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魔剑客》 引 子 杭州。 南大街中段,本城首富梅员外奢华的府第里,此刻灯火辉煌,一片灿烂。 后花园中,张灯结彩,披红挂绿,人头攒动,语声沸扬。 花园布局精巧,楼台亭阁,样样齐备,兼之草木扶疏、万卉吐艳,真个是人间天堂。 今日是梅员外六十大寿,满城官吏士绅,云集一堂,喝酒行令,好不热闹。 “请各位安静,敝主人有话奉告。”管家大声喊道。 梅员外等人声一静,含笑道: “各位,老夫暂扰大家豪兴,有一言相询,不知各位可曾见过当代圣僧长汀子大师么?” 寿宴正欢,何以提起高僧? 有人应道: “梅员外说的,可是人称布袋和尚的那位?” 梅员外道: “不错,正是这位圣僧。” 又有人道: “布袋和尚不是在奉化岳林寺圆寂了么?” “是的,布袋圣僧于三个月前,在岳林寺大暇东廊下的盘石上涅浆。” 满园宾客听得真切,立时议论纷纷。 布袋和尚以杖背布袋常入市集,见物就乞讨,遍街里巷,随处就卧。他敞着法衣,腆着大肚,肥胖浑圆的脸上笑口常开。若有人请他卜卦,竟是无一不准,今人兴叹。 涅架前,说偈曰:“弥勒真弥勒,身份千百亿,时时示时人,时人自不识。” 世人认定布袋和尚为弥勒佛显化。 梅员外请大家暂息议论,续道: “老夫虽为商贾,却一生信佛。布袋圣僧乃弥勒佛显化,只恨世人不识。老夫眼拙,冥顽不化,虽与圣僧有数面之缘,也敦请圣僧至寒舍说法讲佛,但终因福缘浅薄,不曾得到圣僧的允诺,实乃平生之憾!圣僧圆寂后,老夫捐资十万两,修葺岳林寺,以便世人奉香、沾润佛泽。但圣僧肉身已化,不得再瞻仰圣容,故又请能工巧匠照圣僧形貌塑泥胎像一尊,安置寺中。又另请南京名匠,为老夫雕制一座小佛像,以便放置家中,日日顶礼膜拜。正巧圣像昨日完工,借此机缘,欲与各位诚笃一拜!” 说到这里,遂命家人请出玉佛。 管家遵命匆匆而去,不一会捧来一只尺高木匣,恭恭敬敬递到员外手上。 梅员外将木匣置于席上,亲手启开木盖,捧出一尊碧绿晶莹的佛像,然后举起与大家观看。 满园宾客,顿时轰动。 这尊坐佛像高八寸,宽约六寸,通体由一块上好翡翠雕成。单说如此大的翡翠,就是价值连城,堪称一绝。 有那见过布袋和尚的,异口同声夸赞玉佛,与布袋和尚一模一样,维妙维肖。单说这手艺,又是一绝。 这佛像以布袋和尚神貌为模本,布袋和尚乃弥勒显化。就凭这一点,是为第三绝。 如此珍贵的一座玉佛,怎不让人叫绝! 座中有那礼佛虔敬的,当即合十下拜。 正在这时,发生了一件怪事。 梅员外手中的玉佛,突然从他手中挣脱,飞向他身后丈余的大树,晃眼没于密枝浓荫中不见。 大惊之下,梅员外转身朝大树奔了两步,突然一声不响,扑倒在地。 他身无伤痕,就这么气绝。 第一回 巨舟血案 黄埔码头。 蓝天大海,水天一线。 大海上,千帆竞发,宛如天上的朵朵白云,漂浮在水上。 古人诗云:“乍见远舟如落叶,复看遥舸似行杯。”说的就是此种景象。 堤岸下,停泊着大大小小的渔舟,和飘洋过海的巨船。 虽然太阳刚从海平面上跃起,但码头上人头攒动,有卸货的、有寻人的,还有兜卖小吃水果的,熙熙攘攘,宛如闹市。 人丛中,有三人摩肩接踵,在人堆中碰来撞去,好不容易才挤到岸边。 这三人一个叫黄廷贵,另两个叫张阿发、林永昌。 黄廷贵是这一带著名的牙侩,以撮合本地及外地客商与蕃人的买卖为业,从中渔利。 张阿发、林永昌则是他请的保镖,乃广州武林泰斗五虎门门下高足。 黄廷贵指着一艘双桅三帆,形状与其他船只迥然不同的巨船,惊讶地说:“咦,它不是停泊在这里幺?昨夜怎么不派人来联络。” 林永昌道: “莫非昨日到来晚了,哈姆达尼不便来找?” “那今日早上也该来了呀!” 张阿发道: “瞧大船上静悄悄的,恐怕水手们还没起床呢!” 黄廷贵道: “不对不对,每年船只靠岸,哈姆达尼都要回蕃坊家中,哪会在船上过夜?” 林永昌道: “上大船看看去。” 黄廷贵道: “只好如此了。” 他们当即叫了一只小船,往泊在离岸边二十多丈的巨舟划去。 可是,无人放下绳梯: “喂,船上有人么?”张阿发大叫。 无人应声。 三人喊叫一阵,仍无人理睬。 林永昌道: “我先上去吧。” 他提起一口真气,使个“旱地拔葱”,一下跃到船舷上。 甲板上无人,他踏着梯级往下走。 还未下到中舱,目睹的景象使他毛发倒竖,吓得大叫起来。 舱中尸体横陈,惨不忍睹。 他立即来到舷梯边,将绳梯放下,叫道: “出事啦,快上来!” 黄廷贵、张阿发急忙爬上巨舟,随林永昌下到中舱,两人见此情景,也口下得大叫。 黄廷贵乃生意人,腿也吓得软了。 林张二人检查尸体,发现并无外伤,死者不是遭人点了死穴,就是被内家掌力震伤了内腑。 “快、快……看看哈姆达尼船长……”黄廷贵哆哆嗦嗦说道。 林张二人架着他,又寻到船长室,哈姆达尼已然气绝,躺在床铺上。 “走,看货……”林永昌吓得连声音也哑了。 他们来到底舱,一满舱的货物,早已搬空。这艘巨舟上,除了死尸,竟是一艘空船。 天!船上原本载着多少财富? 从大食国运来的,有珍珠、龙脑、乳香、珊瑚笔格、琉璃水精器、龙涎香、蔷薇水、千年枣、猛火油、锦毯、花蕊布…… 其中乳香的使用,已遍及全国,是现时的抢手货。 这样一艘巨舟上,要装载多少货物? 而如此多的货物,又被谁搬走下? 三人再也不敢耽搁,急急下船,要到官府去报案。 须知此事非同小可,死的全部是大食国人,非本国人可比。 此外,这批货物属驻广州蕃坊首领辛加陀罗所有。 辛加陀罗由大食国航海来天朝做生意,舶来大食国稀有货物,又将天朝的绸缎瓷器等等运往海外,疏通了大食国与天朝的友好往来。 当朝天子为嘉奖辛加陀罗其人,封赏为“归德将军”。 辛加陀罗奉命建立了蕃坊,专门留居大食国商人,管理行政事宜以及民事纠纷。 他虽不带兵、不授实职,但仅这个封号,在广州府自然是高人一等。 试想,这样一位显赫人物的商船遭此大劫,莫说地方官府,就连朝廷只怕也要严加追究呢! 回到码头,三人急忙上了林永昌的马车,命车夫往城里赶,到辛加陀罗府上报信! 车帘放下,马车驶动,三人在车厢里惊魂未定,对此案作了种种猜测,对马车异乎寻常的颠簸也没放在心上。 从码头到蕃坊这段路,此刻似乎也变得特别的长,他们六神无主,渐渐连说话的精神也没有了。 好不容易才到了蕃坊,车已停下。 黄廷贵迫不及待,头一个掀起车帘往下跳,双足一落地,他立刻愣庄了。接着林张二人也跳了下来和他一样,惊得目瞪口呆!这哪里是什么蕃坊?什么将军府? 这里礁石林立,海浪拍岸,寂无人踪。 原来,他们不过远离了码头,沿着岸边跑了半天。 “王贵,你疯了么?”黄廷贵对着仍坐在车辕上的车夫吼叫。 车夫慢慢转过身来,三人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 这哪里又是他们熟悉的王贵?分明是一个相貌凶恶、满脸横肉的中年陌生人。 “你、你是谁?”黄廷贵质问道,“怎么把车赶到这里来了!” 那人咧嘴一笑,那样子实在叫人起鸡皮疙瘩。 “大爷把车赶到这里,是为你们选了个好地方。” “什么好地方?” “此处风水不错,三位葬在这里,也不枉来世上走一遭了。” 林永昌听出路数来了,喝道: “好小子,蕃船上的人是你杀的,货也是你劫的!” 大汉又是一笑:“不错,是大爷干的。” 张阿发怒道: “杀人越货,贼胆包天,今日你自投罗网!” “啊哟,这么凶呀,货又不是你的,要你操什么心哪!” 一个脆生生娇滴滴的声音在车厢后响起,三人急忙扭头一瞧,却是一个穿红衣的娇娃。 林永昌嚷道: “原来藏在车厢下面,好狡滑的强盗!” 张阿发喝道: “来两个捉一双,解官问罪,你们把货藏到哪儿去了?” 汉子道: “告诉你又何妨?这批货拉到苏杭南京出手,此刻早就走出百十里地去了。” 黄廷贵仗着有五虎门的高手在场,瞧瞧对方不过一男一女,除了那个男的令人畏惧外,女的不过是个娇娃,没什么可怕的。 他厉声道: “大胆!你们知道劫了何人的货么?只怕你们……” 汉子喝道: “少废话,你马上就要魂归地府,还敢如此张狂?” 黄廷贵也喝道: “二位贤弟,将这两个贼子拿下!” “慢,还有我呢?着什么急啊?” 车厢底下又钻出一个穿白绸服的女娇娃。三人一愣。 汉子道: “二位玉女,将三人做了,还有事等着我们做呢!” 两个女娇娃齐声应道: “遵命!” “呛啷”一声,两女抽出长剑: 林永昌、张阿发也扯出云头刀,刀头呈圆形,与一般刀略有不同。 可是,对方有三人,黄廷贵怎么办? 林永昌小声道: “愚兄对敌,贤弟护住黄阿叔……” 言未落音,红衣娇娃长剑已攻到,剑势凌厉,功力不凡。 林永昌一惊,急忙举刀相迎。 张阿发未及回答,白衣女也已然攻到。 白衣女是左手使剑,剑招狠辣诡奇。 这一交上手,哪有分神的空儿? “啊!”一声惨呼,出自黄廷贵之口。 林永昌、张阿发同时一惊,这一分神,他们也惨叫一声,中剑倒地。 离码头百十丈的集镇上,有一座宽敞的四合院,这里是同心帮帮主镇海金刚卓群贵的总舵。 同心帮帮众都是出海打鱼的穷渔夫,他们为了在海贼、渔霸的欺凌下找口饭吃,盟誓插香组成了同心帮。 此刻,上房客室里,卓群贵正与两位副舵主翻海蛟汤豹、穿浪鲤费彰议事。他的妻子喻凤、独女卓瑛也在坐。 蕃船血案发生于七月九日夜间,整整两日后的今天,才被人发现向官府报了案。 官府立即派来大量兵卒,将码头围了个密不透风,禁止一切人出入。 卓群贵开言道: “自从我同心帮建立以来的十年里,众弟兄平平安安,任凭自己出海打鱼,混碗饭吃,海上盗贼、陆上渔霸,轻易不敢来捋虎须。想不到现在竟然出了这等大事,‘归德将军’辛加陀罗大人的蕃船,竟被人劫掠一空,水手尽被屠杀,下手如此狠毒,令人愤恨。这伙匪徒哪里将我同心帮放在眼里,照此下去,焉有宁日?二位贤弟不知有何高见?” 卓瑛快嘴快舌,抢着道: “爹爹,辛加陀罗大人一向照顾渔民以及卖苦力的穷哥们,这事我们不能不管!” 汤豹道: “贤侄女说得是,同心帮应全力追查线索,协助官府捉拿贼人。” 费彰道: “这伙贼人来历不明,不仅胆大包天,做事也十分缜密。据小弟从帮众口中得知,前天夜间有十多艘大船在蕃船边下货,这些船都是平日常见的船只,是魔蛟夏峰的属下,莫非此案与黑龙帮有关?弟兄们当时虽有所见,但也未放在心上。那些船只载满后,一只只在海上消失,你连个证据也找不着……” 话刚说到这里,院中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众人朝天井里一望,却是持刀拿枪的兵丁。 为首一员是指挥使,同四个捕头径自往上房走来: 卓群贵忙迎了出来,道: “各位大人光临本帮,恕相迎来迟!” 指挥使一声大喝:“通统绑了!” 早有士卒蜂拥上来,不由分说就抓。 卓群贵大喝道: “住手!我等犯了什么王法?值得官府兴师动众!” 捕头中一人道: “有话到公堂上向知府大人说,卓当家的,只有得罪了!” “姓卓的犯了哪条王法?” “当家的,你也知道了,归德将军的蕃船被劫,船上水手人等均无活口,有人将你卓当家的告了,我们这些吃公饭的,只是奉命行事,你就和我们走一趟吧!” 汤豹大怒:“岂有此理!放着凶犯不抓,竟拿我等清白人身糟践,同心帮十年来可曾干过昧了天良的黑心事?” 费彰吼道: “大哥,官府不讲理,我等今日……” 卓群贵由激怒中镇定下来:“二位贤弟,树正不怕影儿歪,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要是不去公堂,还以为我们当真犯了案,走走走,就到衙门里面对知府大人申冤!” 一个捕头道: “卓当家的,这话就对了,就烦三位辛苦一趟吧。” 同心帮在码头声名一向不错,故捕头们对三位帮主还算客气。 卓瑛母女气得直跺脚,若不是卓群贵再三喝住娘俩,她们就要抄家伙拼个你死我活。 兵丁们吆喝着,簇拥三位帮主从大门出来,只见围着四合院的兵卒圈外,挤满了黑压压的人群。 同心帮的弟兄们也聚集了不少,一见三位帮主五花大绑被兵丁捕快押着,齐声愤怒地大吼起来: “冤枉啊!冤枉……” 百姓们也议论纷纷,这三位一向待人公平、为人正直的帮主,怎么竟成了官家的犯人? 卓瑛、喻凤哭着跟了出来,嘴里不断骂着,气愤得无以复加。 “闪开闪开!” “要造反么?” 士卒们吆喝着、恐吓着、冲撞着,总算驱开了部分人众,押着犯人往外走。 一些帮众吼道: “帮主,我等立即召集帮众,与他们拼个鱼死网破!” 卓群贵运起一口真气,喝道: “尔等帮众听了,有人陷害同心帮,本座与二位贤弟心中无愧,到了公堂自会分辨清楚,尔等不可轻率造次,自管出海打鱼,休要误了生计!” 有帮主这话,帮众们不能不听,这才没有引起一场流血争斗。 夹在人丛中的一位青年人,看着听着,眼看三人被兵丁押着远去,便向周围人众打听是怎么回事儿。 过了一会,人渐渐散去。 同心帮的众伙们,却涌向了四合院,与帮主夫人、小姐,商议营救之法。 年青人则向城中方向慢慢踱去。 忽然,他又转了回来,就在附近找了间小客栈住下。 夜里,海浪阵阵,声传数里外。 码头小镇早没了行人。 一个黑影悄然来到了同心帮总舵门外,他打量了一番周围环境,一纵身,轻如柳絮,落在宅院旁的一株大树上。 从树枝上往四合院窥望,里面的情形尽收眼底,连屋里人说话的声音,也听得清楚。 上房客室中的灯火亮着,喻凤、卓瑛母女俩,正和六个帮中小头目议事。 喻凤道: “昏官不问青红皂白,就将人押进大牢,这世上还有什么天理?说什么也得将大哥搭救出来。黄三,你到衙门打点了么?” 黄三道: “启禀嫂夫人,从衙门捕头到大牢管事,小弟都已打点过,他们请夫人放心,三位帮主决不会受了委屈。” 卓瑛嚷道: “关在大牢里还没有委屈?真是一派混帐话!” 喻凤道: “有什么办法?黄三,你们明日多揣银两,上下都要打点好,再慢慢设法救人,特别是知府那儿……” 黄三道: “嫂夫人,恕小弟插言,此次案情重大,听捕头说,知府也做不了主……” 卓瑛斥道: “他做不了主还有谁做主?又是混帐话!” 黄三道: “他们说,这官司须得归德将军辛加陀罗了断。” 喻凤道: “辛加陀罗虽是大食国人,但听说为人正直,恪守我天朝礼义,这样吧,我们明日上将军府找他去!” 卓瑛道: “好极了,他要讲理便罢,若不讲理,一叉叉死了他!” 喻凤嗔道: “小孩儿家不许胡说,等见到本人,再作商议。” 黄三道: “大嫂说得极是。此外,小弟担心黑龙帮,他们既然劫了船,诬陷同心帮的极有可能就是他们……” 卓瑛道: “明天找他们算帐去!” 黄三道: “他们的船早已驶走,码头边上一只也无。但小弟以为,若真是他们诬陷三位帮主,只怕不会放过我们……” “嘿嘿嘿,你算说对了!”有个阴阳怪气的声音,突然传进屋里。 “什么人?!”卓瑛抢先从室中跃出。 突然,灯影中多了一些粉末,卓瑛倏地脚步踉跄,一下栽倒在地。 室中人不明所以,一个个抢着跳出来,结果一个个摔倒在地。 藏在树上的年青人看着惊心,急忙屏住呼吸,两眼眨也不眨地注视着小院天井,他要等着瞧瞧是什么人干的好事。 俄顷,从房上跃下了一个中年丑汉和两个有六七分姿色的年青姑娘。 丑汉道: “嘿,这蚀骨粉掺和在乳香里还真管用,你就是闻着味儿了,还以为是乳香烛烧出来的呢。” 白衣姑娘道: “神座,果如老郎中之言,这蚀骨粉闻着了,内腑在半个时辰内就会烂掉了么!” 丑汉道: “这个自然,内腑化成水后,接着身体跟着烂掉化掉,连形体也消失了。” 二女打了个冷战,齐道: “啊哟,好厉害!幸亏我们先服了解药。” 丑汉道: “好了,我们走吧,等到天明,这些人都化成水,无影无踪啦,哈哈!” 藏在大树上的年青人心中发毛,使毒的功夫到了这一步,实在太也恶毒。 这时一男二女双肩一晃,已窜到了房上,旋即一跃,已没入黑暗。 年青人不敢滞留,急忙从树梢上一跃,宛如一只飞鸿,一下飘出了六七丈,紧紧跟在三人后面。 他发觉这三人并未回城,而是朝着岸边飞奔,在这空旷地里追踪,很容易被人发现。 要怎么才能找出解药,救小院里的几条性命呢? 以三人的轻功术看来,两女已是一流高手,那个被称为神座的中年丑汉,还要高出她们一筹。 自己以一比三,难操胜券。 他不禁着急起来,自然而然放慢了脚步。 须臾,三人没入一片礁石。 他赶紧施展柳絮功,两个纵跃便到了一块礁石后,运起天耳听神功,默察周围十丈内的动静。 他发觉三人并未走远,就在前面乱石堆中,离自己不出七八丈。 他以礁石为屏障,毫无声息地潜近了对方,听清了他们的谈话。 男的道: “今夜回城,青黄两位玉女、纪方两位将军等着呢,你们收拾快些。” 一女应道: “是,神座。” 遂听见器物戳泥沙的声音,也不知是取物还是埋物。 不远处,海浪哗哗作响。 年青人借着浪声,悄悄掩了过去。他屏住呼吸,身若柳絮,轻飘飘潜到了丑汉身后的礁石,对方仍未发觉。 “哗——”又是一阵浪声传来。 他以隔空点穴,食指连戳,闪电般将丑汉制住了穴道,然后迅捷地在石后伸出手探入丑汉的口袋,摸出了两个瓷瓶。他再伸手掏摸,似乎除了硬硬的银两钱币外,已别无他物。 东西到手,他旋又轻飘飘退了回来,然后猛提一口真气,跃出十四五丈,片刻就回到了同心帮总舵。 客室里的独光仍亮着,他急急取出两只小瓶,在灯光下查看。 打开旋盖,一瓶是粉,异香扑鼻,一瓶是绿色丸药。 既然对方撒出的是粉,那么服下的就该是丸药了。 他取出八粒绿丸,挨次给躺着的人喂下,然后在他们旁边守着,焦急地等着结果。 也就是一盏茶的时分,躺着的人先后苏醒过来。 最先发现年青人的是卓瑛,她赶紧翻爬起来,喝问道: “你是谁?竟敢对我们下毒手!” 接着粉拳一捏,朝年青人打来: 年青人略退一步,道: “姑娘,在下救了你们,就该挨打么?” 喻凤忙道: “瑛儿,不要孟浪!” 遂对年青人道: “请问好汉尊姓大名,救命之说,还请道其详。” 青年道: “在下墨奇……”他把经过讲了一遍。 他来码头寻人,闻听劫船杀人之事,后又见三位帮主被捕,百姓议论纷纷,遂问了个详细,既然有人陷害,难保不在今夜斩草除根,故而找个客栈住下,晚间来看动静。 喻凤和众头目下跪叩拜,被墨奇一一阻止,唯卓瑛似还有些难以相信,所以未下拜。 墨奇道: “夫人,此地不能再停留,速速打点离开。三位帮主被囚之事,在下愿微尽薄力。夫人可在城中找间旅舍住下,等侯消息。” 喻凤想了想,道: “多谢少侠,大恩难忘,只有等当家的出狱,再容后报。” 卓瑛突然问道: “你哪来的解药?” “自那丑汉处弄来的。” “哼,鬼才相信!照你所言,那三人武功很高,你若能取回解药,武功不是更高了么? 但瞧你年纪不大,能有多少功夫?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墨奇道: “在下什么人,日后便知,还是赶快收拾东西走吧。” 喻凤不准女儿再说,又向墨奇致了谢意,忙拉着卓瑛进里屋收拾去了。 不一会,收拾好出房来,与部下约好见面地点,方才告别大家,匆匆走了。 墨奇也与六位头目各自离开。 第二回 辛府风云 蕃坊内的几条主街,从血案发生后,笼罩着恐怖慌乱的气氛。 为使蕃商们安心,官府派遣了百多名士卒,轮流在主街上巡逻。 尽管如此,人们仍然提心吊胆,夜不安寐。特别是归德将军府第,除了士卒,还有看家护院,真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然而辛加陀罗仍如热锅上的蚂蚁,寝食不安。 商船被劫,水手们被杀,只有他知道不是突然发生的。 两个月以前,记得是端午节那天,午饭后他回到蕊楼书房,乍见书桌上明晃晃地插着一把短刀,短刀下钉着一封书柬。大惊之下他旋又抑住了自己,没有喊叫卫士护院。 他拆开了信,看完之后跌坐在太师倚上,好半天才冷静下来。 他让仆人叫来了总护院铁琵琶洪天龙、总教头铁爪万庆松。 这两人都是他以重金礼聘来的,在府中已经四五年,彼此相处十分融洽,是他信得过的人。 他把刀子给两人看了,却未透露有书信。 于是,自那时起,将军府外松内紧,戒备森严。 可是,夜行人照样出没将军府,两个月来就不下于五次,每次在不同的地方,留下相同的字条。字条上只画着一把滴血的刀。 刀子上滴血,这含义自是十分清楚。 洪天龙、万庆松亲自值夜,不离辛加陀罗左右。 哪里知道这刀上滴血的含义,终于在商船劫案中体现出来。 辛加陀罗又惊又怒,发案知晓后当天,派人送了手谕给知府大人,限期破案。 第二天就听知府派人回报,凶手已捉拿归案,正追查赃物藏匿之处。 凶犯居然是码头上渔民帮会同心帮的帮主,这使他有些不敢相信。 这天晚上,他坐在书房里沉思,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 突然,后窗被人轻轻敲响,他陡然一惊,回过头来,只见一张纸片,如云絮般向他飞来,他慌忙伸手接住。 就在这时,只听一声娇喝:“什么人?哪里走!” 是他最小的女儿达娜的声音。 紧接着,贴身卫士阿马尔,艾布闯了进来,站在书房门口。 “有人么?”辛加陀罗问。 “达娜小姐已经追赶去了。” “哎呀,这丫头,快把她追回来!” “洪师傅、万师傅都去了,请主人放心。” 辛加陀罗无奈,便在烛光下阅书信。 辛加陀罗阁下: 码头血案另有匪人所为,怎能殃及无辜?望阁下明察。据在下查知,同心帮主为人正直,怎能干出此人神共愤之事?若将他们放了,请他们协助追查此事,案情才可能有真相大白的一天。望阁下三思。 凤魔剑客拜上 刚把此柬看完,女儿一阵风冲进来了。 “哎呀,女儿慢了一步,要不,今日就把他的头扭下来示众!” 辛加陀罗望着美如天仙的女儿,摇头苦笑道: “达娜,这些事你不必过问,女孩儿家,说话也这么吓人。” “女儿说得到做得到,下次被我追上,非把他……” 话未完,忽见老父手上书柬,玉手一伸,抢过来就看。 “哼!好大的胆,这家伙进来了么?” “没有,是从后窗掷过来的。” 洪天龙、万庆松走了进来,辛加陀罗把书柬给他们看了,二人又惊又喜。 “大人,这风魔剑客是近几年成名的大侠,名头在浙江一带可是响极了,有他相助事情就好办多了。”洪天龙道。 “这位剑客说得有理,在下也不相信同心帮会干出这种事!”成庆松道。 辛加陀罗道: “我也不信,好,明日就到府台大人处提人,并把三位帮主请来府中,由我本人向三位道歉!” 达娜嘴一翘:“你们就那么听话?听一个面都未见过,也不知是不是好人的话?” 洪天龙道: “小姐,以风魔剑客在武林中的名头,他的话可不能不信。” “我才不服气呢!”达娜一甩大独辫,走了。 同心帮的三位帮主放了,又在将军府做了一天客,他们发誓要追查血案,报此大仇。 送走三位帮主,将军府又出了大事。 辛加陀罗在书房里,命下人把总管易卜拉欣请来议事。 下人回报说,外院几进楼房找遍,总管不在。据说,下午外出后还未回来。 就在此时,洪天龙匆匆来见。 内院花园里,水池边靠墙的一株树上,总管易卜拉欣被吊死在那里,身上贴着字条。 辛加陀罗大惊,拔脚就往外走。 池塘在花园里的东北角上,头发斑白的总管易卜拉欣,早已在树上气绝。 太阳还未落山,易卜拉欣充满恐怖神色的面容,让人看了揪心。 经洪天龙、万庆松认真检查,发现老人筋脉寸断,想是死前受尽了制穴的苦楚。 老人被挂在树上,是巡逻的护院发现的。 就是同一伙护院三人,第一次绕行池塘时,并没有老人的身影,盏茶时分再行经此地,才见老人尸体悬挂。 贴在老人尸身上的条子,只写着几个字:“辛加陀罗的榜样!” 辛加陀罗老泪纵横,易卜拉欣跟随他多年,形同手足,想不到竟为他而惨死。 “我对不起你呀!兄弟,愿真主保佑你的灵魂……”辛加陀罗失声痛哭。 总管的儿子阿马尔闻讯赶来,扑在尸身上大哭。 达娜和母亲叶丽蓉也泣不成声,她们是稍后赶来的。 老总管对将军府上上下下都十分谦和有礼,他的暴死牵动了全府老幼的心,整个府第中,一片恸哭声。 夜幕降临,将军府充满了悲哀,也充满了恐怖。 洪天龙、万庆松、艾布、达娜,都聚集在蕊偻客室,他们为辛加陀罗的安全操心。 偌大个花园里,每个角落都潜伏着兵卒和看家护院,辛加陀罗独自坐在书房里,内心里充满了斗争。 把贼人索要的东西交出去,换来太平日子,这该是明智之举。 要是早在两月前就这么做,就不会发生血案、满船货物就不会被劫,总管易卜拉欣也就不会惨死。 是的,只有赶快交出去,否则,还要出人命,包括自己的命。 但是,他能这样做么? 东西不是他的,他岂能违背誓言,为了自己,做这背信弃义的丑事? 不,不能,他无权把东西交给盗贼。 他不安地、痛苦地思索着,虽然夜静更深,却无一丝睡意。 达娜背上插着长剑,一身白色劲装,俏丽中带着几分英气。 “爹爹,还不上楼歇息,娘来请你了呢!” 辛加陀罗这才注意到女儿身后还有妻子。 “啊,心里有事,睡不着,丽蓉,你自己歇息吧,过一会我再上楼。” 叶丽蓉四十出头,丰韵不减当年,她柔声道: “老爷,爱惜身子要紧!” 辛加陀罗不忍拂她心意,叹口气站起来,跟着夫人走了。 达娜心中暗笑,娘的话,爹爹倒是言听计从。 辛加陀罗有三个妻子,前两个都是大食国人,她们也下子女后,思念自己的家乡,先后回国去了,只剩他一人成天忙于商务上的事,又辛苦又孤独。后来经朋友撮合,娶了叶丽蓉,生下个女儿,她们一直伴着他,给他的生活带来了无比的欢欣。 他宠爱娇妻,她的话,不能不听。 达娜笑了一会,便到外间巡逻。 她刚从蕊楼的台阶下来,便听见离此五六丈外的磊楼那边有了动静。 磊楼是专门用来招待客人的,这两日气氛紧张,并未有客人住在那里。 可是,她似乎瞥见磊楼楼上有火光一闪。 她也不惊动别人,提气一跃,轻轻落在磊偻前,屏息凝神,倾听楼上有无动静。 磊楼前后都有大树,这里没人住,也就没有布上卡。 周围静悄悄,并无发现异常。 她提气一跃,到了二楼走廊上。 二楼一排有三间屋子,右边的一问,突然有火花一跳,接着泛起了一团荧光,分明有人点起一只蜡烛。 咦,莫非有鬼?! 她年龄小,没有阅历,一时惊得全身冒出了冷汗,差点叫出声来。 “铮”一声,她从肩上抽出了长剑。 “什么人?出来!”她壮着胆叫道。 她没有发觉,喊出的声音很小很小。 她用剑尖戳破窗纸,划开一个大窟窿,房间里陈设华丽,十分整洁,蜡台上燃着一只烛火,室内哪有人影? 她想,这是烛火,不是鬼火,那就肯定是人点上的,既然是人,又有什么好怕的? 她胆子壮了起来,索性一掌拍开窗子,纵身跳进。 乳香好闻的味道,一股股往她鼻里灌。 乳香的味道她自小熟悉,原来这只蜡烛里,竟掺和着乳香呢。 不过,这乳香只属于第三等级的袋香,袋香中又分上中下三等,这顶多是…… 她还没有辨别清楚,便人事不省栽倒在地上了。 此刻,从桌底下钻出两个女子,白衣女子将达娜抱起,扑在红衣女子背上,然后用绸带捆扎紧。举手一扬,灭了火光,又将蜡烛取下,然后从后窗跃出。磊楼离围墙不过十来丈,只要几个纵跃,便可逃离将军府。 两人刚从楼上跃到地面,就被巡逻的护院发觉。一声呐喊,冲了过来。 白衣女子左手使剑,不声不响纵出,拦住冲来的三名护院,红衣女子并不停留,绕开他们继续飞跃,两个起落便到了墙外。 护院的喊声惊动了园中的守卫,洪天龙、万庆松如飞赶来。 三个护院与白衣女子交手三个回合,便一死一伤倒下了两个。 剩下的一个大惊,怯得退后了两步。 白衣女趁机腾空一跃,窜出了七八丈,只要再轻轻一跃,便可出去了。 可惜,人影一晃,一个五十多岁的长者挡在了她面前。 “还想走么?姑娘,留下吧!” 白衣女一笑:“老爷子,你自信留得下小女子么?” 她话声柔婉,毫无半点煞气。 但话才说了一半,左手长剑已直指老者咽喉。 “叮”!一声,剑尖点到了铁器上。 洪天龙举起铁琵琶,挡住了长剑。 “呼”一声,铁琵琶拦腰扫了过来,威势极猛,力逾千斤。 白衣女不敢硬架,急忙一个旋转,退出一步,同时使个“白蛇吐信”,剑尖斜点对方手臂,这一剑出得又轻又快。 洪天龙急忙双手往上一抬,避过剑尖,单手抡着琵琶,当头砸去。 交手三个回合,白衣女发现又多了个人。 这人使一件软兵刃,用铁链拴扣的铁爪,铁爪只三只爪,铁尖闪亮耀眼,十分锋利。 “呼!”铁爪往她肩上抓来。 面对两大高手,白衣女毫不畏惧,一支左手剑,使得奇诡无比,瞬间交手七八回合。 此刻,人声沸腾,满园的护卫兵丁,点燃起火把,向拼斗处冲来。 白衣女见势不好,急欲脱身,但对方一支铁琵琶、一个飞爪,却把她缠得脱不了身。 眼看再过片刻,她就要陷入重重包围。 正在此时,从墙外跃进了一人,只见他人未落地就打出两股凌厉的掌风,迫得洪、万二人各退一步。 白衣女双肩一晃,出了围墙。 紧跟着,援救她的人也飞出了墙外。 洪天龙、万庆松哪肯罢休,连忙跃出墙外追赶。 墙外是小巷,连接着蕃坊的主要大街,二人从巷中冲到大街,只见十几丈外有个白影,便拼命追了过去。 白影动也不动,好好等着。 两人冲到面前,发现不是白衣女子。 这是一个文质彬彬的书生,年龄三十上下,见他们到来,便道: “二位追在下有事么?” 洪天龙也是老江湖,此人若不和贼人一伙,深更半夜怎会来蕃商聚居的蕃坊? “朋友,何必装蒜?明人不做暗事,报上名来,然后跟我们回将军府!” “好说好说,你这两头老蠢驴,还不快回去报知辛加陀罗老浑虫,他女儿达娜已在我们手中,问他该怎么办?听懂了么?” 洪天龙瞧了万庆松一眼,旋即冷笑道: “真是信口雌黄!小子,讹人诈人的,老夫见的多了,这一套不灵,懂了么!” “很好很好,你们既然有此自信,那就回去看看,达娜小妮子还在不在她的闺房!大爷要事缠身,走也!” “慢,好朋友,来了还想走么?” “嘿嘿,老蠢驴,不给你们点教训,不知大爷的厉害!” “哗”一声,书生亮出了一把金光闪闪的铜扇,没准是掺合了金子打造的。 金光一闪,扇子已到洪天龙眉心,速度之快,令人心凉。 不等洪天龙琵琶撞上扇子,金光一闪,已攻向万庆松。 瞬间交手十个回合,护院兵丁们已从花园后门涌出,向他们冲来,又喊又叫。 此时,洪天龙一琵琶挥出,书生突地一跳,铁琵琶从他足下扫过,只要抬高一寸,定可将双是击个粉碎,只可惜,就是低了些儿。 见他腾空,万庆松一爪飞出,朝他背上击去,眼看击个正着。 书生背后像长了眼,右手往后一敲,金扇正敲在铁爪上,“当”一声,铁爪“扑哧”一下,深深抓进土里去了。 紧接着书生落地,铁琵琶扫空还未来得及变化招式,书生以金扇闪电般点了铁琵琶一下,“当啷”—声,洪天龙拿捏不住,铁琵琶脱出了手掉到地上。 书生一声长笑,白影一闪,失了踪迹。 赶到的护院兵丁,见总护院总教头愣愣站在原地,见他们来只说了声:“回去!”便飞跃而杳。 达娜果然失踪了。 洪天龙、万庆松呆立在辛加陀罗面前,惭愧得无以复加。 辛加陀罗则魂飞天外,一句话也说不出。 显然,贼人是以达娜要挟。这一点,他心里十分清楚。 过了片刻,他才慢慢镇定下来。 “二位请坐,达娜被贼人所掳,并非二位之过,且莫过于自责。” 洪天龙、万庆松听了此言,心里那份难受,更是不用提了。 俄顷,洪天龙道: “小姐武功不弱,恐是中了贼人奸计,不然,何至于束手就擒。” “哎,小孩子家,纵有不凡功夫,也只怕不是人家对手。” 万庆松道: “大人,今夜我二人与之交手的书生,武功之高实在罕见。看来,贼人是有谋而动,人数不少,以现有府中的看家护院,决不是贼人对手。因此,还必须邀约一班江湖朋友助拳,不然,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洪天龙道: “贤弟所言极是,只有再请出一些高手,请他们营救小姐。” 辛加陀罗道: “全凭二位谋划,寻找小女之事,也全仗二位了!” 说着,双目泪光滢然,不胜凄切。 二位武师走后,他又陷入了沉思: 怎么办?是要女儿还是要那件东西? 为了这件东西,代价不是太大了么? 女儿和道义,他必须选择一样。 他面临着最艰难、最痛苦的选择。 第三回 娇女遭劫 同心帮三位帮主第二天就被释放,而且在将军府做了客,这样做,可说是挣回了面子。 墨奇知道事情结果竟如此之好,对辛加陀罗的为人有了认识。 劝辛加陀罗放人的书柬,正是他留下的。 既然如此,他决定查出杀人劫财的真凶,把这事一管到底。 晚上,他又到同心帮总舵来,听见屋里人声沸腾,欢声笑语,知是同心帮弟兄在为帮主庆贺,便止住了脚步,一转身往回走。 他本是来打探那夜大船遭劫的详细情形的,人既然那么多,也不是问话的时候。 回到小旅舍,向店家要来笔墨,又写了一封便柬,大意是感谢将军大人,表示愿为追查真凶尽力。 三更过后,他直奔蕃坊。 顺老路,从后墙园进。 还未达到墙边,就见一红衣女子,背上背着一人,从墙内跳了出来,墙角暗处有人立即现身,轻声道: “顺大街走!” 红衣女子几跃出了小巷,直朝大街冲去。 紧接着园内人声沸腾,有人一跃入内,眨眼间又跳了出来,还有个白衣女子,他们也往大街奔去。 这两女一男,不正是到同心帮总舵杀人的凶手么? 他们之间的称呼十分奇特,什么“玉女”、“神座”,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正待追踪而去,园内又跳出两人,刚冲到大街上,就被一白衣人阻住了。 三人的对话,他听得清清楚楚。 啊,那红衣女子背负着的,竟是将军府中的小姐! 那么说,事态严重了。 接着,白衣人将追赶的人击败,走了。 他立即从拐角处出来,紧跟在白衣人身后,看他往何处去。 白衣人出了蕃坊,朝北飞奔,一身轻功已臻一流,使墨奇十分惊讶,这伙人个个武功不凡,到底是什么来路? 大约又过了一个坊,来到另一个坊内,白衣人消失在一道围墙内。 墨奇跟踪而入。 这是一座宽大的四合院,天井里砌着花台,种植着不少花卉。 上房客室,烛火明亮,人影憧憧。 墨奇像一片柳絮,飘到了花台下,瞬息凝神,从花叶中的缝隙,偷窥正厅。 一个熟悉的粗嗓门道: “解药喂下,她也快醒过来了,想不到这女娃长得这般娇嫩,一个大食国人,居然有这么个宝贝女儿!” 坐在太师椅上的书生道: “神座,这女娃儿就交给在下看管吧!” 红衣女啐道: “呸!那不等于把鸡送给黄鼠狼了么?” 白衣女骂道: “他就是嘴馋,神座,休要便宜了他。” “神座”嘿嘿笑道: “大将军,并非本座舍不得这小妞,只是事关重大,这小妞用处很多,伤害了她,利少弊多,待事情办完再说吧。” 那书生在烛光下满脸邪气,闻言一笑:“神座,何时办得完事啊?” “神座”摇头:“这还难说,这老头极为倔犟,不过,劫了他的宝贝女儿,只怕他不得不就范。” 白衣女道: “他准会把东西献上,交换他女儿!” 红衣女道: “这是必然,谁不痛惜自己的骨肉?纵是什么宝贝,只怕也顾不得了。” “神座”道: “难说。” 白衣女问:“究竟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老头子宁旨连女儿也不要么?” “神座”厉声道: “玉女,忘了规矩了么?这件东西为何物,莫说你们,就连本座都不知道。只知道奉命行事,不许打听!” “是是!”红白二女吓得连忙行礼。 坐在右侧、看不见形貌的一人说道: “神座,将军府中洪天龙、万庆松这两个老厌物,不把他们做了,办事碍手碍脚的。” 又有一人道: “同心帮帮主已放回,留下只怕也是祸根!” “神座”道: “五将军、六将军,这事等和辛加陀罗的事了结后,就交由你二位办吧。” “遵命!”两人齐声回答; “嘿,小妞儿,醒了么?” “你、你是谁!啊……”达娜惊慌地望着室内的人,挣扎着坐起来,又因无力倒了下去。 “小妞,点了穴啦,乖乖躺在椅上,不要动,只要你听话,本座就不难为你。” “你们是什么人?”达娜又问。 “不用管。要是你老子肯把一件东西送给我们,你就可以回家,要是你老子不肯,我们就送你回家,不过,是送回一个死妞,懂了么?” 达娜颤声问:“什么东西?” “你老子自然知道。” “大船上的货物是你们劫的么?” “是又怎样?” “人也是你们杀的?” “闭嘴,让你好好睡觉吧!”“神座”一指点了她的睡穴。 “今晚大家累了,歇息吧。两位玉女,把这小妞带回你们房里,好好看管。” “是!”由红衣女抱起达娜,二女上楼去了。 其余人分住两边耳房,墨奇数了数,总共不过六个人。 片刻,灯火全熄。 墨奇仍耐心潜伏在原地,又等了盏茶时分,他才直起腰来,双脚一点,跃上了二楼走廊,真是点尘不惊。 他先在左侧室倾听,里面只有两人的鼻息声。又到客室外倾听,没有声息。 站在右侧室探查,听到了一人的呼吸声。 他轻轻推了推窗户,里面扣着呢。他将手掌按在窗子上,提气发力,将木头插销震断,推开了窗子,轻轻跳进。 达娜被搁在地板上,蜷成一团。 他先点了她哑穴,然后拍开被贼人点的穴道,达娜睁开眼就看见黑糊糊一个人影,吓得叫起来。 幸好,她发不出声音。 墨奇以传音入密说道: “姑娘,在下是来救你的,待在下替你解了哑穴,姑娘千万别出声,听清楚了么?” 达娜点了点头。 拍开哑穴,达娜利落地爬起身来。 墨奇推开窗户,两人跃了出来,再从走廊上跳到房顶,只差一步,就可以脱离危险。 可就在这时,一声断喝声起白天井,接着响起衣袂飘空声,有人电掣般追了上来。 墨奇道: “姑娘,快走!” 旋即将手一挥:“照打!” 蹿在半空的黑影一惊,连忙提气双臂—振,朝旁边闪开二尺。 墨奇急拉达娜手臂,朝街上落去。 达娜毒素刚消,真力只恢复一半,轻功自是受了影响,两人才跑过两条街,后边追兵已至,眼看难以脱身。 墨奇道: “小姐,你功力未复,先走一步,待在下挡他们一阵!” “不,你……” “哎呀,小姐,还不快走!你在这里还不成了我的累赘?” 这话刺伤了达娜。 她气得一跺莲足,蹿上房走了。 这时追兵已到,为首的是那“神座”,墨奇不等他停步,“唰”一剑直点对方心窝,迫得这家伙赶忙闪避。墨奇软剑一抖,又刺向接踵而来的书生,再将剑挽个剑花,扫向两个中年汉子,紧跟着身子一旋,又堵住了想去追赶达娜的“神座”。 好家伙,他身如陀螺,剑似旋风,眨眼间攻击了四大高手,令他们措手不及,闹个手忙脚乱。 然而,这只是刹那间的事,四大高手回过神来,各施绝招,向他出手。 “神座”向他当胸击出了一掌。 大将军一金扇点他肩井穴。 五将军使的一对日月风火轮,朝他当头砸下。 六将军一柄呛啷啷脆响的三环追命刀,搠他右臂。 招式之猛,威力之大,只怕无人招架得住,避过一个难逃一个。 墨奇当机立断,左手挥出一掌,迎向“神座”,身子一侧,避过风火轮、金铜扇,右手一挥,软剑挺得笔直,挡开三环追命刀。 “啪”!掌与掌相接。 “当啷”!软剑与刀相撞。 “神座”被震得退了一步。 三环刀被磕的转向一边,刀背直击使金铜扇的书生。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墨奇从“神座”身旁溜了出去。他像一阵风,蹿上了房脊,双肩再一晃,已没入黑夜。 “神座”气得大喝:“追!” 达娜一路飞奔,憋着满肚子气,不过,她又牵挂着这个救她的男人。他要是寡不敌众,伤在贼人之手,甚至命丧当场,她的良心可过不去。 她停下步来,站在屋脊上远远眺望。 不过片刻,她听到了喝斥声,几条黑影窜了过来。她吓得赶紧隐伏在瓦楞上,双目眨也不贬地瞧着,只见四条黑影朝她右侧追下去了。如此看来,那救她的小子已逃掉了。 她放心地站起来,辨认好方向,便往蕃坊掠去。 这救她的人是个什么模样,她根本就没瞧见。房里,一片漆黑,出来时又只顾奔逃,说话时也没正面朝相。因此,大白天要是在街上碰见了,她也认不出他。 唉,连个报答的机会都没有。 回到蕃坊,绕到将军府后园,只听里面乱糟糟一片,吓得她急忙奔向蕊楼。 书房里的灯光仍亮着,父亲老泪纵横,望着香烛发呆,母亲则坐在一旁,低声啜泣。 “爹、娘,女儿回来啦!”达娜推门而入。 辛加陀罗猛然一震,回头望见女儿,怀疑是自己老眼昏花。而做娘的却不管是真是假,张开双臂一把抱住女儿就大哭起来。 哭声惊动了卫士护院,大家蜂拥而来,见到了小姐,齐都欢呼起来。 洪天龙、万庆松闻讯赶来,均都松了口气,向小姐道贺。 达娜把遇险经过说了。 洪天龙惊道: “果不出所料,贼人势大,依在下之见,将军不如暂离府第,找个安全之地暂避一时。” 万庆松道: “府中人力不足,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辛加陀罗道: “商务上许多事要处置,怎能离开?再说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这可不是办法。” 达娜道: “只可惜师傅老人家外出云游未归,否则,岂能怕了这班盗贼?要不是我误中毒香,他们也休想在我手中讨到便宜!凭什么要让爹爹外出避难?偌大个将军府,竟然对付不了几个盗贼,这个面子丢得起么?” 洪天龙、万庆松无言可对,小姐的话的确有理,他二人只有惭愧的份。 “说得好!小姑娘赛过须眉,小生甚为赞赏!”一个清朗朗而骄气十足的声音,突然在窗外响起。 “什么人!”达娜说着就要往外冲。 但叶丽蓉不让,双手紧紧抱住女儿。 “辛老先生,还记得我蓑衣客么?”一个苍劲的声音传进屋里。 辛加陀罗大喜:“金老先生,快请进!” 达娜也跳了起来:“啊哟,金师叔,你怎么今天才来呀,我还当……”她一阵风似地来到客室,只见一个身披蓑衣、满脸银须的和气老头和一个清秀英俊、一脸傲气的年青书生,正从门外走进。 “当我死了么?”蓑衣老者笑道。 辛加陀罗也迎了出来:“老朋友,别听这个丫头的,她可不懂事!” 达娜嚷道: “我可没乱说,我只当金师叔游山玩水去了。” 叶丽蓉道: “快让人来沏茶,准备早点,天都亮啦!” 达娜跳着出去了。 众人分宾主坐下。 蓑衣客道: “天不亮就来打扰,失礼了。” 辛加陀罗道: “老朋友,别见外了,你来看我,已是欢喜不尽,还说得上打扰二宇?” “听说贵府出了大事,所以……” “所以来助阵,讨么?”达娜接口道,她刚从外面进来: “不错,老夫还请了这位大侠,岭南狂生江狂浪一同前来助力。” 蓑衣客是何等人物,洪万两人并不曾听说,但这“岭南狂生”却是两广一带大大有名的人物,只是想不到会这么年青。 两人赶忙起立,向岭南狂生问候。 江狂浪双手抱拳:“不敢,二位请坐下。” 辛加陀罗叹道: “贼人自恃武艺高强,横行无忌,望两位鼎力协助才好。” 蓑衣客道: “老夫本在洞庭逍遥,烟波垂钓,这日游岳阳楼,得遇这位岭南大侠,相识之后颇为投契,蒙江大侠盛邀,到广州府一游。来到广州府,便听到将军府的种种传闻,甚是惊骇,遂连夜赶来。” 达娜拍手道: “这下子好啦,有师叔和这位狂生前来……” “小孩子家没规矩,称江大侠……”辛加陀罗岔断她的话。 达娜伸了伸舌头:“又不是我取的外号。” 江狂浪笑道: “不妨不妨,就称狂生吧!” 蓑衣客道: “这位江兄弟不拘小节,老先生不必介意。” 又问达娜:“你师傅呢?” “哼!还问哪,三个月前就出去游山玩水、访朋会友自在逍遥去了,我死求活求要跟着出去见见世面,可就像对着庙里的菩萨说话,一点用部没有。这不,到现在还乐而忘返,扔下徒弟在这里受欺负!”达娜嘴儿翘得老高说。 蓑衣客大笑道: “好个小妮子,编排起你师傅来了!” 江狂浪见她委屈的神情,也觉得好笑。 蓑衣客又道: “到底怎么一回事,愿闻其详。” 辛加陀罗从大船被劫讲起,余人又断续作了补充。 说起达娜昨夜的险遇,蓑衣客十分注意。 他问:“救你的人是谁?” “不知道。” “贼人的巢穴还找得到么?” “找得到!” 江狂浪道: “好极!请小姐带路,小生倒要会会这些肖小之辈。” 洪天龙忙道: “早点已备,两位远道而来,还是先休歇一阵才是。” 说话间,仆人早已送上粥点。 吃喝间商议擒敌之法,决定夜间行动。 是夜二更后,由达娜引路,蓑衣客金旭、岭南狂生江狂浪和洪天龙、万庆松以及二十多名看家护院,直奔贼人巢穴。 贼人住在金鼎坊,由蕃坊过莲花坊便到。 达娜当先从房上跳下,只见黑灯瞎火,没有一点声音。 金旭、江狂浪怕她有失,一边一个站在她身后。 达娜怒声道: “大胆的贼子,达娜小姐今日来找你们算帐,快给你家小姐滚出来!” 没有回答。 金旭道: “不必再费神,没有人。” 江狂浪也道: “是一座空院。” 洪天龙命护院武士进上房搜索,果然没有人踪。搜遍上房及两侧厢房,也找不到一点痕迹。除了房舍整整洁洁以外,就象没住过人。 回到将军府,达娜懊恼不已。 上到二楼,她没精打采地回自己的闺房。 跨进屋里,猛觉一股乳香扑鼻,心知不好,急忙往房外退,但是身不由已,腿一软,栽倒在地。 达娜小姐再次失踪,把个将军府闹腾得天翻地覆。 辛加陀罗一个上午都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虔诚地向真主祈祷。 乌云罩在每一个人的心头上。 岭南狂生气得离开了将军府,单枪匹马地去追踪贼人。 蓑衣客金旭,却决心守护在辛加陀罗身边,以免又遭不测。 洪天龙派出了大量人手,分散到大街小巷、码头车行去打探线索。 辛加陀罗在书房里痛苦的祈祷着,请真主为他决断,该不该送出贼人们索要的那件东西。 显然,达娜的性命就决定在这件东西上。 东西无论有多大价值,总还有失而复得的希望。然而人的性命却只有一次,失去后不会复生。可是,他受人重托,又岂能背信弃义? 早上,最先发现小姐失踪的是侍女菊花。 辛加陀罗夫妇的卧室与达娜相对,当即奔进屋中,发现桌上压有一张字条。 字条上写得简单明白:“尔愚昧无比,再敢抗命,达娜将遭惨死。限酉时正,尔独自携物至莲花坊,东西验收后即放达娜”。 经过一上午的思索,他作出了决定。 午饭时,他与蓑衣客金旭同桌共餐。 “老夫情不得已,只有照贼人吩咐去做,金老先生虽不明其中缘由,但望今后为老夫作证,这不情之请,还望先生允应。” 金旭慨然允诺,道: “达娜小姐危在旦夕,当以救人要紧,老朽虽不明贼人强索何物,愿为将军作证。” 辛加陀罗老泪纵横,道: “多谢先生,此中情节,容后相告,现在,老夫只有做个背信弃义的小人了!” 金旭道: “将军虽非我天朝人,但居天朝数十载,为人正直慷慨,可说是有目共睹。如今情势急迫,实出无奈,将军不必自责。但将军一人前往赴约,老朽担心贼人……” “虽然冒险,但为救出小女,顾不得许多。老夫已年迈,本打算再过两年,返回大食国安度余年。而达娜年方豆蔻,怎能让她……再说她娘只生她一个女儿,老夫回国时,她娘不愿远离故土,要和女儿相依为命,要是达娜遇到不测,她娘也活不下去……所以,老夫纵是丢了性命,也要救出达娜。” 金旭心中连连叹息,一时无话可说。 酉时正,辛加陀罗独自进了莲花坊坊门,迎面是一条笔直的大街,行人熙来攘往,他茫然地注视着行人,慢慢地踱着步。行了七八丈光景,突听身后有人叫他。 “辛加陀罗大人,东西带来了么?” 他猛一惊,急急转过身来。 一个年纪三旬的书生,正站在他面前。 “带来了,达娜呢?” “往前走五丈,十字路口有一家小茶铺,你只管走进去,自有人接待,好了,快走!” 辛加陀罗心急如焚,当即依言朝前再走。 十字路口右边拐角上,果有一家颇为清静雅致的茶铺,里面只有两个中年人和一个老者在品茶,两个秀美的店小二站在店门茶炊旁。一见他走进来,一个店家便道: “客官请坐。”嗓音娇脆,酷似女子声音。 辛加陀罗无心探究,找个无人的座位坐下,心中忐忑不安。 里面的三个客人齐都面向着他,老者开言道: “辛加陀罗将军,幸会幸会!” “尊驾是……” “不必多问,东西带来了么?” “达娜呢?” 老者向一个店家递了个眼色,那店家知盈地对辛加陀罗道: “随我来。” 辛加陀罗忙站起身,跟着他到了茶室后门,店小二用手朝左方一指,身子挡在门口不让他进。 辛加陀罗探头一瞧,里面是个小天井,达娜正绑在一根柱子上,嘴里塞着一块手绢,见他来了急得“唔吾”连声,不知要说什么。 辛加陀罗心一酸,叫道: “达娜,不必担心,为父救你来了!” 店小二当即拉着他的手臂,将他拖回茶座坐下。辛加陀罗虽然用力挣扎,却毫无用处。 敢情这茶博士也身具不凡武功。 老者笑道: “看见了么?只要大人交出东西,马上就可带女儿回府。” “你们怎知道东西在我手里?” “这个嘛,你就不必问了,快交出东西!” “你们是何许人?” “恕不奉告。” “这东西并非我有,乃是代人收藏,你……” “住口!莫非要拖延时间等救兵么?” “好!我交东西。不过,有言在先,如果你们不放我女儿,我就连夜上京奏明当朝皇上,哪怕搜遍天下,也要找到你们!”他神情激动,言之铮铮,不可轻估。 老者笑道: “我们只要东西,你那宝贝女儿要之何用?” 辛加陀罗掀开锦袍,从腰上解下一个小包,打开后是一只精致的木匣,匣盖上雕着一支腾云驾雾的龙。他正要揭开木盖,被老者制住,道: “慢,老夫自会验证。” 他一把抢过木匣,起身到了后院,不一会笑眯眯走出来,将木匣用绸巾裹上,再系到腰间,以外衫遮住。 “好,将军大人,老夫等告辞!” “我女儿……” “你自去松绑就是。” 三人和两个茶博士满脸兴奋,片刻间出店扬长而去。 辛加陀罗急忙冲进后院,替达娜解了绳索,取出塞在口中的手绢。 达娜有气无力地道: “爹爹,贼人走了?” “是的。你受伤了?” “没有,女儿被制了穴道,快请金师叔来替女儿解穴。” “不行啊,剩下你一人,我怎么放心?” “光爹爹一人来么?” “他们只准爹爹一人来呀。” “叫爹爹来为何事?” “为你呀!” “不是,女儿的意思,他们要何物交换?” “这个……以后再说。” “这店里的人都被贼人制了穴,到一个时辰穴道自解,爹爹,女儿已能行走,这就回府吧!女儿发誓,就算走遍天涯海角,女儿也要找到这伙贼人,夺回宝物,雪此大辱!” “唉,达娜,中国有句古话:舍财免灾。你一个女儿家,再不要过问江湖事。” 达娜咬着牙,和辛加陀罗往外走去。 第四回 初涉江湖 达娜回府的第二天,同心帮帮主镇海金刚卓群贵一早到将军府拜谒辛加陀罗,说有要事禀告。 辛加陀罗在蕊楼客室接待他。 卓群贵道: “大人,商船被劫一案,有了线索。” “请讲。” “据本帮弟兄多番探查,七月九日夜间,有六只单帆大船从商船上下货,装满一只驶走一只,这些船沿海北上,据一些从福建返回的船只说,这些船并未在福建停留,继续北上,估计往浙江温州府而去。大人,这些船部属黑龙帮,还请大人知照府台,捉拿盗匪。” “卓帮主,可有证据么?” “没有。但在下决定今日午后启航,直达温州府,追寻所劫货物。” “卓帮主,贼人势大,此行千万小心。” “请大人放心,卓某不查出真凶,坐卧难安。似此心狠手辣之徒,理当遭到报应。” “帮主只要查到线索,便请赶回通报,由官府出动缉凶吧。” “卓某记住了,告辞!” “等等!”达娜从楼梯上冲下。 “小姐有何吩咐!” “爹,孩儿与卓帮主一同前往!” 卓群贵一惊:“不可不可,此行凶险,在下担当不起。” 说着双手抱拳,一个劲往后退。 辛加陀罗道: “达娜,你真是异想天开,这伙贼人武艺高强,你不是没有领教过……” “爹爹,女儿发誓要把爹爹交出的东西夺回来!要不,女儿空自学了一身功夫,何用?” “早知如此,不让你学武功才是。” 叶丽蓉此时从楼上下来,把女儿强行拖上了楼。 达娜嚷道: “不让我跟卓帮主去,我不会自己去么?” 辛加陀罗在楼下听见,急得叫道: “不准你去!” 金旭刚好进来听见,问明原委,便道: “贤侄女性情刚烈,她真会离家出走呢!” 辛加陀罗叹道: “这可如何是好?” “不如等她师傅回来,商量出个办法再说。” 此后几天,达娜整天闷闷不乐,要不是为了等候师傅,她真要独自出门去了。 这一天,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师傅给盼回来了。 十一年前,辛加陀罗捐赠了一笔巨款,重修西郊广宁寺。常住广宁寺修身的梁出尘,感戴辛加陀罗之恩,自荐当了府中西席。 辛加陀罗以为这位居士教女儿念书识字,殊不知是文武兼授。 梁出尘生性淡泊,笃信神佛,自号出尘居士,从不炫耀武功,就连洪天龙、万庆松也不知他的深浅。达娜十年艺成,梁出尘便经常外出,拜访各地名寺,叩问高僧佛法,一去不是三五个月便是一年半载。 此次外出两月,倒也不算长。 回到将军府,与老友蓑衣客金旭见了面,不免有些诧异。 对将军府发生的意外,梁出尘一路已听说,要不,他还不打算回来呢! 达娜见了师傅,又是跺脚又是流泪,她有满肚子委屈要诉,闹腾得梁出尘又是哄又是劝,半天才算安静下来。 当天晚上,辛加陀罗请金旭与梁出尘在书房议事,达娜自然也在场,她是不请自来。 辛加陀罗道: “二位,今日老夫将近来发生种种事端的根源,择其要告知二位。其中的一些过节,鉴于老夫代人守口,故不便讲述,还请二位鉴谅。” 他深吸了口气,续道: “二十年前,我趁等待航船第二年顺风返回大食国之机,到中原各地漫游,在杭州西子湖畔,碰巧认识了一位新朋友,我们一见投缘,相处数日,彼此无话不谈。他当时处于病中,十分潦倒。分别时,他突然以一方匣示我,讲明了其中原委,嘱我替他收藏,并将匣中物待机交给应得之人。若无此机缘,就由我保存。此物乃一稀世奇珍,一身具有三绝。其一,上好的翡翠;其二,雕刻之工真如鬼斧神工;其三,保存了一位圣僧的容颜,圣僧人称布袋和尚,乃弥勒佛显化之真身。二十年来,我四处派人打听,按老友提供的线索,可说是按图索骥,但都未能找到该得此物之人。未料到两月前,突然有人留刀寄柬,指明老夫交出翡翠古佛。老夫曾在老友面前立下重誓,决不将此宝带回大食国,也决不将此宝失去为别人所得。 老夫这一代寻找不到此宝得主,下一代两代也将秉承老夫旨意,继续寻找。因此,老夫无视贼人威胁,拒不献宝。哪知达娜被贼人两翻掳去,命在旦夕,老夫万分无奈,只好清金老先生作证,暂将宝物交出,等梁老先生归来,再商议对策,延请武林高手,夺回此物。除了老友姓名及交托此宝意图不便说与两位之外,事情真相就是如此,望二位谋思良策,以解忧患。” 梁出尘听完,道: “阿弥陀佛,原来是一尊玉佛,雕琢的是布袋圣憎容貌,此宝当真不能以一般珠宝论之,乃佛门至宝,贼人恃强掠去,玷污古佛,老夫岂能坐视不管?这就入江湖寻访贼踪,夺回此宝。” 蓑衣客金旭道: “梁兄既然出山,老夫愿附骥尾,到江湖走一遭!” 达娜拍手欢叫:“好极好极!跟着师傅去闯江湖,顺便干几件侠义之举,扬名立万,好叫人瞧着也尊敬些儿,自己也神气些儿。瞧人家岭南狂生,高视阔步,眼高及顶,好不威风! 瞧着就叫人好生羡慕!” 她边说边站了起来,两手朝后一背,头一抬,在客室里大迈方步,引得三老大笑。 金旭道: “梁兄,带着她出门,只怕难以管束呢。” 梁出尘笑道: “我哪里敢带她出门?自然是让她在家中侍奉父母的了……” 达娜一下跳了过来,撕扯着出尘居士的肩袖直摇:“师傅一向心狠,出门就不要徒儿,这回徒儿非跟去不可!人家一向循规蹈矩,出了门自然听话的,师傅说是不是呀?嗯?” 梁出尘忙道: “好、好,快放手,师傅一把老骨头怎禁得起你摇撼?都快散架了!” “带不带人家去?说呀!” “问你爹爹吧。” “爹,女儿要去,快开金口呀!” 辛加陀罗从来对女儿都是言听计从,只好应道: “好、好,不让你去,偷着也要去的,与其让你偷跑,不如明着让你去吧。” 出尘居士笑道: “知女莫若父,善哉!” 达娜叫屈道: “啊哟,人家几时偷跑过了?爹爹胡乱编排人家,人家告娘去!” 她已得逞,心满意足,一溜烟上楼告诉母亲去了。 事情紧急,说走就走。 第二日午时,梁出尘、金旭、达娜骑马出了城门,沿福建往浙江进发。 因为商船的货物往浙江去,不妨到温州府蹑其踪迹。 达娜身着紫色劲装,身背长剑,披着斗篷,一路上好不快活。 出尘居士和蓑衣客不时听她指指点点,忽而好奇,忽而惊叹,象一只叫喳喳的喜鹊,不禁莞尔一笑。有她在,颇不寂寞。 三骑晓行夜宿,不日到了福建泉州府。 从南门进城,找了间客店庄下。 第二日,三人步行到东门,去“镇国东禅少林寺”拜访方丈灵泉大师。 梁出尘曾在该寺修禅,与大师交情甚笃。 南派少林拳技,由此发源。 东禅少林寺建于前朝,庙宇宏大,寺僧众多,气派决不下于嵩山少林寺。 知客僧将三位贵客引到方丈室,灵泉大师早已候在室外迎接。 客主寒喧之后,出尘居士说明来意。 他道: “老朽此次前往温州府缉盗,途经福建,特地前来拜望老法师。” 灵泉大师颇为惊奇,道: “阿弥陀佛,居士一向不问江湖是非,何以又涉尘缘,相必其中必有缘故。” 出尘居士将近来在将军府发生之事说了个大概,并把翡翠古佛乃圣僧布袋和尚之形貌一事说了,末了道: “大食国人与我国友好通商,不意自船长以下,悉数遇害,贼人所为,天理难容!故老夫为夺回佛门至宝,为蕃人索还血仇,不惜涉足江湖。” 灵泉大师叹息道: “这些贼人是何来路?怎能杀害与天朝睦善之蕃商!” “这伙人人数不多,彼此称呼‘神座’、‘大将军’、‘玉女’,并不知其底细,老禅师对此可有个耳闻么?” 灵泉大师摇头道: “老衲不曾听说,江湖上有这么一个门派。” “据老夫所知,彼等身手极高,行事干练,只恐势力不小,若老夫需要救援,还望老禅师替天下苍生着想,相助一臂之力。” 灵泉大师道: “阿弥陀佛,居士若有危难,东禅少林寺决不坐视。视此下手狠辣、惯使毒计害人之辈,只会茶毒生灵,与妖邪一般。身为佛门子弟,降妖除魔乃尽本分,居士倘有事差遣,只管通知老衲便是。” 灵泉禅师如此干脆,使三人喜之不尽。 在寺里用过午斋,三人才告辞出来。 回到旅舍,当即牵马上路。 金旭道: “有南少林为后盾,还怕什么妖魔?灵泉大师侠肝义胆,令人敬佩。” 出尘居士道: “不错,我们只要探查出贼人巢穴,便可请大师派遣高手助阵。” 达娜欢叫道: “这一来,必能将贼人一网打尽!” 出尘居士道: “不过,话又说回来,贼人情形,我们一点不知,只怕不那么容易对付呢,千万不可粗心大意!” 达娜笑道: “有师傅在,怕什么呀?” “咳,强中自有强中手,江湖之大,能人辈出,岂能妄自坐大?” “是是是,徒儿受教!”达娜嘴里说着,心中却不以为然。 出城三十里,便没了人踪。 达娜一马当先,放马奔驰,心中好不得意,觉得自己正像平日师傅讲的那些侠客一样,威武潇洒。 唯一遗憾的是,出门那么长,也未遇到一件不平事,使她不能一展身手。 想着跑着,跑着想着,把出尘居士和蓑衣客甩了老远。 突然,她听见道旁林中有兵刃交加之声,还夹着一两声喝斥。听声音,离此不远。 她急忙又抽了两鞭,打得那马儿奋力前蹿,片刻就到了有人厮杀之地。 只见三条大汉,围着一个青年书生狠斗。 她勒住马,兴奋已极,总算有事干了。 三个打一个,真不像话。 不过,且慢,瞧瞧哪边是好人,哪方是坏蛋。 这三条大汉生得粗俗,相貌不善,而那个年青书生呢,相貌英俊、文质彬彬,穿一身灰绸儒装。呀,他已经负伤,左肩臂被血水泅红了一大片,一条左臂搭拉着,直僵僵的,显然已经不能动弹。再瞧他的脸色,苍白灰败,满头是汗。他不仅受了外伤,还有内伤。 不用说,是三个坏蛋欺负一个翩翩公子。 天赐良机,打抱不平! 一声娇叱,她从马鞍上跃了下来,剑光一闪,倏忽间攻向离她最近的两人。 两条汉子骤不及防,慌得赶紧闪开。 那少年书生自忖今日难逃此劫,却意外获得了救兵,惊喜之下赶忙瞧瞧是哪位朋友适时赶到。待看到是一个陌生而又极美的姑娘时,先是一愣继而又大喜过望,连忙奋起反击。 两条大汉见是一个美娇娃,也不由一愣。但对方美则美矣,出手却丝毫不留情,“嗖嗖嗖”又是儿剑刺将过来,招式又狠又辣。 两人顾不得讲话,急忙挥刀应战。 书生减轻了压力,对付一条汉子绰绰有余,因而缓得了一口气。 他偷眼去看那美娇娃,越看越爰,越爱越看,忍不住叫道: “姑娘救援,小生感恩不尽,只是小生被这伙人所伤,只好与姑娘同行,请姑娘开道。” 达娜听他说得有理,便道: “你只管先走,我替你挡住就是了。” “小生岂能弃了妹妹单独逃生,要走一起走,要死就死在一起!” 达娜心想,彼此未通名,怎么叫起妹妹来了,再一听他不愿单独逃生,十分仗义,不禁又增添了些好感。 她叫道: “你快走,凭这三个家伙也伤不了我,再说我师傅、师叔在后边,马上就来了,你快走吧!” 书生道: “如此,小生先走一步了,后会有期。” 他说走就走,身法还真快,那汉子根本就无法阻住他,一会就没入林中不见。 三条汉子大怒,放跑了一个,还有一个,于是倾全力向达娜进攻。 达娜生平第一次与人认真动手,她既兴奋又有些紧张,施展开师传平魔剑法,虽然守多攻少,倒也没有乱了阵脚。 忽然,林中有个女子的声音在喊:“走!”三条汉子倏地纵身一跃,窜进林子就跑。 咦,这三个坏蛋怎么不打了?叫喊的人是谁?。“站住!往哪儿跑?”她提脚就追。 “达娜!回来!”师傅在喊。 她停住了脚,回头看,师傅和师叔已经来到。 怪不得三条大汉要溜之大吉了。 “你和谁厮杀?” “这个……没问他们名号。” “为了什么?” “这三个强人围攻一个书生,徒儿看不下去,拔刀相助。” “书生叫什么名字?” “没来得及问,他已受了内外伤,徒儿让他先跑。” “他们为什么相斗?” “不知道。” “唉,左个不知道,右个不知道,不知道怎么就和别人动手?” “路见不平嘛!” “可你连事情都未弄清,怎知打的是抱不平?万一帮错了人呢?” “不会不会,那三条汉子相貌粗俗,凶霸霸的,又以多胜少,哪里会是好人了?” “人不可貌相啊。” “这话是不错,可徒儿今日决没帮错了人,师傅尽管放心。” “但愿如此。” 蓑衣客哑然失笑:“这一架打得稀里糊涂,连人带事都未弄清……” 达娜叫道: “来不及啊!那书生危险之极,我要再迟一步,他准得完蛋。” 三人继续前行,午时到达了惠安县。 腹中早巳空空,进城后找了家大酒店,点了些菜,吃喝起来。居士吃素,蓑衣客好鱼好酒,达娜不沾酒,三人各吃各的。 楼上食客不少,闹闹嚷嚷。 离他们四张桌子距离,坐着一个三十左右的和尚。这和尚粗眉大眼,愣头愣脑,独自一人又喝酒又吃肉。 当和尚的大嚼牛肉,又在这大庭广众之中,自免不了遭人议论。 “咦,你瞧,哪儿来的野和尚,如此不守清规,让人瞧着憋气!” “老兄,这年头儿什么古怪希奇的事儿没有?管他的!” “噢,你瞧那颈上那串念珠,怎么尽是些骷髅,好不怕人!” “那是铜铸的,真有些希罕!” 达娜饭量小,片刻食毕,没事可干,就到处张望,人们的议论引起了她的注意。 可不是?这和尚傻头傻脑,吃相粗鲁,连筷子也懒得用,干脆使五指钉扒,往菜盘里抓,又是咂嘴又是舔指头,叫人好笑。 那串挂在项上的骷髅,当真刺眼,每个有桃子大小,不下二十颗,沉甸甸的,亏他受得了,大概皮生得厚吧。想到这里,达娜不禁笑出声来。 那和尚吃得津津有味,哪管别人议论。 达娜指给师傅看,出尘居士摇头叹息,这样的和尚,怎么修行? 蓑衣客却赞赏道: “酒肉穿肠过,佛在心中坐,看他倒是逍遥快活!” 三人吃毕,正要叫小二结帐,那小二却站在和尚那儿,正算着帐呢。 “一钱三分银子。”小二说。 和尚瞪着牛眼望着他:“俺没有那么多银子,只有铜钱十文。” “十文?啊哟,活菩萨,不够呀!” “谁让你抬那么多菜来?” “什么?你客官说拣好吃的抬来,没有这句话,小的敢抬么?” “俺又没说抬多少,全是你自己抬的,怎么怪俺?出家人到处化缘,这就当你们布斋吧。” “啊哟,活菩萨,小的可做不了主,要问过掌柜的。不过,就是布斋也没有这种布法呀!” “俺没钱,有什么办法?” “没钱就别上饭馆呀。” “胡说,肚子饿了怎办?你不会饿!” 楼上食客见这和尚尽讲歪礼,神态又憨又呆,都饶有兴趣地瞧着这场戏,看看怎么收场。 达娜更是兴味盎然,她从未离开家门,这般新鲜小不要说见过,连听山未听说过。 小二道: “佛爷,你不给钱只怕走不了。” 和尚道: “那俺吃了晚饭再走。” “什么?你还要吃晚饭?你想讹吃讹喝么?还有没有王法?” “俺没钱,又不是故意来白吃的,等俺上街化了缘再来吧。”和尚说着站起来要走。 “哎,等等、等等,我叫掌柜的来与你理论,你可别走,就是要走也走不了!” 店小二匆匆下楼去了。 有人喊道: “大和尚,吃饭不给钱,那是犯王法的啊!” 和尚愁眉苦脸应道: “俺又不是故意吃那么多,可见到酒肉,忍不住呀!” 众宾客哄堂大笑起来,这和尚真有趣。 楼梯噔噔噔响,一下上来了五个人。 掌柜的四十上下,貌相不善,他径直走到和尚跟前,板着脸问道: “和尚,你不给钱?” 和尚道: “给。” “拿来。”掌柜的伸出手掌。 和尚果真从袋里掏出十文,放在掌上。 “不够!” “俺只有那么多。” “那怎么办?” “不知道。” 掌柜眼珠一转,扫了扫和尚脖子上的骷髅,道: “好,把你这串骷髅解下来作抵押!” 和尚摇了摇头:“这是师傅给的,俺不敢给了人。” 掌柜的冷笑一声:“和尚,你须把睛眼放亮些,像你这样讹吃讹喝的无赖,大爷见的多了。今日可由不得你,快把铜骷髅解下来。” “俺不给。” “不给?大爷偏要!” 手一挥,三个大汉捋捋袖子走过来。 和尚人高马大,愣愣站在那儿,好像不知厄运降临,马上就要吃一顿好打。 食客们紧张起来了,但戏已演到精彩之处,又舍不得离开。 达娜饶有兴趣地看着,看这呆和尚怎么办。当然,如果人家动手揍他,她决不坐视。于是将桌上筷子折成几段捏在手中,好在必要时当暗器抛出。 三个大汉走过来,为首的喝道: “和尚,解不解下来?不解今天就对你不客气了!” “你待怎的?” “揍你一顿,解下骷髅,把你扔到街上!” 不知为什么,这和尚听了此言不但不害怕,竟然还咧开厚唇笑了一下。 “好吧,俺解。” 这回答颇出众人意料之外,原来和尚看着呆愣,到节骨眼儿上倒也不傻,真是鬼怕恶人。 “拿来,快些!” 和尚慢慢从颈上取出骷髅,道: “可得接住了。” 大汉得意地伸出手:“拿来!” 和尚提着往他手上一放,大汉“哎哟”一声,竟然蹲了下去。 食客们一时不明是怎么回事,俱都呆呆地瞧着这个场面。 另两名大汉一惊:“大哥,怎么了?” 大哥面红耳赤站起来,喝道: “老子不信就有那么重,来!” 他双手伸出,立个马桩。 真没见过这么接东西的,大家一时兴奋起来,个个直着脖子,瞪大了眼睛,瞧瞧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达娜更是笑靥齐开,兴致勃勃。 出尘居士和蓑衣客则微笑不作声。 和尚又随随便便提着骷髅往大汉双掌上一放,只听又是一声“哎哟”,咕咚一声,大汉坐到了地板上,把一层楼震得晃悠,桌上的碗盏杯盘叮当响成一片。 “啊!”食客们惊得喊出了声。 这玩意儿竟有这么重? 掌柜的也惊得目瞪口呆,脸胀得通红。 两名大汉急忙把大哥扶起来,大哥两手一分,推开两人,喝道: “和尚,你使什么邪术?” 和尚道: “俺不会邪术,这骷髅重着呢,你们要去何用?还是我和尚戴上吧!” “慢,你再来一次,合三人之力还接不住?大爷不信!” 大哥手一抬,两个大汉和他并肩而站,三个人伸出了六只手。 “你们接不住的,不信就算。” 和尚又把骷髅念珠提起横着放到三人掌上,只听“哎哟”一声,“扑通”一下齐齐跌坐在楼板上,惊得满楼的人也叫出声来。 但是,他们马上又哈哈大笑,这真是闻所未闻的怪事,三个彪形大汉居然捧不住一串铜骷髅!人家和尚却是任意提上提下,平日还挂在脖子上呢。 不过,这事也透着有点邪门,看来这又愣又傻的和尚怀有一身功夫呢! 悟通这一点,大家纷纷称赞起来。 掌柜的愣了,三条汉子爬起来后也傻了,不知该拿和尚怎么办。 达娜看得开心已极,走过来道: “和尚,你本领不小啊,不过,吃饭是要给钱的,你不给就错啦!” “俺不是不给,是没有啊。” “我替你付帐吧,另外再给你点银子,你要不要啊?” “给俺银子?小妹子,你哄俺。” “什么小妹子,是大姐姐。” “你哄俺,这么小怎会是大姐?” “我在家是老大,怎么不是大姐?” “啊,是了是了,该叫大姐。” “记住了么?以后再见面,就叫……” “大姐。” “对了。” 达娜笑嘻嘻给和尚十两一锭整银,又摸出一张二百两的银票,道: “小和尚,这是十两,这银票有二百两,够你吃喝几年了吧?可别丢失了!” 众宾客见这个美如天仙的小姑娘,出手居然这么大方,这么阔绰,一个个都惊得呆了,这傻和尚也不知是哪辈子修来的福,一下子就发了笔财,真让人钦羡哪! 和尚咧着大嘴笑了,伸开薄扇大的手巴掌接过银子和银票。 忽然,他又把银退给达娜。 “俺不要,不要!” “为何不要?” “这是不义之财:” “什么?是我偷来抢来的?” “不是。俺白白要人钱财,师傅说了,就是不义之财。” “啊,原来如此,小和尚,你听好,和尚不是要化缘么?有没有规定施主给多少?” “没有啊。” “我布施给你,你化缘,有什么不对?” “唔,是的是的,俺就要了吧。” 他把银子银票一古脑儿塞进怀中, “多谢女菩萨。”他双手合十。 “小和尚,你还懂理呢。” “咦,不对不对,俺不是小和尚。” “你师傅是大和尚,徒弟自然就是小和尚,有什么不对?” “唔,对的对的。” 和尚心满意足,迈开大步走路了。 “喂,小和尚,你法名叫什么?” “小僧慧聪。”说着,已下楼去了。 众人一阵大笑,这慧聪和尚不慧也不聪,刚才被那位富家小姐戏耍一通,他还浑然不知呢,多好笑啊! 出尘居士和蓑衣客见达娜如此顽皮,相视苦笑一阵,拿她没法。 付了帐,三人下楼,骑上马徐徐而行。 从惠安到蒲田府还有百余里路,这一带多丘陵,道路不甚好走,要天黑才进得了城。 此刻已是太阳西斜,归鸦声声,四周荒凉空旷。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急骤的马蹄声,如阵阵雷鸣。 达娜回头一看,烟尘滚滚,人还不少呢。 “站住!”喝斥声纷纷传来。 达娜奇道: “师傅,他们喊谁啊!” 金旭答道: “八成是喊我们的。” “咦,怪事,谁认得他们?” 说话间,一行十数骑已然来到。 这伙人肩披黑披风,个个威武。 为首的竟是一位姿色姣好的年青姑娘。 她举鞭一指:“是这丫头么?” “就是她!”从后头绕上前来的一个汉子道。 达娜拿眼一瞟,嘿,就是在泉州道上被她赶走的三个坏人中的一个。 不错,这伙人就是冲着她来的。 那姑娘杏眼含嗔,娇喝道: “拿下!” 在她稍后的武士中,立即有四人跳下马来,朝达娜逼近。 达娜冷笑一声,托地跳下坐骑。 出尘居士道: “这位姑娘,何事要动手拿人?只怕认错了人吧?” 先前被赶走的汉子叫道: “小姐,这两个老的是这凶丫头的师傅、师叔,全不是好东西!” 小姐大怒:“通统拿下!” “嗖嗖嗖”,又有几人跳下马来,直扑出尘居士和蓑衣客。 蓑衣客道: “各位,有话说清楚了再动手不迟呀!” 达娜可不管这一套,有人来老虎头上动土,正是她求之不得的事。何况,这些都是坏人,正好拿他们练练自己的武艺。她大喝一声,朝迎面奔来的汉子们打出两拳,未等招式使完,又接连踢出两脚。四人中倒了两个,剩下两个愣了愣,“锵”一声,抽出了兵刃。两把刀一左一右,朝她劈来。 她将身一闪,扯出了长剑,立即还以颜色,把两名大汉逼住。 这边出尘居士和蓑衣客,因为是达哪的师傅、师叔,围攻的人哪敢怠慢,一上来就扯出兵刃,刀剑齐施,杀了个不亦乐乎。 两老几次出声相劝,想把事情弄清,但对方却不理会他们,出的尽是狠招凶招,迫得他们只好展开招式,空手对敌。但他们不愿无故伤人,只是一味游斗。 达娜力敌三名武士,毫无惧色,二三十招过去,毫无败象。 那骑在马上的小姐看了,气得跳下马来,娇喝道: “闪开,看姑奶奶活捉了她!” 达娜嘴一撇:“好大的口气!你来试试?” 小姐“呛”一声抽出长剑,赶将过来,一出手就攻了三剑。 达娜认定对方是“坏人”的头,又恨她傲慢无比,便也毫不留情,立即还了三剑。 她二人打得十分激烈,三十招后仍不分上下。 达娜几次想使出杀手锏,师傅多次告戒不准轻易施用的阴血剑十三式,但对方与自己一样是个妙龄少女,不知怎的却有些不忍心。 战到五十合,依然没有分出胜负。 其余入境况就不同了,蓑衣客首先难耐,便施展出真实本领,把几个壮汉的兵刃给夺去了,惊得他们退后几步,瞧着他发怔。 出尘居士是念佛之人,耐心自然好得多,见蓑衣客夺去对方兵刃,觉得这个办法不错,于是也照样施为,三下两下就让对方兵刃出手,一个个木然呆立。 只有那小姐与达娜还在狠斗。 壮汉们看看不妙,有的大喊道: “快走,请庄主出马收拾他们!”一言提醒大家,纷纷抬起兵刃,七嘴八舌叫小姐快逃。 小姐偷眼看此情景,心下着实吃惊,若是两个老的也来参战,她可是吃不消。于是虚晃一剑跳出圈外,一飞身上了马,扬鞭赶马就逃,留下了一句话:“死丫头,你等着,跑不了的!” 达娜回敬道: “奉陪到底!” 人一走光,周围顿时静了下来。 居士道: “阿弥陀佛,这是打的什么糊涂架?达娜,你知道么?” “师傅,你和师叔也太手软,这就是打伤了那位儒生的一伙坏蛋!徒儿救了书生,他们赶来报复,可惜让他们逃掉了。师傅,听口气他们不甘心,还要来呢!二位老人家可不能再手软啊,要不,放虎归山,又要作恶!” “依你说该把他们全杀了?” “啊哟,别说得那么怕人,何必要他们的命,废去武功就成了。” 蓑衣客笑道: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都弄不清楚,就糊里糊涂打了阵,这可是你小妮子闯的祸!” 达娜道: “打抱不平,可是师傅说的哟!” 居士道: “金兄,适才那女子好俊的功夫,只怕来头不小呢:” 金旭道: “不错,此女剑法沉稳,招术凌厉,断不是泛泛之辈教得出来的。” 居士道: “快走快走,被人家搬了兵来,又要打糊涂架,万一误伤了人,结下深仇大怨才是得不偿失。” 达娜生气了:“师傅,正邪分明嘛,怎么会是糊涂架?” 她一鞭打下,催着坐骑朝前奔去。 出尘居士叹道: “教徒弟千万别教这种小丫头,金兄引以为戒。” 蓑衣客笑道: “我一生悠闲惯了,男徒弟尚且不收,哪敢收女弟子?吃得消么?” 两人纵马扬鞭,去追赶达娜。 第五回 杀人灭口 两天后,出尘居士一行人到了福州府。 所幸路上再未发生意外,没有惹上麻烦。 三人策马进城,找了家上等旅舍,洗漱完毕,已是华灯时分。 三人信步出店,找了家酒楼吃饭。 刚走到楼梯口,迎面一人正欲下楼,和达娜朝了个相,双方同时手一指:“你!” 原来,此人竟是达娜救的那个书生。 “小姐,幸会幸会,这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天幸在此重逢,请受小生一拜!” “哎,你这人真是的,酒楼上也兴这个?” 出尘居士、蓑衣客向儒生一打量,只见他身穿一袭白绸衫,相貌俊美,谈吐文雅,只是脸色惨白,大约是受伤的缘故吧。 儒生听达娜这么说,慌忙道: “对对对,小姐,先请用饭,这边请。” 达娜颇为得意地瞟了师傅一眼,意思说,如何,徒儿可没救错人吧? 儒生将他们引到一张空桌坐下,招呼店小二上菜,点的尽是名贵肴馔。 达娜道: “这是我师傅、师叔,师傅是吃素的,你点那么多荤腥作甚?” 儒生慌忙向两位老人补礼,口称前辈,十分有礼。然后马上让小二送几碟素菜,并嘱咐用新锅烹制,别沾荤腥。小二喏喏连声,状极恭敬。 达娜奇道: “小二识得你?” 儒生道: “小生经常来此便饭,故这里的伙计都认识小生。” 达娜道: “他们认识你,我们还不认识呢。” 儒生道: “荒唐荒唐,小生失礼了。小生贱姓邢,小字天波,敢问二位前辈尊姓大名,还有小姐芳名。” 达娜一一答了。 这时小二送上了几碟菜和一壶酒,邢天波一一斟上,敬两位前辈和小姐一杯。他自己早用过饭,只不过陪席而已。 达娜道: “那日在泉州城外,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邢天波叹道: “小生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料中了对方暗算,只好落荒而走,哪知对方四处派人追杀,在泉州城外被三条恶犬蹑上,小生因受重伤不敌,在这生死关头,多谢达娜小姐相救,否则,小生哪里还能在这儿陪各位用饭?” 达娜又向二老瞟了一眼,意思是说,瞧,我救了一条命,这不活生生坐在这里么?还说什么打了两场糊涂架。 邢天波讲得太含糊,但酒偻不是谈话之所,所以达娜没有追问。 邢天波也问达娜等人往何处去,达娜正要回答,蓑衣客却抢了先。 “我们此行到杭州,游山玩水而已。” “雅兴雅兴,小生于京杭并不生疏,家本就在那儿的。” 谈说间用完了饭,邢天波命小二记帐,说什么也不让达娜会帐。 走下酒楼,邢天波邀三人到他下榻处一叙,被居士一口拒绝。无奈何,他又对达娜的救命之恩道谢一番,并说定要报答。 第二天一早,邢天波守候在旅舍门前,达娜等三人不由一怔,只见他手牵马儿,一付出远门的样子。 达娜问:“你守在这里干什么?” 邢天波道: “小生伤势未愈,怕仇家寻衅,故不敢只身返回杭州,今欲与姑娘和两位前辈同行,以求托庇,望姑娘和二位前辈应允才好。” 原来如此。达娜转向师傅,师傅吃斋念佛之人,心肠自然好极,便点头答应。 一路上邢天波礼数周到,对二老执礼甚恭,对达娜则百依百顺、尊敬有加。 不到两天,便获得了三人的好感。 蓑衣客问他:“邢公子家居何处?” 邢天波答道: “杭州府。父亲行商。” “在哪位名师门下学艺?” “家师乃出家人,不涉江湖,故无人知其法号,并嘱弟子对外不必提起,但三位并非外人,小生直说了吧。家师道号玄元真人。” 蓑衣客不曾听过这样的名号,随口道: “原来是位方丈高人。” 一个时辰的纵马飞奔,这自然是达娜带的头,她意外得了个年青伙伴,心中十分高兴,不像师傅、师叔老气横秋,与她玩不起来,加之邢天波风度翩翩,能言会道,处处又对她陪着小心,是以得到她的信任。 不过相处两三天,他俩已混得很熟,达娜忍不住把寻找夺宝劫货杀人匪徒的事说了。邢天波当即表示,要为追回宝物尽一份心力。并说温州府有些朋友,可以依靠他们寻找线索。 达娜满心高兴,便答应了他。 十天后,一行四人到了温州府。 他们特地在靠近码头的地方,找了间旅舍,包下三间房子。 第二天便到码头探查,注意排列在海面上的各种大型船只。 邢天波请他们稍候,说是去找人打听。 金旭在一艘渔舟上找到一个老渔夫,问询这几日可有从广州府来的商船。 渔翁答道,前数日这里挤满下衙门搏快和兵丁,把所有靠岸的船只都搜了个遍,接连几天都如此,今日起才不见他们来。他们问的也是从广州府来的商船,不知为了何事。但老渔翁天天在此,从未见有什么可疑的船只靠岸。 金旭接连找了几人探询也不得要领。 正在无计可施,却听有人叫达娜。 原来是同心帮帮主镇海金刚卓群贵和妻子喻凤、女儿卓瑛,五虎门门主林公挚、妻子徐宛珠、儿子林雄、女儿林雅妹,整整两家人。 卓群贵道: “小姐,何以到了此地?” 达娜道: “帮主,我和师傅、师叔也是来追贼的。” 又把师傅、师叔介绍给众人,大家又寒喧了一阵,十分高兴。 卓群贵道: “此地不是说话之处,请到船上再谈吧。” 这是一艘单桅帆船,停在较偏僻的地方。 中舱十分宽大,众人挤着坐下,分别谈着一路情形。 卓群贵带着一家出来寻访,两位副帮主留在码头主事五虎门弟子张阿发、林永昌被贼人所杀,林公挚亲到码头同心帮总舵探问情形,彼此相约一同出海。鉴于贼人善施毒药迷药,林公挚特将善于解毒治痛的妻子也带了来,好对付贼人。 出尘居士问:“各位何时到此地?” 卓群贵答道: “我们日夜兼程,到此地已经两日,经细密打探,有了线索。” 金旭道: “请帮主快说!” “贼船并未在此地靠岸,估计会到海盐州一带停泊,那里离杭州不过一百五六十里路,货从那儿起运,不是更方便么?” 出尘居士道: “言之有理,不妨再追。” 帮主道: “请三位与我等同行如何?” 出尘居士道: “如此甚好。” 达娜更是高兴已极,有两位美貌如花的姑娘作伴,胜过在路上骑马颠簸,孤孤单单。 她突然想起了邢天波,便到岸上寻找,正好邢天波也正在找她,便一同来到船上。 午饭后,大船扬帆起航。 达娜和林雅妹、卓瑛站在前舱板上,彼此叽叽喳喳说个没完,又指点茫茫大海,片片风帆,赞叹海上种种奇观。 邢天波则与林雄为伴,离姑娘们丈远,彼此也很投契。 这天来到乐清县境海面,爬在桅杆上了望的黄三,忽然从杆上溜了下来,急忙报告卓群贵,有六只大船停在一个港湾处,那里无人也无码头。 卓群贵下令将船向岸边靠去,离六艘大船越来越近。 卓群贵一阵兴奋:“不错,是黑龙帮的大船!” 早已闻讯来到舱板上的众侠,也一个个紧张起来。 卓群贵道: “各位,带上兵刃!” 众人又是一阵乱,纷纷从各自的舱里抄出家伙,眼睁睁望着那六只大船。 看看相距只有十多丈距离,卓帮主提一口真气喊道: “当家的,出来答话!” 连喊了数遍,无人应声。 距离已缩到六七丈远,卓帮主下令抛锚,将船稳住。 “黑龙帮当家的,同心帮桌群贵在此,请速答话!” 舱板上不见人影,静悄悄的。 卓群贵大怒:“礼数尽到,莫怪卓某不讲规矩了!” 他两臂一振,如一只凌空飞鸟,跃到了第一艘船上。 达娜是第二个落到船上的。 紧接着卓瑛、林雄、林雅妹、邢天波也跃到了船舱上,其余人则站立原地,以观动静。 卓群贵带头下了前舱,下了一半便退了出来,因为空空如也,无人可寻。 中舱后舱也都分别看了,一个人也无,想是弃船上岸走了。 众人正要往第二条船跃去,卓群贵忽然想起一事,道: “慢,看看货舱,里面还有没有货,倘使没有,说明他们弃舟登岸走了。” 他从后舱下去,没多时便回到舱板上,一脸惊容。 “人在货舱,全死了!” 众小侠大惊,忙下到货舱去看,那扶梯只下了一半,血腥味就让他们受不了,只匆匆一瞥,便急忙回到舱板上。 三个姑娘几曾见过这般惨状? 货舱里尸横狼藉,血溅舱壁,惨不忍睹。 达娜迎着海面,心中翻滚欲呕。卓瑛、林雅妹也好不了,各自扶着舷索,倒翻了五腑。 卓群贵又跃到别的船上看了看,莫不通统如此,船上的水手,已被屠尽! 出尘居士、蓑衣客、喻凤、徐宛珠也到各船巡看,人人毛发耸然,心中惊惧。 “可弥陀佛,贼人如此狠毒,竟然杀人灭口,哪里还有一丝人性!”出尘居士合掌念佛。 卓群贵道: “贼人定是在这一带上岸,我们也不妨蹑迹追踪。” 众人一致赞成,遂将船往下驶出三十丈,找个浅滩抛了锚,留下黄三带领水手守船,余人上岸。 岸上并无人踪,但乐清县城已不远,遂柱县城里去。 乐清县城人口稠密,众人摩肩擦背来到东门内,找了间大旅舍住下,吃了午饭,便到大街上打听,可有运货马车成群离开乐清。 下午,分成几拨的人纷纷归来,一点消息也打听不到。 可是,在卓帮主屋内,居然发现了一封书柬。 拆开一看,上面写道: “卓帮主敬启:广州府蕃商之乳香等货物,已由温州府起运杭州,经永康过义乌,速速前往追赶。另外,贼巢设在雁荡山,帮主欲探贼巢或先追货物耶?请斟酌。” 下面的署名是“风魔剑客” 达娜道: “风魔剑客何许人?哼!他这是第二次留条了,这种人真讨厌,藏头露尾的,有话也不当面说!” 卓群贵道: “听江湖朋友说,这风魔剑客十分了不得,嫉恶如仇,黑道人物闻名丧胆。但他行踪无定,随时改名换姓,只风魔剑客外号不变,至今他成名虽已两三年,却无人知道他究竟姓甚名谁,也不知其师门渊源。” 达娜道: “这算什么英雄好汉?连姓名都不敢示人,成何体统?莫非他独来独往,不与人接近么?” 卓群贵道: “听说如此。” 邢天波道: “这样神秘的人物,靠得住么?依小生之见,还是不理睬为好。” 卓群贵道: “风魔剑客既然留字,言必不虚,依在下看来,追踪货物事小,探明贼穴才是大事,各位以为如何?” 蓑衣客道: “自然以探明贼巢为主,这许多条人命岂是万金抵得上的?” 出尘居士道: “不错,明日就上雁荡山一行,查明贼巢真相。不过,上山后务须谨慎,如贼势过大,千万不要动手。” 达娜道: “师傅,人家要是不放过我们呢?只有开杀戒了!” 邢天波道: “小姐说得是,对这班下手狠辣的家伙,可不能手软。” 出尘居士道: “匪首必究,但不要多伤手下人,以免滥杀无辜。” 计议一定,各人起身,要回自己的房。 徐宛珠忽然道: “邢公子,可是受了内伤?” 邢天波奇道: “夫人何以知之?” “瞧公子气色不好,请过来,由贱妾替公子诊诊脉。” 她按了一会脉,道: “公子以内功治愈了内伤,所差者仅气神不足,贱妾以一枚回天补神丸奉赠,服后运内力催化,但保公子明日恢复如初。” 邢天波大喜,连忙道谢。 徐宛珠遂递给他一枚红色丹丸,嗅之香气十足,便放入口中吞下,然后回屋运功。 还有好一阵子才吃晚饭,达娜便约了卓瑛、林雅妹到街上游逛。 三人高高兴兴出了门,专找热闹处钻,东瞧瞧西看看,对什么都感新鲜有趣。 忽然,达娜一眼看到呆和尚慧聪,正愣头愣恼站在一个卖猪脚猪蹄的小摊前,一付搀涎欲滴的模佯。 达娜大喜,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叫道: “喂,小和尚,你怎么也来了?” 慧聪回过头来见是达娜,咧开厚唇一笑:“大姐,你怎么也来了?” “你到此地何事?” “没事,俺只想到雁荡山瞧瞧。” 达娜忽然想起,他怎么那么快也到了这里,便问:“你从惠安走路来的?” “是啊,俺跑着来的。” 达娜一惊,这家伙脚程好快。 “走,跟大姐姐去,明早一块上雁荡山。” “不行,俺和尚怎能跟女的一块游山?” “哎呀,你这呆子!啊,对了,我们上山找强盗的晦气,你不敢么?” “俺怎么不敢?走,俺跟大姐去。” 达娜知他武功不错,拉着他就多了个好帮手。卓瑛和林雅妹见这和尚人高马大,却又傻头傻脑,不禁瞅着他直笑。 慧聪被笑得红了脸,把头低着,跟在她们后面走,惹得周围的人指指戳戳,议论纷纷。 试想,一个大和尚紧跟在三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后面,成何体统? 果然,有人来干涉了。 “喂,站住,一个和尚不守清规,跟在人家姑娘身后,意欲何为?” 达娜等三女回头一瞧,“扑哧”一声笑出来,就凭这么个人,也敢管闲事么? 只见是个又矮又瘦的小子,个子和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差不多。一张瘦脸上两道八字眉,一对鸡眼,一只露孔鼻,两个鼻洞朝天,外加一张吹火口,它们全部挤在一张三角脸上,更糟糕的是,一个小小的头颅,偏要挂上两只招风大耳,显得不伦不类。 再瞧他那身衣服,质地上乘,颜色光鲜,倒也气派。只可惜配上他那付尊容,实在不相称,他这么丑又这么矮,站在高大的呆和尚面前,连肩部够不上。 他见姑娘们笑他,火了,瞪着鸡眼道: “小娘们,笑什么?大爷替你们解危,连好歹也不知道,晦气晦气!” 达娜道: “谁要你解危了?小和尚与我们相熟,于你甚事?” 林雅妹笑道: “就凭你,管得了么?” 卓瑛一撇嘴:“也不掂量掂量自己。” “什么?你敢小觑了大爷?” 林雅妹道: “算啦算啦,我们走吧。” 那小子问和尚:“大和尚,那毛丫头叫你小和尚,你也忍着?” 和尚道: “你懂什么?俺师傅是大和尚,俺不就是小和尚了么?” 小子搔搔头:“小和尚,你跟着她们作甚?要吃亏的!” “去去!少噜嗦。” “你敢对大爷无礼?不要命了么?” “咦,看你不出,还凶呢!” “哼,大爷不凶,人家会怕么?” “去去,俺有事,没空儿和你闲嗑牙!” “不长眼的呆子,你敢……” “俺叫你走开!” “哼,小和尚,大爷今日教训教训你!” 达娜等三人转回身来,饶有兴致地瞧着。 瘦小子可不是说着玩的,“你”字落音,只见他双脚一跳,跃起就给和尚一巴掌。 大和尚身躯高大,可却灵活得很,黄袈裟一闪,躲开了一击。 街上的人瞧见一个孩童般大的小子,与一个金刚似的和尚动手相打,均都啧啧称奇,一轰而上,把两人围在中间瞧稀奇。 瘦小子一击不中,“咦”了一声,突然托地跳起丈高,用脚去蹬大和尚光头。 大和尚不躲不闪,用手去抓对方的小脚。 瘦小子一个倒翻翻了回来,当真如猴子一样灵活。 达娜十分惊奇,笑道: “别打了,大家做个朋友吧。” 瘦小子听了,问和尚:“你说呢?” 和尚道: “大姐说了,俺照办。” “你听她的话?” “不错,大姐心好,化给和尚许多银子,吃喝不完。” “你喝酒?” “俺最爱。” “我也爱。你敢跟我赌酒么?” “嘿,你喝不过俺的。” “胡说,比一比就知道了。” “走。”达娜道:“哎哟,又要喝酒,到我们那儿喝去?” 三个姑娘把两人带回来,引得诸老都来看热闹。 “喂,你叫什么名,说给大家听听。”达娜问瘦小子。 他瞪着鸡眼道: “我叫欧阳吉。”卓帮主吃了一惊:“敢问大侠就是江湖人称的追命童子么?” “不错,人家就是这么叫的。” 卓帮主道:“久仰久仰!” 达娜道:“该吃晚饭了,到林大哥房里、我让小二抬酒给你们喝。” 等她带着两人一走,卓帮主神情有些着急,小声道:“这追命童子武功极高,是江湖上极难惹的人物,这一下麻烦大了。” 蓑衣客道: “他是黑道人物?” “说不上他是正是邪。听江湖朋友言,此子轻易不惹人,但最忌恨人家瞧不起他,谁犯了忌就保不住命。他下手狠辣,不管白道黑道,惹上了他就没完没了。要不,人家怎么会送上个追命童子的绰号?他一向在北方行走,想不到会在这里碰上他。” 