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炮灰公主后,清冷权臣沦陷了》 第1章 榻上的美男 临窗的榻上躺着一个手脚被绑着的年轻男子。 他衣襟微敞,露出胸前一片白皙紧实的肌肤,转头看过来时,狭长的眼尾因为隐忍和愤怒而略微泛红,透着一股浓浓的禁欲之感。 赵沅嘉揉着昏昏沉沉的脑袋,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被吸引住。 这男人长得可太好看了! “殿下,陆大人已经被掳来了,一切都按计划安排得妥妥的。” 身旁的婢女小荷骄傲的扬着下巴,一脸求表扬的模样。 ……掳?掳! 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赵沅嘉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就又听到小荷说:“殿下放心,小桃已经给他吃了秘药,到时候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殿下只管尽兴就是!” 依旧是那副骄傲的口吻。 赵沅嘉陡然意识到了什么,脑子仿佛被炸开一样乱成一团,顿了顿才呐呐开口,“掐我一下。” “公主?”小荷面露不解,随后又想到了什么,嘿嘿笑了,“公主,这不是做梦。榻上的人真的是您朝思暮想的陆大人,不信您上去摸摸!热乎着呢!” 赵沅嘉当然不会上去摸,身体僵硬地站在那里。 小荷觉得自家殿下这是害羞了,“公主,奴婢出去守着门,您该做什么做什么。” 说着,小丫鬟就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赵沅嘉半晌都没有动,看着榻上面色潮红,对她怒目而视的男人陷入了沉思。 事到如今,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应该是穿书了! 穿成了《清冷权臣上位守则》这本书的同名炮灰女配。好消息是她身份高贵是书里最受宠的公主,坏消息是这一切都是假象,她的母亲只是皇上的挡箭牌宠妃。 而狗皇帝对她这个假宠妃的女儿自然也只是装出来的疼爱。 但原主却被这表象迷惑,被养得骄纵蛮横,行事冲动又无脑,不是在作死就是在作死的路上。 比如说眼下。 原身因为两年前的惊鸿一瞥,就对男主陆阔情根深种,那之后不仅一直对人家死缠烂打,还求皇上给他们赐婚。 不过皇上并没有答应,毕竟男主可是几百年都出不了一个的六元及第状元郎,未来的股肱之臣,若是尚了公主限制了仕途就实在可惜。 原身哪能就这么罢休?为了得到男主就想了这么一个生米煮成熟饭的馊主意。 如今赵沅嘉穿过来了,自然就不会再做这种强取豪夺的事。她叹了口气,走到榻边,准备给男主松绑,可刚伸出手,这人就挣扎了起来。 “别碰我!” 他死死咬着唇,声音低低的,还带着点哑。 怪勾人的。 赵沅嘉尴尬地咳了一声,解释,“你别怕,我不强迫你,只是想给你松绑。” 陆阔蹙着眉,略显疑惑的看了她一眼,把头别到了一边。 赵沅嘉也没再多说什么,利落地解开了绑着他手脚的绳子,“好了,你可以走了。今天的事我很抱歉。你放心,我以后都不会再缠着你了。” 陆阔却没有动,依然背对着她躺在榻上,呼吸声越来越沉重,喉间还隐隐夹杂着痛苦的闷哼。 赵沅嘉蓦地想到了什么——原身不仅把人绑了,还给人下了药! “那个,我去问问她们给你吃了什么,说不定有解药。” 赵沅嘉拔腿就往外跑,刚打开房门,就看到小荷一脸惊讶地看了过来,“殿下,这么快就好了?” 陆大人这才坚持了几息啊?!够脱衣服吗? “你们给他吃了什么药?”赵沅嘉现在可没心情解释什么,只想快点把原身留下的烂摊子解决了。 小荷有些懵,“是药效不好吗?要不要再吃一粒?奴婢这儿还有!” 赵沅嘉无语,正想继续追问,就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好像有很多人往这边过来了。 是了! 赵沅嘉猛地想起了书里的内容。 原身今儿不仅在赏花宴上把男主绑了要和他这样那样,还自己安排了人过来撞破,试图以此逼迫皇上给他们赐婚。 然而依照书里的发展,原身不仅没有如愿以偿,还惹来了一身祸。虽然她没有真正睡到男主,但掳人下药的事实不容否认。 士可杀不可辱! 若男主是普通人也就罢了,可男主是朝廷命官。原身此举不仅得罪了男主,还惹怒了站在他身后的那群文人仕宦。 虽是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但他们是“卖艺不卖身”啊! 公主那样对陆大人,可是把他们当成那花楼的姐儿了? 反正原身这次可是捅到马蜂窝了! 那以后,弹劾她的奏折就没有间断过,公主府外天天都有读书人抗议,还有气性大的甚至去了宫门口撞柱明志,要皇上给他们做主。 皇帝本来也不是真心疼爱这个女儿,这件事后对她更是厌弃。为了平息众怒,直接把原身送到了皇家寺庙里清修,后来又把她打发出去和亲…… 赵沅嘉越想越心惊,沉声吩咐:“去把院门关上!不能让人知道陆大人和我在一起!” 小荷愣了一下,很快想到了公主改变主意的原因—— 肯定是陆大人中看不中用,公主嫌弃他了! 没想到他竟是个银样镴枪头,白白浪费了自家公主这两年的一往情深。 小荷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把院门掩上了,“哎呀,殿下。这院门没有锁。” 赵沅嘉:…… 原身为了让人来撞破,真是处处都用心安排了啊! 一点退路都不给自己留。 赵沅嘉在这个小院子环视了一周,此时跑路也来不及了,略一踌躇,还是转身回了屋内。 床上的人已经被药性折磨的有些迷糊了,可当赵沅嘉触碰他的时候,还是迎来了他的激烈反抗,“别、碰、我!” 一字一句,冷厉决然。 赵沅嘉从他猩红的眼里看到了杀气,却还是硬着头皮把他扶了起来,“外面有人来了,你尽量不要发出声音,我去打发他们离开。” 陆阔喘着粗气,用力挣脱开了她的手。 明显是不相信她的说辞。 赵沅嘉也没时间为自己辩解了,拉着他就往外走,然后和小荷一起费力把人按到了假山下面的水池里,又把旁边的荷叶扒拉过来遮挡,低声叮嘱:“你如今这样泡在水里会舒服一些。别担心,等人走了,我就拉你起来。” 话音刚落,院外就响起了一道清脆的女声,“你看,那院子的门虚掩着,郡主的猫说不定往里面去了,我们过去看看。” 第2章 公主要打包 推开门,一群十几岁的小姑娘刚要跨进院子,就看到了坐在石凳上的赵沅嘉。 沅、沅嘉公主? 众人吃了一惊,赶忙站定行礼,恭敬的垂着头,生怕对上眼神惹了这活祖宗。 赵沅嘉倨傲地点点头,“本宫累了,在这里歇息,你们去其它地方玩儿吧。” 众人连声应下,一边说着打扰了,一边往后退。 赵沅嘉面上不显,心里却长长舒了一口气,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能把来人打发了。 然而下一刻,一个身着粉色宫装的女子就拨开人群走了进来,状似好奇的在院子里四处张望,“五姐姐,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 她把“一个人”三个字咬得很紧,好像在暗示什么似的。 赵沅嘉淡淡看了她一眼。 这人叫自己姐姐,看来应该也是公主了。说话阴阳怪气的,肯定和原身不对付。 果然,其他人立马对着她行礼问安,口称“七公主”。 原来是她。 赵沅嘉撇了撇嘴。 七公主赵锦欢,狗皇帝的真爱阮才人给生的女儿,也是狗皇帝真心疼爱的公主。她和原身年纪差不多,虽然明知皇帝对原身只是表面疼爱,但还是忍不住嫉恨,总是暗戳戳的给原身挖坑。 原身人蠢又冲动,每一次都精准跳进坑里。 赵锦欢在这个时候蹦出来,不得不让她多想。 赵沅嘉之前就觉得奇怪,若整个局都是原身自己安排的,怎么也得等自己把陆阔真的睡了再带人来撞破吧?那样就算皇上不赐婚,原身也算享受过了。 可书里面,原身忙活算计了半天,人没得手,还把自己给作去和亲了。 怎么想这背后都应该有人在捣鬼! 赵沅嘉看着面前这张甜美纯真的脸,哼笑,“我哪里是一个人,这不还有小荷吗?可能在七妹妹眼里奴婢不算人,可在我这儿,小荷也是人!” 赵锦欢愣了一下,小脸立即涨得通红,“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说着她的眼泪就要掉下来了,“我只是看五姐姐自己孤零零坐在这里,心里有些不好受,想着来陪姐姐一起玩儿。” 赵沅嘉翻了个白眼,不就是暗讽她人缘不好吗? “不用陪,我一个人好得很。”赵沅嘉揉了揉额角,语气不耐,“我中午喝了点酒,如今头晕得很,你说话叽叽喳喳的,吵着我了,赶紧走吧!” 赵锦欢皱了下眉,人却没有动。 她今天可是计划带人来揭穿赵沅嘉的无耻下流的。之前得知这蠢货想算计陆阔后,她就打算将计就计,然后釜底抽薪,把这事闹大,让父皇对其彻底厌弃。 哪知院子里却不是她想象中的那样——赵沅嘉衣裳穿得好好的,陆阔也不知去哪里了…… “殿下,寿安郡主的猫好似跑到这院子里了。” 看出主子的心思,赵锦欢身旁的婢女开口说道。 “多嘴!”赵锦欢假意呵斥了一句,面上带了些讨好,“五姐姐,寿安养的狸奴性情暴躁,爪子也锋利,要是躲在这院子里,恐一个不小心抓伤了姐姐,不如我带着人四处看看吧。” “不用了。”赵沅嘉漫不经心地看着自己染着丹蔻的指甲,“爪子再锋利也不过是只小猫儿,若是不长眼扑上来,本宫定让它知道厉害。” 赵锦欢恨恨地咬了咬牙,总觉得赵沅嘉话里有话在讽刺她。刚这么想着,她自己又否认了。 蠢货哪里会这些弯弯绕? “发生什么了?怎么这么多人?”就这时,一个油头粉面的男人带着四五个人走了进来,一看到赵锦欢,就迫不及待地问道:“表妹,可是找到陆大人了?真的在你五姐姐这儿?” 赵锦欢脸色一变,连忙给来人使眼色。 此人正是她舅舅的儿子阮齐,之所以出现在这儿,也是她安排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他带着狐朋狗友来目睹赵沅嘉的丑事。 阮齐平日里交好的都是京里的纨绔,他们知道了,这事明日就能传遍京城。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阮齐没有注意到表妹的暗示,仍然自顾自地往下说着早就准备好的台词,“陆大人午宴也没喝多少,怎么就出了这样的事?哎,不如请个太医来看看,他是不是着了别人的道。” 赵沅嘉从石凳上站起身,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话却是对赵锦欢说的,“七妹妹,我竟不知你是上我这里找陆大人的。” 阮齐一下子愣住了。 赵沅嘉怎么穿戴的好好的? 难道是陆阔太快,他们来晚了? “五姐姐,不是的,你误会了,我……”赵锦欢有些急了。 赵沅嘉才不给她找借口的机会,眉毛一凛,怒不可遏道:“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什么陆大人,七大人,我这儿可没有。你们要找男人,上其他地儿去!” 说着,她就示意小荷把院子里几间屋子的门都推开了,“我清清白白的,不怕你们栽赃陷害!” 这话说的掷地有声,在场的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其实围观的人也看出来了,眼下这一出多半是两个公主在斗法,他们这些小喽啰应是被利用引到这里来的。 真是倒霉! 眼看着事情不好收场了,寿安郡主匆匆跑了进来。她是今日赏花宴的主人家,不得不来当这个和事佬。 赵沅嘉也想尽快把人打发走,毕竟陆阔还在池子里泡着,所以也没有不依不饶。在赵锦欢红着眼睛给她道歉后,就大人大量的把这场闹剧揭过了,也没追究什么。 寿安郡主如蒙大赦,生怕赵沅嘉这个喜怒无常的小祖宗反悔,一刻也不敢耽搁领着人就走了。 赵锦欢虽不甘心,却也只得悻悻离开。刚刚屋子里的情况她也看到了,根本没有陆阔的影子。 原身为了能让人更好的撞破自己和陆阔的好事,专门选了一个小院子,房间的格局也通透,能让人无所遁形。 好在院子虽小,却还有一方小小的池水,上面堆叠着假山,刚好可以把人藏在那里。 水里面的陆阔冷得唇白脸青,整个人止不住的瑟瑟发抖。 赵沅嘉心里一咯噔,赶紧把人往外捞。可陆阔已经半昏迷了,自己使不上劲儿,赵沅嘉吭哧了半天都没把人弄上来。 “公主,要不要叫侍卫过来帮忙?”守在门边的小荷问。 怎么不早说! 赵沅嘉累得直喘气,“快叫过来。” 小荷拿出特制的哨子,吹了两下。不一会儿,两个侍卫就飞檐走壁的过来了。若不是原身怕他们听墙角,把人打发的远了些,他们能过来得更快。 赵沅嘉指了指池子里的人,“把陆大人偷偷送到公主府的马车上,我们这就走了。” 两个侍卫很快对视了一眼。 公主这是吃完了还要打包?把人掳回府继续那啥?再看一眼陆大人此时的模样,两人心里震撼极了。 只这么一会儿,就被公主折磨成这样了? 他们这是助纣为虐啊! 第3章 她在玩欲擒故纵 公主府的马车很大,赵沅嘉让陆阔躺在榻上,又给他盖了薄被。不过他先是中了烈药,后又在凉水里泡了些时候,人有些发热。 得赶快换掉湿衣服。 “这附近哪里有歇脚的地方?”赵沅嘉问。 小荷撩起帘子往外看了一眼,“殿下的珍宝阁就在前面街口。” “那就去那里!” 珍宝阁的后院白日里都没有什么人,赵沅嘉就把陆阔安顿在了掌柜的房间。 “按着他的身形,找一套干净的衣服来。”赵沅嘉看了看屋子里的几个人,最后还是指着侍卫道:“你留在这里给陆大人换衣服。” 记得书里有写过男主从不让丫鬟近身伺候,想来应该是有什么避忌。 侍卫北羽为难地挠了挠脑袋,他粗手粗脚的,可干不来伺候人的活。 “不如属下还是去把陆大人的小厮叫过来吧。” 还有这号人? 赵沅嘉想了想,点点头。 片刻后,陆阔的小厮江松就到了,他之前被北羽打晕藏在公主府随从坐的马车里。如今被叫到这个陌生的地方,人还有些迷糊。 只他一看到床上昏睡着的陆阔,就焦急地扑了过去,“你们把我家公子怎么了?” “你先给他换衣服,有什么事之后再说。”赵沅嘉转身走了出去。 江松愤恨地瞪着她的背影,眼泪哗哗的就往外流。 他家公子这是被这恶毒公主糟践了啊! 他可怜的公子,呜呜呜呜呜…… 赵沅嘉等在门外,约莫着应该换好了,敲了敲门走了进去。 听见动静,江松警惕地转过身,张开双臂护在床前,“公主,我们公子都已经被折磨成这样了,您就放过他吧!小的求您了!” 他只恨自己无用,没有好好保护公子。 沅嘉公主这两年一直缠着自家公子,是什么心思整个京城的人恐怕都知道。只他没想到她胆子这么大,心还这么狠,把公子给…… 赵沅嘉知道他误会大了,赶紧宽他的心,“你家公子没被怎么样,真的,我保证。他只是在凉水里泡了一会儿,人有些发热。” 江松听后却觉得更心疼了。 如今才不过三月,虽然春暖花开,但离热还早着呢!泡在凉水里得多遭罪啊!他家公子受苦了! 肯定是因为公子抵死不从,才被这恶婆娘扔到水池子里惩罚的。 赵沅嘉顶着江松时不时飘过来的哀怨眼神,让人在屋子里放了几个炭盆,又熬了一锅浓浓的姜汤给陆阔灌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床上的人终于醒了。 江松高兴坏了,赶紧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公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你、你有没有、有没有吃亏?” 没被那恶婆娘占便宜吧? 陆阔蹙眉看了他一眼,掀开被子就要坐起来。他虽然还有点头晕,却没什么大碍了,体内的药性也基本消退。 他对身体的掌控又回来了。 只是他站起身时,脚步却踉跄了两下,脸上也浮现出隐忍的痛意。 “公子!”江松扶住他的胳膊,又愤愤地瞪了赵沅嘉一眼,“肯定是今儿泡了凉水,您的腿伤又复发了!” 赵沅嘉有些心虚,药虽然是原身下的,但人是她按到池子里的。 “那个,要不我给你看看?” 她虽然是学西医的,但家里是中医世家,专攻跌打损伤,正骨手法更是一绝,还有传了几百年的祖传秘方。她从小耳濡目染,又经常在医馆帮忙,一般病症都难不倒她。 陆阔还没说什么,江松就提防地瞥过来一眼,“不用了!” 想趁机看我们公子的腿,没门! 赵沅嘉有些讪讪,她刚刚只是顺口一嘴,完全忘了自己现在是个不学无术、只知道追着男人跑的刁蛮公主了。 “你先出去,我有事和公主说。”陆阔道。 江松知道这是对自己说的,他有些不愿意,但看到自家公子脸上的坚持后,还是磨磨蹭蹭地往外走了。 “公子,我就在门口,有什么事你叫我。” 说完这句,他才不情不愿地把门虚掩上了。 赵沅嘉知道江松这是在防着自己忽然“兽性大发”祸害他家公子,虽觉得有些好笑,但还是找了个离陆阔最远的位置坐了下来,以表明自己的态度。 可等了半天,说有事要和她说的人却一直没有开口。 就像等着头上悬着的那把刀落下一样,赵沅嘉有些受不了这样的气氛,便主动说道:“今日的事是我不对,但你看在我最后迷途知返的份上,就大人有大量别和我计较。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缠着你了。” 她承认这样说脸皮挺厚的,但她认错态度诚恳,还承诺不再骚扰他,应该可以让他不记仇吧? 作为假宠妃的女儿,她自己的烦心事已经够多了,可不想多一个男主这样的敌人。 陆阔的手指在桌上随意敲了敲,掀起眼皮直直看向她。 赵沅嘉不躲不避,与之对视,目光带着点清澈的讨好。 说实话,这人长得是真好看。特别是此时因为病弱,脸色苍白,眉眼间似蹙着一汪轻愁,乌发又松松散散披在肩头,让他看上去有种破碎的美感。 “公主说笑了,你也是被人算计了。”陆阔勾了勾唇,眼里却没有笑意。 之前那院子里接连来了好几拨人,他虽然躲在水池里,却还是听得清清楚楚,知道今日之事的背后还有另外的人在推波助澜。 赵沅嘉不敢接这话,人家客套一下,她也不能顺杆往上爬不是?若她自己没有坏心思,怎么会让别人找到机会将计就计,黄雀在后? 再说她绑人的时候也没有遮掩,身边的婢女还大喇喇地说给他下了药。 这锅甩不出去啊! “我真的知道错了。”赵沅嘉站起身,深深鞠了一躬,“请你原谅我。” 她不是真的公主,做错了事情赔礼道歉在她看来很是寻常。 可陆阔却皱了眉。 他知道这人在自己面前向来是收着本性的,言行举止都带着矫揉造作。而此时,他却从她的道歉中看到了从未有过的坦荡。 陆阔感觉到她与以往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这是吃错药了? 陆阔把今日之事反复想了想,还是觉得她的所作所为前后充满了矛盾,说不通。 “公主记得自己说过的话。”不要再来纠缠他。 陆阔看着赵沅嘉还垂着的脑袋,冷冷留下这么一句话,就推门走了出去。 不管她想耍什么花招,是真的悔改,还是欲擒故纵,以后多防着她些就是。 赵家那群人中,她不过是蠢罢了…… 第4章 人没了钱还在 公主府里,赵沅嘉正在努力适应自己的新身份。 先不说这个占地几百亩,处处雕梁画栋,富丽堂皇的豪华府邸有多让人咋舌。光是她屋子里那一群模样出挑、行止有度的婢女都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她从小就是一个很独立的人,什么事都习惯自己动手。可现在成了公主,想喝水有人喂到嘴边,吃饭有人夹菜,如厕都有人在一旁帮忙,嘘寒问暖…… 反正不管去哪儿,不管干啥,都有一大堆人跟着,抢着要来伺候她。 以前忙成狗的时候,赵沅嘉也曾幻想过“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富贵生活,但真正体验到了,才觉得挺麻烦的。 被这么些人围着,她觉得不自在极了。 特别是要沐浴的时候,四五个婢女一哄而上就要给她脱衣服,吓得她差点落荒而逃。她是南方人,连澡堂子都没去过,更别说要当着人的面洗澡了。 想想都觉得可怕。 “你们都出去,我想一个人静一静。”赵沅嘉双手环胸,作出不高兴的模样。 婢女们可不敢忤逆她,虽觉得有些奇怪,还是依言退了出去。 “公主好似心情不太好,可是因为今天的计划没有成功?”知画碰了碰小荷的胳膊,试探地问道。 小荷随意嗯了一声,并不多说什么。 回府前公主曾叮嘱过他们,今日发生的事一个字都不能透露给别人。 知画心里莫名有些不安,又转向小桃旁敲侧击地打听。 “我什么都不知道。”小桃吸了吸鼻子,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 她带着夫人小姐们去到院子里“撞破”的时候,里面连个人影都没了。今儿的计划出了岔子,都是她没有做好,坏了公主的好事! “知画姐姐,若是今日跟着公主出门的是你就好了,你那么能干,肯定不会出错。”小桃由衷地说道。 知画的目光闪烁了两下,“都怪我早上吃坏了肚子。下次还有机会,我一定帮公主得偿所愿。” 沐浴完,赵沅嘉裹着一件宽大的袍子走了出来,又有一大堆婢女抢着要上前伺候,又是为她绞头发,又是给她涂抹面脂,还有人拿着香喷喷的精油往她身上擦拭。 如此周到又细致的服务让赵沅嘉挺不适应的,只能不断的在心里宽慰自己:就当是去奢华的水疗中心做spa了。 弄完这些繁复的步骤后,一个打扮得十分精致的婢女颇有些高傲地指示道:“你们都出去吧,今夜我留下来伺候就行。” 赵沅嘉知道这个叫知画的婢女应该就是这群丫鬟里领头的人。 “殿下。”对着主子,她立马又换上了一副谄媚的笑脸,“今日的赏花宴可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赵沅嘉觑了她一眼,含糊道:“倒也没什么特别的。” 白日那些事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况且这人过于活泛的眼神让她觉得有些不舒服,看着就不太像是能信任的人。 知画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却也没再多嘴问什么,默默从旁边的食盒里端出一碗黑乎乎的药汁,“殿下,这药可需要?” 赵沅嘉闻着味儿就知道这碗东西肯定贼苦,嫌弃地皱起了鼻子,“什么药啊?” 知画咬着唇,仿佛多难以启齿似的,踌躇了一会儿才神秘兮兮地凑到她的耳边,“避子用的。” 呵!这人是换着法儿在打听白日的事呢?若是她喝这药,不就表示自己和陆阔酱酱酿酿;不喝,那就是没有成事。 赵沅嘉都想为她的机智鼓掌了。 “这种东西你从哪里弄来的?”她的声音冷冷的。 原身可是还没出阁的姑娘,府里是绝不会备有这样的汤药。 知画没想到公主会是这样的反应,愣了一下才支吾着想解释,“奴婢、奴婢,也是想着……” 赵沅嘉没等她说完就重重哼了一声,“本宫乏了,要休息了。你退下吧!” 知画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才低声应了“是”。 公主怎么感觉有些不一样了?她以前从不会这样跟自己说话的。难道是生气自己今早忽然腹痛没有跟着她去赏花宴坏了她的好事? 一定是这样。 知画的心定了定,后面还有机会…… 赵沅嘉今天刚穿来就经历了如此鸡飞狗跳的一天,可累到了。等人一走,她就迫不及待地爬上了床。只是当她躺在那张无比豪华的黄花梨木雕花大床上时,却翻来覆去都睡不着。 想到穿来前那场惨烈的车祸,赵沅嘉就觉得脖子凉飕飕的。 她自己就是医生,知道那样严重的外伤,最多几分钟就会失血过多。 应该是来不及抢救的。 现实里的她肯定已经嗝屁了。 赵沅嘉有些伤感。父母在她小的时候就各自再婚了,这些年和他们的关系虽还过得去,却不算太亲密,他们应该也不会太难过。 这样也好,没什么放不下的。反正爷爷奶奶过世后,她也没什么可牵挂的人了。 她就是有点心疼她银行卡里还没来得及花的钱。她工作忙,根本没时间消费,存钱能力杠杠的,是个不折不扣的小富婆。 如今“人没了,钱还在”,实在是太悲伤了! 赵沅嘉不住地叹气,心里呕得慌。 “殿下可是睡不着?”知画从外间的榻上起身,绕过屏风走了过来,“奴婢把安神香点上吧。” 说着,她便忙活起来,又温声劝道,“殿下也别生闷气了,这次不成功,我们再找机会绑了他就是。陆大人一个小小的国子监司业,能伺候您是他的福气。” 赵沅嘉深深看了她一眼,“不用点香,我马上就睡了,你出去吧。” 这个丫鬟不太对。 赵沅嘉闭上眼睛,开始回想《清冷权臣上位守则》这本小说的内容。这书还是她在大学时候看的了,虽然作者后来不知为何弃坑,很多谜团都没有解开,但关于原身的故事情节都差不多写完了。 不过她只是个无关紧要的炮灰,对她本人的描述就不多,更别说她的这些婢女了。但原身这么蠢,身边人被别人收买也不奇怪。 书里没有提及,不代表没有。 如知画这样一味怂恿她去绑架朝廷命官就很有问题。 原身不知天高地厚冲动乱来就算了,毕竟她自认为是皇帝最宠爱的女儿。 但她身边伺候的人应该更谨慎小心才对,毕竟若真出了事,原身作为公主也许能逃过惩罚,她们这些奴婢可不能! 一个不好小命都能为主子赔上。 赵沅嘉琢磨着,她得早点把这些有二心的人清理了才行。自己的处境本就如履薄冰了,身边人可不能再拖后腿。 反正她是不准备当炮灰的! 既然穿来了,她怎么也得尽力折腾反抗一下的。虽然她的母妃只是挡箭牌宠妃,但狗皇帝如今还用得着她母妃娘家的势力,一时半会儿还不会翻脸。 那她就想办法让狗皇帝有所顾忌,永远都没机会翻脸不认人! 毕竟唇亡齿寒,若她的母妃和外家出事了,她这个没有靠山的公主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她如今既然担了最受宠公主的名,那就干脆把这名声坐实了。 让狗皇帝心里不愿意,面上还要继续演! 第5章 去叫锦衣卫 夜里的雄心壮志就像那见不得光的鬼一样,到了白日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接下来两日,赵沅嘉都窝在公主府里哪儿也没去。 虽然已经决定了要反抗书里的剧情不当炮灰,但她一时也不知从何处下手。若是在现代,她还能上网查一查宅斗宫斗的技巧什么的。 某呼、某书肯定有不少大大能为她出谋划策。 说实话,她并不擅长与人打交道。像小说里那些穿越女一样咔咔两下就把身边人收拾的服服帖帖的能力她没有。 哎!书到用时方恨少。 早知道就应该多看几本宅斗小说学习一下的。 “公主,尝尝这野草莓,今儿刚从庄子上送来的,可新鲜了。”知画从小桃手中接过装满草莓的琉璃碗,挑了一颗最大的,送到赵沅嘉的嘴边。 饱满的果肉上还留着剔透的水珠,鲜嫩欲滴,看着就好吃。 赵沅嘉懒懒地靠在榻上,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虽没有在现代吃的甜,酸酸的,但也带着浓浓的果香,清新可口。 赵沅嘉挺喜欢,一连吃了好几个。 吃了草莓,知画又端来一杯用料很足的养颜茶给她解腻。 据说这是她每天都要喝的。 赵沅嘉盯着这杯茶看了两眼,然后接过来轻轻抿了一口。 “殿下,奴婢这儿有个好消息。”知画眨了眨眼,满脸笑意,“五日后,国子监的许祭酒要在京郊的河畔举办曲水流觞宴,也邀请了陆大人。” 赵沅嘉哦了一声,没有太大的反应。 知画觑着她的表情,大胆建议:“奴婢觉得这是个绝好的机会,荒郊野岭的,掳人也方便。公主的别院离那里很近,可以把陆大人藏在那儿。” “倒是个好主意。”赵沅嘉夸了一句,嘴角慢慢勾了起来。 这个知画果然问题不小。 这两天她了解到,她身边最得用的大丫鬟就是知画,平日里不管去哪儿都是由这人跟着。但是她穿来的那日,身边就只有小荷和小桃两个笨笨的小丫头。 若那日按照书里的轨迹发展,跟着她一起出门的所有下人应该都不会有好下场。 而知画却像事先知道一样恰巧避开了。 赵沅嘉本就有些怀疑她,如今更是能确定这人不安好心了。 特别是她给自己喝的这个养颜茶也有问题,倒不是有毒,而是里面应该添加了某种让人容易心烦意燥的药物。 她昨天刚喝下不久,就觉得胸口好似有团无名火,怎么压都压不住,心里躁热得厉害。 她本身是个脾气很好的人,情绪向来非常稳定,从不会像那样有控制不住想发怒的情况。 原身本就不太聪明,又长期被人下这种影响心智的药,再被有心人不断挑唆,作死是迟早的事。 赵沅嘉端着加了料的养颜茶又抿了一口。 这事她倒是可以好好利用。 比如她以后的性格、行事作风有什么和原身不一样的地方,都可以找到借口了——因为她之前被人下药了。 所以,她预备把这事闹出来。 最好人尽皆知! 那她就可以放心大胆的“重新做人”了。 “我有些不舒服,去找太医。”赵沅嘉捂着胸口,痛苦地皱起眉心。 小桃应了一声,风一般地跑了出去。 知画并没有把这当回事,很是熟练的上前给赵沅嘉拍背顺气,还在心里偷偷骂了一句“矫情”。 以前公主在陆大人那里没讨着好,也总是说自己心里难受、心口疼什么的,她已经习以为常了。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小桃就领着太医到了。 来的庞太医也是公主府的常客,他虽然跑得气喘吁吁的,但脸上并没有急色,大概也觉得公主和以前一样是“无病呻吟”。 赵沅嘉趁着他给自己把脉的时候,把自己的“病情”往严重的方向说了一遍,什么暴躁易怒、心悸头痛、夜里失眠、记不住事情什么的。 “太医觉得本宫是什么病?”她问。 庞太医的嘴角抽了抽,公主说的这些毛病他一时半会儿是真的看不出来。只从脉象上来说,公主应是有心火旺盛、肝气郁结之症。 这不是什么大毛病,开几副药清清火就好了。 他斟酌着要开口,就听赵沅嘉又道:“会不会是有人给本宫下毒了?” 庞太医脸上的表情有些维持不住了,虽然他觉得公主就是自身脾气差引起的毛病,但他也不敢把话说死了,不然万一以后真发现了什么有的没的,他可担不起责任。 “有、有可能。”庞太医顺着说道。 赵沅嘉嗷了一声,立刻站起了身,气急败坏道:“去把侍卫都叫过来,给本宫在府里一寸一寸搜!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要害我!” 一声令下,很快,府里各处就闹得人仰马翻,下人们的屋子更是乱作一团。 知画垂着脑袋,面上的表情渐渐凝重起来,稍作犹豫便趁着屋里人多悄悄退了出去。 赵沅嘉其实一直在暗暗观察她,见她终于沉不住气了,就立刻给小荷使了个眼色。 小荷小桃两个丫鬟都是原身母亲赏的人,应是能信任的。 没过多久,院外就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响动,接着知画就被人提着胳膊押了进来。 “公主,奴婢冤枉啊!” 赵沅嘉没有理会她,对着押她进来的侍卫点了点头。 北羽把手里的一包东西递了过来,声音洪亮地说明,“我们到的时候,知画正要把这包东西倒进马桶里,行事这么鬼祟,肯定有问题。” “不是!”知画急急否认,眼珠一转,作出难以启齿的样子,“奴婢素有宫寒痛经之症,这包药就是治疗这病的。奴婢每次来月信前都会吃。” “那你干嘛把好好的药倒进马桶里?”小桃质问。 知画红了眼睛,语气委屈极了,“是侍卫大哥误会了,奴婢月信将至,有些腹痛,只是回去吃药而已,没有要倒药。” “求公主明鉴!”她咚的一声跪到地上,实实在在磕了三个头,“奴婢对公主忠心耿耿,宁愿自己去死也绝不会伤害公主分毫!” 听着脑袋碰到地上发出的声响,赵沅嘉的心都不由软了两分。 这姑娘演技真的挺不错的,自己都差点信了,不怪原身被她牵着鼻子走。 “刚好庞太医在,你看看这包药有没有什么问题。”赵沅嘉道。 庞太医打开药包,凑过去仔细闻了闻味道,又用手指捻起褐色的药粉尝了尝,才道:“这药粉里应该有当归、桂枝、黄芪、红花,这几样确实可以治疗宫寒痛经之症。” 知画的神情肉眼可见的放松下来。 “不过。”庞太医眉头皱得死紧,整个人都变得严肃了。 “这药粉里还加了五石散。”他道。 第6章 踏出第一步 五石散的大名赵沅嘉还是知道的。魏晋那些风流名士就爱嗑这玩意儿,吃多了人还会性格暴躁甚至发狂,中毒死亡的也一大把。 赵沅嘉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想到这两日还喝了几口,就忍不住想吐一吐。 “奴婢不知道!”知画继续喊冤,“这药是奴婢在外面买的,哪里知道里面有五石散。我都吃了这么久了,那卖药的人真是害惨我了!” 演!你就继续演! 赵沅嘉指了指桌上喝剩下的养颜茶,“庞太医看看这茶水里有没有五石散。” 庞太医不想喝,但公主有令,也只好端起来尝了一口,仔细咂了咂嘴。 说实话,喝不出来。 只是他也知道自己今日是被叫过来当工具人的,也琢磨出公主是想清理门户,便点头道:“这里面确实加了五石散。” 也不算冤枉这婢女了,她狡辩的那些话也就骗骗外行。 五石散那么贵,哪有卖药的会免费送给你?况且这人还在公主派人搜府的时候去毁尸灭迹,怎么想都有问题! 知画的脸色顿时变得灰白,却抵死不认,“奴婢真的是冤枉的。养颜茶也不是奴婢一个人做的,小厨房里那么多人都有可能下药。一定是有人要陷害我,求公主明鉴!求公主明鉴!” 赵沅嘉不想明鉴,也懒得和她掰扯,直接吩咐:“去把锦衣卫的人叫来。” 她记得书里借用了明朝的设定,也有锦衣卫这样的组织。审问查案的事她不擅长,就只能把人送到专业人士那去。 锦衣卫的手段那么厉害,定能撬开她的嘴。 知画直接愣住了。 公主这是什么意思?要把她送去锦衣卫?那地方进去了还能活着出来吗? “公主,我……”知画膝行走到赵沅嘉面前,抖着唇想要说什么,却迟迟发不出声音,眼里满是希求。 赵沅嘉觉得她此时的模样看着挺可怜的,却也没想过就这么算了。 就是在现代,长期给人下毒也是重罪。知画从选择背叛原身的那一刻起,就要做好面临事情暴露后她所要承担的后果。 这一切都是她自己选的。 锦衣卫的人来的很快,为首的那人穿着绯红的飞鱼服,身高腿长、浓眉大眼的,看着挺精神,不过面容就冷峻了些。 “下官袁朗参见公主殿下!” 袁朗? 赵沅嘉眼睛微亮,这人她知道—— 书里的男二,靖南侯世子袁朗,锦衣卫北镇抚使,和男主亦敌亦友,有时并肩作战,有时又针锋相对。 当年追书的时候,很多读者都磕过这两人,嗯,也包括她。 不过袁朗和男主应该是不可能的,因为作者大大明确说过这书不是bl。 “不知殿下叫下官来有何吩咐?” 见赵沅嘉一直盯着自己看,袁朗不禁拧了下眉,略微侧过了身。 这人不是只喜欢白面书生吗? 赵沅嘉把跑远的思绪拉回来,三言两语把事情说了一遍,最后指着知画道,“你把她带回去好好审问,看看是谁指使她来害我的!” 其实她能猜到知画是被谁收买的,但她要把这事闹开,自然就不能关起门来解决。再说锦衣卫不仅能审问出知画的口供,凭他们散在四处的探子,肯定能找到确凿的证据支撑。 到时候,那背后之人也不能狡辩说是自己陷害她! “属下、遵命。”袁朗回答得有些勉强。 在他看来,这种内宅之事在内宅之中解决就是,何必动用到他们锦衣卫? 真是杀鸡焉用宰牛刀! “带人走!”袁朗对着身后的两个缇骑下令。 知画发出一丝凄厉的惨叫,一边挣扎一边哭喊,“公主,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奴婢是冤枉的!” 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 赵沅嘉看着她,心平气和道:“别担心,若你真是冤枉的,锦衣卫肯定也能还你清白。你去了诏狱一定要好好配合,争取早日抓到真凶!你回来后,本宫定好好赏你!” 知画:…… 她配合个鬼啊! 赵沅嘉对着袁朗笑了笑,“本宫这丫鬟就拜托袁大人了,希望事情能早日真相大白。” 袁朗拱了拱手,利落地带着人走了。 一瞬间,刚刚还闹腾着的公主府就安静了下来,下人们个个噤若寒蝉,心里震撼极了。 公主竟然动用了锦衣卫?! 在他们眼里,公主虽然脾气差,但好糊弄啊!哪有这么沉着果决的时候? 看到他们脸上的畏惧,赵沅嘉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的第一步总算踏出去了! 杀一儆百的效果看来还不错,不过她也不指望这些人以后都忠心于她,没有坏心思了。 这世上总有人会为了利益铤而走险,但她也要让他们有所忌惮——在背叛她之前先掂量掂量,能不能承担随之而来的后果。 她没有洞察其奸的本事,也不擅长掌控人心。但她是公主,有天然的身份优势,简单粗暴的手段就能很好的震慑他们了。 赵沅嘉让人把公主府的名录拿了过来,一看府里各处竟有多达千人,眼睛都瞪圆了。 这跟现代一个中型企业也差不多了。 赵沅嘉大概翻了翻,觉得头大。她自认为是个技术性人才,在管理用人上完全没有任何经验和见地。 好在她算是公主府的大老板,凡事也不用亲力亲为,知人善用就行。 只是她对身边这些人也不太了解啊。 这两日,她就跟小桃和小荷稍微熟悉了一点。原因还是这俩孩子年纪小,心思都写在脸上,没那么多弯弯绕,方便她套话。 让她弄清楚了不少事。 赵沅嘉考虑再三,还是觉得一动不如一静,府里还是先维持现状,走一步看一步,大刀阔斧的事她也做不来。 “殿下,这是库房的钥匙,之前是知画管着的,如今她不在,不知要如何安排?” 赵沅嘉看了一眼说话的人,记起她叫抱琴,也是原身的大丫鬟,还是原身母亲赏的人。和嘴甜又会讨好的知画不同,抱琴因为经常规劝原身,不被原身所喜。 她之前暗暗观察过,以知画为首的那群丫鬟明里暗里都在排挤她。 不被原身重用,那就表示可以用。 “你先管着吧。”赵沅嘉道。 抱琴点头应下,很快就把库房重新清点了一遍,又过了两日,就把新造好的册子呈了上来。原身因为糊涂,下面的人没少占她便宜,库房里很多物品都对不上。 有缺失的部分抱琴都逐一清点了出来。 “殿下前几日让人搜府,顺带也查出不少欺上瞒下、中饱私囊的硕鼠,这些人奴婢都暂时让人看住了,等候殿下发落。”抱琴道。 “做得好。”赵沅嘉挺喜欢她的做事风格,话少勤勉、干脆利落,不声不响就帮她解决了麻烦。 虽然有些损失,但赵沅嘉手里的册子还是让她看得满眼放光。和这些东西比起来,她存在银行里的那点钱完全不算什么。 她现在是大富婆啦! 哈哈哈! 赵沅嘉正盘算着要怎么花银子呢,小桃忽然快步走了进来,“公主,陛下请您进宫一趟。” 第7章 父皇你偏心 赵沅嘉一听,脸就皱了起来。 狗皇帝要见她? 怎么感觉没好事儿呢! “公主别担心。”抱琴一边吩咐人去准备进宫的事宜,一边安慰道:“进宫后,奴婢就让人偷偷给贵妃娘娘传信。娘娘没到之前,殿下也收一收脾气,别和陛下顶嘴,总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要娘娘出面,陛下肯定能被哄好,不会罚您的。” 赵沅嘉抽了抽嘴角。 看来原身被叫进宫挨训是家常便饭啊,下面的人都有一套应对流程了。 不知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知画的事锦衣卫应该调查得差不多了吧?她要不要借这个机会把自己被下药的事捅到狗皇帝那儿? 赵沅嘉一边思索,一边像个木偶一样被人摆弄着梳头换衣。 不是她不想自己动手,而是古代贵女的打扮实在太繁复了,她自己根本弄不好。特别是公主的衣裙,层层叠叠,她都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穿。 再有,她是个手残党,在现代就只会简单绑个马尾,面对自己现在这又厚又长的头发,完全无计可施。 赵沅嘉坐在镜子前,看着抱琴手指翻飞很快就给自己梳了个好看的发髻,又选了与衣裙相配的钗环给自己戴上,还简单给自己上了个妆。 原身的底子本就不错,一番捯饬下来,镜子里的少女就显得越发明媚娇俏。 “很好,很好,你的手真巧。”赵沅嘉不由得夸道。 抱琴的脸红了,“都是公主长得好看。” 还挺会说话的。 赵沅嘉美滋滋地扬起了下巴,可刚走了两步,就踩着裙角摔了个狗吃屎。 “公主!” 周围人一片惊呼,然后七手八脚地把她扶了起来。 赵沅嘉揉着发疼的膝盖,默默在心里吐槽:她果然不适合穿得这么精致。 “照我的身形多做几件男子穿的衣服。”她道。 以后总要出门的,穿女子的衣裙还是太累赘了。她也不是想女扮男装,只是想行动更方便一些。 反正她是公主,约束闺阁女子的那些条条框框她不遵守也没关系。 不过进宫还是得规规矩矩的该穿什么穿什么。 为免再次摔倒出丑,赵沅嘉行走间都小心翼翼的。好在表面上她还是皇帝最宠的女儿,进了宫也有软轿坐,不用怎么走路。 到了后,狗皇帝让她在殿外等了一会儿才叫她进去。 赵沅嘉在心里哼了哼,面上却还是恭恭敬敬的,“儿臣拜见父皇。” 狗皇帝沉沉嗯了一声,也不叫她起身,半晌才压着嗓子问:“沅嘉,你可知错?” 喵喵喵?她做了啥?认什么错? 赵沅嘉也不知原身之前到底做了什么,只能斟酌着回道:“儿臣愚钝,请父皇明示。” 她觉得自己的态度挺好的,可在建兴帝听起来这完全就是挑衅,是死不悔改! 啪的一声,一沓奏疏被扔到了赵沅嘉面前。 “你自己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不仅在闹市纵马、惊扰百姓,还践踏他人良田,御史都告状到朕这里来了!” 赵沅嘉小心翼翼抬头看了一眼,就见着大殿中央坐着一个微胖的中年男子。 威严倒是很威严,但并没有传说中的那种慑人的帝王之气。 他的肤色很白,唇上留着两撇胡子,五官挺端正,年轻时长得应该还不错。只这人看过来的眼神有些阴翳,让赵沅嘉觉得不太舒服。 狗皇帝的心里大概是是真的很不喜欢她这个女儿吧,平日里装得再好,生气的时候也控制不住流露出了内心的真实感情。 “儿臣知错了,请父皇责罚。”赵沅嘉老老实实认错。 这锅她替原身背了。 建兴帝一愣,暴怒的脸上浮出些惊讶和困惑。 今儿怎么就这么容易服软了?不吵不闹,不找借口? 他还准备了一大堆骂人的话没有说呐! “你、真的知错了?”建兴帝不太相信,眼里带着挑剔,“你都说说自己哪里错了!” 你刚刚不是都说了吗? 赵沅嘉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儿臣不该在闹市纵马,不该践踏他人良田。” 原身这差不多是寻衅滋事、肇事逃逸、故意毁坏他人财物,确实该受惩罚。 建兴帝顿了顿,眉头紧皱,“就这样,没了?” 赵沅嘉一脸茫然。 还应该有吗?御史也没说啊? 见她这样,建兴帝反而有点兴奋,眼底的小火苗也重新燃了起来。 他又能骂她了! “你真是执迷不悟,愚不可及!你母妃就是这么教你的吗?……”建兴帝噼里啪啦输出了一通。 赵沅嘉听明白了,原来她闹市纵马、毁坏良田都是因为要赶着追陆阔。 根源还是在那个男人身上。 “儿臣知错了,以后不会再缠着陆大人了。”赵沅嘉发自内心地说道。 建兴帝重重哼出一声,“你今年也满十八了,年纪不小了,婚事还是尽快定下来的好。” 他端起茶杯慢悠悠喝了一口,脑子里快速扒拉着那些经常给他添堵又不知进退的大臣名单。 干脆就把沅嘉嫁过去好了!她这样的,肯定能闹得那些人家宅不宁、子孙不兴。 赵沅嘉都忘了这茬了。 她不要嫁人!她才十八,还是个孩子啊! “父皇!儿臣对陆大人一片痴心,此生不渝!就算不能嫁给他,也绝不嫁给其他人!” 赵沅嘉一脸决然,眼里写满了深情。 对不起了,男主,还是得借你这个挡箭牌用一用。 反正狗皇帝也不会给他们赐婚,那就拖着呗,她又不怕! “孽障!我就知道你不是真心悔改!”建兴帝怒目圆睁,手指着赵沅嘉又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父皇,消消气!气坏了身体,五姐姐的罪过可就大了。”赵锦欢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你从哪里冒出来的?”赵沅嘉一愣,直白地问道。 建兴帝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解释了一句,“你妹妹比你先来。” 那就是刚刚一直躲在旁边看她的笑话了? “父皇,您偏心!”赵沅嘉噘着嘴,作出受了委屈的样子。 建兴帝的眼皮跳了跳,赶紧否认,“没有的事,你别多想。我是因为还有事要吩咐你妹妹,才留她的。” 他现在还没打算和贵妃翻脸呢! “父皇您就是偏心!”赵沅嘉把刚穿来那日在寿安郡主赏花宴上发生的事说了一遍,“七妹妹在宴会上到处找男人,您都不骂她,却只骂我,不是偏心是什么!” 第8章 父皇给我做主啊 建兴帝皱着眉头看了赵锦欢一眼。 这事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赵锦欢的小脸涨得通红,急声否认,“我没有!”找男人。 “你有。”赵沅嘉不给她辩驳的机会,立刻往下说:“那日那么多人都听见了呢,你表哥可是亲口说你在找陆大人的。我一个人好端端的在小院子里休息,你们还找到我那里去了。” “……我,不是,表哥那是乱说的。”赵锦欢的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 阮齐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建兴帝瞥了她一眼,从她心虚躲避的眼神就知道这事是真的了。 赵沅嘉继续告状,“父皇!你是没看到他们带着人气势汹汹来找人的样子,胡搅蛮缠一定要搜我的院子,我彼时百口莫辩,为了自证清白,只能打开门让他们查看,可是受了大委屈呢!” 赵锦欢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这蠢货什么时候这么能说了?简直是颠倒黑白是非! “好了,你们是姐妹,哪有什么隔夜仇?拌拌嘴就算了,以后不许闹到外人面前让人笑话。” 建兴帝开始和稀泥。 “父皇,您偏心。”赵沅嘉现在不想就这么算了,“七妹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冤枉污蔑我这个做姐姐的,你都不罚她?” 建兴帝的眼皮又心虚跳了两下。 难道是他今天骂得太狠,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内心? “锦欢,给你姐姐道歉!”建兴帝肃着脸,目带责备地看着她。 “……父皇!”赵锦欢委屈极了,明明今日是来看赵沅嘉笑话的,怎么搞了半天自己还要给那蠢货赔礼道歉? 她不愿意! “我是听说五姐姐让人去买了那种药,担心她把陆大人……两人酿成大错才去阻止她的。我真的只是好心!”赵锦欢道。 “什么药?”赵沅嘉开始装傻。 “就是那种药。” “哪种药?” “就是男人吃的那种。” “哪种?男人吃的药多着呢,你倒是说的明白点啊!” “够了!”建兴帝狠狠瞪了一眼赵锦欢,第一次觉得这个女儿也没比另一个聪明多少。 你现在就算把这事说出来又有什么用?还白白暴露了自己在赵沅嘉身边放了眼线的事实。 果然,下一刻赵沅嘉就疑惑地问道:“七妹妹是如何知道我身边的丫鬟去买了某种药的?我自己都不清楚。” 赵锦欢在心里啐了她一口,抿着唇没有说话。 建兴帝心累地靠在椅背上,正想着怎么和稀泥把这事糊弄过去,就听到赵沅嘉长长哦了一声,道:“说到药,父皇!女儿被人下毒了!求父皇给我做主啊!” 说着,赵沅嘉就把自己的大丫鬟长期在茶水里给自己下药的事情说了,重点还提到了五石散,然后又夸大了这药对自己身体的影响。 “太医都说,这药吃了会让人性情大变,迟早会变成疯子!” 建兴帝听得额角突突直跳,下意识看了一眼赵锦欢。见她一张小脸惨白如纸,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个蠢货!竟做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 “岂有此理!”建兴帝装作愤怒的模样,“朕马上就派人彻查,一定给你个公道!” 赵沅嘉嘻嘻一笑,“多谢父皇!只是儿臣当天就让锦衣卫把人带走了。这都过去几日了,事情肯定都已经调查清楚了,父皇直接叫北镇抚使袁大人来问问就是。” 建兴帝沉默了。 他知道结果问出来,这事就不好收场了。 “沅嘉。”建兴帝的语气软了下来,目光也变得柔和,“朕现在最忧心你的身体,还是先安排太医给你仔细检查一下吧,至于凶手,人在诏狱也跑不了,缓一缓也没关系。” 哟!又开始表演“慈父”了。这切换的挺丝滑啊。 赵沅嘉不吃这套,“这背后之人一日不揪出来,儿臣的心也一日难安。万一知画有同伙怎么办?万一那幕后真凶又安排人来害我怎么办?” 建兴帝在心里啧了一声。 这傻瓜蛋怎么没以前好糊弄了? 就这时,赵沅嘉进宫后让人去搬的救兵——沈贵妃,到了。她已经从抱琴那里知道了下毒一事的经过,一进殿就直直跪下,流着眼泪请求皇上亲自与锦衣卫过问此事。 建兴帝知道这事今日是拖不过去了,只好命人去请袁朗。 但他心里存了一点侥幸,也许那个叫知画的丫鬟是个硬骨头,什么都没交代呢! 然而事实却让他失望了。 “公主的丫鬟当天就招认了。”袁朗浑厚的声音在大殿里缓缓流淌。 他今日刚好留在北镇抚司坐镇,人很快就到了。 “我们甚至都还没来得及用刑。”袁朗又补充了一句。 那丫鬟刚被带入诏狱,就被刑房的状况吓到了,都不用问,就自己竹筒倒豆子般的说完了。 建兴帝:…… 他刚刚在期待什么? 袁朗接着道:“我们得到她的口供后,并没有急着定罪。根据这两日的各种查探验证,才最终证实了她口供的真实性,锁定了那个收买她的人。” “是谁?” 江贵妃忍不住出声问道。 建兴帝咳了两声,也假装急切地追问:“是谁?” 袁朗顿了顿,目光往赵锦欢的方向扫了一眼,道:“是七公主殿下身边的于嬷嬷。” 大殿里瞬时落针可闻。众人心思各异,一时都没人讲话。 沈贵妃把赵沅嘉紧紧搂在怀里,一双美目闪着愤怒的火焰,迟疑地转向赵锦欢,“是你——” 话还没说完,赵锦欢就失声尖叫起来,“不是!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求助地看向建兴帝,大眼睛里满是惊恐,“父、父皇……” 建兴帝对着身后的宫人摆了摆手,“扶七公主下去休息,她被刁奴所累,受了惊吓。” 沈贵妃柳眉微蹙,眼底飞快闪过一丝探究。 建兴帝却没有注意到,又对着自己的心腹大太监李忠使了个眼色,“你亲自走一趟,去把于嬷嬷这个胆大妄为的贱婢带过来!” 等待时,大殿里的气氛有些凝滞。 建兴帝睨着袁朗,语气有些埋怨善,“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没有早点呈到朕这里?” 若他早点知晓,就能安排人遮掩。哪里会闹成现在这个样子? 袁朗先请了罪才解释:“下官今日才整理好卷宗,打算先与孟指挥使说明情况后,再由他向陛下禀报。” 建兴帝嗯了一声。 他明白这事不好迁怒。袁朗只是镇抚使,上面还有指挥使,他这么做也是按照规矩办事。 怪就怪今日这时机太凑巧了!早知道就不叫那死丫头进宫了。 又过了一会儿,李忠脚步匆匆地进了殿,脸上带着些惊慌,“陛下,于嬷嬷撞柱死了!” 第9章 狗皇帝真爱现身 “贱婢就这么死了,真是便宜她了!”建兴帝愤愤道。 赵沅嘉在心里呸了一声。 这不就是你自己安排的吗?灭口兼背锅。装什么装! “可知她为什么要害我儿?”沈贵妃又把赵沅嘉往怀里紧了紧,心疼死了。 她家阿沅受苦了! 李忠顿了顿,接受到建兴帝的眼色后才道:“于嬷嬷死前曾大喊大叫,说是之前被五公主当众掌嘴。那之后她便怀恨在心,起了报复的心思。” 沈贵妃哼了一声,“她一个做奴婢的难道还想骑到主子头上不成?我儿罚她,肯定是她做错了!” 这位娘亲,重点错了啊。 赵沅嘉呜咽了两声,故作天真地问:“她一个嬷嬷能有多少银子?怎么能收买我身边伺候的人?” 沈贵妃眨了眨眼睛,也隐隐意识到了不对。 袁朗倒是从知画那里审问到了答案,正思索着要不要说点什么,就被建兴帝冷冷扫了一眼,“朕知道北镇抚司事情多,你先去忙吧。” “……是。”袁朗躬身应下。 他心里有很多疑问,却也看出了建兴帝对此事的态度,自然不会多这个嘴。 后宫争斗,他不想掺和。 暗害五公主的究竟只是个嬷嬷,还是七公主或者阮才人,都不是他应该深究的。 袁朗走后,建兴帝才对着李忠道:“这嬷嬷是怎么回事,你说说吧。” 李忠咚的一声就跪下了,带着哭腔道:“说起来都是奴婢的错,把这么一个恶毒之人安排在了七公主的身边。 奴婢搜了她的住处才知道她这些年竟欺七公主年幼、阮才人懦弱,奴大欺主,大肆敛财,屋内藏着的黄白之物颇为可观。” 话里话外都把赵锦欢和阮才人摘了出来。 建兴帝摸了摸唇畔的胡子,“想来这贱婢一定是以钱财为饵,驱使沅嘉身边的丫鬟为她所用。” “陛下英明!”李忠赞道。 沈贵妃凝眸不语,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李忠哀叹一声,“知道事情的真相后,阮才人愧疚不已,哭得眼睛都肿了,认为是自己没管好下面的人才让五公主殿下遭了无妄之灾,如今正跪在殿外请罪呐!” “哼!她作为主子自然难辞其咎!”建兴帝沉着脸,冷冷道:“让她滚回自己宫里好好反省!罚俸一年,禁足三个月!” 狗皇帝与他的狗腿子配合默契,一唱一和,很快就把这事处置好了。 沈贵妃倒不好再说什么了。 她心里本也不觉得这事和阮才人有关。毕竟这人在宫里并不显眼,也不得圣宠,为人胆小沉默,这些年都本本分分,从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 “爱妃,我们的女儿这次可受了大委屈……”建兴帝一脸痛心地说了很多安抚人的话,又赏赐了不少东西作为补偿。 “那臣妾先告退了。”沈贵妃现在一门心思都在女儿身上,只想快点回宫让太医给好好检查检查。 希望没留下什么病根儿。 赵沅嘉也没想通过这件事就把赵锦欢和阮才人怎么样。开玩笑!那可是狗皇帝的心肝宝贝,她若不依不饶把狗皇帝惹急了,之后也麻烦。 出了殿,赵沅嘉就看到不远处跪着一个的白衣飘飘的瘦弱女子。 应该就是狗皇帝的真爱阮才人了。 她忍不住多瞥了两眼,并没有看出有什么特别。皮肤倒是很白,但长相只能算清丽,远远比不上沈贵妃这种明艳大美人。 狗皇帝真是够瞎的! 大概是赵沅嘉的目光太直接,阮才人似有所感,抬眸回望。 眼里有泪将落未落,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赵沅嘉忽然又有点理解狗皇帝了。 这眼神真的挺勾人的,像会放电一样,她的心都忍不住怦怦跳呐! 大殿里,建兴帝满脸心疼,“让她再跪一会儿,等贵妃走远了,就找个借口送她回去。” 李忠小心应下,又善解人意地补充:“才人今儿跪了这么久,膝盖肯定受罪,奴婢过后会派人偷偷送药膏去,也会多留些人在小主宫外看顾着,绝不让贵妃和五公主去找她麻烦。” 作为陛下的心腹,他早就摸清楚了如今殿外跪着的那位才是陛下真正放在心尖尖上的人。 建兴帝唔了一声,心里憋屈得厉害。他可是皇帝啊!为什么就不能随心所欲,想宠谁就宠谁?可一想到边关的局势和肃王的虎视眈眈,他又冷静了下来。 小不忍则乱大谋。 贵妃身后的永平侯府,他还用得着。 现在还不是翻脸的时候…… 琼华宫。 沈贵妃几乎把整个太医院的人都请来了,众人逐一给赵沅嘉把了脉,面色都很凝重。倒不是五公主病得多严重,而是他们根本看不出什么毛病啊! 赵沅嘉靠在榻上,一副虚弱的模样,“我最近总是头疼,很多事也记不太清了,脑子像浆糊一样,乱糟糟的。” “我可怜的阿沅!”贵妃哀嚎一声,眼泪就簌簌往下落,“这可如何是好?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想想办法医治我儿啊!” 众太医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要怎么说。 “公主体内应还有五石散的余毒。”黄院使斟酌着开口,作为太医院的老大他不得不站出来。 这事的内情他有所耳闻,五公主既然有这些头疼脑热的病症,那肯定就是五石散造成的。 反正也没有人能证明不是。 “老夫这边先开一个解毒的方子,再配合药膳调养,过段时间应该就能有所好转。” 沈贵妃这才长长舒了口气,她生怕女儿脑子坏了,之后会变疯变傻。 “那就劳烦各位多上心了。”沈贵妃命人给众太医都封了厚厚的红封,又安排人去煎药、做药膳。 整个琼华宫上下都因此忙碌了起来。 沈贵妃眼睛红红的,爱怜地摸了摸女儿的小脸,“都是娘疏忽了,让你吃了这么大的亏。” 看到她如此自责,赵沅嘉有些不好意思。 她是不是装过头了? “母、妃,跟你没关系,别自责。”赵沅嘉安慰道。 沈贵妃的美目霎时就蓄满了泪水,“你叫我母妃?可是生娘的气了?” 阿沅只有在闹别扭的时候才会在私下这么称呼她。 赵沅嘉:…… 她在现代活了快三十岁,还真无法把三十多岁的沈贵妃当成母亲。但看着面前的人快哭了,还是难为情地叫了声“娘”。 沈贵妃果然破涕为笑,连忙又把她抱到怀里心肝肉的宝贝。 第10章 不是一个妈生的 赵沅嘉第一次感受到了“窒息的爱”。 虽然还不太习惯这样亲密的关系,但她并不排斥,心里反而还有点小开心。 “娘。”赵沅嘉越叫越顺口,“我有话想单独和你说。” 书里的沈贵妃结局惨烈——得知沈家被满门抄斩、亲儿子被害死、女儿被迫和亲后,万念俱灰,最后在愤懑和绝望中撞柱身亡。 可她又做错了什么呢?宠妃也不是她自己想当的,是建兴帝为了权术把她架上去的。 说到底都是狗皇帝的错! 赵沅嘉知道自己若是贸然把真相说出来,沈贵妃肯定不会相信。不过,还是可以先打个预防针的。 沈贵妃揶揄地看了她一眼,挥了挥手把伺候的人都打发了出去。 “阿沅,想和娘说什么?可是与陆司业有关?”她问。 赵沅嘉:…… 原身喜欢陆阔的事还有人不知道吗? 沈贵妃轻轻叹了口气,“陆大人是六元及第的状元郎,芝兰玉树、相貌堂堂,确实能配得上我们阿沅。只是娘担心,他出身寒门,家里没什么帮衬,你嫁给他可是会受委屈的。” 最重要的是,她知道陆阔对女儿的示好一直多有避忌,想来人家没那个意思。 阿沅这样剃头挑子一头热,最终受伤的只会是她自己。男女结亲,男方若是心里不甘愿,那以后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就算女儿是公主也不能强按着牛头饮水犁地啊! 赵沅嘉很想否认自己喜欢陆阔。可一想到没有陆阔这个挡箭牌后,她娘肯定就要把她的婚事提上议程,她又闭上了嘴。 算了算了,误会就误会吧。 误会她非陆阔不嫁总比硬塞个驸马给她强。 “娘,我没想说这个。”赵沅嘉把话题岔开,问:“娘真的觉得是于嬷嬷指使知画给我下毒的吗?” 提到这事,沈贵妃就敛了神情,“她一个奴婢可没那么大的本事!而且她说的暗害你的理由也很牵强。” 赵沅嘉欣喜地发现这个娘比自己想象中要厉害。 不愧是当了这么多年宠妃的人,才不会轻易被狗皇帝糊弄呢! “那娘觉得是谁?” 沈贵妃认真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左右不过是宫里这些人。宸妃、丽嫔的可能最大,她们一向和我不对付。去年中秋,你不是和小九闹得挺不愉快吗?那应该就是丽嫔为了给女儿出气,才设了这么个局来害你。” 赵沅嘉:…… 怎么还想多了呢? “娘不觉得就是阮才人和赵锦欢搞的鬼吗?毕竟于嬷嬷是她们的人啊。” 沈贵妃不以为然地笑了起来,“傻孩子,阮才人害你做什么?她哪有那个胆子?” 再说,谁会这样大喇喇的用自己身边人去干坏事?怎么也得绕几个弯,混淆视听一下啊。 赵沅嘉无奈叹气,任重道远啊…… 倒不怪她娘没警惕心。而是阮才人这些年在宫里真的很没有存在感,再加上狗皇帝的演技确实精湛,蒙蔽了所有人的眼睛。 赵沅嘉继续引导,“可娘不觉得父皇对这事的态度有些奇怪吗?好像在包庇谁似的。” 沈贵妃捏了捏她的鼻子,声音像在哄小孩,“我们家阿沅真的长大了,都会察言观色了呢!” “娘!”赵沅嘉的脸一个爆红,“我说正事呢!” “好,好,说正事。”沈贵妃觉得女儿的小模样可爱极了,又捏了捏她气鼓鼓的小脸,才道:“你父皇不是在包庇谁,而是顾及阮家的脸面。于嬷嬷毕竟是阮才人身边的奴婢,这事闹开了,阮家又得被人议论嘲笑了。” 阮家再怎么不得陛下看重,那也是他生母的娘家。 “这也是为什么阮才人位份虽低,这些年也没人敢欺负她。”沈贵妃把事情掰碎了讲给女儿知晓,“因为她出自阮家,是陛下嫡亲的表妹,虽不得宠,但亲戚关系还在呢!” 赵沅嘉:…… 她要怎么说才能让人相信阮才人是狗皇帝的真爱啊?在线等,挺急的。 沈贵妃还不忘告诫女儿,“你父皇虽然嘴上不说,但他心里对阮家还是在意的。你以后对着阮家人也别太打脸了,免得你父皇心里不好受。” 这事赵沅嘉知道,书里面解释过。 建兴帝的生母出身极低,只是先皇身边伺候的宫人,在建兴帝很小的时候就病死了。然后建兴帝就被记在了无子的先皇后名下当成嫡子养大。 建兴帝登基后,因为种种原因也没有追封她这位生母。但是二十年前还是把生母的娘家人从老家接到了京城。虽没有封爵赐官,但对他们也有不少照拂。 说起来,阮家人在京里的地位着实有些尴尬。 他们虽是当今嫡亲的母族,但因为出身不高,进京前只是登州乡下的农户。京城的这些名门贵族、百年世家都不怎么看得起他们,也不会刻意与之结交。 狗皇帝其实已经非常努力在拉拔他们了,只是阮家人实在扶不上墙。这么些年,家里也没有出息的子弟,文不成武不就的,并没能真的融入到京城的高门大户里。 “娘说的,你都听明白了吗?”沈贵妃轻轻点了点女儿的额头。 赵沅嘉嗯了一声,“但我还是觉得给我下毒的就是赵锦欢,知画就是被她收买的。” “五姐又在说人坏话了。” 这时,一个穿着靛蓝锦袍的小少年大步走了进来。他先是对着赵沅嘉翻了个白眼,才与沈贵妃行礼,“儿臣见过母妃。” “泽儿来了。”沈贵妃笑着招呼他到身边坐下,又吩咐宫人去准备茶点。 赵泽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听说五姐生病了,我过来看看。” “你阿姐这次可是遭了大罪了。”沈贵妃的眼圈又红了,哽咽着把事情说了一遍,最后不忘嘱咐:“泽儿以后也要多加注意,特别是要入口的东西,一定要小心!” 赵泽斜眼睨着赵沅嘉,“我又没做亏心事,才不怕别人来害我。” “泽儿!”沈贵妃瞪了他一眼。 “本来就是嘛!”赵泽不服气地扬起下巴,“事情我都从父皇那里听说了。若不是五姐平时嚣张跋扈,无故打了七姐身边的嬷嬷,人家哪里会来报复她?” 赵沅嘉盯着眼前的人没有说话。 心里啧啧两声——果然不是一个妈生的,看着就讨厌! 第11章 小可怜 见赵沅嘉拧眉不语,沈贵妃怕她不高兴,连忙找补:“你弟弟才十二,年纪还小,不懂事,你别和他计较。” “我就是因为懂事才这么说的。”赵泽板着脸,正气浩然道:“我这是帮理不帮亲!五姐也不要怪这怪那,还是先好好反省自己吧!于嬷嬷怎么只害你,不害别人?你要从自身找原因!” 还说上受害者有罪论了? 赵沅嘉冷笑,“帮理?帮什么理?作为奴婢可以谋害主子的理?大赵律法可是写得清清楚楚:奴害主,以下犯上,可是死罪!” 原身的性格确实不怎么讨喜,但也没做过真正伤天害理的事情,怎么就活该被人下毒了?这个赵泽,听到自己姐姐被人谋害,不仅没有一句关心的话,还一直冷嘲热讽,真是是非不分! 赵泽没想到会被反驳,愣了一下,才强词夺理道:“那、那也是你有错在先。你不打她,她也不会害你!” 赵沅嘉开始给他挖坑,“你的意思是,下人被惩罚便可以随意报复主子了?” 赵泽觉得这话有些不对,但还是梗着脖子点头,“是!” 赵沅嘉莞尔一笑,“今儿李忠公公因为用人不善被父皇罚了十板子。照你的说法,若父皇日后被李忠公公报复了,那也是父皇活该了?” “我没有!你胡说!”赵泽一急,脸上的肉都抖了起来。 赵沅嘉摊手,“你就是这个意思。我打了于嬷嬷被她报复是自找的,那父皇打了李公公若是被报复回去也是咎由自取了。” “……我不是。”赵泽咬着唇,一双眼睛愤愤地瞪着她。 这个蠢货的嘴皮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利索了?自己之前哪次不是把她说得哑口无言?今儿怎么反过来了? “你就是双标!什么帮理不帮亲,不过就是因为你不喜欢我这个姐姐罢了。”赵沅嘉毫不留情地戳穿他。 这一点赵泽不想反驳。 他就是不喜欢她!从小就不喜欢! 看着一双儿女剑拔弩张、互不相让的样子,沈贵妃就觉得头痛。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亲姐弟,两人却跟八字不合一样,每次见面都要吵架、势如水火。 “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沈贵妃一手拉一人,语重心长道:“你们两姐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以后可是要互相扶持的,没得为了个不相干的外人吵坏了感情。” “泽儿,你这次说得过分了!你姐姐可是被人暗害下毒,一个不好,小命都没了。”沈贵妃后怕得厉害,泫然欲泣,“你这样说你姐姐,可是在剜我的心!” 赵泽偏过头,小嘴噘得高高的,明显是不服气。可见着母妃抹眼泪,还是不情不愿地服了软,“我知道了,以后会让着五姐的。” 这小屁孩儿! 赵沅嘉都有些怀疑他其实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世。 说来又是狗皇帝在作怪!当年沈贵妃和阮才人相继怀孕,两人又同住一宫,刚好又同时发动,生的又都是男孩,狗皇帝灵机一动,就安排人把她们的孩子换了。 如此,他就可以借着宠爱贵妃的名义正大光明的疼爱阮才人的儿子了。 这些年他也是这么做的,赵泽五岁后就跟在他的身边,由他亲自教导,完全是一副培养接班人的架势。 除此之外,赵泽还得到了贵妃娘家永平侯府这个强有力的后盾。一个皇子想要过得好,母族的助力很重要。 不仅有银钱上的支持,还有只存在于勋贵世家的各种人脉资源。特别是永平侯府掌一方兵权。使得赵泽这个皇子天然的就得到了西北军的拥护。 这些是阮家再怎么努力都提供不了的。 狗皇帝的算盘打得响极了! 反正都是他的儿子,换着养对他一点损失都没有,还能为真爱的儿子搭桥铺路。何乐而不为? 可贵妃真正的儿子赵深就成了小可怜。 阮才人是知道真相的,自然不会对这个假儿子多好,明面上看不出什么,但暗地里总是各种忽视苛待。加上阮家实力有限,对赵深也没什么助力。 没钱没背景,赵深这个皇子在宫里的日子就不太好过。不仅经常被其他兄弟欺负,还被身边的太监宫女怠慢。 光是想想都替赵深感到委屈。 赵沅嘉很想把真相告诉沈贵妃。只是她知道,无凭无据的,说出来也没人会相信。换孩子的事是狗皇帝亲自派人做的,首尾处理的干净利落,想要找到证据证人没那么容易。 这事得从长计议,省的打草惊蛇。 “母妃,您这儿的枣泥酥真好吃。”赵泽吃着点心,一双小眼睛都惬意地眯了起来。 也不知狗皇帝是不是害怕被人从长相上看出什么,才故意把赵泽养成个小胖子。赵沅嘉若不是知道真相,还真看不出他是阮才人的儿子。 阮才人那双眼睛多勾人啊!可赵泽因为胖,脸上的肉挤的五官都走了样,眼睛也小小的,完全没有阮才人的神韵。 也不知赵深长什么样?若是能看出贵妃的影子就好了。 赵沅嘉正琢磨着找个机会见他一面,就听到赵泽道:“外祖父前日送了我一匹大宛马,可威猛了!今儿的骑射课我肯定能跑得最快!” 赵沅嘉心里一动,决定去看看,说不定就能碰到赵深。 赵泽离开后,赵沅嘉也带着抱琴去了跑马场。路上,还装着随意地打听:“你跟我说说赵深的事。” 抱琴顿了一下,揣测公主这么问的用意。 难道因为于嬷嬷下毒一事,公主想在八皇子身上出气? 抱琴不想公主胡来,说了一些八皇子的基本情况后又不动声色地提醒,“之前殿下被九公主冤枉推她落水的时候,还是八皇子殿下为您作证澄清的。” 那之后,八皇子就被九公主的生母丽嫔给恨上了,暗地里找了他不少麻烦。 赵沅嘉不禁弯起了眼睛,还没见面就对这个弟弟有了好感。 马场内,众皇子都围在赵泽身边,看着他新得的那匹在阳光下犹如闪着金光的汗血宝马,眼睛都不由得流露出了羡慕的神色。 皇子们若没有外家补贴,只吃宫里的大锅饭,可得不到这么好的马。 哎!他们怎么就没有永平侯这样给力的外祖父? 第12章 给她长脸了 赵沅嘉到的时候,就听到少年人们正在起哄—— “今儿跑最后一名的就罚他打扫马厩!” “行啊!谁怕谁!我的乌雪虽不是汗血宝马,也是千里良驹,绝对不会是最后一名。” “我的雷啸也不差,七弟的马虽好,却是前日才得的,没有我和雷啸有默契。” …… 少年们心气高,虽羡慕别人的宝马,却也不愿示弱,七嘴八舌的把自己的马也夸了一通。 “那最后一名肯定是八弟了!”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大家都望向一个身材单薄的少年笑了起来。 赵沅嘉的目光也落到了他的身上——这就是沈贵妃的亲儿子了。 赵深的面上带了窘色,却没有被人嘲笑的恼怒,仍然不卑不亢地站在那里,“过会儿我若是输了,那也是技不如人,绝不会怪罪到畜生头上!” 他这话一出,大家的脸上都有些讪讪。因为他们也知道赵深的马虽然一般,骑术却是不错的,若跑起来,还真不一定能赢他。 赵泽的胖脸也黑了下来。 因为他就是那种跑不赢就怪马不好的人,不然外祖父也不会费心给他弄了匹汗血宝马。 这个小八真是讨厌! 明明瘦弱的一阵风就能吹走,却在骑射上处处比自己强,一次次都把他这个正儿八经有着武将血脉的人比了下去。 “今儿输了的人不仅要打扫马厩,还要给第一名端茶递水一个月,怎么样?”赵泽提议。 赵沅嘉听到这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比速度和爆发力,汗血宝马对其它马简直就是降维打击,赢了也是胜之不武。 其他人也觉得赵泽的提议有点无耻,但面上也不想退缩,只得纷纷应了下来。 赵泽得意地笑了,目光忽然扫到了赵沅嘉,顿时皱起了眉头,“五姐来做什么?” 赵沅嘉同样冷淡,“你管得着吗?” 说完,看也不看他,自顾自走到马场旁的高台上坐下,准备看比赛。 她觉得赵深的骑术应该还不错,不然也不敢说那样的话。赵泽这种看上去就更像是差生文具多,装备虽好,但人废。 很快,马场上就热闹了起来。毕竟谁都不想低声下气给人使唤,于是都铆足了干劲加紧热身练习。 “哎呀!八弟的马拉肚子了!” “这是吃坏东西了吧?待会儿还能跑吗?” “我看它拉得腿都软了,哪里还能跑?八弟还是换一匹马吧!” “八弟,你可要记得自己曾说的话,待会儿输了可不能怪到畜生头上!” 众人围了过去,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赵深没有理会大家的嘲讽,抱着马脖子不停地安抚着,一张白皙的小脸紧紧绷着。 赵沅嘉打听清楚发生了什么,提着裙摆慢慢走了过去,淡淡道:“换匹马就是了。抱琴,让人把我的马牵过来。” 她刚问过抱琴了,自己有好几匹马留在宫里呐,都是外祖父永平侯送的。虽比不上汗血宝马,但也比宫里马房分配给皇子的马强。 众人皆是一愣,看到说话的是赵沅嘉后,都掩饰不住有些幸灾乐祸。 不用他们动手,就有人来收拾赵深了。 今儿阮才人在殿外跪着请罪的事大家都听说了,据说就是因为招惹了赵沅嘉。呵呵,母债子偿,赵深有得受了! 赵泽努力压下唇角的笑意,眼里带着点谴责,“五姐,你想做什么?” 赵沅嘉觉得莫名其妙,后知后觉发现大家看她的目光都隐含着深意。 怎么?都觉得她是来找人麻烦的?! 赵沅嘉气笑了,也不好解释什么,直接对着赵深问:“小八,我的马你敢要吗?” 她是想帮忙,但也不能勉强别人接受。 赵深的面上闪过一丝讶异,黑眸闪了闪,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赵沅嘉遗憾地发现这孩子长得更像建兴帝,肤白唇薄,眼睛也细细长长的,不是贵妃那种浓烈张扬的相貌。 不过他现在年纪还小,说不定以后五官长开了,就能看出亲娘的影子了。 “那就多谢五姐了。”小少年大大方方拱手道谢。 这是接受了。 赵沅嘉很高兴,趁着其他人不注意,凑到他耳边小声道:“放心,我没有坏心思。你上次帮过我,我记着呢。” 赵深抿唇一笑,白皙的脸颊霎时起了两团红晕。 好可爱呀! 赵沅嘉忍住想要捏他脸的冲动,又施施然走回了“观众席”。 片刻,赵沅嘉的马就被送了过来。这马通体雪白,毛发柔亮,高高扬着修长的脖颈,极为漂亮优雅,一看就是姑娘家会喜欢的那种。 好看是好看,却不像是能跑得快的。 众人心里更加确定赵沅嘉是来捣乱的——说不定跑一半,这马就会尥蹶子,把赵深甩下来摔断腿! 赵深这个当事人却没有任何不悦,立刻上前与这匹叫“大白兔”的马熟悉亲近。 又过了一会儿,比赛就开始了。大家在马上飞奔的时候,都不忘分神留意着赵深的情况,期待着他从马上摔下来。 然而一圈圈跑下来,赵深不仅没摔,还越跑越快,最后更是一马当先第一个冲过了终点。 这、这、这怎么可能? 赵沅嘉搞什么?这坏使在哪里了?他们怎么没看出来? 看着这些人脸上震惊、质疑和难以置信的表情,赵沅嘉内心暗爽。 小八的骑术真的挺好,给她长脸了! “五姐,我赢了!”赵深翻身下马,兴奋地朝赵沅嘉跑了过去。 阳光下,略显单薄的小少年神采飞扬,一双黑曜石般的眸子仿佛闪烁着小星星。 “做得好!”赵沅嘉鼓励地点点头,“既然你赢了,大白兔就当彩头给你了。” 赵深直接愣住,“这……” “不算什么。”赵沅嘉不甚在意地摆摆手,“一匹马而已,况且我看大白兔挺喜欢你的。” 赵深顿了顿,看出她是真心相送,便也坦然接受,“多谢五姐,我会好好待它的。” 真是个讨人喜欢的好孩子。 赵沅嘉的眼里漾出笑意,低声道:“你以后若遇到什么麻烦,可以来找我。” 以前看书的时候,她就特别为赵深感到不平。如今有机会了,她自然要努力做出改变。虽还不能把真相说出来,但也总要让这小少年好过一些。 “先走了。记住我说的话。”赵沅嘉冲他眨眨眼,在其他人围过来之前转身离开了。 她才懒得应付那些讨厌鬼。 然而赵泽却气急败坏地追了过来,挡住她的去路,质问道:“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他得了汗血宝马,本来能在今日出尽风头的!怎料却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亏他还以为她是来找小八麻烦的…… 赵沅嘉心中微动,突然想通了一件事,“是你。” 给小八的马下药了。 第13章 怀疑的种子 赵沅嘉又重复了一遍,语气越发肯定,“是你对小八的马做了手脚。” 她之前就隐隐觉得不太对——比赛前马儿没来由的拉肚子,这时机实在太凑巧了!只是她又想着小八虽然骑射还不错,但马实在是拖后腿,根本没有赢的可能。 他的马完全不值得别人下手。 但现在她反应过来了。 小八的马是不值得。但她来了,就值得动手了。 大家也不是傻子,都明白马在这个时候拉肚子有蹊跷。她的出现,就是为了背锅。之后别人若怀疑什么,也能理所当然把事情推到她这个“恶女”头上。 而那个真正使坏的人就可以躲到她的身后,继续隐藏自己龌龊的内心。 赵泽的计划其实挺完美的,因为大家也都认为她今日是来找赵深麻烦的。错就错在,她这个关键人物没按常理出牌…… 赵沅嘉的眼里带了毫不掩饰的厌恶,“小八原本就没可能赢,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赵泽从鼻孔里哼出一声,一双小眼睛恶狠狠地瞪着她,“你有证据吗?没有就别乱说!” 一副恼羞成怒的样子。 赵沅嘉轻轻笑了,“小八原本赢不了但也不会是最后一名,但若临时换成马房那些普通的马,那就不一定了。” 赵泽的脸上闪过一丝慌张。 “你那么做,是因为你嫉妒他。”她道。 赵泽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神情不屑,“他有什么好嫉妒的!” 他只是单纯的看赵深不顺眼。不过一个小小才人的儿子,也敢在课业上压他一头?也敢在他面前作出那副清高的样子? 哼!给自己提鞋都不配! 他今儿就是想教训赵深——让他拿最后一名,然后卑微的在自己面前端茶送水! 赵沅嘉撇了撇嘴,鄙夷道:“你可真是小心眼儿。” 世人都觉得女子天生就爱互相攀比、勾心斗角,很多虚拟作品也喜欢突出这一点。 但其实男的心眼子才多呢! 背地里使绊子、见不得别人好的男人比比皆是!她以前可见得多了。 “以后可别跟人说是我弟弟!”赵沅嘉冷冷留下一句,拂袖而去。 夜里,赵沅嘉试探着和沈贵妃提起了赵深。 因为中毒的关系,沈贵妃不放心,硬是要留她在宫里住几日。 “听说赵深在骑射上很厉害,教授他们武艺的老师都说他是皇子里最有天分的。”赵沅嘉道。 沈贵妃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泽儿也很有天分的。他只是有点胖,过几年抽条了,让你外祖父亲自教导,肯定能青出于蓝。” 赵沅嘉:…… 这“亲娘”滤镜也太厚了吧! 赵沅嘉又把马场上发生的事说了一遍,“肯定是有人看不得小八好,在背后使坏呢。” 沈贵妃随口嗯嗯了两声,并不怎么在意,更不会想到那背后使坏的就是自己的“宝贝儿子”。 “泽儿得了汗血宝马,今儿跑了第几?”她问。 赵沅嘉撇撇嘴,“反正不是第一,没用得很!” 沈贵妃笑着睨她一眼,“你呀!还生你弟弟的气呢?” 赵沅嘉有些无力,若不是口说无凭,她真想把狗皇帝换孩子的事一五一十说出来。 她娘一日不知道真相,费再多的口舌都不能让其对赵深另眼相看。 “娘,我听说丽嫔因为之前小八帮我说话的事怀恨在心,经常找他麻烦。”赵沅嘉打算退而求其次,“他毕竟帮过我。娘以后在宫里多照应他一下。” 沈贵妃点点头,答应了下来,眉梢眼角却带了厉色,“又是丽嫔!” 于嬷嬷肯定也是这女人指使的!别以为如今死无对证,她就没办法了! “阿沅放心,下毒这事我不会就这么算了!”沈贵妃把女儿搂进怀里,安抚地摸了摸她的脑袋,“丽嫔敢对你下手,我不会放过她的!” 赵沅嘉:…… 她可不想她娘在宫里胡乱树敌啊! “娘,这事你就别管了。” 沈贵妃不解,“怎么了?可是担心我动不了她?” 问完,她便勾唇一笑,美得惊人的脸庞在烛光下熠熠生辉,“阿沅别担心,她虽在你父皇跟前有些脸面,却越不过我去。我如今实际掌管着后宫,想要找她麻烦容易得很。” 赵沅嘉扯了扯她的袖子,撒娇道:“娘,你能看穿的事情,父皇那么英明神武,肯定也知道这事不是于嬷嬷一个奴婢就能做成的。我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他过后肯定会帮我讨回公道的!你什么都不用做,等着就是了!” 狗皇帝不是号称最疼她吗?若他就这么把这事和稀泥敷衍过去,不追究幕后真凶,她娘心里肯定会觉得不对劲。 怀疑的种子一旦落下,就会生根发芽。 沈贵妃缓缓点头,转盼流光的眼眸闪了闪,若有所思起来…… 翠保宫。 赵锦欢正抱着阮才人失声痛哭,“娘,都是我的错,让您受委屈了。” 看着她娘膝盖上的一片红肿,赵锦欢的心里越发难受,委屈的眼泪如泉涌一样源源不断地往下落。 “如今夜了,小声点,别吵着庄妃娘娘了。”阮才人平静地说道。 她位份低,不能当一宫之主,只能依附于高位嫔妃居于侧殿。 庄妃是表哥还在潜邸时的旧人,生了大公主后就无所出。这些年在宫里不争不抢,日日只知吃斋念佛,对其他事毫不关心,也不是会为难人的性格。 这是表哥用心良苦,特意为她挑选的“邻居”。 可赵锦欢却因为这句话更不忿了,忍不住抱怨起来,“父皇老说心里最疼爱我们,可这么些年了,娘也不过是个才人。对着那些娘娘不得不做小伏低、处处忍让。这哪里是宠,哪里是爱了?” “放肆!”阮才人眉眼一挑,整个人都变得凌厉起来,“你父皇也是你能妄议的?” 赵锦欢抖了抖唇,不敢再说了,可心里还是憋屈得厉害。 明明她才是父皇最宠爱的女儿!为什么就不能让别人知道?她也想耀武扬威地出现在人前,做那个受所有人追捧奉承的公主! 而不是唯唯诺诺的站在赵沅嘉身后,像个小跟班一样。大家都是公主,凭什么自己就要做陪衬? “这就是你对赵沅嘉下手的理由?”阮才人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想法。 “……我”,赵锦欢嚅嗫了两下,找不到辩解的理由。 “欢儿!”阮才人叹息一声,拿着手帕为她轻轻拭泪,“你父皇的疼爱固然重要,但你也别忘了,赵沅嘉的底气可不光是你父皇,还有永平侯府这座靠山!” 赵锦欢的脸色更难看了。 阮家的出身实在太低。虽是皇上嫡亲的外家,却对她和娘一点助力都没有。 阮才人扶着赵锦欢的肩膀,很是郑重地叮嘱:“记住!我们现在得沉住气,不能给你父皇惹麻烦,免得他难做!” 见女儿点头,阮才人神情微松,语气也软下来,“放心,表哥已有谋划,等永平侯府倒了,我们就能有好日子过了。” “至于赵沅嘉。”阮才人哼笑了一声,满眼轻蔑,“她是个蠢的,你根本不用出手做什么,她就会自寻死路!” 第14章 公主府被围了 赵沅嘉在宫里又住了两日,才回了公主府。 大概因为她之前拿知画立了威,府里的下人在那之后都夹紧了尾巴做人。即使她这几日没在府上,也没人敢作妖。 一路走来,各处都井井有条。 回到主院,丫鬟婆子们更是极尽殷勤之能事,没事也要找点事来做,恨不得能在赵沅嘉面前表现八般武艺。 知画被带走后,赵沅嘉就发了话——她这院子里的人要好好清理一遍。大家都不愿被赶走,能留在主子身边可比在其它地方的待遇好多了。 赵沅嘉也想多了解一些原身的喜好和习惯,便决定来场“考核”。 “回答正确的题目越多,就表示对本宫这个主子越上心,那自然就能留下。” 赵沅嘉列出来一箩筐的问题,让众人抢答,再让抱琴当评审。她自己只要故作高深地坐在上首喝茶就是了。 “公主最喜欢的颜色是?”小桃高声问道。 “紫色。” “公主最喜欢的点心是?” “酥黄独。” “去年贵妃娘娘过寿,公主送了什么贺礼?” “白玉观音。” …… 一番问答下来,赵沅嘉对原身以及她身边的人和事都有了更多的了解。最后,一个叫雅竹的婢女脱颖而出,回答对了最多的问题。 “她是之前贵妃娘娘赏下来的,因为得罪过知画,就一直在院子里做些洒扫的活计。”抱琴贴心地说明。 赵沅嘉点点头,便让雅竹以后跟在抱琴身边做事,和小荷、小桃一起,做她的贴身婢女。她如今手头上很缺得用的人,得赶紧多培养几个心腹才行。 至于院子里的其他人,她也没有大动,只把几个跟知画走得近的的丫鬟调到了其他地方当差。人事变动虽不大,但大家头上的警钟却又被敲响了一遍,越发意识到现在的公主没以前那么好糊弄了。 “安守本分、好好做事,本宫自然不会亏待你们。若是和知画那样……”赵沅嘉顿了顿,目光缓缓在众人脸上扫过,“本宫是个懒的,到时候就只有把你们交给锦衣卫了。” 人狠话不多,就是她以后在公主府的“人设”了。 翌日,赵沅嘉先前吩咐要做的男子衣衫也做好了。针线房这次一共做了五套,因为还摸不清公主的喜好,各种颜色样式花纹的都有。 赵沅嘉选了一件宝蓝的窄袖圆领锦袍换上了。原身肤白个子高,五官中和了狗皇帝的淡雅和沈贵妃的浓烈,穿上男子衣衫后也不显得突兀,乍一看就像个唇红齿白的少年郎。 赵沅嘉刷的一声打开折扇,做出风流倜傥的模样摇了摇,“怎么样,本宫看着如何?” “公主真俊俏!”小桃笑嘻嘻地夸奖起来,“肯定能迷倒一大片姑娘呢!” 赵沅嘉:…… 她又没想上街招蜂引蝶。 “殿下,再试一试鞋子合不合脚。”雅竹拿着一双绣着暗纹的粉底皂靴给赵沅嘉换上。 穿着男子衣衫,自然就不能穿绣花鞋了。 “走!我们去园子里逛逛。”赵沅嘉踩着新鞋,健步如飞地走了出去。 穿来这些日子,她还没有好好看过自己的“豪宅”呐。 公主府占地颇广,院子套院子,园子连园子,好像怎么都走不出去似的。赵沅嘉觉得,若只有她一个人,肯定会迷路。 就这么随便走走,就见得处处雕梁画栋、碧瓦朱檐,亭台楼阁无一不精致。特别是那个望不到边的人工湖,着实把赵沅嘉惊到了。 啧啧,狗皇帝的表面功夫做的真不错!给她赐的这公主府,也算对得起她“最受宠公主”的名号了。 如今春意正浓,园子里繁花似锦,绿意盎然,景色可谓美不胜收。 赵沅嘉的心情也不禁松快起来,带着丫鬟们走走停停,游玩赏景。绕过一片竹林,她的眼前陡然出现了一片院落,房屋倒还算精致,就是看着有些凋敝。 和公主府其他地方格格不入。 “这里住的什么人?”赵沅嘉好奇地问。 丫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抱琴开了口,“回公主的话,这里没有住人。” “为什么?”赵沅嘉不解。 气氛莫名有些凝滞。 “因为、因为……这里不干净!”小桃的面上浮出一丝惊恐。 赵沅嘉笑了,脱口道:“不干净?打扫干净不就好了?” 话说出口,她才慢慢意识到这个“不干净”可能另有深意。难道是—— “闹鬼?”赵沅嘉的脸色也蓦地变了。 书里有这么猛的设定吗? “也没有那么严重。”抱琴斟酌着解释,“只是之前住在这里的人都会莫名觉得身体不适,为免人心惶惶,就干脆把这院子锁了。” 赵沅嘉直觉这里面有隐情。 不待她开口问,小桃就连珠炮似的说道:“这边原来住了个大官,可他们后来犯了事,当家人在官兵上门前,就让全家上下吊死在了这里,然后又放了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赵沅嘉:!!! 她就知道狗皇帝没那么好心。给她的居然是“凶宅”! “这家人犯了什么事啊?”她问。 丫鬟们都没敢开口,只有抱琴含糊说了一句,“这里原是定国公府江家的府邸。” 赵沅嘉一怔,很快就记起了书里的内容—— 江太后就出自定国公府。 建兴帝被记在江太后名下,定国公府就是他在礼法上的外家。江家人也因此全力支持他,是他最后能荣登大宝的最大功臣。 只是狗皇帝是个白眼儿狼。江太后过世后不久,他便急不可耐的“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把江家全族都给灭了。 想到那无辜枉死的几百口人,赵沅嘉的背心就有些发凉,也有种兔死狐悲的感觉。 看来狗皇帝卸磨杀驴的手段运用得很纯熟了。 以前是定国公府,等永平侯府没有利用价值了,就会轮到永平侯府…… 赵沅嘉望着院子的方向,喃喃说道:“中元的时候,让人来这里多烧点东西。” 你们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记得去找宫里的狗皇帝! “回吧。” 赵沅嘉没了兴致,带着丫鬟就往回走。刚拐过抄手游廊,就见府上的管家行色匆匆地往这边走来,看到她时眼睛猛地一亮—— “殿下!府外突然来了好多人,把正门都给围了。” 第15章 找上门 赵沅嘉心里一咯噔。 难道狗皇帝突发失心疯决定提前翻脸,派兵来围公主府了? “小的是来请示殿下,要不要去叫五城兵马司的人来把这些刁民带走?”管家问。 说话怎么还大喘气呐! “别乱来!”赵沅嘉警告地睨了他一眼,然后对着抱琴道:“你去打听看看,究竟是什么事。” 老百姓可不会无缘无故来围公主府,肯定是发生了什么。 说着,赵沅嘉也带着人往前院走去。 不一会儿,抱琴就回来了,脸上的表情不太好看。 “殿下,来的人是……”她有些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顾忌。 赵沅嘉安抚地看了她一眼,“没关系,你直说就是。” 抱琴点点头,小心翼翼地问:“殿下还记得之前有一次经过学府街,看到陆大人后追赶上去的事吗?” 赵沅嘉的眉头皱了起来。 看来又是原身为了追男人干的“好事”了。 “记得,你往下说。”她也只能帮原身把锅背起来。 抱琴道:“今儿来讨说法的有在学府街摆摊的小商贩。上次因为急着追赶,车夫多有疏忽,不小心撞翻损毁了他们的货物。” 赵沅嘉听出她话里多有为自己开脱的意思。只是若没自己这个公主下令,车夫哪里敢在大街上横冲直撞? 御史弹劾她闹市纵马,应该就是这事了。 “可伤着人了?”她的语气有些紧张。 东西坏了还能赔偿,人若因此有个什么好歹就难办了。 抱琴的表情很严肃,“一个叫王栋的书生为了救没来得及避让的小童,不小心摔断了手臂。” 赵沅嘉又在心里把原身臭骂了一顿。 “王栋家境贫寒,但学业精进,进了国子监读书。但是因手臂受伤参加不了定期的考试,如今好像要被退学。”抱琴又补充了一句。 赵沅嘉蹙着眉,沉吟片刻道:“商贩损坏的东西都照价赔偿,每户再多给十两银子作为补偿。至于王栋,请他进来,我让府里的良医为他诊治断手。” 不过这种事,抱琴一个婢女也不好出去交涉。赵沅嘉想了想,“我记得府里有长史吧,让他过来!” 长史可是正经官职,由他出面也能显示自己对此事的重视。 少顷,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颤颤巍巍地走了过来,激动喊道:“下官梁治,拜见公主殿下。” 这还是公主开府以来第一次召见他呢! 赵沅嘉嘴角抽了抽,这老头没有八十,也有七十了,说话这么大声,耳朵也一定不好使了。 狗皇帝还真是“看重”她。 赵沅嘉压下心里的吐槽,把事情大致说了一遍,最后还不忘叮嘱他态度要柔和一些,不要仗势欺人。 梁治略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下官遵命。” 公主府大门口,围着的人越来越多了。说话声、尖叫声、哭喊声吵闹成一片。 守门的侍卫们手抚着腰间的佩剑,警惕地盯着面前黑压压的人群。虽然公主有令不准他们使用武力驱赶,但若这些人胆敢冲击公主府,他们也不会客气! “走走走!这里可不是你们这些庶民能来的地儿!还不滚的,就抓你们回衙门下大狱!”一队五城兵马司的官兵赶了过来,二话不说就开始动手。 “公主让我活不下去了啊!”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人群中更加骚动起来。百姓们心里的怨气被彻底激起,愤怒地和官兵们对峙,眼看着就要发展成流血事件了。 就这时,从公主府里走出一人,手里敲着铜锣,哐哐哐的声音极大,一下子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接着,身穿官服的梁治迈步出来,高声喊道:“老朽乃公主府长史梁治,请大家稍安勿躁!今日之事,老朽得了公主的命令,一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交代。” 人群霎时就安静了下来。 “怎么交代?不会转身就把我们拉去下狱,打板子吧?”质问的声音响了起来。 梁治笑呵呵的,立刻把自家公主的打算说了出来,又再三保证公主府绝不追究今日围府一事。 听说不仅能得到赔偿,还能多拿十两银子,商贩们全都喜出望外,不吵也不闹了。 梁治吩咐下属去和商贩们对接赔偿事宜,自己则走到一个吊着胳膊的书生前面,温声道:“可是王栋,王监生?我们公主有请。” “……王兄。”他身后跟着来的书生们有些急了。 公主请他进去,万一对他不利怎么办? 王栋略一思索,躬身行礼,“劳烦梁大人带路。” 公主既然大大方方来请他,应该就不会对他做什么。不过沅嘉公主向来行事恣意,也不好说就是了…… 王栋心里忐忑极了,一路上都不敢乱看,低着头跟着梁治走到了一处院子。 “进去吧,公主府的良医会为你治伤。”梁治道。 然而屋内却没有什么太医,只有赵沅嘉一人坐在纱帘后面。 “把伤手露出来我看看。”她道。 帘子后的人影影绰绰,让人看不清面孔。王栋虽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把手伸了过去。 赵沅嘉在他手臂红肿的地方仔细摸了摸,神情微微有些凝重。这处的骨头应该是断过,但接得不太好,如此下去,这胳膊以后的活动能力会大大受限。 好在他受伤时间不算长,现在重新接骨还来得及,再辅以她家祖传的秘方,痊愈还是没什么大问题的。 赵沅嘉把自己的判断说了出来。 王栋颤着唇问道:“那我以后是不是还能写字?还能参加科举?也不会影响我做官?” 赵沅嘉点头,“只要你按我说的做就没问题。” 王栋欣喜若狂,连忙起身行礼,“那就劳烦神医了。” “会疼,忍着。”赵沅嘉也不说废话,利落地给他重新接了骨。 王栋疼得死死咬着牙,神情却又带着希冀,“我,能赶得上今年的秋闱吗?” 如今才三月,离八月还有小半年。 “没有问题,三个月后就能康复。”赵沅嘉教了他一些促进骨骼血液循环和防止肌肉萎缩的简单动作,又叮嘱了他一些注意事项。 “过几日我会派人给你送些特效药膏,敷在伤处,五日一换药便可。” 赵沅嘉琢磨着得赶紧把自家祖传的特效药膏给做出来,以后有个磕磕绊绊肯定也能用到。 王栋又是一连声的道谢,眼里含着热泪,“神医的大恩大德,小生没齿难忘。” 他之前还借了银子去京里最好的珲春堂看过,都说他这条手臂废了,没想到竟还能治愈! 公主府的神医果然不是一般大夫能比的! 第16章 看着有点眼熟啊 赵沅嘉摆摆手,止住他接下来要说的那些报恩的话,问:“你的手能治愈,国子监应该就不会让你退学了吧?” 王栋的脸上浮出些黯然,“可我的手一时半会儿好不了,参加不了学里的定期考试,按规定就不能继续留下。” 他家贫,阿娘一个寡妇这些年供他读书很不容易。好在他争气,进了国子监,每月不仅可以补六斗米,还能获得鱼肉等奖励,甚至还能领取一点俸禄。 这些东西在别人眼里可能不算什么,但却很大的减轻了他家的负担。 若被国子监退学了,手又要养伤,他家之后的生计要怎么办? 赵沅嘉大概能猜到他的难处,把手边事先准备好的盒子推了过去,“这是公主殿下补偿你的。” 王栋接过来,发现里面竟有一张五百两的银票,顿时惊得手都抖了。 他哪里见过这么多钱? “这、我……” 见他神情局促不安,赵沅嘉出声安慰,“收着吧。你这次毕竟受了伤,再有公主也感谢你救了那个孩子,没让她酿成大错。” “至于国子监那边,公主也打算亲自走一趟说明情况,会尽力让你留下。” 王栋目瞪口呆。 怎么沅嘉公主和传说中的完全不一样? 他的心里倏地涌出一阵惭愧,“请转告殿下,今日之事,乃有人蓄意煽动。” 而他,也是被煽动中的一员。现在冷静下来再想想,他的后背不由浸出一身冷汗,后怕得厉害。 若公主真如传说中那么跋扈暴戾,他们这些来围公主府的百姓会有什么下场不难想象。 “我知道了。”赵沅嘉点点头,这事她心里也有数。 若没有人在一旁煽风点火、怂恿挑动,平民百姓哪里会有那个胆子来公主府外闹事?这个时代的人对皇权可是有天然的畏惧,不到真的活不下去了是不会反抗的。 不是她想为原身开脱,而是她做的事还真不至于引起这么大的阵仗…… 王栋离开后,公主府外的人也都散了个干净。 “梁长史让领了银子的人都签字画押了,这样以后也不会有人再拿这事说嘴,再者若有人胡乱冒领,我们之后也可以追究。”抱琴汇报道。 赵沅嘉倒不在意那点银子,问:“那几个兵马司的人之后可有什么异常?” 她虽没有亲眼看到,但听讲述也知道外面的情况有多么千钧一发,梁治若没及时出去,事态肯定会升级,说不定还会有伤亡。 那她的名声就更臭了! 那几个兵马司的人倒像是故意来帮倒忙的。 抱琴回:“北羽悄悄跟上去了,目前并没发现什么值得注意的。” “煽动的人能找到吗?” “暂时没有线索,大家也都说不上来,都以为是其他人认识的人。” 赵沅嘉想了想,决定把这事先放一放。只要她以后不像原身那样行事,别人想抓她的小辫子也不容易。 “我之前应该还损毁了别人的农田。你派人去处理一下,该赔偿赔偿,别让这事再被人利用了。” 赵沅嘉想到御史弹劾她的内容,又加了一句。 抱琴立即应下。 赵沅嘉喝了口茶,不动声色地问道:“我以前没太在意这些事,得罪人也不自知,你还能想到什么吗?” 若原身还做了什么缺德事,还是尽早补救的好。 抱琴愣住,仔细想了很久,才呐呐说了一些原身今儿把哪家女眷骂哭了,明儿又泼了谁谁谁一身水,后日又打了哪个姑娘一巴掌…… 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虽然极品,但不会激起民愤。 赵沅嘉松了口气,这才拿着笔把祖传的治伤秘方写了下来。她看过原身的字,歪歪扭扭的狗爬,和她的水平不相上下,完全不用担心笔迹被人看出什么破绽。 “让府里的良医按照这个方子制作。记得跟他说,这可是宫廷秘方,若传出去了,就送他去锦衣卫!” 锦衣卫:…… 翌日一早,赵沅嘉就带着人出门了。 得知要去国子监,小荷的脸都纠结成了一团,“殿下,您还看得上陆大人啊?我娘说过男人最重要的是能看好用顶事,陆大人好看是好看,但不中用啊!” “小丫头胡说什么!”抱琴严厉地睨了她一眼,“殿下的事也是你能置喙的?” 赵沅嘉无所谓地笑了笑,“小荷说得挺对。男人长得再俊,若是不好用,可要不得。” 小荷有些得意,可看到抱琴警告的眼神,也不敢再多嘴了。 马车驶出公主府所在的区域后,外面的声音就渐渐喧嚣起来。赵沅嘉撩开车帘,有些新奇地向外望去。 今日天晴日好,街上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商户们此时都打开了门做生意,各色各样的幌子鳞次栉比,随风扬得高高的,小贩们的吆喝声更是此起彼伏,处处都透着繁荣安乐之景。 公主府到国子监的路车夫都是走惯了的,虽然路程不短,但一路上都很顺畅。偶尔遇到其它马车,人家看到公主府的徽记,都会立刻避让,完全没有任何耽搁。 可即使如此,马车也行驶了快一个时辰。 赵沅嘉真的挺佩服原身的,为了追男人,日日这么折腾也不嫌累。 又过了一会儿,当她发现街道两旁的笔墨铺子、书肆茶楼越来越多,很多店门口还立着“某某才子经常光顾”、“状元郎最爱的酱鸭”、“祭酒大人也爱喝的酒”的招牌,就猜想应是快到了。 国子监所在的街坊,就像现代的大学城,聚集了京里最好的教育资源。除了官学,京城三大书院也在这附近办学。除此之外,大大小小的私塾学馆更是随处可见。 学子们这会儿大概都在上课,街上的人不算多。 忽的,不知从哪儿传来一阵马儿的嘶鸣声。 公主府的马车也跟着晃了晃,赵沅嘉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就听到车夫高喊,“前面惊马了,保护殿下!” 随行的护卫也看到了,在马夫发声前就往前奔了去。若不是那惊马正往公主的车驾迎面奔来,他们也不会多管闲事。 公主府的马车稳住后,赵沅嘉立马探出头去,就看到自家护卫手起刀落,惊马痛嘶一声,剧烈挣扎后便慢慢倒地。 马儿拖住的车厢随即倾倒,然后从里面咕噜噜滚落出一人,哎呦哎哟惨叫起来。 赵沅嘉瞥眼过去,咦了一声。 看着有点眼熟啊。 第17章 走后门 须臾,一个青衫男子也从车厢里下来了。他面容平静,看上去倒没有受到惊吓,只是右脚略有些跛,似是受了伤。 “是陆大人!”小荷捂着嘴惊呼出声,又赶忙拿眼角余光偷看自家公主的表情。 赵沅嘉也有些讶然,没想到这么快就又和男主见面了,还是在这种惊险的情况。 陆阔先是冲着侍卫拱手道谢,又朝着公主府的马车行礼,“多谢殿下出手相助。” 男子眉目如画,英英玉立,如修竹般清逸挺拔,举手投足间都让人赏心悦目。 赵沅嘉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小荷噘着嘴,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看吧,她家公主还是放不下那张魅惑人心的脸。 “这也太巧了吧!”江松嘀咕了一句,连忙从地上爬起来,看着倒在血泊中的惊马,眼里越发惊疑,“这马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发狂?” 说着,还有意无意往赵沅嘉这边看了一眼。 赵沅嘉:…… 这不是还怀疑上她了吧? 江松确实是这么想的,话本子里就有这样的情节——装着“英雄救美”,其实都是救人的那方自己安排的。 “马腿上被人扎了铁刺。”陆阔拧了下眉。 这手段粗糙,并不像赵沅嘉所为。公主府的人下手,绝不会留下这样的罪证。 这时,中途被甩下马车的车夫也一瘸一拐地赶了过来,喘着粗气道:“惊马前,小的看到有什么东西飞了过来。” “报官吧。”赵沅嘉坦坦荡荡,“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谋害朝廷命官,还是让官府的人彻查。” 陆阔点头,吩咐江松去衙门说明此事。 江松面露迟疑,这万一是调虎离山计怎么办?他一走,公主就会把他家公子…… 不,他不能离开公子半步! “公子受了伤。”江松担忧地看了一眼陆阔的右腿,“这里离国子监很近了,小的先扶公子过去再去报官。” “我刚好也去国子监,不如送你们一程。”赵沅嘉提议。 这样她也能顺便和陆阔这个国子监司业打听一下关于王栋退学的事。 “岂敢劳烦公主殿下。”江松婉拒。 看着他那副严防死守,生怕自己有什么阴谋诡计的样子,赵沅嘉就觉得好笑,“如此,本宫就先行一步了。” 说实话,她也不想和男主有太多接触。 公主府的人马又重新上路了,一盏茶后,就到了国子监的大门口。 门人看到公主府的马车,也都见怪不怪了,之前沅嘉公主几乎日日来都这里等陆大人。 所以,当抱琴上前欲让人通传的时候,还没开口,门人就主动搭话了,“这位姐姐,请转告公主,今儿运气不错,陆大人还没到呢!” 公主在这儿等着,绝对能堵到陆大人。 门人满面堆笑,眼巴巴地望着眼前的婢女。公主出手大方,只要说点关于陆大人的事情,就有赏钱拿。 比他们每月的月钱都多呢! 抱琴没理会他说的话,塞了个荷包给他,“劳烦小哥通传一声,我们公主有事要拜访祭酒大人。” 门人直接愣住,脑中迅速飞闪过一个荒唐的念头——公主莫非是上门来提亲了? 可是,这种事找祭酒大人有用吗? 见这人呆呆傻傻的也不应声,抱琴眉眼一沉,“傻站着干嘛,快去!” 半刻钟后,许祭酒就快步迎了出来,心里不由得有些忐忑。 刚刚那门人话传得乱七八糟的,说得好像公主要来强娶陆阔似的。可公主就算要抢,找他做什么?他也做不了主啊! 许祭酒一边腹诽,一边向赵沅嘉问候寒暄,热情周到的把这小祖宗领到了国子监待客的地方。 “不知公主找下官所为何事?” 待下人上了茶,许祭酒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赵沅嘉端着茶杯微微一笑,开门见山地说:“本宫有个小忙,想请许大人通融一下。” 没错,她今儿就是来走后门的! 国子监虽规定没能参加定期考核的监生要被退学。但王栋伤了手属于特殊情况,学校应该酌情多给他一次机会。 赵沅嘉觉得自己只要把他受伤的前因后果说清楚,再用公主的身份求情,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这事应该就没多大问题。 然而许祭酒的脸上却露出了十分为难的表情,半晌才缓缓开口,“殿下,不是我不想帮忙。这事我真做不了主!” 虽然陆阔的双亲都不在了,但婚姻大事也不是他这个上峰通融一下就能办成的! 赵沅嘉没想到会被拒绝,怔了怔才问:“国子监你不是最大的吗?怎么会做不了主呢?” 别以为她不知道,国子监恩荫、塞钱进来读书的纨绔子弟一抓一大把。 王栋至少还有真才实学呢! 许祭酒苦着脸,颇有种“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无力,哀叹道:“殿下,您就别为难老夫了!” 见他一直推脱,赵沅嘉也有些生气了,啪的一声把茶杯放到桌子上,“那你就去把能做主的人叫来!” 许祭酒如释重负,连忙吩咐下人,“快、快去把陆大人叫来。” 赵沅嘉疑惑极了。 陆阔不过是个六品司业,怎么许祭酒做不了主的事,他还能做主? 过了好一阵,赵沅嘉都喝了两杯茶了,陆阔才终于到了。 “淮安!”许祭酒仿佛看到了救星,激动地站了起来,“快进来!沅嘉公主正找你呐!” 赵沅嘉:…… 她不是!她没有! 陆阔面不改色,规矩地朝赵沅嘉行礼,“不知公主找下官何事?” 赵沅嘉生怕他误会什么,赶忙三言两语把自己的来意说了。 许祭酒:…… 他刚刚都在乱想些什么?王栋又是谁? 陆阔也略有些诧异,没想到这人竟是来为王栋求情的。 “这事恐要让公主失望了。”陆阔缓缓开口,毫不留情地拒绝,“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若开了一次特例,以后就会有无数次特例。那规定就会形同虚设,又要如何约束众学子?” 赵沅嘉据理力争,“王栋是因为伤了手才无法考试,并不是有意逃避。国子监在制定规矩之初,就应该把这些不可抗力的特殊情况考虑进去,而不是为了管理方便,一刀切!” 陆阔笑笑没说话,垂着的眼眸闪过一丝兴味。 “公主说得极是。”他道。 声音清悦,语调平和,全不似讽刺。 第18章 救人 赵沅嘉被他的态度弄得有些懵,试探地问:“那就再给王栋一次机会?” 陆阔勾起唇角,看向上首颇为坐立难安的许祭酒,平静开口,“这就要问问祭酒大人的意思了。” 哈?许祭酒不是说他做不了主吗?推来推去的,耍她玩儿呢! 赵沅嘉有些生气,“许大人给句准话,王栋的事本宫到底要找谁?” 许祭酒觉得自己真心冤枉,若知道这祖宗是为了这事儿而来,他早就答应了! “其实老夫也觉得这规定多有不妥,殿下放心,我们不会让王栋这样的优秀学子退学的。”许祭酒赶忙安抚地说。 赵沅嘉微愣。 之前诸般推脱,现在又答应得这么爽快,真是有毛病! 许祭酒脸上的表情有些挂不住了,尴尬解释,“陆司业想出这规定也是好意,只是操之过急,考虑还是欠缺了些。” 赵沅嘉没有说话,转头看向陆阔。 只见他跟没事人一样坐在那里,神态自若,完全没有被上司拖出来背锅的愤懑。 还真是沉得住气。 赵沅嘉直觉这规定应有什么说头。但她并不打算刨根问底,反正她今日来的目的也到达了。 国子监的事务不是她该管的。 正准备告辞,外面陡然传来一阵凄厉的惨叫,“救命啊!有人落水了!救命啊!” 陆阔面色一变,立刻推门跑了出去。赵沅嘉迟疑了一瞬,也跟了上去。 两人赶到的时候,湖边已经聚集了一大群人。 “发生了何事?”陆阔问。 他的出现,让围观的人都不由得分开了一条空隙。 “陆司业!”哭喊着的男子见到他如见到了救星,急切说道:“程浩被人推到水里了,我、我不会水,请您安排人救救他!” 赵沅嘉觉得这声音听着有点耳熟,拨开人群往里一看,竟真的是王栋。 “北羽!”赵沅嘉叫过跟着自己的侍卫,“你下去救人。” 她这两日正教抱琴在公主府建立“人事档案”,刚好知道北羽是在海边长大的,水性很好。 北羽二话不说就跳了下去。 等待的时间有些煎熬,大家谁也没有说话,全都紧张地看着水面。 赵沅嘉担心北羽在水里久了会体力不支,正想安排其他人去接应,就看到他终于浮出了水面,手里还紧紧圈着一个人。 “快去帮忙!” 众人七手八脚地把两人拉了上来。 北羽累得够呛,仰面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而被救上来的程浩,脸青青白白的,一点响动都没有。 “程浩!程浩!”王栋跌坐在地上,绝望地哭嚎起来。 赵沅嘉连忙上前探了他的颈动脉,没有感觉到跳动,她心里一紧,快速把他的口鼻清理了一遍。 “南霄!”赵沅嘉指着另外一个跟着她的侍卫,“你过来捏住他的鼻孔,把他的头往后仰,然后往他嘴里送气。” 公主向来独断专行,南霄并不敢违背她的命令,心里虽膈应但也只能硬着头皮照着她说的做。 赵沅嘉则立刻做起了心肺复苏。 她以前在医院是做惯了的,可如今的身体并不适应,没一会儿就气喘吁吁的,手上也使不上劲儿了。 “你像这样接着按!” 情急之下,赵沅嘉拉过身旁人的手强压着放到程浩身上,不容置疑地说道。 陆阔只迟疑了一瞬,就学着她的样子按压起来。 不知为何,他此刻是愿意相信她的。 赵沅嘉这才发现被自己强迫的人居然是陆阔,惊得立刻松开了他那双修长有力的大手。 他不会觉得自己是故意占他便宜吧? 赵沅嘉张了张嘴,想解释点什么,又觉得这事可能会越描越黑。 算了,还是救人要紧! “手肘不能弯,要伸直。”赵沅嘉调整了一下他的姿势,“按照我说的节奏按压。” 这边忙着救人,围观的人却纷纷议论起来。 “这女子是谁?怎么进到国子监来了?” “真是不知所谓!人都死了,又按又亲的,成何体统?” “简直有辱斯文!” “陆司业也是的,竟然陪着她胡闹。” …… “谁胡闹了?”小荷的一张小脸气得通红,高声反驳道:“我们公主做的事自然有道理,你们这些凡夫俗子少管!” 公、公主? ……莫非是经常在国子监门口晃悠的那个沅嘉公主? 众人咋舌,瞬间都不敢再说话了。 许祭酒赶到的时候,就觉得现场的气氛有些怪异,挤开人往里一看,不由倒抽一口气,“殿下,您这是……” 怎么连死人都不放过? 就这时,程浩猛地咳嗽了两声,慢慢睁开了眼睛。 “活了!活了!人又活过来了!” 人群躁动起来,看向赵沅嘉的目光都充满了不可思议。 赵沅嘉可不想解释什么,若无其事地站起身,转移了话题,“发生了什么,怎么会落水呢?” 她的话一出,周围又安静了下来。 赵沅嘉在众人脸上快速扫过,心里隐隐有个猜测。 “这湖边湿滑,大概是不小心掉落了。”许祭酒笑呵呵地说道,“惊扰了殿下,实在是抱歉。” 赵沅嘉没有理会他,直接看向王栋,“你说,发生了何事?” 王栋死死咬着牙,看了一眼脸色苍白才从鬼门关抢回一条命的程浩,忽而悲从中来,流着眼泪道:“陆大人的规定都是为了我们好。我会遵从,从国子监退学!” “王栋!”程浩哑着嗓子喊道,不知不觉已泪流满面。 为什么他们穷人的求学之路就这么艰难呢? 本以为进了国子监就会好的,却又遇到那些恶霸,把欺负人当玩乐。陆司业好不容易制定了新规要赶走那些人,王栋又偏偏出了意外正好撞上…… “我退学了,你们才会好。”王栋一脸决绝。 若他因为特殊原因被网开一面,那些人也会找到同样的借口留下来。那他们这些寒门学子以后依然会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说着,他便走到许祭酒面前深深一揖,“还请大人按照新规,把上次没有参加考试的学子全都赶出国子监!” “王栋,你别给脸不要脸!”人群里有人恶狠狠地喊了一句。 听到这里,赵沅嘉已经能大致拼凑出事情的前因后果了。 “许祭酒!”她端足公主的派头,重重一哼,“本宫倒不知道,国子监里竟有欺凌同窗的恶人!” 第19章 想入非非 赵沅嘉以前就最厌恶校园霸凌。尤其痛恨那些明明清楚知晓发生了什么,却视而不见,还粉饰太平的大人。 他们都是沉默的帮凶。 特别是如今这个时代,权贵子弟欺负起人来只会比现代那些手段更狠毒。若无人干涉约束,受害人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只能任人拿捏。 许祭酒满头大汗,“公主言重了!不过是同窗间的小打小闹,算不上欺凌。老夫已经训斥过这些混账,他们也保证不会再犯。” 世上总不缺这种和稀泥的人。 赵沅嘉看也不看他,“王栋,你说。” 她现在可是公主,拥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资本。 王栋咬了咬牙,愤恨地看向刚刚对他喊话的那个人,缓缓开口,“以彭兴耀为首的一群人长年在国子监欺凌同窗。” 这些人在真的权贵面前装孙子,对着他们这些寒门子弟却极尽欺压。谩骂嘲笑都是轻的,拳打脚踢也是家常便饭,甚至还有人被脱衣折辱…… “诚心堂的陶睿就是因为受不住他们的凌辱,在斋舍投缳自尽了。” 说到这里,王栋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赵沅嘉心里堵得慌,无不嘲讽道:“都闹出人命了,还叫小打小闹?” 许祭酒脑门一头冷汗,“老夫、老夫真不知这些混账这么过分啊!” 赵沅嘉冷笑。 不是不知,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想知道、不愿深究罢了。 “程浩今日落水可是被人推下去的?”赵沅嘉问。 王栋点头,“他因为我退学的事和彭兴耀几人辩解了几句,然后就被他们踹到了水里。” 陆司业这几日也一直在想办法——既能让他留下来,又能把那些不学无术的霸凌者赶出去。可彭兴耀他们却不服,表示学里应该一视同仁,若他能留下,他们这些同样没参加考试的也能留下。 “混账!混账!”许祭酒气得额头突突直跳,“把这几人给我拿下,送官府!以后再不准他们踏足国子监!” 真是不知死活,偏要在公主在的时候搞事! 彭兴耀这下真的慌了,他家只是有钱而已。父亲送他来国子监也没指望他能考状元,不过是希望他能巴结上一二权贵。 若被开除了,那要如何跟家里交代? “……阮公子。”彭兴耀哀求地看向一旁的锦衣男子。 赵沅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这才注意到赵锦欢的表哥阮齐也在。 原来他也在国子监读书。 就他这德性,肯定是狗皇帝给开的后门。 阮齐像是沾染到什么脏东西一样,嫌弃地往后退了两步,显然不想帮忙说话。 许祭酒眼神微闪,不耐烦地挥挥手,“赶紧把这几个祸害带走!” 彭兴耀这样的赶出去就赶出去了,若是牵扯出阮家这样的皇亲国戚,那就麻烦了! 人群中立刻有人拍手称快,脸上都洋溢着止不住的笑容。 想来也是深受其害的苦主了。 许祭酒生怕他们在赵沅嘉面前又说点什么,板着脸喊道:“都散了!你们很闲吗?赶紧回去好好温书!” 人群霎时作鸟兽散。 赵沅嘉追随着阮齐越走越快的背影,若有所思起来。 “多谢公主的救命之恩!”王栋拉着浑身还湿漉漉的程浩走了过来。两人恭敬下拜,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赵沅嘉微微颔首,“你们以后在国子监若是遇到什么难事,可以来找本宫。” 说完,她还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许祭酒。 今天的事闹这么大,这个许祭酒说不定会迁怒王栋和程浩。她这么说,就表明自己以后会为这二人撑腰,这人就绝不敢为难他们。 她来之前,还想象过国子监祭酒的形象。本以为是那种儒雅高洁、玉洁松贞似的人物,却没想到竟是个官场老油子。 许祭酒的眼皮抽了抽,赶紧表示自己会特意看顾他们,并会大力整顿学内风气,绝不会再发生类似欺凌事件。 赵沅嘉扬唇,“知道祭酒大人如此敬业,本宫心甚安。今日就先告辞了。” “淮安,送一送公主。”许祭酒讨好地说。 赵沅嘉刚想拒绝,陆阔就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 “殿下,请!” 两人隔着一米的距离并肩往外走,婢女侍卫们则在他们身后远远地跟着。 赵沅嘉虽觉得尴尬,却也没想要开口搭话,但眼角余光却忍不住偷偷打量身旁的人。 他比自己高大半个头,得有一米八五了吧。这在读书人里,算是很高了。他刚刚站在那群单薄的监生中,简直就是鹤立鸡群。 最重要的是他还不是那种瘦的只剩排骨的文弱书生。 赵沅嘉的脑海里蓦地浮现出穿来第一日他全身湿透的模样——打湿的衣衫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结实流畅的肌肉线条。 手感很是不错。 她扶着他的时候,感受过。 而且,他的手也好看。骨节分明,白皙修长。做心肺复苏的时候,手背的青筋微微凸起,满满的男性荷尔蒙。 不愧是男主!身上的buff都叠满了,哪哪儿都完美! ……可惜!不是自己能染指的人…… “这救人之法,公主是如何想到的?” 赵沅嘉正想入非非呐,忽然听到耳边有人在问些什么。 “哈?”她一脸懵。 陆阔笑了,薄唇牵起,悠然清浅。 他把问题又问了一遍。 赵沅嘉哦了一声,装作不甚在意地说道:“我很久以前看到有人这么救过人,想着死马当活马医,有样学样试一试,没想到真的有用!” “大概是托了殿下的福气。”陆阔客套了一句,幽深的目光轻轻落在她脸上。 赵沅嘉救人时的那种笃定,可不像只是“试一试”。 他以前觉得这个总缠着自己的公主,很容易就能看穿。虽然她在自己面前一直隐藏着本性,说话捏着嗓子,走路迈不开步子,扮作一个与她自身相差甚远的温柔女子。 但她那点拙劣的小心机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她想要做什么,他几乎一眼就能读懂。 如今的她少了那份刻意做作,在自己面前更加从容坦然,似乎不再掩饰什么了。 可他却有些看不明白了…… 第20章 送药 赵沅嘉在国子监外随便找了间干净的小饭馆吃过饭,才回了公主府。 穿来这么些日子,在吃上她还是有些不习惯的。 大概是山猪吃不来细糠。公主府的那些珍馐美馔,龙肝凤髓偶尔吃一吃还算新鲜,顿顿吃就有些消受不起。 吃食太精致了,总少了那么点意思。 她非常想念那些接地气的食物,什么炸鸡汉堡、烤串麻辣烫、煎饼馃子、酸辣粉、猪脚饭…… 今日那间小店做的蹄花就很美味。肉软筋酥,鲜嫩多汁,轻轻一吸就在嘴里融化,香气四溢。她吃得很满足,一连干了三碗饭。 抱琴大概是看出她的心思了,“不如奴婢让府里的大厨也去学几道市井吃食,让公主偶尔也换换口味。” 赵沅嘉矜持地点点头,补充道:“传说民间会把猪下水加大料卤煮,听着倒是新鲜有趣,可以做来试一试。” 她想吃肥肠、猪肚、鸡杂、鸭肠、牛杂、羊杂…… “公主怎么想吃这些?”小荷疑惑极了。 猪下水那种东西她们这些奴婢都不吃的,更别说公主这样尊贵的人儿了。 赵沅嘉面不改色地胡诌,“陆阔出身寒门,听说挺喜欢吃这些的,本宫有些好奇,就想尝一尝到底是什么味道。” 小荷在心里啧了一声——想不到陆大人看着风光霁月的,却喜欢吃臭烘烘的猪大肠。 她们公主竟然要为了他吃那臭物,真是用情至深! “对了,今儿北羽和南霄为了救人都受累了,记得好好奖赏他们。”赵沅嘉吩咐。 北羽只是累了点,南霄要当众跟个男人嘴对嘴就为难多了。赵沅嘉知道,若自己不是公主,提出那样的要求,肯定会被人揍。 提到救人的事,小荷一脸崇拜,“公主好厉害!竟然把将死之人都救回来了。” “哪有那么夸张?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运气好罢了。”赵沅嘉淡然地打了个哈欠,“折腾了一上午,我累了。” 说完,她便在临窗的小榻上美美地睡了个午觉。醒来后,抱琴就禀道:“温良医已经把黄玉断续膏做好了。” 赵沅嘉忍着笑,让她把人请进来。 黄玉断续膏是她模仿某着名神药起的。光听名字,就能唬住人。不像她家祖传秘方的名字,实在是太朴素了,就叫赵氏药膏,一点震慑力都没有。 这么想着,一个身材圆滚滚的中年男子就笑眯眯地走了进来,“小的温有名拜见公主。” 赵沅嘉看过他的“人事档案”,知道温家乃是医生世家,祖上出过不少名医,在京城颇有口碑。只是原身根本没把这个温有名放在眼里,每次有个什么头疼脑热都会舍近求远去找太医。 “小的按公主的吩咐把药膏做好了。”他双手捧着一个大大的白瓷罐子,小小的眼睛里满是期待。 赵沅嘉接过来,打开检查了一下,满意地点点头。这药其实还差最后一步,毕竟是祖传秘方,她还是留了一手。 “做得好!抱琴,赏!” 温有名笑得见牙不见眼,连连道谢。 赵沅嘉又给他赐了坐,缓缓道:“本宫最近对治病救人一事有点兴趣,想请温良医每日来给我讲解传授点医理之术。” 她会医这件事总得找个出处。她没有原身的记忆,也不好编纂什么以前遇过高人指点的话,太容易被拆穿。 那就只有现学了。 当然,她天分好,学得快,学得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就是另外的话了。 温有名激动得脸都红了。 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公主终于重用他了! 赵沅嘉也没耽搁,立马就让他授起课来。她以前并没有系统的学习过中医,刚好可以趁此机会好好学一学。 这一上课就是两个时辰。 赵沅嘉与他约好,以后若是无事,每日午后都来教授两个时辰。 送走温有名,赵沅嘉就列了一张药材单子,让抱琴按着上面写的去把东西找齐。然后,她又自己关起门来在房间里捣鼓了一个晚上,才终于把货真价实的黄玉断续膏做好了。 看着眼前的瓶瓶罐罐,嗅着那从小闻到大已经刻进dna的药味儿,赵沅嘉感到了久违的安心。 小荷却皱了皱鼻子,“公主,这味儿可真冲,把熏香都给盖住了,奴婢过会儿就把屋子给您重新熏一遍。” “不用忙活了,我挺喜欢这味儿的。”赵沅嘉笑着摇摇头,指了指手边的几个白瓷罐,“把这些送去给王栋,怎么用药我都写好了,让他照做就是。” 想了想,又拿出几罐,“把这些送去给陆大人。” 他昨日惊马应该是伤着腿了。加上之前她还让人在凉水里泡了很久,听江松的意思,好像还触发了陆阔腿上的旧患。 “再送点补身子的药材吧。”赵沅嘉又随口添了一句。 就当是赔礼了。 ……补身子? 小荷灵光一闪,瞬间想到了什么,重重点头,“奴婢知道了。一定把这事办妥!” 公主既然无论如何都放不下陆大人,那就只有帮他好好补起来了。 陆府。 看着公主府送来的一堆药材,江松气得脸都绿了。 什么鹿茸、淫羊藿、肉苁蓉、杜仲、菟丝子、海马、蛇床子、黄精…… 公主这是瞧不起谁呢? 他们家公子龙精虎猛得很!他洗了这么多年的裤子还不知道吗? “小松,公主都送了些什么?若是太贵重,就给送回去。”文氏的声音在门外响了起来。 江松莫名心虚,赶紧把药材一股脑地塞到了柜子里,文氏进来的时候就只看到了桌上放着的白瓷罐。 她打开盖子,见着里面玉黄的膏体晶莹透亮,柔和如脂、质地也格外细腻,就知道这是好东西。 “是公主送的?” 江松嗯了一声,挠了挠脑袋,记得那丫头送来时,说了个很长的名字来着。 “这是宫廷秘药,叫什么黄虫膏,专治跌打损伤。” 文氏没好气地睨了儿子一眼,用手指挖了一点涂抹在他淤青的胳膊上,“若是没有毒,晚上就拿去给公子用。” 江松:…… 他还是不是亲生的了? 江松倒也没觉得这里面有毒。 沅嘉公主卑鄙是卑鄙了些,无耻也无耻得很,但对他家公子也算一片真心,绝不会下毒谋害他。 夜里,江松就把膏药送到了陆阔面前。 他担心公子觉得膈应,敷了药后才坦白,“这是公主府送来的宫廷秘药。小的白日里用了一点点,淤青的地方立马就不疼了,可有效了!” 陆阔看出了他的小心思,并没有推拒,“用着确实不错。” 腿上传来清清凉凉的感觉,那处近来一直隐隐作痛的旧患也渐渐被药膏侵染,很快就不再疼痛。 陆阔拿过那装药的白瓷罐子,淡淡笑了,一双黑眸霎时如星辉璀璨。 这赵沅嘉倒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第21章 藏书阁 “这药叫什么?”陆阔问。 也不知外面的药堂能不能买到。 江松实在没记住名字,正绞尽脑汁回想呢,突然记起那叫小荷的丫头来送药时,还塞了一张什么“用药须知”给他。 江松拍了一下脑袋,立刻从袖子里摸出一团皱巴巴的纸,努力展平后递给了陆阔,“随药一起送来的。” “……黄玉断续膏。”看着最上面那斗大的几个字,陆阔喃喃了一句。 倒是个好名字。 不过这笔字就…… 陆阔失笑,心里莫名有种感觉——这些大小不一、东倒西歪的字是赵沅嘉亲手写的。他以前倒也收到过她送来的亲笔信,上面的字迹笔走龙蛇、行云流水,全不似她能写得出的。 陆阔又看了一眼,把这纸随意压在了书桌上。 敷完药,江松正准备出去打水给陆阔洗漱,却忽然听到大门那边传来一阵异响。 陆府所在的柳花巷子住的都是一些京里的中低层官宦,家底不丰又有官身,小偷盗贼基本不会往这边来,治安一向很好。 “公子?”江松一下子就警惕了起来。 前两日才惊了马,现在又有宵小直接上门了? 陆阔镇定地站起身,“出去看看。” 两人刚走到院子,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公子,我回来了!” 廊下微黄的灯光隐隐照在这人的脸上。 “阿兄!”江松又惊又喜,立马跑了上去。 文氏听到响动也从屋里走了出来,看到几个月没见的大儿子,眼眶也湿润了,“瘦了。这个时候赶回来,还没吃饭吧,娘去给你做。” 说着文氏便拉着江松去厨房忙活了起来。 江柏则走到陆阔面前,抱拳一礼,“属下幸不辱命。” 陆阔拍了拍他的肩,脸上笑容温和,“平安就好。” 两人走回书房,江柏才小声把这趟任务汇报了一遍,“小的到了边州后,没费多少功夫就找到了舅老爷一家。” 十几年前流放到这边远小城的大官,稍一打听,就有消息。 “虽是做苦役,但因为舅老爷是读书人能写会算,被安排做的活计还算轻省,也有能力多照顾一下两个表少爷……” 烛光下,陆阔的脸半明半暗,眼眸如夜般浓稠,就那么静静地听着。 江柏从衣襟里摸出一块巴掌大的唐草纹玉佩,“舅老爷看到这个信物后,就相信了我说的。得知公子还活着,他高兴得又哭又笑……” 陆阔把玉佩接过来,轻轻抚了抚就紧紧攥在了手里。 脑海中关于舅父的记忆已不剩多少,连长相都模糊了。只记得母亲那时候常常抱着他,念叨着等他再大两岁,就把他送到舅舅那里开蒙。 “我们越哥儿以后可是要做耍得起大刀又写得了文章的文武全才……”女子温柔又骄傲的声音在耳畔轻轻回荡。 陆阔的眼里闪过一丝黯然。 “关于那场构陷,舅老爷说了两个名字。”说到正事,江柏的表情更严肃了,“一个是现礼部尚书段争鸣,一个是国子监祭酒许昌。” 陆阔一顿,幽邃的目光越发深不见底。 江柏谨慎地往四周看了看,才凑到陆阔耳边用气声说道:“舅老爷还提到了,事发前外老太爷似在等什么人的回信,还曾高兴地说若是顺利就能为江家昭雪沉冤。” “那信呢?”陆阔的声音带着急迫。 江柏遗憾地摇了摇头,“舅老爷也不知道。还没来得及问出什么,外老太爷就在诏狱中过世了。不过舅老爷说,若真的有什么秘信,老太爷肯定是藏在书房里了。” 陆阔神情微凝。 唐家被抄后,外祖父书房里的那些东西都被谁拿走了? 想来锦衣卫那里应是有记录的。刚好他也要找机会翻看一下当年的卷宗…… 公主府。 赵沅嘉接下来两日都沉浸在了学习的热情中,时常叫温良医上前请教问题。 这让温良医大感意外,本以为公主只是随口一说,学习几日觉得枯燥就会放弃,可现在这架势,公主完全是乐在其中啊! 而且公主确实有天分,悟性也好,什么都一点都透,还总能说出一些让人启发的奇思妙想。假以时日,公主在医术上的成就一定比他高。 只可惜,公主是女子,身份也高,学了医术能干嘛呢?难道还能出去开医馆给平民百姓看病吗? 赵沅嘉确实有这个打算。 她发现自己真的是一个闲不下来的人,若让她每日都过那种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日子,她恐怕会无聊死。 她喜欢治病救人。以前在急诊室的时候虽忙得脚不沾地,却让她的内心非常满足。 再有,做一个对百姓有用、受百姓爱戴的公主也能成为她自身的“护身符”。 见她对学医的态度非常认真,抱琴还提议,“府里的藏书阁有不少珍贵的医书,好多都是前朝留下的孤本呢,或许对公主有所帮助。” 公主府竟然还有这种地方? 赵沅嘉真的挺惊讶,毕竟原身写得那手烂字可不像是爱读书的。 “那就去看看吧。”赵沅嘉道。 藏书阁在公主府的西南角,是一个三层楼高的建筑,红墙绿瓦,很是耀眼。赵沅嘉之前曾远远看到过,还以为是用来观景的。 走进去,赵沅嘉就更震撼了。 这完全就是一个小型图书馆啊!她每一层都逛了逛,发现书的种类奇多,什么经史子集、游记诗歌、医学、农学、哲学、军事、天文、算术,以及各行各业集大成的着作…… 这些东西落在原身手里可真是暴殄天物啊! 如今这样的时代,大众接受教育和知识的途径都非常有限,书是非常珍贵的。特别是她这里的这些书,一般有钱都买不到。 看着这满满的一屋子的书,赵沅嘉思考着要怎么把这些都利用起来。 光放在这里吃灰实在是太可惜了。 从藏书室里拿了几本关于正骨、疮疡的医书,赵沅嘉就打算去前院找温良医一起研究研究。 还没走到垂花门,就看到小荷小桃两个丫鬟黑着脸往内院来了。 “怎么了,这是?谁惹我们家小姑娘了?”赵沅嘉笑着问道。 小荷和小桃才十三四岁,在她眼里就是上初中的孩子,正可爱着呢! “殿下!”小桃乳燕投林般的跑了过来,委屈巴巴地吸了吸鼻子,“外面那些人真的太过分了!明明什么都不知,还乱说话!” “就是!”小荷也是气鼓鼓的,小脚跺得砰砰直响,“殿下就应该派人去掌他们的嘴!” 赵沅嘉挺纳闷的,她穿来后也没惹事啊! 难道又是原身的锅? 第22章 谣言的杀伤力 “说说吧,外面都是怎么说我的?” 赵沅嘉回了屋子,舒舒服服靠在榻上后,才有些无奈地问道。 若只是被人说几句闲话,她也懒得追究。 小荷和小桃义愤填膺,你一嘴我一嘴的说了起来。两个丫头说得有些乱,但赵沅嘉听明白了。 这还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原来那日在国子监发生的事渐渐在城里传出了风声。但不知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消息传着传着就变成了——沅嘉公主上门闹事,逼迫监生跳湖! 更有甚者,把同一天陆阔的惊马事件也安在了她的头上,说她是求爱未遂,因爱生恨,想要给陆大人一个教训。 这还没完,她之后去国子监的举动又被解读成了以势压人,想借此逼陆大人屈从委身,引起了监生们的强烈反感。更有仗义的学子勇敢地站出来为他们敬爱的师长抱不平,也因此被她命护卫丢到了湖里,差点没了命。 后来还是官府的人到了,她才有所顾忌,灰溜溜地走了。 赵沅嘉:!!! 她知道以讹传讹、捕风捉影、三人成虎的威力,但从没想过自己会成为这种事的受害者。 “编的这么离谱,应该没什么人信吧?”赵沅嘉还保留着一丝希望。 小荷和小桃对视了一眼,都耷拉下脑袋。 街头巷尾如今都传得沸沸扬扬的,大家说起来都有鼻子有眼,仿佛亲眼看到一样。普通人听后还能一笑置之,可那些酸腐的读书人就真把她们公主当眼中钉肉中刺了。 看到她们的表情,赵沅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谣言虽然离谱,但大家相信啊! 原身的名声这是有多差啊?!感觉不管出了什么事,只要她在现场,那肯定都是她的错。 妥妥的背锅侠。 “前几日让你们把我被人下毒的事传出去了,外面怎么说?”赵沅嘉问。 她可是受害者,总不能再嘴她了吧。 小桃瘪了瘪嘴,又快哭了,“公主明明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可大家都不信!还说、还说公主是因为被御史弹劾了,为了逃避责罚,才自己杜撰了下毒事件。” 赵沅嘉懂了。 在大众眼里她就是个十足的恶人,离“人人喊打”应该也差不远了,反正坏事都是她做的。 想一想书中的内容,贵妃一脉在百姓那里的口碑都不怎么样。 狗皇帝对此功不可没。 比如贵妃身上恃宠而骄、飞扬跋扈的名声就是建兴帝刻意树立又散播出去的。还有一些他做了,但对名声有碍的事,他也会暗戳戳推到贵妃身上。 书里面,贵妃死后,百姓们都觉得大快人心,觉得这祸国妖妃终于得了报应。 至于永平侯府,嚣张霸道的外戚之名早已广为人知…… 狗皇帝这盘棋下得很大,大概从很早之前就在偷偷摸摸为之后翻脸铺路了。他对永平侯府、对贵妃从始至终都只是利用。 赵沅嘉叹了一声。 道阻且长啊! 她没有那运筹帷幄、翻云覆雨的能力,也不能直接跟狗皇帝对上,那就只能见招拆招,防患于未然了。 首先,改善自身形象一事已经迫在眉睫。 在这个时代,有个好名声就是对自己最好的保护。至少狗皇帝再想要做点什么,还会顾忌一下是否会影响他“明君”的形象。 赵沅嘉正思忖着要如何转变大众对她的认知,外面就有人来报——宫里来人传话,狗皇帝又要见她。 赵沅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进了宫,狗皇帝这次倒没让她在殿外等。她一到,就被传了进去。但狗皇帝的态度还是那么狗,“听说你前两日跑去国子监闹事了?还逼人跳湖,闹到官府的人都不得不出面?” 果然是为了这些无稽之谈。 赵沅嘉撇撇嘴,“父皇,这都是谁在您面前胡说八道啊?快把他抓起来,这可是欺君!” “你的意思是你没去国子监,也没人跳湖了?”建兴帝忍着怒气问。 赵沅嘉觉得他这话问得有毛病。怎么她不去国子监就没人跳湖了?她去国子监和有人跳湖之间又没有必然联系! “我是去了国子监,但那是因为……” 她的话还没说完,建兴帝的眼睛就亮了,怒喝道:“孽障!国子监那样的地方也是你能胡作非为的?” 哼!还找不到理由收拾你这个祸害! “我没胡闹!”赵沅嘉真是冤死了,“父皇若是不信可以叫祭酒大人进宫亲口问一问!我身正不怕影子斜!” 建兴帝直接噎住。 这逆女真是好厚的脸皮! “去把许昌给朕叫进来。” 建兴帝在心里冷笑:不见棺材不掉泪,今儿就当面扒下你一层皮! “父皇,给我下毒的那个幕后黑手查到了吗?”赵沅嘉问。 国子监离宫里可不近。与其和狗皇帝大眼瞪小眼干等着,不如给他添点堵。 建兴帝的面上果然浮出一丝不自然,语气也生硬,“哪有什么幕后黑手?事情都查清楚了,就是于嬷嬷那个贱婢胆大妄为。” 果然,狗皇帝没想追查这事。 赵沅嘉扬唇一笑。 他和稀泥才好呢!沈贵妃迟早能察觉出不对劲。 建兴帝咳嗽了两声,立刻转移了话题,“听说前几日还有人去你府外抗议讨公道了?堂堂一个皇女竟然为害乡里,你真是丢尽了朕的脸面!” 赵沅嘉眨了眨眼,“父皇,您听说的消息可不对。那日在我府外是发生了那么点小意外,但我都解决好了,百姓们还夸我大方宽厚呢!” 她那些银子可没白撒! 建兴帝咬了咬牙。 那日怎么就没有闹起来呢? 他正觉得心里憋气得难受,外边就有通传——许祭酒到了。 建兴帝得意地微微一笑,“快请!” 许昌一进殿,还没来得及行礼,赵沅嘉就高声质问起来,“许大人,本宫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胡乱编排我?害得本宫好苦啊!” 许昌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不是我!真不是我!微臣冤枉!” 外面传的那些谣言,他也听说了,但真不是他让人乱传的啊。 许昌以为皇上是要给沅嘉公主做主,吓得连忙把那日在国子监发生的事如实说了出来,最后还不忘拍马屁,“公主宅心仁厚、深明大义,不仅关心寒门子弟的前程,还救了落水学子一条性命,真正蕙质兰心,菩萨心肠啊!” 建兴帝:…… 他刚刚都听到了什么屁话? 第23章 谁又不是呢 建兴帝感到自己脑子好像不够用了,半晌才指着赵沅嘉难以置信地问:“你说她?宅心仁厚?菩萨心肠?蕙质兰心?” 就算她是皇帝的女儿,也没必要这么硬夸吧…… “父皇!”赵沅嘉娇嗔地喊了一声,撅着嘴道:“女儿最近真的懂事了不少呢!人家夸我您怎么还不信呢?” 哎,这算是工伤了吧! 她都要被自己恶心吐了…… 建兴帝也有种被雷劈的感觉,一时都有些说不出话来。 “都是陛下教女有方!”许昌继续拍马屁,又详细把那日赵沅嘉救人的过程说了一遍,满口称赞,“公主临危不乱,指挥若定,真是深得陛下真传。” 建兴帝听着只觉得糟心,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说完,他就狠狠瞪了一眼身旁的李忠。 听风就是雨!也不仔细核实就把事情说给他听,害他又在逆女面前憋了一肚子气发不出来! 李忠不禁在心里暗暗叫苦。 他说的时候就已经明确表示这是外面疯传的流言了,明明是陛下自己忍不住想要教训五公主才变成如今这样尴尬的局面。 “父——” 赵沅嘉刚开口,建兴帝就立刻打断了她,“你那个救人的法子是从哪里学的?听许昌的意思,那监生都面青唇白了,你还能把人从鬼门关拉回来?” 皇帝果然都多疑。 赵沅嘉仰起头,看上去有些茫然,“还要从哪儿学吗?那都是我自己想到的。” “自己想?”建兴帝眯起双眼,审视的目光越发冷峻。 赵沅嘉理所当然地点头,语气有些天真,“当然啦!父皇你没看到,那个人从水里被捞起来的时候,都没有气儿了,肚子也鼓鼓的,喝了不少水呢!” “当时陆阔也在,女儿想要得到他的另眼相看,便大着胆子死马当活马医了。既然那人不喘气了,那我就让人给他度气;他肚子里面有水,那我就把水挤出来。没想到真的就这样把人救活了呢!” 赵沅嘉一副沾沾自喜的样子,“父皇,女儿聪明吧!” 就这?就这? 建兴帝又多看了她几眼,试图从她脸上找到破绽。可不管他怎么看,都只看到了清澈的愚蠢。 她的话不似作伪。 “聪明,聪明。”建兴帝敷衍地夸道。 他还以为这逆女从永平侯府那里得到了什么“保命的秘法”,没想到只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那父皇要怎么奖励我?”赵沅嘉忍着恶心撒娇,“今儿父皇还冤枉人家了呐!” 呸!狗东西! 建兴帝的脸有些黑,深深吸了几口气才放缓了语气说了几句安抚的话,又赏赐了一堆东西作为补偿。 “父皇……” 建兴帝心里一阵烦躁。 最近也不知怎么搞得,每次这逆女这么喊她,就没什么好事。 “那日去我府上讨说法的百姓都是被人挑唆的,想来是背后有人想对我不利。”赵沅嘉道。 她就喜欢看狗皇帝明明不喜她却又不得不演戏的样子。 建兴帝的眼皮直跳,声音沉沉,“朕会让锦衣卫去查。”查个屁! 见她还想说什么,建兴帝连忙快一步说道:“你母妃最近很是担忧记挂你,去给她请安吧。” 赶紧滚吧! 赵沅嘉抿唇一笑,乖巧地应了下来。 狗皇帝,看你以后还敢不敢随便叫我进宫挨骂! 琼华宫。 赵沅嘉到的时候,后妃们刚巧也在这儿给贵妃请安。众妃嫔见到她,又是一水儿的夸赞,好听的话跟不要钱似的往外冒。 赵沅嘉脸皮挺厚的,都有点招架不住。 “好了,好了,可别把她夸坏了。”沈贵妃嫣然一笑,把女儿拉到自己身边坐好,目光里满是疼爱。 沈贵妃今日穿着一件杨妃色的宫装,绣工极其精致,上面用金线勾勒出了层层叠叠的牡丹和海棠,裙裾逶迤,繁丽雍容。 一头青丝挽成朝云髻,左右两侧插着双凤戏珠金翅步摇,轻轻晃动间,更衬得美目顾盼生辉,尽显风情万种。 好一朵人间富贵花! 赵沅嘉不禁看呆了。再一转眼,又见着满屋子的佳丽,千娇百媚、环肥燕瘦,美得各有特色。 啧!狗皇帝吃的还真好。 宝贝女儿来了,沈贵妃便没什么兴致应付后宫这些女人,又寒暄了两句,就把她们打发了。 赵沅嘉迫不及待地就开始告状,“母妃,父皇今儿又不分青红皂白把我臭骂了一通……” 她详详细细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 沈贵妃住在深宫,自然没那么快得知城里的流言,直听得双眉紧锁,“我们阿沅受大委屈了。” 明明救人做了好事,却被编排得那么不堪,真是比窦娥还冤! “你父皇肯定也是被下面的人蒙蔽了才会误解你的。”沈贵妃自洽地说道,倏地眼神一厉,“丽嫔平日最见不得你好,这事肯定又是她搞得鬼。” 赵沅嘉:…… 狗皇帝包装一个宠妃当挡箭牌、又树另一个妃子当靶子,让她们斗得死去活来的,真是好算计啊。 “母妃,我今儿还问父皇有没有找到给我下毒的幕后凶手了。”赵沅嘉垂着头,一副失望受伤的小模样,“可父皇却有些不耐烦,还斥责我想多了,说一切都是于嬷嬷一个人做的,与别人无关。” 沈贵妃没有说话,眸光里渐渐透出了些不满。 那人在这事上的态度确实有些奇怪。 “母妃,我觉得父皇没那么喜欢我。”赵沅嘉直接说道。 “胡说!”沈贵妃下意识反驳,“爱之深,责之切。你父皇也是关心则乱。” 赵沅嘉无语子。 “娘娘,坤宁宫的念恩姑娘来了。”外面突然有婢女进来通报。 沈贵妃想了想,并没有把人请进来,“就说我有些不适,让她回去吧。” 等人走后,沈贵妃又叮嘱身边的大丫鬟琥珀,“你过会儿让人挑些上好的料子,和之前陛下赏的那盒子珠玉一起送过去。那边的药材也不能断了,一应物什都按着规矩来,万不可怠慢!” “母妃,这个念恩姑娘?”赵沅嘉含糊地问道。 这名字听着有些耳熟,书里应该写到过,可她有些记不得了。 沈贵妃顿了顿,似是在回忆些什么,片刻后才叹了口气,“也是个可怜人。” 也? 赵沅嘉听出点端倪,“母妃还觉得谁是可怜人?” 沈贵妃低头一哂,遮住眸光中那一闪而逝的落寞。 这宫里的女人谁又不是呢? 第24章 永平侯府 “母妃?”赵沅嘉觉得她好像莫名有些低落。 沈贵妃莞尔一笑,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岔开话题,“念恩从小都生活在宫里,你以前大概没注意过。她是皇后娘娘的侄女。” 也是江皇后在这世上唯一剩下的亲人了。 赵沅嘉恍然大悟。 说到皇后她就想起来了。 沈贵妃之所以这么受宠还只是贵妃,都是因为这宫里还有个皇后——建兴帝的原配嫡妻,江太后的侄女江皇后。 这也是狗皇帝故意为之的——灭了江家全族,却还在名义上保留了江皇后的皇后之位。一来可以显示他仁厚宽容,顾念江家对他的旧情;二来还能制衡后宫:后妃们就算争抢得再厉害,也摸不着正妻之位。 那可是他为真爱保留的。与其让其他女人染指,不如还是让傀儡先占着位。 就如沈贵妃,虽然代掌凤印、主理后宫,却没那么名正言顺,在宫里始终还是低了一头。 至于这个念恩姑娘,沈家出事时,她不过才几个月大,定国公世子夫人自缢前没忍心掐死这个还在襁褓中的小女儿。 狗皇帝后来见是个姑娘,便也“大度”留了她一命,起名念恩,提醒她一辈子都要感激皇恩浩荡,这些年一直养在江皇后这个姑母身边。 “母妃,念恩姑娘岁数不小了吧?亲事定了吗?”赵沅嘉问。 江家出事已有二十年了,算一算她至少得二十岁了。在如今这个时代,完全就是老姑娘了。 沈贵妃摇头,面上露出惋惜之色,“她今年已经双十了。只是江皇后似乎也没有要为她相看的意思。” 她倒是能理解。 江家败落了,江皇后也只剩下个空名,这些年几乎连宫门都不出,就是想要为侄女操办婚事也没有那个能力。再加上念恩身份尴尬,也没有什么好人家敢娶她进门的。 赵沅嘉皱眉,“父皇是什么意思?难道就这么让她在宫里蹉跎一辈子?” “你父皇日理万机,哪有空管这些小事?”沈贵妃嗔笑道。 “好了,不说这些了。”她不是很想在女儿面前提起这些宫闱秘辛。 沈贵妃让琥珀拿过来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这些是我给你外祖父、外祖母做的衣裳鞋袜,你待会儿就往侯府走一趟,替我拿给他们。你也很久没过去了,阿娘肯定很惦记你。” 赵沅嘉点头应是。 永平侯府,确实应该去一趟了。 “带着你弟弟一起去。”沈贵妃又添了一句,“我们沈家的男儿从五岁起就要开始练习沈家枪法了,他都十二了,不说学全吧,怎么也得要会个几招。说不定学好了,很快就能抽条变瘦呢!” 赵沅嘉:…… 赵泽那个上马都要人扶上去的渣渣,一看就没有运动细胞。 从琼华宫出来,赵沅嘉就去了皇子所。 赵泽因为是宠妃的儿子,待遇自然是不同的,不仅能自己独享一个三进的院落,不用和其他皇子同住;屋里的摆设、伺候的宫人也都是最好的。 赵沅嘉在他院子逛了一圈,不禁在心里哼了哼。 “七殿下这会儿去了陛下那里。”赵泽院里的小太监有些骄傲地说道,“陛下每日都会抽空叫殿下过去,亲自教导呢!” 赵沅嘉冷淡的嗯了一声,“母妃让我们回一趟永平侯府,你安排个人去告诉他,我到宫门口等他。” 说完,她也没有多留,径直离开了。 刚踏出院门,就看到对面的院子里走出一个单薄却挺拔的少年。 “小八!”赵沅嘉惊喜地喊道。 赵深回头,乌黑的眼珠霎时亮晶晶的,“五姐!” 赵沅嘉弯着眼睛笑起来,可看着他身上穿的那件明显短了一小截的袍子,又有些心疼。 这个年纪的孩子长得很快,几乎一天一个样。如果就靠宫里每一季发的那些衣物过活,经常穿着穿着就会不合身。 “过会儿我让人给你送些料子,你让身边的丫鬟给你做几件新衣。”赵沅嘉道。 赵深的脸一下子红了,努力扯了扯有点短的袖子,神情尴尬又局促。 “别跟我客气。”赵沅嘉在他脑袋上揉了揉,“我是你姐姐,关心你是应该的。” 赵深一顿,眼眶蓦地有些湿润。 他还从没被人这么在意过呢! 他的亲姐姐赵锦欢向来对他视而不见,生母阮才人对他也淡淡的,别说嘘寒问暖了,有时去请安都不太搭理他。 “抱琴,把刚刚那袋子东西拿给小八。”赵沅嘉吩咐。 她过来的时候,阮贵妃还让她顺便带了不少东西给赵泽。她把那些吃的用的都留给了赵泽,但金银珠宝什么的她就自己“昧下了”。 凭什么沈贵妃的体己要拿去补贴阮才人的儿子? 她看过了,那袋子里除了有专门用来打赏下人的金银锞子、碎银子,还有一千两银票。 小八拿着这些银子,以后也能好过一些。 这宫里的人惯是捧高踩低,若是没有油水好处拿,就算你是龙子凤孙,也不免被怠慢。 赵沅嘉觉得,这也算人之常情吧。套入打工人思维,老板给钱多,做起事来自然也会更上心。 “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拿去赏人玩儿吧。”赵沅嘉说得轻描淡写,然后就挥一挥衣袖走了。 赵深捧着这袋子沉甸甸的东西,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越走越远的背影。 他这是遇到散财童子了?! 赵沅嘉在宫门口等了三刻钟,赵泽才到了。他什么也没说,既没有歉意,也没有和赵沅嘉这个姐姐问好,就径直上了自己的马车。 赵沅嘉冷眼看着,骂了一句白眼儿狼。 永平侯府离皇宫并不远,马车行了差不多一刻钟就到了。 赵沅嘉和赵泽是皇女皇子,就算是小辈,永平侯也还是亲自迎了出来。 毕竟是在战场上拼杀出来的,虽然已年过六旬,但永平侯身上还是隐隐透着那种武将才有的凌厉之气。眉眼坚毅、面容冷峻,高大的身材因为年长而微有佝偻,却一点也不影响他威严的气势。 赵沅嘉敏锐地察觉到赵泽好像有些怕这个外祖父,就像耗子见到猫一样,言行举止本能的有些躲避。 这个发现让她觉得有趣。 赵沅嘉又不动声色地打量起身边这位战功赫赫的外祖父。 永平侯府日后想要逃过狗皇帝的清算,老侯爷沈铎可是关键。 第25章 表哥表妹真不行 正院里,留在府上的主子们都等候在了那里。 赵沅嘉之前做过功课,知道永平侯沈铎有四子一女。除了二儿子是庶出,其他的几个孩子都是侯夫人魏氏所出。 老大沈伯宇乃侯府世子,如今驻守西北,任甘州总督,手掌二十万沈家军。老二沈仲谦,靠着家里的关系进了吏部做事,如今是五品郎中。老三沈叔昱没有出仕,家里的一应庶务如今都是他在管。 老四沈季言比沈贵妃还小几岁,今年刚三十,是永平侯的老来子,也是京里有名的纨绔,去年不知惹了什么事被老父亲揍了一顿后就扔到了南城兵马司做了个六品指挥使。 今日不是休沐,老二、老四都不在家,老三也出门访友了。 赵沅嘉也就没有见到这几个舅舅。但舅母、各房的表妹、表嫂、表侄们几乎都在,满满当当站了一屋子。 人可真多啊!但她一个都不认识。 赵沅嘉有些忐忑地走了进去。好在她身份高,并不需要与他们行礼问安,不然还真容易暴露问题。 侯夫人魏氏坐在上首的罗汉床上,眼巴巴地看着两个外孙,略显富态的脸上一派慈祥。 “外祖母。” 赵沅嘉和赵泽上前行礼,刚一动作,就被老太太一左一右地拉了起来,搂在怀里心肝肉的叫。 赵泽毕竟是男孩儿,魏氏与他说了两句话就放他去旁边吃茶了。 “你阿娘可还好?”魏氏有些贪恋地看着赵沅嘉,就好像看到了女儿一样。 她这辈子就那么一个闺女,最是疼爱也最放不下。在她看来什么宠妃都是虚的,若是可以,她宁愿女儿嫁给寻常人家做正头娘子。 “外祖母放心,阿娘很好。”赵沅嘉把沈贵妃做的那些衣裳鞋袜拿了出来,“这些都是阿娘孝敬外祖母和外祖父的。” 魏氏爱不释手地拿在手里看了又看,不禁红了眼眶,“我们娇娇是最孝顺的。” “娘娘这么惦记您和父亲,母亲应该高兴才是。”一个容长脸、身材高挑的中年妇人在这时走上前来,一边给魏氏端茶,一边向赵沅嘉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看我们殿下,和娘娘真是越长越像了,也不知以后要招个什么样的驸马才配得上。” “老大媳妇说得对。”魏氏点点头,疼爱地摸了摸赵沅嘉的小脸,“我们阿沅和娇娇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赵沅嘉眼珠一转,瞥向坐在一旁正大口大口吃着枣泥山药糕的赵泽,“我是阿娘生的,当然长得像了。不像泽哥儿,完全看不出阿娘的美貌,也不知怎么长得,别是抱错了吧?” “……你个猴儿真是促狭!” 魏氏笑着虚虚点了点她,完全没把这话放在心上,视线却也不由挪到赵泽脸上—— 只见一个贪吃的白胖子正一口咬在松软的糕点上,小眼睛随即享受地眯成一条缝,然后又摇头晃脑地咀嚼起来,胖成三层的下巴一抖一抖的。 这和她那仙姿玉貌的女儿相比,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无关系。 老太太的眼里闪过一丝不明显的嫌弃,口中却还找着借口,“泽儿还没长开呢!现在圆嘟嘟的看不出来,以后准能变得玉树临风,仪表堂堂。就跟你外祖父、几个舅舅一样!” 世子夫人冯氏也连忙接过话头,“我们沈家的男儿各个都有一副好相貌!” 魏氏仿佛接受到什么信号一样,也跟着附和,“对!对!我们家小十二那叫长得那叫一个俊,和阿沅可登对了。” 赵沅嘉笑着的嘴角抽了抽,没想到火就这么烧到自己这里来了。 沈贵妃倒是曾和她提过,大舅母有意让幼子沈归舟当自己的驸马。听她话里的意思,沈家人对此都乐见其成。特别是魏氏,大概是想弥补女儿嫁出去的遗憾,一直想让外孙女嫁回沈家。 赵沅嘉对此坚决反对。 她可是学医的,表哥表妹什么的绝对不行!万万不可! “阿沅,你觉得呢?”魏氏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赵沅嘉装作羞赧的样子没有回答,随即看向永平侯,转移了话题,“对了,外祖父。阿娘想让泽哥儿学几招沈家枪法,强身健体。” 永平侯颔首,看向嘴角还油乎乎的外孙,不禁皱了下眉,“收拾一下,半刻钟后去校场。” “沅表姐,我们也一起过去看看吧。”一个梳着丱发,脖子上戴着金项圈的小姑娘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 赵沅嘉嗯了一声,她本来也是要去凑这个热闹的。 赵泽那个体育渣可不像是能学会枪法的样子。说不定她又能找到机会提醒大家他不像沈家人了。 撒上怀疑的种子,兴许哪天就发芽了呢? 和小姑娘聊了一会儿,赵沅嘉也弄明白了她的身份——四叔沈季言家的独女沈青青。今年只有八岁。大概是年纪小不懂事,对原身有种盲目的崇拜。 “沅表姐上次跟我说的那个法子很管用。”沈青青凑过来,低声道:“六表哥又拽我头发的时候,我也伸手拽了他的头发,还和他打了一架,我赢了。他那之后看到我,再也不敢惹我了!” 小姑娘攥着小拳头,神情憨态可掬。 赵沅嘉没忍住上手捏了捏她的圆脸蛋,赞道:“青青真厉害。不过你是姑娘家,以后也别随便和男孩子动手了,免得吃亏。” 被人欺负当场打回去确实是最简单有效的方法。但这个时代,女子讲究温柔娴静,沈青青和男孩子打架,若传出去什么恶名,对她不好。 沈青青骄傲地扬了扬下巴,“沅表姐别担心,我很厉害的,不会吃亏!” 为了显示自己有多厉害,小姑娘一到校场就拿出自己的红缨枪熟练地耍了起来。刺、戳、点、扫、挑,一招一式都似模似样。 不愧是将门虎女! 赵沅嘉不由得拍起手来。 一招收枪,沈青青脸红红的跑了过来,“沅表姐,我厉害吧?” 赵沅嘉不住点头,有些好奇地接过她手里比她个头还高的长枪,一入手就有些拿不住,“真沉。” ……这怎么也有七、八斤了。 看着表姐脸上惊讶的表情,沈青青有些小得意,却还是谦虚道:“这不算什么。我年纪小,枪也短,不算重。哥哥们平时拿的枪最轻的都有十斤。祖父那杆錾金虎头枪更是有三十多斤呢,我都拿不起来。” 赵沅嘉正觉震撼,耳边却忽然传来一道略显严肃的声音—— “你这样不对!拿枪的手一定要稳,双腿微分身体要挺直,别乱晃!” 第26章 名声是个大问题 赵沅嘉看过去,就见到永平侯紧皱着眉头。旁边的赵泽正一脸便秘样地举着一把长枪,两股战战、胳膊乱晃,感觉下一秒就要拿不住了。 “表哥手里的枪是给小娃娃练习的,不过才三五斤重,他怎么就拿不住呀?真是白长了一身肉。”沈青青嘀咕道。 永平侯面上不显,但说不失望是不可能的。 赵泽虽不是沈家人,但也是他沈铎的外孙,血脉相承,怎么连枪都拿不稳?若这是他孙子,他早就一脚踹过去让他滚去扎马步练习基本功了。 只是话又说回来,若真是孙子,他才不会把好好的孩子养得如此肥头大耳。 他们沈家枪法的精髓就在一个“快”字。出招瞬间,一击爆发,攻势锐不可挡,重若万钧,迅如雷霆。一个胖子再灵活也使不出这如疾风骤雨般的威势。 永平侯在心里叹了口气。 虽是外孙,但也是皇子,实在不好把话说重了。 他正考虑着要如何委婉地指出他的不足,沈青青就哒哒哒地跑了过去,上手纠正,“表哥,你手要握在这里,不能把枪尾放到腰上搁着……” 小姑娘满腔热忱,把自己平时练习的经验都说了出来。 这本是好意,可在赵泽耳里听起来却像是嘲讽。他站在太阳底下举着破铜烂铁,手酸得要死,再听着那叭叭叭的声音,心里那股气就压不住了。 “不要你管!”赵泽一把挥了过去。 沈青青没有防备,一下子就被推到了地上。 “……表哥?”她看上去有些错愕,眼里很快就蓄满了泪水。 “赵泽!”赵沅嘉怒喝一声,赶忙跑过去把沈青青扶了起来。 赵泽冷静后,也觉得刚才冲动了,脸上有些不自然,轻飘飘找补道:“我只是跟她闹着玩儿的。” “闹着玩儿?”赵沅嘉冷嗤一声,“青青表妹才多大,你多大了?说闹着玩儿你也好意思?” “是她先来闹我的!” “她那是好心指导,谁叫你自己学不会的?连几岁的小孩子都不如。” …… 眼看两姐弟就要吵起来了,永平侯及时出言制止,“好了!今日就到这里。泽儿回宫后要再练练基本功,学枪法的事以后再说。” 他看出来了,这小子不是学武的那块料。若是勉强教导,说不定还会落下埋怨。 赵沅嘉没有和赵泽一起离开。她亲自送了沈青青回院子,又安慰了小姑娘几句后,就去了侯府的正院。 “外祖父,我有些事想和您说。”她道。 永平侯此时正坐在书房的榻上喝茶,闻言点了点头,指了指对面的座位,“过来坐。” 这个外孙女看着倒是比之前稳重了不少。 赵沅嘉先是寒暄了几句,才慢慢入了正题,“外祖父觉得泽哥儿怎么样?” 问完也不等他回答,就自顾自往下道:“他今儿竟然和小表妹动了手,真是太过分了!自己学不好就迁怒其他人,也太小心眼儿了。” 永平侯没有说话,端杯饮了口茶。 赵泽刚刚的举动,确实让他挺不高兴的。但那是皇子,他也不便斥责什么。 但这外孙的脾性和品行还是让他有些忧虑。 赵沅嘉点到即止,不再说赵泽。毕竟狗皇帝才是决定永平侯府生死存亡的关键。 “外祖父。”赵沅嘉拧着眉,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我最近老是发同一个的噩梦。梦里总有舌头拖得长长的吊死鬼来找我索命。我吓得要死,但又逃不了,最后还被这些鬼关在屋子里一把火烧死了。” 永平侯的脸色陡然一变。 赵沅嘉微微勾了勾唇,“外祖父,我是不是沾染了什么脏东西?要不要请高人过府为我做法事?” “不行。不能做法事。”永平侯的语气很坚决,随即问道:“你这梦还与其他人说过吗?” 赵沅嘉摇头,“不曾。” 永平侯唔了一声,面色微凝,“你以后也不要与别人提起。外祖父明儿去禅悟法师那儿为你多求几道平安符,以后放到枕头下就不会做噩梦了。” 外孙女这梦若是传了出去,大家肯定会认为那是定国公府的鬼魂在作祟。定国公府可是陛下的禁忌,万万提不得…… 永平侯有些恼。 建兴帝也不知怎么想的!偏偏要把定国公府的地也划到了阿沅的公主府,平白给人添堵。 想到定国公府,他只觉得心里沉沉的,还一点点往外冒着寒气。因为他忽然意识到,自家如今的处境和当时的江家是多么相似。 只是长久以来,建兴帝对女儿的疼爱,对外孙的看重让他忽略了这隐藏的危机。 帝王之心不可测,伴君如伴虎。 赵泽是建兴帝的儿子,有其父必有其子。就算这外孙有一日登上那高位,也不表示沈家从此就可以高枕无忧。 说不定还会步定国公府的后尘。 永平侯紧紧捏着手里的茶杯,眉头深锁,越想越心惊…… -- 赵沅嘉一回府就懒懒地躺在了榻上,任由小荷和小桃为她捏肩捶腿。 今儿这一趟真是折腾! 又是宫里,又是侯府,虽都不用她做些什么,但心累啊!感觉就像演了一天的戏。 她不知道自己说的那些话能不能让永平侯足够警惕。但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脚一脚走,只要她找到机会就多提醒,总能有效果。 怪就怪原身不是个靠谱的,就算她现在一本正经地让永平侯多提防狗皇帝,也只会被当成胡说八道。 赵沅嘉叹气。 想要别人把她当回事,还是得先改变自己的名声啊! 说干就干。 赵沅嘉翌日就安排人出去做好事了。 这个时代,虽不用扶老奶奶过马路,但还是有很多好事可以做的。特别是她如今又是公主,有钱有资源,还能做个大的! 比如这次她就请了几个大夫,去贫民居住的街道免费为大家看病施药。想想很不错吧?不说现在,就是她以前生活的时代,普通人都有“看病难”的问题。 然而现实却让给了她当头一棒——别人一听说是沅嘉公主府派来的人,避都避不及,根本不敢上前。 好像她堂堂一个公主会讹他们似的! 赵沅嘉正哭笑不得呢,小荷走过来禀道:“殿下,住在玉临院的周公子求见。” 周公子?谁啊? 小荷知道公主被知画下毒后很多事都不怎么记得了,立马贴心解释:“就是那个长得像陆大人的穷书生,公主上个月把人带回来的。” 赵沅嘉:…… 原主这还找了个替身?! 第27章 她是不会负责的 赵沅嘉脸上的表情精彩极了,顿了顿,突然捂住额头痛嘶了一声,“哎!本宫的头又疼了。你们谁和我详细说说这个周公子。” 原身没把他这样那样吧? 清汤大老爷啊!原身的其他锅她都愿意背,但不想背这种渣女锅啊! 她是不会负责的。 小荷拍了拍胸脯,脆生生道:“这事奴婢全程都在,最清楚不过。上个月公主去国子监追陆大人,在路上偶然见到周公子被人拳打脚踢,因看他长得略有几分像陆大人就出手帮了他,之后还带了人回府。” “不过——”小荷话锋一转,听着颇有几分遗憾,“公主后来仔细看了又觉得不像,就没再理会他了。他这些日子都在偏院养伤。” 赵沅嘉长长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原身对陆阔是真爱。 “让他进来吧。”她道。 须臾,一个身穿青衫的年轻男子就被带了进来,他低垂着脑袋,拘谨地行过礼后便安静地站在了一旁。 大概是被人教导过,公主没发话前,绝不能贸然开口。 赵沅嘉的目光在他脸上扫了扫。乍看之下确实和陆阔有几分相似,但两人的五官其实不像,气质更是天差地别。 “你今日来是为了何事?”她的态度不甚热络。 周文钦:“多谢殿下这些日子的照顾,小人是来辞行的。” 若不是前些日子公主府上出了些事,他早就想来告辞了。他确实很感谢公主殿下在那日帮了他,可他并没有攀龙附凤的心思,也不愿出卖自己。 赵沅嘉嗯了一声,“你那日为什么会被人打?” 她有点怀疑这人是别人给原身下的套,多问几句总没有坏处。 周文钦苦笑,“说起来都是家丑。小人家原本在国子监附近经营着一间书肆,日子尚算安稳。只是家父前几年在花楼里认识了一个女子。那之后,父亲不仅把小人和母亲,妹妹赶到了乡下生活,还为那女子花光了积蓄,前些日子更是要卖掉书肆筹钱为那女子赎身。” “小人知道这事后,就赶在那日去找他理论,没想到却被那花楼女子阻拦……” 赵沅嘉听得直皱眉。 这倒霉孩子也是碰上渣爹了啊! “你说你家里是经营书肆的?”赵沅嘉心思一动,突然萌生了一个想法。 周文钦回:“从我祖父那辈起,就在国子监附近经营书肆了。那间铺子算得上是小人家的祖产。” 赵沅嘉微微颔首,“你今日还是先回玉临院,明日我和你一起去书肆看看。” 她待会儿会让人去核实一下他说的话。若是真的,那这个周文钦就能用起来。 她想明白了。如今这个时代,直接走亲民路线是行不通的。现在的普通百姓不比现代,他们接受信息的渠道非常有限,更容易人云亦云,随大流。 想要重新建立好名声,她就得先在掌握话语权的阶层博得好感。自上而下地传播,才能彻底转变大众对她的看法。 而读书人就是这个时代的“意见领袖”,只要他们说她的好话,这舆论很容易就能翻转。 赵沅嘉让人去摸了周文钦的底细,知道他说得不是假话后,便在第二日带着他出门了。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周文钦今日见到她时好似更拘谨了。赵沅嘉没有多想,给他单独安排了一辆马车就出发了。 到了后,赵沅嘉发现,周家书肆的位置真的很不错——不仅在主街上,对面还是国子监,完全属于学区最黄金地段。 不过书肆现在关着,门上还贴着某某牙行的告知书,想来最终还是被周父卖出去了。 周文钦仰头看着那块传承了三代的书肆牌匾,不由悲从中来,“祖父,孙儿最终还是没能守住家业!” 赵沅嘉叹了口气,家里有个败家子真是祸害子孙后代。 “去把牙行的人叫来。”她道。 牙行的人来得很快,知道有人想买下这书肆后,更是满脸堆笑,立马要带他们进去看看。 赵沅嘉今日穿着男装,出行也没有用带着公主府徽记的马车,外人并不能一眼看出她的身份,但从她身上的穿戴来看,就知道这人铁定非富即贵。 金牙人在这一行做了几十年,自认为看人的本事一流,虽不知眼前的人为什么要女扮男装,但也不妨碍他做生意。 他一边领着众人往里走,一边热情地把书肆里里外外都介绍了一番,“这铺子在此经营三代,算是京里的老字号了,也是国子监附近最大的书肆。不仅售卖书籍,后院还有自己的印书作坊。虽然原东家经营不善,近两年作坊也关了,但一应物什都齐全,随时都能运作起来。” 赵沅嘉满意地点点头。 周家的书肆比她想象中规模要大,前面卖书的地方就有两层楼,每层大概都有一百多平,很是宽敞。后面还带着一个五进的大院子,除了印书坊,其它地方看着也很雅致,倒是可以好好利用一番。 “小的一家原本就住在此处。”周文钦有些落寞地解释。 金牙人微诧,不动声色地打量起他来,目光里有些意味深长,“原来是周少东家。” 这是攀上贵人要为他买回祖产了?本事不小啊! 赵沅嘉不知他在瞎想些什么,直截了当道:“这地方我要了,你出个价吧。” “贵客这么爽快,小的也说个公道价:一万五千两。”金牙人搓了搓手,笑眯眯地解释:“在京里随便买个这么大的宅院都要大几千两呢!再有这铺子离国子监近,生意是绝对不愁的。贵客买下后,这些书和印书坊都能归您,简直不要太划算。” 周文钦对着她摇了摇头。 赵沅嘉便知道这价钱贵了,问:“前东家多少银子卖的?” 金牙人打着哈哈把问题搪塞了过去。 这种透底的事哪能说啊?那周老板急着转手,他们牙行压了不少价,七千两就到手了。 赵沅嘉轻哼一声,对着抱琴道:“你拿着公主府的帖子,去牙行问问老板,这里到底卖多少银子。” 她虽然不差钱,但也不想当冤大头啊! “是,公主!”抱琴转身就往外走。 “等等!等等!”金牙人瞬间惊出了一脑门的冷汗,看向赵沅嘉的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畏惧。 她、她是公主? 能在国子监附近出现的,肯定是那位小祖宗了。 完了,完了!他刚刚竟然对着沅嘉公主狮子大开口了! 第28章 京城小霸王 赵沅嘉也没打算仗势欺人,慢悠悠开口,“你老老实实说个公道价,按着规矩来。” 她知道在京城买卖房屋是需要向官府交税的,牙行一买一卖也有投入,加上还有佣金及一些杂七杂八的费用。 “是!是!”金牙人连声应下,小心翼翼说了个价钱,只比七千两高一点点。 这趟活儿他就没指望赚钱,不亏就谢天谢地了。 赵沅嘉并不想占便宜,又按照市价算了佣金,便让抱琴随他一起去牙行和官府办契。 做完了这些,已快到晌午。 赵沅嘉带着众人去了书肆隔壁的酒楼吃饭。因为想多了解一些这附近的情况,算做市调吧,赵沅嘉也没去雅间,就在大堂靠窗的地方找了个桌子。 虽然她极力邀请,几个随行的丫鬟和侍卫还是不敢和她坐一桌,只有周文钦碍于威势如坐针毡地坐在了她对面。 赵沅嘉也不勉强。古代人的尊卑观念是深入骨髓的,她若硬要和他们坐在一起,不过是为难人罢了。 “你们自己叫菜吃,不用等我吃完。出门在外没那么多讲究。”赵沅嘉有些强硬地说道。 众人犹豫了一下,也没再拂公主的好意。 又过了一会儿,本来还冷冷清清的酒楼就忽然热闹了起来。街上也随处可见身着襕衫,头戴方巾的读书人。 其实国子监和各大书院都是有馔堂的,私塾里也会包一顿午饭,但一些家里不差钱的学子还是更喜欢在外面下馆子。 看着这些外出觅食的学生,赵沅嘉暗暗发笑,有种身处大学城美食街的错觉。 “快吃。”赵沅嘉夹了块酥骨鱼到碗里,转眼见周文钦没怎么动筷,便道:“吃完了,我有事情和你说。” 周文钦脸色一白,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 赵沅嘉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心里盘算着自己接下来的计划—— 她并不打算开书肆,而是要建一个“公共图书馆”。虽然皇宫、国子监、寺庙以及一些书香世家都有自己的藏书阁,但这些都是不对外开放的,普通人根本接触不到。 如今这个时代,知识和技能都垄断在少数人手里。寒门难出贵子,难就难在他们根本接触不到仕宦阶级才拥有的资源。 虽然科举给了穷人一条上升通道,但他们能掌握的知识、接触的东西和官家子完全不在一个层面。像陆阔这样出身贫寒,却能凭自身之才考取状元的实属凤毛麟角。 她所要做的就是打开一扇窗。除了周家书肆的那些书,她还准备把公主府的藏书都拿出来,让普通人都能学习钻研。 当然,博得读书人的好感只是她的第一步。接下来,她还要利用这一点去扭转甚至引导舆论。 狗皇帝最好颜面,非常看重自己“明君”的形象。若她能占领舆论高地,那对自己、对贵妃、对沈家都是一个极好的保护伞。 赵沅嘉越想越有点激动,开口道:“你家书肆以前做工的那些人呢?回头把他们都请回来吧。特别是印书坊的那些熟手。” 她之后还准备筹办一本涵盖京城时事、趣闻、八卦等内容的月刊,印书坊对她来说有大用。 周文钦的脸色更难看了,艰难地回了声“是”。 “公子,沅嘉公主也在!”不远处,江松低声在陆阔耳边提醒。 他一进门,就看到了坐在窗边的沅嘉公主。虽然她今日穿着一身石青的团纹锦袍,头发只用玉冠束于头顶,打扮得像个富贵人家的小公子,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对于这人,他有着天然的防备。 “陆大人,傅大人已经到了,在秋月轩,小的领您过去。”跑堂伙计殷勤地说道。 听到这声音,赵沅嘉下意识抬头望了过去,刚好和陆阔的视线撞了个正着,然后就看到他的黑眸闪烁了一下,很快又归于平静,对着她淡淡地点了点头。 赵沅嘉觉得自己都要说不清楚了。 明明不是来找他的,却偏偏每一次都能遇上。但想着自己以后要在这边开图书馆,肯定免不了还会打交道,便大大方方对着他扬唇一笑。 江松立刻斜过身子挡住,警惕地往她那边看了一眼,目光在扫到周文钦脸上时,蓦地一怔。 这男子乍一看和他家公子有点像啊!沅嘉公主这是故意带着他到公子面前显摆来了? 呵呵!真是白费心机,他们公子才不会争风吃醋呢! “公子,我们走!” 江松满心不屑,一转头,才发现陆阔早就走远了,又急急忙忙追了上去。 赵沅嘉没把这点小插曲放在心上,吃饱喝足后就准备打道回府。关于图书馆的发展运作她还有很多事需要考虑,得早点回去写个计划书啥的。 听说还要跟着回公主府,周文钦彻底慌了,双手紧紧攥成拳头,鼓足勇气道:“公主的错爱小人实在承受不了。书肆小人不会收下,还请公主放小人回家。” 刚刚见到陆大人后,他就明白公主为什么会对自己另眼相看了。 赵沅嘉:…… 略想了一下,便猜到他误会了什么——这是觉得自己要用书肆当诱饵,威逼他给自己当面首? “你误会了。”赵沅嘉有些啼笑皆非,赶紧解释:“我没有想过要把书肆送给你,我买来是有大用途的。我只是见你对经营书肆有些经验,便打算让你帮忙打理。” “你若是不愿意,就算了。” 周文钦愣住,脸上的表情一点点从惊讶变成了惊喜,“我愿意!小的愿意!” 能留在书肆做事,他就有能力照顾母亲和妹妹了。 赵沅嘉又道:“你以后可以住在书肆的后院。但接下来一段时间你得在留在公主府听候我的吩咐,因为书肆要做一些很大的改变。” “是!”周文钦站起身作了一揖,“小的定为殿下肝脑涂地。” 赵沅嘉笑着摇了摇头,刚想起身走人,就听到外面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是十二爷!”小荷惊讶喊道。 赵沅嘉从窗户望出去,就见一红衣少年纵马而立,他浓黑的眉毛微微挑起,嘴角还挂着一抹漫不经心的弧度,看着有些欠揍。 这人便是有着京城小霸王之称的沈家十二爷,沈归舟。 看着打马而来,弄得街上怨声载道的某人,赵沅嘉嫌弃地撇了撇嘴。 沈家在坊间流传甚广的嚣张跋扈之名,这人大概能领一半功劳。 第29章 找锦衣卫主持公道 赵沅嘉这便不急着走了。刚想让小荷去把人叫来叮嘱几句,就听到沈归舟扯着嗓门喊了起来—— “给我打!小爷今儿就要让他好好长长记性!看他以后还敢不敢!” 话落,他身后的几个跟班就立马一拥而上,对着一个穿着国子监学生制服的男子拳打脚踢起来。 “你们这是做什么!当街打人,还有没有王法了?” 被打监生的同伴白着一张脸,忍着心里的惧意高声质问起来。 “王法?”沈归舟勾唇轻蔑一笑,态度散漫极了,“小爷今儿就是把他打死了也不会怎么样!” 赵沅嘉听得一脸黑线。 这完全就是给沈家、给贵妃拉仇恨啊! 果然,沈归舟的话一出,周围的人对他无一不是怒目而视,只是碍于沈家和贵妃的权势,大家都只能含恨把这口气忍了下去。 “都给我住手!” “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管小爷的——” 看到来人,余下的话都被沈归舟憋了回去。只他也没有被人抓到干坏事的心虚,还乐呵呵地招了招手,“表姐,你今儿又来这边蹲陆大人啊?” 赵沅嘉:…… 谁去把他这张破嘴给缝上! “给我闭嘴!”赵沅嘉狠狠瞪了他一眼,道:“有误会说开就好,打打闹闹像什么话?小荷,去请大夫给这位公子看伤。” 她现在只想快点息事宁人。这事闹大了对沈家和贵妃的名声都不好。 然而沈归舟并不领情,看着跟班们停下了手,便自己冲上去揪住了那监生的衣领,一拳就打了过去。 鲜红的鼻血顿时就糊了那人一脸。 赵沅嘉气疯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横行霸道、胡作非为,这是嫌家里的名声太好了? “快去拦住他!”她转过头对跟来的侍卫道。 “表姐!你就别管我的事儿了。”沈归舟的语气带了点央求,同时手上又出了一拳,直接把那人打趴下了,“我打他都是他自找的!他罪有应得!” “不知我的学生是如何得罪了沈十二爷?” 一道低沉平缓的声音蓦地响了起来。 接着,陆阔颀长的身影便出现在了人群中。他一身青衣,静默而立,宛如一棵立在风雪的松竹,清冷与矜贵浑然天成,不由得就能吸引所有人的瞩目。 “陆司业!”围观的监生们仿佛见到了救星。 沈归舟不屑地翘起嘴角,大喇喇道:“他没得罪我,但他该打!” 见他的态度如此嚣张狂妄,围观群众眼里的愤恨更重了。 赵沅嘉知道他没说实话。他一开始打人前喊的那些话,明明就是和这个监生有什么过节。 “我从未见过小沈爷,也不知哪里做得不好竟招来这无端横祸。”被打监生在同伴的搀扶下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脸悲愤地控诉。 “守业,别怕!陆司业会给你做主的!” “就是!就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我就不信沈家能一手遮天!” …… 陆阔的到来像是为他们注入了一针强心剂,监生们都大着胆子声讨起来。 他们身上可是有功名的,父亲也多在朝为官。就算是沈家人也不能这么随便欺负他们! 赵沅嘉的心是真的累,原身留下的烂摊子她好不容易平息了,就又来了个猪队友。 “陆大人。”为了防止事态恶化,赵沅嘉不得不开口了,“不如我们找个安静点的地方坐下来好好谈一谈。我想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沈归舟此人在书里面也有不少描写,虽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行事也冲动张狂,但却很讲义气,不是那种会无缘无故打人的恶霸。 陆阔略一沉吟,正要答应。 却被猪队友一声冷哼打断了,“误会?可没有误会!小爷打的就是他汤守业!我的话放在这儿:不把他的腿打断,小爷决不罢休!” 陆阔看了一眼赵沅嘉,唇畔似乎还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不如就报官吧。谁是谁非,就让官府来评理。” 他的语气很平静,但赵沅嘉就是听出了点幸灾乐祸的味道。 “报官就报官!谁怕谁!”猪队友继续放狠话。 “啊!锦衣卫来抓人了!” 人群中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句。 赵沅嘉抬眼望过去,就见着几个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走了过来,为首的那人正是她之前见过的北镇抚使袁朗。 陆阔眉心微动,对着袁朗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沈公子和汤生之间的纠纷,还请袁大人帮忙调停一二。” 袁朗有些懵。他不过是在这附近查案,恰巧路过而已,怎么就被人扯过来主持公道了?再说这种事要不就去府衙报官,要不就找人上折子弹劾沈家。 找他算什么事儿啊?诏狱很忙的好不好? “汤生的父亲是工部侍郎,汤弘。”陆阔的面上浮出些担忧,“这事若闹到府衙或朝上对双方都不好看,不如还是袁大人带回去小事化了。” 袁朗果然动摇了,为的是他前面那句话。 他最近正好在调查工部贪墨的案子,这个汤弘可是关键人物,他正想找个机会暗暗查一查他呢。 “带走!”袁朗断然道。 说起来他们锦衣卫也有城防治安的责任,这些人在路上打打闹闹的,他把人带回去也不算越俎代庖。 赵沅嘉傻眼了。 锦衣卫管得也太宽了吧?帮她审丫鬟还不够,还要帮忙劝架?什么时候这么接地气了? 吐槽归吐槽,赵沅嘉还是跟了上去,同时也赶紧让人去沈家报信。 锦衣卫北镇抚司。 沈归舟和汤守业这两个当事人被带到了一边喝茶。他们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自然不会动用锦衣卫的审讯,不过是让他们在那里等着家里来人。 赵沅嘉和陆阔则被领到了待客室,由袁朗亲自作陪。只是三个人心思各异,一时都没人开口说话。 赵沅嘉起身推开窗,往四处张望了一下,觉得这里看上去和正经衙门差不多,不是她想象中那种一进门就会不寒而栗的恐怖地方。 大概是她没去诏狱参观吧。 “啊!”赵沅嘉猛地想到了什么,转身看向袁朗,“我的丫鬟,知画现在怎么样了?” 袁朗拧了下眉头,一张黝黑的面上露出些顾虑的神情。 陆阔看出来了,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我去汤生那边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第30章 解陆大人的腰带 陆阔走后,袁朗才开口回道:“你的丫鬟死了。” 他的语气很平淡,仿佛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虽然早就猜到了这样的结果,赵沅嘉的心绪还是有些起伏。但她也并不后悔把人送到锦衣卫,知画敢给公主下毒,就注定不会有好下场。 就是在书里,原身倒台后,赵锦欢这个幕后黑手难道就能容得下知画这个知道内情的人?再说谁又会重用一个背主的人?杀人灭口是迟早的事。 “她后来还有没有说出什么有用的线索?”赵沅嘉问。 袁朗顿了顿,抬眼看了她一眼,“并无。” 其实是有的,知画的口供对七公主赵锦欢很不利。那日在宫里,陛下没让他继续说,回来之后佟指挥使就亲自把人提走了,然后没两日,他就得知了那个丫鬟的死讯。 再之后,对他向来冷淡的父亲还专程来提醒——让他以后少掺和沅嘉公主的事。帝王之心未必就是眼前看到的那样。 “下官无能,有负公主所托。”袁朗公事公办地说道。 赵沅嘉摆了摆手。 知画的死明摆着是狗皇帝要灭口。 “这里太闷了,我出去透透气。”她道。 赵沅嘉走出这个待客的跨院,绕上连廊转了几个弯,就有种迷路的感觉。古代的这些院子修得就跟迷宫似的,又没个指路标识,她还真不知道往哪儿走。 赵沅嘉抬眼四望,蓦地看到了一片青色的袍角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陆阔今日就穿了一件青色的袍子。 赵沅嘉抬腿追了上去。 陆阔长得就很会认路的样子,找他问一问总没错。只她刚跑到转角处,还没来得及收脚就猝不及防地与一人撞了个满怀。 她今日出门穿了一双翘头皂靴,鞋底有些厚,走路不费脚却不太平稳,被撞后很难保持平衡。赵沅嘉下意识伸出手,在摔倒前一把扯住了眼前的人,脑袋却在什么东西上磕碰了一下。 怪硬的。 赵沅嘉嘶了一声,转过头一看。 这位置不太对! 再一抬头,就看到了陆阔那张俊脸正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神色莫辨。 她刚刚是撞到陆阔的腰腹上了?! “我不是故意追你的,我只是迷路了,想找个人问路而已。”赵沅嘉说出口,才觉得这理由听上去有多么牵强。 “真的!”她强调。 陆阔沉沉嗯了一声,似乎还蹙了下眉,“放手!” 嗯? 赵沅嘉这才注意到自己右手紧紧攥着的正是他的腰带。本来应该好好系在腰上的东西,眼下却被自己拽得松松垮垮。 “谁在那边?”就这时,两个带刀的缇骑快步跑了过来,看到眼前的场景也是一愣,“你们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两个大男人一站一跪的,看着就很不对劲。这是把他们北镇抚司当什么地方了? 赵沅嘉赶紧松开手,揉着膝盖站了起来,脸上有些讪讪,“本宫出来透个气,却没想到迷了路。” 本宫? 两个缇骑相视一眼,很快就弄明白了他们的身份。沅嘉公主爱慕国子监陆司业的事几乎人尽皆知,她身旁站着的那位肯定就是传说中的陆大人了。 只是公主也太热情了吧,大白天就要解陆大人的腰带…… “请公主恕罪。”两个缇骑立刻为打扰了公主的好事道歉,又出声解释:“只是这里是北镇抚司的后衙重地,还请殿下移步。” 赵沅嘉颔首,“带路吧。本宫这就回前院了,沈家应该也来人了。” 只是她刚走了两步就察觉到了一丝怪异——这边不能来?那陆阔来这里做什么?难道跟她一样迷路了? 赵沅嘉没有纠结太久,就在路上遇到了前来寻她的袁朗。 “沈家和汤家的人都到了。” 赵沅嘉便跟着他一起回到了之前的跨院,刚一踏进去,就看到两个身着官服的男子从屋内走了出来。 年长的那位冲着身旁之人长长一揖,脸上满是羞愧,“是鄙人教子无方,回去后定会打断他的腿好好教训他!” “你最好说到做到!”沈归舟下一刻也蹦跶了出来,脸上的神情极为得意,“你若舍不得,我就亲自上门帮你打。” “十二,不得无礼!” “四叔,我这可是替天行道。” 沈家今天来的正是永平侯的小儿子沈季言。他有些不耐烦地瞪了这个侄子一眼,就朝着汤弘拱了拱手,“汤大人,此事我们两家便就此揭过,以后谁都不再提起。” “当然,当然!”汤弘连声应下,又保证道:“沈大人、小沈爷放心,关于那事,我们绝不会透露一个字。” 沈季言随意地点了点头,沉静的眼底慢慢浮出一丝厌恶。 汤弘有些难堪,转身一把扯过汤守业,怒喝:“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说着便甩着袖子气冲冲地往外走,经过陆阔这个陪同自己儿子来锦衣卫的师长时,也只是略微点了个头,并无任何解释或者道谢的话。 赵沅嘉不禁皱了下眉。 说实话她有些意外,本以为两家得掰扯一下的,没想到汤家这么快就跪了。看来那个汤监生是真的做了什么心虚理亏的事。 “表姐,你还在啊!”沈归舟嬉皮笑脸地跑了过来,冲着她挤眉弄眼,目光又不住地往陆阔身上飘,打趣道:“表姐,你今天怎么也得谢谢我吧?” 谢我给你制造了个这么大的机会和陆大人相处。 赵沅嘉:…… 我谢你个头! “阿沅也在啊!”沈季言看到她,脸色就缓和了下来。 他长了一张沈家男人都有的坚毅下巴,不笑的时候看着极其冷峻。但他毕竟是个纨绔,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玩世不恭的劲儿,给他的偏正的长相又平添了几分不羁。 赵沅嘉乖巧地喊了一声“四舅父”。 “又和十二一起胡闹呢!”沈季言亲昵地在她头上轻轻拍了一下,目光又不动声色的在陆阔身上打量了几圈,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我还有事,先回衙门了。” 走了几步,他又回头看向侄子和外甥女,“你们两个注意点分寸,别惹大祸!” 赵沅嘉彻底无语。 这样的叮嘱还不如不说呢! “事情已解决,不如我送各位出去吧。”袁朗向来黑沉的脸上竟带了点笑。 他手下的人还真从汤守业的嘴里套出了点线索,对查工部贪墨一案有些帮助。 今儿这闲事不算白管! “走了,走了!”沈归舟哼着小曲儿,心情大好地跟在赵沅嘉身旁,“表姐今儿得请我吃饭哈!” 赵沅嘉懒得搭理他。 陆阔和袁朗两人则走在前面,有一搭没一搭地客套着。 “阿兄,我给你送茶点来了。”一个粉衣女子忽然不知从哪里走了过来,抬眼看到陆阔,含羞带怯的啊了一声,讶然道:“陆大人也在啊?” 第31章 把他阉了 袁朗眸光微沉,冷淡道:“回去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阿兄。”女子委屈巴巴地喊了一声,水灵灵的杏眸状似不经意地看向陆阔,又立马像受惊的小兔子一样低下头,脸色绯红,“阿兄,我没想到你这里有客人。我只是做了你爱吃的点心,想送给你尝尝。” 袁朗的两道剑眉瞬时拧得更厉害,顿了顿才勉为其难地再次开口,“拿过来吧。” 女子疑惑地嗯了一声。 “你不是说做了点心吗?”袁朗有些不耐烦了。 女子哦了一声,赶忙给身后拿着食盒的婢女使了个眼色。 袁朗伸手接过来,打开一看,眼里闪过一丝嫌弃,“我并不喜欢吃定胜糕,三妹妹以后别再送了。” 女子没想到这块黑炭竟这么不讲情面当众拆穿了自己,一张小脸霎时羞得通红,嚅嗫着想解释:“我、我……” 赵沅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沅、沅嘉公主?!”女子抬眼看过去,不由大惊失色,说话都结巴了,“公、公主殿下怎么也在?” 手下的人为什么没告诉她这么重要的事情? “我真的是来送点心的。”她有些心虚地解释,“若是知道殿下也在,我就多准备些了。” 赵沅嘉莞尔,“你有心了。” 袁朗的这个三妹妹袁玉,她是知道的。书里面,原身被狗皇帝送到皇寺清修后,这个袁玉就不再掩饰自己对陆阔的心思,接过原身的衣钵成为了陆阔的第二个“私生饭”。 还是占有欲极强的那种。 “真有心怎么会连自己大哥喜欢吃什么点心都不知道?”沈归舟切了一声,发出灵魂拷问。 袁玉埋下脑袋,恨恨地咬了咬牙,声音已带着哭腔,“是我笨,记错了。” 赵沅嘉倒是知道这里面的内情—— 如今的靖南侯夫人梅氏只是继室,袁玉和府上的二爷都是她生的,但袁朗和袁家大姑娘却是早逝原配所出。可靖南侯却更偏爱梅氏生的子女,更是对袁朗这个长子诸多挑剔,书里面甚至还想夺了他的世子之位留给二儿子。 这些年,梅氏及其子女明里暗里给袁朗兄妹使了不少绊子。大家都差不多撕破脸了,没打起来就算好的,又怎么会记得彼此喜欢吃什么? 沈归舟嘲讽地哼了哼,“既然这么笨还是赶紧回家找你娘给你补补脑子吧。” 袁家那点破事谁还不知道啊?在他面前装什么兄妹情深! “记住!以后别再找借口到陆大人面前乱晃。他可是我家阿沅的!”沈归舟一字一句的郑重警告。 袁玉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提着裙子飞快地跑了。 赵沅嘉顿时尴尬得脚趾扣地。 这个猪队友是怎么做到每一次开口她都想把他胖揍一顿的? “闭嘴吧你!”赵沅嘉红着脸瞥了一眼陆阔,就立马扯过猪队友的耳朵往外走,“你再胡说八道没个正经,我就让外祖父把你送到大舅父那儿去!” 沈归舟一路哀嚎,“表姐,你这是恼羞成怒!你这是恩将仇报!我可是桩桩件件都为你着想……” 说话间,两人的影子便越走越远,直到消失在了尽头。 陆阔抬眸望过去,眼底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色,唇角却不知不觉爬上了一丝笑意。 出了北镇抚司,沈归舟就打算开溜,“表姐,我约了人,先走一步了!” 可他刚转身就被赵沅嘉一把揪住了后领子,“不是要我请客吗?走啊!” 沈归舟被拉得一个趔趄,别扭地转过头,神情讶然,“真请客啊?” 他只是说着玩儿的。 赵沅嘉也不和他多废话,拖着人就上了自己的马车,“京城地儿你熟,上哪儿吃饭你定吧。” 沈归舟转了转眼珠,看着表姐身上这件男子锦袍有了主意,试探地问:“那就去环翠阁?” 赵沅嘉没有意见,她只想找个能说话的地方和猪队友好好谈一谈。 到了环翠阁,赵沅嘉就要了一个僻静的雅间,又把左右伺候的人都打发了出去。 “你和那个汤守业之间到底有什么过节?”她问。 沈归舟歪靠在榻上,剥了颗花生扔进嘴里,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过节算不上,但他就是该打。” “别糊弄我,说实话。”