,哪里是想认真抢夺的样子,这是他们高的一局棋,时间拿捏得极准,布下这局棋的人,必是高手无疑。” 东野骧道:“老道,你说宝物在他们手中,故意用假货来转移天下英雄的注意,对吗?” 元洪道长点头:“情形多半如此。” 觉慧大师向主人道:“今日叨扰了三位施主,它时再行拜谢,告辞了吧。” 骆天龙道:“老夫今日马失前蹄,他们也未免欺人太甚!从今日起,洞庭所属部下,定当全力追踪紫晶白玉马,一有消息,即派人上嵩山禀告。” 觉慧大师大喜:“多谢施主以天下苍生为重。此马若被慕容彪得去,其复出后,滥杀武林中人,只怕无人再能制他矣!” 东方木道:“慕容彪有后人属实,老儿等人曾被一个叫慕容恒的人暗害……” 他把杭州西郊发生的事讲了一遍—— 第十三回 破解字谜 觉慧大师叹道:“冤冤相报何时了,照此说来,江湖又该经历一次劫难了!” 元洪道长道:“无量寿佛,此乃天定,说不得只有顺应此劫了!” 骆天龙道:“大师等平日难得出山,紫晶白玉马之事非同小可,何不盘桓一二日,作个长久计议。” 东野骧道:“老和尚,听见了吗?这办法好,你何必急匆匆赶回山上念经去?” 骆天龙不识东野骧,见他和少林掌门说话如此随便,当是大有来头之人,便道: “这位何人,还未请教台甫呢?” 觉慧大师微笑道:“他么,便是人人见了都头痛的鬼屠夫东野骧,不知为何他那身行头改了,不然谁看了招牌都知道他是谁。” 洞庭三霸一听是他,连连赔礼,请恕怠慢之罪。 东野骧道:“不必不必,你们别听老和尚作践人,我老儿一向对人随和,这是人人都知道的!” 醉寿星东方木笑道:“一向随和的是我老儿,屠夫与‘随和’二字沾不上边的!” 三霸又请教他的大名,元洪道长替他说了,又道: “这老儿除了酒,天下还有什么物事在他眼中?” 骆天龙等人大喜,这两位江湖异人平日难得碰上一个,现在居然两个都来了,这是何等荣幸,立即命令摆酒,款待众人。 觉慧与元洪、冲玄决定呆上几日,认真谋划对付强敌之策。 大厅装饰得金碧辉煌,几只儿臂粗的大红烛,照得厅内纤毫毕露。 这是君山上骆天龙的住宅。 厅内除了做主人的三霸及骆玉祥、骆玉琼外,客人有觉慧大师、元洪真人、冲玄真人、东方木、东野骧、张大成、吴玉芹、张克虎、张云雁、谢飞燕、林麟、光灿等十二人。 双方围绕紫晶白玉马派生出来的事件,一一作了详细说明。 现在,他们都在努力推敲开封东门外三星剑士丁强竹所留下的血帕,字面上到底何义。 东方木见了林麟保存的玉佩,确认为三星剑士之物。 至于谢飞燕所见丁强竹的烟荷包,则是被偷出来的。 那是丁强竹在赴开封途中遗失掉的。 此刻,大家低头沉思,反复在心中念叨着这几个字: “红蓝三日乌石藏宝马,师狗一旁上天成高士。” 唉,多么令人难猜啊!光灿闭目沉思,脑中已有了解释,但只想通了一半,还有一半茫然无知。 他在静夜里每每思索,依然不得要领。 在杭州郊外废园里闭关修炼时,他就悟通了上半句,因为下半句无着落,所以一直未讲出来。 今日有高人在座,不妨讲出大家推敲。 他开口了:“各位前辈,晚辈悟出了上联,也不知对与不对,斗胆说出,请前辈指教!” 在洞庭三霸眼中,他只是“鸿雁班”中的一名敲鼓艺人,虽说仪表不俗,但地位低微,今日敢被带来此议事堂,三霸就有些不以为然。 除了知名的老一辈人物,年轻人中,林麟最引人注目,因为他是少林住持的弟子;谢飞燕也不含糊,其师是大名鼎鼎的雪山圣母,那是早已久仰的世外高手。 张克虎兄妹好歹是班主的后代,与东方木东野骧是师徒关系,这样的身价也就够高的了。 唯独这光灿,无门无户,只长得一副好相貌,凭什么也来参与这重大机密,实在令人难解。 从来到大厅入座后,他一声不响,坐在客位离主位最远的地方,真正是叨陪末座,想不到他居然说,这天书一般难懂的字句,他已悟出了一半! 少年人容易好大喜功,生性使然,且听他说得出个什么名堂来! 只听光灿道:“晚辈是这么猜想的,红蓝三日乌石指一物,红蓝三日是紫晶二字,红蓝二色在一起成紫,三日不就是个晶字吗?如果紫晶二字成立,那么乌石指的是黑石,这乌石二字本可不要,但丁前辈怕人不解紫晶二字,故用乌石以启迪后人,石头里面不就是含有水晶吗?或者解为水晶石,这样,紫晶石玉马,不就是紫晶白玉马了吗?也不知对与不对?请前辈们参详。” 他这么一解说,众人均恍然大悟。 东野骧大声赞道:“对,对极了,还是你小子聪明!” 这话无异代表了大家的赞美之意,众长辈纷纷夸奖。 觉慧大师也赞道:“小施主说得极是,一语道破了机关,使老衲顿开茅塞!” 林麟听着这些赞语,心中十分不自在。 心想,如此简单的字句,我怎么就想不出来呢?只怪我尽朝复杂的字谜去猜,未料竟是拆字游戏。 当师傅老人家的面,自己丢失面子倒不要紧,却是影响了师傅的威名。 现在赶紧想出下句还来得及换回面子。 他拼命想着,嘴里不住重复:“师狗一旁上天成高士!” 师狗在旁边,怎么上天成了高士呢?师狗上天不成了仙?哎哟,实在荒唐之至!这叫人又怎么想得出来? 这时,只听东方木道:“这下联指何物呢?光贤侄,你有无推想?” 光灿摇头:“晚辈参详不出。” 众人又议论了一阵,不得要领。 光灿道:“前辈,能否举出当今黑道中的高手名字?” 骆天龙道:“高手太多,举不胜举,你要这些名字何用?” 光汕道:“依晚辈想,丁前辈既然知道了紫晶白玉马,想必是谢伯父生前曾与他们看过,否则,丁前辈又何从知道?知道了白玉马,就必定知道它的来历。因此,丁前辈负重伤后拼着一点真元,要将此物的踪迹传示后人。因此下句必是指抢夺了此物的什么人,多半是与丁前辈交手的人。试想,能胜得了丁前辈的武林人,排除白道高手,所剩下的黑道高手只怕不会太多。晚辈初入江湖,并不知多少人的姓名,所以,也许可以从道出的高手姓氏绰号中,悟解出下半句的真义。” 这一番有理有据的高论,一下又把大家说得服了。 谢飞燕芳心窃喜,个郎原来是个大智大慧而又不表露卖弄的君子,她没有看错他,此身依托有靠了。 林麟懊恼地想,对啊,就是这么一个道理,岂不简单得很呀!前面既然说了紫晶白玉马,后面不说人还会说什么呢? 快想快想,想出个人名来! 阮孝忠道:“此言有理,三星剑士名噪江湖,岂是一般庸手招惹得了的?既然能伤了他,非绝顶高手不能为,这样人数就有限了。” 张克虎道:“那夜我们到了开封东门外野坟地,古坟前石头地上,踩下了深深的足印。 一方足印深陷二分,一方足印半寸多些,这样的功力真吓得死人呢!” 茅镇山惊道:“果然,这内功已到了炉火纯青之境,只怕天下无有几人。” 东野骧道:“各人报出几个名字来猜猜看看,说不定碰巧而中呢。” 众人俱都赞成。 骆天龙道:“漠北霍骏。” 茅镇山道:“沂山二怪。” 东野骧道:“漠北霍骏可能有此功力,但已有二十多年不闻其人了。至于沂山二怪,只怕无此功力。” 冲玄真人道:“独眼魔公仲昌如何?” 觉慧大师道:“此獠闻说已功臻化境。” 东方木道:“功力大约相当,但又与‘师狗一旁上天成高士’不符。” 东野骧道:“绑架燕姑娘的四海魔枭令狐宣。” 元洪道长道:“此魔功力相当,也不下于独眼魔呢。” 众人暗将名字与暗语对照一番,似乎仍然套不上。 骆天龙忽道:“我想起了一人,但久已不闻音讯,此人也是方外人呢。修身在安徽潜山县天柱山的天狮峰,自号天狮道君……” 光灿一听,忍不住脱口而出:“正是他!” 众人把目光聚于他一身,听他解说。 光灿道:“师狗一旁,即师字有一狗旁,狗就是犬,师字犬旁,成了‘狮’字;上天,狮上天成了天狮;成高士,不就是道家高士,成道君了吗?” 这一下,众人俱皆惊喜,不错,这下联的含义正是如此,乃天狮道君也。 林麟听见“天狮道君”四字时,心里一动,急忙拿来套下联暗语,正有所悟,已被光灿完全道出,不禁十分懊恼。 他还是慢了一步,徒奈何也! 觉慧大师叹道:“阿弥陀佛,如果是天狮道君所为,事情就惹大了。” 元洪道长也道:“此人多年不问江湖事,对他所知极少。但闻先师说过,天狮道君出自当年西域之门,练得一手独步天下的‘毒掌’,若干年来他伤人不多,并未引起江湖注意。 此次倘是他亲自出山,事情就不太好收拾呢,该想个妥善之法才好。” 东野骧嚷道:“管他天狮地狗,他要是杀了三星剑士,只怕就脱不了关系!” 谢飞燕咬牙道:“不管他天狮道君有多大能耐,晚辈誓与丁叔叔和邯郸七义几位叔叔,还有崂山玉阳真人、广胜寺广宁大师报仇!即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东方木道:“为故人、为老友,我老醉鬼也要到天狮峰拼拼这条老命!” 东野骧道:“我屠夫就是要会会天狮,看看谁把谁怎么样。‘毒掌’虽是绝艺,但也不能天下无敌!” 光灿两眼望着飞燕,默不作声,但飞燕把眼睛向他时,从他眼神中已得到了明确答复。 他的眼神在告诉她,他将与她生死与共,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她相信他能做得到。 她笑了笑,等于告诉他,她明白了他的心意。 两心相通,还有何求? 张克虎、张云雁见师傅慷慨激昂,不觉激起心中的热潮,也相继表示要与师傅共历艰险。 东野骧道:“娃儿,知道厉害吗?说不定要丢小命呢!” 张克虎道:“愿随恩师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张云雁道:“愿与二位师傅同仇敌忾,共为唇齿!” 东方木摇头道:“你兄妹二人正青春年少,丢了小命不划算,还是让我们这两把老骨头去和他们比试一番吧!” 吴玉芹倏地从椅上站起来,脆声道: “二老,说话就该像油炸麻花——干干脆脆。咱们这就一起上天狮峰,来个蛇吃黄鳝— —一直拼杀,人生在世,有时就像挑着缸钵走滑路——担风险,只要咱们跳河闭眼睛——铁了心,砸锅卖铁——豁出去,把老虎当马骑——有胆有魄,像庙里的金刚——大显神威,再来个鬼打城隍庙——不怕死,总之十句话,干脆说了吧,就是铁匠当军师——打、打、打!” 她一口气就说完了这一大段话,真是妙语连珠精彩已极,惹得三霸和大家捧腹。 就连稳重至极的觉慧大师和元洪道长、冲玄道和也点头微笑。 东野骧更是喜得抓耳挠腮,大笑不止。 本来是凝重的气氛,一下子缓和下来。 吴玉芹莫名其妙,道:“你们笑什么呀,贱妾说得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东野骧嚷道:“妥、妥、妥!我老屠夫服了你了,就让你这一雌一雄的两个小崽子跟我们两个老儿去吧!” 东方木道:“且慢,还要张老弟做主呢!” 张大成怎敢吞吞吐吐,忙道:“二老,在下有个主意,不知成不成?” 东野骧道:“说呀,干干脆脆,对,该说油炸麻花——干干脆脆!” 他学得一句半句,十分得意。 张大成道:“不如咱‘鸿雁班’一起去,到达潜山县时,以演舞为掩护,就不会引人注意……” 吴玉芹接口道:“到那时就可以就汤下来——随机应变,顺手推舟——就不会引人注意……” 骆天龙接口道:.“好,好极,昨日在主船上遭贼人突袭,贵班的兄弟姐妹立即应变,就像一支久经沙场的精锐之师,如果能全班都去,确能出其不意。老夫再拔几名得力手下参加贵班,实力必然大大加强,不知各位意下如何?老夫为表明与贼人周旋到底之决心,先将玉祥、玉琼调于麾下,望班主不要拒绝才好!” 这话又出乎众人意料之外,均为总瓢把子的胆略和与敌决战的决心所感动。 张大成道:“总舵主,让公子和小姐随‘鸿雁’前行,只怕是……” 骆天龙摇手道:“班主,昨日之事你已亲眼目睹。我洞庭小寨向与各地豪强并无瓜葛,也无深仇大恨。但贼人先是以紫晶白玉马害我,借口送寿礼将白玉马交到我手中。然后在江湖上到处传言,使老夫成为众矢之的。经老夫与两位贤弟商量,决意将白玉马交还白云观,故秘密派人持老夫书信往见少林、武当掌门和白云观主,请他们来参加寿宴,以当天下英雄之面交还。但白玉马却是个假的,他又可以诬老夫见宝起意,以假换真,老夫纵使跳下黄河,只怕也永难洗清。幸而少林、武当两位高人和白云观主以及东野东方二位江湖奇人深明事情,体察老夫下情,完全信赖老夫。老夫一生清白,从不曾让人如此栽诬过,差点在晚年蒙上不白不冤。贼人既然如此心狠手辣,对老夫如此不仁,也就莫怪老夫无义,本该老夫亲自与诸位走一趟,怎奈洞庭偌大个家业,还要养活手下几千弟兄,确实无法抽身。另外还得防备有人欲瓦解洞庭属下,所以还要整肃内部,故尔以犬子小女代老夫前往,以明心意!” 骆天龙一番话慷慨热忱,激得大家热血滚沸。 阮孝忠道:“在下有一子名阮志刚,与大哥一样,同仇敌忾,让他随班主去吧!” 茅镇山道:“在下也有两子名茅忠茅勇,愿交与班主,生死当由天定!” 三位寨主如此仗义,众人深受感动。 骆玉祥、骆玉琼立即双双离座,走过来向班主行礼,口称“班主”,请将他二人收下。 张大成急得语不成声:“这……这……” 他如何担当得起如此重任?三位寨主的四男一女交给他,出了事如何交待? 阮茅二人又命马总管去叫他们的儿子,不到片刻,只见三个赳赳武夫大踏步进来。 阮茅二人各自向儿子交待了使命。 这时,骆天龙又道:“你五个听明白了?从今日起,要遵从班规,听候班主夫妇的教诲,若妄自尊大,惹犯班主夫妇,定按洞庭寨规处置,听见了吗?” 五个年轻人大为高兴,齐齐躬身回答:“谨遵总舵主命!” 张大成汗也流下来了,急得不知怎么办好。 吴玉芹推了他一把道:“你这人真个是三分面和七分水——十分糊涂,三位寨主既然如此抬举‘鸿雁班’,从此咱们是蜡烛点火——一条心,一张席子两人睡——亲密无间,有咱们的命在,就有小子的命在,你愁什么?” 东野骧跳起来嚷道:“娘们说得好!大成你别为难,这几个小子就由我屠夫和老醉鬼来照顾吧!” 洞庭三霸大喜,这正是求之不得的事,立命小子们叩拜二老。 五个男女十分乖巧,急忙上前见礼。两老笑得合不拢嘴。 东野骧嚷道:“老醉鬼,女娃儿我对付不了,咱们来分配一下,这骆玉祥兄妹体质以练阴柔之功为好,就交给你吧,另外这三个小子体魄高大,练阳刚之功正合适,跟老屠夫学‘屠狗’刀法最好,怎么样,你不吃亏吧?” 东方木道:“好好好,一言为定!” 五个男女急忙分别下跪拜师。 骆天龙道:“不行,怎能如此简慢?” 马总管十分机灵,忙命人备香案。 二老一个看着一个,不觉呆了。 他们原本自由自在不收徒的,就连张克虎张云雁也只算记名弟子,谁知适才为三位寨主的勇气所感动,一高兴便主动要调教孩子们,这下可是弄假成真,这个师傅是当定了。 觉慧大师深谙两老性情,不禁笑道: “三位寨主,这两位老施主向来无法无天,懒散已极,从不收徒,免得累了自己,想不到今日如此慷慨。一下就收了两个三个徒弟呢,真是缘份,老衲也替令郎高兴,得此两位名师,何愁异日不光大门庭呢?” 三位寨主早闻两位奇人大名,一生逸事也时有耳闻,想不到自己一番忠义之心,居然使孩子们找到了名师,这真是天上掉下来的福气,岂能再轻易放过?他们怕二老后悔,赶紧张罗拜师大礼。 听觉慧大师一说,三人均表示深谢二老对后辈的栽培。 这时,突听张云雁道:“娘,女儿只配做记名弟子,你也不帮女儿说句话吗?” 张克虎被妹妹一句话提醒,也赶紧喊娘。 吴玉芹刚把两眼朝天一翻,还未及说出话来,东野骧就慌忙应道: “胡说什么呀,上回你娘说过之后,我屠夫不就收你做徒弟了吗?怎么又是记名弟子呢? 胡扯胡扯!” 吴玉芹道:“今日当着众位的面再拜一次师,那就是输了的棋——定局了。” 东方木道:“好好好,一块儿拜师吧。” 东野骧道:“醉鬼,咱们跳河闭眼睛——横了心,砸锅卖铁——豁出去,就油炸麻花— —干干脆脆收下这几个小子吧,以后再不收就是了。” 他居然学会了吴玉芹的几句话,惹得众人大笑。 吴玉芹则笑弯了腰。 香烛摆好,众小依次拜师。 东野骧门下,大师兄张克虎、二师兄茅忠、三师兄阮志刚、四师弟茅勇。 东方木门下,大师姐张云雁、二师兄骆玉祥、三师妹骆玉琼。 谢飞燕突然道:“醉师伯,你三个弟子,将我妹妹谢念珠也收下吧,如何?” 东方木道:“好、好,醉师伯有求必应!” 话音刚落,“鸿雁班”的姑娘们一窝蜂冲进来,七嘴八舌、唧唧喳喳,齐排排跪在东方木面前,一个劲喊师傅。 不仅东方木呆了,其余各人也都吃了一惊,闹不清是怎么回事。 原来,准备香案时,飞燕就到宿处叫念珠,让她求求醉师伯收她为徒。 这话让姑娘们听见了,一起跟着看热闹,躲在门外不敢进来,不料东方老儿一高兴,说了句“有求必应”的话,惹得姑娘都动了拜师念头,于是蜂拥而入,吵翻了天! 东野骧大笑道:“好呀,看你老儿怎么办,不收下行吗?我屠夫要是你,油炸麻花—— 干干脆脆,收下这些女孩儿。” 话刚落音,吴杰、张小旺、陈子仪一起从门外冲进,跪倒在他脚下,大叩其头,口称师傅。 这一来,他也愣住了。 最后班主张大成不得不管了,他让大家先回,这事儿慢慢商量。 哪知东方木道:“孩子们怪可怜的,我老儿认了,通统收下吧!” 东野骧一听,不甘让人,也一口答应收下其余三个男徒。 于是,在皆大欢喜的庆贺声中,完成了这隆重而又别开生面的拜师大礼。 当然,两个老儿自然知道,同时交这许多人是教不出好徒弟来的,只不过不愿扫大家的兴罢了。 他们将以资质决定授艺,精心调教二至三人出来,一身绝技就后继有人了。 事后,年轻人欢天喜地离开大厅,老辈们又商议安徽之行。 由于凶险太大,决定在君山授艺一月,再行出发。 光灿暗暗高兴,他又有了闭关时间。 君山幽静之处甚多,他可以任择一地修炼。 他相信,一个月下来,他的内功将大大精进,师傅授的克敌制胜的绝技,将能达到八成以上的功夫,到了八成功夫,自保已无碍,若达九成至十成,克敌足矣! 他要以这一个月的珍贵时间,力争修炼到九至十成。 他确信已找到了更为快速的窍门,至于效果到底如何,就要看闭关之后—— 第十四回 硬闯天狮峰 “鸿雁班”人增加了,也就多添了一辆车。 现在,“鸿雁”有十男十三女,外加班主夫妇及两老,总共二十七人。 经过在君山一个月的调教,年轻人武功又大大提高了一步。 新拜师的骆家兄妹、阮志刚、茅家兄弟,他们原来家学渊源,武功底子极好,经两位名师一点拨,进境之快,大出意料。 除了个别传授,又加紧排演“天罡七斗刀剑阵”。 威力增强不少,可合可分,以应强敌。 觉慧大师返回嵩山,准备带寺内八大金刚来参加,武当元洪道长则回山调集五位高手。 冲玄道长则依从众人劝告,回观坐镇,以防坏人图谋不轨。 少林武当人手将于九月九日在潜山县城会合“鸿雁班”。 此外,洞庭三霸又和两个老儿及觉慧、元洪共同署名发出书信,告知崂山掌门玉清真人、山西广胜寺主持广智大师,敦请于九九重阳会师潜山,共赴天柱山天狮峰兴师问罪。 整整一个月,光灿闭关修炼,十天一次饮食,由飞燕照管。 林麟则帮助二老,教练班中子弟。 众人练功心切,从早到晚不间断,真可谓达到了“突飞猛进”。 班主夫妇还教新来的子弟乐舞,以免演出时无事可干,招人怀疑。 一月后,车队出发。到达潜山县城,正是九月初七,离会集的日子还差两天。 县城规模不大,他们包了一家小旅店安顿下来。 第二日赶早市,就在城内空地设了场子,一阵吹吹打打,招来了不少看客。 潜山县多山地丘陵,境内峰多,周代为皖国之地,民风也甚古朴。 “鸿雁班”的来临,激起了民众的极大兴趣。 一场演完下来,人却不愿散去。张大成夫妇无奈,只得又加演一场。 观众在演出时,彩声震天,扔进的钱币无数。 散场时,一大群年轻壮汉跟着姑娘们走,问她们是不是七仙女下凡。 有那顽皮的姑娘回答道:“岂止七仙女啊,是十三仙女,跟着王母娘娘下凡来呢!” 她说“王母娘娘”时,指了指吴玉芹。 吴玉芹笑骂道:“小妮子,你可是属喜鹊的——好登高枝!” 众女嘻嘻哈哈,回到了旅店。 在门口,站着两个翩翩公子,正望着她们笑呢。 张婉玉头一个叫出声来:“喻公子!” 这人可是“鸿雁班”的大恩人哪,众女连忙上前招呼。 站在喻公子旁边的那一位,微笑着道:“怎么,不认识我啦?就忘得这么快啊!” 众女先也觉得面熟,好象在哪儿见过,一听声音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胡慧玲女扮男妆哩。 便纷纷上前见礼寒暄,问他们怎么也到了这里。 众多姑娘中,只有张婉玉明白其中奥妙。 无独有偶,在男青年中也只有林麟明白他们为什么来这里。张婉玉真心地认为,喻公子是为她来的。 林麟心中窃喜,她必是为寻找他而来。 他俩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呢?在洞庭君山时,林麟以送师傅为名,陪师傅到了城里,师傅走后,他便急忙去旅店找胡慧玲。 还好,她和喻戎墨都在。 言谈中,胡慧玲道出了几许不满,硬说林麟成天在脂粉堆中,已经乐不思蜀,哪里还想得起她这丑女来。 林麟连忙解释一番,接连不断赔礼。 喻公子笑着找个理由出去了,让他俩促膝谈心。 自从上次会面之后,林麟已下定决心,此生伴侣,非她莫属,他心甘情愿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做个不贰之臣。 可是回到“鸿雁”后,他又被飞燕、云雁的国色天姿而倾倒。 可他心中明白,飞燕与光灿极为亲近,他虽然又妒又恼,可也没什么法子。 倒是张云雁对他满好,一见他就兴高采烈地过来与他谈话,顾盼之间,深情流露。 他受了感动,决心与云雁一双两好,不再作他想。不过一想到她的门庭出身,他的心又冷了一半。 对此,他苦恼万分,不由得回想起胡慧玲的千娇百媚的体面的门庭,和他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吗? 相隔数日再次见到胡慧玲,他的一颗心又全都装着这位富家小姐了。 两人谈了一阵,胡慧玲玉手抚琴,为他唱了一首曲,直听得他如醉如痴。 胡慧玲的歌喉,在他听来,一点也不输于谢飞燕呢。 后来,胡慧玲问他,以后往哪里去,他直言要到安徽潜山,找天狮道君算账。 胡慧玲听了经过,叹口气道:“我不懂江湖事,也不想过问,成天杀来杀去有什么意思啊?不过,我和表弟要到黄山游玩,说不定还要见面呢。” 而因为有这样的话,他对她和她表弟来到潜山便不感到惊奇。 而张婉玉却无机会与喻公子见面,她不过是自己猜想罢了。 走在后面的张大成夫妇,见了喻家姊弟,也赶忙上前招呼。 喻戎墨道:“我和表姐今早方到,你们呢?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张大成道:“舞队吗,到处漂荡,不能老呆一个地方演。敢问公子小姐上何处去?” 喻戎墨道:“我和表姐游黄山路过这里,我们吃了早饭就要走。” 林麟忙道:“走得这么急呀!” 喻戎墨道:“表姐说,这种小地方,无味得很,想早一日赶到黄山。” 胡慧玲白了他一眼:“你自己猴急,要赶夜赶路,怎会倒把我做挡箭牌?” 姑娘们笑了,七嘴八舌挽留他们多住一天,第二天再走。 胡慧玲、喻戎墨本不愿意的,挡不住姑娘们的盛情挽留,只好勉强答应。 喻戎墨当即请大家到本地最大酒楼吃饭,把一个店都包下了。 大家欢天喜地,热热闹闹吃了一顿。 饭后,各自回店歇息。 林麟趁别人不注意溜了出来,到喻家姊弟住的旅店去找他们。 正好喻戎墨出来,说是上街逛逛便走了。 林麟巴不得他不在以免碍眼,当即找到了胡慧玲的住处。 胡慧玲斜倚在床上,两眼半闭,见了他来,似很高兴,忙坐起来与他招呼。 两人这就扯开话匣子,你一句我一句,谈得十分投契。 慧玲问:“你们要在这里住几天啊?” 林麟道:“明日初九,等少林、武当、崂山,还有山西广胜寺的人来齐,后天上山,等此间事了,在下也到黄山一游。” 慧玲叹口气道:“我真为你担心呢。” “怎么?” “弄刀弄枪,岂有不危险的。万一有个闪失,这叫我可怎么……” 她说着,一下住了口,脸涨得通红,赶紧把头转过一边去。 “胡小姐……” “我让你叫我什么?” “啊,知错知错,令妹对愚兄的关心,愚兄是没齿难忘的……” “不对吧,只怕一转身见了‘鸿雁班’那些如花似玉的姑娘,就把我的话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呢,对吗?” “哪里的话,我……” “好啦好啦,人家说着玩的,别当真。我问你,你怎么要跟着‘鸿雁班’?你师傅让你跟着人家的吗?” 林麟一愣,可不是,谁让自己跟着人家? 他答不上了,忙支吾道:“奉师命只此一遭,此间事了,愚兄就离开他们。” 慧玲一笑,意味深长地说:“只怕难舍难分啊!” 林麟刚要答话,忽听隔壁有人说话。是喻戎墨和张婉玉的声音。 胡慧玲掩起小口笑了,指指隔壁,又摇摇手,意思要他别声张,听听他们说什么。 他也高兴地点点头。婉玉要是找上这么个主,真是前生积德修来的福。 直到吃晚饭,林麟和张婉玉才先后回到宿地来。 第三天,是各路人马汇合的时间。 整整一天,望眼欲穿,就是见不到少林、武当的人,而喻家表姊弟都动身走了。 第四天,正是初十。“鸿雁班”等不及少林、武当的人,便径直到了县城十八里外的天柱山麓。 他们全都劲装打扮,带着兵刃,直向天狮峰走去。 这天柱山奇峰异石最多,景色壮观,嶙刚绝壁比比皆是,众人施展轻功,一个赛一个,争相往上闯。光灿和飞燕则走在最后。 光灿忽然道:“燕妹,你先停下。” 飞燕停下身,柔声问:“怎么了?” “我觉得有些不对劲。” “哦,说说看。” “只怕我们行藏已露,人家早有了准备呢!” “为何作此想?” “我也说不清,让班主叫大家停下,得有个计谋才成,这样一窝蜂地拥上去,只怕不妙。” “好,我去找班主。” 飞燕十分信任他,当即飞身而上,几下就追到了班主夫妇。 班主听了她的话,便命众人停止。 大家站在一片光崖上说话。 张大成问光灿:“有什么不妥吗?” 光灿道:“少林武当各路人未到,其中必有原因。要是四路人马中只一路不到,还可能是误了行期,这四路都赶不到,只怕有变。因此,我们上山须得小心。” 东野骧道:“该怎么小心法?” 光灿道:“不如把人分成几拨,一拨一个方向,哪一拨被阻被困,其他人也好解救。” 东方木道:“我们地形不熟,人分开了只怕难找。” 光灿道:“那就分前后三拨吧。” 林麟道:“人分开了更易受袭,彼此不能照应,只怕更糟。” 一时决定不下,议论纷纷。 忽然间,也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来两个小道士,年方十六七岁,生得眉目清秀,只是眼神带着一些邪气。 两人正从峰上往下走,见到他们便停住了,直向姑娘们打量。 林麟问道:“敢问二位,夭狮峰在何处?” 两个道童互相瞧瞧,道:“列位上天狮峰吗?这座山便是。” “两位是在这天狮峰清修吗?” “正是。不知各位到天狮峰何事?” “这峰上道观观主是谁?” “天狮道君。” 众人一听,顿时紧张了起来。 东野骧道:“小道童,告诉你们观主,有客来访。” 两个道童连声答应,道:“各位请随我二人来。” 说完转身带路直插一条小道。 众人尾随于后,十分小心。 在峰上绕来绕去,越走越高,走着走着便不见了两个小道童。 走在头里的是张克虎、林麟、骆玉祥,三人不禁停下,左右打量。 这里地势成斜坡形,但周围尽是悬崖壁立,人走在其中,就像走在石洞中,唯顶上没有覆盖而已。 正观望间,后面的人陆续来到。 东方木问道:“怎么不走了?” 骆玉祥道:“领路的道童不见了。” 忽然,道童从前面弯道上走回来,道:“咦,你们怎么不走呀?” 众人无话可说,又跟着继续前走。 这一段走上去,两边悬崖越来越高,仰头看上去,最矮的也是五丈多高。 又绕了一个圈,道童停下了,一指左边山崖道:“你们看!” 林麟、张克虎、骆玉祥抬头看去,里侧壁上离地两丈高处,上有题词。三人同时“啊” 了一声,再转头看道童,早已没了影踪,题词只有三个字,像是用刀镌刻出来的,曰:黄泉路。 后面的人拥上来也争相去看,看后莫不感到惊讶。 东方木道:“不对,快顺路往上冲!” 众人于是忙不迭顺道上行,走不到六七丈,便见路当中坐着一个道士。 这道士大头浓髯,相貌凶恶,双目炯炯地望着来人,一眨不眨。 张克虎走前几步,道:“敢问道长,顺山而上,有道观吗?” “有。” “请问是何道观?观主法名是否天狮?” “我就是天狮道君!” 咦,找了半天,他倒早就等着了。 东野骧上前道:“天狮,我问你,三星剑士丁强竹是你杀害的吗?” “不错,还有邯郸七义、山西广胜寺广宁、崂山玉阳道土。你是谁?来为死鬼出头的吗?” 东野骧气往上冲,就想上前动手。 东方木道:“慢。老道,我问你,丁强竹等人同你何冤何仇,你要伤他们性命?” “无冤无仇,只是他们不该管闲事。天狮道君的事,不容任何人置喙!连你也在内。” 话说得干脆,口气也极硬。 “他们管了你什么闲事?” “紫晶白玉马既然已到真人手上,与他何干?胆敢跟踪真人,这样的人岂能不死?” “沧州谢士海全家,是你杀的吗?” “不错,你知道的真不少。” 谢飞燕哪里还按捺得住,一声悲呼,长剑出鞘,一式“蛟龙噬妖”,一连挽两个剑花,直冲天狮老道咽喉及胸前要害。 这一下她使出了八成功力,剑气森寒,耀眼生辉,“嗤”,一声,一团白光已裹住了老道,眼看老道就要身首异处。 但就在这一瞬间,老道坐势不变,身子已腾起一丈高,人往后落去,依然坐在地上。 谢飞燕娇叱一声,娇躯一扭,人已到了老道跟前,依然一式“蚊龙噬妖”,剑挽两个小圈,朝老道刺去。 老道依然不还手,身子又腾起丈高往后落去。 就在这一瞬间,飞燕手中剑脱手飞去,快如闪电,直追老道。 老道可没料到这一手,再也不能从容不迫,显示武功。 他当即大袖一圈,缩在袖中的大手一挥,打出一股罡风,将长剑震住,直向石壁飞去,“哧”一声,竟插进了石壁。 但谢飞燕何止于此,长剑脱手后,她迅速解下腰上的绳镖,左手握住一头,右手一抖,镖头直点老道咽喉。 她使的是乍看是绳镖,其实拴在绳上的不是镖头,而是一把锋利无比、特别打造的短剑。 她出手之快,众人看也未看清,剑尖已到了老道咽喉。 老道显然也大出意外,不敢再托大,忙将身向后一仰,避开剑尖,就势一个“懒牛打滚” 一下从地上跳起来。 他满脸通红,眼冒凶光,恨不能一口将飞燕吃了下去。 东方木笑道:“这杂毛老道怎么不顾身份,居然学起懒牛打滚来了,你说好笑不好笑!” 东野骧道:“他自己端个臭架子,摆样子给人看呢,现在他总算变聪明些了,学个懒牛有什么要紧,老命才是要紧的呀!” 天狮老道恼羞成怒,双掌一晃,使个“夜叉探海”,向谢飞燕攻来。 谢飞燕娇叱一声,绳剑绕了个圈,直奔老道肋下,她自己早巳移身换步。 不过两三招,谢飞燕的功夫根底已显露出来,看得林麟等人目瞪口呆,雪山圣母的高足,毕竟是不同凡响。 老道与飞燕这一交上手,竟打了个难分难解,不禁心里也有几分吃惊。 飞燕手中的绳剑灵活多变,忽长忽短,加之她内功精湛,绳索有时竟是笔直地扫将过来,有如一截铁棍。 老道边战边退,“鸿雁班”的人也跟着往上移,一心要看出个胜负来。 老道退了四五丈后,就不再退了。 这里地势已变,两边的山崖形状变了。 靠外的一侧,山崖突然没有了,仿佛被人齐齐切掉一段似的,只有些大石岩,高不过人头,靠里一侧依然石崖壁立,像道屏障。 在这里动手就危险了,或被对方逼到靠外一侧,一不小心便会掉了下去。 因此动手双方都往里靠,想把对方往外边逼。 飞燕的软兵器占了便宜,她可以将绳索放长运功,短剑就像长了眼睛似的,围着天狮老道转。老道气得怒吼连声,但也休想靠近飞燕一步。 忽然,前面弯道上有人传声道:“福录速退!” 老道当即猛攻两掌,朝后一个倒翻,跃出五丈外,刚好到拐弯处,身躯一晃便消失了。 谢飞燕立即一跃而前,慢了一步,哪里还有人影,拐过弯一瞧,只见前面有人工开凿的石级,最下一层盘坐一个老道,似乎比刚才那自称天狮道君的年纪大些,总有五十开外了,一副悠闲神态。 谢飞燕怒火正旺,不管三七二十一,绳剑一闪,射出一丈,直点老道心窝。 老道双掌一合,竟然将飞燕短剑夹住。 谢飞燕一惊,猛提一口真气,施出无相神功,往外回收绳剑。两人于是较上了内力。 东方木等人跟着过来,看见两人较上了内功,均都感到吃惊。 不到万不得已,何必硬拼内功?拼内功十分危险,两人要是势均力敌,就会来个两败俱伤,要是其中一人更强,虽可毙敌但自己也耗损真元过巨,实难在短期内恢复过来。 这时,只见老道端坐,眼观鼻,鼻向心,双手合掌,像尊泥塑菩萨。 谢飞燕则婷婷玉立,左手握绳,右手拉绳,绳索笔直像根铁棍。 东野骧骂道:“好杂毛老道,你卖弄什么?待老屠夫上去把他一菜刀劈成两半!” 老道吃了一惊,连忙双手向外一扬,自身突然从石级上腾起,落到了十几级的石阶上。 他借着双手往外扬、身子后腾之际,卸开了谢飞燕的内劲。 谢飞燕绳索一抖。身子轻轻一跃,踏上了第二台石级,绳剑一闪又刺老道咽喉。 老道突然从腰间取出一只葫芦硬挡,只听“当”地一声,短剑被撞开。 这只葫芦,竟是铁造的。 谢飞燕舞动绳索,接连攻了三招,都被老道以铁葫芦挡开。 之后,老道又从腰间抽出一把两尺短刀,向谢飞燕还了几招。 老道采取近攻,使谢飞燕的长兵器失去优势。 但谢飞燕的绳剑可短可长,她立即以左手收回了一截绳子,以短对短,左手空出来的一截绳子,竟当作软鞭,来个左右手双攻。 老道左手葫芦像个盾牌,右手则专门进攻飞燕要害。 东野骧再也忍耐不下,大喝一声,生锈的大菜刀一晃,夹着一股罡风,没头没脑直朝老道砍了五刀。 老道岂受得住两大高手的进攻,顿时迫得手忙脚乱起来。 这时,最高一台石级上又出现了两个老道,其中一人叫道:“福寿速退!” 这福寿老道也是一个倒翻,从两个老道头上跃过去,随即一闪不见。 一老道手中握着一枝铁杆莲花,莲花有五片花瓣,是件众人从未见过的怪兵刃。 另一个老道则手持一把铁制鹅毛扇,也是一件古怪兵刃。 谢飞燕杀得兴起,当先冲上八级石阶,抖手甩出短剑,直奔手握铁杆莲花的老道。 林麟拔出长剑,抢先朝拿铁鹅毛扇的老道攻过去。 这一交上手,直杀得天昏地暗,老道居高临下,占了些便宜。 谢林两人想抢上石阶,把老道逼退,却是无法做到。 地方并不宽敞,两个老道身段灵活,招式古怪,谢林二人时时互相妨碍,因此三十多招仍攻不上去。 而且,最先露出的两个老道,则守在厮杀着的老道身后,防止下面的人抽空当冲上。 第一个与飞燕交手,自称“天狮道君”的老道,手上已多了一件兵刃,用的竟是一把短把镰刀,或者说像是镰刀。 只要谢飞燕或林麟乘对方闪躲的空当,横着身子往上冲时,两个老道一个给你一镰刀,另一个不是葫芦当头击来,就是给你一短刀,把你挡得一挡,另外两道立即又回到原位,你只好又退了下来。 像这样的打法当真有些玄妙。四个人就像一堵活动的墙,挡住你不能逾越雷池一步。 东方木看了一会,对东野骧道:“这四个杂毛不弱呢,但头一个杂毛决不是天狮道君。” 东野骧道:“管他是不是,今日闯不上天狮峰,你我两个老儿就算栽了!老醉鬼,并肩子上!” 东方木道:“好!闯过这一关。” 张克虎急忙道:“师傅,有事弟子服其劳,怎能让师傅亲自动手呢?” 东野骧气得哼哼地道:“你有什么办法?” 张克虎道:“有有有,师傅你老人家就等着瞧一出好戏吧!” 说完立即叫吴杰、张小旺、陈子仪三人过来,他轻声说了句什么,众人便点头称好。 立刻,吴杰两手抱于胸前,两脚齐肩,气沉丹田。 张小旺轻轻一跳,上了他的肩稳稳站着。 陈子仪也提气纵身,上了张小旺的肩。 张克虎再双足一跳,在半空来个倒翻,不偏不倚站在陈子仪的肩上。 东野骧目瞪口呆,嚷道:“小子,你还有心思迭罗汉玩儿!” 站在最高一台的两个老道看见,也面现惊奇,这些家伙要干什么? 四个人这么直挺挺站着,顶上的张克虎与两个老道差不多一般高了。 “呼”一声,张克虎双臂张开,有如一只雄鹰,一下从两个老道头上越过,落到了他们后面。 两人大惊,正要冲上动手,“呼”一声,陈子仪也上了石台。 紧接着骆玉祥跃到了张小旺肩上,再从他肩上跃上平台。 骆玉祥之后是茅忠茅勇两兄弟,最后是阮志刚。 这几人一上平台,立即抽刀在手,和两道拼杀起来。 谢飞燕林麟精神大振,加紧进攻,全力拼杀,要冲上平台。 张云雁再也按捺不住,当先冲上石级,和飞燕双战老道。 东野骧、东方木两个老儿提气纵身,上了平台,两人从老道身后打出两掌,两个老道再无心恋战,赶紧纵身跃向平台。 姑娘们呐喊一声,一拥而上。 光灿自始自终都站在最后,以防对方两面夹攻。况且己方高手都到了前面,后面无人照顾姑娘们。 他最后从从容容上了平台。 这平台有三丈多长,两丈多宽,过了平台,迎面还有一个平台,这平台就大得多了,平台正中,有一座没有观名的道观,观后是山。 这时四个老道慌了神,退到第二个平台去了。 这个平台的石级只有七八级,挡不住己方一冲而上。 谢飞燕、林麟、张克虎等人不费吹灰之力冲上第二个平台,四个老道退进观里去了。 众人哪里还有顾虑,一个接一个冲进了观门。 嘿,这哪里是一座道观。或者说虚有其表,里面连一尊神像都无。 应该供着神像的供桌上空空如也,岩壁上却有一个黑黢黢的大洞,显然是石壁通道。 林麟上前一摸供桌,这供桌是石块凿成的,当即一跳上了供桌。 这时全班二十六人都挤进了道观,只有光灿站在门边,以防后路遭人偷袭。 林麟指着洞道:“四个老道跑进去了,追不追?” 张大成道:“小心有诈。” 东方骧道:“走,小心些就是了。” 谢飞燕腿一抬,当先进了洞道。 洞道很窄,只容一人通过,黑黢黢一点也看不见。 谢飞燕小心翼翼,提气轻身,踮着足尖走,后面跟着林麟、张克虎等人。 光灿自然是最后一个人洞,他对后面无人守洞有些担忧,但又不能自己独自站在这儿,要是前面有了什么变化怎么办?他犹豫着踏进了洞道。 走着走着,前面忽然停了下来了,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等了一会,前面的人又动了,他也跟着走,走不了两丈远,突听前面传来飞燕娇叱的声音,似乎遇敌交上了手。 他并没有什么不放心,飞燕武功很高,自己又输了不下十年的内功给她,足可以抵得住一两个高手。 不一会,又没了声音,人又开始移动。 蓦地,前面传来几声绝望的尖叫,声音似乎由上而下,消失到了地里。 紧接着是骆玉祥的声音:“不好,有人掉下去啦!” 又听东方木道:“这里有一段洞道塌陷了,后面的跳过来!” 人群遂又一一移动,东方木指挥着,叫人跳,他在那边接应。 好不容易轮到光灿了,他运目一看,原来地道上有个断裂口,起码是两丈左右,他轻轻一跃到了对面。“还有人吗?”东方木问。 “晚辈走在最后,没人了。” 东方木道:“上当了,我们走过来时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就塌陷了?” 光灿伸头朝断口处往下看,深不见底,刚才掉下去的人已经完了。 他心中颇为难受,道:“前辈,现在往哪方走?” 东方木道:“跟上去,只有这条通道。” 前面的人已走了,他俩一前一后赶上。 终于,洞渐渐宽了,也有了亮光,后面的人瞧得见前面的背影了。 走到后来,已是亮如外间。因为,他们所见到的是一个大出口。 光灿走出来时,只见大家默不作声,呆呆地望着四周。 四周群山环抱,怪石嵯峨,没有路,也没有四个老道的踪影。 张大成默默点了点人数,少了三个,三个都是姑娘。 十个姑娘忍不住流下了泪水。 东野骧道:“那绝壁是天生成的,杂毛老道用厚木板铺了,做了些手脚,经众人走过时踩压,最终断了。由于前面有人走过,后面的人才放心,所以上了当,好狠毒的天狮道君!” 东方木道:“飞燕,你在前进时又见对手了吗?” 飞燕擦拭完眼泪,道:“看形状是四个老道中的一个,他突然窜出来下手,被我及时发觉击退。他明明是朝这里来的,怎么连影子也没了。” 众人垂头丧气地呆站着,无人说话。 东野骧道:“大家四处搜搜,我不信他们会飞!” 说完,他带头拐向左边,朝石崖岩缝中寻觅。 其他人也跟着散开,到处寻找。 光灿却不动,站在原地沉思。显然,四个老道若没有隐身之地,那么飞燕头一个出洞就不会发现他们。 所以,东野前辈说得对,一定在附近藏着。 那么,他们把众人引到这儿,目的何在呢?偌大个天狮峰,就只有他们四人吗?天狮道君并未现身,这是毫无疑问的了,他到底藏匿在哪儿呢? 第十五回 九九魔焰阵 众人正专心寻找之时,光灿忽然发现崖壁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晃了一下。 就在他们出来的洞口上边,离地约四丈多的崖面上,有一蓬灌木从石缝中硬是挤了出来,这样的灌木在群山之中倒也不少。 他双肩一晃,一下跃起四丈多高,落到了灌木丛上。 不错,正如他猜测的那样,这里就有一个洞口,只不过被灌木掩蔽了,在下面看不出来。 这洞不高,只够一人进入。 他立即朝下对东野骧、东方木轻轻叫道:“两位老前辈,这里有个洞口。” 他的话用真气送出,下面的人听得清清楚楚,都把头朝上仰望。 东方木、东野骧立即跃了上来,见此洞极大,认为一定通向天狮道君的秘窟。两老决心从这里进入。 其余人看见二老招手,便一个个跃上来。几个轻功差的,却无法跃上。 两老便让光灿和他们一起,重又下到地面,以一只手扶住一个姑娘的胳膊拽住她们跳上来。 所有二十四人到齐后,二老决定让光灿走最前,飞燕、张克虎、东方木跟在后面,东野骧退到最后押尾。 分配停当,便开始前行。此洞弯道不多,但大家鉴于三位姐妹的惨死,心中就有余悸,十分小心。 光灿让飞燕他们离他一丈多远,他独自在前探路。 他走得不快,边走边运起神功,探查前面四五丈外有无异常动静。 走了大约三十多丈远,洞似乎越来越宽,也越来越高。又直行二十来丈,他停下了。 飞燕轻轻一跃到了他身边,悄声问:“有动静吗?” 光灿示意她不要作声,又示意林麟等人停下,然后再运神功倾听。 刚才由于他后面有自己一方的二十多人走路,搅乱了他的听力,现在人已站定,他原先听到的声音就更清楚些了。 他默默停立了一会,对已来到他身旁的东方木轻声道: “前辈,前面五丈内,有许多人,这些人似乎同处一室,晚辈猜想定然还未出此山洞,恐是一间大石室。” 东方木也静听了一会,点头道: “不错,是有许多人,准备动手吧!” 后面的张克虎把话传了下去,大家又紧张起来。 光灿又道:“这一次人家是有了准备的,我们必须小心了。” 东方木道:“按天罡七斗刀剑阵对敌。” 张克虎又把话传了下去,原先组成刀剑阵的人便自行会合,以免人乱时一个找一个。 东野骧来到前头,知道情形后,道: “遇敌时我们先出阵,刀剑阵的人可不要乱动。” 准备好后,众人亮出兵刃,又开始前走。 果然,光灿没有说错。就在五丈外,有一间宽大得足以容纳数百人的洞室。 他们一眼就看到了石室的情形,不禁倒抽了口冷气。 只见石厢中有数十个道士盘膝坐在地上,俱都双手合掌,两眼低垂,正在打坐。 适才交手的四个老道,站在这些道士的后面。 四个老道后面,支着三张太师椅,椅子空着,没有人坐。 椅子后面,站着整整二十个年青妖冶的道姑。 好壮的声势,整个大厅内不下百十个道士,看来人家是早已有准备了的。 光灿等人一到,道士们仍然不动不理。 众人瞧见有如此多的男女道士,心中也未免惴惴。 这时,东野骧却毫不客气地嚷道:“哟嗬,有这么多的杂毛小道、杂毛老道、杂毛女道,壮观壮观,我屠夫今日算开了眼界!” 男女道士听见他骂人,居然也不理不睬,就像没有这回事。 有几个姑娘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咣!咣!咣!……” 站在三把椅后正中的一个道姑,举起手中的小锣,敲了三下。 “咣——咣——咣——”大石厅三面石壁回音,居然十分响亮。 锣声一停,从左侧走出一排人来。 原来,大厅壁角有洞道通往别地,不是洞道就是另外一间石室。 众人一瞧那些人,都是方外人士,有和尚也有道士。 但这些人神情萎顿,一个个垂着头,步履似十分艰难。 东方木一瞧不对,叫了一声:“广生禅师,是你吗?” 一个和尚抬起头来,瞧见了东方木,不禁一喜:“东方施主。” 东方木等他抬起头来已看得真切,惊道:“禅师受制了吗?” 广生点点头,不再说话。 接着东方木又认出了崂山上清宫的玉信道人,他们一共有四人,山西广胜寺的和尚有三人,一共七人,只不见少林寺的人。 七个人被四个道士押着,站在左侧。 东方木等人正在惊疑,只听敲锣的女道姑尖声喝道: “请道君真人入席!” 刹时间,二十个女道士吹箫的吹笛的吹笙的,一起奏起乐来。 东野骧道:“好大的派场,跟我们‘鸿雁’差不多!” 张克虎凑趣道:“早知道我们也把家伙带来热闹一番!” 此时,从右侧走出一队人来。 前面是六个小道士,后面是六个女道士,他们每人手里举着一把长剑,另一队手提着灯笼。 十二只灯笼颜色各异,红黄蓝白黑紫,六色皆有,每色各两只。 十二个道童后面,跟着三个上年岁的老道,一个个高大魁梧,面相凶恶。 十二个道童站到了三把太师椅的两边,三个老道则走到椅子前大模大样地坐下。 从三个老道出现到坐下,大厅中坐着的道士们齐齐扭身面朝椅子,后排的四个老道及二十名女道姑则躬身行礼。 三个老道坐定后,坐着的道士才又转了回来,动作之齐整,令人惊讶。 坐在左边的老道尖嘴猴腮,颏下有一绺鼠须,只听他慢条斯理地说: “四天师向来人问话,并训示道君律条。” 那四个持着兵刃与诸侠相斗的老道齐声答道:“谨遵法旨!” 使镰刀的老道扬声说道: “本天师福录,向尔等问话,尔等为首之人出来答话!” 东野骧骂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跟我屠夫摆架子,叫天狮对老太爷说话。” 福录斥道:“大胆,在道君面前,哪容尔放肆!” 东方木拉住怒冲冲要往前冲的东野骧道: “慢来,老屠夫,听听人家说些什么!” 然后又对福录道:“有话就说呀。” 福录道:“尔等都是些什么人,报上名来听候处置!” 嗬,口气之大,令人吃惊。就像他们和崂山道士等人一样,已成了阶下囚。 东方木笑道:“我老人家么,喏,瞧见了这个了吗?” 他从怀中掏出油漆葫芦道: “认得这个吗?认得它便认得我老人家。” 福录道:“报上名,休罗嗦!” 东方木并不发火,道:“东方木老人家,你听说过吗?” 四个老道一听,似乎有些震惊。 福录道:“原来你是醉寿星,今日到了天柱山,只怕要变死寿星了!” 东方木笑道:“你遇到了我老人家,只怕福也没了,录呢,要到地府中找阎王当差去了,你说对不对?” 福录道:“老儿,休逞口舌之能,等一下先割了你的舌头,叫你死不成活不了!” 说完,对使鹅毛铁扇的老道说: “福兴天师,对这老儿的处置记下了吗?” 福兴答道:“记下了。” 东野骧在东方木答话之际,从怀中摸出白围裙系上,又从衣襟底下抽出锈菜刀插在腰间,等东方木说完,便道: “杂毛老道,认得你屠夫爷爷吗?” 福录又是一震,但嘴上却很强硬: “很好,今日正是你鬼屠夫自己变鬼之日!” 东野骧吼道:“等一下先把你的手脚卸了,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张克虎大侠,对这杂毛老道的处置记下了吗?” 张克虎学着福兴天师的口气道:“记下了!”声调学得维妙维肖,真是针锋相对,寸土不让。 福录气得叫起来,道:“听着,尔等今日硬闯天狮峰禁地,已犯下死罪,若尔等甘愿受罚,或许道君开恩,饶尔等不死,再若不知天高地厚、执迷不悟,尔等便死无葬身之地!” 使葫芦短刀的老道开言道:“福寿天师向尔等传命,中坐者乃天狮峰天狮道君,左首乃天狮峰白虎真人,右首乃青龙真人。尔等适才见了道君和真人法驾居然不跪不拜,就已经犯下死罪,此第一;第二,尔等擅闯天柱山天狮峰,更是死罪难免;第三,尔等竟敢当面出言不逊,就犯了……” 东野骧、张克虎不约而同齐声接道:“犯了死罪!” 姑娘们忘了生死,齐声笑起来。 使铁杆莲花的老道开言道:“尔等既然冥顽不化,本天师福永传命,立即以九九魔焰阵炼化了尔等形骸。尔等敢来闯阵吗?” 东野骧道:“圣人面前卖诗经,什么九九、七七、五五、三三的劳什么子阵,就摆出来让屠夫瞧瞧,你看看老屠夫敢不敢破阵!” 此时,白虎真人喝道:“摆阵!” 只见坐在地上的道士倏地站了起来,众人按直行横行计算,足足有八十一个道士。 光从人数上说,对方就已占了优势,这样多的人摆出个什么阵势来,定然不同凡响。 八十一个道土站起来后,每人抽出一把长剑,双手往怀中一抱,直立不动。 从抽剑到往怀中送,动作整齐划一,没有历久的排演,能做到这么整齐吗?显然,此阵不同凡响。 接着白虎真人喝道:“开门!” 面对诸侠的两行道士,倏地散开,混插进另外两行中,让出了一条通道。 东方木对东野骧道:“我二人进去一人,另一人在外。” 东野骧也知道不是闹着玩的,点头答应。 东方木又对光灿道:“我们二十四人,进去一半如何?” 光灿见问他,便道:“如此甚好,请前辈凋拨人吧。” 东方木道:“由老屠夫带领闯阵,光灿、飞燕、克虎、阮志刚、茅忠、茅勇、张婉玉、胡美珠、骆玉样兄妹、顾小娥上阵!” 众侠立即答道:“是!” 声音响亮,毫不气馁。 老屠夫抽出大菜刀,喝声:“人阵!” 当先大步进阵,余人跟在后面,光灿又走在最后,成了一字长蛇。 众侠进入还未及说一句话,对方阵势已经发动,只见老道们开始变换阵形,穿梭般走来走去,长剑也在手中缓缓舞动。 突然,道士们发起了攻击,只见长剑白光晃眼,砍的砍、刺的刺,直向十二人攻到。 东方木虽懂阵势,但这样的阵还未领教过,本想站定观察一阵,突然的攻击,打断了他的视线。 他急忙叫道:“摆阵!” 实际上,十二人进入阵后,原先参加过刀剑阵的,面临敌方如此强大的阵容,已自然而然按天罡七斗刀剑阵势站好。 除了光灿、谢飞燕、东方木三人外,其余九人都是参加过演练的。 但他们现在九人,茅氏兄弟便并肩而立,不参加剑阵。 老道们的阵势发动以后,茅氏兄弟和光灿等三人合力御敌,张克虎、张婉玉等七人立即按刀剑阵势迎敌。 老道们的阵势果然厉害,一拨又一拨发动冲击,但每一拨只攻一招,攻出后无论是否伤敌,便立即按方位转移,腾出地方来让给第二拨。 但这一拨又一拨的攻击,也并非只从一个方向。 常常是迎面一拨发招攻出,收招退却的一刹那,背后之敌立即弥合这个空隙时间,攻出凶狠的一招。 这些道士武功轻功均都不弱,动作轻灵,又整齐划一,攻击时九剑齐出,或刺或砍或挑,分上中下三路攻到,使受攻击者防不胜防。 几拨人攻过以后,场中十二人已被分开。 张克虎等七人的天罡七斗阵倒没有被冲散,顶住了几轮的进攻。 其余五人因未结阵,被冲散分割开来。茅氏兄弟紧紧背靠背站在一边,光灿和飞燕、东方木各在一边。 这时,阵中突然有人高呼:“九九魔焰阵,灵魂下炼狱!” “杀!”八十一个道士齐声暴吼。 这样深而大的石厅,也被这一声吼声震得回音激荡,显示出极大的声势。 站在外面的十二人均被吓了一跳,醉寿星眼见自己的一方的十二人被卷在阵中了,情势似乎不妙,特别是茅氏兄弟,已经招架不住。 他再也沉不住气,手一挥:“杀进阵!” 醉寿星当先人阵。 林麟、班主夫妇、云雁等十一人,也跟着冲了进去。 他们进去时,初时无人阻挡,一进入阵后马上就被道士冲得分散开来。 “九九魔焰阵,烈火烧白骨!”阵中又有人嚎叫。 “杀!”又是一声雷鸣般的暴吼。 吼声刚落,就听东野骧的尖声: “杀!我老屠夫也要杀呢!今日开杀戒!孩子们不要慌,相互聚拢布阵,杀他落花流水!” 被围在剑网中的姑娘们,从未经过这种阵仗,八十一人的吼声,震得她们心胆俱裂,那寒光闪闪的长剑,波浪般一拨一拨冲刺过来,死的威胁与恐惧,迫使她们本能地去抵挡。 老屠夫的尖叫声,清醒了她们已骇得发昏的头脑,也鼓舞了她们斗志。 老屠夫的话声才落,就听见三声惨叫,接着又听他骂道: “老屠夫已砍翻了三人,孩子们结阵站好,这些杂毛老道平常得很!” 后进入阵内的,三三两两在一起,无法结好天罡七斗刀剑阵,就临机应变,有几人结几人,相互照顾,抵抗对方猛攻。 光灿进阵后,没有亮兵刃,他只是闪避攻来的长剑,同时细心观察阵势的变化。 他发觉此阵的确厉害,一时被困,便没有出手还击的机会,可有挨打的份儿。 遇到武林高手,若在旷地,可以设法跃高三丈,以轻功脱困,偏偏这里是个大山洞,你轻功再好也逃不掉的。 更何况对方的高手,正站在一旁观看,只要你跃起空中,他们就会立刻出手。 几番攻击之后,光灿看出了些眉目,这阵势任你变化,也离不了五行九宫八卦的方位。 他立即施展迷踪遁影,从人堆缝中钻到了谢飞燕身边。 谢飞燕正手舞绳剑,闪腾挪移,激斗中伤了三名道士,但旋又被另一拨道士冲上,仍然找不到缺口出阵。 见光灿突然出现在身边,不禁又惊又喜,焦急的心才放松下来。 “你怎么不用兵刃?”她急匆匆说。 旋即又忙着对付刺来的长剑,已是香汗淋漓。 光灿从怀中摸出一把匕首,道:“燕妹,跟着我!” 飞燕极其信赖他,只要有他在身边,就觉得什么都不怕。 她点点头:“快去和其他姐妹汇合!” 光灿在迎面一拨攻来时,短刀一挥,刀刃闪出两尺寒光,只听几声铿锵,三只长剑被他以内力硬生生削断,吓得道士们赶忙退走。 就在这一瞬间,他一把拉着飞燕,窜到了东方木跟前。 原来他们相隔并不远,只有一两道人墙,相互可以瞧见,却挨不到身边。 东方木也在观察阵势,并未出手伤人,他也看出了门道。 正思破阵之计,一见光灿、飞燕闯进来,不禁十分高兴。 光灿以传音入密说道:“前辈,此阵按奇门遁甲中的八卦阴遁三局布局,不知可对?” 东方木也以传音入密回答:“不错,我先还拿不实,现你也如此说,当知不误了!” 他两人只是嘴皮动,旁人又听不见,在刀山剑阵中厮杀,还可以从容不迫对话,大概只有武功到了上乘境界的人才能做得到。 “前辈,找到了死门了吗?” “阵势变化快,不易找到,找到了位置也会瞬间改变。因此一旦找准,就要把握时机冲出,手下不能留情!” “知道了。前辈,须与众人会合,迟则恐有伤亡。” “好的,我们三人硬闯他一阵,打乱他们的布局。” “遵命!”光灿回答完,把这意思对飞燕说了,自然用的也是传音入密,别人听不见的。 东方木做个手势,三人一齐朝迎面冲来的九个老道反冲过去。他们运起内力。各人打出一掌,三股气浪排山倒海般涌了过去,九个道士急忙运功于剑,发出九股剑气相迎。 “轰”地一声,九个道士被震退了两步。 左边一拨九个道士已然攻到,三人只得又转回身来出掌迎敌。 这一拨才震退,后面又有九人袭到,真是让你应付不及。” 就在这时,一声怪叫又起:“九九魔焰阵,丙火烧寅魂!” 这是第三次叫喊,众人已经不感到惊奇,只要不被八十一人的“杀”声吓住就行。 然而这次八十一条嗓子喊出的不是“杀”,而是一声拖长了的、近于发疯般的喊叫。 “烧……” 这“烧”字音还未落,众道士从怀中取出一截短粗的铁管,也不知作什么用。 喊声才落,从阵外便引来了火,道士手上的铁管像只大蜡烛,一个接一个点着了火,瞬间便传遍了全阵。 那铁管就像只蜡烛,只要将口子对着火一碰,管口便跳起一朵长长的火焰,并发出嘶嘶的声音,同时猛地爆出一大蓬火花。 光灿等人不知道道士搞的什么鬼,纷纷戒备地注视着。 在道士们点火引火时,手中长剑并未闲着,仍然是一拨又一拨地进攻,待点火完毕,只见阵势一变,道士们一声呐喊,将长剑攻出的同时,左手铁管像打人般向你一击,铁管口中就“呼”地一声,火焰窜出两尺长,等于九股烈火直向你烧来。 这可比长剑的进攻更有效,立即听到有女人的惨叫声,“鸿雁”班的姐妹们,大概又有人遭了殃。 躲开第一轮烈火攻击,谢飞燕的衣襟已烧开了几个洞,那四溅的火星,像无数红红地蚊蝇,满室飞舞。 到此时,众人才明白此阵何以叫“九九魔焰阵”,阵势的厉害,直到这时才真正地显露出来,怪不得对方如此骄横跋扈呢! 火焰阵一发动,情势便非常危急。 张克虎等七人的天罡七斗阵本是厉害非常的刀剑阵,顶住了道士九人一轮的猛烈进击,但毕竟对方人多,十多次的波浪式进攻之后,众人已是气喘吁吁。 张克虎叫道:“今日不闯出此阵,还叫什么英雄好汉,姐妹们千万不要气馁!” 张婉玉也叫道:“张大哥放心,我们力拼到底!” 他们终于挡住了一次次进击。 火焰点着后,情势不大不相同了。 道士们手中的铁管,举在手里火直往上冒,高不过尺许,但只要他们击棍似地朝你一甩,火焰立即喷出二三尺,夹杂着爆烈的火花,呼一声直朝人卷来,简直无法抵挡。 火光中,道士们脸相狰狞,嘴里不断尖叫着,真让你以为堕到了阴司的炼狱中。 七人的衣服、手上、脸上都被火星灼伤,姑娘们急得抬起左手来挡火,害怕烧坏了她们的娇面。 大凡女子最看重的就是一张脸,尤其是姿色的妇女更是如此。 倘若脸上烧出了疤痕,叫她们如何见人?这火焰阵让她们怕得要死,每次火焰喷来,她们不由都会引起一声惊恐无比的尖叫。 张克虎听着这种惊惶的尖叫,就如一把刀插进了心窝,愤怒得就像他自己也要变成了火。 他身为班主之子,竟不能保护班中的姐妹。 他在刚刚拍熄身上的火苗之后,灵机一动,两把扯下了衣服,等道士又举火攻来时,他运起内劲挥舞衣服,衣服碰火就燃,他就把这一团火用力掷将出去,烧得对方有人嚎叫。 阮志刚、骆玉样等也竟相仿效,撕去衣服,运起内力挥舞,衣服着了火再抛出去,灼伤了对方多人。 这样一来,情势便有所缓解。 这边老屠夫已经伤了七八个道士,无奈对方不断有人补充。 他的一把大菜刀,不知震断了多少把长剑。 他要是自己想冲出阵,恐怕谁也拦不住他,但他还要顾及徒弟们,所以左冲右突,想扫荡出一条路来,让大家出阵。 无奈他不懂阵法,只是东撞西闯,人家来攻他,他就大吼一声冲上去,把九个老道冲得闪开了道。 但另一拨老道及时又攻了上来,他又大吼一声,去迎击这些该死的杂毛。 所以,他始终没有杀出一条路来。 那些道士们也怕他了,攻击他时不过虚晃一剑便迅速退下,让他碰不着挨不到边,他要冲上去,另一拨又来了,弄得他大发雷霆,又徒叹奈何。 等到火焰阵正式发动,他老儿也没了主意。 起初,他以内家掌力击出,击毙了两个老道,扑灭了几支火筒,但老道们很快又补上,火也很快就点燃,打得四五掌以后,他才想起要保持内力,可不能就这么消耗完了,出掌时只用了三四成内力。 道士们本就怕他,攻他时虚晃一下,喷出九股火焰,立即按阵势撤退。 老屠夫技穷,只好想法突到自己人身边去,好保护她们。 对于他的功夫来说,做到这一点并不难。但他不喜用脑,就爱硬碰硬干,所以没有把握阵势变换的刹那,突进空隙走到别处去,只是在原地转来转去。 情势如此危急,光灿已经找到了破阵的方法,但他不一定有把握,抱着试试看的心理,对东方木道: “前辈,我佯攻他坤门死门,老人家攻艮门生门,晚辈在使他们上当时,突然去攻乾门开门,他们的阵势就打乱了,前辈意下如何?” 东方木道:“最好再让飞燕佯攻震门伤门,这样可分散他们的注意。” 光灿道:“好,晚辈对她说。” 他们以“传音入密”交谈,道士们自然听不见。就在道士们又一轮火攻的刹那,他们三人开始闯阵了。 本来他们进阵后,一直站在原地应付对方的进攻,所以对方变换阵势十分容易,完全可以按原来的操演进行。 现在三大高手闯阵,而且按他们布阵的八卦阴遁三局去冲,自然会乱了他们的阵脚。 先说光灿扑向死门,这自然是自投罗网,但他运起神功两掌迭出,立刻击倒了四个道士,空出了一片地。 但他忽然身躯一晃,已到了乾方开门,立即又是两掌打出,震伤了四名道士,又空出了一片地,他便从此地楔入,方向不变,双掌运足了八成功力,打倒了一大片道土,这阵势便等于打开了门。 东方木攻的是生门,飞燕攻的是伤门,这自然也是飞蛾投火。 但她以绳剑击倒两人后,立即转向乾门,乾门是开门,又有光灿扫清了障碍,她不费吹灰之力出了阵。 光灿运起内功,大声叫道:“各位兄弟姊妹,朝在下传音方向冲过来!” 接着他边说边又由外向里冲,飞燕也舞起绳剑跟在后,道士们阵势大乱。无所适从,被打得四下逃窜。 东方木将葫芦里的酒饮了一半,冲阵时运起内功喷出,那酒如一阵水箭,道士们只要沾上酒滴,就像被火灼了一般,一声大叫便四散逃开。 困在阵中的各人,听见光灿叫声,又见有一处老道们四处逃窜,心中勇气大增,呐喊一声,相继冲将过来。 老屠夫一把大菜刀所向无敌,切菜剁肉般砍翻了二十多个,直杀得道士们鬼哭狼嚎。 “咣、咣、咣!” 