林公挚道: “在下听朋友说,他为人并不坏,要是有人能约束于他,也会朝正路走的。要是被黑道人物笼络了,那就少不了为祸江湖。如今既已认识了他,让他随我们上雁荡山,便是得力的帮手呢。” 出尘居士道: “劝人为善,乃佛门弟子本份,慢慢开导于他,谅不会出错的。” 这时邢天波已练功完毕,来见徐宛珠道谢,他精神焕发,神采奕奕,一见徐宛珠就忙着行礼,道:“晚辈精气已复,多谢……” 徐宛珠笑道:“公子不必多礼,明日上山,大有用武之地呢。” 众人均为他高兴,又为徐宛珠的医道叹服。药物灵效如此,对敌时当无后顾之忧。 接着众人又到旅店附设饭馆吃饭,当晚替慧聪和尚、欧阳吉开了房间,议定明日一早上雁荡山。 第六回 激战雁山 雁荡山简称雁山。 古书记载:“灵秀卓然,目无山不岩,无岩不洞,无洞不怪,无水不瀑,无瀑不幻。” 被赞为“寰中绝胜”,号称“东南第一山”。 可见,此山山水奇秀,怪石嵯峨,飞瀑流泉,朴木森森,难怪游人如织。到此山来避暑消夏的达官贵人,富商巨贾、江湖游侠,以及到佛寺烧香还愿的红男绿女,川流不息地往山上走动。有骑马坐轿的,有步行的,形形包色,各有千秋。 达娜等一行人就夹杂在入山的人流中,徐徐挪步。 对江湖较为熟悉的卓帮主、林门主,见入山者甚众,觉得有些不对。 两人边走边商议,认为贼巢绝不会在热闹处,不如另找荒僻之处寻觅贼窟。 但是,偌大一座山,又到何处去寻? 一时拿不定主意,只有到了灵岩寺再说。 在灵岩寺上香的善男信女极多,众人不愿随人进寺,遂站在人少处计议。 还没开口说话,只见从空中飘下一张纸片来,被林门主一把抓在手里。 宇条上写着:“灵岩寺后屏霞嶂。” 出尘居士道: “此人从树上掷出纸片,内功已臻一流,轻功也达上乘境界,莫非又是风魔剑客所为?” 卓帮主道: “不错,正是他的署名。” 达娜又哼了一声:“这种人!架子不小啊,见个面又有什么要紧?” 蓑衣客道: “他可能自有难处。” 林公挚道: “既然贼人巢穴就在屏霞嶂,我们分两批前往,以便相互照应,各位以为如何?” 出尘居士道: “老夫与金老弟多年不问江湖事,就由林门主、卓帮主安排调遣吧。” 桌群贵道: “分两拨较好,万一中了诡计,另一拨人也好施救。第一拨由我、金兄、卓瑛、喻凤四人……” 达娜连忙道: “还有我,对了,加上小和尚……” 欧阳吉接上嘴道: “本人要与大和尚老兄一块。” 出尘居士道: “这样也好,不过,达娜你可要听调遣,千万别冒失。” 达娜道: “师傅放心,徒儿一定听话。” 剩下出尘居士、林家四口为第二拨,晚半盏热茶的功夫出发。 计议已定,第一拨立即向寺后走去。 不过片刻,早没了人踪。 这里地势险峻,壁立百丈,状若屏风,所以称屏霞嶂。仰望矗立的山崖,崖顶就像触着了蓝天,真是触日惊心。 众人小心翼翼,东张西望,哪里有人影? 走了盏茶时分,地势稍平,到处有石岩石壁,山有洞穴,端的是诡秘艰险之地。 正走着,忽听有人叫道: “出队,迎接贵客——”最后一字拖长尾音。 众人吃了一惊,连忙站下。 只见迎面一堵石壁后,鱼贯走出六名艳若桃李的少女。从第一人算起,衣服分别为白、红、青、黄、黑、紫六种颜色,每人都披着一袭与衣服同色的披风,披风上绣着八卦。 六个女子出来后,成雁行站好,个个不言不笑,端庄严肃。 达娜一眼认出,着白红衣服的姑娘,正是老对手。她连忙告诉了大家。 紧接着,从石壁的另一侧,走出了六个年龄不一,衣眼各异,但黄色披风上,绣着黑色河洛图形的男子。 达娜从他们当中认出了三人。 这六个男人与姑娘们相对,排成雁行。 最后一人,相貌丑陋,大摇大摆走出来,站到两列横队的中间,然后慢条斯理在大石上坐下。 达娜知道,他就是那个“神座”。 这家伙坐下后,傲慢地将头一抬,道: “六将军,与来人答话。” 男子队中第一人躬身道: “谨领法旨。” 然后,他腰一挺,大声道: “报上名来!” 达娜抢先道: “你是什么东西?先说出来听听!” “哼,死到临头,还不知大祸已至。也罢,让你们死个明白!你们听好了,本将军乃龙虎宫天尊座下六丁六甲,那六位是六丁,也就是六位玉女,这边乃六甲,即六将军也,本将军方宗辉,外号人称三环追命刀,听说过么?” 他得意地瞧着达娜等人,看看他的话有什么效果。 龙虎宫?在何处?大家不曾听过。 但是,老江湖是知道三环追命刀的威名的,卓群贵、喻凤吃惊了。 “后面几位是:鬼面秀才纪扬威,恶魁星张正才,毒郎中柴谨,断魂针史昌,邪书生欧阳鸿飞……” 天!尽是江湖上凶名昭著的恶煞神,什么时候又成了龙虎宫的六甲了?这当真使人心惊,可见龙虎宫势力之大了。 这时,第二拨人已然来到,他们担心与第一拨人失去联络,这荒山之上寻找起来就十分困难了。 林公挚刚好听完了介绍,不由大惊失色。 “这边六位是:白衣玉女童仙琼,红衣玉女茅竹苑,青衣玉女舒燕,黄衣玉女阮少玲,黑衣玉女骆玉花,紫衣玉女邱云。” 这些女子没有什么名声,哪及得上六大将军的名头? “这位是龙虎宫天尊座下北路游神梁季龙,尔等既已知名,还不速速跪下行礼!” 林公挚双手一拱:“久仰久仰……” 话未完,方宗辉喝道: “神座驾前,哪有你说话的份!尔等今日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归顺龙虎宫,按尔等武功高低授予神职,一条嘛,就是魂归地府,成这大山上的游魂,听清了么?” 出尘居士道: “善哉善哉,各位自恃武功,就以为可以为所欲为了么?广州黄埔码头蕃船上的货物以及水手们的命案,都是各位犯下的么?” 北路游神梁季龙冷笑一声:“你是何人?” “梁出尘。” “无名小卒也敢过问龙虎宫的事么?” “如此说来,劫案命案都是各位所为了?” “当然!试问当今天下帮派,有哪一帮哪一派能干得如此干净利落而又无往不胜?” 金旭怒道: “姓梁的,你用不着自吹自擂,今日既然找上了你们,这笔血债就要算清!” 卓群贵道: “黑龙帮助你们从水上运货,反倒遭了毒手,你们的心也太狠毒了!” 梁季龙冷笑道: “凡人生死由天定,该飞升的飞升,该下地狱的下地狱,现在你们报上名来,以便登录在本宫阎王簿上!” 林公挚道: “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本人乃广州府五虎门门主林公挚。这位是广州府同心帮卓群贵帮主,这位是蓑衣客金旭,这位是出尘居士,这位是追命童子欧阳吉!” 他只拣有名号的说了,对夫人以及年青一辈的少侠,则没作介绍。 其他的名并没有引起对方注意,独有这追命童子大号一出,倒让他们吃了一惊。 十三双眼睛都朝着身架子如少年的欧阳吉打量,没想别名满江湖的追命童子,居然如此之不起眼,让他们有些失望了。 梁季龙看了一会,道: “原来追命童子在此,久仰久仰!” 欧阳吉不作声,两只鸡眼狠瞪着他。 “追命童子名传江湖,向不与白道人物过从往来,怎么今日却与这些无名之辈站在一起? 龙虎宫虽未行走江湖,对江湖人事倒也并不生疏。特别是对成名英雄,更为赏识。本座愿请欧阳大侠上山,谒见天尊后,势必受到天尊的重用,授以较高神职,不知欧阳大陕愿意否?” 欧阳吉回头把自己的人看看,迈开小步,径自往场中走去。 他边走边道: “我来了……” 卓群贵等人大惊,以为欧阳吉心动了。 哪知他又接着道: “你也出来吧!” 梁季龙笑道: “自然自然,该由本座亲自迎接大侠……”说着站了起来。 “谁要你迎接啦!我叫你出来领死!” 梁季龙一愣,才知上当。 他脸色一变:“哼!你以为你了不起么?凭你还不配与本座动手!六将军,速将这不识抬举的小子拿下!” 方宗辉解下背上三环厚背刀,大喝道: “欧阳吉,速速领死!” 卓群贵忙上前请欧阳吉退下,轻声道: “大侠请退,先让年青人打头阵,摸摸对手虚实再说。” 欧阳吉不说话,跟着卓群贵退了回来。 达娜不等人说,轻轻一跃到了场中。 方宗辉手一抬,三环刀插入刀鞘,不屑与之动手。 白衣玉女童仙琼闪身出来:“本玉女领教你的功夫,通名!” “达娜小姐是也!名号人称穗城剑星。” 三国时,吴改交州为广州。古时传说有五位仙人乘五色羊,手持谷穗到此地,故又称广州为“羊城”、“穗城”。 达娜本就一心一意要成为女侠,没有外号报起姓名来不够威风,因此事先给自己取上个绰号,现在总算派上用场。 她师傅与蓑衣客听了,不禁哑然失笑。这丫头真是别出心裁,居然想出个什么“剑星” 来。 其实,二老哪里知道,她最先取的竟是穗城煞星、穗城女魔、岭南狂女之类凶霸的绰号,与卓瑛、林雅妹相识后,背地里偷偷问过她们,两人把头摇得拨浪鼓似的,笑得喘不过气来,她才打消了此念,决定叫剑星。她还为卓、林二女也各取了一个,她们几经商讨,才各自定下。 再说达娜报完绰号,立即向对方攻击。 正好童仙琼也想抢占先机,与她同时出了手。她左手使剑,与达娜相反。要是换了别人,只怕一时适应不了左手剑法,哪知达娜也是个左手会使剑的,自然摸得清对方路数。 只见剑光闪闪,两人剑光轻灵,只听“嗖嗖”的剑气声,不闻两剑相交的铿锵。 双方都紧张地注意到场中的情形,企盼着己方旗开得胜。 出尘居士瞧着达娜使出他教的平魔剑法,对她的一招一式都作了评估。二十招下来,他十分满意。达娜虽未能与别人交手,但使出的招式十分规范,而且能因势利导,把一套剑法使得灵活多变。 他又一次赞赏她的天资。 忽然,他见达娜剑交左手,知她要使出狠辣的阴血剑十三式来了,连忙以传音入密告戒道: “徒儿,阴血剑不要使出来,仍以平魔剑对敌,只要多使两回,你就能悟出其中奥妙。” 达娜只好又把剑交回右手。 阴血剑式只有十三招,全是攻击招式,可以一气使完。这套剑式凶狠异常,使出必能伤人致人死命、功力越高,使出的威力越大,只怕当今世上,无有几人能躲得过这凶狠的攻击。 这套剑法只应在对付强手时施用,达到一举击倒对方的目的,因这套剑法需要提起全身功力,使完十三式后,消耗内力太多,无力再使第二次,所以,必须慎重使用。 又是三十回合过去,白衣玉女浙渐落了下风,但也不会很快地就败下阵去。 龙虎宫一伙人看得有些心惊,他们目高于顶,哪里料到这么一个娇女娃,使出的竟是上乘剑法,大大出乎他们意料之外。 梁季龙眼看白衣玉女要糟,便喝道: “红衣玉女,双剑合璧!” 茅竹苑当即一跃而上,加入战团。 卓瑛早已手痒,见状娇喝一声,拔叉冲出,嘴里道: “南海神燕来也!” 她使的是两把短叉,每把不过一尺七寸长,便于在水中格斗。两把短叉在她手中使出,又灵活又凶猛,与红衣女战在一起。 但是,白衣玉女与红衣玉女,左手剑与右手剑配合得天衣无缝,显然双剑合璧是一套极厉害的剑法。因此比起达娜、卓瑛各自为战的招术来,要占了许多便宜。只见一红一白来回跳跃,并不拘限于一人,有时白衣女和达娜对阵,时又与卓瑛对阵,搅得一蹋糊涂,使达娜、卓瑛乱了阵脚。 出尘居士仔细观察了红白二玉女的步法身法之后,倒是有了应敌之法,无奈卓瑛习的是另一种武功,他无法让她按自己的意思行事。 该怎么办呢?他还未想出个主意来,场中情形又有了变化。 此时达娜还能敌住对方的进击,卓瑛就不行了。她的武功比达娜差得多,以一对一,她也不是红衣玉女的对手。 达娜见卓瑛不支,情急之下剑交左手,猛提一口真力,闪电般突然发起了猛攻。 这时刚好红衣玉女茅竹苑跳了过来,达娜就吃定了她,阴血剑十三式如长江奔流,一气而下,杀得茅竹苑大惊失色,急忙后退。 但是,退也无用,达娜一柄剑紧蹑而至,剑尖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叫她无从招架,不禁失声惊叫,闭目等死。 然而,她没有死。 六甲之首邪书生欧阳鸿飞以一柄金铜扇嗑开了达娜的利剑,在万分危急中救了她的一条命。 另一边,林雄抵住了白衣女,将卓瑛替换下来。 达娜最恨这个不正经的邪书生,正要再度发起攻势时,忽觉身边多了个人,把她吓了一跳,一侧头,竟是呆和尚慧聪。 慧聪对达娜道: “大姐,俺帮你。” 达娜道: “这小子最坏,把他废了!” 慧聪一愣:“出家人不开杀戒。” “呆子,谁要你杀他?把他武功废了!” 慧聪对邪书生道: “喂,听见了么?俺大姐要俺把你武功废了。师傅说,只要改邪归正,可以放过,出家人慈悲为本,你……” 达娜气得一跺莲足:“他是大恶人,不会改邪的,也归不了正,还不快动手!” 从呆和尚一出场起,欧阳鸿飞就盯住看他脖颈上挂的铜骷髅,心中充满了疑惧。待听到他二人的问答,心下又觉释然,这和尚分明是个傻家伙,也不知从哪儿弄来这串铜骷髅,他自己恐怕也不知道这铜骷髅的来历,怕他作甚? 这样一想,便道: “小妮子,你让这个傻家伙帮你解危么?这个算盘只恐打错了。大爷今日要将你生擒回宫,做个将军夫人……” 达娜大怒,“刷”地一剑攻去,“叮”一声,被欧阳鸿飞以金铜扇点开,把她虎口震得发麻。 达娜一惊,立即剑交左手,猛提真气,就要攻出阴血剑十三式。就在这时,她听见了蚊子般的细语声,师傅以传音入密叫她立即退回,由慧聪对阵。达娜只好一个倒纵,回到师傅身边。 出尘居士道: “你已施过一次杀手锏,不能再施第二次,今日形势凶险,你赶快调息一阵,以应付决战。” 达娜这才明白把她叫回来的原因。 此时,呆和尚长手一伸,又猛地缩回,双掌在胸前合十,竟是佛门问讯礼。 达娜心想,呆子,讲那么多的礼节何用?也不看看对手是什么人。 刚想到这里,呆和尚合拢的双掌突然向外一分,两股猛烈的罡气“呼”一声,直袭五尺外的邪书生欧阳鸿飞。 这一着无人想到,呆和尚有呆和尚的打法,他的合掌行礼就是发招的准备。 邪书生毕竟是成名多年的邪道高手,一惊之下两足用力一顿,“嗖”地跃起丈高,避过了罡风,接着趁身躯落下之际,一脚向呆和尚眉心踢去。这一招既巧又狠,十分快捷。 出尘居士看得暗暗惊心,这邪书生的武功,当真不可低估,不禁为呆和尚捏了把汗。 呆和尚像是被对方的这一招吓呆了,要不就是这一招过于迅疾,再也闪避不开,他像根木桩一样直直站着,也不闪肩晃头,也不后跃三尺,眼看要被踢个正着。 邪书生何等武功?这一脚踢在脑门上,该是个什么情形?不用说,脑骨碎裂、脑浆溢流的惨不忍睹的景象,马上就要活生生呈现在大家眼前。 “哎呀!”达娜首先尖叫出声: “啊!”众人不分老少,也惊呼出口。 这电光石火的一瞬间,你就是想把眼睛闭上不看也来不及。邪书生这一脚踢中了么?踢中了。大家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而且,鞋尖踢到脑门上的声音清晰可闻。可是,呆和尚的大脑壳没有开花,也没有红白汁液流了出来。他依然站着,照样站在原地,不要说退了一下,就是连肩膀也未晃一晃,而踢中了别人的邪书生呢?只见他一个倒翻,居然翻出了四五丈,落地后脸上充满惊疑,直勾勾瞧着呆和尚。岂止他一人的表情如此,拼斗双方都被呆和尚这一手震住了。这是什么功头?脑门上经得住高手一踢?只怕不是金钟罩、铁布衫之类的横练功夫吧?这又呆又傻的大和尚,居然身怀绝技! 达娜首先回过神来,高兴得又是拍手又是叫嚷:“小和尚,你的功夫好俊啊!妙极妙极,快把那大恶人废了,他刚才想把你一脚踢死,一点也不和你讲慈悲!” 呆和尚侧转身对着达娜笑了一笑。 欧阳鸿飞岂肯错过时机,双足一点,金铜扇直指大和尚腮边天容穴,这是人身三十六死穴之一,点中了大和尚那里还有命? 大和尚头颈一歪,一掌击向邪书生肋下,邪书生借前冲之势避过掌击。两入动上手,对拆了十招。邪书生不敢与大和尚硬碰,以小巧轻灵的步法游斗。呆和尚则不离所站地一步远,他无论前后左右,都是只跨一步。只要邪书生一攻上来,他就立即应战。邪书生要是纵跃开去,他也决不跟踪追击。 这是什么战法?懒战法! 达娜首先不耐,叫道: “小和尚,你怎么站着不动?抓住他狠狠打呀!” 大和尚答话了:“大姐,俺要是追他,把他打死了咋办?” “打死便打死了,有什么可惜?” “出家人不开杀戒。” “哎哟,你这个死木头!你不打他,他要杀你哟!早知如此,让他把你的脑袋踢开了花才好,那时你就知道该不该开杀戒了!” “俺脑袋结实的,踢不开花。” 达娜没话说了,拿这种呆子有什么办法? 忽然,她灵机一动,嚷道: “小和尚,把他活捉过来,对,活捉了他!” 呆和尚道: “行!俺捉住他。” 他这么一答应,果然变了打法。只见他偌大个身躯,轻如飘絮,捷如狸猫,紧紧蹑住邪书生,就像一头描在追老鼠似的,把欧阳鸿飞逼得手忙脚乱,撤招换式的功夫都没有。他刚刚避过呆和尚的一抓,还没来得及反攻一招,第二抓又抓过来,速度之快令他头晕目眩。 只听“嘶”的一声,邪书生的八卦披风被扯下来了,紧接着“呲”的一下,一只袖子撕掉了一截。 邪书生惊得魂飞天外,再也顾不上面子,转身就往空地逃。 达娜兴奋得直嚷:“追呀追呀!” 卓瑛、林雅妹则哈哈大笑,也跟着达娜叫喊起来。 “老鹰捉小鸡,快捉快捉!” “猫逮老鼠,逃不了啦!” 大和尚高兴了,愈发卖力地追赶起来。 “呲”一声,邪书生肩头又被扯掉一片。 此情此景,成何体统? 北路游神梁季龙又惊又怒,哪里钻出来的野和尚,竟把与他武功相差无几的六甲之首追得如此狼狈、如此丢脸。 他立即对排行第三的毒郎中柴瑾道: “三将军,速战速决!” 这柴瑾五十来岁,瘦小干瘪,他立即应了一声,双臂一振扑向了大和尚。 欧阳鸿飞见柴瑾来援,心照不宣,立即把呆和尚朝他身边引。 柴瑾赶到,从腰间抽出烟锅,拦腰向大和尚砸去。欧阳鸿飞借机以金铜扇,直戳呆和尚咽喉。 柴瑾的烟锅不同一般,杆有三尺长,锅头有小儿拳头大,以精铜制成,闪闪发光。 大和尚轻易地闪开两人攻击,还未发招还击,那柴瑾突然对着烟杆子一吹,大和尚鼻子里嗅到了一股烟香异味,突然感到浑身不得劲,真力再也提不起来,紧接着天旋地转,偌大个身躯,推金山倒玉柱,“扑通”一声倒下。 这不过是刹那间的事,达娜等老少诸侠惊得失声喊叫。 邪书生欧阳鸿飞、毒郎中柴瑾不约而同功聚于臂,各出一掌,向大和尚发出罡气,眼看大和尚要毙于两人掌下。 就在大和尚倒地的刹那间,出尘居士、蓑衣客、欧阳吉、邢天波同时跃出。 这四人都抱同一心思,攻敌阻敌救人。 出尘居士、蓑衣客攻的是毒郎中柴瑾,而欧阳吉、邢天波是跃在半空才改变主意,攻向邪书生欧阳鸿飞的。 他们俱都人未到,先发掌。 柴瑾、欧阳鸿飞顾不上伤敌,也不敢与凶猛的掌风相抗,急急忙忙从旁跃开。 出尘居士和蓑衣客落在大和尚跟前,由金旭将他抱起,出尘居士断后,迅速将人救了回来。深谙岐黄的徐宛珠立即替大和尚诊脉。 场中欧阳吉对柴瑾道: “好个毒郎中,拿解药来!” 柴瑾一笑:“欧阳吉,此事与你无关,何苦受人利用,与龙虎宫结怨?” “拿解药来!” “那呆和尚半个时辰内,内脏俱烂,吃什么解药?” 欧阳吉气极,“嗖”一声直蹿到柴瑾身边,亮出了两只一尺二寸长的铜筷,“刷刷”几下,直点毒郎中胸前大穴。 柴瑾不敢轻敌,急忙挥起大烟袋迎敌。 这边徐宛珠诊了大和尚的脉,二话不说,急忙摸出—枚百宝丸给他服下,对出尘居士和金旭、林公挚、卓群贵道: “大和尚中的毒十分厉害,虽然服了我家秘方百宝丸,也不知能不能解毒。” 众人心中十分着急,但又束手无策。 此时场中打斗激烈,那毒郎中柴瑾武功不弱,与欧阳吉战了十多个回合。他见对方厉害,故伎重施,将烟锅凑到嘴边,以内力又吹出了一些毒粉。 有了前车之鉴,欧阳吉哪里再会上当,只见他灵活地跃开,并以双掌打出猛烈罡风,驱散了毒粉。 六甲中的第二号人物断魂针史昌,急忙跃出帮助毒郎中,却被站在一旁观战的邢天波拦住,双方大战起来。 毒郎中施毒不成,便想退回场外,但欧阳吉接连发了几掌,把他打得东闪西躲,脱不开身,眼看要折在追命童子手上。 梁季龙又惊又怒,猛地凌空跃出,向欧阳吉打出一掌。 他不声不响,突下重手,让人措手不及。 欧阳吉急忙将右手筷转到右手上,奋力挥出一掌,以内功拼内功。 “砰”!一声巨响,梁季龙身在半空,借着震力向石壁后跃去,嘴里喝声:“走!”人落到石后不见了。 与此同时,六丁六甲十二个男女齐齐飞身,没入石后不见。 欧阳吉被震得倒退了两步,口中渗出一线血痕,他马上盘腿坐下练功。 敌方走得如此之快,为大家始料不及,要追也追不上,只好作罢。 刚才紧张的气氛一扫而光,人们都忙着探视呆和尚的伤势。 大和尚依然昏迷不醒,据徐宛珠说,百宝丸可护住心脉,十天半月可保无虞,但也无法解除这种巨毒。 达娜气得骂道: “该死的风魔剑客,他把我们引来此地,自己却不现身,害得大和尚中毒不起,这该怎么办才好!” 这一嚷,众人才记起风魔剑客留言之事,均感有些奇怪。 贼人已走,留在这里无用,等欧阳吉运功完毕,下山救大和尚要紧,于是便下山回城。 第七回 酒楼风波 墨奇也在雁荡山屏霞嶂的岩石堆中。 他是几天前的那夜从北路游神梁季龙等四人手中逃出,便回到了靠近码头的旅舍里。 他白日换装,扮成脚夫模样,寻找梁季龙等人的踪迹,他发觉,只剩下空屋一座,人已转移。他不甘心,便到附近几个坊寻找,一无所获而归。当夜,他在小屋中练功,昨夜被四大高手同时袭击,虽然没把他留在那里,但也受了些内伤。他万万没有想到,当夜达娜等人到莲花坊寻找贼人回府后,达娜又一次被擒,也没有想到,第二天酉时,辛加陀罗以翡翠古佛换回了达娜。 辛加陀罗去换回、达娜时,也正好去了码头,探知了卓帮主一行要外出探访贼踪之事。 他决心另雇一条船尾随,以助一臂之力。 此后卓帮主等人与达娜师徒相遇,他也未现身露面,直到此时此刻。 他从未留下条子给卓帮主,有人冒用于他的名。为了暗中找出贼踪,他决定不与卓帮主等人相见。晚上,他经常到卓帮主等人住地逡巡,以打探消息。 在屏霞嶂双方动手时,也发觉卓帮主一行人武功不弱,特别是出尘居士、蓑衣客、大和尚、欧阳吉,还有一个相貌英俊的书生。就连达娜,功夫也超出了他的估计。 因此,他没有出手。 北路游神梁季龙率六丁六甲逃走,他便紧跟其后追了下去。 梁季龙等人逃向了左方,他不敢过于靠近,离最后一人七八丈左右,紧盯着那人的背影。 这一追追到了天窗洞附近。 天窗洞上小下大,十分险峻。从洞口至顶有条陡直的小路。梁季龙等人是从洞顶一侧绕过,并不由天窗洞下去。 他不禁感到纳闷,这些人究竟往何处去? 随着林木石岩增多,他担心失去对方踪迹,便缩短了彼此的距离。 他跟着这伙人东绕西拐,蹿高跃低,绕了半天,竟从一处绝壁,绕到一条小路上来。 这条路不知通往何处,只见延伸到一座密密的树林里。梁季龙等人已钻了进去。 “遇林莫入”,本是江湖禁忌,但墨奇顾不得许多,闪身而入。 林里十分幽暗,他运起神功,默察前面诸人的行踪,居然一点声息也无。 他便运起护身罡气,向林深处追去。 走了十多丈远,见到一个水塘。树木稀疏,地势缓平。 他不由站下了。因为,他见到了一个人,是刚从一株大树后闪出来的。 这人衣服破烂,状甚狼狈,正是六甲之首邪书生欧阳鸿飞。 “嘿嘿,小子,大将军恭候你多时!”他知道,决不止邪书生一个。 果然,断魂针史昌从另一株树后闪出来。 紧接着毒郎中柴瑾、紫衣玉女邱云、白衣玉女童仙琼、红衣玉女茅竹苑也分别现身。 墨奇随即又听到身后有人嗤笑,不用说,他已陷于罗网。 扭头一瞧,恶魁星张正才、鬼面秀才纪扬威、三环追命刀方宗辉、黑衣玉女骆玉花、黄衣玉女阮少玲、青衣玉女舒燕,呈半圆形将他围住。 唯一不见的是北路游神梁季龙。 这么说,梁季龙与欧阳吉对掌时受了伤,所以不能亲自出阵。但是,他必然藏在附近。 欧阳鸿飞阴笑道: “风魔剑客,你的阳寿已到,年青青的,可惜得很啊!” 接着六了之首紫衣玉女道: “风魔剑客,不如归顺本宫,包有你的好处。” 墨奇有些吃惊,他们怎么会认识他? 邪书生又道: “两条路任由你走。依本将军看来,与龙虎宫作对,无异于以卵击石。莫说是你孤身一人,就是天下名门大派,也不是龙虎宫的对手。何去何从,听你一言。” “龙虎宫在何处?”墨奇问。 他在拖延时间,以想出脱身之策。 “你盟誓入宫,自会知道。” “龙虎宫有何宗旨?” “这个嘛,入宫后自会知晓。” “龙虎宫由谁主持?” “你问得太多了!快说,你走哪条道?” “你们何以知道在下是风魔剑客?” “天下无有龙虎宫不知道的事。” “果真如此么?” 这时,北路游神梁季龙现身出来: “小子,你在拖延时间,本座奉劝你归降龙虎宫,以免悔之不及!” “你们当真以为留得下我么?” “好大的口气!你师傅是谁?” “关你甚事?” 梁季龙大怒,沉声道: “六了六甲听令!” 六男六女齐声道: “下座在!” “将胆敢与本宫作对的风魔剑客……” 墨奇知道他要说什么话,趁他还未说完,突然跃起向他扑去。他们之间距离七八丈,这一扑,吓坏了六丁六甲。站在梁季龙附近的,急忙各展兵刃,向他出招。站在墨奇身后的,也纷纷向他扑来。他处于腹背受击的危险境地。但他扑向梁季龙是假,打乱对方阵脚是真。 一旦将六丁六甲引动,他在半空中突然将身一拧,瞅准落脚地向斜方横跃三丈。人刚落地又立即双脚一点,朝来时的方向蹿去。 但六丁六甲何等身手,应变之快也实是惊人。黑衣玉女骆玉花、黄衣玉女阮少玲、恶魁星张正才,似乎识破了他的脱身之计,立即朝后一个空翻,正落在墨奇前面挡住了道。与此同时,紫衣玉女邱云、邪书生欧阳鸿飞、断魂针史昌也及时跃起,落在了他身后。尽管如此,他总是甩开了一半的人。这是一个稍纵即逝的机会,哪怕是个充满凶险的机会,他也要紧紧抓住。此刻,一阵喝斥声中,双方都出了手。骆玉女、阮少玲运起八成功力递出了一剑。张正才则以两只判官笔,向他身上要穴招呼。三人攻势之猛,劲力之足,实在吓人。 墨奇急于夺路而走,他早巳解下腰间软剑,运足了八成功力,暴风般抖出一片光幕。 而在他身后的紫衣女邱云,也凶狠地剌出了一剑。邪书生则点出了金铜扇。史昌使的是软兵刃鞭铊,一头是镖,一头是圆锥形铁铊。他打出的是铊,贯足了内家真力,一根铁链挺得笔直,像一根铁棍。 墨奇的软剑本不该与别人的硬兵刃相接,但他已无选择的余地,只有凭内家真力硬把攻来的兵刃挡开。 “叮叮当当”一阵脆响,他把当面的三件兵刃挡开,人也旋风似地冲将过去,使后面的兵刀全都击空。但这六人都具一流身手,兵刃被震开后,前三人立即转身发掌,后三人也快速无比地打出了劈空掌。 墨奇在身形跃动间挥出一掌,并将护身罡气运足,冒着掌劲冲出了围堵。“砰”一声大响,他的掌力震伤了恶魁星张正才,而其余五人的掌力,全都击到了他的身上。虽然仗着护身罡气的屏障,但也被震得吐出一口鲜血,真气顿时泄了一半。然而,他知道不能停下来,他强提真气,不顾内伤,展开旋风掠影身法,直往来时的林中蹿去,六丁六甲喝斥连声,拼命追赶。 然而,纵使他们轻功也臻一流,但与墨奇比较起来,相差不止一筹。 莫说是六丁六甲,就是当今的顶尖高手,在轻功上只怕也要逊他半筹。 追不出三五丈,墨奇已经没了影儿。 他们不敢再追。 树林渐密,偷袭极易。面对风魔剑客这样的敌手,不能不小心谨慎。 欧阳鸿飞与邱云同时出声,停止了追击。 墨奇一口气掠出了天窗洞,回到屏霞嶂,见已无人踪,便停下来歇口气。他打算在此运功疗伤。 此刻他胸中气血翻涌,忍不住又吐了一口血。 但是,他没忘记那个大和尚中了最厉害的蚀骨粉,没有解药,半个时辰内内脏皆烂。 他身上有解药,那是在广州黄埔码头一带从梁季龙手上巧夺过来的。他必须先把解药送去。于是,他勉强支撑着,直往山下掠去。等他赶到城中达娜他们住的旅舍,已经是浑身无力。他径直去敲喻凤、卓瑛的房门,她母女俩认识他。 母女俩刚饭罢归来,正要躺下。喻凤开门一看,认出是他,喜道: “原来是恩人……” 墨奇把手一摆,轻声道: “在下送一粒解药来,快拿去给大和尚服下。” 喻凤高兴已极,卓瑛也跳了起来,母女俩顾不上招呼墨奇,慌着把药送到对面的房间,请精通医理的徐宛珠,去救治大和尚。卓瑛则上了楼,将这好消息去报告达娜。 顿时,他们一个传一个,齐都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拥到大和尚和欧阳吉的房间去。 徐宛珠立刻将丹药给大和尚服了,众人都紧张地注视着大和尚,将信将疑地等待着。 除了喻凤、卓瑛深信不疑,解释了此药曾救助过自己的功效,才算说动徐宛珠下药。其余人未见过墨奇,心里哪能放得下? 一盏茶后,大和尚睁开了眼睛,见床前拥着这么多人,连忙腰一挺坐了起来。这一下,喜得众人又是笑又是叫。大和尚也咧开了厚嘴皮傻笑。 出尘居士道: “那位姓墨的客人呢?快请上来一见!” 喻凤“哎哟”一声:“在楼下我们房里呢,只顾高兴,把恩人也冷落了。” 众人急忙鱼贯下楼,来到喻凤母女房间,里面哪有人? “咦!人哪里去了?”卓瑛跺脚。 卓群贵忙到外间柜台询问,答曰早就走了,也不知往何处去。 喻凤后悔不迭:“糟,墨相公说话时有气无力、面色苍白,莫不是生了病?” 林门主道: “说不定受了伤。” 达娜道: “这人真怪,怎么就不辞而别了?不懂礼数!” 卓帮主道: “这位墨大侠于我家有恩,只恨无缘相见。” 出尘居士道: “辛加陀罗大人正是接到风魔剑客的留柬,释放了卓帮主的,莫非这位姓墨的大侠就是风魔剑客?” 喻凤道: “墨大侠能从梁季龙手中夺到解药,岂是一般武林人?我看八成就是这位风魔剑客。县城不大,可以找到他。” 林公挚道: “我们分头到大小旅舍去找,一定找得到的。” 留下女的在家,男的分头出去,结果问遍大小旅店,均无墨奇此人。 众人相聚后,商量行止。 贼人既在雁荡山,那就再到山上搜寻。 第二天,他们又上了山。整整一天,搜遍了山上诸峰,再也不见六丁六甲和北路游神的踪迹。 由此断定,贼人根本就不在雁荡山。 墨奇悄悄从旅舍退出,直往城外走去,他要寻找一处僻静地方来运功疗伤。 城西外的丘陵地上,有一座破庙,他径直往那儿走,每走一步都感到十分吃力。 从大道上看破庙,相距不远,走起来却有百十丈,他走进这座山神庙时,已精疲力竭。 他随便往地下一坐,背靠墙壁,立即收敛心神,眼观鼻,鼻观心,运起佛门莲花心意功,敛集散存在四肢百骸的残余真气。 不多时,他已进入物我两忘境界。 醒来后,两眼一睁,顿觉神清气爽。 佛门莲花心意功极为精深,练成后功随意生,生生不息,属上乘阳柔功劲,自成一家。 他感到内伤已愈,完好如初。 “喂,小子,你睡够了么?”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着实把他吓了一跳。 循声看去,只见供桌上坐着一个土味十足的乡巴佬,这老儿身架不高,满脸堆笑,一身黑土布衣裤,一点也不起眼,唯一让人看着扎眼的,是腰上围着一块大红绸巾以充作腰带。 腰带上插着一只旧唢呐。 “老丈,问在下么?” 乡下老头笑嘻嘻说:“不问你这个在下的,莫非我老儿问自己不成?” “在下睡够了,老丈,告辞;” “哎,慢来慢来,你就这么一走了之么?” “是啊,怎么了?” “小子打瞌睡,老儿替你赶苍蝇,睡足了就走之大吉,只怕你良心过意不去吧?” “老丈替在下赶苍蝇?如此,多谢老丈。” “谢也不必谢了,老儿守了你一个时辰,肚子也饿了,你看……” “在下奉送二两银子,老丈自买吃喝如何?” “不行不行,老儿可不能占这个便宜。” “那要如何?” “请喝酒吧,两人都吃,这样你也不吃亏。” “好,老丈请。” 老儿麻利地从供桌上跳下来,笑嘻嘻跟着墨奇走。来到城中上了家酒楼,这是乡巴佬指名的,叫“醉月楼”。此时正值黄昏,正是酒楼生意好的时候。乡巴佬似乎非常熟悉,把墨奇领到角落里坐下。要了酒菜,墨奇与他攀谈。 “老人家尊姓大名?” “嘻嘻,老儿姓孟,名一夫。” “听口音,老丈并非江浙人士。” “老儿祖籍山西。” “老丈来此地探亲访友?” “不是不是,老儿专爱各地走走,瞧瞧有没有红白喜事,好凑个热闹。” 墨奇不解:“红白喜事?” “老儿是吹鼓手,就靠这玩艺儿挣口饭吃。”他拍了拍腰带上的唢呐。 墨奇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你大爷有无红白喜事,照顾小老儿?” “没有没有。” “只怕不见得吧。” “老丈此言何意?” “酒菜来了,喝酒喝酒!” 墨奇品出老头儿话中有话,当下也不再问,吃喝起来。 乡巴佬干完了一壶,又叫了一壶。 “你瞧,与你相好的来了。”老儿忽然说。 墨奇抬眼望去,不禁一惊。 只见上来了三个艳丽女子,竟是紫衣玉女邱云、黑衣玉女骆玉花、黄衣玉女阮少玲。 她们风姿绰约,引得酒楼上人,频频向她们注视。 三个女子已换了服饰,八卦披风也没有了,她们六只妙目一睃,看见了墨奇。 邱云向二女示意,姗姗向他走来。 乡巴佬轻声笑道: “艳福不浅,这下子可用得着小老儿了,红也行白也行,都要吹鼓手才热闹。” 这话很对,也很绝。 你要是与这三个女子相好,那就是办喜,你要是与这三个女子成仇,那就准备办丧事吧。 总之,他乡巴佬都有份。 墨奇听出,这乡巴佬可不是土老儿。 邱云当先来到墨奇桌前,盈盈一笑:“墨相公,可以坐下么?” 墨奇还未答话,孟一夫老儿便一口答应。 “这儿本就空着,三位姑娘请坐请坐。” 邱云道: “谢谢老丈。” 三女各拉出一张凳子坐下。 骆玉花道: “相公脚上功夫真不错,一溜就没了影儿。” 阮少玲笑道: “风魔剑客嘛,不就像风像魔?” 墨奇淡淡地道: “三位来此,就为的是告诉在下这一点么?” 邱云道: “墨大侠,别误会,我们是专程来请你的。” “请我?此话怎么说?” “请你上龙虎宫。” “龙虎宫在何处?” “到了便知。” 骆玉花岔一句:“不敢去么?” 墨奇微微冷笑:“不就是个龙虎宫嘛,在下奉陪。” 邱云道: “少侠,听你口气,你对龙虎宫有轻视之意。这也难怪,那是你对龙虎宫知道得太少的缘故。你要是亲临其境,只怕就会另眼相看。” “何以见得?” “到时便知。” “什么时候动身?” “今夜三更,小女子等人在东门候驾。” “好!” 骆玉花娇滴滴道: “少侠,男子汉说话可要算数啊!” “放心,墨某人言行一致。” 孟一夫连忙道: “我老儿也去。” 骆玉花瞧他一眼:“你?你去做什么?” “嘻嘻,小老儿去了用处大着呢。龙虎宫如果要嫁女,老儿就吹一段喜气洋洋的调儿,龙虎宫要是举丧,老儿就……” 邱云板着脸斥道: “休要胡言乱语!” 阮少玲问:“你是什么人?” “我?吹鼓手呀!” “凭你也配去龙虎宫?” “姑娘不知,小老儿唢呐吹得可好呢!姑娘要是坐上了花轿……” 阮少玲红了脸:“放肆!还不闭上嘴!” 孟一夫摇摇头,叹了口气,抓起酒壶就灌,果然不再说了。 邱云站起身,道: “相公,告辞。” 等她们一走,孟一夫叹了口气:“你福气真好,叫小老儿羡煞。” 墨奇十分奇怪,居然邀他上龙虎宫。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他们意欲何为? 乡巴佬的话他也没听进去。 “喂,我说剑客,三更半夜的去见大姑娘,嘻嘻,可以雇小老儿了吧?” 墨奇道: “又何必雇呢?老丈不是认得她们么?把我带到这儿来,不就是让她们找我么?” 乡巴佬笑嘻嘻道: “是人家姑娘要找你,老儿怕她们找不到,故所以把你带来,嘻嘻,果然找到啦!” 墨奇道: “老丈也是龙虎宫的人?” “不配不配,小老儿从未进过什么宫什么府什么殿的。” 墨奇实在拿不准乡巴佬的路数,也就不再多言,起身道: “在下先走一步。” 老儿一把抓住了他:“哎,不忙不忙,你走了,小老儿一人喝酒没劲,再说,你一走热闹也看不成了。” “热闹?” “是啊,这酒楼上还有热闹瞧呢。” 墨奇十分纳闷,干脆坐下来等着瞧。 两人一个吃喝,一个东看西瞧。 墨奇观遍楼上食客,似乎不见扎眼人物。 又过了一阵,他实在坐不住了,正要起身,却听孟老儿咕噜道: “这不来了么?” 此刻,从楼梯口上来了一个绝色女子,她一身黄衫,素雅洁净,比起龙虎宫诸玉女,还胜三分。 食客们正要出口轻薄,一眼瞥见她身后跟着个五大三粗的狰狞汉子,俱都把话咽了回去。 这汉子就像庙里的金刚,看着就叫人害怕。再加上他腰间挂着一把阔大的利刀,更让人退避三舍。 那大汉亦步亦趋,跟在这千娇百媚的小姐身后,充当护花使者是再也恰当不过。 墨奇也感到十分惊诧,这姑娘如此美丽,这大汉又如此狰狞,两人在一起,不是引人注目、招惹是非么? 岂止如此,接着又上来了一个大汉,天,这家伙身量个头都与前面这大汉差不多,连相貌和凶恶也是不分高下,唯一不同者,走在前的蓄着黑须,走在后的却蓄着红须。 最后又上来个俊秀少女,一看便知是个丫鬟。这两男两女是如此的不同,倒也相映成趣。 墨奇看得目瞪口呆。 孟一夫小声道: “喂,别尽瞅人家小姐,小心惹祸!” 墨奇脸一红,赶紧把头低下。 “喂,快看,马上就有热闹瞧了。” 墨奇抬头,只见楼梯口又钻出来三个年青公子,他们衣着华丽,傲气十足,俱都带着兵刃,一望而知是难惹的角色。 其中一带剑青年,相貌似曾相识,但又不知在何处见过。 此时已由小二擦净了一张桌子,那小姐主仆四人已坐下。 后面上来的三个公子爷落坐在他们旁边。 三人从坐下起,就朝着那绝色女子呆看。 墨奇小声问孟老儿:“老丈识得他们么?” 孟老儿笑嘻嘻地回答:“不识不识。” “那又怎知道有热闹要看?” “老儿会掐会算。” 墨奇忽然想起了一处地方来,忍不住问老儿:“老丈,这女子莫非是苏州愣伽山晓月宫里的人么?那两条大汉一个是凶神熊兵,一个叫恶煞袁虎,对么?” “你倒也识货,怎么知道的?” “晓月宫主人上官彦,号称天下第一剑,江湖上谁又不知道呢?” “不错不错,上官家威镇武林不说,晓月宫的女主人你知道么?” “听说女主人叫万书韵,三十年前其父在武当较艺,一气眭了各大门派的掌门人,只与少林武当的掌门平手,因而名噪一时。万家后来居住在泰山,对么?” “嘿嘿,对极了,万家善使青龙短柄戟,并有一手天下叫绝的暗器功夫,这暗器叫什么知道吗?” “不知。” “叫金燕子。” “稀罕。” “万家多年不在江湖走动,故很多人把金燕子给忘了。” “这是一种什么暗器?” “别只顾说话,瞧热闹吧。” 墨奇又抬头望去,上官家那女子正侧着头,正好住这边瞧来,四目撞个正着。 他没有移开目光,因为就像是被吸住了。 那姑娘的目光却从他身上移向了一旁。 只见姑娘嘴皮动了动,两条大汉直朝这边望过来,四只铜铃眼一瞪,忽地站了起来,就像这酒楼上平空竖起了两根柱子。 墨奇暗暗奇怪,怎么回事?这凶神恶煞莫非认错了人? 两条大汉噔噔噔直朝他走来。 墨奇不理,端起了酒杯。 人未走到,黑须大汉就狞笑道: “好啊,老小子,你却藏在这里!” 红须大汉吼道: “今天大爷要扒你的皮!” 黑须大汉叫道: “往哪里躲?” 墨奇不解,他们是对他吼叫么? 扭头一瞧,咦,孟老儿却不见了。 两条大汉一边一个,离墨奇五尺,弯腰去瞧桌子底下。 墨奇也不禁偏头一看,嘿,这孟老儿不知何时钻到了桌子底下。 “老小子,滚出来!”红须大汉吼道。 全酒楼的人都站了起来,齐齐伸长了脖子,看不见后又忙着弯下腰。 孟老儿一拍墨奇的腿,小声说:“你得帮帮老儿,别让他过来!” 墨奇问:“你和他们有过节?” 黑须大汉蹲了下来,往桌子底下一把抓去,老儿一下缩到了墙根。 红须大汉也蹲于下来,就在他旁边“哧”地一声,孟老儿蹿过去了。 两条大汉大怒,倏地站了起来,四下里寻找。 孟老儿在另一方的桌子底下伸出头来道: “喂,笨熊,猿猴,不干我老儿的事,是他让老儿干的,你们问他才是!” 这老儿竟把手指着墨奇。 墨奇一呆,闹个满头雾水,我让你干什么了?这不是胡扯吗? 红须大汉冲了过去:“先抓住你小子!” 孟老儿等他来到,“哧溜”一下从他膈肢窝下钻过去,还顺便搔了他一把,比猫还灵活。 红须大汉忍不住“嘿嘿”一声笑出来,旋即破口大骂:“老小子,我把你的六阳魁首扭下来!” 黑须大汉噔噔噔朝另一头堵,有谁拦着他,便顺手一拨,把那倒霉的家伙一下掀到丈外,碰翻了桌子,打碎了碗碟。 孟老儿东一蹿、西一溜,要不躲在人后,要不直接从两条大汉的膈肢窝下钻过去,还趁机扭一把、搔一下,把两条大汉气得笑出声来又破口大骂。 这一下,整个酒楼又笑又闹,乱得一蹋糊涂。 那三个锦衣公子忽地站了起来,其中一人道: “小姐,这乡巴佬如此放肆,在下将他拿住,交给小姐治罪!” 只见他双肩一晃,已到了老儿跟前。 另外两人也同时身影闪动,从两边堵截。 但是,孟老儿早钻进了人堆中,等把人们拉开,他早没了影儿。 店老板店小二战战兢兢来到绝色女子面前,道: “小姐,小店本少,这……” 丫环站起来道: “休要罗嗦,喏,拿去!” 她递给店老板两锭银子,不下四十两。 老板喜得左谢右谢,这才下楼去了。 一场热闹就此收场。 墨奇心想,这老丈等着瞧人家的热闹,结果热闹到自己头上来了,这不是活该吗? 该走了。 他刚站起来,红须大汉来了:“喂,你这小子也想走么?” “在下要走,与尊驾何干?” “你小子指使乡巴佬,罪责难逃!” “在下并未指使这位老丈,也不知……” 一个锦衣公子叱道: “刚才那老儿明明指着你招认的,你还想赖帐?!” 黑须大汉吼道: “你小子无赖,看大爷收拾你!” 墨奇心中叫苦不迭,这孟老儿也太缺德。 他无法分辩,闹得满脸通红。 小姐忽然制止两条大汉,道: “熊兵,袁虎,用不着和一个无赖计较,回来吃饭吧。” 这话深深刺痛了墨奇。 熊兵吼道: “便宜了你小子!” 袁虎道: “下次碰上,绝不轻饶!” 锦衣公子双手向小姐一揖:“在下季国忠,这两位邓彪、戴虎,号称浮山双龙……” 那小姐冷冷道: “三位不必自报家门,请自便吧。” 完全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色。 墨奇心中满不是滋味,自顾走了。 第八回 马车救驾 三更,墨奇如约来到东门外。 “是墨大侠么?”一个娇滴滴女子声音问: 墨奇见一棵大树后,走出了三个女子。 “墨大侠果然遵守信诺,不愧为一好汉。” “阮姑娘,不敢当,这就走么?” 邱云道: “前面有辆马车,大侠请。” 墨奇举步就走,三个玉女跟在后面。 行了十丈,果见一辆载客马车,周围站着十多个人。 他站下了。 邱云道: “大侠,你必须服下一颗药丸才能乘车。” “药丸?” “大侠不必担心,这药丸服后昏睡,到龙虎宫后再服下一粒解药,也就醒过来了。” “嘿,墨某岂是任人摆弄的俗子?” 骆玉花道: “哟,连服下一颗昏睡药的胆量也没有,枉在江湖上称雄逞能!” “姑娘你不必激将,小可既不称雄,也不逞能。况且,这种做法岂是待客之道?” 马车那边有人冷笑一声:“姓墨的,你既然来了,只怕由不得你!” “未必如此。今日这药,墨某说什么也是不会服下的。” 邱云道: “墨大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何苦自找没趣?” 墨奇冷笑一声:“在下偏偏就是这么个人,诸位要敬酒也好罚酒也罢,悉听尊便!” 马车旁边慢慢走出一人,来到近前才认出是北路游神梁季龙。 “墨奇,本座念你一身功夫不俗,这才捐弃前愆,邀你到龙虎宫一行,朝见本宫上座,封赏你一个仙官仙职。龙虎宫不久就将君临江湖,广招武林高手。到时只要龙虎宫人行走江湖,天下各派,无不拥戴敬仰。人生一世,练武一场,争得如此殊荣,夫复还有何求?” “墨某人不图名也不图利,更不稀罕什么仙官仙职,明明是凡尘中人,却百般替自己涂脂抹粉,装神弄仙,徒自惹人耻笑。龙虎宫君临天下武林之说,更是荒唐可笑……” “住口!墨奇,你不过井底之蛙,信口开河,龙虎宫上座武功深不可测,以你的修为相比较,不过是萤火之光!你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戴上了一顶风魔剑客的冠帽就沾沾自喜了么?这才是让人好笑已极。如今废话少说,你究竟愿不愿报效龙虎宫?” “不愿!听清楚了么?” “那么你是不想活了?” 邱云插言道: “墨相公,休要如此固执,神座所言一字不差,龙虎宫上座不止一位,无一不是功臻化境,快快收敛狂态,随我们去吧。须知龙虎宫富甲天下,美女成群,你只要听命于上座,包你享受不尽的……” 墨奇道: “就是这些好处么?墨某人早已见识过了,不必再抖搂出来!” 邪书生欧阳鸿飞道: “墨奇,你自信今夜能从这里离开么?” “墨某纵使离不开,你们也休想人人离开此地。拼一个够本,拼四个赚三个!” “好大的口气!这么说你是决心与龙虎宫为敌了?” “是龙虎宫残杀无辜,劫财害命,墨某人是找定了你们!” “咦,你与辛加陀罗有何渊源?莫非看上了他家的丫头?要不为了个翡翠古佛你肯这么为他家卖命么?”阮少玲怪声怪调地说。 “翡翠古佛?什么,你们……” 梁季龙大喝一声:“黄衣玉女,你信口开何!知罪么?” 阮少玲这才警觉到方才失口,顿时吓得抖成一团,颤声道: “下座知错,求神座宽恕!” 她竟然当着众人跪下了。 墨奇一时乱了方寸,翡翠古佛四个字,深深嵌进了心里。 他必须找达娜他们问个清楚。 一想明白,他立即一个倒纵,身子腾起两丈,向来路跃去。 暴喝声中,紫衣黑衣二女长剑出鞘,两道寒光一闪,电掣般向墨奇刺来。 两女武功已是一流,而且早有戒备,所以反应极快。 墨奇落地一个铁板桥两手倒插地,避过两剑。马车旁的六甲三丁也纷纷窜了过来,各自朝一个方向,对墨奇形成了一个包围圈。 墨奇一侧身站子起来,右手在腰上一捏,软剑已操在手上。 “龙虎宫的虾兵蟹将听着,今日墨奇要为那些惨死的冤魂索债,你们就纳命来吧!” 软剑一抖,舞起一股旋风,直朝紫衣黑衣二女卷去。 邱云、骆玉花不敢大意,拼命抵挡招架,只听“叮叮当当”几声,两女各自挡住了三招,被逼退了三步。她俩这才知道风魔剑客的厉害。 与此同时,邪书生欧阳鸿飞、断魂针史昌、毒郎中柴瑾已赶到,三人各展兵刃,凶猛地向他袭来。 邱骆二女见同伙赶到,也奋起反击。 墨奇毫不畏惧,软剑挺得笔直,剑芒暴长,剑带罡风,“呼呼呼”一阵急舞,将五件兵刃全都挡了开去。 此时,黄、青、红、白四位玉女及三甲围在外圈,只要墨奇身形闪到面前,他们便发起攻击。 除了北路游神梁季龙没有动手,六丁六甲全都上了阵。 这只怕是龙虎宫从来未遇到过的事。 风魔剑客墨奇是他们遇见的第一个棘手人物。 十二个一流高手对付一人,五六招过后,仍无法将对方击伤击倒。 “唔——”一声闷哼,夹着两声尖叫,围攻的人群里跟踉跄跄退出了二女一男。 青衣玉女舒燕、白衣玉女童仙琼,手臂被软剑刺伤,三环追命刀方宗辉腿上挨了一剑。 梁季龙大惊,双掌一错,飞身加入战团。 就在此时,一声尖厉的马啸,接着是轰隆隆的车轮滚动声,那辆套着双驾辕马的大马车,直直地朝激斗着的人们冲将过来。 只听“啪啪啪”马鞭抽动的声音,马儿被打得使出全身劲儿飞奔,夹带着千斤之力的马车,瞬间冲到了斗场。 有谁挡得住这疯狂飞奔的马车? 有谁敢撄其锋?一个个急忙从旁跃开。 墨奇虽然剑伤三人,但身上也带了伤。他本想一拼到底,再伺机突围。忽见马车电掣般冲了过来。耳朵里有人传声入密,道: “小子,快溜!跳上车来!” 墨奇不假思索,飞身一跃,轻轻落到了车辕座上,和车把式坐在一起。 “嘻嘻,好玩么?”车把式问他。 不用看,听声音就知道是乡巴佬孟一夫。 马车眨眼间冲到城下,但孟老儿却驾驭着它们绕城而过,落荒而逃。 龙虎宫众男女气得咬牙,待他们再飞身追赶时,终是迟了一步,那马车早已跑远。 “站住,回来!”梁季龙喝道。 追赶的人这才停下,聚到他周围。 邪书生恨声道: “有人暗中捣鬼……” 梁季龙打断了他:“怪我们大意,没想到他会约来帮手。” 邱云道: “莫非是在酒楼上与他喝酒的那个乡下佬儿?” 骆玉花道: “不像,那不过是今糟老头儿罢了,有什么能耐?” 梁季龙道: “我等使命已完,本该赶回山中,但辛加陀罗府上来的那些人已追踪来到,故让大将军留条,诱他们到雁荡山,一网打尽。没想到他们中居然也有高手,特别是那呆和尚和追命童子欧阳吉,致使我们功亏一篑。后来这风魔剑客又尾随我们,一战之下竟留不住他,此人会成为今后之大害。所以本座思之再三,决心冒险入城潜伏,找到了这小于斩草除根,未料半途又有人相救,无异于放虎归山。如今这地方高手会聚,对我们十分不利,本座决定克日赶回,况且苏州之行迫近,你我不知上座有何派遣。:” 邪书生问道: “货物不管了么?” “自有南路神座负责。还有异议么?” 六丁六甲闷不作声,神座已作决定,谁又敢提出异议? “好,走吧!”梁季龙当先掠起身形。 六丁六甲也一个个跟在后面,瞬时没入黑暗中不见。 马车狂奔了一盏茶时光,终于渐渐慢了下来,呼哧呼哧喘着气打着响鼻,孟老儿“噫” 一声,把马勒住。 墨奇跳下车来,两手抱拳:“多谢老丈相救,在下有礼了。” “不必不必,酒楼上你替老儿挡灾,老儿欠了你的人情,如今算还了你,不亏不欠!” “老丈怎么会惹了上官家的人?” “嘻嘻,老儿在路上和他们闹着玩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可上官家那位姑娘,对在下……” “没关系没关系,那小姐叫上官莹冰,平日温顺起来像猫,可一怒起来,老虎也逊三分。 你可要小心了!” “在下与上官家并无渊源,彼此不会交往。” “哎,这话就说早了。上官家一套四极阴阳断魂剑,厉害得令人咋舌,要不,怎么称天下第一剑?大家在江湖上行走,早不碰见晚也要相遇,你说对么?” “多谢老丈指教,在下告辞。” “你上哪儿去?” “找几位熟人。” “是不是那个叫达娜的那一伙人?” “老丈知道得不少。” “过奖过奖,其实也不比你多。” “老丈,龙虎宫在何处?” “远着呢。” “在哪儿?” “不知道。” “告辞。” “忙什么?离天亮还有一阵子,坐我老儿的马车回去口巴。” 墨奇答应了,上了车。 马车慢慢走着,墨奇坐在老儿身边想着心事。 翡翠古佛居然在辛加陀罗手中!现在已被龙虎宫的人劫去。天,这真是意外的喜讯。 他终于亲耳听到了这尊古佛的去向,从此不再像大海里捞针! 老儿忽然道: “不对,你受了伤?” 墨奇淡淡地道: “无妨,只是肩上擦破了一层皮。” 等马车绕到北门,天早就大亮。 来到达娜他们下榻处,达娜一行人正从店里出来,看样子要远行呢。 达娜不认识他,瞟了他一眼,没说活。 喻凤认出了他,欣喜地叫道: “墨大侠!” 达娜停住了脚步,好奇地瞧着他:“喂,你就是那个风魔剑客么?” “正是在下:” “原来是你啊!你怎么老偷偷摸摸暗送书信,却不来与大家见一面?” “诱使各位上雁荡山的条儿,可不是我留下的;至于府中留条,是因为在下不认识令尊。” 达娜听他讲话声音有些熟,冲口道: “那晚是你救了我么?” 墨奇道: “事情已过,不必再提。” 说话间,卓帮主、林门主、出尘居士、蓑衣客等部出来了。 喻凤忙替众人引见。 卓帮主道: “在下感谢墨大侠救了全家,大恩大德,没齿不忘!” 墨奇赶紧道: “卓帮主言重,在下担当不起‘恩德’两字。” 林门主道: “站在这儿不好说话,请回到房间一叙。” 墨奇道: “如此甚好,在下正有事请教。” 大家簇拥着墨奇进旅舍去了,把个孟一夫冷落在车上,人们都把他当车夫了呢! 来到原先下榻处,众人分别坐下。 墨奇一瞧孟老儿未进来,连忙道: “在下还有一位……” “你说老儿么?在这里呢。” 众人一瞧,他从大和尚身后闪出身来。 达娜等姑娘见他这副打扮,不禁笑起来。 孟老儿也笑嘻嘻的,全不在意。 墨奇将昨夜与贼人交手情形说了,末了道: “那黄衣玉女无意中漏出一件消息,说他们已抢到了翡翠古佛,不知是真的么?” 达娜心直口快,道: “还有不真的?是我爹亲手交给贼人的呢!” 她红着脸把以她交换古佛的事说了。 墨奇道: “令尊何来此物?” “爹说,是当年一位朋友交给他保管的。” 墨奇抑住内心的激动,又道: “龙虎宫究在何处,还需认真查访。” 蓑衣客道: “这龙虎宫会不会就在江西龙虎山上?” 出尘居士摇头:“只怕不会。要不,贼人何必如此神秘?不是让人一猜就中么?” 林门主道: “居士言之有理,若是龙虎山,他们不会要墨少侠服药昏睡了。龙虎山乃名山,大家岂有不知之理?” 卓帮主道: “反正走遍天涯也要找到他们,何妨一试?” 墨奇道: “从贼人劫货贩卖这条线索上,也可以追蹑到一些踪迹。在下准备到杭州一行,各位若去龙虎山,以后在何处相会?” 孟老儿笑嘻嘻道: “去杭州恐怕才是正理,那儿好玩得很呢!” 达娜心动了:“去杭州去杭州,那龙虎山去了也白搭。” 经过一番商议,决定先到杭州。 墨奇说好在杭州下天竺寺会面,时间定为八月十日。 一出旅舍,正碰上凶神恶煞和上官小姐主婢二人。 凶神熊兵一见孟老头,一声牛吼冲了过来,伸开蒲扇般的大手,来揪老头。 孟老头一声怪叫,躲到了墨奇的背后。 恶煞袁虎也冲了过来,老儿伸出头来笑嘻嘻地说道: “老熊,你家小姐要上哪儿去呀?老儿赶车送小姐去,好么?” 熊兵不理,正要伸手去拉墨奇,那袁虎已经抢先出了手。 墨奇一动不动,熊兵不禁一愣。 袁虎性起,兜胸就是一拳。 墨奇将身一闪,一拳击空。 熊兵一声狞笑,一掌打来。 墨奇又是一闪,双手仍背在后面。 熊袁二人你一拳我一掌,墨奇背着手身躯晃来晃去,孟老儿惊叫连声,也跟着墨奇摇来摇去,墨奇名符其实成了他的挡箭牌。 熊袁二人连打几拳几掌不中,性子大发,一声怒吼,正要大动干戈,忽听一声娇喝: “凶神恶煞,住手!” 上官莹冰打量着墨奇,道: “好俊的功夫!我看走了眼呢。” 墨奇淡淡地道: “一个无赖而已。” 上官莹冰白皙的脸上一下红了,柔声道: “尊驾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位前辈一路跟踪我们,还将凶神恶煞的衣服也窃了去,杏儿提的包袱也不翼而飞。前辈在酒楼上说是尊驾指使所为,我不假思索顺口说了一句,不想尊驾就记住了。” 孟一夫一点也不害臊,笑嘻嘻说:“姑娘,老儿寻寻开心,东西都在车上呢!上车上车,小老儿将功赎罪!” 上官莹冰一笑:“前辈,这车是谁的呀?” “嘻嘻,不瞒小姐说,这车从昨夜起归小老儿,这是真的。” “这位大侠肯让小女子坐吗?” 墨奇脸红了:“小姐,请吧。” “如此,多谢了。” 杏儿问:“小姐,马怎么办?” “让熊袁两位牵着,跟在马车后面就是。” 熊兵、袁虎答应了一声,回头牵马去了。 “小姐,车往哪儿赶?” “老前辈,你们何往?” “杭州一游,如何?” “好,杏儿,上车,我们正是要去杭州。” 就在此时,浮山双龙邓彪和戴虎以及那个季国忠,趾高气扬走了过来。 一见上官莹冰,连忙抱拳行礼。 上官不理不睬,径自和杏儿上了车。 孟一夫跳到车把式座上,墨奇则慢吞吞爬了上去。 孟老儿笑道: “老鸹配凤凰——痴心妄想。茶碗里落苍蝇——恶心!” 墨奇听见车厢里“吃”地一声轻笑。 邓彪一瞪眼:“老头,你骂谁?” “嘻嘻,小老儿骂大黑老鸹和苍蝇。” 一甩鞭子,马车走了。 季国忠道: “别让这妞儿溜了,回去牵马,追!” 墨奇不明白孟老儿把上官家小姐请上车有何用意。他若这么坐着和姑娘一起同行,算哪一回事?不如跳下车自己一人走吧。 刚想出声让孟老儿停车,却听见后面一阵马蹄疾踏声,旋见三骑马已冲至马车一测。 后面骑马跟随的凶神和恶煞立即赶了上来,一人一边,护住马车。 凶神熊兵喝道: “小子,找死么?” 邓彪哈哈一笑:“大爷们为小姐护驾,你这莽汉能把爷们怎的?” 孟老儿把马一勒,让车停住。 车里上官小姐娇声问:“熊兵,什么人来车前胡搅?” 熊兵道: “几只自不量力的苍蝇。” “让他们滚开!” “是,小姐。” 熊兵翻身下马,大步向邓彪走来。 邓彪也一跃而下,双手叉腰,毫无惧色。 戴虎、季国忠也下了马。 季国忠道: “小姐,我等有意效犬马之劳,充作护花使者,小姐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若论身份,我等也并非无名之辈……” “住口!”熊兵冲过来就是一拳。 季国忠一闪避开,但熊兵已递出了第二掌,出手之快,与他外形的笨拙毫不相干。 季国忠吃了一惊,立即展开拳脚,认真对付。 墨奇和孟老儿坐在车辕上观战,孟老儿笑嘻嘻的,看得津津有味。 墨奇看两人拆了十多招,心下暗暗吃惊。 这熊兵身手之高,也出乎他意料之外。熊兵和袁虎先前来抓他时,并未出全力。现在与这季国忠相斗,才拿出了真本事。 而这个季国忠,名不见经传,使出的一套掌法却是十分怪异。对了,此人相貌有三分像邢天波,怪不得初见他时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熊兵见二十招不能胜敌,一声虎吼,拳法一变,只见他将速度放慢,一拳捣来拳风劲疾,等对方挡架或躲闪时,他的招式立即改换,而且快速异常。就这么一慢一快,当真是变化莫测,把季国忠闹了个手忙脚乱。他又支撑了几招后,突然一个横跃,轻轻落在马鞍上,用手一拍马颈,喊道: “看在小姐面上,不与你这笨熊计较,走!” 马儿一溜烟跑了。 邓彪、戴虎也急忙上马,跟着溜了。 熊兵气哼哼道: “小子,下次碰上,非把你捶死!” 上官莹冰在车里道: “没事了么?” “他们跑了。”袁虎回答。 “老人家,走吧。” 孟老儿道: “是,俺们走吧,只不过走得了村,跑不了庙。” “咦,老人家,此话何意?” “无意无意,嗨,马儿,跑啊!” 墨奇也听出孟老儿言不由衷,这老儿说话半真半假,貌似随口而出,却又暗藏玄机。 莫非季国忠不死心,这一路上都要来找麻烦么?这家伙身手不凡,对他可要小心。 他问:“老丈,这季国忠是何许人?” 孟老儿道: “老儿不知,不过总会有些来头的吧,要不然,怎敢到太岁头上动土?” 墨奇见问不出名堂,随口应道: “也是。” “嘿嘿,一场戏比一场戏好看,热闹还在后头呢。” 这又是一句不着边际的话。 孟老儿似乎越来越高兴,居然摇头晃脑吟起诗来,只听他一宇一吟,怪声怪气:“姻缘本天定,尚需人撮合,愿作月下老,半生都快活!哈哈……” 车厢里“扑哧”一声,旋又没了声音。 老头儿笑一阵,又吟道: “四极八荒,阴阳五行,断魂伏魔,荡尽妖孽!” 车厢里“咦”了一声,又没有了下文。 墨奇心中一动,细细琢磨这后四句,不禁大为惊诧。 前三句开头两字拼在一起,便成了四极阴阳断魂,这分明说的是上官家的剑法。这前三句的后两字拼在一起,成了八荒五行伏魔六字,不正是自己师门的剑法么?这最后一句分明是说要我与上官姑娘联手,扫荡群妖。奇怪,这老儿怎知我剑法名称?既知剑法名称,必定知道我的来历,这未免太不可思议了! 墨奇想着想着,又想起头一首五言诗,说什么姻缘本天意,却要人来撮合,他愿作月下老……这、不是明明白白说,他要撮合我与上官小姐么?荒唐荒唐,真是荒唐!上官小姐貌若天仙,出身名门,只怕早就名花有主,这老儿不知深浅,信口胡诌,当不得真的……啊呀,不妙不妙,上官小姐要是品出味来,还以为我与老儿串通一气来轻薄于她呢,那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哪! 这一想,不禁十分气恼。 忽然,小姐说话了。 “老丈,你识上官家四极阴阳断魂剑法?” “嘻嘻,江湖上谁又不知?” “那么,这八荒五行伏魔剑又是哪一派哪一位的功夫?” “嘻嘻,老儿不知,顺口念着玩的。” “老丈,你要当月老?” “嘻嘻,还不到时候。” 墨奇大急,糟!人家品出味来了。 “只怕这时候永远不会到来,停车!” 果然,人家生气了,唉!孟老儿啊孟老儿,你把我坑苦了! 车一停,上官莹冰寒着脸下了车,她美目瞪着墨奇,鼻子里哼了一声,十分轻蔑。然后吩咐熊兵将她的马牵来,一跃而上。 孟老儿可不在乎,笑嘻嘻道: “小姐,要骑马活动筋骨么?” 上官莹冰冷冷道: “看你一把子年纪,却充人家的口舌。年纪轻轻的,却不自重。念你们并非坏人,故且放过,否则,哼!” 扬手一鞭,飞奔而去。 凶神恶煞和杏儿忙跟着纵马飞奔。 墨奇臊得有苦难言,窝了一肚子火。听人家怎么说的,年纪轻轻,却不自重! 咳,小姐,你未免也太傲慢了,不问青红皂白,就把人来责怪!好,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谁也碍不着谁! 孟老儿道: “喂,俺们追上去么?” 墨奇大怒:“都是老丈你惹的祸!追人家作什么?当无赖么?” 孟老儿叫屈道: “怎么是俺惹的祸,俺念俺的诗,又没说谁,凭什么怪俺?” 墨奇无话可说,转了话题:“老丈,你怎知在下来历?” 孟老儿作出惊奇的样儿:“俺老儿怎知你老弟的来历?你又没告诉淹!” 墨奇无法,只好说:“走吧走吧。” 孟老儿高高兴兴一抖缰绳,让马儿小跑起来。 第九回 独斗功曹 杭州城内,市街繁华。 墨奇和孟老儿连日走了许多街市,什么金银市、珍珠市、丝绸市、生帛市、枕冠市、衣绢市、肉市、米市都看过来了,却一无所获。还是到了川广生药市,才算见到了以乳香配制的乳香丸、乳香散、乳香丹等药物。 向店家打听乳香从何处购得,人家瞧瞧他两人衣着不整,懒得搭理。 孟老儿道: “小老弟,你我像乞丐一样,人家瞧得上眼么?这样吧,你去买一套锦帛绸衫裤,充作富商公子爷,我孟老儿嘛,天生穷命,就充作公子的跟班,你看如何?” 墨奇道: “不妥不妥,岂能委屈了老人家?要扮都扮作阔商贾吧。” “我老儿扮商贾不像,那就充作师爷吧!” 两人买了新衣,回旅社重新装扮一番。 墨奇穿一身湖蓝绸衫,孟一夫穿褐色锦袍,两人气度为之一变。墨奇颇像一位公子爷,而孟老儿也不知像什么,他穿着锦袍浑身不得劲,横看竖看怎么也不像一位师爷,更不像一位商贾,倒是更像乡下的土财主些。 两人笑着,大摇大摆来到街上。 这回果真不同了,一打听货源,店主都开了金口:他们一致说近日有一大批乳香到货,货主姓钱,刚从广东来,在北关门外的北郭市做买卖,到北郭市场一问便知。 两人兴冲冲来到北关门外,这里果有一个大市场,只见人头攒动,车水马龙。 两人向店铺里伙计打听钱老板,伙计指着一家旅舍道: “钱老板包下了‘来顺’客栈,就在里面售货,只趸卖,不零售。” 来顺客栈是个四合院,后面围着一块空地,建了马厩,还有些空房堆货。 钱老板在上房客室里正忙着,一些商贾模样的人正与他做买卖。 墨奇大摇大摆往里闯,厢房里却出来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挡了驾。 “客官,有何贵干?” 墨奇见他太阳穴隆起,两眼精光闪烁,内功已到了相当火候,这岂能是一个生意人雇的保镖? 如此看来,他们找对了主儿。 孟老儿不等墨奇开口,就上前赔笑道: “老兄,这儿是钱老板的货场,我们爷要来买一批蕃货,敢请老兄通报一声如何?” 挡驾的把他俩上下打量一番,客客气气问道: “二位宝号开设在什么地方?” “江西境内,嘿嘿,远着呢。” “要什么货?” 墨奇一愣,除了乳香还知道什么? 哪知孟老儿胸有成竹,张口就来:“珊瑚笔格、琉璃水精器、龙涎香、猛火油都要,当然喽,乳香更是不可缺啦,嘻嘻,我家少爷胃口大着呢,只要是蕃货,都要都要!” 那汉子听了信以为真,道: “请!” 两人到了上房,在靠墙的八仙椅上坐下,看着几个本地的商贾正与钱老板起劲地讨价还价,十分热烈。 这钱老板年纪在五十开外,太阳穴隆起不说,双目有神,神光内映,内功比那个守门的又高上一筹,不是等闲人物。 他们争议一阵,钱老板答应了买主的开价后,对买主道: “后面提货,几位请。” 几个商贾才走下石阶,厢房里就有几个年青汉子出来引路,径自往后院去。 该轮到墨奇了,他对生意心中无底,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二位,要什么货?” 孟老儿笑嘻嘻道: “乳香、猛火油、琉璃水精器……” 钱老板两眼一亮:“二位是大买主?” 孟老儿道: “不错。不过,我们少爷说了,要先瞧货的成色,至于价钱嘛,公道些就成了,多些少些不在话下。” 钱老板朝院中喊道: “计老四,带客人看货!” 刚才拦住两人的汉子答应着,把他们带进了后院。 后院里搬货取货的人很多,还停着一些拉货的马车。 计老四将二人带到一间小房,里面坐着一个四制—多岁的中年人,一望而知也是位武林高手。他面前的一张方桌上,摆满了各种货物,真是琳琅满目,全都是海外舶来品。 两人心照不宣,这拨人正是龙虎宫一伙。 看完了样品,二人又回到前院,由孟老儿议了一阵子价,其精明决不让于任何一个商贾,墨奇不禁暗暗好笑。 价议定,说好明日取货。 回到旅舍,两人商议办法。 孟老儿道: “此乃大将军辛加陀罗的货,想来广州知府已行文各地,捉拿贼人,今夜到杭州府内投递一个帖子,让官府找他们麻烦去。我二人则蹑其踪迹,探出龙虎宫巢穴就是。” 墨奇也觉这办法好,遂让小二取了笔墨,当场挥就一份书信,俟二更后投到杭州府。 孟老儿又道: “贼人卖货,所得银子何止万两,他们要这许多钱何用?” 墨奇摇头。 “龙虎宫不在江湖传名,但羽毛已经丰满,观其六丁六甲,无一弱手就是明证。他们要这许多银两,除了加盖房舍,扩大地盘外,就是要扬威江湖,招兵买马。所以,龙虎宫近日必会干出一件轰动江湖的大事,那时才叫热闹呢!” 墨奇点头,心想这老儿话说得很有道理,但愿他时时如此就好。 孟老儿续道: “今日已是八月初九,林门主一行,也该到了,上街找人去。” 话刚说完,小二通禀,有两位客人来访。 二人大为高兴,林门主他们找上门来了。 待客人一跨进门,两人才知错了。 一位客人是计老四,一位五十上下,未朝过相。他们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计老四道: “朋友,哪条线上的?” 孟老儿嘻嘻笑道: “我家少爷是江西乐平县的。二位有何……” 计老四一声冷笑:“明人眼里不揉沙子,二位何必装糊涂?” 他说话时,坐在一边的老者将手一抬,那封仍放在桌上的书信,自行飞到了他手上。 这一下快极了,使人骤不及防。 可是,那书信就在落到他掌上的一刹那,忽地又飞了起来,朝墨奇飘去。 老者冷笑一声,大手虚空一抓,信纸住这边移了一尺,然后飘浮在两人之间不动了。 孟老儿惊道: “呀,这是怎么回事儿,好玩好玩!” 计老四将手一抬:“有什么好玩的?” 书信朝他二人慢慢移动,敢情他也使出了内力。 孟老儿叫道: “哎呀,过来过来!” 他坐在床沿上两手乱招,那书信果然向他移了过去,他高兴得拍起手来。 计老四和老者大怒,立即加了一成力道,书信又一尺尺移过来。 孟老儿叹了口气:“不是东西!连主人也不认了。” 书信安然落到老者手上,他微微一笑,捧着书信对计老四道: “老四,瞧瞧有什么秘密,好剥开这两人的假皮。” 计老四伸手去拿信纸,手指一触到纸页,纸页上立即出现了几个洞,这么轻轻一捏,就只见纸灰往下掉,哪里还是一张纸来? 他将手一抖,纸全变成粉末,什么也没剩下。 这自然是有人用内功毁了它,这一手功夫令人吃惊。但是,也有一种可能,双方以内力较劲,这薄薄的一页纸又怎能禁受得起?如果是这样,当然没有什么稀奇。 这念头在计老四两人脑中转了转,一致认为是后者造成的,心下不禁得意起来。 计老四道: “卢老大,这位的功夫也不怎么样啊!” 卢老大道: “话虽如此说,就看人家有无自知之明了。” “这话如何说!” “要有自知之明,就会赶紧把真实身份说了,乖乖招出今日来踩盘子有何意图。要是没有自知之明,就会再想与你我较量一番。” “嘿嘿,这一较量,只怕没命了!” “对啊,你问问他们看。” 计老四道: “两位听见了么?何去何从?” 孟老儿笑道: “两位是干什么的?乖乖说了吧,小老儿一向宽宏大量的,你们只要说了,小老儿也自当奉告二位。” 卢老大道: “老四,听见了么?人家不输这口气呢。” 计老四道: “那就打发两人上路吧!” “这房间太挤,不好动手。” “那……” “让这个小子多活一时三刻也不妨事,今夜三更北关门外面打发他们不迟。” “听见了么?今夜三更在北关门外了结。” 卢老大站了起来,袖子一抖,转身就走。 计老四也跟着出去,不再说话。 室内充满了一大股乳香味,这大慨是卢老大一抖袖子的结果。 孟老儿笑道: “不愧做乳香买卖的,浑身都洒着乳香呢!” 墨奇迅速摸出个小瓶,取出两粒药丸,递了一颗给孟老儿:“人家这是散毒,叫蚀骨粉,半个时辰就叫你烂了心肺!” 孟老儿一惊:“啊哟,这么阴损……” 他抢过药来,一口吞下。 墨奇道: “老丈的内功好精纯!” 老儿道: “哪里及得上你老弟呀!佛门莲花心意功可是最上乘的内功呢。” 墨奇大惊:“老丈何以知道?” “听人说的,嘻嘻。” “谁?” “忘了,嘻嘻。” 孟老儿又不正经了,奈何? 刚才将书信震碎了的,是孟老儿做的手脚,这一点墨奇十分清楚。他为了不早泄实力,只与对方保持个平衡。 这老儿来路不明,武功却又炉火纯青。 世上能人异事多的是,又何必寻根究底? 这么一想,不再追问。 三更时分,墨奇将重写的书信放到了知府大人的公案上,随即直奔北关门外。 到了来顺客栈,他跃到了客栈门前的树上,向里探查动静。孟老儿先来此地,把他找着再说。 小院里只有上房还亮着灯,厢房两边漆黑一片。 他腾空跃起,然后旋展柳絮功轻飘飘落在院子里。正欲施展神功,听听上房动静,身后突然传来了—声冷笑。 “好小子,真有你的,居然还敢到此!” 这声音分明是计老四的嗓音。 “老四,我不是说了么?这小子不怕毒,夜间必来送死!” 一陌生口音道: “这家伙倒真有点邪门,幸好老大思虑周全,又派了人打听,要不,还以为他俩烂了心肺呢!” 墨奇慢慢转过身来,道: “一点也不邪门,在下有解药。” 厢房一侧靠大门一方,并肩站着四人。 又一陌生口音问:“你小子有解药?哪里来的!” “北路游神梁季龙的怀中!” “什么?!”四人同时惊叫起来: “你们是龙虎宫什么身份?总不会还在六丁六甲之下吧?” 四人又吃了一惊,他知道得不少呢! 卢老大傲然道: “小子你听着,龙虎宫四功曹,与六丁六甲同—个品级,你休要小觑了爷们!” “原来如此!南路游神呢?为何不现身?” “咦!你小子是谁?知道得这洋清楚?” “梁季龙和六丁六甲邀找到龙虎宫,我怎么不清楚?”墨奇胡猜一通,居然中的。 “什么?邀你上山?你是何人?” “风魔剑客墨奇!” “怪不得那么狂呢!原来这小子有点名气!” 四功曹你一言我一语和果奇对答: 卢老大道: “本座值年功曹卢志辉!” “本座值月功曹龚振铎!” “本座值日功曹庞大兴!” “本座值时功曹计勇!” 墨奇一笑:“龙虎宫在何处?在下单枪匹马闯宫!” 龚振铎叱道: “小子你休狂,龙虎宫岂是你这点雕虫小技闯得进去的?” 庞大兴喝道: “龙虎宫在何处,不日就会轰传江湖,名震遐迩,小子你就等着吧!” 墨奇仰天冷笑:“龙虎宫凭什么名扬天下?怎么个扬法?” 计勇喝道: “你小子知道天下第一剑么?他就是你的……” 一声沉喝阻断了他的话:“值时功曹,忘了戒律么?怎能事先泄漏天机!” 计勇一惊,赶紧道: “是,下座知错。” 厢房里又走出一人来,正是钱老板。 这钱老板便是南路游神无疑。 钱老板续道: “速将这小子拿下,还要上路,休得罗嗦!” 四功曹一声吆喝,齐步向墨奇走来。 他们肩并肩,脚步一致,踏着有力的步履,自有一种口下人的气势。 墨奇十分惊异,四人不是散开采取包围式,这样肩并肩又怎么出招? 彼此只离一丈之距了,墨奇功贯双臂,准备一搏。 四功曹除了卢志辉,其余三人依次将一支胳臂搭在另外一人肩上。卢志辉则双掌缓缓举起,交迭在胸前。 咦,四个家伙玩的什么把戏! 正在此时,忽听房上一阵瓦片响声,紧接着“嗖嗖嗖”从房上飞下几片瓦来,分袭四功曹后背。 与此同时,孟老儿的叫声传来:“快跑,小老弟!” 站在院中的南路游神蔡刚一声暴喝,跃上房顶向孟老儿扑过去。 孟老儿大叫一声:“不好!巡夜的鬼来啦,逃命呀!” 嘴里叫着,人早巳溜掉。 四片瓦片朝四功曹击来时,墨奇满以为他们会立刻分开躲闪,那么趁了这个机会他自然可以从容脱身。 哪知四功曹仍然大步向前,浑不知身后瓦片飞到。 墨奇心中疑惑,略一迟疑,想看个究竟。 四片瓦片劲足力大,“飒”然有声,四功曹如被击中,不死也伤。 莫非他们的护身罡气已练到了能抵御暗器的高超地步? 就在瓦片眼看击到的刹那,站在末尾的值时功曹计勇,抬起空着的那只手一挥,“砰” 的一声,四块瓦片,一片击一片,全都撞得粉碎,散落地下。 墨奇明白了,刚要抽身飞遁,那领头的值年功暂卢志辉,双掌已从胸前推出。 “呼——”一股巨大的罡风迎胸撞来。 墨奇已来不及抽身,立即咬牙双掌推出,以硬对硬,拼着两败俱伤,总比丢了命好。 “轰——”一声巨响,卷起满地尘灰,犹如半空中起了个炸雷,吓人已极。 墨奇噔噔噔退了三步,“哇”一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顿时头晕脚软,浑身骨头如寸断般难受。 四功曹也被震得退后了一步,怔怔地站在那里,拼命压制着内心的翻腾,终于没有吐出血来。 片刻之后,四人又开始齐步前进,只是步子迈得比前小些,然而依然给人感到一种严重的威胁。 墨奇吐了血后,心头好过了些。他迅速聚集功力,准备最后一搏。 突然,一个极细小的声音传入他耳际:“快走,四功曹功力消牦过半,不敢追你!” 墨奇不再犹豫,立即施展旋风掠影,两臂一举,脚尖一踮,如一只大鹰,瞬间飞上屋顶一晃不见。 墨奇跃到房顶,便听到孟老儿的传音入密:“小老弟,左弯,随老儿来!” 他按照指挥,跟着孟老儿,跃过于两条街,跳进了一家大富豪的花园。 花园里草木茂盛,阒无人迹。 孟老儿蹲在墙脚下问他:“老弟,你怎么硬拼呢?受伤了么?” 经过疾奔,墨奇内腑又难受起来,连忙打个盘腿运功疗伤。 一个时辰后,方才醒过来。 此时,天已蒙蒙亮,两人跃出墙外,回到来顺客栈.远远只见官兵巡搏已包围了小店,二人便驻足观望。 孟老儿道: “官府动了手,但这些杂毛早已溜掉了,我们回去吧。” 回到下榻旅店,孟老儿说了昨夜经历。 他来到来顺客栈时,发现后院的货物已经不多,想必是白天搬运走的。他一间间作了检查,发现堆的木箱,十有九是空的。 等他回到前院,墨奇已准备和四功曹动手,他便揭了瓦片打出,想让墨奇脱身。南路游神追赶他时,他并未跑远,把那家伙引开又折了回来。 墨奇道: “四功曹的功夫怪异,在下险些折在他们手上。” 孟老儿道: “这四人使的是邪派功夫,大慨叫做‘四体合一天雷功’,能把四人的内力集中到一人身上发出对敌、无论是头还是尾,都能将四人内力运用自如,只中间两人不行,你若专攻中间两人,情形就好得多,使他们手忙脚乱,分散集中在一人的内力。” 墨奇道: “在下不知,下次要学乖些。” “他们今日不想致你老弟于死命,故未出全力。俺老儿听人说过,如果他们全力以赴,发出的掌声就如雷鸣,声势极大,力道无匹。据说这种掌力,实际能超过四人之内力,你想想,有谁能禁得起这么一下?” 墨奇道: “在下已无退路,只好一拼!” “现在伤势如何?” “将息十天,才能恢复如初。” “那好,今日睡觉,明日到下天竺会合林门主他们一伙,如何?” 墨奇叹道: “又放过了贼人,这踪迹只怕难找了。” 说到这里,他忽然记起计勇的话:“你小子知道天下第一剑么?他就是你的……” 话被南路游神截断,不明其意。 他把这话对孟老儿说了。 孟老儿翻着眼想了一会,道: “天下第一剑上官彦,这意思是,他们要对上官下手么?难道这是真的?就凭游神四功曹六丁六甲,自然还不敢到太岁头上动土,但是龙虎宫的正主儿不同凡响,俺老儿担心的倒是这个。” 墨奇道: “那家伙说,龙虎宫不日就会轰传江湖、名震遐迩,不知此话何意?” 孟老儿道: “他们想必是要干出一两桩大事来,俺们就等着瞧吧,热闹还在后头呢,要不要到苏州愣伽山去拜见大下第一剑?” 墨奇道: “老丈认识上官前辈?” “俺老儿市井之徒,怎会识得人家?” “不能去不能去,上官家的小姐都被老丈得罪了,去了也是自讨没趣。” “好,不去就不去,好好一对良绦,偏偏又给拆了,唉!” 墨奇听他又说疯话,便不再理他。 八月十日一早,墨奇和盂老儿上了下天竺寺。下天竺寺离著名的灵隐寺里许路,位于灵隐寺南侧此寺规模宏大,周围山川优美,古人道其“灵峰早暮,云气馥若”,宛如仙境。 上山朝佛的人络绎不绝,更有远道而来的香客,诚心诚意,焚香顶礼。 两人来到山门前,等待达娜一行人。 墨奇正观赏山川灵秀,不无一番感慨。自己祖上世居杭州,后遭巨变,举家迁徙北地,今番虽二度来此,仍有极新鲜之印象。 忽然,衣袖被孟老儿卸了一下,回过头来,正好和上官莹冰照面。她与丫环杏儿并肩走来,凶神与恶煞则走在身后五尺。 孟老儿笑嘻嘻地打招呼:“小姐,幸会幸会,真是有缘呢!” 上官莹冰冷冷地说道: “我没有这么大的福气。” 她瞪了墨奇一眼,就好像一切都是他的错。孟老儿的嘴,就是他墨奇的心。 墨奇见她如此轻蔑自己,便将头一抬,径自踱到一边。 “喂,墨大侠,你们来得早哇!”人堆中忽然钻出达娜,兴高采烈地奔过来。 上官莹冰被这一声娇喊所引,目光对了过来,见是一个极美的富家小姐,正向那个她心目中的轻薄浮浅子弟打招呼呢。这家伙原来穿着简陋,如今换了一身锦衣华服,倒也人模人样,可惜徒有其表而已。 “达娜小姐!”人堆中又有人大声叫喊。 上官莹冰见这姑娘转了头去,望着一个衣冠楚楚,一表人才的书生叫道: “哟,是狂生呀,你怎么也跑到这里来了?” 上官莹冰心想,这姑娘名字叫得好怪,不同汉家女子的芳名,莫非是异族人么? 她放慢了脚步,走不了几步干脆停了下来,装作打量四周美景,听听这伙人说些什么,是些什么人物。 墨奇和孟老儿向林门主等人见过了礼。 达娜又把岭南狂生江狂浪介绍给不认识他的人。江狂浪听说墨奇就是风魔剑客,不禁十分注意。 那边上官莹冰听得清清楚楚,什么蓑衣客、出尘居士、帮主、门主,她都不曾听过说,而“岭南狂生”、“风魔剑客”,在家里时,曾听一些来拜访爹爹的武林名人提起过。据说当今年青一代的佼佼者,北边就是风魔剑客,南边就是岭南狂生。 想不到今日在这佛门圣地,居然见到了这两个武林新秀。 哼!岭南狂生如何尚不了解,这姓墨的小子徒有虚名,不是个正经东西! 她正想着,听见有人提起了愣伽山,又赶忙收敛心神,继续听下去。 是岭南狂生的口音:“各位,在下探查了许多地方,贼踪始终未现,不过,有一重大消息不知各位听说了没有?” 一个老者的声音问:“什么消息?” 岭南狂生:“在下昨日在杭州城内一位镖主家中做客,据他说,镖车由江苏回来时,武林人士纷纷传言,龙虎宫欲在八月二十日,与愣伽山晓月宫天下第一剑上官彦切磋武技。在下对龙虎宫十分陌生,镖主说他们也不知道。” 上官莹冰心中一震,转而又十分好笑,龙虎宫什么鼠辈?敢来晓月宫撒野? 孟老儿道: “糟糕糟糕,龙虎宫要是找上晓月宫,麻烦就大了!” 达娜道: “好极好极,正愁找不到他们,这回可以在愣伽山与他们决一雌雄了!” 江狂浪奇道: “什么?黄埔江岸的血案,就是龙虎宫干下的么?” 蓑衣客道: “正是。江大侠走后,我们与之在雁荡山交过手,贼人只来了六丁六甲,由北路游神率领,都是一等的好手呢!” 江狂浪一声冷笑:“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好,我们一块上愣伽山去,听镖主朋友说,江湖朋友都要去赶热闹呢!” 卓帮主道: “离二十日还有十天,杭州离苏州三百多里,有个四天也就够了,不如在杭州游历几天,十五日动身如何?” 上官莹冰听完了要听的话,轻移莲步进了山门。她心想,这么说龙虎宫是个不为人所知的帮派,叫所属人员什么六丁六甲,岂不成了天上的神仙?真是一伙狂妄之徒!好哇,张狂到晓月宫来了,到时只怕你们灰头土脸,从此难在武林立足!自己出来游历已经月余,不如今日就返回苏州,将消息报知父母才是。 她进了前大殿,向菩萨上了香,刚刚起立,就见墨奇等人进来。 她与墨奇四目相遇,墨奇眼睛立即避开,就像没瞧见她一般。这神态使她心里有股说不出的味道。哼!她气得昂起了头,径自出了前殿,往来路走去。 天下第一剑在武林名重一时,自她出生到现在一十九年,似乎从未出过什么大事。来晓月宫的武林人,均都客客气气。虽有一些狂徒不时要求切磋武功,但从来都不必爹爹动手,自有熊兵、袁虎和表兄弟们打发。这一次龙虎宫要来较量,也正是她锻炼的好机会,切不可错过了。 这一想,她顿时归心似箭。 第十回 龙争虎斗 晓月宫建在愣伽山侧石湖畔。 石湖水清如镜,群峰倒映,林木葱郁,美丽如画。 晓月宫内楼台亭阁,奇花异草,美不胜收。四周以丈高围墙相隔,自成一个小小的世界。 围墙外小道环绕,四通八达。 八月二十日一早,晓月宫上下都忙碌起来,许多家丁在练武场四周,放置条凳、矮凳。 在前几排的条凳前面,还安放了几张茶几,这是招待重要宾客的设置。 晓月宫主人上官彦则在议事厅召集庄内主要人物议事。 夫人万书韵在座,与他坐在一起。 上官莹冰则在右侧第一座。 万震坤、万文钧、上官杰、上官仁、袁虎、熊兵等分坐两侧。 万震坤、万文钧是上官莹冰的表哥。 上官杰、上官仁是她的堂哥。 上官彦未收徒弟,只教了上官家万家的几个子侄。 熊兵、袁虎是老仆之子,武功继承乃父家传,又受上官彦的亲自指点,故不同凡俗。 “今日龙虎宫于午时正刻到此,各地闻讯而来的英雄豪杰,只怕巳时就会来到。老夫重申注意事项,其一,龙虎宫来历不明,自古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你们千万不可轻敌。 其二,既是切磋武艺,便不能下毒手,更不能伤人性命。其三,我无伤人之心,但防人家伤我,因此要让宫中卫士严加戒备。最后,听老夫号令行事,不可莽撞。” 上官彦气宇轩昂,为人谦和,说完后征询众议。 夫人万书韵年过四十,丰韵犹存,她外柔内刚,说出话来与夫君便不同。 她道: “龙虎宫于天下武林中单择我晓月宫较技,其意十分明显,若能技压晓月宫,一日之内,龙虎宫便威震江湖,名传遐迩。晓月宫这些年来虽与武林正道交往,却不过问江湖是非,这是大家都知道的。然而人家居然找上了门来,存心可不善。你们可不能大意了,较技时也不能谦让,不要出人命就成。” 在座的都是子侄辈,个个年青气盛。他们把这次较技,当作自己扬名立万的好机会,因此,人人摩拳擦掌,兴奋不已。 上官彦微微叹了口气,道: “下去准备,把金管家、夏婆婆请来。” 上官莹冰没走,依然坐着; 书韵道: “冰儿,今日不要随便下场,先看看对方虚实再说。” 上官莹冰笑道: “女儿并非逞勇之徒,娘不必担心的。” 上官彦道: “今日与往日较技不同,你们母女俩可不能莽撞。” 万书韵嗔了夫君一眼:“看你说的,我自会端着身份,你只管放心。” 此时总管金浩和夏婆婆来了。 夏婆婆是万书韵的奶娘,跟着书韵来到上官家,也无子嗣。 上官彦道: “金贤弟,有客人到了么?” 金浩道: “只是些来看热闹的人,并无贵客驾到。” “龙虎宫没有人来么?” “无人露面。” “贤弟将琐事交与下人,就在厅里准备待客,愚兄暂到后院。夏婆婆也请协助金贤弟,今日必须小心谨慎。” 正好有家丁通报,来了客人。 上官彦径自到后院去了,书韵让上官莹冰也跟去内宅,莹冰不干,跑出厅去了。 书韵不禁摇头,她放不下心的就是这个独生女儿。 午时正刻,龙虎宫人马准时到场。 先是两列身披八卦披巾的武士开道,接着六丁六甲。 六甲六人,无一不是黑道成名煞星,他们一进场,引起了上千观众的轰动。 六甲之后是四个五旬左右的老者。 四老者之后是三个六旬左右的长者。 最后是两个中年道人。 除了两个道人,其余均披八卦披巾,弄得不俗不道。 晓月宫总管金浩,将龙虎宫人马引到客位,与主泣正对面,其余来看热闹的客人,则分坐两侧,坐不下的,随处站着。 坐定后,六甲之首邪书生欧阳鸿飞走到前排,运起内力,开言道: “龙虎宫向不行走江湖,今日与各位初会,幸甚幸甚!在下为六甲之首,邪书生欧阳鸿飞……”他把六甲六丁的姓名都介绍了,然后介绍四路游神,“东路游神蒋义,西路游神万同,南路游神蔡刚,北路游神梁季龙。之后是三官,天官阮信,地官武铭,水官闵森,这两位仙长乃龙虎宫四天尊中的两位,玄武天尊洞华,朱雀天尊洞涵。今日与晓月宫较技,不过是切磋武功,若晓月宫胜了六丁六甲四游神三官,那么本宫至尊玄武、朱雀二位天尊自会出场请教。鉴于多误时,本宫六丁六甲四游神三官,依次各出一位,五招内定胜负,不知晓月宫主人以为如何?” 金总管站起扬声道: “晓月宫主随客便,只是双方点到为止,勿伤了和气。” 双方话不多,说完就开始。 龙虎宫出阵的,是六丁之首紫衣玉女邱云。她缓步走到场中,双手抱拳:“晓月宫哪位出来赐教。” 上官仁见是个面目姣好的女子,心想胜她不难,三两下将她打发了,再往下斗就是了。 他从座上一个腾空,轻轻落在邱云面前。 “上官仁特来领教姑娘高招!” 邱云见是个英俊公子,芳心一动:“原来是上官公子,请!” “小姐请!” 他二人客客气气,相互谦让。 邱云道: “得罪了。” 声落人动,剑光一闪,一招“银龙探爪”,接着“仙人指路”,两招前后一瞬间使出。 上官仁本就轻敌,匆忙间闪避过去,但已被人占了先机。 邱云在己方上座监视下不敢怠慢,取得先机便不再留情,杀着一个接一个,迫得上官仁只有招架之功。 上官莹冰气得粉拳紧握,上官仁是两个堂哥中较弱的一个,头一阵就输给了人,岂不太丢面子? 地焦急地注视着邱云招式,发觉她武功虽高,上官仁只要灵活些,也不至于就输,于是芳心渐渐宽了下来。 上官仁吃对方一逼,先是手忙脚乱,继而怒火上升,便奋力反攻,渐渐扳成平局。 两人一来一往,百招已过。 这时龙虎宫之水官闵森,突然闷喝一声:“紫衣玉女退下!” 邱云连忙跳出圈外,收势行礼。 上官仁也赶紧回礼。 欧阳鸿飞道: “百招已过,不分输赢。” 旋又道: “在下讨教!” 上官彦目注万震坤,使个眼色。 万震坤立即大步走出; 上官莹冰见大表哥出阵,心下略安,几个堂表兄弟中,他的武功仅次于上官杰。 邪书生不把万震坤放在眼中,一把黄铜扇上下飞舞,忽开忽合,尽往对方身上要穴招呼,下手毫不留情。 万震坤使开了四极阴阳断魂剑法,立即针锋相对,奋起进攻。 然而万震坤对四极阴阳断魂剑还未悟透,功力也不如邪书生,五十多招过后,肩胛处被邪书生点了一扇,剑也拿捏不住,当啷坠地。 第三阵由东路游神蒋义出阵。 看得出来,龙虎宫出阵的人都为同等级之首,武功相差自然分明。 金管家怕年青人再抢着上阵,便一跃而出,道: “金浩特来请教!” 蒋义瘦高,像具骨架,长手长脚。 他斜瞟了金浩一眼:“让上官彦出阵,你不是对手!” 金浩大怒,但并不形诸于色,几十年风风雨雨,他经历的不少。武家切忌气浮急躁,所以他压下火气,从容不迫:“主人等金某输了,自会出阵,稍安勿躁。” 蒋义狞笑一声:“既然你存心找死,那就先超度了你!”这是什么话?哪里像是切磋武艺? 金浩冷笑一声:“好大的口气!” 蒋义瘦骨棱棱的长手一伸,以指为爪,当头抓到。 金浩一个“脱袍让位”,正想出手攻击,对方第二招又到,攻他前胸。 金浩不慌不忙,左臂一圈,抓对方手臂。 蒋义忽然收招,变爪为掌,“啪”一声,与金浩二掌相撞。 金浩奋起双掌攻出,蒋义也双掌出迎,存心与他对掌。 金浩心想,要拼内力么?老夫岂怕了你! “啪”又是一声脆响,双方各退一步。 蒋义狞笑一声,两臂飞舞,接连攻出三招。这次他再不对掌,忽爪忽掌忽拳,变幻多端,招数辣狠。 金浩试出对方内力也并不比自己强,更是放心对敌,施展开一套掌法,寸步不让。 五十招过后,双方不分胜负。 可是,就在此时怪事发生了。 好端端的一个金浩,从第五十一招起,忽然慢了下来,非但如此,击出的掌势飘忽无力,脚下也乱了步伐。 晓月宫人看得大惊,不知出了什么事。 紧接着第五十二招,金总管已被蒋义一掌拍在胸上,一个身子倒飞二丈,“扑通”一声重重摔在地上。 这一下变化太过突然,在场人众无不惊得目瞪口呆,连声音也叫不出。 蒋义双手抱拳:“承让承让!”阴笑着,大步回到已方坐下。 早有站在场边的卫士,把金总管抱了回来,放在上官主人脚前。 上官彦急忙一检视,只见金总管双目紧闭,脸色灰白,气息十分微弱。 夏婆婆慌得查看他的双手,只见两只巴掌已呈黑色,这分明是中了毒。 “好毒的贼子!待我老太婆……”话未完,已飞身入场。 “蒋义,你居然在比武中使毒,无耻已极!当着天下英雄的面,丢尽了龙虎宫的睑,你出来!老太婆与你见个高下!” 三宫中的天官阮信,是一个矮胖的老头,他满脸笑意,一摇一晃出了场。 “老婆婆,话不能这么悦,蒋义练有毒掌,哪里是故意使毒了?比武也没规定毒掌不能参加,对不对啊?” 夏婆婆没话可说,恨声道: “好,你们既然下毒手,我老太婆也就不讲客气!” 她立即将右手拐杖往地下一顿,一个身子斜飞,两脚向天官阮信踢去。 这样的招数也真奇特,阮信赶紧一闪,夏婆婆不等双足踢空,早已收回,人未站稳,左掌已出,掌未击实,拐杖已如泰山压顶,当头击到。 天官阮信在闪动中从腰间解下一条九节鞭,一招“仙女拐线”,九节鞭在右肩划了个弧形,鞭头上拴着的绿绸一晃,直戳夏婆婆下颚,这一招又快又狠。 夏婆婆急收拐杖,将身一矬,来个“横扫落叶”,“呼”一声,杖身直击天官双膝。 