赵沅嘉沉了脸。 沈归舟有些诧异,盯着她看了几眼,终于坐直了,“表姐,这事我答应了人,真不能传出去。女子的名节有多重要你也知道,就别逼我了。” 他的语气十足认真。 赵沅嘉大概能猜到些什么,“你若担心我大嘴巴,那就不用告诉我是谁,把事情大概说一说总可以吧?” 还能这样? 沈归舟摸着下巴想了想,隐去关键信息含糊道:“我朋友的朋友的朋友的妹妹有一次外出,被一个人模狗样的男子轻薄了。她年纪小,又不敢声张,回家后越想越绝望,前两日便想投缳,好在家里人发现及时,这才从她口中问出了原因。” 赵沅嘉紧紧攥着拳头,愤愤道:“这种人渣,就应该送到宫里阉了!” 沈归舟只觉得某处忽然凉飕飕的。 他家表姐果然是狠角色! “他也没干那事,大概就亲了抱了摸了,也不至于送他去当太监吧?”沈归舟摸了摸脖子,有些不自在,“打断他的腿让他长长记性下次别再犯也差不多了。表姐你可别乱来!” 赵沅嘉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放心!我不会阉他的。只是他这种人也不配在国子监读书。” 沈归舟骄傲地扬了扬下巴,“四叔让汤侍郎保证了,打断汤狗的腿后就会去国子监给他退学。” “便宜他了!”赵沅嘉还是气不顺,“这种人就应该公布他的罪行,让他变成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别气了,别气了!”沈归舟讨好地给赵沅嘉添了杯茶,“大不了再遇到这种人,我直接揍他就是了!” 提到这个,赵沅嘉的脸色更差了,“你还好意思说?你今日当街打人,那么多人都看到了,别人会怎么说你,怎么说沈家? 明明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你却硬要闹成那样,真是有理都说不清了!你以为别人会夸你侠肝义胆、为民除害吗?人家只会说你嚣张跋扈、仗势欺人!” “表姐,你啥时候变得这么啰嗦了?”沈归舟捂住耳朵,漫不经心道:“我想打就打,管其他人怎么想做什么?他们又能把我怎么样?” 赵沅嘉:“若你做的这些事影响到了沈家、我娘和我,你还是一点也不在乎吗?” 第32章 敢带我来这种地方 沈归舟眼眸微凝,却还嘴硬地嘀咕,“哪有你说的这么严重?” 赵沅嘉端坐着,态度及其郑重,“就是这么严重!你如今看着沈家花团锦簇、烈火烹油,一派欣欣向荣,在京城好似无所不能。但真的是这样吗?有句话叫雷霆雨露皆是天恩,你现在享受着雨露,那万一雷霆来了呢?你又要如何?” “我……”沈归舟回答不上来。 他长这么大从未想过这些事。雷霆?好端端的怎么会有雷霆? 赵沅嘉叹了口气,苦口婆心劝道:“我现在也不要求你上进,只求你别到处惹祸给家里招黑!” 沈归舟戳了戳自己的额头,没太听明白,“表姐,你什么意思?难道——”他伸手指了指天上,“要对付我们沈家?姑母可是贵妃娘娘呢!” 赵沅嘉翻了个白眼,“江皇后还姓江呢,也没见他放过定国公府啊。” 沈归舟满腹狐疑地看着她,“表姐,你爹是不是又骂你了?难道还罚你了?” 表姐肯定是和陛下闹别扭了才会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 “想什么呢?我是认真的。”赵沅嘉给了他一个爆栗子,“这些是我最近才渐渐意识到的,你别不当一回事。你知道吗,我公主府上有一块地是原定国公府江家的府邸,江家当年可比沈家煊赫多了,还不是一夜之间全族被灭。” 沈归舟还是第一次听说江家的事,总是满不在乎的一张脸上慢慢浮出了凝重的神情。 “我们沈家不一样!不一样的!”他有些固执地喃喃起来。 赵沅嘉没指望说几句话就能让他醍醐灌顶,从此洗心革面,但也要让他心里有个底,以后行事总还有点顾忌。 “你今年也十七了,难道就打算这么招猫逗狗一辈子,什么正事也不干?” 沈归舟嘿嘿一笑,又恢复了那没个正型的模样,满脸促狭,“我以后可是要给表姐当驸马的,怎么不算正经差事呢?” 赵沅嘉冷笑,上手揪住他的耳朵狠狠一拧,“你知道吗?只要找准位置,用对力气,人的耳朵很容易就能扯下来。” 沈归舟立马求饶,“表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表姐这样凶悍的女人他实在无福消受。他喜欢的可是温柔似水的姑娘。驸马什么的还是留给陆大人当吧。 赵沅嘉也知道沈归舟刚刚是在开玩笑。虽然家里的长辈一直想把他们两人凑做对,但沈归舟和原身之间真的就只是纯纯姐弟情。 比起赵泽那个白眼儿狼,沈归舟更像是原身的亲弟弟。 对她来说,就更只是弟弟了。 “反正你以后少惹事,做事前先过过脑子,别那么冲动!”赵沅嘉总结说道。 “嗯嗯嗯……”沈归舟点头如捣蒜,答应得爽快又敷衍。 赵沅嘉剜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叫东西吃吧!这地儿是你选的,若东西不好吃,我是不会付钱的!” 沈归舟大惑不解。 谁来这儿是为了一口吃的啊?表姐这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 沈归舟心里腹诽,却还是让人上了环翠阁最好的席面,还特别点了几道表姐爱吃的菜。不一会儿,就有身着彩衣的婢女端着菜肴鱼贯而入。 赵沅嘉说了这么久的话,真饿了,菜一上桌就开始埋头苦吃,都没有注意到身旁沈归舟那副欲言又止的纠结样儿。 “……表姐,你不觉得还缺点儿什么吗?”沈归舟小声提醒。 赵沅嘉头都没抬,“你想喝酒?自己叫啊!” 沈归舟:…… 就在他抓耳挠腮之际,一个浓妆艳抹、妖妖娆娆的女人走了进来,手里挥舞着香帕,“两位公子,就这么吃饭有什么滋味,不如奴叫几个姑娘来助助兴?公子们喜欢听什么小曲儿啊?” 她可是听说楼里来了两个初公子,想必还什么都不懂,她不得热情推荐一下吗? “助兴?”赵沅嘉啪的一声放下筷子,直直看向沈归舟,似笑非笑道:“这就是你选的好地方?你还真是见多识广啊!” 沈归舟就是再迟钝,也听出了她话里的讽刺,急急辩解,“表、表姐,我也是第一次来,真的!我发誓!” 他就是想见见世面嘛! 说起来,沈归舟还觉得有些小委屈。因为从小就被当作驸马预备培养,家里面管他可严了,到了年纪别说通房,院子里连个婢女都没有,更是严令禁止他去花楼教坊之类的地方。 想想他一个纨绔,居然连这些地方都不曾去过,说出去真让人笑掉大牙。 鸨母这也注意到了其中一位贵公子其实是个姑娘家,有些尴尬地笑了两声,“奴就不打扰二位用膳了。” 赵沅嘉等这些人都退了出去,才伸手拽住了沈归舟的耳朵,“好啊你,竟带我来这种地方?看我回去怎么跟外祖父告状!” 话落,便起身往外走。 沈归舟这下真的慌了,连忙追出去,苦苦哀求,“表姐,你可不能这样!我、我也是看你今儿打扮成男子模样,以为你也想见世面才带你来这儿的,我都是好心啊!” 赵沅嘉才不信他鬼扯,越发加快了脚步。 “你放手!我们姑娘不陪客的。”一道略显惊慌的声音突兀的响了起来。 赵沅嘉不禁驻足,看到不远处一个的矮胖的男人拦住了两个女子的去路。他像是喝醉了酒,脚步虚浮得厉害,说话也有些大舌头,“装什么装!不都是出来卖的?爷我有的是银子!” 说着,他就要拖着其中一人往旁边的房里去。 赵沅嘉只听到身旁传来一声咒骂,就看到沈归舟如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二话不说就揪着那矮胖男子的衣领把人揍了一顿。 “瞎了你的狗眼!她也是你能招惹的?你这招子不好用,小爷就给你挖了!” 沈归舟气势汹汹,打得那男子满口讨饶。 楼里的管事很快就来了,弄明白发生什么事后,便立马拉走了醉酒的男子,又连连向沈归舟点头哈腰地道歉。 被救女子脸上的表情始终淡淡的,对着沈归舟屈膝行了礼,就带着人离开了。 衣袂飘飘、翩若惊鸿,宛如那月宫的仙子,清冷出尘,让人见之忘俗。 赵沅嘉盯着她绝美的背影,都忘了斥责沈归舟又冲动打人,好奇地问:“她谁啊?” “我告诉表姐,你就别回去告我状了,行不行?”沈归舟厚脸皮地提了个条件。 赵沅嘉轻哼一声,觉得这里面大概有什么隐情,便点头答应了。 “她叫秦桑,是教坊的花魁。”沈归舟有些神秘兮兮地补了一句,“她是四叔的女人。” 秦桑? 赵沅嘉的眸光闪了闪,这名字有些耳熟啊…… 第33章 狗改不了吃屎 陆府。 陆阔沉思片刻,拿着手中的纸慢慢靠近桌案上那一簇微黄的小火苗,烛火猛然亮了一瞬,然后又渐渐趋于平缓,最后只余一桌灰烬。 “公子,你这腰带怎么撕开了个口子,带钩也松了?”江松正在整理陆阔白日外出的衣衫,有些不解地问道。 下一刻,他又蓦地想到了什么,一脸焦急地问道:“是不是沅嘉公主趁我不在的时候又对公子下手了?”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江松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随后又意识到这句话有些不妥,沅嘉公主若是狗,那他们家公子不就成了…… 江松在嘴上狠狠拍了两下,神情讪讪,“公子勿怪。小的读书少,不会说话。” 陆阔没有理会他,思绪飘回了白日里在北镇抚司发生的那一幕。 赵沅嘉是一直跟在自己身后还是真的只是碰巧遇到?她有没有察觉到什么? 江松不知道自家公子在想些什么,兀自抱怨起来,“这个公主真是花样百出!竟然还找了个与公子有两分相似的年轻男子陪同,小的听说这人后来还跟着回公主府了,说不定已是公主的屋里人了呢!真是不知羞耻!” 陆阔的眉心皱了一下,“不得胡说。” 江松撅起嘴,“我就是为公子鸣不平嘛。沅嘉公主这么做,一点都没顾及公子的脸面。” “我不觉得这事和我有什么关系。”陆阔云淡风轻地说道,拿起杯子浅浅呷了一口茶,“你若表现得太愤怒,别人反而会觉得你在意。” 他的语气带着点玩笑的意味。 江松还想说些什么,就看到江柏就走了进来,便把那些话又吞回了肚子里。 “信送到了?”陆阔问。 江柏点头,“已经交到表姑娘手里了。”他顿了一下,又补充,“表姑娘一开始并不承认自己的身份,可当她看到舅老爷亲笔写的信时,还是激动落了泪。” 不觉间,夜已深。春雨不知什么时候又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 陆阔推开窗,看着那一片无尽的黑暗,久久未有言语。 “公子。”过了很久,江柏才轻轻喊了一声,“北镇抚司最近似乎很忙,每日里进进出出不少人。工部贪墨一案,如今不仅朝里,老百姓也讨论得热火朝天。锦衣卫接下来可能就要到处抓人了,我们应该能找到机会进去探一探。” 陆阔回转过身,神情又恢复了惯常的冷静自持。 “公子与我说一说北镇抚司衙门的布局吧。”江柏道。 陆阔摇头,“里面地形复杂、院落交错,很多地方都有带刀缇骑巡逻把守,还是亲自我去更稳妥。” “……可是公子的腿?”江柏有些担心。 陆阔微微扬唇,“公主府送来的药膏很管用,最近已经不疼了。” 说到这药,江松的表情有些难看,“公子,小的去京里各大药堂都打听过了,没有卖这黄玉断续膏的。大夫们看了这药,还反过来跟我打听上哪儿买呐!” 陆阔失笑,并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 他的腿也不是没这药就走不了路,不过偶尔疼一疼,忍着就是了。 另一头,赵沅嘉开始忙碌了起来,不仅要张罗图书馆开业的事情,每日还要抽出时间继续和温良医学习。 她从藏书阁的那些孤本医书里找到了一些与现代医学共通的部分,再加上自己的一些“奇思妙想”,让人制作了很多外科手术能用到的器具。 温有名看着眼前这些改造过的缝针、镊子、剪刀都很感兴趣,特别是对那几把柳叶形状的小刀惊奇不已。他试过,用着很顺手,又锋利,还能随身带着。 “公主真厉害!怎么能想到把刀做成这个样子的?” 赵沅嘉挺心虚,柳叶刀可不是她想出来的。 而且因为材料和工艺的限制,这刀和现代的手术刀相比还是差了不少,不过也还是比这里用来做手术的刀械好用多了。 至于图书馆这边的事——周家本来就是书肆,装修方面倒是不用大改,原来店里的很多东西也能用得上。赵沅嘉只让人把书架挪动了位置,又多打了几扇窗户增加室内的采光,再摆上不少桌椅长凳,图书馆的雏形就基本弄好了。 如今已是三月底,她打算在四月中旬就开馆,赶在八月的秋闱前在读书人中间赚一波人气。 这日,赵沅嘉刚和周文钦商议完人手配置的事,小荷就一脸急色的走了进来。 “公主,真被您说中了!现在外面都在传十二爷当街暴打国子监监生,又逼得人家退学的事情。大家都说十二爷欺人太甚,对汤家和那个汤公子多有同情。” 赵沅嘉早就预料到了,那日围观的人那么多,都亲眼目睹了沈归舟如何嚣张打人,自然不会说他的好话。 “你去趟永平侯府,让沈十二来找我。” 沈归舟没一会儿就到了,赵沅嘉没多说什么,给他乔装打扮了一番就带着他出门了。 “去城里最热闹的茶楼。”她吩咐。 “表姐,你今儿怎么又想着找我出来玩儿?”沈归舟眨了眨清澈愚蠢的大眼睛,又摸了摸自己身上那件仆从穿的衣裳,猜测:“表姐可是需要我假扮成小厮去帮你打探消息?可是让我去和陆阔身边那小子套近乎,好摸清楚他家主子的行踪?” 赵沅嘉白了他一眼,“待会儿你就知道了,哪儿那么多废话!” 京里最热闹的茶楼叫品春坊,坐落于市井百姓都爱去的十字街上。如今过了晌午,茶楼里正是热闹的时候,到处都坐着人,叽叽喳喳的一边嗑瓜子,一边和身旁的人聊天说笑。 赵沅嘉带着沈归舟在大堂内随便找了个位置就坐下了。 “表姐,怎么来这种地方?”沈归舟有些嫌弃。 就是要喝茶也要去文雅的地方啊!这里闹哄哄、乱糟糟的,说话的人口水乱喷,谁还喝得下去茶水? 赵沅嘉:“别说话,竖着耳朵听。” 沈归舟刚想表达自己的不满,就在一片嘈杂声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沈家那位十二爷打了人还逼人退学,真是好生嚣张!” “被打汤监生的父亲还是侍郎这种大官呢,遇到沈家人,还不是只能忍气吞声。听说为了让沈家那个小霸王消气,汤侍郎被逼的亲手打断了自家儿子的腿!” “他这么过分,沈家就没人管管他吗?” “你难道不知道什么叫上梁不正下梁歪吗?家里人是好的,能教出这样的祸害?” “有道理!我听说宫里那位沈家娘娘也是跋扈的不得了,经常欺辱其它嫔妃呢。” …… 第34章 什么时候长脑子了 “胡说八道!”沈归舟气得脸都青了,一拍桌子就要站起来找这些人算账。 赵沅嘉闲适地靠在椅背上,淡淡扫他一眼,“去啊!去打人啊!那样不就刚好证明他们说的是正确的吗?” 沈归舟一顿,果然没再冲动,片刻后又不情不愿地坐了回去。 人群中的讨论继续,从沈家到贵妃再到沅嘉公主,都被逐个扫射了一遍。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肯定都是一丘之貉。” “京城苦沈久矣啊!大家出门还是多留点心,别招惹到沈家人了。” “人在做,天在看,总会有报应的!” …… 沈归舟紧握着拳头静静听着,脸色一点一点白了下去。最初的愤怒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散无踪,只剩下深深的愧疚在不断鞭笞他。 原来表姐说的是这个意思。 赵沅嘉之后又领着他去了另外好几个地方,也包括平日里勋贵富豪爱去的酒楼茶肆。眼下沈归舟打监生的事正属于热点新闻,大家坐下来总会闲聊几句,无一例外都没有什么好话。 听够了,赵沅嘉就带着他回了公主府。 沈归舟跟霜打的茄子一样,整个人都蔫蔫儿的,歪靠在榻上时,也没了那股漫不经心的劲儿。 他觉得自己之前说的那些什么“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他们能奈我何”的话,就像不懂事孩童说的大言不惭。若只非议他一个人也就罢了,可他还连累到了沈家、姑母和表姐。 想到家里人因为自己被外人误解诟病,他就觉得抓心挠肝的难受。 “表姐,我知道错了。”沈归舟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郑重保证:“我以后不会再那么随心所欲、冲动行事了。” 就算要揍汤守业那样的人渣也要背着点人,套麻袋什么的。 “认识到错误只是第一步。”赵沅嘉伸出一根手指,慢慢指向他,“你有想过要怎么补救吗?” 沈归舟绞尽脑汁想了想,眼睛亮了,“我让我的哥们儿们都出去说我的好话,他们交友甚广,很快就能把我的好名声传出去的。” 赵沅嘉无语望天。 和纨绔交好的不也还是纨绔?他们说的话谁会信啊? “你的方向不算错,但人选错了。”赵沅嘉指点道:“你得让形象好,公信力高的人说你的好话才管用。” 沈归舟听得云里雾里,“那找谁?” “……陆阔。”赵沅嘉抿唇一笑,眼里闪过点点狡黠,“你明日就当众去跟他道谢。记得,一定要当众!” 翌日,沈归舟就在国子监门口把陆阔拦下了。此时正是午休的时候,周围人来人往,很是符合当众的定义。 “我今日是专程来向陆大人道谢的。”沈归舟的态度异常谦逊。 他今日还特意穿了一件竹青色的袍子,腰间也没再挂那一连串的香囊荷包扇袋,只简单戴了一块羊脂白玉,整个人看着清爽内敛了不少。 陆阔微诧,淡淡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沈归舟脸上的笑容不变。 来之前,表姐就已经提醒他陆阔可能不会配合,但也绝不会拆台,所以只要他自己把该说的台词说出来就好了。 “那日之事,确实是我太冲动了。好在陆大人刚正不阿,大公无私,并没有包庇自己品行有瑕的学生,还严厉处罚让其退学,实乃高义!” 听着这些给自己戴高帽的话,陆阔有些想笑。他倒是听明白这人想要做什么了,但又觉得有些奇怪——沈家小霸王可不像是会低头认错的人。 陆阔莫名想到了最近道歉很顺溜的赵沅嘉。 这更像是她的手笔。 沈归舟从小厮手中接过锦盒,双手捧到陆阔面前,“小小谢礼,还望陆司业笑纳。” “道谢就不必了。”陆阔冷淡拒绝,看着有些不近人情,“国子监有国子监的规矩,我们也只是按规矩办事罢了。” 他后来也大概了解到汤守业做了什么龌龊事。汤家不主动来退学,他也不会让这样的人继续留在国子监。 沈归舟完全没有被拒绝的恼意,再次道了谢后就高高兴兴地告辞了。 表姐交代的事他都完成了! 江松轻哼一声,“公子干嘛帮他说话?” 这人可是恶毒公主的表弟,据说他们二人很是臭味相投! “就当是药的谢礼吧。”陆阔的指尖轻轻碰了碰自己的右腿,沉静的眸底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柔和。 又过了两日,城里的风向渐渐有了转变——从一边倒同情汤守业变成了“一个巴掌拍不响”、“无风不起浪”,他被沈小爷打肯定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没听说国子监的老师都默认他“品行有瑕”吗? 沈归舟眉飞色舞地和赵沅嘉讲着这些新流言,最后还不忘拍马屁,“还是表姐有办法!不过短短几日时间,众人的看法就变了。” 虽然陆阔对他的态度不怎么好,话也说得滴水不漏,但确实也没有拆他的台。如今大家都在猜测汤守业到底做了什么亏心事,这人身上的污点可是洗不掉了。 最妙的还是汤家因为理亏根本不敢出来澄清,只能默默承受这些流言蜚语。 赵沅嘉也很高兴看到汤守业社死,“你现在知道舆论的力量了吧?” 世人同情汤守业不过是因为觉得他遭了无妄之灾,再加上他国子监监生这个读书人的身份,不明真相的人天然的就会更偏向他。 如今爆出汤守业表里不一、品行坏到国子监都要开除他,那这个“受害者”就不再完美。 整件事就不过是两个高门子弟之间的矛盾,老百姓并不会偏向任何一方,只会抱着吃瓜心理,巴不得双方再撕得响点呢! 沈归舟猛点头,脸上写满了钦佩,心里却不禁疑惑——表姐什么时候开始长脑子了? “表姐,你怎么变得这么厉害了?”他问。 赵沅嘉微顿,摸了摸鼻子,“多看书就行了。毕竟读书能使人明理、启人心智嘛!” 沈归舟更加佩服了,他自己是一翻书就打瞌睡的。表姐以前明明也和自己一样,现在为了陆阔竟然也能忍着困意看书了…… 赵沅嘉不知他脑补了些什么,继续道:“这事还不算完。现在只能说明汤守业不是个好的,却并不能帮你洗白多少。下一步,你得重新换一个人设了。” 第35章 重新包装出道 沈归舟没听明白,“表姐,什么叫人设?” 赵沅嘉:“人设就是你对外刻意展现、经营出来的公众形象。简单来说就是你希望大众提起你时第一个会想到的事情。” 沈归舟似懂非懂。 赵沅嘉举了个例子,“比如你现在的人设就是嚣张跋扈的纨绔、京城的混世魔王。想让众人对你改观,那你就得把身上这些顽劣的标签给去掉。” “那要怎么做?”沈归舟问。 “先改变一下形象吧。”赵沅嘉从头到尾把他打量了一番,不掩嫌弃,“你这样一看就是标准的纨绔。” 好好一个少年郎偏要打扮得花里胡哨的。 沈归舟嘀咕:“我身上穿戴的这些可都是京里眼下最时兴的。” “时兴不代表适合。”赵沅嘉让人把给他准备的衣裳配饰拿了出来,“你现在这样的年纪打扮得清爽一些更好。” 沈归舟迟疑地点点头。 赵沅嘉:“除了改变形象,你还要控制一下自己的言行举止,稳重一些,少干那些招摇过市的事情。” 沈归舟苦了脸,“表姐,你不会是想让我跟那些文绉绉的读书人一样说话做事吧?” 他学不来啊! 赵沅嘉摇头,和自身性格反差太大的人设迟早是会翻车的,她也没想要把沈归舟变成另一个人。她只想要在他原有的基础上提炼一种更正面、更受众人喜爱的形象。 “放心吧,不会让你改变太多。” 赵沅嘉突然就有种把有黑历史的艺人重新包装出道的感觉。 没过几日,沈归舟就以新形象在世人面前出现了。他依然常穿红色,但却比以往少了那份俗气嚣张,更加突显出了他的少年意气和神采飞扬。 京里也渐渐流传出了一些关于沈家小霸王“行侠仗义、急公好义”的小故事。这也是赵沅嘉特意安排的——收买了不少说书先生在城里帮沈归舟“发通稿”洗白。 当然,赵沅嘉也没有瞎编乱造,宣传的都是沈归舟这些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做的好事。猪队友虽然和原身一样冲动无脑,但却有副侠义心肠,看不过眼的事他都会出头管一管。 对于这样的变化,沈归舟有些飘飘然,还忍不住和赵沅嘉炫耀,“祖父昨日还破天荒夸了我两句呢!” 他都不记得祖父上次夸他是什么时候了。 赵沅嘉随口嗯了一声,“继续保持。” “表姐,你看啥呢?”沈归舟凑到她身边,见着她手里那张精致的帖子,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康王家的雅集啊,表姐你不会是想去吧?” 看一群装模作样的人吟诗作赋、舞文弄墨实在是无趣得很。 “去啊,怎么不去?”赵沅嘉抬眼看着他,“不仅是我,你也要去。这种场合可是你展示新人设的绝佳舞台。” 而且她这次去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阻止宴上某件事的发生。因为这事的后续对沈家来说乃是败落的开端…… 四月初四,天晴日暖,雅集如期而至。 康王家这个栖兰雅集可是京里一年一度的盛会,文人墨客趋之若鹜,一票难求,在读书人中的影响很大。栖兰是康王家的别院,就坐落在城中的金明池畔,以其绝美的景致、文雅的氛围闻名于世。 赵沅嘉到的时候,外面已是门庭若市,香车宝马排成了一条长龙,盛况空前。好在她是公主,并不用等候,就被康王府的仆从经另一道门领了进去。 算是走了vip通道。 康王是这雅集的主人,也是建兴帝的亲叔父,先皇嫡亲的弟弟,在皇室里的地位很高。赵沅嘉作为小辈自然得先去拜见他这个皇叔祖父。 康王见到她,还略微有些诧异,随即又想到什么,便了然地笑了起来,热情地招呼道:“他们年轻人都在西苑那边赋诗抚琴,沅嘉也过去玩儿吧。” 他记得陆阔就是往那边去了。 赵沅嘉本想把自己将要开书馆的事说一说的,可见着此处奢华富丽、纸醉金迷的场面,又觉得没有必要。这些人不是图书馆的受众人群,对普通人是否能接受平等的教育也不关心,说出来并没有太大意义。 与康王见完礼,她便跟着带路的仆从往西苑去了。 一路走来,林木葱茏、繁花似锦、雅致的小径蜿蜒逶迤,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曲水流觞,拱桥曼曼,步步都是美景。 “表姐,你终于来了!”沈归舟一见到她,就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忍不住抱怨,“他们说的那些诗啊词的,可把我无聊坏了。” 今日这样的雅集,男女大防并不严格,一池水隔开两边,男女宾客各居一隅,又能互相遥望。若是熟识的,绕过湖畔相见也没人会说什么。 这样的集会本来也有给未婚男女相看的意思。 “忍一忍吧。”赵沅嘉逛了一圈也觉得挺没意思,什么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她都没什么兴趣也不太懂。再加上原身恶名在外,大家见着她都只是恭敬行礼,没人敢上前搭话。 “那边在投壶射柳,你过去看看吧。”赵沅嘉指了指假山后面的园子。 十二一个男子总不好一直黏在自己身边。 沈归舟闻言眼睛一亮,“待小爷过去露一手,给他们长长见识。” “记得维持人设,别惹祸!”赵沅嘉不忘叮嘱。 “知道了!知道了!”沈归舟摆了摆手一溜烟地跑了。 表姐最近也不知哪根筋不对,比他娘还啰嗦,真是怕了,怕了…… 赵沅嘉又在园子里闲逛了一阵,正想找个安静点的地方歇歇脚,忽的听到身后有人喊道:“五姐姐,你怎么也来了?” 赵沅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是对自己说的,并没有停下脚步。可身后之人没有放弃,小跑着绕到前面拦住了她。 “五姐姐,怎么我越喊你走得越快啊?”赵锦欢笑得一脸天真,指了指身后跟着来的一群贵女,柔声道:“我们的诗会就要开始了,姐姐也一起去吧?” 赵沅嘉没有犹豫,“行啊,走吧。” 不就是想看自己这个不通文墨的人出丑吗?她才不怕,指不定谁丢脸呐! 赵锦欢倒愣了一下,假装好心提醒,“我们今日是以花为主题作诗,姐姐若是不会也不用勉强。” 第36章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赵沅嘉可听不得她的茶言茶语,直接怼道:“七妹妹还真是心口不一。你若真担心我不会作诗又为何要邀请我?还要在这么多人面前特意提出这一点,莫非就是想故意给我难堪?” 赵锦欢万万没有想到她会这么露骨地揭破自己的小心机,整个人都呆住了。 “……我没有。”她底气不足地说道,神情还带着慌张。 有些事能做,但说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不然她不就成了陷害自己亲姐姐的无耻小人了吗?那还有什么好名声? “五姐姐。”赵锦欢可怜兮兮地喊了一声,无声落泪,“都怪我口笨舌拙不会说话,姐姐别生气了。都是我的错。我只是不想姐姐一个人孤零零的。” “孤零零?宴上人来人往你却说我孤零零?你这可又是在暗讽我人缘不好?”赵沅嘉毫不留情地质问,随即看向她身后的那些贵女,“还是你想在我面前告状,难道是有人和你说要合起伙来排挤孤立我不成?” 贵女们顿时吓得花容失色,赶忙开口否认,生怕得罪了沅嘉公主。同时还在心里把赵锦欢给埋怨了一顿——真是没事找事,害她们也跟着胆战心惊。 赵锦欢一脸懵地站在那里,张了张嘴却找不到辩解的话。 她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明明自己以前讽刺赵沅嘉人缘不好,蠢货只会恼羞成怒,再恶狠狠地咒骂她,让她在外人那里博得了不少同情。 赵沅嘉现在怎么不往她挖的坑里跳了?难道真的是停了五石散,让她的脑子变好了? “你不说话就是承认了?”赵沅嘉步步紧逼。 赵锦欢哪里敢认,连忙摇头,“我真的没有那个意思!我心里也没那么想,我、我只是嘴笨,不会说话,请姐姐见谅。” 赵沅嘉轻飘飘地嗯了一声,居高临下地说道:“不会说话就少说两句。免得别人以为我们赵家的姑娘没有礼数。” 赵锦欢死死咬着唇,一张脸红到了脖子根,羞愤难当却还是不得不开口应了是。 赵沅嘉看着她这副憋屈的模样都有点同情她了。好好的来招惹自己做什么?她那点言语机锋和浅白的心计在自己这里完全不够看! 只能说人菜瘾大吧。 “带路啊,不是要去诗会吗?还傻站着做什么?”赵沅嘉迈步往前面走了。 赵锦欢一愣,眼里顿时又燃起了希冀的光,小跑了两步追了上去,殷勤道:“姐姐跟我来。” 哼!等你做不出诗丢人了,看你还能不能这么狂! 到了诗会场地,赵沅嘉抬眼观察了一下—— 只见这片花园的一侧摆了几张长长的条案,上面放着笔墨纸砚,和她差不多年纪的贵女们三三两两站在旁边,热烈讨论着一会儿要用什么花作诗破题。 另一侧的高台上之上则坐着几个年纪较长的妇人,她们一边品着茶一边在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 赵沅嘉略一思索,抬脚便往高台那边去了,“去搬张椅子过来,本宫要坐这儿。” 她很是自在地吩咐园子里的婢女。 赵锦欢以为她不知道诗会的规矩,赶紧贴心说明:“姐姐,这里坐的都是在京里有才名的夫人。我们今日做的诗都由她们负责点评。” “我知道啊!”赵沅嘉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我又不会作诗,当然就和夫人们一起点评啊。” 赵锦欢:…… 这人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说出这种厚颜无耻的话的? “五姐姐,你都不会作诗,怎么能点评呢?”鉴于不久前的血泪教训,赵锦欢话说得比较委婉。 你一个不学无术,胸无点墨的大老粗哪里能分得出诗歌的好坏? 赵沅嘉反驳:“若我想点评你身上这件团花百蝶留仙裙好不好看,难道还要先学会如何织布绣花?” 这是什么歪理?! 赵锦欢在心里骂了一句不要脸,可她张口想要辩驳,却又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 “这不合规矩。”她最后勉强想了个反对理由。 赵沅嘉也不与她纠缠规不规矩的事儿,而是转向身旁那几位面色稍有些尴尬的官夫人,“夫人们对本宫做这诗会的评判可有意见?” 谁敢有啊?就是有也不会说出来啊!不过只是闺阁女子间闹着玩儿的诗会,又不是科举考试,那么较真做什么? 众人一致微笑摇头,并表示“沅嘉公主能做这评判,是大家的荣幸”。 赵沅嘉轻轻笑了,态度谦逊有礼,“多谢夫人们的宽容,本宫读书少,若是点评得不好,还望你们别笑话我。” “啊哟,公主殿下可是折煞我们了!” “我们也不过是后宅妇人,担不上什么才名。” “就是,就是!都是外面的人瞎传的。” …… 看着赵沅嘉和几位夫人其乐融融的场面,赵锦欢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不过当她把写好的颂扬海棠花的诗歌呈上去时,赵沅嘉出乎意料的没有为难她,甚至还点头称赞了—— “不错,写得朗朗上口。赏!” 赵锦欢更气了! 弄得她好像是那些卖艺求赏的伶人似的。明明自己和她一样是公主,凭什么赵沅嘉就能高高在上的对自己指手画脚? 想到这一切都是自己招惹来的,赵锦欢心里就怄得滴血。 赵沅嘉继续火上浇油,“七妹妹要继续努力,争取早日夺得京城第一才女的称号。” 堂堂一个公主居然去和臣子家的姑娘争夺什么才女的名头,真是跌份儿啊! 赵锦欢气得浑身都在微微颤抖,恨不得能上去咬掉她一块肉! 诗会结束后,午宴很快就开始了。 男女宾客沿着湖畔席地而坐,一边享受美食,一边欣赏湖中央各个画舫中伎人的精彩表演。 “快看,快看,秦桑姑娘出来了,她那一手琵琶弹得可是一绝呢!” “隔得太远,不一定能听到琴音。可惜!可惜!” …… 席间忽然一阵骚动。 赵沅嘉顺着众人的目光往湖中那艘最气派的画舫看了过去,只见船头坐着一个云鬟雾鬓的白衣女子,犹抱琵琶半遮面,看不太清容貌,却依然能被她绝类离伦的气质所惊艳。 是她了。 赵沅嘉对着身后的抱琴勾了勾手,在她耳边低声吩咐:“让北羽安排人盯着秦桑,我要知道她接下来的行踪。” 第37章 别吃了!可能有毒 大概是因为场地的限制,秦桑没有弹奏琵琶。而是抱着琴,跳了一支别开生面的琵琶舞。只见她一袭羽衣临风而旋,姿态轻盈曼妙,飘忽若仙,说不尽的清贵优雅。 众人都安静地看着,生怕惊扰到了这落入凡间的仙子。 直到她最后一个动作落下,湖畔两侧才爆发出了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席上某些男子表现得就像现代看演唱会的粉丝一样,激动地嘶喊着,感动的落着泪,叫嚷着再来一遍。 然而台上的爱豆却不为所动,淡然行了礼便退回了船舱,一点也不留恋这舞台的繁华。 有琵琶舞这样的珠玉在前,之后的表演就只能算中规中矩,众人便又专心开始吃吃喝喝。 赵沅嘉不太习惯正坐,腿没一会儿就麻了,刚想起来活动活动就听到湖的对岸仿佛有人在高声地叫着什么。 画舫上的音乐声有些大,她听得不是很清楚。 赵沅嘉没多想,扶着抱琴的手就沿着湖畔开始走动,走着走着,男宾那边的声音便渐渐清晰了起来—— “你们都别吃了!可能有毒。” “大夫怎么还没来?他的脸都变紫了!” “陶大人到底吃了什么啊?” …… 赵沅嘉听出不对,立刻朝着人群骚乱的方向跑了过去。 “十二,发生什么了?”赵沅嘉揪着正在看热闹的沈归舟问。 沈归舟个子高,站在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外还能看到里面的场景,便热心地解说起来:“翰林院的陶大人好像中毒了,一双手捂着脖子说不出话来,感觉快憋死了。” “他吃的东西我也吃了,不知我有没有中毒呢?说起来我的肚子好像开始痛了。” “哦对了!你家陆阔就坐在他旁边,看着挺着急的。” 赵沅嘉忍着翻白眼的冲动,一把拉过他伸得长长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真管用?”沈归舟半信半疑。 赵沅嘉眼神坚定,“救人要紧,赶紧去吧!信我!” 沈归舟不再犹豫,立刻伸出手臂往外扒拉围观人群,高声喝道:“都让开让开,别围在这儿!” 京城小霸王一声吼,众人心里抖三抖,忙不迭往旁边挪去,人墙很快就露出了一道口子。赵沅嘉也终于看到了陶大人,观察他此时的状态,更加确定他只是被噎到而不是中毒。 沈归舟走过去二话不说就把陶翰林从座位上提了起来,从身后环抱住他,然后用力收紧双臂,握拳向他的腹部猛然施压。 赵沅嘉满意地点点头,十二这海姆立克急救做得很不错。 可这在不明所以的人看来,就很像是身强力壮的沈归舟在殴打瘦弱苍老的陶大人。 围观众人都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默默在心里为老翰林鞠了一把泪。 也不知他以前做了什么得罪了沈家的混世魔王,中毒了要死了还要被他打。太惨了!陶大人真的太惨了! “你在做什么?” 陆阔一脸惊疑不定地看向他,想要伸手阻拦。 “我这救人呢!” 沈归舟斩钉截铁地回道,下意识地往赵沅嘉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家表姐最近读了不少书呐,说得肯定是对的! 陆阔转过头,看到赵沅嘉的那一刻,心猛地一缩,忽然就想到了那次在国子监发生的事。 是她让沈归舟这样做的? “沈家小子,给本王住手!”康王这个主人家也在此时匆匆赶了过来。 沈归舟还没来得及回应什么。人群中只听得“咔”的一声响,然后就见到有什么东西从陶翰林的嘴里吐了出来,咕噜咕噜滚到了康王的脚边。 众人定睛一看—— 是颗肉圆子。 众人:…… 原来不是中毒啊! 陶翰林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渐渐的脸色也恢复了正常,可他大概是惊吓过度,整个人都虚脱了,只能紧紧攀着沈归舟。 “没事了,放开我吧!” 当众被一个小老头搂搂抱抱,沈归舟的面色不太好看。 陶翰林眼泪汪汪地看向他,“多谢贤侄出手相救,不然老夫这条命就交代在这儿了。” 被肉圆噎死,这是要毁了他的一世英名啊! 沈归舟嗯嗯嗯嗯嗯,你倒是赶紧松手啊! 陶翰林却还是一直紧紧拉着他,嘴里不停地述说着自己的感激之情。最后还是康王亲自出面,请他去内室让大夫检查,才让沈归舟得以脱身。 “做得不错!”康王赞赏地拍了拍沈家小霸王的肩膀。 陶屿虽只是个四品的侍读学士,但一辈子醉心学问研究,在仕林中的地位很高,若是在自己的雅集上有个什么好歹,那就有的烦了。 沈归舟压住内心的小骄傲,谦虚地回:“不过顺手之事,不值一提。” 此时,众人看他的眼神又不一样了。 难道这混世魔王真的转性了? 看着沈归舟被众人围着交口称赞,赵沅嘉很是欣慰,对着他使了个眼色,便默默离开了,并没有注意到人群中,陆阔看向她时眼里闪过的那一抹复杂…… 午宴之后,赵沅嘉正在园子里散步消食,北羽那边就传来了关于秦桑的最新消息:她一直待在画舫里,并没有离开。 画舫如今停在湖中心,赵沅嘉便在岸边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拿出在公主府里找到的西洋望远镜,对着画舫一点点搜索起来。 过了一会儿,视线里终于出现了秦桑的倩影。她一动不动伫立在二层的船尾,看着波光粼粼的湖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赵沅嘉正觉得有些无聊,就见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慢慢走到了她的身边。 青衫飘逸,挺拔如松。 居然是陆阔! 赵沅嘉的手抖了一下,又赶紧扶住望远镜,目不转睛地观看起来。 两人才说了几句话,秦桑就转身要走,看上去并不怎么愉快的样子。陆阔似乎开口叫住了她,秦桑顿住脚步,踟躇片刻,终还是飘然离去。 虽然听不到他们都说了些什么但却莫名有些虐是怎么回事? 赵沅嘉把望远镜移到陆阔身上,见到他望着秦桑走远的背影,久久没有挪步。 啧啧,这可不像只是普通的寒暄!难道他们之间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情感纠葛? 赵沅嘉内心八卦的小火苗熊熊燃烧起来,恨不得能把望远镜怼到陆阔脸上,看清他此时此刻的神情。 “公主,小心!”抱琴惊呼一声。 第38章 我又不是他娘 赵沅嘉脚下一个趔趄,身子晃了晃,好在身后的抱琴及时拉住了她。 “好险!好险!”赵沅嘉拍了拍心口。 刚才她实在是看得太投入了,不知不觉一点一点往前移动,差点就掉水里了。 “殿下若是也想坐船游湖,不如奴婢让人去把公主府的画舫开过来?”抱琴提议。 她还有自己的船啊? 赵沅嘉眉眼弯弯地笑起来,“去吧,去吧,让人把船开过来。” 这样她盯着秦桑也方便一些。 说完,她又拿起望远镜往画舫上望去。只是这次不管她如何寻找,都没有再看到秦桑或陆阔的身影。 镜头里尽是些大腹便便的中年油腻男子与如花似玉的年轻姑娘调笑的画面,非常辣眼睛,赵沅嘉看着有些不适,就放下了望远镜。 抱琴虽觉得公主盯着秦桑的举动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多问,还说了一些自己打听来的消息,“这位秦桑姑娘十七岁刚出阁就选上了教坊的花魁,如今虽已过去了十年,她在教坊的地位依然没人能撼动。” 赵沅嘉:“听说她和四舅舅的关系不一般?” 抱琴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外头是这样传的。” 其实沈家四郎和花魁秦桑的关系在京城并不是什么秘密,还是流传甚广的一段风流韵事。 “仔细说说。”赵沅嘉有些好奇。 抱琴低声耳语:“秦桑十八岁后,除了四舅爷,其他男子就再也没能踏进过她的香闺。偶尔吟诗抚琴倒是有的,但都没人敢对她无礼。” 沈家老四沈季言可是出了名的霸道,他放出话去不准秦桑再接客,教坊也不敢不从。此举虽引起了很多人的强烈不满,但碍于沈家的权势,也没人敢说什么。 这些年倒也有那么些不信邪的前去挑衅,无一例外都被沈季言狠狠收拾了。 抱琴接着道:“去年昭勇将军的儿子刚回京,不清楚其中的内情,就被狐朋狗友怂恿去教坊闹了秦姑娘,硬逼着她喝酒。四舅爷知道后,就让人打断了他的腿。” 赵沅嘉:…… 沈归舟那副做派都是和这位四舅舅学的吧! “老侯爷后来发了好大的脾气,把四舅爷狠狠打了一顿,让他一个月都没下得了床。”抱琴补充道。 赵沅嘉不由感慨,“四舅舅对这秦桑倒是真心。” 书里面,秦桑在康王的雅集上被人强迫受辱,香消玉殒。沈季言之后为了给她报仇,亲手砍下了那个畜生的脑袋。 只是那人却是朝廷重臣,沈季言杀了他后很快就被下了狱。虽然在沈家和贵妃的极力周旋下,他最后保住了一条命,却还是被判了流放之刑。 建兴帝更是利用此事,挑起了朝上对沈家的不满。自那以后,沈家就成了众矢之的…… 想到这些,赵沅嘉又不放心地叮嘱了一遍,“让北羽他们盯紧一些,今日一定要看好秦桑。” 绝不能让她出事了! “五姐姐,原来你在这里啊!真是让我们好找!” 听到这甜腻的声音,赵沅嘉翻了个白眼。 赵锦欢这个渣渣怎么又到她面前来蹦跶了? 转过身,就看到赵锦欢喜笑盈腮地走了过来,身后依然跟着一群以她马首是瞻的贵女。赵沅嘉随意扫了两眼,还看到了个面熟的——陆阔的二号私生饭,袁玉。 “找我有事?”赵沅嘉开门见山地问。 赵锦欢笑了笑没说话,不动声色地给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 “殿下。”袁玉有些迟疑,却还是开了口,“我们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和您禀报,关于陆大人的。” 赵沅嘉似笑非笑地瞥了赵锦欢一眼。 这是学聪明了,让小跟班身先士卒? “陆大人的事干嘛要和我说?我又不是他娘!”赵沅嘉话说得阴阳怪气。 袁玉狠狠噎住,瞬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了。 这和预想中的不一样啊!难道沅嘉公主变心了? “本宫还有事,先走了。”赵沅嘉才没空和她们绕圈子。 “五姐姐!”赵锦欢果然沉不住气了,一把拉住她的袖子,也不卖关子,快速说道:“有人看到陆大人上了教坊司的画舫,据说那位秦桑姑娘还一直缠着他说话。” “有人是谁?据说又是谁?”赵沅嘉问。 赵锦欢:…… 这是重点吗?蠢货不愧是蠢货! “五姐姐,你可别不当一回事。”赵锦欢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这位秦桑姑娘可是教坊的花魁,很多风流才子都拜倒在了她的石榴裙下。陆大人说不定也……” 赵沅嘉把自己的袖子从她手里扯了回来,冷哼一声,“七妹妹,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整日去打探这些教坊的事,打探男人的行踪真是不像话!我之后会把这事禀告父皇,让他好好管教你!省的哪天你做出什么荒唐事来!” 赵锦欢目瞪口呆。 再一次被她的厚脸皮震惊到了。她这完全是恶人先告状、倒打一耙、贼喊捉贼、颠倒黑白…… “我都是为了姐姐你——” “可别!”赵沅嘉伸手打断她,“我可没求你这么做。你自己的锅可别推到我头上!” 说完,她便加快脚步往前面的林子里去了。 她刚刚看到北羽在树上对着她打手势,想来是秦桑那边有新情况了。 “殿下。”北羽悄无声息的从树上跳了下来,低声禀道:“秦姑娘不久前被人从画舫上带走了。” 他们隔得远,不能及时阻止,但却一直在后面跟着。 赵沅嘉:“带我过去!” 这事她得亲自去处理,不然一个不好会酿成大祸。 赵沅嘉只带了抱琴、北羽和南霄三人,出了一片桃林就坐上了小船。康王的别院占地很大,很多院子都临水,比起步行,坐船更快。 行了大约半刻钟,小船在一处杨柳依依、岸芷汀兰的精致小院前停靠。 守在院门的随从看到来人也是一惊,赶紧出言提醒,“我们大人正在此处歇息,还请贵客移步。” 赵沅嘉:“让他闭嘴!” 北羽和南霄立马应下。 看着他们来势汹汹的样子,随从吓坏了,“我们大人可是礼部尚书——” 话还没说完,就被北羽打晕了。 赵沅嘉径直推开院门走了进去。然而刚走了两步,就用余光瞥到什么青色的东西一晃而过,接着,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就出现了她的面前。 “……陆阔?”赵妧嘉瞪圆了眼睛。 第39章 身份高贵又脑子有病 陆阔似乎也没想到会在此处遇到赵沅嘉,向来沉静的眼眸顿时起了一丝波澜,可他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什么也没说就往屋子那边去了。 赵沅嘉脑子里一瞬间想到了很多事情,虽然还有些不甚明了,但她也知道陆阔和秦桑的关系肯定不简单。 “你别去。”她毫不犹豫扯住了他的袖子。 “放手!”陆阔的声音冷得能结出冰来。 赵沅嘉不甘示弱地回瞪他,态度强硬,“这事我去处理,不用你去。秦桑是我四舅舅的人,我不会让其他人伤害她。” 不知为何,她就是下意识不想让陆阔掺和到这件事里。 陆阔停下了脚步,薄唇紧抿着,看向她的目光有些疑惑,又有些惊愕。 “在这里等着!”赵沅嘉口吻霸道,高昂着下巴从他身旁经过,走到门外,抬脚便踹。 砰的一声,门就开了。 快速扫了一眼屋内的情况,赵沅嘉蹙了下眉,随手又把门给关上了。 床上那个衣衫不整的男人本来正捂着大腿哀嚎,又被这突然的闯入吓了一跳,牵扯到腿上的伤口,痛得他龇牙咧嘴地咒骂起来,“贱婢!竟敢敬酒不吃吃罚酒!看我怎么收拾你!” “丹青,把这女人绑起来。等我弄完就赏你!” 因为逆光的原因,男人以为进来的是自己的长随。 “闭上你的臭嘴!” 赵沅嘉火冒三丈,走过去对着他的脸就重重打了几巴掌,“你好大的狗胆!居然连本宫舅舅的女人都敢动!” 段争鸣猝不及防的就被打懵了,脑子里嗡嗡直响,半晌才认出眼前的人。 “沅、沅嘉公主?” 赵沅嘉没有搭理他,拿过床上的锦被披到被扯坏了衣裙的秦桑身上,又把她从地上扶了起来。 秦桑全身都止不住地颤抖着,眼里只剩下麻木。 赵沅嘉握住她冰凉的双手,低声安慰:“没事了,没事了……” 秦桑转头看了她一眼,有些惊讶又有些茫然,莹润的凤眸渐渐聚起一片水光,大颗大颗的泪珠霎时就涌了出来。 赵沅嘉的心里很难受。 她深深呼出一口气,冷森森地瞥向床上的男人。 “公主!”段争鸣彻底慌了,一边整理着身上的衣服,一边又想挣扎着下地,说话都结巴了,“这、这、这都是误会!老夫喝醉了酒在这里休息,不知秦姑娘怎么也来了。再说我也没有得逞,还被她刺伤了大腿。” 呵!都开始诉上苦了。 赵沅嘉在心里呸了一声,“怎么?还想管本宫要医药费?” “不是!不是!”段争鸣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马上求饶:“下官只是想恳请殿下高抬贵手,饶了我这一回。” 话虽这么说但他的心里却极为窝火。 想他堂堂一品大员,内阁辅臣,居然还有被逼到这么狼狈的时候!不过一个教坊的花魁,他还动不得了? 沈家老四一个小小的六品指挥使又算什么?自己不买他的账又如何?难道沈侯爷和宫里的贵妃还会因为一个妓子和他翻脸?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沅嘉公主这个程咬金会蹦出来多管闲事。 “把裤子脱了!”赵沅嘉命令道。 段争鸣神色一紧,赶忙捂住了下面。 公主难道要把他阉了? “公主殿下!秦姑娘挣扎反抗得厉害,下官真的什么都还没做!真的!”他惶恐极了。 赵沅嘉啧了一声,“你不是说自己被刺伤了吗?本宫看看伤势如何。” “快点脱了!” 段争鸣被吓的一个激灵,连忙哆哆嗦嗦地把穿到一半的裤子又退了下去。 赵沅嘉见着他大腿外侧插着一根金簪子,皮肤上隐隐透着点血迹。她没有犹豫,上手就把这支嵌红宝石牡丹花簪拔了出来。 段争鸣立刻扯着嗓子叫了起来。 “闭嘴,嚎什么嚎!又死不了。”赵沅嘉狠狠剜了他一眼。 这簪子的末尾虽然尖锐但纯金的质地很软,根本无法真正伤害到人,那点小伤口连包扎都嫌多余。她把簪子上的血迹擦干净后就放到了自己腰间的荷包。 这应该是秦桑的私物,绝不能留在段争鸣手上。 “把手拿开!”赵沅嘉喝道。 段争鸣难以置信地看向她,捂在那处的手又不自觉地紧了紧。 ……公主怎么还有这癖好呢? “快点!”赵沅嘉有些不耐烦了,“再不放手我就叫我的侍卫进来帮你了。” 段争鸣咬着牙,艰难地挪开了手。 他以前也不是没在陌生女子面前露过这物,说实话,他还挺享受那种感觉的。可现在,他却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屈辱,就好像他自己变成了那个任人宰割的妓子。 赵沅嘉以前是医生,看男人这处并没什么不好意思,还面不改色地描述起特征来,“细短小,海绵体不对称,一边*丸略小,疑似发育异常……” 段争鸣欲哭无泪! 他觉得自己以后对这事都有阴影了! “我警告你。”赵沅嘉收回视线,慢条斯理道:“今日发生之事,你若敢出去说一个字,或者你以后再敢出现在秦桑面前,本宫都会跟人说你在雅集上对我不轨!” 为了彻底杜绝后患,赵沅嘉想了个狠招威胁他。 段争鸣觉得自己好像被雷劈了,不然为什么会听不懂公主在说什么。 “我知道你那玩意儿长什么样,能说出你大腿内侧有个铜钱大小的胎记,我若那么声称,所有人都会相信我。你可知你到时候会有什么下场?” 段争鸣越想越害怕,只觉得一股深深的寒意从脊背上涌,让他整个人都凉透了。 “殿下!我真的知道错了。”段争鸣砰的一声跪到地上,苦苦哀求,“我以后再也不敢招惹秦桑姑娘了。我发誓!” 这沅嘉公主不仅是傻子,还是疯子!试问谁会用自己的名节去威胁别人?只有没有脑子的疯子才会如此毫无顾忌。 他敢惹沈四,却惹不起这样身份高贵又脑子有病的人。 赵沅嘉这才满意了,“记得自己说过的话。” 别以为她没看出来这货最开始求饶的态度敷衍又糊弄。 “我们走吧。”赵沅嘉扶起一脸惊异的秦桑。 出了屋子,北羽和南霄都紧张地围了过来,询问,“殿下,需不需要属下进去收尾?” 赵沅嘉摇头,“不用,我都处理好了。这事就到这里。” 秦桑注意到了站在一旁的陆阔,脸色微变,赶忙冲着他很轻地摇了摇头。 绝不能让公主知道他们认识。 赵沅嘉假装没有看到她的小动作,叫来等在外边的抱琴,吩咐:“你们先带着秦桑姑娘去船上,我和陆大人说两句话。” 第40章 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康王家这些滨水的小院子私密性都很好,院前临水一侧草木葳蕤、郁郁葱葱,应是特意造景用于阻挡外人窥视的。 想来这些地方就是给那些在雅集上管不住下半身的男狗准备的。 哼!还好意思叫雅集?哪里雅了?! 赵沅嘉一边在心里腹诽,一边和陆阔走到了院子前那片隐蔽的树丛后面。 “不知公主要和在下说些什么?”陆阔问。 他的语气淡然,面容平静,完全看不出有任何心虚或不自在。 装得还真好。 赵沅嘉忍不住在心里哼了哼。明明被自己当场目击飞檐走壁来救秦桑,如今还能扮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心理素质是真稳啊! 只是吐槽归吐槽,赵沅嘉也没打算捅破这层窗户纸去追问些什么。虽然她确实惊叹陆阔竟然会武,也好奇他和秦桑之间的关系,但那些都不是她应该过问的。 好奇害死猫。 男主的秘密知道得太多说不定会招来杀身之祸。 虽然书里面没有直接说明,作者大大后来还弃坑了,谜底也没揭晓。但字里行间确实也暗示过男主陆阔大概是有隐藏身份的。 赵沅嘉以前在学校的时候看过不少类似的小说。不管男女主开局多么卑微,最后却总有个让人惊讶的出身,什么流落民间的皇子,被人陷害落难的世子,遭人拐卖的侯府嫡女啥的。 她有预感,陆阔的身世肯定也不简单。 “公主可是有什么想问的?” 见她一直没有说话,陆阔有些奇怪。 他以为她会气势汹汹质问自己为什么会出现这里?和秦桑是什么关系?可眼前的人却出奇的平静,仿佛还在走神? 赵沅嘉把自己从纷扰的思绪中拉了回来,缓缓道:“你以后别和秦桑见面了。她是我四舅舅的人,你和她牵扯太多不好。” 她其实挺担心陆阔和秦桑真有什么感情纠葛。她四舅沈季言可是个占有欲极强的人,万一被他发现了之后去找陆阔的麻烦怎么办? 陆阔可是男主,头上自带光环,她害怕她四舅作死。 “对你对她都不好。”赵沅嘉生怕他不乐意,极力劝说:“她虽然人在教坊,但这些年在我四舅舅的庇护下也不用做那些身不由己的事。可若四舅舅知道你的存在,影响到她现在这样尚算安定的日子要怎么办?” “你若真为她好,就别在与她来往了。” 陆阔失笑。 她说这么多,就是不想自己再和秦桑见面?还拿出沈季言吓唬他? “公主的告诫在下听明白了。”他道。 语气里带着点不明显的戏谑。 赵沅嘉皱着眉看他,这人话说得模棱两可,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我听明白了以后不会再见她,还是听明白了但我当你说话放屁,我的事你管得着吗? “说完了?”陆阔扬唇一笑,向来疏离淡漠的眉眼霎时光华流转,“那轮到我了。” 赵沅嘉还没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就听到一道低沉的嗓音在自己耳边缓缓流过,“公主是如何来得这么快的?可是派人盯着秦桑?为何?” 嗯?哈?哦噢…… 赵沅嘉还真忘了这茬。 其实也不怪她。公主府的人只会执行她的命令,绝不会多问什么。她又没想过会在这里碰到陆阔,自然不会去准备什么借口解释自己的行为。 这样毫无防备被问及,赵沅嘉还真有些懵。 她拧着眉睨了陆阔一眼。 就不能揣着明白装糊涂吗?我也没对你打破砂锅问到底啊!大家彼此糊弄糊弄不好吗?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陆阔垂眸看着她,唇角的弧度更大了。 赵沅嘉觉得他这副模样挺欠揍的,却还是被他眸底流露出的璀璨光芒闪到了。 “就是碰巧罢了。”她憋着气说了个理由。 爱信不信。 “陆大人又是怎么来得这么快的?”赵沅嘉反问。 陆阔望向平静的湖面,声音有些飘远,“也是碰巧到这里赏景。” 赵沅嘉嘀咕,“赏景还带飞檐走壁的,陆大人真是好兴致。” 陆阔没在意她话里的讽刺,也没有被人揭穿秘密的恼怒和慌乱,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眸底的笑意一点点退去,“以后别再跟着我了。” 话落,他便纵身一跃。赵沅嘉只看到一团青色的影子在房顶晃了几晃便消失不见了。 这是连装都不装一下了?难道他会功夫的事情不是什么秘密? 赵沅嘉刚这么想就马上否认了。陆阔表面上还是寒门出身的状元郎,若是被人知道武功这么好,可是会破坏人设,引起别人怀疑的。 还有,他刚刚说的那个“不要再跟着他了”是什么意思? 赵沅嘉摸着下巴想了想,后知后觉意识到——陆阔不会以为自己今日是派人盯着他,知道他和秦桑见过面,然后才顺便发现秦桑陷入了危险吧? ……完了完了!这下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陆阔离开后,赵沅嘉也坐上小船转到开阔的地方,直接带着秦桑登上公主府的画舫离开了康王的雅集。 “去找件她能穿的衣服。”赵沅嘉吩咐。 须臾,抱琴便捧着一件翠绿色的华贵宫装回来了,解释:“船上只有公主殿下的备用衣裙。” 她挑挑拣拣,才选了一件最不显眼的。 “奴就不换了。”秦桑拢了拢身上披着的锦被,淡笑着摇了摇头。 “换了吧,不过是件衣裳。”赵沅嘉知道她在顾虑什么,孩子气地撅了撅嘴,“若四舅舅误会我连一件衣裳都舍不得给你,可要骂我的。” 公主都这么说了,秦桑也不好再拒绝了,“多谢殿下。” “你先换吧。” 赵沅嘉走到甲板上。船上的风很大,吹得她的衣袖和裙摆都飘了起来。午后的阳光不知什么时候已悄然隐去,天空变得灰白低沉。 又要下雨了。 画舫开的很慢,赵沅嘉回过头还能看到康王别院那一片豪华雅致的院落。 不过是藏污纳垢的地方罢了。 她喃喃了一句。 “今日多谢殿下出手相救。”秦桑换好衣服走了出来,毫无预兆地跪在了赵沅嘉面前,“殿下的大恩大德,奴无以为报,余生必当结草衔环,当牛做马。” 赵沅嘉微微皱眉,“不是什么大事,你起来说话吧。” 她不喜欢别人跪她。 秦桑却摇了摇头,清丽的脸上满是决然,以头触地,“今日之事与陆大人无关,都是奴的错。” 第41章 罪臣之女 赵沅嘉见她不肯起,便干脆毫无形象地蹲了下来,“你是何意?”怎么还有错了? 秦桑的眼里闪过一丝诧异,轻声解释:“在画舫上是奴千方百计与陆大人搭的话,不关陆大人的事。因为教坊马上要选新的花魁了,奴年华渐逝,便想请陆大人这个文曲星下凡的六元及第状元郎为奴作诗造势,以便再次争夺花魁之位。” 京里人谁不知道沅嘉公主对陆阔的心意如何,也都知道她总爱追着陆阔到处跑。她今日能这么快来救下自己,肯定是因为看到自己与陆阔在画舫上有所接触。 这事瞒不过去,只能先找个借口…… 赵沅嘉却误会了她的意思,还冲她眨了眨眼睛,“放心。我不会把陆阔和你见面的事告诉舅舅的。你自己也不要说。舅舅那性子你也清楚,万一他去找陆阔的麻烦就不好了。” 秦桑:…… “哎哟,腿麻了。”赵沅嘉向她伸出手,“快扶我起来!有什么事我们还是进里面坐着说吧。” 回了船舱,赵沅嘉便让抱琴上了茶点,她中午吃得少,有些饿了。 “你也吃啊。”她一边在酥黄独上咬了一口,一边热情地招呼秦桑坐到她对面的榻上。 盛情难却,秦桑便在榻沿边坐了下来。 沅嘉公主与她想象中的太不一样了。没有颐指气使,没有蛮横无理,更没有对她恶言相向,还把她从那样的境地解救了出来…… 秦桑有些捉摸不透她,心里越发感到慌乱。 “你和陆阔之前就认识?”赵沅嘉装作不经意地打听。 她怂。陆阔那儿她没胆子问,只能跟秦桑套套话。 秦桑紧紧咬着牙才没让自己露出任何异样,可手心还是惊出了冷汗,“陆大人从不到教坊这种地方去,奴以前没有见过他。” 她说的也不算假话。她曾见过的他确实不姓陆。 赵沅嘉长长哦了一声,“我见他好像挺在意你的。” 不然也不会前去救她。 秦桑知道陆阔在那个院子出现总得有个合理的解释,不然沅嘉公主这里糊弄不过去,若是察觉到了什么就糟了。 “奴以前是官家女。”秦桑眼里的光一点点黯淡了下去,声音也低低的,“家里本是书香世家,祖父还曾官至尚书,写过几本关于科考的书籍都备受各界推崇。虽然后来家逢巨变,但因为祖父留下的这些着作,读书人那里多多少少还念着些情面。 陆大人大概也是因此,才对奴有几分同情和关照。偶然在宴上得知奴被人掳走,他那样高洁的人,应该是做不到袖手旁观的。” 秦桑笑容苦涩,“殿下请放心,陆大人对奴这样的风尘女子绝无半点心思。” “我信,我信!不用再说了。”赵沅嘉的心里有些小内疚。 早知道要别人挖开自己的伤口来解释,她就不瞎打听了。虽然她知道秦桑说的这个理由很牵强,但这也跟她没多大关系,何必硬揪着不放。 “你这一日也累了,不如先休息一会儿吧。”赵沅嘉起身往门外走去,“我之前让人去请舅舅了,他应该快来了,我去楼下等他。” 秦桑的面上有些不自然,“多谢殿下。” 赵沅嘉抿唇笑了笑,这才迟钝地感觉到在她面前提起四舅舅还挺尴尬的。毕竟,她和舅舅的关系有些那什么…… 不算正当? 赵沅嘉也不知怎么形容,总之在她看来怪怪的。当然这都不是秦桑的错。 过了一会儿,天色渐暗,春雨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殿下,画舫快要到金明池的南码头了,要不要让人去买点您爱吃的百花醴梅煎?”抱琴一边给赵沅嘉添茶,一边贴心询问。 赵沅嘉随意点了点头,低声道:“抱琴,四舅舅和四舅母的关系怎么样啊?” 抱琴愣了一下,才有些不确定地说:“应该是极好的。四舅夫人都过世这么多年了,四舅爷都没有续弦,想来两人的感情很是深厚。” 已经过世了? 赵沅嘉回想第一次去沈家的场景,满屋子的人太多,她都没有注意到并没有四舅母这个人。 画舫靠岸后不久,沈季言就到了。他应该是从衙门直接过来的,身上还穿着官服,上面有被雨水打湿的痕迹,头发看着也湿哒哒的。 赵沅嘉讶然,“舅舅这是骑马过来的?” 沈季言嗯了一声,“她在哪儿?” 赵沅嘉:…… 说好的舅甥情呢?来了怎么也得先寒暄两句吧! “秦桑姑娘现在正在楼上休息,她很好,舅舅不用担心。”赵沅嘉吩咐抱琴去拿了干布巾,“舅舅擦一擦吧,别生病了。” 沈季言皱着眉接过布巾,粗暴的在自己头上擦拭起来,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赵沅嘉无语,指了指自己面前的座位,“四舅舅,我有些话要和你说。” 沈季言这才勉强坐下了。 赵沅嘉把秦桑在雅集上的遭遇说了出来,沈季言越听脸色越黑,啪的一声就把手中的杯子捏碎了。 想到书里他把人家脑袋砍了,赵沅嘉连忙出声安抚,“舅舅别生气。我知道这件事后很快就赶过去了,段争鸣并没有得逞,还被秦桑用簪子扎伤了。” 她把荷包里的那支嵌红宝石牡丹花簪拿了出来,强调道:“事情我都处理好了。段争鸣不会出去乱说话,以后也不敢再骚扰秦桑了。” “阿沅,今日多亏了你。”沈季言说得极为真心,凌厉的眼神都变柔和了。 赵沅嘉也不是求表扬,淡淡一笑,说起了重点:“这次的事,舅舅能不能就这么算了?不再追究?” 沈季言微顿,一边眉毛挑了起来,“阿沅可是担心舅舅我去找段狗贼算账?” 赵沅嘉没有否认,“他毕竟是尚书,舅舅为了这事和他起冲突,对家里影响不好。” “哟!小丫头现在懂得可真多。”沈季言语气戏谑,还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你堂堂公主操这些心做什么?无忧无虑地玩儿吧!” 赵沅嘉还想说点什么,沈季言就在她头上轻轻敲了一下,“把心放回肚子里面。你舅舅我又不是十二那傻小子,才不会跟个愣头青似的当面锣对面鼓的去找人算账。” 赵沅嘉:…… 这是还要去找麻烦的意思咯? 第42章 拜师 赵沅嘉在心里叹气,老纨绔果然还是没有十二那个小纨绔好劝说。 “那舅舅答应我,别把事情闹太大,最好别让其他人抓到什么把柄了。”她退而求其次。 “知道了,公主殿下!”沈归舟笑着摇摇头,便站起了身,“你舅舅我在京里横着走这么多年,可不光只会逞凶斗狠。” 对付段争鸣那种伪君子,他有的是“不见血”的办法。 他还要让这畜生清楚的知道这是自己在报复,但却拿他无可奈何! “那我就先回去了。”赵沅嘉该做的都做了,该说的都说了。秦桑这次也并没有吃大亏,想来四舅舅也不会再去砍人脑袋了。 只要不闯大祸,沈家还是兜得住的。 夜色渐浓,金明池两岸的灯光都亮了起来。雨也越下越大,流光溢彩的倒影被雨点击起一串串涟漪,朦胧中又透着一丝萧瑟。 公主府的画舫又慢悠悠地行进起来。 推开二楼的房门,沈季言大步走了进去。屋里没有点灯,只有窗外零星的灯火映了进来,落在榻边那道婀娜的倩影之上。 秦桑睡着了。 沈季言把她平放到榻上,随后自己也脱鞋上了榻,从身后紧紧环抱住她。 突如其来的触碰让秦桑猛地睁开了眼睛,一瞬间的慌乱席卷了她的心头。 “别怕。是我。”沈季言低声说道,温热的唇瓣在她耳边轻轻划过,“你累了,再睡一会儿吧。” 秦桑很快平静下来,却再没有睡意,她怔怔的听了半晌雨声,问:“公主殿下呢?” “阿沅回去了。”沈季言把秦桑又往怀里紧了紧,缓缓开口,“今日的事她都和我说了。你放心,我不会放过段争鸣那个老匹夫的。” 秦桑自嘲地笑了,“又不是黄花闺女,有什么好计较的。” “秦桑!”沈季言的声音透着隐忍的怒气。 秦桑似乎觉得他的反应很有趣,眼里的笑意越发深浓,带着若有似无的残忍,“你这么生气做什么?我是什么身份你又不是不知道。况且段争鸣还是我的第一个客人。” “秦桑,够了!别说了!”沈季言长长呼出一口气,声音又软了下来,“你不用时常提醒我这些,也不用故意贬低自己,我知道你是什么人。” 秦桑愣了一下,脸上的笑意慢慢凝固,嗓音轻颤,“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她忽然激动了起来。黑暗中,那双总是冷清出尘的眼眸闪出了锐利怒怨的寒光。 “我知道。”沈季言固执地回道,伸手为她拭去颊边的泪水,“我知道你是什么人,唐傲凌。” “不准叫这个名字!不准!”秦桑眼里的泪水越来越多,哽咽着喃喃起来,“我不是她,我不是她……” 从她入教坊的那一天起,就已经被折断了所有傲骨,现在的她不过是个卑微的妓子,靠出卖自己苟且偷生罢了。 唐傲凌早就死了。 公主府。 赵沅嘉的书馆再过几日就要开业了,一切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她才恍然发现——书馆还没起名字呐!如今铺子上还挂着周家书肆的牌匾。 “哎,想个什么名字好呢?”赵沅嘉有些发愁。 她本身是个起名废,也没什么文采,实在是想不出什么有深意的名字。 “表姐,你害得我好苦啊!”沈归舟一阵哀嚎着跑了进来。 都不待赵沅嘉发问,沈归舟就竹筒倒豆子般的说了起来,“那个陶翰林真是恩将仇报,我好心救他一命,他却偏要收我为徒,还说要把我培养成状元之才,这与推我下火坑又有什么区别?” 赵沅嘉被逗笑了,“人家可能就客套一下的吧,你这种资质要做状元,可不得要了他的老命。” 雅集过后的第二天,陶翰林就带着礼物亲自上永平侯府登门道谢了。 这事在京城还轰动了好几日。京里的勋贵和文臣一般不怎么来往,像陶翰林这种在仕林中名望很高的大儒平日里更不会与勋贵打交道。 大家的好奇心被拉到了满点。 然后就传出了沈归舟在雅集上救了陶翰林一命的事。再加上又有陶翰林不遗余力地夸奖赞赏,如今沈归舟急公好义的好名声已经打出去了。 他的新人设也算真正立住了。 “可祖父答应了,明儿就要带我去拜师。”沈归舟的脸色苦的跟吃了黄连一样。 赵沅嘉忍笑,“往好处想,有陶翰林这样的大儒当老师对你的名声也有助益,很多人想拜师还没机会呢。你以后就是京城纨绔里的独一份儿了。” 沈归舟哀怨地看了她一眼,“表姐,人是你让我救的,你可不能不管我。你去跟祖父说,拜师的事就算了,我以后会长进的。” 赵沅嘉想了想,点头,“行吧,明日我也一起去。” 为沈归舟求情还是其次,陶翰林那么有才学,她倒是可以请他给书馆起个名字。 翌日一早,赵沅嘉在永平侯出门前赶到了侯府,委婉地提了一嘴沈归舟拜师的事,“十二也不是读书的那块料,要不就算了?” 永平侯倒是没有反驳她,而是让沈归舟自己选——是到西北的军营去历练还是拜陶翰林为师。 沈归舟哪里还有犹豫。学习的苦算什么,他受得起! 拜陶翰林为师还能继续待在京城,若要去军营,不得上西北喝风吃沙啊?再说,他爹比祖父可怕多了…… 就这样,一行人便去了陶翰林家。 拜师礼进行得很顺利,沈归舟面上虽还有那么点小小的不情愿,但规矩礼仪上都没有出错,该拜就拜,该跪就跪,动作行云流水、优雅得体,他又穿着一身青衣玉冠,看着还挺像读书人的。 “孙儿顽劣,以后还请老翰林多费心了。”永平侯客气地拱了拱手,“我们家也不求他在科考一路上有什么作为,只希望他能读书明理,不再到处惹是生非。” 陶屿眯着眼睛笑了起来,“老侯爷谦虚了,你们家十二郎是个难得的好孩子。他以前都是被大家误会了,京里最近关于他的那些事迹老夫都听说了,虽年轻冲动,却不乏侠义之心。很好!很好!” 他的救命恩人果然就是最棒的! 陶屿越看沈归舟越觉得满意,心里更是有些遗憾家中没有适龄的姑娘,不然还能以身相许,结一段良缘佳话。 赵沅嘉也暗暗高兴。 看来她让人发的那些洗白“通稿”还是有用的。 第43章 先锋书馆 赵沅嘉趁着气氛不错,把自己要开书馆的事和陶翰林提了提,“还请老大人给我的书馆想个名字。” 陶屿一开始有些没听明白,“公主要开书肆?” “不是书肆,是书馆。”赵沅嘉又重新把图书馆的概念讲了一遍,“里面的书都不卖的,大家可以免费阅读,满足一定条件,也能借阅一段时间。” “那岂不是不赚钱还要自己贴银子进去?”陶屿问。 赵沅嘉觉得这个老翰林挺有意思的,没有一些文人提到金银就面露鄙夷的酸腐。 “我也不是为了赚钱。”她淡然回道。 “甚好!甚好!”陶屿脸上的神情有些激动,“公主此举对家贫的寒门士子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公主实乃高义!” 赵沅嘉脸红了。 她哪有那么高尚?她的初衷还是为了在读书人中赚取好名声。 沈归舟冲着他挤眉弄眼,用口型说了“陆阔”两个字,一脸坏笑。 表姐这一看就是冲着陆大人去的。 永平侯大概也是这么想的,无奈地摇了摇头,嘴上却还是赞扬起来,“贵为公主,能有这样兼济天下的心思很好。京里以前还没有这样的地方,阿沅也算开先河,一力当先了。” 陶屿似是想到了什么,连忙快走几步到书案前,拿起毛笔刷刷几下就写下了“先锋书馆”四个大字。 “殿下这书馆确实如侯爷所说,前无古人,开了先锋!”陶屿心潮澎湃地说道。 赵沅嘉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个名字,“多谢老大人的赐名和题字。” 店里的牌匾搞定了。 陶屿得意地摸了摸胡须,“先锋书馆几时开业殿下可要派人通知老夫一声,老夫到时也去借几本书来看看。” 赵沅嘉连声答应,有陶屿这样的大儒给自己的书馆做宣传,简直就是免费请了个代言人嘛。 众人正言笑晏晏地说着话,陶府的管家忽然走了进来,在陶屿的耳边小声说了什么。 陶屿的脸色霎时就黑了下来,摆摆手,态度冷淡,“不见。让他回去。我一个小小的翰林,可管不到朝里那些大事。” 管家走后,陶屿长长叹了口气,似是抱怨,又似感慨,“你说这些人早干嘛去了?出事了到处求人,怎么之前就不好好考虑后果?” 永平侯笑了笑没有接这话。 陶屿大概也觉得自己有些失言,便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喝了两口。 永平侯见状便提出了告辞。 出了陶府,赵沅嘉才有些好奇地和永平侯打听,“外祖父,陶府门口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求见陶翰林啊?” 来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之前还以为是来求学拜师的,可刚刚陶翰林那番话又表示这里面应该有什么隐情。 永平侯低声回道:“应是与最近工部贪墨案有所牵扯的那些人求到陶翰林这里来了。” 陶翰林虽只是个四品官,但却能经常入宫为皇帝讲读经史、草拟文稿,是实打实的天子近臣,在建兴帝面前很是能说得上话。 赵沅嘉敛目凝思起来。 工部贪墨案——书里好似提到过。 回到公主府,赵沅嘉就把北羽叫了过来,吩咐,“你找人暗中跟着我二舅,看看他身边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事情。” 沈家老二沈仲谦,这次也被牵连进了工部贪墨案。书里面,这一情节只在沈家最后倒台的时候补充描述过。 起因是涉及工部贪墨案中的一个工部主事在审讯中指认了沈仲谦收受贿赂后就撞墙自尽了,虽然沈仲谦极力否认,但锦衣卫最后却找到了证据。 当时,沈家因为老四沈季言杀了段争鸣的事已经焦头烂额。建兴帝便使出了“捧杀”一招,不管多少人弹劾沈仲谦,他都留中不发,明摆着要包庇沈家人。 此举引发了朝里上下的强烈反弹,大家的“反沈”情绪越发高涨,沈家的处境也越来越艰难,一只脚就这样慢慢踏入深渊…… 赵沅嘉揉了揉额头,若是能知道多一点的细节就好了。如今这样无凭无据的,她都没法和永平侯说,就算说出来,大概也没人会相信。 只希望能尽快找到点什么线索吧。 三日后,四月十二,先锋书馆正式开馆。 因为书馆的非盈利性质,并不用吸引人前来消费,赵沅嘉并没有搞太大的排场,只按照规矩让掌柜的燃香祈福,又放了鞭炮,便直接开门营业了。 周家的书肆在国子监附近经营了好几代,是名副其实的老字号了,重新开门后就吸引了不少相熟之人上门叙旧询问。 “周少东家,你们这儿还改名字了?” “现在书肆是你接手了?你爹呢?” “我看你们店门口写的那个什么告示说能免费借阅图书,是不是真的?” …… 面对众人的询问,周文钦都不厌其烦地逐一解释。 赵沅嘉在二层的办公室默默观察,很快就发现了这个问题。 虽然她让人做了一个解释书馆定义的巨大的看板立在了大门口,但大众似乎并不太相信,总是还要进来找周文钦确认一遍。 但即使周文钦一遍遍强调是真的也还是打消不了大众的疑虑。他态度越好,众人就越觉得这里面有什么阴谋——听说这周家在外面欠了一屁股的债,别是想了什么办法来讹他们吧? 开业首日,除了一开始来看热闹的,店里都冷冷清清的。 赵沅嘉并不着急,也不怪老百姓疑心重。 如今文化被上层阶级垄断,图书文献多被视为私有珍品,私人的藏书阁更是有“书不出阁”的说法。一些极少数有公共藏书的机构,如寺庙或者太学,也只是对个别文人、士大夫开放。 “图书馆”这一概念完全就在普通人的认知之外。 万事开头难。赵沅嘉觉得过一段时间等大家对书馆再熟悉一些,肯定就会慢慢接受的。 “公主,都是小的没用,留不住客人。”周文钦有些惶恐,生怕公主只是一时心血来潮,见着没人来便把这里关了。 书馆里其他馆员都是书肆的老伙计,也都有这层担心。他们心里本来就对书馆“不做买卖”的规矩没有底,现在更是惴惴不安。 赵沅嘉反过来安慰他们,“这书馆我又不打算赚钱,你们不要有做生意的压力,有人来就好好服务,没人的时候也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其它的你们不用想太多。” “放心,就算没有客人,本宫也不会克扣你们的工钱。”她又笑着补充了一句。 第44章 有人来啦 赵沅嘉的话算是给大家吃了一颗定心丸。之后两日,书馆依然冷清,但大家心里都有了底,做起事来也不浮不躁,井井有条,没事也会自己找事做。 只是第四日临近中午的时候,书馆里却闹了起来。 “周明德,你给老子出来!你敢欠我彭四的钱不还,爷爷我今儿就让你知道厉害!” 一群人气势汹汹地冲进店里,二话不说就开始在砸东西。 周文钦脸色骤变,立马带着人阻拦,“你们快住手!这里不是你们能闹的地方!” “哟!周少东家!”彭四装作刚看到他的样子,眯着眼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咂了咂嘴,“少东家过得不错嘛!那就把你爹欠我的银子还了吧。不多,也就两千六百两。” 他老子欠的钱虽然早就还完了本金,但利息还差了一大截!这小子既然能重新开铺子,那就表示家里还有余粮! 周文钦的脸色很难看,“我不欠你银子,况且这铺子现在也不是我的。” “少东家说笑了!父债子偿,天公地道。爷我如今找不到你爹,当然就找你了!”彭四冷冷一笑,见他一副不想认账的样子火气也上来了,发狠道:“你今日若不把欠我的银子还上,我就让人把这里烧个干净!” 这些破书他才不在乎,铺子这块地才值钱! “你真是好大的口气啊!”赵沅嘉慢悠悠地摇晃着扇子,缓步从二楼走了下来,看也不看闹事的人,转头吩咐抱琴,“让人去报官,就说有人要烧我的铺子。” “报官?”彭四放肆地大笑起来,满脸横肉抖了抖,“小娘们,你出去打听打听,兵马司的人都和我彭四称兄道弟,你说他们会帮谁?” 赵沅嘉在书馆时为了方便都穿男子衣衫,不过她并没有做过多的掩饰,别人一看就知道她是女扮男装。 “我也很好奇,不如就拭目以待吧。”她笑眯眯地说,半点不着急。 彭四在地上啐了一口,“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有你哭的时候!” 赵沅嘉觉得好笑,“这铺子现在是我的,欠钱的又不是我,我哭什么?” “老子可不管你的他的!”彭四一副撒泼耍横的姿态,“我就知道姓周的欠我银子,那我就找姓周的要!” “公主,我……”周文钦满面羞愧。 彭四伸手掏了掏耳朵,觉得自己大概听错了。嗯,肯定是这周家小子大舌头,把公子叫成公主了。不男不女的玩意儿! 赵沅嘉微笑摇头,问,“你们周家在京里还有长辈吗?” 这渣爹明显是四处借钱后带着小三卷款跑路了,自己逍遥快活,却留下烂摊子让妻儿背负。 周文钦点头,“周家的族长就住在前面那条街上。” “去把他找来。”赵沅嘉道。 只要把渣爹从周家除族了,那他身上的债自然就和周文钦无关了。 彭四闹得动静不小,店外此时已经聚集了里三层外三层看热闹的人。赵沅嘉随便扫过去一眼,就看到不少读书人模样的年轻人。 倒是能趁机宣传一番。 她干脆让人到店门口高声把书馆的定义解释了一遍,果真在人群中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询问起来—— “真的可以进店随便阅览?” “免费是什么钱都不要的意思吗?” “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不会看了书就要我们做一些不好的事情吧?” …… 彭四有种被抢了风头的感觉。 他正在这儿要债呐,怎么都把他无视了?他可是黑白两道都吃得开的东城一霸,耍起狠来吓死人的! 就当他气急败坏想要抖威风的时候,兵马司的人就到了。 给他撑腰的人,来啦! 彭四得意洋洋地笑起来,正想让那不男不女的玩意儿给自己下跪道歉,就看到平时与他关系不错的姚捕役黑着脸朝他走了过来。 兜头就是一巴掌,“不长眼的东西!” 竟然敢跑到沅嘉公主的店里闹事,还威胁要烧人铺子,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姚捕役砰的一声跪了下来,诚惶诚恐道:“都是小的疏忽才让这些泼皮无赖惊扰到了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殿、殿下? 彭四这时候也不能再自欺欺人自己听错了,整个人瞬时抖如筛糠。 围观的人多,赵沅嘉也不想别人觉得她仗势欺人,便三言两语把事情说了一遍,大家听后都对周文钦同情不已。 此时周家的族长也到了。赵沅嘉这个公主亲自发了话,他也不敢有什么推脱,没一会儿就把周父一个人的出族手续办好了。 他既不再是周家人,债务自然也落不到周文钦头上,更和书馆没半点关系。 事情很快就解决好了,彭四这个闹事的在赔了书馆银子后也被兵马司的人带走了。围观群众平日里没少受他这个地痞流氓地骚扰威胁,这下顿觉大快人心。 赵沅嘉看时机不错,便又借机严正声明,“这先锋书馆是本宫开的,大家可以放心进来免费阅读,绝不会诓骗你们什么!” 人群里有一人震惊地捂住了嘴,转身拔腿就跑。 “公子!不好了!公子!”江松气喘吁吁地跑回了国子监,急扯白脸道:“前几日又重新开门的周家书肆如今的主人竟然是沅嘉公主!” 这肯定是冲着他们公子来的啊! 陆阔抬笔的动作一顿,一滴墨便落在了洁白的纸上,“你都打听清楚了?” 江松:“没有打听,是沅嘉公主当着众人的面亲口所说。” 他把刚刚在书馆那儿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陆阔的疑虑凝结在了眼底,“你让江柏盯着她一些,特别是注意她身边那两个侍卫的动向。” 他接下来要做的事绝不能让她的人再跟着了。 那日之后,先锋书馆就渐渐有了些人气,来看书的人也一天比一天多。国子监休沐那日,书馆里更是被监生们挤得水泄不通。 赵沅嘉惊喜不已,一边在二楼的办公室暗暗观察他们的反应,一边考虑怎么完善书馆的借阅制度。这一日闭馆的时间往后延长了些,赵沅嘉也懒得回公主府,便回了自己在书馆后面新买的小院子。 这院子还有个风雅的名字,叫梅花小筑,原主人是国子监的五经博士,年纪大了告老还乡便卖了在京城的宅院。地方不大,但却处处精致,赵沅嘉很是喜欢。 “殿下,水已经准备好了,可以沐浴了。”抱琴道。 赵沅嘉放下手中的书,“知道了,你们下去吧。” 婢女们如今也知道公主养成了不让人伺候沐浴的新习惯,便默默退了出去。 赵沅嘉伸了个懒腰,脱掉外衣便往浴间走去。 就这时,安静的夜里冷不丁地响起一阵嘈杂,赵沅嘉狐疑地停下脚步,仔细听了听。 这声音应该是从街上传来的。 她没太在意,又打了个哈欠,完全没有注意到浴间窗户开合的咔哒声…… 第45章 别是对本宫有什么企图吧 赵沅嘉心情挺不错,哼着小曲儿走进了与内室相通的浴间。 这宅院的浴室虽没有公主府的豪华,但也很雅致,坐在浴盆里还能透过窗户看到外面的美景。今夜天空晴朗,一抬头便能看见那轮皎洁的月亮。 想着外面反正也无人,赵沅嘉就干脆把窗户打开了半扇,心里不禁有些小遗憾——若是能在泡澡的时候看场电影就好了。 如今没有电影看,就只能看看月色了。 穿来这么些日子,白日里有事要忙还不觉得,夜里就挺无聊的。她现在终于能理解古人为什么那么热衷生孩子了,因为夜里的消遣实在是太有限了。 能做又好玩儿的事不多。 “我怀念的,是看场电影,我怀念的,是刷刷手机,我怀念的,是洗完澡后,还可以喝杯冰镇可乐。” 赵沅嘉发泄似的乱唱了几句,把身上那件薄褙子也脱了,顺手搭在了屏风上。动作间带起的微风让浴室的空气缓缓流动起来,也让她的鼻端猛地捕捉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她以前是医生,对这个味道再敏感不过。 赵沅嘉蓦地惊出了一身冷汗。就像是被猛兽盯上的猎物一样,她本能地想要逃离这里。 只是她刚挪动脚步,身后就贴上来了一具温热的躯体,然后她纤细的脖颈就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了。 “别动也别叫。” 男子平静得几乎冷厉的声音让她感到了熟悉。 ……陆、陆阔? 康王家的雅集都过去这么多日了,他这是终于想起要来灭自己的口了? 赵沅嘉转了转眼珠,决定装傻,“这位英雄,有话好说。我可是公主,你伤了我也跑不掉的。不如你告诉我你的需求,我一定按你说的做。” “别装了,公主殿下。”陆阔似乎轻轻笑了一声,“我知道你听出我的声音了。” 赵沅嘉在心里骂了一句狗东西,立即扮出惊喜的样子,“陆阔?你半夜来本宫的香闺可是终于想通了,要爬我的床了?” 拜托!我就是个纯纯的恋爱脑,为你生为你亡的那种,绝不会害你的。你就高抬贵手,别灭口了。 陆阔扬起眉一脸戏谑地看着她演戏,想说点什么却忍不住闷声咳嗽了几下。 赵沅嘉又闻到了血腥味。 ……陆阔这是受伤了? 还没等她揣摩出什么,门外就突然响起了抱琴略显严肃的声音,“殿下,府外来了很多锦衣卫,说是在追捕逃犯,想要进来四处看看。” 脖子上的手陡然收紧了。 赵沅嘉艰难地吐出一口气,缓缓开口,“都这么晚了,你去打发他们走吧。本宫身边这么多侍卫,没有哪个不长眼的犯人会逃到这里来的。” 除了她身后这个不长眼的狗东西。 “是。”抱琴应下。 接着门外就响起了她渐渐走远的脚步声。 “松手!”赵沅嘉有些生气了,刚想使出手肘攻击,身后的人就依言退开了,束缚着她脖子的大手也随之一松。 赵沅嘉立马转过身又往后退了好几步,与陆阔拉开距离,一脸警惕地看着他。 这人穿着一身全黑的夜行衣,脸上还戴着面具,让人看不清面容。 这是去什么地方做贼了? 锦衣卫又为什么要追捕他?难道与他真正的身份有关?他到底是敌是友?他要做的事对自己、对沈家有影响吗? 赵沅嘉有一肚子的疑问。 陆阔看出来了,却没有要解释的意思,面具下的那双眼睛始终平静无波,毫无负担地与她对视着。 窗外骤然吹来一阵夜风,赵沅嘉不禁打了个喷嚏,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现在只穿了件单薄的及膝吊带连衣裙,这是她让针线房特意做的睡衣。 她有些不自在的把手臂环抱在胸前,想要遮挡点什么。 陆阔幽深的眼眸闪了闪,立刻移开了视线,耳朵却莫名其妙有些发烫。 他刚刚什么都没看到。 真的。 “……你。”赵沅嘉刚开了个头,门外就响起了一连串急匆匆的脚步声。 抱琴的声音随后传来,“殿下,北镇抚使袁大人一定要进来看一看,他担心那逃犯不知躲在这院子何处,之后可能会对公主不利。” 赵沅嘉皱起眉,嘀咕,“他怎么这么烦人!” 抱琴解释:“袁大人他们是一路追着那犯人过来的,巷子里其他宅院都被搜过了。” 就只剩下公主这里了。 “知道了。你让他进来吧,我亲自跟他说。”赵沅嘉道。 若不让锦衣卫的人进来,他们可能会一直蹲守在外面监视这个宅院的一举一动。 陆阔也想到了这一点,对她的这一决定并没有太大的反应,淡定发问:“公主可是要把我交给锦衣卫?” 闭嘴吧你! 赵沅嘉白了他一眼。她看得出,若自己真有那个打算,这人说不定就会马上过来拧她的脖子。况且,要是真让锦衣卫的人在她这里找到陆阔,她自己就说不清了。 狗皇帝知道后说不定还会疑心陆阔今夜的所作所为和她或者沈家有关。 “本宫这么爱重你,又怎么会那么做呢?”赵沅嘉咬牙切齿地说道。 陆阔的眼睛里霎时就浮出了星星点点的笑意,满是玩味。 明明恨不得冲过来咬他,却还要装出爱慕他的样子,真是有意思! “你去床上躺着。” 赵沅嘉用被子把他全身都盖住,再放下碧绿翠烟水薄纱的床幔,接着又点上浓郁的熏香掩盖他身上的血腥味。 做好这一切,她便披上外衣,把窗户推开一个角度,刚好能遮挡住部分床榻又能让人看到屋内。 袁朗很快就被抱琴带来了主院,大概他自己也知道这个时候上门不合适,便低垂着脑袋站在院门口没敢上前。 “要搜什么找什么赶紧的,本宫可要休息了。”赵沅嘉的语气很有些不耐。 袁朗沉声应了,自己一个人走了进来。这院子不大,能躲人的地方也不多,他粗略扫了一眼,对院子后面那棵靠近围墙的槐树有些在意。 赵沅嘉的目光随之一紧。 陆阔说不定就是利用那棵树潜入进来的。万一被袁朗看出了什么痕迹就糟了。 “还没好吗?一个小院子究竟要看多久?” 袁朗正想过去查看,赵沅嘉就高声抱怨了起来。 “你一个大男人这么晚了还坚持要往本宫院子里钻,别是对本宫有什么企图吧?难道你是想坏我的名声,好做我的驸马?” 袁朗:…… 他不想!他没有! 第46章 你到底是谁 赵沅嘉从窗户里探出头,望着袁朗哼笑,“什么追捕逃犯?不会就是你想出来接近本宫的借口吧?不然为什么你早不来,晚不来,刚好就在本宫歇在这宅子的时候来?” 袁朗被她这番推论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怎么?被我说中了?”赵沅嘉有些得意,又有些不屑,“你别白费功夫了。本宫就喜欢陆阔那样细皮嫩肉的小白脸,你这种黑不溜秋的糙汉子完全入不了我的眼。” 袁朗:…… 我谢谢你。 陆阔:…… 并没有被恭维到。 “公主误会了。”袁朗忍耐地呼出一口气,解释,“下官今日确实是为了追捕逃犯而来,事先并不知道此处是公主的外宅。多有冒犯,还请殿下恕罪。” “那你知道后还是执意要进来不是吗?”赵沅嘉开始胡搅蛮缠,把一个自恋狂扮演得惟妙惟肖,“别说你不是因为想见本宫。” 袁朗无言以对。他本就是不善言辞之人,如今更是有种百口莫辩的感觉。 “下官手下的缇骑确实亲眼看到人犯往这边过来了。下官可以让他进来和公主说明。”他有些被逼急了。 “敢做不敢当。”赵沅嘉嗤了一声,“算了,算了,我才懒得管你呢。反正你记住,我是不会喜欢你的。你赶紧走吧!” 袁朗一口气直接堵在了心口,却还不得不开口询问:“那这宅院的其他地方……” 他刚刚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屋内,没什么异常。他本来也没觉得沅嘉公主会把那个夜闯锦衣卫的大胆狂徒窝藏在自己的闺房。 只是其他地方还是要查看一番才能放心。 “这是做戏还要做全套?”赵沅嘉嘲讽地睨了他一眼,语气抱怨,“大晚上的尽折腾人。哼!你既然想看本宫就让人带你去看看吧。” 这话让袁朗有种自己在无理取闹的错觉,忍不住强调,“下官真的是来追捕犯人的。” 赵沅嘉轻哼,“犯人?什么犯人?他犯了何罪?” 她真的挺好奇陆阔到底做了什么会被锦衣卫追杀? 袁朗皱眉,一张脸在夜色里更加黑了,“这是锦衣卫的机密,恕下官不能言明。” 赵沅嘉翘起唇角,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笑容。 看吧,我就说吧,犯人什么的都是用来接近本宫的借口。 虽然她没有把这些话说出口,但袁朗还是立刻体会到了她的意思。 他张了张嘴,终是没再辩解什么,捏着拳头加快脚步离开了这个鬼地方。 沅嘉公主真是太可怕了…… 袁朗走后,赵沅嘉没有急着做什么,仍然一动不动地伫立在窗户边。又等了一会儿,抱琴回来了,“殿下,锦衣卫的人什么都没有找到,刚刚已经离开了。” 赵沅嘉颔首,“今夜让侍卫们都警惕些,若发现什么异常,让人来通知我。” 锦衣卫的人说不定还会留在这附近暗暗监视探察。 “夜了,你们也去休息吧。”赵沅嘉打了个哈欠,“今晚也不用进屋来伺候了,我想一个人静静地想点事情。” 关上窗,赵沅嘉又把外间的蜡烛熄了,才回到了内室。 陆阔此时也从床上坐了起来,伸手取下脸上的面具,冲着赵沅嘉意味深长地笑了,“殿下的戏真不错。” 他的唇角微微勾起,眼里也多了几分柔软温和,与之前那掐人脖子时的凌厉森然简直判若两人。 “彼此彼此,陆大人也很会伪装。”赵沅嘉毫不示弱地回怼。 她也懒得再演对他一片痴心的戏码了,反正这人好像也不怎么相信。 陆阔与她对视一眼,脸上的笑意更甚,“今夜多谢殿下庇护。” 提起这个赵沅嘉就来气,眯起眼睛质问,“你别是有意把锦衣卫引到这里利用我打发他们吧?” 陆阔垂眸,长长的睫毛微微颤了颤,遮住了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尴尬。 他还真不是故意的。 虽然他确实是有意把锦衣卫引到了国子监附近,这边他熟悉,更方便躲藏脱身。吴博士家他以前来过几次,不仅熟悉这里的布局还知道他们家现在并没有住人。 只是他没想到,吴博士家的院子这么快就卖了出去。 新屋主还是赵沅嘉。 “殿下确实帮了在下的大忙。”陆阔模棱两可地回答。说完便静静地看着她,等着她提问。 自己的这些异常,她一定有很多想知道的吧? 赵沅嘉确实好奇但也没那么想知道,暗暗剜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今夜就暂时留在这里,锦衣卫的人可能还在外面监视。” 陆阔倒真有些惊讶,“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 “问了你会说?”赵沅嘉反问。 陆阔扬眉,“不会。” 回答得极为干脆。 赵沅嘉在心里翻了无数个白眼,“那我费那个劲儿做什么?” 她可不想在危险的边缘试探什么,男主的秘密知道得越多说不定会死得越快。 “再说我那么爱重你,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这边的。”赵沅嘉又开始迷惑他。 陆阔敛去嘴角的笑意,落在她脸上的目光一点点变得沉凝。 赵沅嘉这个人他真的看不懂了。 嘴上说着喜欢他,做的事好像也是这样,不仅经常出现在他附近,还会派人盯着他。但她不经意透露出来的心思却表示不是如此。 言行举止都充满了矛盾。 他还记得以前的赵沅嘉看向自己的眼神,那是少女在面对自己心上人时自然而然会露出的神态。 这在如今的赵沅嘉眼里早已无迹可寻。 “啊!你把我的被子弄脏了!”赵沅嘉盯着床上那摊血迹,眉心紧紧皱了起来,“你赶紧把衣服脱了,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 陆阔:…… 这是嫌弃他呢,还是关心他? 作为一个医生,赵沅嘉实在是没办法对一个受了伤正在流血的人置之不理。她拿出之前让温良医准备的“医药箱”,随口解释,“我最近正与公主府的大夫学医,处理一般的小伤没有问题。” 陆阔心里的那种怪异感更重了。 赵沅嘉果然是懂医的。 他定定地看着她,慢慢撩起衣角,露出小腹左侧那道皮肉翻卷、鲜血淋漓的伤口。 比想象中严重。 这是赵沅嘉的第一个反应。之前见他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她还以为只是划了口子的小伤。 “会有点痛,别动也别叫。”赵沅嘉揶揄地觑了他一眼,立马熟练地处理起来。 陆阔的额角很快就渗出了冷汗,他紧紧咬着牙,看着她的眼神愈发深沉。 “赵沅嘉,你到底是谁?”他问。 第47章 欠我三个人情 赵沅嘉手上的动作一顿,向他投去一瞥,有些嘲讽,“陆大人只是伤了小腹,又没伤到脑子,怎么就不知道本宫是谁了?” 稳住,一定要稳住!狗东西不过是胡乱试探罢了。 陆阔果然没再追问什么,只是他望过来时脸上那似笑非笑的神情让她莫名有种被看穿的不自在。 好似心底最深的秘密被人窥视到了一样。 “你这伤口挺长,要留疤的。”赵沅嘉有些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这伤虽然没有伤及脏腑,也没有深到腹腔,但却流了不少血,如今天气渐热,伤口后续也很容易感染发炎。 赵沅嘉在他受伤的地方压了压,手感紧实,肌肉的密度应该起了不少阻挡作用,若是他瘦弱一点,肯定会伤得更重。 陆阔疼得闷哼了一声,身体也止不住地轻轻颤了颤。 赵沅嘉抿唇偷笑,掀起眼皮看他,问:“是被锦衣卫的腰刀所伤?” 出于职业习惯,她要确认一下凶器,这也有助于她对伤口的判断。 陆阔点头。 北镇抚司今夜因为工部贪墨案正四处抓人,他便趁机潜入了进去,也顺利地查看到了当年的卷宗。只是离开的时候,恰巧遇到大队人马回衙门。袁朗敏锐地发现了他的踪迹,在追他时用刀划伤了他。 逃的时候没多大感觉,如今那伤口却疼得厉害,就好像在被猛兽啃食一样。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一转眼就看到赵沅嘉正拿着一把形状奇怪的剪刀夹着一根弯弯的针在自己皮肤上快速缝合起来。 “这是桑皮线?” 缝合术他倒是知道的,不过普通医馆的大夫很少会用到此技。赵沅嘉的手法如此娴熟,真的只是刚和公主府的良医学的吗? 赵沅嘉:“陆大人还挺见多识广的嘛。” 古代外科手术其实一直都有发展,只是专攻此项的大夫非常少。疡科之术也不是中医必学,很多大夫理论知识可能有,但多数都没上手练过。 “你不怕吗?”陆阔一脸兴味地问。 赵沅嘉的眼里闪过一丝不屑,却又扮作受到惊吓的样子,“怕的,很怕的!但为了自己的心上人,本宫只能忍了。” 以前在急诊的时候,什么样的外伤她没见过?断胳膊断腿都是很寻常的事。 看着她装模作样的搞怪样儿,陆阔心里的某种念头越发清晰起来。虽然很荒谬,但他就是有种感觉——如今的赵沅嘉和以前的赵沅嘉不是一个人。 陆阔失笑,觉得自己的想法太不可思议。 “殿下如此厚爱,小人不胜惶恐。”他玩笑地回了一句。 赵沅嘉不由愣了一下,眼珠滴溜溜一转,连忙问:“本宫今日算帮了你很大的忙吧?” “公主的大恩大德在下定铭记于心。”陆阔很识趣地道。 赵沅嘉撇撇嘴,“光记在心里有什么用?你就没想过要用什么实际行动来表达谢意吗?” 趁机讨要个人情也是不错的,毕竟是男主,说不定自己什么时候就需要他的帮助。 陆阔讶然,向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淡然劲儿也微微动摇了一下。 难道自己想错了?赵沅嘉对他还是有那样的感情? “公主莫非想让下官以身相许?”他迟疑地问道。 赵沅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耐人寻味地看了他一眼,又噗啊哈哈哈地大笑起来,因为笑得太厉害还不得不放下手上正在缝合的针线。 陆阔:…… 淡淡的尴尬在心中流淌。 “若我真让你以身相许,你应不应?”赵沅嘉眨了眨眼睛,一脸促狭。 陆阔喉头微动,看出她是拿自己打趣,面色一点没变,挑唇笑了,“公主若真有那意思,下官定竭尽所能。” 没能如愿看到他窘迫的样子,赵沅嘉切了一声,“以身相许这种老土的事就算了。”她一边单手在伤口上打结,一边说:“今晚我既帮你打发了锦衣卫,又帮你治伤,还给了你藏身的地方,就算你欠我三个人情吧。” 陆阔怔住。 有种被人敲竹杠的感觉。 “怎么?不想认账?”赵沅嘉眯起眼,扬了扬手中的持针器,颇有点威胁的意味。 陆阔无奈又好笑,“就按公主说的吧。” 她提她的要求,他做不做、做多少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赵沅嘉暗喜,清了清喉咙,立马说道:“你也知道我开了个书馆吧?我之后想请陆大人来书馆做几场关于科考应试的讲座。” 秋闱就快到了,由六元及第的状元郎亲传经验的讲座肯定会受欢迎。绝对能提高先锋书馆的知名度和在读书人中的影响。 陆阔没想到她会提出用这样“报恩”,一瞬的惊讶过后,便答应了下来。 “公主为何想要做这些?”他问。 不管是开书馆,还是办讲座,对她一个公主来说又能从中得到什么? 赵沅嘉当然不会说实话,嘻嘻一笑,声音也夹了起来,“当然是为了你——我心爱的陆大人呀。” 陆阔:…… 信你才有鬼了。 赵沅嘉没再说笑,麻利地用细纱布把他的伤口简单包扎了,嘱咐道:“睡觉的时候不要乱动,最好一直平躺,一定不要压到伤口了。” “好。”陆阔的声音很温和。 赵沅嘉站起身,“那你休息吧。我就睡在那边的榻上,你若有哪里不适,记得叫我。”她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加了一句,“你若是想要如厕,也记得喊我,免得你自己乱动造成伤口撕裂就不好了。” 哎!自己真是太有医德了。 陆阔:…… 赵沅嘉缩在窗边那张小小的榻上,很快就睡着了。以前值班的时候睡的床也没有很舒服,对她来说完全不影响睡眠。 大概是累到了,她还发出了轻微的鼾声,一下又一下,在这万籁俱寂的夜里却不显得吵闹,反而有种说不上来的让人安心的感觉。 陆阔浅浅笑了,也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 “殿下,您起了吗?”小荷推开门走了进来。 平日里,她都是这个点来叫殿下起床的。小丫头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直直走到床边,熟练地撩起床幔挂好,“殿下——” 话刚出口,她就目瞪口呆地捂住了嘴。 这、这躺在她们公主床上的是陆、陆大人?!! 第48章 居然还要公主亲手服侍他 “公主呢?我们公主呢?!”小荷顿时慌了。 怎么床上只有陆大人,她家公主上哪儿去了?陆大人把她家公主怎么了? 陆阔皱了下眉,缓缓睁开眼睛扫了这个憨头憨脑的丫鬟一眼,又揉了揉自己昏沉的脑袋,“别叫。” 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无力,脸上也没什么血色,直白地透着一股虚弱。 小荷:…… 陆大人这是被自家公主折腾狠了? 赵沅嘉听到动静也立马跑了过来,看到小荷的时候也没多少惊讶,还慢悠悠地打了个哈欠,“小荷啊,陆大人在我这儿的事你别和其他人说啊。你先出去,我一会儿再叫你。” 小荷此时的心里乱糟糟的,呆呆地点了点头便往外走了。 “你感觉怎么样?”赵沅嘉一边发问,一边直接上手撩开陆阔的衣服想查看一下伤口的情况。 陆阔挑眉。 这么不见外的吗? 当指尖触碰到了他温热细腻的皮肤时,赵沅嘉才突然回过了神。 这人不是她以前的病人。 赵沅嘉默默收回手,没有去拆纱布,找补道:“我一会儿洗了手再检查。” 如今天光大亮,她也没晚上那么厚脸皮敢说笑调戏他了,“你也饿了吧?我让小荷去拿吃的。” 说完,便转身走了。 她刚睡醒还有点晕乎乎的,得出去洗把脸清醒一下。 不一会儿,小荷就按照吩咐把早膳准备好了。因为不想太多人知道陆阔的事,赵沅嘉便谎称自己身体有恙,只让小荷这个知情者进屋伺候。 赵沅嘉让小丫头在外间摆膳,自己则端着白粥走到了床边,放下碗,又小心翼翼把陆阔扶起来靠在床头。 这间屋子并不大,外间和内室只有一扇刺绣的四曲屏风做隔断。小荷隐隐能看到屏风后自家公主和陆大人的情况。 这陆大人怎么还赖在床上?居然还要公主亲手服侍他? 小丫头不满地撅起了小嘴。 ……难道是因为身体太虚经不住她家公主的勇猛?看来自己还是得多送点补品过去才行。 吃过早饭,赵沅嘉又检查了陆阔的伤口,除了皮肤周围稍微有点红肿,整体看上去恢复得还不错,“你过会儿下床在屋子里慢慢走一走,动作别太大。若无大碍,你今儿就可以回去了。” 这些日子高床软枕睡惯了,在小榻上凑合一晚直接让她腰酸背痛了。 “要不要我找你身边那谁来接你?”赵沅嘉体贴地问。 陆阔有种她担心自己赖在这里的感觉,不禁有些好笑,“那就劳烦公主派人给我身边的江松带个话,就说我一切安好,过会儿就回去。” 他昨晚一夜未归,文姨他们一定很担心。 赵沅嘉马上就让小荷跑了一趟。 等待期间,赵沅嘉就坐在桌案前继续完善先锋书馆的借阅制度。目前书馆刚开业不久,读者们还只能在馆内阅读。 关于借阅的办法,赵沅嘉有些拿不定主意。如今并没有完善的信用体系,若是随便把书借出去,要承担的风险实在很大。但若是设置一定金额的押金,她又担心没人愿意尝试。 “读者证是何物?” 陆阔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她的身后。 赵沅嘉心头一动,连忙解释了一下,问:“陆大人觉得应该怎么做?” 这人可是状元,肯定能想到好办法。 陆阔顿了顿,似是仔细思考过了,才道:“以公主的身份,若要收取押息钱可能会被人诟病,容易引起一些误会和不好的猜测。” 赵沅嘉同意地点头。 以她如今的烂名声,可能根本就不会有人交押金。说不定御史知道这事后,还会弹劾她巧立名目在民间敛财。 陆阔接着往下说,“不如在办理读书证时,公主让人在上面写清借书人的姓名、年纪、籍贯、住址等家庭基本信息。” “那万一有人撒谎怎么办?”赵沅嘉问。 陆阔:“所以就要再加上担保人,和科举考试一样,最后再把这读书证拿到官府盖印。” 赵沅嘉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有官府做后盾,震慑力绝对够了。 反正她是公主,开个后门走个特例也没人会说什么。 赵沅嘉接下来又问了一些书馆在经营管理方面的问题,陆阔都逐一从读书人的角度给出了自己的见解和意见。 两人正小声说着话,门外忽然响起了抱琴的声音,“殿下,北羽那边传来了一条关于二舅爷的消息。” 这件事终于有进展了! 赵沅嘉直接开门走了出去,有些急切,“你说。” “其他都没什么异常,只是……”抱琴有些迟疑,停顿了一下才道:“二舅老爷似在外面置了外宅,北羽昨晚跟着他到了杏花巷一处民宅,那里面住着一个美貌的年轻妇人,应该就是二舅姥爷的外室。” 赵沅嘉:…… 知道了。她二舅是个渣男。 “还是让北羽在那外宅多观察几日吧。”赵沅嘉道。 反正现在也没有其他线索。 屋子里的陆阔听不到门外的人具体说了些什么,但他心中还是诧异极了——赵沅嘉为什么要让人去查自己的舅父? 沈家二郎沈仲谦,沈侯爷唯一的庶子,如今在吏部任五品郎中。他又做了什么会引起赵沅嘉的关注? 皇宫,文德殿。 建兴帝得知北镇抚司被人夜闯后,发了好一顿脾气,锦衣卫指挥使佟修年和袁朗这个北镇抚使都被臭骂了一顿。 “可有丢什么东西?”建兴帝的脸紧绷着。 袁朗垂下头,“并无。” 建兴帝重重哼出一声,“没丢东西,那这贼人去干吗?看风景吗?” 佟修年心里一抖,赶紧回道:“属下觉得这贼人应是冲着工部贪墨一案而来,肯定是想打探我们的查案进展。” “关于这案子,属下有一个极重要的线索要禀给陛下。” 佟修年想到了一个将功补过的好点子。 建兴帝从自己这个心腹的脸上看出了点什么,压着怒火又呵斥了袁朗几句,就让他退下了。 袁朗躬身退出殿外,巍峨的宫门在他身后缓缓关上。他快走几步下了台阶,蓦地回头一望,心里霎时升起一股异样。 大殿里,佟修年凑在建兴帝的耳边边小声说了些什么。 “哼!你倒是个脑子快的。”建兴帝的语气有些嘲讽,但脸上已敛去了盛怒之气,阴翳的眼里甚至还浮出了点点笑意。 佟修年谄媚回道:“为陛下分忧是下官分内之事。” 建兴帝嗯了一声,满意地瞥了他一眼,“做得干净点。别让沈家人察觉到什么了。” 第49章 做局 陆阔回到自己家时已经是傍晚了。 赵沅嘉让人确认过门口没有锦衣卫的人盯梢后,又嘱咐了他一大堆养伤的注意事项,才让他扮做府上的侍卫离开了。 “公子!” 一踏入家门,江松和文氏都快步迎了上去。 “太好了!老天保佑!老天保佑!”文氏开心地直抹眼泪,“公子能平安回来就好。” 江松把他娘挤到一边,仔仔细细把陆阔从头到脚都打量了一遍,紧张地问:“公子,您昨晚都和沅嘉公主在一起?她没有趁人之危吧?” 小荷那丫头传的口信乱七八糟的,什么公子睡了公主的床,公子身体太虚受不住折腾,公子恃宠而骄还让公主服侍他用膳…… 真正急死他了!公子可别真的委曲求全了吧? “臭小子胡说什么!”文氏啪的一声打在他脑门上,没好气道:“还不赶快扶公子进屋,没见着公子身上有伤吗?” 她都闻到公子身上有药膏味了,肯定是受伤了。 “公子伤得可重?”江松一听也急了,“要不属下去悄悄找个大夫来?” 陆阔摇头,把袖子里的一个荷包顺手塞给了江松,“已经看过了,没什么大碍。这是治伤的药,之后每天换药就行。” 回来前,赵沅嘉这个负责任的大夫还给了他好几罐公主府特制的金疮药。 江松有很多问题想问,可看到她娘射来的警告眼神后,还是闭上了嘴巴。 公子能平安无事就是最好的!至于其他,若公子真和沅嘉公主发生了什么,他也不能去揭公子的伤疤。 天黑下来后,出去打探消息的江柏也回来了。虽然之前就得到了公主府的传信,但他看到自家公子时还是难掩激动。 “锦衣卫那边怎么样?”陆阔问。 江柏顿了顿,道:“佟修年和袁朗今日都进了宫,应该就是为了昨晚的事。北镇抚司倒是没有乱起来,只是进出上管得更严了,衙门外都增加了不少巡逻的缇骑,以后恐怕更不容易潜入进去了。” “公子可有看到当年的卷宗?” 陆阔点头,“唐家被抄后,大部分金银财物都归到了建兴帝的私库。外祖父的那些古董珍玩和孤本藏书说不定会被建兴帝用来赏人,想找到物品的下落不太容易。” 况且他都不知道外祖父当年有没有收到信。即使收到了信,最后又藏在了哪里? 太多不确定了。 江柏闻言有些失望,“那公子不是白白冒险了?” “那倒未必。”陆阔眉眼微动,手指不自觉在桌上点了点,“之后你多盯着点永平侯府的情况,特别是关于永平侯沈铎的动向。” 他在卷宗上看到了一条令人意外的记录——外祖父入狱后,永平侯沈铎曾到过狱中与之见面。 唐家和沈家一文一武,向来没有什么交集,他们在那种时候又能说些什么? 永平侯府和当年之事究竟有没有关系? 北镇抚司。 因为昨夜被人闯入的关系,衙门里的气氛有些沉重。所有人都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做事也更加卖力。一整日,刑房里的哀嚎声都没有间断过。 袁朗正坐在书案前,翻看今日刚审问出来的供词,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却还是让手下之人战战兢兢。 “就这些?”他问。 声音很平静。 缇骑赶忙解释,“昨日抓来的基本都是工部的小喽啰,他们知道的也不多,实在是问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 袁朗唔了一声,把手里的卷宗放到一边,问:“昨夜那逃走之人可有找到任何踪迹?” 缇骑的脸色更难看了,小心翼翼道:“并无。我们在那巷子蹲守了一夜,天亮后又把边边角角都搜查了一遍,还是没什么发现。那人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人是不会凭空消失的。”袁朗淡淡说了一句,浓黑的眉毛拧了起来,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公主那宅子可有什么异常?” 缇骑:“公主今日没有出门,午后还接了公主府的良医过来,据说是公主染了风寒生病了。还有一个长得有两分像国子监司业陆大人的年轻男子上门,不过他没待太久,很快就出来了。其他就没什么了。” 袁朗不自在地咳了一声。 他可不是故意要窥探沅嘉公主的隐私。 缇骑忽然又想到点什么,正要开口,门外倏地响起了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袁朗心里一跳,立马推门走了出去。 刑房昏暗的走廊尽头,落在墙壁上的微黄的灯光摇晃得很厉害。须臾,锦衣卫指挥使佟修年的身影便显露了出来。他把擦手的帕子随意丢到地上,快步走到袁朗面前。 “这是工部那个苏姓主事的新供词,你明日呈给陛下。”他递过来一沓纸,语气带着命令。 袁朗接过来,大概翻了翻,眉心紧皱,“这事要不要再核查一下?” 只凭供词就把事情报到陛下那里,不太妥当。 佟修年不耐烦的啧了一声,“让你怎么做就怎么做,那么多废话做什么?” 袁朗咬牙,“是。” 佟修年哼了一声,甩甩袖子走了,只走出去两步又回过了头,提点道:“记住,锦衣卫只为皇上一人效力,其他多余的事少管!” 袁朗应下,心里的那种异样更重了。 他知道,佟大人和父亲一样都是在提醒自己——锦衣卫以后不要再掺和沅嘉公主的事。 赵沅嘉这日依旧留宿在了梅花小筑。 送走陆阔后,她也不用装病了,很快就宣布自己的身体已经无恙。不过丫鬟们还是很重视,让厨房做了各种各样补身体的精致菜肴。 特别是小荷这个丫头,夜宵时还给她端来了一盅当归红枣炖鸡汤。 赵沅嘉用调羹在满是油花的汤里拨弄了几下,脸上有些嫌弃,“夜里吃这个也太油腻了吧。” 小荷连忙劝道:“这鸡汤最补血气了,公主得多吃点才行。” 她换床褥的时候可看到了,上面还有血呢,可不得好好补补? 看着小丫头一脸关心的样子,赵沅嘉不太忍心拒绝,正犹豫呢,小桃忽然有些匆忙地跑了进来。 “殿下,北羽回来了,说是有很重要的事需立即禀报。” 第50章 深夜告状 赵沅嘉没有耽搁,“让他进来。” 须臾,北羽就如一阵风似的跑来了,都不带喘气的,“公主,杏花巷那边出事了。” “什么事?”赵沅嘉赶忙问道。 北羽:“二更的梆子刚过,那宅子里就莫名闯进了一群黑衣人,直奔主院而去。小的们悄悄跟了上去,发现他们竟然想要把二舅爷的外室吊在房梁上。” 赵沅嘉听得紧张起来,“然后呢?人被救下来了吗?” 北羽点头,“我们及时出手了。公主放心,我们的人都蒙了面,身上的穿戴也让人看不出与公主府有关。这些黑衣人的身手很是厉害,和我们过招完全不落下风,属下认为他们并不是普通宵小。只不过他们并不与我们缠斗,很快就找到机会望风而遁了。” “那外室对黑衣人的身份有没有猜测?”赵沅嘉问。 这些人半夜偷偷摸摸费这么多工夫,绝不会无缘无故对一个内宅妇人下手。 北羽回:“那妇人受了惊吓,一直哭哭啼啼的,话都说不清楚。” 赵沅嘉:“她如今在何处?” 北羽:“还留在杏花巷。我安排了人在暗处看着,又引了兵马司的人过去。杏花巷的治安一向不错,兵马司的人知道那宅子进了歹徒都很重视,今夜也会派人留守。” 赵沅嘉赞许地看着他,“做的很好。” 既不用暴露自己的身份又能保证那妇人的安全。 北羽严肃的脸上带了点笑意,补充道:“那些黑衣人行事藏头露尾,应是见不得光的,如今被人发现了阴谋,今夜应是不会再回去行凶的。” 阴谋? 赵沅嘉把这两个字在嘴里默念了几遍。 虽然眼下还没有确凿的证据,但她的心里已经确定——今晚之事绝对和工部贪墨案脱不了干系。 二舅这个吏部郎中被牵扯进这起案子难道就是因为这个外室?那些黑衣人又为什么要把她伪装成自杀的模样? 难道是为了做局陷害谁? 赵沅嘉的心里莫名升起了一股紧迫感。 事不宜迟。 “抱琴,去让人准备一辆不显眼的马车,我现在要往永平侯府走一趟。” 半夜时分,熟睡的永平侯突然被敲门声吵醒了。他心里一咯噔,连忙起身开了门,“可是世子那边出事了?” 他的声音微不可察地有些发颤。 这个时候来的消息从来都不是好事…… 门外的管家连忙摇头否认,解释:“是沅嘉公主来了,说有急事要见侯爷。” 永平侯松出一口气,随即又皱起了眉头。 这倒霉孩子这么晚来做什么? 永平侯满腹狐疑地去了前院的花厅。赵沅嘉一见到他,就急切地说了起来。 “你半夜三更来找我就是因为你二舅养的外室屋子里进了贼人?”永平侯有些哭笑不得。 当然他也还是生气的——老二那狗东西居然敢偷着养外室。如今还被外甥女发现了,真是丢人现眼! “外祖父,这事可不简单。”赵沅嘉努力作出最严肃的表情,郑重说道:“我听到风声,二舅这个外室和工部贪墨案有些牵扯。今晚她若真被人灭了口又伪装成自杀,那过后若是有人借此往二舅身上泼脏水,二舅岂不是百口莫辩?” “沈家说不定也会被牵连到这次的贪墨案里。” 永平侯敛了神情,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你从哪里听到的风声?” 这个外孙女素来只知吃喝玩乐,又是怎么能得到这样的内情?他不是不相信她,只是担心她被人骗,落入了什么圈套。 赵沅嘉脸不红心不跳地胡扯,“昨夜北镇抚司的人刚好来我住的宅院追捕什么犯人,我无意中偷听到了他们说的话。” 永平侯愈发怀疑了。 锦衣卫的人怎么可能会如此不小心就泄密?怎么看都像是故意的。 赵沅嘉知道他不会轻易相信,有些撒娇地说:“外祖父,你若是不信,就把二舅叫来问一问嘛。那外室的身份底细他肯定清楚吧?” 永平侯顿了顿,吩咐候在外面的管家,“让老二滚过来。” 狗东西养外室的事他迟早要过问,若是能让外孙女安心,现在问清楚也无妨。 沈仲谦在小妾院里睡得正酣被人冷不防地叫了起来,一听说是老父亲找自己,吓得瞬间没了瞌睡,披上外袍就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父亲,你找我?”他的心里直打鼓。 永平侯冷冷觑他一眼,“听说你在杏花巷养了外室?” 沈仲谦咽了口唾沫,“父亲,我……” “回答是还是不是?”永平侯加重了语气。 沈仲谦被吓得腿脚发软,老老实实回答了“是”。 “好啊你!如今还学人养起外室了!”永平侯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把手边的茶杯扔到了他身上,“混账东西!看我怎么收拾你!” 说着就要上前动手揍子。 赵沅嘉连忙拦住他,“外祖父别急!先把那外室的身份问清楚了再打吧。” 她可不是来告状的呀! “……阿沅?” 沈仲谦这才发现公主外甥女也在,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睛。 永平侯重重哼出一声,“你那外室今晚差点被贼人害死,幸好阿沅的人及时出手相助。” 沈仲谦越发茫然了。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永平侯才懒得与他解释,直接问道:“你这外室是什么出身?” “她可是好人家的姑娘,不是那种地方出来的。”沈仲谦连忙强调,“她的兄长还是同进士出身,如今也是官身呐。” “她这个兄长在哪个衙门做事?”永平侯的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沈仲谦看着有点心虚,声音也低了下去,“他如今是工部都水清吏司的主事。” 赵沅嘉追问:“这人是不是与此次的贪墨案有牵扯?” “阿沅怎么知道的?”沈仲谦话问出口,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尴尬地咳了咳,“如今案子还没查完,也没个定论,他也只是被锦衣卫带回去问话罢了。” 永平侯恨不得上去踹他两脚,压着怒火道:“你做什么了?” “哈?”沈仲谦没听明白。 赵沅嘉忍不住翻译,“外祖父的意思是,你知道他被锦衣卫带走后有没有去托人走关系什么的?” “说实话!”永平侯大吼一声。 沈仲谦的身子抖了抖,有种大祸临头的感觉,“也没做什么,就是拿着沈家的帖子上北镇抚司稍微打点了一下。” 婉儿哭着求他帮忙救兄长,他也不能不管啊! 第51章 安安心心当个纨绔 永平侯真想把这儿子的脑袋瓜掰开,看一看里面装的是不是都是屎! 此次的工部贪墨案所涉数额极大,建兴帝为此大为光火,已经在朝上发作了好几回。如今所有人都恨不得躲着工部的人走,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波及到了。 这人倒好,为了个外室的兄长就大喇喇的拿着家里的帖子去锦衣卫疏通?真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和这事有关啊! “你这样的脑子,以后也别想着上进了,官也辞了吧,省的祸及子女,连累家人。”永平侯一脸失望地看着他。 安安心心当个游手好闲的纨绔也闯不了什么大祸。 “父亲!”沈仲谦觉得自己很委屈,不就是让人在狱中多照顾一下自家亲戚嘛,多大点事儿啊?有必要大半夜的这么大动干戈吗? 赵沅嘉把刚听到的事情想了想,详细询问:“二舅父,你和这人是怎么认识的?他可是你推举到工部做事的?你和他之间可有金钱往来?他的妹妹又怎么做了你的外室?” 沈仲谦的脸色有些难看,心里更是烦死她了。若这外甥女不是公主,他早就上去骂人了。 长辈的事也是你能问的? “回答殿下的问题。”永平侯换了称呼,提醒他问话的人是谁。 沈仲谦立马怂了,如实道:“我和苏明是去年在酒局中认识的,因为聊得来,那之后就走得比较近,知道他仕途不太顺,就为他在工部谋了个小差事。”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我有一次上他家做客,不小心在后院撞见了他的小妹,一来二去,她又忽然说倾慕我,然后……” 后面的事,他当着外甥女的面实在是说不出口了。 赵沅嘉也没有追问,剩下的她大概都能脑补。 “外祖父,今夜那些黑衣人要把这苏家女伪装成上吊自杀,一定是在谋划什么事情。而这事肯定是冲着二舅父和沈家来的。”她很笃定地说道。 永平侯眼下也不再怀疑这外孙女所说,略作沉吟,道:“我让人去打听一下。” 等待期间,沈仲谦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还是好奇地问道:“阿沅,你是怎么知道我和婉儿的事的?” 要不是这个外甥女多管闲事,他能被他爹骂吗? 赵沅嘉说得轻描淡写,“我身边的人偶然看到二舅你进了杏花巷的某个宅子。” 沈仲谦纳闷儿,“那今晚呢?你的人又那么凑巧去那里做什么? “闭嘴!哪有这么多问题?”永平侯斜着眼睛瞪他,毫不留情地数落起来:“你若是能在公事上多用点心,多想多问些,能陷入现在这样的境地吗?” 沈仲谦有些不以为意,小声嘟囔,“现在不好好的吗?我又没做什么坏事。” 然而,等永平侯把打探到的消息说出来时,他直接傻眼了。 “死了?你说苏明死了?怎么可能!” 赵沅嘉的心也往下沉了沉,“外祖父,这人的死可有蹊跷?” 永平侯的表情也很凝重,“据说他是畏罪自杀的。锦衣卫指挥使佟修年在他死前不久还到过关押他的刑房。” 一个小小的六品主事竟然能让锦衣卫指挥使亲自过问。 事情肯定不简单。 “刚刚阿沅问你的那些问题,你还有一个没有回答。”永平侯转向沈仲谦,声音出奇的平静。 然而沈仲谦却更害怕了,支吾道:“我、我真没从他那里得到过任何财物!就算有金钱往来,也是我贴补他,他家里之前挺拮据的。” “之前拮据?那就是后来突然富贵了,你就不觉得奇怪?”永平侯问。 沈仲谦小声辩驳:“那我给他在工部找了个好差事,他手里宽裕点不也是正常的吗?” 当官的谁身上干干净净啊? 永平侯嘲讽地笑了,“我竟不知你是个热心肠,能为个没认识多久的人奔走前程之事。” 沈仲谦:那还不是因为我看上他妹妹了吗? 不过实话他是不敢讲的。 永平侯:“苏明在工部做的贪墨之事可与你有关?你推举他去工部可就是存了这种心思?工部贪墨案你可参与了?” “爹!我真没有啊!”沈仲谦砰的一声跪到地上,委屈巴巴道:“家里又没短过我的银钱,我去做那些麻烦事做什么?” 赵沅嘉在这个缺心眼儿的二舅脸上看了看,摇了摇头,“外祖父,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办?” “能怎么办?我什么都没有做啊?”沈仲谦觉得自己就快冤死了。 永平侯一时没有说话,看得出还有些迟疑。 赵沅嘉:“这个苏明死的可疑,更蹊跷的是还有一群黑衣人想把苏家女伪装成投缳自尽。这背后之人说不定就是想陷害二舅父,把他扯进工部贪墨案的泥淖里,让他有口难辩。” 人是沈仲谦弄进工部的,苏明入狱后他还去打点过,就算没有其他证据,外人也会觉得他和工部贪墨案脱不了干系,可能还会猜测苏明贪的钱是不是进了他或者沈家的口袋。 沈仲谦这下真的慌了,膝行到永平侯身边,紧紧抓着他的裤腿,“父亲,救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永平侯看着这个不争气的儿子,陷入了沉思。 说实话,以他们沈家如今的权势是能兜住这件事的。小二之后可能会被罚俸降职,但事情过了,对他的影响也有限。 只是,苏明的死和那群黑衣人想要对苏家女做的事都让他不得不多想—— 佟修年在这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这世上能使唤得动锦衣卫指挥使的人可不多。那背后之人会不会就是那一位? 他这么做可是想敲打沈家? 永平侯没有想明白,却也不愿冒险。反正他们沈家也不缺一个不大不小的官。 永平侯在儿子肩上拍了拍,语重心长道:“我们家是行武出身,文官那些弯弯绕你搞不懂,以后就安心在家做个富贵闲人吧。” “爹!”沈仲谦都快哭了,“我这么多年都兢兢业业的,不说功劳也有苦劳吧,这次的事我最多也只是识人不明,怎么就要辞官谢罪了?再说,我都这么大年纪了,也不想在家里吃白饭啊!” 永平侯瞥了他一眼,“不想吃白饭,那就去你大哥手底下做事,进军营才是我沈家男儿的正经出路。” 沈仲谦:…… 那还是安心在家吃白饭吧。 永平侯哪里还看不出他在想什么,重重哼了一声,“赶紧回去收拾收拾,一会儿和我去上朝。” 赵沅嘉听出了他话语里的决断,“外祖父,您可想好怎么做了?” “这件事迟早会被爆出来。”永平侯淡然地呷了口茶,“与其让别人说,不如我们自己先把这事解释了。” 先声夺人,他们说出来的话会更可信。 第52章 有人要挨打啦 翌日是常朝的日子。按照大赵祖制,六品以上的京官都必须参加。 陆阔乃六品的国子监司业,刚好就在此列,虽然身上有伤,但他还是天没亮就赶到了宫门口。卯时,百官们按照次序排队,文武大臣位列两班,由掖门依次入内。 陆阔官职不算高,只能站在殿门口的位置,放眼望去,眼前全是密密麻麻的人头。好在他个子高,前面发生了什么,哪些官员出列奏事他都能看见。 不过若没人刻意提高音量,他是听不到什么的。 陆阔正有些出神地想着在北镇抚司翻看到的卷宗内容,就看到永平侯忽然走到御前跪了下来。 大殿后面很快就响起了窃窃私语的声音。 陆阔竖起了耳朵,听到身旁两个刑部的给事中正小声讨论着—— “永平侯是在请罪呢,好像是为了自家儿子。” “哪个儿子?是沈老四吗?他这次又闯了什么祸?” “还不知道,前面的人还没把话传回来。”等了片刻,声音又响了起来,“不是沈老四,是沈老二,那个在吏部任职的庶子。” 沈仲谦? 陆阔心里一动,倏地就想到了赵沅嘉:她不就是在暗中调查这个舅父吗? 看着跪在殿前的沈家父子,建兴帝不由得蹙起了眉心,又狠狠剜了一眼佟修年。 没用的东西,一点小事都办不好! 佟修年如芒在背,昨晚的事是出了那么点小岔子。他没想到沈二的外宅居然还有身手那么好的护院把守,派去的人不仅无功而返,还打草惊了蛇。 他本想着那苏家女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自缢身亡”,就会制造一个这是沈仲谦心虚要灭口的假象,那到时候沈家就更难说清楚了。 早知道就不多此一举了。 “还请陛下降罪!”永平侯叩首说道,态度极是谦卑。 “侯爷不必如此。”建兴帝的面上一片和煦,心里却一阵冷哼:真是老狐狸!嘴里说着请罪,其实句句都在为自家儿子开脱。 又如此坦然的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说清楚了,不遮不掩,反而显得自身问心无愧,大家也只会觉得沈仲谦只是犯了识人不清的小错。 那他又要如何把沈仲谦,把沈家拖入工部贪墨的案子里?又要如何制造沈家与朝臣的对立? 建兴帝有一种堵得慌的感觉。 每次都计划得好好的,临到一脚总是出错。他压着一肚子怒火,面上却还要作出安抚的姿态,以显示自己对沈家的偏爱。 心口都憋屈得隐隐作痛了。 早朝就在这样一派“君臣和谐”中结束了。 陆阔随着人流往外走,刻意放慢了自己的脚步。一来他身上有伤,二来他也想听听建兴帝和永平侯之间到底说了些什么。 “皇上一直在安抚沈侯爷,可人永平侯硬气,直接就替儿子辞官谢罪了。” “我听着也没多大点儿事儿啊!不就是工部一个涉案的主事是沈二这个吏部郎中推举过去的吗?有必要辞官吗?” “你懂什么?沈侯爷这招才高明呢!不然等事情传出去了,说不定就有御史要弹劾沈二了。你也不是不知道,有几个御史可是专门盯着沈家这种外戚的,芝麻大点的小事都能被他们说成要亡国了。” “小点声,可别被他们听到了。” …… 陆阔薄唇微抿,黑眸里的疑惑越发深浓。 赵沅嘉暗查沈仲谦,难道是因为提前知道了他和工部贪墨案的牵扯? 可她又是从何处得知又为什么要插手这事? 永平侯府里,赵沅嘉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 “可是着凉了?”侯夫人魏氏伸手在她额头上摸了摸,嗔怪道:“你说你这孩子,有什么事不能等到白日里再说?偏要大晚上的折腾,小脸都瘦了。” 赵沅嘉:…… 就一晚上哪儿瘦的那么快啊? “母亲,我是绝不会让那外室进门的!”沈二夫人方氏一边抹眼泪,一边哽咽地说:“夫君这些年通房、妾室都没少收,我可有半句怨言?可他竟然还偷偷在外面养人,这是在打我的脸啊!” “好了好了,别说了。”魏氏收起了对着外孙女才有的和蔼神情,沉着脸道:“这事自有你父亲做主。你放心,我们沈家是有规矩的人家。” 这儿媳都哭哭啼啼一早上了,她的耳朵都被吵麻了。 方氏吸了吸鼻子,“多谢母亲。” 赵沅嘉对这个二舅母还是很同情的,摊上这样的夫君实在是太糟心了。 “养在外面也表示他对那女子并不怎么心,你也别太生气,不过就是个消遣的玩意儿。” “你如今也是做祖母的人了,就别再为这种事费神伤心了,随他去吧,反正也翻不了天!” …… 几个妯娌也七嘴八舌地劝解起来。 大家正说着话,侯府的老管家突然过来了,恭恭敬敬站在门外禀道:“夫人,侯爷说过会儿要请家法。” 屋子里顿时响起了一片抽气声。 侯夫人魏氏叹了口气,“知道了,你去准备吧。” “母亲!”方氏急得站了起来,“您就劝劝父亲吧,夫君都一把年纪了,哪里还能受得住家法?” 赵沅嘉乌鱼子,你难道不应该高兴渣男要被暴打一顿吗? 魏氏淡淡瞥了她一眼,“侯爷要教子哪有其他人说话的份儿。” 方氏讪讪地垂下了头,又开始抹眼泪,“这可如何是好?夫君的身子骨本来就弱,万一挺不过去怎么办?” 有这么严重吗? 赵沅嘉挺好奇的,想着一会儿行家法的时候悄悄去围观一下。然而她等啊等,却一直没等到开打的消息,却等来了不少表哥表弟到老太太这里请安。 她叫住沈归舟,“你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在陶大人家里跟着他儿子读书吗?你逃学了?” “哪儿能啊!”沈归舟咧开嘴笑了,“是祖父叫我们回来的。家里今儿要请家法,我们这些男丁自然要在场了。” 他的语气里很有些兴奋。 赵沅嘉:“所有人都可以去围观吗?” “当然不是了!要脱了裤子挨打呢,哪儿能让姑娘家去看?”沈归舟碰了碰她的胳膊,一脸八卦地打听,“听说今儿要打二叔,他犯什么事儿了?” “长辈的事我哪儿清楚。”赵沅嘉把这事含糊过去了,又问:“你被请过家法吗?真的很可怕吗?是怎么个打法?” 第53章 说不定又是一个江家 沈归舟晃了晃脑袋,有些小骄傲,“我虽然经常被祖父责罚,打板子也是常有,但却从来没被请过家法。祖父年纪大了后,就不会轻易动用家法了。最近的一次,还是去年四叔被打了一回。” “可惨了!祖父亲自动的手,打完板子抽鞭子,一点没收力。”沈归舟打了个寒噤,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四叔整整在床上躺了一个月呐。” 赵沅嘉感叹,“那祖父的家教还挺严的。” 沈归舟直点头,“可严了!我们这些孙辈还好些,我爹和几个叔叔从小都没少被祖父揍。我爹前年好不容易回趟家,还因为有天早上起晚了没去练枪,被祖父罚了十军棍。” 赵沅嘉若有所思起来。 吃过午饭,沈家男子齐刷刷的都往祠堂去了——家法正式开始。 赵沅嘉虽不能去旁观,但还是在隔壁的院子听了全程。说实话,重物拍在人身体上发出的闷响和随之而来的惨叫声都让她有些头皮发麻。 半个时辰后,沈归舟蔫头耷脑的从祠堂走了出来,脸上早已看不出之前那种能光明正大逃学的亢奋和窃喜。 赵沅嘉扫了一眼,发现其他人脸上也是同样惊魂未定的表情。 看来沈家家法果然不一般。 “祖父对我还是很仁慈的。”沈归舟心有戚戚焉。刚刚二叔可是疼晕过去了还要被泼凉水,醒来后再继续挨打。 赵沅嘉又以此为戒规劝了他两句,才道:“十二,你明日下学后到先锋书馆来一趟,我有事让你做。” 沈归舟没精打采的哦了一声,“什么事?” “你来了就知道了。”赵沅嘉卖了个关子,“你要是好好配合,还能为沈家做点贡献。” 赵沅嘉一回到书馆,就把周文钦找了来,“你可认识什么文笔好的话本子先生吗?” 周文钦,“倒是知道一些。” 赵沅嘉微笑,盘算着心里的小计划,“那你选一个最好的,让他明天到书馆来,我有活要交代给他。” 翌日,等人都到齐了,赵沅嘉就把他们叫到了自己在书馆的办公室。 被周文钦介绍来的话本子先生叫柳湘,大概三十多岁的样子,典型的文人形象,他面上有些拘谨,小心翼翼发问:“不知公主找小的来有何吩咐?” 赵沅嘉:“本宫的外祖父平生最是克己慎行、严以律己,在管教子女上更是出了名的用心良苦。本宫便想着以此为契机,把外祖父的这些教子心得整理成册。” 柳湘:…… 这种类似家训的东西不应该是沈家人自己写吗?他可是编故事的啊! 赵沅嘉又看向沈归舟,“十二,你就和柳先生说一说这些年外祖父是怎么严格管教你们的。” 沈归舟哦了一声,他其实没太明白表姐要做什么。 赵沅嘉等柳湘准备好笔墨了,作为甲方就开始提要求,“不用像《颜氏家训》写那么多字,大概编个十条就够了。 沈家是武将世家,就不要写得文绉绉的,用词上最好生动一点。除了这些诫子规条,再撰写几则最能突出沈家在教育子女上下功夫的小故事。” 柳湘这个乙方有些懵。 赵沅嘉提点道:“先生可知什么叫艺术加工?就是一件事本来只有两分的程度,但通过先生笔下的润色和修饰,这件事立马就能拔高到七八分。你懂我什么意思吧?” 柳湘:懂了懂了。 这跟他平时编故事写话本子也没差多少。 柳湘也不愧是熟手,在沈归舟那里取了材后,很快就把甲方交代的东西写好了。赵沅嘉看过后还挺满意,只是让他在几处过于夸张的地方小小修了一下,便着手让印书坊的人去刻板了。 家训字少,印书坊很快就把小册子印好了。 赵沅嘉又让沈归舟找了几家在京城颇有影响力的戏班子,付钱让他们把柳湘写的那几则关于永平侯教子的小故事演绎出来。 就像电视广告一样,在戏班表演经典剧目的间隙或者开场的时候免费给观众上演。 因为形式新颖,内容短小精悍,台词犀利有趣,永平侯严厉教子的事迹很快就在京里传了个遍。见效果不错,赵沅嘉又在茶楼酒肆、街头巷尾请了不少说书先生,让他们把这些故事当做趣闻讲出来。 当然,她并没有明确点出故事的主角就是永平侯,只是在人物的身份设定上多有暗示,等引起大众关注猜测后,又巧妙的把内情放出去。 就这样,永平侯府就渐渐在京里传出了家教严格的好名声。 陆阔看着手上那份《永平侯教子十方》的小册子,不禁失笑。这是江松从先锋书馆门前经过时,被人硬塞到手里的。 “还说是什么应民众要求免费发放,我看这明明就是沅嘉公主自己搞出来的!”江松忍不住吐槽。 陆阔赞同地微微颔首。 这确实像是现在的她会做出来的事。 他心里隐隐有种感觉,赵沅嘉之所以插手沈仲谦的事,就是为了避免沈家陷入麻烦。 可是她又为何如此提防?以沈家如今的权势和宫里贵妃的地位,沈仲谦犯的那点事儿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除非—— 陆阔的心猛地一跳。 除非建兴帝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待见永平侯府,一切的恩宠都不过只是迷惑人的假象。 ……说不定又是一个江家。 皇宫,文德殿。 建兴帝一把撕碎了手里那册《永平侯教子十方》,脸色比锅底还要黑,“现在坊间都怎么说?” 李忠硬着头皮道:“如今很多人都觉得沈家家风清正。特别是前几日永平侯替子辞官的事传遍了大街小巷,众人都交口称赞。” 建兴帝真是快气死了! 他设了个局没成功就算了,如今还为他人做嫁衣,成就了永平侯教子有方的佳话?! “陛下息怒!平头百姓都是一群墙头草,等过阵子沈家有人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大家就又会改变想法的。”李忠连忙出言安慰。 建兴帝觉得此话有理,一双阴翳的眼睛闪了闪,“朕也不能干等着他们自己犯错,总要做点什么。” 他本以为沈家老二是个很好的突破口,没想到这次却被他轻易脱了身。 李忠转了转眼珠,想到了个主意,“陛下,不如从沈家老四沈季言身上入手?奴婢听说他为人霸道,独占了教坊的花魁不准她再接客,这事还引起过不少争端呢。” 建兴帝长长哦了一声,明显听进去了。 “而且他还是个鳏夫。”李忠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道:“陛下,坤宁宫还有位念恩姑娘双十未嫁呢?” 建兴帝皱眉,“她身份尴尬,朕可不好赐婚。” 永平侯府在明面上还是最受他圣宠的人家,他又怎么可以把罪臣之女赐给沈家老四?他心里倒是极想这么做的。 “陛下还是太光明磊落了。” 李忠不着痕迹地拍起了建兴帝的马屁,然后就躬着身子附在他耳朵边低声说了起来。 想要把女人塞到男人屋里,能用的法子多着呢…… 第54章 表姐你的桃花运可真旺 四月下旬,天气一日热过一日,赵沅嘉也懒得四处乱逛,每日几乎都待在先锋书馆。大概是快到端午了,街上的过节气氛已经很浓了,处处都飘溢着艾叶菖蒲的味道。 先锋书馆门口也早早挂上了艾草,贴上了五毒、洒上了雄黄。 赵沅嘉还让人做了一批绣着先锋书馆名字的驱虫辟邪的香囊,免费派送给进店来看书的读者,也算是应节宣传一波了。 书馆的人流量因此还暴涨了不少。 赵沅嘉挺高兴的,虽然很多人都是冲着香囊来的,但只要人们把香囊佩戴出去,先锋书馆的知名度就又能上升一节。 除此之外,她还发现,书馆里最近来了很多“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人,他们既不是来拿香囊的,也似乎对看书没多大兴趣,只是装模作样的在书馆里闲逛,时不时抬头望一望。 像是在等什么人一样。 赵沅嘉本没有太在意,直到有一日,周文钦忸忸怩怩地寻了来,支吾一阵后,从袖子里不知拿出了一沓什么,为难道:“小人实在不知该怎么处理,还请公主定夺。” 赵沅嘉没忍住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什么玩意儿,也太香了吧! 她有些嫌弃地捂住了鼻子,转向抱琴,“你拿来看看都是些什么。” 抱琴早看出来这些是特意熏过香的信封,拆开一看,脸色瞬间就变了。 “都写了什么?”赵沅嘉好奇。 抱琴迟疑地看了她一眼,没好意思说出口,把信纸展开凑到了她眼前。 赵沅嘉看得直皱眉头,她虽没什么文学素养,但也看得出这上面写的都是一些酸溜溜的情话。 “这都是写给我的?” 周文钦点头,脸红了,“这些时日,书馆里来了不少——”他顿了顿,想了个合适的形容词。“青年才俊,这些信就是他们留在小人柜台上的。” 这些人日日都来书馆晃悠,也不拿书看,就爱跟在他身后各种打听公主的事,显然是别有居心了。他本也不想帮忙传递什么的,可又想着万一公主很乐于见到这些呢? 他擅自把信拦了,岂不是挡了公主的道?有些事若是两厢情愿,也轮不到他说三道四。 “公、公主。您若是有看得上的,小的可以、可以……”周文钦有些说不下去了。 他觉得自己好像换了个职业。 赵沅嘉气笑了,“可以什么?难道你还要帮本宫牵线搭桥?” “不是,不是!”周文钦连忙否认,“小的想说,小的暗暗观察过这些人,可以与公主说说他们的人品相貌什么的。” “放肆!”抱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赵沅嘉也肃了神色,“记住了!本宫开这书馆乃一心为民,可没有旁的心思。日后书馆里若再有这样的人上门添乱,直接赶出去就是!” 周文钦长长松了一口气,“都是小的糊涂!小的定谨遵公主教诲。” “……哈哈哈哈哈!”门口陡然传来一阵笑声,接着,沈归舟的脑袋就探了进来,“表姐,你的桃花运可真旺啊!” 赵沅嘉翻了个白眼,“在外面偷听多久了?” “也没多久。”沈归舟嬉皮笑脸走了进来,“我这不是担心会打扰表姐的好事吗?” 赵沅嘉没理会他的调侃,淡然道:“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这世上从来都不乏想要走捷径、攀高枝的男男女女。你身边一定也有很多这样的人,男的女的说不定都有,你自己得多加防范注意,别被人骗财骗色了。” 沈归舟听得脸都黑了,“我又不喜欢男的,怎么可能让他们占便宜?” 赵沅嘉抬杠,“那你的意思是会让女的占便宜咯?” “别胡说!”沈小霸王脸红的跟猴子屁股似的,语气弱弱的,“本少爷洁身自好得很呢!” 赵沅嘉忍笑,也不拿他寻开心了,问,“最近家里怎么样?” 沈归舟:“挺好哒。如今京里都说我们沈家家风清正,祖父教子严厉,大家出门脸上都有光呐。我看祖父也挺高兴的,还把那册《永平侯教子十方》拿到祠堂烧给祖宗看了。” “唯一不开心的可能就是二叔了。”沈归舟笑嘻嘻的,看上去没多少同情,“他不仅被祖父请了家法,如今这事还传得人尽皆知,脸可丢大发了,天天在院子里嚎呐!” 赵沅嘉也扬起了嘴角。 渣男活该! “二叔这人最是好玩乐,马上又是端午,他还下不了床可不急得抓心挠肝?”沈归舟拿出扇子摇了摇,漫不经心地问:“说到端午,今年的龙舟赛,表姐下注哪一队啊?” 赵沅嘉对这事不了解,反问:“你呢?” 沈归舟耸耸肩,“祖父说我们家每年都赢没意思,今年就不参加了,既然我们沈家不上场,谁赢谁输又有什么关系?” 赵沅嘉听出他话语里的失落,“你很想划龙舟?” “是啊!好玩儿嘛!”沈归舟莫名哀怨地瞥了她一眼,“祖父今年本想让我去帮你弟弟的,可他不要我。” 赵沅嘉听出点意思,连忙和他套话,才终于弄清楚了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按照大赵习俗,皇子十岁后就可以组建自己的龙舟队参赛。赵泽到了年纪后,永平侯就抽调出了沈家的侍卫给他组队,这些人多是在军中历练过的,武力值颇高,划龙舟自然也不在话下。 前两年,皇子中都是赵泽得胜。 “泽哥儿真是胜之不武,能赢还是全靠沈家的助力。”赵沅嘉意味深长地感叹了一句。 “可不是嘛!”沈归舟连声附和,“若没有外家的帮衬,他哪里来这么多得用的人?像你那个八弟,手下无人可用,只能找一些瘦不拉几的小太监凑数,前两年输的可惨了,没少被人笑话。” 赵沅嘉心里一动,倏地萌生了一个想法。 让人打听清楚后,赵沅嘉就带着沈归舟去了皇家在金明池畔的别院。端午在即,皇子们的龙舟队如今都在加紧训练。 两人还没走到湖边,就听到了一连串的高声哄笑—— “八弟,你的人穿这么多怎么划龙舟啊?不把膀子露出来哪里使得上劲儿!” “是啊!天气这么热,小心中了暑气!” “一个个细皮嫩肉的,可别磕碰坏了!” “哈哈哈哈哈哈……” 午后的阳光很晒,水面更是波光粼粼,晃得人眼都花了。赵沅嘉把手挡在眼睛上,一时都没在人群中找到赵深的身影。 沈归舟倒是先看到了,嘴角不禁抽搐了两下,“表姐,你不会是想让我和八皇子身边这些小太监一起划龙舟吧?” 第55章 先锋龙舟队 赵沅嘉顺着沈归舟的目光看过去,举起手挥了挥,高声喊道:“小八,我带人来加入你的队伍了!” 众人一愣,转头看到赵沅嘉,又扫到她身旁黑着一张脸的沈归舟,都忍不住偷笑。 这是来添乱的吧? 十皇子冲着赵深挤了挤眼睛,“八皇兄,自求多福吧!” 说着便带着人嘻嘻哈哈地走远了。 他们虽然也想留下来看赵深的笑话,可却不想和赵沅嘉照面。这人仗着受宠,对着他们这些兄弟从来都是一副鼻孔朝天、颐指气使的态度。 他们可不想看她的脸色。 “五姐,你怎么来了?”赵深小跑着到了赵沅嘉身边,一张小脸被太阳晒得通红,很多地方还脱皮了。 赵沅嘉有些心疼,“又不用你亲自下场划龙舟,怎么晒成这个样子了?” 赵深浅浅一笑,细长的眼睛弯了起来,“没事,我也觉得好玩儿。” 他手底下根本没人懂这些。若他自己不多用点心,不亲自到场指挥监督,那些小太监就更是会拖拖拉拉、敷衍了事了。 赵沅嘉的视线落在他身后那群穿着蓝灰色衣衫的小太监身上。他们看上去都是些十几岁的孩子,瘦弱单薄,个子也不高,稚气的脸上还带着些许惶恐,似乎害怕会被她责骂。 赵沅嘉在心里叹了口气。 小八拉他们来划龙舟,也真是为难人家了。因为身体缺少某种激素,他们是很难锻炼出肌肉的,力气自然也远远比不上普通男人。 赵深注意到她的目光,有些尴尬地解释,“我这一年里钻研了不少划龙舟的技巧,应该也能补足一些力量上的欠缺。” 赵沅嘉笑笑没说什么,拍了拍身旁的沈归舟,“我表弟也想参赛,不如就加入你的队伍吧?” 沈归舟脸色一变,连忙扯了扯她的袖子,委屈巴巴地喊了一声“表姐”。 他是想凑热闹,但却不想和小太监一起比赛啊。 赵深笑得更尴尬了。 赵沅嘉连忙说出自己的打算,“我最近开了个书馆,想找个机会好好宣传一番,正好马上不是要过端午了吗,我就想赞助你的龙舟队。” “赞助?”沈归舟和赵深异口同声的发出了疑惑。 赵沅嘉言简意赅地解释:“就是我出钱出人帮你比赛,但你的龙舟队要冠上我书馆的名字,队员穿的衣服、龙舟上面也都要写上我书馆的名字。” 沈归舟听到了重点,“表姐,你要安排自己的人?” 赵沅嘉点头,“我准备让我府上的侍卫来帮小八比赛,你那边再叫上一些你的朋友吧。” 若队伍里只有公主府的人就太显眼了。再者,十二的朋友虽是纨绔,但家世都不错,小八多认识结交一下也没有坏处。 沈归舟高兴得跳了起来,一脸跃跃欲试,“好好好!我们哥几个终于有用武之地了!” 赵深的脸上也带了小雀跃,“五姐,这样真的不会太麻烦你吗?” “有什么麻烦的?”赵沅嘉粲然一笑,冲着他眨眨眼,“我们这叫双赢!你能有人帮你比赛,我也能趁机为我的书馆造势,何乐而不为?” “是三赢!”沈归舟立马把脑袋凑了过来,“我也能施展身手、大出风头呢!” 三个人都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赵泽呢?怎么没看到他?”说完了正事,赵沅嘉才想起这个便宜弟弟。 赵深:“他不和我们一起练习。” 赵沅嘉也懒得再多问赵泽的事。现在距离端午也没几日了,有些事情得赶紧安排下去。 翌日,八皇子赵深的龙舟队就重新组建好了。 赵沅嘉让北羽在公主府内挑选了二十个有划龙舟经验的侍卫。沈归舟在朋友中更是一呼百应,最后还经过了一番比试才挑选出了十五个最佳人选。 时间紧,任务重,大家也懒得往皇家别院跑,干脆就在金明池的公共水域训练起来。 一群风华正茂、英姿勃勃的年轻男子顶着烈日、声势浩大地划龙舟,很快就吸引了大众的目光。再加上他们又穿着统一的红色队服,上面还用金线绣着“先锋”二字,人们自然而然就称呼他们为“先锋龙舟队”。 新鲜事总是传得特别快。 不过才几日时间,先锋龙舟队就渐渐有了点小名气,每日里来看他们训练的人也越来越多,一时间还成为了京城茶余饭后的一个热点话题。 赵泽那边不知怎么也听说了,气得一双小眼睛都在喷火,“赵沅嘉一定是存心与我作对!她就是见不得我好,她就是要故意给我添堵!” 他这个姐姐最是小心眼,一定是自己之前在她面前为七姐说了话,她才转头对小八好,想以此让自己服软。 呸!想得美。他才不是小八那样的狗腿子,才不会对着她摇尾巴。 “狗屁先锋龙舟队!不过是一群酒囊饭袋、废物点心!”赵泽冷笑,对着身旁的小太监勾了勾手指…… 赵沅嘉最近每日里都会抽空去金明池看先锋龙舟队训练。这日上午,她刚到没多久,就察觉到了现场的气氛有些不对。 围观的人不仅变少了,人群里也不再有喝彩声,取而代之的是时不时的指指点点和窃窃私语。 赵沅嘉看向小荷,“去打听一下发生什么事了。” 小丫头动作很麻利,很快就把事情弄清楚了,“今儿早些时候来了一群公子哥,不知怎么就和十二爷他们打了起来,后来人群里又有人提到十二爷他们以前做过的一些事情……” 赵沅嘉弄明白了,原来是大家发现先锋龙舟队的少年们其实只是一群不学无术的纨绔,之前对他们的好印象瞬间就变成了刻板印象。 就像路人粉突然发现了爱豆的黑历史,那肯定是会立即脱粉的,说不定还会回踩。 赵沅嘉想了想,觉得那群公子哥倒像是故意来找茬的。 训练间隙,她把沈归舟叫来问话了,“那些人是什么来头?为什么和他们打起来了?” 沈归舟心虚地觑了她一眼,“我们也不想打架的,是吕文赋那群人嘴巴不干净,一来就骂骂咧咧说了些不好听的,然后……” 赵沅嘉给了他一个爆栗子,“傻!人家可能就是故意激你们动手的。” 沈归舟揉着额头,不解的哈了一声。 第56章 白花花的银子打水漂 见他这副傻样儿,赵沅嘉直摇头,“你先说说这个吕文赋是什么人。” 沈归舟:“他是忠勤伯世子夫人娘家的侄子,以前也偶尔和在我们一起玩,不过后来发生点事,我觉得大家不是一路人,就再也不带他玩儿了。” 忠勤伯? 赵沅嘉皱眉,宫里那个丽嫔娘娘就出自忠勤伯府。 难道这事与她有关? “十皇子今年是第一次参加龙舟赛。”赵沅嘉喃喃念了一句。 沈归舟顿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如此。那他肯定是十皇子派来捣乱的。哼!肯定是看我们训练有素,害怕了,才使出这样下作的手段。” 赵沅嘉却觉得不对,这样的小打小闹能造成的破坏实在是有限。这更像是有人不愿看到“先锋龙舟队”在京里出风头。 赵沅嘉抬头望了一眼稀稀拉拉的“观众”,越发肯定了这样的猜想。 这小心眼子的行事作风她倒是立刻就想到了赵泽那个便宜弟弟,可惜她没证据,也懒得为了点儿小事去证明。 “总之,你们以后别再冲动行事了。”赵沅嘉厉声警告,“你们若是再穿着我先锋书馆的衣裳乱来,我就真的让外祖父把你送到大舅父那儿去。” “不敢了,不敢了。”沈归舟赶忙认错,看上去有些沮丧,“其实我们心里也很后悔。” “是呀,殿下。我们真的知道错了。”沈归舟的小伙伴们也小心翼翼地凑了过来。 他们这些纨绔好不容易受了两天众人的追捧,还没来得及得意呢就又被打回了原形。 赵沅嘉和他们接触了几日也发现他们其实只是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郎,要说有多坏多为非作歹倒真没有。 “你们也别觉得自己委屈。”赵沅嘉没有一味地安慰他们,“名声不是一日能建立的。以前的事已经改变不了,以后怎么样就看你们自己能不能痛改前非了。” 不知是不是她这话起了作用,剩下的几日大家训练得更刻苦了,刮风下雨也不休息。不仅如此,之后再有人来挑衅,不管做得有多过分,他们都忍了下来。 这样一来,就立刻显出了来人的蛮横无礼和咄咄逼人,反而把沈归舟他们冷静自持、隐忍坚韧的形象衬托了起来。 倒是让人对他们刮目相看不少。 只是这样的刮目相看并没有让大众对他们增加多少信心,赵深的龙舟队始终都是赔率最高的,达到了惊人的一赔十二。 除了沈归舟他们自己,几乎没人会下注八皇子赢。 端午前一日,沈归舟还专门来提醒赵沅嘉,“表姐,你在我们身上投了多少银子?也别投太多了,一千两银子意思意思就行。” 赵沅嘉:…… 有种被逼捐的感觉。 “你不会是忘记下注了吧?”沈归舟有些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刚好我又从四叔那里抠了点银子,正要去追投,你就把银票交给我吧,我帮你下注。” 赵沅嘉:…… 怎么觉得这倒霉孩子变机灵了? “抱琴,拿一千两银子给十二爷。”赵沅嘉咬着牙道,心却不由得在滴血。 这白花花的银子就要打水漂了啊! 只是这龙舟队怎么说也是她起的头,她这个“赞助商”实在是不好意思拒绝。哎,就当是鼓励他们了吧…… 翌日,天公很是作美,一大早就艳阳高照,碧空如洗。 依照传统,建兴帝每年都会在端午这日携后宫和文武百官在金明池畔与民同乐。 “快看,快看,贵妃娘娘身旁那位姑娘是谁啊?以前怎么没见过。” “会不会是沈家哪位表姑娘?” “要不是她梳着姑娘的发髻,我都以为她是后宫的娘娘呐。” …… 赵沅嘉一路走来,都有听到这样的议论,她没怎么放在心上,也觉得大概是沈家的姑娘,可到了后才发现这年轻女子她竟从未见过。 沈贵妃看到她也是一愣,“你个猴儿,怎么穿成这个样子?” 赵沅嘉图方便和凉快,今日穿了一件月白的圆领箭袖锦袍,头发用玉冠束在头顶,还随手拿着把折扇,一副风流贵公子的架势。 “娘,我这样穿不好看吗?”赵沅嘉得意地转了个圈。 沈贵妃拿她没办法,只嗔怪地看了她一眼也没再数落什么,连忙吩咐身旁的宫人给她端解暑的饮子。 “听说十二今日也要赛龙舟?”沈贵妃问。 赵沅嘉喝了口冰凉凉的荔枝膏水,舒服地喟叹了一声,“对啊,十二加入了小八的龙舟队。” 沈贵妃嗯了一声,心里略微有些别扭。她也听说了自家儿子拒绝了十二去帮他忙的事,弄得沈家人现在要代表另一个皇子去参赛。 这都什么事儿啊!一个个都不省心。 “娘,这姑娘是谁啊?”赵沅嘉扯了扯沈贵妃的袖子,小声询问。 “瞧我。”沈贵妃微微一笑,连忙拉过身侧的姑娘介绍道:“这是念恩。” 很简单,就这么一句话。 赵沅嘉的眼里霎时闪过一抹诧异。 她就是皇后娘娘的侄女——那个据说从小到大都没出过宫的姑娘。 今儿怎么会来凑这个热闹? 赵沅嘉有些好奇地看了过去。只见她一张鹅蛋脸,眉目清雅又带着几分英气,双颊微微泛红,冲着她腼腆一笑。 赵沅嘉微愣。 不知为何,她竟从这姑娘身上感到了一丝莫名的熟悉。 过了一会儿,建兴帝也到了。金明池两岸一番山呼万岁后,龙舟赛就正式开始了。 第一轮是京里各个衙门之间的较量,最后毫无疑问由羽林卫夺得了胜利,他们可是代表了皇上的脸面,没人会那么不长眼硬要和他们去争长短。 第二轮是勋贵之家的比试,永平侯府今年没有派人参赛,最后便由万年老二的忠勤伯家拔得了头筹。 眼看皇子们的队伍就要下场了,赵沅嘉有些坐不住了,想要到前面去给小八他们加油,刚起身要走,忽然扫到了一旁的念恩,开口问:“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这附近坐的不是后妃,就是公主,她一个异类在这里怪不自在的。 念恩怔了一下,眼里浮出点雀跃,却没有回答,而是转眼看向沈贵妃。 “去吧,你们年轻人能玩到一块儿的。”沈贵妃温柔地笑起来,又转头叮嘱自家女儿,“好好照顾念恩,别往人多的地方去,别掉水里了!” 第57章 拦路虎陆阔 赵沅嘉带着念恩在人群中穿梭起来。 “你今日怎么也出宫了?”她有些好奇地打听。 念恩淡淡笑了,“承蒙陛下恩典。” 是狗皇帝的意思? 赵沅嘉的心一下子警惕了起来,别是有什么阴谋诡计吧? 她拉着念恩的手不自觉又紧了紧,不放心地说道:“你一会儿别乱走,就跟在我身边。” 这姑娘以前都没出过宫,可得小心些才行。 “好。”念恩乖巧地点头微笑,略显清冷的眸子里透出星星点点的光辉,霎时璀璨夺目。 似曾相识的感觉又来了。 赵沅嘉正若有所思,膝盖却蓦地一软,脚步也趔趄了起来。 “公主小心!” 身后传来了抱琴焦急的声音。 只预想中的摔倒并没有到来,赵沅嘉只看到身旁闪过一道青色的影子,接着就被人稳稳地扶住了腰身。 “湖畔湿滑,殿下要多加小心。” 陆阔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温热的气息却轻轻洒在了她的耳边。 赵沅嘉心里一紧,赶紧站直了,有些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多谢陆大人出手相助。” 陆阔微微颔首,目光在她周围扫了扫,“殿下这是去哪儿?” 赵沅嘉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这人什么时候关心起自己的事了? 陆阔掩唇咳了咳,低声道:“殿下上次说的那个讲座的事情,下官想详细问问,也好早做准备。” 赵沅嘉:…… 倒也不用这么尽心尽责。 “这事儿我之后再找你吧。”她现在赶着去看龙舟,哪有空说这些? 赵沅嘉抬脚就要走,陆阔也跟着动了,似乎想要挡住她一样。 嗯嗯嗯? 赵沅嘉疑惑,抬眼看向眼前的男人。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竟从那双沉静深邃的眸子里捕捉到了一瞬间的踌躇。 “表姐!快来!快!”不远处的沈归舟一蹦一跳地朝着她挥手大叫,很是心急,“我们就要开始比赛了!” 赵沅嘉直接绕过陆阔,拉着念恩就往码头那边跑了过去。 陆阔驻足,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渐渐远去…… 码头边鼓乐喧天、人声鼎沸,放眼望去,全是露着胳膊的精壮男子。赵沅嘉跟没事儿人一样自在得很,念恩却不禁红了脸。 “五姐!”赵深一看到赵沅嘉眼睛就亮了,连忙把一大碗雄黄酒递她的手边,兴奋地说:“今儿就由五姐为大家画额吧!没有五姐,就没有我们先锋龙舟队。” 说是画额,其实也只是把雄黄酒简单洒到划龙舟的人身上来讨个好彩头罢了。毕竟大家也都不是小孩子了。 赵沅嘉笑了笑,拿着碗里浸泡了雄黄酒的艾叶挥向面前的红衣男儿们,“祝你们旗开得胜!” “必胜!必胜!……” 大家斗志昂扬地喊了起来,一张张年轻的脸上都充满了干劲。 “表姐,快给我额头上抹个王字!”沈归舟却不想省略这么重要的步骤,他可是要借老虎的威猛赢下比赛的。 赵沅嘉无语,却还是在他额头上抹了三横一竖。转眼看到赵深,也给他画了个大大的“王”字。 赵泽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真没想到五姐对赛龙舟也这么有兴趣,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呢?” 划龙舟的都是些糙汉子,哪能入得了她的眼?这人肯定就是为了来气自己的! 赵沅嘉:“那是你眼拙。” 赵泽压下怒意,神气十足地抬了抬下巴,“可惜姐姐眼光不好看错了人。”他鄙夷地瞥了一眼赵深,“我手下的人已经连续两年夺冠了,父皇这次也押我能蝉联呢!” “那是因为以前我没能参赛。”十皇子不服气地跳了出来,得意洋洋地炫耀:“我外祖家刚刚赢了上一轮的比赛,我今日也能赢!” 赵泽轻蔑一笑,“不自量力!你外祖家能赢是因为我外祖父今年没有参赛。” “你胡说!今年很多人都更看好我,我盆子里的彩头比你的多!” “你都十岁了还不会数数吗?明明是押宝我的更多!” …… 赵沅嘉没理会这两个讨厌鬼,却注意到了他们所说的“押宝”。只见每个龙舟队的前面都摆放着一个大大的瓷盆,里面都是看好他们获胜的人放进去的金银之物。 而写着“八”字的盆里却只有零零散散的几样东西。 赵沅嘉一把扯过腰间的钱袋子扔给抱琴,“添在小八的盆里。” “等等。”念恩也从荷包里抓出一把金锞子,“给八皇子添彩。” 赵深脸红红地作了一揖,“多谢五姐、多谢念恩姐姐。” 即使今天的比赛他这一队还是输得很惨,他也觉得没关系。 因为这一次,他不再是一个人了…… 敲锣声很快就响了起来,比赛就快开始了,赵深领着赵沅嘉和念恩去了码头预留给每个皇子的滨水“包厢”。 “五姐喝酸梅饮。”赵深亲自忙活了起来,“念恩姐姐,这杯茶水没有加冰。” 见他们不像第一次见面的样子,赵沅嘉诧异,“你们很熟?” 赵深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念恩姐姐以前帮过我。” 不待赵沅嘉细问,第三次锣声就敲响了,竞渡正式开始。一艘艘气派的龙舟瞬时如离弦之箭一样冲了出去,鼓击如雷、船桨棹影,场面极其壮观。 金明池两岸围观人群的叫喊喝彩声更是震天动地,一下又一下击打在你的心上,让你不知不觉也心潮澎湃起来。 赵沅嘉激动地站了起来,目不转睛地看着湖面上的情况。 一开始,众船都还处在差不多的水平,但驶出去一段后,就渐渐拉开了差距。 遥遥领先的虎头船插着写着七的玄色旗帜,一看就知道是赵泽的队伍;紧接着的便是十皇子的象首龙舟;再后面跟着的那些船你追我赶,几乎就是在争夺第三名了。 赵深那艘高高飘扬着“先锋”二字的龙舟一直处于中游的位置,虽没机会夺魁,但也绝不会是最后一名了。 这本就在赵沅嘉的预料之中,先锋龙舟队刚组建不久,能有这样的成绩已经很好了。 赵深看着却有点小失望。 “明年我们早一点开始练习,第一名也不是不可能。”赵沅嘉轻轻揉了揉他的头顶。 明年? 赵深弯着眼睛笑起来,心里暖烘烘的比赢了比赛还开心,“好!明年我也上场,和十二哥他们一起并肩作战!” “你们快看!”念恩陡然尖声叫了起来。 第58章 捡漏啦 赵沅嘉和赵深对视一眼,连忙探身看了过去。 只见十皇子的象首龙舟不知怎么竟忽然打横了,船头重重磕碰到了赵泽的龙舟船身,两船的队员瞬时手忙脚乱地想要保持平衡,然后便看到船桨乱飞、胳膊乱挥,人们一个接一个地落入了水中。 片刻过后,就在所有人的目瞪口呆下,一艘龙舟淡定地划过了这片混乱区域,直直冲着不远处的终点而去。 金锣的声音再次响彻云霄。 “八皇子,获胜!八皇子,获胜!八皇子,获胜……” 宣布赛果的声音慢慢从终点传了过来,一声比一声近,一声比一声响。 “赢了?我们赢了?”赵沅嘉完全不敢相信刚刚发生了什么。 他们这是捡漏了?! 赵深更是直接呆了,一双细长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像不知道要作何反应似的。 “我们殿下赢了,殿下赢了!呜呜呜呜呜……”赵深身边那个叫金墨的小太监更是高兴得直接哭了起来。 赵沅嘉拉着赵深和念恩,“走走走!我们去找十二他们庆祝!” 几人刚走出“包厢”,就看到赵泽气势汹汹的去找十皇子算账了。 “赵沐,你小子给我出来!你自己赢不了就让人撞翻我的船,真是卑鄙无耻!” “我没有!我没有!”十皇子红着眼睛跑了出来,看上去像是哭过了,一张孩子气的脸上还挂着泪痕,“明明我的船马上就能超赶上了,我干嘛要去害你?” “胡说!我的船一直领先你半个船身,你赶上个屁!” “我就赶上了!我就赶上了!”十皇子开始撒泼,“我看是你不想输才故意来磕碰我的船!” “你放屁!” …… 赵沅嘉白了这两个被宠坏的小屁孩一眼,就心情愉快地带着人离开了,赶到终点的时候,沈归舟和队友们手里抛着冠军才有的红缎花球,兴奋地笑着、闹着、欢呼着。 金明池两岸的喝彩声始终没有停歇,祝贺的彩带鲜花荷包更是从四面八方向他们投掷了过来。 沈归舟觉得自己仿佛走上了人生的巅峰。 “十二!”赵沅嘉赞许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做得好!” 捡漏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捡的,还得靠十二他们一直拼尽全力在后面紧追不舍。 赵深露出一脸崇拜的神色,“十二哥,你们好厉害!” 沈归舟有种轻飘飘要上天的感觉,“小爷我是挺厉害的!” 大概他就是传说中的天才吧!这该死的魅力! 赵沅嘉咳咳了两声。 沈归舟头皮一紧,立马被拉回到地上,“主要还是大家配合得好,也多亏了表姐和八殿下对我们的信任和支持。” 保持人设,他记着呢! 赵深抿唇忍笑,对着身后的金默吩咐,“你把刚刚拿到的彩头都给大家分了吧。” 每个皇子的彩头瓷盆里都装着不少金银财物呢,这些都属于最后的胜者,算一算都有好几千两了。 “八殿下发赏银啦!”沈归舟一声吼,现场的气氛又顿时更加欢腾了。 说到银子,赵沅嘉就想到了她还下注了一千两呢,现在岂不是能收回十二倍?! 赚翻了,赚翻了! 八皇子最后爆冷夺魁是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建兴帝也很错愕,但心里却也升起了一点隐秘的欢喜——虽然泽儿没有赢,但至少沈家今年也没有大出风头。 “沈侯啊!眼看就要到终点了,却发生那样的意外,朕都觉得可惜。”建兴帝装模作样地感叹起来。 永平侯豁达一笑,“赛龙舟就是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情况,不到最后一刻都难分胜负,这也是竞渡的魅力所在啊!老夫有幸看了一场精彩的比赛。” “侯爷说的是。”建兴帝笑呵呵的,心里却不以为然。 有些胜负一开始就已经被他安排好了,比如沈家注定会步江家的后尘——满门被灭。 “厉害吧!我徒弟沈十二郎厉害吧!今年第一次参加比赛就拿了第一名呐!不愧是武将世家的少年郎,就是不一般!” 建兴帝觉得这声音刺耳极了,微皱着眉心看过去就见着不远处,陶翰林正与人说得眉飞色舞,直把沈家小儿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李忠连忙在他身边小声提醒,“沈家十二爷今年加入了八殿下的龙舟队。” 建兴帝哦了一声,之前那种暗喜的感觉淡了些。 永平侯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老翰林对我家那不成器的孙儿实在是太抬爱了。” 建兴帝暗暗冷哼。 沈家那个小纨绔在康王家的雅集救了陶屿一命的事他也听说了。真是瞎猫碰到死耗子,平白让他捡了个好老师。 不一会儿,皇子们都陆陆续续过来了,赵沅嘉也带着念恩回到了座位。 见着沈贵妃有些沉默,赵沅嘉小声问道:“娘,你不高兴啦?” 沈贵妃莞尔,“不过就一场龙舟赛,哪里就值得不高兴?我只是担心你弟弟和十二之间会有芥蒂。” 赵沅嘉:“十二没那么小气。” 至于小气的是谁,就不用她多说了吧? “娘,这事可不能怪十二。”赵沅嘉搂着沈贵妃的胳膊,一边撒娇一边给赵泽上眼药,“外祖父明明是让十二去帮泽哥儿的,是泽哥儿自己看不上他,认为十二会拖累他的龙舟队。” 沈贵妃在心里叹气。 儿子和娘家侄子们的关系一直都不怎么亲密,实在是让人发愁。 “我今年第一次参赛,手下的船员经验不足,一时没控制好船头撞上了七皇兄的龙舟。”十皇子一副愧疚的模样,对着赵泽道歉行礼,“还望哥哥原谅小弟。” “阿沐言重了。”赵泽大度地虚扶了他一把,“这样的意外谁都不想的,弟弟不要自责。” 之前还吵得不可开交的二人在建兴帝面前又是一副兄友弟恭的和谐画面。 赵沅嘉不禁在心里啧啧起来。 小小年纪,演技都这么收放自如,不愧是狗皇帝的儿子。 “皇兄不怪我,小弟心里实在感动。” “不过一场比赛,哪里又能比得上我们兄弟之间的感情?” …… 赵泽和赵沐两个戏精一唱一和地表演着手足情深,赢来了周围的一片赞叹,反倒把八皇子这个夺魁的人衬得毫无存在感。 面对众人“陛下教子有方”的恭维,建兴帝心情大好,转眼看到永平侯,心里突然一动。 “深儿,你过来。”他略显严肃地喊道。 第59章 处处都是坑 赵沅嘉闻言蹙起了眉心,觉得建兴帝大概又要开始表演了。 “你这次能赢不过是运气好罢了。”建兴帝看向赵深的目光带着不加掩饰的挑剔,“你也不要得意忘形翘尾巴,以后还是安分守己、踏踏实实为上。” 说完,他还对着永平侯微微一笑,仿佛这番敲打警告儿子的话是为了安抚沈家人的情绪而说。 在外人看来,就是他这个皇帝忌惮沈家才不得不厉声训斥自己的儿子。也许别人还会觉得他用心良苦,是在保护八皇子不受沈家人的刁难。 建兴帝再一次把永平侯府架了上去,寥寥几句就把沈家塑造成了一个权势过大已经威胁到皇权的张狂外戚。 永平侯的心里不由一紧。 若是以前,他可能不会多想,但最近发生的几件事却让他渐渐有了些警觉。 建兴帝这话显然是有深意的。 不管他是真心实意在教导儿子,还是另有企图,沈家都不能沾染上更多“嚣张外戚”之名。 “爱之深则为之计深远,陛下还真是一片慈父之心。”永平侯装作听不出他话里的含义,有些感慨地劝道:“不过陛下也不用过于担心,八殿下为人谦恭下士、虚怀若谷,肯定会砥节励行、修身洁行的。我们家十二这次能跟在八殿下身边做事也让他长进了不少,全靠殿下会调教人!” 建兴帝会没想到永平侯会说这样的话,笑容有些勉强,“他小孩子家家可当不得侯爷的夸奖。” 赵沅嘉顿时松了口气,外祖父的回答可谓滴水不漏,既拍了狗皇帝的马屁,又巧妙地化解了一次针对沈家的危机。 “侯爷谬赞。”赵深落落大方施了一礼,“我这次能赢全靠五姐和沈十二郎倾力相助。” 这话一出,众人对沈家张狂外戚的印象就更淡了几分。对啊,八皇子这次的龙舟赛可不就是在沈家人的帮助下夺冠的吗? 若沈家人真的那么霸道蛮横,又怎么会让自家孩子去帮别的皇子的忙? 计谋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建兴帝有些不悦,看着眼前这对真祖孙俩言笑晏晏、相处融洽,心里更是不爽极了。 他朝着李忠使了个眼色,“把头名的奖励拿给小八。” 李忠瞬间心领神会,陛下之前觉得七殿下肯定能赢下这次的龙舟赛,就准备了一把极为珍贵的玉柄宝剑作为奖赏。可现在夺魁的是八皇子,那赏赐就得换一换了。 他脑子飞快地转了转,很快就拿出了一方端砚送到了赵深手边。 好在今日准备的赏赐多,随便扒拉一件就行了。 “儿臣多谢父皇。”赵深立刻跪地道谢,一点都没有被敷衍怠慢的不满。 见他这样,建兴帝顿觉无趣,又简单告诫了两句,就让这个儿子退下了。 打了永平侯亲外孙的脸,却没有人知道这一点,真是憋死他了! 赵沅嘉忍不住翻了好几个白眼,一个皇帝小里小气、抠抠搜搜的,真是让人无语。 她正腹诽呐,突然听到啪的一声响,接着便传来了赵泽的惊呼,“哎呀,十弟,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八弟刚得到的砚台就被你摔碎了。” 十皇子赵沐的脸色很不好看,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只能道歉,“对不住,八皇兄,我不是故意的。” 谁叫大家都看到了是他没站稳,扑在了赵深的身上,打翻了他手中的砚台。若自己现在说出任何辩解的话,只会显得是在推卸责任。 赵深把断成两半的砚台拾了起来,表情有些沉重。 再怎么说这都是御赐之物。 他暗暗叹了口气,又回到建兴帝面前跪着请罪去了,十皇子一看也立马跟了上去。 赵泽的嘴角微微翘了起来,不过转眼看到永平侯,瞬间就收敛了,乖巧喊道:“外祖父。” 永平侯看了他一眼,很淡地笑了,“去你母妃那儿吧。” “是。”赵泽狠狠松了口气,连忙转身走人。 望着这个外孙吨吨吨跑远的背影,永平侯的眉头倏地一皱。 他刚刚看到了,十皇子之所以会踉跄,是赵泽趁乱偷偷伸了脚…… 午时正,建兴帝在金明池畔的临水殿大宴群臣,不过由于参宴的官员太多了,官职较低的就只能坐到殿外的花苑去了。 赵沅嘉作为公主,座位自然就离建兴帝很近。当然,坐得最近的还得是“深受帝宠”的沈贵妃。 入座的时候,狗皇帝还不忘小小挖了个坑,当着众人的面就要沈贵妃坐到他的身边,与他平起平坐。 沈贵妃虽说实际掌管后宫,却并不是皇后,若真这么坐下了,那就是实打实的逾矩,只会更加坐实她张狂宠妃的名头。 赵沅嘉正有些着急,沈贵妃就笑着婉拒了,“多谢陛下的好意,臣妾还是坐在下首吧,刚好也能照顾念恩,这孩子第一次出宫,臣妾有些放心不下呐。” 众人在听到念恩两个字的时候都有一瞬的茫然,随即又陡然记起了什么。 这姑娘、这姑娘就是皇后娘娘那个传说中的侄女?江家唯一活下来的那个孩子…… 念恩的身上瞬间就聚集起了各种各样打量的视线。 赵沅嘉就坐在这个焦点的身旁,也被这些视线所扰,总觉得好像有人在盯着她似的。她抬头不耐烦地望了回去,却忽然感受到了一道熟悉的目光。 ……怎么像是陆阔? 赵沅嘉又确认了一眼,却看到远在殿门口的陆阔已经低下了头。 难道看错了? “爱妃,来,吃荔枝。”建兴帝故作深情的声音在大殿里回响起来,“朕让人从岭南快马加鞭运过来的,爱妃快尝尝。” 赵沅嘉听得直翻白眼。 这狗皇帝又来了! “多谢陛下。”沈贵妃嫣然一笑,袖子中的手指却微微蜷了起来。 她其实没有多喜欢吃甜的东西,以前也曾委婉的和这人提过,不过都没被他放在心上。 “真是羡慕姐姐!”一个宫妃忽然开了口,红唇微嘟,略微上挑的眉眼透着一股不忿,“早熟的三月红本来就少,还要千里迢迢从岭南送来,为了吃这一口,不知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 见有人出来当自己的捧哏,建兴帝很是高兴,宠溺地看了一眼这个美人,“你呀!上次说想吃那杨梅,朕不也给你弄来了?” “那还是比不上姐姐,江南可没岭南那么远。”美人娇嗔地说。 第60章 送你做妾如何 沈贵妃淡笑着睨了她一眼,“丽嫔妹妹别气了。你若是真这么羡慕,就把荔枝都拿去吧。” 说着也不等对方回话,就吩咐身后的宫人,“把这些三月红都给丽嫔送去。” 原来这个笨美人就是丽嫔。 赵沅嘉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本来没她什么事,却偏偏要自己跳出来落个“恃宠而骄”的名声。年轻漂亮有野心却不够聪明,狗皇帝树她当靶子和沈贵妃相斗确实很合理。 “那怎么好意思?这都是陛下送给姐姐的。”笨美人嘴上说着不要,嘴角却不由自主越翘越高。 如果自己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荔枝从贵妃手里抢过来了,那不就更能说明如今在陛下心里她才是更受宠的那个吗? 沈贵妃轻抬螓首,眸光潋滟地望着建兴帝,浅浅一笑,唇畔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悠远,“陛下这么疼爱妹妹,想来是不会介意的。” 建兴帝无法反驳。 他刚刚接丽嫔的那场戏太过了。这下不仅没突出贵妃骄纵跋扈,反而显得自己像个沉溺于女色,为了博红颜一笑就劳民伤财的昏君。 “那就多谢姐姐了。”笨美人兴高采烈的把荔枝接了下来,又眼波流转地觑了建兴帝一眼,撒娇道:“陛下以后可要再多疼爱臣妾一些,什么好的都不要忘了臣妾了。” 建兴帝可不想在群臣面前上演打情骂俏的戏码,抿着唇勉强笑了笑,没有接这话。 看着狗皇帝自作聪明弄巧成拙,赵沅嘉不禁偷着乐。 “五姐姐,你想吃荔枝吗?你求我呀,我让母妃赏你几颗。”一个头戴珠玉花冠的锦衣小姑娘戳了戳赵沅嘉的手臂。 她得意地眨了眨眼睛,微微上挑的眼形和丽嫔完全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那这孩子肯定就是九公主了。 赵沅嘉还真有些惊讶。 她从其他人口中听过不少原身和九公主之间的恩怨龃龉,可怎么都没想到这孩子居然才这么点儿大。看着不过七八岁的样子,比沈青青还小。 原身还真是闲得慌,跟个毛孩子斗什么气啊? “荔枝你还是留着自己吃吧。”赵沅嘉摸了摸她头上的小揪揪,“不过一次别吃太多,小心拉不出粑粑。” “我才不拉……,不是,是五姐你才拉、才拉不出……”小姑娘气得眼泪都快飙出来了,一跺脚,愤愤地瞪了她一眼就跑了。 赵沅嘉其实真没想逗她,不过小孩子还挺好玩儿的。 一旁的念恩默默地放下了筷子,用力压住想要上扬的嘴角。 这沅嘉公主和想象中的还真不一样…… “爱妃的生辰就要到了吧?”建兴帝吃了一会儿,又想到个点子,含情脉脉地看着沈贵妃,“朕记得爱妃独爱莲花,泰州的阳泉寺据说有千瓣莲,不如朕命人在那边修建行宫广种此莲,为爱妃祝寿如何?” 赵沅嘉心里一阵咆哮。 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饭了!尽说些倒人胃口的话。 可建兴帝是故意说出来给人听到的,声音比平时还高了两分。 众人一听,脸上的表情都很精彩,仿佛捕捉到了新鲜瓜果的猹,双眼瞬间都亮了起来。 赵沅嘉倒是知道建兴帝在打什么算盘,名义上为沈贵妃修建行宫是假,实际他就是想在泰州建行宫,好为他日后去泰山封禅做准备。 这人就是这样虚伪无耻,这些年没少用这样的借口——明明是自己怕热想去避暑却用沈贵妃苦夏当借口;阳山的汤泉也是他想要大修大建;皇陵的墓实际是为他自己的生母兴修…… 反正沈贵妃为他背了不少锅。 户部和工部的人都偷偷在背后叫她“吞金兽”,坊间也有“贵妃花钱如流水,皇帝家也没有余粮”的逸闻。 赵沅嘉知道沈贵妃不好直言拒绝,便开口喊了“父皇!” 建兴帝听到这一声就浑身不舒服。 赵沅嘉冲他笑了笑,天真中带着点狡黠,“母妃的生辰就是下个月了,现在建行宫哪里来得及?” 建兴帝隐隐有些不妙的感觉。 果然,下一刻就听到这逆女狮子大开口,“东城翠微山脚下的芙蓉园不就是以园内荷花姣好为名的吗?儿臣知这处是父皇的私产,不如就用这处宅院做母妃的生辰贺礼吧?” 建兴帝气得差点绷不住了。 还真敢要啊!这处园子可是前朝名士所有,举世闻名,也是他所有私宅中最让他喜欢的宝地。 “父皇可是舍不得?”赵沅嘉歪着脑袋,一副不谙世事的样子。 建兴帝紧捏着拳头笑起来,“怎么会?我只是担心你母亲嫌这地方太近了,没有探幽揽胜的趣味。” 赵沅嘉连忙转向沈贵妃,“母妃,父皇的一片心意,您可一定不要推辞啊。” 沈贵妃有些想笑,抬手用帕子在嘴角压了压,“那臣妾就多谢陛下了。” 比起那泰州还见不到影儿的劳什子行宫,她当然更想要东城的芙蓉园了。 “爱妃喜欢就好。”建兴帝的脸上还带着得体的笑,心里却早已在骂娘了。 真是气死他了! 建兴帝偷鸡不成蚀把米,心理烦躁,冷声吩咐李忠,“去把教坊的人叫来。” 片刻之后,大殿中间就开始了载歌载舞。 赵沅嘉这才开始安心地吃起饭来,然而没过一会儿,当她看到秦桑抱着琵琶出现在大殿之上的时候,心又不由得提了起来。 这样下去,真的是会消化不良的。 秦桑这次正儿八经地弹奏了琵琶。琴音响起,本来还有些嘈杂的殿内,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赵沅嘉不知道这是什么曲子,只听到弦音一会儿如流水轻柔,灵动飘逸;一会儿又如万马奔腾,壮丽辉煌、荡气回肠。 最后一个音落下,周围陷入了长久的安静,人们似乎还沉浸在那琴音构筑的玄妙意境之中。 “好!”建兴帝第一个拍起了手,“赏!” “谢圣上恩赐。”秦桑盈盈下拜,抱着琵琶的手因为太用力而微微泛白。 想着她的身份,建兴帝轻蔑的哼了一声,目光慢慢转向沈家四郎沈季言,眼里的不屑又一点点变得玩味起来。 “爱卿既然如此欣赏她的琴技,不如朕就把她送与你做妾如何?” 建兴帝看向一脸如痴如醉的礼部尚书段争鸣,浅笑着发问。 第61章 这个琵琶女我要了 赵沅嘉在心里骂了一句,她就不信狗皇帝不知道秦桑和她四舅是什么关系。 这人这绝对是故意的。 被皇上点到名的段争鸣吓了一跳,满脸都是疑惑,“……陛、陛下?” 他刚刚没有幻听吧?陛下真要把秦桑赏赐给他? 建兴帝笑意温和,俨然一副关心臣子的知心大哥模样,“朕知你一向爱听琵琶,这教坊女子琴技出众,以后跟着你,高山流水遇知音,也算是她的造化了。” 秦桑跪在那里,整个人如遭雷击。以后若要跟着这个卑鄙小人,她宁愿去死! 赵沅嘉暗道不好,立刻向沈季言看了过去,只见他面色黑沉如墨,整个身体都紧绷着,仿佛在努力隐忍着内心的怒火。 “陛下,老臣实在是……”段争鸣惊喜得满面红光,正想着要怎么谢恩。 这可是陛下亲口御赐,可不是他主动去招惹的,就是沅嘉公主也不能说什么!还有沈四那小畜生,这段时间没少找自家的麻烦,若他之后还不罢手,那自己就可以找皇上做主了! 段争鸣的心里扬眉吐气极了,恨不得对着建兴帝摇尾巴。 赵沅嘉见着沈季言按捺不住要说什么了,连忙抢在他的前面开了口,“父皇~~!” 她这一声喊出来,建兴帝和段争鸣两人都不自觉心里一抖,一个是烦的,一个是怕的。 “父皇,上次在叔祖父家的雅集上发生了一件事……”赵沅嘉轻蹙眉心,刻意停顿了下来,“这事儿臣一直都没找到机会和父皇说。” 话落,她便意味深长地看向段争鸣,眼里的威胁不言而喻。 段争鸣惊恐地张大了嘴巴,一股寒气从心底冒了出来。 沅嘉公主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要当众说出自己对曾对他“不轨”?她没那么疯吧? “阿沅,父皇正与段爱卿说话呐。”建兴帝语气无奈地说了一句,满是对“爱女”不懂事的包容,可他心里却快烦死了。 若不是他还要维持宠爱贵妃母女的假象,他真想上去抽这逆女两嘴巴。 这里有她插嘴的地儿吗? 赵沅嘉却像是听不出他话里的含义,任性地撅起了嘴,“父皇,这事真的很要紧,关系到我赵家女儿的名声。” 若段争鸣拎得清,她就随便说个赵锦欢在诗会上争得了“才女”的名声好了。 “……陛、陛下!”段争鸣失声叫道,赶紧跪地陈情,“陛下的好意微臣心领了,但秦桑姑娘微臣着实不能收。” “为何?”建兴帝有些不悦。 竟然还有人敢拒绝他的赏赐?真是不识抬举! 段争鸣有苦难言。 能为什么?他不要命了吗?他是看出来了,他今儿若敢收下秦桑,沅嘉公主就真的会“污蔑”他轻薄帝女! 回绝了皇上最多被暗暗记上一笔,但要是惹了沅嘉公主那个疯子,他这是要抄家灭族的节奏啊! “回皇上,微臣祖上传有诫子家规,家里子弟绝不能以任何形式带风尘女子进段家门。” 他倒是也没说谎,家训里确实有这么一条。 “这样啊,那就算了吧。”建兴帝虽然不高兴,却也不能强人所难。他想要的是“成人之美”,可不想落个不近人情、勉强臣子的名声。 段争鸣狠狠松了一口气,“多谢陛下体谅!” 这下沅嘉公主能放过他了吧…… “阿沅刚刚想说什么?”建兴帝耐着性子发问。 赵沅嘉还没来得及回答,死对头赵锦欢却先说话了,“父皇,姐姐对这教坊的秦姑娘似有些误会。” 建兴帝哦了一声,表情明显有些好奇。 赵锦欢赶快答疑,“上次在叔祖父别院的雅集上,秦姑娘和某位大人多说了两句话,姐姐看着有些不高兴呢。” 她虽没明说某位大人是谁,但建兴帝哪能不知道啊,不就是陆阔吗?逆女以前也没少干因为别的姑娘多看了陆阔两眼,就冲上去打人的事。 “阿沅啊,叫朕说你什么好!”建兴帝一脸痛心的模样。 赵锦欢抢先一步告状成功,挑衅地冲着赵沅嘉扬了扬眉,得意地笑了起来。 你堂堂一个公主,居然和个风尘女子争风吃醋,还心胸狭隘阻人前程,真是跌份儿啊! 赵沅嘉:……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不过,她倒是可以反过来利用一下。 “父皇。”赵沅嘉恨恨地瞪了一眼赵锦欢,有种被人拆穿后的恼羞成怒,“那儿臣就直说了吧,这个教坊的琵琶女,儿臣想要!” 建兴帝皱眉,呵斥了一声,“胡闹!” 可他的心里却乐开了花,真是峰回路转啊! 本来打算挑起沈家和文臣之间的矛盾,最好那沈四能因此闹出些事端,可谁知那段争鸣却是个不识相的,让他的计划落了空。 现在这逆女跳出来要人,以她野蛮霸道的性子,肯定是不会让人好过的。 据说沈季言对这秦桑颇有几分真心,就不知道到时候他看着外甥女作贱自己的女人会有何反应? ……说不定这事还会在沈家内部闹起来! 建兴帝美滋滋地畅想着逆女把沈家上下搅得离心离德、反目成仇的画面,不知不觉就松了口,“阿沅,你若是想学琵琶,父皇另外给你寻个老师。” 这是连借口都帮她想好了? 赵沅嘉再不领情就说不过去了,“不要!世人都说她的琵琶举世无双,我就要她!” 她固执地抬起了下巴,把一个刁蛮任性、无理取闹又深受帝宠的公主刻画得入木三分。 建兴帝揉了揉额角,表演出了一个父亲的万般无奈,一番踌躇后,他终是叹了口气,对着“爱女”妥协道:“那就让她跟着你吧。” 赵沅嘉立刻舒展了眉眼,“多谢父皇!” 她这是把秦桑从教坊弄出来了? 建兴帝最后还不忘扮演一下慈父,语重心长劝道:“阿沅,你也该懂事了,别做得太过。” 赵沅嘉配合他的表演,眼珠咕噜噜地转了转,“父皇别担心,我真的只是想学琵琶。” 建兴帝一哂。 信你才有鬼了!你个搅事精快去挑动沈家的矛盾吧! “奴婢拜见公主殿下。”秦桑这会儿还有些懵,在宫人的引导下,才想起要给新主人见礼。 赵沅嘉冷冷的嗯了一声,上上下下把她打量了一番后,露出些厌恶的神色,厉声警告:“你以后就安安分分待在公主府,别肖想那些不属于你的东西,可明白?” 第62章 不该你惦记的人就别惦记 午宴后,端午的热闹继续。 建兴帝因为喝了点酒,从席上离开后,便去了别苑的水阁稍作休息。 李忠一边为他揉捏头顶,一边小声说道:“五公主把那教坊的琵琶女要去后,奴婢见沈家四爷的脸色可难看了,不知道这次回去要怎么闹呢!” 外甥女把舅舅的相好要去为奴为婢,真是想想就是一出大戏。 建兴帝的脸上也带了点笑,可一想到这偏离了自己原本的计划,又不高兴了,“那个段争鸣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他对这花魁很是迷恋吗?那为什么又要推拒朕的好意?” 李忠又在心里把那个不知好歹的段狗臭骂了一顿,“陛下恕罪,是奴婢疏忽了,没有想到段大人家竟还有那样的家规。不过,这秦桑在段大人的心中确实是不同的。 她选上花魁那日,段大人可是花了大价钱才做了那初夜的新郎,之后更是隔三差五就去教坊寻她,还经常带着同僚好友去捧她的场。可以说,秦桑在教坊的名声就是段大人给抬起来的。” 建兴帝意味不明地勾起了唇,“他倒是个痴情的。” 李忠:“哪叫这秦桑是段大人恩师的孙女呢?想来书香门第教养出来的姑娘滋味肯定是不一般的。” “你个阉货还懂什么滋味?”建兴帝嘲弄地乜了他一眼。 李忠笑得一张脸都皱成了菊花,“奴婢这不都是听回来的吗?虽然沈四和她好上后,就不准她再接客了,但这些年对她念念不忘的男人可多着呢。” 建兴帝眼里的笑意淡了两分,沉声问:“沈四那边的事可安排妥当了?” 李忠:“陛下放心,奴婢都已经交代好,绝对万无一失。就算事后沈家要追究什么,也查不到陛下这儿。” 建兴帝嗯了一声,舒心地闭上了眼睛。 沈家人娶江家女。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午后的阳光金灿灿的,湖面上波光粼粼,仿佛镀上了一层璀璨的金辉。金明池上,各种各样的龙舟竞渡又开始了。 官眷们围绕在后宫的娘娘们身边,一边说笑凑趣儿,一边观看比赛,好不热络。 “姐姐这下也能放心了吧?”丽嫔一开口,又开始阴阳怪气,“五公主把那教坊女子要了去,沈家四爷这下就能定下心来续弦娶妻,开枝散叶了吧?” 真是笑死人了!外甥女抢舅舅的相好,还抢赢了…… 沈贵妃不动声色地睨了赵沅嘉一眼,目光带着谴责,但抬眼看向众人时,又是一副云淡风轻的雍容,“真是难为妹妹了。居于深宫,还能知道本宫四弟这么多事情,想来没少费心思打听吧。” 丽嫔的脸色陡然一变,色厉内荏的哼了一声,“还用刻意打听吗?这京里还有谁不知道沈家四郎和教坊花魁的风流韵事?” 沈贵妃笑得越发从容,“妹妹何必嘴硬?宫里可不是市井,你不主动去问,可没人会跟你说这些。” “你……”丽嫔无法反驳,气得一张俏丽的小脸都扭曲了起来。 旁边一些知道内情的人都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 这也不是什么大秘密,就是坊间隐隐有些传言,丽嫔在入宫前对那沈家四爷可是芳心暗许,只是妾有情,郎无意。 “你们今儿看见沈十二郎没?哎哟,小伙子长得可真俊!” “听说他最近跟着陶翰林读书,整个人看上去确实都不一样了!” “还是娘娘好福气,娘家的小辈个个都出类拔萃,随随便便一出手冠军就拿到了。” …… 周围有人打起了圆场,都纷纷向沈贵妃夸耀起沈归舟来,甚至还有几家女眷悄悄打听他的婚事。 “你们可别为难姐姐了。”丽嫔笑眯眯地看向赵沅嘉,意有所指道:“沈家这位小郎君可早就被姐姐定下了。” 众人恍然——沈归舟这是要给沅嘉公主当驸马? 好像确实也依稀听沈家的老夫人透露过这层意思。只是,沅嘉公主心仪陆大人的事也是人尽皆知了。 沈家连这点绿绿的也能忍受? 赵沅嘉听不下去了,连忙笑着澄清,“母妃之前确实暗中为十二相了不少姑娘。只是十二最近才跟着陶翰林读书,外祖父说他如今年纪也不算大,再晚两年,等他考上秀才了再考虑婚事。” 沈贵妃点点头,“十二他啊,别看长得高高大大的,其实还是小孩子心性,婚事确实还不着急。不过,你们若是有好的人选,可得告诉我一声,最好是温柔又坚韧的姑娘,刚好能管着那猴儿。” 沈贵妃这话一出,大家都明白了——两家并没有亲上加亲的意思。 丽嫔愤愤地咬了咬牙,嘲讽一笑,“沈家还没成亲的可不止沈十二郎一个,沈家四爷不也是鳏夫吗?你们也可以多为姐姐介绍介绍。” 