三声急促的锣响突然声震大厅,道士们听见锣声,如逢皇家大赦,本已零乱的九九魔焰阵马上如乌云消散,一下子拥向三面石壁,躲开那些可怕的敌人。 就在这混乱无比的时候,光灿混杂于奔跑的人群中,冲到了被擒的崂山道士、广胜寺的和尚那儿,以极快的速度为他们解穴,将他们一个个推向自己一边,又在奔跑混乱的人丛中,安然走到自己人身旁。 “鸿雁班”众人又重新聚到了一块,虽然有人受伤,幸而还未死人,只见人人衣衫褴褛,脸上也是黑一块白一块,要在平时她们准会互相指着别人笑得要死,但此刻她们却笑不出来。 东方木、东野骧见光灿护着老道老和尚过来,俱都大喜不已,夸奖光灿临乱不乱,居然在乱中想到救人,让对方防不胜防。 崂山玉清真人立即向光灿道谢,广胜寺监寺广生大师也合掌向他念佛。 光灿急忙还礼,请前辈们不必客气。 东野骧道:“大敌当前,拼命要紧,哪里还有闲工夫来说些客套话?” 众人这才又把注意力转向了对方。 坐在三把太师椅上的三个老道,依然大模大样,他们倒也沉得住气,就像眼前这场败仗不是他们手下人打的一样。 东野骧吼道:“天狮杂毛,你还有脸皮坐在那里装相,魔焰阵已破,还威什么风?快过来领死!” 坐在中间的天狮道君嘿嘿长笑了一阵,阴侧侧道: “东野骧,今日便是你死期,你忙什么?道爷自然会超度你!” 白虎真人道:“四天师何在?” 福录等四人立即躬身道:“下座在!” 白虎真人道:“将东野骧老匹夫拿下,抽筋剥皮剐肉碎骨,然后丢到后山喂狼。” 东野骧骂道:“好杂毛老道,我以为你要炒着吃呢。要说剥皮抽筋剐肉碎骨,正是我老屠夫的拿手好戏。你这条狗都不如的白虎,你这条蛇都不如的青龙,外加你这连猪都不如的天狮,老屠夫把你们通统剁碎,撒到地头里喂虫子!” 他骂了还不解恨,转头找到吴玉芹,道: “娘们,替我狠狠骂他们几句!” 吴玉芹满脸乌黑,头发也被火燎去了一撮,衣服上也满是大小的洞,满肚子的气不打一处来,老屠夫要她骂人,她想都不想,张口便来词: “我说你们这些出家人是螳螂挡车逞霸道——没有好下场,火烧纸马店——迟早要归天,你们这些家伙是老虎爪子蝎子心——又狠又毒,蝎子背蜈蚣——毒上加毒,现在你们是耗子钻灶火——死到临头,还敢乌龟垫床脚——死撑……” 东野骧不等她咒完,便忍不住拍手叫好。 福录、福寿、福永、福兴此时已走到大厅之中,向老屠夫挑战。 这四人的武功,众人适才领教过,倒不是好相与的。 东方木拉住东野骧道:“他们配与你动手吗?省点气力对付那些狮呀龙呀什么的。” 东野骧道:“我老屠夫最爱屠这些恶物,从来不讲什么身份的,怕什么?” 东方木道:“那三个杂毛老道得我们去对付呢,休要大意了。” 东野骧只好压着气,道:“好,让别人出阵吧!” 谢飞燕身怀家仇,立即双手舞着绳剑上场,朝拿着大镰刀的福录冲去,绳绕了臂花,使个“仙人过桥”,一剑直刺对方咽喉,真是又快又准又狠。 福录暴喝一声:“来得好!” 他立即将头一摇,躲过绳剑,左腿向左一划,体向左转,右腿伸直成左弓步,镰刀在头上绕一圈护顶,发力使个“开肠破肚”向谢飞燕胸腹刺去,那镰刀“呼”地一声,威势非同小可。 谢飞燕手一抖,收回绳剑,身躯一闪避过来势,转个身,绳剑从肩上飞出,使个“霸王卸甲”,剑尖再点对方咽喉。 林麟豪气大发,要在众人面前争个面子,不能让风光尽给光灿占了去。 他大喝一声,一跃上场,一个“青龙摆尾”朝使葫芦短刀的福寿天师戳去。 福寿一向也是骄横惯了的,哪甘示弱,暴喝一声,左手铁葫芦向右一横,“当”地一声砸在林麟的剑身上,右手短刀随右脚向前,一刀直刺林麟心窝。 林麟剑尖被葫芦撞开,震得手心发麻,心中一懔,这老道功力不可小觑,他立即力贯右臂,身形向外一旋,让开短刀,顺势使个“青龙过海”,脚从下往上,去挑对方下颔。 张克虎此时施展“屠狗”十八式,“嗖嗖嗖”一连几刀,朝使直杆莲花的福永连头带肩狠狠劈下。 吴杰慢他一步,也冲出去和使铁羽毛扇的福兴厮杀起来。 八个人组成四对,打得十分激烈。 无奈众侠在阵中被困了一顿饭工夫,体力已消耗了不少,除飞燕、林麟与对方杀个难解难分以外,张克虎、吴杰已经支持不住。 但张吴二人有股拼命的顽劲,这才勉力支撑了二十多招。 两人中吴杰武功又次于张克虎,支撑得十分艰难。 光灿看在眼中,想了想,便慢慢步入场中,往吴杰那儿走去。 使铁羽毛扇的福兴,招式怪异,忽扇忽打,扇子份量又重,吴杰的刀与他铁扇相撞,几欲脱手,是以不敢硬碰,使出“防狗十三式”护身法,躲闪对方铁扇的击打。 光灿像个来瞧热闹的人,背着手踱到了吴杰眼前一丈外停下,道: “吴兄,你刚才在阵中拖乏了力,这个老道由小弟代劳吧。” 福兴大怒,他那副悠闲劲儿,不是瞧不起自己吗?立即大扇一挥、一扫,向光灿袭来。 光灿并不使兵刃,身形一矮,铁扇“呼”一声贴着头顶扫了过去,就在这一瞬间,光灿以中指向他腕上一弹,铁扇再也拿捏不住,“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福兴脉门受制,大怒骂道:“偷偷摸摸行小人之举,有本事与道爷大战三百合!” 光灿又以中指一弹,解了福兴腕脉穴。 福兴不再用兵刃,立即伸出双掌,向光灿扑来,使个“泰山压顶”,掌拍光灿天灵盖。 光灿身子不动,在对方大手即将拍到天灵盖上的瞬间,双肩一晃就到了福兴左侧,一指点向对方肩井穴。 福兴大吃一惊,危急中急忙迈腿踏步,想把一个身子挪开,没想到光灿使的虚招,脚底下暗中一伸使开绊子,把福兴绊得往前跌去。 福兴急忙用手一触地,一个倒翻站立起来,他刚把身子伸直,不禁吓了一跳。 光灿正好就站在他跟前二尺之地,不待他出拳踢脚,已在他肩上轻轻拍了一下,他顿时感到一身酥麻,便像堆泥似的瘫了下去。 光灿又走向福永,让张克虎退下歇息。 张克虎正感吃不消,见光灿来帮他,便虚晃一刀退出圈子。 福永不知福兴已被制,直杆莲花抡起,像使锤般当头向光灿砸下。 光灿一闪身,紧跟着莲花略往回一收,再狠狠一下送出,直捣光灿心窝。 光灿不闪不避,身形在莲花尖即将触胸时,忽然一矮,右手往上抬,一把握住了莲花杆,然后若无其事地往回一收,莲花杆便到了他手中,就仿佛福永放开握把,递送与他一样。 福永莫名其妙,怎么把握的手心一麻,杆子就轻轻从手中脱出,到了对方手上。 不等他回过神来,莲花尖已指着他的鼻子,只要一动,就要狠狠捣过来。 他不敢动了,就连他喘气时,鼻尖微微一动,那莲花尖也跟着一动,瞄得极准。 躺在地上的福兴被道士们拖回去了,白虎真人连忙来替他解穴,左拍右拍却无法使他站起来。 天狮道君怒不可遏,喝声道:“毙了他!” 没来得及等福兴求饶,白虎真人一指已点在他死穴上。 福永听得清清楚楚,他如果转回去,只怕像四师弟一样,被道君处死,既然落在敌手是死,死在道君手上也是死,不如拼个一命归天,方显得自己的忠诚。 他双眼一瞪,大吼一声,头向后一仰,右足向光灿踢去。 他的脚尖似乎并未踢着什么东西,等他身子一挺又站直了时,发觉莲花尖又对准了他的鼻尖,他仍然奈何不了人家。 光灿轻轻道:“我不想要你命,要你命的是天狮道君,你的伙伴不是他下令处死的吗? 你不如过来与我们一道,把些事情讲清楚,你说好不好?” 福永大吼道:“小辈,要道爷屈膝,做你的千秋大梦去吧!” 吼声一完,闭起双目硬把自家喉咙往莲花尖上送。 他这么一送,又送了个空,脖子仍然好好的,咽喉也未刺穿。 睁眼一看,莲花尖仍对着鼻子。 这时,青龙真人喝道:“福永,退下!” 他听此语,如逢甘露,连忙提气往后一跃,身子还未起,肩上便一麻,被人家点了肩井穴,立即瘫痪在地上。 光灿一手提着他的腰带,将他拎了过来,扔在地下躺着。 他眨眼间收拾了两个,看得双方的人都目瞪口呆。 再说谢飞燕此刻已占了上风,把福录逼得连连退后,这使谢飞燕有了将绳索放长的机会,两人距离正适合她进攻,而对方的兵刃却招呼不到她身上来。 这就成了一个打一个挨,福录成了个活靶,就像专供飞燕练剑似的。 这边林麟与福寿老道的拼斗,也有了胜负之分。 林麟一手龙形剑得自少林方太觉慧嫡传,内功底子又极好,一把剑使开来,有如蛟龙腾飞,厉害非常,把福寿逼得招架多还手少。 白虎真人见不对头,立即喝令他二人退场,自己飞跃而上。 老屠夫再也按捺不住,菜刀一抡,人已如箭一般迎向白虎真人。 白虎真人连忙往左侧一闪,背上的长剑已掣在手里,但眼前一晃,乌光一闪,大菜刀已砍向他的脑袋。 白虎真人大吃一惊,忙举长剑一格,“当”地一声,手腕震得发麻。 紧接着大菜刀忽左忽右,忽虚忽实,杀得他手脚忙乱,失了先着。 高手对阵,一失去先着,要想扳回劣势极不容易,白虎真人只有招架的份儿。 这还不说,老屠夫嘴里还在不断损人。 他骂道:“徒弟们瞧着,屠狗刀法就是这么屠狗的。瞧,这一式叫‘屠赖狗’,这一式叫‘刀劈凶狗’,这一式叫‘刀砍疯狗’……” 他这么乱编乱嚷,气得白虎真人咬牙切齿,浑身就似个大气囊,可他穷于应付东野骧的穷凶极恶的刀法,有嘴也忙不过来回骂。 众门徒瞧得有趣,刚才的凶险早忘个干净,姑娘们首先嘻嘻哈哈笑起来。 老屠夫的刀法也实在不像话,既无舒展的身姿,又无巧妙的手法。 他就像闹着玩似的,东砍一刀西砍一刀,简直是乱七八糟,究竟是什么招式也瞧不出来,可偏偏很是管用,白虎真人就在这种胡砍乱切的刀法进攻下,忙得不可开交,连还手之力都无。 气得他眼珠都要从眼眶里挤出来了,口中哇啦乱叫。 不是骂人也不是虎吼,究竟是嚷些什么,连他也不知道。 他只觉得一股气实在难出,只有这么哼哼唧唧,心里似乎才好过些。 光灿默默瞧着东野骧的刀法,心里暗暗佩服,老前辈真做到了看似无招却有招,他已把师门刀法应用到不着痕迹的高超境地,因此对手防不胜防,无迹可寻。 功力浅、武功未达一流的人,则不容易看出来。 这时青龙真人看出情势不妙,朝椅上一按,人已腾到场中,他想助白虎真人一臂之力,帮他挽回劣势,再向其他人挑战。 可是他没来得及帮上忙,东方木已和他面对面站着,跃进场中的速度一点不比他慢。 青龙老道迎面就是一剑,他可不能像白虎老道一样让对手占了先着。 剑本是虚招,实招尚在后面,但虚招却变成了实招,因为东方木的铜葫芦正好顶在他的剑尖上。 只听“咔嗒”一声,剑尖折断,成了平头剑,倒象一只加长的铁尺。 东方木笑嘻嘻问他:“要不要换把剑?我老儿性情不急,可以等着的!” 青龙大怒,立即“唰唰唰”又是三剑,用平头去截东方老儿。 “当当当”三剑不知怎的全撞到了铜葫芦上面,那把剑就像缩进护手把里面一样,越来越短了。 东方木嗬嗬笑道:“这一下你不换剑怎么打?我这人不愠不火,可以等待的。” 青龙这块脸往哪里放?这么多部属道士道姑瞧着,他以后还能在天狮峰坐大吗?断剑一扔,他力贯双掌,向东方木攻到。 东方木使的是醉步流星掌,只见他一摇一晃,醉意醺然,脚步歪三斜四,但正好躲过青龙老道的攻击,然后不经意地抽冷子给老道一掌,逼得老道不能不退。 光灿暗暗好笑,这两老配在一起,堪称双绝。 一个骂骂咧咧火暴性情,武功走的全是阳刚路子;一个嘻嘻哈哈,性情温和,武功走的全是阴柔路子。 但二老内力精纯,武功已臻化境,当今武林,只怕很少有对手了。 他在一边看着有趣,青龙道人却丝毫提不起兴致,因为他穷于应付,正忙不过来呢。 青龙真人使出浑身解数,三十招后他倏地往后一跃,喝道: “醉老鬼,你躲躲闪闪,不成气候,敢与道爷硬对硬拼三掌吗?” 东方木照样笑嘻嘻说:“行啊,就拼个三掌吧。” 说着把宝贝酒葫芦揣进怀里,卷卷衣袖,又道:“怎么个拼法,你出题吧。” 青龙真人狞笑道:“你出一掌我出一掌,掌碰掌,你敢不敢?” 东方木道:“敢敢敢,来吧。” 青龙立即运功,只见他浑身骨节脆响,双掌一错一分,左脚弓步,一掌击出,罡风飒然,劲风呼呼,力猛掌沉,功力极深。 东方木并不拉架式,随随便便也拍出一掌,掌无罡风,势不威,力不猛,真叫旁人为他捏一把汗。 光灿在青龙动手时,紧紧盯着他的掌。 只见他出掌时五指并不叉开,相反却作半握拳状,遮住了掌心。 这是对拳还是对掌?就在东方木的掌与青龙的掌要相击时,青龙在一瞬间伸开了五指,只见掌心一团漆黑,透着浓浓的紫气。 光灿大惊,急忙叫道:“老前辈,对方掌上有毒!” 可是,为时已晚。 “啪”一声轻脆的击掌声响彻大厅,同时卷起了一股灰尘,飞溅四方,呛人鼻息。 只见青龙真人“噔噔噔”退了三步,东方木只是双肩摇晃,依然立在原地。 青龙真人面呈紫红,胸脯一起一伏,正调息运功镇住心中的翻腾。 长久未说一句话的天狮道君出声了:“还有两掌!” 意在催促青龙击第二掌。 东方木在双掌接触的一刹那,也发现了对方掌上有毒,这毒可不是一般的毒,但要收掌已经来不及,只得加强掌力撞了上去。 此刻,他隐隐觉得有点恶心,知道掌毒已从穴位侵入,如果立时坐下运功调息,还能把毒给逼出来。 可是,大敌当前,由不得自己。 青龙听见天狮催逼,知道他的用意,如果他能及时再与东方木老儿对上两掌,必能让老儿身中剧毒,无法救治。 可是,他气血翻涌,怎能接着出掌!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只是冒险一击。 他立即提口真气,运起十成功力,要在第二掌就将老儿击毙,去掉一个大敌。 “呼”一声,青龙第二掌打出。 东方木也运起了十成功力,他知道这样做只会加速毒素的侵入,但他又不能败下阵来,把危险推给屠夫和光灿。 须知对方功力最高的天狮道君还未出手呢!如果三星剑士真的是死在天狮手上,那么会使毒掌的就一定是他。 毒掌厉害非常,己方除了自己和老屠夫,光灿恐怕也接不下。 所以,他宁愿拼了一条老命,与青龙真人来个两败俱伤。 于是,他毫不犹豫,也打出了一掌。 眼看两大高手这一掌对下来有无比的凶险,又怎能让这么好的一位前辈,伤在其毒无比的黑沙追魂掌下呢?这是光灿一瞬间的想法。 “呼!”众人眼睁睁等着瞧着拼掌的结果,瞧见的只是青龙真人一掌打空,而东方木却突然往左侧跃起落到两丈外。 东方木是被光灿拦腰抱住,强行拖到一边去的。 这下快如电光石火,事情又大大出乎众人意外,于是双方人众都不禁“啊”了一声,个个目瞪口呆。 青龙大怒,喝道:“东方老儿,不敢对掌,要个后生来救老命吗?” 东方木沉下了脸,对光灿道:“听见了吗?这掌不对是不行的啊!” 光灿道:“前辈,青龙使的是黑沙追魂掌,掌上有剧毒,所以要前辈与他掌碰掌。他既然不光明磊落,我们又何必上这个当呢?” 东方木道:“君子一诺,岂能反悔?就让我老儿上次当吧!” 光灿无奈,只好退下。 东方木道:“青龙,来来来,看我老儿是不是怕了你?” 青龙不再答话,老儿要继续对掌,他心愿已足。 “呼!”青龙再次以十成功力击出。 东方木也提足了十成功力相迎。 “啪!”响声更其清脆。 “呼!”一声,两掌相交卷起了一团灰雾。 “啊!”青龙惨嚎一声,接连退出七八步,可仍然站立不稳,砰然倒地,口中鲜血湿了胸襟。 东方木则退了三步,光灿急忙跃到他身后,一掌按住他的气海穴,一边拦腰一抱,跃回自己人一边。 东方木脸色灰白,右掌已黑,已然说不出话,顺从地听候光灿的安排。 光灿将他扶着坐好,立即运功将真力从东方木气海穴上注入。 与此同时,天狮道君从座位上立起,众人眼前一花,只见他已到了东方木跟前。 老屠夫东野骧双肩一摇,挡住了天狮。 天狮人未立定就打出了一掌,东野骧人未到也打出了一掌。 “砰!”一声大震,双方掌力旗鼓相当。 谢飞燕身法也极快,此时已站到了东方木右侧,替光灿和东方木护法。 林麟稍后一步,也站到了东方木左侧。 东野骧大吼一声,接连拳脚交加,把天狮逼退了几步。 天狮凶性大发,立即加以反击。 两人硬碰硬,用的都是阳刚之劲,而且速度快到了极点,众人看得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分不清谁是谁了。 这两人的拼斗,决定着今日山洞大战的胜负,决定着双方人众的生死存亡。 五十招过后,双方忽然慢了下来。 再过二十招,天狮道君倏地后跃三丈立定,只听他浑身骨节暴响,煞是吓人。 接着,他身子微蹲,慢腾腾跨出一步,然后再跨出一步。 他每一步都踩出了“喀喇喇”的声音。 众人朝他脚下一看,不禁倒抽了口冷气。 只见他一步一个脚印,深陷半寸余。 张克虎、林麟、张云雁都是在开封东郊乱葬岗的古墓前,看过这种吓人的足印的。 那么,无疑就是天狮道君留下的了! 东野骧面对强敌,立即运起了全身功力,嘴里也不乱嚷乱骂了。 生死将在这一瞬间决出。 他知道毒掌的厉害,决不敢丝毫大意。 “咔嚓”声响,东野骧也迈出了步子。 众人赶紧瞧去,老屠夫足印也深陷半寸余,决不输于天狮道君。 林麟等人这才放下了一半心。 整个大厅连这么多人的呼吸声都听不见了,数百双目光紧紧盯着这惊人的场面。 有的情不自禁往后缩了缩,心跳得咚咚响,等候着两大高手石破天惊的一击。 一步、两步、三步……双方只隔三尺之地了。 “咳!”双方同时吐气开声。 双掌齐出,四个手掌相击。 “轰!”有如炸雷般一声巨响。 山洞轰隆隆响起了回声,四壁也在抖动。 沙石四溅,击打在双方人众身上。 场中决斗的两人,各自退回了三步。 就在这一瞬间,广胜寺监寺广生大师和广度大师、崂山的玉信、玉德等四真人,同时飞身下场,向天狮老魔扑去。 天狮道君匆忙中推出两掌,双肩一摇,已退到座椅前,他顺手抓起两张椅子抖手打出,这两张椅子被他一抖,立刻变成两堆碎木,如雨点般飞洒而去,把广生玉信等人阻了一阻。 待他们打出劈空掌,躲开碎木之后,天狮已经不见。 就连那些男女道士也一个个没了踪影。 站在场中的东野骧,不声不响,脸泛紫红,慢慢原地坐下,当即运功疗伤,但不到片刻便昏了过去—— 第十六回 宝物是假 光灿输入内力帮助东方木治伤,耳中听得几声尖叫,又听谢飞燕叫道:“哎呀,东野前辈昏过去了!” 光灿立即收回真力,睁开双目问道: “燕妹,东野前辈怎么了?” 飞燕见他醒转,忙道: “东野前辈与天狮恶贼对掌,不知何故昏过去了。” 光灿连忙站了起来,侧身先看东方木,只见他手上黑气已退,只是面上苍白些,知道此老已无大碍,便走到东野骧旁边,推开围成圈的班众,低头查看。 只见东野骧面部泛红,两只手掌又红又肿,伤势极为严重。 他连忙坐下,扶起东野骧,对张克虎道:“张兄,扶住前辈。” 谢飞燕走过来,十分担心地说: “灿哥,你才输了真元,这……” 光灿道:“前辈已中毒焰掌的火毒,不立时救治,就危险了!” 说着,一手按在东野骧的灵台穴上,当即输出大股真气。 他适才替东方木治伤,已耗去了不少真力,现在不容他调息恢复,又要以内元替人治伤,对他来说是极其凶险的事,弄不好他会力竭而死,或是功力耗尽,成为废人。 这一点他心里自然明白得很,但东野骧伤得比东方木还重,刻不容缓,岂能拖延? 谢飞燕、林麟都知道这一点,但却想不出两全之计,只能眼睁睁瞧着,心中干着急。 一个时辰之后,东野骧双掌上的毒似已除尽,人也苏醒过来。 但光灿却突然头一低,身子一歪,睡倒在地。 谢飞燕大惊,急忙将他扶起,让他靠在自己肩上。 此时东方木仍在调息治伤,东野骧也瘫软无力地躺着,除了两位老人家能以真元助人,其余各人尚无此功力,只能围在旁边着急。 谢飞燕珠泪直流,心如刀绞。 广胜寺监寺广生大师等人被擒后受制时间过长,功力只有平日的六成,也无能耐助光灿一臂之力。 广生大师双掌合十,念道:“阿弥陀佛,光施主舍己助人,功德无量,我佛慈悲,定会保佑光施主度过此劫。” 崂山玉信真人也道:“无量寿佛,贫道等人功力未全复,无法助光施主,身上有几粒自制的‘还阳丹’,可暂保光施主无虞。” 他取出一只小葫芦,递给谢飞燕。 飞燕急忙倒出几粒,问:“道长,一次服几粒?” 玉信真人道:“此药极其珍贵,因炼制十分不易,故数量不多,姑娘给光施主服下三粒足够,其余留到晚上,再服三粒。” 飞燕将药喂光灿服下,又留下三粒,其余还给玉信道长,并代光灿致谢。 玉信真人道:“贫道等蒙光施主救出,此药也未能帮光施主恢复功力,只能保住他的一点本元,故对光施主的报答实在有限,哪里还敢当得姑娘的一声谢。此药有十二粒,就送给光施主吧。” 飞燕含泪道:“多谢道长,不知他服下此药后,要多长时间才能恢复功力?” 玉信真人道:“不瞒姑娘,这要看光施主具有何等功力,练的什么内功,总之,因人而异,贫道不能说准。但光施主真元输出太多,只怕一时半时难以恢复,即使恢复,只怕也难达到原有功力。” 这话使大家十分震惊,飞燕更加伤心。 一盏茶工夫过去,光灿已悠悠醒转。 他发现躺在飞燕怀中,心里说不出的一种快慰。 但眼既睁开,赖着也不是办法,便忙腰一挺,坐了起来。 飞燕脸红着道:“玉信道长赐了‘还阳丹’,你服下一盏茶时分就醒过来了。” 光灿见她泪痕未干,犹如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忙安慰道: “燕妹,不必担心。” 说完站起来向玉信拜谢,玉信真人急忙拉住他,道: “施主,你救了贫道等人,大恩不言谢,这几颗小小的丸药,当得起一个‘谢’字吗? 施主且请坐下,贫道替你诊诊脉。” 光灿复又坐下,把手伸给玉信真人。 按脉后,玉信真人不禁十分惊奇。 他道:“施主服药后,似无大碍,只是要恢复功力,只怕还难。” 光灿道:“只要保住一命,这功力不能恢复也就罢了。” 这时,东方木、东野骧也都恢复过来,只是体力尚差,但能说能走了。 东方木听见这些话,奇道: “怎么,光灿,你也负伤了?” 东野骧也问:“谁伤了你?” 光灿未及答话,张云雁抢着说了光灿替二老治伤经过。 二老听后面面相觑,他二人的老命,居然是光灿所救。 东野骧先叫道:“老屠夫生平从不欠人情,这回可好,负上债了。” 东方木道:“欠债要还,记住就好。” 光灿忙道:“二位前辈说哪里话来,彼此与邪道同一生死,这互相救援之事还少得了? 望二位前辈不要放在心上吧。” 东野骧道:“惭愧惭愧,老屠夫今日竟被那天狮老狗的毒焰掌所伤,倒让一个小辈输真元迫毒,这救命之恩是大恩,老屠夫恩怨分明,是恩总要报的。” 东方木道:“走,出洞再说,找到天狮的巢穴,将紫晶白玉马找出来。” 躺在地下半天的福永见他们要走,把自己给忘记了,不禁急得大叫: “还有我啊,把我的穴道解了吧!” 众人这才想起还有他这么个人,东方木笑嘻嘻道: “天狮巢穴在何处?” 福永道:“就在此洞中。” “紫晶白玉马呢?” “哪有什么紫晶白玉马呀,他们费尽了心机找来的却是假的,那匹马不是暖玉雕成的。” 此言一出,众人又是一惊。 谢飞燕来到他身边,咬牙说道: “你也是到谢家行凶的恶徒,快把那夜惨杀谢家及三星剑士如何惨死的事从头一一道来,不然,我要你求生不得,求生不能!” 福永吓得叫道:“姑娘,冤枉!小道可未参与杀害你全家的事。道君命我师兄弟四人守山,我们寸步未离开过天狮峰。” 东方木道:“你有什么说什么,不许隐瞒,要不然,老屠夫可凶着呢!” 东野骧朝他龇牙咧嘴,恶狠狠地道: “小杂毛,你若敢不说真话,老屠夫今天就把你一刀一刀凌迟处死!” 福永浑身一哆嗦道:“屠夫前辈,你老也瞧见了,福兴师弟被道君毙了,我师兄弟四人为他卖命,到头来落个什么结果?小道怎会如此不知趣。” “那么说,你反水了?” 福永叹道:“不反回去也是死,不如反了好,也为师弟出一口气。” “说说你知道的事。” 福永道:“各位厮杀了半日,想也又渴又累,不如随小道到洞府中,那里炊具齐全,烧些水煮些饭吃,慢慢再说如何?” 东方木道:“也好,起来走吧。” 福永道:“小道起得来早就起来了。” 光灿道:“可惜我无力为你解穴。” 东方木道:“我老儿可以代劳吗?” 光灿道:“可以,请前辈拍他璇玑、膻中二穴。” 福永吓得叫道:“使不得使不得,璇玑穴一拍,小道还有命吗?” 东方木笑道:“死不了的,你寿限未到。” 说着就去拍了他两穴,福永吓得闭紧了眼,但觉两个穴道被拍,浑身一下舒坦无比,真气也在丹田流动,他微提真气,一下跳了起来,高兴得连连作揖感谢不杀之恩。 于是,他头前领路,从右方拐弯,又绕了几个弯,到了一处更大的石厅,石厅四壁又有若干洞口,通向各间石室。 他们进了一间大石室,铺陈垫盖,石床、石几、石凳,应有尽有。 福永道:“此处便是道君居所。” “紫晶白玉马呢?”东方木又问。 福永道:“原放置在道君床头,待小道看看在不在。” 他走到石床前,掀开枕头,取出了紫晶白玉马。 此物与众人在洞庭三霸处所见相同。 众人传阅后,都看着谢飞燕,看她怎么说。 谢飞燕也看不出名堂来,还得问两个老儿。 东方木道:“果然是假的,这玉冰凉,与在洞庭所见毫无二致。” 东野骧道:“莫非从飞燕家中取出的就是此物?” 林麟道:“小道先去做饭烧水,再来详细述说,如何?” 吴玉芹道:“你指个地方,我让姑娘们去干吧。” 福永答应着,领着几个姑娘走了。 不一会,他回到了原处,东方木道: “你把事情详说一遍,天狮老道怎么会知道谢家有紫晶白玉马的?” 福永道:“我师兄弟四人原在天柱峰修行,十二年前天狮道君不知从何而来,说要出家,并与我四人比武,我四人岂是他的对手,只好臣服,他从此也穿上了道装,自号天狮道君。 以后,他时时出山,也不知干些什么勾当,但江湖上已盛传他的威名。以后他又带来了青龙、白虎两位真人,又广收道童,他三人亲传武功,把天狮峰上搅得乌烟瘴气……” 东方木道:“这些以后再说,先说紫晶白玉马的事吧。” “是是。去年,白虎真人外出,回来后说,当年黑煞凶神的紫晶白玉马已从阁皂山白云观被人盗出,此物如果交给慕容彪本人,慕容彪就可离开被拘禁地;如果自己收藏,对练内功的人则大有助益。于是,天狮道君就与他和青龙真人等联袂下山……” 东方木问:“慢,是谁告诉白虎老道的?” 福永道:“不知,这个天狮道君没说。” 东方木道:“只闻白玉马被人盗出阁皂山,天狮又往哪里找去?” 福永道:“哦,这个道君说了,下山去走走,探听些消息,他们去了半年之久,毫无所获,回来后也就不再提及此事。到今年三月,有一个施主来访,道君和两位真人又一块下山去了。” 东方木道:“这施主是谁?” “当时不知,后来听说是房玉龙。他们去了两月后回来了。招了我师兄弟四人来此,将紫晶白玉马拿出与我们瞧,并问我们此物好不好。福录师兄道:‘好,宝物哪有不好的?’道君道:‘那就送与你吧。’福录师兄哪敢接此宝物,推拒不受。这时白虎笑道:‘实话告诉你,这玩意是假的。’我师兄弟四人大惊,忙问其故。白虎真人说,房玉龙不知从何处得知,紫晶白玉马在三星剑士丁强竹的手中,有邯郸七义、广胜寺广宁和尚、崂山玉阳真人护宝,打算到少林交出此物,此时去堵截他们,宝物一定到手。我们在开封果然见到了这些人,便在夜间将他们引出,在乱葬岗交了手,把这十人全都做了,最后还是房玉龙从邯郸七义之首戴功禄身上搜出此物。他们当时虽已辨出了真假,还是把这玩意带上山来了。也就是诸位看到的这件,最后,道君要我们认真巡山,小心有人来山闹事。各位,贫道所知就这么多了。” 东野骧道:“房玉龙,绰号不是叫魔棍吗?” 东方木道:“正是此人。咳,三山五岳的妖怪都下山啦!” 吴玉芹问:“此人厉害吗?” 东方木道:“嘿,怎么不厉害,十年前听说被仇家所杀,怎么又钻出来了呢?” 东野骧道:“这家伙又贪色又贪财,杀人如同儿戏,一根可以伸缩的铁棒,断送了不少武林高手的性命,你们要是撞见,小心些为妙。” 这时,姑娘们端来了饭菜,大家吃喝一通,决定下山。 福永道:“小道怎么办?” 东方木道:“你自己去吧。” 福永大叫道:“小道已与天狮决裂,天狮峰还能有小道位置吗?不如随各位去吧。” 东野骧道:“你是个方外人,跟着舞队成何体统?” 福永道:“不妨不妨,各位演出时,小道在一旁帮着看场子也好。” 东方木道:“好,你既然愿意,就走吧。” 福永道:“各位请先走一步,小道去把两位师兄叫来,一同走吧。” 福永走后,东野骧埋怨东方木道:“醉老鬼,你留他作甚?” 东方木道:“此人武功不弱,现正用人之际,多几个帮手不好吗?” 张大成道:“所怕他们用心不诚。” 吴玉芹道:“猴儿戴帽子——学做人,这是好事,说人家靠不住,那是正月里穿单衣— —为时过早。” 东野骧赞道:“好娘们,真会说啊!好,就冲着你这几句话,收下这几个杂毛。” 不一会,福永果然领着两位师兄来了。福录福寿垂头丧气,兴致不高。 东方木道:“二位也愿跟我们舞队走吗?” 福录道:“不走也要死在道君手上,不如走了好。” 吴玉芹道:“天狮道君是凶神扮恶鬼——又凶又恶,跟我们一起,好玩着呢。大家在一起是冰糖煮黄连——同甘共苦,你们只管放心,决错不了。” 东方木道:“各位要是不耐烦了,随时可离开。” 福寿道:“我与师兄不想再入江湖,另觅地清修,既然各位宽宏大量,我们就辞别吧,各位可肯高抬贵手?” 东方木道:“三位道长请便。” 光灿突然问道:“请问三位,少林寺的高僧不曾来过宝山吗?” 福录道:“不曾来到,被道君他们堵截回去了。” 福永道:“贫道本答应与各位一道,奈两位师兄心灰意懒,各位心怀仁慈,放过我师兄弟,他日定当补报此恩。” 三位老道行了礼,说要去葬四师弟福兴,与众人告别而去。 众人这才出洞下山。 天柱山一行,损折了三个姊妹。 紫晶白玉马又是假的,这其中疑案太多,使人无法揣想。 魔棍房玉龙说紫晶白玉马在三星剑士手中,他是怎么知道的?他们从三星剑士手中夺来的也是假的,那么真的又在何处? 天狮道君没有到谢家杀人劫宝,那么到谢家做案的又是什么人呢?莫非就是四海魔枭令狐宣?不是他,又为何生方设法要捉住谢飞燕呢? 思来想去,东方木、东野骧两个老儿把目标瞄向了四海魔枭令狐宣,天狮道君则放置一边。 可令狐宣这个老家伙潜居在什么地方呢? “鸿雁班”决定在黄山休息,众人或多或少都带了伤,特别是两个老儿和光灿。 两个老儿功力未复,只有七成功力。 光灿大概只有一成功力了。 大家都为他感到难过,他自己却不在乎。 一行人来到黄山北麓,觅了个清静地方住下,休养数日后,吴玉芹与班中子弟排演新舞,光灿与二老则整日练功。 光灿习练的维摩大乘心诀,具有修补之能,很快就能复原。 故他输给飞燕近十年功力,并不影响自身。 此次连着给两位老人家输功疗伤,实在是耗力太多。 幸得崂山玉信大师给了他药中奇珍“还阳丹”,使他保住了最后一点真元,只要有一成功力,他就能很快恢复。 眨眼间十天过去,二老与光灿已经复原,二老健壮如昔,光灿也和平日差不多。 极凑巧的是,喻戎墨、胡慧玲又遇到了他们,被班主夫妇殷勤招待,他俩也就在班里住下来,和大家打得火热。 胡慧玲和林麟时时在一起,张云雁表面装做无事,背地里在谢飞燕面前却长吁短叹。 喻戎墨殷勤大方,谈吐文雅而又不失风趣,很得姑娘们的欢心,他也试着想和谢飞燕、张云雁接近,惹得张婉玉妒火旺炽,但又不敢形之于色。 谢飞燕一心在光灿身上,哪有心思与别人闲扯,只是有礼貌的回应了几句。 张云雁则与她相反,一变起始的冷淡,热烈回应喻戎墨的殷勤。 只要不练舞,就见她、张婉玉、胡美珠、顾小娥等与喻公子在一起说笑。 而另一边呢,林麟、吴杰、张小旺、陈子仪等人又在和胡慧玲说笑。 林麟见到张云雁如此,心中又燃起了妒火。 喻戎墨无论人品武功,家世财富,不仅不输于他,只怕还要胜个一二分。 张云雁和别的姑娘又有什么两样,能不被喻公子的翩翩风度所吸引? 他不喜欢喻公子讨好张云雁,更不喜欢张云雁在喻公子面前巧笑嘻闹、卖弄风情。 可是,他管得着吗? 让他处之泰然,他又做不到。 一个谢飞燕,人人看得出芳心早系于光灿身上,成了名花有主,自己只能在私下里暗自伤怀。 一个张云雁,他也知道芳心属意于他。 可是,她毕竟出身寒微,即使拜了醉寿星东方老前辈为师,可门庭依旧呀,这又怎么称得上是“门当户对”呢? 现在,从天上掉下来个胡慧玲,品貌才艺不亚于飞燕、云雁,家世又很鼎盛,和他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飞燕既不可得,云雁门庭太低,当然只有胡小姐最为合适了。 但是,胡小姐眼光极高,虽和他缠缠绵绵,小坐谈心,但她心里究竟怎么想,他又实在没把握。 他不敢以言试探,胡小姐过于清高,他岂敢唐突佳人? 这边是心中无底,那边眼看云雁与喻公子日渐亲近,这叫他怎么办呢? 胡小姐有时眉眼传情,喜得他心花怒放,有时又冷若冰霜,使他敬而远之。 他心中充满了爱、恨、愁、怒、妒,这五种情,像五把魔火,烧得他昼夜不宁。 而张云雁虽和喻公子谈笑风生,人却消瘦了下来,莫非她已堕入情网不能自拔? 这天晚上,飞燕不得不问她了。 “雁妹,你像有心事。” “没有啊,哪来的心事,快活着呢!” “说出来的好,不然,我担心着呢。” “担心什么?” “担心你!” “不必担心,没事。” “你真不真心啊,雁妹。” “燕姐,我实说了吧,妹妹在演戏呢。” “演戏,终身大事岂能儿戏?” “演给那个没良心的瞧呀!” “谁?啊,你说林……” “别说出口,燕姐,他无情,我也无情。” “何必呢?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让他去吧,这种事没法儿说。” “燕姐,我好气好怨啊!” “雁妹,可不要假戏真做啊,千万千万!” “放心,妹妹心中有底。” 这儿女情,纠成千千结,谁又解得开? 第十七回 柳暗花明 四海魔枭令狐宣究竟在何地隐居?东方木、东野骧两个老儿不知道,其他人就更不知道。 四海茫茫,天下之大,又到哪里去寻? 这事两个老儿议论多次,也作了些猜想,但终究找不出个方向,定不下个主意。 “鸿雁班”又怎能在此多逗留,决定上金陵去演出。 众姐妹们听说要上金陵,俱都欢呼雀跃。 只有林麟、张婉玉倍感失望,因为喻氏表姐弟不能再和他们前行。 临行前夜,林麟坐立不安,晚饭后他下了决心,去见胡慧玲。 “小姐明日何往?怎不与‘鸿雁班’同回金陵?” “哦,我们此次出来游玩颇为不易,怎肯轻易回金陵?” “小姐欲何往?能告知在下吗?” “这个么。”胡小姐眼珠一转,“知道又有何益?你不是跟着‘鸿雁班’,要去寻找劳什子的紫晶白玉马吗?从此天各一方,只怕难有见面之日子,你说对吗?” 他和她没有在房中说话,而是站在一株大树下,面对着一片金黄的田野。 这儿离住地约一里路,她是在他的恳求下和他来这的。 林麟听她这般说,心下不免难过,道: “小姐,这话怎么说?怎见得难以会面呢?只要彼此不相忘,总可以通音讯的呀!” 胡慧玲笑道:“和你们在一起,倒是很好玩的,但你们说的紫晶白玉马如何如何了不起,是人间奇珍中的异宝,我却不大相信。据你告诉我,洞庭湖三霸手中的白玉马是假的,天柱山天狮峰那个什么天狮道君手中的也是假的,就是说,谢姑娘家的白玉马,被天狮抢了去,结果还是假的……” “不对,据四天师之一福永道人说,谢家的事与天狮道君无关。所以,谢家的白玉马被谁人所盗,眼下还没有眉目,所以要想法寻找四海魔枭令狐宣……” “咦,这是什么人,为何要找他?” “他曾主使白面秀士童宝旺,挑唆哄骗斗方三老绑架谢姑娘。你想,令狐宣若与谢家惨案无关,又何必要捉谢姑娘?这不是想斩尽杀绝吗?所以,这紫晶白玉马的事,只怕要着落在令狐宣身上。” “原来如此!所以,你也要去寻人家,帮谢姑娘报仇,对吗?” “这……” “这什么?好一个多情郎!” “小姐,你……” “好了,不必再多说。我之所以提起白玉马,是觉得你这人太傻,既然左找到一个是假的,右找到一个是假的,这世上可见并没有一个真的,都是好事之徒鼓舌,胡编乱造出来的,你又何必为不存在的宝物奔波呢?不过话又说回来,万一当真有个真的,只怕仍然在原主人手中,别人不知道上了当了!” 林麟一想,她说得不错,遂道: “这事也实在蹊跷,难道谢家藏的紫晶白玉马也是假的?” 胡慧玲道:“那倒也不见得,也许谢家制了个假的,把真的藏起来了呢?此其一;其二,不是说紫晶白玉马是谢家的大伯送的吗?真正的紫晶白玉马究在何处,最有可能知道的,应该是谢士海,也就是出了家的广元道人。而你们却在找什么令狐宣,岂不是找错人了吗?” 林麟恍然大悟,道:“小姐说的好,我们该找的应是广元道人。” 胡慧玲笑道:“该不该找广元,那是你们的事,我不过随便说说而已,你可不要当了真,拿去和别人说,人家就要说我多管闲事了。” 林麟道:“我本也无心牵进这件事了,奈何此事与少林有关,掌门师尊命我随东方、东野二老相机行事,务必设法找回紫晶白玉马,以免被黑煞凶神的后人得去,把那慕容彪放出来为祸江湖。” 胡慧玲冷冷地道:“那你就去找紫晶白玉马吧。不过,你们这一大班子人,行动极为不便,一年能走多少地方呢?还有,广元老道唯一的亲侄女就是那谢飞燕,你不和谢飞燕去找,却和那么多卖艺的搅在一起,能找到吗?人家广元要是知道侄女儿找他,兴许还能见上一面,和那么多人在一起,人家敢见吗?” 材麟道:“小姐此话该当何解,广元为什么不敢见谢姑娘呢?” “哎呀,你这个人哪,广元是江湖上人人知道的盗宝贼,他还敢公然大摇大摆在江湖上露面吗?要是谢姑娘回老家去住着,说不定广元还会找她呢,这样四处漂流在江湖卖艺,我看他们终难有会见的一天!” 林麟大喜,道:“谢谢小姐的指教,我马上去告诉谢姑娘。” “哟,我只是和你说说,你马上就要告诉别人,就这么靠不住啊?” “哪里的话呀,小姐,我不会说是你的主意,只说是我的意思。这样的话,我也就不必跟‘鸿雁班’瞎跑了,让谢姑娘回去等着,有了消息再说。” “咳,你呀,真让人好笑。谢姑娘要是见了她伯父广元,人家又怎么会告诉你呢?” “这……” “紫晶白玉马是稀世奇珍,人家犯得着把它拿出来吗?” “啊,这倒是。” “还有,广元已成各大派追捕的逃犯,谢姑娘要是把他的行踪说出来,各大派会饶得了他吗?能不逼他交出紫晶白玉马来吗?” 林麟听得只是点头,心下十分佩服。 他道:“那么,该怎么办呢?请小姐示下,在下一定照办。” 胡慧玲白了他一眼,嗔道: “你越说越稀奇了,该怎么办来问我干什么?我只不过和你聊天罢了,又不是我要找紫晶白玉马那玩意儿,怎么要问我说怎么办呢!” 林麟道:“此事关系江湖很大,望小姐指点迷津。” 胡慧玲道:“谢姑娘只要回了老家,该怎么办,你不会来个‘三思’吗?好了好了,这个话题我也厌倦了,这白玉马干我何事?不谈了,不谈了。” 林麟道:“小姐,在下愿与你和喻兄结伴同游,不知小姐可允准?” 胡慧玲笑道:“你要与我们一道去玩,还有什么不可以的?只是你重任在肩,只怕不好吧?难道你就不以江湖为重了?” 林麟忙道:“我是奉师命的呀,那可是迫不得已的事。” “如今你就可以违反师命了吗?” “谢姑娘一回老家,我就解脱了,不就可以随小姐去了吗?” 胡慧玲道:“那你就去试试,看能不能说动了那位谢姑娘。依我看,只要光灿认可……” 林麟兴冲冲回到屋里,瞧见光灿也在,便道: “光兄,小弟突然间想到个主意,与光兄说说看。” 他把谢飞燕回家的想法说了,末了道: “这不比到处乱闯更好吗?光兄以为如何?” 光灿想了想,道:“这主意也不坏,去同两位老人家说说吧。” 他俩一同来到二老屋中,林麟把意思讲了,问二老以为如何。 东野骧道:“这个主意不错,说不定真的紫晶白玉马还在广元老道手中呢!” 东方木道:“请谢姑娘来说话。” 光灿使出门去叫,一会儿两人来了。 谢飞燕听二老说了想法,便道:“既如此,小女子便回家等等看。” 东野骧道:“如果广元来了,你又怎么办呢?他是你大伯呀!” 谢飞燕道:“小女子若见了大伯,自会问个清楚,此外要他回阁皂山请罪!” 东方木道:“此乃大事,不可……” 谢飞燕抢着道:“不可循私情,对吗?这个放心,小女子一家全遭了凶,这与大伯直接有关,大伯若不作出个交待,小女子也决不放过!” 东方木道:“好,大义灭亲!这样吧,兵分两路,姑娘可回老家,我两个老儿仍随‘鸿雁班’四处走走,以探听消息。” 光灿道:“如此甚好,只是彼此怎样联络呢?” 东方木想了想,道:“来年阳春三月,我们到沧州接你,如何?” 谢飞燕道:“如此甚好。” 东方木又道:“为防万一,光灿也到沧州去陪谢姑娘,有个事也好商量,再遇凶魔有你二人联手,还怕什么?光灿,你意下如何?” 光灿道:“谨遵台命。” 谢飞燕脸一红,垂下螓首,道: “多谢老前辈关心。念珠妹妹呢?” 东野骧道:“要谢该谢人家光大爷谢这老醉鬼干什么?” 东方木笑嘻嘻道:“这个你老屠夫又不懂了,我老儿问你,自古以来,何谓‘月下老人’?至于念珠嘛,留在老儿身边学艺吧。” 谢飞燕急得一跺莲足,道:“东方师伯,你……”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她哪里还呆得住,转身就逃出门去了。 东野骧也笑道:“好事全让你一人揽了,那可不行,我老屠夫也来当一回‘月下老人’,你说如何?” 说着就把一双小眼骨碌碌朝年轻人堆中转,看了那个又瞧这个。 张云雁以及几个女孩子,都巴不得老屠夫叫出她们心里喜欢的人来,那就可以顺水推舟,定下个名份儿,以免夜长梦多。 林麟、张克虎等人,也巴不得老屠夫将他们心中喜欢的姑娘配给自己,就眼巴巴地望着他。 林麟正期待着,忽然想起胡慧玲不在场,慌忙就想往人丛中躲。 东野骧偏偏就先看中了他。 “林小子,老屠夫将……” 林麟赶紧摇手道:“在下婚姻大事要禀明父母允准,万不敢私下决定,请前辈鉴谅。” 东野骧被他一阻,又听他这么说,无异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十分不悦道: “好啊,林小子,你这是不识抬举,就不给你做媒吧,以后也休想再来求我屠夫。哼,熟了的杏儿不吃,倒想吃那叫不出名的果儿,谁知那果儿是苦还是酸哪?哼哼,那才是报应呢!” 张云雁刚听到叫林麟,心中一阵惊喜,赶忙低下螓首,竖起耳朵听着,哪知却听到了林麟如此无情的话,心中一阵悲伤袭来,要不是咬牙撑着,她会当场流下泪来。 林麟成天找胡小姐,众人都看在眼内,东野骧言外之意,谁都听得出来,心下都为云雁惋惜。 林麟听老屠夫绕弯说话,点出了自己的心事,脸不禁红了,忙辩白道: “前辈,在下上有高堂父母,由不得己,并非是……” 东野骧哪里耐烦听下去,道:“得了得了,老屠夫又不强迫你,说那么多何益?算啦,老屠夫兴致没有了,公配母,雌对雄,自己配去吧,老屠夫不管了!” 说完,他生气地出门去了。 年轻人大失所望,均都愤愤地瞟了林麟一眼,扫兴离去。 张云雁回到房中,只有飞燕在。 张云雁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使劲往地下一摔,咬牙道:“从此与君别!” 谢飞燕问道:“雁妹,怎么了?” 张云雁道:“不说也罢,倒是我自作多情了!” 谢飞燕叹口气道:“雁妹,水到渠成,不可操之过急。” 张云雁强忍住泪:“张云雁可不是没有骨气的女子,一辈子不嫁又会怎的?” 谢飞燕替她拾起簪子,好言相劝。 张云雁倒在床上,低声抽泣,怕惊动了旁人又来探问。 一宿无话,第二天众人收拾行李,准备分道登程。 林麟却来向二老及班主夫妇辞别,道: “在下今日也别过,回山向恩师禀明一切。” 东野骧道:“嘿嘿,你也要走吗?小心些,可别飞了鸭子打了蛋——两头空!” 东方木笑:“老屠夫说话也长进了,说得好说得好。” 又对林麟道:“小子,那喻家姐弟来路不明,你可要小心啊,莫被人家灌了迷魂汤,到头来自己认不得自己了。” 林麟脸一红,道:“是是是,弟子谨记二老训示。” 嘴里这么说,心里却大不以为然。 见二老不再说话,也不等班主夫妇开口,便赶紧溜了,免得让人看出破绽。 “鸿雁班”上车时,谢飞燕、光灿在道旁相送,姑娘们叽叽咕咕,也不知有多少话说不完,待马车要行时,众人才发现张婉玉没有上车。 胡美珠、顾小娥等人又前去寻找,哪里找得着人呢,不免又引起了一阵慌乱。 吴玉芹道:“八成是让姓喻的那位公子给拐跑了,上车吧,找也无益。” 众人议论纷纷,不免替张婉玉担心。 人家出身豪富。能瞧得上一个卖艺的女子吗? 马车终于出发了,光灿、飞燕挥泪相送,直到不见了车影,两人这才上路。 光灿、飞燕从相识起,一直未有多少攀谈的机会。 这一次结伴而行,朝夕相处,彼此的了解自然又深了一层,飞燕对光灿的身世,才算有了个了解。 光灿的父亲是临江府大大有名的雕刻艺人,有一次,一个老和尚路过临江,偶然看到他的牙雕玉雕,不禁为他的的手艺赞叹不已。 于是从怀中取出一串念珠,请他在每个念珠上刻一尊佛像。 老艺人精心雕成后,分文不收,说是他礼佛的一点诚心,老和尚见他有个七八岁的儿子,便提出带走学艺十年后再归。 老艺人瞧出老和尚不凡,满口答应。 光灿果然十年归来,又向父亲学了手艺。 三年后父母相继过世,他这才外出,靠卖艺为生,云游天下。 在开封时,“鸿雁班”的演出使他倾倒,对谢飞燕十分爱慕,故精心替她雕琢紫晶像。 谢飞燕听得心中甜蜜蜜的,但脸上可没有表露出来。 这日来到与河南交界的界沟镇,时当正午,秋阳高照,二人又饥又渴,便到镇首一家小吃店歇脚。 店小二送来一壶茶,二人随便点了两三个菜,要了两个馒头,吃起来。 这家小店支着五张桌子,每张桌子上都有二三人吃喝。 这时,又进来了一位客人。 此人年轻英俊,一身劲装,浑身湖蓝绸缎,肩上背着一支长剑。 他四处瞧瞧,只有光灿、飞燕这张桌上还可以容纳一人,便走过一揖道: “仁兄请了,在下欲与二位同桌,请仁兄方便方便。” 光灿见他客气,便也回了一礼,道: “兄台请便,不必客气。” 青年便含笑点头坐下,店小二忙过来打点,斟了茶,端来碗筷。 不一会,酒菜送上,青年人又道: “二位若不嫌弃,与在下共餐如何?” 光灿道:“尊驾自便吧,我二人已吃完,喝口茶便要上路的。” 年轻人又笑了笑,低头吃喝起来。 正在这时,从店门外闯进个后生来,他放眼四处一瞧,一眼见到了穿蓝色劲装的青年人,转头就往外跑去。 店小二诧异地望着老板道: “咦,侯大爷今日是怎么了?前脚跨进店来,后脚又拐出去了,稀奇稀奇。” 老板斥道:“他不来正是店里的福气,你还巴望他来吗?你小子吃里扒外是不是?” 小二忙道:“爷,这不冤枉了小人吗?小人哪一次不受他欺侮,今日只是奇怪……” 言犹未了,只听门外吵吵嚷嚷、吼吼叫叫,一会就冲进五六条大汉来,其中就有那个姓侯的后生。 姓侯的指着蓝色劲装青年叫道: “王师傅,这小子胆大包天,还敢在这里吃喝摆威风呢,瞧瞧他那副模样吧,得意着呢!” 王师傅一声大吼:“小子,给你王大爷站出来!” 这一吼,吓得食客们爬起来就往外溜。 可是,他们走不掉,只好又乖乖又回到原位坐下。 因为六条汉子堵住了门,有谁敢上去叫人家让路? 老板吓得从柜台后钻了出来,又是打躬又是作揖,道: “侯大爷,请这边坐,待小人摆了桌菜,给大爷们消消气。” 侯大爷骂道:“你懂什么?滚开!老子心中的火气,是你几个菜消得了的吗?” 老板诚惶诚恐地道:“大爷,有话好说,是哪位客官得罪了大爷,就让他出去向大爷交待……” 侯大爷眼一瞪:“什么?你敢撵大爷出门?你这个店想是开腻了吧!” “啊哟,我的爷,小店小本经营,吃不起一阵摔打,求爷高抬贵手……” 蓝衫青年镇静从容,抬起头来道:“老板,你不用怕,砸坏了东西有人赔,急什么?” 老板忙道:“客官,赔也不用赔了,只请客官可怜小人开店不易,有话请客官到外头说去,小人也就感恩不尽了。” 王大爷不耐烦了,吼道:“店家,你再不闭上狗嘴,大爷先把你揍扁,再把你这茅草店拆了,放把火烧个干净!” 店老板吓得不敢再出声,和小二缩到角落里去了。 谢飞燕对光灿一指,轻声道:“老相识呢,你不认识?” 光灿早已瞧出来,只是不动声色而已,闻言笑道:“认识认识。” 此刻,王大爷大步走来,站到着蓝色劲装年轻人面前: “小子,你好狂啊,打了人还不夹着尾巴滚,竟敢在此招摇,走,出去说话,王大爷要教训教训你!” 蓝装青年从容不迫,道:“要动手吗?奉陪奉陪,请吧。” 王大爷立即退开,大手一挥:“走!” 五条汉子便跟着他出了店门,喜得老板与小二庆幸不已。 蓝装青年对老板道:“店家,酒菜替在下留着,待在下打发了这几个凶徒,还要吃喝!” 老板苦着脸道:“哎哟,客官,你惹得起侯大爷他们吗?小人劝客官忍下一口气,保住命要紧……” 青年不听他的,自顾大步走出。 酒店的食客也纷纷站起来要走,被店小二拦住了,请他们结了饭钱再走。 飞燕道:“汉阳四虎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光灿道:“上次吃了喻家表姐弟的亏,还不收敛点儿,你瞧,嚣张得很呢!” “要不要出去帮帮忙!” “不必,汉阳四虎只怕占不了便宜。” “这人的功夫高?你怎么看得出来?” “看是看得出,只是没法儿说得清。走吧,反正我们已吃饱,在外面看看,顺便就上路。” 两人付了钱出门,来到街上。 六条汉子将蓝装青年围在中间,一个个气势汹汹,要马上动手的样子。 光灿与谢飞燕及那些食客,还有街上闲人,拥挤在一旁观看。 蓝装青年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浑不把六条汉子放在眼中。 赤面虎王智大吼道:“小辈,报上万儿!” 青年道:“大爷叫费礼书,你也通上名来!” 铁臂虎张铁狞笑道:“小子,汉阳四虎你听说过吗?他是赤面虎王智,这位是多毛虎钱彪,这位是黑虎鲁贵,你大爷我叫铁臂虎张铁。小子,我劝你乖乖交出货来,免得丢了自身小命不算,还要祸及师门。” 费礼书冷笑道:“好大的口气!” 黑虎鲁贵道:“小子,你是何门派弟子?” 费礼书道:“告诉你们又何妨?大爷乃崆峒弟子,你们又待怎的?” 多毛虎钱彪道:“小子,崆峒派吓得倒人吗?走,这里人多,到镇外好说话。” 费礼书道:“走,费大爷奉陪到底。” 赤面虎王智对围观人众吼道:“你们这些闲人,若敢跟来瞎凑和,老子就把你们的脑瓜摘下来挂在树上乘凉!” 费礼书也不说话,径直往镇外走。 镇上闲人不敢再去凑热闹,望见七人走了,便聚在一起议论。 有好事的,便滔滔不绝讲了事情发生经过,惹得大家竖耳静听。 那人夸耀道:“在下亲眼目睹,那姓费的客人从河南地界往这边走,刚刚进了本镇,侯大爷与他手下张小三便从一棵树后出来,往路当中一站,拦下了那位客人。在下亲耳听到侯大爷向那位客人买一匹什么马。那客人回道,马是有,就是不卖……” 围观人众中有人打岔道: “毕老九,那客人是骑马来的吗?怎么不见?” 毕老九眼一翻:“骑什么呀,姓费的明明是走着来的。你别打岔,往下听就明白了。” 光灿飞燕本要出镇走路的,一听这姓毕的话中有话,两人对个眼色,又停了下来。 毕老九继续道:“侯大爷一听这姓费的口气硬,便发了雷霆。各位乡亲都知道,这界沟镇一向是侯大爷说了算,几曾听说过有人敢顶撞于他老人家?侯大爷当时就卷起衣袖,要教训这个狂妄的过路后生。张小三哪能要侯大爷亲自动手?便将架式一拉,飞去一老拳。我当时替这位姓费的过路人担了一身惊,张小三的老拳大如斗,一拳击出怕不有个三五十斤力吗? 这年轻人看着还壮实,背上又背了把剑,大约不至于被一拳打晕吧?哪知我毕老九这回是看走了眼啦,那姓费的客人手就这么随随便便一抬,刚好抓住张小三铜锤般的拳头,你们各位信不信啊?他抓住拳头轻轻一摆,张小三‘哎哟,我的妈呀’一声怪叫,人像一摊泥,顿时便蹲了下去,用另一只手抱住那只打人的手爹呀妈呀乱叫,再也不肯站起来。侯大爷一看,愣了,立即叫道:‘好小子,敢到界沟镇来撒野,你小子有种就等着,不把白玉马交出来,休想离得了界沟镇……” 这毕老九说得唾沫横飞、有滋有味,但却噜嗦个没完没了,光灿、飞燕听到白玉马三字,哪里还耐烦听他唠叨下去,便匆忙离开众人,向来时的方向快步走去。 镇上本只有一条直街,出去二十丈光景,便到了无人地带,两人四周一看,一个人也没有,那汉阳四虎等人不知到哪儿去了。 光灿运功一听,似觉西北角上有兵刃交碰的声音,便对飞燕道: “那边,土岗子后面。” 两人施展轻功,眨眼就到了土岗子上面。 果然,土岗下,汉阳四虎手舞钢刀,正把费礼书围在中间厮杀。 那个侯大爷和一个壮汉,则站在三丈外旁观。 费礼书一支剑,左指右拦,舞起一道白光,从从容容抵住四把钢刀的猛攻。 飞燕道:“这人武功不错呢。” 光仙道:“汉阳四虎虽只是二流货,但四人加在一起,足以和一流高手对垒。这姓费的朋友,不仅剑法精奇,内功也很有功底,崆峒派果然不凡。” 飞燕道:“不下去助一臂之力吗?” 光灿道:“再瞧瞧吧,说不定还有什么花样呢。” 飞燕道:“你说谁有花样?” “汉阳四虎。” “这话怎说?” “汉阳四虎说不定只是马前卒呢。” “姓费的有白玉马,这又怎么说?” “只有等一会事了,去问问他。” 这土岗下面,丘陵起伏,零零散散长着些树,要是藏几个人倒也容易。 这时,只听费礼书喝道:“汉阳四虎,我与尔等无冤无仇,趁现在住手,各走各的路。” 赤面虎王智道:“小子,放你条生路也容易,把白玉马交出来!” 费礼书道:“你们见财起意,意想杀人劫财,再不醒悟,休怪我剑下无情!” 说着剑招一变,由守变攻,“唰唰唰”只三剑,就把王智、钱彪、鲁贵逼得各退两步。 “瞧见了吗?你们再不识相,我定叫你们四人躺在这里喂狼!” 王智嚷道:“好,先住手,大爷把话向你说明白。” 其余三虎收了招,但仍把费礼书围住。 费礼书道:“还有什么说的?不过是劫人钱财罢了。” 王智道:“小子,你错了,凭汉阳四虎的名头儿,岂是那剪径的小毛贼?我等四人奉一位高人之命,寻找紫晶白玉马,你要是不交出此物,你一条小命难保不说,恐还累及师门,大爷劝你识时务些,交出白玉马。” 费礼书道:“你奉哪位高人之命,说来听听。” 王智道:“好小子,就说与你知道吧,你站稳了,这位高人就是四海魔枭令狐宣!怎么样,你崆峒派惹得起吗?” 费礼书吃了一惊,道:“原来是他!” 钱彪道:“既然知道厉害,还不快快交出白玉马?” 费礼书道:“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这白玉马本属阁皂山白云观所有,后来被人盗去,闹得江湖上风风雨雨,谁都想将它据为已有,你从哪儿知道我怀中揣着此宝?” 王智道:“这是大爷的手段,你瞒不了的,还是乖乖交出来吧!” 费礼书道:“莫说此宝不在我怀中,就是真在我怀中,只怕凭你们四人也拿不去!” 铁臂虎张铁吼道:“小子,白玉马明明在你怀中,想抵赖也不成,你要不交出来,我们禀明令狐老前辈,只怕你崆峒山从此不得安宁,你担得起这份罪名吗?” 费礼书大怒,骂道:“我崆峒派岂是任人欺侮之辈,白玉马纵使在我费礼书手中,你们也休想染指!” 站在一旁的侯大爷说话了: “姓费的小子,你明明同一个老道鬼鬼祟祟在一起,我的弟兄亲眼目睹老道把一个小包递给你,你还敢抵赖?” 费礼书一懔,道:“原来如此。不错,我曾与一位道人相遇,这又怎么了,道人给我的东西,就一定是紫晶白玉马吗?” 丘陵地里传出一阵怪笑。 紧接着从一个土坡后面,走出一个头陀来。 这头陀长得又胖又高,腰上插着一把短柄月牙铲,相貌十分凶恶。 两条又肥又粗的胳臂袒露在外,呈紫铜色,犹如用漆染过一般。 汉阳四虎一见头陀,慌忙躬身行礼,口称“大师”。 头陀理也不理,对费礼书道: “小子,你把道人藏到何处去了?” 费礼书道:“人家自己有脚,不会自己走吗?何须旁人藏匿……” “住口!小辈,你听着,广元老道负伤甚重,哪里还逃得了?先把白玉马交出来,再领佛爷去找老道,若再敢花言巧语,佛爷定叫你断脚缺腿,做个终身残废!” 站在山岗上的光灿、谢飞燕一听“广元老道负伤甚重”的话,不禁大吃一惊。 这么说来,费礼书定然与广元见过面,一定知道广元现在何处,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光灿小声道:“燕妹,听见了吗,这崆峒派的弟子居然知道广元真人去处,我们必须助他一臂之力。那头陀武功非比寻常,待会儿由我斗他,燕妹可助他打发了汉阳四虎,立即离开此地,我会来追你们!” 飞燕激动地注视着岗下动静,点了点头。 这时,费礼书说道:“恶头陀,休要出口狂言,我白龙剑客也不是任人欺负的!” 头陀冷笑道:“崆峒小子,你乳臭未干,也敢来佛爷面前叫字号,你去问问你师傅,佛爷是哪座山的神!崆峒掌门玄机子见了佛爷也要礼让三分,你一个后生晚辈还敢在佛爷面前张狂,真是天大的笑话,说,你把广元道长藏到哪里去了?紫晶白玉马快快交出,免你一死!” 费礼书叫道:“休想从小爷口中间出广元真人下落,管你是哪座山的鬼,小爷今日与你分出高下!” 赤面虎王智吼道:“瞎眼的小贼,你连铁臂头陀悟玄大师都不知道,还有脸在江湖混事吗?凭你也敢和悟玄大师动手?” 此言一出,不仅费礼书大吃一惊,就连光灿、飞燕也大感意外。 铁臂头陀悟玄是当今邪道上最难惹的人物之一,名声不在魔棍房玉龙、四海魔枭令狐宣之下,想不到在这里碰上了他! 飞燕焦急地低声对光灿道:“灿哥,这老魔头不好对付,怎么办?” 光灿回道:“不要紧,愚兄挡他一挡还是做得到的。” 飞燕道:“万一你脱不了身怎么办?” 光仙道:“燕妹不必多管,打探广元真人的下落要紧!” 飞燕道:“那不行,你不走我也不走!” 光灿道:“不可,顾大局要紧,愚兄自有脱身之法。” 飞燕道:“不!” 刚说到这儿,远处忽然传来啸声,功力之深厚,实在惊人。 只见铁臂头陀悟玄仰头长啸,声音直入云霄,汉阳四虎及侯大爷等人两手紧捂双耳,一个个跌倒在地,痛苦不堪。 白龙剑客费礼书赶紧坐下,脸色泛白,运起内功抵御。 飞燕也急忙盘腿坐下,运起内功抵抗。 光灿却若无其事地站着,浑不当回事。 悟玄停住了啸声,远处又传来了一阵长啸,声音已近了许多,眨眼间便只离百十丈,轻功之高,实难想象。 飞燕道:“糟了,又来了高手!” 光灿道:“不管情形如何,由我去助费礼书、燕妹赶快和他一起走,弄清广元真人的下落要紧!” 飞燕道:“我决不把你一人留在这儿!” 光灿急了,道:“燕妹,愚兄自有脱身之法,你不和费礼书快走,只怕要困在这儿!瞧,那人来了!” 飞燕抬头看去,只见铁臂头陀身边又多了一人。 光灿道:“燕妹,切记愚兄的话,不然,广元真人身负重伤,正需要人救治,万一真人出了差错,这白玉马之谜只怕再也解不开了!” 飞燕一懔,只好含泪点头—— 第十八回 墓穴怪人 铁臂头陀悟玄身边多了一个中年书生。 此人生得剑眉星目,十分英俊,但英俊中带着几分邪气。 只听他对悟玄道:“头陀老兄,怎么到这里来了?” 悟玄道:“这个小子知道广元老道的藏身处,紫晶白玉马也在他身上!” 书生朝费礼书一打量,微笑道: “原来如此,那么站在山岗上的那两个呢?是不是一伙的?” 悟玄道:“他们站在那里看热闹,洒家等一会再收拾他们!” 山岗上光灿和飞燕听见这些话,光灿便和飞燕干脆走下去。 书生又道:“那雌儿美如天仙,我老房当真运气好,这不是送上门来的货吗?” 飞燕听了大怒,正要斥骂,被光灿止住。 光灿低声道:“不好,是魔棍房玉龙,他和铁臂头陀联手,今日这一关难闯,燕妹切记愚兄的话,愚兄设法阻住两人,燕妹带费礼书快走,若稍一延误,只怕就走不脱了。” 飞燕道:“我们走了,你怎么办?” 光灿道:“不必牵挂,等一会到了费礼书面前,愚兄骤然发难,你叫他快走,在河南淮宁府等愚兄,若一天内愚兄赶不到,你便去追赶‘鸿雁班’,将情形禀告两位前辈!” 飞燕道:“你……” 光灿道:“一到下面,愚兄就动手,燕妹你千万果断!其余不必再说!” 飞燕见他十分坚决,心中难受万分,但她也知道情势危急,延误不得,否则只怕一个也走不脱。 两人边说边走,下面的人都在注意着他俩,等着他们前来。 费礼书认出是饭馆里同桌的一对,心中不觉奇怪,这两人来做什么?不是自寻死路吗? 他当即大叫道:“喂,你们二位来此作甚,还不快快回头?” 魔棍房玉龙笑道:“小子,想让同伙溜之大吉吗?笑话笑话,我魔棍房玉龙只要看上了哪一个丫头,还从未听说过有从我手上跑掉的。这妞赛过天仙,就是追到天边也要把她捉住的,小子,你不是枉费心机吗?” 费礼书一听“魔棍房玉龙”的大号,惊得目瞪口呆,一个“铁臂头陀”就只怕对付不了,再加个大淫魔房玉龙,今天还逃得这条命吗? 此时,光灿与飞燕已来到费礼书近前。 房玉龙笑嘻嘻盯着谢飞燕,口中赞道: “好美!好美的妞儿,房大爷真是有福气,竟在这里见到了月中嫦娥!” 飞燕怒极,骂道:“淫贼,你瞎了眼睛!” 