阮信双脚一踮,纵身跃起,九节鞭一招“青蛇缠树”,去缠夏婆婆头颈。 两人内力深湛,出手快捷,直看得场外人众惊心动魄。 倏忽间二人交手二十多个回合。阮信瞅准机会,九节鞭一下将拐头缠住。 “撒手!”阮信大喝。 “撒手!”夏婆婆同时大喝。原来,阮信早就想来此一手。夏婆婆将计就计,将拐头送了与他。两人想的都是一门心思,转的同样念头。在招术上要战胜对方,只怕在百招以后。 因此,两人都把内力应用到了九成,志在此举奏功。 阮信右臂从上往下猛力一拽。夏婆婆双手持拐,提气往上一抖。两人的兵刃都没有脱手。 九节鞭绷得笔直,像一根细铁棍。他们拼上了内力,凶险无比。 但这样的平衡只保持了半盏茶时间,夏婆婆的拐杖被拽到了地面,“当啷”一声坠地;这结局是众人未料到的,齐部惊呼起来。 夏婆婆面色灰白,一缕血痕从嘴角溢出,她身躯摇晃了几下,未等上官莹冰跃到她跟前,便一下栽倒在地,气绝而亡。 阮信则若无其事,大步回到己方。 上官莹冰抱起夏婆婆尸身,泪如雨下。 万书韵再也坐不住,陡地站起,一撂披风,就欲下场。上官彦阻止了她。今日他非出阵不可。 “哪位天尊出来赐教!” 所有人众齐把目光对准了龙虎宫一边。 说来令人奇怪,这两位天尊年龄不过四十上下,地位却比六十多岁的三官还要高。莫非他的武功,完全在三官之上? 玄武天尊洞华道人慢慢站了起来,众人都以为他要亲自出阵了。 哪知他双手合掌道: “无量寿佛,上官施主,本座有一言相劝,望施主三思。” 上官彦怒火熊熊,道: “龙虎宫到本宫杀人肆虐,老道你……” 洞华道人岔断了他的话:“施主,龙虎宫今日来此较技,这乃有目共睹,本座鉴于上官家四极阴阳断魂剑法乃武林一绝,特提出以龙虎宫绝技‘浑元无极修身功’与施主交换。这‘浑元无极修身功’乃道家最最上乘炼气心法,可说在江湖上无人不晓。施主若肯交换,是两方得益的事,不知施主意下如何?” 这番话惊得观战人众张口结舌,激动兴奋,个个竖直了耳朵,生怕遗漏了每一个字。 “浑元无级修身功”乃武林至宝,百年来久已轰传江湖。有关它的消息,就像海上的巨浪,时起时伏。每当传出此宝又在什么地方出现时,武林黑白两道的高手,个个趋之若鹜,争相寻宝。但热闹至极的喧腾一段时间,又复归风平浪静,据说根本就没有这回事。然而,隔上个十多年,这风浪又要掀起一次。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是武林人心里想的。万一真的有了而被别人得去,岂不是大大失算了么? 不管自己本门功夫如何不凡,可人们都企望能找到一本天下无敌的武功秘籍,练出天下第一的绝技。 所以,寻宝热屡盛不衰。 “浑元无极修身功”已销声匿迹了很长很长时间,只是在一些武林长者的茶桌上偶尔议论议论,然后感叹一番了事。 没想到这本神秘的宝册,今日会从名不见经传的龙虎宫洞华老道口中泄出,而且言之确凿,是在龙虎宫手卫,要拿它来交换晓月宫的天下第一剑法呢! 啊哟!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啊! 是真?是假? 莫慌!且听上官彦怎么回答: “晓月宫剑法从不曾自称天下第一,但敝帚自珍,传下给儿女们防身健体。至于‘浑元无极修身功’乃武林至宝,龙虎宫既已获得,何须交换晓月宫的俗家剑法?龙虎宫不觉得吃了大亏么?” 话声里明显有着讥讽之意。 洞华老道并不生气,道: “上官施主此言差参。四极阴阳断魂剑法原木不为上官家所有,这不过是上官家祖上的鸿运而已。此剑法确实不愧于天下第一剑法的美誉:然而,此剑法由上官施主一家使出来,且未必能做到天下第一,因为施主一家内功平平,即使修得了半甲子功力,也未能将剑法中的精妙之处施出……” 他这一番阔论,再一次使在场人众动容。 上官彦可听不进去,斥道: “老道,休逞口舌之利,剑法在上官彦手中如何,你出来一试便知!” 洞华慢条斯理说道: “上官彦,休要急躁,本座把话说明白之后.再动于不迟。因此,上官家虽有剑法,但只施得出剑法威力的二三成。适才你那两个子侄辈,不也施出了断魂剑了么?又怎么样呢? 不过和龙虎宫的六丁六甲之首交手而已,结果是一和一败。本座以为,这套剑法若是习练了浑元无极修身功之后再行施展,那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剑!上官施主,望尔三思!” 这一番话引起了在场千人的极大兴趣,也煽起了据有这两种珍宝的野心。不过,全场还未爆发出热切的议论,都在等候上官彦的下文,看他如何处置。 上官彦气得抬手一指:“休得花言巧语,你既不把我上官彦放在眼内,何不出来一见高下!” 洞华冷冷道: “本座话已挑明,今日本座与师兄洞涵为何亲自驾临石湖晓月宫?如果仅是为了与晓月宫较技,龙虎宫三官大驾出阵就足矣!就是四位游神率队而来,晓月宫也不是对手!今日龙虎宫出动大批高手,就是要当着天下黑白两道的英雄面前,与你交换断魂剑谱。你若执迷不悟,那就悔之晚矣!” 口气越说越大,话也越说越难听。 在洞华口中,晓月宫不成了无足轻重的二三流武林门户了么? 是可忍孰不可忍? 上官彦怒发冲冠,一声大喝:“出来一搏,以正视听!” 洞华冷声道: “本座不显神技,只怕不能令你心服!” 只见一个身子不动,却慢慢升了起来,就像有一根无形的的绳子,拴在他的后腰上缓缓起吊。 凡练过轻功之人,提起一跃至三四丈不算什么,但像洞华老道那样,慢腾腾升起两丈高的,大家非但没见过,也未听说过。 洞华腾至两丈高后,又缓缓移到场中,慢慢落下,立在上官彦丈外。 这一手,当真惊世骇俗! 在场千余人,顿时欣起一阵喝彩声。 上官彦吃惊了,知道今天遇上了劲敌。 光凭这份轻功,已是先声夺人。 最要紧的是,这场较技已变成夺宝卫宝的生死决斗。 事态已趋严重。 洞华道人刚到场中立定,在喧哗的人声中,突然有个苍老的声音冒了出来,使全场的人部听得清楚清楚。 “喂,我说杂毛老道,你何不把浑元无极修身功秘籍拿出来瞧瞧?以取信天下英雄!” 这话立即得到场中人众的呼应。 “是啊,说了半天,秘籍在哪里啊?” “喂——莫不是骗人的吧?” “既然要和人家换剑法,总不会没有带着吧?快拿出来给大家开开眼!” 一时间,上千人喊的喊、叫的叫,乱作一团。 洞华运起功力,扬声道: “本座决无虚言,只是今日此宝籍尚未到手……” 这话似乎漏了底,一时群情激奋。 “说空话的杂毛老道!” “大言不惭,也不怕天下英雄笑话!” “住口!”洞华一声大喝。 这一喝,直如半空炸起了响雷,内功之精纯,实属惊人。 众人都住了口,全都瞪视着他。 洞华续道: “敢骂本座者,出来说话!” 他顿了顿,续道: “本座既敢提出交换,自然是胸有成竹。浑元无极修身功法的去处,龙虎宫已探查明白。 据有此宝的主人提出一物交换,龙虎宫已拥有此物……” 咦,竟还有如此的曲折! 千余人众竖起了耳朵,无人再喧哗。 “……百余年前,有一圣僧名布袋和尚,坐化于岳林寺内,涅檠前说偈曰:‘弥勒真弥勒,分身千百亿,时时示时人,时人自不识,’世人都以布袋和尚为弥勒佛显化。因此,寺庙都以笑口常开的布袋和尚为弥勒佛塑像。据说,有一富商与布袋和尚有交往,便出重金,以一块上等翡翠请名匠雕制了一座布袋圣僧像。此物号称三绝。美玉难求,一绝。雕工如鬼斧神工,是为二绝。布袋圣僧真品貌,是为三绝。只要以翡翠古佛奉送,就可换回深元无极修身功。只惜古佛失传多年,杳无音信……” 四周千余人众听得如醉如痴,全部把一双眼珠,死死盯住洞华道人。 “……但龙虎宫道行高深,经过一番访察,终于得到翡翠古佛……” 听到这一句,全场哗然,发出惊叹。 “……所以,只要上官庄主以诚相待,交出四极阴阳断魂剑谱,龙虎宫定然以翡翠古佛换回浑元无极修身功,与上官庄主作此公平交易。请问各位,这又有什么可非议的?” “奇怪,修身功不如断魂剑么?”有人喊道。 “非也,各有其好,此中缘由,恕不奉告!” 这又给大家甩下个疑问。 龙虎宫以翡翠古佛换取浑元无极修身功,再以修身功来换断魂剑,这其中必有奥妙,否则,又何苦来哉? 四下里顿时议论纷纷,嘈杂一片。 洞华道人又扬声道: “上官庄主,识时务者为俊杰,速速决定!” 上官彦冷笑一声:“任凭你说些子虚乌有的鬼活,上官家就会献出绝技么?老道,龙虎官枉费心机,你死了这条心吧!” 洞华道人还未答话,先前那个苍老的声音又嚷了起来:“各位同道,这老道信口开河,企图将火引到晓月宫,唆使那些野心勃勃的下三滥,夺取上官家剑法秘籍,以换取子虚乌有的什么浑元无极修身功法。老道此举,在于嫁祸于人,各位千万不要上了龙虎宫的大当!” 这个说法对么? 一些人深有同感。 另一些人则不以为然。 天下事就是如此,有人信就有人不信。 洞华道人无法找到说话的人,冷笑道: “老东西,有本事的出来说话,躲在人堆里算什么人物?” “好杂毛老道,俺老儿自会找你的,休急!” 此时,朱雀天尊洞涵说话了。 “洞华师弟,动手吧!” 洞华道: “上官施主,本座讨教了!” 上官彦长剑一举,挽个剑诀,道: “请!” 洞华道: “施主请,二十招内施主必败!” 此言一出,顿时引起一片喧哗。 二十招内就要胜了天下第一剑,这不是太过张狂了么?! 上官彦斥道: “如此甚好,看剑!” 名家出手,果然不凡。 四极阴阳断魂剑法变化之快,招数之狠,的确无愧天下第一剑法的称号。 “嗖嗖嗖嗖”,寒光闪闪,剑气森森,上官彦瞬间就攻了五招,把洞华老道裹在了剑光内,再也脱不出身。 有人大笑了:“好一个吹法螺的老道!” 有人讥讽道: “龙虎宫的天尊,竟是这么个三脚猫把式么?” 千余人众喝彩的喝彩,咒骂的咒骂。哗笑的哗笑,一片喧闹,直冲云霄。 突然,洞华道人大吼一声:“第十招!” 喊声一停,场中剑光顿敛。 只见洞华道人手中已多了把剑,而上官彦手巾的剑却没有了。 洞华接着将剑朝空中一举,“呛啷啷”几声跪响,那支寒光闪闪的长剑,竟然从剑尖上一寸寸地断到剑根,最后只剩一个空把手。 这份内功,确已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方。 千余人顿时惊呆了,纷乱的场上鸦雀无声,就像人都走光了一样。 上官彦完全被一种羞愧之心给麻木了,练剑数十年,号称天下第一剑,竟然败得如此之惨,如此之狼狈! 一共不过走了十招!当着如此多武林人的面,叫他把一张老脸往哪儿搁!一条血性汉子怎能忍受这奇耻大辱!祖宗荫庇传下来的盛名,竟毁之于一旦!天下第一剑可以休矣! 上官彦再不会想到别的。他于悲愤之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死! 他举起了右手,一咬牙,朝天灵盖上拍去…… 第十一回 含冤蒙垢 上官彦举起右掌的同时,场中已飞落了两人。 一人是风魔剑客墨奇。 一人是达娜救过命的新朋友邢天波。 上官莹冰、万书韵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尖叫,其他亲人朋友只是一声惊呼。 出尘居士、蓑衣客、南少林寺监寺灵悟大师则落后—了一步。 墨奇和邢天波几乎同时到了上官彦面前。 不对,应该说是墨奇先到半步。 他以凌空点穴,点了上官彦的肩井穴,那蓄满了功力的右掌,才没有击到他自己的天灵盖上。落后半步的邢天波灵机一动,取掌一措,直向洞华道人击去。洞华道人大喝一声: “找死!” 道袍一挥,打出一股无声无息的罡风。 “轰”一声,尘灰大起。 极为奇妙的是,洞华道人踉踉跄跄向前走了三步,而邢天波却“噔噔噔”退后了五步。 洞华脸色大变,似乎受到了惊骇。然而,这仅仅是一瞬间的事。而这一瞬间内,同时又发生了别的事。 练武场相对三十丈开外的晓月宫,突然浓烟滚滚、呼声大哗。 千百双注向比武地的眼睛,也突然转向了火神肆虐的地方。 又是一个惊人的意外事件! “剑谱要被火烧掉啦!快去救火呀!”有人运起功力大呼。 这句话像钉子一样,钉进了千余人的心里,特别是剑谱二字。 忽然,像一阵海潮,人群齐朝晓月宫奔去,人们各自施展轻功,要尽快地赶到现场。 他们都是去救火的吗? 不!有的不是救火,而是趁火打劫! 人像潮水似地向前流去,从上官彦、墨奇、邢天波、出尘居士、上官莹冰等等身旁拥过去,把他们挟裹其中,动弹不得,出进不得。 片刻间等人散尽后,这些人才聚集到了一起。 上官莹冰、万书韵母女俩抱着上官彦痛哭,全然顾不得那即将被大火吞没了的家。 孟老儿跺脚跳道: “女的都在这儿,男的快救火去呀!” 这一喊,众人总算清醒,纷纷向火场冲去,参加到家丁救火的行使中。 然后他们看到的是不少武林人从还未燃火的房里跳进跳出,他们竟是在寻找剑谱! 就是熊熊燃烧的房间里,也有人冒死在里面搜索。 有的人被浓烟呛昏,葬身火海。 有的人焦头烂额,总算逃出了一条性命。 这般的混乱、这般的疯狂,没有一个人能止住他们,除非你把他们就地杀死! 正直的参加救火的人愤怒了,他们呼喝着、咒骂着,有的甚至拔刀相向,互相砍杀。 一边是飞腾的火焰。 一边是疯狂的混乱。 火吞噬了百十间房屋,终于显得疲惫了、满足了,渐渐地小了下来,终于熄灭了。 没有人知道都烧毁了些什么东西。 没有人知道被抢走了多少东西。 也没有人知道究竟死了多少人。: 当一切安静下来时,晓月宫只剩下一堆烧焦了的灰烬和黑炭。 晓月宫场院里的马厩,因为离住房甚远,全部保留下来。 原来给马夫、园丁、仆役住的两排平房,自然也完好无损。 于是,有一排房间,成了主人的休歇处。 上官彦静静地睡在一间屋里。 上官莹冰、万书韵则在另一间屋中,她们和达娜、卓瑛母女、林雅妹在一起。 徐宛珠则为受了毒伤的金管家治病。 南少林寺的大师和几位武林朋友则在另一间屋里。 其余人都分配了宿处,在灭火的奔忙后各自运功歇息。上官家的子侄,在混乱中全给人杀死。 大火初灭时,上官莹冰向墨奇、邢天波行了大礼,以谢救父之恩。 她亲眼看到二人跃到场中,一人救父一人退敌。 大家匆匆地吃了晚饭,主人精神未复,也不便交谈。 每个人心中都塞着一大把疑问。 每个人都有许多话要说。 但是,还不是说的时候。这就有机会多想一想,八月二十日的今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有这种结果。 当晚,就在这凄凉无比的夜里,众人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早,上官莹冰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探望爹爹。 正好,邢天波也从屋里出来。 “小姐,上官前辈好些了么?” “多谢恩人过问,爹爹本不是懦弱之人,今日……” 正说着,墨奇从当头的一间屋里出来,正往中间爹爹庄的那间房前走,果然,他在门前停下了。想不到此人对爹爹如此关怀,昨日要不是他,爹爹不就…… 上官莹冰眼里又充满了泪花,忙向邢天波点点头,向墨奇走去。 “老前辈,老前辈……” 上官莹冰道: “有事么,墨大侠?” “看望前辈,并无其他事的。” “多谢大侠关心……” “小姐,就称在下墨奇吧。” “这……好吧,等我叫起爹爹。” 她喊了几声,无人答应。 敲了敲门,依然无人理睬。 咦,练武人岂有这么不惊醒的? 墨奇也奇怪了:“姑娘,把门推开,莫不是前辈……” 邢天波也走了过来:“出了什么事?” 上官莹冰芳心一急,运功于掌,“哗啦”一声震断了门栓,推开门就往里冲。 上官彦好端端地仰面躺着,被子也整整齐齐盖住下全身,只露出一颗染霜的头,头侧向窗,瞧不清面目。 “爹!”上官莹冰觉得不妙,门震开也不会醒,这太过于反常。 她冲到床边,探头一看,一声尖叫冲口而出! 墨奇、邢天波忙赶到床边,齐声问:“怎么啦,小姐……” 然而不需要多问了,被盖已被上官小姐揭开,只见上官彦的胸口上,一柄短刃插至刀柄,血染红了前胸、染红了被褥。 “呀,爹爹呀!……”上官莹冰哀惋的哭喊,像一柄软刀子插进了墨奇的心。 他不由喃喃出声:“上官前辈,你老不该轻生呀……” 上官莹冰悲痛欲绝,但也听见了墨奇的话,她还感觉到邢天波站到了她身侧,在探查爹爹伤势。 “咦,小姐,快看!”邢天波叫了起来。 上官莹冰跪在床前,头伏在床沿,听见他的叫声,便强忍悲痛站起,只见邢天波满脸惊疑,正往床上瞧。 “小姐,喏,上官前辈的右手……” 右手怎么了? 邢天波绕到窗前,又道: “咦,窗户未插上!”说着推开了窗。 亮光射进了小屋,照明了床。 上官莹冰探头到爹爹右手处,只见靠床沿写着血红的字:“墨奇杀我索剑谱。” 谱字只写了言字旁,来不及写完就咽了气。上官莹冰一阵晕眩,又努力看了一遍,没错,爹爹死前凭着一口气,写出了杀害他的真凶,就是这个救他于自杀的奸徒! 墨奇也看清了床上的宇。 他犹如当头受到一棒,一时惊骇莫名。他想分辨、想叫喊、想…… 但他一句话也没说: 他说不出! 脑子里一片空白,他只是痴痴地站着。 被上官莹冰的哭喊声惊动了的人们,纷纷从所住屋里跑来。 上官莹冰一咬银牙,圆睁秀目,狠狠瞪着墨奇,一声愤怒至极的叫喊,她一掌击了过去,正正打在墨奇的胸口上。 墨奇没有躲闪,也忘了躲闪。 一声闷哼,墨奇喷出了一口鲜血,身子有如一件被抛出的物品,一下子跌到了门口,把正在进门的万书韵、达娜吓了一跳。 上官莹冰没有带兵刃,她迅即转身,从爹爹胸口上拔出利刃,朝墨奇猛扑过去。 万书韵不知何事,见女儿转身就拿起了刀要杀人,急忙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问道: “冰儿,怎么回事!” 冰儿早已失去理智,嘴里喊叫着:“报仇,报仇!报仇!” 在上官莹冰冲过去,未被母亲挡住的刹那,邢天波也下了手。 他趁上官莹冰扑过去时,打出了一掌。 跌倒在门边的墨奇,被上官莹冰这一掌打清醒了。他立即看到邢天波对他下手,于是连忙运起神功,挥出一掌。 没有两掌罡风相撞的轰然声,一种奇异的吸力突然攫住了墨奇的前胸,感到一个身子要往前滚,同时一口气竟然喘不过来。 大惊之下,他拼命提起了全部真力,才感到胸口一松,身子不再前移,一口气也喘了出来。他不失时机地往门外一滚,再朝人缝中一钻,出了房门。 孟老儿正站在门边不远,二话不说,一把拽起墨奇,正要询问发生了何事,却见万书韵、达娜等挤了出来,一见墨奇,就大声叫了出来:“抓住凶手!抓住凶手!” 墨奇脸如死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孟老儿见大事不妙,伸指一戳,点了墨奇晕穴,把他背起来就跑。 “抓住凶手!” “抓住那老小子!” “抓呀抓……” 疯狂的吼声,痛恨至极的詈骂,搅成了一片。 孟老儿施展出轻功,用尽了吃奶的力气,借着满园未波及的树木花草、亭阁楼台,绕着弯儿、转着圈圈,总算逃出了围墙,消失在湖边茂密的树林里。 离石湖几里的一片树林里,幽暗隐蔽,除了枝头上飞来跃去的鸟儿,就只有两个人。 墨奇背靠树干坐着,孟老儿与他面对面。 他们刚刚摆脱险境,坐下喘一口气。 穴道刚解开,墨奇身体疲软,闭目静坐。 “喂,小老弟,是怎么回事儿?” “他们说在下杀了上官彦前辈。” “啊哟,有这等事?” “不错。老丈,你不该救在下的。” “为什么?” “我是凶手。” “胡说八道!小老弟,你决不会杀上官彦,快把事情真相告诉俺老儿。” 墨奇睁开了眼:“老丈不信?” “不信。” “可这是上官前辈说的。” “死人会说话?” “用指蘸血写的。” “啊,这就奇了,他怎么死的?” “上官前辈胸口插进了短刀。在下想不明白,他为何要自戕,自戕了又要把罪过栽在我身上,这又为了什么?” “谁告诉你,他是自戕的?” “这……” “小老弟,你已负内伤,谁干的?” “上官小姐给了一掌,那位邢大侠又补丁一掌。后一掌虽被我运功抵御,但伤后妄动真力,致使伤势更重,不过,伤势再重也没有心事重,在下……” “小老弟,你现在不能说话,快快运功调息,俺助你疗伤。” 墨奇心中十分感动,这老儿虽然有时疯疯颠颠,然而心中却明亮无比。他就不相信自己是杀人凶手,为什么上官莹冰就那么相信?其他人也跟着相信? 一股暖意在心底缓缓升起,他觉得孟老儿和师傅、父母一样亲。 “不,老丈,在下自己疗伤,不必相助。” “好吧好吧,那就快些。” 墨奇强自按下心中的烦乱,静坐调息,渐渐进入物我两忘之境。突然,灵台穴有一股大力泉水般涌入,汇同他体力丹田涌起之气,流向四肢百骸。 一个时辰后,功德圆满,睁开双目,孟老儿也在入定之中,头上升腾起一团白雾。 他不禁叹了口气,孟老儿为助他疗伤,耗去了不少功力,这份恩情不知要怎样报答才好。 他平日一向不接受别人的帮助,若别人对他有点滴之惠,他必涌泉相报。 对孟老儿,他欠下了一份深厚的情。 伤势在孟老儿相助下总算好了,要不然,没有个十天半月就难以恢复。 他感到精力充沛,内力比原先又有了增强,意志又回到了他身上。 他开始回顾早上发生的事,哪怕一点细枝末节也不放过。 孟老儿练功完毕,见他低头沉思,便道: “小老弟,好了么?” 墨奇纳头便拜:“多谢前辈救命治伤之恩,晚辈……” “哎呀,小老弟,你这是干什么?什么前辈晚辈的难听死了,那些恩呀、德呀更是烦人,快说正经事要紧!” 墨奇只好照办。 听完经过,孟老儿不说话了。 片刻,他道: “凶手并不高明,把戏一戳就穿,上官小妞儿心火上升,糊里糊涂,你也站在那里发呆,你想想,疯子遇上了傻子,会有个什么好结果来?” 墨奇道: “事情太过意外,我当时没了主意,想不出上官前辈为何要写这样的话。” “你就相信他是自戕?” “以上官前辈的武功,谁又能轻易杀他?再说我们都住在那一排房子,只要一有动静,焉能不知?” “也许上官彦中了迷魂药呢?” “谁能接近窗口而不被上官前辈发觉呢?” “龙虎宫的高手也做不到?” “唔,这倒是。” “还有相熟的人不可以去见他么?” “夜半三更?” “谁说夜半三更?天黑时……” “天黑时,上官前辈屋中进进出出……” “天晓得谁又是最后去看望他的人?” 墨奇叹了口气。 孟老儿问:“你打算怎么办?” “查访真凶,找出……” “龙虎宫的事呢?” “不是一样的么?凶手定是龙虎宫人无疑,他们在雁荡时就冒我的名诱使林门主、卓帮主他们上当。” “好,此事暂且搁下。我问你,昨日洞华道人那番话,你信不信?” “以翡翠古佛换来浑元无极修身功,再以修身功换四极阴阳断魂剑谱,这话难以使人相信。修身功乃道家最上乘内功心诀,有了它,又何必要换剑谱?此其一。另外,这些至宝一般人决不公开谈论,洞华老道何以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大肆宣扬?此其二。” “俺老儿以为,洞华杂毛老道的这番话,一在宣扬龙虎宫之威,二在夺取剑谱。这边他们在比武,暗中又有一拨人寻找剑谱,寻找不到便放了火,你难道嗅不出,火中有猛火油的味道。他们劫掠了辛加陀罗的商船,商船不是载运有猛火油么?这把火一放,上宫家势必要去抢救剑谱和宝物,他们就可趁机抢夺。而场上千余人也来浑水摸鱼,正是他们的计划,试想,剑谱一旦失去,有谁知道被何人所得?但是,上官一家并未去抢救剑谱,因而龙虎宫人也不知道剑谱藏在何处,故而晚间又来逼审上官彦,上官彦咬牙不肯说出秘藏地点,他们就一刀结果了他……” 墨奇不作声,想了一阵又道: “事情的真面目,日后自会清楚。当务之急,是查找龙虎宫巢穴。” “就凭你我去挑龙虎宫么?” “只好如此了。” “小老弟,洞华一伙杂毛当真有两下子,不可轻敌呢!恐怕还是和上官一家、达娜一伙联手才行。” “我已成了他们眼中的仇人,还能联手?” “无妨,待俺老儿找他们说去!” “不!前辈,在下有自己的原因要找龙虎宫。有没有人联手,在下都要前往。不如在下与前辈分手,前辈去找他们,我们分头查清真相,抓到凶手,那时再……” “嘿,想扔开俺老儿不管?” “前辈,这……” “俺老儿跟你在一起,包你吃不了亏!” “这……” “还有个人,俺老儿看走眼了。” “谁?” “邢天波。” “怎么说?” “他的武功高得吓人,至少,不比你差。” 墨奇点头,把邢天波出掌攻他时感受到的吸力说了。 孟老儿一拍大腿:“你去救上官彦时,他小子给下洞华一掌。对掌后两股真力不是把两人同时震退几步,洞华老杂毛往前冲了几步,这小子后退了几步,当时俺就觉得有些奇怪,现在看来却是一种功夫!此人深藏不露,也不知其来历。” 墨奇道: “此人也是侠义道中人,未来破龙虎宫,他也不可少呢!” “走吧走吧,到城里找东西吃去,俺老儿肚子早擂鼓啦!” 第十二回 勇救伊人 酒足饭饱,孟老儿赶着车,和墨奇离开了苏州,墨奇躺在车里,犹自想着上官彦之死。 他觉得心口像针扎一样疼痛。达娜、卓瑛、林雅妹,堪称美女。三女中以达娜为最。但是,他没有搁在心里。唯独见了上官莹冰之后,他却时时会想起她。达娜与之相较,就如桃李,各有千秋。他偏偏就对冷若冰霜的上官莹冰难舍。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自己也想不明白。 踏入江湖几载,会过不少武林名媛,其巾不乏向他频送秋波的名门淑女。但他一心要完成祖上的遗愿,从没心思去惜花恋花。可是,偏偏遇到了上官莹冰。她对他没有一句好话。 第一次说话,她就给了他“无赖”的雅号,使他如坠冰窖。 昨日石湖畔较技,他及时制止了上官彦自戕。总算扭转了她对他的看法。 然而,好景不长,才过了一夜,他就成了她的杀父仇人。天!这真是从何说起哪! 她不该这么冲动,不该不问个清楚就对他下手。 他要不是练的佛门莲花心意功,在她掌触胸时,心动意动,意动气动,罡气自行护身,早就见阎王去了。这未免死得太冤! 她打他一掌,伤害的不是他的身体,而是他的心。人没有一掌震死,可心却震碎了。 他不怨她别的,只恨她为什么不相信他。既然连一丝儿信任也没有,还能说得上其他? 孟老儿的歪诗只怕永远无望,他这个月下老人当不成了。以后,他对她该怎么办?他要找龙虎宫,她也要找龙虎宫。他们总有碰面的一天。 他可以不计较她的误解,而她却饶不了他,把他当成杀父仇人,不杀他岂能报父仇? 他该怎么办? 马车颠簸着、摇晃着,心力交瘁使他慢慢睡着了。 天黑,池们到了一个小镇。孟老儿快快活活把他叫醒,到一家小旅舍投宿。 饭后,墨奇问:“前辈,去何方?” 孟老儿道: “关外!” “什么?到关外?” “你小子闯了祸,不就只好远远逃走么!” “前辈,在下不打算逃那么远。” “和你说着玩的,俺老儿带你去见一个人。” “什么人?” “这个嘛,隔墙有耳,不说为妙。明日在路上告诉你,如何?” “这……” “睡觉睡觉,俺老儿困了。” 片刻,他就打着呼噜梦周公去了。墨奇无法,又辗转难眠,难受已极。忽然,他听见有人来到窗前。这人的轻功已达一流,定是高手无疑。 “姓墨的,出来说话。”嗓门难听,又有些熟悉。 他立即起身,运起神功,大大方方走去开门。 小院里站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不错,是两个熟人。追命童子欧阳吉、呆和尚慧聪。 “二位,有事么?” “孟老儿呢?叫他出来!”欧阳吉道。 “嘻嘻,小娃儿,叫俺老儿干什么?”孟老头出来了。 “走,外面说去。” “好!”墨奇答应。 “唉,深更半夜的吵瞌睡,真煞风景!”孟老儿叽哩咕噜。 欧阳吉径自走在头里,呆和尚跟在后面,墨奇、孟老儿则在最后。 四人默默走着,片刻到了镇外。欧阳吉站定了。 “你杀了上官前辈,我二人捉拿你们归案。”欧阳吉冷冷地说。 “在下为何要害上官前辈?” “为了剑谱。” “在下得到了么?” “没有。所以你就下毒手。” “在下重申:上官前辈不是我害的。” 呆和尚道: “他们都说是你干的,俺觉得有点不像。可大姐说,是你干的。” “在下没有理由杀害上官前辈。” “有无理由,你去对上官一家作个交待吧。”欧阳吉道。 墨奇道: “好,我跟你们去!” 孟老儿叫道: “哎哟,使不得使不得,上官母女迷了心智,糊里糊涂,去了也说不清。” 欧阳吉冷笑道: “上官前辈的血字在床沿上,赖得掉么?” 墨奇道: “是上官前辈的笔迹么?别人就不能捏着老人家的手写么?” 欧阳吉二愣,旋又道: “你去和上官夫人说,走吧,莫非要我们动手不成?” 孟老儿道: “他杀了人,为何不逃走?” “因为他想不到上官前辈临终前留下血字!” 墨奇道: “此事最终将水落石出,现时在下要寻找龙虎宫巢穴,暂不能随你去见小姐。” “好说不听,只好动武了。” 墨奇想了想,道: “好,为了不和朋友伤和气,在下跟你走!” 孟老儿急得跺脚:“糊涂小子,去了你还能脱身么?” 墨奇道: “前辈,在下光明磊落,堂堂正正,去见上官小姐又有何妨?” 他问:“怎么个走法?骑马还是步行?” 欧阳吉道: “此镇离苏州百十里,施展轻功个把时辰便到。” “前头带路,走!” 欧阳吉道: “大师傅,你押后。” 三个随即纵身而去。 孟老儿叹息道: “这孩子,唉,真麻烦!” 墨奇随欧阳吉、呆和尚赶到晓月宫,天还未亮,进入园中,只见演武场上站着不少的人。 欧阳吉“咦”了一声:“出了什么事?”话声未落,就听见场上有人冷笑。 “万书韵,今日不交出剑谱,一个不留!” 上官夫人恨声道: “洞华老道,剑谱你休想到手,今日我母女宁愿一死!” 洞华道: “听着,万书韵,你莫自不量力。本座乃龙虎宫四天尊座下、五方散仙之北方散仙悟通是也。前日与尔等较技时,受天尊命打他老人家旗号。为的是让天下人知道龙虎宫的尊长。 你想想,上官彦还不是本座对手,还妄想与天尊相抗么?今日再一次奉劝,识时务者为俊杰,速速交出剑谱,可饶你母女不死,要不然,先让你母女受尽酷刑,再受辱而死,听清了么?” 墨奇等三人一震,上官母女已被擒了? 万书韵咬牙切齿:“我好恨!” 上官莹冰骂道: “总有一天,我要踏平龙虎宫,把你们这伙强盗斩尽杀绝!” 邪书生欧阳鸿飞笑道: “小妞儿,你发什么狠?眼下你母女二人和这两头大狗熊,哦,还有小丫头,已经落在大爷们手里,大爷们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你只有忍受的份儿,又何必冥顽如此呢?快说出剑谱秘藏地点,饶你们不死!” 墨奇轻声问:“其他人呢?” 欧阳吉道: “分散追你去了。” 墨奇道: “赶快设法救人。” 欧阳吉道: “人在他们手中,我们一动手,她娘俩还有命么?” 墨奇心急如焚,道: “这样吧,我出其不意缠住他们,你和大和尚乘乱救人,如何?” “你是诚心的么?” “咦,说这种话何益?不诚心我能来么?” 大和尚道: “俺冲过去吧!” 墨奇道: “对方人多,硬冲太危险。记住,人一乱你们就救人!” 话一完,他人已跃出。 他们三人离龙虎宫的贼众有二十多丈,墨奇以柳絮功一跃十五六丈,蹿到了一株树后。 欧阳吉大为佩服:“好俊的轻功!” 他俩一跃十丈,不敢靠得太近。落地后悄悄接近贼众,距离六七丈时,两人上了一棵树。 墨奇看准他们已到,便轻轻一跃上了树梢。居高临下,把场中情行瞧得清清楚楚。 上官母女和熊兵、袁虎、杏儿被吊在一株大树上,围着五人的,起码有二十多人。六丁六甲三官和四个游神,还有四功曹也来了,加上两个散仙,这么多高手麋集,人救得出来么? 就凭自己和欧阳吉、大和尚三人,能是人家的对手么?这样冒冒失失冲过去,非但救不了人,只怕大家都要横尸当场。 此刻,只听悟通老道说道: “既然你们不知趣,就只好让你们尝尝玄阴搜脉的滋味了。告诉你,万书韵,这滋味比分筋挫骨还要难受。一经点穴,全身就会订痒疼痛,有如万蚁啮心。你母女俩都是美人坯子,本座实不忍心辣手摧花呢,但为了剑谱,只好如此了。”他说完,停了停,看看有无反应。 墨奇轻轻抓下了一把叶子,他只能冒险一试了。叶子抓在手中,他一动真力,“嗖”一声向左方撒去。与此同时,他施展旋风掠影朝树下吊人的地方掠去。 那一把叶片“呼”一声,带着巨大的劲力,把围在树下的贼人,惊得全都扭过头去。 墨奇需要,仅仅就是这么一点。 他像一只夜翔的野鸟,无声无息展开了翅膀,眨眼就翔到了树下,人未落地,软剑已出,五根绳索被他他砍断,人也掉了下来。 他没有停留,软剑往腰间一扣,一边一个提起上官母女,一下子跃到了七丈外的树下,当真是快如鬼魅。 万书韵何等老练,急道: “中脘,气海!” 不假思索,墨奇挥手一拂,万书韵穴道一解,立即跳了起来。 但贼人何等身手,已有几人追到。 “快走!”墨奇手朝园外一指。 不等答话,他已扑向跃过来的贼人。 那边欧阳吉、大和尚见墨奇已动了手,立即双双扑向挤在一起的贼人。 这样一来,贼人喊的喊叫的叫,纷纷取出兵刀,乱成一团。与墨奇交手的,是四路游神。 为了让上官母女逃走,他竭尽全力缠住四大高手,不与他们硬拼硬扪,依仗着旋风掠影的高超身法,把试图追赶上官母女的游神,一个个挡了回去。 四游神喝斥连声,一个个被他撩起了怒火,俱都施出全力,妄想把他一举毙于掌下。但墨奇身法太快,把他们气得七孔生烟。 十几个回合过去,墨奇偷眼再看上官母女,她们已经不见,总算让他放下了一颗心,在凶猛地攻出几剑后,又朝大和尚、欧阳吉那边蹿。 大和尚解下了胸前的骷髅,解开搭扣,抡起一舞,骷髅头的眼孔鼻孔立即发出一阵“呜呜嗡嗡”的怪声。这条铜骷髅,施展起来就像一条极粗的九节鞭,真是厉害非常。 围攻他的六甲,一个也不敢近身。在他不远,欧阳吉与六丁战在一处。 因为人多,三官和二散仙插不上手。 墨奇掠到六甲跟前,软剑一招连挑二人,传音入密给大和尚:“快走!上官母女已救出,去保护她们!” 大和尚功力深厚,抡起骷髅扫开一条路,立即腾起三丈躲进树丛,再从树丛里往前掠。 大和尚已走,墨奇又掠向欧阳吉,欧阳吉也立即遁逃。 墨奇把六丁挡得一挡,欧阳吉便没了影儿。但是,二散仙、三官已找上了他。 如果和他们相斗,他休想再活着离开这里。于是他借着树木亭阁作掩护,东躲西藏。 经过一个多时辰的奔波,再加上他把旋风掠影身法施展到了终极,功力消耗之大,使他已经感到力不从心。 幸而六丁六甲四功曹分头去追赶欧阳吉、大和尚和上官母女,场子上只有这五人在追踪他。 偌大个花园,草木又多,想捉到他又谈何容易? 他本可以走掉的,但熊兵、袁虎、杏儿还未救出。此时,他伏在草丛中不动。 二散仙、三官嘴里咒骂着,分头乱找。 墨奇在地上施展壁虎功,像一条大壁虎,慢慢往袁虎、熊兵那儿爬去,离他们两丈远停下,以传音入密问袁虎:“你被点何穴?切勿说话,在下过来与你解穴。”袁虎大喜,果然不出声。 墨奇迅速爬到他跟前,替他解了穴,附耳道: “你去替熊兵、杏儿解穴,然后等我将贼人引出墙外,你们赶紧逃走。贼人太多,千万不可硬碰!” 袁虎问:“你是谁?” “墨奇。” “什么?你……” “嘘——” 墨奇一跃而起,向墙外掠去: 三官二散仙发现了他,如风驰电掣般追了过来。 墨奇为了引开三官二散仙,围着石湖边飞窜,足足过了一盏茶时分,他才往空旷处逃走。 此刻,他的功力只剩下了一半。 三官二散仙穷追不舍,渐渐拉近了距离。 他只有一条路可走,就是躲到愣伽山上。 此时,天空已泛白,一线曙光已从山上露了出来,他虽然已上了山,但却躲不开五人的视线:他们之间,不过差了十来丈距离。既然脱不了身,不如一拼到底。 他抬头仰望,尽是悬崖峭壁,能逃到哪里去?他索性站下了。 三官二散仙微微喘气,得意地盯着他,就像看一只落入陷阱的野物。 悟通道: “墨奇,不逃了么?” 南方散仙悟明笑道: “以卵击石,悲乎?” 墨奇一笑:“为了救人,所以领着你们兜圈,你们以为我在逃走么?错了!” 水官闵森道: “本座水官,在龙虎宫专司解厄差事,大剑客,你如今面临绝境,需要本座与你排忧解危么?” 武铭道: “本座地官,在宫中专司赦罪职司,你若归降龙虎宫,本座便免你大罪!” 阮信道: “本座天官,专司赐福之职,龙虎宫众多属下,该升该奖,均由本座呈报天尊。只要你一心归降,本座自会论功行赏。” 悟通笑道: “听见了么?龙虎宫三官在此,实属你有福气。本座位居散仙,地位极高,仅次于四天尊,在宫中充任护法之职。只要你设法将上官家剑谱骗出,本座保举你在龙虎宫担任要职。 瞧你年纪轻轻,死了不可惜么?” 墨奇巴望他们多说些话,以延挨时候恢复功力,便道: “真的么?授我何职?” 悟明道: “当今武林,技艺无有超过四天尊者,龙虎宫今后在武林中的地位举足轻重,这大好的前程,你难道不心动么?” 墨奇道: “四天尊有何绝技?” 悟通道: “苍龙天尊洞虚祖师,一手五毒寒热掌绝技,无人能敌!白虎天尊洞天祖师……” 悟明道: “师弟,只说一位就够了。” 墨奇听了,心中大骇: 他听师傅说过,什么是五毒寒热掌。 此掌打出时,先是一股彻骨的寒气,后即变成炙人的热气。这实际上是寒毒引起人如发病一般,体内如火焚,中掌后无药可救。是邪门功夫中极厉害的一种会此掌的人,不过一两个。 这洞虚乃出家人,怎么也会这种歹毒功夫?真叫人想不透。 他表面不露声色,道: “五毒寒热掌也并非天下无敌!” 悟通脸色一变:“小子,你真要找死?” 墨奇喝道: “你们这群瞎了眼的东西,也不看看风魔剑客何许人,怎会与尔等这般蝇营狗苟、行同狗彘、寡廉鲜耻、见刊忘义之徒同流合污?你们当真以为我怕了你龙虎宫?龙虎宫究在何处,敢说出来么?谅你们不敢!” “啊哟,骂得痛快,说得好极,哈哈哈,俺老儿心里听着痛快!” 众人闻声寻去,只见三官站立的头上,孟老儿正坐在一枝横杈上,笑嘻嘻地瞧着他们。 墨奇精神大振,有孟老儿帮手,是足可与之一博。 三官气得脸都红了。 阮信一个腾身,双掌往孟老儿身上招呼。但孟老儿灵如猿猴,只见他在杈上往后一倒滚,人已无踪,也不知藏到哪儿去了。 墨奇再不等待,软剑忽地,直向悟明、悟通身上招呼。悟明、悟通急往两边一闪,从背上扯出铁拂尘,“刷刷”两声,直朝墨奇甩来。墨奇沉肩缩肘,立即一招“灵蛇出洞”,直点悟明心窝。悟明反手一拂尘,直缠他手腕。悟通的拂尘却往他腰眼上甩来。两把拂尘不仅疾如电光石火,带出的内劲也凶猛无比。 墨奇不让软剑被对方缠住,以免在自己内力不足的不利情形下拼比内功,一只软剑有如灵蛇,上下盘旋飞舞,给对方造成了极大的威肋。但是,他若想在百十招内取胜,那也是万万不可能的事。 那一边三官在追寻孟老儿,这里石多树多,孟老儿比猿猴还要狡诈,跳来蹦去,让你瞧得见就是抓不着。 忽然,他边跑边叫:“小老弟,再斗一盏茶的功夫,他们就赶得到了,追魂童子、大和尚、蓑衣客、南少林寺监寺灵悟禅师、出尘居士,唉哟哟,一大帮子人都来了。龙虎宫那些什么丁呀甲呀的,已经捉住了好几个。只怪他们人太分散,寡不敌众。有的还挨了上官夫人的金燕子,嘿嘿,那金燕子才叫厉害呢,那个什么邪书生的臂膀,被金燕子弄得个血肉模糊、一塌糊涂,俺老儿看着恶心……” 他说了这么一大篇的话,人已挪动了不下十处地方。 二散仙和三官听了,心中大惊。 昨夜人太分散,各追一方,竟吃了这么大的亏! 悟明朝悟通喝道: “把这小子摆平!” 两人陡地将功力提到九成,拂尘虚晃一下,猛地同时击出一掌。 墨奇功力只恢复到七成,与两人交手早处于下风,这时突然遭到掌风袭击,已来不及躲闪,只得拼命推出左掌,以硬对硬。 “砰”一声大震,树上叶落纷纷,墨奇被震倒在地,连吐两口鲜血。 二散仙也没尽占了便宜去,两人连退三步,也各自吐出一口鲜血。 悟明、悟通万想不到风魔剑客竟然如此厉害,心虚之下又挂念着六丁六甲,二人心意相通,强自压下胸中的翻腾,同时喝声:“快走!”便向山下跃去。 三官在追逐中以为孟老儿不堪一击,便丧失了警惕之心。天官阮信刚跃上一块山崖,人未立定,便被突然从岩缝中站起来的孟老儿打了一掌。这一掌将他震下山崖,吐了口血。 地官水官大惊,正待向孟老儿扑去,却听二散仙叫走,便急忙把天官扶起,朝山下蹿去。 就这样,他们脊背上还挨了孟老头打出的小石子,痛得两人龇牙咧嘴,慌不择路,逃之天天。 孟老儿嘻嘻笑了一阵,过来看墨奇。墨奇精疲力尽,正打坐运功。 孟老儿摇摇头,离他丈外坐下,替他护法。二仙三官,竟被自己乱说一通唬住了,还能不好笑? 他想想又笑起来,笑得十分开心。 第十三回 洞中冥怪 墨奇醒来时,孟老儿正呆呆望着他。 “多谢前辈相救……” “又来了又来了,伤好些么?” “不妨事,前辈怎么找到这里来?” “你走后俺老儿不放心,跟着就来了。你们在晓月宫的园子里追迷藏,俺老儿就躲在一边看热闹,后来你小老弟玩到山上来了,俺老儿山就跟着上来了。” 墨奇叹口气:“前辈,在下还得回晓月宫,去见上官夫人母女。” “啊哟,老天爷,你惹的麻烦还不够?” “不去不成啊,杀人之罪……” “得了得了,你反正没杀上官老儿,这事以后再说吧。刚才你都听见啦,龙虎宫的天尊一个都未露面呢!那苍龙天尊的绝技是什么?” “五毒寒热掌。” “你知道这玩艺儿么?” “听恩师说过。” “对付得了么?” “在下内功还未练到十成火候,任督两脉未通,只怕对付不了。” “那怎么办?” “这……” “总不能等你练到十成,攻破任督二脉再去龙虎宫算帐吧?” “不能。在下少则三年,多则五年,才可以打通三焦经脉,内功达上乘之境。” “你知道四天尊是什么人么?” “不知。” “俺老儿原先看着那个北方散仙悟通,就不像什么天尊,果然,是冒牌的。俺早就怀疑,从什么地方钻出来四个杂毛老道自称天尊,能把一些牛鬼蛇神统驭在座下?想来想去,只有四个人能做到。那就是名扬西北地区的大漠四凶,很可能就是他们跑到中原来,抓顶神仙帽子带着,可不,今日居然得到了证实。四凶之首王庆峰,就练成了五毒寒热掌。小老弟,这四凶潜来中原,恐已不止一年,俺老儿是近年来才发觉的,只是不知道是四凶罢了。真要是这四凶在作祟,小老弟,你可不是对手!” 墨奇道: “在下只能尽力而为。” “俺老儿带你去关外吧。” “怎么又提关外?” “见一个人呀!” “谁?” “天机不可泄漏。” “前辈,去有何益?” “那就看你小老弟的运气了。” “此话如何说?” “要是那人活着,要是他瞧得上你,那么就是你的运气。否则,就算白跑?” “咦,这不是没有把握么?” “碰碰运气总好。” “这……” “走吧走吧,你眼下留在此地何益?” 墨奇不作声了。 山连着山,然而看不见一片绿叶,瞧不见一座翠峰。 只有座座冰山,道道雪峰。 在这雪白晶莹的世界里,见不到飞禽走兽,也没有人踪。 墨奇生平第一遭,来到这遥远的北国。 “嘿,这就是长白山了么?” “小老弟,长白山大着呢,这只是它的一瓣,我们要找的人,就在那个顶尖的峰上。” 墨奇放眼望去,彤云密布,看不见峰顶。 “现在就走么?” “不成不成,天快黑了,先找个背风的地方欢度‘良霄’吧。” “唔,真是‘凉霄’,凉透了!” 在山脚,他们总算找着个洞。 孟老儿掠到山上,居然被他弄了些枯枝来,点上火,烘烤干粮,以雪化水,再烫一碗酒,自得其乐地大嚼起来。 吃饱喝足,这才对墨奇说了一番话。 “明日就可以见到那老怪物了,今日俺老儿把老怪物的情形说与你听,好让你有个谱儿,以便见机行事……” 这万里迢迢的路途上,墨奇不止一次问过他,找的是谁,但他总推说时候不到,用不着着急,到时自会说个端详。 现在,孟老儿总算开口了,墨奇怀着极大的兴趣,听着他讲。 “这老怪物出身于富裕人家,乃主人小妾所生。照理说生在这样的人家,该是有福气的了吧?可他就偏偏不然。他父亲有一妻三妾,他母亲是第三妾,出身最为贫寒,本是主人家的丫环,因长得颇有姿色,被主人收了房的。这一妻三妾都有子嗣,而且都是男丁。正妻生有二子,三个小妾一人一子,这家里就有了五弟兄。老头子在世时,虽不能对嫡出庶出一视同仁,但日子总还过得下去。老头子一命归了天,家里可就乱了套。正妻伙同二妾,将他母亲逼嫁给一个本家穷亲戚,连他一起逐出家门。这继父体弱多病,与他母亲成亲不过三年,就一病不起。可怜剩下孤儿寡母,衣食无着,又回家来乞求正妻,让母子俩充当仆役有碗饭吃,均被正妻拒之于门外。他母亲万般无奈,带着七岁的儿子到处乞讨,受尽了生活的磨难,尝够了人生的辛酸。不过一年,母亲撒手人寰,剩下他孤零零的—个。他年幼体弱,并无谋生之力,便当个流浪儿,饥一顿饱一顿,受尽了欺凌。八岁那年,他被一过路的中年女子看上,把他带到很远很远的山上,教他学文练武。从此,他总算有了着落。他资质聪颖,是练武的上上之材,到他长大成人,已练出了一身不俗的本领.可惜,认他作义子的这位师傅,本是名门子弟,年青时遭人始乱终弃,又被授业师傅逐出,饱受同门白眼,一气之下,投奔了一个邪教,教主见她美貌,让她做了妾,她忍辱负重,将教主的—身邪功学到手,这样,她身兼正邪两家之长,成了高手。然后偷偷下山,将抛弃她的情人连同驱逐她的师傅以及刻薄对待她的同门,通统杀个精光。一口恶气既出,她便遁入深山,不再回邪教。为了确保自己,防止仇家和邪教的人找她麻烦,她闭户不出,苦练武功,悉心苦研,合正邪两家之长,创造出了一套独特的武功。她把这独特的武功传给了义子,也把对人的仇恨和冷漠一并塞给了他。在他艺成后,义母让他下山,把自己的四个同父异母的哥哥杀掉,把正妻二妾眼珠挖掉,又放一把火把家财烧光,义母说,让这几个贱人活着受罪,一刀杀了太便宜她们……” 墨奇听到这里,毛骨悚然,道: “这个妇人心未免太毒了。” “岂止如此,她带着义子下山,说是让他跟着历练历练。这一历练,更把义子造就成一个铁心铜肠、无肝无肺、杀人嗜血的魔王。她义母要他杀人,往往毫无理由。有一次,他母子俩在西湖游耍,瞧见两个背剑青年男女,亲亲热热并肩而行。听他们言谈,是师兄妹俩。 义母突然对义子说:‘喂,虎儿,你瞧那个男人,娘瞧着他就不是个好东西,那个女子迟早要被他抛掉的。虎儿,做个好事,积点德吧!’虎儿说:‘娘,你说怎么办。’娘道:‘救救这个年青姑娘呀,怪可怜的。’‘娘,人家好好的,怎么救呀!’‘唉,虎儿,与其让这个姑娘以后遭弃受尽羞辱痛苦,不如现在来个短痛,你把那没良心的小子杀掉,不就万事大吉了么?那姑娘不就得救了么?你的德不就积下了么?’虎儿恍然大悟:‘是,娘说得对!’于是虎儿上前挑战,把人家给杀了……” 墨奇怒道: “这……算什么理由呀!” “别急,事还多着呢。娘俩在江湖上走了两三年,造下了不少杀孽,也创下了极响的名头。这一来,正道的英雄要诛除他们,邪教的人要捉母子俩归案。他娘对他说:‘虎儿,看见了么?人家不让我母子活呢!娘早就告诉你,这世上没一个是好东西,以后你还敢相信人么?现在人家要我们的命,你只有要了他们的命,才能保住自己的命!懂了么?从今日起,只要看出来人神色不对,就先下手为强!’于是,找上母子俩的遭殃,没找上他们被他们稍有怀疑的也遭殃。一时间,母子俩凶名大振,黑白两道闻名丧胆。以后,邪教教主被虎儿杀了,邪教内部又互相残杀,结果解了体。他义母在与邪教的嘶杀中中毒身亡。从此,剩下他一人,性情变得更加乖张。” 墨奇问:“明日就是去见他么?要是如此,不见也罢。” “怎么?” “一个如此凶残的魔王,该把他除掉才是,怎么倒去有求于他呢?” “你慌什么?俺老儿还没说完呢。听好了,剩下他一人后,性情虽然乖张,却不那么嗜杀了。他原先杀的人,七成以上是他义母唆使他干的。这样吧,俺老儿长话短说,有一年他与一女子相恋。这女子出身正道,性情善良温和,为了嫁给他,被师门逐出门墙。年复一年,不论他如何受到武林人的冷遇,妻子对他始终如一。他渐渐受到了感化,宁肯遭人白眼也不再滥杀无辜。在他后半生里,做下不少行侠仗义之事。然而世人不肯改变对他的看法,仍将他称为‘冥怪’,有的名门正派.还要诛除他。这些,他也忍受下来。不到忍无可忍,决不轻易出手。但他对名门正派的怨恨,从此也无法抹掉。他听从妻子劝告,远走关外,在关外安居了二十多年。哪知晴空里突然飘来了阴云,他妻子的堂弟不知想了什么办法,居然在关外找到了他们。说是奉家中之命,来探望堂姐。自此便住了下来,每日侍奉饮食,十分恭敬堂姐夫。一年后,堂姐病逝,老怪卧床不起,这个堂弟忽然不告而别。至此,老怪才发觉有异,一年来上了大当,饮食中被掺和了少许毒素,平日觉察不出来,妻子就是中毒死的。他的邪派秘籍五毒寒热掌被窃,这堂弟竟是为此而来。老怪气得暴跳如雷,可是又不知道该往何处去追寻这坏尽天良的小子。他不顾病体,也不管找不找得到,便重入江湖。他在内地江湖现身,惊动了正邪两派的大小人物。有的来诛凶,有的来报仇。他不愿多伤人命,交手时手下留情,至多把人打伤,好抽身逃走。可这样一来,江湖又盛传他杀人如麻,一传十十传百,连个是非也没有了。激怒之下,再有人犯他,他就绝不留情。但是,他毕竟中了毒,功力只及当年的五成。遇到几个高手,他就招架不住。那一年在泰山,他被几个高手追逐,刚好遇到俺老儿和一位高僧,俺老儿便把他藏了起来,躲过一劫。高僧劝他远走隐居,不再过问世事。他对高僧所谈佛法甚为信服,便听从高僧之言,到长白山隐居。来时,还是俺老儿送他来的呢。高僧还赔了丹药与他,治好了他的疾病。说起来,这也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墨奇听了万分感慨,人生际遇如此,怎不让人欷觑! “喂,小老弟,对这样一位怪人,明日还去不去见他?” “这……请前辈原宥在下冒失,口不择言,像这样改恶从善的前辈,理应拜谒!” “那好,这话可是你说的,睡吧!” 墨奇睡不着,脑子里仍在想着老怪的一生,说不出的一种凄凉、伤感,梗塞于心。 寒风凛冽,大雪飘飘。上得山来,自有一番北国风光。 古人诗云:“才见岭头云似盖,已惊崖下雪如尘。千峰笋石千珠玉,万树松萝万朵云。” 墨奇跟着孟老儿,施展轻功,足足一个时辰,才到了峰顶。 孟老儿身上一片雪痕都无,内功之精湛,让墨奇对老人家又有了一番认识。 这位游戏风尘的老人,武功究竟多高,墨奇实在不知道。 从他们相识起,孟老儿从未正正经经跟人动过手,他不是东躲西溜,就是逃之夭夭,你根本揣度不出来。 可这满天雪花飞舞,他身上居然不留痕迹,这身内功大概比自己要高。 这时,孟老儿笑嘻嘻对他道: “老小弟,该下坡了。” “什么?不在峰顶?你不是说……” “我昨天只说了一半话,说在山顶。到了山顶,再说另一半的话,懂了么?” 墨奇拿他无法,只好苦笑,答道: “懂了,老人家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在下无不冼耳恭听。” “咦,你还委屈着呢!” “没有没有,你老在前引路吧!” 下坡又滑又陡,两人施展轻功,不用几下就下到了谷底。 踏着积雪,沿山谷进去,走不到十丈,只见迎面一道陡壁,半壁正中有个洞口。洞口离地面有十来丈高。 “喏,就这个洞,上去吧!”孟老儿说着,双足一蹬,跃了上去。 墨奇也猛提真气,跟着上到洞口。 石洞又大又深,一进去,只见左边壁上,书有几个大字:“擅入者死”!右边壁上则书着:“概不见客”! 墨奇道: “老人家,回头吧。” 孟老儿道: “别理他,走!” 两人刚走进五丈,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站住!不要命了么?” 孟老儿不睬,边走边嚷:“老怪,连俺孟老儿都认不得了么?” “谁是孟老儿?” “孟一夫呀!这天下还能有多少个孟老儿?” “老朽不认识你,滚出去!” “什么?不认识俺?泰山一别,就不认帐了么?” “泰山?哎呀,是救命恩人,请进请进……” 口气变善,两人心里落下块石头,可老怪“咦”了一声,又喝道: “站住,怎么多了个人!” “多个人又怎么了?” “你究竟是谁?到此何为?” “嘻嘻,老怪,别那么疑神疑鬼的,这小子是老和尚的嫡传弟子,怎么,不让进么?” “一荷大师的徒儿?” 墨奇听老怪说出自己师傅的法名,惊得目瞪口呆。那么说,孟老儿也认识师傅了。 “不错,一荷老和尚的徒弟,你要不让进,俺老儿就让他回去禀告一荷。” “是一荷禅师遣徒来见老朽么?” “不是老和尚叫来,谁有那么大的兴致跑刘这冰窟窿里来!” “恕老朽无礼,二位请进。” 孟老儿扭头朝墨奇挤了挤眼,径直走到洞底站好,只听“咔嚓嚓”一声,迎面石壁开了一个口子,原来是道石门。两人走进,里面宽大明亮,一张靠壁的石床上,坐着一个满脸胡须、一头乱发的怪人。 墨奇迅速朝四下一打量,只见四处散乱地摆放着些书籍衣物,却不见炊具粮食,老怪莫非成了神仙,不饮不食? “过来,年青人,让老朽朝朝相!” 墨奇迎着老怪的目光,大步走上。 孟老儿道: “墨奇,你师傅让俺老儿带你来见的就是这位申屠展前辈,快快见礼。” 墨奇心想,师傅从未提过此人名,怎么又是师傅让我来见了?孟老丈又捣什么鬼? 但嘴里却说:“晚辈墨奇,参见申屠前辈,事先未经允许进入宝洞,望乞原宥则个。” 申屠展两眼突然一亮,旋又如常,与平常人眼神无二。但就这一闪之际,精光闪烁,显示出无比深厚的内功。墨奇不禁暗自心惊。 老怪物道: “人才难得,一荷大师好眼力,收了这么个好徒弟。” 孟老儿咧嘴一笑:“那是那是,一荷老和尚说了,让墨奇来探望探望你,顺便嘛也让你指点一二,以培植武林中一朵奇葩。” 老怪满脸惊奇:“一荷大师乃当代高僧,身具佛门上乘功夫,怎么把弟子遣来让老朽这个旁门左道指点呢?” 话是如此说,却掩藏不住他内心的喜悦。 “什么旁门左道,看你说的!一荷大师说了,武林本同源,何来正邪之分?无非是为人的好坏而已。况且你身具正邪两家之长,另辟蹊径,独出心裁,自有一套绝活,这绝活如无人继承,岂不可惜?要是择英才而教之,你那绝活岂不留传后世,名扬千古?” 一席话,说得老怪心花怒放。 “一荷大师既如此说,者朽自当尽力而为。长久以来,每思及大师教诲,心下不胜感激,但无以为报,既然此子奉命前来,老朽便藉此算是报答大师教化之恩吧!” 墨奇心想,这孟老丈真会胡诌,用这样的谎言来骗取老怪的武功只怕不妥,该不该扯直了明说呢?师傅早巳于三年前坐化,自己不能欺师行骗呀! 想到这里,把嘴一张,正要戳破,却听盂老儿又说话了。 “老怪,不瞒你说,一荷大师三年前已经圆寂,没来得及将他徒儿的三焦经脉打通……” “什么?大师圆寂了?!”申屠展一惊。 墨奇也吃了一惊,孟老儿怎会知道这些? “所以嘛,俺这个做师叔的,不能不管他的徒弟呀,就亲自带他来……” 这话是说给老怪听的么? 墨奇大惊,孟老儿居然是自己的师叔,师傅为何生前从未提起过?他该不会是信口开河吧!这、这未免太…… “孟老儿,老朽知道你是他师叔,假若不是他师叔,冲着一荷大师的面子,老朽也不能不管呀!这你就放心吧!” 墨奇无话可说了,老怪已证实了孟老儿的确是自己的师叔,怪不得他知道自己的底,连武功路数都了如指掌。唉,只怪自己糊涂,对师叔礼教不同,只何等下山再补叩见了。 既然是师叔,他老人家的活还能不听么? 孟老儿早就看出了他的心思,才故意说出这一番话来的,否则,岂不坏了大事? 老怪又道: “该教令师兄这位高徒点什么呢?孟老儿,你不妨说说。” “这五毒寒热掌……” “什么?要学这歹毒的功夫?” “俺老儿又没这般说。俺是说,这五毒寒热掌可有克制它的功夫?” “咦,克制它何用?” “有人练了这种功夫,正想凭它称王称霸呢,你说这不是作孽么?” 老怪大惊:“王庆峰有下落了?” “不知道是不是王庆峰,有个自号苍龙天尊的人,就会这种歹毒功夫!” 申屠展神情激动,喃喃道: “这小子终于出山了,害了自己的堂姐不够,又要害别人了,这不成了我的罪过么?……” 孟老儿道: “老怪,让墨奇替天行道,替你一家报仇吧!” 申屠展咬牙切齿:“他害了他堂姐,这世上还有比他堂姐更好的人么?天哪,好人总是吃亏上当,总是受人凌辱,我……我要下山!杀——!杀他个尸骸遍地,杀他个血流成河,我恨,我好恨哪——!” 墨奇受到了极大的震骇,在这副衰老的躯壳里,恨多于爱,仇多于情,这又是谁造成的呢?天不公,地也不公,人更不公啊! 孟老儿道: “老怪,往事已成烟,不必自寻烦恼,有年青人替你出山,不也一样么?” 申屠展仍在喃喃自语,但别人却听不清楚,只能从他的神情上,看出他铭心刻骨的苦痛和难以补偿的悲伤。 他是让妻子救下命的。妻子把他从嗜杀残暴、冷酷狠毒的沉沦中救出来的。在此之前,他已经死了,或许说跟死了差不多。 妻子让他重新认识了世事,重新开始了生活,生活中,除了仇恨怨毒,还有情爱、忠诚、正义…… 墨奇似乎理解他此刻的苦痛。 盏茶时间过去,申屠展终于平静下来。 “啊,二位,旁边石室里,有炊具米粮,可以做饭。老朽习辟谷之术,七天一餐。孟老儿离不了酒肉,就自己动手吧。” 孟老儿笑道 “这冰天雪地,哪里有酒,何处寻肉?” 申屠展道: “肉不会到山中去寻?酒嘛,自己瞧瞧去吧。” 申屠展指了指左边:“旁边二室,你一间一间去瞧吧。” 孟老儿笑嘻嘻出去了。 申屠展又仔细打量墨奇,墨奇迎着他的目光,承受着老怪的检验。 第十四回 负重致远 孟老儿抱着一坛酒过来了,笑得合不拢嘴:“嘻嘻,这是什么酒?” “松子酒。老朽又加了上好人参和二十多种珍贵药材,喝了可以增长功力。” “好极好极,待老儿做了饭,再喝吧。” 申屠展对墨奇道: “山下峡谷里,不时藏有野兔野鹿、獐子、孢子,你去捉一只来佐餐,如何?” 墨奇道: “遵命。” 他用了半个时辰,抓回来一只鹿、一只獐,孟老儿笑得嘴也合不拢,忙到雪地里宰杀去了。洞的后边,是一片斜平的山坡,正好当屠宰场。 申屠展面有喜色:“贤侄,从你的轻功看,内功已有了相当火候,以你的年龄能有此成就,实属惊人。老朽传你生平最得意的功夫,依你的内功基础,不难在短期内学成。” “多谢前辈惠赐!” “不必客气。练这功夫,要短期内大成,就必须耐得苦,每天练功六个时辰或是七个时辰。试想,一昼夜也就十二个时辰,睡觉的时间就少了。此外,要有深厚的功力。练功初期,幻象极多,切记把握心神,不可心猿意马,否则,容易走火入魔。待练到中期,又觉气机阻塞,仿佛失掉了功力,到此时必须沉得注气,不能意生怀疑,否则,前功尽弃。到了后期,原先阻塞之气机似乎突然畅通,以致气流滚滚,仿佛体内经脉穴道要被帐裂了一样,丹田内无法容纳这些气流,到此阶段,最为难受,只要把持不住,不能意守丹田,非但前功尽弃,而且气胀而死!只要定力深厚,意志如山,坚守丹田,这汹涌的气流就能逐渐收纳,然后逆行经脉,导历紫府,再转十二重天,使之再归气海。到此时,任督二脉自通,功也练成。而在逆行经脉时,起初有说不出的痛苦,一旦反其道行之成功,立即浑身有说不出的舒畅。到了这时,内力收发由心。如顺经脉引气,发出的内力便是你原先修习的佛门禅功,如逆行经脉引气,发出的便是老朽传你的‘寒冰凝血掌’。此掌能破五毒寒热掌。五毒寒热掌以寒气和毒气伤人,中人后毒发引起高热,不出半个时辰就死。而寒冰凝血掌,比五毒寒热掌还要寒冷,掌气打出,立刻就能将对方血流冻住,血流一冻,其手自废,哪里还能发出功来!贤侄,这‘寒冰凝血掌’厉害非常,万万不可轻用,以免妄造杀孽。你若不是一荷大师之徒,老朽绝不会传此功法,以遗害人间,当然,世间万物,一物克一物,‘寒冰凝血掌’也并非天下无敌,若遇练有阳刚内力极高的异人,此掌也无能为力。” 墨奇听得目瞪口呆,世上竟有这般奇异的功夫,当下双膝一跪,叩谢授艺之恩。 老怪大袖一拂,墨奇被气托住,沾不了地,对其内功之精深,十分佩服。 申屠展又道: “为避免滥施‘寒冰凝血掌’,老朽再授你一套奇门攻防十五掌。若运内力施展,威力无穷。” “多谢前辈。” “饭后就开始练功。就坐在后山上,任凭雪飘冰冻,你只要按老朽所授心诀练习,则不会被冻伤。落雪将你包在里面,不必惊慌,待结冰后,以内气吹出一孔通风就成。” 墨奇暗自心惊,说了半天却原来是在露天里练功,这奇冷难熬自不必说了。 “当你受不住奇冷时,便运功震破冰壳,回洞中来歇息。记住,练功时辰越长越好,最少的一天不能少于六个时辰。” 墨奇喏喏连声,满口答应。接着,老怪授了练功心诀,又详细讲解了要领。待讲授完毕,孟老儿已叫他们吃饭。 老怪道: “孟老儿,你可不能贪杯,这一坛酒就给你喝吧,还有埋在地下的一坛,留给墨奇练功用,你可不能抢他的!” 孟老儿笑道: “哪有师叔抢师侄酒喝的道理,你放下一百十二个心吧。” 墨奇道: “启禀前辈,晚辈不姓墨。” 老怪一愣:“这话怎么说?” 孟老儿笑道: “他姓梅,为了路上方便,就改了个姓,刚才进洞也忘了说。” 老怪并不在意,道: “姓什么不要紧,只要你是一荷大师的徒弟就成。” 孟老儿这才放下心来。 饭间,梅奇问老怪,听说过这样一种功夫么,叫摄魂绝命功。 老怪点头道: “当然知道,这是当年邪教中一位护法擅长的功夫。此功能发出吸力,骤然间将人气息闭住,窒息而亡,十分厉害呢!” “请问前辈,该如何对付?” “这并不难。你只要功力高过于他,事先有防备,彼此交手时运起护体神功,再以寒冰凝血掌出手,使对方血凝功消。怎么,这魔头的后人出来作乱了么?” 梅奇道: “时下尚不知晓,晚辈遇到一位正道年青朋友,他打出的掌力,附有一股很大吸力,也不知是不是这门功夫。” 老怪点头道: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贤侄须小心摸清路数,才作结论。” 梅奇道: “谨遵前辈教诲。” 三人谈谈说说,一顿饭吃得高兴。 梅奇成了冰人,第一天练功,他就足足练了九个时辰。 冥怪申屠展为之惊愕。 第二天,他练足了十个时辰。 只有申屠展明白练功者在冰天雪地中所受的苦楚,所需要的意志和毅力以及坚韧大大超过一个高手所能承受的程度。 第三天第四天,他仍然练了十个时辰。 申屠展担心他无法坚持下去。 连孟老儿也悬起了心。 他们不知道,梅奇是豁出去了。 他的高祖以一块上等翡翠,雕刻了一座布袋圣僧的神像,不意玉佛自行升天,高祖也扑地而亡。此事在杭州城内传开,从此晦星高照,都说梅家遭了天谴。 曾祖当时年青,蒙武林朋友告知,这不是天谴,乃黑道高手以“摄空取物”手法劫走玉佛,杀害了其父。 曾祖于是收关了在杭州的商行,携家远走山东,希望能在齐鲁大地,替子嗣寻得武技高超的师傅,学出一身不凡功夫,替父亲报仇,夺回玉佛。 祖父一代学了武功,秉承乃父旨意,到处游侠江湖,寻访劫佛凶手。但终其一生,虽对一些黑道人物有所怀疑,但武功只达中乘之境,也无法追根寻底。只把希望又寄托在下一代。 父亲自小练武,商事荒废,家道一年不如一年。但名师难求,一生匆匆度过。直到中年,才算遇到一荷大师,将梅奇拜于大师门下。当时大师已经高龄,见梅奇根骨清奇,秉性忠厚,梅家世代崇佛,便慨然应允。但大师未及将一身绝技完全传与梅奇,便溘然去世。 梅奇回到家中住了半年,遂仗剑闯荡江湖,一心访查玉佛下落,他坚信玉佛一定还在人间,他立誓找回玉佛,以偿几代人之愿。 在江湖行走时,仗着师门绝技,闯下了风魔剑客的名头。为了寻找玉佛,他时时变化姓名,防止“梅”姓让收藏玉佛的人有所戒备。当然,这只是一种一厢情愿的想法。他祈祷上苍,玉佛让劫佛大盗的后代保存,千万不要落入其他人手里去。 也许是几代对圣僧布袋和尚的诚意感动了苍,他在游历广州府时,意外因蕃船事件打抱不平,听到了玉佛的消息。玉佛就在蕃商首领辛加陀罗手中,可惜又被龙虎宫一伙掠去。几番与龙虎宫人交手,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之说不虚。出道以来,他才算碰到了真正的对手。眼看龙虎宫高手如云,以自己的武功,绝对不是四天尊的对手。 龙虎宫崛起江湖,为祸之大,难于预料。 抢夺一尊玉佛,不惜杀许多无辜之人,这世上还有什么事他们做不出来? 任重而道远。他不仅为了一尊玉佛,他还有更大的责任在肩。 为此,他不惜忍受练功中的种种磨难,要在最短的时间里,将克制龙虎宫四天尊的绝技练成。 时不我待。上官一家仍有危险,达娜等人也在危急之中,他只有尽快下山! 接连十天下来,他每日练功十个时辰。 申屠展愕然了。 三个月匆匆过去,严寒的冬天已近尾声,很快就是春临大地的美好时光了。 就在第二年正月底,梅奇练成了寒冰凝血掌。申屠展说的练功三阶段中的苦楚,他一一尝试过来。 现在他不但练成此种掌功,任督二脉也已贯通,武功已达最上乘境界。 申屠展被他练功的坚韧感动,要他和孟老儿再留下一月,他要将所有绝技,全部传与梅奇,以免让一生所学湮灭。 梅奇在后山练功时,申屠展十分感慨地对孟老儿道: “此子令老朽敬服,日后必为武林造福,成就一代宗师!” 孟老儿眉开眼笑:“自然罗,一荷大师独具慧眼,要不岂能收这徒弟?” 一个月来,申屠展传了他魔教的一套剑法,名曰“五鬼屠龙剑”。此剑法凶狠歹毒,招式怪异,比起别家剑法自有独到之处。 他还教了凝水为珠充作暗器的心法口决,不论水还是酒,都可以在瞬间凝结成坚冰,中人后寒气可以侵入穴道,将人冻伤,丧失功力,自成废人。 加上奇门攻防十五掌,梅奇共获四大绝技,足可睥睨天下英雄,深入匪穴去赴汤蹈火、为民除害了。 二月初,梅奇拜别申屠展下山。 临行前,彼此泪洒衣襟。 申屠展捧出了他的一把剑,剑是义母传给他的。此剑薄而韧,泛青色,十分锋利。剑把上嵌着一心形红宝石,十分珍贵。剑上以小绿宝石镶嵌下剑名:灵凤。 此剑赠给梅奇,以兹纪念。 梅奇问孟老儿:“师叔,你老人家……” 孟老儿连忙摇手:“俺老儿不是你师叔,你可千万别这么叫。” 梅奇大惊:“什么?不是师叔?那你老人家是骗冥怪申屠展前辈的?” “谁说俺老儿骗人了?” 梅奇目瞪口呆,不知说什么好。 此刻,夜幕早巳降临,两人在一家小客店里闲谈。 从山上下来,走了一天,才来到这小镇。 梅奇在山上的四个月,除于练功,再没功夫顾上别的。下山后,又忙着赶路,直憋到现在,总算一吐为快。 他想问问师叔,干吗不早些显露身份,为何恩师从不提及他这位师叔。 可才喊了一声师叔,孟老儿就不承认。 你听,这是什么话? “师叔,这话弟子愚鲁,听不明白。” 孟老儿嘻嘻笑道: “听不明白何妨?俺不是说了嘛,俺既不是你师叔,可俺又没骗老怪,这话不是很清楚么?” “不清楚。” “咦,清楚清楚。” “那你究竟是不是师叔?” “又是又不是。” “这……” “听俺说,小老弟,说穿了也很平常。五十多年前,俺与你师傅同在一座庙里修行。那时俺不过十来岁,当个小沙弥。师傅见俺不算笨,便命大师兄一荷传俺武功。所以,俺与你师傅名为师兄弟,实为师徒。俺长大后,不想做和尚,叨念着年老的父母衣食无着,动了还俗的念头,小时候,就因为家里穷,才让俺当小和尚的。俺家乡离寺不远,也就是个百把里吧。俺就偷偷溜回家,替父母干点儿活。父母也巴望俺回家,娶房媳妇续孟家的香火。可师傅戒律极严,还俗的事想也不用想。偏偏要命的是,邻家的姑娘香梅时时照顾双亲,与俺也合得来,更使俺动了凡心,不要做苦修一辈子的和尚。俺这么经常往家里跑,被大师兄发觉了。大师兄问明情形,对俺颇为怜惜,但也爱莫能助。这一年也是活该有事,离俺村不远有家富户,素喜舞枪弄棒,仗着几手功夫,横行乡里。县城里的官绅与他家也有勾结,所以平日打死个把人,只要派人进城疏通,也就无事。这天,俺又偷偷回了家。一进村,刚好碰上这家的公子带着几个人,在香梅家大吼大闹,要把香梅带走,俺连忙跑过去劝解,这小子公然污俺与香梅不清不白,他就是来管这有伤风化的丑事的,要香梅到他家见老太爷去,正好俺来了,就一并捉去吧。你听,这算什么理?俺见好说不听,他们又要动武,一时火冒三丈,把这几个蠢家伙收拾了一顿。这家伙狼狈逃走,又搬了几个武师来,俺不费吹灰之力把他们弄得趴下喊佛爷饶命。俺就放了他们,以为再不敢来滋事。哪知这家伙上城去,勾结官府,硬说俺不守清规,把香梅捉去试图屈打成招,香梅宁死不屈,没有形成口供。他们编造一通,命差役到寺里捉俺。师傅听了大动肝火,命大师兄废去俺的武功,逐出门墙,任由官府处置。 大师兄知俺冤枉,假意戳俺气海穴,俺也任由县差抓去。夜里俺挣断锁铐,把县官杀了,又把诬害俺和香梅的恶少恶霸做了,只不伤害眷属。自那以后,俺接走了父母,还俗养家,父母归天,俺就在江湖上游逛。但俺从不显名,故知道俺的人不多。这就是俺的故事,该明白了吧!” 梅奇默然。 孟老儿又道: “几十年来,俺时常偷偷去探望你师傅,故知道你的出身来历。俺老儿见过你好几次,你却从未见过俺。你师傅是俺的授业师傅,所以俺叫你小老弟,俺已被师傅逐出门墙,所以不是你师叔。” 梅奇道: “不,你是师叔!” “哎,不成不成。” “我就是这么认定的,再不改口。” 孟老儿道: “俺也不改口。” 于是,从这天夜晚起,一个叫师叔,师叔却叫另一个小老弟。 “师叔,我们先到哪儿?” “小老弟,回杭州看看再说。” 第二天,他们买了两匹马,日行夜宿,紧赶路程。 进入河北境内后,便听到有关的传言。 其一,天下第一剑上官彦,被风魔剑客暗杀,其目的在夺取上官家的剑谱。 其二,龙虎宫近日在江湖崛起,技艺惊人,高手如云,黑道不少帮派纷纷依附,龙虎宫总舵就在浙江九龙山。 其三,在上官一家遭劫时,又出来一个少年英雄邢天波,一掌震退龙虎宫北方散仙悟通,救出了上官彦。江湖人士已奉赠给邢天波一个雅号:无敌神掌。 其四,翡翠古佛已被龙虎宫定为镇宫之宝。谁要获得此宝,就先获得四极阴阳断魂剑谱,可以拿到龙虎宫交换。而翡翠古佛又可以到某地换取武林瑰宝浑元无极修身功。 因此,上官母女成为不少歹徒的猎物,要从母女身上夺取剑谱。 上官母女在无敌神掌邢天波的庇护下,已经隐去行踪,而追缉广州蕃船血债的岭南狂生、将军府小姐达哪、出尘居士等人,已和上官一家联手,共同对付龙虎宫。 除了上述传闻,还有许多许多。 例如前魔教护法阎王拐司马宏图又在江湖上露了踪迹,据云是为了上官家剑谱而来,又给上官家带来了极大的威胁。 在两人赶到安徽境内进,所得消息更为惊人。据传,上官一家和将军府人,已决定在四月十五日到龙虎宫拜山。 这消息不知是真是假,但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不由你不信。 梅奇和孟老儿心急如焚,离拜山的日子已经只有十天,他俩无论如何是赶不上的了。 孟老儿道: “他们冒冒失失去拜山,不是自寻死路么?麻烦麻烦,俺们少不得要去龙虎宫救人!” 梅奇道: “救人事小,只怕……” “放心,龙虎宫要剑谱,剑谱不到手,上官母女的性命就丢不了,俺这个大媒人照样当得成,喜酒照样喝……” “唉,师叔,扯到哪里去了!” “不扯就不扯,你瞧,谁来了?妙极!” 他们这时正走在青阳县城的大街上。大街上灯火通明,二人吃完晚饭回旅舍。梅奇抬头一望,不禁目瞪口呆。只见上官莹冰和小丫环杏儿正迎面走来。上官莹冰一身橘黄衣裤,宛如一朵淡雅的菊花,杏儿一身绿衣,也十分俏丽。 四个月的别离,觉得她消瘦了不少,一双杏眼里,只是个愁。 她也看见了梅奇和孟老儿,一时也呆住了。但片刻之后,杏眼生怒,满面通红。 杏儿“啊”了一声,十分惊异,却没有仇恨的表情。 梅奇口里叹着气,双手抱拳:“上官姑娘,别来无恙!” 孟老儿笑嘻嘻道: “小姐,有缘千里来相会,真是巧极,幸会幸会!” 上官莹冰面若冰霜:“姓墨的,走!” “请问小姐,到何处?” “城外。” 孟老儿笑道: “走走,愣着干吗?” 上官莹冰对直走过,不理不睬。杏儿看了看梅奇,欲言又止。 梅奇苦笑着摇摇头,跟在主仆后面。出了城,已无人踪。 上官莹冰抽出了长剑:“墨奇,你在晓月宫救了我主仆,我不明白你为何这样做,大概也是为了剑谱。但你杀了我父,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今日老天有眼,让我主仆遇上了你,就和你做个了断吧!” 梅奇道: “姑娘,在下没有杀害上官前辈,也无觊觎剑谱之心,请姑娘三思。那日早上在下本欲探问上官前辈……” “住口!血书昭示明白,难道还诬了你?” “姑娘既然一口咬定,在下百口莫辩,是朱是墨,日后必见分晓。在下自问所作所为上对得起苍天,下对得住自己,倒也问心无愧!” “姑娘,俺老儿说一句好不好?那床上的字迹,当真是令尊的手笔么?此其一。另外,梅老弟若害下令尊,第二日早上又何必还要假装探望?何不溜之大吉,逃之夭夭?既然令尊在床上留下血书,小姐又将梅老弟打伤,大家已经破脸,那他又何必为了救小姐母女拼死一斗,以致又负了重伤?救走你母女后,他又救了凶神恶煞和杏儿,为了拖住敌方,让你们主仆有时间逃走,带伤与敌周旋,凡此种种,姑娘,他像是杀令尊的凶手么?” 杏儿听得不住点头,直望着梅奇,心里十分同情。 上官莹冰道: “血书又怎么说?” “凶手不会捏着令尊的手,把别人的名字写上么?” 上官莹冰不言语了。 其实,孟老儿说的种种情形,她也仔细思量过,其中的确有不少的漏洞。但漏洞归漏洞,又没有证据表明第二个人是凶手,这叫她又能怎么办呢?特别是娘亲,口口声声要她这个做女儿的替父报仇,那个对上官家有大恩的邢天波,也咬定墨奇就是凶手,娘亲对他则十分信任。何况,上官家目前的安危,不正仰仗着他的大力吗? 墨奇真的为了剑谱要杀害父亲吗?她确实拿不准这一点。 孟老儿见她有些心动,又道: “姑娘,江湖上诡诈多出,坏人脸上没写着字,怎能一看就知?俗话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哪,姑娘,你说对不对啊?” 上官莹冰芳心已乱,话也说不出。 “莹冰妹,你在哪里?”有人在远处喊叫。 她知道,是邢天波追来了。 梅奇也听出是谁的声音,心中不由一阵妒火中烧,说不出的一股酸味直冲脑门。 好亲热的称呼哪!莫非他们心心相印,已到了难舍难分的境地了? 上官哪上官,你未免太轻浮了。邢天波先是冲着达娜而来,这会又转向了你,终身大事切不可孟浪从事啊!你对他又有几分了解?你对他…… 上官莹冰的话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你一会姓墨,一会姓梅,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改名换姓,一点也不光明磊落!” “姓梅,不过对外仍称墨奇,这是在下的苦衷,以后姑娘自会明白。” “我不需要知道你究竟姓什么,我只知道是你杀了父亲!” “姑娘,在下最后一次郑重相告,令尊非在下所杀,望姑娘慎思,莫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否则,难以告慰令尊在天之灵。” “你得拿出明证,证实你的清白!” “会有这么一天的!姑娘,记住在下的话!” 他不愿和邢天波见面。 “姑娘的挚友来了,在下留在这里不便,告辞!” 这句话是带有十足的酸味说的,话声一落,人向荒野掠去。 孟老儿叹口气道: “俺老儿本觉得你们是天生的一对,哪知姑娘不辨真伪,硬说小老弟是凶手,又交上个来历不明的邢天波称什么哥呀妹的,俺老儿瞧着也灰了心,小姐,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上官莹冰听他直言不讳,本该斥责一顿的,但不知为什么,她却骂不出口。 老儿的话,她宇字句句听得明白,一颗芳心顿时乱了方寸。 照此说来,这小子果然对自己有意。一个有意于姑娘的人,会把姑娘的亲爹杀了?这未免太过荒唐!除非他是个禽兽一般大奸大恶之人。唉!我该怎么办呢? 他们两人都以为我与邢天波有了亲密关系,这也是没有根据的事。娘也许有这个意思,可我对他仅好感而已,哪里就能涉及终身大事?父仇来报,怎谈得上儿女私情! 爹爹在天之灵保佑,让女儿找出真正的凶手。 她独自呆呆站在那里,眼泪不觉溢了出来,她也不去揩拭,任凭泪水淌泻。 四个月来,她过的是什么日子? 那夜被救出后,天亮又返回晓月宫,呆和尚、欧阳吉、熊兵、袁虎、杏儿也陆续返回。 欧阳吉说了经过。 她当时就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墨奇如果心中有鬼,怎敢跟随欧阳吉来晓月宫,又怎么舍命救自己母女主仆? 她对墨奇是凶手的想法动摇了,甚至后悔不该出掌伤了他。为此,她痛哭了一场。决心有机会与他见面时,向他赔礼道歉。 下午,去追墨奇的各路人马相继回来。 闻说昨夜之事,众皆大惊。 达娜道: “墨奇这人一脸正气,看来凶手不是他。” 喻凤道: “我们母女全亏墨大侠相救,怎能相信他是凶手?” 卓帮主道: “在下以为,必是龙虎宫人陷害墨大侠!” 出尘居士、蓑衣客也以为墨奇不会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万书韵被大家的话说得活下心,也不再坚持墨奇杀害上官之说。 但是,邢天波的一席话,又使她疑云重重,先前的看法又被推翻。 邢天波道: “各位所说极是,墨大侠之被认定为凶手,也不是上官小姐信口开河指认的。那天早上确也有些凑巧,墨大侠一大早就忙着去探视上官前辈,其实他本可以不忙的,又没有什么大事。这不是让人觉得他心虚么?他急于要知道上官前辈咽气没有,所以……当然罗,在下只是说他给人的感觉如此。再说上官前辈何以在那么多人当中,专挑墨大侠的名字写出来呢? 上官前辈功力绝高,不是一下子就断得了气的,临终前就写下了凶手的名字。这就是为什么把墨大侠当作凶手的原因。在下对墨大侠并不了解,门派出身均一概不知,各位与墨大侠相交甚久,自是比较了解的了,在下相信各位的话,墨大侠不是凶手。” 卓帮主道: “我们与墨大侠也不相识,仅有几面之缘。” “是么?原来卓帮主并不认识他。” 蓑衣客道: “虽说只有几面之缘,但墨大侠侠肝义胆,这是人人都见了的。” “原来各位也不知墨大侠的底细。” 这些话听在万书韵耳中,她还能作何想? 帮墨奇说话的人,都与他只有数面之缘,这又怎能替他担保? 于是,她又重新认定墨奇是凶手。 由于剑谱未被龙虎宫夺去,晓月宫有随时遭受袭击的危险。从广州府来的一班子人,也不能长期住下。 几经商议,决定在晓月宫诱敌,以查知龙虎宫的所在地。 果然,第四天夜晚有了动静。 龙虎宫人大举来犯。 一场血战之后,双方带伤多人,最要命的是龙虎宫的迷魂药,令人防不胜防。 蓑衣客金旭、晓月宫总管金浩、追命童子欧阳吉、凶神熊兵、恶煞袁虎、五虎门门主林公挚被龙虎宫俘获。其余人均不同程度带了伤,逃离晓月宫。 上官母女、杏儿在邢天波力战之下突出重围,逃离苏州,他们在江苏各地躲过了一个冬天,最后听从邢天波的劝告,与他一起到安徽全椒县神山麓邢家庄去暂避一时。 所谓四月十五日拜山之说,是邢天波散布出去的,他说这是金蝉脱壳计。 万书韵已没了主张,同意随邢前住。 不料想在青阳县城,居然碰到了墨奇。 “莹冰妹——!”邢天波喊声渐近。 上官莹冰对杏儿道: “藏起来,等会我们再回去。” 杏儿会意,两人便跃到了一株树上。 邢天波追来见无人,只好又转了回去。 “小姐,他走啦。” “不慌,在这里坐一下,让我好好想想。” “小姐,墨相公不会害老主人的。” “你怎么知道?” “我也说不清,我只觉得,一个杀人凶手的眼睛,是不会这么看着小姐的。” “是吗?” 上官莹冰随口答应着,她已经不相信墨奇是凶手了,可用什么来证明呢? “小姐,真的要去邢公子家么?” “有什么办法?” “小姐,我……觉得……” “直说吧,我听着。” “这邢公子,我总觉得有些叫人害怕。” “你也有这种感觉?”上官莹冰奇怪了,她不知为什么,有时也会产生这种想法。 “是的,小姐,我们还是不要去为好。” “是母亲决定的。”忽然,有人说着话往这里走来。 孟老儿的声音:“她们早走了,你要走也得等天明呀,况且我们与她方向不同,各走各的道,两不相干。” 墨奇的声音:“龙虎宫竟这般狠辣,杀了上官前辈,竟敢栽诬到我头上,此次我定要上九龙山,拼他个鱼死网破!” “唉,俺老儿不是说了么?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你用不着往虎口里跳。” “奇怪,江湖上传言四月十五日,上官小姐与将军府的人到九龙山拜山,怎么会在这里碰见她呢?” “这个俺老儿也不明白。上官母女跟姓邢的在一起,也不知往哪儿去。” “我为上官母女担心,只可惜不能与她们一道商量对付龙虎宫。龙虎宫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这剑谱他们似乎非到手不可!” 两人边说边走过去,不一会没了声音,估计向城里去了。 上官莹冰不由得又落下了一串泪珠。 她暗自作出了决定。 第十五回 孤胆英雄 遂昌县府是个山区县。境内山多,其中以九尼山为最高最险。 梅奇与孟老儿是在天黑以后才进城的。 这样做是为了避敌人耳目。 从安徽青阳一路下来,才听说龙虎宫于今年元门六日开宗立派,自称武林之尊,荫庇天下弱小门派。 他们敢这样做,自然是有恃无恐。 梅奇坚持前往一探,孟老儿只好依从。 按孟老儿的意思,他们先在衣着上改装,化妆成行脚苦力,以避人耳目。 他们住的旅店,是等而下之的车马店。 这样的店,本是下九流聚居之所,人员庞杂,什么货色都有。 梅奇不愿与人杂居,便包下一间房。 第二天一打听,才知九龙山距县城还有一百六七十里路,他们只好步行前往。 刚出店门,只见两个大汉站在门口,几个褴褛的苦力正围着他们。 “每月一两银子,管饭,听懂了么?” “大爷,小的们愿去。” “光你们几个人管什么用?多找些来!” 一个苦力就往旅店走,见到梅奇,问:“老弟,九龙山龙虎宫要人干苦力活,一月一两银子,管饭,愿干么?” 梅奇心一动:“愿干!” 那苦力又跑到店里去叫人。 两个锦衣大汉站在那里闲聊。 一个说:“这招人的差事不知何日结束。” 一个说:“工程那么多,人不够用。听几位星官说,再招个千把人也有活干。” “老天,还要盖些什么哟?” “嘿嘿,这就不是你我能知道的了。不过,老弟,以后有的是乐子,你等着瞧吧。” “嘻嘻,总不会把窑姐儿也弄里去吧?” “胡说八道,小心你这张狗嘴!既是仙宫,就有仙女,仙女就该有仙女住的地方。” “啊,明白啦,哈哈!” 不一会,店里拥出二十多个年龄不一的苦哈哈,俱都争着去干活。 锦衣大汉挨个把他们瞧了瞧,把年纪大的拖了出来,孟老儿自然就是头一个。 “娘的!这么大岁数还想去蒙骗人?瘦得只剩几根骨头,喂狗都不够,滚开!” 孟老儿不愠不火,笑嘻嘻说:“大爷,俺老儿有这个……”他摸出唢呐,“山上的红白喜事也少不了它呢!” “你会这玩意儿?吹两声来听听。” 孟老儿高兴了,立即凑上嘴吹起来。 荷,他这一手还真漂亮,吹得台谱台凋,音正悠扬,吹得人心花怒放。 梅奇第一次听他吹奏,也听迷了。 吹完一曲,苦哈哈们欢呼起来,引得赶集的人围了一大圈。锦衣大汉道: “老小儿,真有你的,好,把你也招上山去。” 另一汉子道: “怎么?能招吗?” “宫里不是有乐队么?这佯的好手还真不容易找呢,招上山包你不错,要受赏呢!” 孟老儿乐得直笑。 半个时辰后,招来了一百多人,锦衣大汉雇来了拉货的大板车,直往九龙山进发。 第二天下午,到了山脚。 众人鱼贯上山,直到太阳坠下,来到一道栅门前,锦衣大汉与守门的说了几句,便把栅门打开,让众人进去。 绕了几个弯,只见一个平坡头上,盖了许多草棚,有三四百人正蹲在棚外吃饭。 孟老儿与梅奇被分在一间草棚,又给了个大土碗和一双筷,叫他们自己打饭吃。 晚上,他俩从草棚里出来,发现这平坡上有三条道通向别处。三条道上都有卫士把守,不准民夫过去。 两人决定分头探查,梅奇走左道,孟老儿走中道,右道放后再查。 梅奇抖手打出一块石头,“啪嗒”一声,扔到了右边道上,三条道有十二个卫士,都“咦”了一声朝那边看。趁此机会,二人越过岗哨,分头窜去。 梅奇顺左边小道一路飞蹿,发现转变后向下斜伸,不过五丈远又有了岗哨。他从树顶上掠过,岗哨哪里知道? 过了岗哨,只见斜平的地势上,盖满了房屋,房屋周围以树木为栅,有十个卫士守门。 栅门离最近的房屋也有六七丈,这段距离寸草不生,易被岗哨监视。 他站在树上眺望,寻思越过栅栏的办法。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在他右侧不远突然腾起,如一只大鹏,落到了栅栏后面。 栅门前的十个卫士,离黑影十来丈,并未发觉。噫,这夜行客是谁?又大胆又冒失。此时月亮在云层中,四周漆黑一片。 他从左侧移动了五六丈,一跃落进栅栏,就蹲伏在栅栏下。 在他右方的黑影,此时又腾起六七丈远,一个起落已掠到了第一幢房屋顶上。 好身手!梅奇心里暗赞。他估算了一下距离,一提真气,一跃十丈,人未落地,双臂一振,再提真气,又越了三丈,到了一棵树下。 他关心地朝房头上的黑影瞧着,弄不清是哪一路的人物,看看他想干什么。 黑影猛地从房上跃起,直扑中间一座伟岸的三层楼。 梅奇这才注意到,这一片的房屋,似乎以这幢三层楼为中心,周围都没有了灯火,只有它三层楼上有亮。而且,楼下有岗哨,只有六个人站哨。 那黑影掠过一幢幢房顶,居然不怕被发现,使个“一鹤冲天”,快速无比地掠到了三楼顶上,伏在瓦檐上不动了。 此人功力不凡,身手矫健,只是胆子太大了些,不像个江湖老手。 梅奇替他担着心,注视着他的举动。 此时,见他使个倒挂金钩,双是挂在瓦上,紧接着一个倒翻到了走廊。 又见他贴着窗户向里张望,梅奇不再停留,从楼的左侧一下掠到三楼走廊上,刚好瞥见黑影已推开了窗户,一跃而入。紧接着只听一声“哎呀”惊呼,伴随着一串小铃急速的叮铃铃声,楼下的岗哨马上叫了起来:“有人!” 梅奇急忙跃到窗前一看,只见室内空荡,一张大网正罩住了黑衣人,黑衣人蒙着面,正急速地想把网扯开。无奈这绳网又宽又大,绳子又粗,网边堆起了一层,一时半时怎能将它拖得开? 楼梯一阵急响,岗哨已冲了上来。 梅奇只好蹿到房上,等待时机。 串铃的响声,惊动了栅门的警卫,一面锣立即敲了起来。 “咣咣当当……”静夜里好不吓人。 住在房舍里的帮众呐喊着从四面八方拥出来,一些人向楼前跑,一些人迅速结队,把守房舍间各通道,显得训练有素。 拥来的人群中突然窜出三条黑影,先后落在三楼走廊上。 其中一人喝道: “贼人已落网,不必惊慌,尔等速将此楼围住了!” 先跑上来的岗哨取出引火的发烛,将客室以及空房的蜡烛点亮。后跃上来的三人持着利刀进了房。 岗哨禀道: “启禀星官,只抓住一人。” 一星官道: “把他捉了!” 众岗哨答应了一声,一下扑上来,将网中人扑倒。 一星官上前点了俘虏穴位,喝道: “把网收起来!” 一个岗哨走到房门那儿,往什么地方一扳,只听机抒轧轧声,那面巨网便缓缓升起,张挂在天花板上。 “捆起来!”星官命令。 不一会,俘虏便被捆得结结实实。 “嘿,还戴着面罩呢!”一个星官说着,走上前一把扯下了面罩。 “哟!”房中的人齐声惊叫起来,“是个女的,好漂亮!” 接着又哈哈笑起来,嘴里就不干净了。 一星官道: “想不到是个漂亮妞!” 一星官道: “送到宫中,我们要受赏呢!” 一星官道: “她必成为天尊的宠物,福气大着呢!” 取笑一会,开始审她。 “你是谁,来此何为?” 那女子不作声。 “说呀,你是谁?来干什么?” “杀你们这群野兽!” 屋檐上伏着的梅奇看不到阵虏的面貌,却听出了是上官莹冰的声音,不禁大急。 “荷,口气大着呢!龙虎宫是什么地方?你这叫做自投罗网!” “哼!总有一天……” “做梦去吧!一个小女子也敢口出狂言!” “叫什么名?” “不告诉你!” “咦,嘴硬着呢!来,给她点颜色看看。” 一个星官说着大手一扬,劈面就是一耳刮子。 “哎,打不得,打坏了上面怪罪下来,我们可承受不起!”另一星官拽住了他的胳膊。 梅奇取出一块汗巾,把脸蒙住。他轻轻捏碎了一块瓦,抖手打出。 “哎哟——”三个星官齐声喊叫起来,发觉自己的穴位被点了。 梅奇又打出碎瓦,屋里的八支蜡烛,眨眼间依次熄灭。 几名岗哨惊得呐喊起来,乱成一团。 “点灯点灯!”一星官大叫。 灯亮时,一切依旧,只是俘虏却不见了。 众人目瞪口呆。 梅奇把上官莹冰夹在肋下,窜出窗子,来到屋檐上伏着。 他低声问:“穴位?” 上官莹冰说了,马上觉得一股锐风一触,穴道自解。 “多谢恩公搭救,请问大名。” “你来此何为?”梅奇不答反问。 “救人。” “什么人?” “我家总管、两名卫士、还有广州府五虎门门主。” “啊,原来如此。” “小女子上官莹冰,请教恩公大名?” “他们关押在何处?” “不知,我正是来探消息的。” “请小姐等着。”梅奇说着,又捏碎了一块瓦,将屋中蜡烛再次打灭。 屋中人正乱成一团,三个星官被点了穴,动也不能动,岗哨们七脚八手,就是拍不开穴道,反遭星官们大骂。 烛火一熄,突然不乱了,变得安安静静的,倒叫星官们奇怪了。 “喂,你们这些死囚!来解穴呀!” “不用了,在下会替你们解的!”一个陌生的声音在屋里突然响起。 “你……你是什么人?” “听着,你们要是喊一声,在下就打发你们上西天,听懂了么?” “是……是……” 梅奇不点亮灯,黑暗里看不清楚,更让人感到恐怖。 “你们关押人的地方在哪里?” “不知道。” 梅奇将三人哑穴点了,一指戳在说“不知道”的那人身上,那家伙全身抖颤起来。 怕他受不了,梅奇解了穴,又拍开哑穴:“怎么样,这回该知道了吧?” 受了刑的星官忙道: “这……” 梅奇忽然悟到他的顾虑,遂把屋中人通统点了晕穴,一个个放倒在地板上。 “可以说了吧,他们都被我点了晕穴。” “是,关人的地方在洞中。” “洞在何处?” “龙虎宫之虎宫中。” “此话怎讲?” “本山有三处房舍,可龙虎宫哎哟……” 这名星官一声惨叫,咕咚倒地。 上官莹冰和梅奇一惊,倏地朝两边闪开,但上官莹冰只觉臂上一痛,“哟”一声叫出口来。 “好大的胆量,竟敢到龙虎宫撒野!”窗外有人冷笑。 梅奇对着窗户就是一掌,接着往后窗蹿出,上官莹冰也紧跟着出来。 两人一落地,就被成群结队的卫士截住。 上官莹冰不顾臂上刺痛,抽出长剑厮杀,但她才一用劲,顿觉天旋地转,软瘫在地。 梅奇扯出软剑,一抖手就将三名武士的刀剑震飞,忽听上官莹冰跌倒,急忙跃到她跟前卫护,软剑一抖,把围上来的人虎口震裂,兵刃脱手。 他左手夹起上官莹冰,纵身而起,一瞬间就掠出了十四五丈,接近了栅栏。但是,背后突然袭来一股劲风,他已来不及逃走,便转身迎敌。 “小子,还想逃么?” 此人正是在楼上施放暗器的人。只见他五十来岁,道家装束,从未见过。老道一抖拂尘,当头罩下。 梅奇不敢恋战,救助上官莹冰要紧。他迅疾一闪,使出师门风魔剑法,运足了腕力,“嗖嗖嗖”一阵猛攻,剑光闪闪,剑气逼人,把老道一下子迫退了三步。 第四剑电光石火般一闪,老道正忙着招架之际,他人已腾空跃出了栅栏,再蹿得几蹿,老道哪里还能找得到他! 梅奇救人心切,蹿高伏低,慌不择路,专拣林密处钻,足足飞蹿了一刻时辰,才在一片悬崖下停下来。 他把上官莹冰放在一块较平的大石上,然后检查伤势。他捏了捏她的手,发觉火热火烫,定是中毒无疑,没有别的解药,只好拿出从北路游神梁季龙手中夺来的解药一试。他取出一粒给她服下,又以掌按在气海穴上,发功助药力散化。盏茶时分后,发觉她的手已凉下来,说明药已起效。他又点了上官的睡穴,让她安静休息,也可避免了彼此的尴尬。 半个时辰后,天渐渐亮了起来。 他又借着熹微的晨光,替上官莹冰找伤口,发现右臂衣袖有个小孔,仔细一看,臂上插着一支细针,两寸长,呈黑色,他以两个手指轻轻拔出,又用自己的汗巾把手臂扎好。 上官莹冰脸色有些苍白,眼圈也有黑影,说明她已经心力交瘁。 梅奇怜惜地望着她,心中一股说不出的味道。他觉得自己的一颗心,被姑娘拴住了。多见她一次,对她就多一分依恋。 可惜,她认他是杀父仇人。 可惜,她已经有了如意郎君。 他伤心地叹了口气,决心以后不再见她。 只要找回翡翠古佛,查出杀上官前辈的真凶,他就远走他乡,离开此地。 他越想越难受,站起身来想走。 他跃上高崖,四处了望,却被山岩丛林遮住视线。就这么丢下她可不行,该把她送到山下安全的地方。 他独自探了一阵路,找到了出山之地,便又返回原地,将上官莹冰背起,直往山下奔去,半个时辰,便到了山麓。 这决不是来时的路,不管如何,总是到了山下。他把姑娘放到一棵大树下,离开五步,将手一挥,以隔空解穴功夫解了睡穴禁制,便向山林蹿去,片刻消失不见。 梅奇从原路回到昨夜躲藏处,另择方向往山上蹿去。 从知道林门主金管家他们被扶起,他就决心将他们救出。 昨夜审那星官,怎么把关人的地方称为虎宫,莫非龙虎宫分为龙宫虎宫么? 从昨日探查到的地方可以看出,龙虎宫徒众只怕上千,规模之大,令人咋舌。因此不能鲁莽,不如回到工棚里去,和师叔汇合再商量对策。 他在山上七找八绕,终于回到了工棚,只见人们正在露天地里起火造饭,他便大摇大摆走了过去。 来到所住工棚,孟老儿还躺在地铺上。见他来,老儿道: “如何?被人发现了?” 梅奇将昨夜情形说了。 孟老儿道: “恭喜恭喜!” 梅奇一愣:“喜从何来?” “上官那丫头对你一定改变了初衷。” “我根本就没让她见,她怎知道?” “哼,小丫头兰心慧质,哪有不知道的。俺老儿这个煤又有指望了。” “师叔,此事休提吧,说说你老的见闻。” “俺可没什么说的,一没遇到大姑娘,二没和人交手,平平淡淡,不足为奇。” “那儿也是一片房屋,没有奇特之处?” “和你所见差不多。” “我们这批人招来干什么?” “不知道,饭后便有分晓。” 饭后,有星官来领人。 “你们叫大爷张星官,大爷就管你们的事。走!”一个粗鄙锦衣汉子说道。 领他们上山的三个星官却没有露面。 张星官走在头里,把他们沿右边路带,这条路正好是他二人未探过的道。 走了三十多丈,迎面是一大斜坡,和梅孟二人所见一样盖满了房屋,中间也有一座三层楼。 张星官径自直向紧靠山崖的一座小屋,原来此屋后面无墙,是一个洞口: 张星官道: “跟大爷进洞。” 几百人鱼贯排队,顺序而入。许多都是老手,不以为奇,新来的就感到新奇了。 这洞似乎很深,走了二十来丈后又分岔成三个洞。苦力们人分三拨,一拨送土到左边的洞,另两拨则分在两个洞挖土搬土。 梅奇和孟老儿趁乱又走了回来,在离洞口五丈处停下。 “师叔,原来还有洞,我们怎么办?” “走,出去再说。” 两人出了洞口,见小屋前站着两个卫士。卫士一见他俩便喝道: “大胆,不在里面干活,跑出来作甚?” 孟老儿笑嘻嘻道: “张星官说……” “说什么?大声点!” 孟老儿凑过去,抬手一指,将二人点了穴,梅奇便拖一个进来。 “说!这洞通向何处?” “是是,通向龙虎宫。” “你们山上有几处地方?” “三处。这里叫紫微星座,中间的叫太敝星座,左边的叫天市星座。” “三座星座都有洞相通吗?” “是、是的。” “龙虎宫分龙宫虎宫对么?” “是是,分龙宫虎宫。” “怎么个走法。” “小的不知。听说龙宫在天市星座下面的洞里。虎宫在太微星座的下边。不过……” “怎么?” “不过小的拿不准,也可能龙宫虎宫都在另外的洞里,小的真不知道。” “你没下去过?” “两宫都不准随意下去,就连星官也要奉召或是有事才能进宫。” “每个星座有哪些头目?” “紫微星座共有十六名星官,由北方散仙悟通仙长主管。太微星座也有十六名星官,由南方散仙悟明仙长主管,天市星座也是十六名星官,由中极散仙悟真仙长主管。” 梅奇暗想,昨夜交手之人就是这中极散仙了吧,此人功力在东西南北四散仙之上呢。 “你们这里为何挖洞?” “听说是洞还未连通其他星座地道,也未通龙虎宫,所以……” “那不是暴露秘密了?” “不会的,挖洞的人一个也不会活着,洞挖好就……” “好狠毒哪!” “大侠,饶了小的一命吧,小的也是被哄骗来的……” “饶你好让你报给星官么?” “不敢,小的已招供,星官知道了,小的一样没命!” 梅奇点上他的睡穴,又把另一个卫士拖进来,回答的话完全一样。 孟老儿道: “龙虎宫惨淡经营,规模宏大,不好对付呢!” 梅奇道: “师叔,先救出人再说。” 孟老儿道: “剥下两个星官的衣服,就可以往洞里闯一闯。” 梅奇便将卫士衣服剥下,自己穿上,道: “师叔,你跟着我走。” 两人一前一后,大摇大摆在房舍间行走。 一幢房子跟前,站着一个星官。星官衣服并无规定,只是肩上披风画有一颗大星,故一看就知。 那星官看见他俩,有些奇怪。目注他俩走过来,问道: “这老儿是干什么的?” 梅奇手一指,一缕指风戳出,星官一下子不能动了,正要叫喊,又被点了哑穴。 他把星官拖进屋里,把衣服剥下,又在房里找出一套衣服,让孟老儿穿上。 孟老儿个子小,衣服宽大,只好挽起袖口,卷起裤腿,勉强穿着。 两人决定到太微星座一探。 刚走到中间那座太微星座,就碰见两名星官,见了他们,不觉一愣。 “喂,二位,是哪个星座的?” “紫微,二位往何处去?” “奉命到虎宫。” “啊,彼此彼此,我们也奉命到虎宫。”梅奇顺水推舟。 “二位是新来的么?” “不错,来了还没几天呢。” “贵姓?” “免贵姓索,这位姓胡。二位呢?” “在下姓黄,这位姓王。” “请二位多多指教!” “不敢不敢,龙虎宫招纳天下武林豪杰,每日来投奔的不下二三十人,照此下去,天下武林精英将荟萃于此,那就要成为天下第一宫、领雄群豪的最大门派了。二位及时投奔,今后前程无量。”黄星官三十岁左右,讲起话来滔滔不绝。 说话间来到了中间那幢三层楼,梅奇注意看了看,除守门的卫士,里面似乎无人。 绕过楼房,来到后面傍山崖的一幢平屋,黄星官王星官每人摸出了一个铁腰牌,交给守屋的卫士查验。 梅奇、孟老儿一愣,相互对个眼色,两人同时出手,点倒了两个星官和两个卫士。将四人拖到屋角,点了睡穴,便朝洞内走去。 洞内暗黑,看不清楚,两人慢慢试探着走,发觉洞道呈斜坡,似乎往深处走去。 行了二十丈光景,两人停住了。只见前面足是有五股岔道,也不知该往哪里走。 孟老儿到每股岔道前去看了看,发现洞壁上刻着字。依次为“金木水火土”。 “咦,这用的是五行,糟了糟了,天知道该走哪条道才是吉路,俺和你小老弟都是和尚教出来的徒弟,这五行八卦是一窍不通!”孟老儿叫苦不迭。 梅奇也只有干瞪眼,拿不定主意。片刻,他才说:“抓一个带路的,如何?” 孟老儿道: “那要等天黑,大白天怎么干?总不能在这儿等一天呐。” 梅奇还未回活,突听洞道传来脚步声,听出是两个人进洞来了。 孟老儿小声道: “糟,没地方躲。” 梅奇道: “正好送上门来,等着抓吧。” “嚓嚓嚓嚓……” 脚步声越来越近。 第十六回 共历艰危 “快走!别磨磨蹭蹭的。” “是是,在下脚扭伤,走不快……” “少噜嗦!”说话的声音一女一男。 梅奇不禁叫苦,这女的不是上官莹冰又是谁? 显然,她又闯到山上来了,而且抓了个带路的。唉,胆子也太大得离了谱! 孟老儿嘻嘻轻笑:“有缘千里来相会。” “啊,有人,快呀,二位星官,有奸细……” 被押解的人在灰暗的光线中,瞧见两名披大星披风的同门,喜得一面叫一面冲过来。 跟在身后的上官莹冰猝不及防,被他逃离了跟前。她“铮”一声,抽出长剑,就要上前动手。 孟老儿一把拉住跑过来的星官,伸手就点了他的穴,嗬嗬笑道: “来得好来得好,俺老儿正愁没人带路呢!” 梅奇见上官莹冰要出手,连忙道: “上官姑娘,是我们。” 上官莹冰一愣,仔细瞧了瞧,认出是梅奇和孟老儿。 “咦,你们……” “小姐,有缘有缘,幸会幸会!”孟老儿嘻嘻自乐。 “姑娘,为何只身前来,不是太危险了么!” “救人,我不能见死不救!”上官莹冰冷冷地回道。 她心里实在矛盾已极。 父亲之死真相未明,梅奇仍脱不了关系,她毕竟付他还不了解。因此,她不能就和他尽释前嫌,免得以后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但她心里又向上苍祈祷,唯愿梅奇不是杀父仇人。 为什么要这样,她也不知道。 这时,孟老儿道: “小姐,让这星官带路,俺们和你并肩子闯,如何?” 上官莹冰十分为难。想了想,问道:“你们要进去作什么?” “夺回玉佛,把龙虎宫搅得个天翻地覆……” “好,二位请自便,这家伙是我捉来的,他给我带路。” 原来他们为的是玉佛,为这稀世之室。哼!好一个侠义道。没准想用玉佛去换什么浑元无极修身功。那么,说不定爹爹就是梅奇这小子下的手,邢天波说得对,旷古武功秘籍,练武人谁不想得到它? 她真想立即拔剑相向,但在这危机四伏的地方,只有暂忍下一口气,把人救出来以后再说。量这小子跑不到哪里去! 孟老儿是信口而出,不知道又埋下了祸恨。他不愿说他俩进洞也是为了救人,以免有顺水推舟讨好于人之嫌 听上官莹冰这么说,不觉一愣:“姑娘,你不愿与俺们为伍?” “不错,各行其道,又何必粘连在一起!” “俺们也是去……” “救人”二字未及说出,上官莹冰把剑尖对着被俘星官喝道: “带路,走!” 星官无奈,就朝左算起的第四条道,也就是火道走去。 “慢,为何走这条道。” “女侠,这金木水火土五条道,只有火才是到达龙虎宫的通路,其他四条道都走不通,而且机关重重……” “有些什么机关?” “这个,在下不知,所有机关都由龙虎宫中的总星官掌管,余人一概不晓。” “哼,你要是骗人,我一剑捅了你!” “是是,在下不敢,只求女侠手下留情。” “快走!” “是是。” 孟老儿道: “走,跟着去。” 梅奇道: “小姐不是说了嘛,让我们另走一条道。” “看你说的,这不是只有一条通道么?” 孟老儿边说边走,声音老大,旨在让上官丫头听见,她总不能叫别人走死路吧? 果然,上官莹冰明知他俩跟在后面,也故怍不知。 四人鱼贯而行,这“火”道越走越宽,而且光线也明亮起来,使人心中稍安。走了二十来丈,曲曲弯弯,虽也有几条盆道,好在有人领路,不至于走错。 星官把他们领进了一间丈余方圆的石室,道: “女侠稍候,这里机关复杂,要……” 一进石室之际,三人就被这里的器物引去了注意力。 室内中间有只三脚大鼎,鼎下三只脚十分粗大,成圆筒形。除了这只鼎,别无它物。 那星官说到“要”字便没有了下文,只听一声机括的“咔嚓”声,“轰隆”一下,室门落下了一道铁栅,而星官却站在了铁栅之外。 “哼,小子们,你们上了大爷的当!死吧,贱婢!把你烤干,烤成灰!……” 三人大惊,直奔铁栅,却撼不动分毫。 “哈哈哈,大胆的贱人!待会炉中火一起,你就要喊爷叫娘的了,这是你的活报应!刚才不是挺威风的么?贱人!还有你们这两个贼坯,竟敢冒充星官,也不照照镜子,龙虎宫也是你们随意来去的地方么?现在后悔吧,痛哭吧!求饶呀,快喊大爷饶你们的狗命……哎哟!” 梅奇点出一楼指风,打得那小子踉踉跄跄退后下几步。 “好好好,待大爷报功请赏去。你们就等着瞧!”他拐着腿顺原路走了。 就这么个大鼎,也不知作何用。三人愣怔地望着大鼎,因为听到了一阵“嘶嘶嘶”的声音。接着,鼎内冒起一股青烟,渐渐变得浓了,三人忙退到墙角,眼也不眨地注视着。 陡地鼎中跳出了一朵火焰,这火越烧越旺,嘶嘶声也越来越响。俄顷,大鼎喷出的火达六七尺之高,散发出阵阵热气,令人喘不过气来,手、脸袒露部分,直灼得生痛。三人忙移到铁栅一边,这里还通着气,把脸朝铁栅,以背对火焰。但这只是刚转向铁栅时好受些,隔了一会连衣服也烫人,依然忍受不了这股逼人的灼热。 上官莹冰娇喘着,满头满脸是汗。 火焰像一个精灵,张牙舞爪,疯狂地跳跃着,要把落入圈套的人化成灰烬。 孟老儿喃喃道: “这鼎内是猛火油,再烤一会,俺老儿就只剩几根枯骨了。” 大鼎的三只脚嘶嘶直响,显然有三只风箱连着,把鼎内的火吹得蹿起老高,而且有越来越猛之势。照此下去,顶多再有一刻,三人都得倒毙于地,成了干尸。 梅奇把身子挡在上官莹冰和孟老儿之前,运起了寒冰凝血掌,对着火焰“呼”一声拍出一掌,这小小的室内,立即泛起一阵彻骨的寒气,凉爽了下来,鼎中的火焰也“哧”一声缩了下来。 上官莹冰背对大鼎,忽觉凉爽异常,那窒闷得要晕过去的头脑,也顿时清醒过来,周身说不出的舒服、惬意。 孟老儿也喷喷连声:“好凉快、好凉快,好不舒畅。” 话未落声,大鼎的火焰又“哧溜”一声蹿了起来,室内的热度又开始回升,而且越升越高,又和刚才—样,炙烤得人喘不过气来。 上官莹冰不知怎么回事,脸朝栅栏,望着洞室外,恨不得变成一只苍蝇飞了出去。 她知道今日已经活不出去,父仇未报叫她死不瞑目。眼泪模糊了视线,抓住铁栏的纤手也被烘热了的铁杆烫得缩了回来,绝望中不能抱元守一运功抵御,双眼一黑,栽倒在地。 孟老儿急得叫道: “上官姑娘晕过去了,老弟你再来一掌扇扇凉吧!” 梅奇双眼血红,整个脸也是红的,喘着粗气,双眼紧盯住大鼎。盂老儿的话,他就像没有听见。 再击一掌两掌又有何用?猛火油是不会熄的,徒自耗费了功力,这才是更危险的事。他不能让师叔和上官姑娘死在这儿,他宁愿自己去死,也决不愿让他们就这么冤冤枉枉地辞世,他必须想出个办法来! 他盯住那三只鼎脚,鼎脚连地面是楔空了才能插得进去的。鼎脚虽粗,中间必空。 他想了想,运起佛门莲花心意功,一掌往一只鼎脚那儿打去,“砰”一声巨响,地面被震出—个浅窝。“砰砰砰”接连三掌,连接鼎脚的地面果然裂开了一条缝。 孟老儿看出了他的心意,便将他拉开,运功朝裂缝处又击了三掌,只见碎石横飞,烟尘弥漫,浅窝变成了三寸深,把鼎脚深处显露了出来。 梅奇又击了三掌,孟老儿再加上三掌,一只鼎脚差不多完全露了出来。梅奇抽出冥怪赠他的灵凤剑,将窝里的碎石掏了出来,就看见一节木风箱,他用剑贯注了内力,斜着一剑刺去,把风箱戳通,忽地冒出一股风来。他又用剑将所见的木箱部分捣烂,这个风箱便算废了。 但是,三只脚还有两只,那两只必然一只是风箱,一只注猛火油。 可惜,他没有截断猛火油那一只。 但是,这说明下一层石壁并不厚,顶多只有尺余。 少了一只风箱,火势小了一些。 梅奇又运起寒冰凝血掌,朝火焰打去,“呼”一声,火焰顿时缩到鼎内去了,室内一下凉了起来。 孟老儿去摸了摸两只鼎脚,一只冰凉,一只却滚汤。他运起神功,朝注油的那只鼎脚连发三掌,打得室内灰石弥漫。 梅奇又来加了三掌,鼎脚接地处现出了一个深窝,他取剑如法炮制,直往鼎脚下戳,只听“扑哧”一声,像是戳破了皮囊,鼎内刚冒出的火焰又落了下去。他抽出长剑,只见剑尖一段抹成了黑色,猛火油从窝里冒了出来。 总算把火给制住了,但仍无脱身之法。两人内力耗得太多,各自一个角落里打坐。 突然,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传来,孟老儿随身一倒,滚在一边,梅奇也跟着倒下,蜷缩成一团。 “咦,火怎么熄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说。 “神座,他们恐已死去,下面的弟兄便把火停了。” “哈,这不是上官小妞么?妙极妙极,吴星官,你这次立了大功罗!” “嘿嘿,望神座多加提携。” “放心,本座自会上报天官,天官自会赐福于你。另外两人是谁?” “下座不知,是一老一少,他们也有星官披风,莫非是混进来的奸细?待下座将铁栅启开,将他们拖出来!” “慢,这火熄得古怪……咦!那鼎脚……” 吴星官也惊道: “当真,鼎脚怎么有了洞,莫非……” 北路游神梁季龙道: “定是他们弄了手脚,这铁栅不必升起,掠他们也跑不了,快去下面机房瞧瞧。” “是!”吴星官匆匆走了。 梁季龙也转身而去。 孟老头一骨碌翻起来,道: “糟糕,露馅啦,再不设法脱身,这火又烧起来,实在吃不消得很。” 上官莹冰正好醒来,觉得身上十分凉爽,坐起来一瞧,孟老儿、梅奇坐在对面壁角,正望着她; “咦,火熄了?”她问孟老儿,竭力不去看梅奇。 “火是熄了,可人还出不去,梁季龙那小子又去弄火去了!” “哈哈,我道是谁,原来是孟老儿、风魔剑客呀!幸会幸会!”梁季龙又现身出来。 “啊,你小子还没走啊!” “孟老儿,本座今日实感荣幸,竟然在囚室里会见两位大驾,妙极妙极,两位不在杭州苏州逍遥,大老远路程巴巴地赶来送死,这又是何苦呢?倒叫本座十分不解。” “俺老儿喜欢龙虎宫,特意上山来瞧瞧,这又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上官姑娘,你自己找上门来真是太好不过,本座生怕小姐归天了呢!不过小姐放心,只要令堂交出四极阴阳断魂剑谱,小姐便可回家,不会食言。” 上官莹冰冷哼一声:“做梦!” “嘿嘿,本座不信万书韵女侠,宁愿不要独生女儿,也要留住剑谱。待本座修书一封,派人送到令堂手上,她自会派人交出剑谱的。令堂现在何处?姑娘不妨说出来。” “休想!” “咦,你这丫头,真是不识好歹,落到龙虎宫大牢里,有你的罪受,你还嘴硬呢,到时候叫你活不成死不了,看你还逞强!你不信?砍掉你手脚,割掉你舌头,再把眼睛挖掉……” 上官莹冰打了个冷战,急忙双手捂住耳朵,再也听不下去。 梁季龙又嘿嘿嘿发出一阵得意的笑声,道: “先把你们饿上几天,若不说出万书韵的地址,再把你们化成灰烬!” 他说完,径自走了。 这时,大鼎脚下有了声音。 梅奇急忙来到面前倾听,下面隐隐有人说活,议论风箱和油管破了的原因。接着有人在摆弄破风箱,竞欲换掉木箱。 梅奇退开三步,又运功朝窟窿打了两掌,底下有人惊叫,发出跌倒的声音。 孟老儿也过来连发三掌,窟窿被震开了一个大口子。上官莹冰见状,也打出了三掌。她功力虽不如孟梅二人,但也不可小看,把震开的口子打塌了一块,露出了盆大的洞。 孟老儿喜道: “再拼着耗掉一身功力,不信打不塌它!” 三人轮流发掌,又震裂了几大块。梅奇运功将剑猛插进裂缝中,扩大了裂痕,三弄两弄,又橇掉了一大块,三个人从洞中上下已绰绰有余。 瞧瞧下面,有两个武士躺在地上。 梅奇当先跳下,孟老儿、上官姑娘跟着下来。 这是一间不大的石室,两只长方匣木箱连接在上面两只鼎足上,一只长形皮革匣,连接在另一只鼎足上,木箱果是风箱,但又连在地上,说明下面还有一层。 三人顾不得仔细打量,从仅有的一道门往外走。只见洞道灰暗,但可以辨物,有一条横道,连着七八条直道,错综复杂。 该往哪条道走? 梅奇转身去问两条大汉,他们已被震死。 上官莹冰不理睬二人,独自朝一条直道走去。 才出洞门,她就被纵横的通道难住了。但是,她难道和有杀父之嫌的梅奇在一起共商逃生的办法吗?这样下去,以后又怎么了结? 一咬牙,她胡乱朝第四条直道走去。 孟老儿忙问:“姑娘,莫乱走!” 她边走边答:“老丈请便,我就走这里吧。” 孟老儿摇摇头:“好一个倔犟的女子。” 梅奇自然知道她这样做完全是冲着自己,也只有苦笑。 这真是难办的事,难道不管她,各走各? 孟老儿再不作声,跟在她后面就走。 上官莹冰一回头:“老丈,跟着我做甚?” “一起走好想办法。” “大可不必。” “那就各走各的吧。” 上官莹冰无奈,加快步子走去。 这条道呈斜坡形,越走越高,然后转弯拐道,又逐渐平坦起来。走着走着就走进一个石洞里来了,这石洞十分宽大,令三人惊异万分的,是在洞壁的三方,整整齐齐各排列着一行木马。由于洞顶上有光渗漏下来,是以瞧得清清楚楚。正面一排木马后面,却有一个洞口。 要么赶紧往回走,要么从木马身后的洞走出去。 上官莹冰站下了,想了想,毅然往木马走去,她决定从木马身后的洞穿出。 孟梅二人相互瞧瞧,只有跟着走。 上官莹冰刚走到石洞中间,脚下感觉有些不同,似乎踩在了活动的东西上面,低头一瞧,是一块长长的木板,镶在地面上的。 就这在一瞬间,三排木马都动了起来,直朝他们滑动,同时从马眼马鼻马嘴里,喷出一股股青烟。而且,身后发同一声巨响。 梅孟二人连忙闭住呼吸,一个倒翻,想退出石洞,但来时的洞口已被一块铁板封住。 上官莹冰则蹿起了二丈高,朝木马后的洞口跃去,但木马已退回原处,青烟虽已消失,洞口却弥漫着一股异味,她猛觉真气一泄,从半空跌落下来。幸得梅奇反应极快,跃过去一把抱住了她,才没把她摔伤。 她又气又羞,刚一挣扎,神志已昏。 梅奇和孟老儿也嗅进了毒烟,一时脚瘫手软,连忙往后急退。 那三排木马第二次又滑了过来,青烟再度喷出,洞中异味更甚,两人支撑不住,同时倒卧在地。梅奇把上官莹冰推开,奋力掏出从梁季龙身上夺来的解药,倒出一粒吞了下去。他这是急病乱求医,也不知能不能解毒,不过碰个运气而已。 一股芳香进入脾胃,他的坤志马上清醒起来,心中不禁大喜,刚要救治孟老儿、上官莹冰,却听轧轧声响,铁板已缓缓升起。他灵机一动,揣好丹药,装着昏死,以等机会。 一阵脚步声响,几个人走了进来。 梁季龙的声音:“好小子,竟逃到这里来了,把他们捆起来!” 邪书生欧阳鸿飞的声音:“神座,蚀骨粉半个时辰就烂了肺腑,不服解药,他们永远也不会醒过来,捆起来还费事,不如叫他们抬着走,到宫里去发落吧。” 梁季龙道: “好,你们抬吧!” 几个壮汉答应了一声,动手抬人 梅奇任由他们抬着,只不作声,偷偷睁开眼缝,想辨认通洞。 梁季龙与欧阳鸿飞边走边谈。 梁:“这三条都是大鱼,不知该不该禀报仙座。” 欧阳:“报与总星官,由他决定吧。” 梁:“捉到上官这丫头,剑谱有望。” 欧阳:“上座,下座有些事不大明白,不知当问不当问。” 梁:“你我二人,有什么不能说的?” 欧阳:“上官家四极阴阳断魂剑果真如此了得,那上官老儿为何与洞华真人动手不过十招就败北了呢?何以仙座对此剑谱……” 梁:“本座也不知其中奥妙,但有一点,洞华上座在动手时,肯定用了毒郎中的毒,否则,上官老儿名震天下,哪有如此不济的?” 欧阳:“原来如此!那么说,这剑谱果真不同凡响,乃剑术中上品之上品了?” 梁:“上品之上品未见得,本座听天官说过,剑谱中隐藏着一个奥妙,要不然,以仙座的武功,又何尝会把天下哪一种武功放在眼里?你说对不对?” 欧阳:“神座所说极是。” 梁:“唉,欧阳老弟,你我知心,无外人在场时,你我兄弟相称,不必上座下座的。” 欧阳:“梁兄如此抬爱。小弟斗胆遵命。” 梁:“你我技艺并不比人差,凭什么职位如此低下?欧阳老弟才混得个六甲之首,愚兄不过高六甲一等,在游神中排在最末,一年四季奔忙。哪像散仙、三官他们、地位极高,权势极大,做事却不多。那洞华、洞涵更是不能比了,居然位居天尊,统领散仙以下等级,他们又凭的什么?” 欧阳:“这话不提还好,一提心中烦闷。但命中注定如此,又有什么办法?” 梁:“所以,你我要想法朝见仙座。” 欧阳:“梁兄之意……” 梁:“从投身龙虎宫以来的五年间,我从未见过仙座。你我入宫后,只由总星官报与天官,天官阮信又报与洞涵、洞华,他们三人理可代表仙座授职,你我职位如此之低,全是这三人捣的鬼。要是你我能直接觐见仙座,若蒙仙座赏识,不就时来运转了么?” 欧阳:“怎么个见法呢?” 粱:“要得剑谱,就得着落在上官丫头身上,你我二人将这个丫头带进我的住所,用酷刑逼出其母万书韵的下落,再从丫头身上取下一信物,找万书韵索剑谱,剑谱到手,无疑是立了大功,还愁仙座不召见么?” 欧阳:“好极好极,梁兄高明。那孟老儿和梅奇呢?怎么处置?” 梁:“不给解药,死了完事。” 梅奇被人抬着走,离欧阳与梁有三两丈距离,他们说话声音虽小,但他运起功力听着,一字也没漏下。 “仙座”指的是谁?是四天尊首座苍龙天尊,也就是那个会五毒寒热掌的王庆峰么? 以梁季龙这般的地位,入宫五年居然未见一面,这王庆峰可真够神秘的。 另外,剑谱中含有一个秘密,这秘密上官母女知道不知道呢? 梁季龙打算刑逼上官说出她母亲下落,以胁迫交出剑谱换人,用心可谓恶毒,得设法将上官救下。那么,在什么地方动手为好?是到宫里去呢,还是在洞道中动手! 抬他的人转弯抹角,也不知走了几条岔道,他专心去听梁与欧阳的谈话,竟疏忽了辨认道路,以致弄不清? 此时,洞道往下延伸,似乎渐渐亮了起来,走不多时,竟已出了山洞。 梁季龙道: “把那老头和小子扔到那山崖下,这女子抬着随本座进宫。” “是!”四条大汉答应着,另走了一条道。 梅奇偷眼看出,这里是个大峡谷,抬着上官莹冰的,走左边而去,自己则被抬往右边。 他伸手点了前面汉子的穴位,那家伙忽然不动了,抬脚的问:“怎么啦?” 梅奇手一指,也将他制下了穴。 接着他轻轻一跃,追上孟老儿,把抬他的人制服,赶紧摸出药给他服下。不一会,盂老儿清醒过来。 梅奇把情形说了,二人赶紧去追上官。 顺着左边峡谷走,两边山形颇陡,谷底灌木丛生,极易掩藏。二人施展轻功,不过片刻,便看到梁季龙与欧阳鸿飞。 他们站下了,命把上官莹冰放在地上。梁季龙摸出解药,给上官莹冰服下。 梅奇朝前一望,已是豁然开朗。只见一片平地上,盖满了楼阁亭台,背后是壁立万仞陡峰,恰如一天然屏障,无人能从那上面下来或是上去。因此,要出此谷,非走原路不行。 梅奇不禁十分惊诧,原来龙虎宫并不在洞中和山上,却隐蔽在这里。观其建房规模,以及修筑洞道,只怕没有一二十年功夫做不到。 这时,上官莹冰已醒。 梁季龙把她制住穴道,然后说:“姑娘,快说出你娘亲在何处,好让她拿剑谱赎你!” 欧阳鸿飞道: “梁兄,我们不妨跟她出山,同她一块去也行。” 梁季龙想了想,道: “好,同你一块去,如何?” 上官莹冰道: “休想!” 梁季龙冷笑道: “你那两个伙伴再过一会就完蛋了,心肺俱烂,还活得成么?若不是本座赐你一粒解毒丸,你也只有见阎王去!本座好言你不听,那只好让你尝尝分筋挫骨的滋味了!看你受得住受不住。” 欧阳鸿飞道: “小姐,事已至此,还是招了吧,不然,收拾你的办法多着呢!” 上官莹冰一听梅孟二人遭厄,急得叫了起来:“我两个伙伴呢,你若给他们解药,我就告诉你!” 梅孟二人听了,心中大慰,她并未将我们视为仇敌,还要救我们呢。 梁季龙道: “当真?” “不错。” “好,本座让人去解救,你说吧。” “不行,当着我的面给解药,等他们醒过来,让他们离开此地,我就说出我娘住地。” “不行,你已是阶下之囚,还讨价还价,本座先给你点厉害瞧瞧!” 梅奇心中一急,连忙提起功力,准备在他下手时出手。 这峡谷离龙虎宫不远,也就是三十来丈,那边人来人往,看得清楚,若动起手来惊动了他们,那就无法走脱了。 孟老儿以传音入密对他说:“慢,把他们引过来再动手。” 说完,孟老儿抓下两把碎石,然后“嘿嘿”,—笑,转身就跑。 梅奇连忙藏在灌木里,大气也不敢出。 “谁在那儿!”粱季龙喝道,“快过来!” 没有回音。 欧阳鸿飞立即追了过来,就站在梅奇身边五六尺远他瞧瞧没人,又追了过去。 抬上官莹冰的两条汉子山跟着跑过来,梅奇放他们过去,专等梁季龙。 梁季龙怕欧阳有失,一腾身跃过去了。 梅奇连忙一个腾跃,到了上官莹冰身边,她惊奇得瞪大了眼,一时说不出话。 梅奇一把将她抱起,上官莹冰又急又怒,一张嘴就要开骂。 “姑娘禁声!”梅奇先开了口,一跃钻入一蓬灌木后面,将她放下。 “被制了什么穴道?”他问。 她红着脸说了。 梅奇替她拍开了穴道,她一跃而起,兜胸就是一拳。 梅奇没有防到这一着,被打得退了两步,上官莹冰也被震得退了一步。 意动生力,梅奇的内功已到了上乘境界,但他怕伤了上官莹冰,又立即收束了护身罡气,所以这一拳只被卸掉了五成力道,还有一半结结实实打在他胸口上。 这一拳,打得他目瞪口呆,伤心已极。 就在这时,只听孟老儿喝了声:“照打!” 接着梁季龙、欧阳鸿飞喝斥连连,大概与他动上了手。 梅奇不再耽搁,一腾身,跃出了七八丈。 上官莹冰也被自己这一拳打得发了呆。 她为什么要打他?是为了他竟敢抱起她来么?最初她是这样想的。可是,他是为了救她才出此下策的。那么,究竟为了什么?她说不清楚,也不想弄清楚。 当她被抱起来的刹那,她感到一种说不出来的舒适亲近但又伴着惊惶羞涩的特异感觉。 她在刹那间对他产生了极度的亲切和信赖,她多么愿意和他在一起,就这么让他抱着,永远永远都不要将她放下。 但是,杀父之仇又马上让她心灰意冷。 他为什么要成为杀父的嫌疑犯?为什么不是别人偏偏是他?她恨他,恨他恨他!在极度恼怒中,她出了拳。 这一拳之后,心中的怒火又闪电般地熄灭了。特别是梅奇眼中显现出来的悲哀和失望,一下子软化了她的心。 她的眼里滴出了眼泪,要不是喝斥打斗声惊醒了地,真不知她要在这里站多长时间。 她把泪水一抹,腾身跃了过去。 只见孟老儿赤手空拳与欧阳鸿飞战在一起,梅奇则与梁季龙空手对阵。 上官莹冰恨透了梁季龙,一把扯出长剑,使出煞手招数,向梁季龙刺去。 梁季龙本就被梅奇逼得手忙脚乱,怎禁得起上官莹冰凶辣无比的剑招攻击,才两招就被刺伤了手臂,他连忙转身向洞内逃去。 梅奇道: “师叔,快走!” 孟老儿几下把欧阳鸿飞打退,往洞里跑去,嘴里打着招呼:“上官姑娘,快走!” 三人前后进了洞,尾追着梁季龙跑。梁季龙顺洞内通道上坡,然后拐进右边一条通道。 孟老儿道: “他往右,我们往左!” 二人不及思索,跟着孟老儿就跑。 孟老儿转什么地方他们就跟到什么地方。 七拐八弯,他们来到了一间石室,里面有七八个大汉在吃饭。 孟老儿扑了进去,眨眼间就将他们制服,一个个点了睡穴,然后揪起一个审问。 “出路在什么地方,带路!” 那汉子吓得抖了,道: “星官,有话好说,弟子无不从命。” 两人这才想起自己身上披着披风,但也顾不得许多了,催逼这家伙快走。 他们刚走完一条通道,迎面冲来七八条大汉。 梅奇喝道: “跑什么?” 领头的一见,便弓腰答道: “启禀星官,有奸细混入,弟子等正沿洞搜查。” 梅奇道: “不要慌慌张张,以免惊动奸细,脚步放轻些!” “是是!”领头的答应着,带人走了。 接连在几个通道,都遇到了武士。 凭着两人的星官身份,倒也没有麻烦。他们终于来到了五个洞的岔路口。 梅奇抬头看壁上,他们是从土字洞里出来的,剩下的路就不用人带了。他点了带路人的睡穴,然后沿洞道到了房间。 房间外站了二十多个武士,看来已经发现站门哨的出事了。 三人不再与这些家伙纠缠,施展轻功,冲出房间,冲出场地,飞出了栅外,消失在林莽之中。 整个星座乱成一团,派出了大批人手,沿山沿坡进行搜索。 孟老儿道: “人未救出,还差点被人家烤成了干尸,龙虎宫洞道如迷宫,机关也极是厉害,这么瞎打瞎闯可不行!” 梅奇道: “总不能就这么下山吧?” 他俩坐在山道上一棵树下,背靠着树干,闭目养神。 他们的功力已损了大半,又没有进食,坐下就不想动了。 上官莹冰出了星座,和他俩来到了下山大道,和孟老儿告别了一声,径自走了。 孟老儿道: “下山弄点吃的,再沽一斤酒洗洗肠,等精神来了再打主意吧。” 他们已坐了半个多时辰,精力恢复了一些,便往山下走去。 挨近山边的村子有好几处,他们也不怕山上的耳目,在一村民家中吃了饭,又往山上走去。到底该怎么干,他们心中也无底。 刚走到半山,只见树下闪出一个人来。 两人一看,原来是邪书生欧阳鸿飞。 “二位胆子可真不小,今日只怕回不去了。” 孟老儿笑道: “俺老儿不过想进龙虎宫瞧瞧,不欢迎啊?” “刷刷刷”,接着从树上跳下几个人来。 有紫衣玉女邱云、黑衣玉女骆玉花、断魂针史昌、三环追命刀方宗辉。 孟老儿又道: “都是老相识,幸会幸会!” 二丁二甲身后,忽然多了两人。 南路游神蔡刚、西路游神万同。 梁季龙昨日受伤,大概没有来。 万同阴笑道: “二位,自己跟我们进山吧,免得动手伤了和气。” 孟老儿问梅奇:“去不去?” “师叔决定吧。” “啊哟,不去不去,去了就不得好死!” 梅奇听懂了师叔的意思。 孟老儿话音刚落,便见他从腰上取出唢呐。已经凑在嘴上,续道: “吹一曲听听吧。” 众人莫名其妙,这老儿真不是东西。 蔡刚喝道: “死到临头,还装什么疯!” “呜哇哇——”唢呐突然以尖锐的高声冲出,众人的耳膜就像被撕裂一般疼痛,紧接着头脑里就象扎进了一把银子,众人难受万分,急忙伸手去蒙耳朵,但哪里又管用了?万同大喝一声:“运功收慑心神,抱元守一!” 这才提醒了众人,赶忙运功对抗。 半盏茶时分过去,唢呐才算停止。 但梅奇和孟老儿早巳无影无踪。 孟老儿和梅奇并未下山,他们在一片林子里藏着,晚上再进山。 梅奇道: “师叔,想不到你还有这么一手,真够厉害的!” 孟老儿笑道: “这玩意儿俺老儿也是刚学会的,是邪派功夫,叫‘慑魂魔音’。俺适才只是吓唬他们一下,还未施全力,现在还不到时候,先把这压箱底的绝活留着。” “跟谁学的?” “除了申屠老怪还有谁?” “我怎么不知道?” “你成天忙练功,他和俺无事可干,俺就吹唢呐消遣,他才提出传这门功夫。虽说是邪功,用处还大得很哪,只是缺德了些,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用。” “有那么厉害?” “当然。只要全力施展,功浅的人七窍流血而死,有多少死多少,死他个一大片!” “好狠毒啊!哼!原来是与邪魔外道勾勾连连的人物,居然硬充侠义道的好汉!” 五丈外,钻出一个衣冠楚楚的美少年。 梅奇道: “尊驾何人……” 孟老儿笑道: “小老弟,你真是有眼不识巾帼,连上官小姐都认不得了?” 梅奇恍然大悟,她换了男装,怪不得十分眼熟。 她潜藏在五丈左右距离,自己和师叔居然没有查觉,这份轻功足以傲视天下了。 上官莹冰道: “我一直跟踪着你们,你们终于露出了原形!” 孟老儿笑道: “姑娘,俺是什么精?小老弟又是什么怪?” 上官莹冰冲口而出:“你是……” 本想说他狡猾是狐狸精的,但马上又想到,狐狸精是骂女人的,便临时改了口。 “你是猴精,他是……” 是什么呢?心毒手狠又贪婪! “他是狼怪!” “猴精?狼怪?多谢姑娘赠送雅号!”孟老儿不以为然,仍然笑眯眯的。 “你们上山为了得宝,为了得宝,不惧危险,出生入死在所不惜。由此看来,为了我家剑谱,你们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在安徽青阳遇到你们时,本想与梅奇作个了断,但你们花言巧语进行辩解。因此事重大,我就暂且放下,背着娘亲,一路追踪你们下来,看看你们究竟想干什么?到底是什么人?见你们上九龙山,我也有一探的想法,但我上山为了救人,你们则为了夺玉佛。想当初,我到雁荡游历,你这老儿就再三冒犯,后来嘴里义不干不净,你们哪一点像侠义道的人?现在才知道你们这几个月不见,原来是找邪魔外道学邪功去了。好! 话不必再多说,今日我为家父报仇,就算你们有两人势众,我也要一拼!” 这番话把梅奇两人听得目瞪口呆,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她是富人家千金,名人之后,从未闯荡过江湖,也不谙世事,所以推想事理就如此简单。 孟老儿道: “小姐,大敌当前,先把令尊之事放下……” “什么?杀父之仇先放下?龙虎宫是我家大敌,你二人也是大敌!” 孟老儿传音给梅奇:“这小妮子迷了心窍,俺们溜之大吉,避开她就往太微星座闯!” 梅奇立即身形一晃,钻进林子深处去了。 孟老儿哪敢落后,“嗖”一下没了踪影。 上官莹冰未料到他们会逃走,恨得又是咬牙又是跺脚。她搜遍了附近,哪有人踪? 站下来仔细想想,龙虎宫的确可怕,自己如再有个三长两短,剩下娘亲一人怎么办? 可是,让她去邢天波家里她又不愿,思之再三,不如暂返苏州,瞧瞧能不能遇到达娜他们,再商救人之法。 她于是离开了九龙山。 第十七回 深入虎穴 梅奇和孟老儿又一次来到金木水火土五个洞道前的横道上。 天一黑,他们就闯入了位居中间的太微星座。星座中戒备森严,每幢屋前都有人站哨。 整个星座中有四起巡逻队,交叉循环,如临大敌。掩盖洞道的房屋前,足足站了二十人。 然而这种种的防范,对他二人来说,却丝毫不起作用。两人施展师门旋风掠影身法,眨眼间便到了洞道前。 孟老儿扔出一把碎石,一下就打倒了七八人,乘他们乱作一团之时,闪身就进了洞。 这一次,该往哪条道走? 孟老儿道: “从土门进吧,昨天不是从这里出来的么?” 梅奇道: “走着瞧吧,遇到人抓一个带路,不要再上当就是。” 孟老儿当先进入,走得小心。 岔道实在太多,他们走走停停,运功默察,以期找到有人的洞道。 忽然,前面现出了一团亮光,伴随着一阵脚步声,有人来了。 这是条直道,避让不开,也没躲处。 听足音,不下六人。 孟老儿急忙面朝石壁,施展壁虎功,爬到了洞顶。 梅奇也效法上了洞顶,歪着头向下瞧。 这是六个黄衣武士,前后两人各持着一盏灯笼,看样子在巡洞。 孟老儿在顶上传音道: “跟他们走。” 两人轻轻落地,跟在后面。 六条汉子转了几个弯,迎面又来了几名黑衣武士,黑衣的朝一方转走,黄衣的朝另一方转走,同时从不同的岔道里,又出来了白衣、红衣、青衣武士,看得两人眼花缭乱。 等武士们不见时,黄衣武士又从一个岔道转到他们后面去了。 两人又向后转,跟着黄衣人走。 这一段洞道特多,似乎是巡逻的总汇合点,武士颜色衣着不同,以区别他们的洞属。 梅奇运功于指,跃起一丈,在洞顶画了个箭头,指示着总汇合处。 孟老儿传音道: “俺弄明白了,五种色代表五个洞的洞属。金是白,木是青,水是黑,火是红,土是黄,这其实是以色表方位。土是黄,表示在中间。莫非我们走的是中间的道么?你多留几个记号吧!” 黄衣人绕了几道弯,果然来到一间大石洞,里面鼾声如雷,沿三面壁角睡着不少人。 六人转到这里,在大洞穴旁边的一间小洞室里坐下。 一人道: “还不到换班么?” 一人回道: “还有半个时辰呢!” 余人都大打哈欠,懒精无神。 为首的道: “起来起来,快走吧,出了事可担待不起,要是被星官看见,还有命么?” 无法,大家又站起来,出洞巡逻去。 孟梅二人贴在壁顶上,发现他们走的是老路。两人轻轻落地,看见大洞穴另一侧有个通道,直往下倾斜,洞口壁上,各点着一只油灯,黄蒙蒙的,看不清里面有无人把守。 孟老儿先走进洞,进去一丈余,地势矮了许多,有四人在站岗,全没在暗影里,不注意几乎就瞧不出来。 他往前一掠,一阵风似地闪到了四人跟前,轻易地就将他们点了穴道。等梅奇通过时顺手又拍开了他们,他们浑然不觉,只感到身上某处突地一麻,但马上就无事了。 地势越来越往下,而且绕来绕去,成螺旋形,这和昨日上来时的感觉一样。 终于,他们出了洞道。 走过峡谷,只见龙虎宫有几处有灯火。 来到这里就更要小心,龙虎宫的高手,大都居于此地。 两人施起轻功,如两个影子,来到了龙虎宫近前。 只见迎面是道大牌坊,上书“龙宫”两个大字,牌坊两边,各悬一盏灯笼。 牌坊下,站着两名披星形斗篷的星官。 孟老儿传音道: “瞧见了么,这里是龙宫,虎宫又在何地?” 梅奇道: “把这两名星官点倒审问。” 孟老儿道: “快,俺点右边的,你点左边的,点倒就夹到这边来!” 两人纵身而起,如两个影子在两名星官跟前一闪,已制住了他们,遂夹在腋下,掠回灌木丛中。 他们先点了一名星官的晕穴,拍开另一名星官的哑穴,问他:“要死要活!” 星官吓懵了,以为见了鬼。 “两位……冤魂,在下与你们……” “什么冤魂!你这小子当真活腻了?说!虎宫在何处?” 星官回过神来,战战兢兢道: “虎宫在龙宫一侧……” “从哪儿走?” “进了龙宫,朝西走,那儿有道牌坊的就是虎宫。” “龙宫庄些什么人?” “有六丁六甲、四功曹、各路游神、三官、四天尊。” “虎宫呢?” “那儿是关人的大牢。” “关着些什么人?” “小的不知?” “说!” “小的真的不知,不是虎宫的人,不能过问,谁打听谁就犯了山规。” “有多少人守卫?” “那儿是冥王统辖,冥王之下有八大夜叉。” “这冥王叫什么名?” “不知,虎宫里的人出来都戴面罩,龙宫里除了三官、四天尊,其余人都不能擅进。” “嘿,鬼鬼神神的!” “确是如此,小的们对那里也十分畏惧,他们虎宫的人一律黑衣白衣,穿白衣的品级高,穿黑衣的品级低,无论高低,均十分傲慢,龙宫和地面上三星座的弟兄,对他们都敬而远之。 听说他们杀人如切瓜,剥皮抽筋,挖肝剖腹,锯骨断腿,样样都干得出来。那里面还有三十六种大刑,纵是铁打的汉子也承受不起。” “你说的实话?” “小人句句言实,只求饶了一命!” 孟老儿点了他晕穴,把另一个星官拖起来审,那家伙所说,与前无二。 “除了你二人站哨,还有游动哨么?” “没有。龙宫里全是高手,所以防备不严,只有我们十来个星官站站门。” “虎宫里呢?” “虎宫除站在牌坊下,每座大牢都有人看守。另外,大牢在山洞里。” 孟老儿又将他点了晕穴,梅奇却又拍开了他,问:“你们什么时候换班?” “小的们要站两个时辰,换班还早。” 问完,点了晕穴。 孟老儿道: “小老弟还真细心,我们可有一个时辰的功夫,救人倒也够了。” 两人遂向虎宫掠去。 虎宫其实就在龙宫一侧,中间是旷地相隔,竖着个牌坊,上书“虎宫”二字。 两个穿黑衣戴黑面罩的武士,手执铜叉,站在那儿。牌坊上挂着两盏灯,灯笼是白的。 穿过牌坊,不到十多丈就是万仞绝壁。绝壁正对牌坊处有一个大洞口,洞口又有人站哨。 如果把牌坊底下的卫士点倒,很容易被洞口的人发现。 孟老儿传音道: “点倒这两个小子,换穿他们的衣服。不过,只能一个个来。俺把小子弄到牌坊前脱衣服,你让那小子仍站着。” 梅奇道: “懂了。” 两人如风一般,轻轻落到了两名黑衣人跟前,人未落地指风已指出,将两人制住。 梅奇紧挨着岗哨,藏在他身后。 孟老儿身材小,临时变了主意,他藏在岗哨背后,道: “到洞那儿去,他们要是问你,你就说有事要讲,听见了么?要是你想叫喊,老子马上毙了你!” 那岗哨连人也没瞧见,怎么就手脚不能动,连话也说不出了?老儿的话,在他是突如其来,不是见了鬼还会是什么?虎宫里折磨死的人太多,哪有不出冤魂的理? 他吓得浑身直抖,牙齿磕得山响。 孟老儿猜中了他的心思,又在他后脑上吹了口气,轻声道: “你乖乖听话,就绕了你的小命,听清了么?” 那小子一个劲点头,战战兢兢朝洞穴走去,心里想跑快些,可脚却不听使唤。 洞穴岗哨见他走来,便盯着他瞧。 “喂,你干什么?”一人问。 “我……有话……要说……” 他恐慌已极,嘴里含糊不清,人家哪里听得懂? “你说什么?” “我……说……” “咦,这小子怎么了?” “我……” 孟老儿嫌他不争气,点了他哑穴,在后推着他小跑。 那两人对他的举动大为怀疑,忽然见他扑通一声,跌倒在地,不禁吃了一惊,面前微风拂面,手脚已不能动,吓得大叫起来,但一点声音也发不出,因为连他们自己也没听见。接着便失去了知觉。 梅奇见已得手,一晃双肩,人已到洞口。 两人发觉洞里宽大,走了七八丈远,就见一条横道栏腰而过,很像个十字。交叉口处都在壁上凹处放了一盏油灯,一共四盏。横排里听得见入睡的鼾声,两人便一直走去,到了尽头,见一间宽大石室,里面漆黑,靠石门口的油灯,依稀见到一些锁链之类的刑具。两人摸了进去,发现石室两侧又有通道,隐隐听见有人呻吟。 原来,中间的大厅就是审讯室,两边通道就是关押人的囚洞。每个洞前有盏油灯,却不见有人守卫。 两人一往左,一往右。 梅奇从右边进入通道,发现每间石室里都关着人,看去都是男的。石室都用铁栅栏锁着,栅栏每根铁条都有儿臂粗。 囚徒们都躺着,瞧不清脸面,他们横七竖八睡了一地,人一靠近栅栏,臭味冲鼻,还有和刑室一样的血腥昧。 关在这里的人,再也凄惨不过。 孟老儿回到他身边,传音道: “那边多半是女的,也不知是些什么人。” 两边石室加起来共有十二间,每间有五人,就有六十人。这么多的人,救得走么? 两人退到刑室,不顾血腥味难闻,站在那里商量。然后孟老儿又回到十字口,去弄钥匙。 梅奇则到牢外找人。 他从第一间开始,以传音入密呼叫欧阳古、蓑衣客金旭、上官家总管金浩、林公挚、熊乓、袁虎的名字。果然,第一间有人坐了起来,惊疑地朝铁栅外看,不一会又坐起一人。 梅奇运功于目,看清了是金旭和金浩。 “二位请勿出声,马上救二位出牢!” 孟老儿未到之前,他把五间石室都叫遍,其余三人分别在第三间、第五间。 又隔了一会,孟老儿来到,手中捧着一串钥匙。 试了三把钥匙,第一间牢房才打开。 二位金老被锁在铁链上,铁链粗如拇指。牢房中一共关着五人,其余三人是龙宫中触犯了山规的党羽,梅奇将他们点了睡穴。 铁链极长,拴在室内一根铁柱上,每隔一段距离铐着一人。不把铁链弄断,就只有把镣铐的锁开了。一大串钥匙只有一把把试过来,费了盏茶功夫,总算把二老救出来了。 他两人受过刑,饮食又差,身体自然不行,但运运功,还能支撑。 等把欧阳吉、熊兵、袁虎救出,已耗去了半个多时辰,余下的人让他们自己开锁。快到洞口和牌坊换岗的时候了。 梅奇当先开路,七人向洞口走去。 刚到十字道口,一间石室里正好出来两个入,一见梅奇,“咦”了一声,来不及大声呼喊,就被梅奇以凌空点穴制住。 可是,没想到从另外一头的石室里又出来了两人,一见不妙,顿时叫喊起来。 “哎呀,有人,快起来!” 等孟老儿将他们制住,十字横道里的石室已经乱翻了天。 七人顿时惊呆了。 若要强行冲出,五人体衰力弱,假使退回牢狱,无异于自寻死路。 梅奇一咬牙:“冲!” 他当即往墙角一靠,催促大家快走。 孟老儿不再犹豫,领先跑出了洞道。 梅奇拳打脚踢,把冲出来的五人放翻。然后退到直洞里,扯出软剑。 这虎宫只有这么一条出外的通道,他只要守住,任何人也出不去,于是放下了心,但愿孟师叔和大家平安出了龙宫。 十字口横道内的徒众,弄不清楚出了什么事,一时乱七八糟闹哄哄嚷成一片。 “住嘴!吵什么?”横道深处传来一声暴吼,听起来中气十足,十分威严。 梅奇想,这大概就是什么八大夜叉或是什么冥王之类的家伙了吧。 这时有人禀告:“有人进了虎宫,弟兄们被制了穴道的有十来人……” “快追!查牢!” 一些人手执兵刃直往道里冲,过道里的灯火早被孟老儿出去时灭了,漆黑一片,看也看不清,就连梅奇这么一条汉子他们也没瞧见,直往他身上撞。 他收起了软剑,来一个点一个,扑通扑通立即睡倒三人,后面的被绊得一跤扑在他们身上,出来的十多人,没一个是站着的。 梅奇双手抱胸,站在原地不动。 横道里突然亮了起来,几盏灯笼被人高高举起。四个穿白衣蒙着白面罩的汉子,手执钢刀,直往道里冲来。瞧见地上躺着一堆人,,他们便大踏步踩着人体通过。 梅奇手腕一抖,软剑刺出。 第一个白衣人用刀一格,大叫一声:“奸细在此,速来!” 梅奇不再手下留情,刀剑交触时加了二成力道,只听“当啷”一声,白衣人的刀被震为两截,白衣人也被震退了两步。 在他身后的三名白衣人立即单刀一抡,同时出手。 这洞虽然宽敞,能容三人同时进招,但三人若要跳来跃去就无法办到,招式也使不开,除非你一把刀只是从上往下劈,若从横里使开,势必伤了自己人。 但他们惧于梅奇的内力,不约而同想与同伴联手,是以三刀劈下后,才发现人太挤,施展不开。 这是个很好的机会。 梅奇软剑出手,硬架住了三把刀,使个“崩”字诀,将三刀荡开,紧接着嗖嗖嗖三剑,挑了一个人的手腕,伤了一个人的腿,刺伤了一个人的臂。三人大叫着,赶忙往后退。 “闪开!没用的东西!”嗓子深厚的人从后赶了上来。 此人手握一把厚背鬼头刀,看来很有分量。 他大喝一声,一刀劈下,刀叶带风,凶猛异常。 梅奇软剑不好格挡,一个脱袍让位闪过,哪知对方只是虚招,这一瞬间将刀收回护住身子,从梅奇身边跃过。 很明显,他要抢到外方,以堵住梅奇的逃路。但梅奇何等人物,能让他从身边溜过么? 就在他跃出的身体与梅奇平行时,梅奇不失时机地凌空一指,那家伙“哎呀”一声跌了下来,就摔在他脚边。 梅奇不想伤他,后退了一丈,等着人上来交手。只见眼前一晃,刀气凌人,有人已递出了家伙。 这人可不是庸手,行动相当快捷。 梅奇躲开来势,不等他再出第二招,立即还以颜色,剑上贯注了内力,只三招就用剑尖伤了对方手腕,一把扑刀拿捏不住,“当啷”掉在地上。 这家伙凶狠已极,乘势飞起一脚,直踢梅奇心窝。 梅奇左手变掌,一掌正切在胫骨上,“咔嚓”一声骨头断成两截。 “啊!”白衣人一声惨呼,栽倒在地。 梅奇估计孟老儿他们已走出龙宫,便转身往洞外掠去! “哪里走!”身后传来一声阴沉沉的呼叫。声音虽然不大,却能震人心魄。 梅奇一懔,高手到了。 “当当当当……” 一阵急促的锣声在洞中响起。 梅奇掠到洞外,再不停留,施展旋风掠影,有如—阵急风,眨眼间闯进了龙宫。 “当当当当……”锣声已响至洞外,马上就会惊醒龙宫中的高手。 梅奇心急如焚,闯过龙宫,发现孟老儿等人正走进峡谷,还未到土洞门口。 他追了上去,对孟老儿道: “师叔,你们快走,晚辈在此抵挡追兵,出了洞后,迅速闯出太微星座,不要管我!” 孟老儿也急的不行,但只有这一法,便道: “俺来挡追兵你……” 梅奇知道凶险无比,留下的人八成活不出去,他怎能让师叔去遭灾厄呢! 他怕师叔再推让,立即腾身钻进了峡谷。 孟老儿心一酸,咬牙转头便走。 其余五人听得清清楚楚,这才知道梅奇何等样人,他们不禁热血沸腾,要留下来与敌决一死战。 孟老儿气得跺脚:“还不快走!迟了更把梅奇害苦!” 五人自觉体内无力,真气甚微,留下来也不管用,只好含泪匆匆跟着走了。 梅奇拦在峡谷入口,迎面赶到的是一个白衣蒙面人。此人身材高大,手持两把短俩凤头斧,白影一闪,便到了他跟前。 “呼呼”两声,双斧次第向梅奇砍来。 梅奇软剑不能与重兵器相撞,当即闪开身子,一招“顺风摆柳”,软剑由下而上,直挑对方下颚。 那白衣人双斧往胸前一并,一斧朝下,直砍他手腕,另一斧砍他脖颈。 此人力大气足,招式变化灵活,决不是游神、散仙等人所能比的。 梅奇急于脱身,使出了从未用过的“五鬼屠龙剑”,“刷刷刷”三剑,又阴又狠,但却被白衣人破了招式。但他“咦”了一声,十分惊奇,突然收招后退,沉声问道: “小子,你是冥怪的什么人?快说!免误了性命!” 这回轮到梅奇惊讶了,三招使出,就被对方看出了剑法来路,莫非这人与冥怪有什么渊源不成? 但他不知如何回答,便道: “与你什么相干?看剑!” 白衣人退后一步,又道: “小子,快说出你与冥怪的关系,否则你就难逃一死!” “你不嫌大话说早了么?” “哼!我冥王的双斧之下,不知死了多少高手,你区区一个晚辈,怎知我的厉害!” 但他们没能把话说下去,龙宫中的人已经纷纷出来最先赶到的是六甲中的四人,继之而来的有游神、四功曹、六丁二甲。 三官还未露面,天尊也不见影踪。 不过,已经够了,任凭梅奇武功多高,也无法将这些高手全部摆平。 今夜里凶多吉少,这条命算扔在这儿了! 龙宫赶来的高手,分散在两旁,人人手执兵刀,虎视眈眈。此时,天已微明,彼此都能看清了面貌。 “噫,原来是风魔剑客,哈哈,这不成了网中之鱼了么?”东路游神蒋义大声道。 东方散仙悟灵、西方散仙悟心两个老道,仅比众人晚来一步。 悟灵道: “无量寿佛,墨施主,久仰久仰,以你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修为,实在难能可贵,本座劝你立即归降……” 梅奇冷笑道: “住嘴!古人曰:‘纵死犹闻侠骨香’,我梅奇乃顶天立地之人,岂向你等凶孽俯首贴耳?不怕死的,只管上来!” “什么?你不姓墨?什么时候又姓了梅了?”只听北路游神梁季龙大声叫道,语气中颇含讥讽意味。 梅奇不理,心中一点不乱。 他准备拼个鱼死网破。不过,不在这里拼,以免受到四方攻击。 他要退到土洞中,那里窄小难容多人。 龙虎宫占据了如此多的地面和洞穴,固然有其可取之处,但也有难以解决的障碍,那就是彼此难通信息。此时洞内的人必不知宫中有变,他只要抓住时机,仍有逃走的可能。 可惜,他晚了一步。 四功曹不失时机,已断了他的后路。 梅奇将软剑向腰中一扣,冷声道: “好,梅某今日与你等决一死战,你们是一个个来还是通统一齐上?来吧!你们这些该死的妖孽!” 最后一句他愤怒无比,以内力送出,震得龙虎宫众人耳朵发痛。 龙虎宫所有到场之人,以总星官方成子地位最高,他是最后跚跚迟来的。 这是一个六旬老道,身披八卦披风,精神矍铄,两眼精光四射,手中执着一把拂尘。 龙虎宫人见他到场,齐都躬身施礼。 只有和梅奇对峙的白衣蒙面人不动,梅奇注意到,他的双斧已收了起来,藏进了宽大的白袍里。 方成子打量了一下梅奇,对众人道: “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也值得兴师动众?六甲听令!” 六甲躬腰应道: “下座在。” “把这小子拿下!” “遵命!” 六甲立即向梅奇走来,他们是知道风魔剑客的武功的,心中不免忐忑不安,但又不好直说出来。五甲都把希望寄托在毒郎中柴瑾身上,最好让他使毒把梅奇毒杀了。 梅奇不再手软,他准备以寒冰凝血掌下杀手,今日就是栽倒在龙虎宫前,也要把对方高手废掉一半,好让师叔他们对付。 六甲越走越近,已到了白衣人身后。 欧阳鸿飞道: “冥宫中人闪开,怎地如此不懂规矩!” “啪”!欧阳鸿飞话才落音,就被白衣人打了一个嘴巴。 这一下全场所有的人都没有想到,一个冥宫的人敢打自己人,而且是打级高位尊的六甲之首邪书生。 但更为惊人的事还在后边。 “放他走!”白衣人沉声说。 欧阳鸿飞嘴角流血,他哪能就这么算了? 当着这许多人面,挨虎宫中一个管牢的打耳光,这让他以后怎么活? 他大喝一声:“找死!”就要上前动手。 总星官方成子一声断喝:“欧阳鸿飞!站住!” 邪书生一愣,不解地看着方成子。 “尔等听了,全都回龙宫,放走姓梅的!” 不仅欧阳鸿飞以为自己听错了,全体人员都惊愕菲名,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谁都没有挪动一步,他们还没明白过来。 梅奇也感到惊奇万分,只是他不相信。 方成子见大家不动,来了火气:“谁敢不听本座号令,立即拿下入死牢!” “死牢”这两字魔力极大,龙虎宫的众仙们,大概谁也不爱去那个地方,他们谁也没听错总星官的话,立即迈动双腿,急急忙忙往龙宫而去。 欧阳鸿飞满肚子委屈,一腔鬼火,都表示在对白衣人的一瞥里面。 他想,总有一天,毙了你这小子! 梅奇虽是外人,却比他们多知道了一件事。 他猜想,众人都不知这位白衣人是冥王,只有总星官心下明白。奇怪的是,他并不叫破,只是听命而为。这样看来,总星官地位在散仙之上,而冥王又在总星官之上,他究竟是一个什么人物?为何连龙宫的人都不让知道? 就像他那面罩和白袍一样,十分神秘! 白衣人在众人退后,径自转身走了。这一着,又大出梅奇意外。 他原以为冥王要与他一搏,或者还有话要对他说,想盘出他的根底。可是,白衣人竟这样走了。没撂下一句话,一个字。 梅奇目注他远去,连忙转身进了山洞,他要追上师叔一行,看他们脱离险境没有。 路上,他承认,这条命是拣来的。这究竟是什么原因呢?白衣人? 第十八回 情怀惆怅 东禅少林寺内,住着几位男女客人。 方丈大师灵泉上人特破惯例,在寺内后院打扫出一个小院落,专供他们居住。 这小院有前后两道门,前门通方丈室,后门通一条小巷,小巷又通大街。 这几位客人是达娜、林雅妹、林雄、徐宛珠、卓群贵、喻风、卓瑛、出尘居士、呆和尚慧聪。江狂浪走失后,再也没见到。 那夜他们在晓月宫和龙虎宫人一场大战,结果门主林公挚、蓑衣客金旭、欧阳吉被迷药迷倒受擒。而其余人也被打散,受伤的受伤,逃走的逃走。达娜要不是出尘居土和呆和尚保驾,早就香消玉殒。两大高手拼死力战,才掩护众人及时逃走。之后,他们才又重新汇集,听从出尘居士的吩咐,忍痛赶回福建泉州少林寺。 徐宛珠和林氏兄妹惦念门主,出尘居士担心蓑衣客,达娜挂着欧阳吉,大家心情之沉重可想而知。 但是,他们总算试出了龙虎宫的力量。 就凭现在的几人,无法寻龙虎宫报仇。而且,也不知道龙虎宫在哪里。 经过长途跋涉,在南少林安顿下来。 按出尘居士的意思,是请南少林鼎力相助,待查清龙虎宫地址后,再行上山打救被俘之人。 来到少林一个多月,江湖上就传出龙虎宫原来就在浙江九龙山。众人立即就要动身,杀上九龙山。 住持大师灵泉上人却劝阻了他们。 上人道: “龙虎宫异军突起,势压江湖各门派,从各位施主口中,老衲得知彼辈高手甚多,只凭敝寺与各位之力,恐不能制伏龙虎宫,老衲早已修书一封,令门人送往嵩山北少林,敦促住持通玄师兄,以江湖苍生为念,出面邀集武林同道,与龙虎宫交涉。倘能放出被俘诸侠,不再杀害无辜,则大家两不相犯,若彼辈执意为恶,只好下手除之。但如此一来,又要多伤人命,有伤天和。” 达娜问:“大师,老虎能不能改掉吃人的习惯啊?” 灵泉大师知她用意,但并不生气,微笑答道: “人不遇上老虎,也就太平无事的。” “小女子在广州府也没惹老虎啊,可老虎还是把商船上的水手通统杀了。” “小施主,那是强盗所为。” “强盗能发善心么?” “多方劝戒,也有洗心革面之人。” “有一些偏不洗心,也不革面呢?” “那就诛之!” “这句话我最爱听。”大家都笑了。 上人又道: “小施主不必性急,北少林回复书信之前,可在本寺苦练武功。”之后,他们的确是这么做的。 出尘居土不仅指点达娜,还指点了卓瑛、林氏兄妹。 又是两月过去,派出的僧人总算回来了。 通玄大师在书信中回答,龙虎宫杀灭天下第一剑上官彦的晓月宫以及所作所为都已耳闻,彼辈中不少是黑道出名人物,照此下去,实堪忧虑。为维护武林正义,北少林决不袖手旁观。 但对龙虎宫终究所知甚少。已派人继续探查,望南少林切勿轻举妄动,以免惹火烧身。 达娜等年青人性急,哪能等上一年半载,提出回到杭州府,才能与敌周旋,待机救出林门主等人。 出尘居士也觉这样住下去不是一回事,便向灵泉上人辞行。 上人道: “居土所言极是,光在泉州等待不是办法,敝寺由知藏大师灵性师弟率武僧信德、信真、信空、信无随居士前往,以助一臂之力,待时机成熟,老衲必率全寺高手前来助阵,居士意下如何?” 居士大喜,再三道谢。 第二日,众人上路,前往杭州府。 出尘居士等人到达杭州后,临时决定到苏州晓月宫去探访上官母女。因为一路上传言甚多,竟有拜山之说。那日大家逃散,总寻不到她母女的下落,心中总是牵挂。若能大家再度相聚,力量也更强些。 晓月宫并未改变,依然废墟一片,只有远离主宅的仆役平房依旧。 想不到众人真在这里找到了上宫母女,还有无敌神掌邢天波、杏儿。 大家相见之下,激动万分。特别是几个女孩子,禁不住涕泪交流,彼此互诉离别之情。 上官莹冰两度前往龙虎宫的事,听得姑娘们悬起了心,吊起了胆。 最后她道: “那孟老头和梅奇虽然救了我,但并没解除杀父嫌疑。他们上山是为了玉佛,而玉佛是达娜妹妹家的东西,竟然如此贪婪,你们说,这样的人难道不贪我家的剑谱吗?” 达娜等听呆和尚说过梅奇救上官莹冰的事,那晚她和林雅妹等去追寻梅奇去了,回来后才知上官母女遭了大难。从那次以后,她就不相信梅奇是杀人凶手了。不仅仅是她,出尘居士等人也与她看法一致。 达娜道: “姐姐,墨奇找玉佛不错呀,他在广州府时,正是为了不平帮我们的。” “他不姓墨,姓梅,你看,他连个姓氏也多变,人靠得住么?” 卓瑛道: “姓什么无关紧要,他曾救过我们一家,我相信他决不会杀害上官老伯。” 邢天波道: “古人有句话,叫‘欲擒故纵’。他虽然救了你们一家,那不过是像戴个假面具一样,取得你们的好感,然后才好施行他的诡计。这玉佛的价值并不在玉佛,拿到了玉佛可以交换浑元无极修身功,谁若得到这份秘籍,谁就能练出一身天下无敌的功夫。梅奇面对这么大的好处,能不动心么?” 卓瑛不服:“这样说来,我们来帮助达娜姐姐寻回失物,也为的是打自己的算盘了?” “唉,卓姑娘,你与他为人不同呀!上官前辈临终前亲手在床单上写下血字,这还会有错么?” 卓瑛找不着话说了,可她无论如何也不相信梅奇是这种人,急得她对上官莹冰道: “上官姐姐,你千万不要相信,梅大侠决不会干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的!” 上官莹冰道: “我也不愿相信啊,可是,他的种种行为却让我不得不怀疑……” 她不想说下去了。 有谁如果能钻到她心里看一看,那么他一定惊诧莫名。 她恨他,恨他为什么偏偏要成为杀父的嫌疑犯。 他的风度谈吐武功,无一不使她心动。 他是她有生以来第一个引起她关注的男子,在此之前决无他人。作为“天下第一剑”才貌双全的女公子,不下几十家名门子弟登门求亲,她从不把谁放在心上,也没有嫁人的意思,她仍守着她的闺房、她的世界。 自从遇见梅奇,虽然没有一见钟情,马上进入神魂倾倒的地步,但是留下了她没意识到的深刻的印象。由于有了这个印象,悔奇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寸一点一点、逐渐清晰起来的。 可就是在这种时候,发生了可怕的事情。她不愿相信,可又不能不信。她内心的矛盾,达到了她自己也分不清、说不清的混乱地步。她强迫自己恨他,可又觉得恨不起来。想起慈父的惨死,她内心惭愧已极。她有负于父亲,也有负于母亲。她恨不起来这个仇人,相反巴望为他开脱。良心受到谴责,她就越是要逼自己恨他。在九龙山的种种作为,就是基于这矛盾的心理。 她表面上越是如此恶狠狠待他,心里就越是痛苦不堪。 幸好,无人能钻到她心里窥探她的秘密,这个秘密只要她不说,就永远无人知道。 她怀里揣着梅奇为她裹伤的手帕,她醒过来后拆下手帕看过,手帕上用红丝线绣着一个“奇”字,她知道这手帕是谁的,不管她如何骂他、要与他了断,这块仇人的手帕,还始终安然躺在她的怀里。 这秘密也只是她自己知道。 邢天波的话并未得到她的好感,她只奇怪,他为什么那样恨梅奇?好像比她还恨。 这时达娜站了起来,自言自语道: “日久见人心,路遥知马力,总有一天会真相大白的。稚妹、瑛妹,出去转转好么?” 上官莹冰讨厌邢天波,便道: “我也去。”四个姑娘出门,沿湖边散步去了。 一辆马车沿着大道,正向晓月宫奔来。姑娘们好奇地站下,瞧着马车。 “达娜——!”马车里传出了喊声。 “上官小姐——!”又传出了一声。四人惊呆了,旋即见马车上跳下两个老头来。啊! 老天,这不是金旭、金浩两位么?紧接着,又有两人跳出。 “爹——!”林雅妹涕泪交流,飞奔过去。 “上官小姐!”两条大汉牛吼着,最后从车上下来。这不是熊兵、袁虎吗?! 上官莹冰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被俘的所有人都回来了。 上官莹冰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从九龙山逃回的众人,讲术了他们受到的酷刑和绝望等死的情形。 龙虎宫要迫他们效忠,否则,只有死。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居然有人闯得进龙虎宫,把他们救出。 为了他们,梅奇一人挡在洞中,最后又在峡谷与敌决一死战。 以他的轻功,和孟老儿完全可以脱险。 但是,他却让他们跟孟老儿逃走,自己阻挡追兵。 整个龙虎宫已经被惊动,这世上只怕没有一人能够从众多高手围攻下逃生。 虽然最后结果如何他们不知,但…… 孟老儿带着他们闯出了太微星座,又护送他们下山,直到雇了马车,让他们离境,他才回转去寻找梅奇。 一路上,众人都在为梅奇祷告。 除了邢天波无动于衷,上官夫人没有流泪,大家都哭得湿了衣襟。 她也毫无顾忌地跟随姑娘们痛哭,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真情。 熊兵、袁虎这两个莽汉也都说,他们死也不会相信梅奇是杀害老主人的凶手。 她颤栗了,一颗芳心紧缩。 她是怎样对待他的? 她打过他一掌,让他受了伤。 她肆意讥讽他、戳痛他,深深刺伤了他的心…… 可是,这一切难道是她甘心情愿的么? 有了他救人的凛然大义,就能抹掉老父在床沿上写的血字么?! 记得邢天波在众人交口称赞梅奇的时候,冷冷地说了这样一番话:“梅奇舍生取义,救助各位,这自然是侠义道中人之楷模。不过,要是他果然丧生,则当之无愧,若是他完好无损地脱身,那就……” “那就怎么了?说下去呀!”达娜嚷道。 “那就是大奸大恶之人!” “什么?”年青诸侠跳了起来。 “各位稍安勿躁,听在下解释。龙虎宫上至总星官,下至六丁六甲全都到齐了,试问,有谁能安然脱险?他若是完好无损,叫人怎么相信?若真的安然脱身,那他除非与龙虎宫沆瀣一气,否则,又怎么说得过去?” “你呀!……” 达娜和林雅妹、卓瑛七嘴八舌与他辩驳,但终未能驳得倒他。 仔细想想,他的话虽然难听,但确有道理。那么,她难道巴望梅奇去死,以证明他是一个大义凛然的君子么? 不!她不愿意他死,她亟盼他安然脱险,她还有和他再次相逢的时候。总有一天,杀父仇人暴露出来,她就能与他坦诚相见、互吐衷曲。是的,她相信会有这样的一天,她愿意等着这一天的到来,哪怕等上十年二十年,乃至一辈子! 上官莹冰就这么翻来翻去,难以入眠。她相信梅奇既能舍生救人,又怎会杀害一个与他无冤无仇的老人。过去对他的怀疑,实在是太不应该。 她对不起他,她盼着和他见面,要向他坦诚认错、可是,这已经太晚太晚,他大概永远不会回来了……泪水如秋雨,无休无止。她确信,他永远回不来了。 房门敲响了。 “冰儿,开门,是我。” 娘亲居然也没有睡。 她披衣开了门,万书韵满脸倦容,道: “娘听见你在哭,又是为了什么?” 娘俩在床沿坐下,相互握着手。 “不为什么,只是女儿觉得,梅奇恐非凶手,有些对不起他。” 万书韵叹道: “冰儿,就为他你感到内疚么?说实话,梅奇这人确不像个为非作歹之徒,娘一生阅人甚多,该会看人的。但是,一个人平素虽无恶心,但一旦被贪念引起,也会做出奸邪之事。 杀你父凶手未查明之前,我们对他不能尽释前嫌,因为,你父血书……” “娘,血字真是爹的手迹么?” “字迹倒也不像,当然,这是事后才注意到的:但是,有人说,人在临死的挣扎中,写出来的字哪能这么像呢?还不是乱涂乱抹……” “慢,娘说乱涂乱抹?” “是呀,试想,一个人身受致命之伤,急于留下凶手姓名,又不是平日磨墨写字,一笔一划都认真,所以字迹怎会完全相同呢?” “娘,是你自己想出来的么?” “不是,这是邢公子提醒的。” “啊,原来如此。娘,那么床上的血字不是一笔一划的么?哪里像是乱涂乱抹呀!” “这个……倒也是……莫非真是别人握住你爹的手……” “娘!好好想想吧!娘,事关重大啊!” 万书韵呆呆想了一会,摇头道: “孩子,这不可能。凶手为什么不写别人,专就爱写梅奇呢?这人为什么要陷害他?为了陷害他就去谋害你老父么?你想,要是龙虎宫的人干的,你爹爹岂会不声不响?凭你爹的武功,能这么轻轻容易就被害了么?所以定是熟人无疑,你爹没有防范,才惨遭毒手。所以,即使不能断定凶手就是梅奇,但也不能就将他排除在嫌疑犯之外。事实上,除了他嫌疑最大,还会有谁呢?” 上官莹冰无话可答。 “冰儿,娘找你是为了另外一件事。你觉得邢公子为人如何?” “娘,问这作什么?” “你先回答娘的话。” “娘,相识不过几十天,孩儿不知。” “这话就不对了。好,你不说真心话,就听娘先说吧。邢公子武艺高强,年青一辈中数他最强。那梅奇恐怕也不如他。但他甚为谦逊,平日并不显露,也不恃才傲物,此次上官家罹难,他拼命相救,没有他,我们娘俩只怕早巳落入强贼之手。娘平日暗中观察,见他对你颇为有意,娘觉得……” “娘,不说这些好不好?” “要说,怎么不说?冰儿,你不想想,龙虎宫高手如云,对上官家剑谱势在必得,就凭我们娘俩能保得住么?天下虽大,哪里又是我母女俩的去处?只要剑谱在上官家一天,母女俩就不会有安静的日子。娘思来想去,只有将你的归宿认定,找个可靠之人,将剑谱也传与他,共同对付凶魔。因此,能寄托你终身的人,必须武艺高强,要超过我母女俩,再授他以四极阴阳断魂剑法,就能与敌周旋。你说,娘的想法难道不对么?可惜,年轻俊彦中,有几人能超得过你?莫说还要超过娘了。所以,像邢天波这样的年青高手,可说是凤毛麟角,打着灯笼也难找呀!像他这样出身的年青人,自然是姑娘们的好郎君,我们若不当机立断,只怕失去了机会……” “娘,你把剑谱交给他了么?” “没有,怎么会呢?娘不是和你商量么?” “娘,爹爹大仇未报,孩儿决不涉及婚嫁之事,望娘体恤孩儿的一点孝心。” “唉,冰儿,知女莫如娘,你的孝心,娘岂能不知?但你也要仔细想想,若能招到他这样的好姑爷,不也是替你爹报仇的靠山么?那梅奇武功之高,实也出人意外,光凭你和娘,只怕不是他的对手,唯一能对付他的,怕只有邢公子了,冰儿,娘……” “娘,别说了吧。孩儿要亲自报仇,决不仰仗他人。婚嫁之事,请娘莫再提起。” “咦,你这孩子真任性,在安徽青阳时,你突然不辞而别,害得娘整天为你担心,还是邢公子百般安慰,又算着你可能回了晓月宫,这才赶了回来,果然见到了你,娘问你,邢公子哪一点又不好了?莫非你心中早已有人不成?” “娘,女儿心中无一人!女儿心中只装着父仇,其余一慨装不进去。” “你想过没有,就凭你,能抵得住龙虎宫的魔头们么?要是邢公子撒手一走,你我哪里还有容身之处?” “娘,不是还有那么多的朋友么?南少林也派出了五位高手,再有些时候,北少林当会邀集天下英雄,共惩魔宫,娘……” “好啦,娘不与你说了,该怎么办,娘自会作主!” “娘,女儿说过,父仇未报,决不……” 万书韵生气地站起来推门而出。 娘俩个性刚强,这一下是针尖对麦芒,谁也不让谁。 上官莹冰又气又恼,更是夜不成寐。 第十九回 一封秘信 梅奇从山洞里钻出来,并未碰上机关,满以为马上就可追到师叔他们。 他刚从屋里走出,不禁一怔。 六丁六甲,一个不少,环形排列在外。 四功曹、一散仙,并肩而立。 他马上悟到,通向龙虎宫的地洞,不只有太微星座,紫微星座、天市星座不也连着龙虎宫而且相互畅通么? 冥王命他们放走自己,总星官于是传下了令,等冥王一走,马上命令他们从别的星座赶来:不过,唯一不解的是,自己怎么倒没有他们跑得快?除非他在洞中多绕了弯道。 不管什么原因吧,已经顾不得去探究了。 太微星座的主管南方散仙悟明说话了。 “梅奇,你插翅难飞,不如束手就擒!” 梅奇见他们并未倾巢而出,脱逃的机会就有了五成,他傲然一笑:“走也!” 真是说走就走,一点不含糊。 他向六甲排列的左侧冲去,但只跃了一丈,离六甲还有七八尺,六甲见他突然扑来,仓猝间急忙拉开架式,准备出手。但他早提着一口真气,右脚甫沾地,就用力一蹬人向右侧忽地一下放蹿起了二丈高,向六丁身后落去。 六丁发出一阵娇呼,乱了阵脚,纷纷出剑来迎。 四功曹与悟明立即跃起追赶,只差了一步,但他们发出的掌力,势如大河决堤,凶猛异常。逼得梅奇双臂奋力一振,挪开了身子。 整个太微星座里的人都出动了。武士们手持弓箭,拦住了栅门,有的站在栅前,有的站在屋前,把各条通道堵死。 梅奇不管落在何处,都要遭到毒箭的袭击,如不幸叫上一箭,这条命也就难保。 梅奇落地后,软剑已出手。 他这么一跳一跃,把对方阵势引乱,他就是要在混舌中突围而走。 他先攻向六丁,三剑攻出,又转向了四功曹,不到三招已和六甲战在一起。 他凭着绝顶的轻功,在敌手中钻来蹿去,抽冷子出剑引得人人追他,乱作一团,彼此妨碍,你碰我撞。 软剑太轻,他交到左手,右手扯出灵凤剑,贯足了真力,去追六丁厮杀,避开六甲四功曹一散仙的攻击。 “当啷当啷”,六丁中先是紫衣女邱云、青衣女舒燕的剑被他震断,接着黑衣黄衣二女的剑被崩出了手,惊得她们尖声呼叫。 用不了多少时候,六丁的剑都不能用了,只好散开站在一边,呼叫武士送兵刃来。 对付六甲就没有那么便宜的了。六人皆是老江湖,武功又高,使的兵刃都是少见的东西。 他们各展技艺,一心要将梅奇毙了。 四功曹不敢用四体合一天雷神功,怕误伤了自己人,只好各自为战,以掌力进攻。他们的威力不可忽视,冷不妨给你一掌,叫你穷于应付。 梅奇最担心的还有毒郎中柴瑾,怕他在烟锅中施毒他实在抽不出空子服下一粒解药。 断魂针史昌使的是鞭铊,既能远攻又能近打。倘有人攻出一招,梅奇正破解之际,他就放长链条,照样给你一下。 鬼面秀才的日月风火轮、恶魁星张正才的判官笔、三环追命刀方宗辉的三环厚背刀,莫不是招式独特、功力深厚的家伙,再加上邪书生欧阳鸿飞的金铜扇,就足够梅奇忙活的了。 而四功曹和悟明,则抽冷子打劈空掌,令梅奇防不胜防。 六丁们重新换了剑,又一个个投入激斗。 十七个高手拼命出招出式,一心要把梅奇毁在这太微星座里。 也不知斗了几个回合,因为无人能加以计算。梅奇越斗越心惊,这样下去非得累死不可,得设法放倒几人才好脱身。 他的身法渐渐慢了下来,人们还听到他喘气的压抑声,见他出手招式也走了样,一个个不禁精神大振。 任你风魔剑客如何了得,今日终难逃过此劫!你不见他真力不济了么?这样的车轮战法倒真管用,再能撑住十招,也已经是算多的了。 邪书生冷笑道: “梅奇,跪地求饶吧!” 纪扬威叫道: “各位将军,把他活活累死才好呢!” 方宗辉笑道: “他马上就要趴下了!” 邱云娇喊道: “梅大侠,何必苦撑呢!看你累得牛喘,要不要歇口气再斗啊!” 骆玉花道: “邱姐姐,你说错了,人家堂堂大剑客,岂能受此羞辱,不要紧,他会拿出吃奶的力气来的!” “哈哈哈哈!”史昌一阵大笑。 这时,梅奇似乎更不行了,只见他东躲西闪,连还手都已力不从心。 众人开心已极,他们犹如猫戏老鼠,并不认真出招杀人,只迫得老鼠东蹿西逃就很满足。 他们不愿一刀一剑了结了他,就是要看着他力竭倒地,狼狈不堪而束手就缚。 此刻,六丁都大着胆来捡便宜,她们恨他震断了她们的剑,让她们当众出丑,所以要加倍报复于他。 她们你一剑我一剑,嘴里骂着笑着: “喂,大剑客,怎么不威风了啊?” “哟,你不是凶得很么?再凶起来瞧瞧!” “你瞧他像个什么?” “像散了架的狗……” 突然,梅奇长剑幻起道道白光,只听哎呀哎哟一阵惊呼,六只长剑被震脱手,六女人人带伤,紧接着六甲中的方宗辉一声嚎叫,扑通一声倒地。 梅奇冲开了口子,箭一般冲向场中,再一个起落已出了栅栏。武士们一声呐喊,射出了一阵箭雨,但梅奇早巳遁入林木中不见。 这一下,气得散仙悟明直跺脚,其余人目瞪门呆,懊悔不迭。 原来,六女戏弄梅奇时,其余人退开一边,嘻笑着看热闹,只有方宗辉挡在正面,梅奇运用巧计装作真力已失,无力再战麻痹了他们,然后突然运起九成功力,击伤六女,毙了方宗辉,得以冲破阻碍,逃之夭夭。 梅奇是在遂昌县城见到孟老儿的。 听了他的叙述,孟老儿也感到十分惊奇。 冥王为何高抬贵手,这肯定与申屠展有关,这层关系无法猜透,说不定将来有用得着的时候。 现在,人已救出,又该如何行动? 孟老儿道: “龙宫中敌势太强,闯进去也无法寻找翡翠古佛。好在从土门而入,可以安全到达龙宫,这几次入山总算探明了道路,也算值得。依俺老儿想,龙宫的人不会天天守在家里,他们总要出外为恶,只要等着机会,再闯不迟。” 梅奇道: “这样也好,星官的腰牌我们已有,到时进山也方便只不过眼下我们该往哪儿去呢?” 孟老儿道: “上官家的剑谱还未到手,他们必不甘心,不如我们也到苏州上官家去,要是龙虎宫人再来,就可折其羽翼。” 商量既定,二人便及时离开了遂昌。 刚出城门,就见三个年青人骑马而来。这三人便是浮山双龙邓彪、戴虎和季国忠。 咦,这老儿不是冒犯了上官小姐的那个家伙么?你瞧他破破烂烂,落到讨饭的地步了,该不该教训教训他呢?季国忠马鞭一指,趾高气扬地说。 孟老儿笑嘻嘻道: “三位不是在酒楼上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家伙么?幸会幸会!” 邓彪大怒道: “放肆!抽死你个老东西!” 他甩手就是一鞭,可惜没打着。 季国忠伸手拦他:“慢,我有话问他。” 孟老儿笑嘻嘻瞧着他; “喂,老儿,上官小姐哪儿去了?” “你们不是跟着她的吗?护花使者不知花飞何处,这未免太笨了吧!” “老鬼,你找死?快说,她哪儿去了?我们原本跟着的,临时有事改了道,听说晓月宫已覆没,到底是真是假?” “小鬼,你问俺,俺又问谁?” “咦,你……”季国忠也甩出一鞭。 梅奇正想动手,被孟老儿使眼色止庄,传音道: “俺把他们哄下马,弄他两匹马骑骑。” “啊哟,莫打莫打,你只要好好问,俺就告诉你。” “好,说吧,大爷有赏。” “这里可不是说话之处,你们下来,到那边树荫下说。” “少噜嗦,老家伙你……” “嘿,事情大大不妙呢,不想听,就请便!” “事情又怎么不妙了?” “晓月宫是毁了,可美人还在……” 孟老头往树荫下去了,在那儿一蹲,又道: “把马交给那愣小子牵着,你们三位爷过来说活。俺只要把美人消息告诉你们,说不定你们还赶得上救她呢!那时,你们可是她的大恩人哪!” 季国忠三人一愣,来了兴趣,遂翻身下马,把马缰绳递给梅奇,然后大摇大摆走去。 梅奇见孟老儿向他直眨眼睛,便翻身上马,两腿一夹,左手一拍马身,那马立刻放开四蹄,箭似地往前蹿去,右手却拉着另两匹马,让它们跟着跑。 与此同时,孟老儿一个腾跃,落在一匹马上,笑嘻嘻回头喊道: “小鬼,多谢多谢!” 那三人未料会有这么一着,急施轻功追赶,但他们毕竟慢了两步,哪里追得上自己千中选一的良驹?直恨得咬牙跺脚,发誓要将孟老儿碎尸万段。 邓彪道: “失去了座骑,还上不上九龙山探路?” 季国忠道: “自然要去,我是受师命派遣,岂能半途而止?” 戴虎道: “我兄弟俩就陪大哥走一趟吧。” 季国忠道: “其实我们不必到九龙山的,师傅说,只要在遂昌县城找个旅店住下,自有人按我们留下的记号找上门来。” 三人遂到城里,住了最好的旅店。 季国忠单独从房里出来,用小刀在墙上划了两支丁字拐,丁字拐旁边刻了个三字,表示到了三人。 晚上,果然有人来访。这是一个青年汉子,叫王志祥。 王志祥道: “奉神座之命,呈送书信一封,看后请还在下。” 说完,从怀中掏出一纸,递给季国忠。季国忠匆匆看罢,交还与王志祥。王志祥将信凑到灯火上,准备一烧了之。 忽然,他拿纸的手突然一软,纸便往地下掉,刚落下不到一尺,“呼”一声往窗户上飞去。窗户是关着的,书信刚到窗前,“扑哧”一声窗纸破了,仲进一只手一把抓住信纸,往回一缩便不见了。 这发生在瞬间的事,惊得四人目瞪口呆,慌忙跳了起来,拉开房门去追,可院子里静静悄悄,哪里还有人影? 四人又飞蹿到房头,瞥见五丈外有个黑影,便立即追了过去。那黑影似向城外跑,一忽儿便没了影。四人一气追出城南,方知上了大当,只好垂头丧气地回来。 王志祥惶恐已极,道: “倘此书信落到龙虎宫人手中,师傅和我就不堪设想了!” 季国忠道: “王兄来时,有人跟踪么?” “没有,小弟下山,有上座差逍,不会有人跟踪的。” “这就怪了,会是什么人呢?” “三位回去后,千万莫提书信丢失之事,以后万一给师傅知道,小弟死罪难逃!” 邓彪道: “王兄又不是故意丢失的,我们三人在座,是亲自见了的。日后尊师问起,我们也只说烧掉了事。” 季国忠道: “王兄放心,这许是过路的江湖人,以为有什么可捞的,顺手牵羊、适逢其会,况信中内容隐晦,他就是看一百遍也不会看得出名堂来。” “但愿如此。小弟告辞,异日再相会。” 送走王志祥,三人又议论开了。 “这一手摄空抓物还真高明呢,不像偷鸡摸狗之徒干的事。”戴虎道。 邓彪道: “不去管他。我说季兄,来这儿的事就算完了么?” 季国忠道: “不错,明日起程,到苏州晓月宫去。” 邓彪道: “你对上官妞儿还不死心?” “不弄到手誓不为人。” 戴虎道: “她要是不在呢?” “只有自认倒霉!” “季兄,令师不是还要你去走访几位前辈么?你不打算去了?” “苏州就有一位,我不过是顺便到晓月宫而已。否则,正事不办,师傅可饶不了我。” 三人闲扯一阵,熄灯安息。 信是被谁取走的? 季国忠等三人自然做梦也想不到,竟是大名鼎鼎的岭南狂生江狂浪。 那夜他被龙虎宫人群殴受伤,独自跑到了太湖,租了一艘渔船养伤。 从出道以来,在闽粤两省未逢敌手,受到江湖人士的敬重。哪知在晓月宫,却败得如此狼狈,实是生平之奇耻大辱。 伤养好之后,他又练了一个月的武功。 何以如此?出道七八年,所向披靡,本来就眼高的心志又增添了几分狂气,故被人称为岭南狂生。对这个绰号,他倒十分喜爱。因此,师傅临终前的嘱咐,便忘了一半。 师傅要他技艺上精益求精,特别要将师门绝技飞扇流星练好,他虽已有了火候,然未练到炉火纯青之境。还要他恪守武林道义,不与邪恶为伍。 后半段嘱咐他没忘,前半段却疏忽了。 这飞扇流星是什么功夫呢? 说来也很简单,就是在他使用的一尺二寸的铁扇柄上,原先坠着一条链子。链子一头拴在扇柄上,一头坠着个李子大的圆球。使用时,短兵刃变成了软兵刃,非但铁扇可以致敌死命,这小银球也能制人穴脉,厉害非常。 他出道后,只以短兵刃便无往不利,从未使出过飞扇流星的绝技。渐渐,他以为一柄短扇足够,又何必携带链条银球? 其实,这铁链可收进扇柄,有机簧卡庄,急用时,一按柄上机簧,小银球在内力作用下,可以猝不及防伤人。铁链打造得精细均匀,在近距拼斗中,令人难以防范。如果一击不中,就可以接着当软兵刃使用。 飞扇流星的招数十分难练,练到了炉火纯青之境,比他的短扇威力要大得多。 七八年来,他也不时习练此技,不过是怕忘了和过于荒疏而已,并未想到要上阵使用。 此次吃了大亏,又感到龙虎宫能人太多,不得不施展此绝技来对付高手,不免对过去的疏忽有所认识。 因此,伤愈后,他在渔村住下,寻个荒僻之地,整整练了一个月,没日没夜,不顾酷暑,终于将此技练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由于链子很细,银球也不大,配合上绝妙的招式,只见银光一闪,已打中人的穴脉,确实厉害之至。 若贯注了纯厚的内力,足以一球毙命。 功夫练成,他便独自到遂昌一行,准备夜探九龙山,闯他个天翻地覆。 他戴着顶大草帽,换了书生装束,兼程赶来。今日路上,他瞧见孟老儿和墨奇打马狂奔,还拖着一匹健马,本想拦住墨奇,将他拿下问罪,但一想上九龙山更为重要,暂且放他一马,日后再说。 到了城里,他也住在上好旅店,无意中瞧见了季国忠这三个小子,心里一动,想看看他们到此何为。晚上,在窗外果见他们鬼鬼祟祟,便取了书信,看看有什么名堂。 他把四人引出城南,自己回来睡觉,也不点灯惹事。 天亮后,他方才展读; “午月庚日经闽赴藏,玄白恃物,前三甲,后有道,艰危万分,但勿失良机是幸。” 没有抬头,也没有落款。 午月即五月,庚日即八日,五月八日赴藏,就只有这一句是看得懂的,其余煞费斟酌。 这信是龙虎宫中人写的,接信者却不知是何来路,但隐隐约约看出,写信人让收信人干什么事,只怕与“物”有关。 看来事情颇为神秘,而且非同小可。 他觉得自己有两项选择。 其一,跟踪那三个小子,看他们是何来路,要干什么。 其二,寻访达娜他们,追踪“赴藏”的龙虎宫人。 达娜他们是否回了广州,或许是又到了某地,叫他往哪里去寻? 现在已是四月初,时间紧迫,不如就跟着那三个小子,看他们有何作为。 主意拿定,听见三个小子大声说着话,吩咐小二帮买马匹。 心里一动,先行出店,找个地方站着,见小二出来,便尾随于后,瞧他到哪里买马,自己也好买上一匹。 买到马后,他瞅着季国忠出了门,看准去向,等他们先走一阵,再行跟上。 几天下来,他发觉三人赶路匆匆,起早贪黑,竟然是往苏州而去。 到了苏州,已是傍晚,季国忠等三人直奔城北报恩寺,三人将马留在寺外,径直进寺去了。江狂浪等了一会,将马拴在路边树上,然后跨进寺门,只见有两个小沙弥在扫场院。 “小师傅,刚才有三位……” 小沙弥不等他说完,抢着道: “他们来找姓马的先生,你也是找他的么?” “马先生?” “那个老秀才呀!” “啊,不是不是,在下想来上香。” “明天来吧。” “马先生怎么当了和尚啦?” “瞧你说的,老先生借住庙里读书呢!” 打听清楚,江狂浪摸出二钱银子给小沙弥,却被小沙弥拒绝了。 “出家人不动贪念!” 两个小沙弥一本正经,虎着小睑,“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江狂浪忍住笑,径自走了。 这马先生不知是谁,想必不是一般人物。 他转身出了庙,就在附近找了个小店住下,晚上二更,他从房顶上进了庙。 大殿并无灯火,又转到后院,只见一间厢房里点着油灯,窗户开着,里面有四人。 一白发儒生靠窗而坐,其他三人靠墙两侧,均都神态恭敬地对着儒生。 江狂浪只瞧得见他的侧面,似乎相貌和善,文质彬彬。 江狂浪不敢大意,屏息凝神,听他们说些什么。 老儒生道: “二位贤侄若定要前往,老朽也只好允准,只是此行非同一般,对手均是成名多年的人物,万一出了纰漏,这区……” 邓彪忙道: “老前辈若能恩准晚辈二人同行,晚辈将感恩不尽;晚辈诚心诚意愿追随老前辈,只求前辈不嫌弃晚辈愚鲁、武功低微……” “好了,不必再说下去,有客人来了。” “啊,客人?在……” 老儒生端起桌上茶碗,看也不看,顺手一掷,朝江狂浪打来。其势凶猛,准确无误。 江狂浪才一听说有客人便知不妙,立即提起真气,乍见茶碗飞来,便顺手掀起一片瓦甩了出去,人也借势飞离墙头,一口气直往外奔,一刻也不停留。回到店中,方才抢了口气。 这儒生武功惊人,院墙离房至少六丈外,以自己的轻功仍瞒不了他,他究竟是何方神圣呢? 有他与龙虎宫作对,倒是给龙虎宫增添了劲敌。 那么,他是正道高手、退隐的武林前辈? 仔细斟酌之后,他觉得不必再到此探查,要紧的是跟着他们,看龙虎宫到底进藏干何事。 不过,光他一人,势力太单。 他忽然想起,既然已到苏州,何不上晓月宫瞧瞧,说不定上官家又回来了呢? 但这希望不大,姑且碰碰运气。 天不亮,他就离开了小店。 来到晓月宫,已是中午时分。 园中依然焦土一片,使人感到凄凉。 可练武场上,却站着些男女老少。 他们将两人围在场中,有些像看人家比武。 他仔细一瞧,场上两人一男一女,男的正是墨奇,女的却是上官莹冰。再瞧瞧别的人,达娜、林门主等等,真是太好了,先前的一拨人一个没少。 他赶紧下马,牵着马往练武场跑。 “达娜——居士——金前辈——” 数月之别,使他高兴得忘了一切,情不自禁地大喊起来。 场上诸人见他突然来到,不禁欢呼雀跃,纷纷向他迎来。 上官莹冰被喊声惊动,分散了注意,等她再回头时,梅奇已经不见。 第二十回 母女相悖 梅奇和孟老儿来到晓月宫,受到大家热诚的欢迎。 