现场的气氛瞬间又有些凝滞。 赵沅嘉怪异地看了这个笨美人一眼,她怎么又把话题绕回到四舅舅身上了? 丽嫔很满意自己制造的效果,染着丹蔻的手一把拉住了安安静静坐在一旁的念恩,“这儿不正好有个绝佳的人选吗?姐姐您看如何?念恩今年虽已双十,却还是姑娘家,水葱似的人儿,又是皇后娘娘……” 丽嫔挑唇轻笑,把皇后娘娘这几个字咬得很重,“亲自教养长大的,知书达理、蕙质兰心,从前江家与沈家还是世交,如今再续儿女情缘,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念恩窘迫极了,四面八方而来的审视与嘲弄让她恨不得立刻消失。 沈贵妃美眸一闪,凌厉的目光直直射向丽嫔,“本宫知道有些事情妹妹这些年一直放不下。但姐姐还是要提醒你一句,人啊得认清自己的身份,不该你惦记的人就别惦记!” 这话说得直白露骨,丽嫔毫无招架之力,否认会显得心虚,解释又只会越描越黑。 沈贵妃淡然一笑,“况且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宫父母健在,四弟的婚事如何,自有长辈说了算,本宫这个做姐姐的可不敢越俎代庖。” “本宫说的你可听明白了?”沈贵妃的语气轻飘飘的,仿佛对方只是个无知小儿。 丽嫔死死攥着手里的帕子,“娘娘说的是,嫔妾记住了。” 沈贵妃傲然的嗯了一声,拉过念恩的手安抚地拍了拍,又转向身旁的赵沅嘉,“你带着念恩出去逛逛,透透气,年轻姑娘家可别坐在这儿闷坏了。” 赵沅嘉早就想走了,也不多说什么废话拉着念恩就往外面去了。 看着她们离开的背影,丽嫔慢慢勾起了殷红的唇角,朝着自己身后的宫人使了个眼色。 第63章 不见了 出了临水殿,赵沅嘉带着念恩在园子里慢慢逛了起来。 金明池水隔两岸,这边是皇家的别苑,亭台楼阁、幽静雅致,眼里见到的都是身着华服的贵人;另一边的市井街巷,人如潮涌、喧闹杂乱,穿着粗布麻衣的老百姓们正兴高采烈地享受着难得的假期。 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念恩站在湖畔,有些贪恋地看着对岸,明净的目光透出些许向往。 赵沅嘉看出来了,心里对这个从没有接触过外界的姑娘感到些抱歉,下意识就问出了口,“你想去外面逛一逛吗?我可以去跟母妃问问。” 念恩眼里的喜悦稍纵即逝,理智回笼,她轻笑着摇了摇头,“不用麻烦了,今日能出宫就已经很好了。” 外面的大千世界本就不属于她这样的人。 赵沅嘉:“你若是哪天想出去了,可以随时来找我,我带你去玩儿。” 念恩在她脸上多看了几眼,确认她是认真的后才点点头,“好。” 但她心里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和赵家人走得太近的,姑母绝不会答应。 两人沿着湖畔散起步来,由于赵沅嘉的“好人缘”,基本没人会来打扰她们。 走着走着,赵沅嘉脚步一顿,猛地转过身,戒备地往四处望了望。不知为何,她总有一种被人盯着的感觉。 “怎么了?”念恩也往后面看了看。 赵沅嘉耸耸肩,“不知道。感觉好像有人在跟着我们。” 念恩神色一顿,苦笑,“也许是来看着我的。” 应该是那一位不放心她这个江家女到处乱走,派人暗中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是吗?”赵沅嘉有些不确定,望着身后的那一片绿意盎然有些出神。 陆阔缓缓呼出一口气,又小心翼翼地提着宽大的袍角往后收了收。 好险,差点就被人发现了。 虽然,他倒是不必这么鬼鬼祟祟…… 赵沅嘉和念恩走到一处琉璃亭,正打算进去坐一坐,就看到九公主赵锦意这小毛孩子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手中还拿着一把小角弓,神气活现地炫耀,“五姐,我今儿射了最多的粉团,你羡慕吧?你想吃吗?想吃就求我呀!” 赵沅嘉的嘴角抽了抽,这孩子难道以为她只有五岁吗? “粽子和粉团都是糯米做的,你可别吃多了,小心又拉不出粑粑。”她再次拿出了杀手锏。 赵锦意的小圆脸果然涨得通红,气急败坏喊道:“我没有拉不出,我没有!” 完了完了,五姐怎么老是提这事?她是怎么知道的?她不会到处乱说吧? 赵锦意的心有些乱,说完才发现这辩解也太丢脸了,更是气得小手都在颤抖,“五姐真是不要脸!明明就是你不敢和我比试才说这些污蔑诽谤我的话。你才拉不出,拉不出!” 赵沅嘉噗嗤一下笑得好大声。 便秘算哪门子污蔑,哈哈哈哈哈哈…… “五姐,你怎么又在这儿欺负九妹妹?”赵锦欢这个渣渣也施施然走了过来,大概是今天在建兴帝那里成功告了状,她整个人都劲劲儿的。 “关你什么事!”赵锦意可不领情,小嘴噘得更高了。 一个小小才人的女儿才没资格和她套近乎,所有的公主里就只有赵沅嘉勉强可以和她一争高低。 赵锦欢自讨了没趣,脸上有些挂不住,“我也只是好心,以为妹妹受了委屈。” 赵锦意不屑地撇了撇嘴,“我会受什么委屈?我又不是你!再说,就算真有点什么,你又能做什么?” 自己几斤几两重心里没数吗?还敢出来挑拨离间?以为她是三岁小孩儿好糊弄吗? “五姐和我好着呢!”想了想,赵锦意又不情不愿地加上了这一句。 五姐手里如今握着自己的“秘密”,为防止她出去乱说话,自己只得先忍一忍了。 赵沅嘉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赵锦欢,“我和小九娘好着呢,就不劳七妹妹你费心了。” 赵锦意这小鬼头立马顺杆往上爬,“是啊,五姐还答应和我一起去射粉团呢!” 赵沅嘉:…… “走吧,走吧!”赵锦意像个小牛犊子似的,拉着她就往前冲。 射粉团的地方就在不远处的荷园,绕过一个曲廊很快就到了。贵女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手里皆拿着小角弓,玩得不亦乐乎。 赵沅嘉以前并没射过箭,虽然那放着粉团的金盘离得也不远,但她试了好几次都没有射中。 “五姐的准头好差呀!”小鬼头赵锦意幸灾乐祸地冲着她眨了眨眼睛,“五姐,你这样下去,今天是吃不到粉团的。” “你想吃吗?那就求我呀!” 赵沅嘉只觉得好笑,轻轻拉了一下她头上的小揪揪,“小丫头就爱显摆!” “念恩,你也试试。”赵沅嘉把手里的小角弓递了过去,“一起玩儿啊。” 念恩有些迟疑地接了过来,尝试了几次后,终于有一箭命中了目标。 她拉弓的动作其实很娴熟,赵沅嘉有种感觉,若不是顾及着自己,她肯定第一箭就能射中。 “袁二姑娘要蒙着眼睛射粉团!”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人群中立刻就沸腾了起来,贵女们都兴致勃勃地围了过去。 赵沅嘉没有很想凑这个热闹,刚想拉着念恩离开,就见着几步开外的她陡然踉跄了两下,随即跌落在了身后的水池。 “念恩!”赵沅嘉赶忙跑了上去。 “……我没事。”念恩很快就从池子里站了起来,脸上虽还有些惊吓的神色,却并不慌乱。 赵沅嘉松了口气,幸好这水池子浅,不过念恩身上还是湿透了。 “奴婢领着贵人去更衣吧。”一个宫人立马走了过来,体贴入微道:“奴婢已经让人去准备热汤了。” 赵沅嘉直觉有些不对,但念恩这个样子不换衣服也不行,“带路吧,本宫陪着她一起去。” 宫人当即应下,“是,公主殿下。” 更衣的地方离得也不算远,大概走了半刻钟就到了。赵沅嘉警惕地在这小院子里看了看,吩咐抱琴,“你去伺候念恩。” 她自己则跟门神一样站在门口。 领路来的宫人见她如此警惕,有些尴尬地笑了,“殿下若无其他吩咐,奴婢就先告退了。” 赵沅嘉随意摆了摆手。等了一会儿,忽然听到屋内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响声。她心里一紧,立马推门走了进去,绕过屏风,就见着抱琴仰面躺在地上,仿佛晕过去了。 而念恩却不见了踪影。 第64章 带你飞 “抱琴,醒醒,抱琴……”赵沅嘉在抱琴脸上轻轻拍了拍。 抱琴有些费力地睁开了眼睛,模糊的视线里慢慢出现了一个人影,“殿、殿下?” “你别动。”见她挣扎着要起身,赵沅嘉连忙制止了她。人不会无缘无故就晕倒,抱琴这样可能是受外力所致,说不定有脑震荡。 “发生什么了?” 抱琴:“奴婢也不知,想着先拿干布巾给念恩姑娘擦拭一下,只是脑袋却莫名越来越昏沉,没过多久,人就失去了意识。” 虽然什么都还没弄清楚,但赵沅嘉知道这事肯定与狗皇帝脱不了干系。 念恩是他恩准出宫的,而且还让她跟在沈贵妃身边,若是出了什么事,沈贵妃是肯定又要背黑锅的。 皇后娘娘如今势微,但名分还在那儿。若是沈贵妃对她仅剩的这个侄女“下手”,外人只怕是会觉得这个贵妃猖狂到没边儿了。 “你留在这里等小荷,然后让她尽快把发生的事告诉母妃。”赵沅嘉道。 她之前让小荷回临水殿给念恩拿衣服去了,想来应该很快就会过来的。 说完,她就急急忙忙地离开了。 “北羽、南霄,我有事要吩咐。”刚出院子,赵沅嘉就想召唤自己的侍卫。 可喊了好几声,又吹了哨子,这两个总是形影不离跟在她身后的贴身侍卫却始终没有现身。 赵沅嘉越发肯定了心中的猜想,有能力引走公主府侍卫的人可不多,这别苑又是皇家的地儿,狗皇帝想安排个什么阴谋诡计,简直不要太容易。 穿来这么些时日,她第一次感到有些无力。 建兴帝毕竟是那至高无上的皇帝,有些事情就算她再怎么戒备都无法躲开。 就像今日,念恩落水在她出宫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好了。就算她们不出来逛园子、不去射粉团,也一定会遇到其他的状况导致她落水。 赵沅嘉有些茫然地四处望了望,别苑这么大,要上哪儿找人? 她打算往树林里去看看,刚转过身就被一道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青色身影挡住了去路,“公主想要找的人,在下知道在哪儿。” ……陆、阔? 赵沅嘉的脑子里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只是太快了,她没有捕捉到。 “没时间解释了,救人要紧。”陆阔那张素来面不改色的冰山脸竟带着明显的急迫。 赵沅嘉正想说点什么,就感到自己后腰贴上来了一个温热有力的大掌,眨眼之间,她就被人提起来蹿到了屋顶。 “啊!”赵沅嘉忍不住尖叫了一声,双手紧紧勾着陆阔的脖子,生怕掉下去了。 “你松开一点。”陆阔被她勒得脸都红了,有些艰难地去掰她的手,“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摔倒的。” 赵沅嘉:…… 放个屁的心啊,她恐高! 突然跟个窜天猴似的在半空中蹦来跳去的,她没有当场晕厥就已经很有意志力了好吧! 感受到怀中之人在微微颤抖,陆阔不由又收紧了圈在她腰间的手臂,声音也更加温和,“就快到了,再忍一忍。” 他之前藏身在树顶时看清了那两个黑衣人的最终去向。 赵沅嘉一点都没有被安慰到,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腿脚都软了。飞檐走壁什么的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了的。 正当她有些恶心想吐的时候,陆阔终于带着她停在了一片屋檐之上。 “别动。”陆阔贴着她的耳朵说了一句,就俯身贴在琉璃瓦上听了起来。片刻后,他站起身,又重新把赵沅嘉软软的身子揽回自己怀里,“我们下去了。” 这次有了提醒,赵沅嘉连忙伸出手紧锁住他的腰身,整个人都贴在了他的身上。 为了自身安全,她是不在乎这点肌肤之亲的。 陆阔的眼底很快的闪过一丝不自在,却也没有推开她,抱着人纵身一跃、脚尖轻点,在墙壁借力一个倒翻,便稳稳落到了地面。 再次脚踏实地后,赵沅嘉才有种又活过来了的感觉。 “进去吧。”陆阔收回搂着她的手,推开门就往屋子里去了。 赵沅嘉愣了一下,连忙跟了上去。这房间并不大,扫一眼过去就能看个七七八八,两人很快便在临窗的榻上发现了晕过去了的念恩。 她的身上除了还湿漉漉的外,看上去并没有受伤。 赵沅嘉略松了口气,在她肩上轻轻推了推,“念恩,醒一醒,念恩……” 可她却没有像抱琴那样立刻就苏醒,仿佛陷入了深沉的昏睡中,呼吸绵长缓慢。 应该是被人下药迷晕的。 “有人来了。”陆阔听到了脚步声,立刻低声提醒,“现在出去来不及了。” 赵沅嘉毫不犹豫地拉住了他的手,“那我们先躲起来。” 她刚刚进来的时候曾观察过,这屋子其实是隐匿在一片花木扶疏中的水榭,屋后就是一片湖,唯一的入口就只有前门。 现在出去肯定会碰到来人,如今状况不明,只有先藏身了。 两人在屋内看了一圈,视线都不约而同的落在了一旁的黄花梨圆角柜上。 好在柜子里没什么东西,两人还算顺利地藏了进去,只是这柜子并不大,若只有赵沅嘉一个人那倒是宽松有余,可如今还有陆阔在,就显得相当拥挤,两人只能紧紧挨着,彼此间呼吸相闻。 狭窄的空间里,人的感官似乎更加敏锐,赵沅嘉在陆阔身上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墨香,还隐隐夹杂着点她家祖传的药膏味。 两种毫不相干的味道混合在一起,还蛮和谐好闻的。 赵沅嘉像个小兔子一样动了动鼻子,温热的气息尽数洒在了陆阔的颈侧。 他的喉结滚了滚,心里顿时升起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异样,好像什么地方被挠了一下。 就在此时,吱呀一声响,门被推开了。 有人进来了。 赵沅嘉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把人放在地上就行。”一个女子的声音响了起来,她似乎在屋子里走了几步,“把他抬到榻边吧。只要让人看到他们同处一室就行,不用弄得太难看。” 这声音有些耳熟啊…… 赵沅嘉的脑袋小心翼翼地往前凑了凑,想要从柜门上面的镂空花纹往外看一眼。 还没怎么动作,陆阔便伸手捏住了她的脸,轻轻掰过来冲着她摇了摇头。 若是乱动,这柜子可能会发出响动。 第65章 我想和你在一起 赵沅嘉瞬间读懂了他的暗示,立马不敢动了,像个鹌鹑一样缩着脑袋乖乖依偎在陆阔怀里。 外面没有再响起说话的声音。又过了一会儿,连窸窸窣窣的动静似乎都没有了。 赵沅嘉用眼神向陆阔询问。 陆阔没有急着说什么,又竖起耳仔细听了听,确认外面的人都已经走远后,才开口,“出去吧。” 赵沅嘉长长舒出一口气,真是快憋死她了。 她虽没有幽闭恐惧症,但在这柜子里待久了还是有些缺氧的。她觉得自己的呼吸和心跳都快了好多。 “出去吧。”陆阔又说了一遍,语气带了些无奈。 啊? 赵沅嘉这才发现自己还紧紧攥着他胸前的衣襟,连忙松开手,推开柜门,让新鲜空气流动起来。 缺氧让她的脑子都慢了两拍。 不过,手上的触感还是很清晰——某人胸口的肌肉挺紧实的。 怪好摸的。 陆阔的眼眸低垂着,率先一步走出柜子,看到榻边地上躺着的男人,眉心就拧了起来,“这是你四舅父吧?” 赵沅嘉连忙从他身后探出了脑袋,定睛一看。 可不就是她四舅父。 事情发展到现在,赵沅嘉也明白了这一出到底是为了什么——背后之人,多半是狗皇帝,想要把念恩塞给四舅舅这个鳏夫为妻。 念恩的身份虽有些尴尬,但始终还是皇后的侄女,在礼法上那也是他建兴帝的侄女。若被人看到衣衫不整和一个男人共处一室,那肯定是非嫁不可了。 如此,狗皇帝既能把念恩这个烫手山芋赶出宫,又能让沈家吃个哑巴亏,简直是一箭双雕。 赵沅嘉又在心里把狗皇帝骂了个臭头。堂堂一国之君,整日里只想着这些上不得台面的阴谋诡计,连个女子的清白名声都要算计,什么玩意儿啊! “舅舅,起来了,舅舅!……”赵沅嘉用脚尖碰了碰沈季言的胳膊,完全没有之前唤醒姑娘时的温柔。 一个大男人居然这么容易就着了别人的道,真是白活了! “那些人应该也给舅舅下了迷药。”赵沅嘉解释,刚弯下腰想给沈季言把下脉,就从他身上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酒气。 这是想要制造沈季言酒后失德的假象,然后把过错都推到沈家人身上? 赵沅嘉又用力拍了拍沈季言的脸,还是没用,不由看向陆阔,“要怎么办?泼水有用吗?” 光靠她和陆阔两人,也不能马上把人弄走啊。 陆阔刚想回答,耳朵里又忽然听到了什么,神情骤变,“有人过来了。” 顿了顿,他又补充:“有很多人往这边过来了。” 赵沅嘉毫不意外,一般像这样的算计最后都会安排不少人过来“碰巧撞破”。 这可是最重要、最关键的一环,不然整出戏演给谁看? 陆阔的目光在念恩和沈季言的身上快速掠过,问:“你想怎么做?” 赵沅嘉只犹豫了一瞬,抬起眼与他对视,也问了个问题,“我想和你在一起,你愿意配合吗?” 丽嫔被一群夫人簇拥着,摇曳生姿地沿着湖畔缓步而行。 “这里果然就如娘娘所说,亭亭如盖、浓荫蔽日,风一吹啊,整个人都凉爽了。” “若没有娘娘这个主人家领着,我们这些乡巴佬哪里知道这里竟别有洞天呐!” “娘娘高情远致,哪里是我们这些俗人赶得上的!” …… 丽嫔被人百般奉承,得意地翘起了嘴角,纤纤素手往前一指,悠悠说道:“这处水榭去年刚翻修过,窗户上镶嵌的可是从西洋来的彩绘玻璃,阳光一照啊,屋子里五颜六色的,可好看了!” “娘娘真是见多识广!” “那我们得厚着脸皮跟去开开眼界了。” “托娘娘的福,我们也能看到稀罕物了。” …… 大家都很捧场地附和起来。 丽嫔就是想要这样的效果,微挑的眼角更加上扬,“那本宫就领你们进去看看。” 水榭的位置有些隐蔽,若不是被人特意指出来,一般人都不会注意到这一隅郁郁葱葱的角落还有这么一处别致的地方。 众人沿着竹林小径慢慢走着,刚绕过一处叠水假山,就看到了不远处的冰裂纹漏窗,原本镂空的地方都被填上了彩色的玻璃,西斜的阳光正好穿透而过,院子里霎时就犹如铺上了一层彩虹。 大家还没来得及发出惊叹,就看到在这片流光溢彩中,竟然站着两个衣袂飘飘的绝美男子。 ……这、是神仙下凡了? 然而下一刻,那位身穿月白锦袍的人儿一开口,就打破了她们的幻想—— “陆阔,你今日必须给我一个答案!” 这哪是什么男子?明明就是沅嘉公主那位小祖宗,以及…… 那位陆大人也在。 这和预想中的不一样,丽嫔有些懵,几乎脱口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怎么就不能在这儿?”赵沅嘉傲慢地哼了一声,随即又霸道地拉住了陆阔的袖子,对着众人挑了挑眉,“你们都看到了吧,知道要怎么说吗?” 众人:…… 完了!完了!沅嘉公主这是要拿她们当枪使啊!莫非她们是被故意引到这里,目的就是为了撞破沅嘉公主和陆大人“幽会”? 可皇上和沈家明显不太乐意把公主下嫁寒门,若她们把这事传出去了,岂不是吃力不讨好? “哎呀!那西洋玻璃太绚丽了,老身的眼睛都被闪花了,什么都看不到了。”某位老夫人忽然捂着脑袋叫了起来。 大家一听便纷纷上前扶着她,忙不迭就要带她去找大夫。 赵沅嘉:…… 临时装瞎都行? 可丽嫔却不愿意就此罢休,一边高声让大家留步,一边抬脚就要往屋子里去,“既然来都来了,当然要进去看看啊!你们别担心,五公主也不是那么不讲理的人,哪就不准我们去水榭坐坐了?” 赵沅嘉闪身挡住她,一字一句道:“本宫确实讲理: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这地儿是我和陆大人先到的,我看谁敢越过我!” 场面顿时僵持了起来。 众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正为难得不知所措呢,沈贵妃带着人到了。 “丽嫔妹妹怎么还有兴致在这里和阿沅闹着玩儿?你家小十落水了,还不赶快过去看看!” 第66章 你不是真的赵沅嘉 丽嫔一听儿子出了事,也顾不得看沈家的笑话,着急忙慌就走了。 其他人也立马做鸟兽散,走之前还委婉的和沈贵妃表示绝不会把今日见到的事说出去。 水榭很快就恢复了往常的幽静。 “让人在外面守着,一个苍蝇都不准放进来。”沈贵妃交代了这句,才抬脚往前走,经过陆阔身边时,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 “母妃。”赵沅嘉凑到她身边小声道:“念恩和舅父都在里面,您先进去,我和陆大人说两句话就进来。” 沈贵妃点头,目光却再一次不动声色的落在了陆阔脸上。 有这样一张脸,难怪她家阿沅会陷进去…… “看起来你可以放心了,那些夫人应该不会出去乱说的。”赵沅嘉干巴巴地笑了两声。 不知为何,她莫名有些心虚,就好像不小心窥探到了别人的隐私。 陆阔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在下并不担心那些。” 那你担心哪些? 赵沅嘉恨不得也立马装瞎,但不行,那就只能装傻,“你、是不是也喜欢我?不然你哪能这么快发现念恩被人掳走了。肯定是因为你一直暗暗关注着我的一举一动。” 借口都帮你想好了,赶紧就坡下驴吧。 “不是。”陆阔否认得很干脆,却也没有要解释的打算。 赵沅嘉觉得他大概是被自己发现了太多秘密,有些破罐子破摔了。 “知道了,你走吧,今儿的事就当没发生过。”赵沅嘉直截了当地说道:“你放心,我也不会跟人乱说什么的。” “为何?”陆阔微微勾着唇,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你为何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说?” 自己身上这么多不合理的地方,她就真的一点不好奇? 赵沅嘉眨了眨眼睛,“因为我喜欢你呀。我说过,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这边的。” 偶尔还是要维持一下恋爱脑的人设迷惑他人视线。 陆阔气笑了,知道这人又在插科打诨。他侧过身,低垂的眼眸在她脸上绕了绕,蓦地往前走近了一步。 赵沅嘉没有防备,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正想往后退,就感到耳畔触碰到了一丝温温热热地气息。 “我也知道你一个秘密。”陆阔的声音幽幽响了起来,“你不是真的赵沅嘉。” …… 屋子里,沈贵妃面色沉凝地坐在榻边,看着地上躺着的弟弟,心底的火气彻底腾起。 好你个丽嫔,竟敢设这样的局,这是安稳日子过得太久厌烦了? 赵沅嘉一进门就看到了她脸上的怒意,连忙出言安抚:“娘,这次的事不像是丽嫔一个人能办到的。” 接着,她就把念恩是如何被掳走,自己的侍卫又如何忽然不见人影的事说了出来。 “那你是如何找过来的?”沈贵妃不解。 赵沅嘉含糊道:“也是运气好吧,我找人的时候刚好遇到了陆阔,他又那么凑巧看到了可疑的人,然后我们就找过来了。” 沈贵妃正在气头上,并没有注意到她话里的破绽。 就这时,沈季言也终于醒了过来,他看上去茫然极了,揉着自己的脑袋半晌都没有说话。 沈贵妃把整件事简单说了一遍,有些埋怨地看了他一眼,“你都是三十岁的人了,怎么还会落入这样俗套的局?” 沈季言觉得自己有些冤,“是阿姐身边那个叫紫玉的婢女来寻我的。” 他还以为是阿姐要和自己说秦桑要如何安顿的事。 “紫玉?”沈贵妃一顿,顿时气得柳眉倒竖,“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赵沅嘉恍然,难怪她觉得那女子的声音有些耳熟,原来竟是母妃身边的人。 “这丽嫔的手倒是伸得长,不仅能收买别苑这么多人为她所用,还在我的身边也安插了人。”沈贵妃怒极反笑,一双美目闪耀着暴怒的火焰,“等我回去好好跟她算账。” 赵沅嘉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吧,又没有证据。 狗皇帝是真的狗,自己躲在背后设局,让丽嫔这个笨蛋美人冲锋陷阵挡在前面,就算沈家要追究什么,也追不到他头上。 而丽嫔大概也想不到自己是被人利用了。 她之前还是想得简单了,狗皇帝这明明是想一箭三雕啊!不仅能甩掉念恩这个包袱,让沈家吃个闷亏,还能彻底挑起贵妃和丽嫔之间的矛盾,让永平侯府和忠勤伯府从此更加对立。 “娘,你打算怎么做?”赵沅嘉依恋地扯了扯她的袖子,眉心蹙了起来。 沈贵妃很欣慰,女儿长大懂事了知道担心她了,“阿沅放心,娘不会乱来的。” 在宫里这么多年,该怎么回击、分寸如何她还是拿捏得住的。 建兴帝从小憩中醒了过来,舒适地伸了个懒腰,“那边怎么样了?该闹起来了吧,沈家怎么说?” 李忠战战兢兢地上前伺候他穿衣,“陛下,事情出了点岔子。” 建兴帝一听,美妙的心情瞬时荡然无存。 “怎么回事?”他的声音已然不悦。 李忠的小心肝颤了颤,忙道:“十皇子和七皇子不知怎么就闹了起来,两人越吵越凶,后来还动了手,十皇子不慎落了水。丽嫔娘娘知道后,就急急忙忙赶了过去。好在十皇子很快就被人救了起来,只是喝了几口水,并无大碍。” 建兴帝咬牙切齿,“烂泥扶不上墙!” 李忠知道这一句骂的是丽嫔。皇上为了今日这个局,所有事都暗中为丽嫔安排好了,可最后却还是功亏一篑,也不怪他会这么生气。 “其实还有一件事也出了岔子。”李忠觑着建兴帝的脸色说道:“沅嘉公主也这么凑巧把陆大人带到了那个水榭,很多夫人都看到了他们在院子里拉拉扯扯。” “这个混账东西!”建兴帝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 逆女肯定是看那水榭偏僻,就打算对陆阔图谋不轨。 “她最近还干什么离经叛道的事情没有?”建兴帝问。 一天天的只知道追着男人跑,也不晓得闯点大祸! 李忠想了想,“五公主前些日子在国子监附近开了个书馆,那之后就天天待在书馆里,还在那边买了个小宅子住下了。” 建兴帝心里一梗。 这肯定还是为了陆阔。 李忠也是这么想的,“五公主对这位陆大人还真是一片痴心。” 建兴帝哼了一声,阴翳的眼睛里浮出丝丝不屑,“痴心也没用,朕是不会给他们赐婚的。” 就算逆女费尽心机让人目睹她和陆阔衣衫不整共躺一榻,他都不会给他们赐婚! 陆阔可是几百年都出不了一个的六元及第状元郎,是本朝的祥瑞,又出身寒门,背后没有各种势力纠缠牵绊,可是做孤臣的好苗子。 他又怎么可能把这样的良才浪费在那个逆女身上。 第67章 沈家不是好出路 夜里的坤宁宫,看着比白日还要萧索几分。这里虽是皇后的居所,但如今和冷宫也没什么区别。 宽阔的殿宇越发显得角落里那盏亮着的宫灯黯然寥落。 “娘娘。”一个上了年纪的嬷嬷快步走了进来,“贵妃那边送了很多药材补品过来,还说姑娘若有哪里不舒服,可以随时让人去请太医。” 江皇后嗯了一声,清丽淡漠的面容平静无波,“东西你都收着吧。” “贵妃娘娘对我还挺好的。”念恩弱弱地说了一句。 江皇后的眼眸闪了闪,什么也没说,伸手替侄女掖好了被子,“你今日这一趟受了不少罪,早点休息吧。” 念恩拉住她的手,“姑母,今天的事是那位做的吗?” 先是落水,后又被人迷晕,若不是沅嘉公主和沈贵妃及时出现,她就要被算计了。 “除了他还有谁。”江皇后的声音很平静,可那刻骨的恨意还是从她的眼底透了出来。 “他为什么想把我嫁给沈家四爷?”念恩大惑不解。 永平侯府简在帝心,又是贵妃的娘家,这不是很好的出路吗? 朱嬷嬷也遗憾地叹了口气,“老奴也觉得这门亲事其实不错,那沈四爷虽是个鳏夫,但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姑娘若真嫁给他,只要能诞下子嗣,以后的日子也总算能安稳下来了。” “安稳?”江皇后笑了一声,满脸嘲讽。 以前她还不敢确定,但今日这事一出,她就知道赵攀是不会放过永平侯府的。就像对待他们江家一样,什么宠爱、信任都只是这人造出来迷惑大众的假象,等待时机一到,赵攀就会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念恩眨了眨眼睛,“姑母?” 江皇后不想多解释什么,“阿希,你只需记住,那人想让你做的就绝不可能是什么好事。沈家必然不是好出路!” 念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你不要担心。”江皇后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发丝,“姑母会为你打算的。” 念恩的脸腾地一下红了,“我不嫁人,我只想一直陪在姑母身边。” “傻孩子。”江皇后笑意苦涩。 嫁人什么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一天能逃离皇宫这个牢笼。 “听说沅嘉公主对一个六元及第的状元郎情有独钟?”江皇后状似随口一问,“你今日有见到他吗?” 念恩点点头,“长得确实挺好的,不怪沅嘉公主会钟情于他。只是他白面儒冠,看着有些文弱。” 文弱? 江皇后忍不住勾了勾唇,实在想象不出那小皮猴儿如今是何模样。 他们江家的男儿可从来跟文弱两个字扯不上关系。 “传闻说沅嘉公主只是单相思,我看倒未必。”念恩有些八卦地说道,“陆大人见她要摔倒了还立马上前扶住她了,之后还打听她要做什么呢,感觉就像是故意等在那儿巧遇似的。” 江皇后有些欲言又止,可看到侄女那单纯的小模样,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再等等吧…… 赵沅嘉发现,她的膝盖莫名青紫了一小块,也不知是不是陆阔带她飞檐走壁的时候磕碰到了。好在并不严重,用黄玉断续膏揉了两次,淤血就差不多散了。 身体上这点小伤还是其次,从金明池回来后,她足足在公主府躺平了两日,才觉得缓过劲儿来了。 端午那日简直比以前在医院值班还累。宫斗宅斗什么的真是太耗费心力了,要是多来几次,她就要废了。 特别是陆阔那狗东西又冷不防的来试探自己,真是讨厌! 赵沅嘉在榻上翻了个身,回想着自己当时的反应,应该没有露出什么可疑的地方吧? 不过就算陆阔觉得她和以前相比像变了个人,也证明不了什么。人们大概更愿意相信她是长大懂事了也不会想到她是换了个芯子。 穿越什么的在人们的认知以外,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如没有实实在在的证据,谁会信啊? 况且,她也没感觉到陆阔有什么恶意,倒像是在逗她玩儿。 赵沅嘉轻轻哼了哼,又在榻上滚了几圈,在心里把陆狗骂了一顿。 “殿下,秦姑娘求见。”小桃进门来传话了。 赵沅嘉顿了一下,才想起自己把秦桑从教坊要了过来的事,“让她进来吧。” ……也不知她想说些什么? “奴拜见公主。”秦桑一进来就规规矩矩地跪下了,稽首道:“还请公主赐名。” 赵沅嘉被这一下弄得有些懵,“你先起来再说。还有,我这儿没那么多规矩,不用动不动就跪。” “是,奴婢知道了。”秦桑有些拘谨地站了起来。 赵沅嘉尴尬,“倒也不用自称奴婢。” 她本来就不喜欢别人这么说,再加上秦桑和四舅父毕竟还有那层关系,“奴婢”这两个字怎么听怎么别扭。 秦桑明显怔了一下,“妾记住了。” “改名也不用了,你现在这个名字就挺好,没必要变来变去的。”赵沅嘉道。 秦桑:“是。” 赵沅嘉暂时还没想好要怎么安排她,便想让她安安心心先住下,还没开口,就见秦桑上前一步,恭敬道:“妾有一事想求公主。” 她知道沅嘉公主在端午宴上只是看在沈季言的面上给她解围,并不是真的把她要来折辱磋磨的。之后,大概也会把自己送到沈季言那里去。 但她不愿意。 赵沅嘉:“你说。” 秦桑鼓足勇气看向她,“妾以后就想跟着公主,求公主别把妾送到别处。” 赵沅嘉诧异,她还以为秦桑会求自己把她送到四舅父身边呢?若是那样,她还有些为难,毕竟狗皇帝刚把人赏她,她也不好转头就把人送走。 怎么也得先演一阵子再做其他打算。 “你真这么想?”赵沅嘉问。 秦桑点头,眼里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妾不仅会弹琵琶,也识文断字,诗词歌赋也略懂一二,妾知道殿下最近开了书馆,若有任何妾能做的,妾定当竭尽所能。” 她知道这是自己摆脱以色侍人、仰仗男人鼻息的唯一出路。 她想要抓住这个机会。 赵沅嘉定定地看了她一眼,扬唇笑了,“好,我答应你。” 这样拼尽全力想要从泥淖里挣脱出来的姑娘,谁不喜欢? 秦桑惊喜不已,总是泠泠出尘的一双眸子里甚至还闪出了激动的泪光,“多谢公主殿下,多谢公主殿下!” 就这时,抱琴从外面走了进来,轻声禀道:“殿下,四舅爷来了。” 第68章 舅舅把银子都给你 “公主……”秦桑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 赵沅嘉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放心,我答应你的事,就绝不会食言。” 人姑娘都不愿意,她当然就不会让沈季言把人带走。不然她成什么了,拉啥条的吗? “不过舅舅若想要见你,我可能阻止不了。”赵沅嘉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话说清楚了。 她太了解沈季言对秦桑的执着了,除非她二十四小时都把人关起来,不然沈季言绝对能找到办法与她见面。 不对!就算关起来,沈季言应该也能想到办法。 赵沅嘉在心里叹了口气,秦桑若没有落入教坊,沈季言肯定会八抬大轿把她娶回去的。 秦桑微微笑了笑,“殿下勿忧,只要您不赶我走,沈四爷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 那人虽有些霸道,但却不是那种会强迫她的人。 赵沅嘉歪着脑袋看了她一眼。 秦桑说起沈季言的时候眼里有光,对他应不是全没有感情。 只是,毕竟又曾是那样的关系…… 哎!这二人真是可惜了。 水阁里,沈季言望着微波荡漾的湖面有些失神,不知为何,他的心也跟这湖水一样不得平静。 “舅舅,你发什么呆?”赵沅嘉在他眼前晃了晃手。 沈季言回过神来,视线立马扫到她的身后,却没有看到想见的人,一瞬间,眼里都是失望。 “舅舅,你今儿找我有事啊?”赵沅嘉明知故问。 沈季言唔了一声,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精美的螺钿锦盒,“是有点事。” “什么事呀?”赵沅嘉好奇地往他手里瞥了一眼。 沈季言把盒子递给她,“你端午时不是下注八皇子的龙舟队获胜吗,这是你该得的银子。” 送钱来的? 赵沅嘉立马来了精神,把盒子打开,拿出里面的一叠银票,眉开眼笑地数了起来。然而数着数着,就发现不对了—— 怎么有这么多?足足七万两千两!不是一赔十二吗,她只下注了一千两啊。 “舅舅,你是不是给错了?”赵沅嘉把盒子推了回去。 “没有错。”沈季言又把盒子塞到她手里,生怕她不要似的,“这里面除了你下注赢的银子,还有我赢的那一份。” 赵沅嘉哈了一声,眨了眨无比困惑的大眼睛,虽然有好几个问题想问,但脱口而出的还是——“舅舅你不会也买八皇子赢吧?” 这也太不把钱当钱了吧? “是不是十二逼你的?”她又问。 沈季言嗤的一声笑了,“你以为十二为什么硬拉着你掏银子下注?” “因为他笨呀!”赵沅嘉不假思索地回道。 这一点,沈季言倒也无法反驳,那傻小子自己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完全不会多想一点。 “是我让他提醒你下注的。”沈季言翘着嘴角笑起来,瞬间就现出了纨绔的那一面,“你以为意外真的那么凑巧就发生了?” 赵沅嘉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龙舟竞渡是舅舅你……”在背后操纵?! 沈季言漫不经心地点了下头,也没多解释什么。 “那舅舅为什么要把自己赢的钱都给我?”赵沅嘉问。 她心里倒是有个小猜想。 沈季言看了她一眼,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两声,“秦桑如今不是住在你府上吗?这些银子你就当是我给她预备的。” “阿沅,你不要把她当成下人对待。” 果然是为了秦桑。 赵沅嘉努力忍笑,噘着嘴哼了哼,“原来这些银票不是给我的呀,枉我费心费力帮了舅舅那么多忙!” “阿沅……”沈季言的语气有些无奈,“这些银子就是给你花的,只是……” “只是你希望我对秦桑好一点?”赵沅嘉替他把话补充完,促狭一笑,“舅舅这是来收买我的?” 沈季言没有否认,“如果阿沅觉得麻烦,可以收下银子,舅舅带她走。” 赵沅嘉渐渐敛了笑意,“舅舅,这恐怕不行。秦桑亲口跟我说想一直留在我身边。” 沈季言微怔,心里那股没来由的不平静终于沉寂了下来,半晌,他开口:“我想见见她。” 赵沅嘉吩咐身旁的小荷,“去请秦姑娘过来。” 他们都是成年人了,有些事总要把话说清楚的。 很快,秦桑就到了。赵沅嘉也很识趣,立马就找了借口开溜。不过,她刚出了水阁就躲到了附近的大树后面。 她也不是想听壁脚,只是有些担心沈季言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 出乎她意料的是,沈季言很平静,至少听上去是这样。 “阿沅说你想一直跟着她?” “是。” 沈季言似乎轻轻笑了,“秦桑,这么多年,你都把我当什么了?恩客吗?” 长久的沉默后,秦桑才说话了,“妾很感激四爷这些年对我的照顾。” “感激?”沈季言又笑了一声,带着明显的嘲讽,“我这些年对你如何,难道你一点都感受不到?秦桑,你都没有心吗?” “四爷说笑了,欢场女子哪有什么心。” 明明秦桑的语调坦然又平静,但赵沅嘉就是从中听出了深深的悲凉。 又是一阵沉默,沈季言隐忍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我与阿沅说好了,你以后就安心待在公主府,她不会亏待你的。” 这就妥协了? 赵沅嘉正有些惊讶,就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好几日不见,我很想你。” “……四爷,我这种人,不值得你这样。” “秦桑,我知道你的心结。你也不用急着与我划清界限,我会让你心甘情愿做我的女人。秦桑,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清楚。这辈子,我就认定你了。” 赵沅嘉在心里尖叫了起来。 她小舅舅是什么霸总吗? 水阁里又安静了下来,赵沅嘉正想象里面是什么情况呢,沈季言的声音就从她的背后传了过来。 “阿沅,舅舅今儿就先走了。” 赵沅嘉有些僵硬地转过身,扯了扯嘴角露出个尴尬的笑容,脑子一抽,话就说出口了,“舅舅,你放心。我会对她好的。” 沈季言也笑了,“总有一日,她会心甘情愿跟我走的。在那之前,就拜托你照顾她了。” 赵沅嘉:…… 怎么有种情敌相见,分外眼红,互相宣示主权的感觉。 不过,她倒是很想看这个小舅舅要如何追妻。怎么办?她好像有点变成这二人的西皮粉了…… 第69章 谁又在说本宫坏话 这一日,陆阔的马车被堵在了路上。 “怎么停下来了?还没到国子监吧。”陆阔慢悠悠地睁开了眼睛,耳边还能听到街道喧闹的声音。 江松撩起车帘,没好气道:“还不是先锋书馆闹的,一群打扮的花枝展昭的男子总是在那门口杵着,可不把路都堵住了吗?哼!不知道的说不定还以为那儿是什么小倌馆呢!” 陆阔扬起眉,从车窗往外望了一眼,果然在那书馆的门口看到很多年轻男子。 长得还都不错。 陆阔莫名笑了一下。 难道这又是赵沅嘉想出来的什么“宣传”方法?他还记得端午竞渡上,八皇子龙舟上那高高飘扬的“先锋书馆”几个大字。 “从侧门那边过去吧。”他道。 进了国子监,时间尚早,监生们三三两两在路上走着,偶尔还能传来几句说笑玩闹的声音。 “你们听说先锋书馆的事了吗?” “哪能不知道啊?现在外面都传遍了。怎么,你也想去攀龙附凤?” “去你的!我就是想也得有那条件啊!沅嘉公主可看不上我这样的。” “哈哈哈哈哈,你听上去还挺遗憾的。” “滚滚滚!我不行,其他人行啊。我听说诚心堂的王栋好像就挺有能耐的。” “说起来他确实和公主的关系不一般,他之前要被退学的时候公主好像还帮他说过话。” “诶,你们说公主好伺候吗?” “你打听这些做什么?你是不是也想去爬床啊?哈哈哈哈哈……” 陆阔的眉心皱了起来,“停车。” 他砰的一下打开车窗,朝着那几个笑闹的监生看过去,“你们几个,过来。” “……陆司业。”几人脸上的笑意瞬间都僵住了。 刚才聊得太投入开心了,都没发现陆司业的马车就在身后。 陆阔的脸上并没有不悦的表情,但犀利的目光在这几人身上扫过的时候,还是让他们感到胆战心惊。 “你们可知何为‘道听而涂说,德之弃也’?何为‘君子一言以为知,一言以为不知,言不可不慎也’”陆阔问。 这两句话都出自《论语》,在国子监读书的人又怎么会不知道? 几人都难堪地垂下了头,“学生知道错了。” 陆阔嗯了一声,“回去把《论语》抄写十遍,五日后交给我。” “是。”几人苦不堪言,呐呐应下。 陆阔没再看他们,关上窗后,马车很快又缓步行驶了起来。 “真是倒霉,居然遇到陆司业了。” 几人郁闷地抱怨了几句后,又凑在一起小声讨论起来—— “你们说,陆司业对这事怎么看?” “他对沅嘉公主素来不假辞色,肯定不会在意啊。” “那也不一定,万一他是欲擒故纵呢?你们想啊,人家可是六元及第的状元郎,若公主一勾手他就贴上去,可不太丢脸了,怎么也都矜持一下。” “有道理!” …… 其实有这种想法的人不少,长久以来,陆阔就一直被这样的恶意猜测所围绕。 事实证明,男人们嚼起舌根来也是不遑多让。 最近因为先锋书馆的事儿,这种论调又多了起来,江松都快气死了,恨不得立刻昭告天下——他们家公子才没有那种小人心思! 陆阔听后只是一笑置之,“清者自清,何必与这些人解释什么?” 况且,赵沅嘉对他的这份“厚爱”也不是全然没有好处。至少,这两年再没有人给他保媒拉纤了,也没有同僚硬要让他当乘龙快婿,更没有其他女子刻意接近、假装偶遇、送荷包送汤水之类的。 省了他不少麻烦。 赵沅嘉一早起来,就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又是谁在说我的坏话。”她吸了吸鼻子,从小桃手里接过茶杯饮了一口。 小荷嘻嘻一笑,“奴婢倒觉得是有人在想公主了。” 距上次陆大人侍寝已经过了快一个月了,肯定是他在背后念叨,希望公主快点找他呐! 赵沅嘉:“过会儿吃过饭,就去书馆吧,叫上秦桑一起。” 她也有好几天没去了,说不定是书馆的人在碎碎念。 到了书馆门口一看,赵沅嘉不由大吃一惊——门庭若市,人多的都排到门外了! 书馆如今已经这么受欢迎了吗?! 赵沅嘉有些小得意,看来她之前在端午投放的那些“宣传广告”还是很有效果的嘛。然而等她进了店里才发现——根本没人! 书馆里冷清得跟刚开馆那几日一样,除了身穿青色制服的伙计,没有一个读者。 一个也没有! “怎么回事?人呢?”赵沅嘉大惑不解,“门口明明很多人啊,他们怎么不进来?” 周文钦的脸上有些一言难尽,“回公主的话,门外那些人都不是来看书的,他们一进来就只顾着打探其他事情,小的按照您之前的吩咐,把他们都赶出去了。” 他话说的委婉,但赵沅嘉听明白了——门口那些人都是冲着她这个公主来的。 她对这事倒是不惊讶,只是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来“自荐枕席”。 “书馆没人来是不是和这些人有关?”赵沅嘉问。 周文钦在心里叹气,“应该是的。那些人在门口太招摇了,真想来看书的那些士子都不敢靠近了。” 读书人最好脸面,若被别人误会来书馆也是为了攀高枝,可不就坏了名声? 周文钦:“小的也去兵马司求助过,只是衙门的人每次来驱赶后这些人很快又会聚回来,完全赶不走。” 赵沅嘉皱了眉。若是撵人的手段太强硬,她铁定又要被人说嚣张跋扈、恃强凌弱了。 “殿下,这事应该是有人在背后故意散播了什么。” 周文钦讶然地看了说话的人一眼。只见这人和公主一样都穿着男子衣衫,虽然眉毛和脸上都刻意涂黑了,但还是能看出是个女子。 赵沅嘉咳咳了两声,介绍,“这是秦二,本宫新请的文书,以后就是书馆的副馆长了,你们有什么事都可以和她说。” 她早就想请人专门处理书馆这摊子事了。秦桑识文断字,又是书香门第出身,正好能帮上她的忙。 秦桑对着众人有礼地点了点头。 赵沅嘉看向周文钦,“你先带着她熟悉一下情况吧。” 一个时辰后,赵沅嘉正在二楼的办公室苦思冥想要怎么处理眼下的状况,秦桑就敲门走了进来。 “殿下,小的有发现。”她故意压低了嗓音。 赵沅嘉在她浓黑杂乱的眉毛上扫了一眼,“让你打扮成这样,你不介意吧?” 秦桑摇头,“小的觉得这样很好。” 其他人看过来的视线再不是把她当玩物一般,她很喜欢现在这样。 第70章 沅嘉公主的四个男人 赵沅嘉知道秦桑说的是真心话,“你不介意就好。不过若有人问起,你就说是我非要把你弄成这副模样的。” 狗皇帝还期待她“折辱”秦桑好激起沈家的矛盾呐,怎么也得象征性地配合演一下,至于能不能到达他预期的效果,她就不管了。 秦桑:“小的明白。” 公主这么做,都是为了保护她。 “你发现什么了?”赵沅嘉问。 秦桑指着身后一个富贵公子哥模样的人道,“这是属下的丫鬟,燕草,属下让她乔装打扮混入了门口那群人中打探消息。” 以前在教坊的时候,像这种造谣生事的情况她没少遇到过,燕草时常都要帮她到处打听套话,也算“身经百战”了。 “奴婢拜见公主。”燕草赶忙上前行礼,然后就口齿伶俐的把探听来的消息说了出来,“这些人之所以这么踊跃,主要是因为听说了公主与四个男人之间的纠葛,然后他们就觉得自己也有机会被公主看上,飞上枝头变凤凰。” “哪四个?”赵沅嘉好奇极了。 她明明一个都没有!还纠葛呢?纠个屁! 燕草:“第一个男人就是国子监的陆大人。他们都认为公主对陆大人最为不同,所以在穿衣举止上还会刻意模仿他。” 赵沅嘉懂了,在这些人眼里,陆阔就是她心尖尖上的“白月光”。 “第二个男人就是周文钦周掌柜。他们都说公主是因为周掌柜长得像陆大人才帮他赎回祖产,又为他重新开了铺子,在他身上花了不少银子。他们都很羡慕周掌柜,还时常在他出门的时候堵着他旁敲侧击讨好公主的方法。” 赵沅嘉:在这些人眼里,周文钦就是她爱而不得找的替身新宠。 “第三个男人是国子监一个叫王栋的监生。他们都觉得王监生相貌平平却能入公主的眼,大概是因为自身有点才华,又在国子监读书,能给公主提供陆大人的消息。他们虽然对王监生嗤之以鼻,但他的存在却大大增强了他们的自信。” 赵沅嘉:在这些人眼里,王栋就是她接近陆阔的工具人。 “第四个男人是一个叫黄纶的公子哥。他们都认为公主之所以看得上他,是因为这位黄公子天赋异禀,活好会伺候人。” 赵沅嘉:!!! 这谁啊?不会又是原身留下的糊涂债吧? “我呸!哪儿来的山鸡硬给自己脸上贴金,我们公主才不认识什么黄公子、绿公子的!”小荷气得小脸通红,双眼都要喷出火来了。 赵沅嘉长长松了口气,严正道:“本宫确实不认识这个姓黄的。” 燕草连忙补充:“奴婢在和这群人接触中发现他们对这个黄纶很是推崇,因为他是这四个男人中唯一肯搭理他们的,据说还会传授他们一些保管有用的取悦公主之法。” 赵沅嘉:这人是浑水摸鱼出来骗傻子钱的吧? 秦桑也察觉到了不对,“殿下,妾以前在教坊的时候曾经听说过一个黄公子,说不定就是这个黄纶。这人混迹各大花楼,在欢场上很有些名气。 据说他原本家里还算富裕,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只是后来家道中落,他的日子也越发艰难。可他这人有副好皮囊,加上嘴甜会哄人,很多姑娘都心甘情愿供养他。” 赵沅嘉在心里骂了句渣男,让人把北羽叫了来,“你去查查这个黄纶的底细,再把他带来见我,尽快!” 她可是公主,竟然还有人敢造她的黄谣,真是胆大包天! 北羽的办事速度很快,或者说这个黄纶实在不是什么难寻的人,去花楼一条街随便一打听,就把人找到了。 中午刚吃过饭,赵沅嘉就在书馆的后院见到了烂醉如泥的黄纶。 “把他弄醒!” 北羽和南霄立刻找来一大桶冰水从这人的头顶浇了下去。 “啊!啊!啊……”黄纶凄厉地尖叫了起来,刺骨的寒意让他瞬间清醒了过来。 “听说你和本宫有一腿。”赵沅嘉问。 黄纶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抬头往声音的方向看了一眼,顿了顿,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公、公主?” 赵沅嘉嘲讽一笑,“你不是我的男宠吗,怎么见到本宫这么惊讶?” “误会!都是误会!”黄纶谄媚地笑起来,心思一转,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危机就是转机!说不定公主真的能看上自己! 黄纶赶忙调整了一下姿势,把经常被人夸奖的左脸展现给赵沅嘉,“公主息怒,小的真的从来没有和人说过和您发生过什么,都是其他人误会了,小的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赵沅嘉哼了一声。 这人确实有点小聪明,并没有指名道姓地提过自己。但他所说的那些特征、细节都无一不在误导大家他和自己关系不一般。 “你觉得你不承认,本宫就拿你没办法了吗?”赵沅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没有听过传言吗?本宫可不是个好脾气的。” 黄纶的脸色微微一变,却仍不打算放弃,委屈巴巴道:“小的真的也是无辜受了牵连,求殿下明察,求殿下怜惜!” 赵沅嘉都快吐了,转头吩咐北羽,“把他扔去锦衣卫,进了诏狱看他的嘴还硬不硬。” 锦衣卫?诏狱? 黄纶这下真的慌了,连忙膝行了两步,“公主!小的知道错了,小的以后不敢了,求公主高抬贵手,饶了我这一回吧!” 诏狱的威力果然不同凡响。 赵沅嘉不为所动,“本宫很懒的,才没功夫跟你耗,你还是去诏狱交代清楚吧!” “我说!我都说!”黄纶也顾不得形象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小的也是被逼无奈啊!” 赵沅嘉:“说吧,指使你的人是谁。” 她就知道这事是有人在背后故意挑起的。不仅是这个黄纶,还有那些关于她开书馆,是为了“选妃”这样离谱的谣言能传得沸沸扬扬就很不对劲。 黄纶抽噎了一下,呐呐道:“是百里街彭四爷身边一个叫毛癞子的人,小的欠了彭四爷的银子,然后就被毛癞子要挟,要小的传这些和公主的流言。” 百里街彭四爷? 赵沅嘉惊诧不已,这不是前不久来书馆找周文钦要债的那个泼皮吗? 这人竟有这么大胆子敢暗中报复她这个公主? “殿下。”秦桑上前一步,低声提议:“这事还是让人去报官吧。事关殿下的名节,必须得正大光明地澄清!” 第71章 本宫等你很久了 赵沅嘉明白秦桑的考虑。 应对这样的谣言就不能遮遮掩掩,最好能坦坦荡荡把事情摊开说清楚,越高调越好,以免显得自己心虚。 “让人去锦……”赵沅嘉停顿了一下,想了想又道:“拿上公主府的帖子,去府衙报官,让他们大张旗鼓的来抓人。” 虽然她常用诏狱吓唬人,但锦衣卫毕竟是狗皇帝的“私人特务机构”,还是保持点距离比较好。 “秦桑。”赵沅嘉想到了个促狭的点子,“你认不认识什么小倌馆的鸨母之类的?” 既然门口那些人如此“上进”,她就给他们指条明路好了…… 半个时辰后,书馆门口就热闹了起来。 “走过路过可别错过!”小荷把手里的铜锣敲得哐哐作响,扬声喊道:“大胆狂徒为了骗取钱财,竟到处散布谣言有损公主名声,官府现在来抓人了!大家快来看啊!” 小荷这一吆喝,立马就吸引了大批人前来围观。 府衙的人也适时地押着黄纶出现了。众人真的见到身着官服、腰带佩剑的官差,看热闹的情绪霎时就更加高涨了。 “这人犯了什么罪?” “好像是骗人银子什么的?” “那跟沅嘉公主有什么关系?难道他吃了吃了熊心豹子胆,敢骗公主的钱?” …… 众人正满腹疑团呐,府衙的人就劈头一巴掌打在了黄纶脸上,“真是活得不耐烦了,竟然敢假借公主之名到处招摇撞骗!” “都是小人鬼迷了心窍!”黄纶哭哭啼啼,却口齿清楚地高声说道:“小人欠了一屁股债,为了凑银子还钱,才编造了与沅嘉公主的谎言骗人财物,什么经验心得都是我自己胡诌的,小人根本连公主的面都没见过。” “你说什么?”一个年轻公子哥上前揪住了黄纶的衣领,绝望地吼道:“你说保管能讨公主欢心,我才给了你那么多银子,你居然都是骗我的?你这个杀千刀的骗子!” 赵沅嘉满意地点点头,燕草这丫头的演技还真不错。 燕草这一带头,其他那些上当受骗的人也纷纷站了出来,愤怒地拉扯着黄纶讨要被骗财物。 他们为了和这人套近乎,让他传授“伺候公主”的经验,可没少在他身上砸银子呢! “去去去!别挡着官府办案!”府衙的人毫不客气的把这些人一把推开了,无比嘲讽道:“你们若是没打歪主意,又怎么会被人骗钱?哼!一群废物,一天天的只想着靠女人吃软饭,真是丢人现眼。” 被人当场喝出心思,就是脸皮再厚的人,也不免面红耳赤。 围观群众也不禁对着这些人指指点点起来—— “一个个看着人模狗样的,内里竟然这么龌龊!” “就是人模狗样的才有色相啊,不然怎么勾引公主?” “那不就和花楼的姐儿差不多吗?哈哈哈哈哈……” …… 看时机差不多了,赵沅嘉也顺势登场了,一瞬间又把现场已然热烈的气氛推向了高潮。 “公主!是真的沅嘉公主!”大家激动地叫喊了起来。 他们这可是走在了吃瓜的最前线啊! 赵沅嘉走到那群想要攀附她的人面前,轻蔑一笑,慢条斯理开口:“本宫知你们有进取心,特意为你们找了好去处。” 这些人的心顿时狂跳了起来,公主这是要抬举他们了! “你和他们说吧。”赵沅嘉对着身后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妇人说道。 “是,公主。”妇人立马眉开眼笑地走了出来,略显挑剔的目光在这些年轻男子身上逐一扫过,手也跟着指了起来,“你、你还有你们两个,勉强能入得了眼。” 被指到的人欣喜若狂,难道公主要选他们入府了?虽然不像伺候王爷什么的能有个名分,但锦衣玉食、呼奴唤婢肯定是不会少的! 然而他们还没来得及畅想以后的美好生活,就听到妇人又说话了,“你们若是愿意,今天就可以把卖身契签了跟我回青松馆。” 进公主府当面首还要签卖身契吗? 几人有些懵。 人群中有人开始起哄,“青松馆可是好地方呢!你们去了也能发挥所长了,那些伺候人的本事也不算白学!” “这青松馆是做什么的呀?” “你这傻帽,连京城赫赫有名的小倌馆都不知道啊?” …… 几人渐渐回过味儿来,一下子臊得面红耳赤,恨不得能找条地缝钻进去。 周文钦也在此时站到了人前,作揖道:“各位父老乡亲,请听在下一言……” 他条理清晰的把自己和沅嘉公主之间发生的事情陈述了出来,说到最后,他还有些哽咽,“若不是公主出手相助,小人一家就没有活路了!因为小人的事,已经为公主添了不少麻烦,还恳请大家不要再相信那些离谱的流言了。” 周文钦语气真挚、态度诚恳,一番解释很是能打动人。 赵沅嘉也趁机严正声明,“本宫开这书馆的初衷确实是为了一个人。但也请大家放心,本宫绝不是那种朝三暮四之人。弱水三千,只取一瓢,本宫的心里只容得下他一人。” 她想过了,就算她不承认,众人多半也会觉得她开书馆是为了接近陆阔。既然这样,还不如大大方方认下来,至少以后也会少些胡乱猜测,还能为她的真实目的做遮掩。 哎!就是有点对不住陆阔。赵沅嘉在心里小小的唾弃了一下自己,实在是他这块挡箭牌太好用了! “啊!陆大人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围观的人瞬间都自觉让出了一条路。 正在人前树立自己“深情专一”形象的赵沅嘉有些傻眼,他不会都听到了吧? 陆阔越过人山人海朝她走了过来,唇角微微勾起,笑容意味深长。 赵沅嘉的心咯噔一跳。 完了完了!她刚刚那番慷慨激昂的“表白”肯定被他听到了! “……我。”赵沅嘉尴尬得脚趾扣地。 虽然她也没有指名道姓吧,但大家肯定都猜得出她说的那个只取一瓢的人就是陆阔。 他不会当真吧? “多谢殿下的错爱,在下实在惶恐。”陆阔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深黑的眸子里满是戏谑。 他知道自己是在胡诌。 赵沅嘉松了一口气,有些讨好地冲着他笑了笑,“陆大人,本宫等你很久了,你终于来了!” 第72章 公主人美心善 围观群众再次沸腾了! 今儿是什么日子啊?竟然让他们现场吃到了这么多瓜!来了一个又一个!真是让人应接不暇。 “你还别说,公主和陆大人看上去还挺登对的。” “可惜神女有心,襄王无梦,公主殿下追了这么多年都没有抱得状元归。” “若我是陆大人,还这么辛苦当什么官啊,肯定早就去做驸马爷了!能少奋斗几十年呐,儿孙后代也能永葆荣华。” …… 周围的议论纷纷时不时还能飘过来两句,赵沅嘉怪不好意思的,她是真没想到陆阔会在这个时候现身。 陆阔却跟没事儿似的,好像一切的闲言碎语对他来说都无关紧要。 “殿下,关于这次的谣言,在下的学生也有几句话想说。”他的声音淡淡如风,无波无澜,就如他的人一样,温润清冽,总带着几分疏离。 赵沅嘉正有些讶异,就看到王栋走了过来,“小人见过公主。” 传说中她的四个男人之一。 “你的手好些了吗?”赵沅嘉问。 王栋:“已经好多了,多谢殿下关心。” 赵沅嘉温和一笑,“你若是有什么难处,可以来寻本宫。” 她知道这次的谣言对王栋的影响应该是最大的,读书人最看重自己的声誉,沾染上攀附权贵之名可不是什么好事。 王栋微微摇了摇头,随即走到人前冲着众人躬身作揖,“在下王栋,乃国子监监生,关于坊间传的那些流言,在下有话想说……” 他和周文钦一样,也坦然自若的把自己与沅嘉公主之间的事说得明明白白。 其实他一开口说出自己的名字,众人就知道那些流言多半是假的了——沅嘉公主喜欢的可是陆大人那样神仙一样的人物,这监生的相貌实在是太、普通了。 “公主殿下还是在下的救命恩人!” 王栋话音刚落,程浩也走了出来,二话不说就对着赵沅嘉磕了三个响头。 众人齐齐嚯了一声,恨不得能搬个小板凳坐下来喝茶嗑瓜子。 程浩把自己落水被救的事情说了出来,最后更是感激地落下泪来,“若不是公主殿下,小人早就做了水下冤魂了!” 众人心里一阵纳罕:原来沅嘉公主人这么好的吗? 不怪他们不信啊,这可和传闻中相差太大了!这两个监生是不是欠了公主很多银子啊? 看着大家脸上怀疑的神色,小荷这丫头沉不住气了,跺着脚道:“这些事,你们大可以去打听,国子监的人都是知道的!我们公主就是人美心善!就是菩萨心场!就是仙女下凡!” 倒也没这么好…… 赵沅嘉这样的厚脸皮都忍不住有些脸红,这小丫头是她的“脑残粉”吧。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 赵沅嘉回头,看到了陆阔唇角那一道刺眼的上扬弧度。 她这是被嘲笑了? “各位,我们说的都是真的。”王栋和程浩在人前极力为赵沅嘉辩解。 他们其实早就想这么做了,奈何之前每次跟别人说公主人很好,其他人都会觉得他们是碍于公主的威势才会言不由衷。 围观群众渐渐有些动摇了。 他们倒是相信沅嘉公主开书馆不是为了“选妃”,也没有和传闻中的那几个男人不清不楚,但是要说她“人美心善”嘛,人美倒是没有异议,心善就…… “听说公主的书馆收藏了前朝元中先生所着的《澄溪笔谈》全卷,在下今日特意带着学生们来见识一下,还请公主多多包涵。” 陆阔敛了脸上的笑意,一本正经地说道。 如今已过了申时,国子监和周边各大书院、私塾都已经下了学,围观的人中很多都是文人学子,一听到全卷《澄溪笔谈》,都不由得瞪圆了眼睛。 沅嘉公主竟把这样价值连城的典籍拿出来借阅?! 那他们肯定也要跟着去开开眼界了,说不定这先锋书馆还藏了其他什么宝贝呢! 赵沅嘉根本没听说过什么《澄溪笔谈》,但从陆阔和众人的反应来看,这书铁定是很宝贵了。 “陆大人客气了,书馆就是给人看书的,里面请。”赵沅嘉一边领着他往里走,一边神态自若的向他介绍起书馆的基本情况来。 “陆大人要办读书证吗?若办的话,你就是我们先锋书馆的头号读者,我再给你走个后门,不用做那些复杂的背景调查,直接就能办。”赵沅嘉朝着他俏皮地眨了眨眼。 陆阔会心一笑,低垂的眼眸自带一层柔光,“好。” 此时此刻,对街酒楼的某间包厢里突然响起了一声咒骂。窗户边的那个红衣女子看着这二人说笑的一幕,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这赵五是不是找人下蛊了?不然我家阿阔怎么会对她笑?怎么可能!” “姑娘。”丫鬟有些惧怕地看了她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提醒道:“那个黄公子被官府的人带走了,很可能会把指使他的人供出来,奴婢害怕——” “闭嘴!”红衣女子恶狠狠地呵斥道,随即也烦躁地皱起了眉,她没想到这次的事竟然会这么快就被人察觉。 明明以前都没事的。 若是被赵五知道是她在背后搞鬼…… 红衣女子不由打了个寒噤,眼里浮出丝丝恐惧,一把拉住丫鬟的手,“走!我们赶紧回去,把这事告诉娘。” 娘那么厉害,一定知道该怎么做。 先锋书馆的二层有一个典藏室,这里的书都是赵沅嘉从公主府的藏书阁拿出来的,有不少都是市面上难寻的孤本、珍本、善本,都极为珍贵。 所以这里的书不仅不外借也不能带出这间屋子,只能在此阅览。 陆阔闲适的游走在各个书架间,偶尔抽出一本书翻一翻,平静的眸子会有瞬时的惊讶,仿佛黑夜忽然绽放的烟火,美得让人眩晕。 赵沅嘉站在另一侧,假装看着手里的书,其实却透过书架的缝隙在暗暗观察他。 “好看吗?”陆阔冷不防地问了一句。 赵沅嘉有种被人抓到偷窥的窘迫,下意识就反驳:“你少臭美!我才没有看你。” 陆阔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我问的是你手上的书。” 赵沅嘉:…… 因为心虚不打自招了怎么办? 陆阔若无其事地往前走了两步,唇角却忍不住扬了起来。 赵沅嘉为了掩饰尴尬,连忙反问,“那你呢?有没有看到什么好看的书?” 陆阔嗯了一声,“殿下的藏书果然非同寻常,让在下大开了眼界。” 正说着,他的视线骤然定格在了某一处,沉寂的眼底霎时便涌起了波澜。 第73章 随公主怎么想 陆阔伸出手,迟疑了一下,慢慢把书抽了出来。 这是前朝大文豪柳愈先生写的一本关于江南的游记,也是母亲最喜欢的一本书。 “等你再长大一点,阿娘就带你去江南逛逛,看看那里的风光是不是真如这书里所描绘的一般绮丽美好。你记住,男子汉大丈夫切不可只窝在屋子里死读书,得多出去游历见识,才能有广阔的胸襟。” 陆阔还能记起母亲说这话时的雀跃和期待。 然而她却没有等到那一日。 陆阔隐忍地呼出一口气,翻开有些陈旧的封面,一眼便看到扉页右下角书写的“赠吾儿”三个字。 这是母亲的笔迹。 这、是母亲的书。 “这书很稀奇吗?”赵沅嘉把脑袋凑过来,好奇地问道。 陆阔对着这本《江南记事》发了这么久的呆,那肯定表示这书大有来头。 “我不太懂这些,你若是看到什么特别珍贵的书记得告诉我。”赵沅嘉坦然地补充了一句。 有这么些宝贝在手,还怕没人来看书吗? 陆阔抬眼时,眸底的黯然已尽数褪去,平静说道:“这是初版书,现存留世的应该也没几本了。而且柳愈先生的初版书都是由他自己刻版,实乃稀世之珍。我以前只是听人说过,没想到能真的见到实物。” 这么稀罕的吗? 赵沅嘉有种三岁小儿怀揣巨款却当街撒钱的感觉。她真是不识货啊! “这些书都是公主府的收藏?”陆阔问。 赵沅嘉点头,“公主府有个藏书阁,里面的书都是父皇在我建府后赏赐下来的。” 她倒是因为好奇和抱琴旁敲侧击打听过这件事—— 说起来,这还是因为陆阔。 原身自从对他一见钟情后,为了能更好地接近这个状元郎,便开始“附庸风雅”,不仅学习如何作诗抚琴,更是在自己的公主府建了个规模颇大的藏书阁。 这些书是建兴帝赏的? 陆阔的目光微微一闪,诚恳地说:“在下刚刚粗略看了看,公主的这些藏书都非常珍贵,甚至还有很多孤本。在下知道公主是出于好意才无私的把书拿出来供人阅读,但若翻阅的人太多,这些书可能很快就会损坏。” 赵沅嘉之前也想到了这一点,只是书馆开得太急,这些事她还没来得及处理,“我之后会找人把这些孤本书籍挑选出来,然后再请人多抄写几本专供借阅之用,原书就不再展出。” 陆阔:“若公主不介意,在下可以帮忙。” 赵沅嘉心里微诧,陆阔是这么热心肠的人吗? 陆阔似是看出了她在想什么,淡淡笑了,“其实我也存了私心,来帮忙就能有更多时间阅读公主的这些藏书,对在下而言,这是很划算的买卖。” 赵沅嘉玩心大起,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其实你这么做是因为想接近我吧?” 陆阔面不改色,“随公主怎么想。” 赵沅嘉无趣的撇了撇嘴,这人怎么都不会尴尬啊,一点都不好逗! “陆大人能来帮忙我当然欢迎。不过,你若常常往我这里跑,其他人看到了可能会误会。我是无所谓的,可那些流言蜚语对陆大人来说可能就不好听了。”她提醒道。 陆阔扬起眉,“你以为现在就很好吗?” 不管他做什么,其他人都会胡乱解读,那他又何必去刻意避讳什么。 赵沅嘉无法反驳,心里甚至还有点小内疚:她对他的“喜欢”应该对他造成了很多困扰吧…… “这本《江南记事》不如就送给你吧。” 陆阔一直拿着这本书不放,应该是很喜欢的,那就送给他当做补偿好了。 陆阔怔了怔,随即淡笑拒绝,“无功不受禄,公主的好意在下心领了。这样的无价之宝,公主还是自己留着传世吧。” 赵沅嘉:“宝贝当然要在懂得欣赏它的人手里才有最大的价值。这书对我来说就是一本普普通通的游记,就算你告诉我它有多珍贵多稀奇,我都觉得也就那样,并不会真的有多珍惜。” 陆阔的眉心轻蹙了一下。 “你是不是觉得很暴殄天物?”赵沅嘉莞尔一笑,“所以啊,这书跟着你才是它最好的归宿。你也不用急着推辞,你不是要帮忙抄书吗,之后还要帮我办讲座,又怎么是无功不受禄呢?” 陆阔:“公主这是要把书当做报酬给我?” “是啊,不然让你白忙活吗?你又不是我的谁。”赵沅嘉嗔怪地觑了他一眼,陡然想到了什么,“啊!对了,你今日既然来了,不如我们商量一下讲座的事情吧?如今已经五月,距离秋闱也没多长时间了。” “我之前想了几个议题,不知道合不合适,你帮忙看看。”赵沅嘉说着就要往自己的办公室去,只她走得太急,不小心被书架绊了一下。 陆阔下意识伸手扶了一把,赵沅嘉就这样扑到了他的怀里。 很结实的感觉,有些硬。 这是赵沅嘉的第一反应。接着,她又闻到了他身上那股淡淡的墨香夹杂着黄玉断续膏的独特气味,莫名让她有种安心的感觉。 “你的伤怎么样了?”她终于想起要问一问这事了。 陆阔松开了贴在她腰间的手,“托殿下的福,已经痊愈了。” “那就好,那就好……”赵沅嘉喃喃说道。 陆阔无奈一笑,眼里带了些促狭,“公主是故意的吧?” 赵沅嘉不解地看向他。 “不然,你为什么一直抱着我不放?”陆阔的声音在她耳边幽幽响起。 赵沅嘉:…… 她忘了!都怪他身上那股香味勾走了她的魂。 赵沅嘉连忙假装脚崴了,哎呀哎呀地叫了两声,“你快扶我去旁边坐一会儿。” 陆阔失笑,虽然知道她多半是装的,但还是扶着她去了一旁的长凳。 赵沅嘉一边装模作样的揉着脚踝,一边没话找话,“你是怎么知道我这里有《澄溪笔谈》这套书的?” 她自己都不清楚呐。 陆阔:“偶然听国子监的同僚提起过。” “是吗?”赵沅嘉疑惑地拧了下眉。 这二楼的藏书室之前一直都没有对外开放过,他的同僚是怎么知道的? “殿下。”秦桑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过来,“官府那边有新的消息。” 第74章 不会和你四舅父抢人 赵沅嘉陡然想到了什么,“你进来回话吧。” 秦桑快步走了过来,像男子一样抱拳行礼,“殿下,燕草从衙门回来了。府衙的人从黄纶口中问出毛癞子的名字后,就去百里街抓人了,不过暂时还没找到他,府衙的人只好先把彭四他们带回去问话。” 她微垂着头目不斜视,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这屋里还有另一个人。 赵沅嘉的目光很快的在她和陆阔身上游走了一圈。 《澄溪笔谈》的事会不会是秦桑告诉陆阔的? 她知道这二人的关系肯定不一般。而这个不一般也必然和陆阔的真正身世有关…… “殿下、殿下……”秦桑轻声喊道。 赵沅嘉回过神来,微微一笑,“让北羽也派出公主府的人暗中去找这个毛癞子,再让他多关注一下府衙那边的动静。” 这事背后的主使若知道帮自己做事的小喽啰被抓了,肯定会有所动作。 自己可是建兴帝最“宠爱”的公主,暗地里算计她是一回事,但事情若公之于众,这人绝对会吃不了兜着走。 ……难道又是赵锦欢那个渣渣在搞鬼? 秦桑恭敬地应了下来,提议道:“殿下,黄纶和毛癞子两人都常年混迹于花楼,不如属下找相熟之人探听一下?” 赵沅嘉抬眼看着她,迟疑地问:“会不会太为难了?” 秦桑笑着摇了摇头,“殿下勿忧,属下知道该怎么做。” “那行吧。”赵沅嘉点点头,不忘叮嘱,“你若要回教坊,记得让北羽安排侍卫和你一起去,不要单独行动。” “是。”秦桑行礼告退。 赵沅嘉叫住她,把陆阔之后要来书馆做讲座的事情说了,“这事就由你来跟进吧,陆大人这边有什么要求你就好好配合,讲座前要怎么宣传造势你也多想一想。” “殿下放心,小的定全力以赴。”秦桑的脸上并无任何异样,转身对着陆阔行礼,“以后还要多多仰仗陆大人了。” 陆阔微微颔首,“姑娘客气。” 态度一如既往的冷淡疏离。 赵沅嘉玩味地觑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但目光里明晃晃的戏谑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屋子里很快又只有他们二人。 陆阔并不惧她的眼神,大大方方与之对视,“公主这崴脚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赵沅嘉气呼呼地白了他一眼。 看破不说破!成年人的规则懂不懂?看她,多懂事多善解人意啊,明明知道他和秦桑关系有蹊跷,也没东问西问的! 陆阔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有些挑衅地问:“你想知道我和秦桑之间的事吗?” 赵沅嘉咬着唇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言不由衷,“不想。” 他想说她还不敢听呐! 开玩笑,男主的秘密是那么好知道的吗?就算知道也要装不知道呀! 陆阔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放心,我不会和你四舅父抢人的。” 赵沅嘉脑抽,脱口问道:“那你想和谁抢人?” 陆阔一哂,伸手指了指上面,半真半假道:“和他抢。” 赵沅嘉的心一下子快跳了好几拍。 他这真是话里有话吗?还是她想多了…… 靖南侯府。 袁朗今日难得很早就下衙了,回家前还专门去南街买了妹妹最喜欢的百花醴梅煎。这两个月忙着查工部贪墨一案,他们兄妹俩已经很久没见面了。 还没走到垂花门,就看到袁玉气势汹汹地从另一头走了过来,一见到他这个兄长就是一个白眼。 “你这个时候回来做什么?” 袁朗没打算搭理她,抬脚就往前走。 要是往常,袁玉大概就这么算了,可她刚刚在外面吃了一肚子气,正没处发呢,“站住!我叫你站住!” 她不依不饶地追了上去,伸手挡在袁朗面前,“我问你话呢!你哑巴了?” 袁朗掀起眼皮,冷冷地扫了她一眼,“人是听不懂狗吠的。” 袁玉反应了一下,才想明白这块黑炭在拐着弯儿骂她是狗,正想大吵大闹呢,却被身边的丫鬟拉住了袖子。 “姑娘,先回去找夫人吧,那件事要紧。” 袁玉迟疑的瞬间,袁朗已经大步往前走了。 “阿兄!”听到动静的袁莹匆匆赶了过来,一张苍白的小脸上满是激动,“今儿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吃饭了吗?阿兄,你瘦了也黑了,最近是不是都没有好好休息?” 袁朗在她头顶轻轻拍了拍,咧嘴笑了,“别瞎想,我好得很。喏,给你。” “程娘子家的百花醴梅煎!”袁莹瞪圆了眼睛,高兴得像个小孩子。 “别贪嘴,每日只能吃两颗,不然又咳嗽了。” “阿兄最好了!” 袁玉远远地看着,只觉得这兄妹俩碍眼极了,重重哼道:“不过一包梅煎就高兴成那副德性,活像没见过好东西似的,真是上不得台面!” 袁朗的脸彻底沉了下来,眼看就要发火,袁莹连忙拉住了他,“阿兄,我给你做了件外袍,你快去看看喜不喜欢。” 回了自己的小院,袁莹赶忙就把自己新做的衣裳鞋袜拿给了兄长,“阿兄,快试一试,哪里不合身,我马上就改。” “别忙活了。”袁朗招呼她坐下,问:“我不在家,袁玉有没有找你麻烦?” 袁莹眨了眨眼,带了点小狡黠,“阿兄放心,她那脑子也欺负不了我什么。” “东院那人呢?我听说她最近和信国公世子夫人走得很近。”袁朗的眉心紧紧皱了起来。 信国公世子夫人的小儿子因为好男风二十五六了都没娶妻,那恶妇打得什么主意,他很清楚。 “你放心,阿兄绝不会让你嫁给那种男人。”袁朗郑重保证。 袁莹眼眸弯弯地笑起来,脸上半点急色都没有,“我知道,阿兄最疼我了。” 两兄妹正说着话,袁朗的侍卫忽然站在窗边有节奏地敲了几声,“爷,府里好像出了什么事。侯夫人身边的管事嬷嬷急匆匆地去找了管家,不知说了什么,管家又连忙安排了人马,看那架势应该是出城找侯爷了。” 袁朗沉吟片刻,吩咐:“你去查查袁玉今日都做了什么。” 她那丫鬟刚刚神色紧张地拦着她,还说了一句什么“那件事要紧”,肯定有不妥。 侯府东院。 靖南侯夫人梅氏被女儿气得眼冒金星,“你怎么这么糊涂!沅嘉公主可是好惹的?别说皇上,就是永平侯府知道了这事也不会放过你!” 袁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娘,娘,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明明做顺手的事,她万万没想到这次会翻车啊! 第75章 别惦记陆阔了 袁玉抹了抹脸上的泪水,怯生生地问道:“娘,阿爹能有办法帮我遮掩的,对不对?” “你现在知道怕了?”靖南侯夫人柳眉一凛,伸手在她额头上重重戳了两下,“怎么做事前也不知道过过脑子!她可是姓赵的,你没事去惹她做什么?” 袁玉又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我、我……” 原因她实在说不出口。 靖南侯夫人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么做都是为了那个陆阔吧?你和沅嘉公主一样都看上他了。” 袁玉没想到她娘早知道了自己的这些小心思,顿时羞窘得面红耳赤。 见她这般,靖南侯夫人的心里满是恨铁不成钢的郁闷,严厉道:“玉儿,别惦记这个陆大人了!不管他自身多有才华,也不过是一介寒门,家底微薄、钱财人脉皆无,你嫁给他又能过上什么好日子?” 袁玉弱弱地反驳,“我自己有嫁妆,阿爹如今也位高权重,到时候在仕途上多帮着他一些就好了。” 靖南侯夫人直接翻了个白眼,一口气梗在心里不上不下憋得她都要心绞痛了。 她是怎么养出了这样豆渣脑筋的女儿? “你可知道四皇子和五皇子马上就要选妃了?”靖南侯夫人问。 袁玉不以为意地摇摇头。 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再说这两个皇子也不得宠,都十七八了还没封王。她还看不上呢! 靖南侯夫人哪里看不出她在想什么,冷笑一声,“他们再不得宠也是皇上的儿子,封王是迟早的事,你看不上这王妃之位,有人可巴望着呢!” 袁玉越听越糊涂,“谁啊?” “娘听到风声,皇上有意和我们家结亲。”靖南侯夫人叹了口气,“你若不想嫁那就只有袁莹去了。等她当上王妃娘娘,你再见她时可就要恭敬地行礼问安了。” “不仅是你。”靖南侯夫人用帕子压了压眼角,不无伤心道:“我这个做继母的以后也要在她面前伏低做小。” “休想!休想!”袁玉一想到这个可能就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才不要被那个袁莹踩在脚下!绝不! 靖南侯夫人勾唇一笑,搂住女儿的肩膀,语重心长道:“玉儿你要记住,嫁人可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只能往上,绝不能向下,不然你以后就永远要低人一头。” 袁玉有些动摇,心里虽还是舍不得陆阔,但也不愿以后的人生居于人下,“娘,我记住了。” 靖南侯夫人满意的嗯了一声。 “你这次算计五公主,可有用到侯府的人?” 袁玉心虚地低下头,“这事我向来是让身边的碧蝉去办。” 向来?那就是不止一次干这样的事了…… 靖南侯夫人的头又开始疼了,厉声喊道:“来人!再多安排几个人去找侯爷!就说十万火急!” …… 赵沅嘉这日还是在梅花小筑住下了。 白日里闹腾了那么一场大戏,她是真有些累了,吃过晚膳没多久就打算早点歇了。 “夜里都不用进屋伺候了,你们也去休息吧。”赵沅嘉并不习惯留人守夜。 “是。”几个婢女说着就要退出去。 小荷眼珠一转,神秘兮兮地凑到她耳边问,“殿下,要不要奴婢让灶上多准备些着热水?” 赵沅嘉摸不着头脑,“准备热水做什么?” 小荷天真地笑了,“这样公主若是叫水,就能马上沐浴了呀。” 赵沅嘉更懵了,她大半夜的还洗什么澡啊?她都洗过了。 小荷贴心地说:“殿下,您就留奴婢使唤吧。奴婢保证在门外站得远远的,绝不会偷听您和陆大人的墙角,只等事后为您端茶递水。” 赵沅嘉:…… 这小丫头一天到晚的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没人会来!你放心去睡觉吧!”赵沅嘉哭笑不得,在她头顶胡乱揉了揉,“小小年纪夜里一定要睡饱,不然长不高的。” 小荷不解地嘀咕,“陆大人都好久没来了呀!” 明明下午的时候还和公主相谈甚欢,怎么夜里都不知道趁热打铁过来侍寝? 赵沅嘉心知这丫头因为上次的事误会了,但她又不好解释什么,只能敷衍道:“好了好了,别操心这个了。若他真的要来,我一定只留你伺候。” 小荷这下高兴了,“奴婢定会守口如瓶的。” 她可是公主真正的心腹呢! 打发了小荷,赵沅嘉就到床上躺平了。 街上刚传来二更的梆子,不过才九点多,她虽然感到疲惫,却翻来覆去都睡不着。 要是能刷下手机就好了。 赵沅嘉望着天青色的承尘,纷乱的思绪不由得飘到了陆阔身上—— 他的身世究竟藏着什么秘密?他又想要做什么? 其实事到如今,赵沅嘉的心里也不是没有猜想,只是没有确凿的证据她也不敢轻易下结论,但她知道陆阔多半是和定国公府江家有某种关系。 不然他也不会在端午宴上有那些反常的行为。要她相信陆阔是因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才帮她找念恩,有点困难。 赵沅嘉琢磨了一下——若陆阔真跟江家有关,那他对建兴帝肯定是恨之入骨的。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自己和陆阔之间并没有直接利益冲突,说不定还能找到机会合作一下呢? 一起把狗皇帝弄下台什么的…… 赵沅嘉越想越觉得可行,不过在这之前,她得想个办法先试探一下他的态度才行。 只是她立马又犯难了。 要怎么试探,难道直接用嘴问吗?这种要命的事问了别人也不会承认啊,说不定还会反过来灭她的口…… 不知是不是睡前一直在想这人,赵沅嘉这夜还梦到了他。 梦里的陆阔依然是那副波澜不惊的冰山样儿,可说出来的话却热情似火,让人不禁脸红心跳,还一直拉着她的手往自己胸口上贴。 赵沅嘉勉为其难地摸了摸。 紧实强壮,皮肤细腻,手感真的很不错,越摸越上头。 陆阔的喉间发出一声难耐的闷哼,随即挑唇笑了,握着她的手慢慢往下,“公主之前可是在玩欲擒故纵,想让下官主动?” 赵沅嘉嘴上想否认,可身体却很实诚,在他靠过来的时候根本拒绝不了。 “好看吗?”他贴着她的耳朵低低问道,嗓音极致诱惑,“殿下还满意自己看到的吗?” 赵沅嘉又往下瞥了一眼。 满意!这么壮观哪能不满意啊…… 她真是要疯了,脑子里快速的天人交战起来。 睡还是不睡? 正当她下定决心要“以身试险”的时候,耳边却忽然传来了恼人的声音,“殿下,殿下……” 第76章 我想吃肉 赵沅嘉艰难地睁开了眼睛,梦中那个魅惑热情的陆阔迅速在脑海中消散而去。 所有的旖旎也随之蒸发。 赵沅嘉轻轻蜷起手指,空落落的掌心让她的心底不由得升起了些许遗憾。 差一点就能吃到肉了呢…… “殿下。”小荷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打扰了她家公主的美梦,兴致勃勃地说道:“厨房今儿做了油炸桧,丁香小馄饨,羊肉包子、五色粥、桂花丸子、水晶虾饺、还有各色点心,殿下想先吃哪样?” 赵沅嘉懒懒地翻了个身,清晨的阳光明晃晃的,让她忍不住又闭上了眼睛。 “吃肉吧。”她喃喃了一句,“我想吃肉。” 小荷欸了一声,见着公主并没有要起身的意思,连忙关心起来,“殿下可是夜里没有睡好?” 怎么好像无精打采的? “确实没有睡好。”赵沅嘉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拉过被子蒙住了脑袋,“我再睡一会儿,你过一个时辰再来叫我吧。” 也不知这梦能不能延续呢? 事实证明——不能。 赵沅嘉睡了个回笼觉,不仅没如愿吃到肉,还被一群黑衣人莫名其妙追杀了大半天,害她只能不停地往前跑,醒来后只感到疲惫不堪,就连平时喜欢吃的羊肉包子都不香了。 恹恹地用过早饭,赵沅嘉正想去书馆瞧瞧,秦桑和北羽却在这时候来了。 “可是找到毛癞子了?”她问。 北羽点头,面上一片沉凝,“他死了。” 赵沅嘉一惊,彻底打起了精神,“怎么回事?” 北羽:“今日一早,官府的人在某处暗门子那里找到了毛癞子,彼时他已经断气多时。据那暗门子所说,毛癞子是他很久以前的相好,两人断了往来好多年了。 但毛癞子昨夜却忽然找到她,非要在她那里借宿一晚。她看在他给银子的份上,就腾出了一间屋子给他,哪知一觉醒来却发现他死了。” 看来这毛癞子一定是知道事情败露,官府的人在抓他,才跑去躲起来的。 “他是怎么死的?”赵沅嘉问。 北羽:“是被人乱刀砍死的。府衙那边已经判定他是被道上的人寻仇,狗咬狗,并没有要往下调查的打算。” 像毛癞子这样的地痞流氓,死了就死了,官府的人才懒得去追究什么呢。 寻仇? 赵沅嘉轻笑了一声。 她前脚才去报官,这人没过多久就死了,怎么看都更像是被人灭口吧! 赵沅嘉:“本宫的案子府衙那边现在是什么说法?” 她可是公主,官府的人就算想敷衍也总得给她一个还算过得去的交代。 北羽:“官府那边为了显示对这事的重视,连夜审问了彭四那伙人,还让他们在认罪书上画了押。过会儿,府衙那边应该就会派人与殿下禀明案子已经告破一事。” 赵沅嘉气笑了。 府衙的人这是为了快点结案就把那背后指使之人直接扣在彭四头上?倒是挺便利的,毕竟这彭四算是与她发生过龃龉。 只是彭四一个市井无赖,就算在她手上吃过亏,真有那么大胆子敢报复自己这个公主? 赵沅嘉可不这么认为。 “府衙那边可有什么异常?宫里有没有人过去?”她问。 若又是赵锦欢那个渣渣在背后捣鬼,建兴帝要给她擦屁股也总得让人去递个信。 北羽的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并无。宫里没有人来,今儿也不是上朝的日子,府衙里那些大人也没有进宫。” 赵沅嘉若有所思起来。 “属下办事不力,还请公主责罚。”禀完了事情,北羽便下跪请罪。 公主让他们找的人却先一步被别人杀死了,不管是寻仇还是灭口,都是他们技不如人。 赵沅嘉:“起来吧,这事不怪你们。” 北羽他们只是负责保护她安全的侍卫,又不是专门打探消息的。术业有专攻,能抢在官府和公主府的人前面悄无声息就把毛癞子灭口,这下手的人绝不是等闲之辈。 秦桑在这时候开口了,“殿下,小的在与毛癞子相熟的姐儿那儿打听到,他这人总是隔一段时间手里就有大把银子挥霍,据他自己吹嘘,说是搭上了某个高门大户家的副小姐。” 赵沅嘉没太听懂,“副小姐是什么意思?” 秦桑笑着解释,“一般来说就是指主子姑娘身边最得用的丫鬟。” 赵沅嘉明白了,那个在背后中伤她的人多半就是这副小姐的主子了…… 靖南侯府。 袁玉一扫昨日的阴霾,正眉开眼笑地给一个中年男子捶背,“爹爹真有本事!不到一日,事情就解决了。女儿这颗心啊,终于可以放回肚子里了。” 靖南侯袁不峮淡淡地瞥了女儿一眼,“下不为例。” “爹爹最好了!爹爹最疼我了!”袁玉连忙撒娇卖乖,没一会儿就把故作严肃的袁不峮逗笑了。 “你呀!”他万般无奈地叹了口气。 靖南侯夫人梅氏把刚沏好的茶放在了他的手边,含情脉脉地注视着他,“侯爷也别只顾着宠她,这孩子行事也太不知轻重了,你这个做阿爹的可得好好说说她才行。” 袁不峮一哂,不轻不重地告诫了袁玉几句。 沅嘉公主在皇上心里到底有几斤几两重他可是清楚知道的。玉儿只要把事情做得隐蔽一点,又何惧她公主的身份? 一家人正其乐融融地说着话,门外忽然有人来报:“侯爷,世子求见,说是有很重要的事要与您说。” 袁不峮的眉头拧了一下,“知道了,你先领着他去前院书房。” 梅氏的笑容温和不变,催促道:“侯爷,您快去吧,别让那孩子等太久了。” 说着她的眉眼间又不自觉流露出一丝委屈,“世子如今年纪也大了,我这个做继母的也不好操心他的婚事,省的这孩子多想。你这个做父亲的就多上心一点,问问这孩子有什么打算,若看上哪家姑娘,我也好请媒人操持起来。” 袁不峮重重哼出一声,“有什么可多想的?你是他的母亲,他的婚事如何你怎么就不能做主了?你啊,就是太软弱太忍让了,才纵得他没把你这个母亲放在心上。” 梅氏瞬间泪盈于睫,声音都带着颤,“这也没办法,谁叫妾只是继室,总是低人一头的。” 袁不峮的心狠狠揪了一下。 “妾失态了。”梅氏转过身偷偷擦掉眼角的泪光,再抬头时已是笑眼盈盈,“侯爷,快去吧,那孩子该等急了。” “让他等,儿子等老子天经地义。”袁不峮慢条斯理地喝起了茶。 “侯爷!”梅氏娇嗔地睨了他一眼,低垂的眸子里很快闪过一丝得意。 第77章 利用回去 袁朗在外书房坐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才等来了姗姗来迟的袁不峮。 “父亲。”他起身行礼,态度恭敬,黝黑的一张脸上完全看不出任何不满。 袁不峮嗯了一声,心里稍微顺了点气,但问出口的话还是冷冰冰的,“你今日找我有什么事?” 仿佛对方只是他一个无关紧要的下属。 袁朗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父子相处模式,脸上依然平静无波,眼里甚至还带了点笑意,“确实有那么点事想和父亲商量。” 袁不峮觉得他话说得古怪,不耐道:“那就赶紧说,吞吞吐吐像什么样子?” “父亲可知侯夫人最近和信国公世子夫人走得很近?”袁朗问。 袁不峮一听“侯夫人”这个称呼,火气怎么都压不住了,怒喝:“她是我的妻,是你母亲!你可知孝字怎么写?” 袁朗只当他的话是放屁,自顾自往下说:“信国公家的薛烨父亲应该认识吧?这京里大概没人不知道他的事情,毕竟成日流连小倌馆,直言不喜欢女人,包的戏子多得能上台唱一整出戏的人也不多。” “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袁不峮气得脸红脖子粗,“你有没有听到我刚刚跟你说的话?梅氏是你的母亲,你若是再对她无礼,就休怪我无情!” 这侯府是他的,世子由谁做也是他说了算! “是母亲吗?”袁朗勾着唇,笑意嘲讽,“什么样的母亲会把自己的女儿嫁给薛烨这种人?” 袁不峮一顿,“你什么意思?” 袁朗直直看向他,“侯夫人有意与信国公家结亲,欲把大妹妹嫁给薛烨。” 袁不峮的眉心皱了起来,沉默片刻后道:“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 袁朗嗤了一声,“可不是误会。侯夫人都已经与薛家商量着要下草贴了。父亲不要自欺欺人,您忘了我在锦衣卫做事吗?我能查到的事情比你想象中还多、还详细。” 他最后这句话说得意味深长。 袁不峮的脸上有些挂不住,嘴硬道:“你母亲一个内宅妇人,不清楚薛烨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也是有的。你何必用恶意去揣测她?” 袁朗以为自己已经刀枪不入了,可听到他这么说,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些悲凉。 “是不是她若真的把这门亲事定了下来,父亲也会如此给她开脱?然后又因为要顾及她的脸面,就真的把大妹妹嫁过去?” 袁不峮一顿,有种被人戳穿心思的窘迫。 在他看来,薛烨虽不是良配但也没有多差,毕竟大女儿从小就是药罐子,能嫁到国公府也未尝不是一个好归宿。 薛烨不就是比起女人更喜欢男人吗,这有什么?一碗药灌下去,只要能圆房生出孩子就好了。 袁朗:“父亲愿意把袁玉嫁给他吗?” 那当然不行! 袁不峮差一点脱口而出。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偏心眼后,他的脸上稍微有些不自在。 袁朗嘲讽地看了他一眼,也不再和他废话,拍了拍手,他的长随方田就立刻押了个被绑着手脚的男人走了进来。 袁不峮疑惑,“你这是做什么?” 袁朗看向跪在地上的男人,淡淡一笑,“你跟侯爷说说你是谁?” 男人顿时抖若筛糠,紧咬着牙怎么都不肯说话。 “你到底在搞什么鬼?”袁不峮实在是没耐心跟他在这里打哑谜。 袁朗喝了口茶,不紧不慢道:“他叫长贵,是府里的家生子,也是袁玉身边的大丫鬟碧蝉的兄长。袁玉背着人做的那些事都是由他出面张罗。” 袁不峮愣了一下,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看向这个儿子的目光极为不善,“你是何意?” 他明明已经派人去灭口了,这人怎么还活着? 袁朗咧嘴笑了,“父亲,你说沅嘉公主若是知道在背后恶意散布谣言往她身上泼脏水的是袁玉后会怎么做?贵妃会怎么做?永平侯府会怎么做?陛下又会怎么做?” 这是在威胁他? 袁不峮额头青筋暴起,咬牙切齿道:“你倒是长本事了。” 袁朗脸上的笑容越发明快,“都是父亲教导得好。” 袁不峮冷笑,“你想要什么?” 虽说他清楚陛下对沅嘉公主不过是面子情,只是如今戏还得演下去,若这事真的闹出来,陛下就是想偏向他也没办法,更别说沅嘉公主背后还有贵妃和永平侯府撑腰。 到时候玉儿哪里还有活路? “我想要父亲的保证。”袁朗不闪不避地直视着他,“保证我和阿莹的婚事由我们自己做主。不管是你,还是侯夫人,都不能插手。” 袁不峮怒火中烧,却不得不妥协,“好。我答应你。” “多谢父亲。”袁朗起身行礼,“只是口说无凭,还请父亲把这些写下来再交由袁家族老见证保管。” “孽障!你好大的胆子!”袁不峮把手边的杯子朝袁朗重重砸了过去。 袁朗侧头一避,面不改色道:“除此之外,我母亲留下的那些嫁妆,还请父亲让侯夫人都交出来,我和阿莹已经大了,可以自己打理了。” 袁不峮捂着心口靠在椅背上,气得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长贵此人儿子就带走了,还望父亲尽快兑现承诺。”袁朗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大步离开。 袁不峮恍惚了一下,望着这个长子高大宽厚的背影越走越远,只觉得陌生极了。 他们父子之间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回到自己的院子后,袁朗又把长贵细细审问了一遍,“你和那个毛癞子平日都在哪里接头?可有人见过你们?” 长贵知道世子现在能保住自己的小命,连忙道:“小的很谨慎,每次都约他在不同的地方见面,一般都在不起眼的小酒馆里,没人认识我们。只是有一次,他硬要拉着小的去画舫上见识见识,可能有人认得我。” 袁朗又问了他画舫的名字,就让人把他带出去了。 “世子,这长贵要如何处置?”方田问。 “留着他吧,也算给父亲一个警示。”袁朗的眼里闪过一丝快意。他坐在书案前,用左手在纸上写了几个字,又用信封装好。 “想办法把这个送到沅嘉公主手里,小心些,别让人发现踪迹了。” 袁朗勾唇笑了起来。 他是可以被“封口”,可若沅嘉公主自己查到了什么,就不关他的事了。 第78章 告密信 赵沅嘉隔天就收到了这封“告密信”。 不过当她看到小荷把信呈上来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捂住了鼻子——不会又是那些香喷喷、让人牙酸的情书吧? “你这妮子,怎么又把这种东西拿到殿下面前?”抱琴显然也误会了。 小荷连忙摆手,“不是的,这信是我早上出门时一个小乞丐硬塞到我手里的,说是里面有关于毛癞子同伙的重要线索,要我一定交到公主手上。” 赵沅嘉眉眼一动,“拿来看看。” 展开信,上面只简单写着“金明池,画舫,菀娘子”几个字。 赵沅嘉略一沉吟,喃喃道:“这是想让我去画舫上打听一个叫菀娘子的人?” 秦桑闻言抬起了头,“殿下,金明池上的画舫极多,大的小的无数,这个菀娘子多半是这艘船上的鸨母,不如小的先让燕草暗地里去探探口风,以免打草惊蛇。” 赵沅嘉点点头,“还是你想的周到,就这么办。” 燕草是从教坊出来的,又擅长与人套话,不过一个晚上就把事情打探得七七八八了—— “据菀娘子透露,那个毛癞子以前也曾到过她的画舫上玩儿,虽然不经常光顾,但每次来出手都挺阔绰,她对他的印象还挺深。特别是有一次,毛癞子还带了一个人来,两人点了四五个姑娘闹了一晚上,足足花了两百两银子。” 赵沅嘉忙问:“这个和他一起去画舫的人可知是谁?” 密信上既然引她往这上面查,那这个和毛癞子在一起的人就必然是关键。 燕草:“菀娘子说那人是生面孔,以前没去过她的画舫,她也不知那人的身份。不过奴婢又在画舫上暗暗打听了一下,曾经伺候过那人的一个姑娘说,在他身上见到过一个很精致的腰牌,她识字不多,只认得上面有个东南西北的南字。” 南字? 赵沅嘉知道这绝对是一个重要线索,“你们快想想,这京里哪个高门大户有南字?” 抱琴迟疑地摇摇头,“奴婢倒不记得京里有姓南的大人。” 小荷和小桃都歪着脑袋,一时也没有头绪。 秦桑想了想道:“汝南王府、靖南侯府、司南伯府这几家都有个南字。” 赵沅嘉的眼睛陡然一亮,“是靖南侯府。” 她怎么就把袁玉这个陆阔的二号私生饭给忘了呢? 这事的起因大概就是她在国子监对面开了先锋书馆,袁玉担心自己近水楼台和陆阔越走越近,就想出这样的损招让陆阔厌恶自己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这袁玉还真是敢想敢做啊! 小荷跺了跺脚,“靖南侯府真是狗胆包天!公主赶紧进宫,让陛下给您做主!” 赵沅嘉略带嘲讽地笑了一下,“不急,这事我再想想。” 先不说她手上如今并没有确实的证据,只靠一个风尘女子的证言并不能说明什么。靖南侯既然已经出手干脆利落地灭了毛癞子的口,那其他的线索多半也早被这个老狐狸掩盖了。 无凭无据的,她若执意把这事闹开,只会显得自己无理取闹。 靖南侯袁不峮这人她知道,手掌京营四十八卫,是狗皇帝真正的心腹重臣。书里面,狗皇帝一些隐蔽的、见不得光的盘算都会和这人商议。 可以说,袁不峮是最了解狗皇帝心里在想什么的人,也是狗皇帝最忠心的那条狗! “难道就这么算了?”小荷气呼呼的,像只炸毛的小猫咪。 她们家公主可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呐! 赵沅嘉捏了捏她的小脸,“当然不会就这么算了,我是那种忍气吞声的人吗?” 当然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而且她还不是造谣。 她可是从书里面知道不少靖南侯府的秘辛呢。到时候把这些写出来传遍京城,让靖南侯家的丑事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笑柄,顺便还能恶心一下狗皇帝。 况且—— 赵沅嘉的视线又落回手上那封密信,上面的字迹虽然还算工整,但还是能看出这不是惯常用的那只手写出来的。 她的脑海里陡然浮现出一张黝黑严肃的脸。 这信会不会就是袁朗写的? 赵沅嘉凝眸沉思起来。袁家两父子不和这事,应该可以好好利用起来。袁不峮这个狗皇帝的忠实簇拥不用想,但袁朗她可以试着拉拢一下。 这人在锦衣卫做事,打好关系总没有坏处。 赵沅嘉微微一笑。 既然他费心送了这封信过来,想借自己的手做点什么,那她自然也不会让他失望。 “抱琴,把上次那个写话本子的柳湘叫过来,我有一个很有趣的故事想让他写出来。” 如今的这个靖南侯夫人,上位可不怎么光彩呐…… 赵沅嘉隐去人名把故事大纲说给了柳湘后,就让他去润色成文了,就当成是真人真事改编的话本子那样来写,打算之后在她要办的杂志上连载。 说到办杂志,这可是以后引导舆论的重要阵地,赵沅嘉对此事很是上心,不仅翻阅了大量看不懂的书籍,还拉着秦桑商议讨论,毕竟她自己的文化素养很有限。 听过她的打算后,秦桑总是清冷的眸子里瞬间浮出了热切,“殿下的主意极好!京里虽然也有小报,但像这样包罗万象的杂志还从未见过。” “不过我手上缺少得用的人,杂志各个板块每一期的主题设定、内容创建都需要专门的人来对接,还有撰写、采访、编辑、校对……” 赵沅嘉把自己知道的一些关于开办杂志的细节和步骤都说了出来,她大学时曾在校刊打过杂,还算有一点了解。 秦桑看向她的眼神都带着小崇拜了,“殿下懂得真多。” 赵沅嘉不好意思地笑了。 秦桑犹豫了一下,鼓足勇气道:“殿下若是不介意,属下可以帮忙张罗这事。” 赵沅嘉巴不得她能接手,自己好当个甩手掌柜,赶紧点头答应了下来。 “不过你还忙着书馆这边的事,会不会太辛苦了?” 秦桑莞尔一笑,“一点都不辛苦。托公主的福,属下现在过得再充实不过。” 这十几年来,她终于觉得自己又像个人了,而不是那阴沟里苟且偷生的蝼蚁。 两人正说着话,书馆里忽然传来了一阵异响。赵沅嘉透过二层的窗户往下看,就见到一群女子结伴走了进来。 “掌柜的,你们不是在送画着陆大人的折扇吗,能给我一份吗?”一个姑娘红着脸问道。 第79章 可以卖周边赚钱 赵沅嘉差点笑了出来。 为了给书馆即将到来的讲座造势,她不仅请了人在城里四处广而告之,还做了一些宣传用的周边免费发放。那些折扇就是其中的一部分,上面不仅写明了讲座的时间地点和主题,还画了陆阔那张绝美的脸。 没想到还真的挺受欢迎的,不到半日时间,几百把折扇就发完了。 赵沅嘉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难怪这几日书馆里的姑娘家多了起来,原来都是为了折扇、为了陆阔来的啊…… 赵沅嘉觉得她要是多开发一些陆阔的周边出去售卖,应该能赚不少银子。 “殿下,要不要属下把事情和这些姑娘解释清楚,让她们以后不要来了?”秦桑问。 赵沅嘉无所谓地笑了,“由着她们吧,有更多的人关注讲座的事也挺好,而且她们来的次数多了,说不定也会对书馆感兴趣的。” 她希望能有更多的女子可以来看书。 “要是女读者多了,我们以后每月就安排几个固定的时间只让女子进来阅读。” 秦桑重重点头,“属下这边也会多想几个吸引女子来阅览的法子。” “不急,慢慢来,先忙过讲座的事再说吧。”赵沅嘉轻轻一笑,问:“陆大人那边可有什么要求或者需要我们书馆配合的?” 秦桑摇头,“并无。” 赵沅嘉哦了一声,蓦地想到了什么,连忙招来小荷,“你选些上好的药材补品布料什么的送到陆大人府上,再拿几罐黄玉断续膏吧。” 不管怎样,这次的事都麻烦到陆阔了,虽说是让他“报恩”,但礼多人不怪嘛,书馆以后说不定还要多多仰仗他帮忙呢。 六月初二是个休沐的日子,也是陆阔首次举行讲座的日子。一大早天还没亮,书馆外就聚集起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 比预料的人要多得多!赵沅嘉虽提前安排了人手维持秩序,却还是有些控制不住现场激动的读书人。按照规定,前一百名排队的人才能得到讲座的入场券,大家都不想错失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好在这个时候东城兵马司的人来帮忙了,衙门的人一出,刚刚还吵吵闹闹、寸步不让的人们就立马消停了下来,规规矩矩开始排队。 赵沅嘉到达书馆的时候,门口的人虽多,却井然有序,半点看不出之前的混乱。 她正感叹读书人就是不一样呐,就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连忙快步走了过去,“舅舅,你怎么在这里?” 沈季言的目光落在她身后的秦桑身上,淡淡笑了,“要不是我带人过来帮忙,你这里早闹起来了。别看那些读书人平日里斯斯文文的,真吵起架来跟市井泼妇也没什么两样。” 赵沅嘉:…… “那舅舅为什么会带人来?”她还是很疑惑。 沈季言轻描淡写地解释:“我从南城那边调过来了,以后就是这东城兵马司的指挥使了。” 赵沅嘉大为震撼,还能这样操作? 不用问也知道是为了谁。她这小舅舅绝对是个恋爱脑啊! “殿下。”秦桑目不斜视,神态自若地禀道:“属下先去会场做准备了。” 赵沅嘉点点头,“你让人多准备些消暑的饮子,如今天热了,外面等的人多,也给大家解解渴。” 秦桑应下,随即就转身往书馆里去了。 沈季言看着她的略显单薄的背影,拧了下眉,“你怎么把她弄成这个样子?” 不仅穿着男子衣衫,还把脸涂得黄黄的,看着就很憔悴。 赵沅嘉听出他话里的埋怨,不禁翻了个白眼,“舅舅,你就别瞎操心了,秦桑自己挺喜欢打扮成这样的。” 沈季言不信。 姑娘都是爱美的,又怎么会有人甘愿扮丑? 赵沅嘉好心提点,“舅舅,你觉得秦桑是愿意美美的待在教坊,还是像现在这样跟在我身边做事?” 沈季言目光一顿,好像有点明白外甥女的意思了。 “舅舅也别追得太紧了,毕竟你现在也没什么立场管她。”赵沅嘉语重心长地劝道:“多给秦桑一些时间和空间去适应,十几年的教坊生活不是说忘就能忘的。” 沈季言笑着睨了她一眼,“人小鬼大!大人的事你一个小孩子少掺和。” 赵沅嘉哼了哼,“我懂得可多了。” 舅甥俩正斗嘴呢,人群中陡然骚动了起来—— “陆大人到了!陆大人到了!……” 一瞬间,所有人都开始欢呼,还有不少人喜极而泣,大家都争先恐后地围到陆阔身边,甚至还伸出手想要在他身上摸一把,沾沾喜气。 赵沅嘉亲眼见过,才真正了解到陆阔这个六元及第的状元郎在普通读书人心中是何种地位。 差不多就是遗落在人间的神了。 还好她算是有先见之明,安排了不少公主府的侍卫为他保驾护航,才没让他被这群疯狂的“粉丝”揩油。 讲座的会场设置在书馆后院一个宽敞的花厅里,为了尽可能的多坐些人,赵沅嘉还专门让人打造了长条凳。 陆阔则被安排坐在台上的太师椅上,面前还放着一张黄花梨木的书案,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都是照着他在国子监上课时的规矩来设置的。 唯一不同的是,书案上方的横梁上悬挂着一条长长的横幅,上面用颜体写着“六元及第不是梦,掌握技巧你也行”几个大字。 陆阔之前收到这个讲座主题时,就知道这么直白的名字一定是赵沅嘉起的。 他虽然觉得有些可笑,却也没说什么。 直白有直白的趣味。 赵沅嘉也让人搬了个椅子坐到了最后面,很认真地听了起来,虽然大部分都听不懂,但她也觉得津津有味。 原来陆阔讲课时是这个样子的啊…… 没有想象中那么严肃,深邃的眸子里偶尔还带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大概因为这不算什么正经课堂吧。 说实话,陆阔的这场讲座干货蛮多的,说了不少科举考试中的应试技巧,就算你达不到他那样的学霸级别,听了这些也能有所提升。 “最后是提问的时间。”陆阔看着手上那张赵沅嘉亲手所写的讲座章程,不禁勾了下唇。 这人的花样还真多。 第80章 但凭公主做主 听说还可以提问,台下的学子们一下子就更激动了,立刻七嘴八舌地问了起来。 问题也是五花八门—— 什么考前去那个寺庙上香、吃哪家铺子的定胜糕。什么考试那几日穿什么颜色的衣裳、用什么样的笔墨…… 甚至还有打听陆阔隐私的:比如他几点起几点睡,平日里看什么书,喜欢吃什么,属意哪种类型的姑娘、以后打算生几个孩子…… 赵沅嘉听得嘴角自抽。 真当这是粉丝见面会了? 陆阔自然也不会理会这些离谱的问题,只挑了一些与科举考试有关又不涉及迷信的问题回答了。 “陆大人,您为什么会答应来这先锋书馆做讲座?”一个青衫学子壮着胆子问道。 学子们也连忙点头附和,他们其实也挺好奇。这先锋书馆可是沅嘉公主开的,陆大人向来对她避之不及,又怎么会突然转变了态度? 难道传闻是真的,陆大人其实也有意做驸马?之前的种种只是故作清高? 陆阔瞥了赵沅嘉一眼,坦然地笑了,“皆因殿下相托。” 这一句解释虽简单,但大家都立刻会意——陆大人这是有苦衷啊,多半是被沅嘉公主逼迫,碍于对方的权势不得不答应。 不过这公主人还怪好的咧,这样的“逼迫”以后还请再多一点! 赵沅嘉:…… 为什么大家看她的眼神都变得热切了? 不仅如此,讲座结束后,众人离场前还纷纷与她行礼问安,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比起之前装模作样的恭敬,他们的态度显然更真诚了。 赵沅嘉乐了。 这讲座的效果真是立竿见影啊!还真是多亏了陆阔。 “陆大人,辛苦了。”赵沅嘉弯着眼睛,笑容满面地走了过去,“我让人在旁边的翡翠楼定了一桌席面,还请陆大人赏脸。” 陆阔还没说什么,秦桑略显急切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殿下,外面的那些学子还没有散去。属下已经跟他们说明讲座结束了,可他们还是不愿离开。” 赵沅嘉一愣,那些没有拿到入场券的人原来一直还在外面苦等啊。这大中午的,可别中暑了吧? 还是怪她低估了陆阔的影响力,早知道就不那么卖力宣传了。 “席面就不用了。”陆阔沉吟了一瞬,从容道:“下午还有时间,就再加两场讲座吧。” 赵沅嘉迟疑,“真的可以吗?”不会太累吗? 陆阔觑了她一眼,抚了抚手边的书,“就当是这本《江南记事》的谢礼。” 赵沅嘉盯着他看了片刻,唇角慢慢翘了起来。 “秦桑,你再去外面发两百张入场券,只限如今还在排队的人。若之后再有人来,让舅舅衙门的人出面劝他们离开。” “抱琴,你赶紧让厨房的人做几样快手可口的小菜送过来。” “小荷,你去泡一壶润喉的茶水,再多准备些消暑的饮子。” “这屋子的各个角落再多放几个冰盆。” 赵沅嘉一口气吩咐了这么多,又转头看向陆阔,“不知陆大人还有什么要求?” “并无。”陆阔头也未抬,又翻起了手上那本《江南记事》。 赵沅嘉眨眨眼。 看来他是真的很喜欢这本游记啊。不知自己那些藏书里还有没有这样的书?若是有,不如都送给他好了。拿人手短,到时就可以再多请他来办几场讲座了。 至于剩下的两个“人情”她还想留着以后再用。 未时初,加场的讲座正式开始。陆阔并没有因为临时多出的任务就有所懈怠,还是和第一场一样认真对待,虽然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都已经有些哑了,但他的态度依然温和平静,半点没有不耐。 当夕阳的最后一抹余辉消散在天际,热闹了一整日的书馆才重新沉静了下来。 劝走了最后一个学子,沈季言大步走了进来,“阿沅,你这书馆以后再要搞讲座什么的,记得提前和我打声招呼,省的出乱子。” 赵沅嘉:“我知道了。” 这次是她疏忽了。 沈季言在陆阔身上扫了扫,心里一动,问:“今儿如此麻烦人家,你这个书馆的主人可有什么表示?” 小丫头,别说舅舅没给你制造机会。 赵沅嘉却没有体会他话里的深意,“舅舅放心,我已经让人在旁边的酒楼定了最好的席面,又准备了丰厚的荷包,绝不会让你手下那些官兵白干活的。” 谁担心这个了? 沈季言无语,只好把话说明,“今日不仅劳烦了陆大人,秦、姑娘也一直忙前忙后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你难道不应该犒劳一下大家?” 赵沅嘉懂了。 舅舅这是想借这个机会和秦桑吃顿饭…… “舅舅考虑的是,不如我让人在我的宅子里摆一桌?”她有些狗腿地问道。 沈季言满意地颔首,知道她一个姑娘家不好开口,便贴心地代为邀请,“久闻陆大人之名,不知在下今夜可有荣幸与陆大人共饮一杯?” 赵沅嘉本以为陆阔会拒绝,可出乎意料的,他只是略微顿了顿,就答应了下来。 沈季言也没想到陆阔这么识趣,看向他的目光第一次带了点欣赏,随即又转头看向外甥女,“阿沅,让人去厨房吩咐一下,秦姑娘不能吃辣的,若有新鲜的鲈鱼,就做一道红丝水晶脍,她爱吃。” 赵沅嘉:知道啦,知道啦!不会少你家秦桑吃的。 “陆大人可有什么忌口?”她也不能厚此薄彼吧,总得都问问。 陆阔轻笑,“但凭公主做主。” 这宴最后摆在了梅花小筑后院的凉亭。 这处宅子虽不像公主府那样雕梁画栋,也没有那一望无际的人工湖,但院子的景色十分雅致,各处景观也都是精心设计过的。 小小一方池塘,盛开的荷花连成了一片,微风徐徐,旁边的竹林传来轻柔的沙沙声,也带来了阵阵茉莉花的馨香,坐在其间,自有一番惬意与悠闲。 “阿沅这地方不错。”沈季言由衷地夸了一句,抬眼看向坐在对面的秦桑,“你若是喜欢,我也为你在这附近置办一个这样的宅子?” 秦桑眉心微蹙,假装没有听出他这是在问自己。 沈季言没得到回应也不恼,又夹了块晶莹透亮的鱼脍到她碗里,“你喜欢吃的。别只知道埋头扒碗里那几粒饭,你若是不好意思夹菜,我就帮你了。” 赵沅嘉不由得看了一眼对面的陆阔。 他们俩这是来当电灯泡的吧…… 第81章 被外甥女挡了桃花 见秦桑实在很不自在,赵沅嘉咳咳了两声,没话找话地问:“舅舅,你那个指挥使,怎么说调就能调啊?” “还不是为了你。”沈季言面不改色地说道:“你为了这书馆,天天都往这东城跑,还时常留宿于此。前阵子不还有小混混上门闹事,胡乱散布谣言什么的。父亲担心你一个姑娘家在外会遇到麻烦,就让我到东城这边来多看顾着你些。” 赵沅嘉眯着眼睛,拖着长调喊了一声“舅舅”。 确定这锅要她来背? 沈季言对她使了个眼色,“难道舅舅还会骗你吗?家里人有多宝贝你,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娘也特意传了口信给我,让我多看着你些,别闯祸!” 说着他还意味深长地扫了一眼陆阔。 大家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你就别计较这么多了。 赵沅嘉:行吧!这锅算她的,免得秦桑更不自在。 “陆大人。”沈季言冲着他扬了扬手里的酒杯,“我这外甥女常常想一出是一出,今日真是麻烦你了,这一杯我敬你。” 陆阔也端起了手边的酒杯,“沈四爷客气了。公主仁厚,开办了这先锋书馆造福于民,在下也不过是尽一点绵薄之力。” 沈季言好笑地瞥了一眼赵沅嘉。 她?仁厚为民? 赵沅嘉哪里看不出他脸上的嘲讽,哼了一声道:“舅舅,别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恋爱脑),我可是有大志向的。” 沈季言直接笑出了声,伸手在她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你呀!”怎么还开始装相了? 以前不都整日把陆大人挂在嘴边吗,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的心思,现在居然还知道害臊找借口作遮掩了? 沈季言给了她一个“你放心,都包在我身上”的眼神,顺手把陆阔的酒杯添满了,故作随意地问:“陆大人今年也二十有三了吧?怎么还不考婚姻大事?” 如果他记得没错,陆阔是十八岁那年中的状元,在翰林院待了三年,如今在国子监也两年多了。这样的年纪还不娶妻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难道是被外甥女挡了桃花?还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或者特殊癖好? 陆阔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不答反问:“沈四爷如今也而立之年,为何还不考虑续弦之事?” 沈季言一顿,肆意地大笑起来,目光紧紧缠绕在秦桑身上,嗓音也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因为我心里有人了。就算这辈子都不能名正言顺娶她为妻,我也不会娶别人。” 陆阔似乎被他这直白地回答惊讶到了,沉吟了片刻才缓缓开口,“沈四爷果然是性情中人。” 赵沅嘉:果然是个恋爱脑。 不过他说的这些霸总名言还是蛮让人心动的。 赵沅嘉偷偷觑了一眼秦桑,发现她有些怔怔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季言扬起一边眉毛,略有些挑衅地看向陆阔,“我的答案已经说了,你呢?为何还不娶妻?” 陆阔迎上他的视线,坦然自若,“身无长物,何以成家?” 沈季言哦了一声,明显不怎么相信,继续追问,“陆大人可有心仪的女子?是什么样的?” “舅舅!”赵沅嘉警告地瞪了他一眼。 别瞎打听啊! 陆阔不动如山,脸上毫无波澜,“并无。” 沈季言陡然想到了什么,敛了笑意,“之前在端午宴上,七公主曾说你和秦姑娘多说了两句话才让阿沅误会了,不知陆大人都说了些什么?” 这人不会是看上他家秦桑了吧? “舅舅!”赵沅嘉听不下去了,出言解围:“那些都是赵锦欢添油加醋乱说的,她只是想给我找不快罢了。” 秦桑忽然站起了身,“请公主恕罪,奴、小的、属下……”她似乎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自己,整个人越发难堪起来,“有些不舒服,先告退了。” 说罢,她就有些落荒而逃地跑远了。 “秦桑!”沈季言脸色一变,立刻追了上去。 凉亭里转眼间就只剩下赵沅嘉和陆阔两人。 “你别介意。”赵沅嘉尴尬地扯了扯唇角,笑着解释,“我舅舅问那些没有恶意的,他就是太在乎秦桑了。” 陆阔自斟自酌了一杯酒,“看得出来。” ……对秦桑来说,或许也是一件难得的幸事。 赵沅嘉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他轻抚着酒杯的手上。 骨节分明、修长有力,净白的皮肤下隐约可见淡淡的青色脉络,简直比那玉做的酒杯还要莹润几分,就像是一件完美无瑕的艺术品。 酒杯?酒? 赵沅嘉心生一计,赶忙又拿起酒壶给他的杯子添满了,“这是凤州产的浮玉春,是用冰山上的雪水酿制而成,每年就只得几坛,陆大人喜欢就多饮些。” 都说酒后吐真言,说不定把他灌醉了,就有机会探一探他对狗皇帝的态度了。 陆阔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没想到公主对酒也这么有研究。” 话说完,他就慢悠悠地开始夹菜吃饭,并没有要继续喝酒的意思。 赵沅嘉无法,为了让他多饮几杯,自己也不得不一起喝了起来。 “这一杯,我敬你……”一连敬了好几杯酒,赵沅嘉的脑子开始有些闷闷的,一时也想不到合适的理由了。 陆阔失笑,拿过她手里的酒杯,“别喝了,你醉了。” 还以为她有多厉害,没想到才喝几杯就不行了,就这样还想灌醉他? “我才没有醉,我可是千杯不倒,我身体里的酶比一般人要多。”赵沅嘉一本正经地解释。 煤?梅?霉? 陆阔满头雾水。 她似乎经常说一些古怪的话。 赵沅嘉想要从他手上夺回自己的酒杯,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还摩挲了两下,感叹起来,“你的手真好看啊。” 陆阔:…… 他倒真有些怀疑她是不是在装醉了。 “放手。”陆阔的语气并不重。虽然自己似乎被人“调戏”了,但他的心里却并没有强烈厌恶的感觉。 赵沅嘉哦了一声,乖乖松手,但眼睛却还依依不舍地盯在他的手上。 陆阔展开手掌在她眼前晃了晃,见她目光迷离没有焦点,却还笨拙地跟着自己手指的方向移动,就知道她大概是真的醉了。 他勾唇一笑,直直望进她的眼底,“赵沅嘉,你是谁?” 第82章 醉酒套话 “赵沅嘉,你是谁?” 陆阔的声音很轻,却一字一句都落到了赵沅嘉的耳朵里,又慢慢滑落到她的心上,让她有种被小猫挠了一下的感觉,有点疼有点痒还有点麻。 她下意识地摸了下耳朵,嗔怪地看向陆阔,“我当然是赵沅嘉啊!我就跟你说我没有喝醉,怎么可能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了?” 陆阔的眸底闪过一丝错愕。 难道是他想错了? “你的问题问完了,轮到我了。”赵沅嘉有种在玩游戏的感觉,手撑着脑袋一脸兴致勃勃地望着他。 夜晚的风轻轻拂过,凉亭里悬挂的灯笼晃了晃,灯影摇曳,朦胧的光晕中,那总是淡漠疏离的一张脸也好似变得温柔了起来。 “陆阔,你对我有恨吗?”她问。 语调懒洋洋、轻飘飘的,仿佛她并不是认真在问这个问题。 陆阔却陡然皱了下眉心,凝眸看向面前的人,反问:“我为什么要恨你?” 为什么呢? 赵沅嘉的头愈发昏沉了,心里某处却还记得要试探这人。她起身走到栏杆边,从荷花池吹来的凉风让她瞬间清醒了些。 “因为我姓赵啊。” 她转过身,皎洁的月光洒在她的身后,宛如为她披上了一层银霜,让她整个人都显得有些虚幻。 陆阔怔了一下,随即快步走到她的面前,想看清她脸上的表情。 赵沅嘉究竟猜到了多少? “你为什么会觉得因为你姓赵,我就对你有恨?”陆阔问。 赵沅嘉的脑子此时已经完全变成浆糊了,根本无法思考,她揉了揉酸胀的额角,声音弱弱的,“我想睡觉了。” 她的脚步也虚浮起来,身子摇摇晃晃,感觉随时都有可能跌落到池塘里。 陆阔伸手扶住她的肩膀,眼神定定地看着她,“赵沅嘉,你都知道什么?” “我知道的可多了。”赵沅嘉傻笑起来,涣散的目光从陆阔的脸上一点点往下移,最后定格在了那腰腹之下的位置。 嗯。她知道的可多了。 不知为何,陆阔的身体瞬间紧绷了一下,喉结不由得滚了滚。 “我那天梦到你了。”赵沅嘉眼眸弯弯,口齿有些含糊地说道:“所以,我知道了些不该知道的,但我也不知道那是真的呢,还是只是我的想象。” 以她从医多年的经验来看,那样的尺寸是远远高于平均水平的,大概是她的臆想吧…… 陆阔自嘲地笑了。 他跟一个醉鬼在这儿较什么真啊? 陆阔往凉亭外某个隐藏的身影看了过去,“你家主子醉了,扶她回去歇息吧。” 静静等了片刻,没等到公主反对的声音,小荷才赶忙从阴影中走了出来,看到自家主子正软绵绵地靠在陆阔身上,心思一转,忙道:“陆大人,能不能请您帮忙把公主送回房间?” 陆阔蹙了下眉,但见她确实小小年纪,又瘦巴巴的,大概是真的扶不住赵沅嘉。 “陆大人,求您帮帮奴婢,奴婢不敢去叫人帮忙。”小荷可怜兮兮地抹了抹眼角,“抱琴姐姐若是知道我没看好公主还让她喝醉了,一定会责罚我的。” 陆阔觉得自己应该拒绝的,可他最终还是扶住了赵沅嘉,“带路吧。” 小荷破涕为笑,连忙殷勤地引他往前走。为了避开其他人来打扰公主的好事,她还特意绕了一条僻静的小路。 嘿嘿嘿,她真是机智过人啊! 陆阔对这府邸还算熟悉,很快就发现这小丫头在带着他们绕路,但想到她说不敢叫人帮忙,也没多说什么。 “我要睡觉,我累了。”醉鬼开始耍赖,一副就要席地而睡的样子。 陆阔揽着她肩膀的手加重了力气,想要拖着她继续往前走。可赵沅嘉却奋力抵抗起来,“疼!你弄疼我了。” 陆阔呼出一口气,干脆把她拦腰抱了起来。 骤然的失重让赵沅嘉惊呼了一声,本能地伸出手,紧紧地搂住了陆阔的脖子。 “松手,松开些。”陆阔都有种呼吸不畅的感觉了。 赵沅嘉哦了一声,感觉到并没有危险后便渐渐放松了手臂,身体也软了下来,喃喃了一句,“那我睡觉了。” 陆阔垂眸看了她一眼,发现这人喝醉的时候竟然还有几分温顺乖巧的模样。 “赵沅嘉,你的医术是跟谁学的?”他低声问道。 赵沅嘉的眼皮早就撑不住了,闻言只是皱了下眉,什么也没说,似乎已经睡着了。 “赵沅嘉,你知道我是谁吗?” 回应他的只有沉缓的呼吸声。 陆阔失笑,看来今日是问不出什么了。 “陆大人,这边,这边!”小荷警惕地左右看了看,做贼似的领着他进了屋子。 陆阔在这里住过一晚,驾轻就熟地就抱着赵沅嘉去了床上。本想把她放下就走的,可这醉鬼却不愿意放开他,还嚷着想吃肉这样的胡话。 这是晚上没吃饱? 陆阔用了点力气才掰开她的手,听着她嘤咛地喊着疼的声音,耳根不由得有些发热。好不容易把这醉鬼按到了榻上,刚想转身离开,却又被她扯住了袖子。 “我当然知道你是谁。” 赵沅嘉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醉眼朦胧,好像在看他,又好像没有。 陆阔顿住,转过身,对上她那双明显不太清醒的眸子,“我是谁?” 赵沅嘉莞尔一笑,向来清澈的眼神竟有些妩媚,对着他勾了勾手指,声音压得低低的,“你靠近一点,我跟你说。” 陆阔迟疑了一瞬,脚步挪动,俯身凝视着她,“我是谁?” 他又问了一遍。 温热的呼吸扑在脸上,赵沅嘉有些口干舌燥,下意识咽了口唾沫,脑海中也不受控制地闪过很多限制级画面。 就好像前几日做的那个未完的梦。 这是续上了? 赵沅嘉的呼吸开始急促,心也越跳越快,整个人仿佛被什么拉扯着,让她有些把持不住。 陆阔的心也好似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理智告诉他应该马上退开,可好像又有一股无形的力量让他无法挪动。 “我是谁?”他的气息微微不稳。 赵沅嘉不想跟上次一样犹豫不决,二话不说就勾住了他的脖子,“你是有傲人资本的男人。” 来呀,快活呀! 第83章 名声开始好转啦 几乎是一触即分,陆阔感到嘴唇上被人轻轻咬了一口。 赵沅嘉像只偷了腥的小猫,眯着眼睛笑起来,“我吃到肉啦!” 陆阔:…… 她到底是有多饿? 再一转眼,刚刚还大胆轻薄他的人就已经沉沉睡了过去,嘴角还微微上扬着,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 陆阔的目光在她脸上绕了绕,心里陡然升起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无奈。 砰的一声从身后传来。 陆阔转过视线,就见到那个叫小荷的丫头欲盖弥彰的用双手捂住了眼睛,脚边的瓷盆摔得四分五裂,水洒了一地。 赵沅嘉一个公主,身边为什么会有这样冒失的婢女? 陆阔面不改色地直起身,“你家主子睡着了,过来伺候吧。” 说罢,便抬脚往外走。 小荷忍着震惊,连忙闪身往他身前一挡,“陆大人这就回去了?” 都怪她!干嘛还打水给公主擦洗,她就应该识相些在外面守着门才对啊。现在被她这么一打岔,陆大人都不好意思继续了。 小荷欲哭无泪,她可不想坏了公主的好事啊。 “陆大人,您别走。奴婢真的什么都没看到,您和公主还是该做什么做什么吧,奴婢这就出去了。” 陆阔皱眉,知道她误会了,却也不想跟个婢女解释什么。 “不用了。你家主子一直喊饿,你还是先给她找点肉吃吧。” 小荷一头雾水:怎么又饿了,不是才吃过晚膳吗? 陆阔脚尖一转,绕过她就往外走,快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又蓦地停下了脚步,“转告你家主子,以后不要再随便喝酒了。” 酒品太差,抱着人就乱啃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 赵沅嘉翌日睡醒后,只觉得头顶一阵一阵的疼,稍微一动就头晕眼花、天旋地转。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宿醉的感觉? 她以前虽不常常喝酒,但因为身体代谢酒精的能力好,酒量还是不错的。千杯不醉有些夸张,但半斤白酒下肚,也还依然能保持清醒。 只是她错估了这具身体的承受能力,才喝了那么两杯酒精度数不算高的酒就醉得晕晕乎乎的,实在是太失策了啊! 也不知陆阔那狗东西有没有趁人之危从她嘴里打探什么? 赵沅嘉抚着昏昏沉沉的脑袋,努力回想起来。 看着自家殿下躺在床上不住地唉声叹气,小荷越发内疚了,小嘴瘪了瘪,眼泪就掉了下来,“殿下,都是我的错,我不该留下来碍事的。” “你这孩子又怎么了?”赵沅嘉招招手,把她叫到床边,捏了捏她还带着婴儿肥的小脸蛋,“别哭了,说说是什么事?” 小荷抽噎了一下,凑在她耳边低声把昨晚的事都说了一遍。 赵沅嘉目瞪口呆。 她、她这是“借酒行凶”了? 脑海中的记忆慢慢翻涌出来,很快地闪过几个片段:有她伸手勾住陆阔脖子的画面,有她拉着他手不放的画面,还有她咬了他一口的画面…… 赵沅嘉真想找块豆腐撞死。 能当没发生过吗?可以的吧?喝醉了不记得了也很正常嘛。 ……嗯!就这么决定了。 她缓缓做了几次深呼吸,让自己镇静下来,还不忘叮嘱小荷把昨晚的事都忘了,谁都不要说。 小荷重重点头,见公主有些沮丧,连忙禀道:“殿下,陆大人临走前让奴婢转告您:以后不要再喝酒了。 陆大人真的很关心公主呢,担心您夜里会饿肚子,还特意让奴婢给您准备肉菜。不过殿下后来睡得很熟,奴婢就没有打扰您,奴婢吩咐厨房炙了整个羊腿,殿下现在要吃吗?” 别说了,别说了,真的太丢人了…… 赵沅嘉的心里一阵哀嚎,连忙用被子蒙住了脑袋。 喝酒误事啊! 自从讲座那日之后,书馆的人流量肉眼可见地增长了,来借阅读书的人越来越多。虽然大家最开始都是为了打听陆大人下一次讲座的时间而来,但他们在书馆转了转就发现——这里的宝贝实在太多了,完全看不过来啊。 巴不得能整日都能待在这里! 至此,先锋书馆的名气才算真正传了出去,很快就成为了京里读书人最喜欢去的地方,也成为了京里时下最热点的话题。 说到先锋书馆,那就不得不提及它的主人沅嘉公主。不管以前如何,在这件事上,众人都对她赞不绝口,称其“深情大义、慷慨无私”。 虽还不能完全掩盖她之前做的那些荒唐事,但赵沅嘉的名声也确实渐渐好转了起来,不少读书人都开始对她改观,提到她时不再是怒不敢言,转而还会说几句她的好话。 赵沅嘉听着小荷、小桃和燕草几个丫头从外面打听回来的最新消息后,嘴角都要笑裂了。 “这些人总算是长眼睛了。”小荷骄傲地扬了扬脑袋。 她家公主殿下就是最好的! 欣喜过后,赵沅嘉打算趁热打铁,吩咐秦桑,“公主府的藏书阁还有很多书,你去找一找有没有与《江南记事》类似的珍本,有的话挑出来,给陆大人送过去,若是可以,再请他来做几场讲座就最好不过了。” 书馆如今的人流量倒是不用愁了,最重要的是趁机打造书馆的品牌,建立书馆在读书人中的影响力,为之后推出杂志、引导舆论做准备。 陆阔这块活招牌,她得好好供着才行。 陆府。 陆阔看着锦盒里那几本前朝的孤本游记,不禁扬起了眉。 赵沅嘉这是在讨好他?就为了让他去书馆多办几场讲座? 她到底图什么? 陆阔始终有些捉摸不透她的真实意图,但他知道赵沅嘉如此行事绝不是她自己声称的那样——是为了接近他。 “公子,这些东西是公主府上那个叫秦二的人送过来的,说是请您一定要好好过目。”江松道。 陆阔听出秦桑话里面的暗示,当即把这几本书拿出来快速翻了翻。 须臾,一张小小的纸片就从书页中滑落了出来。 陆阔拾起来,只见那上面简单写着一句话:公主府多有唐家之物。 他的心猛地一缩。 不知道外祖父书房的那些东西会不会也在公主府? “她还有没有说其他什么?”陆阔问。 江松迟疑了一下,道:“秦二还说,若公子不满意这次送来的书,不如亲自去公主府的藏书阁看一看。” 他确实是有意瞒了这一句。让公子去公主府,那不是羊入虎口吗?再珍贵的书都不值得呀! 第84章 给妹妹相看 陆阔觑了他一眼,有些严厉地告诫:“以后不得自作主张。” 江松惭愧地垂下了脑袋,“是,小的记住了。” 江淮推了推他的肩膀,“快到饭点了,你去厨房帮阿娘烧火吧。” 这个弟弟的心思还是太浅显了,虽然忠心耿耿,但却糊涂不分轻重,一些秘密还是不让他知道为好。 等江松走了出去,江淮便低声问道:“秦姑娘那边,要不要小的再暗中去详细问一问。” “不可。”陆阔没有犹豫,“不要与她有任何接触。” 赵沅嘉已经起疑了,不能再让她察觉到更多事情。 至于公主府,他找机会去探一探就是,明的不行就暗的,公主府的守卫肯定没有北镇抚司那么严密。 况且,那个地方,他早就想回去看看了。 陆阔沉吟了片刻,就把这事放到了一边,问:“段争鸣和许昌那边可有什么异常?” 按舅舅的说法,这两人应该都与唐家当年的案子脱不了干系,那就值得好好查一查。 “段争鸣在端午后纳了一房小妾,今年刚十六岁。”说到这里,江淮的脸色有些不好看,“那个小妾长得有几分像秦姑娘。” 陆阔冷冷一笑,黑沉的眸子里毫无温度。 这样道貌岸然的东西居然能坐到了礼部尚书的位置?建兴帝对自己养的狗果然很不错。 “至于许昌这个国子监祭酒,他的一举一动,公子应该比小的更清楚。”江淮顿了一下,不确定地说:“不过小的在许府外暗中访查时,倒是发现了一件古怪的事。” 陆阔微诧,“有多古怪?” 江淮:“据说许府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抬出来一个莫名其妙死掉的丫鬟。小的知道后,曾旁敲侧击和许府的下人打听此事,不过他们一听是问这个,都噤若寒蝉,似乎在惧怕什么。小的觉得,这流言多半是真的。” 陆阔唔了一声,修长的手指在桌上一下又一下地敲击起来。 本朝是不允许私自处死奴仆的,虽然一些世家大族打杀奴仆之事也偶有发生,但绝不会频繁到每隔一段时间就抬出一具尸体。 这太反常了。特别是对于许昌这种极度注重名声的文官来说,若被外人知道家里常有奴仆横死,是绝对会影响仕途的。 倒是可以深入挖掘看看。 “再仔细盯着些吧,说不定能有大发现。”陆阔道。 先锋书馆。 赵沅嘉这日正在二楼的书房里阅读柳湘刚写好的关于靖南侯府秘辛的初稿。 “写得不错,不错!”赵沅嘉赞许地点点头,“情节紧凑、言语生动,人物形象也非常鲜明,特别是这个安北侯夫人,让人恨得牙痒痒,一定能吸引很多读者。” 故事刊登出来自然不能直接指名道姓,不过设定什么的都是按照靖南侯府来的,大家轻易就能联想到。 能得到公主的肯定,柳湘的一张脸都笑出了褶子,“殿下可对接下来的故事走向有什么新的指示?各个人物的结局应该如何安排?” 赵沅嘉:“你觉得呢?” 这人是写话本子的,应该最懂得要如何抓住读者的心。 柳湘:“自然是善恶到头终有报。这安北侯夫人心狠手辣、坏事做尽,大家都会迫不及待地想看她遭到报应。” 赵沅嘉点点头,问:“那安北侯的结局呢?” 柳湘似早有准备,立刻侃侃而谈,“安北侯这人除了识人不清,也没有其他大的过失。主要还是侯夫人花氏太有心机,太会在他面前演戏了,他一个常年待在军营的汉子哪里懂得这些妇人的弯弯绕,被欺骗如此,实在可惜可叹! 小的认为,应该让他在认清侯夫人的真面目后,给他一个机会,让他与原配所出的孩子尽释前嫌、重归于好。 然后再过两年,又遇到了一个肖似原配的女子,侯爷意识到自己最爱的还是结发之妻,便让人上门求娶这女子,以弥补心中的遗憾。” 赵沅嘉翻了一个巨大无比的白眼,槽点太多简直都无处下口。 只能说男人是会心疼男人的。什么好处都往自己身上扒拉,做错事都是被女人祸害了。当渣男半生,归来仍能尽享天伦、再抱得美人归? 真是想屁吃! 赵沅嘉的声音冷冷的,“我看柳先生很能共情这安北侯嘛。” 柳湘莫名有些心虚,“小的就是觉得他也挺无辜的,若最后真的妻离子散,也太惨了。” 赵沅嘉:“妻离子散可怜,难道他的原配惨死就不可怜?原配的两个孩子这些年被花氏欺压就不可怜?若不是他的纵容,怎么会发生这些事?一个被窝里可睡不出两种人,花氏可恶,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柳湘后背一凉,连忙道:“公主说的极对,是小的想岔了。小的定会给他安排一个自食恶果的结局。” 赵沅嘉:“身败名裂、众叛亲离、千夫所指什么的都安排上,也算是给这世上的男人一个警醒了。” 柳湘只觉得后背凉飕飕的,“是。” “你再把稿子改一改。除了描写花氏的恶,还要重点突出安北侯的渣,这样他们罪有应得的时候大家才会有大快人心的感觉。” 柳湘连连点头,“是,是,公主说的是。” 赵沅嘉正想着还有哪里需要修改的,抱琴忽然推门走了进来,在她耳边低声禀道:“殿下,北镇抚使袁大人来了。” 赵沅嘉讶然,“他来找我的?” 难道又有什么不长眼的逃犯跑到她这儿来了? “不是。”抱琴的脸上也浮出一丝疑惑,“袁大人似乎是来看书的。” 赵沅嘉直觉这里面有蹊跷,那人看上去可不像是对读书有兴趣的样子。 “我出去看看。” 袁朗确实不是来看书的,他是来看人的。 如今这先锋书馆可是京城文人雅士最推崇的地方,聚集了时下最出色的一批青年才俊,也是京城的媒婆们最新物色人选的好地方。 阿莹年纪也大了,最近宫里还传出风声要为皇子选妃,他得赶紧为她相看起来才行,免得夜长梦多。 阿莹身子弱,性子也软和,不适合嫁到那种上有婆婆要伺候、下有妯娌要应付的高门大户。最好是找个家世清白简单的读书人家,穷一点没关系,最要紧的是人品端正。 袁朗正出神地盘算着,眼睛也直勾勾地盯在那些书生身上,完全没有注意到身旁有人走近了。 “袁大人可是看上谁了?”赵沅嘉冷不防地问道。 第85章 本宫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脸 袁朗吓了一跳,手里那本用来装样子的书都掉到了地上。 赵沅嘉低头看了一眼,只见那书的封面上赫然写着“离魂记”三个字。 袁朗居然对这种情情爱爱的话本子有兴趣? “袁大人的喜好还挺特别的。”她憋着笑说了一句。 袁朗忍着尴尬把书拾了起来,“下官只是随便看看。” 他的脸上微微有些发红,好在他皮肤黑,让人看不出什么。 赵沅嘉耐人寻味地觑了他一眼,“那袁大人喜欢看什么类型的书,本宫让人给你介绍介绍?” 袁朗婉拒,“不用麻烦了,下官就随便看看。” 他哪里说得出什么类型,什么书啊? 赵沅嘉促狭一笑,“袁大人是来看人的吧?本宫见你盯着那些书生看得目不转睛的,可是有什么打算?” 这人难道是好南风?上她这儿来物色对象了? 袁朗的脸一个爆红,就连黝黑的肤色都遮不住了,但开口时还算冷静,“下官并没有特意盯着谁看,大概是在锦衣卫待久了,养成了过于警惕的毛病,进屋后总是要先观察四周,并无其他意思,只是习惯使然。” 这解释还算说得过去。 赵沅嘉有些摸不透他此行的目的,笑着试探:“袁大人既然是来看书的,不如就办张读者证吧?借书什么的会方便很多。” 袁朗依然婉拒,“多谢殿下的美意。说来惭愧,下官并无阅读的嗜好,其实是舍妹听说了书馆的事情后敦促下官来见识一下。她才是那个爱书之人,只是身子骨弱平时很少出门。” 他也没有撒谎,阿莹最近确实一直在他耳边唠叨先锋书馆的事。 赵沅嘉故作不解,“袁玉平日里在外面蹦跶得挺欢的啊,身子骨还叫弱?她要是真有兴趣,自己到书馆逛逛不就好了。” 袁朗皱了下眉,觉得她似乎话里有话,但在她的脸上却看不出任何异样。 难道自己上次写的那封信,她没有当真?并没有查出是袁玉才是背后的主谋? “殿下误会了,下官指的是鄙人的大妹妹。”他道。 赵沅嘉莞尔,“那你们兄妹的关系还真不错。” 袁朗面不改色,“骨肉至亲,自是亲近的。” 赵沅嘉哦了一声,“那本宫见你和袁玉好像就不怎么样嘛,她连你喜欢吃什么都不知道,你对她也是冷冰冰的。” 袁朗心里的疑惑更重了,目光再次不动声色地落到了她的脸上。 沅嘉公主到底有没有查到什么? 两人正心思各异的互相试探着,书馆外面却陡然传来了一阵吵闹的调笑声—— “欸!欸!你们快来看!昔日高高在上的花魁,如今却被弄成这副不男不女的样儿在外风吹日晒地跑腿,真是让人心疼啊!” “心疼个屁!活该才对,之前在教坊的时候对我们不理不睬的,一个妓子,摆那副高傲的模样给谁看啊?” “人家现在跟了公主,就算想男人也没办法了,哈哈哈哈哈……” “你们啊,真是不懂怜香惜玉。许兄,要不你去和公主说个情,把她讨过来?再怎么说她和你都定过亲,你也不能看着她受苦不是?” “哼!残花败柳之人哪儿能入得了我许氏家门!” …… 赵沅嘉眉头一蹙,快步走到了门外,只见距离书馆不远的地方,一群衣冠楚楚的公子哥把秦桑主仆团团围住,脸上都带着肆意的轻佻。 “哎呀,你们少说两句。人家都要哭了,要不你求求我?本王若是被哄高兴了,就豁出这张老脸,去跟公主讨了你来伺候。” “秦姑娘,若我是你就赶紧答应了,跟了王爷怎么说也能帮着暖被窝,不用再抛头露面受苦受累了!” 赵沅嘉嗤了一声,“本宫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脸!” 众人转过身,一看到她就纷纷敛了神色,赶忙行礼问安。除了其中一个穿着紫色襕袍的男子,他的态度就随意多了。 “哟,沅嘉!听说你开了个书馆,我特意带人给你捧场来了。” 赵沅嘉似笑非笑地瞥了说话的人一眼。 这人是淮阳郡王赵启铸。 淮阳郡王在宗室里虽排不上什么号,但辈分却高,按理,赵沅嘉还得称呼他一声叔祖父。 不过她可是当今“最疼爱”的公主,不给这个面子,也没人会说什么。 赵沅嘉没有理会淮阳郡王的示好,视线转向他的身后,“秦二,你给本宫过来!” 她的声音不容置疑,似乎还隐隐夹杂着怒气。 秦桑抬起头,有那么一瞬,她那双清冷的眸子里浮出了一丝明明白白的委屈,但很快又被她隐藏了起来。 赵沅嘉心里有些难受,面上却还要作出训斥的样子,“秦二,你得谨记一点:你如今可是本宫的人。” 众人不禁偷笑。沅嘉公主大概是听到他们说的话了,这是在敲打秦桑不要有二心、不要想去攀男人。 “若有人欺辱你,就是在打本宫的脸!人家都骂到你脸上了,你还跟个鹌鹑似的一声不吭,都不知道骂回去吗?本宫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众人瞠目结舌。 不对啊,沅嘉公主这是在说啥啊? 赵沅嘉微微扬起下巴,凌厉的目光在这些人身上逐一扫过,“你们的胆子还真大啊,都欺负到本宫头上了!” 众人的脸色骤然巨变。 淮阳郡王也是一愣,赶忙出来打圆场,“沅嘉,你误会了,我们哪里敢欺负你。我们这是和秦姑娘闹着玩儿而已。你别多想。” 赵沅嘉冷哼,火力全开,“本宫的人你们也敢闹!不是欺负本宫是什么?打狗还要看主人,你们敢当街折辱她,不就是下我赵沅嘉的脸面吗?” 众人不由得在心里叫苦不迭。 这可和他们想的不一样啊!不是说公主向陛下讨要这个教坊女是为了磋磨她吗?公主见他们作贱秦桑,不是应该开心才对吗? 他们这是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淮阳郡王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局面,枉他还专门选了个离书馆近的地方起哄,没想到却弄巧成拙。 “沅嘉,这事确实是我们做的不对。”淮阳郡王见势不妙立刻就跪了,郑重十足道:“不过,我们真的没有对你不敬的意思。” 说起来都怪锦衣卫指挥使佟修年给他出的这个馊主意,这下不仅没有讨好沅嘉公主,反而还得罪这个小祖宗了。 “是啊是啊,公主殿下,我们真的只是好心办错事。” “请公主殿下息怒,我们以后再也不敢了。” “殿下宅心仁厚、菩萨心肠,这秦氏女能跟着你实乃她的造化。” …… 众人也赶忙七嘴八舌地附和起来。 赵沅嘉装作被哄好了的样子,不再和他们计较,转而狠狠瞪了一眼秦桑,“你要记住自己的身份,不要到处惹是生非,别给本宫找麻烦!” 众人心下狠狠一松,看来公主不是真心维护这教坊女,只是面子上过不去。 罢了罢了,他们也不瞎掺和了,就沅嘉公主的德性,这秦桑能有好日子过才怪了! 第86章 他和我曾定过亲 书馆里的所有人都看到沅嘉公主气势汹汹地冲了出去,盛气凌人地骂倒一片,又趾高气扬地带着人回来了。 那架势宛如一个得胜的将军,把敌人杀了个片甲不留后荣归故里。 “公主还是公主,这霸道强横的气势,一般人还真受不住,也只有陆大人那样的文曲星能降住她了。” “那秦姑娘也是可怜。” “可怜什么呀?她如今跟着公主不比在教坊卖笑好多了?” “可是公主对她挺凶的啊!”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做人奴婢哪有不受委屈的?打骂都很寻常,况且她服侍的还是公主。” …… 听着耳边的这些议论,袁朗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心里却有不同的看法。 赵沅嘉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只是为了面子才发的火。他看得清清楚楚,她夺门而出的那一瞬,眼里可是带了真切的急迫。 想到端午宴上陛下的举动以及沈家四爷和秦桑之间的纠葛,袁朗似乎有些理解她为什么要伪装自己的真实意图了。 ……这个沅嘉公主,可没看上去那么蠢笨。 赵沅嘉直接带着秦桑回了梅花小筑。 “我刚刚说的那些话你别介意。”赵沅嘉有些不好意思。 什么“打狗也要看主人”,不过是她一时情急,说出来警告众人的。 秦桑浅浅笑了,“属下明白殿下的良苦用心。” 公主只是不想再有其他人来骚扰她。 赵沅嘉:“你以后若有事要出去,提前和我说一下,我让人给你安排护卫。” 秦桑正想推拒,她身边的燕草却直接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多谢殿下对我们姑娘的照拂。” “太好了,姑娘以后出门就不用再害怕那个姓许的了。”燕草看着秦桑,由衷地笑了起来。 赵沅嘉听出不对,“姓许的是谁?这人来找过你们麻烦?” 秦桑蹙了眉,似乎并不愿意提及此人,燕草却嘴快说道:“之前好几次出门,那个许文翰都会来找茬,说一些羞辱人的话。姑娘不理会他,他还硬抓着姑娘不放手,把姑娘的胳膊都掐得青紫了。” 赵沅嘉茫然,“许文翰谁呀?” 燕草正想回答,秦桑却拦住了她,“这事还是我自己说吧。” 赵沅嘉越发好奇了,知道这里面一定有隐情。 秦桑自嘲地笑了一下,缓缓开口:“这个许文翰是如今国子监祭酒许昌的儿子,他和我曾定过亲。也是因为如此,他这些年大概没少被人说闲话,所以对我恨之入骨。” 自己的前未婚妻成了教坊的花魁,成了人尽可夫的妓子,也成了他人生的污点。 “你怎么不去死?” “你就应该在抄家时自戕的,那样你还能保住女子最重要的贞洁。” “你还有没有廉耻心?你这个贪生怕死、不守妇道的表、子!你早就该死了!” …… 耳边仿佛还能听到这人气急败坏的咒骂声,秦桑的眼里渐渐翻涌出了深深的悲凉。 或许她就应该如他所说的那样,陪着母亲、妹妹一起死的…… 赵沅嘉呸了一声,“哪儿来的野鸭子给自己加戏!别理会这种人渣,他若再来找你麻烦,只管让侍卫打他。” 去教坊又不是秦桑愿意的,有本事去找那些说闲话的人算账啊,只知道欺负女人算什么! 秦桑被她那句野鸭子的形容逗笑了,心里的伤感悲戚霎时就淡了。 赵沅嘉:“以后硬气些,有我这个公主给你撑腰呢,别人要是骂你,你也骂回去,女人就得泼辣些,千万别自己憋着难受。” “是。”秦桑唇角的弧度越发大了。顿了顿,她蓦地想到了什么,有些欲言又止地恳求:“今日发生的事,能不能不要告诉四爷?” 若是那人知道,说不定又要小题大做了。 赵沅嘉倒是答应了。不过她觉得,也不用别人说什么,沈季言这个东城兵马司的指挥使肯定就能知道。 果不其然,夜里书馆正要关门的时候,某人就闪亮登场了—— 砰的一声响,门板应声倒地。 沈季言满脸暴戾地走了进来,环视一周,冷声问:“秦二呢?” “舅舅?”赵沅嘉连忙从二楼跑了下来,看到他那张满是血污的脸时,大吃了一惊,“你这是跟人打架了?” 沈季言随意点了点头,“别担心,对方比我伤得更重。” 赵沅嘉:倒是没在担心这个。 沈季言哪里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别瞎操心。纨绔之间的打闹,事情不会闹大的,你舅舅我有分寸。” 淮阳郡王这个哑巴亏吃定了。 “阿沅,我要见秦二。”他的语气很坚决。 赵沅嘉拒绝不了,只好领着他去了秦桑住的小院子,又吩咐人送来伤药后,便贴心地退了出去。 “帮我处理一下伤口吧。”沈季言大马金刀地坐到了榻上,仿佛在自己家一般自在。 秦桑沉吟不语,又看了一眼他那血迹斑斑的脸颊,心里某处似乎被扯了一下,有些疼。她默默拿过干净的帕子在水里浸湿了,为他一点点擦拭起脸上的伤口。 沈季言皱着脸嘶了一声,“痛痛痛,轻一点。” 秦桑没有理会他,手上的动作反而更重了。 “生气了?”沈季言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定定地望了她一会儿,眼里漾开了笑意,“原来你还知道心疼我。” 秦桑的眼眸闪了闪,挣扎着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沈季言却握着她的手往回一用力,顺势就把人揽到了怀里,霸道地收紧手臂,让她和自己紧密相拥,“能让你心疼我一回,受伤也值了。” 秦桑知道这人惯会在自己面前装可怜,可她也确实硬不下心肠推开他。这个宽厚温暖的怀抱她已经很熟悉了。十年的时间,说没有任何眷恋是不可能的。 他对她的好,她其实都知道。 她不是没有心,只是他的这份好,她接受不起,也不敢接受、不能接受。她也回报不了这份心意,除了…… 秦桑轻轻地叹了口气,仰着头看了他一眼。 “沈季言,你很傻你知道吗?” 人生第一次被别人说傻的沈四爷咧嘴笑了起来,“为了你,傻一点又有什么关系?秦桑,我这个人认死理,一旦认准了谁就绝不会放手。” 秦桑与他对视了片刻,伸出手在他脸上受伤的地方轻轻抚过,最后落在那破了皮的薄唇之上,重重一按,沈季言吃痛的瞬间,她毫无预兆地吻了上去。 第87章 是时候展现真正的演技了 沈季言愣了一下,随即便反客为主,凶猛的像一头野兽,只想早一点把怀中的猎物吃干抹净。 两人的动作瞬间都急促了起来,耳边只余彼此的喘息和唇舌勾缠的声音。 他们有一段时间没在一起了,一旦开始似乎就有些停不下来。不仅是沈季言,秦桑也沉溺于此,他的怀抱、他的吻、他的触碰、他手掌的包容,指尖的温度都让她感到无比安心。 那是在教坊十几年里,唯一让她感到温暖的欢愉。 他是她的心甘情愿。 想到这些,她几乎无法控制地想要落泪。 若是他们能在名正言顺的境遇下相识就好了,若是她能堂堂正正提起他就好了,若是她不是这样不堪就好了…… 沈季言顺着她的脖颈慢慢吻了下去,轻吮慢捻,极致温柔,意乱情迷之际忽然感到颊边有些湿湿凉凉的。 一滴、两滴、三滴…… 他错愕地抬起头,见到秦桑的眼里蓄满了泪水,脸上已是湿濡一片。 沈季言立刻停了下来,伸手为她拭泪,“怎么哭了?是不是我吓着你了?你若不愿意,就推开我,不要勉强自己。我可以等,等你心甘情愿。” 阿沅告诫过他不要太心急,要让秦桑适应新的身份。她不再是教坊中的人了,他们如今是对等的关系,她无需要迎合自己。 秦桑摇摇头,无法把自己那种绝望的感受表达出来。 她还是太贪心了啊…… “别哭,别哭……”沈季有些急了,秦桑从未在他面前如此失态,即使以前在教坊受了委屈,她也从不肯在自己面前显露半分。 “是不是白日的事让你难受了?”沈季言的心疼得揪了起来,笨拙地去吻她脸上的泪水,“别伤心,你若还不解气,我就去把那淮阳郡王废了!” “不要!”秦桑喊了出来,似乎担心他会冲动行事,拉住他的手又强调了一遍,“白日的事我一点都没放在心上。” 那些男人的嘲讽奚落她丝毫不在意。 “沈季言,你不要对我这么好。”秦桑怔怔地说了一句。 其他人都伤不了她半分。但若是哪一天沈季言也像那样对她恶语相向,对她露出嫌恶的眼神,她可能会承受不住…… 赵沅嘉回到自己的院子后,还特意叮嘱下面的人不要去秦桑的院子周围乱晃,免得打扰她那恋爱脑的小舅舅卖惨。 “四舅爷那边不用请大夫看看吗?”抱琴有些担忧。 赵沅嘉嗤了一声,“你就别担心他了,那点小伤算不了什么,秦桑可比大夫管用多了。” 沈季言脸上的伤看着虽可怖,但都是皮外伤,缝针都不需要的那种。若他来之前好好把血迹擦一擦,可能就不会引起大家的注意了。 赵沅嘉正腹诽他心机重,小荷这丫头忽然蹦蹦跳跳地跑了进来,很欢快的样子,“殿下,殿下,陆大人来找您了。” 抱琴睨了她一眼,“没规矩。” 小荷吐吐舌头,马上收敛起来,一板正经道:“启禀公主殿下,陆大人求见,说是关于讲座的事想与您商议。他如今人在书馆后院,公主可要见他?” 赵沅嘉不太想去,那一夜的事还没过去多久呐,她暂时还不想面对陆阔。只是人家又是为了讲座之事而来,那就不得不去一趟了…… “走吧。”赵沅嘉叹了一声。 是时候展现真正的演技了。 书馆的后院除了印书坊和供书馆员工住宿的院子,还有一片专门用来待客的地方,陆阔就被周文钦引到了这边的凉亭里。 赵沅嘉走过去,远远的就看到了他。 熹微的灯光下,他独自一人坐在那里,晚来风急,把他的宽袖吹得高高扬起,仿佛他随时都要乘风而去似的。 赵沅嘉的心顿时就紧张了起来,她深深呼出一口气,又在心里提醒了自己几个演技要点后,才施施然走了过去。 “陆大人。” 她很平静地打了一声招呼,姿态随意地坐到了他的对面。 陆阔抬眼,目光在她面无表情的的脸上绕了绕,浅浅一笑,“公主殿下。” 赵沅嘉被他脸上有些戏谑的笑容晃了一下,差点装不下去了,只好连忙开口转移注意力,“陆大人今日前来想与本宫说什么?” 陆阔眼里的笑意越发玩味,把手边的锦盒推了过去,“公主送来的这几本书都太珍贵了,恕下官无法接受。” 这是送的不合心意? 赵沅嘉连忙问道:“陆大人可是不愿意再来书馆办讲座了?” “讲座的事,下官愿意帮忙。”陆阔看着她,不紧不慢地说道:“毕竟公主殿下此举也是为了天下读书人着想,这样高尚无私一心为民,下官自然也想尽一点微薄之力。” 赵沅嘉被说得挺心虚,面上却还有努力维持住表情,互相吹捧起来,“陆大人才是高义的那个。” “不过下官也有一个小小的请求。”陆阔话锋一转,状似随意道:“下官听说殿下的藏书阁还有许多珍藏,不知下官有没有荣幸能去参观见识一下?” 赵沅嘉愣了一下,点点头,算答应了。 只是她心里稍微有些诧异——陆阔真的有这么爱书?爱到不惜亲自登公主府的门?就不怕别人说闲话? “如此,下官就告辞了。”陆阔起身行礼。 赵沅嘉松了一口气,正想招呼人来送一送他,就听到这人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殿下那夜之后可有如愿吃到肉了?” 赵沅嘉故作淡定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裂痕,好在她很快就稳住了心神,扮出一副不太能理解的样子,“吃肉?” 她可是醉酒后什么都不记得了啊,当然只能把装傻进行到底。 陆阔解释:“殿下喝醉后一直嚷嚷着想吃肉,下官离开前还特意和你的婢女说过此事。” 赵沅嘉有些夸张地恍然大悟,“难怪第二天一大早小荷就给我端上了炙羊腿,原来是这样啊,呵呵呵呵呵,我那夜可能是酒水喝多了,确实没有吃饱,让陆大人见笑了。” “确实有些好笑。”陆阔并没有与她客套,嘴角翘得高高的,完全不加掩饰自己的戏谑。 赵沅嘉的面上有些挂不住了,不禁在心里啧了一声:不是说告辞吗,怎么这么多废话? 第88章 就不能心狠手辣一点吗 陆阔动了动,就当赵沅嘉以为他终于要走人的时候,他却一步步朝她走近了。 “下官有一词不解,还望殿下不吝赐教。” 他居高临下地望过来,眸子里还弥漫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怪欠揍的。 赵沅嘉腹诽了一句,神色自若与之对视,夹枪带棒道:“什么词还能难倒我们六元及第、文曲星下凡的状元郎啊?” 陆阔淡然地笑了,丝毫不在意她话语里的暗讽,“殿下那夜曾说下官有傲人资本,傲人两个字下官自是能理解,但何为资本?公主说在下有傲人资本又是指的什么?” 赵沅嘉就要绷不住了,哪有人一本正经问这种问题的!要不是“资本”这个词如今确实没有,她都要觉得这人是故意的了。 “资本的意思就是你自身所拥有的东西,比如长相、天赋之类的。”赵沅嘉面不改色地胡说八道,“我夸你有傲人资本,就是说你天资卓越、才貌超群、颖悟绝伦的意思。” 被人如此直白地夸奖,陆阔依然稳如泰山,既不客套谦虚,也没有半点得色,神色自若的哦了一声,“既如此作解,那公主自己也是资本傲人了。” 赵沅嘉:…… 倒也不算错。她如今是公主,有钱有貌有地位,资本当然雄厚。 不过她所说的“资本”却是另有玄机。 这么听他夸回来,还是怪怪的。 “我送一送陆大人吧。”赵沅嘉站起来,作了个请的手势。 赶紧走吧,别问了! “怎好劳烦公主殿下。”话虽这样说,但陆阔却并没有拒绝,也同样作了个请的手势。 赵沅嘉:…… 她只是客套一下的呀。 因为都知道公主对陆大人的“心思”,下人们都贴心地避得远远的。他们两人在园子里走了一会儿,都没有看到半个人影。 “殿下今日的话有些少啊。”陆阔侧头觑了她一眼,幽幽开口,“不像那夜喝醉了酒,仿佛打开了话匣子一样。” 赵沅嘉假装不好意思,“哎呀,要是我胡说八道了什么失礼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这狗东西,又在试探她了。 陆阔稍作迟疑,眉心轻轻蹙起,“殿下和在下说了一个秘密。” “哦?是什么?”赵沅嘉心中暗笑,静静地看他表演。 她那天刚起床时是有些迷糊,可又没有失忆,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之后都记得清清楚楚呢。 “殿下说梦到了在下。” 赵沅嘉:这一点无法反驳,她确实说漏嘴了。 看着她脸上一闪而过的尴尬,陆阔抿了抿唇,忍住笑意,“在梦里,殿下还壮着胆子做了一件一直以来都想做的事。” 赵沅嘉:她有说的那么详细吗?好像没有吧…… 可是她在装傻,完全不能反驳他。 “殿下不好奇是什么事吗?”陆阔问。 赵沅嘉咽了口唾沫,“什么事?” 陆阔:“殿下在某日硬闯进了在下的书房,非要拉着我——”他在这里停了下来,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 赵沅嘉在心里怒吼:胡说!胡说!明明在梦里是你先动的手! “非要拉着我——”陆阔慢悠悠地说道:“看你表演吃肉,公主说自己一口气吃了一整只羊呢。” 哈?哈?哈? 看着赵沅嘉傻眼错愕的样子,陆阔朗声笑了起来,“公主殿下请留步,下官就此别过。” 赵沅嘉哪里还不知道自己被戏耍了,气呼呼地看着某人的背影越走越远,最后消失在了苍茫的夜色中。 这人今日是来做什么的?难道就是专门来笑话自己的? 真是越来越狗了…… 因为陆阔答应继续办讲座,整个六月,先锋书馆在京城的人气也是一日比一日旺。 赵沅嘉吸取了第一次的教训,之后的讲座都提前五日放号发入场券,但这也阻止不了大家对陆阔的追捧,就算没有拿到票进场,也不影响他们来凑热闹,听不到讲座还能在书馆看书呢,运气好的说不定还能和陆大人搭上话! 先锋书馆名声大噪,成了京里时下最热点的话题,就连在深宫中的建兴帝也对此有所耳闻。 本来这也不会引起他的注意,只是他还隐隐从中听到了逆女的名字,就有些不对劲儿。特别是这日早朝,之前还弹劾过逆女的御史竟然还称赞了她两句,实在让他费解。 下朝后,他立马叫来了李忠,“那先锋书馆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忠:“这就是前些时候沅嘉公主在国子监附近开的书馆。” 他之前和陛下提起过,只是那时候书馆还没什么水花,陛下也没放在心上。 建兴帝皱着眉睨了他一眼,“那这书馆为什么又忽然火起来了?听上去好像还和国子监的陆阔有关?” 李忠忙道:“是沅嘉公主不知怎么就请动了陆大人去书馆开办讲座,吸引了读书人的注意,然后去书馆的人就越来越多了。” 建兴帝啧了一声。 说来说去这逆女忙活一场还是为了接近陆阔。只是这手段也太迂回了吧?怎么就不能直接霸道一点,把人打晕掳回家里生米煮成熟饭不好吗? 建兴帝有种怒其不争的感觉。 他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没用玩意儿?都不知道利用公主的身份去仗势欺人,让他想找茬都无从下手! 李忠见陛下不太高兴,连忙道:“沈家四爷最近和沅嘉公主好似有些不快,还在侯府也闹了几场。” 建兴帝的眼睛陡然一亮,“怎么回事?” 李忠:“还不是为了那个秦桑。沅嘉公主不仅让她穿男子衣衫,还把她故意弄丑,像下人一样支使她到处跑腿,风里来雨里去的,如今啊哪里还看得出之前花魁的绝色风采?” 建兴帝都想翻白眼了,这逆女磋磨人的手法实在是幼稚,就不能心狠手辣一点吗? “然后那日秦桑还被淮阳郡王一群人当街羞辱了。沈四爷知道后怒不可遏,据说把公主书馆的大门都给踹坏了,还和公主吵了起来。” 建兴帝的脸上慢慢有了笑意。 李忠也松了口气,继续绘声绘色描述听来的流言,“这沈四爷之后还回侯府跪求了永平侯,想请他这个长辈出面与沅嘉公主讨要秦桑,他自己之前提过好几次,沅嘉公主都没答应。” 建兴帝还算满意地点了点头。逆女六亲不认,不对,铁面无私这点还是像他的。 第89章 我最喜欢表姐 “那永平侯怎么说?”建兴帝问。 李忠笑了,“哪儿能答应啊?永平侯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个卑贱的风尘女子就去得罪自己的公主外孙女?自然是不会开这个口的。” 建兴帝一哂,脸上满是嘲讽,“倒是比江家人会审时度势。” 话落,他的眼里陡然迸发出一丝恨意,“坤宁宫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他就不信江凝舒不知道她那侄女在端午宴上遇到的事是他动的手! 提到坤宁宫,李忠就敛了笑意,小心翼翼道:“坤宁宫那边并无异常,还是安安分分、足不出户。” 建兴帝黑沉着脸,半晌才冷哼了一声。 江凝舒这是死都不愿来求自己?呵!看你能硬撑到几时…… “阮家最近怎么样?”建兴帝问。 李忠知道陛下其实很关心生母的娘家,连忙说了个会让他开心的事情,“秋闱就要开始了,阮齐公子这次也要下场,说不定府上很快就能出个举人了。” 建兴帝听了后非但没有高兴,反倒是皱了下眉,蓦地想到前几日国子监祭酒许昌跟自己提到的那件事。 陆阔这人还是太正直了,确实是做孤臣的好苗子,但也会破坏自己的某些安排。阮齐可是阮家这一辈里矮子拔将军最拿得出手的,举人只是第一步,剩下的春闱自己也会给他铺好路,让阮家从此彻底改换门庭。 建兴帝沉吟了片刻,喃喃自语道:“陆阔在国子监也待得够久了,是时候换个地方了。” 正好还能让他离逆女的书馆远一点,免得这二人真的相处出什么情意就不好办了。 先锋书馆走上轨道后,赵沅嘉就又有时间学医了。她如今多数时间都在梅花小筑,索性就把公主府的良医温有名也接了过来。 如此,她上午就在家里学习,中午小憩后就去书馆转转,每日的生活都十分规律。 赵沅嘉不仅自己学习中医,也把一些现代医学的理念潜移默化地灌输给了温有名。她还画了一幅人体骨架图,让工匠按照尺寸打造了一个等身的木头人体模型。 这玩意儿把小荷几个丫头都吓坏了,小桃胆小些,无意中看了一眼差点晕了过去。就连平时最稳重的抱琴都有些吃不消,“殿下,如今正是鬼月里,要不还是找块布把这个盖上吧。” 赵沅嘉也不为难她们,把骨架模型挪到了外院书房。 不过秦桑倒不觉得可怕,反而还很新奇,“原来一个人身上有这么多骨头啊,每个人都是一样的吗?男女也没有不同吗?” 赵沅嘉看出她对此有兴趣,“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学医?” 秦桑愣了一下,眼底瞬间泛出惊喜,重重点头,“多谢殿下给属下这个机会。” 这一日,赵沅嘉正和秦桑跟着温有名在小书房里学习中药炮制的知识,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地呼喊声,“表姐!表姐!” 随后一个泪流满面的小姑娘就跑了进来。 “青青?”赵沅嘉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沈青青抽噎了一下,扑过来就抱住了她,“表姐,你不要不理我!我会听话的,我最喜欢表姐了!” 赵沅嘉一头雾水,见小姑娘哭得伤心极了,只能赶紧哄道:“我怎么会不理你呢?青青这么乖巧,表姐也很喜欢你呐!” “真的吗?”沈青青仰着头,眼睛鼻头都红红的,一副小可怜样儿。 赵沅嘉心都软了,伸手为她拭泪,“当然是真的。你不要告诉别人,我最喜欢的表妹就是你了,你就跟我的亲妹妹一样。” 沈青青终于破涕为笑,“太好了!我还以为阿爹得罪表姐,表姐以后就不理我了。” 赵沅嘉:“是谁在你面前嚼舌根了?” 自从那日小舅舅弄坏先锋书馆的大门后,他们甥舅俩发生龃龉的流言就不胫而走,赵沅嘉倒是也听说了,但也只是一笑置之。说起来这样的流言还能迷惑一下狗皇帝,传就传吧。 只是她没想到沈青青一个小孩子也知道了。 沈青青垂下眼睛,委屈巴巴道:“是学堂里那些讨厌鬼告诉我的,他们说阿爹和表姐因为争抢一个教坊女子生了嫌隙,阿爹还骂了表姐。他们说表姐现在肯定不待见我爹和我了。” 赵沅嘉摸了摸她头上的小揪揪,“青青别多想,我和你阿爹好着呐!” 沈青青撅起嘴,“都怪那个教坊女!学堂里的人都说她是红颜祸水,表姐你和阿爹可别被她骗了!” “青青!”赵沅嘉有些尴尬地看了一眼旁边的秦桑,“你学堂那些人都是胡说八道的!你呀,小小年纪可别被他们带坏了才是真。” 沈青青的小嘴噘得更高了,“之前我还偷听到祖母和大伯母抱怨阿爹一直不续弦也是为了那个教坊的女人。她是坏人,我不喜欢她。” “殿下恕罪,下官想起还有药材忘记晾晒了。”温有名提出告辞,还很有眼色的请求让秦桑一起去帮忙。 赵沅嘉没有不同意的。 他们走后,赵沅嘉才拉着沈青青一起坐到了榻上,她也不好与这么一个小孩子解释太多大人的事情,只能含糊道:“青青,你如今还小,有些是你可能还理解不了。 不过你记住,你阿爹是最疼你的。你以后若是再听到什么流言蜚语,也要和今日一样问出来,别自己闷在心里,知道了吗?” 沈青青得意一笑,“表姐以前也是这么和我说的——遇到不快的事就要立马行动,所以我今天一听那些人胡说就跑过来问了呀!” 赵沅嘉拧了下眉,“你是怎么过来的?为什么身边没人跟着?” 沈家的族学离这边可不近。 沈青青转了转眼睛,肉眼可见的心虚。 再一问才知道,这孩子竟然是直接从学堂里翻墙,又自己雇了马车找过来的。赵沅嘉连忙让人去沈家报信,又让人去兵马司衙门和小舅舅说了一声。 “青青,以后不能这么冲动了,知道吗?你一个小孩子独自出门万一被拍花子的人拐走了,可怎么办?”赵沅嘉郑重其事地对她说道。 沈青青小心翼翼拉住她的袖子,生怕她会生气,“表姐,我知道错了,你别不理我。” 赵沅嘉叹了一声,摸了摸她的脑袋。 这孩子似乎没什么安全感啊。 中午的时候,沈季言过来了,几人一起吃过饭后,他就打算亲自把女儿送回家。可沈青青怎么都不愿离开,“阿爹,你不是在这附近买了宅子吗,我和你一起住吧?这样我也能天天来找表姐玩儿了。” 第90章 我等我的你管不着 沈季言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他一个大男人哪里能把小姑娘照顾好。 青青在家里,不仅有娘,还有几个嫂子帮手照料,肯定比跟着他这个父亲强。 沈青青也不吵闹,只是默默掉金豆子,“可阿爹很久没回家了,青青也很想你啊。我前几日能拿起八斤重的长枪了呢,阿爹都不知道。” 沈季言的心狠狠揪了起来。 对这个女儿,他实在亏欠太多了。 “阿沅。”沈季言有些为难地看着她,“接下来一段时间能不能让青青白日都待在你这里,我夜里再接她回我的宅子?” 沈青青闻言也抬起头,大眼睛里满是恳求。 赵沅嘉实在是拒绝不了。而且她也觉得青青应该和沈季言这个亲爹生活在一起才对,侯府里人是多,但对小孩子来说,父母始终是无法替代的。 就这样,赵沅嘉的身边就多了个小跟屁虫,上午跟着她学医,下午就跟着她去书馆,几乎形影不离。 “表姐,你和这个姐姐怎么都穿男子衣衫啊?”沈青青好奇的眼神直直落在了秦桑身上。 表姐身边的这个婢女看着有些怪怪的。 赵沅嘉:“这么穿更凉快呀。” “那我也这么穿吧!”沈青青兴致勃勃地说道,她也想和表姐穿一样的。 赵沅嘉莞尔,立刻吩咐人去给她做了几身。 过了两日,小丫头拿到新衣后,就迫不及待地换上了,不过她对自己原来的荷包有些不满意,觉得不衬身上的男子锦袍。 赵沅嘉点了点她的鼻子,“别苦着脸了,我让针线房的人重新给你做几个就是了。” 沈青青笑着嗯了一声,转眼瞥到了秦桑,眼睛陡然一亮,“你腰上这个云鹤纹的荷包真好看,是你自己做的吗?我阿爹也有个差不多一样的。” 秦桑的表情略有些僵硬,“姑娘若是喜欢,属下也给你做一个。” 她这几日已经尽量避开这个孩子了,可每日里总还要碰见几次。 沈青青觉得她自称“属下”还挺好玩儿的,嘻嘻笑了起来,嘴甜道:“我现在就想要,姐姐可以把这个送给我吗?” 秦桑顿了顿,伸手解开腰间的荷包递了过去,“若姑娘不嫌弃的话。” 沈青青一喜,立马就接过来挂到了自己腰上,神气活现地走了两步,“表姐,你看我,像不像小公子?” 赵沅嘉:“像,很像!比十二都俊呐!” 小姑娘美滋滋地笑起来,“阿爹看到肯定会吓一跳的。” 只是说完这句,她又有些失落地垂下了脑袋,“若我真的是个男孩儿就好了。” “怎么这样想?”赵沅嘉拉过她的手。 沈青青的声音轻轻的,“因为别人都笑话阿爹三十岁了还膝下空虚,祖母也常常催促阿爹续弦好早日传宗接代。若我是男孩儿,阿爹就有儿子了,他们肯定就不会这么说了。” 赵沅嘉把她揽到怀里,“青青不要这么想。你是小舅舅最宝贝的女儿,他才舍不得拿你去换臭小子呐!有你这么好的女儿,舅舅就算没有儿子也不可惜。” 沈青青迟疑,“可是祖母说,若阿爹没有儿子,以后就没人给我撑腰了。” “我给你撑腰!”赵沅嘉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霸气十足道:“你表姐我可是公主,比什么儿子都有用!” 沈青青瞬间高兴起来,“表姐你真好!” 秦桑在一旁听着她们的对话,忽然就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他和她,还是早点断干净的好。 夜幕降临后,沈季言来了。他有好几日没有见到秦桑了,所以在去接女儿前,就偷偷摸摸地潜进了秦桑的小院子。 秦桑此时正坐在榻上出神,冷不防的,身后贴上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在想什么呢?”沈季言在她的发丝上吻了吻。 秦桑躲闪开,又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四爷不是说要等我心甘情愿吗,怎么又忍不住偷香窃玉来了?” 沈季言脸皮厚,只当没听出她话语里的嘲讽,意味深长道:“你知道我对着你的时候向来没什么自控力。” 秦桑不自在地垂下眼睛,沉默了一会儿,她抬起头直直看向他,“沈季言,你不要再等了。我永远都不会心甘情愿的。 你对我再好,也改变不了我们那一段关系的离经叛道。我看到你就会想到在教坊的日子,就会想到自己只是你身下那个任你予取予求的妓子。” “秦桑!”沈季言低声一吼,努力压抑着胸中的怒火,憋得眼睛都红了。 他们之间明明不是那样的!她明明知道自己的心意,明明知道! 秦桑有些狼狈地背过身,不动声色地擦掉眼角的泪光,语气冷冷的,“我们以后不要再见了吧。” 等了一会儿,身后的人突兀地笑了起来,“秦桑,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会一直等。你不想看到我,那我以后就少到你面前晃悠。” “我等我的,你管不着!” …… 那之后,秦桑就更加有意避开与沈青青照面,可小姑娘因为她之前送的那个荷包对她很是亲近,还时常找她讨教针线上的技巧。 “阿爹的生辰就快到了,我想亲手做个荷包给他,姐姐你给我画个特别的花样子吧?”沈青青眨巴着大眼睛仰头看着她。 赵沅嘉也跟着求情:“你就帮帮她吧,免得这丫头来烦我,我的女红可不怎么样。” 秦桑只好答应下来。 说实话,有人能帮着照看沈青青,赵沅嘉着实松了口气。她其实看出了秦桑对沈青青有意回避,但大家如今抬头不见低头见,与其躲躲闪闪惹人怀疑,不如大大方方地相处。 毕竟大人之间的事情不应该牵扯到小孩子。 她也察觉到秦桑和小舅舅之间有些不对劲儿,因为她那个恋爱脑总爱找各种借口上门的小舅舅这两日除了夜里来接女儿,其他时间都不出现了。 赵沅嘉还有些不习惯呐。 不过这日下午,沈季言却带着兵马司的人过来了,脸色看上去有些凝重,“阿沅,这附近出了命案,你这阵子还是带着人回公主府住吧。” 赵沅嘉诧异,“什么命案,有这么严重吗?” 沈季言眉头紧锁,沉吟道:“今早在距离国子监不远的小巷子里发现了一具女尸,应是鬼月屠夫所为。” 他的话音刚落,周围霎时就响起了一片抽气声。 第91章 这场景多多少少有些诡异 赵沅嘉怔了一下。 “鬼月屠夫”听上去有些耳熟,书里应是提到过,但她一时却想不起更多的信息。 抱琴见她的脸上都是茫然,连忙解释:“殿下,这个鬼月屠夫专门杀害年轻女子,每一年也只在七月的时候出没。据奴婢的记忆,鬼月屠夫这个名号在京里传了十几年了,至今都没有被抓获。” 这不就是连环杀手? 赵沅嘉忍不住打了个寒噤,看向沈季言求证,“舅舅,是真的吗?这个鬼月屠夫十几年都没有被抓住?” 沈季言的脸绷得很紧,“确实一直没有抓到。以今早那个女子的死状来看,是他下的手。” 这个鬼月屠夫的杀人手法极其凶残,杀人前不仅会不断折磨、侵犯被害人,还会剥下受害人后背的皮,并在她们的脸上刻上一朵梅花,最后再割破她们的喉咙,挖走她们的心。 赵沅嘉:“那个小巷子可是第一案发现场?” 沈季言摇头,“那巷子只是抛尸地,人是在其它地方遇害的。”说完,他皱着眉觑了她一眼,“不管是不是在那里杀的人,那巷子离这里都很近,表示凶手肯定到过这附近。安全起见,你还是回公主府去住。” 外甥女是公主他不担心,女儿年纪还小也不是鬼月屠夫的目标,但秦桑不一样。 她刚好是凶手喜欢的类型。 今早在那小巷子看到被害女子的那一刻,他的心都差点跳了出来,还以为…… 赵沅嘉虽觉得小舅舅有些过于谨慎了,但也同意暂时回公主府。毕竟跟在她身边的这些婢女也时常在这附近进进出出,确实不太安全。 秦桑想了想,道:“那属下留在书馆吧,杂志还有很多事务需要跟进,印书坊那边也要开始刻板了。” “不行!”沈季言毫不迟疑地开了口,态度异常强硬,还把赵沅嘉拉到一边小声叮嘱了几句。 听到秦桑和受害者的长相多有相似后,赵沅嘉这才真正重视起来,“舅舅放心,我会让侍卫保护好她的。” 沈季言嗯了一声,“青青也拜托你多照顾一下,这孩子喜欢跟着你。衙门最近有些忙,我过几日再去公主府接她。” 赵沅嘉自然答应。 说完了正事,沈季言就带着人走了,看也没看秦桑一眼。 赵沅嘉假装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赶忙让大家回去收拾东西,打算一会儿就回公主府。 只是回去时,往常一路通行的马车,今日却有些走走停停。 “怎么回事?难道今日街上有什么活动?”赵沅嘉好奇地撩起了帘子。 可外面却没有想象中的热闹,只看到三三两两的人和一片烟雾缭绕。 傍晚时分,薄暮冥冥,这场景多多少少有些诡异。 抱琴解释:“再过几日就是中元了,在路上祭祀、烧纸烧香的人也越来越多,马儿见到火光有时会被吓到,车夫已经极力控制了,但还是不免会耽搁一会儿。” 赵沅嘉点点头,脑子里猛然闪过了什么—— 她记得这个“鬼月屠夫”了! 在书里面,靖南侯世子袁朗的同母妹妹在中元的时候被歹人掳走杀害,据传就是这“鬼月屠夫”下的手。 …… 七月十三日,天刚蒙蒙亮,靖南侯府内就出来了一行车马,浩浩荡荡往城外去了。 为首的一辆马车里,袁玉正打着哈欠抱怨,“娘!干嘛每年都起这么早?寺庙又不会长脚跑了,晚一点又有什么关系?” 靖南侯夫人梅氏有些嘲讽地勾起了唇,“谁叫你娘我是做人继室的?中元去寺里给前头那位祈福,难道还要摆架子不成?” 既然要去,可不得把戏做足了?没看到袁不峮见她半夜就起身忙前忙后,对她越发愧疚怜惜了吗? “玉儿。”梅氏抬眼看着女儿,悉心教导:“当你不得不委屈自己去做某些事情的时候,不妨把事情做得好看些,姿态低一点也没关系,男人就吃这套,反过来还会心疼你,明白吗?” “知道了,知道了……”袁玉打了个哈欠,转个身又在榻上睡了过去。 她和娘不一样。她可是靖南侯的女儿,才不会去给人做继室,哪用得着这么委屈自己? 梅氏看出了女儿的不以为意,心里某处仿佛被深深刺了一刀,让她顿时血流不止。这些年积压在心底的不平与愤懑也在这一瞬倾泻了出来。 她能用一手烂牌走到今日,可是费尽心血、历经了千辛万苦!其中有多少心酸、多少不易、多少打落牙齿和血吞都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绝不会把已经吃到肚子里的东西吐出来。 绝不! 梅氏撩起一角车帘,看向跟在后面策马而行的袁朗,一双美目霎时就闪出了怨毒。 你自己要作死可怪不得我心狠手辣! 临近中元,寺庙和道观都十分忙碌,出城上香、祈福的人也是络绎不绝,道路上挤满了车马和行人。 靖南侯府的马车到达宝台山脚下时,日头已经升得高高的了。如今这样的天气,就算车里摆放了冰鉴也还是感觉不到凉快。 “马车为什么停下来了,怎么还不进到寺里去?”梅氏拿帕子擦了擦头上的汗,一脸不耐地问道。 她可是早早就让人来传话了,这寺里的人怎么还不出来相迎?没看到他们马车上靖南侯府的徽记吗? “回夫人的话。”车夫诚惶诚恐地说道:“沅嘉公主府和永平侯府的马车刚好堵在了前面。” 梅氏一听,眉头就皱了起来,“知道了,耐心等着吧。” 这两家,他们靖南侯府可耍不起威风。 刚刚睡醒的袁玉冷不防听到了赵沅嘉的名字,连忙从榻上爬了起来,“娘,沅嘉公主也来了?” 看着她一脸惊慌失措,梅氏就恨铁不成钢,“没出息!收起那副做贼心虚的表情,过会儿看到公主可别让她察觉到不妥。” 袁玉哦了一声,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可心里还是忍不住噗噗直跳。 梅氏剜了她一眼,只觉得这女儿真是养得太娇了,一点风浪都经不住,完全没有从自己这里学到半点本事。 “一会儿你就一直跟着我,别胡乱开口说话,知道吗?”梅氏低声告诫女儿,脸上一派云淡风轻,“走吧,见到公主,怎么也要去拜见的。” 第92章 沅嘉公主果然是个草包 赵沅嘉望着靖南侯府的马车,慢慢勾起了唇角。 果然如书里所说,靖南侯府每年中元这个时候都会来宝台寺为前侯夫人祈福。 沈青青有些不解,“表姐,你是在等袁家二姑娘?你和她很要好吗?” 她怎么没听说表姐和那个袁玉有什么特别的交情? “当然不是。”赵沅嘉轻嗤一声,姿态随意地朝着高坐在马上的袁朗微微点了下头,“我这是等袁家大姑娘。” “袁家大姑娘?”沈青青当然也是知道有这么一个人的,只是从来没见到过。据说那袁家大姑娘有胎里带出来的弱症,走两步都大喘气,这些年从不出门交际。 表姐为什么要等她? 沈青青想不明白,却也有了警惕,连忙抱着赵沅嘉撒娇,“表姐,你还是要最喜欢我!我们俩天下第一好,好不好?” “好!”赵沅嘉哄声说道,捏了捏她胖嘟嘟、软乎乎的小脸蛋。 两姐妹正在这边说着话,靖南侯府的人就快步走了过来。 一番行礼问安后,靖南侯夫人梅氏状似随意地说道:“如今正是暑气最重的时候,妾这一路都被晒得头晕了,殿下怎么也在这个时候出门?” 赵沅嘉觑了她一眼,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地反问,“侯夫人似乎对这趟出门多有不愿啊,那你怎么不就在家里待着,干嘛非要出来?” 梅氏:…… 她什么时候说不愿了?她明明就是在婉言表达自己这次出门的操劳。知道内情的,谁不会因为她对原配的这份敬意,夸她一句贤良淑德、深明大义? 这沅嘉公主果然是个草包,竟听不懂弦外之音! 可公主的话她是不好反驳的,只能勉强笑了笑,“为了给姐姐祈福,妾并不觉得辛苦,再热再累也是要亲自走一趟的。” 赵沅嘉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侯夫人真是有心人。” 梅氏嘴角的笑容更僵了。 这公主到底是夸她还是讽刺她? “袁玉,好久不见啊。”赵沅嘉笑了一下,目光直直盯在她的脸上,“你以前不也经常到国子监附近闲逛吗,最近怎么都没见到你?” 袁玉咽了口唾沫,努力不让自己露出任何异样,有些拘谨地说:“我近来苦夏很少出门。” “是吗?”赵沅嘉不甚在意地回应了一句,视线一转,落在她的身后,“这位姑娘看着眼生啊,也是你们府上的?” “这是我家大姑娘,阿莹。”梅氏一脸慈爱地介绍起来,“她身子弱甚少出门,没见过什么世面,若有哪里做的不妥的地方,还望公主见谅。” 被点到名的袁莹落落大方地上前一步,屈膝行礼,“公主殿下。” 赵沅嘉看清她的五官后,心中不由诧异。 这和秦桑半点不像啊!据小舅舅所说,鬼月屠夫偏好秦桑那种类型,历年受害的都是高挑清丽又不乏妩媚的女子。 可袁莹却是完全不同的长相,浓眉大眼和袁朗这个亲哥有七八分相似,只是肤色白一点,脸部轮廓更柔和一些。 大概是因为年纪还小,她脸上稚气未脱,唇边还有两个小梨涡,甚是可爱。 她被人掳走真的是鬼月屠夫所为? 赵沅嘉的心里有些疑惑。 “袁世子,她也是你妹妹啊?”沈归舟把马鞭丢给身旁的小厮,大喇喇地走了过来,好奇的眼神不住地往袁莹身上打量。 倒是比那个矫揉造作的袁玉看着顺眼些。 见这纨绔目不转睛地盯着阿莹看,袁朗立马往妹妹身前一挡,冷冷地瞪了他一眼,也不搭理他,转身看向赵沅嘉,“殿下也是来宝台寺祈福的?” 赵沅嘉把失礼的沈归舟拉到自己身后,坦然回道:“本宫陪着青青来给她母亲办一场法会。” 中元也是佛家的盂兰盆节,正是超度亡者的时候。 这理由很正当,却引得袁朗多看了她一眼,“殿下真是纯善。” 他心里隐隐有种感觉——沅嘉公主应是顺着自己给的线索查到了袁玉头上。 这下,可就有意思了。 寒暄过后,赵沅嘉就带着人率先往寺里去了。知客僧早早就在前面候着了,殷勤地领着他们一路去了寺院后面专门供人留宿的莲花池。 池塘两岸的密林里修建了不少精致的院落,东边住女客,西边住男客,一水相隔、互不干扰。 安顿好后,很快就到了中午。 赵沅嘉命人把午膳摆到了莲花池的园子里,这样沈归舟就不用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客舍吃饭了。 寺里的斋食都挺精致的,什么素鸡素鱼都做得极为可口,赵沅嘉和沈青青都吃得有滋有味的,可沈归舟就有些提不起兴致,总觉得吃素跟直接吃蜡烛也没什么区别了,他活得好好的,还不到啃香烛的时候。 他随便扒拉了几口饭就放下了筷子,打算一会儿去后山抓只野鸡什么的烤着吃,正想着找个借口开溜呢,忽然就看到了不远处的一道倩影。 是那个袁黑炭的大妹妹。 真是奇怪了!哥哥长得那么黑,妹妹为什么还这么白皙水灵?真是一个爹娘生的? “不好好吃饭看什么呢?”赵沅嘉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顿了顿,扬声喊道:“袁大姑娘!” “……表姐!”沈归舟忸怩地叫了一声。 怎么就把人给叫过来了?多不好意思!他都没好好准备呢!早知道吃饭前洗个澡换身衣服的,在太阳底下骑了半日马出了不少汗呐。 沈归舟正吸着鼻子闻自己是不是臭了,就听到表姐无情驱赶的声音,“你吃好了就早点走吧,我们几个姑娘家好一起说话。” “我、我还没吃饱。”沈归舟不想走。 “那我让人把吃食端到你的客舍里。”赵沅嘉赶人的态度很坚决,她正想找机会和袁莹说说话呐。 沈归舟也知道男女有别,虽有些不情愿,还是起身准备离开。 “我是沈家的十二郎,沈归舟。”经过袁莹身边的时候,他突兀的自我介绍了起来。 袁莹愣了一下,连忙侧身行礼,“沈公子。” 看着她红唇旁边的小梨涡,沈归舟突然就有些心慌意乱,脸也怪异地发起烫来,惊讶的啊了一声就飞快地跑了,弄得大家都有些莫名其妙。 赵沅嘉招呼袁莹坐下,笑着道:“本宫这表弟有些跳脱,你别介意。” 第93章 凄厉的尖叫 沈青青也连忙在一旁附和,“别看我家十二哥哥是个纨绔,但他都只和小郎君一起玩,见得姑娘家少,所以才这么大惊小怪,袁姐姐别往心里去。” 袁莹不好说什么,只是抿唇笑了笑,唇边的梨涡更明显了。 “你大哥呢?”赵沅嘉问。 袁莹看了她一眼,略微有些讶然,但还是坦然回道:“大哥衙门里还有事,明日忙完了才会过来。” 赵沅嘉漫不经心地点点头。 书里面也是这样,袁朗在送妹妹来宝台寺后就回北镇抚司了,袁莹刚好是他不在的时候出了事。 那应该就是今夜了。 赵沅嘉状似闲聊地提起,“最近城里发生了一起可怕的命案,不知袁大姑娘有没有听说?” 啊?怎么会突然说这个了? 袁莹暗暗笑话自己想太多了,刚刚还以为公主问大哥的事是对他有意呐! “大哥和我提到过,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发生这样的事呐。”袁莹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了,为什么一直抓不到那个残忍的凶手呢?白白死了这么多无辜的姑娘。” “凶手如今还不知道躲在哪里,出门在外一定要多加注意。袁大姑娘也要小心些,夜里的门窗一定要关好,也不要单独一个人到处走。”赵沅嘉提醒道。 袁莹的眼底闪过一丝惊奇,“多谢殿下关心。” 都说沅嘉公主娇蛮无礼,看来也不是如此嘛。 “喝茶吧,这寺里的六安瓜片很是浓醇。”赵沅嘉微微一笑,没再说更多。 自从她穿来后很多事都不一样了,就像蝴蝶效应一样,她也不确定袁莹是不是还会出事。或者说,若她贸然粗暴地干涉,袁莹是能躲过这次的危机,却阻止不了凶手在其他时候下手。 这事最好还是能斩草除根。 她这次可是有备而来。不仅带了公主府的侍卫,还有不少永平侯府的精锐护卫,这些人很多都在军中待过,不仅身手过硬,还很擅长监视、追缉、侦查之事。 若今夜来的那人真是鬼月屠夫,那刚好可以趁机抓到这个恶魔;若不是,那就是另外的故事了…… 下午,赵沅嘉便陪着沈青青去了后殿的法堂,接下来三日,他们都要在这里为青青的母亲做法事祈福。 僧人们诵经超度后,就轮到亲人上香供奉。 “阿娘,这些金银元宝都是我亲手叠的,您尽管拿去花,千万别省吃俭用,没有银子了就给青青托梦,青青再给你送。”沈青青一边嘀嘀咕咕地说着,一边默默抹眼泪,声音越来越哽咽,“阿娘,我长大了好多,你记得来看看我。” 赵沅嘉不由得红了眼眶,虽然从没见过这个四舅母,但她的心里还是很难受。 向来吊儿郎当没个正型的沈归舟此时也很严肃,上完香后还郑重其事地说道:“小婶婶,您放心,我们都很疼青青,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的。” 一场法事做下来,大家的心情都很低落,吃过晚膳后都早早回了自己的院子。 “表姐,我夜里想和你一起睡,好不好?”沈青青神情恹恹的。 赵沅嘉没有不答应的,想了想,她又道:“秦二今晚也和我们住一屋。” 不是她故意要这么安排,而是如今那个杀人魔还被没抓住,秦桑跟在她这个公主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沈青青嗯了一声,脸上带了点笑,“我给阿爹做的那个荷包还没有绣完,刚好可以让秦二教我怎么把仙鹤的羽毛绣出层层叠叠的感觉。” 梳洗完后,几人就坐在外间的榻上做起了针线,就连赵沅嘉也勉强拿了根针在布上戳了两下。 沈青青捂着嘴笑起来,“表姐,你怎么又不耐烦绣花了?你去年不还说要亲手给陆大人绣荷包做扇袋做腰带的吗?” 赵沅嘉的嘴角抽了抽,原身还真是有“大志向”。 “不做了,没意思。” 沈青青小大人似的挺了挺背,“祖母说,我们这样的人家虽不需要像绣娘一样有出众的绣工,但总要会做两样针线的,若连双袜子都不能给夫君做出来,会被人笑话的。” 赵沅嘉在她头上轻轻敲了一下,“你个小丫头懂得还挺多。” 沈青青:“祖母说我从小没有娘,这些事得做得更好才行,不然就更会被人看轻,觉得我是没娘教的孩子。” 见她神色平静地说出这样的话,赵沅嘉的心里实在堵得厉害。 “我们青青就是最好的!绣得了花耍得了枪,谁那么不长眼敢看轻你?”赵沅嘉抱着她吧唧了一口。 沈青青被逗得咯咯直笑,心里的悲伤都淡了很多,又兴冲冲的和秦桑讨教起绣花的技法来。 小姑娘毕竟年纪还小,白日里又哭过,没一会儿就打起了瞌睡在榻上睡着了。 “属下抱她到床上去吧?”秦桑轻声询问。 赵沅嘉点点头,“你带着青青先睡,不用管我,今夜我就在外间的榻上休息。” 秦桑不解,“殿下?” 