趁机会,光灿以传音入密对费礼书道: “费兄,小弟向两个老魔发难,你与飞燕速退,迟了恐再来不及!” 费礼书一愣,正要回话,只见光灿身影一晃,两掌齐出,对着两个魔头就打。 与此同时,飞燕朝他娇喝一声:“快走!” 费礼书人本机灵,知道这对年青人存心救他,也来不及说话,立即施展轻功,追着飞燕往山岗上蹿去。 房玉龙和悟玄本就不把这些年青人放在眼里,特别房玉龙看见谢飞燕之后,魂灵儿早就飞到飞燕那儿去了,冷不防眼前人影一闪,一道掌影已到胸前。 他毕竟身经百战,生性又狡诈机智,武功也已臻化境,尽管对方一掌轻飘飘的,一丝罡风也不带,但他就不上这个当,危急中一提丹田之气,身子向后一仰,人已倒跃出一丈,险险避过一掌。 铁臂头陀悟玄就不同了,他一向目无余子,怎把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放在心上,骤然间只见一掌拍到,速度虽然极快,却丝毫不带罡风,显见内力功夫不值一哂,他便避也不避,运起铁布衫,硬生生迎着这一掌,同时铁臂一挥,一拳捣出。 光灿这两掌并不期望伤人,原也只用了三成力道,不过是打个骤不及防,等两老魔闪避之后再接着进击。 魔棍房玉龙果然倒跃避开,而悟玄却挺胸迎上,不闪不避,这实出他意料之外。 加之悟玄一拳击出,罡风凌厉,快若闪电。 急切问他的掌已按到了悟玄胸上,当即加了三成力道,“嘭”一声,悟玄被打得退出四五步方才站稳,胸中气血翻腾,一口气难以喘上来,眼中大冒金星,连对方在哪儿也瞧不清了。 光灿的维摩大乘心法已练到收发随心的地步,他击在悟玄身上的一掌,已用了六成力道,没想到还未将这头陀击倒,这铁臂头陀的外门功夫,实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房玉龙见悟玄被击退五六步,站定后动也不动,心中大吃一惊,这小子竟有这样的能耐,能将铁臂头陀打得连连后退,真不可小觑了他。 便立即一个箭步跃上,向光灿攻出一掌。 光灿为了让飞燕他们走得远些,便施展密宗雁式三十六掌与房玉龙交上了手。 汉阳四虎见费礼书与那俊女子逃走,大吼一声便追了过去。 悟玄站在那里运气,半盏茶功夫方缓过气来,胸前隐隐作痛,但已不碍事。 他气得咬牙切齿,大吼一声猛虎般扑了过来,当即猛打猛踢,像一阵旋风,把光灿打得东躲西闪。 光灿面对两大高手,心中未免有些发慌。 他从下山后,很少与人动手,临敌经验不多,故而小心谨慎。 他一面施展迷踪遁影闪避两人的夹攻,一面以密宗雁式三十六掌还击,但总是守多攻少。 他从悟玄的外家刚猛手法中,从房玉龙忽刚忽柔的招式中,领悟了不少招术上的真谛,因而提高了运用密宗雁式三十六掌的对敌能力。 忽然,房玉龙虚晃一掌跳出圈外,道: “头陀兄,这小子留给你收拾,我追那妞儿去!” 光灿一听他要走?急忙去堵截,连施三招,攻向房玉龙。 铁臂头陀大喝一声,拳风呼呼,逼得他不得不回转身来全力应付。 房玉龙趁此一跃,人已掠到六丈外,他想提气作第二次飞跃,脑后风声又到,便急忙往旁一闪,瞧见是光灿追到了背后,不禁大吃一惊,这小子的身法居然也这么快。 光灿被铁臂头陀打得退了两步,他也无心与之一较长短,立即施展迷踪遁影,从铁臂头陀眼前消失,紧蹑房玉龙之后,不让他走脱。 房玉龙一心要去追赶费谢二人,但知道若不把这年轻高手打发了,只怕难以脱身,便运起八成功力,要在最快的时间内将这小子击毙。 他接连攻出两掌,把光灿逼退一步,正好悟玄头陀已经赶上,又是拳打脚踢一阵旋风般的进攻,逼得光灿手忙脚乱。 光灿上次失去了九成功力,经努力修炼后,已恢复了八成,比原来少了一成,这还不说,最主要的是他等于没有进展,未能达到他下山后,以三年光阴完成恩师绝技的要求。 所以,面对邪道一流高手,他就有些抵挡不住,更何况又是两大高手全力施为,二十招后他就只能闪避,不能还手反击了。 魔棍房玉龙和铁臂头陀也十分震惊,一个年岁轻轻的后生,居然能撑住他两人的联手进攻,这简直是令人难以相信的怪事。 放眼今日江湖,又有谁当得起他两人的夹击? 这小子招式怪异,闪避功夫更是巧妙之至,不知他师傅是谁,竟调教出这样的徒弟。 今日既然交上了手,得罪了他的师门,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他埋在这荒丘之上,神不知、鬼不觉,又有谁会知道? 两人打的是同一心思,故尔招式又狠又毒,全往光灿身上要害招呼。 光灿本也可以脱身的,但他要把这两个魔头拖住,多拖一刻是一刻,故尔苦苦撑持,不让对方溜走一人。 正由于他打的是这种主意,所以与二人硬拼硬打,被两人的招式紧紧钳制住,就是后来想走也难以脱出两人的拳势掌风之外了。 一盏茶时分过去,光灿中了铁臂头陀一拳,挨了魔棍房玉龙一掌,幸而他及时避开了要害,才未当场倒地。 铁臂头陀一拳打在他左肩上,左手便再也抬不起来了。 房玉龙的一掌,则击在脊背右侧,光灿胸中气血翻滚,受了内伤。 这一拳一掌几乎同时击中,就在这一刹那间,他身躯一晃,从两人当中穿了出去,卸去了对方打出的一部分力道,接着再猛吸一口真气,朝丘陵地带窜去。 房玉龙、悟玄招式已老,笃定能将光灿击毙,未料这小子居然能在拳掌触身的刹那脱身,虽然也免不了受伤,却不至于魂归地府。 哪知小子不仅如此,反而逃到了二丈外。 两人又惊又怒,凭两人的身手,岂能让掌中之物逃之天天? 大喝一声,两人奋力追赶。 这丘陵地带起伏绵延,无边无际,那上面灌木树林稀稀落落,光灿躲到丘陵凹处,藏在灌木丛里,及至发现两人找他不到,欲要转身离去之际,他又赶紧现身出来,弄得两人又穷追一阵。 半个时辰过去,房玉龙、悟玄方醒悟过来,掉转头飞驰而去,再也不理睬他。 光灿其实已经力竭,见二人离开,便倒在一棵树下歇息。 喘过一口气后,他不敢停留,也不敢朝原路走,也不管前面能走到哪里去,他只想找到一个能避风雨的僻静地方,赶紧运功疗伤。 他抑制住胸中的翻腾,蹒跚着往前走,高一脚低一脚,走着走着就觉得两脚无力,腿一软歪倒在地上。 他轻轻吸了口气,又挣扎着站了起来。 他不放心地回头张望,糟!两个魔头又返身追回来了。 他估计了一下距离,两人离他只有百十丈远,以两人的轻功,不过几跃就会抓住他的。 再也没有别的余地,他一下打起精神,轻轻提一口真气,又朝灌木丛钻去。 “小子,你走不了!”铁臂头陀吼道。 听声音,两人在左。 “嘿嘿,网中之鱼,休想逃脱!”房玉龙也在怒吼。 这声音又是在右。 光灿明白了,二人分左右采取包围之势。 他想了想,房玉龙狡诈,铁臂头陀木讷些,就朝左边遁去,东藏西躲,轻如落叶,不出一点声响。 铁臂头陀怒吼着咒骂着,声音离他不过两三丈,他以此辨别方向,拼命往左侧逃去。 “喂,头陀兄,你不要再骂,让这小子听见声音,岂不躲得更快了?” “房老弟,这小子已受伤,跑不远的。” “不错,他就在这附近,不要出声,看准了猛一下抓住他!” 光灿心中暗骂,好狡猾的魔棍,今日只怕难逃毒手。 心想,与其被人轻易抓获,不如拼死一斗。 这样一想干脆不跑了,躲在一处凹地,藏身在灌木丛中。 这丛灌木又深又密,他侧身轻轻爬行,直爬了一丈多,发觉底处是个土坡,便又爬了三尺,近前来发现竟然有个洞口,被一些杂草遮掩着,打量洞口,可以爬进一人。 为了避险,也顾不了许多,便朝洞里爬。 这洞似很干燥,只是黑黢黢什么也看不见,弄不好是什么野兽的窝吧。 他才爬进一丈就停下了,要真是什么猛兽的巢穴,连站也站不起来,又怎能抵御呢了“喂,头陀兄,你找那边,我在这里找找看,这里的茅草似乎有人踏过呢。” 这分明是房玉龙的声音,离他不过四五丈远,说不定已被他发现了踪迹,再不往里爬,情形就更糟。 他于是又接着爬,想爬到洞底藏匿不动,房玉龙若是要从洞外进来,也得在地下爬,他可以尽全力一击,将他击毙。 哪知他又爬了两丈,还未到洞底,而且洞似乎宽大了些,他试着坐了起来,伸手往上一摸,仍然摸不到洞顶,便扶着洞壁慢慢站起来,只要微低着头,就可以往前走了。 他不禁有些惊异,好大的洞啊。 受伤的左臂疼得钻心,房玉龙的一掌又使他受了内伤,若再耗力过甚,他又有失去功力的危险。 他慢慢走了五丈远,便靠着洞壁坐下,此地似乎不再会受到干扰,可以运功疗伤。 一个时辰后,他运功醒来,内伤还未全好,左臂仍有些疼痛,但精力已恢复不少。 房玉龙的掌功如此厉害,这也使他长了一次见识。 以他的修为而论,寻常内家掌力不易伤他,就是伤了也可一次运功治愈。 房玉龙给他的一掌,已被他消去了一半掌力,尚且如此厉害,若是实打实全打在他身上呢,只怕现在已是奄奄一息了。 可见武功一道,各门各派具有优势,断不能大意轻敌。 从他出道以来,接连碰上了几个高手,四海魔枭令狐宣功力高于他,天狮道君的毒掌他也接不下来,此次与铁臂头陀、魔棍的较量又吃了亏,这不证明自己的功夫还远不够派上用场吗? 他不禁有些后悔。 下山后,他秉承了恩师淡泊名利的想法,不打算在江湖上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业绩来,只想一心一意在雕刻技术上精益求精,雕琢出几件传世珍宝就心满意足,因而未加紧练功。 他在初涉江湖时打抱不平,几次与人交锋都轻而易举战胜,因此以为自己武功已经很高,防身健身足可敷用。 没想到涉足紫晶白玉马这一公案之后,连连遭受挫折,方始悟到“书到用时方恨少”的道理,他不是已处在“功到用时方恨低”的境地中了吗? 铁臂头陀给他的一掌,虽经他运功抵御,没有伤及骨头,但筋脉却受了伤,这头陀号称“铁臂”,的确不是浪得虚名。 以他现在的功力,出洞后不堪一击,不如继续往洞里走,看看另一头有没有通道可以出洞。 主意打定,继续前行。 又走了七八丈,走到一宽敞的洞穴里。他运功朝这洞穴打量,发现不是天然洞穴,而是人工以条石砌出来的。 两壁逐渐往上倾斜,成了一个圆穹顶,这不是人家的坟茔吗? 他起初入洞时因伤势不敢运功,故什么也瞧不见,现在也只敢运起三成功力,所以洞穴中的情形,只瞧了个模模糊糊。 洞穴正中似乎有个平台,平台上有个黑乎乎的人形端坐。 这不像达官贵人墓前的石翁仲,莫非是入葬者的石刻像? 他又往前走了几步,离那石像只一丈远,待看个仔细。 突然,那黑影动了动。 他吓得一下站住了脚,疑心自己花了眼。 不错,石像怎么会动呢?那不是好端端坐在那里吗? 他放心地又走了两步,眼睛不离石像。 可是,那黑影又动了一下,似乎是头在动呢,他惊得又停下来。 是黑影在动吗?他简直不敢相信。 足足站了一刻工夫,黑影纹丝不动,想是黑暗中看不清楚,自己疑心罢了。 他哂然一笑,提脚就走。 他刚跨一步,黑影的头又动了。他惊得又停了下来。 这回不必怀疑,确是黑影在动。 他试着提起五成功力,以防意外,又缓缓走了两步。 那黑影两臂突然举了起来,乱挥乱舞一阵,光灿又停了下来。 “你是什么人?为何装神弄鬼?” 那黑影嗬嗬一阵冷笑:“你又是什么人?为何擅自闯入私宅!” 声音又暗又哑,还有点含糊,不像常人说话,真是古怪已极。 这怪人居然把一座坟茔说成是“私宅”,真是莫名其妙。 光灿缓和口气说道:“在下误入此洞,不知是尊驾的私宅,望乞原宥则个。” 那人叫道:“滚出去,什么误入不误入,分明不安好心,你们全不是好东西!这世上的人全都该凌迟处死,特别你这没良心的欺师灭祖之徒,我恨不能啖你的肉,嚼你的骨,滚,快滚!” 他说话极快,又在呼哧呼哧喘气,像是愤怒到了极点。 光灿为防万一,退到两丈外。 他发觉此人神志似乎不清,骂出来的话也有些令人费解。 谁是欺师灭祖之徒?为什么世人都该处死?这人未免过于偏激了。 “尊驾开口就骂人,这不是待客之道吧。” 这话出口,想来此人一定要暴跳起来,因此光灿作了戒备。 哪知不然,这人似乎清醒了些。 “阁下说得极是,老夫犯病时暴躁易怒,请阁下鉴谅。” 咦,原来是一位颇懂礼仪的尊长。 光灿赶忙道:“是小可冒犯了尊驾,尊驾不必客气。” “唉,阁下知书达礼,老夫十分敬佩,若不嫌弃,请过来一叙。” 事情出乎预料,主人竟也殷勤好客。 光灿道;“小可无意闯入尊府,待稍歇一阵便退出,不敢打扰尊驾。” “过来过来,老夫蜗居此穴,情非得已,满怀衷肠,欲与人倾述,今日阁下无意闯入,也算是天缘巧合,彼此攀谈,倒也有趣。” 光灿听他这么说,便不好拒绝,只得走了过去。 那人道:“这里没有桌凳,只有一具石棺,老夫既当卧床又当长凳,阁下与老夫一块坐吧。” 光灿道:“尊驾不必客气,小可站上一站也无妨。” “不可不可,有客自远方来,怎能慢待?” 光灿不想挤在那石棺上,但情不可却,只好走到黑影身侧,摸着石棺坐下。 他想瞧瞧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怪人。 突然,那人一把抓住了他的腕脉穴,光灿大惊之下已经甩不脱,被枯瘦如爪的手制住,浑身的真力再也提不起来。 “嘿嘿嘿,小子,你以为老夫真把你这个坏种当客人吗?小子,后悔了吧。轻易相信别人就是这个下场!后悔吧,哭吧,嚷吧,然而有没有用呢?可惜没有,可惜没有啊!嘿嘿,小子,你马上就要死了,多可惜呀,年纪轻轻的就这么糊里糊涂死了,多冤哪!小子,你不想死,对么?可这由得了你吗?死!死定了!死之前老夫想听听你有什么话说。 喂,说呀,求饶命吧,叫爷爷吧,说一大堆哀求的话吧,须知这是最后一次开口说话了,再不说就永远说不成了。小子,说吧!” 原来这家伙不安好心,但悔之不及。 光灿愤怒得张口骂道: “你这冤鬼,我与你无冤无仇,你又何必害我?” “无冤无仇?说得好听!”那人大叫道: “这世上只要是人就与我有仇!哼,想暗算我活无常洪盛,就该遭到活报应!” 光灿觉得此人可厌,神志显然不清,但吃他扣住了脉门,却是动弹不得。 “喂,小子,报上姓名,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快说!不说我就戳你的气海穴,先废了你的武功!” 光灿一懔,这个活无常倒真干得出这种恶毒的事来,心念数转之后,答道: “我叫光灿,因被恶人追赶,藏在灌木丛里,无意中钻进洞来……” “胡说!你这个无赖,你分明知道老夫这里有‘上清灵宝心法’,故而串通了童宝旺这个叛逆,害老夫一次不够,又来打黑主意的!嘿嘿,老夫岂是那再上一次当的傻瓜?今日捉到了你,非让你也尝尝当个活僵尸的滋味!啊,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还想在光天化日之下过日子? 办不到办不到!你得慢慢死,在老夫之后死!让你尝尝做活僵尸的滋味!” 最后几句,他是竭尽全力嘶喊出来的。 光灿听得大吃一惊,不久前童宝旺在令狐宣指使下,便是以“上清灵宝心法”骗取斗方三老捉谢飞燕来交换的,照这疯老儿说来,世间果有此物。 还有,童宝旺竟是这活无常洪盛的徒弟,为了夺取“上清灵宝心法”害了自己的师傅,难怪这洪盛要怨恨天下万物了。 光灿忍不住说道:“童宝旺已遭到报应,你总该消消气了吧。” “什么?童宝旺死了吗?” 光灿把在斗方山见的情形说了一遍。 “嘿嘿嘿哈哈哈……”怪人狂笑起来,笑到后来,竟呜呜呜哭得像小孩一般。 光灿发觉那只扣住他腕脉的手也放松了,便立即运功往下一甩,左手往石棺上一按,人在瞬间横跃两丈,站在石穴通道上。 怪人骤不及防被他走脱,气得破口大骂起来:“你这人没良心的畜牲,你这个遭天报应的孽子!你这个狡猾的……” 光灿运起神功,大吼一声:“住口!” 声音震得洞穴嗡嗡直响,压住了怪人的咒骂。 怪人活无常洪盛惊得闭上了口,片刻间一片死寂。 光灿道:“你受了自家徒弟之骗,对吗?” 洪盛道:“谁是我徒弟?” 光灿道:“白面秀士童宝旺啊?” “是的是的,他是我小徒。” “他怎么骗了你?你为何住在这种地方?” “我无意中得了件宝物,这宝物不告诉你,嘿嘿,这宝物失传两三百年,偏偏被我得到,这不是天意吗?” “不就是‘上清灵宝心法’吗?” “哎呀,小子,你怎么知道?” 光灿笑道:“我一进来时,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我说的?糟糟糟!可你不该听呀。” “长着耳朵,不听行吗?” “是是是,不能怪你!” 这“你”字一落音,倏见洪盛右手一扬,几点寒风分上中下、左中右向光灿袭来。 两人相隔不过两丈多远,光灿不防有这么一着,幸而他的内功已到收发由心的境界,当即提气上跃,“呼”一下蹿起两丈高,头快碰着穴顶了。 “你这个该刀剐的畜牲!你死你死,我要你死——!”洪盛疯狂地大叫起来。 光汕道:“不愧是童宝旺的师傅,金钱镖打得比他高明多了!” “你死——!”洪盛又是一声大叫,声音凄厉,状若疯虎。 “住嘴!”光灿又大喝一声。 洪盛受不了震动,果然不吭声了。 “你两次偷袭于我,若不念你受逆徒之害,我早就对你不客气了!我问你,你为什么住在这里!” “不要你管!老夫爱住哪儿关你什么事?” “好,不关我的事,那么,告辞了。” 光灿说完,转身就走,他才走了五六步,洪盛又大叫起来。 “站住,你不要走,走不得走不得,你在这里陪陪老夫,老夫在世不会很长,你只要陪陪老夫,老夫不会亏待你!” 光灿心想,这人神志已错乱,忽疯忽醒,这会儿说话又合乎人之常情,他不愿孤独地留在墓穴中度日,但为什么不出去呢?” 他想到便说:“你不愿住在这里,那就出了这洞穴吧!” “该死的畜牲!我老儿出得去吗?那逆徒斩了我双腿,只准我住在这里,不准白日外出,要是他听附近百姓说,曾见一个无腿的老人来乞食,他就要把我碎尸万段……” “原来如此!”光灿吃了一惊。 “童宝旺已死,你还怕什么吗?” “什么?童宝旺死了?真的吗?” “我刚才不就告诉你了吗?” “不行不行,童宝旺死了,还有神火帮的童震东、四海魔枭令狐宣,他们也会……” “出了墓穴,不会走得远远的吗?” “呸!你这个杀才!老夫两腿被砍,走得远吗?你过来,老夫把你两腿砍断,你走给老夫看看。” 光灿心想,此人外号活无常,想来不是好人,洞外铁臂头陀、魔棍房玉龙已离开此地,我满可以出洞了,在这里和他纠缠什么? 于是转身就走,不再理睬。 “回来!你这个杀才!” 光灿不理,走自己的路。 “回来,你不想要震古烁今的武功秘籍‘上清灵宝心法’吗?” 光灿停住脚,转身道:“在下不想要,你就留着自己修习吧。” 说完,又径自走路。 “喂,你这没良心的东西!老夫双腿已失,还练什么功?快回来,老夫把这宝籍给你!” “不要,你自己留着吧。” “杀才!你这个呆瓜!老夫为了这部宝籍才失去双腿,你竟然不要!世上怎么会有你这种呆子!” 光灿不理,摸索着继续往前走。 “站住!你见了一个残废老人,居然毫无怜惜之心,丧尽天良啊,老天会给你报应的! 你这个该死的杀才!” 光灿站住了,这老儿不可理喻,但他说得也对,对一个失去双腿的残废人,也该有一份怜悯。 “你究竟要我做什么?说吧。” “我要你听听一肚子的怨恨,替我报仇!” 光灿叹了口气,返身走了几步,靠石壁坐下,道: “好,在下就听你说吧。” “你要对天发誓,替老夫报仇!” “仇人不是死了吗?” “死了也要报仇!” 光灿想,与他说不清,就由着他吧。 “好,说吧!” “你对天盟誓!” “等你讲完经过再说。” “该死的杀才!你……” “你讲不讲?不讲在下可要走了。” “你——!好,我先讲,你听吧。” 老儿咬牙切齿,但终于把怒火压下去,改用愤激的口吻道: “听好了,老夫一身功夫,纵横江湖,一生享尽了富贵。江湖上,提起我活无常,真是谁人不知,哪个不晓。童宝旺随我学艺十年,在江湖上闯下了万儿,这都是我洪盛教导有方。 去年老儿到塞外有事,遇到塔尔寺的一个喇嘛,他说他从一个老乞丐那买来一部汉文书,他不识汉字,但看得出是一部经籍,叫我替他瞧瞧是不是佛经。我接过这部破书一看,天哪,这不是道家最高内心功夫‘上清灵宝心法’吗?我抑住内心的激越之情,说这不是佛经,是耍闲书,算命用的,叫喇嘛卖给我,我出二十两银子。那喇嘛不是傻瓜,一本破书有人肯出二十两银子购买,这本破书想必不寻常,便一口回绝不卖,揣进怀里就走。嘿,到口的肥羊,我活无常岂能放过?于是便抛出一把铜钱,把喇嘛浑身打了十几个孔洞,送他西天朝佛去了……” 光灿心想,好狠的强贼,怪不得遭了活报应,真是老天有眼。 活无常洪盛继续说道: “老夫得了此宝,高兴万分,急忙从塞外返回,欲找个清静地方苦修,只要假以时日,老夫练成神功,这天下第一还能属谁?到那时老夫横行江湖,有谁经得住老夫一拳一掌?哈哈……” 光灿不禁暗自叹息,一个人的贪欲竟如此低下,为了武功第一,不惜残害出家人的性命。 “老夫兴冲冲来到山东济南府城郊神火帮,找到了徒儿童宝旺,让他随我前往,老夫要闭关练功,总得有个人侍候才好。待老夫练成,自会传授与他,光大老夫门庭。为了不惹人眼,老夫决定到河南罗山青松峰去隐居。青松峰与县城相距十里,那里没有什么江湖人走动,较为安全。谁知童宝旺狼心狗肺,也不知什么时候与老魔四海魔枭令狐宣勾搭上了,嘴里答应与老夫同赴罗山,暗地里也不知用什么办法与令狐宣通了气。我从安徽绕道而来,准备从此地进入河南。从界沟镇到罗山也不过二三百里,老夫对他毫不提防,在睡梦中被令狐宣点了穴道,逼老夫交出‘上清灵宝心法’。嘿嘿嘿,他把我当成三岁小儿,说什么用罕世至宝紫晶白玉马与我交换……” 光灿听见紫晶白玉马,心中一跳,忙问道: “慢,他手中果有紫晶白玉马吗?” “嘿嘿,他倒拿出了一只紫晶白玉马在我眼前晃来晃去,可我为什么要换给他呢?白玉马如果比‘上清灵宝心法’好,他又何必交换?再说老夫已被制住穴道,到头来这白玉马又怎能得到?” “既然你已受制,他们不会从你身上搜出那本心法来吗?” “嘿嘿,你小子毕竟年青,差着呢!我怎会把这本宝籍装在袋里到处游逛?” “宝籍不在你身上?” “在啊!” “你说些什么……” “别急别急。他们从我身上搜不出来,便行刑逼供,令狐宣以独门手法点我要穴,又以分筋错骨折腾老夫,但老夫一口咬定书已烧毁,只默记在心中。后来,他们无法,逼我写下口诀。老夫无奈,便胡乱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写下一篇糊涂东西交与他们,这才没有要我一条命。可是,童宝旺这逆贼怕我日后寻他报复,再三唆使令狐宣将我击毙。但令狐宣老奸巨滑,说先把我留下,如果这篇心诀他拿去练不成,还要来找我逼口供,故这条命还该留着。 他只是愁没有地方关押我,若携我返家,他因事要在江湖走动,不能看住我,所以不放心,又怕我将口诀泄露出去。童宝旺说他有个好地方可以隐藏我,他说的好地方就是这个古墓。 他们将我斩去双腿,替我敷上了刀伤药,留给我一些干粮,并准许我从洞中爬出寻找食物,但只限于夜间,若白日出外,他们定不轻饶……” “那宝籍你真的撕了?” “嘿嘿嘿,老夫将书撕成一页页,全缝在一件夹袄里了,他们又哪里想得到?” “你真聪明!” “老夫艰难地度过了几百个日夜,活着就为的是要出这一口恶气,小子你懂了吗?只要你对天盟誓,替老夫活劈了令狐宣和我那心毒手狠的徒弟童宝旺,不对不对,要把他们全家斩首,无论男女老少,一个不留!” “这个不行,一人开罪你,怎能杀他全家?” “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好糊涂!令狐宣与我曾经有过交往,他若非趁我不备进行偷袭,也不能拿老夫怎样。这家伙从爷爷到孙子,没有一个是好东西。其实他手中的紫晶白玉马是个假货,这几年他四处奔走,为的就是要找这紫晶白玉马……” “这又何必找?不是在阁皂山白云观放着吗?这事早已传遍江湖。” “不对,早年只知白玉马从慕容彪那儿拿走,不知藏在什么地方,后来白玉马被广元老道盗走,消息才泄露出来。令狐宣欲将此马夺得,一则以暖玉练功;二则把慕容彪放出来。 你想,这个凶神一出江湖,各大门派又有谁能抵挡?你如杀了他全家,不是替江湖除害吗?” “令狐宣住在什么地方?” “你答应了?” “没有。我只答应找令狐宣,至于他该不该杀,到时候还要看情形。” “什么,你这个骗子!你知道我将宝籍藏到了何处,就想抢我的……” 光灿道:“住口,我不要你的东西,只要你告诉我令狐宣住哪座山,我这就走。” “小子,凭你身上的功夫,也想找令狐宣?哈哈哈,这不是痴人说梦吗?” “这不用你管,快说,我要走了。” “令狐宣不住山上,他究竟住哪儿莫说我不知道,只怕江湖上也无人知,不过,我知道他住在……” “快说?” “你对天盟誓,我……” 光灿倏地站起,道:“谁跟你噜嗦,你不说就不说吧!” 他提脚就往外走。 “回来,我说我说!” 光灿拿他无法,只得又退了回来。 “老夫只知道他住在浙江余杭县,不知住城里还是住乡下。” 光灿道:“好,在下一定找他,就此别过吧。” “不行不行,你见死不救吗?” “你要如何办,说吧。” “老夫将‘上清灵宝心法’赠与你,你将老夫带出此地,并拜老夫为师……” “在下已有师傅,岂能改换门庭?” “呸!改个门庭怕什么?你那师傅成得了什么气候?若跟随老夫,老夫传你一身绝技……” “尊驾大言不惭,在下师傅乃世外高人,岂是你等所能比得的?” “好好好,不拜师也罢,你将老夫带出去,答应侍奉老夫天年……” “这也办不到。在下四处漂泊,怎能在你身边侍奉呢?”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该死……” 光灿不再理他,提脚要走。 “喂,你敢走?老夫今日叫你命丧当场!” 光灿冷笑道:“听着,老人家,我念你身残功废,不与你一般见识。你初扣我脉门之时,我还不知你武功已废,等我挣脱了你的手,再避了你的金钱镖,才发觉你只有常人气力,内功早被令狐宣废了,你何必再装模作样呢?” 洪盛一听,知道已泄了底,不禁放声大哭起来。 光灿见他如此,心下又着实不忍,但此人一贯行凶作恶,带在身边不是办法,他一时踌躇,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洪盛哭道:“你既知我武功已废,为何不来抢秘籍?” 光灿道:“在下堂堂君子,岂是掠人宝物的凶徒?” 洪盛止住泪道:“世上竟有这种人,好吧,老夫服了你了,你只要将老夫救离此地,找个地方安顿就行,这一点总该答应了吧。” 光仙道:“只要你改恶从善,在下便将你从此地救出。” 洪盛道:“好,老夫武功已废,还能行什么凶啊!” 光灿道:“好吧。” 洪盛道:“不必爬着出去,我这边有门可通外边。” 光灿便走了过去,问:“门在何处?” “老夫身后有门,是古墓的正门。” 光灿便一跃上了石棺,朝棺后一瞧,果有一个通道。 “你背我吧。”洪盛哀求道。 光灿便坐了下来,未等转身,洪盛一只胳膊已紧紧扼住了他的咽喉。 “好小子,秘密让你知道了还想走吗?死在这里殉葬吧!” 光灿运起神功,朝后一拐肘,打得洪盛惨叫一声,半截身子飞撞到石壁上,“嘭嗵”一声跌在地上死了。 光灿摇摇头:“这人太也恶毒,死有余辜,怪得了谁啊?” 他提脚要走,转念一想,宝籍本是好东西,丢在这墓里岂不糟蹋了?前人留下的武功,也必然花费了无数的心血,怎能就此丢弃呢? 他,于是走到洪盛尸前,摸到他身上穿着的夹袄,用力捏了捏,果然发现衣服心里有纸张,便剥了下来,又将自己的外衫脱下,抱起洪盛拖开石棺盖,用手摸了摸,已空无一物,便把洪盛放了,将他摆平,手碰到石棺边上,触到一件冰冷冷的东西,抓出来一看,是一柄尺长的短剑,剑柄上有珠宝之光,握住剑柄抽出短刀,只觉冷气逼人,寒光闪闪,知是一件宝刃,顺手在石棺上轻轻一敲,便削去了一块石棺。 一时大喜过望,将短剑揣进怀里。 刚刚要走,又想起再摸摸石棺,看有无别的东西,摸了一会,又触到一卷软皮,也径自揣进怀里,顺着洞道,走了十多丈,却根本无路,想是有机关按钮,可惜没来得及知道。 于是又返转身回来,爬着出去。 来到洞外,天色已晚,满天的繁星闪烁,一阵冷风吹过,满地衰草啾啾,十分凄凉。 他认准来时方向,大步走去—— 第十九回 恶战魔棍 谢飞燕和白龙剑客费礼书一前一后,拼命朝河南境内奔驰。 这一带人烟稀少,只有一些农夫在田里劳作,两人风驰电掣般奔跑,也未引人注意。 费礼书的功力赶不上谢飞燕,才跑出二十里地,就落在她后面五十多丈距离。 谢飞燕全然不知,只顾继续飞奔,以为费礼书不过在后面一两丈之地。 而费礼书见自己赶不上一个女子,心里不禁十分惭愧,想出声喊叫又实在不好意思,眼看相距越来越远,不禁叫苦不迭。 谢飞燕跑着跑着,忽然想起该瞧瞧后边有无追兵,光灿是否脱身追来,这才停住身形,扭头朝后去瞧。 这一瞧,她不禁一愣,费礼书不见了。 她急得想也不想,拔脚就往原路赶去,等转过弯儿,才看见费礼书正疾奔而来,她这才放下了心。 费礼书来到近前,脸涨得通红,道: “姑娘好身手,在下惭愧了。” 谢飞燕道:“快走快走,小心房玉龙又追来,再走一程找个地方说话。” 两人于是又一前一后奔驰起来。 谢飞燕有意放慢了速度,两人这才没有走散。 又行了二十里,飞燕才停了下来,四处一望,陡坡上有一片林子,就在道旁三十丈开外,便招呼费礼书到林子里去。 林子里静悄悄,坐在树下,无人知晓。 飞燕道: “尊驾怎会认识广元真人的?” 费礼书道: “在下不知道姑娘何人,恕难奉告。” “我叫谢飞燕。” “刚才那位仁兄又是谁?为何舍命救在下?” “他叫光灿,他救你就是为了打听广元真人的下落。” “对不起,姑娘,在下欠了二位的情,日后定当补报,至于广元真人下落,在下恕难奉告。” “这又为什么?” “因为受人之托,不泄广元真人下落。” “你真的有紫晶白玉马?” “恕难奉告。” “哎呀,你这人真是,左一句‘恕难奉告’,右一句也是‘恕难奉告’,你能‘奉告’些什么?倒说说看呀?” “谢姑娘,不是在下不近人情,实因关系重大之故,在下已答应广元真人,决不泄露他老人家的行藏,姑娘要问别的事,甚至在下出身来历、家庭状况,在下无不如实奉告。” “咦,你这人好怪,我问你家世出身干什么?人家都急死了,你还在绕山绕水!” “姑娘,在下实有不得已苦衷。” “苦衷?你有什么苦衷?我才是满腹苦衷无处诉呢。听着,我与广元真人是一家人,知道他的下落是我做侄女的本份,告诉你这一点,你总可以说了吧!” “广元真人有你这么一位侄女?可他老人家并未对我提起过呀!” 谢飞燕无奈,只好道:“好吧,我说得详细些,看你听了还有何种理由不说!” 她简单将家世讲了,并说了紫晶白玉马给全家带来的灾祸。 她如今要找广元真人,弄清真相,并要找到真凶以报家仇。 费礼书听完,不由得双手一揖: “原来如此,在下多多得罪,请姑娘原谅。” “你肯说出我大伯的下落了吗?” “肯说肯说,再不说就不通人情了。” “大伯现在何处?”’ “项城县东郊王家庄,住在一农夫家里。” “快走,快走!”飞燕立即站了起来。 “不等光灿仁兄了吗?” 飞燕这才记起与光灿所约,在淮宁府等一天的话。 “这……”飞燕十分踌躇:“就在这里等吧,也许他会很快赶来。” 费礼书道:“在下将经过情形从头至尾讲给姑娘听,好在广元真人虽然负伤,并不危及性命,迟一天再去也无妨。” 飞燕听他这么说,心下略安,道: “也好,且听尊驾说说经过情形吧。” 费礼书道:“在下与广元真人相识,纯属偶然。十天前,在下从东京出来,意欲到杭州一游,想假道安徽,顺便在黄山观景。行至沈丘时,天色已晚,便找了间客栈住下。那天客栈甚挤,在下只有屈就一夜,与人同住一间屋,屋里有个生病的老道,见了在下不住打量,在下向他请安,他只是点点头,问起在下姓名来历。在下只答了姓名,未提来历。饭后在下回到房中,发现老道吐血,这才看出老道也是会家子,受了内伤,当即将恩师所赠药丸赠给老道,让他服下。道人问在下药名,在下具实讲了,此药名‘补心还魂丹’,道人便认出是崆峒独门圣药,提了掌门恩师玄机子的大号,问在下相识不相识。在下说他老人家是授业恩师,他便说与恩师曾有数面之缘,只是有十多年未见面了。既是恩师老友,在下自然加倍侍奉。问及道兄,他老人家说,来日再谈吧。当即闭目养神,在下也不好追问。 “第二天起来,他老人家精神好了许多,在下又将一枚药丸给老人家服下,经老人家运功调息,内伤已大部痊愈。在下便与老人家道别,老人家欲与在下搭伴而行,就一同出了店门。” “走不了几步,道爷便对在下道:‘仇家已经有人盯住了贫道。贫道号广元,就是那个被人指斥盗取了紫晶白玉马的逆徒,此中情况极其复杂,贫道一时不能说清,现将一物交由贤侄保管,出城后贤侄继续前行至界沟镇,贫道在城外与贤侄分手,到项城东郊王家庄一农夫家里养伤。贤侄到界沟镇后,若无人找贤侄打听贫道去向,贤侄住上一日,第二日再返回项城,那时贫道再与贤侄详述紫晶白玉马的前前后后,贤侄以为如何?’在下道:‘前辈交与在下何物?’他答道:‘一只假的紫晶白玉马,若有人强取,贤侄就交与他们。’在下接过小包,与道长同到城外无人处,便各自分道走了。” 谢小燕听得很是激动,但心中总觉有些不妥,大伯此举,明明是让人家引开监视的人,自己好脱身,也不顾虑这会给人家带来什么灾祸,这是一个长辈对待晚辈的态度吗? 她不禁陷入了深思。 从心里说,她不愿自己的伯父是个利欲熏心的小人,他盗取师门之宝,坑害亲兄弟一家,是个无心无肺、六亲不认的叛逆之徒。 她唯愿这一切还是个谜,一个解不开的谜,一旦真相大白于天下,大伯竟然是无辜的,是遭人算计陷害了。 但从今日费礼书的叙说中,她对大伯的行为实在不敢恭维。 尽管她与大伯只见过一面,但毕竟是谢家的长者,因此总觉有些对不起费礼书。 “谢姑娘,光灿仁兄未来,不如我们回界沟镇去看看。” 费礼书的声音,使谢飞燕中断了心事,抬起头来回答: “不,我们到淮宁府去吧。” 两人从林中走出,远远看见官道上有个人站着,还没看清是谁,那人已如飞而来。 “不好,是房玉龙!”谢飞燕大吃一惊。 费礼书道:“快退入林中。” 两人转身钻人林中,直朝林深处跑去。 林子又密又深,灌木遍地,若要不碰一草一木,实难做到。 忽然,房玉龙的声音响遍了林子: “喂,小姑娘,你跑不掉啦,你那伙伴早被房大爷一掌震碎了五脏六腑,你还是乖乖出来跟大爷走吧。大爷看你貌如天仙,不会亏待你的。至于姓费的小白脸,大爷只要他说出广元老道的下落,交出紫晶白玉马,便放他一条生路。喂,你们还不出来吗?” 这声音如就在身前,判断不出系从何方传来,两人惊得停住了脚步。 俄顷,谢飞燕才想起有这么一种内功,叫做“四面传声”,虽然各派叫法不同,但功用大同小异。 运用这种功夫的人,功力必定深厚。 她小声对费礼书道: “别怕,他并未发现我们,快走!” 两人又开始往前窜去,刚跑出八九丈,只听头上树梢一阵摇响,“唰”一声一个人落在俩人面前一丈处,正是那魔棍房玉龙。 “嘿嘿,小娇娘,跑得出你房大爷的手掌心吗?乖乖儿跟房大爷走……” 谢飞燕娇叱道: “住口!无耻的淫贼!” 房玉龙笑嘻嘻道: “啊哟,骂人的声音也悦耳动听,想必你这小娇娃唱曲子也不错,好好好!大爷正喜欢这样的美人!你们从界沟镇逃跑也不择个方向,我们是从开封追广元老道的,先不知道他从开封出来后走哪条道,颇费了些周折,后来才知他走项城沈丘一路。你费礼书在沈丘和老道出城,在界首就只见你姓费的一人,老道肯定又转回沈丘,要么走项城一路,所以房大爷追了下来,你二人果然要回沈丘。你们若是在林子里躲到天黑,房大爷就会在沈丘恭候二位。 嘿嘿嘿,房大爷向来料事如神,岂是你们这些后生晚辈可以匹敌的?两位到了此种境地,只有认命了吧。你小妞儿乖乖跟大爷走,你姓费的交出紫晶白玉马,说出广元老道下落,就留你一条活命。要不然,你就是躲回崆峒山,大爷也要把你抓回来!” 房玉龙得意忘形,视二人为囊中物,故说得泡沫横飞,毫无顾忌。 费礼书想起广元真人所说,交给他的是假的紫晶白玉马,不如就送给老魔,趁其不备施出杀手锏,一举毙了这危害人间的大淫魔。 他刚伸手进怀,就听飞燕娇叱一声,一道白光一闪,已经动了手,便急忙抽出背上长剑,跟着施出一招,直刺房玉龙心房。 房玉龙身子一摇,横移两尺,避开了绳剑和长剑,一声大喝,攻出两掌,分击谢费两人。 他满以为不出三四招,就能制伏两人,哪知一念轻敌,竟闹了个手忙脚乱。 谢飞燕见他攻出一掌,腰肢一扭,绳剑收了一半,纤手一抖,“哪吒探海”,绳剑由上经后向前击出,其势快若闪电,短剑直奔房玉龙肩井穴。 费礼书施的是崆峒白龙剑法,只见他忽地向下一蹲,剑尖朝地,陡地向前一滑,剑尖直刺房玉龙的膝下关元穴。 这一下两人配合默契,一攻上一攻下。 房玉龙吃了一惊,慌忙一个“霸王卸甲”躲开绳剑,接着一个“旱地拔葱”身子腾起,避过长剑,在半空又来个倒翻,落到一株大树横叉上。 谢飞燕挂念着光灿,无心与老魔纠缠,便趁机对费礼书喝了声: “走!”身形已朝林外掠去。 费礼书人也机灵,脚尖一点,朝斜刺里窜出。 这样一来,两人等于分路突出,房玉龙在树上看得真切,不由得一愣,放掉飞燕去追费礼书,他实在舍不得。 这样的美人儿并不多见,丢失了到哪里去找? 放掉费礼书去追谢飞燕,这姓费的小子身揣紫晶白玉马,又知广元老道的下落,得到紫晶白玉马,就有了称霸江湖、唯我独尊的大好机会,况且今日只有自己一人有此机会,拿到紫晶白玉马又有谁会知道? 即使费小子怀中的白玉马是假的,但真的就可着落在广元老道身上,失此机会,遗憾终身。 他在脑中转了几转,决定还是宝物要紧,美人儿暂可放一放,等把紫晶白玉马弄到手,再去全力追寻美人。 就这么一犹豫,虽只晃片刻时间,谢飞燕、费礼书早已没了影儿。 这林子本来又深又密,人藏在灌木中或躲在树身后,你又到哪里去寻? 房玉龙朝着费礼书奔去的方向猛追,一直追到林外,却见不到一个人影。 他又气又怒,立即返身人林,忽而跃上树梢,忽而跃回地面,仔细搜索,搜了片刻,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主意,便停在一株大树前,运功默察周围动静。 这一招果然奏效,他隐隐听见左前方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便赶紧急迫过去,一直追出了林子,果然看见费礼书正往官道上跑。 房玉龙怪笑一声,几个纵跃,越过了费礼书,挡在前面。 费礼书大惊,抽出长剑,立即一招“白龙出海”,攻向房玉龙。 房玉龙哪里将他放在心上,左掌一推,打出一股罡风将剑尖震歪,右手伸出食指,去点费礼书的肩井穴。 费礼书不慌不忙,顺势将剑收回,使个“白龙翻身”,身子一转,剑锋直对房玉龙伸过来的指头。 房玉龙赶忙收手,左掌又以六成力道打出,想以劈空掌取胜。 费礼书功贯长剑,剑尖闪出五寸剑芒,借前式使个“白龙摆尾”,长剑绕过肩膀,疾向房玉龙脖颈砍去,白光一闪,剑风凌厉。 房玉龙见他剑上闪出剑光,暗暗吃了一惊,莫看轻了这崆峒小子,剑上的修为已达上乘境界了呢。 他立即功贯双臂,提起九成力道,双掌翻飞,以罡气震得费礼书的长剑有如在风浪中颠狂的小舟,招式被罡气所阻,要不就走了形,要不就失去了准头。 费礼书运起十成功力,竭力对抗,虽然招式精奇,内力不如对方,二十招过后便岌岌可危。 谢飞燕在林中窜出五六丈远,发觉费礼书未跟来,悟到他的用心,便一直出了林,出林后不见费礼书,倒见房玉房从另一方向出来,便忙缩了回去,在林子里小心找了一阵,又不敢出声叫他。 估计他或许这时已出了林,便又往林外赶去,正好瞧见两人正在狠斗,费礼书已经不支。 她立即从腰间解开绳剑,也不打招呼,手握短剑,一下跃到房玉龙身后,将短剑掷出,用的是打暗器的手法。 房玉龙猛觉脑后生风,急忙放开费礼书一个“脱袍让位”避开一击,侧身扭头看去,原来是他舍不得放过的小娇娘,心中不禁大喜过望,叫道: “好好好,两人一块出来了,省得房大爷捉了这个丢了那个!” 费礼书急了,叫道: “我来缠住他,谢姑娘你快走!” 谢飞燕道:“我二人合力,哪里就怕了他?和他拼个鱼死网破!” 房玉龙道:“喂,你姓谢,就是那谢飞燕吗?” 谢飞燕叱道:“是又怎样?” 房玉龙高兴得大笑道: “哈哈,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你就是谢飞燕,好极好极,正愁找你不着呢!” 谢飞燕柳眉倒竖,心中恼怒已极,听老魔如此说,这淫魔必与谢家血案有关,她咬紧银牙,一抖手中绳索,短剑又“呼”一声朝对方心窝刺去。 房玉龙轻轻一闪,道: “小娇娘,今日你插翅难飞,认命了吧!” 谢飞燕骂道: “你必是残杀谢家的刽子手,贼子,你就招认吧!” 房玉龙嗬嗬笑道: “你说这些何益?大爷抓住你后,嘿嘿,要把你……” 谢飞燕哪容他出口辱人,接连抖动绳索,一气攻了五招,把房玉龙逼得手忙脚乱。 费礼书借此机会喘过气来,一提真力,马上猛虎般扑向房玉龙。 他知道,今日若不拼死力战,就难逃房玉龙的毒手。 谢飞燕是雪山圣母的高徒,武功造诣原就很高,光灿又不惜耗损本身真元,推迟自己练成绝技的时间,转度了十年功力与她,所以她功力倍增,今非昔比。 只是她临敌经验太差,所以在天柱山天狮峰与天狮道君座下的天师交手时,要几十个回合才能取胜。 但经此一役,她已获得了不少实战经验,今日与房玉龙拼死相斗,施出了全身解数,完全是一流高手的身手,把房玉龙杀得措手不及。 费礼书下山后,获得了白龙剑客的称号,也算是在江湖上闯下了万儿,是当今年轻俊彦中的佼佼者。 崆峒剑法本以奇巧凶狠见长,他又是全力施出,威力岂同一般? 两人这一合力夹攻,房玉龙顿时处于下风,没有了还手的余地。 特别是谢飞燕的绳剑,忽刚忽柔,忽远忽近,不可捉摸。 房玉龙被攻急了,再也不敢坐大,忙从怀中掣出独门兵刃——环套铁棍。 他取出铁棍时,只有二尺长,只见他双手一拉一扭,铁棍便长了二尺。 他有了兵刃在手,左挡右拦,总算站稳了脚步。 三人都是全力施为,直打得罡风四起,碎草枯叶乱飞。 房玉龙号称魔棍,在棍上自然有一套过人的招术。 只见他指东打西,挥洒自如,一根棍赛过蛟龙,加之他内力深厚,这一施展起来,势若泼风急雨,将起手时的颓势扭转过来。 谢飞燕的绳剑本就不能与人的兵刃相碰撞,费礼书的长剑亦不敢碰铁棍,全凭灵巧迎敌,自然吃亏了许多。 但飞燕复仇心切,一身技艺尽展,又得费礼书一只长剑相助,竟然与房玉龙一根魔棍战成平局。 房玉龙做梦也想不到谢飞燕武功如此之高,连连猛攻之后也不能打乱她的招式。 三人交手百十合,依然不分胜败。 费礼书初时有些胆怯,一见飞燕武功比他还高,也就凭添勇气,一只长剑将白龙剑法的轻灵刁钻发挥得淋漓尽致,并在与高手的交锋中汲取了不少经验,所以越战越勇。 又是四五十招过去,房玉龙又惊又怒,凭着在江湖上横行二三十年的威望,居然战不下两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给自己一伙人知道了,这块脸往哪儿放,今日不施出煞手,只怕是不了之局。 主意打定,他突然提起右腿,右腿向前踏进一步,铁棍舞起一团花,两脚同时一弹,跳到费礼书左边,恰恰避开了谢飞燕的一击,这一式叫“鹞子钻云”,紧接着一个“力劈华山”,身子突然向下一蹲,棍子只击出一半便即收回,趁费礼书闪身避棍身形刚刚移动的刹那,大拇指一按棍中机簧,从棍头射出三颗流星弹丸,直奔费礼书肩背。 这下实在太突然,两人相距又近,弹丸从机簧弹出,两枚被他躲过,另一枚,虽被长剑撩着点边,碰得弹丸改了方向,却正正击在他的右肩下,打得他一个踉跄,栽倒在地。 谢飞燕见老魔的棍中射出暗器,便急握短剑在手,一个“燕子穿云”,身子平飞过来,短剑直插房玉龙后心。 这一式又轻又疾,等房玉龙发觉,闪避已然不及,只能拼力往前一扑,避过了腹背要害,但大腿上却被划开了三寸长的口子,一时鲜血泅没了裤管。 谢飞燕一招奏效,哪容老魔再逃,纤手一抖,短剑又飞了出去,猛插老魔腰肋。 房玉龙大腿一疼,情知已经受伤,也顾不得面子难看,就地一个“懒驴打滚”,险险避开一剑。 谢飞燕玉手一抖,短剑未插地上之际,又横切过来,直扫老魔头颅。 房玉龙紧接着双脚用力一蹬,一个身子倒横着飞出三丈,在未落地时一个倒翻,这才稳稳站在地上。 他放眼看去,费礼书已然倒地不起,趁此时机可以活捉谢飞燕,若活捉不了,就把她一棍劈死,方消心头之恨。 于是大吼一声,双手舞起铁棍,又扑了回来。 谢飞燕正要乘胜追击,突见老魔如疯虎般扑来,纤手一抖,短剑快若流星,向房玉龙射去。 房玉龙舞起手中铁棍,想让绳索缠上棍子,好凭内力将绳剑夺过来。 但谢飞燕手中的绳剑,就像个有灵性的活物似的,哪里会缠上他的铁棍。 只见她两只玉手舞来抖去,一只短剑上下翻飞,戳的尽是对方要害。 两人这一交手,倏忽又过去了十多招。 房玉龙觉得腿上的血越流越多,如此下去三五招如不能制住对方,拖长了对自己十分不利。 心念转了几转,又来个故技重施,一按上机簧,先打出一枚红色弹丸,直奔谢飞燕胸腹,弹丸还未飞到飞燕跟前,他又再按下机簧,打出一颗黑色弹丸,这后一颗弹丸速度比前一颗快了一倍,前一颗红弹还未到目标,后一颗黑弹已追到红弹,两弹相击,“砰”一声弹体炸裂,散出一股黄烟,一股异味立即飘散。 谢飞燕叫声“不好”,身体摇晃如酒醉,当即软绵绵瘫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原来,魔棍之所以称魔棍,就是棍中装有弹丸。 这弹丸一共可装十颗,三黑一红一黑五颗一组,分两组排列。头三颗是实心铁弹,能出其不意伤人,若三颗伤不了对方,对方武功着实高明,便用一红一黑击出。 红弹是空心弹,装有他自己的独门迷魂药,先以机簧发出红弹,上机簧弹力较小,发出弹丸速度不快,红弹发出后,再按下机簧,下机簧力猛,发的又是实心弹,两弹一撞,红弹里的“黄香夺命粉”就随风飘散,迷倒对方。 若前五颗不奏效,还有后五颗补上,因此不少江湖高手折在这几颗小小的弹丸上面。 他那根铁棍曾经名匠打造,棍内储弹腔是双管,上机簧控发红弹丸,下机簧控发黑弹,除了上述三黑一红一黑的发射排列,还可以一上来就射红弹,或是不用红弹,只发黑弹。 总之,他可随心所欲。 魔棍的威力,尽在于此。 黄香夺命粉含有剧毒,中毒后若不及时施救,一个时辰便全身溃烂而死。 房玉龙见迷倒了谢飞燕,高兴得大叫一声: “好妮子,这回你还想往哪里逃?” 他撕下右手袖管,紧紧将右腿扎起来,然后从怀中摸出个小葫芦,从中倒出一颗红丸,走到谢飞燕跟前,捏开她的樱口,将药丸放进。 那药丸遇水而化,只要含在口中,药化自会入腹,不消片刻便会毒解人醒。 他喂完药,装好葫芦,点了谢飞燕的肩井穴、膻中穴,然后坐在她身边,贪婪地瞧着她,等她醒来。 谢飞燕貌比天仙,此刻这个大美人就躺在他的身边,只要醒过来就可以由他任意摆布,不禁一阵心花怒放。 他越看越爱,越爱越看。 不多时,谢飞燕睁开了双目。 她一眼就见到房玉龙近在咫尺,呆呆地注视着她,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急忙想翻身坐起,同时一运丹田真气。 这一运气,经脉不通,方知已被人点了穴道,一时急得大叫一声,可连起也起不来。 房玉龙笑道: “你已落在我手中,叫也没用,这里四周无人,有谁会来救你?” 飞燕吓得魂飞天外,尖声叫道: “你敢!我师傅雪山圣母自会找你算帐!” 房玉龙一愣,旋又笑道: “你是雪山老太婆的徒弟吗?怪不得功夫如此了得。不过,你且想上一想,你要是做了房大爷的夫人,雪山老太婆就算找到了我,又能怎么样呢?生米煮成熟饭,怎奈何耶?” 谢飞燕又惊又急,又气又怒,眼泪不禁往下掉。 她破口大骂道:“贼坯子,姑娘死了变鬼也饶不了你!” 房玉龙突然伸手一点,在谢飞燕的粉脸上戳了一下,点了她的地仓穴,他怕她嚼舌自尽。 就在这一瞬间,他猛觉背后有风声,急忙往左一滚,但还是迟了点,腰上一痛,已被人扎了一剑,剑深两寸,疼得他大叫一声,慌不迭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 接着又来个“燕子穿云”,朝后掠出四丈。 他这才有时间看看是谁伤了他。 原来是费礼书。 费礼书中了一弹,幸好未伤及腰骨,倒地后疼痛难忍,忙摸出师门圣药“补心还魂丹” 服下,趁着房玉龙负伤与飞燕大战时,运功催逼药力。 飞燕中毒晕倒后,房玉龙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监视之下。 房玉龙被美色所惑,竟把他给忘了。 药力在体内起效后,疼痛立即减轻,他便滚了几滚,抓到失落的长剑,又小心翼翼慢慢滚动,绝无一点声息。 房玉龙全副精神都放到了飞燕身上,对费礼书的一举一动都茫然不知,直到费礼书到他身后三尺仍不知不觉。 费礼书瞅准时机,趁老魔伸手去摸飞燕粉脸之际,抬起身子一剑直插老魔背心。 哪知老魔武功太高,居然有了发觉,这才避开了要害,逃得一条性命。 费礼书见只伤了老魔腰肋,狂吼一声,一个箭步,朝老魔刺去。 房玉龙腰际血流不止,这一滚一跳,又将大腿伤口撕裂,他气得眼冒金星,举起铁棍,狠命朝对方剑上砸去。 费礼书立即收剑,以游斗方式围着房玉龙转,房玉龙受伤不敢太用劲,是以拿他奈何不得,心中的怒火不知烧腾了几丈高。两人这一交手,又斗了三十回合。 飞燕看得心焦,叫道: “费兄,回来!” 费礼书一听,悟到飞燕叫他的用意,便奋力攻出几招,一个倒翻跃了回来。 飞燕道:“肩井、膻中、地仓!” 费礼书急忙在三个穴位处拍了三掌,飞燕穴道已解,一下就从地上跳了起来。 她把房玉龙恨得要死,立即提起一口真气,一个“飞燕入帘”,人在半空就打出绳剑,朝房玉龙攻去。 房玉龙见飞燕穴道已解,他哪里还敢停留,急忙一个倒纵,飞出五丈外,然后转身飞奔,没命般逃走了。 谢费二人追赶了一程,老魔速度太快,费礼书伤势又未愈,便停下来不再追赶。 飞燕道:“多谢费兄救了小女子。” 费礼书慌忙道: “姑娘休提,同仇敌忾,说得上谁救谁?在下中弹倒地时,若无谢姑娘相救,不早就做了棍下之鬼?” 飞燕恨恨不已,道: “总有一天,谢飞燕必手刃此贼!” 费礼书道:“谢姑娘,该往何处去?” 飞燕想了想,道: “说不定铁臂头陀与房贼会同一道,去项城危险,先去找我大伯吧。” 费礼书也赞同此议,两人随奔沈丘,不敢进城,从城外绕路,直奔项城王家庄—— 第二十回 身陷魔网 到达项城东郊,已是太阳升起的时候。两人匆匆吃了些东西,开始找寻王家庄。东郊,村庄连村庄,可是竟没有一个叫做“王家庄”的。 他俩不死心,挨村打听有无一个上年纪的道人在此歇脚,回答都说不曾见过。 二人回到郸镇,已是下午未时末、申时初,真是又饥又渴,便找了家饭店进食。饭店里空无客人,这时辰不早不晚,会有谁会吃饭? 费礼书叫了几个菜,要了几个白面馍,还要了一斤酒。吃喝一阵,费礼书问道:“谢姑娘,找不到广元真人,该怎么办?” 谢飞燕道:“我与光灿相约,今日在项城见面,只有到那里去。” “可是姑娘,房老魔不是说令友已……” “放心,我这位朋友不会死的,老魔要取他性命,恐怕不易!” 谢飞燕虽然如此说,心中其实也在担忧。 与房玉龙交手,自然知道他的功夫,再加上一个铁臂和尚,光灿实是凶险已极。 费礼书却不信飞燕的话,那光灿年纪与自己不相上下,武功又能高到哪里去?至多与飞燕一样,已是很了不起的事了。 但他不能再说下去,谢飞燕与光灿倒象是一对儿呢。 他不禁有些遗憾。 谢飞燕姿色出众,武艺超群,他真有些相见恨晚的感叹。 但人家武功比自己高,岂能看得上自己?千万莫作非份之想吧。 他暗暗告诫自己,切勿生歪念。 饭后,两人出了饭馆。 谢飞燕心急似火,由此地赶到项城,只怕已经天晚,因为费礼书负伤,不能全力奔跑。 她想出了个主意,道: “买两匹马代步,免得你过于劳累。” 正好有个马贩子经过,听见飞燕的话,便停步道: “小姐,要买马吗?敝马场有良马数十匹,任凭挑选。” 飞燕道:“好极,马在何处?” 马贩子一指道:“从这条街插进,马场就在那儿。” 费礼书道:“前头带路。” 马贩子恭恭敬敬答了声“是”,遂当先领路,走过横街,进了一条小巷。 这巷不长,但又拐进另一条巷,方走到一片旷地,似乎是个牲口集市场的模样。因此到处竖着些拴马桩,只是未见马匹。 费礼书道:“马呢?” 马贩子道:“集市已散,敝店的马已牵回马场,前面就是了。” 穿过牲口集市,果见有一块地被栅栏围着,里面有不少的马儿在四处走动。 这儿虽属镇中,却似郊外,连房屋也无。 马贩子走着走着突然停了下来,道:“两位,这马儿不卖了。” 两人一愣,齐声问道: “为什么?” 背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道: “这马儿不卖,不过可以换。” 两人一回头,四丈外站着四个人,都是相貌凶恶的中年汉子。 马贩子接嘴道: “不错,用紫晶白玉马来换,二位以为如何?” 谢飞燕、费礼书才知道上了大当,又落人人家的圈套之中了。 背后又有人接着说: “紫晶白玉马不仅换两匹大活马,还换你二人两条小命,值得吗?” 费礼书大怒,喝问道: “你们是什么人?” 马贩子笑道:“你问谁啊?问大爷吗?” 谢飞燕这时才注意到此人相貌,哪里像一个贩夫走卒?只见他年纪轻轻,竟然生得仪表不俗,分明是一个富家公子,而且有些面熟。 费礼书斥道:“不问你问谁?好狡诈的东西,不敢通名吗?” 那青年淡淡一笑:“你还不配知道公子爷的姓氏,还是识相些,交出紫晶白玉马来吧。” 费礼书冷笑一声,抬手拍拍怀中,道: “紫晶白玉马就揣在这儿,有本事的尽管来取!” 背后四人不约而同喝道: “放肆,胆敢对公子爷无礼!” 就在这一瞬间,飞燕想起了一个人,那便是在杭州西郊的大宅里,和追命三郎申世诚用醉香雾迷倒“鸿雁班”的那个姓慕容的。 她不禁脱口叫道: “是你!慕容恒?” 慕容恒大吃一惊: “噫,你怎知道公子爷的姓氏?” 这么说话,不就是承认了吗? 谢飞燕追问道: “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在杭州西郊设计陷害‘鸿雁班’?你敢不敢说出你的底细?” 慕容恒一声冷笑:“谢飞燕,大难临头,你还有闲心打听人家的底细吗?” 费礼书一听,原来飞燕与这班人早是冤家,便倏地抽出长剑,骂道:“混帐东西,藏头露尾,算什么好汉?” 背后有人大喝道: “小子,你找死!” 声到人到,两支判官笔已向他背后出招。 费礼书急忙使个“怪蟒翻身”避过,剑从头上划个弧圈,使了个“倒劈黑虎”,一剑当头砍下。 这一招使出,他才看清是两个人,每人手中握一支判官笔。 谢飞燕叫道:“费兄小心,这两人是沂山二怪!” 费礼书行走江湖两三年,自然听过二怪的名头,心里也着实吃了一惊,怎么接连两天遇到的都是邪道高手,还不知那未动手的两人又是什么来路呢,自己伤势未愈,恐怕不耐久战,还是早想脱身之计为好。 心念电闪间,毕竟分了些神,吃了沂山二怪连连三招,打得他后退不迭。 谢飞燕没有动手,她知道今天又一次陷进了危境,沂山二怪武功高强不说,那慕容公子手上必然不弱,另外还有两人虽不认识,想必也不是庸手。 费礼书受伤未愈,自己双拳难敌四手,还是三十六着走为上。 她和费礼书一个心思,主意拿定,身形一起,抖手打出一绳剑,嘴里喝道: “快走!” 刁德山避过绳剑,正好露出空当,费礼书虚晃一剑,从空隙窜出。 但是,两人都未能走得脱。 没有动手的两个中年人,一声不吭分别向两人各击一掌,掌力之雄厚,实不下于魔棍房玉龙。 谢飞燕、费礼书只得退了下来。 慕容恒道:“麻烦二老,擒下这两人吧。” 武雄笑道:“有黑山二雄出手,捉拿这两个小辈是不费吹灰之力!” 二雄之一的梁中和道: “公子放心,包在我二人身上。” 这话一说,其余三人当真不再动手。 谢飞燕绳剑在手中“嚯嚯”绕了几个圈儿,忽地一下剑尖直朝口出大言的梁中和奔去。 梁中和不用兵刃,双掌一拍,伸手就抓短剑,伸出的掌心竟是红的。 谢飞燕玉手一牵,短剑飞回,左手一搭绳上,趁势一送,使了个“童子拜观音”,短剑转了个圈,“呼”一下直射对方咽喉。 她想起师傅说过,掌心泅出红色的,多半是邪派掌功。一些外门功诸如朱砂掌之类,练到十成功夫,掌心也泛红色。 此人大概练的就是朱砂掌之类的掌功,可要小心留意。 这边黑山二雄的高大梁,双掌一拍,掌心泛满黑色,“呼呼呼”几掌击出,声势惊人。 费礼书出身名门,自然也识得黑砂掌的厉害,但他与魔棍房玉龙交手百招,见识阅历已大增加,因此并不慌乱,沉着应敌。 他想,黑山二雄又有什么了不起?莫非还比得过魔棍房玉龙吗?四人上蹿下伏,打得十分激烈。谁知费礼书因伤势未愈,行动大受影响,二十招过后,便已然不支,被逼得步步后退。 谢飞燕见对方红砂掌掌力雄厚,便采取远攻办法,不让梁中和逼近。 她仗着轻功高明,满场绕走,将绳剑放出丈许,直向对方要害击刺。 这样的战法,正好发挥自己所长,激得梁中和怒火万丈,连连怪叫。 慕容恒和沂山二怪见谢飞燕竟有此武功,不禁互相望望,心中颇为吃惊。 慕容恒有心让二怪上阵,速战速决,但又怕伤了二雄的面子,因此有些踌躇。 此时费礼书腰际疼痛,不免影响了身手,越打越被动,眼看不出十招,就要伤在黑砂掌下。 谢飞燕一直担心着费礼书,眼见他甚为危急,便将绳剑放长丈五,从侧面向高大梁攻去,迫使高大梁转身抵御。 哪知这一着却让梁中和有可乘之机,立即扑向谢飞燕,展开贴身近攻。 谢飞燕只好收回绳剑,干脆将短剑握在手中,和梁中和面对面交手。 梁中和的红砂掌力猛劲强,谢飞燕手握短剑,展开师门驱魔剑法,剑身贯注无相神功,剑尖闪出五寸剑芒,再以轻灵身法游走,避实就虚,与梁中和战了个不分胜负,但这样一拼,她就无暇顾及费礼书了。 费礼书伤势未愈,功力未能运足,虽然以游斗方式闪避对方凶猛的黑砂掌,但时间稍长便吃不住了。 他的剑招越来越慢,身子不由直往后退。 突然,他感到腰间一麻,长剑再也拿捏不住,“咣当”一声掉在地上,人也软瘫在地。 他立即张口大呼: “谢姑娘,快逃!不要管我,留得青山在,不怕无柴烧!快逃啊!” 把他点倒的慕容恒,当即又点了他的哑穴。 谢飞燕听到费礼书的喊声,看见他已然倒地,自己留此无济于事,不如逃开再行设法,便提足真力,猛攻两招逼退梁中和,一式“雁冲云霄”,平地拔起二丈,在空中又施个“大雁投林”腰肢一扭,两臂一张,连接两个空翻,身子射出四丈,人一落地,双足一点,拼命前窜。 慕容恒见她蹿起二丈,叫了声: “堵住她,别让她跑了!” 他见飞燕在空中倒翻,瞅准她落地方向,连忙一个纵跃,双足一落地又接着一个纵跃,两下跃出了十丈多远,正值飞燕第二次纵跃,恰好就到了他跟前。 慕容恒喝道:“回去!” 喝声中闪电般攻出两掌,迫得立足未稳的谢飞燕往后一跃三尺,人刚立定,背后沂山二怪刁德山、武雄已经赶到,两侧黑山二雄也同时来到。 谢飞燕处于五大高手的包围下,估计再难走脱,把心一横,今日就拼他个鱼死网破! 她娇叱一声,手挥短剑,使出绝技“罗汉驱魔”一招。 这一招是“驱魔剑法”中最难最狠的一招,专门在危难中杀敌自救时施用。 这一招耗力最大,雪山圣母再三叮嘱,不到万不得已,切勿使用。 她从下山后,一直没有施此绝招。 只见她双足突然并拢,左腿屈膝提起,身子以右腿直立支撑,轻轻往上跃起两尺,一个身子如陀螺般旋转,直朝梁中和冲去。 这么奇怪的招式,梁中和和其他人一样,从来也未见识过,人才愣了一愣,短刃已向喉间刺到。 梁中和大惊,慌忙一个“凤点头”让过剑锋,未等有所施为,胸腹上结结实实挨了一脚,疼得他大叫一声,一个身子跌出两丈外,倒在地上。 谢飞燕一招得手,身子已停止旋转,从这空当里趁机跃出,拼命逃走。 慕容恒等大怒,喝斥声中竭力追赶。 谢飞燕刚刚掠出五丈,猛觉腿弯上一麻,左腿再也提不起来,一下跌倒在地。 慕容恒喝道: “你中了我的毒箭,还想逃吗?” 谢飞燕又惊又怒,左腿全已麻木,低头一看,膝弯处插着一支两寸长的小箭,箭尾上粘有两片鸟毛。 她咬紧牙关,伸手就拔。短箭一出,黑血马上涌出。 慕容恒趁她不留神,一下点了她的肩井穴,然后从怀中摸出个象牙圆盒,打开盖子,用手指捻出一些白粉,替飞燕撒在伤口上,又扯下她的裤腿,替她扎好伤处。 