欧阳吉、林门主、凶神恶煞、蓑衣客、金总管等更是无比欣慰,救他们的恩人居然神奇地脱出魔爪,安然归来,这真是天大的喜讯。 上官莹冰虽然没有热切地款待他、对他嘘寒问暖,但从她的一双妙目中,梅奇已看不到敌意和冷淡,却是蕴含着深深的情意。 他感到有些惊愕,同时放了心。 众人纷纷询问他脱险的经过,梅奇老老实实从白衣人古怪的行动说起,到冲出太微星座为止,点滴不漏。 坐在万书韵身旁的邢天波听完,以传音入密对她说道: “前辈,听出来了么?龙虎宫一个极有权势的人放了他,这不是有点奇怪么?一个舍生救人的英雄,在众多魔头的围攻下居然毛发无伤,实在叫人难以相信。 依晚辈浅见,他在龙虎宫不过是演出了一出戏而已。” 万书韵传音问他:“这话怎么说?” “他与龙虎宫人若无勾结,救了那么多侠义之士,人家能放了他、放了林门主几位吗? 谁能相信这种鬼话?” “唔,不错,待老身问问他。” 万书韵咳了一声,压下了众人热切的议论,道: “梅大侠,老身有一事请教。” “前辈有话请说。” “照你所说,那白衣蒙面人叫放了你,你就安然脱困了?” “是的。” “你答应下什么条件了么?” “他并未有此议。” “哼!梅大侠,你真当我们这群人一点江湖阅历也没有么?编出这样经不起推敲的谎言来骗我们,也未免太瞧不起人了。” “前辈,这……” “老身先以为你果然是个英雄,为了救助别人,舍生忘死。 哪知你毛发无损,安然归来,就一个人像掉进了狼窝,从狼窝里大摇大摆出来一样,这不是太离奇了么?” 梅奇苦笑道: “晚辈自己也不明原因,如前辈听说,确是不符常理,但经过也的确如此,晚辈并未编造。” “梅奇,你不必再来糊弄我们,是黑是白,已经分明!” “前辈既然如此不信任晚辈,晚辈就此告辞,从今后不再来打扰前辈。” 梅奇压住怒火,站起来双手一抱拳,又对大家道: “各位,后会有期。” 他刚迈动脚步,万书韵命他站住。 “怎么,就想一走了之?失去的命债你不打算偿清了么?” “夫人……” “住嘴!今日你原形毕露,休想再花言巧语骗人。老身今日定要索回先夫命债,走,到场上去!” 众人俱都十分惊愕,但又感到万分为难。 他们中大多数都已不大相信梅奇是杀害上官彦的凶手,但梅奇自己所述从龙虎宫脱身一事也的确有点玄乎,叫人难以相信。 当然,天底下什么怪事都有,也不能咬死了不信。 不过,像梅奇所说情形,也真的过于荒唐。 莫非他别有隐情,不便说出来,因而编了一通谎言来搪塞大家么?但此事究竟真与不真,也还无关紧要。 要紧的是上官夫人要为先夫报仇,这纯属上官家私事,别人又怎能加以拦阻?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却想不出什么法儿来,阻止这一场不该有的拼斗。 万书韵已大步走出,手按剑把,满腔悲愤,叫别人又怎能拦阻她呢? 达娜等几个姑娘却拦住了上官莹冰,要她劝阻母亲冷静下来,不要作出今后反悔的行动。 上官莹冰只有流泪的份儿,哪里还说得出话?她想起邢天波上次说的话,梅奇死了便罢,可以证明他舍生忘义是个英雄,若活着回来,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真是不幸叫他言中,梅奇平安回来。 但是,没想到他回来的原因,竟是这样离奇简单。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难道没把事情的全部说出?更则叫人怎么相信?不,不是他不相信,是母亲、邢天波也许还有别的人不相信,这就会引起很大的风波。 她一直都悬着心,观察着母亲的神态。 她注意到邢天波和母亲的传音入密之谈,就知道今天的事要糟。 果然,母亲要亲自动手索还血债了。 她能袖手旁观看着娘亲去拼命么?所以,她含着泪咬紧着牙,在练武场上把母亲拉开,自己亮出了长剑。 出尘居士忍不住说话了:“善哉,老夫有一言相劝,请上官夫人三思,这杀害上官大侠的凶手,只怕还不能就认定是梅大侠……” 话未完,被夫人打断。 “居士,请不必多言,老身决心已定。” 孟老儿道: “哎哟,小兄弟,是俺老儿给你找来的麻烦,早知道人家不欢迎我们,又何必来此惹厌? 后悔后悔,真不该叫你来。 这年头儿有人就是把谷子稗子堆一垛,好坏不分哪!” 上官夫人斥道: “孟老儿,你和姓梅的一鼻孔出气,那天早上你救走了他,关系非同一般,今日你也休想推得干净!” 孟老儿道: “怎么?捉一个冤大头还不够,还要再加一个垫背的?不嫌多么?” 上官莹冰心中难受已极,长剑虽然在握,但始终没有出手。 梅奇心中又委屈又愤怒,他也勉强压抑着,等上官莹冰动手。 他看到她心中的不安,对她的怨气减少了些。 万书韵喝道: “冰儿,速速动手,替你父报仇!” 上官莹冰咬紧了牙,刚要出剑。 岭南狂生江狂浪的一声呼喊,惊动了大家,趁乱之际,孟老儿传音给梅奇:“傻小子,还不快走!” 梅奇双足一蹬,掠出七丈,身影一闪不见。 邢天波也未防他走得如此之快,要追已是不及。 听江狂浪讲了经过,众人又传阅那封书信,并对书信作了一番探讨。 据上次龙虎宫人在晓月宫比武时所言,以混元无极修身功交换上官家剑谱,混元功以玉佛到某地交换,书信上所言“玄白持物”,“经闽赴藏”,会不会就是以玉佛去交换混元功? 不过,这只是猜测而已。 至于“玄白持物”,这不知指的淮?“前有三甲”则不难猜出是六甲中的三个,“后有道”则是道士,不难懂的。 不管持什么物前往西藏,这物定是不同凡响,否则,龙虎宫的人不会与外界勾结劫夺。 书信上说,“艰危万分”,当指护送此物的都是高手。 尽管如此,写信人又说“勿失良机”,说明很值得冒险抢夺。 通过大家的一番议论,这书信总算大部分都读懂了。 邢天波道: “不管何物,都该将它劫下,趁龙虎宫人不多,将他们就地剪除,以使少几个祸害,各位以为如何?” 卓群贵道: “邢公子此言有理,事不宜迟,应早动身为好。” 金管家道: “由九龙山赴藏,有好几条道,书信上指明经闽入藏,那就是进广东广西云南或是四川入藏。 我们最好在福建就将他们截住,免得错过。” 人人赞成拦截,遂决定第二天动身。 接下来又将人分成几拨上路,免得人多目标过大。 并安排了会聚地点。 饭后,邢天波说要上城里买点东西,向万书韵告辞走了。 上官莹冰便收拾东西,默不作声。 万书韵问她:“在场上时,你为何迟迟不动手?怕斗不过他吗?有娘在、有邢公子在,还怕宰不了他?” “娘,女儿只怕他不是凶手!” “什么?你到现在还如此糊涂,也不知什么东西迷了你的心窍,凶手不是他还会有谁?” “娘,女儿觉得……” “你要是不杀他,那娘就自己动手。 凭着上官家剑法,哪会输给了他?他不过仗着轻功好些罢了,并无多大真实本领。 不像人家邢公子,那才是货真价实的高手。” “娘,女儿誓为爹爹报仇,只是……” “娘不要听。 你若是上官家的女儿,就要为父报仇,你若自认不是上官家的人了,那也随你的意……” “娘!你……” “从你爹死后,你听过为娘的一句话吗?让你复仇你不动手,替你找到一个好人家,你推三阻四,你眼里还有这个娘么?你……” “娘!孩儿哪里又不听话了?” “邢公子才貌双全,为了我母女的安全,他不顾危险,一直陪着我们,你说,他哪一点又配不上你了?你……” “娘!不要说了好么?让人听见笑话。” “你说,你究竟愿不愿?” “娘!父仇未报,女儿决不议婚嫁之事。” “好哇!你不听也没关系,婚姻自有娘作主。 实话跟你说,天波这孩子娘就是看得上,除了他娘也不会把你给了别人!娘已经将他当作女婿看待,连剑谱也交托到了他手上……” 上官莹冰大惊:“什么?剑谱交给了他?!” “不错。 娘成天揣在怀里提心吊胆,明日又要走长途出征,此行风险极大,交托给他才能放得下心。 他武功高强,谁也不能从他手里夺得去。 况且,娘已认定他是自家里的人。 他也答应入赘上门,侍候娘一辈子……” 上官莹冰哭道: “娘!你怎能轻易将剑谱托付与人,又凭什么将他当家里的人,女儿今日也要说清楚,娘定下的亲事女儿不承认……” 万书韵大怒:“好呀!把你养大就这么来对待你娘?这门亲事定下了,你不承认也没用,要不然,上官家没你这个女儿!” 上官莹冰气极,转身跑出门,到石湖边找个僻静地方坐下,对着清澈的湖水流泪不止。 她感到孤苦伶仃,身无所依。 娘的脾气她知道,一向逞强固执,连爹爹也得让地三分。 她决定了的事,决无更改。 娘分明不顾惜女儿的心愿,已经和邢天波定下了亲,甚至连上官家的剑谱,也都交与了他。 能指望娘再改变心意么?这辈子恐已无望,她该怎么办呢? 邢天波才貌双全,这一点她也暗自承认。 他对她温言好语、处处关怀体贴,对娘亲也极恭谨,为人也十分正派。 不管怎么说,这门亲事也算说得过去。 可是,她就是不愿。 她说不清理由,也无法说得清楚。 不知为什么,她觉得自己总在牵挂着一个人。 她曾无数次对自己说,这永远是不可能的事,因为他是你的杀父仇人。 起初,她不承认自己心目干有他。 她对自己解释说,因为他杀了爹爹,所以才会想起他。 想起他就因为恨他。 她恨他?真的恨他么? 渐渐,她发觉自己越来越牵挂着他,越来越不相信他是杀父仇人。 为此她感到十分内疚,觉得对不起死去的爹爹。 她咒骂自己,恨自己没良心,居然对仇人如此宽容。 但是,种种事实以及周围人们对他的看法,都不断在说明着,他是无罪的。 可是,谁也没法证明这一点。 邢天波不信,娘也不信。 她的心仿佛被撕成了两半,一半在娘一方,一半却在梅奇那里。 这中间的痛苦滋味,只有她一人知道。 湖水如镜,山峰倒映。 片片白云,一湖阳光。 风光如此绮丽,生活却这般晦暗。 她把颗颗晶莹的泪珠,全洒到了湖里。 南少林灵性大师率信德、信真、信空、信无四武僧自作一路,先行走了。 上官莹冰自己到达娜那一路去,这一路有出尘居士,蓑衣客、江狂浪、林门主一家,卓帮主一家,还有呆和尚、欧阳吉,十分热闹。 上官夫人、金管家、熊兵、袁虎作一路。 达娜一拨人太多,决定在路上分开走,到城里再会齐。 上官莹冰、达娜、林雅妹、卓瑛四个年青姑娘粘在一起叽叽呱呱,分也分不开了。 他们约定在福州守候,以等待龙虎宫的人。 打算事先分散在东南西北四个城门,若发现下贼踪,跟出城外动手。 四门中以北门为主,从天龙山入闽,该从北门进城。 到达福州后,因离五月八日尚早,出尘居士和灵性大师到泉州拜访南少林方丈,再调人手。 回福州后又带来丁五位武僧,监寺灵悟大师也亲自移驾。 这一来,实力大增。 方丈大师还允应待师叔的关门弟子、小师弟骆震坤返泉州时,也请他来助一臂之力。 住在北门几家旅店的,有上官莹冰几位姑娘、出尘居士、林门主父子夫人,邢天波坚持要在北门,他一人住一个店。 其余人分散在东西南三门。 五月八日过后,众人便紧张起来,将人分成几拨,日夜监视,生怕漏过了点子。 北门人手不够,江狂浪、金旭、卓帮主夫妇又从其他门抽来。 这天下午,江狂浪发现了季国忠、戴虎和邓彪在城里一家酒楼上大吃大喝。 江狂浪未轮值,闲着无聊,便到热闹的主街上闲逛,看看有无动静,有没有扎眼人物来往。 后来走得累了,便上酒楼吃饭。 季国忠等三人坐在靠窗的一张桌上,酒楼上人并不多,江狂浪便到临近的地方,挨着他们坐下,两只耳朵竖直了,听他们怎么说。 三个家伙酒酣耳热,正说得高兴,可惜尽扯些不相干的事,令人失望。 隔了一会,三人沉默下来。 戴虎忽然问:“季兄,此行有把握么?” 季国忠道: “自然,有师傅老人家亲自出马,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小弟的意思是,人手不太少么?” 邓彪也道: “是呀,小弟也觉纳闷,但总不好开口。” 季国忠道: “二位,来二十条精壮汉子,可就是不会武功,请问,这二十条汉子能把两位奈何得了么?” 戴虎道: “自然奈何不了。” “对呀,人多有何用?” “可是,季兄,如果来的是二十个高手呢?那不是糟糕了么?” “你说得对,要是都是高手,当然就不同了。 唉,愚兄本该不讲的,两位若是老悬着心,对事情又不利,这样吧,愚兄就透点风让你们服下定心丸。” “太好啦,季兄赶紧说吧!”戴虎等不及。 “师傅老人家早有安排,除了你我三人不过是凑凑热闹以外,还有两位来唱主角。 这两位的功夫嘛,据恩师老人家说,与他老人家均在伯仲之间。 二位,人够了么?” 邓彪大喜:“哎哟,和令师一样的高手还有两位,那么此行稳操胜券!” 戴虎问:“这两位前辈的大名是——?” “这就不能说了,到时两位自知。” 接下来,三人又叫小二添了酒菜,看样子是要在酒楼上泡一个晚上了。 江狂浪听他们又胡扯一通起来,便匆匆吃完下楼,在门口碰上了邢天波。 邢天波笑容可掬:“江大侠,要走了?走走走,上楼再喝一杯!” 江狂浪谢绝,径自回旅舍来。 季国忠在此地出现,又说师傅约了两位帮手,这不是也要下手夺“物”吗?他们究竟是什么路数?如果碰上龙虎宫的人,谁又帮谁?三股力量交锋,错综复杂,应事先有个对策才是,免得到头来临时慌乱误事。 于是,他去找居士、灵悟、灵泉两位大师等人商量。 第二十一回 血染东山 看看已到五月二十二日,仍然没见到龙虎宫的人影,众人都焦急起来。 这天傍晚,该上官莹冰、达娜二人轮值。 两人都改穿了男装,上官莹冰着青色长衫,达娜着蓝色儒装。 她们手握小折扇,在大街上逛夜市。 达娜说:“姐姐”,“嘘,小官兄也!”上官莹冰制止她,“不对不对,称关兄吧。” 达娜吃吃一笑:“那么我呢?达相公么?” “叫纳相公,纳兄弟吧。” “好,关兄,那个姓邢的对关兄可不一般呢。 听伯母说,邢公子已和你定婚,是真的么?小妹,啊哟,不对,小弟要向关兄贺喜了呢!” 上官莹冰大窘:“你什么时候听说的?” “今天早上。” “没有这回事,别瞎说!” “那是令堂告知的呀,怎么是瞎说?” “我不听!” “咦,你害什么羞?” “纳兄弟,这事以后再说,我决不听娘亲的,她老人家怎么能对旁人说呢!” “你不愿?” “不愿!” “当真?” “当真!” “奇怪,令堂……” “嘘,别说了,来啦!”上官莹冰又气又恼,但突然给迎面过来的人吸引住了。 达娜赶紧看去,心立刻怦怦跳起来。 只见三匹马上,断魂针史昌、毒郎中柴瑾、鬼面秀才纪杨威,风尘仆仆,刚从城外进来。 两人连忙挤在人群中,看着三人过去。 上官莹冰道: “你跟在他们后面,看看往什么地方。 我在这里守着,瞧瞧还有没有他们一伙的人来。” 达娜答应着跟去了。 上官莹冰就在附近徘徊,紧紧盯住入城大街。 盏茶时分过去,又是两骑从城外进来。 这是两个已达古稀之年的两道,皓首白发,却无仙风道骨之像,两人闭着眼睛,任由马儿前走。 上官莹冰心想,书信上所说的“前有三甲”已经应验,这“玄白持物”莫非就是这两个老道?不对不对,书信上还说“后有老道”,这两个老道该是后面的了。 那么,中间的“玄白”又是什么样的人,莫非已偷偷溜过去了么?那才是糟糕已极! 眼见两个老道已走过,便想蹑其遗迹。 走了不多远,迎面碰上达娜。 “他们住在‘来福客店’。”达娜说。 “喏,看看这两个老道是不是一路的。” 两人跟着走,果然见他们进了来福客店。 达娜奇道: “过去看看,怎么那样巧?” 两人有意从店前走过,发现史昌在店里。 这就清楚不过,史昌在店门口迎接他们,只不过彼此不说话,装作不认识而已。 两人兴奋地折回头,打算回店报告: 走不多远,街中心又来了五骑马,清一色部是四五十岁的道士。 他们不是别人,正是龙虎宫的五散仙。 上官莹冰这才明白,所谓“后有老道”原来指的是这一伙。 那么,“玄白持物”,这玄白是指那两个白发老道了。 情况已经清楚,二人急匆匆回了下榻处,向各位前辈禀报。 出尘居士和蓑衣客同庄一屋,听达娜说点子已到,便请卓帮主、林门主等过来议事。 人塞满了一屋,由上官莹冰将所见情形说了一遍。 蓑衣客金旭道: “这玄白二人老夫知道了,就是四天尊中的白虎天尊、玄武天尊。” 南少林寺监寺灵悟大师道: “龙虎宫四天尊出动了一半,所持之物当真非同小可。” 出尘居士道: “出动了天尊三甲,散仙是倾巢而出。 全是高手,还有用毒的大行家,若不是珍贵之物,岂会如此郑重?” 林公挚道: “还有一拨神秘人物也在盯着珍宝。 我等所面对的,全是硬手,要多加小心,定出个方策来才是。” 卓群贵道: “要有专人对付毒郎中,莫给他施毒的机会。” 南少林寺知藏大师灵性道: “我方人多,群龙无首不便行事,当推举一位出来主事才好,各位以为如何?” 众人俱皆赞成,经协商公推老于江湖世故的五虎门主林公挚持其事。 林公挚也不推辞,道: “各位既然信得过在下,在下就斗胆发号施令了。 龙虎宫人不多,但个个是高手,五散仙武功已非泛泛,那白虎天尊和玄武天尊更是高深莫测。 依在下之见,这场拼斗不是较技,也不是比武,还讲什么单打独斗的江湖规矩。 若对方所持之物就是翡翠古佛,那我们就为的是夺回此宝,以申正义。 故此,只要能战胜对手,不管是一对一也好,三对一也好,总之以取胜为目的,千万不能囿于江湖规矩,造成伤亡,失去了正道精英,各位以为如何?” 大家都赞成此议,请林门主分配人手。 林公挚道: “我们应先择一拦截地点,再作一番布置。” 邢天波道: “林门主所言极是,晚辈之意,在莆田东山拦击最好。 东山位于城西北角,是必行之地。 那里地势险要,便于隐藏。 我方可将人分两拨,一拨事先伏于山上,一拨跟在龙虎宫人后面,将他们往山上赶,来个两头合击,一个也不放过。” 万书韵道: “贤侄此议最好,十分周全。” 上官夫人这样说了,别的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况且对东山熟悉的人不多,也提不出异议,遂决定下来。 林公挚道: “请追命童子欧阳大侠、小犬林雄死死缠住毒郎中。 毒郎中不但使毒厉害,武功也达一流。 至于断魂针史昌,则请蓑衣客卓兄、金管家二位对付。 此人暗器断魂针十分厉害,针上有巨毒,只要一动上手,二位就紧紧将其逼住,莫使他有发断魂针的机会。 鬼面秀才纪杨威,则请少林武僧信德、信真对付。 接下来是五散仙,请灵性大师、出尘居士、金旭金兄、狂生、慧聪对付……啊哟,不成不成,这么一来,对付二天尊的人就不够了。” 邢天波道: “晚辈有一言,请林门主斟酌,晚辈和少林二位大师、慧聪大师合力对付二天尊。 请居士前辈、狂兄、金前辈、林门主、少林信空、信无和剩余之人合击五散仙,不知可否,也请各位参详。” 灵悟大师道: “林门主暂不下场,动手后坐观全局,需调遣搭配的人手时好有人指挥,以免又陷群龙无首之混乱境地。” 众人均道如此甚好。 达娜忽然叹道: “要是孟老前辈和梅大哥在就好了,可惜……” 万书韵不悦道: “姑娘,要他们在何益?与龙虎宫有牵连的人,靠得住吗?” 达娜一听生了气,本想顶她几句,但看在上官莹冰面上,只好把冲到口边的话吞了回去,心中好不难受。 商议完毕,决定当天夜里悄悄出城,抢在龙虎宫人前面。 翌日晚,众侠到了莆田。 赶了一日一夜的路,疲乏已极,大家倒头便睡,直到日上三竿,一个个方才起床。 午饭后,第一拨人在东山守候,第二拨人仍留在莆田,整装待发。 未时过了三刻,三甲已到。 欧阳吉、江狂浪、呆和尚、林门主一家现身出来,阻住了路。 史昌一愣:“干什么?” 林公挚笑道: “别来无恙,请下马一叙如何?” 毒郎中柴瑾人未下马就拔插在腰带上的烟锅。 欧阳吉暴喝一声,人已扑向柴瑾。 柴瑾立即腾身而起,轻轻落地。 欧阳吉早已双筷在手,泼雨般向柴瑾身上大穴攻来,迫得柴瑾匆促应战。 吏昌与纪杨威见不妙,也双双纵身下马。 卓帮主、金浩立即缠住了吏昌,信德、信真也与纪杨威动上了手。 欧阳吉单战柴瑾,林雄却插不上手,只好站在一边掠阵。 欧阳吉对龙虎宫人恨极,一上手就施开了辣手招数,两只铜筷点、戳、打、拦、架,把柴瑾紧紧逼住,除了挥动大烟锅,忙得顾不上施毒。 史昌被卓群贵、金浩夹攻,一支鞭铊上下翻飞,也顾不得施出暗器。 武僧信德、信真的两条棍子,舞得劲风呼呼,凶猛异常,纪杨威一对风火轮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 林公挚道: “狂兄弟,把毒郎中制住!” 江狂浪双足一点,亮出铁扇,一出手就是致命狠招,把柴瑾忙得只有招架的份儿。 史昌知道不妙,这样下去,三人非栽不可,于是大叫道: “上山!” 可诸侠哪里肯放,跑一步追一步,边打边进,逐渐移向了东山。 马路上,两个古稀年龄的老道正疾驶而来,史昌放声高叫:“两位天尊,有人拦劫!” 两个老道身后,邢天波等人追赶而来。 两个老道不吭不声,甚至连眼皮也懒得抬,只把缰绳一扯,两匹坐骑便向史昌他们奔去,还未到山脚,人已从马背上腾起向江狂浪、等人扑来。 正主儿已到,林公挚喊了声:“并肩子上,莫放走了贼人!” 史昌吼道: “住手!本座有话说!” 林公挚不理,只见两个老道大袖一挥,发出猛烈罡风,将江狂浪欧阳吉逼退三尺,使柴瑾脱出了困境。 二天尊的功力非同小可,众人俱觉心惊。 就在这时,五散仙已骑马来到,见状大惊,纷纷向二天尊跃去。 达娜一行是跟在散仙后面的,也纷纷抽出兵刀,冲了过去。 先说邢天波和南少林寺监寺灵悟大师双斗白虎天尊洞元老道。 洞元一声冷笑:“秃驴,找死么?让道爷超度你!” 灵悟大师并不答言,施开达摩掌,频频向洞元出招。 邢天波则采取游斗助攻,分散洞元注意力,减轻灵悟大师压力。 狠斗中,邢天波道: “老道,把翡翠古佛交出来吧!” 洞元一惊:“什么?你小子如何知道?” “嘿嘿,大爷不但知道,而且知道就在你怀中,你敢承认么?” 洞元眼高于顶,怒喝道: “在本座怀中又怎样,你拿得走么?” 玄武天尊洞华正与知藏灵性大师、呆和尚慧聪动手,闻言道: “师兄,这些人不知天高地厚,居然要从你我手上夺取重宝,对这样无知的蠢东西发火是没用的。” “师弟说得对,那怎么办?” “对这样的蠢东西,最好的办法是打发他们上西天,道兄之意如何?” “不错不错,想不到这世上当真有这样的小鬼,竟敢冒犯阎王爷!” “道兄,我先开杀戒了!” “杀吧杀吧,我和你一同上。” 两个老道边动手边说,就像在聊闲天一样,应付对手绰绰有余。 洞华话声一落,身形甫即站定,灵性大师正好一掌攻到,他大袖一挥,单掌迎上。 “砰”!一声大震,紧接着又是一震,罡风激得灰土蹿起老高,遮住了人们的视线。 这后一震声音更响,是他与和尚对上的一掌,这一掌较灵性大师的还要有力。 灵性大师被震得连退三步,气血翻涌,口中一咸,喷出一大口鲜血。 呆和尚慧聪只退了一步,两眼发直。 玄武天尊也退后了一步,吃惊地瞧着这个呆头.呆脑、胸前挂着一串铜骷髅的大和尚。 这串骷髅触目惊心,吓了他一跳。 先前他并未注意到这玩意儿。 “你是恶和尚的徒弟么?!” “你才是恶老道!”呆和尚回了一句。 “你快说,休要误了性命!” 呆和尚一声不吭,跨步上前,双掌一晃,又是一掌推来。 洞华老道不敢怠慢,以七成功力迎出一掌。 “轰隆”一声巨响,两人身体晃动,各自退后两步。 洞华老道气血上浮,心惊不已。 而呆和尚双足下陷五寸,嘴边沁出一丝血痕。 两人伫立不动,都在迅速吐纳换气。 片刻,呆和尚双肩一晃,两足从土中拔出,牛吼一声,双掌齐向老道击来。 洞华又惊又怒。 他确信遇到了恶和尚的嫡传弟子。 从掌力中,他查出这傻和尚用的是恶和尚的绝技碧蟾掌。 此掌运功时,掌心泛绿,绿色成一暗影,有如一蟾。 绿功以蟾的毒腺掺和其他药汁浸润,掌力发出便含毒,人中毒后全身发肿,逐渐溃烂致人死命。 恶和尚当年除了碧蟾掌功夫,还有就是那串铜骷髅,并称他的两大绝技。 四十年前他纵横江湖,杀人无算,靠的就是这两项功夫。 铜骷髅就是他的标志,江湖上黑白两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想不到恶和尚失去遗迹多年,却教出了这么个呆傻的笨蛋。 可这家伙呆则呆,傻则傻,功夫上却不含糊,一个呆傻的家伙能继承恶和尚的衣钵,实在叫人难以相信。 洞华老道电闪间转出了许多念头,本想停下与对方再说上几句,但这傻家伙已运起了全身功力,猛扑过来。 他的双掌掌心已泛起了鲜明的绿色,洞华老道岂敢再掉以轻心。 他不得不运起九成功力,然后飞快地闪过一边。 他想作最后的努力,把呆和尚招为己用。 “喂,和尚,你究竟是不是恶和尚的徒弟?你师傅当年与我是一条线上的朋友,你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就……” 呆和尚双掌扑空,迅即收回掌力,瞪着两只牛眼,听老道说话。 还没听完,他就大声道: “你是恶老道!师傅说,俺只要遇上他当年的朋友,就让俺把这些朋友一个个超度了。 原来你就是一个,俺师傅没骗俺,今日总算找着一个!” 洞华老道听得满头雾水,当年大家一伙,也没做出对不起他的事呀,怎么叫徒弟“超度” 当年的老友呢? 实在叫人无法理解,他教出来的徒弟又无法理喻,瞧,又来了!今日只好将他毙在此地,恶和尚也未必知道就是自己干的。 洞华主意已定,击出双掌。 “轰隆”!一声巨雷般的炸响,两人部感到气血翻涌。 老道退后三步,强忍住没有吐出血来。 呆和尚退了五步,接连吐出两口鲜血。 两人伫立着相互瞪视。 洞华老道憋了一阵子,终于憋不住喷出了一口黑血。 他万万想不到这样呆的大傻蛋,功力居然如此深厚。 当年的恶和尚本人,只怕还没有这么深的功力。 他不敢再胡思乱想,立即小心提气运功,将拼掌时渗入穴位的蟾毒驱赶出来。 此刻,他已无心再战。 除非不顾生死,不顾蟾毒侵入。 大敌当前,他不能犯险。 呆和尚则无力再攻,他赶紧闭目调元。 再说白虎天尊洞元老道,与灵悟大师、邢天波动手的情形。 洞元老道自恃功力深厚,哪里把灵悟和邢天波看在眼内。 他见邢天波年青,又不敢正面交锋,便把注意力放在灵悟身上。 与洞华交谈数言后,他提起六成功力,迎向灵悟攻来的一掌。 “砰”! 灵悟大师退了两步,并未口喷鲜血而死。 这使他十分惊奇,便立即运足了八成功力,闪电般攻了出去。 灵悟大师闪避不及,运起全身功力迎敌。 “轰”! 灵悟大师噔噔噔退了五六步,鲜血喷得一身都是,他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便颓然倒下。 就在洞元发出八成功力的一掌,与灵悟大师全身功力相击的刹那,邢天波闪电般攻出了一掌。 他这一掌来得极准、极巧。 洞元老道虽将灵悟击倒,自己也被震退了两步,胸中气血翻涌。 就在他退到第二步,脚刚踏地的刹那,邢天波的掌风已朝后背打到。 洞元老道尽管已将内功练到收发由心的地步,但终究因轻敌大意,慢了那么一瞬间。 “砰”! 邢天波的掌风与洞元老道的护身罡气相撞,发出了一声巨响,卷起了一股乱风。 洞元老道被掌风打得不是朝前冲去,而是朝后退了两步,脏腑犹如被沙土埋住,一下子喘不过气来。 他不禁大惊失色,旋即转过身来,大袖一挥又击出一掌。 但是他这一动真气,当即吐出一口鲜血。 最令他吃惊的是,他知道这种掌功叫摄魂绝命功。 这种狠毒的绝技,怎么会在一个年青人身上使出! 他看走了眼! 他把主要的对手看错,把注意力完全放到灵悟和尚身上去了,没把这年青人放在心上。 他大大的失算了。 这年青人好不狡猾,明明他的掌功无比厉害,远在灵悟和尚之上。 但他却让灵悟正面与自己交锋,然后找准时机偷袭。 此子既不光明正大,下手又极为很辣。 想不到纵横江湖半生,今日将船翻到了阴沟里。 他咬牙切齿地瞪着邢天波,防他再攻第二掌。 邢天波双目如鹰隼,也紧紧地盯着他。 这不过是眨眼间的事。 邢天波占了大便宜,伤了洞元老道。 但他知道要将老道毙于掌下还要冒极大的风险。 他并不打算冒这个险。 他在等待时机。 由于双方人员到齐,激斗中就乱了套。 林门主原先作好的安排,已不可能按部就班地实行。 欧阳吉与毒郎中柴瑾斗了三十多招不分胜负,武功较逊的林雄却插不上手。 达娜在一旁忍耐不住,挥动长剑加入了战团。 柴瑾哪里禁得起对方增添这么一个生力军,被迫得手忙脚乱。 原先狂生受命协助欧阳吉,要把柴瑾放倒,但狂生攻不了几招,五散仙二天尊已到。 狂生不得不丢开柴瑾,迎战散仙。 柴瑾心计较多,狠斗中不忘观察斗场情况。 他虽然手忙脚乱,但其中一半是故意做作。 他功力深厚,又善使毒,江湖上惧怕他的毒,故忽略了他的武功。 在九龙山上,他被排为六甲之三,实在也是委屈了他。 两个天尊受伤的情形一看到他眼里,就明白今日情形不妙。 所以他一味游斗,装作招架不住,还不了手,暗中保持内力,以观后事。 要是五散仙胜了对手,他就立即施出全力反击,并抽空子施毒。 若五散仙战败,他使毒就只是为了逃生。 过早施毒惹起众怒,他恐怕就难逃一死。 因此,达娜和欧阳吉只能把他迫得团团转、东躲西逃、处于下风,却不能把他及时击倒。 两人心性又急又躁,更是猛打猛攻,以致上了柴瑾的大当。 断魂针史昌被卓帮主、金总管夹攻,打得他招架不住,危急之时,东方散仙悟灵道人及时赶到,救了他的命。 林雄、卓瑛急忙走出,加入战团。 卓群贵、金浩转而对付悟灵,林雄、卓瑛则对付史昌。 一时间暂打成平手。 武僧信德、信真逼住了鬼面秀才纪畅威。 西方散仙悟心道人及时解救。 江狂浪立即加入了战团。 南方散仙悟明,则与林公挚、蓑衣客动上了手。 北方散仙悟通与出尘居士、上官莹冰打成一团。 中极散仙悟真,则跟武僧信空、信无、熊兵、袁军打得不可开交。 还有喻凤、徐宛珠、林雅妹、万书韵、可儿、南少林后来的五位信字辈武僧,一共十人站在原地掠阵。 五散仙在龙虎宫位居第三等极,个个部是一流高手,五个老道五把拂尘,端的非同小可,交手不出二十回合,场中就有了伤亡。 断魂针史昌对付林雄、卓瑛两小,那自然是绰绰有余。 他在换了两口气后,使出了拿手暗器断魂针。 此刻,他避开了林雄的一剑,右手一抖,鞭铊直奔林雄胸前,左手却突然朝左侧的卓瑛打出五枚断魂针。 林雄突见史昌左手一抖,突然想起他的致命暗器断魂针,大惊之下喊道: “瑛妹,小心暗器!”与此同时,他奋力将身一移,手中长剑舞起一道白光遮挡暗器。 但是,他只挡掉了三枚断魂针,有两枚射到了胸上、腿上。 他立即感到被虫子咬了似的一痛,紧接着就栽倒在地上。 三个武僧及时跃出,抵住了史昌。 卓瑛慌得把林雄拦腰抱起,直朝喻凤、徐宛珠跑来。 也就在这时刻,中极散仙以亡魂针伤了熊兵、信空,两人大叫一声倒地。 中极散仙在五散仙中武功最高,他的亡魂针比史昌的断魂针还要细还要小,十分歹毒,发出时对方不易觉察。 他趁袁军、信无一惊之机,以拂尘卷走了袁军的铁锏,并以内力震伤了他。 余下的二武僧赶忙冲到,协助信无抵住了悟真。 林雅妹、万书韵、杏儿则将受伤的熊兵、信空、袁军抢回来。 喻凤、徐宛珠正忙着替林雄敷药,见又有三人受伤,徐宛珠又忙来探查伤势。 悟心老道与鬼面秀才合战信德、信真及狂生。 狂生与悟心交手二十合,不分胜败。 但在跳来跳去的混乱中,悟心老道以拂尘趁信德僧在跳跃中离他最近时,突然撇开狂生,猛向信德下手,将信德打得吐血而倒。 江狂浪气极,一柄铁扇运足功力,施展出狠辣招数,把这西方散仙悟心罩住。 纪杨威去了一个强手,精神顿时大震,信真和尚渐渐不敌,情况十分危急。 林公挚与蓑衣客金旭把南方散仙悟明打得只有招架之功,林公挚瞥见信真和尚危急,忙赶过来助阵,才使信真和尚免遭凶灾。 出尘居士与上官莹冰合战北方散仙悟通,悟通自然招架不住。 他立即改换了拼招式的打法,蓄足内力,与不用兵刀的出尘居士对了一掌。 他妄图以雄厚的内力震伤了对手,剩下上官妞儿就不放在眼下了。 双掌相击,大震之下各退一步。 出尘居士只用了八成功力,被震得血气翻涌,面红气喘。 悟通老道立即提起十成力道,双掌齐出。 出尘居士心知凶险,再不能心存仁厚,也使出了十成力道。 “砰!”一声大震,悟通老道口喷鲜血,倒退了五步方才站住。 出尘居士只退了三步。 上官莹冰见胜负已定,立即去支援信无与两位武僧去斗中极散仙悟真。 但是,她已经晚到一步。 两武僧已被悟真亡魂针刺中,上官莹冰冲到时,他们又被悟真拂尘扫中,当场毙命倒下。 信无和尚早就受伤,若上宫莹冰再慢半步,也将当场丧命。 上官莹冰长剑凶猛地攻了上去,信无和尚才有喘息之机,拄着棍杖强撑。 悟真独斗上官莹冰,立即展开攻势,运足内力,第三招就缠住了她的长剑,大喝一声: “撒手!”上官莹冰内力不如老道,手一松长剑飞出。 她立即腾身而起,一脚踢向老道心窝。 老道左掌一按,一道罡风击向莲足,上官莹冰识得厉害,连忙一个倒翻闪避。 万书韵瞥见女儿危急,急忙挺剑上阵,人未到先打出了三枚金燕子。 这金燕子是薄铁片打成,包以金粉,形状似燕,周身锋利,发出后悄无声响,而且可以变换方位,是江湖上著名的暗器。 悟真手舞拂尘,将三枚金燕子卷落在地,但上官莹冰的三枚金燕子又飞了过来,迫得他连连跃开才得以躲过。 上官莹冰趁机窜前拾起长剑,和娘亲重又与悟真斗在一起。 此刻蓑衣客金旭与悟明对了三掌,双方势均力敌,斗得个两败俱伤。 三武僧与史昌斗了一阵,两武僧被断魂针击伤,死于鞭铊之下,另一武僧击了史昌一棍,将他打翻在地,与此同时,武僧也中了鞭铊,当场毙命。 史昌虽未闭眼,但也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林公挚与信真和尚斗鬼面秀才,信真和尚负伤倒地,林公挚一刀劈死了纪畅威,自己左臂也被风火轮擦伤。 出尘居士见得悟通已经不行,不忍下手,加上内腑翻腾,便运功调息。 哪知悟通功力深厚,虽负重伤,却未失去全部功力。 他见出尘居士伫立不动,知他正运功调息,便将剩余功力提起,一声不响向出尘居士猛扑过来。 出尘居士查觉时,已经来不及闪避,匆忙中出掌对敌,只听“砰”一声,悟通又是一口鲜血喷出,倒退五六步后倒下,一命归阴。 出尘居士也吐了两口鲜血.昏倒过去。 悟心与江狂浪拼了三十多招,江狂浪突然使出绝招“飞扇流星”,小银球正击在悟心眉心上,脑浆进溅而死。 江狂浪立即赶到金旭身边,悟明正好又向蓑衣客下手,蓑衣客正欲还击,被江狂浪抢到了前头,一掌把悟明震退五步,狂喷鲜血而死。 蓑衣客也精疲力尽,立即坐下运功调息。 卓群贵与金浩合斗东方散仙悟灵,三十回合后,卓群贵被打了一拂尘,口吐鲜血。 喻风及时赶到,抵住了悟灵。 金浩一剑刺中悟灵左臂,悟灵见势不妙,抽身向山上逃走。 再说那二天尊与邢天波、呆和尚决斗的情形。 白虎天尊洞元、玄武天尊洞华情形一样,他们都受了内伤,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呆和尚受了重伤,也只能盯着对手,无力再发起攻击。 但若洞华老牛鼻子要冲上来要他的命,他也会将残存的内力激出一拼。 唯一捡了便宜的是邢天波,他完全有力量对洞元老道发出攻击。 但是,他不可能在毫无损伤的情形下击倒老道。 他自己心里明白,要不是灵悟大师硬拼了一掌,他决不可能如此轻易地去击伤洞华老道。 而且洞华老道仍有反击力,所以他不愿冒险,他在等待。 就在双方对峙、场中诸人死的死、伤的伤,一片混乱之际,邢天波等到了时机。 只见从山林中突然蹿出六个人来,均都蒙着脸面。 其中三人快如鹰隼,眨眼间扑到两个老道跟前,一人双掌一错,攻向洞元,其余二人攻向洞华。 邢天波在蒙面人出掌之际,提起了十成真力配合下手。 洞元老道大喝一声,运起全身功力打出两掌,对抗蒙面人和邢天波。 “砰”一声巨响,洞元“啊”一声惨叫,口喷鲜血摇摇晃晃、连连倒退了几步,蒙面人和邢天波则纹丝不动,他们立即抢到老道跟前,一人一掌,结结实实打在白虎天尊身上。 白虎天尊洞元没哼一声,颓然倒下。 邢天波一把揪住他的长袖,向怀里一带,把老道拽过来,伸手进老道怀中,摸出了一个小方匣。 然后顺手一推,将洞元老道推倒? 他迫不及待地打开木匣,取出了一尊碧绿透明的翡翠古佛,古佛笑口常开,正是弥勒佛像。 验明此宝是真,他迅速揣进了口袋,一个倒纵,腾起三丈高,向山上落去。 蒙面人也腾身而起,口发长啸尾随邢天波而去。 另外两个蒙面人扑到时双双出掌,洞华老道不顾伤了真气,奋力向左一跃,避开了掌力。 两个蒙面人正欲再攻,猛听长啸,立即腾身而去,蹿向山林。 这一切,不过瞬间的事。 呆和尚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他知道那尊玉佛就是达娜要找的宝贝,也是此行的目的。 邢天波是自己人,他取得了玉佛,也就等于达娜得到了玉佛。 他万万没想到,邢天波居然和蒙面人是一伙,拿到玉佛就溜进山林去了。 他内腑受伤,功力只余下一半,要追也追不上。 洞华老道也看到了邢天波劫走玉佛的情形,他一声不响,拼着余力,也向山林蹿去。 他要借树林以藏身,躲过此劫。 这边上官莹冰母女合斗悟真,双方既拼兵刃,又斗暗器。 江狂浪毙了悟明,立即赶了过来,悟真见情形不妙,打出一把亡魂针,趁机也向山林追去,速度之快,宛如脱弦之箭。 上官夫人怕他的亡魂针伤人,不让再追。 这时欧阳吉与达娜从山上下来,毒郎中柴瑾把他们往山上引,伺机撒出一把毒粉,蹿入山林逃走。 这一战于太阳西斜时结束。 第二十二回 悔不当初 这一战,杀死了三甲中的二甲,五散仙死去了三散仙,二天尊死去了白虎天尊洞元。 自己一方,损失也不小。 南少林寺监寺灵悟大师和五位信字辈武僧已死,灵性大师、出尘居士、呆和尚等重伤,没有伤的是上官母女、卓瑛母女等少数几人。 埋好了双方死者,已是黄昏。 山风蹿起,草木哗然。 归鸦阵阵,飞鸟投林。 暮色苍茫,一片灰黑。 妇女们的哭声,增添了几分凄凉。 但眼泪救不活死者,医不了伤员。 徐宛珠抑住悲痛,和林雅妹忙着救治伤者。 多亏她家传歧黄神术,备有各种药物,致使伤者不致死去。 天黑,他们回到了城里。 第二天,雇了几辆马车,让受伤的乘坐,起程赴广州府。 这是众人商议后决定的。 若回到晓月宫,九龙山龙虎宫势必要来报复。 若回到南少林寺,男男女女在寺中不便。 唯一养伤的好地方,是达娜家的将军府第。 路上走得很慢,半月后到了广州府。 辛加陀罗及夫人叶丽蓉又惊又喜,命人打扫磊楼和几间平房,安置众人住下。 徐宛珠所需的名贵药材如百年人参之类的补品,也由辛加陀罗供应。 达娜向父母和总护院铁琵琶洪天龙、总教头铁爪万庆松详谈了此次出行经过,听得辛加陀罗夫妇胆战心惊、扼腕叹息。 最后说起了邢天波,他抢走了翡翠古佛。 达娜道: “当初我救了他之后,他就和我们走在一起,对女儿也十分殷勤,后来见上官姑娘,他又去巴结上官伯母,女儿总觉他这人知面而不知心,你根本就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记得孟老头儿就说过,此人来历不明。 而且,他年纪轻轻,武功之高,只恐不下于风魔剑客悔大哥……” 叶丽蓉突然插言道: “不是说墨奇吧?” “就是他呀,墨奇是化名,他叫梅奇。” “梅奇?他姓梅?梅花的梅?” “对呀,怎么了?” “这梅姓是不是他的真姓呢?” “是的。 要不是真姓,他就认定姓墨不就完了么?他师叔孟老儿也是这么叫他的。” “啊,他原来姓梅……” “咦,娘啊,你怎么对他的姓特别关心?” “不不,随便问问的。” “啊,你娘不过是有些奇怪罢了。” 辛加陀罗也加以解释。 达娜大为奇怪,嘴里不说,心里却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因为,这点小事父亲也帮妈妈解释,用得着吗? “那邢天波的名也是假的么?”娘问她。 “不知道,也许是真的。” “太凑巧了……” “什么太凑巧了?” “没有什么,你娘说两个年青人武功都高,用的名字也可能是假的,可惜一正一邪,这不是太凑巧了么?”父亲又一次替娘解说。 达娜又加深了一层印象,这解说并不周全。 不过,当着外人,她没有追问。 以后,有的是时间。 她相信,其中定有原由。 “梅大侠到哪儿去了?”母亲又问。 “被上官夫人赶走了,也不知他们去了哪里?说实话,莆田东山一战,要是有他和孟老头儿在,我们也不会那么惨。” “唉,上官大侠之死,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说梅大哥是杀上官前辈的凶手,叫得最多的就是邢天波。 说不定就是他干的呢!” “那些蒙面人又是些什么人?” “不知道。” 辛加陀罗叹道: “为了这尊玉佛,不知还要有多少人丧生呢!” 叶丽蓉喃喃道: “这是天意呀,我们又有什么办法?” 达娜道: “一定要将此宝夺回,等大家养好了伤,再去寻找邢天波算帐!” 辛加陀罗和夫人对视了一眼,摇头叹息。 五虎门门主林公挚一家回了五虎门。 卓群贵一家回了同心帮。 林雄是为了救卓瑛受的伤,卓帮主一家甚为感激,不时到五虎门探望林雄。 徐宛珠则常带着女儿林雅妹,到将军府为众人治伤。 龙虎宫的毒郎中善使毒药,这解药就得自己设法配制。 徐宛珠除了看病,还埋头配制解药,以应付未来的争斗。 她要将治伤治病的家传秘方,传授给女儿雅妹。 儿子林雄一向对歧黄之术无多大兴趣,这次受伤归来,愈发觉得自己武功不如人,立誓要发奋用功,苦练本门技艺。 龙虎宫高手众多,此次损兵折将岂能干休?要是兴师动众来报仇,自己一家和大家一样,只怕是凶多吉少。 另外,他对卓瑛已经种下了情种,卓瑛对他也脉脉含情,特别此次救她负伤,她对他更是百般关怀。 以后,他要是连自己的妻子都保护不了,缔结这门亲事又有何用?龙虎宫随时可以前来复仇,自己一家和卓瑛一家乃至将军府的达娜他们,生命部仿佛捏在人家手里。 一个人如果成天提心吊胆过日子,活着又有什么趣味? 可是,他的武功要怎样才能有长进呢? 五虎门的五虎刀法,据父亲说也是江湖有名的绝技。 十年来他未曾偷懒,没日没夜苦练,自以为本领不亚于旁人。 哪知此次为师兄报仇出门,才感到自己是众侠中最差劲的一个。 莫说梅奇、邢天波、江狂浪了,就是达娜小姐,他也大大不如。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难道本门技艺本来就平平,称不上什么绝技么? 他身上毒伤未愈,还躺在床上静养,卓瑛要是不来,他一个人就闷得慌,因此成天胡思乱想,心静不下来。 这天,娘亲进来替他诊脉。 他忽然想起一个主意,对娘道: “娘,孩儿成天躺着,虚度光阴,娘对爹爹说说,将本门绝技藏本与我瞧瞧好么?” “你伤未愈,瞧那些东西何用?” “琢磨口诀招式呀。 娘,孩儿这点技艺,哪能派得上用场,再不悉心研读,何以长进?” 徐宛珠点头,赞许他的用心。 离去后,果然将他的想法告诉了门主。 林公挚道: “有什么看头?书籍能比活人口传心授高明么?不过,他闲着无事,看看也好。 说实话,有几本武功图谱,连我也未翻阅过,父亲在去世后才当作家产传下。 也罢,在书房的壁柜里,待我取出与他便了。” 图谱是用绢绸包着,放在一个木匣中。 绢绸本来是白色的,现已成了土色。 林雄急不可耐地将图册取出,发现书面早巳散了架,纸张发黄发黑,摞在一起乱了页码,说明也不知有多少年没人翻动过了。 他细心地找到了扉页,只见有几个篆刻字:“五虎刀法秘技”。 然后顺其页码。 这就要东翻西翻地查对,有的页码号也没有了,缺着个角。 这得视其内文,将衔接处找到。 盏茶功夫,他已理了个头绪。 这时,他发现除了五虎刀谱外,还有好几张不相干的图谱。 这些图谱的纸页比五虎刀更为陈旧,有几页连字迹也很模糊了,不容易辨认出来。 他想把这些图谱也理顺,便把五虎刀谱搁在一边,但发现这些图页残页较多,页码没有,字又难认,也不知是什么玩意儿。 查来查去烦了,便堆在一边,开始捧读“五虎刀谱”。 他细细琢磨着口诀招式,在心里比划着,发觉图谱上说的与父亲口授的确是有些大同小异。 这大概是列代祖宗在实际运用中有些改动,有的则是遗漏。 他反复研读,对五虎刀法的运用,有了长进,精微变化处也有了进一步认识。 但是,终究没有惊人的进展。 于是,他又拿起了那些散乱的图谱,认真地顺了页码。 可惜,没有扉页,也不知是什么东西。 他吃力地辨着字,一行行慢慢往下读。 一页读完,他弄明白了是讲练气的要领,这大大引起了他的兴趣,如饥似渴地接着往下读。 接连几天,他如痴如迷。 看看不懂的地方暂时放下,继续往下读。 练气法讲完后,接着是技法。 原来,讲的也是刀术。 看到此处,才知这本书叫“乾坤十八刀”。 把整本册子读完,发现了练气篇与技艺篇是不可分割的部分。 每招每式都有运气之法,他预感到这决不是平庸的刀法,若能练成,威力极大。 他把发现告诉了父母。 林公挚惊奇万分,待仔细阅读后,慨然叹道: “此刀法之妙,胜过本门不知多少!可惜祖上因其破旧,又可能不识字,以至湮没了上百年。 你祖父要是早些传我,也不至于……” 徐宛珠笑道: “这就叫缘分呀!雄儿福泽深厚,你不及也!” 林公挚道: “那么我是个薄命人了?” 徐宛珠道: “也不见得。 把儿子造就成一代宗师,不也是福么?” 一家人欢喜不尽,父子俩成天研读,使练气与技法配合一致,发觉威力之大,五虎刀法难望其顶背,差得太远。 自此没日没夜痛下功夫不提。 上官莹冰身在将军府,心却在外漂流。 她感到深深的愧疚,对不起梅奇。 邢天波劫夺玉佛逃走,如一道闪电,照亮了笼罩在良心头的阴影。 她和娘亲认真回顾了邢天波的—连串言行,对一些事情有了新的认识。 邢天波的举动,使万书韵在众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她出身武林名门世家,从小在荣耀富贵中长大,养成了自信自尊乃至傲慢的性情。 嫁到上官家后,里里外外由她主宰,就连夫君也对她谦让三分。 她一生阅人虽多,但那只是在晓月宫中接待客人而已,并无多少江湖历练,也未经过风浪,更无在逆境中尝过人生冷暖的机会。 所以,她真的会看人么?能根据一个人的言行,洞察其肺腑灵魂深处么? 否!她没有这样的经验和能耐。 古训说:“知人善察,难眩以伪。” 这就是说,知人要洞察人,假象便难以使眼睛迷惑。 但知人是容易的事幺? 《三国志》上有言:“知人,圣人所难。” 万书韵在家读过书识过字,然而家中上下对其驯顺的态度,决定着她对其人的好恶。 邢天波正是投其所好,赢得了她的信赖。 回顾起来,她又怒又愧,女儿的名誉,也被她糟踏玷污。 她不顾女儿的意愿,向徐宛珠、喻凤透露已把女儿许给了邢天波。 再由徐、喻二人透露给丈夫转而传及他人。 她要造成既定事实,迫使女儿就范。 现在可好,未来的女婿竟是一个奸邪之徒,叫她这一向自尊又极自爱的名门夫人,把一张脸往哪儿放? 起初,上官莹冰不听她的忏悔,不听她的愧疚和抱歉的话。 她冷冷说:“女儿只不过是娘梳妆台上的一件东西,娘爱送给谁就送给谁,哪有对得起对不起之说!这又何必呢?” “莹儿,娘一时糊涂上了那小子的当……” “娘从来也不糊涂,也未上谁的当,娘如此精明,怎会上当呢?况且邢公子不过劫了玉佛去,与上官家何干?说不定人家还会来找娘的,到时候他自有一番解释,娘不就前嫌尽释,和好如初了么?想想看,娘已当众把女儿许给了人家,还把上官家视为至宝的剑法秘籍传了他,他一定会知恩图报的,娘,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宽心吧!” 这些话,如针一般刺痛着万书韵。 要是平日,她早已跳起八丈高。 “莹儿,有一事娘未对你说,剑谱你爷爷曾誊抄过一份,那还是爷爷年青时候的事了……” “娘,说什么也晚了,上官家四极阴阳断魂剑绝技,邢天波已经获得,是什么样的剑谱,又有何关系?” “唉,娘后悔莫及……” “就说爹爹的死吧,仔细回想起来,出事的那天早上,我起床后就去探望爹爹,出房门就碰上邢天波。他那么巧的,也刚从房门走出。 一见我就问:‘上官前辈好些了么?’我向他道谢,这时梅奇也从房里出来,他径直到爹爹门前叫门,后来我以掌震开了门,我们三人同时进屋,一见爹爹的情形,我便大哭起来,梅奇站在我身边,还说:‘上官前辈,你老不该轻生呀!’就在此时,邢天波叫起来,让我快看爹的右手,他便走到后窗,说窗户未插上,还把窗推开。 我看清了床上的字,当时激怒之下,将呆在床边的梅奇打了一掌!当时他的惊愕神情,至今我犹在目。 试想,他若瞧见了床上的血字,为什么不逃走?以他的功力,这并非难事。 但他竟然犯了傻,挨了我一掌。 若不是孟老儿把他救走,他只怕仍然呆在屋里,被我置于死地。 娘,这是一个杀人凶手的态度幺?” 万书韵静静地听着,轻轻叹息。 “邢天波比我和他都先看见了床上的血字,他叫我看爹爹的手,不等我看清,他又到后窗展示插销没插上,竟指梅奇杀人后从此窗逃走。 还有,我打倒梅奇后,他也跟着下了手,欲将梅奇置于死地。 这一切现在看起来就十分清楚,显然都是他的预谋。 可以断言,杀爹爹的凶手不是别人,正是这个邢天波!” “可也没有证据呀。” “是的,没有证据,可还要什么证据呢?他向爹逼问剑谱不遂,杀了爹爹。 要剑谱、要玉佛,玉佛可以换来混元无极修身功,剑谱也可以换来修身功,龙虎宫就是要以玉佛换修身功,再以修身功换剑谱。 他最先要弄的是剑谱,后来不成改了办法,终于得手,又恰逢有得到玉佛的机会,他便两样都要。 莆田东山那几个蒙面人与他就是一伙,这伙人在龙虎宫又有内应。 我们只不过是他棋盘上的小卒,任由他驱遣而不自知罢了。” 万书韵悲声道: “此人确是可怕已极,连到莆田东山也是他的主意。 唉!娘好悔哟!娘对不起你,对不起你爹,把祖传剑谱也……” 她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 “梅奇的所作所为,哪一点不是侠父道人所为?他救过我们,救过金管家和熊兵、袁军,对上官家对他的误解、仇恨,全都默默忍让,并不计较。 可我们……” 她也说不下去了,失声痛哭。 过了几天,她走了。 临行前留下一封信给娘亲,说她外出查访仇人遗迹,叫她不必挂念,也请她向各位前辈及少侠们解释几句。 她只要访到仇踪,就会很快回来,不必担心。 万书韵知道女儿的脾性,女儿一旦作出决定,别人也很难将她劝转。 但愿菩萨保佑。 第二十三回 道逢知己 上官莹冰天不亮离开将军府。 经过一番痛苦的回忆,她毅然下决心去寻找梅奇。 她要向他当面赔礼。 述说自己的愧疚。 也许,他不愿搭理她。 也许,他恨她,怨她。 但不管怎样,她要找到他! 天亮时,她买了一匹坐骑,直奔福建省。 梅奇究竟在何处,她哪里知道。 有一条,她相信他仍在浙江逗留,与龙虎宫人周旋。 她还要告诉他,邢天波可能会赴藏,换取浑元无极修身功。 她日夜赶路,不辞辛苦,这天已到泉州,进城时不过中午。 用过饭,她径往南少林寺而来。 莆田一战,还来不及报告方丈灵泉大师。 经过通报,方丈接待了她,出乎意外,方丈室里已有两位客人。 男的二十出头,俊朗丰神,气质不凡。 女的年龄和自己的相仿,秀色可餐。 灵泉大师道: “上官施主来得正好,老衲替你引见两位贵客。 这就是老衲师叔的关门弟子,师弟骆震坤,本欲今其前往助战,施主来了,正好与施主一路。 这位是泉州明月庄的杨二小姐,杨燕。” 老禅师又向骆杨二人介绍了上官莹冰。 二人一听“晓月宫”之名,对上官十分热情,忙问众侠踪迹,事情进展。 上官莹冰将东山一战详细说了,惊得三人变了脸色。 灵泉大师道: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想不到灵悟师弟及五位师侄竟命丧东山,此乃老衲之过也!” 骆震坤剑眉倒竖:“此仇不报,南少林威名何在?方丈师兄请允准小弟今日就随上官姑娘去吧!” 灵泉大师难过已极:“魔长道消,南少林该有一劫。 龙虎宫损兵折将,岂能善罢甘休?但老衲降魔扶正的宗旨亦不会变,为除妖孽,老衲将倾南少林之力,—与妖邪一战。 师弟可随上官施主前往,你灵性师兄伤好后亦不必返寺,凡事多思量,不可莽撞。” 骆震坤道: “谨尊掌门师兄教诲。” 杨燕姑娘问道: “上官姑娘,你说有个叫邢天波的人骗了你们么?” “不错,杨姑娘认得他?” “岂止认识,还交过手呢!” “啊!杨姑娘知晓他的情形么?” 杨燕脸一红,粉颈垂下:“这……这贼子好坏好坏,他的底子也不完全清楚……” 她停下来,瞟了骆震坤一眼,忸怩道: “喂,你说嘛,人家不好讲。” 骆震坤一笑:“有什么不好讲的?” “你!……” “好,我讲我讲。” 两人亲昵之态,使上官莹冰觉得好笑。 骆震坤续道: “这邢天波本来没人认识他。 去年他随明月庄的一个子侄辈到明月庄来,燕妹兄长杨鹏便陪他们四外走走,谈武说文,倒也投契。 哪知这小子来自有目的。 杨家的这位远亲也是在半路上认识他的,不知怎么谈起了明月庄杨家,邢天波就发生了兴趣。 远亲告诉他杨家乃武林世家,祖辈曾扬名江湖,从父辈起不再过问江湖事,以致被人们所忘。 其实杨家的天蝎神拳为江湖绝技,此拳不仅是招式上的奇诡,而是拳上发出的神力。 不过,据说此拳功十分难练,杨家后人也不知还会不会使这种拳功云云。 邢天波听后就缠住那远亲,带他同往明月庄,一睹杨家风采。 远亲见他志诚,看他也十分正派,便携来同游。 在庄上他与杨家上下都相处融洽,颇得大家好感……” “人家可没有,你别笼而统之的瞎说!”杨燕瞪了他一眼。 “好好,除了杨二小姐,余人皆对他不恶。 他这小子心也太黑,不仅想图杨家的天蝎神拳,而且还想做杨家的姑爷……” “你!……”杨二小姐又发了娇呗。 “怎么,又错了?好、好,改个说法吧,那小子想吃天鹅肉……” “贫嘴!” “可这小子也真够老练的,他不动声色,只在杨大哥面前下功夫,要和杨大哥拜把兄弟,以取悦于大哥。 他的如意算盘是,做了杨家的姑老爷……” “咦,你!说得那么难听!” “怎么,又要改说法?好吧,他想先做了杨家的人,再谋取天蝎神拳。 哪知他绕着弯儿向杨大哥示意,杨大哥回答道:‘哎,老弟,迟了迟了!’他吃了一惊: ‘什么迟了?’,‘舍妹这朵花早已有主儿啦,这主儿还是舍妹自己挑选的,万中选一……’” “呸!谁选了你啦,是你……” 骆震坤哈哈大笑,引得上官莹冰也笑了。 “邢天波随即打听这主儿是谁,知道后就说想会会我,可惜我奉掌门师兄之命上北少林去了,他没见着。 这条道走不通,他失去了耐性,就在一天夜晚,潜入内院,想探查秘籍。 他在杨大爷的书房里正忙乎,就被发现了。 他小子不长眼珠,也没有脑袋,小觑了明月庄的三位老庄主。 于是,这小子在走投无路之际,与三位老庄主拼斗,结果这小子居然还有两手,杨三爷负伤,杨二爷轻伤,他小子重伤之下逃走了……” 杨燕插嘴道: “第二天我带人出外追踪,本已将这小子围住,我在林子里藏着,防这小子钻林,不想哪里来了一个野丫头,不对,应该说和他是一伙,把他救走了。 野丫头后面还有她的师傅。 去年那阵子,我的天蝎神拳才只有三成火候,要是换了今年,哼!他们休想走得了。” 上官莹冰听完这段叙述,从头凉到了脚跟,如此一个无耻之徒,不久前就混入了晓月宫,骗取了母亲的信任,骗走了剑谱。 爹爹不是他杀的,还会是谁?可惜,这样一个大奸大恶的小人,她没有识别出来,反而把污水泼在了义字当头的梅奇头上。 她真恨自已有眼无珠,铸成了大错…… 骆震坤道: “上官姑娘,如今我们该到哪里去?” 上官莹冰回过神来,忙回答道: “骆公子,我外出有事,灵性大师他们还在广州归德将军府养伤,你可与杨姑娘就在泉州等候,伤好后会回少林来的。 要不,就到广州去探望。” 灵泉大师道: “师弟,龙虎宫损、折如此多高手,岂能就此罢休,他们会找到少林寺来的,你就暂且留在泉州吧。” 骆震坤道: “是,我就留在师兄身边。” 上官莹冰起身告辞,谢绝了方丈大师的挽留。 出了少林寺,心中无限惆怅,看看骆震坤与杨燕,情投意合,心心相印,实在令人羡煞。 自己本也可以获得如此温馨的情意,获得一位真男子大丈夫的无限深情的,可她自己却亲手把这一切都给毁了。 她想起孟老儿念的歪诗:“姻缘本天定,尚需人撮合,愿作月下老,半生都快活。” “四极八荒,阴阳五行,断魂伏魔,扫荡群妖。” 孟老儿的种种恶作剧,表明他老人家是一个游戏风尘的异人,老人家一见自己就有了好印象,想替自己的师侄撮合。 能被他老人家看上又岂是容易的事么?当时自己就为什么那样骄傲、那样盲目地瞧不起人家呢? 古人曰:“反(翻)水不收,后悔何及。” 不,她不是个脆弱得经不起一点折腾,受不起一点委屈的女子。 她要把这一切都挽回过来!她要让孟老前辈对她再度青睐,要让梅奇重新情系于她。 泪水无济于事,痛苦无济于事,后悔也无济于事!要紧的是立刻找到他们! 到什么地方去寻找他们呢? 上官莹冰认定,梅奇和孟老儿离开晓月宫后,决不会找个地方躲藏起来,他们只有一个去处,那就是龙虎宫。 那么,他们只会在浙江九龙山附近出没,她只能到那一带找他们去。 尽管风险很大,在所不惜。 为了抄近路,她打算由温州折向西行到遂昌。 在遂昌查访梅孟二人踪迹。 这日来到宁德县境内的一个大镇,她进一家酒店吃午饭。 这间店铺不大,支着五六张桌子。 此刻早已过了吃午饭的时候,所以客人很少。 上官莹冰取下草帽,在角落里找张桌子坐下。 店小二见来了个大美女,十分殷勤地过来招呼。 她随便要了两个小菜,便喝茶等待,无意中一抬头,只见靠墙另一头的角落,有个穿一身粉红劲装的少女,一双妙目正在瞧她,见她抬头便把目光移了开去。 这姑娘年龄估计比她大二三岁,带着一把刀叶很窄的利刀,相貌姣好,令人一见就留下好印象。 小二端饭菜来,她又瞥了那姑娘一眼,似乎她已吃完,坐着歇息。 上官莹冰还要赶路,便低头吃饭。 店门外这时走进三个年青人来,大大咧咧找张桌子坐下,连嚷口渴,叫店家先送酒来。 只听一人道: “季兄,连日赶路也够累的,不如今日在这里歇息,明日一早从这镇子岔北方,走松溪,到蒲城,从那边到九龙山……” “邓老弟,那么大座山,找人可难哪。 还是过温州到遂昌好些。” 上官莹冰听口音有点儿熟,抬头一瞧,这不是曾在雁荡山路途上跟着自己的三个无赖么? 怎么又碰上了他们。 为了不惹事,她低着头赶快吃饭。 听他们口气,竟是要上九龙山,莫非是龙虎宫的爪牙么?那倒不能放过了他们! 这时又听一人道: “季兄,这次跑九龙山回来,该让我和邓兄安顿下来了吧。” 邓彪道: “戴老弟,司马前辈不是说了么?只要我二人忠心,就收我们为记名弟子。” 戴虎道: “这话我自然知道,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不瞒季大哥,小弟心中着急呢!” 季国忠奇道: “咦,老弟,这话怎么说了?” “此次和季兄一块闯荡,才发觉过去是井底之蛙,不知天下有多大。 原以为我浮山双龙虽不是什么响当当的人物,在江湖上总也还有点小名气,因此一向颇为踌躇自满。 哪知这次在东山林中观战,才知自己手上这点玩艺儿,实在是提不上口。 你瞧人家邢大哥……” 上官莹冰心里一紧,专心致志地听着。 “……年纪虽轻,功夫却已到了家,还有你季兄……” 季国忠笑道: “好啦好啦,老弟,你的心思我明白,放心,我会向师傅恳求授你二人技艺的。 只是近来有些大事未了,还得我们奔忙一阵。 等大事忙完,二位立下了汗马之功,莫说师傅,就是两位师叔也会慷慨成全你们的。” 邓戴二人连忙道谢一番,对季国忠又奉承了几句。 邓彪又道; “季兄,此次九龙山之行,估计顺利么?” “大概不会有失误吧,放心。 喝,菜来了,吃吃吃,吃完了好上路。 咦,这不是上官小姐么?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 季国忠正在店小二端菜时,这才想得起往店堂里打量打量,见两边角落有两个穿粉红、桔黄劲装的姑娘,不由心中大动。 待看清穿黄色衣装的就是他梦中见了多少次的上官小姐,顿时感到心花怒放。 他连忙走到上官莹冰桌前,谦恭有礼地一抱拳:“上官小姐,不想在此荒僻小镇相遇,小姐别来无恙!” 上官莹冰本不想理他的,但听他们刚才所言,“在东山林中观战”,以及邢天波与他们认识这两点.地就应该虚与委蛇,说不定能从他们嘴里掏出点什么东西来。 这一想,她强拣下性子,抬头一笑:“这位公子只是面善,我们并不相识啊!” 这一笑,就把季国忠的魂灵儿勾了去。 他赶紧说:“小姐,在雁荡山,在……我们见过面、朝过相的,在下季国忠……” 浮山双龙见上官开了口,唯恐落后于人,连忙走了过来。 季国忠续道: “这是在下两位拜弟,邓彪、戴虎。” 上官莹冰道: “久仰久仰!” 邓彪骨头酥了:“什么?小姐知道在下兄弟么?” “浮山双龙,对么?早就听说过的。” 戴虎、邓彪乐得涨红了脸,两张嘴怎么用力也合不拢来,八颗板牙不雅地抖露着,他们直觉得全身发软,头脑中云雾腾腾,晓月宫的千金小姐,居然也知浮山双龙的威名! 其实,上官莹冰不过是刚才从他们口中听到的。 季国忠哈着腰道: “小姐,恭请移驾小酌,在下弟兄三人,不胜荣幸!” 上官莹冰道: “三位大侠请自便,小女子已用过饭,要赶路了。” 三人一听她要走,顿时慌了。 季国忠道: “小姐,难逢一会,千万别忙着走……” 戴虎道: “小姐到哪儿去,我兄弟护送……” 邓彪道: “请小姐与我们同行,小姐一人不便……” 三人一起说,口不择言,也不知要怎么说才好,总之,千方百计想使上官莹冰留下。 上官莹冰正想该怎么说,瞥见那红衣女子正望着地忍俊不禁的样子,不由得也哧然一笑。 红衣女子的神情告诉她,她能理解自己虚与委蛇的苦衷,同时取笑三个家伙自不量力。 上官莹冰不知为什么,对红衣女子的谅解十分感激。 女子与女子心灵相通。 漂亮女子与漂亮女子都知道被男人缠住时,彼此穷于应付的心情。 红衣女子知道,她是违心应付。 她不是风流女子。 上官莹冰似乎得到了鼓励,便道: “三位要到何处去?” 季国忠抢着道: “小姐,你且不忙问,也不要忙着走,在下有极重要之事相告。” 上官莹冰大喜,表面上装着惊奇的样子:“小女子与季大侠并不熟识,怎会有要事相告? 这从何说起?” 季国忠压低嗓门道: “小姐不久前可是到过莆田东山?” 上官莹冰故作十分惊讶:“咦,你怎知道?这不是太奇怪了么?” 邓彪哪里等得及,抢着说:“我们也在那儿呢,那天……” 季国忠忙制止道: “嘘,这里不是说话之处,用过饭,另觅一地详谈,好么?” 上官莹冰沉吟着,好像拿不定主意。 戴虎道: “小姐,你就答应了吧。” 忽然,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上官姑娘,这三位爷台是直心热肠的君子,既有重要之事相告,何不留下一谈?若姑娘觉得一个单身女子不便,要是不嫌弃我,就与姑娘做个伴如何?” 三个男人一听声音就忙着转过身,这才发现那边屋角里也藏着一个宝。 先前他们只知那儿坐着个女子,是丑是美未多注意,完全被上官小姐吸引住了。 这时那女子款款而言,神态娇美纯真,与上官小姐比,虽还差些但又有另一番丰韵,看得三人眼都直了。 待听这女子说自愿与上官作伴,要和他们同行,这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好运气,喜得三人连忙向红衣姑娘大献殷勤,巴不得剖腹开瞠,把心掏出来,证明他们的一颗赤子之心,还未发霉发烂,坏了良心。 “哎哟,这位小姐说得好极,能与小姐相识,三生有幸三生有幸哪!”季国忠打躬作揖。 邓彪则道: “小姐天生丽质,正好与上官小姐作伴,二位小姐在一起,真是仙女一对!” 这是他想得出来的最雅的奉承话。 戴虎说的是:“小姐愿与我们相交,是抬举了我们兄弟,我弟兄愿为二位小姐上刀山下火海,做牛做马当畜牲,决无反悔的一天!” 邓彪道: “老弟说得好!二位小姐请收下我兄弟当个奴仆,这一辈子也就没白活啦!” 季国忠道: “我弟兄做二位小姐的护花使者,听凭二位驱遣,说东不朝西,指南不到北,只要二位高兴,我等……” “哟,三位,慢着点说,”红衣女子拼命忍住笑,“上官小姐还未答应呢,怎么就又是要当畜牲、又是要当护花使者的了……吃吃吃——”她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 这一笑,上官莹冰也憋不住,赶紧转过身去,笑得花枝乱颤。 三人见两位佳人乐了,也跟着大乐起来。 “嘿嘿嘿!”季国忠在笑。 “哈哈哈!”邓彪放开声。 “嗬嗬嗬!”戴虎大嘴咧开笑。 这一笑,这一乐,使得两位姑娘顿时亲近起来。 粉红衣装的姑娘,袅袅婷婷走了过来,大大方方在上官莹冰身边坐下。 “我叫花素秋,看模样比你大着点儿,叫你一声妹妹好么?” “好的,花姐姐。” “你有什么打算,只管去做,有姐姐陪着你,不妨事的。”花素秋附耳说道。 上官莹冰十分感激:“谢谢,小妹确有重大事情要问他们,请姐姐相助。” 两人说悄悄话,三个男人听不见,但瞧着却觉得很有趣。 在他们眼中,只是两朵花开在一起。 在他们耳中,悄悄话好比江南丝竹。 花素秋道: “这三个傻家伙大概不是什么好货色,你要套他们的话,容易得很,待姐姐使点小手段,包管叫他们就范。” 上官莹冰道: “妹妹从未与男人接近过,这回也是迫不得已,因为事关重要。” “明白啦,你有什么只管问,姐姐替你在一旁敲边鼓。” “只怕他们不肯透露真实情形。” “你瞧他们那个馋相,恨不得将你我姊妹一口吞下肚去。 这种男人最没有骨气,见了漂亮女子连他们祖宗是谁都记不起来了。 你等着瞧姐姐的手段,包你如意就是。” “那……多不好意思。” “咳,对付这种贱骨头,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多抛两个媚眼,多赏他们一点笑容,再撤上一阵子娇,还怕他们不入圈套?” “哟,我可不会,羞死人了。” “怕什么,他们占不了便宜的。 姐姐对这号人见的多了,一个年青女子闯荡江湖,什么都得学会一点,只要自己‘不学蒲柳凋,贞心常自保’,‘看取莲花净,方知不染心’。 姐姐从来都是以这几句诗自勉的。” “受教了,多谢姐姐。” “你我一见如故,不必客气。 我知你是晓月宫的大小姐,不曾行走过江湖,对付这三个浑小子,就由姐姐唱主角吧。” “委屈姐姐了。” “瞧,又来了,自家姐妹嘛。” 两人相视而笑。 三个大男人悬着心眼巴巴地瞧着她们,好不容易等到她们的悄悄话说完了,赶紧打听结果。 “商量好了么?”季国忠问。 “和我们同行了?”邓彪说。 “要我们当奴仆了么?”戴虎道。 花素秋抿嘴一笑:“我与妹妹要先问清楚了,才决定和不和你们同行。” 季国忠忙道: “不待两位姑娘动问,在下本也打算要说的。” “你知道我妹妹要问你什么吗?” “自然知道,请放心。” “那好,你们吃完了么?” 三人明明连筷子都还未动,但异口同声答道: “吃好了,走吧!” 花素秋“扑哧”一笑:“慌什么?你们的菜不是刚端上来么?这样吧,三位只管慢慢用,我与妹妹出外走走,过一会才来找你们,好么?” 戴虎忙道: “男子汉大丈夫,不吃顿把饭毫无关系!” 邓彪道: “就是就是,只要两位小姐不嫌弃我们,三天不吃饭也不打紧。” 花素秋道: “何必呢?坐下吃吧。” 季国忠道: “那就怠慢了,只是二位千万要等着我们啊!” 花素秋道: “这个自然。 我们姐妹虽是女子,也知道一诺值千金的道理。” 说完招呼上官莹冰,手牵手出店去了。 戴虎道:“酒别喝了,快吃快吃!” 邓彪道:“季兄,这两个妞儿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美人,可千万别放跑了。” 季国忠道:“放心,跑不了的。” “季兄有何妙计?” “上官小姐是龙虎宫的对头,我们也是龙虎宫的对头,这不就可以站在一起了么?我们上九龙山完成使命后,将她们引去见师傅,让她们成为我们一伙,以后让师傅做主,还怕她们飞了?到时就得乖乖就范啦,哈哈!” 戴虎道:“不妥不妥,美女只有两个。我们却是三弟兄,怎么分配?” 季国忠道:“由她们自己选主儿,如何?选漏了一个也不要紧,再帮找个美女不就完了,你们说对么?” 邓彪道:“这样的绝色,上哪儿找去?” “咳,我说你啊,老弟,心思怎么转不过来呢?上官小姐认识的美女不是还有么?那个达娜小姐、林门主千金,卓帮主千金,一个个不都如花似玉么?那天你们不是都见了吗?只要上官小姐和这位花姑娘投入到师尊门下,她自然会把那些姑娘们也引荐过来,到那时候,你还愁什么?” 邓彪、戴虎听了大喜,都说这个主意好极,前景十分美妙。 三人胃口大开,兴冲冲狼吞虎咽起来。 第二十四回 智赚二龙 上官莹冰有了个好女伴,胆子大了起来。 花素秋比她大了三岁,在江湖上历练了五年,比她老练得多。 对江湖上的鬼门道,虽不说全都了解,倒也知个十之六七。 她乃山东济南府人士,父亲在达顺镖局当镖师。 她自十六岁起,就跟着父亲走镖,到过不少地方,经历过不少艰险。 达顺镖局总镖头郑飞熊,想把花素秋招做儿媳妇。 郑飞熊的独子叫郑建勋,生得倒也一表人才。 但他性情暴戾,动辄伤人。 花素秋不愿和这样的人结秦晋之好,便向爹爹说明原因。 花文亮也觉得郑建勋残暴,把女儿终身托付与他,实在放心不下。 作为镖局少主,他为人傲慢,一向不把镖师们放在眼里,随时申斥唾骂,对局中镖伙,更不把他们当人看,动辄饱以老拳。 因此,在镖局中,上上下下都对他又怕又恨。 他非但继承了老镖主的武功,还兼山东著名武术门派麒麟堂武技之长。 郑镖主与麒麟堂主尹庆辉乃八拜之交,故堂主将其子收列门墙。 达顺镖局之所以生意兴旺,与麒麟堂为其后盾不无关系。 可以说,在山东武林黑白两道,谁都不敢冒渎了麒麟堂。 就是在北五省,麒麟堂的字号也照样响当当。 达顺镖局与麒麟堂有了这层关系,江湖上黑道人物又岂敢觊觎达顺镖局押运的货物银两? 故达顺镖局的生意,正如其名,通达四方,一帆风顺。 自开业以来,二十年未出过大乱子。 有几次虽也遭劫,但麒麟堂只要出个名帖,对方就乖乖将货银如数退还。 舵把子还要亲自登门谢罪,要求镖主饶恕“不知”之罪。 这所谓“不知”,就是指的不知道镖局与麒麟堂的渊源。 所以,达顺镖局之所以顺利,靠的是麒麟堂这块金字招牌。 作为报答,镖局从每年的巨额收入中,扣出二三成作为孝敬之礼。 随着镖局的名声越来越大,郑镖主也渐渐踌躇自满起来一般的小生意也懒得做了,眼睛里瞧得见的只有大雇主。 就是接下了买卖,他也不再随车走镖,只让局里的伙计镖师出马。 他自己处处养尊处优,过着奢华的生活。 对待手下镖师,也远不如发迹前那么亲热友善了。 局里的许多事儿,大小都由独生子郑建勋说了算,他只是过问较为重大的事。 少镖主年轻得志,手握镖局大权,上至镖师下至伙计,无一敢不听从他的号令。 他既然看上镖师花文亮之女,花文亮就只有把女儿献上邀宠。 与未来镖局的主人结亲,那是旁人巴也巴不上的福份。 所以,当郑老镖主以俯就的神态向花文亮提出结亲之事时,满以为花老镖头会感激涕零、谢恩不已。 花老镖师答道: “承蒙镖主对小女的抬爱,但此事关系小女的终身,待属下与小女商议后答复,且请宽限两日如何?” 正专心一意用竹签剔甲缝的郑镖主听了,先是一愣出于意外,接着是气冲斗牛发作起来: “什么?我郑某愿与花家结亲,还要花家的闺女答应?这是什么规矩?俗话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你花老镖师点头,明日郑某就下聘礼,这不是简单明白的事么?怎么又要闺女答应?” “郑镖主,话虽然如此说,但在下愿与小女商议,这是在下家里的规矩,也没有什么说不过去的事。” 花文亮为人耿直,硬邦邦把话顶了回去。 郑飞熊大怒,差点想抓起桌上的茶碗,朝花文亮砸去。 但是,他及时压住了自己的冲动。 花文亮不比别人,这一点他总算没有忘记。 花镖师在全镖局是武功最好的镖师之一,在镖局的生意中一向挑大梁,为镖局立过汗马功劳。 这匹马虽然脾气倔犟,毕竟是一匹良马。 在以后的走镖生涯中,尚用得着他? 二十年来,风风雨雨,花镖师都经历过,对达顺镖局走镖路线也极为熟悉。 黑道人物对他也很敬重,有他走镖,八成不会出事。 “好吧,老夫后日等着聆听佳音。” 最后,郑镖主只能忍气吞声这么说。 花文亮回来和女儿说起,女儿就一百个不愿意。 “爹,他如此暴戾,女儿的日子怎么过?” 花文亮中年丧妻,只此一个宝贝女儿,一向言听计从。 加之他对郑家父子也越来越不满,便在第二日断然回绝了婚事。 郑家父子做梦也想不到还会被手下人拒婚,当场气得破口大骂,要花文亮再作深思,否则后果堪虞。 花文亮最受不得威力恐吓,立即跳起脚来回骂,当场表示脱离镖局,从此洗手不干。 要不是花文亮手底下硬扎,又是局中最早走镖的镖师,郑飞熊不好奈何于他,只让他一走了事。 要是换了别人,只怕结局就不同了。 花文亮为镖局出了二十年的力,为镖局挣下了成百上千的银子,到头来两手空空,带着几十年存储下的二百两银子,带着女儿搬到乡下去住。 但是,事情并未完全了结。 为了这桩婚事,两家翻目成仇。 住在乡下的花家,不久就有夜行人侵扰,有的是走镖时劫镖结下的仇家,有的则身份不明,弄得父女过不上几天舒心日子。 这种时候,郑镖主就会派人传话,与其在外步步荆棘,不如许了婚事搬回镖局,住在镖局里有谁敢来虎口拔牙? 花文亮知道这一切都是郑某人在暗中捣的鬼,父女俩几经商议,便悄悄离开济南乡下,到河南去投靠远亲。 哪知老镖师心中积愤太深,路上受了风寒,这一病就花掉了一半银两。 来到河南洛阳乡下,将剩余银两购置了几亩田产,对付着度日。 花素秋在家日久,静而生动,每年都要出外游历一转。 所需盘缠,取自贪官污吏,奸狡富商,一个人逍遥快活。 今年她刚游罢雁荡山,又想到武夷山一游,然后返回洛阳。 趁着季国忠三人还在吃饭,两个姑娘在镇外很快就把对方底细摸清。 上官莹冰家中出事,已盛传江湖,花素秋早巳听说,只是不知底蕴罢了。 听上官莹冰简单说了前后经过,始感到事态的严重。 上官莹冰道: “秋姐,这事你不宜卷入,卷进漩涡就难出头了。” 花素秋道: “我从离开镖局时就知道了这一点,这世上什么恶人都有,你想避也避不开。 我既然与你相识,彼此又很投缘,就算把命搭上了也无所谓!” “秋姐,对手尽是魔头,恐怕比镖局的郑家父子厉害得多呢!” “我知道。 莹妹受恶人欺负,连爹爹性命也被害了,比较起来,我们父女所受到的折辱,也算不得什么。 莹妹,我与你共拒恶人,决不怜惜自家性命!” 正说着,三个男人从饭馆出来找她们了。 花素秋一见三人就道: “马也没拉出来,你们怎么走啊?” 戴虎道: “是是,在下去拉。 啊哟,一人拉五匹马不行,一块去吧!” 后几句是对邓、季二人说的,二人只好答应,旋又转身回镇。 花素秋道: “这三人以这姓季的为首,此人比那两条憨龙凶狡得多,得把功夫花在这两个小子身上。 妹妹你应付着姓季的,我设法套出他们的秘密。” 商量已定,二人在树下等着。 不一会,马蹄声声,三个家伙已骑马来到,邓、戴二人身后拖着上官和花素秋的坐骑。 两位姑娘翻身上马,一跃而前。 三人慌不迭策马追上,这一跑就跑了十来里,二女才把马速减下来。 花素秋问:“到福安县住宿么?” 季国忠答道: “对极,还有百多里呢。” 二女策马就跑,让三人跟着,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 直到天擦黑,五人才赶到福安。 吃过饭,二女来到三人的大房间。 花素秋道: “你们有话要对上官姑娘说,这就开始吧。” 季国忠道: “上官姑娘家被烧,是龙虎宫作的恶,上官前辈则是被一个叫梅奇的小子害的。 在下与家师站在江湖正道一边,与龙虎宫作一番较量。 因此,在下想请姑娘见家师,在下请求师傅收上官小姐为记名弟子,授以绝世武功,共同对付龙虎宫。” 上官莹冰冷冷道: “季大侠说的重要事就是这些了么?” “咳,这就是最重要的了,家师武功已臻化境,龙虎宫天尊不过被家师一击就算了帐,姑娘只要当个记名第子就……” 上官莹冰霍地站了起来:“我不打算拜师,大伙好意心领,告辞。” 花素秋也站了起来:“哼,原来是这么不诚心的人,那就分道扬镳吧!” 邓彪、戴虎慌了,急忙跳起来把门拦住:“走不得走不得……” 花素秋脸一沉:“怎么,要强留?” 邓、戴两人急得双手乱摇:“不敢不敢!” 季国忠也乱了神,连忙道: “二位息怒,在下话还未讲完呢,请二位耐下心来听听好么?包管二位满意的。” 戴虎道: “季兄,你就竹筒倒豆子,痛痛快快说出来吧,可不要得罪了小姐们!” 季国忠喏喏连声:“自然自然。” 花素秋朝上官莹冰使了个眼色,两人这才又重新坐下。 花素秋道: “这样吧,让上官妹妹问你,你来答话。 答得好就好商量,答不好就各走各的道,两不妨碍。” “是、是,由上官小姐问,在下答。” “你说你们也到了莆田东山,和什么人一块去的?” “我弟兄三人,还有师傅和两位师叔。” “就这么六人?戴着面罩么?” “是的。” “你们劫走玉佛,为的什么?” “为了换取浑元无极修身功。” “和谁换?” “不知道?” “什么?” “哎,姑娘,真的不知道。” 戴虎插言道: “真的,我们这次到九龙山,就为的是探听和谁换。” “向谁打听?” “我们在九龙山的内线,由他们探听出换宝地点再告诉我们,我们回去禀告师傅。”季国忠怕戴虎一人说完了,自己讨不得半点好,便抢着回答。 “你师傅住在何处?” “不知道。 我们从东山下来后就分道而行。” “笑话,不知道你们怎么回禀?”花素秋质问。 “师傅说,我们问清楚后在杭州呆着,自有人来找我们。” “和你师傅在一起的有邢天波么?”上官莹冰问,“你们过去就是一伙的么?” “邢天波和师傅在一起,过去我并未见过他,他这人的情形也不清楚。” 邓彪道: “这小子有点邪门,我听有个前辈称他少主呢。” 季国忠瞪了他一眼,想让他少说话。 邓彪却道: “瞪我干什么?我说错了?” 季国忠无奈,连忙道: “我哪里瞪你呀,你说得对极,是有人这么叫的。” 花素秋道: “此行若探听到换宝的地点,你肯告诉我们么?” 季国忠道: “自然。” “令师尊姓大名?”花素秋问。 “家师姓司马,在江湖上并无声名,因为家师乃世外高人,不问江湖之事。” 看看问不出什么来了,二女便退出房间,自回下榻处休歇。 两人商量了半天,觉得要设法弄清换宝地点及邢天波等人出发的日期,还有现在他们藏匿的地点。 为了这个目的,只有与三个贼人同行,慢慢从浮山双龙的嘴中套出。 第二天,五人重又上路。 她二人不再发问,只是扯些不相干的东西。 上官莹冰话不多,唱主角的是花素秋。 一连几天,她们都未扯到正题,仿佛忘记了似的,这使季国忠等三人大为高兴。 这天,花素秋有意落在后面,让上官莹冰与季国忠在前并辔而行。 邓彪、戴虎知道上官小姐落不到他们手上,季国忠肯定要把她留给自己,不如识相些让开,把花姑娘弄到手才是正理。 因此,两人抢着和花素秋亲近讨好。 花素秋漫不经心地说:“你们把消息打探到了,又要到杭州去等,这要等到哪一天呀,神神鬼鬼的,我不喜欢,算啦,陪你们去到遂昌县,我们就要走了,再不奉陪!” 邓彪道: “哎呀,使不得,花姑娘,你行行好,陪我们陪到底吧,你们不是还要学艺么?半途而废岂不可惜?” 戴虎道: “季国忠他师傅就爰这么神神秘秘的,其实,我们探听到换宝地点后,就立即到江西境内的曾家集找他们。” 花素秋道: “哼,还哄我们!” 邓彪道: “季国忠这人不诚心,对我们也瞒着许多呢!” 花素秋道: “这一点我早看出来了,他为人不实,不像你们两位。 等我告诉上官妹妹,以后少理他!” 这话无疑是一种暗示,我姐妹俩对你二人还更赏识。 邓彪、戴虎听了,乐得心花怒放。 戴虎道: “姑娘,请放心,有什么我弟兄二人都不会瞒二位的。” “喂,邢天波究竟是何人呀,怎么称少主?”花素秋换了话题。 “不清楚,除了季国忠的师傅外,另两个老儿都这么叫。” 看样子,这两个傻瓜知道得不多,得向季国忠下功夫才行。 花素秋连抽两鞭,策马追上上官。 邓彪、戴虎也急急忙忙跟上。 终于来到了遂昌县城。 二女和他们分开,另住了一家旅店。 这是季国忠的主意,免得惊动了龙虎宫里的人。 一连呆了三天,季国忠才找上门来。 “妥了么?”花素秋问。 “妥了。” “说来听听。” “在川藏边境一个叫卡贡的地方。” “那么,可以走了?” “是的。” “到何处去,杭州么?” “这……有了变化,在下只问二位,愿不愿投入家师门下?” “愿又怎么,不愿又怎么?” “但请二位深思,龙虎宫如此猖狂,天下的武林门派,又有哪一家能与其抗衡?若投入家师门下,此次换得秘籍,二位姑娘也可练成绝技,到那时候,还有什么人是对手?” “不说这些将来的事,先说眼下吧。” “如愿投入师门,就请两位与我们同行。若不愿了,就……” “就各走两条道,对么?” “不是不是,只是请二位三思。” “好,晚上答复。” “今晚就要动身,免遭龙虎宫的眼线怀疑。” “好,天一黑,我们自会找你。” 等这家伙走后,两位姑娘商量开了。 就这么罢手回广州叫人,显然来不及到江西境内,邢天波他们就已走了。 要是佯装投入司马门下,到了江西只怕就难脱身。 唯一的办法是甩开三人,赶回广州,和大伙一块到川藏边境堵截。 “现在就上路么?”上官莹冰问。 “慢,季国忠狡诈,万一所说是假怎么办?” “只要我们答应他同往,谅他不会说假话。” 花素秋沉吟一阵:“要想搞清这伙人的真面目,自然是冒险到江西为好。 但光我们两人,就是看着玉佛换给人家也无奈其何。 所以,只有回广州一条路可走。 这样吧,我去找他们,你缠住姓季的,我设法从二龙口中套情况,如果成功,自会叫你,如何?” 上官莹冰觉得这办法稳妥,遂与花素秋同住另一家客店找季国忠等三人。 这三人正在房里闷坐,见两位佳人来了,无一不喜笑颜开。 花素秋道: “现在就上路吧,我们与你们同行。” 话音才落,店小二走来道: “季相公,有位客人在帐房里等侯见你。” 季国忠一愣:“有人见我?” 他跟小二走了。 花素秋趁机问邓戴二人,在何处换秘籍。 戴虎道: “川藏边境叫朵甘司的地方。” 二女对瞧了一眼,只笑了笑。 邓彪道: “怎么,季兄没告诉你们么?” 花素秋道: “讲了,和你们说的一样。 好,天黑后我们在旅舍等候。” 两人要留,二女推说买些用品定要走。 帐房处,季国忠刚出来。 “见鬼,说有人找,我来了又不见啦!” 二女支吾着走了。 回到旅舍,牵出马匹,上马就走。 出到城外不到五里地,她们被人拦住了。 这些人头戴草帽,分头在路边,像是赶路歇脚的人。 两人还未近前,“刷”一下帽笠扔了,六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一字儿堵截在路上。 手中长剑闪光,要冲也冲不过去。 上官莹冰道: “不好,是龙虎宫的六丁,今日只有动手一拼了!” 花素秋道: “杀开一条路走,不要马了!” 上官莹冰跳下马来,抽出长剑。 紫衣玉女邱云笑道: “上官小姐,别来无恙,随我们到龙虎宫一行,如何?” 上官莹冰道: “你们放走这位花姑娘,她与你们可没有什么过节。” 邱花道: “只怕晚了,谁让她与季国忠一路呢?” 上官莹冰心想,糟,季国忠他们被发现了,只怕也插翅难逃。 花素秋道: “上官妹妹,我不会离开你的,要死就死在一起吧!” 骆玉花道: “哟,好个英雄,等把你抓住,再给你上点儿刑,你就没有多少义气留在心中了。” 花素秋抽出薄叶刀,喊声:“上!” 她可是说打就打,举刀朝骆玉花劈去。 骆玉花一闪,剑走中锋,直刺对方心口。 黄衣女阮少玲、青衣女舒燕,也立即向花素秋攻去。 紫衣女邱云并不动手,让红衣女和白衣女以左右阴阳剑双战上官莹冰。 上官莹冰担心着花素秋,一上来就施开了厉害杀着,四极阴阳断魂剑法与别的剑法不同,它忽刚忽柔,忽诡忽奇,令人捉摸不透。 红白二女的联手剑法,一点奈何不了她。 花素秋使的是家传刀法,架式不花,动作也不复杂,但刀刀都管用,颇为狠辣,是她父亲在走镖生涯中琢磨出来的。 然而三玉女是龙虎宫调教出来的,个个都是一流高手,现何况以三对一,花素秋怎吃得消?她全凭自己的一股狠辣劲,才勉强支撑了十多招。 就在她手忙脚乱之际,骆玉花突然掏出一块罗帕,朝她一抖,一股香味冲鼻,她不由天旋地转,倒在地上。 上官莹冰见事不妙,狠狠刺出两剑,就想抽身逃走。 但邱云早有准备,一抖香罗帕,上官莹冰顿时骨酥手软,倒在地上昏过去了。 第二十五回 逢凶化吉 上官莹冰和花素秋先后醒来,觉得身体受到震动,隔了一会才弄清楚,她们被点了穴道。 用棕绳牢牢捆住,扔在马车厢里。 车厢里还有邓彪、戴虎、季国忠,他们五人无一漏网。 此外,还有个不认识的人,上官莹冰猜想,准是那个与季国忠接头传话的人。 如此看来,龙虎宫对宫内出了奸细一事作了周密的布置终于使奸细落网。 马车摇晃着,使人特别难受。 上官莹冰心想,探听了两条重要消息,结果却无法传递己方,此次被擒上山,只有死路一条,再无人来相救了。 想着想着,又想起了梅奇。 连对他赔一声罪的机会都没有,她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啊,一条命竟如此的短促,父仇不及报,也不能再侍候母亲,就这么悄然逝去了。 她不甘心,她要活下去,她不能就这么落在魔窟中任人宰割。 她开始运气冲穴。 这一试,使她的勇气消失殆尽。 因为真气再也提不起来,她和平常人没有什么两样。 这时,花素秋说话了。 “喂,你们三个,怎么也被人擒住了?” 季国忠闭目不答,也不知醒未醒。 戴虎答话了:“二位姑娘走后,我们就见一陌生人进来,刚问他找谁,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妈的,这脓包,不敢跟大爷们动手,专施这些见不得人的诡计!” “那人是谁?躺在你们身边的?” “他叫王志祥,是龙虎宫的星官,就是他与季大哥接头的。” “好,这下一锅全让人煮了!” “唉,真倒霉,也不知龙虎宫人要怎样处置我们。” 花素秋不说话了。 上官莹冰道: “秋姊,连累你了。” “咦,莹妹,还说这些干什么?快想点办法才是正理。” “真气也提不上,无法可想。” 邓彪戴虎也试了试,更是垂头丧气。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候,马车终于停了。 有人掀开车帘吼道: “快下车!” 上官莹冰这才注意到天是黑的,外面什么也看不见,只有天上的星星在闪烁。 有人道: “让他们自己走,上山时可要小心了。” 上官莹冰等人下了车,发觉押送他们的人不下十多人。 邱云说道: “我们玉女管那两个女的,其余四人由你们押送。” 随即上官莹冰和花素秋被拉下过来,站在六个玉女前面。 “走!”有人下令。 王志祥、季国忠等人先走,前面有人带路,上官莹冰和花素秋走在他们后面。 六玉女的后面,又有人牵马。 地势开始偏高起来,他们已开始上山。 “啊——!”突然一声惨呼从前面传来,把上官莹冰和花素秋吓得直打冷噤。 “爬下!”邱云在身后急促地喊。 上官莹冰和花素秋蹲了下来。 “啊——!”又是两声嚎叫紧跟着响起。 “大胆!”前面有几人向林中扑去。 “不好,有人!”站在最后面的白衣玉女突然尖叫起来。 “搜!”紫衣玉女大叫。 五玉女抽出兵刃向前后左右分散。 紫衣玉女却横剑站在两人面前,怕她们乘机逃走。 “啪!”什么东西响了一下。 紫衣女“哎哟”一声叫起来。 她的叫声才落,又有两个玉女的叫声传来,让人害怕已极。 紫衣玉女跃开了两步,口中大骂:“什么人偷偷摸摸暗算!是好汉的站出来!” “啪”又是一声响,伴着一声尖叫。 紫衣女吓得探剑向周围乱刺乱砍,把灌木、树枝砍断了不少。 上官莹冰害怕极了,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忽然,她觉得面前微风飒然,突然一下睡了过去,什么也不知道了。 上官莹冰醒来时,发现花素秋正面带微笑看着她。 便一骨碌翻起来坐着,四下一看,是在一间屋内,有两张床,一张桌,显然,这是旅店内。 “秋姐,龙虎宫的人呢?” “放心,离得远呢。” “你把我救出来的么?” “咳,我还不是跟你一样被人救的。” “谁救了我们?” “先喝水,吃点东西,你已两天没吃东西了呢!”花素秋说着,指指桌上的稀粥和一盘包子,“一边吃一边说,好么?” 上官莹冰见了食物,这才感到腹中饥饿,连忙走到桌前坐下,吃喝起来。 花素秋怅然若失地瞧着她,心思却在别处,想那救地俩的人。 上官莹冰匆匆吃完,道: “这是什么地方?还在遂昌么?” “看你说的,我们已到了福建建阳县。” “啊!到底怎么回事?” “其实,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跟你一样蹲在九龙山的小道上,押送我们的六丁正被人搅得神不守舍之际,我突然感到微风拂面,便不省人事了。 