赵沅嘉莞尔一笑,“你别多想,我今晚是真的有些事需要处理。你若担心照顾不好青青,我让小桃陪着你一起。” 秦桑欠身应下,小心翼翼地抱起青青就往里间去了。 她知道公主这次出行不仅仅是为了给青青的母亲做法事,大抵另有目的。 可又是为什么呢? 秦桑没想明白,也越发有些看不懂沅嘉公主了。 等里间的人都睡下了,赵沅嘉就推开门走了出去,站在这个小院子中间抬头看了看月色。 须臾,北羽就现身了。 “启禀殿下,袁大姑娘那边一切安好。她吃过晚膳后就带着丫鬟去佛堂做晚课,戌正过后就回了自己的客舍,如今屋子里的灯也熄了,看上去应是就寝了。” 赵沅嘉嗯了一声,“今夜还是让人好好盯着她。” “是。”北羽什么也没多问,干脆利索地领命而去。 因为心里一直存着事,赵沅嘉也没什么睡意,便坐在榻上看起了医书,她最近已经学完了《脉经》,刚好可以温习一下。 小荷:“殿下学的这么辛苦,要不奴婢去弄点夜宵给您补补?” 赵沅嘉摇头,拉着她的手在对面坐了下来,“来,我给你把把脉。” 小荷:…… “你这孩子肝火有点旺啊。”赵沅嘉一边确认脉象,一边盯着小荷的脸仔仔细细地观察,“把舌头伸出来我看看。” 小荷张大嘴,含糊地问,“奴婢没有病吧?” “别担心,你好得很。只是平时要少吃点辛辣油腻的食物,要睡饱,别动不动就发火。” 看完了小荷,赵沅嘉又兴致勃勃地拉着抱琴诊脉。 她正屏气凝神地辨别着脉象,寂静的深夜却突然划过了一声女子凄厉的尖叫。 第94章 和书里不一样了 赵沅嘉的手一抖,神情立马严肃了起来,“这是怎么了?” 难道是鬼月屠夫来了?那声尖叫莫非是袁大姑娘的?她没事吧? 抱琴和小荷也吓了一跳,刚刚的声音听上去实在太可怕了,半夜三更的,感觉就像传说中厉鬼的哭嚎。 “奴婢出去打听看看。”抱琴站了起来。 赵沅嘉一把拉住她,“别去。外面如今情况不明,说不定有危险。不管发生什么事之后总能知道的,不急于这一时。” “奶娘!娘!呜呜呜呜呜……”青青也被吵醒了。 赵沅嘉连忙走进里间,只见秦桑已经把受到惊吓的青青抱到了怀里安抚了起来,“别怕,别怕,没事儿了,没事儿了,乖乖睡吧……” 沈青青委屈地抽噎了两下便渐渐止住了哭声,紧紧攥着秦桑的衣角,又沉沉睡了过去。 赵沅嘉放了心,对着秦桑点了点头,示意她们继续睡,便又悄声无息地退了出去。 “殿下,北羽过来了。”抱琴在她耳边低声禀道。 赵沅嘉眸光一凛,立马推门走了出去。 “可是袁大姑娘出事了?”她的声音有些发紧。 北羽摇头,“袁大姑娘一切安好,她那里也没发生任何事。属下也是听到尖叫声,担心殿下不安才过来回话。属下打听过了,那声尖叫是旁边的殊兰院发出来的,那里住的是国子监祭酒的家眷。” 原来是一场乌龙。 赵沅嘉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有些疑惑,“那院子可是出了什么事?” 那声喊叫撕心裂肺,还挺让人毛骨悚然的。 “并无,看上去一切正常。”北羽道。 赵沅嘉也不想多管闲事,嘱咐他继续盯着袁莹那边后,便回到了屋里。然而等了一晚上,却只等了个寂寞,什么事都没有。 天快亮的时候,她才倒在榻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害得她用早膳时都是一副呵欠连天的样子。 吃过饭,抱琴进屋禀道:“殿下,殊兰院那边来了个老嬷嬷想和您请罪。” 赵沅嘉顿了一下,“让人进来吧。” 她也挺好奇昨夜那院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来的人是国子监祭酒夫人杜氏身边的管事嬷嬷,大概五十多岁的样子,一进来就诚惶诚恐地跪下了,“我们家老夫人夜里突然被魇着了,惊扰了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只是做了噩梦? 赵沅嘉感到些怪异,却又说不上来是为什么,便随口关心了两句,就让她走了。 小荷:“奴婢早上从斋堂送饭菜来的小和尚那里打听到了一件事——那杜老夫人在夜里经常这么叫,似乎总是被魇着,寺里的人都见怪不怪了。” 赵沅嘉皱了下眉,看来这杜老夫人的精神压力很大啊! 不过这也和她什么没关系就是了。 赵沅嘉自然不会把这事放在心上,换了衣裳后,就带着人往前面的观音殿去了,青青要在这里为亡母供奉亲手抄写的经书。 在路上,沈青青拉着她的手,有些神秘兮兮地说道:“表姐,原来秦二姐姐长得那么漂亮啊,那你平日里为什么要把她弄成那副丑丑的样子,是不是因为她做错事了?” 今早一睁眼,她还以为抱着自己的是哪儿来的仙女姐姐呐! “表姐,你要是生她的气,不如把她给我吧?”沈青青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 秦二姐姐身上香香的,夜里也不打呼,比奶娘抱着舒服多了。 赵沅嘉:…… 不愧是小舅舅的亲女儿,父女俩这喜好还真是一模一样。 “你个小鬼头竟然惦记起我的人了?你呀,就死了这条心吧,秦二可是我的左右手。之所以让她穿成那样,是因为她要在外帮我打理很多事情,才不是因为我在罚她。” 小丫头闻言有些失望,只她也不是胡搅蛮缠的人,“那我在表姐这儿的时候,就让她照顾我吧?好不好?” 赵沅嘉犹豫了,看了一眼身后跟着的秦桑,含糊道:“秦二挺忙的,不能时时都陪着你,若是她有空,我就问她,好不好?” “好吧。”沈青青也不多纠结。 很快,一行人就到了观音殿,上香礼拜后,沈青青就被高僧领着去后殿供奉亲手所写的佛经。赵沅嘉打算出去等她,殿里的那些香啊烛啊,把她眼睛都熏疼了。 “文姨,小心,有台阶。” 一道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赵沅嘉抬头,就看到陆阔扶着一个中年妇人迎面走了过来。几乎是同时,陆阔也看到了她,不过相比于自己眼里的惊讶,他的目光依旧平静无波,淡然躬身,“拜见公主殿下。” 他身旁的妇人倒是有些惊讶,视线往这边快速看了一眼后,也忙恭敬地行礼。 赵沅嘉微笑颔首,客客气气道:“陆大人也来上香礼佛啊。” 陆阔的嘴角扯了一下,“中元之际,总得要来给逝者祈福超度一番的,不是吗?” 赵沅嘉敏锐地察觉到了他话语里那一丝不明显的敌意和嘲讽。 “公子,我先进去了。”他旁边的妇人说了一声,就提着篮子往观音殿里去了。 赵沅嘉有些尴尬,仿佛自己把人拦住了一样,正准备走人,旁边就传来了一道娇柔的女声,“陆大人!” 赵沅嘉从陆阔身后探出个脑袋才看到了那声音的主人。 袁玉也在此时看到了她,笑容瞬间僵在了嘴边,肉眼可见的心虚起来。 靖南侯夫人梅氏不动声色地瞪了她一眼,赶忙带着女儿快步走上前来,神色自若的与赵沅嘉行礼问安,之后才扮做刚看到陆阔的样子,惊讶道:“没想到陆大人也在啊!” 这下说得通了——沅嘉公主陪表妹祈福是假,接近这个陆大人恐怕才是真正目的。 赵沅嘉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袁玉,“你不是早就看到陆大人了吗?怎么也不提醒你娘?她看上去眼神不太好呢。” 梅氏的嘴角抽了抽,心口那种窝火憋气的感觉又来了。 “公主殿下说笑了。”袁玉快绷不住了。 赵沅嘉轻哼一声,目光挪到了她身后的袁莹身上,眼底的疑虑一闪而过—— 她如今好好的,和书里不一样了。那究竟是哪里出了变故,改变了这一切? 就这时,又有一行人走了过来,为首的老妇人一见到他们就开始道歉,“昨夜老身又犯病了,惊扰了各位贵人实在是不好意思。” 赵沅嘉快速打量了她一眼。 这就是那时常被魇着的杜老夫人了。看她这形容憔悴的样子,就知道她的精神状态不会太好。 众人寒暄客套了几句,正准备各走各路,这杜老夫人的眼睛却陡然一下瞪圆了,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鬼!鬼啊!” 她看向赵沅嘉的身后,惊恐地喊了起来。 第95章 亏心事 “鬼啊!鬼!你别过来!”杜老夫人腿脚一软,直接坐到了地上,抖着唇喃喃起来,“不关我的事,你不要来找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在场的众人都是一愣。 这是闹哪出? 赵沅嘉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只看到了刚从观音殿里走出来的沈青青和秦桑。 “表姐?”沈青青察觉到大家脸上略显怪异的神色,快步走到了她的身边,“怎么了?” “啊!啊!你别过来!你别过来!” 杜老夫人惊惶失措地狂叫起来,又从袖子里摸出一把铜钱仍到了沈青青脚边,“我警告你,别再缠着我,我有很厉害的法宝,能把你们都打得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 “你们这些不知廉耻的贱女人,死后只能下地狱!报应,会有报应的,谁也逃不掉,谁也逃不掉!哈哈哈哈哈哈!” 杜老夫人又哭又笑,状若疯癫。 “表姐?”沈青青吓坏了,连忙躲到了赵沅嘉身后。 赵沅嘉眉心一凛,居高临下地看过去,“怎么回事?” 是人都听得出来她不高兴了。 杜老夫人身边的仆从也吓傻了,连忙跪地求饶,一边还要去捂杜氏的嘴,以免自家主子说出更多失礼的话。 “公主殿下息怒!我们老夫人这是又犯病了,认不得人,并不是有意要冒犯沈姑娘。” 赵沅嘉:“病得这么重就不要四处乱走了,省的吓到人,回去找个大夫好好看看吧。” “是。”杜氏身边的下人齐齐应声,又手忙脚乱地想把发了狂挣扎个不停的杜氏拖走。 “殿下。”秦桑走过来提醒,“到时间去法堂做法事了。” 杜氏陡然挣扎得更厉害了,扭曲的脸上写满了恐惧,然后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她身边的下人们都松了口气,立刻七手八脚地把人抬走了。 “走吧。”赵沅嘉牵起沈青青的小手,又对着陆阔和袁家几人微微点了点头,就快步离开了那里。 中午吃过饭,趁着沈青青午睡,赵沅嘉把小荷这个包打听叫到了面前,“关于那个杜老夫人,你可听说了什么有趣的事?” 小荷嘻嘻一笑,“公主真是料事如神,奴婢真听说了不少呢!昨儿夜里这边几个院子的人都被那杜老夫人吵到了,大家一早上都在讨论她家的事。” 赵沅嘉也笑了,“说说看。” “这个杜老夫人很是虔诚,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来寺里住好长时间,据说是为了家里几个英年早逝的孩子祈福。” “几个孩子?” 赵沅嘉有些惊讶,这是有什么家族遗传病吧? 抱琴接过话,“殿下有所不知,国子监祭酒许大人家十几年前相继死了三个孩子,具体原因不得而知,但隐隐有传言是染了什么急病。” 赵沅嘉点点头,“那这许大人还有几个孩子?” 她记得与秦桑定过亲的那个许文翰就是许昌的长子。 抱琴:“许大人还有两个儿子,不过听说小儿子的身体也不怎么好,这些年都甚少外出。” “那长子呢?上次和淮阳郡王在一起的那一群人里就有他吧。”赵沅嘉问。 “这个奴婢知道。”小荷兴冲冲地抢答,“这个许大公子在京里还挺有名的,据说书画一绝,很多人都把他和陆大人相提并论。” 小丫头又不屑地哼了一声,“他身上只有举人的功名,怎么能和陆大人这样的文曲星相比?长得也一般,连陆大人的半片衣角都赶不上,肯定是他找人把自己的名字和陆大人捆绑到一起的,真是臭不要脸!” 赵沅嘉忍俊不禁,“还有吗?你还知道什么?” 小荷:“这个许大公子虽然成亲很多年了,可膝下连一儿半女都没有,外面都说他有什么隐疾,还说他可能喜欢男人。” “还有——”小荷不自觉地放轻了声音,“也有很多人说这许家是做了大的亏心事,才会断子绝孙。” 赵沅嘉若有所思的往院子里看了过去,秦桑正与寺里的小和尚说着话。 杜氏突然发疯是因为看到她了吧,或许这许家做的亏心事和秦桑有关? …… 下午做完法事后时间还早,赵沅嘉就带着人在莲花池旁的园子里随意逛了起来。 “听说你们早上遇到疯婆子了?”沈归舟问。 赵沅嘉眯着眼睛看向他,“你这个时候知道关心我们了?早上怎么赖在床上不起来呢?” 沈归舟讨好地笑了,“表姐,我错了,我今天一定早点睡。” 他昨晚在后山找了好久才抓了只兔子,结果还烤焦了,折腾了大半夜,还是没吃饱。 沈青青噘着小嘴哼了哼,“十二哥这么大人了还赖床,真是羞羞羞!” 沈归舟嗤了一声,正想和妹妹斗嘴闹着玩儿,转眼却看到了袁家两姐妹绕过假山走了过来,一张俊脸腾地一下红到了脖子。 “我、我……没有赖床。”他突然提高了声音。 赵沅嘉和沈青青面面相觑。 这人搞什么鬼? 正疑惑着,袁玉拉着袁莹走了过来,一番见礼后,袁玉开口道:“殿下听说了吗?国子监祭酒许大人亲自来把那杜氏接回去了。” 赵沅嘉兴致缺缺的哦了一声,目光却有些玩味地盯着她。 这袁玉之前都有意避着自己,现在又主动过来搭话?如此反常,一定有古怪。 “你身边的丫鬟换人了?”赵沅嘉在她旁边那个有些眼生的婢女脸上看了看,似笑非笑道:“我记得以前总是跟着你的那个丫鬟要高一些,她叫什么来着?” 袁玉的心顿时狂跳了起来,低声道:“碧、碧蝉。” “碧蝉倒是个好名字。”赵沅嘉露出疑惑的样子,“怎么没看到她?” 袁玉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要跳出来了,有种想吐的感觉,咬着牙道:“她家里出了点事,我就恩典她回乡了。” 袁莹皱了下眉,贴身伺候袁玉的都是家生子啊,若是谁家里出了点什么事,侯府早就传遍了。 她怎么没听说? 赵沅嘉一脸诧异地望着她,“没想到你看着挺刻薄,对手下的人还怪好的。” 袁玉完全不知道该作何种表情,想用笑容掩饰又实在是笑不出来,转眼看到袁莹嘴角憋着笑,心里的火气一下子就起来了。 哼!看你过会儿还笑不笑得出! 袁玉突然哎呀叫了一声,身体一软就扑到了身旁的袁莹身上,不小心扯掉了她腰上的荷包。 “姐姐,对不住。”袁玉慌张地想把荷包捡起来,可她笨手笨脚的反而把荷包里的东西都倒了出来。 看着地上那枚书签,袁玉倒抽了一口凉气,“这上面画的不是陆大人吗?” 第96章 就你这脑子还敢去算计人 赵沅嘉自然也看到了。这枚书签还是她最初为了宣传陆阔的讲座而特意定制的周边,那上面陆阔的形象还是她亲手设计的。 袁莹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懵了,白着脸想要解释:“这不是我……” 可她很快就意识到自己似乎澄清不了,因为这书签确实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她的荷包里掉出来的。 她有种百口莫辩的感觉。 “姐姐,你……”袁玉欲言又止,叹了一声,转向赵沅嘉,“殿下,您别误会,我阿姐对陆大人并没有爱慕之情,她只是钦佩陆大人的才学罢了。” 袁莹圆圆的眼睛里瞬间就燃起了怒火。 果然又是这个“好妹妹”在背后搞事,故意在沅嘉公主面前陷害自己爱慕陆阔。公主对陆大人的占有欲京里无人不知,自己能有好果子吃吗? 赵沅嘉没有说话,脸上的表情也很淡,似乎不太在意,又似乎十分生气。 袁玉暗喜,继续添油加醋,“殿下,我阿姐从小身子骨就弱,平日里也没什么爱好,就喜欢舞文弄墨,对读书人有种天然的崇拜,所以才会这么向往陆大人。但这种向往只是纯粹的欣赏,绝无半点男女之情。” 赵沅嘉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还真的挺能说会道的。” 这袁玉在玩什么把戏她哪里会看不出?还想拿她当枪使?真是异想天开! 沈归舟把书签从地上捡了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尘,递还给袁莹,“这是我表姐的书馆做的。这种书签还有好几种不同的样式,上面陆大人的姿势、衣着都不一样,你要是喜欢,我可以给你找来全套的!” 袁莹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反应,鬼使神差地接过他手里的书签,愣了愣,小说道:“谢谢。” 沈归舟得意洋洋地摆摆手,“这有什么?我表姐还让人做了扇子、信笺和笔筒呐,可受欢迎了,当时在书馆发放的时候眨眼之间就抢没了。 现在还有很多人来问,说是愿意出钱买,我那帮朋友还让我帮忙多弄点拿出去倒卖呐。” 袁莹抿唇笑了笑,“这样啊……” 那是不是要祝你生意兴隆? “你别听他瞎说!”赵沅嘉在沈归舟脑袋上敲了一下,笑着解释:“这些都是非卖品,以后也不会再做了,你手上这张可得好好珍藏了。” 这要搁在现代,陆阔早告她侵犯肖像权了。 袁莹愈发茫然了。 这怎么和想象的不一样?公主怎么没冲她发火?传言里沅嘉公主不是还因为某个姑娘和陆大人说了一句话,就当场把人家骂哭了吗? 袁玉也很错愕,难道是赵沅嘉太笨了没听出自己话里的深意? 她是不是要说得更直白些才行? “殿下真是和善宽厚。”袁玉做出如释重负的样子,拉过袁莹的手,语重心长道:“姐姐,殿下对你这么好,你可不能辜负她呀。姐姐还是收起对陆大人的那点见不得人的心思吧,别执迷不悟了。” “我没有!你胡说!”袁莹一把甩开她,气得双唇都在颤抖。 袁玉赶忙道歉,“姐姐对不起,是我说错话了。” 说完,她又咬唇蹙眉,一副“我是为了你的面子才委屈道歉”的模样。 赵沅嘉觉得她的演技虽还稚嫩,但也算可圈可点,还懂得随机应变,若是原身那样头脑简单又冲动的性子,肯定会跳到坑里,被她当枪使。 “袁玉。”赵沅嘉蓦地往前走了一步,直直逼视着她,“你是不是觉得你长着一张嘴,不管说出什么,别人都会相信?”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聪慧过人,可以随便使点小心机就能把其他人耍得团团转?” “……殿下?”袁玉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赵沅嘉突然伸出手扣住她的双肩,扬唇一笑,“这世上总有蠢笨之人自我感觉良好,殊不知就是因为蠢,才会把事情想得太简单,才会无所畏惧。” “你可知,这些书签是限量的,上面都有编号,轻易就能追查到领取的人到底是谁。你说本宫若让人去查,最终会查到谁的头上?” 袁玉的脸色一点点白了下去。 赵沅嘉倾身靠近,在她耳边低语,“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凡做过必留痕迹,你说是不是?” 袁玉腿脚一软,一下子就跌坐到了地上,望着赵沅嘉的眼神充满了恐惧。 她都知道了?她查到那件事是自己在背后指使的了? “殿下恕罪,小女突感不适,先告退了。”袁玉磕磕巴巴地说完这句话后,爬起来撒腿就跑。 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赵沅嘉嗤笑了一声。 “表姐,你书馆做的那些东西真能追查到啊?”沈归舟的脸上有些不自在。 表姐不会也查到他偷偷拿这些出去卖的事了吧? 赵沅嘉故作高深的嗯了一声,“当然是真的。所以啊,你可别以为有什么事能瞒过我。” “我错了,再也不敢了!我把得来的银子都给你。”沈归舟立马求饶。 赵沅嘉:…… 随便一诈,还真能诈出两个傻瓜蛋呢! “娘!大事不好了!娘!……”袁玉跌跌撞撞地跑回了客舍。 靖南侯夫人梅氏正端坐在榻上插花,闻言只是冷眼瞥了过去,“慌慌张张的像什么话?注意自己的身份!” 袁玉此时可顾不了那么多了,急得直掉眼泪,“娘,怎么办?沅嘉公主好像知道那件事是我做的了,我要怎么办?我们去找爹想办法吧!” 梅氏蹙着眉心,厉声喝道:“冷静些!你仔细说说刚刚发生的事,一字一句说清楚!” 袁玉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忙不迭地点头,连珠炮似的说了起来。 梅氏听完心里就有了数,半点不着急,可转眼看到惊慌失措的女儿,还是怒不可遏,“你这么沉不住气还敢主动去惹事?我跟你是怎么说的?让你这几日少到沅嘉公主面前乱晃、少说话,你怎么就不听?” 袁玉心虚地低下了头,“我就是想转移视线,让赵五去嫉恨袁莹。” 谁让自己今早好死不死又在赵沅嘉面前喊了陆大人,她害怕自己对陆阔的心思迟早会败露。 梅氏哼了一声,伸手在她额头重重戳了戳,毫不留情道:“你不会以为自己是我生的就能有你娘我的本事和城府吧?就你这脑子还敢去算计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人蠢就要少说话、少耍心眼儿,省的自曝其短。” 第97章 门都没有 袁玉哭得更厉害了。 为什么一个两个都说她蠢?就连赵沅嘉那个草包也嘲笑她,现在娘也这样说。难道她真的不是冰雪聪明、机智过人吗? 这样的认知让她的天都要塌了。 梅氏没有安慰她,反而有些埋怨自己没有早点让这个女儿认清自我,才让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自作聪明、胡作非为。 “你如今可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她问。 袁玉呜咽着摇头,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可心里的急迫让她不得不低下头颅,“娘,女儿知道错了,求你帮帮我吧!赵五不会放过我的。” 梅氏没好气,“你长了脑子,怎么就不用来好好想一想呢?若她真的知道了什么,以她的做派,还会等到现在什么都不做吗?” “娘?”袁玉瞬间止住了哭泣。 梅氏慢悠悠地喝了口茶,“别担心,沅嘉公主只是看穿了你今日陷害袁莹的小把戏,其他事你不要多想,也不要自乱阵脚平白惹人怀疑。” 就沅嘉公主那冲动霸道的性子,若真的知道是女儿在背后散布的那些谣言,能忍到现在?恐怕早就把他们侯府的大门拆了。 袁玉稍稍有些迟疑,赵沅嘉当时的语气和眼神都让她觉得另有深意。可娘这么厉害,从来都是算无遗策,她说没事就一定没事。 嗯!还是相信娘。 袁玉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看着她那副如释重负的窝囊样子,梅氏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厉声吩咐身边的婢女,“把二姑娘带回她自己的房间,让人在外面守着,今日都不准她出来,也不要给她送饭。” “至于跟着她的那几个丫鬟。”梅氏眼里戾气一闪,冷冰冰道:“全部关起来,回府后都发卖了。” 看不好主子的奴才要来何用? 袁玉哭哭啼啼的被人拖走了。 “夫人,别生气。姑娘年纪还小,以后会晓事的。”梅氏的心腹李嬷嬷为她重新添了杯茶。 梅氏的表情有些嘲讽,“她比我命好,从小养尊处优的,能懂什么呀?我也不指望她能像我一样步步为营,只要她不再胆大妄为就谢天谢地了。” 李嬷嬷跟了她这么多年,也是清楚这其中的艰辛,感慨地劝慰了她几句。 “夫人,沅嘉公主如今也在,那件事要不要往后推一推?”李嬷嬷有些不确定。 梅氏面不改色,“计划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推后?沅嘉公主来此是为了那个陆状元,才不会碍着我们什么。” 况且,沅嘉公主在这里还更好呢!事发之后,袁不峮若要追究,她还能更方便找人背黑锅。 李嬷嬷:“是奴婢多虑了。不过刚刚有消息传来,世子今日在衙门被耽搁了,可能还是赶不过来。” 梅氏淡然一笑,笃定道:“明日十五,他绝对会来给他那个短命鬼老娘烧纸的。” 她本也不想把事情做得这么绝,袁不峮还活得好好的,世子之位可以慢慢筹谋。可奈何那臭小子自己要作死,那就去地底下陪他娘吧! 想要用那件事威胁她、拿捏她,还想让她交出那个短命鬼的嫁妆? 门都没有! 赵沅嘉这边也得知了袁朗衙门还有事今晚也不会过来的消息。她略微想了想,还是让人暗中看着袁莹。 她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也不知道在书里掳走袁莹的人还会不会下手,但小心些总归不会出错。 吃过晚膳,赵沅嘉就带着人往法堂去了。宝台寺的住持弘法大师一会儿要在这里为众人讲经,寺里的人专门来请过她,赵沅嘉也不好意思拒绝。 弘法大师是典型的得道高僧形象,说话也是慢条斯理、半点起伏都没有,讲的那些经啊佛啊赵沅嘉更是听得昏昏欲睡,都偷偷打了好多哈欠,弄得她眼泪花花的。 又耐着性子坐了一会儿,赵沅嘉就找了个更衣的借口退了出去。 “殿下,你是不是觉得闷了?”小荷跟在她的身后,眨巴眨巴眼睛,“奴婢知道这附近有个小花园,不如去那边看看吧?” 赵沅嘉点点头,反正也没事,走动走动就当消食。 一路上都没遇到什么人。天上的月亮也被厚厚的云层遮挡了起来,四周黑乎乎的,只有小荷手里那盏灯笼的微弱光线照亮着前边的路。 若不是知道身后有侍卫跟着,赵沅嘉还真有些害怕。 穿过一片竹林,眼前就忽然亮堂了起来,不远处的凉亭四周都挂着灯,烛火莹莹,在昏暗的环境下异常显眼,让人一眼就能看到那里坐着的身影。 “哎呀,是陆大人!”小荷夸张地喊道。 她为了打听陆大人在寺里的行踪可是费了不少力气呢。 不过能为殿下制造机会,值了! 赵沅嘉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正想转身走人,凉亭里却有人出声喊住了她—— “公主殿下,近来可还有做噩梦?” 赵沅嘉一愣,只见说话的人是陆阔对面的那个老和尚。他穿着一身寺里最普通的僧服,看上去平平无奇,可他浑身上下透出来的气势却能让人感觉到这人身份不简单。 赵沅嘉的心里有了猜测。 “你外祖父从老衲这里给你求了不少平安符,可有用?”他笑眯眯地问。 果然是他。 赵沅嘉施施然走了过去,“多谢禅悟法师,自那以后我就没再做过噩梦了。” 陆阔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也没有起身行礼。 “那就好,那就好……”禅悟法师喃喃了几句,出神地看着面前的棋盘,须臾,他胸有成竹地落下一子。 “殿下可会下棋?”他问。 赵沅嘉摇摇头,“不太会。” “那不如就在旁边看老衲和陆大人下棋吧,说不定很快就会了呢。”禅悟法师冲着她挤了挤眼睛。 赵沅嘉的嘴角抽了抽,这人不会和小荷一个心思吧?难道方外人士也喜欢给人牵红线? “你这一步走得不错。”禅悟法师赞赏地看了一眼陆阔,“下棋如人生,当别人的形势强过你百倍千倍的时候,千万不可硬碰硬,隐忍蛰伏、待时而动才是明智之举。 毕竟一力降十会,在绝对的权力面前,什么智谋算计、运筹帷幄都不值一提。公主,你说是不是?” 第98章 赵家恐怕没一个好东西 赵沅嘉没想到会被点名,顿了一下,重重点头,“大师说得极对。” 就像面对建兴帝这样的封建帝王,就算她预先知道一些事情又如何?若不加倍小心、万分谨慎地应对,狗皇帝不管不顾翻起脸来,她和沈家人都不会有活路。 毕竟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狗皇帝掌握着所有人的生杀大权。 “陆大人,你觉得呢?”禅悟法师又看向面前的人。 陆阔垂眸一笑,眼底的情绪尽数被遮住,“实乃真知灼见、金玉良言,晚辈受教了。” 禅悟法师放声大笑起来,眼神带了点促狭,“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会说话。你们啊,不嫌我这个老头子啰嗦就行。” “哎呀!我这一步弄错了。”他突然懊恼地叹了一声,“我年纪大,眼花了手也抖,放错位置了,重新换个地方,不算悔棋哈。” 赵沅嘉:…… 这也行? 陆阔笑了笑没说话,耐心地等他重新换了好几个地方后,才不紧不慢地落下一子。 “哎!”禅悟法师发出了一声哀嚎,“我怎么就没想到这里呢?” “你这小子也太不地道了,明知这儿有坑也不提醒我,害我大好的形势瞬间就没了!” “不下了,不下了!每次都输真是没意思!” 赵沅嘉有种大跌眼镜的感觉。 刚刚还说着那些智珠在握的大道理,怎么一下子就变成癞皮狗了? 高人的形象彻底坍塌啊…… 陆阔倒是半点惊讶都无,仿佛见怪不怪了,还很有眼色地说道:“晚辈刚刚那一步棋也放错了地方,我也挪一下吧。” 禅悟法师捋着胡子满意地点点头,“你会有大前途的,青云万里、不可限量。很好!很好!” 赵沅嘉忍不住腹诽,人家可是未来的首辅大人,前途当然远大了。 就这时,凉亭外走过来一个高高瘦瘦的僧人,“师叔祖,无寿坡那边已经准备好了。” 禅悟法师唔了一声,依依不舍地从棋盘中收回目光,“我已经找到必胜的棋路了,这次一定能赢!” 陆阔:“晚辈甘拜下风。” 禅悟法师笑着对他挥了挥手,“走吧,去无寿坡那边做完法事再回来接着下,我就要赢了,可不能让你跑了。” “公主也一起去吧。”禅悟法师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看着她,意味深长道:“多积功德,你以后也会少做些噩梦的。” 都这样说了,赵沅嘉也不得不跟着去了,走了大概一刻钟才到了寺院后山,又绕过一片密林,就来到了一片略显荒凉的小土坡。 此处开阔风也大,呜呜呜的在耳边呼啸而过,仿佛有什么鬼怪围绕在你的身边哭泣哀嚎。 赵沅嘉忍不住打了个寒噤,“禅悟法师,我们这个时候来这里做什么呀?” 怪渗人的。 禅悟法师双手合十唱了个佛号,淡淡道:“普度众生。” 说完也不管问话之人有没有听懂,甩甩袖子就往前面走了。 须臾,耳边就响起了僧人们诵经的声音。 赵沅嘉一惊,这才发现土坡的另一侧坐着大概几十个和尚,大家嘴里都念念有词,虔诚地喃喃着让人听不懂的梵音。 “殿下,要不我们回去吧。”小荷扯了扯她的袖子,脸上写满了害怕。 赵沅嘉也想走人,但也挺好奇这里到底是在做什么,正纠结着,就听到陆阔的声音,“公主殿下既然来了,就过来为孤魂野鬼烧点纸吧。” 转眼一看,就见到陆阔半跪在一个火盆前,伸手往里面添着金银衣纸。 熊熊燃烧的火光映在他的脸上,为他清冷的面庞镀上了一层暖色,明明多了点温度,却让人无端感到些凄寒。 赵沅嘉走过去,大喇喇地蹲下,从他手里抽出些纸钱掷到火盆里,“这里是什么地方?” 陆阔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乱葬岗。” 虽然早有这样的猜测,但赵沅嘉还是感到了一阵头皮发麻。 看到她脸上的怯色,陆阔勾了下唇角,“人死后能得张席子一卷,扔到这里就已经不算死无葬身之地了。可惜,很多人死后连这点体面都没有。” 他的话说得有些莫名其妙,但赵沅嘉觉得自己似乎听懂了—— 定国公府江家的人死了也还是罪人,自然不会被好生安葬了。 “殿下就不好奇我在这里做什么?”陆阔问。 赵沅嘉干巴巴地笑了两声,装傻道:“陆大人不是被禅悟法师硬拉来的吗?他过会儿还要和你下棋,怕你跑了。” 陆阔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蓦地笑了,“公主殿下做了什么噩梦?” 赵沅嘉含糊道:“就是些乱七八糟的妖魔鬼怪什么的。” 她哪里做过什么噩梦?都是之前编出来提醒永平侯江家这个前车之鉴的。 不知是不是烧了太多东西,火光腾地一下蹿了起来。 赵沅嘉忙不迭往后退,慌里慌张间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陆阔似乎笑了一声,“那公主确实要多为孤魂野鬼烧点纸了,免得被冤魂缠上就不好了。” 赵沅嘉:…… 狗东西不是在诅咒她吧?不是吧?! 这一夜,赵沅嘉依然没有睡好。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就会浮现陆阔那张淡漠的俊脸,他的嘴角带着讥诮,冷冷地看过来,“小心冤魂不散,会来找你的。” 赵沅嘉只觉得心底一阵阵发凉。 陆阔若真是江家什么人,一定恨死他们这些姓赵的了。 在他眼里,赵家恐怕没一个好东西,她这个建兴帝“最爱”的女儿也绝不会是例外…… 翌日是七月十五的正日子,宝台寺不仅有一场很大的水陆法会要举办,还要主理不少像沈家这样专程来寺里为亲人超度的仪式。 因为都是为亡母祈福,沈家和袁家的祭祀场地挨得很近。 赵沅嘉也终于见到了迟来的袁朗,只见他一身素服,黝黑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也能感觉出他深沉的悲伤,站在他身旁的袁莹反而平静很多。 而在队伍最前面的侯夫人梅氏则迎风落泪,悲伤得不能自已,不知道的还以为祭奠的是她亲娘。 猫哭耗子!惺惺作态! 赵沅嘉在心里呸了一声,要不是这人在背后搞鬼,袁朗他娘会难产而亡? 第99章 不对劲 赵沅嘉从不觉得自己是爱管闲事的人,但因为从书里知道了这梅氏的所作所为,还是忍不住义愤填膺,想要上去抽她几个嘴巴子。 不知是不是她的眼神太过炽烈,袁朗似有所感,抬眼望了过来。 赵沅嘉若无其事冲着他微微颔首,便挪开了视线。 袁朗一哂,心里越发肯定沅嘉公主查到了那件事的真相。 他还挺好奇她会怎么报复回来的…… 参加法事是一件很耗费心力的事情,赵沅嘉这个公主虽不用做什么,但一整日沉浸在那种悼念逝者的悲伤里,整个人还是很疲惫的。 仪式结束后,她都仿佛还能听到耳边嗡嗡嗡的诵经声。沈青青一个小孩子更是累得够呛,都有些站不住了。 赵沅嘉没有急着离开,抱着她坐到廊下休息。婢女们早有准备,立马拿出了茶水点心。 沈青青只吃了一点就摇头,恹恹地抱着赵沅嘉的胳膊,“表姐,你说娘今夜会来看我吗?” 赵沅嘉摸了摸她的小脸,“不仅是今日,四舅母其实一直都在看不到的地方注视、保佑我们青青。” 沈青青嗯了一声,眼睛里又不知不觉浮出了一层水光。 “表姐!妹妹!你们看!”沈归舟兴冲冲地跑了过来,手里捧着一片绿油油的荷叶,献宝似的说道,“我刚刚去采的莲子,可鲜甜了,快尝尝。” 赵沅嘉拿了几颗,剥了皮去了芯送到沈青青嘴里,“好吃吗?” 小姑娘嚼吧嚼吧,“没味道。” “嗐!你这丫头一点都不知感激。”沈归舟做了个怪表情,“你哥哥我为了给你摘这个吃,可是差点就掉到水池子里了。” “我又没让你去,明明是哥哥自己嘴馋!” “我嘴馋?也不知道是谁让自己的丫鬟把祖父养的鲤鱼捞出来吃了。” “你也吃了的!” …… 两兄妹斗了几句嘴,沈青青就渐渐恢复了精神。 赵沅嘉笑着看了一眼故意耍宝的沈归舟,这人虽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但也不失为一个好兄长。 “表姐,哥哥才是最馋的。”沈青青拉着赵沅嘉,无情爆料,“我爹有一次给了我们好多猫眼石,骗他说那是西域来的葡萄,哥哥还真的拿起来吃了,差点把牙都崩了。” 旁边突然传来了扑哧一声。 赵沅嘉望了过去,就见袁莹红着脸,努力抿着唇不让自己笑出来,“对不住,是我失礼了。” “……别笑了。”沈归舟挠了挠脑袋,脸也有些热,拿着一个莲蓬走了过去,“喏,请你吃莲子。” 袁莹犹豫了一下,伸出手。 就这时,沈归舟不知怎么,莫名往前扑了过去。 “你做什么?”袁朗及时赶到,一把拉住了沈归舟的后领子才没让这人挨到妹妹身上。 “哎!松手!松手!”沈归舟被衣领狠狠勒住了脖子,一张脸瞬间涨得通红。 赵沅嘉连忙走了过去,“袁世子,你先放开!我表弟绝不会故意冒犯袁大姑娘。” “阿兄。”袁莹也拉了拉他的袖子,眼中带了恳求。 袁朗这才放开手,原本就黑的脸色更加沉得厉害,警告地瞥了一眼沈归舟,“男女有别,沈公子下次可别往女眷身边凑了。” 沈归舟有些讪讪地解释,“我也是好意想请她吃莲子。再说,我刚刚真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怎了,膝盖突然一疼,就站不稳了。” 袁朗哼了一声,一个字都不信。 登徒子他见得多了,调戏姑娘的时候最爱用“不小心、不是故意的、是误会”这一类拙劣的借口。 赵沅嘉倒是能理解,她上次端午在金明池也是无缘无故就膝盖一疼趔趄了起来,还是陆阔捞了她一把。 难道是缺钙?可是也没其他症状啊…… 赵沅嘉蓦地想到了自己膝盖上那个小小的淤青。 “好了,好了,一点小事,何必伤了和气。”靖南侯夫人梅氏也走上来打圆场,一脸慈爱地看着沈归舟,“沈公子别介意,阿莹身子骨弱,我们世子对她就过于保护了些。” 沈归舟:“我没介意啊。若是有谁敢扑到我妹妹身上,看我不打断他的狗腿!” “十二哥真威风!”沈青青立刻在一旁捧场地拍起手来。 梅氏:…… 真是心累!这一家子棒槌没一个能听懂弦外之音的。 回到客舍,袁朗不放心地追问,“刚刚没吓着吧?” 袁莹睨了他一眼,“当然没有,我又不是小娃娃。阿兄别担心,沈家公子不是那种人。” “你和他很熟?”袁朗扬起眉毛。 袁莹有一瞬的不自在,“很熟算不上,不过他和沅嘉公主之前帮我说过话。” 接着,她就把袁玉在沅嘉公主面前陷害她爱慕陆阔的事情说了出来。 袁朗听得火冒三丈,冷冷哼出一声,“她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另一间房里,梅氏却心情很好地笑了起来,“还真是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今儿那么多人都看到那死小子和沈家那个小纨绔起冲突了。之后若发生点什么,沈家人就脱不了干系了。” 李嬷嬷也笑着附和,“奴婢就说夫人是个有福气的,肯定是老天看不过眼,才这么安排来帮夫人排忧解难的。” 梅氏翘起唇角,笑容有些不屑。 要不是她让人暗中往沈家纨绔的膝盖上扔石子,能有这样好的效果? “人啊,还是得靠自己。”梅氏志得意满地说了一句。 若是靠天靠命运,她能拥有现在这一切? 入夜后,赵沅嘉把北羽叫了过来,叮嘱道:“今夜袁世子也会留宿,你们盯梢的时候小心些,别让他察觉到什么了。“ 在寺里的最后一晚,袁莹那边她还是不太放心,留了人看着。 然而一夜过后,还是无事发生。 赵沅嘉也不知该不该松口气。离开这里后,袁莹的安全就不是她的照看范围了。 不过袁莹甚少出门,回到靖南侯府后,她应是没有危险的。鬼月屠夫肯定不会冒险闯去守卫森严的侯府掳人。 回程的时候,赵沅嘉再次与袁家人在山门遇到了。袁家的车马连忙避到一边礼让,几个主子也下车下马,恭敬地站在路边,目送公主府的车驾先行一步。 赵沅嘉撩开车帘,向他们微微点头示意,收回视线的瞬间,她看到了梅氏嘴角那一闪而过的笑容。 有些嘲讽,有些得意。 ……这不对劲。 第100章 杀了个回马枪 赵沅嘉也不知是不是自己想多了,总之靖南侯夫人的那个笑容让她感觉到了不对劲。 但她具体又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难道是自己对这人有先入为主的偏见才疑神疑鬼的? “表姐,这个给你。”沈青青把一块精致的锦帕塞到了她的手里,笑嘻嘻地说:“这是阿莹姐姐送来的谢礼,上面绣着兰草,寓意沅芷澧兰,又暗含了表姐的封号,是夸表姐品德高洁呐。” 赵沅嘉把帕子展开,兰草她倒是认得,但这里面暗含的典故深意她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要不是青青解释,袁莹这番心思就是抛媚眼给瞎子看了。 “袁大姑娘倒是心灵手巧。” 沈青青仰着头嗯了一声,“阿莹姐姐可会绣花了,她身上那个百蝶穿花的荷包都是自己做的呢,可好看了。阿莹姐姐还答应之后把花样子给我。” 赵沅嘉:“你很喜欢袁大姑娘?” 沈青青点头,“我和她从小都没了娘亲,很能说到一起去呐。” 她顿了一下,忽然又凑近了些,低声道:“表姐,我觉得那个侯夫人对阿莹姐姐不怎么好,她明明是嫡长女,但身上穿戴的明显没有那个袁玉贵重。是不是以后我爹再娶了,继母也会这么怠慢我?” 赵沅嘉的心里猛的一动,忽然有了新的想法。 “不会!小舅舅才不会娶靖南侯夫人那样的女人,青青放心。” 表姐的语气斩钉截铁,沈青青瞬间就安心了,又高高兴兴地摆弄着手里的锦帕。 赵沅嘉也沉下心来回想书里的剧情:袁莹被掳走杀害只是一笔带过,作者并没有详细描述,也没有交代真凶是谁,只是她的死状符合鬼月屠夫的杀人手法罢了。 那这会不会只是障眼法?真凶其实另有其人—— 比如恶毒后母、恶毒妹妹什么的…… 可她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赵沅嘉想不明白,略一沉吟,她骤然掀起车帘,对着旁边骑马的沈归舟喊道:“十二,你到马车里来,我有事问你。” “表姐,怎么了?”沈归舟跳上马车,立马舒服地叹了一声,“还是马车里凉快,要不我就不骑马了吧。” 赵沅嘉:“把你的裤腿撩开我看看。” 沈归舟一脸惊恐地看着她,表姐不会突然对自己有意思了吧? 赵沅嘉翻了个白眼,“你昨天不是说膝盖疼才站不稳的吗?我看一看你有没有受伤。” 沈归舟狠狠松了口气,连忙把右腿的裤子卷了起来,“哎呀,真的青了一块呢!昨晚我查看的时候还没有啊。” 赵沅嘉的眉头霎时皱了起来。 她之前膝盖上也是差不多这样的淤青。看来她和十二才不是缺钙,而是被别有居心的人用什么东西打到膝盖绊倒的。 “停车!”赵沅嘉当机立断,开口吩咐,“往回走,快一点。” 昨儿那一出应该是靖南侯夫人在搞鬼,而自己在端午那次摔倒多半是陆阔想拦下自己,目的定然是为了接近念恩。 赵沅嘉在心里把陆狗臭骂了一顿。 不过她现在也顾不得这个,眼下还有更紧迫的事情。 靖南侯夫人既然故意公开挑拨沈归舟和袁朗之间的矛盾,那就表明这人肯定已经盘算好了什么阴谋诡计。 “表姐,怎么了?”沈归舟和沈青青异口同声问道。 赵沅嘉淡然道:“我有东西忘记拿了。” 往回走了大概一刻钟,马车便渐渐放缓了速度,车夫的声音随即响起,“殿下,前面的路被堵住了,看着像是靖南侯府的人。” 赵沅嘉:“走,我们下去看看。” 绝对是出事了。 靖南侯夫人没想到沅嘉公主又“杀了个回马枪”,她赶忙收起脸上的喜色,迎上去行礼问安。 “怎么把路堵着了?本宫还要回寺里拿东西呢。”赵沅嘉作出了不耐烦的样子。 “公主恕罪!”靖南侯夫人拿着帕子在眼角按了按那不存在的泪水,“我们家大姑娘坐的马车不知怎么突然就惊了马,狂奔着往林子里去了,世子和家里的护卫如今都追上去了。” “表姐!”沈青青一听就急了,抱着赵沅嘉的胳膊恳求起来,“我们也去帮忙,好不好?我不想阿莹姐姐出事。” “表姐,求你了!” 靖南侯夫人在心里呸了一声,那个小贱人倒是有手段,才这么两天就和沈家的姑娘搭上线了。 赵沅嘉犹豫了一下,勉为其难地点点头,转身吩咐侍卫随袁家人一起去林子里找人。 靖南侯夫人连声道谢,低垂的眼睛里蓦地浮出一丝忧虑。 这个程咬金不会破坏自己的计划吧? 赵沅嘉并没有表现出太过关心的样子,很快就带着沈青青回到了公主府的马车,还让车夫把车赶到了林子里躲避暴晒的阳光。 “阿莹姐姐不会出事吧?”沈青青的声音带了哭腔。 赵沅嘉握住她的手,“别担心,我们这么多人一定能很快找到她的。” 过了一会儿,沈归舟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脸色有些不好,“表姐,我们找到袁家的车夫了,他应是被马儿甩了下来,又刚好撞到了尖石头上,人已经没气了。” “那阿莹姐姐呢?”沈青青急得啪嗒啪嗒掉起了眼泪,“你们找到她了吗?” 沈归舟摇了摇头,猛然攥起了拳头,“我再多带点人去找,肯定能找到!” 赵沅嘉,“我和你一起去。” 车夫死了,袁朗两兄妹说不定也受了伤,她跟着去更稳妥。 赵沅嘉留下人手照看沈青青,又让抱琴去宝台寺求助后,就和沈归舟一起离开了。好在她今日穿了男子衣衫,在密林里行走也还算方便。 两人走了半刻钟,就遇到了沈家的护卫。 “公主殿下,公子。”周护卫抱拳行礼,眼里闪过一丝迟疑,“小的发现了一个问题。” “你只管说就是。”赵沅嘉知道他以前跟外祖父上过战场,最擅长追踪搜寻。 周护卫压低了声音,“小的们进林子不久就遇到了侯府的护卫,他们给我们指了方向,说袁世子就是追着马车往那边去了,这些人也一直在那个区域搜索。只是小的发现痕迹不对,袁世子应该是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赵沅嘉想了想,“此事先不要声张,留一些人陪着靖南侯府的人继续绕圈子,剩下的和我们一起去寻袁世子。” 侯府这些人多半已经被侯夫人收买了,为免节外生枝,还是先迷惑他们的好,其他事情等找到人再说。 第101章 我不是施恩不图报的人 林子里的路并不好走,枯枝碎石到处都是,赵沅嘉走得踉踉跄跄的,但总算还跟得上。 周护卫非常专业,动作灵敏、身体轻盈,常常一晃就不见了人影,不是爬到高处探路,就是跑到前面追寻马蹄和车辙的痕迹。 又走了大概一刻钟,大家终于在一个横生的树枝上看到了一片衣角。 赵沅嘉不记得袁朗是不是穿着这个花色的衣服,但这块布料很新,应该挂在这里没有多长时间。 看来他们确实追查对了方向。 “……救命!救命啊!有没有人!”耳边忽然传来了几声微弱的呼喊。 沈归舟惊喜地回应起来,“你在哪儿?我们马上来找你!” 然而呼救的声音却戛然而止。 “属下听出那声音的方位了。”周护卫立刻说道。 赵沅嘉:“带路。” 一行人沿着狭窄的山路又往北边走了几百米,便在一处杂乱的树丛边看到了一个仰面躺着的人。 赵沅嘉认出他是袁朗的长随,“你家主子呢?” “是你!”方田看到沅嘉公主时,脸上有种绝处逢生的惊喜。他刚刚还以为回应自己的是侯府的人,若被那些人找到,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你不要动。”赵沅嘉快速估计了一下他的伤势,这人失去行动能力,说不定有内出血的情况。 方田努力抬起手指了指,“公主殿下,世子追着大姑娘的马车往那边去了,求求您救救他们。” “放心。”赵沅嘉略一点头,就带着人往前去了。 这次走了没多长时间,就听到了水流的声音,接着,他们便在一个断崖处看到了半个身子已经探了出去的袁朗。 “阿莹!”袁朗撕心裂肺的声音蓦地响了起来。 众人赶忙跑了过去,七手八脚的把人从断崖边上拉了回来。 袁朗挣扎得很厉害,“放开我!我要去救阿莹。” “你妹妹掉水里了?”赵沅嘉的话刚问出口,就看到旁边有什么一闪而过,随即便是扑通一声。 沈归舟跳了下去。 “十二!”赵沅嘉大惊失色,愣了一瞬,才急急忙忙往河里看去。 这处断崖距离水面大概有七八米的距离,此时水面也很平静,比想象中情况好一丢丢。 “公子落水了,我们快去救人!”沈家的护卫们反应很快,接二连三地跳到了水里。 赵沅嘉心急如焚,完全无暇理会袁朗的情况。 万幸的是袁莹是在他们赶到时刚落的水,沈归舟很快就把人捞了起来,带着她冒出河面,笑逐颜开地冲着上面招了招手,“找到人了,她没事!” 袁莹看上去并没有失去意识,紧紧抱着沈归舟的脖子,似乎只是受到了惊吓。 赵沅嘉长长舒出一口气,怒吼道:“沈十二!你等着挨打吧!” 这臭小子,刚刚真是快吓死她了! “阿莹真的被救起来了?她还好吧?”袁朗挣扎着坐起来,急切地扯住了她的袍角。 赵沅嘉这才给了他一个眼神,“别担心,她没什么大碍。” 袁朗闭上了眼睛,黝黑的脸上也看不出什么,但略微颤抖的嘴唇还是泄露了他此时起伏的心绪。 “你的两只手都脱位了。”赵沅嘉把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初步判断,“你的左脚踝关节应该也脱位了。” 她蹲下来触诊了一下,皱了下眉,“你怕疼吗?” 袁朗正疑惑,赵沅嘉就迅速抓着他的胳膊,咔咔两声就把他脱臼的肩关节装回去了。 不知是不觉得疼还是太震惊了,袁朗哼都没有哼一声。 赵沅嘉:“你的手这几日不要使力,最好能固定一下。” 袁朗没有说话,看向她的目光充满了惊疑。 “除了左脚,还有没有哪里疼?”赵沅嘉一边问,一边抬起了他的左脚,“你这里不仅脱位了,还有轻微的骨折,复位后必须要固定,之后再找个好大夫仔细调理,免得留下病根变成瘸子。” 袁朗还是没有说话,只是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赵沅嘉似笑非笑地与他对视,“侯夫人为什么要杀你和袁莹?” 这一问石破天惊,袁朗立刻变了脸,赵沅嘉趁机曲起他的膝盖,利落的把他的踝关节推了回去。 这一下比胳膊痛多了,袁朗没有忍住失声叫了起来,额头上的汗珠也大颗大颗往下掉。 “你都知道什么?”他咬着牙问。 赵沅嘉意味深长地眨眨眼,“我知道的可比你认为的还要多。比如……”她刻意顿了顿,慢悠悠道:“我知道那封信是你写的。” 袁朗没有否认,“公主殿下打算怎么做?” “我知道你只是想利用我对付袁玉。”赵沅嘉并不与他拐弯抹角,“当然她敢在背后算计我,我自然会还击回去。你这一招虽不太光明磊落,但对你和我来说也算双赢。” 袁朗拧了下眉,觉得她似话里有话。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侯夫人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对你们下手?”赵沅嘉追问。 袁朗自嘲一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因为我发现了袁玉对你做的事,她不想有把柄落在我手里。” 不想以后都被人拿捏,也不想归还他母亲的嫁妆,还能顺便除了他这个眼中钉,抢到世子之位。 赵沅嘉顿了顿,决定还是事先知会他一声,“我之后会做些事情,你们袁家的一些事也许会闹得满城风雨。” 袁朗:“比如?” “比如侯夫人这些年的一些作为以及——”赵沅嘉略微有些顾虑地觑了他一眼,“以及她与你父亲的那点事。” 袁朗知道她想做什么了,嗤了一声,“公主殿下尽管放开手脚去做吧,闹得越大越好。” 那个人的名声与他何干? 赵沅嘉嗯了一声,就这时,抱琴在侍卫的陪同下走了过来,“殿下,宝台寺的僧人们也过来寻人了。奴婢听说十二爷落了水,带了几件干净衣裳。” “做得好。”赵沅嘉站起身,往河滩那边指了一下,“你把衣裳拿去给十二和袁大姑娘。然后让我们的人尽快离开这里,再暗地里引宝台寺的和尚过来救人。” 袁朗的眼里有明显的疑惑。 赵沅嘉莞尔,“袁世子,本宫可不是施恩不图报的人。但我并不想被人知道是我或者沈家人救了你们兄妹,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若让狗皇帝知道自己和沈家对袁朗有恩,肯定会对他有所猜忌,说不定还会把他调离锦衣卫,那她岂不是在袁朗身上白下功夫了? 锦衣卫是帝王亲军、朝廷鹰犬,狗皇帝很多见不得光的事都是他们在处理,袁朗留在那里对她才更有利。 袁朗很快也想明白了这点,嘴角勾起一抹玩味。 沅嘉公主果然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么愚蠢。 第102章 上门求亲 中元过后,赵沅嘉去了一趟永平侯府,这次不管沈归舟如何讨饶,她还是毫不留情的和永平侯告了状。 永平侯听说后亲自打了孙子十板子让他长记性。 “我们沈家男儿顶天立地,见人有危难挺身而出没有错。但十二你要记住,凡事不可冲动冒失、也不可逞英雄,要救人也要先顾着自己的安危,不要做个只知往前冲的莽汉。” 祖父的教诲,沈归舟不敢不应。 但他被抬回自己的房里后,越想越觉得委屈,趴在床上哀怨地控诉赵沅嘉,“表姐,你也太不够意思了!我明明好心救了人,你不称赞我就算了,还告我黑状,害得我好苦!” 他的屁股真是火辣辣的疼啊,嘤嘤嘤! 赵沅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沈十二,你还觉得自己没做错?你当时搞清楚状况了吗,二话不说就往下跳?万一下面是浅滩或者有暗流,你怎么办?你还要不要命了?” 她很少这样一本正经的与自己说话,沈归舟突然有些不知所措,“表姐,我……” 他那时确实急着救人,太冲动了。身体比脑子快,还没想清楚就先行动了。 “你知不知道当时我有多担心你。”赵沅嘉现在想起来还有些后怕,“你若出了什么事,让你爹你娘,外祖父外祖母怎么办?” 沈归舟后知后觉地内疚起来,“我真的知道错了,下次不敢了。” 赵沅嘉哼了一声,没有理他。 “表姐,表姐……”沈归舟可怜巴巴地望着她,“你看在我被祖父打了的份上,原谅我吧,我真的会好好反省的。” 赵沅嘉肃着脸警告,“下不为例。” 沈归舟忙不迭地点头,又嘴甜的说了几句好听的话,才想起来问,“表姐,你为什么不让人知道是我们救了袁家兄妹啊?” 赵沅嘉不想解释太多,找了个借口,“袁大姑娘落水被你救起的事若被人知道,对她的名声不好。” 沈归舟不自在地转开脸,嚅嗫道:“若事情传开,我、我娶她就是!” “你小子想得倒美!”赵沅嘉直接给了他一个爆栗子,“别以为你救了人,人家就要以身相许了。” 沈归舟脸红了,低声反驳,“那我救她的时候不免有些身体接触,她可能觉得被我占了便宜,我要是不负责岂不是品行低劣之人?” 赵沅嘉嗤之以鼻,“什么占不占便宜!你救人的时候难道有什么歪心思?” “当然没有!”沈归舟严正声明,“我只是不想她认为我是那种不负责任的男人。” “别多想了,你救了她的命,她感激你还来不及呢。”赵沅嘉随口安慰了几句。 她并没把这事放在心上,然而两日后她却突然得知沈家竟真的请了媒人到靖南侯府提亲。 赵沅嘉哭笑不得,又连忙去了一趟永平侯府。正堂里,沈家的长辈们正在说这事。 “怎么样?袁家那边答应了吗?”赵沅嘉不紧不慢地问道,半点没担心。 世子夫人冯氏不满地哼了哼,“我们还没嫌弃他们家女儿身子骨弱呐。” 这就是没成了。 赵沅嘉一点都不意外,袁不峮这个狗皇帝的心腹狗腿子怎么可能会把女儿嫁到沈家来。和沈家做了姻亲,狗皇帝那么多疑的人绝对会猜忌他。 “好了,好了,有什么好生气的?袁家不识货那是他们的损失。”侯夫人魏氏笑眯眯地拉着赵沅嘉的手,嘘寒问暖起来。 要她说啊,十二最好的归宿还是去给外孙女当驸马。 沈归舟坐在角落里,反常的沉默着,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他猛地站了起来,“我去陶翰林家读书了!” 靖南侯府看不上自己肯定是因为他之前的名声不好,只要他好好念书知道上进,早日考个秀才回来,大家都会对他刮目相看的! 冯氏略担忧地看着儿子跑远的背影,“这孩子不是受刺激了吧?” 侯夫人笑着摆了摆手,“少年人心气高,被人拒绝了肯定不好受。没事的,我们之后多给他点零花钱,过几日就好了。” 赵沅嘉暗暗点头,小钱钱就是万能的,绝对能让人心情变好。 “我们十二这次可受了大委屈,你这个做表姐的可要好好宽慰他、鼓励他。”侯夫人对着外孙女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赵沅嘉:…… 外祖母,别瞎撮合了。表姐表弟真不行啊! 赵沅嘉又耐着性子坐了一小会儿,就找了个借口去前院书房找永平侯了。 正好可以借靖南侯府拒亲的事提醒一下外祖父。 “袁家为什么拒亲啊?”赵沅嘉故作不解地问,脸上还带了愠怒。 永平侯淡然一笑,“没看上咱家十二呗。” 这小子前些年确实闹得不像样,纨绔之名传遍了大街小巷,别人不想把女儿嫁给他也很正常。当然,袁家为了顾及他家的脸面,还是找了自家女儿体弱的借口婉拒了婚事。 “靖南侯今日下了朝还专门找我赔罪了,这事就这么过去了,阿沅也别在意。”永平侯担心外孙女胡来,又补充了一句。 赵沅嘉不忿极了,“他们凭什么看不上十二?我都听说靖南侯夫人之前和信国公家差一点就下草贴了,欲把袁大姑娘嫁给那个薛烨。我们十二怎么都比他这个断袖强吧!” 永平侯倒是第一次听说这事,眉头不由得皱了一下,“会不会只是外面瞎传的?” 赵沅嘉:“我们这次在宝台寺遇到了,袁莹亲口和我说的,袁世子还因为这事和靖南侯起了冲突呢。” 她小小的撒了个谎,虽不是袁莹和她说的,但也确有其事。 永平侯这下真的有些生气了。 阿沅说得对!十二再不成器,也总比一个成日流连小倌馆、包戏子的断袖适合做女婿吧? 这袁不峮搞什么鬼?是看不上他们沈家? 赵沅嘉看出了他脸上的不悦,心里一喜,连忙问道:“外祖父,这个靖南侯手掌京城防卫,是父皇的心腹吧,那他为什么还要这么打沈家的脸?” 永平侯也有同样的疑问。 是啊,为什么? 信国公府的爵位是比他们家高一点,但薛家这两代都没什么出色的人才,已经算不得京里的一流勋贵,和他们沈家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袁不峮为什么宁愿要薛家的断袖当女婿,也不愿和自家结亲? 第103章 会让公主殿下满意的 赵沅嘉继续借题发挥,“外祖父,靖南侯府也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吧,他们家很厉害吗?” 永平侯的眼底很快闪过一丝不屑,“过世了的老靖南侯可是京里着名的败家子,本事半点没有花钱却如流水,袁家那时的门庭很是败落,家里时常出入当铺,都要举债度日了,情况还是这二十年来才渐渐好转的。” “那他们家是怎么好起来的?”赵沅嘉问。 永平侯脸上的嘲讽更甚,“没银子就想办法弄银子呗,只要放的下来脸面,侯府的名头还是能唬到人的。” 赵沅嘉更好奇了,“外祖父,您就别卖关子了。” 永平侯笑了笑,“也没什么大不了,就是老侯爷给自家儿子找了个有钱的商户女为妻。” “他是个精明的,选的这家不仅腰缠万贯,家里还只有一个女儿,等他那亲家公一死,所有的钱不就归到袁家的口袋里了?他们家现在的家财大多都是吃绝户来的。” 赵沅嘉忍不住在心里呸了几声。 这两代靖南侯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个见钱眼开会算计;一个更糟糕,没良心,从妻子那儿得了天大的好处却忘恩负义。 赵沅嘉扮做不解地问:“既然袁家这么不堪,父皇为什么还这么抬举如今这个靖南侯?” 永平侯敛了神色,“袁不峮此人还算上进,成亲后用妻子的嫁妆通了门路找了份差事,也算他运气好,到了你父皇身边做侍卫。他是在潜邸的时候就跟着你父皇的旧人了,自然能得到信重。” 赵沅嘉阴阳怪气的哦了一声,“那他肯定觉得自己才是父皇最倚重的心腹,所以才敢如此轻慢我们沈家。说不定他还觉得自己在父皇那里更有体面呢!哼!不自量力,也不看看我母妃是谁家的女儿!” 永平侯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袁不峮毫无疑问是建兴帝最信赖的人,不然陛下也不会放心把京城的防卫交到他手里。 可以说,他们之间的君臣关系是绝对超过其他人的,甚至后妃都不一定能比得上袁不峮在建兴帝心里的位置。 袁不峮拒绝自家的提亲,会不会是顾虑到了建兴帝的想法? 永平侯没想明白,但他如今敢肯定——陛下对他们沈家的忌惮比想象中还要深、还要沉。 …… 永平侯府请了媒人上靖南侯府提亲的事很快就传遍了京城,就连建兴帝也听说了,立刻就把袁不峮叫来问话了。 “怎么回事?沈家为什么突然上你家求亲?”建兴帝很是不悦,心里的某些怀疑不可抑制地破土而出。 难道是这两家背着自己暗暗勾搭上了? 袁不峮后背一阵发凉,连忙下跪解释,“陛下,微臣对天发誓!袁沈两家素来没有交情,私下也绝无任何联络。 沈家人上门后,我也很懵,问了拙荆才知道,原来前不久中元的时候她带着儿女去宝台寺祈福,刚好遇到了沈家人。 沈家公子也是在那时候见到了微臣从不出门的长女,所以才有了这次的求娶。陛下明鉴,微臣事先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建兴帝沉默不语,盯着他看了很久才勉强嗯了一声。 袁不峮不会背叛自己。 “那你是如何答复的?”他问。 袁不峮小心翼翼回道:“微臣以小女体弱为由婉拒了婚事。陛下放心,微臣的长女自小就是个病秧子,全京城都知道,沈家那边不会疑心什么的。” 建兴帝嗤了一声。 沈家那个小纨绔被拒亲不是很正常吗,有什么好疑心的?只要沈袁两家没有暗中往来,他也懒得过问这些破事。 “听说你家世子外出时出了意外,还受了伤?可好些了?”建兴帝随口关切了一句。 袁不峮这才松了口气,陛下能开始跟他闲聊,就表示自己这关已经过了。 “多谢陛下关心,犬子只是受了点小伤,并无大碍,很快就能回北镇抚司了。” 建兴帝不甚在意地点点头,“他如今多大了,可有定下亲事?” 袁不峮略有些迟疑,“回陛下,犬子今年刚及冠,还未定亲。” 难道陛下想让这小子尚主?说实话,他不太愿意。这小子现在已经不把他这个当老子的放在眼里了,若是成了皇帝的女婿,侯府的事自己还能做主吗? 建兴帝倒是真想把最疼爱的赵锦欢嫁到袁家,可袁不峮是自己的左膀右臂,他若把一个“不受宠”的女儿赐婚到重臣家里,免不了会引起别人的怀疑,到时候让沈家察觉到什么就不美了。 那就算了。 “二十岁也不小了,你们做父母的得抓紧为他相看了。”建兴帝漫不经心地说道。 袁不峮心里一松,脸上也带了点笑,“陛下说的是。” 靖南侯府里,袁朗瞥了一眼正在窗下做针线的妹妹,试探地问:“沈家为沈归舟来向你提亲这事,你自己有什么想法?” 袁莹顿了一下,又低下头继续在帕子上绣花,“沈十二郎是正人君子,应该是觉得在水里与我有了点肌肤之亲就想要负责吧。我们家拒绝了也好,免得人家好心救人,却落得被逼娶妻的下场。” “我这样的身子骨,嫁给他不就是恩将仇报吗?” “阿莹。”听妹妹这样说,袁朗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你放心,哥哥一定会给你找一个如意郎君的。永平侯府那样的大家族本也不适合你,沈归舟也不是良人。” 袁莹的脑海里蓦地闪过了那个热情单纯的少年,他把自己从冰凉的河水里拉上来的那一刻,就像一团火焰一样让她感到了温暖。 他是一个很好的人。 “嗯,我知道了。”袁莹淡然地笑了,眼里映出促狭,“只要哥哥和未来的嫂子不嫌弃,我一辈子不嫁人都行!” 袁朗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两声,“别胡说。” 袁莹知道哥哥虽然长得黑,但是脸皮薄,也不打趣他了,转而说道:“这次我们兄妹俩能有惊无险都多亏了沅嘉公主,虽然她救我们的事没有公开,但我们也不能厚脸皮装作无事发生吧?要不我选几样谢礼,或者我自己亲手做几样针线,阿兄知道她喜欢什么吗?” 她喜欢陆阔。 袁朗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失笑道:“别忙活了,这个人情阿兄会还的,阿莹不要操心。还有,她救了我们的事不要和别人提起,以后若是见到她也要当没这回事。” 袁莹不理解,却还是点点头,“那阿兄准备怎么报恩?” 想到赵沅嘉那张狡黠的脸,袁朗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会让公主殿下满意的。” 第104章 陆大人被调去寺里当和尚了 两兄妹正在屋里说着话,袁朗的长随方田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 “世子,侯爷刚从宫里回来了。” 袁朗敛了神色,有些吃力地站起身,“去把那车夫的儿子带过来,是时候去找侯夫人算账了。” “阿兄!”袁莹连忙走过去扶住他,满脸担忧,“大夫说了,你还不能随意走动。那件事要不等阿兄好些了再说吧。” 袁朗让方田把早就准备好的轮椅拿了出来,又转头安慰妹妹,“阿莹放心,阿兄心里有数。有些事得尽快掰扯清楚,免得夜长梦多。” 侯府正院,袁不峮一回来就把伺候的下人们赶了出去,脸色阴沉地坐在上首看着梅氏,“宝台寺一行到底是怎么回事?沈家那小子一个外男是如何与阿莹接触到的?你这个做母亲的就不知道带着女儿们回避吗?” 语气不算好,还带着点兴师问罪的意思。 “还有!这些事你回来后怎么不第一时间和我说,沈家上门来提亲,我这个家主却跟个傻子一样什么都不知道,让人怎么看本侯?” 这事简直就是飞来横祸,让他仿佛被人打了一闷棍,还差点让陛下疑心。 袁不峮的心里很是恼火。 “都是妾的错,侯爷别生气。”梅氏一开口,眼泪就扑簌簌往下落,“这事不怪阿莹,这孩子在家里拘了太久,想要多在外面透透气也是人之常情。怪就怪沈家公子没有分寸,总是往她跟前凑,阿莹年纪小又没见过什么世面……” 袁不峮皱眉,他这个长女也太没规矩了。 果然和她那个商户出身的亲娘一样,眼皮子就是浅,见着身份高的男子就走不动道了。 “她不懂事你这个做母亲的总该在一旁提点教导吧?”袁不峮的语气还是很生硬。 梅氏的心里郁闷极了! 宝台寺这趟,不仅自己的计划没成功,还平白无故摊上这样的事,让她遭了袁不峮的埋怨,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侯爷教训的对,都是妾做得不够好。” 她站起身,弱柳扶风般的走到袁不峮脚边跪了下去,伸出一双柔荑攥住他的衣角,正打算温柔小意地哄哄他,外面却陡然传来一阵喧哗—— “世子,侯爷和夫人正在说话,不如等小的进去通传一声?世子!世子!” 紧接着砰的一声响,屋子的门被人从外面猛地踹开了,袁不峮和梅氏都惊讶得目瞪口呆,一时都有些说不出话。 袁朗坐在轮椅上被人抬了进来,视线落在这二人一坐一跪的姿态上,讽刺地笑了。 “父亲这是发的什么火?” 袁不峮目眦欲裂,“逆子!你这是要做什么?我这里是你能随意闯进来的?反了你了!” 袁朗没有理会他,一把抓过旁边一个被捆得结结实实的男人扔到了他的面前,“父亲先别生气,不如问问侯夫人都做了些什么。” “夫人,救我,救我……”男人苦苦哀求起来。 梅氏看清这人的相貌后,脸色倏地一变,她不是给了银子让他跑路了吗? 袁朗:“他是这次去宝台寺给大妹妹驾车的车夫之子程大,他可是告诉了我一些很有趣的事情,父亲若是不想听,我就直接送他去衙门了。” 袁不峮低头看了一眼有些心虚的梅氏,心里大致有了猜想,憋着气道:“说!” 袁朗冷冰冰地看着程大,“你自己说吧。” 程大吓得一哆嗦,赶忙叫道:“侯爷饶命!我们也只是按照侯夫人的命令行事,我爹也不想害人的,请侯爷看在我爹这次丢了小命的份上,放过我吧。” “你胡说!”梅氏瞪圆了眼睛,一副震惊不已的样子,“侯爷,妾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他含血喷人!一定是有人想冤枉妾。” “既然侯夫人觉得自己被冤枉了,那就让官府的人来查吧,这样也能光明正大还你的清白。”袁朗笑眯眯的,半点不生气。 梅氏转过头,怨毒地瞪了他一眼。 这个兔崽子怎么就没摔死呢! “够了!”袁不峮怒吼一声,一眨不眨盯着这个儿子,“你想要什么?” 这种家丑怎么能闹到外面让人看笑话! 袁朗:“今晚之前把我母亲的嫁妆整理好送到我手上,除去归在侯府公中的那些,属于我和阿莹的东西半点都不能少!我那里可是留有嫁妆单子的,一对便知。” 不要想糊弄他。 袁不峮咬着牙冷哼,“果然还是为了钱,和你那个娘一样一身铜臭。答应你就是,滚吧!滚远些!” “侯爷!”梅氏失声叫了起来,一向温婉和顺的面上露出了狰狞的急切。 袁朗握着拳头,目光中满是嘲讽,“多谢父亲。” 说完,再也不愿多看他一眼,迅速带着人离开了。 梅氏这下真有些慌了,“侯爷,姐姐留下的那些东西,商铺和田地这些年都有不少损失,妾一时之间哪里补得齐?” 要她把吞到肚子里的钱财吐出来,就是在剜她的心啊! 啪的一声,袁不峮一巴掌打在了她的脸上,“这一切还不都是你自己作的!” 梅氏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片刻后才想起来反驳,“妾真的是冤枉的,妾什么都没有……” “你当我是傻子吗?”袁不峮皮笑肉不笑地打断了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的那点小算盘。” 以前在家里小打小闹就算了,如今那逆子想把事情闹出去损害侯府的名声,他就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袁不峮伸手捏住梅氏的下巴,眼中的狠厉尽览无余,“今晚之前把东西交还过去!你也收敛些,别再让人抓到把柄了。” 梅氏无力地瘫软在了地上。 原来这人一直都知道,什么都知道…… 七月很快就过去了,鬼月屠夫再次销声匿迹,赵沅嘉便带着人从公主府搬回了梅花小筑。 先锋月刊已经筹备的差不多了,赵沅嘉决定在秋闱前发行创刊号,趁着科考的势头让杂志打响头炮。她专门请陆阔写了一篇关于科举考试心得与技巧的文章,想来应该能吸引到不少读者。 这日,她正在书馆与秦桑商量杂志封面的事情。这个时代的书籍封面几乎没有任何设计,多数都只有简单的书名。想要脱颖而出,就必须做到与众不同。 赵沅嘉请人画了几幅关于读书人科考主题的插画作为备选封面,和秦桑两人挑选了半天,都没拿定主意。 快到晌午的时候,小荷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殿下,不好了!奴婢刚刚得到消息:陆大人以后都不来国子监了,他被调去寺里当和尚了!” 第105章 边看边骂还欲罢不能 赵沅嘉听得满头雾水,陆阔无缘无故的怎么可能去出家? 难道是之前在宝台寺受了什么刺激? “你别着急,慢点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让抱琴给小荷端了一杯茶水。 小丫头接过来咕噜噜地喝了,缓了口气道:“现在外面那些监生们都在讨论呢,说陆大人突然被调走了,去了什么寺里。” 寺里不就是当和尚吗?那她们公主怎么办? 赵沅嘉知道这丫头大概也没把事情搞清楚,便让抱琴去打听,不一会儿,确切的消息就传回来了—— 原来陆阔只是升官了,从正六品的国子监司业变成了正四品的大理寺少卿。 赵沅嘉略微蹙了下眉心。 她记得陆阔要到年底才在国子监待满三年时间,书里面也是明年初的时候才让他升去了大理寺。 怎么突然不一样了? 赵沅嘉想了想,觉得这事多半和自己有关。陆阔这官升得毫无预兆,肯定不是经过内阁和吏部铨选的正常途径,大概是由皇帝直接任免的。 狗皇帝这是不想陆阔这个六元及第的祥瑞和自己走太近吧? 赵沅嘉付之一笑,狗皇帝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小肚鸡肠呢! 八月初八,先锋月刊正式发行。 因为书馆之前就一直在大力宣传预告,还把陆阔的文章拿出来做了卖点,加上赵沅嘉并没打算用这个赚钱,定价只要一百文,首批五百本杂志上架第一天就被抢购了一空。 大家最初都只是冲着陆阔的名气去的,但拿到杂志后,很快就被吸引住了—— 精美的封面上那个读书人孤傲挺拔的剪影和“鲲鹏之志,挥豪纸间,一跃龙门,得偿所愿”这一行字,都让大家感受到了鼓舞和祝福。 翻开月刊,里面丰富的内容更是让众人大开眼界。 文化板块不仅有陆阔那篇关于科考心得的文章;还有翰林院的陶翰林写的札记,接下来一年时间陶翰林都会一直更新这个专栏。 热点要闻板块则总结了八月里京城发生的大小事,有严肃的时事,也有各家一些鲜为人知的八卦趣事。 生活板块则收录了一些民间的奇闻异事和关于衣食住行方面的有用讯息。 最后的娱乐板块则是一篇名叫《侯门秘事》的话本子连载。 总之,整本杂志包罗万象、自成一格,既做到了别出心裁还能雅俗共赏,最重要的是也不贵,先锋月刊一经推出,就受到了京里人的一致追捧,只要识字的都想买来看一看。 市场反应热烈,赵沅嘉也挺高兴,让印书坊加印了不少,又拿出一些当作礼物送人。像陶翰林就直接从她这儿拿了一百本,说是要分发给同僚和亲戚。 外祖母魏氏也开口向她要了五十本,说是相熟的人家没买到就找到她那儿去了,天天上门问她要,快烦死她了。 赵沅嘉哭笑不得,赶忙带着新印好的杂志亲自去了一趟侯府。 侯夫人见到她可高兴了,拉着她的手就不放,“我们阿沅真是有才有貌、慧心灵性,写出来的东西大家都喜欢!” 这什么杂志月刊的让她在老姐妹面前长了不少脸呐! 赵沅嘉笑着纠正,“外祖母,那上面的文章都不是我写的。” 魏氏笑呵呵地摆摆手,“都一样,都一样!反正都是我们阿沅的功劳,没有你,哪儿来的杂志?” “我也出力了!”沈归舟一副求表扬的样子,“那些各家的八卦逸闻都是我让人打听到的。” 赵沅嘉对他竖起了大拇指,“十二确实帮了大忙!” 猫有猫道,狗有狗道,沈归舟这个昔日的京城小霸王交友广阔,很是有四处探风的门道。他的很多朋友如今都算是《先锋月刊》的“特邀记者”了。 魏氏一听更欢喜了,外孙女和孙子这是有戏啊! 她立马看向大儿媳妇冯氏,对她挤了挤眼睛——把握住机会,赶紧撮合啊! 冯氏会意地点点头,清了清喉咙,笑容可掬地看着赵沅嘉。 “阿沅啊,杂志上那个《侯门秘事》的话本子什么时候才会写完啊?能不能给我们透露一下后面的剧情?安北侯夫妇也太坏了,看得我们牙痒痒,都想早点见到他们恶有恶报!” 婆婆这两日一直念叨这个事情,一定是不好意思自己开口,才让她问的。 魏氏在心里啧了一声,这憨儿媳!只是她也确实很想打听这个,便也附和起来,“是啊,阿沅,和我们说说吧,外祖母这心里真是抓心挠肝啊。” 二舅母、三舅母以及满屋子的女眷也立马目光灼灼地朝赵沅嘉看了过去。 她们也很迫不及待的想知道接下来的剧情发展。 赵沅嘉知道渣男贱女的故事总是能很好的调动人的情绪,大家可能边看边骂还欲罢不能。 “外祖母,你难道不觉得安北侯家的故事有些熟悉?”赵沅嘉暗示道。 这么一说,屋子里的人都渐渐回过味儿来了。 “我就说挺像的嘛,你们还不信!”二舅母方氏得意洋洋地晃了晃脑袋,“就安北侯的原配是商户女这点就只有他家了!” 众人如梦初醒,纷纷向赵沅嘉求证。 赵沅嘉弯着眼睛笑起来,“这故事确实不是胡乱编造的,写这话本子的先生也说他是偶然知道了京里某大户人家的秘辛,甚感愤懑,所以才借文影射。” “看来这话本子先生知道不少内情啊!”二舅母眼里燃烧着熊熊八卦之火,“别是安北侯原配家的什么亲戚来打抱不平的吧?” 赵沅嘉耸了耸肩,“说知道呢?” 反正这故事也没指名道姓,页面上还特意标注了“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实属巧合”,至于怎么解读就看大家各人的理解了。 不过书里安北侯家的设定完全就是照搬靖南侯府,大家很容易就能联想到的。 这不,靖南侯夫人梅氏就渐渐察觉到了不对劲——这几日自己出门做客的时候,总会有人偷偷打量她,或者背着她窃窃私语。 虽然听不见那些人在说什么,但她知道她们一定在谈论自己。 “怎么回事?”梅氏紧紧拧着眉心,一张精心装扮过的脸上还是依稀透着疲惫。自从那日被袁不峮毫不留情地戳穿后,她的日子就没以前那么舒心了。 梅氏的眼里泛着戾气,吩咐身边的李嬷嬷,“去打听看看到底是怎么了?” 第106章 偷偷传小纸条 先锋月刊的风靡,很快就传到了袁朗这个锦衣卫的耳朵里。想到赵沅嘉之前的那个提醒,他立刻就吩咐方田去书馆买杂志。 只是方田还是去晚了一步,杂志早被抢完了。没有办法,他只好花高价从一个书生手里买了一本。 袁朗拿到手后就迫不及待地翻了起来,当他终于看到《侯门秘事》几个字时,嘴角不由自主地勾了起来。只是越往下看,他眼底的疑惑就越深。 这些描述也太详细了!赵沅嘉到底是真的查到了那么久以前的事,还是让人瞎编的?若是胡编乱造,细节未免也太真实了吧。 特别是当他看到梅氏在母亲怀着阿莹将要分娩时故意泄露了自己和袁不峮的不正当关系,刺激母亲难产的段落,胸腔里的愤恨就翻腾倒海起来。 和自己猜测的一样,母亲果然是被那个女人处心积虑害死的,袁不峮也早在母亲还活着的时候就和她有染。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梅氏时,母亲热情地向自己介绍面前那个穿着寒酸的女人。那之后,梅氏这个小官之妇就成为了母亲这个侯夫人的闺中密友。 直到袁不峮和她,一个丧妻,一个丧夫,然后她便取代母亲成为了靖南侯夫人。 可世上哪有接二连三的巧合呢?梅氏的前夫真的死得那么刚好及时吗? 袁朗莫名笑了一下,赵沅嘉这故事倒是给他指了一条明路——看来他可以好好查一查梅氏前夫的死因。 侯府里,梅氏也终于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看着手上这写着安北侯府秘事的话本,她气急败坏地把书撕了个稀巴烂。 不可能的!怎么可能有人知道那些事?一定只是巧合。对,是巧合。 梅氏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厉声道:“这东西究竟是谁写的?赶紧让人去查,查到后让这人永远闭嘴,做得干净利落些!不要再留活口。” 有胆子招惹靖南侯府,就别怪她心狠手辣! “夫人,我们没有查到这书是谁写的。”李嬷嬷欲言又止,斟酌着道:“这书是先锋书馆新出的一种叫杂志的东西,是沅嘉公主让人弄出来的。” 沅嘉公主? 梅氏的脸色倏地一变,难道是沅嘉公主知道了玉儿的作为,来报复她们了? 想到这里,梅氏再也不能自欺欺人地认为这只是巧合了。 “是不是你?”梅氏骤然抬起头,看向这个从幼时起就跟在自己身边的奶嬷嬷,眼里凶光毕露,“这些事是不是你说出去的?除了你没人会知道,肯定是你出卖我的!” “奴婢冤枉!”李嬷嬷砰的一声跪到了地上,“夫人,奴婢可是看着您长大的,对您比对自己的亲生骨肉还上心,又怎么会做对不起您的事?” 看着她声泪俱下的样子,梅氏又有些不确定了。 李嬷嬷膝行到她面前,温声劝道:“夫人千万别自乱阵脚。奴婢以为,这并不是沅嘉公主有意为之。” “那故事开头不也写明了是纯属虚构吗?说不定真的只是凑巧罢了,市面上那些话本子的故事路数都差不多,夫人看得少,可能不清楚。” “……是这样吗?”梅氏的心稍微安定了一点。 是啊!人家又没有点名道姓,她干嘛要自己对号入座?有什么大不了的,被人背地里说几句又不会少块肉!只要自己表现得若无其事,那安北侯家的故事又与她这个靖南侯夫人何干? 梅氏渐渐镇定下来,吩咐:“暗中关注着,看看之后的故事发展是怎样的。还有!让府里的人管住嘴巴,别在侯爷面前乱嚼舌根。” 袁不峮那人最是看重侯府的名声,他要是知道了这事,肯定会大发雷霆,那自己的日子就会更难过了…… 秋闱很快便到了,赵沅嘉以前也是听说过科举考试有多难、多不容易的,但当她发现乡试居然要一连考三场,一共九天七夜时,整个人还是目瞪口呆。 吃喝拉撒睡都要在考场里,考完出来大家都像是脱了一层皮,身体弱些的还会病一场。 先锋书馆倒是没受到什么影响,每日来来往往的读书人依旧很多。特别是乡试结束后,很多应试的考生还会聚集在书馆讨论答题的思路什么的。 赵沅嘉打算在下次的杂志上请陶翰林根据此次乡试的题目做一个分析讲解,就当是对真题的复盘,应该很能引起读书人的重视。 如今正是先锋书馆和月刊在仕林中树立品牌、扩散影响的时候。 其实若是让陆阔来做这个真题解析是最有效果的,只是他如今去了大理寺,赵沅嘉也不好意思再去麻烦人家。 她正感到遗憾呢,就在街上遇见这人了。 这日,她从梅花小筑出来,正往书馆去,远远的就见到一群行色匆匆的人。看那架势和穿着,应是官府的人在办案。 赵沅嘉本没放在心上,可无意中一瞥,觉得为首之人有些眼熟,再定睛一看,那身着绯色官袍的不就是陆阔吗? 赵沅嘉不禁有些讶然,穿着红衣的陆阔整个人看上去都不一样了。 之前那种青衫儒士的温润读书人气质几乎已无迹可寻,如今的他,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凌厉,行走间锋芒毕露、恣意如风。 “这、这是陆大人?”小荷也忍不住发出了疑惑。 陆阔似是听到了,循声望了过来,看到赵沅嘉的那一刻只是微微点了下头,然后就步履如飞地带着人走了。 小荷不满地哼了一声,“见到我们公主也不知道过来行礼!” 这陆大人还真是越来越恃宠而骄了。 赵沅嘉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快要到书馆的时候,突然从旁边的巷子里冲出来了一个小乞丐。 “公主殿下。”他站在五步之外,怯生生地喊了一句。 赵沅嘉转过头冲着他微微一笑,便吩咐小荷给他拿点碎银子。小乞丐很是欣喜,连忙跪在地上对着她磕头道谢。 “公主殿下就是仙女下凡。”小乞丐喊出这一句后,就笑嘻嘻地跑远了。 “走吧。”赵沅嘉笑着招呼小荷。 可这小丫头却皱着眉心走了过来,鬼鬼祟祟地把一张巴掌大的小纸条递到了她手里。 “那小乞丐说自己是帮人传信的。” 赵沅嘉眉心一动,立马看向手里的那张纸,上面只简单的写着一行字:今夜亥时正,梅花小筑前院书房见。 第107章 公主就算变心也不奇怪 看着纸上的字迹,赵沅嘉的心里已有了数。 小荷凑在她的耳边神秘兮兮地低声问道:“是不是陆大人?他夜里要过来侍寝吗?要不要奴婢事先准备起来,再找个借口把抱琴姐姐她们支走?” “小丫头别胡思乱想。”赵沅嘉觉得这孩子的有些想法似乎已经纠正不过来了,不过一些秘密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今夜就由你陪着我吧。” 赵沅嘉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一点,坐下喝了半杯茶,书房的窗户就被人扣响了。 “进来吧。”她有些好笑,都要翻窗户了,还讲究这个干啥呀? 话音刚落,窗户就从外面开了一个角,随后一个黑色的身影就迅速翻了进来,身手敏捷,毫不拖泥带水。 小荷不由得瞪圆了眼睛,怎么竟是靖南侯世子那个黑汉子? ……莫非公主移情别恋了? 小荷正惊疑不定呢,就看到公主朝自己看了过来,“你出去守着门,别让任何人靠近。” “是!”小荷重重点头,连忙退了出去。 不管公主看上谁了,她都全力支持!虽然袁世子是黑了那么一点,但就他会主动给公主传信这点就比陆大人强! 公主就算变心也不奇怪! 赵沅嘉不知道那小丫头又在脑补些什么,等她出去后,才不紧不慢地开口,“不知袁世子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袁朗并不与她兜圈子,“某不想做忘恩负义的人,殿下的救命之恩自然得早点偿还了。” 屋子里的烛火并不亮,这人身着黑衣坐在暗处,一张黝黑的脸完全隐在了阴影中,让人看不到他脸上的神情。 但赵沅嘉却听出了他话里那一丝不明显的嘲讽,不甚在意地笑了,“袁世子果然爽快。你放心,我不会让你难做的。” 她想要的是可持续发展的长期合作,肯定不会让袁朗冒险去做一些惹狗皇帝疑心的事。 “公主想要什么?”他直截了当地问。 赵沅嘉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把手边的烛台往他面前移动了一点,微黄的火光下,袁朗的脸显现了出来。 “十二年前,同住一殿的贵妃和阮才人几乎同时生子。我想要知道那一日都有哪些宫女太监、太医稳婆医婆参与了接生,以及那之后这些人都发生了什么。” 赵沅嘉清楚地看到了袁朗眼里的讶然与不解。 她抿唇一笑,淡淡道:“这些事情,我不方便自己去查。我知道那些人若是真出了什么事,你们锦衣卫一定能查到。” 狗皇帝换孩子一事就算做得再隐蔽,也瞒不过当时在场的一些人。而且他一个帝王也不可能亲自动手,肯定是安排了底下的人替他办事。 以狗皇帝多疑猜忌的秉性,当时知道内情的人多半已经被他灭口了。 如今想要拿到第一手的证词应该是不可能了。 但她却能退而求其次,找出那日的一些异常情况,贵妃不是傻子,间接证据摆在她的面前,她又怎么可能不起疑? 只是这些事她和沈家人、贵妃都不适合出面去查,一个不好引起狗皇帝的注意就会打草惊蛇。 沈家人可以知道真相,却万万不能让狗皇帝知道他们已经知道了。 况且十几年前发生在深宫的事哪有那么容易追查到?帝王不是普通人,他想要掩盖什么可是能做到天衣无缝的。 唯一能有突破的地方就是锦衣卫了。 他们不仅会帮狗皇帝干一些见不得光的脏活累活,眼线还遍布各个地方,想要查那些人之后的行踪和结局都不算难。 对袁朗来说,这个要求确实并不为难。只要给他点时间,他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把那些人查清楚。 只是沅嘉公主为什么要查这些?她在怀疑什么? 赵沅嘉叹了一声,“我母妃自从生了泽哥儿后就落下了病根,我想查一查那天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说不定有哪个后妃趁机做了什么手脚。” 实话当然是不能说的。 袁朗也明白涉及到后宫争斗,还是装聋作哑最好,点点头,“我知道了。” 赵沅嘉又把烛台往他面前挪了一些,叮嘱,“事关宫闱,你查的时候千万小心,别让任何人知道了。” 袁朗也知道其中的利害,郑重应下,又皱着眉想了想,问:“《侯门秘事》里所写的,可都是真的?若为真,殿下是如何知道的?” 赵沅嘉高深莫测地笑了起来,“本宫自有本宫的门路。你若帮我办好这件事,我也能帮忙为你母亲讨回公道。” 救命之恩只是敲门砖。虽然通过看书让她对袁朗有一定的了解,但他们二人终归没什么交情,有利益交换才能更安心地合作。 袁朗把烛台又推回到桌子中间,意味深长地笑了,“殿下放心,某真不是忘恩负义之人。而且,某也喜欢双赢。” …… 时间很快进入九月,就在先锋月刊发行第二期的时候,此次秋闱的成绩也出来了。 放榜后那几日,书馆更是盛况空前,很多读书人都聚到这里谈论此次中举的情况,有得意的也有失意的,更多的是没有参加乡试的学子凑热闹。 赵沅嘉成日在书馆待着也听到了不少消息,比如国子监这次考中举人的人数创了历史新高,她认识的王栋和程浩这次都双双桂榜题名。 让她意外的是,阮家那个油头粉面的阮齐这次也中了举。 真是看不出来这人竟还有读书的天分?! 比赵沅嘉更接受不了这个事实的就是沈归舟了,还专程跑到她面前质疑,“那小子可是经常整夜流连教坊,心思哪在课业上?哼!就他那样也能中举,真是瞎猫碰到死耗子!” 这次的乡试一定很简单,说不定自己去了也能蒙一个举人老爷当呢! 赵沅嘉抬着手扇了扇,“你这酸味儿已经冲鼻了啊!” “表姐!”沈归舟委屈巴巴地觑了她一眼,“我和这个阮齐之前可都是纨绔圈儿的。” 结果人家摇身一变成了举人,自己到现在连个童生都没考过,差距也太大了。难怪靖南侯府看不上他。 赵沅嘉憋笑安慰,“别灰心!你按照自己的节奏来就好。” 反正家里谁也没指望他真的走科举这条路,只希望他能读书明理,少惹点祸。 沈归舟也知道大家对他没有期待,心里还怪不是滋味的,酸溜溜道:“为了庆祝阮齐中举,阮家这几日可没少宴请宾客,还找了京里最有名的戏班子在自家大门口唱堂会,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哼!又不是中状元,搞这么大阵仗做什么?” 赵沅嘉忽略掉他话里越来越重的酸意,蓦地想到了一个主意,“不如我们也为他办场宴吧!” 第108章 露出点什么破绽就好了 赵沅嘉翌日就进宫找贵妃了,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她。 沈贵妃不可置信地把女儿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你说让我向你父皇提议,为阮家那个刚中了举的阮齐办一场庆功宴?” 赵沅嘉点头,“这可是阮家出的第一个举人,说不定就是阮家改换门庭成为书香门第的契机,当然要举觞称庆了,父皇肯定也很自豪的。” 道理是这个道理,沈贵妃却还是有些迟疑。 这孩子别是想趁机使坏吧? 赵沅嘉哪里看不出她在疑心什么,连忙辩白,“娘,你误会了。我真的只是想利用这次机会和阮家多走动走动。” “阿娘之前告诫我的,我都听进去了。阮家毕竟是父皇生母的娘家,我们若是表现出与他们交好的态度,父皇也会高兴的。” 沈贵妃一脸惊奇地看着女儿,这是终于懂事了啊! 赵沅嘉继续瞎掰,“特别是之前因为我被人下五石散一事,阮才人还受了罚,我和七妹妹也因此有了嫌隙。我想着冤家宜解不宜结,不如趁着此次机会与她们修补一下关系,就当是看在父皇的面子上吧。” “我们阿沅真是长大了。”沈贵妃欣慰极了,“你知道这么想就好。阮才人是个安分的,这些年在宫里也从不惹事,又是你父皇的表妹,给她些脸面也没坏处。” 赵沅嘉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肃容道:“阿娘可别小看那些平日里不声不响的,咬人的狗不叫,人家指不定在心里憋着什么坏呐!” 沈贵妃觉得女儿一本正经的模样挺有趣的,扑哧一笑,打趣道:“哎哟,我们小阿沅长本事了,还会和娘说大道理了。” 赵沅嘉郁闷,她娘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把她说的话当回事啊? 见女儿气鼓鼓的,沈贵妃连忙哄道:“别气了,娘啊都听我们阿沅的,会给阮齐办场体体面面的庆功宴。” 赵沅嘉点点头。 其实阮齐怎么样她才不在意。她这次主要目的是想让贵妃能近距离的和阮才人、小八接触一下。 阮才人因为位份实在太低,沈贵妃并没把她放在眼里,自然也不会关心她是如何养育儿子的。 若能让贵妃察觉到阮才人对这个唯一的儿子其实并不怎么上心,应该就会有所怀疑吧? 再加上阮才人平日里根本没机会接触到亲生儿子赵泽,这次见到后,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控制住自己的那颗“慈母心”? 要是她能露出点什么破绽就好了…… 庆功宴的筹备进行得异常顺利。沈贵妃主动提起后,建兴帝只是装模作样地犹豫了一下,就半推半就地答应了下来。 至于宴请名单方面,赵沅嘉建议不用大宴群臣,就当成是家宴,邀请亲近的人即可。比如后妃的娘家人啊,父皇的心腹重臣啊,最多再加上阮齐国子监的师长。 赵沅嘉还特意说明要请靖南侯夫人。 沈贵妃没好气地睨了她一眼,“你那什么杂志上写的安北侯家的小故事,真的与靖南侯家有关?” 这话本子最近在京里可受欢迎了,写得也确实精彩,就连陛下在她这儿无意间翻开杂志,都看得津津有味的。 赵沅嘉嘿嘿笑了,故意卖关子,“阿娘觉得呢?” 沈贵妃轻哼,“没想到靖南侯竟是那样薄情寡义、过河拆桥、狼心狗肺之人。拿了原配家那么多钱财,翻脸就不认人了!” 赵沅嘉:“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与他交好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比如说狗皇帝,和袁不峮完全就是一路货色,鸟尽弓藏这一套玩得溜溜的,有共同语言。 “你这话可千万别在外面说!免得让你父皇误会。”沈贵妃沉声叮嘱。 刚刚那一瞬,她的心里也闪过了陛下的那张脸。这话若真让他听到了,说不定还以为阿沅在指桑骂槐呢! 赵沅嘉:就是这个意思。 为阮齐办的庆功宴最终定在了九月二十这日。因为狗皇帝说不要兴师动众,以免耽搁大家的正事,所以就把宴会定在了晚上。 赵沅嘉这日吃过午膳,又休息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地从书馆出发了。然而马车刚驶出没多久,外面就传来了一阵喧哗—— “这么多官兵,是上哪儿抓人啊?” “那不是国子监的陆大人吗?他的腰上怎么还挂着刀啊?” “你还不知道吗?陆大人上个月就升官了!如今是大理寺少卿呢!” …… 赵沅嘉撩开车帘,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绯红的背影,眨眼之间,陆阔就消失在了视野中。 他这么急是去做什么呢? 陆阔带着人来到了国子监祭酒许昌的府邸,他望着门口那巍峨的牌匾,冷冷一笑,“上去拍门,告诉他们现在有人状告许家随意杀害奴仆,大理寺要上门问话!” 赵沅嘉赶到宫里的时候,举行庆功宴的麟德殿已经很热闹了。她带着贺礼走到众人围着的地方,与阮家的女眷客套寒暄起来。 阮齐的母亲曹氏有些受宠若惊,说话都不太利索,拘谨地迎合着。 这沅嘉公主什么时候对她这么客气了? 一旁的赵锦欢受不了她这舅母一副上不了台面的样子,只觉得丢脸极了,赶忙接过话头,“五姐姐有心了,我代表哥谢谢你。” 赵沅嘉微微一笑没再多说什么,视线落到她身旁的阮才人身上。只见她低眉顺眼地坐在那里,穿戴得也很不显眼,看着沉静寡言、唯唯诺诺的。 这副模样确实不会引起任何人忌惮。 不像丽嫔,打扮得跟个花孔雀似的,还异常高调地在殿里招呼待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家侄儿中了举呢! “阿沅。”坐在上首的沈贵妃冲她招了招手。 赵沅嘉走上前去,瞬间就被贵妃身边的沈家众女眷包围了,七嘴八舌地让她给大家走个后门,赶紧把那《侯门秘事》的全文本拿给她们看。 赵沅嘉连声安抚,“大家别着急,再连载个三期就会完结的,过年前就能看到结局了!” 二舅母方氏还不死心,“阿沅你就给我们透露一下嘛,那安北侯夫妇最后遭到报应了吗?不会啥事没有吧?安北侯夫人那样的坏女人若能善终,就太没天理了!” “嘘嘘!”大舅母冯氏突然碰了碰她的胳膊,低声提醒:“靖南侯夫人来了。” 第109章 这孩子的衣裳不合身 一进殿,靖南侯夫人梅氏就清楚地感受到了众人投在她身上的打量视线。 最近不管她走到哪里,都会被人这样注视。即便她面上伪装得再若无其事,心里都不免有些烦躁。 杂志的第二期她也看了,安北侯家发生的事和他们靖南侯府越来越吻合了,大家又怎么可能不往她身上想呢? 可她又没法开口澄清,不然岂不是做贼心虚、欲盖弥彰,越发让人看笑话? “臣妇拜见贵妃娘娘。”梅氏上前逐一与众人见礼。 沈贵妃神色自若的与她寒暄了起来,“今儿怎么就一个人来了,你家玉儿呢?” 梅氏偷偷看了一眼赵沅嘉,“最近天凉了,她是个淘气的,夜里踢被子染了风寒,在家里正难受呐。” 她如今哪里还敢让那个惹祸精出现在沅嘉公主的面前? “说到玉儿。”梅氏灵机一动,蹙着眉心叹了口气,又小心翼翼看向赵沅嘉,“上次在宝台寺,这孩子年幼无知说错了话,若是冒犯了公主,还请殿下大人有大量,别和她一般见识。” 说着,她便毕恭毕敬地盈盈下拜。 “都是我这个做母亲的不懂教导女儿,还请殿下息怒。” 堂堂一个超品的侯夫人姿态放得极为卑微,倒像是被赵沅嘉这个公主欺负了一样。 殿里的众人面面相觑。 听靖南侯夫人的口气,难道先锋月刊上那个《侯门秘事》的话本子是沅嘉公主让人编排出来报复袁家母女的? 赵沅嘉哪会看不出她在打什么算盘,茫然地眨了眨眼,“本宫还真不明白侯夫人的意思。中元那次,袁玉都没跟我说过几句话,哪里会冒犯到我?” 梅氏作出有苦难言的样子,“公主教训得对,是我太多虑了。” “不过我倒是记得袁玉在寺里当众冤枉她的长姐袁大姑娘,闹得很不像样子,大家都看不过眼呐,你后来可好好管教她了?”赵沅嘉问。 梅氏的脸皮抽了抽,“公主误会了,她们姐妹俩只是闹着玩儿的。” “闹着玩儿?”赵沅嘉拔高了声音,“当时那么多人都看到了,一个不好,你家大姑娘就会被毁了名声。你虽然不是她的亲生母亲,但也不能这样厚此薄彼吧?” 梅氏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袁玉那个蠢货是在大庭广众下使计陷害袁莹的,她就是想开脱都没法子。 殿里吃瓜的众人再次互相对了个眼色。 看来沅嘉公主知道不少内情啊!说不定正是因为她看不惯梅氏苛待原配的儿女,才想到写话本子揭露。 沈家的人也渐渐搞清楚了梅氏的意图,连忙一致对外—— 二舅母方氏啧啧了两声,快人快语:“最毒莫过后娘心,没亲娘的孩子就是可怜!” 大舅母冯氏哀叹悲悯,“从宝台寺回程,那袁家大姑娘坐的马车还莫名其妙惊了马,可是经历了九死一生才保住了性命!” 三舅母倪氏更是直接,“大家也都是在后宅摸爬滚打过的。马啊,可不会无缘无故受惊的!” 吃瓜群嘲纷纷点头,惊马这种老掉牙的伎俩明眼人一看便知是怎么回事。 沈贵妃莞尔一笑,晶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冷厉,“看来侯夫人确实不太会教女。都说言传身教,侯夫人要先以身作则才行啊。” 梅氏的脸上完全挂不住了,在众人各种耐人寻味的目光下,呐呐应了是。 她就不该冲动行事,弄得现在下不来台。 赵沅嘉似笑非笑地觑了她一眼,自己身上那么多黑点,还敢卖惨甩锅?真以为别人都是傻子好糊弄吗? …… 不一会儿,庆功宴的主角阮齐就在表弟八皇子赵深的陪同下来向贵妃请安道谢了。他这次能有如此大的体面还多亏了贵妃在陛下面前进言。 沈贵妃和阮家的人都不熟,微微一笑,客套的对他说起了鼓励的话。 赵沅嘉就在此时凑到她耳边小声道:“母妃,你看小八,他的袖子和袍角都短了好长一截呢!也太寒酸了吧,弄得好像宫里苛待他似的。” 为了让贵妃发现这件事,她还特意提前给小八传信让他今日穿一件不合身的锦袍。 沈贵妃这才把视线移到阮齐身旁那个单薄的少年身上,看清他身上的穿戴后,眉心倏地皱了起来。 后宫如今由她代掌凤印,各个宫里的份例都由她说了算。 她并不是刻薄之人,特别是对那些生过儿女的后妃还会特意关照,每一季都会额外赏下一些适合皇子皇女穿戴的布料配饰。 阮才人怎么可能连一件合身的衣袍都拿不出来给儿子穿? 沈贵妃狐疑地觑了一眼这个看上去柔弱温顺、又没什么存在感的女子,怎么都想不明白她为什么在养儿子一事上如此糊涂? 明明七公主赵锦欢就穿得体体面面的。她倒是从没见过有谁如此差别对待一双儿女的。 赵沅嘉又继续“煽风点火”,“阿娘,你看阮齐身上穿的鹤纹云锦,我记得那可是贡缎吧?” 沈贵妃更加不解了——自己的亲生儿子不管,却把好东西都给娘家侄儿?这是什么有头无脑的迷之操作? “小八,你这身衣裳是怎么回事?”她直接问了出来,看向阮才人的目光不掩谴责,“你堂堂一个皇子,怎么能如此有失体面。” 赵深局促地扯了扯袖子,又快速地看了一眼赵沅嘉,呐呐道:“这是前两个月刚做的,我、我就是……长得太快了。” 虽然不清楚五姐为什么让他当众出丑,但他相信五姐不会害自己的。再说若不是五姐,他本来就要穿这些不合身的衣裳。 赵沅嘉对着他眨了眨眼睛,“我母妃素来秉公持正,可从来没有苛待过任何人。为什么你身上穿的还是前年时兴的花样?” 赵深自然回答不出来。 在场所有人都看向了他的生母阮才人,经贵妃一提醒他们也很快注意到了——八皇子还没他身边的阮齐穿得风光显贵。 阮才人直接愣住了,还没想好要怎么解释,身边的赵锦欢就不服气地辩驳起来,“我娘亲可是给弟弟做了不少衣裳鞋袜,我都亲眼看到了的!” “映雪,你赶紧回我们宫里把娘前些日子为弟弟做的那件玄色蟒纹袍拿来给大家看看!那料子可是今年新出的,可贵重了!” “不要!”阮才人几乎脱口而出。 这些年她亲手做的衣裳都可都是按照泽儿的体型裁剪的,赵深瘦不拉几的,怎么可能会合身?拿过来也只会显得她这个做母亲的更不用心,说不定还会让沈家人起疑。 第110章 后妃的娘家他都雨露均沾 赵沅嘉一脸兴味地看着阮才人,期待着她要如何解释眼下的状况。 若是能透出心里有鬼就好了。 “这是怎么了?可是朕来晚了?”建兴帝带着赵泽刚好在此时走了进来。 他抬眼在众人身上随意扫了一圈,挥了挥袖子,淡淡道:“开宴吧!” 赵沅嘉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 狗皇帝也来得太及时了! 阮才人的危机就这么悄悄过了,她默不作声地退到人后再次变成了那个毫无存在感的低位妃嫔。 宫人们很快便开始鱼贯而入地摆宴上菜。 为了突显自己的平易近人,建兴帝不仅免了众人的大礼,还与大家相谈甚欢,从永平侯聊到忠勤伯,后妃的娘家他都雨露均沾。 最后再不动声色地看向阮齐,冷声告诫:“不过一个举人,可别太骄傲。之所以有这次的庆功宴,也是贵妃看在你还算努力的份上,想鼓励你继续向前,担负起阮家门楣,你可别辜负她的一片苦心。” 那意思仿佛他是看在贵妃的面子上才给了阮家这个体面。 赵沅嘉暗暗翻了个白眼,真是虚伪至极! 建兴帝对着阮家人表演完不假辞色,又换上了一张无比温柔的面孔看向沈贵妃,“爱妃辛苦了。若没有你,朕可如何是好?” 他觉得自己这句话说得倒不算假。 沈氏不仅长得美,个性爽朗又善解人意,这次提议为阮家大肆庆祝也正合他的心意。而且这些年宫里由她操持自己半点都不用担心,所有事都井然有序,再妥帖不过。 若她不是永平侯的女儿就好了,自己对她大概也还能有几分真心。 建兴帝的心里稍微有那么点遗憾,不过当他的视线转到沈家人身上时,心里那点遗憾就散了个干净。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沈家人还是越早解决越能安心。 虽然建兴帝对阮家的态度算不上和颜悦色,但从他亲自到此参宴就能看出陛下对生母的娘家还是极为看重的。 在场众人也有这个眼色,都纷纷向阮齐举杯恭贺,不住地夸奖起他来。就连一向不受重视的八皇子赵深那里都围了不少客套寒暄的人。 赵泽不屑地哼了一声,“不过一个举人罢了,就把尾巴摇上天了!真是一群上不得台面的乡巴佬,父皇母妃怎么抬举他们都是白搭!” 赵沅嘉饶有兴味地看了他一眼——这白眼狼应该还不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世。 她想了想,拱火道:“你这话酸溜溜的,我坐在你旁边都闻到味儿了。有本事你也去考个举人回来啊!不过我可听说你的功课不怎么样,想摇尾巴还摇不上呢!” “……你!”赵泽气得饭都吃不下了,一张胖脸涨得通红,“京里谁还不知道这个阮齐和沈十二是齐名的草包啊?他这次能中举,指不定使了什么歪门邪道!” 赵沅嘉微微一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说得有理。” “你看我的!”赵泽得意洋洋地抬起了下巴,叫住正与人饮酒的阮齐,“阮公子,今日先生给我们留了一个问题,我不甚明白,想请你给我解解惑。” “‘元者,善之长也;亨者,嘉之会也;利者,义之和也;贞者,事之干也。’君子四德的元、亨、利、贞应做何解?” 赵泽声音清脆,一下子就吸引住了大家的注意。 阮齐怔了怔,略显尴尬地笑了起来,仿佛被这突然的提问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阮公子今儿喝了不少酒,脑子应该都晕乎了。”国子监祭酒笑呵呵地说道:“七殿下对此有疑惑,那老夫就斗胆说两句。” 对这个突然跳出来给阮齐解围的人,赵泽可没什么好脸色,正打算一口回绝他的多管闲事,建兴帝开口了,“泽儿,你过来,听说你近来的功课大有进步,朕也考考你。” 赵泽:…… 怎么把他自己折进去了? 赵沅嘉憋着笑,看着小胖子蔫头耷脑的往建兴帝跟前去了,不过转眼瞥到阮齐明显松了一口气的神情时,盘旋在心底的某些怀疑终于冒了出来—— 阮齐身上这个举人难道来的有蹊跷? 建兴帝严厉地瞪了一眼赵泽,心里很是恼火。 这一个两个的都不省心,要不是他在此坐镇,某些事就兜不住了。 看来以后还是得少让阮家人和沈家人接触,免得露出什么破绽让人起疑就不好了。 建兴帝的视线落在赵深穿的那件不合身的衣袍上停留了一瞬,眉心拧起。自己刚刚若是晚到一步,事情还不知道要怎么收场呢! 阿阮也真是的,怎如此小气?连件好衣裳都舍不得拿出来给“儿子”做做样子! 阮才人坐在那里,脸上虽极力保持着恬淡的模样,但心里却并不平静,特别是感受到了从建兴帝那里时不时飘过来的埋怨眼神,让她不禁如芒在背。 得想办法补救才行。 “深儿,来,吃螃蟹。”阮才人素手芊芊,亲自为儿子拆了蟹,笑容温婉地注视着他,“快尝尝,这可是千里迢迢从江南送来的湖蟹,很是鲜美呐。” 赵深迟疑了一下,恭敬地接过来,“多谢母亲。” 阮才人笑着摇了摇头,“你年纪小,可别自己动手,免得伤到了,想吃阿娘为你弄就是。”说着又拿着蟹八件细致地拆起了螃蟹,然后又把堆成小山似的蟹肉贴心地夹到赵深碗里。 赵沅嘉不屑地撇了撇嘴,明明不熟装什么母子情深啊? 建兴帝还生怕别人注意不到,故作不满地睨了阮才人一眼,“阮氏,你也别太宠孩子了。小八今年也十二了,不算小了,吃个饭还要母亲在一旁照顾像什么话?” 阮才人讪讪地垂下了脑袋,“不关深儿的事,都是嫔妾自作主张。” 赵沅嘉的白眼简直都要翻到天花板了,这两人一唱一和的,还暗暗把小八贬了一顿,真是让人倒胃口。 反正吃了也不消化,她干脆放下了筷子,正琢磨着要怎么挑剔阮才人,就看到小八有些坐立不安地挠起了痒痒,他的脸和颈侧都起了不少红疙瘩。 这是很明显的过敏症状。 赵沅嘉略微一顿,赶忙高声喊了起来,“小八你吃不得螃蟹!快别吃了,一会儿喘不过气来就不好了!” 第111章 态度有些古怪 赵沅嘉这一喊,立马就引起了众人的侧目。 建兴帝想呵斥她胡说,但转眼看到赵深皮肤上那一片越来越红、逐渐扩散的风团,也只能郁闷地找补:“不一定是吃了螃蟹。秋季风大干燥,是容易起风疹的,不算什么大事。来人,去叫太医!” 赵沅嘉知道狗皇帝又要和稀泥了,但她偏偏不如他的意。 “父皇,小八就是吃了螃蟹才起的红疹。儿臣最近正跟着府上的良医学习医理,对这些症状很是了解呢!” 赵沅嘉瞪着一双得意的大眼睛,仿佛是在显摆自己博学多闻,喋喋不休道:“小八若继续吃螃蟹,症状就不仅是皮肤痒和起疹子了,严重的可能还会呼吸不过来、头晕眼花、不省人事呢!” 建兴帝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哪有这么严重?你呀,才学了几天医术,可别危言耸听了。” 赵沅嘉不服气地噘着嘴,“父皇若是不信,待会儿太医来了问问便知。吃不得螃蟹的人可多了,这种常见的症状很好辨认的。” “是吗?”建兴帝笑得有些勉强,不动声色地对着身旁的李忠使了个眼色。 太医什么的就别过来了。 赵沅嘉抓过赵深的手为他把起了脉,又让他张开嘴查看了喉咙的情况。 还好没水肿,症状不算重。 “你吃不得螃蟹怎么也不出声?”赵沅嘉的语气有些严厉。 “我……”赵深垂下眼睛,挠了挠脸上奇痒无比的风团,有些不知该如何解释。 他确实知道自己不能吃螃蟹,几年前第一次吃了身上就不舒服,太医看了后也叮嘱他别再碰螃蟹。 只是刚刚娘亲给他剥螃蟹的样子太温柔了,他舍不得拒绝。 见他这小可怜样儿,赵沅嘉很是心疼,阴阳怪气地哼了哼,“阮才人怎么连自己儿子吃不得螃蟹都不知道?” 阮才人被说得面红耳赤,呐呐认错,“是嫔妾疏忽了。” “糊涂!”建兴帝忍不住骂了一句,脸色很不好看。 这个阿阮也太不上心了!全身上下这么多漏洞,真是堵都堵不住,以后还是少出来丢人现眼的好! 见场面有些不好看,沈贵妃连忙出来打圆场,“不如让小八先下去休息吧,具体什么情况等大夫看过了再说。” “还是贵妃想得周到。”建兴帝赞了一句,就沉声吩咐,“让人准备软轿,送八皇子回寝宫。” “那儿臣就先告退了。”赵深走到殿前行礼,脸上起的风疹看着愈发有些触目惊心。 建兴帝耐着性子说了两句关心的话,就让人赶紧把他带了下去。 看着那孩子红成一片的小脸和脖子,永平侯的眉心倏地皱了起来,似曾相识的感觉莫名浮上了心头。 赵沅嘉忙不迭凑到沈贵妃耳边嘀咕起来,“阿娘,那个阮才人怎么对自己的亲生儿子这么不关心?她又不像人靖南侯夫人是做后母的。” “你这张嘴呀!这些话可别到处乱说。”沈贵妃亲昵地点了点女儿的额头,轻描淡写道:“皇子自五岁起就要到皇子所独自生活,阮才人位份低平日里又谨小慎微,可能想关心儿子也有心无力吧。” 话虽这样说,但她的心里也觉得阮才人对待赵深的态度有些古怪。身为人母,少有像阮才人这样对儿子疏忽照顾的。 就像阿沅开玩笑所说,她又不是靖南侯夫人那样的后母,小八可是她的亲儿子啊! 被这么一打岔,建兴帝的心情也不美妙了。 好不容易找个机会给阮家做回脸,没想到他们却差点露出了马脚。真是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点心,再怎么给体面都扶不上墙! 他兴致缺缺地饮了杯酒,正想找借口走人,李忠突然在他耳边说了两句什么。 建兴帝目光一凛,犀利的视线就射向了国子监祭酒许昌。 他站起身就往外走,脸沉得厉害,冷冷吩咐,“让许昌跟过来!” 回到文德殿,建兴帝就发火了,随手抓起桌案上的奏折就扔到了许昌身上,“你们一个个的都不让朕省心!” “陛下息怒!”许昌吓得直接就跪了,茫然道:“微臣愚钝,还请陛下明示微臣之过。”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明明在宴会上他还很有眼色的帮阮齐解了围啊…… 李忠见状连忙解释:“许大人家刚刚托了人往宫里递话,让你快些回去,说是有人状告你们府上私自打杀奴仆,大理寺的人已经上门查案了。” 许昌的脸色瞬时煞白一片。 “混账东西!”建兴帝又操起茶杯砸到他身上,怒不可遏道:“这个节骨眼上,你竟敢闹出这样的丑闻?你国子监祭酒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弄死了家仆也不知道把屁股擦干净些,竟还招来了大理寺的人,真是没用的东西!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许昌咚咚咚地磕起头来,额头上很快就渗出了血痕。 他也顾不上如今的狼狈样儿,声泪俱下地哀求:“老臣知道错了,还求陛下给老臣一个改过的机会。老臣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建兴帝紧绷着脸庞,目光阴森森的,半晌才咬牙切齿地说道:“滚!若还有下次,朕绝不轻饶!” “多谢陛下开恩,多谢陛下开恩!”许昌喜极而泣,又感恩戴德地磕了三个响头,才毕恭毕敬的退了出去。 建兴帝只觉得心里憋着一口浊气,恨声道:“去把大理寺卿傅远叫进来。” 许昌,他留着还有用处…… 许府。 在被晾在一旁很长时间后,陆阔终于被请到了花厅里喝茶,许昌的长子许文翰坐在一旁陪同,口若悬河地说着些书画古玩之事。 陆阔随口附和了几句,又提起此行的目的,“大理寺查案,还望许大公子配合请出府上的仆人让我们逐一问话。” 许文翰敛了脸上的笑容,不耐烦道:“什么私自打杀下人,那都是外面瞎传的。陆大人怎能把流言当真?” 陆阔淡然一笑,“大理寺办案自然不是靠捕风捉影。今早有人到衙门报案,我们才会上门核实情况。许大公子不必着急上火,若是诬告,我们很快就能查出来。” “荒谬!”许昌在这时赶了回来,高声怒斥,“你这样大喇喇地带着官兵上门,就算事后查出我们家是被冤枉的,老夫的名声也还是受到了影响!你要怎么赔?” 第112章 等的就是这句话 陆阔只稍稍抬眸看了他一眼,语气淡淡的,“清者自清,许大人何必大动肝火?在下也是公事公办,还望大人多多包涵。” 许昌从鼻孔里哼出一声,“公事公办?我看你就是针对老夫!是不是因为之前在国子监我对你严格要求让你心生嫉恨,你现在才想尽办法往我身上泼脏水? 没想到堂堂六元及第的状元郎也是这样心胸狭隘、假公济私的无耻小人!我以前真是看错你了!” 被人指着鼻子谩骂,陆阔也依然平心静气,脸上甚至还带着云淡风轻的浅笑,“在下刚入刑狱一道还没多少经验,许大人如此气急败坏,在下会误会你这是做贼心虚的。” “……你!”许昌气得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竖子无礼!” 陆阔半点不恼,平静说道:“这次死的巧儿姑娘可不是贱籍之人,只是来你们府上帮工。他的家人如今告到了衙门,我们也及时找到了她的遗体,有些事就算你们不说,我们也能查清楚。” 许昌瞪着他冷冷一笑,“那你就试试!” 自己可是有皇上撑腰的! 果然没一会儿,大理寺那边就来了人让陆阔赶紧回去。 许昌得意洋洋地坐到了上首,拿起茶杯慢悠悠喝了一口,“老夫就不送了!” 陆阔不疾不徐地站起身,目光在他额头上的新伤停留了一瞬,嘴角牵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嘲讽。 看来许昌这条狗对建兴帝来说还有利用价值。 等大理寺的人一走,许文翰才终于长长舒出一口气,“父亲,幸好你回来得及时!那陆阔真是难缠得很,软硬不吃,我真是快招架不住了。” “你还好意思说!”许昌抬手重重扇了他一巴掌,喘着粗气道:“跟你说了多少回了,行事顾忌着些!你这半个月就抬出去两个婢女了,其中竟然还有良籍的,你这是唯恐别人不知道你做的好事!” 许文翰白着脸辩解,“父亲,我真的不知道那丫头只是签了契的良家女。我也不想杀她的,怪就怪那丫头长得有几分像那个贱人,我一个不小心就没有控制住。” “够了!”许昌的脸上浮出厌烦,厉声警告:“如今我们家已经被盯上了,你以后绝不能再恣意妄为了。就算是下人,你也不可再胡来了,记住了吗?” 许文翰不太乐意,“父亲,我以后会小心行事的,我保证!这次真的是意外,我哪里想得到府里的婢女居然没有签卖身契?” 许昌嗤了一声,“你以为如今为什么没人再愿意卖身到我们家?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事情没闹出来,不表示没人知道。” 他们家那么频繁的去牙行买年轻婢女,人家能察觉不到蹊跷吗? “收敛些!”许昌目光森冷地瞥了一眼长子,“再有下次,我也保不住你!” 离开许府后,陆阔便坐上马车径直家去了。 他本也没指望通过这事就能一下子拿下许昌这个老狐狸。如今试探出建兴帝对他多有袒护之意,也算是小有收获。 这人一定为建兴帝做了不少见不得光的事。 马车行驶到一个路口时停下,江淮跳了上来,“公子,小的回来了。” “怎么样?可找到有什么不妥的地方?”陆阔问。 他之所以趁着许昌不在家的时候带着大理寺的人高调上门,也有吸引许家人注意,方便江淮在许府暗中勘察之意。 江淮:“表面看上去没什么异常。可小的发现许府的园子里藏着一个很不显眼的小院子,从外面看像是荒废了的样子,但门口却有两个小厮看守,有些怪异。” 陆阔若有所思,“是挺怪。” 江淮接着道:“因为有人把守,小的也不敢轻易进院子查看,便等在外面伺机而动,后来便看到许大公子身边的长随鬼鬼祟祟地走了过去,与守门的小厮说了几句什么,那两人就进了院子里再也没有出来。” 陆阔点点头,翻开手里的卷宗,眉心紧紧皱了起来。 许府里遇害的这些婢女到底是谁下的手?许昌还是他的两个儿子?他们又为什么要杀人? …… 另一头,建兴帝离开后,庆功宴很快就结束了,赵沅嘉便陪着沈贵妃回到了琼华宫。 “要不我今晚就留下吧?”赵沅嘉打算继续说一说阮才人和小八的事。 沈贵妃自然愿意女儿多陪陪自己,连忙吩咐宫人们去准备起来——什么新的被褥、加了牛乳的浴汤、宵夜要吃的燕窝、从大食来的玫瑰精油、软烟罗的帐子、重莲绫的寝衣…… 不过只短短待一夜,却方方面面都为女儿考虑到了。 赵沅嘉不禁在心里感叹,有娘的孩子就是享福啊! 等沈贵妃交待完事情,赵沅嘉就抱着她的胳膊撒起娇来,“阿娘对我真好!” “这有什么?”沈贵妃不以为意地笑了,疼爱地摸了摸女儿的小脸,“做母亲的谁不是这样?” 等的就是这句话呀。 赵沅嘉轻轻哼了哼,“那阮才人这个做母亲的对小八就不怎么好呐!连件合身的衣裳都不给他做,还不知道他吃不得螃蟹,一副完全不了解自己儿子的样子。 娘,你说她这人是怎么回事?我看她对赵锦欢这个女儿就挺上心的,怎么偏偏对儿子这么轻忽?” 沈贵妃摇了摇头,“谁知道呢?也许今日的事就是凑巧罢了,我们也没和他们母子时常相处。管中窥豹,未得全貌,也不好评价。” 就算阮才人对儿子还没有对娘家侄子好,也轮不到她说什么。毕竟她又不是中宫皇后,其他宫妃的儿子说起来跟她又没关系,她还真管不到那么宽。 赵沅嘉知道沈贵妃为了避嫌,对其他皇子向来不太留意,便把话题转到了另一个角度,“阿娘,我记得阮才人以前和我们同住一宫吧,她那时是怎么样的?” 沈贵妃凝眸回忆起来,“她是个喜静的,不爱说话也不爱四处走动交际,平日里都待在自己的偏殿。你那时候还小,可能不记得了,她刚进宫那几年都是和我们住在这琼华宫的,直到生下小八后才搬走了。” 赵沅嘉赶忙问道:“那她为什么要搬走啊?可是在生下小八后发生了什么事?” 第113章 给了她一个新思路 赵沅嘉知道狗皇帝让阮才人搬走是因为害怕贵妃与她住得太近、接触太多,容易察觉到换孩子的端倪。但她不清楚狗皇帝找的是什么借口,总不能住的好好的无缘无故就让人搬走吧。 沈贵妃顿了一下,回忆道:“好像是说她生产后身体恢复得不好,需要一直卧床静养,整日里都要喝药,你父皇担心她给我过了病气,就把她挪到僻静些的翠保宫去了。” 赵沅嘉在心里呸了一声,狗皇帝还真是狗精狗精的,用的居然还是“为了你好”这一招。 “可我记得娘生弟弟的时候也遭了不少罪呢。”赵沅嘉眷恋地靠在她的肩上,有些委屈地说,“那日我还偷偷哭了好久,可担心了。” 生孩子可不得遭罪吗?她那时才六岁,哭一哭也很正常嘛。 见女儿这样,沈贵妃心都软了,想到生儿子那日的场景也有些后怕,“谁叫你弟弟是个急性子?不到时间就要出来,也是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赵沅嘉:“弟弟是早产的吗?” “也不算早产吧。”想到儿子小时候的可爱模样,沈贵妃温柔地笑了,“已经过了九个月按理也是能生的,就是时间上比太医和产婆估计的要早十几天。” 赵沅嘉听出点蹊跷,追问:“那娘和阮才人是谁先发动的?” 时间过去十几年了,沈贵妃的记忆也有些模糊,片刻后才不太确定地说道:“大概是她先发动的吧。” “对。是她先发动的!”沈贵妃似是想到了什么,笑着睨了女儿一眼,“她那边闹腾起来后,你这个小皮猴还跑到偏殿看热闹去了,我让人叫了你好几次才把你带回来。然后没过多久我的肚子也开始疼了。” 赵沅嘉的心里陡然一动,这个信息倒是给了她一个新思路—— 她那时有六岁,也是能记事的年纪了。 那一日琼华宫同时有两个宫妃生孩子,场面一定很混乱,顾不上她这个小孩子也是有的,说不定她就躲在什么地方看到了些不该看到的。 若是她之后“想起了一些事情”能引导贵妃疑心自己的孩子被换也说得过去。 “我好像也有点印象。”赵沅嘉弯着眼睛笑了起来。 先铺垫一下,具体要怎么编,她得回去好好琢磨一下。 “泽哥儿序齿在前,比小八早出生吧?他刚生下来是什么样的?”赵沅嘉继续打听,知道得越多她也能编得越合理。 沈贵妃略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我刚生完就累得晕了过去,只模糊听到耳边传来一声小猫一样的哭声,并没有见着你弟弟的模样。 再次醒来后,他已经干干净净裹在襁褓里了,不过脸上还是皱巴巴的,像个小老头,没你刚出生时好看。” 赵沅嘉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阿娘见到的肯定已经是换了的赵泽,她冒着生命危险生下的孩子,连一眼都没看到就被人暗地里掉包了,想想就觉得痛心。 事实上,不管是沈贵妃还是阮才人,换掉孩子对她们来说都是一件很残忍的事。阮才人知道真相又如何?这么多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孩子叫另一个人女人娘亲,应该也是另一种煎熬。 说到底这还是狗皇帝为了一己之私做下的孽。 “阿娘那之后就没再有孕,可是生弟弟的时候伤了身子?”赵沅嘉问。 沈贵妃稍微迟疑了一下,想着女儿如今也是嫁人的年纪了,便坦然地点了点头。 “太医说我那时破水太快,若不及时把孩子生下来他可能会在肚子里憋死。没有办法,他最后只能给我下了猛药催产。好在你弟弟最后还是平平安安降生了,一切都值了。” 她如今有儿有女,才不想再生孩子呢! “都说生第一胎难。”沈贵妃微微一笑,把女儿抱到怀里,“可我偏偏是反着的,生你的时候虽然耗了不少时间,但没吃太多苦头。这样看啊,还是我们阿沅知道心疼娘。” 赵沅嘉眼珠一转,“娘,如此反常,会不会是当时照顾你的人做了什么手脚想害你?” 沈贵妃愣了一下,沉吟道:“应该是没有的。当时丽嫔还没进宫,后宫风平浪静得很,你娘我又掌管后宫诸事,对这些女人的一举一动还是很清楚的。” 赵沅嘉:不是还有狗皇帝嘛! “娘娘,陛下过来了。”琥珀站在门口禀道。 须臾,建兴帝就大模大样地走了进来,视线落在赵沅嘉的身上,宠溺一笑,“这么大的人了,还跟你母妃撒娇呢!” 赵沅嘉一边在心里腹诽,一边给起身给他行礼。 “父皇怎么这时候过来了?”她问。 建兴帝一口气又憋在了心口。 听听!这逆女问的什么鬼问题?这夜里他往后宫来还能是为什么?明明碍事的是她自己,也不识相些赶紧走人。 “庆功宴上朕走得早,过来问问情况,爱妃辛苦了。”建兴帝拉过沈贵妃的手拍了拍,“朕离席后,阮家人没做什么失礼的事吧?” 沈贵妃笑意柔和地摇了摇头,“陛下多虑了。阮家人知书识礼、谦逊和善,颇有书香门第之风,又怎么会失礼呢?” 虽然知道她说的是场面话,但建兴帝还是挺高兴的。假以时日,阮家人就能彻底改换门庭,成为真正的名门望族。 到时候,就再也不会有人拿他生母出身低微说事了。 说了一会儿话,建兴帝发现逆女还没有要滚蛋的意思,就开始找茬了,“听说你最近弄个了个什么叫杂志的新奇玩意儿?” “你啊,翻过年就十九了,也该懂事了。堂堂一个公主,整日抛头露面的弄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像什么话?” 赵沅嘉委屈巴巴地叹了一声,“父皇~~,女儿也想嫁人啊!” 听到这矫揉造作的一声呼喊,建兴帝立刻警惕了起来。 “父皇也知道我的心意。”赵沅嘉坦然地笑了,厚脸皮地哀求,“不如父皇给我和陆阔赐婚吧?我要是成亲了,说不定就不出门闲逛了。” 嘿嘿,你挑剔我,我就为难你,看看谁的头更铁。 建兴帝不由得一噎,连忙伸手抚着自己的额角,“大概是晚宴的时候多喝了两杯,朕有些头晕。” 赵沅嘉暗暗切了一声,玩不起就装晕,真是搞笑! “朕不太舒服,今日就留在这里了。”建兴帝装起了虚弱,直接开口赶人,“阿沅你就先回去吧,朕安排人送你。” 赵沅嘉:…… 第114章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狗皇帝赶人赶得这么直接,赵沅嘉就是脸皮再厚也不好赖在那里不走,只得悻悻离开。 见着女儿走远的背影,沈贵妃有些舍不得,不禁在心里抱怨了一句:男人就是矫情。 “爱妃,朕头晕。”建兴帝戏瘾大发,半瘫在榻上一副生活不能自理的样子,等着人伺候。 沈贵妃冲着他浅浅一笑,就转头吩咐宫人赶紧去煮醒酒汤,又亲手绞了帕子给他擦脸。 “陛下,阿沅这孩子对那个陆大人也太执着了。”她略显担忧地叹了一声,“她如今也委实不小了,若一直这么下去可如何是好?不如……” 建兴帝生怕她说出让自己赐婚的话,连忙开口打断,“爱妃别担心。阿沅最近也懂事了不少,肯定很快就能理解我们的用心良苦。陆阔虽然有文曲星之名,但出身还是太低了,我们的女儿值得更好的驸马。” “……陛下考虑得是。”沈贵妃笑了笑,心里却不免感到些怪异。 她刚刚确实想说“不如成全了女儿的心意”。 阿沅是帝女,嫁人本来也只能往下选了,寒门还是世家其实也没差多少,反正都不如她自己的出身高。 在自己这个做母亲的看来,陆阔其实是个很不错的女婿人选,不仅女儿喜欢自身也人才出众,比那些不学无术的世家大族子弟强多了。 可陛下的反对为什么如此强烈? ……真的是为了阿沅好? 建兴帝又说了几句保证给女儿找个有才有貌、家世出众的驸马后,就拐弯抹角地提到了阮才人,“她从小在乡下长大,没读过多少书,也没什么见识,人胆小又糊涂,若是哪里做得不好,你多提点她一下。” “她也不是不疼小八,只是眼皮子浅,以为从江南来的螃蟹金贵就一个劲儿地给儿子吃。加上乡下人养孩子又粗糙惯了,理解不了竟然有人吃了好东西还会生病这种事。” 这才是他此行的真正目的。阿阮今日露出的那些破绽,他总得找补一下以消除沈氏的疑心。 “臣妾明白。”沈贵妃温声应了。 建兴帝的视线紧紧盯在她的脸上,没看出任何异常后才终于放了心,恶趣味地感慨起来:“母亲对孩子的影响太大了,看看小七和小八就知道了,还是爱妃会养孩子啊!” 不知为何,沈贵妃的心狠狠揪了一下。 “陛下可别拿臣妾打趣。”她连忙扮作难为情地低下了头。 看着她娇羞的模样,建兴帝心里意动,意味深长道:“爱妃,我们早日安置吧。” 沈贵妃眸光流转地睨了他一眼,“水已经准备好了,陛下先去沐浴吧,臣妾收拾收拾就来。” 建兴帝沉沉嗯了一声,迫不及待地就往浴池去了。 沈贵妃伫立在原地,半晌都没有动作,眼底渐渐浮出一丝疑虑。 陛下不来这趟她是不会多想的,可现在她却不得不多想了——这人为什么要特意与自己解释阮才人的事? 从琼华宫出来,赵沅嘉本打算去看望小八的,可宫里快落钥了,她也只好先回了公主府。翌日一早,才又去了皇子所。 这个时辰,皇子们都在内书堂上课,只有在养病的赵深还留在自己的院子里。赵沅嘉进去的时候,他正靠坐在床头看书。 过了一夜又喝了药,他的过敏症状好了很多,身上的红疹也没那么可怖了。 “除了痒,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太医怎么说?开了些什么药?”赵沅嘉关心地问。 赵深心里暖暖的,连声吩咐宫人给她搬椅子端茶上点心,“五姐别担心,太医说我没什么大碍,过几天就会好的。” 赵沅嘉点点头,快速的在他屋子里看了一圈,陈设布置和赵泽那里的精致讲究完全没得比。 等宫人们都退下了,她直白地问:“阮才人有没有来看你?” 赵深眼底一黯,声音低了下去,“娘昨夜有派身边的郑嬷嬷来照顾我,不过我这里没有她住的地方,她早上就回去休息了,中午的时候再来给我送饭,嬷嬷说娘亲要亲自给我熬汤呢!” 说到最后一句话,他的眼睛又亮晶晶的。 赵沅嘉倍感无力,有时候真想不管不顾把事实全都说出来,让小八和阿娘相认。 可她又不能如此草率行事。 先不说贵妃,小八还不过是个孩子,知道真相后万一绷不住在狗皇帝面前泄了底怎么办?狗皇帝若知道他们知道了这样的秘密,狗急跳墙提前对沈家人下手又怎么办? 太多不确定性了…… “五姐,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怜?”赵深很坦然地发问,稚气的脸上有些不符合他这个年龄的平静,“所以你才特意让我昨日穿不合身的衣裳出现在人前,想借此促使娘亲对我好一些,是不是?” 赵沅嘉有些说不出话来。 “五姐谢谢你。”赵深豁达地笑了,转而安慰起她,“五姐别为我操心了,我如今是大孩子了,早能自己照顾自己了。” 赵沅嘉沉默了很久,才试探着问:“小八,你有没有想过阮才人为什么对你不像对赵锦欢那么好?” 赵深不假思索道:“阿娘位份低,在宫里谨小慎微,一定有自己的苦衷。” 都说父母会无条件爱自己的孩子,其实应该是反过来的才对,孩子才会无条件地信任依赖父母。就算被伤害了,也会第一时间为他们找借口。 “小八你记住,不管怎样都不要责怪自己,你一点错都没有。”赵沅嘉郑重其事地说道。 赵深重重点头,“五姐,我知道了。” 赵沅嘉又从袖子里摸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大荷包塞到他手里,“喏,姐姐给你的零花钱。收好,别被人发现是我给的。免得赵泽那个讨厌鬼知道了也找我要。” 赵深打开荷包,看着里面准备的各种金银锞子、碎银子还有一叠三千两的银票,渐渐红了眼圈。 “五姐,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真的有些不理解,明明赵泽才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啊。 可五姐为什么偏偏对自己要比对赵泽好呢?不仅送了他一匹好马,还时常给他送银子,帮他组建龙舟队、为他打抱不平…… 他的心里很不安。 会不会哪一天五姐就突然不对自己好了? 第115章 又有人送信了 赵沅嘉欲言又止,望着他纯真又带着忐忑的眼神,实在是不想敷衍他。 现在就说出全部真相实在不妥,但半真半假总行吧? “其实——”赵沅嘉神秘兮兮地在屋子里看了一圈,确保没人偷听后,才凑到赵深的耳边低声说道:“我年初的时候做了个梦,梦里面的送子观音娘娘告诉我:你,赵深才是我的亲弟弟,说是你和赵泽在出生的时候搞错了。” 赵深满头雾水地眨了眨眼睛,他刚刚听到啥了? 五姐这是把梦境当真了?这合理吗? “别不相信!”赵沅嘉伸手在他脑门上轻轻敲了一下,煞有介事道:“你以为我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帮你组建龙舟队?那也是娘娘托梦让我做的,要不是有神仙帮忙,你哪有那么好的运气能在最后一刻逆转获胜?” 赵深黑曜石般的的眼睛陡然闪了闪。 有道理啊!端午竞渡那日,赵泽和赵沐的船在最后关头莫名其妙地撞到了一起,可不就是有如神助吗? “五姐,那送子观音娘娘有没有说我和赵泽为什么会被搞错啊?”他有些急切的问道。 赵沅嘉开始瞎编:“娘娘说你命格贵重,但命中又自带小人,所以才不得不经历这些,但你放心,这一劫很快就能过去的。” 赵深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天机不可泄露。”赵沅嘉正色叮嘱,“我和你这个当事人说说就罢了。但你绝对不能和别人说起,知道吗?不然我们俩都会有灭顶之灾!” 赵深赶忙保证,“五姐放心,就是打死我也绝不会说。” 况且,这么玄乎的事说出去也没人会信啊…… 赵沅嘉忍俊不禁,亲昵的在他的头顶揉了揉,“不管怎样我都是你姐姐,对你好是理所当然的。人和人的相处都是看缘分的,你和赵泽比起来,我更喜欢你,自然就会对你更好。放心吧,姐姐会一直对你好的。” 赵深赧然地抿了抿唇。 原来自己的那点小心思并没有藏住,五姐都看出来了。 赵沅嘉笑嘻嘻地伸出小拇指,“你要是不信,我们可以拉钩。” 赵深本来就长了红疹的小脸更红了,呐呐开口,“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还拉什么钩啊?” “不要就算了。”赵沅嘉作出失望的样子。 “我要!”赵深连忙伸出手勾住她的的小手指,“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五姐以后就会一直对他好了!真好! …… 赵沅嘉有些时日没住在公主府了,这次就准备顺便多留几日,毕竟她长期不在,府中上下难免人心浮动,她这个主人家总要时不时回来坐镇监督一下的。 如今已是九月下旬,第三期的杂志也要定稿了。这日小荷就往书馆跑了一趟,把杂志的手写稿带了回来给赵沅嘉这个“主编”审核,若是没问题,就要赶紧刻板印刷了。 小荷这丫头不仅带回了手稿,还带回来了一个小八卦,“如今外面都在传陆大人被大理寺卿在衙门里当众臭骂了一顿。” 赵沅嘉惊奇,“陆阔做了什么?” 他这人不是向来滑不溜手、滴水不漏、进退有度的吗? 小荷忙道:“据说是因为陆大人小题大做、没事找事,硬要上国子监祭酒家查案子惹恼了大理寺卿。” 陆阔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 赵沅嘉不太相信,“外面有没有传陆阔是去查什么案子?” 小荷忙不迭点头,她可是吸取了上次只打听半截就跑的教训,这次问得清清楚楚呢! “那个国子监祭酒家其实一直隐隐有些流言。”小丫头的脸前所未有的严肃,声音也低低的,“不过之前都只是在我们这些下人中风传,据说这次陆大人上门也是为了这件事。” “是什么事?”赵沅嘉问。 小荷的眼里浮出深深的厌恶,“传言他们家会私自打杀下人,时不时都会有‘染了恶疾’的年轻婢女被抬出来。” 赵沅嘉眉眼一凛,“这样草菅人命,怎么就没人管一管呢?” 她专门查过,如今是不允许私自处死奴仆的。 小荷抬眼看着自家公主,十分庆幸自己跟着的是这样和善的主人,就连公主之前被人下了五石散脾气有些暴躁,也没动不动就打骂她们。 “殿下有所不知,贱籍的奴仆卖身契都在主家手里,若是不小心被打死了,随便找个借口遮掩一下就行,最多再赔偿点银子给他们的家人,就不会有人追究什么的。” 赵沅嘉听得心里很沉重,“那陆阔这次怎么又上门了呢?” 小荷:“好像是因为有人去报官了,之前死的姑娘里面有一个只是签了活契,她的家人想要为她讨回公道。” “那陆阔还挺正义的。”赵沅嘉喃喃了一句。 “陆大人是好官呐!”小荷连声附和,还暗暗下了决心以后一定要多帮他在公主面前和那个黑不溜秋的靖南侯世子争宠。 想到那日在书馆外面看到的那个一闪而过的红色背影,赵沅嘉慢慢想明白了些事情——莫非那个时候,陆阔正带着人上许家查案? 她记得同一日在庆功宴上,狗皇帝后来脸色很不好的叫走了国子监祭酒许昌,说不定就是为了这个事。 许家的案子突然被搁置,一定是走通了关系,让上面的人出手保他。 而有谁又比皇帝更有权力呢? 赵沅嘉冷笑,狗皇帝还真是一如既往地保持住了“昏庸徇私”的人设。想到国子监祭酒许昌在赵泽为难阮齐时跳出来解围,赵沅嘉觉得自己仿佛摸到了什么…… 过了两日,赵沅嘉正打算回梅花小筑时,小荷这丫头又兴冲冲地跑来回禀事情,她扬了扬手里的东西,一脸惊喜道:“殿下,陆大人送信来了!” 赵沅嘉接信的动作一顿,她还以为是袁朗那边有了什么进展呢。 小荷激动地解释,“奴婢今早去珍宝阁给殿下取首饰的时候,陆大人身边那个江松偷偷摸摸的把这封信塞到了奴婢手里。” 太好了!陆大人也终于知道要主动固宠了!不然若是被那块儿黑炭抢了风头怎么办? 赵沅嘉诧异地打开信,看清那上面孤零零的一行字后,顿了顿,问:“我们府上最隐蔽的地方是哪里?” 第116章 我要利用公主 赵沅嘉勾唇笑了一下,陆阔行事如此鬼鬼祟祟还挺有趣的。 不过这很正常。若是被人看到他上了公主府,对他的名声可不好。 小荷却误会了,高兴得都想跳起来欢呼,连忙回话,“府里人多眼杂,公主若不想被人发现不如去西边的院子,那边平日很少会有人过去。” 赵沅嘉微微颔首,公主府西边就是原定国公家的地,府里人都说那边闹鬼,确实更能掩人耳目。 小荷迟疑了一下,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决然道:“殿下放心,奴婢一个人也能把屋子收拾得妥妥帖帖,绝对让公主和陆大人住得舒舒服服!” 为了公主,她豁出去了,大不了多带几个护身符! 赵沅嘉知道这丫头又想歪了,哭笑不得,“你呀,小小年纪怎么总是想些有的没的?别想太多,陆大人只是来藏书阁看书的。” “不用收拾什么院子屋子的,只用在三更那段期间保证西边院子到藏书阁的路上没有下人就行,藏书阁那边今晚也不要留人。你再传个信给他的小厮,让他从公主府的西边进入。” 小荷有些失望。但转念一想,陆大人是读书人,不像靖南侯世子那个武夫脸皮厚,肯定不会明说自己的来意,总要找个由头遮掩一下的。 反正院子屋子被子什么的她还是准备着,说不定就能用到呢! 赵沅嘉没有多想,夜里到了时间,就带着小荷去了西边的院子。虽然那人多半会翻墙而入,但她这个主人还是要迎接一下的。 今夜的天并不清朗,月亮被隐在厚厚的云层里,四下里很黑,主仆两人只拿着一盏灯笼,微黄的烛光在凉风下摇摇晃晃,映得周围影影绰绰,黑黢黢的树丛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跳动似的。 “殿下……”小荷的声音有点发颤,“陆大人怎么还没到啊?” 白日来的时候还能勉强坚持,但夜里这地方实在是阴森可怖得很,莫名让人胆寒。公主真能在这种地方和陆大人卿卿我我吗? 说实话,赵沅嘉也有些害怕,她拉住小荷的手正想说两句安慰的话,身后就突然感到了一阵猛烈的寒风。 烛火随即灭了。 “啊!鬼啊!”小荷尖声叫了起来。 “是我。” 一道清冽淡然的男声很快响了起来。 赵沅嘉怦怦乱跳的心这才慢慢缓了缓,语气带了埋怨,“你别是故意吓我们的吧?” 翻墙就翻墙,把蜡烛灭了算什么! 陆阔掩唇咳了咳,还好黑灯瞎火的看不到他脸上的微窘。他真不是有意的,只是翻墙过来时刚好落在她们附近,风一带,烛火就熄了。 他从衣襟里摸出火折子,利落地把灯笼重新燃了起来。 “是在下来晚了,还望公主恕罪。” 微小的火苗跳了跳,瞬间让眼前又亮了起来,也让赵沅嘉看清了他此时的打扮,和上次被锦衣卫追捕时一样,穿着一身黑,脸上还带着面具。 偷偷摸摸的感觉更重了。 赵沅嘉清了清喉咙,做了个请的手势,“藏书阁那边已经准备好了。陆大人放心,本宫已经让人清了场,不会有人看到你的。时间已经不早,我们现在就过去吧。” 陆阔微微一顿,视线在她脸上快速掠过,“那就劳烦公主了。” 为了防火,藏书阁在夜里是不点灯的。到了地方后,小荷很是小心的把灯笼灭了,又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带着琉璃罩子的宫灯点上。 赵沅嘉把宫灯拿在手中,让她在门外守着,就带着陆阔进了书阁。 “这里一共有三层,陆大人想从哪里开始看?” 陆阔很是自然的从她手上接过宫灯,抬眼环视了一圈,“就从楼下开始吧。” 赵沅嘉哦了一声,又从袖子里摸出两颗夜明珠,笑了笑,“这样就能亮一些了。其实你可以白日里来的,这样看书也方便些。你倒不用这么小心,整个公主府我说了算,就算你白日上门,我也能保证神不知鬼不觉。” “殿下真是体贴。”陆阔有些戏谑地说了一句。 赵沅嘉轻轻哼了一声,也懒得再说什么客套话,只是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拿着夜明珠为他增加照明。当然,她也不全然是好心,也想看看他究竟为什么对她的书馆有这么大的兴趣。 她总觉得这人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但具体是什么,她又猜不透。 也许是因为夜里实在不太方便,陆阔只是在各个书架前略作停留、目光也是飞快地扫过粗略地看了看,并没有要仔细阅览的意思。 不一会儿,两人就去到了第三层,走了一圈,陆阔依然没有表现出对任何书有特别关注的地方。 赵沅嘉偷偷觑了他一眼,试探地说:“陆大人别不好意思,看上什么书直接拿出来就是,本宫很大方的。” 陆阔扬起唇,“多谢公主的美意,下官有幸能来见识一下就已经很满足了。” 不知为何,赵沅嘉觉得他好像有些失望。 是遗憾不能把这些书带走吗?难道他真就这么爱书? 陆阔从书架上收回视线,状似随意地打听,“公主府上的藏书都在这里了?” 赵沅嘉刚想点头,陡然又记起了什么,如实道:“还有一些书在我院子的书房。”她停顿了一下,不确定地问:“你不会想去吧?” 陆阔垂眸一笑,“公主说笑了,内宅重地外男怎么好去?在下只是随口问问,公主无须在意。” 赵沅嘉忍不住腹诽:你上次还偷偷翻进我的浴室了呢,如今装得这么知礼会不会太晚了? “既然你已经看完了,我送你出去吧。”赵沅嘉说着就往外走。 陆阔却没有动,平静开口,“在下今夜前来,其实是另有事情想和公主殿下商量。” 赵沅嘉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几步外的男人,眼里的疑惑越来越大—— 他这一趟到底是为了什么? 陆阔扬起眉,反客为主地指了指旁边的桌椅,“还请殿下坐下来听一听。” 似乎是笃定她会答应,陆阔径直坐了下来。 赵沅嘉想打脸拒绝,可又实在抵不住心里的好奇,只迟疑了一下就走过去坐下了。 “有什么就直说!本宫最看不惯那些扭扭捏捏、拐弯抹角、吞吞吐吐的人了!”她嘲讽地瞥了他一眼。 “公主说的是。”陆阔从善如流地点点头,从衣襟里拿出一卷书册递到了她的手边,神色自若地笑了笑,直言道:“我想要利用公主。” 第117章 为了让她心软 赵沅嘉还从没见有谁能理直气壮地说出“我要利用你”这样的话。如此坦率又厚颜无耻的人她还是第一次遇到。 “陆大人这是有恃无恐?”赵沅嘉笑吟吟的,漫不经心地捻了捻手指,“莫非是觉得本宫爱重你就能任你予取予求?” 陆阔轻笑出声,“公主多心了。我也只是按照公主的要求直接说明此次的来意罢了。” 赵沅嘉一噎,倒真是这样。 “那你想利用我什么?”她没好气地睨了他一眼,“丑话说在前头啊,我可不是轻易能被人利用的。” 陆阔抿了抿唇,敛了嘴角的笑意,“请殿下先看看卷宗吧。” 赵沅嘉感受到了他话里的那丝沉重,怔了一下,翻开了手边的案卷。只一眼,她的眉头就拧了起来。 这是…… 陆阔的声音在耳畔缓缓响了起来,“公主大概也听说了我被大理寺卿责骂一事,为的就是这件案子。我虽然极力争取过,但这案子最终还是不了了之,就连原本报官的人也已改口不再追究。” 他自嘲地笑了一下,“在下人微言轻,心有余而力不足,能做的着实有限。” 他一不能让受害者的家人继续状告,二不能把案子推进下去,三不能让这些恶行大白于天下,实乃无用的很。 赵沅嘉合上那些让人不寒而栗的文字,问:“你想让我做什么?” 望着她翻涌着愤怒的眼睛,陆阔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直言:“在下想借公主手上的杂志,把于家发生的这些恶事公之于众。” 这是想借助舆论的力量? 赵沅嘉一时没有开口,端详着他的神情暗暗揣度起来。 “公主是不是奇怪我为什么会如此执着这个案子?”陆阔问。 赵沅嘉:“是。” “不瞒公主,在下和国子监祭酒许昌确有不睦,在这件事上若说我一点私心都没有那也是骗人的。”陆阔不躲不避地直视着她,很是坦然。 “但我也确实想为那些无辜枉死的女子讨一个公道,争一份天理。作恶之人就算最后还是侥幸逃脱了应有的惩罚,至少也要让他们被千夫所指、身败名裂!” 赵沅嘉的心狠狠一震。 陆阔总给她一种古井无波的感觉,对人对事都淡淡的。她还是第一次从他的眼眸里看到了如此强烈的情绪。 “你说的这些可都有确凿的证据?”赵沅嘉问。 陆阔坦率地摇了摇头,“除了最后受害的巧儿姑娘,其他女子连尸首都找不到了。在下也没有查出动手的到底是许家的哪个主子。但许家长年私自残杀婢女一事是确凿无疑的。” 想到案卷上记录的那一长串人名,赵沅嘉只觉得毛骨悚然。 基本上平均每三个月,许府都会出现一个“恶疾暴毙”的婢女,年纪最小的才十三岁。从最近受害的巧儿的尸体上可以窥见,这些姑娘在死前必都经历了惨绝人寰地折磨。 陆阔:“这个案卷上记录的只是我如今查探到的近五年的情况,可能有不全和疏漏。加上许府应该从很早之前就在做这样的事了,遇害的女子绝对远远比这上面记载的要多得多。” 一股深寒从赵沅嘉的心底沁了出来。 “这上面记录的也只是她们为人奴婢后的名字,她们原本叫什么已无从知晓,就像她们的出生和死亡一样,无足轻重、没人在意。” 陆阔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缥缈。 赵沅嘉的心里堵得厉害,她知道这个心机鬼是故意这么说的,为了让她心软,为了达到利用她的目的。 但她却拒绝不了。 “好。我答应你。”赵沅嘉的语气很平淡,但态度却十分认真,“只是十月的杂志已经赶不及了,要再等一个月。这期间我也会暗中让人去查一查许家的事。” 陆阔深沉的眼底漾开了一抹笑意,“还有一件事公主理应知晓,大理寺卿之所以不让我继续追查这个案子大抵是因为陛下的命令。” 虽然早就猜到了,但赵沅嘉还是忍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 什么讨公道?这人说不定就是故意来挑起她和狗皇帝之间的矛盾的。 “陆大人不知道吗?”赵沅嘉翘着唇角,趾高气扬地抬了抬下巴,“本宫可是父皇最宠爱的公主,这么点小事,父皇不会跟我计较的。” 她并不是感情用事,而是经过了仔细考虑、权衡利弊后才下的决定。 事情只要不牵扯到永平侯府和贵妃,不触碰狗皇帝的底线,她这个有着帝王最宠名头的公主还是可以随便作的,狗皇帝就算心里再不满,面上也不会说什么。 许昌不过是他的一个狗腿子,也许用着顺手一时不想舍弃,但他也绝不会为了个狗腿子就和自己翻脸。 反正不管自己再怎么循规蹈矩,再怎么讨好狗皇帝、再怎么顺着他的心意行事,都不会让狗皇帝对沈家和贵妃高抬贵手。 那她就应该在最大的范围内去发挥她作为公主的价值。 她不是初出茅庐的愣头青,很清楚知道这个世界有多不公平。做了坏事的人因为家世,轻松逃脱罪罚的事情并不稀奇,她以前看过很多。 就是因为清楚的知道,她才想要在这件事上做点什么。 她现在可是公主啊!她有帮人讨公道、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有伸张正义的实力。 从某种角度来说,这跟超能力也差不多了。 “公主大义,在下实在佩服。”陆阔柔和一笑,双眸幽幽地注视着她。 烛火的熹微暖光和夜明珠的莹莹冷光交相叠映,在她的脸上投下了一种神秘又绚丽的光彩。 赵沅嘉高傲地哼了一声,颐指气使道:“那关于这个事件的报道文章就由你来写吧,到时候随便编个笔名就行。” 陆阔自然答应。 “这件事算是你求我,那你就再欠我一个人情吧。加上之前还剩下的两次,如今你还欠我三个人情。”赵沅嘉又在心里的小本本上记了一笔。 陆阔:…… 谁都没有她会算账啊! 看出他心里的微词,赵沅嘉眯起了眼睛,“你都利用我了难道还想什么都不付出?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 陆阔哑然失笑,“是在下厚颜了。” “你知道就好。天下可没有免费的午餐,大家互惠互利才是长久之道。”赵沅嘉站起了身,“走吧,我送你出去。” 一踏出藏书阁,陆阔就把手里的琉璃灯熄灭了。 周围霎时陷入了黑暗。 “殿下不用送了,我原路返回即可。” 话音刚落,赵沅嘉就感到面前一阵风起,然后呼呼几声,陆阔似乎就已经飞檐走壁地离开了。 第118章 纨绔之间也有鄙视链 赵沅嘉站在原地,望着幽暗的院子出了一会儿神。 陆阔要对付许昌的真正目的又是什么? “殿下,陆大人走了吗?”小荷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失望。 真是白白浪费她准备的那么多东西!来都来了,也不知道过了夜再走! 赵沅嘉嗯了一声,拉住小丫头的手,“走吧,我们也回去。” 陆阔要利用她,她也同样可以利用回去,一来二去也许他们之间倒真能达成某种平衡。 只要陆阔做的事不损害到沈家和贵妃,他要报复狗皇帝,她还能在一旁帮着煽风点火呢! 翌日,赵沅嘉就搬回了梅花小筑。她有差不多十日没来书馆,人刚到,周文钦和秦桑就迫不及待地来向她汇报工作了。 她不在的这段时间,书馆的一切都井然有序,客流量稳中有升。第三期杂志也顺利发行,如今正在热卖中,每日都要加印。 杂志的影响力也算初步构建了起来。 赵沅嘉很是满意,先是大大赞扬了他们一番,又表示这个月要给书馆的所有人加薪,年底还会有大红封。 周文钦干劲十足地笑起来,“殿下,隔壁的装修前两日弄好了,和书馆之间也打通了,随时都能准备开业了。” 赵沅嘉点点头,“你找人选个最近的好日子,就把茶肆开起来了吧。” 如今来书馆的人也不仅仅是为了看书,为了满足这些读书人的社交需求,赵沅嘉便仿照书吧的模式打造了一个闲雅的休闲场所,不仅可以喝茶,还能定期举办文会诗会、书画古玩鉴赏等文化人的活动。 当然,这一部分是收费的。不愿花钱的就在书馆看书,有余钱的也能有多一个选择和更好的体验。这样也能贴补书馆的各种开销。 书馆要持续经营下去,光靠赵沅嘉自己补贴可不是长久之计,她不指望从中赚钱,但书馆能自负盈亏是最好的情况。 说完了书馆的事,赵沅嘉便让周文钦先出去了。秦桑管着杂志这一块的的事务,许家的事要刊登是瞒不过她的,赵沅嘉打算提前和她说一说。 秦桑听后很是愕然,看着手上那份卷宗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老天没有让我嫁到这样猪狗不如的人家对我也算是不薄了。”半晌,她幽幽说了一句。 赵沅嘉也义愤填膺地骂了起来,随后吩咐,“你问问给我们杂志四处打探各家新闻八卦的那几个包打听,看看他们手上有没有关于许家的秘辛。” 秦桑自是应下。 过了两日,沈归舟突然来了书馆,见着赵沅嘉的时候脸上很是怨念,“表姐,你要打听纨绔的事,怎么不直接找我?我介绍给你的那几个人可没我有本事!” 他如今也算是先锋月刊的三把手,热点要闻板块少不了他四处结交的门路。 赵沅嘉疑惑,“我什么时候打听纨绔了?” 沈归舟撇撇嘴,“许昌的儿子许文翰不就是纨绔!你别被他身上那劳什子书画一绝的名声唬住了,他这种也依然属于纨绔的范畴。” 接着,他便口若悬河地给赵沅嘉科普起了纨绔的种类:什么不学无术型、花天酒地型、走鸡斗狗型、惹是生非型、逞凶斗狠型,许昌的儿子属于最容易被忽略的“斯文败类型”。 “这种人最是虚伪,面上一副才德兼备、温文尔雅的样子,其实一肚子坏水!”沈归舟的眼里满是鄙夷不屑。 赵沅嘉:…… 只知道文人相轻,没想到纨绔之间也有鄙视链。 沈归舟凑到她的耳边低声道:“之前我认识的一个哥儿们在画舫上有一个相好,有次陪那许文翰喝了回酒,差点被那王八蛋给掐死了。这人酒品很差,喝醉了就爱打女人,画舫里的很多姑娘都不愿伺候他。” 赵沅嘉厌恶地皱起了眉。 沈归舟连忙解释,“表姐可别误会,我可从来没有去过那种地方,也和这个成日里流连妓馆的哥们儿没来往了。” “嗯嗯嗯,你最冰清玉洁、出尘不染。”赵沅嘉敷衍地应和了两句,就急着打听:“关于许家你还知道什么吗?许昌和他的小儿子有没有什么传闻?” “那倒没怎么听说过。”沈归舟实话实说,“许昌毕竟是国子监祭酒,很是爱惜羽毛,从没见过他在外面寻欢作乐。” “他的小儿子就更没什么存在感了,坊间都说他是个药罐子,需常年卧床的那种,有几次好像都快不行了,还是太医硬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的。” 赵沅嘉凝眸。 如此来看,许家三父子中虐杀婢女的人是许文翰的可能性最大。 就在赵沅嘉忙着查清许家案子的时候,靖南侯袁不峮那边也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自从中元过后和梅氏闹了不愉快,这两个多月来他就一直在京营没有回侯府。 袁不峮觉得自己之前大概对梅氏太好了,才纵得她自作聪明不知进退,如今晾一晾她,才能让她明白为人妻者的本分。 本来他打算在京营待满三个月再回去,可他最近却渐渐感觉到了同僚们看他的眼神有些怪异,有时候明明正说说笑笑得起劲儿,见着他来了就会立马噤声,仿佛背着他有什么秘密似的。 袁不峮大惑不解,连忙派人去打听,这才知道了《侯门秘事》这本如今风靡全京城的话本子。他粗略地扫了一眼里面的情节,震惊的同时气得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原来这些时日,营里面的人每次小声讲大声笑真的都是在看他家的笑话啊! 袁不峮怒火中烧,翻身上马就往侯府飞奔而去。 他就不信梅氏不知道这个情况! 这个蠢妇!发生了这样有损侯府名声的事也不知道早点告知他,害他被蒙在鼓里,被人笑得脸都绿了! 袁不峮越想越生气,把马鞭甩得啪啪作响,然而疾驰到一处岔路时,旁边毫无预兆地闪出了一个人影。 袁不峮大惊,连忙勒紧缰绳,身下的马嘶鸣一声,前蹄高高扬起后,终是及时停了下来。 “想死滚一边儿去!”袁不峮大为光火,一双泛着寒芒的眼睛直直射了过去。 “都是妾不好,请大人饶命!”倒在路边的女子瑟瑟发抖,怯生生地抬起了一张哭得梨花带雨的小脸。 袁不峮的眼眸闪了闪,面容霎时柔和了不少。 第119章 来者不善啊 “你没受伤吧?”袁不峮的目光在这女子颊边的小白花上快速掠过,语气又温柔了几分。 一身素服的女子摇摇头,剪水瞳下两滴泪珠迅速滑过了白皙的脸颊,真是我见犹怜。 “夫人!”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这时也从岔路跑了过来,扶着主子起了身。 主仆俩说了两句话,这丫鬟就跪到袁不峮马前砰砰砰地磕了三个响头,“多谢恩公救了我家夫人一命。夫人近来因老爷病故神思不属,行事冒失,还请恩公恕罪。” 袁不峮沉沉嗯了一声,从那清丽的美人脸上收回视线,正想打马走人,却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你们是哪个府上的?” 丫鬟面露迟疑,“恩公的大恩大德,在理我们府上应该上门道谢,只是——” “可是有什么难处?”袁不峮问。 丫鬟:“不瞒恩公,我家老爷姓曹,本在工部任职,可前不久却大病一场后撒手人寰而去。” “我们夫人面嫩性子软,争不过曹家那些财狼,老爷过世后,就被赶到了乡下,如今就只有我和夫人住在此处,实在是不方便登门道谢。还望恩公见谅。” 还真是个寡妇。 袁不峮勾唇笑了一下,眼底颇有些玩味,“罢了,好好看着你家夫人,快些家去吧。” 说完,一扬马鞭,绝尘而去。 人家都自报了家门,还怕之后找不着吗? “夫人……”丫鬟望着远处那越来越小的一人一马,眼里满是担忧,“靖南侯是什么意思?” 难道没有看上她家夫人? 身旁的白衣女子擦干脸上的泪水,瞬间收起了那副楚楚可怜的神情,平静开口,“管那么多干什么?我们按照吩咐做好自己的就是,剩下的,袁世子自会为我们安排。” 袁不峮回到侯府后,就在梅氏面前大发了一顿脾气,质问她怎么不早点把话本子的事告诉自己。 “侯爷,都是妾的错。”梅氏抖着身子开始哭,脸上很快就布满了泪痕。她最近因为憔悴,多上了点粉,被泪水一冲刷,脸上一道道的痕迹很是明显。 袁不峮在心里啧了一声,女人上了年纪果然就没那么鲜嫩了。以前梅氏一哭,他的心就跟着揪起,如今却只剩下厌烦。 脑子里陡然闪过之前那个楚楚动人的小寡妇,两相对比,他更是不耐烦再多看梅氏一眼。 “哭哭哭!不管什么事就知道哭,一点侯府主母的气魄都没有!”袁不峮毫不留情地斥责道。 梅氏错愕地抬起头,惊讶得连眼泪都止住了。 这人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他以前不是最喜欢自己温柔小意、纤弱娇婉的吗? “侯爷?”她伸手攥住了他的衣襟,和以前一样依恋无比地凝视着他,仿佛他就是自己的天,“侯爷,如今怎么办?要不去求求皇上,让他管管沅嘉公主,把那劳什子杂志停掉?” 袁不峮一把拂开她的手,“你好好用脑子想一想!这事若闹到陛下那里,之前玉儿在背后中伤沅嘉公主的事肯定也是瞒不住的,你觉得陛下会帮你的女儿而不是自己的女儿?” 陛下的心里就是再不喜欢沅嘉公主,也不会让臣子的女儿骑到她的头上。 梅氏也知道自己犯蠢了,“那怎么办?” 她现在也不能再自欺欺人说那《侯门秘事》的话本子只是与自家凑巧相似了。 袁不峮不耐烦再与她多解释什么,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命令,“你收拾收拾去家庙住一段时间,母亲的忌日就快到了,你就用这个由头去。最近都不要出现在人前,免得被人指指点点,平白惹人笑话。” 至于他,得找个适当的时候去会一会那个沅嘉公主,看看她究竟想怎么样。 十月十二,宜出行、动土、开业,赵沅嘉便选了这日让书馆茶肆正式开门迎客。 因为是做文化人的生意,赵沅嘉还请陶翰林给这茶肆起了个文雅的名字——渊正楼,意为渊博端雅,浩然正气。 有书馆的高人气打底,渊正楼的开业也不需要什么额外的宣传,一开门生意就很是不错。 不过为了奠定茶肆的格调,赵沅嘉还是给陶翰林等一些在仕林中有影响力的文人雅士下了帖子,希望他们能赏光来坐一坐参加读书会。 赵沅嘉为此还专门拿出了不少孤本书籍作为读书会的看点,果然吸引了很多名家慕名前来,就连康王也来凑了热闹。 康王是先皇嫡亲的弟弟,建兴帝的亲叔父,他亲自到场,赵沅嘉这个小辈也不得不去迎一迎。 然而他并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还围着一群锦衣玉带的小跟班,赵沅嘉扫眼一看,很快就找到了个异类—— 此人皮肤黝黑,还留着络腮胡,身材魁梧、面容坚毅,一看就不是读书人。 赵沅嘉从他的眉眼间看出了袁朗的影子,心里一下子就有数了——想必这就是狗皇帝的头号狗腿子靖南侯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来者不善啊…… 互相见了礼,赵沅嘉便让沈归舟出面待客,他身上如今有着陶翰林门生的标签,也算正式踏入了文化人的行列。加上这渊正楼也有他的股份,虽然只抠抠搜搜出资了五十两,但好歹也是主人家。 赵沅嘉正打算离开,袁不峮果然叫住了他。 “久闻殿下书馆的美名,在下今日有幸跟着王爷过来开开眼界,不请自来,还望殿下海涵。” 赵沅嘉微微一笑,“侯爷客气了,书馆大门开着,谁来都可以。本宫只是没有想到,侯爷原来也是喜好读书之人。” 袁不峮谦虚地摇了摇头,“在下粗人一个,平日里除了兵法兵书,最多就看看话本子消磨一下时间。” 他把话本子三个字咬得极重,脸上笑意不变,但眼底却陡然多了两分凌厉。 赵沅嘉无惧与之对视,赶忙作出一脸惊讶的样子,“侯爷居然喜欢看话本子?不知侯爷喜欢哪种类型的话本?神怪灵异、历史演义、英雄传奇还是世情百态?本宫这里应有尽有,可以给侯爷好好介绍一下。” “那就劳烦公主殿下了。”袁不峮却之不恭,坦然说道:“在下更偏爱世情类的话本子,这能让我觉得书里的那些故事仿佛真的发生过一样,比如最近的那本《侯门秘事》就相当精彩。” 第120章 他这个闷亏吃定了 说了这么大一通,终于绕到点子上了。 赵沅嘉在心里嗤了一声,津津乐道地与他谈论起了《侯门秘事》,“本宫也没想到这个故事这么受大众的欢迎,现在还有戏班找过来,说要从本宫这儿把这故事买过去改编成戏曲呐!” “本宫有意答应,既然侯爷如此喜欢安北侯家的故事,不如过年的时候就请戏班去家里表演啊!” 袁不峮扬起的嘴角不由抽搐了两下。 居然还要排成戏? 那京城以后岂不是天天都要上演他家的那些破事?那他们靖南侯府岂不是就要活在别人茶余饭后的消遣里了? 就算是假的,别人也会当成是真事,更何况那些还确实发生过! 赵沅嘉假装看不出他脸上的不自在,一边领着他往书馆摆放话本子的书架走去,一边笑吟吟地打听,“侯爷最喜欢书里的哪个人物?对情节有没有什么建议?觉得故事的结局应该是怎样?” 袁不峮气笑了,“喜欢谈不上,但同为侯爷,在下对安北侯多少还是有些惺惺相惜,自然是希望他能有个好结局。” 赵沅嘉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快速地从书架上抽出了几本书递过去。 “这些都是和《侯门秘事》情节类似的话本子,侯爷可以拿回去看看打发时间。不过嘛,如今的话本子大多都是善恶到头终有报,不一定合侯爷的心意,侯爷随意看看就行。” 袁不峮直接噎住,视线在那些书上扫了一眼,见到都是什么《侯府私情》、《侯门闺怨》、《一入侯门深似海》、《侯爷与花魁的二三事》、《侯爷与俏寡妇》这类庸俗话本子,心里顿时更憋屈了。 赵沅嘉嘻嘻一笑,“这些书都是以前周家书肆卖的最好的话本,也不贵重,就送给侯爷了,侯爷千万不要推拒。” 袁不峮已经在心里骂娘了,却还是不得不感恩戴德地接过来,“多谢公主赏赐。” “什么赏赐不赏赐的?”赵沅嘉大喇喇地摆了摆手,“大家同为《侯门秘事》的书迷,自然要多多分享交流了。” 袁不峮努力把心口的火气往下压,“说起《侯门秘事》,殿下可否告知我这本书的作者异鸣先生如今在何处?在下对他的文笔很是景仰,若有机会很想与之结交。” “很多人都跟本宫打听这个呢!只是——”赵沅嘉略一迟疑,放轻了声音,仿佛在说什么秘密,“不瞒侯爷,我也不知道作者到底是谁。” “这书某一日就莫名其妙出现在了书馆的门口,所以杂志上才写了异鸣先生,因为真的就是佚名。” “这样啊,那太遗憾了。”袁不峮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却仍然从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异样,不管是心虚不安还是幸灾乐祸都没有。 好似她真的不知道《侯门秘事》的故事是在影射他们靖南侯府。 有那么一瞬间,袁不峮也辨别不出她是装傻还是真傻。 他以前从没和沅嘉公主真正接触过,只以为她真如传闻中的那样蠢笨,来之前还觉得自己三言两语就能让她露出破绽,然后自己再顺势为女儿做的事道歉,再放低姿态哄一哄,捧一捧,说不定就能让她消气。 看来是他想得太简单了。 赵沅嘉和袁不峮又寒暄客套了几句,就回了自己在书馆二楼的办公室。 她知道这人今日来是为了话本子的事,不过她没什么好担心的。 说一千道一万,她都没有指名道姓,靖南侯府若真对号入座不依不饶让她把话本子停掉,那不就是间接承认里面所写的都是真的? 对袁不峮来说,扮作无事,会被人暗中笑话;气急败坏,又会让人觉得做贼心虚。 怎么看,他这个闷亏都吃定了。 不过赵沅嘉觉得自己应该警惕一些,吩咐抱琴,“最近在书馆、印书坊这边多留些人日夜巡视、如今风大干燥,千万注意防火。” 袁不峮明着不敢与她作对,就怕他暗地里会搞什么小动作…… 书馆快关门的时候,沈归舟终于把客人都送走了,进屋后便瘫到了榻上,“累死我了!和那些高人雅士说话可真是费劲儿!表姐啊,以后这样的活动就别叫我了吧。” 赵沅嘉睨了他一眼,“你要是真想走科举一道,少不得要与他们打交道的。你也别抱怨,普通人就是想打入这样顶级的仕林圈子还没机会呐!” 沈归舟知道表姐说得有理,也没再发牢骚,转而说起了另一件事,“今儿那个许文翰也来了,在读书会上出了不少风头呢!装得还真像那么回事儿,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谁能看得出他竟然会对女子动手呢?” 赵沅嘉倒是没有注意到这个人。 “哎呀,我饿了。”沈归舟拍了拍扁扁的肚子,嚷嚷起来,“表姐,我今日这么卖力,总要管我的饭吧!” 赵沅嘉:“少不了你一口吃的!我早让人给你烤了整只羊腿,还有你最爱的酱肘子。” 沈归舟高兴起来,连声催促着赶紧回去吃饭。 如今已是十月中旬,夜里黑得早,两人回到梅花小筑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晚膳很快就准备好了,肉一端上桌,沈归舟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赵沅嘉没什么胃口,一边慢条斯理地夹菜,一边琢磨着许家的案子。 许文翰这人多半是个变态,他杀害那些婢女应该是为了取乐。他这样的人若是放任不管,就会一直作恶,就跟现代的那些连环杀手一样。 这些人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暴虐行为的。许家前些日子才被大理寺找上门,短时间内肯定不会再有婢女被害。 那这许文翰会不会忍不住在外面犯案呢?或者说,他以前会不会就在外面杀过人,就像他想掐死那个画舫中的妓子一样? 正想得有些入神,夜空中陡然传来了几声女子的尖厉呼喊。 “怎么回事?”赵沅嘉心里一跳,猛地站了起来。 沈归舟也放下了筷子,抹了一把嘴上的油花,“我出去看看。” 赵沅嘉不放心,又让北羽和南霄带了很多侍卫陪他一起去查看。 不一会儿,秦桑和她的婢女燕草就被人簇拥着走了进来。只一眼,赵沅嘉就注意到她们二人身上都带着血迹。 第121章 大胆假设 赵沅嘉吓了一跳,连忙上去查看她们的伤势。秦桑的手臂和燕草的颈侧都被利刃划伤了,虽然没有伤到主要血管,但还是流了不少血。 赵沅嘉没有多说什么,亲自给她们处理了伤口,止了血、缝了针后,才问:“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有人袭击你们了?” 难道是袁不峮在搞鬼?这是给她的警告? 秦桑的脸色有些苍白,但人还算镇定,“我和燕草从书馆的后院出来,刚拐过五梅巷,就突然被人从背后偷袭了。” 赵沅嘉的眉头皱了起来。 先锋书馆距离梅花小筑所在的五梅巷不过几百米。凶手敢在这里下手,胆子很大啊! “抓到人了吗?”她问。 秦桑摇摇头,“书馆巡视的护卫听到我们的呼救后,很快就赶了过来,凶手听到脚步声后就立马逃走了,加上天又黑,护卫们没有追上他。” 赵沅嘉有些想不通这人的动机,问:“这凶手可有说什么话?像是威胁恫吓或者警告谩骂什么的?”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秦桑沉静的眸子倏地浮出了一丝恐惧。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黑暗中,那人毫无预兆地从身后掐住了她的脖子。她能感觉到冰冷的刀刃贴在了自己的皮肤,以及浑浊又湿热的呼吸急促地洒在了她的耳后。 燕草想了想,突然道:“这个人应该是冲着姑娘来的!他一开始就只想抓走姑娘,但因为奴婢在一旁碍事,所以他才动了刀,好在姑娘机警推了我一把,不然那一刀大概会要了奴婢的命。” 赵沅嘉的视线落在她颈侧的伤口。确实如她所说,再偏个几厘米,就要伤到颈动脉了。 若燕草没有特意说明,她是想不到这一点的。因为比起秦桑,她的伤口位置显然要危险得多。任谁看,都会觉得这两人里面,凶手可能更想要对付她。 过了一会儿,沈归舟才带着北羽和南霄回来了。他们打着火把在事发现场查看了很久,又派人四处搜寻了一遍,都没有任何发现。 凶手来时静悄悄,去后无踪影,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赵沅嘉眸光微凝,“让人去衙门报个案。” 不管怎样,发生这样的治安事件,肯定要让官府出面去查。 她的话音刚落,沈季言就大步走了进来,见到秦桑没有大碍后,紧绷的神情才稍微缓和了一点。 “你不是说给她安排了护卫吗?怎么还会发生这种事情?”他看向外甥女,语气有些冲。 赵沅嘉有种被人兴师问罪的感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秦桑就先为开口了,“不关公主的事。是我自己疏忽大意,想着书馆和这里离得近,就没让护卫跟着。” 沈归舟也立马把赵沅嘉护在了身后,对着沈季言怒目而视,“四叔这是做什么?干嘛凶表姐?坏人干坏事与表姐何干?” 沈季言有些尴尬地咳了咳,眼神软了下来,“阿沅,舅舅没有怪你,也没有凶你,我刚刚只是有些着急。这些时日不太平,有不少女子失踪,我也是担心你们出事。” 赵沅嘉一下子抓住了重点,“女子失踪?是被人拐走了,还是被人杀害了?外面怎么什么风声都没有?” 沈季言解释:“一般人家里不见了姑娘是不会报官的,为了名声,他们也不会跟人说,甚至还会刻意隐瞒,只会自己偷偷找一找。我也是做了兵马司的指挥使,成日在街上巡视,才能知道这些隐秘之事。” “至于是被拐还是被害,那就不得而知了。如今既找不到她们的下落,也找不到尸体。” 赵沅嘉脱口问道:“会不会是上次那个鬼月屠夫下的手?” 沈季言摇头,“应该不是。鬼月屠夫只在每年的七月动手杀人,其他时候并没有发现过受害人。” 没有发现不代表没有。 赵沅嘉在心里反驳了一句。舅舅说过秦桑是这个鬼月屠夫喜欢的类型,而今晚秦桑也差点被人掳走,会不会就是同一人所为? 她知道自己这样推测多多少少有些主观和武断,也非常想当然,不过现在既然没有任何线索,那这个猜测就值得查一查。 看来她得好好了解一下鬼月屠夫的案子。 “阿沅,衙门那边由我出面即可。你们今夜也受了惊,还是早点休息吧。”沈季言对着她眨了眨眼睛。 赵沅嘉秒懂,这是让她别东问西问了,赶紧让秦桑回去休息。 “你们俩受了伤,接下来一段时间就别去书馆了,好好在家休息。”赵沅嘉温和地说道,又吩咐人护送秦桑和燕草回她们的院子。 临走前,燕草蓦地想起了什么,赶忙说道:“凶手的手背应该受伤了。当时他掐着姑娘的脖子,奴婢上前去掰他的手,用指甲狠狠抓了他一把,应该破皮了。” 赵沅嘉点点头,“你做得好。” 虽然吧,这么点线索也很难锁定犯人,但有点蛛丝马迹也总比什么都没有的强。 又过了两日,倒真的有些验证了这句话。 这日午后,赵沅嘉正在书馆的二楼翻看下个月杂志要刊登的一些手稿文章,周文钦突然敲门走了进来,“殿下,国子监祭酒家的大公子来了,正在天文历数的书架前浏览。” 公主说过,若这人来了,一定要及时禀报。 赵沅嘉走到窗户边,从这里可以俯瞰到一楼的情况,她的目光快速掠过,很快就在角落的书架前看到了一个青衫男子。 赵沅嘉之前和许文翰大概打过两次照面,但都没什么印象,也不太能认得出。只见这人面容清秀,气质沉稳,很有读书人那种温文尔雅、文质彬彬的感觉。 从外表上看,确实很难把他和虐杀婢女的凶手联系在一起。 想起沈归舟对他“斯文败类”的评价,赵沅嘉深有同感,正打算收回视线,却突然注意到他的右手上似乎缠着细布。 这是受伤了? 想到燕草的话,赵沅嘉的脑子里快速地飞过了一个大胆的假设。 虽然她没有任何证据,但她的心里却无法克制地升起了一种直觉——这个许文翰说不定就是鬼月屠夫。 意识到这一点,赵沅嘉略微有些激动,她快步走到桌案前提笔写了一行字,又找了个信封装好,叫来小荷,“你想办法偷偷把这封信送到陆阔手上,我今夜要见他。” 第122章 小心求证 如今这样的天气已不适合在凉亭里谈事了,赵沅嘉便把与陆阔的见面地点安排在了梅花小筑前院的书房,也就是上次她和袁朗说话的地方。 小荷有些不满陆大人和那块儿黑炭一个待遇,低声提议,“殿下,要不还是把陆大人请到内院您的屋子吧,反正他之前也留宿过,更熟悉情况嘛。” 赵沅嘉已经放弃解释了,直接道:“我和他这次要谈正事,很严肃的,不适合在后院。” “好吧。”小荷有些失望,但在准备上却更下功夫了。 她在书房各处都点缀上了精致可爱的摆件,又挂上五颜六色的琉璃珠帘,在花瓶里插上了各色鲜花,把笨重的兽首香炉换成了花哨的彩釉莲花香炉,袅袅轻烟一起,整个书房都弥漫着一种暖融香甜的味道。 陆阔走进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到了哪个姑娘的闺房。 他略微诧异地看了一眼赵沅嘉。 品味有些堪忧啊…… 赵沅嘉满心都在案子上,压根没注意到这些细节,一见到他就迫不及待地问道:“鬼月屠夫的案卷带来了吗?” 她之前本打算让人去查的,可转念一想,陆阔如今在大理寺,她还费那劲儿做什么?自然是人尽其用了。 陆阔唔了一声,把手中的包袱放到了桌案上,“公主为什么会突然对这个案子有兴趣?” 他到大理寺任职前,倒是听说过这个每年七月都会轰动京城的鬼月屠夫,但也仅此而已了,他对这个案子并没有过多的了解。 “等我看了卷宗就跟你解释。”赵沅嘉不露声色地说道,可当她解开包袱后却傻眼了,“这么多啊?” 一本一本的,跟系列丛书似的,得看到何年何月啊? 陆阔淡淡解释,“十几年十几个受害者,又是还未告破的案子,各种记录、笔供自然多了。这还只是最精简的,大理寺还存着更详尽的案卷,不过那些是不能带出来的。” 本想确认过卷宗后再说出自己那个大胆的推断,可现在嘛…… 赵沅嘉没有犹豫太久,抬眼看向陆阔,直言道:“我觉得许文翰就是鬼月屠夫。” 不知是过于震惊还是觉得荒谬,陆阔没有说话。 赵沅嘉连忙把自己是如何得出这个结论的过程说了一遍。 当听到秦桑的名字的时候,陆阔沉静的眸底骤然一动,急切地拿起卷宗最右边的那一卷,仔仔细细翻看了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赵沅嘉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通操作弄懵了。 陆阔没有马上回答,看完手中的卷宗,又盯着她看了片刻,蓦地勾唇一笑,“殿下倒是有当神探的潜质。” 赵沅嘉怔了一下,随即也跟着笑了起来,“你是说我的猜测可能是对的?何以见得?” 陆阔把手中翻开的案卷放到她面前,指了指上面的一行字,“这是鬼月屠夫的受害者第一次出现在大众面前的时间。” 建兴七年七月初七。 赵沅嘉在脑子里快速搜索了一下,对这个日子并没有印象,看着陆阔眨了眨迷惑的眼睛。 “你可知秦桑是罪臣之女?”陆阔问。 赵沅嘉点头,“她和我提过。” 陆阔的眼神有略微的凝滞,缓缓开口:“十五年前,前礼部尚书府因为科举舞弊一案被抄家流放,秦桑也因此没入教坊。” 赵沅嘉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秦桑那之前与许文翰定了亲。秦桑说过,许文翰因为她流落到教坊,这些年没少被人说闲话,对她可谓‘恨之入骨’”。 陆阔的嘴角牵起一抹嘲讽,“这人自觉被秦桑拖累,不仅影响了仕途、还时常被人笑话,做出什么极端之事来宣泄排解心中的愤懑也不出奇。” 赵沅嘉很是赞同,“我听十二说,这人平时装得一副谦谦君子的样子,但醉酒后脾气非常暴躁,还会对女子动手。这样看来,许府上那些被害的婢女多半也是被他杀害的。” “不过,他为什么其他时间都关在家里作恶,偏偏要在七月搞出那么大的动静?” 鬼月屠夫杀害的大多都是良家女子,甚至还有小官家的姑娘,他这么做冒的风险比在家里残杀婢女大多了。 陆阔:“秦桑是七月的生辰。特意选在这个时间,也许是许文翰打心底很想让秦桑知道自己有多恨她,恨不得能像那样把她杀死。而且,他可能在其他时间也在外面杀人,只是没让人发现尸体罢了。” 赵沅嘉觉得这样确实能说得通。 不过如今这一切都还只是他们二人的推测,缺少实实在在的证据支撑。 “如果他真的是鬼月屠夫,那秦桑岂不是很危险?”她不无担忧地说道,“前几天那个在暗夜中偷袭秦桑的人肯定就是许文翰。” 陆阔拧起眉心,“那就想办法早点抓到他。” 赵沅嘉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 这也是为民除害了!像许文翰那样杀人不眨眼的连环杀手,只要不死就会一直不停的犯案,简直就是社会的不定时炸弹。 “殿下之后若是要查他,一定要多加小心,免得打草惊蛇,让他有所警惕。”陆阔提醒。 赵沅嘉自是答应,“那有什么新发现我们就互通有无。” 陆阔略显怪异地看了她一眼,低眉一笑,半张脸都隐没在了阴影中,“殿下还真是出乎意料的热心肠,半点没有公主的架子。” 半点不像赵家人。 赵沅嘉:…… 怎么听着就不像是好话呢! 接下来几日,赵沅嘉都没有去书馆,整日都在书房里看那些厚厚的案卷。她有些庆幸这个时候没有照片,因为光看文字她就已经有些吃不消了,心里很是难受。 不过虽然没有照片,案卷里还是有手画的图片:比如受害人的相貌,发现受害人时的场景以及她们身上伤口的形状、大小等。 赵沅嘉的目光落在了一个梅花图案上,这是鬼月屠夫每次行凶后都会在受害人脸上刻下的图案。 她盯着看了一会儿,突然记起了什么。连忙从抽屉中找出之前秦桑专门为“梅花小筑”设计的帖子。 那上面也有一朵梅花。 就和鬼月屠夫案卷中的梅花一模一样。 第123章 挖个坑让你爹跳 梅花多数都是五片花瓣,所以人们在画梅时也通常只会画五瓣。可鬼月屠夫和秦桑画的梅花都不约而同在左侧多画了一片花瓣,虽然不太明显,但仔细一看,就能看出差别。 而且这两朵花所有花瓣的形状和走向几乎完全一致,看着就像是一个人画出来的。 若说之前赵沅嘉对自己的大胆推测还有那么一点不确定,现在她可以很肯定的说——许文翰就是鬼月屠夫。 他和秦桑画出同样的梅花绝对不是巧合。 赵沅嘉正想得入神,门口突然传来了轻轻敲门的声音,秦桑的声音也随即响起,“殿下,属下有事要禀。” 赵沅嘉下意识把案卷收起来后才让她进来,“你的伤口恢复得怎么样了?” 秦桑行礼,“恢复得很好,属下的身体已无大碍,还请公主允许属下回书馆做事。” 如今许文翰还逍遥法外,赵沅嘉有些担心。 看出她脸上的迟疑,秦桑连忙保证,“请殿下放心,属下之后不管上哪儿都会叫上护卫,绝不会再轻率行事了。” 赵沅嘉顿了顿,还是答应了,“不过你最近就不要外出了,杂志那边的事若要跑腿就让周文钦去办。” 秦桑的脸上带了笑,“多谢殿下,属下一定会多加小心的。” 在家里待着太闲了就会胡思乱想,还是回书馆做事的好。 赵沅嘉拿着她设计的帖子,状似随意地问:“梅花一般都是五片花瓣,你这个看上去怎么好像多画了一片?” “殿下不喜欢?”秦桑眠了抿唇。 赵沅嘉莞尔,“没有,我觉得很特别,只是有些好奇你为什么这么画。” 秦桑脸上的神情松下来,解释:“小时候学画梅花,父亲便让我到园子里观察梅花的形态,然后凭自己的感觉先画下来。” “我那日刚好看到了一朵罕见的六瓣梅,觉得与众不同就照样子画了下来。那之后,我就一直这样画梅花了。” 赵沅嘉笑着点了点头。 秦桑和许文翰是从小就定亲的,两家肯定来往密切,许文翰能知道秦桑这个画画的小习惯也不足为奇。 现在的关键是——要怎么抓到他? 经过几日的暗中调查,陆阔和赵沅嘉都有了一些新的发现:陆阔查到了这人在京城有几处私宅,赵沅嘉则让人偷偷跟着许文翰,发现他最近常常流连金明池的画舫,很多时候都会在船上过夜。 不过为了不打草惊蛇,赵沅嘉也不敢让人跟得太紧。 这样束手束脚的,事情并没有多大进展,赵沅嘉的心里渐渐有些着急。 难道真的要等到他下一次犯案? 赵沅嘉不愿意。 她想了想,给袁朗写了封信。锦衣卫神通广大,说不定能查到一些常人无法察觉的事情。 因为事情与袁家无关,赵沅嘉耍了个小心眼,并没有跟他说是为了何事,只是拜托他暗地里查一查许文翰在京里的几处私宅。 赵沅嘉本以为这个事情再怎么都要查上几天,没想到袁朗接到信后当晚就来见她了。 两人依然在梅花小筑的前院书房见面,袁朗也依然翻窗而入。 坐定后,他神色莫名地盯着赵沅嘉看了好几眼,咧嘴笑了,“殿下还真是神通广大。这么快就查到我父亲的事了?你准备怎么做,又写在那《侯门秘事》的话本子里?” 赵沅嘉哈了一声,这人说啥呢? 见她一副装傻充愣的样子,袁朗有些无语,从袖子里拿出她白日里写给自己的信,悠悠开口:“竹溪巷的宅子不是殿下让我查的吗?不过殿下稍微出了点差错,我父亲的宅子在你给的那个宅院旁边。” 赵沅嘉快速眨了眨眼睛。 居然有这么巧合的事? 她心里瞬间升起了一个不成熟的想法,赶忙打听:“你父亲常常去那个宅子吗?” 袁朗嘲讽地勾了下唇,“以前没有,最近倒是时不时就过去看看。” 有戏啊! “你大妹妹近来身体可好?”赵沅嘉笑眯眯的,亲手为袁朗倒了杯茶,“如今天气渐凉,体弱的人容易生病。我这里倒是有几个强身壮体的好方子,不如给袁大姑娘试一试?” 袁朗警惕地皱起了眉,“殿下想要做什么?” 无事献殷勤,准没好事儿。 “袁世子是个爽快人。”赵沅嘉又小小拍了个马屁,试探地问:“我这里有一件功德无量的好事,需要令尊帮忙,不知袁世子愿不愿意让令尊行善积德?” 袁朗听得满头雾水,“公主到底是何意?” 赵沅嘉也不和他开玩笑了,连忙把自己推测许文翰就是鬼月屠夫的事情说了出来。 袁朗虽然听明白了,却还是有些不解,“你是想让我父亲‘无意中’去到许文翰的私宅查探有没有异样?” 赵沅嘉点头,想着鬼点子的眼睛亮晶晶的,“这事如今只是我的一个猜想,无凭无据也不好报官让人上门去查。你父亲的宅子刚好与他的相邻,这不正好是个机会嘛。” “你父亲闯到他家后,我这边就安排人弄点什么动静,把官府的人引过去,然后就能顺理成章进到许文翰的宅子里了。” 绕是真的有点绕,但也许真的能查到点什么。 赵沅嘉仔细分析过许文翰的几个私宅,这个位于竹溪巷巷尾的宅子最为僻静,而且还临水,许文翰若是真的还杀了其他女子,这里是最方便抛尸的。 而且他要折磨杀害受害人总要有个隐蔽的地方…… 她想要利用袁不峮去试探,一来若是查不到也不会打草惊蛇;二来,若真的查到了,那也是袁不峮误打误撞发现了重大案情,她和陆阔就能美美隐身。 狗皇帝要怨也是怨袁不峮。 不过,这样可能会对靖南侯府有点影响。赵沅嘉也不隐瞒,把后果和袁朗说了,“许家私自打杀婢女的案子是父皇不让查的,许昌对父皇来说还有用,许文翰杀人的事若是揭露出来可能会让他不快。” 袁朗本来还在犹豫,听到这里就当即应下了,“行!我会想办法把家父引到许大公子的宅子里。正如公主所说,剪恶除奸、积善行德的事,想来我父亲是不会介意的。” 袁不峮在陛下心里的位置越稳固,自己就越是要受这人的约束和限制,侯府也始终只能是他这个侯爷说了算。 能让袁不峮惹恼陛下,何乐而不为? 第124章 真正的好戏就要上演了 十月二十五,是个休沐的日子。 袁不峮一早就从军营回了侯府,吃过午膳后,他换了身衣服就优哉游哉的出了门,去了天香楼会友。大概是晚膳的时候多喝了两杯,袁不峮退席的时候脚步已有些虚浮,由亲随搀扶着上了马车。 夜幕低垂,寒风阵阵。 出了热闹喧嚣、灯火通明的街市,路上的行人也越来越少。靖南侯府的马车在一处暗巷停了下来,须臾,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就从巷子里驶了出来。 袁不峮靠坐在榻上,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哪里有半点醉酒的样子?他从袖子里摸出了一块绣着青山的锦帕放到鼻端闻了闻,萦萦的幽香让他的心尖不禁一颤。 脑海中随之浮出那张楚楚动人的小脸,心里越发有些痒了。 几日不见,还怪让人惦记的。 袁不峮一哂,又闭上了眼睛假寐。 自己如今这样的身份地位又有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呢?可像这样偷香窃玉的机会也是可遇不可求。麻烦是麻烦了些,但乐趣自然也更多。 就好像在重温一场年轻时的旧梦…… 半个时辰后,马车缓缓地驶进了竹溪巷。 这边的宅院多为外地富商在京里置办的落脚地,很多屋子都只留有看守的家仆,一入夜,巷子里就基本看不到什么人了。 是以,当载着袁不峮的马车一出现在巷口,埋伏在暗处的侍卫就立即注意到了。不一会儿,远在两个街道外看戏听曲的赵沅嘉就得知了这个消息。 “叮嘱大家别轻举妄动,一切等袁世子那边有动静了,我们再跟进。” 说完,赵沅嘉走到包厢的窗边,一楼大堂的戏台上正咿咿呀呀地唱着戏,她只看了一眼便把视线挪到了对面的雅间。 就这时,袁朗也朝她看了过来。 赵沅嘉微微一笑。 袁朗这人很有行动力,那日和她会面之后仅仅过了三日便把局给整好了。今天的主角是袁不峮,她只需要配合袁朗把他给自己亲爹安排的那场大戏接下去就好…… 竹溪巷。 袁不峮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对面身着素衣却难掩丰姿冶丽的美人,心里仿佛有只小手在不停地挠啊挠。 都说灯下看美人,越看越销魂,传言果然不虚。 他收回视线,又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听说你这几日病了?可有找大夫来看看?” “多谢侯爷关心,妾喝了大夫开的药,已经大好了。”罗芙含羞带怯地看了男人一眼,双颊一片绯红。 “夫人!”罗芙的丫鬟小翠却急切地拉住了她的袖子,带着哭腔劝道:“夫人的病都是愁出来的,不如求求侯爷吧,再这么下去,夫人就要被逼死了啊!” “不得多嘴。”罗芙立刻训斥了一句。 袁不峮关切地问:“发生什么了?” 罗芙摇摇头,柳眉微蹙、朱唇轻咬,一副很是为难的模样。 “你说!”袁不峮看向小翠,语气不容置疑。 小翠抹了一把眼泪,“还不都是曹家人害的!特别是那个曹大郎,按礼法还得叫我们夫人一声母亲,可老爷一死他就立刻就把夫人赶了出来,如今还想把夫人送到庙里,夫人年纪轻轻的难道以后就要青灯古佛一辈子吗?” “别说了,别说了……”罗芙瞬间哭得梨花带雨,娇语轻颤,“这都是我的命,命该如此,又能如何?” 袁不峮心一疼,情不自禁地就握住了她的手,温声安抚,“什么命不命的!有本侯在,没人敢欺负你!” “……侯爷?”罗芙似被他这孟浪的举动吓了一跳,慌张地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可袁不峮却握得更紧了,另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轻轻抬起,直白地问:“你可知本侯的心意?” 他可不是毛头小子,暧昧不明那一套他也玩够了,总不能每次来都只坐着喝茶。 也该入正题了。 另一边,戏台上的戏也演到了精彩之处。赵沅嘉虽然听不太懂,但也跟着大堂里的观众鼓起了掌。 “殿下。”抱琴快步走了过来,在她耳侧低声禀道:“袁世子的雅间里刚刚出去了一个小厮模样的人,竹溪巷那边应该快有行动了。” 赵沅嘉的心里有点小激动。 真正的好戏就要上演了! 就这时,包厢的门突然被推开,北羽急匆匆地走了进来,“殿下!我们的人刚刚传回了消息,许文翰也到竹溪巷的宅子了。会不会影响到袁世子的计划?” 赵沅嘉略一沉吟,摇头,“应该不会。袁世子那边也安排了人在竹溪巷盯梢,他肯定也能第一时间知晓这事。若有需要,他自会调整计划。反正只要他动,我们就跟着动!” 北羽转身欲走,突然想起了什么,赶忙快速说道:“殿下,许文翰是坐船来的。” 短短一句话却包含了极大的信息量。 赵沅嘉蓦地想到了一个可能——许文翰这段时间时常留宿画舫,会不会夜里都会偷偷坐上小船回自己的私宅? 如此遮遮掩掩,一定有古怪! 赵沅嘉的心骤然快跳了好几拍。 今日说不定真能有收获…… 竹溪巷的宅子里,气氛渐渐缱绻起来,成年男女之间,一个眼神就能让对方读懂自己的意思,正可谓郎情妾意、水到渠成。 丫鬟小翠嘴角翘得高高的,识相地放下手里的茶杯,轻手轻脚地往外走。 就这时,外院大门却突然被拍得砰砰作响。 “罗氏!我知道你在这里,你给我开门!你这个不守妇道的女人,我父亲还没过热孝,你居然就和其他男人勾搭上了!我今天就要把你们这对奸夫淫妇抓起来送官!” 寂静的夜里,男子骂骂咧咧的声音显得格外嘹亮。 袁不峮心里的那点旖旎霎时就没了,紧锁着眉头站了起来,“是何人在外吵闹?” 他的语气已然带了怒意。 小翠惊慌地喊了起来,“是曹大郎!怎么办?怎么办?