谢飞燕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只得由他摆布。 黑砂掌高大梁赶上前来,骂道: “贱人,竟敢伤了梁大哥,今日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他挥动右掌,击向谢飞燕天灵盖。 慕容恒大惊,他正蹲在飞燕身侧,连忙出掌一推,把高大梁推出三尺远,才算没将谢飞燕打死。 刁德山、武雄也急忙上来挡住高大梁,道: “高兄息怒,这贱人暂不能死,千万莫要莽撞!” 高大梁被慕容恒推了一掌,心中十分恼怒,叫道:“贱人伤了梁大哥,在下不该报仇吗? 你们护着她作甚?” 慕容恒站起身来,双手抱拳,道: “高老,此女还有很大用处,不过暂留她一命而已,待事情了结,将她交与高老处置如何?” 高大梁不敢再违拗,道: “既如此说,一切听凭公子吩咐。” 慕容恒道:“好好好,快将梁老扶回店中,叫胡大立即套车,马上动身!” 刁德山叫道:“来人!” 马场的栅栏后面,立即跳出四个家丁,飞奔而去。 武雄从费礼书怀中搜出一尊紫晶白玉马,捧着过来道: “公子,请看此物。” 慕容恒接过来一看,顺手往地上一扔,骂道: “又是假的,这广元老道好狡猾!” 武雄弯腰拾起,观看一阵,道: “玉石不是上品,最多中品之质。” 慕容恒走过去,一把将费礼书从地上提起来,喝问道: “广元老道给你的,就是这么个假货吗?说!真货在哪里?” 费礼书已被制了哑穴,哪里回答得出,只是瞪起眼睛狠狠盯住他。 慕容恒将他放开,拍开哑穴,问: “你说,广元到哪里去了?” 费礼书道:“告诉你也无妨,他与我约定在王家庄相见。” 慕容恒立即吩咐道: “走,上王家庄去!” 费礼书道:“去干什么?我们去了都未找到他,你去了还不是一样?” 慕容恒怒道:“小子,你耍嘴皮?” 刁德山斥道:“你找死!” 费礼书道:“我受了广元老道的骗,心里一口恶气还没地方出呢,你们与我何仇?” 慕容恒道:“你不说出老道下落,今日定不轻饶!” 费礼书道:“不讲理的东西,我怎知他的下落?” 谢飞燕伤口上了解药,一会儿腿就恢复了感觉,人也清醒过来,听见他们的谈话,怕费礼书吃亏,便道: “他说的是实情,我们找过就没有王家庄,信不信是你们的事。” 慕容恒想了想,道: “好,姑且信了你们,反正你们在我手中,跑不了的!” 这时两辆豪华轻便马车驶了过来,费礼书、谢飞燕被点了穴,送上一辆马车,车厢帘子全放下,遮得严严实实。 谢飞燕斥道: “你们要干什么?” 慕容恒阴笑道: “送你们到一个好去处,乖乖儿听话吧!” 说着又点了两人两个穴道,放下车帘,径自上另外一辆车去了。 车厢摇晃着,马车开始走动。 谢飞燕道:“费大侠,小女子连累了你,实在对不住。” 费礼书道:“谢姑娘,说这些做甚?广元真人不该欺哄在下,只此一点在下有些不快。 至于被人掳获,那是在下学艺不精,但此仇在下记下了,只要留得一条命在,他日决不软手,崆峒派算与他们结下梁子了!” 飞燕道:“这帮人心狠手辣,怎容我们逃生?这一路上得自己想法才好。” 费礼书道:“从现在起运功冲穴,只要有一人……” 话未说完,车厢外刁德山笑道:“做你的清秋大梦去吧,老夫每隔一个时辰便点你们一次穴,看看你们怎么个冲穴法!” 谢飞燕和费礼书面面相觑,作声不得。 马蹄嗒嗒,车辆里并不显得颠簸,大概马车已驶上了官道。 这时车帘掀开,坐在车辕上的刁德山进车厢来了,伸手点了两人哑穴,得意地笑着道: “让你两人当一回哑巴,免得惹出是非,乖乖儿在车厢里睡一觉吧!” 谢飞燕、费礼书想骂也骂不出声来,只能恨恨地盯着他的背影,眼巴巴见他掀开车帘坐到车辕上去了。 谢飞燕闭上双目,立即运起无相神功冲穴,她要在一个时辰内自解穴道。 在雪山学艺时,记得师傅曾说过,无相神功只要练到七成火候,便能在半个时辰内自解穴道,练到十成火候时,可以做到关闭穴位,根本不怕人点穴。 下山时,她的无相神功只达到五成火候,但光灿却慷慨地贯注了十年功力与她,这样算起来,她该有七成火候了。 无相神功初时进展神速,到后来则越来越慢,进展维艰。 但只要有一成的进境,威力也就相当可观。 所以,她只估计自己有七成火候,但她忘了一点,光灿注入的内力,还未与她本身真元融合一体,否则,她的内力便会有惊人的进展。 半个时辰过去,她没有冲开穴道。 她觉得未能将体内真元收在丹田里,因此冲穴时力道不足。细想之下,她明白了原因。 半年来内功进境慢了,虽有几次较长的空闲时间,但她忙着为光灿护法,只在剑术上勤加习练,未在吐纳上下大功夫。 但她不灰心,只管倾全力运功,一次次冲穴。 一个时辰过去,穴道未冲开,刁德山又钻了过来,将两人各点了两处穴道,然后又到车辕外与马夫同坐。 趁他掀起车帘的机会,看到外面已是日头西斜,一天就快过去了。 光灿本该在今日与她在项城会面的,他已经到了吗? 他会不会住上两三天? 会不会从项城又返回界沟镇去找她? 她相信光灿不会遭到太大的凶险。 她知道他的本领,她十分依赖他。 这世上,除了师傅和他,她哪里还有这么亲近的人呢? 可是,自己这一次至少显然凶多吉少,她还能再见到他吗? 想到这里,她真想大哭一场。 此时马车拐弯,猛地将她甩到一边。 她在一惊之下,恢复了清醒的神志。 哭也无益,悲也无益。她立即强制着收敛心神,又开始运功冲穴,她决不甘心束手就缚—— 第二十一回 金龙混元剑 谢飞燕几次冲穴未成,人也疲乏得提不起劲儿来了。 马车一直未停下,满天星斗时,刁德山拿着两根棕绳进来,把两人结结实实捆上。 飞燕心想,大约要连夜赶路,这究竟要往哪儿去呀? 转念一想,这样也好,能摸清这些人的来路,说不定正是这伙人杀了自己全家,搜寻紫晶白玉马。 要不,他们为何到处搜索大伯,搜索自己呢? 想到这里,她又觉得奇怪,四海魔枭令狐宣生方设法抓捕自己,这伙人也在抓捕自己,抓住她又有什么好处呢? 马车摇晃着,不知不觉之间,她合上了双眼,迷迷糊糊睡去了。 这辆车有三排座位,她独自坐一排,费礼书坐一排,如果躺倒睡觉,倒也绰绰有余。 也不知什么时候,她突然惊醒过来,车厢内亮了不少,说明天已大亮了。 车厢外有人说话,她倾耳静听。 慕容恒道: “二位前辈辛苦了。只是广元老道的下落还未能……” 一个苍老陌生的声音道: “公子放心,房兄、悟玄已到项城搜索,张兄、于兄则到了淮宁,黄兄、钱兄在鹿邑一带,广元纵使肋生双翅,只怕也难逃罗网。” 慕容恒道: “多谢各位前辈,如此小侄就放心了。” 另一个陌生口音道: “老夫与韩兄仍在界沟镇堵截,只要发现广元踪影,务必手到擒来。公子押着两个点子走长路,可还需要人手吗?若人手不够,就请曹贤弟随车同行,公子以为如何?” 慕容恒道:“有黑山二雄、沂山二怪四位前辈护车,想来不会再有意外。曹前辈还是与两位一起,搜寻广元老道为好。” 姓韩的又道:“既如此,老夫等就此别过,公子一路小心了。” 慕容恒道:“祝各位顺风。” 马车随又走动起来,谢飞燕的一颗心如坠冰窟之中。 这一番谈话表明,搜查广元的人手不少,俱都是黑道的成名人物。 不仅是广元,就是光灿只怕也难逃毒手。 她又惊又急,方寸大乱,恨不能挣开绳索,冲开穴道,立即赶到项城,找到光灿,然后一同去寻找广元真人,先将他保护下来,再弄清事实真相。 可惜,她想了许多许多,身子却丝毫动弹不得。渐渐,随着马车的摇晃,她又慢慢镇定下来,情势如此险恶,着急又有何用?她又开始运功冲穴,不屈不挠。 两个时辰后,一个家丁送了几个包子进来,解开两人一只手,让他们拿包子吃,吃完又将那只手捆上。 这期间,马车一直不停。 吃完包子,精神好了许多,她又开始运功,只见车帘一掀,刁德山又进来了。 他出手又制了两人的穴道,笑道: “女娃儿,你莫枉费心机了,凭你这点功夫,也想冲开穴道逃走吗?” 谢飞燕骂不出口,哑穴也让他点了,只好默不作声,心内却像火烧一般。 待刁德山出去后,她又试着运功,也不管奏效不奏效。 忽然,她听到背后有细微的嚓嚓声,扭头一瞧,不禁吓了一跳。 只见后座车厢厢壁忽然间不见了一大块,露出脸盆大的一个圆洞,风和寒气直往车厢里灌。紧接着又去掉一大块,足够一人出进了。 一个身子侧着从洞口进来,一把从后座上拉起费礼书,费礼书脸上充满了惊喜的神情。 这是谁啊?穿的是慕容家丁的衣服,难道这家丁要救出她二人吗? 家丁手中握着一把晶亮的短刃,轻轻一挥,绳索断落,接着又替费礼书解了穴。 费礼书一指嘴,表示说不出话。 家丁挥手一拂,哑穴立解。 不等费礼书说话,家丁一指车后,费礼书便翻出去了。 家丁这才转过脸来,天哪,是光灿!谢飞燕激动得泪珠滚滚而下,光灿轻轻替她拭去了泪珠,短刃一挥,割断绳索,又替她拍开了穴道,不等她说话,便指指车厢洞,意为出去再说。 飞燕点点头,跟着他从洞口轻轻跃下地面,那马车仍不知车厢内出了变故,仍然直驰而去,直到拐弯看不见,三人才大声说话。 飞燕道:“灿哥,快追呀!” 光汕道:“不必,他们人多,你二人又受了伤,现在趁他们未发觉,赶快离开。” 费礼书道:“此地是何处?” 光灿道:“此处系安徽境内,已过颍州七十里地,我们暂回颍州去吧。” 谢飞燕一低头,自己左腿裤管被撕去一截,这如何能让人瞧见? 她红脸着道: “我怎么进城?” 光灿一愣,道: “这……” 又一想,续道: “等我们走到颍州,天早黑了,不妨事的。” 谢飞燕道:“就这么顺官道走吗?也不怕人家追来?” 光灿道:“这一路均为平坦之地,无处可躲,只有走着瞧了。” 费礼书道:“快走吧,刁德山每隔一个时辰便来点我们穴道一次,这半个时辰我们可以走出三四十里地了。” 飞燕道:“那就走吧!” 三人展开轻功,一路奔驰。 离城十里时,行人较多,三人只好缓缓而行。 傍晚,他们到了颍州城外。 光灿道:“慕容恒等人必已追来,我们买些吃食,到城外住宿一夜。 燕妹和费兄向西行,走出两里地等候我吧。” 飞燕和费礼书便径自走去,经过一个村庄,便在村子人口的一株大树下等光灿。 只等了顿饭功夫,天已黑了下来,光灿才匆匆而至。 他把一套青衫衣裤递给飞燕,道: “这是在衣铺向人买来的,也不知合不合身。” 飞燕高兴地接过,心想光灿倒还细心。 “那伙人已追来了,正去搜索客店呢。走,穿过这个村庄,再到稍远的地方去。”光灿说。 穿过村庄,再走百丈,有一条潺潺小河流过,河边种了一排杨树,倒是个栖身的好地方。 三人便到河边坐下。 光灿拾些碎草落叶,又到树上去折些干枝,在小河边烧起一堆火,从提来的包裹里拿出馒头包子卤鸡卤肉,又用两只木碗到河里舀了水来,一人一碗。 谢飞燕问他:“你还带了木碗?” 光灿道:“刚才买的,好看吗?” 飞燕芳心大慰,喝了口水,又把碗递给光灿: “你也喝一口,这河水很清呢!” 费礼书在旁看着,心中说不出的一股滋味,不由想道,这光灿真好福气,居然有美人垂爱,自己却大不走运,竟然找不到一个红粉知己,悲乎? 飞燕道:“你怎么会来救我们的?” 光灿道:“先吃饱,你把衣服换了再说,好吗?” 飞燕脸红了,点点头。 吃完,飞燕走到三丈外的树后换衣服,不一会,一身青衣的飞燕,又婷婷玉立站在两人面前。 说来奇怪,本是着绸缎的姑娘,突然换了一套布衣,却展现出另一番风采,把两个武林俊彦都看呆了。 飞燕啐他道:“怎么,不认识了?” 光灿笑道:“浓妆淡抹总相宜。” 飞燕心中高兴,脸上却丝毫不露,道:“你耍贫嘴,可恶!” 费礼书道:“光兄说说救我们的情形吧。” 光灿道:“费兄先说说你们如何被擒的。” 费礼书把前后经过说了,飞燕也作了补充,听得光灿心里直发酸。 飞燕这么娇俏的一个女儿家,居然受了这许多苦,叫他怎能不心疼呢?他暗下决心,今后再不离开伊人一步了。 接着,光灿说了他的经历。 “上清灵宝心法”的事他未讲,只提了拾来的这把短剑。 原来,他赶到项城时,天已大明。 一夜疾奔,又带着内伤,他已精疲力竭。 找了间客店住下,睡了一个上午,饭后便在城里找寻谢费二人。 他哪里知道,谢费两人此时正在寻找广元真人呢。 天黑,他又到街上闲逛,发现魔棍房玉龙、铁臂头陀悟玄也进城来了。 他暗中蹑着他们,瞧他们落在哪家客店。 夜里,他潜往两人住的房外窃听,从谈话中知道与他们一块来的,竟有好几个邪道成名高手,分散到四周,追拿广元真人。 他心想,谢费二人未到项城,莫非在界沟镇出了事? 如此一想,便连夜出了项城,途经沈丘,意外发现两辆遮得严严实实的马车正赶夜路,而坐在第二辆车把式座上的刁德山,一眼就被他认出来。 他不由动了疑心,便追踪着马车。 马车车厢后还站着一个家丁,若不是车里押着人或是装着什么宝,后边何必站人呢? 后来,他找到机会,把家丁从车上揪了下来,经审问,果然车上押着费谢两人。 他轻描淡写讲完,便把那把短剑递给飞燕。 这把短剑十分精致,剑把上镌着“金龙”两个字。 “这短剑锋利无比,可以削金断玉,燕妹留着防身吧。” 飞燕大喜,将剑拿在手中把玩一阵,道: “拿它来做绳剑,威力可大了。” 光灿让她解下绳剑,两把剑一比,金龙剑长了五寸,便道: “这金龙剑还配有一套剑法,不如就插在腰间,当把短剑使吧。” 他从怀中摸出那卷羊皮纸,上面画有图形,剑法名曰: “金龙混元剑法”。 光灿道:“我一直没有机会看它,今日还是头一遭呢。” 谢飞燕也伸过头,就着篝火瞧,两人神情亲密已极。 费礼书坐在两人对面,心中不禁十分羡慕,真好一对璧人也!自己虽和他们在一起,却显得形单影只,好不难受。 光灿瞧了一会,道: “好剑法,共有三招九式,都是威力极大的招式,这样精妙的招式,这世上只怕还不多见!” 飞燕也瞧出名堂来了,喜道: “真的呀,这三招比我师门中绝招‘罗汉驱魔’还要精妙呢,灿哥,你福气真好!” 光灿道:“只要把这三招悟透,自可与当代邪道高手一较短长!” 费礼书听他俩说得津津有味,不由艳羡得要命。 哪个练武人不盼望自己练出绝招?哪个练武人不对武功秘籍着迷? 秘籍就在五尺之外,篝火那一方,可说是近在咫尺,但又相隔天涯。练武人谁不珍惜自己的绝技?练武人谁又肯把绝技传与别人? 谁得到秘籍珍本,莫说拿与人看,就连提也不会提的,都要等到独处一室才会拿出来悄悄研习。 一旦练成绝技,便可恃技凌人,横行于天下,求得大名大利。 费礼书很懂这些道理,他决不愿做个贪婪之徒,起觊觎秘籍之心,因此尽管心中十分艳羡又十分好奇,只能拼命抑住自己想接过来一观的冲动,把目光硬生生转向茫茫黑夜,不朝对面看。 光灿并未注意费礼书局促不安的神态,全神贯注于金龙混元剑法的三招九式之中。 第一招叫做“金龙探爪”。 这招式名称太过一般,与“青龙探爪”又有多大区别? 细看招式动作,却是大大不同。 它由三式连环组成,第一式金龙出海,第二式金龙戏蟾,第三式才是金龙探爪。 第二招“布云催雨”。 第三招名“雷霆万钧”。 一招比一招难,一招是另一招的准备。 第一招并不在于实攻对手,它其实是一个提气贯力的招式,第二招是由己方迫使对方招式散乱,第三招便是狠命一击。 所以,三招一气呵成,缺一不可。 光灿资质极佳,看了两三遍已领略了大概。 他闭目试将第一招运用,就发觉有一股真气在丹田里流动。 他马上跳了起来,大步走出一丈,立即按“金龙探爪”的剑路演练,马上就感到丹田之气不必由自己去提,这股气会自然而然贯于使剑的右臂,就是说,在招式演练过程中,内功能在最短时间内凝聚于一臂,作出最猛烈的攻击。 他接着演练下去,直到第二招演完,立即从第一招做起,三遍演下来,神清气爽,并不觉得耗力。 他渐渐领悟到,这剑法竟也是行动的一种练气法。 能将招式和练气紧紧连在一起,这世上只怕也不多见。 你只要把剑法一遍又一遍练熟,你的内功就一点点加深。 就是说,练招式就是在练内功。 只要练武人各自把本门内功心诀贯注其中,就会收到一举两得之效。 悟通了这一点,他不禁大喜过望。 他连忙又回到火堆边,再把羊皮上的招式核对了一遍,相信已经悟通,只欠熟练了。 他兴高采烈地问飞燕: “燕妹,记住了吗?你来演练一番瞧瞧。” 飞燕笑道:“我笨得很呢,只怕记不住。” 说着站起来,离开火堆一丈,演练起来。 费礼书在光灿演练时,本已看得入迷,猛然想起自己是在偷觑别人的绝技,一下子脸臊得通红,赶忙把身子转了过来,把个脊背对着光灿、飞燕。 谢飞燕一遍演练下来也是模是样,只是细微处做不出来。 光灿替她作了纠正,一回头,见费礼书背对而坐,知他避偷学武的嫌疑,便招呼道: “费兄,请过来,一块练吧。” 费礼书一听,浑身一震,几疑自己听错了话。 光灿又道:“费兄不必如此,我辈行侠江湖,志在匡扶道义,都是正道中人,不妨也学此绝技,造福于江湖,也是好事。” 费礼书这才激动地转过身来,道: “光兄如此磊落,小弟敬服。” 飞燕笑道:“费兄与我出生入死,几经磨难,是一位正义之士,学了绝技也是应该,请过来吧。” 光灿如此慷慨大度,谢飞燕心中十分欣慰。 费礼书被大伯广元嫁祸,自己总觉对不住他,个郎愿将此绝技相授,也算自己报答了他。 光灿先将羊皮图纸递给费礼书,由他自己参悟,自己和飞燕则一遍遍反复习练。 费礼书看了几遍后,也起来演练,光灿一一对他作了校正。 光灿又指出这三式既练功又练气的特点,把飞燕和费礼书喜得只管练下去,一刻也不停。 两人越练越高兴,当真停不下来。 光灿道:“二位暂停,试试招如何?” 谢费二人这才住手。 光灿道:“二位先交手,费兄以本门剑法,燕妹先以本门剑法应对,三招后施金龙混元三式,瞧瞧威力如何。” 两人遵命照办,各摘了根树条当剑。 交手三招后,飞燕施出“金龙探爪”,接着施出“布云催雨”。 第一招看不出什么,第二招就逼得费礼书手忙脚乱,招式受阻,步伐也乱,第三招“雷霆万钧”施出,费礼书竟然不知所措,眼看一根树枝就要戳进胸口。 谢飞燕及时收手,没碰到费礼书,否则说什么也得受点儿伤。 费礼书大奇道: “怪呀,这三招我也会,可当时身不由己,眼睁睁看着枝条刺过来,就是不知如何抵挡。” 谢飞燕高兴得拍手,道: “好极好极,也让我试试,来,动手吧。” 费礼书施出金龙混元三招时,谢飞燕的情形也是一样,只有挨打的份儿。 他们又惊又奇,又说又笑,高兴得了不得,又兴致勃勃各自演练,直到天明。 光灿道:“只要日夜勤练,内功进境就能加速,真是受益不浅。” 谢飞燕道:“我只要将你贯注的功力融合一体,哼哼!那魔棍房玉龙就别再想讨便宜!” 费礼书也兴奋地道: “在下若再勤习两月,也能再与黑山二雄较一长短!” 光灿道:“先坐下,商讨一下如何?” 三人又在火堆旁坐定,研讨下步行动。 光仙道:“据活无常洪盛说,四海魔枭令狐宣住浙江余杭县,那慕容公子要捉燕妹,与令狐宣如同一辙,因此可能是一伙,不妨去金陵与‘鸿雁班’会合,探访令狐宣,许能查出真相来。” 谢飞燕道:“广元真人必在项城、沈丘、淮宁一带,慕容公子与一姓韩的老儿曾谈及此事,他们分散在项城、界沟、鹿邑、淮宁一带围堵,若是广元真人落在他们手中,紫晶白玉马的真相只怕永远弄不明白。” 费礼书道:“在下以为,当务之急,还是寻找广元真人为上策。” 谢飞燕道:“对,有了灿哥,合我们三人之力,还怕什么人?” 光汕道:“慕容恒出动这么多高手,广元真人只怕插翅难飞,只是我们不知他藏匿何处,到哪里去寻?” 费礼书道:“慕容恒将我和谢姑娘押往颖州以东,这条路说明是他们必经之路。我们不如住进颍州,不论贼人从鹿邑、项城或是沈丘,最终要经过界沟,再从界沟镇过颍州,我们住在颍州,不是扼守了通道吗?” 飞燕道:“你的意思是在颍州等候,若他们捉住了广元真人,我们再设法从他们手里解救,对吗?” 费礼书道:“正是如此,免得我们顾此失彼,放走了贼人。” 光灿想了想,道: “慕容恒等人此时定在颍州寻找我们,若颍州藏不住,干脆到界沟镇去,那里必是他们汇集之所。” 三人议定,便动身往颍州城去。 颍州城里熙来攘往,十分繁华,三人找了家大客店,换了假名住下。 这家客店只有一个院子,分上下两层。 他们把左厢楼上三间要下,各住一间,以免掺杂了闲人,诸多不便。 光灿关上门后,取出“上清灵宝心法”,仔细翻阅起来,他从取得这部秘籍,连一页也未看过。 习练这部心法,果真举世无匹,所向无敌吗? 前面几页是练功要诀,后面则是此功的应用,若神功练成,可将对方发出的罡气吸住化掉,使对方发出的真力石沉大海。 看到这里,他心里一动,师门维摩大乘心诀能将对方发出的罡气反震回去。若练成上清灵宝心法,则可将对方罡气吸住,再将它反震回去,这不等于将自己的真力合同对手的真力,一起攻向对手吗? 大喜之余,他默读心诀,要不了一盏茶的时间,便已背得烂熟。 之后,他试着习练上清灵宝心法,发觉真气运行与维摩大乘心诀路线大致相同,只有几处则恰好相反。 他立即打坐入定,很快就找到了真气运行路线,一个时辰过后,功行完毕。 正好费礼书来敲房门,叫他去吃午饭。 出得门来,谢飞燕已在走廊等候。 她仍穿着那套青色布衣,精神焕发地站在那里。 光灿笑道:“燕妹睡觉了吗?” 飞燕道:“睡什么觉,练功呢,这金龙混元剑法真好,练了十遍八遍,胜过打坐练气一个时辰,从昨夜到现在,我发觉内力有所增长呢。费兄,你有感觉吗?” 费礼书道:“是的,在下习练十遍以后,顿觉神清气爽,精力充沛,真不愧是神功也。” 光灿道:“好极好极,今日若遇上慕容恒他们,两位便可显显身手,教训教训他们!” 三人说笑着出了店门,在大街上寻找干净的饭店,一点也不顾虑遇上对手。 谢飞燕有光灿在身边,心里像多了个秤陀,感到稳稳当当,无所畏惧。 她巴不得遇上慕容恒他们一伙,出出前两日堵下的一口恶气呢。 是以她东张西望,丝毫不避行人。 三人走了一会,到了十字路口。 街对面有家大饭馆,三人便向里走去。 上了楼,挨边找了个座,要了酒菜,痛痛快快吃喝起来。 不一会,找他们的人果然来了。 黑山二雄红砂掌梁中和、黑砂掌高大梁大摇大摆上得楼来,一眼就看见谢飞燕、费礼书和一个不认识的后生在吃喝。 梁中和小声道: “好大的胆子,他二人居然不躲藏,还敢在这里招摇!” 高大梁道:“这不是胆大,是蠢笨,他们以为我们不找他们了,哼,做梦!” 梁中和又道: “那俏娘儿功夫不赖,如今又多了个后生,这里人又多,怎么办?” 高大梁道:“沂山二怪和慕容公子片刻也会找到这里来,我们先找张桌子坐下,看住他们再说。” 两人便在梯口附近找个座儿,偏偏靠梯口只有一张桌子,那里坐着矮胖老儿,正在独斟独饮。 胖老儿靠里一方,才有空桌儿。 两人便在空桌坐下,吩咐小二端来酒菜,慢慢喝着酒,不时朝飞燕他们探视。 梁中和道:“看情形,他们已瞧见我们了,大概不敢走过来,须防他们跳楼逃走。” 高大梁道:“街上人多,他们不敢跳。看他们已快吃完,如果走过来又怎么办?” 梁中和道:“酒楼上不好动手,就跟着他们下楼,切莫放松。” 高大梁道:“沂山二怪怎地还不来?” 梁中和道:“这两个老小子阴阳怪气,在慕容公子那儿邀功,生怕咱弟兄把他两人比下去。贤弟,你还盼他们作甚?” 高大梁道:“那俏娘手底下不软,听说是雪山圣母的徒弟,你我兄弟分一个战她,那崆峒小子倒不必放在心上,只是多了个后生,那后生必是救他俩的人,来路不明,他和崆峒小子联手,就要费一番功夫了。” 梁中和道:“说来也怪,刁德山就坐那辆车,人家把车厢后壁砍了那么大的洞,他居然半点不知,他说这是怎么回事?” 高大梁道:“那是他沂山二怪无能,这样也好,让慕容公子瞧瞧,是我黑山二雄靠得住,还是他沂山二怪高明!” 梁中和道:“如此说来,还是你我兄弟将三个小子拿下为好?” 高大梁道:“这个自然,捉住了三人,也好让慕容公子另眼看待我兄弟两人。” 梁中和道:“好,就这么办。你说,那广元老道跑哪儿去了?” 高大梁道:“真是怪事,他们是在出开封的道上伤了广元老道,没想到老道还能一口气跑到沈丘,试想,一个内伤很重的人,能逃过高手追捕,跑那么远的路吗?” 梁中和道:“如此说来,他身上当真有那玩艺了?” 高大梁道:“不错,若非那玩艺儿,他的内伤哪能好得这么快?” 梁中和道:“对嘛,暖玉的妙用就在于此,不仅帮助练功,还能治伤呢!” 高大梁叹道:“此物耳闻数十年,却无缘一见,真乃憾事。” 梁中和道:“他们已停了吃喝,看样子要走了呢。” 果然,光灿三人大不咧咧走了过来。 梁中和高大梁四只眼盯住他们,谢飞燕、费礼书也毫不示弱,眼睛瞪得老大,只有光灿不理不睬。 下楼梯必得从他们面前走过,光灿只管在前走,看也不看他们。 飞燕、费礼书从他们面前走过时,头转了回来,昂首阔步,并未严加防范,似乎未将两人放在眼里。 梁中和大怒,道: “这就想走了吗?外边说话去。” 遂将一锭银子扔到桌上,两人霍地站了起来,谢费二人一转身,防他们出手。 可是,两人却见到了非常奇怪的情景。 梁中和、高大梁起身后,忽然僵立不动,满脸愤怒之色,老脸涨得通红,却不知是何道理。 谢飞燕、费礼书走到楼梯口,两个老儿仍是那副模样,只把四只眼睛盯着他们,身子却舍不得动弹一下。 就在她和费礼书要下楼梯之时,坐在梯口旁吃喝的胖老儿,笑眯眯站了起来,往梯口挪步。 来到街上,飞燕、礼书将梁高二人的怪异情状说了,光灿只笑不答。 回到旅舍,三人在光灿屋里坐下喝茶。 光灿道:“黑山二雄遭了暗算,让人家点了穴,你们未看出来?” 费礼书道:“是谁干的?” 光灿道:“必是那个坐在梯口的胖老头。” 飞燕道:“噫,胖老头像个商贾,有这么大的能耐吗?” 光灿道:“这位老前辈在帮我们呢。” 飞燕问:“你认识?” 光灿摇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呀。” 费礼书道:“他们既已发现我们,该怎么办?” 光灿道:“在屋里休息、练功,夜间再出外探查。” 两人均赞同,闲聊一会,各自回屋—— 第二十二回 广元真人 费礼书住在楼上拐弯的第一间,第二间住光灿,最里一间是谢飞燕。 费礼书在房中习练金龙混元剑法,突然听到脚步声停在门外,店小二叫道:“客官,有客人找呢。” 费礼书提起功力,快速将房门打开一看,放下心来。 只见店小二身后,站着那胖商贾。 胖商贾笑嘻嘻道: “打扰打扰,老夫有话要说,阁下肯听一言吗?” 费礼书请胖商贾入室,打发走了小二,又把光灿、飞燕叫来。 胖商贾道:“有些大恶人要抓你们,究竟为了何事啊?你们也太大胆,怎么还不溜之大吉呢?” 光灿道:“多谢老前辈相救之恩,只是这些恶人已在城中,要走也走不掉啊!” 胖商贾道:“老朽在楼上饮酒,听见那自称黑山二雄的两个老鬼要抓你们,老朽瞧瞧你们这些娃,没有一个像个坏人,故拿两个老东西开开心,将他们钉在酒楼上,好让你们从容逃跑,没想到你们居然高枕无忧,不当回事呢。老朽以为你们不知道人家要抓你们,故尔前来告别,原来你们不仅知道,还胸有成竹,对吗?” 谢飞燕道:“老前辈怎知我们不是坏人?” 胖商贾嘻嘻笑道: “就冲你这般模样,说什么也不是坏人。” 飞燕很喜欢这个胖老头,便道:“坏人长得就是坏人样吗?” 胖商贾笑道: “自然罗,你看老朽这副相貌,能是坏人吗?” 飞燕笑道:“不像不像,前辈是福相呢。” 胖商贾道:“不错,江湖也是这么叫老朽的。” 飞燕问:“叫什么呀?;’ “老朽叫匡信德,江湖朋友称老朽福老。” 费礼书惊道:“老人家就是福侠匡前辈?” “嘻嘻,这么叫也无甚不妥。” 费礼书喜道:“原来老人家就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福侠,小子有幸能拜谒老前辈。” “老朽见你们三人根骨不凡,必是武林后起之秀,他日前程不可限量,见到三位,也是荣幸之至呢!” 三人见他谦和,便不再拘束。 通报了真实姓名之后,飞燕将家事及紫晶白玉马向福侠简述了一遍。 匡信德听后十分吃惊,道: “老朽也听到一些传言,对紫晶白玉马的归属也很关心,不料其中竟如此复杂,牵涉面如此广,倒是没有料到的。” 光灿道:“我们停留此地,就为的是堵截广元真人。若真人被慕容恒等人捉住,我们就必须从他们手上救出来。” 匡信德道:“就你们所言,这慕容恒一伙,实在不可轻视。你们说到的一些人,大都是邪派高手,万不可鲁莽从事。” 他想了想,又道: “老朽本来想到嵩山少林寺,向少林寺掌门打听紫晶白玉马的详情,既然遇到你们,就同你们一块进退吧。” 飞燕大喜,道: “好极了,有了前辈,还怕什么魔棍、铁臂头陀。” 匡信德吃了一惊:“这两个魔头也来了?” 飞燕道:“不仅来了,我们还与他们交过手呢!” 当下又把交手情形说了。 匡信德称赞道: “真是初生犊儿不怕虎,你们倒也不信邪!” 又道:“这样吧,你们就住在这儿,老朽自会来找你们,待老朽到城里走走,打探些消息。” 分手后,三人又回房练功。 太阳落山时,匡信德来找他们去吃晚饭,四人又上了白天去的那家酒楼。一上楼,巧得很,除了黑山二雄,还有沂山二怪和慕容恒,他们坐在中间一桌,虎视眈眈瞧着梯口。 一见他们四人,黑山二雄便拍案而起,但被慕容恒制止,又坐下了。 匡信德嘻嘻笑道: “动什么肝火,我老爷子正要喝酒,脾气好着呢。” 飞燕冷笑道: “姑娘的火气更旺呢,等一下算帐也不迟,谁还怕了谁?” 四人边说走到墙角一张空桌那儿,连声叫小二拿酒菜。 光灿道:“吃完饭,叫他们到城外去,老前辈以为如何?” 匡信德笑道: “好好好,吃饱了再收拾他们。” 慕容恒一桌已吃得差不多了,经过商议,刁德山便走了过来。 “喂,有种的,今夜二更在东门外见,你们四人一起来,敢吗?” 飞燕冷笑道:“好极,你们五人一个不少,还可以再约些帮手,听见了吗?” 刁德山气得目瞪口呆,手下败将居然也敢如此张狂,莫非他们有了帮手?这个胖乎乎的老儿像个大商贾,也无甚奇特之处呀! 转念一想,是了,小子们故作镇定,天一黑就溜之大吉。 于是便道:“姓谢的丫头,想见广元老道吗?嘿嘿,只要二更到东门外,就让你一见!” 谢飞燕一惊,道:“真的吗?” 刁德山嘿嘿一笑: “大爷言出如山,岂能是假的?只要你敢来,自会见到。” 费礼书眼一瞪: “你威风什么?大爷们今晚准时赴约,要报折辱之仇,等着吧!” 刁德山又是冷笑一声:“奉陪!” 等他离去,飞燕小声道: “我大伯果真落在他们手中了吗?” 匡老道:“照你们所说,这也可能。” 费礼书道:“真是这样,他们人手就会齐了。” 飞燕道:“那怎么办呢?” 光汕道:“广元真人若在他们手中,就请匡老与燕妹费兄敌住他们,在下去救真人。” 匡老道:“可以。不过要量力而为,贼势过大便不可硬碰,只要核实广元真人在他们手中,退下来再商量办法。” 费礼书道:“只怕他们早巳有备,不容我们脱身呢。” 匡老道:“不错,别的人不知是谁,光魔棍、铁臂头陀就不是好斗的,今夜必须小心才好。” 飞燕咬牙道: “事逼如此,只有一拼!” 光灿道:“燕妹脚上伤势有碍吗?” 飞燕道:“慕容恒小子的飞箭有毒,但解药也极灵,伤口已经愈合,不妨事的。” 光灿又问费礼书:“费兄的内伤呢?” 费礼书道:“不妨事,可以一斗。” 飞燕问光灿: “你呢?那天你独斗魔棍和铁臂头陀,没有受伤吗?” 光灿道:“伤是伤了,不碍事的。” 福侠匡信德一听这话,心中暗暗吃惊,这年轻人竟敢独斗二魔,简直令人难以相信。 飞燕道:“我不相信,你这人就是不肯说得详细些,如果内伤未愈,今晚就不要去。”’光灿道:“当真无事,燕妹不必担心。” 匡信德情不自禁又打量了光灿一番,道:“谢姑娘,他说的实话,纵有内伤也早已好了,没事没事!” 飞燕喜道:“匡老如此说,我就放心了。” 费礼书心想,好体贴人的姑娘,我费礼书何日也能觅到这样一位姑娘呢? 匡老又问光灿:“令师何人?” 光灿道:“真对不住匡老,家师不许晚辈在外打他老人家旗号,说这对晚辈无益。” 匡信德点头,心里暗想,必是世外高人,只怕辈份还比自己高呢。 否则,当今天下,又有谁调教得出这样高明弟子? 飞燕叹道:“要是二老在就好了。” 匡老道:“姑娘指谁?” 飞燕道:“东方木、东野骧两位啊!” 匡老笑道:“原来是他们,老朽与他二人数年不见了,想不到他们也卷入了是非场中,东方老儿不说也罢,东野老儿却是个最爱惹事生非的,你说对吗?” 飞燕笑道:“这样的老人家才好呢!” 她把二老的情形说了,匡信德高兴不已。 饭后,四人回到旅舍,匡老也不走了,各自打坐练功调息,以养足精神去斗群凶。 二更一到,四人装束停当,从后窗上了屋脊,却见不远处黑影一闪,没入暗夜。 匡老笑道:“人家监视着呢,走!” 四人施展轻功,不一会便出了城门,早有人恭候在道旁,一见四人便出声道:“各位,家主人慕容公子在前面二里处恭候。” 匡老笑道:“好好好,少不得要会会你家主人的。” 四人又飞速前往,二里处果然站着黑压压的一片人影。 四人站定,对面慕容恒的声音道:“四位果然信人,如约而来。” 飞燕道:“哼!慕容恒,施暗算的小人,你以为我们不敢来吗?” 慕容恒大怒道:“贱婢,公子爷对你手下留情,你莫不识抬举!” 匡信德道:“喂,小子,把广元真人请出来瞧瞧,莫光练嘴皮子!” 就在这时,他们身后三丈外,已有五人堵住退路。 慕容恒道:“自然要与你们瞧瞧,人就在这里,你们瞧吧。” 此时月亮升起不久,如一艘海船,在天际蜗行。 月光虽然暗淡,彼此相距两丈,倒也瞧得清楚。 只见一个老道,双臂被缚在背后,神情萎顿地瞧着他们。 谢飞燕一阵激动,叫道:“是大伯吗?” 广元真人闻声注视,问:“你是谁?” 飞燕道:“谢飞燕。大伯,不记得我了?” 广元真人道:“啊,原来是燕侄,你快逃吧,你救不了大伯的!” 飞燕激动万分,指着慕容恒叫道:“快放了我大伯!” 慕容恒笑道: “好不容易抓来,能轻易放了吗?就连你们四人,今日也休想逃掉!” 随即又对他周围的人说:“把老道押上马车,待捉了这四人,一同起程吧。” 刁德山问道:“公子,都要活的吗?” 慕容恒道:“谢飞燕还有用处,务必要抓活的,其余的就把他们砍了吧!” 听二人口气,光灿他们就像网中之鱼,只有任人宰割了。 谢飞燕大怒,抽出金龙短剑,双足一点,一剑向慕容恒刺去。 这一动手,对方几人便倏地散开,早有黑山二雄上来堵住了她,三人便拼斗起来。 其余诸人一声吼叫,向光灿等三人扑来。 费礼书抽出长剑,忙乱中一窥身边,光灿不见了,也顾不上寻找,与两个老儿厮杀起来。 匡信德道:“好啊,无敌狻猊许宏、毒阴手韩贵禄,两个老的战一个少的,好不要脸!” 这时又有两人扑过来,正是铁臂头陀悟玄、魔棍房玉龙。 悟玄吼道:“匡老儿,你的福气已衰,今日命丧此地,佛爷特来超度你!” 匡信德道:“贼秃,我老儿怕了你吗?” 房玉龙笑道:“匡老儿,想不到你自寻死路,真是命该如此!” 匡信德道:“两人打一人,自然可以夸下海口,敢不敢与老夫一对一啊?” 悟玄道:“少噜嗦,打发了你,佛爷还有要事呢!” 他们虽然说着话,手上却没有闲着,这一瞬间,已攻了五六招。 就在此时,忽听有人叫道: “不好,广元被人救走了!” 铁臂头陀大怒,虚晃一掌,转身朝马车那方奔去,嘴里吼道:“费好大劲捉来的人,怎么又丢失了?没用的东西!” 魔棍房玉龙也沉不住气了,丢开匡信德,也忙着赶到马车那儿去。 费礼书才一交上手,就感到对方两人厉害非常,走了四五招,他就吃不消了。 正待施展绝技金龙混元三招,对方两人忽然跳出圈外,也忙着寻广元老道去了。 与谢飞燕交手的黑山二雄,同样丢开了飞燕,急急忙忙朝马车跑去。 匡信德灵机一动,道:“快走!” 话刚落音,人已腾起,向城内跃去。 谢飞燕、费礼书也紧随其后,眨眼间便进了东门。 匡信德又道:“你二人暂避,老朽回旅舍一看。”说时朝正北方向一指。 两人当即跃上房顶,向北方飞奔,走出数十丈后,藏匿在一株大树上。 费礼书道:“怪事,光灿兄呢?莫非广元真人是他救走的?” 飞燕道:“八成是他干的,我们就在这里等匡老吧。” 费礼书道:“真叫人难以相信,对方高手如此之多,光兄如何救人呢?” 飞燕道:“我也不知,大概是出其不意吧,等见了他再问个明白。” 其实,她知道光灿一定得手。 光灿的轻身功夫实在高明,特别是那迷踪遁影,一眨眼,人就不见了。她感到十分欣慰。 不一会,匡老来了,二人忙打招呼,让匡老上树。 匡老跃到树上,道: “旅舍未见光灿,慕容恒那一伙已追进了城,嘿,这位光老弟真了不起,果真救出了广元真人。” 飞燕道:“匡老,我们怎么办?” 匡老道:“敌势太强,想不到这么多邪道高手汇聚在一起,争夺紫晶白玉马,一心要让慕容彪出山。看来此事谋算已久,紫晶白玉马纵使不被广元真人盗出,这些邪道高手也会打上白云观去,强取硬夺。你们年轻,不知这些邪道高手的厉害,我看那慕容公子也不是等闲之辈,定是慕容彪的后人无疑。今夜我们不要与之正面交锋,先找到光老弟,看看广元真人怎么说,然后再想办法。” 刚说到这里,树底下忽然有人说道: “匡老前辈,在下已到。” 这不是光灿还会是谁? 三人大喜,赶忙纵跃下树。 飞燕道:“灿哥,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我大伯呢?” 光汕道:“匡老前辈从旅舍出来时,我正伏在不远的房脊上,跟在匡老后面,不就找到你们了吗?” 匡信德道:“广元真人呢?” 光灿道:“诸位跟我来。” 光灿在前带路,不一会回到旅舍附近,到了一条小巷中,光灿跃进一家院墙,里面是个花园,花园中有个亭子,广元真人正坐在里面等候他们呢。 四人进了凉亭,光灿在广元真人身上一拍,替他解了穴道。 “对不住真人,事出无奈,多多得罪。”光灿边说边行礼。 广元真人怒道: “你既救贫道出来,就该先替贫道解穴,莫非你怕贫道跑了不成?” 飞燕道:“大伯,灿哥又忙着去找我们,慕容恒那一伙又追得紧,疏忽之处,望大伯鉴谅!” 匡信德笑道: “道长,光灿未先解穴,确有疏忽,念在他救道长心切,饶了他这一遭。现在群魔还在城里寻找道长,这里也不是安全之地,先捡重要的话说吧。” 广元道人叹了口气:“贫道并非心胸狭窄之辈,若先解贫道穴位,贫道不是反可助他与敌一搏吗?” 飞燕道:“大伯,紫晶白玉马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可知道,侄女一家老小都被杀光了吗? 祸根便是这紫晶白玉马,当年大伯要是不把此不祥之物赠给家父,也不会飞来横祸。令侄女更不解的是,大伯给家父的紫晶白玉马是假货,这真的究竟在哪儿?还有,为什么大伯给的紫晶白玉马会让外人知道?侄女百思不得其解,请大伯一一道个端详!” 广元道人叹息道:“侄儿,你父一家惨死,贫道是后来才知道的。那紫晶白玉马贫道也是朋友相赠,不知是真是假,至于外人为何知道你家此物,恐是你父对人说过,否则外边人岂能知道?” 这话等于什么没说,一个疑团也解不开,飞燕岂能就此罢休? “大伯,紫晶白玉马一向秘存于白云观,白云观主冲玄真人在洞庭湖君山亲口说此宝物被伯父所盗,既然伯父盗了此物,又怎能不知道此物的真假?” “谁说贫道盗取了紫晶白玉马?贫道一向喜游名山大川,经常不在观中,他们失了宝物,却把罪过推到贫道头上,好不冤枉!” “大伯既未盗宝,赠给家父的白玉马从何而来?” “贫道不是说了吗?此乃朋友相赠之物,你不是说是假的吗?” “大伯,你既知白云观宝物丢失,有人赠你此物,你难道不奇怪吗?” “因为是假的呀,所以……” “大伯,你刚才还说不知真假,现在又说明知是假,这不是前言不搭后语吗?” “唉,这叫贫道怎么说得清?侄儿,你如此质问伯父,连个老小也不分了吗?莫非你认为伯父存心害你家不成?” “大伯,用心如何只有你才知道。侄女一家血债,有理由向大伯问个清楚……” 刚说到这里,有人在墙上大呼: “他们藏在这里,快来!” 紧接着一条条黑影眨眼间便到了亭子外,费礼书、光灿、飞燕、匡老赶忙跃出亭子,就在这一瞬间,广元道人有如脱弦之箭,从费礼书身边穿过,一闪没入黑暗不见。 光灿等还来不及追赶,已被七八人迫得动上了手,哪里还分得开身? 谢飞燕被沂山二怪围住,两只判官笔又疾又猛,使她不及解下围在腰间的绳剑。 由于广元道人的自相矛盾、完全不合情理的话,使飞燕心中又烦又恼。 这伙人突然猛攻而来,把广元也放跑了,以后又到哪里去寻? 激怒之下,飞燕抽出了金龙短剑,一声娇叱,于闪避中挥剑截拦对方攻来的判官笔。 “当啷”一声,刁德山的判官笔断为两截。 武雄的一支笔与刁德山配合紧密,此时已从后背递到。 飞燕柳腰一闪,头也不回,反手一剑,正砍在武雄的判官笔上,“喀嚓”一声,半截铁笔飞出丈外。 飞燕趁二人大惊失色的眨眼间,短剑划了个银弧,向两人攻去。 这一下,扭转了下风,只几剑攻出去,把沂山二怪迫得手忙脚乱。 她一心要重创这些狠心的邪道妖魔,功力提足八成,金龙宝剑闪出一尺长的剑光,沂山二怪惧怕她手中的宝刃,慌不迭两下里分散逃开,也不管丢不丢面子了。 面子毕竟没有老命重要。 逐走沂山二怪,谢飞燕心中仍然恨恨不已,她凝目细瞧,寻找费礼书的身影,他的功力是四人中最差的一个,要帮就得帮他。 喝斥声中,她瞧准了费礼书所在方位,便冲了过去,嘴里尖叫道: “费兄莫慌,小妹来了!” 费礼书被无敌狻猊许宏和毒阴手韩贵禄迫得走投无路,情形万般危急。 无敌狻猊许宏手使一条九节鞭,甩、扫、缠、抡、抽、挂,力大鞭沉,来势极猛。 毒阴手韩贵禄不用兵器,只以一对肉掌,或击或插或抓打,展开近身进攻。 费礼书被两种截然不同的打法弄慌了手脚,一支长剑只能在身前挥舞,竭力抵挡对手的进攻,毫无还手的能力。 他被打得心中发慌,越慌就越是忙乱,一门心思破解对方的招式,就是无法抽冷子还人家一剑两剑。 危乱中,猛听飞燕的娇音,全身不禁为之一震。 堂堂男子汉,竟让一个俏丽姑娘来救命,成何体统? 羞怒之下,勇气倍增,他想也不想就施出了金龙混元剑法三式。 金龙探爪,他凝聚了全身功力。 布云催雨,他的长剑打乱了对方二人稳扎稳打的招式。 雷霆万钧,他给两个对手狠命一击! 这是他学了金龙混元剑法后,第一次在激战中使用。 只听一声闷哼,徒手空拳的毒阴手韩贵禄闪避不及,左臂划开了一个大口子,疼得他一吸气,赶忙后跃两丈。 无敌狻猊许宏本来就离他四五尺远,闪避之下只受了虚惊,倒未受伤。 可是,飞燕已经赶到。短剑猛插许宏肋下,迫得他乱了脚步。 飞燕占得了上风,岂肯轻饶了他,紧接着猛攻三招,使他东突西窜,拖着九节鞭无法还手。 他几曾吃过这种亏?特别是受女子逼迫? 大怒之下,一抡九节鞭,“呼”一声拦腰扫去。 谢飞燕纵身跳起,回头右臂向下一挥,“喀嚓”一声,九节鞭成了六节鞭。与此同时,费礼书精神大震,“唰”一剑从侧刺来,许宏胆战心惊之中,只有将六节鞭顺势一击,想把费礼书的剑从手中磕去。 费礼书猛然一抽,挽了个剑花,一剑刺向前胸,迫使许宏连退两步,人未站稳,飞燕已到。 许宏被两人夹击,只有招架之功,失去了还手之力。 不到三招,手中长鞭又被削去了两截,只剩短短的半截四节鞭了。他实在怕飞燕手中的宝刃,只好逃之夭夭,暂避凶险。 谢费二人取胜,心中大为欣慰,再看园中,光灿正向围攻匡老的两人出掌。 匡老周围足有四人之多,光灿一下替他分出来两个,这才算喘过一口气来。 和光灿交手的一个使双钩,一个使刀。 和匡老纠缠的,正是魔棍房玉龙、铁臂头陀悟玄。 光灿使一把短刀,长不过一尺。 飞燕心想,他自己放着宝刃不用,却给了我,可见他对自己的一番爱心。 她感到心里甜甜的,情不自禁脚尖一点,朝那使双钩的人扑去。 费礼书见飞燕去帮光灿,便一挺长剑,去助匡信德。 匡老使的是旱烟袋,在房玉龙的铁棍、悟玄的短柄月牙铲的攻击下,不慌不忙,应付自如。 费礼书一到,也未能帮匡老多大的忙。 这边飞燕宝刃飞舞,把对方双钩削断半截,气得那家伙哇哇怪叫。 光灿则把对手迫得直线后退,片刻间转身而逃。 谢飞燕恨透了魔棍房玉龙,旋即扑向这个淫魔,挥舞宝刃和费礼书合力攻他。 光灿在飞燕后一步赶到,这一来房玉龙哪里吃得消,抡起铁棍舞了两个圈,叫了一声: “扯风!”便向园外逃去。 铁臂头陀悟玄无心恋战,抽冷子紧跟其后遁去。 这一仗,飞燕等四人占了上风,大家都十分兴奋。 飞燕更是乐不可支,今夜这把金龙宝刃,起了相当大的作用,对方出其不意,惊慌失措,继而丧失了斗志。 匡老道:“不宜停留,快去客店取走衣物,出颍州,追赶广元道人。” 第二十三回 夜探琅琊山 凤阳县“凤阳”客栈的一间上房中,光灿等四人品茗夜谈。 一天一夜的追逐,使他们精疲力尽。 广元道人无影无踪。 匡信德之所以主张沿这一线追赶,是因为广元不会再走回头路。 但这只是一种猜测,时间如此紧迫,哪能从容计议? 今晚,他们要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费礼书道:“在下有些话直憋在心里,急欲一吐为快,就由在下先说吧。” 匡老道:“请讲。” 费礼书道:“谢姑娘,那夜在颖州所见的广元真人,真是你大伯吗?” 众人料不到他会说出这种话来,俱都吃了一惊。 飞燕想了想,道: “说实话,我不过是在三年前的中秋之夜见过大伯一面,大伯只在我家里逗留了一个时辰,不,顶多半个时辰。费兄若不作此问,我并未怀疑那夜颖州所见的就是大伯。如此一问,我才感到并无把握。那时天又黑,我又处于激愤之中,不过说了几句话,魔棍一伙就打进来了。唉,他到底是不是我大伯,我真的吃不准呢!” 费礼书道:“在下与广元真人在沈丘相会,同住一宿,这不过是几天前的事,可那夜在颍州听广元真人说话,怎么连嗓音也不同呀?仔细观察外貌,也有几分不同,但因是夜间,看不真切,待仔细分辨,已来不及了。在下断言,此人不是在下在沈丘见过的广元真人!” 听他说得如此肯定,大家不禁面面相觑。 飞燕沉思一会,叫道: “啊哟,果真不是我大伯,这个道人年轻得多呀!” 费礼书道:“谢姑娘,你再仔细想想,三年前所见的大伯,是副什么模样?” 飞燕道:“我爹爹当时五十多岁,大伯比爹爹长四岁,快六十的人了。那年见大伯时,记得他头发花白,颏下却无须……” 费礼书一拍大腿: “我在沈丘见的广元真人,颏下却有一小撮短须。” 匡老道:“说不定这三年,他蓄了须呢?” 飞燕道:“啊,对了,大伯长着一对卧蚕眉,一对蛇眼,鼻子嘛,有点像猿猴鼻,啊,耳朵与爹爹相反,爹爹的耳朵大,大伯耳朵小,似鼠耳。别的我就说不上来。” 匡老问:“这脸上、手上,可有什么红黑痣之类的记号或是疤痕之类……” 飞燕似被提醒,忙接嘴道:“有的有的,我怎么忘了呢?大伯左颊脸上、鼻子过来一两分处,有一颗黑痣……” 费礼书急不可耐地打断了她的话: “啊呀,谢姑娘,我在沈丘所见的,不是你大伯呀!” 光灿问飞燕:“燕妹,颍州晚上所见呢?” 飞燕断然道:“也不是,因为我一直盯着他说话,他脸上没有痣的,再说年龄也轻了些,脸颊也比大伯丰润,大伯清瘦,脸长,而这人……总之,现在想来,越想越不像。” 匡老道:“这痣晚上看不清吧?” 飞燕道:“看得清的,那痣又大又黑。” 光灿十分惊异: “如此说来,两个老道都自称广元,而他们又不是真正的广元,这实在令人想不透啊!” 费礼书道:“他们两个假广元都知道紫晶白玉马的事,在下觉得不解的是,冒充广元有什么好处呢?” 匡老道:“说得对。广元窃走紫晶白玉马,黑白两道的武林人都在寻找他,一条命实在难保,怎么会有人要冒充他呢?冒充的人会得到什么好处呢?” 这一点,没一人想得透。 大家沉默不语,都坠入五里雾中。既然想不透其中奥秘,只好暂且搁下。 匡老道:“这一路追赶,大家都走乏了,早些歇息,明日再议。” 第二天,四人议定,只有到余杭县去寻找四海魔枭令狐宣,这老魔大概是谢家血案的主使人,许多事情的根子,多半就在他那儿。 那么慕容恒呢?慕容恒和他那一伙势大,凭他们四人,一时难以匹敌,只有暂且放下。 而最主要的是,只要谢飞燕在,他们会自己找上门来的。 所以,四人商定,先到金陵找“鸿雁班”,等人手齐聚,就可放手与慕容恒一斗。 另外,从皖境到江苏的途中,光灿、飞燕、礼书可以加紧练功,相信再有月余,他们的武功就能再上一层楼。 众人日行夜宿,欲在降雪之前赶到金陵。 这日已到了临近江苏的滁州府。 进得城来,已是掌灯时分,天气晦暗,彤云密布,阵阵冷风,吹得行人缩肩拱背,匆匆而行。 四人仍着单衣,每人只加了一件大氅,引得一些路人投来惊奇的目光。 匡信德道:“找家上等客栈,再喝他三两斤美酒,岂不快哉!” 费礼书笑道:“匡老每饭必酒,好酒量!” 飞燕笑道:“嗜酒如命,和醉师伯不相上下,若在金陵会面,那可是‘臭味相投’!” 匡老道:“差矣差矣,好酒馨香无比,只能说是‘香味相投’,何来,‘臭’字之说?” 说笑间,见到一间大旅社,四个大灯笼上标着“悦宾老店”四字,四人便走进去,要了三间上房。小二遂带四人往里走,穿过二进院子,来到一排精巧房舍之前。 小二笑道:“敝店精舍十分舒适,一向客人拥挤,时值冷天,人少清静,四位就在侧房三间歇息吧。” 小二话声才落,对面侧房有人唤道: “小二,你往这边来。” 小二答应了一声,指指侧房一排三间,道:“客官自便,有事只管唤小的。” 光灿小声对飞燕道: “这声音很熟。” 飞燕道:“怪呀,我也听过这声音。” 光灿道:“吃完饭再说。” 四人放好衣物,洗了脸,到街上吃了饭。回来时,小二迎着他们道:“客官,对面客房的那位客人有话对各位说,他因病不便过来,请各位过去一趟。” 四人俱感奇怪,相互看看,也不拒绝,径自到对面屋去。 小二叫道:“客官开门,你老要会的客人来了。” 里面的声音答道: “请进。” 光灿带头走进,一看那半躺在床上之人,竟是天柱山天狮峰四大天师之一的福永道人,刚要张口招呼但马上又闭上了嘴,因为躺着的不是道人,而是一个儒士。 那人道:“光大侠勿疑,在下就是福永。” 光灿笑道:“道长还了俗吗?害得我不敢相认了。” 飞燕、礼书、匡信德也走了过来。 福永床上欠身道:“各位请坐,在下伤势不轻,恕不能起身待客。” 飞燕道:“道长怎么这般模样,为何不在天狮峰清修,到这儿来了?” 福永叹道:“一言难尽,在下一路赶来,欲到余杭一带寻找‘鸿雁班’,天幸在此见到两位,不然,在下怕熬不到京杭了呢。” 光灿道:“道长所受何伤?” 福永道:“在下被青龙真人黑砂追魂掌所伤,只怕难以痊愈了。” 飞燕道:“道长,你慢慢说吧。” 光灿道:“先查伤势,看看再说。” 他走到床前,福永侧身,表示伤在背上。 光灿替他掀起上衣,只见背上有个黑色的巴掌印,周围皮肤已泛黑色。 费礼书从怀中摸出一颗“补心还魂丹”,递给光灿:“给道长服下吧。” 光灿道:“道长,这位乃崆峒弟子费礼书,赠与道长一粒‘补心还魂丹’。” 福永听了又惊又喜:“崆峒‘补心还魂丹’驰名天下,极为珍贵,在下怎受得起如此珍贵的丹药?” 费礼书道:“道长快服吧,不必客气。” 光灿将药放进福永口中,福永一口咽下。 光灿道:“在下为道长运功驱毒。” 福永甚为感动:“救命之恩,何以为报!” 光灿道:“请道长坐起,在下开始了。” 他一手按在福永灵台穴上,运起功来。 半个多时辰过去,掌伤已治愈,背上黑印均褪去。 福永精神为之一振,下床拜谢。 之后,他讲述了经过。 福永与师兄福录、福寿准备离开天柱山,另觅一地清修。哪知还未离山,就被天狮道君、青龙、白虎两真人拦住了。 三人被斥为叛徒,要受极刑。 一场拼斗下来,福录、福寿战死,只有福永侥幸走出天狮峰。 逃下山后,他更换了服装,原来本姓王,就取名王永福。 今后已无出路,只有去投奔“鸿雁班”。 王永福叙完经过,又道: “在下还有一事相告,这是我师兄弟未拦截时听大师兄福录说的。据大师兄说,天狮道君之所以听信魔棍房玉龙的话,还因为房玉龙抬出了黑煞凶神慕容彪的旗号,慕容彪决心获得紫晶白玉马好重出江湖,以报当年放逐之仇。老魔若能出山,便要开山立派,与少林武当等各大门派相抗,而天狮道君在未来的帮会中,将会担当重任,因此,天狮道君才会下山追寻紫晶白玉马。” 福侠匡信德道: “若是慕容彪出山,将邪道高手集于麾下,那么武林正道就要遭殃了。” 光汕道:“照我们这一路上碰到的对手来说,已有许多邪道高手聚在一起了,这和开山立派有什么两样?” 王永福道:“师兄福录还说,开山立派之日不远,早已有人在暗中筹措,所以,只是迟早而已。琅琊山据说就是他们的暗舵之一。” 匡信德道:“琅琊山离滁州不过十里,我们不妨在此查访几天,摸摸底细。” 匡老道:“歇息一天,等这位王兄恢复了精神,明日去吧。” 当下各自回房。光灿与费礼书同居一室,进房后便到床上打坐。 他先练本门功夫,恩师传下的绝技“一指神锤”已到了可以制敌的火候。 练完了“维摩大乘心诀”,又赶紧练“上清灵宝心法”。 由于功底深厚,习练“上清灵宝心法”时,进境颇为神速,已到了可以使用的地步。 与此同时,谢飞燕在邻室也在习练“上清灵宝心法”。这是光灿从颍州出来时,就悄悄地把秘籍塞了给她。她不明何物,还以为光灿写什么给她,脸还红了好大一阵子,待到晚间独自一人时翻出来看,不禁又惊又喜又感激。 她的悟性本就极高,加之“无相神功”已经有了相当根底,习练起来进境也十分神速,再有几日,也可随心运用了。 第二日无事,各人在房中静坐练功。 傍晚,五人从旅店出来。琅琊山在城西南方向,离城大约十里,五人并不急着上山,缓步而行。到达山麓,天已全黑。 时值十月初三,天气寒冷,路上早无行人。 五人施展轻功,不多时便到了“开化律寺”,又称琅琊寺的山门前。山门上有“琅琊胜境”四个大字。 大雄宝殿烛火辉煌,众僧在做晚课,诵经声庄严清越,令人肃然起敬。 匡信德道:“阿弥陀佛,这寺院僧人虔诚礼佛,大约不会是行凶作恶之人,还是到隐僻处找找看吧。” 王永福道:“此处有道能往别处,到山顶看看如何?” 匡信德道:“此山不高,我们就从寺后走一程,瞧瞧有无可疑之处。” 五人于是绕向寺后,觅路直朝峰顶奔去。 琅琊山山景清幽,林深叶茂,摩崖碑牌比比皆是,均为唐代以来文人墨客所题。 五人无心探访胜迹,一心寻找可疑之处。 一个时辰之后,已绕行了不少地方,俱都杳无人踪,不免令人泄气。 此刻,五人在一绝壁之处停下,因为他们听到崖下似有人声。 最先听到的是匡老和光灿,他俩一停下脚步,其余三人也跟着站下,都听到了类似人的呻吟声。 呻吟声就在崖下,断断续续,似有似无。 光灿小声道:“我先下去看看。” 匡老悄声回答: “只怕太深,不好下去,找找路看。” 然而这里是绝壁,哪有路可通? 光灿走到崖边,运起神功,双目往下看,崖壁上有些灌木,东长一簇,西长一簇。 有了灌木,何愁下不去?他瞧准了一处,正待往下跃。 飞燕一把拉住了他,道: “慢,这样下去太危险,把金龙剑带上吧。” 光灿笑道:“我都忘了有这个宝贝了,有了它,下去何难!” 他接过短剑,把刀鞘系在腰上,抽出短剑,也不打声招呼,轻轻一跃,如一只大雕,眨眼间落在一蓬灌木上,离崖顶不到三丈。 下一个落脚处至少还有二三丈之遥。 他轻轻一跃,然后提气运功,双脚一蹬,右手剑猛刺石崖,剑身直没崖石,只剩剑把露在壁外。他一只手紧紧握住剑把,再往下看,落脚处只有三丈了。 他左手在壁上摸到凹处,运功于指,右手运功一拔,拔出金龙短剑,左手一松,人又落了下去,到落脚处一把抓住灌木,稳住身躯。 再往下看去,离崖底只有七八尺,索性宝剑回鞘,两臂一张,直落崖底。 呻吟声停了,他只好站在原地不动。 这崖底是一道峡谷,周围并无树木,全是光秃秃的石壁和巨石。 他默运神功,又听到了一丝呻吟声。 这声音来自峡谷深处,发出呻吟声的人,似已经油枯灯灭。 他连忙往峡谷里走去,走不到两丈,已到山崖下,只见左边是一片乱石堆,声音就来自这里。 他析目看去,乱石堆嶙峋嵯峨,没见人影,只能到乱石堆中去搜寻。 走不了几步,就见一块巨石下躺着一条黑糊糊的人影,便急忙走了过去。 那人仰面躺着,依稀瞧得出是个老人。 光灿双目曾练过夜视,运起神功,便将老人的面貌瞧得清清楚楚。 这一瞧,不禁吃了一惊。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斗方三老之一的老大赵子斌。 他伸手往鼻息处一探,还有一丝气出处。 他心想,这斗方三老不是上了当,捉住谢飞燕后,并未得到“上清灵宝心法”吗?怎么不在斗方山,跑到这里来了,又是何人伤了他,伤得如此之重呢? 心里想着,一只手已按到赵子斌的气海穴上,刚要施救,又一想,这三老介于正邪之间,光凭上次捉拿飞燕,把她悬挂于绝壁之上的恶行来说,就不该再救他。 再一想,先让他缓过气来,问明了情况,该救不该再作定夺。 于是,他施起维摩大乘内功,一股雄浑的真元缓缓进入赵子斌的体内,将他从濒危中救了过来。 赵子斌哼了一声,呼吸顺畅起来。 “喂,老人家,你为何躺在这里?”光灿装作不认识他,轻声问道。 赵子斌“啊”了一声,睁开双目,有气无力地道:“是你救了……老……夫吗?” 光灿道:“不错,在下输了一点真元,敢问老人家何人所伤?” 赵子斌并不回答,反问他:“你是……何人?为何……到这……荒谷里……来?” “在下光灿,入山游玩迷路,闻听此处有人呻吟,便寻了来。老丈,你是何人?” 赵子斌未听说过光灿的名,也未见过面,似放下了心,道:“老夫……赵子斌……” 光灿见他吃力,便又输了一股真元进去。 赵子斌感到体内一热,精神也好起来。 “少侠,多谢相救,但老夫伤重,只怕不能再治,少侠也不必耗费真元,老夫临死前只求一件事,不要让老夫弃尸于此,请将老夫葬于土内,老夫死也瞑目……” 光灿道:“老丈为何受伤?不能说吗?” “要说,要说,此事关系江湖,少侠听后,且勿涉及,找个地方避开是非好!” “老丈但说不妨。” “老夫系斗方三老之首,一向不肯涉足江湖。年初有一个叫白面秀士童宝旺的人,他到斗方山来见我兄弟三人,说是奉独眼魔公仲昌之命,以旷古秘籍‘上清灵宝心法’作交换,让我们擒住一个舞队的女伶,叫做谢飞燕的。我弟兄三人不该为利所引诱,答应了姓童的小子。哪知将谢飞燕捉住后,姓童的并没有‘上清灵宝心法’,而且也不是独眼魔让抓谢飞燕,竟是四海魔枭令狐宣所为。我兄弟三人既未得宝,又丢失了谢飞燕,开罪了雪山圣母,又怕令狐宣再找麻烦,于是弃了斗方山,欲另觅一处隐居。 “下山后,一时不知往何处去好,老二裘时荣出了主意,说琅琊山风光不错,他过去的一个朋友在琅琊寺出家,法号善德,不如到琅琊上寻他,就在山上找个地方住下来,老夫和三弟包季龙也就认为此议不错,遂奔琅琊山而来。 “哪知到了琅琊寺,善德和尚不在寺中,据方丈善智大师言,善德出外化缘未归。善智大师让我们小住几日,等候善德。我们便辞别方丈,欲下山再觅居留之地,正好那善德和尚回来了,又将我们留住。 “第二天,善德和尚陪我们四处游逛,说带我们寻找个落脚地方。据说,有个地方异常隐秘,只有他一人知道,那还是采药时无意中发现,若我三兄弟乐意,不妨就在那儿隐居。 我三人一听说这么好去处,俱都表示愿去一观。于是,他带我们七弯八绕,尽朝险峻路上走,走了一个时辰,来到峡谷的一座洞府前,那里不像他说的是个隐秘之处,而是有人出没的场所。 “以此问他,他笑道:‘诸位莫急,进洞一观便知。’出于好奇,也出于无奈,我三人便跟了进去。此洞又宽又大,不时有人走出,俱都是练武的会家子。我们三人惊奇不已,又不好多问。跟着善德和尚,走了二十来丈光景,他把我们带到一间石室,请我们坐下,笑道: ‘三位一定惊奇,贫僧为何领三位到此,三位其实不必多虑,贫僧过去与裘施主交好,才斗胆领三位来此,否则,别的人就是请贫僧带路贫僧也不干呢!’……” 赵子斌说到这里,气息又弱了下去,光灿急忙又运功施为,就像给油枯的灯盏添油进去似的,让赵子斌又缓过气来。 赵子斌续道: “我三人听他如此说,大为惊异,二弟裘时荣催他不要拐弯抹角,直说将我三人引来此地究是何意。善德和尚道:‘三位施主莫急,贫僧先问一句,三位知道紫晶白玉马下落否?’我们答说,江湖上传言纷纷,不是洞庭三霸得去了吗?他笑道:‘那不过是假的而已!’我问他:‘怎知是假的?’他笑道:‘详情以后再谈。贫僧带各位来此,欲告知三位,天下武林不久必乱,若不事先寻个保身之所,只怕刀刃加身,飞来横祸!’老二裘时荣问他何出此言,他答:‘紫晶白玉马既已流入江湖,黑煞凶神慕容彪必然要从西域鸣沙山回归中原武林,慕容彪在西域潜修数十年,一旦出山,何人能敌?当年受辱之仇,岂能不报?这天下武林不就乱了吗?’