等醒过来时,就在这间屋里的床上,你还昏睡着呢。 桌前的两张椅子上,各坐着一个男人……” 上官莹冰一听“男人”,急得叫起来:“男人?天,他们是什么人!” “放心,看样子挺正经的,不对,只有一个正经,另一个就不老实了……” “啊呀,这……” “别急,这不正经的男人是个老头儿,正经的男人嘛,倒是很年轻,而且十分英俊,可说是一表人才……” “你是说一老一少?” “不错。 我一见两个陌生男人坐在我们屋里,这还了得,立即跳了起来,这时那老头儿笑嘻嘻说了:‘喂,俏女娃,你别慌也别急,急也没用,你是俺老儿替你解了睡穴的,要不,可就得象上官那小妮子一样,睡得昏天黑地呢!’听他这么说,我又赶紧瞧自己的衣服,他又说话了:‘现在着急有什么用?早来不及啦!’我听他话中有话,不禁又羞又愤,对着老儿叫道: ‘你们是什么人?快说!’我边说边去抓床上的刀。 老头儿叫道:‘哎哟,这年头儿好人做不得,你救了人家人家要杀你,你帮了人家,人家说你杀了她爹,唉,世风不古,世风不古哪!’我听他这么说,只把刀鞘抓在手,没抽出刀来。 这时,年青人说话了:‘姑娘,我师叔和你闹着玩的,请别介意。 请问姑娘,你们跟着季国忠他们,是何意图?’我一听,他知道我们的事,心里又紧张起来,道:‘你管得着么?我又不认识你们!,老儿笑道:‘现在不就认识了么?’我说: ‘谁知你们是好人坏人?’老儿道:‘坏人会救你们么?真是好歹不识的浑丫头!’那年青人又道:‘姑娘,季国忠逃走了,邓彪、戴虎受伤,被龙虎宫人抓进山去了。 那晚救你们时,有人暗中施毒手,想把季国忠他们杀了,与季国忠接头的星官死了,季国忠趁乱蹿入了山林,我们就是在这种时候引开了六丁,救了二位的。 姑娘,我们只问你一句话,姑娘不愿说,我们也不勉强。 请姑娘说说,季国忠从星官口中,得到了什么消息?’我信不过他们,虽然觉得他们不是坏人,但总要小心些才好,就说:‘我偏不告诉你们!’年青人叹了口气,对老儿道: ‘师叔,走吧,人家不愿说。’” 上官莹冰听得怦怦心跳,忙问:“他们姓什么?” “你听我说呀!见他们当真要走,我的心软了,便道:‘好,告诉你们!季国忠说,换宝地点在川藏边境一个叫卡贡的地方,不过,这是假话,该在一个叫白玉的地方才对。 我这么说,十分含糊,换宝,什么宝?我想,这样说他们大概听不懂。 哪知他俩听了,十分激动,谢了我一声就要走。 我喝令他们站住:‘把姓名留下!’那老儿笑嘻嘻说:‘名字不能留下的,上官那小妞把我们当仇人呢!,我一听,是你的仇人,立即拔出长刀,可我的刀才出鞘,他们已经窗子跃出去了,临走,老儿还扔下一句话:‘姑娘,桌上有吃的,你们两天没进食啦。 你先吃,吃完再拍上官丫头的睡穴……’他们上了房头,人已不见,可声音仍听得清清楚楚。 因为你还睡着,我不敢离开你去追……咦,妹妹,你怎么啦!” 她忽然发现上官莹冰泪流满面、伤心欲绝,惊得把话打住了。 上官莹冰好不伤心! 不用说,救她们出险的不是孟老儿、梅奇又能是谁? 她是出来找他们的,但他们救了她却悄悄走了。 啊,多么叫人伤心哪! 花素秋见她如此伤怀,心知必有缘故,也不劝她,等她哭一会再说。 让悲哀、委屈、不幸,都化作眼泪流淌吧。 也许,这才令人心里轻松一些。 上官莹冰哭了一会,揩干眼泪,道: “都怪我,要不,他们不会走的。” 说到个“走”字,她突然心里一亮,跳了起来:“姐姐,我们快走!” “走?到哪里去?” “川藏边境。” “我们两人去?” “他们一定是去那儿,快追。” “追谁?” “哎呀,救命恩人哪!路上我再把详情告诉你!” 花素秋道: “换换衣服,买匹马。” 上官莹冰低头一瞧,可不是?衣服够脏的了。 唉,让梅奇看了这副模样,真倒霉! 路上,上官莹冰说起了梅奇、邢天波这一段纠葛,听得花素秋连连叹息不已。 花素秋道: “妹妹,这梅奇我总算见了,风魔剑客在江湖上威名赫赫,从来没听说他做过什么坏事。 像这样的人品,可不容易找呢。 妹妹,你的确失之交臂了。 不对,我才能说失之交臂,没机会遇见他。 而你,妹妹,却把人家当仇人给赶走了,可惜可惜!令尊之死,疑点太多,妹妹竟这样不冷静。 你把他的心伤了,这是最要不得的!” “我也追悔莫及啊!不瞒姐姐,我这次出来,就为的是找他,向他赔罪!” “恐怕太晚了吧。你最最不该的是,他只身挡住龙虎宫恶人,救了你家的人,来到晓月宫又被你赶走,一而再,再而三,一个人最怕受人家的误解,周围的人最初误解了他,那只是一时间的冲动,等冷静下来,他们就发觉自己错了,独独你却固执己见,硬把人家当仇人。 试想,这样的冤屈背在你我身上,心里又会怎么想呢?将心比己,要是我,我就会想,你既然信不过我,恨我,那就永远不见面吧……咦,你怎么又哭了?” 上官莹冰泪如泉涌,心也碎了。 “妹妹,是不是我的话刺伤了你?” “姐姐的话一点不错。” “姐姐这样说,不过是说了实话。” “是的。” “我们女孩儿家,迟早都得有个归宿,像梅奇这样的男子,除非无缘相遇,若遇上了,就不该放手,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明白。” “姐姐这几年出来游历,有一半就是为了找个好郎君。 这两年虽也遇到一些少年俊彦,名门子弟,但终不如人意。 姐姐是这样想的,与其勉强事人,不如孤孤单单过一辈子。 要论婚嫁,就必须找个如意郎君。 一旦找到,非他不嫁。 妹妹,你说呢?” 上官莹冰十分佩服她的坦诚与勇气,没有女儿家的做作,想什么说什么。 “姐姐的胆略,令小妹佩服。” “所以,姐姐一定要把梅奇抓回来,决不让别的女孩子捷足先登!” 上官莹冰一惊:“姐姐,你也……” 花素秋一笑:“放心,姐姐是为了你。 不过,你对他到底如何?” “这……” “只是觉得对不起他,赔个礼道个歉了事?” “是的。” “仅仅如此么?要是这样,姐姐就……” “不,不,不光如此,还……” “还什么呀,说出来吧。” “这,这……” “你不要他,姐姐可就要他罗!” “要,要的!” “看你,痛快些说不就完了么?非等到我来抢,你才……哈……” 上官莹冰脸红到脖子根:“姐姐你好坏,非逼人家说出来不可!” 花素秋笑道: “光我姊妹二人,有什么害羞的?好,姐姐定要帮你把他的心收回来!” 上官莹冰心里甜甜,偷偷笑了。 心情一舒畅,话也多了起来。 她们起早贪黑,准备赶到泉州,把情况禀明少林掌门,并请掌门派人到广州达娜家报信,分几路赶赴川藏边境。 这日到了泉州南少林寺,向方丈禀明了一切。 灵泉大师道: “既如此,老衲今日便着人上路,赶赴广州。 灵性师弟他们可由广州出发,经广西入贵州进川。 再派小师弟骆震坤与二位出江西湖南进入贵州再到四川,这样分开走才好,以免人太多。” 方丈说完,便忙着去派人。 一会回来,道: “老衲已着人去明月庄叫小师弟,一会就到。 依二位所言,孟施主、梅施主沿福建江西这一路走了,龙虎宫人以及邢天波那一拨人都会赶往川藏边境,这样看来,是正邪决定胜负的一仗,等师弟来了协商,老衲恐也得率寺中高手与二位同行呢。” 花素秋道: “方丈怎能离开宝刹,万一到川藏边境扑空,白跑一趟不说,还得小心宝刹遭袭呢。” 灵泉大师道: “女施主此言有理,但顾此不能顾彼,再斟酌斟酌吧。” 谈了一阵,骆震坤和杨燕以及两个相貌堂堂的年青人来到。 这两人是杨燕的二哥大哥,杨鹰、杨鹏。 说完情况,四人都很兴奋。 大哥杨鹏道: “方丈不必离开宝刹,我兄妹三人随骆贤弟去吧。” 灵泉大师道: “贤兄妹三人都去,令尊不知……” “放心,家中三位老人也赞同敝兄妹到江湖中历练历练呢。”杨鹏道。 灵泉大师道: “有杨家三位小侠出阵,老衲自是求之不得。 唯愿取得三位老庄主的许可才好。” 杨鹏道: “放心,晚辈这就回去禀告三位庄主。” 又对上官莹冰、花素秋道: “二位姑娘,随我们去明月庄吧,佛寺招待女宾不便。” 杨燕立即上去拉二女:“走走走,我好不容易有女伴,到我家玩去,免得家里都是些五大三粗的大男人,一点也没意思!” 骆震坤笑道: “我大慨例外吧?” “呸!就数你讨厌!” 众人都笑了。 二女觉得杨家人爽快,便答应了。 明月庄在北郊,骑马一会就到。 庄中房舍不算多,但清静爽目。 杨家三位老庄主见来了两位佳丽作客,以为两个儿子找来了未来的伴侣,均都十分高兴,杨鹏说要与她们同赴川藏边境,也就一口答应下来。 杨燕人小鬼精灵,瞧出了三位老人家的心思,不禁暗暗好笑,这么漂亮的两位姐姐,恐怕早已有了主儿,两位兄长哪有这个福气? 杨家三位老太爷,只有老三成了亲,生这二子一女。 老大老二未结亲,把精力花在了功夫上。 对这二子一女,三老部视为自己嫡出,一向无比宠爱。 对二子还严厉些,练功一点不准含糊,只对小燕没有法儿,她对三个老儿一点不害怕,又贪玩又不认真练功,直到长大起来,才知道练功的好处。 特别邢天波在庄上一战,她方知道庄外世界,能人异士多的是,才狠下了一年功夫,把天蝎神拳练到了六七成火候,足可行走江湖防身了。 大哥杨鹏今年已二十八岁,他勤于练功,并不慌着成家。 家里要给他说媳妇,等闲的他瞧不上,好的又没地方找,这就给耽搁下来。 老二杨鹰,脾气跟老大差不多,只是他年龄尚小,不过二十二岁,倒也不必太着急。 老三杨燕,年方十八,却与骆震坤定了亲,叫作后来者居上。 骆的师傅早已坐化,是灵泉大师带他来过明月庄,被三位老爷子看上。 当然,杨燕对这个郎君也大大满意。 三位老庄主安置好了宝贝女儿,就只牵挂着两个儿子了。 特别是老大,他们不知费了多少口舌,可他就是不听。 现在,天上掉下来两个大美人,三个老的怎肯放过机会? 晚上,设宴招待二女,席间对她俩的身世盘个清清楚楚。 大庄主甚至问出这样的话来:“二位如此年青,敢情还在待守闺中?” 话一出口,三位老人家均瞪大了眼,极其关切地等待回答。 杨燕抿嘴一笑,直朝两个哥哥扮鬼脸。 老大杨鹏急了,哪能这样没遮拦地盘问人家姑娘,这不把人得罪了才怪,还让人家小瞧了明月庄。 他抢在前道: “大伯,你……” 哪知两位姑娘听了反应不一。 上官莹冰羞得低下了头,嗫喘着没有声音,也不知回不回答。 花姑娘却相反,大大方方答道: “多承三位老人家动问。 我这妹妹早已有主,至于我嘛,就像大伯说的那样。” 她这么一回答,室内气氛才缓和下来。 杨家兄弟长长出了口气。 三位老人家听说一个有了主,未免感到大大遗憾,但总算没有完全落空,至少还有一个,配给老大不正合适么? 于是三位老人家眉开眼笑,问长问短,只朝着花素秋来,把上官莹冰给冷落在一旁。 这情形让人看了好笑。 杨家兄弟红了脸,赶紧找话跟上官莹冰说,以免老爷子们厚此薄彼的态度太露骨。 杨燕一点管不着,竖着耳朵听三位老爷子和花素秋扯家常,心里直乐,也不管两位哥哥的尴尬。 花素秋这么聪明的一个人,哪会看不出三个老爷子的傻劲。 她竭力忍住笑,恭恭顺顺,对答如流,把自己的家世毫不隐瞒地和盘托出。 三位老爷子听了达顺镖局镖主的恶霸行为,纷纷义愤填膺,叫嚷着找机会去山东教训教训这不开眼的东西。 末了听说只有花老镖师一个孤老儿在家,三位老爷子又连连叹息,说他们敬重花老镖师这样的人品,极想与老镖师见见面。 说着说着竟然提出,要派人将老镖师接来明月庄,大家在一起热热闹闹,免得他一人孤苦在家,好不寂寞凄凉。 花素秋这下着了难,总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把父亲接到这儿来,这算哪一档子的事呢? 上官莹冰也看出了端倪,心中暗暗好笑。 她心想,秋姐就算老练,这下也碰到难题了吧,看她怎样应付。 杨家兄弟见三位老爷子殷勤得过了火,心中急得什么似的,但又不敢冒渎老人家,便一起朝杨燕使眼色,让她赶快制止。 在这个家中,唯有她说话才不致遭老人家的唾骂。 杨燕开心已极,看他俩真急了,这才插言道: “我说大伯、二伯、爹爹,你们三位老人家是不是酒喝多了?人家花姐姐今日才到我们家,还不知信得过信不过我们呢,怎好就把爹爹请到这儿来呢?这不是叫花姐姐为难么?” 花素秋愣了,这丫头的嘴好厉害。 杨鹏、杨鹰更急了,这丫头怎么说出更糟糕的话来,这不是激将法么? 大伯杨志光道: “怎么信不过?我杨家何人?这……” 花素秋慌忙道: “老人家,素秋虽然第一次登门,也知道好歹的。 素秋怎敢信不过三位老人家呢?只是怕多给老人家添了麻烦,老人家的一片心意,素秋感激不尽。” 这话说得很得体,不失对方面子,又娩拒了对方的要求。 杨燕道: “花姐姐,我跟你闹着玩的。 其实,我一见花姐姐和上官姐姐就觉得十分投缘,所以才故意激花姐姐的,我也希望花姐姐把花伯伯接来,四位老人家在一起,不是挺好玩的么?也免得花姐姐牵挂呀!” 她语出至诚,叫人难以拒绝。 花素秋其实已有了打算。 她知道三位大爷的想法,但杨家两弟兄并未说话,也不知是什么心思。 她要等他们说句话,特别是老大的话。 因为,老人家明摆着要攀亲。 她从第一眼上,就对老大有好感。 如果他也有了意思,那么以后爹爹来了才好办。 若人家根本没有相交的愿望,以后不是尴尬难办么? 所以,她要等老大的一句话。 果然,她等到了。 杨鹏道: “花姑娘,此次赴藏边,面对龙虎宫和邢天波两伙高手,情形的确凶险,不如将花老伯接来,好有个照应。 若日后花老伯住不惯敝庄,等花小姐从藏边回来,再与花老伯返回河南就是,不知花小姐以为如何?” 杨志兴二爷道: “对啊,这不就了结了?” 杨志强三爷道: “姑娘,不必犹豫了吧!” 杨志光大爷嚷道: “人家姑娘早答应了,就你们噜嗦!” 上官莹冰小声道: “秋姐,答应了吧。” 花素秋见她也这般说,就豪爽地站起来,向三位大爷敛衽行礼:“多谢三位庄主,小女子就把家父拜托给三位了!” 三个老儿大喜,就算说妥了。 “来来来!一醉方休!”杨大爷举起了酒杯。 杨燕道: “大伯,可不许你喝醉,花姐姐要生气了。” “好好好,大伯不喝醉,只多加两杯吧!” 于是,这场家宴在喜气洋洋的和睦气氛中结束。 晚上,上官莹冰和花素秋说起了悄悄话。 上官莹冰道: “秋姐,小妹服了你,要是我,不知怎么办才好。” 花素秋:“那有什么办法?” “三位老人家抱着希望呢。” “姐姐知道。 你说杨家这两兄弟怎样?” “人品不错。” “那就一人一个,分了吧!” “哟!姐姐,人家不是有了么?” “那是我说的,你可没有说。 再说那姓梅的怨你呢,算子吧,姐姐替你另说一门亲。” “你……姐姐,妹妹只等他。” “嘻嘻,试试你呢!” “别说我啦,快说你自己的事吧,相中了谁啦?” “两个都相中。” “姐姐,你真是,人家给你说真的。” “你叫我怎么个真法?才不过见面一天,就能说相中了谁么?” “那,你的意思……” “相处一段日子再说。” “我要是在川藏边碰上那个冤家呢?” “你自己找人家说,不就结了?” “不行,姐姐你说你帮忙的!” “我?要是我去说,我就要毛遂自荐了……” “不害羞!” “嘻嘻嘻……” 反正灯熄了,两人一个看不见一个,说什么也不怕脸红。 第二十六回 阴阳洞前 到达川藏“朵甘司”小镇时,已是八月中旬了。 迢迢路程,跋山涉水,好不辛苦。 一路上,杨家兄弟处处照顾花素秋和上官莹冰,关怀得无微不至。 杨燕经常会说:“二位兄长,多了两个妹妹,就把我给忘了,太偏心!” 杨鹰脸红着只会干笑。 杨鹏脸皮就厚得多:“你有骆老弟照料,我这做大哥的放心!” 杨燕拿他无法。 花素秋只笑,坦然地看着他们,不置一词,看样子还顶受用。 杨鹏放心了。 他最怕惹她不高兴。 可上官莹冰却不安了。 杨鹰对她如此体贴,关心和爰护,除了父母,她可是从来没受过别人的照顾。 特别杨鹰又是一个风度翩翩的青年男子,使她的一颗芳心起了微澜。 她竭力避免赶路时与杨鹰并辔而行。 可是,偏偏很多时候,她就只能如此。 因为骆震坤与杨燕自然是卿卿我我,而她得让出点机会来给花素秋,让花姐姐与杨鹏有聊聊闲话的时候。 这么一来,她不与杨鹰同行又能同谁呢? 杨鹰幸好是个懂礼的君子,与她并辔时也只是说些闲话,并无其他暗示和表白。 她则多半听他说,不时答上一两句。 她的一颗芳心,全给梅奇塞满了。 她不愿使杨鹰过于失望,所以决不使自己的言行有一点点使杨鹰误解的地方。 她要向他表明,她已心有所属,她与他不过是侠义道的朋友而已。 花素秋知道她的心思,见她为了让自己和杨鹏多接触,不惜常与杨鹰为伴。 这天,花素秋有意与上官莹冰走在一起。 “莹妹,你不必担心,他要是有非分之想,姐姐自会与他说。” “啊,不必不必,他没有什么不妥的言行。” “这老二为人也不错,你与梅奇又无交往,难道你真的只愿和他……” “矢志不移!” “可他并不知道呀!万一他对你并无情意,你又怎么办呢?” “终身不嫁!” “唉,妹妹,这又何必?这杨二人品不亚于梅奇,对你又……” “姐姐,此话再休提。” “好,只要你信守于他,姐姐一定要帮你帮到底!只是这杨二人挺好的,你还有没有女伴,合适的……” “有啊,叫林雅妹,品貌极好,是广州府五虎门门主的千金。” “那太好啦!此次会来么?” “一定会!” “那好,这事就这么定了。” “咦,哪能定了?人家愿不愿谁知道?” “你和我定了,那就会成!” 两人笑开了。 到达朵甘司小镇,上官莹冰如释重负,路上的隘尬可以避免了。 小镇居民以藏胞为多,六人的到来,引起了小镇的注意。 杨鹏找到了一家汉人,打听有无旅舍,结果回答没有,只能找百姓家借宿。 朵甘司地处高原,毗连藏境,到处是崇山峻岭,远处还有雪峰,积雪终年不化。 那个百姓年约四十来岁,颇为惊奇地说道: “奇怪,这几日都有一拨老少男女来到,这地方有什么稀奇古怪么?都来赶热闹?” 杨鹏忙问:“这几日到了多少人?” “十来个、五六个、两三个不等。” “他们都到哪儿去了?” 百姓道: “他们一个打听一个,都上赤拉虐则峰去了,你们几位也到阴阳洞上香么?” “对对对,上香。 请尊驾指个路,如何?” 百姓详细说了走法,道: “山高寒冷,要带够了食物,空手怎么去啊?” 杨鹏道: “就烦大哥与我们筹办如何?” 说着递了五两银子给他,汉子把他们让进了屋里,自己张罗去了。 赤拉虐则峰又高又陡,然而满山青翠。 杨鹏等六人没有骑马,把马留在了山下。 一路施展轻功,寻找百姓所说的一座洞府。 这山里很少人出入,怎么还有神龛呢? 等上到半腰,在一块平坦的草地上,他们发现在草地一端靠山崖的地方,有个山洞,洞边有些石刻佛像。 杨鹏道: “走,看看去。” 花素秋道: “小心了,别冒失!” “是该小心。 我走在前,二弟在后,走吧。” 六人离崖洞有四十多丈远,便小心翼翼地走过去。 来到洞前,避上有篆刻“阴阳洞”三个字,洞里空无一人。 洞道又高又大,二十人并肩进去也不嫌挤,看起来洞并不深,到洞底不过七八丈。 朝洞里走了五六丈,才发现向左向右都有通道,而且都十分高大明亮。 走到洞壁,向两边瞧瞧,却是两间大石室,可容几百人。 石壁上雕满了佛像神龛。 他们走进写着阳洞的右间大厅中,观赏着栩栩如生的石雕,惊叹不已。 看完右厅,又折向书着阴洞的左厅。 左厅也雕满了佛像,和右厅似乎也差不多,然而仔细一瞧,却大不相同。 这四面壁上雕的都是凶神恶鬼的狰狞形象,与右厅慈眉善目的佛像有天地之别。 上官莹冰瞧着这些恶鬼形象,心里直觉一股寒气冲顶。 忽然,她发现右面壁的最底部,似乎平滑无雕像,与别处不同,便踱了过去,蹲下来看。 只见此处被人硬生生不知用何物把几个雕像给撬掉了,成了一面充满凸凹不平的方形石框,而石框上方有这么几个字:“新录鬼簿。” 框正中,写着一串名字。 “诸葛婵,王庆丰,郑半山,东门志,夏侯雷,司马宏图,郑克生,汪俊……” 未看完,她连忙招呼众人过来。 杨鹏道: “这是以内家功力用指刻上的,而且新刻不久。” 骆震坤道: “不错,这样的功力足以惊世骇俗,每个字都有一分多深。” 花素秋道: “既是‘新录鬼簿’,那就该有个旧的录鬼簿,我这边找找看。” 众人都觉有理,分散寻找。 结果,给杨燕找到了。 这是在左面墙壁的中间,交错的恶鬼像群中,有一块光溜的壁框,上面果有录鬼簿三个大字。 瞧石框里面,也有一些名字,这些字已陈旧,他们看了一会,一个也认不出,就象新录鬼簿上所刻的一样。 所不同者,老录鬼簿上有些和尚道士的名字。 只有骆震坤看着看着惊叫起来。 他道: “咦,这几位是北少林高僧,而这几位则是南少林高僧,其中就有我师祖的法号!” 众人听了惊奇不已。 杨鹰道: “此地有些古怪,不如先退出,在附近找个地方呆着,瞧瞧有没有人进来。” 众人赞成他的主张,便出了洞。 四处一看,这洞的对面,是些山城树林,隐到树林里最好。 这段距离约有四十来丈,洞前有什么情形,可以看得十分清楚。 他们刚上了个小坡,进了林子,就见一株大树干上,有人刻了字:“切勿再入洞,危险! 龙虎宫已到,慎防!刮皮。” “咦,这是给我们留的么?”杨燕问。 “听口气,是的。 还让我们防着刮皮呢!”杨鹏道,“二位姑娘,对么?” 上官莹冰心跳着,道: “可能是孟老前辈与梅大侠留下的。” 说着抽出剑,刮去了树皮,灭了字迹。 “那么说,他们也在这座林里了?”花素秋道:“为什么不出来见面?” 她四下里打量,声音很大,故意要让人听见。 然而树林里静悄悄,不像有人。 他们退到外边人看不见的地方,由杨鹰独自在一棵树后窥探。 半个时辰过去了,众人正在商议,该不该再等下去。 突然,杨鹰轻声叫道: “有人来了!” 众人忙从林中出来,朝洞壁那儿看,果见二十多人正从山下往这草坪赶来,身法十分迅捷,一个个灵如猿猴,功力不凡。 这块草坪除了来路缺个大口子,其余各面部被山岩峭壁包围着,成了天然屏风。 这些山岩林木中,若要藏人,踪迹难觅。 所以,这伙人来到入口处,一点也觉察不到上官莹冰等人藏匿于右方岩林中。 上官莹冰以为是娘亲他们赶来了,但看了一阵,却找不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这伙人全都拥进洞里去了,就在这时,洞的上方峭壁上长着的灌木丛、石岩后“刷刷刷” 跳下了好些人。 上官莹冰看出,这些人全是龙虎宫的高手,原来就潜伏在洞窟上方,自己一伙刚才入洞以及躲到这边树林的举动,全都落在龙虎宫人眼中,难怪梅奇警告他们不要再入洞了。 龙虎宫高手不下二十多人,将洞窟围住,不一会,散开在一边,先前进去的人出来了。 杨鹏道: “在这里什么也听不见,出去看看吧!” 上官莹冰道: “我们人太少……” 话未说完,就在离他们五丈外,“嗖”地蹿出了两条身影,只两个起落,就到了那两拨人跟前。 上官莹冰尖声叫道: “是他!” 话音未落便当先跃了出去。 其余四人不及多问,忙跟着跃了出去。 此时,人最多的两拨正在搭话。 梅奇、孟老儿离他们一丈。 龙虎宫的领头人,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道,肩披八卦披风,精神矍铄。 上官莹冰见过的玄武天尊洞华、朱雀天尊洞涵、天地水三官、东方散仙悟灵、中级散仙悟真、四路游神、四功曹、三甲中的一甲,全部到了。 从洞里出来的一拨,全都戴着面罩。 此刻,只听为首的老道说道: “各位,玉佛带来了么?奉劝交出玉佛,免得动手。” 蒙面人冷笑道: “只怕没那么容易。” “玉佛本龙虎宫镇山之宝,你们劫宝杀人,罪该万死,还公然到这‘阴阳洞’来换宝,朋友,把面罩取下,现出原形来吧!” “玉佛是龙虎宫的么?这真是天大笑话!你们从广州府蕃商处劫来,居然就成了镇山之宝,老道,想这么轻轻易易就把东西换到手,这世上只怕没有那么便宜的事!” “不错,你想捡这个便宜么?只怕也做不到。 依本座之言,交出玉佛,免得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这个好办,你我双方先联手,把这几个男女宰了,然后再来分个高下,如何?” 孟老儿笑道: “好极好极,这个办法不错。 混战中可以朝对方抽冷子下毒手,再撒两把迷魂药粉,让大家都躺在地上,这玉佛不就方方便便让人取走了么?你们瞧,毒郎中在那儿准备着呢!” 蒙面人一听,心里一惊,这老儿说得不错,怎么把毒郎中给忘了? 白发老道说道: “蒙面的朋友,为使你放心,龙虎宫派出五人,你方派出五人,先把这八个男女拿下,以免他们从中取利,其余人阵脚不乱,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蒙面人嘿嘿笑道: “既如此说,就先把这些打着正道旗号的小人屠尽再说!” 接着他将头一摆:“出动五位,可别丢人,让龙虎宫小瞧了爷们!” 当即就有五个蒙面人向上官莹冰一伙走来,龙虎宫的五名高手则向梅奇、孟老儿走去。 骆震坤抽出长剑,杨家兄妹抽出柳叶刀,严阵以待。 上官莹冰和花素秋却关注着梅奇、孟老儿,只见他们已被四功曹围住,水官闵森则在一旁掠阵。 今日里两伙凶徒会集,自己一方仅八人,实是凶多吉少,上官莹冰芳心大急。 她好不容易见到了梅奇,可是连说话的机会也没有,说不定这就是她和他相见的最后一面,他永远不会知道她已经认错了。 就在此时,蒙面人已出手,上官莹冰拔剑对敌,打断了思路。 与上官莹冰动手的人也使剑,此人剑术不凡,无论她怎样猛攻,也休想占了上风。 而在她旁边的花素秋,五个回合就招架不住了。 上官莹冰想腾出手帮她,却被对手紧紧缠住。 杨鹏的对手也十分厉害,两只铁锏沉重力猛,使他不得不全力应付。 然而,他又时时关注着花素秋,因而分了神。 见花素秋吃紧,他心中大急,瞅个空子,一下跃到花素秋旁边,替她挡开了判官笔。 花素秋见他拼死来救,心下甚是感激,振奋起精神,舞动窄页刀,又和对手战在一起。 杨鹏既要对付铁锏,又帮助她对付判官笔,结果就只有挨打的份儿。 骆震坤情形相同,他不得不分神去帮助杨燕,因为她的对手实在太强。 杨鹰也想效法哥哥,靠近上官莹冰以便助一臂之力,但他被对手的一把剑克住,一时无法冲到她面前来。 六人中,以杨鹏、骆震坤武功最高,但他们要顾及花素秋、杨燕,所以被迫得手忙脚乱,只有招架的份儿。 上官莹冰一把剑,招术上也不弱于杨骆二人,只是内力上差了些。 她未料到,与她交手的是成名多年的黑道高手,她力斗二十回合,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二十招后,她已渐渐不支,只能勉强招架对方的强攻。 再这样下去,不出五招,她就要血溅当场, 她心中又悲又愤,竭尽全力抵挡着对方越来越猛的攻势。 对方见二十多招还未战胜一个女子,这块老脸以后往哪儿放,便运起八成真力,只见剑芒暴长,“当”的一声,将上官莹冰的长剑震脱了手。 上官莹冰一声“哎呀”叫出口,美目一闭,等着尸横当场。 猛听“当啷”一声,一个熟悉的声音叫道: “上官姑娘,接着!” 她的心猛跳起来,睁眼一看,果是梅奇。 只见他一支软剑绰绰有余地对付着敌手,左手伸着一把古色古香的剑递给她。 她慌忙接过来,“刷”一下抽出,只觉寒光闪闪,乃剑中珍品,大喜之下,就要出手。 忽然,一股极细的声音传人耳中:“快回到刚才的林中,不要恋战!其他人我会告之。” 她连忙一个腾跃,蹿出斗场,直向林中奔去。 梅奇身形紧跟着一闪,到了花素秋身边,“嗖嗖嗖”几剑迫退了她的对手,传音道: “姑娘,快退入山林!” 花素秋十分机灵,闻言转身就跑。 杨鹏卸去了负担,精神大振,“刷刷刷”几刀,没命地向对方猛攻。 他受够了挨打的气,不报复几下这气往哪儿出? 梅奇传音于他:“快走!” 他见花素秋已退,便跃向杨燕的对手,喝道: “走!” 杨鹰、骆震坤也知道这样斗下去不妙,不等招呼,刚继撇下对手,往山林中跃去。 蒙面人立即跃起追赶,却被梅奇挡住。 他身法之快,形同鬼魅,眨眼间已向四五人递出招式,把他们吓得停下来对付,可瞬间他又到别人跟前去了。 经他这么一阻,其余人安全撤回山林。 上官莹冰挂念着梅奇,躲在树旁观看。 只见他已向孟老儿冲去。 孟老儿像一只旋转的陀螺,在龙虎宫五大高手的围攻中滴溜溜转来转去,人家就是打他不着。 梅奇如一只大鹰,向围攻孟老儿的四功曹扑去。 四功曹不知他要先对付谁,个个分了心来瞅着他。 就在这时,孟老儿已溜出圈外,向山林蹿来。 而跃在半空的梅奇,也突然一个倒翻跃了回来,这份轻身功夫,使上官莹冰佩服得五体投地。 她心里甜甜,紧握着梅奇递给她的剑。 他在临危时又一次救她,彼此相隔十来丈,他还是没有忘了她,说明他时时都在关心着自己,没把过去的事放在心上。 等他进了山林,她一定要对他说,她错了,求他宽宏大量原谅她的过失。 不管有人在不在旁边她都说,她要珍惜这难得的见面机会。 她巴巴地望着,急切盼他回到山林中来。 这时,梅奇和孟老儿已快到林中,但突然又朝旁边遁去,在离她二十丈外没入石岩后。 她不禁大失所望。 “快走!”杨鹏叫道,一指林深处。 上官莹冰眼见两伙贼入朝林中冲来,只好跟大家一起,退入密林中。 就在上官莹冰等六人退进林深处不久,从广州赶来的一行人来到了阴阳洞前。 出尘居士、蓑衣客、达娜、南少林寺灵性大师和欧阳吉、呆和尚、江狂浪、卓帮主一家三口、林氏四口,万书韵、杏儿、金浩、熊兵、袁虎,一下子到了二十多人。 龙虎宫和蒙面人均感到十分意外。 三方对峙,一时不知该如何动手。 上官莹冰等人不见对方追进林中,过了一会忍耐不住,又往林边窥探,只见场上增加了许多人,母亲也来了,大喜之下,忙招呼同伴,从林中跃出。 此刻两方正在对答。 龙虎宫为首的老道说道: “今日之局如何了,你们该作出决定!” 蒙面人头领道: “依你说怎么办好?” “把这些做了,你我再谈交易不迟。” “怎么个做法?群殴乱杀么?” “不妥,混乱中你们跑了怎么办?” “笑话,今日既然来了,不弄清楚换宝详情,又怎么回去?” 老道冷笑道: “好,动手!” 龙虎宫人扯出兵刃,向达哪等人围过来。 蒙面人从另一侧抄过来,将达娜一行人围在中间。 上官莹冰等六人赶到,加强了侠义道力量,众侠不及招呼,只点头示意。 达娜欢叫道: “上官姐姐,快过来!” 杨燕“咦”了一声,一把揪住上官莹冰,小声道: “姐姐,这丫头是坏蛋!和邢天波一伙,快把她……” 上官莹冰道: “错了,她就是归德将军的女儿达娜。” 杨燕道: “就是她救走邢天波的!” 上官莹冰道: “回头再说,看,人家逼上来了!” 龙虎宫人和蒙面人已形成了包围圈,跃跃欲试,似乎就要出手了,然而没有人真动。 忽然一声大喝:“住手!”声音仿佛从天而降,震得所有在场之人耳鼓发痛。 场中突然多了两人,老的是孟一夫,少的是风魔剑客梅奇。 孟老儿笑嘻嘻道: “那么多人玩枪弄棒,怪好玩的!” 梅奇道: “你们想以多为胜么?敢不敢一对一较量。 龙虎宫的天尊不是来了么,梅某在此恭候。 还有你们这一群没脸没皮的家伙,连真实面貌都不敢示于人,不知算什么东西。 领头的老家伙,梅某向你讨教高招!” 他一人向敌方两个首领挑战,这份胆气实非一般人能及。 龙虎宫老道仰天打个哈哈:“小子,你配让我苍龙天尊洞虚祖师爷出手么?东路游神何在?把这小子毙了!” 蒋义是知道梅奇的厉害的,但当着这多人的面可不能示怯。 这不是要单打独斗了么?怎么又改变了群殴的打算? 第二十七回 洞中魑魅 苍龙天尊洞虚老谋深算,他今日主要的对手是蒙面人一伙,因为是他们劫了玉佛。 要是混战中对方浑水摸鱼,连龙虎宫的人一齐斩杀,或是趁乱溜之大吉,那就大大不妙了。 所以梅奇突然现身挑战,他就顺水推舟派人出战。 然后以传音入密通知三官二散仙,密切监视蒙面人动静。 东路游神蒋义,硬着头皮出阵。 孟老头突然笑道: “喂,老道,翡翠古佛在蒙面人手里,你不怕他们溜之大吉么?” 五虎门主林公挚知道孟老儿的用意,灵机一动,扬声道: “老道,上官家的四极阴阳断魂剑谱,也被他们骗去了呢!” 洞虚一惊:“你是什么人,有何凭据?” 上官夫人万书韵大声道: “邢天波这个畜牲,骗走了我家剑谱,是我交给他的,你还要什么证明?” 孟老儿道: “老道,你要玉佛,我要剑谱,这不都着落在这伙人身上么?” 洞虚立即转向蒙面人首领:“此话可当真?你们把剑谱骗走了?” 首领道: “谁是邢天波?我们不识此人。” 孟老儿道: “取下面罩不就现形了么?” 洞虚狞笑道: “原来你们已夺取了两项宝物,怪不得迫不及待赶来阴阳洞!说起来你们这伙人罪该万死!勾结龙虎宫叛逆,劫夺了玉佛,不把你们碎尸万段,难以解恨!” 他抬起大袖一挥,龙虎宫人立即从侠义道一方撤出,改而面对蒙面人一伙。 蒙面人首领冷笑道: “洞虚,你以为老朽怕了你么?这玉佛本就是老朽家传异宝,被人窃走流失,你龙虎宫把它夺了去……” 梅奇突然喝问道: “你是什么人?敢报出姓名来么?” 首领喝道: “你小子不配问!等一下再收拾你!” 梅奇道: “奉陪!” 首领又对洞虚道: “你真要不顾大局,让这些小子在旁捡便宜么?” 洞虚道: “你交出玉佛、剑谱,本座就放你们下山!” “好大的口气!老道,实话告诉你,玉佛、剑谱都未带来,你白操了这份心!” 孟老儿笑道: “那就挨个搜一搜!” 洞虚道: “不错,搜一搜便知真假!” “放肆!你这老儿竟敢来此撒野。” 孟老儿道: “不见真佛不烧香,你抢了玉佛,赖得掉么?没有苇叶不敢包棕子,没那金刚钻儿,也不揽那瓷器家伙,我孟老儿要是没有两手,敢上这阴阳洞来玩生死把戏么?” 突然,蒙面人中倏地蹿起一人,如电光石火般快捷,双掌如爪,扑向孟老儿。 这时,孟老儿还在乐呵呵讲着话呢。 这蒙面人武功极高,又趁人不备,所有的人都没有料到这一着,有的人惊得喊出了声。 上官莹冰一声尖叫:“孟前辈!” 孟老儿这时刚把话说完,蒙面人的双爪眼看就要抓到他那瘦小的身躯上。 这是在劫难逃,无人在这种情形下可以逃开,也来不及对抗。 蒙面人离孟老儿不过三丈,实在是太近太近。 然而,奇迹发生了。 孟老儿身子并未挪动,人们只觉一道蓝影一闪,“砰”一声大震,卷起满地尘灰,罡风激得三丈内的人急忙后退。 紧接着“扑通”一声,有人重重地摔在草坡上。 几十双眼睛不顾灰尘未落,急匆匆探视孟老儿站立处,齐都“啊”了一声。 盂老儿仍然笑眯眯站着,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只是在他前面三尺地,站立着梅奇。 而那个偷袭孟老儿的蒙面人,已躺在五丈外的草坡上,动也不会动了。 “嗖嗖”!蒙面人蹿出了两个,跃到伤者跟前一瞧,接着就站了起来大声道: “五兄弟已死!” 所有的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特别是蒙面人一伙,知道这位死者的身手不凡,居然一招被人毙命,俱都惊得呆了。 死者头上的面罩已被罡气震开,是一个六旬左右的老头。 苍龙天尊洞虚突然仰天一阵狂笑,笑声中掺和着仇恨和悲凉,令人听了满不是味。 笑毕,他道: “这不是幽冥使者王志华么?本座早就猜疑你们一伙乃当年故旧,现果然不出所料,狐狸尾巴已经泄露,你们还不把面罩取下来么?” 这话在侠义道人听来十分震骇,照此说来,两伙当年都是相识的,不知何故今日拔刀相向,这其中必有重大隐情。 但若是两伙因利害关系暂时又联成一伙以对付侠义道,这阴阳洞前就会变成一个屠宰场,双方定有不少人死伤,到最后鹿死谁手还难意料。 此时,蒙面人却不答理洞虚老道,转而虎视眈眈瞪着梅奇,恨不得把他撕个粉碎。 侠义道人看出他们要一扑而上,把梅奇当作了共同猎取的目标。 上官莹冰关切已极,身不由主来到梅奇身旁站定。 她要和他并肩迎敌、生死与共。 她要在即将爆发的猛烈攻势面前,替他分担一份灾厄。 与此同时,呆和尚、欧阳吉、江狂浪也先后来到梅奇周围。 呆和尚胸前的铜骷髅,鲜明地落进了蒙面人的眼中,使他们中间有些人“咦”了一声,泄露出他们的惊异。 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龙虎宫人突然慢慢退开,对蒙面人采取包围之势。 这行动大概并不聪明,等于提醒了蒙面人,龙虎宫人要坐收渔利。 为首的头领发出了一阵冷笑:“老夫今日铁定了心,宁肯毁弃了两件宝贝,也决不落于人手。 况且,你们就是两伙联手,也只是白费心机!” 说完,他突然仰天长啸,声音苍老嘶哑,十分难听。 啸声不长,只啸一声。 立即,从远处传来了一声长啸,声高而响亮.“听见了么?二宝均在他身上揣着,现有老夫的召唤,他是不会前来的。 这下该明白了吧,你们不是枉费心机么?” 洞虚大怒,喝道: “你这狡猾的东西,今日定不能便宜了你!” 旋即大袖一挥,对自己人下令:“把他们全部宰了,不留活口!” 龙虎宫人立即行动,向蒙面人逼过来。 又是一触即发之势! 侠义道人也顿时紧张起来,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局势十分清楚,要是和龙虎宫一道,歼灭了蒙面人,之后必然就是与龙虎宫的狠斗。 要是袖手旁观,让双方斗个两败俱伤,又怕途中有变。 然而他们不可能就地商议,也不可能作一番思量,蒙面人与龙虎宫大战,已间不容发。 这时,人们鼻孔里似乎飘进了一丝异味,这味道颇像烧枯枝败叶那样,有些儿霉味。 这味并不浓,因而不突出,似有似无。 你以为是风从山上送下来的森林里的腐殖味,引不起你的注意。 侠义道诸侠就是如此,他们无动于衷,只专注地盯着双方即将爆发的拼斗。 这时,蒙面人也分散开来,各自找好对手,慢慢地移动着,充满了威胁的意味。 蓦地,有人厉声叫道: “快逃!百毒追魂烟——” 这声音凄厉恐怖,就像人临死前发出的嚎叫,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发出如此惊惶恐怖的声音的人不是别个,正是龙虎宫之首苍龙天尊。 他声音未完,人已腾身而起,最后一个字吐出时,他已在二十丈外,向山下逃去。 龙虎宫和蒙面人听到叫声,不愣不怔,洞虚老道才说到百毒追魂这几个字,他们已腾身而起,朝四面逃去。 仿佛他们早就知道这种东西,而且是闻名丧胆,不用人多说一个字,只要提起这名儿就足够了。 和他们相反,侠义道人莫名其妙,对两伙人的逃之天天而感到震惊。 只有孟老儿和徐宛珠大叫起来:“快离开此地,危险!” 众侠一惊,连忙施起轻功,也不知该往哪儿跑,只是往空处跃去。 孟老儿的声音又钻进了大家耳鼓:“回镇上去!” 这是大家都听见了的,有了个会合的地方,于是急朝山下跑去。 下山不只有一条道。 众侠互相呼应着,慌不择路,而且本山不熟,什么地方好走就走什么地方。 下得山来,已不是原来的镇子。 这个镇子比来时的镇大得多,人口也多得多,当即由金浩金管家到一间旅舍包了房,众人总算有个栖身的地方。 徐宛珠和林雅妹忙着到各屋去发解毒药,并问众人有何不适的感觉。 无例外,男女老少都感到头晕恶心,十分不好受。 徐宛珠分发了药丸,嘱大家服后运功催发药力驱毒,可保无虞。 所有的人都分发到了,只是不见梅奇和孟老儿,不知是下山时走岔了道,还是他们根本就未下山。 上官莹冰十分焦急,但又不好显露出来。 当她站在梅奇身边时,梅奇没有看她,只把眼睛盯着蒙面人一伙。 那时情况十分紧张,稍一松懈,就有杀身之祸: 当那股腐质土气味入鼻,徐宛华和孟老儿大叫快走的瞬间,他转身对她轻喊了一声“快走”,关切之情流于脸上,她不禁芳心大慰,但马上又听到他说:“现在不是姑娘找我报仇的时候。” 话一说完,人已跃出,向侧方落去。 她没有解释的时候和机会,他把她来到自己身边的意思完全搞反了。 他竟以为她站到他身边是为了报父仇! 她不禁又伤心又怨恨。 可是,这又怎能怪他? 和大家来到小镇上住下来后,她越想越难受,把刚才的情形想了又想。 他叫她快走,脸上确是无误地显出了关怀之情,然而说她不是报父仇时候的一句话,却冷得让人心寒。 他对她已产生怨恨,彼此的鸿沟已深。 要想填平鸿沟,消除他心头的怨气,只怕是不容易的事。 这时,林雅妹送药到来,把药分给她和花素秋,令她们赶快服下,运功驱毒。 她俩照办了,关上门,运起功来。 上官莹冰却怎么也入不了定,心思静不下来,直到花素秋说她,才勉强地运起了功。 但接着房门敲响,花素秋开门一看,是杨家兄弟,来探望她俩呢。 说不了两句话,杨燕和骆震坤也来了。 杨燕和二女同住一间,刚才不知跑出去做什么了。 杨燕一见两个哥哥就嚷道: “还不快回去运功,你们不怕两位姐姐中毒么?” 杨家兄弟喏喏答应着,赶紧走了。 杨燕把骆震坤也打发走,关好房门。 花素秋笑道: “还是燕妹厉害,要不然你那两位兄长一坐下来,就不知何时肯离开了。” 杨燕也笑道: “对这些臭男人可不能太客气,要不然他们成天像苍蝇似地围着你转,这怎么受得了?” 两人大笑。 唯独上官莹冰心事重重,笑不出来。 她明白梅奇不会来和大家会合一起的了,他怕自己母女与他纠缠不清,所以远远避开。 这叫她怎么办呢?她一点机会也没有,又怎么向他说明呢? 运完功,胸头的恶心感已消失,然而烦闷依旧像铅块一样,重压在她的心上。 旅舍有两个小院,他们包了内院。 运功完大家在店里吃饭,饭后林门主知会大家在院中小天井议事。 上官莹冰这才有机会向大家引荐杨家人和骆震坤。 众侠中除灵性大师及四武僧外,谁也不认识。 听见他是住持灵泉大师的师弟,都微微有些惊异。 大家相互见礼,寒喧一番。 林门主请大家发表高见.以确定行止。 杨鹏把阴阳洞所见的新旧灵鬼簿及洞中情况讲述一番,因为广州这一拨人还未进去过。 卓帮主道: “蒙面人带着玉佛、剑谱,来找什么人呢?莫非他们约定就在这阴阳洞交易?如果是这样,我们就只能监视住洞口。” 蓑衣客金旭道: “这阴阳洞有些古怪,该进去仔细探查一番。” 灵性大师道: “龙虎宫主脑三天尊都来了,这事非同小可,我们必须小心了。” 出尘居士道: “蒙面人个个身手不凡,也都是劲敌,要想从他们手上夺回玉佛,只怕不是易事。” 林公挚道: “今日这阵突如其来的毒烟,从何而来,有人看见了么?” 无人答话,当时只顾往山下跑。 呆和尚慧聪见无人说话,便道: “俺看见了,是从阴阳洞出来的。” 大家都吃了一惊。 万书韵道: “你看清楚了么?” “俺看见的。 那烟一阵一阵往外冒,好像被风吹出来的。” 骆震坤道: “那洞不通,哪来的风?” 金浩道: “用掌风也可送出来。” 卓群贵道: “由此看来,洞中有人。” 杨鹏道: “龙虎宫人潜藏在洞的上峰,莫非他们不知道洞里潜进了人?” 江狂浪道: “此洞必有古怪,应该再去探查: 在下以为,现在就去。” 林公挚想了想:“去三人如何?” 徐宛珠道: “只怕势单,人家都是高手。” 林公挚解释道: “人去多了既不便隐身又不便逃脱。 我们选出武功较高的人去,目的在于探查情形,并不找人动手,万一见势不妙,走也走得快些,各位以为如何?” 大家觉得也只有这样办较为妥善,便都表示无异议: 林门主道: “那么,在下就要派人了。江大侠、欧阳大侠……” 杨鹏、骆震坤也争着要去。 他俩都说,武功虽不高,但原先进去过,总是熟悉些。 林门主道: “那就四位一块去吧。 另外,请各位兵刃不要离身,也不要擅离此院,千万小心为好。” 议完事,该出发的出发,该休息的休息。 万书韵把上官莹冰叫到自己屋里。 “你为何不辞而别,好叫娘牵挂!娘知道你为邢天波记恨着娘。 但那只是娘一时的糊涂,你总不能老记在心上。” 上官莹冰默不作声。 “此次相会,你对娘也如此冷落,难道养你一场,得到的就是这种回报?” “娘,女儿出外,情非得已。 要说女儿记恨娘,那是没有的事。 女儿心中烦闷,不想多说话,如此而已,娘不必狂疑。” “如果这样,娘也就放心了。” 上官莹冰回到自己屋里,盘算着要出去找梅奇。 但又怕惊动了大家,累得全体又出去找她。 她只有拼命克制住自己,企盼一两天内就能见他。 直到天黑,江狂浪等四人竟没有回来。 这可急坏了大家,特别是杨燕、花素秋。 上官莹冰在房里安慰她俩道: “不必担心,他们四人武功都高,不会发生意外的。” 花素秋道: “我总觉得阴阳洞古里古怪,不是什么好地方,只怕他们……” 她想说“遭了毒手”,又怕杨燕太伤心,匣把话咽了下去。 但杨燕又不是小孩子,哪能听不出来? 她把搁在床上的柳叶刀抓在手,道: “我出去找找看。” 花素秋道: “哎呀,你一人怎么去得?” 杨燕心急如焚:“莫非见死不救不成。” “可他们在哪里也不知道哇!” “上山找去,我是非去不可。” 这时房门敲响了,杨燕一下跳了起来,以为骆震坤回来了,拉开门一看,是二哥杨鹰。 她泄了气,转身回到床边。 “咦,燕妹,怎么带着兵刃,要出去么?” “不出去怎么办,大哥他们到现在都没有回来,八成是遇上险了,正等我们去救呢!” 杨鹰道: “我也正惦记着,走吧,我陪你走一遭:” “陪我?大哥不也是你的大哥吗?” 花素秋道: “走,我也去。” 上官莹冰正愁闷得要命,她多想出去寻找梅奇啊!这不正好是理由么? “走,别惊动了大家!”她从床上抓起了剑。 这是梅奇递给她的“灵凤剑”,她要随时带着它,决不把它还给梅奇。 花素秋道: “人多出去不行,一个个走,到旅店外会合。” 说完,她当先走了。 上官莹冰生怕和杨鹰落在后面,抢着出了门。 四人在旅店外会齐,街道上冷冷清清,很少有人走过。 他们辨别清楚方向,便往山上赶。 夜间山路难走,路径又不熟,但他们总算七摸八绕,到了阴阳洞前。 晚上见到的阴阳洞,跟白天大不一样。 洞里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见。 人站在高大的洞口前,就像站在巨兽的口边一样,直觉得一股寒气冒心头,不敢贸然进去。 杨燕小声道: “妈呀,还真让人害怕。” 花素秋轻轻道: “害怕是害怕,但为了救人,也顾不得了。” 杨鹰是男人,胆子毕竟大些,道: “我走在前,你们跟着吧。” 说着从怀中取出引火淬儿,这东西又叫发烛,以薄如纸的松木片制成,涂以硫磺,取火方便。 他左手拿几片淬儿,右手抽出了柳叶刀,大踏步往里走。 杨燕紧跟着他,花素秋又在她后,上官莹冰押尾: 走到洞底,该往阴洞转还是阳洞转,杨鹰回头问三位姑娘。 杨燕说:“先看阳洞吧。” 杨鹰立即在壁上划了一下,一朵绿色的火焰跳起,他高举着进了阳洞。 阳洞里的佛像在白天看起来亲切和蔼,可在夜间就变了样。 淬儿燃起的淡黄火焰,只能朦朦胧胧映出不大的一个光圈,使得壁上的雕像若隐若现,它们又好像在晃动,有了灵气,让人汗毛直竖。 他们战战兢兢看了看,并未发现什么,便从阳洞里退了出来。 可是,一进到阴洞里,却是愈发糟糕。 一种阴风袭人的气氛,立即笼罩了四人,仿佛他们从人间一下子跌进了地狱里。 在淬儿阴凄凄的模模糊糊的光亮中,四壁上的恶鬼像无数的精灵,在无声的狂笑着,咧着血红的大嘴,露出尖利的獠牙,仿佛在一眨眼之间,就要从四面八方扑上来,把他们连咬带撕,粉碎他们的骨肉,拘走他们的灵魂。 三个姑娘情不自禁拉起了手,肩并肩挤在一块,心里已被恐惧紧紧攫住。 若不是为了找人,找与她们无比亲挚的人,只怕她们早巳尖叫着逃出洞外了。 淬儿燃尽了,更可怕的黑暗马上又要把他们的眼睛蒙住,并在他们的心上罩上一层不祥的黑纱。 他们宁愿有哪怕一丝丝的光亮,以驱逐心头的恐怖。 杨鹰又一次燃起了一片淬儿,绿色的火焰有如鬼火一般从他手上跳了起来。 就在这时,杨燕突然抬起了手,指着白天看见“新录鬼簿”的上方,颤抖着说:“那那是……什……什么?” 她的嗓音也变了。 似乎受到了极度的惊吓,不仅说话含糊,整个身子都抖成一团。 花素秋受到影响,心猛烈地跳了起来,慌忙问:“哪、哪里?什什什么?……啊!——” 她竟控制不住自己,发出了一声压抑着的尖叫。 这突然发出的尖叫,把还没有发现目标的上官莹冰吓得一哆嗦,差点没跟着叫起来。 接着,她也看见了,立刻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吓得出不了声,仿佛整个胸口和嗓子眼都给堵塞住了,她只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她们究竟看见了什么?竟被吓得这个样子?莫非石雕恶鬼当真变活了么? 原来,在新录鬼簿的上方,在恶鬼们的群像中,一个夜叉挥舞的手上,正托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头。 这人头是雕出来的么?不对,它分明是一个道道地地的真人头。 只见他面部有须,凸着一双眼珠,面部神情是—付惊恐模样,在昏黄光圈的映照下,他仿佛在狞笑,恐怖已极。 四人都看清楚了,那决不是石雕。 杨鹰连忙又划了根淬儿,走上了几步,这才发现壁脚下,躺着三具无头尸身。 接着,他们又在石雕恶鬼中,找到了两颗人头。 一颗安放在一个恶鬼的肩上,一颗放在无常雕像的头上。 四人的心紧缩起来,但愿他们不是要找的亲人。 杨燕脚瘫手软,站不住了,倒靠在花素秋的身上。 花素秋一颗心直往下沉。 恐怖的预感完全攫住了她。 杨鹰又划了一根淬儿,再走近了几步,仔细看了看三颗人头,都是有胡须的,其中并没有大哥他们。 “这三人都不认识,不知是龙虎宫的人还是那伙蒙面人的人。” 听到杨鹰的话,三女才稍稍放下了心。 这些人是怎么死的?为什么会死在这里?是什么人杀害了他们? 不用多想,也不用多看,赶快离开这不祥之地才是上策。 四人不约而同,赶紧出了阴洞,退到草坡上来。 半弯新月像一把闪着寒光的利刀,晃挂在四人的头上,好像它会随时从天上坠下来把人砍死。 漆黑的天幕上,只有淡淡的几颗星。 杨鹰低声道: “我们回去吧。” 杨燕反对:“不,人没找到,怎么回去?” “这……到何处去找呢?” 上官莹冰道: “没处去找,不如我们在附近躲着,瞧瞧有没人来,也许会找到一些线索的,何况,还可能碰上他们呢。” 她说的是实话。 不过,她更想碰到的是梅奇。 说不定,他也会来探洞的。 花素秋道: “这个办法好,走吧。” 四人来到草坡中间,离阴阳洞二十来丈远,在月牙的清光下,勉强看得见轮廓模糊的洞口。 要是有人进洞,他们可以看见人影,不至于什么也瞧不见。 为防人家发现他们,他们趴在了草地上。 两盏热茶的时间过去了,他们终于看见了三条人影,从山下进了草坡,直往阴阳洞掠去,来到洞前,他们忽然停住了。 大概是在商量吧,三人在洞前站着: 俄顷,他们并肩走进了洞: 一盏茶过去,三人还没有出来; “咦,莫非阴阳洞有通道么?怎么这半天人还不出来?”杨鹰惊奇地小声说。 花素秋道: “莫非他们在洞里睡觉?” 上官莹冰道: “进去瞧瞧。” 于是,他们小心翼翼走过去。 来到洞口,仔细听了听,一点声音也没有,静得出奇,也静得吓人。 杨鹰在前开路,直接到阴洞,突地擦亮了淬儿,里面似乎没人,花素秋也燃起来了一根淬儿,使光烨亮起了一些,远处照不到的地方也显出了模糊的轮廓。 这一看,四人顿时毛发倒竖,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就在“新录鬼簿”的上面,那些恶鬼雕像中,又多添了三具血淋淋的人头,壁角上,又多了三具尸身。 杨燕、上官莹冰、花素秋吓得腿也软了,互相拉扯依靠着,抖成一团。 杨鹰急忙道: “快走!” 四人跌跌撞撞往外跑,就仿佛被鬼驱赶着一样,出了洞也用不着再商议,自然而然就往山下跑。 洞里有鬼! 这是他们心里一致的想法。 回到旅舍,天已微明。 杨燕等三女在房中毫无睡意,她们心中的恐惧仍未消失。 杨燕道: “是鬼,大恶鬼!” 花素秋道: “不是,只不过跟鬼的行事差不多。” 上官莹冰道: “我们两次出入,都安然无恙,为什么那三人进去就遭了凶?” 花素秋道: “想不透,想不透。 我的妈呀,实在是太怕人了,现在想起来还后怕。” 杨燕道: “糟,莫非大哥他们……” 她又要哭出来了。 上官莹冰忙安慰她:“不会有事的,也许杨大哥他们根本就没有进去。” 花素秋道: “对呀,要是遭了凶,怎么没见头?” 杨燕叫道: “哎呀,姐姐,见了头还不完蛋了吗?说得怪怕人的。” 上官莹冰道: “赶快去告诉达娜他们,今日还可以去探查一番。” 三人去拍开了达娜和林雅妹、卓瑛的门,把昨夜的恐怖情形讲了一遍,直听得三女汗毛倒竖。 她们又赶快去告诉出尘居士等人,不一会就人人都知道了。 林公挚当即和几位老侠士议定,全体出动上山,寻找江狂浪等四人。 大伙到达阴阳洞前时,天已大亮,草坡上露珠闪闪,山崖间雾霭沉沉,阴阳洞前,空无一人。 出尘居士、灵性大师、蓑衣客金旭当先闯入,其余跟在后面。 他们径直转向了阴洞: 上官莹冰等三女无限惊奇地发现,躺在壁角里的尸身已没有了。 昨夜,她们明明白白看见,先是三具尸身,接着又添了三具,可现在,相隔不过一个多时辰,这些尸身居然不见了! 她们又忙着到新录鬼簿上方的恶鬼群雕中去找那六颗首级,她们又一次震骇无比地发现,头颅也没有了。 难道昨夜她们看花了眼? 难道是因为内心的惊吓,生出了种种幻像,因而尸身和首级都不是实在的东西? 她们面面相觑,作声不得。 杨鹰却大声道: “莫非当真见了鬼啦!首级和尸身怎么都不见了?” 出尘居士道: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你们昨夜所见是实,那上面还有血迹呢。” 杨鹰把夜里所见头颅的安放的位置一一指划了一遍,得到上官莹冰三女的认可。 达娜道: “这肯定是人干的,他藏在什么地方呢?” 金管家道: “这么多雕像,莫说藏两三个人,就是藏上十个八个也难发现。” 万书韵道: “夜里漆黑一团,人若躲藏在雕像后,暗算别人也十分容易。” 蓑衣客道: “昨夜这凶杀是谁干的呢?是龙虎宫人杀蒙面人一方,还是倒过来?除他们而外,还有没有除我们以外的第四方?” 林公挚道: “昨日放毒烟的,大概就是第四方了吧!” 卓群贵道: “这里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江大侠他们四位,又到哪里去了?” 众人议论一阵,茫无头绪。 林公挚道: “各位,别在洞中久留,出去吧!” 众人还未动身,就听一阵慑人心魄的厉笑,响彻整个石厅。 “你们还想出去么?等死了后让魂魄归阴间找阎王老子去吧!”一个粗厉的声音冷冷说道。 众人惊得齐向说话处看去,只见阴洞洞口站着龙虎宫中的人。 为首的正是朱雀天尊洞涵,身后站着二散仙三官四功曹。 苍龙天尊、玄武天尊、四处游神不在: 从人数上看,侠义道一方占了优势: 但从功夫上看,却是未必。 龙虎宫八人,个个部是一流身手, 阴洞右厅相当宽敞,所有人卷在一起混战也容纳得下,是一个天然的演武场。 林公挚冷笑一声答话道: “洞涵老道,你想行凶么?” “你们在莆田坏了本宫大事,今日叫你们一个个血溅当场!” 老道说完,将手一挥,四功曹并肩大步走上,直逼近来。 值年功曹卢志辉道: “四功曹对敌一向齐出,你们出多少人只管来吧!” 蓑衣客金旭、总管金浩、林雄、杨鹰同时出来迎战。 蓑衣客、总管、杨鹰见对方空手,便不使用兵刃,唯林雄抽出了直背刀。 他在家中苦练无意中发现的乾坤十八刀,武功已有长是的进步,今天正是他试刀的好机会,所以他要使刀。 杨鹰家传天蝎神拳,他已练到了八九成火候,不用兵刃正好施展绝技。 金旭金浩则因上了年岁,对方不用兵刃,自己怎好以兵刃对赤手空拳? 众侠纷纷散开,心情紧张地注视着这一场拼斗。 林门主、卓帮主、出尘居士、万书韵、灵性大师等都作好了随时赴援的准备。 这时,四功曹已经散开成一直线,形成了一对一的格局。 蓑衣客金旭迎着值年功曹卢志辉,一个“长臂摘果”,一拳直奔对方面门。 卢志辉右臂一挥,一个弓步挺上,使招“横扫乌云”,以右臂架对方右臂。 这是硬碰硬的打法。 以臂磕臂,功深者可将对方手臂击断。 金旭见他如此,知他外家功夫不可轻视,虚实不知暂不与他硬打,立即两腿迅速踮跳半步,身子侧转,右拳变掌,一个反手,去抓对方右腕,身子再闪已到对方背后,以左肘去扼他的颈项。 这一招叫“金蛇缠柱”,使得轻灵快捷,眼看卢志辉就要毁在他的手上。 但卢志辉身为四功曹之首,岂是易与之辈?他赶紧侧转身体,右拳变掌,左拳突然向后甩击,这一招叫做“罗汉站桩”,不但化解了对方招式,反迫使对方后退了一步。 他二人时而以拳对拳,时而以掌对掌,打得十分激烈。 金浩的对手是值月功曹龚振铎。 他二人用的是掌法,你来我往,倏忽过了十招,谁都没有抢得上风。 林雄使直背刀,与值日功曹庞大兴狠斗。 一开始,他用的是五虎刀法,试探对方招数。 十招后,他居了下风。 众侠中最担心的除了林公挚夫妇,就数卓瑛。 自林雄舍身救她以后,一颗芳心已系于他身上。 一见他出于守势,就急得亮出短叉,要上前去助阵。 林公挚微笑着轻声道: “不必担心,雄儿在摸他的底,你往下看便知道了。” 卓瑛脸一红,赶紧把头低下。 本来嘛,有许多人在,用得着她出阵么? 她偷偷溜了一眼,幸好大家都在目注场中的打斗,并未笑她,这才放下心来。 杨鹰的对手是值时功曹计勇。 场中诸侠,注视他的最多。 明月庄不过问江湖事,没有名头,他又是初来乍到,武功如何,众人一慨不知。 况且他有点属“客人”一类,千万别让他出了差错。 他本该用上他的柳叶刀的,可居然以空手去对计勇的空手,这未免有些托大。 唉,青年人的心性,谁不好强呢? 两人一搭上手,老一辈的人立即放下了一半心。 比对他的估计强得多,可以支持些时候,不会三下两下就败下阵来。 这四对八人,蹿高伏低,打得难解难分。 忽然,也不知是谁,打了声口哨。 口哨一响,场中形势大变。 分散开了的四功曹,有三人突然从不同的位置,“呼”一下蹿到了没有移动的那个人身旁。 这没有移动位置的是值月功曹龚振铎。 他等三个功曹来到身边的瞬间,突然大喝一声,向金浩打出两掌。 金浩猛提一口真气,也推出双掌迎了过去,只听一声“砰”的巨响,激散的罡风刮起了地上的灰尘。 一声闷哼过后,有人摔倒在丈外,口喷鲜血再也出不了声。 这一下,惊得众侠心胆俱寒。 被击倒在地的,竟是上官家的总管金浩。 何以势均力敌的金总管,竟会突然间经不起对方一击? 灵性大师、出尘居士等高手,发现三功曹的手,—个按在一个的肩上。 古怪就出在这里,要不是四人练过合体气功,怎能如此迅捷又如此配合默契? 刚才的哨音为值月功曹龚振铎所发,眨眼间四人施展了四体合一天雷功,一举击死了金浩。 原来,他们可分可合,灵巧异常。 蓑衣客金旭大怒,奋起全身功力,直迫对方,但卢志辉等四人并未放开搭在别人肩上的手。 卢志辉见他攻来,左手一挥,一股巨大的罡风直击蓑衣客,迫使他半路撤招跃开。 林雄、杨鹰冲上前时,也被对方以同样的手法打退。 徐宛珠母女急忙去探查金浩伤势,见他已经断了气,已无力起死回生。 上官母女则站在尸旁掉泪。 场中八人四对的争斗,已完全不同刚才的单打独斗。 四功曹运用合体神功,打得对手近不了身。 但是,要伤了对方也不容易。 万书韵怒火燃烧,咬着牙从尸旁走开,她两眼喷火,从怀中掏出了四只金燕子。 “你们这种算什么打法?四个人不敢分开么?老身今日不信,就是要将你们分开!” 一抖手,四只金燕电闪般分别向四功曹飞去。 再一抖手,又是四只,追赶着前四只,直袭四功曹胸腹。 后面四只金燕子刚飞出一半路程便改了方向,朝三功曹搭在别人肩上的手臂飞去,多出的一只则袭值月功曹龚振铎右腿。 八只金燕子金光闪闪,飘飘忽忽,受袭者拿不准到底击向何处。 四功曹不得不分开躲避金燕子,他们立刻放下搭在别人肩上的手,跃的跃,退的退,有的还打出了掌风。 就在他们分开的刹那,杨鹰施出了天蝎神拳,大喝一声直捣值时功曹计勇。 计勇哪将他放在心上,右臂由里往外进个弧,猛地从胸前推出一掌,去阻对方的拳头。 他已使出了八成力道,意在震碎了对方的骨头。 拳掌一瞬间相接,只听“咝”一声响,两人同时后退了三步。 杨鹰“哇”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但他仍双拳在握,瞪着对方,毫不示怯。 杨燕急得一下冲到二哥面前,怕对方再施狠击。 林雅妹则掏出一颗回天补神丸,一步跃到杨鹰跟前,把药递给他:“快服下!” 杨鹰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接过药丸吞下。 值时功曹计勇与杨鹰相隔丈余,瞪着两眼,僵立在原地,既不趁胜追击,也不后退。 旁观者不解他的举动,以为他在提聚功力,作致命的一击。 杨鹰首先看出了破绽,咧嘴一笑,得意之色跃然于脸上。 他对站在身旁的三人道: “他不会再害人了,回去吧!” 说着慢慢转回众侠们所在之地,当即坐下运功调息。 众人听见他这么说,都奇怪地盯着计勇,见他仍好端端地站着,不言不动。 杨燕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高兴地轻声对上官莹冰、花素秋说:“他已被二哥的天蝎神拳伤了心脉,已经活不成了。” 话未落音,计勇忽然像被人推了一把,直挺挺向后倒去,“扑咚”一声就此完结。 杨家兄妹从未使用过天蝎神拳与人交过手,故对它在实战中的功用威力也不清楚,只有等待片刻,才能作出判断。 龙虎宫四功曹之一,居然就这么损折在—个无名年青人手上,敌我双方都大吃一惊。 所不同者,侠义道人欢欣鼓舞,龙虎宫人又怒又气。 与杨鹰一起施出杀手攻敌的,还有林雄。 他以五虎刀和对方拆了二十多招,对对方的掌法略有知晓,正待改变刀法反攻时,四功曹突然以四体合一天雷功击死了金浩,然后再也不分开,使他无法施展绝技。 此时,金燕子强行分开了他们,这难得的好时机岂能放过? 他立即猛提一口真气,以乾坤十八刀的运气功夫,将真气顺依穴道顺序,很快运行一周,然后不声不响向值日功曹庞大兴出招。 庞大兴哪里看得起这乳臭未干、被他打得连还手之力都没有的小子。 见他毫不知趣地猛冲过来,不禁狞笑了一声:“找死!”双掌在胸前一错,准备给予致命的一击,打发他小子上西天极乐世界。 哪知对方第一刀劈来时,陡觉刀上有一股森森寒气冲到,他不觉心中一惊,慌忙移步转身,要推出他的双掌,但直背刀已舞起一片白光,闪电般又攻出了三招,把他逼得左闪右移,使他大大吃了一惊。 人是同样一个人,刀是同样一把刀,但前后相比,就像换了一人一刀。 他终于打出了两掌,强劲的掌力却被刀搅得分了岔。 而刀上发出的寒气,却迫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又惊又怒,猛地提起十分功力,在刀势稍慢的空隙间,发了个险招,一掌直击林雄胸前。 但他这是虚招,看起来又狠又快,不避不行,其实杀手招数还在下一招。 林雄临敌经验毕竟太少,急忙一振右臂,直背刀急速收回,去砍对方手臂,就在刀锋要及臂的刹那间,手臂忽然消失了,庞大兴身子腾起三尺,左掌朝林雄脑门上拍下。 这一招又险又狠,观看他们交手的侠义道人士齐都叫了起来:“不好!” 卓瑛惊得两眼一闭,魂也飞掉了。 林雄知道上了大当,但他今非昔比,使劲将头往后一仰一侧,右手刀尖急速使个“举火燎天”,来个两败俱伤。 果然,他的左肩受了一半掌力,打得他往后跌出了丈外。 但是,庞大兴比他更惨,直背刀插进了小腹,已经不会活了。 林门主、卓帮主急忙抱回了林雄,他脸色惨白,连吐两口血,昏死了过去。 卓瑛不顾在人面前,哭得泪人儿一般, 再说蓑衣客与卢志辉已经斗了四十个回合,卢志辉已经是守多攻少,看看就要败下阵来,只急得他使出浑身解数,频频后退自保。 蓑衣客一心要为金浩报仇,逐渐加强了功力,一掌比一掌力道大,眼看对手不支,即将死在他手上。 就在这即将得手之时,忽觉黑影一闪,一股如山劲道突从左侧袭了过来,紧接着节节败退的卢志辉也拼出全力打出一掌,直袭他前胸。 在此两面受敌的情形下,他不得不竭尽全力打出两掌。 一掌对付侧面攻来的掌力,一掌迎向正面攻来的掌力。 “轰!砰!” 一大一小两声雷响,金旭嘴里一咸,吐出一大口鲜血,他身不由己侧着退了五步,但他还来得及瞧见,卢志辉也大口喷血,看来是活不成了,心中升起一丝欣慰,又转向侧方,却原来是洞涵偷袭了他,他手一指想骂老道不要脸,但已经发不出声、说不出话,眼前一阵金星乱冒,接着就跌入了一个无限深邃的黑洞里去,什么也不知道了。 侠义道诸人谁也没有想到这一点,堂堂龙虎宫的天尊,居然偷下毒手! 金旭将卢志辉逼得往后退,离洞涵的距离不到二丈,洞涵不声不响飞出打了一掌,以他的功力加上卢志辉拼全力击出的一掌,金旭怎能承受得起? 金旭溘然辞世,他拼死了一个卢志辉,总算没有白死。 洞涵的无耻行径,激怒了侠义道好汉们,纷纷扯出兵刃就要上去拼命。 但出尘居士、林门主、卓帮主、灵性大师却阻挡了众人。 他们都知道,洞涵老来成精,功力之深厚,在场诸人无人能比,加上三官正跃跃欲试,如果混战起来彼此很难照顾,说不定会有更大的伤亡。 唯一的办法只能是先稳住阵脚,由单打独斗决出胜负,进一步摸清对方实力,再行决战,或可保住年青俊彦的性命。 此时,侠义道人数占上风。 起初洞涵并不放在眼内。 在属下的报告中,讲到对方高手时,只听说了一个“风魔剑客”。 后来又有“岭南狂生”江狂浪,“追命童子”欧阳吉。 其余人既无名气,又无什么大来历。 可今日双方交手,对方竟连伤自己三员大将,其中两个竟是折在两个无名青年手上。 这使洞涵加添了小心,不得不对人家刮目相看。 所以,洞涵也只愿意单打独斗,试出对方实力,并通过单打独斗杀伤对方人员,减少人数上的优势。 双方心思一样,故避免了群殴的残酷场面。 此时,侠义道人将蓑衣客抱回,和金浩躺在一起,由熊兵、袁虎守着。 林公挚道: “洞涵老道,偷偷摸摸暗袭,是你这种辈份干得出的事么?” 洞涵不予答理,手一挥,地官闵森摇摇晃晃出来索战。 呆和尚道: “俺去打这个老儿。” 林公挚一把揪住他,轻声道: “不忙,留着你有大用呢。” 他留着呆和尚对付洞涵,不愿过早消耗掉他的真力。 可是,让什么人去应战呢?他十分作难。 第二十八回 全军覆没 林公挚忧心忡忡,对今日的局势感到难以措置。 己方高手梅奇、孟老儿被上官夫人赶走,江狂浪、欧阳吉又一去不返。 剩下的出尘居士、灵性大师、呆和尚、上官夫人和自己,要对付洞涵和三官二散仙,只怕力不从心。 形势如此险恶,他怎能安得下心? 如今唯一的办法,是以较多的人手,设法冲出阴洞,能逃出几人算几人,其余走不了的,只有以死相拼。 面对地官闵森的索战,他毅然挺身而出。 “慢,林门主操持全局,由老朽去会他!”出尘居士拦住了他。 出尘居士他本想像呆和尚一样留下,等到最后关头拼洞涵老道的,可留下他又让谁去抵挡呢? 出尘居士不等门主出声,已走到场中。 地官闵森不敢怠慢,解下了系在腰上的九节鞭。 达娜立即解下长剑嚷道: “师傅,接着!” 她把剑连着剑鞘扔给了师傅。 出尘居士也看出今日不能善了,若再抱着慈悲为本、悲天悯人的善心,不仅自己一条老命保不住,还有这许多男男女女,也将惨死在这伙妖孽手上。 他不能再存此愚拙之念。 “呛啷”一声,他抽出了长剑。 闵森也不客气,右脚突地半蹲,九节鞭哗啦一声绕了半弧,使了个“苍龙出洞”,鞭头直点对方心窝。 出尘居士左手剑鞘向下一挡,一个“蛟龙出海”,还了一剑。 两人都是高手,一上来都十分沉稳,试探着对方的深浅。 二十招过后,出尘居士不愿久拖.陡地运起八成功力,剑尖上剑芒暴长三尺,展开了猛攻,只见剑光闪闪,罡气凛冽,声势吓人。 闵森也加强了力道,把一条九节鞭舞得呼呼直响,甩、扫、缠、抡、抽、持、舞,功力之深,技艺之精,的确不同凡响 双方围观人众心情都极为紧张,两人交手中显示出来的精湛技艺,很难判断将是谁战胜了对方。 又是三十招过去,双方出招越来越快,看得人眼花缭乱。 突然,出尘居士抛下了左手剑鞘,几乎同一时刻内已经把剑交到左手。 这细微的动作并不引起人们的注意,只有达娜高兴得差点叫出声来。 这套左手使的阴血剑十三式,师傅自己说,几乎从未使用过它。 今日师傅总算抛掉了那一点不分好人坏人的仁心,要大开杀戒了。 她又兴奋又紧张,急于看到这套凶狠的剑法在师傅手上使出来,到底有多大的威势就在她念头闪动的瞬间,师傅已出了手。 只见一团白光有如匹练,在“呼呼”的剑气呜啸中,把地官闵森卷了进去,只听得当当连声的兵刃交接声,然后白光突然不见,只见出尘居士原地站立,下垂的剑尖上一滴滴滴下了殷红的血。 再看地官闵森,手中的九节鞭仍握在手上,两眼愣愣地注视着出尘居士,仿佛发生了令他无限惊愕的怪事,让他怎么也无法理解。 周围的人不知是怎么回事,也惊愕万分地瞧着他俩。 居士剑尖上的血不多,这血到底是谁的? 又稍过一会,闵森手上的九节鞭突然失落在地上,仿佛被他扔掉了一般。 接着,他慢慢闭上了双眼,头向前一冲,扑地而倒。 只有这时,大家才瞧见闵森的背上,流下了一股鲜血。 原来,出尘居士已把对手戳了个透心凉。 闵森的死,震骇住了他的同伙。 以他的武功,居然没有走满一百招,就被人捅了心窝。 阴血剑式的真正威力,今日让大家开了眼界。 达娜高兴得直想高声尖叫,这样奇妙很辣的剑法,只怕天下无双。 林门主大大松了口气,又去掉了一个劲敌,冲出阴洞的把握无疑又多了一成。 天官阮信眼都红了,九节鞭一抡,腾地纵跃出来,“呼呼呼”接连三鞭,劈头盖脸向出尘居士攻来, 天官为三官之首,是同门大师兄,武功又比地官闵森高了一筹。 他施展出来的技法,从招式到内力,都大大胜过闵森。 出尘居士见对方来势凶猛,不得不暂取守势,这一来就落了下风,十招过后,对方攻势稍缓,便立即反攻,又是十招拆过,突然听风一阵“喀喇喇”的响声,两人的招式突敛。 这一变化使双方人众都感意外,仔细一瞧,原来九节鞭缠住了剑,他二人已由拼招式变成了拼内力, 这个局面是阮信故意造成的。 适才师弟闵森被出尘居士所杀,那一套剑法实在令人胆寒。 是他故意在猛攻一阵后放慢速度,诱使对方攻他,然后瞅准机会用九节鞭缠住剑,让对方不能施展那套狠辣的剑法,并在拼比内力中设法取胜。 此刻,他右臂贯注了真力,使劲往右拽,而出尘居士却让长剑纹丝不动。 拼比内力是更危险的打法,然而阮信早已打好制胜的主意。 一盏茶时分过去,双方位置并未变动。 但每人都矮了三分,那坚实的洞底,已踏了四只深深的脚印。 阮信连连运功催力,想把对方长剑震断,但他几次催力都未能奏效,不免焦躁起来。 就在这时,那站在三丈外的中极散仙悟真,忽然抬了抬手,紧接着大袖一扬,打出了一把亡魂针。 与此同时,一声娇叱,四只金燕子朝出尘居士身前飞来,两只去截击亡魂针,两只在途中突然一拐,直奔天官阮信。 原来,鉴于对方不择手段,万书韵手中抄了四只金燕子,以防对方再施卑鄙手段。 所以,在出尘居士与阮信较上内力时,她以一个女人的细心,观察着对方阵营的举动,是以一见悟真大袖一扬,亮光微微一闪,就知对方打出了暗器,当即将手中的金燕子发出,两只抵挡对方暗器,两只去追天官阮信的魂。 “叮叮叮叮”一阵细碎的响声和一声惨烈的嚎叫同时响起,场中形势立即起了变化。 出尘居士身中三枚亡魂针,摇摇欲倒。 而天宫阮信眼看金燕子飞来而不能闪避,急切问又收不了内力,眼睁睁只见金光一闪,一阵剧烈的疼痛在体内涌出,真气一泄,被对方内力一下子震出老远,倒地毙命了。 与此同时,洞涵和水官武铭、东方散仙悟灵、中极散仙悟真闪电般跃出,两股猛烈无比的掌风,击向出尘居士。 也在这个时候,灵性大师、林公挚也已跃出,去抢救出尘居士。 在他们后一步的还有达娜、卓群贵、徐宛珠。 灵性大师、林公挚也同时打出了劈空掌,去对付洞涵、武铭、悟灵、悟真。 几股掌风相撞,发出了一声巨大的轰响,震得阴洞内众人的耳鼓发疼,真如天崩地裂一般。 几声闷哼紧接着响起,扑通扑通连着倒下了几人。 林公挚退了三步,晃动了一会,也怦然倒下,只剩下灵性大师一人还站着,但嘴角边已渗出了血痕,显然内伤极重。 洞涵一方倒下了悟灵。 洞涵和武铭悟真却安然无事。 达娜、卓群贵、徐宛珠已把出尘居士抱了回来。 但回头见己方倒下了五人,更是心胆俱裂。 洞涵狞笑着,一步步往前走来。 武铭和悟真道人、值月功曹龚振铎跟在后面,如三只凶残的野狼,要把侠义道剩下的男女,通统撕成碎片,连皮带骨地嚼吃下去。 呆和尚愣住了,他没想到一下子己方倒下了五人。 他本该第一个冲上去的,然而他秉性有些呆愣,不能随机应变,所以行动老落在别人后边。 己方的死伤,激起了他的怒火,他双目圆睁,紧握双掌,死死地盯住老魔。 余下诸侠见敌方群出,也纷纷挺身而上。 达娜、卓群贵、喻凤、上官莹冰、杨燕、熊兵、袁虎、万书韵、林雅妹、徐宛珠、花素秋,连同呆和尚一起,还有整整十二人。 但徐宛珠母女还在救伤。 即使十二对三,但没有优势。 对付三官散仙之类的人,十一人拼全力可以拼他个鱼死网破。 可是天尊一级,除了呆和尚,其余人均不受他一击。 众侠心中明白,今日里已到了最后关头。 呆和尚慧聪胸中燃起了怒火。 这大概是他有生以来的第一遭。 他性情憨厚,有些呆傻,生性又平和,从不与人争执,也未伤害过人命。 可是,他眼见侠义道与他相处和睦亲善的人,一个个倒在地上。 他那难得升起的怒火,烧得他血液滚沸,血脉贲张。 他只有一个愿望,打死这些恶贼。 师傅教导的佛门弟子不可妄开杀戒的嘱咐,早巳抛至九霄云外。 他运起全身功力,周身的骨节一阵暴响。 就在这时,达娜对他喊道: “小和尚,你对付那个杂毛老道,把他狠狠打死!” 呆和尚最听达娜的话,他顾不得回答,双掌缓缓升起,举到胸前,他要发出致命的一击了。 洞涵老道也将功力提到了十成,他也被杀人雪恨的怒火激得紧张万分。 他注意到了对面那个愣头呆脑的和尚,发觉对方双眼赤红,骨节爆响,显示出了不凡的功力,心中不觉一震,对这个和尚特别注意起来。 他接着发现了和尚的胸前的铜骷髅,仔细瞧了瞧,不禁大吃一惊。 从和尚的眼神看出,他就要发动攻击了,便连忙人声问道: “和尚,你是恶和尚的什么人?快说!” 慧聪不理不答,他根本就没有听见对方说什么。 他已将功力运到了十成,一门心思要与对方决个生死。 洞涵见和尚不答,急忙退后一丈,悟真和龚振铎山忙跟着后退。 洞涵又问:“和尚,你是恶和尚的什么人?快些说出来免得自误!” 慧聪像一尊铜像,慢腾腾的一步一步走去,仍然对老道的话不予理睬。 侠义道诸人都很奇怪,说恶和尚与呆和尚有什么关系的话,他们已经听过不止一次。 这其中必有古怪,定有渊源。 洞涵见和尚不答,仍然咄咄逼人,不禁冷笑一声:“好秃驴,你当真找死!” 熊兵和袁虎一左一右,跟上了呆和尚的步伐。 他们也蓄劲于双掌,要为保护老夫人和上官小姐,把这个老魔头拼倒。 因此两人决心与呆和尚一道,不惜拼了一条命。 悟真和龚振铎见了,也仿效对方,一左一右站在洞涵身侧,以对付对面的八人。 卓群贵、喻凤、卓瑛一家三口,亮出了短柄渔叉,走在呆和尚后面。 杨燕、达娜则与袁虎并排。 而上官母女长剑在手和花素秋走在呆和尚另一侧。 徐宛珠母女又要喂药,又要替出尘居士拔出细小的亡魂针,正专心专意地忙碌着。 她俩饱含热泪,竭力控制着不哭出声来。 对身后即将发生的惨祸,不闻也不回头。 她们知道,最后关头已经来到。 呆和尚仍然慢慢走着,一步、两步…… 卓家父女三人已绕到了他的左侧,十个人走成一个横队。 就在双方发出掌力相拼之际,卓家三口和上官母女等人就拼全力以兵刃发出一击。 洞涵老道、值月功曹龚振铎、中极散仙悟真、自然看出对方的心思。 他们略有顾忌的,是上官母女的两把剑。 因此,悟真抽出了拂尘。 龚振铎仍然赤手,与老道共同对付呆和尚。 上官莹冰满怀悲痛,在没有和梅奇消除误会之前、父仇未了之际,她不愿死去。 可是,想不到死期竟这么快降临。 她咬紧银牙,浑身冰凉,压下了心中的千头万绪,只求与敌同归于尽。 呆和尚在离洞涵老道两丈远时,突然发动了攻击。 他事先没有一点暗示,所以谁也料不到。 他就像扯满了弓的箭矢一样,速度之快,疾如流星。 袁虎、熊兵哪里能赶得上,但他们也竭尽全力冲跃,打出了他们的掌力。 达娜、杨燕、花素秋、上官母女、卓帮主一家三口也紧跟着杀了过去。 这不过是眨眼间的事。 “轰”!一声巨震,罡风四溢。 袁虎、熊兵不过前进了丈远,就被反震的罡风震得口吐鲜血,噔噔噔退了丈余,坐倒在地。 上官母女在罡风的冲击下,被推到了右边丈外跌倒在地,口角溢出了鲜血。 花素秋也未幸免,同样负伤: 卓氏三口则被罡风抛在左边两丈,倒地后再也无力翻爬起来。 达娜、杨燕也被抛在一边,吐了血。 悟真被罡风震退一丈,口中溢血。 龚振铎则被上官母女刺中口吐鲜血倒地,活不成了。 呆和尚退了五步远,大口鲜血染红了袈裟,但他仍然站立着,瞪大了双眼。 洞涵老道气血翻涌,口角发咸,他虽受了内伤,但伤势轻得多。 呆和尚未栽倒在地,使他十分惊骇。 他紧紧盯着呆和尚,防他再次突袭。 救助伤员的徐宛珠母女,不顾眼前洞涵老道的威胁,急忙赶到刚倒下的人面前,喂他们伤药。 呆和尚伫立了一会,慢慢弯下了身子,跌坐在地上。 洞涵嘿嘿嘿低声狞笑着,他还有足够的功力,把这班没死的和将要死的通统宰光,心中不禁感到一阵无限的快意。 上官母女挣扎着坐了起来,眼看着这样的结局,心中一阵悲痛,流下泪来。 徐宛珠母女直觉得脚瘫手软,一丝劲道也没有了。 眼看着恶人还活着两人,自己母女决难逃一死。 但她们心中都抱着一线希望,救活了伤重的侠士,也许老魔头并不一定要他们的命。 因此她们拼命撑持着,把药丸给所有的人都服下了。 这时,洞涵老道发出一阵比哭还难听的声音,不紧不慢地说道: “你两个妇人忙什么?喂死人吃药不是白费劲吗?他们马上就要死掉。 连同你二人也活不了,来,过来领死,本座决不放过一人!” 林雅妹支持不住了,瘫软在地。 徐宛珠低声道: “孩子,别怕,快去喂药,只要有一线希望都不能弃之不管,走,起来,别理他!” 徐宛珠一把扯起了林雅妹,继续救治伤员,仿佛死亡的危险不在她们眼下。 洞涵老道惊奇了,这两个女子居然不怕死么?不!他不相信,世上有人不怕死,她们是装出来的!他要把她们抓过来,让她们在死亡的面前颤栗、让她们害怕,让她们求饶。 他喉头里咆哮了一声:“大胆!”接着举步朝母女俩走去。 上官莹冰受了震伤,四体瘫软,胸中闷痛,胆她并末昏厥。 老魔的一举一动,她部清清楚楚瞧在眼内。 一见老魔目露凶光,神情狰狞地向徐宛珠、林雅妹徐徐过去,知道要向母女俩下毒手了,心中一急,撑持着坐了起来,尽力朝她俩喊道: “快跑!你们快跑!” 就在这时,杨鹰从躺着的地方挣扎着爬起来,他摇晃着身子走到林雅妹母女的跟前,要尽最后一分力保护她们。 林雅妹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又低头忙活。 万书韵也勉力撑了起来,母女俩相扶撑持着站起来,紧握手中剑,要作最后的拼斗。 徐宛珠这时到了呆和尚的面前,捏开他的嘴唇,塞进了一颗丹药。 “大胆!”洞涵大吼一声,腾地跃起,伸出一爪,向徐宛珠抓来。 他不让呆和尚有治伤的机会,呆和尚的功力使他震骇。 当然,还有他的师傅恶和尚。 从呆和尚打出的掌力判断,他必定是恶和尚的传人。 呆和尚无论如何不能再活在世上。 所以,他看见徐宛珠去喂呆和尚丹药,心中的气不打一处来。 他要把她活捉过来,让她饱尝分筋错骨的滋味,再将她一掌劈死。 徐宛珠脑后风生,急忙横移三尺,但洞涵老道何种功力,一爪抓空之后,腰部一用力,已到了徐宛珠跟前,一把抓住手臂,刹了她的脉穴,使她顿时萎顿在地。 上官母女大惊,但身不由己,无力上前救助。 离徐宛珠丈外的杨鹰,咬着牙就冲。 林雅妹的双手狠狠拽住了他:“不,杨相公,没有用的,你身负重伤……” 这一拽,杨鹰竟然站立不住,倒在雅妹身上,她面红耳赤地抱住了他,让他慢慢坐到地上,然后,她抽出了背上的直背刀,咬牙冲了过来。 洞涵略有几分惊讶地瞧着她,发出一阵狂笑:“小妮子,你急着找死!” 林雅妹使出了乾坤十八刀,刀光一闪即敛,她不但收了招,而且退了两步,因为,洞涵把徐宛珠拉到身前一推,把她当作了挡箭牌。 林雅妹一刀砍出,见此情形急忙收招,怔怔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突然,眼前黑影一晃,她已被人制注了脉穴,直背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至此,侠义道一方,死的死,伤的伤,被捉的被捉,可说是全军覆没。 洞涵转身对悟真说道: “把这些活着的人,通统变成死尸!不要让他们痛痛快快归阴,要他们都尝尝分筋错骨的滋味,再加处死!” 悟真道: “遵命!下座以亡魂针刺入他们的气海穴,一则先废功力,二则针毒浸入,周身麻痒,不到半个时辰,全身溃烂而死,他们会感到舒服已极,巴不得快登极乐世界的!” 洞涵哈哈大笑:“好极好极,照你的话办吧!这两个活人也留给你,让本座瞧瞧她们的挣扎,以泄心中之愤!” 悟真狞笑着答应,看了看上官母女,还有刚坐起来的花素秋,道: “先拿这三个活的开张吧!” 他慢慢走了过来,有意延长三女恐惧的时间,盯着她们的神情变化,心中无限快意。 上官莹冰连心也抖了起来,这些强盗太狠毒了,她绝望地举起手中剑,自裁总比受人折磨要好。 万书韵咬牙骂道: “好狠的贼子!老身变作厉鬼也饶不了你!” 洞涵站在一边瞧着,嘴角带着一丝残酷的笑意。 悟真一脸狰狞,离上官母女还有一丈,只差三四步,他就能如愿以偿。 上官莹冰两眼一闭,使尽全身之力,将剑猛一举,朝粉颈上砍去。 她宁愿自刎而死,也不愿身落敌手。 万书韵就在女儿身旁,也来不及阻止。 何况,她也要走这条道,因为已无路可走,所以两眼一闭,横下一条心,将手中剑一扬,也朝自己颈上砍去。 上官莹冰母女俩的举动,吓坏了离她们只三尺远的花素秋。 她不禁尖声叫喊起来:“上官妹妹,使不得呀!” 在另一头躺着的达娜、杨燕被叫声惊动,昏昏然中坐了起来,见状也吓得尖声惨叫。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花素秋只觉得有道影子一闪,连点声音也没有,上官母女身旁就多出了一人。 而上官母女的剑刚触及自己粉颈,还没感受到疼痛,只觉一丝憷憷的冰凉,手中便一轻,粉颈上便什么感受也没有了。 上官莹冰先把眼一睁,天呀!佛菩萨显灵,竟是那个让她日思夜想的冤家梅奇,正悄然注视着地,两只手握着两只长剑。 她得救了!这个念头闪电般在脑中闪过,她再也抑制不住自己,一头栽在梅奇怀里,不顾一切地大哭起来! 万书韵稍后也惊诧地睁开了眼,梅奇会在此时此刻站在她的身边而她一点也未发觉,这实在是令人不敢相信的事。 她疑心自己看走了眼,然而女儿扑在人家怀中大哭,这却是再真实不过的事。 她也明白,自己一条命给保住了。 这不过是瞬间的事。 紧接着又是几声欢叫,出自花素秋、达娜、杨燕之口。 她们不仅看到了上官母女被救、上官莹冰扑在悔奇怀里痛哭的感人情景,以致也跟着哭了起来。 接着,有如做梦一般,江狂浪、杨鹏、欧阳吉、骆震坤正站在老魔头洞涵和悟真老道的身后,也就是说他们已堵住了阴洞的出口,而这出口原先是龙虎宫人堵住的,现在,老魔和悟真已经腹背受敌。 洞中的凄惨情况使江狂浪等四人惊得毛发倒竖,贼人斩尽杀绝的狠毒,使他们燃起了满腔的怒火。 他们不约而同地举起了手,血债只能以血来偿还! 洞涵老魔正欣喜地观赏着上官母女自刎的活剧,忽然感到身侧有微风吹过,以他的修为,顿时感到不妙,有极高的好手来了。 以梅奇旋风掠影的快速身法和柳絮轻身功夫,要是换了别人就根本查觉不出来。 果然,上官母女俩身边多了一人。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龙虎宫列为对手的风魔剑客梅奇。 当上官莹冰扑在梅奇怀中之际,老魔心念一动,便想趁机扑击。 哪知他没有动作,就听到后面有了动静,迫得他将头一扭,放弃了突袭的打算。 不错,洞口又进来了四人。 其中有两个厉害的角色,欧阳吉和江狂浪。 中极散仙悟真,还没走到上官母女身前,见她们挥剑自刎,并不打算拦阻,他正是要看到她们有这样的下场。 梅奇突然站在上官母女身边救了她们之后,他惊得连退几步,心中乱作一团。 他知道梅奇的功夫,而且,他有个形影不离的糟老头儿孟老儿,那也是个难缠的对手。 他不敢出手袭击梅奇,但他有亡魂针。 就在上官莹冰扑在梅奇怀中,梅奇还没有反应过来的瞬间,他朝着两人打出了一把亡魂针,这针不下于二十枚,是他尽全力所发。 梅奇想不到这个把自己视为仇人的娇小姐,会有如此孟浪的举动,居然当着人的面,有这样亲昵的举措,他周身像触了电一般,惊得目瞪口呆。 他闹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他也来不及想,强敌未除,还有一番危险的拼斗。 他不忍立刻把上官莹冰推开、她发髻上的香味,融化了他那颗一度对她冷硬的心。 但是,他没有陶醉,也没有动心,周围五丈内的动静,瞒不过他的耳目。 他听见了身后衣袖的摩擦声,当即一把楼住上官莹冰的香肩,身子一侧挥出一掌,一阵罡风发出,击散了飞来的亡魂针。 然后他轻轻推开上官莹冰,悄声道: “小姐,快坐下歇息。” 上官莹冰如做梦一般,倚在梅奇宽阔的胸瞠上,地觉得有一种无比的安全感,她那颗饱受惊吓的芳心,有了无限的慰藉。 她早已忘了周围环境,忘了身边还有母亲,还有凶恶的敌人。 她只愿就这般倚靠着,不要说话,不要走动,让她尽情地流出泪水,无言地倾述她的愧疚、她的感激、她的思念和她的深情! 梅奇的话使她如梦中惊醒,她急忙站直了身躯,不敢抬头看梅奇一眼,一侧粉颈却见到母亲,她正以痛惜的目光注视着她。 两朵红云飞上了上官莹冰的两颊,她无限娇羞又无比惶恐,叫了声:“娘!”便和娘亲搂在一起,来掩饰她此时的心情。 这时,老魔头说话了。 “梅奇,你们人多,敢与本座单打独斗么?” 清醒着没有昏厥过去的人,都清楚地听到了洞涵的挑战。 达娜愤怒了:“呸!老魔头,你休想!” 她转而喊道: “江大哥,并肩子上,宰了这头畜牲!” 几乎与她同时,其他姑娘也在叫自己的意中人。 杨燕喊道: “骆大哥,上!” 花素秋叫道: “杨大哥,替我们报仇!” 欧阳吉没人喊,他只能自己上。 洞涵自忖对方若五人一齐上,他已有了轻伤,恐怕没有把握。 而且,他还防着那个姓孟的老儿,不知为什么,他还没有现身。 所以,他要一个个对付,把他们斩尽杀绝,待孟老头儿赶到时,再收拾他不迟。 “要一齐上么?好,小子们,只管来吧!”洞涵知道单打无望,只好这么说。 梅奇冷声道: “我也正想领教你的功夫,来吧,一对一!” 洞涵没想到这小子果然妄逞英雄,答应了单打独斗,心中不由一阵狂喜,心中暗道: “小子,你死定了!” 他又道: “按辈份,你不配和本座一对一动手。那个盂老头儿呢?” “说俺老儿么?俺在这里呢!” 想不到,孟老头儿竟然答了腔! 连上官母女、达娜等人也大吃一惊,闻声寻去,原来,老儿坐在壁上的恶鬼像间,正骑在一个夜叉的脖子上。 他老人家原来早到了。 洞涵一惊,无奈,道: “下来,与本座一决雌雄!” 梅奇大步走上:“洞涵老道,休再多费唇舌,出招吧!” “好小子,让本座成全了你,早日飞升吧!” “吧”字落音,老魔已经出手。 众人又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上,特别是那些姑娘们,她们已成惊弓之鸟,生怕又让老魔占了上风。 上官莹冰更是一阵揪心,脸都白了。 万书韵也关切地注视着梅奇,担心他不是老魔对手。 对她来说,梅奇已不再是杀夫仇人。 正相反,女儿的举动,已暴露出内心的情感,他只能成为她家的人,成为上官家的乘龙快婿。 然而,她又担着心。 梅奇是否原谅她和女儿的过错,她是一点把握都没有。 但是,她决心向梅奇赔罪。 这时,场中两大高手已拆了三十多招。 突然,他们分开了。 洞涵老道手上多了一片蓝色衣片,而梅奇手中多了一块灰布道袍。 他们打成平局。 接着,两人大吼一声,凶猛地向对手扑去,两个身影兔起鹘落,速度之快,已看不清他们的面目,只有两团虚无的影子在相互角逐。 也弄不清他们交手多少回合,只见他们又一次分开了。 梅奇额头上现出了鲜血,血并不多,像是擦破了皮。 看看老道,情形也好不了。 洞涵左肩袖完全被扯掉了,左肩处也有血迹,像是受了伤。 老魔头睁着血红的眼睛,像一头陷进枯井里的猛兽,仇视地盯着梅奇,牙齿咬得格格作声。 他决定以内家掌力取胜,招术上再打下去也将无益。 他运起了七成功力。 这七成功力虽有限,但击毙这小子绰绰有余。 他自己在拼斗后,顶多再受一点内伤。 梅奇知他用意,决心不再拖延,他要拿老魔头来试验寒冰凝血掌的威力。 双方都在调息提取真气。 四只眼睛眨也不眨,毫不示怯地盯着对方,要把对方置之死地而后快。 