他不会把夫人抓去沉塘吧?” “闭嘴!”袁不峮恼火不已。 美妙的夜晚就这么被毁了。 “给我把门砸了!”曹大郎高声喝道。 须臾,外面便响起了门板轰然倒地的声音,紧跟着就是一连串凌乱的脚步声。 “侯爷……”罗芙急得直掉眼泪。 袁不峮咒骂了一声,推开门快步走到了院子里,在墙角一跃,几个翻身就攀到了与隔壁宅子相邻的院墙。 他并不惧怕曹家,只是如今那曹家老爷过世不足百日,若这时候被人当场抓到他夜会这人的遗孀,对他的名声可大有损害! 他是享受偷香窃玉的过程,可不想被人捉奸在床! 第125章 一口一个奸夫 袁不峮双脚刚落地,就听到了身后自己院子传来了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动,接着便是曹大郎气急败坏的声音—— “那个奸夫呢?” “没有奸夫?哼!没有人帮你,你哪里能住上这样的宅子?” “你别在我面前扮无辜,我不是父亲,才不会吃这套!别以为你能把事情糊弄过去,我今儿就是翻个底朝天,也要把那奸夫找出来!抓你们这对狗男女去游街示众!” …… 一口一个奸夫、狗男女,袁不峮听得火冒三丈,却只能生生把这口气忍下来。 还好他这个院子并没记在自己的名下,就算曹家人去官府查也查不到什么。 他没什么好担心的。等过些日子,他再找个机会好好教训一下曹家人,把今夜的憋屈加倍还回去! 袁不峮恨恨瞪了一眼,就沿着墙脚飞快地走远了。 今夜闹成这样,也只能先回去了。 可他刚翻过一面墙,就听到了黑暗里传来一声男子的戒备询问,“是谁?” 袁不峮还来不及反应,面前就陡然一阵风起,拳头已到了眼前。他连忙后退几步,然而从侧面又冲出来一人,刀锋直直朝着他的面门劈了过来。 袁不峮侧身一避堪堪躲过,可手臂却还是被刀刃划伤了,瞬时就见了血。 不过眨眼的功夫,原本安静的院子就打斗了起来。 袁不峮是来幽会的,身上没带武器,应付得很是吃力,特别是来人越来越多,他双拳难敌四手,眼看就要支撑不住了。 “不留活口!”暗影里的声音冰冷狠厉。 袁不峮大骇。 这隔壁到底住的是什么人?正经人家就算夜里遇到贼人也不会直接就下死手啊! “救命啊,救命!”凄厉的喊叫冷不防的在近处响了起来。 众人顿了一下,就这么一瞬间,袁不峮便找准了机会翻墙而逃。然而他并不熟这宅子的格局,只能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往前奔命。 不知是运气太差还是忙中出错,他翻身一跃,竟然跳进了一个亮着烛火的院子。 袁不峮不禁在心里咒骂了一声,刚想着再翻出去。一个衣衫不整、满脸是血的女子就从屋内跑了出来,看到他也是一愣,接着就紧紧攥住了他的衣袖。 “救救我!求你救我!我不想死!” 袁不峮:…… 这一晚上都是些什么破事! “放开!”他语气冰冷,毫不留情地想要甩开这个包袱。 可女子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就算自己的一根手指被袁不峮掰断了,也没有松手,反而抓得更紧,指甲都嵌进了他的肉里。 “想逃?你要想这么玩,我也可以奉陪。”一个男子漫不经心地从屋内走出,手中还拿着一把带血的刀,眼神玩味地看了过来。 然而与他目光相遇的不是女子恐惧绝望的眼神,而是袁不峮懵逼的眼神。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一会儿,谁都没有说话,谁都没有动,直到一群黑衣人脚步匆匆地跑了过来。 “主子!宅子里闯入了贼人,我们暂时还没有抓到他。” 袁不峮心道不妙,这群人应该就是刚刚与自己打斗的那些出手狠辣的护院。 如今这情况要怎么办? 拼死搏斗就算了,要不还是自报家门吧!他可是靖南侯,量这些人胆子再大,也不敢动手杀他。 袁不峮正打算开口,又突然从外面冲进来了一群带刀的官兵。 “我们是南城兵马司的,你们隔壁的宅院着火了,按照风向,火势可能会蔓延到你们家,安全起见,今夜你们还是带上贵重物品另寻他处避一避吧。” 袁不峮一听,立刻朝自己的私宅看了过去。 刚刚光顾着逃命,都没有发现他的宅子起火了。难道是曹大郎找不到奸夫,就一怒之下放火烧他的屋子? “大人救命!大人救命!”女子跌跌撞撞地跑到了兵马司官兵面前,嚎啕大哭,“这宅子的主人要杀我!求大人救救我!” 兵马司的人看她满身是血,吓了一跳,赶忙在院子里环视了一圈,又看到了一群拿着刀剑的黑衣人,瞬间就警惕地抽出了腰间的佩刀。 “你们是做什么的?”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许文翰作为宅子的主人也不得不出面了,“各位大人勿惊,这些都是我府上的护院,因为捉拿贼人才拿了兵器自保。” “贼人在哪儿?”为首的官兵厉声问道。 这竹溪巷可是他管的地头,平日里啥事没有,怎么今夜又是着火又是有贼的? 许文翰伸手朝袁不峮一指,“就是这人闯进了我家。” “拿下!带走!”官兵不假思索地吼道。 “放肆!”袁不峮又怎么可能让兵马司的小喽啰挨着他,一甩袍角,威风凛凛道:“吾乃靖南侯袁不峮。” “侯爷?”兵马司的人互相对视一眼,陡然爆发出一阵大笑,“你是侯爷,我还是王爷呐!” 堂堂靖南侯怎么可能半夜不睡觉跑来翻别人家院墙? 袁不峮气结,实话又不能说,眼珠一转想到了个还算合理的借口,“本侯今夜出门会友,马车行至这附近时,突然听到女子呼喊救命的声音,想着人命关天,便进来查看了一番,果然就看到这人拿着刀欲杀害这女子。” 说着他指了指许文翰和他身后的黑衣护卫,高声质问:“你们见过平常人家的护卫戾气这么重的吗?这里若是没鬼,我就不姓袁!” 这些黑衣人二话不说就与他动手,还想杀人灭口,绝对不是等闲之辈。 这院子肯定藏着见不得光的东西! 兵马司的人听他说得笃定,又见他气势不凡,一时也不敢再出言不逊,转而看向许文翰,“为什么这女子说你要杀她?” 许文翰无奈地摇了摇头,“此女是画舫上的妓子,她说的话不足为信,她身上的伤也是她自己不小心碰倒了我的古董花瓶留下的。” 听说女子是画舫上的妓子,兵马司的人笑得有些猥琐。 看来这文质彬彬的公子玩得还挺花的嘛。 “不是!不是这样的!”女子声嘶力竭地喊叫起来,“他真的要杀我!不信你们去搜他的身,去搜他的屋子!里面好多血,好多血……” 兵马司的人有些迟疑。 许文翰淡然一笑,不动声色地把几张银票塞到了他们手里,意味深长道:“家父乃国子监祭酒许昌,我以他的名义起誓,这女子真是胡说八道的。” 兵马司的人霎时就懂了,官家子的风流韵事他们可不想多管,“好说,好说。隔壁火势不明,许公子还是带着这位姑娘换一个地方玩儿吧。” 袁不峮也不是真想伸张正义,只要不牵扯到他,他才懒得多管闲事,正打算悄悄溜走,门外却突然走进来一个胖子。 “你们好大的胆子!靖南侯现场指认凶徒行凶,你们居然都不当一回事?” 第126章 听上去也太暧昧了 戏楼里,赵沅嘉正在听北羽禀报最新情况,当听到万御史也登场了后才终于松了口气。 这个万御史可是出了名的头铁。不管是谁,只要被他听到了什么不好的风声,就会不讲情面地捅到建兴帝那里。 他之前不仅弹劾过赵沅嘉,还在陆阔带人去许府调查“私自打杀婢女”一案后,弹劾了许昌。只是朝里人琢磨出建兴帝的态度,没有人附议他。 这事就没引起什么水花,不过万御史是除了陆阔外唯一把这事放在心上的朝官。 为了安排他在适当的时候恰巧路过,又那么恰巧听到“路人”谈论许文翰杀人被抓个正着,陆阔和她都费了不少心思。 今日这出大戏有万御史这样的言官加入,才能真正做到万无一失…… 此时,外号“茅坑石”的万御史正在义正辞严地呵斥兵马司的人,“你们这些不长眼的混账东西!靖南侯亲自指证行凶现场,你们居然还想着把事情糊弄过去?真是不知死活!等着被革职查办吧!” 教训完这些人,万雱就走到了袁不峮面前,长长一揖,激动万分地喊道:“侯爷高义!侯爷高义啊!” 袁不峮:…… 高义个啥啊?他明明只是来幽会美人的! 这样想,却不能这样说。他谦逊一笑,“万大人谬赞!本侯私自闯入至此,虽是为了救人,却还是行事不当啊!” “人命关天、刻不容缓,还讲究这么多做什么!侯爷万万不可自责!”万雱十足真诚地说道,又转眼瞪着脸色惊惧的许文翰重重哼了一声。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侯爷请放心,下官已经派人去府衙和大理寺报信了。如今有侯爷的指认,再加上这女子的证词,我们这次一定能把作恶多端的人绳之以法!” 袁不峮笑着点了点头,“还是万大人考虑得周到。” 可他的心里却快烦死了! 今夜不仅没偷到香,还差点被人砍死,如今还卷入了这样的麻烦事,后续指不定还要他这个侯爷去配合调查,真是想想就火大! 许文翰被万雱厉眼一扫,再也维持不住表面的镇定,不知所措地抓住了身旁黑衣护卫的手,“快!快去给我父亲报信!” 他这宅院若是被官府的人搜查,他就完了! 黑衣护卫有些懵,“主子!我们不知道你家在哪儿啊?” 他们这些江湖人只认钱,主子不说的事他们绝不会多问,也绝不会往外说主子做的事断自己的财路。 这也是许文翰放心请他们看守这个宅院的原因。 “叫你父亲来也没用!”万雱嗤笑一声,拉过袁不峮,得意洋洋地炫耀,“你父亲说的话难道还比得过我们靖南侯?他可是亲眼看到你拿刀行凶的!天皇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你!” 袁不峮:谁跟你“我们我们”的? 不一会儿,府衙和大理寺的人前后脚都到了。原本他们还没特别重视这事,但听说是靖南侯见义勇为阻止了杀人现场,就顿时打起了精神。 大理寺来的是一个名叫鲁标的七品评事,官职虽不高,但却是在大理寺任职了二十多年的老资历。他在受害女子血肉模糊的脸上看了一眼,就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儿。 “你脸上的是一朵梅花?”他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这和鬼月屠夫刻的一模一样,难道是…… 鲁标的心不可抑制地快跳着,立刻带着人在院子里四处搜查了起来。不知过了多久,他激动的声音从屋子里传了出来,如一声惊雷炸在每个人的头顶—— “快!快去通知寺卿大人!我们抓到鬼月屠夫了!” …… 戏楼这边也终于迎来了曲终人散的时刻,欢声雷动的掌声久久没有散去,赵沅嘉在一片喧闹欢呼中听说了今夜另一场大戏的“结局”。 紧绷了一夜的神经松懈下来,赵沅嘉眼眸弯弯地笑了。 幸好!一切都按照他们设定好的轨迹在发展。 袁不峮的“出色”表现甚至还超出了他们的预期——他竟然真的亲眼目击了许文翰行凶的现场! 袁不峮实在是太让人惊喜了! 赵沅嘉拿起手里的茶杯朝着对面的袁朗举了起来:恭喜你父亲获得了年度最佳被孩儿坑奖! 袁朗倒是注意到了她的举动,却没有要回应的意思,面无表情地关上了窗户。 “戏散了,回吧。” 他淡淡地说了一句,转身时嘴角却微不可察的扬了起来。 赵沅嘉被人给了冷脸也半点没恼,反而还有些反省自己太得意忘形了,不像人家袁朗,多沉得住气啊! 赶紧跟人学学! 总算是放下了心头的一件大事,赵沅嘉心情很好地哼着小曲儿出了戏楼,坐上马车回了梅花小筑。 刚走进自己的院子,小荷这个今夜留着看家的小丫头就乳燕投林般的朝她奔了过来,神神秘秘地在她耳边说起了悄悄话,“陆大人来了,在老地方等殿下。” 赵沅嘉:…… “老地方”什么的听上去也太暧昧了吧? 吐槽归吐槽,赵沅嘉还是立马转身去了前院书房。推开门,陆阔果然已经坐在“老位置”了。 “你听说了吗?”赵沅嘉兴冲冲地问道。 陆阔飞快地在她脸上看了一眼,微微颔首,“大理寺那边抓到鬼月屠夫的消息已经传开了,许文翰这次逃不掉了。” 赵沅嘉喜不自胜,“太好了!这个祸害以后就不能再害人了!对了,他这种杀人如麻的恶人应该会被秋后问斩吧?” “若是罪名确定的话。”陆阔没有把话说得太满。 赵沅嘉明白他的意思——唯一的变数大概就是狗皇帝了。为了不让许文翰被“高举轻放”,他们还有很多事要做。 比如好好利用舆论,让狗皇帝不得不依法处置他! “你那篇关于许文翰的报道文章写得怎么样了?”赵沅嘉开始催稿,“如今已经是十月下旬,你三天内若交不了,就赶不上下一期杂志的刻板印刷了。” 陆阔有种被夫子催交功课的错觉,他以前求学时倒是没经历过,还挺新鲜! 他勾了勾唇,“公主殿下请放心,下官这就回去把今日发生的事添上,明日夜里就能把初稿给您过目。” 赵沅嘉听出了他话里的戏谑,不过她这会儿心情好,懒得和这人计较,“我很严格的!你要是写的不好我可是会直接指出来的。” “但凭公主指教。”陆阔淡淡一笑,不紧不慢地端着茶杯抿了一口,问:“殿下是怎么说服袁世子胳膊肘往外拐的?” 第127章 大水冲了龙王庙 赵沅嘉漫不经心的啊了一声,含糊道:“就我之前帮过他一个忙,他欠我人情。” “公主还真是厉害,到处收集人情。”陆阔扬起眉,毫不掩饰眼里的促狭,“也不知袁世子究竟欠了殿下什么恩?竟然‘大义灭亲’,给自己亲爹下套?” 赵沅嘉剜了他一眼,“什么下不下套的?靖南侯今夜可是做了好事,袁世子也是让他爹积善行德,多孝顺啊!” 陆阔的嘴角忍不住翘了一下,《侯门秘事》的话本子一出,京里还有谁不知道靖南侯府上那点事? 看来袁家两父子果真是不和的,而赵沅嘉也想到了要利用这一点。 她还想要做些什么? 赵沅嘉不欲多聊袁朗的事,转移了话题,“你说,若是秦桑知道许文翰在受害人脸上刻上了她独创的梅花,会怎么想?” 她有些担心秦桑的反应。 陆阔顿了一下,“这事不一定能瞒得过她,不如直接与她说清楚。” 赵沅嘉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她其实比看上去要坚强许多。” 陆阔脸上的表情淡淡的。 不坚强也活不到现在…… 他放下茶杯,站起了身,推开窗户翻了出去,深夜的凉风霎时就灌了进来,赵沅嘉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公主想要在下怎么还那些人情?” 陆阔侧身站在窗边,整个人都拢在暗影里,赵沅嘉看不清他的神情,却听出了他问这话的深意。 再大的人情都抵不掉他对赵家的恨意。 赵沅嘉干巴巴笑了两声,故作轻松地回答,“放心吧,不会让你做一些违背原则的事情的。大家这次也算合作愉快,以后也可以互帮互利、彼此照看一下,你说是不是?” 互帮互利? 陆阔转过头目光玩味地看了她一眼,“在下不过区区一个大理寺少卿,殿下是不是太看得起我了?” 赵沅嘉才不怕他的试探,做作地捂着心口,“陆大人忘了本宫对你的心意了吗?在我的心里,你自然是最好的。” 陆阔知道这人又在装傻充愣、插科打诨了,没再说什么,翻身一跃,就消失在了暗夜中。 赵沅嘉轻轻哼了一声,唇角得意地扬了起来。 她的表白实在是威力巨大啊…… 翌日,赵沅嘉就单独把秦桑叫到了书房,把许文翰夜里被捕的事情说了一遍。 最后拿出鬼月屠夫卷宗里的梅花图案递到她的面前,有些不忍心地解释:“许文翰每次杀人后都会在受害女子的脸上刻上这朵花,大理寺现在已经基本确认他就是鬼月屠夫。” 这个消息无异于在秦桑心里投下了一枚炸弹,她拿着卷宗的手止不住地剧烈颤抖着,良久才哑着嗓子道:“我不知道他竟恨我如斯。他为什么不干脆来杀了我就好?” 赵沅嘉握住她冰冷的手,“你不要多想,他做的事与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他这种人天生就冷血,残酷暴虐都藏在了血脉中,与别人无关。”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秦桑喃喃着这句话,渐渐落下泪来,“殿下,若我能早一点知道梅花的事,是不是就能早一点阻止他了?” 赵沅嘉:“你之前身在教坊,不知道这些凶案的细节也很正常。” “秦桑,许文翰做的任何事都是他自己的选择,你不是他的爹娘,无需为他作下的孽心存内疚,那不是你该背负的责任,怪也只能怪许家人养了个祸害!” “是这样吗?”秦桑从惝恍中一点一点挣脱出来,伸手抹掉脸上的泪水,决然道:“殿下请放心,我不会为了这种人自苦自责。” “我要理直气壮地好好活着,看着他斩首伏诛、罪有应得!” 比起秦桑纠结过后的释然,建兴帝这边就有些怒火中烧、大动肝火了。 本来这日不用早起上朝,他的心情还是很美妙的,优哉游哉地吃过丰盛的早餐,又翻看了《侯门秘事》的最新连载,才不紧不慢地去了文德殿。 有事要求见皇上的官员已经候在偏殿了,太监很快就把名单整理好呈了上来。 建兴帝扫了一眼,看到万雱这个刺头的名字就厌恶地皱了下眉,这人每次来找自己都得声色俱厉、义正辞严的说上大半天,怪烦人的! 他决定把这个讨厌鬼放到最后,叫了大理寺卿傅远最先进来。 这人说话向来简明扼要,应该很快就能完事。 然而当他看到那个“茅坑石”也跟在傅远身后走进来的时候,细长的眼睛都瞪圆了,不无恼火道:“万爱卿这是做什么?朕还没叫你!” 万雱面不改色地行礼,“陛下有所不知,微臣今日要说的正好与傅大人要禀的事有关。” 建兴帝疑惑地看向傅远,“你说说,是什么事?” 傅远上前一步,言简意赅道:“禀陛下,我们昨夜终于抓到了为害京城十几年,穷凶极恶的鬼月屠夫!” “果真?”建兴帝也同样为之一振。 鬼月屠夫的名号他当然听过,前些年国子监某个学正家的女儿就死在了他的手上。这事当年闹得挺大,因为死了个官家女,他这里天天都有人来上奏请求他彻查。 他自然也表现出了重视,下令多部门联合调查,但最后也没查到什么可用的线索,这么多年都一直没有抓到凶手。 没想到竟还有这样的惊喜! 难怪他今早起来就觉得神清气爽,再舒心不过。 傅远重重点头,素来沉稳的脸上都显出了激动,“我们查过他的居所,不仅找到了两具还没来得及处理的尸体,还有不少人皮、带血的刻刀,以及一些只有鬼月屠夫本人才会拥有的物品。就算问不出证词,我们也能就此定罪!” “好!好!”建兴帝抚掌称赞,笑着问:“你们是怎么抓到人的?” 傅远顿了顿,侧身看向万雱,“此事万大人更为清楚。” 建兴帝哦了一声,好奇心被提了起来,转向茅坑石,“莫非是万大人提供了什么重要线索?” 万雱哪能居功,赶忙把昨晚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建兴帝越听越不对劲,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住了,只觉得仿佛被人打了一闷棍,更有种大水冲了龙王庙的荒唐感。 好哇,真是好哇! 他手底下这两个人,一个瞒着他养了个杀人不眨眼的儿子;一个更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做,三更半夜爬墙去别人家里见义勇为? 这是要气死他啊…… 第128章 还真是袁不峮的锅 建兴帝耐着性子听完了万雱的滔滔不绝,肃着脸道:“此案事关重大,还是先不要走漏风声,免得引起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这事情要是传出去,许昌这个国子监祭酒还坐得稳吗?说不定那群酸腐的读书人还要出来抗议!许昌可是他亲自提拔到那个位置的,如此岂不是要打他的脸? 万雱没有说话,显然不是这么想的,他还打算过两日朝会的时候当场弹劾许昌治家不严、教子无方。 这种涉及官宦之家犯罪的事情就应该公开公正地处理,若是遮遮掩掩的被民众发现了,不是更难收场吗? 傅远倒是应了下来,只脸上却露出一丝迟疑,“陛下,昨夜的抓捕现场,不仅有大理寺的人,还有顺天府衙的人以及南城兵马司的人,人多嘴杂,事情大概是瞒不住的……” “抓一个犯人叫这么多人过去做什么?看戏吗?”建兴帝的口气有些不好。 傅远和万雱对视一眼,都不明白陛下为什么突然发火。 话说出口,建兴帝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把胸中那股郁闷之气压了下去,“行了!这事朕知道了,要如何妥善处置,容朕想一想。你们先下去吧。” 傅万二人刚退出大殿,建兴帝就把手边的茶盏砸到了地上,怒不可遏道:“去把袁不峮这个没事找事的东西给朕叫过来!” 李忠连忙给底下跑腿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自己则小心翼翼地跪到地上把建兴帝脚边的茶盏碎片都捡了起来。 “陛下,许大人一早就来了,应该就是为了这事。”李忠摸了摸衣襟中的两千两银票。 看在钱的份上就冒险为这人传个话。 建兴帝咬牙切齿,“让他滚进来!” 许昌一进到殿里就跪了下去,一边不住地磕头一边哭嚎着认错,又言明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他是真的懵啊!深更半夜被衙门的人叫起来,又被告知长子就是那个鬼月屠夫,他完全接受不了这样的惊吓啊。 “闭嘴!”建兴帝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阴翳冷厉,“这个儿子你就当没生过!接下来一段时间可能会有些传闻,你最近少出门,嘴巴也闭紧了!滚吧!” 只要衙门那边不站出来确认说明,流言传一阵子就会淡了。国子监祭酒的儿子是鬼月屠夫这种荒谬之言,大概也不会有人当真的。 许昌知道儿子是无论如何都保不住了,但听陛下的意思是还会给他一个机会? “多谢陛下开恩!多谢陛下开恩!……” 正当许昌痛哭流涕拜谢天恩的时候,袁不峮走了进来,一看这场面有些摸不着头脑。 陛下教训臣子要他来围观做什么? 他行了礼就自觉地退到了一边,目不斜视地盯着自己的脚尖,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许昌愤恨地瞪了他一眼,才踉跄着走了出去。 “你可认识他?”建兴帝语气莫名地问道。 袁不峮微微一顿,摇头,“恕微臣愚钝,没认出这位老大人。” 他知道陛下不喜欢他结交朝臣,这些年他也是这样做的,交好的都是勋贵家那些游手好闲的纨绔。刚刚那个老头,他连面熟的感觉都没有,应该不是什么位高权重的人。 建兴帝哼了一声,冷冷道:“你昨晚当场指认了他家儿子杀人。” 袁不峮敏锐地察觉到了陛下好像挺不高兴的,斟酌地回道:“微臣也没想到会遇到那样的事。” “没想到?”建兴帝的脸色比锅底还黑,“你半夜三更不在自己家里睡觉,跑到别人家里多管闲事,你没想到?我看你就是想得太多!” 袁不峮心里一跳,立马跪了下去,“陛下恕罪!” 虽然他也搞不清楚要陛下恕什么罪。 建兴帝也知这事不好过于迁怒,慢慢平静了些,问:“你大晚上的去那里做什么?” 他才不信袁不峮会那么好心听到呼救声就翻墙去别人家伸出援手。 袁不峮不好意思说真话,可面对皇上他也不敢欺君,只好支支吾吾地把昨夜去干什么说了出来。 “你真是出息!”建兴帝只觉得脑仁疼。 为了幽会个寡妇弄出这么大摊子麻烦…… 若是那寡妇的夫家不上门闹事,不放火烧屋子,许昌儿子杀人的事也不会被发现。 说到底,这事还真是袁不峮的锅! “陛下,我……”袁不峮一个大老爷们儿,顿时羞得面红耳赤的。 今儿这脸可丢大了! 建兴帝也没解释太多,直接下令,“昨夜的事你就当没发生过,大理寺的人若找你配合调查,你就以公务繁忙推脱,对外也不要再提起,可明白?” 他也不是打算对许昌的儿子网开一面,只是这事还是冷处理的好…… 然而事与愿违,许文翰因为杀人被大理寺带走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京里很快就谣言满天飞了。 传他是鬼月屠夫的流言也夹杂在其间,只是因为太过离奇,加上衙门一直没有出面证实这一点,相信的人反而很少。 直到新一期的先锋月刊问世。 因为临时又加入了不少内容,赵沅嘉不得不把杂志的发行往后推了几日,又重新修改了封面,用大字清晰地写出了头条新闻——国子监祭酒之子杀人被捕,原来他就是鬼月屠夫! 如此直接又劲爆的标题,杂志一出街,整个京城就沸腾了! 杂志里不仅详细描写了许府这些年私自打杀婢女的恶行,还写出了许文翰是被官府疑心为鬼月屠夫抓走下狱的。 陆阔这篇文章并没有刻意煽动什么,也没有添油加醋,只是平实地叙述了发生的事,反而让大家更加相信了报道的真实性。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纷纷跑到衙门外打探案子的最新情况,更有不少人日日都到许府门外扔烂菜叶子表达自己的不满。 国子监这边,监生们听说了祭酒家的丑闻后也纷纷罢课,要求学校尽快给他们一个交代。 他们不允许自己有这样一个道貌岸然、家风不正的师长。 两日后的朝会,没有资格上朝的国子监九品学正谈承安一身单衣跪在宫门外,请求陛下为他被鬼月屠夫残杀的女儿做主,将犯人绳之以法、处以极刑! 第129章 怎么看都不会是巧合 赵沅嘉懒洋洋地躺在公主府暖阁的榻上,听小荷这丫头绘声绘色地描述打听来的事情。 “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奴婢也想哭呢!谈大人太不容易了,这么冷的天,为了给女儿讨公道就穿一身单衣跪在那里,整张脸都冻青了!” “好在过了一会儿,陛下就派人来接他进宫了。” “据说陛下在朝会上亲口向他和所有大人承诺会彻查许文翰杀人一案,绝不姑息呢!” 赵沅嘉呵呵了两声,这是没办法了才不得不表态,安抚朝臣和愤怒的民众。 她比小荷这丫头知道的还多一点,狗皇帝虽然在朝会上当场申斥了许昌,罢免了他国子监祭酒的职位,却还给他留了个七品监丞的位置。 狗皇帝对这许昌还真是不错啊…… “啊!对了!”小荷兴冲冲地拿出一麻袋栗子,骄傲道:“殿下,这是今早有人送到府上来的,说是感谢公主让他们知道了杀害女儿的凶手!” “最近来书馆的人也总是赞扬公主正义良善呐!大家都说若是没有杂志,他们就要被蒙在鼓里了,也许一辈子都不知道许家的恶事呢!” 听到自己的名声又好转了些,赵沅嘉笑了起来,正打算让小丫头弄个火盆烤栗子,抱琴快步走了进来,“殿下,宫里来了人,请您进宫一趟。” 赵沅嘉啧了一声,心里对狗皇帝为什么找她也有数,不紧不慢地换了衣服就往宫里去了。 果不其然,狗皇帝见到她后,只是象征性地关心了两句,就直接问起了杂志的事,“许家的那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 “我不知道呀!我又不关心他家。”赵沅嘉扮作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大喇喇地说:“那些都是给杂志供消息的人打听来的,我只要花银子买就好了。” 建兴帝皱眉,“那万一消息是假的呢?” 赵沅嘉扑哧一下笑了出来,“父皇,我可是公主诶!有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骗我?不怕我把他送去诏狱吗?” “怎么不能骗?反正你又不知道是假的,如何能分辨?”建兴帝质问。 赵沅嘉直接愣住了,像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可能。 建兴帝:…… 他果然还是高估了这个草包!这次的事估计也是误打误撞。肯定是衙门里那些见钱眼开的小吏差役把消息卖出去的。 赵沅嘉嘟了下嘴,撒娇道:“父皇,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假的就假的呗,还能有人把我怎么样吗?反正只要杂志上的事能引起轰动就好,我这次可是出了大风头呢!” 不知为何,听她说出这种不负责任、极度任性的话后,建兴帝反而放心了。 就让这逆女就瞎捣鼓吧,总会闯出大祸的…… 另一边,袁不峮的心情其实还不错。 虽然因为“多管闲事”被陛下臭骂了一顿,但许家的丑事闹出来后,《侯门秘事》的热度都降了不少,大家如今都热议杀人魔去了,他们靖南侯府的关注度也下来了。 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有人帮着转移视线,他自然求之不得。 这京里从不缺新鲜事,一浪盖过一浪,过段时间大家都不会记得话本子的事了! 然而袁不峮还没高兴几日,京里就渐渐传起了一个小道消息——鬼月屠夫之所以能落网,都是因为靖南侯半夜幽会美人时翻错了墙头,无意中目睹了杀人现场。 自来桃色新闻和离奇古怪的事都传得极快,这则小道消息兼而有之,不到一日时间,京里就传了个遍。 郊外那些偏远的地方消息稍微延迟了些,但第二日身在军营的袁不峮也还是知道了。然后没两日,曹家大郎就找了过来。 袁不峮担心他会在外面胡说八道,只好憋着气见了他。 曹家大郎也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反而很上道的暗示了一些可以让罗芙跟着侯爷的话。袁不峮见他如此知情识趣,便也许诺了以后会在仕途上帮衬他。 就这样,本应为亡夫守孝的罗芙就改换了姓名被一顶小轿悄悄抬进了靖南侯府。 外面的人可能还不清楚情况,但侯爷的后院多了个貌美如花的新姨娘,府里一下子就炸锅了。侯府的人知道了,那自然也会有人给远在家庙躲风头的梅氏通风报信。 梅氏气结,也顾不得袁不峮的命令了,火急火燎的就从山上赶了回来。 自那后,靖南侯府的后院就有些鸡飞狗跳,时常都有八卦笑料传出去,为京城人民的枯燥生活增添了不少乐趣。 赵沅嘉听说了各种传言后也觉得挺有意思,就像是在追真人秀一样——与靖南侯一家同行什么的。这要是搁在现代,靖南侯府可是自带流量的顶流啊。 虽然是《侯门秘事》把靖南侯府捧成了京城热门家族,但最近这些满天飞的流言都跟她没关系,她猜想这里面应该是袁朗的手笔。 赵沅嘉一笑置之,没再管他们家的事,整日都窝在梅花小筑看书学医。如今天寒地冻的,她连书馆都去的少了。 十一月的最后一日,袁朗突然传了信要见她。 赵沅嘉心头一跳,难道是那件事有进展了? 入了夜,她早早地就去了前院的书房,琢磨着拿到证据后,该如何与沈贵妃和永平侯说清楚。也不知他们会不会信?若是不信,接下来又要怎么办? 不知过了多久,窗户陡然被笃笃叩响了两声。 赵沅嘉连忙跑了过去,打开窗,笑着招呼:“快进来,快进来,我等你好久了。外面很冷吧?我让人准备了热茶和汤婆子,你快进屋暖暖。” 袁朗:倒也不必这么热情。 “你要见我,是不是我上次拜托你查的事有结果了?”赵沅嘉按捺不住心里的急切。 袁朗淡淡的嗯了一声,从衣襟深处摸出了一张折叠成很小块的纸,“都在上面了,公主自己看吧。” 赵沅嘉伸手接过来,快速展开,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 袁朗静静地坐在一旁,不动声色地观察起她脸上的神情。 沅嘉公主让自己查的这些人在沈贵妃生下七皇子后没两年全都死于非命。 怎么看都不会是巧合。 第130章 证据到手了 赵沅嘉看完手上的这些证据后,心里稍微定了一点。 狗皇帝果然心狠手辣,沈贵妃生产那日为她诊脉的太医、接生的稳婆、帮手的医婆全都无一幸免,有的甚至还是全家都出了意外而亡。 袁朗略一犹豫,还是补充了一句,“这些事都像是锦衣卫的手笔。” 他自己就是锦衣卫,一看就知道这里面的蹊跷。而能指使得动锦衣卫去杀人灭口的,也只有那一位了…… 赵沅嘉知道他是个聪明人,肯定能想通某些关节。她抬眼看着他,郑重其事道:“袁朗,这事你就当不知道,也不要和任何人提起。” 袁朗当然也知晓利害,本也不会多说什么。 这之后,他们之间的救命之恩也能两清了。 他不再欠她什么。 赵沅嘉把纸又小心翼翼地叠好收到自己腰间的荷包,若无其事地笑了笑,“算是礼尚往来,我也说一件你会感兴趣的事。” 袁朗略微皱了下眉。 这一来二往的,岂不是又要欠她一个人情。 赵沅嘉看出他的迟疑,抛了诱饵,“这事与梅氏的前夫家有关。” “公主请说。”袁朗立刻说道。 欠就欠着吧,还不还另说。 他正好想打探这些旧事,可惜梅氏的前夫过世后,他们家就举家迁回了岭南老家,路途遥远,一来一回实在不便。 “你可知梅氏当年是怎么和你母亲交好的?”赵沅嘉问。 袁朗坦然道:“我母亲是商户女,虽然当上了侯夫人,却因为出身始终打不进权贵的圈子,那些贵妇人看不上她,自然不会和她多来往。除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我母亲是个很单纯的人,别人对她好一点点,她就会想要回报回去。梅氏可能就是看准了这点就找了机会故意接近她吧。” 赵沅嘉微微颔首,袁朗猜得没错,书里面就是这样写的。 袁朗的母亲俞氏某次外出去寺里上香时偶遇了梅氏,两人一见如故,加上梅氏是有备而来、又能放下身段曲意逢迎,很快就讨了俞氏的欢心。 梅氏虽出身官宦之家,但做五品官的祖父过世后家里就迅速败落了,最后只嫁了一个太仆寺的八品小官。 机缘巧合之下,她在一次去衙门找夫君的时候远远的看到了来太仆寺挑选马匹的袁不峮。年轻英俊又位高权重的侯爷瞬间就吸引住了她的注意。 之后她便打听了靖南侯府的事,知道如今的靖南侯夫人只是个区区商户女后,心里不忿极了,觉得自己有才有貌、出身更是强过那俞氏百倍,怎么就要过得不如她? 然后梅氏便处心积虑地接近了俞氏,又如愿和袁不峮勾搭上了,再耍手段让俞氏难产而亡,最后就只剩下她那个碍事的丈夫。 可想要杀夫并不是那么容易的,她一个妇道人家弄得不好就会被人发现…… 赵沅嘉把自己从书上看到的说了出来,“梅氏和她前夫的庶弟好上了,两人合谋害了人,一个得以摆脱掉夫君,一个能够侵占家产。” “不过那个庶弟是个胆小的,事后就回了乡下,这些年过得也不算如意。他并不知道梅氏后来嫁给了靖南侯,还觉得自己当年带着全部家当跑了有些对不住成了寡妇的梅氏。” 说白了,这两人是各自包藏祸心,互相利用。 袁朗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只要找到这个庶弟把梅氏当上侯夫人的消息透露给他,还怕他不找梅氏的麻烦吗? “多谢公主告知。” 赵沅嘉摆摆手,“这么客气做什么,互帮互助嘛!” 袁朗扯唇笑了一下,看来自己对沅嘉公主还有用呢…… 翌日一早,赵沅嘉就进宫找沈贵妃了,想看看能不能找到合适的机会把事情告诉她。 走进琼华宫,赵沅嘉就闻到了浓重的药味,再一看,正在吩咐事情的沈贵妃面上也带了些病容。 “阿娘,你生病了?” 沈贵妃微微一笑,拉着女儿坐到自己身旁,“别担心,不是什么大病。就是冬日里天冷干燥,有些咳嗽。” “娘娘还是太累了。”琥珀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如今就是腊月了,各种节庆祭祀宴会也越来越多,后宫里桩桩件件都需要娘娘操持张罗,可不就病倒了?” 赵沅嘉拉过她的手腕,有板有眼的把起了脉,“阿娘,我不是小孩子了,您可别糊弄我。您这脉象可不是风寒入体那么简单,而是气血瘀滞,一般会有手脚冰凉、小腹冷痛、月事异常的症状。” 沈贵妃惊讶极了,这和太医说的也没差多少。 “阿沅是怎么看出来的?” 赵沅嘉嘻嘻一笑,“上次不是跟娘提过吗?我这大半年都跟着府上的温良医学医术呢,他说我很有天分,假以时日,能成为一代神医也说不定!” 这么一说,沈贵妃就记起来了,她之前还以为这丫头只是一时兴起,随便玩玩儿,没想到居然还真的坚持了下来,还学的卓有成效。 “我们阿沅真是冰雪聪明、慧心灵性!”沈贵妃越看自家女儿越觉得满意。 赵沅嘉没被这糖衣炮弹糊弄过去,端着大夫的架势,肃容道:“娘,你当年生弟弟时落下了病根,如今不能太劳累,特别是来月事的时候一定要休息好,不要动气、不要操心!” 女儿的话沈贵妃自然满口答应,可是事情还是接连不断地找了过来。 大到年底祭祀时的各项准备,小到后宫各个地方的炭火用量,还有一些宫妃间发生了什么鸡毛蒜皮的矛盾,也会哭哭啼啼地跑过来找她评理。 赵沅嘉坐在一旁,看着沈贵妃忙忙碌碌地应付着各种事务,一个上午都没有闲下来。 她突然就意识到了——这宫里人多眼杂的,还真不是说秘密的地方。 “对了,阿沅,阿娘的生辰也没两日了,你的寿礼准备好了吗?”沈贵妃抽空问了一句。 赵沅嘉心里一动。 外祖母的生辰倒是个绝佳的机会! “阿娘,外祖母这次是六十岁的整寿吧,要不娘也出宫为她庆祝一番?”赵沅嘉抱着她的胳膊摇了摇,“我每次去侯府,外祖母都拉着我不停问阿娘的事,可惦记娘了。” “阿娘若是能去,外祖母一定很高兴!” 第131章 可以给她们画饼啊 想到自己的母亲,沈贵妃的眼圈霎时就红了。 她也好久没有见到娘了,心里惦记得厉害。上次听嫂子们说入冬之后,娘亲的身子就有些不爽利,不知现在有没有大好? 还有侯府,那个她无忧无虑住了十几年的地方,她也好想回去看看…… 赵沅嘉知道她心动了,“娘,别担心,这么点小事,父皇绝对会答应的。” 说不定还巴不得贵妃能提出这样有些出格的要求。 沈贵妃犹豫了一下,就下定了决心,“行!那我就亲自出宫为阿娘贺寿。” 有了盼头,她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脸上的病容都淡了,兴致勃勃地盘算着接下来的安排。 “娘的寿辰是十二月初五,还有四日时间,在那之前得把腊八那日的事情给定下来,奉先殿那边也要再打扫一遍……” 赵沅嘉听着这些琐碎的事就觉得头大,“娘,你管着后宫这么多事太辛苦了,不如分给其他人做一些吧。” 狗皇帝说得好听让沈贵妃掌管后宫,实际还不是为自己找了个能干的管家?明明是贵妃却操着皇后的心,还名不正言不顺的,何必这么费心劳力呢? 反正做得再好,狗皇帝也不会感激,也不会放过沈家人。 沈贵妃失笑地摇了摇头,觉得女儿又在说孩子话,耐心解释道:“这宫里的权若是分出去了,可就很难收回来了,后宫那些女人可是在一旁虎视眈眈地等着呐!你父皇信任我才会把事情都交给我,我自然要尽心尽力。” 赵沅嘉在心里啐了一口,狗皇帝这个黑心老板还真是会忽悠人给他干活。 “娘,我没让你分权,我是让你把事情交代下去,指派那些宫妃给你打下手,分工不分权。” 赵沅嘉又举了个例子说明:“比如腊八那日有煮粥、供奉祖先和洒扫三项任务。你就让丽嫔分管煮粥,庄妃管着供奉祖先,宸妃管着洒扫的事宜。” “谁主管,谁负责,若是出了什么差错,你就找她。你自己只要把握全局就行,不用事事操心。” 还能这样? 沈贵妃第一次听说,有些不确定,“分工不分权?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她们愿意做?” 赵沅嘉嘿嘿一笑,“娘可以给她们画饼啊!她们不是都想管事吗?您就先让她们参与进来,若是谁做得好,您就提拔她当您的副手,到时候分她一点权也无所谓,只要娘稳坐贵妃之位,谁又能越过您去?” 沈贵妃缓缓点了点头,觉得女儿说得也有道理。 赵沅嘉又凑到她的耳边小声道:“娘大可不必大包大揽,这后宫之主又不是娘,您这么尽心尽责做什么?又不能升官发财!” 沈贵妃突然就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是啊!她又不是中宫皇后,也从没想过要取代那人,那又何必越俎代庖管那么多?阿沅说得对,只要沈家不倒,她在宫里的地位就稳固,真是无需这么辛苦。 适当让其他宫妃管管事也好,免得外面那些人总说她在后宫独断专横、一手遮天! 至于泽儿以后能不能继位,那也不是靠她在后宫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就能决定的。 “娘的阿沅真的长大了,都知道给娘出主意了!”沈贵妃由衷地感慨起来,伸手把女儿鬓边的发丝绕到耳后,满眼欣慰。 赵沅嘉连忙顺着杆子往上爬,“我现在懂得可多了!我以后再说什么,娘可一定要当回事才行!” “好!好!娘都听我们阿沅的。” “阿沅,又在跟你娘灌什么迷魂汤呢?”建兴帝笑容可掬地走了进来,亲昵地在女儿额头上点了两下,“你呀,这么大的人了,还没个正型!” 俨然一副慈父的模样。 赵沅嘉心里呵呵,面上也呵呵,“父皇才是给阿娘灌了迷魂汤呐!” 建兴帝略显得意地笑了,含情脉脉地看着沈贵妃,“那也要你娘愿意喝才行啊。” 赵沅嘉有些想吐。 “娘当然愿意啦!”跟着建兴帝一起来的赵泽一屁股把赵沅嘉挤了出去,自己坐到了沈贵妃旁边,“娘,你说是不是?” 沈贵妃没好气地睨了他一眼,“你这孩子,不许打趣娘!” 建兴帝放声大笑起来,左手拉着儿子,右手拉着贵妃,眼睛看向赵沅嘉,“我们一家人很久没在一起说话了,朕甚是想念啊!” 若不知道的,还真会觉得这是其乐融融的一家四口呢。 看着狗皇帝这副惺惺作态的样子,赵沅嘉更想吐了,吃饭的时候也没什么食欲,扒了两口饭就放下了筷子。 “父皇~~”她娇滴滴地喊了一声。 建兴帝心里一抖,几乎都有些条件反射了,这逆女每次这么喊他就没好事! 然而这次却出乎他的意料,一听是贵妃想回永平侯府给侯夫人贺寿,他就来劲儿了。 这可以有啊! 正好可以突显出贵妃的“恃宠而骄”和沈家这个外戚日渐膨胀的做派。 “爱妃早就应该回去看看了。”建兴帝没有不应的,还提议让贵妃在侯府住一晚再回来。 沈贵妃笑着婉拒了,“陛下准许臣妾出宫为母贺寿就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臣妾哪好再得寸进尺的?” 建兴帝继续挖坑,“爱妃放心,虽然没几日了,但朕一定会让人把你这次回侯府省亲安排得体体面面!” 赵沅嘉在心里呸了一口,这就是要大搞排场,生怕别人不知道的意思了。 沈贵妃笑得有些勉强,“多谢陛下的美意,只是这次是为了给母亲贺寿,我这个做女儿的若反客为主就不美了。” 建兴帝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爱妃别担心,朕自有分寸。” 听说母妃能出宫为外祖母祝寿,赵泽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回皇子所炫耀了。 还是有永平侯府这样位高权重的外家好啊! 皇子里,谁能比得过他? 赵泽心里美滋滋的,忙不迭地在贵妃面前卖起乖来,“母妃,我这次给外祖母准备的生辰贺礼可用心了。不仅亲手写了百寿图,我还把外祖母喜欢看的《侯门秘事》装订成册,又专门请匠人画了不少惟妙惟肖的插图呢。” 赵沅嘉:怎么办?她也好想看看带插画的《侯门秘事》哦。 第132章 心里起了警惕 沈贵妃欣慰地笑了,“泽儿有心了,你外祖母一定会喜欢的。” 赵泽冲着赵沅嘉得意一笑,继续卖乖,“外祖母最疼我了,我这点心意又算得了什么?我只担心自己做得不够,回报不了外祖父外祖母对我的好。” 这说出来讨贵妃欢心的话,却让建兴帝的心里陡然起了一丝警惕。 泽儿和沈家的关系如此亲密,以后得知真相后又会怎么对待他真正的外家阮家?会不会多有轻视?会不会为沈家鸣冤叫屈? 想到在阮齐的庆功宴上这个儿子表现出来的种种不以为意的态度,建兴帝有些忧心。 看来得想个办法培养一下他和阮家人的感情才行了。 …… 时间很快就到了十二月初五,永平侯夫人魏氏的六十岁大寿。 这一日,侯府中门大开,喜迎八方宾客。 以永平侯如今的权势,就是不大操大办,都止不住别人上门来贺喜,既然如此,还不如办得隆重些,免得显得小家子气。 赵沅嘉到的时候,侯府里已经陆陆续续有宾客上门了,除了远在边关的大舅舅,其他几个舅舅都在门口迎客。 她不想喧宾夺主,今日并没有摆公主仪仗,很是低调的从侧门进了侯府,直接去了正院。 一踏进屋子,众人见着她这个公主来了,都连忙要上前行礼。 赵沅嘉微笑着摆了摆手,快步走到堂前跪了下来,给外祖母磕头拜寿。 魏氏感动得红了眼睛,连忙把外孙女拉到自己身边坐好,有些埋怨地觑了她一眼,“你这孩子,可别坏了规矩。” 赵沅嘉抱着她的胳膊撒娇,“我是小辈,给长辈磕头可不是天经地义的吗?外祖母就安心坐在这儿,等着一会儿阿娘来给你拜寿!” 想到就能见到女儿了,魏氏几乎都有些坐不住了,又激动又有些紧张地低声问:“你阿娘这趟出宫,不会给她惹什么麻烦吧?” 女儿若是嫁到寻常人家她就不这么担心了,可她偏偏去了宫里…… “不会的,外祖母别担心。”说完了这句,赵沅嘉故意提高了声音,“外祖母六十岁寿辰,父皇念及母妃的孝心,特意恩准她出宫为您贺寿!父皇本来还想母妃在侯府住一晚的呐!可是母妃放不下宫里的事……” 屋子里除了沈家人,其他人都是第一次听说这事,惊讶的同时也不由得在心里感叹沈贵妃果然受宠,不过她也还算有分寸,没有得寸进尺要外宿侯府。 快到晌午的时候,外面突然有人来报,“贵妃娘娘的车驾已经出了宫门。” 侯夫人一下子就站了起来。 如今已是寒冬腊月,赵沅嘉不想老人家折腾,连忙又扶着她坐下来,“外祖母是寿星,今儿就稳稳坐在这儿就好,等我去把娘迎过来!” “是啊,娘,您就待在屋里。外面风大,您若是受凉生病了,娘娘心里也不安。” “娘娘那边,自有我们去迎!” 世子夫人几个儿媳也劝了起来。 侯夫人勉强应了,催促起来,“那你们快去,可别失礼了!” 赵沅嘉前几日就把阿娘要出宫的事透露给了侯府,就是为了提前准备起来,毕竟这么多人看着,该有的礼数不能少,免得让人觉得沈家行事嚣张就不好了。 除了侯夫人,沈家众人和一众宾客都在门口候着了。 不一会儿,还没看到人影呐,耳边就先听到了卤簿仪仗的声音。 狗皇帝果然弄出了很大的阵仗,贵妃的车前不仅有带刀的羽林卫开道,两旁的宫女太监更是把整条街都占满了,声势浩大极了。 好在沈家早有准备,接待规格也跟着提上去了,让旁人找不出什么差错。 一通见礼后,赵沅嘉就领着贵妃去了正院。 侯夫人听到响动,早一步迎出了门,见到女儿,两行泪就忍不住落了下来。 “阿娘!”贵妃情深意切地喊了一声,像个小姑娘一样投入了母亲的怀抱。 两母女重逢相聚的画面,让在场不少人都感同身受的掉了泪。 大家都是做人媳妇的,谁又不惦记自己的亲娘呢?她们平日里也还能找到机会回趟娘家,不像贵妃,日日困在那深宫…… 这么一想,贵妃也挺不容易的。 侯夫人魏氏可谓是有女万事足,就连几个儿子和一屋子的孙子来给她拜寿她都没多给一个眼神,简单说了几句就把他们打发了。 这些人天天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晃悠,哪里又比得上女儿金贵? 吃过饭,侯夫人魏氏还亲自领着女儿回了她在侯府的院子。 沈贵妃以前也知道家里保留了她的住处。如今亲眼见到,才发现院子里的花草树木、屋子里的家具摆设,都跟她记忆中的半点不差。 就好像她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 世子夫人冯氏笑着道:“母亲想妹妹的时候就会来这里,一坐就是大半天,翻看你之前写的字绣的花,还总和我们念叨你小时候发生的趣事。” “说这些做什么?”侯夫人轻轻睨了一眼儿媳。 省的让娇娇心里难受。 “娘,是女儿不孝。”沈贵妃一阵鼻酸,眼中又起了水光。 侯夫人心疼坏了,“说的什么话?你这些年一个人待在那宫里才不容易呢!一日日的和那么些心眼子贼多的女人明争暗斗,光想想娘都替你心累。” 如今只有自家人在场,说话也就没那么多顾忌了。 “娘,也没那么夸张,我过得很好。”沈贵妃笑着安慰。 两母女亲亲热热说起话来。 赵沅嘉安安静静地在一旁陪着,见时间差不多了,才开口,“外祖母,我为您准备了一份寿礼,您不如拿去老姐妹那里显摆显摆? 侯夫人疑惑的哦了一声,“是什么?” 赵沅嘉嘿嘿一笑,“是《侯门秘事》的大结局。” 新一期的杂志还没出,赵沅嘉就是拿出来给大家抢先看的。 侯夫人和几个舅母都有些激动,她们可是期待了很久呢! “阿娘,您就去吧。”沈贵妃也出言相劝,“您今日是寿星,本也不好离场太久的,我要吃过晚膳了才走,还有好多时间可以陪娘说话。” “行!那我去去就来!”侯夫人眉开眼笑的在儿媳妇们的簇拥下离开了。 她们一走,沈贵妃就笑着觑了一眼赵沅嘉,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说吧!你想跟我说些什么?” 女儿想要干什么,她哪里会看不出?神神秘秘的,还把阿娘和嫂子们支走了,一定是在打什么鬼主意。 赵沅嘉敛了笑意,郑重其事道:“阿娘,是很重要的事。您也许会觉得荒唐,但我说的都是真的。” 第133章 会不会是我们想多了 难得见女儿一本正经的模样,沈贵妃略微一顿,正了神色,“好。你说。” 赵沅嘉却没有急着开口,抬眼往窗外张望了一眼,“等外祖父一起吧。” 建兴帝换子一事不仅贵妃要知道,沈家家主也必须清楚才行。 沈贵妃的心里越发有些怪异了。 也不知女儿到底要说些什么,竟然还叫来了父亲? 没等多久,永平侯就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他今年六十有二,大概是常年习武的原因,头发虽然白了不少,但身子骨还很硬朗。 “外祖父。”赵沅嘉起身行礼,直白地问:“我们可以放心在此说话吗?” 永平侯很认真地看了这个外孙女一眼,“放心,已经按你说的都安排好了。这院子里如今只有我们三人,院子外面也有我的心腹看守,保管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也绝不会有人听到我们说什么。” “阿沅?”沈贵妃更加疑惑了。 女儿如此小心谨慎又是为了什么? 沈贵妃在侯府的闺房是有地龙的,屋子里很暖和,赵沅嘉不知是太热,还是有些紧张,额头上都沁出了一层薄汗。 “阿娘,你知不道为什么我和泽哥儿的关系素来都不怎么亲?”赵沅嘉问。 沈贵妃倏地蹙了下眉,“你们平时虽然吵吵闹闹的,但始终是嫡嫡亲的两兄妹,哪里会不亲近呢!” 话虽这么说,但她也知道自己的一双儿女确实不太合得来。别说姐弟情深了,两人简直就像冤家一样。 不过,她总觉得等两个孩子再大一些懂事了就会好的。 赵沅嘉垂下了眼睛,双手紧紧拧在了一起,“其实,我一直觉得他不是我最开始看到的那个弟弟。” 这个说法她想了很久,算是能比较自然地引出自己对赵泽身世的怀疑。 “阿沅,你在说什么?”沈贵妃听得满头雾水。 赵沅嘉抬起头,深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勇气才缓缓开口,“阿娘,你生弟弟的时候,我已经有六岁了,能记得不少事了。” “其实那天发生了一件事,我这些年都没有跟人提起过,但是我一直都记在心里,特别是我渐渐大了,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永平侯眸光一动,看向外孙女的眼神便带了思量。 “究竟发生了什么?”沈贵妃有些急了,“是不是你听到阿娘呼痛的叫声,被吓着了?” 赵沅嘉点点头,“我很害怕,想去找娘,可身边的人都拦着我不让去。后来屋子里终于传出了孩子的哭声,大家都很高兴地忙碌了起来,我就趁着她们不注意时偷偷溜进了屋去找娘。” “可娘在睡觉没有理我,我就走到旁边,踮着脚看到了摇篮里的弟弟。不过很快就有人进来了,我害怕会被赶出去,就爬到柜子里躲了起来,然后我就看到一个嬷嬷把弟弟抱走了。” 听到这里,沈贵妃表情一松,“应该是抱出去给你父皇看的。” 她那时脱力晕了过去,都不知道阿沅曾来看过自己。 赵沅嘉摇了摇头,“那个嬷嬷把弟弟抱回来的时候不一样了,我明明记得弟弟有很多头发的,可抱回来的这个就没什么头发。” 赵泽和赵深刚生下来的样子她可是费了不少心思才打听到。 沈贵妃记得儿子刚出生时的头发确实很稀疏。不像女儿,刚生下来,头发就很浓密了。 不过这也不能说明什么,女儿年纪小,可能只是看错了。 赵沅嘉:“那之后我也觉得大概是自己看错了,可泽哥儿越长越大,却与我和娘一点都不像,我就开始怀疑他不是我弟弟。” “他只是胖了些,脸上的肉一挤,五官就变了样。”沈贵妃有些哭笑不得地解释。 赵沅嘉也不反驳,从衣襟里摸出一个荷包,把里面一张叠成小块的纸递了过去,“我让人查了一些事情,阿娘和外祖父都看看吧。” 不知为何,看着这张小小的纸块,沈贵妃的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恐惧,伸出的手在空中踌躇了起来。 一直沉默的永平侯见状便把这张纸接了过去,展开一看,眼底骤然颤了颤,“阿沅,你这些消息是从哪里来的?” 赵沅嘉如实道:“我私下里拜托北镇抚司袁朗查的。我在中元的时候救过他一命,就让他帮我做了这件事。外祖父放心,他不会和任何人提及的。” 袁朗不傻,这种情况不明的宫闱秘事说出去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永平侯点点头,又把纸上写的那些从头到尾看了一遍,递到女儿手里,长长叹了口气,“你看看吧。” 沈贵妃的心又往下沉了沉,只觉得手上那张轻飘飘的纸好似重如千斤,仿佛要把她拉向什么深渊。 “娇娇别怕,有什么事我们一起面对,一起想办法解决。” 父亲的声音沉稳有力,让沈贵妃那颗忐忑不安漂浮在半空的心渐渐落回了原处。 短短几行字,她很快就看完了。可她却像是有些不理解似的,看了一遍又一遍,双手却忍不住颤抖得越来越厉害。 “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 纸上记录的都是她当年生儿子时照顾过她的人,有太医、稳婆、医婆还有几个她已经记不得面容的宫女。 这些人全在赵泽出生后两年之内死于非命,不是外出时失足摔落悬崖,就是住的房屋意外走水,一家人葬身火海。 这样离奇邪乎的事,会只是巧合吗? 沈贵妃一把抓住了女儿的手,陡然想起了一件往事,喃喃道:“一直跟在我身边的乳母宋妈妈也是在那之后没两个月就突然得急病去了。” 也许她也发现了什么蹊跷…… 沈贵妃后怕得厉害,若是女儿那个时候表现出知道了什么,是不是也会“被意外”身亡? 她不敢往下想,也想不明白,红着眼睛看向父亲永平侯,“爹爹,会不会是我们想多了?那些人的死说不定是因为其他的事,不一定和我有关,对不对?” 看着女儿祈求的眼神,永平侯心有不忍,却仍然说了实话,“娇娇,我觉得阿沅的猜想应该是对的,赵泽不是你亲生的。” 一件两件还能说是巧合,可接二连三就不是巧合了,而是精心策划。 心底的最后一点侥幸也没了,沈贵妃紧紧咬着牙,“如果泽儿不是我的孩子,那我的孩子如今又在哪里?” 第134章 恨不得挖他的心 赵沅嘉顿了顿,看向面色凝重却依然淡定沉着的永平侯。 外祖父似乎一点都不惊讶? 永平侯也在这时候看了过来,祖孙二人对了个眼神,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呼之欲出的答案。 “娇娇。”永平侯没有直接回答的女儿的问题,温声指引,“你不要慌,细细想一想,你就能发现事实究竟如何。” 有些真相近在眼前,就看她愿不愿意往前走一步了。 沈贵妃伸手抹掉脸上的泪水,努力让自己乱糟糟的脑子冷静下来,几乎刚一回想到生产那日的事情,她就有了答案,“赵深!她才是我的孩儿?” 这是最合理的解释了。 她和阮才人同住一宫,又在同一天同时临盆,怎么看都应该是两人的孩子被调换了…… 永平侯微微颔首,“八皇子应该就是你的亲生骨肉。” 他的语气格外笃定,赵沅嘉不由得好奇,“外祖父,您是不是之前就有所怀疑?您是如何看出来的?” 永平侯坦然道:“也不到怀疑的程度。之前在阮齐的庆功宴上,八皇子吃不得螃蟹这件事,让我想起了自己早逝的小弟。他也有同样的毛病,一吃螃蟹就浑身长风疹,头脸还会肿起来。” “不过如阿沅所说,有吃不得螃蟹这个毛病的人很多,完全说明不了什么。” 只是他的心里自那时起就隐隐有种不对劲的感觉。所以,他并不意外赵深才是那个流有他们沈家血脉的外孙。 “你们都看出来了,而我这个当娘的却什么都不知道,连自己的孩子都认不出!”沈贵妃的心都要碎了。 她绞尽脑汁地想记起赵深小时候的模样,却发现自己的脑海一片空白,印象中的他只是个瘦瘦小小的影子,她甚至都不曾好好看过他一眼…… “小八这些年是不是受了很多委屈?” 问完这句,沈贵妃就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那个在宴会上都没有一件合身衣裳穿的孩子,这些年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她根本不敢细想,一想就心如刀绞。 赵沅嘉也不禁红了眼圈,伸手抱住沈贵妃,“阿娘,这都不是你的错,你不要自责。正常人谁会想得到换孩子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那是畜生才做得出的。” 永平侯眉毛一扬,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外孙女。 这孩子知道自己口里的畜生是她亲爹吧? 沈贵妃哽咽着问,“阮才人是知道真相的吧?” 这就说得通了——为什么她会如此怠慢轻忽自己唯一的儿子。因为她一开始就知道赵深不是她的亲生骨肉。 这个问题赵沅嘉根本就不用回答,因为沈贵妃已经把所有事情都想明白了。 “阮才人位卑言轻,根本无法做到换孩子的事。”沈贵妃莹莹含泪的眼里闪烁着蚀骨的恨意,“宫里面有本事做到这一点又能在事后干脆利落杀人灭口的就只有那个人了。” 她只是想不通他为何要这样做? 想到这么多年来,那人在自己面前的装模作样、惺惺作态,甚至故意夸她会养孩子,她就恨不得挖了他的心。 这个人面兽心的狗东西! 看到自己蒙在鼓里的样子,他的心里是不是很沾沾自喜? 沈贵妃用尽全身力气才压抑着心里滔天翻涌的怒火,看了一眼女儿,“阿沅,你先出去。我想与你外祖父单独说点事情。” 那个狗东西毕竟是女儿的亲生父亲,有些事还是不好当着她的面讲。 赵沅嘉不想走,“娘,我如今这么大了,能分辨是非的。” 沈贵妃迟疑的时候,永平侯发话了,“就让阿沅留下来吧,这事原本也是她最先察觉的,她也应该要知道我们之后要如何应对。” 他们面对的“敌人”可是皇帝,一个不好就会万劫不复。阿沅虽是那人的女儿,但她跟沈家沾了边,就一样逃不了。 而且这个外孙女今年着实变了不少,不再是原先那个不懂事的孩子了。想来之前她被人下了五石散的毒,确实影响了心智。 想到这里,永平侯陡然得出了一个结论,“指使人给阿沅下毒的应该就是七公主了。” 他们之前都觉得阮才人和七公主在宫里不受重视,没本事也没理由害阿沅。 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阮才人或者说阮家在建兴帝的心里一定很有分量,不然他也不会把阮才人生的儿子伪装成女儿这个贵妃的孩子。 更不用说有他们沈家做外家可比阮家强多了。 沈贵妃很快也想到了这一点,恨得双眼都在喷火,她的一双儿女可不是给人作践的! “这个阮氏,我不会放过她的!” “不可!”赵沅嘉和永平侯几乎异口同声地喊了起来。 永平侯看向外孙女赞许地笑了笑。 他果然没有看错人。阿沅比他认为的还要沉得住气,是个能顶事的孩子。 沈贵妃也不是不知轻重,她只是一时被愤怒遮了眼,冷静下来后也明白不能轻举妄动,不能让那人发现他们已经知晓了真相。 就是清楚这一点,她才更加难受,“那要怎么办?我什么时候才能认回深儿?” 难道她以后也还要扮做若无其事的样子,对那孩子不闻不问? “爹爹,我做不到!”沈贵妃像个不知所措的孩童一样,抓住了永平侯的衣袖,“我担心自己会忍不住。” 会忍不住关心深儿,会忍不住掐死狗皇帝,会忍不住露出心底的情绪…… 赵沅嘉在心里叹了口气,她之前就担心过这一点。可这也不能怪阿娘,任凭谁知道自己的孩子被人偷偷换了都不会心平气和的。 想要拨乱反正、想要报仇泄恨都是人之常情。 永平侯心疼地抚了抚女儿的头顶,短暂的停顿后,还是坚决地开了口—— “沈娇,你是我沈铎的女儿,你能做到的。想一想阿沅、想一想深儿,想一想沈家,若是被那位知道我们得知了真相,会怎么样?他会放过我们吗?” 沈贵妃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那人能把自己真正的心思藏在心底这么多年,城府如此深沉,行事如此阴损,绝不是心慈手软的人,可能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不会让他有半分顾忌。 “想一想定国公府,想一想江家的下场。”永平侯的声音低缓沉哑,显尽了无限悲凉。 第135章 原来都是逢场作戏 这句话仿佛一道惊雷让沈贵妃霎时就镇定了下来。 不!她不会让沈家变成第二个江家的。 沈贵妃收起脸上的迷惘,泪眼朦胧的双眼也一点一点变得坚毅,“爹爹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不就是带上一层皮与那人虚与委蛇吗? 那人作为皇帝都能放下身段跟她演了这么多年的戏,她又有何不可?从她不得不入宫的那一天起,她不也决定把自己的内心隐藏起来吗? 如今不过是更多了一层虚伪,她能做到的。 永平侯沉沉地叹了口气,“你能想过来就好。你在宫里爹爹也照看不来,你一个人要多加小心。我们暂时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对方是皇帝,是不能和他硬碰硬的。 “阿沅也是。”他转头看向外孙女,沉凝的眼中有一丝复杂,“他虽是你的父亲,却更是帝王,你可明白?” 赵沅嘉重重点头,“外祖父放心,我知道父皇没有他自己表现出来的那么疼爱我。他除了我,还有好多女儿。可我就只有一个娘,我知道该怎么选。” 她是想告诉外祖父,在狗皇帝和沈家之间,她是绝对会毫不犹豫地站在沈家这边的。 永平侯欣慰一笑,抬手拍了拍她的脑袋,“你是个通透的好孩子。深儿那边你娘不方便做什么,你私底下多照看着些。” 赵沅嘉郑重地应了下来,“小八是我弟弟,我自然会对他好。” 她这人任性惯了,和赵泽“这个亲弟弟”的关系也一向不睦,转而与赵深交好也没什么稀奇。别人只会觉得她是故意想气赵泽。 永平侯放下心来,站起身往外走,“我在人前离开太久也不好,今儿就说到这里。阿沅,好好安慰安慰你娘。” “她……这些年太委屈了。” 赵沅嘉觉得外祖父的语气有些怪,抬眼一看,他已经转身走远了。 “阿沅。”沈贵妃把她叫了过去,细细问起了赵深的事:他喜欢吃什么、喜欢做什么、喜欢什么颜色、最喜欢哪门功课、身边伺候的人怎么样…… 关于这孩子的一切,她都想要了解。 赵沅嘉把自己知道的都毫无保留的说了出来,最后还说了一个“秘密”,“娘,你有一次不是让我带东西给赵泽吗?我把吃的用的都给他了,可银票和金银锞子我都偷偷拿给小八了。” 沈贵妃愣了一下,想到之前确实有一回赵泽突然来向她要银子花,可自己明明前不久才送了不少零花钱过去的。 她那时没有多想,原来竟是这么一回事? 沈贵妃把女儿拉到怀里,宝贝得拍了拍,“做得好,我们阿沅就是心明眼亮。” 赵沅嘉颇有些忧心地看了她一眼,“阿娘,你以后要怎么对赵泽?” 沈贵妃怔了怔,眼底渐渐蔓延开一种极致复杂的晦涩。 赵泽虽不是她亲生的,但从襁褓里那么小小的一个人儿养到现在这么大,要说一点感情都没有那也是不可能的。 她能把他看成是一个无辜的孩子,却也仅此而已,她做不到还像之前那样全心全意对他好。 不然,她又怎么对得起她的深儿? “表面上还是一切如常。”沈贵妃有些艰难地说道。 为了两个孩子,为了沈家,她不得不隐忍。 “那父皇……”赵沅嘉有些欲言又止,“之前赵锦欢和我斗嘴的时候曾不小心说出她才是父皇最疼爱的女儿。我那时还觉得她信口开河在吹牛,如今想来大概是真的。父皇对阮才人的一双儿女才是真的好。” 她有些吃不准阿娘对狗皇帝是什么感情,所以只好再多提醒一句:阮才人才是他的真爱。 沈贵妃听了却半点没觉得伤心,还反过来安慰女儿,“阿沅别难过,没有他这个父亲,你还有很多人疼。” 狗男人想宠爱谁就宠爱谁吧,她才不稀罕! “娘不觉得委屈难过吗?父皇表面上最宠爱娘,可心里真正在意的却另有其人。”赵沅嘉把话问得更明白。 沈贵妃失笑,拉着女儿的手实话实说,“阿沅,其实这么多年来我又何尝不是在你父亲面前做戏。” 做出爱他崇拜他的样子,心里其实并不在意。 “你会不会很失望?”她问。 本以为感情甚笃的父母原来都是“逢场作戏”,她担心女儿会受不了。 赵沅嘉连连摇头,开心还来不及呢! 皇帝后宫那么多女人,对这种烂黄瓜若有什么真感情那才让人无法理解。 沈贵妃摸了摸女儿尚且稚嫩的小脸,悉心教导:“阿沅你记住,不要听男人嘴上都说了什么,要看他是怎么做的。若他说着只爱你一人,却仍然止不住左拥右抱、三妻四妾,那他就是骗你的。” “这样的人不值得你付出真心。” 狗皇帝对她说得那些甜言蜜语,她从来都没有当过真。 “娇娇,娘回来了。”侯夫人魏氏在儿媳们的搀扶下走了进来,一进屋,就兴致勃勃地开始讲述自己刚刚在老姐妹面前是怎么出风头的。 一个下午,赵沅嘉就陪着沈贵妃和外祖母以及几个舅母在屋内一边说笑聊天,一边打叶子牌。 大概是难得有这样放松的时候,就连刚知道残酷真相的沈贵妃脸上也带着浅浅的笑意。 快到酉时的时候,外面就有人来请众人去正堂了。 今日因为并不是休沐,很多人忙完了衙门的事要晚上这顿才能到,所以就是这个点来拜寿。 侯夫人这样的年纪也不讲究什么男女大防了,只要是辈分比她小的,到了侯府都要到她面前拜贺一下的。 不过今日贵妃也在,正堂里面还是放置了一扇屏风,免得她被人冲撞。 赵沅嘉这个公主就没什么好避忌的,便作为小辈陪同在了侯夫人身边。 前来拜寿的人可谓络绎不绝,很多都还穿着朝服,显然是直接从衙门过来的,不过大多数的人赵沅嘉都不认识。 侯夫人魏氏其实也都不怎么认识,不过她是个和善的,谁来拜寿她都笑呵呵地招呼,末了还会让人封个大红封给他们。 听着千篇一律的贺寿词,赵沅嘉正有些无聊,就陡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 第136章 把沈家架在火上烤 陆阔怎么来了? 赵沅嘉不由得有些纳闷,沈家应该不会给他发请帖吧…… 她之前倒是听大舅母抱怨过,说家里每次请客办宴都会有很多没受到邀请的人跟着有请帖的人上门,害她每次都要临时增加不少席位,重新协调不少事情。 陆阔不会就是这种蹭上门的吧? 赵沅嘉把视线挪到他旁边那个蓄着一脸凌乱络腮胡的中年男子身上,看着挺面生的。 不过侯夫人显然是认识他的,还很熟稔地寒暄了起来,“远哥儿,你母亲中午还跟我唠叨你呐!说你那把胡子把脸都遮住了。她好不容易生了个俊小子,结果现在却变成了钟馗,冤不冤啊!” 傅远放声大笑起来,配合地凑趣儿,“难怪我娘放话说要趁我睡觉时把我胡子剪了,原来是想念我的俊脸啊。可我就是担心自己长得太俊才捯饬成这样的,不然我走出去迷倒众生可怎么办?” “你这张嘴啊!”侯夫人被逗乐了,伸手虚点了点他,却陡然看到了他身旁的那个年轻人,目光里霎时就闪出了惊艳。 迷倒众生什么的,长成这样还差不多啊! 傅远瞧见她的目光,连忙介绍起来,“这是我在大理寺的部下陆淮安,陆少卿,我今日和他一起外出办案,就顺便带着他来给您老人家贺寿。” “真是个齐整的孩子!”侯夫人笑眯眯地夸奖起来。 她如今这个年纪,就是喜欢长得好看的年轻人。多看两眼啊,心情都能愉快不少。 傅远:“老夫人,他啊可不简单,可是几百年难得一遇的六元及第状元郎,很多人都说他是文曲星下凡呐。” 侯夫人一顿,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来。 原来这人就是外孙女心心念念的那个状元郎啊!哼!看上去也没比他们家十二强多少嘛…… 最多就俊一丢丢。 可长得再好又不能当饭吃,还敢对自家外孙女爱搭不理的,哼! 侯夫人面上的这点微妙变化,傅远这个大理寺卿如何察觉不出?他又插科打诨地说了几句话,就带着陆阔一起上前拜寿。 “好!好!”侯夫人又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这个状元郎着实长得太好了,看着赏心悦目的,怎么都讨厌不起来啊! 侯夫人忍不住往身旁的外孙女身上瞅了几眼。 阿沅的眼光还是不错的,若真要这个状元郎当驸马也不是不好,只是可惜了她和十二啊…… 赵沅嘉觉得外祖母看着自己的眼神怪怪的。 其实不只是她,陆阔一进屋,赵沅嘉就感觉到了四面八方向她投来的打量视线,就连在屏风后的沈贵妃也不自觉地朝她眨了眨眼睛。 全世界都知道你“爱慕”一个人就是这么麻烦。 赵沅嘉尽量做到面不改色,但还是希望陆阔赶紧走人。她可不想成为全场的焦点。 正当侯夫人给自己的婢女使眼色,让她多给陆阔一个大红封的时候,门外陡然响起了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建兴帝身边的李忠公公就在沈家众人的陪同下走了进来。 “侯夫人大喜啊!”李忠喜气洋洋地说了一连串的吉祥话,然后又代表皇帝送上了一尊玉寿佛作为贺礼。 沈家诸人一番跪谢天恩后,李忠上前把侯夫人扶了起来,眉开眼笑道:“这还不算什么,陛下还为老夫人准备了一份特别的寿辰之礼。” 赵沅嘉眉心一凛,不动声色地和永平侯对了个眼神。 狗皇帝准没安好心。 李忠的目光在满屋子的宾客身上快速扫过,慢慢翘起了嘴角。 这么多人在场,一会儿也不知沈家要如何应对? 接受,那就会坐实狂妄外戚之名;不接受,那岂不是下了陛下的面子? “侯夫人,您真是好福气啊!一般人哪能有这么大的体面?”李忠的话说得意味深长。 话音刚落,赵泽就领着一群皇子浩浩荡荡地走了进来。他神气十足地上前一步,傲然地抬了抬双下巴,“外祖母,父皇特意命我带着大家来给您拜寿了!” 看看!这样天大的恩典其他皇子的外家哪里能得到? 他就是皇子里的独一份! 说不定母妃很快就能坐上皇后的宝座,他也能成为最尊贵的嫡皇子…… 赵泽沉浸在自己的美妙臆想中,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话一出,屋子里的气氛就陡然凝固了一下。 大家面上的神情都略有些僵,不知该如何反应。 赵沅嘉又在心里对狗皇帝一顿输出,老人家过个寿他都要费尽心思挖坑,真是有病! 沈贵妃再得宠也不过是贵妃,说直接点,那就是妾,她的家人又与其他后妃生的皇子有什么关系呢? 沈贵妃又不是中宫皇后!沈家也不是名正言顺的皇家姻亲! 狗皇帝此举就是要把沈家架在火上烤啊…… “哎呀,这如何使得?”侯夫人连忙往后退了两步,一直放松的表情也紧绷了起来。 她就是再不懂朝政,这点礼数她还是知道的,女儿就算是皇帝的妾,那也还是妾,妾的娘家人可算不得正经亲戚。 让这些皇子给她拜寿岂不是逾矩? 况且,她也不稀罕。后宫里其他女人生的孩子与她半文钱关系都没有! 永平侯面上看不出什么,但宽袖下的双手却紧紧攥了起来。 遥远的记忆里,定国公府在当今上位后最如日中天的那个时候,也有这么一场“风光无限”的寿宴…… 屏风后的贵妃死死咬着牙,才没让自己失态。 狗男人这是要陷他们沈家于不义!把沈家捧成最嚣张的外戚,然后再狠狠打落! “外祖母,您就安安心心上座受礼吧!”赵泽半点想不到沈家人的为难处境,洋洋得意道:“父皇说使得就使得!” 在场众人都不禁在心里啧啧了两声。 这七皇子的口气还真大啊!若没有永平侯府在背后撑腰,他哪能这么嚣张?没看到站在他身后的那群皇子都像他的小跟班似的吗? 十皇子赵沐被迫来给赵泽的外祖母贺寿,心里本就不忿,黑着小脸哼了一声,声音虽然不大,但周围很多人还是听到了。 大家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那里,假装没留意到皇子间的这点争斗。 忠勤伯上上个月过寿,陛下就没给这样大的体面,十皇子心里不服气也很正常。 赵沅嘉却心里一动,连忙拉了拉沈归舟的袖子,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第137章 拜谢天恩 “诸位皇子太客气了,殿下们能来,就是给我祖母添彩增福了!”沈归舟快步走上前对着皇子们作揖道谢。 他一改平日里的嬉皮笑脸,表现得风度翩翩,让在场众人都不禁眼前一亮。 沈家这小子自从拜到陶翰林门下后,就真的脱胎换骨了啊! 与他关系最好的赵深连忙回了一礼,“十二郎快别这么说,我们也算是同门师兄弟,你祖母过寿,我们自然也要来凑个热闹。” 陶翰林时常进宫给皇子们讲经义,赵深这样说也不算错,把今日之行归于同门间的情谊显然也给了沈家台阶下。 赵沅嘉翘了翘嘴角,亲弟弟果然就是不一样。虽然小八并不知道真相,却还是下意识地为沈家解围。 哪像赵泽那个白眼狼,尽添乱! 屏风后的贵妃激动得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眼睛根本舍不得从赵深脸上移开。 沈归舟哎呀一声,不好意思地笑起来,“那我岂不是还要叫殿下一声师兄?” 赵深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赵沐就立刻踮起脚拍了拍胸脯,“我也是你师兄。”说完,他还拉过身旁只有五岁的亲弟弟,笑嘻嘻道:“他也是你师兄。” 他们年纪虽小,却先拜陶翰林为师,算起来确实是沈归舟的师兄。 沈归舟看向正在啃手指的十二皇子,勾唇一笑,走到他身前半跪了下来,认认真真地喊了一声“师兄”。 周围人都忍俊不禁。 赵泽的胖脸皱了一下,心里有些不悦这几个人打扰自己出风头,正想开口让大家赶紧给外祖母拜寿,十二皇子就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鼻涕一下子拖得老长。 十皇子赵沐眼珠一转,立马低头在他耳边轻声道:“给我哭,大声哭!” 弟弟年纪小,就算闹起来父皇也不会怪罪的。 哼!想让他低头给赵泽的外祖母拜寿,想得美! 十二皇子最听哥哥的话了,加上鼻子又痒得难受,呜哇一声就哭了起来,“娘!娘!我要娘……” 场面瞬间就混乱了起来。跟着来的太监宫女七手八脚地想要哄好这位小祖宗,可十二皇子谁都不理,依然扯着嗓子嚎得震天响。 赵沅嘉抿唇笑了。 之前几次接触,她发现这个小弟弟的鼻子对香味特别敏感,这才让沈归舟戴着的气味浓郁的香囊上前套近乎,也顺便制造机会让十皇子生事。 狗皇帝给的这个“恩典”沈家人是不好拒绝的,不然就是不识抬举,但若是皇子们那里出了什么问题,就不关他们的事了…… 其实除了赵沐,其他皇子也没有很愿意,尤其是几个年纪大一点的,知道父皇要他们来给贵妃做脸,心里就反感极了。 现在刚好可以趁机把这事糊弄过去,他们自然不会去劝解安慰哭泣的弟弟,反而还暗戳戳的在一旁使力,让六岁的十一皇子也哭了起来。 两个皇子就跟比赛似的,一声比一声嚎得响,眼看好好的拜寿就快变成一场闹剧了,沈贵妃在屏风后发话了—— “李公公,两位皇子哭得厉害,大抵是身体不适,你先带他们下去休息,本宫马上让人去请太医!” 话说到这份上,李忠不敢不应。 沈贵妃笑了一下,声音也柔了下来,“殿下们有心了。如今寒冬腊月的,你们刚从外面进屋,本宫让人领你们去喝杯热茶,暖一暖身子,免得生病就不美了。” 这就是婉言拒绝皇子们拜寿。 赵泽却不乐意了,“母妃,这是父皇……” “够了!”沈贵妃出声打断了他,语气颇有些严厉,“泽儿,你熟悉侯府的情况,就领着哥哥弟弟们去歇息吧。” 李忠也尝试最后挣扎一下,“娘娘,不如就让殿下们给老夫人行礼拜贺一下,很快的,不耽搁。” “陛下实乃仁善之君啊!”永平侯无比感慨道,一脸动容,“可我们做臣子的却不能失了分寸。” 沈侯一发话,与沈家向来交好的人家也摸清了他的态度,相继站出来打圆场。 傅远也接话,“陛下对我们这些臣子确实好得没话说,之前我父亲过寿的时候,陛下也赏了东西。” 他这一提起,不少人也跟着附和了起来。 陆阔瞥了一眼赵沅嘉,眼底浮出点兴味,也悠悠开口洋洋洒洒地把建兴帝赞美了一番。 因为他用得辞藻太过华丽、深奥,赵沅嘉没怎么听懂,却也知道这应该是好话。 果然,他一说完,满屋子的人眼见都心潮澎湃了起来,纷纷开始表达自己对皇上的忠心与感激。 永平侯见状便提议去外面朝着皇宫的方位向陛下叩拜谢恩。 众人没有不应的。 就这样,本来好好的拜寿就变成了对建兴帝的歌功颂德。滴水成冰的院子里,众人跪了一片,又是磕头,又是感恩的,有的戏好的,还能流出两滴眼泪。 赵沅嘉混在人群里走了个过场,正想溜回屋里,天空中却陡然传来砰的一声,金灿灿的烟火就在夜空中绽放开来。 “哇!”周围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发出了惊叹。 “这也是陛下特意安排的惊喜,为了庆贺侯夫人的六十大寿!” 李忠生怕别人不知道,用尽全力喊出了这句话。 沈贵妃扶着被冷得直打哆嗦的侯夫人,面无表情地看着那绚丽耀眼的烟火,心里的恨意也犹如那火花一样爆裂开来。 赵沅嘉暗暗哼了一声。 狗皇帝搞出这么大的阵仗,不明真相的人看了只会觉得是沈家这个外戚气焰嚣张。 “公主看着不怎么高兴啊。” 陆阔的声音在她身后冷不防的响了起来。 赵沅嘉吓了一跳,说话也没好气,“你管我高不高兴?” 她眉头一拧,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刚刚走到院子的时候,周围的人好像自动给她让了一条道,不会就是把她引到了陆阔这里吧? 大家也太“懂事”了吧…… “是在下多言了。”陆阔好脾气地笑了笑,低声问:“不知刚刚在屋里在下说的那番话能不能算是还了公主的一个人情?” “不算。”赵沅嘉十分干脆地回道,“作为臣子赞美自己的陛下不是应当应分的吗?这算哪门子的人情。” 陆阔的话确实帮沈家解了围,但她可不能承认。 陆阔见她装傻也不恼,还笑了一下,“那我接下来说的消息应该能算一个人情了。” 第138章 还她的人情 烟火升空,绽放,噼里啪啦响个不停,周围也人声鼎沸、闹闹哄哄,陆阔的声音便湮没在了其中。 赵沅嘉并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只依稀听到人情这样的字眼。 她歪着头看了他一眼,眉心轻轻蹙起。 陆阔像是没有注意到她的疑惑,抬脚往前走了,与她擦身而过的时候,借着宽袖的遮挡往她手上塞了一张纸团。 “我只欠你两个人情了。” 这一句话因为两人挨得很近,赵沅嘉听得清清楚楚。 几乎只是一刹那,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这人就已经走到了人群中间,融进了那片喧嚣之中。 赵沅嘉把纸团紧紧攥在了手心。 那人费心用这种方式传递消息给自己,一定是要紧的事。 是什么呢? 赵沅嘉琢磨起来,脑子里却陡然浮现出了一双修长有力、润如白玉的大手。 他的手还挺暖和的,刚刚触碰到的时候她就感觉到了。 嗯?干嘛想这个? 赵沅嘉摇了摇脑袋,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了出去,沉声道:“我去更衣。” 看看纸上到底写了什么…… 老太太的寿宴并不会有人把酒言欢,大家安安静静吃过饭,恭送完贵妃回宫后,就知情识趣地告辞了。 热闹了一整日的永平侯府也终于恢复了平静。沈家众人迎来送往、应酬待客,忙忙碌碌了一整日,都累得够呛。 可永平侯却没让大家回去休息,一声令下,把几房人都叫到了正屋里。 除了赵沅嘉这个公主陪着永平侯夫妇坐在榻上,沈家其他人都只有站着的份儿。 伺候的下人也都被永平侯打发了出去,他没有急着说话,目光在自己这些子孙后辈身上逐一扫了一遍。 “今日的事,你们有什么看法?” 他问得很笼统,但大家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因为涉及到皇上,众人都没有轻易开口说什么。 皇子们来拜寿的事,他们心里隐隐也觉得有些不妥。 见他们态度谨慎,永平侯还算满意地点了点头,缓缓开口:“二十几年前,京里也有户高门和我们家如今一样深受圣宠,可谓烈火烹油、鲜花着锦。最煊赫之时,圣上还曾亲自到场为那家家主贺寿。” 年深日久,在场的很多沈家人都不知道这段往事,脸上都有些茫然。 不过永平侯的几个儿子年纪都不小了,小时候还曾和江家的同辈们一起玩耍过,瞬间就明白了父亲在说什么。 定国公府出事的时候,他们都受到了很大的震撼,年纪最小的沈季言还因为再也见不到交好的玩伴,伤心了很久。 “我也不多说什么。”永平侯抬眼看着他们,一字一句告诫道:“你们只要记住,没有什么是永远不变的,高楼倾覆只在一瞬。雷霆雨露,变幻莫测,你们休要觉得高枕无忧、万事大吉。” “身在我们这样的人家,若得意忘形、不知进退,那就离覆灭不远了。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你们要有分寸,别给家里招祸!” 他的语气并不重,但却在大家的心里敲响了警钟—— 帝王之心难测,沈家花团锦簇的平静之下也许就是波诡云谲的风雨欲来…… “是。”沈家众人齐齐应了。 永平侯嗯了一声,犀利的眼神落到二儿子身上,“除了老二,都散了吧。” 被点到名的沈仲谦一个激灵,心里就咚咚咚的打起了鼓,等其他人一走,他就迫不及待地问道:“父亲,您留我有事?” 他最近也没闯祸呀…… 永平侯懒得搭理他,转头看向外孙女,“阿沅你来说。” 赵沅嘉直截了当道:“二舅父前不久在京郊买的庄子强占了民田,我这里收到风,受害的农户明日就会去府衙上告。” 这就是陆阔在那个小纸团上写给她的消息,还她的人情。 沈仲谦不服气地反驳,“我哪里强占了?我都给足银子了!比市面上还高出不少呢!白纸黑字签了契,他就是去告我也不怕!” 这个公主外甥女怎么老找自己的茬? 赵沅嘉:“二舅父,你确定人家真的愿意卖吗?你确定你给的银子真的落到了农户手中?” 这两个问题还真把沈仲谦问到了。 他哪里会亲力亲为管这些有的没的?他都不用开口,多的是人帮他跑腿。 永平侯收着胸中的火气,问:“你无缘无故买那么大的庄子做什么?” 沈仲谦哀怨地觑了一眼赵沅嘉,“我不是赋闲在家了吗,总得找个营生吧?我听人说京郊有块地上发现了汤泉眼,就打算弄个温泉庄子经营。” “营生?家里是少了你吃的还是少了你穿的?”永平侯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我上次跟你怎么跟说的?叫你不要努力上进了,就安心在家做个闲人。你去折腾这些做什么?汤泉你懂吗?听人说,听谁说?经营的事你又懂多少?” 这二儿子,简直就是草包上长了个人。 这种脑子不想惹事都难! 沈仲谦弱弱反驳:“我是不怎么懂,但有人帮我做事啊!” 他自己只要躺着数钱就好了。 “帮你做事?那就是你要负责了?”永平侯恨不得上去踹他两脚,“如今闹出了人命,你觉得别人是会找帮你做事的人,还是找我们侯府?” “死人了?”沈仲谦瞬间变了脸色,急急解释,“爹啊,我是真的不知道啊!我真没仗势欺人、胡作非为,我发誓!” 上次请家法他的屁股被打的没一块好皮,他哪里还敢乱来啊? 永平侯冷笑,“你是不敢胡来,你就是脑子不好。” 沈仲谦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好消息,爹相信他。坏消息,爹嫌他笨。 “禁足三个月,滚回去好好反省!”永平侯不耐烦摆了摆手。 沈仲谦如蒙大赦,赶紧灰溜溜地走了。 赵沅嘉:“外祖父,这事我们要如何解决?” 赔偿受害的农户那是肯定的,但最好还是不要让事情发酵闹到大众面前。 永平侯的面上透出些疲惫,目光却仍很坚毅,“阿沅别担心。你之前告诉我后,我就安排人出城去安抚那几家农户了。至于结果如何,后续要怎么应对,等明日派出去的人回话后再说。” 盯着他们家的人可不少,这事不一定能掩盖得了…… 第139章 安你个头 因为要等消息,赵沅嘉这晚就在侯府沈贵妃原来的院子住了下来。 折腾了一日,她也累了,梳洗过后就早早上了床,可脑子里纷纷扰扰的思绪让她怎么都睡不着。 这日发生的事着实不少。 如今阿娘和外祖父都知道了狗皇帝换孩子一事,她也算是终于往前迈了一大步。只是这也并不能让她松一口气,之后要怎么与狗皇帝周旋暗斗才是关键。 对事情最后会发展成什么样子,赵沅嘉的心里并没有底。 毕竟他们的“敌人”可是掌握生杀予夺的皇帝。 暂时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不过今日之后,她也不用一个人偷偷摸摸行事了,外祖父和阿娘都会与她同心协力。 想到这里,赵沅嘉陡然坐了起来,翻身下床找到今日穿的衣服,从袖子深处摸出了陆阔写给她的纸条。 她略微一顿,伸手把纸放到了烛火之上。火舌慢慢卷起,她松开手,看着这张纸在眼前化为了灰烬。 陆阔会提醒她这样的事,还挺出乎她意料的。 赵沅嘉淡淡笑了一下。 也许她和陆阔之间这种有些怪异的“互帮互助”还真能持续发展下去…… 琼华宫里,沈贵妃也没有任何睡意,一个人坐在榻上出神地想着事情。 得知了如此匪夷所思、让人冲击的真相,她的心和脑子都平静不下来。 如今天这么冷,也不知深儿屋里的炭够不够用?棉被是不是今年新做的?夜里睡觉会不会冷? 若是可以,她真想亲自过问那孩子的生活起居、吃穿用度。 “娘娘,娘娘……”琥珀轻轻扯了扯沈贵妃的袖子,小声提醒:“陛下来了。” 沈贵妃一顿,低垂的眼眸里霎时就浮出了切齿怨愤,她在舌尖上狠狠一咬,疼痛让她快速恢复了理智,抬起头时,已是笑眼盈盈。 “陛下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建兴帝快步走过来紧挨着她坐下了,拉着她的手微微一叹,“朕本来是一片好心,哪知那几个小子也太不懂事了,差点破坏了永平侯夫人的寿宴,朕可不得过来给爱妃赔礼道歉吗?” 他的口吻并不认真,带着调笑的意味。 “陛下这说的哪里话?”沈贵妃眸光流转地睨了他一眼,无不动容道:“陛下能有这份心,臣妾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说完,她便小鸟依人的依偎了过去,眷恋地把脑袋埋到了他的怀里。 她怕自己与他面对面会忍不住露出厌恶的情绪。 建兴帝心里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伸手抱住他,“爱妃能知朕的心意,朕就放心了。” 今日的事虽然不符合他的预期,但能闹到永平侯府他也挺高兴。 再说,从李忠传回来的消息来看,臣子们对他可是敬若神明、感恩戴德呢!大冷的天,还跑到院子里跪谢他的皇恩浩荡、歌颂他的丰功茂德…… 建兴帝得意地笑了。 大抵在人们的心里,他就是千古难遇的明君吧! 他的心情很好,兴致也好,手掌抚在沈贵妃的腰间颇有深意地揉了一下,“爱妃,我们安置吧。” 安你个头! 沈贵妃抬起头,眨了眨潋滟的大眼睛,有些难为情地说:“陛下,臣妾今日不方便伺候。” 建兴帝闻言很是失望,但来都来了,他也不好马上就走人换个能伺候的,也不能表露出自己的这种失望,不然就不符合他宠爱贵妃的设定。 “那朕就陪爱妃聊聊天。”他努力做出了毫不在意的样子。 沈贵妃在心里冷笑,面上仍带着温婉的笑意,声音也柔柔的,“臣妾近来身子骨一直不太爽利,头总是晕乎乎的,也提不起精神。” 建兴帝以为她在撒娇,嘲讽地勾了下唇,“太医怎么说?可吃药了?” 贵妃生完儿子后落下了病根,一入冬就难受的毛病他也是清楚知道的。 “都是老毛病了,太医也没什么太好的法子,只是让臣妾好好养着。”沈贵妃长长叹了口气,“臣妾的病算不得什么,可若是耽搁了宫里的事就不好了。” 建兴帝听出点意思,疑惑的哦了一声,“贵妃是想……” 沈贵妃伸手抓住他的衣袖,撒娇地晃了晃,“臣妾也不是想偷懒,只是年下事务繁杂,臣妾如今精神不济,就想让妹妹们帮着管管事。” “你想让其他人帮忙掌管后宫?”建兴帝有些惊讶。 沈贵妃笑着颔首,含情脉脉地望着他,“陛下对臣妾情深意重,这么多年都不曾变过,臣妾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陛下的心就是臣妾最大的底气。” 建兴帝听得心花怒放,看来自己给她灌得迷魂汤真的到位了啊! 沈氏一定对自己是皇帝最宠爱的女人这点深信不疑,不然又怎么肯放权呢? “爱妃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这后宫你说了算,不想管了就找人帮你,别累着自己了。”建兴帝满口答应下来。 沈贵妃莞尔一笑,又依偎到了他的怀里,“磐石无转移,蒲草韧如丝。陛下对臣妾的这片心,臣妾也会回以同样的真心。” 等着吧,赵攀! 等着被反噬吧…… 翌日一早,赵沅嘉就从永平侯那里听说了事情的进展——受害的农户们接受了侯府的赔偿条件,决定不去衙门状告了。 赵沅嘉的心情有些复杂。 事情看似圆满解决,但她也高兴不起来。 “外祖父,家里有老人被打死的那户人家再多赔偿点银子吧。” 这事虽不是沈仲谦直接造成的,但却是为他做事的人去收地时打了人,最后酿成了惨剧。 永平侯沉沉嗯了一声,眉头却始终没有舒展,似在思索着什么。 半晌,他终于有了决定,“我现在就去写请罪折子,等明日上朝的时候亲自与陛下说明此事。” “外祖父?”赵沅嘉有些不解。 “阿沅,我想过了,这事应该没这么简单。” 永平侯抬眼看着外孙女,细细解释,“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陆阔能知道的事情,其他人也能收到风。就算受害的农户不告,这事也还是存在,说不定哪天就会被人翻起。” 赵沅嘉啊了一声,想到了这个时代特有的一种职业,“御史?” 第140章 刚好需要降点火 永平侯有些无奈地笑了一下,“他们本来就喜欢与我们这些外戚较劲儿,若是知道这事,肯定会不遗余力攻讦侯府。与其被动受指责,不如我们主动认罚。这样我们也能更好的解释整件事。” 赵沅嘉点点头。 她知道比起保守的按兵不动,外祖父作为武将更喜欢先发制人,把主动权和话语权都掌握在自己手里。 “那父皇得知后,会如何做?” 永平侯淡定地呷了口茶,“自然是小小惩戒,下不为例了。谁叫永平侯府如今是他最宠信的人家?” 沈家主动请罪,建兴帝就绝不会过于为难他们。 毕竟他还要把戏演下去呢! 赵沅嘉哪里听不出他话里的嘲讽,也跟着笑了,“只是难为了外祖父又要帮二舅父善后。” 提到这个二儿子,永平侯就直摇头,“我之前本来还想着把他送到军营去历练一下的,可他这脑子我实在是不放心。” 行军打仗可不是说着玩儿的,老二若是闯下了什么抄家灭族的大祸那就完了。这祸害还是放到自己眼皮子底下最安全,大不了以后就把他拘在家里。 “不过——”永平侯放下茶杯,语气缓了下来,“这事在这个时候冒出来,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好事?”赵沅嘉没想明白。 永平侯:“昨日的寿宴,虽然我们最后把皇子们拜寿的事糊弄了过去,可皇子们上门参加寿宴却是瞒不过的,城里大概都传遍了,再加上夜里的那场烟火,沈家如今可是真正的烈火烹油啊!” 好在他们并没让皇子们拜寿,不然朝中早就闹出轩然大波了。但昨日那一出,还是太惹眼了。 这个时候刚好需要降点火。 赵沅嘉也渐渐琢磨过味儿来了,“外祖父此时上折子请罪,父皇就不得不责罚沈家,在外人看来,沈家虽深受陛下宠信,却也不是那种无法无天的外戚。” 也算是一种“示弱”吧。 “阿沅,面对比你强过千倍万倍的敌人,万万不可贸然进攻。”永平侯不紧不慢地说道,仿佛只是在传授多年的行军作战经验。 当然也不能坐以待毙,他总要给沈家找一条后路…… 第二日的朝会,当永平侯发现外号“茅坑石”的佥都御史万雱多看了他两眼后,就当机立断抢在他面前开口请了罪。 建兴帝听后果然没有大发雷霆,只是面色肃然地斥责了几句,又不痛不痒罚了他一年的俸禄。 “侯爷真是老当益壮,在下还没看过谁请罪那么风驰电掣,生怕落在人后的。” 退朝时,万雱忍不住跑到永平侯面前嘲讽了一句。 哼!他今日本来就要参永平侯府一本的,没想到却被沈侯先下手为强了。自请罪责,自然就是从轻发落了,真是老狐狸! “侯爷抢着认错倒不如好好教子,别每次惹了祸才急急出来补救。”万雱出口毫不留情。 周围来来往往不少人,都不由得驻足看起了戏。心里盘算着又硬又臭的“茅坑石”和差不多算国丈的永平侯,这两人谁更硬气? 然而却让他们失望了,想象中剑拔弩张、针锋相对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永平侯并没有因为茅坑石的这点冷嘲热讽就生气,反而态度谦和地作了一揖,“万御史说得对,确实是老夫疏忽了对儿子的管教。老夫年轻那阵远在边关,几个儿子都没在跟前长大,免不了对他们少了些关心和管束。” 万雱一愣,脸上略微有些不自在。 若是对方恼羞成怒,他还能与之大战三百回合,喷得他祖宗三代都抬不起头做人。可沈侯这样一本正经的服软,反而让他不好发挥啊! “侯爷好自为之吧。”万雱冷冷留下这么一句话,就迈开步子走了。 永平侯一哂,心里对这茅坑石有了点好感。 真是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不用串通,万雱就为自己今日的这场戏添光增彩了。 这下谁还能说他们永平侯府气焰嚣张呢? 文德殿里,建兴帝对刚刚朝会上永平侯突如其来的请罪,还有些摸不着头脑。 若他事先知道,就能和前两日的寿宴连在一起安排一场先扬后抑的连环计了! 建兴帝颇为遗憾错过了这样的好机会,吩咐李忠,“你去打听看看,沈家老二抢占民田一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忠得了令,直接去找了锦衣卫指挥使佟修年,不到两个时辰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打听清楚了。 建兴帝听后不由得有些诧异,“这事竟然和袁不峮有关?” 这人也是的,怎么也不知道事先和自己通个气。 虽然有点小埋怨,但建兴帝还是挺欣慰的——袁不峮这是暗里使劲儿为自己分忧呢! 侯府里,永平侯也让人把事情打探清楚了,同样惊讶于那藏在背后之人的身份。 赵沅嘉心里一个咯噔,自责道:“外祖父,这事可能是我惹来的。” 永平侯也立刻想到了那本风靡全京城的《侯门秘事》,他在老婆子那里看过几眼,确实挺有趣的。 “阿沅别把这事放在心上。”永平侯不甚在意地笑了,满眼鄙夷,“那袁不峮也就这点气量了。而且他应该也不只是为了话本子的事。估计我们家之前上他家提亲,让他在陛下那里难做了,他这是想表忠心呢。” 赵沅嘉哼了哼,“那这袁不峮还真是父皇肚子里的蛔虫。” 永平侯认真地看了她一眼,心里对这外孙女越发有些刮目相看,“阿沅是什么时候察觉到你父皇并不是他表现出来的那样的?” 赵沅嘉知道自己以前有草包的名声,现在虽然“懂事”了,却也不能判若两人。便故意噘着嘴有些抱怨地说:“就是我之前被赵锦欢下五石散那次,父皇都不关心我的身体有没有受损,只知道一个劲儿为阮才人母女开脱。” “后来更是提都不提这事,也不在意凶手是不是还有同伙,会不会再出手害我。这哪里像是对待最疼爱女儿的样子?我虽然没那么机灵,却也不傻的。” 永平侯忍俊不禁,伸手在她脑袋上轻轻一敲,“别妄自菲薄,我们阿沅是真正的大智若愚。” 这丫头平时看着大大咧咧的,却非常善于洞察人心。 赵沅嘉的嘴角抽了抽,勉强接受了“大智若愚”这个评价,然后一抬下巴,又拿出了公主傲然睥睨的派头,“靖南侯竟然敢在背后使坏,那本宫自然也不会和他客气!” 第141章 给自己出口恶气 永平侯看着像只小老虎的外孙女,宠溺地笑了。 她想教训谁就教训吧。 至于侯府这边,他还不会为了这么点小事就立马报复回去。 靖南侯,大家来日方长! 赵沅嘉回到公主府后,就把二舅父这次买田庄的来龙去脉好好梳理了一遍—— 起因还是二舅父的狐朋狗友得知他想做点什么赚钱的营生后,就为他介绍了温泉庄子的生意,又为他与一个叫做钱伯正的人牵了线。 这人是京里三大牙行之一“三德商行”的大掌柜,平日里专门为京里的权贵跑腿办事、穿针引线。 他呢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靖南侯的小舅子梅俊良的小舅子。也就是说,这个三德商行其实是梅家的产业,背靠的也是靖南侯府的势力。 要说这次的事只是巧合,赵沅嘉还真不信。 二舅父这明显是一开始就被人下套了。 赵沅嘉吩咐抱琴,“让秦桑通过杂志的关系网,多打听一些这个三德商行的事情。” 这种靠裙带关系张罗的生意,一定有不少猫腻。 事实也果然如此,没过几日,秦桑那边就有了回话——这三德商行的问题还不小! “他们一直都做着帮着京里的大户人家引荐说合、买楼买地的生意。”秦桑把一张列着姓名的清单递了过来。 讲解道:“只是我们发现,商行这个中间人多数时候都会两头蒙骗、中饱私囊,私吞买主的银子,然后用各种手段恐吓威胁卖家,最后用极低的价钱做成买卖。” 赵沅嘉皱了下眉,“他们这么做不怕被人拆穿吗?” 秦桑:“买家这边只要买卖能成,才不会管过程是怎么样的;卖家那边就更没有能力反抗了,往往只能自认倒霉,吃下这个闷亏。” “他们都是打着买家的旗号胡作非为,为了以最低的价格完成交易,向来无所不用其极,闹出人命的事也时有发生。但受害人往往碍于买家的权势也不敢声张。” 赵沅嘉哼了一声。 还真是打得好算盘!以买家的名义横行霸道,就算名声坏了,也坏不到他靖南侯府。 “殿下,我们要不要把这件事在杂志上揭露出来?”秦桑问。 赵沅嘉点头,“当然要!这三德商行利欲熏心,做着损人利己、连蒙带骗的无本买卖,不知折损了京里多少人家的名声,害得多少老百姓家破人亡。大家如今还被蒙在鼓里,我们自然要把这一切公之于众。” “还有……”赵沅嘉慢悠悠地喝了口茶,状似随意地说道,“放出话去,就说本宫并不介意大家套用《侯门秘事》的人物背景,只要故事精彩,随便他们用吧。” 随着《侯门秘事》的爆火,坊间很多书肆都想借着这把火推出更多安北侯的故事,类似于现代的同人文。但碍于她公主的威势,一直也不敢这么操作。 现在她松了口,想来市面上很快就会有更多以袁不峮为原型的话本子。 赵沅嘉促狭一笑,如此,袁不峮就得长期活跃在京城民众的茶余饭后了。 就在秦桑加紧写稿的同时,袁朗不知怎么知道她在打探三德商行的事,还主动给她送来了不少关于梅家这些年仗着侯府为非作歹的猛料。 赵沅嘉自然也让秦桑把这些都加到了“专题报道”里。 因为马上就要过年了,赵沅嘉打算让书馆的人休息到元宵后再返工,便决定杂志来年一月停办一期,十二月份也推后到月中发行年终特刊。 腊月十八这日,众人翘首以盼的年末最后一期先锋月刊终于问世了,书馆门前一大早就排起了长龙,谁都想早点一睹为快。 杂志拿到手后,大家都迫不及待地翻到了《侯门秘事》,看起了心心念念的大结局。 当读到安北侯夫人最后被安北侯新纳的贵妾下毒害死,安北侯本人也因为与寡妇通奸、名声尽毁,被世人唾弃,丢官罢职,最后在一次醉酒后看到了原配的魂魄,被吓到失足落水而亡,众人都不禁拍手称快。 渣男贱女终于得到了报应,前侯夫人在天之灵,也能安息了。 大家心满意足地看完话本子,又翻到了一篇名为《三德商行还是无德商行,这些年他们所做的恶》的时事文章。 这一下就炸开了锅。 京里很多大户人家都和这三德商行有往来,因为知道他们背靠靖南侯府还更为放心。没想到他们竟会昧着良心办事,欺上瞒下,借着他们的名行不义之事。 看完爆料后,拜托过三德商行买楼买地的人家很快就派人去核实了,发现确实如杂志里所写,不仅他们的银子被商行吞了,弱势的卖家也被坑得很惨。 三德商行甚至还会以他们的名义,低价多收不少地归到自己名下。 这就等于是损他们的名声为自己拿好处。 这些被蒙蔽的人家也都是有头有脸的,哪里咽的下这口气,一转头就把商行告到了衙门。不仅如此,他们还直接上书弹劾靖南侯袁不峮“治家不严,纵容姻亲招摇撞骗、鱼肉乡里”。 这些完全是袁不峮始料不及的。 他本来也只是想小小给沈家挖个坑,为话本子的事给自己出口恶气,顺便还能在建兴帝那里卖个好,没想到事情不仅没做成功,还反而把自己家这些不干不净的事扯了出来。 面对纷至沓来的参奏,建兴帝也不得不当庭申斥了袁不峮,还罚了他两年俸禄用于赔偿众人的损失。 袁不峮本就为了做好建兴帝的的孤臣,与朝中大臣没什么太大的交情,如今更是因为这事惹了众怒,不仅没什么人帮他说话,还有不少落井下石的。 其中跳得最欢的就是信国公府了。信国公世子夫人和梅氏交好就是为了给自家断袖儿子找个媳妇,哪知说得好好的,草贴都要下了,袁家那边却突然反悔了。 这不是打他们家的脸吗? 信国公府就借此机会,以苦主的名义把梅氏的弟弟梅俊良告到了府衙,让他下了狱。 当初两家交好的时候,他们也曾拜托三德商行买过地。沅嘉公主的杂志揭露出商行的丑事后,他们一核实才发现当初的买卖,商行那边还真闹出了人命。 信国公府这下就不肯善了了,誓要梅家付出代价。 梅氏的娘家人也因此天天上她面前哭诉。为了弟弟的性命,梅氏也不得不硬着头皮求到了袁不峮那里。 第142章 贵妃称病罢工 看着哭哭啼啼的梅氏,本就烦躁的袁不峮更不耐烦了,“我能有什么办法?你弟弟贪得无厌,吞了人家那么多银子,还害死了人,如今被苦主告了,那也是罪有应得!我还没找他要银子呢。” 为了平息事端,侯府这次也出了不少血作为赔偿。他上哪儿说理去? 听着他这冷血无情的话,梅氏也不哭了,据理力争:“可这次的事不是侯爷惹出来的吗?若不是你让阿良去给沈家二爷下套,沅嘉公主会盯上三德商行?” 说到这个,袁不峮就更来气了,他哪里知道梅家人的胆子这么大,竟背靠侯府做着两头骗的生意。害他摔了这么一个跟头,脸都丢尽了。 “那也是你们梅家自己屁股不干净,才会被人抓到小辫子!” 梅氏的心里恨极了他,却不得不苦苦哀求,“侯爷!您可不能这么对妾啊。妾这些年在侯府打理内宅,为您生儿育女,没有功劳也有苦恼。求您看在我的份上,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救救阿良吧。” 袁不峮冷冷看了她一眼,“现在不是我不救他,而是信国公府不肯放过他。薛家人可是你招惹回来的!你弟弟若是因此有个三长两短那也是你自己的错。” 梅氏紧紧咬着牙,恨不得能上去咬他两口泄愤。 男人果然是靠不住的…… 东院这边争吵不断,西院的袁朗和袁莹两兄妹就岁月静好多了。如今快过年了,锦衣卫也没那么忙了,兄妹俩时常能在一起说话。 当得知自己要去参加正旦的宫宴,袁莹惊讶极了,“为什么呀?” 一直以来,她不都是“体弱到不能出门”的吗? 袁朗嘲讽一笑,“那人最近不是大张旗鼓找了好多神医为你调养身子吗?他总要让人看到自己努力的成果吧?” 如今外面都在传靖南侯苛待原配的子女,那人可不得赶快站出来“破除流言”吗? 知道妹妹从没出门参加过任何宴会,袁朗温声安抚:“阿莹别慌,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我会让人教你入宫的礼仪,那日再安排个机灵的婢女陪你。” 袁莹有点小紧张,却也并不怵,“阿兄放心,我不会给你丢脸的。” 袁朗好笑地摇摇头,陡然想到了什么,提醒道:“对了,若是见到沅嘉公主和沈十二,记得要扮做不熟。他们救过我们的事,就当作从没发生过。” 脑子里一下子闪过了那个鲜活的少年,袁莹略微有些脸热,嘟囔:“我们本来就不熟啊。救命之恩什么的我也会一直放在心底。阿兄别担心,我不会露馅的。” 袁朗轻轻嗤了一声,他有什么担心的? 沅嘉公主才是那个不希望被人发现这件事的人,他最多只是配合一下。 …… 眼见离过年也没有几日了,赵沅嘉便选在腊月二十二这日和书馆的所有人吃了饭,感谢大家这一年来的辛勤工作。 作为老板,赵沅嘉不仅给每个人都准备了丰厚的节礼,还给大家发了双薪。 因为杂志的销量出奇的好,渊正楼的生意也不错,除了能担负起书馆的各种开销,还能有小小的结余,赵沅嘉就又给众人都分了红。 大家开开心心地大吃了一顿后就放假了,书馆一直要到元宵后才会重新营业。 赵沅嘉那之后就住回了公主府,过年前需要她处理的事还不少。 如果说书馆那几十人只是小微企业的话,公主府这个上上下下近千人的庞大府邸就是名副其实的中大型企业了。 这么多人的吃穿用度、每月的月银、逢年过节的奖励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当抱琴把算好的年账呈到她面前的时候,她都不禁咋舌。 还好自己有公主的俸禄,还有不少田产店铺,不然还真养不起这么多人。 除了操心府里这摊子事,作为已经独立建府的公主,她也有不少人情往来,多数时候都是别人送,她再选择性地回礼。 但一些关系亲近的人家,比如永平侯府、康王府、陶翰林家,她作为小辈也会主动送上节礼。 小荷见公主好似忘了什么,不得不小声提醒,“殿下,陆大人那边怎么送礼?” 赵沅嘉啊了一声,她还真没想到要给陆阔送礼,不过为了维持自己爱慕他的人设,她还是决定送一份,“那就照旧吧。” 小荷凝眸点头,“奴婢知道了。” 补身子的药一定不能少了。 于是,陆府本就不宽敞的库房里又多了一批给男人补精益气的药材,气得江松脸又绿了。 陆阔则看着公主府送来的那一匣子珍本书籍,哭笑不得。 赵沅嘉还真没把这些价值连城的书当一回事啊!说送就送,就跟白菜似的,半点不心疼。不知是说她大方呢,还是暴殄天物。 陆阔讶然失笑,拿起书随手翻了翻,不期然从里面掉出来了一张花笺。 那上面只写着斗大的“多谢”二字,一看就是赵沅嘉自己写的。 陆阔一哂,深黑的眸子映着熹微的烛火,闪过点点笑意。 他上次也是机缘巧合知道了有人要状告沈二,便做了个顺水人情,告知了赵沅嘉。没想到她最后能以此为契机,反让靖南侯这个做局的惹了一身骚。 能让三德商行的丑闻在短时间就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她书馆名下的杂志可谓功不可没。 陆阔拿起手边最新一期的先锋月刊,眼底凝起一抹沉思。 看来这本杂志利用的好,也能做不少事情…… 时间很快就到了除夕,宫里这日要举行家宴,赵沅嘉在公主府吃过午膳,稍微休息了一会儿就进宫了。 琼华宫里,沈贵妃正坐在榻上慢悠悠地喝茶,她穿着整套贵妃吉服,华贵的装扮让她整个人显得越发明艳动人,可仔细看,她的脸上却透着一丝病容。 “阿娘,您又是哪里不舒服?太医怎么说?”赵沅嘉连忙关心起来。 沈贵妃微微一笑,把女儿拉到自己身边,凑在她耳边小声道:“别担心,娘装病呐。” 从侯府回来,她就开始称病,把宫里节前那摊子事都推了出去,落了个轻松。 赵沅嘉秒懂。 狗皇帝那样的,真不值得费心为他管理后宫。娘只要把核心权力掌在手里就好,出力的事就让别人做吧。 母女俩正想说点什么,赵泽就怒气冲冲地跑了进来,“母妃!赵沐说晚上的接神仪式由他来完成。明明每年都是我来做的,凭什么今年是他?” 第143章 宫里守岁 赵沅嘉最看不惯白眼狼这副狂妄自大的样子,立马抬杠,“怎么就不能是赵沐?难道他不是父皇的儿子吗?再说,凭什么每年都是你,你又哪里比他特殊了?” 赵泽哼了一声,才懒得和这个草包姐姐吵架,撒娇似的拉了拉沈贵妃的袖子,“娘!您可是贵妃娘娘,那我自然就比丽嫔生的赵沐要贵重了,永平侯可是我的外祖父,这宫里又有哪个皇子能越得过我?” 沈贵妃倏地变了脸色,袖中的双手紧紧握成了拳。 她的深儿,才最应该拥有这一切。 赵泽没有注意到贵妃神色的变化,自顾自地抱怨起来,“像除夕家宴接神这样重要的仪式,怎么能让赵沐那样的小屁孩儿胡闹呢?” “娘也是的,今年怎么就把家宴交给丽嫔去管呢?她这人最是小家子气,当然偏帮自己生的儿子了。” “娘?娘……”见贵妃没有什么反应,赵泽又抱着她的胳膊晃了晃,“娘,您现在就把丽嫔叫过来,让她把家宴接神的人选换成我。您是贵妃,这后宫诸事本来就由你说了算。” 脸真大! 赵沅嘉翻了个白眼,厉声呵斥:“赵泽,你是不是瞎啊!没看到娘脸色不好,身体不适吗?你进屋后,可关心过一句?你知不知道孝字怎么写?” “我……”赵泽语塞,狠狠瞪了她一眼,就一脸无辜地看向贵妃。 娘才不会怪他呢! 沈贵妃淡淡一笑,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胳膊抽了出来,声音依旧温柔,“泽儿别闹,接神的仪式本来也没规定一定要谁来做,以往是娘太偏向你了,如今这样轮流着来也不错,免得别人说我们霸道。” “霸道就霸道!”赵泽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我有永平侯府撑腰,有父皇的偏爱,霸道一点又怎么了?他们比不上我又不是我的错。” 赵沅嘉继续嘲讽,“你不是挺会在父皇面前表演兄友弟恭的吗?怎么现在又露出真面目了?” “你不是挺会在陆阔面前装温柔贤淑的吗?怎么现在又露出尖酸刻薄的真面目了?”赵泽反唇相讥。 “够了。”沈贵妃加重了语气,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娘有些头晕,想躺一会儿,泽儿你自己去玩吧。” 赵泽没有达成目的,有些不甘心,想到夜里要被赵沐抢风头,就受不了地喊了起来,“娘!娘!您去说嘛,这后宫,不都是您一句话的事儿吗?丽嫔难道还敢不听您的?” 沈贵妃深深地看了一眼面前这个养了十二年的孩子。 就算知道他不是自己亲生的,也还是觉得心寒。 赵沅嘉可不惯着他,直接揪着白眼狼的耳朵往外拽,“娘都跟你说了不舒服了,你还为这点小事一直烦她,你哪有一点为人子的孝顺?” “你麻烦娘的事还少吗?凭什么说我?”赵泽不服气地反驳,一身肥肉不忿得抖了抖。 “凭我是你长姐!”赵沅嘉眉眼一凛,气场全开,“赵泽,我警告你,你再这么没大没小的,我就把你的这些所作所为刊登在先锋月刊上,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七皇子的真面目。” “……你!”赵泽气得脸色铁青,见母妃也没有帮自己说话的意思,就噘着嘴哼了一声,转身跑了。 沈贵妃讽刺地笑了一下。 这孩子还真不愧是狗男人亲自教养的,都一样没心肝。 赵沅嘉关上房门,走回贵妃身边,用极轻的声音道:“阿娘,晚上能见到小八,您……” 沈贵妃知道女儿在担心什么,眼底泛出了深深的痛楚,神情却仍很坚毅,“放心,娘有分寸,绝不会让人看出什么。” 除了自己的儿子,后妃们平时能见到其他皇子的机会本就不多。 是以,当在家宴上看到赵深时,沈贵妃还是按捺不住心里的激动,她咬着牙,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没让自己在面上露出什么。 只她袖中微微颤抖的双手能显示出她此时的不平静。 建兴帝把儿子们都叫到了跟前,一板正经地说了几句场面话,就看向了座位离他最近的沈贵妃,“你们也给贵妃行礼问安。” 这句话一出,所有后妃的目光瞬间都集中到了沈贵妃身上,或嫉妒或不忿或怨毒…… 气性大的丽嫔还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又不是皇后娘娘!” 她的声音不算小,殿里很多人都听到了,建兴帝其实也听到了,可他却装作一无所觉的样子,并没有出言训斥丽嫔。 赵沅嘉在心里呸了一声,狗皇帝这又明晃晃的在给阿娘招仇恨呢。 沈贵妃却像早有准备似的,淡定自若、落落大方地应对着,末了还让身边的宫人把早就准备好的谢礼送到了每位皇子手中。 “本宫母亲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一定要谢谢你们。你们上次能去她的寿宴,她老人家很开心。” 贵妃的这一举动让皇子们都有些意外,连忙回了一礼,“贵妃娘娘客气了。” 贵妃没有把他们去侯府拜寿当成理所当然,如此以礼相待,让大家心里都熨帖了不少。 赵深看着手中那个精美的匣子,不知为何,他的心跳的有些快。 也不知贵妃娘娘给自己送了什么…… 儿子们退下后,就轮到女儿们了。已经出降的公主是不用参加皇室家宴的,所以就由赵沅嘉这个年纪最大的姐姐带着一群妹妹上前给建兴帝行礼。 赵沅嘉翻过年就十九岁了,就算是公主,在这个年纪还没嫁人、没定亲也有些不多见。 丽嫔唇角牵起,阴阳怪气地开口了,“五公主虚岁都二十了吧?姐姐你可真的要抓紧了,女人最好的年华也就那么几年,可别耽误了女儿的终身大事!” 沈贵妃从容回击:“丽嫔妹妹多虑了,我们阿沅有才有貌,又有尊贵的身份,哪里用得着担心那些俗人之事?不像妹妹空有一张面孔,肯定是很惶恐红颜易逝了。” 丽嫔:…… 被人暗讽嫁不出去,赵沅嘉半点没有难为情,还顺着杆子往上爬,“丽嫔娘娘,我的心意如何想必您也清楚。可不是我不想嫁人啊,实在是父皇不肯成全我。” “丽嫔娘娘既然这么操心我的婚事,不如您帮我求求父皇,让他给我赐婚?” 第144章 迷魂汤可不能停 丽嫔有些被说动了,不就是一个穷酸状元吗?赵沅嘉嫁给他,能过上什么好日子? 女儿嫁的不好,贵妃脸上肯定也无光,那自己以后就能继续看她的笑话了。 这么想着,丽嫔就媚眼如丝地冲着建兴帝莞尔一笑,“陛下——” 她刚喊出这两个字,建兴帝的视线就冷冷扫了过去,毫不留情道:“阿沅的婚事哪里轮得到你说三道四!” 丽嫔闹了个没脸,讪讪地垂下了头,“臣妾也是关心她嘛。” 建兴帝哼了一声,“你有那个闲心不如多操心一下自己的孩子。十二郎已经快六岁了,还老是为了点小事就扯着嗓子喊娘,如此没有规矩,哪有半点皇子的风姿容止?” 丽嫔在心里切了一声,他的两个儿子明明机灵又懂事,知道闹起来就不用低头给永平侯夫人拜寿。 只是她也明白皇上是在为那事敲打她,便态度很好地认了错,“陛下教训的是,臣妾以后会多注意的。” 建兴帝目光柔柔地看向贵妃,“你若是哪里做不来,就多向贵妃请教。这宫里面啊,最会教养儿子的就是她了。看看小七这孩子就知道,知书识礼、温良恭俭,乃是皇子中的表率啊!” “陛下谬赞了,臣妾也没做什么。”沈贵妃赧然地摇了摇头,满眼感激地回望过去,“小七如今这样,完全就是陛下教养的好。” 这两人,可不就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吗?那凉薄的样子真是如出一辙。 建兴帝被这句话哄得心里妥贴极了,笑呵呵道:“你是他的母亲,自然也有你的功劳。” 沈贵妃垂眸一笑,没有说话,仿佛害羞了似的。 然而心里却恨不得能拿把刀把他那张臭嘴给削下来剁了喂狗! 赵沅嘉不想狗皇帝继续给阿娘拉仇恨,连忙嘻嘻哈哈求表扬,“父皇,最近称赞我的人也很多呐!外面现在都说我是最侠肝义胆、最疾恶如仇的公主。我能得到这样的褒奖,都是父皇和母妃教导得好!” 建兴帝:…… 这脸皮得多厚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我们阿沅今年是真懂事了不少。”他不怎么走心地称赞了两句。 “陛下,你就别夸这俩孩子了,免得他们的尾巴都要翘上天了。”沈贵妃眸光潋滟地觑了他一眼,拉着身旁的赵泽,“特别是泽儿,臣妾可是听说他的功课落下了不少呢。” “母妃!”赵泽被当众揭了老底,脸上有些挂不住,嘴硬道:“比起读书,我更喜欢习武,教我们骑射的老师也都说我很有天分,不愧是永平侯的外孙,身上有武将的风范呢!” 赵沅嘉差点笑出声。 这小胖子说大话还真是脸不红心不跳!就他那圆不溜秋的身形,还谈什么习武的天分啊? 建兴帝听赵泽这样说,心里也有些不高兴。 明明是阮家的种,哪里能传承到什么武将之风?泥腿子风还差不多。 “父亲若知道你有心向武一定很高兴。”沈贵妃表现得十分欣慰,先是肯定了赵泽几句,又话锋一转,叹道:“泽儿,你要文武兼济才行啊!” 她这话说得意味深长,仿佛赵泽已是板上钉钉的储君。 建兴帝闻言也同样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沈贵妃,似乎是在肯定她的想法。 迷魂汤可不能停…… 沈贵妃心领神会地笑了,“陛下,臣妾想让泽儿之后多跟阮公子来往。阮公子年纪轻轻就考中了举人,泽儿一定能从他身上学到不少事情。” 建兴帝讶然地扬起了眉,细长的眼睛里满是对她的欣赏。 这沈氏还真是懂事贴心啊!自己本就打算找机会让泽儿和阮家人多接触一下,正愁没借口,她就主动提出来了。 赵泽有些不乐意,可他还没表示反对,建兴帝就满口答应了下来,“泽儿,你母亲说的有道理。你要能文能武才行,功课也不能怠慢了。每旬逢三,你就去阮家和阮齐一起学习吧。” “是。”赵泽闷声应了。 “不过这始终还是太麻烦阮公子了。”沈贵妃的脸上闪过一丝顾虑,提议道:“若他不介意,不如也选个日子上永平侯府习武?虽不一定能学成什么,但强身健体还是可以的。” 建兴帝明白沈氏绕这么大一圈,又是让自己的儿子上阮家,又是让阮家人去侯府,都是为了他要抬举阮家。 这一来二去的,阮家说不定真能通过沈家打入京城的权贵核心圈。 “还是爱妃考虑得周到!”建兴帝由衷地感叹了一句。 “这有什么?”沈贵妃表现得极为云淡风轻,转眼看到阮才人,继续卖好,“不如让八皇子也跟着一起去吧?他和泽儿同一日出生,可是天大的缘分,兄弟俩以后要互相扶持才好。” 建兴帝的嘴角不禁勾起一抹玩味。 这是想拉拢阮家,给自己的儿子找个忠心的小跟班? 呵!若是沈氏知道小跟班才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也不知会作何感想? 会不会怄得吐血? 建兴帝恶劣地幻想着,立马就应了,还不忘叮嘱赵深,“小八,你可要记着贵妃对你的关照,以后去侯府,可别失礼了,记得安分守己、与人为善。” 这差不多就是明示赵深别忘了自己的身份,要他在赵泽面前自觉低人一等。 沈贵妃气得全身的血都在翻涌,紧捏着拳头,指甲扎进肉里都没有知觉。 建兴帝的心情却十分美妙,直到他的面前摆了一道他讨厌的菜——水晶醋鱼。 这是他的养母江太后最喜欢的。他小时候为了讨好她,也一直跟人说这是自己最喜欢吃的。 可他却最讨厌吃酸的东西了,闻到那种味儿都让他恶心! 建兴帝啪的一声放下了筷子,“这菜单是谁定的?” 丽嫔缩了缩脖子,自知躲不过才不得不回道:“是臣妾让人拟的,可是不合陛下口味?” 建兴帝并不正面回答她的问题,他不喜欢这道水晶醋鱼是不好言明的。 毕竟那位可是对他恩重如山的母亲啊!他能杀她全家,灭她全族,却不能对她本人有半点不敬。 “好好的为什么要改菜单?”他的语气越发不耐了。 冷不防的让他回想起了不堪的往事,建兴帝很是恼火。 第145章 找个借口让她出来 丽嫔红着脸,有些无措地解释,“是嫔妾想着每年家宴都吃一样的,担心陛下会腻味,才……” “自作聪明!”建兴帝从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严词厉色道:“贵妃让你管这事是让你帮忙打下手,不是让你自作主张、越分妄为的。” 赵沅嘉不由得皱起了眉心。 狗皇帝这话说得极重,还有意把事情拉扯到了阿娘身上。 果然,丽嫔立刻恨恨地瞪了一眼沈贵妃,才不甘心地下跪认错,“是嫔妾轻率了,陛下息怒!” 哼!她就知道沈氏没那么好心让自己管事。这肯定是她给自己挖的坑! “陛下。”丽嫔委屈巴巴地嘟起了红唇,“姐姐吩咐我做事的时候,也没跟我说清楚啊。” 沈贵妃真觉得自己挺冤的,她明明都把往年的定例交接过去了。丽嫔自己要多事改菜单,与她何干? 赵沅嘉嗤了一声,“丽嫔娘娘真是好笑!难道菜单是我母妃让你改的?不是你自己做的决定吗?怪得了谁?” 丽嫔胡搅蛮缠,“那她也没跟我说不能改啊。” 赵沅嘉被她的厚脸皮气笑了,“菜单本来就没有不能改啊,只是你自己改的不好罢了。” 丽嫔噎住,狡辩不下去了。 这道水晶醋鱼确实是她执意要加进去的。她可是费了好大劲儿才打听到陛下小时候爱吃什么,本以为能讨陛下欢心,没想到却弄巧成拙。 难道是她打听错了? 殿里热闹的气氛因为这样的小插曲变得稍微有些沉闷。李忠见陛下面色沉沉,就连忙把教坊的人叫了进来。 希望轻歌曼舞能让陛下开心起来。大过年的,他可不想伺候心情不佳的皇帝。 然而建兴帝看着台下的表演,心里却更烦躁了。 乐师清一色都是男人,没半点看头。舞姬也是姿色平平,全身上下还包裹得严严实实,毫无美感,更没有往年那种让他赏心悦目、秀色可餐的感觉。 “够了!让他们都出去吧!”建兴帝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要不是看着今日是除夕,他老早就发火了。 丽嫔心虚地垂下了脑袋。 这次教坊表演的人员是她亲自过目挑选的,一早就剔除了那些容貌姣好又心思活泛的女子。 她才不会让什么来路不明的小妖精有机会迷倒陛下呢! 建兴帝气恼地坐在上首,只觉得今年的家宴哪哪儿都不对。吃的不对、喝得不对、教坊的表演不对、殿内的熏香不对,就连周围挂的灯笼都看着不顺眼…… 这丽嫔真是一点不会办事!不仅是她,什么庄妃、宸妃、康妃、惠嫔、安嫔都是烂泥扶不上墙的。 不像贵妃,总是把所有事都安排得妥妥帖帖,从不给他添麻烦。 建兴帝有些烦躁地喝了口闷酒。 自从贵妃生病不怎么管事后,这宫里的事情确实没以前那么顺了。 一些他从来没有注意过的地方突然就变了,让他各种不习惯,还有宫妃时常都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到他面前哭诉告状新管事的娘娘行事不公。 吵得他脑仁疼。 就连阿阮都在他面前抱怨自己宫里的炭火不够用,发下来的布料样式也不时兴,首饰还是别人挑剩下的,完全没有贵妃管事时对她的各种周到优待。 年前他本来就忙,还要抽出时间去料理这些有的没的。 他本以为可以趁着贵妃放权的这个大好时机,从后宫中挑选一个能与之抗衡的嫔妃扶持一下,好进一步削弱她在宫中的影响力。 结果一个能打的都没有!还白给自己找了一堆事…… 建兴帝一连喝了好几杯酒。想到明日大年初一,从半夜就要开始忙忙碌碌各种祭祀,他的气压就更低了,耐着性子走完除夕夜的所有过场后就先一步离席了。 回到自己的寝宫,建兴帝思来想去,还是吩咐李忠,“你多送点温补的药材到贵妃宫里。再问问太医那边,贵妃到底什么时候能好起来。” 不是他妥协了,而是贵妃实在用得太顺手了。既然这么合心意,又何必瞎折腾? 反正等沈家倒了,贵妃势单力孤,这后宫一直给她管又有何惧? 李忠知道陛下心里在顾虑什么,连忙意有所指道:“陛下,贵妃始终只是贵妃,她在后宫再怎么呼风唤雨,也越不过那一位去。” “你是说——” 建兴帝猛地一下站了起来,疾走几步推开窗,看向坤宁宫的方向,喃喃道:“总得找个借口让她出来才行。” 李忠:“陛下忘了念恩姑娘了?她年纪可不小了,皇后娘娘这个做姑母的自然要张罗她的婚事了。张罗婚事可不得见人吗,那不就顺理成章了吗?” 建兴帝皱了下眉,“她的亲事可不好办。” 既然以这个为由头,他就总要真的把她嫁出去才行。 李忠奸猾一笑,想到前几日去靖南侯府传话时,侯夫人递过来的那一沓厚厚的银票,就凑上前去出了个主意。 建兴帝听后,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就兴奋地搓了搓手。 妙啊!实在是妙! 这后宫的平衡根本不用他操心。他只要借力打力,把皇后放出来,就自然能辖制贵妃。沈氏在后宫一家独大这么多年,能受得了被人强压一头的委屈吗? 说不定还能刺激沈家那边做出什么急功近利的举动…… 皇子所。 赵深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就有些迫不及待地打开了贵妃送给他的那个匣子。 里面除了有最常见的文房四宝,还有一团花样普通的布料,以及一个绣着竹报平安的荷包。 “就这?”小太监金墨不由得撇了撇嘴,亏自家殿下还期待了一路。 他随手把东西从匣子里拿了出来,不期然却从那块不显眼的布料里抖落出一件宝蓝缂丝云龙纹白狐毛镶边天马皮大氅。 看着这件华贵的氅衣,金墨的眼睛都直了,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那油光水滑的皮毛,就兴冲冲地往赵深身上套。 “殿下,快试一试,看看合不合身。” “贵妃娘娘出手也太阔绰了,这么多皇子,每人一件,得花多少银子啊!” “太好了!我们殿下终于有件体面的大氅了,冬日出门再也不会被冻着了,也不会被那些讨厌鬼嘲笑寒酸了。” …… 金墨眉飞色舞地念叨着,眼睛根本无法从这件华丽无比的大氅上挪开。 赵深的目光却落到了那个不太显眼的荷包之上,月白的缎面配着常见的青竹图案,一旁绣着“平安”二字。 他微微一笑,抚了抚那上面细密的针脚,心里莫名升起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动…… 第146章 让他知道小看女人是什么下场 赵沅嘉今夜留宿在了琼华宫。 因为要守岁,整个宫殿都灯火通明的。不过沈贵妃却没打算熬夜,梳洗过后就把伺候的人都打发了出去,带着女儿去了她之前在宫里的房间。 母女俩也终于有机会能好好说一说话了。 赵沅嘉躺在柔软的大床上,摸着身上这件贵妃给她新做的重莲绫寝衣,轻声问:“阿娘,您说小八能不能看出那个荷包是您亲手做的?” 沈贵妃眼神微黯,“应该不能吧……” 那孩子怎么可能想得到呢? 赵沅嘉握住她的手,安慰道:“阿娘放心,就算不知道是您做的,小八也会很珍惜的,他不是那种会糟践东西的孩子。” 沈贵妃听了只觉得更心疼了,那孩子这些年不知遭了多少亏待,受了多少委屈。 “也不知我什么时候才能补偿他。” 赵沅嘉:“娘不是找到机会让小八以后能去侯府学武吗?外祖父一定会暗中关照他的。” 沈贵妃点点头,把眼中的泪意憋了回去。 为了能让小八以后能光明正大地受侯府照拂,她才忍着恶心跟狗皇帝说了那个提议。 不然,谁管阮家死活? 赵沅嘉嗤了一声,不无嘲讽道:“父皇对阮家还真是悉心竭力,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姓阮呢!” 沈贵妃冷笑,“他可能巴不得自己身上没有流阮家的血。” “阿娘?”赵沅嘉有些不解。 沈贵妃略微迟疑,还是决定与女儿多说一些狗皇帝的事。那人虽是她的父亲,却更是冷血帝王,女儿应该要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的生母出身极低,原只是皇后宫里一个小小的婢女,其貌不扬,为人很是本分。有次先帝喝醉后不知怎么就宠幸了她,那之后她便怀上了龙种。” “不过就算她之后生了皇子,先帝也一直没有给她任何名分,她到死都只是皇后身边的婢女。” 赵沅嘉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她的亲生祖母是一个身不由己的可怜女人。 沈贵妃继续讲述往事,“江皇后因为生女儿时伤了身子,之后尝试多年都没再有孕,可能最后她也心灰意冷了,便在你父皇三岁那年正式把他归到了自己名下。” “你父皇虽然摇身一变成了中宫嫡子,但宫里谁又不知道他的真正出身呢?他从小应该就没少受人嘲讽。加上那时的后宫并不平静,先帝对你父皇也没多少宠爱看重,他的日子也不算好过。” 赵沅嘉幽幽开口:“父皇这种先天不足、后天无力的皇子最后能杀出重围荣登大宝,都是依靠江家的帮忙吧?” 沈贵妃点点头,“没有定国公府保驾护航,他哪里争得赢?” 先帝当时可是有意让自己最疼爱的肃王当储君的。 想到这个人,沈贵妃的眼底不由地凝起了一抹恨意。 赵沅嘉:“照理说,父皇应该十分感激江家才对啊。” “照理说是这样。”沈贵妃脸上的神情不掩鄙夷,“但你父皇即位后又怎么能忍受别人对他有恩呢?毕竟江家的存在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他,他的过去,他的出身。” “他这人只看得到他自己。对江家无情,对阮家也未必有多真心。”沈贵妃一针见血地指出:“他尽力拉拔阮家,也不过是想让自己的面上好看些。” 赵沅嘉更新了自己的认识。 狗皇帝对阮家大概是一种既瞧不上,却又不得不扶持的态度。 对阮才人也不一定就是真爱…… “阿娘之后准备怎么做?”赵沅嘉觉得沈贵妃比自己想象的要深沉多了。 不愧是宫斗多年的大赢家。 “自然是继续兢兢业业地掌管后宫了。”沈贵妃微微一笑,见着女儿疑惑的模样,小声解释:“阿沅别担心,娘以后不会再尽心尽责到累病了,但这后宫的权我是半点都不会放手的。” 不仅不放,她还要趁着这次的机会更加收拢手中的势力。她掌管后宫这么多年,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给那些初次管事的后妃下点绊子,不要太容易。 狗皇帝之后只会更加依赖自己。 “阿沅,我要让他知道小看女人是什么下场!” 沈贵妃的眼睛亮晶晶的,似燃烧着熊熊怒火,又似昂扬着坚定的斗志…… 翌日就是大年初一,宫里要举行大朝会,百官朝见完天子后还要留在宫中宴饮。 赵沅嘉一大早就跟着贵妃起身了,忙完一系列节日祭拜的仪式后,就到了晌午。吃过午膳没多久,官眷们也陆续进宫来了。 如今宫里虽然有皇后,但坤宁宫已经闭门多年,大家似乎也早已忘记了这个皇后娘娘的存在,一进宫就径直往贵妃宫里来请安了。 赵沅嘉陪在贵妃身侧,看着她和络绎不绝的官眷寒暄客套,心里很是佩服。 这么多的人,她不仅一眼就能知道她们的身份,还能针对性的与她们说笑谈天,态度和煦却又自然流露出上位者的风雅,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拿捏得恰到好处,既能让人感觉到宾至如归,又能让人打从心里敬畏她。 比起自己这种半路出道的公主,沈贵妃才是真正的“天之骄女”。 沈家作为贵妃的娘家,很早就到了。但今日来的女眷就只有大舅母冯氏,她是世子夫人有资格在正旦入宫朝贺,二舅母三舅母身上都没有诰命,外祖母年纪又大了不好出门。 况且沈贵妃也不愿意母亲在这样的正式场合对自己行大礼。 冯氏看着亲亲热热坐在一起的母女俩,不禁发出了羡慕的感叹,“要是我也有女儿就好了!香香软软的,还能说贴心话,不知比臭小子好多少?” 沈贵妃知道嫂子一直很馋女儿,打趣道:“不如等下次阿兄回京的时候,你们俩再努力努力,说不定就有女儿了。” 冯氏哈哈大笑起来,“我呀可没那老蚌生珠的本事,还是去求神拜佛希望早点得个孙女吧!别人生可比自己生简单多了。” 赵沅嘉忍俊不禁,大家说说笑笑,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晚宴在申时正刻开始,在那之前大家都赶往了办宴的群芳殿。 赵沅嘉挨着沈贵妃坐下了。今天这种场合比昨天的家宴要正式很多,到点后,就有司礼监内侍唱作宣礼,殿上的众人便跟着指挥三跪九叩,俯身稽首,静待天子的到来。 大乐停止后,建兴帝的声音缓缓响起,“众卿平身,赐座,” 然而当大家抬起头时,就愕然发现陛下身旁竟有一个面生的女子与他比肩而坐。 不是贵妃也不是宫中任何一个他们熟悉的妃嫔。 “啊!竟是皇后娘娘……” 不知是谁小声惊呼了一句。 第147章 皇后娘娘来势汹汹 “皇后娘娘!”后妃中也有人不可思议地喊了一声。 赵沅嘉一怔,连忙朝上首看了过去。 建兴帝身旁的女子穿着皇后的翟衣,头戴凤冠,就算不认识人,也能以此判定她的身份。 赵沅嘉能从她的脸上看出念恩的影子,都是清丽中带着英气的长相。她的肤色很白,人也很瘦,眼睛却澄澈深邃,半点没有颓唐之色。 江皇后神色淡淡地注视着殿里的人,唇角勾起一抹玩味,“怎么?都不认识本宫了?” 这话一出,仿佛被冰封住的大殿才又慢慢解了冻,众人暂且把惊讶与不解都放到了一边,忙不迭地对着皇后行礼问安。 赵沅嘉也跟着周围的人动了起来,江皇后虽只有一个空名,但却是所有皇子皇女的嫡母。 “看来大家都还惦记着本宫呐。”江皇后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看向身旁的建兴帝,“陛下,您说是不是?” 建兴帝呵呵笑了两声没回答这个问题,转而说道:“念恩年纪也不小了,你这个做姑母的多上点心,早点为她挑选一门好亲事。” 他这句话表面上是和江皇后说的,实际上却是委婉地在向众人解释为什么皇后娘娘又重新出现在了人前。 赵沅嘉在心里冷笑。 这狗皇帝不知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本宫是她唯一的亲人,自然会为她打算。”江皇后把唯一两个字咬得极重。 建兴帝掩唇咳了几下,假装没有听到她说的话。 不过江皇后也并没有揪着这件事不放,一双清冷的眸子看向了不远处的后妃们,“本宫以前病着就算了,如今大好了,你们这些做小的也总该过来请安吧?礼不可废,该有的规矩得谨遵恪守,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大殿现下落针可闻,江皇后略带怒气的声音回响在了角角落落,几乎所有人都听到了。 皇后娘娘来势汹汹啊! 建兴帝紧拧着眉,似乎对皇后这样说很是不满,可他的心里却乐开了花,巴不得江凝舒撕得再响些,给沈氏一个下马威。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贵妃,发现她脸色很是难看后,心里更乐了。 沈贵妃朝着身侧的后妃们使了个眼色,领着她们毕恭毕敬地上前,屈膝行礼,“给娘娘请安。” 江皇后柳眉一挑,眼神沉了下来,“怎么?这大过年的,本宫都不值得你们行个大礼?” 殿里的人都看出皇后娘娘这是故意在找茬为难人,可礼法上却挑不出她任何错,就连陛下都不好开口说什么。 “真拿自己当皇后娘娘了?” 后妃中有人小声嘀咕了一句。 江皇后一顿,神色不动,慢悠悠开口,“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当面非议本宫?” 后妃们也不是铁板一块,人群里很快就露出了一个空档,一个年轻貌美的宫妃就被突显了出来。 赵沅嘉认出这人是陈婕妤,前两年才进宫,父亲乃云南左布政使,名副其实的封疆大吏。她家世好,长得又甜美,近年在建兴帝那里很是得宠,去年还生下了十五皇子。 陈婕妤脸色通红地站在那里,却没有任何惧意,还挑衅地觑了一眼江皇后。 “这后宫如今也太没规矩了!”江皇后不怒反笑,挑剔的目光在这些女人中间逐一扫过,最后落在了为首的沈贵妃身上,“听说后宫这些年都是你在管事?” 沈贵妃蹙了下眉,回话道:“是。” 江皇后把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似笑非笑道:“沈娇啊,没想到你也进宫了。本宫记得你小时候就爱跟在本宫身后姐姐长、姐姐短的叫,没想到现在你还真能叫我一声姐姐了。” 沈贵妃勉强笑了一下,“娘娘的记性真好。” “不过沈娇,你这管人的本事可不怎么样啊!”江皇后摇了摇头,看向身旁的女官,“不敬皇后,该当何罪?” 女官怔了一下,不由得看向建兴帝。 她不是不知道这个答案,而是不确定自己是否可以回答这个问题。陛下只是安排她看着皇后,可没让她帮皇后摆谱啊! 江皇后才不管那么多,直接命令道:“给本宫掌嘴!” 女官迟疑着不知如何是好。 “本宫可是皇后,还使唤不动你了?”江皇后的语气云淡风轻的,但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无法违抗。 女官没有办法,往前走了两步发现皇上并没有开口阻拦她,便加快脚步走到了陈婕妤面前,二话不说就扬起了手。 清脆的耳光声随即响了起来,一下又一下,陈婕妤的嘴角很快就渗出了鲜血。 殿里的人霎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皇后娘娘这是在立威啊!明着打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嫔妃,实际不就是在敲打沈贵妃吗? 赵沅嘉也看出来了——建兴帝这时候把皇后放出来搅局,就是为了牵制阿娘。 只是…… 她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感觉。 江皇后漫不经心地抬了抬手,女官就立刻停了下来。被突如其来掌掴了一顿的陈婕像是吓傻了一样,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连哭喊都忘记了。 “沈娇,你现在可看明白了?” 沈贵妃隐忍地抿了抿唇,行礼道:“多谢皇后娘娘教导。” 看到往日在后宫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娘当众被皇后给了没脸,大家都敛声屏气,垂着脑袋假装很认真地夹菜吃饭。 大殿里一时都没人敢开口说话。 靖南侯夫人梅氏拿着手帕压了压嘴角,遮住了自己那怎么都控制不住的笑意,目光怨毒地瞪了一眼沅嘉公主。 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了! “母亲,我想去更衣。”袁莹在一旁小声说道。 梅氏眼里的厌恶一闪而过,转过头夸张地叫了起来,“我的儿,你可是哪里不舒服?哎!如今天寒地冻的,你身子骨又弱,就不应该勉强出门的。” 她的声音不小,一下子就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 袁莹感到众人看过来的目光,心里一紧,呼吸越发有些急促,说话也断断续续的,“母、母亲,我想、出、去、透、透气。” 见大家都看到了袁莹发病的样子,梅氏才连忙让身边的婢女带她去更衣了。 “你们家大姑娘身子看着是不太好,她是什么病啊?”旁边有人好奇地问。 梅氏一副有口难言的样子,答非所问道:“真不是我这个后母故意不带她出门,而是她……,我也是为了这孩子好啊!” 第148章 求娶 “侯夫人,关心可不是光靠嘴说的。”赵沅嘉走到梅氏身边打断了她的表演,“你若是真有一颗慈母心,袁大姑娘发病了你不应该一直在她身边照顾她吗?怎么会放心就让一个下人跟着她出去?” 梅氏有些哑口无言,支吾了一下,才强行辩解道:“她、她那是老毛病了,婢女能应付得来。” 赵沅嘉勾唇一笑,看向周围吃瓜的群众,“放在心上还是嘴上说说,大家都是明眼人,应该都能看出来的!” 众人赞同地微微颔首。 这侯夫人一看就不是真的担心袁大姑娘。将心比心,若是她们的女儿突然犯了病,她们不知会急成啥样,哪里会像这梅氏似的稳稳坐在那里动都不动? “侯夫人,出门在外,可别把大家当傻子!” 赵沅嘉冷冷丢下这一句,就带着人往殿外去了。 前两日袁朗还悄悄传信给她,拜托她在宫宴上暗中关照一下袁莹。毕竟男女宾客分席而坐,他担心自己会照顾不过来。 她现在和袁朗可是友好合作伙伴,自然是没有不答应的。 赵沅嘉之前就让阿娘身边的琥珀安排了人多加留意袁莹,她一出殿,就有人来给她引路。 穿过长长的走廊,又绕了几个弯,走了大概半刻钟了,都还没到地方。 “这更衣的地方也太远了吧?”赵沅嘉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带路的宫人解释:“前面有好几处更衣的地方,是永平侯府的婢女坚持要带袁大姑娘到最僻静的一处。” 赵沅嘉皱了下眉,又穿过一道门,就看到袁莹无力地靠在墙角大口大口地喘气,一张小脸涨得通红,身旁一个人都没有。 赵沅嘉快步走了过去,拉过她的手把了脉,又仔细观察了她表症,基本确定她这是哮喘发作了。 “你带药了吗?”她问。 袁莹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艰难开口,“本、来有的。” 她出门的时候明明把药装在荷包里了,可刚刚出来一看,却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 赵沅嘉握住她冰凉的手,安抚道:“别担心,我马上让人去找太医拿药。” “表姐!”沈归舟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外祖父不放心让我跟着你……” 他解释到一半,陡然见到有些喘不过气的袁莹,愣了一下,急急问道:“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袁莹连忙转过了身。 不知为何,她就是不想被他看到自己发病的狼狈样子。 赵沅嘉闪身把袁莹挡住,有些无奈的把好奇宝宝拉到自己面前,简单解释了两句。 话还没说完,沈归舟撒腿就跑了,“太医院我熟,我去去就来!” 赵沅嘉:…… 她已经派人去了。 见着一眨眼就跑不见人影的少年,袁莹的眼眶莫名有些发热。 此处风大,赵沅嘉正准备带着袁莹到旁边的房间里坐一坐,袁朗就匆匆赶了过来。 “阿莹,你怎么样?” 见袁莹不便开口,赵沅嘉一边领着她往屋里走,一边代为回答:“别急,她这是哮病发作了,不算严重,我已经安排人去拿药了,很快就回来。” 袁朗立刻就听出了不对,“肯定又是那个女人在作怪!” 妹妹不管去哪儿都会带着药的,哪里会出现眼下这样的情况? “是哮病吗?”一个女子柔柔的声音在窗外响了起来,接着,一个脑袋就冒了出来,“我带了药,你们要吗?” “念恩?”赵沅嘉有些惊讶。 念恩笑了一下,干脆从窗户翻了进来,眼神飘忽着解释:“我刚好过来更衣,路过时不小心听到了你们的对话。” 赵沅嘉知道她没说实话,深深看了她一眼,问:“你带了药?” 念恩点头,从荷包里拿出一个小瓷瓶,“我从小就有哮病,一直都有吃庞太医开的药,殿下……” 她的话还没说完,袁朗就心急的从她手中抽出了瓷瓶,“我妹妹这些年也是庞太医看诊。” 他把药丸倒出来放在鼻下闻了闻,就立马给袁莹服下了。 “阿莹别慌,很快就会好起来了。”袁朗神色紧张,一眨不眨地关注着妹妹的情况。 “公主殿下……”念恩轻轻扯了扯赵沅嘉的袖子,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赵沅嘉略微一顿,便跟着她走到了门外,“你有话想和我说?” 念恩咬着唇点点头,可张了张嘴又什么都没说出来,脸上的神色越发局促。 “你是想让我帮你相看一个好夫婿?”赵沅嘉故意打趣地问。 念恩的脸瞬间就红了,急急道:“不是,我是想说姑母、姑母……她平日不是那样的。”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和沅嘉公主解释。 赵沅嘉弯着眼睛笑起来,“念恩,你应该很快就能出宫了吧?” 念恩怔了怔,脸上的表情似喜似忧,“我其实不想离开姑母。” 但姑母说嫁人是她能挣脱出这个牢笼的唯一途径。所以,她必须抓住这次的机会。姑母也是为了她才和那个人妥协…… 两人还没说上几句话,袁莹就在袁朗地搀扶下走了过来,对着念恩行礼,“多谢姑娘赠药。” 念恩摆摆手,“算不得什么。” “阿兄!”袁莹对着袁朗眨了眨眼睛,“快把药瓶还给这位姑娘。” 袁朗微顿,这才发现自己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个小白瓷瓶,黝黑的脸上浮出一丝尴尬,连忙躬身把药瓶递了回去,“刚刚多有失礼,还请姑娘见谅。” 念恩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生得这么黑的人,不由的盯着他多看了几眼。 人虽然是黑了点,但对妹妹却是极疼爱的。 “你是个好兄长。” 她不知多羡慕呢! 宫宴还进行着,大家也不好出来太长时间,随即就先后回了群芳殿。 教坊的歌舞开始后,宴上的气氛便渐渐活跃了起来,大臣们也争先恐后地走到殿前向建兴帝敬酒。 如此喜庆的日子,建兴帝也给足了大家面子,谁上来他都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样,君臣之间一派其乐融融。 宴会不知不觉就这么走到了尾声,教坊的人也退了出去。就这时,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家突然颤颤巍巍地走到建兴帝面前跪下了。 “老臣薛邰,恳请陛下把念恩姑娘嫁给我的孙儿薛烨!” 薛烨?这不是信国公家那个断袖吗? 赵沅嘉心里一咯噔,立马朝说话的人看了过去。 第149章 总不好从宫里出阁 赵沅嘉没见过信国公,但她知道这个老头子多半就是信国公本人。 果不其然,下一刻,狗皇帝就温和地开了口,“信国公何至于此,快快请起!来人,给薛老看座!” 信国公薛邰已年过八旬,建兴帝给他这样的礼遇也说得过去。 更何况他年轻时还曾跟随建兴帝的祖父去西北平叛,帮其挡过一刀,虽然近些年信国公府有些没落了,但只要薛邰还活着,国公府就还能维持住老牌勋贵的体面。 薛邰感恩戴德了一番才在内侍抬来的椅子上毕恭毕敬地坐下了。 今日这场戏他做好了,等他百年之后,陛下也会多照看一点他们薛家。 “你说你想为自己的孙儿求娶朕的侄女念恩?”建兴帝问。 赵沅嘉暗暗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狗皇帝口口声声称念恩为侄女,如此惺惺作态,这一出别是他自导自演的吧? 薛邰连连点头,“老臣确有此意,还望陛下成全!” 说到这儿,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老臣的孙儿薛烨,今年二十有六,因为这些年一心向学,这婚事就耽搁了下来。好在去年秋闱他终于考过了举人,也算立了业,老臣这才厚着脸皮向陛下求亲。” 赵沅嘉已经在心里破口大骂了。 糟老头子真是恬不知耻!你家孙儿不成亲难道不是因为喜欢男人吗?还什么一心向学,我呸! 殿下的众人也心照不宣的对了个眼神。 信国公还真是会避重就轻。陛下久居深宫,不一定知道薛烨裤裆子里的那点事。不过…… 就算陛下知道,他应该也不会在意。 建兴帝与其说不在意,不如说他就是因此才选上了薛烨。若要给江家那个丫头找门好亲事,他是一百个不乐意的。 江家人不配! 只是那丫头在礼法上还是他的侄女,他又不能做得太难看。信国公家这薛烨就刚好,门第虽高,却是个唯爱分桃的断袖,那丫头嫁过去可不得独守空房? 以后这世上就不会再有流着江家血的人存活。 他心里的算盘早就打好了,却还装模作样地温声询问身旁的江皇后,“这门亲事,你怎么看?可愿意把念恩嫁到薛家?” 赵沅嘉的眉心蹙了蹙,想到念恩提起亲事时的迟疑,她的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江皇后神色自若,嘴角甚至还带着笑,“本宫觉得这门亲事甚好,念恩能嫁到薛家,本宫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毕竟薛江两家也曾是通家之好,断不会亏待故人之后。你说是不是,薛公爷?” 薛邰脸上的表情一僵,勉强扯了扯嘴角,“娘娘说的是,我们家定会好好待念恩姑娘,万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 江皇后神色莫名地盯着他看了片刻,一字一句道:“国公爷如此有诚意,本宫就答应了。” 赵沅嘉心里一沉,下意识朝着对面的男子席位看了过去。陆阔升官后,座位也往前挪动了不少,她能很清楚得看到他的脸。 一如既往的冷淡平静。 陆阔很快也注意到了她的目光,面无表情地回望了一眼,就迅速地掠过了视线,慢条斯理地端杯喝了口茶水。 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只是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他袖中的左手却紧紧握成了拳头。 建兴帝见从不跟他低头的江凝舒终于顺了他一回,内心十分满足得意。 “既然皇后也觉得合适,朕自然也不会阻拦。”建兴帝抚掌笑了笑,略一思量,通情达理道:“薛老的孙子和念恩的年纪都不算小了,那就尽快走完六礼,择日成婚吧!” 薛邰激动不已,连忙跪下谢恩。 殿内其他有眼色的人也纷纷向帝后二人道喜,口里说着些“天作之合、珠联璧合、郎才女貌、佳偶天成”之类的话。 赵沅嘉凝眸,心里那种怪异的感觉更重了。 狗皇帝找人演了这么一场大戏,居然没有趁机给沈家挖坑? 刚这么想着,江皇后就幽幽开口了,“念恩毕竟不是赵家女,总不好从宫里出阁,陛下您说是不是?” 建兴帝有些摸不清江凝舒的路数,只是略微一笑没有搭腔,狭长的眼睛却眯了起来深深看了她一眼。 江皇后无视他的警告,长长叹了口气,“我虽然是念恩的姑母,可却是赵家妇,算不得是念恩的娘家人。她一介孤女出嫁,若是半个娘家人都没有,也实在是太凄凉了。” 建兴帝的脸瞬间沉了下来。 这江凝舒还是学不乖啊!左一口孤女,右一口凄凉的,这是在当众怨他? 江皇后看出他不高兴了,便也点到即止,倨傲地望向沈贵妃,“贵妃妹妹,你可愿意为本宫分忧?” 冷不防被点名的沈贵妃愣了一下,不解地问:“娘娘的意思是?” “你既然叫我一声姐姐,那大家就是自家人,不如让你父亲收个义女如何?这样念恩出嫁也能好看点,本宫的心也能踏实了。” 江皇后语气强硬,虽然说着商量的话,却有些咄咄逼人。 沈贵妃拧着眉沉默不语,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隐隐的怒火。 江皇后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直接转向永平侯,“沈侯爷,你怎么说?沈江两家也是老交情了,侯爷不会连这点小忙都不帮吧?” 建兴帝一顿,蓦地意识到江凝舒想要做什么,沉下去的表情又一点一点的飘扬了起来。 当年江家出事,一向与之交好的信国公府、永平侯府都没有站出来求情。 江凝舒这是耿耿于怀想要找这两家人的麻烦啊! 把自家侄女变成沈家人,那她以后在薛家那边受了什么委屈,沈家就是不乐意,也要为她出头! 薛烨是个断袖,想见夫妻生活就不会和谐,这两家以后有的闹了! 建兴帝自觉窥探出了江皇后的意图,便不再觉得气闷,不动声色的在一旁看起戏来。 能让沈家为难的事他都支持! 江皇后的话一问出口,各种各样的视线都向永平侯看了过去。 永平侯面不改色,淡然一笑,“老夫年纪大了,实在是不适合做念恩姑娘的义父。” 众人也觉得江皇后有些欺人太甚。把自己的侄女塞给永平侯当女儿,那贵妃岂不是生生矮了她一辈? 第150章 莫名其妙被砸了个女儿 江皇后闻言脸色就黑了下来,“沈侯爷这是不想帮忙了?” 赵沅嘉有些紧张地看着外祖父,不知他要如何应对。 永平侯依然从容,“娘娘误会了。老夫是不适合做这个义父,但老夫有四个儿子,老大老二老三在年龄上都能当念恩姑娘的父亲,不知娘娘更属意谁?” 建兴帝翘了下嘴角。 永平侯还真是老狐狸。说出的话给足了皇后面子,但他从头至尾都不起身回话,不加掩饰地表明了自己对江凝舒这个光杆皇后的轻视。 沈家哪里会甘心被一个没有任何倚仗的皇后骑到头上? 看来他把江凝舒这个疯子放出来搅局的决定太对了。 江皇后皮笑肉不笑,“那就你们家世子吧。” 永平侯欣然应了,“正好老大两口子也没有女儿,能收念恩姑娘做义女是他们的福气。老大媳妇,还不赶紧谢谢皇后?” 世子夫人冯氏直接懵了,她这是莫名其妙被砸了个女儿? 赵沅嘉出声提醒,“大舅母可是开心坏了?今儿不还说想要个贴心的闺女吗?这不就有了。” “对!对!”冯氏回过神,连忙对着皇后行礼道谢。 江皇后勉强笑了一下,又看向建兴帝,“陛下既然要赐婚,不如顺便给念恩这孩子一个体面的身份?也算是我们做姑父姑母的一份心意了。” 建兴帝耐人寻味地与她对视了一眼。 江凝舒这是觉得如今对自己有用就开始讲条件了?呵!不管多清高傲气的人,在被禁锢在“冷宫”那么多年,也终是学会识时务了…… 建兴帝成就感满满。 只要江凝舒以后乖乖听话,指哪儿打哪儿,给她点小恩小惠又何妨? “还是皇后想的周到。”建兴帝温和地笑了,略一思索,道:“那朕就封她为念恩县主,之后便以县主规制出嫁。” 光有个名头的县主给就给了,既没有封地也没有俸禄,顶多出嫁的时候多赏赐两样嫁妆就能打发。不过再多也不会多过沈家这个“娘家人”,永平侯世子的义女出嫁,沈家人怎么都要准备一副像样的嫁妆。 想到沈家人不知有多心塞,建兴帝的心情就说不出的愉悦,散宴前还高高兴兴地与众人举觞称庆,祝颂新的一年风调雨顺、人寿年丰。 接下来,众人又跪倒一片,恭送帝后。 往年这个时候,建兴帝通常都会叫上贵妃一起先行一步,但今年江皇后在,贵妃也只能恭敬跪在一边送行。 江皇后还特意在她身边停了下来,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低垂的头顶,眼中划过轻蔑,“贵妃妹妹可要习惯才好啊,我们现在也算是拐着弯儿的亲戚了,以后会常见面的。” 她这话的挑衅意味很明显,众人心里都不由一震。 陛下的后宫以后有热闹看咯! 赵沅嘉微微抬起头,看着江皇后施施而行的背影,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 念恩在女官的带领下与今日来参加宫宴的沈家人见了礼后,才回了坤宁宫。 此时,江皇后已经换上了平日穿的简单衣裙,也退下了那副在人前的强硬伪装,整个人又重新恢复了沉静。 坤宁宫的宫门虽然在今日大开了,但内里的陈旧和衰败依旧如常,半点没有过年的喜庆。 “姑母,我回来了。”念恩快步走了进来,晃了晃手腕上那只成色上乘的白玉镯子,“永平侯世子夫人给我的见面礼。” 江皇后有些失神地抬起头,望着侄女难掩欢喜的表情,浅浅笑了。 “明日是初二,你也正式去永平侯府拜访一下吧。” 念恩点点头,面上露出些忐忑,“姑母,今日你硬把我塞给永平侯世子做义女,他们会不会不欢迎我?” 江皇后疼爱地摸了摸她的小脸,“我们阿希这么好,他们一定会喜欢你的。” 想到明日要出宫,念恩既兴奋又不安,“我还从没去过别人家里做客,姑母,您给我讲讲要注意的地方,我不想失礼。” 江皇后的眼里瞬间翻涌出了心疼,喉头哽了一下,“没关系的,一回生二回熟,等你出宫了很多事自然就会习惯。等正月过了,你就搬去沈家住吧。” “姑母?”念恩大惊失色,声音一下子就带了哭腔,“我不想离开姑母!我不嫁人了,我就一辈子陪在姑母身边。” “傻孩子。”江皇后心里酸涩,“这宫里哪里容得下你一辈子呢?” 念恩眼神一黯,泪水就夺眶而出。 她也明白,天大地大并没有她这个罪臣之后的容身之处。姑母这些年为了保住她一条小命,不知付出了多少心血,现在又为了她的出路不惜向那人低头。 她哪能不知好歹呢? 江皇后把侄女抱进怀里,还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抚着她的背,“别担心。你以后就放心待在沈家,他们不会亏待你的。” 念恩一顿,吸了吸鼻子,“可赐婚后,我很快就要嫁去信国公府了。” 江皇后的嘴角扬起一抹莫名的笑意,“我哪里会舍得把你嫁给薛家那个断袖?放心,他知道要怎么做。你只要踏出了这个宫门,就算婚事不成,也不用回来了。” “他?”念恩抬起头,疑惑地眨了眨眼。 江皇后不再犹豫,贴到她的耳边说了两句话。 念恩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嘴,还挂着泪珠的眼睛瞬间就透出了异样的光彩。 她有哥哥了?她有哥哥了!她有哥哥了…… 夜已深,陆阔的书房却仍然亮着灯。他坐在窗前沉思了半晌,开口吩咐江柏,“暗中多打听一些信国公府和薛烨的事情。” 他是绝不会让妹妹嫁给这种人的。等念恩搬去了侯府,他就会想办法让这门亲事进行不下去…… 江柏:“公子,姑娘现在成了永平侯世子的义女,会不会不妥?” 陆阔笃定地摇了摇头,“姑母为她选的去处,肯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她在沈家绝对比在宫里好过。” 他只是有些惊讶,姑母竟然会把妹妹安排到永平侯府。姑母在宴上明晃晃针对沈贵妃的表现,永平侯的反应,真的就是表面上看到的那样吗? 姑母又为什么如此放心让妹妹去沈家?是权衡利弊挑了一家行事厚道的人家,还是另有隐情? 陆阔没有想明白。 不管怎样,妹妹只要出了宫,他以后就能多多照应她了。 第151章 狗男人也得付出代价 赵沅嘉今夜跟着沈家人一起回了侯府。 一到家,永平侯就把全家人都聚集到了正屋。家里平白无故多了个“义女”,总要和大家知会一声的。 比起永平侯的淡定自若,其他人得知这一消息后,反应都有些大,或震惊、或好奇,或不满,更多的是疑惑。 皇后娘娘做什么非要把自家侄女塞到他们家? “我看到她就是想给妹妹难堪。” 二舅母方氏不屑地撇了撇嘴,“她一开始不还想把自家侄女塞给父亲当女儿吗?幸好父亲处变不惊把这事糊弄了,不然妹妹岂不是要比她低一辈?到时候宫里那些女人指不定会怎么嘲笑她呢!” “这种话休要再提!”永平侯夫人睨了一眼多嘴的儿媳,肃然道:“你们父亲既然已经应承了,那个叫念恩的姑娘以后就是我们家的人了。你们也不要心存不忿,要以礼相待,知道吗?” “我们侯府可不是那么小气会为难孤女的人家!” 侯夫人平时很少会用这样郑重的语气说话,大家心里一紧,连忙恭顺地应了。 世子夫人冯氏去了趟宫宴却无端多了个女儿,虽然到现在都觉得怪怪的,但心里仍然有些小激动。 她见过那姑娘几次,是个文静乖巧的孩子,虽然年纪不小了,但和她想象中女儿的形象很吻合。 “你阿姐明日第一次上门,记得准备见面礼。”冯氏转头提醒小儿子。 沈归舟:…… 她娘这接受的是不是也太快了?现在是多了个女儿,又不是多双筷子! 冯氏兴致勃勃地和婆母念叨起来,“我那儿刚好存了几匹适合年轻姑娘家的料子,给念恩做衣裳正合适。她个子高又手长脚长的,看着还真像我们沈家的姑娘!” 赵沅嘉不由得笑了。 大舅母的兴奋都要藏不住了,看来真是馋女儿很久了。 侯夫人又温声嘱咐了众人几句,就笑着摆了摆手,“好了,好了,一点小事而已。大家昨儿都守了一晚上,今日就早点回去休息吧。” 老太太一发话,众人都立刻行礼告退。 沈青青亲亲热热的拉着赵沅嘉的手往外走,好奇地问:“表姐,那个念恩姑娘是什么样的?” 想到很快就要多个姐姐了,沈青青很是期待。 哪叫他们侯府就没几个女孩呢!二伯家的两个堂姐早几年出嫁后,她就是家里唯一的姑娘了,实在是孤单得很。 赵沅嘉捏了捏她圆了不少的小脸蛋,“念恩射箭很厉害,你会喜欢她的。” 沈青青高兴得跳了一下,拉住沈季言的袖子晃了晃,“爹爹!爹爹!等天气暖和了,你带我们去庄子上骑马射箭,我想要和念恩姐姐比试比试!” “好。”沈季言微微一笑,干脆地答应了。 将要走出院子的时候,他回过头望了一眼正屋的方向,眼底陡然闪了闪,心中渐渐察觉到了点什么…… 屋子里,永平侯颇为无奈地看着老妻,“大过年的,你哭什么?” 侯夫人用手背抹了下眼睛,低声道:“想到……只剩这么个闺女,我这心就难受啊!真是造孽,造孽啊!” 永平侯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后,他沉沉叹息了一声,握住侯夫人微微颤抖的手,“我们以后好好待她就是。” 琼华宫。 梳洗过后,贵妃放下一头青丝,正独自坐在镜前通发。 “爱妃怎么不让人伺候?” 冷不防的,身后传来了建兴帝的声音。 沈贵妃没有回头,眼波一转,直直地盯着镜子里的那个男人,神情淡淡的,“陛下怎么想起到臣妾这里来了?” 语气中隐隐透着些阴阳怪气。 建兴帝一哂,知道她这是为了江凝舒今日突然出现的事在跟自己使小性子。就是料到了这点,他才会想着过来安抚她的情绪。 毕竟把江凝舒放出来的事得跟她好好解释一下,免得她胡思乱想。女人都是小气善妒的,若是因此怀疑自己对她的“真心”就不好了。 “爱妃可是生气了?”他明知故问。 沈贵妃依然背对着他,看着镜子里的男人自嘲一笑,“妾凭什么生气?皇后娘娘可是中宫正室,管教我们这些后妃那是理所当然,谁都挑不出错。” 她这话说得酸溜溜的,建兴帝的心里得到了一种奇异的满足,连忙走上前软言哄道:“爱妃别生气,朕也是不得已啊!你放心,等念恩顺利出嫁,皇后就还是会像以前那样待在坤宁宫足不出户。” “真的?”沈贵妃终于转过脸看着他,红唇微翘,神情似娇似嗔,“陛下可别哄我!” 沈氏很少在自己面前露出这种小儿女的情态,建兴帝看得心里痒痒的。 不管怎样,看着美人跟自己撒娇总是让人愉悦的。 “当然是真的!”建兴帝情不自禁地伸出双臂把她揽到怀里,声音又柔了两分,“朕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了?朕骗谁都不会骗你。” 沈贵妃紧抿着唇,强压下了心里那股翻涌的恶心。抬起头看他时,又是一副含情脉脉的模样,“陛下也累了一日了,不如早点就寝吧。” 温香软玉在怀,建兴帝早已有些意动,如今听她这样讲,哪里还忍得住,调笑地问:“爱妃伺候朕宽衣?” 沈贵妃转盼流光地睨了他一眼,贴在他耳畔吐气如兰,“伺候别的也行。” 真是个小妖精! 建兴帝的呼吸陡然一重,伸手就要拉她往里间去。 沈贵妃侧身避过,风情万种地撩了一下头发,“陛下先进去,妾准备准备就来。” 建兴帝在她脸上摸了一把,就急不可耐地就往里间的床榻去了。 他还从没见过沈氏这样魅惑的姿态,勾得他的魂都要出来了。 建兴帝越发觉得把江凝舒放出来搅和是正确的决定。这不,沈氏有了危机感,就会挖空心思来讨好他、取悦他。 况且这宫里贵妃一家独大太久了,很多宫妃都失去了斗志和上进心,得过且过,循规蹈矩,甚至都不往他这个皇帝跟前凑。 如今正是需要皇后这样强有力的角色来打破这个平衡,把后宫这潭死水搅活、搅乱! 看着狗男人的背影消失在了帘子后面,沈贵妃的脸立刻就冷了下来,拉开镜台下的抽屉,拿出一个精致的琉璃瓶,把里面的东西在身上各处都抹了一遍。 作为宫妃,有些事她必须得忍着恶心去承受。 ……不过,狗男人也得付出代价! 第152章 你就这么甘心去死吗 初二一早,沈家人刚用过早膳没多久,宫里就来人了——念恩由建兴帝的心腹李忠亲自领着上门来认亲。 因为永平侯世子这个当事人远在西北,收义女的仪式就简化了不少,念恩给世子夫人磕了头,就算正式成了沈家人。 之后便是互相见礼,沈家这边几乎每个人都准备了见面礼,就连年纪最小的沈青青都送了一匣子宝珠。 念恩有些受宠若惊,也赶忙把自己亲手做的针线当为还礼。 “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还望大家别嫌弃。”念恩脸红红的,看上去有些忐忑。 “说的什么话!一家人哪有嫌弃的道理?” 世子夫人把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了,抚了抚手中那个绣样精致的抹额,美滋滋道:“我现在也终于有女儿孝敬了!你们看看,这做得多用心。还是女儿好啊,臭小子就只有让你操劳的份儿!” 沈归舟不服气撇了撇嘴,“娘!您怎么能这么说?我也时常买东西孝敬您的!” “在外面买的和亲手做的能一样吗?”冯氏瞥了儿子一眼,没好气道:“况且你买东西的银子还不是我给你的。” 沈归舟:好像无法反驳。 侯夫人笑着指了指大儿媳,“知道你喜欢闺女,但你可别有了女儿就忘了儿子!” 老太太说完,其他人也跟着附和了起来,话里话外都是沈家有多宝贝女儿,以后一定会对念恩多好的意思。 李忠在一旁听着,不禁有些好笑。 沈家人的戏还真是有些过了。今儿若不是自己跟着来了,他们大概也不用演得这么吃力。明明对这个硬塞到自家的义女没什么好感,面上却还得装出无比热情的样子。 坤宁宫那位这次还真是让沈家吃了个大大的哑巴亏。 沈家人心里就算再不满,明面上也不敢怠慢她的侄女,甚至还得为这个陛下亲封的“县主”费心劳力地操持婚事。 赵沅嘉坐在上首慢条斯理地喝着茶,冷不防的哼了一声。 她这一出声,沈家其他人脸上的笑容都有些僵硬。永平侯夫人更是对着她挤了挤眼睛,仿佛生怕这外孙女说出什么让人下不来台的话。 赵沅嘉终是什么都没说,但她从头到尾都对念恩没个好脸色,已经很能表明她的态度了。 李忠浅浅勾了下嘴角。 他亲眼见着了沈家各人的态度,今儿来这一趟就完成了任务,能回去给建兴帝回话,让他知道沈家有多憋屈了。 “那县主就在侯府多留两日,咱家就先行回宫了。”他笑呵呵地提出告辞。 李忠一走,赵沅嘉就换了一副表情,弯着眼睛看向念恩,“你的院子已经连夜收拾好了,我领你过去看看?” 念恩并不奇怪她态度的前后变化,微笑着点了点头。 “我也去!我也去!”沈青青兴致勃勃地跳了起来,“念恩姐姐的海棠院就在我的院子旁边。” 世子夫人冯氏推了推身旁的儿子,下了命令,“你也跟着你阿姐过去,若她有哪里觉得不喜欢,你就记下了回来告诉我,我让人改。” 念恩的脸越发红了,“不用麻烦的,我怎么样都喜欢。” “你这孩子,不用跟我们客气。”侯夫人拉住她的手拍了拍,语重心长道:“我们现在是一家人,有什么都能说,不要不好意思。” “就是就是!”沈青青连连点头,看着念恩眨了眨天真烂漫的大眼睛,“你是我姐姐了,以后可要和我一起玩,还要帮我选漂亮的裙子,夜里我们也一起睡。” 侯夫人在小孙女的脑袋上摸了一把,“你这小鬼头,倒真半点不好意思都没有!” 沈归舟眼珠一转,也开口了,“你是我姐姐了,那以后就由你陪着娘去逛街喝茶听戏吧。” 他每次被他娘硬拉着去做这些事,都煎熬极了。他才不想知道最近京里的妇人都喜欢什么,谁家的夫君又纳了小妾,哪个戏子更俊俏…… 冯氏剜了儿子一眼,“你以为我稀罕你陪?我那是没得选,我现在有女儿了,谁还要你啊!” 沈归舟:…… 他听得出他娘说的是真心话。 冯氏转身亲亲热热地挽着念恩,“京里好吃的好玩儿的地方可多了,以后义母带你去。广聚斋的荷包饭一定要尝尝,玲珑阁的胭脂都是最时兴的,三春棠的首饰花样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们做不出的……” 听着这些充满了善意的念叨,念恩的眼里渐渐有了点湿意。 要是江家还在,她也一定能拥有这样温馨无忧的生活吧…… 大理寺。 过年期间,衙门里的官吏都放假了,但狱中却还是要留人的。 如今这样的大节下,别人都在家吃吃喝喝,狱卒们却还得苦哈哈的在这种暗不见天日的地方看管犯人,心里的怨气可想而知。 牢头正骂骂咧咧的与手下玩骰子赌钱玩儿,没想到却冷不防地看到了一个挺拔的身影走了进来。 “陆少卿!”牢头大吃一惊,赶忙起身迎了过去,“大人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陆阔很淡地笑了,示意身后的江松把带来的酒肉送给狱卒们添菜。 “你们不用理会我,我自去和二十号犯人聊一聊案子的情况,希望他能早日给出口供。” 牢头一边感谢陆大人对他们的体贴,一边在心里腹诽:这大过年的,居然还想着来审问犯人? 什么毛病! 陆阔把江松留下陪他们饮酒,就一个人沿着昏暗潮湿的走廊往里走去。 有人经过,两边的牢房时不时都能传出犯人们恶劣的咒骂声,陆阔并不理会,径直走到了角落那个防范得最严密的牢房。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幽幽说道:“许文翰,你还不打算招供吗?” 里面的人缩成一团躺在稻草上,一动不动,仿佛没有听到一样。 “其实你不招供,我们手上的证据也能定你的罪。你心里是不是还期望着你那个父亲能救你出去?我劝你还是省省吧!陛下亲自发了话要严惩不贷,他也保不住你。”陆阔晓之以理。 里面的人动了动,却仍没有开口说什么。 陆阔抬脚走了两步,微微一叹,“作为刑官,我也只是想给你一个机会从你自己的角度述说整件事的原委。你经历了什么,你的苦衷、你的挣扎、你的痛楚,难道你就不想被人理解吗?” “你就真的这么甘心什么都不说就去死吗?” 第153章 公主这是恨嫁啊 “我不会死!”躺在地上的许文翰怒吼起来,神情状若疯癫,“父亲会救我出去的!一定会救我出去的!他不能不管我!” 陆阔笑了一下,“他就是想管你也没有那个能耐啊!” “实话跟你说了吧,你这案子在京里备受瞩目,节后就会三司会审,以我们在你私宅里找到的那些证据,再加上你请的那些护院的口供,判你一个秋后问斩那是绰绰有余。” “只是……”陆阔刻意顿了顿,语气陡然变厉,“你还杀了国子监谈承安,谈大人的幼女。忘了跟你说了,谈承安已经从九品学正升到了六品司业,比你父亲如今的官职还要高两阶。你说,他会不会让你死得那么容易?” 许文翰忍不住哆嗦起来,眼里的恐惧也越来越深。 “可怜天下父母心!”陆阔悲悯一叹,“你不知道,当谈大人从你屋子里那堆‘战利品’认出属于自己女儿的发簪时,哭得有多伤心。” “那是他送给女儿的及笄礼,是他对女儿余生平安顺遂的祝福。可这一切都被你毁了,你说他恨不恨!” 许文翰大喊着狡辩,“我也不想的,是他女儿先对我笑的。我最讨厌这种没有廉耻的女人了,我只是想教训她一下,让她改邪归正!” 陆阔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似淬了冰,声音却很平静,“谈大人已经联合了其他受害人的家属,写了请愿书,年后就会上呈到陛下那里,希望陛下能判你凌迟!” 许文翰被“凌迟”两个字狠狠一震,整个人瞬时抖如筛糠。 陆阔:“老天还算有眼了!那些在许府被你残杀的卑微婢女也能借着这次机会讨回点公道,总算能安息了。” 许文翰一顿,莫名其妙地大笑起来,“公道?什么公道!哈哈哈哈哈……” 陆阔的神情越发冷峻,“怎么?都这个时候了,你还不承认许府的那些婢女是你杀的?” “是!是我杀的。”许文翰爽快地应了,满脸不屑,“不过都是些贱籍的贱人,贱命一条,杀了又怎么了?就算没有我折磨她们,她们也是注定要死的。” 陆阔觉得他的话有些古怪。 “这里面是不是还有隐情?你不妨说出来,也许大家知道你的苦衷,也能谅解你一点,虽死罪难逃,但也许能免于凌迟。” 面对凌迟的恐惧,让许文翰心底的怨恨和愤懑彻底爆发了出来。 他不想被千刀万剐,就算是死,他也想留一具全尸。就算是死,他也要拉几个垫背的! 他不甘心!凭什么那些把他的人生搅得乱七八糟的人还能活得好好的? 他要把他们都拖下水! 许文翰咬牙切齿地问:“若我能说一些事情把冤假错案拨乱反正,是不是能减轻罪责?” 陆阔心下一动,面上却半点不显,“那要看你说的事情重不重要了。” “关系到十几年前礼部尚书的科举舞弊案,你说重不重要?”许文翰的眼底涌出了深沉的恨意,“就是这事毁了我的大好前途!毁了我一辈子!” 陆阔凝眸看了他几眼,诱哄道:“你先告诉我,我会尽量为你求情。” “要我说也行。”许文翰自觉有了筹码,嘴角牵起一抹怪笑,提了个条件,“我要见秦桑,我只跟她说。” …… 初二过后,赵沅嘉就回了公主府,开始闭门不出。 那之后,公主府就时常有“奇人异士”上门,什么云游的高僧、算卦做法的真人、有灵通的仙姑…… 据说全京城有点名气的半仙都被沅嘉公主请了去。 过年期间大家都难得闲散,对新鲜事格外有兴趣,公主府的这点逸闻传得很快。不到一日,整个京城都知道了—— 沅嘉公主为了新的一年能如愿嫁给陆状元,正四处求神拜佛、虔心祈求呢! 公主这是恨嫁啊! 赵沅嘉从小荷那里听到这些离谱的谣言后,一时都不知道该作何表情。 自己这是和陆阔深度绑定了啊!不管她做点什么,别人都会觉得她是为了陆阔,为了接近他,为了取悦他,为了嫁给他…… 说起来还挺无奈的。 小荷噘着嘴,“外面那些嚼舌根的什么都不知道就胡说八道,公主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陆大人都主动侍过寝了,那他和自家公主肯定就是两情相悦啊!怎么就说得好像她们公主是一厢情愿、强求似的? 赵沅嘉摇了摇头,“算了,随他们怎么想吧。” 这样的误会反而能让她略显怪异的举动合理起来。 “祈福的一应事务都准备好了?”赵沅嘉问。 抱琴和秦桑快速对视一眼,齐声回道:“殿下放心,都准备好了。” 虽然她们也觉得公主要做的事有些古怪。也不知,公主是听信了哪个神婆的胡言乱语,认为这样可以转运。 赵沅嘉并不多解释什么,嘱咐道:“这京里的东南西北四个地方,是我请示神明特意选出来能旺我的,具体时辰也是神明授意。你们记得,一定要严格按照神明的指示,在卯正前让所有人都出门,在街上为我诵经半刻钟。” 她真不是迷信!而是陡然想起了书里的一个剧情——元宵的早上会发生一场地震,并不是很严重,京城各处也只有青槐街那边的房屋因为年久失修坍塌了,死伤不少人。 赵沅嘉觉得自己若在事发那日直接去提醒,未免显得邪门儿和突兀,便想了个这么有些胡闹的法子——分别在初六、初九、十二、十五这四个日子,在特定的时间让某个街道的人全部走出房屋为她祈福。 反正她是公主,骄纵任性惯了,做出这样的事也不稀奇。 再说,她也不仅是拿权势压人,只要外出给她祈福的,有一个算一个,不论老少,她都会每人发五百文作为补偿。 这样看在钱的份上,大家应该都会积极配合的。 况且,若她的行为在“无意间”救了人,之后应该也没人会计较什么的,御史都不好意思弹劾她。 就在公主府如火如荼地准备着“祈福转运”仪式时,赵沅嘉再次收到了陆阔传来的密信—— 这人又要大半夜里来公主府见她。 第154章 陆阔的请求 有了上次的经验,赵沅嘉很快就把和陆阔见面的事情安排好了。如今天寒地冻的,她也懒得挪地方,便写了信让他自己摸到正院来,她到时候把院子里的人打发出去就行了。 反正整个公主府都是她说了算,想干嘛就干嘛,没人会说什么。 初五的夜里,街上已经传来了三更的梆子声,坐在榻上等人的赵沅嘉也有些昏昏欲睡。 窗外突然响起了两声很轻的敲击声。 守在旁边的小荷眼睛一亮,连忙走过去支起窗户,热情招呼起来:“陆大人,公主一晚上都在等你呢!快进来,快进来!” 陆阔利落翻身进屋,拍了拍落在肩上的雪花,一抬眼就看到了仰着脑袋摇来晃去的赵沅嘉。 她这是睡着了? 暖阁里的温度挺高,赵沅嘉的脸被烘得红红的,好似一颗熟透的桃子,看着颇有些娇憨以及—— 傻气。 陆阔定定看了两眼,失笑,抬脚走了过去,轻轻开口:“是在下不好,让公主殿下久等了。” 耳边传来了嗡嗡嗡的说话声,本就没睡得很熟的赵沅嘉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毫无预兆的就这么望进了陆阔那双深邃的眸子里。 两人莫名对视了起来。 赵沅嘉的心猛地一跳,率先移开了视线,为了掩饰自己的那点不自在,抱怨了起来,“你怎么每次都来的这么晚,耽误我睡觉。” 陆阔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目光里却透出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玩味。 赵沅嘉觉得仿佛被他看穿了似的,心里没来由有些慌,语气更淡了,“说吧,你这次来找本宫又是为了什么?” 陆阔开门见山道:“在下想请公主身边的秦桑姑娘去大理寺狱里走一趟。” “哈?”赵沅嘉懵了。 她还以为这人是为了念恩的事情来的…… 看着她瞪圆眼睛一脸疑惑地瞅着自己,陆阔勾了下唇,解释:“是许文翰想要见她。” 赵沅嘉更不解了,“你也知道他有多痛恨秦桑,他要见她,能有什么好事?” 陆阔也不瞒她,说了实话,“许文翰被抓后一直没有松口承认自己的罪行。他如今倒是愿意招供了,不仅如此,他还说他知道一些陈年旧案的重要线索可以一并交代,唯一的条件就是要见秦桑。” 赵沅嘉听出点蹊跷,能让陆阔重视到不惜半夜来找她,一定不是小案子。 “是什么旧案?”她问。 陆阔不躲不避地看着她,沉声道:“建兴七年,礼部尚书唐知贺涉嫌科举舞弊一案。” 赵沅嘉的神色骤然一变,连忙追问,“是秦桑家的案子?许文翰的意思是唐家是被冤枉的?他有线索能帮唐家翻案?” 陆阔点点头,下颌紧绷着,脸部线条愈发冷锐,“当年的案子,唐知贺并没有认罪,他在入狱两日后就被发现投了缳。” “外界都说他是畏罪自杀,再加上一些所谓的证据,最后便草草定了案。唐家因此被抄家,男子流放三千里,永不赦回;女眷……除了秦桑,全都自缢而亡。” 赵沅嘉还是第一次详细地听说秦桑家的旧事,其实她之前就觉得唐家有可能是被冤枉的,但亲耳听到这样惨烈的过往,还是忍不住心神震颤。 “这事我得问问秦桑,若是她愿意走这一趟,我就没问题。” 赵沅嘉说着就让小荷去把秦桑叫过来。 等待期间,她有些小心翼翼地打听,“秦桑还有亲人在世吗?” 陆阔盯着她看了片刻,还是选择说了实话,“据说她的父兄都还活着。” 赵沅嘉脸上的表情稍微松了两分,“若是能翻案,他们就能被赦免回京了吧?秦桑到时也能脱离贱籍,一家团圆了。” 陆阔却知道事情没那么容易,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说道:“但愿真相能有大白的那日,无辜枉死之人终能沉冤得雪。” 他这句话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心底深处最渴望的呼喊。 赵沅嘉的心不知怎么揪了一下,有些难受,也不知能说些什么,甚至在他望过来的时候,下意识地转开了眼。 她知道狗皇帝做的缺德事与她没关系,但她就是忍不住有些发虚。 她不知道陆阔究竟是江家的谁,但他肯定与江家密切相关,而自己却是狗皇帝“最宠爱”的女儿。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更别说江家还是满门被灭。 赵深两家隔着血海深仇,他们两人算起来也差不多是“仇人”了,就像罗密欧和朱丽叶什么的。 不对不对!她和陆阔之间又没有爱,罗什么欧,朱什么叶啊! 就在赵沅嘉思维发散之际,秦桑到了。她连忙回过神,把陆阔的请求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遍。 “你若是不想去也没关系,大理寺也不能强迫你配合查案。”赵沅嘉怕她有压力,最后又补充了一句。 秦桑却没怎么犹豫,不动声色地与陆阔对视了一眼后,就答应了,“属下愿意,还望公主殿下成全。” 赵沅嘉自然不会阻拦,看向陆阔,“你那边是怎么安排的?什么时候去?” 陆阔直直看着她,“就现在。” “现在?”赵沅嘉不由有些惊讶。 这么急的吗? “再过两日衙门就要开印,到时候就不能掩人耳目了。”陆阔并不惮于说出自己心里的考量。 赵沅嘉明白了,这一趟得在暗中进行,保密的那种。 大理寺衙门距离公主府只有两条街,一来一回也不算麻烦,借着夜色行事,倒是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你自己带她去可以吗?要不要我这边再安排几个侍卫去帮手?”她贴心地问了一句。 陆阔垂眸一笑,温声提议,“公主若是不介意,不如一起去吧。” 他想让她知道这件事。 他想要利用她。 说实话,赵沅嘉也确实挺好奇的。 她算是想明白了:陆阔的秘密、陆阔的打算、陆阔的目的,不是她装聋作哑就能置身事外的。 不管他是要为江家平反还是要向狗皇帝复仇,都与她这个皇女息息相关,都能影响到贵妃与沈家。 她与他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是深度捆绑在了一起。她不怕他利用自己,只要他们“殊途同归”,一起使力岂不是能更快达到目的? 既然是这样,她就要了解得越多越好了。 “好。”赵沅嘉爽快地应了,“本宫也跟着一起去。” 第155章 殿下的评价很精准 深夜的大理寺狱中弥漫着一股绝望而腐烂的气息。更深夜静,从牢房深处传来的凄厉悲鸣和哭嚎声显得尤为刺耳。 狱卒们却早已习惯了这一切,坐在椅子上打起了瞌睡。 微黄的灯盏晃了晃,一个阴影突然笼罩在了头顶。半睡半醒的牢头陡然一惊,连忙睁开了眼睛,声音有些不悦,“江小哥,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江松憨厚一笑,连忙示意了一下自己手里拿着的篮子,“我们大人惦记着诸位的辛苦,特意让我准备了些酒菜来犒劳大家。” 牢头的神情霎时就缓和了,“陆大人也太客气了,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有什么辛不辛苦的?” 江松一边把还冒着热气的大鱼大肉摆出来,一边嘴甜的说着些好听的话,直把这些五大三粗的男人哄得眉开眼笑。 说完,他又给每人手中塞了个鼓鼓囊囊的荷包。 牢头掂了掂,约莫着里面是个五两的银锭,态度就更好了,立马就跟江松勾肩搭背起来,“江小哥,劳烦你回去转告陆大人,我们都记着他的情。” 既然这个寒门出身的状元郎这么会做人,他们以后多为他行点方便又有何不可?若是哪个犯人想招供了,他们立马就去通风报信,让陆大人得了这个功劳。 “那就多谢哥哥们了。” 江松深深作了一揖,又连忙给他们的酒杯斟满了酒,没一会儿,大家都吃喝笑闹成了一片,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人沿着幽暗的走廊往牢房深处去了。 赵沅嘉和秦桑跟在陆阔身后慢慢地挪动脚步,越往里走,光线越暗,直到门口微黄的灯光再也透不过来,就完全是伸手不见五指的状况了。 空气中传来的阵阵恶臭让赵沅嘉不由得皱了下眉头。 “小心。”陆阔突然停了下来。 赵沅嘉顿住,听到了吱吱吱的声音和一些窸窸窣窣的响动。 大概是老鼠。 赵沅嘉可不想踩到什么不该踩到的,连忙从衣袖里摸出一颗夜明珠,“这点亮光,没事吧?” 陆阔嗯了一声,就继续往前走了,只是之后他便更加留意脚下的情况,遇到有积水或者其他什么脏东西也会提醒身后的人避让。 大理寺的牢房比赵沅嘉想象中要大得多,格局也不是方方正正的,七拐八拐,每一个方向都连着各种狭窄阴暗的走廊,跟迷宫似的。 若不是有人领着,她肯定是要迷路的。 走了差不多小半刻钟,陆阔在一个拐角处停了下来,转身看了秦桑一眼,“你在这儿等一下,我先送殿下去暗房。” 所谓暗房,就是毗邻审讯室的小房间。 提审犯人的事一般都由专门的问官去做,像陆阔这种四品的大理寺少卿很少会亲自讯问,多数时候都只是坐在暗房里旁听监督。 赵沅嘉就着夜明珠的亮光观察着这个小小的房间,在北面的墙上看到了一个镂空的花窗,通过此处,便能把旁边的审讯室一览无余。 “犯人不会看到这边的屋子吗?”她问。 陆阔:“放心,审讯室的房间要比暗房这边低很多,我们能够平视的窗户,在那边却是高于头顶五尺,他能看见有窗,却看不到这边的情况。” 赵沅嘉点了点头,有些新奇的往审讯室看了过去。 须臾,她就看到陆阔拖着一个手脚都带着镣铐的人把他锁在了铁柱子上。然后没多久,秦桑就走了进去。 “听说你要见我?”她的声音平淡得没有一丝起伏。 一阵诡异的笑声过后,赵沅嘉看到那个披头散发的人抬起了脑袋,直勾勾地盯着秦桑,眼神异常热切,好似他期待这一天已经很久很久了。 “唐傲凌,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我们成亲了会是什么样?” 许文翰的嗓子粗砺的像是被砂纸打磨过一般,听着怪难受的。 “没有。”秦桑毫不犹豫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许文翰脸上的笑意霎时就僵了,气急败坏道:“你撒谎!你沦落到教坊后难道就不怀念以前的生活?难道就不曾幻想嫁给我会过上什么琴瑟和鸣的日子?” “你一定还记得吧,你十二岁那年,我送你的那支梅花钗,那可是我亲手做的,你收到的时候笑得眼睛都弯了,还说一定会好好珍惜。” “你后来还送了我一个亲手做的荷包作为回礼,那上面绣着你独创的六瓣梅。你说梅花香自苦寒来,宝剑锋从磨砺出,希望我来年的春闱能够金榜题名。” “傲凌,傲凌!梅花傲雪凌霜、冰清玉洁,我一直都把这个荷包当成是我们的定情信物。” “许文翰。”秦桑厌恶地蹙着眉,出声打断了他,“你要见我到底想说什么?” 她可不是来听他叙旧的。 许文翰怔怔地盯着她,眉头紧皱,似乎理解不了她为什么会如此心如止水,难道过往的一切对她不是难以忘怀的美好回忆吗? “凌儿,我已是将死之人,你就不要与我赌气了。”许文翰很快就自洽了,“我知道你心里肯定有我。你如何能忘得了我呢?我们从小就定亲,我可是你这辈子唯一能称得上夫君的男人。” 赵沅嘉翻了个白眼,“真是普信男。” “何为普信男?”陆阔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她的身边。 赵沅嘉吓了一跳,一边扶着心口一边解释,“就是普普通通却自我感觉异常良好、没有自知之明的的男的。” 陆阔微微颔首,“殿下的评价很精准。” 许文翰哪里来的脸觉得秦桑就该惦记他一辈子? 秦桑也觉得匪夷所思,但想到他手上也许真的有能帮唐家翻案的证据,还是耐着性子说道:“许文翰,我和你之间的事早已是过眼云烟,如今说那些还有什么意思?” 他所谓的“定情信物”不过是她画了花样子让婢女绣的。至于他送的那个木簪子,雕工拙劣,她随手就扔到匣子里了,再也没有拿出来过。 她那时不过才十二三岁,虽然和这人也算青梅竹马,却根本没半点男女之情,更谈不上刻骨铭心、念念不忘了。 这些年来,她根本就想不起这个人,要不是他偶尔出来咒骂她两句,她早就把他忘得干干净净了。 可许文翰却从她的话里听出了被命运捉弄的万般无奈,只觉得她和自己同病相怜,不禁悲从中来。 “凌儿,我后悔了,我那时就不该听父亲的做了那样的糊涂事!害了唐家,害了你我!” 第156章 再欠一个也无妨 秦桑一愣,急切地追问:“你做了什么?” 赵沅嘉也被许文翰说的话惊讶到了,下意识转头看向了陆阔。 “我之前并不知情,也是第一次听说。”陆阔仿佛能看穿她在想什么似的。 他其实也很意外,外祖父的案子竟然和许文翰有关。算一算,这人当时不过才十六七岁,都没有入仕,能做什么手脚? 许文翰却不急着回答这个问题,固执地问:“凌儿,你说实话,这些年,你的心里是不是始终都惦记着我?” 秦桑微微迟疑,还是忍着恶心点了点头,“惦记的。” 