老三包季龙个性刚直,便回他道:‘他出山报仇,与我等何干?’善德和尚道: ‘此言差矣。慕容老前辈出山,哪里会单枪匹马,重蹈覆辙?必然开山立派,纠集天下枭雄,与称霸武林的少林武当决一雌雄,三位又怎能不闻不问,袖手旁观呢?’老夫道:‘大师此言差矣,斗方三老已不再涉足江湖,黑道白道皆不相干的。’和尚道:‘赵施主此言不是有些言不由衷吗?三位去抓雪山圣母的徒儿,难道未结下深怨吗?’我们三人大惊,问他何以知道,他只嘻笑不答。接着,他又道:‘三位既与雪山圣母结仇,又怎能不归到慕容前辈麾下呢?’老三包季龙怒道:‘和尚,你这话究是何意?我们就算得罪了雪山圣母,为何就一定要投靠慕容彪呢?天下哪有这种道理?’和尚道:‘三位,只要慕容老前辈开山立派,武林中有万儿的人就必须作出抉择,要么跟老前辈一块,荡平少林武当,要么就是与老前辈为敌,舍此别无其他路可走,三位可要想个明白才好,以免大祸临头。’“老夫听他话中有话,追问道:‘大师之意,斗方三老是非要追随慕容前辈的了?’善德和尚居然答道:‘不错,贫僧正是此意。’老三包季龙勃然大怒:‘我们不愿归顺于谁,谁又敢拿我们怎么样?’善德和尚道:‘包施主,话可不能这么说;慕容前辈德高望重,手下高手如云,要是过于固执了,只怕……’老二于时荣道:‘和尚,你我过去乃知交,可否将个中情形讲个清楚,也好让我们斟酌斟酌再说?’善德道:‘自然可以,实话说了吧,慕容老前辈膝下有一子一女,子名慕容忆仇,女名慕容玉贞,俱都继承了家传绝技。他们一心要报父仇,数十年来刻苦练功,并积蓄财产、广交黑道英雄,为慕容前辈的出山,早就作好了准备。慕容前辈原来的好友,几位绝顶高手也应慕容忆仇之请,慨然允助一臂之力……’老夫插言道:‘哪几位呢?’善德一笑:‘先说几位与慕容忆仇平辈的高手吧,魔棍房玉龙、铁臂头陀悟玄、追命太岁于泽弦、毒阴手韩贵禄、神眼兽黄霖、鬼头刀钱延坚、铁腿曹钧、断魂刀张万同、无敌狻猊许宏、黑山二雄、沂山二怪,请问三位,这几位在武林中何等份量,三位难道不知吗了’我三人一听,俱都大吃一惊,这五湖四海的黑道高手,最有声名的,不都被慕容忆仇网罗了吗?老二裘时荣道:‘不错,够份量,这几位若聚在一起,跺跺脚就能震动一座山。不过,老弟,恕我直言,当今少林掌门觉慧大师,武当掌门元洪道长,还有其他各门大派的掌门,武功也都是上上之选呢?只怕是势均力敌之局吗?’善德和尚又笑了: ‘老兄,小僧不是说了吗?先说几位与慕容忆仇平辈的英雄;更老一辈的,独眼魔公仲昌老前辈够份量吗?’我三人不禁点头,这独眼魔只怕功臻化境,无人能敌了。和尚见我们兄弟吃惊,得意地夸口道:‘还有一位,三位必不陌生吧。巫山姥姥的大名听说过吗?’我三人又是一震,这巫山姥姥的大名,当年不弱于黑煞凶神慕容彪,加上慕容彪本人,这三位若携手并肩,当世哪里去寻对手?裘二弟问道:‘听老弟这般说来,开山立派已是不久的事。可紫晶白玉马究竟到手没有,慕容老前辈何时才能从西域回到中原?’善德和尚笑道:‘老兄,贫僧知你必有一问。不瞒你说,紫晶白玉马在不在无多大关系,三位若想知道;那么贫僧可以断言,此宝早巳被我派高手截获,慕容老前辈也早巳出山!” “此语一出,我三人惊得面面相觑,半晌作不得声。善德又道:‘那广元老道盗出此宝,甘愿献给慕容前辈,因此,慕容前辈回到中原,并未违背当年立下之誓。’裘老二道:‘慕容前辈既已出山,为何不见开山派?’我们斗方三老,以裘老二最工心计,只有他心思缜密,故问出的话都是我与老三想知道的。善德和尚道:‘问得好,贫僧可以相告。慕容前辈正闭关练功,所有立派事项皆由慕容忆仇公子主持,而且一切就绪,只等公诸于世了。’裘老二又问:‘叫个什么名称?总舵设在何处?’和尚道:‘本派定名神龙派,总舵么,暂不奉告,等三位设坛上香、叩拜了祖师爷牌位之后,由总舵授了职司,自然也就知道了。’……” 赵子斌气又接不上来了,光灿想,这不是办法,必须讨得一粒“补心还魂丹”来,方能使他起死回生,他知道这许多秘密,保他一命实也值得。 于是运功注入真元,使赵子斌又缓了一口气,但精神已大不如前。 光灿道:“前辈,你在此不要动,晚辈去去就来,替前辈找颗灵药。” 说完,急忙一跃,出了峡谷,抽出宝刃,纵身一跃,腾空数丈,朝石壁一剑,插得稳稳当当。 然后左手运功于指,抓住石崖凹处,抽出短剑插进剑鞘,再施展壁虎功,向上爬去,不多时便到了崖上。 匡老等四人正等得焦急,见他回来,忙问可见了什么踪迹。 光灿简单说了要救赵子斌之事,费礼书忙取出一颗药丸交给他。 匡老道:“我们同你一起下去吧!” 光灿道:“到崖底二十来丈,我已看准了几个落脚点,我来吧!” 他把金龙剑还给了飞燕,便纵身往下跳。 四人一个接一个,后一个看清前一个的落脚点,小心翼翼,安全到达谷底。 赵子斌原本躺在一块巨石之上,等光灿五人来到,巨石依旧,人却不见了—— 第二十四回 初会独眼魔 匡老道:“莫非找错了地方?” 光灿一指石上,道: “不会错的。”忽然惊道:“这儿有血迹呢。” 匡老道:“糟!莫非有人来过此地?” 光灿便轻声唤道: “赵老前辈,赵老前辈,你在何处?是我,光灿,给你老带药来了。” 四处寂寂,无人答应。 匡老道:“四下里搜索,他已负重伤,能走多远呢?” 五人便在巨石附近,慢慢寻找。 光灿运功倾听,被其余四人呼吸声所扰,无法分辨其他声音,便运功于目,在石缝中、大石后仔细搜索。 飞燕走的是侧方,出了七八丈,就见一块巨石下坐着一人。 她立即运功戒备,问道: “你是什么人?” 其余四人听到,连忙向她走来。 那人不吭声,只是原式坐着不动。 光灿走了过去,惊道: “呀呀,赵前辈在这里呀!” 四人慌忙近前,光灿已将他平放在地上。 只见赵子斌天灵盖已碎,面目全非,若不是从衣着上辨别,真不知是何人呢! 光仙道:“他已被人害死,此人就在附近,大家小心了!” 突然,一声怪笑,犹如夜枭嚎叫。四周漆黑,怪石峥嵘,平添了一阵恐惧,把五人全惊呆了。 陡然而起的怪笑声,震得谷底轰鸣,犹如乱石从山崖陡壁间滚滚而下,声势惊人。 好精深的内功!五人都呆了。 福侠匡信德忙道: “此乃‘慑魂魔笑功’,快运功抵御,迟则骨酥体软,功力尽失!” 他是费了好大的力,才说出这么一句话的。 由于说话分神,他已经被笑声震得跌坐在地,赶紧收慑心神,才没有被魔笑制住。 费礼书、王永福运功已晚,被笑声震得魂魄皆散,骨酥体软,瘫倒在地。 谢飞燕闻听笑声一起,心魂飘散,便知不妙,急急运起无相神功,抵住了魔笑。 光灿不知为什么,居然也和费礼书、王永福一样,四仰八叉躺在地上。 飞燕十分着急,可又不能去救他们。 心中一有牵挂,免不了分神,魔笑又趁隙而入,直震得她心惊肉跳,扰乱了心神,失去了定力,渐渐骨头酥软,头一晕,瘫倒在地,失去了知觉。 五人倒了四人,只剩匡老一人顶着。他这一惊非同小可,光灿功力深厚,飞燕也是武艺高强,两人何以如此不济居然就这么倒下了。 杂念一生,魔笑乘隙而入,笑声仿佛钻人到耳里、心里,直搅得他气血浮动,哪里还能定得下心来。 他是第二次为魔笑所乘,由于心系四小,神志已被扰乱,只觉得笑声越来越响,响得整个山谷间,不对,仿佛天下再没有了别的声音,只有这一种令人心惊胆战、骨酥体软的魔笑,他终于收慑不了心神,渐渐也瘫软在地,失去知觉。 五人全都躺倒之后,笑声倏然停息。 一个黑影从五丈外的一堵巨石后跳了出来,厉声喝道: “你们还不快出来,把人绑了!” 离他二十丈外的石岩后,接连跳出七八个黑影,三个起落便到了匡老五人躺着的地方,将他们五人捆了个结实。 “祖师爷,人已用鲛皮筋捆好,提回洞吗?”为首之人躬身请示。 “自然是提回洞了,要不,捉他们干什么?”祖师爷回答。 几个人将光灿等五人提起,径自向来处走去,就在二十来丈外的石壁下,有一个深深的洞穴。 顺洞穴往里走,渐渐上坡,拐了几道弯,将他们五人扔在一间石室内,锁上铁栅门,扬长而去。 这间石室颇大,关他百十人不在话下,一股股臭味扑地而起,令人恶心想吐。 匡信德等五人受魔功所制,昏厥只是暂时,盏茶时间也就恢复了过来。 最先醒过来的是匡老,稍后的是飞燕、王永福,费礼书也已醒来。 光灿没有动静,不知他怎么了。 匡老道:“你们都醒了吗?” 飞燕道:“咦,这是什么地方?” 王永福道:“我们被捆绑起来,自然只会在人家的囚狱中了。” 费礼书道:“不好,周身力气全无,这魔笑功当真厉害!” 飞燕道:“我只是分了神,要不,只怕奈何不了我!” 匡老道:“老朽也是分了神,才被魔功乘隙而入。唉,想不到今日竟会在此遇到独眼魔公仲昌!” 王永福惊道: “是独眼魔?老天,这条命是保不住的了!” 飞燕突然记起光灿,怎么没一点声音? 她急了,唤道:“灿哥,灿哥,你怎么了?还没醒过来吗?” 黑暗中只听光灿若无其事地道:“燕妹,我早醒了。” 飞燕埋怨道:“你真吓死人了,怎么魔笑一起,你就晕了呢?哪会如此不济呀!” 光灿道:“我是装晕的。” “哎呀,都怨你,你一跌倒,分了我的神,才……” 王永福道:“啊呀,光大侠,这一装晕不是糟糕了吗?现在如何脱身哪!” 光仙道:“不装晕,如何探知他们的秘密?那位赵前辈不是白死了吗?” 壁脚突然有个嘶哑疲软的声音道:“喂,你说的赵前辈是谁?” 五人凝目看去,只见壁脚一方,有个黑影斜靠在石壁上。 光灿道:“我说的是赵子斌前辈,你是谁?怎么被关在这里?” 那人长叹一声: “大哥、大哥,你就这么去了吗?唉,我好恨、好恨哪!” 光灿又问:“你也是斗方三老之一吗?” 那人咬牙道: “只要我包季龙不死,誓报此仇!” 谢飞燕道:“哟,包前辈,还要不要抓我去换‘上清灵宝心法’呀?” 包季龙一惊:“你是谢姑娘?” “不错,我正是谢飞燕!” “对不住,姑娘,老夫十分惭愧,害人反害己,悔之莫及!” 光灿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包季龙道:“琅琊山腰的洞中,是神龙教的分坛。” 费礼书道:“光兄,先设法脱身,其他事以后再说吧。” 光灿道:“脱身容易。” 他几个翻滚,已到飞燕跟前。 “燕妹,短剑在吗?” “在。” “愚兄借用一下。” “我没法子拿。” 光灿倒转身,靠在谢飞燕背上,摸索着从她腰间取出金龙短剑,先把她的鲛皮筋索割断,再把宝剑交给她。 谢飞燕功力未复,咬牙用力,才把光灿的绳索割断。 光灿一跃而起,道:“燕妹,速速运功。” 他依次将各人绳索割断,然后再到壁脚,去瞧包季龙。 包季龙道:“你救不了我,手上脚上全是铁链子……” “铮”一声,光灿将他脚上的链子砍断。 包季龙又惊又喜,大叫道:“啊哟,天救我也!” 飞燕道:“怎么天救你,没有我的宝剑,你怎脱身?” 包季龙道:“是是,老夫一时高兴,说走了嘴,谢姑娘莫怪。” 光灿笑道:“别动,手上链子还没断呢,且慢高兴。” 他又用短剑替他斩断手上链子,道: “身上有伤吗?” 包季龙叹道:“当了阶下囚,哪能不带伤?不过老夫尚能行走。” 匡信德问:“你熟悉路吗?” “熟悉熟悉,老夫带路。” 光灿又问:“大家功力都恢复了吗?” 众人都已恢复,主张快走。 光灿运功于臂,挥起短剑,“呛啷呛啷”一阵响,将铁栅削断了五六根,带头出了狱室,又让包季龙走在他旁边。 包季龙道:“前面有石阶,石阶上有个洞室,那里有汉阳四虎把守。” 光灿道:“又是老相识,走吧。” 沿着洞道走出四五丈,迎面是石阶,大约有十几级。 上到最高一级,果见有间洞室,里面微微闪着光亮。 包季龙一指室内,示意光灿进去。 光灿一闪身来到洞口,朝里一望,只见汉阳四虎东倒西歪,坐在地上打瞌睡。 光灿不想伤他们性命,抬手一弹,以弹指神通功夫点了四个睡穴,让他们痛痛快快睡上一阵子。 穿过这间洞室,只见有三条岔道。 包季龙指指左边通道,大家鱼贯走去。 七弯八绕,走了一盏茶时分,终来到洞外,时正晨曦刚露,已是黎明时分。 这里是半山,包季龙指着一条崎岖小道:“沿这条路往下走,可以出山。” 他们顺坡而下,刚走了二十来丈远,却见三人堵截在小路上。 这三人中一人是熟人,此人正是斗方三老之一的裘时荣。 中间的那位,是个身材高大的秃头老人,只有一只眼睁着。 右边的是个中年道士,蓄着一小撮鼠须,正是那夜被光灿救出的广元真人。 这一发现,使光灿等五人大吃一惊。 裘时荣一见众人,脸上现出惊奇之色:“啊哟,包三弟,你怎么跟他们在一起?” 包季龙气得浑身颤抖,嘶声大叫道: “谁是你三弟?你这个出卖朋友的无耻之徒,还有脸站在人前说话。赵大哥纵然死了,只怕也饶不了你这欺师灭祖的畜牲!” 裘时荣脸色一变,道: “包季龙,你和赵子斌不识时务,怪得谁来?我本一直替你在祖师爷面前求情,你方才保住了一条性命,哪知你非但不感恩,反而翻脸不认人。” 光灿道:“喂,广元道长,你不是逃走了吗?怎么……” 广元不等他说完,道: “你岂知天下武林的变化,贫道已愿投入神龙派,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谢飞燕斥道: “你不是我大伯,是个欺世盗名的无耻之徒!道道地地的假货!” 广元冷笑道: “假货又怎的?其中奥秘,你永远也猜不透!” 众人仔细瞧他,的确是那夜落在慕容公子手中被光灿救出的广元真人。 裘时荣接嘴喝道: “你等见了本派祖师爷,还想逃得出琅琊山吗?快快下跪,听候发落。否则,叫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匡信德道:“独眼魔,让路,昨日你趁人不备,施出‘摄魂魔笑’,这算什么好汉?现在你再施施看,有谁怕了你?” 公仲昌不理不睬,把手一抬。 裘时荣道:“好个不知死活的老儿,你胆大包天,竟敢出言不逊……” 匡信德断喝道: “住口!你卖友求荣,不仁不义,实是江湖败类,今日容你不得!” 广元道人冷笑道: “老儿,休要张狂,待道爷来超度你!” 话声一停,抽出背上长剑,就要动手。 王永福小声道: “各位,独眼魔名头太大,冲过去吧。” 匡信德道:“须防对方人多,事不宜迟,一起上前动手!” 费礼书一挺长剑,飞身而上,与广元动起手来,飞燕抽出金龙宝剑,娇叱一声,直奔裘时荣。匡信德、光灿直扑独眼魔。 独眼魔怒吼一声,从腰间抽出鬼头刀,泼风也似撩起一片刀光,朝光灿、匡信德劈到。 匡信德从腰间抽出一只铁尺,向砍来的刀身一点,便将鬼头刀挡了回去。 光灿抽出短刀,刀尖眨眼间已到独眼魔肋下,惊得他一个“怪蟒翻身”,避过短刃。 没等他鬼头刀还招,光灿第二刀又到了他的脊背,慌得他陡地跃起一丈、蹿到了一株树上,避开了匡信德和光灿的前后夹攻。 光灿心想,这独眼魔空具威名,是个浪得虚名之辈,未免高估了他。 匡信德也在想,独眼魔凶名昭著,令人闻名丧胆,今日一个照面,原来不过如此! 这时,独眼魔已从树上跃下,鬼头刀舞起一片白光,向匡信德罩来。 匡信德一挺铁尺,左手把右手一拍,分开时,左手又握了一根铁尺,双尺不离,身前舞起两团花,迎着刀光冲去。 他的铁尺是鸳鸯尺,既可合并成单尺,又可一分为二成双尺,专打对方要穴。 光灿没有再动手,去瞧飞燕他们。 谢飞燕与裘时荣正打得激烈。 裘时荣使一把九环刀,刀上铁环呛啷啷响个不停。 九环刀刀厚,又沉又重,谢飞燕一时不能削断了它。 另一边费礼书与广元老道,两把长剑上下飞舞,还难看出孰优孰劣。 光灿忽然心里一动,退后了几步,与包季龙并肩站在一起。 王永福则抽出了直杆莲花,站在包季龙另一侧。 光灿刚刚站定,忽听身后一阵狂笑,声如夜枭号鸣,那令人心悸的“慑魂魔笑”又突然响彻山林。 就在这瞬间,光灿左手急搭包季龙气海穴,注入一股真力,方使他未能跌倒。 场中动手诸人,也立即停下,各自站在一边运功相抗。 这真是突如其来,防不胜防。 笑声时高时低,像怒号的山风,又像喧嚣的海啸,震得山林中的飞鸟纷纷坠落。 光灿冷眼看己方六人,除自己、匡老、飞燕外,其余三人已是汗流满面。 若再这样下去,势必有人受伤。 他瞅准了方向,突然间施出迷踪遁影,朝身后一株苍天大树上掠去。 人未到,在半空边弹三指,三股疾风向树干上坐着的一个矮小秃头老翁击去。 秃头老翁大袖一拂,卷起一股罡风,将击来的三道疾风扫走,接着再一挥,发出一投罡风,直击已临近树叉的光灿。 光灿立即挥出一掌,掌风与罡风相撞,一声砰然大震,光灿脚未能落在树上,一个身子往下掉,而秃头老人也被维摩大乘内功反震得身子往后一仰,差点掉下树来,幸亏他及时两手一分,抓住了树叶。 这一来,他的笑声不能不停止了。 光灿怕他笑声再起,脚还未落地,左脚尖往右腿背上一点,人如白鹤升空,又蹿了上去,连连弹出五指,攻向秃头老人。 那老人满脸惊怒之色,但身子并未离开原坐之地,大袖一拂,又是一股强大的罡风击出,将光灿的“弹指神通”破去。 光灿第二次又往下掉,他顺手扯下一把枝叶,一抖手打出,叶片像几十把飞刀,“呼呼” 飞向秃头老儿。 秃头老儿也顺手扯下一把叶片打出,叶片对叶片,轰然声中片片叶落。 魔笑一停,飞燕等人放下心来,齐把目光对准了光灿。 光灿几次上树不成,未能将老儿逼下树来,盛怒之下,双臂一振,人突然拔高四丈,落到了树梢上面。 这一下,高低之势已移,光灿翻到了秃头老儿的上面。 此时匡信德左手握尺,右手一伸一屈,身子突然从地上弹起,向秃头老者扑去。与此同时,光灿从上往下,推出两掌。 秃头老儿上下不能兼顾,只好双肩一晃,施出千斤坠,一个身子已立在地上。 光灿不让他有空施展魔笑,接着跃下地来,双掌一错,攻了上去。 匡信德喝道:“你们快走,冲下山去!” 喝声中他再一次腾起,攻向秃头老儿。 这老儿也是个瞎眼,瞎的是右眼,而那身材高大的秃头老儿,瞎的却是左眼。 他们两个老儿,谁才真正是独眼魔? 光灿却心中雪亮,坐在树叉上的矮老儿,才是真正的独眼魔,功力之深厚,非他目前的功力所能比。 他见匡老又攻了上去,赶紧从另一侧以迷踪遁影功夫,扑向独眼魔,试图扰乱他的定力,令他不能专心致志对付匡老。 然而独眼魔毕竟就是独眼魔。光灿的迷踪遁影在别人是难以捉摸,而独眼魔虽然只有一只眼,却胜似别人的两只眼,不论光灿蹿到他身后哪一侧,他都知道得清清楚楚,而且马上打出劈空掌,把光灿逼退。 匡信德冲上来后,已向老魔攻出八招,被老魔轻而易举化解。 匡老这才明白,独眼魔果然不凡。 光灿闪前闪后,不时以弹指神通攻击独眼魔,并夹以迷踪掌法,双掌泼风也似往老魔身上招呼。 匡老也使出了浑身解数,双掌上下翻飞,掌风凌厉,招招往老魔身上要害招呼。 独眼魔虽然功臻化境,但匡信德与光灿是何等人物,两人倾全力进招,独眼魔在五十招后便落了下风。 另一边裘时荣、秃头大个老儿、广元真人三人,与谢飞燕、费礼书、王永福斗在一起。 谢飞燕在斗到六十合时,将裘时荣的九环刀断为两截,并乘机攻向广元真人,将他的长剑断成两段,两人惊得后退两丈,闪出一条通道。 谢飞燕娇喝一声: “快走!”当先冲了出去。 王永福莲花杆往腰上一插,背起包季龙,在费礼书的掩护下,跟着飞燕冲出。 这边独眼魔又气又怒,心头阵阵火起,躁乱中更加被光灿、匡老打的手忙脚乱。 他心知遇上了劲敌,如此打下去只有自己吃亏,于是狂吼一声,猛力甩出两袖,把匡老光灿逼退。 匡老以传音入密对光灿叫道: “走!” 顿饭功夫,六人已到了山脚,后面没有追兵也不敢停留,一口气回到了城里。 在悦宾老店替包季龙要了一间房,从人叫小二把饭端进屋里来吃,吃完后精神稍振。 光灿把赵子斌对他讲的说了一遍,赵子斌来不及说完的,请包季龙接着说。 原来,善德和尚威逼利诱,要斗方三老入派。赵老大包老三不愿,裘老二却有些动心。 裘老二问:“若我们三人人派,可以委个什么职司?” 善德和尚笑道: “掌门之下,显赫职位极多,三位想想看,黑道高手尽数投于派中,光向各地派遣分舵主,就不知要多少人,三人人派后,还愁不领重任吗?” 裘老二又问: “老兄现居何职?” “贫僧现居琅琊山分舵主。” “咦,琅琊寺之方丈又居何职?” “错了,琅琊寺方丈及众僧并不会武功,贫僧率几位弟兄入寺,不过作个幌子,全力经营分舵罢了。” 包老三忍不住了: “老夫不想入派,总不能强迫吧?” 善德和尚并不动火,笑道: “包施主,三位已知我派许多秘密,这不入派,恐怕不好。” 包老三瞪眼道: “你欲如何?” 善德和尚道: “贫僧不难说话,只怕祖师爷公仲老前辈不允。” 包老三跳了起来: “老大老二,我们现在就走,看看谁敢阻拦?” 善德和尚仍不动声色: “贫僧一片好意,又何苦不听?三位只要擅自闯出此室,这后果就……” “就怎么?”赵老大问。 善德和尚对裘老二道: “裘施主,劝劝你两位兄弟吧,贫僧所言并非虚幻,神龙派已经成了气候,只等慕容彪祖师爷开关,少林武当便要遭殃,到那时,还有谁敢不服?” 裘时荣道:“老兄所言,小弟已听明白,可否让我兄弟三人计议一番,再回复老兄?” 善德和尚道: “自然可以。” 说完便步出石室,让他三人留下。 赵老大道:“老二,这一入派,必被牵进正邪两道的火并中去,值得吗?” 裘老二道:“斗方三老在江湖不是无名之辈,在黑白两道的决战中,只怕不能袖手旁观。 你我已得罪了雪山圣母,人家会不上门找麻烦吗?再说人生一世,何不风光风光,在派中获得职司,前呼后拥,不比三个孤老儿冷冷清清打发日子强吗?” 赵老大道:“老二,我们都已经一把子年纪了,闯荡江湖一生,出生入死,到死还是求个清静的好。” 裘老二道:“迟了,我们已获知神龙派不外传的机密,还能不加入吗?” 三人争论不休,相持不下。 善德和尚又来了,见三人争论无结果,便沉下脸来道: “三位,贫僧奉祖师爷之命,请三位过去一叙。” 裘老二道:“既然祖师爷相招,我们就去谒见,这也是一份殊荣呢!” 善德和尚道: “不错,公仲老前辈功臻化境,江湖上谁人不知?老人家一向独来独往,飘忽无定,等闲人休想见他老人家一面,今日闻听三位前来,便欲与三位见面,确是大幸,三位请吧。” 包老三道:“我又不入派,见他干什么?不去不去!” 裘老二忙道: “走吧走吧,这……” 包老三坚持不去,道: “我说不去就不去,休要再多言!” 赵老大道:“三弟就在此稍候,我与二弟去吧。” 包老三独自一人坐着,心里十分生气。 一盏茶功夫过去,赵老大回来了。 老大道:“三弟,他们人多势强,我们已出不了洞,只好暂时住下,再想办法。” 包老三怒道: “世上哪有这种道理?我偏不入派,看他怎的?” “老三,识时务者为俊杰,以免惹火烧身,暂时答应下来,伺机逃走吧。” “答应下来还能反悔吗?” “不举行入派仪式之前作不算数。” “老二呢?” “被独眼魔留下了。” “哼,我看老二变了心了!” “人各有志,岂能勉强?” 就这样,三人在洞中一住就是两个月。 这天,善德和尚来告知他们,另一位祖师爷来了,叫他们去晋见,入派之事就在今日设坛盟誓,授予职司。 三人被带到祖师爷下榻处,一见那位祖师爷,心中不禁倒抽一口冷气,一个个叫苦不迭。 他们和这位祖师爷早就见过面,正因为要躲避于他,三人这才丢弃斗方山老巢,出外找寻去处。 真是山不转水转,又碰到一起了。 这位祖师爷正是令他们上了大当的四海魔枭令狐宣! 令狐宣见了他们,嘿嘿一阵冷笑,道: “三位,别来无恙,怎么把斗方山的房子烧了,要到何处去啊?” 三人一听,互对了个眼色,彼此心照不宣。 那日老魔果然找他们去了,若不烧屋逃走,只怕早就死在他的手上。 裘老二心计多,赶紧回答道: “启禀祖师爷,因为捉了雪山圣母的徒弟,斗方山已不能安身,故外出另谋清静之地安身,幸善德大师荐引,我三兄弟极愿加入神龙派中,以供驱遣,望祖师爷恩准!” 令狐宣冷冷道: “你们的事本座已知,人派后须效忠到底,若存心计,自找苦吃!” 听着这句警告,三人便躬身退出。 回到居室,老大老三鉴于令狐宣奸诈凶残,坚持在未设坛盟誓之前逃走。 老二虽然反对,但无法使老大老三心回意转,只得答应。 三人说走就走,两个月的洞居,对路径已经很熟悉,谁知三人才在洞道拐了几个弯,老二就不见了,老大老三顾不得寻他,径自往外走。 刚走到洞门口,便被善德和尚和令狐宣堵住了。 没有别的办法,只有束手就擒,被关入石牢。 正是老二裘时荣去告的状,他并不讳言。 他道:“大哥,三弟,你们这是盲人瞎马,乱冲乱闯,小弟要是跟你们一道,还不是白白送了一条命。二位放心,小弟已在祖师爷跟前担保,慢慢劝二位回心转意……” 牢中一关就是一个多月,老大赵子斌思来想去,便与包老三商量,他假意归顺,并使对方相信,要包老三仍坚持不降,他先出囚室,再设法救老三。 这一招果然见效,善德和尚将赵子斌放了出来,以后两人有十多日未见。 这天,也就是昨夜,老大闯入囚室,打开牢锁,还没来得及救包老三,便被善德和尚发觉,一场拼斗下来,赵老大寡不敌众,带伤逃走,以后的事就不知道了。 光灿等五人听包季龙讲完经过,不禁陷入沉思之中,一夜间听到的消息,确系十分重大,一些若隐若现的暗线,似乎可以连接一起,找出些端倪来了。 经大家思索议论,得出以下结果。 第一,慕容彪已从西域鸣沙山返回,现正闭关练功,只等功成便要血染少林武当。 第二,若干年来,幕容彪之子慕容忆仇、女儿慕容玉贞惨淡经营,招纳了不少的黑道高手,组成了神龙派,看来羽毛已丰。 第三,神龙派有黑煞凶神慕容彪、巫山姥姥、独眼魔、令狐宣四个大魔头当祖师爷,这四魔若真的聚在一起,天下又有谁能与他们一较高低? 第四,广元道人虽见过两个,俱都是假的,那么谢飞燕三年前所见的广元道人就该是真的了,这真的广元又到何处去了? 为什么会有人冒充广元呢? 第五,紫晶白玉马究竟在不在黑煞凶神慕容彪手中? 紫晶白玉马是不是被真广元藏着,以假的白玉马留给谢家? 这五条前三条似已无疑,后两条是谜,只有等以后再进一步去探查。 那么,现在首要的事是什么呢? 大家一致认为,速到金陵寻找“鸿雁班”,将重要情形告知东方木、东野骧两位,以商讨对策—— 第二十五回 改邪归正 包老三伤势不重,只是皮肉之苦吃得多些,加之膳食太差,所以人无精神。和光灿等五人一路赴金陵以来,天天有好膳食,人也就恢复了。他不再独自骑马,和大家一块走路。 用不了几天,一行人到了金陵。 金陵承恩寺一带是最热闹的场所,只是天气已冷,不知能不能找到“鸿雁班”。 一行六人找了家小店住下,向店家打听,知不知道有个舞队在承恩寺一带演出。 店家道:“天气如此冷,谁还看演舞?没听说有什么舞队在承恩寺演出。” 离天黑还有一个时辰,六人便分成三伙,四处去寻找“鸿雁班”。 光灿与飞燕一路,沿大功坊到聚宝门一带寻访。 两人情意愈笃,说笑着一路行来。飞燕问他如何得到秘籍,光灿将活无常洪盛的事又详说一遍。 飞燕道:“灿哥洪福齐天,别人找都找不到的东西,你却轻易得来。” 光仙笑道:“要说愚兄福大,此生最大的福气不是这本‘上清灵宝心法’。” 飞燕惊讶道: “还有什么比这本宝籍更大的福气?我怎么不知道呢?” 光灿不答,从怀中摸出紫晶雕像,道:“她才是我最大的福气呢!” 飞燕笑道:“不过一块紫晶石,原来灿哥也是爱珠宝的财迷呀!” 光灿笑道:“非紫晶也,乃是这位姑娘。” 飞燕这才悟到他绕来绕去说的什么,脸一下红了,嗔道:“人家说正经的,你却……” 光灿接口道: “我也说的正经呀!” 飞燕又喜又羞,道: “真的吗?只怕说的是违心话!” 光灿道:“若有半句虚言,天雷打我!” 飞燕埋怨道: “谁让你发誓来?好端端的,说什么不吉利的话。” 光灿道:“小兄此心,唯天可表!” 飞燕喃喃道: “小妹也……” “也什么?” “也……” “哎呀,快说吧,小兄等不及啦!” “也不变心!” 街上行人稀少,冷冷清清,寒气把人都往家里赶。 但两人心里热烘烘的,充满春意。 打从两人相识,这样亲近的话从未说过,心里都跳得“怦怦怦”的。 这不就是“私订终身”了吗? 光灿轻轻地又道: “燕妹,愚兄与你终身厮守,永不分离!” 飞燕也轻轻回道: “小妹愿将终身寄托,随哥哥走遍天涯海角!” 光灿喜得眉开眼笑,还想将一肚子话,通统吐露出来,恨不得干脆将心掏出,双手奉送,以表中心。 可惜他来不及再说,因为迎面走过来的人正是飞燕的大冤家。 飞燕羞涩地低着头,没瞧见。 光灿急忙道: “燕妹,跟我来,快!” 飞燕听他语音突变,不明就里,忙跟着他走进一家绸缎铺去,奇怪地正要问他,见他手朝街上一指,顺眼瞧去,只见白面秀士童宝旺正从店前经过。 咦!这小子不是被令狐宣掌毙了吗? 怎么又在金陵城里大摇大摆走路? 光灿小声道: “跟着他,看他往何处去。” 两人从绸缎铺出来,远远跟着童宝旺。 光仙道:“被四海魔枭击了一掌不死,可见这人的内功不差,不能小看了。” 飞燕道:“这该死的贼子,既被人利用,又被人丢弃,真是老天有眼,活该!” “那么愚兄就将他处置了吧。” 飞燕道;“在大街上动手吗?” 光灿道:“不,看准他落脚处,夜里前往吧。” 说话间,童宝旺走到十字路口,拐向大中桥方向。走不多远,似乎进了一家店铺便未再出来。 二人赶到那里一瞧,是间大绸缎庄,招牌挂的是“财盛丝绸店”。 看实在后,两人沿大中桥一带走了十多丈,又返回身顺大功坊去寻“鸿雁班”的弟兄。 直到黄昏,也不见弟兄们的影子,只好回客栈来。 匡信德与包季龙一路,从大中桥那方回来,费礼书和王永福则从三山门一带回来。他们都没有找到人。 则这一带是金陵商贸繁华地,若这一带寻找不到,就不知该往哪里去寻了。 饭后,六人聚在一间房里,光灿把遇到童宝旺的事说了。 匡老道:“这姓童的既然被令狐宣丢弃,只怕从他身上找不出什么线索来。” 光灿道:“不然,童宝旺追随令狐宣不止一日,紫晶白玉马的事,多少会知道些。” 匡老道:“晚上都去吗?” 光灿道:“不必兴师动众,由晚辈与燕妹同去便可。” 议定后,各自歇息。 三更时分,光灿与飞燕跃出旅店,直奔大中桥一带,找到了“财盛丝绸店”。 二人跃上楼顶,方看出这家丝绸店非比一般,竟有三进院落。 三进院落都有廊屋相通,正屋都有耳房。最后一进纯用砖石建造,没有梁柱。 此时,三进院子都无灯火,人们已人梦乡,这样冷的天气,又有谁坐着打熬? 飞燕轻声道:“全都睡死了,怎么找人?” 光灿道:“将他惊动,自会出来。” 他让飞燕伏在屋脊上,顺手掀起一片瓦,抖手扔到院子天井里。 “啪哒!”瓦碎声响,静夜里特别分明。 不到片刻,两边耳房一下窜出四五个人来,均都手持长刀,一个个身手利落。 这些人中没一个是童宝旺。 他们找到地下碎瓦,议论纷纷。 “咦,是瓦片!” “瓦片怎么掉到天井里?” “上房,有朋友来了!” 几个人分向四边屋脊跃来,到屋顶察看。 光灿在他们出屋时,早拉着飞燕跃到二楼走廊上。 “瞧,这屋上少了一片瓦!”有人叫道。 “吵什么?仔细搜索!”童宝旺的声音终于响起来了。 光灿听出是在二楼正厅的走廊上。 他一拉飞燕,沿走廊悄悄走去。 不错,童宝旺披着件衣服,正探头向房顶上看。 光灿示意飞燕等着,他猛提真气,以迷踪遁影功夫,刹那间闪到了童宝旺身后,右手中指扣在大拇指上,接连弹了两下,两投尖锐的指风,闭了童宝旺两处穴道,其中之一是哑穴。 这童宝旺连“啊”都来不及喊出,就呆呆站在那里不动了。 光灿藏在他身后,推着他进了客室。 右侧有个女子声音道: “童大爷,有贼吗?贱妾心惊胆战,快进来呀!” 左侧有个男人道: “堂哥,是什么人吃了豹子胆,竟敢偷到‘财盛’庄来了。” 童宝旺作声不得,心中叫苦连天。 光灿又将他推出堂屋,房顶上的武士已不见,想是四处追“贼”去了。 他将童宝旺睡穴点上,夹着他来到走廊尽头,与飞燕一起,飞向正阳门。 出得城外,找了个僻静处,拍开童宝旺的哑穴睡穴,好让他说话。 童宝旺不认识光灿,带着几分惊恐问道: “你是谁?我与你素不相识,怎地暗算我?” 谢飞燕走过来道:“认识我吗?” 童宝旺见是个姑娘,仔细一瞧,急了,颤声道:“原来是谢姑娘,在下曾冒犯姑娘,但情实不得已……” 谢飞燕冷笑一声: “哼,说什么情不得已,你甘心为令狐宣卖命,忠心得很哪!” “啊哟,谢女侠,在下为令孤宣所迫,后来他又……” 光灿接嘴道: “他又杀人灭口,给你一掌,对吗?” 谢飞燕道:“活该!这叫恶人有恶报。” 童宝旺无话可说,道: “在下悔之不及,故逃出斗方山后,一直到处藏匿,以免再遭毒手。在下纵有得罪姑娘之处,确也遭了报应,姑娘总可以平了这口气了。” 谢飞燕道:“说得好轻巧,报应是令狐宣给你的,与我何干?今日将你逮到,就要报斗方山之仇!” 光灿道:“你非但助纣为虐,还欺师灭祖,你把你师傅活无常洪盛害惨了,我问你,这又该当何罪!” 童宝旺大惊: “你怎么知道?” 光灿道:“我怎么知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逼你师傅交出‘上清灵宝心法’,施尽种种酷刑……” “啊哟,这是令狐宣干的呀,望大侠明鉴!”童宝旺叫起来。 “怎么样,你得了‘上清灵宝心法’,习练得怎样了?” “大侠、谢姑娘,在下愿将‘上清灵宝心法’献出,奉送两位,与谢姑娘的过节,就此揭过,如何?” 光仙笑道:“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们找你就为的‘上清灵宝心法’吗?你自己留着练吧,我们不稀罕。” 童宝旺诧异了,道: “那……两位要什么?请讲。” 光灿道:“你把令狐宣的神龙派情形,通统说给我们听。” 童宝旺大骇,忙道: “什么神龙派,在下一概不知。在下与令狐宣相识不久,并不知道他的情形……” 光灿道:“你这么说,未免太不识相,那就别怪我替你师傅报仇了!” “别、别,大侠,有话好说,在下……” 飞燕斥道:“童宝旺,你到底说不说!” 童宝旺急道: “姑娘,在下不是不想说,但说了之后,一条命也难保。” 飞燕道:“你要照实说了,就留你的命。” “姑娘手下留情,在下万分感激,但神龙派势大,他们岂会放过在下?” 光灿道:“你说了又怕什么?有谁知道?” 童宝旺道:“大侠,神龙派网络了黑道上不少知名人物,稍一不慎,性命难保。在下被令狐宣突下毒手,差点丢了性命,对神龙派已是深恶痛绝,但在下虽有神火帮帮主这么一个堂兄,也仍然惹不起神龙派。故在下死里逃生后,在山东济南府躲藏了一些时候,堂兄又打发在下到金陵来,因为神龙派已胁迫堂兄入派。大侠、谢姑娘,在下真心奉劝两位,神龙派是当今武林势力最大的门派,少林武当也未能与之匹敌。特别是谢姑娘,神龙派要捉你,请千万小心,找个隐僻处藏起来……” “他们捉谢姑娘干什么?”光灿问。 “据令狐宣对在下言,谢姑娘家中的紫晶白玉马是假货,他们以为谢姑娘必定知道真货下落。万一姑娘也不知道,那就以姑娘为诱饵,等广元真人上门。” 谢飞燕道:“原来如此!我问你,杀我全家的是哪些人?” “在下只知道有魔棍房玉龙、铁臂头陀悟玄、还有慕容彪的儿子慕容忆仇,其他人就不知道了。” 谢飞燕咬牙道: “还有你,怎么不承认?” 童宝旺慌得叫道: “冤枉!在下这点武功,他们哪里瞧得上?到姑娘家去的,都是黑道的顶尖高手!” 光灿道:“慕容彪在什么地方?” “不知道,只知他在练功。” “神龙派的总舵在哪儿?” “不知道。” “咦,你又不说了?” “不不,大侠,在下入派时间不长,神龙派等级森严,在下地位不高,所知情况有限。” “那么说来,慕容彪手上没有紫晶白玉马,他就破誓从西域回来了?” “是的。” 第二十六回 技惊神火帮 “何年回来的!” “据说已有三年。” “神火帮入派了没有?” “家叔不愿入派,但又敌不过神龙派,别无他法,只能拖延些日子,最终还是得归顺。” “你知道广元真人吗?” “听说过,未见过面。? “我说的是假广元。” “假广元?不知道。” “你还知道神龙派的什么?令狐宣住在哪儿?” “令狐宣据说住在浙江余杭县北郊外。” “有几个分舵?” “在下只知道琅琊山有个分舵,还有河南的中牟,详情不知。据令狐宣夸口说,河南、河北、安徽、湖北、浙江、江苏等地都有分舵,就连嵩山也安了不少桩子,只等时机一到,血洗少林寺不过一夕之间。” 光灿、飞燕吃了一惊,同声问道: “少林寺安了桩子?真的么?” 童宝旺道:“真假不知,是令狐宣亲口说的。他还说,少林那些蠢和尚茫然不知,死到临头还洋洋得意呢!” “这桩子怎么个安法?”光灿问。 “详情不知,在下也不敢多问。” 童宝旺又说了一些派中情形,与斗方三老中的老大老三所说相似,唯一不同的,他又说出了一个老魔头,叫魏逸飞,外号无敌邪神,是慕容彪的师弟。 光灿道:“在下有一言,望足下奉劝神火帮帮主,且勿助纣为虐。” 童宝旺愁眉苦脸地道: “家兄若不入派,他们就要斩尽杀绝,鸡犬不留!” 光灿想了想,道: “少林武当及各大门派联合起来,神龙派又怎是对手?” 童宝旺道:“各大门派平日互不来往,各人自扫门前雪,又怎会联合一致呢?再说各派掌门只怕不是令狐宣、公仲昌等老魔的对手。” 光灿道:“江湖能人异士多的是,焉能看着魈魅横行不管?” 说着弹出一绺指风,替童宝旺解了穴。 童宝旺向二人行礼:“多谢两位开恩。” 光灿道:“足下看那棵树,两丈外那株。” 童宝旺诧道: “看见了,有什么不对吗?” 光灿伸出双指,运起神功,向大树遥遥一指,“哧”地一声,有股淡淡的烟雾闪出,只听轰隆一声,脸盆粗的大树齐腰而断。 童宝旺惊得目瞪口呆,半晌出不得声。 谢飞燕也瞠目结舌,万没料到个郎竟有此神技! 光灿笑道:“童兄,知过而改,善莫大焉,望童兄赴济南,力劝神火帮不要加入神龙派,可与我们携手,共斗凶顽。” 童宝旺躬身道: “大侠绝技惊人,神火帮有救。在下恭请二位赴济南一行,阻止神火帮入派,不知二位可肯赏光?” 光灿问飞燕;“你说呢?” 飞燕一想,阻止神火帮入派,也是重大之事。 神火帮在山东势力极大,一旦入派,对方如虎添翼,不如将神火帮拉过来为己用。 于是道:“可以一行。” 童宝旺大喜道: “在下吃令狐宣一掌,如梦初醒,今后当改过自新,定与正道英雄携手,与神龙派决一死战。” 光灿道:“明日早上,我们到丝绸庄来找足下,然后同赴济南。” 第二日清早,光灿将昨夜之事说了,匡老十分惊讶。 “无敌邪神魏逸飞,早年横行西北,与黑煞凶神各行其是,传说师兄弟之间并不和睦,怎么现在又勾结在一起了?此獠武功不在慕容彪之下,也是极难惹的人物。” 对两人济南之行,众人均无异议。 匡老等四人继续找寻“鸿雁班”,约好来年二月在杭州见面。 若大家能会齐,便到余杭县一探。 谢飞燕取出一封书信,请费礼书找到“鸿雁班”后,面交张云雁。 匡老嘱咐道: “神火帮介于正邪之间,帮中高手不少,若能促其往正道走,自然是好事。不过二位也要小心,谨防上当。若我们能很快找到‘鸿雁班’,便往山东来找你们。” 商议停当,光灿与飞燕便径自走了。 童宝旺在路上不敢亮相,故准备了一辆豪华马车,与神火帮主之子童福祥,在绸庄柜台里等待光灿、飞燕。 两人来后,童宝旺将堂弟引见给他们。 据童宝旺说,神火帮主怕和神龙派冲突,故将爱子打发出来躲避。 四人同车,及时上路。 童福祥二十来岁,对光谢二人极为尊敬。 一路上殷勤照顾,极为慷慨。光灿见他人品尚好,对他也很客气。 来到山东济南府时,已是仲冬十一月。瑞雪纷飞,天寒地冻,马车驰过街道,直奔北郊。 原来,神火帮总舵,设在四望湖畔。 下了马车,光灿与谢飞燕不禁为周围的山明水秀所叹服。 只见水色澄碧清秀,堤岸杨柳成行。 光仙笑道:“神龙帮居然有这么个好去处,帮主倒也风雅得很。” 童福祥道:“承大侠夸奖,先进总舵歇息,明日在下带两位各处走走如何?” 飞燕道:“如此好极,我正想到处玩玩呢,如能在湖上荡舟,那更是妙不可言了。” 童福祥笑道: “现正冬季,树叶掉光,没什么看头,要是春夏之交,湖光山色那才叫美呢!” 童宝旺道:“两位在此多盘桓几天,眨眼间不就是春天了吗?” 光灿道:“总舵在哪里?” 童福祥道:“在岛上呢,不远。” 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只响箭,抖手朝湖中打去,“嗡”地一声,紧接着“叮呤当啷”的铃声响个不住。这甩手箭上竟系着一只铃,声音清脆已极。 隔了一会,一支小船不知从什么地方摇出来,看见它时已到了岸边。 船上两人见是少帮主,立即将右掌放在胸前行礼:“少帮主,回来了?” 童福祥道:“回来了,还带来两位贵客呢。帮主可好?没出什么事吧?” 一水手道:“少帮主,你离家多日,哪知帮中变化,神龙派已有五人在此坐镇,要神火帮月底盟誓入派呢!” 童宝旺、童福祥大吃一惊,道:“上来详谈,这还了得!” 两名水手弃舟登岸,众人就到马车上去叙谈。 原来,二童走后不久,神火帮总舵来了五位客人。客人是神火帮副帮主王长寿带来的。 这五位客人是无敌狻猊许宏、毒阴手韩贵禄、追命太岁于泽弦、铁腿曹钧、魔棍房玉龙。 以房玉龙为首。 一听说房玉龙也在,飞燕不禁怒火中烧。房玉龙是杀父仇人之一,是罪该万死的大淫贼。 五人到后,威逼神火帮更名入派。 神火帮武功最高的四大头目不服,谈话间语言相撞,动起手来。 结果四大头目俱皆不敌,一个个都受了重伤,若不是帮主亲自求情,四大头目的性命只怕不保。 帮主童震东只得同意入派,但推说要将各地在外经商的帮中高手请回,共商大计,以免有个不服,使神火帮自行解体。 房玉龙等无奈,只好耐心等候。童帮主悒郁成疾,入派之事便拖了下来。 副帮主王长寿现已掌握帮中大权,决定月底让全体帮伙盟誓,加入神龙派成立济南分坛。 今日已是二十五日,远赴四方经商的帮众,已有不少人赶回总舵。 大家虽不服副帮主的决定,但也无可奈何,谁又斗得过神龙派的五个高手呢? 四人听完,童家堂兄弟不禁大惊失色。 童宝旺道:“二位,情势已变,不如回金陵去吧!” 谢飞燕道:“你怕了吗?” 童宝旺脸一红:“这五个魔头都是黑道上鼎鼎大名的人物,在下不是他们的对手。” 童福祥却道: “这样一走了之不行,堂兄,爹爹未派人通知金陵绸庄的人回总舵,就是因我们两人在那里避风,但总舵要是给王长寿占了,你我在金陵只怕也呆不住。为今之计,只有除去五个魔头,把王长寿赶走,还我神火帮本来面目才是上策。” 说完,又对光灿道:“光大侠,一切全仗二位了。” 童宝旺道:“堂弟,不可如此,光大侠和谢女侠尽管武艺高强,可对手人多,双拳难敌四手呀,万有一个闪失,咱对得起两位吗?” 光汕笑道:“不妨事不妨事,在下与谢姑娘和那五人曾交过手,彼此并不陌生。只要神火帮上下一条心,哪里就怕了人家五个呢?” 童福祥道:“大侠所言极是,兄弟回去后,一定与父亲商议,笼住人心,决不就范!” 童宝旺道:“两位为神火帮愿意涉险,童某虽然不济,也愿舍命陪君子!” 童福祥道:“湖中小岛甚多,我送两位到另外的岛上去,不让神龙派的人知道,然后再商良策,大侠以为如何?” 光灿道:“这样也好,走吧。” 六人下了车,登上小舟,顺湖边划了一段,才向湖中划去。 不久,到了一座小岛,岛上盖着些平房,树木不少,船一到,就有人出来探视。 童福祥道:“此岛平日留给经商帮众回总舵时居住,二位屈居一日,明日再到总舵。” 光灿道:“不妨不妨,哪里都住得。” 岛上帮众见是少帮主,俱都奔过来行礼。 童福祥、童宝旺将光谢两人引到最后一排平房,开了两间屋。 屋中布置典雅,十分干净。 四人坐下,帮众又抬了一盆炭火来,室中顿时温暖如春。 童宝旺道:“堂弟,我们先回去见帮主。” 童福祥道:“兄弟有人注意,不如请爹爹到这边来议事,不是更为安全吗?” 这个主意不错,众人都赞成。 童宝旺道:“那就等天黑了再去。” 童福祥吩咐帮众备办酒饭。不久饭菜端来,又饮了几杯酒御寒。天黑时,二童告辞走了,只剩下光谢二人围炉夜话。 飞燕道:“灿哥,那日你在金陵城外显露的一手功夫是什么绝技呀?” 光灿道:“叫一指神锤。” “前几次对敌,怎不见你施展?” “火候不到。若神火帮之事了结,在这里闭关两月,功夫就可练成了。” “好极啦,到时可以与四海魔枭一决雌雄了吧?” “大概可以。燕妹,‘上清灵宝心法’练得如何了?” “小妹觉得内功大有长进,这回你让小妹先动手,小妹要为全家报仇!” “是,燕妹只管动手,愚兄为你押阵。” “灿哥输给我的内力,已经完全融合,加上灵宝心法与金龙混元剑法的习练,小妹要胜过魔棍房玉龙,相信小妹吗?” “相信相信,只是要稳住气,切莫急躁。” “啊,对了,魔棍房玉龙那根棍子有机关放暗器,令人防不胜防。” “燕妹交手时仍用绳剑,乘对方不防时,突以金龙剑断其铁棍,他不是就没法施展了吗?” 飞燕大喜,道: “好主意!就这么办。” 又道:“灿哥,小妹不知怎么感激你才好呢?真的!” 光灿道:“一家人还要客气呀!” 飞燕脸红了,轻声道:“等荡尽群魔,小妹就……就可以同……” 她终究鼓不起勇气说出下面的话。虽然意思没有表达清楚,但光灿的心已经醉了。心心相印,脉脉相通,还须说些什么呢! 不知时辰过去了多少,直到听到语声脚步声,两人才如梦初醒,恨时间如流水流得太快,还有多少话儿竟然没来得及向对方倾述。 先走进屋来的是童宝旺和童福祥,后面跟着一个四十六七的中年壮汉,只是满面病容。 童福祥道:“这就是家父。” 众人见过礼,分宾主坐下。 童震东相貌威严,坐下后板着个脸孔道:“二位,趁现在神龙派的人还未发现你们,赶快离岛逃命去吧,这个闲事你们不该管,也管不了!” 谢飞燕道:“房玉龙与我有血海深仇,我找的就是他!” 童震东不悦道: “姑娘与他有仇,那就另找日子算帐,这里可留不下二位!” 光灿道:“怎么,帮主决心入神龙派了吗?要不怎么下逐客令?” 童宝旺赶紧道: “少侠,万勿误会,帮主并不愿加入神龙派,只是对方势大,无可奈何,望少侠鉴谅!” 光灿道:“神龙教势大,总不会压倒了天下英雄,帮主若为神火帮徒众着想,还是不加入的好。” 童震东怒道: “不为帮众着想,还不早加入神龙派了?打开窗子说亮话吧,你二人年纪轻轻,究竟有多大道行,也敢来架梁子?我神火帮高手不下数十,也不是人家的对手,你二人来了还有什么用?丢了小命不说,神火帮上上下下千余人的性命,不也跟着完蛋吗?闲话少说,你二人快快乘船走吧!” 原来,帮主不相信二人的武功。 光灿未及答言,只听门外有人冷笑。 “童帮主,请来了什么高手,也不引见引见吗?” 童氏一家三人闻声色变,开不了口,只是直愣愣瞅着门外作声不得。 接着,走进一个相貌狰狞的中年壮汉,后面还跟着几个卫士。 童震东勉强答道: “王副帮主,这哪是什么高手,两位是福祥的朋友,上四望湖来游玩,本座正劝他们离岛呢。” 王长寿朝光灿、谢飞燕一打量,眼睛一亮,说道: “哟,好漂亮的小妞,房老要是见了,准保喜欢!喂,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啊?” 谢飞燕气得就要跳起来,却听到光灿的传音,道:“燕妹,别理他,自有愚兄处置。” 她按下怒火,把头扭朝一边。 童福祥火了,道:“王副帮主,这是在下请来的客人,请庄重些!” 王长寿皮笑肉不笑,道: “哟,少帮主回来了?怎么不回总舵,躲到这里来干什么呀?你以为请来了什么高手,可以对付神龙教吗?走走走,就把两位大侠请到总舵去,让神龙教的几位大爷见识见识!” 童震东沉声道: “王副帮主,说话可得有分寸,两位客人不过随福祥来玩两天,但神火帮时下有事,本座就要让福祥送他们两位上岸。” 说完,对福祥喝道: “还不快送客人走!” 光灿朝飞燕使个眼色,两人遂站起来,表示要走。 王长寿道:“走?只怕没那么便宜的事,刚才的话我都听见了,要走也只能走到总舵去,见见神龙教的五位大爷!” 童震东大怒,倏地站起,喝道:“王长寿,你身为副帮主,竟敢与本座作对,你眼中还有没有我这个帮主?” 王长寿冷笑一声: “帮主也好,副帮主也好,入了神龙派就得听人家的,谁敢说不是?” 童宝旺赶紧劝解道: “帮主、副帮主,有话好说,自家人不必伤了和气,这两位确是我和福祥弟的朋友,不过来四望湖一游,别无他意,请副帮主明鉴!” 王长寿冷冷说道: “本来嘛,这么两个小娃儿,也要充什么高手?还不让人笑掉大牙吗?不过,这两人背后必有人主使,本座还得带他们去见五位老人家,由五位老人家发落!” 光灿道:“你带我们去吗?” 王长寿道:“当然!” 光灿道:“走吧。” 童震东大吃一惊,喝道: “你们不能去,那房玉龙是个色鬼,若……” 王长寿打断他道: “帮主,既然身为神龙派的弟子,对本派护法也敢口出不逊吗?” 光灿道:“姓王的,你枉为神火帮副帮主,怎么像只狗一样向人摇尾乞怜?” 王长寿身后的武士有人骂道: “住口,野小子,敢骂副帮主吗?” 随着话声,走过来一个牛高马大的家伙。 光灿道:“他本就是一条狗,怎么骂不得?” 武士劈脸就是一掌,掌风呼呼,武功非一般人可比。 光灿不动不避,垂着手把手指往上一弹,一缕指风从下而上,正击在对方腕脉穴上。 掌到光灿面部只差两寸光景,便缩了回去,一只手臂直直伸着,动也不能动了。 这一着出乎众人意外,一愣之下,又有两名武士一左一右,出掌踢腿夹攻他。 光灿想借他们试自己内功到底进展如何,便运起维摩大乘内功,呆呆站着不动。 这一拳一脚看看打到身上,只差一寸光景,两个武士陡觉一股大力挡住了他们的拳脚,还没有弄清是怎么回事,那股大力竟把他们撞出一丈开外。 一个跌在墙壁上,“叭”一声又扑倒在地,另人个跌出门外,摔了个四脚朝天。 光灿用内功反震之力,挫败了两名高手。 这一下,童震东、王长寿都惊得目瞪口呆。 这三名武士都是帮中高手,仅次于四大头目,与这个年轻轻的后生交手,人家连手都不挥,就败得如此狼狈!这一来,只得刮目相看了。 王长寿慌了,道: “好啊,上岛来还敢行凶,你等着,小子,自有神龙派高手找你!” 说着转身就走,那四个高手,再也不敢动手,跟着他就开溜。 可是,王长寿没能走出门去。王长寿走不掉,后面的人自然也走不掉。 门口好端端站着光灿,双手交叉搭在胸前,一副悠闲神态。 王长寿没看清他是怎么到了他头里,先一步抢到门口的。 童震东父子和童宝旺,也没看清他是怎么走到门口的。 王长寿急了,色厉内荏地喝道: “闪开,你敢挡本座的道?” 光灿道:“想走吗?没那么便宜!” 童福样道:“这五人均系神火帮的败类,投靠神龙派的不仁不义之徒,光大侠,千万别放走他们!” 童震东喝道: “福祥,你疯了吗?扣下他们,在那五个魔头面前怎么交代?” 福祥道:“爹爹,事已至此,一不做二不休,集全体之力,与他们拼了!” 王长寿急了,喝道:“好个童福祥,你敢造反?” 光灿笑道:“免开尊口,这儿没你说话的份!” 冷不防弹出二指劲风,一下点了王长寿的穴。 王长寿不能动了,吓得大叫:“快把这小子拿下!” 后面的四个高手面面相觑,没一个敢上来动手。 光灿又一闪,已到了他们面前。他出手如风,一下把四人穴道全点了,一个个如泥塑菩萨,动弹不得。 童震东见光灿有如此惊人的身手,赶紧打躬作揖道: “少侠好功夫,本座走了眼了,一番言语失礼之处,望少侠原宥则个!” 童福祥道:“爹爹,这下相信了吧?只要有两位大侠在,何愁斗不过神龙派的五个人!” 光灿笑道:“我们功夫并未到家,只要帮主决心与神龙教一斗,仗着人多势众,倒也不怕魔棍房玉龙之流!” 童宝旺道:“神龙教的人翻云覆雨,反脸无情,小侄为他们卖力,到头来又杀人灭口,二叔千万别再犹豫,就与他们一拼,保住神火帮这点基业吧!” 童震东毅然道: “有两位少侠相助,还有什么可虑的?明日就动手,把他们逐出四望湖,决心与神龙派周旋到底!” 童福祥立即到门外叫了人来,把副帮主王长寿等五人捆起来,推到一间房里关押起来。 当下五人又作了商议,决定帮主立即返回总舵,与四大头目张磊、杨炎、施豹、陶刚作商议,明日召集部属,宣布拒绝加入神龙派。 计议已毕,童震东只身返回,童宝旺、童福祥则陪光灿飞燕逗留此岛,明早再赴总舵。 童氏兄弟又去提审王长寿,审出神火帮人派后,由王长寿任济南分舵主,童家父子降为头目。 此外,神火帮还要调出三百名弟兄,协助攻打少林寺。至于什么时候出动,只知来年开春动身,不知确切日子。 光谢二人知此情况后,认为来年春天神龙教必犯少林寺,不知少林寺有否警觉。 时不我待,只有等此事了,立即奔赴少林,探查余杭县令狐宣老巢的事,只有向后推迟。 第二天一早,童福祥、童宝旺陪光灿、谢飞燕乘了一艘小船,到不远处的总舵去。 上得岸来,只见房屋麟次栉比,又是一番气象。 到了总舵议事大厅,按事先商定,坐在右排一二座位上。 此时正有三三两两的进来,帮主尚未归座。 童福祥对大厅门口喊道: “击鼓!” 鼓声隆隆,通知本帮大小头目,速到议事厅议事。 不一会,大厅两边的座位陆续坐满,不下百十人。 童福旺又把四大头目引荐给谢飞燕、光灿两人相识。 四大头目见是两个少年男女,心中不胜惊异。 这么点子年纪,能有多高的功夫? 说话间,童震东已到,在正中两把主位上的右座椅子上落座。 喧哗声立即平息下来,大小头目静等帮主训示。 “各位,今日本帮召集大小头目议事,两个月以来,神龙派威逼本帮入派,本座再三拖延时候,以等时机。现在,本座已经决定……” 刚说到这里,大厅外走进五个人来。为首的正是魔棍房玉龙。 他们大摇大摆,旁若无人,径直往主位正中方向走来。 两边到席的大小头目,按惯例站了起来,却听帮主喝道:“不必站起!” 他们听到帮主说出令人更莫名其妙的话。 “喂,何方人士,怎么闯到我议事大厅里来,事先也不通报一声?实在是无礼已极!” 这是说谁啊?大小头目侧头向大厅门看去,哪里还有别的什么人? 房玉龙等五人也不禁回头望了望,因为他们也以为帮主在说别的什么人。 既然大门口无人,那不说是说他们五人了吗? 房玉龙一愣,问:“帮主,你说谁?” 站在帮主右侧的童福祥喝道: “糟老儿,说的就是你们五人,还装的什么蒜?” 少帮主的话,使满座皆惊。 这五人是神龙派的特使,谁敢冒犯? 房玉龙一愣,旋即大怒道: “好小子,你不要命了?” 童震东大声道: “房玉龙等五人听着,本座今日郑重宣布,神火帮就是神火帮,决不加入神龙派,你们听清了吗?就此离开四望湖,滚回你们的老巢去吧!” 大小头目先是惊得目瞪口呆,继而开口欢呼,十分兴奋。几十天来压在他们心上的磨石搬开了,他们总算保持了自己一帮的名分,不再归属他人,任人指挥了。 房玉龙等五人也惊呆了,好大的胆子! 房玉龙冷笑道: “好一个童震东,你吃了老虎心豹子胆了吗?今日就叫你血溅当场,看看还有谁有胆敢违抗本派?” “真有那么厉害吗?我就不信。” 房玉龙循声看去,这才发现右排首席上,坐着的不是四大头目之一的张磊,却是那个一度交过手的光灿,一时颇觉意外。 接着他马上发现,那个叫他垂涎三尺的美娇娃谢飞燕坐在第二把椅子上。 “好呀,原来是你们两个,嘿嘿嘿,我正愁找你不着,你倒送上门来了,哈哈,我这人艳福不浅呀!” 谢飞燕双手轻轻一按椅子扶手,人已腾空击起,双手一拉一抖,绳剑“嗖”地一声,剑尖直指房玉龙咽喉。 房玉龙怪笑一声: “来得好!” 他伸手就抓短剑,一点也不在乎。“呼”一声绳剑抽回,谢飞燕已落在地上。 她纤手一指,咬牙切齿道: “恶贼,你杀我全家,罪该万死,今日就叫你横尸当场,莫想再出这大厅之门!” 童震东喝道: “各人速将座椅搬到墙角,亲眼看看这五个老贼的下场!” 神火帮大小头目平日训练有素,号令之下,动作快速,只见各人端起太师椅,眨眼间便退到了两边壁角,然后坦然坐下,观看这场生死决战。 议事大厅极为宽大,方圆十来丈,足够动武的人施展。 这时,房玉龙色迷迷地望着谢飞燕道: “小姑娘,你想报家仇吗?来来来!” 无敌狻猊许宏等人见神火帮的人并不动手,遂退开一边,让他二人动手。 谢飞燕再不答话,绳剑一抖,剑从肩上挂到脚下,右腿往上一踢,右手一扬,使个“哪吒探海”,绳剑直击而出。 房玉龙身形一矬,进步探身,一掌推出。 谢飞燕一个转身,使个“喜鹊登枝”,绳剑直插房玉龙肩胛。 她施展轻功,身轻似燕,极为灵活,时时退开一定距离,以远攻为主,这就使赤手空拳的房玉龙无法还招,只有挨打的份儿。 神火帮自帮主以下,个个精神紧张,目注斗场,无不为谢飞燕担心。 光灿坐在椅上,未移动坐椅。 他也替飞燕担着心。房玉龙身后还有四个穷凶极恶的高手,武功不在房玉龙之下,若是五人联手,只怕还应付不下来,须得与他们一个个交手,方能制住他们。 必须用话把他们扣住,但也必须作好群殴的准备。 他心中转着念头,双目却紧盯场中,一点儿也不敢放松。 房玉龙与谢飞燕拆了十几招后,心中有些惊疑,这丫头武功似乎比以前高了不少,若再这般斗下去,徒惹人笑话。 于是,他从腰间抽出铁棍,两手一拉,铁棍变长。 一旦兵器在手,就如虎添翼,他舞了两个棍花,便向飞燕冲去。 飞燕不等他近身,绳剑连连出击,逼得房玉龙左前右避。 房玉龙总算拉近了距离,手中铁棍也发挥了威力,“呼呼呼”上砸下扫,来势十分凶猛。 两旁观战的神火帮帮众,一个个变了脸色。 谢飞燕不慌不忙,将绳圈缠在左臂,让绳索变短,与房玉龙近战。 两人以快打快,身形兔起鹘落,转眼间便交手五十回合。 童震东、童福祥、童福旺以及四大头目都看得呆了,谢飞燕的身手之高,出于他们意料之外。 童震东不禁放下了一半心,他手下四大头目,没一个能与魔棍房玉龙交手二十合不败。 年轻漂亮的大姑娘,竟能与之力战五十合不露败象,使他不禁由衷佩服。 双方越战越烈,眨眼间又过了五十招。 房玉龙越打越心惊,这丫头内力也增长了不少,否则这样蹿高伏低,凭轻功满场飞窜,怎能维持这么长的时间? 这样打下去,他魔棍的名头岂不大大受损,让人笑话了吗? 那么,该使用暗器了? 当着这样许多人的面,这样做能行吗? 他还没拿定主意,飞燕突然将绳剑一收,左手握剑,直向他刺来。 这丫头不用绳索,改为手握短剑,这不是自找死路吗? 转念间,双手握棍心,向左一摆,棍头向飞燕击去。 飞燕手中剑直刺房玉龙心窝。房玉龙双手往上一格,欲以棍身砸短剑。 就在这时,白光一闪,谢飞燕右手又多了一把剑,她左手本是虚招,往后一缩,右手剑直砍棍身。 房玉龙不禁暗笑,双手一使劲,以棍迎剑,要将她短剑砸飞。 谢飞燕这一剑已贯注了七成功力,剑光突然从剑尖上闪出,房玉龙一惊,收手已来不及,只听“咔嚓”一声,铁棍断为两截。 房玉龙这一惊非同小可,眼见对方宝剑又闪着尺长剑光刺来,慌忙向后一跃,猛觉心口上一疼,低头一看,绳剑正插在他胸上,鲜血迸射而出。 原来,飞燕以右手蒙蔽对方,左手同时抖手打出绳剑,果然伤了老魔。 一招得手,岂能放过?她立即左手猛力往后一拉,短剑从房玉龙胸上拽出,疼得他大叫一声,慌不迭向后直退。 谢飞燕左手抖回短剑,右手金龙宝剑同时使出金龙混元剑法,以“金龙探爪”迷惑对方,再以第二招“布云催雨”迫得对方全然乱了手脚,使到第三招“雷霆万钧”时,她已将功力提到了九成,只见宝剑幻作一团白光,寒气森森,紧紧包住了房玉龙的全身。 紧接着一声惨叫,房玉龙被金龙剑穿心而过,鲜血喷溅中,身子轰然倒下。 一代色魔,就这么了帐! 白光收敛,谢飞燕站在大厅之中,面含悲愤,朝着大厅向蓝天祝祷:“爹!娘!女儿手刃魔棍房玉龙,替全家报了大仇,其余凶手,定然一个也不饶,请父母在天之灵保佑女儿,手刃这般狠心恶贼!” 大厅之中静得连呼吸声也听得见。 神火帮的人惊得傻了眼,若不是亲眼目睹,有谁能相信?名噪江湖,令人谈虎色变的魔棍房玉龙,竟死在一个年轻姑娘之手! 这位姑娘击杀房玉龙的招式玄妙无比,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她手中的短剑,竟能削铁如泥,真是一把旷古少有的宝剑。 无敌狻猊许宏等四人,作梦也想不到会是这般一个结局,他们互相瞧瞧,俱都抽出了兵刃。 他们知道,今日若不胜了谢飞燕、光灿,非但神火帮不会归顺,自己老命也将难保。 光灿见他们抽出兵刃,便站起来道: “在下也来讨教几手功夫,你们四位是一起上呢,还是讲点身份一个一个来?” 这话实在刺耳已极。四人都是江湖成名二十多年的人物,岂能当着众多人的面前,像市井之徒那样群打群殴?而且是对付一个籍籍无名的后生? 铁腿曹钧首先出阵,喝道: “小子,你休要张狂,就凭你,也要老夫与这些成名的英雄联手吗?来来来,让老夫称量称量你!” 光灿道:“好极好极,高姓大名总该让在下知道吧?” 四大头目之首的张磊叫道: “他叫铁腿曹钧,为人自高自大,盛气凌人,光大侠替大家教训教训他,出一口恶气!” 