江狂浪等四人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了,便缓缓移动了几步,提起全身功力,要在梅奇危难之时痛下杀手,击毙狠毒的老魔头。 “嘿——!” 两人同时吐气开声,双掌并出。 “砰——” 惊天动地的一声惊雷,震得洞中嗡嗡回响,灰雾蒙蒙。 梅奇退了三步,胸中气血翻涌,五脏六腑似乎颠倒了位置,使他难受异常。 洞涵则退了一步,同样感到内腑不适,使他大吃一惊。 但他知道自己内力高了一筹,完全有把握第二掌击毙对方。 他怕江狂浪等人助阵,立即提起十成功力,一声嘶哑的吼叫,打出了力道万的的一掌。 而梅奇第一掌只用了六成功力,没有使出寒冰凝血掌。 他要让老道使出全力,才以此掌击他。 因为,龙虎宫有四天尊,他必须较多地了解对方的功力,必须不失手。 一掌之后,他有了把握。 于是,他现在运起了十成功力。 又是一声大震过后,洞涵发出了一声嘶叫,便像一具僵尸般直挺挺立在原地。 梅奇也一步不退,仅只双肩摇晃一阵。 周围的人突觉洞中热气降低,忽然间有如到了冰封雪地里,冷得一个个打起抖来。 洞涵为什么没有倒下,他在调息运功,准备再交手一回合么? 大家拭目以待,一面冷得打抖。 梅奇却一指悟真:“该你了,出招吧!” 悟真大惊,难道朱雀天尊真的败给了这小子么?他不相信。 他急忙走到不可一世的洞涵面前,这才发觉老道周身寒如冰人,连头发、脸上的眉头和唇上的胡子都挂着冰凌,一身灰布道袍已结满了霜,这位天尊哪还有一口出入的气? 他惊得魂飞天外,一时竟呆住了。 上官母女等众侠见此情景,也都感到骇然,不明白梅奇使的是什么功夫。 他原来还有如此惊世骇俗的一手,却从来不见他显露过。 “悟真,快出手!”梅奇又道。 江狂浪等四人逼了过来,悟真急得不如该往哪儿躲了。 他一咬牙,大喝一声,一把亡魂针撒出,同时飞身而起,想冲破江狂浪等人的阻拦,逃出洞外。 江狂浪、杨鹏、欧阳吉、骆震坤同时大吼一声,纷纷出手,四股巨大的罡气不但震飞了那些小小的亡魂针,也震飞了悟真偌大个身子。 他像一片树叶,被狂风卷起,重重地摔在壁上的雕像上,哼都未哼一声,便追随洞涵老魔到地下去了。 江狂浪等人又一一检查了龙虎宫人,发觉他们均已死去,无一例外。 他们有的本来只受了重伤,但无人救治,伤重致死。 这一拨人已全军覆没。 侠义道一方,蓑衣客金旭、管家金浩、南少林四位武僧,在武林中尽到了他们的本分,溘然撒手人寰。 其余人伤势轻重不等,多数为重伤。 一场酷烈的拼斗,到此收场。 第二十九回 松萝共倚 那夜江狂浪等四人去探查阴阳洞,也历经了一番惊骇与奇遇。 来到阴阳洞前,周围并无动静。 四人艺高胆大,直接闯进了阳洞,然后再到阴洞。 他们没有看见什么,无法确定熏人的毒烟从哪儿吹出洞来。 在阴洞里,四人议论着。 就在此时,他们又嗅到了一股异味,有些辛辣,又有些苦味,像艾叶又像…… 脑中的念头还转不了几下,他们便失去了知觉,什么也不知道了。 后来,最先醒过来的是江狂浪,他一睁开眼便跳了起来。 他发觉自己睡在一片林子里。 低头看,欧阳吉等三人各睡在一棵树下,也刚刚睁开了眼睛。 他们互相瞧着,惊愕万分。 各自试运真气,真气流转,功力并未失去。 他们中的是迷魂香一类的东西,对人尚不至于有害。 是什么人从什么地方对他们下手?是什么人对他们下了手又不加害于他们,却把他们像搬树桩一样搬到了这里? 这个人不是敌,但也不像友。 咦,真让人猜不透! 欧阳吉不服气:“走,再到阴洞去,瞧瞧是哪个王八羔子敢捉弄大爷们!” 骆震坤道: “这事也太蹊跷,总不能这么糊里糊涂回去!” 杨鹏道: “不弄清真相,回去该怎么说?” 江狂浪道: “看来此人并无恶意,只是不让我们在阴洞停留。依在下之见,暂时不去惹他,先回去再说。” 三人想想,大敌当前,不必节外生枝,也就不再说什么。 四人从林子里出来,却不认识路。 这一带,他们未到过。 从林子里望下看,似乎是下山之道。 因为地势往下倾斜,背后是高山林子,林子外草木稀疏,往下走自然该是出山才对。 四人便沿着斜坡直往下去。 突然,走在前面的江狂浪停住了。 山腰上,有个人坐在树枝上打瞌睡。 他一只细腿搁在横枝上,背靠树干,状极悠然自得。 这不是孟老儿这位前辈么? “孟前辈,好自在啊!”江狂浪上前打招呼。 孟老儿睁开了眼,笑嘻嘻道: “咦,狂生,你怎么也摸到这里来了?” 江狂浪就把刚才的遭遇说了。 孟老儿也颇感惊奇:“哟,真有趣,居然没有把你们给宰了!” “梅老弟呢?” “小老弟在下面一棵树上蹲着呢,等俺老儿把他叫来。” 他抽出腰上的唢呐,放到嘴上吹了一声,这声音极像狼嚎。 俄顷,从一棵树上飞下一个人来。 这正是梅奇。 大家互相见礼。 杨鹏、骆震坤对他一招杀死蒙面人的功夫颇为佩服,彼此一见如故。 听了四人的遭遇,梅奇“咦”了一声,但没有说出下文。 “二位在此修真养性么?”狂生微笑着问。 梅奇道: “不,蒙面人就住在下面的峡谷里,我和师叔好不容易盯上了他们。” 原来如此。 孟老儿笑道: “那天与你们分手,俺老儿就和小老弟四处找这伙王八,费了好大的劲,才把这一伙人找到。 另外那一伙人,现在还没影儿呢!” 骆震坤、杨鹏十分奇怪,这一老一少的称呼怎么也合不了谱。 哪有师叔叫师侄小老弟的,又哪有小老弟称老哥哥师叔的?不过,这不好问,放在心里吧。 梅奇道: “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我们上阴阳洞外是从前山上吧,那么,这里就是后山,奇怪么?” 四人大惊。 是谁把他们送到这儿来的?这一段路就算不远,可也不近,总得半个时辰吧。 然而,从昏迷到醒来,决没有半个时辰。 的确让人想不透。 想不透的事再想也白搭,不如抛诸脑后。 孟老儿道: “蒙面人手中拿着两件宝贝,只有盯住他们,伺机下手。你们来了也好,人多些可以惹惹这些见不得人的东西了。” 梅奇又回到坡下的树上,取来了馒头麦饼之类的干粮,还有些酒肉鸡蛋之类的好菜,大家吃了个饱。 他们决定天黑后行动,下到沟里去探查一番,有机会则把玉佛和剑谱抢回来。 入夜,六人潜下了峡谷。 峡谷中有条溪水,沿峡谷蜿蜒而过。 静夜中,只听见流水潺潺,山风絮语。 梅奇走在最前,绕了个弯后,停下来指指前面,意为小心,已接近了蒙面人。 其余五人连忙屏住呼吸,以灌木为掩护,悄悄往前移动。 突然,离他们七八丈外,有人喝道: “什么人!” 六人吓了一跳,以为被人发现,还未有所动作,就听峡谷的另一方坡上,离他们不过三四丈,有人答话。 “龙虎宫四路游神,奉二天尊之命,来见幽冥堂主,望乞通报!” “王堂主来了么?” “先由我等面见邢堂主,再……” “你们等着,这就通报。” 梅奇等人暗笑,明明人就在附近,双方对话都听得真真切切,偏偏还要端起架子,履行一套通报手续,这是在山沟里呀! 另外,“幽冥堂主”的称呼,以及昨日龙虎宫人称那被梅奇一掌震死的偷袭者为“幽冥使者”,说明他们是一个神秘的帮派。 还有,蒙面人和龙虎宫曾是“故旧”,他们到底是些什么人呢? 六人极其关注,仔细听着动静。 不一会,站哨的人道: “龙虎宫四路游神,堂主有请!” 之后,没了声音,大约到蒙面人住地去了,离他们估计在二十丈外,连说话的声音也听不见。 又等了一会,便见四个黑影蹿上了对面山脊,没入黑暗中去了。 梅奇又沿峡谷慢慢行进,走一段便停下来,默察四周有无暗哨。 使他惊异的是,并无发现。 不知不觉走了二十来丈远,竟阒无人迹。 孟老儿道: “人家开溜了,上哪儿找去?” 杨鹏道: “会走得那么快?” 欧阳吉道: “分开找找,把他们搜出来!” 六人分头查找,坡上坡下,谷底弯道,果然已无一人。 六人不禁叹气,咒骂这伙人已成了精。 一夜折腾无功,六人议论着到阴洞去探查,究竟什么人在阴洞里弄鬼。 小店里静悄悄。 为了让大家养伤,小店的两个院子全包下了。 徐宛珠母女最是忙碌,抓药煎药喂药忙个不亦乐乎,只有杏儿能帮个忙。 杏儿被留在店中照料衣物,未遭劫难。 由于龙虎宫和蒙面人就在附近,梅奇等六人不敢有丝毫疏忽,日夜轮班值哨。 杨鹏只要有空,往花素秋房里去得多。 花素秋和上官莹冰、杨燕住一屋,不是杨鹏来就是骆震坤来。 上官莹冰盼望的梅奇,两天来从未进过门,面都未见。 她心中难受已极,脸对着墙,流了不知多少眼泪。 莫非梅奇还在恨她怨她以至对她毫无一丝情意,她对他的恋情,只不过是一厢情愿的单相思? 她哪里知道,梅奇有梅奇的想法。 晓月宫一别,他可是寒透了心。 孟老儿却不当回事,骂了一通什么:“老的糊涂,小的也跟着糊涂,要是老的不糊涂,小的岂能糊涂?既然她们都糊涂,我们不能跟着糊涂。 男儿汉气量可不能小,不能因为她们的糊涂就跟她们认了真,要不然,这种男子汉比糊涂的娘们更糊涂……” 梅奇哪有心思听他大讲糊涂经,怀着几许伤感和几许倜怅,离开了晓月宫。 该到什么地方去呢? 孟老儿的意思,不离开石湖附近,看看龙虎宫人有什么动静,以防晓月宫又遭袭。 后见诸侠起程,他们也就暗暗跟随。 未到莆田之前,他俩被五个蒙面人拦截,诱使他们追踪,最后又失去了遗迹,让他们耽搁了半天工夫。 随后等他俩赶到东山,双方大战已经结束。 达娜等人回广州府去了。 他俩懊丧不已,遂在暗中保护,直到达娜他们送到了家。 然后在将军府附近住下,担心龙虎宫人报复。 哪知上官莹冰一人出了府,二人便尾随于后。 在泉州少林寺,他们潜在房上窃听,上官莹冰把东山之战详说了一遍,两人才弄清了许多关节,知道邢天波已将玉佛窃走,并到川藏边境交换“浑元无极修身功”。 在上官莹冰和花素秋、杨家兄妹往川藏边境前行时,一路上杨鹰时时与上官莹冰并辔而行,娓娓密谈,这就给梅奇造成了一个印象,他们两人已情投意合。 既然如此,他这个被当作杀父仇人的人,还能对上官莹冰有什么非分之想呢? 山洞中上官莹冰扑在他胸前哭泣,照他事后想来,那是人在绝处逢生时产生的激情,是她一时冲动、忘乎所以,并不意味着什么特别的涵义。 那天若不是他夺下她手中的剑,而是江狂浪或者别的什么人,她也会如此激动地扑向人家的。 当他们把山洞里的尸首搬出来,一一作了掩埋之后,梅奇就想离开大伙,去寻找两拨人的遗迹。 但他不能如此,要为大家的安全着想。 便护送大家回到了旅舍。 这其中费了不少周折,又是背又是搀,来回几趟,总算把伤员送回了旅舍。 两天来,他除了值夜巡更,剩下来的时间便蹲在屋里,足不出户。 只要大部分人伤势好转,他就立即离开。 所以,上官莹冰怎知他已有了先见,故意不来看她呢? 人与人,特别是男女之情,有时会因一些琐事,造成了误会。 而彼此间又不互通心曲,待到误会加深,只怕就会铸成大错。 等以后明白过来,已是追悔莫及。 第三天,杏儿一早来请梅奇,说是上官夫人想见他,得到同意,她先走了。 不去不好,可他又不想去,在屋里犹豫。 孟老儿道: “你这就不对了,丈母娘要见你,你还摆架子么?” 梅奇急了:“哎哟,师叔,你老可别乱说,人家听见了,岂不笑话?” “怎么是笑话?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光明堂皇,有什么……” “师叔,人家不把梅奇当凶手、当卑鄙小人就已感激不尽,别的就别奢望了……” 有人这时在外面喊:“梅大侠,起来了么?在下有事相告。” 是杨鹏的声音,梅奇忙请他进来。 “上官小姐有请。” 梅奇愣了,怎么做娘的刚来召唤,女儿也跟着来请。 便道: “请杨大侠转告上官小姐,上官夫人召见,在下见了夫人后,再到小姐房中问候,请小姐原宥。” 杨鹏笑道: “真巧,那在下复命去吧。” 他走后,梅奇便到上官夫人的房间里来。 上官夫人独住一间,由杏儿侍候。 两天不见,上官夫人已好得多了,坐在桌边等他。 见了礼,问候了几句,梅奇便等着夫人开口,不知是不是又要找他报仇。 万书韵十分客气,态度和蔼,没有咬牙切齿,也没有玉面含嗔,让他略略安下心。 夫人叹了口气,道: “梅相公,老身今日请相公来,一则是为了谢救命大恩,二来是向相公赔罪。 先夫之死,虽还未找到证据,究竟是死于谁人之手,但八成是那个人面兽心的邢天波干的,床上所写血书,不过是嫁祸于相公罢了。 怪只怪老身昏庸糊涂,以致使相公蒙垢受冤,如今想起来,实在太不该。 所以……” 梅奇道: “夫人,不必如此客气,在下的确未有害上官前辈之心,只要夫人不把在下看得如此卑鄙凶残,在下就十分满意了。 过去的事已经过去,夫人不必再提了吧!” “老身黑白不分,实在惭愧,望相公千万不要耿耿于怀,记恨老身才对。” “夫人放心,在下器量虽不大,也不至于如此小心眼,只要夫人不再视梅某为仇人,梅某也就知足了。” “相公大人大量,几度相救,请受老身一拜!”上官夫人说着站起来,就要下跪。 梅奇急得不知所措,只好一闪身,蹿到院中去了,临行双手抱拳:“在下不敢受礼,望夫人勿见罪,请夫人保重贵体,在下告辞。” 上官夫人无奈,只得任由他去了。 梅奇又来到上官莹冰屋前,郎声道: “上官小姐,梅奇奉命来到。” 房门开了,是花素秋。 “梅大侠请进!” 屋里坐着上官莹冰,杨燕不在。 花素秋道: “我找小二沏茶去。”说完径自走了。 屋中只剩下了他两人。 上官莹冰未语脸就先红了:“梅大哥,请坐。” 梅奇有些惊异,怎连称呼也改了? “小姐召唤在下,不知有何吩咐?” 他依然保持着距离,称呼不改。 “我……我、我对不起梅大哥……”上官莹冰低垂粉颈,心情激动,“一直冤枉了大哥,我、我好悔哟!……” 梅奇道: “上官小姐,以往之事不必提了。适才令堂召见在下,也为的说明此事。” “梅大哥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小妹不知要如何才能报答……” “请小姐不必再说,侠义道中人,为对抗黑道邪魔走在一起,相互救援不过平常事,怎么当得起大恩二字?” “梅大哥,请受小妹一拜!” 她盈盈起立,扑地便跪。 梅奇也只好跟着跪下:“小姐要如此多礼,在下便要告辞了。” 上官莹冰不管他说什么,只管拜了下去,梅奇也只好还礼。 拜罢,上官莹冰站起身来,已是泪流满面、一脸凄楚。 梅奇惊道: “小姐为何流泪?莫非在下有什么得罪的地方么?” “是的!” “这……从何说起?” “你不接受小妹一拜,分明记恨小妹,不解前嫌,将小妹一片真情,拒之于千里之外……”上官莹冰也不知哪来的勇气,一口气说了出来,“小妹称你大哥,你却称小妹为小姐,你不肯原宥小妹,小妹还有什么脸再见人……” “这……这、这,这从何说起?在下不是说了么?过去的事已成过去,不必提起。 若说在下记恨,请问小姐,梅某若是器量如此小的人,怎又会再救小姐呢?” “是的,你不记恨,但仅此而已么?” “噫,在下能做的,不是就这一点么?不知还要怎样,请小姐明示。” “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真不懂。” “好,我索性说了吧。大前天你救下我时,我当时有什么举动?” “这……” “说呀!” “小姐自己知道,说不说岂不是一样的么?” “不,我要你说!” “好吧,我说。 当一个处于绝境,求助无望,决心一死,以免受辱之际,突然绝处逢生,救星从天而降。 狂喜之际,十分冲动,难免就有冲动之举。 小姐,这是人之常情,人人都会这样的。” 上官莹冰料不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她一直以为,那天她的举动,已明白无误地泄漏了真情,他不会不知道。 可是下山后,他居然不来探视她。 熬了两天之后,她实在憋不住了,趁畅鹏来探视花素秋,请杨鹏帮她叫梅奇来,说是要感谢救命之恩。 现在,她才知道,梅奇根本就不领“情”,所以才如此冷淡。 她气得眼泪直流:“你以为……我对任何一个……救我的人,都会这样么?你……” 梅奇惶惑了,不敢再说话。 “在你眼中,我上官莹冰……竟是一个如此轻贱之人,对么?你说呀!” 梅奇嗫嚅道: “小姐,在下何敢轻视于你,这话不知又是从何说起的?” “过去,我对不起你,但你以为我心中就好受么?我当时也是迫不得已的呀!那天你走后,我一直安不下心。 可是,再也见不到你。 你知道么,我为何一人从将军府出来?就为的是找你呀!……” 上官莹冰鼓着勇气,把能说的话都说出来,她怕梅奇再度不告而别,以后若是再也见不到他,那才是终生遗恨的事!所以,她不顾一切,把心中的话,当面对他说出来! 梅奇顿时惊得目瞪口呆,这可是他做梦也想不到的事。 她只身离开将军府第,竟然是去寻他。 这话意味深长。 不过,他不放心。 于是,小心翼翼问道: “找我报仇……” “你!……”上官莹冰气得话都说不出来。 梅奇明白了,放心了,心里的冰,开始融化了。 “实在对不住,小姐……” “不能换个称呼么?” “唔,冰妹……” “你叫我什么?冰妹?难道在你眼中,我竟是冰冷的怪物么?” “是是……” “什么?!” “不是不是。我的意思说……” “说呀!” “莹妹,你的话我懂了,可是……” “可是什么?” “令堂不是将你已许配给邢……” “胡说八道!不管什么人,也不能强迫我的意愿。” “那么,杨……又怎么办呢?” “杨?什么杨?什么怎么办?你倒是说清楚些呀!” “这……我在路上看到,小姐与杨二侠不是也……也很……”梅奇找不到合适的字眼,说不下去了。 “唉,叫我说什么好,你去问花姐姐吧。” 正好花素秋来了,她是来探探消息的,不知上官莹冰有没有勇气说出心里话,若是没有,她就要当代言人了。 “什么事要问我?”她笑眯眯问上官莹冰。 上官莹冰已不再流泪,赌气地一指梅奇:“姐姐,你把我们从杨家出来这一路上的情形说给这个人听听!” 花素秋何等机灵,知道梅奇生了误会了。 她笑道: “好啊,姐姐替你讲吧。” 她从上官莹冰从广州出门讲起,她们二人相识的经过,怎样认识了杨家,一路上又是怎样一种情形。 这其中,她讲出了上官莹冰对他的一片痴情,讲着讲着,话锋一转,把梅奇的无情无义形容了一番,一个痴情,一个薄情,全然不能体察一个姑娘的心意。 总之,照她这么讲来,全都是梅奇的不是。 梅奇是个冷冰冰、干巴巴,不知情为何物的鲁男子、寡情汉。 所以,他对不起上官莹冰,因此罪孽深重,该当羞愧万分。 按照一般情理,像他这样无情无义的家伙,早就该受到严厉的惩罚。 姑娘应该把他抛到九霄云外,从此不理他。 姑念他还年青,不谙世事,又是初犯,而且知悔愿改,所以从轻处罚,只让他当着花姐姐的面,向上官莹冰赔不是,以后不再重犯,此事就算了结。 这不知是哪一家的理。 上官母女把梅奇视为冤家对头,见了面要打要杀,人家自然只好躲开。 照花素秋这么讲下来,梅奇就有一万个不是,而且都是他的错。 这明明说不过去。 但世间上有些事就是不可思议。 梅奇被她说得羞愧之至,喏喏连声,大骂自己不是东西,辜负了上官小姐一片情意。 上官莹冰在花素秋从头说起时,禁不住羞涩,便躺到床上,盖起被子,把身子侧了过去,脸对着墙,边听边抽泣、边流泪。 等到听到后来,花素秋越说越离了谱,把自己对不住梅奇的地方,全部给颠倒过来。 你听她说的:“要是上官姑娘不是对你有情有义,当时在老父床边那一掌,还不把你打得送上了西天?她当时是情不由己呀!不出手不行,出手也不行。 啊呀呀,要是你处在这种境地,又该何为,你不摸着良心想想,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呀!……” 上官莹冰心想,当时是在激愤中出的掌,决没有手下留情意思,这说到哪里去了? “……你从晓月宫走后,上官姑娘日夜牵挂着你。 那天她又是身不由主,向你挑战,一个女孩儿家的心本就是柔弱的,你想想,为父仇为情郎,你要她站在哪一方?她的心早被撕扯成两半了。 若不是她对你情深似海,杀了你这个无情无义的薄情郎又有何不可?自从你溜之大吉,对她的安危不问不闻,使她几度陷于危境。 自从死了父亲,她们母女孤苦伶仃,你身为男子汉,居然忍心抛下她们,一个人逍遥快活,说说看,你的心是肉长的么?” 上官莹冰心想,那时母亲咬定他是仇人,见面就要拼命,我自己也只能顺从母命,找他算帐,他又怎敢来管我母女的安危呢?这未免说不过去。 但花素秋可不管这些,她一直数落下去,听得上官莹冰忘掉了悲伤,最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怕笑出声音,使劲用被子捂着嘴,于是一个肩膀在不停地抖动。 梅奇见了,以为她在无声饮泣,难受得真想跑到床前跪下,向她认错认罚。 可当着花素秋的面又不好意思。 只能在花素秋讲话的间歇中,插几句自己该死、不是东西的话。 花素秋特别提到前天,当他救了上官莹冰,她扑到他胸前的举动,更是说得极为动情。 说着说着连自己也流下了泪。 “我说梅大侠,我们女子一旦心许某人,便是至死不变。 上官妹子那天当着敌我之面,公开地表示以身相许,你遇到那么一个痴情女子,还有什么委屈可言?一个女子极重名节,她又是名门出身的千金小姐,能抛弃世俗之见,不像一些庸俗的脂粉忸忸怩怩,极为勇敢地投入怀中,你不想想这又是多么难得的事?可你,你居然无动于衷,直如榆木疙瘩、没心没肺,整整两日不来探问伤情,你、你、你……” 梅奇左认错、右赔不是,花素秋才放他走。 等他一走,花素秋却大笑起来。 上官莹冰红着脸转过身,翻爬起来,道: “姐姐,你还笑呢,妹妹急得要死……” “急什么,怪事!” “你说得太过分了,我怕他一怒之下挥袖而去,那不是更糟了么?” “最后他是这样走的么?” “不是。真想不到,姐姐你真会说啊!” 花素秋道: “对男人就该这样,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无理也要变有理,现在不克着他们点儿,以后他就会欺负你!” “姐姐,你真行,杨大哥以后有苦头吃了。” “你等着看,姐姐非把他驯服得乖乖的,叫他言听计从,你可得学着点,懂了么?” “咯咯……”上官莹冰笑起来。 “嘻嘻……”花素秋笑得更开心。 误会消除,梅奇心中大慰,心中开朗起来,除了值更,不时进去看望上官莹冰。 还到万书韵房里小坐,使上官夫人也十分欣慰。 孟老儿抽个空儿问他:“姻缘本天定,尚需人撮合,有了月下老,你就不要孟老儿了么? 该打该打!” 梅奇脸红了:“不过误会消除而已。” 孟老儿也不说话,笑嘻嘻从腰带上取下金唢呐,径自吹了起来。 唢呐调子喜气洋洋,令人听了心中快活。 他在房里吹不过瘾,搬个凳子坐到天井里吹。 有姑娘问他:“哟,孟前辈吹得如此好听,这是个什么曲儿哟?” “嘻嘻,这叫凤求凰,是你这么大的姑娘最爱听的。” 要是个年青的汉子问他,他就说:“这叫鸳鸯配,是专给你这号人听的。” 有老的听见他这么说,问他:“老哥,这‘风求凰’也好,‘鸳鸯配’也好,是专吹给年青男女听的么?” “不对不对,是专吹给那些没有成亲的人听的,成了亲还有什么听头。” “噫,还有这种规矩?” “老弟,你不睁开眼睛瞧瞧,把眼珠瞪得大一些儿,这不是有几个小子和丫头正在卿卿我我、呢呢喃喃么?俺老儿正是给他们助兴的!” 这话是放开声音说的,小小一个院落,又有谁听不见? 花素秋、上官莹冰、卓武、杨燕、达娜,心中都在狠狠骂老头可恶,这不是把她们的事当众揭穿么?本来大家大大方方的,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彼此相熟就坐在一起聊聊天而已,被这可恶的老儿这么亮门大嗓地一嚷开,以后不就有些不好意思了么? 可梅奇、杨鹏、骆震坤、林雄、江狂浪听了只是哈哈一笑,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兴许老头儿说的是别人,与己无关。 自己一向十分小心,没人看得出来。 唉,男人毕竟是男人,脸皮也确是比姑娘们厚得多。 他们照样若无其事地串门,各找各的主。 梅奇和杨鹏、骆震坤去的是上官莹冰、花素秋、杨燕的屋。 林雄、江狂浪则往卓瑛、达娜、林雅妹的屋里跑。 这其中,只愣了杨鹰。 他不难看出,上官莹冰相中的是梅奇。 花素秋早在杨家就说过,上官莹冰是有了主儿的。 可他在不知不觉中,被上官莹冰的风采所迷。 就在梅奇救了她的那天,他本该就省悟过来的。 可他没有。 幸好,他们之中有了个花素秋。 花素秋与上官莹冰商量好后,抽个空与杨鹰“打开天窗说亮话”,让他不必再存幻想,该把一份情意,放在替他治伤的林雅妹身上。 她会从中替他撮合。 林雅妹温文尔雅,天生丽质,此次对他的照顾也的确是无微不至、体贴关怀。 他对她本也动了心,只是一时舍不下上官莹冰。 花素秋的良言,使他毅然答应下来,对花大姐的美意感激万分。 从那天起,他加入了林雄、江狂浪的队伍,使本来觉得在房中妨碍了别人的林雅妹,也成了三位女主人之一。 这样无忧无虑、情丝绵绵的日子过了四天。 凡是在“凤求凰”乐曲中喝主角的人,无论男女,伤都好得特别快。 这不能说不是奇迹。 他们暂时忘掉了刀光剑影、出生入死的境地,默默地品味着温馨的时光。 第三十回 万里追踪 好景不长。 万书韵这天早上,带着杏儿到小镇上买点零用杂物,吃午饭时仍未回来。 出门时,正好碰着在门口闲站的欧阳吉。 所以,大家知道上官主仆外出目的。 梅奇等人分头在小镇上打听,总算有了点眉目。 有人看见主仆二人在小摊点前买东西,随后似乎跟着什么人到了镇口。 在镇口打听,有人见一辆马车前,确有那么两个人站着,不过没加注意,以后马车走了,是往内地回开的。 奇怪,照此说来,上官夫人是跟着人家走了,除了熟人而外,还有什么入能请得动她? 上官莹冰闻讯急得眼泪直流,打点行装就要去追赶。 孟老儿道: “莫慌莫慌,得把事情想清楚了,才有谱儿往何处追。” 林公挚道: “姑娘,这一带可有府上的亲朋好友?” “没有。” “那么,会不会是意外碰上了熟人呢?” “即使碰上熟人,她也不会不告而别呀!” “万一过一阵子她又回来了呢?说不定就在附近什么地方会了个故旧朋友。” “这……” 梅奇道: “这样吧,诸位在这里等候,我骑马出去打听,以免误事。” 孟老儿道: “这样也好,快去快回:” 梅奇走后,众人继续猜测。 林公挚道: “若从最坏处想,令堂怕是又着了道儿,至于是龙虎宫人施的手脚,还是蒙面人捣的鬼,这就费猜疑了。” 卓群贵道: “倘如此,他们架走上官夫人,目的又何在呢?” 孟老儿道: “不错,这只有问上官小妮子,喂,你家还有什么宝贝令人垂涎的吗?” 上官莹冰道: “哪里还有啊,剑谱给邢天波骗去了,家中财物大都烧光……” “提起邢天波这小子,俺老儿的气不打一处来。这小子年岁不大,却已经成精。 你们到东山时,俺老儿本和小老弟跟在后面的,那时还闹不清你们的行踪,结果邢天波这小子算准了我们会跟在后头,派了人把俺二人引开,以致俺两人到东山时,你们已打道回了广州府。 照俺老儿看,上官夫人失踪,八成又是这小子作的祟!” “这话如何说?”林公挚问。 “上官家还有一样宝中之宝他还未弄到手,所以架了夫人去。” 上官莹冰十分惊奇:“没有了呀?家破人亡,哪里有什么宝中之宝?” 孟老儿一本正经地一指她:“这宝中之宝就是你呀!” 众人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上官莹冰臊得脸也红了,道: “老人家,怎么光拿人家取笑。” 林公挚正色道: “并非取笑,邢天波对姑娘的野心,大家都是知道的。 他将夫人劫了去,不就可以要挟姑娘么?” 杨燕听了忍不住冲口而出:“这个挨刀的杀才,那日他被我家三位老爷子击伤,差点就被我家庄丁宰了……” 达娜十分惊奇:“杨姑娘也认识他?你们那时把他宰了就好,省得今日惹出这许多祸端,唉,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哪!” 杨燕看了她一眼,忍住笑:“本来是要宰了的,可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把他给救了。” “什么人救了他?一定是他的同党蒙面人!” “不是。” “那是什么人?” “一个姑娘。” “哟,还是个女的,认识么?” “当时不认识,现在认识了。” “啊,这女子是何人?” “这女子乃是广州府归德大将军之干金,达娜小姐是也!” “哈哈哈”,众人忍不庄笑起来。 达娜惊得目瞪口呆,记起了她救邢天波的事,一时羞得不知往哪里躲。 出尘居士笑道: “那天为师就说你,打了糊涂架,怎么样,知道了么?” 杨燕笑道: “姐姐,那天我就躲在林子里,当时气得要命,本想出来相斗的,听你说师傅、师叔在后,我怕打不过。只好恨恨而退。” 达娜跺足道: “你们这么长时间怎么不早说?把我蒙在鼓里?” 杨燕笑道: “没空儿说呀!” 林公挚道: “上官姑娘,孟老哥说的有道理,说不定就是邢天波干的好事,要不,还有什么企图呢?” 上官莹冰十分尴尬,无话可说。 灵性大师道: “老衲有一言,请各位参详。 邢天波属蒙面人一伙,携带玉佛、剑谱来这边鄙之地,为的是换取浑元无极修身功,这几日我们在此养伤,莫非他们已避过龙虎宫的追踪换取了秘籍,大功告成,因而又来掳掠上官夫人,以要挟上官姑娘么?此情此理只怕不符贼人行事常例,请各位三思。” 这话极为有理,大家低头沉思,不再说话。 但是,他们也实在想不出别的理由。 孟老儿忽然问道: “上官姑娘,你见过家传剑谱么?” “晚辈不曾见过。” “令堂给邢天波的剑谱,姑娘也未见过?” “娘是背着我给他的。” “唔,你娘会不会……” “啊哟,我想起来了。 在广州达娜妹妹家养伤时,我娘曾对我说,剑谱还有我爷爷抄录的一份。 当时,娘的话未完,便被我打断了。” 孟老儿兴奋地一拍大腿:“看!令堂给邢天波的剑谱,只怕是你爷爷抄的那一份!” “那又怎样呢?” “令堂没有把老剑谱给他,给的是抄的那一份,说不定原谱里有些什么古怪。 这事俺老儿也说不准。” 林公挚道: “邢天波拿的剑谱和原谱之间定有什么差异,也许抄写的剑谱换不了修身功,邢天波一伙就设法擒庄令堂,逼她交出原谱。 各位,这样说是不是更合理些?” 灵性大师道: “善哉善哉,老衲也是这么想的:” 众人越想越有理,只等梅奇回来作决定: 足足等了一个时辰,梅奇回来了。 他所得到的消息是,这辆马车确实已向内地驰去: 林公挚将大家的估计对他说了,他也觉得极有道理,决定马上追踪。 鉴于大伙中伤得较重的还有呆和尚、出尘居士、林公挚、卓群贵、灵性大师等多人,还六能起程上路,需要留下;较多的高手。 能派出去追踪邢天波一伙的人,只能少数几个。 上官莹冰自然非去不可,梅奇、孟老儿随行,其余人在更多高手复原后,分批再来。 他们决定追至晓月宫。 如果推测正确的话,要取老剑谱原件,就只能到晓月宫。 大家约定在晓月宫会面。 上官莹冰和梅奇并辔而行,虽不是生平第一遭,但刚认识那会,她坐在马车里,梅奇坐在车辕上,彼此并不说话。 这次情形就不同了,他和她心心相印,种种误会已经消除。 若不是母亲生死不明让她焦心,她不知会有多开心哪! 离开小镇,孟老儿的坐骑落在他们后面。 不过,孟老儿的声音却飘到了前面。 他又在念诗。 “姻缘本天定,尚需人撮合,愿作月下老,半生都快活!” “四极八荒,阴阳五行,断魂伏魔,扫荡群妖。” 上官莹冰再次听到这两首歪诗,却有了无限亲切之感。 带着几分喜悦,几分娇羞,她深情地注视着梅奇,发出会心的微笑。 梅奇精神焕发,一颗心只盛得下一个“情”字,两眼眨也不眨地盯着姑娘,眼珠里除了她,谁也挤不进来。 他们没有说多少话,只要能肩并肩、眼对眼,就感到心满意足。 孟老儿在后面瞧着这天造地设的一对,比他自己成亲还要高兴。 天黑,他们来到了一个小镇。 旅店十分简陋,而且只此一家,别无分店。 吃饭时,向小二打听可有—辆马车和一名老年妇女带着个丫环经过这里。 回答是没注意,也许马车未在镇上停留。 第二天快马加鞭紧赶了一天,仍未追上马车,但却打听到了确切消息。 马车和上官夫人模样的妇女,曾在三个男子陪同下在酒楼里进过食。 第三天,他们来到了仁达镇。 马车仍无踪影。 道路并非一条,上哪儿找去?而且,他们接到了警告。 在一家像样的旅店里,他们刚一打听,店主人便道: “你们是打听一位姓上官的夫人么?这里有她留下的书信。” 三人大喜,忙叫店主人拿来。 梅奇问:“她老人家知道我们来么?” 店主人从抽屉里取出书信,道: “夫人的随从说,若有人在小店打听夫人,就将此书信交给他们。” 上官莹冰接过书信一看,十分惊异,信封上写的竟是“上官小姐亲启。” 拆开拿出信页,瞟上一眼,差点把她气得昏了过去,一张俊脸顿时通红,把信往梅奇手上一塞:“你看吧!” 梅奇接过,与孟老儿同阅,信上是这么写的:“莹冰贤妻如唔:你我虽未圆房,但婚事乃岳母大人亲许,众人皆知,如此称呼,想你一定高兴。 岳母大人为夫已经接走,其中种种误会自当释清。 翡翠古佛本邢家传代之宝,不料家门不幸,被亲戚盗走失落,为夫取回,天经地义。 此次赴川藏边境,实有不得已之苦衷。 而贤妻与岳母大人又与一群伪君子混迹,为夫无法与贤妻见面。 现将岳母大人接走,贤妻定会追赶,且有一群伪君子陪伴,经与岳母商议,留下书信一封,贤妻见信后立即与伪君子们分手,单独前来会合,途中自有人接应。 若贤妻不听忠言,与伪君子们勾勾搭搭,为夫定不轻饶。 没有了妻,哪来的岳母?望三思。” 梅奇见信上左个贤妻右个贤妻,看得心中也不知是什么味儿。 孟老儿道: “先住下,书信留好。” 饭后,在上官莹冰的房里,梅奇让她把信读了一遍。 她边读边气得掉泪,读完后把信一举,要在蜡烛上烧掉。 孟老儿道: “慢,这其中有些重要线索,多看看再毁不迟。” 梅奇陷入了沉思,上官莹冰以为他不高兴,生她的气,急得眼泪直流。 孟老儿笑道: “丫头,你哭什么?令堂不是好好的么?” “他污我清白,我……” 梅奇这才注意到她的神志,道: “莹妹,不必计较,这人终于露出了尾巴,也许,他就是我家三代人要找的人家呢!” “三代?”上官莹冰愣了一愣。 孟老儿道: “八成就是他们家!” 梅奇遂把翡翠古佛的来源,失盗以及三代人努力查找的情形,详细地对上官莹冰说了一遍。 末了他道: “曾祖父被杀,至今已是第四代,虽不能让凶手的后代顶罪,但至少要查清这件无头公案,这是梅家历代的宿愿。 而且,要寻回此宝。 天可怜见,我总算寻到了蛛丝马迹,不再是大海里捞针。” 世上竟有这等事!上官莹冰惊愕万分。 梅奇续道: “古佛这事暂不提,邢天波让莹妹单独去会合,否则,夫人有性命之忧!” 孟老儿道: “这小子不是说了么?没有妻,哪有岳母?你要是不依他的话做,他就不要这个岳母了。” 上官莹冰又流出了泪,可怜巴巴地望着梅奇:“我该怎么办啊?” 梅奇问孟老儿:“师叔,让莹妹一人上路吗?” “只好如此。” 上官莹冰急了:“我不干!万一……” “急什么,丫头?俺老儿和小老弟暗中跟着你就是,包管你平平安安,以后做俺小老弟的媳妇儿,别人是不能把你抢走的。” “哟,老人家,人家都快急死了,还寻人家开心!” 梅奇道: “为了夫人,只好委屈莹妹,你放心走吧。” “要是遇到那无耻之徒怎么办?” “先稳住他,保护夫人,我们自会相救。” “人家一个人上路,冷冷清清,你们晚上要来陪我,见见面心头才踏实。” 孟老儿道: “这个你也只管放心,小老弟要是一天不见你,准保他得发疯!” 上官莹冰破涕为笑,粉脸通红。 第二天,上官莹冰一人上路了。 她恨死了邢天波。 若不是他居心险恶,又施诡计,她这会儿不是好好地和心上人并辔而行、有说有笑么? 她真想打马回头,不愿再走。 但一想到娘亲在他手里,就只好咬着牙关,孤孤单单走在荒凉的官道上。 中午,她进了个小镇吃饭歇息。 刚坐下,一个百姓过来问她:“小姐姓上官么?” 上官莹冰一惊:“你怎么知道?” 那人陪笑道: “小的在集上摆摊卖水果,有位大爷把小姐的形貌说子说,要小的留意,送封书信。” 上官莹冰一伸手:“拿来:” 那人从怀中取出,递给上官莹冰,便转身走了: 上官莹冰又气又惊,拆开书信,只见上面写道: “贤妻如晤:若你只身上路,就能见到此信,接信后立即起程,赶至道坞县城后,自有人接应,过时不候。” 这自然又是邢天波的亲笔信。 怎么办?等梅奇孟老儿来了再走吧?那就要很晚才能赶到县城。 自己一人往前赶,中了计又怎么办? 她匆匆吃完饭,想出了个主意,向店家借来纸笔,匆匆写了一信,将邢天波的信夹在一起,出店门去找那个水果贩。 水果贩子就在街对面,便对他说了梅孟二人形貌,托他交信,并给了小贩一两银子。 小贩见小姐出手大方,慌不迭表示,一定将信交到。 上官莹冰出镇后,挥鞭策马,直赶到太阳落,才进了道坞县城。 一进城门,就有个乞丐拦住了她。 “小姐姓上官么?” “是不是有人让你交信?” “正是正是,那么老化子找对人了,大爷说,小姐收信后还要给赏银,老化子就巴巴站在这里守了一个时辰。” 老化子唠唠叨叨,把信呈上。 上官莹冰给他二钱银子,当即拆信。 信上写道: “贤妻:旅途劳顿,辛苦辛苦,如欲与夫人见面,须赶到嘉良。 后日恭候。” 上官莹冰气得把信揉成一团揣在怀里,信步往大街走去,她得找间像样的旅舍,替自己和梅孟二人定下房间。 至多晚一个时辰,他俩必然赶到。 果然,饭后不多时,孟、梅便找到了她。 上官莹冰把揉成一团的信递给梅奇。 看完,上官莹冰道: “这小子心机狡诈,不如今夜赶到嘉良,看他往哪儿逃?” 孟老儿却大摇其头:“不必不必。 这小子是邢天波无疑,他挟持了上官夫人,若不是为了剑谱原本,何苦干这种事?这一路下去,你知他是赴滇还是赴黔?他煞费心机算计我们,就为的是让我们跟着他跑。 所以,我们别理这小子,只管走路,到晓月宫等他不迟!” 这的确是个好主意。 上官莹冰有些不放心:“万一我娘被他害了怎么办?” 孟老儿道: “放心,你若失去了踪迹,他料定你会自己找他,但上官夫人若被他害了,一来剑谱没了着落,二来你还会找他么?” 梅奇道: “师叔说得对,他留条引路,让我们跟着跑,而让别人把上官夫人从另一条路带走,我们不是上了大当么?” 上官莹冰想想也对,便不再作声。 孟老儿道: “今日早些歇息,明日摸黑赶路,早些到嘉良县城,也许还会查出个端倪。” 于是,三人各自歇息。 四更时,孟老儿叫醒了梅奇、上官莹冰,急急赶路。 两地间四百多里,三人走了个两头黑,来到一个大镇,找店住下。 一问小二,离嘉良城还有百多里。 他们住在楼上西侧,西侧一共五间房子,他们占了两间。 上官莹冰在最边一间,孟老儿和梅奇在隔壁。 他们刚坐下,就听见邻房里有人哼哼。 又听有人低声骂道: “你这无耻叛逆,再出声老子就宰了你!” 呻吟声消失了,再没有动静。 房与房之间不过是一道木板,讲话自然听得见的。 孟老儿以传音入密对梅奇道: “听见么?必有古怪,我们且装睡,等一会再探查。” 梅奇点头,吹熄了蜡烛,两人和衣躺在床上,静听隔壁动静。 停了一会,隔壁有人开门出来,接着听见关门的声音,似乎到了邻房,敲开门进去了。 梅奇立即坐起,轻轻推开了后窗,双肩一晃,人已到了窗台上,再轻轻一跃,到了邻屋房头,正好看得见第四间屋的情形。 窗开着,两个四十开外的汉子侧面在桌前坐着,有一张床放下了帐子,看不清里面何人。 穿褐衣的中年汉子道: “万兄,隔壁也不知来了什么人,要不要点了睡穴?” 对方将脸朝窗外一张,旋又回头来道: “不知是什么人,若不是武林人就算了吧。” 梅奇在“万兄”侧脸望窗外之际把他认了出来,这不是龙虎宫西路游神万同这家伙么? 那人又道: “那小子不老实,故意哼出声音,想引起人注意。” 万同道: “他是病人,病人哼两声也不奇怪,娄兄不必多虑。” 娄兄道: “万兄,押解这两个小子责任重大,在下不能不多加小心。” 万同悟道: “娄兄此言有理,不过,我们一共四人押解他们,谅来也不会出错。” 娄兄道: “这样最好,天晚了,早些歇息吧,明天一早还要赶路呢。” 万同道: “娄兄请便。” 姓娄的开门回房去了,万同也关上窗户,不一会就熄了灯。 梅奇十分惊奇,四人押解两人,这两人难道就是上官夫人主仆么? 想想又觉得不对,他们对上官夫人不至于如此无礼,听隔壁房间的哼声,也不像出自女子之口。 除了姓娄的和万同两人,另外两人恐怕住在最边一间。 因为每间房两张床,他们要用三间房才够。 回到房中,把所见情形以传音入密对孟师叔讲了。 孟老儿也传音道: “三更时,俺老儿把这小子引出来,你看看床上躺的什么人。” 商议好,二人各自运功调息。 三更时分,孟老儿先蹿上了房头。 他将脚尖勾在瓦楞上,来个倒挂金钩,头下脚上。 以舌头舔开窗纸,望里一瞧,两张床都挂着帐子,有轻微的呼哧声从靠板壁的那张床上传出。 他想了想,又翻到瓦上,轻轻揭了两小块瓦片下来,再次倒吊着,两指运功,朝板壁那张床上弹去。 他使的力不大不小,瓦块碎片钻通了帐子,隔着被子打在那家伙腿上。 “唔——”那姓娄的家伙仿佛叫虫子叮了一口,痛醒过来。 “他娘的!”他轻轻骂了一声,翻个身朝里,又想拥被而睡。 孟老儿心里直乐,又弹出了一小粒碎片。 这一回打在那小子笑腰穴部位。 隔着帐又隔着被,不一定打得准,只是碰碰运气罢了。 可是,偏偏还让他歪打正着,碰上了。 “咕咕咕”,姓娄的小子低声笑了起来,因为他使劲压抑着声音,所以不大。 孟老儿只见床铺震动,帐子在抖,更是乐得想大笑出来。 “咕咕咕……他娘的!别处不咬……咕咕咕,偏咬这地方……咕咕咕……” “扑哧”一声,孟老儿露了馅。 他实在忍不住了。 这一声笑出来,那还了得? 床上姓娄的小子听见窗外的声音,立即从床上坐起,帐门一掀,蹿到了门角,轻轻将门开了,鞋也顾不上穿,急急忙忙上了房头。 离他五丈外,一个矮小的黑影,正以拙劣的轻功,在屋脊上奔逃。 “他娘的!一个下三滥的毛贼,也敢到老虎头上拍苍蝇,大爷叫你跑!看你逃得出大爷的巴掌心?”他在心里咒骂着,也不想惊动同伙,一个蹿跃越了八丈,再一个起落,又是八丈,前面的黑影看看还有十丈。 “他娘的,黑夜里估摸不准,这小子原来离得远呢!” 他又是一个飞跃,离黑影还有三四丈,正要再次腾身一掌将他震翻,眼皮儿一眨,这小子却不见了。 “噫,这小子好快,莫非是高手?”他起疑了,正在转念头,又瞧见了黑影。 “娘的!跟老子来这一套!”他小声骂了出来,“老子是贼的祖宗,你小子还嫩着点儿!” 原来,黑影跳到地下去了,拐个弯,变了方向,又跳上房顶来了。 “呼”一声,姓娄的跃了过去。 这回十拿九稳能抓住这小子。 可惜,人还在半空,那小子又不见了。 他双脚刚落在瓦楞上,脑后猛然被人吹了一口气。 他实实在在感受到了这口气。 急切问一回头,却什么也没瞧见。 他顿时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莫非遇见了野鬼?这个念头一闪,惊得出了身冷汗。 扭头四处一瞧,那黑影也不见了。 转过身,还是回去吧。 还没提起脚来,光溜溜的脚背上被一只冰凉的手摸了一下,把他吓得一下子跳起了三丈高,低头往下瞧,仍然什么都没有。 他适才站立的地方,正靠瓦檐,没心思仔细斟酌,慌忙中认定是见了鬼,于是落下来后,再不犹豫,拔脚就往旅舍方向走。 腿刚一动,委中穴被戳了一下,不会动了,还没及喊出声来,哑穴也被制住。 寒风中,加上心胆俱寒,里里外外部冷透了,牙齿捉对儿厮打起来。 接着肩并穴、关天穴也被制住。 人家没戳他气海穴,废了他武功。 可是,他已吓得直淌冷汗。 但紧接着,一根细细的,有些粗糙的指头,老在他气海穴部位摸来摸去,好像在认穴位似的,把他惊得在心里直叫唤:“天老爷,你可别往这地方戳,有什么话好说,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何必下这种辣手,毁了大爷,啊,不、不,毁了在下,好汉,好汉,求你高抬贵手……” 可惜,他一句也没能说出来。 忽然,晕穴上挨了一下,他晕了。 醒来,发觉是在郊外。 他面朝一棵大树,仍然动也不能动。 那根讨厌的指头,掀开了衣服,又在光溜溜的后腰上摸,依然是在气海穴部位。 他一急,忘了哑穴被制,叫道: “好汉,有话好说,我与你无冤无仇……” 咦,他竟喊出了声,声音之大,把自己也吓了一跳。 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在背后说道: “嘻嘻,你小子叫什么名?” “在下娄不凡。” “你是龙虎宫一伙还是邢天波一伙?” “这个,是龙虎……” 话未完,气海穴处,那讨厌的手指头像条虫一样,又在穴位上轻轻搔。 “不对不对,是邢天波一伙,” 这话说出,那条“虫”便钻出衣服外去了,他不禁松了口气。 “上官夫人呢?” “这个……” “虫”又回到了气海穴。 “真的不知道,不是在下不说。 邢天波把夫人以迷香迷倒,由他和另外的人押送,叫在下等人押送叛徒,他们的行踪,在下真的不知。” 虫又离开了气海穴。 “押送的人叫什么名?” “不知……” “唉,俺老儿手指痒得很哪,怎么就光想着在这个胖家伙的气海穴上戳那么一戳呢?听人家说?练武人被废了武功,那下场是很惨的,不知真也不真,不如拿这胖家伙试试吧?” 他这是自言自语。 娄不凡连忙求饶:“前辈前辈,气海穴戳不得的,有话好说……” “你不好好说呀,俺老儿也懒得与你磨嘴皮,你就让俺戳一下气海穴吧,好么?求求你啦!” “啊哟!老前辈,是在下求你,高抬……” “你不给戳么?” “不给不给,在下愿说,前辈只管问吧。” “谁是你们的叛徒?” “唉,说起来是我们的功臣,实际上是龙虎宫的叛徒。一个叫梁季龙,一个叫欧阳鸿飞。” “唔,龙虎宫的叛徒,与你们何干?功臣之说,又是怎么回事儿?” “详情在下不知,只知此二人原在龙虎宫,后与我们暗中联络,把龙虎宫的行踪、打算,透露给我们。” “是龙虎宫发现他二人的行为了?” “是的。 不过,他们只知道有人卧底,却不知是谁。 他们二人是我们告诉龙虎宫的。” “这又为了什么?” “我方与龙虎宫握手言和,龙虎宫提出的条件就是把内奸供出。” “怎么又会言和了?” “咦,你老人家是谁?知道得太多只怕没有好处。” “俺老儿就是爱听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快讲快讲!” “唉,讲就讲吧。 龙虎宫与我们来一个地方找人做交易……” “什么地方什么人?” “朵甘司小镇。 至于什么人,在下不知。” “怎么又不知道了?” “非但我不知,龙虎宫人也好,我们的人也好,一个也不知。 只知道到了阴阳洞,自有人与我们联络。” “联络上了么?” “没有,我们还失踪了几位高手,找也找不到,也不知是死是活。” “后来呢?” “有一天,在阴洞里见到了录鬼簿,那是刻在石头上的,上面有许多名字。 自那以后,我们的人再也未去那儿。” “上面的名字你们认识么?” “不认识。” “胡说!” “我真的不认识,也没听到人说有相识的。” “往下讲!” “接着,龙虎宫派人来见我们当家的……” “你们当家的是谁?” “邢宗辉。” “邢天波的老子?” “是的。” “往下讲。” “龙虎宫的来讲些什么,我不知道。 他们走后,才听说双方言和,当家的要我们立即返回,有事要办。” “回什么地方?” “这个,不能说。” “气海穴又发痒了?” “要是我说了,当家的知道了也是活不成,死在你手上不也一样么?” “不让你死,只废了你。” “废就废,我认命了。” “那好。” 娄不凡觉得衣襟又被撩开,那讨厌的虫子,又爬到了气海穴上,认穴之准,堪称老手。 那“虫子”开始往气海穴上钻,一股酸麻之气立刻使他难以忍受,看样子老头儿真的要废了他,不禁又求饶起来。 “你说了俺老头儿又不会告诉别人,等一下你好好回去睡大觉,哪个鬼会知道?” “好,我爽快些说了吧。我们要回安徽全椒县神山脚下的邢家庄。” “好极好极。俺老儿再问你,邢天波把上官夫人弄去有问企图?” “上官家剑谱不是原本,当家的要原本。” “乖、乖极啦,还有一问,你们和龙虎宫言和,以后怎么办?” “当家的没说。” “好吧,俺老儿高抬贵手,放你一马。 不过,解了穴你可别回头,嘴里大声数数,数到一百,就走你的路,要是不听,俺老儿就赏你一枚追魂烂肺烂肝子午阴阳八卦五行钉,懂吗?” 娄不凡不知这一长串名称的什么钉是何玩意儿,想必十分厉害,忙道: “懂、懂……” 答应完,不见动静。 “老前辈,解穴呀!”他催促道。 话刚落音,几个土块“扑扑扑”打在他身上,打的都是被制了的穴位,穴道解开了。 他又气又恨,还数他妈的什么数,立即身一闪,挪开三尺,又来一个“旱地拔葱”平地跃起三丈,以躲避那老东西的什么混蛋王八钉,然后一个倒翻,向他估计老儿站的地方扑去。 人一落地,除了树、草、几座坟茔,哪儿有老东西的影子? 他咬牙切齿发誓,总有一天要把这老东西剥皮挖心、剜肺掏肝! 第三十一回 剑谱之谜 梅奇待孟老儿引走了那姓娄的,便穿窗而入,掀开了帐门,取出淬儿点着了烛台,床上睡的却是龙虎宫的北路游神梁季龙。 他推了梁季龙一把,没有反应,猜是被点了睡穴,便试着替他拍开。 果然,梁季龙醒来了。 一见梅奇,惊得张嘴就叫。 可是,他还被点了哑穴。 梅奇传音道: “你若愿意与我一谈,我将你带到外边去,若不愿,我一去了之。” 梁季龙点了点头。 梅奇将他扶起来,把他挟在腋下,从窗口蹿出,找下个僻静无房的地方,拍开了哑穴。 “你这是怎么回事?何以当了阶下囚?” 梁季龙咬牙道: “等在下和盘托出,你能不能放我一条生路?” 梅奇道: “可以。” 梁季龙讲的和娄不凡所说,大致相同。 所不同的是,梁季龙身后还有主儿,这主儿他只知道是中极散仙悟真,而悟真身后还有谁,他就不知道了。 这次他被邢家庄的人出卖,气愤得要死,之所以未被当场处决,是想把他和邪书生押回龙虎宫受审,以挖出总根。 使梅奇、孟老儿惊讶的是,梁季龙说,邢家庄的人与龙虎宫决定联手,合组新阵容,旗号打的还是龙虎宫。 梁季龙还求梅奇帮忙,把欧阳鸿飞也救出来,他们以后定会帮助群雄,大破九龙山。 梅奇答应了。 梁季龙仍回去装睡,梅奇则等孟老儿回来商议。 很快,他们想出了办法。 此刻,两人躲在官道两侧的树上,等着梁季龙一行人前来。 他们天不亮出城,在十里外静候“佳宾”。 这回仍由孟老儿唱主角。 天色大明,远远来了一辆马车。 孟老儿道: “这班小子来了,你准备好,俺老儿要显神通啦!” 梅奇道: “师叔可要拿捏好分寸,别把他们的魂给摄掉了。” 孟老儿笑道: “放心!不过,你可要动作快些,免得吹过了量。” 一会,马车已疾驶而来。 梅奇立即运功,抱守丹田。 当那马车离他俩藏身的树还有丈远时,一声尖锐的唢呐高音冲天而起,孟老儿吹出了“摄魂魔音”。 马车刚冲过他们面前就乱了套,原来是四蹄翻飞的马蹄,突然慢了下来,就像马嘴里给灌进了一桶酒似的,马儿摇摇晃晃,把一架马车拖得忽左忽右。 坐在辕架上的两名驭手,已经头脑发晕地靠在了车厢上。 猝不及防冲天而起的魔音,使他们来不及、也想不起要运功抗拒,立即就着了道儿。 唢呐又响了一会,戛然而止。 梅奇立即一个“大鹏展翅”,落到了车厢上,迅速将驭手点了穴位,抢过马僵绳,把马车停住。 在他稍后,孟老儿跟着下了树,打开了车厢,里面软瘫瘫睡着四个人。 他把梁季龙、欧阳鸿飞拉在一边,把另外两人用脚蹬出车厢。 梅奇一愣:“师叔,这是干什么?” 孟老儿笑道: “你把他们点上穴,抱到树杈上搁着,我们舒舒眼服坐几个时辰的马车。” 梅奇笑了,把车厢里的西路游神万同和娄不凡一手一个提下车,然后纵身上树,把两人放好,又下来把其他两人点了穴,抱到另一株树上搁好。 孟老儿道: “这摄魂魔音还真行,俺说小老弟也学学吧,保不准什么时候用得上。” 梅奇道: “这就在路上学吧。” “梁季龙和邪书生还有一个时辰才醒得过来,你也来车辕上坐着,边走边学。” 孟老儿赶着马车,十分快活,把魔音的口诀和技法讲了一遍。 梅奇内功精湛,记忆力也好,一个时辰,已能熟练吹奏。 孟老儿遂把马车停下来,敲敲马车厢:“喂,俺把马车给你们,自己赶着走吧!” 梁季龙、欧阳鸿飞摇摇晃晃从车里出来,满面羞惭地向两人致谢。 孟老儿道: “那几个家伙的穴道还有一个时辰才会解开,该往何处就去吧,这救命之恩嘛也不必谢,他日共破九龙山时再会吧。” 说着从车厢后解下马匹,与梅奇各上一匹马,招招手,疾驰而去。 梁季龙道: “惭愧,和他们交过几次手,到头来还让他们救了命。” 欧阳鸿飞道: “梁兄,龙虎宫和邢家庄的人都在搜索我们,这天下虽大,又到何处容身?逃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老弟,这个仇已经结了,如要活命,只有让龙虎宫和邢家庄完蛋。 你我别无其他路可走,就与风魔剑客他们一路,借他们之力,报我们的仇吧!” 欧阳鸿飞叹了口气:“把马解下来,骑着走吧:” “别垂头丧气,龙虎宫中还有我们的人,想法子联络上,还愁龙虎宫不倒?” 上官莹冰被打发在前头等梅奇孟老儿, 她昨夜十分好睡,可天不亮就被叫醒了,梅奇让她先走,说见面时再详告。 她就这么糊涂跑了二十里。 由于不放心,她就勒马在路边等着。 好不容易才把两人等到,不禁生了气。 盂老儿笑道: “天阴啦,有你这小子受的!” 说完,手起一鞭,径自朝前溜了。 梅奇忙把昨夜的事讲了个详细,她的脸色才转了过来。 “照此人所说,娘亲被邢天波掳去,果真是为了剑谱?抄的剑谱不是和原谱一样的么? 为何定要那份原谱呢?他没有讲么?” “没有。 因为他们也不知道。” “奇怪,莫非原谱上有什么稀奇古怪么?” “我想一定是。” “只要救出娘亲,我让娘亲把剑谱给你看。” “这个,只怕不妥。” “为什么?” “我是外人,怎能看你家家传……” “啊,明白啦,你是‘外人’,与上官家毫不相干?” “这……” “不对么?” “不对。” “哼!”上官莹冰挥鞭赶马,一溜烟走了。 梅奇也赶紧策马追赶,心里满不是滋味,责骂自己实在太笨,又惹姑娘生气。 整整一天,上官莹冰不与他说话,只搭孟老儿的腔儿。 第二天,他赔了不是,才被恕了罪。 这一路上,两人有说不完的话,上官莹冰也没再使过小性子。 来到苏州石湖畔的晓月宫,已到了岁末。 上官莹冰面对破损的家园,不免又引起一阵伤感。 经她逐屋检查,并问过守园的仆役,夫人并未回来过。 经过大劫之后,一家人全搬到仆役住的平屋中,上官莹冰和娘亲住一屋,她翻遍小屋的各个角落,均都找不到剑谱。 孟老儿劝她不必着急,等夫人来了再说。 看园的仆役还有十多人,上官莹冰交代他们,千万不要对外人露出她和孟、梅二人住在家中之事,并让他们一看到夫人回来,就赶紧先报知她一声。 孟、梅二人就住在她隔壁,三人无事在一起聊天,她还让他们两人指导她的武功,日子过得满快活。 梅奇教她练五鬼屠龙剑,和家传剑法掺和着用,威力极大。 这样的日子安安静静过了五天,孟老儿在这五天里不去打搅他们,去和仆役们拾掇花园,或是坐在一起晒太阳、唠家常。 如果有什么人进来见了他,只会把他当成个下人。 第六天早上,上官夫人回来了。 她是坐马车回来的,后面跟着四个人。 一个是丫环杏儿,另三个都是男的,一个就是邢天波。 孟老儿不动声色,叫一个仆役的小儿子去花园另一头报信。 上官莹冰和梅奇在那儿练功,坐在平屋跟前瞧不见他们。 除了孟老儿不动,其实仆役都急急忙忙迎接女主人,他们把他给遮住了,他便借机溜到一棵大树后,再从大树那儿溜到房子后边。 上官夫人脸色苍白,没有笑容,问仆役们:“小姐回来了么?” “没有呀!”仆役们按事先定好的调子唱曲。 上官夫人松了口气,扭头对邢天波道: “听见了么?” 邢天波板着脸:“这个,我自然知道。东西藏在什么地方?” “起火那天,你不是也在场么?什么东西也未能抢出来……” “夫人,抄写的剑谱不是抢出来了么?” “不错,原谱放在墙上的暗柜里,现在墙也坍了,屋也烧光了,上哪去找?” “夫人,一路上的劝说,道理已经讲清,你是我未来的岳母……” “呸!你这没心肝的小人,做你的清秋大梦去吧!” “住口!万书韵,你当真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非要尝尝大爷们的手段?”一个五十来岁的汉子恶狠狠地说。 “丁光耀,你发什么威风?有本事解开我的穴道较量较量……” “住口!你……”丁光耀冲过来想动手。 邢天波拦住他:“算啦算啦,她好歹是我岳母,有话慢慢说。” 仆役吓得不知所措,一个个站着发呆。 邢天波道: “夫人,你指出方位,让这些下人去挖,好么?” 上官夫人冷笑一声:“你为什么不去挖?” 邢天波脸沉下来:“走,到屋里说去!” 上官夫人不动。 邢天波向丁光耀使个眼色,丁光耀上来就是一拳,打在她背上,把她打得丢出丈外。 众仆役呐喊一声,不分男女,齐向下光耀冲来。 有的去打邢天波等四人,有的云搀扶上官夫人。 杏儿急得大喊:“住手,你们快退开!” 上官夫人人未从地上起采,也急忙大叫:“你们退开!” 然而终究迟了。 丁光耀暴喝一声:“找死的,通统上来!” 邢天波连忙制止他:“不能打死人,留着挖剑谱!” 总算有他这句话,仆役们才捡回了一条命,只被丁光耀等三人打得东趴西躺,呻吟阵阵,一个个吃足了皮肉之苦。 两个健壮仆妇搀起了上官夫人,夫人身后多出个瘦小老头儿。 邢天波最先看见了他,不禁大吃—惊。 “你……你不是孟……” “嘻嘻,正是你孟大爷!” 上官夫人一扭头,可不是孟老儿嘛,她马上定下心来,知道有救了。 孟老儿道: “夫人被点了哪几个穴位?” 上官夫人见他不慌不忙,也就从从容容地回答。 她知道,老儿在,梅奇在,还怕什么? 丁光耀和另外两个老头不知他是何人,竟敢公开当着他们的面要替俘虏解穴道,一个个气得破口大骂,立即纵跃过来。 邢天波没有动,他在寻找梅奇。 丁光耀跳到孟老儿跟前时,上官夫人穴道已解,立即闪开身子,把杏儿拉过一边。 丁光耀当胸一拳,要把孟老儿送上西天。 孟老儿一闪,挡在了上官夫人面前。 “夫人到小屋里歇息吧。” 话声未落,一声清脆的“娘”,随着喊声,上官莹冰已经来到跟前。 母女二人抱成一团,杏儿则高兴得掉泪。 丁光耀接连攻击几招,孟老儿轻轻容易就躲开了。 另外两个老者不声不响,直向上官夫人扑来。 他们身手矫健,比丁光耀又高明了不少。 上官莹冰本在练剑,得到小孩通报后,和梅奇悄悄回到屋后,等着上官夫人进屋。 孟老儿让他们稍等,说他先出面引开邢天波。 不想仆役们忠心救主,他便趁乱救下了夫人。 上官莹冰见时机已到,急忙现身。 她见两个老儿扑到,一抡手中剑,出手就是狠招,剑尖一闪,连刺两个老儿心窝。 两个老儿功力深湛,居然不闪不避,变掌为爪,来抓她的剑身。 上官莹冰吃了一惊,手腕一抖,变招换式,来个“枯藤盘根”,横扫两者双足。 万书韵穴道被制太久,功力尚未恢复,地连忙和杏儿一道,往小屋里奔去。 邢天波不能不动手了,他怎能眼睁睁让到手的鱼回到水里去。 他刚想跃起,上官夫人面前突然多了一人,就像从天上掉下来一样,就连上官夫人和杏儿都吓了一跳: 接着又欢叫起来:“梅大侠!” 梅奇微笑着向夫人行礼:“夫人受惊了。” 上官夫人急忙道: “快去帮助莹儿,那两个老家伙不是一般人物。” 梅奇从从容容让过上官夫人和杏儿,然后大步走来。 上官莹冰不是两个老儿的对手,匆忙中见梅奇来了,便虚晃一剑,一个纵跃,来到梅奇的身边。 梅奇道: “莹妹,你和夫人在一起。” 上官莹冰道: “好的,我们为你掠阵。” 邢天波把这些都看在眼里,两只眼睛都快冒出火来。 “上官莹冰,你好没廉耻!当着未婚夫婿的面,与人勾勾搭搭……” 万书韵立即大骂:“无耻的畜牲,你骗得人好苦,我早就取消了口头婚约……” 上官莹冰咬牙切齿:“你这个长着人形的畜牲,杀了我父亲,又劫持我娘亲逼剑谱,还有脸说出如此没脸的话来,我与你有不共戴天之仇,不杀你誓不为人!” 邢天波满脸恼怒之色,大喝道: “你休要张狂!你以为有了靠山了么?今日先把梅奇这个夺人之妻的畜牲放倒,叫你当一辈子寡妇!” 他接着把手一挥:“二老,宰了这头畜牲,那个贱货还得给我留着,待大爷慢慢消遣她,叫她知道邢大爷的厉害!” 二老生相奇特,极像塞外之人,双目精光闪闪,内家功力十分精湛。 上官夫人在背后悄声对梅奇说:“一个叫公羊冥,一个叫徐守疆,邢天波对他们极为尊敬,小心点。” 梅奇点头,然后从从容容迎上来。 公羊冥一指梅奇:“你就是风魔剑客?” “不错。 你的大号呢?” “公羊冥。” “另一位呢?” “徐守疆。” “啊哟,不得了,大白天见鬼啦!”孟老儿本在躲避着丁光耀的拳脚,不知为何突然叫了起来。 杏儿毕竟年幼,闻言到处瞧瞧:“孟爷,哪儿有鬼?” “嘻嘻,这不正要抓小老弟的魂么?” “啊,原来是这两个老儿!” “不对不对,是大漠双鬼,两个老鬼!” 梅奇一笑:“原来是大漠双鬼,久仰久仰,出招吧!” 公羊冥鄙视地把嘴一呶:“凭你也配我二人同时出手?” 邢天波可不这么看:“二老,此人极狡诈,还是一起上擒了他,免得耽搁时间。” 他知道大漠双鬼极傲,故把话说得婉转些,免得你越说对方功夫高,他越是要单打独斗,岂不是更为糟糕? 可公羊冥不听,他有他的行事准则。 “上,小子,老夫拾掇你!” 梅奇道: “如此,得罪了。” 话落招出,一掌击向公羊冥前胸。 公羊冥懒得比招式,迅即出学相迎,要把对方臂骨掌骨震断。 “啪!”两掌接实。 公羊冥被打得退后一步,梅奇却动都不动,好端端站在原地。 人家的骨头,也不像断了碎了的样儿。 “好小子,老夫看走眼了!来来来,接我一掌试试!”公羊冥尖声叫道。 他说完便一抖双肩,骨节咔叭乱响,双掌在胸前划弧,打出了他的杀手锏。 他的掌能开碑裂石。 他不信梅奇的肉掌经得起这么一击。 “砰!”双掌相击的清脆声被罡气相撞的巨大响声盖住了,一阵尘土飞扬,犹如卷起了一场大风,吹得人睁不开眼。 这一次公羊冥被震退丁三步。 梅奇只是双肩晃了几下,半步未移。 公羊冥气血翻涌,大吃了一惊。 这风魔剑客年纪轻轻,当真不可低估。 “喂,大鬼,吃瘪了吧?”孟老儿站在一边拍手,对着公羊冥嚷嚷。 邢天波侧头一瞧,丁光耀愣愣站着,也不追赶孟老儿了。 旋即便知道,他被人家点了穴了,哪里还会动?便双肩一晃,跃到了丁光耀跟前,替他解下了穴。 丁光耀满面羞渐,也不打了,站着看这边的热闹。 公羊冥不服输,他要扳回面子。 “三掌定输赢,最后一掌!”他吼道。 邢天波在脑中很快盘算着,今天之局,如何取胜。 有两种打法。 第一种,合自己与二老之力,对付梅奇、孟老儿,想来必胜。 只是给上官莹冰瞧着不够英雄,以多胜少。 第二种,让大漠二鬼先后与梅奇拼掌力,然后自己再上,一掌奏效,送他上西天,这在上官莹冰眼中,要光彩得多。 要让她亲眼目睹自己的情人,死在我的手上,这口气才出得更舒畅。 刹那间的打算,他还是选择了第一种打法。 因为,这样做把握大些。 就在这时,公羊冥大喝一声,双掌击出。 邢天波不声不响,电掣般跃出,一掌击向梅奇。 他二人相距不过二丈余,眨眼就能攻到。 梅奇双掌递出,迎击公羊冥,未料邢天波如此阴很,竟然趁机出手。 危急中,他倏地将右掌一偏,刚好接住了邢天波。 这便形成了以一对二的局面。 公羊冥这两掌已出了全力。 邢天波则提起了八成功力。 而且,他施的是摄魂绝命功。 梅奇的佛门莲花心意功,自从练寒冰凝血掌,任督二脉交通之后,已经达到了上乘境界,完全可以做到收发由心的地步。 急切间,他把对付公羊冥的八成功力减到了七成,而以十成功力去抵挡邢天波。 因为,他知道邢天波的掌功古怪。 “砰、砰!” 连着两声巨响,梅奇被震得踉跄退出三四步还未站稳.整个身子似要向前扑倒。 他感到胸闷异常,仿佛喘不过气来,一口气就这么憋着,脸涨得紫红。 他知道这是邢天波掌力造成的,立即运功调息,胸闷才渐渐减轻,长长出了口气。 他发觉,上官莹冰与孟老儿一左一右,已到了他跟前。 公羊冥这两掌已尽全力,但他还是退了三步,真气差点给震散了,吓得他赶紧坐下运功调息,但依然压不住心中的翻滚,吐了两口鲜血出来。 邢天波被震得退出了五六步方才站稳,喷出一大口鲜血。 他惊骇莫名地瞪着梅奇,这小子居然没被震死。 他能受得了八成摄魂绝命功力的攻击而不死,这份功力已达炉火纯青的境地。 邢天波又妒又怒,后悔该以十成功力一击,不该到头来还是低估了他。 今日之局已无戏可演。 徐守疆最多与孟老儿打个平手,若上官母女助阵,便只有完蛋的份。 自己内腑受了伤,虽然还能拼死一斗,但凶险太大,拼死了未免太不值。 公羊冥在运功调息,看样子受伤不轻,让他再战已不可能。 他连转了几个念头,决定退走。 说走就走,也不必交待什么场面话,上官一家迟早逃不过自己的手掌心。 上官夫人已恢复过来,大声嚷道: “邢天波,想走么?没那么便宜?” 孟老儿笑嘻嘻道: “夫人,让他走吧,后会有期呢,不忙于一时呀!” 丁光耀扶着公羊冥,徐守弧则跟在邢天波后面,来到马车处,钻进车厢走了。 梅奇这才“哇”的一声,吐出了血。 上官莹冰惊得急忙掏出手绢替他擦拭。 上官夫人这才知道,孟老儿为何要放走邢天波。 梅奇运功调息醒来,见小屋中坐着上官母女和孟老儿,便连忙下床。 万书韵柔声道: “你别动,就在床上躺着吧。”又对上官莹冰道: “莹儿,叫他们把饭送来。” 上官莹冰望着梅奇,意味深长地抿嘴一笑,起身出去了。 万书韵续道: “多亏你再次救了老身,想起以往种种,惭愧已极,但自家人不再说客气话。 老身与孟老哥商量过了,你和莹儿情投意合,今后在一起对敌的时候还多,不定下名份,诸多不便,只要你愿意,从今日起你就是上官家未上门的女婿,不知你意下如何?” 梅奇一下呆了,出不得声。 他是喜欢得懵了。 虽然上官莹冰一颗芳心已奉献于他,但上官夫人对他如何心里没谱。 他只想把这事往后推,请师叔想想办法。 没想到上官夫人会亲口提出来,这道难关于无形中消散。 天,多大的福气! 真是:“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得此佳侣终生为伴,人生夫复何求? 以往他的恼怒、怨恨、伤心,一古脑儿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多想写一首诗,填一首词,把自己的喜悦,把对她的爱慕,作个痛快淋漓畅叙。 可惜,他竟想不出一个词。 他的心里,只揣满了欢喜。 他就这么“陶陶然乐在其中”,忘了回答丈母娘的话。 万书韵见他嘴角似笑非笑,双目神采奕奕,却不回答,一副痴呆憨傻的模样,不禁愣了。 莫非他早巳由家中做主,有了婚配? 莫非他还记恨对他的冤屈,不愿与上官家结亲? 而躲在门外的上官莹冰,耳热心跳地等着梅奇的回答。 虽然答案尽在意料之中,但她还是喜孜孜地要听他怎样回答。 这是她的终身大事,他的许诺会让她铭记一辈子,永远刻在心坎里。 可她却迟迟听不到回答。 咦!这是怎么回事儿? 她又急又气,恨不得冲了进去,问他是不是要翻悔、是不是没心没肺、薄情寡义…… 幸好,孟老儿说话了: 他不是用嘴讲话,用的是唢呐。 “嘟——嘟嘟——” 喜气洋洋、欢乐无比的曲儿在小屋中旋转,穿过每个人的耳鼓进入心房,就像给每个人灌进了一桶蜂蜜,把心儿浇甜了。 梅奇仿佛从梦中惊醒,一下从床上跳了起来,鞋也顾不上穿,赤足站在地上,对着万书韵纳头便拜,口称:“岳母大人在上,请受小婿一拜!” 刚好杏儿和三个女仆抬着饭来了,上官莹冰只好随她们进屋,没想到梅奇突然来了这么个绝招,一时都愣住了。 万书韵先给吓了一跳,继而高兴之至,忙道: “贤婿请起,自家人不必多礼!” 杏儿和仆妇们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齐声开心地大笑起来。 上官莹冰脸上再也搁不住、急忙逃到外面去了。 梅奇站起身后,望着杏儿她们傻笑。 杏儿十分乖巧,道: “姑爷,如今是一家人了,今后有什么事要做,只管吩咐下来。” 仆妇们也纷纷向万书韵道喜,对梅奇一概改称姑老爷,叽叽喳喳,说个不休。 万书韵心中是着实高兴,道: “杏儿,等以后替你找个好婆家……” 杏儿脸一红,在哄笑声中逃走了。 万书韵道: “你们把小姐叫来,还有话要说,有事要办呢!” 仆妇们说笑着走了。 一会儿,上官莹冰红着脸,低着头进来了,悄悄坐到椅上。 万书韵笑道: “这孩子,还没接信物呢,怎么就跑了?” 孟老儿笑道: “大姑娘心里高兴,找个地方去躺着笑。” 上官莹冰瞪他一眼:“你才笑呢!” 孟老儿道: “俺老儿自然要笑,还记得么?初次相遇,俺老儿就说了:‘姻缘本天定,尚需人撮合,愿作月下老,半生都快活’,你那时还在心里骂俺老儿呢!结果如何?服了吧!” 上官莹冰还未答话,梅奇就说:“服、服,我服了师叔,未卜先知,真神算也!” 上官莹冰又气又好笑:“你啊,真笨!” 梅奇道: “岳母,这信物身上没带,如何是好?” 孟老儿道: “灵凤剑不是最好的信物么?人家早拿下,哪等得到现在呀!不急死了么?” 上官莹冰脸又红了,气得“说”了声:“就数你话多,可又不中听。” “冤!四极八荒,阴阳五行,断魂伏魔,扫荡群妖。 这话听着顺耳,该中听了吧?” 上官莹冰拿他没法:“咳!不跟你说了。” 梅奇道: “中听中听,我要听。” 上官莹冰脸更红了。 万书韵笑道: “好了好了,这剑极名贵,做信物蛮好,莹冰,把你头上的凤钗取下来,送给你梅哥哥。” 上官莹冰取了一只金凤钗,含羞地递到坐得离她最近的孟老儿手上。 孟老儿道: “干吗给我?俺老儿又不定亲,谁定亲给谁去!” 上官莹冰气得用金凤钗戳了他一下,痛得孟老儿大叫起来。 梅奇赶紧走过来,双手接过。 他从怀里七摸八摸,总算摸出了只玉佩,道: “除了灵凤剑,再留下这个吧。” 上官莹冰接过来,递给母亲看看,然后揣在怀里。 万书韵道: “好了,婚事定下,为娘的也放心了。 娘决心取出四极阴阳断魂剑剑谱,交给奇儿和莹儿收藏,并悟出其中奥秘,何以手抄本他们不要,难道两份谱不一样么?” 莹冰道: “娘,谱儿在何处藏着?” 万书韵道: “先吃饭,你看,差点忘了。”四人笑着,喜气洋洋,很快把饭吃了。 万书韵道: “跟我来。”出了门,万书韵带着大家往花园走去。 上官莹冰不解地问:“娘,往哪儿走?” 万书韵笑道: “这儿并不隐避,不过只有你爹和娘知道。”他们来到花圃里。 花圃成圆形,周围以矮松围组,并夹以各种花草,四周散置着石凳石椅。 中间有座石砌方形花台,高三尺,长约一丈。 花台上也种满了花草,花台的石边上则搁着一盆盆花。 万书韵指着向东的一方,笑道: “你们仔细瞧瞧,这古怪么?” 三入朝台壁上仔细瞧,瞧不出什么稀奇。 梅奇道: “我猜,这条石莫非有一二条是活动的么?” 万书韵笑道: “你摸摸看。” 梅奇一块块推了推,却又压得死死的。 孟老儿道: “这花台中间是空的?东西就藏在里面?” 万书韵道: “差不多,只是从哪儿进呢?”三人部摇头: 上官莹冰道: “哎呀,娘,人家都急死了,娘还只管吊人家胃口!” 万书韵笑了:“不是娘吊你们胃口,是让你们瞧瞧,隐秘不隐秘,稳妥不稳妥。” 上官莹冰道: “什么也瞧不出来,够稳妥啦,娘就打开让我们进去吧。” 万书韵道: “别急,瞧见那几只石桌石凳了么?”她指着与东面台壁相对的地方。 三人道: “瞧见了。” “走吧。”万书韵当先走了过去。 石桌与石凳离花台五丈左右的距离。 这是一张圆石桌,下面由一根圆柱撑着,桌面光滑洁净。 万书韵道: “奇儿,你动手,我指挥。”梅奇应声站到石桌前。 “把桌面往左转三次,注意,桌边有个圆形记号,看见了么?看见于,好,要把记号转到原位才算一次,来,用力,平常人几十斤力气是转不动的呢!” 梅奇运起功力,往左转了三次。 转动时,听见轧轧的机杼声不绝于耳。 “好,往右转回来,转五次。”万书韵道。 梅奇依言完成了转动。 可是,石桌石凳依然如故,毫无变动。 上官莹冰忍不住道: “娘,什么也没变呀,怕是日子长了,机关坏啦!” 万书韵微笑着,回身朝花台一指。 三人顺眼看去,惊得目瞪口呆。 花台东面壁,不知什么时候已开了口子,这口子已占了一面台壁的全部。 上官莹冰高兴得跑了过去,探头一瞧,哟,深着呢,可以下去。 万书韵道: “别忙,让地窖透透气再下。” 梅奇叹道: “好精巧的设计,原来这一面台壁是整块巨石制成的,外间故意雕琢了缝,很像一块块条石垒成的,障人耳目。” 万书韵道: “不错。这是祖上传下来的,也不知几代了。” 孟老儿道: “跳下去么?” 万书韵道: “有石级,其实并不太深。” 她说着领头跨了进去,三人跟在后面。 石级不多,只是十级。 下到穴底,站了一会,眼睛便瞧得见了。 梅奇又燃着了淬儿,只见四壁有些小方格,摆着些木匣之类的玩艺。 万书韵道: “这些匣子里,有的是上官家祖上传下来的宗谱,有的是宝石古物,以后重建晓月宫,就用得着这些财物了。” 上官莹冰叹道: “娘,居然有那么多?” 万书韵正色道: “奇儿,上官家无子嗣,不能让上官这个家从此湮灭,你和莹儿的第一个孩子,就顶着上官的姓,继承这庞大的家业,使晓月宫风采依旧,你愿答应么?” 上官莹冰脸红到了耳根子,忙把头低下,心里怦怦跳着,巴不得梅朗赶紧答应。 梅奇道: “娘请放心,孩儿一定重振晓月宫,将长子跟从母姓。” 万书韵喜极而泣:“娘知道你是深明大义的孩子,上官家有后,莹儿她爹在天之灵也感到欣慰了。” 上官莹冰也十分感激梅奇,只是当着娘和孟老儿的面,羞于出口。 万书韵于是从一个方格里取出一个大铁匣,道: “拿着,这就是剑谱,我们上去吧。” 回到地面,梅奇又把机关关上,台壁复原如初,谁也看不出来。 周围静悄悄,无人来此。 在万书韵的房间里,梅奇打开了铁匣。 里面以黄绢裹着一包东西,打开黄绢,取出剑谱。 剑谱已发黄,十分陈旧。 万书韵道: “我虽知道剑谱藏在何处,但从未去翻过,莹儿她爹也未仔细看过。 因为剑法上辈人亲传,又何必去翻剑谱?但莹儿的爷爷抄过一本,要看也只看誊抄本。” 梅奇将剑谱递给她:“娘见过抄本,不妨先比较一下,有何不同?” 万书韵接过来,一页页翻看,上官莹冰伸过头去,也认真琢磨。 翻了一会,万书韵摇摇头:“我看都一洋,实在看不出有何区别。” 上官莹冰也道: “招术口诀都一样啊,真是怪事。” 她把剑谱递给孟老儿。 孟老儿摇摇头:“这动心思的书俺老儿最不喜次,给你的小朗君吧。” 上官莹冰嗔了他一眼:“又乱说!” 梅奇接过来,大致翻了翻便搁下,掩卷而思。 他想,既然夫人和莹妹都看不出古怪,我翻了也无用,得仔细想想,道理何在?若没有古怪,邢天波已得到抄本,又何必万里迢迢回来取原本?可是,这古怪又在哪里呢? 万书韵见他翻几页就停下来,便道: “奇儿,你把整册书看一遍,也许,从未熟悉此剑法的人,反而旁观者清,你拿到你房里,静静参详吧,越快越好,须知,对手不会放过我们的。 参详出来之后,再把它放回原处,以防万一丢失。” 梅奇答应,和孟老儿回到自己房里。 孟老儿道: “关上门睡觉,你参详你的,俺可要纳福了。” 他说睡就睡,一头放倒,不出片刻便沉人梦乡去了。 梅奇知道他夜夜在园中巡逻,白天不睡觉不行,遂将门关上,静静地琢磨剑谱。 翻开第一页,是剑谱名称,用篆字写成。 看了一会,觉得剑法名称有些古怪,以前听说了也未深究,这次是寻找剑谱中的“古怪”,难免对所有剑谱上载明的东西,都产生了一丝怀疑。 “四极”加上“阴阳”,再来个“断魂”,似乎不符通常剑法的称谓。 对了,最后还有个“术”字。 “剑术”二字连在一起,顺理成章,没什么可挑剔的,称“剑法”、“剑谱”、“剑术”,又有多大区别? 且不管它,看下去再说。 往下,每招有名称,有口诀,有图形,有剑尖走向,一个剑谱应该有的,它都具有。 渐渐,他被剑术的无穷奥妙所吸引,竟忘了他是在剑谱上找古怪的。 以他在武术上的造诣,理解口诀不难,所以,一个时辰后,他已看完。 掩卷而思,将谱中招式在心中连起来演练,发觉剑术以四极为方位,在四极内变化繁复,称“四极”剑法当之无愧,但“阴阳”二字该作何解,却参详不出。 他想了一阵,又觉得剑法爱怎么叫都可以,又何必去抠字眼儿?不过,他才看了一遍,多看几遍,也许能找出点什么古怪来。 他一气看了五遍,不行,又看了五遍。 他只看出了一点,在每招口诀之后,不知为什么,都注有一个数字。 例如第五招“怀中抱月”,就有七言一行,一共八行的口诀,口诀完毕,旁边就有个“三”字。 有的则是个“二”字,有的则有“三五七”三字,总之,这些数字写得很小,又是孤零零撇在一旁,实在看不出什么意义。 此剑法共有七十二式,有的一式一招,有的一式两招三招四招不等,口诀的字数也就有多有少。 然而,写得小小的数字却并无增减。 这些数字作何用?决不是信手写来,否则不会如此之多。 琢磨不出,他又去看剑术总纲? 除了说明该剑法的特别之处而外,最后的几句话,引起了他的注意。 “夫练此剑法者,若心聪目明,轶类超群,无与伦比,苦思无言处,意尽在言中,玄机泄露,当能以一拆二,无敌于天下。 然祸耶非耶?实难卜也,盖有伤天和矣!”咦,这段结语,包含玄机。 “苦思无言处”,这是什么意思? 他把这段话复诵十遍,背熟后运功调息,先让自己屏除一切杂念,做到心静。 然后再把这一段话反复咀嚼。 又是一个时辰过去,他殚精竭虑,终于想出了个头绪来。 他忙从床上跳下,孟老儿已经不在,开门一看,太阳已西斜。 上官莹冰母女和孟老儿正来叫他吃饭。 他摇头道: “快给我纸笔,有个结果再吃饭。”看他急迫的样子,上官莹冰忙替他取了砚笔,并替他磨墨。 他是这样想的,那些数字是指每一行的第几个字,顺着这个思路,他飞快地把一个个单字顺序写下来,足足写了半个时辰,才算写完。 然后从头看起,越看越惊。 果不出他所料,隐藏在剑谱中的,竟是旁门左道的“摄魂大法”口诀。 它的全名叫“阴阳断魂术”。 若按口诀习练,半年初成。 上官莹冰听他讲出来,也惊得目瞪口呆。 梅奇又将夫人和孟老儿请来,把所发现的断魂术向二老说了一遍。 二老也目瞪结舌,惊吓已极。 上官莹冰问:“你怎么想出来的?” 梅奇道: “就是那些数字和总纲结尾的几句话。苦思无言处,这有两个含义:一个是言外之意,一种暗指数字。意尽在言中,也有两种涵义,一种是指原来的口诀,一种则指数字标出的那个字和由它们所组成的文章。这些理解通了,其他的话就不难懂了。” 孟老儿道: “这就是要老剑谱的用意了,不知邢天波他们如道这一层了么?” 梅奇道: “这一点还不知道。” 上官夫人间:“这阴阳断魂功有些什么厉害之处,能称天下第一?” 梅奇道: “这种功法在双眼,一经盯住人眼,人便失去神智,有多大的武功也无用了。” “真够邪的。” “这种功法,经脉穴位的真气流动与别的功法不一样,极耗元神,练时稍一不慎,便会走火入魔。 练功诀上警告说,习练此功者千人难成一人,故慎之戒之。” “这不是害人么?” “是啊。 但若想成为天下第一人,就不惜冒走火入魔废了一生的危险。” “那怎么办?” 孟老儿道: “把剑谱部分抄下……啊,不行不行,那邪功口诀就在里面。 这样吧,把那些数字用浓墨涂去,不就成了么?” 梅奇将自己誊抄的功诀夹在两掌之间,一运功,纸张化为粉末。 上官夫人道: “这办法好,涂抹掉吧。” 梅奇当即用毛笔将那些数字一一涂掉,再也看不出痕迹。 上官莹冰道: “啊哟,总算了却一件心事、把剑谱放回老地方去吧。” 孟老儿道: “麻烦还大着呢,邢天波一伙岂肯罢手?” 上官莹冰咬牙道: “再来纠缠,只怕不能手软,否则,永无宁日!” 四人又悄悄到花台,将剑谱放回。 梅奇这才回来吃饭。 他边吃边沉思,也不知想些什么。 上官母女和孟老儿的谈话,他一句也没听进去。 上官莹冰一直注意着他,见他伸筷去夹菜,把筷子伸到桌上,虚夹了一筷,然后又送到嘴旦,这还不说,他居然也咀嚼一通,和着饭咽下。 她不禁失声笑起来,没见过这号傻蛋,什么也没吃着还公然嚼得津津有味。 梅奇又伸出了筷子,然而眼神却盯在饭碗里,上官莹冰让母亲和孟老儿看,只见他在桌上乱夹一通,又放到了嘴里,俱都大笑起来。 “喂,小老弟,你这是干什么?想什么想走神了?” “奇儿,你在想什么,那么专注?” “喂,我说呆子,好吃么?” 梅奇这才回过神来,见他们都在望着自己笑,不禁十分诧异。 上官莹冰指着筷子:“你夹着什么了?这桌子上难道有好吃的?” 梅奇这才恍然大悟,不好意思地笑了。 他道: “我在想阴阳断魂谱。” 上官莹冰大惊:“唉呀,你才抄了一遍,莫非就中了邪?” “瞧你说的,哪能呢!” “还不是你自己说的,吓死人下,那副痴痴迷迷的样子,要是你对我……” 她想说,要是你对我也那么痴迷,可就太好了,但忽然想起母亲和孟老儿在旁边,这话怎能说得出口?忙把话咽回去了。 梅奇道: “我在琢磨,这断魂口诀的运功方法的确独树一帜,刚才我试着行功运气,按它口诀指的脉穴流向进行,发现真力鼓荡,我想,只要不把真气全按它的穴道运行,只取其长处,说不定获益很大,能帮助莹妹迅速提高内力。” 上宫莹冰大喜:“真的?” 她想,他还是为了我呀。 梅奇道: “等我今夜再仔细琢磨,并请师叔指点,说不定会创出另一种功法来。” 当下匆匆吃毕,四人又闲话一阵,梅奇和孟老儿才回房歇息。 第三十二回 无声霹雳 梅奇整整思索了一夜。 他把几种设想在第二天一早对师叔说了。 孟老儿几经琢磨,提出了几个疑点。 梅奇便关门静思。 不吃不喝不见人。 整整一日一夜,他终于创出了新功。 这套功法取了师门佛门莲花心意功、寒冰凝血掌的行功方法和阴阳断魂功的行功法的优点,取长补短再加以大胆创造,形成了一种崭新的,威力极大的功法。 但是,行气所经穴位虽然已拟出,但实际效果如何,还得有待运用。 他睁开眼后,把手一抬,掌心对着桌上的砚台,看不见气流,听不见嘶嘶声,那砚台忽然自行成了一堆黑粉。 他大喜过望,忙从床上下来,见孟老儿不在床上,想是已经起身,拉开门一看,晨曦微露,寒气袭人。 他来到武功场上,找了几块石头,然后退到两丈外,把手一抬,正对石头,那堆成一小堆的石头一下成了粉末。 没错,他成功了。 这套功法就取名叫“无声霹雳”。 它能在练功者原有功力的基础上,迅速提高三成,并能将练功者的真力凝聚成一股极大的气流,随心所欲地发出去。 他喜得手舞足蹈,踌躇自满。 “喂,呆子,又在犯痴了么?” 身后传来上官莹冰娇滴滴的声音。 他一闪身,便突然到了她面前,没等她惊出声来,早把她一把抱住,在她香腮上亲了一口,随即闪电般跃开一丈,双手背在背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上官莹冰防不到他有此一着,不禁大恼,冲过来就要打他。 梅奇哈哈笑着,像被追赶的兔子一样,在园中林间蹿来蹿去。 上官莹冰叫道: “你不让我打几下出气,今天就没个完,定是饶不了你!” 梅奇不听,依然满园子乱蹿。 上官夫人从房中踱出,提着剑到园中练功,见女儿追赶梅奇,也不知练的什么功。 “莹儿,你在练轻功么?” 上官莹冰只好停下来。 梅奇一本正经地道: “娘,我和莹妹练身法呢。” 上官莹冰狠狠瞪了他一眼,却无话可说。 “你的功法创出来了么?” “创出来了,所以心中高兴已极。” 梅奇边说边看了上官莹冰一眼, “啊,演练出来看看。” 孟老儿忽然在一棵树上道: “对对对,鸡啄食看完了,萧何月下追韩信也看完了,该看看新功法啦!” 上官莹冰一抬头,孟老儿正坐在树枝上摇晃着,望着她笑呢。 她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糟,那个死鬼刚才发疯,被老儿瞧见了,真是羞死人哪!你听他说什么“鸡啄食”,不正是说他拿嘴…… 上官夫人道: “孟老哥,鸡啄食有什么好看的?” 上官莹冰急得低着头,心跳不已,生怕老儿说出来。 梅奇赶紧打岔:“娘,看孩儿演练吧。” 他指着树下一块石头,离他二丈多远。 手一抬,掌心对准目标,无声无息,那石头忽然一下变成一摊粉末。 “哟!好厉害!”上官夫人大吃一惊。 孟老儿则拍手大笑:“好极妙极,难怪鸡要啄食!” 上官莹冰也看得呆了,接着欢叫道: “好啦好啦,又多了一手克敌制胜的法宝!” 上官夫人问:“叫什么功夫,难练么?” “孩儿取名叫‘无声霹雳’,不知妥不妥?” “好好,这个名儿好听。” “娘,你也练吧。” “哟,这么大年纪了,练来何用?” 孟老儿道: “你不过五十,还年青着呢,练吧,多一份功夫,多一个高手,还要应付许多艰厄呢!” 上官莹冰欢跳道: “娘,我们一起练!” 上官夫人答应了。 梅奇遂在园中石凳上,把心法口诀传与上官母女。 孟老儿也将心诀记下,对于他来说,只要习练一日便可运用。 整整一天,上官母女学会了心诀和练习方法。 新春佳节已到,上官莹冰母女替孟老儿、梅奇缝制了几套绸缎新装,把他俩装扮起来。 孟老儿道: “这缎子穿在身上嘁嘁喳喳的,难受得很,不如穿俺老儿的布袍舒服。” 上官母女不许,他只好穿着。 梅奇衣服一改,人也显得更俊朗。 杏儿笑道: “姑爷像个秀才,孟老爷倒像个帐房师爷。” 她皱了皱眉,又道: “只不过,这腰带上的唢呐却不伦不类,该把它取下来才是。” 孟老儿眼一瞪:“不行,这唢呐是混饭吃的玩意儿,可不能丢了。” 上官夫人道: “还愁没饭吃?在上官家撑也撑死你!” 大年三十夜,他们说说笑笑,与仆役们同乐。 孟老儿还吹奏了唢呐,借大个园子,给他吹个春意盎然、喜气洋洋。 上官夫人道: “大年一过,就命人重建府第,再不能拖下去。” 孟老儿道: “行,就动工吧。 只是,谁来管呀?” “我亲自来管,待物色到人时,再交托与他,你说好么?” 众人俱赞成,仆役们更是兴奋。 上官夫人举起酒杯:“来,为重建上官家园,为了扫荡群妖,也为了莹儿和奇儿的姻缘,干了这杯!” 大家一饮而尽,齐声欢呼。 年节一过,上官夫人就打发仆设们去城里找工匠,孟老儿、梅奇帮助料理琐事,让上官母女勤练“无声霹雳”? 这天傍黑,达娜一行来到。 众人见面,十分欢喜。 看见上官夫人脱险,大家才放下了心。 几个姑娘特别觉得亲热,叽叽喳喳在一起说个不休。 那杏儿嘴快,抬茶送水时,把上官莹冰定婚的事说了,惹得姑娘们拿上官莹冰大大取笑了一番。 第二日,全体在花园里议事,决定四月初邀约明月庄三老、南少林灵泉方丈,共同再上九龙山,一举荡平龙虎宫。 在征讨前这段日子里,在晓月宫张网,捕捉来强取剑谱的贼人,一则以逸代劳,削弱龙虎宫、邢家庄的力量,二来更进一步探查龙虎宫机关消息。 灵性大师、骆震坤、杨家兄妹、花素秋暂回泉州一行,四月初五,大家在杭州北门会齐,再商议行动步骤。 出尘居士、达娜、江狂浪、呆和尚、欧阳吉、卓家、林家全留在晓月宫。 当天下午,上官夫人为灵性大师等人饯行,大家尽兴而散。 第二天,大家依依惜别。 熊兵、袁虎回来后,重建家园的琐事便交给他们。 白天忙活,晚上梅奇教授他俩和杏儿武艺,以提高武功,对付强敌。 整整一个月过去,龙虎宫和邢家庄却无人来犯,想是他们也在忙着重振龙虎宫。 这段时期,上官母女勤练“无声霹雳”,已有小成,再有一月,当能制敌。 上官家大火后遣散回去的男女仆役,闻听晓月宫重建,纷纷要求回来,上官夫人一一应诺。 又在原先一直留守的仆役中,挑出有才干者加以重用,因而家园重建事宜进展很快。 这天,来了两个意想不到的客人, 时过中午,邪书生欧阳鸿飞、北路游神粱季龙来拜访悔奇、孟老儿。 两人衣着不整、神情憔悴。 梅奇请两人在花园石凳就座。 梁季龙道: “冒昧来访,情不得已,望二位见凉:” 孟老儿道: “出什么事了?” “不错。 自两位救了我们二人后,我二人当即返回九龙山,隐藏在树林中,待机寻找悟真的指使人。 好不容易找到了我下属的星官王志洋,谈起种种风险,要他及时逃避。 哪知王志祥说,苍龙天尊洞虚与玄武天尊洞华铩羽而归后,一直忙着与邢家庄的人商议合并大汁,从未提起抓内奸之事。 据他所知,总星官方成子反对让邢家庄的人占据天尊之位,因此争执不下。 但此事最后由仙座允准,总算没有再引出事端……” 梅奇插话道: “谁是仙座?” “唉。说起来你可能难以相信,连在下也只是听说有‘仙座’,但究竟是男是女,从未见过。 莫说我只是游神一级,就连五方散仙都未见过,我听悟真就是这么说的。” 孟老儿道: “真够神的。” “住在何处呢?”梅奇问。 “龙宫中自成一个院落的平房,平日里无人进去,只有奉召者,才能见仙座。 日常事务大小由四天尊群商决定。四天尊不分高下。” “梁兄今日来,就说这个么?” “不,我二人今日来,还有更重要的事。” “请讲。” “总星官方成子自然也知道内奸的事,他让王志祥告诉我与欧阳老弟,在第二天夜里和他见面。 我二人怕他把我们逮回龙宫治罪,王志祥叫我们放心,方成子是他师傅,若无他老人家的指使,他怎敢充当内奸里的联络。 