许文翰这才满意了,一双偏执的眼睛也染上了笑意,“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若是没有当年那场祸事,我们一定能举案齐眉、百年好合!” “我呢,金榜题名后步步高升,现在说不定已经是三品大员了;你呢,就在家相夫教子,夫唱妇随……” 做什么美梦! 秦桑的心里只觉得膈应,往前走了一步,声音缓和了下来,“可这一切都不可能了,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是谁把我们害成这样的?” 许文翰的面容瞬时狰狞了起来,“是段争鸣那个老匹夫!他威胁我父亲,若不帮他陷害你祖父,他就要去告发我父亲贪赃枉法!” 赵沅嘉的脑子里蓦地浮现出了一个猥琐男人的样貌。 段争鸣,不就是现任礼部尚书,之前在雅集上掳走秦桑欲对她不轨的那个老不羞吗? 秦桑握紧自己微微颤抖的手,继续问:“他为什么要陷害我祖父?你父亲又为什么要帮他做事?” 许文翰咬牙切齿道:“因为他才是那个真正收受贿赂扰乱科举的人,你祖父那时已经怀疑上他了,他便先发制人,设了这个局。” “我父亲也不想的,他是被逼无奈啊!”许文翰看向秦桑,迫切地解释起来—— “凌儿,你也知道,我父亲出身寒门没什么家底,几个弟弟妹妹身体又不好,父亲也是为了家里才贪了银子,可没想到却被段争鸣那个小人抓住了把柄。” 他父亲那时虽只是国子监一个小小的七品监丞,却能暗中操作贡监生的名额,收受钱财让一些没有真才实学的生员进入国子监读书。 “你又做了什么?”秦桑已经装不出轻声细语了。 许文翰听出她的冷淡,脸上透出一丝心虚,但更多的却是委屈,“我没办法,父亲哭着求我,还要给我下跪,我也没办法啊!” “你到底做了什么?”秦桑恨不得能撕下他那张惺惺作态的面皮。 许文翰哽了一下,低声道:“我有一次上你家送节礼,把段争鸣事先伪造好的证据偷偷放到你祖父的书房,还偷拿了他的名帖,之后段争鸣找人仿冒了他的笔迹,做出他与考生私底下通信的假象。” 秦桑过了几息才反应了过来,震惊之后便是怒火中烧。 原来那些所谓的证据,竟是这人一手栽赃的。 “你们家还真是忘恩负义、恩将仇报啊!”秦桑无比悲凉地说了一句。 祖父对许家多好啊!因为对许昌起了惜才之心,处处照拂提携他,甚至还把孙女许配给了他的儿子,让他一个偏远地区的贫寒读书人能在京里扎根立足。 祖父若是知道自己是被许昌背叛了,会不会觉得一片真心都喂了狗? “凌儿,不是的,我和父亲都不想的!”许文翰瞪大了眼睛,高声狡辩起来,”这一切都是段争鸣的错!是他逼我们的。我们家也同样深受其害!” “你看,我就是被他害成这样的,若不是他,我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若不是他,我做了礼部尚书的孙女婿,仕途不知道多顺遂!若不是他,我们早就结成连理,生儿育女,不知多快活!” 陆阔的眼里闪过嘲讽,段争鸣可没这么大的本事! 唐家的冤案一定有建兴帝的刻意放纵和默许,不然段争鸣哪能这么顺利就把堂堂礼部尚书,在朝堂上门生无数,在仕林中地位崇高、为人敬仰的外祖父陷害入狱? 若外祖父没有那么执着为定国公府奔走平反,也许就不会被建兴帝忌惮…… 赵沅嘉敏锐地感觉到身边人的气压越来越低了,抿着唇看了他一眼,“你别生气,我们想办法为唐家翻案。” 话说出口,赵沅嘉才有种好像在哄人的感觉,她略微有些不自在,连忙把头又转向了审讯室的方向。 陆阔垂眸望着她,幽暗的屋子里只有审讯室的点点亮光透了过来,微黄的光晕落在她耳畔的发丝,为她平添了一种莹莹的温柔。 他的心好像被什么扎了一下,微微有些发紧,“公主殿下说的话,我可是会当真的。” 赵沅嘉知道这人肯定又在打什么小算盘,轻轻哼了一声,“本宫一向说话算话,大不了这次不算你欠我人情好了。” “再欠一个也无妨。”陆阔不由得扬起了唇。 反正债多了不愁。 “凌儿,这些年我也很不容易,我在苦闷中找不到出路……” 审讯室里,许文翰还在唠唠叨叨地诉说着自己的痛苦无奈和郁郁不得志,希望秦桑能够谅解他、体谅他,宽慰他…… 秦桑压下心底滔天的怒火和翻涌的恶心,柔声问:“许哥哥,你说的这些可有证据?” 许文翰听她还像以前那样称呼自己为许哥哥,整个人都激动了起来,仿佛一瞬间就回到了过去,做回了那个前途光明的自己。 秦桑看出了这人对过去的缅怀,一步一步走到他的面前,楚楚可怜地望着他,“许哥哥,段争鸣把我们害得这么惨,难道我们就眼睁睁地看着他逍遥快活吗?” “凌儿,别担心,我有办法对付他。”许文翰咧开嘴,露出了一个疯狂的笑容,“我就是死也要拉他陪葬!” “许哥哥?”秦桑的眼里浮出一丝担忧。 许文翰被这一声喊得如痴如醉,笑得愈发诡异,“凌儿,你靠过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秦桑强忍着不适,倾身过去。 听完他的话,秦桑什么也没说,默默转过身,朝门外走了去。 “凌儿!你去哪里?”许文翰急了,扯到绑住手脚的铁链哐哐作响,“凌儿,你快说原谅我了,来生我们再续前缘!” 秦桑顿住脚步,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了他片刻,蓦地笑了。 “许文翰,你还有没有廉耻心?你这个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的无耻小人,你怎么不早一点去死?你就应该在你父亲求你时自戕的,那样你还能保住读书人最重要的气节!”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能把他骂自己的那些话逐一还回去,真好…… 第157章 现在保证不了什么 赵沅嘉回到公主府的时候,已经快五更天了。 她让小荷在府里靠近主院的一侧角门留守,又支走了在那附近的人,来去都能神不知鬼不觉。 秦桑一路都没有说话,似乎受了不小的冲击,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游离的状态。赵沅嘉便让小荷陪她回自己的院子,又转过身看向护送她们回来的陆阔。 “你可以回去了。”她道。 陆阔却没有动,深深看了她一眼,“我们聊聊吧。” 赵沅嘉怔了一下。 他没有称呼自己为殿下,说话的语气也少了那种故作尊敬的揶揄。 还有“我们”两个字,也让赵沅嘉的心里莫名有种怪怪的感觉,好像他们很亲近似的。 赵沅嘉领着他去了旁边门房值守的屋子。 房间很小,里侧摆着一张小榻,窗下放着一张桌案,一把椅子,正中间摆着一个往外冒着热气的红泥小炉,把整个房间都烘得暖融融的。 寒风呼啸着灌进屋内,把火苗吹得东倒西歪,陆阔一进来就反手把门关上了。 耳边瞬间安静下来,天地间的一切仿佛都被隔绝开了,小小的空间里只有她和他。 赵沅嘉莫名感到了一丝压迫感,故作轻松地笑了两声,问:“你要坐椅子还是坐榻?” 陆阔在屋子里环视了一圈,目光在榻上那件男子外袍上停留了一瞬,淡淡道:“我坐榻,公主请上座。” 赵沅嘉便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伸出被冻得冷冰冰的手在火盆上方烤起了火。 大半夜在外面奔波了一顿,虽然穿了厚实的皮毛斗篷,也还是耐不住冬夜里的风雪寒气。 “你很冷?”陆阔问。 赵沅嘉吸了吸鼻子,反问,“难道你不冷?” “不冷。”陆阔答得斩钉截铁,伸手提起炉子上的铫子,拿过桌案上的茶杯,往里倒了热水,递到她的手边。 “拿着暖和些。” 赵沅嘉顿了顿,略有些怪异地看了他一眼,才把热气腾腾的茶杯接到手中。 正好能当暖手宝用。 “说罢,无缘无故这么殷勤,可是又想利用我?”她的口吻并不认真,带着点戏谑。 陆阔低着头掩唇咳了咳,遮住了脸上那一闪而过的不自在。 他刚刚真不是故意在讨好她,只是看着她冷就顺手那么做了,并没有其他意思。 “今夜的事,殿下怎么看?”他问。 赵沅嘉想了想,轻声道:“许文翰死到临头,打算狗咬狗把幕后黑手咬出来,唐家的冤案说不定能重新调查。” “……或许并没有那么容易。”陆阔神色莫名地看了她片刻,问了个问题,“你对唐家了解多少?” 赵沅嘉觉得他问话的语气有些奇怪,“这其中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隐情吗?” 陆阔的眼底晦涩不明,半晌才幽幽开口,“唐家和定国公府是姻亲。” 赵沅嘉快速地眨了眨眼睛,她还真是第一次听说这个事情。因为涉及到定国公府比较敏感,会戳到狗皇帝的肺管子,她都不敢怎么打听江家的旧事。 “什么样的姻亲?” 陆阔略微动了动,一张脸霎时隐到了阴影中,“唐家家主唐知贺是原定国公世子夫人的父亲。” 这句话的信息量太大了。 赵沅嘉的脑子飞快地转了起来——以陆阔在雅集上对秦桑的维护来看,他们多半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系。既然定国公世子夫人是秦桑的姑母,那陆阔也许就是定国公世子夫人的…… 赵沅嘉没敢往下想,心口怦怦怦地跳得好快。 她好像离陆阔的真实身份又近了一步。 陆阔的目光始终都落在赵沅嘉的脸上,不想错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殿下怕了吗?” 他的问题有些莫名其妙,但赵沅嘉却听懂了。 她深深吸了口气,如实回道:“怕倒是没有。但我确实也不会轻举妄动,会更加慎重地对待这件事。要怎么处理和应对,我要考虑一下,可能还需要和我外祖父商量。” 既然已经决定要与他达成某种默契的合作关系,她就必须展现出自己的诚意——大大方方地说出自己的考量和打算。 虽然做不到毫无保留,但她也不想太遮遮掩掩、藏头露尾。 陆阔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向来平静无波的脸上罕见的显出了讶然,浅浅一笑,“殿下比表面看上去沉稳多了。” 他倒是好奇,永平侯若知道了这件事,又会如何做? ……应该会阻止外孙女蹚浑水吧? “对不起,我说大话了。”赵沅嘉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了眼睛,“唐家的冤案,我现在保证不了什么。” 她心里是很愿意帮唐家翻案的。可她不是一个人,她身后还有阿娘和沈家,她要顾虑自己的行为会不会影响到他们。 手里的茶杯渐渐不烫了,触手冰冷,赵沅嘉蜷了蜷手指,心里也仿佛感觉到了一丝凉意。 陆阔拿过她手里的茶杯,把另一杯装着热水的杯子放到了她手中。 手心重新被暖意包裹,赵沅嘉诧异地抬起头。不甚明亮的火光中,她看见陆阔笑了一下,淡淡的,却并没有嘲讽的意味。 “殿下所虑极是。永平侯饱经世故、深谋远虑,一定能给出最好的建议。” 赵沅嘉点点头,仿佛想要证明什么似的,开口道:“我外祖父是嫉恶如仇、有勇有谋之人。” 她有一半的把握外祖父会同意暗中帮唐家翻案。毕竟这事对沈家来说没有坏处,说不定还能给狗皇帝一个警醒,让他以后行事顾忌着些。 陆阔:“侯爷确实有情有义,不然也不会为自己的嫡长子收一个罪臣之后为义女。” 他这话就说得有些意味不明了。 赵沅嘉觑了他一眼,郑重其事道:“我们沈家是厚道人家,既然应承了这门亲,就会把念恩当做自家人,绝不会亏待她!” 陆阔扯了下嘴角,语气轻飘飘的,“那这位念恩县主还真是有福气。” 听他这么说,赵沅嘉的心里堵得很厉害,似乎还有些透不过气。她站起身,把旁边的窗户推开了一个角,刺骨的寒气霎时就钻了进来。 赵沅嘉瑟缩了一下,望着外面漆黑的夜色,不自觉就问出了口,“你有办法破坏她和薛烨的婚事吗?” 第158章 公主殿下是菩萨心肠 陆阔微皱着眉心,看着赵沅嘉莫名有些惆怅的背影,沉默了片刻,起身走到她的身后,声音轻得像天边的一片云,“公主不想让念恩县主嫁到信国公府?” 赵沅嘉毫不犹豫地点头,“薛烨是个不折不扣的断袖,本就不应该娶妻。不管是念恩,还是别的姑娘,我都不希望有人嫁给他为妻。” 陆阔又往前走了一步,与她并肩站着,侧头望着她,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信国公府明知道薛烨的癖好,这些年却没少在京里为他四处相看、张罗婚事。”赵沅嘉愤愤不平哼了哼。 “至于那个薛烨……,喜欢男人倒是没什么,但他绝不是任何女子的良人。” 之前因为袁家的关系,她曾让人详细地调查过薛烨,对他的事还算了解。 从打听到的来看,薛烨此人对女子完全没兴趣。不仅有长期包养的戏子,还时常流连小倌馆,从来都只在男人屁股后面打转。 他后院倒是有两个通房,却也只是他传宗接代的工具。据信国公府的下人透露,通房怀上孩子后,薛烨就再没进过她们的屋子了。 这样的人怎么配娶妻? “也许比起宫里,对念恩县主来说,信国公府也不是太差的去处。”陆阔颇有深意地说道。 他知道赵沅嘉是一片好心,但他也不希望她冲动做出什么破坏了妹妹出宫的机会。 “你放心!”赵沅嘉脱口说出了这三个字,才发现有些不妥,摸了摸鼻子,装作无事道:“我当然是会等她出宫后再论其他的。” “你不用担心我会胡来惹恼父皇。”她眼珠一转,找补起来,“我知道你其实也是关心我的,对不对?” 陆阔不置可否地笑了。 赵沅嘉想要掩饰什么的时候,总是喜欢用这一招。 她大概是察觉到什么了…… “听说公主最近请了不少奇人半仙过府,可是遇到什么难事了?”陆阔微微倾身,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传言他自然也听说了,什么沅嘉公主为了如愿嫁给他四处请仙人作法。说实话,他一个字都不信。 赵沅嘉肯定另有所图。 “陆大人也听说了啊!”赵沅嘉半点不好意思都没有,笑盈盈地直面他那试探的眼神。 房间本就不大,两人都站在窗前就更局促了,微微一动,彼此的袖子都能擦碰到。 如此近的距离,赵沅嘉观察到了一些以往没有留意过的事情—— 比如他右眼下方有一点很小很淡的痣,他下巴上冒出了点点青色的胡渣,左侧脸颊还有一点小小血痕,不知是不是刮胡子的时候弄伤了? 她在看陆阔的时候,对方也同样在看她。 “所以公主做这些事真的是为了嫁给我?”陆阔轻笑一声,半垂的眼眸眨了眨,映着眼下那颗痣,莫名有些勾人。 赵沅嘉眼神飘忽了一下,开始一本正经地胡扯,“我真的就是为了新年开运。算命的说我今年容易招惹小人,流年不利,得做点事来化解,不然就要倒霉一整年!” 就这时,外面陡然传来几声喧哗—— “动作快些!都这个点了,得赶去枣园街把所有人都叫起来,不然延误了吉时为公主祈福,我们都担待不起!” “公主上哪儿找的神棍,出的主意也太不靠谱了!要我说啊,还是请宝台寺的高僧来作法就好了!” “你说了算什么!公主的命令,我们只管照做就是!” 几人说着话就走远了。 赵沅嘉略有些尴尬地笑了一下,“算命的特意给本宫在京城找了四个吉位,只要再完成一个小小的仪式,本宫就能转运,新的一年顺风顺水。” 陆阔:…… 赵沅嘉的行为真是越来越迷惑,越来越让他看不懂了。 另一边,公主府的人很快就到了枣园街。因为赵沅嘉事先制定了完整详细的流程,大家都按照分工默默做着自己的事。 下人们在抱琴的带领下,利落地燃起了火把和炭盆,再搭上炉灶和棚子。如今天寒地冻的,公主还让他们熬了浓浓的羊肉汤给众人驱寒。 不一会儿,羊肉的浓郁香味就飘满了整条街。 枣园街里住的都是普通老百姓,虽然现在还在过年,但大家都习惯了早起,很多人闻到了肉香后,都好奇地出门查看情况。 听说这些香喷喷的肉汤都是给他们准备的,都喜不自胜。再一打听,只要卯正的时候到外面给沅嘉公主祈福诵经半刻钟,就能每人到手五百文钱,哪还有什么不愿意的? 他们都上有老下有小,加起来一家人能白得几两银子,这不就跟天上掉馅饼差不多了吗? 根本不用公主府的人做什么,他们立马就兴高采烈的回去叫人了,然后没过多久,家家户户都打开了大门,扶老携幼,争先恐后地跑了出来,生怕落在人后就喝不到肉汤、拿不到银子了。 抱琴一看这阵仗,连忙安排府里的侍卫上前维持秩序。 为了确保所有人都出来了,抱琴还带着人挨家挨户查看了一遍,发现还真是一个人都没有遗漏,有的人家甚至把家里的狗都带了出来。 “姑娘,你就放心吧,这按人头白给钱的事没人会错过的!”排在最前面的老丈手揣在袖子里,乐呵呵的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对他们小老百姓来说,早起做这么点儿事儿根本不算什么!又吃又拿,不来是傻瓜! 到了点后,他们就虔诚的为沅嘉公主祈福念经。不过就半刻钟,一下子就完事儿了。然后每人都打了一碗用料十足的羊肉汤,又领了银子,心里不知有多美! 巴不得每日都有这样的好事! 赵沅嘉却担心天气严寒,过后还安排了大夫给众人义诊发药,弄得大家更是感恩戴德,直呼公主殿下是菩萨心肠! 枣园街上的事很快就传开了,京里的小老百姓都无不羡慕他们能被公主选中。白得银子的事,谁不想啊? 公主府在初九的时候又去了南城的一条街做了同样的事,这下全城都轰动了,普通百姓们都纷纷盼望着这样的好事也能发生在自己身上。 一时间,沅嘉公主又成了京里时下最热门人物。 然后御史们也收到了风,万雱一听,沅嘉公主这不胡闹吗?真是作威作福、肆意妄为、折腾百姓! 他二话不说地就告到了建兴帝那里。 第159章 那不是自打脸吗 建兴帝一看到万雱这个刺头就烦,但听到他义正词严的喷了一通后,整个人立马就来劲儿了。 嘿嘿嘿! 新的一年才开始,逆女就开始搞事了!闹!使劲儿闹,闹得越大越好! 他心里乐得不行,面上却还要装出一副严肃痛心却又因为疼爱女儿不想过于苛责她的为难模样。 “万爱卿,沅嘉她……哎!”建兴帝欲言又止。 万雱看他这样越发气愤,砰的一声就跪下了,“陛下,沅嘉公主为了一己之私四处扰民、行事霸道,您可得管管她啊!” 建兴帝又唉声叹气地演了一番,才勉强答应会提醒她几句。 万雱一走,建兴帝就立马让人把逆女叫进了宫。 他已经好久没找到机会骂她了,正有些憋得慌呢! 赵沅嘉一进殿,就感受到了前方射过来的热切视线,一抬头,就看到了狗皇帝浑身散发着一股蓄势待发、摩拳擦掌的亢奋。 她暗暗翻了个白眼。 看来狗皇帝又要找茬了! “你怎么回事?”果然,他这次连表面功夫都不做了,直接发难,“现在御史又告到朕这里来了,说你作威作福、骚扰百姓!” “父皇~~”赵沅嘉故意拖着长音娇滴滴地喊了他一声。 狗皇帝心里一哆嗦,重重哼了一声,“你怎么撒娇都没用!朕这次一定要罚你!” “父皇,女儿心里苦啊!”赵沅嘉拿出手帕在眼睛下面沾了沾,假装那里有泪水,哽咽道:“我都十九了,还待字闺中,女儿心里着急,这才想了个办法转运。说不定,今年就能嫁出去了呢!” 听她提及自己的婚事,建兴帝就黑着脸不好说什么了。 按照自己表现出对她的疼爱,她要陆阔做驸马,他哪有不依的?可他又不想把陆阔浪费在她身上,之前还能用嫌弃陆阔出身低做借口,可逆女年纪渐长,这样的借口还能糊弄多久呐? 毕竟和嫁不出去相比,肯定还是把女儿嫁给意中人更能显出他这个做父亲的疼爱女儿。 他也不是没想过给她另找一门亲事。可选来选去,都不合适。不是门第太高,有可能成为沈家的助力;就是门第一般,但人才实在是拿不出手。 若他挑挑拣拣,不惜让“爱女”成为老姑娘,最后却选了一个远远不及陆阔的,那不是自打脸吗? 说实话,逆女的婚事真是为难死他了! 看着他愁眉不展的样子,赵沅嘉暗暗勾了下唇,然后又作出委屈巴巴的可怜样儿,“女儿的心意父皇也是知道的,不如——” “好了,好了!”建兴帝哪里不知道她要说什么,连忙打断她,又不痛不痒地告诫了她几句,让她不要胡作非为。 今天就暂且放过逆女。等她继续作,把京里闹得怨声载道了,他再出手好好整治她。 到时候他再让人从旁拱一拱火,煽动煽动,说不定还能一同激起民众对贵妃和沈家的不满! 赵沅嘉也懒得多应付他,利落地行礼告退后,就去了琼华宫。宫宴过后,她和阿娘还没有机会好好说说话。 赵沅嘉到的时候,贵妃正在听宫人们回话,她示意女儿坐到自己身旁,把上元灯会的一些事情安排下去后,才转头与女儿说话。 当知道女儿今日是被狗男人叫到宫里挨骂后,不禁一阵冷笑,“他倒是个好父亲。” 话里的讽刺扑面而来。 “他为什么骂你?”沈贵妃柳眉一凛,陡然有了一种护犊子的气势。仿佛不管女儿做了什么,她都会维护到底。 赵沅嘉笑了一下,稍微有些心虚的把自己做的事说了出来。 “娘,我真的就是为了转运。真的!” 她越是这样强调,沈贵妃就越觉得她是不想让自己担心,顿时心疼的不得了。 女儿翻过年就十九了,她这个年纪婚事都还没影儿,能求转什么运?肯定就是求姻缘,希望自己能如愿嫁给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阿沅,你就真的那么心悦陆阔,非他不嫁?” 赵沅嘉直接噎住。 大家果然都是这样认为。解释不了,根本解释不了…… 沈贵妃轻轻叹了一声,把女儿的手紧紧收拢在掌心,“这世上最难求的莫过于一颗真心。平常夫妻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已是佳话,两情相悦什么的确实可遇不可求。” 她之前觉得陆阔对女儿无意,女儿若强行嫁给他,哪里能过得好呢?可上次母亲过寿的时候,她在侯府见到了陆阔,对此却有了新认识——他看上去对女儿也没那么冷淡。 烟火下的两人站在一处,甚至还有点说不出的亲密。 也许他们还真是良配…… 赵沅嘉不想纠结这些情情爱爱的事情,连忙转了话题,“娘,最近宫里怎么样?可太平?” 沈贵妃自然知道女儿在问什么,不以为意道:“别担心,她影响不了我什么,这后宫依旧是我说了算。” 这个她应该就是指江皇后了。 赵沅嘉也跟着这么问,“她的出现,有没有改变什么?” 沈贵妃想了一下,漫不经心道:“也没什么,不过就是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跳得最欢。” 如今坤宁宫的宫门虽打开了,但狗男人那边却没有更多的表示,后妃们也不敢和皇后走近了,偶尔倒是有几个心思活泛的会趁着江皇后外出散步时去偶遇一下,挑点事情。 赵沅嘉看出阿娘的心里有成算,便也没再多问什么。宫斗什么的她完全不在行,还是别胡乱出主意了。 “对了,娘。大舅母好像真的挺喜欢念恩的。十二昨儿还跟我抱怨,过年这些天,他娘都只顾着给新女儿做衣裳、打首饰、买胭脂,根本就不记得他这个旧儿子了。” 沈贵妃扑哧一下笑出了声,“大嫂也算是如愿以偿了!她是真的喜欢女孩儿,你大表哥小的时候,她还曾给他穿过小裙子,说是这样就能带出女儿,结果第二胎生出来还是个小子。” 赵沅嘉心下一动。 阿娘是真心实意为大舅母感到开心,似乎并不介意沈家收念恩为义女,和那日在宴上的表现大相径庭。 她觉得自己好像摸到了点什么。 两母女正说着话,琥珀快步走了进来,肃容禀道:“娘娘,皇后娘娘午后要在瑶碧楼办茶会,邀您过去坐坐。” “皇后娘娘给所有后妃都发了请帖。”她又补充了一句。 第160章 这两人哪个是你生的 沈贵妃漫不经心的哦了一声,“知道了,皇后娘娘相邀,本宫岂有不去之理?你们自去准备吧。” 赵沅嘉稍微有些惊讶,“皇后娘娘无缘无故办什么茶会啊?” 江皇后能有心情搞这个?还邀请所有后妃去?这么多心思各异的女人待在一处,不闹出事端才怪了! 沈贵妃一哂,不甚在意地笑了,“过会儿去看看就知道,左不过就那么点事儿:打打机锋、互相挖苦、绵里藏针、搬弄是非、挑拨离间什么的。” 赵沅嘉点点头。 她娘这样的宫斗高手早已身经百战,大概还真没把这种级别的“宴无好宴”放在眼里。 到了点,赵沅嘉便跟着贵妃一起去了瑶碧楼。 这是一栋建在湖边高台上的三层小楼,最上一层是个暖阁,临湖一面还嵌着从西洋来的玻璃,这样冬日里不用冒着严寒也能把湖中的美景一览无余。 她们到的时候,暖阁里已经坐满了人。江皇后坐在上首,神情淡淡的,对她们的出现并没有太大反应。 “哎呀,贵妃姐姐也太姗姗来迟了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不想来呐!”丽嫔阴阳怪气地叫了一声。 皇后虽没有靠山也不得宠,却还占着名分,沈娇这样不明摆着是在打江皇后的脸吗? 沈贵妃连一个眼神都不给这傻子,径直带着赵沅嘉上前行礼。 江皇后冰清水冷的眼神在她们身上随意扫了扫,有些倨傲地开了口,“坐吧。” 贵妃的到来让本就有些不自在的后妃们更加拘谨了。除了丽嫔笑得一脸灿烂,兴致勃勃找人说话,其他人都是一副低眉顺眼、不想引人注意的样子。 赵沅嘉发现在宫宴上被当众掌了嘴的陈婕妤也在。 这么多天过去,她的脸早已经消肿恢复了原有的美貌,可她整个人还是恹恹的,少了之前那种年轻不知事的张扬,只是她嘴角撇起的弧度,还是能显示出她内心的不服气。 “姑母,请喝茶。”念恩亲手给沈贵妃奉了茶。 她现在已经是永平侯世子的义女,在称呼上自然也要改了。 沈贵妃浅浅笑了一下,示意琥珀把准备好的见面礼拿给她,态度不算亲热,但也还过得去。 “贵妃姐姐真是有情有义。”丽嫔嘻嘻一笑,又开始暗戳戳地挑拨了,“皇后娘娘一发话,姐姐就挺身而出,还真是给我们这些后妃做了表率呢!” 她这话表面上是在嘲讽贵妃平日再风光也还是要被皇后压一头,被硬塞了个义女到娘家也只能忍气吞声地认下,实际却是为了激起贵妃对皇后的怨恨。 然而却让她失望了,沈贵妃并没有恼羞成怒,只是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既然丽嫔妹妹说我为大家做了表率,那妹妹也应该有所表示吧!” 丽嫔警惕地蹙了下眉。 虽然她没听懂,但也能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儿。 沈贵妃把话说明白,“表率表率,就是我做了什么,你也跟着做。当然念恩如今也不能再到你们忠勤伯府做义女,那你不如就给她出一副嫁妆聊表心意吧!” 丽嫔目瞪口呆。 一副嫁妆?而不是添妆就够了?她不过就说了一句话,就要大出血? 她可不愿意!要准备一副不显寒酸的嫁妆,少说也要几千两,凭什么要她来当这个冤大头! 沈贵妃哼笑,“表率可不是光说不做的,丽嫔妹妹要是没那个心,下次就别乱说话了。” 丽嫔把手里的帕子揉来拧去的,就是不搭腔。 被嘲讽几句有什么?只要能保住口袋里的银子,丢脸她不怕!丢脸只是一时的,丢银子可是会要她半条命啊! 贵妃这样一说,其他本有心思想要暗讽她两句的也不敢开口了,都怕会落入丽嫔这样的境地。 嘴上怎么讨好卖乖都行,但真金白银她们是绝不会出的。 赵沅嘉就快憋不住嘴角的笑意了。 她阿娘果真不愧是宫斗高手,只要一提钱,大家就自然偃旗息鼓了。真正做到了四两拨千斤,直击对方命门。 这下子,暖阁里的气氛就变得更诡异了,大家都只顾着闷头喝茶,根本没人敢说话。 赵沅嘉的目光在众人低垂的头顶划过,又看了一眼淡然得犹如老僧入定的江皇后。 今儿这茶会到底是为了啥? 就在她疑惑不解的时候,丽嫔不知怎么走到了窗边,有些激动地喊了起来,“皇子们怎么在外面?这么大的雪,可别生病了!” “来人!快去把他们领过来。” 不一会儿,一群未成年的皇子就依次走了进来,每人手里都拿着一枝梅花。他们大概是没有料到屋子里有这么多人,面上都愣了一下。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呢?”丽嫔笑眯眯地问道。 赵沐连忙回答自家娘,“夫子说园子里的梅花开得正好,让我们折了梅拿回去给母亲插瓶。” “皇子们真是孝顺。”丽嫔意有所指地夸了一句,看向上首的皇后,猛地拍了一下脑袋,“瞧我!你们赶紧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赵沅嘉扬起了眉毛。 原来等了大半天,就是为了这? 皇子们略作迟疑,还是挪动了脚步,就连赵泽也不情不愿地跟着过去了,随大家一同给江皇后行礼,“儿臣拜见母后。” 他们多多少少都知道江皇后在宫里的地位有些尴尬。但她却依然有皇后的身份,那在名义上就还是他们所有庶出皇子的母亲。 江皇后的面上半点波澜都没有,连笑都懒得笑一下,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丽嫔翘着嘴角,状似自言自语道:“名正言顺就是不一样啊。有的人殚精竭虑,挖空心思,却始终差一口气。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没那个名分,就别折腾孩子们了,省的贻笑大方!” 赵沅嘉听明白了,丽嫔这还是为了之前皇子们到侯府给外祖母拜寿一事愤愤不平。 可这跟阿娘有什么关系?明明是狗皇帝出的馊主意! “听说你们是同一天出生的?”江皇后突然开口问道,审视的目光在赵泽和赵深的身上来来回回看了几圈,唇边勾起一抹玩味,“贵妃妹妹,这两人哪个是你生的?不会是胖的这个吧?” 第161章 陛下已经不行了 赵沅嘉知道江皇后这样明知故问是要找茬儿,但心里却忍不住有些想笑。 沈贵妃愣了一下,正要回答,江皇后又说话了,“同一日出生的两个孩子,怎么差得这么大?饭都让一个人吃了吗?” “贵妃,不是本宫要挑剔你。”江皇后的面上浮出点厉色,数落道:“可你既然代掌后宫,就不能这样厚此薄彼,把什么好东西都给自家儿子。毕竟如今这宫里的都是庶子,也没有谁比谁更高贵的理儿,你说是不是?” 沈贵妃黑沉着脸,没有说话。 丽嫔却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看起了戏。她早就不满赵泽受到的“特殊对待”了。明明大家都是庶子,凭什么他就能得到陛下的另眼相看? 和她有同感的后妃也不在少数。她们也知道贵妃受宠,陛下当然会更偏心她所出的孩子,可就是清楚这一点才让她们心里更加嫉妒和不忿。 若赵泽是中宫嫡子她们也就不计较了。 可他不是啊! 赵沅嘉默默观察着大家脸上的表情,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知到狗皇帝和赵泽给沈贵妃拉了多少仇恨。 被当众指出长得胖,又被叫破庶子的身份,向来心高气傲、自觉高人一等的赵泽气得满脸通红,恨恨地瞪着这个所谓的母后。 “母后误会了。”赵深上前一步,恭敬行礼道:“贵妃娘娘从没有苛待过儿臣,儿臣也并不缺少吃穿。” 贵妃娘娘送了自己那么贵重的大氅,他若不站出来说点什么,心里过不去。 沈贵妃的心里暖融融的,朝着赵深浅浅一笑,又立刻不舍地挪开了目光。 “是吗?”江皇后漫不经心地哼了一声,“那就是七皇子自己贪嘴了。贵妃妹妹,那也是你太放纵孩子了!堂堂皇子,还是得注意点风姿仪表才是,再这样胖下去可不像样了!” 看到死对头被当众嘲讽,十皇子赵沐实在是太开心了,一个没忍住就笑出了声。十二皇子见哥哥笑了,也跟着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江皇后拧着眉心,在这两兄弟身上扫了一眼,“没规矩!长辈在说话的时候,你们就是这个态度?嬉皮笑脸的,半点皇子的风度都没有!” “我看这宫里的孩子一个个都被你们养坏了!也难怪了,都说言传身教、耳濡目染,你们自己就那个样子,能教出什么好孩子!” 她这话说得颇重,刚刚还在看贵妃笑话的人也都笑不出了。 被人指着鼻子骂不会教子,丽嫔的脸上也不怎么好看。 沈贵妃冷笑,一双美目含着挑衅,“皇后娘娘若真觉得我们做得不好,不如去请示陛下啊,看他会不会把孩子给您养!” 赵沅嘉感觉到阿娘轻轻捏了捏自己的手,心里似有所悟,也立马一脸愤慨地看向江皇后。 “我弟弟可是由父皇亲自教导的,对他可谓无微不至,衣食住行样样上心。皇后娘娘若是觉得父皇给泽哥儿吃得太多,就自己去找他说啊!” 看他搭理不搭理你! 贵妃母女的话外之意在场众人哪有听不懂的?大家的眼里顿时都带了点讥诮。 摆什么皇后架子?自己到底几斤几两心里没数吗? 她们对贵妃不服气,觉得她名不正言不顺;对皇后就更不服气了,不过一个空有名头的纸老虎,给她两分面子还真觉得自己能母仪天下了? 一直安安静静的陈婕妤突然怪声怪气地笑了一声,“贵妃姐姐,再过几日就是上元了,不知今年能陪同陛下上城楼赏灯的可有皇后娘娘?” 每年上元之夜,陛下都会携后宫嫔妃登上午门观灯,与民同乐。这样的场合,往往最能显示后妃的地位,受宠得脸的就能站到陛下身边。 这二十年来,皇后从没出现过,离建兴帝最近的那人一向都是沈贵妃。 沈贵妃慢条斯理抚了抚头上那支华贵的凤钗,“陛下可没和本宫提过这事。” 陈婕妤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江皇后,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那样人月团圆的夜晚,皇后娘娘岂不是又要和以前一样孤零零的待在坤宁宫?” 她这话完全就是直接往江皇后心口戳刀子了。 江皇后眸光一转,射向她的目光满是冷冽。 陈婕妤却半点不怵的与之对视。 她这次可学乖了,表面上恭恭敬敬的让人挑不出错,江氏就是再生气也发作不了她! “皇后娘娘,要不臣妾帮您上陛下那里美言几句?”陈婕妤假惺惺地问道。 赵沅嘉在心里叹了口气。 坐在这里看女人们斗嘴真是怪没有意思的…… 不过她的好父皇却有不同的看法。 瑶碧楼里发生的事,建兴帝很快就知道了。 听完李忠绘声绘色地描述,他不由得展颜大笑,“江凝舒还真是天生就会招人恨啊!” 她如今表现出想插手管教皇子的事,沈氏哪里还忍得了? 他知道后宫的女人把儿子看得有多重,就像他那个养母一样,紧紧地把自己攥在手心,不会让任何人觊觎半分,就连他的生母也不行。 “贵妃是不是很生气?”他问。 细长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异样的神采。 李忠:“贵妃娘娘自然是极恼的,后来毫不留情地出口还击回去,让皇后娘娘很是下不来台。” “她应该忍江凝舒很久了。”建兴帝的脸上满是戏谑。 也不知道她还能忍多久呢?若是不想忍了,沈家那边肯定会有所行动,只要他们主动提出废后,那就更能坐实永平侯府的狼子野心了! “沅嘉公主也气急败坏的为贵妃打抱不平呢。”李忠补充道。 提到逆女,建兴帝就撇了撇嘴,不愿多说什么。 她一个没脑子又嚣张跋扈惯了的,能忍气吞声才有鬼了! “陈婕妤倒是很让人刮目相看!”建兴帝耐人寻味地喃喃了一句。 她家世好、模样也好,虽然年轻气盛有些不知事,但心里却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儿,倒是比丽嫔那个草包会来事。 李忠连忙附和,“婕妤娘娘上次在宫宴上吃了那么大的亏,心里肯定是很难受了。” 建兴帝微微颔首,想到她被打后楚楚可怜的样子也有些心疼,“那朕今晚就去看看她。” 假以时日,说不定就可以把她扶持起来和沈氏对抗。 尘埃落定之前,这后宫的水还是越浑越好…… 想着夜里要会美人,建兴帝的心情很不错,可想着想着,他却突然记起了一件不太美妙的事—— 上次在贵妃那里,他竟有些力不从心,害他丢了好大的脸。 难道是最近太累了? “你准备点强身健体、补精益气的药丸。”他清了清嗓子,略有些不自在地吩咐。 李忠的瞳孔微微一震,连忙低垂着脑袋应了,恨不得能原地消失。 若是可以,他才不想知道陛下已经不行了这种事! 第162章 怎么高调怎么来 公主府在各处一连做了三场祈福仪式后,就彻底吸引了全城百姓的关注,大家都在猜测下一个被沅嘉公主青睐的幸运街巷在哪里。 有的好事者甚至还跑到公主府外蹲守,想和府里的下人套个话打听打听情况。只是大家都被公主叮嘱过,并不敢透露什么。 赵沅嘉担心会引起混乱,所以事先并不放消息出去。 她确实也有想借这个事情为自己进一步博得好名声的想法,但若聚集围观的人太多引起什么不必要的麻烦就反而不美了。 如今这样的热度刚刚好。 明日就是上元,在青槐街会举行最后一场祈福仪式,赵沅嘉很是重视。 好在前面做遮掩的三场仪式办下来,大家都很有经验了,哪个时间该做什么都了然于胸,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 赵沅嘉决定明早亲自去一趟。 一来明日会有地震,若有什么突发状况她也好立即处理;二来她这个公主亲临现场会更有戏剧性,她想要扭转自己以往的形象,做好事的时候自然是怎么高调怎么来。 她得让人亲眼看见她的转变! 因为青槐街在城东,离公主府不近,但距离国子监就两条街,赵沅嘉便决定前一晚回梅花小筑,这样夜里也能多睡会儿。 如今书馆还在放假,赵沅嘉本没想带秦桑一起过去的,想着她肯定还在为唐家的事烦恼,可她却自己找过来了,提了一个请求。 “你想去青槐街的祈福仪式?”赵沅嘉略微有些诧异。 秦桑点点头,如实道:“唐家以前的府邸就在青槐街上。” 赵沅嘉这下真有些惊讶了,她之前倒是因为地震的事情打听过这条街的情况,知道这里面住的都是些底层百姓。 据说是因为街尾有个荒废的宅子是京里着名的鬼屋,久而久之,稍微有点条件的都搬走了。也是因为如此,这边的房租都比较便宜,但房屋的状况也就没那么好了。 “就是传说中闹鬼的屋子。”秦桑大大方方地说道。 赵沅嘉一顿,想到唐家被抄家后的惨烈,心里很不好受,却也不知要说什么才好。 安慰的话太苍白无力。 “好,你也一起去。”她最后只是微微一笑,点头答应了下来。 上元节前后,夜里的京城异常热闹,各种各样的花灯挂满了街头,熙熙攘攘的人群川流不息,仿佛不夜天似的。 可赵沅嘉因为明日的事却早早爬上了床,然后五更天的时候就被抱琴叫醒了。她虽然睡得有些迷糊,但还是很快就起身了。 卯时刚过,公主府一行人就浩浩荡荡地往青槐街去了。 到了地方后,大家就驾轻就熟地忙碌了起来:燃火把、烧炭盆、搭棚子、起炉灶,再把一锅用料十足的羊肉汤熬上,很快就做好了准备工作。 羊肉汤浓浓的香味照旧吸引了不少住户出来查看,知道他们是沅嘉公主府的人后,都喜不自胜地回去喊人了。 天啊!他们这鬼地方竟然被沅嘉公主选中了! 巷子里立马就响起了此起彼伏地呼喊催促声,然后每家每户都打开了大门,不一会儿,街上就已经站满了人。一些怎么都叫不醒的小孩子还是被家里大人裹着被子抱出来的。 赵沅嘉让秦桑把年幼的孩子和年纪大的老人都领到临时搭的遮挡风雪的棚子里,这里面摆了不少炭盆,没那么冷。 “仙女姐姐!”一个大概六、七岁的小姑娘突然抓住了赵沅嘉的袖子,眨了眨懵懂的大眼睛,“我们真的能拿到银子吗?连我也有份吗?” “我保证会好好给公主殿下祈福诵经!一辈子都为她祈福!”她似乎害怕会被拒绝,连忙强调了一句。 小姑娘瘦瘦小小的,身上穿着一件打满了补丁的破棉袄,眼神怯生生的,看着就让人心软。 赵沅嘉摸了摸她被寒风吹得红通通的小脸,柔声道:“当然有!每个人都有五百文。” 小姑娘的眼睛瞬间就亮了,指了指身后一个抱着襁褓的老妇人,“我弟弟还小,还不会说话也不会诵经,也能拿到钱吗?” “能!”赵沅嘉斩钉截铁地回道。 “阿奶!阿奶!”小姑娘高兴得跳了起来,“仙女姐姐说我们都有!有了银子就能给阿爹看病了!” 老妇人也喜极而泣。若不是实在走投无路,她也不会厚着脸皮把还不说话的奶娃娃抱出来充数。 沅嘉公主实在是仁慈心善、慷慨大方啊! 赵沅嘉听出点不对,问:“你父亲在哪儿?他没有出门吗?” 小姑娘的情绪一下子就低落了,“我阿爹病得很重,已经起不了身了。” 赵沅嘉连忙吩咐身后的侍卫,“去把人抬出来。” “这位姑娘!”老妇人一下子就急了,“我儿子真的病得很重!现在天这么冷,又落雪了,不如就别折腾他了吧?我怕他受不住啊!” 她苦苦哀求着,怀里抱着的孩子也受了惊扰放声大哭了起来。 这场面任谁见了都有些不忍心。 几个侍卫也犹豫着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自家公主,无声地帮着求情。 “去把人抬出来。”赵沅嘉的态度不容置疑,又看向身旁的小厮,“你跟着一起去,把带来的棉被给他裹上,别让他冻着了。” 她打算直接把这人送去医馆。 “是!”几个人立刻领命而去。 赵沅嘉又看向人群,高声道:“你们各家各户的人全都出来了吗?若哪家有人还留在屋子里,不管什么原因,这家所有人都拿不到银子。” 话落,现场就有些骚动。 一个胡子拉碴的汉子不满地嚷嚷了起来,“我家老娘都快八十岁了,哪里受得了这刺骨的寒风,让她出门,不是要她的命吗?” 他说完,另一个面黄肌瘦的妇人也鼓足勇气说道:“俺家穷,只有一条棉裤子,俺闺女也想来的,可她实在没办法啊!” “我婆婆也病得厉害,还请姑娘行行好,宽容一下,别折腾她了吧?” 赵沅嘉在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还是很坚定,“所有人都必须到才行!来人,去挨家挨户搜!卯正前务必让每一个青槐街的住户都出门!” 没时间多解释了,得赶紧把人先撤出来再说。 “你这姑娘的心咋就这么硬呢!”胡子拉碴的汉子在地上啐了一口,重重哼道:“老子不干了!大不了不要银子!你们不许碰我老娘!” 说完他就想回家去。 都不用赵沅嘉说什么,侍卫们就自觉地上前堵住了他的路。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我们公主无礼!”小荷气炸了,这人居然敢骂她家公主! 第163章 傻子才不愿意 赵沅嘉一脸无奈地看着自家这小丫头,“行了,别说了,你跟着去看看还有哪家需要帮忙。” 小荷连忙应了,又狠狠瞪了一眼胡子拉碴的汉子,“对我们公主说话客气点!” 公、公、公主? 所有人都愣住了,好像有些理解不了眼下的状况。 公主为什么会亲自到他们这破巷子来?那什么祈福转运就真的这么重要?他们诵经真的有用? 见众人脸上都不由浮出了惧怕的神情,赵沅嘉出声安抚,“你们放心,本宫不是不讲理的人。这次祈福对本宫真的很重要,半点都不能出差错,所以一切得按照规矩来。” “但本宫也绝不会故意为难你们,家里有病患的本宫会安排人送他们去医馆,医药费皆由公主府承担。你们无需有任何顾虑,只管安安心心为本宫祈福就是。” “仙女姐姐,是真的吗?”小姑娘又激动地抓住了她的袖子,满眼期待,“真的会把我阿爹送去医馆为他治病吗?” “果儿!”她的祖母脸色一变,赶忙把孙女扯到了自己身边,惶恐地跪到了地上,“公主娘娘莫怪,小孩子不懂事,求娘娘别跟她计较。” 赵沅嘉示意小桃把她扶起来,微微一笑,“果儿如此孝顺,本宫又怎么会怪她呢?” 说着她又看向刚刚与她陈述自家困境的几个人,“你们对家里人也是一片真心,本宫很是感动。” 没有为了多拿点钱就勉强亲人出门,很是难能可贵。 少顷,几个生病卧床的人都被从屋子里抬了出来,身上都裹着公主府准备的簇新棉被。赵沅嘉直接就让人把他们抬上马车,送去最近的医馆。 在场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茫然。 沅嘉公主怎么跟传言中不太一样啊!这个别是假冒的吧?可是她骗我们这些兜比脸干净的图啥啊? 还有那香喷喷的羊肉汤,一看就是下了血本的,怎么可能会是假的! 天啊!他们这是真的遇到活菩萨了吧?! “殿下,兵马司的人到了。”秦桑走过来低声禀道,清冷的眸子在某人身上轻轻掠过。 赵沅嘉抬手对着沈季言挥了挥手,“小舅舅,你来了!” 地震过后肯定会有些混乱和恐慌,还是让衙门的人来维持秩序更好。再说,这种救人的好事,当然也要带上沈家一起。 沈季言大步走了过来,视线落在她冻得红通通的鼻头上,皱了眉,“外面太冷了,你去自己的马车上待着。” 赵沅嘉下意识看了一眼秦桑,总觉得自家舅舅这话有些“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她正打算回话,北羽就脚步匆匆地跑了过来,“殿下,我们在街尾的废弃宅院里找到一个人,他不愿出来。” “是乞丐吗?”赵沅嘉问。 北羽摇头,“不像。这人面上惊惊慌慌的,感觉似乎在躲避什么。” 赵沅嘉没有迟疑,“把他弄出来,屋里一个人都不留!时间快到了,你们抓紧,卯正前所有人包括你们自己都不能待着屋内。” 她语气间的强硬让沈季言都不由有些诧异,“阿沅,你这个祈福仪式真这么灵?” 赵沅嘉随口回道:“那是当然!” 沈季言摸了摸下巴,传言他也听说了,外甥女搞这么大阵仗就是为了能嫁给陆阔。若这仪式真有用,要不他也试试? “你们凭什么抓我!我什么都没干!什么都不知道!放开我!放开我!……” 一个男人四仰八叉的被北羽几人抬了出来,可他却不消停,还一路挣扎叫喊。 赵沅嘉在这人身上扫了一圈:脸上干干净净的,穿的也挺整洁,确实不像是乞丐。 那他在已经废弃了的宅院做什么? 秦桑的视线也一直落在这个可疑之人身上,眉心蹙得紧紧的,仿佛在顾虑着什么。 “欸!这不是何疯子吗?这是又发病了啊?”人群里有人说道。 “你认识他?”秦桑问。 被问到的人哦哦了两声,解释:“他叫何大,也是我们青槐街的住户,他家就只有他一个人。他这人没什么坏心思,就是脑子有时候不太好使,姑娘大人大量,别和他一般见识。” 秦桑点了点头,但眼睛里的疑虑却并没有散去。 赵沅嘉听说这个何大脑子有毛病,也没再多想,让人把他带去马车上安抚。马上就要到点了,她与北羽最后确认过屋子里的人都出来了后,就让秦桑准备主持祈福仪式,领着大家诵经。 表面功夫总是要做到位的。 “公主殿下也太胡来了!”就这时,清晨的浓雾中,一个圆滚滚的人飞快地跑了过来。 走到近前,赵沅嘉才认出这人就是外号茅坑石的万御史。他人本来就胖,冬日里又穿得多,显得整个人更加臃肿笨拙了。 万雱吭哧吭哧地喘着气,不掩愤怒地瞪了赵沅嘉一眼,就冲着人群喊话:“在下乃佥都御史万雱,你们不用怕!就算她是公主,也绝不能强迫你们做这些事情!” 他慷慨激扬地说了一通:大意就是让众人不要害怕,不要屈服于公主的淫威,他一定会为大家做主! “大家只管放心回家!沅嘉公主有任何不满,我担着!”结尾,万雱掷地有声地说道。 然而他想象中一呼百应、热泪盈眶的场面都没有出现,百姓们连动都没有动一下,只是掀起眼皮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有人脸上还略微带着些不耐烦。 “姑娘,我们都准备好了,赶紧给公主娘娘祈福诵经吧!过了吉时就不好了。”排在最前面的妇人心急地说道。 这胖子哪儿来的,真是烦人!什么捡屎不捡屎,又滂又臭的,谁知道他是谁啊?可别耽误了他们给公主诵经,耽误他们拿银子,喝肉汤! 万雱怔怔的。 咋回事?咋都不动呢! 赵沅嘉嘴角憋着点笑意,示意秦桑可以开始了。 “你们真的不用怕呀!”万雱挥着两只短胖的胳膊,痛心疾首地呼喊,“公主殿下再权尊势重,也不能如此肆意妄为,骚扰百姓,让大家不得安宁!” “你胡说八道!”小荷忍这个胖子很久了,怒气冲冲地跳了出去,“我们公主哪里骚扰百姓了?我们公主不知多为大家着想,又是给银子,又是给看病,你问问大家,他们有没有不满!” 众人连连摇头,“我们都是自愿的!” 笑话!做这么点儿事就有银子拿,还管治病,傻子才不愿意! 万雱重重哼了一声,不理会这胡搅蛮缠的小丫头,正打算正面硬刚沅嘉公主,话还没说出口,就感觉到天地间突然晃了几晃。 第164章 公主莫不是仙女下凡 赵沅嘉也感觉到了轻微的晃动,不过地震持续的时间并不长,没一会儿,就恢复了平静。 万雱有些懵,一时也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难道是自己昨晚喝了酒现在头晕了? 正这么想着,身后蓦地传来了一阵怪异的声音,随后便是接连不断的轰响。 大家惊诧地转头望去,不过眨眼的功夫,青槐街上的屋子就倒了一片,空气中瞬时尘土飞扬,灰茫茫一片,和清晨的雾霭融合在一起,让人有一种不知是虚幻还是现实的恍惚。 “地动了,大家不要慌!”赵沅嘉平静的声音缓缓响起,犹如一道惊雷,把大家都唤醒了。 “地动了!我的老天爷!”人群中有人撕心裂肺地哭喊了起来,“我家倒了!没了,什么都没了!” 那可是他们的所有家当啊…… 人们望着自家的方向,看着那些残垣断壁,都忍不住抹起了眼泪。 这贼老天!还真是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他们本就家徒四壁,如今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以后可怎么办啊! “我们都还活着,有什么好哭的!”胡子拉碴的汉子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红着眼睛看向赵沅嘉,砰的一声就跪下了,“多谢公主娘娘救了我们的命!” 若不是公主坚持,他家老娘可不就要被倒塌的房子埋了?若不是公主选中了青槐街,他们这时肯定都还猫在家里,也逃不过这一劫! 其他人也很快反应了过来,都纷纷向赵沅嘉磕头拜谢救命之恩。 钱财乃身外之物,他们还活着就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而这一切都要感谢沅嘉公主! 众人也都不由得转变了想法,心里还隐隐升起了一种上天保佑的庆幸:老天爷一定是派了公主娘娘来帮他们逢凶化吉了! 不然京城这么多地方,为什么就偏偏选中了他们,又偏偏这么巧选在了这个时候? 这样一想,大家看向赵沅嘉的目光都带着深深的敬畏和崇拜。 沅嘉公主莫不是仙女下凡吧? 万雱也惊难以置信地看向了赵沅嘉。 这沅嘉公主瞎搞一通,竟歪打正着地救了人? “姑娘!姑娘!”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妇人一把拉住了秦桑的手,心急如焚道:“快!快领着我们给公主娘娘诵经,可别耽误给公主祈福了。” 公主救了他们的命,他们哪能误了公主的大事!银子也不要了,他们都是诚心诚意为公主祈福,希望老天保佑她长命百岁、平平安安,如愿嫁给陆大人! “是啊!是啊!快点开始,别误了吉时!”其他人也连忙附和了起来。 秦桑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惊到了,晦暗不明的眼神望着街尾的方向久久没有移动。 “姑娘!姑娘!……”老妇人又急促地喊了几声。 秦桑终于回过神来,看了一眼赵沅嘉,见她没有反对,便带着大家诵起了祈福的经文。 趁着这个空隙,赵沅嘉连忙提醒沈季言,“小舅舅,地动的事得赶紧上报,后续还有很多事需要衙门出面处理。” 沈季言点点头,心里对外甥女的处变不惊略微感到些惊讶。 “小荷。”赵沅嘉又转身吩咐公主府的人,“你们把从公主府带来的棉衣棉被都分发下去,再多燃一些炭盆,等大家祈完福,就让他们到棚子里来,别冻着了。” 她早就为此准备了很多御寒之物,现在正好可以马上就用。 “小舅舅。”赵沅嘉等沈季言和手下的官兵交待完事情,就拉着他走到一旁,“今日是上元,很多衙门都放假了。朝廷赈灾可能没那么快。” “我打算今日就在这边施粥,再安排大夫义诊,不如你让人回去和外祖父说一声,让沈家也派个人过来露个脸。” 外甥女这是要拉着沈家一起做善事博取好名声,沈季言哪能不明白她的意思,立刻就让自己的心腹长随回侯府报信了。 “阿沅,你真是长大了。”沈季言无不感慨地说了一句。 虽然还有些任性妄为,但遇到正事,却能立即支棱起来,指挥若定,有他阿姐的风范! 赵沅嘉被夸得有些尴尬,她就真的是大人啊! 半刻钟很快就过去了,大家诵完经,又齐齐对着沅嘉公主跪下磕了三个响头。 赵沅嘉微微一笑,请他们起身,让他们先去排队打羊肉汤喝,暖了身子后再排队去领银子。 “使不得!使不得!”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家连连摆手,有些激动,“公主殿下救了我们的命,我们哪里还能要您的银子?我们是真心为您祈福的!” “对!我们是真心的!”所有人都齐声喊道。 赵沅嘉笑得越发温和,“大家不必如此。本宫如今也想明白了,为什么神明要指引本宫到青槐街来。你们不要觉得自己受了我的恩惠,今日之事都是上天的安排。我所做的,也是在为自己积德累善。” “你们不会不让本宫积这个功德吧?” 她最后一句话有些玩笑的意味,却让大家更感动了。 公主殿下真是乐善好施的大好人啊!救了他们的命,却不居功,还想方设法地帮助他们…… 一旁的万雱却被这接二连三的惊吓弄得完全说不出话了。 沅嘉公主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深明大义了?她不是向来嚣张跋扈、霸道无礼的吗? 万雱一眼又一眼地往赵沅嘉身上瞧,仿佛觉得她披着一张假皮,想要把她看穿露出内里的真面目。 赵沅嘉翻了个白眼,“万大人,你就没有正事可做吗?你这样盯着我也不能帮忙赈灾啊!” 万雱难得有些讪讪。 他这些年在朝上舌战群儒,不管弹劾谁从来都是理直气壮的,可今儿面对沅嘉公主,他却莫名有些发虚。 若他刚刚把百姓们都劝回家了,那岂不是反而害了人? 他觉得自己像是来捣乱的。 想到前几日他还去陛下那里告了沅嘉公主一状,他就愈发有些不自在,冲着赵沅嘉作了一揖,就迈着两条胖腿跑了。 皇宫这边,建兴帝也因为地动早早起了身。 他的心情不太美妙,这样喜庆的日子偏偏出了这样的事,真是烦人!若是有个大的伤亡,他还得被逼着反省自身…… 这天灾与他何干? 李忠看出他情绪不好,连忙安慰道:“陛下别担心,这次地动并不大,想来没什么大碍。” 就这个时候,外面有人来报:万雱求见。 建兴帝正打算拒绝,传话的小太监又补充了一句:“万大人说有急事要禀,是关于沅嘉公主的。” 建兴帝霎时就来了精神,“快让他进来。” 难道是逆女闯祸了?! 第165章 逆女还挺旺他 然而,当建兴帝从万雱那里听说了整件事后,第一反应就是不信。 “你是说沅嘉在地动的时候救了人?” 是救人不是“见死不救”? 万雱:“陛下,沅嘉公主实乃仁慈啊!虽然祈福一事确实有些任性妄为,但沅嘉公主却没有仗势欺人,给了百姓银子还让大夫为他们义诊,让百姓们实实在在收到了恩惠。” “今日还避免了一场灾祸,若没有公主殿下,青槐街房屋倒塌,不知要死多少人!” 建兴帝看着他目光不由得带了谴责。 你前两日也不是这么说的啊!害自己白白期待一场! 万雱老脸一红,深深鞠了一躬,“这次着实是微臣武断了,没有打听清楚就下了结论,错怪了沅嘉公主殿下,还请陛下恕罪。” 他这几日还让人暗中注意着公主府的动向,打听到他们去了青槐街后也急急赶了过去,没想到却是枉做小人。 建兴帝的心情有些复杂。 一来听御史赞扬逆女,他有些不习惯,也不怎么乐见。可她这误打误撞的举动也确实为他省去了不少麻烦。 听万雱的意思,要不是逆女胡闹,青槐街可就要死伤不少了。到时候朝堂闹起来,那些臭不要脸的又要往他身上找原因了。 说不定还要逼他下罪己诏。 ……如此看来,逆女还是旺他的! 这么想着,他的心里也就顺畅了些,第一次觉得这个女儿没有白疼!虽然他的感情是演出来的,但那些真金白银的赏赐和特殊待遇都是实实在在的。 没一会儿,顺天府尹彭广德就进宫来禀报这次灾后的情况了—— “启禀陛下,这次地动并未造成大规模人员伤亡,除了受灾最严重的的青槐街,城内其它地方也零星有房屋受损,但都没有人因此丧命。” 彭广德说着又上前一步,面露激动,“陛下,这次真是多亏了沅嘉公主!微臣刚刚亲自去青槐街查看了,那里十屋九塌,若不是公主殿下仁善爱民,后果就不堪设想啊!” 青槐街住着几十户人家,要是京里一下子死伤这么多人,他这个顺天府尹绝对要吃挂落。 建兴帝对他说的什么“仁善爱民”嗤之以鼻,逆女就是运气好歪打正着罢了! 不过看在她这次也算帮了忙的份上,建兴帝决定等沈家的事情解决后,就给这蠢孩子找个家世寻常却靠谱的人嫁了。 好歹也是自己的亲骨肉,又是个姑娘家,他本也没想把她怎么样。只要她以后乖乖的,牢记自己姓什么,别胳膊肘往外拐,他也还是能宠她两分…… 赵沅嘉若是知道狗皇帝怎么想,肯定要翻白眼了。 不过眼下她却没时间翻白眼,因为她正一脸含笑的给青槐街的居民施粥赠药,时不时在温和的与他们说几句话。 天亮之后,青槐街这边的事情就传开了,越来越多的人听说后都赶过来围观看热闹。 赵沅嘉知道自己现在多多少少有些作秀的成分,但她也不能放过这个展现自己的大好机会。 谁叫她以前的公众形象实在太差了呢! 青槐街的居民们也都毫不吝啬对赵沅嘉的感激,只要有人问,他们都会一五一十把公主是如何救了他们的事说出来,再感恩戴德的把公主殿下夸出一朵花。 赵沅嘉觉得大家看她的眼神都不同了,经此一役,自己的美名肯定能广为流传! “表姐,别笑了,我害怕。”沈归舟把最后一碗粥递给灾民,转身看着她,面上有些一言难尽,“你的嘴角都抽抽了。” 赵沅嘉立马给了他一个爆栗子,“我这叫表情管理,懂不懂?你也别老沉着脸,跟别人欠你银子似的。” 沈归舟勉强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 今儿是上元,他本来都安排好要去哪里玩儿了,却硬被祖父派来施粥,能高兴才怪了! “公主娘娘!”果儿笑眼弯弯地跑了过来,小脸不知在哪儿蹭了黑灰,像只小花猫。 “这个送给公主。”她摊开掌心,露出一块黄黄褐褐的东西,“我刚刚和阿爷阿奶回了一趟家,从倒了的屋子里挖出不少东西。这糖还是阿爹之前买给我的,可甜了!” 小丫头甜甜一笑,亮晶晶的眼睛里仿佛都藏着蜜糖。 “这黑不溜秋的玩意儿是糖?”沈归舟诧异地说了一句。 他其实并没有瞧不起的意思,只是单纯因为没见过有些大惊小怪。 可他这话听在小姑娘耳朵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果儿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眼睛里的光一点一点黯淡了下去。 阿奶跟她说,仙女姐姐是皇帝的女儿,是顶顶贵的贵人。她救了大家的命,还给她阿爹治病,他们要一辈子记她的恩! 她只是想把自己最宝贝的东西拿来感谢公主…… “你不懂就别说话,这个一看就好吃!”赵沅嘉瞪了沈归舟一眼,就连忙把果儿手里的糖接了过来,掰了一块儿放到嘴里,眯着眼睛笑起来,“真的很甜呢!” 小姑娘如此纯粹的心意,她自然要好好呵护。 果儿的眼睛瞬间就恢复了神采,“公主娘娘喜欢就好。” 赵沅嘉捏了捏她的小花脸,又掰了一块糖塞到她嘴里,“你也吃。” 沈归舟碰了碰自家表姐的胳膊,有些讨好地说:“给我也尝尝。” 他刚刚说完话看到小姑娘难受的模样也挺后悔的,他真不是故意要给人难堪。 “真甜!”沈归舟把糖嚼吧嚼吧,夸张地喊了起来。 其实也没那么甜,和他平日里吃的那些乳糖、兽糖的的味道差远了。 果儿腼腆地笑了一下就飞快地跑回了自己家,继续帮着年迈的祖父祖母从倒塌的房屋下找寻还能用的东西。 沈归舟看着她小小一个人,从废墟里扒拉着一些在他看来就是破烂的东西,心里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十二,你中午施完粥,就可以走了。”赵沅嘉道。 今儿是上元,城里正是热闹好玩的时候,也不好让他一直待在这儿。 沈归舟没有说话,扯过腰间的钱袋子扔给自己的小厮,吩咐:“去明月楼多买一些他们家的招牌浮元子,要最甜的那种,中午给大家加菜。” 第166章 老天爷准了这门亲事 赵沅嘉笑着觑了这个表弟一眼。 她之前就看出来了,沈归舟虽然长于钟鸣鼎食之家,是个不折不扣的膏粱子弟,却仍有一颗赤子之心,对弱势的人有一种近乎天然的保护欲。 是一个正义感很强的人。 沈归舟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我不急着走。我一会儿同四叔一起去这附近转转,我人高马大的,也能帮把手。” 不就是少玩一会儿吗?有什么大不了的!他又不是小孩子了。 “行!那我们晚上再一起去观灯。”赵沅嘉赞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让他多接触一下平民百姓的生存环境也有益处。 “表姐,你这祈福转运的仪式也算完成了吧?”沈归舟忍不住打听。 这可关系到表姐的终身大事!表姐这次救了这么多人命,说不定真能感动上苍,让她如愿嫁给陆阔。 赵沅嘉不知他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随意点了点头,“完成了。” 沈归舟的眼睛里闪出点促狭,意味深长道:“那就祝表姐心想事成,早日得偿所愿了!” 其实京里和沈归舟有同样想法的人很多:他们都觉得公主鼓捣祈福仪式就是为了嫁给陆大人。青槐街的人之所以大难不死也是缘于公主对陆大人的一片真心。 那四舍五入就是老天爷准了这门亲事,不然公主哪儿能如此巧合救下这么多条人命? 江松听说了这些传言后,急得不行,正打算和自家公子告状,文氏一把拉住了他,“你哥刚进去了,和公子有正事要谈,你别去添乱!” 江松:“娘,我也有正事!顶顶重要的事!” 就沅嘉公主那无耻劲儿,很有可能会借这次的事情鼓动那些爱起哄的老百姓,然后逼迫自家公子娶她。 他得让公子做好防范才行。 “你那个算哪门子正事?”文氏白了他一眼,“不就是外面的人瞎掰掰吗?你呀,这么大的人了,还半点稳重样儿的都没有!” “这种事公子自有分寸,不用你瞎操心。”文氏加重了语气。 书房里,陆阔正在听江柏回禀事情。 “属下在侯府外蹲守了一会儿,就看到宫里的马车到了。属下没见着姑娘的人,但我听到侯府外出采买的下人提到世子的义女,想来应该是姑娘上门了。” 陆阔点了点头。 今儿是上元,妹妹刚认了沈家这门亲,确实是要多走动的。 “属下打听到,沈家每年上元都会去金明池畔的摘星楼赏灯夜游。”江柏道。 陆阔一顿,从桌案上抽出同僚邀他去金明池宴饮的帖子,笑了笑,“那我们今夜也过去走走。” 说不定就能见到妹妹…… “公子,还有一事——”江柏停顿了一下,还是把今日清晨在青槐街发生的事说了出来。 陆阔讶然,“你是说因为沅嘉公主,那些人才幸免于难?” 江柏:“是。如今京里都传遍了,属下回来的时候还顺便去青槐街瞅了一眼,看到公主亲自在那儿给灾民施粥。” 陆阔沉静的眼底起了一丝波澜。 不知为何,他心里有种感觉:赵沅嘉之前做那么多事就是为了今日。 可她又是如何提前知道会地动? 这说不通…… 赵沅嘉在晌午的时候回了公主府。 青槐街那边,官府的人已经到了,把没有去处的灾民暂时安顿到了城外的几个寺庙。由于这次的地动没有人丧命,建兴帝也挺高兴,便决定由官府出面帮受灾的人重建屋子。 赵沅嘉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这次应该真的为狗皇帝省了不少麻烦。 这不,她刚回府没多久,狗皇帝就派人来给她送赏赐了。除了上元节本就应该有的那些,狗皇帝还多给了她不少奇珍异宝,以及一箱子光灿灿的金元宝。 李忠笑呵呵的,“陛下听说公主殿下的壮举后,别提有多高兴了!恨不得把库房里的好东西都送到公主这儿来。” 赵沅嘉配合着假笑,“那我一会儿进宫多谢父皇。” “陛下特意吩咐:今儿上元,朕的阿沅只管去玩儿!父女俩哪用谢来谢去的?”李忠惟妙惟肖地模仿起来。 赵沅嘉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脸上却连忙作出了感动的样子,“父皇对我还真是好。”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李忠又夸张地描述了一番建兴帝是如何如何疼爱她,就小声问道:“殿下,今次让你做这个祈福仪式的是哪个半仙啊?” 陛下自己不好打听,就暗示他来问。 赵沅嘉早有准备,回话道:“是燕子街的黄仙姑。” 这个黄仙姑在京里不算有名,给人转运时为了多收钱,就自己瞎掰了东南西北四方转运法,再让自家亲戚假扮成有缘人祈福。 她就是偶然听说了黄仙姑的事情才想到套用这个方法。 “不过具体选的几个地方是我掷杯筊向佛祖求来的。”赵沅嘉补充道。 李忠得到了想要的消息便没多留,很快就告辞了,又找锦衣卫指挥使佟修年把这黄仙姑的底摸清楚了才回了宫。 建兴帝本以为逆女是被有真本事的奇人指点,结果现在一看——这出主意的就是个走街串巷的神婆,还明显是糊弄人的那种! “沅嘉也真是太好骗了!”建兴帝满脸嫌弃。 还是傻人有傻福,如此胡闹一通,还居然让她误打误撞救了人。难道就是见她人傻,佛祖才特意向她示警? 也是!聪明人才不会掷杯筊,佛祖哪有机会暗示什么? 李忠:“平日里找黄仙姑求姻缘运的人最多,据说还挺灵验,可能公主就是因此才特别信她。” 建兴帝忍不住啧了一声,想到逆女的婚事他就心烦,眉头都拧成了结。 见陛下这模样,李忠也不敢把如今京里传的那些什么“沅嘉公主和陆状元,一个是仙女下凡,一个是文曲星转世,实乃天作之合”的话说出来。 他怀疑这些传言都是沅嘉公主自己让人放的风。 公主府。 赵沅嘉正打算小睡一会儿,秦桑就过来了,看上去忧心忡忡的。 “你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赵沅嘉问。 秦桑二话不说就跪下了,“求公主殿下帮帮我!我真的没想到会突然发生地动,我……” 第167章 被人当稀奇围观 赵沅嘉觉得她的话有些古怪,“你别急,先起来,慢慢说,到底是什么事。” 秦桑站起身,快步走到赵沅嘉面前,轻声说道:“之前许文翰告诉我把能证明唐家是被冤枉的证据藏在了我以前住的院子里。” “我本想着趁今日回青槐街就能把东西找出来。可地动后,房屋全都塌了,我一个人实在没能力从废墟里把东西拿出来。” 若是可以,她并不想把公主牵扯进唐家的旧案。 赵沅嘉不解地眨了眨眼,“这么重要的东西,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我让人悄悄护送你回青槐街一趟就是。” “我……不想给公主添麻烦。”秦桑咬了咬唇。 说到底,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奴婢。公主和善对她好,她也不能忘了自己的身份,不知进退的要求这要求那。 再加上从大理寺的牢房回来,公主府上下就一直在忙碌祈福一事,她不想在这个时候还去添乱。 赵沅嘉有些不知说什么好。 秦桑这些年一定活得很小心翼翼。 “你不用担心,不是什么大事。”赵沅嘉微微一笑,语气很轻松,“白日里青槐街那边还有不少人,等入了夜,我让人随你一起去。” “不过这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赵沅嘉想了想,提议:“不如我让小舅舅陪你一起去?” 她真不是故意找机会让这二人相处,而是小舅舅确实就是最好的人选。 一来他本就知道秦桑家的情况;二来以他对秦桑的感情,绝不会泄露什么;三来,他是东城兵马司指挥使,对东城的街头巷尾都熟门熟路,他夜里在那边出现也不会显得突兀。 秦桑很快也想明白了这些,眼底不由得浮出一丝不自在,“那就麻烦沈四爷了。“ “不麻烦,不麻烦。”赵沅嘉“越俎代庖”地摆了摆手。 她小舅舅可能巴不得呢…… 睡过午觉,赵沅嘉就去了永平侯府。上元这样人月团圆的日子,总要和亲人们聚一聚的。用过晚膳,沈家几乎全家出动,浩浩荡荡地坐着马车往午门去了。 上元十夜灯。 每年从正月初八至正月十七,午门前都会置鳌山灯、办灯会。这期间,白日为市、晚上放灯,午门一带就成了京城最热闹的地方。 往年上元这日皇帝还会在此赐宴群臣,由于早上刚刚发生了地动,宫里就临时把宴饮取消了。不过各家还是很有默契地聚集在了这里,等待戌时正刻建兴帝带着后宫嫔妃登上午门与民同乐。 赵沅嘉还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盛会,对周围的一切都很新奇。 灯会的规模比她想象的大多了。不仅街道两旁的店铺张灯结彩,空地上也搭建了许多灯棚,上面悬挂着各式各样的精美花灯,看得人眼花缭乱。 不仅有灯看,街上还有笙箫鼓乐和杂耍百戏的表演,人们穿梭其间,处处都充满了惊喜。 离戌正还有一段时间,沈家人便各自散开在灯会上逛了起来。 “你们喜欢什么样的灯?我去买!”沈归舟豪爽地拍了拍胸脯。 今儿过节,祖母又偷偷塞了不少零花钱给他。 “十二哥好棒!”沈青青最为捧场,跳起来指了指,“我要那个眼睛最红最大的兔子灯。” 赵沅嘉纠结了一下,选了个憨头憨脑的老虎灯。 “阿姐,你呢?”沈归舟转向一直没有说话的念恩。 念恩觉得每一盏花灯都好看,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我……我不知道。” 沈青青拉着她的手,建议,“姐姐,我看那个大象灯挺好看的,它的鼻子还能卷起来呢,不如你就要那个吧。” 念恩点点头,“好,我就要大象灯。” 沈归舟神色莫名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新姐姐,转身吩咐摊主,“除了她们说的那几盏灯,你这摊子上最受欢迎的二十盏灯我都要了。” 这么多灯一个人也拿不了,沈归舟便让跟着的婢女小厮们拿在手上,看着念恩道:“阿姐,这些都是买给你的。” “就当是补上以前那些年的。”他又轻声说了一句,就抬脚往前走了。 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念恩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心里霎时变得软乎乎的。 虽然她还没有机会见到哥哥,但她有幸多了一个很好的弟弟…… 几人走走停停,很快就来到了鳌山灯前。 所谓鳌山灯,就是将上万盏彩灯铺叠成形状似鳌的一座灯山,高十几层,万灯齐亮,璀璨夺目,灿若繁星。 赵沅嘉都看呆了,心里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这完全就是用花灯搭起来的楼宇啊! 不过在这样的标志物前可是人如潮涌、摩肩接踵,公主府的侍卫担心自家公主会被人冲撞,便上前把她围了起来。 赵沅嘉:…… 这一下子,她便在人群中凸显了出来。人们看灯的同时,也不忘好奇地瞅她两眼。 赵沅嘉有种被人当稀奇围观的感觉,正打算悄悄撤了,就看到了迎面走来的袁朗兄妹。 大家互相都看到了对方,免不了又是一番见礼。 “阿莹姐姐,好久不见啦!”沈青青热情的上前打招呼,“我本来想去找姐姐玩儿的……” 说到这儿,她陡然想到了什么,偷偷觑了一眼沈归舟,自知有些失言。 因为自家哥哥提亲被拒,她就不好再上门拜访了。 沈归舟和袁莹也立即想到了这件事,脸上都有些不自在。 见沈家小子的眼神不住地往妹妹身上飘,袁朗略一皱眉,便闪身挡到她的前面,对着赵沅嘉拱了拱手,“微臣便不打扰公主殿下赏灯了!” “公主殿下?”周围有人听到了袁朗的说话声,转头一看,惊讶地喊了起来,“哎呀,这不是沅嘉公主吗?” 他这一声出来,瞬间就引起了人群中的骚动。大家纷纷朝赵沅嘉这边看了过来,脸上都带着激动的神采,甚至还呼朋唤友一起看。 赵沅嘉:…… 怎么感觉大家看她的眼神还怪热切的。 大概是见她脸上没有不悦,一个布衣小姑娘鼓足勇气对着她行了一礼,颤着声音喊道:“多谢公主殿下救了我外祖一家。” 她母亲的娘家就在青槐街,今儿要不是有沅嘉公主,外祖家恐怕已凶多吉少。 小姑娘这一开头,其他人也大着胆子说了起来—— “公主府前两日还去我们那儿了!不仅给了我们银子,还让大夫给我们义诊发药呢!” “公主殿下真是活菩萨啊!” “好心好报,殿下会得偿所愿的!” …… 赵沅嘉冲着众人温和一笑,缓缓地点了点头,面上并没有自得之色,表现得淡定又优雅。 不过她的心里还是有点小激动的。 努力了大半年,终于把原身的烂名声一点一点扭转了! 第168章 永平侯府还有的熬 快到戌正的时候,城楼上陡然响起了雅乐之声,接着便有教坊的舞姬们身着彩衣跳起了霓裳羽衣舞。 大家知道这是皇上要出来了,便自觉聚集到了午门前。赵沅嘉也随着沈家人一道去了最靠前的位置,这边有禁军把守,是特意预留给达官显贵家的“观众席”。 不一会儿,随着一阵庄严的鼓乐和啸鸣的鞭声,建兴帝携着后宫嫔妃缓缓出现在了人前。 现场霎时就爆发出了震天响的欢呼,接着便是老百姓山呼万岁的声音,此起彼伏,响彻云霄,让人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赵沅嘉有种到了顶流爱豆演唱会的错觉,仿佛下一秒狗皇帝就会拿着麦唱跳一曲。 想着那样荒唐的场景,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由于城楼挺高的,建兴帝也没想着要喊破喉咙说点什么,面对百姓们的热情,他也只是端着帝王之威,迎风挺拔而立。 能让大家看到他的“龙颜”已经是对这些庶民的恩典了。 “爱妃,来!”建兴帝转过身,歪唇一笑,朝着沈贵妃伸出了手。 一般在这样正式的场合,能和皇帝比肩而立的就只有皇后。往年沈贵妃虽然也站在离建兴帝最近的地方,但为了不逾矩,也还是要稍微退后一步,站在他的侧后方。 随着建兴帝的动作,后宫其他女人看向贵妃的眼神都更加愤愤不平了。特别是丽嫔,那双微微上翘的眸子恨不得能喷出火来。 沈贵妃作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稍一迟疑,还是伸出纤纤玉手搭在了建兴帝的手掌之上。 她知道狗男人又在给她和沈家挖坑了,可她在人前是拒绝不了的!她就是心里不乐意也要装出喜出望外的模样。 她要他觉得她在觊觎皇后之位。 虽然众人离得远,但也能看到一个华服女子往前走了两步,与陛下携手并肩站到了一块儿。 这小小的一个变化,立刻就让底下的人沸腾了。 “是皇后娘娘吗?” 人群里有人发出了疑惑。 “你傻呀!”立马就有了解宫里情况的人跳出来反驳,“那一看就是贵妃娘娘!皇后娘娘若在,早和陛下站一排了。” “哎呀,陛下这是啥意思啊?” “那还用说!永平侯府恐怕要更上一层楼咯!” …… 大家心里应该都是如此猜测的,一些心急想巴结讨好的,都已经隐晦的向永平侯表达恭祝之意了。 永平侯并不接茬,面不改色地无视了这些人。反正他年纪大,耳聋听不到也是有的。 沈家众人之前都被敲打过,也没有谁敢表现出得意洋洋的样子。 然而赵沅嘉却不得不露出笑脸。按照常理,她的母妃得此殊荣,她肯定是要高兴的。 她便一边笑一边在心里痛骂狗皇帝。 建兴帝见戏演的差不多了,也不想在城楼上吹冷风,正打算带着人离开,就感到沈贵妃握着自己的手紧了紧,“陛下,您看!” “这是?”建兴帝眯着眼睛往下看去。 李忠赶忙笑着解释:“陛下,这是顺天府尹彭大人带着青槐街的灾民来向您谢恩呢!” 建兴帝低声骂了一句“胡闹”,可心里却十分熨帖。 彭广德这人还真是上道! 赵沅嘉在那一大群人中看到了沈季言的身影,她心里略微感到些怪异,抬头看向身旁的外祖父。 永平侯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嘴角抿着从容的笑意。 他猜到建兴帝今夜会有动作,便让老四去和彭广德提议了灾民谢恩的事。如今看来,这一步刚好可以削弱女儿与皇帝并肩而立的影响。 果不其然,灾民们感激涕零地拜谢天恩后,众人就想起了沅嘉公主救人一事,觉得皇上让贵妃站在自己身旁都是因为沅嘉公主今日的“壮举”。 不然皇上怎么以前都没这么做呢?而且今年皇后娘娘还罕见地出席了宫宴,陛下应该还是念着旧情,并没有废后的打算。 这么一想,大家对沈家的嫉妒和不忿都没那么强烈了,心里甚至还升起了一点看笑话的幸灾乐祸。 永平侯府想要更进一步,还有的熬呢! 建兴帝的“与民同乐”结束后,赵沅嘉就跟着沈家的舅母表嫂们一起去金明池畔“走百病”。 与午门前的正式隆重相比,金明池这边的的灯会就更多了一份柔情蜜意。除了结伴而行的女眷,还有不少两情相悦的年轻男女会趁着这难得的节日“花前月下”。 一路行来,赵沅嘉看到了不少成双成对的男男女女在花灯前驻足、猜灯谜,好不甜蜜。走走逛逛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大家都有些累了,便打算去摘星楼歇歇脚。 摘星楼乃是金明池畔最高的楼宇,也是赏月观灯的最佳地方,每年上元,永平侯府都会在此预定一个顶层的雅间。 喝茶吃了点心,沈青青就有些坐不住了,抱着赵沅嘉的胳膊撒娇,“表姐,我们也去猜灯谜吧?摘星楼的灯王已经连续三年没有人能赢下,不如我们去试试吧!” 赵沅嘉对灯谜一窍不通,不觉得自己有那个能耐,正犹豫的时候看到了念恩有些跃跃欲试的小眼神,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十二,你陪着一起去!小心跟着,别让她们被人冲撞了。”大舅母冯氏连忙使唤儿子。 须臾,二楼的某间包厢内,陆阔推门走了出来。 “公子,她们刚刚又下楼了。”江柏赶紧上前禀道。 陆阔微微颔首,视线顺着楼梯口看了两眼,抬脚跟了上去。 沈青青一手拉着赵沅嘉一手拉着念恩,蹦蹦跳跳地来到了摘星楼门前搭建的花灯迷宫。想要获得灯王,必须得先在迷宫里过五关斩六将,通关后才有机会解最难的那个灯谜。 走进迷宫,赵沅嘉才发现这里面竟别有洞天,就像走进了万花筒似的,每一个转角都有不同的绚丽之景。好看是好看,但里面的设置很是错综复杂,仿佛摆了阵法似的,很容易就会走进死胡同。 想要走出去,最快的办法就是答题,答对了,就有人给你指出正确的方向。 不过赵沅嘉几人在第一题就被难到了,想了半天都没想出答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毫无头绪。 出题的小二急出了一脑门的汗水。这几个贵人进来前,掌柜的可千叮咛万嘱咐他要“懂事”些,别让公主殿下为难。 他本想着放水的,只要贵人们随便说个答案,不论对错他都说对,可这几个人嗯嗯嗯了半天,什么都说不出来。 真是为难死他了! 小二正想着要如何不动声色的提示一下,一道清悦的声音就说出了正确答案,“乌龙上壁,身披万点金星,此乃杆秤。” 第169章 想做你妻 赵沅嘉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陆阔,下意识看了一眼念恩。 这人又来“偶遇”了? 她还记得端午节的时候,陆阔这狗东西为了把她拦下,还往她膝盖上扔石子了…… “答对了!答对了!”出题的小二如释重负,也不管他们是不是一起的,赶忙往身后一指,“请贵人们寻着金鱼灯往前走。” “陆大人,这么巧啊?”沈十二对着赵沅嘉一通挤眉弄眼,自以为贴心地邀请,“陆大人解谜这么厉害,不如随我们一起吧?” 沈青青看了看表姐,又看了看几步之外表姐的心上人,捂着小嘴笑起来,也跟着帮腔,“是呀,是呀,有状元郎在,我们肯定能顺利通关。” “姐姐,你说是不是?”沈青青朝着念恩眨了眨眼睛。 念恩心里一紧,飞快地看了一眼陆阔,点点头。 哥哥来了…… 这正合陆阔之意,他自然不会拒绝,便稍微落后几步,跟在他们身后。之后的几题,陆阔只要看一眼,就能立马说出答案。 见他这么好用的份上,赵沅嘉也没有多说什么。靠他们自己答题,能顺利走出迷宫的可能性大概为零。 不过她心里还是有点“记仇”的,趁着其他人不注意,在转角处偷偷踩了他一脚。 陆阔诧异,看着她若无其事,施施然走远的背影,心里有种她是故意的感觉。 他垂眸笑了一下。 也不知道这人在气什么…… 几人很快就来到了第五关,不同于之前的灯谜,这是一个射覆题,大家得从模棱两可的提示中,准确地猜中灯箱下藏了何物。 赵沅嘉看了一眼谜面,五个字中有三个都不认识,瞬间放弃。沈归舟、沈青青和念恩也没比她好多少,字他们倒是认全了,却弄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大家都很有默契地看向了陆阔。 陆阔也不负众望,稍微想了想就说出了正确答案,弄得出题人都有些讶然,“今年还是第一次有人答对这一题。” 沈归舟与有荣焉地扬了扬下巴,“那还用说?他可是六元及第的状元郎!” 他未来的表姐夫! 出题人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人的身份,目光不动声色地在沅嘉公主身上扫了一眼,有了主意,“最后一关,抽中相同颜色的能一同往前走。” 他拿着手边的箱子晃了晃,这是掌柜的专门为年轻男女设计的,只要开启一个小小的机关,就能轻松的让任意两人抽到同样的颜色,为他们制造独处的机会。 果然,五个人陆续抽了签,只有赵沅嘉和陆阔手上的是红色小球。 出题人眉开眼笑地指着自己的左边,“还请两位贵人往这边去”,随后他又指了指右边,“剩下三位贵人就从这边走。” 赵沅嘉蹙了下眉,还没来及表态,沈青青就一手拉着沈归舟,一手拉着念恩往右边走了,“表姐,你和陆大人要同心协力,争取赢下灯王呀!” “二人同心,其利断金!”沈归舟的声音满是揶揄。 念恩回过头看了一眼,嘴角也不由得勾起了一个笑容。 若是公主殿下做她的嫂嫂,好像也不错…… “公主殿下可不要辜负了旁人的一番美意。”陆阔在她耳边戏谑地说了一句,就自顾自往前走了。 赵沅嘉哼了一声,抬脚追了上去。 “这迷宫是本宫先进来的,怎么看都是你处心积虑想要接近我!”赵沅嘉闪身挡到他的面前,冲着他挑衅一笑。 陆阔神色自若,“在下本也不想打扰,只是你们半晌都答不出题,堵在那里,后面的人也无法继续前行。” 这一点赵沅嘉倒是无法反驳,他们几个确实太菜了,有时候都读不懂谜面,想要蒙个答案都找不到方向。 “你这么厉害,那就赶紧解题吧!”赵沅嘉没好气的睨了他一眼。 迷宫为了挡风不是很透气,她觉得有些闷,想快点出去。 陆阔扬起一边眉毛,“你确定?” 赵沅嘉觉得他话里有话,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们现在所在的通道,不仅比之前的要窄上许多,烛光也昏暗了不少。 头上挂的也多是些饱含情爱之意的花灯:什么鸳鸯灯、并蒂莲花灯、百合花灯、同心结灯、石榴灯…… 她随意扯了一张灯谜,见着上面写了“木目跨于心,古人做反文,小和尚光头,凄惨无泪水”,顿时就愣住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怎么又是和尚又是泪水的?这和情啊爱啊有什么关系? 陆阔往她手上扫了一眼,眼里蓦地漾出了一言难尽的笑意。若不是知道赵沅嘉对他只是嘴上说说而已,他都要觉得她是故意的了。 赵沅嘉觉得他的表情怪怪的,“这什么意思?” “公主殿下可是选好灯谜了?”陆阔还没说话,出题人就殷勤地跑了过来,接过赵沅嘉手中的小纸条,一看就乐了,“这题好!这题好!” 公主殿下特意挑中了这一题,肯定是想借此向陆大人表明心迹。 出题人领着他们走到了走廊的尽头,一脸期待道:“公主殿下请说答案。” 赵沅嘉:…… 她有个屁的答案?她都读不懂题目! 赵沅嘉求助似的看向了陆阔。 出题人却误会了,见她只含情脉脉盯着陆大人也不说话,以为她是害羞了,便识相地背过了身。 陆阔本想让她放弃这题,可不知怎么,看着她略显懵懂的眼神,突然改了主意,抬起手在空中一笔一划地写了起来。 赵沅嘉顺着他修长的手指,一眨不眨地仔细看着,下意识念了出来——“想。” “做。” “你。” “妻。” 想做你妻。 嗯? 赵沅嘉的心猛地一跳,电光石火间,仿佛看到了他上扬的唇角。 “答对啦!” 出题人欣喜地喊道,然后就听到咻的一声,他们头顶和身后的纸墙突然像花一样展开了。凛冽的寒风霎时扑面而来,赵沅嘉不由瑟缩了一下。 突如其来的异动让陆阔瞬间警惕,本能地往赵沅嘉身前一挡,两人的距离一下子就拉近了。 “恭喜公主殿下!恭喜陆大人!”摘星楼的掌柜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不住地说着恭祝的话,仿佛他们马上就要原地成亲了似的。 “是沅嘉公主殿下吗?” “那个真的是陆状元,我以前见过他!” “这样看他们还真是天作之合呢!” …… 迷宫的出口处围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据说能顺利从迷宫的百花门走出来的男女,一生一世都会甜甜蜜蜜。 第170章 不成亲就说不过去了 面对围观群众的起哄,赵沅嘉有些怨念地瞪了陆阔一眼。 这人明明知道灯谜的答案,还故意让她说出来。这跟挖个坑让她跳有什么区别? 陆阔的眼底罕见的浮出一点不自在。 他确实心血来潮想要逗逗她,可却没想到会弄出这么大的阵仗。 “陆大人,这是您和公主殿下赢的花灯。”展柜的微弯着腰,双手递过来一盏灯。 陆阔顿了顿,还是接了过来。 赵沅嘉垂眸一看,不可思议地拧了下眉,“这就是灯王?” 不就是两只丑鸭子吗? 展柜的笑得略有些尴尬,低声解释:“公主殿下和陆大人走的这一侧,并不用解灯王的谜题。” 赵沅嘉懂了,估计沈归舟他们走的那一侧才是通往灯王的去处。 掌柜的以为公主嫌这灯不好看,便特意说明,“殿下别看这灯不起眼,这鸳鸯灯的传说在我们摘星楼已经传承了百年,非常灵验!拿到这盏灯的人都能有情人终成眷属呢!” 赵沅嘉颇有深意的哦了一声,偏过头看向陆阔,眼里透着揶揄,“看来陆大人好事将近啊!” 陆阔失笑,觉得手里的灯有些烫手。 今日是他欠考虑了。 “表姐!表姐!你们真的赢啦!”沈青青兴冲冲地跑了过来,身后跟着的沈归舟和念恩也是一脸八卦的样子。 “表姐,你们最后猜了什么灯谜,难吗?”小姑娘一脸好奇地打听。 想到那个“想做你妻”的谜底,赵沅嘉微微有些脸热,含糊道:“我不记得了,是陆大人回答的。” 说着,她又对陆阔投去了警告的一瞥。 陆阔抿了抿唇。 他本也不会多说什么。 “还是表姐好啊,有得用的帮手。”沈归舟在沈青青脑袋上胡乱揉了一把,“这是个笨的,帮不了半点忙。” “哥哥还好意思说!”沈青青连忙挥开他的手,“你跟着陶翰林读了大半年的书,肚子里还是没什么墨水,连谜面都看不懂。” 大家都半斤八两,谁嫌弃谁啊! 念恩红着脸,呐呐开口,“我也没帮上忙。” 明明哥哥是六元及第的状元郎,她为什么就没读书的天分呢?从小一看书就想睡觉。 “不是姐姐的错。是哥哥太没用了!”沈青青拉着念恩的手,理直气壮道:“若哥哥有陆大人一半的本事,我们今儿肯定就能赢下灯王。” 沈归舟嗤了一声,和沈青青斗起了嘴。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互相拆台揭短,看着各不相让,却又透着一种兄妹间才有的亲密无间。 念恩望着她们,眼里不自觉流露出了一丝羡慕。 若她从小和哥哥一起长大,会不会也是这样呢? 这样想着,她就忍不住朝陆阔看了过去。 哥哥看上去挺严肃的。若自己不肯做功课,肯定会被他骂吧?可能还会去长辈面前告状?然后她会生气,哥哥就会买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来哄她…… 陆阔注意到她时不时打量自己的眼神,心底蓦地一动。 妹妹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赵沅嘉其实也不动声色的在观察陆阔和念恩。照她的推测,这两人大概率是兄妹。见着他们近在咫尺,却不能相认,她有些心软。 “不如去河边放灯吧?”她提议。 至少让这两兄妹多相处一会儿。 众人都没有异议。这次也不用谁邀请,陆阔就很自觉地跟了上去。 赵沅嘉不知道她和陆阔同游花灯迷宫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没一会儿就传遍了金明池。路人们看到他们都会激动地驻足围观,胆子大一点的还会直接喊话—— “陆大人,你就从了公主殿下吧!” “都一起赢了鸳鸯灯,不成亲就说不过去了。” “公主殿下对您的一片真心都感动了老天爷呢!” …… 赵沅嘉倒是半点不好意思都没有,反正被调侃的人是陆阔。她只是有些无奈,这样下去,她和陆阔之间就愈发划不开界限了。 金明池畔,花灯火树、游人如织,水边放灯的人更是人头攒动。放眼望去,水面上已经飘满了的各式各样的精美花灯,仿若天上的星辰落入其中,连成了一条属于人间的银河。 “人太多了!”沈归舟抱着几盏花灯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愿望什么的就我们自己写吧。” 沈青青嫌弃自家哥哥的字不好看,抬头看向陆阔,“陆大人,你来写吧!” 字好看一点,神明看着也能高兴些。 陆阔并不推辞,接过侯府下人准备好的笔墨,依着礼数尊卑肯定是最先问赵沅嘉这个公主,“殿下有何心愿?” 赵沅嘉冷不防被问到,有一瞬的愣怔,认真想了想才道:“就写身体康健、无病无灾吧。” 不论什么时候,健康都是第一位的。 沈青青怪异地看了她一眼,表姐不应该说“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之类的吗? “我的愿望是希望表姐今年能如愿嫁给自己的心上人!”沈青青脆生生说道,还冲着赵沅嘉挤了挤眼睛。 表姐不好意思说,她来说! 赵沅嘉:…… 陆阔忍着笑意在花灯上迅速写了起来,完全不给赵沅嘉反驳的时间。 “我的就写希望各路神仙保佑我今年能中秀才。”沈归舟的声音低低的,面上有些赧然。 就他目前的学识,若没有神灵加持,想考取功名还是有点难度的。 其他人都写好了,陆阔最后才看向念恩,眼底的光都柔软了,“念恩县主有什么愿望?” 念恩强忍着想要流泪的冲动,轻声道:“就写希望亲人平安康宁。” 陆阔抬笔的手微微一顿。 妹妹果然都知道了。 念恩百感交集地接过哥哥写好的花灯,见上面不仅写了自己的愿望,还有一首小诗“承平寄深愿、希君福安康。” 这里面包含了她的名字“承希”。 她叫江承希。 念恩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她转过头,抬手快速地擦掉了眼角的水光。 “走吧,去放灯。”赵沅嘉把大家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远处,“快看,那边人少了,我们快点过去。” 几人走到水边,把满载着心愿的花灯轻轻放到了河面上,静静等了一会儿,看着花灯顺着水流越飘越远……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直到一道不和谐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宁静—— “爷!您看,那可是爷的未婚妻念恩县主呢!” 第171章 这辈子都还不清 “爷!您看,那可是爷的未婚妻念恩县主呢!” 男子细细的声线中还带着点娇意。 赵沅嘉一扬眉,望了过去,只见两个锦衣男子慢悠悠地朝着他们走了过来,其中一人站位靠前,身上的穿戴也更为贵重,应该就是那个所谓的“爷”了。 他面容很白,五官有些阴柔,大冬天的还拿着一把扇子自以为风流倜傥地摇啊摇,看着就有些油腻。 “哟!没想到小舅子也在啊!”薛烨的嘴角噙着一抹怪笑,看着沈归舟的眼神颇为戏谑。 沈归舟听过这人不少荒唐事迹,对他没什么好感,冷冷哼了一声,“谁是你小舅子?别乱攀亲戚!” 薛烨嬉皮笑脸的,“怎么是乱攀呢?陛下已经允了婚,等你阿姐嫁给我,你不就是我的小舅子了吗?” 沈归舟隐忍地捏紧了拳头。 想到日后要认这种人当姐夫,他心里就忍不住有些大不敬的想法——表姐他爹也太有眼无珠了,竟然给念恩寻了个断袖当夫君! “这就是我的未婚妻了吧?”薛烨的目光落在念恩身上,上下打量了一下,面上起了一丝挑剔,似乎有些嫌弃。 “宝官儿,快来拜见主母。”薛烨伸手拉过紧挨着自己的男子,用扇子轻佻地抬起他的下巴,“你把爷伺候得这么舒服,等她过了门,爷就接你进府。” “爷,你可别糊弄人家!”宝官儿媚笑着往他怀里钻。 这两人当着自己的面就敢打情骂俏,沈归舟忍不下去,开口怒斥:“薛烨,你别太过分!” 薛烨摊着手,一副无赖样,“我哪里过分了?你阿姐既然做了我的妻,自然要为我操持后院,我教下面的人懂得尊卑不也是为了她好吗?” 沈归舟的心里憋屈极了。 若不是顾及着皇上的脸面,他早冲上去把薛烨痛揍一顿了! 薛烨也是深知这一点,才会如此有恃无恐地上来挑衅。沈家人若是敢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那不就是不满皇上的决定吗? “还不快去!”他催促地在宝官儿的屁股上拍了一下。 “爷!”宝官儿嗔叫一声,就扭着腰往前走,却发现前面被人挡住了,“这位爷是?” 薛烨望过去,眼里霎时就闪出了惊艳,下意识地舔了下嘴唇,“陆兄,你怎么也在这里?我们还真是有缘,相请不如偶遇,在下做东,请你去船上喝一杯吧?如此良辰美景可不能虚度啊!” 陆阔还从没被人用这种肆无忌惮的眼神打量过,厌恶地皱起了眉。 “你好大的狗胆!他也是你能觊觎的!”赵沅嘉从沈归舟的背后走了出来,一脸杀气腾腾。 这样的场合,她确实不好为念恩出头;但薛烨打上了陆阔的主意,她就有充分的理由发难了。 “公、公主?”薛烨怔住了。 他怎么就没看到这位小祖宗也在!完了完了,他竟然当着她的面调戏了陆阔…… 赵沅嘉拢了拢身上的斗篷,看着他的目光冷若冰霜,“薛烨,你是个什么东西大家都知道。本宫劝你还是消停些,别招惹了什么不该招惹的人!” 薛烨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却也只有低头听训的份儿,“殿下教训的是,我以后不敢了。” “还有!”赵沅嘉的语气有些漫不经心,但态度却很强硬,“我表弟不喜欢你叫他小舅子,你就不能叫!若我再看到你在沈家人面前出言不逊,别说成亲,本宫让你连男人都做不了!” 薛烨吓得哆嗦了一下。 他知道沅嘉公主说得出做得到!以陛下对这个女儿的宠爱,就算她把自己咔嚓了,肯定也不会受到多少惩罚。可他却是永远失去了命根子啊! 算了,算了,以后看到陆阔和沈家人,他还是躲远点吧…… “滚!”赵沅嘉轻轻吐出这个字。 薛烨心头一颤,忙不迭转身就走,因为太急,脚步还踉跄了一下。 “爷!等等奴啊!”宝官儿连忙追了上去。 他们说话的这会儿,四周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都对着薛烨二人指指点点—— “真是不要脸!两个大男人在外面卿卿我我成何体统?” “他还敢垂涎陆大人,幸好沅嘉公主在场没让他占陆大人的便宜!” “沅嘉公主对陆大人真是好啊!” …… 薛烨狼狈的在人群中穿行着,却陡然被一片阴影笼罩在了头顶,他慌张地停下脚步,一抬头,便看到了一张黝黑的面孔。 “阿兄。”袁莹轻轻扯了扯袁朗的袖子。 袁朗沉着脸,目光森然。 想到妹妹曾经与这么个玩意儿谈婚论嫁,他就窝火。 薛烨被这人身上的戾气吓了一跳,脚尖一转,就灰溜溜的从他的身边绕了过去。 袁莹垂着头喃喃了一句,“念恩县主那么好的人,却要嫁给这种人……” 袁朗知道妹妹因为这事很有些难过,安慰道:“婚期未定,说不定会有变数的。”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赵沅嘉会掺和这事。到时候,他也暗中帮一把就是。 见妹妹还是不开怀,袁朗对那薛烨愈发嫌恶,追着他的背影,手中一转,一个小石子就冲着他的膝弯而去。 然后便是扑通一声,薛烨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脚滑”落入了水中。 人群中瞬时爆发出了一阵欢呼。 沈归舟笑得前俯后仰,看着薛烨在水里扑腾,然后像死狗一样被自家小厮拖上了岸。 袁莹也终于露出了点笑意,唇边的梨涡瞬时显露了出来。 沈归舟一转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她,在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跑到了她的面前,“袁大姑娘,你也来放水灯吗?” “阿莹姐姐!”沈青青也拉着念恩跑了过去。 赵沅嘉无法,只得抬脚跟上,耳后却传来了陆阔的声音,“多谢公主替在下解围。” 赵沅嘉一顿,转过身,定定地看了他两眼,目光中透出点狡黠,“谢谢光用嘴说可没有诚意,你就再欠我一个人情吧。算一算,你还是欠我三个人情。” 陆阔无声地笑了一下,眼眸垂下一隅温柔,轻轻道:“好。” 怎么有种这辈子都还不清的感觉…… 与此同时,梅花小筑里,秦桑也终于盼来了她等了一夜的人,见到他从窗外翻身进屋,她那颗忐忑的心才终于落到了实处。 他们两人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见面了。 秦桑略有些不自在,规规矩矩行了一礼,“今夜要麻烦四爷了。” 对她这种刻意保持距离的生分,沈季言有些气闷,把手里的包袱随意丢到一旁,语气淡淡的,“换衣服。” 第172章 提醒她脑子进的水 秦桑疑惑地打开包袱,见里面是一套簇新的男子衣衫,立刻就反应了过来,“是让我假扮成你的小厮吗?” 沈季言唔了一声,很是轻车熟路地往桌边一坐,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早上刚发生了地动,青槐街那边夜里会有兵马司的人看守,与其偷偷摸摸过去,我带着你正当光明出现在那儿更简单。” 说完,他又拿着盘子里的点心往嘴里塞,因为吃的太急,还有点噎着了,咕噜噜又灌下几口茶水。 秦桑蹙眉,“你没有吃晚膳?” “今儿事情多,不仅是晚上这顿,我中午也只胡乱吃了几个馒头。”沈季言的口吻很平静,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寻常的事。 秦桑抬眼,视线在他沾了灰尘的发髻和泥泞的靴子上快速掠过,终是有些心软,“你等一下,我去厨房弄点吃的。” 望着她转身出去的背影,沈季言不禁翘了翘唇角。 没一会儿,秦桑就拿着一个食盒回来了,除了应节的浮元子,还有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黄澄澄的鸡蛋和绿油油的葱花点缀其中,让人看着就有食欲。 沈季言迫不及待地挑起面条,只尝了一口,就暖到了心里,“是你做的?” 他知道她闲下来的时候就喜欢捣鼓吃食,还会收集各种稀奇古怪的食谱。以前夜里去找她,心情好的时候,她也会亲手煮东西给他吃。 秦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拿着包袱去了里间。 沈季言饿得很了,风卷残云的把食物都扫光了,就连不怎么喜欢吃的浮元子都吃完了。 他今儿还真不是故意卖惨。本来夜里能抽空回侯府吃顿饭的,可却临时被自家老爹支使去干活了。想到之前在午门前的那一出,他的眼里就浮出了疑惑。 父亲这是有的放矢啊,可他为什么要防着这一手? 不等他仔细往下想,秦桑就换好衣服走了出来。沈季言往她脸上扫了一眼,差点一口水喷出来。 这肤黑唇厚小眼睛的人谁啊? 秦桑被他盯得不自在,低声解释:“这样就不会被人看出来了。” 沈季言哭笑不得,上前拉住她的手腕,“走吧。” “四爷,这不合规矩。”秦桑挣脱了他的手,一双小眼睛欲说还休的。 哪有主子牵着小厮走路的?况且小厮还长得这么丑。 沈季言:…… 到了青槐街,沈季言让秦桑守在马车边,自己则走到守夜的兵马司官兵那头,与他们寒暄了起来。 “今夜是上元,大家辛苦了。”沈季言对手下的人向来很大方,“我让人叫了望江楼最好的席面,你们尽管放开肚皮吃!” “多谢老大!”一听有好东西吃,大家哪有不高兴的。 须臾,酒楼的人就把席面送来了,沈季言陪着众人吃了两杯酒,就打算走了。 “老大!”一个满脸络腮胡的汉子叫住了他,嘻嘻一笑,“今儿绮香楼的翠翠姑娘还来衙门给您送元宵了,老大要不去看看她?” 他这一说,其他人就开始起哄。 沈季言往马车那边看了一眼,沉了脸,若不是顾忌到还有正事要做,他铁定要把这群臭小子好好收拾一顿! 唐府的旧宅在街尾,沈季言让车夫把马车赶到附近的酒楼,作出自己已经离开的假象,然后就悄悄带着秦桑溜了进去。 这个宅子本就荒废多时,早上又发生了地动,院墙屋壁倒成了一片,到处都是乱石瓦砾。 “注意脚下。”沈季言从怀里拿出一个火折子,走在前面引路。 看着面目全非的老宅,秦桑的心里顿时升起一股无法言说的悲凉,仿佛记忆里的岁月静好也将要不复存在。 “我们要去哪里?”沈季言停下脚步,脱下自己身上的皮毛披风给秦桑披上。 秦桑努力辨别着他们身处的位置,最后指了指东边的方向,“先穿过这片竹林。” 去竹林的路上横倒着不少石块瓦碎,沈季言有些强硬地牵过秦桑的手,“这里不好走。” 他似乎是在解释。 秦桑比以往还要沉默,却也没有挣脱他温热的手心。 “刚刚他们说的,你听到了?”沈季言小心翼翼地觑了她一眼,“那个翠翠姑娘我只在办案的时候见过一次,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缠着我。什么绮香楼,绮臭楼的,我也没去过!” 秦桑苦笑了一下,“四爷,你不用跟我解释的。” 就算是以前,以他们的关系,她也没有立场能说什么。 见她毫不在意的样子,沈季言就火大,“秦桑,你可以不听。但该说的我还是会说,凭什么你就要把我当成恩客对待?” “你不是吗?”秦桑反问。 “我不是。”沈季言的语气斩钉截铁,直直看着她的眼睛,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我当初去教坊找你是受人所托。” 与她的纠缠并不是他的初衷,他只是不小心沦陷了进去。 秦桑愣了一下,想要追问什么,却看出他面上的讳莫如深,便没有强人所难。 要是能说他肯定早就坦白了。况且如今再纠结这些也没有意义。 之后两人便沉默了下来,就连秦桑找到了藏东西的地方,沈季言也只是闷头帮着做“苦力”。忙活了差不多一刻钟,才在地底下摸到了一个漆木匣子。 沈季言并不多问,直接递给了秦桑。 “多谢。”秦桑见他的手被冻得通红,连忙把身上的披风还给了他。 沈季言并不接,“你不要就扔了。” 秦桑拗不过他,只得把披风又穿了回去,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干净的帕子,“擦擦手。” 沈季言这次没有拒绝。 秦桑很轻的叹了口气,她要拿他怎么办? “你不打开看看?”沈季言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眉心拧了一下,“我觉得这里似乎有被挖掘过的痕迹。” 秦桑的神色骤然一变,连忙把匣子打开,发现里面真的是空的。 “怎么会这样?”她的心直往下沉。 许文翰说的那些证据去哪里了?难道他是骗她的…… 翌日,赵沅嘉一觉醒来就看到了床头边放着的两只丑鸭子,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昨夜和陆阔在迷宫里的场景。 她的脸微微有些红,觉得这俩丑鸭子的存在就是在提醒她脑子进的水。“想做你妻”这四个字也顿时如魔音一样在她脑子里绕啊绕,绕得她心烦意乱。 陆阔那狗东西竟然也会戏弄人了?! 第173章 是那陆窄的错 赵沅嘉的心莫名缩了一下,怪怪的。 见自家公主一睁眼就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鸳鸯灯瞧,小荷笑得一脸灿烂,“殿下,这灯真好看。陆大人对殿下真有心!” 都送鸳鸯灯了,成亲还会远吗? 赵沅嘉却蹙了眉头,“这灯怎么会在我房间里?” 她明明记得这丑鸭子灯一直都是陆阔拿在手上的。 “是江松拿给奴婢的,说是物归原主呢!”小荷一边伺候赵沅嘉更衣,一边感叹,“陆大人真是贴心,一路上都帮着殿下拎灯。” 赵沅嘉被“物归原主”四个字弄得一噎,总觉得陆狗子在暗暗嘲讽她。 “拿去——”她顿了顿,扔了两个字不知怎么就说不出口,犹豫了一下,淡声道:“拿到库房去。” 眼不见为净。 小荷点点头,“殿下放心,奴婢一定会好好保管,不会让花灯有一点毁坏,明年拿出来还是一样新,一样好看!” 殿下这是宝贝花灯呢,生怕放在外面弄坏了。 赵沅嘉:…… 阅读理解零分。 吃过早膳,赵沅嘉问:“秦桑回来了吗?” 也不知她昨夜有没有顺利拿到许文翰所说的证据。 抱琴给她添了杯解腻的茶,“书馆十八日就要重新开门了,她之前说这几日都会留在梅花小筑做准备。” 赵沅嘉点点头,慢悠悠地拿起茶盏,“准备一下,我要去趟侯府。” 唐家的事还是尽早与外祖父商议的好。 正月十五一过,年味就渐渐散了,永平侯里已经恢复了寻常的样子。节日里闹闹腾腾的孩子们又重新回了族学,侯府各处都安安静静的。 赵沅嘉先去正堂拜见外祖母,本来打算问个安就去找外祖父的,却被外祖母和几个舅母拦着问了一连串的问题。 都是关于她和陆阔的。 “阿沅,可是真的?陆阔送了你鸳鸯灯?”侯夫人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既高兴外孙女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又有些可惜她和十二。 世子夫人冯氏在心里把自家儿子埋怨了一通,明明是让他陪着阿沅去逛灯会的,结果却让陆阔抢了风头。 真是个没用的小子,活该讨不到媳妇儿! 二舅母方氏:“听说陆大人还跟了阿沅一路,陪着她放灯还亲手为她写了心愿!” 三舅母倪氏:“昨儿金明池都传遍了,都说陆大人好事将近了。” 侯夫人一愣,拉着赵沅嘉的手紧了紧,“你们的亲事,他那边是个什么章程?你父皇那儿,他准备怎么办?” 外孙女可是公主,也不能随随便便就找媒人上门提亲。 赵沅嘉没想到误会这么大,连忙否认,“那鸳鸯灯不是他送的,是我自己猜灯谜得来的,我和他没什么的。” 侯夫人的脸倏地沉了下来,“你们都被人看到同游灯会迷宫了,他还不打算娶你?” 这人长得那么俊,做事咋就这样拖泥带水、瞻前顾后,一点都不干脆! 不如改名叫陆窄得了。 “外祖母,真不是您想到那样。”赵沅嘉有种百口莫辩的感觉,“我们就是碰巧遇到了。” 侯夫人可不信,这世上哪里那么多巧合?就算真的在街上撞见了,若是无意,也不会一直跟着啊! “好了好了,就是碰巧。”她哄小孩儿似的拍了拍外孙女的手。 男方那边还没表明态度,外孙女确实也不好承认什么。 说到底还是那陆窄的错! 赵沅嘉好不容易才从外祖母这里脱了身,见到外祖父,也免不了被问到了这个问题。 “陆阔可是愿意做你的驸马了?”永平侯问得很直接。 赵沅嘉在心里叹了口气,只好又否认解释了一遍。永平侯的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也不知信没信。 “这其实也不失为一门好亲事。”他最后喃喃了一句,眼神似乎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嗯?”赵沅嘉没有听清。 永平侯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问:“阿沅今儿想说什么?” 外孙女肯定不是来找他喝茶下棋的。 赵沅嘉下意识往四周看了看,确认没人偷听后,才低声把秦桑的祖父是被冤枉的事情说了出来。 “外祖父,我们要不要帮唐家翻案?”她问。 永平侯的眉间拧着一抹思量,看了一眼外孙女,不答反问:“阿沅觉得呢?” 赵沅嘉:“如今许文翰自知难逃一死,打算狗咬狗把科举舞弊案的真凶抖落出来,于公于私,我觉得这事都应该大白于天下。” “阿沅可知唐家与定国公府的关系?”永平侯问。 赵沅嘉点头,“我知道。” 永平侯这才露出一点惊讶的表情,却仍然不紧不慢地给她倒了杯茶,“那你一定能想到唐家的案子没那么简单吧?想要成功陷害一个礼部尚书,可没那么容易。” “我知道。”赵沅嘉依旧点头,伸手指了指天上,“这肯定有那人的纵容,也许是他示意的都不一定。” 永平侯长长哦了一声,“那你为何还想帮唐家翻案?” 赵沅嘉看出外祖父是在考量自己,便也知无不言,“唐家这案子影响不小,若是能翻案,势必会引起轰动。这对那一位来说这无异于在他脸上打了一巴掌,也能把一些陈年旧事重新拉回到公众视线。” “他肯定不想被人记起定国公府的事,当年他虽然找了理由处置了江家,却还是有争议的。那我们就偏偏要把这些事翻出来,让他有所掣肘,在对待沈家时也能有些顾虑。” 永平侯没说话,只是笑吟吟地看着她。 “外祖父?”赵沅嘉的心里有些没底,“是不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没有,你想得很好。”永平侯的脸上难掩赞赏,“我只是有些意外。” 意外那个只知道追在男人身后的外孙女能想到这一层。 想要干翻一个皇帝,就得先把他身上最大的污点挖出来,让世人都觉得他德不配位,或者更甚,让世人觉得他“得位不正”。 毕竟姓赵的可不止他一个,先帝最宠爱的肃王还远在边关虎视眈眈呢。 总而言之,局势越乱,对他们沈家越有利。不变,就只有死路一条;变化,才能另辟蹊径在夹缝中找到活路。 赵沅嘉听出点儿意思,连忙问:“外祖父可是同意了。” 永平侯嗯了一声,想了想,吩咐守在门外的亲随,“去把老四叫过来。” 第174章 家里进了贼 赵沅嘉不解,“外祖父叫小舅舅来做什么?” 永平侯的脸上颇为一言难尽,“叫他过来敲打几句。唐家的事若不事先跟他说一声,我怕到时候闹出来,他会冲动坏事。” 赵沅嘉笑得有些尴尬。 看来外祖父也清楚小舅舅对秦桑的执着。 沈季言很快就来了,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爹,您找我?” “都快晌午了,你还没睡醒?”永平侯瞪了他一眼,若不是看在外孙女也在,他手中的茶杯早就扔过去了。 这混球! 沈季言似乎已经习惯了老父亲不假辞色的态度,毫无顾忌地打了个哈欠,身子一歪,就自顾自坐到了榻上。 “爹!昨日上元,我忙得连碗元宵都没吃上,你就饶了我这回吧。” 想到这小子昨日还算有用,永平侯只哼了一声,就没再挑他的毛病,言简意赅地把唐家也许能翻案的事情说了出来。 沈季言立马来了精神,人也坐直了,“可是真的?真的有证据了?” 话落,沈季言就变了脸色,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糟了,证据不见了!” 昨夜陪秦桑回唐家老宅找东西,他虽然没有多问,但也知道那对秦桑来说肯定很重要。 “你这一惊一乍的做什么?”永平侯怒斥。 赵沅嘉立刻反应了过来,连忙问:“小舅舅,秦桑没有在唐家找到证据吗?” 沈季言摇头,神情凝重,“从地底下挖到了匣子,但里面什么都没有。我发现周围的土有被翻过的痕迹,有可能是被人拿走了。” 也有可能许文翰根本就是在耍人玩儿。 永平侯依旧淡定,“没有所谓的证据也不打紧。只要我们目标明确,总能把这事重新翻出来。唐家是无辜的,就有其他法子能证明。” 沈季言怔了一下,欣喜若狂的抓住了永平侯的胳膊,“阿爹,您要帮唐家翻案?” “滚一边儿去!”永平侯一把拂开他,淡淡嗯了一声,“这事你心里有数就行,别上蹿下跳的瞎蹦跶。” “阿爹放心,我省的。”沈季言敛了笑意,态度郑重,“阿爹也别小看我,我也许能帮上忙。” “就你一个六品的兵马司指挥能做什么?”永平侯嗤了一声。 沈季言勾唇一笑,“许文翰不是说陷害唐老大人的是段争鸣和许昌吗?这二人身上的虱子可是一抓一大把!” “再有——”他略微停顿了一下,沉声道:“去年秋闱过后,我们兵马司曾抓到一个在街上大吵大闹的学子,他声称秋闱有人作弊才让他名落孙山。” 每次科考后,都不乏有落榜之人这样嚷嚷,他当时也没当回事。现在想来,也许能成为一个突破口。 赵沅嘉眼睛一亮,“阮齐和薛烨这样的人都能考中举人,说不定真有猫腻呢!” 永平侯沉吟地点了点头,“去年顺天府乡试的主考官就是段争鸣,他能做出这样的事,一点都不稀奇。” 薛烨不好说,但阮齐一定是建兴帝授意他放水的。 赵沅嘉:“那我们就从段争鸣身上入手。” 不管怎样,这都是科举舞弊,只要能找到证据把事情曝光,狗皇帝也无话可说。 然后就能顺势重提唐家的案子…… 先锋书馆在正月十八这日重新开门迎客。 一个假期过去了,书馆的热度不降反升,一开门就吸引了大批读书人。大概是春闱快到了,大家谈论的多是科举的话题。 赵沅嘉听了一耳朵,捕捉到一个有趣的传统——春闱前,京城人民都会凑热闹竞猜哪些举子能考中进士。顺天府的举子们每人身上的赔率都不一样,大家只要选择自己看好的下注就成。 就像赛马一样。不过因为赌注并不大,官府的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理这事。 每年这个时候,街上还会有偷偷售卖这届顺天府举子个人信息的小册子,方便大家下注。 赵沅嘉也让人去买了一本,翻开一看,发现这上面只简单写着姓名和年纪,看上去就像是从桂榜上直接誊抄的,完全没什么参考性。 她又让人去打听了如今最被看好的举人名单,赫然发现阮齐竟排进了前二十名。 关于这个名单,秦桑倒是知道一二,“普通人其实并不了解这些举人是否有真才实学,他们的判断依据除了乡试的成绩,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家世。” 赵沅嘉明白了,阮家在京城权贵里排不少号,但在老百姓眼中却是实实在在的高门大户。阮齐算起来可是皇帝的表侄,可不就是皇亲国戚吗? “那我们就在下一期的杂志上详细介绍一下这二十个人。”赵沅嘉看着秦桑,意有所指道:“你让人去国子监暗中问一问,看看能不能拿到他们平日所作的文章。” 阮齐有没有真本事,一看便知。 涉及到科举,赵沅嘉还是决定与陆阔这个六元及第的状元郎商议一下,便让小荷传信给他,让他夜里过来一趟。 依旧是老时间、老地方。 陆阔也算是轻车熟路了,赵沅嘉刚坐下没多久,他就翻窗户进来了,也不用人招呼,自己就坐到了老位置。 赵沅嘉似笑非笑地觑着他,“陆大人倒是半点不见外。” “是在下失礼了。” 话虽这么说,但陆阔完全没有被嘲讽的自觉,脸上一派坦然,望过来的眼神幽邃澄澈,仿佛能把人吸进去一样。 赵沅嘉移开视线,无意识地摸了摸耳边的鬓发,清了清喉咙,“我叫你来是想说,我外祖父答应了。” 陆阔扬着眉毛,显然有些惊讶,“唐家的事?” 不然呢? 赵沅嘉白了他一眼,“不过有一个坏消息,许文翰所说的证据,秦桑并没有在唐家老宅找到。” 陆阔闻言皱眉,“我再找机会审一审他。” 赵沅嘉嗯了一声,又把他们对秋闱舞弊的推测说了出来,“你是亲身经历过科举考试的,你觉得段争鸣和许昌若真的在秋闱做了什么手脚,我们应该怎么证明?” 陆阔并不惊讶,阮齐在国子监是什么表现他很清楚。 他正想说点什么,寂静的夜里突然划过了一阵中气十足的喊叫,“抓贼啦!抓贼啦!……” 赵沅嘉完全不觉得这和自己有关,还想着是哪家这么倒霉进了贼。然而,门外的小荷却说话了,“殿下,殿下,那是厨房尤妈妈的声音,我们府上进贼了!” 赵沅嘉:…… 倒霉蛋竟是我自己?! 第175章 名正言顺地翻墙 赵沅嘉有些不敢相信,“你确定?” 梅花小筑虽不如公主府那么守卫森严,但府上的带刀侍卫也不少,一般贼人看到这架势哪里还敢进来? 除了—— 赵沅嘉眯着眼睛看向陆阔,“不会是你的人吧?” 她可没忘是谁为了摆脱锦衣卫的追捕,狗胆包天潜入了她的浴室。 陆阔:…… “真不是。”他颇有些无奈地笑了一下,口吻带着点戏谑,“公主如今都邀请我过府了,我哪里还用偷偷摸摸上门?” “谁邀请你了?我那是通知你。”赵沅嘉傲娇地哼了哼,“再说你刚刚不就是翻墙进来的。” 陆阔理直气壮,“那不一样。我是名正言顺翻墙进来的。” 赵沅嘉噎住,对他脸皮的厚度又有了新的认识。 “殿下!”小荷敲了敲门,声音带了点急切,“北羽过来了,说有重要的事要禀。” 赵沅嘉猜测事情应该与刚刚那贼人有关,略一迟疑,便对着陆阔道:“你去屏风后面躲起来。” 陆阔望了她一眼,没有动。 他觉得事情的发展有些诡异,明明是来商量事情的,怎么现在却有种幽会被撞破的感觉? “快去!“赵沅嘉催促起来。 陆阔轻叹一声,还是抬脚往屏风那边去了。 “袍角露出来了,再往里边走一点。”赵沅嘉不慌不忙地指挥起来,“屏风下面能看到你的鞋子,不如你就抱腿坐到榻上吧。” 陆阔:…… 偷偷摸摸的感觉更重了。 赵沅嘉又换了几个角度看过去,确认没问题后,才让小荷带北羽进来。 “我们府上真的进贼了?”她挺好奇什么样的人敢偷到公主头上。 北羽面上的表情有些复杂,问了个问题,“殿下可还记得青槐街上那个躲在街尾废宅里最后被我们抬出来的何大吗?” 赵沅嘉惊诧不已,“难道他就是贼人?他不是疯子吗?他有那能耐到公主府偷东西?” 面对公主的三连问,北羽立马单膝跪下请罪,“这人应该是上元那日偷偷跟着我们的马车回来的。是属下失职了。” 地动后场面混乱,公主府那日又跟去了不少马车,让这何大找到了浑水摸鱼的机会。 赵沅嘉这下瞪圆了眼,“你说他在我们府上已经三日了?” 北羽的脸色不太好看,“厨房的尤妈妈说这几日厨房里老是莫名其妙就少了吃食,她以为是被野猫叼走了,就在厨房设了几个圈套,然后刚刚就抓到了何大。” “那他这几日都藏着哪里?”赵沅嘉问。 北羽的头垂得更低了,“应该就藏在厨房旁边的杂物房,那里与厨房只隔着一堵墙,比较暖和。” 若这人起了坏心思在公主的吃食里下毒,他可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赵沅嘉想到了曾经看过的一部电影,顿时心里就有些毛毛的。好在厨房的尤妈妈敏锐,很快就察觉到了异样。 “让抱琴给尤妈妈发赏银。”她对着小荷吩咐。 至于北羽…… “起来吧,以后多注意!就罚你一个月月钱。”赵沅嘉没有过多苛责他。 北羽是她的近身侍卫,前两日都随她住在公主府,梅花小筑这边的情况有所照应不到也情有可原。 不过作为公主府安保的一把手,他还是有责任的。 北羽神情微松,郑重其事地保证,“请殿下放心,绝不会有下次!” “那这个何大要如何处置?”他问。 赵沅嘉正打算让他送官,却陡然想到了什么,“你把他带过来,我有事要问。” 这人那日鬼鬼祟祟地躲在唐家老宅,有些不对劲。 何大很快就被府里的侍卫五花大绑的押来了,嘴里还塞着东西,他虽然说不了话,喉咙里却不停地发出唔唔声来表达自己的抗议。 赵沅嘉示意北羽把他嘴里的东西取下来。 何大不可抑制地咳嗽了起来,随后又高声喊道:“你们凭什么抓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安静点!”北羽一巴掌拍到他头上,恶狠狠地瞪着他,“说!你偷偷潜入这里有什么目的!是不是想对公主不利?” 何大缩了缩脑袋,看着又害怕又迷茫,“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见他精神不太正常,赵沅嘉放缓了声音,“你别怕,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藏在我家?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在躲避谁?” 何大警惕地往四下看了看,嘴巴抿得紧紧的。 赵沅嘉静静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说话的打算,便加重了语气,“你既然不领情,那本宫就把你送去见官了!” “不要见官,我不要见官!” 何大骤然激动起来,瞬间挣扎得很厉害,北羽怕他不小心伤到公主,连忙上前一个反手,就把他整个人压到了地上。 “鬼!鬼啊!”何大惊恐万分地叫了起来。 赵沅嘉一愣,顺着他的视线就看到了屏风的方向。 难道他那个角度能看到陆阔? 北羽也往屏风那边看了过去,眉头一皱,便吩咐手下,“过去查看!其他人小心保护公主。” 赵沅嘉:!!! “不用了!那边什么都没有。”她笑了一下,若无其事道:“这个何大说话疯疯癫癫的,何必当真?” “可是……”北羽不太放心。 他刚刚才因为防卫不严挨了罚,如今不应该要慎重一些吗? “可什么是!”小荷责备地瞪了他一眼,“这府上公主说了算!公主让你们干什么就干什么,不干什么就不绝能干!这点道理都不懂吗?” 北羽有些讪讪的。 “你们先出去吧。”赵沅嘉神态自若地摆了摆手,“这个何大本宫要亲自问一问!” 她并不用解释什么,公主府的人对她都要唯命是从。 北羽踌躇了一下,不放心的又拿了绳子把何大的手脚绑在了一起,让他跪在地上无法动弹,“属下就在院子里,公主有事就叫我。” 等人都出去了,赵沅嘉才对着屏风后缓缓开口,“出来吧。” 语气不由得带了点埋怨。 陆阔觉得自己挺冤的,他明明都按她说的藏得好好的。 “他就是那个贼人?”陆阔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披头散发,嘴里不知在嘀咕着什么的何大。 赵沅嘉把他曾躲藏在唐家老宅的事情说了出来,“你说会不会是他偷拿了那些证据?” 第176章 这人有蹊跷 陆阔皱了眉,“他住在青槐街?” 莫非他以前认识唐家的人? 赵沅嘉颔首,“我那日去青槐街转运祈福,大家都很积极配合,只有他,不出来就算了,还躲到了唐家的旧宅,好像害怕被人发现似的。不过他的邻居们说他的脑子不太好,也有可能是被我们当时的阵仗吓到了。” 陆阔走到何大的面前,视线牢牢盯在他的脸上,确认记忆中没有这个人后,才缓缓开口,“你去唐家做什么?你和唐家的人什么关系?” 话落,他看到何大的神情明显变了,涣散的眼睛霎时就迸发出了深深的恐惧。 “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何大的反应更加激动。 陆阔蹲下身与他平视,继续发问:“你可认识礼部尚书唐知贺?” 何大紧抿的嘴唇颤抖了起来,喉咙里也发出了压抑的呜咽声,“唐大人是好官,是好官……” 陆阔又看了他一眼,下了结论,“这人有蹊跷,也许和当年的旧案有关。” 赵沅嘉:“那我们就让人好好查一查他的底细。” “公主打算如何安顿他?”陆阔问。 赵沅嘉想了想,“还是暂时先留在这里吧。我会让人看着他,再找大夫给他看一看,开点药,说不定还能恢复些神志。” 陆阔一顿,转身看着她,幽幽的目光里似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情绪。 赵沅嘉以为他要说些什么,便也抬眼看过去,可等了一会儿,始终没有等到他开口。 屋里的烛火并不明亮,从她的角度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却也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视线紧紧萦绕在自己周围。 赵沅嘉蓦地觉得口干,端起茶杯喝了两口。冷掉的茶水微微有些苦涩,让她莫名冷静了不少。 “你可是不满我的安排?”她问。 陆阔终于动了动,就当赵沅嘉以为他要说话的时候,他却抬手一掌拍在了何大的颈后。刚刚还抽抽噎噎的疯癫男人瞬间就没了响声,以一种别扭的姿势倒在了地上。 他出手相当利落,带着一种从容的游刃有余,不经意间就透出了男子的力量感。 大概是为了方便爬墙,这么冷的天他也依然穿着夜行衣,较为贴身的衣料隐隐勾勒出他紧实挺拔的身形。 赵沅嘉的目光在他宽阔的肩膀和劲瘦的腰身上快速掠过,眼神飘走,又拉回去,飘走,拉回去…… “在下身上可是有什么不妥?”陆阔低沉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 赵沅嘉握着茶杯的手指紧了紧,没好气道:“我还以为你哑巴了呢?你把他打晕做什么?” “有些事想问公主。”陆阔坐回椅子上,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她,“永平侯为何同意帮唐家翻案?据我所知,沈家和唐家一文一武,并没有交情。侯爷这样做,就不怕给自家招惹麻烦吗?” 从他在北镇抚司查到的卷宗来看:外祖父被下狱后,永平侯曾与之见过面。 他们之前究竟有什么联系? 赵沅嘉扬了扬下巴,一副特别自豪的样子,“我说过了啊,我外祖父是嫉恶如仇、侠肝义胆、扶危救困的人。” 她自然不会把沈家的处境和考量坦白告诉他。 “是吗?”陆阔似乎笑了一下,垂下眼睛,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越儿,你要好好活着。”母亲的声音满是悲凉,一滴温热的泪水落在了他的脸上。 他那时还什么都不明白,直到熊熊的烈火在身后燃烧起来,寂静的夜里划过惨烈的悲鸣。他哭喊着想要跑回去,却被人从身后一把抱住。 “别哭,孩子,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男人浑厚暗哑的声音与母亲的截然不同,却又都是那么温柔,男人的一只大手缓缓抚上了他的口鼻,他剧烈挣扎起来,可弱小的身躯根本抵不住什么,困意很快袭来,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视线最后定格在了漫天的火光以及那被烈焰席卷过的人影。 我要死了吗? 他想。 可他还是活下来了,像母亲希望的那样…… -- 国子监如今祭酒之位空缺,群龙无首,在管理上免不了有些疏漏。是以,秦桑没怎么费力就很快拿到了这次考取了举人的监生平日所作的文章。 赵沅嘉拿到手上,专门抽出了阮齐所写的文章,对比其他监生的一看。 除了觉得他的字写得软趴趴没有风骨外,完全看不出好坏。 “你觉得怎么样?”赵沅嘉转向秦桑。 秦桑思索了片刻,实话实说:“他的文笔虽不算特别出彩,但语言简练,引经据典信手拈来,确实有中举人之才。“ 赵沅嘉闻言有些失望。 难道阮齐真的凭本事考上的? “不过。”秦桑话锋一转,道:“我翻看过他近一年的文章,发现他会在一些很奇怪的地方写错字。” “比如他把《论语》中的不舍昼(昼)夜写成了不舍画(画)夜,如果说一次两次还能说是笔误,可他总是犯这种低级的错误。” “就好像……”秦桑迟疑了一下,还是把自己的推断说了出来,“就好像他并不理解自己在写什么。” 赵沅嘉的脑子灵光一闪,“因为这都不是他自己写的,是别人写好,他再照着抄写。” 她突然就想明白狗皇帝坚持要把许昌留在国子监的原因了。不为了别的,就是为了给阮齐当枪手。 若是阮齐就那么突兀地考取了举人,若有不服气的人找出他在国子监平时做的文章,很容易就会露馅。 许昌是国子监祭酒,国子监平时的考题他肯定事先知道,也就能提前帮阮齐代笔。阮齐只要考前背下来就好;平时的课业就更简单,直接照抄就是。 赵沅嘉冷哼一声。 狗皇帝倒是想得周密。 秦桑:“那我们现在要如何做?要把这些文章在杂志上刊登出来吗?” 赵沅嘉沉吟,改了主意,“不登了,文章什么的还是太深奥了。除了读书人,一般人也看不出好坏,不能一目了然地展现他与其他举人的格格不入。” “那要如何做?”秦桑也有些犯难。 赵沅嘉一哂,“我们不如介绍一些有趣的事:比如举人们平日里都喜欢做些什么。你让包打听们上阮齐喜欢去的酒馆、青楼打听一下他的所作所为。” 阮齐能伪造成绩,却伪造不了自己的本性,总会有破绽的。 第177章 攀上了高枝 说完书馆的事,赵沅嘉又把何大的情况告诉了秦桑。 “他就是那个贼人?”秦桑大吃一惊。 昨儿夜里梅花小筑闹贼的事她也听到了,本想过去查看一下的,可府里的侍卫异常戒备,不准她们再随意走动。 她也是早上看到喜气洋洋的尤妈妈才从她那里听说贼人已经被抓住了。 赵沅嘉:“陆大人觉得他兴许和唐家的旧案有关。你可觉得他眼熟?他会不会是唐家的旧相识?” 秦桑怔了怔,仔细回想了一下还是不确定,“我那日没有看清他的面容。” 看着她有些懊恼的模样,赵沅嘉忙道:“他现在就在梅花小筑西南角的小跨院住着。不过他正犯病,精神恍惚又有攻击行为。我让温良医给他开了药,等过几日他的情况稳定一些了,你可以去看看他。” 秦桑的脸上很是动容,“殿下……” 沅嘉公主与唐家毫无瓜葛,却如此尽心尽力地帮手翻案,她的心里有些不安。公主年纪还小,凭着一颗赤子之心就往前冲,会不会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 她虽然不清楚事情的全貌,也隐隐猜得出唐家的祸端与定国公府脱不了干系。 是那一位容不得唐家,容不得定国公世子夫人的娘家。 赵沅嘉气定神闲地靠在椅背上,面上一派从容,“你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我是深思熟虑后才做的决定,你无需感到不安。” 秦桑瞬间红了眼眶。 公主的大恩大德,她要如何偿还? “对了,你有笔名吗?”赵沅嘉有些突兀地问道。 秦桑茫然地摇了摇头。 赵沅嘉微微一笑,“许文翰在大理寺牢房与你说的那些如何陷害唐家的经过,你整理一下,再写成文章,等时机成熟了,就刊登在杂志上。” “公主!”秦桑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见她弯了膝盖,赵沅嘉连忙扶住了她,“不用跪的,这事若处理得好,也能进一步扩大我们杂志在读书人中的影响。对我来说也有益处。” 秦桑的祖父唐知贺在仕林中很有地位,能帮他翻案,肯定能引起巨大的轰动!到时候,不管是她自己,还是书馆和杂志的名声都绝对能更上一层楼。 她从来不是不求回报的人,好事她要做,好名声她也要。 -- 每年大节之后,都是大理寺最忙碌的时候,不仅有年前积压的案子要处理,新的案子更是一件接着一件。上元才过去没几日,大理寺的牢房已经人满为患了。 大理寺上下所有人都是连轴转,就连傅远这个大理寺卿都忙得脚不沾地。 正月二十三这日,他在公房与下属商讨完案情,就收到了陆阔交过来的案卷。他随手翻了翻,铜铃似的眼睛瞪得更圆了,“这是许文翰的口供?你什么时候拿到的?” 言语里满是惊喜。 陆阔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就昨日夜里,牢头突然通知我说许文翰有话要说。” “哼!怎么就只通知你?” “那是因为你没有人家会做人啊,我听说他过年的时候还专程回来给狱卒们发赏银了。” “连狱卒都要讨好,真是跌份儿!” 公房里有人小声说起了酸话。 傅远不悦地皱着眉,抬眼扫视了一圈,冷冷一哼,又笑着拍了拍陆阔的肩膀,“做得好!年轻人有上进心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有人要是嫉妒,也学着点儿!” 他最后这句话暗含警告。 公房里顿时变得鸦雀无声,大家都垂着头假装很认真的看起了卷宗。 傅远离开后,公房里就有人重重哼了一声。 “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会拍马屁,攀上了高枝吗?” “人家当然了不起,六元及第的状元郎,陛下亲自提拔过来的,前途可不是你我能比的。” “人家说不定马上就能当驸马了,你我当然比不了!” “啧啧!你要是长了那张脸,你也能迷倒公主。” “靠脸算什么男人!” …… 公房里的酸味儿越来越重了,陆阔却置若罔闻,仿佛这些人说的不是他一样,依旧不疾不徐地处理着手头上的事。 他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反而让其他人心里更加气闷了。 酉时一过,陆续就有人结伴外出用膳。陆阔与下属叮嘱了一些案情上的事,也起身离开了衙门。 刚坐上马车,江柏就低声禀道:“梁浩这几日一直都待在教坊,我们现在过去,肯定能堵住他。” 陆阔嗯了一声,眼底带起一抹思量。 这个梁浩就是秋闱过后被沈季言抓到在街上闹事的学子,这人声称科举有人舞弊,也不知他究竟是真的知道内情还只是瞎嚷嚷。 马车辚辚的向前行驶着,街道两旁渐渐传来了热闹的人声。 江松却突然莫名其妙地抹起了眼泪。 陆阔皱眉,“你怎么了?” “弟弟,可是有人欺负你了?”江柏也吓了一跳。 江松一边抽泣,一边摇头,“我就是替公子委屈,公子这一路走来多不容易啊!明明就是靠自己的努力,不知付出了多少心血,可现在却被人说成那样……” 公子被陛下擢升为少卿后本就惹人眼红,上元日和沅嘉公主同游的消息一传出来,大理寺那些人就更酸了。 他每日伺候在公子身边,听着那些冷嘲热讽,恨不得把那几个长舌夫的舌头都拔了! 陆阔失笑,“好了,别哭了,这有什么好委屈的?被人说两句又不会掉块肉。” 其他人怎么想,他从来都不在意。 “你呀!这么大人了还动不动就哭鼻子,可别丢公子的脸!”江柏不知从哪里扯了张看不出颜色的帕子在弟弟脸上胡乱抹了一把。 江松讪讪地吸了吸鼻子,嘀咕:“都怪沅嘉公主,如今外面的那些流言肯定是她让人传的。” “与她无关。”陆阔几乎脱口而出,微顿,唇边噙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外面传的也没错,上元那日确实是我要跟着她的。” 江松愣了一下,然后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 嘶—— 他也没做梦啊? 那公子为什么会帮沅嘉公主说话?还承认是自己缠着她? ……天啊!公子不会真的想做驸马爷吧!? 第178章 带她的弟弟逛花楼 夜幕低垂,教坊所在的绮春坊灯火辉煌,车水马龙。 陆阔很少来这种地方,刚一进坊门,就被那股浓郁的脂粉味扰得蹙了眉心。 “梁浩在百花楼。”江柏连忙道。 绮春坊这边以教坊为中心,大大小小的秦楼楚馆不下百家,真正是个醉生梦死的地方。 “阮公子!奴一早就给你留了最好的房间,今夜这样的盛会若是没有公子,那可就黯然失色了!” 女子热络招呼的声音忽然传了过来,陆阔停下脚步,抬眼望了过去。 “你倒是会说话。”油头粉面的男子哼了哼,趾高气扬道:“我今儿可是带了两位顶顶贵的贵人,你们可得好生伺候了!” 陆阔的视线转到他的身后,眉心倏地拧了一下。 花楼前流光溢彩的暧昧灯火下,是两张还带着孩童模样的稚气面孔。 鸨母看到他们,也是一愣,不过随后又想到贵人家里十三四岁的半大孩子来烟花之地开开眼界也很寻常,便也没有多嘴问什么,眉开眼笑地就领着人进去了。 陆阔沉默了片刻,想到七皇子的身份,吩咐身边的江柏,“你现在就去告知沅嘉公主,说她的两个弟弟被阮齐带到教坊了。” 八皇子赵深一踏进门,就看到一个年轻姑娘娇笑着往男人怀里钻,吓得小脸一红,连忙扯了扯阮齐的袖子,“表哥,你带我们来的是什么地方?” 阮齐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七皇子赵泽就嗤了一声,“真是没见识!这里明显就是花楼啊!” 没见过猪跑还没吃过猪肉吗? 赵深怔了一下,目带谴责的看向阮齐,“表哥,你不是说带我们来吃京里最好吃的烤鸭吗?” 父皇命他们逢三的日子就去和阮齐切磋学问,今日是他和赵泽第一次上阮家,在书房各自看了一下午的书,阮齐便提议夜里外出吃饭。 今日出宫前,父皇曾特意提点他们要和阮齐好好相处,他也就没有拒绝,哪成想…… 阮齐摸了摸鼻子,笑得一脸讨好,“我也没说谎,这里真的有全京城最好吃的烤鸭!皮脆肉嫩,肥而不腻,只要吃过一次就绝对忘不了!” “真那么好吃?那我要尝尝了。”赵泽吞了吞口水,仿佛已经能看到那黄灿灿的鸭子了。 见赵泽这个小祖宗没有要走的意思,阮齐就半点不急了,还一脸热情地给他介绍起了这里的情况:哪个姑娘弹琴好听,哪个姑娘跳舞好看,哪个姑娘最水灵…… 赵泽兴致缺缺,开口打断了他,“这里除了烤鸭,还有什么好吃的?” 阮齐:…… 赵深很想转身就走,但碍于父皇的嘱托和阮齐这个表哥的脸面,他也只好默默跟在后面。 几人很快就上了五层,然后就被领进了鸨母口中“最好的房间”。 “小公子,屋里热,奴帮你把氅衣脱了吧!” 赵深正有些好奇地四下张望,突然就感到肩上被人拉扯了一下,他陡然一惊,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警惕地看过去,“不用了,我自己会脱。” “小公子这是害羞了?”姐儿们捂着嘴笑了起来,都觉得这孩子可爱极了。 赵泽翻了个白眼,“一件破衣裳就当宝贝,真是没见过好东西。” 赵深抿了抿唇,没有理会他的嘲讽。 “二位爷,百花楼的春风酿在京城的名声响当当,可要一试?”阮齐很是殷勤地问道。 “是酒吗?”赵泽的小眼睛里顿时放出了光,“我要喝!” 父皇和母妃都不准他饮酒,今儿既然有机会,他当然要尝一尝味道了! 梅花小筑。 赵沅嘉已经吃过晚膳,正打算找温良来医问一问何大的病情,小荷就有些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在她耳边小声禀道:“陆大人身边的长随来报信,七皇子和八皇子被阮齐带到教坊的百花楼了!” “什么!”赵沅嘉又惊又怒。 这俩孩子才多大?怎么能去那种地方! “让北羽马上过去把他们带走!”赵沅嘉气冲冲的,但转念一想,又改了主意,“等一等!给我更衣,我亲自走一趟!” 阮齐如此胆大妄为,她就要把这事闹出来,闹得越大越好!反正理亏的不是她,还反而给了她针对阮齐的理由! 敢带她的弟弟逛花楼,那就是得承受她的怒火!就算她之后怎么整治阮齐,狗皇帝也挑剔不了她! 半个时辰后,一辆不显眼的马车就停在了百花楼前。 赵沅嘉之前曾被沈归舟坑来过一次教坊,不过他们来的时候天还没黑,就少了点如今这样灯红酒绿、声色犬马的氛围。 “这位公子看着面生?可是第一次来?”门口的鸨母十分亲热地迎了上来。 赵沅嘉神色自若,淡淡道:“我来找阮齐,他约我今日在这里见面。” 为了打阮齐一个措手不及,她还专门换成了男子装扮。若她坐着公主府的马车气势汹汹地杀过来,她怕阮齐收到风会提前开溜。 鸨母阅人无数,走近一细看就察觉到她是姑娘家,那张浓妆艳抹的脸立刻就冷了,“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地方,回去吧。” 这姑娘指明要找阮公子,肯定是来捣乱的!这样的事她也没少见,男人们出来玩儿,家里那些妒妇可不就忍不了了? 赵沅嘉都不用开口,一旁的小荷就跺了跺脚,拿出公主府的令牌怼到她的眼前,“我们公主想上哪儿就上哪儿!” “……公主?”鸨母花容失色。 赵沅嘉浅浅笑了一下,“别声张,悄悄带我进去,否则……” 狠话都不用说出口,鸨母吓得连连点头,战战兢兢的就领着她往里走。 这百花楼建造的颇为豪华,五层的楼房飞桥栏槛、明暗相通;随处都是珠帘绣额、灯烛晃耀,一看就是挥金如土的地方。 赵沅嘉颇有种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感觉,虽然面上不显,但心里还是挺惊叹的。转过通往五层的楼梯,她忽然停下了脚步,往后面看了一眼。 怎么总有种被人盯着的感觉。 “段公,红豆姑娘这一首《寄相思》写得极好,我看可以点为探花。” “老夫也有此意。” “还不快谢谢段大人,有他的认可,你就是选花魁都使得。你呀,今夜可要好好伺候段大人报恩了!” “哈哈哈哈哈……” 楼中的高台上忽然传来了一阵笑闹声,赵沅嘉移动视线,看到了一个老熟人——礼部尚书段争鸣。 她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没有留意到身侧不远处那一闪而过的玄色衣角。 陆阔隐在暗处,眉头拧了起来。 她怎么亲自过来了? 第179章 为什么要刺杀我 看着段争鸣这个道貌岸然的狗东西和年轻姑娘调笑,赵沅嘉只觉得膈应,很快就收回了视线,并且想把自己的眼睛洗一洗。 “他们这是在做什么,这么热闹?”她冷声发问。 鸨母笑得尴尬,“回贵人的话,今儿是我们百花楼的蟾宫夜。楼里的姑娘们据题作诗,再由客人们品评投票,选出好坏来。” 这也是春闱前的老传统了,各大青楼都会用这种噱头揽客,跟科举一样选出状元、榜眼、探花,以此来提升自家姑娘的名气。 赵沅嘉轻哼一声,“那个段争鸣一把年纪了还有这雅兴?” 她这话说得阴阳怪气的,鸨母不知道怎么回话,却碍于她公主的身份不得不硬着头皮说道:“段大人和善,每年的蟾宫夜都会来做评判。” 和善? 赵沅嘉在心里呸了一声,她还从没见过谁把好色说得这么清新脱俗的。 “他在这里……”赵沅嘉正想与鸨母多问一些段争鸣的事情,就突然听到有人说了一句“小心!” 接着,她就被谁拉拽到了一旁,整个人都被拢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 “拦下他!”陆阔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赵沅嘉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个青衫男子就被人捂着嘴巴压倒在了地上。 “殿下!殿下!”小荷和落在几步之外的北羽连忙跑了上来,脸上都带着焦急,“您没事吧?” 鸨母也被眼前这一幕弄懵了,转眼看到地上掉落的那把闪着寒光、染着血珠的利刃,脸色骤然一变,就要喊人。 “闭嘴!”陆阔厉声斥了一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压迫感十足,“找一间僻静的屋子给我。” 赵沅嘉抬起头,望着他微微滚动的喉结,心跳忽的乱了几拍。 “走吧,我们进去再说。”陆阔松开握住她胳膊的手,在她耳畔轻轻说了一句,就跟着带路的鸨母往旁边的长廊走了。 进了房间,陆阔没有急着开口,视线在北羽和小荷身上扫了一眼,赵沅嘉会意,便让他们到门外守着。 等人一出去,她就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这人是谁?他为什么要刺杀我?” “他应该不是对你动手。”陆阔示意江柏把人弄晕后捆起来,才解释道:“他是梁浩,就是前几日你告诉我的那个人。” 赵沅嘉恍然大悟,这人就是被小舅舅抓到在街上闹事嚷嚷秋闱有人舞弊的那个学子。 “那他拿着刀想做什么?” 想到那匕首上沾染了血迹,赵沅嘉瞳孔一颤,立马看向陆阔,“你受伤了?” “没事,就划了一下。”陆阔的声音淡淡的,半点没把这点伤放在心上。 赵沅嘉的目光落在他右臂那一道大概三寸长的伤口上,幸好冬日衣服厚阻挡了不少,伤得确实不深。 她这才松了口气,不自觉地念叨起来,“伤口这几日不要碰水,我一会儿让人给你送些黄玉断续膏,过几日就能好。” 陆阔嗯了一声,心头溢出了点怪异的感觉。 “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赵沅嘉还记着到这里的目的,“公主府离得不远,你等我一下,我去把弟弟带出来,再回那里说话,行吗?” 陆阔抬眼,漫不经心的在她身上打量了一下。 大概是为了方便行事,她又作男子打扮,穿着一件深紫的箭袖锦袍,领口翻出一圈白狐毛皮,衬得她的小脸越发莹润。 此时她正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着自己。 “好。”他轻轻应了一声。 “那我就先去办正事了!”赵沅嘉唇角微扬,摩拳擦掌地走了出去。 阮齐还等着她收拾呢! 阮齐所在的房间叫牡丹阁,确实是百花楼最奢华的包厢,门口甚至还站着两个膀大腰圆的壮汉,若是有陌生人稍微靠近一点,他们就会怒目而视,然后恶声恶气地驱赶。 “这私密性还挺好。”赵沅嘉啧了一声,没理会这两人的警告,依然优哉游哉地往前走。 两个壮汉见她不知天高地厚,骂骂咧咧的就挥着胳膊过来了,可还没挨到人,就被北羽两招拿下,反剪着双手控制起来。 两人气急败坏地喊了起来,“你们是谁?别怪我不提醒你们,这牡丹阁里的贵人一般人可得罪不起!” 小荷切了一声,“我们公主又不是一般人!” 公主? 两人顿时目瞪口呆。 赵沅嘉懒得与他们废话,直接推门而入。房间里轻纱层层、屏风堆叠,并不能一眼就看到里面的情况。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脂粉香气,耳边能听到靡靡丝竹之乐和男女说笑的声音。 “阮郎年纪轻轻就考中了举人,不如阮郎帮奴作诗一首,让奴今夜在赛诗会上退脱颖而出,以阮郎之才,奴说不定能中个状元呢!” “登科及第又有何难?爷保管今夜让你小登科,登到山巅欲仙欲死!” “讨厌!爷拿人打趣。” “爷哪会打你,疼你都来不及!” 赵沅嘉听得满脸黑线。 阮齐这臭不要脸的竟然敢当着小孩子的面和风尘女子打情骂俏,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转过一扇琉璃屏风,赵沅嘉终于见到人了,随手就拿起手边的花瓶砸到了地上。 啪的一声脆响,说话声和音乐声同时停了下来。 “阮齐,你好大的狗蛋!竟然敢本宫的弟弟来这种地方!”赵沅嘉的声音并不大,却让听见这话的人都不禁心头发凉。 阮齐吓得变了脸色,说话都不顺畅了,“公、公、公主,不是你想到那样,我、小人没有坏心,就是带他们出来玩儿。” 他真的就是单纯想和这两位皇子搞好关系才带他们出来见世面的。男人嘛,一起吃吃喝喝,玩玩女人,就能称兄道弟了! 正在啃大鸡腿的赵泽也被突然出现的姐姐吓到了,一口肉差点噎在喉咙里。 “阿姐,你怎么来了?”他倏地一下站了起来,胖脸上难得露出了心虚的表情。 赵沅嘉吸了吸鼻子,厉声质问:“你喝酒了?” 阮齐连忙找补,“殿下别担心,就是点果子酒,不醉人的,不醉人的。” “果子酒?”赵沅嘉拿起旁边的酒壶闻了闻,声音更冷了,“你当我傻子呢!” 阮齐浑身一颤,连忙推卸责任,“不关我的事,是这楼里的人上错了酒!” 屋里其他人早就被公主的出现吓傻了,如今听阮齐这么一说更是瑟瑟发抖,生怕公主怪到她们头上。 “公主恕罪!公主恕罪!” 大家连忙跪地求饶,在心里把阮齐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上了。这杀千刀的,是想让他们背黑锅啊! 第180章 比传闻中和善好说话 赵沅嘉在窗边的榻上发现了赵深的身影,他歪着身子安安静静躺在那里,一张小脸红红的,看着像是醉酒睡着了。 赵沅嘉连忙走过去,伸手在他脸上轻轻拍了拍,“小八,小八,快醒醒……” 赵深有些艰难地睁开了眼睛,恍惚中仿佛看到了赵沅嘉,他眯着眼睛笑了一下,“姐姐,你来了。我好困,我想回去了。” 说完还在她手心蹭了两下就又睡了过去。 赵沅嘉被弟弟萌化了,特别是发现他的手里还紧紧攥着阿娘送给他的那件白狐毛镶边天马皮大氅,更是心软软。 她把氅衣披在他身上,转头吩咐北羽,“抱八皇子先去马车。” 赵泽见状,眼珠咕噜噜一转,连忙抚着额头哀嚎起来,“阿姐,我也头晕,哎呀,太晕了!” 他一屁股坐到榻上,随即又顺势趴了下去,紧紧闭上眼睛,仿佛真的不省人事。 这样就不用被阿姐骂了! 赵沅嘉都快被他这破演技逗笑了,抬脚走过去,一伸手,就揪住了他的耳朵,毫不留情地拧了起来。 看你能撑到几时! 赵泽还没撑过两下,就乱叫着从榻上坐了起来,气急败坏喊道:“我要去告诉母妃,你打我!” “你去啊!最好再告诉父皇。”赵沅嘉眼里装着挑衅,嘴角挑着嘲讽,“看他们是罚你还是罚我!” 赵泽不吭声了,赌气似的又拿起鸡腿啃了起来,半点没有要走的意思。 赵沅嘉也不着急,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不一会儿,北羽就送完赵深回来了,后面还跟着一群公主府的带刀侍卫。由于他们实在是太引人注目了,百花楼的孙掌柜很快也跟了进来。 他不知从哪里了解到了情况,一进屋就直直到赵沅嘉面前跪下了,颤着声音请罪:“殿下息怒!今儿确实是我们楼做的不对,要打要罚,任凭公主发落!” 孙掌柜在心里叫苦不迭,暗暗把招惹来这小祖宗的阮齐记上了一笔。 “你知道就好。”赵沅嘉的脸上看不出怒气,甚至还带了点笑,“本宫不是胡搅蛮缠的人,我也不会为难你们。” 孙掌柜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他还以为今日肯定逃不掉要被打一顿呢!沅嘉公主发起狠来,说不定他小命都保不住。 “不过……”赵沅嘉慢悠悠地站起身,敛了神情,“我两个弟弟还不到十三岁,你们既然敢让他们进来,我也总要给你们一个教训。” “殿下的意思是?”孙掌柜的心又高高提了起来。 赵沅嘉看向自己的侍卫,淡淡道:“给我砸!” 话音刚落,耳边就响起了噼里啪啦的声音。不过片刻,屋子里就已经是一片狼藉。 孙掌柜虽然有点心疼,但他却不由松了口气,甚至还觉得沅嘉公主手下留情了,比传闻中和善好说话得多! “你不走了?”赵沅嘉觑了一眼嘴巴油乎乎的赵泽,“今日之事我会如实告知父皇和母妃,你等着受罚吧。” 说完,她就施施然往外走去。 “又不是我要来的!”赵泽愤愤地瞪了阮齐一眼,拉着他就追了上去,“阿姐,都是阮齐的错,是他带我们来这里的,你要怪就怪他!” 赵沅嘉并不理会赵泽,一路往前走,一路吩咐侍卫砸东西。刚刚牡丹阁里的动静就很大了,如今再这样一闹,整个楼里的人都被惊动,很多人都好奇的从雅间走出来看热闹。 “发生什么了?谁胆子这么大敢来百花楼闹事?” 京城谁还不知道百花楼是康王的产业? “那肯定是比康王爷更横的人呗!” “听说是沅嘉公主!” “那就说得通了。” “为什么呀?沅嘉公主一个姑娘家跑来花楼做什么?难道是陆大人来这里寻欢作乐被公主捉奸了?” “别胡说!我才打听了,是因为阮家那个阮齐把七皇子领来见世面,然后公主就生气了!” “七皇子好像才十二岁吧!啧啧,这年纪确实太小了,毛都没长齐呐,来妓院见什么世面?” “这阮家没安好心啊!换成我,我也生气!” …… 听到周围传来的纷纷议论,赵沅嘉慢慢勾起了唇角。 阮家这次可要惹得一身骚了! 百花楼外,带着沅嘉公主府徽记的豪华马车已经等在那里了。赵沅嘉拉过赵泽,让他上去,吩咐人把他和小八送去永平侯府。 如今夜已深,宫门早就关了。 赵沅嘉猜测狗皇帝应该是想让赵泽二人在阮家住一晚,所以两个未成年皇子没回宫,也没引起什么乱子。 “把事情跟外祖父说清楚,他知道该怎么做。”赵沅嘉让抱琴跟着去侯府,顺便照顾小八。 忙完这些事,赵沅嘉就又坐上了那辆低调的马车,直接回了公主府。 不过这次车里面却多了陆阔几人。 路上大家都有些沉默,直到马车在公主府一个僻静的院子停了下来。 赵沅嘉看向陆阔,微微一笑,“我们现在可以好好说话了。” 小荷早先一步回来做了准备,屋内燃着炭盆很是暖和。赵沅嘉脱掉披风,就在圆桌前坐了下来,陆阔稍一迟疑,就坐到了她对面的位置。 江柏则拖着还晕着的梁浩站在他们面前。 一切准备就绪,赵沅嘉正准备提问,小荷就拿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 “殿下,先喝点汤暖暖身子吧。奴婢让厨房准备了当归生姜羊肉汤,刚好陆大人受了伤,也能补补。” 赵沅嘉在陆阔右臂被包扎的地方扫了一眼,点点头,“那就先喝汤吧。” 陆阔客随主便,没有异议。 小荷给他们俩盛好汤后,就用眼神疯狂暗示江柏,可这人半点反应都没有,她只好上前拉住他,“跟我走!我盛汤给你喝。” 陆大人身边的小厮就没一个有眼色的,比她差远了! 江柏稀里糊涂的就被小荷拉走了,手里甚至还拖着晕倒了的梁浩。 赵沅嘉尴尬地笑了笑,“我家小丫头是个热心肠。” “嗯,太热心了。”陆阔拿着调羹的手一顿,眼里不自觉带了点笑意。 两人安安静静地喝着汤,深夜的静谧在这一刻更加突显,烛火熹微的房间里,一切仿佛都染上了一层暧昧不明的光晕。 赵沅嘉莫名有些心慌,没话找话道:“今日多亏了你给我报信,不然我弟弟就要被阮齐这个好色之徒带坏了。” 陆阔唔了一声,眉心却很快地蹙了一下,“我是专程去找梁浩问话的。” 第181章 他好像在解释什么 “我是专程去找梁浩问话的。” 他这话回得有些突兀,赵沅嘉的眼底透出点疑惑,对着他眨了眨眼睛。 怎么感觉他好像在解释什么…… 陆阔也不知自己怎么就说了这么一句话,他略不自在地垂下眼眸,看着碗里乳白的羊肉汤,若无其事地往下说:“梁浩这人并没有多少真才实学,就算秋闱没有人舞弊,他也考不上。” 梁浩靠着家里花钱进了京城三大书院之一的青鹿书院,却无心向学,成日流连花街柳巷,是个不折不扣的风流纨绔。 赵沅嘉失望的啊了一声,“所以,他就是瞎嚷嚷的?” “也未必。”陆阔放下勺子,从袖子里抽出帕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我这几天有让人暗中跟着他。他在某次醉酒后曾和百花楼的姑娘抱怨上天不公,若自己家里再有钱有势一些,也能轻轻松松就中举。” “这就是舞弊不成恼羞成怒了。”赵沅嘉鄙夷地撇了撇嘴,还是有点想不通,“那他今晚拿着刀要做什么?” 陆阔:“他在拿刀冲出去之前就已经醉酒了,脚步都站不稳,嘴里还嘀咕着些要人还钱的胡话,也许是谁欠了他银子。” “金钱纠纷?”赵沅嘉更失望了。 她还以为能从这人身上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陆阔却仍然很淡定,“问一问就知道了。” 赵沅嘉点点头,正打算让小荷把江柏领进来,陆阔就开口了,“换个地方吧,这里太舒适了。” 审问有审问的技巧,况且如今情况不明,他们还是藏在幕后为好。 “那去哪里?”赵沅嘉问。 陆阔抚着杯盏的手微微一紧,平静道:“能吓唬人的地方。” 吓唬人啊…… 那就只有那里了。 公主府西边的院子白日里都很少有人过来,更别说入了夜,这边就像是拢了一层厚厚的屏障,与公主府其它地方泾渭分明地隔绝了开来。 屋子虽有人定期打扫,但因为长时间没有住人,空气中难免带着浓浓的陈旧腐朽气息。 陆阔站在漆黑一片的院子中间,望着那棵掉落了叶子光秃秃的槐树,半晌没有挪动脚步。 这树,还活着呢…… “公子。”江柏忍不住出声提醒,“殿下已经在屋里等着了。” 陆阔从漫天大火中回到现实,抬脚往透着微黄烛光的房间里走去。 赵沅嘉假装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指了指身旁的座位,“旁边的耳房与这屋子是连通的,中间开了门,我们坐在这儿就什么都能听到。” 陆阔呼的一下吹灭了烛火,“江柏,开始吧。” 房间倏地伸手不见五指,赵沅嘉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大概是这里闹鬼的传闻太猛了,她总觉得后背凉飕飕的。 赵沅嘉下意识往陆阔那边挪了挪。 耳房里突然传来了几声很响亮的巴掌声,接着便是江柏很不耐烦的声音,“醒了!喂!醒了!” 梁浩在一片黑暗中睁开了眼睛,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脖子也好像要断掉了一样。他动了动,发现自己被捆绑得严严实实的。 “这是哪里?你是谁?你想做什么?”他的声音满是惊恐。 “现在知道怕了?”江柏啐了一口,又上前狠狠踢了他几脚,“你有胆在我们百花楼滋事,就知道自己会有什么下场。”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我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梁浩连忙哭着求饶,心里又悔又急。 他就是喝醉了,一时没忍住心里的愤恨才会冲动行事。 江柏并不理会他,又继续对着他拳打脚踢,把一个心狠手辣的妓院打手扮演得入木三分。 赵沅嘉不由得看了一眼旁边的陆阔。 他身边的这个江柏倒是比另一个总是对她警惕戒备的小厮要有能耐。那孩子细胳膊细腿儿的,看着都打不过小荷。 江柏恶狠狠地扯着梁浩的头发,“说!你到底是哪家派来我们百花楼捣乱的?是不是环翠阁?他们让你来刺伤我们楼里的客人,想坏我们的生意?” “不是,不是!”梁浩忙不迭否认,“我没想害楼里的客人,我是冲着那娘娘腔旁边的鸨母秋娘去的!” 娘娘腔? 赵沅嘉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这人说的是自己。 耳后传来一声很轻的笑声,赵沅嘉偏过头,只在黑暗中看到一个模糊又冷峻的轮廓,仿佛那一声笑只是她的错觉。 “秋娘?你和她有什么恩怨?你为什么要对她下手?”江柏问。 梁浩顿了顿,支支吾吾起来,“她、她欠我银子。” “不说实话是吧?”江柏冷冷一哼,拿出匕首就抵到了他的脖子,“那我也不跟你废话了,你下去跟阎王爷说吧!” “我说!我说!”梁浩吓得牙齿打颤,声音都是飘的,“她声称有门路能让我桂榜提名,可我前前后后在她身上花了一万两银子,她却没帮我办成事。她这不是骗钱吗?” 说到这,梁浩就呜呜呜地哭了起来,听着像是受了大委屈。 “那是你自己傻,活该被骗!”江柏连连嗤笑,“她一个鸨母能帮你中举?老子还能帮你中状元呢,你咋不给我钱?” “不是!她真的有办法的。”梁浩像是想证明自己不傻,根本不用问,就自己往外道出内情,“秋娘可是礼部尚书段大人的老相好,虽然她已经三十多了,但也还风韵犹存,和段大人一直都有来往。” 江柏是真的觉得他傻,“她就是个玩意儿,又不是段大人的娘,段大人为什么要听她的?” 梁浩固执地摇摇头,“你接触不到权贵,你不懂!我身边一些和我一样心思没在读书上的公子哥,去年秋闱就顺利考中了。他们都是秋娘给搭的线,在段大人那里买到了举人名额。” 赵沅嘉终于听到点有意思的了,下意识往前倾身,却陡然感到自己的脚边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挪动。 她往下一看,不经意间对上了两点闪着红光的东西,一股寒意从心底蹿出,让她忍不住想要惊呼,与此同时,一只大手迅速盖在了她的唇上。 “别怕!”陆阔贴着她的耳朵用气声说道,“只是猫而已。” 赵沅嘉倒是不怕了,可心跳还是咚咚咚跳得很快,近在咫尺的温热气息让她不自在极了。 第182章 只收钱不办事 黑暗的环境让感官变得更加敏锐。 赵沅嘉能清晰地感觉到陆阔手掌上的薄茧,贴在皮肤上的触感有些粗糙。鼻端还萦绕着一股淡淡的墨香,应该也是他手指上传来的。 刚说完话,陆阔就把手拿开了。很短的时间,却让两人都有些尴尬。 还好乌漆嘛黑的谁也看不到什么。 陆阔无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手心上仿佛还留着点让他陌生的触觉,柔软细腻,和他自己的脸完全不同。 闯入进来的小猫完全不怕人,淡定地在两人脚边蜷缩起来,舒服地眯上了眼睛,一副要拿你们当暖炉的样子。 赵沅嘉:…… 这么自来熟的猫咪也不多见。 “买举人名额?我看你是痴人说梦!”江柏不屑地哼了一声,“你肯定就是嫉妒别人中了举,才编故事来诋毁他们。” “我说的是真的!”梁浩见他不信自己,倒还急了,“我身边一哥儿喝多了和我吹嘘的,他就是通过秋娘买到了名额。” “你有证据吗?张嘴就敢污蔑朝廷命官!”江柏把他的脸拍得啪啪作响,“人段大人可是堂堂二品尚书,吃饱了撑的要帮你舞弊啊?” “当然是为了银子!”梁浩几乎是吼了出来,“秋娘说了,每次乡试段大人都能弄到八个举人名额。一个名额最少都能卖一万两,你算一算那是多少钱!” 江柏:“还是那句话,你有证据吗?” 梁浩沉默了片刻,有些固执地说道:“秋娘那里肯定有记录,买了名额的人也能证明。” 说到后面,他的声音就低得听不见了。毕竟谁会那么傻去告发自己? “好吧,就当你说的是真的。”江柏开始套话,“就连我这个大字不识一个的人都知道科举考试有多严格,舞弊哪有那么容易?” “那是你没见识。”梁浩不假思索地回道。 啪的一声,后脑就重重挨了江柏一巴掌,他立马就端正了态度,“爷,你有所不知,只要拜对了码头,这也不过就是贵人一句话的事。” “考场夹带什么的那都是没门路的蠢人才会做的。有一种方法叫递关节条子,只要你按照事先约定好的在卷子某处写上某些内容,考卷就自然能被考官选中。” 江柏讥讽道:“那你怎么没被选中?是忘记写暗号了?” 说到这个梁浩就来气,咬牙切齿道:“本来说得好好的,我也按照秋娘说的在卷子上标注了,可最后却没中!事后我找秋娘还钱,她却说本来也不能保证能成。还说哪叫我给的银子最少,名额自然就卖给价高的人了。” “然后你的钱也拿不回来,又不能去衙门告她,这个哑巴亏就只能自己吃了。”江柏总结道。 梁浩觉得终于有人能理解自己心里的苦了,竟抱着江柏的腿哭诉了起来,“我真的好委屈啊!和我一样花钱买名额的人都中举了,就我没中,这还有没有天理和公道了!若我家世好一点,秋娘还敢这么糊弄我吗?” 江柏把他从自己腿上扯开,又问了几个问题,发现他说不出更多的线索后,就一个手刀又把他劈晕了。 “公子,小的问完话了。” 说完这句,江柏本想走到公子面前听候吩咐,但想到那个叫小荷的婢女提醒自己的话,就停下了脚步。 算了!若公子叫他,他再过去。 陆阔嗯了一声,拿出火折子把桌上的蜡烛重新点上。小小的火苗跳了两下,本还漆黑一团的屋子就亮了起来。 “喵呜~~”脚边的猫不满的叫了一声。 赵沅嘉垂下头,这才发现“不速之客”是只黄色的虎斑猫。都说十橘九胖,这小家伙也不例外。 赵沅嘉弯腰把小肥猫抱到了身上,然后把自己冰冷的手贴在了它暖呼呼的肚皮上。小猫挣扎了两下,很快感觉她身上也挺暖和的,便任由她抱着自己了。 陆阔的目光落在这一人一猫身上,唇角不知什么时候就勾了起来。 “你说这秋娘是骗子还是真的能通过段争鸣弄到举人名额?”赵沅嘉一抬头,就对上了陆阔那双幽深的眸子。 “也许都有。”陆阔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她既可以是骗子也可以有真门路。” 赵沅嘉也想到了这个可能,“反正那些上当受骗的人也不敢把她怎么样。一来这种舞弊未遂的事谁也不敢往外说。再者,就算把事情嚷嚷出去,大家肯定都会和江柏最初的反应一样——不信!” 又有谁会相信一个花楼女子能有那么大本事左右科举选拔呢? 段争鸣大概也是看准了这点,才会让秋娘来当这个中间人。若真有人豁出去要鱼死网破,那也不过是一个狡猾的妓女借着他的名头招摇撞骗。 与他堂堂尚书何干? “糟了!”赵沅嘉陡然想到了什么,“那秋娘知道我的身份,又见到我们把梁浩带走了,会不会起了警觉,把这事告知段争鸣?” 她倒不是怕段争鸣这老贼,只是在事情明了前她不想打草惊蛇。 “她不敢!”陆阔扬起唇,笑容笃定,“这个秋娘应该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把举人名额卖给梁浩。” “梁浩家只是江南某地的富庶乡绅,这样的家世在京城根本不够看。秋娘觉得自己只收钱不办事也不会惹来麻烦,但她绝不敢把自己坑人的事情告诉段争鸣。” “并且,今晚发生的事,她一个字都不会往外说。百花楼背后的主人是康王,若让康王知晓她在自己的产业上做什么勾当,那她还有活路吗?” 赵沅嘉了然地点点头,一边摸着怀里的小胖猫,一边说道:“那我们接下来就想办法从秋娘身上找出证据!我明早回侯府和外祖父商量一下要怎么办。” “公主勿忧。”陆阔的声音低沉平缓,很让人安心,“这事就交给我。” “你打算怎么做?”赵沅嘉挺好奇的。 陆阔转过视线,就看到一人一猫都瞪圆了眼睛看着自己。 他不由得伸出手在小胖猫的脑袋上揉了几下,声音轻轻的,“当然是顺势吓唬这个秋娘,让她觉得自己小命难保!” 听着他用如此平静的语气说着狠话,赵沅嘉不由笑了。 她一直都知道他是个腹黑的,既然他说有办法,她就不操心了。 第183章 我以后就叫它阿活 小胖猫发出了咕噜噜的声音,正打算好好享受一把,陆阔就收回了手。小猫恼火的喵呜了一声,睨着他的眼睛里满是谴责。 颇有一种被渣男“始乱终弃”的哀怨。 看着陆阔脸上一闪而过的尴尬,赵沅嘉憋着笑,在小胖猫的下巴上挠了两下,问:“那这个梁浩要怎么办?” “我带走就好。”陆阔道。 赵沅嘉撸猫的动作顿了一下,“你打算怎么做?” 不会是杀人灭口啥的吧? “公主多虑了。”陆阔就像是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似的,深沉的眼底映出点戏谑,“这梁浩还没那么重要。” 赵沅嘉有种被人看穿的窘迫,淡淡的哦了一声,就低下头专心撸猫。 小胖猫挑衅地觑了陆阔一眼,舒服得眯起了眼睛。 陆阔:…… “我们今夜借了百花楼的名义行事。梁浩并不知道我们的身份,又自觉得罪了康王,还泄露了段争鸣科举舞弊的秘密,肯定会很急切想要离开京城这个是非之地。” 他多解释了一句。 赵沅嘉又哦了一声,终于从小胖猫身上抬起了眼,“听梁浩的意思,段争鸣暗地里卖举人名额的事肯定不只做了一次,为什么一直都没被人发现?” 陆阔:“他很谨慎,每一次八个名额并不会引来多少注意。” 赵沅嘉嘲讽的哼了哼,“不如说他胆子大!顺天府的乡试,皇帝眼皮子底下都敢胡来。” 科举选拔人才乃是国家的根基,没有哪个封建帝王会允许下面的人破坏这一制度。狗皇帝自己可以给阮齐开后门,却绝对不会容忍其他人也这么做。 光是想想狗皇帝知道这事后的反应,赵沅嘉就觉得好笑,撸着小胖猫的手不自觉加重了点力道。 小胖猫嗷呜了一声,委屈巴巴地瞅着她。 赵沅嘉的心都要化了,连忙把它抱在怀里亲了亲,“弄疼你了吗?我不是故意的呀。” 她以前一直都想养猫的,奈何工作实在太忙,家里连盆植物都养不活,更没有那个心力养小动物了。 陆阔看得有趣,“这是公主养的猫?” “不是。”赵沅嘉头都没有抬,还在安抚小胖猫,“今日第一次见,应该是府上的野猫。” “不过以后就是我的猫了。”她眼波微转,莹莹的眸子里闪出点促狭,“我就叫它阿活。” 陆阔知道她在打趣自己,却并没有丝毫恼意,垂眸一笑,“是个好名字。” 活着,又怎么能不好呢? …… 赵沅嘉第二日很早就起来了,连早膳都没用就赶去了永平侯府。昨日留宿在此的赵泽和赵深也已经起身了,看到她出现在花厅时面上都不由得浮出了心虚。 “阿沅这么早就来了。”永平侯笑着对她招了招手,“过来一起用膳。” 赵沅嘉在圆桌旁坐了下来,视线落在小脸通红的小八身上,“昨晚睡得好吗?早上起来有没有头痛?” “没有。”赵深的声音弱弱的,都不敢抬头看她。 赵沅嘉伸脚踢了一下埋头苦吃的赵泽,“你呢?” 赵泽偷偷觑了一眼永平侯,一改平日在赵沅嘉面前的桀骜不驯,乖巧道:“多谢阿姐关心,我没有大碍。” 赵沅嘉在心里切了一声。 “阿、阿姐?”赵泽讨好地叫了她一声,把一个金灿灿的酥黄独夹到她的碗里,“阿姐最爱吃的。” 赵沅嘉眯着眼睛看着他。 赵泽厚脸皮地笑起来,“阿姐,昨晚的事真的就是一场误会,不信你问小八,阮齐只说带我们去吃好吃的,我们也是到了才知道那儿是什么地方。至于酒,也是他让人上的。” 赵沅嘉冷哼,“他带你上哪儿你就上哪儿,他让你喝酒你就喝酒,赵泽,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听话呢?” 赵泽:“阿姐,我知道错了。你就别和父皇母妃说我喝酒的事情,好不好?” “好好吃饭。”永平侯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 赵泽心里一抖,连忙收了声,接下来一顿饭都不敢再说话了。 吃过饭,永平侯才不疾不徐地开口,“两位殿下在这儿稍作休息,喝点儿茶消消食,我一会儿领你们入宫。” 说完他就起身往外走,“阿沅,你跟我来。” 赵沅嘉跟着永平侯去了他的书房,然后就把昨夜在百花楼发生的事和梁浩说的那些告诉了他。 “难怪一大早康王那边就让人送了帖子约我见面。”永平侯呵了一声。 赵沅嘉没想到康王的动作这么快,眉心不由蹙了一下,“他想做什么?” “别担心。”永平侯慢条斯理地呷了口茶,“昨日的事经你那么一闹,眼见是瞒不住的,他这个百花楼的主子可不得出来善后?不仅要跟我解释一番,肯定还得到你父皇面前请罪。” “我昨晚是不是做过了?“赵沅嘉问。 康王会不会在心里给沈家记上一笔? “你做得很好。”永平侯笑意盈盈地看着外孙女,“康王非但不会怨怪你,还会觉得你看在他的面子上手下留情了。” 就外孙女飞扬跋扈的行事作风,没把百花楼拆了闹到人仰马翻,就已经是隐忍克制了。康王要怪也只会怪阮齐这个始作俑者。 “陆阔若是从那鸨母手上拿到了段争鸣的罪证,让他先来找我。”永平侯道。 赵沅嘉不解,“外祖父?” 永平侯炯炯的眼睛闪了闪,意味深长的叹了一声,“康王啊,倒是可以用一用。” 文德殿。 建兴帝又打了个哈欠,只觉得脑袋晕乎乎的,完全提不起精神看折子。 也不知是不是有药丸助兴的关系,他最近几日在夜里可是龙精虎猛得很。可能也因此稍微放纵了些,损了点精元…… “陛下,永平侯求见。” 李忠的话让他打了一半的哈欠打不下去了,那感觉就像拉屎拉到一半,怪不得劲儿的! “他有何事?”建兴帝的语气挺不耐烦。 想到刚打听到的那些事,李忠默默叹气,斟酌道:“永平侯是和七皇子、八皇子一起进宫的,两位皇子昨夜宿在了侯府。” 至于阮齐闯了什么祸,还是让永平侯去说吧,他可不想直面陛下的怒火。 建兴帝啧了一声,心里有了点不太好的预感,“让他进来吧。” 他明明是让小七和小八留在阮家和阮齐加深感情的,怎么他们又去了侯府? 第184章 一滩烂泥扶不动啊 永平侯和赵泽、赵深一起进了殿。 建兴帝态度和煦的与永平侯寒暄了两句,才沉了脸看向自己的两个儿子,“你们俩好端端的去侯府叨扰做什么?” 阮家就那么待不住? “父皇。”赵泽委屈巴巴地喊了一声,抬起一张孩子气的小脸,控诉道:“我们也不想的,但阮齐把我们骗去了青楼,还故意误导我们饮下了烈酒……” 建兴帝听得额角突突直跳,气的手都在抖,“这个混账!” 自己尽心尽力拉拔他,他就是这样报答自己的?这俩孩子才多大就带他们去逛妓院?真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个不学无术的草包! “陛下息怒。”永平侯连忙站出来打圆场,“阮公子也只是一时糊涂,没考虑得那么周全,应该并没有坏心。” 建兴帝重重一哼,“他就是没脑子!” 一时气急说出了内心的真实想法,建兴帝略有些不自在,咳了一声,厉声道:“再过段时间就是春闱了,若他这次考不中,朕一定要他好看!” 他这话虽说得强硬,却暗含了维护之意——春闱在即,这次的事就不追究了。 永平侯哪里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眼底的嘲讽一闪而过,“阮公子满腹才学、文采风流,定能金榜题名。” 阮家无足轻重,他硬抓着阮齐不依不饶也没什么好处,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果然,建兴帝对永平侯的知情识趣很是满意,表现出来的就是“投桃报李”——对赵泽轻轻揭过,对赵深吹毛求疵。 “你表哥犯浑,你在一旁怎么不劝着些?泽儿与他不熟,你还不了解他吗?” 赵深知道自己没有辩解的余地,低着头认错,“是儿臣疏忽了。” 看着亲外孙如此委曲求全,永平侯只觉得心口憋着一股郁气。 赵泽冲着赵深得意一笑,还在一旁说起了风凉话,“父皇,您没看到,那阮齐可不像样了!不仅在书房调戏丫鬟,还当着我们的面偷偷摸摸看那不正经的书,问他问题也是一问三不知,真不知道这种人是怎么考上举人的!” “阮家人也没规矩得很,不知进退,行事说话笑料百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赵泽的鄙夷不屑毫不掩饰。 永平侯心里的那点气瞬间就消散了。 事有一利,必有一弊。建兴帝调换了两个孩子,让赵泽享受了侯府的照拂,那他自然不会对阮家有什么感情。 建兴帝的脸果然黑了,但当着永平侯的面却不好出声斥责什么。 可他的心底却蓦地生出了一丝急切:泽儿年纪不小了,也应该要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世了…… “七殿下说的都是孩子话,陛下别往心里去。”永平侯似乎是在替外孙的口不择言找补。 建兴帝扯了扯嘴角,转了话题,“昨夜是谁把你们两个从青楼带走的?” 他似乎听到泽儿提起了,可他当时又惊又气,没怎么听清楚。 赵泽撇了撇嘴,“是五姐来接我们的。” 然后他就把昨夜赵沅嘉在百花楼的所作所为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明里暗里都在表明赵沅嘉有多张狂、多蛮横。 “五姐姐也是紧张我们。”赵深不由提高了自己的声音。 建兴帝一听与逆女有关,眉心就拧成了个结。凡事与她沾上了边,就没那么容易善了…… 事情也确实如他预料的那样,阮齐带着年幼皇子逛青楼的小道消息不到一天就传遍了京城。 虽然碍于皇家颜面,传闻中没有具体指出是哪个皇子,但事情是确凿无疑的,很多人都亲眼目睹了沅嘉公主上百花楼要人。 不过,大家一看到沅嘉公主的名,就自然猜到是哪个皇子了——除了七殿下这个亲弟弟还有谁? 这么一看,众人都觉得以前还是小看阮家了,没想到他们不声不响的还有这么大的野心:试图带坏贵妃娘娘的儿子。 再说,二月底就要春闱了,阮齐这个举人不好好在家准备考试,竟还有闲心去花天酒地? 这是半点没把科举考试放在眼里啊!他就那么胸有成竹?难道他是什么百年难得一遇的大才子?怎么以前就没听过他的才名? 一时间,京里渐渐响起了质疑阮齐的声音。 建兴帝从李忠那里得知了这些传闻,只觉得头都大了,连夜派人到阮家把阮齐看管了起来,喝令他在春闱前都不准出门。 本以为事情会慢慢平息,可出人意料的,过了几天,京里对阮齐的质疑声却越来越大了。 “怎么回事?”建兴帝恼火不已。 李忠欲言又止,把手边那本最新一期的《先锋月刊》翻到某一页,双手递了过去,“陛下一看便知。” 建兴帝扯过来扫了几眼,脸色变得比锅底还黑。 这都写得什么啊? 国子监的其他举人都是中规中矩的个人介绍,突出了他们勤奋刻苦的学习生涯。 就阮齐那里截然不同——不仅注明了他一个月里有大半时间都留宿在秦楼楚馆,还写出了他在花楼的一些荒唐行径,甚至还附上了一首他写给妓子的打油诗。 别说文采了,简直就是狗屁不通! 建兴帝知道逆女是故意这么做的。可他能为此罚她吗? 他不能! 哪叫阮齐自己理亏呢? 建兴帝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还得为了阮齐这事去安抚贵妃。只他不知是太憋屈了还是怎么,反正又有些力不从心,不得不加大了药丸的用量…… 赵沅嘉的心情却挺好。 京里如今对阮齐才学的质疑声此起彼伏,愈演愈烈,不知狗皇帝会不会顶住压力让他金榜题名呢? 另一边,陆阔“恐吓”秋娘的计划进展得似乎很顺利。赵沅嘉通过秦桑以前在教坊的关系网打听到:秋娘自那夜后就称病不出房门了,整天疑神疑鬼的觉得有人要害她。 赵沅嘉笑了一下,“她这是做贼心虚呐。” 秦桑却依然愁容不展,犹豫了片刻,提议:“殿下,要不我找机会去会会秋娘?我以前虽和她没什么交情,却也是认识的。” 秋娘因为段争鸣对她有所不同,一直对她有些敌意。也许自己可以利用这一点…… 赵沅嘉知道她心里着急,却也不想破坏陆阔的安排,“再等等吧,陆阔那边应该很快就能有结果了。” “对了,我听温良医说何大的状态稳定了些,你去见过他了吗?”她问。 第185章 殿下的脸怎么红了 赵沅嘉知道像何大这样有精神疾病的人不是那么容易能恢复神志的。 秦桑看上去有些失望,“见过了,何大现在倒是平静了下来,也不会无缘无故就打人,但他整个人都呆呆的,不管你说什么,他都没半点反应。” 赵沅嘉猜想温良医应该给他用了某种药物。 “我叫他过来问问情况。” 等待之时,赵沅嘉拿出昨日从沈季言那里得到的关于何大的个人基本情况。这个时候,户籍管理是很严的,一般来说,很少会有来历不明的人。 据沈季言查到信息的来看,何大的身份背景很是简单:淮安府人士,十五年前因为家里受了灾就随着寡母进京投亲。 据青槐街的居民说,何大以前会在街边摆摊帮人代笔写文书赚钱,不过自从他母亲前几年去世后,他就不怎么出门了,只靠着城外的几亩薄田过活,人也变得神神叨叨起来。 赵沅嘉把手上的几页纸递给秦桑,“唐家出事的时候,他还有没进京。” 秦桑眉头紧锁,“我真不记得家里和淮安府有什么联系。” 赵沅嘉略一思索,道:“何大能帮人代笔写字,就表明他是读过书的,说不定还参加过科考。小舅舅已经安排人去淮安府探查了,若他和唐大人或者段争鸣、许昌有什么来往,应该能查到线索。” 提到沈季言,秦桑的脸上有一闪而过的不自在,低声问:“殿下,何大在青槐街的屋子可有什么发现?” 赵沅嘉摇了摇头。 自从知道何大有可能和唐家当年的案子有关后,她便推测许文翰藏在唐家老宅的东西有可能是被他拿走了。 她安排了人去他家仔细搜寻过,小舅舅也借着巡防之名多次进去查找过,都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能称之为“证据”的东西。 两人说着话,温良医就被小荷领进了书房。他这一个冬日胖了不少,笑起来就像个弥勒佛,“殿下可是想问何大的情况?” 赵沅嘉点点头,“你是不是给他吃了镇惊安神的药?” “公主真是慧眼如炬、料事如神,医术越发精进……”温良医洋洋洒洒拍了一通马屁,才把自己对何大的治疗方案详细说了一遍。 赵沅嘉并不怀疑他的医术,“照你的经验来看,他能清醒过来吗?” 温良医顿了顿,“也不是没可能。” 这话可不能说死了,不然做不到,公主岂不是要找他算账? 赵沅嘉哪里看不出他心里的小九九,一笑置之,又问:“在不知道他是谁的情况下,作为他的大夫,你能告诉我一些能帮助判断他身份的事情吗?” 温良医敛了笑,表情一下子就严肃了。 莫非公主找了这个何大就是为了考验自己?那他得好好表现了。 “何大看到府里的带刀侍卫就害怕想要躲避,也可能是他以前做了什么亏心事。再有,他应该是个读书人,他犯病的时候会念叨四书五经,见到我药箱里的医书也会抢过去看。” “还有嘛,他应该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 赵沅嘉眉眼一动,“何以见得?” 温良医:“有次他犯倔不肯吃药,一定要吃德冠楼的核桃糕。属下没办法,便让人去买了。何大吃到后,还哭了呢,嘟囔了些小时候每个月阿娘都会买给他吃的话。德冠楼是京里的老字号,在别处是吃不到的。” 赵沅嘉和秦桑对视了一眼。 难道这人不是真的何大? 就在她们疑惑之时,一声猫叫陡然响了起来,然后,一只肥嘟嘟的橘猫就跳到了赵沅嘉的膝盖上。 “哎呀,公主的裙子被阿活少爷弄脏了。”小荷惊呼了一声。 赵沅嘉低头一看,就见小胖猫不知去哪里蹭回来了一身泥土,爪子也脏兮兮的,在她月白的留仙裙上留下了黑黑的印记。 阿活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与她对视,一点都没意识到自己“闯了祸”。 “阿活少爷肯定又去刨坑了。”小荷一边拧帕子给小胖猫擦洗,一边暗暗告状,“它前两天还把温良医种的药材给霍霍了。” 赵沅嘉宠溺一笑,“小猫咪的天性如此,也没有办法。以后让府里的人多看着它些吧。” 小荷嘟了嘟嘴。 公主对这肥猫还真好。 赵沅嘉摸着阿活毛茸茸的脑袋,一个晃神就想到了陆阔,脑海里也顺势浮现出了他那双修长有力的大手在阿活脑袋上抚摸的样子。 以及他带着薄茧的手掌落在自己唇上的触感…… “殿下的脸怎么红了?很热吗?要不要开一点窗?”小荷贴心询问。 赵沅嘉咳了咳,拿起手边的茶水喝了几口,“屋子里燃了炭盆,太干燥了。” “那奴婢去给殿下端滋润嗓子的茶汤。”小荷说着就往外跑。 赵沅嘉面不改色地转向秦桑,“许文翰的案子明日就要开审了。我们今夜回公主府去住,明儿一早就去大理寺外围观。” 因为“鬼月屠夫”的案子影响极大,许文翰官家子的身份又令人瞩目,京城人对此投入了巨大的热情。 开审前五日,大理寺衙门外的酒楼茶铺小饭馆都被预订一空了。有点身份的人家不可能直接去衙门外围观,便会在附近的食肆坐下,然后由专门跑腿的闲汉在衙门和食肆之间传递实时消息。 有点儿现场转播的那味儿。 大理寺附近的食肆对这一“业务”已经非常熟练了,大的酒楼茶铺都养有自己的“职业跑腿人”。 公主府预订的酒楼就在大理寺衙门的正对面,而赵沅嘉所在的雅间自然也是视野绝佳,她拿着西洋望远镜都能隐隐看到衙门里的情况。 不过门口围着的人实在是太多,她看着还是挺费劲儿的。 巳时刚过,大理寺的门口陆续来了不少马车,赵沅嘉不认识从里面走下来的人,但从他们身上穿的官服来看,应该都是三品往上的大官。 多半是刑部和都察院来的人。 赵沅嘉在望远镜里见到了在门口迎接的大理寺卿傅远,镜头稍微挪动,便看到了他身旁那个熟悉的身影。 陆阔今日穿着绯色绣云雁的公服,头上还戴着有两个翅膀的乌纱帽,很正式的打扮。 不知是不是他有意收敛,赵沅嘉觉得他身上不经意透出的那种凌厉锋芒淡了很多,俨然又变成了那个温文儒雅的状元郎。 第186章 出人意料的发展 大概过了两刻钟,赵沅嘉听到衙门那边传来了几声低沉的轰隆声,然后又看到望远镜里有衙役站到了围观群众面前维持秩序,猜想应该是准备就绪了。 果然,片刻之后,衙门外就有人朝着这边挥舞红色的旗帜打暗号示意:审案正式开始。 赵沅嘉自是不会随便在街上找闲汉帮她跑腿。给她打探消息的都是公主府的侍卫,他们分成五班,差不多每隔半刻钟都会跑一趟与她报信。 不过实时转播始终还是比不上现场直播,传信间隙,就有些等待的无聊和焦灼。特别是每次传回的消息都很寻常,并没有他们所期待的当庭检举揭发。 陆阔之前曾跟她说过:许文翰亲口交代罪行后,这案子的人证物证都已经齐全。基本上三司会审只是走个过场,表明朝廷对这案子的重视。 “许文翰会不会退缩了?”秦桑有些坐立不安,双手紧紧搅在一起。 赵沅嘉的面上却很沉着,“别担心,陆阔昨儿传信说许文翰前几日得知许昌和许家人都不会出席他的庭审后,人就崩溃了,这两日都在牢里发疯呢,叫嚷着要拉着所有人一起死什么的。” 他这种人自己不好过也绝不会让别人好过的。 秦桑偷偷觑了一眼赵沅嘉。 公主和陆阔什么时候已经联系的这么紧密了? 日头逐渐高升,快到中午的时候,衙门那边始终没有传来振奋人心的消息,赵沅嘉正想让人上菜,一边吃饭一边等,就看到衙门外跑腿的闲汉们陡然朝街对面一窝蜂跑了过来。 看这架势,似是有什么出人意料的发展。 赵沅嘉顿时就来了精神。 公主府的侍卫动作很快,闲汉们还撒丫子在跑呢,他们就已经把消息递到了赵沅嘉的耳边——许文翰自白这十几年来在许府杀害了不下百名婢女。 赵沅嘉嘲讽地笑了一下,“他这是不想许家好过一点。” 许文翰把家丑抖出来,那他爹别说做官,以后在京城恐怕都无法立足。他连对自家人都不留情,肯定更不会放过段争鸣了。 “不仅如此——”报信的侍卫顿了顿,咽了口唾沫,“许文翰还透露,罪恶的开始是她娘为了给小儿子用人心做药引,便命人杀了一个洒扫的小丫头,他无意中看到了杀人取心的画面,心里就起了一种奇异的快感。” “那之后他便开始在府里杀人取乐。因为他杀了人后会把心挖出来给弟弟补身子,他娘和他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赵沅嘉:…… 这是什么神转折! 她还记得去年中元在宝台寺曾见过许文翰他娘。这老太太不仅在夜里“鬼哭狼嚎”,还对着秦桑胡言乱语,敢情这是心里有鬼啊! 听寺里的僧人说,这老太太是常年吃斋念佛的,就她这心狠手辣劲儿,也不知念的什么佛…… 就当赵沅嘉觉得许文翰会继续自曝的时候,衙门那边突然有人挥舞起了黄色的旗帜——这表明今日的三司会审已经告一段落。 “就这样结束了?”秦桑大失所望。 赵沅嘉安抚道:“还要审好几次呢,不过上面的意思是这个月要出结果,所以也不用等太久的。” 建兴帝不想让这案子抢了春闱的风头,所以在那之前许文翰就要被定罪。 另一头,三司的三巨头被许文翰突然自曝罪行打了个措手不及。这也是为什么他们会选择中断今日的庭审。 大理寺卿傅远神情微凝,视线在刑部尚书雷邈和都察院左都御史吕文逸身上来回看了看,“二位对此怎么看?” 刑部尚书雷邈目光闪了闪,打起了哈哈,“既然牵扯出了另外的案情,那就还是由大理寺主导继续往下查吧。” 许文翰的案子可是烫手山芋,他才不想接手。 左都御史吕文逸不住点头,“老夫也赞同雷大人所说,这事还是由大理寺负责吧。” 许文翰作为“鬼月屠夫”的罪行已经确凿无疑,他们都察院这次就是来打酱油的,至于其它案子,就与他们无关了。 然而今日跟着他一起过来的万雱却有不同的看法—— “许家残害婢女一事,许昌这个家主难辞其咎,他如今还做着官,那我们都察院就有监察弹劾他的责任!我觉得,许文翰应由我们都察院带回去仔细审问,然后再将详情上奏到陛下那里。” 吕文逸狠狠瞪了他一眼,“由大理寺审问请奏也没什么不妥,我们都察院到时再跟上就是。” 这个茅坑石可别给他找麻烦! 然而茅坑石之所以叫茅坑石就是因为又臭又硬,万雱自是不会理会上峰给他的眼色,固执己见道:“许府残杀婢女一案就应该由我们都察院牵头弹劾,那我们自然要把事实都问清楚!” 吕文逸心里一梗,还没来得及出言反驳,傅远就呵呵笑了,“万大人既如此坚持,那我们大理寺自然也会配合。这样吧,许文翰不如就由你们带回去审问。” 吕文逸:!!! 万雱这下高兴了,连忙起身行礼,“多谢傅大人体谅。” 吕文逸:体谅你个头啊?傅远这老狐狸可能巴不得有谁能把许文翰领走…… 陆阔勾唇一笑,默默转身去了旁边那间押禁许文翰的小房间,在他耳边悄悄说了几句什么。 许文翰干裂的嘴唇抖了抖,眼里翻涌出疯狂之色。 庭审虽然结束了,但衙门前看热闹的百姓却还不肯散去,附近的酒楼茶肆也是空前热闹,大家都热烈讨论着今天三司会审的情况。 赵沅嘉也没有立即离开,吃过饭还慢悠悠地喝起了茶。 不知为何,她心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好似有什么事会发生。 “衙门里有人出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街上突然骚动了起来。 赵沅嘉从窗户望出去,看到衙役们拿着水火棍把围观的百姓驱赶到了一旁,然后就把衙门门口紧紧包围了起来。 