光灿笑道:“原来如此,动手吧!” 曹钧双眼一瞪: “老夫何等身份,你小子有种就动手!” 光灿道:“那就得罪了!” “了”字一落音,人已到了曹钧面前三尺处,速度之快出人意外。 曹钧吓了一跳,连忙一腿踢出。 他号称“铁腿”,脚上的功夫果然不俗,一腿刚出,另一腿又闪电而至。就这么片刻功夫,他已攻出了八腿。 神火帮帮众看得心惊肉跳,自忖接不下老儿的三腿,均替光灿捏着一把汗。 光灿左避右闪,每一腿只要再往前伸长那么一寸,就可以把他踢到大厅梁上去。 众人坐在墙壁两边,离两人交手处最少也有五六丈,远远看着就像每一腿都踢中了一样,实在是凶险已极。 曹钧一口气攻出八腿,每一腿看着要踢中了,却又落了一个空,足尖并未碰到对方身体。 他不禁有些惊奇,一个后生晚辈,居然躲过了他的八腿。 但明显可以看得出来,对方躲闪得十分吃力,都是只差一丝就被踢中,可谓侥幸已极,只要再攻几招,就能将他置于死地。 他于是改用拳打,两拳攻出手突然又使出腿招,让对方措手不及。果然,三腿攻出之后,对方已招架不住,眼看第四腿就能将对方的魂灵儿踢掉。 大厅观战的人众发出了一声惊呼,有的连眼睛也闭上了,不忍目睹这一惨景。 童震东又急又悔,不该听信儿子与侄子的话,草率地把全帮人众的性命,押在这两个年轻人身上。 这一下光灿丢了命不打紧,只怕神火帮尸横大厅。 那姑娘武艺虽然更高,也难抵住四个大魔头。 童宝旺则不然,他看出光灿未施全力,料定至多打个平局,不至于败北受伤。 童福祥紧握单刀,两眼似要喷出火来,他想在光灿危急时拼力相救。 整个大厅中,只有两个人不着急不担心。 一个是光灿本人,一个是谢飞燕。 她知道光灿胸有成竹,他一人要接连对付三四个人,不用点心计不行。他究竟要玩什么花招,她也说不上来。 但是,她知道他定能战胜这个铁腿曹钧。 此时场中胜负已定。这几乎是所有人的想法。 因为光灿完全不能还招,非但不能还招,就是躲避对方的拳脚也是险之又险。 曹钧一拳打出,眼看光灿已躲不开,可这小子运气算好,就差那么一丝丝逃出厄运。一腿踢出,情形也是如此。 所以,人人都在想,下一招他就难逃此劫了。 可是,他又躲过这一招。再下一招他还想躲过吗?休想休想! 然而,怪哉!曹钧一连攻了五十招,这小子依然未倒,咦!这究竟是何道理? 不要说神火帮的二流高手庸手瞧不出来,就连四大头目和帮主也感到莫名其妙。 和曹钧一伙的许宏等三人,也瞧不出其中的奥妙。 明明这小子已是招架不住,险象环生,明明是每一招都可以置这小子于死地,可为什么就是没有把他打倒呢? 就连曹钧本人也感到莫名其妙,他一次次咬牙暗想,这一招看你往哪儿躲。 “着!”每一拳每一脚施出时,他情不自禁大喝出声。 大厅里不断有“着、着、着”的响声回荡,每一声“着”都使人们大睁双眼,半悬半空,紧张已极。 然而,偏偏不“着”。 越是不“着”,他越是愤怒,发出的拳脚越是狠辣,就一定要在这一招里,击毙对手。 因为,每一次的进攻,都是瞅准了大好机会的,这样好的机会,怎能不奏效呢? 可是,事情却出乎意料之外,他像个无能的庸手,白白放过可趁之机,就是打不倒人家。 他焉能咽得下这一口气? 这块老脸又往哪里放?铁腿曹钧这块招牌,还要不要在江湖上挂? 又是五十招过去,光灿依然闪来避去,也仍然是险乎乎的。 这样一来,众人的心都放下了。 光灿纵使不能胜了对方,可一时也不会败北,他大概学了一身极为高明的躲闪功夫,可保性命无虞。 可是,这种想法不久又有了改变。 此刻,曹钧已施出了全力,拳脚犹如暴风疾雨,劲力之强,内力之充沛,是神火帮帮众从未见过的。帮中人数虽多,高手也不少,但没有一人,包括帮主在内,能有这般高的境地,这本是令人十分佩服的。 然而情形恰恰相反。 曹钧越是打得猛、踢得凶,就越是显出他的蠢笨。 因为光灿像个魔影,就那么轻轻巧巧一闪而过,莫说打在他身上,就连衣襟也沾不到一点儿边。 这哪里是在拼生死?分明是在戏耍着玩。 渐渐,观战人众品出个味儿来了,人人心绪宽松下来,见险而不险,有险不惊,甚至指指戳戳笑出声来。 他们越看越高兴,喝彩的喝彩,拍掌的拍掌,又笑又说,就像观赏杂耍表演。 童帮主脸上也展现了笑容,不再双眉紧锁,提心吊胆。 童福祥则高兴得像孩子,又叫又嚷,为光灿助威。 许宏等人也看出,来了,人家是在耗损曹钧的精力,这么打下去,累也得累趴下去。 可又怎么办呢?要是出人把他换下来,只怕他不依。 而在场中猛攻的曹钧,也感到对方不是想象中的一个雏儿,他那闪避的功夫妙不可言,岂能是一个庸手? 若再这么一味猛攻下去,真力耗损过多,岂不是不妙吗? 他立即放慢了进击速度,想保持真力。 但光灿却不让他慢下来,他只快速攻了一掌一拳,就迫得曹钧手忙脚乱,不得不施出全力还击,由不得又快了起来。 追命太岁于泽弦大喝道: “曹老弟且退,这厮一味躲闪,不敢交锋,何必与他纠缠不休,待愚兄用兵刃毙了他!” 话音才落,于泽弦双钩一晃,已向光灿攻去。 曹钧已累得气喘吁吁,他老谋深算,此刻退下来总还保有一点面子,便立即跳出圈外。 追命太岁于泽弦,在江湖横行二十多年,杀人无数,性情凶残,一上来就施出杀手锏,双钩尽朝致命处施招。 他的钩法诡异多变,虚中带实,实中夹虚,狠辣凌厉,只见两团白光,将光灿紧紧裹住,实是惊险已极。 观战诸人心又悬了起来,为光灿捏了一把汗。 倏忽十招过去,光影中突然响起叮叮当当的声音。 众人大奇,仔细瞧去,只见光灿手中多了一把短刀。 这刀顶多不过七八寸长,像把匕首,他就用这么短的兵刃,格架对方双钩。 只见他将手中匕首轻轻一点,就将袭来的双钩挡了开去,他一个身子与刚才和铁腿交手时相反,只在一步的地方内走动。 手中的匕首忽左忽右,忽上忽下,毫无差池地护住自己。 不管你这一钩如何凶猛,他只要将匕首尖轻灵地在钩头或钩身一点,那钩就被挡开,荡出一尺外。 众人见他就在一步之间进退横移,十分从容安闲,与追命太岁于泽弦的激烈激昂相反。 这是什么打法?什么功夫?就连许宏与韩贵禄都不禁对看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这小子功夫惊人,追命太岁只恐不是对手。 若再一个个轮番斗下去,今日不会有好结局。 两人心意相通,手狠心辣,就在这一瞬间,两人同时出手。 无敌狻猊许宏人一跃出,九节鞭已举在手中并递出了招式,他力贯于臂,使一招“力劈华山”,七节鞭夹着罡风,朝光灿夹头一下打来,势如电光石火。 毒阴手韩贵禄不用兵刃。他号称“毒阴手”,功夫就在两只手上。 人一跃出,他并不发招,只是蓄势以待。他要等许宏的鞭招发实、于泽弦的双钩递出,光灿忙于应付两种兵刃的瞬间,找其破绽出手。 他立即提起十成功力,要一举将光灿击毙。即使掌心不能击中对方身体,也要以罡气击伤对方。 毒阴手不仅手上有剧毒,发出的罡风也有毒气,对方只要嗅到这种毒气,便会头晕目眩栽倒于地,不出一个时辰,便一命呜乎!所以,他有十成的把握,把光灿当场置于死地。 他施出了最厉害的一招“力撼华岳”,只见他身形似电,眨眼间窜到了光灿背后,两掌一上一下,猛击光灿背腰。 观战人众一声惊呼,顿时乱了方寸。 就连谢飞燕也惊得魂飞天外,口中发出尖叫。 光灿突遭两大高手袭击,只避开了九节鞭,毒阴手恰到妙处的偷袭,他确实无法再避。 危急中陡地提起九成功力,身子猛然一旋,伸出两掌,正好挡住袭来的两掌。 “啪!”四掌接着正着。 光灿身子微晃了晃,仍然站立原地。 观战人众立即欢呼起来,但呼声刚起又落了下去,眼前的情景使他们大气也不敢出,一个个惊得目瞪口呆。 原来,四掌交接的刹那间,无敌狻猊许宏的九节鞭击空后鞭鞘还未着地,立即振臂一抖,九节鞭挺得笔直,一个“乌龙盘柱”拦腰向光灿击到。 许宏功力快若闪电,彼此间相隔又近,又谁能闪避得开? 这真是危急万分,眼看光灿命在旦夕。 神火帮帮众以及谢飞燕一个个惊得魂飞天外,要想援救已是不及。 就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只听一声惨呼,九节鞭击在人体上的“啪哧”声,清晰地传遍大厅。 只见斗场中倒下一人,而那个必死无疑的光灿,却好端端地立在那里。 这一下,敌我双方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一个个目瞪口呆,闹不清是他们眼睛看花了呢,还是光灿会使邪术,把毒阴手韩贵禄作了替身。 无敌狻猊许宏、追命太岁于泽弦也忘了动手,直愣愣地站在原地,怔怔地瞧着躺着地上的死尸。 突然间,观战人众齐声欢呼,整个大厅欢腾一片。 谢飞燕含着眼泪,一个箭步跃到光灿身边,轻声问道: “灿哥,你没事吧?” 光灿见她泪光莹莹,心下甚为感动,轻轻回答道: “没事,燕妹尽管放心。” 欢呼声将许宏、于泽弦惊醒,四目一扫,见光灿正与谢飞燕说话,一股强烈的恨意在两人心中燃起,不约而同怒吼一声,手中家伙猛向光谢二人身上招呼。 光灿虽然在与飞燕说话,暗中自然不放松对二人的监视,一见两人疯虎般扑来,立即拉着飞燕跃退一丈。 谢飞燕芳心大怒,娇斥一声,纤手一抖,绳剑“玉女投梭”一剑刺向于泽弦。 光灿短刀一闪,向许宏攻到。 这一次他毫不留情,一上来就施用金龙混元三剑式。 这是他第一次试用此式。 以他的功力施展出来,威力岂同一般? 第一式“金龙出海”,短刃上刀光闪出两尺,一刀向许宏胸前刺到。 许宏见来势迅猛,急忙提起八成功力,人往旁边一闪,九节鞭一抖,鞭头从斜刺里向光灿腰肋点来。 光灿接着使出第二式“金龙戏蟾”,刀光一闪,直奔许宏双眼,未到双眼又突向对方心胸上扎,刺的都是要害部位。 许宏慌忙倒退一步,撤招换式。 但光灿第二式“金龙探爪”跟着使出,刀光一闪,左掌“呼”一声当胸击去。 许宏来不及对攻,只能往左侧一闪,哪知对方刀刃直指自己心腹。 许宏急忙吸口气,人往后仰,险险避过刀尖。 光灿此时又加提了三成功力,使出了“布云催雨”。 只见他刀尖上的光芒又长了五寸,“嗖嗖嗖”左边一刀右边一刀正中一刀,直向对方左肩右肩脑门砍去,未等招式使老,刀子又横着拦腰砍去,这一招也是虚招,未等招式用实,人已腾空而起,使出最后一式“雷霆万钧”,一刀向对方当头砍下。 金龙三式也是练气的功法。 这一式一式演练下去,内腑的真气便跟着流转,使到最后一式时,由不得自己控制,功力自然而然达到十成,是以一击下来,真如雷霆万钧。 光灿使的是短刃,使刀芒已增至二尺五寸之长,浑如一柄两尺五六的长刀,那刀尖闪出的刀光,正是光灿本身的真元,比真刀实剑还要厉害。 许宏接连处于守势,已是乱了阵脚,对方使出第二式、第三式时,只觉眼前刀气森森,耀眼的刀芒使他什么也看不清。 大惊之下,他本能地奋起九节鞭,去格挡迎头而来的刀光。 “呛啷啷”的兵刃撞击声,一个身体颓然倒地,连动也不会动了。 观战的人众被光灿舞起的刀光看花了眼,等白光忽地一收,这才看清场中的情形。 只见光灿静静站在场中,面不改色气不喘,依旧从容。 地上躺着无敌狻猊许宏,旁边扔着断了的九节鞭。 难道光灿手中的短刀也是宝刀?其实,他的短刀虽然钢火极好,但绝非切金断玉的宝刀。 他以内力震断了对方兵刃又以短刀上传出的劲力击毙了许宏。 许宏躺在地上,头不破血不流,似乎一点伤痕也无,可他的灵魂儿却奔鬼门关去了。 众人见光灿一上手,三招两式就把许宏打发了,一个个又惊得瞠目结舌。 他们对光灿一点儿也摸不透,越看越觉得神秘而不可测。 第一阵对铁腿曹钧时,他似乎只会一套高明的躲闪功夫,这功夫保命是挺管用的,但与人交手时,总不能靠这么躲来闪去,等把进攻的对手累垮才能取胜呀!要是对手内功特强,那不是糟糕至极了吗?人家还未喘息,你自己就先累垮了! 总之,光守不攻,净让别人打,这可不是上策。 等到与许宏、于泽弦、韩贵禄动手时,不知他用什么法儿,躲过了九节鞭致命的一击,却把毒阴手韩贵禄作了替身。 现在与许宏再次交手时,他一出手就把这个不可一世的魔头击倒,就像不费力似的。 啊!这光灿可真怪,怪得让人摸不透看不清,谁也无法估量他的武功究竟有多高。 有了这样的人在世,又何必怕什么妖魔鬼怪? 众人对他一片钦慕,不由又大声欢呼起来,声震屋瓦,经久不息。 曹钧、于泽弦吓破了胆,不等招呼,两人径自向厅门外窜去,众人哪里来得及阻挡? 谢飞燕未料到光灿这么快就摆平了许宏,芳心一分神,被于泽弦这老小子逃掉了。 敌人狼狈逃走,众人齐向场中拥来,把光谢二人围在场中,称颂之声不绝于耳。 童震东也极为激动,再三向光谢二人致谢,他们救了神火帮上千的帮众。 四大头目之首的张磊突然问道: “光少侠,你被许宏冷不防一鞭攻到,眼看十分危急,少侠又正好跟毒阴手对掌,根本腾不出手来,少侠是怎么把毒阴手弄到九节鞭之下的?” 众人对此都感兴趣,也连连催问。 光灿无奈,只好道: “毒阴手双掌有剧毒,他突然一下袭到,在下当时确有些措手不及,只好伸出双掌护身。 四掌相接时,许宏九节鞭又袭到,我迫于无奈,只好把韩贵禄身子移过来挡灾。” “移过来?怎么移法?”张磊问。 “在下以内力吸住韩贵禄,所以他……” “原来如此!真神功也!”张磊大为叹服。 童福祥道:“光爷:,你那把刀和谢姑娘的剑短一样,也是一柄宝刀吗?” 光灿笑道把短刀掏出,递给童福祥道: “你自己瞧吧。” 众人也好奇地打量着,只见刀身雪亮,的确是把宝刀。 “果然好刀!怪不得削断了许宏的九节鞭,让他招架不住,一刀势如破竹,砍了他!” 有人自作聪明地说。 “胡说八道,你见许宏身上有血迹吗?”另一人驳斥道。 他一说,大家顿时醒悟过来,不错,许宏可不是被刀劈死的。 童福祥道:“我试试刀锋。” 说着从地上拾起断了的九节鞭,用短刀往断鞭上砍,哪里砍得动分毫? 童震东道:“莫傻,这刀只是钢火好而已。光大侠是以内力震断了九节鞭,震死了许宏的。” 童福祥脸红着把刀还给了光灿。 众人这才明白,更加佩服光灿的神功—— 第二十七回 四象神火阵 神火帮主童震东再三挽留光灿、谢飞燕,请他们在此过完冬季,以防神龙派又派人来肆虐。 此时天寒地冻,路上行走不便,光谢二人便答应下来。 童震东大喜,专拨一幢小楼归二人住宿,并派帮中女弟子侍候。 光灿、谢飞燕有了这么长的空隙时间,便加紧练功,待来年春天直捣令狐宣老巢。 童帮主将副帮主王长寿及其死党通统清除出帮,为念多年共事之情,免了他们的死罪,只把他们逐出四望湖。 这一下,清理出百十名叛逆,重振神火帮,并加紧排演神火阵。 光灿与飞燕被帮主邀到练兵场上观看神火阵,只见每五十人成一方阵,方阵可组多,也可组少,视人数而定。 神火阵与天狮道君的九九魔焰阵有异曲同工之妙,所不同的是使火方法不同。 九九魔焰阵以硫磺类置于器物中,甩手时火喷出数尺伤人。 神火阵则不然,引火之物全系在叉头上,对敌时将叉头引着火,帮众舞动火叉,只见烈焰奔腾,异常厉害。 到最紧要关头时,每阵为首之人一声令下,持火叉者齐将叉柄上的机括一按,三个叉尖上能射出三只短箭,短箭一出经火一燃,箭身上涂抹的硫磺引火之物就会点燃,成为一只带火的弩箭,直射敌人。 光灿与谢飞燕观看了神火阵的操演,五十名壮汉手舞火叉,钢环脆响,烈火熊熊,威力不下于九九魔焰阵。 童震东道:“若事先作好准备,不怕神龙派的高手。光大侠以后若有用着之处,只需带个口讯,本帮赴汤蹈火,决不推辞!” 光灿喜道:“不瞒帮主,待对付神龙派老巢时,定有借重之处,神龙派势大,我们若不多邀约些江湖道义之士,只怕难胜他们呢!” 童福祥连忙道: “只要光大侠差遣,我一定率众来见!” 谢飞燕也很高兴,道: “有了神火阵助威,不愁神龙派不灭!” 童震东道:“神火阵虽然厉害,但弟兄们武功差,加之在下指点不力,威力还不很大,光少侠、谢女侠可否指点几招,使阵势更为厉害!” 光灿道:“为对付几个老魔,在下需闭关一月练功,待在下与燕妹计议后,就请她授几招与弟兄们吧。” 帮主大喜,又道: “犬子武功甚差,也请二位点拨。” 光灿也一口答应下来。 喜得童福祥打躬作揖,说要拜师。 光灿连忙道:“使不得使不得,在下可与你切磋武功,徒弟嘛收不得。” 童宝旺道:“有光大侠指点,兄弟你就受益匪浅,真是好福气!” 众人事完,回到帮主宿处,招待光谢二人午饭。 饭后二人回到精舍,商量怎样使神火阵提高威力。 两人根据方阵的特点,从各自的武术招式中,分化融化并自创,一共精研出二十招,并将五十人的方阵改为二十人一个方块,这样行动起来更为灵活方便。 这方块每五人站一方,四方合起来二十人,每一方五人使的招式不同,然而又相互密切配合,做到天衣无缝。 这样一来,光创出招式不够,还需注意相互配合。 二人用了一个下午和一个晚上,终于将招式配套成,每一方五招,使完再从头来。 这二十招都是进袭招式,一上手就把敌手紧紧逼住,不让对手有还招之力。 两人反复琢磨,用尽了心计,直到再也想不出新招为止,然后画出阵图。 第二日,两人把新创的四象神火阵图拿去见童帮主,并作了详细说明。 两人所创,简明易练,招式不繁复,但威力极大。 童帮主大喜,忙把童宝旺童福祥叫来,又招来了四大头目张磊、杨炎、施豹、陶刚。 众人听了光灿的解说,俱都喜之不尽,纷纷向两人道谢。 童震东当即命帮众试演。 光灿挑了二十名后生,与飞燕各教咐十名,半个时辰后学会了招术,然后又把二十人合在一起演练。 他自己立在场中,让众人按招式攻他,以检验招式的威力。 众人一声呐喊,展开招式,只见钢叉闪亮,铁环当啷,上下翻飞,猛不可挡。 光灿左闪右避,费了很大劲才躲开了袭击,跳出圈外。 飞燕道:“还真厉害呢,可以了吧。” 张磊道:“我来试试。” 光灿道:“把叉子换成树枝,以免误伤。” 帮众依言,各人拿了根树枝,光灿一声令下,二十人呐喊一声,手中树枝齐向张磊身上招呼。 张磊奋起反抗,但躲得了正面难躲侧面,要是帮众手上拿的钢叉,不早把他身戳了几十个洞。 童震东等人看得大笑,那张磊不但不恼,反而大赞其妙。他说: “我一招都吃不消,厉害厉害,我张磊五体投地!” 光灿道:“这四象神火阵,分震离兑坎四方,取的是八卦四正,其中没有再设变化,为的是简明易学,速战速决,请各位多多指教。” 众头目兴致勃勃议论一番,均为此阵高兴,对光谢二人更加钦佩。 童帮主下令帮众每二十人为一阵,全都参加习练,以对付神龙派。 光灿道:“在下今日起闭关,一切由谢姑娘照应吧。” 童帮主道:“光大侠只管放心练功,有了四象神火阵,不怕神龙派再来捣乱。” 自此以后,每日都由谢飞燕督促帮众排演阵势,对童福祥的武功指点,也让她偏劳,光灿一心一意练一指神锤,好对付四海魔枭令狐宣等老魔头。 时光易逝,倏忽过了一月。 这天有帮众到练武场上禀报帮主,说“鸿雁班”来此寻找光大侠、谢姑娘。 谢飞燕正在指点童福祥练功,闻讯大喜,忙道: “他们在哪里?” 帮众道:“在岸上,还未接过来。” 童帮主立即让童福祥、童宝旺驾船,他要亲自出迎。 帮众遂出动了十只大船,谢飞燕与童帮主等人一块到岸上去,远远就见穿得红红绿绿的姑娘们在岸上东张西望。 谢飞燕喜得张嘴尖叫: “云雁、美珠、小娥、美玉……” 云雁等众女也瞧见了她,一时尖声喊叫,又叫又跳,犹如天下大乱了一般。 不等船靠岸,谢飞燕早已来个“燕子穿帘”,一下跃出五丈,轻飘飘落到岸上。 云雁等姑娘一声欢呼,一下冲过来,这个喊“燕姐”,那个喊“谢姑娘”,亲热得了不得。 飞燕一下忙抓住这个的手,一下忙拉住那个的肩,亲热问候中掉出了两滴眼泪。 这下可糟了,姑娘们一个个眼红起来了,竟然泣不成声,纷纷大哭。 这情景看得费礼书、张克虎一帮男子汉个个目瞪口呆,惹得东野骧、东方木、匡信德三个老儿大笑起来。 王永福道:“啊哟,只怕光大侠出事了,要不谢姑娘哭什么呀!” 一言提醒大家,费礼书慌忙跑到姑娘们面前问道: “谢姑娘,光大侠呢?莫非他……” 众姐妹一下止住了哭声,异口同声叫出来: “他怎么了?” 谢飞燕道:“什么怎么了,好端端在岛上练功呢!” 大家这才放下心来,哭声经这么一插,总算止住了。 这时,童帮主等人也上了岸,飞燕替双方引见。 吴玉芹寒着脸道: “童帮主,‘鸿雁班’的两条人命该如何了结?你那个侄子童子民是螃蟹拉车——不走正道,破麻袋装着烂套子——不是好货,你非但不管教于他,怎么还追杀我们?倒请帮主说说看!” 众人一愣,没想到她会有此一问。 这一问,勾起了旧仇,大家愤愤然出言质问,要童帮主作个交待。 童震东一头雾水,莫名其妙。 原来,“鸿雁班”常世雄、范之宏二人并非“神火帮”派人所杀。 这全是神龙派干的好事,与童宝旺有关。 那童子民欲往济南找童帮主,恰遇童宝旺于济南城中,宝旺劝他回兖州,这口气由他代出,与他同行的断魂刀张万同、神眼兽黄霖,假借神火帮名誉下的手,事后散布流言,让神火帮背黑锅。 吴玉芹还有些不信,谢飞燕把神火帮平日行为说了一些,才使吴玉芹平下怒气。 误会一释清,众人才高高兴兴下船。 当天,童帮主大摆宴席,招待“鸿雁班”及几位老英雄。 席间飞燕问费礼书,怎么找到鸿雁的。 原来,光谢二人走后,费匡王包四人天天出外寻访,七天后才得到确切消息,鸿雁班在金陵郊野演出,四处串乡走村,费了一番周折,才算把他们找到。 饭后,谢飞燕瞅个空,把张云雁拉到自己屋里,两人关起门来说悄悄话。 飞燕问:“怎么样,人品可好?” 云雁红了脸,道:“不错。” “不比林麟差吧?” “是的。” “那你愿意了?” “……” “他呢?” “他嘛,成天围着人家转。” “哈哈,你裙下不就有了不贰之臣了吗?”飞燕笑道: “你告诉班主了?” “没有,娘倒是知道了。” “怎么样,姐姐眼光不错吧,你什么时候请姐姐吃喜酒?” “你呢?” “我?还早哩!” “我跟你一起,你什么时候成亲,我叨陪末座。” “只怕你等不得!” “你才心急呢!” 两人说着说着就不老实起来,我打你一下,你胳肢我一下,闹得嘻嘻哈哈,声越窗外。 闹完一阵,又叽叽咕咕不知道说些什么。 好一阵子,她俩才又开门出来,与大家一块儿说笑。 光灿练功,大家也没去打扰。 飞燕冷眼旁观,那费礼书的确是围着张云雁打转,不禁暗暗好笑。 原来,她托费礼书带给云雁的书信,就把费礼书的情形介绍了一番,要云雁多加注意,希望他俩能成配对。 费礼书与鸿雁班到四望湖来时,天天与大家接触,留给大家印象不错,很快就把他当成了一家人。 他对云雁直是言听计从,事事都看她眼色行事。 她对他也颇有好感,两人便日愈热火起来。 费礼书已代替了林麟,对此大家心照不宣,暗暗替云雁高兴。 眨眼间已到了大年三十,鸿雁班的姐妹为神火帮帮众演出。 这天晚上,总舵张灯结彩,到处扫洒干净,在练武场上搭了戏台。 谢飞燕也参加演出,和姑娘们一起,忙个不亦乐乎。 光灿坐关期满,才出来和大家见面。 他已将“一指神锤”练到九成火候。 “上清灵宝心法”则达到七成火候。 回想起在斗方山与“四海魔枭”令狐宣对过的一指,他觉得自己的功力已和老魔旗鼓相当,不至于再败在他手下。 天黑下来,“鸿雁班”在台上演出,赢得阵阵彩声。 此刻,在场上演舞的是谢飞燕、张云雁。 她俩一着白一着红,舞姿优美,动作轻盈,宛如天宫中的仙女,直赢得彩声阵阵。 光灿、费礼书及一干年轻人,一个个看得痴了。 正在此时,突听有人大喊一声: “对岸示警,弟兄们快抄家伙!” 紧接着一阵紧急的锣声响起,全场一时大乱。 坐在场下的帮众,一个个急忙跳起,奔回各自的屋里去抄兵刃。 坐在第一排的童震东、四大头目、东野骧、东方木、匡信德等人也迅速站了起来。 童帮主道:“一定是强敌到来,莫非神龙派大举来犯?” 四大头目不等吩咐,立即向水边奔去。 台上演出的姐妹们,也纷纷从台上跃下,各人手里已操着兵刃。 这时,取兵刃回来的弟兄们已自动列成方阵,听候调遣。 童帮主喝道:“火把灯笼准备齐全了吗?” 只听树荫中及暗处有百十条嗓子齐应道: “好了!” 东方木笑道: “神火帮训练有素,来犯的人不啻飞蛾投火!” 东野骧道: “我老屠夫倒要瞧瞧,是哪人居然在大年三十晚上送死!” 此刻,四大头目之首张磊从岸边回来,道: “神龙派祖师巫山姥姥率众拜山,不给名帖,要神火帮立即归顺,让出四望湖,作神龙派总舵,否则,斩尽杀绝,不留活口!” 众人一听“巫山姥姥”之名,俱皆大惊。 东方木道:“这老凶婆亲自上阵,这个年是过不成了!” 东野骧叫道:“好好好,让我老屠夫会会这老凶婆,瞧瞧她有没有三头六臂!” 童帮主问:“三位老人家,怎么办?” 包季龙道:“这巫山姥姥,性情残忍,功臻化境,既然她亲自上阵,来的必是神龙派高手,不如暂避其锋!” 东野骧道:“她的高手多,我们的高手还少吗?让她来让她来!” 东方木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帮主,让他们上岛来!” 匡信德道:“神龙派公开叫阵,自以为必有把握,童帮主只管让他们来,我们这伙人先藏起来,然后突然露出,打他个措手不及!” 东野骧道:“不错不错,这倒好玩,我们就藏起来,夹在人群吧!” 童帮主道:“躲过初一,躲不了十五,迟早神龙派总会找上门来,就欢迎他们的大驾吧。 张磊,派大船将他们接过来!” 张磊应了一声,径自去了。 光灿向迎面站立的帮众道: “各位弟兄,今日可将‘四象神火阵’一试,请按方位各自列阵,只等帮主下令,就将来人困住,今夜之战非比等闲,下手务必要快要狠。来的都是武艺超群的高手,杀人只当切菜砍瓜,若是行动慢了,反遭其害。” 童帮主大声道: “光大侠所言极是,神火帮存亡在此一仗,弟兄们务必拼死一斗。再说我方有这么多位高手,不怕敌人有多张狂!只要今日取胜,神龙派从此便不敢小觑神火帮!” 众弟兄暴吼一声:“是!” 吼声震天,气冲云霄,弟兄们精神抖擞,毫无怯意。 光灿又把几个方阵的弟兄叫到帮主两侧,其余人众俱藏于暗处。 除了帮主、童宝旺、童福祥、光灿、谢飞燕站在两排弟兄中间外,其余人皆蹲在弟兄们身后三丈外。 不多时,四大头目引神龙派的人来到。 神龙派这一次人来得不少,起码有百十人。 为首的巫山姥姥,人生得高大健壮,满头白发,一脸皱纹,相貌十分凶恶。 手中握着一根黄灿灿的拐杖,想是黄铜打就,份量极重。 簇拥着她来的,有许多都是见过面交过手的,光灿、飞燕、礼书一眼就把他们认得出来。 铁臂头陀悟玄、沂山二怪刁德山、武雄、黑山二雄红砂掌梁中和、黑砂掌高大梁、断魂刀张万同、神眼兽黄霖、鬼头刀钱廷坚。 使光灿、飞燕惊异的是,除了这些凶枭之外,居然还有天狮道君手下的白虎真人。 巫山姥姥在离光灿等人三丈远处停下,她两眼一瞟,双目精光闪闪,将对方打量了一眼,随即哑声哑气说道: “把话对他们说明。” 刁德山应了声“是”,大摇大摆走前三步,傲慢地大声道: “童震东,仔细听着,今日神龙派祖师爷巫山姥姥亲自驾到,你最好把招子擦亮了,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趁现在不晚,归顺神龙派,把四望湖拱手献上,作为我神龙派建基立业之地……” 说到这里,用手一指光灿、谢飞燕继续说: “这两个小子势孤力单,你莫非以为靠着他们就能保你神火帮平安无事吗?你今日要是识相,上次作乱的事就一笔勾销;要不然,叫你们断子绝孙,岛上一个活口不留!何去何从,你就痛快些,一口讲定!” 童震东有三老光灿飞燕做后盾,胆子自然大了,便冷笑一声道: “江湖上哪见过你们这班东西,脸皮居然如此之厚!房玉龙、许宏、韩贵禄,当时也是不可一世,到头来什么结果呢?一个个见阎王老子去了。今日你们来了这么一大班子人,以为能吓倒神火帮吗?做梦去吧!” 铁臂头陀大喝道: “小子,你找死!” 童震东道:“莫慌莫慌,本座还要介绍几位客人让你们见识见识呢!” 话刚落音,东野骧大摇大摆从帮众身后走出来。 他系着白围裙,腰上插着生锈的大菜刀,两眼一翻: “老太婆,认得你家老爷吗?” 巫山姥姥面露惊异: “咦,你这个没出息的屠夫,原来也躲在这里。怎样,今日要伸手架梁子吗?” “不错!老屠夫今夜要把神龙派的人都当狗来屠了!” 巫山姥姥怪笑道: “好大的口气,屠夫,遇见我巫山姥姥,你就变成被屠的狗了!” 东野骧大怒,骂道: “老凶婆,屠夫今日定把你宰了!”说完就要上前动手。 这时,人丛后又钻出个东方木来,边走边笑道: “稍安勿躁,老太婆,认得我老儿吗?” 巫山姥姥瞧了瞧他,哼了一声道: “原来是醉寿星,幸会幸会。不过,你遇上我姥姥,只怕马上就要变死寿星了,你说冤不冤?” 福侠匡信德接嘴道: “不冤不冤,寿星命长,倒是你巫山姥姥,看上去满脸晦相,大凶大凶,还是赶紧溜之大吉吧!” 他边说边从人堆里挤出来。 刁德山惊道:“福侠匡信德,你也在!” 巫山姥姥心中暗惊,怎么这样凑巧,江湖上出了名的三个老儿,竟在这四望湖会齐。 她表面不动声色,冷笑道: “刁德山,你说错了,这胖老儿不是什么福侠,是短命鬼,他快活不过大年三十晚上的!” 匡信德笑眯眯地笑道: “巫山姥姥,你一大把年纪了,还跟着人凑热闹,要是有个闪失,岂不是不得善终?何苦来哉?” 东方木也笑道: “阎王要她三更死,她岂敢磨蹭到五更?” 东野骧立即接嘴道: “所以她巴巴地赶来四望湖,就为的是找一块风水地,好葬她那几两枯骨头!” 三老一唱一和,嘻嘻哈哈,把巫山姥姥气得一声怪叫,提起黄铜拐杖,就要动手。 童震东及时喝了声:“点火!” 瞬间四周都亮起了火把,把广场照得如同白昼。 “鸿雁班”的男女,还有包季龙、费礼书、王永福,全都从帮众身后挤出来,分列在三老两边,个个手执兵刃,英姿飒爽,气宇轩昂。 神龙派的人先是看见三个难惹的老儿出场,心里就在打鼓。 继而瞧见又拥出了这么多男女老少,一个个心生寒意。 原以为一个小小的神火帮,不过仗着光灿、飞燕的相助,只要巫山姥姥亲自出马,制服光谢二人,其余人岂在话下,还不是手到擒来,易如反掌。 如今与所料情形相反,人家是有备无患,今日晚上只怕没有多少便宜,这岛又四面环水,到时只怕逃走也难,各人一经掂量,心中俱皆发怵。 亲自见过光灿、飞燕武功的追命太岁于泽弦、铁腿曹钧更是暗暗叫苦,光灿功力玄之又玄,本来就不好对付,如今又多了三个大名鼎鼎的老儿,巫山姥姥接得下吗? 这时,刁德山劝阻了巫山姥姥,道: “祖师爷何等身份,怎能亲自出场,还是让我们教训这班无知之辈吧!” 于泽弦听他如此说,心里恨得要命。 对方为首的人谁是省油的灯?巫山姥姥不亲自出阵,难道要别人出阵送死不成? 他忍不住开口道: “刁老兄所言极是,就由刁老兄打这头阵吧!” 刁德山志在讨好巫山姥姥,想不到于泽弦用话挤兑他,他说让别人上阵,并不包括自己在内,他何尝不知道对方难惹?于泽弦的话使他咬牙,但他生来脸皮厚,就装着没听见,不予理睬。 恰好谢飞燕出阵叫仗,方使他脱出困境。 飞燕一指铁臂头陀道: “悟玄,出来送死!你与房玉龙杀我全家,房玉龙已经偿命,今日该轮到你了!” 铁臂和尚听说魔棍死在谢飞燕手中时,他怎么也不相信。 他认为魔棍定是受了暗算,否则,决无被谢飞燕杀了的道理。 现在谢飞燕指名叫战,他立即大步走出,喝道: “贱人,老佛爷正要替房兄报仇,你还知趣,送上门来了!” 他一抡短柄月牙铲,舞起几道铲花,直向飞燕袭来。 飞燕一声娇叱,绳剑早已飞出,直取对方心窝。 东方木小声对光灿道: “这和尚的横练功夫已到了上乘,飞燕只怕不是对手,你要随时接应。” 光灿微笑道:“前辈放心,用不着在下帮忙,谢姑娘自能对付他!” 东方木十分诧异,光灿向来谨慎,怎么今日也浮起来?莫非这丫头又练了什么功夫?心里想着,眼睛却未离斗场。 此时场中斗得正酣。 悟玄的横练功夫果真了得,有几次硬生生不躲避,让飞燕的绳剑直戳到身上,非但戳不进他皮肉里去,就连血也无一滴。 他趁着对方招式用实,短铲泼风也似向对方攻去,使对方手忙脚乱。 谢飞燕大怒,把绳剑收到左腕,右手从腰间拔出金龙剑,逼近了展开猛攻。 悟玄全然不惧,一柄月牙铲上下翻飞,并配合左掌,向飞燕频频出击。 这一下,飞燕攻少守多,让己方人替她捏了一把汗。 东方木道:“光灿,别大意了。” 光灿仍然平静地答道:“不妨事。” 场中三十合过去,飞燕已适应了对方招式,该是发起反击的时候了! 只听她一声娇叱,左手一抖,放出五尺绳剑,直袭对方双目。 待对方头一偏让过,月牙铲攻过来的瞬间,右手金龙剑忽然大放光华,剑光暴长两尺,只见白光往下一闪,“呛啷”一声,月牙铲断成两截。 紧接着她又施出了金龙混元三式。 第一招把铁臂头陀攻得左闪右避处于下风,第二招将他裹在白光之中,逃也逃不掉。 第三招“雷霆万钧”更是让铁臂头陀闪避不开,只听一声大叫,一道血光冲起,铁臂头陀右臂连同握在手里的半截铲杆,一下子脱离躯体,飞到场中。 接着又是一声嚎叫,飞燕的金龙剑已经插入头陀的心室,直没到柄。 飞燕飞起一脚,右手一抖,头陀一个身子飞起一丈高,往人圈外落去,“吧哒”一声掉在地上,连哼也没有了。 这下干净利落、迅速无比,众人还未看清是怎么回事,铁臂头陀就一命归了阴。 不仅神龙派的人目瞪口呆、胆战心惊,就连三个老儿和大家,也看得瞠目结舌。 东野骧大赞道:“好神妙的剑招!比老屠夫的屠狗刀法还妙三分,妙极妙极!” 他这一带头,神火帮帮众和“鸿雁班”的男女也一齐喝彩,声震夜空,气势上压倒了神龙派的百十号人。 巫山姥姥大怒,正要进场,断魂刀张万同吼道: “看我把这丫头毙了!” 单刀一摆,照定谢飞燕就砍。 谢飞燕功贯于臂,举起金龙剑就横切对方刀身,同时左手一抖,绳剑攻出。 这一着十分厉害,张万同岂有不知,忙将刀一收,去挡绳剑。 谢飞燕左手收回绳剑,右手直攻对方前胸,把张万同逼得连退两步。 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张万同不禁脸上发烧。 凭着手上单刀,他闯荡江湖二十年,很难碰上对手,想不到一上来就落了下风,这脸该往何处搁? 他立即运功于臂,咬牙切齿地猛攻过来。 谢飞燕舞起金龙剑,毫不退让地迎了上去,一支短剑上下翻飞,舞起了一圈白光。 她自从习练了“上清灵宝心法”,内力已今非昔比,只见剑光森森,呼呼作响,声势惊人,直看得东方木点头不已。 这时,飞燕瞅准机会,一剑将对方单刀削成两段。 “呛啷”一声,张万同顿觉手中一轻,暗道不好,想抽身退场,哪知对方手中宝剑耀眼生辉,道道白光已将自己全身裹住,哪里还逃得出?只见宝剑锋刃幻化成几十把剑,直插自己要害处,他虽竭力闪避,却是一点用处也无,忽觉前胸一凉,一阵剧痛攻心,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观战双方一阵喧哗,惊呼的惊呼,助威的助威,呐喊的呐喊,喝彩的喝彩。 神龙派的人沮丧了,对方只出了个姑娘,自己一方便连折两位高手,还有谁敢出阵呢? 巫山姥姥也吃了一惊,这丫头有几招剑法见也未见过,看不出门派路数,当真是出手不凡,莫非真要自己亲自出手不成? 她回头看了看跟来的人,一个个垂头丧气,不禁一阵怒火燃烧,今日之局定是损兵折将,铩羽而归,岂不丢尽了自己的颜面? 她主意打定,铜杖一提,双肩微晃,人已到了场中。 谢飞燕正要动手,忽觉身边多了一人,扭头一看是光灿,他要替下自己,便微微一笑,递出金龙宝剑。 光灿一摇头:“谢谢,不必用此宝物。” 飞燕道:“上心了。”退了下去。 巫山姥姥瞧见出来个年轻小子,双眼一翻: “凭你也配和我老人家动手,快滚回去,让老屠夫滚出来领死!” 曹钧见她不识光灿,忙叫道: “姥姥,这小子就是光灿!” 巫山姥姥一听,好奇地打量了几眼,看不出这小子有什么过人之处,不过连无敌狻猊、毒阴手都死在他手里,倒也不可小瞧了。 她狞笑道:“好啊,原来你就是那个人称幻影侠的光灿吗?今日姥姥倒要领教领教,看你会什么法术?” 光灿不知何时被冠上幻影侠的名头儿,他今晚还是头一次听见。 其实,他早就名播江湖,被人们传得似神似鬼,只不过自己不知道罢了。 他还未答话,眼前金光一闪,巫山姥姥的铜拐杖已经点到。 偌大根拐杖,在巫山姥姥手里,竟像提着根灯芯草儿,一眨眼间,已往他身上递出了八招。 铜拐杖不带风、不带劲,既不当头猛打,也不横扫千军,就像一只轻巧的判官笔,专点周身大穴。 这种打法,他从未听说过。 莫说是他,就连东方木、东野骧、匡信德三老也未见过。 他们俱都吃了一惊,未料到巫山姥姥的功力如此精粹。 三老忙将功力提起,准备随时救援光灿。 光灿在场中以迷踪遁影躲闪,但姥姥的拐杖就像长了眼睛,你刚闪到一旁,它就追踪而至,决不让你有喘气的工夫。 巫山姥姥见攻了十三招都点不倒对方,心中又惊又怒。她立即提起七成功力,但使出的招式仍然轻灵无比,旁观者什么也看不出来。 然而在场中的光灿感受却就大大不同了。 拐杖点过来时,一股罡气又猛又力,直朝他击来。 姥姥隔物传功的功力,使他大吃一惊。 他不敢怠慢,运起了“上清灵宝心法”,功布双掌,在躲闪中以掌虚推对方铜拐,化去杖上发出的罡气。 巫山姥姥见发出的罡气仍伤不了这小子,气得一咬牙,提起十成功力,一下改变了打法,全用的是猛打猛扫的招式,刹时间罡风四起,灰尘漫天,离她三丈远的火把也被吹灭。 这般声势实在惊人,光灿也使出了全身之力,双掌翻飞,抢着对攻。 东野骧怕光灿有失,大吼一声,抡起切菜刀冲入斗场,朝老太婆就是一阵乱砍。 巫山姥姥吼道:“老屠夫,再加上你一个又何妨?” 东方木对童震东道: “帮主,大家一齐动手,速战速决,莫把一个年轻人糟蹋了。” 又对“鸿雁班”的人叫道: “组阵,杀上去,灭了神龙派的威风!” 童帮主立即抽出朴刀,一声大喝: “弟兄们,宰了这班凶徒!摆四象神火阵!” “鸿雁班”男女摆的是“天罡七斗刀剑阵”。 神火帮的则是叉头上点火的神火阵。 不参加阵势的,如谢飞燕、费礼书、王永福、包季龙、张大成、吴玉芹等人则相互招呼,冲人敌方。 摆阵的弟兄们一声呐喊,将敌方分散开的人圈人阵中,展开了一场大战。 巫山姥姥受到光灿与东野骧的夹敌,初时并不畏惧,施展开一支铜拐杖,罡风口乎呼,想要很快就置两人于死地。 她身法又快又疾,招式又猛又凶,这样的功力,只怕当世少有。 光灿并未亮出兵刃,只在铜杖狂风暴雨般的进袭中东躲西闪,甚至并不还掌。 他这样做,是存了心计的。 神龙派有如其名,见首不见尾,十分神秘。 巫山姥姥是已知的祖师爷之一,究竟还有哪些极厉害的高手,只怕谁也说不出来。 他初出茅庐,交手经验欠缺,他必须让自己能够对付各种派别的高手,对付各种各样的绝技,因此,和巫山姥姥交手,他尽量以守为主,时不时攻出几招狠招,逼对方施出绝技还击,以便进一步探清对方的武功路子。 巫山姥姥的铜拐杖的确非同小可,她时而猛击猛打,时而点点戳戳,轻盈无比,铜拐上发出来的罡气,令人防不胜防。 她的内功精湛,若与她硬拼内力,只怕不是她的敌手。 他对自己的内力还没有充分的自信,因为“一指神锤”还没有练到十成火候。 以现在的功力对付大多数的高手也许可以,对少数的绝顶高手,殊无把握。 “上清灵宝心法”才练到七成,吸收化掉对手的罡气,也还没有充分的把握。 当巫山姥姥以“借物传功”向他发出罡气时,他以双掌遥推铜杖,便是尝试这种功法的运用。 他发现此功的确很妙,能化去对方一半多的功力,便却不能全部化解。 这自然是功力未达十成的原因,就是说,遇到绝顶高手,便不能完全奏效。 他如果在化解对方功力后的瞬间,以“一指神锤”出击,也许便可扭转颓势。 假使他能将两种功混合一起,在化解的同时反击对方,他必操胜券! 然而,他还未能将两种功力合一。 要怎样才能使体内两种真力融合,他还在探索揣摩之中,虽然费尽心机已有了端倪,但收效还甚微。 但是,最重要的是,他已经找到了路子。 只要沿这路子走下去,再假以时日,他定能使内力提高一倍以上。 届时,他自信与任何人交手,将会立于不败之地,最糟糕的也不过是平局。 在东野骧的一阵猛砍猛杀之后,巫山姥姥将注意力放到了他那一边,放松了对光灿的进攻,使光灿能更好地揣摩她的武功路子。 东野骧一把烂菜刀非比等闲,挥舞时罡风呼呼,有几次与巫山姥姥的铜拐杖相撞,发出了极响的声音。 每一次相撞,菜刀都会被铜杖震得弹起两尺,铜杖自身震开一尺,这一来是铜杖份量比菜刀重几倍,二来是巫山姥姥的内力更强些。 尽管如此,东野骧毫不退缩,仍然一味猛砍猛拆,他的招式刚猛激烈,内力绵长,巫山姥姥要胜他,也不是几百招的事。 光灿看出东野骧前辈的功力后,心中安定下来,把注意力转到广场上,瞧瞧可有什么地方有不利情况。 广场上杀声震天,火光熊熊。 这里一个方阵,那里一个方阵,把神龙派的人圈在阵中,休想闯得出来。 他又寻找飞燕,却望不见她的影子。 “鸿雁班”的弟兄姐妹们似在十丈外,时而瞧见他们的彩衣飘舞,正奋勇对敌呢。 他想到全场巡视一周,但又怕东野骧有闪失,唯一的办法,出全力对付老太婆,把她逼走。 这一想,手上便加了力道,使出“密宗雁式三十六掌”,一口气向巫山姥姥攻出五招。 巫山姥姥虽觉光灿这小子有些古怪,但还是没将他的份量看得太重,所以多半把注意力放在老屠夫身上,加之光灿未出多大的力,姥姥只当没有他这个人。 现在他突然施出全力猛攻,巫山姥姥骤不及防,不仅被他吓了一大跳,还被他攻得手忙脚乱。 东野骧本就已经不耐,一见光灿突然猛如虎豹,心中不禁大喜,立即将功力提到十成,大喝一声:“嗖嗖嗖”攻出八招,更加势不可当。 巫山姥姥尽管武艺高超,也挡不住两个绝顶高手的夹击,一时苦于应付,左退右拦,蹿高伏低。 五招攻完,光灿抽出了短刀,刀光一闪,又使出了金龙混元剑法,把巫山姥姥逼得狂吼一声,突然一个后跃,掠出五丈,远远听见她喝了一声:“扯!”便不见踪影了。 东野骧嚷道:“过瘾过瘾,很久没有那么痛快了,这老恶婆当真耐打,只是你小兄弟躲懒,上来未出全力,才让我老屠夫打得痛快!” 光灿道:“巫山姥姥当真厉害,小子一上手不明她的路数,有力也使不上呀!” 东野骧道:“走,把神龙派的恶鬼通统砍光,让他们下辈子再去逞凶!” 两人便朝人多的地方走去,只见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些人,己方的人正议论纷纷,彼此诉说着刚才的争斗。 不远处见飞燕和舞队的姑娘在一起,也正兴高采烈地又说又笑呢! 童帮主和童氏两兄弟这时走了过来,一见光灿,童帮主便大声招呼。 “少侠,你和谢姑娘编的‘四象神火阵’真是妙不可言,神龙派的人没一个逃得出阵的,有此阵法,神龙帮还怕什么人?” 童震东兴奋至极,又喊又叫,忘了帮主的庄重身份。 东方木和匡信德笑嘻嘻从另一方走来,老远就叫: “童帮主,快摆酒庆功!” 童震东忙命大家打扫战场,清理伤员,继续摆宴,欢乐通宵。 据各方禀报,神龙派带来的子弟,无一人漏网。 只走脱了铁腿曹钧、神眼兽黄霖。 大名鼎鼎的断魂刀张万同、黑山二雄红砂掌梁中和、黑砂掌高大梁均被击死。 沂山二怪刁德山、武雄被活捉,这是东方木、匡信德二老干的。 东方木有意将他二人留作活口,要不是一开始就想到这一点,两人早就没命了。 留着这两个家伙,当然是为了口供—— 第二十八回 慈心和尚 林麟跟着喻戎墨、胡慧玲,还有他事先未料到也会跟来的张婉玉,一同离开了“鸿雁班”,起程上路。 他们明明显显的是两对。金童玉女,旗鼓相当。路上行人见了,无不啧啧称赞。 张婉玉紧紧挨着喻戎墨,半步也不想离开。 胡慧玲却忽冷忽热,使林麟啼笑皆非。 张婉玉铁了心跟随喻戎墨,喻戎墨已经亲口答应,只要回到金陵时禀明双亲,就立即和她成亲。 所以,张婉玉已把他视为自己的夫君,他俩是一家人了。 而林麟却没有她的运气好,一直得不到胡小姐的一句许诺,说是要将终身托付于他。 他曾出言试探,但马上就被胡小姐挡了回来,表情严肃地对他说: “林兄,放庄重些,别提这些无聊事儿。” 听到这种回答,他心中的热情一下化为乌有,仿佛吞下了一大口冰。 正当他心灰意懒、沉思着该不该再尾随她前行的时候,她又突然温馨亲热起来。 “林兄,人海茫茫,要觅一知音,只怕如大海里捞针呢!想不到小妹竟然有此机缘碰到林兄,真是相见恨晚啊!”她曾这么说过。 咦!她是表面冷,腹中热,怎能说她冷如冰霜、不近人情呢?听听,她称自己为知音,而且相见恨晚! 一团火又在林麟心中燃烧起来,他怎能离她而去,错过天赐良缘呢? 夜间,在旅舍中躺着,他免不了要和喻公子说几句知心话,探探喻公子的口风。 “喻兄,你与婉玉姑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叫在下好生钦羡!” “林兄,说哪里话来,你与表姐才是……” “是什么呀?什么也不是!在下凡夫俗子,哪里配得上令表姐。” “话不可如此说,林兄何出此言呢?” “唉,喻兄没看出来吗?令表姐哪里看得起在下呀!” “错了错了,林兄你大错而特错了。” “错在何处,倒要领教。” “你说家表姐看不上你吗?” “这是秃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呀?” “实话说吧,家表姐性情孤傲,这世上的男子,有几个人她眼中?就拿在下来说吧,若不是这层亲戚关系,她会搭理在下吗?在金陵家里,不瞒林兄,来求亲的官绅子弟、武林俊彦不知有多少个,可她连看都不看人家一眼。就凭在下肉眼所见,她还不曾对一个男子像你老兄一样如此亲近,你怎么会说她看不上你呢?” “真的吗?” “唉,林兄,你该知足了。” “可是,喻兄知道在下的心思吗?” “知道。” “那么,何日可得到令表姐的一句许诺呢?” “别急别急。家表姐为人稳重,她之所以允许你和她一块同行。就为的是多方考察你,一旦认为时机成熟,就会答应的!” “唉,这不知到何年何月呀!” “放心,林兄不必气馁,小弟一定从中撮合,成就了这段良缘!” 林麟大喜,再三感谢喻公子。 有了这次谈话,林麟也铁了心。 他们究竟往何处走呢?起先,他们往浙江去,说是同游西湖。 隔三天,胡小姐却要去山东登泰山。 “知道吗?冬日的泰山,别有一番雅趣呢!大雪纷飞,一片洁白世界,银装素裹,多么雅洁呀!” 林麟自然不会有异议,她就是要去大漠去,他也会寸步不离地跟随。 婉玉只要喻戎墨愿去,她就兴高采烈的拥护。 喻戎墨又是极听表姐的话,决无怨言。 于是,一行四人奔往山东。 进了山东地界后,喻公子提议在济南府游玩几天,四人便在城中住下。 有一天晚上,喻公子外出,很晚才回来,林麟问他,他说会一个老朋友。 大年初一的早上,有个中年汉子来寻喻公子,他们不知说了些什么,客人走后,喻公子一脸愠色。 林麟道:“喻兄,有什么事吗?” 喻公子冷冷说道: “没有什么事,几个过去认识的朋友被人杀了!” 林麟大吃一惊,问道: “喻兄可要报仇?在下愿助一臂之力!” 喻戎墨两眼盯住他:“真的吗?” 林麟道:“喻兄还信不过在下?” 喻戎墨道:“自然信得过,只要有林兄这句话,小弟便十分感谢了。” “凶手在何处?” “暂时不知。” “那……” “不要紧,跑得了人,跑不了庙,总有一天,要结清这笔帐!” 喻戎墨两眼瞪着老大,一副凶样。 林麟从未见过他发这么大脾气,以为他心中难受,便娓娓好言相劝。 过一会儿,喻戎墨恢复了常态,感谢林麟一番。 这时胡慧玲、张婉玉来找他们。 胡慧玲一进门就说:“两位大爷,我今天想起个主意来,泰山暂不去吧!” 喻戎墨笑道:“表姐向来心眼多,所以主意也特别多,请问,又有什么好主意?” 胡慧玲嗔道:“你敢笑话我?” “不敢不敢,小弟哪有这个胆量?” “哼!油嘴滑舌!听着,我这个主意正经得很,记得在黄山时说的话吗?谢姑娘到沧州老家去等广元真人,我想,这广元真人当真神秘,盗了紫晶白玉马后便音讯全无,江湖上却又接连出现假的紫晶白玉马。这些事本不与我们相干的,但我总觉得好奇,很想亲自解开这个谜。这一来满足了我的好奇心;二来也打发些日子,否则,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找点事干;三嘛,也就助了谢姑娘一臂之力。你说,我这个主意好不好?” 林麟不假思索,张口就说好,不是一般的好,而是大大的好,特别好。 胡慧玲深情地瞟了他一眼,道: “知我心者,莫如君。” 这句话真比蜜还甜。 林麟吞下了这句话,一直甜在心里。 心里的高兴太多,实在装不下,又现露在脸上。 喻戎墨笑道:“林兄既然执鞭相随,小弟自然叨骥末尾了。” 林麟道:“喻兄不反对,婉玉姑娘自是毫无异议了?” 喻戎墨大声道:“那是当然!” 胡慧玲笑道:“怎么是‘当然’?你就那么自信张妹妹听你的话?” 喻戎墨笑道:“俗话说……” “说什么呀?” “夫唱妇随!” 张婉玉没想他会说出这种话,一时羞得头也抬不起来,只啐了他一口。 林麟羡慕他们的亲热劲儿,哈哈笑起来。 胡慧玲脸一板:“你给我老实些,人家张姑娘还没嫁给你,你就自以为了不起啦?” “不敢不敢。” “好,就这么说定,吃完饭起程。” 此次他们租了一辆马车,四人挤在一个车厢里,虽不能情话绵绵,但彼此说笑逗乐,仍具情趣。 到达沧州时,已是正月底。 他们找了间旅店住下,第二日便由林喻二人分散到茶铺酒楼去打听谢家的旧址。 谢家乃本地士绅,又横遭杀害,是沧州府街上人们议论最多的话题,虽然事隔一年多,人们依然记忆犹新。 林麟和喻戎墨回来后,两人所听到的情形差不多。 自从谢家出事后,再无人探访过谢家。 谢家老屋毁后,无人敢在废墟上重建房屋,均将那儿视为不祥之地。 至于谢家大老爷谢士波,据说出家修道,本城人再也未见过。 林麟道:“谢姑娘并未回到沧州,要说留在此地等候广元真人,只怕是靠不住。” 喻戎墨道:“林兄所言极是,那广元真人要是不回沧州,等上十年也无用。” 胡慧玲想了想,道: “这话虽有理,可又没有别的寻处,你说怎么办?” 说时,拿眼盯住林麟。 林麟心一热,道: “不必着急,好好想想看,这广元道人能去了什么地方?” “谁知道呀,知道了还用来沧州吗?” 林麟不想辜负胡慧玲对他的期待,他急于说出些不同凡响的见解来,好让胡小姐不要轻视了他。 不假思索,他冲口而出,就算一条说不中,说他十几条办法出来,总有一条能得到称赞。 一条也不说,岂不太令小姐失望? “照我看来,广元不会逃到大漠,也不会去西藏,只可能在北五省的什么地方……” 胡小姐瞅了他一眼: “这话不等于白说?” 林麟脸红了,又冲口道: “广元真人天下武林皆知,走到哪儿也躲不过人们的眼睛。他要是躲到乡村,人家也会奇怪,无观无寺的地方,这老道来此作甚?啊哟,他会不会把头剃了当和尚去……” 这本是他随心所欲地乱说,前面提到过无观无寺,这“寺”字提醒了他,顺口说出。 哪知这一下歪打正着,对了胡慧玲的心思,只见她面露喜色,两眼熠熠闪光,道: “说得对、说得对,林兄不愧少林弟子,真是……” 真是什么,她没有说出来。 但林麟得了褒奖,心中大喜,快活得嘴也合不拢了。 张婉玉奇道:“怎么,广元真人真的改了行,当了和尚吗?” 胡慧玲抑制住心中里的冲动,平淡地回答道: “谁知道啊,这不过是林兄的一种猜测而已,说不准的。” 张婉玉失望了:“啊,说来说去还是不知道呀,慧姐你又高兴什么呢?” 胡慧玲笑道:“不必多问,山人能掐会算,自会带你们寻找。” 林麟奇道:“真的吗?” 胡慧玲忽然扳下脸来: “你不信吗?” “信、信,慧姑娘说的话,我怎么不信!” “不过,有一条,紫晶白玉马若在广元老道手里,夺回来便由你带回少林,好吗?” 真是再好不过!世上哪里还有比这再好的事?他要是手捧紫晶白玉马献给师傅,必将轰动少林寺,不,必将轰动江湖!到那时候,他小青龙名声必然大大盖过了光灿。 哼,让谢飞燕懊悔去吧!她当初不该看上光灿那小子,有眼不识真英雄!最后是谁找到紫晶白玉马的?是他,林麟!还敢看不起他吗? 胡慧玲见他忽然沉思不语,问道: “你想些什么?说出来听听!” 林麟一怔,忙道: “我在想,慧姐是怎么知道广元下落的呢!” 胡慧玲道:“这不过是偶然的事罢了。” 喻戎墨不知她葫芦里卖什么药,道: “表姐,你真能找得到广元?” “你若不信,就不要跟我去,你自己爱到哪里就去哪里玩耍吧!” 喻戎墨道:“天!小弟又说错了话。表姐,小弟不是不信,只是事出突然,望表姐开恩,说个端详吧!” 胡慧玲笑道:“说什么端详?我也没有说一定找得着广元,不过碰碰运气罢了。我把经过说出来,你们参详参详。” 其余三人竖起耳朵,聚精会神。 她说,去年六月,她在山西五台山游逛,听说汾阳县有座太符观,规模宏大,想去看看。 从太原府出来,路经交城县,那里有座前朝建立的天宁寺,遂顺便去上一炷香。 那天她一早从县出来,天宁寺离城不过六里,半个时辰便到。 天宁寺四周苍松翠柏环绕,十分幽静。 进香出来,却听见两个游客边走边议论,她无意中听到下面的话。 “我说老兄,你认错人了吧?” “唔,这也倒有可能。不过,那神情我看着就是像,你说怪不怪?须知我曾与他说过话呢!” “老兄,一个人了玄门的人,又何苦改投沙门呢?荒唐荒唐!” “老弟,你去过……” “没有,所以……” 她离两人七八步远,后两句没有听真,她一个女孩儿家,总不能往两个大男人面前凑,当时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林麟听了未免失望,道:“这两人是什么人?” “谁知道呀!不过,看得出来,他们不是武林人。”胡慧玲回答。 “光凭这么两句话,靠得住吗?”张婉玉说。 胡慧玲道:“靠是靠不住,但总可以一试呀,不然,你说到哪里去找广元?” “不找他不行吗?”张婉玉扭着脸瞧着喻戎墨,“这事与我们并不相干,还不如游山玩水来得痛快。” 胡慧玲面一沉,道: “我们虽不是武林中人,但紫晶白玉马关乎武林安危,能做的事我们不去做,于良心有愧。何况我们一路查访,不也是玩吗?” 张婉玉不作声了,她很怕胡慧玲,因为她的心上人喻戎墨最听他表姐的话,她可是不敢得罪她。所以心中虽然不以为然,却不敢流露出来。 若依她的想法,恨不得快些回金陵去,见见公婆,把这门事定了,要不,夜长梦多。 她对江湖恩怨一点不感兴趣,四个人到处游山玩水多么有趣,又何苦卷入是非场中? 喻戎墨见她不作声,便道: “玉妹不必担心,若查到广元真人的踪迹,便请林兄通报给谢姑娘,由他们去索要紫晶白玉马,我们不必卷入是非的。” 张婉玉动情地注视着他,心想,还是个郎知我心,他真是一个体贴人的如意郎君啊! 林麟道:“慧姐说得对,反正别无线索,不如到交城去碰碰运气。” 胡慧玲道:“要不是你今日开导于我,我还真没放在心上呢!当时心里想着别的,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听了也是左耳进右耳出。那两人看着像读书人,到处游山玩水。定是那人到过白云观,见过广元,因此在天宁寺又意外见到广元,把他认了出来。天下事无巧不巧,怎么就不可能呢?” 林麟道:“会不会那和尚与广元老道相像,故而……” 胡慧玲道:“不错,这也有可能,但我们走一趟又有什么关系?” 林麟道:“对对对,今日就动身吧。” 说走就走,四人在沧州买了马,不顾天寒地冻,往山西进发。 他们向西行进,每日赶路不多,这段路程足足走了一个来月,于二月底到达了交城。 这天晚上,四人将酒菜叫到房中,边吃边议。 林麟道:“广元老道的相貌我们并未见过,就是在天宁寺当面走过也不认识呀。” 胡慧玲道:“四年前广元从白云观出走,谢家在四年前的中秋之夜见他,他把紫晶白玉马给了他的兄弟,事实证明,这白玉马是假的,因此,老道手中捧着宝贝,急欲觅地躲藏,所以,他可能在四年前或是三年前在天宁寺削发为僧。不管他什么时候进天宁寺,只要设法打听有谁在这两年来寺出家,不就可以了吗?” 喻戎墨笑道:“慧姐高见,小弟佩服!” 胡慧玲白了他一眼,道: “谁要你佩服,遇事不动脑筋,光知道耍贫嘴!” 林麟笑道:“我和喻老弟甘拜下风,一切就听你的吧!” 胡慧玲道:“好,明日到寺里上香,该做什么,听我吩咐,不得有误。” 喻林二人同声答应:“得令!” 胡慧玲笑了:“快回屋睡觉去,免得在这里生厌。” 林喻二人只好起身,回房歇息。 第二日,吃了中午饭,四人才往天宁寺来,不一会便到了山脚。 胡慧玲道:“到了寺中,不用问这问那,只充游客,别的一概不管,我自有主意。 三人齐声答应,鱼贯入山。 这天宁寺果然是个好去处,古柏苍天,千姿百态,天宁寺就藏在这万绿丛中。 只是时值初春,看着遍地积雪,另有一番风光罢了。 喻戎墨吟道:“‘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人到此处,真有超绝尘世之感。” 胡慧玲道:“得了,你又诗兴大发。不过,这样也好,人家一眼看出你是读书人。” 林麟听她未提自己,连忙也吟道: “‘隔墙风惊竹,开门雪满山’,这满山的雪……” 胡慧玲笑道:“够了够了,你二人都拾前人诗句,尽捡便宜,有本事的自己吟出两首来,留着到庙里面去念吧,让和尚瞧瞧这两个酸秀才,真是一对活宝!” 张婉玉“噗哧”一声笑出来,道: “姐姐说得好!” 四人说笑着进了山门,只见敬香的人寥寥无几,十分清静。 大雄宝殿内,供着释迦牟尼像,四人在蒲团上跪下,虔诚地默默祝祷,各怀心事。 祷祝毕,胡慧玲从怀中摸出两锭银子,又让喻戎墨掏出两锭,加起来足有四十两,一老僧瞧见她捧在手里,要往化缘箱里搁,喜得急忙走了过来,口诵佛号: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胡慧玲将银两搁进木箱,双手合十道: “老法师,结个善缘。” 老僧道:“施主出手慷慨,莫非还愿?” 胡慧玲道:“不瞒法师,小女子向来信佛,只要进了寺庙,都要结个善缘的。” 老僧道:“女施主礼佛,必有好报。” 喻戎墨道:“宝刹壮观,想来僧众不少。” 老僧道:“施主所言甚是,小庙共有八十六名僧人。” 胡慧玲道:“宝刹已建数百年,想必寺中法师都是经年高僧,没有初入山门的小沙弥吧?” 老僧因这几位施主慷慨,乐意回答,便道: “寺中僧众年岁不一,只要心诚,随时可入山门。” “有无上了年岁剃度出家的呢?”林麟问。 “麟弟,出家人要么从小修行,要么中年为僧,上了年纪的老者固然也有,只怕极少极少,因为到了这种时候,只怕来不及参悟佛法了,法师你说是吗?”胡慧玲道。 老僧道:“佛门广纳众生,不论何种年岁,均可出家,敝寺就有位老施主,两年前来此出家,终日不离禅房,心诚志坚,大有后来者居上之势呢!” 胡慧玲道:“真的吗?敢问这位法师如何称呼?” 老僧道:“他法名慈心,在毗卢阁参禅。” “能否一见?” “慈心向不会客,也无人访他,尘缘已断,一心修行,恕老僧不能引见。” “不妨不妨,在下等也是一时好奇,说说而已,并不敢打扰法师清修的。”喻戎墨笑着说。 老僧又引四人在寺内各处走走。 毗卢阁的去处也已探明,便告辞下山。 在客店里商定,夜间上山,到毗卢阁一探,瞧瞧慈心和尚是什么人。 林麟道:“不识广元相貌,瞧了又……” 胡慧玲打断了他的话: “不是对你说过吗?山人自有主张。” 林麟不知她葫芦里卖什么药,想问又不敢问,怕惹恼了她,只好闷在心里。 二更已到,四人装束停当,施展轻功上山,不一会便到了天宁寺。 此时大殿门已关,四人绕到殿后,踏石阶而上,直奔毗卢阁。 石阶不下二百级,四人十分小心,轻轻拾级而上,怕惊动了慈心和尚。 毗卢阁有三层,阁内有柏木梯直通顶层。 上到一半石阶,胡慧玲让三人停下,她独自一人来到木梯前,周围寂无人声,十分寂静。 她想了想,还是沿梯而上。 毗卢阁头两层皆有僧人打坐,她施展轻功,一跃而上,无人发觉。 到第三层后,她提气屏息,慢慢一步一级,不敢有一丝疏忽。 如果慈心和尚就是广元道人,手里有紫晶白玉马的话,功力一定深不可测,稍有不慎,便被发觉。 上了三级,她停下来倾听,确认三楼只有一人的轻微呼吸声。 接着她缓缓提起功力,戒备着又上了三级。 这回听得更清楚了,有一人的鼻息又深又长,像是在练功。 她立了一会,深感此人功力深厚,八成就是广元老道了。 禁不住心头一阵欢喜,她压下了激动的情绪,将头往门里探。 里面端坐着一个黑影,怀中似乎捧着什么东西,隐隐闪现出白光。 