听他如此说,我二人才放下心来。 第二天夜间,我们如约而至。 总星官和王志祥已在那里等候。 他询问了我们到川藏边地的详情,得知你们与龙虎宫交手情形。 我们一一具实禀告。 末了,他要我二人速下九龙山,与梅大侠、孟大侠联络,他要会见二位,有重要事相商。 于是我二人昼夜兼程赶来石湖晓月宫,果然见到二位。 不知二位可愿与总星官会晤。” 方成子要见他们,这使梅奇和孟老儿都有几分惊愕。 梅奇想了想,道: “总星官要见我们,不知有什么重要事?” 欧阳鸿飞道: “详情不知。 但总星官说了,事关与龙虎宫决生死的大小,也关系到武林未来的兴衰,他说务必请二位一行。” 梁季龙道: “总星官知道二位武艺高强,白虎天尊、朱雀天尊都死在你们手上,言辞间颇多赞扬之词。 他说幸而江湖出了这些能人,要不然,龙虎宫必将与祸天下。” 孟老儿道: “老道要见我们,这也容易,什么时候动身?” 欧阳鸿飞道: “越快越好,” 梅奇想了想:“明天一早走,好么?” 梁季龙、欧阳鸿飞大喜:“好极好极,那么明日在城门口见。” 二人走后,梅奇和孟老儿把交谈情形告诉了大家。 出尘居士问:“会不会把二位骗去,他们张网以待?” 上官夫人道: “对这两个人,你们就那么相信?” 林公挚道: “此中情形复杂,龙虎宫何以要和邢家庄人勾结?方成子为何要拆龙虎宫的台?何以邢家庄人突然与龙虎宫和好?重组帮派?这种种的隐秘,只有见了方成子才知道。 所以,冒险走一趟九龙山也值得。” 卓群贵道: “万一中计怎么办?” 江狂浪道: “不妨多去几人,有个接应。” 孟老儿道: “不妥不妥,晓月宫这儿是他们的目标,各位不能离开。” 上官莹冰道: “就你们两人去么?我呢?” 说话时拿眼瞪着梅奇,那神态明明是说,我非去不可,你敢不让我去? 孟老儿道: “夫唱妇随,你自然算一个。” 众人笑丁。 上官莹冰因她和梅奇名份已定,管他们笑不笑,面红耳赤地硬撑着,也不逃开。 梅奇虽舍不得离开她,但又怕她犯险,本不愿让她去,可看她那凶霸霸的样子,就没敢把话说出来。 经过一番商讨,上官夫人也点了头。 梅奇、孟老儿身怀绝技,上官莹冰又学会了“无声霹雳”,谅也不会出大事。 上官莹冰见母亲同意,心中实在欢喜。 当下忙去做出远门的准备。 到遂昌县城时,天未黑。 梁季龙、欧阳鸿飞不敢进城,怕被眼线发现。约好晚上在旅舍见面。 梅奇、上官莹冰、孟老儿庄下后,便未再出门,连饭菜都叫小二端了进来吃。 晚上梁季龙、欧阳两人来到,他们准备天不亮时离城,请他们三人后天再到九龙山麓,他二人自会在那儿等待: 九龙山离县城有百六十里,梁季龙和欧阳明日下午才能赶到,然后与方成子联络,后日晚在山上见面。 第二日仍缩在旅舍内。 可偏偏就有人找上了他们。 午饭后,上官莹冰回房歇息。 孟老儿关上房门,和梅奇一边一个,各往床上一躺。 “笃笃笃”房门敲响了。 “喂,里面住着个梦中打呼噜就让人睡不着的老家伙么?”有人怪声怪调地说话。 这种声音比拿腔捏调还糟糕,肯定是尖了嗓子,捏着鼻子出声的,难听死了。 两人都一愣,什么话?梦中打呼的老家伙?打呼的人多着呢!况且,二人都不打呼。 孟老儿喝道: “没有没有,别处找去!” “什么?没有?我看你就是!”怪声音嚷道。 咦,这不是找麻烦惹人么? 孟老儿道: “去你的,别来烦人。” “喝!你这梦中打呼的家伙,架子还真不小哪,快给你家老爷子滚出来!” 孟老儿傻了眼,还真是来找麻烦的。 梅奇道: “别理他。” 可门又被敲响了,这回不是客客气气的“笃笃”声了,一扇门被手巴掌拍得震响,你还怎么睡觉? 孟老儿大怒,刷地溜下床来,站在门口嚷道: “你老儿疯了么?滚开!”门外不理,只管敲门。 孟老儿猛地把门拉开,哪有人哪? 不对,人是有的,上官莹冰站在房门口笑呢。 “这丫头,俺孟老儿被鸡犬耍了,你还笑得出来?”盂老儿冲她瞪起眼。 “报应!想不到一向耍弄人的孟大爷,居然也有吃亏的时候!”上官莹冰幸灾乐祸: 梅奇也出来了,听他们这么说,来人并无敌意,说不定是孟老儿的熟人呢。 孟老儿听她这么说,却不承认。 “谁认识这种阿狗阿猫,敲人房间又不敢亮相的家伙?” 上官莹冰笑道: “你啊,孟大爷,不找你找谁?梦中一打呼的,这不是孟一夫么?” 孟老儿没话说了,愣在那儿发了呆。 上官莹冰又道: “喏,这位老爷子在梁上纳福呢!” 一抬头,可不是,一个老气横秋的家伙,正在走廊的横梁柱上躺着,两只黑黢黢的眼睛,正瞄着他。 孟老儿一见是他,手一指开口就骂:“俺说是哪个缺德的家伙,原来是九华山给人家看门的没出息的老东西,还不快滚下来!” 老儿轻轻一晃,无声无息落到走廊上,笑嘻嘻地端详着孟老儿:“十年一别,你居然还活着,稀奇稀奇!” “看门的,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梅奇道: “二位老人家,屋里再叙吧。” 上官莹冰下楼让小二送茶水来,自己也进屋来凑热闹。 这老儿年岁跟孟老儿也差不多,只是穿扮得土气,纯粹乡下人模样。 他笑道: “咦,孟老儿,你发财啦,也穿得人模人样的,八成是这位姑娘给的吧。” 孟老儿道: “俺不像你,有衣服舍不得穿,穿这副行头出来丢人现目艮。” 老儿指着梅奇:“这位一定是风魔剑客梅奇老弟。”又指着上官莹冰:“这位定是天下第一剑客上官府上的干金,对么?” 上官莹冰颇为惊讶:“咦,老前辈,你怎么知道?” “江湖上早就传遍啦,你们一个个什么模样,说得有鼻子有眼,所以一见就猜得到。” 梅奇道: “敢问前辈台甫如何称呼?” 孟老儿抢着道: “九华山的佟仲尧。” “啊,原来是九华派掌门,失敬失敬!”梅奇双手抱拳。 佟仲尧叹口气:“我这看门的,连门都给人拆了,说来惭愧呀!” 孟老儿道: “门都拆了?敢情九华派散了伙不成?” “伙是没散,可也差不多了。你们知道全椒县神山下有个邢冢庄么?” “知道知道。” “知道就好。 邢家庄的人十分神秘,谁也摸六清他们的底细,这几年他们替安徽黑道上的人物撑腰壮胆,收买人心,只要黑道上的人吃了亏,只要去请他们出头,他们慨不拒绝? 比如镖局的镖银他们劫了,镖主找来了帮手,名头响亮,劫镖的人惹不起,那就赶紧去请邢家庄的人出头架梁。 咳,还真是怪事,这邢家庄名不见经传,可安徽正道的好汉们,一个个折在他们的手上。 和他们交手的,没一个轻伤。 后来,在安徽名声大了,他们就传出话,今后凡是邢家庄出头架梁的,事主儿最好知难而退,否则,交手必死。 跨过安徽省界的纠纷,他们并不过问,只在省境内执武林之牛耳。 省境内的武林正道,被黑道枭雄挤兑得无路可走,纷纷要求黄山、九华两大门派出面干预。 去年九华应合肥武威镖局之请,找劫了他们镖车的琅琊山寨主索回镖车。 那寨主便请邢家庄人来架梁,动手的结果,九华派出的二十名高手,被杀了一半、伤了一半。 我的两个师弟和几个得意门生全给毁了。 九华元气大伤,名声下坠,我只好命门人不准再涉江湖。 后来黄山派的又蹈九华覆辙,也损失了好几位精英。 如此一来,安徽境内,谁还敢惹邢家庄那伙人?说来也怪,邢家庄名声虽然大噪,但却不知道庄主和其手下人的姓名,甚至连相貌也没弄清。 因为他们见人时都戴面罩。 就是去请他们架梁的黑道人物,也没见过他们的真面目。 我与黄山掌门张老儿相约,设法刺探邢家庄的秘密,以便约请高手,决一死战。 近来,江湖上传言九龙山龙虎宫崛起的种种情形,以及风魔剑客与孟老儿与他们交手的传闻,使我动了寻找孟老儿的念头。 接着又传出龙虎宫与邢家庄合并成立新帮派的消息,便约了张老儿来九龙山一探,没想到刚才在店门前瞧见了孟老儿,就……” “黄山张老头呢?”孟老儿问。 “他到另一家旅店去了,我去找他,就一起住这儿吧。”佟仲尧说着站起来。 孟老儿道: “走,俺老儿跟你去。” 他们走后,上官莹冰道: “你听听,多气人!我说你,该不要手软了吧!” 梅奇道: “谨遵夫人台命!” “呸!谁是你夫人?”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没脸皮!” “要不要再来一次鸡啄食?” “你敢!上次我还没跟你算帐呢!孟师叔都看见了,你啊!厚脸皮!” “嘻嘻……” “我真没想到,你竟是这么个人!还以为老实着呢。错了错了,大错而特错了!” “你再多说一句,我可要真来了!” “来什么?” “鸡啄食。” 梅奇手一招,房门自动关上了。 上官莹冰大急,爬起来就想逃。 可还没跑出两步,就被梅奇抱住了。 上官莹冰没奈何,只好让他亲了两下。 梅奇得意地放开了她,手一抬,门又开了,道: “这就叫闺房之乐,我算懂了!” 上官莹冰“刷”一下逃出门外去了。 第三十三回 误中奸计 九龙山偏僻的林子里,梅奇、上官莹冰、孟老儿和九华掌门佟仲尧、黄山掌门张敬修静静坐着。 天早黑尽,他们被北路游神梁季龙引到这儿来,欧阳鸿飞则去迎接总星官方成子。 忽然,梅奇道: “来了,有三人。” 佟仲尧、张敬修一惊,他们还未听到声音,这风魔剑客梅奇,当真名不虚传。 稍后,他们才听到了脚步声。 梁季龙连忙站起,拍了三下掌。 接着,来人也拍了三下。 梁季龙走过去迎接,带来了三个人。 黑暗中,除欧阳鸿飞外,还有一个白发老道,一个青年人。 经过介绍,彼此寒暄几句。 方成子道: “梅大侠,孟大侠,贫道约见二位,为的是以诚相见,携手对敌。 龙虎宫实力强大,不约请天下高手,只怕不能制服。 二位先听贫道讲述以后,再谋方略。” 梅奇道: “承蒙道长抬爱,就请坦诚相见,真话直说吧。” “各位,龙虎宫分龙宫、虎宫,龙宫内居住着六下六甲以上的高手,虎宫为囚室,龙虎宫外部有三星座,那里留住江湖来投奔的好汉,起初一律封为星官,待考核后再升入龙宫。 因此,要扫荡龙虎宫,必然先闯过三星座地下道的种种机关埋伏,这些机关埋伏十分复杂厉害,但贫道身为总星官,对此十分熟悉,只要各位邀约好天下英雄,商量定下攻山时间,贫道可事先将机关破坏,扫清通道上的障碍,来个里应外合,一举歼灭。” 孟老儿道: “这些,俺和小老弟都有些了解,请问总星官,既是一伙人,为何又要……” “又要造反是么?贫道知有此一问。 但贫道时下还不能将真相完全告知,但等龙虎宫败亡之日,贫道必有个交待。 今夜贫道只能告知一二,龙虎宫和邢家庄的人,都是四十年前魔教的余孽或后人。” 这话年青人听起来不怎么着,三个老儿却十分吃惊。 孟老儿道: “啊哟,果然是魔教的残渣余孽。 只是当年魔教存在时,行踪极为隐秘,武林人士纵使知道有它存在,但都不甚了解具体情形。 魔教手狠心辣,在江湖上为非作歹、杀人无数。 只要撞到他们手里,一律不留活口。 因此,江湖上对魔教是闻风丧胆。 可又没有真真实实见过魔教的人,他们并不公开打出旗号,只在杀人后留下魔教二字。 俺赶老儿与龙虎宫交手时,曾听过叫什么‘幽冥使者’,‘堂主’这类的称号,心下对这拨人的来历就有了怀疑,今听道长这么一说,事情就清楚多了。” 方成子道: “不错,幽冥使者是幽冥堂的属下。 当年魔教分为四个堂,有幽冥堂、拘魂堂、刑律堂、金银堂。 前两个堂,一管内部事务,一管出外征战。 第三个堂管对内对外的刑律口供,第四个堂专理钱财。” 佟仲尧问:“魔教武功高强,所向无敌,大有君临天下武林之势,怎么会突然间无缘无故地消失了呢?” 方成子道: “这就是贫道暂时不讲的内情,贫道只说一点,魔教不是被外宋高手摧垮的,是内部纷争、互相残杀的结果。” 梅奇道: “邢家庄和龙虎宫本来相斗,何以现在能握手言欢呢?” “这只有一个原因,他们双方感受到了威胁,如不携手和好,共同御敌,只怕都要完蛋。” “这威胁来自何方?该不是我们吧?” “梅大侠等正义人士虽然已结成一股强大力量,但还不足以使他们言和。” “奇了,莫非还有我们不知道的高手么?”孟老儿问。 方成子道: “直说了吧,此次去川藏边境,各位不是去阴阳洞了么?阴洞里你们发现了一块……” 上官莹冰忍不住接口道: “新录鬼簿,对么?” 方成子道: “女侠说得对极,他们看见此簿后,便同意双方联手。” 梅奇道: “录鬼簿上的名字与双方有关么?这是什么人刻下的?” “簿上名字中,有双方的首脑人物在。 至于是什么人所刻下的,他们还猜不出。” “道长知道么?” “这个,以后再说。” “双方合并,有些什么打算?” “这也是贫道想会见二位的原因之一。 邢家庄的人要顶替死了的白虎、朱雀二天尊,与苍龙、玄武二天尊共掌龙虎宫大权。 他们的人还要占据三官、五方散仙、四功曹、六甲所空出来的位子。 这样一来,邢家庄将在龙虎宫稳操实权。 这事贫道反对,但仙座与苍龙、玄武二天尊已经同意,贫道只好答应。” 孟老儿问:“仙座是谁呀?” “这一点还请鉴谅,因为贫道至今还不知道是谁!” 这话使梅奇他们大为惊讶,身居总星官之高职,竟不知道仙座是谁? 这话实难使人相信。 方成子知道这一点,接着说:“龙虎宫在九龙山经营了十年,这当中开凿洞道、修建房屋就费去了六七年。 当初筹建时,由四天尊负全责,贫道只管与钱财有关事务,不论是开店经营也好,劫夺镖银、抢劫富商也好,筹措资金便是贫道的事。 龙虎宫初具规模后,分散在各地的人,才陆续搬来。 仙座是什么时候来的,贫道也不知道。 只有在前年五月,有一天苍龙天尊洞虚通知贫道,龙虎宫最高权位仙座已驾临仙宫内,任何人不得进入仙宫打扰,命贫道号令全山,违者处死。 全山所有人不论职位高低,只有奉召才能进入仙宫一步。 两年来,贫道从未奉召。” 张敬修问道: “这仙宫又在何处?” “就在龙宫内,有一高墙围着的院坎,门坊上挂着块牌子,上书‘仙宫’二字。” 梅奇问:“里面住些什么人呢?总不能就让仙座孤零零关在院子里吧?” “院子里人并不少,男男女女,还都是年青貌美的。 里面所需物品,每日自有人送到门口,再由里面的人抬进去。” 上官莹冰道: “既然有人,总免不了说话,一墙之隔,难道听不见点什么吗?” “一点也听不见,因为里面的人从不说话,” “都是哑巴么?”上官莹冰十分惊异。 “被姑娘说中了,那些男女都是哑巴。” “啊哟,真让人难以置信!” “莫说贫道没有进去过,好像四天尊也跟贫道一样。 也许,他们进去时,贫道忙于全山事务,没有看见。” “里面真的住着一个‘仙座’么?会不会是四天尊故弄玄虚骗人呢?” “贫道也怀疑过。” “那么,八成是这样了?” “不,住在里面的男女,年龄虽然不大,但武功极高。 有一次,贫道亲眼看见有几名星官送物品到仙宫门口,敲门后,按规矩退下,等门一开,自己便低着头弯着腰退开,不许朝里头张望。 有一名星官大概抑不住好奇,竟抬头边退边望。 他的举动被出来抬物品的两个年青女子看见,其中一个手一扬,那星官突然惨叫一声,栽倒在地。 其余几名星官吓得低头退开,直等到宫里人把物品搬进去关上了门,才敢把同伴尸身抬走……” “哎哟,中了暗器么?”上官莹冰惊问。 “贫道让把星官尸身抬到面前,经贫道诊视,他死于掌力。 那哑女离他二丈,居然能打出致人死命的劈空拳,可见内力之强。 那冤死的星官并非无名小卒,他可是河南黑道上小有声名的人物呢,竟是如此不堪一击。” 上官莹冰咬牙道: “这些人也太残忍!” 方成子道: “龙虎宫盖成后,本想扬名天下,重树魔教当年威风,没想到广州府劫夺玉佛,碰上梅大侠你们,竟然连连损兵折将,这大概是天意吧。” 梅奇突然想起一事,问道: “奇怪,将军府内有玉佛,你们又是如何知道的?” “这只是碰巧罢了,当初派人到广州,目的在于劫夺钱财,龙虎宫需要巨额开支。 辛加陀罗为蕃商首富,我们便打起他的主意,派了人混进将军府,以便查明将军家的财富和生意情况,不料此人进府后,深得府内总管信任,一次酒后失言,讲出了这尊玉佛。” “混进将军府的人是谁,能告知在下么?” “当然可以,这人就是将军府的护院汪朝汉。 现在还深得总护院洪天龙的宠幸呢。” 梅奇将名字记在心,以便报知达娜。 总管易卜拉欣泄露了玉佛,也送掉了自己的性命,实在令人感叹! 方成子续道: “修建龙虎宫的工匠,最初都由远地募来,盖好房子山就是他们寿终正寝之日,为了龙虎宫的秘密,把他们全给杀了。 几年来,死在这里的工匠,不下千人!” 梅奇等听得血脉贲张,气愤已极,龙虎宫不灭,有违天理。 梅奇咬牙道: “这不是太残忍了么?道长为何不加以制止?” “贫道虽是总星官,但在四天尊之下,况且贫道力单势孤,凡事只能适可而止。 若过早泄露秘密,一条命尚是小事,于毁灭龙虎宫的大业却无益。 贫道只能忍辱负重。” “道长何不跳出龙虎宫,与武林各大门派联络,共兴问罪之师?”张敬修道。 “有谁能相信贫道?何况龙虎宫藏有绝顶高手,三个星座机关灵巧,天下又有多少人敢来虎口拔牙?贫道如今的做法,自然牵涉到往昔的是非和恩怨,这里,暂不对各位讲。” 孟老儿道: “邢家庄的人都过来了么?” “主要人物过来了。” 梅奇道: “待下次我们进山前,如何与道长联络?” “还是梁、欧阳二位充当送信人吧。” 谈到此,该问的都问了,不该知道的暂时还是不知道,该下山了。 这时,上官莹冰忽然问道: “邢家庄人既然得到了玉佛,又有了我家剑谱,去到川藏边境,目的不是换取浑元无极修身功么?到底换了没有?又为何要找我家,索取剑谱的原本?” 梅奇和孟老儿一愣,差点把这主要的疑问都给忘了,还是姑娘家细心。 方成子道: “姑娘问得好,事情是这样的。 邢家庄的人和龙虎宫的人一样,并未见到来交换剑谱和玉佛的主儿。 因为一到阴阳洞前,就与你们和龙虎宫人相遇,接着三方大打出手,互相戒备,而那个持有浑元无极修身功的主儿却未露面。 待邢家庄与龙虎宫人看到了阴洞里的新录鬼簿,而且相互又知道了对方身份,便派人联络商讨共同对付新录鬼簿的事。 在一拍即合之后,龙虎宫苍龙天尊急欲一睹剑谱,才发现剑谱不是原本。 而且,众多人之中,似乎只有他知道剑谱原本和抄本之间的不同处。 他告诉邢家庄的头儿,不找到原本,休想换取浑元无极修身功。 他断言,原本剑谱里必有古怪,一定要找到原本。 邢家庄头儿不信,要亲自与交换的主儿验对。 双方既然和好,免去了一大威胁,只要共同对付你方就可以了。 而你方与朱雀天尊等人已斗得两败俱伤,他满可以从从容容与交换的主儿见面。 于是,在你们离开之后,邢家庄的头儿独自一人按联络信号在阴洞找那主儿,那主儿让他卓出剑谱,翻开两页,置于石室老录鬼簿前,他照办了,随后那主儿说,剑谱非原本,不算数,叫他拿走。 邢家庄的头儿这才相信了洞虚的话。” “咦,道长不是说,没和那神秘的主人见过而吗?” “是啊,邢家庄的头儿虽然到了阴洞,可仍未见到对方。 他只听得见声音不见人,声音来自四方,你不知那人藏在哪个方向。 把剑谱放在老录鬼簿那儿,他也循迹追踪,可白费劲。 那隐身人警告他,不必枉费心机。 要想得到浑元无极修身功,就必须放老实些。 他只好放弃了找寻的打算,怏怏而回。” 众人听了,惊奇不已。 孟老儿道: “当初,又怎么知道,要拿剑谱去换修身功呢?” 方成子道: “这也是一个秘密,暂不相告,请各位鉴谅。 最后一点,若将剑谱原本找到,龙虎宫人就要大举到朵甘司,一来把修身功弄到手,二来要把这隐身人找出来。” 梅奇道: “录鬼簿上,是谁刻了名字?” “这一点,他们不知,但可以猜到,必是魔教当年故旧之一。” 这情形实在复杂。 方成子又道: “还有一句话,请各位斟酌,为顾全大局,晓月宫能否割爱,将剑谱原本送与龙虎宫?” 此言一出,众人大惊。 说来说去,绕着弯子绕半天,打的是剑谱的主意,这方成子分明不是好东西! 梅奇冷笑一声:“这不露原形了么?” “不,梅大侠千万别误会……” 孟老儿突然道: “禁声!” 梅奇也听到了林中有动静,急忙站起。 “嘿嘿嘿,方成子果然在此,还有梅大侠、盂老头,幸会幸会!”一个苍老而阴沉沉的声音就在两丈外响起。 方成子问梁季龙:“怎么回事?” 梁季龙吓得声音也抖了:“不是我……” 旁边站着的欧阳鸿飞,突然腾起,向声音发来处跃去,一闪不见。 随即听他向人说道: “启禀天尊,除了梅奇、上官莹冰、盂老儿,还来了黄山派掌门张敬修、九华派掌门佟仲尧,加上方成子、梁季龙,一共七条大鱼。” “不对不对,就是八条大鱼。” “这……” “你怎么把你自己忘了呢?” “啊,禀天尊,欧阳鸿飞知错改过,将叛逆总头目方成子找了出来,望天尊将功折罪,饶了弟子一命,弟子今后将肝脑涂地来报答……” “住口!你反手为云,覆手为雨,天晓得你什么时候又倒戈相向?你心中哪有个忠字,留下你来,岂不是祸害!” “啊哟,天尊,求你老人家大发慈悲……” “不必多说,这就打发你上路吧!” “啊——”一声长嚎突起,听得人毛骨悚然,接着“扑咚”一声,有人摔倒在地。 梁季龙又惊又怒,大骂道: “小人!你遭报应,活该!” “梁季龙,马上就轮到你了,你还对别人幸灾乐祸吗?方成子,总星官,你今日还有什么话说?哈哈,总算把你挖出来了!” 方成子一声怒吼:“王庆丰,不必多言,我方成子今日与你们拼了!” 洞虚冷笑道: “死到临头,还想找人垫背么?做你的梦去吧!” 梅奇小声对方成子道: “道长,与我们一起冲出去!” 方成子摇摇头:“龙宫中高手尽出,今日只怕难逃毒手。 唉,我方成子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只是又拖累了你们,这叫我死难心安。” 苍龙天尊洞虚喝道: “方成子,在阴阳洞装鬼弄神的人究竟是谁?” 方成子冷笑一声:“你何不到阴阳洞问去,我怎么知道?” “哼,你方成子一肚子坏水,当初让龙虎宫人去阴阳洞换浑元无极修身功的就是你,现在看来,是你和人耍弄的诡计,不要紧,等抓到你,你就会老老实实什么都说出来的。 剥皮抽筋的滋味,想来你虽然未尝过,见总是见过的,我看你熬得过去吗?” 方成子大骂:“王庆丰你这个刽子手,干尽了灭绝无良的恶事,我方成子岂是你活捉得了,你过来试试看!” 洞虚一声阴笑:“好啊,试试就试试吧,六玉女何在?” “属下在此。”六个女子整整齐齐回答。 “蚀骨粉侍候。” “是!” “三十六星官何在?” “属下在此!”周围林子响起轰雷般的回答、“七毒箭侍候!” “是!” 梅奇见事已急一拉上官莹冰,大喝一声:“走!” 他凌空拔起,朝树顶上落。 上官莹冰在他带动下,和他一起跃到了树巅。 紧接着孟老儿、张敬修、佟仲尧、方成子、梁季龙也跟着跃起。 “嗖嗖嗖”一阵响,几十只箭朝他们射来? 梅奇取出软剑,一阵挥舞,击掉了飞到面前的毒箭。 他不敢停留,接着往外跃出,一掠十丈。 其余人紧跟着他,慌不择路,只顾往前飞惊: 梅奇不识路,也不辨方向,他一门心思只想躲开蚀骨粉和七毒箭的袭击。 龙虎宫人岂能就此放过他们,数十条黑影急忙直追。 有的跃到树上,有的在地下,紧跟不舍。 梅奇掠过了百十丈,又停下来等候上官莹冰他们。 他发现,他把人带到了一座山峰顶上。 此时,天际泛白,天很快就亮。 只见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上,带着火的飞箭此起彼落,龙虎宫今夜出动了不知多少人,早将他们所在的林子围了起来。 峰头上,林木稀疏,不便躲藏,却利于动手,看样子,一场杀劫不可避免。 梅奇从树上下了地,其他人也跟着他下来,洞虚、洞华和几个蒙面人,几乎与他们同时到达。 洞虚道: “梅奇,束手就擒吧,今日你就是插上双翅,也飞不出这座林子!” 洞华阴笑道: “知道么,约你们在这座林子会晤,是欧阳小子奉命选择的,逃得掉么?” 梅奇在树上跳跃时,就是根据他所听到的人声采选择方向的。 他发觉,往下走根本不可能,到处都是人,只有往上走,似乎还没有设伏。 现在看来,也是上当了。 他迅速打量了一下追来的人,足有十个,看来个个都是好手。 方成子大喝一声,朝苍龙天尊洞虚扑去。 洞虚一声狞笑:“找死!” 随着话声,他闪电般击出两掌。 方成子将身一闪,一指点向洞虚腕脉。 他二人动作极快,打成一团。 梅奇传音给上官莹冰:“不要离我远了,要照顾好梁季龙。” 上官莹冰“嗯”了一声,扯出灵凤剑。 玄武天尊洞华这时空手向梅奇扑来,口中嚷道: “姓梅的,今日取你狗命!” 梅奇将剑往腰上一扣,空手迎了上去。 六甲中的恶魁星张正才一振手中判官笔,恶狠狠朝上官莹冰冲来。 毒郎中柴瑾和七八个蒙面人则向孟老儿、张老儿、佟老儿扑过来,顿时打成一团。 梁季龙则被白衣、红衣两玉女截住,二女双剑合璧,与梁季龙杀得不可开交。 梅奇与洞华边动手边注意周围动静,他见紫、黑、黄、青四玉女站在梁季龙旁边不远,似是看住他不让他逃走。 再看方成子,与洞虚打得异常激烈,一时半时不会落败。 而孟、张、佟三老则有些糟糕,他们各自对付两个蒙面人。 在他们周围,还站着十来个,虎视眈眈,随时可以出手。 他这么一分神,洞华就占了上风,打得他只有招架的份。 他略一定神,几招就把局面扳平。 就在此时,突听一声惨呼,他侧头一瞧,方成子已栽倒在地。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猛攻一掌,飞身掠去。 他一到方成子跟前,只见他蜷缩成一团,浑身抖个不住,知他中了洞虚的五毒寒热掌。 洞虚见他前来,立即向他攻击三掌。 梅奇只得转身迎战,顾不得方成子了。 交手三合,洞华也追过来了,立即加入战团,朝他身上招呼。 梅奇面对两大绝顶的高手,施出了全身解数,迎战了五个回合。 两个老道掌力之强,实是生平未逢之大敌,特别是洞虚老道,他名列四天尊之首恐非偶然,比其余的三天尊起码高了半筹。 交手到十个回合,他感到招式处处被封,要想还出一招,真是难上加难。 两个老道不仅掌力沉厚,而且出手极快,四只手四只脚,雨点般地向他攻来,他只能躲闪避让,惊险已极。 况且,他心系上官莹冰诸人,无论从人数上还是从武功上,对方都占了优势,若这么硬熬苦撑下去,只会耗费掉功力,到头来难免一死。 该如何对付这险恶的局面呢? 他想施出寒冰凝血掌,但对方攻势太猛,他无暇运功。 另外,洞虚老道的五毒寒热掌,又为何迟迟不出手?若他运起寒冰凝血掌一击不中,就很可能受到洞华老道致命的攻击。 即使他一掌毙了洞虚,也还是逃不掉洞华老道的招式。 他若同时攻击二人,力道就分成两股,以两个老道的修为,只怕伤不了他们。 到那时,白白消耗掉如此多的功力,再要顶住二人的进攻就太难太难了。 因此,他必须等机会,看准了一掌击出,一击而中,一中毙命。 又是十招过去,两个老道已不耐烦,相继增强了掌力,每攻一掌,力逾千斤,只要被掌风扫中.势必断筋折骨。 急切间,他施出了自创的“无声霹雳”。 就在洞华一掌递出,洞虚一掌击来之时,他劈开洞虚的一掌,迅速朝洞华虚按了一掌。 洞华招式未及变换,突然一无形重捶,当胸撞到,只听“轰”一声巨响,洞华的护身罡气挡住了这凶猛的一击,使他退后了两步。 梅奇立即向洞虚发两掌,那老道果然不凡,急切间左右掌相继推出,以劈空掌力相迎。 “砰砰”两震之中,双方各退一步。 就这么样的一瞬间儿。洞华已反应过来,朝梅奇一掌击来,罡风“呼哧”一声,击在梅奇的护身罡气上。 “轰”地一声,洞华退了一步,梅奇朝前冲了一步。 洞虚瞅准时机,运起了五毒寒热掌,以八成功力向梅奇击去。 梅奇鼻子嗅到一股腥味,不假思索双掌朝外一扬,又是一记“无声霹雳”。 大震声中,他被震退了两步,正好凑到洞华面前。 洞华哪肯错过时机,大吼一声,双掌以十成功力击出,务必一击奏效,将梅奇打出五丈外,让他浑身骨骼碎裂而死。 梅奇在这生死关头之际,根本来不及细想,脚未站稳,身子已转,猛地运起寒冰凝血掌,将双掌护住前胸。 这确实是极冒险的举动。 只要转身稍慢一丝丝,他的双掌正好迎住对方双掌时差那么一点,他的一条命也就算扔在九龙山上了。 “啪啪”! 四掌相撞,梅奇因仓促迎敌,被震退了三步,而洞华老道一声不吭,退了两步之后便僵立着不动了。 一瞬间,他的头发眉毛胡子都挂了冰凌,像是才从棉花堆里爬出来似的。 梅奇退了三步,又揍到了洞虚面前。 被他一掌击在后背上,准确点说,掌未触及脊背,只是罡气击中。 梅奇已估计到了这一着,人未站稳,就加强了护身罡气。 “轰”地一声,他被气流推出丁一丈,胸口直觉得翻腾,已受了轻伤。 他顾不得这点内伤,也不想再与洞虚老道拼个死活,他要掩护其余几人,安全冲出包围;所以,趁着前冲之势,双脚一点,直向上官莹冰所在处蹿来。 他看得清清楚楚,上官莹冰已在危急之中,围攻她的除了恶魁星张正才和青衣玉女舒燕之外,还有一蒙面人。 梅奇人未到,掌先到。 他再次发出了“无声霹雳”,向张正才击去。 张正才正猛攻上官莹冰,哪里防得了身法又疾又快的梅奇。 只听他突然“哎哟”一声,口喷鲜血?当场栽倒。 上官莹冰见梅奇来到,芳心大慰,急向梅奇靠拢。 梅奇一掌奏效,不敢再手下留情,接连向青衣玉女和蒙面人打出两记“无声霹雳”。 青衣玉女挥起长剑,想以剑上罡气搅乱对方袭来的劈空掌力。 然而,功力与人太悬殊,另外“无声霹雳”不像一般的劈空掌,她哪能挡得住? 一声尖叫,长剑一抛,香销玉殒。 蒙面人稍后也与她一样,发出一声惨叫,呜乎哀哉了。 可就在这时,洞虚已追了过来。 梅奇只得又接住他,大战起来。 上官莹冰赶紧去瞧梁季龙,只见他身上沾满了鲜血,犹自苦苦撑持。 毒郎中柴瑾的一把烟锅,打得他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 还有一个使刀的蒙面人,频频抽冷子向他下手,使他防不胜防。 上官莹冰急忙冲了过来,对蒙面人打出新练成的绝技:“无声霹雳”。 要不是见梅奇放翻了两人,她仍想不起自己的这门绝技。 蒙面人不把她放在眼内,见她手一抬,什么也没有打出,连掌风也没有,以为她虚张声势,刚想出言讽刺,猛地觉得胸口被无形的铁锤击中,“哇”一声喷出大口鲜血,倒下去再也站不起来。 梁季龙气喘吁吁,来不及说句话,刚才与他交手又突然离去的红白二玉女以及黄衣玉女不知从何处冲出,把他和上官莹冰截住。 上官莹冰功力已今非昔比,立即挥剑挡住了三人,对梁季龙叫道: “去找梅奇!” 梁季龙知道她的意思,让梅奇庇护他。 心中不胜感激,可哪里走得脱啊,两个蒙面人又冲过来挡住了去路。 没办法,拼吧!梁季龙一挥手中剑,向蒙面人冲去。 上官莹冰,心急如焚,黄红白三五女何等功力,她急切间无法战胜她们。 三玉女不时向吊在腰上的革囊伸手.被上官莹冰的剑气一迫,忙又缩了回来。 上官莹冰知道,三女想施毒。 她哪敢让她们得逞,一柄剑寒光闪闪,紧紧逼住三女。 这边孟老头儿也打得十分吃力,他不仅要对付两个高手,还得帮张佟二老一把。 张佟二老身为一派之掌门,手底下自然一点不含糊,但他们也是以一对二,斗了二三十招便有些招架不住。 盂老儿快若疾风,一会儿向对手猛攻几招,一会儿身形一晃,已到了佟老儿那边,向佟老儿的对手打几拳,然后又蹿到张老那边,踢人家几脚。 他像一只灵巧精滑的猴儿,满林子间乱蹿,还时时跳到树上,或是挂在树枝上。 把与他交手的两个蒙面人气得七孔生烟,怒气大发,恨不得几下把他逮住,剁成一堆肉酱。 然而,想归想,做归敝。 他们追也追不上孟老儿,何况还想逮住他?这是绝对没谱的事。 孟老儿上蹿下跳不说,嘴里还不干不净,生方设法想出话来损人,激得你怒火万丈。 于是,观战的蒙面人又出动了几个,他们像围猎物一般,紧紧追赶他。 但是,这毕竟是山林,林木虽然稀疏,总是有不少的树,这就给孟老儿帮了大忙。 要是在空地上,他就是长了四条腿也跑不掉的。 蒙面人参战的一多,盂老儿玩的花招也多了起来。 他一忽儿抓一把土扔你,一会儿捏一把叶子抛你,再不然折几根树枝,当甩手箭掷你。 可别小看了这些土叶枝根,从他手上打出来,和铁暗器又有什么两样?他根本不是在与人交手,而像是在演武场上捣乱。 这么一来,乱了龙虎宫一方。 喝斥声、咒骂声,奔跑声、跌倒声响成一片,搅得乱七八糟。 张佟二老也想学他的样,无奈轻功实在没有他好,想学也学不成,只好硬抵硬,靠真本事拼命。 话说回来,这茫茫江湖中,又有几人的轻功能与旋风掠影相比?更何况他还有柳絮功相助,别人拿他无可奈何。 他可以蹿到树尖尖上站着,细细的枝儿就能托住他。 别人轻功再好也不行,他去得了的地方别人去不了。 孟者儿就这么蹿来钻去,爬高伏低,抽冷子用枝叶打翻几个人。 靠着他这一手,暂时低住了贼势。 再说梅奇与洞虚交手,双方都谨慎了许多。 梅奇为了大伙,不想为了击败洞虚让自己负伤。 而洞虚老道见洞华动也不动,也不知是生是死,对悔奇的武功大大增加了戒心。 所以,两人交手二十合,保持了平局。 这样下去,己方实在不利。 他挂念着上官莹冰和梁季龙以及三老,生怕他们有失。 他心念电转间,虚攻了一招,展开旋风掠影身法,双肩一晃,在洞虚面前消失了。 洞虚功力深湛,梅奇的身形再快也快不过他的眼睛,当即朝后追去。 梅奇掠到上官莹冰斗三女的地方,双掌并出,以“无声霹雳”震掉了红白二女的长剑,把她俩震退了三尺, 黄衣女一惊之下疏了神,被上官莹冰挑伤了手腕,转身而逃。 梅奇又扑向和梁季龙交手的蒙面人,把他们击伤,“走!”他喝道,“找师叔!” 二人紧跟着他,到了孟老儿三人苦斗处。 梅奇传音入密给孟老儿:“师叔,唢呐!” 只有出其不意地以唢呐制伏对手,他们才可能逃出此地,这是梅奇苦思脱身之法时想出来的。 紧接着他传音给上官莹冰和梁季龙:“扯下手帕塞住耳朵,快!” 这边说完,他又蹿向了张佟二老.叫他们以碎布塞住耳朵。 为了帮两人腾出手,他又向两者的几名对手,发动了闪电般的攻击。 每一掌打的都是“无声霹雳”。 蒙面人中,被他打伤了两个。 但他没有停留,洞虚还在追着他。 孟老儿听见梅奇传音后,心中一亮,大骂自己老糊涂。 当然,他不是没有想过,但他怕同时伤了自己人。 如今梅奇既然催他使用,自然会告知己方人有所准备。 情况已是万分危急,他只有孤注一掷。 他绕着几棵树转了一阵圈,突然跃起两丈,钻进了一蓬密密的枝叶中。 然后取出唢呐,深深吐了口气,运起功力,使劲一吹。 “呜哇喇……” 嘹亮刺耳鼓的响声,突然在山峰上响起。 这声音有如利箭,刺得人耳发疼。 这声音就像来自地狱,阴风惨惨,鬼哭狼嚎,听得人心惊肉跳,气息憋闷,胸如堵塞。 上官莹冰急忙用双手蒙住双耳,同时运功镇定下来。 龙虎宫和蒙面人乍不及防,立时像中了魔法,功力低的一个个摇摇晃晃跌倒在地。 功力高的因事先无备,再想到运功,已然受了内伤。 只有几个绝顶高手运功及时,能保住自己不受魔音太多的伤害。 梅奇见魔音奏效,急忙领先朝山下冲去。 洞虚老道和蒙面高手,哪里顾得上去追逃故,他们只能眼观鼻,鼻观心,打个盘腿坐下,以功力抵制魔音对神志的侵袭。 参加围山的龙虎宫星官,哪里禁受得了魔音的侵袭,有的手舞足蹈,有的举刀乱砍,有的喊爷哭娘,这乱糟糟如疯如痴的众生相,看起来惨不忍睹。 梅奇等一路上都见到这些人的惨状,不禁于心不忍。 这时,孟老儿已经追赶上来,他吹得上气不接下气,催促大家快走。 半个时辰的奔跑,他们下了山,还绕穿过几个峡谷,只要有路,就不管它通向何方,只管朝前跃去。 终于,他们来到了一条荒凉的路上,四周丘陵起伏,没有桑田村舍。 经过激战,又经过奋力的奔跑,大家都已乏了,便找了块较平的草坡坐下。 梁季龙这才得以替自己敷上金创药,他已受十七八处刀伤,孟老儿帮着他上药。 上药完毕,梁季龙一个翻身,直挺挺跪在地上,双手抱拳对五人大声说道: “梁某一条命,全亏各位!危难时,上官姑娘、梅大侠从未忘记梁某,使梁某终生难忘。 想梁某一生罪恶不少,跟随魔教中人杀人劫财、坏事做尽。 在魔教中人人自危,相互戒备。 有危难时各自逃命,与各位相比,差了何止千里。 梁某也不想多说,苍天在上,后土在下,从今日起改恶从善,跟随诸位与龙虎宫决战到底,还望各位不嫌弃梁某,给予一线生机,以立功赎罪。 待龙虎宫一灭,梁某便找个寺院出家,后半生念佛,以洗前半生的罪行!” 说毕,向众人叩下头去。 孟老儿把他强扶了起来,道: “不必不必,这头留着给菩萨叩吧,俺们可是些大俗人,受不起这样的大礼。 只要你老兄愿与俺们为伴,俺们自然高兴,喂,小老弟,你说呢?” 梅奇道: “师叔所言甚是,梁兄何苦如此,今后就与我们一块共生死吧。” 梁季龙仍跪着不肯站起来:“各位,欧阳鸿飞出尔反尔,引各位上当,差点出不了九龙山,各位难道就不怀疑我与欧阳是一鼻孔出气的么?” 梅奇道: “人各有志,在下并无根据,断言足下与欧阳分道扬镳,没有串通一气。 但在下只凭心觉,相信足下并未欺骗我们。 古人曰: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 足下愿改前非,理当受到在下等人的敬重。 所以,足下不必多疑,也不必顾虑。” 梁季龙不说一句话,几颗泪珠掉了出来。 上官莹冰惊奇地听着梅奇这番话,言简而意赅,也充分显示了他宽大的胸怀,应了圣人所说的“君子坦荡荡”的教导。 男儿有泪不轻弹,这梁季龙原来凶悍无比,居然也与妇人一般掉出了眼泪,也实在是不容易的事。 她对梅奇有了更多的认识,也增添了更多的情爱。 这时,孟老儿已将梁季龙扶起来,让他坐下歇息。 九华掌门佟老儿道:“今日领教了龙虎宫的功夫,果然非比寻常,老夫定要发出英雄帖,邀约白道高手,与之决战。” 黄山掌门张敬修道:“名帖上也算我黄山派为发起人,不过要订出个会盟时间才好。” 佟老儿问孟老儿:“你说何时为好?” 孟老儿道:“原订四月五日。” 佟老儿道:“哎哟,来不及发帖了,就近邀约,邀得几个算几个吧。” 张老儿叹道:“只好如此。” 歇息了一阵,他们沿大路走去。 第三十四回 剑谱当饵 梅奇等六人,来到一个叫李家集的地方。 这是个不大的小镇,但可供他们进食、住宿。 安歇了一夜。 总星官方成子已死,没问清楚的事,只怕永远也不知道了。 梅奇不禁深深叹息。 阴洞里的新录鬼簿上,不是刻有洞虚老道的原名王庆奉么?王庆串明明活着,为什么被人刻在鬼簿上呢?再联想阴洞里发生的种种怪事,那一个或者几个隐了身形的人,也是把龙虎宫这一拨人当作仇敌,而且要诛之为快的。 那么,所谓调换剑谱之说,是不是要将这拨人引到那里去,把他们一个个诛杀掉呢? 可是,这拨人不是去了阴阳洞么?为什么又不动手呢? 这隐形的人究竟是什么人? 梅奇虽然十分疲倦,但他却睡不着。 龙虎宫的人和蒙面人原都是魔教里的人,他们各有绝技,不管对付哪一拨人,都是十分棘手的事。 更何况他们又合在一起,重振龙虎宫的威风,那就更难对付了。 今日山头一战,足以证明对方的实力。 如果等到四月五日硬攻九龙山,侠义道又不知会有哪些人将性命扔在那里。 想想看,已经有好几位折在他们手里了。 蓑衣客金旭、少林九位武僧一位大师、金浩总管、上官彦、夏奶奶、上官杰、上官仁、万震坤、万文韵……他们本该好好的活着的。 如果阴阳洞是歼灭龙虎宫的好地方,为什么不在那里把他们一网打尽呢? 龙虎宫的人去阴阳洞,总不能把属下星官和山洞里的机关也带去,他们能去一批高手,人数要少得多。 但如果要他们到那儿去,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把剑谱给他们,促使他们到那儿去。 上官莹冰、上官夫人会同意交出剑谱么?这种要求是否过分了呢?直到天明,他还没想出个头绪来。 翌日,众人重又购置马匹,赶路回江苏。 春天即将过去,夏日已经不远: 江南道上,草长莺飞,风和日丽。 回到晓月宫,达娜等人奔走相告,纷纷出来迎接。 晓月宫园中已经开始重建,原来毁于大火的房舍废墟,已被清除得干干净净。 上官夫人当晚设宴,把桌子摆在花园里,为他们六人接风。 第二日张敬修、佟仲尧两位掌门告辞,决心于三月底率派中高手赶来助战。 梅奇送走两位掌门后,把孟老儿、上官莹冰约到花台石桌凳边,把交出剑谱作为诱饵,把敌引到阴阳洞的想法说了,征询他俩的意见,可不可行。 盂老儿没吭声,只把眼望着上官莹冰。 上官莹冰道: “师叔,你看着我干什么?不认识了吗?” “不看小姐你,俺老儿还能看谁?剑谱不是你家的传家宝么?” “传家宝又怎样?你问他!” “俺问他,他又问谁?” “哎呀,师叔你真是的,他、他是外人么?” “嘻嘻,懂了,你是说他是上官家的主人,剑谱是你的,而你又是他的,所以……” “哎呀,说些什么呀!噜哩噜嗦的。 他爱怎么就怎么,不就是本剑谱么?” 梅奇心里大为感动,上官莹冰识大体,顾大局,完全体谅他的用心,他的顾虑未免多余,还怕她生气呢。 “好极了,莹妹,愚兄十分感谢你,原先还担着心呢,怕你……” “怕我怎么了,不愿意?” “是的,家传……” “哼,你也太小瞧人了!” “莹妹不必生气,愚兄此厢有礼了,向贤妻赔个不是吧!” “讨厌!” 孟老儿笑得合不拢嘴:“小老弟,你别咸妻淡妻的,上官夫人肯答应么?老岳母不点头,俺看你怎么办?要是惹恼了夫人,小心连媳妇儿也丢了!” “师叔,真讨厌!你把我娘也看轻了。” “不敢不敢,那就由你向令堂说去吧。” 梅奇道: “愚兄也正是这个意思。” 上官莹冰道: “好啊,挨骂的事儿就往我头上推?我不干!” 孟老儿道: “听见了么?小媳妇儿不干。” 梅奇道: “莹妹,愚兄求你了……” “不行,要去一块去。” “这……恐怕有些不便。” “哼!好一个男子汉。” 梅奇听见了脚步声,一扭头,上官夫人正姗姗而来。 “瞧,娘来了,莹妹,你可别……” “我偏要你说!” 上官夫人笑盈盈走过来,听见下女儿的话,笑道: “你们好自在,要他说什么呀!” 上官莹冰道: “娘,梅奇有事求你,怕你不答应,要我跟娘说,我让他自己说。” 这下好了,梅奇已被她端了出来,不说也不行了。 “什么事啊忸忸怩怩的,奇儿,你是未来的女婿,俗话说,女婿如半子,我们一家人,你还有什么话不好说的?” “这个,这个……” “哟,吞吞吐吐的,是不是想早日完婚,不好出口呀?” 孟老儿连忙起哄:“是的是的,小两口儿早等不及啦!” 上官莹冰急得跺脚:“娘,你说到哪儿去了,别听孟老爷子瞎说,有正经事呢!” “好,说吧,娘洗耳恭听。” 梅奇鼓起了勇气,把计划说了。 上官夫人听后没有答腔,似在沉思。 梅奇知道不妙了,红着脸把头低下。 上官莹冰心里也着急起来,生怕娘不答应,让梅奇失望。 她正要帮腔,上官夫人说话了。 “奇儿,这本剑谱留在上官家已有两代,不,应该说是三代,作为上官家的子孙,本该妥为保存才是。 但自从龙虎宫为剑谱找上了麻烦,上官家不但死了亲人,连家都差点给毁掉了。 你说得对,不能再让好人为剑谱去死,剑谱本是人写下的,我们已会了剑术,又何必定要留这本剑谱呢?为今后少伤人命,我愿意交出剑谱。 奇儿,以后不论大小事,一家人有话就说,不必顾虑,好么?” 梅奇大为激动,连忙喏喏应声。 孟老儿竖了竖大拇指:“上官夫人真女中豪杰也,佩服佩服!” 上官夫人道: “老爷子,你就别夸我了,要不是你和奇儿,我还能有这个家么?” 这时,袁虎来叫夫人有事,她便走了。 上官莹冰道: “怎么样?我娘是小气鬼么?你真是个笨蛋!” 梅奇傻笑着,无话可说。 经大家商议,想出了交出剑谱的办法。 龙虎宫对剑谱志在必得,相信要不了几天,必将大举来犯。 以晓月宫现有人力,虽能与敌一战,但必有损伤。 所以,尽量不战为妙。 但若对方咄咄逼人,要了剑谱还想杀人,那就拼死一斗。 计划已定,晓月宫前此时与梅奇等人走后一样,日夜不敢放松,在重要地段布了暗哨,由群侠轮流值更。 林公挚调派人手时颇为有趣,达娜和江狂浪、林雄与卓瑛,能配成对的就配成对,这使群小十分高兴。 这天夜里,由孟老儿值更。 他坐在离大家住宿处不远的一棵树上,带着一小葫芦酒,一包油炸花生,一包豆腐干,有滋有味地品着。 但他的耳朵却无空闲,五丈六方圆内,什么响声也瞒不过他。 忽然,他瞧见演武场空地那边,蹿来了几条黑影,便拉开嗓门道: “贵客夤夜光临,不知有何见教,请贵客稍待,晓月宫女主人马上出迎,以奉一杯香茶!” 那几条黑影站住了,有人答话道: “龙虎宫朱雀天尊、玄武天尊等仙驾光临,还不快快出来迎接!” 上官夫人等夜夜合衣而眠,孟老儿运功喝叫,人人在屋里都听得清清楚楚,但他们按事先商量好的对策,都不出屋,只有上官家的人出面周旋。 上官母女、熊兵、袁虎、杏儿、梅奇,全都执了兵刃来到练武场。 孟老儿仍然手持酒葫芦,笑嘻嘻站在一边,没等主人开口,他便道: “龙虎宫自白虎天尊以下的三天尊早就升了天,五散仙六甲中的五甲,不也下地狱了么? 怎么又出来了?莫非他们是灵魂儿从地狱中逃出来了?” 为首蒙面人冷声喝道: “少废话,今日你大劫难逃,不让你尝尽人间酷刑,决不让你去找阎王!” 上官夫人道: “住口!你们龙虎宫三番五次到晓月宫寻衅,不让人安生,今日就与你们拼个鱼死网破!” 蒙面人嘿嘿冷笑:“你想安生么?那也容易得很,把剑谱交出来,彼此两便。” “剑谱早就被邢天波骗走,你找他要去!” “别装蒜,上官夫人,那不过是一份誊抄谱而已。” “既是誊抄,还不都一样么?” “既然一样,你为何不交出原谱?” “原谱乃先夫祖上遗物,岂能随便与人?” “龙虎宫要的就是这份原谱,你要不交出来,嘿嘿,晓月宫永无重建之日!” “我偏不交出来,看你有多少手段?” 蒙面人又是一阵冷笑:“夫人,你不过仗恃孟老头儿和梅奇撑腰,但今日之局只怕他两人帮不了你的忙,就算广州来那伙人全在,也只有在晓月宫丢命的份。 实话告诉你,今日志在必得,否则决不退出晓月宫!” 梅奇叱道: “休要出言恫吓,晓月宫岂是被大话唬得住的!龙虎宫一年来损兵折将,元气大伤,你们本应引以为训,收敛气焰,若再任意张狂,今日来得就让你去不得!” “好大的口气!梅奇,你自以为天下无敌么?老夫今日要让你见识见识!” 蒙面人话说完,扭头对着院墙外说道: “你们通统进来,让风魔剑客见识见识你们的手段,别让人家小觑了你们!” 他的话以内力送出,声音不大,却传得老远,这份内功足以叫人不敢轻视。 他的话一落音,只见从墙外一下子跳进几十个人来。 这些人从头到脚一身黑,手里持着个黑糊糊的管状物什,然后排成横排,站成五列,随即步伐整齐地走过来。 蒙面人头领道: “站住,就在本座身后三步远,让本座把你们引荐给上官夫人和这位大剑客。” 梅奇等人不明白他捣的什么鬼,俱都十分注意地盯着那五十个黑衣人。 蒙面人续道: “第一列十人,手持机发弩,每只机弩能连发毒箭五支,这种机弩力大,箭发出时迅快无比,只怕风魔剑客的护身罡气,也难抵挡弩箭穿破你的皮囊。 第二列十人,手持喷水筒。 筒中装的全是蚀骨水,只要衣襟沾上一滴,恐怕也难活命。 这十只喷水筒可喷三四丈距离,因为射手应用内力,所以较常人喷得远。 第三列十人,怀揣雷火弹,只要将此弹扔在人身上,那人就被炸个粉碎。 第四列也用的是火弹,只不过火弹一爆,散出来的便是毒烟,只要嗅着一丝,你就只好去见阎王。 第五列用的是喷水筒,只不过管中灌的是猛火油,只要雷火弹一炸,再把猛火油喷出,立即就能燃起大火。 上官夫人,本座乃新任白虎天尊,今日已将属下引荐,望夫人明智,光靠那个风魔剑客和那个投机取巧、靠轻身功夫活命的孟老儿,保得住晓月宫、保得住上官家人平安无事么? 本天尊言必尽于此,望三思。” 上官夫人踌躇、害怕了,没答话。 孟老儿嚷道: “杂毛老道,你用箭也好,火呀油呀水呀也好,奈何得了俺老儿么?俺老儿可不吃你们这一套!” 熊兵、袁虎大吼一声,一个舞亮刀、一个舞铁锏,就要杀将过去。 上官夫人急忙喝道: “站住!你二人速退,还不到动手的时候!” 熊兵、袁虎齐道: “夫人,贼人太……” “住口!自有我说话,你们退下!” 梅奇也吼道: “任你毒气毒水,我风魔剑客也不放在眼内,来来来,你我较量较量!” 上官夫人沉声道: “梅大侠,且慢,老身还有话说。” 白虎天尊嘿嘿笑道: “梅奇,你不是晓月宫主人,这里有你说话的余地么?” 上官夫人道: “梅大侠对晓月宫恩重如山,自然有他说话的地方。 我问你,你今日兴师动众而来,是想灭我晓月宫么?” 白虎天尊道: “夫人,本座说过,只要夫人将剑谱交出,龙虎宫今后就不再为难夫人。” “你们说话能教人相信么?” “本天尊言出如山!” “给了你剑谱,龙虎宫从此不再侵扰晓月宫,你的意思是这样的么?” 梅奇急忙岔话道: “夫人,千万不可将剑谱交出,这……” 上官夫人立即打断他的话:“梅大侠,老身感激你和孟老爷子对晓月宫的帮助,但为了一本其实并不重要的剑谱,晓月宫却无安宁之日,剑谱的誊抄本已让他们得去,机密已泄,留着原本又有何益?你瞧我好好一个晓月宫,成了个瓦砾堆,这种日子要过到什么时候?我一个妇道人家,又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只求平安度日,哪想在武林中争胜,所以……” “夫人千万不可,龙虎宫人不讲信义……” “胡说,本天尊不比前任洞元他们,只要夫人交出剑谱,龙虎宫不再犯晓月宫!” “你真的言而有信么?”上官夫人问。 “为表诚意,本座将五十名武士撤走。”白虎天尊手一挥。 那五十名黑衣武士便转身离去,然后一个个跃出墙外。 上官夫人道: “撤走容易,招来也不难。” 白虎天尊道: “夫人,这剑谱本座只是借去一用,只要夫人慷慨割爱,本座便记下夫人这份情谊,他日必有相报之时。” 上官夫人叹了口气:“莹儿,去拿来吧!” 上官莹冰不干:“娘,不能给他,这是上官家的……” “小孩子家懂得什么?快去拿来!” “不,娘,女儿……” “快去!” “不!” 上官夫人大怒:“从小娇惯了你!唉,冤孽啊!” 她又向白虎天尊道: “老身自去取,请天尊稍候。” 白虎天尊大为高兴:“夫人请!” 不一会,夫人取来了剑谱。 白虎天尊命人擦亮了淬儿,上官夫人手抖着把剑谱递了给他。 略一翻看,白虎天尊心中大喜,这是原谱无疑。 当即揣进怀中,一抱拳:“谢夫人,本座今后不再侵扰晓月宫,告辞!” 他们果然走了。 上官夫人道: “这出戏演得如何?” 孟老儿笑道: “逼真、逼真,俺老儿原来总怕他们不信,现在可放心了。” 梅奇道: “与原来设想大相径庭,这样也好,我也不必动手,装作受伤而逃了。” 上官莹冰道: “都是临时串演,配合居然如此默契,好笑不好笑!” 屋中林门主、达娜等全都出来,就今夜的事议论不已,人人都觉得好笑,但心中总有些不忍,上官家的代价不是太大了么? 上官夫人却道: “只要减少伤亡,一份剑谱又算得了什么?” 根据龙虎宫此行所带的人,众人判断他们取得剑谱后,必然直接赴川藏边境,因此必须马上跟去,不能再到杭州等候花素秋、少林寺诸人。 但现在已到三月,可以立即动身赴杭州,再从江西、湖南插入四川,在杭州留下两人等候。 这虽不是什么好办法,但也只有如此了。 于是,众人遂做出发准备。 上官夫人命人去购买好马,又取出些珠宝换了大量银子,以供众人路上花销。 所有什物准备齐全,足足用了两天。 就在出发前夕,晓月宫在傍晚时来了一骑马人,是一个中年书生。 这是一位谁也想不到的贵客、稀客。 上官一家不认识此人,林门主、卓帮主等也不认识他,只有达娜、出尘居士瞧着有点眼熟,但也不知他是何人。 来客由仆役带来见夫人。 上官夫人和众侠士均在花圃周围闲坐,客人到来时,众人都侧目而视。 达娜小声对江狂浪道: “咦,此人好面熟,像我熟悉的人,啊,想起来了,你瞧,多像我娘亲。 天哪,莫不是她兄长吧?当然,这是不可能的,我娘没有兄长。” 江狂浪道: “你这一说,还真像呢,喷、啧,像极了像极了!” 林雅妹、卓瑛小声叫起来:“真像啊!” 上官夫人款款站起:“不知客人驾到,请恕老身未即迎迓。 不知客人高姓大名,来此何事?请在这石凳上小坐如何?” 梅奇盯着来客,“咦”了一声,没有说话,但双眼不离。 上官莹冰小声道: “你认识他?” 梅奇点点头:“认识。只是太叫人不敢相信。” “是谁?” “拿不准,注意听吧。” 此时客人道: “夫人不必客气,在下冒昧来访,还请原宥。” 上官夫人请他到石凳上坐下。 书生朝散坐在周围的诸侠点点头道: “林门主、林夫人,还有贤侄、贤侄女,一家安好啊,卓帮主一家也在,这不是鼎鼎大名的岭南狂生江大侠么?咦,连归德将军府的千金达娜小姐也在这里逍遥,只怕是流连忘返,乐不思蜀了吧?瞧,还有这位风流倜傥的江大侠为伴,怪不得连家也不想归了……” 他一口气点出那么多人的名,在场之人莫不大惊失色、目瞪口呆,连话也说不出来。 人人都在心里叫道: “咦,这人是谁?怎么会认识我?从未见过面呀!” 梅奇从从容容站起来,到来客人身边双手一揖:“将军夫人,别来无恙!” 他这话出口,更是惊得众人莫名其妙,呆傻傻地注视着他们。 达娜想叫出声来,偏偏嗓子眼像堵塞住了一样,出不得声。 她不相信这是她娘,那么,还有哪一个将军夫人会认识他们呢? 书生被梅奇的举动吓了一跳:“敢问……” “在下梅奇。” “啊,你就是风魔剑客?” “在下正是。” “好眼力!”书生赞道。 接下来只见他从容不迫地将头上帽子取下,一蓬青丝便掉了出来。 然后再取出一块绢帕在脸上揩拭一阵,再亮相让大家瞧瞧。 天!这不是达娜的娘亲,归德将军夫人叶丽蓉吗? 众人瞠目结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达娜则大叫一声:“娘!”象只兔子般一下冲过去,扑进娘的怀里,似个七八岁的小女孩。 达娜虽熟悉自己的娘亲,但不论做什么梦,也决不会梦见娘亲扮成个书生,万里迢迢骑着匹高头大马,以千金之体,独自风尘仆仆上路出远门。 娘在她从小起的印象中,就是一个纤弱的淑女。 在广州,她从未离开过府第。 贵为将军夫人的娘亲,又怎会千里走单骑?所以,她不管瞧着书生面相多熟,也不会往娘亲身上想。 可能,这就叫做当局者迷吧。 况且,夫人着了男装不说,还把眉毛画粗了,脸也染成浅棕色了,她更不敢相认了。 这时,众人方才省悟过来,这位当真是将军夫人呀,可不是光相貌相似的冒牌货。 于是纷纷上来与夫人见礼,同时少不了发一通议论,说绝对不敢相信是将军夫人玉驾。 叶丽蓉问梅奇:“梅大侠何以认出了我?” 梅奇道: “起初看神态极似,便还拿不准,待夫人一一点出大家的名,在下就认定了。” “好眼力。 据我记忆,你并未见过我呀?” “夫人未见过在下,在下暗中到府上时,自然是见过夫人的。” 夫人点头:“此次远行,一来看望女儿,二来有些话要跟梅大侠说。” 梅奇惊愕了:“夫人有话请讲。” “等另抽空儿吧。” 达娜坐在一边石凳上,依偎着娘亲:“娘,你胆也太大了,怎敢一人出远门,连个从人丫环也不带,爹爹也放得下心么?娘,你莫不是偷偷从家中溜出来的吧?” “小孩子家胡说八道!娘要去哪里,用得着开溜么?” 其实,众人心中都有此一问。 堂堂一位贵妇人,又不会武功,怎敢走这么远的路?实在叫人难以相信。 达娜道: “娘,你要是明天才来,就见不着女儿了。” 叶丽蓉问:“为什么?” 达娜把远行之事说了。 叶丽蓉道: “那好,娘跟你们一块去。” “啊哟,不行不行,娘啊,女儿又不是去游山玩水,是去真刀真枪地砍杀呢!娘去不得去不得!” “娘不放心你,更是要去。” “去不得去不得,女儿会武功,又有师傅照看……” 孟老儿突然岔一句:“还有狂生这个护花使者。” “咦,不准你插嘴!”达娜脸红了,拿一双俊眼去瞪着老儿。 “我只是怕你忘了,替你补一句。” “不准你说!” “不说就不说。” “噫,不许对孟老爷子这样说话。” “娘,你别管。” 孟老儿笑嘻嘻问江狂浪:“喂,狂生,达娜小姐的安危,你不管么?” 狂生红着脸道: “自然要管的。” 孟老儿高兴了:“听见了么?” 达娜一头栽在母亲的怀里,一跺莲足:“娘,这孟老爷子最爱欺负人!” 叶丽蓉笑道: “有居士、狂生照料你,娘也放心呀,这有什么不对的?” 众人大笑。 达娜头也不敢抬起来了。 上官夫人道: “夫人,明日你就与我作伴吧,川藏边境凶险太大,只怕去不得的。” 出尘居士也道: “夫人,若不放心达娜,就让达娜也留下陪夫人吧。” 达娜从娘怀中猛把头一抬:“啊哟,师傅,徒儿怎能不和大家一起去呀!大家去冒险,徒儿又怎能临阵逃脱呢!” 叶丽蓉微笑道: “我会照顾自己的,决不会给大家添麻烦,就请放心吧!” 达娜惊异了:“娘,你真的要去?” “自然是真的了。” “这……”达娜目瞪口呆,她起初以为娘说着玩呢。 众人也都面面相觑,将军夫人的举动,实在叫人不能理解。 孟老儿道: “去就去吧,多个伴有什么打紧?” 连他都这么说,其余人也不好再劝。 “夫人吃饭了么?”上官夫人问。 “还不曾用过餐。” “哎哟,该死,失礼失礼,我这就吩咐厨房做饭去。” “有劳了。” 将军夫人来到晓月宫一事,在众人心头点下了疑问的种子。 横说直说,却难理解夫人的举动。 这实在太惊人了! 第三十五回 血战阴洞 为了将军夫人也要随行,她又是赶了这么长的路来,众人把行期推迟了一天。 清早,达娜来叫梅奇,将军夫人有请。 梅奇随她来到花台前,夫人正坐在那儿。 他实在想不透,将军夫人远巴巴跑来的理由之一,就是要和他说几句话。 昨晚上官莹冰趁没有人时间他,“夫人有什么话要对你说?” 他道: “我也不知道,真令人纳闷。” “莫不是看上你,招你做姑爷吧?” “乱说,达娜小姐不是有了狂生了么?” “将军夫人不知道呀。” “不说这些,我……” “偏要说,莫不是你当初在他家有过什么表示或暗示。” “有啊,你不提起我倒忘了。” “快说,什么暗示?” “我说我要娶……” “娶亲?娶达娜?那时你就偷偷看了她……” “哎,你听我说呀,我说我要娶上官莹冰,她也乐意之极……哎呀,轻点儿,是肉呢!” 他被上官莹冰狠狠扭了一把。 实际上,他也觉得,除非谈婚嫁之事,别的还能谈什么?难怪上官莹冰要这么疑心。 “梅大侠,请坐。” “夫人,有事么?” “有几句话想问问梅大侠,不知当问不当问?还请大侠示下。” “哟,夫人只管问吧,在下知无不言。” “好极。 请问梅大侠原籍何处?” “浙江杭州。” “祖上曾从何业?” “行商。” “敢问令尊祖父的称讳?” 咦,真是怪事,将军夫人盘起家底来了,这真让人难以置信。 不过,梅奇聪慧过人,知道夫人有此一问,必有缘故。 “家父梅涛,家祖梅逸飞,曾祖梅敬思。” “啊!”夫人似乎又惊又喜。 接着又问:“梅大侠可曾听家中传过,曾祖在世时,可曾丢失过什么贵重的东西,家中可曾发生过剧变?” “曾祖在世时,曾以一块上等翡翠,请一名匠,以当代圣僧布袋和尚相貌为准,雕刻了一座弥勒佛像……”梅奇娓娓而谈,把详细经过说了。 达娜惊奇万分:“梅大侠,我家那座玉佛,难道竟是你祖上丢失的?” 梅奇道: “佛像底座上,刻有曾祖大名,我不曾见过府上的佛像,不敢肯定。” 叶丽蓉十分激动地说:“那么,梅家几代人努力寻找的,其实就是这座玉佛了。 不瞒你说,佛像底座上,确有梅敬思三个篆刻字。” 梅奇也冲动地说:“天可怜见,四代人的悬案,终于有了眉目。 梅家长辈遗言中都有一条,要后代子孙弄清杀害曾祖的是什么人,而且要千方百计把玉佛找回来。 夫人,莫非你知道些什么线索么?” “啊,不知道。 这个嘛,等过些日子再说,好么?” “玉佛不是有人托付给将军大人的么?” “是的。” “此人姓名,夫人可以告知么?” “当然可以,不过你知道了也无大用,玉佛也是他从别人手上得来的。 这样吧,你先别急,等夺回玉佛时,我带你去见这位朋友的后人,好么?” 梅奇虽然心中着急,恨不得赶快多知道些情况,但他毕竟很有定力,知道将军夫人必有难处,该说时她一定会说的,否则,她问他这些话又有什么意思呢? 还有,他发现,将军夫人的眼睛湿了。 达娜首先叫出来:“咦!娘,你怎么哭了?为什么啊?” 叶丽蓉怪她道: “娘不过听了梅公子家的苦楚,有些感慨罢了,哪里又哭了?真是大惊小怪的!” 梅奇也叹道: “是啊,这事的确让人感慨。 曾祖爷死后,祖父便让下一代习武,立誓定要查出凶手,寻回玉佛,没想到祖父、父亲他们都没有找到,却被我无意中撞上了。” 此时,到花圃来的人多了,谈话也到此为止: 上官莹冰找个空子,问梅奇:“谈些什么?能说来听听么?” 梅奇把夫人的话讲了,上官莹冰也惊奇不已,道: “她怎么会知道那么多?” 梅奇道: “看来夫人与这件事必有渊源,而且,夫人只怕不是一般女子呢。” “何以见得?” “不过是感觉罢了。” 下午,大家又碰到了一件意外的事。 泉州明月庄杨家的人和花素秋一起来了。 杨家三老出动了二老,大爷杨志光、二爷杨志兴。 三爷杨志强在家陪花素秋家的老爷子。 杨家三兄妹和骆震坤一进晓月宫的园子就大呼小叫,亲热得紧。 这真是天下的喜事,问他们怎么提前来了,回答说想来苏州玩几天,呆在家闷得慌。 于是,老的和老的在一起,少的和少的在一起,顿时把个晓月宫闹得喜气洋洋。 就这样,又耽搁了一天行程,第三日才动身赶往川藏边境。 到杭州时,留下骆震坤、杨燕等候南少林的大师们。 花素秋被杨燕拉着作伴,杨鹏自然就自告奋勇留下了。 其余人日夜兼程,赶到了朵甘司。 他们是:杨家二老、孟老、叶丽蓉、达娜、出尘居士、卓帮主一家三口、林门主一家四口、杨家兄弟、江狂浪、欧阳吉、呆和尚、梅奇、上官莹冰,一共二十人。 梁季龙留在晓月宫帮手未来。 这阵容十分强大,足以和龙虎宫、邢家庄一较高下,定下胜负。 那么,龙虎宫的人来了没有呢? 据镇上人说,有许多陌生人在这三天内陆续到达,但相继上赤拉虐则峰阴阳洞拜佛去了。 照这样说来,龙虎宫人岂不是先到了么? 糟!万一他们已取得“浑元无极修身功”,那又怎么办呢? 否!阴阳洞以交换剑谱为钓饵,把他们引进鬼门关,怎可能与之交换呢? 当天夜里众人歇息,并采办了足够的干粮和水,第二天天不亮就上山。 一来到阴阳洞的草坪,众人俱都紧张起来。 草坡上静悄悄,似乎没人。 阴阳洞的洞口,像一张巨兽的嘴,不停地张大着,仿佛准备吞噬掉所有敢于进去的人。 他们离洞还有十多丈远时,发现洞口头上的岩壁上,正有十几人攀缘,像是在石头上翻寻什么东西。 他们离地面不下十丈,以致底下的人看起来,他们就像一些虫子在爬。 怪事,他们在寻找什么? 林公挚请大家停下。 他道: “龙虎宫的人已到,阴阳洞内恐怕有人,该如何办?” 杨志光道: “先派两人进去瞧瞧虚实,余下的人分散在洞口两边,以便接应。” 孟老儿道: “如此甚好,俺与小老弟去吧,各位在此稍候。” 杨志光不知他和梅奇武功到底如何,虽听儿子、姑娘都说他们艺业高得惊人,但小孩子家的话,未必确实。 便把两眼注视着林公挚,看他怎么说。 林公挚道: “二位去是最好,我们在外等着吧。” 盂老儿和梅奇将身一晃,眨眼间已到了阴阳洞前,使杨大爷不禁十分敬佩,单看人家这身轻功,就已到了上上之境,武功上还有什么说的? 再说梅、孟二人进洞后便站了下来,默运神功一察,发觉阴阳洞内似乎都有人,不禁吃惊地相互对视了一眼。 孟老儿把嘴一呶,意思是进去瞧瞧,当先走了进去。 两人施展柳絮功,脚下点尘不掠,径直来到洞底,梅奇转向阴洞,孟老儿转向阳洞。 先说梅奇一走进阴洞,就被里面的景象惊呆了。 石室内,盘腿坐着二十多个蒙面人。 他们分朝四面,紧紧盯住石壁上的鬼魅雕像,就像和尚打坐一样专心。 而且,双手交叉在胸前,似要随时打出劈空掌。 怪!这是干什么? 面朝洞口这一面的蒙面人发现了梅奇。 其中一人的眼光又冷又狠地盯着他。 无可怀疑,这双眼睛他见过。 他不示弱,也回盯着这蒙面人。 为什么这家伙不跳起来?他不敢起来么? 梅奇实在感到惊诧。 他又把目光向四壁打量,这才发觉那些恶鬼雕像上,每一道墙壁都有一两个血淋淋的人头搁在那儿,再看家伙背朝中面朝壁的蒙面人围坐的中间,躺着七八具无头尸。 原来,这些家伙已经吃了亏: 石室内坐着二十几个人,部如雕像一样不声不吭,加上四壁恶鬼雕像上的血淋淋的人头,使这间很大的石室内,充满着神秘恐怖的气氛。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了一种声音。 他注意到,就在这种声音出现的时候,坐着的蒙面人顿时紧张起来,这可以从他们的眼神上、双掌的动作上看出来。 这是什么声音?轻微的咔嚓咔嚓的声音; 这声音来自何方?就像从四壁上、石顶上、抑或是地底下?到底是从哪儿发出的,很难分辨出来。 咔嚓咔嚓的声音似乎更响了一些,但立即就戛然而上了。 蒙面人更为紧张地盯着四壁。 突然,一阵怪笑声响彻大厅。 梅奇听得全身发冷、汗毛倒竖。 他发觉,孟老儿正站在他身后。 “王庆丰、邢宗辉、司马宏图、郑克生、汪俊,你们终于来了么?哈哈哈哈……” 笑声疯狂,然而却透着凄凉。 正在此时,上官莹冰等人已全部来到,进入石室靠边上站着,被现场的情景吓得一个个面面相觑。 年青的姑娘们,情不自禁地往自己的情郎身边靠拢。 上官莹冰悄悄抓住了梅奇的一只衣袖。 狂笑声就在这时戛然而止,与此同时,响起了一阵轰隆隆震耳欲聋的响声,达娜等人发现这响声竟来自进阴阳洞的通道口,只见一块巨大的铁板,已把洞口遮得严严实实。 离洞口最近的出尘居士用手一推,发现铁板又厚又重,生满子铁锈,休想奈何得动它。 这一下,无论是蒙面人还是诸侠,无不大惊失色。 蒙面人纷纷从地上弹起,紧张万分地瞧着大铁板,野兽般地吼叫起来。 “哧——” 又是什么地方发出了响声。 所有人都在寻找声源。 只见东面壁上,从一个恶鬼口中,喷出了一道青烟。 面朝东壁的蒙面人,立即纷纷打出劈空掌,把青烟驱散,把那恶鬼的石口击烂。 然而,青烟仍袅袅而出。 又是几掌打了过去,青烟便消失了。 可是,西壁上的一个恶鬼雕像,从鼻孔里又喷出了两道青烟。 面朝西壁的蒙面人,依旧打出掌力。 这时,大厅里又充满了笑声。 “哈哈哈哈,死吧!你们所有进到阴阳洞里的人、死吧死吧!我等这一天已等了四十年! 死!死!我要你们通统死!你们这群畜生!野兽!恶鬼!通统下地狱去吧!哈哈哈哈,四十年前,你们是如何对待教主的?你们这群没肺没心没肝没脏的恶鬼!这叫做恶贯满盈!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哈哈哈哈……你们打劈空掌,只管打吧!这比尸烟你们打得尽打得完吗? 化尸烟,化尸烟,这名字好听么?化掉你们的躯壳、化掉你们这副人皮,你们在这世上就什么也没有留下了,哈哈哈……” 笑声阴凄,话声狠毒,再加“化尸烟”的名字,堵塞了出路的铁板,再有多大胆子的人,在这种处境下,恐怕也只有绝望在支配着他、化解着他满身的胆气。 上官莹冰腿软了、手凉了,只一味紧紧抓住梅奇的胳膊。 在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生命到此结束,要死也要同情郎死在一起。 绝望如同毒烟,在石厅中弥漫着。 一个蒙面人突然撕掉了脸上的面罩,大声吼叫道: “我们上当啦!死也要抓一个垫背来解气!梅奇,你这个夺人妻的贱种,大爷今天要当着上官莹冰这个贱货的面,把你活活劈成两半!你知道掇魂绝命的功么?摄你的魂、绝你的命,大爷要看着你们先死,先死!先死!” 最后的话,一声比一声高,成了凄厉的嚎叫、野兽的咆哮。 他那震耳欲聋的吼叫声,充满着临死前的绝望和恐惧。 梅奇知道是邢天波,那个他一进石洞就狠盯着的家伙。 “邢天波,上官前辈是你杀的么?有没有胆量承认!” “是大爷杀的又怎么样?那老浑虫不交出剑谱,大爷便点了他的穴,再赏他一刀子,大爷杀了个上官彦还不解恨,还要杀你、杀上官全家,杀你们这批畜牲!” 邢天波咬牙切齿地咒骂着,双眼血红,真像一头直立两腿的野兽。 蒙面人听着他彻骨的诅咒,激起了绝望中引发出的兽性,他们就像荒原上的狼群,在听到一头饿狼的啸叫之后,群起仰天惨嚎。 “杀!把他们全都杀光,不留活口!” “我要抽他们的筋!” “我要一刀一刀活剐了他们!” 他们吼叫着、咒骂着、恶狠狠地盯着群侠,恨不得立即用明晃晃的刀子,切断他们的喉管、捅进他们的肚腹,让他们惨叫着、挣扎着死在自己手上,让自己获得一种疯狂的愉快和嗜杀的满足。 不知是谁也跟着邢天波撕掉了面具,许多人纷纷效尤,露出了他们的真面目。 其中一些人都是熟面孔。 突然,仍然蒙着面的一个老家伙,以低沉的声音喝道: “你们这班没用的东西!乱嚷乱吼救得下你们的命么?事情还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你们还不坐下运功,抵御散开来的毒烟,想早些见阎王去么?” 声音不高,但震得四壁嗡嗡响。 龙虎宫人慑于他平日的淫威,一个个沉默下来。 他们立即盘膝坐下,遵照吩咐运起功来。 孟老儿也对大家道: “我们也赶快行动!” 群侠于是也一个个坐下,运行真气。 蒙面老者又冲着墙壁道: “你是什么人?与我们有何仇恨?四十年前魔教中大乱,莫非你也在其中么?” “我是谁?哈哈哈哈,问得好,我就是我!你是谁?你就是你!我生你死,你死我生!” 蒙面老者在隐身人说话时,不断寻找声源,但声音似从四面八方传出,难以捕捉。 梅奇也在探查声源,但徒劳无功,他猜想,说话的人一定隐藏在洞室外,通过几根管道,再运功说话,管道必然每面石壁都有,所以听起来四处都有响声: 这隐身人的心思也够缜密的。 再看毒烟散出的地方,也是经过匠心设计? 石雕的恶鬼象中,有的眼睛是空的,有的鼻孔是空的,这必然有管道连向石壁深处,而有的雕像说不定整个都是空的。 只要找到这种空心雕像,就不难找到出去的路。 江狂浪他们四人曾被迷烟迷倒在洞中,醒来却是在后山?这说明洞中一定有洞道通外面,不然,许多事就无法让人解释了。 可是,这四壁大大小小数千个雕像,有谁能在极短时间内找出破绽来呢? 这时,隐形人又说话了:“邢宗辉、王庆丰、司马宏图、郑克生、汪俊,你们没有瞧见么?化骨烟已经停止施放了。 你们不是还想杀人、看人流血么?我让你们如愿以偿后再死吧,这样你们死得也安心些,听见了么?” 洞中人都听到了这话,几十双眼睛急忙四处探查,果然,毒烟没有了。 死亡的威胁暂时解除。 洞中敌对双方,顿时把注意力放在了寻找出路上。 “别费心思了,你们这群恶人,我留给你们的时间不多,要看着你们相互狠斗,你杀我.我杀你,杀得剩下最后三人,我就把这三人放出去。 听见了么?剩下最后三人,我放他一条生路。 要是你们不动手,化骨烟马上就要出来了,快动手吧,时不我待!” 蒙面老头沉声道: “你究竟是何人?为何骗了剑谱玉佛,说话不算数?你的话还能教人相信么?” 隐身人道: “你们这群贪得无厌的畜牲,对了,我差点忘了告诉你们。 你们要的阴阳断魂术,其实就附在这剑谱里面,你们大概做梦也没想到吧?哈哈哈哈。 你们以浑元无极修身功去骗世人,实际上是来此洞交换阴阳断魂术,可断魂术偏偏就在剑谱里,对了,阴阳断魂术就是你们梦寐以求的撮魂术,懂了么?明白了么?去后悔吧!拿刀子自裁吧,到手的摄魂术偏偏又恭送到我这儿来,你叫我拿什么给你呢?还有,交换剑谱、玉佛都不是我的本意。 我的本意是复仇,是把你们引到这儿来,把你们斩尽杀绝!哈哈哈哈,好,够了,现在马上开始你们的拼杀,再不动手,没有机会了!” 话声戛然而止,任凭蒙面老者喊叫,不理不睬。 那么说,这所有的人中,可以有三个人活命。 这三个人该轮到谁? 苍龙天尊洞虚,也就是王庆丰,解下了面罩,他阴沉沉对己方人道: “听见了么?不杀人也是死路一条,倒不如把对面这些畜牲宰了找个垫背。 龙虎宫人听本座命令,叫谁出阵就出阵,听见了么?” 有人答应。 “毒郎中柴瑾,你打头阵!”王庆丰命令。 柴瑾颤声道: “这……让邢家庄的人先出阵,我……啊——!” 柴瑾话未完,一声惨嚎响起,他被王庆丰一掌打得口吐鲜血,一个身子摔出两丈,就这么呜乎哀哉了。 “五丁何在?” 五名玉女齐齐躬身:“属下在!” “出阵!” “遵命!” 紫、黑、黄、红、白五个玉女,面色惨白地相互瞧着,心中充满了绝望。 紫衣玉女一咬牙:“走!” 她当先走到室中,四女相随于后,向诸位挑战。 孟老儿道: “你们几个姑娘不是对手,何苦白白送死?你们的头儿既然不怜惜你们,又何苦再为他们卖命?还不快快弃暗投明,到我们一方来,要生同生,要死同死!” 五女一呆,但紫衣玉女邱云随即抽出了长剑,娇声斥道: “休要胡言!你们快快出来送死!” 梅奇等人都看出,她是色厉内荏。 邱云不等答话,又高声喝道: “梅奇,有胆量来与姑娘交手么?” 嘿,她竟挑上风魔剑客!大概是想早死吧! 梅奇发现她一双媚眼紧紧盯住自己,眼中流露出一种乞求的神色,不由心中一动,立即道: “好啊,找死么?” 声到人到,他已站在了邱云面前。 “看剑!”邱云刺出。 梅奇一闪身避过,传音给她道: “姑娘,愿意弃暗投明么?” 嘴说着,手下立即还出一掌。 邱云微点螓首,眼泪在眼眶中滚出。 “那好,我将你逼到我这一方,掩护你逃过去,那几位姑娘呢?她们愿意么?” 邱云传音道: “她们都听我的。” 梅奇道: “那好,我站在这里挡灾,你叫她们过去吧,放心,谁也伤不了你们!” 邱云果真一咬牙,虚晃一剑,从梅奇身边跃了过去,一回身嚷道: “四位妹妹,快来!” 其余四女与她心息相通,立即双足一蹬,冲向侠义道一方。 王庆奉发觉不妙,大吼一声:“大胆!”身如鹰隼,疾扑过来。 梅奇将身一晃,挡在了他身前。 王庆丰狞笑道: “梅奇,你敢与我相对三掌么?” 梅奇道: “十掌又何妨?” 王庆丰心中窃喜,五毒寒热掌仅仅是内家掌力能抵挡得住的么? 侠义道见五女投身过来,纷纷出言表示欢迎,上官莹冰、达娜、林雅妹、卓瑛上前拉住她们,好言相慰。 五女忍不住痛哭出声。 但她们听见了王庆丰的话,顾不得揩拭眼泪,不约而同齐声大叫:“梅大侠使不得,他有五毒寒热掌!” 然而,场中两人已经准备出手。 “咳!”双方吐气开声,击出了一掌。 “砰”一声大震,王庆丰退了两步。 梅奇退了四步。 双方都紧张地瞪着场中两人。 从这一掌看来,梅奇差了一截。 这是梅奇故意做作的,他还要把邢天波引出来。 王庆丰大吼一声,又打出一掌。 梅奇也吼着迎了上去,表示竭尽全力。 这一次,王庆奉退了一步。 梅奇退了四步。 可是,他仍然艰难地走了上来。 王庆丰吼一声,双掌迭出。 梅奇头两掌已运用寒冰凝血掌,王庆丰的穴道血脉已冻了起来,打出的掌力已然无多大劲力。 但梅奇装得极像,使他误以为占了上风,只是双掌相撞时已没有巨大的响声。 而场外人众则以为用的是阴劲,不一定都那么响的。 第三掌双方表面上都施尽了全力: 但大家听到的,却是手拍手的声音。 王庆丰已被冻僵,人已绝命,立在那里。 梅奇则退了三步后跌倒在地,挣扎着想爬起来。 王庆丰死了还站着,使站在他背后的同党以为他取得了胜利,只是气血翻涌站在原地行功而已。 侠义道人也没有看出破绽,一见梅奇倒地,惊得大叫起来,江狂浪、欧阳吉、出尘居士、上官莹冰便往场中跃。 可是,有人比他们还快。 邢天波早在王庆丰与梅奇对第一掌时,就往前挪了好几步,他存心找空手置梅奇于死地。 第三掌一完,梅奇倒地,身子刚挣扎着站起,他的掌已快要印到了梅奇胸前。 这早在梅奇意料之中。 双方都欲一掌击毙对方,所以使出了全力,绝不含糊。 “轰”!一声巨响,气浪把洞虚老道即王庆丰的尸身,震飞出去两丈。 而气势汹汹的邢天波,发出一声令人毛发倒立的惨叫,噔噔噔退出了五步,便僵直地站在那里,毛发俱皆结冰,魂归地府去了。 梅奇站在原地,一步未动。 上官莹冰等人跃到他跟前时,除了见他气息微粗,脸涨得通红外,什么事也没有。 江狂浪道: “老弟,你真会装蒜,连我们都给你骗了。” 上官莹冰喜极而泣,巴巴地望着他。 但池们来不及多说一句话。 蒙面人中那个老头,扯下了面罩,只见他形貌与邢天波相似,血红着眼睛,浑身骨骼咔叭作响,一步步往前走来。 “好小子,你竟敢伤了本座的爱子,今日要你一命抵一命!不把你碎尸万段,决不甘休!” 梅奇立即迎一两步:“你就是邢宗辉?好。 奉陪!”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尖叫:“邢宗辉!你还认得我么?” 这突如其来的尖叫声,听起来是那么陌生,梅奇等人扭头一瞧,不禁目瞪口呆。 只见将军夫人叶丽蓉,一步步走了过来,她那一向温柔宁静的面庞上,此时却充满着仇恨怨毒的神色,完全变了一个人。 达娜则大惊失色地赶忙跟了上来。 叶丽蓉走路表面极慢,可快步追赶的达娜却没有赶上。 她一转身到上官莹冰跟前,顺手一抄,莹冰的剑已握在她手里。 “邢宗辉!你也有今日么?” 邢宗辉睁着疯狂的眼睛,狠狠地盯着叶丽蓉,渐渐感到了惊讶和惶恐。 “你……你莫非是鬼?……你……” 叶丽蓉尖声叫道: “邢宗辉!你睁大眼珠看看,我没有死!喏,这是我女儿,她也安然活着,这叫作老天有眼!你没想到吧?你这禽兽不如的东西!还有,瞧瞧这位风魔剑客梅奇梅大侠吧。 你能想得到么?他就是翡翠古佛的真正主人。 他的曾祖爷梅敬思,请工匠雕了此像.在六十大寿那天,被你爷爷摄魂魔王邢龙杀人劫宝!邢宗辉,你不听你弟弟的劝告,还把他杀了,连我和女儿也不放过。 邢宗辉,你想得到么?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呀!” 邢宗辉瞠目结舌,一会看看叶丽蓉,一会看看惊得目瞪口呆的达娜和盯着他的梅奇。 他最初出现了一丝迷惘的神色,但渐渐又被刻骨的怨毒取代。 狞笑着,他慢吞吞说道: “叶丽蓉,很好很好,你把女儿也带来了,还有这个梅奇,你们就通统一齐死吧!死! 本座要你们死!” 最后一个“死”字一落,他已双掌打出。 叶丽蓉早有准备,身形一闪,一掌把达娜推开,剑光一闪朝邢老儿身上招呼。 与此同时,梅奇迎出了一掌。 江狂浪则点出了一扇。 欧阳吉一脚攻其下盘。 出尘居士退到达娜身边,护住了她。 此时,她还没有从震惊中恢复过来。 小小的一颗心,一颗纯洁善良的心,一时容纳不了那么多的仇恨、邪恶和欺骗。 她那娇柔的娘亲,此时势若疯虎,一身武功,比她高出一筹。 她的父亲不是辛加陀罗?她还有另一个生身父亲? 邢家的祖上,杀了梅家的祖上,劫夺了那座弥勒玉佛。 这一切都是真的么? 她这是在梦中在听别人讲故事,讲些与她毫不相干的故事。 这些故事离她多么遥远而又不真实。 她傻了、呆了、不会想了。 此时,场中激斗甚烈。 龙虎宫人一方并不上手帮忙。 不是只能活下三人么? 那么现在死得越多越好。 梅奇怕叶丽蓉有失,没有退下。 江狂浪是帮未来的岳母,岂肯收手? 欧阳吉是恨邢老东西掀起了腥风血雨,作恶多端! 邢宗辉武功已到绝顶高手之列,但也禁不住四人的围攻。 没多时,已到结局。 欧阳吉把他一掌打出老远。 江狂浪的铁扇点到了他的肩井穴上。 叶丽蓉的剑,刺穿了他的心腑。 而梅奇的寒冰凝血掌,最先把他毙了命。 蒙面人一伙见邢老儿完蛋,突然又清醒了过来。他们已面临生死关头。 一个老儿扯下了面罩,扯出了丁字拐,一闪而上。 江狂浪认出了他:“司马宏图!” 司马宏图一声狂吼,双拐劲气呼呼,砸了过来。 其余人呐喊一声,如疯了般各举兵刃,向侠义道诸陕扑来。 于是,一场混战开始。 呼喝嚎叫,兵刃铿锵,死前的呻吟,疯狂的咒骂,使整个阴洞完全陷入了恐怖之中。 狠斗的双方,谁也没注意到,从四壁的妖邪鬼怪雕像中,不止一处喷出毒烟。 起初,毒烟飘散在阔大的室中,很难看见,渐渐它们象像结成了薄雾,气味也跟着浓厚起来,那些还在拼杀的人,突然一个个脚瘫手软,摇摇欲倒。 此时,他们才猛然觉醒,然而已经太迟太迟,死亡已降临到每一个人身上。 恋人们相互寻找着,拥抱在一起,老头儿则手挽手地度过最后一刻。 半盏茶时分过去,人们先后晕倒。 梅奇紧紧抱着上官莹冰,他的内功最强,还有一丝神智。 “啊!莹妹、莹妹,你不能死,你不能离开我、我、我……” “奇……奇……我在阴一间一等你……” “不,一块去吧,妹妹,我们一起,死也要……在……一起……” 所有的人都失去了知觉。 再有片刻,便都成了死尸。 第三十六回 劫后余生 梅奇像睡了一个好觉之后醒来了。 他没有动,仍闭上眼睛。 是不是到了阴间地府了?试运真气,真气流转,畅通无阻。 他恢复了信心。 两个人的呼吸声就在不远的地方传来。 是敌是友?他小心翼翼地睁开了一丝眼缝,但他看不见。 “喂,小后生,既已醒了,就起来吧!”这人说话的声音好熟。 想起来了,这不是那闻声不见人、向洞中施放毒烟的隐身人么? 接着,一个憨直的、熟悉的声音叫他:“梅施主,快快起来,俺师博叫你呢!”哟,这是呆和尚在说话。 他一跃而起。 这里仍然是阴间中。 周围到处睡满了人,上官莹冰就在他旁边。 急忙伸手一探鼻息,呼吸十分正常。 “喂,小老弟,就不看看俺老儿活着没有么?绝情绝情,有了小媳妇儿,就忘了俺老头儿,该打该打!” 不远处,孟老儿笑嘻嘻地坐了起来。 梅奇笑道: “师叔命大着呢,小侄既然死不了,师叔定然无事。” 他旋又打量呆和尚的师傅。 这一看,微微有些吃惊。 只见一个相貌丑怪;满脸皱纹、没有了双膝的残废老僧,和呆和尚并肩坐在死人中间。 他连忙施礼:“梅奇参见老禅师。” 丑和尚微微颔首:“贫憎恶和尚,梅施主不必多礼。” 这时,出尘居士、杨家二老、岭南狂生、欧阳吉相继醒来。 他们对自己仍旧活着感到惊诧,梅奇忙向大家打招呼,过来与恶和尚见面。 紧接着,年青人也苏醒了,姑娘们大呼小叫地爬起来,洞中顿时一片喧哗。 达娜嚷:“哎哟,这是阴间还是阳间?” 林雅妹大叫:“啊哟,我没有死呀!” 卓瑛尖叫呼喊:“哈,活着呢活着呢!” 上官莹冰一醒过来就看见梅奇离她不远站着,刚好回过头来看她,不禁伤心已极:“奇哥,这是在冥府中么?我们总算没有离散!” 梅奇走过来柔声道: “莹妹,快起来,我们大家都活着,是老禅师救了我们!” 她一听还活着,顿时泪如雨下,一种劫后余生的无比喜悦,充满了内心。 这时,大家相互问候,俱都兴奋已极,足足乱了半盏茶时间。 梅奇大声道: “各位,我们这条命是这位老禅师还给我们的,快来见过老禅师,” 众人纷纷前来道谢。 呆和尚笑嘻嘻地说:“是俺师傅放的烟,也是俺师傅给的解药。 那些坏蛋没吃解药,师傅把他们部超度了!” 众人这才注意地上躺着的人,一个个早巳气绝。 紫衣玉女邱云等五女,又向梅奇道谢,向孟老儿感恩。 看看同党横七竖八的尸体,一股股寒气直冒。 要不是今日断然弃暗投明,她们不是也跟这些人一样,永远躺在这里了么? 这时,恶和尚道: “徒儿,照师傅说的,带大家到后山去吧。” 呆和尚笑嘻嘻站了起来,轻轻一跃,到了新录鬼簿的上方,找到一个夜叉头像,两手围着脖子一板,夜叉头连着的一块石壁竟然空出了一个小洞,人可以爬过去。 “走啊!”呆和尚指指洞,然后跳下来,把师傅抱起,跃上去放到洞口,恶和尚双手拄地,十分迅速地消失在洞中。 众侠也连忙一个跟一个爬进去,爬了两丈左右,洞道便宽了起来,人竟然可以直立行走了。 又行了二三十丈远,就看见一个洞口,从洞口走出,是一座面临悬崖深谷的斜坡,斜坡上有株古树,足要四五人才围得过来。 恶和尚双手一按地,身子就腾飞而起,他就靠这个办法行走。 他到了树上,双手一拍,大树后又钻出个人来,是个年岁不大的和尚。 “贵客到,速生火做饭,招待客人。” “是!”小和尚向树后一隐又不见了。 达娜好奇,跑到树后张望,原来树后还有个大洞,恶和尚师徒就住在里面。 众人散坐在树根上,心中的愉快非语言能形容。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恶和尚这时对大家道: “各位,恕老衲不知,差点把各位也给害了。 幸而老衲从暗道中出来,发现了劣徒慧聪,才赶紧施救。 不然,老衲罪孽大矣!” 众人相视而笑,只要活着是事实,后怕早已烟消云散。 恶和尚道: “各位,这是魔教当年来了的一段孽债,老衲不愿多说,这个秘密就让它永远是个秘密吧。 老衲只简单说一点,当年魔教组织极其严密,不为世人所知。 阴阳洞就是魔教最早建教时的安身之地。 老录鬼簿就是证明。 魔教与名门大派为敌,所以刻下了录鬼簿。 但魔教壮志未酬,因教主不明不白死去而解体。 两代以后,魔教又重在大漠建立,本已初具规模,开始向关内发展。 不料幽冥堂主邢宗辉,一次有意把其父惊来的翡翠古佛当众送给了教主,以致引起了许多人的贪婪。 另外,教主无意中获得了一本秘籍,这就是上官家的剑谱,教主向来信任勾魂堂主上官俊,将剑谱交与了他。 就为这两件宝物,魔教内展开了一场明争暗斗,教主也被害死……” 梅奇道: “禅师,教主不是冥怪申屠展杀死的么!” 恶和尚道: “不对,申屠展去动手时,教主实际已死。 上官家的剑谱上有最厉害的摄魂术,这只有教主一人知道。 教主被害前,只告知了老衲一人,连上官俊部不知道。 教主被杀,老衲作为教主贴身卫士,被邢宗辉、王庆丰、郑克生等人拿住,逼问我摄魂术藏于何处,我自然不肯说出,他们将我双腿砍去,抛入后山喂狼。 幸教主的一个小妾和另一名卫士将我救出,逃离魔教。 我们立下誓,此仇不报死不瞑目。 相约二十年后再聚,这二十年间苦练功夫。 二十年后我们相聚,各人都有了一身不俗的功夫。 但这些歹徒的遗迹连影子都没有,到哪里找去?只好慢慢寻访。 我收了慧聪为徒,他是个孤儿,被抛在荒野,是我捡了回来。 把他教出来后,让他到江湖上去历练,颈上挂着我的铜骷髅,魔教中人人知道这个标志,想让他在无意中找到点线索。 后来,龙虎宫的活动引起了教主小妾的注意,她与卫士双双到了九龙山,她就是九龙宫称的仙座,卫士则当了龙虎宫中的冥王。 我们商量好,以摄魂术为钓饵,诱他们来此地,以便毒杀……唉,说起来话太长,事情已了,即使诸位不明白,也并无紧要。” 的确,许多事还没弄清。 但这世上万万千千的事中,也并不是每一件都搞得清楚的。 往事已杳,俱往矣! 上官莹冰忍不住问道: “禅师,上官俊是什么人?后来去了哪儿?” “上官俊本乃名门子弟,因犯派规被华山逐出山门,无奈之下到了大漠,被迫入了魔教。 他在魔教中争斗厉害时逃亡,据说他有个弟弟叫上官彦,也不知在哪个省份,直到天下第一剑的名声出来,方知其在苏州。” 上官莹冰脸都白了。 她想不到,居然还有这么一个伯伯。 他的下落,只有回去问母亲了。 这时,叶丽蓉说话了。 “各位,老禅师已讲了大慨经过、贱妾的事也在其中,今日讲出来,好让大家明白。 达娜的亲爹叫邢宗昭,为人正直。 他长大后听父亲邢学武说起过翡翠古佛的来历。 父亲有一次要他们两兄弟在家中各择一宝,一个玉佛,一颗夜明珠。 哥弟俩都争要玉佛。 父亲问他两人,争玉佛何用?大哥邢宗辉说不出个名堂,弟弟邢宗昭说,他要将玉佛还给祖上害死的原主后代,以赎爷爷罪孽。 这想法受到父亲称赞,把玉佛给了他。 哪知父亲一死,邢宗辉就窃了我家玉佛,远走高飞。 几年后他仿佛从天而降,回到家中,是我趁他不备,在行囊中找到了玉佛,足证他是盗宝之人。 我夫邢宗昭在他发现玉佛不在后来争吵之际劝他,该把玉佛还给受害的梅家后代。 哪知他半句也听不进,与他兄弟动起手来。 他兄弟武功本略高于他,但不忍心手足相残,打退他后罢手。 当时,并不知道他已参加了魔教,人变得更凶残了。 他当场表示悔过,说玉佛就让弟弟拿去,寻访梅家后人了债。 他弟弟十分高兴,与他重叙手足之情。 谁知在一个深夜,他勾结魔教中人来,企图杀我全家。 达娜她爹一有动静就让我抱了孩子先跑,他先抵挡一阵,然后再来追我。 岂料从此他就再也没有机会与我娘俩见面了。 我带着达娜,怀揣玉佛,放马奔驰,几经辗转到了外地……后来,遇见了辛加陀罗将军,为报夫仇,为了结宿债,也为了孩子能平安长大,就到了将军府。 各位,就说这些吧。 往事不堪回首啊……” 达娜早巳哭成了泪人儿。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这是古人信奉的哲理。 世间事,当然并非都如此。 不过,晓月宫重建后,梅奇和上官莹冰结成了连理,倒的确应了这句话。 孟老儿当然就在晓月宫纳福。 江狂浪与达娜,不,达娜改回原姓,叫邢娜了。 他们也成了亲。 林雄与卓瑛,林雅妹与杨鹰,花素秋与杨鹏,畅燕与骆震坤,他们也都成了双,享“后福”去了。 至于五玉女,还暂时住在晓月宫。 以她们的品貌,不难找到如意郎君,何况晓月宫已威镇江湖,上门来拜访的人真不少呢。 上官夫人待她们如亲人一般,自会替她们操办。 梁季龙做了晓月宫的总管,也算有个不错的安身之地。 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泉州东禅少林寺来了一对年青夫妇,慌得掌门灵泉大师亲自出迎,隆重已极。 客人便是风魔剑客梅奇和夫人上官莹冰。 他们是专程送翡翠古佛来少林寺的。 为这尊玉佛,少林寺的大师武僧已仙去了十位。 玉佛本布袋圣僧像,就让它归回禅林,接受人间香火去吧。 钟声悠悠,香烟缭绕,梅奇夫妇跪在大殿上,敬上一柱香。 翡翠古佛笑口大开,欢畅地看着他们。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