这架势…… 没一会儿,一个披头散发,手脚都戴着镣铐的犯人被衙役押了出来。 是许文翰。 他要被带到哪里去? 正当赵沅嘉疑惑不解的时候,街上就传来了一阵震天响的惊呼声。 变故发生的很快,大家都没看清发生了什么,许文翰就已经用手里的铁链勒住了一个身着官服之人的脖子。 “都给我闭嘴!我有话要说!”他大吼一声。 第187章 那一箭是你射的 赵沅嘉连忙拉住秦桑的手,“走,我们也出去。” 街上乱糟糟闹哄哄的,不断有人从铺子里跑到街上看热闹,大理寺衙门前那片空地早已堵得水泄不通。 “被许文翰勒住脖子的大人穿着红色官服,应该是个大官老爷吧?” 耳边冷不防听到一句,赵沅嘉心里一咯噔。 陆阔不会这么傻“以身饲狼”吧?她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有公主府的侍卫开道,赵沅嘉带着秦桑很快就穿过了层层围观人群,走到了“吃瓜”的最前线。 赵沅嘉视线一扫,就落到了陆阔身上。那人似有所觉,也看了过来,深沉目光中带了点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站在一群大理寺衙役中间,正陪同着大理寺卿傅远与许文翰交涉。 “你别激动!有什么话慢慢说,别伤到吕大人!”傅远高声喊话,一张胡子拉碴的脸绷得紧紧的。 许文翰讥讽一笑,“你们不再上前我自然就不会伤害他,否则……” 说着,他就加重了手上的力道,铁链收紧,勒得吕文逸直翻白眼。 “行!行!你别乱来,我让他们都退开。”傅远妥协后又好声好气与之商量,“你想说什么直说就是!吕大人年纪大了,你不如先把他放了吧。” “不放,我就这样说。”许文翰冷声拒绝,拖着怀里的人又往后退了两步。 吕文逸简直欲哭无泪,他就不明白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明明出来的时候,站得离犯人最近的是万雱那个害人精啊,怎么就把自己抓走了? 吕文逸咬牙切齿地看向万雱,瞬间就明白了许文翰舍近求远的原因——肯定是因为茅坑石是个死胖子! 自己亏就亏在太瘦了! “别乱动!”许文翰恶狠狠的在吕文逸脑袋上打了一拳,就扯着嗓子喊了起来,“我!许文翰,有冤屈要诉!” 今日是个大晴天,午后的阳光金灿灿的,晃得久未见天日的许文翰有些头晕目眩。 他发狠地在自己嘴上咬了一口,殷红的鲜血很快就冒了出来,熟悉的血腥味让他瞬间就兴奋了起来,体内仿佛有一团火在熊熊燃烧。 今日,他就要当着世人的面揭开那人的面皮,要他给自己陪葬! 傅远的眉头皱得死紧,“许文翰,你杀人一案,人证物证俱全,你自己也已经认罪,何来的冤屈?” “谁说我要给自己喊冤了?”许文翰诡异地笑了起来,抬头望了一眼青天,幽幽开口:“朗朗乾坤,天地正气,岂容黑白颠倒?” 他的话掷地有声,围观的人群霎时就安静了下来,没人再交头接耳,也不再有窸窸窣窣的响动,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地看着他。 “我要诉的是原礼部尚书唐知贺的冤!他是被人陷害的!他根本没有参与科举舞弊!” 现场落针可闻。 大家似是被这一消息震得无以复加,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就连那些不清楚他在说什么的人也被周围沉凝的气氛感染了,不敢轻举妄动。 许文翰很满意自己造成的效果,眼里的光愈发狂热。 傅远知道他说的事不小,沉吟片刻,道:“你要伸冤我们回衙门里好好谈。” 许文翰根本不理他,自顾自高声说了起来,“陷害唐知贺的人就是现任礼部尚书段争鸣!” 他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都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 赵沅嘉下意识看了一眼陆阔,发现他脸上的表情很淡,与他身旁面沉如水的傅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傅远已经在心里骂娘了。 这破事闹的! “放肆!”他恼火地呵斥了一句,“段大人乃朝廷命官,哪能容你空口白牙污蔑他!” “污蔑?”许文翰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往地上啐了一口,“真正被污蔑的是唐知贺,唐老大人!” “我为什么能知道的这么清楚呢?”许文翰像个疯子一样自问自答,“因为我父亲当年被他拿住了把柄不得不帮他构陷唐大人。是我!——” “是我把段争鸣捏造的证据偷偷放进了唐老大人的书房。是我!是我!……” 许文翰声嘶力竭地咆哮起来,直到嗓子变得沙哑,直到别人再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可是我后悔了。”他含糊不清的喃喃了一句,望着秦桑的方向,眼底露出祈求,“你会——” 原谅我吗? 后面四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一支利箭就毫无预兆地穿破了他的喉咙,把他想说的话永远封存在了那里。 瞬息之间,许文翰就软趴趴地倒在了吕文逸的身上。 “啊!救命啊!”被喷了满脸血的吕文逸吓得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保护公主!”公主府的侍卫最先反应过来,连忙把赵沅嘉团团围了起来,拔出腰刀,警惕地向四周望去。 赵沅嘉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弄懵了,完全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现场顿时乱作一团。惊恐的尖叫声不绝于耳,衙役们更是如临大敌,呼喊着让各位大人赶紧往衙门里躲避。 目睹了事情经过的百姓因为害怕想要逃跑,但更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围观群众却挤着要往前面去看热闹,场面眼见就要失控了,陆阔沉稳的声音响了起来—— “大家不要慌张,犯人乃是被锦衣卫所射杀。” 赵沅嘉立刻朝他看了过去,陆阔的目光与她轻轻一碰,很轻微地摇了摇头。 他事先并不知情,而是从箭羽的标记上看出来的。 陆阔走到人潮中间,继续安抚受惊的民众。他面容平静、声音平缓,很快就让大家镇定了下来。 “锦衣卫办案!无关人等立即退散!”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众人被锦衣卫的名头吓到,连忙自动让出了一条道。 然后,一群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就大步流星地走到了近前。 为首的袁朗一脸肃杀,冰冷的视线掠过赵沅嘉身上时,微微一顿,连忙走到她面前行礼请罪,“不知公主殿下在此,在下刚才多有鲁莽,惊扰了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那一箭是你射的?”赵沅嘉讶然。 袁朗很轻的唔了一声,“职责所在,还望殿下莫怪。” 赵沅嘉无话可说。 许文翰这个声名狼藉的杀人魔在大街上弄出这么大的阵仗,还劫持了左都御史当人质,被“执法人员”当场击毙也在情理之中。 第188章 就这么死了真是便宜他了 赵沅嘉尽量表现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你什么时候到的?” 袁朗这才抬眼看了她一眼,声音更轻了,“大理寺门前闹起来后,锦衣卫那边就收到了风,佟指挥使现在恐怕已经进了宫。” 赵沅嘉明白了他的提醒。 锦衣卫之所以会“越俎代庖”管这件事,应该是指挥使佟修年直接下的命令。作为狗皇帝的心腹,他肯定清楚当年那事的内情,大概是害怕许文翰会抖落出更多的秘密。 “许文翰罪大恶极,你这么做也是为民除害,本宫又怎么会怪你呢?”赵沅嘉的语气淡淡的,似乎不太想搭理他的样子。 袁朗的嘴角牵起了一点细微的弧度,又低头行了一礼,才转身朝一旁的众官员走了过去。 陆阔的视线紧紧跟着他,眉心倏地蹙了起来。 大理寺卿傅远的脸色也很不好看,冷冷一哼,就是嘲讽,“我竟不知道你们锦衣卫如今管得这么宽了!” 在他的衙门范围出的事,锦衣卫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就强插一脚进来,不就是明摆着把他这个大理寺卿的脸往地上踩吗? 就算真的要射杀许文翰,那也应该是他来下令!锦衣卫凭什么做这个决定? “你杀死的可是重要人犯,如今案子还没有审完,这个责任谁来承担?”傅远气得吹胡子瞪眼。 “就是!就是!”刑部尚书雷邈也马上站出来帮腔,他个子不高,只能努力仰着头冲着袁朗怒目而视,“这人所涉之案可是陛下亲自督办的,你现在就这么把他弄死了,我们要如何与陛下交代?如何与受害者亲属解释?” 今儿这一出乱子闹得这么大,他们三司免不了要被责罚,若能把锦衣卫拉下水帮着承受点皇上的怒火也是好的。 袁朗并不解释什么,坦然自若地笑了,态度还带着点轻慢,“大人们有空与我兴师问罪,不如关心关心吕大人。” 傅远和雷邈对视了一眼,连忙朝一旁看了过去。 刚才一片混乱,谁都没有顾得上吕文逸,他如今还晕着,而且还被许文翰的尸体死死压在了身下。 “还不快去把吕大人弄出来。”傅远没好气地吩咐手底下的人,心里还真有点急了,“再叫人去请大夫!赶快!” 那吕文逸一大把年纪了可别有个三长两短。 “各位大人还是准备一下吧,宫里很快就会来传召了。”袁朗扯唇一笑,淡然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扫了一眼,最后定格在了陆阔身上。 陆阔不闪不避地看了回去,眼里平静无波。 “走吧,我们先回去。”赵沅嘉在秦桑止不住颤抖的手上紧紧握了两下,对她使了个眼色。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秦桑咬着牙点点头,随着公主府的侍卫往外走去,纷纷扰扰的脑子里不断地回闪着那些只存在于记忆深处的面孔。 祖父、姑母、父亲、母亲、阿兄、阿弟、妹妹,以及那个人…… 她蓦地停下脚步,回过头,朝那个躺在地上了无生气的人看了过去。 就这么死了真是便宜他了! 回到公主府,赵沅嘉的心里还是有些不平静。 她之前也曾预想过许文翰当庭揭发段争鸣诬陷唐家的事后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但怎么都没料到事情会有这样戏剧性的转折。 袁朗那一箭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让人去许府外面暗中盯着些。”赵沅嘉对北羽吩咐了一声。 除了许文翰,能证明唐老大人是被冤枉的另一个重要人证就是许昌。事情发展至此,也不知道他会如何抉择…… 早在许文翰自曝出许家这些年残害了不下百名婢女后,群情激愤的民众就围到了许府门外,有谩骂声讨的,有扔烂菜叶子、臭鸡蛋的,甚至还有人用板车拖来了不少夜香。 “老爷,这可怎么办啊?”许府的管家急得一脑门的汗水,“老爷!老爷!您说句话呀!” “闭嘴!”许昌赤红着双眼,胸口急剧起伏着。 他是真没想到那逆子竟然这么绝情,不仅把家里的丑事抖落了干净,还把唐家的事扯了出来! 完了,他的名声完了,仕途也完了,以后不知还要面对什么…… “辞官回乡!对!收拾东西,赶紧走!” 许昌喃喃自语着,急急忙忙跑回自己的院子。推开门,就看到老妻的身体在横梁下一晃一晃的,一张脸青白可怖,不知死了多久。 许昌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出了房门,哇的一声吐了。 缓了一会儿,他又跌跌撞撞去了隔壁小儿子的屋子。小儿子和平时一样,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死气沉沉的。 唯一不同的是,鲜红的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了出来。 “儿啊!” 许昌伏在他冰冷的尸体上嚎啕大哭了起来,脑子里不知怎么就想到了报应两个字。 若不是报应,他怎么就落得了这样家破人亡、身败名裂的的下场? “都是段争鸣害我至此!”许昌满脸狰狞,心头的恨意如滔天的洪水翻涌不息…… 文德殿。 建兴帝正大发雷霆,把殿下站着的三法司的一群人骂得都抬不起头。 事情他已经从佟修年那里听说了,今日若不是佟修年当机立断,命袁朗射杀了许文翰,还不知要出什么岔子! 他还真不知道许昌的儿子也参与了当年唐家的事。 段争鸣这蠢货,竟留着这么大的漏洞! “所有人都罚俸一年!滚吧!”建兴帝才不想细究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哪个人员疏忽大意了,今日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要受罚!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陆阔蹙着眉,没有挪动脚步。傅远拉了他一下,微微摇了摇头。 皇上如今正在气头上,不是说那些事的时候。 然而他们中间,却有一个头铁的。 万雱不顾其他人丢过来的眼色,径直走到殿前,声如洪钟道:“陛下,许文翰当众检举了段争鸣诬陷唐老大人一事,唐家的案子是不是应该重新调查,尽快还唐老大人的清白?” 建兴帝黑沉着脸,厉声呵斥道:“许文翰一个穷凶极恶的杀人狂魔,他的胡言乱语你也信?若有人在大街上随便嚷嚷你杀了人,朕是不是就要把你下狱砍头?” 第189章 翻墙被抓了个正着 建兴帝又冷哼一声,“你们御史确实只要风闻奏事,但大理寺、刑部查案可是要讲证据的!” 万雱心想只要去查不就有证据了吗? 他正打算这么说,却被傅远抓住了手臂,“万大人,你们吕大人现在还在太医院躺着,你这个做属下的还是去看看他吧。” 皇上已经放他们一马了,何必在这时候顶上去?万雱一个人被骂倒没什么,万一连累到他们就不好了。 “诶,可是……” 万雱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高马大的傅远半拖半拽地拉走了。他虽然胖,却远没有傅远健壮有力,根本反抗不了。 陆阔也跟在傅远身后走了出去,殿门将要关闭时,他听到了建兴帝低沉的声音:“去把佟修年叫来。” 入夜后,围在许府门口的人群渐渐散了,再加上东城兵马司的人也赶来维持秩序,许府门外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却还是留下了满地狼藉和刺鼻的恶臭。 沈季言嫌弃地皱起眉头,吩咐手下,“去叫许家的人出来把这儿收拾干净了。” 说完,他掀起眼皮朝许府看了过去,目光森冷。 宅院里,许昌刚刚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当佟修年翻窗进屋时,独自坐在黑暗中发呆的许昌吓得惊声尖叫了起来。 “你怎么都不点灯?”佟修年抱怨的啧了一声。 许昌听出他的声音,立刻拿出火折子把桌上的蜡烛点燃了,微黄的火光映照出了他脸上的急切,“是不是陛下对我有什么指示?” 佟修年倨傲地点点头,“陛下气得不轻,你可知要怎么弥补?” “愿闻其详!”许昌忙不迭地说。 佟修年一哂,命令道:“明日上朝之时,你当众站出来为段争鸣澄清辟谣,就说你儿子是因为私人恩怨才会往他身上泼脏水,什么诬陷唐知贺的事都是子虚乌有。” 许昌的心一点点沉到了谷底,半晌都没有说话。 陛下要保段争鸣的原因他能猜到,但要他以几乎自污的方式去维护姓段的…… 休想! “你难道还不愿意?”佟修年嗤笑,伸手在他额头上点了点,“你儿子闯了这么大的祸,陛下能留你一命已经是皇恩浩荡了。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许昌再无一丝侥幸,“我知道了。” 见他应了,佟修年也没再多留,转身就往外走,快到门边之时,他突然转过身,“你这件事若是做好了,想要领回儿子的尸首也不是不可能。” 许昌自嘲地笑了。 他们许家已经断子绝孙,还要那腐烂玩意儿做什么?他如今什么都没有了,任何人任何事都拿捏不到他。 就连高高在上的皇上都不行! 佟修年走后,许昌去了自己的书房。 他手头上那些能证明段争鸣有罪的书信不知为何就找不到了,难道姓段的就是这么好运? 不!不! 这狗贼把自家祸害得这么惨,他绝不会就此罢休! 许昌眼神阴沉,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走到桌案前书写了起来…… 公主府。 赵沅嘉靠坐在榻上,望着烛火,正有些出神。 “殿下,殿下!”小荷在她衣袖上轻轻扯了两下,“陆大人来了。” 赵沅嘉一愣,转过头就看到了一个长身玉立的身影。 他已经换下了白日那身正式的绯色官服,穿着一件方便行动的夜行衣,袖口、腰间、裤腿都用系带绑的紧紧的,更衬得他宽肩窄腰、身姿飒爽。 “你怎么来了?”她下意识问了一句,顿了顿,又陡然想起来了什么,“你怎么进来的?” 陆阔很自然地在她对面坐了下来,“当然是用脚走进来的。” 赵沅嘉瞪了他一眼。 “放心。没人看到我。” 他又不是第一次来公主府了,对府里各处的情况也很熟悉,知道要如何避过巡逻的侍卫,想要神不知鬼不觉摸进来并不难。 赵沅嘉琢磨着是不是要加强一下自家的安保防卫了。 “何大那边如何了?”陆阔问。 许文翰已死,他们得尽快找出能帮唐家翻案的证据才行。 赵沅嘉把何大的病情简单说了一遍,然后又详细解释了自己对他身份的怀疑。 陆阔沉吟了片刻,道:“何大母子进京的日子和唐家案子发生的时间很相近,应该有什么关联。” 只要能弄清楚“何大”的真实身份,应该就能知道他和唐家一案的关系。 “你们进宫后,父皇那边怎么说?”赵沅嘉随手倒了杯茶放在了他的手边。 陆阔抬眼看着她,左手在茶盏上抚了抚,“陛下很生气,罚了我们每人一年俸禄。至于许文翰说的那些,他并没有当回事。” 赵沅嘉也知道会是这样。狗皇帝倒不一定有多想保段争鸣,只是这件事牵扯到唐家,他就绝对不会松口。 “秋娘那儿可有进展?” 陆阔端着茶杯喝了一口,喉结微微滚动,“今日过后,她应该会更加惶惶不可终日,很快就能有结果。” 不管怎样,许文翰当众说的那些事都会把段争鸣推到风口浪尖。段争鸣的日子不好过,秋娘这个依附于他的人肯定也不好过。 赵沅嘉莫名觉得有些热,下意识拉了拉领口。然而暖阁里温度很高,她穿得并不多,这样一扯,就露出了一片雪白的肌肤,有些晃眼。 陆阔不动声色的移开视线,盯着手中的白玉茶盏,“袁朗与你说了什么?” 赵沅嘉想了想,才明白他在问什么,坦然道:“就解释了一下锦衣卫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以及隐晦地说明了射杀许文翰的命令是指挥使佟修年下的。” 陆阔握着茶盏的手紧了一下,“袁朗可是为公主办事的?” “那倒不是。”赵沅嘉几乎没有怎么犹豫,就回答了,“我和他更像是一种松散的友好合作关系。” 陆阔扬起眉。 松散是有多松散?是一拍就散的那种,还是常来常往的那种? 赵沅嘉以为他担心自己会泄露他的秘密,连忙严正声明,“我这个人很有合作道德的,绝对不会把一个合作伙伴的事情分享给另一个合作伙伴。” 陆阔:…… “殿下!”小荷倏地推开门走了进来,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殿下,四舅爷翻墙进来,被巡逻的侍卫抓了个正着。” 第190章 他们一家都死了 赵沅嘉下意识看了一眼陆阔,觉得自己听错了,“你说谁翻墙被抓住了?” 小荷:“是沈家四爷,殿下的小舅父。” 赵沅嘉哭笑不得,“小舅舅有好好的门不走,干嘛要翻墙啊?又不是做贼!” 陆阔轻轻咳了一下。 赵沅嘉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话扫射到他了,嘴角不由憋了点笑。 “沈家四爷应是有什么急事,却又不好在这个时候光明正大地上门。”陆阔为沈季言辩解了一句。 三更半夜的,哪有做舅舅的往外甥女家跑的道理? 赵沅嘉也想过来了,“那你让人把小舅舅带到旁边的书房,我问问他有什么事。” 小荷的视线在陆阔身上一顿,提醒道:“殿下,陆大人还在这里呐!” 公主和陆大人名分未定就这么偷偷幽会,被长辈发现了始终不好,有损公主的名声。 “要不,陆大人还是躲起来吧。”小荷真诚建议。 赵沅嘉转向陆阔,故作深思的嗯了一声,笑得促狭,“那就躲起来吧。” 陆阔:…… 暖阁与书房是相通连的,赵沅嘉把两个屋子间的门打开,让陆阔留在暖阁,自己则走到了书房那边。 沈季言很快就到了,整个人看上去罕见的有些狼狈。 他的面上沾染了尘土,发髻也有些松,身上的锦袍更是脏兮兮的。 “请殿下恕罪,我们真的没看出来……才对四舅爷多有冒犯。” 北羽也挺无语的,他刚加强了府里的巡护,就抓到了贼人,本来还挺激动,结果却是白高兴一场。 “小舅舅,你找我有事?”赵沅嘉没有问他为何翻墙这样尴尬的问题。 沈季言唔了一声,在北羽和小荷身上扫了一眼,“是很重要的事。不然我也不会赶在这个时候来找你。” 他还是解释了一句。 赵沅嘉会意,让屋里其他人都出去了。等人一走,都不用她问,沈季言就开口说了起来,“许昌死了。他们一家都死了。” “什么?”赵沅嘉当场愣住,一时间有些不知该作何反应。 “到底出了何事?”耳边传来了男人问话的声音。 “你怎么在这里?”看着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陆阔,沈季言的眼睛都瞪圆了。 这大半夜的,他和外甥女莫非是…… “你若是对阿沅有意,就想办法把两人的婚事落定了,少做这些偷偷摸摸的事情。”沈季言冷眼觑着陆阔。 上元的事情他也听说了。这阵子,他娘没少在家里抱怨陆状元优柔寡断、没有担当,拖着阿沅的婚事。 “小舅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就是在商量唐家的案子。”赵沅嘉狠狠瞪了一眼陆阔。 不是叫你躲起来吗? 陆阔的脸上难得浮出些赧然,他刚刚确实太心急了。 沈季言根本不信外甥女的说辞,把她拉到一旁,意有所指道:“你一个姑娘家可别吃亏了。” 赵沅嘉嗯嗯嗯含糊地应了,有些脸热,“小舅舅,我们还是说正事吧。” 沈季言冷眼盯着陆阔,没有开腔。 赵沅嘉扯了扯他的袖子,讨好地笑了,“小舅舅,你就说嘛!没事的,他……不会出去乱说话的。你也知道,许文翰能为唐家翻案也是他一手促成的。” 沈季言也想到了这一点,又哼了哼,才道:“一个时辰前,许府里面突然走水了,我们兵马司的人很快就冲了进去,及时灭了火,但还是在屋子里发现了许昌的尸体。” “从现场的情况来看,他是自缢而亡,而且早在起火前就已经死了。” 赵沅嘉:“那火是谁放的?” 沈季言摇了摇头,“这倒不清楚。后面府衙的人来了,又在另一个院子找到了许夫人和他们家小儿子的尸体,两人都已身死多时。” 赵沅嘉与陆阔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里看到了的疑惑。 这个时间点未免也太巧合了…… 沈季言知道他们在怀疑什么,“府衙那边现场勘验得出了初步结论:断定他们都是自杀。” 赵沅嘉撇了撇嘴。 这也不能说明什么。 赵沅嘉等着他继续往下说,然而沈季言再开口时却问了个问题,“秦桑怎么样了?” 赵沅嘉愣了愣,道:“她吃了安神的药已经睡下了,没有什么大碍。你赶紧说正事!” 沈季言:“我已经说完了。” “没了?”赵沅嘉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舅舅你大半夜翻墙进来就为了说这些?” 这种事她明日一早知道也行啊! 沈季言的眼神飘忽了起来,“我就是觉得你可能想早一点知道。” 他其实是来看秦桑的,哪里想到会被公主府的侍卫抓住? 赵沅嘉翻了个白眼,“那你说完了就赶紧走吧!怎么进来的就怎么走!” 没能见到秦桑,沈季言心里不得劲儿,越看陆阔越觉得不顺眼,离开时也顺便把他带走了。 赵沅嘉:…… 她还想和陆阔分析一下当前的情况呢! 翌日,是个常朝的日子。 文武百官与陛下见了礼后,很快就发现他的脸色不太好看。 建兴帝确实憋着气,自从半夜里得知许昌自尽后,他就处于怒火中烧的状态。他倒不是为许昌的死感到可惜,而是明白许昌是用这种方式在表达自己的不满,违抗他的命令! 被自己养的狗反咬了一口,才是最让他受不了的!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李忠知道陛下心情不好,很有眼色地喊道。 “臣有本要奏!”万雱第一个站了出来。 建兴帝并不觉得意外,睨着茅坑石的眼里满是寒光,恨不得能把他毒哑巴了。 “臣也有本要揍!” “臣也有本要揍!” “臣有本要奏!” …… 令建兴帝没想到的是,越来越多的朝臣出了列。 这些人里,除了有和万雱一样讨人嫌的御史,还有翰林院的一帮老学究,六部九卿的实权大员,甚至还有因为年迈久未出现在人前的老太傅谢湛! 建兴帝的脸色更黑了,“你们这是做什么?朕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 “启禀陛下。”万雱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没听出他话里的嘲讽,连忙把许文翰是如何揭露段争鸣陷害唐老大人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他声音洪亮,言语清晰,很快就让大殿之上的所有人都了解到了昨日在大理寺外发生的事,也让大家深切感受到了许文翰揭露段争鸣的决心。 这听上去可不像是污蔑啊! 建兴帝:…… 来人!把茅坑石给朕毒哑了! 第191章 把陆大人迷得走不动道 陆阔的目光在这些出列的朝臣身上掠过,心里不由诧异。 弹劾段争鸣的人比他想象得要多。 “陛下!”万雱又开口了,声色俱厉道:“许昌一家昨夜离奇死亡,真的就是表面看上去的那样吗?说不定是有人做贼心虚,急着杀人灭口!” “茅坑石你血口喷人!” 段争鸣气得冲口而出,说完才意识到不妥,连忙走到殿前跪了下来。 “陛下啊!老臣真的好冤啊!那许文翰杀人无数,说的话岂可当真?他们许家因为残杀婢女的家丑暴露,羞愤自尽,又与老臣何干?” “我又没指名道姓,段大人这么着急跳出来做什么?还说不是心虚?”万雱冷嘲热讽。 段争鸣一噎,抖着手说不出话来。 “凡事都要讲证据!”建兴帝忍着怒火,看向顺天府尹彭广德,“你来说说,许昌一家的死是否有蹊跷?” “回陛下的话,他们一家都为自我了断,并没有任何外人作案的证据。”彭广德道。 建兴帝沉沉嗯了一声,斜眼睨着茅坑石,“你还有什么想说?” 万雱并不觉得理亏,“这才不过一夜,又能查得多清楚呢?陛下不如下令大理寺、刑部和都察院共同调查!” 建兴帝眯起眼睛,“万大人这是教朕做事?不如这皇位你来坐?” “微臣不敢。”万雱这下倒是听懂了陛下的言外之意。 “许昌确实为自尽。万大人还是不要再胡搅蛮缠了。”老太傅谢湛突然出声说道。 万雱不服气,“我怎么就胡搅蛮缠了?太傅大人又凭什么言之凿凿断定他是自尽?” 谢湛淡淡觑了他一眼,没有和这憨货争辩什么,缓步走到殿前,“陛下,许昌死前往老夫这里递了一封信,大家看过便能知晓真相。” 建兴帝皱着眉,心里隐隐觉得这信里的内容恐怕不妥。 谢湛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打开,拿出里面的信,“还请陛下过目。” 建兴帝咬了咬牙,“呈上来。” 他倒要看看许昌写了些什么! 信挺长,足足写了五页纸,建兴帝越看到后面脸色越黑,久久没有开口说话。 许昌在信里详细地叙述了段争鸣是如何威胁他帮手嫁祸唐知贺,还提到了段争鸣涉嫌科举舞弊的一些情况。 “陛下。”谢湛行了一礼,义正词严道:“科举考试乃国之根本,绝不容许任何人破坏!宁错过不放过!老夫认为应该详查!” 建兴帝不由一震。 宁错过不放过。 这是他当年下令把唐知贺入狱时说的话。 “陛下,不如把信给众臣都看一看吧?”谢湛老神在在道。 建兴帝实在找不到合理的借口拒绝,况且谢湛都已经看过信了,他再推三阻四岂不是显得心里有鬼? 他沉默了片刻,还是把手边的信递了出去。从首辅传阅到阁臣,再到六部的堂官,逐一往下。大理寺卿傅远看完,眉心紧皱,本想递给都察院的人,可刚伸出手就被身旁的陆阔顺势接了过去。 傅远:…… 难道是他的动作误导了陆少卿? 陆阔面不改色,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比起许文翰的疯狂叫嚣,许昌显然头脑清醒得多,条理清晰地写明了当年之事,就算缺少证据,也很让人信服。 原来如此! 陆阔望着老太傅瘦弱的背影,明白了今日为何会有这么多大臣站出来参奏。 应该是谢湛事先与他们通过气了。 大殿里的气氛有些沉凝,许昌的信默默在众人手上传递,一时谁都没有开口。段争鸣惶惑地跪倒在地上,看着众人脸上神情的变化,整颗心如坠冰窖。 不知过了多久,内阁的几个大臣互相对视一眼,一同上前请求皇上严查。 “臣附议!”都察院的人随后也站了出来。 “臣附议!”六部的几个堂官也跟上。 “臣附议!”翰林院的人异常激动。若能还唐老大人的清白,他们死而无憾了! …… 越来越多的文官站了出来,建兴帝的目光愈发阴郁。 段争鸣怎么样他无所谓,但要给唐家翻案就不行! “许昌在信里的指控着实不小,若没有确凿证据也难以服众。”建兴帝的语气不容置疑,居高临下地扫视殿下众人。 “找到证据前,段争鸣暂且罢官,不得出府!”建兴帝用手撑着脑袋,一副被气得不轻的样子。 “陛下!”李忠凄厉地喊了一声,仿佛皇上要不行了。 “快去请太医!”李忠急得团团转,一边招呼下面的人伺候陛下,一边喊道:“陛下身体不适,诸位大人今儿就先回去吧!” 陆阔不由冷笑。 这事可拖不过去! 不过短短两日时间,许家父子就在京里掀起了轩然大波。他们告发段争鸣的事像长了翅膀一样很快就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不管是高门大户,还是寻常百姓,无一不都兴致勃勃地谈论着。 曾经声名赫赫的唐家时隔多年又重新出现在了众人口中。 赵沅嘉坐在书馆里,耳朵时不时就能听到大家激烈讨论的声音—— “我就知道唐老大人是被冤枉的!他那样德高望重的人怎么可能会帮人舞弊?” “许家父子也太没良心了,竟然恩将仇报!他们全家一天内都死光了,谁说不是报应呢?” “段争鸣这个始作俑者还没遭报应呢!” “现在不过是许家父子的一面之词,他们许家都烂到根儿,说的话不一定可信。” “确实!外面如今有传言说许昌曾求段大人为许文翰求情,被拒绝后恼羞成怒才故意往他身上泼脏水的。” “段大人这些年的官声还是很好的,平白被疯狗冤枉,也是无妄之灾了。” “陛下为了这事,还革除了他春闱主考官之职,这对读书人来讲太影响名誉了!” …… 事实上,为段争鸣说话的人还不少。一来现在确实没有铁证如山的证据;二来段争鸣这人道貌岸然,很擅长做表面功夫,这些年迷惑了不少人。 赵沅嘉撇了撇嘴,准备把唐老大人的着作摆在书馆最显眼的地方,再多打听一些段争鸣这些年做的蝇营狗苟之事,帮他宣传宣传。 两相对比,人品自然见高下。 “殿下。”小荷脚步轻快地走了过来,凑在她耳边低声禀道:“陆大人今夜会在老时间过来。” 自从上元过后,陆大人就越来越主动了,每隔几日都要来见自家公主,半点没有之前矜持高冷的模样。 “刚好针线房送了春季的新裙子,夜里殿下就穿上吧,保管把陆大人迷得走不动道!”小荷拍了拍小手。 赵沅嘉:…… 第192章 我外祖父要见你 赵沅嘉自然没有穿新裙子,陆阔又不是真的来跟她幽会的,费那心打扮做什么? 不过小荷还是尽心尽责把前院书房又装饰了一遍,有限的空间里摆满了奢华之物,富丽堂皇、璀璨夺目,主要就是突显自家公主的富贵! 陆大人出身寒门,肯定没见过这么多好东西。他以后可是要做驸马的,得先让他习惯习惯。 然而陆阔轻车熟路地进了屋,一抬眼,差点以为自己翻错了窗户。 赵沅嘉这品味真是越来越一言难尽了…… 赵沅嘉打了个喷嚏,推开门,也被眼前的场景闪到了眼睛。 “殿下,喜欢吗?”小荷抿唇微笑,一副求表扬的样子。 赵沅嘉哭笑不得,在她肉乎乎的小脸上掐了一下,“弄得很好,下次别弄了。” “奴婢不辛苦的。”小荷笑得愈发灿烂,“只要公主喜欢,奴婢多做点事又有什么?” 赵沅嘉:…… 抬脚走到桌边,看到陆阔已经坐在老位置上了,赵沅嘉也没说废话,开门见山地问:“你找我可是因为秋娘那儿有突破了?” 陆阔轻笑,“公主料事如神。” “可是拿到能证明段争鸣售卖举人名额的证据了?” 陆阔微微颔首,简单解释了一下,“段争鸣被陛下勒令不得出府后,秋娘就越发不安了。今日一早天还没亮,我就发现她鬼鬼祟祟出了百花楼,七拐八拐地绕到了一个小巷子,换了装后就租了辆马车往城外去了。” “我一路跟着她到了通县的漕运码头,在她上船前把人拦了下来。” 想到外祖父的吩咐,赵沅嘉试探地问,“你拿着这些证据,准备怎么做?” 陆阔顿了顿,直言道:“我打算把这些证据悄悄放到许府。过几日,都察院的人会过去确认些事情,到时候若能发现这些证据,便也顺理成章。” 他自己如今是不好出面的,不如就借许昌之名,反正他的绝笔信上也写到了段争鸣涉嫌科举舞弊的事。 赵沅嘉也觉得这个主意挺好的,不过想到外祖父的交待,她还是说了出来,“我外祖父想要见你。” 陆阔的眼里有一闪而过的诧异,没有说话。 赵沅嘉啊了一声,担心他误会什么,连忙解释,“是我没有说清楚,我外祖父之所以要想见你,也是为了商量证据要怎么处置。” 可不是带你见家长啊! 陆阔略一沉吟,答应了下来,“好。” “事不宜迟,不如我们现在就过去吧?”赵沅嘉询问他的意见。 陆阔没有反对。 赵沅嘉立刻起身吩咐小荷去准备马车,又让北羽派人先去侯府报信。 “你一会儿和我坐一辆车。”赵沅嘉摸了摸鼻子,莫名有些心虚,“这样就能掩人耳目地进入侯府了。” 这偷摸感也更重了。 陆阔嗯了一声,目光在她身上绕了绕,嘴角微扬。 就这么干等着也挺尴尬,赵沅嘉正想没话找话,却听到了一阵咕噜噜的腹鸣声。 “你晚上那顿没有吃饱吗?”赵沅嘉不假思索地问道。 现在已经过了亥时(晚上九点以后),也确实到了吃宵夜的时间。 陆阔皱了下眉,含糊的应了一声。 赵沅嘉好像还是第一次在他脸上清楚看到了尴尬的表情,她双手撑着脸饶有兴趣地盯着他,却蓦地发现了一丝不明显的风尘仆仆。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连忙问道:“你是不是刚从通县回来?还没来得及吃饭?” 这人从早上天还没亮就开始跟踪秋娘,之后还要从她手里套出证据,肯定忙活了一整日。 想到他第一时间就来找自己,赵沅嘉的嘴角不知怎么就有些压不住。 “公主,马车准备好了。”小荷在门外禀道。 赵沅嘉又看了陆阔一眼,走过去吩咐:“去厨房准备些宵夜带到马车上。” 公主府的马车豪华又宽敞。赵沅嘉和陆阔一左一右的坐在榻上,榻中间的小几上满满当当地摆着热腾腾的食物,两人静静地吃着东西。 赵沅嘉其实一点儿都不饿,慢悠悠地搅着手里的调羹,视线总是不经意就落在了对面的男人身上。 他吃东西的速度并不慢,却没有狼吞虎咽的姿态,因为咀嚼而咬紧的下颌,吞咽时微微滚动的喉结,都透着男性特有的张力。 “你若是吃不下不用勉强。”陆阔抬起眼,正好撞进她氤氲着柔光的眼睛。 他知道她是不想自己尴尬,才跟着一起吃的。 赵沅嘉俏皮地笑了一下,“我也饿了,这个点吃夜宵正合适。” 小荷的目光在自家公主和陆阔身上来来回回看了好多遍,只觉得这画面说不出的和谐。她捂着小嘴偷偷笑起来,默默退到了帘子后面。 从梅花小筑到永平侯府路途不近,坐马车也要大半个时辰。 吃过饭,赵沅嘉把手边的绒毯递给陆阔,“你要是累了,就睡会儿吧,到了地方我再叫你。” 陆阔摇了摇头,“不用。” “你不会一整夜都在百花楼外面蹲守吧?”赵沅嘉问。 “今日刚好休沐。”陆阔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那就是整夜在那里了。 赵沅嘉:“以我们的关系,这些事我这边也可以安排人去帮手的。” “我们什么关系?”陆阔好整以暇地反问。 赵沅嘉刚刚就是嘴快,说出口才察觉挺暧昧的,连忙澄清,“友好合作的关系。” 陆阔勾唇一笑,“不松散吗?” 赵沅嘉:…… 看到公主府的马车缓缓驶来,早就候在侯府门口的下人们赶紧把门槛拆了,迎了公主的车驾进府。沅嘉公主也不是第一次大半夜到访了,大家都见怪不怪。 公主府的马车一直驶到了位于侯府西边的校场边缘才停了下来。 “殿下,可以放心下车。” 赵沅嘉听出这是外祖父的亲随沈木的声音。 她和陆阔下了车,跟着他绕过了树影婆娑的小道,来到了校场旁边的一个三层小楼。 “主子在最上一层等着了。”沈木推开门,恭敬行完礼,就退到了一旁。 赵沅嘉提着裙角往上走,刚拐过二层的楼梯,就看到永平侯负手站在窗边,望着外面的沉沉黑夜,不知在想些什么。 “外祖父。”赵沅嘉轻轻喊了一声。 永平侯转过身,对着外孙女微微一笑,视线就落到了她身后的陆阔身上。 “阿沅带你来见我,可是要商量你们的婚事?” 赵沅嘉:!!! 外祖父说啥呢? 第193章 你若是做了阿沅的驸马 赵沅嘉下意识看向陆阔,张了张嘴,却不知要怎么解释。 见着外孙女有点无措的样子,永平侯哈哈大笑起来,“说笑罢了,坐吧。” “外祖父!”赵沅嘉埋怨地喊了一声。 陆阔看了她一眼,眸子里不由染上了一层浅笑。他上前一步,对着永平侯行了礼,才在对方手指的地方坐了下来。 赵沅嘉却有些为难了。 桌子旁只有两把椅子,她坐在哪里? 永平侯目光柔和地看着她,“阿沅,你外祖母总是念叨你,去看看她吧。我让人给你收拾了院子,今夜就在侯府住下。” 这是要把她支走? 赵沅嘉不太乐意,“都这么晚了,外祖母肯定早就睡了,我就不去打扰她了吧。” “你外祖母精神着呢!”永平侯笑得有些无奈,“老人家觉少,她现在肯定还拉着丫鬟们在玩牌。” 赵沅嘉:…… 没想到外祖母还是个夜猫子。 “可是……”赵沅嘉向陆阔投去一瞥,努力寻思着能留下来的借口。 “放心。”永平侯端着茶杯,冷峻的脸上难得带了点促狭,“外祖父不会为难他的。” 谁担心这个了?她就是有些好奇。 赵沅嘉又踌躇了一下,见陆阔神色自若,也没有要开口留自己的意思,才在瞪了他一眼后,不情不愿地离开了。 “我们阿沅有那么点儿任性,你以后多担待些。”永平侯状似随意地说道。 陆阔的心里略微感到些怪异,面上却不显,“公主殿下嫉恶如仇,是有大义之人。” 永平侯扬了下眉,觉得他对外孙女的评价有点儿意思。 “禅悟那老头说你棋下得很好。”永平侯在面前的棋盘上落下一子,示意陆阔跟上。 陆阔轻笑,手指挪动白子,“大师谬赞了。” “他虽是个臭棋篓子,却不会轻易夸人。他若说你棋艺很好,那就是真的不错。”永平侯不知想到了什么,落子的动作微微一顿,“他说你下棋的路数,让他想起了某位故人。” 陆阔的下颌收紧了些,没有说什么。 永平侯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目光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他,“你会武?” 虽然是个问句,但他的语气却并没有多少惊讶。 陆阔昨夜就在百花楼外蹲守,白日里又尾随了秋娘一路,身上自然还穿着夜行衣。 这样的打扮,哪里还有一点状元郎的温文儒雅? 陆阔从容一笑,“算不上会武。在下出身寒微,很多事都要自己动手,腿脚确实比其他读书人利索些。” 永平侯点点头,似乎接受了他的说法,并不质疑追问什么。 “我们侯府世代从戎,你若是做了阿沅的驸马,倒是可以正儿八经好好学一学。”永平侯用玩笑的口吻说道。 陆阔:…… “你打算怎么做?”永平侯问得含糊。 仿佛是在问他打算怎么处理和自家外孙女的婚事。 有那么一瞬,陆阔也这么认为。不过稍一思忖,他还是冷静回道:“把证据放到许昌府上,让都察院的人找到。” “是个不错的办法。”永平侯赞赏地看了他一眼,“不过如今春闱在即,都察院的人拿到证据后不一定会选择在这个节骨眼上公开,毕竟也不是每个人都像万雱那样只知一根筋往前冲。” 都察院的老大吕文逸年纪大了,这些年行事越发保守,他不一定愿意担这个风险。 读书人自来对科举舞弊深恶痛绝,若是知道礼部尚书售卖举人名额,定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若是闹出了什么大麻烦,没人能负得了这个责任。 而唐家想要翻案,却偏偏要借助这些士子给建兴帝施压。 春闱之前,就是最好的时机。 陆阔其实也考虑到了这些,只是以他目前的处境,并没有更好的办法。 “给段争鸣办事的那个鸨母是百花楼的人吧?”永平侯有些突兀地问了一句。 陆阔点头,眼底陡然闪了闪。 永平侯的意思是…… “你若是信得过我,就把证据和那个鸨母交给我。”永平侯很快就证实了他的想法,语调轻松道:“我想办法让康王出面弹劾段争鸣。” 陆阔没有急着说什么,目光落在棋盘之上,好似在思考应该如何落子。 永平侯也没有催促,慢悠悠地呷了口茶,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很快,陆阔的手指动了动,棋子落定。他扬唇一笑,起身对着永平侯作了一揖,“那就劳烦侯爷多费心了。” …… 永平侯回到正院的时候,赵沅嘉正陪着侯夫人玩牌。 “哎呀,我怎么一直凑不成对子!”侯夫人嘟囔了一句,手指在赵沅嘉手中的牌上挪来挪去,一直拿不定主意。 “你们玩的是什么?”永平侯走过来,发现看不懂她们手里拿的小纸片。 赵沅嘉笑了,“我们在抽乌龟。” 她实在是不会叶子牌,就随手画了简易的扑克,和外祖母玩这种不用动脑子的游戏。 “抽到了!抽到了!”侯夫人把手里最后两张牌丢到桌上,开心地笑眯了眼。 赵沅嘉松了口气,外祖母都纠结好久了。 她转过头看着永平侯,眨了眨眼睛,一副想问又不知道怎么问的样子。 “放心,他全须全尾走的。”永平侯打趣。 赵沅嘉一噎,“我没想问这个。” “其他事也不用担心,我自有安排,过几日你就知道了。”永平侯含糊地解释了一句。 既然外祖父这么说,赵沅嘉也就不操心了,又被侯夫人拉着开始新一轮抽乌龟。 “外祖父也一起玩儿。”赵沅嘉这次把牌分成了三份。 永平侯在侯夫人的催促下才勉为其难拿起牌,“后日念恩就要从宫里搬出来了,阿沅这两日就在侯府住下吧。” 赵沅嘉微微一怔,随即笑了起来。 念恩终于要出宫了。 二月初八这日,永平侯府一早就热闹了起来。念恩正式搬入侯府,以后就是真正的沈家女了,府上怎么也要宴请一番的。 和侯夫人过寿那次不同,这一次上门道贺的几乎都是勋贵人家。世子夫人冯氏亲热地拉着念恩,把她介绍给各家女眷,让她能尽快融入到京城的顶级交际圈子中。 在外人面前,赵沅嘉表现得并不热络,时不时还要撅个小嘴,哼上两哼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快中午的时候,永平侯亲自领了一个年轻男子来与侯夫人问安。 第194章 新来的表哥 赵沅嘉远远的就看到外祖父与一个年轻男子并排而行走了过来,面上似乎还带着温和的笑意。她在那男子身上随意扫了一眼。 只见他穿着一件石青色的宽袖锦袍,头上束着玉冠,一派温文儒雅的书生模样,有点文弱气。他个子其实并不矮,但站在魁梧的外祖父身边就显得有些单薄。 不过那张脸就挺陌生的。 赵沅嘉抱着侯夫人的胳膊,小声询问,“外祖父领着的人是谁啊?” 赵沅嘉知道这人身份肯定有来头,不然外祖父也不会亲自走这一趟。 侯夫人望过去,疑惑地咦了一声,“我还真不认识。应该是哪家的后辈吧。”她转头拉了一下大儿媳,“你瞅瞅,认识不?” 世子夫人冯氏摇了摇头,“看着面生。” 说话间,永平侯已经带着人走到了近前。 花厅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大家的视线都萦绕在了永平侯身边的陌生男子身上。 面对众人地好奇打量,年轻男子很是坦然,微笑着上前一步,“晚辈崔辞给侯夫人请安。” 姓崔?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都没有想到京里有哪户崔姓的勋贵。 侯夫人也没有想明白他的身份,但也不妨碍她眉开眼笑,“好!好!这孩子长得真俊!” 和外孙女心心念念的那个陆窄还有点像,看着就让人心情舒畅。 侯夫人一边笑盈盈地与他寒暄,一边给自家老头子猛使眼色。 赶紧给介绍介绍啊! 永平侯接到暗示,转头看向崔辞,“怎么庆阳长公主殿下这次没有一起进京?” 崔辞不知想到了什么,笑得有些无奈,“母亲说若我考不中进士,她来了岂不是丢脸?” 众人瞬间就就清楚了他的身份——庆阳长公主的儿子。 倒不是他们不知道长公主的夫家姓崔,而是长公主已经离京二十载,远离大家的视线太久了。 赵沅嘉觉得“庆阳长公主”听着有些耳熟,默默在心里把这几个字念了几遍,就渐渐记起了书里对她的描述——江太后的独女,先帝朝唯一的嫡公主。 她比建兴帝大了八岁,对这个半路抱来的小弟弟很是疼爱,在定国公府出事前,两姐弟的关系很好。 江家满门被灭后,庆阳长公主心灰意冷,便索性离开了京城,随着夫君崔舆回了金陵居住。这么些年,再也没有踏足过京城。 建兴帝倒是为了突显自己对这个长姐的厚爱,每年都往金陵崔家送不少赏赐。 “阿沅,这是你崔家表哥。你们表兄妹这还是第一次见面呢!”侯夫人对着外孙女挤了挤眼睛。 若那陆窄实在是不上道,不如就换成这一个,反正都长得差不多。 侯夫人暗暗决定一会儿就打听一下这崔公子有没有成亲。 赵沅嘉没有侯夫人那么热情,只是对着崔辞微微一笑,算是打了招呼。 就这时,管家突然从门外走了进来,脚步带着点急切,在永平侯耳边说了两句什么。 永平侯点了点头,看向赵沅嘉,“康王爷到了,我们去前面迎一迎。” 康王这两年已经很少会去别人家里参宴了。是以,当他在永平侯府出现的时候,众人都挺惊讶的。 不过想到前不久七皇子被阮齐带到百花楼的事,大家倒是不难理解康王的举动。 康王在临湖的暖阁里坐下后,果然也提到了这事,他笑眯眯地看着赵沅嘉,打趣地说:“阿沅,上次还多亏了你手下留情,给叔祖父留了面子,没把我那百花楼给拆了!” “是我鲁莽了,还望叔祖父见谅。”赵沅嘉乖巧地行了一礼。 康王扬起眉毛,惊讶地看向身旁的永平侯,“你这外孙女是真转性子了啊!” 永平侯拿起茶杯,看了赵沅嘉一眼,笑了笑,“她可是大姑娘了,也该懂事了,王爷您就别取笑她了。” 康王哈哈笑了几声,视线在念恩身上快速掠过,示意身边的人把见面礼拿给了她。 念恩连忙走过去行礼道谢。 康王微微颔首,面上带着点浅笑,没有多说什么。他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目光瞥向一旁的青衫男子,“你母亲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他的声音有些冷,“这么多年了,一封信都不曾往本王这里写过。恐怕她心里早就记不得我这个叔父了!” 崔辞显然没有想过康王会发火,愣了愣才道:“请王爷恕罪,母亲她……” 康王哼了一声打断他,偏过头去,“王爷王爷的,你们心里果然没有我这个长辈!” “崔公子何必这么见外?王爷是你母亲的嫡亲叔父,你理应叫他一声叔公。”永平侯站出来打了圆场。 康王爷生气是真,却也是疼爱庆阳这个侄女的,自然不是真心要为难她的儿子。 崔辞脸上的神情滞了一瞬。 他不到一岁就随着父母离开了京城,这些年几乎没和赵家人来往过。崔家乃金陵的名门望族,他也是作为世家公子长大的,但却从没把自己当做过宗室中人。 母亲也从不在家里摆公主的架子,更不喜欢提以前在京城的事…… 康王看出他的迟疑,又重重哼了哼,声音比上次还要响。 崔辞蓦地就从他佯怒的表情中看出了点母亲的影子,唇角不由得扬了起来,“晚辈给叔公请安。” 康王唔了一声,眉眼霎时就舒展开了,命令道:“你过会儿就跟着我一起回王府去住。” “你也别急着推拒。”康王睨着他,难得有耐心解释:“公主府空置了这么多年,你贸贸然搬进去,哪里住得舒服?” “月底就要会试了,你就安心在王府住一段时间。公主府那边我会派人去修整,等你母亲回来的时候定是妥妥帖帖。” 崔辞感受到了善意,自是不会再拒绝别人的好意。 康王这才满意地笑了,对着几个小辈挥了挥手,“好了,你们自己去玩儿吧。阿沅,你表哥刚回京,你多照应着些,别让其他人欺负他了,你也别欺负他!” 赵沅嘉:…… 几个年轻人离开后,康王也把自己身边伺候的人打发了出去。 暖阁里瞬间就只剩下他和永平侯。 康王不紧不慢地用碗盖轻拂着茶沫,盯着兽首香炉里的袅袅轻烟,幽幽开口:“侯爷可是有事要和本王说?” 不然沈铎这老狐狸哪会亲手给他写帖子邀请他来参加什么义女的乔迁宴? 第195章 把两人凑成一对 永平侯并没有急着进入正题,反而像闲话家常似的聊了起来,“听崔公子的意思,长公主的身子骨一直不怎么好,受不了寒气,这大概也是殿下这么多年都不曾回京的缘故吧。” “京城太冷了。” 康王的心有些沉闷。 江家出事那会儿,庆阳就快临盆了。辞儿是她婚后数年才得的宝贝疙瘩,本应万分小心,可江家满门抄斩的诏书一出,她仍然挺着大肚子在宫里跪了一宿,求那位收回成命,对江家网开一面。 夺爵流放都行,只求能保住舅舅一家的性命。 可那位的心是真的狠绝了,不管庆阳怎么哀求都没有用。 那一晚,熊熊的烈火几乎把半个京城的天都染红了。庆阳惊惧之下动了胎气,九死一生才生下辞儿。辞儿出生后也是体弱多病,庆阳担心他养不大的同时又万分自责。 后来还是太医院的老院使提议他们去南边暖和的地方调养。 她这一走就是二十年。 永平侯:“今日一见,崔公子果真生的一表人才,又在去岁应天府的乡试中一举夺魁,二十出头的解元郎,前途无限啊!” 康王斜眼乜了一眼身旁的老狐狸,琢磨着他什么意思—— 莫非是想把辞儿和阿沅两人凑成一对?是了!辞儿温文儒雅的模样确实和陆阔有几分相似,但家世却比陆阔好太多了,沈家更希望辞儿做阿沅的驸马也无可厚非。 这门亲也不是不可以…… 康王等着永平侯往下说,他倒是不介意来做这个媒。 然而永平侯却话锋一转,“说到乡试,我这里碰巧收到了点儿风,与王爷倒也有一两分瓜葛。” 康王皱了下眉,“什么瓜葛?” 永平侯不答反问,“王爷对近些日子外面关于段争鸣的那些传闻怎么看?” 康王越发摸不透他想要说什么,不咸不淡道:“本王对朝政之事一向没什么关注,若之后真能证明段争鸣有罪,按照律法处置就是。” 永平侯笑了笑没说话,把袖子里的一卷书册放到了他的手边,“请王爷过目。” 康王对他这种故弄玄虚的做法略有不快,在心里把沈铎这老狐狸骂了一通,却抵不过好奇还是把那卷毫不起眼的册子拿了起来。 “这是……”他翻看了几页,面色就变了。 “沈侯这是何意?”康王啪的一声把册子扔到了桌案上,眼里不掩愠怒。 这明显是有人收受贿赂帮人科举舞弊的证据,永平侯给他看这些,难道是康王府里有人参与了? 沈铎这是在威胁自己? “王爷息怒。”永平侯神色自若地给他添了茶,解释道:“我也是偶然收到了风,得知有人要拿着这些去都察院告发,才急急拦了下来。” “这册子的主人是百花楼一个叫秋娘的鸨母,段争鸣这些年售卖举人名额的生意都是由她出面牵线搭桥。这事若就这么揭露出来,我怕别人会误会王爷也与之有关。” 康王气得脸色铁青,“段争鸣好大的胆子!” 竟敢在他的地盘上做这些勾当,这是当他这个王爷是死的? 永平侯:“许昌的绝笔信一出,外界关于段争鸣涉嫌科举舞弊的传闻甚嚣尘上,纸是包不住火的。王爷不如早做打算吧。” 康王哪里又想不到? 如今段争鸣的丑闻愈演愈烈,都察院那帮人正摩拳擦掌想要抓他的小辫子,若是查到段争鸣售卖举人名额,那百花楼被牵扯进去是迟早的事。 康王摩挲着手里的茶杯,脸上的神情越来越沉。 这事情遮掩不过去。他也不能出手去遮掩,不然东窗事发,他就更说不清楚了。 百花楼是康王府的生意。其他人怎么想无所谓,若是惹了那位的猜忌就麻烦了。毕竟那一位的心眼不是一般的小,疑心病也不是一般的重。 “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永平侯漫不经心地念了一句。 康王觑了他一眼,心里已有了计较,把扔掉的册子又重新拿到手上,“侯爷这情,本王记着了。” 永平侯:“听说现在有不少人都想趁着这个机会为唐知贺翻案。” 他这仿佛随口一说的话却让康王有了新的思量。 “唐知贺那一笔字可谓千金难求啊。”康王叹息了一声,“本王那时可是费了不少劲,才辗转拿到了他临的《兰亭序》。” 说起来自己与唐知贺的交情并不算深,却十分佩服此人的才学。想到多年前曾在雅集上和唐家父子推杯换盏,谈古论今,他也不无感慨。 其实他心里一直都清楚唐知贺是被冤枉的。他那样的人,根本不屑于做徇私舞弊的事。 “本王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本想着悄悄去和那位陈情请罪就好,现在却觉得把这事闹出来也不错,也更能显出他康王府问心无愧! 只是…… 康王有些不解,永平侯为什么要帮唐家说话? “王爷觉得我今儿准备的茶叶怎么样?”永平侯漫不经心地问道,一副准备闲聊的模样。 康王拿起茶杯呷了一口,点点头,“是明前龙井吧?清甜甘醇,幽香细腻,不错、不错……” “我记得肃王殿下似乎最是中意明前龙井。”永平侯意味深长笑了一下,“不知殿下最近可好?” 康王眸底一颤,审视的目光直直朝着沈铎射了过去。 …… 另一边,赵沅嘉正和念恩、崔辞在侯府的花园里闲逛。他们都不是多话的人,走在一处就显得格外安静。 气氛多多少少有那么点儿尴尬。 “县主以后就在侯府住下了?”崔辞冷不防地开口问道。 念恩还不习惯别人称呼她为县主,愣了一下才点点头,“出嫁前我自是住在侯府的。” 想到早上姑母送别她时,明明万般不舍却又不得不放她开她的手,念恩鼻子一酸,有种想哭的冲动。 “以后都会好的。”崔辞低声喃喃了一句。 念恩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努力把泪意憋了回去,冲着他浅浅笑了。 赵沅嘉在这二人身上看了一眼,突然意识到他们好像还有亲戚关系。算起来,念恩的祖父是崔辞外祖母的兄长,念恩的父亲和长公主就是舅表兄妹,那念恩和崔辞就是…… 想到这里,赵沅嘉卡壳了,她不太擅长这种复杂的亲戚称谓。 “哟,那不是你家未过门的媳妇吗?”一个尖利女子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 赵沅嘉抬眼看了过去,不禁冷哼一声。 倒是个老熟人呢。 第196章 难道她变心了 迎面相遇,赵沅嘉知道避不过去,便停步站在那里,微抬着下巴,摆足了公主的派头。 那几个人连忙走过来行礼问安。 赵沅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靖南侯夫人梅氏,发现她的脸上扑了厚厚一层粉,却还是盖不住眼下的乌青和面容的疲态。 想来她在靖南侯府的日子肯定不比以前那么好过。 “快去把六公子叫过来,”一个容长脸的中年妇人吩咐身旁的婢女,然后上前一步,二话不说就抓住了念恩的手,“好孩子!以后你过了门,我这个做婆婆的定会把你当女儿一样疼爱。” 赵沅嘉一下子就弄明白了这妇人的身份——信国公世子夫人。 “县主知书达礼、秀外慧中,你家小六博学多才、风度翩翩,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梅氏略有些讨好的说道。 要不是为了还在牢里的弟弟,她才不会这么低声下气的。 信国公世子夫人被捧得很高兴,面上却还故作谦虚,“我家小六哪有那么好?能娶到县主是他的福气。” 赵沅嘉嗤了一声,“世子夫人还算有点自知之明,不像侯夫人。” 她这话说得阴阳怪气的,一下子就让梅氏和信国公世子夫人变了脸色,顿时不敢再说话了。 “表哥,我们走。”赵沅嘉自是不会留在这里与她们寒暄。 崔辞看懂了她的眼神示意,正打算开口让念恩随他们一起离开,薛烨就到了。 他倒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还跟着一脸不快的沈归舟。 “表姐、阿姐。”沈归舟闪身站到了念恩前面,把她和薛家人隔绝开来,又凑在赵沅嘉耳边低声说道:“阿娘让我今日寸步不离地跟着薛六,免得他到阿姐面前乱晃恶心人。” 薛家对这门亲事可谓相当积极。元宵刚过,他们就请了人上沈家提亲。因为亲事是帝后亲口应允了的,沈家也没有办法,只能同意。 如今六礼已经开始走了,念恩和薛烨也算是正式定了亲。许了婚的年轻男女在这样的场合见个面,说个话都不算逾矩。 薛烨今日倒是觉得挺开心的,沈家那小子一直跟在他屁股后面,偶尔逗一逗倒是很有乐趣。 他正打算应付了母亲的吩咐就快点离开,转眼看到沅嘉公主,一张脸瞬间就紧绷了起来,恨不得脚底抹油,赶紧溜了。 不过当他的视线落到赵沅嘉身旁的年轻男子身上时,眼底瞬间就闪烁出了兴奋的光芒。 果然比起沈十二那种人高马大的憨憨,他还是更喜欢这种温润如玉、清风朗月的俊俏公子。 “烨儿,不如你陪着县主在园子里走走吧。”信国公夫人对着儿子不住地使眼色。 “十二,表哥,走了。”赵沅嘉才懒得理会薛家的人。 沈归舟清脆地应了一声,连忙扯了扯念恩的袖子,“阿姐,我们走。” 薛烨都不用他娘催促,就自己厚着脸皮跟了上去。 “县主,等等我呀!” “县主,你可喜欢红梅?” “这样的美景,若是能在园子里烹茶煮酒,倾觞而赋就好了。如今风大,不如在下把斗篷给县主披上吧。不用吗?县主不觉得冷吗?” 薛烨很是殷勤地围在念恩旁边问东问西的。 赵沅嘉自是听到了身后嗡嗡嗡的像蚊子一样烦人的声音。但薛烨毕竟和念恩定了亲,这又是在侯府的花园子,她也不好开口赶人。 好在念恩身边有沈归舟陪着,她倒是不用担心。 崔辞走着走着,蓦地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听说京里着名的的先锋书馆是公主开设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赵沅嘉有些讶然。 这人不是刚上京吗?难道她书馆的名气已经传出京城了? 崔辞立刻证实了她的想法,“殿下的书馆和杂志早已名闻遐迩。我去岁在金陵的时候就听说了。” “母亲偶然看到别人从京里带回来的杂志,便迷上了《侯门秘事》,之后还一直让人从京里代买,然后再快马加鞭送到家里。” 赵沅嘉听得喜笑颜开,没想到杂志都传到金陵去了。 崔辞扬起唇,“公主的杂志真的让人受益匪浅。我不仅从上面了解到了很多科考需要注意的问题,还从杂志上知道了鬼月屠夫一案的详情。有种足不出户,也能知晓天下事的感觉。” 见他对杂志的评价这么高,赵沅嘉的心里有些小得意,“以后每次出了新刊,我都让人第一时间给你送去。” “那就多谢殿下的美意了。”崔辞没有推拒,脸上也多了点真切的笑意,“我正想着什么时候能去书馆见识一下。” 大概是聊得很愉快,赵沅嘉对他也热络了不少,“你随时来都行!我安排人为你好好介绍一番。你若是有兴趣,还可以去印书坊看看。” 崔辞的眼睛一亮,显然很感兴趣。 “崔公子要游历京城吗?京城我熟,不如我领着你在城里四处逛逛?”薛烨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崔辞的身边。 崔辞对京城的人和事都不怎么熟悉,也不喜欢这人身上那股吊儿郎当的劲儿。 但他知道薛烨和念恩定了亲,以后也算是沈家的女婿,他也不好说重话,正想着要怎么婉言拒绝。 薛烨就大喇喇地攀上了他的肩膀,还伸手在他胸前抚了抚,“崔公子不用跟我客气。你是殿下的表哥,那大家也都沾亲带故,我们理应多亲近走动。” 薛烨听公主称呼他为表哥,想着他约莫是沈家的什么远房亲戚,便也没多少顾忌。 崔辞不清楚薛烨的底细,赵沅嘉可清楚得很,一看他这副轻佻又色眯眯的模样就来气,“你给我放手!” “殿下。”崔辞挺惊讶赵沅嘉会发这么大火,他虽不喜欢跟人勾肩搭背,却也不想小题大做,让人难堪。 薛烨也懵了,反应了一下连忙从崔辞身上弹开,退到了三步外的地方。 完了!完了!这崔公子别也是沅嘉公主看上的男人吧?不是说沅嘉公主独爱陆阔的吗?难道她变心了? 薛烨懊恼极了。 色字头上果然是一把刀!他怎么就这么倒霉,偏偏和沅嘉公主看男人的眼光一致? “殿下!是我莽撞冒犯了这位公子,我再也不敢了!”薛烨着急忙慌地道歉。 虽然上元那夜是他自己脚滑落入了水里,但他坚信那是沅嘉公主在背后捣鬼。 赵沅嘉也不想闹出大动静,特别是周围已经有人在探头探脑了,遂冷着脸道:“你走吧。以后少到本宫面前晃悠!” 薛烨如蒙大赦,匆匆行了礼就飞快地跑了。 本来很小的一件事,但这之后,一个流言很快便不胫而走了——沅嘉公主有新欢了! 第197章 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日落西斜,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陆阔下衙回家,吃过饭,便一个人静静地坐在了书房里。 今日是妹妹搬到永平侯府的日子。他一大早就在永平侯府外的那条街上候着了,看见宫里出来的马车进到侯府后,才放心离开。 从今往后,妹妹就能开启新的生活了。 ……只可惜今日没能见到她。 赵沅嘉倒是比自己有更多的机会与妹妹见面。不过妹妹看上去倒是很喜欢她。 陆阔莫名笑了一下。 “公子,属下回来了。”江柏敲了敲门,走了进来。 陆阔敛了神色,“如何?康王今日有上侯府吗?” “去了。”江柏赶忙把今日打听到的事情都说了,“康王是晌午时分来的,在侯府待了两个多时辰才离开。” 陆阔点点头,从永平侯与自己说的计划来看,他应该已经把段争鸣售卖举人名额的证据交给了康王。 不知康王那边会是什么反应?明日就有朝会,他会有所动作吗? “还有一事。”江柏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说了,“属下听到些传闻,沅嘉公主身边今日似乎跟着一个十分俊俏的公子,听侯府下人所言,公主称他为表哥。” 他本来不想说这些有的没的小道消息,可他觉得公子应该会想知道。 陆阔没怎么放在心上,“应该是沈家的某位公子吧。” “听说公主还为了他和薛烨起了冲突,薛烨还到处跟人说,那是公主殿下的、的、的……”江柏的了半天,才嚅嗫出“新欢”两个字。 陆阔微微一顿,“哦,是吗?” 很寻常的语气,可不知为何,江柏就是感到公子似乎不高兴了。他突然就后悔了,不该多这个嘴,“公子别放在心上,这些都是以讹传讹罢了。” 陆阔重新提笔临帖,没有再说什么。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鸟鸣,叽叽喳喳的,很是恼人。 陆阔把窗户关上,喧嚣之声骤然被隔绝开来,可他的心里却依然有些说不上来的烦躁…… 翌日一早。 陆阔随着文官的队列往文德殿缓缓而入之时,并没有在人群中看到康王的身影。 其实除了正旦的大朝会,康王这些年很少会上朝,也从不主动过问朝政之事,交好的也多是些闲云野鹤、与世无争的隐士雅客。 不过据说先皇在世的时候,康王的身上倒是有过不少重要的差事。 陆阔正凝眸想着事情,队伍里忽然起了点小骚动。 “那个穿蟒袍的可是康王爷,他怎么来了?” “今儿是什么特殊日子吗?” “不是啊!不年不节的。” …… 陆阔立即抬眼朝前面望了过去,果然在离御坐最近的地方看到了一个身着亲王常服的人影。 建兴帝走出来看到队列前站着的康王,也是一惊,刚想张嘴问什么,内阁那边已经开始呈事情了,他也只好把这事暂时搁在一边。 可他心里还是挺在意的,目光总是若有似无地落在康王身上,琢磨着这个从不插手朝政的皇叔究竟想要做什么。 建兴帝细长的眼睛里凝起了一抹阴郁。 父皇还在世的时候,对康王这个嫡亲的弟弟是极好的,甚至比对他这个亲儿子还要上心。而康王对自己这个不受宠的皇子却始终淡淡的,似乎半点也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不过自从他登基以来,康王还算懂事,远离朝堂纷争,成了个万事不管的闲王…… 想到这里,建兴帝不由冷笑。 过去再风光再眼高于顶又如何,如今还不是要在自己这个侄子手底下讨生活? “陛下,此次会试主考官的人选内阁已重新拟定了几个人选,还请陛下示下。”首辅戴昌同恭敬询问。 “陛下,陛下……” 建兴帝从过去的思绪里抽身回来,目光在内阁拟定的名单上扫了一眼,眉头就皱了起来。 段争鸣和许昌这一出闹起来,把他的所有计划都打乱了。本来为阮齐铺好的路也走不下去了,临时找人替代哪有那么好用? 也不是所有人都像段、许二人这样心领神会、一点就通,不用他明说,就能洞悉他的意思,把事情给办了。 “就柏三吾吧。”建兴帝随意指了一个。 反正谁做今次的主考官都没差,阮齐的事得从长计议,再等三年。 被点到名的翰林学士柏三吾立马出列谢恩,又洋洋洒洒说了一通自己会如何尽心尽责,不辜负陛下信任的话。 建兴帝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视线又落到了康王身上,“皇叔今儿来上朝可是有什么事?” 他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康王迎着殿上所有人的目光缓缓上前一步,毫无预兆地跪了下来。 “皇叔这是做什么?”建兴帝装模作样地喊了一声,睨了一眼身旁的李忠,“还不快去把王爷扶起来!” 康王摇摇头,沉沉叹息了一声,“臣今日是来向陛下请罪的。” 听他这么说,建兴帝的心里顿时就雀跃了起来,面上却还是作出不忍心的样子,“有什么事皇叔先起来再说。你的为人,朕还不清楚吗?就算犯了什么错,那也是无心之过。” 他这话表面上是在为康王开脱,实际可谓把他高高架了起来,若他真有什么大罪,岂不是辜负了自己的一片信任? “老臣惭愧啊!”康王说什么都不肯起身,坚持跪着自陈罪过。 建兴帝的好奇心被高高吊了起来,“皇叔,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殿上其他人也挺不解的,站位靠后的甚至还窃窃私语了起来。御史们也是一头雾水,他们最近也没有抓到康王家的小辫子啊? 他站出来请什么罪呢? 陆阔却是知道这个答案的。他望着康王的背影,深沉的眸子里闪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面对建兴帝的疑问,康王也不再卖关子,连忙口齿清楚的把段争鸣利用自己名下的百花楼售卖举人名额的事说了出来。 “老臣也是昨日才查到这事,知道事关重大,一刻也不敢耽误定要把事情告知陛下。” 康王把手里的证据呈了上去,“这些册子都是从百花楼一个叫秋娘的鸨母那里搜到的,她承认这些年暗中帮段争鸣做事,售出的举人名额不计其数,过手的银子更是高达二百多万两!” 看着那一页页的人名和金额,建兴帝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段争鸣真是好大的狗胆! 第198章 猫猫立大功 康王的话仿佛在平静的水面投下了一块巨石,安静的大殿顿时就沸腾了起来。 内阁的人首先反应了过来,赶忙向康王追问详细的情况;礼部众官员则人人自危,一些与段争鸣同流合污的人甚至已经吓得瑟瑟发抖了。 都察院的人义愤填膺,把段争鸣骂得体无完肤;剩下的人深知科举舞弊的严重性,也没了平时那种看人笑话的心态,只希望这把火别烧到自己身上。 陆阔安安静静站在那里,脸上的表情很淡,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够了!都给朕闭嘴!”建兴帝脸色铁青地看向康王,“皇叔是如何查到的?” 早不查晚不查,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把事情闹出来坐实段争鸣科举舞弊,让他不得不疑心。 康王有些欲言又止,迟疑了一下才开口解释,“不瞒陛下,之前有皇子不小心误入百花楼,让老臣意识到了楼里的问题。这才让人加强了楼里的巡查,然后就在那叫秋娘的鸨母房里搜出了售卖举人的名单。” 他也没说谎,阮齐带着皇子上门后,他就下令让人好好整顿过百花楼,也确实发现了不少问题。不过都是些偷拿客人财物、引导客人上赌坊、设局诓骗客人银钱之类的小事。 建兴帝一听是这个原因,气得手都在抖。 阮齐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混账! 自己这么费心费力拉拔他,他倒好,一点不努力不说还一直拖后腿。 “这就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万雱振奋极了,“陛下,如今证据确凿,能把段争鸣下狱了吧?” 建兴帝冷冷扫了他一眼,没有理会茅坑石,转向内阁的人,“你们怎么看?如今春闱在即,凡事都要以稳妥为上。” 陛下的意思大家都听明白了,也不是不能理解,寒窗苦读的士子们若是知道段争鸣的所作所为,一个不好就会出乱子。 次辅杨瑞上前一步道:“不如先秘密收押段争鸣,等春闱之后,再往下调查。” “就怕纸包不住火。”首辅戴昌同不无担忧地说道。 朝会上这么多人,哪里能堵住大家的嘴不往外说?若是消息传出去,外面的人认为朝廷不作为或是想要包庇段争鸣,那不就弄巧成拙了吗? 建兴帝皱着眉看了康王一眼。 他自然知道这个皇叔为什么选择在朝会上公开请罪——既能显得自己光明磊落,又能彻底撇清与段争鸣科举舞弊的关系。 若是私底下与自己说,等事情爆出来,难保别人不会疑心康王也参与了。 这个皇叔一贯擅长自保。 建兴帝在心里冷笑一声,直接命令道:“佟修年,你亲自去把段争鸣带回诏狱,再让人在段府外守着,不准段家人随意出府!” “其他的,等春闱过后再说!” “陛下!”万雱头铁地开口了,“段争鸣所涉之事不小,微臣以为,他的案子还是由三法司共同调查审理的好。科举舞弊的事若不清楚给大众一个交代,恐难善了。” 唐老大人的冤案还没拨乱反正,段争鸣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在诏狱没了。 “臣附议。”内阁的几人难得也同意茅坑石的看法。 科举取士乃国之大计,段争鸣的所作所为就是在挖大赵的根,不查个清清楚楚,不把蛀虫都抓出来,怎能放心? “朕说了查案的事都等春闱之后再说,段争鸣也只是暂时收押在诏狱。”建兴帝深深看了一眼佟修年,“在那之前,可别让他死了!” 佟修年心里一颤,只觉得苦不堪言。陛下明显是想段争鸣死在诏狱,可他现在特意叮嘱这么一句,段争鸣若真死了,自己不就成背锅了的吗? 到时候那些文官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他! “听清楚了吗?”建兴帝的声音又沉了两分。 佟修年连忙应下,“是。” 他没有说不的立场。锦衣卫就是皇上的爪牙,指哪儿到哪儿,这锅他得背! “陛下,唐老大人的案子是不是能重新调查了?”万雱步步紧逼。 建兴帝看都不看茅坑石,仿佛没有听到一般,说了句“就这样”就起身往后殿去了,只留下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觑。 大家都感受到了陛下对给唐家翻案一事不太热衷。可段争鸣售卖举人名额的消息一传开,形势就颇有些不受控制了。 若说许昌父子对段争鸣的指控还是口说无凭,那现在康王可是拿出了实实在在的证据。可以说,段争鸣涉及科举舞弊已经是确凿无疑了。 这下子,读书人们坐不住了。不到两日时间,就已经有不少士子到府衙门前抗议要为唐知贺翻案。 事情之所以发酵得这么快,赵沅嘉的先锋书馆可出了不少力。 这里平时聚集的读书人本来就多,赵沅嘉便让人把段争鸣是如何陷害唐老大人、如何售卖举人名额的的事写成了小报在书馆和渊正楼传播,让更多的人了解真相。 当然,传播的源头是找不到的。众人只知道这是某个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知情人士写出来偷偷放到先锋书馆让人阅读的。 因为越来越多的读书人为唐家喊冤,特别是马上要参加春闱的士子们也参与了进来,建兴帝那边迫于压力不得不松了口,表示会安排人手重新调查唐家的案子。 赵沅嘉知道狗皇帝只是随口敷衍一下,肯定不会主动去查什么,只是说得好听罢了。 要为唐家翻案,得把铁证如山的证据甩到他脸上,让他无话可说才行。 赵沅嘉蹙着眉心沉思起来。 许文翰所说的证据到底是不是存在?若有,现在又在哪里? “殿下,阿活少爷又调皮了。”小荷一手抱着胖胖的橘猫,一手拿着个漆木盒子,告状道:“它不知去哪儿偷拿了个盒子,还弄到泥土里玩得脏兮兮的。” 赵沅嘉接过小胖猫,在它的小脑袋上点了点,“小坏蛋!” “喵呜!”阿活抗议地叫了一声。 小荷把漆木盒子用帕子擦干净,顺手打开一看,发现里面用防水的油布裹着什么东西,简陋又寒酸,一看就不是自家公主所有。 “你去问问府里有谁丢了黑色的盒子。”赵沅嘉道。 小荷欸了一声,正要往外走,阿活却猛地跳到了桌子上,伸出小爪子,啪的一声就把盒子推到了地上。 里面的东西顿时散落一地。 赵沅嘉目光一扫,脸色陡然变了,连忙走过去把地上的东西拿在手上仔仔细细看了起来,半晌才开口:“小荷,你给陆大人送个信,让他夜里来一趟。” 第199章 踏破铁鞋无觅处 这一晚,赵沅嘉不光叫来了陆阔,还叫了秦桑。 “你们看看,这是不是许文翰所说的证据。”赵沅嘉把黑色盒子推到了他们面前。 陆阔和秦桑略微一顿,连忙拿起盒子里的东西查看起来。 秦桑紧紧攥着手里的信封,身体微微颤抖着,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陆阔也同样惊讶,他没有急着问什么,而是把所有证据都翻看了一遍,才开口,“殿下是从何处拿到这些的?” 这里面不仅有当年段争鸣指使许昌陷害唐家的书信,还有段争鸣在十六年前的乡试中收受贿赂,营私舞弊的证据。 有了这些,唐家翻案才真的看到了希望。 “只能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赵沅嘉故作高深地念了一句,才摸着怀里的小胖猫解释,“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但这些东西真的就是阿活找到的。” “喵呜!”小胖猫骄傲地扬起了毛茸茸的小脑袋。 赵沅嘉连忙在它头顶揉了揉,又奖励了它一个小鱼干。 见她不像是开玩笑,陆阔努力说服自己接受这一事实,问:“它是在哪里找到的?” 赵沅嘉:“在靠近厨房那边的花园子里。” 阿活平时很喜欢在那边刨土,她派人过去一看,果然在那里发现了一个新坑。这盒子不是小家伙偷来的,而是它挖出来的。 “我想应该是何大埋在那里的。”赵沅嘉推测道。 那人之前在梅花小筑潜伏了好几日,倒是有时间做这些事。 陆阔点点头,“何大的手里既然藏有这些证据,那他肯定就是当年案子的知情人。” “可他现在神志不清,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事。”赵沅嘉叹了一声,沉吟道:“我们现在要怎么把这些证据交出去?” “要不就用你上次的那个主意:埋到许府,让都察院的人找到?” 陆阔想了想,正要同意,门外突然传来了小荷的声音,“殿下,北羽刚刚让人来传话,西边偏院那位今儿闹腾得厉害,温良医怎么哄都没用,药也不吃,还一直想往外跑。北羽想问,能不能把人给弄晕了?” 那里住的就是何大。 “你让北羽带他过来。”赵沅嘉吩咐。 没一会儿何大就被带来了,北羽按照之前那样把人绑好后就退了出去。 陆阔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把找到的黑色匣子拿到何大面前,“这个你可认识?” “还给我!”何大一下子就激动了,挣扎着想要把盒子抢回来,“这是我的东西,你不能拿!” 赵沅嘉从陆阔身后探出身子,“可这是在我的花园子里挖出来的,那就是我的。” 何大犹豫了一下,小声道:“是我埋在那里的。” 赵沅嘉觉得他的神志似乎比之前要清醒一些,试探地问,“我知道你不是真的何大,你是谁?” 何大猛地垂下了脑袋,“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就是何大郎。” “那你为什么会有这盒子里的东西?”秦桑在他面前蹲了下来,心切问道:“我祖父当年被冤枉入狱,你怎么不把这些证据拿出来?” “祖父?”何大喃喃了一句,倏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秦桑,“你、你是唐家大小姐?” 秦桑点点头,“我是唐知贺的孙女,你以前可见过我?” 何大的嘴唇剧烈颤抖起来,哽咽了几下才发出声音,“我有次到唐府给大人送文书,曾在花园里远远见过年幼的大小姐一面……” 他还记得那日天气很好,唐老大人接过他手里的文书,看着在园子里和丫鬟打槐花的大孙女,笑着摇了摇头。 “这孩子就爱捣鼓各种吃食,嘴这么馋,也不知长大了要嫁到什么样的人家?” 听着像是抱怨的话,却饱含了无尽的疼爱。 听着他讲述仿佛上辈子一样的往事,秦桑不禁泪流满面,“你可是祖父衙门里的人?” 何大没有否认,一双眼睛憋得通红,呜咽道:“是我,是我害了唐老大人,害了唐家!” 赵沅嘉的陆阔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有些惊讶。 秦桑也同样错愕,“你这是什么意思?” 何大满面惭愧,眼睛虚虚地望着烛火,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我叫朱平,原是礼部仪制清吏司下一个小小的主事。仪制司除了掌管各大典礼的礼仪事务,还负责贡举的相关事宜。” “有一年,我察觉到顺天府乡试的结果有点不对劲,便把暗中调查到的事呈到了唐大人那里。唐大人让我不要管,他会处理。哪知,唐大人却反被段争鸣这个小人诬陷入狱,含恨狱中。” 说到这里,朱平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 唐大人因为涉嫌科举舞弊被锦衣卫带走后,他完全懵了,不知要怎么办。他也想站出来的,可两日后唐大人就在诏狱“畏罪自杀”。接着不到一个月,唐府就被抄家流放。 而真正徇私舞弊的段争鸣却毫发无损。 他那时候胆怯了,不敢为唐大人喊冤,也不敢把手里的证据拿出来。可他也无法心安理得继续过自己的日子,他辞了官把家里人送回老家后又回到了京城,阴差阳错成了何大郎。 然后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时时刻刻都活在悔恨和自责自厌中,直到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 他有时候也想豁出去到衙门为唐大人喊冤,可每次站到衙门前,他又会可耻地退缩。特别是后来段争鸣的官越做越大,他就更清楚的知道自己无法与之抗衡。 连唐大人那样的大儒都能被姓段的栽赃陷害,他一个无名之辈又算得了什么? “是我懦弱,是我无用!我愧对唐大人!”朱平哭得不能自已。 陆阔缓步走到他的面前,深邃的眼底透出一丝复杂的情绪,“唐大人没有怪过你,他大概是希望你能好好活着吧。” 他那次潜入到北镇抚司看到了外祖父一案的卷宗。 上面清楚记录着:外祖父进入诏狱后没有承认罪名,却也没有说出段争鸣科举舞弊的事。他那时大概也想明白了自己入狱不是段争鸣能做到的,而是龙椅上那一位要他死。 他若把知道内情的朱平牵扯出来,朱平也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他什么也没说,就是要保下朱平的命。 赵沅嘉:“朱平,如今段争鸣已经因为售卖举人名额被下狱,你愿不愿意站出来为唐大人伸冤?” 第200章 让他心生欢喜 朱平的神色恍惚了一下,急声问道:“你说的是真的?段争鸣真的被下狱了?那许昌呢?他也被下狱了吗?” 赵沅嘉如实告知:“许昌已经自缢身亡,死前还曾留下遗书指认当年唐老大人是被段争鸣栽赃陷害。” “自缢?”朱平放声大笑起来,“许昌这种忘恩负义的人早就该死了!早就该死了!” 陆阔从他的反应看出了什么,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许家与当年唐大人被陷害一事有关?” 朱平似是想到了什么,面上浮出厌恶,“去年端午节后,我看到许昌家的大儿子鬼鬼祟祟地进入了唐家老宅,把什么东西藏在了园子里。” “他走后,我就把他埋在地底下的盒子挖了出来,然后就发现了段争鸣写给许昌的那些书信,这才知道,原来许家这么狼心狗肺,竟然参与了对唐大人的栽赃!” “许文翰呢?他遭报应了吗?”朱平问。 秦桑点点头,语气很平静,“他也死了,许氏一门都死了。” “天理昭彰,报应不爽!老天爷这是开眼了啊!”朱平又哭又笑,面色透出一种不正常的潮红。 赵沅嘉生怕他又犯病了,连忙劝道:“你先别激动,我们还得想办法为唐老大人翻案。” “贵人放心!我现在清醒得很,知道要怎么做。”朱平深深呼出一口气,郑重其事地看向秦桑,“大小姐,我明日就去衙门击鼓鸣冤,为唐大人沉冤昭雪!” 兹事体大,赵沅嘉让北羽把朱平带了回去,又吩咐温良医今夜多注意他的状况,才回到书房与陆阔商量起来。 “我明日先回侯府与外祖父说一声,看看他那边有没有什么意见。” 陆阔沉默了片刻,抬眼很认真地看着她,“朱平之后要站到人前,殿下记得叮嘱府里见过他的人慎言。” 若是被人知道朱平这些时日都住在这里,对她不好。 赵沅嘉愣了愣,嘴角翘了起来,“我知道的。府里见过朱平样貌的人本就不多,我已经告诫过了,他们不会出去乱说话的。” 陆阔的目光从她弯着的眼睛慢慢往下,挪到她怀里那只橘猫身上,失笑,“没想到找到突破的会是它。” 赵沅嘉在阿活脑袋上揉了揉,满目宠爱,“大概是老天爷不想我们瞎忙活,安排它来帮我们。” 想到发现这猫的地方,陆阔顿了一下,眸底渐深,“也许吧……” 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那你要奖励它小鱼干。”赵沅嘉把阿活塞到他的怀里,伸手捏捏它的胖脸,“它可能吃了!” 小胖猫不满的喵呜了一声。 怀里突然多了个软绵绵暖呼呼又毛茸茸的小东西,陆微微一怔,脑海中的熊熊大火倏地就散去了。 眼前只有一人一猫,让他心生欢喜。 赵沅嘉:“你上次写的小报在读书人中的反响很好,等朱平去衙门伸冤后,你再多写几篇吧。到时候经书馆传播,一定能让更多人清楚唐家的冤屈。” 陆阔自然答应,他抱着阿活的手收紧了些,问:“听说应天府的解元郎近些日子经常出入书馆,在读书人中很有号召力?” 赵沅嘉啊了一声,面上带了点笑,“他是我姑母的儿子,刚上京不久。” “我也没想到他读书还挺厉害的,之前士子们去衙门前集会为唐大人喊冤,他就是领头人之一。他很敬重唐大人,收藏了不少唐大人关于科举考试的着作。” 陆阔嗯了一声,他后来也听说了赵沅嘉叫表哥的男子是庆阳长公主的儿子崔辞。 “崔公子年纪轻轻就中了解元,前途定是无可限量。” 赵沅嘉好笑地睨了他一眼,“你这是在夸奖自己吗?我可记得某人中状元的时候还不及弱冠。” 不知为何,陆阔心底那点儿莫名的阴霾在这一刻就消散了,他望着她的笑眼,也勾起了唇角。 “公主殿下说是就是吧。” 北镇抚司。 阴暗的牢房里,锦衣卫指挥使佟修年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已沦为阶下囚的段争鸣,声音冰冷,“皇上的意思,我已经传达到了。春闱之前,你选个日子,自行了断吧。” 他刚转过身,腿脚就被人死死抱住了。 “佟、佟大人,求您帮我转告陛下,就说我绝对绝对不会乱说话,请他看在过往的份上,好歹留我一命!”段争鸣苦苦哀求起来。 他不想死!他真的不想死啊! 佟修年不耐烦的啧了一声,抬腿一用力就把人踢了出去,“段大人是不是搞错了?陛下这些年可待你不薄,而你又是怎么回报他的?还过往的份上?你也有脸提!” 段争鸣不顾身上的剧痛,奋力爬到他的脚边,“佟大人,我知道错了。求您帮我向陛下求个情,抄家流放都行,我只想保住小命!” “我在福元庄有一个秘密户头,里面存着十万两白银,佟大人只要拿着信物就能把银子全部取出来。” 佟修年摸着下巴,十分感兴趣的哦了一声,“你倒是会做人。” 段争鸣仿佛看到了活命的希望,笑得更加谄媚,“只要佟大人帮我求个情,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倾家荡产都可以。” 佟修年在他脸上重重拍了两下,“你什么时候把信物给到我,我们再说其他的。” 现在离春闱还有十几日,只要在那之前拿到钱庄的信物,再不留痕迹地弄死他,也算完成陛下的交待了。 为了十万两银子,让他多活几日,自己也不亏…… 二月十五,天晴日好,冬日的严寒正在一点点退去,阳光下已经有了点春日的温暖。 顺天府衙门前一如往昔的热闹。除了有往来衙门办事的人员,还有长期在这边打探消息的闲汉,大堂外还聚集了不少围观审案、窃窃私语的百姓。 一切如常,衙门里最普通不过的一日。 守门的衙役站到暖洋洋的太阳底下,只觉得舒服极了,不禁眯起了眼睛打瞌睡。 “砰砰砰!”耳边蓦地传来了三声闷闷的鼓响,好似击在人的心上,让人不禁头皮发麻。 衙役猛然睁开眼睛,一转身,便在几步开外的地方看到了一个拿着鼓槌的男子。 他笔直地站在登闻鼓前,满脸坚毅地高声喊道:“鄙人朱平,壬戌年二甲进士,今要为前礼部尚书唐知贺伸冤叫屈!” 第201章 他去书馆找她了 大赵祖制,登闻鼓一响,衙门必须立即升堂审案。 不过这鼓一般人是不敢轻易敲响的,为了防止刁民为了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敲鼓,朝廷有“凡击登闻鼓者,先廷杖二十”的规定。 守在门口的衙役们没想到会有人击鼓,愣了一下,才急匆匆地跑回衙门里去报信。其实衙门里的人也都听到了鼓声,只是因为太久没人击鼓了,大家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 衙役们手忙脚乱的,“府丞大人,现在怎么办?” “还不赶快派人去叫府尹大人回衙门!”李府丞皱着眉毛,在心里直呼倒霉。 怎么偏偏这个时候来击鼓?但凡击登闻鼓的案子,没有一件是好解决的。他才不想主理这样的麻烦事,但这堂却不能不升。 “把人带进来,先打二十杖!” 李府丞准备把正事拖到府尹大人回来了再说。 府衙有人击登闻鼓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大街小巷,越来越多的人围到了衙门外面看热闹。 “谁这么大胆子敢敲鼓啊!不怕挨打吗?” “刚刚打板子了,我亲眼看到的,足足二十下,那人的后背都血肉模糊了。” “这么拼命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啊?” “我知道,我知道!他击鼓的时候我正好在旁边,说是为了前礼部尚书唐什么贺伸冤。” …… 彭广德一顿饭还没吃完,就被人着急忙慌地拉回了衙门。然后堂已经升了,人也打了,他坐到高堂上的时候还有些懵。 一路上他也只听说有人击登闻鼓,但具体什么事也没人与他说。回来想问两句吧,下面那群人也是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彭广德心里不爽快,重重拍响了惊堂木,“堂下何人,所述何事?” 朱平忍着剧痛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直直看向彭广德,一字一句道:“鄙人朱平,乃壬戌年二甲进士,曾担任礼部仪制清吏司主事一职。” “今日击鼓,是为了要给前礼部尚书唐知贺伸冤。他当年并没有徇私舞弊,我手里有证据能证明!” 彭广德心里一咯噔,知道自己这是摊上麻烦事了。陛下对唐家的态度他还是琢磨的出的,自己要是把这事报上去,绝对会被迁怒。 可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可能把这案子压下去。况且登闻鼓都击了,案子断没有悄无声息处理的道理。 “你把证据呈上来给本官看看。”彭广德的语气不怎么好。 “这是状纸,还请大人过目。”朱平不卑不亢地与之对视,半点没有被他的官威震慑住,“至于证据,还请大人先听完我的陈述后再说吧。” 他今日穿着一件灰色的长袍,头发只用一个木簪束在头顶,这些年因为饱受精神折磨,他整个人很消瘦,但面上却又闪着一种异样的神采,看着极有读书人的风骨。 朱平条理清晰的把当年之事的来龙去脉讲述了一遍,说到唐家的惨烈下场时不禁潸然泪下。 “是我连累了唐老大人!是我懦弱,是我无用,这么多年才敢站出来为他喊冤。” 朱平咬着牙,努力压抑着心里的悲愤,声嘶力竭地喊道:“我手上有段争鸣当年收受贿赂、徇私舞弊的证据,还有他写给许昌让他构陷唐大人的亲笔信!” 他的话掷地有声,围观群众都不由得发出了惊呼,甚至还有不少书生打扮的学子围在衙门外,齐声高呼着要为唐老大人平反。 彭广德不敢再审下去,随即找了借口退堂,就径直往宫里去了。 赵沅嘉听说后,并没有很意外,顺天府尹彭广德是什么样的人,外祖父早就跟她讲过了。 “衙门外的那群士子是什么反应?有没有很生气?” 这些读书人可是她特意安排巧妙引过来的。 秦桑:“他们旁听之后都异常愤怒,很多人已经在商量要联名上书请愿了。书馆那边也已经得到了消息,今日之事很快就能传遍整个京城。” 赵沅嘉不由翘了下嘴角。 事情如这般发酵下去,狗皇帝可就不能再敷衍了事了。 文德殿。 建兴帝听完彭广德说的,果然大发雷霆,可他生气的点又无法言明,只能不停地大骂段争鸣。 这蠢货居然留了这么多把柄在别人手里!他这些年是怎么睡得着的! 彭广德缩了缩脖子,硬着头皮询问,“陛下,如今要怎么办?登闻鼓敲了,案子还得往下审,这个章程是……” “你这府尹要是不会做就别做了!”建兴帝冷冷一哼,望着他的眼睛里透着一种让人胆寒的阴鸷。 彭广德吓得一抖,试探着道:“会试在即,此案不如还是等春闱之后再从长计议?” 跟着陛下使用拖字诀应该没错。 建兴帝沉沉嗯了一声,问:“喊冤那人如今是怎么安置的?”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这人永远闭嘴。 彭广德莫名有些心虚,“陛、陛下,这个朱平是原告,身上现在又有伤,微臣也不好把人扣押起来。退堂后,一群书生打扮的人把他送去医馆了。” 建兴帝咬着腮帮子,脸色更加阴沉了。 顺天府审案没有避着人,那群迂腐的读书人又掺和了进来,唐家翻案的闹剧恐怕要愈演愈烈了…… 事实也正如他预料的那样,朱平击登闻鼓为唐知贺鸣冤的消息一传出,整个士人阶级都为之震动。 这一次,不仅有还未入仕的书生,就连一些在朝为官的士大夫,在仕林中享有极高声望的大儒都旗帜鲜明地站了出来呼吁为唐知贺翻案。 建兴帝那里收到了不少朝臣为唐知贺喊冤的奏折,他一概不予理会;之后内阁、都察院的人也三番五次来询问此事,建兴帝避无可避,干脆称起了病。 他也倒不是完全撒谎。最近大概是太累了,他总有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身体虚乏得厉害,刚好可以趁机好好调养一番。 赵沅嘉知道狗皇帝装病逃避之后,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一个皇帝能躲到哪里去? 赵沅嘉如今日日都待在书馆,最是清楚大众对唐家一案的态度。依照如今群情激愤的状况,朝廷若再没有动作,绝对会闹出大乱子。 这些读书人认死理,没有一个结果是不会罢休的。 “殿下,崔表少爷来了。” 抱琴的声音把赵沅嘉从沉思中拉了回来,她愣了一下,站起身,看向门口那个浅笑盈盈的男子,“表哥,你怎么来了?” 第202章 还是一眼惊艳 崔辞这才抬脚走了进来,笑着解释:“我们几个同窗今日在渊正楼有一个聚会,我到得早,先过来与你这个主人家打个招呼。” 他的目光在桌案上随意一扫,突然就被什么吸引住了,“这是……” 赵沅嘉顺着他的视线,把陆阔新写的小报拿了起来,“这是今日有人匿名送到书馆来的,披露了很多前两日朱平在顺天府衙门为唐大人伸冤的详情。” 崔辞显然很感兴趣,“我能看看吗?” “当然可以。”赵沅嘉把小报递给他。 她早就让人把陆阔的原稿抄写了好几份,放在书馆和渊正楼传播翻阅。 崔辞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脸色渐渐变得沉重,最后凝成了一声叹息,“唐老大人真的太冤了!母亲若是知道他是如何被人栽赃陷害的,一定会很生气!” 赵沅嘉疑惑的嗯了一声,“姑母和唐老大人很熟吗?” 崔辞迟疑了一下,道:“唐老大人曾经做过母亲的老师。” 赵沅嘉没想到里面还有这层关系,“唐老大人若能沉冤得雪,姑母肯定会很欣慰的。” “所以,我也想为唐老大人翻案的事做点什么。斯人已逝,但他的名声还能恢复,唐家还能重建门楣。”崔辞的声音有些低。 赵沅嘉想了想,提议,“我们书馆现在有一整排书架都放着唐老大人的着作,表哥不如去那里和大家讲一讲唐老大人在科举应试上做的贡献吧。” 崔辞眨了眨眼睛,立刻兴致勃勃地说了起来,“唐老大人写的《策论十法》、《经义典解》和《论八股》都是每个学子的必读书目。我最开始学写策论的时候,本来还有些摸不着套路……” 赵沅嘉笑着摇了摇头。 这表哥还真有点书呆子那味儿。 两人刚走到书馆一楼。门外就传来了一阵略微嘈杂的喧哗,接着,一个男子就在人群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赵沅嘉驻足,好奇地望了过去,冷不防地撞进了一双沉静的眸子。 是陆阔。 他穿着一件天青色的宽袖直裰,乌黑的头发用玉簪固定,腰间垂着一块白玉,站在那里,身姿挺拔,说不出的风雅飘逸。 自从陆阔去了大理寺,赵沅嘉已经很久没见过他这清贵儒雅的一面了。陡然看到,还是一眼惊艳。 “拜见公主殿下。”陆阔微微躬身。 话落,围在他身边的学子这才发现沅嘉公主也在,连忙也跟着行礼问安,然后就很有眼色的退到了一旁。 赵沅嘉矜持地点了点头,“陆大人。” 这人今日来书馆,怎么也不跟自己提前说一声? “殿下,这可是六元及第的状元郎陆淮安?”崔辞看上去有些激动,一副迷弟的模样。 赵沅嘉失笑,只好为他介绍一下,“陆大人,这是本宫的表哥,崔辞。” 陆阔不动声色地觑了她一眼,才看向崔辞,态度温和有礼,“崔公子。” 崔辞连忙上前一步,恭敬一礼,“辞久仰陆大人之名,今日得以一见,真是荣幸之至……” 两人很快就聊了起来,都是些读书人的话题,赵沅嘉都听不怎么懂,更别说插话了。 “你做什么一直盯着我们殿下?”小荷走到陆阔身后的江松旁边,警告地瞪了他一眼。 江松对着她哼了哼,视线在崔辞脸上一扫,又哼了哼。 这阵子外面都传沅嘉公主有新欢了,看来就是这个崔表哥了。枉他们公子休沐还到书馆捧场,沅嘉公主却带着这什么表哥公然出入,哪像把他们公子放在心上的样子? 赵沅嘉却知道陆阔今日来书馆肯定不是闲逛的,略一琢磨,便领着他和崔辞一起去了放着唐老大人着作的书架前。 这里早就围了不少人,很多都是即将要参加会试的举子,他们一看到陆阔更是又惊又喜,赶忙趁机向他讨教。 陆阔很是随和,以唐老大人的着作为例,耐心地回答着大家的问题。 “书馆今日是不是请了陆大人来办讲座啊?春闱在即,若是能得陆大人指点迷津,一定能让我们受益匪浅!”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立马引起了众人的附和。 赵沅嘉笑了笑没说话,眨了眨眼睛询问地看向陆阔。 “公主殿下并没有邀请在下,我今日正好休沐,得闲来书馆随意转转。”陆阔解释了一句。 “啊,这样啊……” 大家明显都挺失望的。 “公主殿下,您看……那个……要不和陆大人说一说?”有人大着胆子向赵沅嘉请求。 他这样一说,其他人也纷纷点头称是,一脸期待地望着她。 赵沅嘉正打算说点什么,陆阔却先一步开口了,“怎好麻烦公主殿下?在下今日都会在书馆,你们若有疑问,随时来问我就是。” “不如去旁边的渊正楼吧。”崔辞提议,“刚好我们几个同窗在那边定了集会的雅间。” 书馆这边确实不是说话的地方,大家也觉得他这个主意好。 就这样,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就往渊正楼去了。 赵沅嘉望着陆阔的背影,若有所思起来。她自然是不会跟过去的,便安排了人在渊正楼那边守着,顺便维持秩序。 陆阔到访的消息很快就在书馆传开了,越来越多的人涌向了渊正楼,甚至连楼梯上都站满了人。 赵沅嘉知道陆阔不是无的放矢的人,他今日到书馆来,肯定有自己的打算。 果然,第二日,即将参加会试的举人们在开考前五日齐聚到了贡院门口静坐抗议,表示朝廷若不为唐老大人翻案,他们就拒绝参加此次考试。 赵沅嘉其实挺惊讶的。陆阔昨日其实并没有正面提及唐家的案子,也没有表达自己对这事的态度,更没有说什么煽动性的话。 也不知他是如何做到的? 学子罢考,这可是前所未有的大事件!内阁的几个老大人连忙进宫求见皇上,可人这会儿正在贵妃宫里“养病”呢,哪里见得到? 几人只好把消息递到了李忠那里。李忠一听,这可不得了,着急忙慌的就往琼华宫去了。 “爱妃,朕头晕。”建兴帝优哉游哉地躺在榻上,等人伺候。 他之所以选在贵妃这儿养病,也有让外界迁怒她的意思。 沈贵妃咬了咬牙,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坐到他身侧,伸出一双纤纤素手,在他额角不轻不重地按揉了起来。 建兴帝舒服的喟叹了一声。 “陛下,不好了!”李忠急匆匆地跑了进来,三言两语把事情说了一遍。 “什么!”建兴帝气得从榻上弹了起来,一张脸涨得紫红透亮,刚想破口大骂,眼睛往后一翻就晕了过去。 “陛下!”沈贵妃惊呼起来,“快去叫太医!” 第203章 朕心里苦啊 沈贵妃愁眉不展地看着床榻上的人,“关太医,陛下这是怎么了?” “娘娘别担心。”关其正乃太医院院使,经验丰富,面对这样的状况也游刃有余,“陛下这是急火攻心,待老夫施了针,很快就能苏醒了。” “太好了!”沈贵妃几乎喜极而泣,心里却不由有点失望。 怎么没气死这狗男人! 没一会儿,建兴帝就缓缓睁开了眼睛,想到晕倒前听到的事情,他一张脸又变了颜色。 “陛下可千万保重龙体,别再动怒了……”关其正苦口婆心地劝说了几句。 建兴帝如今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进去?得知自己没什么大碍后,就把唠唠叨叨的太医赶走了。 “陛下。”沈贵妃担忧地看着他,一手在他后背温柔地抚着,“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没有您的身体重要。那些酸腐读书人不识好歹,不参加考试就算了,陛下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建兴帝掀起眼皮,神色莫名地看着她。 沈贵妃脸一红,垂下了头,“是臣妾逾矩了。臣妾不懂朝堂之事,说错话了,陛下别生气。” “爱妃啊!”建兴帝长长叹了一声,握住了她的手。 这沈氏真是说到他的心坎上了!他真想不管不顾让那些书生滚蛋!爱考不考! 可他却不能这么做…… 不然,他这个皇帝就和整个仕林阶层正面对上了。再说,考生罢考这样破天荒的事绝对会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他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那些人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会以此来逼迫他。 建兴帝觉得憋屈极了,不自觉抓紧了沈贵妃的手,“爱妃,朕心里苦啊!” 他也是坐上皇位后才知道,原来至高无上的皇帝也有这么多制掣和不得已,还得戴上面具和人虚与委蛇…… 沈贵妃真想啐他两口,这人哪儿来的脸和自己诉委屈? “陛下就是太殚精竭虑了,才会生病,臣妾倒希望您能少操点心。”沈贵妃眼里浮出了心疼。 建兴帝的心顿时就舒畅了。 他之所以喜欢和贵妃抱怨,就是因为能得到这样隐秘的快感——我要杀你全家,你却毫无所觉,还对我死心塌地、一往情深…… “贵妃觉得朕应该怎么做?”他像是随口问了一句,带着点戏谑,眼底却映出了些审视。 他记得沈铎和唐知贺以前偶尔会在一起下棋。唐知贺被带到诏狱后,沈铎还跑过去把人大骂了一顿。 “臣妾可不关心那些。”沈贵妃把茶水送到他的嘴边,娇声道:“臣妾只要陛下好好的。” 建兴帝勾了下唇角,似乎对她的答案很满意。 这次为唐家翻案的闹剧,沈家和那群勋贵确实都没有掺和进来。 还算识相。 “朕确实身体不适,自然要好生休养。”建兴帝闭上眼睛,哼了一声,“至于其他事,可没那么急。” 反正他现在“病”了,就让那些人等着!想要静坐,就多坐几日…… 内阁的人等了一日,宫里面始终没有传出任何指示,倒是李忠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与他们讲述了陛下晕倒的惊险过程。 他们还能说什么,只能赶到贡院外安抚劝阻静坐的考生。头一天倒是把人都劝回去了,结果翌日一大早又来了更多的人! 可陛下还是没有理会,仍在贵妃宫里“养病”。 内阁的人哪里不知道陛下这是在赌气?就当他们急得团团转的时候,赵沅嘉进宫了。 狗皇帝一直躲在琼华宫里,外面那些不明真相的人都开始责怪阿娘了:说她红颜祸水,迷惑了皇上。 赵沅嘉可不能让阿娘背这锅。 到了琼华宫,赵沅嘉在殿外做了几次深呼吸,让自己快速进入演戏的状态。 “父皇!女儿来看你了!”她急急忙忙跑进屋里,一看到建兴帝就开始抹眼泪,“父皇,您的身体怎么样?外面如今都传您病重了!” “胡说!”好好的被人说病重,建兴帝很是恼火。 赵沅嘉似乎被吓到了,“父皇?” 建兴帝意识到自己语气重了,咳了一下,解释:“朕这几日确实有些不舒服,需要卧床静养,但也没那么严重。” 还用不着哭丧! “那就好!女儿都快担心死了。”赵沅嘉拍了拍心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沈贵妃点了点她的鼻子,“你呀,关心你父皇是好的,可别再听外面那些乱传的话了。” 建兴帝皱了下眉,问,“外面现在还在传些什么?” “传什么的都有。”赵沅嘉犹豫了一下,才低声说道:“我昨日去了一趟书馆,还听到有人说,有人说……” 她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让建兴帝烦躁不已,“说什么?” “他们说父皇不知被那段争鸣下了什么迷魂汤,被蒙蔽了这么多年,现在还要保他。”赵沅嘉冷冷哼了一声,“这些人好没道理!明明做错事的人是那个姓段的,关父皇什么事?” 建兴帝阴沉的眼神闪了闪。 逆女说得对——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段争鸣的错!是他扰乱科举徇私舞弊,是他栽赃陷害了唐知贺,在外人看来,自己这个皇帝顶多就是被蒙蔽了而已。 可自己若一直这样硬撑着不回应,难保那些人不会有其他想法。如今矛盾的焦点落到了自己这里,反倒弱化了段争鸣的“罪恶”。 要为唐家翻安,确实让他心里不爽快。可一心想为江家平反的唐知贺已死,唐家恐也不剩什么人了,如今就是翻了案,影响也不大。 他又何必斗这口无谓的气呢?除了有损自己的名声,半点好处都没有。 想通了这些事情,建兴帝细长的眉眼就舒展开了,看着赵沅嘉的目光甚至还带着点和蔼。 “听说你最近和辞儿走得很近?”他突兀地问了个问题。 赵沅嘉愣了一下,实话实说,“崔表哥吗?我和他也没见过几次。” “你们是嫡亲的表兄妹,多接触接触感情就会好的。”建兴帝慢悠悠呷了口茶,意味深长地笑了。 崔辞倒是个不错的驸马人选。 崔家虽是金陵的大族,近年来却鲜少有崔氏子弟在朝为官,影响力已大不如从前。可崔家的底蕴在那里,逆女嫁过去,他的面上也好看。 说起来,能为她挑上这门亲事,他对这个女儿也算仁至义尽了…… 第204章 你还知道回来 在琼华宫吃过午膳,建兴帝就回了文德殿,把佟修年叫了过来。 “段争鸣在诏狱也有一段时间了,怎么还没死?”他开门见山地问道。 佟修年面色一紧,好在借口是现成的,“段争鸣入狱后,都察院的万雱万大人日日都来北镇抚司问东问西的,属下实在是没找到机会下手。” 但最主要的还是段争鸣承诺给他的那十万两银子还没到手。 建兴帝听到万雱的名字就没好脸色,不过这次也算他歪打正着了,段争鸣若不明不白地死在了诏狱里,只会引旁人猜忌。 “你今日回去就让他把认罪书写了。”建兴帝直接吩咐,“不管是售卖举人名额的事情,还是构陷唐知贺的事情,一并写清楚。” 佟修年有些不解,“陛下……” 建兴帝没理会他的疑问,继续道:“写好后,你就把认罪书交到顺天府尹彭广德的手上,让他尽快把登闻鼓的案子了结了。” 佟修年这下明白了,陛下这是终于顶不住压力要给唐家翻案了。 “那段争鸣要如何处置?”他问。 建兴帝靠在椅背上,漫不经心道:“自然按律法处置,该问斩问斩,该抄家抄家。过几日你就把他送到刑部大牢。” 段争鸣如今闹得天怒人怨的,得让民众亲眼看到他的凄惨下场,才能让大家出了这口恶气。 佟修年想了想,提醒道:“他这人很是怕死,会不会乱说话?” 建兴帝冷冷一笑,“他不敢。况且他又能说什么?当年的事都是他做的,朕可半点没插手。” 他只是放任了段争鸣对唐知贺的构陷。 “你让他利落些把罪给认了,朕给他们段家留条血脉。”建兴帝咬了咬牙,狭长的眼睛里满是狠戾。 翌日,赵沅嘉得到消息的时候,顺天府衙已经审完朱平为唐老大人伸冤的案子了。府尹彭广德也已把对此事的处理结果呈到了陛下那里,只要建兴帝认可,唐家就能即刻翻案。 “这么快?”秦桑有些不敢相信。 赵沅嘉笑着解释,“今日在堂上,彭广德拿出了段争鸣亲笔写的认罪书,加上证据确凿,案子审起来自然快。” 最重要的是狗皇帝那边松了口。狗皇帝若是不发话示意,彭广德是不敢乱来的。 秦桑的心里还是有些没底。这些年幻想过无数次的“沉冤得雪”,真的马上就能实现了吗? “会不会有变数?”她问。 “不会。”赵沅嘉回答得很笃定,“明日就有朝会,父皇一定会当众宣布为唐家平反。” 狗皇帝这人很是虚伪,又喜欢做表面功夫,如今他既然妥协了,就会把事情做到最好看,说不定还会装模作样演场好戏。 次日朝会之上,众人最先注意到的就是陛下的一脸病容。 建兴帝隐忍地咳了咳,声音有气无力的,“朕不过病了两日,没想到事情竟闹成这个样子。哎!” “陛下,请保重龙体啊!”首辅戴昌同无不痛心地喊道,又连忙上前一步请罪,“都是臣等无能,才会酿成这样的误会,差点误了科举大事。” 他这一带头,殿上的其他人也都跟着跪了下去。 看着面前齐刷刷的头顶,建兴帝的心里很是受用,宽宏大量道:“好了,都起来吧。现在追究责任有什么意思,最重要的是如何补救。” “两日后就是会试了,如今的情况怎么样了?能如期考试吗?” 戴昌同:“回陛下的话,昨日士子们得知顺天府审理完唐大人被冤一案后,就已经从贡院门口散去了。” “大家都很惭愧,觉得自己误解了朝廷,同时也非常感激陛下没有计较他们的过激行为,为有陛下这样英明神武、圣贤大度的君主而感恩戴德。” “陛下圣明!” 殿上的人齐声附和,又跪了一片。陆阔垂着头,嘴角勾着一抹嘲讽。 不知道的,还以为龙椅上那位立了什么不世之功呢。 见大家都挺识相,建兴帝惺惺作态地叹了一声,“唐老大人那么高风峻节的大儒,却被段争鸣这样的卑鄙小人栽赃构陷,如今总算是是真相大白,能还唐老大人的清白,朕甚是欣慰!” 顺天府尹彭广德也站出来拍马屁,“都是陛下仁德,才能有披云见日、拨乱反正的一天!” 建兴帝谦虚一笑,“既然事实已经清楚,内阁那边就赶紧拟旨吧。尽快恢复唐老大人的名誉,返还唐家被抄没财产,接回被流放的唐家子弟!” 内阁的动作很快,或许也是为了及早安抚士人们的情绪。傍晚时分,为唐知贺、唐家平反的圣旨就张贴在了府衙门口。 梅花小筑。 赵沅嘉把这一好消息告诉秦桑的时候,她半晌都没有反应。 “我去看看!”她回过神来,就要往外跑。 赵沅嘉赶忙拉住她,“如今天色已晚,明日一早我安排马车送你过去。你放心,唐家是真的已经平反了,不会再有任何变数的。据说邸报都已经写好了,很快整个大赵都会知道唐老大人是被冤枉的。” 秦桑站在那里,似乎有些不知所措,整个人颤抖得厉害,“我……想现在就去。” 赵沅嘉能理解她急切的心情,正吩咐人去安排马车,沈季言就走了进来。 “我带她过去。” 秦桑看着他,眼底闪过一丝很复杂的情绪,却没有拒绝,“好。” 沈季言扬唇笑起来,“阿沅别担心,我们一会儿就回来。” 赵沅嘉:…… 她本来还安排了大餐为秦桑庆祝,如今满桌子的菜就只有她一个人吃,怪没意思的。 草草吃过饭,赵沅嘉带着阿活去园子里散步,不知怎么就走到了前院书房。推开门,书房里还是金光闪闪的,却没有半点人气。 心里莫名有些失落。 赵沅嘉失笑,唐家的案子已经了结,那人怎么还会过来呢? “走吧,阿活,我们回去看话本子。”赵沅嘉揉了揉小肥猫的下巴。 长夜漫漫,还好她现在有猫了。 可刚回到主院,小肥猫就迫不及待地从赵沅嘉怀里跳下了地,一溜烟就跑不见了。 “阿活,阿活……”赵沅嘉喊了几声都没反应,只好气呼呼的转身进了屋。 这小没良心的总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完全把她这里当客栈了。 …… “喵呜!” 赵沅嘉梳洗好后,正打算上床睡觉了,背后却突然传来了阿活的叫声。 “你还知道回来啊?”她转过身,倏地就愣住了。 第205章 你也利用我吧 幽幽晃动的烛光中,一袭黑衣的陆阔正抱着一只姜黄色的肥猫。 赵沅嘉脚尖一动,眼底闪烁出笑意,“你怎么来了?” “喵呜~”阿活突然委屈巴巴地叫了一声,伸出自己染了血的爪子舔了起来。 “怎么受伤了?”赵沅嘉快步走了过去,小心翼翼地查看它的伤势。 陆阔垂下眼睛,看到她长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在她光洁的脸庞投下一隅温柔的暗影。 “我进来的时候,发现它在树上哀嚎,一只脚被卡在了树枝里。”他解释了一句。 “小笨蛋。”赵沅嘉宠溺地在阿活脑袋上揉了揉,就拿出“医药箱”为它处理伤口。 小家伙不知去了哪里,爪子上扎了好几根细细的尖刺,像是某种植物身上的东西。 “你把它抱紧些,别让它乱动。” 赵沅嘉让陆阔抱着阿活,自己则抓着它受伤的爪子,用镊子把刺一根根拔出来。有的尖刺已经完全扎进了肉里,处理起来有些麻烦。 阿活大概是疼得厉害,喵呜喵呜地叫个不停,听着可凄惨了。 赵沅嘉心疼不已,看了一眼陆阔,目光中莫名带着点埋怨,“你哄一哄它呀。” 陆阔扬着眉,迟疑了一下,圈着阿活的手微微动了动,在它肉嘟嘟的下巴上摩挲了起来,小胖猫大概是被撸得舒服了,叫声渐渐弱了下去。 好不容易给它清理好伤口,赵沅嘉长长舒了一口气。可小胖猫却惬意地仰躺在陆阔怀里,看着自己被包扎起来的爪子,不满地冲着她咪嗷了一声。 “小没良心的。”赵沅嘉弯下腰,在它脑门上点了点。 陆阔很轻地笑了一声,温热的鼻息落在了赵沅嘉颈侧裸露的皮肤上。 赵沅嘉的耳朵蓦地有些发烫。刚刚看到他的那一刻,她内心的喜悦就那么涌了出来,完全藏不住,甚至在她意识到之前,就自然流露了。 她不自在地咳了咳,努力把心里的异样压下去,一本正经地问:“你这个时候来找我,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陆阔的眸光闪了闪,声音却很平静,“我觉得公主殿下可能会想知道在朝上发生的事。” 不知为何,外祖父的案子终于得以平反,他很想亲自告诉她一声。 他也知道她肯定一早就已经得到了消息,他这一趟,似乎有些多余。犹豫之时,他却不知不觉来到了梅花小筑。 他本也没打算进来的,可那猫的叫声却仿佛某种指引,让他无法抗拒。他知道自己的行为很冒失甚至有些荒唐…… 可他就是想见她。 缠绕在心里一夜,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若失忽地就没了,赵沅嘉眉眼弯弯,“嗯!我想知道。” 陆阔也不由得笑了笑,然后便温声细语的把朝上的事说了一遍。 赵沅嘉一边听,一边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狗皇帝倒是会避重就轻,半点不提当年是谁那么草率就下令把德高望重的礼部尚书下了诏狱。唐家含冤受屈这么多年,他连一句装模作样自省的话都不说,还反而觉得是皇恩浩荡让唐家终于沉冤得雪。 这脸皮真不是一般的厚。 看着她脸上的嘲讽,陆阔觉得挺有意思。 赵沅嘉似乎对她父皇没多少敬重…… “对了,朱平怎么样了?他以后有什么打算。”赵沅嘉问。 作为给唐家喊冤的“吹哨人”,难保他不会碍了狗皇帝的眼。 陆阔:“陛下昨日召见了他,说要给他官复原职,不过朱平拒绝了,他打算去宝台寺出家。” 这样一来,建兴帝也不好再对他下手。 赵沅嘉对朱平的遭遇很是唏嘘,“希望他能早日找到内心的平静。” 她不自觉地在阿活脑袋上挠了挠,垂下的袖子轻轻拂过陆阔的手背,两人间的姿态有种很自然又不可言喻的亲近。 赵沅嘉毫无所觉,唇角噙着一抹笑,“唐家的人应该很快就能回京了吧?秦桑终于能一家团聚了。” “唐家被流放到了边州,那边距离京城三千多里,去传圣旨的人快马加鞭也要走大半个月才能赶到,他们回京最快也要两个月之后了。”陆阔细细解释。 赵沅嘉点点头,“唐家被抄没的财产田地都会返回,旧宅肯定也能收回来,我回头问问秦桑,要不要先修缮起来。” “赵沅嘉。”陆阔突然叫了她的名字,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你为什么对唐家的事如此上心?” 赵沅嘉被他盯得有些心慌,眼神飘忽了一下,“因为想要帮秦桑。你也知道,她对我小舅舅来说是很重要的人。” “再者,唐家的事,父皇他……” 陆阔打断了她的话,“你不用觉得内疚,唐家的事与你无关。” 赵沅嘉微微一顿,随即不禁倾身向他靠近了一点,“你真这么想吗?我父皇做的事,你不会迁怒到我身上?” 陆阔望着她的眼睛,沉默了良久,沉沉嗯了一声,“不会。” 他依然不喜欢赵家人,但她却是不同的。 他的声音很轻却很笃定,重重击在了赵沅嘉的心头。 他和她之前那条隔着家族之仇,犹如天堑的鸿沟似乎一下子就被填平了。 心底的喜悦不可抑制地冒出了头,赵沅嘉觉得他好似看到了真正的自己,而不是作为公主的赵沅嘉。 “赵沅嘉,若是需要,你也利用我吧。” 陆阔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仿佛只是一句玩笑话,可他那双深邃的眸子又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认真。 赵沅嘉怔怔地凝视着他的眼睛,不知不觉就开了口,“好。” 他们的友好合作关系,似乎能长久发展呢…… 夜已深,但顺天府衙外却还热闹着。 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的唐知贺案,终于有了结果。张贴的圣旨下围了不少人,就连一些不识字的百姓也兴致勃勃的在一旁听人讲述圣旨的内容。 沈季言挤开人群,带着秦桑来到了最里面。 圣旨上不过短短几行字,秦桑却目不转睛地看了很久很久,生怕一转眼,这一切都不过是幻境。 沈季言默默陪在她的身边,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如今翻了案,流放的唐家人就能回京了吧?话说唐家还有人吗?若是都死了,岂不是可惜!” 人群中有人问了个问题。 “怎么没有?”一个贱兮兮的声音响了起来,“你们不知道吧?教坊之前的花魁秦桑就是这唐老大人的亲孙女!” 第206章 她才是主动的那个 唐老大人的孙女竟然做了花魁? 这个消息一出,人群中立刻就炸了锅。他们倒是知道罪臣之女会被送去教坊,却并不清楚唐家的女儿也沦落到了那种地方,还成了花魁。 其实秦桑是唐知贺孙女的事并不是什么秘密,只是一般老百姓接触不到这些消息,所以才会觉得惊讶。 “不是说这唐老大人德高望重、高风亮节吗?怎么他的孙女会愿意去教坊那种地方?” “不去就得死啊!唐家的女眷就活了她一个。” “哼!真是贪生怕死、寡廉鲜耻的女人!唐老大人的一世清名都被她玷污了。” “你说她这样的,唐家还会认她吗?” “认她回去做什么,还嫌不够丢人吗?唐家现在平反了,难道还会让一个妓子回去当大小姐啊?” …… “都给我闭嘴!”沈季言恶狠狠地吼了一句。 人群里的议论纷纷顿时就消停了,大家看这人锦衣玉带、气度不凡,就知道他不是普通人,就算心里不忿他多管闲事也不敢出声反驳。 沈季言把秦桑冰冷的手又攥紧了些,“我们走吧。” 秦桑心神恍惚地跟着他走出了人群。刚刚站在那里,她竟有种被人剥光衣服的感觉。 其实那些刺耳的话她以前不是没听过,她那时能装聋作哑、淡然处之,可现在却不一样了—— 唐家平反后,她的存在只会成为家族的污点。 原来难以置信的狂喜过后,等待她的,并没有比现状更好。她的人生从进入教坊的那一刻起,就彻底回不去了…… 回到梅花小筑,沈季言才有些不舍地放开了秦桑的手,“刚刚那些话你别介意,那些人闲得慌,就爱胡说八道!” 秦桑已经恢复了平静,“他们说的也是事实。” “什么事实?人啊,谈论别人的时候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沈季言不屑地哼了一声,“他们不认识你也不了解你,你又何必在乎他们怎么想?” 秦桑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唇角一点点牵了起来,清冷的眸子里满是他的倒影。 沈季言好久没见着她这样对自己笑了,心里一喜,又上前拉住她的手,“明儿我就去衙门帮你从教坊脱籍,这事儿你就别管了,交给我就行。” 秦桑没有说话,垂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后,抬起头,“沈季言,我们喝一杯吧。” 两人在榻上相对而坐。 秦桑想要拿酒壶斟酒,却被沈季言一把抢过,利落地把两人面前的杯子都满上了。 秦桑看着他的目光越发柔和,却在他望过来时移开了眼,举起酒杯,“这一杯,我敬你,谢谢你这么多年对我的照顾。沈季言,真的谢谢你!”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 沈季言深深看了她一眼,举杯一饮而尽,眼里顿时浮出惊喜,“金浮春?” 原来她一直都准备着自己最爱的酒。 “这么多年习惯了。”秦桑大大方方解释了一句,又给他的杯子满上。 两人就这么一杯接着一杯地喝了起来。 “沈季言……”秦桑拖着长音喊了他的名字,一手撑着脸,醉眼朦胧地看着他,“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受谁所托来教坊找我的?” 沈季言没再隐瞒,“是父亲。” “原来真的是侯爷啊!”秦桑其实一点都不意外。 沈季言上次跟她提过后,她就有这样的猜想。唐家这次能翻案,永平侯帮了不少忙。如此看来,沈侯爷大概和祖父有什么渊源吧…… “替我向侯爷道一声谢。”秦桑没有追问什么,又仰头喝了一杯酒,不让眼里的泪水流出来。 那个时候,若不是遇上沈季言,她可能早就被段争鸣逼死了。 沈季言握住她想要去拿酒壶的手,“你以后自己跟他说,有的是机会。” 秦桑没有接这话,反而回忆起了以前的事,“我记得你刚来我屋里的那几回脸色可臭了,也不理人,我当时还挺怕你的。不过我后来就发现你虽然冷了点,却比其他人好太多了,所以就想办法留住了你。” 算起来,他们二人之间,她才是主动的那个。 想到往事,沈季言难得有些赧然,“我哪有那么可怕?” 他一开始确实是不太情愿。 他这人虽然纨绔又混不吝,却并不屑于眠花宿柳。可父亲却突然让他想办法把花魁包下来,他哪能不气闷?这种事怎么不去找二哥、三哥,就找他呢? “沈季言,你的妻子是不是很恨我?”秦桑咬着牙,脸上满是羞愧和难堪。 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问起这件事。 “不是,你别多想。”沈季言连忙握住了她的手,解释,“我和倩娘之间的隔阂跟你没关系。我和她成亲的时候,彼此年纪都还小,总是一言不合就吵起来。久而久之关系就淡了,而且……” 他顿了顿,含糊道:“她心里未必就有我。” 他那时在京里的名声不算好,母亲经人介绍就给他聘了杭州知府的嫡女为妻。 他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倩娘和她青梅竹马的表哥虽没有议亲,却是两情相悦,只是她父亲嫌弃那个表哥家世一般,一直没有同意他们的婚事。 后来侯府上她家提亲,她父亲自然就把女儿嫁来了京城。 但倩娘心里一直都惦记着她的表哥。 “所以你没有错。”沈季言垂下眼眸,声音很沉,“是我亏欠了她。” “不说这些了,我们还是喝酒吧。”秦桑笑了一下,又替他把酒杯斟满了。 沈季言的酒量其实很一般,又喝了几杯后就彻底醉了,闭着眼睛仰躺在榻上,却还紧紧攥着秦桑的手。 “我们……以后……”他嘴里喃喃着些含糊不清的话。 秦桑用眼睛细细描摹着他的眉眼,良久,俯身在他耳畔轻轻一吻,“沈季言,你以后都要好好的。” 二月过完,段争鸣售卖举人名额的案子也“速战速决”的有了结果——段争鸣本人被判了斩立决,礼部其他参与了科举舞弊的官员则是贬黜的贬黜、流放的流放。 同时,二月底举行的会试也放了榜——应天府解元崔辞夺得了会元之名。 京里人对崔辞的名字并不熟悉,一打听才知道,这人身份竟是大有来头——庆阳长公主的独子,皇帝的亲外甥! 京里甚至还传起了沅嘉公主会和这表哥“亲上加亲”的流言。 赵沅嘉自然也听说了这些风言风语,所以当她接到康王府送来的帖子时,犹豫了。 这个时候上门给崔辞庆贺杏榜夺魁似乎有些不太合适,万一让那离谱的流言愈演愈烈就不好了。小荷那丫头昨儿还提醒她要跟陆阔好好解释一下呐,免得他误会。 第207章 表哥又来了 赵沅嘉有些为难,说实话她并不讨厌崔辞,他考得这么好,她也挺为他开心。寻常来讲,她这个做表妹的去参加表哥的庆功宴也没什么出奇的。 可是现在,她却不得不多顾忌着些。 特别是之前狗皇帝还特意问到了她和崔辞,还说了那番多接触感情好的话,不禁让她心头警铃大作。若狗皇帝乱点鸳鸯谱,把她和崔辞凑成一对…… 赵沅嘉的心里忍不住一阵恶寒。 他们俩可是姑表兄妹,就跟她和沈归舟一样,那都是血缘关系极近的亲属。 完全不行! 见自家公主对着康王府的帖子又是皱眉又是摇头的,小荷抿着小嘴笑了,“殿下若是不想去就别去了吧!免得让人误会。” 眼下外面本来就在乱传些有的没的,若是让陆大人也误解了,那多不好! 赵沅嘉微微颔首,有了决定,“让抱琴选个贵重些的贺礼送去王府,我自己就不过去了。就说我身体抱恙,表哥不久还要参加殿试,若是给他过了病气就不好了。” 小荷轻快的欸了一声,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她可是坚定的站在陆大人这边的,其他男子可别想沾她们公主的边! “殿下。”秦桑在书房门口站定,得到示意后走了进来,“新一期的杂志印好了,请您过目。” 赵沅嘉伸手接过来,映入眼帘的便是封面上唐老大人负手遥望青山的画面。 这是秦桑亲手所画。 这一期的杂志主题自然就是围绕唐家的冤案而展开,毕竟这是京城上个月最轰动、最热门的新闻事件。 杂志里不仅有秦桑所写的唐家冤案的来龙去脉,赵沅嘉还让秦桑以杂志的名义向与唐知贺交好的文士大儒发出了邀稿信函,请他们为唐老大人撰写了悼文和纪念缅怀的辞赋。 “殿下,谢谢您。”秦桑深深一福,神情真挚。 祖父在天之灵,若是能看到这本书册肯定也会得以慰藉吧…… “你的文字很能打动人。”赵沅嘉吸了吸鼻子,她都快看哭了,“你的笔名叫寒客子?怪好听的。” 秦桑腼腆一笑,“我随便取的。” 赵沅嘉又翻了翻她写的东西,赞赏地点点头,“我觉得你可以开设个专栏,以后每一期都写一些深度的专题报道。” 秦桑真的不愧是书香世家出身的姑娘,文字功底和文化素养都是极深厚的,比那些读书人也不差什么。 “我……不行的。”秦桑轻轻喃喃了一句,眼底很快地闪过一丝自嘲。 “你说什么?”赵沅嘉没有听清。 秦桑笑着摇了摇头,“殿下,如今会试也考完了,一些落榜的士子时常来书馆打听我们的杂志请不请人,他们都想来《先锋月刊》做事。” 赵沅嘉哎呀了一声,“是我疏忽了。” 如今杂志的内容越来越丰富,光靠秦桑一个人统筹确实忙不过来。 “这样吧,你让书馆在门口贴一个告示,让有意在杂志社做事的人把简历先投过来。”赵沅嘉又赶紧讲解了一下个人简历的意思。 秦桑听得很认真。 “然后你再从简历中挑选出适合的人,请他们过来当面详谈。”赵沅嘉没怎么犹豫地说:“至于要请几个人,请哪些人,就你拿主意吧。” 秦桑面露迟疑,“公主,我不合适。” 赵沅嘉却没有理解她的意思,“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到时候就让周文钦出面与那些人谈话,你呢就隔着屏风看着,然后做决定就可以了。” 秦桑毕竟是女子,确实不好和那些男人面对面。 “对了,小舅舅昨日已经帮你从教坊脱了籍,你以后就是自由身了。”赵沅嘉是真的很为她感到高兴。 秦桑恍惚了一下,也笑了。 能摆脱掉这个屈辱的身份确实让她感到轻松,可惜有些事不是换了身份就能当没发生过…… 新一期的《先锋月刊》一出,立马就在读书人里引起了轰动。印书坊那边加印了好多次,还是供不应求。 以往的杂志很多人买来看完了就会分享给其他人,可这一期的“唐知贺特刊”显然更具有收藏价值,很多人都表示要珍藏起来,自然是不舍得借给别人看的。 加上杂志定价本就不高,无形中又提升了大家的购买热潮,读书人里几乎做到了人手一本。 这一期杂志把士人对唐知贺的悼念又拉到了一个新高度,大家看完之后心绪都很是不平静,在朝为官的都纷纷上书希望皇上能给唐老大人追封。 建兴帝心里挺不乐意的,但如今唐知贺“风头”正盛,加上他又含冤受屈这么多年了,建兴帝也不得不顺应形势给了唐知贺“文正”的谥号,并下令追封他为太师和唐国公。 不过这个国公只有虚名,唐家后人并不能承袭这个爵位,但能得到“文正”这个谥号,也已经是文臣能得到的最高荣誉了,自来只有德才兼备、功勋卓着的至高文人才有资格获得。 建兴帝的诏书一出,之前那些隐隐对他当年草率处理唐知贺一案的不满声音也小了下去,大家都感到了皇上对此事的弥补态度。 赵沅嘉听说后不由嗤了一声。 她这个父皇还真是一如既往会做表面功夫。不过他看重名声对他们来说也有好处,一个还要脸的皇帝总比那些不管不顾的疯子帝王要好对付。 追封的另一个影响就是——杂志更好卖了。一些商人看到了商机,还跑来书馆大批量订购,预备把杂志卖出京城。 这倒是大大出乎了赵沅嘉的意料,她正考虑要怎么处理这事,崔辞就找到书馆来了。 “他想要见我?”赵沅嘉有些不解。 抱琴:“崔表公子说,他有些事想和公主当面谈一谈。” 赵沅嘉略想了想,“那就请他上来吧。” 人都找上门了,她也不好不见。 “殿下可大好了?”崔辞一进门,就首先问起了赵沅嘉的身体状况。 赵沅嘉这才记起前不久自己称病避开了他庆功宴的事,面不改色道:“已经无碍了,多谢表哥关心。说起来,我还没亲自恭喜表哥杏榜夺魁呢!” 崔辞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他其实并不想搞出那么大阵仗,但康王觉得这是把他正式介绍给大家的好机会。 他也不好拂了叔公的好意。 “表哥今儿来找我可是有什么急事?”赵沅嘉问。 第208章 亲眼确认他死了才能安心 赵沅嘉真的挺好奇的。她和这个刚认识不久的表哥并不熟,况且马上就要殿试了,他不在家好好备考跑来找她做什么。 说到正事,崔辞就敛了神色,开门见山道:“不知殿下有没有把先锋月刊卖出京城的打算?若是有,殿下不如和我合作吧。” 赵沅嘉愣了一下,没想到他是来“谈生意”的。 “表哥有什么想法?” 崔辞:“我知道最近有不少商人想大批量订购杂志带到京城之外售卖。只是把京城的书送到外地会增加不少成本,那卖出杂志时自然就会比在京里贵。” “至于具体多少价钱,公主这边也无法掌控,若是卖的太贵,难免不会影响先锋月刊的名声。” 赵沅嘉微微颔首,这也是她对这件事的顾虑之一。如今这个时代无法做到全国统一价,那也就无法保证品牌的一致性,这事若弄得不好,反而会对杂志的口碑有碍。 而且杂志卖出京城,她这边是很难监管的,确实有很多隐患。 “所以,直接把杂志运出京城售卖这条路走不通。” 崔辞笃定地下了结论,眼里闪着自信的光芒,“我们崔家在金陵有自己的书肆和印书坊。我能保证在金陵发售的刊物内容会和在京城的一模一样,售价也和京城保持一致。” 赵沅嘉:“你的意思是,你不仅仅是想要售卖唐老大人这一期的特刊,而是想要长期合作?” 崔辞笑着点头,他长了一双和建兴帝相似的细长眼睛,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半点没有建兴帝的阴沉和算计。 “殿下只要每一期杂志定稿后,送一份给我,我再安排稳妥的人送回金陵印制。这样一来,金陵乃至整个江南的人都能及时读到《先锋月刊》了。” 赵沅嘉扬了扬眉毛,“平时的杂志会收录很多京城的大小事,也不乏一些东家长西家短的逸闻琐事,他们真的有兴趣?” 崔辞:“殿下有所不知。外地的人对京城发生的所有事都很感兴趣,能从杂志上看到有关京城的最新消息,他们哪有不喜欢的?” 赵沅嘉仔细想想也是,京城大概就是这世间读书人的“朝圣之地”了吧,杂志的销路应该是不用愁的。 她真没那么多精力把杂志卖到全国,但若能拿下江南一地的生意,对她建立舆论阵地还是很有利的。 赵沅嘉觉得他的主意倒是可行,只是她却还有疑问,“每本杂志只卖一百文,基本上就是成本价,并不赚钱。表哥又为何如此费力?” “杂志虽不赚钱,却能成为崔家书肆的一个卖点,整个江南就只有我们家的书肆能买到京城最新的《先锋月刊》,定能招来更多的客人。”崔辞说起生意经来头头是道,完全没有一般读书人的不屑一顾。 见赵沅嘉盯着他瞧,崔辞笑容腼腆,多解释了一句,“其实我也不全是为了生意,主要还是因为母亲喜欢。” 京城是母亲生长的地方,虽然她不怎么提起,但他知道母亲看到杂志上写的那些京城趣闻,还是非常高兴的。 “姑母不是很快就要回京了吗?”赵沅嘉问。 崔辞面上的表情有一瞬的凝滞,“母亲只是到京城小住,不久就会回金陵了。” 毕竟这里也没什么值得她留恋的…… 赵沅嘉没有追问什么,又说回了杂志的事,很快就和崔辞商量好了合作的细节。 之后,她就把这个决定告诉了秦桑。 “表哥过几日会让人过来对接此事,你这边也安排一个人专门负责金陵的事情吧。”赵沅嘉想了想说道:“这个人时常要京城金陵两地跑,你看谁比较合适?” 秦桑认真思考了一下,推荐了一个此次会试落榜的金陵籍士子。然后,她又拿出了几份“简历”细细的和赵沅嘉讲解哪些人适合在杂志社做事。 “这种事你做决定就好。”赵沅嘉完全相信她的判断。 秦桑有些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淡淡一笑,“好。” 赵沅嘉:“唐家当年被抄没的家财衙门那边还在清点,不过小舅舅托人先把唐家祖宅拿了回来。他已经安排人去修缮了,不过你父亲他们一个多月以后就能回来了,小舅舅怕赶不及便又另外准备了宅院。” “劳烦沈四爷了。”秦桑垂着眼睛,隐藏起了脸上的情绪。 赵沅嘉不敢瞎掺和她和小舅舅之间的事,顿了顿,敛了神色,“明日就是段争鸣行刑的日子,你……要不要去观刑?” 段争鸣被判了斩立决,无需经过秋审和朝审核定便可立即处斩。狗皇帝大概也想要尽快平息大众的怨气,便定在殿试前就把人给处决了。 秦桑没怎么犹豫地点了点头,“我要去。” 她要亲眼确认他死了才能安心…… 刑场围观的人很多,秦桑很早就到了,又花了银子疏通,便站到了人群的最前面。 午时三刻,正午的太阳高高悬在空中,随着监斩官手里的签牌落地,刽子手大喝一声,手起刀落,一个人头便咕噜噜滚落下来。 秦桑平静地看着那张满是惊恐的脸,嘴角牵起了一抹畅快的笑意。 “啧啧!短短一个月就从堂堂礼部尚书变成了断头鬼,这还真是世事难料啊!” 人群里有人发出了感慨。 “你们是没看到,前几天段家抄家的时候可凄惨了,有女眷不想被送去教坊直接撞死在了大门口。” “倒是比那做了花魁的唐大姑娘有骨气!” “谁说不是呢。也不知唐家人回来后,要怎么安置这个做过妓子的女儿?总不能还给她找户人家嫁了吧?” “肯定不会认的!不然唐家的清誉就没了!” “听说她如今在沅嘉公主府住着呢。公主心善,说不定她就赖在公主那里不走了。” “那怎么行?她这种人可别带坏了公主的名声!” …… 秦桑抬头看了一眼的天空,眼里的笑意渐渐变得嘲讽。 天大地大,似乎并没有她的去处呢…… 第二日,赵沅嘉刚坐下来吃朝食,院子外面就传来了一阵吵闹的声音。 “怎么回事?” 她疑惑地站起身,正打算去外面看看是什么情况,抱琴就脚步匆匆地跑了进来,“殿下,秦姑娘身边的燕草来了,她说秦姑娘不见了。” 第209章 没有了容身之处 赵沅嘉皱了下眉,“你带她进来,我问问是怎么回事。” 燕草一进门就直接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哭喊道:“求殿下救救我们姑娘!求殿下救救我们姑娘!” “你别急。”赵沅嘉见她这样心里也有了不好的预感,“你先说说发生了什么。” 燕草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抖着手拿出一封信,“这是姑娘留下的。” 赵沅嘉接过来,打开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 这是一封告别信。 秦桑在信上写着因为自觉无颜面对亲人,不想拖累唐家的名声,便决定离开京城。她还在信里感谢了赵沅嘉对她的关照,让大家不要担心她。 赵沅嘉哪能不担心? 如今这个世道,一个女子独自出行可是很危险的。 “抱琴,你赶紧让北羽安排人出城沿路寻找。”赵沅嘉想了想,还是添了一句,“小舅舅那边,也让人给他传个话。” 说完,她又看向燕草,“你可知道你家姑娘可能会去的地方?” 燕草哭着摇了摇头,“姑娘从来没有说过要离开京城。殿下,求求您多派些人去寻她。奴婢担心、担心她会做傻事!” 赵沅嘉心里一咯噔,“你为什么这么想?” “姑娘若只是离开,她一定一定会带奴婢一起走的。”燕草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姑娘绝对不会丢下奴婢一个人!” 这些年,她们主仆二人在教坊相依为命,姑娘承诺过不管去哪儿都会带着她。 似乎是担心赵沅嘉不信,燕草连忙补充道:“自从唐家平反后,姑娘就有些不对劲,白日里看不出来,但夜里,她总是会望着烛火发呆,有时候一坐就是一宿。” “昨儿从刑场回来,姑娘看着倒是挺高兴的,还亲手做了一大桌子菜给奴婢吃。只是现在想来,姑娘这就是打定主意要诀别了。” 燕草伤心地哭了起来。 兵马司的衙门离得不远,两人正说着话,沈季言就来了,看完秦桑亲笔写的信后,他二话不说就往外跑。 “我去找她!” “小舅舅!”赵沅嘉赶忙追了上去,“你冷静一点。你知道她去哪儿了吗?你又打算去哪里找她?” 沈季言倏地停下脚步,“带我去她的房间。” 秦桑在梅花小筑的屋子沈季言来过不少次。前几日他还留在这里过夜了,虽然只是睡在榻上,但他也挺高兴的。 他还以为那一夜两人对酌共饮,把话都说开了,没想到她竟会钻了牛角尖…… 沈季言步伐沉重,径直去了里间。打开衣柜,发现里面的衣物确实少了大半,就像是带走了一样。 不过,他最后却在她的枕头底下找到了一个唐草纹的玉佩。 这是她当年好不容易从唐家带出来的,小半个巴掌大的东西,藏在了头发里才没有被抄家的人拿走。 他知道她有多珍惜这枚玉佩,这些年从不离身,若只是离开京城,又怎么会落下这么重要的东西? “她这是不想活了……”沈季言把玉佩紧紧攥在手心,一双眼睛瞬间就红了。 若说燕草的话让赵沅嘉还有些迟疑,现在沈季言也这么说,就让她不得不相信了。 “怎么会这样?唐家已经平反,她也脱离了教坊,以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她为什么会想不开?”赵沅嘉是真的没想明白。 “奴婢可能知道原因。”小荷明白事态严重,说话都比平时小声,“最近外面有很多关于唐大小姐的风言风语,说她不知廉耻、有辱唐家门楣……” “奴婢前几日还看到有人在书馆后面的巷子把秦姑娘拦了下来,骂了她一顿,还让她为了唐家的名声自行了断。” 赵沅嘉听得怒火中烧,一张脸都涨红了。 小荷生怕公主误会,赶紧解释:“奴婢当场就走过去把那人骂跑了!本来还想让侍卫教训他一顿的,可、可秦姑娘拦着没让,还求奴婢不要把这事说出去。她说不想给公主惹麻烦。” “是我疏忽了。”赵沅嘉确实没有想到唐家翻案之后秦桑的处境反而变得尴尬了起来。 她如今从教坊脱了籍,却不一定能够回唐家,就算唐家人不嫌弃她,她可能为了世人的眼光,也不会回去,以免连累唐家的清誉受损。 秦桑一定是觉得没有了容身之处才会…… 沈季言把下颌咬得很紧,“是我做得不够。” 他一直都知道她有多介意在教坊的那段经历,知道她这些年活得有多如履薄冰,他应该给她更多宽慰才是。 赵沅嘉心急如焚,“那我们要去哪里找她?” 沈季言的目光落在手心的玉佩之上,沉声道:“我知道一个地方。” 唐老大人当年在诏狱自尽后,陛下默许了他的弟子们为他收殓了尸骸。之后又在城外的东山之上为他立了个无碑之墓。 秦桑这么看重唐家,也许会去那里。 赵沅嘉并没有跟着沈季言一起去,她先是让人上侯府请求外祖父加派了寻找秦桑的人手,又仔仔细细在秦桑屋子里搜寻了一遍,看能不能找到更多的线索。 “你们姑娘平日里有没有什么喜欢去的地方?”赵沅嘉看向燕草。 她知道不少有轻生念头的人会选择对自己来说有意义的地方结束生命。 燕草认真思索了片刻,“姑娘在教坊的时候就很少出门。不过每年清明的时候,姑娘都会独自出城一趟,奴婢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清明这个日子…… 秦桑这一趟多半与唐家有关。 “她有没有跟你说起过以前在唐家的事情?”赵沅嘉问。 燕草摇头,“姑娘从不提自己的过去。” 进了教坊那种地方,若还一直沉溺于以往的时光,是活不下去的…… 赵沅嘉略一迟疑,一边往外走,一边吩咐小荷,“你让人去给陆阔传个信,把秦桑不见了的事告诉他,让他立刻来见我。” 以陆阔和唐家的关系,他或许能知道些什么…… 赵沅嘉先坐着马车出了城,在离城门不远的五里坡等着。小半个时辰之后,车外忽然传来了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 赵沅嘉撩起车帘,在一匹枣红色的马上看到了一个英姿勃发的身影。 “殿下。”陆阔没有下马,径直勒着马停在了车窗外,“有一个地方,秦桑可能会去。” 第210章 整个人被他圈在怀里 “那个地方远吗?”赵沅嘉并不问他为什么会知道。 “远倒是不远,却在山里面,殿下的马车不好行路。”陆阔看了她一眼,调转马头,“殿下就在此候着,我过去看看。” “等一下!”赵沅嘉叫住他,赶忙从车里跳了下去,“我也去!” 万一秦桑已经做了傻事,或许还有抢救的可能。 陆阔在她手里那个眼熟的小箱子上扫了一眼,瞬间明白了她的用意,“殿下跟在我后面吧。” 赵沅嘉:…… 她不会骑马,原身的骑术也非常一般。她之前有上马试过一次,若只是慢慢走,倒是没有问题,可跑起来她就会东倒西歪的。 赵沅嘉转过头正想让北羽带着她,陆阔的手就伸到了面前,“上来。” 他的语气带着急切。 赵沅嘉没敢耽搁,立刻抓住了他的手。陆阔用力往上一拉,她就侧着身坐到了马上。 赵沅嘉连忙调整坐姿,好在她出门前换了一身男子的劲装,分开腿坐在马上也不会有宽大的裙摆碍事。 陆阔往前倾身拉住了缰绳,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划过,“坐稳了。” 话音刚落,身下的马就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惯性让赵沅嘉猛地往后一仰,后背随即就贴上了陆阔温热的胸膛。 赵沅嘉整个人都被他圈在怀里,耳边有呼啸的风声也有他轻柔的鼻息,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体传来温度和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不过赵沅嘉却没有体会到多少暧昧旖旎的氛围,因为她就快被马颠吐了。 对没有策马狂奔过的人来说,不仅心理上会害怕,身体上也很不适应,赵沅嘉有种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置的感觉,紧紧咬着牙才没有惊叫出声。 陆阔似是感觉到了她的紧张,双臂又把她搂紧了些,“放松些,别怕。我不会让你摔下去的。”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缓和,很有安抚效果,赵沅嘉的心里是松了不少,但生理上的反应就控制不了了。 就在她真的快忍不住要吐了的时候,身下的马儿慢慢减缓了速度,然后就停了下来。 陆阔翻身下马,伸出双臂把脸色苍白的赵沅嘉扶了下来。 “往上就只能步行了。”他的眼里浮出些担忧,“你能走吗?” 赵沅嘉点点头,脚踩到地面后,她那颗“七上八下”的心也落回了到了实处,恶心的感觉也很快得到了缓解。 “我能走。” 陆阔接过她手里的小箱子,略一犹豫,还是伸手扶了她一把,“走吧。” 公主府的侍卫随后也赶到了,一行人跟在他们二人身后,一起往狭窄的山路而去。 “我们这是去哪儿?”赵沅嘉缓过劲儿后,轻声问道。 陆阔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这山里面有一处梅花林,唐老大人以前常来。” 定国公府出事前的那年冬日,母亲曾带他来过一次。他那时候年纪小,能记得的事情不多,现在回想起来,除了满眼的红梅就是外祖父和母亲的笑声。 这片山野中的梅花林是外祖父最喜欢的地方,家里若有孩子出生,他就会来这里种下一棵梅树,希望孩子们能如傲雪的梅花一样坚韧不屈、寿福康宁。 舅父在给他的信上,还让他有空来这边瞧瞧,凭吊祭拜外祖父。 赵沅嘉没有再问什么,只是默默跟在他的身后。如今已是三月,正是春暖花开的时节,漫山遍野都充满了生机,桃花朵朵开。 不过陆阔带着他们去的地方,景色就没这么好了。这个时候,梅花早就凋谢,树枝上光秃秃的,看着颇有些萧索。 “就是这里了。”陆阔停下脚步,放眼朝四下望去,心里不禁有些凄然。 赵沅嘉转头吩咐跟来的侍卫分散开去搜寻秦桑的下落,自己则跟着陆阔往一旁的小径走了,很快就来到了一个荒废多时的小院落前。 陆阔推门走了进去。见他如此熟悉的样子,赵沅嘉更加确定他以前来过这里。 “房间里没人。”陆阔迅速把院子查看了一番,“但不久前应该有人来过。” 屋里落了灰尘的地上有不少脚印,从大小上来看应该是女子的绣鞋留下的。 赵沅嘉也注意到了这些脚印,紧皱的眉眼终于舒展了一点,“秦桑应该真的来过,我们赶紧去找她。” 她下意识地拉了一下陆阔的袖子,脸上满是急切。 陆阔的目光在她脸上停了一瞬,就领着她往后院去了。从那里出去,又进入了一片光秃秃的梅树林。 地上掉落了不少枯树枝,走上去嘎吱嘎吱的。陆阔的脚步很快,赵沅嘉几乎是小跑着才能跟上。须臾,他们就来到了一道沿着山脊蜿蜒而上的石梯前。 “从这里往上路不好走,殿下就在这里等着,我先上去看看情况。”陆阔说着就往前走了。 赵沅嘉跟了上去,语气很坚决,“我也一起。你放心,我不会拖后腿的。” 若秦桑真出了什么事,能早一点施救就能多一份希望。 她不是逞强。穿来的这些日子,她每日都会在屋里做些简单的运动,腿脚比这里的一般闺秀要利索,攀登这样的石梯对她来说并不困难。 不过陆阔似是不放心,总是时不时就回头看她一眼。 大概是平日里鲜少有人会到这儿来,石阶上不仅长了青苔,很多地方还损毁了,露出了下面松散的碎石和泥土。 有一处一下子空了五六阶,陆阔上去后,就转过身向身后的人伸出了手。 赵沅嘉也不矫情,握住他的手,让他把自己拉了上去。其实她手脚并用也能爬上去的,只是那姿态实在是不好看,也有一定危险。 陆阔等她站稳了,才松开了她的手。 赵沅嘉的心跳有些快,脸也红红的,不知是爬山累的,还是…… “就快到了。”陆阔的声音带了一丝沉重。 赵沅嘉默默看了他一眼,就又跟着他继续往上走。不一会儿,她的眼前就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石亭,看上去那里似乎就是终点了。 陆阔先一步走到平台之上,然后便突兀地停下了脚步,赵沅嘉觉得有些怪异,赶紧快走两步,一抬眼,就在不远处的悬崖边看到了秦桑的背影。 她狠狠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又揪了起来,“秦桑。” 她轻轻喊了一声。 第211章 你要好好珍惜啊 秦桑的背影一僵,缓缓转过了头,“殿下?” 她的脸上带着一种很复杂的情绪,有些惊讶又有些迷茫,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堪。 赵沅嘉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朝她走了几步,“这里的景色确实不错,你若是喜欢,以后倒是可以常来。不过我现在有些累了,不如你先陪我回去吧?” 见着她如此小心翼翼的样子,秦桑自嘲地勾起了唇,“殿下可是觉得我要做傻事?” 赵沅嘉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径直走到她的身边,拉住了她的手,“有什么事我们回去再说。” “殿下不用担心我的。”秦桑眼里的笑意越发怪异,声音却带了哭腔,“我是想着要自行了断的。可我在这里站了好久好久,却始终不敢往下跳。” “外面那些人说得没错,我就是贪生怕死、厚颜无耻。因为不想死,所以宁愿去教坊那种地方,宁愿抛弃尊严和傲骨做男人的玩物!” 秦桑双手捂着脸,痛哭起来,“唐家为什么会有我这样的女儿?为什么我还有脸苟活?为什么……” 赵沅嘉伸手抱住她,“你没有错!求生是人的本能,想要活着本来就是天经地义啊。你又没有做错事,为什么要去死?” “我……”秦桑有些怔忪,喃喃道:“可我母亲和妹妹都死了,我也应该和她们一样才对。这样,才不会有损唐家女眷的名声,是我连累了她们。” 赵沅嘉叹了一声,知道这大概就是她的心结,有点类似“幸存者内疚”的心理。 “秦桑,你母亲和妹妹的死不是你的错。所有的悲剧都不是你造成的,你自己也是受害者。去教坊非你所愿,你只是身不由己。如今唐家已经平反,你应该更加理直气壮地活下去才对!” “可是我……”秦桑显得有些困惑。 “没有可是!你若是担心有损唐家的声誉,以后和他们划清界限就是。”赵沅嘉斩钉截铁地说道,“从今往后你就作为你自己而活,不是唐家女,也不是教坊的花魁,而是你自己!” 她的前半生被家族庇护也被家族所累,唐家女的身份对她来说何尝不是枷锁? 赵沅嘉:“我之后让人去官府给你立个女户,你以后的所有事就由你自己做主,任何人都不能置喙半分。” 秦桑愣住了。 这世间的女子不都是依附家族而活的吗?“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这是她从小接受的教导。 她从没有想过有一日还能自己当家做主。 赵沅嘉趁机拉着她往回走,“不过你若是愿意,就还是留在书馆帮我的忙。” “……我可以吗?”秦桑的眼底闪烁着一丝不明显的期待。 她是真的很喜欢在书馆做事。 “怎么不可以?”赵沅嘉莞尔,“你可是我的左膀右臂,《先锋月刊》是你手把手构建起来的,可离不开你。” 秦桑整个人还有些混乱,很多事都没想明白,但她清楚的知道——她不想死,她想要活下去。 像公主说的那样,作为自己活下去。 “这里风大,先下去吧。”陆阔深深地看了赵沅嘉一眼。 秦桑这才发现陆阔也在,整个人有一瞬的慌张,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 沅嘉公主既然带他来找自己,应该是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三人缓缓走下斗折蛇行的石阶,暂时去了之前那个荒废的小院子。 “我去找侍卫,让他们派人告知小舅舅已经找到人了,免得他着急。”赵沅嘉找了个借口避开了,她觉得这表姐弟二人应该有话要讲。 陆阔望着她走远的背影,心底最坚硬的部分仿佛都柔了两分。 她对自己好像一直都这么“善解人意”。 “舅父之前让我转交给你的信,可看了?”陆阔问。 秦桑摇了摇头,她不敢看。 她害怕父亲说出以她为耻的话,更无颜面对他的关心。 “大表姐。”陆阔平静地喊出了对她的称呼,“你知道外祖父为什么给你取名为傲凌吗?” 秦桑咬了咬牙,艰难地开口:“因为梅花傲雪凌霜,祖父希望我能像梅花一样坚贞不屈,冰清玉洁。可我却辜负了他的期待。” 陆阔:“你想岔了。梅花在寒冬盛开,不畏霜雪严寒,孤傲于世。外祖父给你取名傲凌就是希望你不论在哪种困境下都能百折不摧,坚忍豁达。” “外祖父若知道你这么多年独自在泥淖里坚守,始终没有放弃给唐家翻案,一定会以你为傲的。” 秦桑眼圈一红,泪水无声滑落。 “舅父给你的信上写了什么我不知道。但他有拜托我暗中照看你,他说你这些年一个人很不容易,他这个做父亲的没用,让你吃这样的苦。” “你若是这个时候死了,他不知会有多内疚。” 陆阔的声音并没有多少情绪,却让秦桑再也忍不住放声哭了出来。 “不过就算舅父他们不能体谅你,你也要如沅嘉公主说的那样好好活着,不为任何人,就为了你自己。” 秦桑哽咽着点点头,压在心头多年的郁结似乎找到了释放的出口。 她眼里还含着泪光,却朝着陆阔扬起了唇角,好似又回到了从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大姐姐,“小表弟,公主是个好姑娘,你一定要好好珍惜啊。” 陆阔顿了顿,垂眸浅浅一笑,“我会的。” …… 沈季言没一会儿就到了,见到秦桑的那一刻,他竟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天知道他刚刚没有找到人时有多着急。 唐老大人平反后,无碑墓前每日都有不少人去祭拜。他过去看到那热闹的景象,就知道秦桑应该没在那里。 而这个梅花林他根本就没听说过。 ……他对她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见他只是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看,也不说话,眼底透着的焦急惶恐还没彻底散去,秦桑的心狠狠一抽,“对不住,是我任性,给你们添麻烦了。我以后不会再逃避、不会再自寻短见了。” 发生的事已不能改变,但这世上还是有关心在意她的人。同样,她也有放不下的人…… 沈季言还是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只是走过去强硬地拉住她的手,声音低沉又坚定,“我们回去吧。” 秦桑不躲不避地望着他的眼睛,“好。” 她不知道自己和沈季言能一起到什么时候,但她想好好面对他。就算以后两人分开了,她也能云淡风轻地回忆这一切,然后继续过好自己的日子…… 第212章 恨不得自戳双目 沈季言和秦桑离开后,尘封已久的屋子里就只剩下赵沅嘉和陆阔两个人。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尘埃味道,赵沅嘉觉得鼻子痒痒的,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我们也走吧。”她的声音闷闷的。 陆阔嗯了一声,视线在这破败不堪的地方快速绕了一圈。这里曾是外祖父在山中歇脚饮茶的地方,他很久以前随母亲来过一次。 记忆中的欢声笑语渐渐被眼前的荒芜所取代,故地重游、物是人非。陆阔没再留恋,关上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院子里,赵沅嘉转过身,在三步外的地方看着他,“我让人去找你的时候,你是不是已经到衙门了?你就这样出来没关系吗?” 陆阔:“大理寺比国子监随意很多。” 他这解释倒是挺认真的,赵沅嘉一下子就听明白了——大理寺的工作性质并不需要他们一直待在衙门里。 作为大理寺的二把手,陆阔这个少卿应该是来去自如的。 “最近衙门里不忙吗?”赵沅嘉有些没话找话。 陆阔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一步步走到她的面前,“赵沅嘉,我们谈谈吧。” 赵沅嘉的心里骤然一紧。 她今日叫了陆阔来寻秦桑,就差不多已经暴露了某些事情——若她不清楚陆阔和秦桑的关系,又怎么会这么做? 陆阔自然也清楚这一点。 “赵沅嘉,你知道我是谁吗?”他问得含糊又直接。 “我……”,赵沅嘉深深呼出一口气,抬眼直视他灼灼的目光,“我大概知道。” 如今这个时候再装傻充愣、插科打诨也没有意义了。 陆阔神色自若,似乎一点都不惊讶,“你有没有什么想问的?” 赵沅嘉摇了摇头,郑重其事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并不在意那些。对我来说,你就是陆阔,是我认识的那个人。” 最重要的是,陆阔的存在对她来说并没有那么大的威胁。在对待建兴帝的态度上,他们也算殊途同归。 “你就不怕我对你不利?”陆阔的眼里染上了一层似笑非笑的朦胧。 赵沅嘉扬起眉,颇有些兴味地反问:“你会吗?” “你说呢?”陆阔不答,眼里的笑意却更浓了。 赵沅嘉被他的笑容闪了一下,心跳猛地加快,连忙转开眼,“我、我哪里知道?” 这人难道要对她用美人计? 她是将计就计呢,还是坚定不移地拒绝? “赵沅嘉。”陆阔又往她面前走近了一步,微微躬身,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缓缓划过,“你是你,他是他,我分得很清楚。” “你是不同的。” 赵沅嘉的心跳一下子漏了好几拍,陆阔的话几乎已经是对她露出底牌了。 若这就是他的美人计,赵沅嘉承认她心动了。 “陆阔。”赵沅嘉轻声叫出他的名字,坦言道:“对我来说,阿娘和沈家都比他重要。我只想阿娘、弟弟和沈家都好好的。他如何,我不太在意。” 陆阔忍不住笑了一声,“殿下还真是孝顺。” 赵沅嘉哪里听不出他话里的揶揄,斜着眼睛瞪他,“怎么,你有意见?” “不敢,也没有。”陆阔毫不犹豫地回道。 赵沅嘉也扬起了唇角,两人仿佛打哑谜一般的谈话,却让她的心里松快了不少。 她和他慢悠悠地走出了那片光秃秃的梅树林。山的另一边,是漫山遍野的桃红,微风徐徐,春意盎然,赵沅嘉不禁驻足欣赏了起来。 “你可是六元及第的状元郎,看到这样的美景,不想吟诗作赋吗?”赵沅嘉对着他促狭地眨了眨眼。 陆阔一哂,刚想说点什么,脸上神情微顿,一把拉过赵沅嘉躲到了旁边的大树后面。 “有人过来了。”他低声说了一句。 赵沅嘉正有些茫然呐,一道略显尖锐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驸马爷倒是好兴致,与这么多青年才俊同游赏春,定是好生快活了。” “怎么?吃味了?”另一道声音随之响起,带着浓浓的戏谑,“你不也马上就要成亲了?哪里还记得我?” 赵沅嘉听到驸马爷三个字的时候就已经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后面的声音一出,她直接就震住了。 这明显是两个男人啊。啧啧,信息量好大。 她偷偷往外探出了点脑袋,在不远处的临崖小径上看到了两个披罗戴翠的年轻男子。两人背对着这边,看不清样貌,但她总觉得这二人的声音听着有些耳熟。 “驸马爷不仅成了亲,还儿女成群与公主恩爱两不疑呐。我成亲不过就走个过场,外面谁不知道我喜欢什么。” “哼!那也是,你身边那些宝官儿、玉官儿的,换了一茬又一茬。何曾把我记在心里半分?” “驸马爷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心里没有你?” “你也不是我,怎么就知道我快活了?比起枯燥乏味的女子,自是和你这妖精在一起更快活了。” “你少来!” …… 听着这二人打情骂俏,赵沅嘉已经满脸黑线,再一看,这二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抱到一起互啃了,她真是恨不得自戳双目。 太辣眼睛了! 陆阔那张总是淡然的脸上也露出了厌恶,他从脚边捡起了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子,随手一掷,就扔到了另一头的树上,发出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是谁?” 那边正腻歪的两人被惊动,有些警惕地朝四处查看起来。 “好像是松鼠,我看到有一只爬到树上去了。” “我的别院离得不远,不如去那里吧?把你家宝官儿也叫来?” “驸马爷的胃口还真大。” “我哪里大你还不知道吗?” …… 两人嬉闹调笑着走远了。 赵沅嘉和陆阔对视了一眼,很快又不约而同地移开了目光,显然都有些尴尬。 “那个……”赵沅嘉清了清喉咙,一言难尽道:“没想到他们竟然是这种关系。” 刚刚那两人,一个是老熟人信国公家的薛烨,另一个则是她大姐淑慧公主的驸马临江侯世子郭成邦。 陆阔也没想到会撞破这样的事情,听着他们说的那些荤话,他都恨不得把赵沅嘉的耳朵捂上。 第213章 他至少不是自己的表哥 赵沅嘉想了想,倒是觉得可以趁机把事情闹出来,以此退了念恩和薛烨的亲事,“要不我让人跟上去?然后等他们那什么了,再想办法引人过去撞破他们的丑事?” 陆阔定定地看了她片刻,蓦地笑了,摇摇头,“公主无需如此。” 他可不想她脏了眼睛,污了耳朵。妹妹和薛烨的亲事,他会想办法解决。 其实只要薛烨死了,妹妹的亲事自然就没了。只是他也不愿妹妹背上克夫的名声。如今知道薛烨和驸马郭成邦有染,倒是可以好好利用一番…… 想到那两人动手动脚的样子,赵沅嘉被膈应坏了,“我大姐一定还蒙在鼓里呐。” 临江侯世子郭成邦虽文不成武不就的,却也从没有过好男风的传闻。不仅如此,他还是京城好夫君的代名词,和淑慧公主成亲多年依旧恩爱如初、琴瑟和谐。 坊间甚至还传有一段佳话:据说淑慧公主怀孕的时候本想给夫君安排通房伺候,却被郭成邦义正词严地拒绝了,说这辈子都只想守着她一人。 那之后,郭成邦就立住了深情的人设,也成为了驸马里的榜样。 哼!还真是会装。大姐若是给他安排个俊俏小厮,他说不定就接受了…… “对了,秋娘记录的售卖举人名单里没有薛烨的名字吗?”赵沅嘉可不觉得他这种人能凭自己的本事考上举人。 “没有。”陆阔的嘴角挂起一抹嘲讽,“以薛烨的家世,想要走捷径并不用通过秋娘,直接找上段争鸣就行。” “那就没在段争鸣那里找到什么证据吗?”赵沅嘉问。 陆阔脸上的嘲讽更浓了,“锦衣卫搜查过段争鸣的府邸后,大理寺和刑部才被允许进去。并且,陛下以不欲引起混乱争议为由,没让底下的人核查乡试考卷。” 赵沅嘉懂了,狗皇帝这是不想阮齐科举舞弊的事被连带着查出来。 这薛烨的运气还真是好,跟着阮齐沾光,举人的功名就这么保住了。 “薛家过几日就会去侯府送聘礼了,那之后就要请期。薛烨和念恩年纪都不小了,婚期肯定不会太远。”赵沅嘉提醒了一句。 想要给念恩退亲,得抓紧了啊! 陆阔自然听出了她的意思,深邃的眼底都氤氲着星星点点的笑意。 他突然就想到了秦桑的那句话——公主是个好姑娘,你一定要好好珍惜啊…… 那日回去之后,赵沅嘉很快就让人去衙门把秦桑的“女户”办理了下来。然后没两日,秦桑就在离书馆不远的地方买了个小宅子,和燕草一起搬了过去。 赵沅嘉非常支持。 对秦桑来说,能踏出这一步,就表明她已经下定决心要开启人生的新篇章了。她不再是那个依附于公主府的卑微奴婢,而是一个堂堂正正为自己而活的人。 不过,为了不给公主带来不必要的麻烦,秦桑在书馆做事的时候还是会乔装打扮一番,化身成一个三十多岁的清秀文人寒客子。 赵沅嘉莞尔,“你不用顾忌这么多的,就以自己本来的身份也没关系。” 秦桑却很坚持,“我知道殿下不在乎这些,可我却不想因为自己坏了公主和书馆的名声。我在教坊十几年是改变不了的事实,世人对我有偏见也无可厚非,我不想引起争议。” “况且,扮成男子行事会方便很多。” 赵沅嘉倒是同意这一点,这个时代对女子总是有诸多限制。她是公主可以不在意,秦桑就不得不小心行事了。 “好。”她没再勉强什么,“若是有什么不便,你就让周文钦出面。你现在是主编,是整个杂志的总舵手,不用事必躬亲,有什么事只管吩咐下面的人去做。” 秦桑深深行了一礼,“多谢公主信任我。” 若不是沅嘉公主给她机会,她还不知道原来女子也不仅仅只是待在内宅相夫教子,还可以做这许多让人有成就感的事情。 很快就到了三月二十五日,殿试放榜的日子。因为书馆里每日都在谈论这个话题,赵沅嘉倒是多少关注了一点,一早就派人去打探消息了。 快中午的时候,小荷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状元、状元是崔表公子。” 赵沅嘉的心里顿时感到些不妙。 她倒不是觉得崔辞没有状元之才,只是这状元毕竟是狗皇帝钦点的,她总觉得他在打什么主意…… 春闱的最终结果一出来,整个京城就又沸腾了。 崔辞一连中了解元、会元、状元,乃三元及第,虽比不上陆阔的六元及第,却也是非常惊人的成绩。 加上他又是皇帝的嫡亲外甥,大家对他就更感兴趣了,城里霎时就流传了不少关于崔辞的小道消息。 其中传得最广的就是皇帝有意让他尚公主,给最疼爱的沅嘉公主做驸马。钦点他为状元,就是为了让女儿嫁得更好看。 赵沅嘉都不知道该怎么澄清,打算以后尽量避开与崔辞碰面。 然而放榜没两日,建兴帝却要为崔辞办一场庆贺的家宴,所有的宗室都必须出席,赵沅嘉自然也得到场。 一进宫,她就直接去了琼华宫,有些心切地和沈贵妃打听,“阿娘,那谁对我的亲事可是有什么打算?” 见女儿小脸都急出汗了,沈贵妃叹了一声,点点头,“他最近确实经常在我面前提起崔辞的名字,一直夸他来着。想来应该是有意让你们表兄妹亲上加亲。” 赵沅嘉听到亲上加亲几个字就浑身不舒服,“我不想嫁给崔辞。” 沈贵妃就知道会是这样,女儿对陆阔可是情根深种,哪能说变心就变心呢?其实她倒觉得这门亲事还不错。据说崔辞长得一表人才,又能连中三元,自是有真才实学的。 加上他又是庆阳长公主的儿子,若以后沈家和自己真出了什么事,女儿嫁去崔家,也能庇护她下半辈子无忧了。 “你真不考虑考虑?”沈贵妃拿着手帕轻轻为女儿擦了擦额角的汗水,语气有些无奈,“陆阔就那么好?你就非他不嫁了?” 赵沅嘉:…… 陆阔是不是真那么好她不知道,但他至少不是自己的表哥啊!若真要在这两人中选一个嫁了,她肯定毫不犹豫地选择陆阔。 “比起崔辞,我更愿意嫁给陆阔!”赵沅嘉直截了当地表明了自己的意愿,她看得出阿娘并不怎么反对她嫁给崔辞,所以她得把话说明白。 “阿娘,若是父皇问您意见,您可千万别答应我和崔辞的婚事啊。我真不想嫁给他!” 第214章 大可不必这么拼命 沈贵妃微蹙眉心,“陆阔可是与你承诺什么了?你们在上元同游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他对你们的婚事是个什么章程?” 赵沅嘉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这些问题她可回答不上来,只能顾左右而言他,“总之崔辞就是不行。” 见女儿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沈贵妃实在是无奈至极,没好气地哼了一声,“那位决定的事,问不问我的意见都没差别。你若真不想嫁给崔辞,陆阔那边就得快点行动起来。” 赵沅嘉抱着她的胳膊摇了摇,“娘~~” “撒娇也没用。”沈贵妃在她脑袋上轻轻点了点,语重心长道:“阿沅,你都十九了,追在陆阔身后也有三年的时间了,你总不能一直这么跟他耗下去的。” “娘让人打听过,陆阔这些年身边都没有女人,家里甚至连个婢女都没有,表面上看确实洁身自好,但仔细一想这里面恐有不妥。” 赵沅嘉快速地眨了眨眼睛,觉得她娘大概想歪了…… 果然,沈贵妃立刻就凑到她耳边小声说道:“他今年都二十四了,一般男人在这个年纪就算不成亲,通房也有一两个,再不然秦楼楚馆总得去。” “阿沅,娘比你了解男人。这个岁数还不近女色,不是身体有隐疾,就是根本不好女色。你懂娘的意思吗?” 赵沅嘉怎么会不懂呢?陆阔举不举她还不清楚,但她觉得他看上去不像是喜欢男人的样子。 说到不好女色,赵沅嘉立刻就想到了薛烨和郭成邦,“阿娘,大姐的亲事是怎么定下来的啊?” “你大姐确实嫁得不错。”沈贵妃连忙以此为例劝说女儿—— “据说郭驸马对淑慧是一见钟情,在花朝节的宴会上只见了一眼便认定了她,很快就到你父皇那儿求娶了。你看,男人若真对你有心是绝不会耽误你的。” 赵沅嘉心里就呵呵了,这人可是准备耽误她大姐一辈子的…… 母女俩说了一会儿体己话话就去了宫苑。 如今正是春暖花开的时节,这场家宴就摆在了园子里。宗室女眷们一早就到了,正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起说笑赏景,见到贵妃和沅嘉公主来了,立刻就起身行礼问安。 “五姐。”九公主赵锦意蹦蹦跳跳地来到了赵沅嘉面前,扬着小下巴一脸骄傲,“父皇前儿给了我一个巨大的金鱼纸鸢,可好看了!五姐要是求我,我可以借你玩一会儿。” 赵沅嘉忍不住伸出手在她得意洋洋的脸蛋上捏了一把,“你自己好好玩儿去吧。” 她可没空和小屁孩拉扯。 看着赵沅嘉淡然走远的背影,赵锦意气得直跺小脚,心里还涌出了一股莫名的失落—— 这个炮仗怎么都不和自己斗嘴了? 赵沅嘉径直走到大公主赵淑慧的身边坐下,“大姐姐,你们在聊什么?” 她这冷不防地凑过来,让正聊得起劲的几个成了婚的公主都吓了一跳,连忙住了嘴。 赵淑慧掩住心里的惊讶,微微一笑,“就是些家长里短的事情。” 这个五妹的年纪不小,却是孩子气十足,这么多公主里就喜欢和小九一个小豆丁较劲儿,很少和她们这些姐姐打交道。 赵沅嘉漫不经心地端起茶杯,视线落在赵淑慧的脸上,皱了下眉,“姐姐可是生病了?我看你这气色不太好。” 比起之前过年的时候,她整个人瘦了不少,看着很有些憔悴。 二公主眼珠一转,想到个可能,“大姐不会是又有了吧?” “大姐刚生完老四还没半年,这么快又怀上了?”四公主有些羡慕,“大姐和姐夫还真是恩爱。” 她都成亲快两年了,肚子还一点动静都没有。 “大姐姐可有什么生子秘方?平日里都吃什么补药?”四公主赶紧追问。 “还要什么秘方啊?”二公主揶揄一笑,“肯定是姐夫龙精虎猛夜里缠得紧呗,这京里谁不知道郭驸马只有我们大姐一个女人啊?” 说实话她们都挺羡慕的。虽然自家的驸马也不敢公然纳妾,但通房总是有的,外出应酬拈花惹草也在所难免。 赵淑慧的面色一僵,笑得有些勉强,“没有的事。我只是最近照顾孩子有些累了,并没有怀孕。” 二公主嘿嘿嘿,“现在没怀,肯定也快了。” 大姐成亲不过才八载,就已经生了四个孩子,就姐夫那劲儿头,明年铁定又能添丁。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三公主嗤了一声,抬手看着自己染着丹蔻的指甲,“怀孕有什么好的。孩子有一个就够了,不然多遭罪。” 生孩子那可是要一脚踏进鬼门关的,她们贵为公主,大可不必这么拼命。 四公主:“三姐说得有道理,我那妯娌怀孕时就挺辛苦,后来果然难产,一尸两命。” 二公主点点头,“我也不喜欢怀孕,诸多不便不说,夜里也少了很多乐趣。” 几个已婚的妇人一听就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心照不宣地笑起来。 “大姐,你记得和姐夫说,重要的是过程而不是结果,弄出娃娃了就不能好好享受了。”二公主满脸戏谑。 “别浑说。”赵淑慧瞪了她一眼,又看向身旁的赵沅嘉。 二公主不以为然,“五妹妹年纪也不小了,听一听这些经验之谈也没有坏处。” 赵沅嘉神情自若地喝着茶,“姐姐们说话很是有趣。” 她这样一说,大家就更没什么顾虑了,聊得话题越来越露骨,只是赵淑慧却显得有些沉默。 “我去更衣。”她倏地起身走了。 赵沅嘉觉得她脸色有些不对,略一迟疑,还是抬脚跟了上去。 赵淑慧并没有去更衣,而是沿着湖畔去了花苑的另一头,怔怔地望着一棵开得正盛的海棠树。 “大姐姐可是想折花带回去插瓶?”赵沅嘉走过去,轻声问道。 赵淑慧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五妹妹今儿怎么对我这么有兴趣?” 赵沅嘉垂着头,作出有些赧然的模样,“人人都说姐姐嫁了个好夫君,母妃让我多和姐姐取点经,我……” 赵淑慧眼底的自嘲一闪而过,“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有些事只是听别人说,可做不得准。” 赵沅嘉听出她话里有话,“姐姐可是有感而发?” 赵淑慧愣了一下,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略显怪异的笑容,“五妹妹对陆状元痴心一片,若是发现他不喜欢女人,唯好龙阳,可还想嫁给他?” 第215章 现在倒还忸怩上了 赵沅嘉心里一动,立刻就意识到了——赵淑慧有这一问肯定是察觉到了郭成邦其实是断袖的事实。 “大姐姐干嘛这么说?”赵沅嘉撅起嘴巴,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陆阔可从没有过什么乱七八糟的传闻,他怎么可能好男风?” “五妹妹别急。”赵淑慧幽幽叹了一口气,从那洁白的海棠花上收回视线,“男人是很会伪装的,陆大人是清流的读书人,自然比其他人更重视名声。但好名声并不能保证什么,也许他只是藏得好罢了。” 若不是亲眼所见,她也不会相信自己的好夫君竟然能和男人…… 想到这里,赵淑慧攥紧了手心,“别怪姐姐说话不好听。你若真的想嫁给他,不如先好好查一查他的底细,不仅是女人,还有他身边的那些男人也不能放过,说不定就能有什么惊人的发现。” 赵沅嘉知道她这么说倒真的是出于好意,对她的遭遇也很同情。 “大姐姐可是有什么心事?” 不知为何,赵淑慧有种想要倾述的欲望,“当年我就是在这棵海棠树下和郭成邦相遇的。外面都传是他对我一见钟情,其实我一见到他也觉得喜欢。所以后来临江侯来向父皇提亲,我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婚后生活也和她畅想的一样美好,夫君温柔体贴,没有通房侍妾,也从不花天酒地,仿佛就守着她一个人过日子。 她一开始也很满足的,虽然两人在夜里并不算和谐,但她还是很快就有了身孕。自那之后,她就隐隐感到些不对劲,明明太医说了怀孕三个月后就能…… 可夫君却以她的身孕为由,没有碰她。别看她这些年生了四个孩子,其实夫君和她同房的次数并不多,每次只要她一有孕,夫君就会立刻变成“柳下惠”。 她最初还觉得他是真君子,直到听到二妹、三妹分享了她们的“闺房之乐”,她才惊觉郭成邦对自己似乎从来都没有她们所说的那种猴急腻歪的感觉。 他做那事时也一板一眼的,就像在完成什么任务一样,她也没有体会过二妹口中说的“飘飘欲仙”是什么样的。 赵淑慧还有理智,并没有说出这些难以启齿的真相,只是隐晦地提及了郭成邦并不像外面传的那么好。 “五妹妹,我知道你对陆状元也是一见倾心,但成亲过日子没那么简单,你还是多加留意些吧。” 赵沅嘉点点头,视线落到她消瘦苍白的面容之上,“大姐姐,不管发生什么,你还是要多顾着自己的身体。” 赵淑慧不知想到了什么,一张脸陡然涨得通红。 “我会的。”她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面上隐隐带着点屈辱。 赵沅嘉直觉有些不对,还想问点什么,赵淑慧的目光却陡然一凛,冲着前面喊了起来,“你在做什么?” 赵沅嘉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不远处的杏花树下,郭成邦正抬手帮身旁的白衣男子拂去颈侧的花瓣。 “殿下!”白衣男子转过头来,看到赵沅嘉时眼睛微微一亮。 赵沅嘉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崔辞,只好笑着打了招呼,“表哥。” “淑慧,这是崔家表弟。”郭成邦面不改色地走了过来,朝赵淑慧伸出了手。 赵淑慧不动声色地避了一下,走到崔辞的面前,眼里闪出两分惊喜,“你就是姑母的儿子?一晃都长这么大了,你在襁褓里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崔辞的脸上泛出了点红晕,垂着头行礼作揖,“表姐。” “你们怎么一起过来了?”赵淑慧状似随意地问道,审视的目光却扫向了郭成邦。 崔辞毫无所觉,坦然道:“陛下知道我喜欢看书,便让驸马爷带我去藏书阁开开眼界。” “马上就到午时了,开宴在即,不如等吃过饭我再吩咐人陪你去藏书阁。”赵淑慧提议。 崔辞自然不会反对。 赵沅嘉不想被人看到和崔辞同路,便找了更衣的借口先走一步。等她回到办宴的宁寿园时,建兴帝已经到了,正亲自带着崔辞和宗亲们寒暄。 “朕阿姐这儿子可不得了!”建兴帝与有荣焉地捋了捋胡子,“年纪轻轻就三元及第,乃是我们大赵今后的栋梁啊。” “陛下谬赞。”崔辞躬身表示惶恐。 “都说了叫朕舅父。”建兴帝佯装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你是阿姐的儿子,就是朕嫡嫡亲的外甥,我们虽然二十年不见,但血脉之情是断不了的。” 他这样一说,周围人也跟着劝了起来,不少人还说起了从前庆阳长公主和陛下姐弟情深的往事。 崔辞听在耳朵里,只觉得讽刺,不过他的脸上却还是带着谦虚又得体的微笑,“舅父。” “这就对了。”建兴帝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得一脸慈爱。 赵沅嘉正在心里吐槽狗皇帝虚情假意、惺惺作态,就突然被他叫到了,“阿沅,你过来,和你表哥见个礼。” 话落,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大家的目光在赵沅嘉和崔辞身上来来回回看了看,心里很快有了计较——难道传闻是真的?陛下真的有意给沅嘉公主招崔辞做驸马? 赵沅嘉假装没有注意到这些异样,淡定自若地走了过去,“表哥。” 她的态度不算热络,却也让人挑不出错。 不过那种疏离的微妙变化崔辞还是立即察觉到了,他茫然地蹙了下眉,不知自己做了什么得罪了沅嘉表妹。 建兴帝直接吩咐:“阿沅,你表哥对你那书馆和杂志都赞不绝口,你找个时间亲自领着他过去一趟,为他好好介绍讲解一番。” “再有,辞儿刚上京对各处都不熟,你也顺便带着他在城里四处逛一逛,尽地主之谊。” 赵沅嘉为难地叹了口气,“父皇,女儿可是个姑娘家,哪能由我出面招待表哥?况且表哥是男子,我平时去的珍宝阁、胭脂铺也不适合他呀!” 建兴帝狠狠一噎。 这逆女!以前日日追在陆阔后面跑的时候怎么不觉得自己是姑娘家了?现在倒还忸怩上了! 不过他转念一想,又觉得逆女这是故作矜持,便给了她台阶下,“你们是嫡亲的表兄妹,又不是外人,不用那么生分。” 第216章 怎么和陆阔开这个口 赵沅嘉这下已经完全确定狗皇帝是真的要撮合她和崔辞了,自然不会答应,正准备继续推脱,崔辞却先一步开口了,“多谢舅父的好意。只是表妹乃金枝玉叶,辞怎好劳烦她?” 建兴帝轻轻一哼,“她呀,就是被朕宠坏了,喜欢耍小性子,辞儿以后可要多多包容她。” 崔辞觑了一眼脸色沉沉的赵沅嘉,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终于知道沅嘉表妹为什么对他的态度有些不一样了。原来是因为皇上有这种心思,不过表妹应该是不愿意嫁给自己的。 想到听来的那许多关于她和陆大人之间的传闻,崔辞觉得自己抓到了重点—— 表妹这是有心上人呢!肯定不愿意和自己走得太近,要是被陆大人误会就不好了。 “父皇,既然五姐没空,不如就由我领着表哥在京里四下逛逛吧。”七公主赵锦欢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她脸上带着一抹娇羞,仰起头,冲着崔辞甜甜一笑,“表哥,你说好不好?” 赵沅嘉被这一声娇滴滴的表哥叫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过赵锦欢对崔辞有意,她还是挺高兴的。 建兴帝却皱了眉头,七丫头这心思他当然也看出来了。 可崔辞是他好不容易给逆女找到的驸马人选,逆女都十九了,他只想赶紧把这包袱甩出去。七丫头还小,可以再等两年。 再说她生母不显,阮家在阿姐那里更是没有丝毫体面。若自己开口把七丫头许给辞儿,阿姐定是不愿的,他也不能硬把“不受宠”的女儿塞过去。 除非崔辞自己看中了她。 建兴帝的心里倒真有那么一丝动摇,可想到逆女的婚事他就发愁。 崔辞就是他能找到的最好人选了。 这小子长相才气都拿得出手,比陆阔也不差什么,但毕竟是阿姐的孩子,身上还留着那么点江家的血,他是不准备重用的。 崔辞能尚公主然后做个专注学问研究的翰林就是他最好的出路。 “表哥,你说好不好?”赵锦欢眨了眨秋水盈盈的大眼睛,又问了一遍。 崔辞却对她的示好有些招架不住,连忙往后退了两步,“七公主太客气了!辞承受不起。” “表哥可别和我见外!父皇都说了我们是嫡亲的表兄妹,哪有什么承受不承受的?”赵锦欢暗暗瞪了赵沅嘉一眼,“我可不像五姐姐是大忙人,陪着表哥游历的时间还是有的。” 父皇总说最疼自己,可有崔表哥这样的好亲事,他最先就想到的还是赵沅嘉。表哥这么芝兰玉树的谦谦君子,怎么能便宜那个草包? 赵锦欢不忿极了,父皇想不到她,那她就自己争取好了。 “你平时甚少出宫,哪能了解京城的风物?”建兴帝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把逆女和崔辞凑在一起。 “我……”赵锦欢顿时委屈的红了眼睛。 父皇真是偏心! “泽儿。”建兴帝看向正狼吞虎咽吃着点心的赵泽,“就由你领着你崔家表哥在京里好好游玩一番,你若有哪里不清楚的,就问你姐姐,她对京里熟。” 崔辞这下就不好推拒了,“那就劳烦七皇子殿下了。” “崔表哥客气。”赵泽回了一礼,态度很是温和,“你可是连中三元的新科状元郎,是有真才实学的,我和表哥多待一块儿,也能学到不少东西。” “不像某些人……”赵泽轻蔑一哼,意有所指道:“就算侥幸中了举人,也还是不学无术的酒囊饭袋,与这种人接触多了容易被带坏!” 赵沅嘉一听就知道他在嘲讽阮齐,嘴角不由憋了点笑意。 建兴帝却狠狠皱了眉。 这个儿子如此看不上阮家,若是知道了自己的真正身世,又会如何? -- 从家宴上回了公主府,赵沅嘉就开始发愁了。 狗皇帝这是明摆着要把她和崔辞凑成一对。若他真的给他们赐婚,君无戏言,就算她再不乐意大概也躲不过去。 除非—— 她能在他开口前把自己的婚事搞定。 赵沅嘉仔细琢磨了一下:狗皇帝为了表现自己的开明和对长姐的尊重,应该会等庆阳长公主上京后才会有进一步动作。 崔辞中状元的消息多半已经传回了金陵,姑母眼下说不定都已经出发了。从金陵上京,走得再慢一个月也足够了。 留给她的时间已然不多,她上哪儿去找一个比崔辞优秀又和她没有血缘关系的男子成亲? 脑海里蓦地浮现出了陆阔的身影。 赵沅嘉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极合适的人选。毕竟自己对他“一往情深”这么多年,他们若是能终成佳偶,也算“顺理成章”。 可是她又要怎么和陆阔开这个口呢?这事可不像以前那样动动嘴皮子拿他做挡箭牌就能糊弄过去的,他大概得真把她娶了才能了事。 所以她必须得让陆阔同意才行。不然她自说自话,人家不愿意也是白搭啊! 想到这里,赵沅嘉只觉得头都大了。 “殿下,温良医来了。”抱琴隔着门轻声禀道。 “让他进来吧。” 赵沅嘉觉得她大姐的状态有些不对,便让温良医去和淑慧公主府上的程良医套话,看能不能问出点什么。 “怎么样,打听到什么了吗?” 温良医摇了摇头,“小的和老程喝了半宿的酒,据他所说,淑慧公主已经有三个月没有让他请平安脉了,府上这段时间也没有请太医。” 赵沅嘉拧了眉。 这很不对劲。公主府的良医一般小半个月就会请一次脉,就算没病,也得出几个滋补美颜的方子。 况且,她大姐脸上的病容遮都遮不住,人也莫名消瘦,这不更应该请大夫好好调理一番吗? 赵沅嘉越想越不对,吩咐抱琴,“去送张拜帖,我一会儿就去大姐姐家串门。” 赵淑慧收到赵沅嘉的帖子时很是错愕,想不通她的来意,却还是让下面的人去做待客的准备。 这个妹妹是极受宠的,就算自己没想过要巴结讨好她,也不能得罪了。 “听说五公主一会儿要过来。”郭成邦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她的身后,两只手扶上她的双肩,慢慢收紧,“可是有什么事?” 赵淑慧一把甩开他,哼笑,“怎么?怕我把你的丑事说出去?” 郭成邦淡然一笑,脸上没有半点心虚,“阿慧,我们夫妻一体,我的丑事,不也是你的丑事?事情闹出去,丢脸的不也是你?” “阿慧,像现在这样做人人称羡,嫁了个好夫君的公主不好吗?” “你永远都是我唯一的女人。” 第217章 未婚的姑娘家哪里懂 进了淑慧公主府,赵沅嘉能感觉到大姐对她到来的重视。她的马车一路被引到了二门外才停下,然后没走几步,赵淑慧和郭成邦以及几个孩子就在廊下等着她了。 赵沅嘉驻足望了过去。 赵淑慧和郭成邦的容貌气质都不错,站在一起很是登对,再加上身旁几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看上去确实是很幸福美满、让人艳羡的一家子。 “快跟五姨母问安。”赵淑慧微微一笑。 除了在乳母怀里抱着刚满半岁的小儿子,其他三个孩子都乖巧地对着赵沅嘉行礼,“五姨母好。” 看着眼前三个参差不齐的小豆丁,赵沅嘉只觉得可爱,连忙让抱琴把准备好的礼物拿给他们,“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拿去玩儿吧。” 年纪最长的郭薇已经七岁了,她用眼神询问,见母亲点了头,才领着两个弟弟和赵沅嘉道谢。 赵沅嘉不禁感慨,“大姐真会教孩子。” 赵淑慧脸上的笑意深了几分,抬手在长女的头顶轻轻抚了抚,眼睛里的温柔都要溢出来了。 “五妹今儿难得上门,不如就在家里吃过晚膳再回去吧。”郭成邦表现得彬彬有礼,又含情脉脉地看了赵淑慧一眼,“你阿姐不爱出门,有你陪着她说话,她就不会无聊了。” 见他这做戏的模样,赵沅嘉只觉得恶心。 赵淑慧笑得也有些勉强,“你不是约了人吗?快去吧。” 郭成邦依依不舍地拉了一下她的手,“那我就先走了。今日刚好和人约在稻香楼,回来时给你带你最喜欢的荷叶鸡。” 赵淑慧连笑都不笑了,只是敷衍的嗯了一声。 郭成邦走后,赵淑慧就领着赵沅嘉去了临湖的水榭。 春意正盛,阳光透过半开的窗户洒在榻上,坐在其间,品着香茗,望着波光粼粼的湖水和杨柳依依,再惬意不过。 “五妹觉得如何,是不是比不上你府上的风景?”赵淑慧问。 赵沅嘉耸了耸肩,“公主府都修缮得差不多。” “可妹妹的府邸是最大的呢。”赵淑慧随口接了一句。 赵沅嘉失笑,“大有什么用!姐姐难道没听说吗?