她不敢再看,想了想,蹑足走到一边,就在这时,突觉一股罡风袭来,她哪里来得及多想,双掌推出之际,一个身子倒着向外落去。 她好不容易稳住身子,落到地面。 紧接着一提气,还未跃出两丈,人就落了下来,惊动了站在石阶上的林麟等人。 喻戎墨早看出是她,身子一晃到了她跟前,伸手去搀扶。 胡慧玲急忙道:“背我,快逃!” 喻戎墨吓得哪敢多问,背起她就拼命往石阶下跳。 林麟、张婉玉也觉不妙,急忙跟着就逃。 幸而后面并无追兵,四人才得逃回旅店。 点起灯,只见胡慧玲脸色苍白,满头是汗,神情十分萎顿。 胡慧玲慢吞吞从怀里取出一包药,示意喻戎墨拿茶水,手颤抖着把药粉倒进嘴里。 喻戎墨端起桌上的凉茶给她,她“咕嘟”一声,将冷茶喝干。 “明天……迅速……离……开……此地……”胡慧玲有气无力地说,“不……现在…… 走。” 三人大惊,不敢多问,连忙收了东西,由张婉玉背着胡慧玲,林麟、喻戎墨去牵马,连夜离开了交城县。 天明时,四人到了介休县城。 在旅店里,胡慧玲气色仍无好转,只是闭眼静静躺着,把三人急得眼泪直流。 喻戎墨道:“表姐内腑已受重伤,看来寺中老和尚是广元老道无疑。” 林麟道:“这该怎么办呀,要不要找郎中医治?” 喻戎墨道:“郎中治不好内伤,好在表姐有家传秘药,一时半时不妨事。” 张婉玉道:“莫非就在这里调养?” 喻戎墨道:“等表姐醒来再说。” 三人东西也吃不进,巴巴守候在胡慧玲床前,直到午时她醒来。 胡慧玲睁开双眼,有气无力问道:“我们在何处?” 喻戎墨道:“在介休县。” “老和尚就是……广元,这已经无疑。林兄,你速去寻找谢飞燕,告知她,不要说是我和表弟说的,只说是你……发现的,我和表弟……不愿卷入是非……” 胡慧玲好不容易说完了这句话。 林麟难过已极,道: “我不走,你受伤如此之重,等你好了再说!” 胡慧玲抬起纤手摇了摇: “你快去,要听话,我的伤势虽重,并无大碍。” 林麟不敢违拗她的旨意,只得道: “我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找你?” 胡慧玲想了想,道:“你到沧州……等谢姑娘……你和她到交城时,我和表弟、婉玉…… 到交城……找你,你可放心走了。” 林麟唉声叹息,只是不愿离开。 喻戎墨道:“林兄,你走吧,免得表姐生气,你放心,我和婉玉会照顾好她的。” 林麟心中甚受感动,胡小姐为武林安危,不顾一切,自己堂堂男儿、少林弟子,岂能只顾儿女情耶? 他含泪向三人告别,出门上马走了—— 第二十九回 蚀心掌 四望岛平静了许多日子,神龙派未再派人来犯。 三老与神火帮主及众侠商议,得出如下结论: 假的广元道人必是令狐宣一伙所派,至于为什么要以人冒充广元,至今不解。 虽说他们此举是为了迷惑江湖,以掩盖黑煞凶神慕容彪从西域回来的真相,但毕竟只是一种说法。 慕容彪到底回来了没有?回来又藏在何处了,这是谁也不知道的事。时下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到令狐宣处兴师问罪,寻找线索。 他们决定人分两路。 光灿、飞燕、匡信德、费礼书、张云雁在沧州守候广元道人;余下全体,到令狐宣老巢去探底,顺便将他的巢穴毁了,让神龙派措手不及。 神火帮由童宝旺、童福祥等六十名弟兄相随,以防对方老巢人多。 两路人马约好五月中旬在余杭县会合。 商议妥后,光灿等五人先走,余下等四月天气暖和了再动身。 光灿等五人二月底回到沧州,找了间旅舍住下,一住半月,哪里有广元的影子? 这天光灿与飞燕又到街上闲逛,迎头正碰上了林麟。 “哎呀,巧极啦,谢姑娘,在下正是来找你们的!”林麟刚骑马进城,风尘仆仆,一脸倦容上露出笑意,十分兴奋。 光灿、飞燕听他如是说,既高兴又有些莫名其妙。 二人忙着让他进旅舍,替他要了间上房,等他梳洗后再说话。 林麟没想到一进沧州就遇见他们,所以高兴得忘了疲乏,非要把事情一吐而快。 张云雁在房里听见谢光二人与人说话,便到光灿房里来看,一见是林麟,不由愣住了。 林麟见了她也是一愣,忙道: “张姑娘也来了,幸会幸会!” 话是说出来了,礼数还很周到,只是仍免不了一阵尴尬。 张云雁见了他,心中说不出一股什么滋味,心想他怎么到沧州来了,莫非与胡小姐他们分手了?他难道后悔了? 费礼书、匡信德这时也各从自己屋里过来,打断了张云雁的思绪。 光灿忙请大家人座,给双方引见。 林麟看见礼书一表人才,又是崆峒弟子,不知为什么,心里不由自主冒出了一股酸味。 张云雁把费礼书和林麟作了番比较,心中越发踏实下来。费礼书比起林麟,一点不差。 光灿道:“林兄,你从何处来?” 林麟在路上早把措词想好,说是从五台来,途中听人讲起道人改当和尚的事,认定这和尚就是广元真人。 听他说完,众人大吃一惊。 谢飞燕激动起来,恨不得马上出发。 光灿又提了些疑问,见林麟有些遮掩,也就不再追问。 张云雁故意问他:“喻公子、胡小姐呢?” 林麟脸一红,道:“他们回家了。” 张云雁笑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林大侠受得了吗?” 谢飞燕道:“林兄为武林安危着想,自然顾不得了。” 林麟面红耳赤,无话可说。 光灿急忙解围道:“林兄先去歇息,明日上路如何?” 林麟巴不得快些走出这间房,忙道: “好的好的,路上紧赶,的确也乏了。” 张云雁等他走后,问大家: “他说的话靠得住吗?” 光灿道:“纵使只有蛛丝马迹,也只好去追索一番,留在此处反正没事。” 匡信德道:“广元当了和尚,看似荒唐,却也有道理,试想,他今日已成黑白道的众矢之的,逃到哪里都不安全,若突然到庙里出家,不是出人意外吗?我们到天宁寺一探,使可弄清真相。” 众人再无异议,第二日奔赴交城县。 路上,林麟心里满不是滋味。 他一度钟情的谢飞燕、张云雁,身旁都有个翩翩少年相伴。 从他们亲昵的神态上看出,确实是两心相悦。 飞燕与光灿自不必说,那是早就心心相印的一对。 正因为飞燕未将他放在心上,使他害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单相思,后来他把目光盯向张云雁,云雁对他十分亲昵,他在心里也只留下了她。 但她出身于歌舞班,街头卖艺的下人,与自己的门庭相较,实在太也寒伧。 因此,他始终未下决心,与云雁一双两好,对飞燕则十分留恋。 她出身于商富之家,授业师傅又是赫赫有名的雪山圣母,与他正好般配。 要老天爷不作美,她偏偏看上了光灿。 他不得不承认,光灿在武功和智谋方面都比他高,难怪他情场失意。 正在他心中矛盾重重,对云雁感情日益加深之际,却又碰上了个胡慧玲。 这真是天赐良机,胡小姐才貌不下谢张二人,门庭更是没有挑剔的,他当机立断,疏远了张云雁,拜倒在胡小姐的石榴裙下。 可是,胡小姐过于冷傲,至今他仍无把握让她许婚,这种忽冷忽热、若即若离的状况,究竟要延长到哪一天呢? 眼睁睁看着飞燕与光灿、云雁与费礼书,沿途说说笑笑、无拘无束、亲呢多情的样子,叫他心里又妒又羡。 特别是费礼书,也不知从哪儿来的,那本该是他扮演的角色,却由这小子给代替了。 他不禁在心中暗暗叹息,什么时候,胡慧玲才会对他亲亲热热眉目传情呢? 张云雁如今再不把林麟放在心上,一路上和费礼书并辔而行,不时发出欢快的笑声,她把以往的事一笔勾销、一心一意把费礼书当做终身依靠,再也不理睬那个负心郎。 林麟无趣地只好跟福侠匡信德作伴,听老头嘻嘻哈哈叨叨些往事,眼睛和心思却放在前面的两对上,嘴里不时应付着胖老头,其实一句也没听进心去。 晓行夜宿,时光如梭,不日已到了交城。 长途跋涉,人困马乏,当天各自歇息。 第二日早上,六人聚议,怎么去探查慈心和尚。 六人中只有谢飞燕四年前的中秋夜见过广元真人一面,当然得由她去辨认。 费礼书见过两个假广元,假广元形貌与真广元应有相似之处,也可以从旁帮助飞燕辨认,其他人就爱莫能助。 慈心和尚在毗卢阁清修,外人怎能上去? 商议的结果,天宁寺僧人不习武功,可以瞅准时机硬往楼上闯;中饭后,六人到了天宁寺。 在大雄宝殿里上了香,布施了银两,与大殿里的和尚闲聊,飞燕与光灿、费礼书便往后面去,装做到处随便看看的样子。 三人拾级而上,无人阻挡。到了毗卢阁,里面有和尚。 光灿施展迷踪遁影蹿了进去,将里面的三名老僧点了睡穴,到了第二层楼时,又点了里面四位老僧的睡穴。 三人便鱼贯上了第三层楼,谢飞燕费礼书轻脚轻手先进了门。 只见靠窗的一方,一个老和尚双手捧着紫晶白玉马,正闭目打坐练功。 谢飞燕一见这老僧,便止不住叫出了一声:“大伯!” 费礼书也禁不住叫出一声:“广元道长!” 这老和尚就是广元,已经无疑。 和尚正在人定之中,被两人一嚷,忽地睁开双眼,目中精光四射,好不吓人。 他双手捧着的紫晶白玉马,眨眼间就被藏入袍中。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擅闯佛家圣地!”老和尚十分恼怒,阴侧侧地问道。 飞燕激动万分,道:“大伯,你不认识谢飞燕了吗?” 和尚双目死死盯住看了一会,目中精光四射,一闪便即敛去。 光灿暗自心惊,好精纯的内功。 “贫僧法号慈心,与女施主素不相识,何来亲缘关系呢!” “大伯,你好狠的心,盗走白云观的紫晶白玉马,四年前中秋之夜,你回沧州老家,将一假的紫晶白玉马赠给家父,以致谢家一脉除了飞燕,余皆被人诛绝!你以假宝赠给我爹爹,嫁祸于人,全不念手足之情。今日飞燕好不容易寻到大伯,大伯竟然连身份也不敢承认,你对得起谢家的列祖列宗吗?” 老和尚脸上阴晴不定,等飞燕说完,冷冷地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这话等于承认他就是谢士波,是广元道人,使谢飞燕激动得无以复加。 “我怎么找来的,这无关紧要,请问大伯,你为何要嫁祸于谢家,残害你的亲弟弟!” 慈心和尚面无表情,道: “如此说来,你是来找老衲报仇的了?” “我要问个明白,你为何要害你的亲兄弟!你为何要盗紫晶白玉马,做出人神共愤之事! 今天你该交代个明白。” 慈心和尚怪笑道:“你爹爹贪得至宝,祸由自取,怪得谁来?” “说谎!八月中秋那夜,我就在爹爹身旁,当时爹爹拒不受纳,你却连说带劝,要爹爹一定收下,我问你,你当时以假货充宝,包藏祸心,你为什么要害爹爹?” 慈心和尚冷冷地瞧着她: “人生在世,死为归宿,早死晚死也就是个死,早死早投生,不更好吗?” 飞燕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来,一时气得话也说不出来。 她双肩一晃,寒光一闪,金龙剑已经出手,口中大叫道: “抵命来!”一剑刺向和尚咽喉。 慈心和尚身子不动,忽地腾高一丈,让过了这疾如电光石火的一剑。 与此同时,光灿已运起全身功力,跃至飞燕身侧,防止和尚还击。 但慈心和尚并未出手,大袖一拂,人在半空横移,从窗口越出。 飞燕娇叱一声,穿窗追去。 光灿、费礼书也紧跟跃去,直往阁下落去。 站在石阶旁等候他们的匡信德、张云雁、林麟,也赶紧飞跃而前。 慈心和尚接着两个起落,已窜入林中,六人哪里就此甘休,紧蹑着追去。 慈心和尚将众人引到一堵绝岩前,冷笑着站下面对他们道: “这里无人,好让佛爷打发你们到西天去!” 飞燕左手一抖,绳剑攻出。 光灿小声对匡老道: “和尚内功精湛,待在下助燕姑娘一臂之力,老前辈小心了。” 话说完,人已窜出。 慈心和尚面露狞笑,大袖一拂,绳剑已被他抓在手中。飞燕大惊,奋力运功往回一抖,只扯了条空绳子回来。 只见慈心和尚又一抖袍袖,短剑已断成几小截,摔落地下。 飞燕满腔怒火,报仇心切,左手一抖,绳索就像根细长的铁棍,真戳和尚胸前,右手金龙宝剑使出金龙混元剑法三式的第一招,金龙探爪。 和尚左手袍袖一拂,绳索已断了一截,紧接着双肩不晃不摇,人已平移二尺。 金龙剑三式走空。 飞燕还未施出第二招“布云催雨”,和尚双手一扬,一股劲风拂到,将飞燕逼退两步。 和尚功力之高,令人咋舌。 和尚突然开言道:“谢飞燕,住手!老衲有一言,你且听了再打。” 飞燕不管,但被光灿止住。 慈心和尚道:“你连攻我三招,我并未还手,现在知道厉害了吗?莫说是你,当今世上任何一个派别的掌门人也不是老衲对手!兹念你是谢家一脉,你以下犯上之事也不提了,只要你明智晓理,老衲就把一身功夫传于你。至于你那爹爹,死了又有什么关系?在练武人心中,武功该当第一。为了武功,可以六亲不认!你父为武功而死,死也值得,他用一条命换来了老衲一身绝顶的武功,为谢家今后扬名天下立下汗马功劳。这就是理,天大的理!” 他竟说出这样的一番道理来,六人都听得目瞪口呆。 “自古以来,皇宫中为争夺帝位,父杀子、妻杀夫,兄弟反目,这本是司空见惯的事。 在富豪中,为争夺财产,兄弟姊妹间不也是拼个你死我活吗?哪有半分手足之情?谁争得了帝位,可以号令天下,创万古之基业;谁争得了家中财产,可以享乐终生。那么习武者又当如何?我们谢家武功平平,岂能出人头地?老衲多年游走名山大川,渴望找到名师,得一身绝技,扬名五湖四海,开宗立派,但不是遭人白眼,就是找不到名师。万般无奈之下,老衲只好借助紫晶白玉马,仗着它练出一身精纯功力。但黑白两道高手,四处打探老衲下落,意欲得到紫晶白玉马,把老衲遥得走投无路,只好出此下策,将假的紫晶白玉马赠给你父,以转移世人视线。此计果然高明,让不少人上了当。所以,老衲才得以安心练功,如今功已大成,老衲已成为古往今来技艺最高的练武人,足可开一代武风,成为一个派的开山祖师,你若懂此道理,你就成为本派的第一代弟子,衣钵继承人!试问,你爹爹为此而死,又有什么不值得?” 光灿见慈心和尚滔滔不绝,那神情如疾如迷,竟然咬定这样荒谬的理由,不知他是不是个疯子! 飞燕听得怒火填膺,她勉强抑制着自己,要听完老和尚的夫子自道。 果然,他就是存心嫁祸于人,无半点隐瞒! “住嘴!”飞燕大叫一声,运起功力,快如电光石火,又向老和尚攻去。 光灿担心她有失,正待发招动手,只见老和尚贴着绝壁一跃,竟然把整个后背贴在两丈高处,就像被挂在那里一样。 飞燕进招又告落空。 慈心和尚轻轻落到地面,又道: “看见了吗?就凭这一手功夫,也可傲视天下!听着,老衲话还未完呢。你听说过‘蚀心掌’吗?只要受此掌力之害,全身骨头就会粉碎,老衲已将此功练成,现在先让你开开眼界!” 说着,一掌拍在绝壁上。 众人凝目望去,被拍处毫无损伤,慈心和尚伸出两指一拨弄,只见石沫像水一般泻下,露出了一个巴掌印,深达两寸。 匡信德倒抽了一口冷气,这样的掌力当真惊世骇俗,莫说自己做不到,东野骧、东方木也未必做得到,这和尚当真厉害。 今日与他一斗,生死存亡难卜。 飞燕虽也心惊,但与父母兄弟报仇之心太切,已将自己一条命置之度外。 她又娇叱一声,舞起金龙剑,只见剑光暴长两尺半,白光耀眼中,拼全力攻出金龙混元剑法中的第二招。 老和尚见她功力如此之高,心中不禁暗惊,连忙大袖一舞,拆招解招,化解了飞燕的攻势。 光灿不能再观望,也出了两掌,但立即被老和尚的掌风给挡了回来。 慈心和尚又道:“谢飞燕,你执迷不悟,今日只好打发了你!你们来的六个人,一个也莫想逃出此劫。” 光灿一把拉住飞燕,传音入密道: “燕妹不可冲动,老贼武功太高,待为兄打这头一阵,燕妹可在旁盯牢了他,见机行事!” 飞燕自知不是慈心和尚对手,一行六人,恐怕只有光灿能敌,便点点头,抑住心中的悲愤,退下三步站好。 光灿道:“老和尚,你决无半点人性,残害兄弟一家,居然还大言不惭、振振有词,今日是你报应之日,你难逃大劫。” 慈心和尚喝道:“乳臭未干的小子,老衲头一个超度你!” 喝声中袍袖一拂,一股猛烈的罡风发出。 光灿不敢大意,早巳功聚全身,使出上清灵宝心法,发出一股柔和之力,吸住了对方的罡风。 慈心和尚见击不倒光灿,心中微觉惊奇,便又将袍袖一拂,发出了更猛烈的罡风。 匡信德见如此厉害,不知光灿以吸功对付,生怕他接不下来,当即跨前一步,推出两掌罡风,去迎击慈心和尚。 光灿未料到匡老插手,阻止不及,只听“轰”一声大震,碎石灰沙暴起。 匡信德闷哼一声,“噔噔噔”退了三步,“哇”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 林麟、费礼书大惊,慌忙一边一个搀扶着他,把他带到一边坐下。 这二掌对击,慈心和尚只是双肩晃动,连一步也未移动。 福侠匡信德何等人物,竟然伤在老和尚手下,这使谢飞燕大吃了一惊,她紧握金龙剑,紧张地等待光灿出手。 慈心和尚怪笑了一阵,抬起枯瘦的双手在跟前晃了晃,赞叹地说: “嘿,老衲这双掌当真厉害,嘿嘿嘿,这不是天下无敌掌吗?有谁经得起这双肉掌一击? 哈哈哈!皇天不负苦心人,老衲也总算有了今日!” 光灿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见他神情疯狂,两眼精光暴闪,那咧开了的嘴唇,极似一副哭相,难看已极! 老和尚双掌一拍,发出“啪”地一声,继续赞道: “好掌啊好掌,老衲几年来受够了气,到处东躲西藏,这世上人虽众多,却无半个好人! 他们不分黑道白道,都要抢老衲的紫晶白玉马,哈哈哈!现在老衲还怕谁来抢吗?来吧来吧,老衲以蚀心掌款待各位,打发各位早日乐登极乐!佛门普度众生嘛,哈哈哈,嘿嘿嘿,老衲乃上界罗汉转世,注定了要干一番伟业,武林的宵小之辈,芸芸众生,岂在佛爷的眼下!我谢士波乃罗汉派开山祖师爷,少林武当峨嵋气数已尽,该当我神掌派扬名天下……” 慈心和尚独自在那边自言自语,简直是语无伦次,忽而要创罗汉派,忽而又是神掌派,神志一点也不清醒,说出来的话也叫人悚惧。 “听见了吗?佛爷乃开山祖师,若有不服者,佛爷就打发他上极乐世界!我谢士波终于有了今天,扬眉吐气、不可一世!嘿,小后生,佛爷掌功练成,还未找人发过利市,今日你们这一伙男女,个个都要拜我为师,快过来叩头认罪,再迟后悔莫及!” 光灿见他眼珠乱动,神态狰狞,两只手不断抬上抬下,简直就是一个疯子!这样的人一发了狂性,当真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自己必须全力以赴,免得伤了飞燕和林麟他们。 “喂,过来磕头!”慈心和尚狂吼一声,双目精光四射,狠狠盯住了光灿。 光灿知他要动手了,忙以传音入密对飞燕道: “燕妹快闪开!这人疯了,小心……” 话还未完,老和尚果然发难。 只见眼前一黑,老和尚已到了光灿跟前,伸出两爪,往光灿双肩抓来。 光灿早有准备,立刻一闪,避开正面。 但老和尚反应极快,光灿刚站定,他已经出了掌,直袭光灿心窝。 光灿不欲与他对掌,又急忙施展迷踪遁影,往老和尚身后躲去。 和尚一掌击空,“咦”了一声道: “好小子,你会迷踪遁影,但你躲得了别人,岂能躲得了佛爷?” 话声中他倏地一转身,又打出一掌。 光灿听他叫出自己的武功名称,受到的震动比挨了一掌还大。 世上有几人识得他的武功?从他踏入江湖以来,连东野骧、东方木等老前辈都不识,这广元老道怎么一眼就瞧出来了? 光灿大骇之中,闪退了一丈。 “燕妹,老和尚识破了我的武功,你快避得远些,去护住匡老前辈!”他以传音入密赶紧告诉飞燕。 这时,老和尚定定瞧着他,讥笑道: “你这娃儿居然会迷踪遁影功夫,以为佛爷拿你无法吗?小子,你听清了,佛爷的功夫叫幻魔分身。来来来,瞧瞧你的功夫高明,还是佛爷的功夫高明!” 话声一落,他人已站在光灿面前。 光灿又一次受到震骇。 他听恩师说过,旁门有一种轻功叫幻魔分身术,其功用不亚于迷踪遁影。 但幻魔分身术早在百年前就已失传,否则,黑道人物若练成此功,要制服他就很难了。 这不过是当个典故听听而已,没想到这半疯的老和尚,居然练成了这种功夫!那么,今日之局面就严重了。 他来不及细想,将身一晃,又从老和尚跟前消失。 老和尚身不动肩不摇一眨眼又与他面面相对,只隔五尺距离,光灿连避五次,次次如此。 他知道老和尚不是信口雌黄了,否则,天下无人能接连几次找到他的踪迹。 谢飞燕拉着张云雁后退,直站到林麟身边,双目仍紧紧注视着场中情形。 她只觉眨眼之间光灿已不在原地,站到另一个方向上去了。 然而再一眨眼,老和尚已和他面对面站着。 接连几次,无一例外。 光灿估计自己功力不如对方,欲以迷踪遁影消耗对方功力,再伺机一拼。 他记得恩师说过,迷踪遁影和幻魔分身所消耗的功力特多,没有精深功力的人,根本无法练成此功。 他的内功心法有绵长的内力,并且能不时补充。 自从加习了上清灵宝心法后,他感到这一优势更为显著。 所以,他打算以迷踪遁影招引对方施出幻魔分身术,以消耗掉对方的一半功力。 如此再三反复,旁观者只见两个影子相互追逐,一眨眼人站在那儿,一眨眼人又不见了,已换了地方。多看上几次,连眼也花了。 林麟、费礼书、张云雁也看得心惊胆战。 这样快的身法,你如何追得上?又如何能逃得掉? 飞燕有心助光灿一臂之力,但光灿叫她退开,再看两人如幻影般的身法,就是冲上去也无济于事,只会碍了光灿的手脚。 这时,两人人影突然定住了,他们相隔五尺间距,彼此四目相对,一点儿不敢疏忽。 慈心和尚道:“小子,你不敢交手吗?嘿嘿嘿,实话告诉你,以你之身手,要是放在五六年前,我广元道长岂是你的对手?可现在吗,小子,你认命吧!莫说是你,就是四海魔枭来,也不是我谢某人的对手!你知道为什么吧?老衲当年取出紫晶白玉马时,你猜猜,贫道还得到了什么?” 光灿见他双目灼亮,异于常人,再听他说话时混搅不清,一会自称老衲,一会又用道号,一会又自称谢某,看来,他的神志不那么清楚,何不顺着他,把一些真相弄清楚,于是答道: “小子愚鲁,猜不出来,大师明示吧。” 慈心和尚得意地笑道: “贫道盗取紫晶白玉马是在八年前。白云观主太华真人归天后,我便动了此心。可那紫晶白玉马藏在何处,只有太华真人自己知道。他升了天,这个秘密自然就传给了后继掌门人冲玄师兄。这老东西守口如瓶,一丝口风也不露,我把观里的每一个地方都找遍了,就是找不到这个宝贝!喂,你猜我怎么办?” “唔,你就向冲玄师兄询问!” “哈哈,笨蛋!你当面问他,岂不引他疑心?小子,别看你不笨,与佛爷比起来,你相差甚远矣!” “是的是的,小子愚鲁。” “不过,你不算太笨,因为你学会了迷踪遁影。小子,我把经过讲给你听听,好好听着,长些见闻!” “是是是,小子受教,感激不尽。” 飞燕等四人听他俩聊上了天,虽觉不是时候,匡老又负伤在地,虽然服了费礼书的补心还魂丹,终究不能令人完全放心,是以越早离开此地越好。 但老和尚讲的并非废话,听听也才能明白盗宝这段公案的缘由。 此外,老和尚武功实在高得吓人,也不是速战速决的。 因此,只好耐着性子往下听。 这时,老和尚接着道: “我老道就想出了一条妙计,告诉冲玄老道,晚上和白天,发现了形迹可疑的武林人物。 为了让他相信,我晚上换了衣服,故意惊动观中诸人,然后躲在暗处,急把衣服换了,又混在道士堆里捉贼。可是,冲玄老道似乎并不怎么担心,由此知道,紫晶白玉马必不藏在观中,否则冲玄为何不把夜行人的惊扰放在心上?晚上连值更的道士都不派,放心得很,小子,你说对不对?” 光灿道:“对对对,大师的确聪明。” 慈心和尚得意地笑道: “于是,我改变方略,故布疑阵,让冲玄知道,有人在后山探查。冲玄果然中计,亲自带我们十数人到后山巡逻。我问他,这后山不过是些森林,有什么可担心的?冲玄支支吾吾,说后山是本观的风水宝地,历代祖师有谕,要保护好后山,不让外方人士随便人内……他这么说,我心中便有了底,紫晶白玉马定在后山。但后山那么大,究竟藏在什么地方呢?我们一行人跟着他,他到哪儿我们到哪儿。接连三天,我发觉他走到后山的一个峡谷时,便不再进去,要我们转身,我不免奇怪,既然已到了这里,何妨进去一看?但我不动声色,怕他有所警觉,隔了一个月后,我独自一人探峡谷,峡谷又深又长,我来回走了几遍,并未发现洞穴,真让我扫兴。试想,这深山老林中,洞穴不是最好的藏宝地吗?但我不甘心罢休。我认真仔细地搜索着,每一丛草,每一棵树,都要查到。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我终于发现了藏宝秘密……”’ 光灿等五人听得入神,都直勾勾望着他。 “你猜,小子,他们把宝藏在什么地方?” “树上。” “咦,你怎么知道?” “大师不是说了吗?那峡谷没有洞穴,没有洞穴可藏宝,不是只好放在树上了吗?” “藏在树上的什么地方广 “大概是树洞里吧?” “嘿嘿,你又对又不对!” “此话怎么说?” “小子,你说藏在树上就大错特错了,听着你,说树洞只说对了一半,不错,我发现峡谷深处紧紧靠着山崖有棵参天大树,离地五丈多的树干上有个洞,其实说是洞也不妥,那只是枝桠交叉,天然生成,像一个洞。若不是像我这样聪慧的有心人,任谁走过也不会注意。 我当时轻功不高,一口气还跃不上去,于是带了绳索攀登。爬到那里一看,真是妙不可言。 你猜,我看见了什么?” “紫晶白玉马!” “不对不对,你又错了,小子愚鲁,实在太笨!紫晶白玉马哪能这么放着?我看到的,是石壁上的洞穴,这洞穴正好被树上的洞遮掩着。发现了石壁洞穴,还愁找不到宝吗?果然,我从树洞钻了进去,石穴不大,只容爬着进,休想坐起来,不用说站了。幸好石穴不深,我爬进去后,却什么也没有摸到……” 光灿等五人听出了兴趣,忘掉了险恶的情势,就像与飞燕家的长者,在娓娓聊天呢。 “小子,要是你当时在洞里,该怎么办?” “既然找不到东西,只好退出。” “呸!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不过嘛,当然,也不能怪你,以你小子的资质,又怎能与老佛爷我相比呢?我趴在洞里想,怪事,这么隐秘的地方,不藏宝藏什么呢?我伸出两只手乱摸,这才发现就在我下巴颏下的石壁上,似乎有些凸出,凸出的地方也不大,我试着用指扣住,发力向上一抓,嘿,不出所料,这是一块比人头大的石块,拿开了石块,又有个洞,把手往下一伸,先摸摸多深,幸好只一尺深,可是洞底平滑,并无东西。我吃了一惊,又把手前后左右一探,这才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原来此洞下面呈方形,大着呢,我先从左边摸到一包软物,又在右边摸到一个木匣,其余便再无什么东西了。我把石头盖上洞口,爬了出来,心中的那份高兴,自不必说。等我从树上下来,便立即换个地方查看摸到的东西,木盒里是紫晶白玉马……” “万一是假的呢?”光灿插嘴。 “胡涂!怎么会是假的了” “又怎能断定是真的?” “嘿,小子,用手一摸不就知道了吗?” “倒也是。” “白玉马温手,紫晶却凉凉,你说,还会有假的吗?” “不会不会。” 光灿就是要认准,在老和尚手里,究竟是不是真品。 如今确定无疑,他也就放心了。 和尚继续说道:“那软软的东西包在一块布料里,布料里又有一层绸料,打开一看,是一本武功秘籍,叫做‘蚀心掌’,这本秘籍前面贴上了两页纸,上面写有蝇头小楷。大意是说,蚀心掌乃邪派功夫,练来有凶险,弄不好会使人神志不清,但若练成了,则厉害非常。 下面的署名是无极真人。这无极真人是掌门太华真人的祖师爷。他说他无意中获此秘籍,但经斟酌再三,以不练为好,但秘籍毁了又可惜,暂存此洞中,只要不练,也就无碍。他下令后代弟子不准习练此功。我看了十分惊骇,又翻开秘籍来看。里面分两部分,一部分就是练蚀心掌的心法口诀,另一部分则是幻魔分身术。上面说。此分身术妙不可言,习成后天下无敌,唯一能与之相比的,则有迷踪遁影。又说了幻魔分身术与迷踪遁影的异同之处,看完整部秘籍,我不禁哈哈大笑。上代祖师爷器量窄小,鼠目寸光,有了绝世武功不练,乱说什么会神志不清,我老道偏不信这个邪,就是要练成天下无敌的强手!以免活在世上,默默无闻,枉自来到世间一场。于是,就带着两件至宝,躲在后山习练功夫。有紫晶白玉马的帮助,练功进境十分神速,三年后已有小成。我独自在后山,清苦无比,日子长了不免露了些痕迹。 于是便离开白云观,想另觅地清修。哪知丢失白玉马的事已盛传江湖,我被一些人追踪,特别是四海魔枭令狐宣,一度交手之下,我仍落了下风,只好借幻魔分身术逃走,我告诉他,等功一练成,必找他算帐,还告诉他,白玉马已给了我兄弟,通过此次教训,我才知黑白两道都在追我,于是便来这里落发为僧,改变形貌。想这里来,不过是路过此地时偶然想起的。 当时我已不着道装,所以寺里接纳了我。” 他停下来,嘴上露出一丝笑容,续道: “小子,你猜我为什么要把这些都告诉你?” “不知道。” “你懂不懂?一个人要是六根清静,摆脱世间烦恼,那也就罢了,你要是做不到这一点,你就不甘寂寞总想和别的人在一起,熬不住孤独寂寞,这些年我孤独一生,好不凄凉,我干的事轰轰烈烈,身怀两件异宝,但我却不能与一个信得过的人敞开心怀,让他为我高兴。今天,我总算把前后经过痛痛快快说出来了。要不,以后天下武林,怎会知道我这一段日子的艰辛呢?小子,我说给你听,是因为要收你为徒,至于其他人嘛,只好让他们……” 底下“让他们”怎样还未说出,他已闪身到了飞燕等四人面前,两手大袖一挥,双掌从袖底翻出,分袭飞燕、礼书。 这一下变化仓促,谁也没料到他会在这种时候突然下手。 然而光灿却有了准备。他双眼不眨盯着老和尚,一点不也松懈,老和尚一动,他虽然吃了一惊,但心念电闪间也马上跃了过来。 飞燕仓促迎敌,运起无相神功,双掌推出。 费礼书也是匆忙抬起双掌,挡住对方进袭。 只听“砰砰”两声,飞燕退后了一步,费礼书退了两步,身子一晃,栽倒在地。 要不是光灿从横里打出一掌,吸去了老和尚的一半功力,费礼书焉有命在? 飞燕虽后退一步,仍然受了轻伤。 张云雁吓得大叫一声,扑到费礼书跟前,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飞燕急忙道:“快掏药喂他!” 张云雁也不顾人多,伸手到费礼书怀里,摸出补心还魂丹,赶紧喂下了两粒,又把一粒递给飞燕,催她服下。 此时场中,光灿与老和尚又动开了手。 老和尚眼中凶光四射,恶狠狠道: “小子,你死定了!佛爷把真相告诉了你,你还想活命吗?你们六人,一个也逃不脱!” 光灿并不答话,只是躲闪,他两人又像先前那样,一追一逃。 光灿边逃边以传音入密对飞燕道: “燕妹速与大家退后,防止老和尚偷袭,愚兄要与之决战了!” 飞燕便打手势,让林麟将匡老抱走,自己赶紧运功催逼药丸,她决心要助光灿一臂之力,杀这老和尚与家人报仇。 她把他看成陌生人,不承认他是谢家一脉,是她的大伯。 她痛恨他的阴险、痛恨他的残毒,他是她不共戴天的大仇人! 光灿经过忖度,又经过一番试探,虽说没有十成把握,也没有充分的信心,能够击败老和尚,但他估量自己也不至于废在对方手上。 他决心一拼,以免老和尚冷不防去袭击其他人。 在闪避中,他突然站定了身子。 老和尚和他一般快,也立定了身子。 光汕道:“你的蚀心掌到底有多厉害?在下要领教领教。这样吧,你我对三掌如何?” 慈心和尚大笑道:“好极好极,只要你敢,老佛爷奉陪就是。” 光灿立即运起掌功,猛地推出一掌。 老和尚道:“来得好!”立即举掌相迎。 这一掌相拼,没有声音,光灿退了两步。 老和尚有些惊诧。 第二掌相击,也没有声音,光灿又退了两步。 慈心和尚大奇,问道:“咦,小子,你这是什么功夫?” 光仙道:“什么功夫你就不必管了,反正你没有伤了我!” 原来,光灿将他的掌力以“上清灵宝心法”化去了七成,剩下三成他以退步将力道卸了。 慈心和尚狞笑一声,道: “我不信伤不了你!” “你”字才出口,人已窜到光灿跟前,一口气攻出十掌。 他见遥空掌力奈何不了光灿,便打算近身攻击,要以“蚀心掌”实打实击在对方身上。 这一着果然厉害。光灿只得以掌法相对,时时夹以弹指神通,和老和尚打在一处。 老和尚施展的幻魔分身术,忽前忽后,忽左忽右,有时连招式也无,浑如乱拍乱打。 光灿小心应敌,决不能让对方的肉掌挨着自己的身子。 一百招过后,和尚越打越怒,越怒越狂乱,嘴里恶声地咒骂着,两掌又沉又猛,打着打着他居然不躲不闪了,你来一掌,我就还一掌,来个两败俱伤。 光灿可不想与他同归于尽,只好撤招躲避,这就落了下风。 老和尚越攻越猛,光灿已经吃不消。 他想,这样打下去只有同归于尽,与其如此,不如用“一指神锤”一试,看看能否奏效。 这样一想,便思脱身之法。 可是,对方掌疾力猛,哪里退得出来?没奈何,只有硬对一掌。 他一咬牙,双掌运足功力击去,“啪啪”两声,两人接连倒退了四步才站稳。 光灿气血翻涌,不敢移动一步。 慈心和尚脸色苍白,双目精光暴射,也站在那里不言不动。 两个人如两尊石像,迎面对立。 须臾,光灿抬起了右手。 他不顾内腑受伤,要乘慈心和尚没有缓过来之际,突施杀手。 他知道,老和尚也受了内伤,伤势可能比他还重。 若不把握时机,只怕再也制不住他。 这当儿,老和尚也抬起了右掌。 飞燕等人眼见这等形势,知道两人已到了拼生死的时候,莫不焦急万分,眼睛也不敢眨,死死盯着场中两人,一颗心上下突跳,像是要从喉咙中窜出来。 “哧——”光灿动手了。一股淡淡的白烟,像一根白白的棉绳,蛇一般直向慈心和尚袭去。 与此同时,慈心和尚不吭不声,挥手击出一股罡气。 “砰!”一声大震,尘灰弥漫中两人各自退了一步。 慈心和尚并没有倒下。光灿从他的掌力中觉察到,对方所受的伤大概不重,自己估计错了。 然而,已经来不及,他只有一拼到底。 他又抬起了右手,将全身剩余功力全都集中到中指上。 慈心和尚一脸狰狞,脸色越发难看,他也将全身功力凝聚于右掌上。 “哧!”一指神锤发出。 “砰!”蚀心掌力迎击。 “轰!” 犹如半空中响了个大炸雷,沙石尘土顿时弥漫空中,把人也遮得看不清了。 光灿退了三步,再也站立不稳,坐倒在地上。 慈心和尚退了三步,却直立着不动。 灰沙落下一半,场中情形看得清时,飞燕和云雁不由发出了尖叫。 飞燕一纵身,跳到光灿面前,手舞金龙宝刃,面对着慈心和尚,决心与他一拼。 他口角上流着一条红线,那是渗出来的鲜血,双眼无神、眼珠突出,苍白多皱的老脸上肌肉歪扭,貌相十分可怕。 一步,两步。慈心往前移动了,三步,四步。 老和尚停住了,整个身子僵直,形同一具僵尸,十分可怕。 五步,六步…… 飞燕惊吓无比,咬紧银牙,功贯于臂,一触即发。 她本可以施出雷霆一击的,但她忽然间下不了手。 老和尚是什么人!谢士波,她的大伯呀!纵使他嫁祸于谢家,但毕竟是借他人之手,不是他亲自杀人的,即使他罪该万死,但也不能死在他的亲侄女手上! 她颤惊了,胆怯了。 不,她下不了手! 站住,站住!你再走过来两步,我就要出手了。 啊,天哪,菩萨保佑吧,让他站住,不要到我跟前来,啊,我求你啦,别再动一步,别逼我亲手杀了自己的伯父…… 她在心里祷告着。 慈心和尚站在那里,果然没有再移动。 他瞪大双眼,直挺挺站着,像是拿不定主意,该不该再往前走。 天!他又移动了。 谢飞燕眼见他离自己只有四步距离,一颗心也吓得停止了跳动,那紧握金龙宝刃的手,也簌簌发起抖来。 她真想在这一瞬间,转身逃走! 慈心和尚又提起了左足…… 然而他身子一歪,像根断了的桩子,直挺挺栽倒在飞燕跟前。 飞燕吓得一声尖叫,不由自主退后了两三步。 光烛以虚弱的声音道:“别怕,燕妹,他从此再也起不来了……” 飞燕心中纷乱已极,双眼离不开慈心和尚那又瘦又僵的躯体。 “噗”一声,光灿往后一倒,双眼一闭,昏死了过去。 飞燕大骇,急忙蹲下把光灿抱起来,让他倚在自己的怀里。 张云雁急忙拿出一颗药,让飞燕喂他服下,只见光灿气息微弱,危在旦夕。 飞燕哪里还忍得住,放声大哭起来。 云雁也难受得嚎啕大哭,和飞燕抱在一起,凄惨万分—— 第三十回 现出本相 匡信德悠悠醒来,只听哭声一片。 他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坐着,只见旁边躺着费礼书,依然人事不省。 离他几丈远的地方,二女正哭得死去活来,光灿则躺在飞燕的怀里,一旁站着林麟。 连光灿也负了重伤?那个老和尚呢? 他慢慢向四周打量,才发现老和尚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他有气无力地喊道:“林贤侄、林贤侄!” 林麟听不见,二女的哭声大。 匡信德想,紫晶白玉马可治内伤,收效特快,光灿的命,就只有靠它来保了,怎能多耽搁呢?迟了只怕来不及了! 可是,他连喊数声,使出了天大的劲。林麟依然没有听见。 他这才感到自己受伤不轻。怎么办呢,他决心爬过去。 他先往老和尚尸体前爬。每将身子移动一下,都要他使出全身的力气。 “蚀心掌”果然厉害,他已经失去功力。 这时,林麟总算转过身来,一见匡老在地下爬,赶忙跑了过来,把他扶起坐着。 “快……拿白玉马,给光……少侠……治伤……迟了就恐……来不……及啦。” 林麟忙将匡老抱起,放到树下有草的地方躺好,又到老和尚怀里,摸出了紫晶白玉马。 手才碰到玉马,就觉一股暖气,真是神奇无比,这一定是真货无疑。 他把白玉马捧到匡老面前,道: “匡老,怎么个施救法?” “放在光少侠……气海……穴上……你可催动内力……助他疗伤。” 张云雁这时转头看费礼书,见林麟正和匡前辈说话,忙推了飞燕一下,道: “燕姊,匡老已醒了,问他老人家怎么办!” 飞燕当即抱起光灿,要走到匡老那儿去,正好林麟捧着白玉马过来。 他把匡老的话说了,飞燕连忙接过白玉马,按在光灿的气海穴上,也不顾自己身带内伤,当即运起无相神功,以内力催逼暖玉。 过了盏茶功夫,飞燕自觉乏力,但又不敢放手,正好光灿双目睁开,已经醒了过来。 她便停止运功,柔声问道: “灿哥,好些了吗?” 光灿轻声道:“不妨事,只受了一点伤。” 飞燕见他仍然虚弱,微嗔道: “还说一点伤呢,要不是紫晶白玉马,只怕……”说到这里咽住了下面的话,眼泪又大颗大颗掉出来。 匡老又道:“光贤侄,自己运功试试看,白玉马仍放在气海穴处。” 光灿依言,试提丹田真气,只觉散乱集中不起。 大惊之下,将白马玉按在气海穴上,再一提气运功,那游窜在筋脉穴位间的真气,都迅速向丹田集中,一股暖意使他说不出的舒服。 他只做了半个时辰的功,便觉精神好转,真力已恢复了一半。 睁开眼,他倏地站起来。 飞燕等人大喜,对白玉马的功效赞叹不已,要他继续练功。 光灿道:“先救醒费兄再说。” 云雁大喜,一颗芳心这才放下。 费礼书这时已睁开了双眼,但疲乏得只好又紧紧闭上。 光灿将白玉马放到他的气海穴处,他立即说道:“做……什么?” 光灿大喜,道: “原来费兄醒了,快敛收心神练有白玉马相助,一会就好。” 费礼书依言练功,半个时辰后精神恢复大半。匡信德也照此练功,半个时辰已可以起立行动。 一场危难就此揭过,大家都放下心来。 他们草草将老和尚葬了,便下山回县城。 吃过饭,六人又在一处商议。 紫晶白玉马既然找到,当由林麟秘密送回少林。 但大家伤未痊愈,就在此地用白玉马治伤,然后再带往少林。 三天过去,匡老、光灿、礼书、飞燕都已痊愈,他们觉得自己的内功似乎又有了进展。 四人中,收益最大的是光灿、飞燕。 光灿借白玉马已将上清灵宝心法功力提高了一层。 这天,匡老问众人,有无功力提高的感觉,三人都答有。 匡老道:“为对付四海魔枭、黑煞凶神,我们就借这白玉马再用几天,特别是光贤侄,你的责任重大,就由你先练吧。” 光灿以五天五夜时间不停地修炼,已将上清灵宝心法的功力提到了五成。 这样一来,他的一指神锤已达到十二成的功力。 最可喜的是,借助白玉马之功,他已将体内的两种功力合为一种力道。 第六天,众人起程往河南嵩山而去。 路上,白天赶路,练功不成。 晚上,则将白玉马交给一人练功,这样轮流着来,大家功力都提高了。 离开交城县时,林麟没有见到胡慧玲,心中不由十分牵挂,他把一封书信交给小二,又给了五两银子,将胡慧玲等人相貌说了,要小二注意,一旦来店寻访,就把书信交了。 三天后,一行人到了介休县城。饭后众人歇息。 林麟却坐立不安,如热锅上的蚂蚁。 目睹光灿、费礼书受伤后,谢张二女的伤怀焦虑呵护,他心中真是难受极了。光费二人有人心疼,有人爱护。 而这些他早就该得到的。特别是张云雁,最早不是属意于自己吗? 触景生情,他想起了胡慧玲的伤。 要是胡慧玲如约赶来,他就要把白玉马给她治伤。 今日夺回白玉马,胡慧玲该记首功。 没有她提供线索,天下之大,上哪儿去找广元? 可是,她却迟迟不露面。 莫非她伤重不能行路?莫非她此刻已经奄奄一息? 慈心老和尚的功力当真可怕。连光灿都说,要不是匡老硬对了一掌,他也无法拼倒了他。 胡慧玲武功虽高,怎禁得起老和尚的一击? 他越想越可怕,越想越着急。 天黑下来,他悄悄溜到街上,沿街慢行,想碰碰看。 他没有失望。喻戎墨也在找他。 相见之下,林麟大喜。 “慧姊来了吗?他第一句话就问。 “来了来了,放心吧,老兄!”喻戎墨笑嘻嘻拍了他肩膀一下。 “在哪儿?” “就在前边旅店。” 不错,胡慧玲和张婉玉在旅舍里。 胡慧玲一见他,扳着脸道: “好啊,没良心,也不等我们就自顾走了,怕是被人家迷了心吧!” 林麟看她脸有愠意,急得叫起屈来,申辩他身不由主,但在交城县城已多住了八天,还留下书信给小二,这一路上他没少挂心。 见他急成那样,胡慧玲笑了。 “逗你玩的,发什么急?”张婉玉笑道。 林麟这才舒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胡慧玲道:“那老和尚是不是广元?你们是怎么弄的?老和尚为何离开天宁寺了?” 林麟笑道:“老和尚已经升天,自然就不在寺中了。” “什么?你说你们打发了老和尚?”胡慧玲吃了一惊。 林麟道:“奇怪吗?待我慢慢道来!” 喻戎墨笑道:“林兄要说书吗?” 张婉玉道:“你看他得意得什么似的,保管有了好消息。” 林麟道:“消息好得不能再好啦!” 胡慧玲斥道:“还不快说!” 林麟道:“你的伤好了吗?” 喻戎墨插言道:“好什么,为了追上你,她连伤也不顾了,按说她本不该再在旅途奔波的,还不是为了你!” 胡慧玲俊眼一瞪:“就是你多嘴!” 林麟听了大喜,十分感动,原来胡小姐心中有他呢,唉,前段时间自己也太多虑了,这段姻缘怕是结定了呢。 他喜滋滋道:“慧姐,你的伤不用担心,我有办法治!” 胡慧玲道:“讨厌,谁要你管!” 林麟放低声音道:“紫晶白玉马。” “什么?”胡慧玲、喻戎墨紧张起来。 林麟把那日与老和尚交手情形详说了。 “那么说,紫晶白玉马在你们手中了?”胡慧玲问:“这就是你们去嵩山的原因?” 林麟道:“正是,这东西真是神了,不但能治伤,还能增加功力。慧姊,等我把白玉马借来,你只要一个晚上就能把伤治好。” 胡慧玲嘴一撇:“得了,我不信,这宝贝儿谁肯借人呀!” 林麟道:“我们在旅途上轮流练功,今日还在费礼书手上,明日就该轮到我啦。” “轮到了你又怎么样?” “我不练,拿来给慧姊你练呀!” “那么说,我们三人还得悄悄跟着你们跑路,这成吗?” “不必不必,我今晚就送来。” “你拿得到?” “我向费兄说一声,就说今晚借用,试试这白玉马的奇效。” “唔,然后呢?” “我就在二更时送来。” “那好吧。” 喻戎墨道:“只怕不妥吧,林兄,这人人欲得的宝贝,你怎么敢随便借人?” “啊哟,喻兄,胡小姐又不是外人,再说若无慧姐的指引,能得到紫晶白玉马吗?” 胡慧玲道:“你二更送来,我什么时候还你?” “五更吧,我来取,好吗?” “好,你走吧,免得你的伙伴疑心。” 林麟恋恋不舍告辞出来,一会回到旅舍。 他和费礼书住西隔壁,本想进门找他,但听见张云雁的声音,只好回房。 好不容易等到云雁走了,他才来找费礼书,一进门就说: “唉,我今日太乏,费兄能否将它交我使用一宿,我明日再交还你,论天数刚好一样。” 费礼书道:“明日就该林兄练功了,小弟就交与你吧,多一日少一日何妨,不必计较。” 林麟大喜,接过白玉马,忙回自己房中。 到了二更,他从后窗越出,不到一盏茶时分,他已回到房间,睡在床上了。 五更不到,他又从后窗出去。 来到胡慧玲窗下,他按约定好的信号敲了几下窗,里面没有动静。 他又敲了几下,还是没人开窗。 天就快亮了,他不由有些着急。干脆,他自己拉开了窗子。借着晨曦微光,屋中似乎无人。 咦,莫非找错了房间? 他一下跳进屋里,床上真的没人,被盖整整齐齐,何尝有人睡过觉?他一定是找错了房间。 挨着的两间房,一是张婉玉住的,一是喻戎墨的房间。 他一间一间进去看,哪里有人? 这一刹那,如五雷轰顶,他一下乱了方寸。 到底是怎么回事?堂堂的大家闺秀,能带着紫晶白玉马逃走吗? 他不相信。胡慧玲是何等人物,岂能做此下贱之事!可是,他们又到哪里去了呢?莫非产生了什么变故? 他又回到胡慧玲的房中,这才注意到床上枕头间放着两页纸。 他抓过来打开一看,头上犹如挨了棒击。 此时天已大亮,林麟只好赶紧离开旅舍,来到大街上。 怎么办,应该告诉光灿他们吗?或许,他该去追胡慧玲?但是,他如果去了,不成了盗宝贼吗?他心乱如麻,不知不觉回到宿地。 光灿在院子里见到了他,问道: “林兄,起得早啊!” 他话也说不出,只把手中书信递过去,光灿见他神色不对,接过来一看,脸色也变了,忙对他道: “林兄不必着急,快找匡老商议。” 林麟什么也不会说了,只默默跟着光灿。 在屋里,匡老看了书信,也是大吃一惊,忙把费礼书、谢飞燕、张云雁叫来。 谢飞燕莫名其妙接过匡老递给她的书信,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写道: “林麟:等你来时,我们已走了。谢谢你把白玉马带来。你这个少林高足,也真够蠢笨的,你以为自己了不起吗?其实,你微不足道,别痴心妄想了。我们把你玩弄于股掌之上,实在痛快已极,这对少林也是一个报复。丢了白玉马你心痛吗?这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念你这点汗马功劳,我们没有取你小命。那日与慈心和尚对掌,便知他武功深不可测,此人必是广元无疑。因为我们设计,让你把光灿、谢飞燕叫来,由他们与老和尚拼命,我们从中得利,免得损兵折将,太不划算。果然,事情被料中,借你之手,我们轻而易举拿到了白玉马。 当然,你如果不自动拿来,我们也要下手强取的。如今这个结局是最好的,全仗你大力协助。 “好了,不必再多说,今后最好不要再相见,奉劝你退出江湖,找个地方躲起,不要和少林在一起,以免玉石俱焚!慎之慎之!” 书信后,落着胡慧玲、喻戎墨的名字。 众人看完大惊,一时说不出话。 林麟丧魂失魄,两眼发直,灵魂儿早已出了窍。 光灿道:“记得在杭州府西郊外,我们被追命三郎申世诚的醉香雾麻倒的那一回吗?” 飞燕叫道:“哎呀,人家都急死了,你还有心重提旧事?” 光灿道:“那次,我们遇到了慕容恒。” 飞燕道:“是又怎的?” 光灿道:“今日我们又碰上了慕容毅。” 云雁道:“在哪里?” 光灿道:“此人就是喻戎墨!” 飞燕大奇:“你说什么?有何根据?” “你把喻戎墨倒过来念,音调不是相同吗?” 除了林麟,其余三人一念,果然如此。 光灿续道:“慕容恒是见过的,这慕容毅想必是他兄弟,他们不是很相像吗?” 飞燕想了想,叫道:“真的!何其相似乃尔!哎呀,你这个人,为什么不早说!” 光灿叹道:“我虽早有疑心,但无证据,只好不说!” 张云雁道:“胡慧玲这位娇小姐呢?” 光灿还未说话,飞燕就念道:“玲慧胡。” 光灿道:“不对,换一个字就会对了。” 飞燕不解:“怎么换法?” 光灿道:“她该叫令狐慧。” 飞燕又是“啊哟”一声叫出来:“你说她是四海魔枭令狐宣的女儿?” 光灿道:“说不定就是。” 云雁道:“不对吧,你把她名字抖散来重新凑过,是硬给凑上的,算不得数!” 光灿道:“是的,我不敢作定论,只是猜想而已。” 匡老道:“光贤侄说的颇有道理,说不定他们就是神龙派的人。” 光咄道:“记得汉阳四虎吗?他四人和慕容毅也就是喻戎墨本就是一伙的,在酒楼市事,令狐慧惩戒他们,唱的是一出戏,为的是与我们结识。” 林麟茫然不知所措,一句话也不说。 匡老道:“我们暂且放过他们,立即赶赴杭州,与东方老儿他们汇合,干脆到浙江余杭去探查令狐宣老巢,到时再追回白玉马。 云雁道:“不去追胡慧玲了吗?” 光灿道:“追也追不上,不知他们走往何方?还是赶到杭州吧,我们已耽搁了不少日子了。” 于是六人动身起程,直奔浙江—— 第三十一回 初探虎穴 林麟一路上沉默不语,内心里受着极大的煎熬。他究竟干了些什么?这一切又是如何发生的?追本溯源,他不得不从追随“鸿雁班”时想起。 他是被谢飞燕、张云雁的品貌吸引来的。 谢飞燕对他只是客客气气,张云雁却对他一往情深。 不久,光灿冒出来了,牵走了飞燕的心。 而张云雁一如既往,对他深情一片。 可是,门第不同,他可是富家子弟、名门大派的弟子。 以后来了胡慧玲,她的才貌不亚于“鸿雁”双姝。她与他门当户对。 他把张云雁抛开,一下拜倒在胡慧玲膝前,对她百依百顺。 他向她捧出了一片丹心。 可是,她竟然如此残酷地戏弄了他、嘲笑了他、作践了他!他这是自作自受。 眼看着光灿与飞燕、费礼书与云雁成双成对,他心中的苦痛,连诉说的地方都没有。 男女私情其实还只是小事。最要命的是他亲手把紫晶白玉马送给了胡慧玲,闯下了天大的祸。 要是真像光灿所说的那样,胡慧玲就是令狐慧,那么后果更为可怕。 四海魔枭如果真是胡慧玲的父亲,那么白玉马就落到了魔头手里,如果令狐宣把白玉马送给西域的慕容彪,这黑煞凶神不就名正言顺回来了吗?即使如人所说,慕容彪早已潜回,那么有了白玉马,他就不算违背誓言了。 试想,他被困西域,受尽磨难,岂有不向名门正派报仇之理?少林派就是他要报复的第一个仇家。 联想至此,他不禁吓出了一身冷汗。 少林派门规极严,他会遭到什么惩罚? 他日行百里,晚上却睡不着觉,也渐渐消瘦了。 光灿一路上都安慰他,劝他心胸宽阔些,紫晶白玉马被骗走并不完全怪他。 飞燕也不时劝慰几句,要他注意身体。 张云雁却不理不睬,自管和费礼书并辔而行,有说有笑。 她为何要去宽慰他?她日夜苦恼,痛苦不堪之时,他理过她没有?何况,她的烦恼还正是他造成的,这叫做咎由自取。 林麟看着张云雁春风满面、顾盼有情的样子,心中的懊丧无以复加。 他当初为何要以门庭取人?以至到手的鲜果却让给了别人,眼睁睁看着别人匹配成双! 真是“泼水难收,后悔何及!” 一路上,他又怨又悔又恨,时至今日,还有什么话可说?他决心追还紫晶白玉马,不惜以命相拼! 他们到达杭州,已是四月三十日。 从杭州到余杭县并不远,他们商定在“鸿雁班”、神火帮未到之前,摸清令狐宣的底细,以使人到齐后一鼓歼之。 在杭州歇息了两日,一行人往余杭县奔去。 余杭县距杭州不过五十多里,未到午饭时间,众人便已抵达。他们住在“招商”旅店。 这是城中最大的一家上等旅舍。 吃过饭,众人计议,到何处去寻这令狐宣?商议结果,由光灿等四男到酒店茶肆,飞燕云雁二女在店等候。 两天过去,并无结果。 当晚,飞燕与云雁提出异议。 飞燕道:“你们在街上闲逛,出入酒楼茶肆,将我二人留在这里,不怕将我二人闷死吗? 亏你光灿想得出来!” 云雁道:“我二人又不是瓷娃娃,费礼书你在外快活,却让我们成天闷得发慌,我问你,这是何道理?” 光灿与费礼书面面相觑,无话可答。 两个姑娘嘟着小嘴,一脸气恼的样子。 她们有气不好拿匡老头、林麟来出,理所当然地要责怪自己的情郎! 匡老笑道:“你二人还不是比鸡骂狗吗?把你两个大姑娘留在旅舍里,是我老头的主意,怎么去怪光灿、礼书呢?” 飞燕道:“不怪他俩怪谁?” 云雁道:“他俩也赞同的!” 林麟心想,自己就没人骂,好不孤单。 匡老道:“不让你二人出门,是因为你俩会招惹是非。” 飞燕、云雁不解,齐声说道:“招什么是非?愿闻其详!” 匡老笑道:“你两个娇娃就像两朵花,一出门招蜂引蝶,岂不是找麻烦吗?” 云雁道:“谁敢来惹事?” 飞燕道:“除非他嫌自己命太长!” 光灿和费礼书相视而笑。 云雁眼一瞪:“笑什么?” 飞燕道:“可恶!” 匡老笑道:“好啦好啦,今日你们也出去吧,要不然光老弟、费老弟吃不消了。” 光灿叹口气道:“总算有人说公道话。” 费礼书道:“这叫‘公道自在人心’。” “什么?你委屈啦?”云雁娇嗔道。 她绷着脸,双手叉腰,眼睛儿瞪得溜圆,但却忍不住“噗哧”一声笑起来。 这一下,飞燕也咯咯笑出了声。 二女这一笑就没有个完,直笑得花枝乱颤、粉面通红,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林麟瞧着这一双丽人天真可爱,与光费二人如此亲昵,心里那个滋味就别提了。 她们当中的一个,本是属于他的。 他深深叹口气,失去的就是失去的,再不能复得,这叫做天报应。 这时匡信德道:“这样吧,我和林少侠一路,你们和光费二人一道……” 张云雁插话道:“燕姐,我们自做一路,偏偏不和他们去,免得让人小瞧了我姊妹。” 飞燕道:“这个自然,我们被困了两天,今日非出去走走不可!” 说话时,拿眼去睃光灿、礼书。 光灿道:“何必呢,一块去不好吗?” 礼书也忙道:“人多热闹呀。” 林麟心酸地想,那也是你们两对儿热闹,我和匡前辈可就冷清了。 匡老笑道:“我们先走,去城南,你们怎么个走法,是你们的事,晚间在店里会齐。” 他拉着林麟走了。 云雁问:“我们往哪里去?” 光灿道:“到城西看看。” 飞燕道:“我偏要去城北。” 光灿道:“那就城北吧。” 飞燕道:“我又想去城东了。” 费礼书道:“这样吧,你二位小姐在前走,我二人在后跟随,你们走到哪儿我们跟到哪儿,光兄你说行吗?” 光灿道:“行,我二人俯首听命。” 云雁道:“嗯,还算听话。” 她和飞燕互相瞧瞧,又咯咯笑起来。 四人来到街上,果然是二女在前,光费二人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二女叽叽咕咕说笑着,好不得意。 他们出了城西,向一些农夫打听这一带可有什么大富人家,接连问了一些人,虽然也说了几家大户,但听起来却不像令狐宣这等人。 无奈,他们只好回城。 离城还有二里地时,迎面骑来了两骑,尘土被马蹄撩起,就像拖着一股浓烟。 光灿不经意地注视着他们,发现竟是两个老熟人。 “燕妹,你看谁来了?” 飞燕、云雁、礼书一齐望去,除礼书外,两女都认得二人。 飞燕道:“截住他们!” 光灿道:“他们从岔路走了,我们追上去盯住他们。” 只见两骑从岔道往西北方向奔,马行甚速,像是忙着赶路。 费礼书道:“是什么人?” 光汕道:“老的叫追命三郎申志诚,年轻的叫慕容恒,曾与我们交过手。” 他们边走边说。 云雁把去年在杭州西郊中计的情形,向费礼书讲了一遍。 从岔道往西北方向走,两边俱是农田,有不少农人在田里劳作,四人不便施展轻功,跟出两里地,两骑已跑得没了影儿。 飞燕道:“糟,跑掉了!” 光灿道:“不妨,待我先追上去,你们随后来吧!” 他猛提真气一蹿,人已在六丈外,又是一个起落,人已去了十五六丈,不一会,消失在弯道处。 光灿提足了真力飞奔,片刻便追上了前面两骑,离两骑十来丈之遥。 他不疾不余,紧蹑在后。 渐渐,路两边已是荒野,没有了人家。 这一跟就跟了十里,前面两骑仍在放马奔驰,毫无停下来的意思。 又走了五里,光灿犹豫了。 这两人不知往何处去,要是去得太远。和自己人又如何联络? 他不禁回头一望,只见来路上有三个人影兔起鹘落,知飞燕他们已追来,便放下了心。 足足跟了五十来里,两骑却向山上去了。 光灿窜到林边,只闻蹄声在坡上响,辨清了方向,便不再追,等候飞燕他们。 不一会,三人来到。 光灿小声道:“上山去了,我们跟上去,最好不要与人动手。” 飞燕道:“说不定令狐宣就在这里。” 四人小心翼翼,上了山,马蹄声已听不见,只能认准一个方向走。 上得越高,林子越密,但林间草地上却有一条光秃秃的小路,想是经常有人出入踩出来的小道。光灿在小道上找出了马蹄印,说明申世诚、慕容恒正是沿这条小路上山的。 来到半山,小径往斜刺里分出了左右两股岔道。 这一来,等于有了三条路。四人站下了,该往哪个方向走? 马蹄印已经没有,而且三条道都看不清。 如若四人分开,又怕力单势孤。 光灿道:“这样吧,我们先从左边这条道走,如若没有什么踪迹,再退回来,另选一条道走,你们说如何?” 飞燕道:“这样也好,走吧。” 四人沿左边小路绕行。 小路渐渐往下盘绕,行了盏茶时间,远远瞧见一块平坡上,绿林掩映中现出粉墙灰瓦,敢情有了人家。 光灿道:“前面有人,过去问个讯。” 费礼书道:“只怕不能明去。” 忽听有人在后插话道:“这又何必呢?四位既然来了,便一起去吧。” 四人闻声一惊,齐齐回过头来。 只见追命三郎申志诚、慕容恒离他们五丈开外,两人背手而立,神情闲适,马儿却没有跟着他们。 飞燕斥道:“你以为我们不敢去吗?哼,杭州城外的帐还没有算呢!” 慕容恒不愠不恼,微笑着安详地说: “谢小姐何必发怒?既然来取‘养晦山庄’,在下就该微尽地主之谊,四位请!” 他边说边慢慢踱过来。 张云雁道:“哼,又想施什么诡计?” 慕容恒道:“四位上山,不正是为我们而来吗?那就请吧。” 申志诚道:“四位莫非不敢?其实不必害怕的,大公子本是一片好意。” 慕容恒离他们十步远停下,微笑着注视他们。 那脸上的神情分明在说:“有胆就走,没有胆就请便。” 话说到这一步,不去未免示怯。 费礼书道:“本不想叨扰,既然主人邀请,那就走吧。” 飞燕愤然道:“要去就去,谁还怕了你来?笑话!” 慕容恒道:“既如此,在下前头带路。” 他依然背着手,晃晃悠悠走到前面去。 四人则跟在他身后,向前走去。 申志诚跟在后面,大概怕他们往回跑。 小路通向一个平地,这平地有好几亩宽大,一排平房,参差错落地散在四周,大约有十来幢房子。 平地上不时有人走动,有男有女,见了慕容恒,都称他大公子,向他请安。 慕容恒将他们带到正中一排瓦房前,请他们进客室奉茶。 光灿注意到这幢房子比别的房高大,站在这幢房前向四下打量,才发觉山坡上的房子并不零乱,它们依次排列,环拱在主屋周围。 客室布置典雅,一色黑漆家俱,太师椅、茶几分置在两边靠墙。 正中有一条桌,桌上摆着些古玩,墙上挂着几幅字画,不失珍品。 慕容恒请客人在左边坐下,自己和申世诚坐在右首。 刚坐定,就是丫环捧上香茗。 慕容恒道:“此是龙井名茶,各位徒步而来,口定然渴了,请喝吧!” 四人哪里敢去碰茶,生怕又有迷魂药物。 飞燕道:“你请我们来,有什么事?” 慕容恒道:“这话该我请教,四位追踪在下,想必有什么事,请说吧。” 飞燕冷笑道:“有什么事?算帐!” 慕容恒笑道:“姑娘此言差矣,你我之间有什么帐好算的?” 飞燕怒道:“你们几番算计于我,这帐赖得掉吗?” 慕容恒道:“去年在杭州西郊的确得罪了各位,在下今日赔个不是,彼此过节就算揭过,姑娘以为如何?紫晶白玉马如今已到我们手中,今后当然不会再惊扰姑娘,之所以得罪姑娘,还不是为了它。” “无耻!紫晶白玉马岂是任由人巧夺的吗?” “咦,姑娘,此话未免不近情理。白玉马本就不是令尊的,也不是白云观主的,为什么不能取?” “此物乃当年信物,你又为什么能取?” “哈,;姑娘,此物本就是我慕容家的,为何不能取,这叫‘物归原主’!” “你是慕容彪什么人?” 申世诚道:“慕容公子是慕容前辈的嫡长孙!” 光灿道:“慕容毅则是次孙,这位公子的胞弟,对吗?” 慕容恒有些惊异:“你怎么知道?” “化名喻戎墨,这不是明摆着吗?” “不错,慕容毅是我胞弟。我们既是慕容家后人,为何不能取走紫晶白玉马?” 光汕道:“当年公案暂且不提,你们杀了谢姑娘全家,这又作何说?” 慕容恒道:“我们并未杀谢姑娘全家,尊驾的话有何根据?” 光灿道:“魔棍房玉龙……” 话未完,慕容恒便打断了他的话:“让他来作证!” “他已一命归天,这你们是知道的。” “对啊,他杀了谢姑娘全家,谢姑娘把他斩首,这仇不就报了吗?” “你们是主使人,该负全责。” “不对,那是朋友们热心帮忙,闯出些祸来,如今杀谢家的几位朋友,像无敌狻猊许宏、毒阴手韩贵禄、断魂刀张万同,不是被你们杀了吗?一命抵一命,难道还不够吗?况且,话又说回来,害死谢家的是谢家自己的人,与外人何干?” 慕容恒滔滔不绝,振振有词,硬把歪理说成正理,直把飞燕等人气得七窍生烟,却一时找不出话来。 他得意地继续道:“紫晶白玉马是谢士波从白云观盗出来的,我们又把白玉马设法取回,这点难道也错了吗?” 光灿道:“你该把白玉马交回白云观!” “这是什么话?当年家祖父被逼,答应外走西域,但说过只要重获紫晶白玉马,就要回转中原。当时各大派并无异议,也未提出过不准明夺硬抢。我们又没有去白云观砍杀一通,抢走此马,而是从别人手上获得,请问,我们有哪一点违反了武林规矩?” 光灿道:“令祖早已回归,这还没有违背当年誓言吗?” “请问光少侠,家祖何时回归,你亲眼目睹吗?” 慕容恒脸上带着浅笑,一副挖苦讽刺的神情。 光灿不慌不忙道:“我们就是来找他的,要获得证据也不难。” “原来如此。”慕容恒点点头,脸上似笑非笑:“那么,等光少侠找到家祖父再说吧。” 飞燕气得脸都憋得通红,但实在又找不出话来驳斥对方,恨得直咬银牙。 光灿道:“那好,告辞。” 慕容恒道:“各位来了,总该吃了一顿吧?饭后在下恭送下山,如何?” 飞燕斥道:“饭不必吃了,你花言巧语,强词夺理,杀亲之仇,岂能放过?今日就先让你抵命,然后再找慕容彪算帐。” 慕容恒脸一板,冷冷道: “谢飞燕,你屡次口出不逊,在下念你无知,不与你计较,你却盛气凌人,未免太不知趣!” 飞燕一拍椅子起来: “你给我出……” 话未完,头忽然发昏,脚一软,又坐到椅上去了。 她以为连日赶路疲乏,故一时发生眩晕,又待站起来,可双脚就是不听话,怎么也站不起来,这才觉得有异,不禁大吃一惊。 云雁见她如此,忙道: “燕姊,你怎么啦?” “不妙,我……”飞燕把头靠在椅背上。 云雁待站起来扶她,自己也立即跌进了座椅,“哎呀”一声叫出来。 费礼书不知她出了什么事,也忙着站起来,这一站立觉头晕目眩,重又跌进椅里。 光灿大惊,也试着站起来,人刚站好,头一昏,重又坐在椅上。 慕容恒笑道:“怎么,各位不是要走吗?那就请便吧!” 四人吓得不知怎么了,一时出不得声。 “咦,不走了?想赖在这儿?未免不像话吧!” 飞燕骂出了声:“无耻之徒,你只会使诡计害人,不敢真刀真枪见个高下!” “嘿嘿,谢飞燕,你要是再敢骂少爷,少爷马上在你脸上用刀刻一朵花,叫你美上加美!” 光灿道:“用计害人,倒也高明。” 申世诚双手一抱拳,客气道: “承蒙光少侠抬举,老夫用的是醉香雾,在你们讲话的当儿,老夫只把此香的包囊打开,让香气慢慢透出,所以各位不知不觉便吸进了不少。当然,也不算多,只能是恰到好处,所以各位还没晕倒。” 慕容恒道:“知道,养晦山庄从不许外人任意出进,否则,一律处死。” 申世诚道:“公子,这四人都还年轻,男的英俊潇洒,女的貌美如花,就这么默默死不是有点可惜?” 慕容恒道:“在下也是这么想,可是庄规极严,没有办法。这样吧,前辈索性让他们多嗅上一些,在不知不觉中让他们一命归天,既无恐惧又无疼痛,舒舒服服去阴间,如何?免得那么漂亮的小姐成了无头鬼,多煞风景?在下实在不忍心啊!” 申世诚道:“唉,莫说公子不忍心,就是老夫也下不了手呢。不过,为了他们好,老夫就依公子的话,让他们在此熬上两天再死,这样,他们就有机会与他们那一伙见见面,彼此告别一番,好相约去阴间见阎王。这样做,也免去他们在黄泉路上的寂寞!” 慕容恒道:“前辈说得是,那姓林小子和姓匡的老儿,不知上山没有?” “估计还有半个时辰才会来到。” “好,等东野骧、东方木那一大帮子人到余杭县城时,请立即通知在下,以便亲自下山迎接。” 他二人一唱一和,故意说给光灿他们听,直把四人气得干瞪眼。 因为,他们连说话也没有精神说了。 这时,申世诚向外喊道: “来人,把客人请到‘贵宾洞’安歇!” 七八个家丁跑了进来,两人抬一个,把四人抬出主屋,然后往屋后走去。 走出二十来丈,下了个坡,那里也有一块平地,靠山崖有个洞口,四人被抬了进去,扔在冰凉的地上。 光灿勉强睁着两眼,四处打量,见洞并不大,高不过一丈,深也不过三丈。 洞里没有铁栅,洞口敞开,要逃走似乎不难。 费礼书道:“关在这里,坐以待毙吗?两位姐姐感觉如何?” 他说话有气无力,浑身骨酥,动弹不得。 飞燕呻吟道:“我好难受,无力坐起。” 云雁也哼唧道:“哦,难受极了,怎么办啊?” 光灿不作声,他怀里揣着醉香雾的解药,那还是在杭州西郊从申世诚那儿夺来的。 他慢慢伸手到怀里去摸,那个小葫芦依然在口袋里,只需将它取出,凑在鼻尖嗅上一嗅,其毒自解。 他费劲地摸出来了,可是听到了脚步声传来,抬头望去,申世诚和慕容恒走过来。 申世诚径直来到他跟前,和和气气说道: “光大侠,老夫差点忘了,去年你还拿了老夫的解药呢,把它还给老夫吧,你留着也没有什么用的。” 光灿勉强挤出一点声音道:“扔……了……” “是吗?光大侠是舍不得还老夫啊,老夫知道,你决不会扔掉了,对吗?”申世诚说着蹲下身来搜包。 光灿将葫芦捏在手中,轻轻搁在地上,心里跳得厉害,生怕被发现了。 申世诚道:“咦,当真被你扔了?老夫不信,准是你藏起来了。” 光灿用手将葫芦塞子拔开,嘴里道:“早就……扔了,你信……不信?” 说着努力挣扎坐起,但一声呻吟,他又歪倒一旁。 葫芦在他躺着时顺手放在腰际,他这一歪倒,顺势就倒在葫芦旁,用力吸了几下。 洞里黑暗,申世诚又刚从明亮的地方来,一时没注意那只小小的葫芦。 光灿又赶紧把瓶塞塞住,他知道是瞒不了申志诚的,马上就会发现葫芦。 果然,申世诚又蹲下来,一把将他拉起来坐着,葫芦便坦露在地。 申世诚大笑道:“好小子,这不是老夫的解药吗?唉,你的命不好,老夫要是晚到一步,你不就拿它解毒了吗?真是的,你一条小命就只好断送了,可惜可惜!” 慕容恒笑道:“前辈,那谢飞燕身上有一把削金断玉的宝剑,你老顺手将它取下吧。” 申世诚道:“老夫乐意效劳。” 谢飞燕气得咬牙骂道: “你……们这班东西……不得……好……死……” 申世诚取下金龙剑,笑嘻嘻笑道: “谢姑娘,醉香雾会让你在七至十天内死去,你和光大侠不是两情相好吗?有多少情话就尽管说吧,你们生不能配对,死后倒也可以成双的,你说是不是啊?” 慕容恒叹道:“谢姑娘,申老前辈说得好,你们死也死在一起,这不是天大的福气吗?” 申世诚将剑递给慕容公子,慕容恒抽出来一看,只见白光烁烁,不禁大喜: “好剑好剑,走吧,老前辈,还要去把林麟和匡老儿骗了来,此刻他们大概已动身了吧。” 申世诚道:“公子,待老夫再把醉香雾给他们嗅上一些,让他们昏迷过去,就会加快死期,免得夜长梦多。” 慕容恒道:“前辈,这未免多此一举,等把匡老儿、林小子一并拿下,今日就砍了他们的首级,以祭奠死难的好汉们。” 两人兴冲冲走了。 张云雁、费礼书、谢飞燕有气无力地骂了两句,便没有力气再骂了。 云雁停了停,道:“灿哥……你的解药被拿走了,这如何是好?” 光灿忽地坐了起来,伸个小手指在鼻孔里掏了掏,先到了云燕那儿,以小指在她鼻孔上抹了了一下,轻轻道:“这是解药,别声张。” 他又往鼻孔里挖了挖,依次抹到云雁、礼书的鼻孔上。 三人只觉一股馨香钻人心肺,说不出的舒服,片刻间毒性已解,恢复了精力。 光灿道:“我把洞口的人制住,出去再商议,如何?” 三人同意,光灿便闪到洞口,只见有两人在两壁坐着,他不费吹灰之力,点了他们的睡穴。 飞燕等三人这才出洞,按光灿的意思,先行下山,免得林麟、匡老也着了道儿。 于是,四人从原路往回下山—— 第三十二回 再探养晦庄 四人躲过养晦山庄的耳目,顺利下山来。 刚走到城外不远,便见林麟、匡信德和两个家丁模样的人骑马走来。 一见他们,林麟便道:“咦,你们怎么回来了?” 两个家丁大惊,起手一鞭,赶着马儿就往前冲。 光灿笑道:“让他们去吧,回到客店再说话。” 回到客店,光灿把经过讲了。 云雁问他:“解药你藏在哪儿?” 光灿道:“我把塞子拔了,用力吸了两次,以内力将茶粉吸进鼻子,要不然……” 匡老笑道:“亏你想出此法,临机应变,不然,岂不是大糟糕?” 飞燕十分懊恼,道:“金龙剑也被他们拿去了,这便怎生是好?我手头一件兵刃也没有了。” 光灿道:“燕妹不必担心,愚兄今夜将它取回就是。” 费礼书道:“吃了这么大的亏,不找他们算账岂能甘心?” 匡老道:“不必性急,慢慢商议。” 礼书道:“匡老又怎知我们在养晦山庄?” 匡老道:“我和林麟转了一阵回来,就有人在客店等我们。说是奉你四人之命来请。我虽觉疑点甚多,但抱着试试看的心理,便和林麟跟随他们前往。” 云雁道:“他们熟知我们形貌,又知我们的行踪,这真是怪事,连‘鸿雁班’要来,他们也知道!” 林麟脸一红,道:“这都怪我,胡慧玲问起过,我照直说了。” 云雁冷哼一声:“原来如此!” 林麟心里像针扎一般,难受已极。 光灿忙道:“这不能怪林兄,其实,林兄不说,人家也照样知道,不是还有个张婉玉和他们在一起吗?” 匡老道:“旧事不必再提,说说我们该怎么办吧。‘鸿雁班’即将到来,人数又多,怎能瞒得了人家?那申世诚的‘醉香雾’果然厉害,防不胜防,该想出个对付的法儿才好。” 光灿道:“五位今日离开县城,藏起行踪,我今夜往山庄一探,伺机盗取解药,拿回金龙剑。” 飞燕道:“要去大家去,人多好有个照应,何必孤身去闯?” 光灿道:“人多易被发现,惊动他们就麻烦了。” 匡老道:“养晦山庄是绝不止申世诚、慕容恒两人,说不定慕容彪也在呢,不可不小心。 就让光贤侄辛苦一趟,我们也马上离开往回走,掩藏起行迹。” 光灿道:“明日我到何处找你们?” 匡老道:“杭州人多热闹,易于混迹,明日你到‘丰乐园’找我们吧。” 云雁道:“丰乐园是什么地方?” 匡老道:“在清河坊,是一家带花园的大客店,往来富商都住那儿。” 礼书道:“事不宜迟,这就动身吧。” 光灿和五人一块出城,待他们走后,他又回城来,找了间小客栈,包了间房,再也不出门来。 晚饭后,他便往“养晦山庄”行去。 天一黑,他便施展轻功,一更过后便上了山。 在半山腰的三岔道口,他停住了,白天走的是左边小道,今夜走中间小路去看看。 借着夜色和树林的掩护,他快若清风,没多时便见到了一片灯火,房屋比白日所见还多。 离灯火八九丈外,他立在一株大树下,运起天耳通神功,附近方圆二十丈的动静便可了如指掌。 他查觉到三丈外有四个人伏在树后,离这四人五丈外,又有四人站哨。 他想了想,双臂一振,跃到了树冠上,他轻如雀鸟,左树冠上两个纵跃,已到了一幢房子跟前另一棵树上。 他立在树冠上,凝目向前看去,只见这里的房屋和左边的一样,中间有一幢大瓦屋,其余房屋有规则地分散在四周,拱卫着它。 此时幢幢房子都有灯光,人声嘈杂,不时有人出进。中间的瓦房一共有五间,灯火最是明亮,如果此刻潜进去,容易被人发觉。 他干脆在树冠上躺了下来,像个纸扎人儿般轻巧。这时,树底下的岗哨说话了。 “喂,你听说了吗,左庄白天抓的那两男二女,不知怎么弄的,居然跑掉了。” “知道了,说来令人难以相信,申老爷子的醉香雾厉害无比,怎会制不住人呢?” “这一下害苦了守洞的弟兄,他们都被大少爷下令砍了。” “啊哟,我的天,不干弟兄们的事呀!” “老弟,听上头说,过几天‘鸿雁班’的要上门找麻烦,得多加小心才是,有了差错,这颈上的人头,只怕保不住了!” “老兄,.我听说人家厉害着呢,那个幻影侠光灿,像个鬼影一样,说不定什么时候摸上出来,捅你一刀见了阎王,还不知是怎么死的呢,你说可怕不可怕?” “嘿,白天抓的四个人中,就有这小子!” “说来也怪,养晦山庄素来无人上门找麻烦,几位老爷子功深无比,试看天下各大门派有哪一派是神龙派的对手?照理该高枕无忧了吧,偏偏又出了个光灿,还有东方木东野骧两个老儿,竟然在神火帮把兴师问罪的弟兄们一网打尽,难怪老爷子大发雷霆,誓将‘鸿雁班’的人碎尸万段,方能出得了这口恶气。” “这不应了一句话吗?强中自有强中手。神龙派出师不利,不知以后情形如何。” “你不必担忧,几位老爷子只要亲自出手,那个什么光灿,还不是只有引颈就戳,就是少林武当掌门亲来,也不是几位老人家的对手!” “这道理我也明白,只是总觉得心里有些发怵,也不知怎么回事。” “大少爷已到右庄去了,老爷子们有什么指令,明日就会得知。我们只要小心谨慎,保住一条命大概总还可以。” 光灿心想原来三条道通三个地方,左边的是左庄,右边的是右庄,这中间的大概叫做中庄了吧?那么,老家伙们住右庄,这右庄该是更为机密之地,该不该一探呢? 这时,树下的岗哨继续交谈。 “听说,老爷子这次下了决心,要把鸿雁班的人一网打尽!” “少林那边呢?不是说先收拾少林吗?” “怎么,你还不知道?少林潜伏的暗桩,已被秃驴们收拾掉了。” “啊呀,这班和尚竟如此厉害!” “少林派执天下武林之牛耳,岂是好惹的?” “怪不得老爷子这几天火气那么大!” “哼,岂止老爷子火气大,那位姑老爷和姑太太更是招惹不得,一不小心就会送了命,你我二人还算运气,没在右庄当差。” “得了吧,中庄的几位爷们又是好侍候的吗?特别是那位公仲大爷,动不动就吼,跑慢了一步说不定就送命,唉,我们这些当下人的,日子过得艰难哪!” “真是的,三百六十行,怎么干上这一行呢?” “说这些无益,干也干上了,听天由命吧!” “听说紫晶白玉马已被二少爷弄来了。” “那么老太爷……” “嘘,别提这件事,做下人的,最好什么也别问。” 两人沉默了,光灿心想,少林之危已解,用不着再去操心,听两人所说,独眼魔公仲昌就在中庄,其余人大半在右庄,看来非去右庄一趟不可。 他不识路径,猜想三个庄之间一定有路相通,便认准方向,朝右庄奔去。 他在树梢上飞跃,估计已过了百丈距离,方才看见前面一片灯火。 来到近前,发现右庄与中庄左庄不同,地势似乎更为斜些,房屋一幢比一幢位置高,依山势地形建造,屋前栽有花卉,道路也修得整齐。 他从树梢闪电般跃向第一幢房屋,在瓦上俯伏着,仔细观察周围情形。 这里的房屋更为分散,仿佛一个大花园一般,楼台亭阁,比比皆是,比左庄中庄讲究得多,不可同日而语。 从气派上看,右庄该是“养晦”庄的主要部分,重要人物当居于此。 他见中间一楼屋前,一些使女模样的年轻姑娘托着托盘进进出出,似乎里面正举行酒宴。 这幢楼高两层,十分宽大,比别的楼雄伟得多,烛光照耀如白昼,远远听得见人声喧哗,热闹非凡。 光灿估量了一下距离,从藏身地到那楼房,有二十丈光景。 那座楼有五六级台阶,台阶下有石铺小道,如蛛网般通向前后左右。 道与道间的空地植满了花草,楼前还有几棵参天巨树。 他可以藏在花草丛中向前移,然后藏到大树上,从树叶缝中探查屋中情形。 主意打定,正要窜到一蓬花丛里,忽然两队武士从楼房两侧的小道上绕上正门,彼此交错而过,又绕向房后。 每队六人,兵刃都拿在手上。 他静伏瓦上不动,等了片刻,两队武士又从两侧道上出来,彼此又在楼前正门处交错而过,绕向两侧。 光灿这才明白,两支巡逻队只绕这主楼,别的地方就不管。 他不再犹豫,轻轻落在一蓬花草中,然后奋力一跃,双脚点地后再向上飞起,落在一株大树枝丫上,此树离楼不过七八丈光景。 这时,两支巡逻队已在楼两侧出现。 他定了定神,确信自己未被发现,便从枝干上朝大厅瞧去,把里面的情形瞧得清清楚楚,不禁吃了一惊,这不是一场群魔宴吗? 这是一间宽大的厅堂,厅中支着两张大圆桌,宾主正杯觥交错,酒酣耳热。 他见过的有神眼兽黄霖、铁腿曹钧、追命三郎申世诚、天狮道君、白虎真人、青龙真人、独眼魔公仲昌、独眼龙孙赞。 这些人和两三个不认识的人坐在一桌,另一桌他只认识四海魔枭令狐宣、慕容恒、慕容毅、令狐慧、巫山姥姥。 正中还坐着一个中年书生,看来不过五十上下,品貌端正,温文尔雅,坐在他旁边的也是一位五十上下的中年儒士,旁边则是位五十岁左右的妇女。 这时,只见慕容恒倏地站起,双手捧出飞燕的金龙剑,笑道: “各位前辈,这把金龙剑乃削金断玉的宝物,呈请各位观赏。” 宝剑从一人手中传到另一人手中,从这一桌又传到另一桌。 人们议论着,试验着,赞赏着,俱皆兴高采烈。 那五十来岁的书生笑道: “有此神器,天助慕容贤侄雪耻,此乃天意也。” 慕容恒收回宝剑,踌躇满志地坐下。 接着慕容毅,也就是那个喻戎墨站起来,从怀中掏出个绸包,绸包打开,赫然露出了紫晶白玉马。 “各位前辈,晚辈同表姊昨日才回到养晦山庄,此行得回紫晶白玉马,请各位前辈观赏,以辨真假。” 此言一出,举座哗然。 人们都以贪婪的眼光,盯视着这稀世奇珍,武林至宝。 慕容毅先将紫晶白玉马送到了中年儒士手上,中年儒士用手摸了摸,便立即双手递呈给中年书生道:“此马是真,请师叔鉴别。” 中年书生微笑着接过紫晶白玉马,略一端详,道: “果是师兄当年这物,先让各位一饱眼福,老夫再细说此物来历。” 紫晶白玉马从一人手中传到另一人手中,看过的没有看过的,两眼都不离它。 光灿从他们脸上看出,人人都想占有它,将它攫为已有,贪婪之情毕现。 他还注意到,众人对紫晶白玉马的赞扬,远远超过了金龙宝剑。 此刻,紫晶白玉马传到了天狮道君手上。 天狮道君双手捧住白玉马,将它转来转去,仔细端详一番,道: “白玉马通体微温,不像一般玉石那样冰凉,果然是真的。” 说着将白玉马递到白虎真人手上,白虎真人也将它捧在手上,道: “假的已经见过,若不是白玉马通体温暖,真不敢相信是真的呢!请教慕容庄主,这马真能治好慕容前辈的伤吗?” 中年儒士笑道:“只要白玉马在手,至多不过一年半载,家父就能恢复功力。” 慕容恒道:“爹爹,只要爷爷恢复了功力,何愁不能将天下武林各大派一扫而光?” 光灿听他们如是说,才知中年儒士就是黑煞凶神慕容彪之子慕容忆仇。 而那个中年书生被慕容忆仇称为师叔,莫非就是慕容彪的师弟无敌邪神魏逸飞吗?天哪,魏逸飞看上去不过五十来岁,难道他的内功竟然如此精纯,能葆容颜不老吗? 不过,也许他与师兄慕容彪年龄悬殊很大,彼此差个二十来岁也是可能的。 但纵使如此吧,此人内功当真不能轻视。 你看他神光已敛,像个普通人,这不正是内功到了返朴归真的最高境界了吗? 拿他与慕容忆仇相比,年龄相仿,慕容忆仇双眼灼灼,一望而知是内功具有相当火候之辈,哪像他如此平常,浑如一个不练功的人。 由此看来无敌邪神魏逸飞才是劲敌。 他一面观看着屋里情形,一面转动着心思,越发不敢疏忽大意。 这时,白虎真人已将紫晶白玉马递出,正要递给坐在他旁边的青龙真人。 可是,一件意外的事竟在此时发生。 天狮道君忽然手一伸,接过了紫晶白玉马,接着只见他从座椅上飞起,连人带椅从离他最近的后窗越窗而出。 那一把太师椅在他出窗的瞬间,“呼”一声向慕容忆仇那一桌电掣般击到。 这真是变生肘腋,突生奇变。 紧接着白虎青龙也跟着窜出后窗。 那张带着极大劲力的太师椅,被坐邻桌的巫山姥姥打出一劈空掌,“砰”一声震得四分五裂。 而坐在主位的无敌邪神魏逸飞,慕容忆仇等人,也在这眨眼间穿窗而出。 一时间,满堂大乱。 吼的叫的骂的响成一片,人们有的从后窗,有的从前窗乱纷纷窜出。 光灿看得目瞪口呆,眼见白虎青龙从树底下一掠而过,后面铁腿曹钧等。人喝斥着追出。 那两队巡逻武士见有奇变,也不知发生何事,十二人挤向大厅去请示主人。 这下正好被刚刚要出门来的慕容恒等人阻住。 光灿灵机一动,从树背后下来,他两足蹲立,猛提一口真气,双手在地下,一按,就这么蜷着双腿有如蹲立,箭一般窜到了十二名武士身后。 只听慕容恒叫道:“你们快去,发出警号封山!” 十二个武士齐齐答应了一声:“是!” 可他们却不向后转,奔去执行少庄主的命令。 “还不赶快滚,呆愣着干什么?”慕容恒大吼,“误了事治你们死罪!” 十二个武士仍然不动身,岂但不动身,连答应一声也懒得了。 “该死!你们反了?”他一掌把与他迎面站立的武士打得口喷鲜血,一个身子飞出丈外,摔倒在地上。 突然,起码有六七个武士出了声,他们个个都拉直了嗓门大叫。 有的说:“动不了啦!少爷饶命!” 有的吼:“暗算,你快……” 有的叫:“点穴……” 这都是半句话,无头无脑,这些人莫非都疯傻了不成? 其实,这也难怪他们。他们的穴道莫名其妙突然被制,紧接着在答应了“是”字后又被点了哑穴。 他们心中一个个直如火燎,说又说不出,动又动不得。 眼睁睁瞧见领头的弟兄被少庄主一掌击死,吓得各人都在大叫大喊,向少庄主申明白己不言不动的理由。 当然,他们说是说了,喊也喊了,可就是没有声音,那份焦急可想而知。 可是突然间哑穴禁制解了,声音便冲了出来,是以都是些无头的话。 这些人突然在沉默中吼了出来,冷不防把慕容恒吓了一跳,他还没骂出声来,肋间一麻,被人制了穴道,这一惊非同小可,紧接着哑穴被一股劲风一撞,话也说不成了。 那十一个武士话声才冲口而出,未说完不知怎的,又出不了声了。 他们直愣愣站着,心急如焚,巴巴地看着少庄主,生怕他大怒之下要了他们的命。 可是事出意外,少庄主不言不动,只有两只眼睛回瞪着他们。 他们哪里敢迎着少庄主犀利愤怒的眼光,个个胆战心惊地等着挨少东家的铁掌,不明白少东家何以迟迟不动手。 他们不禁又拿眼去睃少庄主,少庄主的眼神里透着惊恐愤怒和羞愧,并无动手打他们的意思,甚至连话也不说了。 主仆间就这样互相瞧着,默默无语,至于他们心中在想什么,只有自己知道了。 造成这种状况的,自然是光灿。 他浑水摸鱼,从慕容恒腰间取回了金龙剑,往天狮道君逃窜的方向掠去。 此时,四处人声沸腾,锣声不断。 光灿尽展全身之力,如幻影般在花丛、房屋、树林之间飞窜,不一会已掠过最后一幢屋,但还没有追到天狮道君等人。 他飞身跃到一株大树顶上,运起天耳通神功,默察远处动静。 依稀从前面传出来一两声人声,他立即朝那里奔去。 地势逐渐往下斜,没多时便到了谷底,只见前面有三个黑影晃动,他连忙跃到一棵树后,朝前面窥探。 只听那边的人搭上腔。 “天狮,快把紫晶白玉马交出来,事到如今,还走得了吗?”这是中年书生无敌邪神魏逸飞的声音。 “嘿嘿,道爷既然拿了此物,怎么便便宜宜交给你?” “天狮,你这个见利忘义的小人,亏你还是武林中叫字号的人物,居然做得出这种丑事来,也不怕遗臭万年吗?”这是慕容忆仇的声音。 天狮道君冷笑道: “慕容忆仇,你唆使魔棍房玉龙,欺骗道爷杀了三星剑士丁强竹和邯郸七义,房玉龙从七义身上搜出的假白玉马,原来就是你们制造带在他身上的。我问你,这就是慕容家的道义吗?” 慕容忆仇道:“兵不厌诈,在下此举,不过是为了迷惑少林各派,至于房玉龙不向你说明真相,那是他自己的事,我怎知道?” 魏逸飞道:“天狮,我师兄病身在床,急需紫晶白玉马治疗,你抢去了白玉马,慕容家的人岂能与你善罢甘休?今日你就别想走出养晦山庄,识相些交出白玉马,放你一条生路,否则,我就不讲客气了!” 天狮道君哈哈大笑道: “你的话只能哄三岁娃娃,那黑煞凶神慕容彪,早在十年前见了阎王,这紫晶白玉马要来何用?” 慕容忆仇大惊,喝道: “天狮!你胡说八道!” “你住嘴!你那老子明明死在西域鸣沙山,这是本道爷派人去探明了的,你何时又去认了个爹,不妨请出来瞧瞧,让天下武林人都来瞻仰瞻仰!” 光灿听得满头雾水,惊奇已极。 慕容忆仇大怒:“天狮,你妖言惑众,今日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光灿紧张地注视着,只见慕容忆仇已经出手,与天狮道君打做了一团。 中年书生道:“天狮,你背友负盟,罪该万死,老朽只好送你上西天去!” 他还未出手,天狮道君已与慕容忆仇硬对了两掌。 只听“轰轰”两声,谷底掀起了一股气浪,周围草屑乱飞,树叶零落。 光灿离他们五六丈远,满头满脸也落了不少灰草,可见两人内力之强。 紧接着慕容忆仇又扑了上去,不知施用了什么手法,天狮道君突然大叫一声,倏地往后退了三步。 慕容忆仇阴侧侧笑道: “天狮,你已中了我慕容家的独门暗器九毒连环箭,箭上有剧毒,没有我的解药,你活不过两个时辰,快把紫晶白玉马交出,我便给你解药!” 天狮喘着粗气,身子摇摇晃晃,骂道: “你这个阴狠小人,施用暗箭伤人,算什么好汉!” 光灿知他中了慕容家的吹箭,这箭又小又巧,黑暗中用口吹出,无声无息,当真难防。 慕容忆仇喝道:“天狮,念你练功不易,快交出白玉马逃生去吧!” 天狮喘了几口气,说道: “道爷信不过你们,你们从来都借机诈骗人!” 慕容忆仇道:“你不交出来,我自己不会取吗?你顶多再支持一盏茶时间,看你还能跑到哪里去?” 天狮冷笑道:“你敢过来吗?道爷已经将紫晶白玉马拿在手中,只要道爷运起内功将它震碎,你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此言一出,慕容忆仇与中年书生果然不敢再动。 魏逸飞道:“天狮,你这又何苦来,莫非紫晶白玉马比你的命还值钱吗?” 天狮道:“送过解药来:不然我就把白玉马震碎,拼了这条性命!” 形势倒转,天狮反而要挟了慕容忆仇。 “快!扔过来!”天狮吼道。同时举起了左手,手上有团淡淡的白光。 中年书生只好道:“贤侄,给他解药。” 慕容忆仇在怀里摸出个小瓶,道: “好,解药给你,在伤处敷上一些,内服一些,其毒自解。” 中年书生道:“给了你解药,紫晶白玉马你愿交回吗?” 天狮道:“伤好了再说。” 慕容忆仇扔出小瓶:“接着!” 天狮接过小瓶,当即退后五步,整治自己伤处,片刻间,他忽然大叫起来,其声如狼嚎,声声凄厉。 慕容忆仇狞笑道:“天狮,我给你的是毒药,片刻间你就会毒发攻心,再也无力把白玉马摔坏了!” 天狮大骂道:“你这个天杀的!你……” 骂出一句,人已栽倒,在地下滚了几滚,便僵直在那里,动也不动了。 光灿看得惊心动魄,对慕容忆仇的为人有了极深的印象。 中年书生道:“贤侄,好计,这孽畜总算遭到了报应!” 慕容忆仇道:“师叔,对付此等见利忘义的小人,不能不施出点手段。” 他说着便往天狮道君躺着的地方走去。 中年书生道:“慢着,会不会有诈?”边说边向慕容忆仇走来。 慕容忆仇站下来等他,道: “不会,小侄的九毒散毒性最烈,只要沾上,决逃不出活命,不会有误。” 中年书生道:“毒药与解药气味不同,这家伙难道一点不懂?” “师叔放心,小侄的毒药里掺和了不少花粉,闻其味清香淡雅,与解药一般。” “好,那就放心了,快把紫晶白玉马取回,庄中人还等着消息呢。” “是,小侄这就去取。”慕容忆仇转身走去。 就在这一刹那间,更令人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中年书生突然一掌按到慕容忆仇的背上,只听一声惨叫,慕容忆仇的身子飞出了四丈外,“巴达”一声摔在草丛里,再也没了声音。 这一幕把个光灿看得更是瞠目结舌,心旌乱摇,脑子里纷乱不堪。 只听中年书生哈哈笑道: “白玉马呀白玉马,这回你该归我所有了。当年师傅杀人越货,把你抢了回来,不料竟被大师兄慕容彪盗走,我们两个做师弟的,就只见过一眼,嘿嘿,现在好了,这叫物归原主! 二师兄也只好望玉兴叹了!” 他狂喜之余,奔到了天狮道君尸旁,弯下腰去寻找紫晶白玉马。 光灿赶紧从树身后出来,准备拦截中年书生,把紫晶白玉马夺回来。 这时,猛听一声大喝,紧接着一声惨嚎,惨嚎声还未落音,跟着又是一声厉叫,两个摇摇晃晃的黑影互相拉扯着,踉踉跄跄走了两步,相互又是一声气竭力衰的喊叫,一个黑影往后退了五六步栽倒在地。 光灿再一次惊得瞠目结舌,直愣愣立在原地,等一条黑影倒下,另一条黑影摇摇晃晃又往前走去时,他才赶紧飞掠过去,人一走近,就见草丛里一团白光在闪烁,没有倒下的人正要去拾它。 光灿如疾风一般从他身旁掠过,一把抓起紫晶白玉马,头也不回便往前窜去。 他怀着一腔惊恐,一腔厌恶,掠出了峡谷,略略辨别了一下方向,直往山峰上跃去。 显然,天狮道君中毒后以精深的内力逼住毒,慕容忆仇的师叔过来拾取紫晶白玉马时,受了他致命的一击! 他的毒焰掌堪称黑道一绝,任你功力多高,骤不及防之下,也难逃此劫。 光灿跃到山顶,再次校正了方向,如飞而去—— 第三十三回 无敌邪神 光灿连夜赶回余杭县,第二天一早马不停蹄,临近杭州府时,人多车多,只好放慢缓行。 丰乐园占地面积极大,亭台楼阁矗立在花木丛中,十分幽静,房租自然也贵得惊人。 匡老等人包下了一幢小楼,女的住楼上,男的住楼下。 一见光灿回来,大家这才放下了心。 费礼书道:“光兄总算平安回来了,倒叫飞燕妹妹一夜牵挂,连觉也不睡呢。” 飞燕嗔道:“你怎么知道?” “云雁妹妹告诉我的。” 飞燕骂云雁:“多嘴的丫头,你怎么背地里出卖姐姐?” 云雁咯咯笑道:“啊哟,我哪里敢呀!” 飞燕道:“有了姑爷,连姐姐也不要了?” 云雁脸红着分辩道:“人家关心姐姐,见你一夜辗转,不曾合眼……” 飞燕举起手要打她:“你还说你还说。” “不说不说,留着你自己跟光大哥说吧。”云雁逃到一边,越发笑起来。 光灿十分感动,对飞燕道:“有劳燕妹牵挂,愚兄此行收获甚丰。” 林麟瞧着两个姑娘嘻闹,对礼书、光灿那个亲热劲儿,心就像浸在醋缸里,酸透了。 匡老道:“快说快说,看见些什么人物?” 光灿道:“燕妹,送你件东西。” 他把金龙剑从衣襟下的腰带上抽出来,把个谢飞燕喜欢得从椅上跳了起来,一把抢过拿在手上抚弄,就像它是一只猫。 光灿笑道:“还有呢,瞧!” 他取出了紫晶白玉马。大家一见欢呼雀跃。 林麟心头的愁云这才消散,闯下的大祸已得到弥补,再不会被师门重罚了。 匡老道:“白玉马就由光灿收着吧,这样稳妥些。另外,从今日起我们设法在杭州把‘鸿雁班’的人截下,不让他们到余杭县去,以免过早让对方发现。” 飞燕道:“灿哥,你怎么得到这两件宝贝的,快说出来呀!” 光灿便把昨夜所见,一五一十讲了。众人皆听得瞠目结舌,感慨不已。 匡老道:“如此说来,慕容忆仇、天狮道君、无敌邪神都死了?” 光灿道:“我离开时,慕容忆仇的师叔,可能就是无敌邪神魏逸飞,还未倒地,但他受了天狮道君的毒焰掌,只怕难逃此劫,等养晦山庄的人找到他,只怕已挺尸了。” 匡老道:“魏逸飞功深莫测,是一大劲敌,若当真伤重致死,倒是武林之幸事。” 光灿道:“不过,我听他去拿白玉马时自言自语地说什么这白玉马乃师傅杀人劫来,被大师兄慕容彪盗走,这回白玉马在他手里,二师兄只好望玉兴叹。照他说来,他们不是师兄弟三人吗?慕容彪早在十年前死在西域,如今这魏逸飞又死于非命,只剩下个二师兄了,这二师兄又是谁呢?” 匡老道:“世人皆不知慕容彪有同门三人,倘若这个二师兄在世,但并未到养晦山庄来,那么,倒也无妨事。” 光灿道:“只听说无敌邪神魏逸飞在山庄,昨夜我也只见到他和众魔头一起饮宴,大概这位二师兄并未在山庄。” 匡老道:“但愿如此。” 谈说一阵,五人外出吃饭,并分散开来,打听“鸿雁班”的消息。 两天后,费礼书和张云雁在城门外堵着了“鸿雁班”和神火帮的人。神火帮人离“鸿雁班”半个时辰的路,到傍晚,全体汇齐。 为避免过于集中,神火帮一百名帮众分散住到周围旅社,只有带队的童福祥、童宝旺和“鸿雁班”同住丰乐园。 大家见面,格外亲热。特别是飞燕、云雁和姑娘们叽叽喳喳说个没完,笑个没完。 林麟见了大家,惭愧万分,神情十分尴尬,讪讪地站在一边。 东野骧、东方木两个老儿把知道的情形告诉了光灿、匡信德。 这些情形是从沂山二怪的嘴里掏出来的。 沂山二怪为了保命,把所知养晦山庄的情况,一古脑儿都倒出来了。 养晦山庄庄主就是幕容彪之子慕容忆仇。 慕容忆仇的妹妹叫慕容玉贞,是四海魔枭令狐宣的妻子。 慕容忆仇有两个儿子,慕容恒、慕容毅。 慕容玉贞只有一个女儿,叫令狐慧。 多年来,慕容忆仇念念不忘为父复仇,因此在余杭县郊建起了这座养晦山庄,收罗结纳三山五岳的好汉。 凭着妹夫四海魔枭令狐宣的名声,以及他自己的高超武功,倒也网罗了不少党羽。 十年前他自觉羽毛已丰,便亲赴西域去探望老魔慕容彪,要老魔毁弃誓言偷偷潜回中原。 哪知老魔当年受伤甚重,功力失去大半,大漠生活环境艰苦,气候大热大冷,老魔不但功力未复,身体也日益衰弱,终至一病不起。 慕容忆仇、慕容玉贞、令狐宣三人到达时,老魔已是病人膏肓。 弥留之际,老魔念念不忘紫晶白玉马,嘱咐三人定将此宝夺回。 要是早有此宝,他的功力必定已经恢复,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有了紫晶白玉马,三人才能迅速提高功力,替他复仇也才有指望。 三人烧了老魔尸体,带回了骨灰。 从此,便处心积虑盗取白玉马。 他们不敢明目张胆到白云观强夺,以免引起天下武林的公愤,决定盗取为上策,不惊动江湖。 但他们无论想什么法儿,都无法探知紫晶白玉马究竟藏在何处。 八年前,沂山二怪无意碰到广元真人,相识后臭味相投,在杭州成天寻花问柳,大吃大喝。 刁德山、武雄克意奉承,唆使广元真人盗取紫晶白玉马。 事成后以“上清灵宝心法”和慕容家的家传武功相酬。 “上清灵宝心法”他们根本就没有,只不过是设个钓饵而已。 哪知广元真人允诺后,便失去了联络。 他们知他盗宝后藏匿起来,不会把宝交出来了。 于是,慕容忆仇、令狐宜又设下了计,制成几个假的紫晶白玉马,在江湖掀起寻宝浪潮,想把水搅浑,让广元真人无处藏身。 并找出两个相貌与广元相似的人冒充广元,好让江湖更为轰动,他们则派人四处明察暗访。 此外,他们严密封锁慕容彪已死的消息,旨在更多地网罗黑道人物,以建立一个强大的神龙派,为其父报仇。 沂山二怪虽自认为是慕容家心腹,但许多事也并不全知。 以上所说,是他们的看法。 光灿又把近来发生的事向二老说了,众人皆惊叹不已。 东方木道:“洞庭三霸之一茅镇山亲自赶来助阵,少林武当也要赶来,明后日便会来到。” 光灿大喜道:“他们来是最好不过,是二老派人联络的吗?” 东野骧道:“沂山二怪招了供,认准养晦山庄就是慕容忆仇、令狐宣的老巢,我们便派人与他们联络,以使一举击溃神龙派。” 东方木道:“时下人多,拟将人分成几路,光贤侄以为如何?” 光灿道:“一切均请二老调度。” 东方木道:“‘鸿雁班’和我一同行动,光贤侄、林贤侄、费贤侄留在鸿雁班。请匡老、包兄、王永福与神火帮做一路,东野老儿与洞庭来人做一路,如何?” 众人均皆赞成。 两日后,洞庭人马,少林武当弟子先后到达杭州府。 少林由掌门觉慧大师率八大金刚,十八罗汉前来。武当由掌门元洪道长率二十四名高手前来。 最令人想不到的,是谢飞燕的师傅雪山圣母也来了。 雪山圣母风闻紫晶白玉马被盗,以及谢飞燕遭难等消息,便亲自下山到少林问讯,后随同前来。 飞燕喜得直抱住雪山圣母不放,眼泪却像小河流淌。 雪山圣母年约七旬,看上去至多五十,品貌端庄,风韵犹存。 光灿被叫来叩拜雪山圣母,圣母打量了他一阵,看来甚为满意,谢飞燕这才放下了心,她父母兄弟全亡,这婚姻大事就只能由师傅替她做主了。 人马汇齐,少不了一番寒暄热闹。 又过一天,众人分三路,直上养晦山庄。 他们来到右庄时,沿途的岗哨已撤回,由令狐宣、慕容玉贞率人在庄前等候。 光灿等人见对方庄丁列队,兵刃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不下三五百人,黑压压站了一片,声势也颇不小。 令狐宣一见领头的是东方木、东野骧、雪山圣母、少林掌门觉慧大师、武当掌门元洪道长,心中不禁一惊,两手抱拳,大声道: “各位驾临敝庄,幸会幸会,不知为了何事,以致各位兴师动众,长途跋涉?” 东方木道:“令狐宣,时至今日,不必再费口舌,你若解散神龙派,负荆请罪,听候发落,今日之事便不必波及他人,否则,只怕玉石俱焚,多伤无辜!” 令狐宣大怒:“东方木老儿,你也太过于放肆,令狐宣岂是怕事之人,今日要叫你们来得去不得!” 觉慧大师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令狐施主何苦再伤人命,自取灭亡耶?” 令狐宣把手一挥,数百庄丁向两边分开,让出一条大道,然后再向后退,由直队变横队,空出了一大片空地。 “得了,老和尚,要动手就划下道儿来!”令狐宣大喝道。 觉慧大师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今日不能善了,那就由双方当事人交手,不必累及下属部众,以免枉死许多人,令狐施主以为如何?” 令狐宣冷笑一声:“今日不是鱼死就是网破,老和尚,你就准备升天吧!” 慕容玉贞道:“你们听着,快把紫晶白玉马交出来,要不然,一个也休想下山!” 慕容恒大吼道:“昨夜你们暗算庄主,有种的站出来说话!” 光灿道:“慕容恒,你这话就不对了,你父亲被无敌邪神一掌打死,无敌邪神又被天狮道君偷袭一掌,在下旁观并未插手,只不过捡了个便宜,拾回了紫晶白玉马。” 此言一出,令狐宣等人不由大惊。 令狐宣狞笑道:“小子,紫晶白玉马既在你手上,那就好办了。” 他又对觉慧大师道: “今日双方各出五人对阵,三胜两败,胜者得紫晶白玉马,败者一方自动散去。诚如你所言,少杀生,如何?” 觉慧与诸老轻声商议后,回答道: “好,一言为定。但有一言需要澄清,我方胜了,你方当即解散神龙派,做得到吗?” 令狐宣道:“这个自然。我方胜了,你方交出紫晶白玉马,五年内不得再犯养晦庄,做得到吗?” 东野骧嚷道:“不要噜嗦,就照你的话办,快出人动手吧!” 令狐宣冷笑一声:“好,谁打第一阵?” 独眼魔公仲昌从。人堆里走了出来,指着东野骧道:“老狗,出来!” 东野骧大怒:“老屠夫今日就宰了你这只独眼狗!” 话声中,东野骧的大菜刀已经劈出。 公仲昌使的是一对虎爪双抓。 虎爪双抓形同两只伸开的双手,只是五指略弯,指尖锋利,掌根连在两支短杆上。 公仲昌的双抓是铁杆,舞起来呼呼作响。 这对奇门兵刃招数奇特,点、刺、劈、砸、截、拦、撩、挑,使得灵活多变,厉害非常。 十个爪尖围着东野骧全身要害,势如疾风骤雨,把大家看得心惊不已。 东野骧一如既往,一柄大菜刀劈头、抹颈、截腕、架拦、拍挂,使得又快又准,凶狠异常,常常迫使对方撤招换式。 两人功力相当,用的都是强攻猛打的招式,直杀得险情迭起,令人惊心动魄。 眨眼间两人已战了百回合以上,双方都未显出颓势,只怕再打个五六百回合也难分出高下,双方主脑人物都有些焦急不安。 这时,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东野骧突然一个趔趄,一下乱了步伐,独眼魔哪肯放过这大好时机,当即一爪当头抓去,眼看东野骧此劫难逃。 就在这一瞬间,只听“当”地一声,雪山圣母已用一把短剑,震开了公仲昌的虎爪。 东野骧危难既解,当即一刀砍出,逼退了公仲昌。 令狐宣大叫道:“怎么,以二打一吗?” 东野骧骂道:“是哪个不要脸的王八羔子,竟躲在暗处伤人,有种的出来见个高下!” 大家这才明白,老屠夫吃了人家的亏。 令狐宣道:“第一阵你们输了,说什么有人暗算,谁暗算你啦?用什么暗器?” 东野骧刚才突觉左腿上一麻,仿佛被蚂蚁叮了一口似的,竟然痛彻心肺,以致站立不稳,听令狐宣这么一说,他立即俯身检查受伤处,却什么东西也查找不到,但受伤处疼痛犹存,真是古怪到极点,但找不出伤口暗器,他也没法子开口,只气得他破口大骂。 令狐宣冷笑道:“找不出证据,只能认输,还有什么话说?” 东野骧气昏了,又要上前拼斗。 雪山圣母将他劝回,转身道: “令狐宣,你唆使人杀了小徒全家,又曾绑架小徒,你出来还老身一个公道!” 巫山姥姥一点拐杖,来到她面前。 “让我老太婆瞧瞧,你这个雪山圣母有多少斤两,也敢在江湖上欺压黑道弟兄!” 雪山圣母道:“巫山姥姥,你何苦为慕容家卖命,还是回你的巫山去吧!” 巫山姥姥骂道:“老婆子,你敢教训于我,今日叫你好看!” 话才落音,一根铜拐杖如疾风般攻到。 雪山圣母手握一把短剑,只听“叮当叮当”之声不绝于耳,巫山姥姥的拐杖,竟然被这么一把短剑格挡开,足见雪山圣母的内功,已达上上之境。 光灿在旁观战,十分注意敌阵动向,他相信东野老前辈一定受了暗算,是以想找出施暗算的人来。 以东野骧的身手,居然避不开对方的暗袭,足见对方高明。 那么,他用的什么暗器呢?不见伤口,就不是箭呀针呀之类的暗器。 那么,是地上的碎石渣? 他越想越有道理,地上遍是石头,只要以豆子大的一粒,就能让人受伤,可见此人的内功,已是炉火纯青之境。 此刻场中已交手二十回合,双方都停止了打斗,各自站在一边,只见巫山姥姥的拐头压在雪山圣母的短剑上,短剑不时精光四射,嗡嗡有声。 两大高手已用“借物传功”拼上了内力。 武功到了上乘境地的高手相搏,要想在招式上胜过对方,只怕要打上千余招。而且是输在一招半招的失误上。要想取别人性命,实在不是容易的事。 雪山圣母岂肯与对手打个千招?于是以内力吸对方铜拐,以图速战速决。 盏茶时间过去,两大高手头上冒出了白气,内力拼斗已到了凶险阶段。 光灿双肩一晃,站到了雪山圣母身旁。 慕容玉贞也站到了巫山姥姥一边,为她护法。 忽然,光灿感应到一小股锐风,直袭雪山圣母。 这股锐风威力之猛,使他暗自惊心。 他若无其事地以中指在袍中一弹,弹出一股锐风,将袭来的劲风挡住。 “啵”地一声,两股又细又猛的锐风卷起了一阵灰尘。 这情形让大家莫名其妙,只有东方木等几个高手,才晓得个中原委。此刻上胜负已现出端倪。 巫山姥姥铜拐杖不停地抖动,雪山圣母的短剑却平稳如故。 谢飞燕看得惊心动魄,心中暗自为师傅祷告,她不知师傅把对方的兵器吸住,使对方欲罢不能,苦不堪言。 她生怕拼了一场内功,伤及师傅身体。 巫山姥姥经不起对方无相神功的进袭,要想保全一条老命,就只有放掉铜拐向后纵跃,但如果这样做了,她将威名扫地。 雪山圣母性格刚毅,对邪恶的高手从不留情,她今日决心将巫山姥姥毁了,为江湖除去一大害。她于是加强了攻势,将巫山姥姥的拐杖翻压在短剑下面越压越低。 巫山姥姥面色发白,拐杖颤抖不已,只是拼命苦苦撑持,失败之局是谁也看得出来。 飞燕这才放下了心,为师傅的神功感到骄傲。 就在雪山圣母准备提足功力,将巫山姥姥震倒当场的时候,场中突然多了一个老儒生。 这老儒生一头白霜,又瘦又干。 谁也不知他从什么地方跃出来,只见他扬起一支袖子,搭在了巫山姥姥的铜拐上。 这一搭,胜败之势骤然改观。 那支被压在短剑下的铜拐,突然抬起了一尺,那颤抖的铜拐平稳稳再也不抖动。相反的是,短剑却开始抖了起来。 飞燕大吃一惊,就要跃出。 这时只见光灿抬起了一只手,伸出了一个指头,指着那把短剑。 说来奇怪,经他凌空虚指,短剑忽然不抖了,而且把铜拐压下了半尺。 场中诸人看得既是兴奋又是紧张。 两大高手拼比内力,成了四大高手的较量,这其中的凶险无疑又增加了一倍。 匡老对东方木道:“这老儿是谁?看来内功精纯无比呢?这如何是好?” 东方木未及回答,场中情势突变。这变化是众人没有想到的。 原以为这场内力较量,势必闹得两败俱伤,或是一方吐血倒地而亡。 哪知场中铜拐和短剑倏地分离,仿佛两件兵器只是碰了一下似的。 场外双方人众,一个个目瞪口呆。 因为双方一旦较上了内力,那就分也分不开了,较力的人欲罢不能。可是,这眨眼间,双方居然分开了。 雪山圣母看了光灿一眼,低声道:“好功夫!” 光灿一笑,旋又注视着对方。 老书生脸上出现了神奇神情,但只一瞬间就过去了,依然是老气横秋,四平八稳的样子,只定定注视着光灿。 雪山圣母道:“你是何人?” 老书生眼一翻:“听着,你们这些后辈,老夫魏逸飞听说过吗?” 魏逸飞?无敌邪神? 光灿惊呆了—— 第三十四回 一指神锤 前几天晚上,光灿夜探养晦山庄时,曾亲耳听见慕容忆仇叫那个五十来岁的书生为“师叔”。以往听到的消息,魏逸飞已和令狐宣他们在一起,所以认定那中年书生就是无敌邪神。 现在,又冒出来个魏逸飞。看来,那中年书生该是慕容彪的三师弟。 光灿想起了这些,便道:“那个被天狮道君击死的,又是什么人?” 魏逸飞不屑回答。把头朝天。 令狐宣冷笑道:“那是慕容前辈的三师弟张祖明,你以为他是魏前辈吗?” 稍停,他又得意地继续说道:“今日魏前辈在此,你们还敢动手吗?” 东野骧叫道:“原来是你这个老煞才暗算屠夫爷,真不要脸!” 魏逸飞道:“东野骧,当年你伙同少林那班秃驴残害我师兄,今日你休想再活着下山!” 东野骧大怒:“屠夫爷怕了你吗?来来来,你这个偷鸡摸狗的小人……” 东方木和匡信德把他强拉住,不让他出去动手。 魏逸飞道:“你们交了紫晶白玉马,就放过你们,听清了吗?” 光灿道:“听清了。” “拿来!”魏逸飞喝道。 “不给!”光灿回答得干脆。 “那日就是你抢走紫晶白玉马,乘人之危杀害我三师弟的吗?” 光灿道:“你那三师弟何必我动手?中了赤焰掌他还想活吗?” “小子,废话少说,交出白玉马来!” 话一出口,魏逸飞已经到了光灿面前,举手就抓。 光灿一晃,横移了三尺。 雪山圣母为救光灿,打出了一掌。 魏逸飞一手抓空,左手大袖一拂,打出一股罡风,与雪山圣母交手一招。 “砰”一声大震,遍地尘灰碎草纷扬。 雪山圣母被震退了两步,魏逸飞却若无其事地站在那里。 光灿道:“魏逸飞,久闻你们师兄弟的黑煞指所向无敌,今天就领教领教你的绝技吧!” 此语一出,引起了一阵笑声。 自然,这是令狐宣等人在发笑。笑什么?自然是笑光灿的狂妄无知了。 雪山圣母、觉慧大师、元洪道长、东野骧、东方木、匡信德等俱皆大吃一惊。 雪山圣母从对掌中已称出了魏逸飞的份量,要斗倒这老魔,非要己方两老联手才行,光灿任凭武功多高,只怕不是对手,更何况黑煞指厉害非常,实在无把握能抵住这一歹毒功夫,光灿怎么如此大胆呢? 众老俱都悬起了心,为光灿担忧。 光灿为何敢与魏逸飞一拼? 适才他运用“上清灵宝心法”吸掉了对方的内力,因而掂量了魏逸飞的内功。 他想冒险一试,纵使不能战胜对方,也可消掉对方一半功力。 否则,今日只要有他在场,己方取胜的把握不大。 说不定雪山圣母、东野等老前辈,还要有几位伤在他手里。所以,他决心叫战。 这时,魏逸飞死死盯住他,阴沉沉道: “小子,你仗着有些鬼门道,就自以为天下第一了吗?好,话是你自己说的,免得天下武林人笑我以大压小,我就成全了你吧!” 令狐宣道:“二师叔请稍待,请让他们拿紫晶白玉马押住才行。” 光灿道:“五打三胜,我光灿败了,只输一场,凭什么拿紫晶白玉马给你?” 雪山圣母这时已退到东方木一伙身边,低声道:“此子受得了老魔一击吗?” 东方木道:“只怕不能。” 匡老道:“快把他替下来。” 雪山圣母道:“由老身与老魔一拼吧!” 她双肩微晃,又到了场中,对光灿道:“贤侄退下!” 令狐宣大笑道:“看见了吗?尽是些不中用的东西,说话全然不算数。光灿,你要是缩回去了,就不是男子汉大丈夫!” 令狐慧不知从何地钻出来,娇滴滴地道: “哟,光大侠,年轻轻的,犯不着丢命哪!” 慕容毅站在她旁边,道: “快躲回去吧,命比名值钱哪!” 谢飞燕骂道:“不要脸的喻戎墨,张婉玉到哪里去了?” 慕容毅笑道:“与你何干?她死皮赖脸缠着我,我打发她在养晦山庄当一名小丫环,怎么样,你不也是‘鸿雁班’的贱女子吗?要不要来当个使唤丫头啊?” 敌方人众一阵大笑,得意已极。 光灿向雪山圣母施礼道: “前辈,请让晚辈向这位无敌邪神讨教两招,以免他们说我方不守信诺。” 雪山圣母不好再说,心中却暗自叹息,默默地退了下来。 光灿道:“请!”这是向魏逸飞挑战。 魏逸飞有几分惊奇地仔细端详着光灿,这小子胆子大得有点出奇。 他沉声问道:“小子,你知道老夫是何等人物吗?” “知道!” “老夫已有一甲子以上的功力,你竟敢与老夫交手,你是何人门下?” “交了手你就明白了。” 怒气渐渐涌上了魏逸飞心头,沉下了脸: “小子,老夫外号无敌邪神,你知道这个外号是怎么来的吗?” “管他怎么来的,你要是爱惜自己的羽毛,就该离开此地!” “啊,好大的口气!只要紫晶白玉马回到老夫手上,那么还好商量。如果你们不交出来,就只有一条路可走,今日来到养晦山庄的人,只能抬着尸体下山!” 光灿道:“鹿死谁手,尚不可知,就请动手吧!” 魏逸飞冷笑一声:“好,让你瞧瞧黑煞指是什么东西!” 他说着缓缓抬起手,丹田之气上升,力贯手臂。 东方木、雪山圣母立即功贯双臂,要在危急时全力击出,救助光灿。 飞燕等人紧张得大气也不敢出。 魏逸飞道:“今日让你们都见识见识,瞧那边那棵树。” 他用左手指着三丈外一株水桶般粗的大树,道:“瞧清楚了!” 只见他抬起右手,伸出食指向大树一点,一股黑烟般的真气,箭一般窜向大树。 紧接着只听“咔嚓”一声,大树拦腰而断,轰然倒地,震得众人脚下颤了几颤。 东方木、东野骧、雪山圣母、匡信德等老前辈不禁大吃一惊。 东方木小声道:“不好,这魔头的黑煞指,竟比当年他师兄慕容彪的功力还要深,快把光灿叫回来!” 这时,只听喝彩声轰雷般响起,养晦山庄的数百人,兴奋地大喊大叫。 魏逸飞道:“你们瞧见了吗?有谁当得起老夫的黑煞指?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快把紫晶白玉马交出来吧!” 光灿道:“你的黑煞指的确功力不凡,在下自不量力,仍要讨教讨教!” 谢飞燕已听到东方木的话,正想把光灿叫回,一听这话,急得叫了起来:“灿哥……” 光灿抬手一摇,道:“不必担心!” 他神态严峻,两眼炯炯闪光,以致飞燕把话咽了回去。 她从来没见过光灿像现在这副样子。 他整个的神情向大家表明,今日与魏逸飞的一战势在必行,不论有多大的风险,他都要拼力一斗! 飞燕见他如此严厉,不敢再出声。 只听魏逸飞阴沉沉地说道: “快把紫晶白玉马交出来,再迟你就没有命了!” 光灿一拍怀中,道:“紫晶白玉马就在这里,有本事的只管来拿!” “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好啊,老夫就成全了你吧!” 魏逸飞吐完一个“吧”字,右手向前一指,只见一股墨线,恍如烟雾,直射光灿。 光灿右手一抬,从中指射出一股雪白的气雾。 只听“啪”地一声,两股有形的气雾交接,头对头结合在一起,黑白分明。 “一指神锤!”东方木首先叫了起来。 “咦,他是印真大师的徒弟!”雪山圣母也惊讶得出了声。 东野骧则大嚷道:“好啊!数十年风水流转,再演一次一指神锤斗黑煞指,妙,妙,妙啊!” 令狐宣、慕容玉贞等人俱都面现惊容,想不到这小子竟是印真神僧的弟子,而且把一指神锤已练到了有形的火候,实是令人难以相信。 己方本是仰仗着魏逸飞的大力,现在看来,胜负之局,殊难预料。 令狐宣用手轻轻一碰慕容玉贞,慕容玉贞点点头表示明白。 此时,一白一黑两股有形气流正拼力互相推拒。 黑气流似乎势头正旺,已将白气流逼退一尺多。白气流伸缩着,似乎正全力抵御。 飞燕一手紧紧捏着金龙剑,心里紧张得无以复加。她听不见旁人的议论,看不见周围的一切,在她眼中只有那两股黑白气流,眼下黑气占了上风,她咬紧牙关,拼命抑制自己,不要喊出声来。 这一仗,决定今日胜负之局。 这一仗,决定个郎性命安危。 这一仗,决定她一生的归宿。 她在心里尖叫:灿哥灿哥,让菩萨保佑你,宰了这老魔,宰了他!打胜他!我和你终生相伴,仗剑行侠走天涯!用力啊,灿哥,你不会输,告诉我,你不会输给他!…… 她心里乱糟糟的,思绪飞转,焦急万分。 此时黑气流越来越粗,越来越浓,又把白气流逼退了一尺。 他两人相距三丈,射出的气流各占一丈五,黑气长了两尺多,旁观人众看得分明。 但双方都不敢叫出声来,只听见紧张而压抑的喘气声。 黑气又推进了一尺。 东方木等人焦急了,全都把眼睛盯着光灿,只见他神色自若,稳如泰山,这才又稍稍放下了心。 但是,意外的事又突然发生了! 只见光灿的白气流倏地一下缩了回去,他的左掌却向前一伸。 那黑气突然失去了阻碍,箭一般疾射过来,惊得东方木等人救援不及,吓得叫出了声,飞燕更是魂魄出窍,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心一下子紧缩起来。 然而,那疾射向光灿的黑气,离他手掌一尺光景却停了下来,把个旁观人众惊得目瞪口呆,不约而同发出轰雷般的惊叫。 更叫人奇怪的是,那浓浓的黑气突然变淡变细变疏了。 众人不知,这是“上清灵宝心法”化解了黑煞指。 再看光灿,头上腾起一团白雾,那伸出的左掌就像一个吸水筒,把黑气给吸附去了似的,再隔一阵,黑气岂不化为乌有? 魏逸飞脸色灰白,他急忙收功欲罢。 正在这时,光灿右手一抬,中指一伸,一股白色劲射而来。 魏逸飞赶紧又将食指一伸,一股比先前淡了不知多少的黑气又飞了出去,两股气流一接头,胜负之势便见分晓。 白气越来越盛,如一股匹练,越伸越长,而黑气却越来越淡越缩越短。 眼看魏逸飞就要折在光灿手上。 蓦地,令狐宣和慕容玉贞闪电般跃向场中,令狐宣接连以弹指神通攻向光灿身上穴位,慕容玉贞从口中连吹出六支小箭,直射光灿双目和身上大穴。 这也是所有的人都未料到的事,实在是太过于突然,以致东方木、谢飞燕等老少英雄,说什么也不及救援。 就在这眨眼之间,只听两声巨响,夹着一声闷哼一声尖叫,场中形势又有了变化。 令狐宣噔噔噔退后了三步,跟耳鼻中流出了鲜血,身子晃了几晃,仰面倒下。 慕容玉贞则手按心口,扑地而倒。 魏逸飞则站在原地,双手下垂,神情萎顿,像生了场大病,骤然间老了十岁似的。 与此同时,光灿从怀中掏出了紫晶白玉马,喝道: “看见了吗?这是紫晶白玉马!” 令狐慧、慕容恒、慕容毅正要冲出去援救倒地的亲人,听光灿一吼,不由又把眼睛看去,被紫晶白玉马吸引住了。 光灿瞧见了他们三人,便道: “慕容兄弟、令狐慧,你们过来瞧瞧,这是不是真品!” 慕容兄弟不明他要干什么,先到令狐宣、慕容玉贞身边一探,两人已经毙命。 慕容兄弟站起来,咬牙切齿然而又胆战心惊地瞧着光灿。 光灿道:“你们兄弟过来看看,这是不是真的紫晶白玉马。” 慕容恒走了上去。 光灿道:“你来看看,但休起歹心,若起歹心,自取灭亡!” 慕容恒脸色灰白,他咬着牙上前,伸手一摸,果真是暖玉,便道: “不错,这是真宝。” 光灿倏地退后一丈,将紫晶白玉马抛在地上,右手中指一伸,一股白线击出,轰然一声,把一架紫晶白玉马击个粉碎。 这又是出人意外的一幕。 敌我双方,轩然大哗! 光灿朗声道:“各位,紫晶白玉马本是奇珍,但为了它,引出多少杀戮!今后不论谁得到它,都会引来杀身之祸,今日当众将它毁了,免得再有人遭殃!” 众人目瞪口呆,全场鸦雀无声。 少林掌门觉慧大师合掌道: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真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白玉马留存世间,实为祸害,光施主此举,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望各位明鉴!” 武当掌门元洪道长道: “白玉马毁去,愿世间少了几分贪欲,今日在场者均可作证!” 慕容恒恨声道:“白玉马乃世间奇现珍,为我慕容家之物,光灿你竟敢毁我传家之宝,此仇此恨永无了结之时!” 东野骧喝道:“住口!你祖父杀人劫货,丧尽天良,将白玉马攫为已有,怎会是你慕容家之物?兹念你年龄尚幼,为恶不多,放你一条生路,若再执迷不悟,那是自取灭亡!” 慕容恒两眼喷火,大吼道: “老贼,你休要张狂!你们不过是依多为胜罢了,少爷五年后再找你们报仇!” 令狐慧流着泪,咬牙切齿道: “光灿,你杀我父母,此乃不共戴天之仇,今日你们人多,我兄妹自不是你的对手,有种的一年后……不,十年后我兄妹定再找你复仇,你敢不敢应诺下来,若是不敢,今日就与你拼个生死!” 她这一招比慕容恒高明,要光灿承诺十年后交手,这就可以逃过今日之厄。 谢飞燕叱道:“你父母害死我全家,今日又暗算于人,不料却遭了报应,你还有脸面在此大喊大叫,你说我们依仗人多,那就和我一对一决一生死,用不着等十年以后……” 觉慧大师道:“阿弥陀佛,冤冤相报何时了,你们三位年岁尚轻,不应再蹈先辈覆辙,从此洗心革面做人去吧!” 东野骧喝道:“狼崽子虽小,终究是狼,留下是祸害,今日若不废去武功,他日必祸乱江湖,大师虽有渡人之心,只怕……” 言未了,追命三郎申世诚突然从慕容毅身侧蹿出,大袖翻飞,接边撒出了两把醉香雾,只见一大片粉尘,犹如一道巨大的网子,向众人当头盖了下来。 这一下,骤不及防,一阵香味,随风飘散,双方人众惊得连忙后退。 东方木、东野骧、匡老、慧觉大师、元洪道长、雪山圣母在急退中打出劈空掌,将醉香雾粉尘以罡风击散。 与此同时,光灿运起护身罡气,眨眼间便蹿到申世诚跟前。 申世诚欲再撒出醉香雾,突觉眼前一花,面前来了个人,正是光灿,惊得他慌不迭一个后跃想要逃开,但他右腿一麻,哪里还动得了,吓得大叫起来。 光灿将他一把提起,闪电般跃回,从他衣袋中掏出解药,以救助中毒之人。 谢飞燕、张云雁、费礼书、林麟等人都吸进了些醉香雾,一个个软倒在地,站在他们后面的因众老及时打出劈空掌而幸免。 少林八大金刚、十八罗汉不等大师吩咐,当先向敌方冲了过去,武当二十四名高手也从一旁跃出,神火帮在童福祥的率领下,发一声喊,从两边迂回包抄,杀向对方。 就在申世诚打出醉香雾的刹那间,慕容恒等人向后跃退,见申世诚眨眼间便被光灿擒去,已是抢救不及。 只见谢飞燕等人倒下,足证醉香雾已经制敌,东方木等人定也吸进一些,于是大喊一声: “并肩子上!”当先扑了过去,独眼魔公仲昌、巫山姥姥也大吼一声,向东方木等人冲去。 令狐慧一把拉住慕容毅,小声道: “快逃,迟了便走不脱!” 慕容毅道:“我兄长已……” 令狐慧不理,径自施展轻功,从庄丁丛中穿过,飞也似逃向林中。 慕容毅不再犹豫,急追而去。 神眼兽黄霖、铁腿曹钧、独眼龙孙赞回答一犹豫,已经走不脱,被少林八大金刚围住。 光灿取出解药救醒了谢飞燕等四人,见雪山圣母、东方木、东野骧等人正与公仲昌、慕容恒、巫山姥姥等人厮杀,神火帮、鸿雁班的兄弟姐妹则与庄丁狠斗。 觉慧大师、元洪道长、匡老则在一旁押阵。 片刻后,谢飞燕功力已复,她立即抽出金龙宝剑去助师傅,但巫山姥姥已被师傅击毙。 同一瞬间,东野骧已将慕容恒制了穴道,再一指戳在他气海穴上,废了他武功。 那公仲昌与东方木打个棋逢对手,谢飞燕无处出气,娇叱一声,金龙三式出手,杀向公仲昌。 老魔被东方木缠住,哪里挡得住飞燕的进击,一只虎抓先被削断,吃东方木乘机打了一掌,踉跄未及站稳,金龙剑已透胸而过。 此时,林麟见申世诚直僵僵立在那儿,心中不禁冒起怒火,蹿过去朝他背上就是一掌,打得申世诚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觉慧大师忙道:“徒儿不可伤他性命……” 言未了,费礼书、张云雁双双出剑,把这个恶贼打发到阴间去了。 黄霖、曹钧、孙赞及庄中高手,哪是少林八金刚十八罗汉的对手,再加武当二十四名高手助阵,盏茶时分便击毙了三贼,庄中高手也无一幸免,只放走些小喽罗。 贼势已除,众人遂进山庄歇息,自有手下人张罗做饭,半个时辰后大家用膳。 少林武当辞别下山,其余人则商议行止。 童福祥欲请光灿、飞燕及诸老到神火帮,张大成、吴玉芹夫妇及鸿雁班也在邀请之列。 谢飞燕想了想,觉得神火帮总舵所在地四望湖是个好地方,自己已无家可归,不如到那里去,也算有个栖身之地,便与光灿商议。 光灿道:“在下唯燕妹之命是从,燕妹愿留四望湖,我自然跟随。” 童福祥大喜,又恳求诸老答应。 谢飞燕走到雪山圣母处,轻声请求师傅与她同赴四望湖,她已失去家人,师傅恩同父母,不愿两相分离。 雪山圣母经不起爱徒的软磨,点头答应。 东方木、东野骧、匡信德也不舍光灿等人,便答应一同前往。 王永福、包季龙无处可去,愿与大家共进退。 张大成、吴玉芹夫妇计议一番,厌倦了卖艺生涯,经与大伙商谈,都愿去四望湖。 童福祥喜不自胜,连连打躬作揖。 林麟无颜再见张云雁,辞谢了邀请,说是回家省亲,今后再到四望湖拜望大家。 他走后,众人留住一宿,第二日,热热闹闹上路。 此后,神火帮威震江湖。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