我府上还闹鬼呢!” 赵淑慧脸上浅淡的笑意霎时僵住了。 她记起来了,五妹的公主府有一部分占了原定国公府的地。五妹年纪小没接触过,她小时候倒是和江家的“表姐妹”在一起玩儿的。 若是自己住在那儿,大概日日都会做噩梦吧…… “五妹妹今日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赵淑慧随即换了话题。 赵沅嘉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姐姐可知道,我从去年开始就一直在和府上的良医学习医术?” 赵淑慧愣了愣,不知她为什么要和自己提这个,斟酌着夸道:“五妹果然敏而好学。” “我如今的医术还不错,姐姐可信?”赵沅嘉没等她回答,冷不防握住了她的手,“我观姐姐面色青白、唇舌色淡、莫名消瘦,应是身体有疾,不如让我为你把把脉?” 赵淑慧脸色陡然一变,用了点力气挣脱了她握着自己的手,“妹妹说笑了,我很好,并不用问诊。” 赵沅嘉也不反驳她,“大姐自是听过讳疾忌医的故事,有些病本来并不严重,吃几副药就能好,可若是拖下去加重了病情,到时就悔之晚矣了。” 赵淑慧的目光闪了闪,捏紧的拳头微微有些颤抖,“多谢妹妹关心,可我真的无事。” “薇姐儿今年可是七岁了?真是乖巧懂事的好孩子。”赵沅嘉轻轻叹了一声,“有她这样的长姐,若姐姐真出了什么事,她应该也能照顾好下面的几个弟弟。” 孩子就是赵淑慧的软肋,想到自己病魔缠身、撒手人寰,无法陪伴他们长大,她就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你别说了,别说了……”赵淑慧捂着嘴巴,隐忍地流着眼泪。 屋里的婢女之前就被打发了出去,赵沅嘉也不再拐弯抹角,“大姐,我大概能猜得出你有什么难言之隐。我来这一趟,并不是看你笑话的,我也不会把这些说出去,我只想帮你。” 赵淑慧怔怔地望着窗外,半晌才开口,“你都知道什么?” 她的声音颤抖得厉害,带着一种埋在心底最深的秘密被人窥视的恐惧。 赵沅嘉敛了神情,郑重其事道:“我只知道大姐姐眼下需要帮助,至于其它,你放心,我不会多问。” 赵淑慧偏过头盯着她看了好一会,情绪渐渐平复下来。说实话,最初的震惊害怕过去后,她反而松了口气。 “五妹真的变了好多。你是因为之前中了五石散的毒才想要学医的?” 赵沅嘉顿了顿,觉得这个借口倒是不错,点点头,“是。” 赵淑慧皱着眉想了想,眼睛里透出些质疑,“你才学了一年,真有本事给我看病?” 赵沅嘉:…… “我府上的良医都说我有天分的,假以时日,定能成为一代名医。” 赵淑慧撇了撇嘴,“他是你的人,自然这么说。我的乳母还说我的簪花小楷写得比卫夫人好呐。” “若我没那么厉害怎么能一眼就看出你的不妥?”赵沅嘉作出高深莫测的样子。 赵淑慧倒是被这一点说服了,有些别扭地把手伸了出来,“那你先把脉吧。” 赵沅嘉细细切了脉,又问了几个问题,心里就大概有数了,面容平静道:“大姐把裙子解了,我要检查一下才能确诊。” 赵淑慧满面通红,不安地攥着裙摆,“你一个未婚的姑娘家,哪里懂得这些?” 光靠这一年的学习自然是不能,但赵沅嘉以前在急诊室什么没见过,处理这样的病症还是得心应手的。 “大姐姐,医者可不分已婚未婚。我能看得出你的病症,就能对症下药医治好你。” 赵淑慧被她胸有成竹的态度打动了,虽然很是难堪,但还是照她说的那样脱了裙子。 “我、我就只有郭成邦一个男人,我没有乱来的!阿沅,你信我。”她很是窘迫地解释着。 “我知道,姐姐并没有做错什么。” 赵沅嘉温声安抚了她几句,就从袖子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手套,认真检查过又问了几个更加私密的问题,就有了结论。 “怎么样,还有救吗?”赵淑慧重新系上裙子,一脸紧张地看着她。 赵沅嘉笑了一下,“大姐别担心,你的病不算严重。我这边会给你开内服的方剂,再配以外敷的药水,过两个月应该就能好的。” “不过——”赵沅嘉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不过什么?”赵淑慧连忙追问,刚刚放下的心,又高高提了起来。 第218章 两个状元供你挑选 赵沅嘉望着她的眼睛,认真道:“大姐以后不要和姐夫同房了,不然这病好不了的,还会进一步恶化。” 作为医者,她得直言不讳。 赵淑慧闻言狠狠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件事。 她本来也不打算让郭成邦再碰自己了。她这些年就只有他一个男人,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这病是脏男人传给自己的。 想到他出去和男人鬼混,又把脏病带回来传给了自己,赵淑慧就又气又恶心。 “郭成邦这个畜生!”她眼底一片愤愤,恨不得能一刀剁了他。 赵沅嘉不知要说些什么,只好埋头写药方。 “这些药一半大姐让人在府里的药房抓取,另一半我会让人从我府里送过来,这样也不用担心被人知道什么。” “五妹妹……”赵淑慧红着眼睛,不知要怎么感谢她,“真的谢谢你,谢谢你……” 天知道她发现自己染了那种病的时候,有多么震惊和屈辱。她根本不敢看大夫,就算是自己府上的良医她也不敢,她害怕被人知道被人猜忌,被人用异样的眼光打量。 况且一般大夫都是大男人,她哪能把自己的病症说出口? 她也打听过,城里也不是没有给女子看那病的女大夫,但她们都常供于各大秦楼楚馆,难道要她堂堂公主去那种地方找大夫吗? 若是出了点差错,她的名声就会毁于一旦。她自己是公主倒是顶得住流言蜚语,但她的薇姐儿怎么办?她还那么小,若是让人知道她的母亲有那种病…… 身体上的不适还是其次,心理上的折磨才是真正击垮她的。 想到这些日子来承受的巨大痛苦,赵淑慧打算一吐为快,“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郭成邦其实喜欢男人。” “可笑吧?在世人眼里的绝世好夫君竟然是个断袖。”她眼里的笑意悲凉,不无嘲讽道:“难怪能不要通房不纳妾,因为他根本就对女人没兴趣。” 赵沅嘉默默叹了口气,“大姐姐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赵淑慧:“我以前只是隐隐觉得他和他那几个小厮有些太亲密了,但也没往那方面想。直到三个月前,我生完小四儿后和他同房了一次,那之后身上就有些不妥。” “有一夜我翻来覆去都无法入睡,便去了前院书房找他,然后就看到他和他的小厮赤身裸体的抱在一起……” 那些不堪入目的画面她实在是不愿回想。 “更可笑的是,他知道我发现他的秘密后,竟破罐子破摔耍起了无赖,让我看在孩子们的份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然事情闹开了对我们谁都没有好处。”赵淑慧说起这些就牙痒痒。 赵沅嘉也听得火大,“大姐可是公主,大可不必这么委屈自己!不如踹了他,早些和离吧。” “和离?”赵淑慧挑唇一笑,眼底闪烁着刻骨的恨意,“那可太便宜他了!” 她之前是受了身心的双重打击,才有些六神无主,现在既然能治好病,她就能腾出手收拾郭成邦这个畜生了。 若只是和离,那他以后岂不是就能无所顾忌的在外逍遥快活了?万一他和男人的那些龌龊事闹开来,自己和孩子们的脸往哪儿搁? 他骗了她这么多年,还害她得了这样屈辱的病…… 她要他死! -- 赵沅嘉回了自己的公主府后,很快就让人把赵淑慧需要的药材送了过去,然后又花了一日时间为她炮制了一些外敷的膏药。 赵淑慧用了两日的药,便写信告诉她自己的病情缓解了很多,又让人送了好几车的谢礼。 看着她字里行间透出的欣喜,赵沅嘉也为她感到高兴,只希望她能早日摆脱骗婚渣男,重新开始新生活。 处理好这事,赵沅嘉正打算回梅花小筑,沈归舟却冷不防地上门来了。 “表姐,可不得了了!”他咋咋呼呼地跑了进来,脸上带着些古怪的笑容,“你的两个驸马爷好巧不巧遇到了。” “说什么呢?”赵沅嘉毫不留情的给了他一个爆栗子。 沈归舟揉着发红的额角,埋怨地瞥了她一眼,“表姐真是喜新厌旧、过河拆桥,别忘了我还做了你那么多年的驸马备选!” 赵沅嘉嗤了一声,“你这怨气还真大啊。走!我现在就带你进宫禀明父皇,让你做我的驸马。” “那不用!那不用!”沈归舟连连摆手,嘀咕道:“现在可是有两个状元供你挑选,我哪儿排得上号啊?” 赵沅嘉双手环胸睨着他,“好好说话。” 沈归舟见状也不敢搞怪了,连忙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陛下不是让七殿下领着崔公子熟悉京城吗?七殿下自己都没怎么出过宫,便让我去安排,所以我这几日都陪着他们在京里四处晃悠。” “昨日我们在望江楼吃饭的时候,不期然碰到了陆阔。崔公子见到他后,就把人拦了下来,两人还说了好一会儿话呐!” 赵沅嘉皱了下眉。 “表姐,表姐!”沈归舟用手肘碰了碰她的胳膊,意味深长地挤了挤眼睛,“你心里属意谁?是老状元,还是新状元?六元及第的还是三元及第的?” “你以为买菜呢?”赵沅嘉又给了他一个爆栗子,问:“他们都说了什么?” 沈归舟委屈巴巴,“我哪儿知道?崔公子神秘兮兮地拉着陆大人走到了一旁。不过,酒楼里的人都传崔公子这是在向陆大人施压,让他知难而退呢。” “表姐……”沈归舟吞吞吐吐地问道:“你不会真的移情别恋,看上崔公子了吧?” 赵沅嘉翻了个白眼,“外面瞎传的你也信?我和崔辞都没见过几次面,哪有什么情不情的!” 沈归舟嘿嘿一笑,“我就知道表姐没有变心。不过不管你选谁,我都有状元郎当表姐夫。表姐成亲后,可别忘了让你的状元驸马指教我的学业,助我早日考上秀才!” “考个屁!”赵沅嘉再次给了他一个爆栗子。 沈归舟带来的这个消息让赵沅嘉的心里莫名有些烦躁。不知为何,想到崔辞把陆阔拦了下来,她竟有种心虚的感觉。 好像她真的做了什么脚踏两只船,对不起陆阔的事一样。 也不知崔辞到底说了什么…… 赵沅嘉越想越不得劲,便叫来了小荷,“你给陆大人那边传个信,让他夜里过来一趟。” 大姐知道郭成邦是断袖的事,她总要和陆阔通个气的。至于其他的嘛,见了面顺便问一问也很正常吧? 第219章 你喜欢男人吗 长夜漫漫,万籁俱静。 书房的窗户突然传来两声异响,赵沅嘉连忙抬眼看了过去,眨眼间,一个黑色人影便从窗外跃了进来。 不管是梅花小筑,还是公主府,陆阔都是熟门熟路。他依然穿着一身利落的夜行衣,虽然翻墙翻窗不太光明磊落,但他却半点偷摸感都没有,腰杆挺得直直的,神情从容淡定。 看着还挺理直气壮的。 “你翻进来时没遇到什么麻烦吧?”赵沅嘉问。 北羽加强了公主府的安保巡逻,之前还抓到了翻墙的沈季言,她刚刚还有点担心来着。 陆阔在她脸上扫了一眼,挑眉笑了,“公主这是希望我被抓到?” “……当然不是!”赵沅嘉赶忙否认,她只是稍微想象了一下在人前风光霁月的状元郎被抓到爬墙头的狼狈样子。 “若我真的被抓到了,公主待如何?”陆阔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赵沅嘉今日穿着一件浅色的家常褙子,烛光洒在上面,透着一层荧荧的黄晕,也透着一股说不上来的温柔。 她的一头青丝柔柔地披在身后,只用一根丝带松松系着,随意中又带着两分妩媚,和她平日的模样有些不一样。 赵沅嘉认真想了想他的提问,促狭地笑起来,“为了本宫的名声,我肯定不会承认是我叫你过来的,陆大人就只好吃下这个闷亏了。” 陆阔勾唇,“可外面都传公主对在下一往情深,若我被发现夜里出现在公主府,他们大概只会觉得这是待月西厢。” “待月西厢是什么意思?”赵沅嘉听不懂这么文绉绉的表述。 陆阔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从她清澈茫然的眼神里看出她是真的不明白,而不是明知故问。 他唇畔的笑意又扩大了几分,解释:“乃幽会之意。” 幽会两个字一出,赵沅嘉的心跳就乱了。 这听上去也太暧昧了。 她的眼神飘忽了几下,故作镇静的给陆阔添了一杯茶,转了话题,“我听十二说,你们昨儿遇到了?” 陆阔嗯了一声,便没有了下文。 赵沅嘉觑了他好几眼,不得不追问:“十二还说崔辞把你拦了下来,他和你说了什么?” “公主为什么想知道?”陆阔不答反问,眼里满是戏谑,“可是害怕我在你这位表哥面前说了什么?” 赵沅嘉哼了哼,“不说就算了。” 见她有些气呼呼的,陆阔只好解释了一句,“也没什么。崔公子乃新科状元,不过和我这个前辈打个招呼罢了。” “是吗?”赵沅嘉总觉得哪里不对。 “不然公主殿下觉得他会和我说什么?”陆阔再次反问,幽深的眸子像是能把人看穿一样。 赵沅嘉移开眼,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没好气道:“我又不了解他,我怎么知道?” 陆阔眼底的笑意越发浓稠了。 崔辞打了招呼后,还真的和他说了些其他的:比如让他不要误会,不要在意外面瞎传的风言风语,表妹的心里只有他…… “殿下叫我来,不会只是专程问这个的吧?” “当然不是。”赵沅嘉的目光闪了两下,“我是想说,我大姐早就知道郭成邦是断袖的事了。” 陆阔没什么太大的反应,淑慧公主知不知情并不妨碍他的计划。 赵沅嘉:“对于郭成邦,你打算怎么做?” 陆阔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可是担心我做过了,害你大姐伤心?” “伤心?”赵沅嘉嗤之以鼻,“郭成邦那种渣男倒霉开心都来不及,干嘛为他伤心?我大姐又不傻!” 虽然她大姐没有明说,但她知道大姐是不会放过郭成邦的——渣男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陆阔:“春闱过后正是新科进士们四处结交之时,郭成邦虽出自武将家,却颇爱文雅之事,如今每日里都忙着参加各种文人聚会。” 想到他那副虚伪的做派,赵沅嘉露出了嫌恶的表情,“那他和薛烨是常常碰面吗?” “那倒没有,他们很是谨慎,表面上看并无特别的交情。就算在一些场合偶遇,也是一大群人把酒言欢。不过——” 陆阔迟疑了起来,不想把那些说出来脏了她的耳朵。 “不过什么?别卖关子吊人胃口了!”赵沅嘉不满地睨了他一眼。 陆阔失笑。他怎么就忘了,她就不是普通的姑娘。 “江柏跟了他们两人一阵子,发现他们每隔几日都会去一趟望江楼。只是他们并不同行,又各自订一个房间,外人很难知道他们其实是约好的,然后他们就会掩人耳目溜到一个房间——” 陆阔咳了一声,没往下说。 “这才是真的幽会啊。”赵沅嘉感慨了一句,说完才觉得有些尴尬,连忙问道:“望江楼不是吃饭的地方吗?人来人往的,他们就不怕被人发现了?” 陆阔:“望江楼因为临江景色好,不少读书人都喜欢上那里宴饮聚会、以文会友。包间内都会配有床榻,若客人醉了酒,也可以稍作歇息。” 望江楼确确实实是做正经生意的,并不让妓子小倌进入。大概正是如此,郭、薛二人才会选择在这样的地方掩人耳目。 赵沅嘉听出点儿意思,“你是不是准备在望江楼揭露他们的丑事?” 望江楼可不比城外的别院,那可是位于京城最繁华地带的老字号酒楼,若真的闹出点什么事,是绝对掩盖不下来的。 陆阔微微颔首,“算是吧。” 赵沅嘉不由往他身边靠近了一些,“详细说说。” 淡淡的女儿香迎面而来,陆阔的喉结滚了滚,把自己的打算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遍。 赵沅嘉听后惊讶不已,“你要让江柏捅郭成邦一刀再嫁祸给薛烨?” “放心,他死不了。”陆阔淡淡笑了一下,“但这样就能引来衙门的人。” 郭、薛二人断袖分桃又不犯法,要由此把事情彻底闹开,他们二人是什么关系不重要,郭成邦驸马的身份才是关键。 赵沅嘉:“那我明日也过去凑凑热闹。” 陆阔并不阻拦,望江楼那样的地方,谁都去得,并不会显得可疑。 事情就这么说定了,一时间,两人谁都没有再开口说什么,深夜的静谧在此刻愈发明显,似乎连彼此的呼吸声都能听见。 “公主若是无事,在下就先告退了。” 陆阔正要起身,赵沅嘉连忙拦了他一下,“我还有一个问题。” “……你喜欢男人吗?” 第220章 是巧合呢还是巧合 空气仿佛都凝滞了。 陆阔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只觉得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不然为什么会听到那么荒谬的问题。 “你喜欢男人吗?”赵沅嘉又问了一遍,脸上的神情有些紧张。 虽然她觉得陆阔挺直的,但她娘说的也不无道理,有的事还是得确认一下。 毕竟她还盘算着让他给自己当驸马,两人既然成了亲,她还是希望他能承担起某些夫君的责任。虽然不一定立刻就那啥,但总得有个盼头吧? 她不想以后都守活寡呀。 陆阔的人生里第一次感到了无语和百口莫辩。 “是什么让殿下觉得我喜欢男人?”他的声音很沉,带着点隐隐的怒气。 难道是谁在她面前胡说了什么? 赵沅嘉赶忙解释,“你别误会,我不是说你看着像断袖。这不刚好说到薛烨和郭成邦吗,我就是有点好奇你是不是也……” 看着她莫名心虚的模样,陆阔反而不气了,“我喜欢男人如何,不喜欢男人又如何?” 赵沅嘉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说。 太直接了会不会吓到他?她长这么大,还没跟人求过婚呢!要不要先列张表,陈述一下做她驸马的利益得失? “或者说,公主是希望我喜欢男人还是不希望我喜欢男人。”陆阔问得玩味。 这个问题倒是能回答。 赵沅嘉并不忸怩,抬起头直直看着他的眼睛,“我当然不希望你喜欢男人。” 她又不是懵懂的小孩子,早就清楚自己对眼前这个男人有好感,也许能称得上喜欢。她当然希望自己喜欢的男人是直男啊! 陆阔的心头仿佛被什么拉扯了一下,之前的郁郁和恼火都不见了,只剩下一点点无奈。 “赵沅嘉,我喜欢女子。”他清楚明白地说道,垂眸看了她片刻,蓦地弯下腰,又在她耳畔轻轻重复了一遍,“我喜欢女子,赵沅嘉。” -- 小荷发现自家公主的心情似乎很不错,一大早就哼着欢快的不知名小调,以往的起床气都没有了。 “殿下可是遇到什么喜事了?” 昨夜陆大人又偷偷来了,难道是他和公主说了什么? 赵沅嘉笑而不语,捏了捏她肉嘟嘟的脸蛋,“让人去望江楼订个雅间,今日我们去那里打发时间。” 吃过早饭,赵沅嘉就带着人出发了。 望江楼坐落于金明池左岸,不仅能俯瞰江面的美景,还能遥遥看到皇家花苑的郁郁葱葱。这也是此处受文人墨客欢迎的原因之一。 为了方便行事,赵沅嘉还是穿着男子的衣衫。不过她并没有要隐藏自己身份的意思,一进楼,掌柜的就立刻迎了出来。 “公主殿下大驾光临,小的有失远迎,还请殿下恕罪。” 此时尚早,楼里的客人还不多,赵沅嘉笑着道:“本宫第一次来,不如你领着我四下转转。” 也好让她摸清一下这楼里的环境,方便一会儿“看戏”。 掌柜的自是连声应下,连忙领着公主府的一行人往楼上去了。 大堂角落的一个玄衣男子望着赵沅嘉的背影,皱眉想了想,对着身边的人低声吩咐,“回去跟世子说一声,沅嘉公主到望江楼来了。” 赵沅嘉在楼里逛了逛,大概就明白为什么郭成邦和薛烨会选择在此处偷情。这楼里的设计用了不少心思,曲径回廊的,很能保护客人的隐私。 她定的房间在最上一层,名叫浩瀚阁,是楼里视野最开阔的地方。临湖一面,烟波浩渺,风景极佳;走廊这一侧,只要把窗户打开,就能把大堂的情况尽收眼底,谁来谁走,一目了然。 赵沅嘉没让楼里的侍者留下伺候,屋里只有她和小荷两个人,北羽则带着几个侍卫守在门外。 没一会儿,楼里就渐渐热闹起来了。快到午时的时候,赵沅嘉看到陆阔和陶翰林一起走了进来,他们身后还跟着一群身穿襕衫的士子。 “殿下,是驸马爷呀!”小荷捂嘴偷笑,心里跟明镜似的。 难怪公主今天心血来潮要来望江楼,原来还是为了陆大人。明明昨晚才见了面,这就又想他了? 要她说啊,公主和陆大人还是赶紧成亲吧,这样就能日日夜夜在一起了。 赵沅嘉没有理会小丫头的调侃,目光一直落在那个人的身上。耳朵上仿佛还萦绕着他靠近说话时的温热气息,有些痒有些烫。 楼下的陆阔似有所感,抬头往这边望了一眼,嘴角牵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赵沅嘉也不知他有没有看到自己,但心跳还是不由快了好多。她啪的一声把窗户关了,平复了一下心绪,低声吩咐小荷,“你让北羽盯着些,看到郭成邦或薛烨出现就告诉我。” 郭成邦是在赵沅嘉刚开始吃饭的时候到的,据北羽说,他径直去了二楼东侧的一个包厢,今日在那里的都是一些喜好舞文弄墨的士绅名流。 等她吃完了饭,薛烨也来了,还带着那个叫宝官儿的戏子,两人搂搂抱抱地去了二楼西侧的一个包厢。 说实话,就这么看,谁都想不出模范驸马郭成邦会和薛烨这种人有一腿。 不过郭成邦和薛烨,一个是临江侯世子,一个是信国公家的少爷,两人同为勋贵子弟,年龄又相仿,说不定早就“暗度陈仓”了。 赵沅嘉正在心里腹诽,屋子里突然传来了两声很怪异的响动。 “是什么声音?”小荷停下沏茶的动作,眼珠咕噜噜一转,在屋子里环视起来。 赵沅嘉也警惕地站了起来,竖着耳朵仔细听着。怪异的声音很快又响了起来,是很有节奏感的敲击声,就像…… 她陡然意识到了什么,循声走到屋子西侧,打开靠近夹道的窗户,然后就看到了一张黝黑的面孔。 “袁朗?” 这人在窗外做什么?难道是在躲什么人? “我有话要与殿下说。”他的脸上浮出了一丝很淡的窘迫。 赵沅嘉满头雾水,但也不能就让他挂在外面,“那你先进来吧。” 小荷看到翻窗而入的靖南侯世子,眼睛都瞪圆了,虽然很不乐意,但还是在公主的吩咐下给他上了茶。 “袁世子费这么大劲儿找我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赵沅嘉怪摸不着头脑的。 袁朗的面上没什么表情,放在膝盖上的手却握了起来,“公主殿下今日来此,可是与我家的事有关?” 赵沅嘉:啥? 第221章 又给他爹挖坑了 看到赵沅嘉脸上茫然的表情,袁朗就知道自己猜错了。 也是! 人家如今正忙着从两个状元郎里挑选驸马,哪里还有空管他家这些污七八糟的事。 赵沅嘉却听出了他话里透出的意思,连忙问道:“你今日可是有什么打算?” 袁朗松开紧握的拳头,端着茶杯喝了一口,“公主殿下上次和我说的那件旧事,有进展了。” 赵沅嘉回想了一下,恍然大悟,“可是找到梅氏前夫家的人了?” 见她还记得,袁朗的嘴角微微上扬,“前两个月就找到了。我安排人给梅氏前夫的庶弟吴凯透露了她当上靖南侯夫人的消息,然后这人就连夜收拾了细软,带着全家人上京了。” 从岭南到京城,陆路转水路,在路上耗费了差不多两个月的时间。 赵沅嘉笑了,“这个吴凯可是举家来投奔梅氏的?” 袁朗也跟着笑,“他一到京城,就给梅氏送了信。梅氏有把柄在他手上,自然就被拿捏住了,不久就给他们一家子在春杏街买了个二进的宅子,最近也一直在给他送银子。” “靖南侯是不是已经发现了什么?”赵沅嘉问。 袁朗微微颔首,靠在椅背上,脸上带着些漫不经心地嘲弄,“若是以前,他肯定没这么容易察觉到什么。可是去年,我把母亲的嫁妆从梅氏那里收了回来。” “梅氏后来为她弟弟在狱中打点,几乎花光了这些年攒下的私房。如今她手头上能动用的就是侯府公中的银子,不过父亲也没那么信任她。她这些日子多支取了不少银子,管家就报到了他那里。” 赵沅嘉挺好奇的,“那袁侯爷做了什么?” “他让人跟踪了梅氏,知道她暗中跟一个男人有来往,还一直在给那人送银子。”袁朗眼里的幸灾乐祸再明显不过,“他觉得自己头顶发绿,还做了花钱养奸夫的冤大头。” 赵沅嘉忍俊不禁,“那袁侯爷一定很生气了。” 渣男的报应啊! 袁朗咧开嘴,露出一口大白牙,“吴凯今日约了梅氏来望江楼谈事情,我让人透了消息给父亲,他一会儿就会过来捉奸。” 原来是这么回事——袁朗又给他爹挖坑了。 这不巧了吗?袁不峮捉奸的日子和郭成邦被捉奸的日子不约而同撞到了一起。 只是不知袁不峮这边的事,会不会影响到陆阔那边的计划? “公主可是有什么顾虑?”袁朗看出了她脸上的迟疑。 “是有那么点事……”赵沅嘉无意识转动着手里的茶杯,琢磨着要怎么解释。 袁朗为了他爹的“捉奸”大戏,应该在望江楼留了不少眼线,不然他也不会这么快就摸到自己这儿来了。 而她和陆阔今日要做的事,等一下闹出来,袁朗定是会有所察觉。他是锦衣卫,若不事先与他通个气,万一查到点什么就不好了。 “你了解我大姐的驸马郭成邦吗?”赵沅嘉突兀地问道。 袁朗明显愣了一下,如实道:“不算熟悉,但也听过他的美名。” 郭成邦比他大了好几岁,本来就玩不到一起,加上这人又好附庸风雅,跟他不是一路人。 “薛烨是什么样的人你也清楚,而他竟和郭成邦有一腿。郭成邦作为驸马,胆敢背着我大姐做这样的丑事,害得我大姐痛苦伤心,我想给他一个教训。” “再有,我也不想让沈家有薛烨这样的姻亲,打算趁这个机会退了念恩和他的亲事。” 赵沅嘉挑着能说的把事情大概捋了一遍。 袁朗的面上虽不显,但心里说不震惊是不可能的。 郭成邦对淑慧公主一心一意、坚贞不渝的美谈全京城几乎无人不知。这样一个人人夸赞的好男人好夫君搞半天居然有龙阳之癖? “淑慧公主也知情?”袁朗问。 赵沅嘉看向窗外荡着涟漪的江面,“大姐也是最近才发现的。” “公主打算如何做?”袁朗的神情异常严肃,“若是有什么需要帮手的,只管吩咐。” 能为念恩县主和薛烨退婚出点力,他也算还了县主的赠药之恩,妹妹也能安心了。 赵沅嘉正打算简单解释一下,夹道那边的窗户又传来了两声很轻的响动。 袁朗浓眉一凛,就要起身过去查看。 赵沅嘉大概能猜到是谁,连忙拦住袁朗,自己绕过屏风走了过去,打开窗,果然看到了陆阔。 他今日为了文士间的聚会,穿了一件月白的宽袖道袍,很飘逸的打扮,风一吹,仿佛都能羽化飞天了。不过这样子翻窗爬墙就显得累赘了。 赵沅嘉心里一紧,二话不说就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示意他赶紧进屋。 这里可是三楼,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可不是开玩笑的。 在陆阔开口说话前,赵沅嘉赶紧凑到他耳边小声把袁朗突然到访的事说了一遍。 “要不你就在屏风后面待着,等他走了,再出来?” 陆阔没有说话,只是拧着眉看着她,那意思不言而喻。 赵沅嘉想了想也觉得自己出了个馊主意,袁朗是翻进来的大概还得翻窗离开,这屋子也不大,他和陆阔还真是避无可避。 这事儿闹的! 当陆阔从屏风后走出来的时候,袁朗其实并不惊讶,他刚刚就从屏风下的空隙看到了一双男子皂靴。 只不过,他倒是不知这状元郎竟还有本事爬窗。 “陆大人好身手。”袁朗莫名笑了笑。 陆阔大大方方在赵沅嘉身旁的椅子上坐下了,神情依旧从容,“那还是比不上袁世子。” 赵沅嘉对眼下的状况还挺尴尬的,欲盖弥彰地解释了一句,“我有点事想请陆大人帮忙,所以才……” 袁朗垂着眼,没有再说话,他本也没立场过问什么。况且她喜欢陆阔的事几乎人尽皆知,他也很清楚。 看来外面的传闻也没错,陆阔对她也不是无意…… 陆阔打量着赵沅嘉这个不请自来的“松散”合作伙伴,眯起了眼睛。 “那个……”赵沅嘉只想快点把这两人都赶走,“袁世子应该知道我想做什么,若是看到郭成邦那里有点儿什么动静,还请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要多管。” “陆大人也知道我要做什么。”赵沅嘉对着陆阔眨了眨眼睛,“等时机成熟,你就让大理寺的人过来抓人。” 袁朗稍微一想,就明白了赵沅嘉的打算,“殿下这是准备请大理寺的人‘无意间’撞破郭成邦和薛烨的事?” 第222章 公主这是担心我 赵沅嘉点点头,“陆大人手头上一个案子的人犯隐匿在望江楼做工,正好可以借此行事。” 袁朗皱着眉,手指在桌上哒哒哒地敲了几下,“正巧我父亲一会儿也会到,不如设个局先让他撞过去吧?大理寺的人随后再行动。” 让他那好父亲见到大驸马郭成邦和薛烨断袖分桃,一定很有意思。说不定还能借着这个机会让梅氏彻底翻不了身。 赵沅嘉哭笑不得,袁朗还真是时时刻刻都在想怎么坑爹。 陆阔在这时候开口了,“郭成邦可是陛下的女婿,把靖南侯搅和进去,袁世子就不怕令尊惹上麻烦?” 袁朗嗤了一声,煞有介事道:“正是因为郭成邦是陛下的女婿,我父亲才更应该为陛下分忧,把这对公主不忠的男人揭发出来。” 见他真想参与进来,赵沅嘉也不瞒他,“袁世子,这事毕竟关系到我大姐的脸面,我其实并不打算把郭成邦和薛烨的丑事公之于众。” “那殿下的意思是……”袁朗有些迷糊了。 赵沅嘉在陆阔平静的面容上看了一眼,简明扼要道:“我准备设个局,暗中把郭成邦弄伤,然后再嫁祸给薛烨。” 这样才能把事情拿到台面上讲,官府的人一旦介入,狗皇帝就不能和稀泥了。 郭成邦这个驸马绝对不敢在皇上面前承认自己和薛烨的关系,也绝对不想有人详细调查揭穿他们的私情,那薛烨就只能吃下伤人的闷亏。 薛烨成了阶下囚,永平侯府为念恩退婚也是人之常情。 袁朗了然一笑,“原来如此,公主殿下好计谋。” 这样倒是比单纯捉奸要更稳妥。毕竟薛烨是断袖也不是什么秘密,更不犯法,就算他勾搭上了驸马爷,陛下也不好明着处置他。 说不定还会让他尽快和念恩县主成亲,然后再找借口把他打发出京。 赵沅嘉不好意思地笑了。 她哪里想得到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不过她也觉得陆阔这个主意好,这样一来,大姐和她的几个孩子也不会被郭成邦连累丢脸了。 “既然是这样,就更应该让我父亲掺和进来了。”袁朗笑容灿烂,“毕竟郭成邦被发现时万一衣不蔽体,我父亲也能帮着驸马爷遮掩一下不是?” “你确定?”赵沅嘉对他坑爹的执着有了新认识。 袁朗毫不犹豫地点头,“反正他今天也是来抓奸的,抓一次是抓,抓两次也是抓,也算积善行德了。” 赵沅嘉倒是无所谓,便询问地看向陆阔。 “那就多谢袁世子相助了。”陆阔淡淡一笑,对着袁朗举了举手里的茶杯。 “不用你谢。”袁朗的目光在赵沅嘉身上快速掠过,声音低了两分,“我也有自己的小算盘,双赢的事,何乐而不为?” 之后几人又详细商量了一下计划,因为有些调整,袁朗很快就离开去重新安排了。 陆阔姿态随意地坐在椅子上,垂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看上去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赵沅嘉瞅了他两眼,“我见你是和陶翰林一起来的,你们的聚会应该没这么快结束吧,你不用回去吗?” “怎么?”陆阔歪着脑袋望过来,沉静的眸子仿佛还带着两分迷离,“公主殿下要赶我走?难道一会儿还有谁要来?” 赵沅嘉懒得理会他的调侃,只是睨了他一眼,就拿着手边的青瓷茶壶给自己添了杯茶。 然而毫无预兆的,旁边伸过来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端走了她的杯子,宽大的袖子带起一股微风,空气中瞬间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酒香。 “你可是喝醉了?”赵沅嘉疑惑地看着他。 这人脸色正常、面容淡然,除了眼神柔和了那么少许,看上去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也不像是喝醉了啊,那他赶忙抢自己的杯子? 莫非是他误会自己在给他添茶? 陆阔的动作很是自然,端着茶水一饮而尽,薄唇上留下一点莹莹的水渍,声音平缓:“我只是喝了几杯酒而已,不算醉。” 那就是微醺了。 赵沅嘉数落他,“你喝了酒还来翻墙?万一从这里摔下去怎么办?” 陆阔不答,就那么定定地看着她,半晌,垂眸笑了,“公主这是担心我?”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点呢喃的意味,赵沅嘉没有听清。 就这时,小荷推门走了进来,“殿下,北羽说看到郭驸马从二楼的包厢退了出来,像是喝醉了酒,由自己的小厮领着来了三楼的一个雅间休息。” 赵沅嘉与陆阔对视一眼,吩咐:“让他们仔细盯着薛烨的包厢,若有什么异常,立刻告诉我。” 大概过了两刻钟,小荷就又进来了,“北羽看到一个楼里的侍者从薛烨的包厢出来后东绕西绕了一阵,就去了郭驸马的房间。” 赵沅嘉:“这个侍者就是薛烨自己假扮的吧?” 为了和郭成邦幽会,还挺谨慎。 “应该是。”陆阔漫不经心地为赵沅嘉添了杯茶,放到她的手边,“江柏那边一会儿就会有消息了。” “你不会是安排江柏藏在那里偷听他们的壁脚吧?”想到郭薛二人要做什么,赵沅嘉有些同情江柏。 陆阔一看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轻轻叹了一声,“喝茶吧,别想太多。” 没过多久,小荷又进来了,“殿下,靖南侯夫人刚刚到了。她乔装打扮了一番,要不是袁世子传了信来,奴婢都没有认出她呢!” “她在哪个房间?”赵沅嘉问。 小荷:“就在咱们斜对面的涟漪阁,和郭驸马的深涧阁紧挨着。” 赵沅嘉知道这肯定不是巧合,应该是袁朗特意安排的。今日这场联袂大戏的主要人物都陆陆续续登场了,只要江柏那边的事情办妥,就可以敲锣打鼓开唱了。 这一等就是大半个时辰。 赵沅嘉正有些不耐烦,夹道那边的窗户就砰的一下打开了,然后江柏就利落地翻了进来。 “公子,出了点意外。”他的神情有些凝重,“有人先小的一步对郭驸马下了手,在他身上捅了一刀。” 赵沅嘉难以置信的哈了一声,完全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神展开。 陆阔的眉心也皱了起来,“你有看到凶手吗?” 江柏点头,表情很是费解,“是今日跟着公子一起来赴宴的那群新科进士中的一人。小的没记住名字,但看到了他的脸。” 第223章 站在那里就能惹祸 赵沅嘉讶然地看向陆阔,“他们中有人和郭成邦有仇?” 陆阔微微摇了摇头,“我也不知。我今日也是第一次和他们见面。” 今日的文会是翰林院那边为新科进士们举办的,因他身上有状元的名头,陶翰林便也邀了他参加。 “你详细说说。”陆阔很快就恢复了冷静。 江柏知道事情紧急,不敢耽搁,立刻一五一十的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碍于沅嘉公主也在,他有些话就说得比较隐晦。 “他们消停后,就抱在一起睡着了,小的在窗外等了一会儿,就轻手轻脚翻身进了屋。” 事情发展到这里还和计划中保持一致。江柏拿了一颗迷药放到了郭成邦的嘴里,确保他不会从疼痛中醒过来。 然后,正当江柏拿着桌案上的裁纸刀准备往郭成邦腹部捅刀时,房间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江柏吓了一跳,好在屋内光线昏暗,床榻边还竖了一张屏风,他连忙就躲到了床榻下面。 进来的人没有待太久,但他离开时脚步踉跄,看着很是慌乱。 江柏好奇地从床下探出了头,在房门再次打开的那一刹那,透过屋外的明亮光线看清了来人的样貌。 “等这人离开,小的就发现郭成邦的胸口处被人捅了一刀。”江柏的脸上浮出一丝自责,“小的没有把事情办好,请公子责罚。” 陆阔轻轻抚着手里的青玉茶杯,慢慢勾起了唇,“这样的变故也算殊途同归了,并不影响之后的安排。” 赵沅嘉不太关心郭成邦的死活,只是好奇下手的人,“也不知这人和郭成邦有什么恩怨。” “找到人审一审就知道了。”陆阔看向江柏,“翰林院那边的聚会应该还没有散,你悄悄过去看一眼,确认动手之人到底是谁。” “是。”江柏领了命,很快就翻窗离开了。 赵沅嘉也立刻叫来小荷,“你让北羽给袁世子那边送个口信,就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又到了靖南侯闪亮登场的时候了! “不知袁侯爷这次能不能超常发挥呢?”赵沅嘉嘻嘻一笑,心里还有点小期待。 毕竟上一次,袁不峮在揭露许文翰的罪行上可是“立了大功”的。 陆阔默默看了她片刻,突然开口问道:“殿下很了解袁家的人和事?之前《侯门秘事》就是照着他们家写的吧?殿下是如何知道靖南侯府这么多秘辛?” 袁朗这种不近人情的朝中孤狼,居然会主动提出帮忙,真是稀奇。 “他们家之前有人得罪过我,所以我才让人去查了点陈年往事。”赵沅嘉半真半假地解释了一句,又笑着睨了他一眼,“说起来,我和他家的纠葛还是你引起的呐!” 若不是袁玉因为爱慕陆阔散布关于她的谣言,她也不会想到和袁朗合作。 陆阔略显无辜地扬了扬眉毛,“在下可什么都没做。” “你是什么都不用做。”赵沅嘉瞥了他一眼,很轻的哼了哼,“你只要站在那里,就能惹祸了。” 真是蓝颜祸水啊! 陆阔:…… 涟漪阁。 梅氏已经在此等了半个时辰了,整个人越发焦躁不安起来,她一个内宅妇人哪有这么多时间耗在外头? 这个吴凯,明明是他约自己来的,怎么还不到! “夫人,可要唤茶点?”望江楼的婢女进屋来给梅氏添茶,“今儿楼里得了些新鲜的樱桃,做成的樱桃酥特别香甜,夫人可要叫一份?” 梅氏侧过身,把脸转到一边,语气不怎么好,“不用了,你出去吧,若没人使唤,你就不要进来了!” 婢女轻蔑地撇了撇嘴。这妇人藏头露尾、鬼鬼祟祟的,一看就知道是来幽会的。 这种人她可见得多了! “奴婢可是在这屋里伺候的,哪儿能偷懒啊?自然要好好服侍夫人的。” 梅氏哪里听不出她的意思,气闷地从袖子里摸出半块碎银子,啪的一声放到桌子上,“出去!” 小婢得了赏,这才眉开笑颜地走了。 梅氏等得心焦,不知不觉就喝了两壶茶,正准备让人添茶水的时候,吴凯终于推门走了进来。 “你怎么这么晚才到?”梅氏恨恨地瞪着他。 吴凯骂骂咧咧的,“今儿出门实在是倒霉,马车在半路坏了,这才耽搁了。” 梅氏不想和他多废话,“你约我出来做什么?有什么事赶紧说!” “霜娘,大家好歹相好一场,你对我又何必如此冷淡?”吴凯歪嘴一笑,伸手在她脸上摸了一把。 梅氏一把拍开他的手,疾言厉色道:“吴二郎,我警告你,别以为你用那点事就能拿捏我了。若你把我惹急了,我就豁出去把所有事告诉侯爷,你猜你还能活吗?” 袁不峮可是最看重侯府的名声。若知道她下手谋害前夫,她自是会被厌弃,但敢以此威胁她的吴凯却是必死无疑。 不管怎么说她都是靖南侯夫人,袁不峮总要为她善后。 吴凯听她这么说,立马收敛了态度,“霜娘,你别生气,我就开个玩笑。今儿约你出来也没什么,只是希望你能把我的三个儿子弄到国子监去读书。” “三个儿子?”梅氏脸色铁青,“你当国子监是我开的吗?说去就能去啊!” 吴凯嘿嘿笑了,“霜娘,你现在的夫君可是堂堂靖南侯,这么点儿小事哪里难得倒他?” 梅氏的心里腾起一股怒火,她能用这事去麻烦袁不峮?少不得还得要她自己出银子打点,三个国子监名额,那可是要她大出血啊! 梅氏越想越气,憋闷得心口都疼了,正打算破口大骂,肚子却隐隐痛了起来。 “我去更衣。”她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 梅氏一踏出房门,袁朗那边就得到了消息。他负手立在窗边,看着袁不峮进了望江楼,幽幽开口:“引着梅氏和他去深涧阁。” 从更衣的地方出来,梅氏正埋着头快步往回走,身后却突然传来了一道声音—— “哎呀,这不是袁侯爷吗?您可是约了人?在哪个房间,小的领您过去。” 梅氏心里一抖,赶忙加快了脚步。 “带路就不必!你给本侯指一指涟漪阁在哪个方向。”袁不峮的脸色很不好。他可是来捉奸的,岂能让其他人看到什么? 涟漪阁三个字撞到耳朵里,让梅氏整个人都怔住了,脑子瞬间乱作了一团。 完了!完了!若她现在回涟漪阁岂不是就要被抓个正着?可袁不峮就在她的身后堵着,她也不能转头离开啊! 老天爷啊,这可怎么办? 第224章 捉了别人的奸 梅氏只觉得进退两难,前进无路,后退无门。她形色仓皇的小跑了起来,试图找到能藏身的地方,却不小心撞倒了走廊上的一个婢女。 然而她却无心顾及,脚步不停地跑远了。 “这夫人好生奇怪!”小婢从地上爬起来,噘着嘴抱怨,“在涟漪阁里就不让我伺候,现在还慌慌张张的,别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吧!” 袁不峮一下子就听到了涟漪阁三个字,凌厉的目光直直朝着前面那个形迹可疑的妇人射了过去。 毕竟做了十几年的夫妻,袁不峮很快就认出了梅氏的背影。他咬了咬后槽牙,气势汹汹地追了上去。 梅氏回到了涟漪阁的门口,却不敢进去。为了掩人耳目,她特意要了角落的房间,这下可是逃都没有路逃了! 一筹莫展间,她陡然看到了不远处的一间包厢房门是虚掩着的,露出了一道不大不小的缝隙。 就像口渴的人在沙漠中看到了清泉,梅氏想也没想就推门躲了进去,可她还没来得及把门关上,门就被人从外面抵住了。 “梅氏,不想丢脸,就别闹出大动静!”袁不峮冰冷的声音透过门板传了过来。 梅氏不敢应,用尽全力想要把门关上,可她哪里是袁不峮的对手?门外之人稍微一使劲儿,就把她整个人都掀翻了。 梅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袁不峮推门而进,瞬间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气味,他是男人,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虽然这里不是涟漪阁,但他只觉得是报信的人弄错了,并没有多想。 “贱人!”袁不峮忍着滔天的怒火,压着嗓子道:“你竟敢背着我偷人?” 梅氏愣了一下,赶紧从地上爬起来,佯装镇定地笑了笑,“侯爷,您误会了!妾身只是出来喝茶的。” “喝茶?”袁不峮冷哼,视线在屋子里环视了一圈,最后定格在了屏风后面那隐隐躺着人的床榻之上。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狡辩?”袁不峮怒不可遏地拔出了腰间的佩刀。 他要把这奸夫杀了! 梅氏吓坏了,踉踉跄跄地向后退去。袁不峮步步紧逼,一脚踹开了挡在前面的刺绣竹屏。 砰的一声闷响。 薛烨皱着眉醒了过来,一睁开眼就看到了举着利刃,杀气腾腾的男人。他惊慌着往后躲,目光一扫,又看到了睡在身旁血流了满身的郭成邦。 “啊!杀人了!杀人了!救命啊,救命!……” 薛烨惊慌失措地尖叫了起来。 袁不峮这时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仔细一看,这个扯着嗓子的男人不是信国公家的薛烨吗?他可是个断袖,梅氏偷人也偷不到他头上啊! 再一看,他旁边还躺着一个男人,而这人他也认识——淑慧公主的驸马郭成邦。 袁不峮瞬间就想明白了这意味着什么,抓着梅氏的手就要往外走。 他才不想蹚这浑水。 可他终究还是晚了一步,还没等他走到门口,外面就突然涌进来了一群横眉立目的佩刀官差。 “我们是大理寺衙门的!出了何事?你们谁喊杀人了?” 薛烨的尖叫声可谓声嘶力竭,同在一层的赵沅嘉自然也听到了,她索性让人把房门打开,大大方方地看起了热闹。 “发生了什么呀?怎么那边站了那么多官差?” 其他房间的人也陆陆续续打开门探头探脑地询问。 赵沅嘉扬唇一笑,对着小荷耳语道:“悄悄把风声放出去,就说郭驸马被人捅伤了。” 很快,陆阔也听到动静,从二楼的包厢赶了过来,“发生了何事?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陆少卿!”为首的官差仿佛看到了救星,连忙把眼下的状况跟他说了一遍。 这屋子里全是贵人,他们真不知道要怎么处理啊! 陆阔闻言皱了眉,沉声吩咐:“你们在屋外守着,别让人靠近了。” 说着,他便抬脚走了进去。 “袁侯爷。”陆阔对着他拱手一礼,又往床榻那边看了一眼,面上闪出疑惑,“敢问侯爷为何在此?” 袁不峮拉着瑟瑟发抖的梅氏,面不改色道:“本侯与拙荆的包厢就在隔壁,不小心走错了门。” 陆阔点点头,并不追问什么,快步走到了床榻边,伸手探了探郭成邦的鼻息,随即像是吓到了一样缩回了手。 “郭驸马已经去了。” 袁不峮在心里咒骂了一句,恶狠狠地瞪向梅氏。若不是这贱人,他哪里会摊上这样的麻烦? “死了?”呆呆愣愣的薛烨终于回过了神,一手扯住陆阔的袖子,一手指向袁不峮,“是他,是他趁我们睡觉的时候杀了成邦!” “荒谬!”袁不峮气得鼻孔都要冒烟了,“本侯跟郭驸马无冤无仇,做什么要害他?” 薛烨答不上来,却还是不依不饶,“我一睁眼就看到你拿刀要砍我,要不是我醒了,你肯定把我也杀了。” “胡说八道!”袁不峮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抽刀准备手刃奸夫的事,嗤之以鼻道:“我看是你对郭驸马图谋不轨,他奋力反抗之下被你杀了!” 陆阔的嘴角微不可察地翘了翘。 袁不峮确实如上次一样“超常发挥”,她若是知道一定会很开心吧…… “你血口喷人!”薛烨怒吼起来,却忍不住一阵心虚。 他和郭成邦如今赤身裸体被人发现睡在一处,眼见是糊弄不过去的,可要怎么办? 陆阔没有掺和他们之间的争论,立刻派了人去和大理寺卿傅远报信,然后让人把薛烨带回了衙门,又客客气气地请靖南侯一同前往。 大概是有衙门的人镇守,楼里的人并不敢靠近看热闹,但郭驸马被刺伤的消息还是一转眼就传了个遍。 赵沅嘉又在楼里待了一会儿,等陆阔带着人离开后,她也打道回了府。 此时还不到酉时(下午五点),天还亮着,大理寺卿傅远了解了情况后就匆匆赶到宫里向皇上禀报了。 这案子关系到大驸马,又是在那样“诡异”的状况下遇害,万一牵扯出什么皇家丑闻他可担待不起。 至于怎么处理,得让皇上定夺。 赵沅嘉回了府也一直暗暗关注着事情的后续,可宫里和大理寺那边都没有传出什么新消息。 她心不在焉地吃过晚饭,小荷就笑嘻嘻的在她耳边禀道:“陆大人刚刚传了信,说等下会过来,不过他还有些事要处理,可能会晚一点到。” 昨晚来了今晚又来,陆大人还真是缠她们公主缠得紧呐! 第225章 还有另外的凶手 陆阔说晚一点就真的比平时迟了很多,三更都过了好久,他才翻过窗户走了进来。 赵沅嘉倒是没什么睡意,就是等得有些着急,一见到他就迫不及待地问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宫里那位是什么意思?” 陆阔觉得她对建兴帝的称呼有些意思,嘴角不由得扬了起来。 “宫里那位自然不希望这事情闹大,可郭驸马死了,被人刺伤的消息也传了出去,这事总得有个交代,他便命大理寺这边慎重调查。” 慎重两个字已经能说明一切了,不是彻查,而是慎重调查。比起谁杀死了郭驸马,自然是皇家的颜面更重要。 “郭成邦死了?”赵沅嘉倒没有多少惊讶,只是这毕竟和计划的不一样,“那我过会儿得让人跟袁朗说一声。” “不用担心。”陆阔在她身旁坐了下来,神色莫名地看了她一眼,“我已经派人与他说清楚了。” 赵沅嘉点点头,很自然地倒了杯茶水放到他的面前,问出了自己更关心的问题,“那杀死郭成邦的那个新科进士找到了吗?” 陆阔没有喝茶,望着她的眼睛里带着一丝凝重,“郭成邦并不是被他杀死的。” “什么?”赵沅嘉又懵了,“难道除了这个人,还有另外的凶手?” 这么扑朔迷离的吗? 陆阔微微颔首,“郭成邦被带回大理寺衙门后,仵作帮他清理身子的时候曾粗略检查过,发现他胸口那一刀被骨头挡了一下,没有刺伤要害,虽然流了不少血,但并不致命。” “那他是怎么死的?”赵沅嘉只觉得事情的发展越来越诡异了。 “仵作查看了他的指甲和眼下,认为他可能中了毒。”陆阔顿了顿,委婉道:“我们在他包厢的酒水里找到了助兴的药物,仵作说这酒能让人血脉偾张,可能会加速他毒发身亡。” “不过想要知道真正的死因,得详细验尸,陛下那边没有同意。” 赵沅嘉听完感慨了一句,“那郭成邦还是真招人恨。” 又是被人捅刀又是被人下毒的,这是生怕他死不了啊!说不定下毒的和捅刀的是一个人。 赵沅嘉这么想也这么问了,陆阔却摇了摇头,“应该不是。动手刺伤郭成邦的人并没有下毒的机会。” “你找到他了?”赵沅嘉一激动,不自觉就往他身边靠近了一点。 陆阔垂眸与她对视,沉沉嗯了一声,“我今夜之所以来晚了,就是去找他了,你可是等了很久?” 赵沅嘉觉得他的眼神温柔的不像话,蓦地就红了耳朵,“也还好。”她无意识理了理耳边的碎发,催促道:“你快说一说他为什么要那么做。” 陆阔收回视线,敛了唇畔的笑意,“他是外地进京的举子,中了进士后,就与同科们四处参宴结交。有一次,他在某个文会上遇到了郭成邦,和他聊得很是投契,对方还邀请他翌日去城外赏花。” “他没有多想便赴了约,两人先去山上登高赏春,后面就回到了郭成邦的别院用膳。只是他后来不知道吃了什么渐渐失去了意识,醒来后才发现他已经被——” 赵沅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郭成邦这个畜生!竟然敢做这种事!” 陆阔的眉心也拧得紧紧的,眼里满是厌恶。 他和江柏夜里摸到了这个叫穆良的士子租住的小院,在黑暗中把人绑了审问。 虽然穆良很快就承认了刺杀郭成邦的事实,但他却不肯交待杀人动机。后来还是自己猜中了,他才崩溃的说出了前因后果。 陆阔:“他家世寻常,平日里根本接触不到郭成邦。之所以选在今日动手只是因为他看到了机会,并不是预谋。” “除了江柏,还有人看到他进了郭成邦的房间吗?”赵沅嘉问。 “并无。”陆阔怪异地笑了一下,“应该是我们的安排,无意间为他制造了一个绝佳的复仇机会。” 穆良自己都没有想到他能那么顺利的偷偷潜入郭成邦的房间。 赵沅嘉的心情有些沉重,“郭成邦肯定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龌龊事了。他是临江侯世子,又是皇帝的女婿,就算有人在他手底下吃了亏也不敢把他怎么样,只能忍气吞声。” 再有,读书人最是重视自己的名声,肯定不敢也不愿意把这种屈辱的事张扬出去。 赵沅嘉叹了口气,“对于他,不如就这么算了吧。” 反正郭成邦的真正死因也与这人没太大关系。况且,他若是突然冒出来,也会破坏他们的计划。 陆阔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沉静的眸子亮晶晶的,“好。” 他和江柏刚刚算是装神弄鬼了一番,之后又把穆良敲晕了,他明日醒来,大概只会觉得夜里做了一场噩梦。 赵沅嘉被他的目光灼了一下,转开了眼,“薛烨是怎么处置的?” 陆阔把玩着手里的茶杯,面上有几分嘲讽,“傅远把他单独关在一处,不让任何人接触审问他。宫里那位知道后,便让锦衣卫把他带走了,信国公府那边也没敢闹。” 赵沅嘉知道狗皇帝此举是不打算让薛烨开口说什么的,更不会给他辩解的机会。 与他们预想中的一样,就是不知狗皇帝会怎么了结郭成邦的案子…… 翌日,临江侯世子郭成邦亡故的消息就在京城传开了。众人顿时惊骇不已——郭驸马年纪轻轻,还不到而立之年,也没听说他有什么病啊,怎么去的这么突然? 临江侯府虽然发了丧,但却对郭成邦的死因讳莫如深。不过,郭驸马在望江楼被人刺伤的小道消息还是传得满天飞。 这可是大新闻啊,居然有人敢对皇帝的女婿动手!害得人人艳羡的淑慧公主一下子就变成了寡妇。她和郭驸马情深意笃,也不知会有多伤心…… 赵沅嘉倒不觉得她大姐会有多伤心。只是郭成邦毕竟是驸马,这个姐夫死了,她们这些做妹妹的总要去慰问看望一下大姐姐。 再次来到淑慧公主府,和几日前相比,赵沅嘉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同。 郭成邦虽是驸马,却不是入赘,他的丧礼等仪式自然由临江侯府包办,公主府内并没有任何素缟之色,连廊下的灯笼都还是红色的。 进了花厅,二三四几个已经成了婚的公主正在宽慰赵淑慧,让她节哀顺变想开些。赵沅嘉没有说什么,默默在一旁坐了下来。 赵淑慧的脸上并无多少悲伤,只是安静地听着大家说话,偶尔点点头,应和两句。 “听说大姐夫昨儿去了望江楼赴宴,到底是谁这么大胆子敢对他下手?”三公主的眼珠咕噜噜转了转,一脸兴味地打听。 第226章 难以启齿的秘密 “三妹,你问这些做什么?”二公主不赞同地睨了她一眼。 大姐刚丧夫,哪有心情和我们说这些?要打听什么也过些日子等丧事办完了再说啊! 三公主有些讪讪,“我就是关心一下罢了。” 四公主赵淑贞是个憋不住话的,连忙分享自己听来的小道消息,“据传望江楼里有人看到靖南侯从姐夫的包厢走了出来。” “靖南侯袁不峮?”二公主惊讶得瞪圆了眼睛,“大姐,姐夫和他可是有什么仇怨?” 赵淑慧不置可否,“谁知道呢?” “四妹肯定收错风了。”三公主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靖南侯和姐夫八竿子都打不着。我可是听说有人看到信国公府的薛烨被大理寺的人带走了。” “可大姐夫和薛烨也没关系呀!”四公主连忙反驳。 三公主赵淑灵挑唇一笑,“那可不一定呐。” 之后若是查出郭成邦和薛烨有染,那就精彩了!她就不信这世上有男人不偷腥,不偷女的,肯定就偷男的。 赵淑慧面色一紧,没有理会她们的讨论,转而看向赵沅嘉,“五妹妹,你来得正好,你上次说的那本孤本游记,我让人找出来了,这就拿给你吧。” 赵沅嘉知道她应是有话要同自己讲,便点了点头,随她一起离开了。 二三四几个公主对大姐撇下她们的做法有些不满,但一想到五妹的地位,她们也没什么好说的。谁叫人家受宠呢?今儿能来这一趟,已经是给足面子了,大姐自然要好好招待她。 赵淑慧领着赵沅嘉去了上次的水榭。 今日风和日丽,推开窗,金灿灿的阳光洒到榻上,同样的风景,却已经是不同的心情。 “大姐这几日感觉如何?”赵沅嘉不知应该说些什么,只好问起了她的身体情况。 赵淑慧微微一笑,“托妹妹的福,我感觉好多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赵沅嘉听出她最后几个字的深意,也笑了起来,“那就好。” “他死了我是一点都不伤心的。”赵淑慧望着清凌凌的湖面,面容平静,“装都装不出来。只是他毕竟是孩子们的父亲,我总还是要给他留几分脸面。” “孩子们怎么样?”赵沅嘉关心地问。 赵淑慧:“薇姐儿年纪大些懂事了,知道父亲去了自是有些难过。几个小的倒还好,郭成邦平日少与他们待一块儿,感情不算深,时间一久就会什么都不记得了。” “有他这样的父亲,还不如没有!” 赵沅嘉看到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强烈恨意,一个念头陡然冒了出来——郭成邦的死莫非与大姐有关? “今儿怎么没有看到他们?” “回侯府了。”赵淑慧脸上的表情有些嘲讽,“郭成邦可是世子,就算他死了,郭家的爵位也是我家大哥儿的。他们是长房嫡孙,自然要回去尽孝的。” 赵沅嘉抿唇笑了笑,没有说话。 “五妹妹。”赵淑慧轻轻喊了她一声,神情似乎有些不安,“你可是觉得我太冷情了?” “怎么会?”赵沅嘉毫不迟疑摇了摇头,“大姐能容忍他到现在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我就知道妹妹懂我。”赵淑慧松了一口气,脸上却浮出一丝不甘心,“若不是为了几个孩子,我定是会让他身败名裂!” “父皇让人来和我说了,之后会对外宣布郭成邦的死是一场意外。”赵淑慧冷冷一笑,“父皇应该也是不想让郭成邦的丑事被人知道,影响皇家的脸面。” 意外啊…… 赵沅嘉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 薛烨已经被锦衣卫的人带走了,就算郭成邦的死明面上与他无关,大抵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殿下。”门外突然响起了婢女的声音,“临江侯夫人来了,说有很重要的事要与殿下商量。” 赵淑慧蹙着眉,考虑了片刻才淡淡开口,“领她过来吧。” 临江侯夫人戚氏骤然丧子,一双眼睛都哭肿了,踏进门,正想和儿媳妇哭诉,却意外看到沅嘉公主也在,整个人就愣在了那里。 “母亲可是有什么事?”赵淑慧没有起身相迎的意思,语气也不冷不热。 她可以不迁怒临江侯府的人,但让她像以前那样礼遇他们,她也做不到。 戚氏回过神来,赶忙对着赵沅嘉行礼。给一个公主行了礼,总不好忽略另一个,她也只好给赵淑慧也行了礼。 自从大公主成了自己的儿媳妇,私底下从没受过她的礼。可这一次,赵淑慧却稳稳坐在榻上,丝毫没有避开。 戚氏的心里有些不舒服,但碍于沅嘉公主也在,她也不好说什么。 “淑慧。”戚氏还是和从前一样称呼这个儿媳,“关于邦哥儿的死,我想单独与你说两句。” 赵淑慧可没心情应付她,“五妹妹不是外人,母亲有事就这么说吧。” “侯夫人可是要说什么难以启齿的秘密?”赵沅嘉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 她之前让人查过,郭成邦和薛烨在城外幽会的别院其实是临江侯夫人的陪嫁庄子。要说侯夫人不知道自己儿子的癖好,她还真不信。 “公主殿下说笑了。”戚氏面上有些尴尬,只觉得自己来的不是时候,可事情也耽搁不得…… “淑慧啊!”戚氏嚎了一声,一把抓住了赵淑慧的胳膊,“我们邦哥儿死的真的好冤啊!你可不能让他就这么不明不白的丢了性命!” “我不懂母亲的意思。”赵淑慧甩开她的手,声音有些冷,“父皇已经让大理寺查清了事实:是薛烨喝醉了酒失手杀了夫君。” “父皇为了保住夫君的脸面之后会宣布他死于意外,毕竟和薛烨沾上边,万一让人误会了什么就不好了!” 戚氏面皮一抖,露出两分心虚,但想到惨死的儿子,还是不肯罢休,“淑慧,薛烨只是个酒肉纨绔,哪里有胆子杀人?邦哥儿绝对不是他害死的,绝对不是!” 薛烨和她家邦哥儿可是少年时的情意了,邦哥儿成亲的时候薛烨都没跟他闹,又怎么会突然下手杀害他? 赵淑慧蓦地意识到了什么,看着戚氏的目光满是冰寒,“母亲为何如此肯定不是薛烨动的手?” 原来侯府的人都知道郭成邦是个什么东西!他们竟敢合起伙来欺骗她,让她堂堂公主给断袖做妻。 戚氏嚅嗫了两下,不知该怎么解释。她本以为以淑慧对她家邦哥儿的感情,只要自己一开口,她肯定就会去求陛下查出真凶,根本没考虑过要怎么自圆其说。 “那个……”戚氏支吾了一下,突然想到了什么,“管家给邦哥儿换衣服的时候发现他那个地方变黑了。邦哥儿说不定是被毒死的!” “母亲慎言!”赵淑慧整个人紧绷了一瞬,随后抱歉地看向赵沅嘉。 让五妹妹听到这种污糟事,真是脏了她的耳。 第227章 怎么每次都有你 赵沅嘉浅浅一笑,只作没听懂“那个地方”是什么地方,漫不经心地喝起了茶。 戚氏还想说点什么,赵淑慧凌厉的眼神就射了过去,“我知道母亲因为夫君的死伤心难过,今儿就不计较你在五妹面前失礼的事。母亲这就回去吧,好好休息休息。” “淑慧,你怎么一点都不在乎呢?”戚氏又惊又气。 她就不明白了,自家儿子才死了不到一日,怎么这儿媳妇的态度就完全变了? 戚氏正打算说一说自家儿子有多好多深情,临江侯却在这时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厉声呵斥道:“你给我住嘴!” 临江侯直接把戚氏拉到了门外,然后才走回来对着赵沅嘉和赵淑慧行礼。 “请殿下恕罪。”临江侯郭济对赵淑慧的态度就恭敬得多,完全没有端着长辈的架子,“你母亲悲伤过度,脑子不太清醒,你不要听她的胡言乱语。” 赵淑慧敛了面上的怒意,平静的与他寒暄了几句。虽不算热络,面子上也还过得去。 她的几个孩子毕竟都姓郭,为了他们着想,她也不想和临江侯府彻底撕破脸。 临江侯也没有多待,很快就带着戚氏离开了,一路拽着她上了自家的马车才怒不可遏的开了口,“我跟你说的话你是当耳边风了?” 陛下一大早就把他和信国公叫进了宫里,把成邦和薛烨被人发现时的状况说了一遍。如今成邦能得一个“意外而亡”的结果,他们家就该谢天谢地了! 戚氏呜呜呜地哭了起来,“可我家邦哥儿真的死的好惨啊!你这个做父亲的不肯给他讨个公道,我自然要来求儿媳妇了。” “蠢妇!”临江侯毫不留情地骂了一句,冷声警告,“成邦已经死了,你以后在淑慧公主面前不要再提起他,也别再摆什么婆婆的谱了,小心自取其辱!” 他本来还不太确定,但刚刚见到赵淑慧的面,他就知道逆子的丑事多半已经被这公主儿媳发现了。 成邦的死确实蹊跷,可他们能追究吗?自是不能! 虽然陛下没有把话挑明,但成邦死时是那个样子,陛下又如何不知这个女婿和薛烨是什么关系?如今皇上顾着脸面,不愿追根究底,那他们也不能不知好歹…… “你以后对成邦的几个孩子要更上心一些,可别怠慢了!” 有这几个孩子在,淑慧公主就算知道了什么,也不会为难他们郭家。 水榭里。 赵淑慧的脸色也不太好看,“看来郭成邦是个什么东西,他娘可是清楚得很!临江侯也未必不知道。” “我就应该早点弄死他的!”赵淑慧咬牙切齿地说道。 赵沅嘉虽有这样的猜想,但听到她毫无顾忌地说出口,还是忍不住有些讶然。 “五妹妹可是吓到了?”赵淑慧侧过头,坦然自若地望着她。 “……那倒没有。”赵沅嘉放下茶杯,面不改色与之对视,“我只是没想到大姐有这样的魄力。” “我好歹也是公主,哪里能被人折辱到这份上也不反抗呢?”赵淑慧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容,“他敢如此肆无忌惮,无非就是觉得我对他情深一往,又顾着脸面不敢闹,也欺我在父皇那里不得宠。” “可他不知道,自从我亲眼看到了他和小厮苟且,他在我这里就已经是死人了。别说什么情意,就是想到他这个人我都觉得恶心。” 赵沅嘉给她面前的茶杯添了茶,“没了他,大姐会过得更好的。” 赵淑慧喝了口茶,把胸中那股火气压了下去,叹道:“我只是没想到他会死得这么快,还那么巧死在了薛烨的榻上。真是死了也给人添麻烦!” 不过能趁机治罪薛烨那个“奸夫”,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想到三公主赵淑灵说的那条流言,赵淑慧的眉心又皱了起来,“如今外面已经传出了薛烨的名字,也不知父皇那边能不能把这事糊弄过去。” 郭成邦和薛烨的关系若被抖露了出去,她的脸往哪儿搁? “大姐别担心。”赵沅嘉在她手上安抚地拍了拍,笑意深长,“父皇总会想到办法的。” 狗皇帝最是好脸面,肯定会找一个体面的说法来平息这些风言风语。 文德殿。 建兴帝眼下很是恼火,本以为让郭成邦“意外身亡”就能把这事遮掩过去,哪想到薛烨从望江楼被大理寺带走的消息不胫而走了。 京里人如今都纷纷猜测薛烨和郭成邦的死有关。若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人们迟早会怀疑郭成邦和薛烨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他其实并不在乎郭成邦是不是断袖,只要不闹到台面上,他就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现在这事闹得满城风雨,弄得他也面上无光。 “你都打听清楚了?城里真的在传大驸马的死与薛烨有关?”建兴帝眉头皱得都能夹蚊子了。 李忠:“奴婢让人去各大酒楼茶肆探听了,确实如此。锦衣卫那边报上来的消息也一样。” 建兴帝一掌重重拍在桌案上,“他们幽会就不能找个僻静点的地方吗?” 望江楼人来人往的,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搞在一起了! 李忠心道,也许就是这样才刺激呢! 不过这话他可不敢说。那大驸马平日里装得一副端方君子的模样,哪里又想得到他竟然和男人有一腿? 建兴帝沉着脸想了片刻,吩咐:“去把靖南侯叫来。” 袁不峮很快就到了,他知道自己昨日目睹了那样的事,陛下肯定会召他问话,今日就在家里等着。 建兴帝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了一番,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怎么每次你都能遇到这样的事情?” 上次是翻墙到许文翰的别院撞到了杀人现场,这次又莫名其妙跑到别人的包厢撞破奸情,怎么就这么多管闲事! 袁不峮苦着一张脸不知该如何辩解,只觉得自己倒霉透了! 建兴帝皮笑肉不笑:“说说吧,你昨儿平白无故去望江楼做什么?” 据锦衣卫所说,那地方修得雅致,平日里颇受文人雅士的青睐。袁不峮一个不通文墨的武将,没事跑那儿去做什么? 提到这个,袁不峮的脸色就更难看了,他不想说。 但他也不敢欺君。可捉奸什么的说出来多丢人啊,他开不了口。 建兴帝看到他为难的表情,心里更好奇了,“怎么?是什么说不得的秘密?” 第228章 这样大的亏他会吃吗 袁不峮最怕被陛下猜忌,只好硬着头皮说了实话。 建兴帝听完,脸上的表情可精彩了。一时间,甚至都忘了郭成邦那桩烦心事。一旁的李忠低垂着脑袋,心里也是汹涌澎湃得厉害。 这靖南侯夫妇还真是一对“卧龙凤雏”啊,难怪《侯门秘事》能火! 看到袁不峮青白交加的脸色,建兴帝略有些尴尬地咳了咳,直白地问:“那奸夫可抓到了?” 袁不峮羞愤欲死,咬着牙道:“多谢陛下关心,已经抓到了。” 他后来搞清楚自己走错了房间后,就让心腹把在隔壁的真奸夫控制住了。 “那就好,那就好……”建兴帝对他已没有了刚刚的疾言厉色,态度温和中还带着点同情,“你放心,朕会帮你保守这个秘密的,这事绝不会传出文德殿。” 说完他冷眼瞥了一眼李忠,后者会意,连忙跪下与袁不峮保证。 可终究还是被别人知道了这种事,袁不峮只觉得自己头上的绿色更亮了。 说完了八卦,就该回到正题了。 建兴帝也不绕圈子,“你昨日撞见郭成邦和薛烨同睡一榻,应该也能猜出他们关系不一般吧?” “陛下放心,微臣不会乱说话的。”袁不峮斩钉截铁地说道。 “朕知你一向有分寸,并不担心这个。”建兴帝皱眉叹气,“只是如今城里流言四起,不是你不说外界就不猜疑了。” 袁不峮的面色又沉了两分。 流言如何,他哪里能不知道呢?望江楼那种地方人多眼杂,他和薛烨的名字早就和郭成邦的死绑在了一起。 现在外面传什么的都有——有说他醉酒与郭驸马发生口角不小心把人打死了;也有说薛烨醉酒调戏郭驸马那啥后杀人灭口的;最离谱的还有传他和薛烨、郭成邦有一腿,三个人玩大了闹出了人命…… 陛下发话前,他都不好澄清什么,真是憋屈死了! “这样吧,事情还是你出面解释一下。” 建兴帝把自己的打算说出来,“你就说自己和夫人去望江楼饮茶,偶然听到隔壁传来异常吵闹的声音,过去查看时看到薛烨骤然发狂,拿刀刺杀了郭成邦。” 袁不峮立即心领神会,接口道:“薛烨当时喝醉了酒,不知怎么就闯到了郭驸马的房间,下官听到他嘴里说了些不三不四的话,郭驸马声色俱厉地训责了他,然后薛烨恼羞成怒就……” 建兴帝满意地点了点头,“就是如此。” 郭成邦究竟是怎么死的并不重要,既然他死时薛烨就在身边,那就只管往薛烨头上推就是。 至于薛烨的亲事,他并不在意。 念恩已是沈家人,嫁不嫁的出去都是沈家的麻烦。若是她一直留在沈家当老姑娘,那更好,自己收拾沈家的时候也可以顺带把江家这个仅剩的独苗彻底拔了! 袁不峮从宫里回府后,这才松了口气,也能腾出手来解决奸夫的事了。 入了夜,靖南侯府的主院静悄悄的,伺候的下人一早就被打发了出去,院子四周还被袁不峮的心腹护卫看守了起来,确保一个苍蝇都飞不进去。 西厢房只点着一盏灯,梅氏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声泪俱下,“侯爷,您真的误会了!妾身清清白白,绝对没有做对不起您的事。” “你做没做都没区别了。”袁不峮冷冷一哼,望着她的眼神凌厉如刀。 他的脸已经在陛下那里丢过了,就算梅氏和那男人没有苟且也于事无补。 况且—— 袁不峮扯掉地上的麻袋,露出了一个五花大绑还被揍得鼻青脸肿的男人。 “大嫂,救我,救我……”男人呜呜咽咽地哀求着。 梅氏听到那声久违的大嫂就已经知道他是谁了,整个人顿时如遭雷击,愣在那里一动不动。 “你前小叔子叫你呢?怎么不应?你们不是感情深厚,一直暗暗往来吗?”袁不峮阴阳怪气的笑了一声。 梅氏蓦地回过神,连忙膝行到袁不峮身前,“侯爷,您听我解释。我、我和他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我、我……” “说不出口吗?”袁不峮伸手掐住她的脖颈,“勾搭自己的小叔子谋杀亲夫这种事确实难以启齿。” 梅氏知道吴凯已经招了,再无侥幸,仰着脖子艰难地辩解,“侯爷,妾身那么做都是为了能和您相守啊!妾身满心满眼都是您,只想日日夜夜都陪在您身边,才会……” 袁不峮突然收紧了掐住她脖子的手,眉宇间一片阴鸷,“所以你就想方设法弄死了俞氏?” 对于这个结发妻子,他没多少感情,也不在乎她的死活,但一想到自己竟然被梅氏左右了人生,他就怒火中烧。 梅氏一张脸憋得通红,更无法开口说话,只能一个劲儿地摇头,泪眼汪汪地望着眼前的男人,只希望他对自己还有一丝情意。 袁不峮终于松开了手,就在梅氏大口喘气庆幸他还顾念旧情之时,突然看到他拿着匕首干脆利落地割破了吴凯的喉咙,温热的鲜血顿时喷了她一脸。 梅氏大张着嘴,所有惊恐都被扼在了喉咙,明明脖子上已经没有了束缚,她却还是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袁不峮抽出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手上的血迹,等脚边的男人咽下最后一口气,才拍了拍手。 一个面容沉肃的老嬷嬷随即推门走了进来。 袁不峮淡淡开口,“夫人身体不好,以后都得卧床养病,你好好照顾着。别忘了每日按时给她服药。” 梅氏转头看着他,求生的本能冲破了恐惧,让她陡然爆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 侯府西院,正在灯下做针线的袁莹被这声音吓了一跳,连忙走到窗边,站在袁朗身后往外面望了望。 “别怕,她以后都不能找我们麻烦了。”袁朗的声音很平静。 以袁不峮的行事作风,梅氏几个月后应该就会病逝。 袁莹脸上的神情有些复杂,“她终于遭报应了。” “是啊。”袁朗抬起头,看着天上那轮皎洁的明月,“也算为阿娘报仇了。” 而这一切都要感谢沅嘉公主,若没有她的帮忙,自己可没这么容易不着痕迹地除掉梅氏。 也不知,她知道后,会不会为自己感到高兴…… 赵沅嘉确实挺高兴的,因为郭成邦的案子没过两日就有了定论。靖南侯的证词一出,薛烨伤人的罪行就板上钉钉了,大理寺那边很快就判了他斩监候。 薛烨被判刑后,衙门里突然涌入了很多告发他的人。 原来他和郭成邦还真是一丘之貉,没少做强抢民男的事,偶也有闹出人命的时候,人家以前顾忌着他家的权势不敢闹,如今他锒铛入狱,大家自然是“墙倒众人推”了。 解决好这个麻烦,赵沅嘉终于有时间好好考虑自己的婚事了。 崔辞她是肯定不准备嫁的,为今之计,只有让陆阔做她的驸马。 可赵沅嘉却犯难了,虽然她手头上还握着陆阔的三个人情,但嫁娶这样的人生大事,已经超出了一般人情的范围。 毕竟也没有谁会把自己拿去还人情的。 赵沅嘉试着在纸上写了做她驸马的优缺点,好处她没想出几个,负面影响倒是很明显——娶了她,无疑会影响陆阔的仕途。 这样大的亏,他会吃吗? 第229章 需要你跟我走 进入四月,天越发暖和了,雨水也渐渐多了起来。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下了一日,时大时小,时疾时徐,没完没了似的。 赵沅嘉懒洋洋地躺在榻上,望着外面连绵不断的雨水,时而皱眉,时而叹气,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就在她再一次叹气的时候,小荷忍不住发问了,“殿下可是担心下雨天城外不好行路,陆大人骑马会有危险?” 赵沅嘉愣了愣:“他今天出城了?你怎么知道?” 小荷挺直了腰板,嘻嘻笑了,“是江松小哥说的,陆大人今儿要出城办案。奴婢如今每天都会找机会和江松小哥说上几句话呢!” 她们住到梅花小筑,离陆大人家也不远,她每日一大早或者傍晚就会去那边溜达一转,准能堵到江松。 “殿下。”小荷在榻边蹲了下来,眨巴眨巴眼睛,“您和陆大人什么时候成亲呀?” 虽然公主的事她一个做奴婢的不应该过问。可公主始终是个姑娘家,就这样和陆大人暗地来往也不是个办法,万一不小心怀了娃娃怎么办? 她可在话本子上看到过,这叫什么胎什么结,可不是什么好事。就算公主是皇帝的女儿,也肯定免不了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赵沅嘉沉默了片刻,幽幽开口,“你觉得陆大人愿意做我的驸马吗?” “怎么能不愿意呢!”小荷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振振有词道:“我们殿下人美心善,身份高贵,还对他一心一意,他能娶到手那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傻子才不愿意!” 赵沅嘉被逗笑了。 也许陆阔就是傻子呢。 不过,就算他是傻子,她也还是要开口问一问的。和她成亲或许会影响仕途,但也不是全然没有好处——他做了驸马,就是皇室中人了,能接触到狗皇帝的机会也会更多。 再者,她和他也算利益一致,有共同目标,成亲也有利于他们继续深入合作…… 因为阴雨绵绵的原因,赵沅嘉这日早早就躺到床上了。 既然有了决定,她也不再纠结,打算尽快找陆阔问清楚。若不是知道他今日出了城,她就传信给他了。 庆阳长公主估计再有十日就要到京城了,留给她的时间已然不多。万一陆阔不答应,她就得另寻出路了。 如此想着,伴着雨声,赵沅嘉很快就睡着了。 不知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不仅梦到了陆阔,还看到他就站在自己的床头,目光沉沉地望着她,然后朝自己伸出了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 赵沅嘉感到有人在摇晃自己,她迷迷糊糊翻身避开,嘟囔道:“别闹,我吃肉呐!” “赵沅嘉,赵沅嘉,阿沅,醒醒……” 耳边传来的温热气息让她猛地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黑暗中什么都看不到,她正想喊人,嘴巴就被一个宽厚的手掌捂住了。 “别怕,是我。” 耳边又响起了一道低沉却熟悉的声音。 陆阔? 赵沅嘉拿掉他捂着自己的手,不可思议地问道:“你这个时候来做什么?” 她睡觉时并不留灯,如今四周都黑漆漆的,肯定还是三更半夜。 “抱歉,打扰你了。”陆阔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急切,“可是我现在需要你跟我走。” 赵沅嘉的心一瞬间扑通扑通跳得好快,她在黑暗中愣了一下,连忙起身下榻,把桌边的蜡烛点上。 “发生了什么?” 荧荧火光中,陆阔的身影显现了出来。他穿着夜行衣,身上和头发都沾了雨水,脚上的靴子更是泥泞不堪,那张总是淡然的脸上也带了两分急迫。 “江柏受了很严重的伤,大夫说要保命就必须截掉一条腿。”陆阔简明扼要地解释,直直望着她的眼睛,“我知道这个要求有些过分,但我想请你为他诊治一下。” 不知为何,他心里有种莫名的笃定——赵沅嘉可能有办法保住江柏的腿。所以,当医馆的大夫束手无策之时,他毫不迟疑就来找她了。 “好。”赵沅嘉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面对伤患,她还是有着作为医生的本能反应,救死扶伤,这没什么好迟疑的。 “你跟我说一下他现在的情况。”赵沅嘉一边找衣服往身上套,一边打开柜子把她的医药箱拿了出来。 陆阔:“他的伤在左腿,摔下山时被一块巨石压住了,膝盖以下如今已经青紫肿胀。” 赵沅嘉知道事情有些棘手,江柏大概是需要做手术的。她又从柜子里拿出几个酒坛和一些干净的布巾,还拿了一套窄袖的细布长衫。 这是她之前未雨绸缪准备的一些手术装备,酒精是用自制的简易工具蒸馏出来的,她之前试过,消毒效果还是比烈酒强不少。 “东西有些多,我让人准备马车。”赵沅嘉叫来了小荷,简单说明了一下,小丫头就立刻跑去安排了。 很快,梅花小筑西边角门就驶出了一辆不起眼的乌篷马车。 路上的这点时间,赵沅嘉终于有空问了,“听说你今日出城办案,可是因为雨大路滑,江柏才摔伤的?” “不是。”陆阔没有丝毫犹豫,抬眼看着她,说出了实情—— “唐老大人的儿孙在今日回京了,我事先接到消息,就让江柏出城接应,没想到却遇到黑衣人对他们不利,欲把他们扔下山,伪装成失足落山的假象。” “好在江柏到的及时,又引起了路过商队的注意,才惊扰了那群歹人。只是他为了救人,自己却摔伤了。” 赵沅嘉听得皱起了眉。 对于黑衣人的来历,她几乎立即就想到了狗皇帝头上。毕竟唐家和定国公府是姻亲,为免人们记起江家来,狗皇帝应是不想唐家人出现在人前的。 “唐家人怎么样?有没有受伤?”她问。 陆阔看到了她眼里的担心,声音又轻又柔,“他们受了点小伤,已经去医馆看过了,并无大碍。” 陆府所在的柳花巷子离梅花小筑只隔着两条街,两人说着话,转眼就到了。 进了门,江松和文氏就快步迎了上来,目光落到赵沅嘉身上时都猛地颤了颤。 虽然公子已经跟他们说了会去请沅嘉公主,可当她真的出现了,他们还是忍不住瞠目结舌。 这可是公主啊!真的会医术? 看出两人手忙脚乱的想要行礼,赵沅嘉摆了摆手,“不用多礼,先带我去看看江柏。” 第230章 睡在他的床上 夜晚的凉风吹得赵沅嘉的袖子呼呼作响。 文氏像是被什么惊到了,突兀的啊了一声,连忙往前带路,“公、公主殿下请随我来。” 一行人径直去了堂屋。 江柏被安置在窗边的榻上,人还有些意识,看到赵沅嘉的时候还挣扎着想要行礼。 “不要乱动!”赵沅嘉的语气不容置疑,一伸手就把他按回了榻上。 “把他的伤腿露出来。”她直接吩咐身旁的陆阔。 “还是小的来吧。”江松正要动手,却被在他前面的陆阔抢先了一步,掀开了盖在江柏左腿上的薄被。 “把蜡烛拿近些,再多点几盏灯!”赵沅嘉又道。 陆阔立刻拿起桌上的烛台,站到了赵沅嘉的身旁,她往哪儿指,他就往哪儿移动。 赵沅嘉借着他手中的光源仔细检查了江柏的伤腿,又上手触摸按压了几下,松了口气。 “还有得救,不过要马上给他的腿减压。” 这一步耽搁不得,赵沅嘉立刻就从医药箱里拿出了自己改良的手术刀,切开了江柏伤腿上的筋膜间室减压。 鲜血随即涌出,江松和文氏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拿着烛台的手止不住地颤抖,灯影也晃动了起来。 好在赵沅嘉下手稳准快,很快就完成了切开减张,不过江柏的腿还得进一步做手术。 “你们去把我马车上的东西都拿过来,然后把这榻移动到屋子中间……”赵沅嘉指导大家怎么布置出一个简易的手术室。 弄得差不多了,她又看向陆阔,“你去仔细洗一洗,再换身干净的衣服,一会儿跟我打下手。” 文氏和江松一见血就发抖,显然是帮不了手的,那就只有陆阔上了。 夜半时分,柳花巷子的一间屋子内几乎灯火通明。 赵沅嘉已经很久没有做手术了,但动作一点也不见生疏,虽然由于简陋的装备让她遇到了与以往不一样的状况,但她还是很镇定的逐一处理了。 陆阔这个助手也很称职,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任何迟疑和废话,为她省了不少麻烦。 当天边泛起鱼肚白时,这场手术也终于结束了。赵沅嘉在术前给江柏服用了从温良医那里得来的类似于麻沸散的药剂,所以他直到现在都还昏睡着。 不过他呼吸平稳,身上的高热退了,伤腿的血流也正常了,更没有酸中毒的症状,应是不会有生命危险了。 “我们先出去吧。”赵沅嘉对着陆阔点了点头,大概是因为熬了一夜,她往外走时脚步踉跄了一下,还好身边的男人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 赵沅嘉失笑,她以前在急诊室一连工作十几个小时都不在话下的。 如今这身体还是太弱了些。 走到屋外,赵沅嘉这才揭开挡在脸上的布巾,微微笑道:“江柏的腿保住了。他如今睡过去了,等他醒了,我再过来检查。” “你们若是想进去看他,得把身上洗干净再换上干净的衣服,头发最好像我这样用布巾包起来。” “太好了,太好了……”文氏喜极而泣,双手合十念了个佛号。 她家江柏还那么年轻,若没了一条腿以后可要怎么活啊?这次真是多亏了沅嘉公主! 文氏连忙拉着江松上前跪谢公主的大恩大德。 “殿下累了一夜,肯定饿了吧?民妇这就去准备吃的。”文氏在脸上抹了一把,就快步往厨房去了。 江松也立刻跟上去帮忙烧火。 清晨的阳光在天际翻涌着金色的光芒,接连下了几日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空气中弥漫着雨后特有的清新气息。 赵沅嘉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去旁边坐坐吧。”陆阔指了指槐树下的桌椅。 赵沅嘉这还是第一次来陆阔的家,夜里的时候没怎么注意,如今一看,他这宅院不大,更没有什么假山池塘的造景,院子显得空荡荡的,看着倒真不像是文人的住处。 石凳上还留着水渍,陆阔进屋拿了厚厚的垫子,才让她坐下。 “是不是很累?”陆阔的嗓音低沉,又莫名带着些说不出的缱绻。 赵沅嘉打了个哈欠,泪眼汪汪的,“也还好,不算什么。” 文氏的动作很快,没一会儿就端来了丰盛的早餐,有小米粥、包子、小馄饨、鸡蛋羹…… “民妇不知道公主喜欢什么,就随意做了些。”她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 “已经很好了。”赵沅嘉笑了笑,她其实并没有什么胃口,便慢条斯理地喝起了粥。 陆阔看出她脸上的疲惫,“我送你回去?” 赵沅嘉摇摇头,“江柏刚做完手术,我今日得留下观察他的情况。你给我准备一间屋子吧,我睡一会儿。” 她也不矫情,直接提了要求。梅花小筑虽然离得不远,但跑来跑去还是挺麻烦的。 陆阔的视线一直缠绕在她的身上。她还穿着那件奇怪的细布袍子,头上用同色的布巾包裹,一副襟衩布裙的模样。 “好。”他不自觉地扬起了唇角。 陆阔随即起身去和文氏交待了几句,不过片刻,回来时,赵沅嘉已经趴在石桌上睡着了。他走过去,略一迟疑,就把人拦腰抱了起来。 赵沅嘉似睡得很沉,并没醒过来,乖巧安静地靠在他的怀里。 陆阔调整了一下微乱的呼吸,小心翼翼抱着她去了自己的房间。屋子里,文氏正从柜子里拿出崭新的被褥,还没来及更换。 他的宅院不大,也只有自己这间房能让她睡得舒服些。 “不用换了,就这样吧。”陆阔径直抱着赵沅嘉去了自己的床榻。 文氏在自家公子微红的耳朵尖上看了一眼,收起了想要过去搭把手的念头,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陆阔把赵沅嘉轻轻放到床上,又细心地为她脱了鞋子。大概是夜里走得急,她并没有穿袜子,鞋子一脱,就露出了一双莹白如玉的小脚。 陆阔立即挪开视线,红着脸把被子扯过来给她盖上。 “……赵沅嘉,谢谢你。” 陆阔在床边站了一会儿,看着她安静的睡颜,只觉得心口热热的。他不由伸出手,把她颊边散落的发丝轻柔地拨到耳后。 “我说过,你可以利用我的。”他喃喃了一句,深邃的眸子里透着前所未有的温柔。 第231章 今夜我就把话挑明 赵沅嘉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了。她眯着眼睛看着陌生的房间,脑子里有一瞬的茫然。 鼻端萦绕着一股干净的皂角味道,夹杂着淡淡的墨香以及那人身上才有的气息。 那种气息形容不出来,更像是一种感觉——熟悉的既让人心安,又让人心跳的存在感。 赵沅嘉一下子就确定这是陆阔的屋子,这是他的床。想到昨夜他把自己叫醒前做到的那个有些旖旎的梦,她更是有种脸红心跳的感觉。 赵沅嘉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深呼吸了几下,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赶出了脑袋。 饭要一口一口吃,想吃肉,得先让他做自己的驸马才行。 其实,陆阔把她抱起来的时候,她是有意识的,只是她那时实在累了,或者说她并不愿意醒过来,便心安理得地靠在他怀里真的睡了过去。 后面的事她就不知道了,想来是陆阔把她抱到床上的。 赵沅嘉看着自己光光的脚丫,脑子里蓦地闪过了一个荒唐的念头——也许能以“男女授受不亲”这个缘由理直气壮地要求他娶自己。 大概是因为这想法太过不符合她的风格,赵沅嘉自己先笑了起来。 她穿鞋下榻,在屋子里环视了一圈。 陆阔的房间不大,陈设也不多,面上摆着的全是能用到的东西,并没有什么华而不实的摆件装饰,看上去倒是不显简陋,只让人觉得清爽和整洁。 就和他那个人一样,清冽淡然,风恬月朗。 “文姑姑,我们殿下喜欢吃槐花饼,我可以打点槐花下来吗?”院子里响起了小荷的声音。 “不用姑娘动手,小心别伤着了,我让小松来!” 赵沅嘉推开门,就看到院子一角的槐树下,江松正拿着长杆子往树上捣鼓,小荷端着笸箩在旁边接应,文氏则笑着指挥。 金灿灿的阳光落在他们身上,勾勒出了一幅岁月静好的画面。赵沅嘉倚靠在门边上,脸上不自觉就带了笑。 “殿下,您醒啦?”小荷转眼看到她,立马放下笸箩就朝她跑了过来,“奴婢去打水伺候您梳洗。” 赵沅嘉这才发现自己还穿着做手术时的长袍,袖口上还沾了血迹,想来陆阔没好意思脱她的衣服。 她笑了一下,又转身回到他的屋子。 小荷很快就把水打来了,又去外面拿了个大大的包袱进来,“奴婢从家里带来的。” 里面不仅有洗漱用的东西,还有两套干净的衣裙,以及一匣子的配饰。 她知道公主大半夜和陆大人走了,后来都担心得睡不着,天一亮,和抱琴简单交待了一下,就跑了过来。 陆阔的房间并没有妆台,赵沅嘉便坐在桌案前的椅子上让小荷给自己梳头。昨夜赶时间,她只随意绑了个辫子绕在脑后。 “陆阔呢?”赵沅嘉想起自从醒来还没见到他的人。 “大人去衙门了。他走的时候说今日会早点回来。”小荷回答完,才发觉这一问一答很像是妻子询问夫君的情况,眼睛都笑弯了。 只是笑过之后她又有些发愁,“殿下,陆大人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名正言顺的做驸马爷啊?” 赵沅嘉转过身,在她皱着的小脸上捏了捏,嫣然一笑,“今夜,我就把话挑明!” 吃过午饭,江柏醒了。赵沅嘉去查看了他腿上的伤口,亲手给他换了药,又让江松给他喂服了有消炎镇痛作用的汤药。 “你的小腿骨折了,估计得在床上躺上一两个月才行。这几日很是关键,轻易不要挪动,等你腿上的伤口好一些了,我再给你上夹板固定。” 江柏有些不安,“劳烦殿下了,您不用亲自动手的,有什么事吩咐小松就行了。” 公主救了他的事他已经从弟弟这里听说了,难以置信的同时又很是惶恐,生怕给公子添了麻烦,让他在公主面前难做。 “对!对!这些粗重活小的来做就好。”江松眼巴巴地看着她。 赵沅嘉点点头,便让他留下贴身照顾江柏,又跟他详细说了一些注意事项,告诉他若是伤口出现了变化,就来找自己。 说完,她便回了陆阔的房间,这里已经变成了她临时休息的地方了。不过她上午已经补了眠,现在一点睡意也没有,便坐在桌案后,随手拿了本书看了起来。 赵沅嘉在扉页上看到了公主府的印章,便知道这书是自己之前让人送过来的。 “殿下。”文氏在门口轻轻喊了一声,得到赵沅嘉的同意后,才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小荷姑娘说殿下喜欢吃槐花鸡蛋饼,民妇做了一些,还望公主莫嫌弃。”文氏把一碟子金灿灿的槐花饼放到了她的手边,又为她倒了杯茶水。 “文姨客气了。”赵沅嘉知道,明面上文氏是陆阔的远房姨母,便也跟着这么称呼。 文氏有些受宠若惊,不自在地抚了抚头发,视线落在她手中的书上,眼睛微微一亮,“公……阿阔可宝贝殿下送过来的这些书了,都不让小松乱动呢,怕他笨手笨脚给弄坏了。” 她这样一说,赵沅嘉又在心里给自己的求婚加上了筹码——陆阔若是答应做这个驸马,公主府藏书阁里的所有书都可以给他当“聘礼”。 院子里,江松张了张嘴,纠结了半晌,终是红着脸开口了,“小荷姐姐,不知公主殿下都喜欢吃些什么?” 小荷倨傲地抬起下巴,只是看着他怪笑也不说话。 以前对她爱答不理的,现在知道叫姐姐了? “小荷姐姐。”已经叫出了口,江松就没那么难堪了,对着她深深作了一揖,“以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姐姐别和我计较。” “算你识相。”小荷不是小气的人,看在他比自己大还叫自己姐姐的份上很快就原谅他了,还拍着胸脯保证:“放心,以后在公主府,姐姐会罩着你的!” 江松:…… 陆阔今日回来的确实比平日要早,天刚刚擦黑就到家了。厨房里,文氏很快就把菜做好了,又让江松在树下支了桌椅。 江松殷勤地引着赵沅嘉入座,“小的就在一旁候着,殿下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你候什么候呀?”小荷翻了个白眼,扯着他的袖子就把人拖进了屋。 公主可是有大计划的,她怎么能让人坏了公主的好事! 第232章 不如就做我的驸马 金乌西坠,玉兔东升,院子里渐渐暗了下来。廊下的两盏灯笼在微风中晃了晃,荧荧的火光在墙上投下了一片暧昧不明的影子。 “不合胃口吗?”陆阔见对面的人没有动筷,眼里便带了点探究。 赵沅嘉笑着摇了摇头,“不是,都是我喜欢的菜。” 只是她心里正琢磨着要怎么开口求婚,说实话,她有些紧张,就算满桌子都是她爱吃的,她也没多少胃口。 陆阔盛了一碗汤放在她的手边,目光在她脸上绕了绕,低头夹菜,“我今日去见了侯爷。” “嗯?”赵沅嘉有些没反应过来。 “永平侯,殿下的外祖父。”陆阔把话说明白,他的声音平静和缓,好似就是在闲话家常。 赵沅嘉怔了怔,脸上莫名浮出点心虚,赶忙问道:“是外祖父找你的?他有什么事?” 外祖父不会又开玩笑说了什么吧?不过仔细想想,外祖父若真这么说,也算助攻吧? “殿下这么紧张做什么?”陆阔好笑地觑了她一眼,坦然道:“是我找的侯爷。唐家人已经回京,有些事需跟他说一说。” 赵沅嘉哦哦了两声,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点小失望。 果然,想要讨驸马还得靠自己! 心不在焉地吃过饭,小荷带着江松来把桌子收拾了。片刻后,她又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过来,“文姑姑自己酿的青梅酒,殿下应该爱喝。” 赵沅嘉看到小丫头冲着自己挤了挤眼,不由笑了起来,“那就满上吧。” 喝点酒确实容易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青梅酒酸酸甜甜的,又带着浓郁的果香,很是清爽,赵沅嘉确实挺喜欢,一连喝了好几杯,正当她再想拿酒壶添酒的时候,陆阔却把她面前的酒杯拿走了。 “这酒不烈,喝急了却还是醉人的。”陆阔勾唇一笑,直直望进她的眼里,“殿下可是有话想与我说?” 四月里,天不冷不热,夜里的风轻轻拂面,带来一阵惬意,也吹散了赵沅嘉脸上的那点羞赧。 没什么大不了的,问就是了!他不答应,她还能威胁利诱呢! “是有事。”赵沅嘉郑重地点了点头,直白地问:“你有没有想过成亲的事?” 陆阔似乎并不惊讶于她的问题,还凝眸思考了片刻,“自然是想过的。” 赵沅嘉倒愣了一下。她明明记得去年小舅舅问他的时候,他还说什么“身无长物,何以成家”呢! 怎么一年不到,就想成亲了?不过…… 他想总比不想的好! 赵沅嘉如此安慰自己,可手心却沁出了一层薄汗,“那你是怎么想的?有什么打算?” 可有想成亲的人了? 陆阔不答,看了她一眼,嘴角始终带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公主这样问,可是有什么打算?” “确实有打算。”赵沅嘉坦白承认,只要开了头,她就不会退缩。 陆阔没有催促,静静地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你若是没有另外的安排……”赵沅嘉突然往前一倾身,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神情极为严肃,“若是没有,不如就做我的驸马,怎么样?” 终于说出来了!赵沅嘉只觉得心里一阵轻松。她的这一步已经踏出去了,接下来就看他愿不愿意也走一步了。 陆阔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不躲不避地直视着她,朦胧的灯火氤氲在他四周,为他的眼眸平添了一份温暖柔和的光晕。 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却问了个含糊的问题,“为什么?” 对于原因,赵沅嘉没什么好隐瞒的,虽然她对他确实有好感,但若没有狗皇帝乱点鸳鸯谱,她也不会急着要和他成亲。 “因为宫里那位要给我赐婚,但我不愿意嫁给他选的那个人。”她很是开诚布公。 陆阔把玩着她的酒杯,慢悠悠地开口,“那人可是崔辞?” 赵沅嘉点头。 “殿下为什么不想嫁给他?”陆阔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崔公子一表人才,性格温和,又是殿下的表哥,家世显赫,不管在谁看来,陛下为公主千挑万选的这门亲事都极是不错。” 就是表哥这点踩了大雷啊! 不过—— 事到如今,赵沅嘉也不得不承认,就算崔辞不是她的表哥,她也不想嫁给他,也不会嫁给他。 她心里很清楚,虽然让陆阔当她的驸马是为了应付狗皇帝的赐婚,但她也是在喜欢他的基础上才会想到这样的“权宜之计”。 至于这权宜之计能不能发展成长久之计,那就是后话了。 “因为我不喜欢他啊。”赵沅嘉回答得理所当然。 今夜的月色很亮,银辉轻轻洒落,世间万物仿佛都笼上了一层祥和安宁的气氛。 陆阔抬起头,清冷的月色映在他的眼中,却有几分孤寂,“赵沅嘉,我于此世,茕茕孑立,举目无亲,身负仇怨,你真的想要嫁给我?你就不怕被我连累?” 他的话虽没有把自己的身世和盘托出,却也算得上坦率了。 赵沅嘉的心里有些动容,“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我有这样的决定,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不是一时头脑发热。” 陆阔从夜空中收回视线,慢慢转头看着她。他的目光很深很沉,好似要把她的脸刻在眼睛里一样。 “好。” 一个字就这么轻轻地说了出来。 赵沅嘉的眼里立即染上了笑意,“你同意了?你愿意做我的驸马?确定了?” “是。”陆阔的脸上也多了份郑重,明明白白道:“我愿意做你的驸马。” “太好了!” 赵沅嘉并不掩饰自己的欣喜,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酒杯,给自己倒了杯酒,想了想,又给他面前的杯子满上,然后举起酒杯晃了晃,“干杯?庆祝我们即将成为长期合作伙伴?” 长期合作伙伴?长期?长期…… 陆阔把长期两个字默默念了几遍,虽觉得有些怪,却依旧比“松散”强上不少。至少长期发展下去就是天长日久了…… 他不禁翘起了唇角,在她把杯子晃到自己手边的时候,微微抬手,两只酒杯碰在一起,发出了一道清脆悦耳的响声。 他眼底的笑意更浓了,仰着头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只是青梅酒对他来说还是太甜了些,那甜意一直顺着他的喉咙往下,流到了他心间最柔软的地方。 “若是我不答应,殿下准备怎么做?”他问。 第233章 本宫不会亏待你的 赵沅嘉拿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眼神飘忽了起来,哈哈笑了,“我还没想那么远呢,打算问过你后再做打算。” “是吗?”陆阔扬着眉,明显不怎么信,语调有些戏谑,“难道不是我这里行不通,就去找另外行得通的人?” 赵沅嘉被青梅酒呛了一下,连忙摆手,“没有的事,我不是那种人。” 她是。 她有想过陆阔不答应,就干脆让沈归舟顶上。当然,十二若是做这个驸马,那肯定就是纯粹的假结婚了。她会事先与他说定,让他救个急,然后几年后再和离。 虽然这个念头冒出来后就立刻被她否了,但她确实有这么想过。 “不管怎么样,现在要做我驸马的人是你。”赵沅嘉连忙转了话题,“在那之前,我也有些事要与你说清楚。你听了后,若是有任何迟疑,我也能理解。” 陆阔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公主请说。” 赵沅嘉敛了神情,“首先,你尚了公主,在仕途上肯定会受影响,本朝虽然没有明文规定驸马不能入朝为官,但各种限制还是有的,至少你是肯定做不了首辅的。” “再有……”她抬眼看着他,如实道:“其实宫里那位并没有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宠爱我,也没有那么信任沈家。” “你是正经科举出身,六元及第的状元郎,本朝祥瑞般的存在,他对你的仕途定是有安排的,你做了我的驸马,就会打乱他的计划。他明面上不会怎样,但心里绝对会迁怒于你。” 陆阔皱着眉,脸上看着有些为难,“既如此,那我确实要好好考虑考虑了。” “但是好处也很多的!”赵沅嘉生怕他反悔,赶忙又补充道:“你做了驸马,就是他的女婿,是皇亲国戚,能接触到他的机会也更多,身后还会有永平侯府做后盾。” “我们也算目标一致,成亲后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更能同心协力……” 陆阔抿着唇,努力憋笑。 可赵沅嘉还是察觉到了他眼里闪烁着的笑意,哪里看不出他这是在逗自己玩儿? “你到底答不答应做我驸马,给句准话!”赵沅嘉哼了一声,双手环胸,盛气凌人,一副恶霸要强抢民女的架势。 陆阔脸上的笑容越发深了,就连那凝在眸底的清冷都仿佛化作了一阵温柔的春风,“公主这么有诚意,我自是答应的。” 赵沅嘉戏瘾大发,说话不自觉就带了那么点调戏的意味,“你放心,本宫不会亏待你的。你跟了我,定能享尽荣华富贵!” 陆阔没有恼,嘴角牵起一抹兴味,“那我的下半辈子就托付给殿下了。” 赵沅嘉傲娇地点了点头。 两人刚刚说着话,不知不觉就靠得有些近,她能感受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气息,咳了一声,问:“你平时熏的什么香?” “某出身贫寒,并无熏香的习惯。”陆阔顿了顿,看了她一眼,“不过成亲后,公主若是想要张罗这些事,某也没意见。” “不用改变的,你现在这样就很好。”赵沅嘉本也不会干涉这种事。 更何况,她也不喜欢香喷喷的骚包男人,陆阔这样就很好。 陆阔又端着杯子喝了一口甜丝丝的青梅酒,“关于我们之间的亲事,殿下准备如何做?若是有需要我配合的,殿下直言便是。” “这个你不用担心。”赵沅嘉粲然一笑,胸有成竹道:“你也不用做什么,你只要同意就成。其他的事,我自会搞定。” 陆阔突然觉得口里的酒也没那么甜了,他沉默了片刻,追问:“殿下是怎么打算的?” 赵沅嘉:“当然是直截了当地表明心迹,请求那位成全了。不过要让他答应,我得当着众人的面说才行。再过十几日就是万寿节,我准备在那日行动。” 陆阔盯着酒杯里倒映的月色,幽幽开口,“赵沅嘉,我不是随便的人。”他稍微停顿,目光缓缓转到她的脸上,“我既然答应和你成亲,就不是只走个过场闹着玩儿的。” 赵沅嘉的心口蓦地一跳,抬起头就撞进了他那双深邃如墨的眼眸里,“那很好,因为我也不是!” 就这时,身后陡然传来一道重重的闷响,随即屋子里的人就这么突如其来地扑了出来,最前面的小荷还不小心摔倒了地上。 文氏在江松的搀扶下,才勉强站稳,她恨不得能立刻找条地缝钻进去,却不得不硬着头皮解释,“民妇、民妇就是想出来给殿下添点茶水。” “对,对,小的也是出来帮忙的。”江松连忙跟上。 “奴婢也是。”小荷从地上爬起来,揉了揉膝盖,可怜兮兮地说道。 他们哪里好意思承认,刚刚他们都躲在门后偷听?结果因为听得太投入,三人把门板压倒了,然后就冲了出来…… 赵沅嘉和陆阔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赵沅嘉站起身,借着月色看了他一眼,“有什么事给我传信。” 陆阔也望着她,“好。” 离开前,赵沅嘉还去查看了江柏的情况,他的伤口恢复的还不错,后续只要不感染就没什么大碍。 “眼下天也渐渐热了,我明日让人送些冰来,放在江柏的屋子里降温。不然太热,不利于他养伤。” 陆阔没有拒绝,坦然接受了,“那就劳殿下费心了。” 江松和文氏互相看了一眼,心照不宣。小荷也是一副眉开眼笑、心里有数的样子。 只有躺在床上的江柏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隐隐察觉到有什么变化,却又摸不准是何事,急得抓心挠肝。 他好像错过什么重要的瓜了! 回去时依然是那辆乌篷马车,赵沅嘉心情不错,望着窗外的景色,下意识就哼起了欢快的小曲儿。 “恭喜殿下,贺喜殿下,终于能把陆大人收做驸马了!”说到这里,小荷小嘴一瘪,竟掉起了金豆子,“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去年这个时候,陆大人对她们公主还是冷冷淡淡、不理不睬的。天知道她们公主这一年来付出了多少心血才能得偿所愿! “怎么哭了?”赵沅嘉转头一看,见小姑娘鼻子都哭红了,怪可怜的,“可是刚刚摔疼了?” 小荷摇头,“没有。奴婢、奴婢就是为公主殿下高兴!” 她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奴婢回去就为殿下张罗起来,一些成亲要用的针线得着手做了。” 赵沅嘉拿出帕子给她擦脸,“这事得暂时保密,等我求得了父皇的赐婚才能公开。” 在这之前,她还得和外祖父和阿娘通个气,说不定还得费一番口舌说服他们呢…… 第234章 热脸贴了冷屁股 第二日一早,赵沅嘉就打算往侯府去。不过在那之前,她先走了一趟书馆,把唐家人回京后的一些情况告诉了秦桑。 秦桑闻言愣了愣,声音有些发紧,“他们回来了,是什么时候的事?” 赵沅嘉本以为她已经得知了,顿了顿才道:“前日夜里到的,他们如今住在驿站里,父皇应是会召见他们。” 秦桑扯了扯嘴角,心头的一点疑惑就这么被解开了。 难怪昨夜的沈季言,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想来他应该是已经和父亲他们见了面,而父亲并没有要见自己的意思…… “多谢殿下告知我这些。”秦桑掩去眼里的一点落寞,扬唇笑了,“我如今已不是唐家女,知道他们已经平安回京就够了。” 赵沅嘉看出她还是伤心的,“他们才刚回来两日,可能还不知道你在哪儿呐。也许等宫里召见过了,他们就会来寻你的。” 秦桑抬起眼,望着空中的一点虚无,“也许吧。” 只是,她却是不敢期待的…… 赵沅嘉从书馆出来就坐上马车径直去了永平侯府。她本想先去正堂给外祖母请个安的,可外祖母那儿正在待客,她便先去找了外祖父。 前院书房里,除了永平侯,沈季言这个大忙人居然也在。 赵沅嘉在他黑沉如水的脸上看了两眼,笑着问:“小舅舅,这是怎么了?有人踩你尾巴啦?” 沈季言还没说话,永平侯就嘲讽的嗤了一声,“没出息呗!人一回京,就屁颠屁颠地跑过去献殷勤。忙活了一通,人家都不领情。这不热脸贴了冷屁股,丢人啊!我沈铎怎么就生了这么个没用玩意儿。” 沈季言的脸色更差了,往常那种万事都不放在眼里的狂傲劲儿也没了,看上去蔫头耷脑的。 赵沅嘉听出外祖父说的冷屁股应是唐家人,有些好奇地打听,“唐家现在还有哪些人?他们怎么住到驿站去了?” 小舅舅在修缮唐家祖宅上可是半点没含糊,花了不少银子请人赶工,虽然有些地方还没完全弄好,但主要的几个院子都能住人了。 永平侯又哼了哼,不轻不重踹了沈季言一脚,“问你话呢?他们家的情况你这上赶着的人最清楚了,赶紧说给阿沅知道。” 沈季言被他爹冷嘲热讽了一个早上,已经完全没脾气了,开口道:“唐老大人的儿子唐绥之和两个孙子都还活着。” “长孙唐玉霄在流放地成了家,不过妻子几年前已经过世,两人有一个六岁的儿子;小孙子唐寒英二十多岁了,还是光棍一条。” 赵沅嘉点点头,“小舅舅应是与他们见过面了,他们没有提起秦桑吗?” 沈季言咬着后槽牙,“没有!我做这么多都是为了她,不然谁理唐家盐家的?本以为唐家人回来肯定想见秦桑的,结果他们却很冷淡,只有弟弟唐寒英关心了两句。” “真没想到他们是这样的人!”沈季言的眼里一片愤愤,“秦桑沦落到教坊也是被家族所累,又不是她自己想去那种地方的。他们是她的亲人,怎么就不能多体谅她一些?” “行了!”永平侯睨了他一眼,砰的一声放下手里的茶杯,“别人家的事还轮不到你说三道四!” 真以为唐知贺被平反就万事大吉了吗? 唐家毕竟和定国公府是姻亲,他们现在刚回京,还摸不清龙椅上那位是什么态度,这个时候和秦桑划清界限也未尝不是在保护她。 沈季言刚冒出了点火星子就被他爹给灭了,讪讪地住了嘴。 永平侯看着这个死心眼儿的小儿子就觉得头疼,又踹了他一脚泄愤,“我警告你,以后不管做什么都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要讨好谁老子可以不管你,但绝不能丢了沈家的脸,不然有你好看!” “滚吧!” 沈季言觑了一眼在旁边稳稳坐着的赵沅嘉,只觉得自己在外甥女面前再也不会有长辈的威严了。爹也是的,怎么也不给他留点面子? 但他自知理亏,不敢和他爹叫板,只好夹着尾巴走了。 沈季言离开后,赵沅嘉就把前日唐家在城外遭遇黑衣人的事情说了出来,“外祖父怎么看?” 永平侯笑着看了她一眼,“陆阔已经和我说过了。” 顿了顿,他又道:“那群黑衣人来去无影,身手不凡,想来不是等闲之辈,又故弄玄虚想要把唐家人伪装成意外落山身亡,如此遮遮掩掩的行事作风,多半是那一位的手笔。” 赵沅嘉也赞同,不过她还有疑问,“他想要制造意外,为什么不选在偏远的地方,而是快到京城了才动手?” 永平侯的目光闪了闪,“也许他并没有把唐家人放在眼里,千里迢迢派人去灭口太大动干戈了,犯不着。等人快到京城了再出手,万一不成功,他也没有损失。” 也有可能是皇帝的人在途中并没有找到机会下手。 “边州那地方,离肃王的封地可不远。”他喃喃了一句。 赵沅嘉:“外祖父的意思是……” 永平侯摇了摇头,“我只是随口说说。唐家人可能就是运气好吧。那一位毕竟还要脸,不敢明面上闹得太难看,意外什么的也不是随手就能伪装得天衣无缝的。” 他端着杯子呷了口茶,问:“你今日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赵沅嘉面色微红,支吾了一下就把自己和陆阔已经“私定终身”的事说了出来。 永平侯倒是没多少惊讶,毕竟这个外孙女喜欢陆阔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外祖父,你不会反对吧?”赵沅嘉有点小紧张。 永平侯没有急着开口,问了个问题,“陆阔出身寒门,背后没有家族帮衬,家底财产什么的更是谈不上。你的那些姐姐们哪个不是嫁的豪门勋贵,背后势力同气连枝,你确定以后不会后悔?” “不后悔。”赵沅嘉回答得斩钉截铁。 永平侯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笑了,“既然是你自己选的,外祖父也没什么可说的,只盼着你们俩平安顺遂、白头到老。他孤苦半生,能遇到你是他的福气。” “外祖父?”赵沅嘉听出点不对劲。 永平侯握着茶杯的手微微收紧,长长叹息了一声,“关于他的身世,你心里可有数?” 第235章 两家的亲事可断不了 赵沅嘉神色一紧,瞳孔不受控制地颤了颤,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永平侯看见她的反应,这才有些惊讶,晃着脑袋感慨了一句:“没想到他连这种要命的事情都和你说了。” 如此来看,那小子对外孙女可不是一般信任啊! 赵沅嘉的心里一下子蹦出了好多问题,“外祖父是怎么知道他的身世不一般?什么时候知道的?怎么看出来的?” 永平侯顿了顿,突然高声叫到在门口候着的亲随沈木,“去换一壶茶来,然后就到院门口守着。” 赵沅嘉知道外祖父要说的事肯定很紧要,便耐心地等着。沈木很快就端来了新茶,然后把书房的门半开着,就依言退到了院外。 永平侯坐在那里,抬眼望过去,偌大的院子一目了然,半个人影都藏不住,更不可能会有人偷听到什么。 “你们既然要成亲了,我也不瞒你。”永平侯看着她,神情严峻,“当年,是我把他从江家带走的。” 赵沅嘉呼吸一窒,脑子有些混乱,心里的疑问也更多了。 外祖父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又是怎么在狗皇帝的眼皮子底下把陆阔送走的?又把陆阔送给了谁照顾?…… “别急,让我慢慢说。”永平侯微微一笑,亲手给她倒了杯茶,“这事还得从我第一次上战场时说起。” 赵沅嘉眨了眨眼睛,全神贯注地聆听了起来。 “我们沈家世代从戎,家中有规矩,承爵的儿子到了十五岁就要到军营历练。我也不例外。”永平侯的声音很轻,脸上慢慢浮出了一丝怀念。 “我那时年轻气盛,又自视甚高,以为在京城的勋贵子弟没人能打得过我,就能轻轻松松上阵杀敌,所向披靡了。” “可战场不一样,那不是在京里和人打架,那是真刀真枪的拼命,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人削掉脑袋。我切实体会到这种残酷后,心里的震撼无以复加。” “当敌人拿着沾满了鲜血的长刀朝我冲过来的时候,我愣住了,腿脚不受使唤一样,连避开都做不到。就当我觉得自己要死了,突然有一人一骑冲了过来,一枪挑了敌人的脑袋,救了我一命。” 赵沅嘉有了猜测,“这人可是定国公?” 永平侯点头,“是他,定国公江业。” “我和他虽是平辈,但他比我年长了快十岁,我们玩不到一起去,所以也并没有太大的交情。他救了我,却从没以恩人自居,之后更是没对任何人提过我的这段窝囊事。” “所以……”永平侯喝了口茶,把胸中那股翻涌的情绪压了下去,“所以多年之后,当他跪着求我看在当年之事的份上帮他们江家留一条血脉,我无法不答应。” 就算知道这有风险,他也要还了救命之恩。 江业多骄傲的一个人啊,若不是真的走投无路了,他绝不屑于挟恩图报。 永平侯的眼里泛出了苍凉之色,“那个时候,朝里突然有人密告江业通敌叛国、在战场上与敌军勾结。定国公府满门英杰、世代忠良,江家无数儿郎为国捐躯,他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江业猜到这是那位要下手了,江家恐怕会有灭顶之灾,便求到了我。果然没过两日,宫里那边就降了罪,江皇后及时送了消息出来,我便赶在锦衣卫围府之前把那孩子带走了。” 赵沅嘉皱了眉,“可知这密告的人是谁?” 永平侯眼里的寒芒一闪而过,“除了那位没人知道。说不定根本就没有这么个人,那一切都不过是他为了除掉江家演给人看的。” “那外祖父是怎么把他送走的?又送去了哪里?”赵沅嘉问。 永平侯:“当时老二家有个年幼的庶子刚好没了,我就把他放在那孩子的棺材里,以做法事为名送到了宝台寺。然后就把他交给了江业的心腹侍卫,那之后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赵沅嘉疑惑的咦了一声,“那外祖父是怎么认出他的?” 永平侯淡淡笑了,“人老了,对某些事反而记得越发清楚。他和江业年轻时的样貌颇为神似,两人的五官算不上特别像,但那种感觉却很熟悉,我见他第一眼时就察觉到了异样。” 后来见他对唐家的案子似乎特别关心,才渐渐确认了心里的猜测。 “阿沅,你和他以后就好好过日子,至于其他事,不要纠结。”永平侯的语气很郑重,“若我们沈家真的劫数难逃,你也不要和那位对上。” “你始终是他的女儿,他总不会对你下手的,再加上陆阔出身寒微,并无任何势力背景,沈家倒了,他也不会忌惮你们什么的。你们俩到时就远离朝堂纷争,逍遥自在地活下去。” 赵沅嘉一阵鼻酸,“外祖父……” “别哭!我只是说一种可能。“永平侯豁达地笑起来,“为了沈家,我自是会想尽一切办法,抗争到底的。” 尽人事听天命。 为人臣子,有太多身不由己。他难道就不知道那一位薄情寡义吗?可皇命难违,一道诏书下来,他再不情愿,还是得把女儿送进宫。 然后就被推着往前,无形中走上了江家的老路…… “你外祖母最近一直念叨你和陆阔的亲事呢,我这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你去悄悄和她说一声,让她安个心。”永平侯在眼睛红红的外孙女头上轻轻拍了拍。 赵沅嘉吸了吸鼻子,点点头。 从外书房出来,她的心里还很不平静,一路上慢慢走着,也想了很多。她知道外祖父说的对,狗皇帝就算要对付沈家应该也不会直接杀她这个女儿,可让她置身事外,她做不到。 她要和沈家,和陆阔站在一起…… 赵沅嘉坚定了心中所想,脚步便快了起来。还没走到正院,就听到了一个略显尖锐的女声在大声嚷嚷着什么。 她停下脚步,对着守在院门的婢女问道:“外祖母还在待客?” 小丫鬟赶忙回话,“信国公世子夫人一大早就来了。”她嚅嗫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这几日每天都来,一坐就是一整日。” 赵沅嘉听到信国公世子夫人的名字就皱了眉,再一听后面的,只觉得荒唐。 薛烨已经判了斩监候,难道她还想让念恩嫁过去不成? 赵沅嘉走到门边,听到有人哭哭啼啼道:“侯夫人,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这亲事是皇上和娘娘亲口应允的,六礼也走到一半了,虽然烨儿如今……但我们两家的这门亲事可断不了。” 第236章 两人是天作之合 “世子夫人这话是什么道理?”赵沅嘉抬脚走了进去,毫不留情道:“你们家薛烨杀了人下了狱,人都要没了,还结什么亲?不如早点选好棺材吧。” 这话可谓是直接往信国公世子夫人心上戳刀子,她哪里忍得了,刚想发作,转头看到沅嘉公主,又讪讪闭上了嘴。 “阿沅来啦!”侯夫人一见到外孙女就来了精神,本来歪靠在榻上的人一下子就坐了起来,连忙把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 “中午就留在我这里用饭,府里今儿得了一桶新鲜的海货,送来的时候还活蹦乱跳的,我让人做了给你吃。” 赵沅嘉自是应下,抱着侯夫人的胳膊撒娇,“外祖母最疼我了。” 几个舅母也赶忙上前嘘寒问暖,信国公世子夫人程氏可不敢在沅嘉公主面前撒泼打滚,也跟上恭恭敬敬行礼问安。 侯夫人淡淡扫了她一眼,再一次开口送客,“我们家的意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绝对不会让家里的姑娘嫁给杀人犯。世子夫人回去好好想一想吧,想不清楚就问问你们府上能做主的。” “我们两家虽结不了亲,却也不一定要结仇,你说是不是?” 若是以前,信国公世子夫人哪里听不出侯夫人话里的威胁之意,可她现在却顾不了那么多。 她之所以天天来侯府胡搅蛮缠,可不是为了什么亲事,她是想以此逼迫沈家为烨儿求情,最好能把他从大牢里捞出来。 她家烨儿和沈家的义女定了亲,就是沈家的女婿,沈家就不能不管他! “侯夫人有所不知啊!”程氏往椅子上一坐,又抽出帕子开始抹眼泪,“我家烨儿这是遭了无妄之灾,他胆子小的很,连蚂蚁都不敢踩,哪里敢杀人?这里面一定是有误会。” “我们两家是交换了定帖的,那就是正儿八经的姻亲了,侯爷怎么也得想办法为这个孙女婿伸冤啊。” 赵沅嘉嗤笑,“你们家薛烨还是你们家国公爷的亲孙子呢,怎么他自己不想办法?” 程氏噎住,他们家有那个心也得有那个能力才行啊! 沈家就不一样啊了!不说沈侯爷自己位高权重,宫里还有贵妃娘娘在呢,只要他们肯为烨儿说情,保住性命还是有可能的。 赵沅嘉哪里看不出她在打什么算盘,“你们家薛烨发狂杀人可是靖南侯亲眼所见,官府也已经定案。你现在这样说可是在质疑靖南侯,质疑大理寺?” 程氏回答不上来,干脆不回答,又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边哭还边嚎,“我们两家可是儿女亲家啊,你们怎么能这么无情?不管烨儿就算了,连定好的亲事也想毁了,真是世态炎凉啊!” 反正她来永平侯府闹,公爹信国公也是默许了的。还说就算救不了烨儿,也要让沈家落个无情无义的恶名。 说得对!她的烨儿不好过,沈家人也别想好过! 侯夫人是长辈,不好和她争论什么,永平侯世子夫人冯氏就没那么多顾忌了,柳眉一竖,声音也厉了两分,“这亲是我们不想结吗?有本事让你儿子来迎亲啊!” “我家好好的姑娘,刚刚定亲的未婚夫突然成了杀人犯,平白伤了名声,我们还没找你们家算账呢,你倒还恶人先告状了!真是不知所谓!” “我不管!”程氏开始耍无赖,“反正烨儿的事你们得想办法!他是沈家的姑爷,你们就要尽心尽力帮他。不然你们沈家就是背信弃义、翻脸无情。” 看着她这副滚刀肉的模样,赵沅嘉心里一阵冷笑。 信国公家这一出就是纯粹来恶心人的,背后未必没有那位的暗示。他们让一个妇道人家来沈家撒泼,就根本没有想把这门亲事善了的意思。 虽然这事对沈家来说没太大的影响,薛烨杀了人,若还把闺女嫁过去那才会被人戳脊梁骨。 但有只苍蝇整日在耳边嗡嗡嗡也是挺烦人的。再加上,薛家人惯会颠倒黑白是非,时间一久,难保不会影响沈家的名声。 “世子夫人好大的威风!”赵沅嘉冷冷一哼,握着侯夫人的手紧了紧,“你这几日天天来侯府无理取闹,害得本宫的外祖母受了惊,忧思成疾,你可担待得起?” 侯夫人闻言,立马往旁边一倒,有气无力道:“我的头好晕,眼睛也花,还浑身发软。” “母亲!”冯氏满脸焦急,忙吩咐身旁的婢女,“快去请太医,就说侯夫人被信国公世子夫人气晕了!” 程氏当场愣住,还没来得及反驳什么,赵沅嘉就指着她厉声喊道:“把这人给本宫赶出去!” “是!”小荷和小桃得令,立即就一左一右把程氏架了起来。 她们两个年纪虽小,但都是敦实的身材,平日里又活泼好动,轻轻松松就把程氏拖走了。 “啊!放手!我可是……” 程氏的尖叫声很快就消失在了院子外面。 侯夫人睁开眼,利落地坐起身,“以前怎么就不知道她这么没脸没皮呢?” 赵沅嘉莞尔,“外祖母别担心,程氏以后都不敢来了。” 这亲始终是帝后允的,沈家碍于狗皇帝的面子,不敢和薛家撕得太难看。 但她这个公主就没这么多顾虑了…… 程氏气呼呼的回了信国公府,一口热茶还没喝上,管家就连滚带爬地跑来了,“不好了!不好了!门外突然来了不少沅嘉公主府的带刀侍卫,正在拆府里的大门!” 程氏顿时急了,看向一旁的信国公,“父亲,可怎么办?” 信国公黑沉着脸,“能怎么办?人家是公主,你今儿又当着她的面气晕了侯夫人,她又是嚣张跋扈惯了的,只拆了我们家大门已经是隐忍克制了。” “我没有……”程氏只觉得百口莫辩,那老太婆红光满面的,说话也中气十足,哪儿那么虚弱了? 等一下!她才刚刚回府,还没来及说什么呢,公爹怎么就知道她把侯夫人气晕了? 程氏不知道,她前脚刚被赶出侯府,赵沅嘉就让人把事情散播了出去。因为杂志的原因,赵沅嘉手底下的包打听遍布全京城,这些人不仅会打探,放消息也是得心应手。 前后不过半个时辰,京城的大街小巷就知道了信国公府“仗势欺人,欲逼永平侯府把女儿嫁给他们家的杀人犯儿子,把侯夫人气病了”的事情。 与此同时,另一个传言也很快在京里流传开了,大家听说后,倒没多少惊讶,反都乐见其成,不少人都直叹两人是“天作之合”。 老天爷都准的亲事,哪轮得到他们凡人说三道四? 到了傍晚,在宫里的李忠也从干儿子那儿收到了风,他略一迟疑,还是打算与建兴帝说一说。 陛下肯定又要发火了。 第237章 光明正大去找他 “你说她让人把信国公世子夫人赶出了侯府,还让自己的侍卫把信国公家的大门给砸了?”建兴帝没有发火,细长的眼睛里还凝起了一抹兴味。 他可不怕逆女寻事生非,他就怕她不作。 “怎么样?她如此蛮横无礼、飞扬跋扈,外界对她的风评是不是更差了?有没有顺便带累贵妃和永平侯府的名声?”建兴帝轻笑了一声。 李忠咽了两口唾沫,心里直打鼓。 他忘记给陛下更新关于沅嘉公主的最新风评了。 算起来,也不是忘记,而是被他故意忽略了。刚好这两个月陛下手头上事情多,也没过问,他就没主动提起。 他倒也不是想隐瞒什么,只是他知道陛下听后肯定不高兴,便就这么拖延了下来…… 可如今再也拖不过去了。 “倒也没有影响到公主的名声。”李忠斟酌着说:“主要今次理亏的是信国公家。因为薛烨杀了大驸马,信国公府最近在京里很不受待见,两相对比,大家自然站在五公主这边了。” 建兴帝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没了。 李忠的小心肝颤了颤,又硬着头皮把如今街头巷尾传的那些信国公府仗势欺人,永平侯夫人被气晕了的消息也说了。 “大家不仅没有指责五公主,还称赞她为人孝顺。”他的声音更低了,恨不得能把头埋到肚子里。 李忠也挺纳闷的,不过才短短两三个月,怎么沅嘉公主的口碑就完全逆转了?现在不管她做什么,大家都往好的一面想,和以前截然相反。 建兴帝的脸阴恻恻的,“传信给信国公,让他别闹了,麻利点和沈家把亲退了。” 如今风声不对,事情再闹下去也没意义了,伤不了沈家什么,反而还会牵扯出更多薛家的丑事。这亲是他亲口应下的,若大家深究下去发现薛烨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烂货,他的脸上也不好看。 李忠连忙应下,觑着建兴帝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如今城里还有一个流传甚广的逸闻。” 建兴帝不耐烦地往后一靠,掀起眼皮看他,“吞吞吐吐的做什么?你以为朕是在听你说书吗?” “陛下恕罪。”李忠吓得直接跪下了,赶忙开口道:“也不知怎么弄的,大家现在都觉得沅嘉公主和陆阔陆大人,一个是仙女下凡,一个是文曲星转世,乃天造地设的一对。” 建兴帝不屑地重重一哼,“还能怎么弄?肯定是逆女自己让人散播的流言。” 就她那样还仙女?不过是个运气好的草包! 这话李忠不敢接,继续往下说:“城里一些好事的半仙真人还给他们算了卦,就连宝台寺的禅悟大师也掺和了进来,说沅嘉公主和陆阔是缘分天注定,佳偶自天成。还有什么老天爷既然让沅嘉公主在上元救了那么多人,就自然会圆了她的心愿。” 建兴帝嗤之以鼻,可眉头还是拧成了一个结。 大家若都觉得这两人是天赐良缘,他再把逆女许配给崔辞,不就成了拆散才子佳人的恶人了吗?也不符合他宠爱逆女的做派啊! 建兴帝的心里有些烦躁。 他本以为,逆女中意陆阔那样的,对崔辞也会另眼相看,然后他在顺势给他们多制造机会相处,等两人有了感情,他再赐婚就能顺理成章。 他就不明白了,逆女为什么就独独吊死在陆阔这棵树上了呢? 在他看来,陆阔和崔辞长得差不多,才学也不分伯仲,都是状元郎,但崔辞的家世背景可比陆阔强的不是一星半点。 要他选,他肯定毫不犹豫选崔辞啊! 建兴帝越发觉得这个女儿是真的脑子不好使,心里倒是对她多了两分可怜,“阿姐还有多久到京城?” 李忠:“今早刚传了消息,长公主的船已经快到津州,约莫再有三日就能抵京。” 建兴帝唔了一声,在心里快速盘算了起来。 婚姻大事毕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等阿姐来了,他就把两个孩子的婚事提出来。 反正陆阔也从没回应过逆女什么,那些流言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那他这个做父亲的心疼女儿,为她挑选一门更好的亲事也是人之常情。 …… 如今外界传的那些铺天盖的流言,确实都是赵沅嘉在背后推波助澜。 其实上元之后,她和陆阔是天作之合的美谈就自发在坊间传开了,她这次不过是再添点油加点醋,让事情传的更广,更玄乎! 不仅如此,她还让人编了不少公主和状元郎的甜蜜小故事在茶肆酒楼各种传播,故事虽然是虚构的,但人设却明晃晃套用了她和陆阔——最受帝宠的娇俏公主和出身贫寒的谪仙状元郎。 磕西皮是人类的通病,只要她炒作得好,她和陆阔肯定能收获一大票西皮粉。 这不,小荷一大早就蹦蹦跳跳地来报信了,“殿下,奴婢昨儿和小桃两人去金明池畔溜达了一圈,坐着吃茶的夫人小姐们好多都在讨论公主和陆大人,大家都希望你们能早日成亲呢!” 赵沅嘉摸了摸下巴,“你去把前几日针线房刚做好的新裙子找出来,还有阿娘新送来的首饰,我要更衣,怎么好看怎么来!” 小荷的眼睛亮晶晶的,“殿下要去哪儿?” 赵沅嘉弯唇一笑,“自然是去给大家发点糖啊!” 陆阔都答应她的求婚了,她也不用再避忌什么,能光明正大的去找他了。 大理寺。 自从这几日关于沅嘉公主和陆阔的流言传得沸沸扬扬,衙门里那些对陆阔本就不忿的人,又变得更加阴阳怪气了。 陆阔自是不在意的,还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半点没放在心上。 反正他官位在那里,大理寺的二把手少卿,那些人最多说几句不痛不痒的酸话,却不敢明目张胆地在公事上给他使绊子。 江松也不再为自家公子感到委屈了,沅嘉公主那么好,这些人不过是羡慕嫉妒恨罢了。 快到晌午了,只是今儿事情多,大理寺卿傅远还在公房里询问案子的进度,他不走,大家也不敢外出吃饭。 就这时,一个衙役突然行色匆匆地跑了进来,喘着粗气喊道:“大人!沅、沅嘉公主殿下来了!” 话音刚落,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陆阔。 第238章 你是说本宫以前不好看了 面对各种视线,陆阔神色不动,淡定地提醒,“傅大人,公主殿下到访应是有紧要之事,还是赶紧去迎一迎吧。” “对!对!”大理寺卿傅远一边点头,一边又暗暗瞅了他两眼,心里琢磨了一下,道:“那你随我来。” 说完,又觉得太刻意了,连忙又点了几个人陪同就匆匆往前面去了。 赵沅嘉被领到了大理寺待客的厅堂,刚坐下,一个身着红色官服的大胡子就带着一群人走了进来。 “不知公主殿下前来,卑职有失远迎,还望殿下恕罪。”傅远连忙领着众人行礼。 赵沅嘉态度温和地笑了笑,“大人客气了。” 这话虽然是对傅远说的,但她柔情似水的眼神却越过他看向了站在后面的陆阔。 陆阔回望过来,表情没多少变化,但眼里也多了两分笑意。 傅远尴尬地咳了咳,莫名有种自己很碍事的感觉,却不得不发问,“不知殿下今日前来,可有什么吩咐?” 赵沅嘉收回那有些佯装的目光,“吩咐谈不上,但本宫确实有一件事想请大人帮个忙。” 傅远躬身,微微垂着的眉眼不由皱了一下,“殿下请说。” 万一公主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比如要陆大人陪她做点什么私事,他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啊?这还是在衙门里,影响多不好啊! 赵沅嘉把信国公世子夫人认为薛烨没有杀人,只是遭了无妄之灾的事情说了一遍。 “她是薛烨的母亲,本宫也能理解她爱子心切。不过她如此执迷不悟,却实实在在影响到了本宫外祖一家。相信大人也知道,信国公世子夫人前几日上侯府闹事,还把本宫的外祖母气病了。” 傅远眼珠一转,心里略微松了点,连忙关心道:“侯夫人如今可还好?” “太医给开了药,还需要静养一段时间。”赵沅嘉叹了口气,“外祖母年纪大了,最是不能受惊动气。” “本宫担心信国公世子夫人这么固执下去会继续上侯府叨扰外祖母,所以想请大人派个人去信国公府把薛烨的案子和她好好解释清楚,让她早日认清事实。” 公主这要求也算和公务有关,傅远自是不会不应,略一思索,就点了大理寺丞石敬堂走这一趟。 信国公家那娘们儿惯是个胡搅蛮缠的,无理都要争三分,这一趟过去肯定得受气,自然是不能安排陆阔的。 赵沅嘉满意地笑了起来,“那就劳烦石大人了。” 石敬堂连说不敢当,虽然这差事不轻松,但能在沅嘉公主面前露个脸,讨个好他还是很开心的。 赵沅嘉也不是小气的人,之后还让人送了丰厚的谢礼去石府,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既然事情都说好了,赵沅嘉也起身告辞,“那本宫就不打扰诸位大人做事了。” 她这么说着,目光却始终萦绕在陆阔身上。 傅远就站在两人中间,哪里会感受不到?他往后退了一步,面不改色地作了一揖:“请殿下恕罪,卑职有急事需立即处理,就先告退了。” “陆少卿,你替我送一送殿下。” 这点眼力见他还是有的。 陆阔自是不会反对,恭敬的对赵沅嘉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人往外走的途中,虽没人敢上前来,但还是有不少探头探脑的人。 赵沅嘉:“我就这么过来,会不会给你添麻烦?” “……不会。”陆阔轻飘飘地答道,偏过头看了她一眼,“殿下今日来就是为了让大理寺出面去和信国公夫人讲道理?” 赵沅嘉很认真地点头,眼里却掩不住有些促狭,“不然……你觉得是什么?” 陆阔勾唇,“我觉得公主是特意来找我的。” 他的语气很是坦然,半点没有不好意思,望过来的眼神深邃又直接,反而弄得赵沅嘉有些脸热。 不过她也没否认,信国公家的事只是个由头,她确实是冲着陆阔来的。 赵沅嘉不由蜷了一下手指,面上却还算不动声色,“我和你的事既然已经定了,那我以后就会经常出现在你面前,你可得有心理准备。” 陆阔:“殿下是想让大家看到我们在一起的画面,加深我和你是天作之合、一对璧人的看法?” 赵沅嘉确实是这么打算的,但他这样直白地说出来,她还是有点尴尬,只能闷闷的嗯了一声。 陆阔眼里的笑意渐深,目光在她身上绕了绕,“殿下今日看上去有些不一样。” “哦,是吗?”赵沅嘉抿了抿唇,却压不住上扬的嘴角。 还算他有眼色。 她出门前可是费了一番心机打扮的。既不会显得太隆重夸张,又能让人感觉到她对陆阔的那份“少女心思”。 陆阔毫无避忌地看着她,“殿下这样,很好看。” 她平时很少会穿湘妃色的衣裙,发上也不会戴这样繁复的珠玉步摇,鲜艳似火的红宝石缀在她莹白的小脸旁,衬得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越发璀璨夺目。 赵沅嘉的耳朵红了,心里也怦怦乱跳,一慌就想抬杠,“那你是说本宫以前不好看了?” 陆阔一顿,有些哭笑不得,但又觉得她这副虚张声势的小模样有些可爱。 “是在下不会说话,殿下勿怪。” 赵沅嘉也不是真的想做杠精,自然不会揪着不放,轻轻哼了哼就没说什么了。两人又默默走了几步,眼看就要到衙门口了,赵沅嘉停下脚步,说起了这趟来的真正目的。 “庆阳长公主后日就要到京城了,她的船一大早就会到通州,中午的时候就能进城。因为旅途劳顿,她会在东城门附近的万宾楼用膳稍作休整,父皇让我在那里迎她。” 陆阔立即猜出了她的用意,“殿下想让我也去?” 赵沅嘉微微颔首,“你那日若是方便,就去那里一趟,我想在姑母面前装着和你偶遇。” 庆阳长公主若是知道她心有所属,再一打听,她对陆阔的倾慕可是人尽皆知,肯定不愿意让自己的儿子娶她。 庆阳长公主是狗皇帝的长姐,狗皇帝就算想要赐婚也得装模作样过问一下她的意思。 陆阔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衙门里正好有个案子发生在那附近,我那日会带人过去调查。” 赵沅嘉也不说谢谢那种见外的话,“之后的详细安排,我会传信给你。” 陆阔笑着点点头,望了一眼天边翻涌的云彩,目光略微有些缥缈。 庆阳长公主赵宓,他小时候还见过的…… 第239章 让陆大人叫他表舅哥 四月正是北边春意最浓的时候,河岸两畔杨柳依依,桃花遍野。水面被金灿灿的阳光一照,闪闪烁烁、浮光跃金,好似银河中熠熠的星辰。 庆阳长公主赵宓伫立在船头,久久未发一言。 眼前的生机盎然与离开之时的萧索苍凉截然不同。二十载弹指一挥间,她终究还是回到了这里…… “殿下,船很快就要靠岸了。”一个穿着翠色比甲的嬷嬷在她身后提醒道。 赵宓呼出一口气,终于动了动,转过身往船舱里去了。 小半个时辰后,大船缓缓停靠在了通州码头。早已等候在此的众人连忙正了神色,毕恭毕敬地准备迎接长公主殿下。 除了崔辞和康王府的人,建兴帝为了显示自己对这个长姐的尊敬,还特意安排了自己的近卫军羽林卫沿途保护。 皇帝都如此重视,其他宗室也不敢有丝毫怠慢,都纷纷派了人前来迎接。 看着岸边黑压压的一群人,赵宓不禁勾了下嘴角,笑意有些嘲讽。 她这个弟弟还惯是会做场面功夫。 “阿娘!”崔辞一看到赵宓的身影就径直跑到了甲板上,二话不说就撩起袍角跪在地上磕了头。 几月不见,骤然看到儿子,赵宓的眼中也有了泪意,连忙亲手把他扶了起来,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好几圈,“我儿瘦了。” 崔辞挠了挠头,凑到她耳边小声道:“不怕娘知道,我最近好吃好喝的,长胖了不少,肚皮撑起来,衣裳都要重新做了。” “你这猴儿!”赵宓没好气地嗔了他一眼,母子俩有说有笑的下了船。 走到岸边,赵宓就敛了笑意,神色淡淡的接受了众人的行礼,说了两句客套话就跟着崔辞上了马车。 “这马车是叔公安排人重新打造的。”崔辞解释了一句,“各种装饰摆设都是按照阿娘的喜好来的。” 赵宓多年没有回京,她留在公主府的车驾早就不能用了。 “叔父有心了。”赵宓顿了顿下,推开车窗,望着外面不断后退的景色,面色复杂地说了一句。 “叔公对我很是照顾,我之前就住在他的府上,半个月前公主府修缮好后我才搬回去的……”崔辞忙不迭地把自己上京后发生的事简单跟母亲过了一遍。 自己考中状元的事他只是几句话就带过了,却详详细细说了唐知贺平反的过程。 “表妹的先锋书馆为唐公翻案起了不小的作用。我们一会儿由东门进城,不如绕到那里去看看?”崔辞的脸上闪着点兴奋,“母亲不是最喜欢先锋月刊了吗?等下就能看到最新一期了。” “表妹?”赵宓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和她很熟?” 崔辞实话实说:“倒也没有,我们只见过几次面,不过表妹的杂志现在由我们崔家出面在金陵售卖,我对书馆的情况还是比较了解的。” 赵宓点点头,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听说陛下想把你们俩凑做一对,亲上加亲?” 崔辞一听脸就红了,说话都有点结巴,“阿、阿娘怎么知道的?” “我只是离了京,又不是死了,有些事我不问也有人给我当耳报神。”赵宓把视线移到窗外,不知在想什么,半晌她才开口问,“辞儿可想娶她?” 崔辞连连摆手,“不成,不成!表妹可不喜欢我,我也只拿她当妹妹看。” 他可是等着让陆大人叫他表舅哥的! 赵宓无奈地笑了,伸手在他额头轻轻点了点,“你呀,什么时候才开窍!你娘我什么时候才能喝上媳妇茶,抱上孙子啊!” …… 万宾楼。 赵沅嘉坐在靠窗的椅子上,听着率先一步赶回来的羽林卫禀报:“长公主殿下约莫还有一刻钟就能到了。” 她还没说什么,一旁的七公主赵锦欢就倏地一下站了起来,脸上有些紧张,“那还等什么?姑母就快到了,我们赶紧出去恭候。” 赵沅嘉没动,一刻钟还早着呢! “七妹妹别激动,等马车进了这条街,自然还会有人来告知,到时候再起身去迎就好了。况且姑母不喜欢太招摇,我们也别弄出大动静。” 崔辞曾特意强调过,他母亲不希望劳师动众弄出大阵仗,所以今儿的万宾楼也没有清场。 九公主赵锦意也还稳稳坐在椅子上吃点心,淡淡瞥了一眼赵锦欢,哼道:“七姐想去就自己去,别拉着我们!” 她可不满了! 本来今日她能去南苑看小老虎的,结果因为赵锦欢想来接这个姑母,她也被她娘凑了数。明明父皇一开始只让五姐来的,都是这个七姐多事! 赵沅嘉在赵锦意气鼓鼓的小脸上捏了捏,“好了,笑一个,别板着脸了。” 其实赵锦欢和赵锦意能来,还是她促成的。 父皇让她来迎接庆阳长公主这个姑母,她不好拒绝,就让阿娘找人把这个消息传到了赵锦欢和阮才人那里。 然后果不其然,赵锦欢就去找了狗皇帝。狗皇帝大概是真的疼爱这个女儿,便让她也加了进来。之后丽嫔也收到了风,不甘落后,也把自家女儿加上了。 不一会儿,一辆华贵的马车就停在了万宾楼前。 崔辞率先跳下来,扶着赵宓下了车。赵沅嘉三人已经提前候在那里了,见状便连忙上前行礼。 赵沅嘉因为年纪最长,本应该由她带着两个妹妹去问安。可赵锦欢却陡然快走了两步,抢先到了赵宓跟前。 “姑母大安。”赵锦欢姿态优雅地福了福身子。 赵宓微微一愣,“你就是沅嘉?” 不是说这个侄女已经十九岁了吗?怎么看上去才十五六的样子? 赵锦欢的脸霎时就红了。 “姑母可是在叫我?”赵沅嘉大大方方领着赵锦意走上前,笑着行了一礼,“七妹妹年纪小,见到姑母太高兴了,才激动了些。” 赵宓看着她,心里顿时有种这才对了的感觉。 这孩子才像十九的。五官上还能隐隐看出沈家人的影子,身上也没有那种小家子气。 赵宓打量侄女的同时,赵沅嘉也同样在打量这个姑母。 庆阳长公主比建兴帝大了八岁,已经年近半百了,但她保养的还不错,除了身材有点发福,脸上看不出多少岁月的痕迹。 只是她和建兴帝长得并不怎么像,眉眼之间的神态倒是和江皇后有些肖似。 “姑母舟车劳顿,一定饿了吧?席面已经准备好了,姑母请随我来。”赵沅嘉刚转过身,就看到了那人如约而至,她弯唇一笑,连忙抬手挥了挥,“陆大人!” 第240章 没想到你还挺会演 赵沅嘉的声音里满是惊喜,脚步不受控制地就走了过去,仿佛这天地间除了陆阔,她谁都看不到。 她微微仰着头,脸上带着少女的娇羞,“你怎么在这里?” 陆阔知道她这样子是演给别人看的,但嘴角还是忍不住翘了一下。 “公主殿下。”他躬身行了一礼,态度温和地解释:“在下是来这边查案的。” 两人说话间,崔辞他们也走了过来。 赵锦欢刚刚丢了脸本来还有些泄气,现在陡然看到陆阔,眼珠一转,意有所指道:“五姐,你和陆大人还真是有缘分。说不定真如外界所传的那样,是天作之合呢!” 赵沅嘉并不反驳,只是羞答答地垂下了头。 “陆大人!”崔辞见到陆阔也难掩欣喜,刚想说点什么,手臂就被庆阳长公主悄悄拧了一把,他只好收住话头,笑着介绍,“这是我的母亲。” 陆阔连忙恭敬行礼,“拜见长公主殿下。” 赵宓的目光不动声色的在他脸上扫了扫,眼底渐渐凝起了一抹疑惑。 ……这模样怎么有种说不出的熟悉? 陆阔因为有公务在身,穿着一件玄色的箭袖直裰,整个人看着相当利落飒爽,若是不认识他的,肯定猜不出他是状元郎。 崔辞见到陆阔身后还跟着几个大理寺的带刀侍卫,便知他有公务在身,“这就不打扰陆大人了。” 说着,他便领着庆阳长公主赵宓往酒楼里去了。 赵沅嘉似有些不舍,并没有挪动脚步,就像被眼前的男人勾走了魂一样。 赵锦欢巴不得她在这里缠着陆阔,才不会提醒她什么,赶忙追上去扶住赵宓,嘴甜地讨巧卖乖起来。 九公主赵锦意落后一步,好奇的小眼神盯在陆阔身上看了又看,随即嫌弃地瞥了赵沅嘉一眼。 真是没出息!不过一个男人,就算长得好看些,那还不是一个鼻子两只眼啊?至于被迷得走不动道吗? “五姐,你在那儿忸怩什么呀?赶紧进来,小心七姐把好吃的都吃了,你可别哭鼻子!”小丫头回头说了一句,就翻了个白眼走了。 赵沅嘉:…… 陆阔忍着笑看了她一眼,转头吩咐身后的侍卫,“你们先进去,我之前已经让人订好了房间。” 几个侍卫也有眼色,自然不会留下来碍手碍脚。 等他们一走,赵沅嘉就又向陆阔走近了一步,踮着脚在他耳畔低声说道:“看着我笑一笑,眼神深情一点,但也不要太露骨,带点克制的那种。” 他们两人在这儿站这么一会儿,四周已经围了不少人看热闹了。 可能碍于他们的身份,那些人不敢靠得太近,也不敢看得太直接,但那种热切的八卦视线赵沅嘉还是感受得到的。 陆阔被她的要求逗笑了。他一笑,冷淡疏离的眉眼霎时就染上了几分温柔缱绻,望过来的目光也好似带着炙热的温度。 赵沅嘉看得一愣一愣的,只觉得自己快要陷在他的眼神里了,不禁轻声感慨起来:“就是这样,这表情很不错。没想到你还挺会演的嘛。” 陆阔:…… 酒楼最好的包厢里,赵锦欢殷勤地扶着赵宓在上首坐下了,又亲手给她端了茶。 “姑母,欢儿知道您喜欢瓜片,特意让人准备的。” 赵宓让身边的嬷嬷接了茶,笑容淡淡的,“你有心了。” 赵锦欢笑着摇了摇头,还没等她说话,赵宓就转向了身旁的崔辞,“刚刚那个陆大人是谁?” 那人身上莫名有种让她似曾相识的感觉。难道是哪个故旧家的小辈? 崔辞眼睛一亮,忙道:“他就是几百年不出一个的六元及第状元郎陆阔、陆淮安。他如今在大理寺任少卿一职,在这之前,他是国子监的司业……” 说起陆阔,崔辞可是滔滔不绝。 赵宓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原来刚刚那人就是陆阔。 她也不是第一次从儿子嘴里听到这个名字了,辞儿求学的这些年,几乎把这人当做了榜样,对他当年在殿试上写的策论更是能倒背如流。 “沅嘉和他好像很熟的样子?”赵宓仿佛随口说了一句。 这个崔辞就不好说什么了,只能含糊道:“陆大人在京里可是大红人,走哪儿大家都认识的。” 虽然他也听过很多表妹和陆大人的传闻,但表妹毕竟是女子,这些事说出来还是不大好。 “姑母有所不知。”赵锦欢就不会帮赵沅嘉遮掩什么了,忙把她这几年是如何追着陆阔跑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说了出来,“五姐对陆状元情根深种,京里人都是有目共睹的。” 赵宓听完没有说话,只是神色莫名地看了她片刻。 崔辞皱了眉,正想要帮赵沅嘉找补两句,九公主赵锦意就开口了,“七姐真是好笑,这些不过都是坊间的风言风语罢了。陆大人是状元,京里仰慕他才华的女子多的去了,你怎么偏偏就揪着五姐姐不放?” “我知道了。“赵锦意环着胳膊,轻蔑的哼了一声,“你最是嫉妒五姐,之前还指使人给她下五石散的毒呢!” “我没有!”赵锦欢慌张地站起了身,看了看崔辞,又看了看赵宓,有些心虚地解释:“姑母、表哥,不是我做的。父皇还让锦衣卫查过了,我、我是无辜的。” 赵锦意摊手,“哎呀,那对不住了,我说的也是我听来的风言风语。” 赵锦欢狠狠噎住,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赵锦意瞪了她一眼,得意洋洋地扬起了小下巴。想在她面前嚼五姐的舌根,也不看她答不答应。 五姐的坏话只有她能说! 赵沅嘉很快也进来了。她也就在楼前和陆阔说了几句话,让众人能看到她和陆阔“天造地设”的一面。 他们是一对璧人的舆论烘托得越火热,狗皇帝松口答应婚事的可能性就越高。 人终于到齐了,赵宓便让身边的嬷嬷把见面礼送给了几个侄女,温声道:“我离京多年,也不知道准备的东西合不合你们的心意。” 赵沅嘉几人哪里会嫌弃什么,赶忙接过东西,就纷纷感激的行礼道谢。 大堂里,一个穿着颇为体面的老妪紧紧皱着眉,神思恍惚地走了两步,蓦地停下,抬头看向楼上的某个房间。 赵宓那个女人,就是化成灰她都认得! 第241章 我还有账和她算 因为赵宓下午还要进宫,席面准备的精致却并不繁复。不过她大概是旅途劳累,没什么胃口,随意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姑母,可是菜色不合口味?”赵锦欢状似无意地看了赵沅嘉两眼,仿佛这些菜是她让人张罗的一样。 赵沅嘉才懒得搭理她,赵锦意埋头吃着碗里的酥骨鱼,也没注意到赵锦欢在耍什么小花招。 “姑母想吃什么?我让人立刻去准备。”赵锦欢贴心地说道。 赵宓看着她的目光有些沉,微微笑了,“锦欢?你排行第七?你的母妃是谁?” 赵锦意轻轻笑了一声,从嘴里吐出一条鱼骨头,“姑母,她的娘亲是阮才人。” 就这位份,算哪门子的母妃? 赵锦欢自然听得出赵锦意的嘲讽,紧紧咬着牙,心里憋屈极了—— 明明她阿娘才是父皇最宠爱的后妃,明明自己才是父皇最疼爱的女儿!明明阮家就是父皇嫡亲的外家,是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凭什么看不起她? 赵宓扶着茶盏的手不由收紧,眼里闪过一抹复杂,“姓阮啊……” 那多半就是她那弟弟生母的娘家人了。呵!她和母后掏心掏肺的对他好,却仍是养不熟这个白眼儿狼。 阮家算个什么? 他的生母不过是母后宫里的洗脚婢,没有母后,没有江家,他甚至连个名正言顺的皇子身份都捞不着。更别说坐上那个位置了…… 赵锦欢敏锐的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弱弱地喊了一声,“姑母?” 赵宓本就不喜欢这个背后说人是非的侄女,如今对她更是没半点好感,态度又冷了几分,“我有些累了,你们慢慢吃。” 长辈离了席,几个小的自然不会再慢悠悠地吃什么,很快就结束了这顿饭。大家又坐了一会儿,喝了茶消食,便打算离开了。 出了房门,崔辞这个做儿子的自然走在赵宓一侧,赵锦欢防备地觑了赵沅嘉一眼,赶忙挤到了赵宓的另一侧。 赵沅嘉只觉得好笑,她本来就不会往这个姑母面前凑啊! 她不在意,却有人为她“鸣不平”。九公主赵锦意哼了一声,就拉着她的袖子,撅着小嘴告状,“你不在那会儿,七姐可说了你不少坏话。” 赵沅嘉毫不意外,“她都说啥了?” “就你和那个陆大人的传闻呗。”赵锦意撇了撇嘴,低声数落起来,“五姐也是的,堂堂公主又不是嫁不出去,干嘛那么跌份儿?我看那陆状元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何必缠着他不放?” 赵沅嘉觉得这个妹妹还挺可爱的,亲昵地在她头顶上揉了揉,“小九娘说得对。” “那当然!”赵锦意抿着唇,努力不让自己笑出来。 不知是巧合,还是某人有意为之,赵沅嘉一行人走到二楼的时候,陆阔也恰好从楼梯旁的雅间走了出来。 “陆大人!”赵沅嘉看到他,又开始表演上了,这三个字喊得情意绵绵的。 赵宓也注意到了陆阔,不禁多看了他几眼。 就这时,走廊上突兀地响起了几声凶厉的狗吠,随即一只黑色的大犬就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 “快拦住狗!”崔辞脸色一变,立刻挡在了赵宓身前。 侍卫们连忙上前捉狗,手忙脚乱地想要制住这龇牙咧嘴的畜生,场面一时有些混乱。 赵宓见到狗,记忆深处的恐惧瞬间被释放了出来,只想快些逃走,惶急间,脚步一个趔趄,眼看就要摔下楼梯。 “姑母小心!”赵锦欢只觉得老天都在帮自己,眼疾手快地上前扶了她一把。 只是赵宓身材微丰,赵锦欢根本扶不住她,便下意识伸手拉住了旁边的赵沅嘉。 赵沅嘉被她拽着往前扑去,借着这股力,赵锦欢和赵宓倒是堪堪站稳了,可赵沅嘉却收不住栽倒的势头,就在她要摔下楼梯的时候,旁边突然伸过来了一只结实的手臂把她紧紧揽住了。 “有没有伤到?”陆阔低沉的声音带着急切。 赵沅嘉惊出了一身冷汗,缓了缓,抬眼看着他,摇了摇头,“我没事。” 她望着长长的楼梯,还有些心有余悸。从这里摔下去,断胳膊断腿倒还好医治,万一磕坏了牙齿就难搞了。 她可不想镶金牙啊! 陆阔半抱着她远离了楼梯口,确认她能站稳了,才松了手,“刚刚一时情急,冒犯了殿下,还请恕罪。” 赵沅嘉自然不会怪他,也立马进入了演戏状态,含情脉脉地看着他,“多谢陆大人出手相救。” “五姐,先别谢了,算账要紧!”赵锦意站到她的身旁,一脸气冲冲地指着赵锦欢,“七姐,我都看到了,是你拽着五姐才害她差点摔倒的!” 赵锦欢半点没有心虚,她可是为了救姑母才不得已这么做的。不过,场面戏她也会做。 “都是妹妹的不是,还请五姐原谅我。”赵锦欢没有争论什么,红着眼睛道了歉,仿佛多委屈似的。 “哼!装模作样。”赵锦意小声嘀咕了一句。 赵沅嘉没有理会她,径直走到了脸色惨白的赵宓身边,轻声询问,“姑母可还好? 赵宓像是吓懵了一样,没什么反应,身体还微微颤抖着。 崔辞颇有些歉意地看了她一眼,低声解释,“母亲最是怕狗了,这一定是吓着了。” “小的该死!还请贵人们恕罪!”万宾楼的掌柜神色匆匆地赶了过来,砰的一声就跪下了。 他也不知楼里怎么会突然出现了野狗,还惊扰了贵人。这真要出了什么事,他是有命也赔不起啊! 因为动静闹得太大,此时在大堂里的食客都纷纷往这边望了过来。门口边,一个方脸的老妪收回了视线,冷冷一哼,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不过一点小教训,赵宓就受着吧! 老妪随即上了街边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外面看不出什么,但车内的装饰却极是精致奢华。 “回寺里,太妃娘娘该等急了。” 大半个时辰后,马车在奉国寺一处僻静的院子前停了下来。老妪提着食盒,脚步不停地走到了正屋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吧,今儿怎么去了那么久?”一道温柔的女声响了起来。 老妪一边把食盒里的酥油鲍螺拿出来,一边把之前在万宾楼遇到的人、发生的事都说了。 “赵宓竟然回来了?”卫太妃放下手里的佛珠,沉静的眼里渐渐起了汹涌的波澜,“那正好,我还有账和她算!” 要不是赵宓从中作梗,她的儿子早就坐上那个位置了!她的擘儿,又怎么会只封得肃王,还要一辈子镇守边关,和她母子分离? 这口气她咽不下去! 第242章 会不会太巧了 赵沅嘉见赵宓着实受到了不小的惊吓,都有些应激的状态了,便决定在万宾楼多停留一段时间,又立刻让人去附近的医馆请了大夫。 “姑母,要不要喝点茶?这个玉露糕清甜软糯,吃了心情都好些,姑母要不要尝尝?姑母……” 赵锦欢寸步不离地守着赵宓,姑母长姑母短的很是体贴入微,可不管她说什么,赵宓都没有回应。 赵锦欢心里不乐意了,自己明明刚救了她,怎么就一点表示都没有? 难道不是应该拉着她的手说些感谢的话,从此以后都对她另眼相看,然后再让表哥“以身相许”吗? 话本子里都是这样的啊! “姑母。”赵锦欢握住赵宓冰凉的双手,委婉提醒:“您适才将要摔倒之时,侄女情急之下使劲儿拉了您一把,没弄伤您吧?姑母?姑母……” 赵宓依旧沉默不语,却挣脱开了她的手。 赵锦欢不甘心,正打算继续说道说道,崔辞就皱着眉开口了,“七表妹,我母亲眼下身体不适,你就让她安安静静地休息一会儿吧。” “母亲没有摔下楼梯,真是多亏了七表妹和五表妹。”崔辞深深作了一揖,面容沉肃地保证,“这份恩情,我们一家都会铭记于心,之后我也会亲自和舅父说明此事,绝不让七表妹做好事不留名。” 说完,他又恭敬地行了一礼,吩咐赵宓身边的孟嬷嬷好好照顾她后,就推门走了出去。 “表哥,我……”被看穿了心思的赵锦欢面红耳赤的,望着崔辞的背影,跺了跺脚。 走廊上,赵沅嘉正和陆阔说着话。 “羽林卫和我手下的人在酒楼仔细搜寻过了,并没有发现可疑的地方。”陆阔说得很详细,“不过后院倒是有一个隐蔽的狗洞,那大黑狗应是从那里溜进来的。” “据楼里的伙计所说,那黑狗是这附近的野犬,时常会到酒楼的后巷翻厨余泔脚吃。” 赵沅嘉摸着下巴点了点头,“那就是意外了……” 只是她的眉心还隐隐带了一丝疑虑。姑母怕狗,一回京就遇到这种事,会不会太巧了? “你觉得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故意为之的?”陆阔望着她,问话的语气很温柔。 赵沅嘉耸了耸肩,“我也不知道。不过如果真是有人在搞鬼,那这人一定非常了解姑母。” 一般人哪里能知道这种内情? ……莫非是狗皇帝下的手? 可这也太小儿科了吧!被狗吓一吓又不会死,就算真的摔下楼梯大概率也死不了啊!他这么做难道只是想给这个长姐一个下马威? “我母亲怕狗的事并没有很多人知道。”崔辞在这时走到了他们身边,低声道:“就连我也是从父亲那里听来的。” “母亲小时候养过一条獒犬,可有一天那狗不知怎么就发了狂,母亲的婢女为了保护她被那畜生撕咬得血肉模糊。母亲那时只有七岁,被吓得夜不能寐,从此就在心里留下了阴影。” 赵沅嘉和陆阔对视了一眼,两人都越发觉得这事有点蹊跷。 狗皇帝的嫌疑也越来越大了。他这个做弟弟的肯定知道姐姐怕狗,再者这酒楼也是他指定的…… 崔辞似乎也这么认为,两手紧握成拳,嘴角扯了一下,“没想到还真有这么无巧不成书的事。” 幕后真凶是那一位,那追究下去又有什么意义? 母亲就不该回京城的…… 赵宓进宫的时间比预计的要晚半个时辰,建兴帝自然也听说了酒楼撞狗这点小插曲,不过他没怎么当回事,他虽然从小就知道阿姐不喜狗,但却从没见过她看到狗的样子,自然也不知道这是她的死穴。 赵宓此时也恢复了正常,面上已完全看不出什么异样,一见到建兴帝,就准备叩首行礼。 “阿姐快快免礼!”建兴帝从御座上站起来,亲自上前把她扶了起来,“阿姐这一走就是二十年,弟弟我无一日不挂念着阿姐。” 说实话,他对这个姐姐倒是有几分真情的。 他小时候被人欺负,每次都是阿姐为他出头,还安排宫人对他这个没名分的皇子诸多照拂。甚至他能记到皇后名下做嫡子,也是阿姐劝服了母后。 赵宓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就恭敬地垂下了头,“陛下别来无恙?” “很好,我很好。”建兴帝笑呵呵的,为了显示自己的亲近,他连朕都不用了,“阿姐可还好?” 赵宓微微一笑,“没什么不好的。” “那是,那是!姐夫对阿姐一心一意,又温柔体贴,我记得……”建兴帝笑着说起了以前的事,随即又看向赵宓身旁的崔辞,对他赞不绝口。 赵宓眼里的笑意真切了不少,“他哪有陛下说的那么好?还是小孩子心性呐!” 崔辞也谦虚地摇了摇头,随即就把赵锦欢和赵沅嘉两人合力救了母亲的事说了出来。 赵宓深深叹了口气,“要不是这俩孩子,我这把老骨头可就得摔碎了。” 建兴帝哦了一声,颇有深意地看了赵沅嘉一眼,“五丫头有心了!阿姐你不知道,她呀,可盼着你这个姑母来京城了,这几日都跟人打听你的喜好呢!” 赵沅嘉:…… 她不是,她没有,别瞎说啊! 赵锦欢瞬间就不服气了,明明救人的是她,赵沅嘉只是被她拉扯了一下,怎么这功劳就落到那草包头上了? “父、父皇。”赵锦欢委屈巴巴地解释:“是我先拉着姑母,然后不小心拽住了五姐,才……” 建兴帝打断她,敷衍地摆了摆手,“都一样,都一样!你们做侄女的,本就应该护着长辈。” 他没再纠结这个问题,之后便让自己的所有儿女给赵宓行礼问安,本来晚上还准备了接风宴,可崔辞却以母亲舟车劳顿为由婉拒了,建兴帝略一思索,便体贴地让他们回公主府休息。 过两日就是他的万寿节了,到时候他再展示和赵宓的姐弟情深,大家也能亲眼所见! 出了殿,赵沅嘉便打算去琼华宫找阿娘,下台阶的时候却被人从身后狠狠撞了一下,她转头,便看到一脸愤怒的赵锦欢。 “五姐真是好不要脸!你明明什么都没做,要不是我,救姑母哪有你的份儿?” 赵沅嘉扬眉,“所以我还要谢谢你吗?” 要不是陆阔及时抱住她,摔下楼梯的就是她了。 第243章 男人都是贱骨头 赵沅嘉对这个曾经下毒害自己的人可没有什么好脸色,冷眼质问了一句就懒得再搭理她了,抬脚继续往前走。 赵锦欢不敢在殿前和她大吵大闹,心里憋屈极了,转眼看到了赵泽,连忙熟稔地挥了挥手,“七弟!” 然后便提着裙子跑到了赵泽的面前,拔高声音道:“前几日我的马儿生了病,真是多亏了七弟及时发现,还请人为他医治。” 说完,她就得意洋洋地瞥了赵沅嘉一眼。 哼!你这个亲弟弟对我比对你还要亲近,看你心里难不难受? 赵沅嘉只觉得好笑,心里半点波澜都没有。 赵泽也偷偷瞟了赵沅嘉好几眼,出于某种隐蔽的心理,他表现得也比平时要热情几分,“七姐姐客气了,我们是姐弟,这点小事何足挂齿?” “你后来还送了我亲手做的荷包做谢礼,弟弟我很是感动,我之前还从来没有收到过姐姐做的针线呢。” 赵泽本来期待着能看到赵沅嘉气急败坏的模样。可赵沅嘉根本没给这两个戏精任何眼神,翻了个白眼就大步流星地走了。 赵锦欢也没看到预想中的画面,不过她会自我安慰,“五姐好像生气了呐。” 赵泽不发一言,望着赵沅嘉远去的背影,脸上的肥肉恼怒地抖了抖。 等他之后当上了太子,他就不信这个姐姐会不来巴结讨好他?到时候,有她好看! 琼华宫。 看着眼前笑容讨好的女儿,沈贵妃板着脸,轻轻哼了哼,“你还学会先斩后奏了!外面的流言都传得沸沸扬扬的了,才想起来和我这个做娘的说一声!还真是长本事了!” “阿娘,事出紧急嘛。”赵沅嘉如今撒起娇来已经得心应手了,“姑母今日已经回京,父皇肯定很快就要和她说起我和崔辞的亲事,我自然得想办法做点什么。” 沈贵妃也不是真的恼她,只是有些心疼,“你一个姑娘家,这种事哪里需要你来谋划?” 若那陆阔真的有心,早就应该去狗男人那里求娶了。 沈贵妃生怕女儿被人哄骗了,握住她的手,慎重问道:“他可是真心想要娶你?若是真的,那为什么前几年他都不曾回应过你的示好?” 赵沅嘉顿了顿,就开始胡扯:“他这人之前一直专注于学问之事,在感情上比较迟钝,并没有意识到对我的心意。” “这一次听说了我和崔辞可能会亲上加亲的传言后,他就急了,然后就察觉到原来他对我也早已是情根深种,非卿不娶。” 赵沅嘉说着说着就红了脸,当然不是因为难为情,而是编得太羞耻了,她自己都有些受不了。 沈贵妃冷笑,“男人都是贱骨头!你对他好的时候他不知珍惜,真要失去了才觉得你好。” 赵沅嘉的眼里浮出点心虚,她好像无意间给陆阔套了个“渣男”的壳子? “阿娘~~”她不知该怎么解释,只好继续撒娇,“反正我今年应该就能嫁出去了,您也不用担心我了。” 沈贵妃没好气地睨了她一眼,又数落了她几句,就兴致勃勃拉着她的手说起了嫁妆的事情。虽然公主出降自有规制嫁妆,但她也为女儿攒了不少好东西呐! 另一头,阮才人的翠保宫里,气氛就没有这么和谐温馨了。 赵锦欢一回来就痛哭流涕地向阮才人诉苦,“明明是我救了姑母,可父皇他却……” 她愤愤地收住话头,抱住阮才人的胳膊央求,“阿娘,要不你再去父皇那里求一求吧?我是真的喜欢崔表哥,想嫁给他!” 阮才人蹙额,“你父皇决定的事,哪有那么容易改主意?这次你想去万宾楼接你姑母,我费了不少功夫,他才勉强答应的。” 崔家是名门望族,崔辞又是庆阳长公主的独子,自身人才也出众,确实是很好的结亲对象。 可陛下并没有给欢儿说这门亲的意思,她就算想要促成这事,也不敢明目张胆地违逆他。 进宫这些年,在这个高高在上的表哥面前,她只有顺从这一条路可走。他给她什么她就收着,他不给,她也没办法去争抢。 况且女儿的亲事哪有儿子重要?只要她的泽儿以后当上了储君,她就能扬眉吐气、苦尽甘来! 她又何必为了这点事去惹表哥不快? 赵锦欢又软磨硬泡了一会儿,阮才人始终都没有松口,还反而劝她不要无端生事。 “难怪别人都看不起我们,阿娘也太胆小了!”赵锦欢只觉得委屈极了,抹着眼泪就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越想越难过,越想越不平。从小到大她就在阿娘的耳提面命下乖巧听话,也没提过什么过分的要求,她现在就是想嫁给崔表哥而已,父皇为什么就不能成全她呢? “殿下,这事也不是没有办法。”一道低沉的声音幽幽地响了起来。 赵锦欢吸了吸鼻子,瞥了一眼角落里那个不起眼的老嬷嬷。 因为之前给赵沅嘉下五石散的事,她身边伺候的人都换了一波,这个金嬷嬷也是那时候来的,因为不太会来事儿,她并不太重用。 “你什么意思?”赵锦欢的语气有些不善。 金嬷嬷半点不怵,几步走到她的身边,低声说了几句。 赵锦欢皱着眉,半晌没有说话,这种常见的手段她也不是没想过,可具体要怎么实施呢?一个不好,她的名声就毁了。 难道要她脚滑掉到水里,然后再想办法让表哥来救她? “过两日就是万寿节,这种日子若是发生点什么,崔家绝对只能应承下婚事。”金嬷嬷的语气很是笃定。 赵锦欢确实有些心动,不过她还是有点理智,“父皇的寿宴我哪里敢胡来?” 金嬷嬷:“若只是意外,陛下就算生气也不会怪罪公主殿下的。” “……意外?”赵锦欢动摇起来,“那要怎么弄?崔表哥是男子,我总不能堂而皇之的在宫宴上把他拖走吧。” “殿下是女子,但您有弟弟啊!”金嬷嬷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上闪着异常的光芒。 “赵深?”赵锦欢撇了撇嘴,不是她看不起这个弟弟,事实就是他在宫里的地位比她还不如,要银子没银子,要人脉没人脉,能起什么用? 金嬷嬷笑起来,“殿下可不止八殿下一个弟弟,这不还有七殿下吗?” 赵锦欢微微一怔,紧皱的眉眼霎时就舒展开了。 是啊!比起赵深这个没用的,父皇最宠爱的赵泽可就不一样了!想来他若是要求点什么,崔表哥定是会给他这个面子…… 第244章 开口求赐婚 四月十七日,万寿节。 皇帝过生日,自然是要普天同庆的,这日一大早,宫里面就热闹了起来。赵沅嘉进宫的时候,官眷们已经从贵妃宫里请完安,正聚在临湖的宫苑这边赏景闲聊。 狗皇帝这个时候还在文德殿接受文武百官的朝贺,要到午时了才会过来。 赵沅嘉打算在午宴时开口求狗皇帝给自己和陆阔赐婚,该怎么说她都想好了,狗皇帝的反应,之后又要如何应对,她也在心里演练了好多遍。 阿娘也会帮着说情,狗皇帝就算心里不乐意也会装作爱女心切询问陆阔的意思,到时候只要陆阔这个当事人点头,这门亲就能定下来了。 “阿沅今儿怎么看着有些心不在焉的?”永平侯世子夫人冯氏关心地问道。 沈贵妃是知道内情的,淡淡瞥了一眼女儿,有些好笑,“可能没睡醒吧。” 赵沅嘉讪讪笑了,一会儿有大事要做,她现在确实有些紧张。 “姑母您看,父皇知您喜爱姚黄,特意命人快马加鞭从洛阳送来的。”赵锦欢的声音尖尖的,带着少女特有的娇滴滴。 “姑母,欢儿让人以姚黄为题做了道点心,您尝尝喜不喜欢?” …… 冯氏往那边瞅了几眼,压低声音道:“我看这七公主对长公主殿下这个姑母也太殷勤了些,她这心思很明显了。” 自从来了花苑,七公主就寸步不离地守在长公主赵宓身边嘘寒问暖,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儿媳妇呢! 沈贵妃慢悠悠地抿了口茶,“人家是什么心思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家这个没那心思。” 冯氏看了一眼微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的赵沅嘉,讶然失笑。 虽然外界隐隐有传言说陛下有意把最宠爱的五公主嫁给崔辞,但这个外甥女的心里恐怕只有陆阔。 不过不管她选谁,在两个状元郎面前,自家那个连童生都考不上的没用东西都是排不上号的。 “义母,我回来了。”念恩眼睛红红的,看着像是哭过一样。 冯氏知道她刚刚是去坤宁宫看望江皇后了,便也没多问什么,只是在她的手上安抚地拍了两下。 不过她很快就察觉到了来自庆阳长公主的打量视线,略一思索,就准备带着念恩过去拜见。之前见礼的时候念恩正好不在,如今得补上。 只是她还没起身,赵宓就先开口了,“沅嘉,你领着你表姐过来给本宫瞧瞧。” 赵沅嘉正在心里演练之后求亲的细节,冷不防被叫到,愣了一下才在沈贵妃的提醒下带着念恩走了过去。 看到念恩站在自己面前,赵宓的心里其实很不平静,不过在人前她是不好表现出异样的,甚至都不能提起江家。 “念恩见过长公主殿下。”念恩规规矩矩行礼。 赵宓忍住鼻酸,淡淡笑了一下就吩咐身后的婢女把见面礼送给她,“你能成为沈家的义女是你的福气,以后可要好好孝顺长辈。” 舅舅家就剩这么个姑娘了,曾经煊赫一时的江家再不复存在…… “是。”念恩低眉顺眼地应了,态度恭敬得一丝不苟,甚至都没敢抬一下头。 赵宓又看了她一眼,怅然地挥了挥手,“去吧。” 刚刚是她冲动了,不应该在这种场合与念恩有什么接触的,万一让那一位知道,又要多心了。 为了找补,赵宓便叫住了赵沅嘉,和颜悦色地与她说起了话,“你办的那杂志真是不错,让我远在金陵也能知道在京里发生的趣事。尤其那《侯门秘事》的故事相当精彩,我当时看得都入迷了。” 长公主这么一说,大家都附和了起来,又连忙变着法把沅嘉公主夸了一顿。 旁边坐着的赵锦欢咬着牙,把手中的帕子扯了又扯,心里的不忿就要冲出脑门儿了。 不论她怎么讨好卖乖,姑母对她始终都淡淡的,可赵沅嘉什么都不用做,甚至都不往姑母跟前凑,却还是能得到姑母的青眼,凭什么呀? 赵沅嘉可不想要这青眼,只是赵宓毕竟是长辈,她也只能面带微笑地回话,等她应付完了这一茬,宫宴也要开始了,文武百官们也陆陆续续往宁寿园这边来了。 赵沅嘉刚在自己的席位上坐下,就看到赵锦欢狠狠瞪了自己一眼后,又故意拉着赵泽嘀嘀咕咕了起来,小声讲大声笑,生怕别人注意不到。 赵泽自是配合,时不时还要偷偷瞄赵沅嘉两眼,看她的反应。 赵沅嘉嗤了一声,干脆走到赵深旁边,正大光明地和亲弟弟说起了话,“听说你前几日还和十二一起去城外的庄子跑马了?” 赵深点点头,白净的小脸红扑扑的,“沈侯爷那日也在,还亲自教了我几招沈家枪法,让我有空就和十二郎一起去庄子练习。” “那你就去呗,十二正好也需要人一起比试切磋。”赵沅嘉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他们这边的情况,赵泽全程都密切关注着,就连赵锦欢跟他说了什么他都没有听进去。 “七弟,七弟!”赵锦欢有些不满地扯了一下他的袖子,“我刚刚求你的事……” 她的话还没说完,前头就奏起了雅乐——皇上要到了。众人瞬间就停止了交谈,各回各位。 赵锦欢没有得到赵泽的准话,气得跺了跺脚,却也只能等到饭后再与他说了。 建兴帝很快就到了,众人又是一番跪拜恭祝,等所有的礼仪都走完了,宫宴才正式开始。不过在上菜前,建兴帝特意向大家提到了庆阳长公主,追忆了不少和这位长姐的往事。 赵宓满面动容,连忙带着崔辞上前谢恩,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倒真有那么点姐弟情深的样子。 这还不算,建兴帝大概是为了显示自己仁德的一面,竟还请了唐知贺的儿子唐绥之赴宴。 赵沅嘉这还是第一次见到秦桑的父亲。只见他满头白发,脸上的纹路很深,看着比实际年纪苍老很多,与京城那些养尊处优的士大夫完全是两个样子。 他跪在御前,洋洋洒洒地说了一通感谢皇恩浩荡的话,说到动情之处,更是泪流满面。 建兴帝甚为满意他的表现,扬唇一笑,就当场点了唐绥之任国子监司业。 唐知贺的这个儿子倒是比他老子要识相多了,给他点体面又何妨?大家只会觉得他这个皇帝礼贤下士、德重恩弘。 建兴帝演完了这些,宫宴才正式开始。 赵沅嘉因为心里怀揣着事情,随意吃了几口就停了下来。她从沈贵妃那里拿到了这场宫宴的流程,知道什么时候有哪些表演,也知道什么时候最适合她前去“求亲”。 宴会进行到一半,赵沅嘉看准时机站了起来,可还没等她迈出步子,就看到陆阔毫无预兆的从她眼前一闪而过,径直走到殿前跪了下来。 第245章 想娶朕的女儿没那么容易 赵沅嘉直接愣住了,一个念头瞬间冒了出来,让她的心狂跳不止。 建兴帝也有些懵,看着眼前面如冠玉的陆阔,心里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个时间点是赵沅嘉特意选的。台下耍百戏的艺人和大象、犀牛、老虎等庆贺皇帝生辰的祥瑞动物都退了场,教坊的歌舞正在换节目,音乐声也刚好停了。 是以,席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能立刻投入到她要说的事情上。 赵沅嘉知道想让狗皇帝同意她和陆阔的亲事,“当众”是必要条件。而且就算狗皇帝不答应,自己毕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表达了想要嫁给陆阔的心意,狗皇帝也不好马上把她指婚给崔辞。 她本是这么打算的,如果陆阔没有抢先一步的话…… “陆卿不必行这么大的礼。”建兴帝端着酒杯,皮笑肉不笑,“你若真有那个心,给朕写一篇贺寿的骈文就行了。” 他的声音里暗含了警告,其他人可能听不见,但就在跟前跪着的陆阔绝对能感受到这份压迫感。 陆阔却似无所觉,毫无畏惧地抬起头,朗声说道:“沅嘉公主知书达礼、蕙质兰心,吾心慕已久,望与之共度此生、白首不离。微臣在此恳请陛下,把女儿下嫁给臣。” 以前也不是没有人跟皇帝求娶公主,但都没有陆阔说的这么直接。 赵沅嘉都忍不住有些脸红。 坐在前面的人都是实打实听到了陆阔的发言,大家无一不惊愕,有人甚至还摔落了手里的杯盏。 位置靠后的,虽没听到声音,但也能看到众人脸上瞠目结舌的反应,便连忙向前面的人打听。 然后没一会儿,来参宴的所有人都知道了——大理寺少卿陆阔当众向陛下求娶沅嘉公主。 众人心里那个激动那个澎湃啊,这又有好戏看了!坐在后面的人都恨不得能围到前面去,吃第一手的瓜。 “还请陛下成全!”陆阔再一次稽首。 建兴帝先是诧异,然后一股怒火就不可抑制的从心里升腾了起来,他死死盯着面前这个胆大包天的男人,半晌没有说话。 望着陆阔孤独的背影,赵沅嘉的心仿佛被什么捏住了,有些紧有些疼。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抬脚走到他的身旁,与之并肩跪了下来,“还望父皇成全!” 成全个屁! 建兴帝有种被人打了一闷棍的感觉,气得鼻孔都要冒烟了,不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也不好厉声叱责逆女,只得压着火气看向沈贵妃,“这事……爱妃怎么看?” 他正好也想试探一下沈家人对逆女婚事的态度。 赵沅嘉有些紧张地看向了沈贵妃。 这和计划的不一样。若是由她开口,阿娘再从旁说些缓和的话,狗皇帝肯定会装作开明的样子询问陆阔的意思,到时候只要陆阔点头,狗皇帝被架上去就不得不答应。 沈贵妃自是了解狗皇帝的性格,很快就调整好了应对之策。 她微微蹙眉,不赞同地看了女儿一眼,似乎并不满意这门亲,“婚姻大事,自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阿沅年纪轻不经事,陛下做主即可。” 建兴帝若有所思的嗯了一声。 他本以为以沈氏对逆女的宠爱,应是会让女儿嫁给心仪的人。可她现在这样说,显然就不是那么回事。 看来比起陆阔这个寒门子弟,沈家更想要一个家世显赫的外孙女婿。呵!难怪沈家人明知逆女对陆阔的心意,也从没到他面前为这二人说合。 建兴帝的心里一阵冷笑,又看向身旁安安静静毫无存在感的江凝舒,“皇后怎么看?” 江皇后扬起眉毛看了他一眼,有些惊讶又有点不耐烦,“这种事情陛下决定就好。” 然后,她又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跪着的两个人,哼笑:“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嫁啊娶的就这么大喇喇挂在嘴上。” 沈贵妃听后脸色很是难看,气闷地瞪了赵沅嘉一眼。 后宫的其他人又如何听不出皇后在讽刺贵妃?不过,她们都挺乐于看到赵沅嘉招个出身低微的状元做驸马。 就算这陆阔是文曲星下凡又如何?尚了公主,仕途也差不多到头了,空有一身才学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丽嫔想看贵妃的笑话很久了,虽知道可能会被骂,却还是忍不住推波助澜,“臣妾倒觉得这俩孩子至清至纯、一片赤诚,很是难得!” “陛下,五公主对陆状元如何,臣妾这几年也有所耳闻。眼下陆状元也有了回应,那两人便是两情相悦。这世上难得有情人,陛下不如就成全他们了吧?” 建兴帝还没表态,沈贵妃就狠狠剜了她一眼,“哼!你倒是会说话!” “陛下恕罪,是嫔妾多嘴惹贵妃姐姐不高兴了。”丽嫔虽然立马请了罪,可脸上一点歉意都没有,反而还有些窃喜。 “父、父皇!”另一道求情的声音也紧跟着响了起来。 赵锦欢没想到会被这样的惊喜砸中,嘴角怎么都压不住,狂喜喊道:“父皇最是疼爱五姐了,您就遂了她的意吧!如今外面都说五姐和陆大人是天作之合,若是他们能有情人终成眷属,肯定能成就一段佳话。” “七公主说得不错!”席上竟也有人大胆地应和了起来。 建兴帝皱着眉望过去,就看到陶翰林一边捋着长长的胡子一边点头,状似自言自语道:“一个是最受宠的公主,一个是六元及第的状元郎,若能结成连理,定能成为本朝的美谈。” 建兴帝阴沉的眸光闪了闪。 若是把逆女下嫁给六元及第的状元郎陆阔,确实能显示出他这个皇帝对天下读书人的重视,也能笼络不少寒门出身的士人。 再有,陆阔全无背景势力,也不用担心沈家能从他那里得到多少助力。这门亲除了打乱了自己对陆阔“孤臣仕途”的安排,倒是没有多少坏处。 建兴帝的心里很清楚,当陆阔当众说出求娶逆女的话后,他就只有答应一个选择,不然他就会变成拆散“才子佳人”的恶人,也不符合他宠爱逆女的形象。 只是…… 让他就这么松口,他也咽不下被人打闷棍的气。 这个陆阔!明明之前对逆女还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清高模样,竟不知他们什么时候居然暗通款曲了? “想要娶朕的女儿,没那么容易。”建兴帝冷眼看着陆阔,扯着嘴唇笑了。 第246章 他就是欺负人怎么了 虽然狗皇帝说着狠话,但赵沅嘉还是听出他有松口那意思了,连忙问道:“父皇的意思是?” 建兴帝对着她哼了一声,没有理她,直勾勾地看着陆阔,眼底透着阴冷的暗芒,“想要做朕的女婿,光会作华丽的文章没用,若你荏弱无能不能护着她,朕也不会答应。” 陆阔昂着头,不卑不亢地作了一揖,“但凭陛下考量。” 建兴帝眯起了眼睛,“若你能在奔跑的马上,击中放置在树上的彩头,朕就准了这门亲事。” 他就是明摆着要为难陆阔。 读书人对君子六艺多少都有涉猎,骑马自然也是要学的,但会骑马不表示骑术精湛,更别说还要拉弓射箭了。 他就是想要陆阔这个伪君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丑!亲事他可以答应,但别想有什么体面! “微臣遵命。” 陆阔并不犹豫,但眉眼却不动声色地凝了一下,虽然他很快就恢复了那副从容淡然的模样,但他这一点细微的表情还是被建兴帝捕捉到了。 胆敢背着他和逆女勾勾搭搭,一会儿有你好看! “父皇~”赵沅嘉不乐意了,撅着嘴道:“陆大人是文官,哪有考骑射的?您这不是欺负人吗?” 他就是欺负人怎么了? 不过戏还要演一下的,建兴帝沉沉叹了一口气,作出慈父的模样,“沅嘉啊,朕这都是为了你好!” “公主殿下!”陆阔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只要能娶到殿下,就算让我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 赵沅嘉知道他这肉麻的话是在做戏,可她心里还是有点甜。 不过依照狗皇帝睚眦必报的个性,这场骑射肯定有坑。赵沅嘉忍不住担心起来,赶忙就扶着陆阔起身了,“既然已经说定了,那儿臣就先带着他去做准备了。” 反正她和陆阔差不多已经算过了明路,也不必再顾虑什么男女大防了。赵沅嘉便直接领着他去了自己在宫里的马房,那里还养着几匹外祖父之前送给她的好马。 “我不怎么懂马,你看着选一匹吧。”赵沅嘉把马房里的小太监都赶了出去,拉着陆阔走到角落,眼里满是忧色,“那人心胸狭隘,肯定会出阴招的。” 陆阔点点头,唇边带了一抹笑,“我知道。” 赵沅嘉埋怨地瞪了他一眼,“你知道那你还跳出来做什么?我都说了求亲的事我会搞定,你只需要点头就行。” “殿下把我当成什么了?”陆阔饶有兴趣地望着她,眉眼间的温柔都要溢出来了,“在下虽然出身寒微,却也不会窝囊地躲在女子后面。况且求亲这种事,本就应该是男子来说。” 赵沅嘉只觉得心头仿佛被火球击中了,烫得厉害,脸上也染了一层红晕,“那你一定要多加小心。” 陆阔望着她,沉沉嗯了一声,“别担心,我能应付。” 今日是进宫为皇帝贺寿,陆阔穿得极为正式,身上的朝服大襟宽袖,头上还戴着四梁冠,这打扮和马房格格不入。 赵沅嘉正打算让人去准备合身的服装和各种骑射装备,赵深的脑袋就从门外探进来了,“五姐,我可以进来吗?” “小八,你怎么来了?”赵沅嘉连忙对他招了招手。 赵深腼腆一笑,抬了抬手里拿着的包袱,“十二郎担心陆大人没有趁手的马鞭和合适的衣裳,让我把他备用的一套拿了过来。” 赵沅嘉讶然,“十二有这么细心?” “多谢八殿下。”陆阔连忙恭敬一礼,目光不动声色的在赵深脸上打量了一圈。 八皇子赵深是阮才人的儿子。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沅嘉对这个异母的弟弟似乎有些另眼相看,上次在百花楼,比起七殿下这个亲弟弟,她似乎更护着赵深。 他眼底带了一丝疑惑,隐隐感到事情有些不对…… 赵沅嘉打开包袱,发现里面的装备倒是很齐全,可那骑马穿的曳撒就有些太耀眼了,正红色本就醒目,衣襟袖口下摆的地方还绣着金线暗纹,阳光一照,整个人恐怕都要闪闪发光了。 这骚包的风格,还真是十二那家伙的审美。 “你……要穿吗?若是不喜欢,我另外让人给你准备。”赵沅嘉眨巴眨巴眼睛,嘴角不由憋了点笑。 话说,她还挺想看陆阔穿成这样的。 陆阔失笑,“殿下既然喜欢,我自然要穿。” …… 建兴帝喜好观看马球,为了庆贺他的寿辰,下午在南苑的校场本来就安排了一场马球比赛。场地什么都是现成的,午宴结束后,众人便移步到了这里,准备看场“好戏”。 大家都兴致勃勃地讨论起了陆阔会不会出丑、能不能如愿娶到公主,一些玩心大的甚至都打起了赌。 不过,由于陆阔是正经科举出身,温润如玉的状元郎形象又深入人心,除了陶翰林这种与他交好又有些固执的人,大家普遍都不认为他能射中彩头。 听着周围这些唱衰陆阔的言论,赵锦欢恼怒的眼风扫过去,恨不得能把这些人的臭嘴给堵上! 就不能盼着别人点儿好? 赵锦欢翻了个白眼,赶忙虔诚的双手合十,在心里祈求起来,“老天爷啊,各路神仙,别听这些人胡说,请一定要保佑陆大人射中彩头,顺利娶到五姐!信女愿茹素一年,只求他们结成夫妻!” “殿下。”金嬷嬷在她耳边小声提醒,“七皇子眼下正得空,不如与他说一说之后的事?” “不用了!”赵锦欢挺了挺腰杆,只觉得自己运气好的不得了,“五姐嫁给陆大人,崔表哥就跟她没关系了。” 那自己哪里还用使什么阴谋诡计? “可是……”金嬷嬷的眉头皱了起来,还想劝说点什么,现场就陡然爆发出了一阵惊呼的声音。 赵锦欢可没功夫理会她,连忙顺着人群的视线望过去,便看到有内侍在校场围栏附近的大树上用红绳子挂了一个圆圆小小的东西。 赵锦欢离得远,看不出是什么,过了片刻,才从别人口中打听到那是一颗苹果。 “父皇也太过分了!”赵锦欢不满地嘟囔起来,一张脸愤愤不平地拧成了一团。可她又没有办法做什么,只好越发虔诚的在心里求神拜佛起来,最后更是愿意吃素三年。 建兴帝气定神闲地坐在高台上的御座,看着那个摇摇晃晃只有一个小点的苹果,眼里浮出了阴冷的笑意。 “从驰骋的马上摔下来,断胳膊断腿就算轻的了。”他细长的眼睛里满是阴鸷。 第247章 又不是选武状元 赵沅嘉很快也来了校场,当她发现陆阔需要射中的目标是一个拳头大小的苹果时,双手也恼火地捏成了拳头。 狗皇帝这是考验女婿呢,还是要选武状元? 赵沅嘉正想和陆阔再嘱咐几句,告诉他不要勉强,就算射不中也没关系,一切以自身安危为重。 可她刚开了个头,前面就有人来催促了,“陆大人,该上场了,可别让陛下久等。” 陆阔点头,垂着眼睛深深看了赵沅嘉一眼,侧过身快速握了一下她的手,“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说完,他便大步流星地走到了场边。 赵沅嘉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动了动,刚刚被他握过的地方仿佛还留着灼热的温度,让她的一颗心咚咚咚的犹如鼓响。 须臾,场上就真的传来了击鼓的声音,低沉浑厚、铿锵有力,仿若雷鸣。赵沅嘉心头一颤,连忙提着裙子跑到了围栏边。 不远处的起点处,陆阔已经高坐在了那匹浑身黝黑的乌骊之上。 这马曾是永平侯世子的坐骑,后来年纪大了便从战场上退了下来,因为性格温和又见过大场面不易受惊,永平侯便把这马送给了骑术很一般的外孙女。 午后日头正盛,整个校场都铺上了一层金灿灿的阳光。众人便看到那场边的一人一骑,红似火、黑如墨,笼罩在金光下,熠熠生辉,仿若天神下凡。 “不说别的,这陆大人穿这么一身坐在马上,那样貌气度,难怪能把沅嘉公主迷得死心塌地的。我要是女子,也为之心动啊。” “我看你现在就挺心动的。” “去去去!少胡说。” …… 观众席上,大家对陆阔的衣着发出了一致好评,有人甚至看在陆阔的这身行头之上,对他信心大增。 沈归舟的心里却有那么点酸溜溜的,那衣裳可是为了一会儿的马球赛特意赶制的,他自己还一次都没穿过呢! 片刻后,鼓声停,锣声响,只见那闪闪发光的一人一骑瞬间就如离弦的箭一样飞了出去。 赵沅嘉不由屏住了呼吸,专注的目光跟着陆阔的身影快速移动起来。 陆阔先得骑马穿越各种障碍,最后要奔袭到指定的地方才能搭弓射箭,也就是说,射击的位置是狗皇帝选的,难度肯定加满了,说不定还埋了坑。 赵沅嘉的心高高悬了起来,紧紧攥着的手心里满是汗水。 马背上的陆阔依然沉心静气,领着身下的马完成了一个又一个的障碍。 不过,作为一个寒门出身的读书人,他是不能太精通于骑射的,所以他偶尔还要故意露出一些破绽来迷惑众人。 比如马儿狂奔时他的身姿要显出僵硬和不习惯,驾驭马的动作要生疏别扭,不时还要打个磕巴。 又比如当越过一人高的围栏时,他就在马上摇晃了好几下,仿佛因为马匹的骤然跃起而惊慌失措,好在最后“有惊无险”,他在经过一番手忙脚乱后还是稳住了。 他的这些“小失误”又恰到好处的把在场所有人的情绪都调动了起来,大家随着他的动作,一会儿惊呼、一会儿喝彩,都看得津津有味。 建兴帝也看得很认真,心里一直叫嚣着“摔摔摔”,可不管多么惊险,陆阔最后总能化险为夷,他的眉头也越皱越紧。 “陛下。”李忠连忙把清火的茶水端到他的手边,轻声道:“事情都安排妥当了的,陆大人定能从马上摔下来。” 建兴帝哼了一声,“最好是这样。” 赵沅嘉曾经和陆阔共乘一骑,知道他的骑术很是不错,也看出他在场上的某些小动作有做戏的成分,可她还是忍不住会紧张、会担忧。 陆阔此时已经绕了校场一周,顺利跨过了所有的障碍,接下来,就到了骑射的重头戏。他略微收紧缰绳,让身下的马儿从全速奔袭中慢慢减缓速度,进入射箭区域。 这个地方距离目标的苹果约莫有二十丈,小小的苹果吊于枝头摇摇晃晃,想要一箭射中并不容易。 陆阔在绕场的时候就已经在暗暗观察,选中了最佳的出箭位置,正打算勒马前往,一只手也摸上了马背上的弓箭袋。 然而电光石火间,他却注意到了那处沙地闪过了一道异样的光芒,虽然眨眼之间就消失了,但还是引起了他的警惕。 ……那里大概有诈。 陆阔凝眸,刹那间就做了决定:仍然按照计划催马前行。 赵沅嘉就站在他的左前方,能清楚地看到陆阔有些笨拙的拿起弓搭上箭向树上的苹果瞄准,可就在他准备拉弓的时候,变故出现了——他身下的马儿不知怎么突然趔趄了一下。 陆阔重心不稳,整个人都往旁边栽了过去…… 观众席上顿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陆阔!” 赵沅嘉急得眼睛都红了,正当她打算不管不顾冲进去救人的时候,就看到陆阔的身影挣扎着想要坐回马上。 他并没有摔下马! 可是他的情况也不算好,上半身已经偏过了马背,只靠着一只脚勾着马蹬,勉力支撑着。 就在所有人以为他会放弃的时候,一支箭毫无预兆的从他手中射了出去,不偏不倚正好击中了挂在枝头的苹果。 “中了?竟然中了?”有人不可思议地高喊了一声。 现场莫名有一瞬的安静,接着就爆发出了一阵欢呼雀跃。陆大人这场骑射真是跌宕起伏、激动人心,一般买票都还看不到这么精彩的表演呢! “哎呀!陆大人还是摔下马了!” “不会有事吧?” …… 赵沅嘉这时已经跑到了倒地的陆阔身边,满脸焦急,声音不自觉有些发颤,“你怎么样?摔到哪里了?” 她的手小心翼翼落在他的身上,正打算仔细检查一下,就被一个温热的大掌包裹住了。 “我没事,别担心。”陆阔的声音很轻,却并没丝毫虚弱之气,“我受点伤,那人出了气就会允婚了。” 他将计就计让马儿失控,虽然看着凶险,但他却是做好了准备的,摔下马也是他有意为之。 赵沅嘉的心里复杂极了,面上却立马配合地表演了起来,凄声喊道:“陆阔,你的手怎么了?” 听到逆女的哭嚎,高台上的建兴帝连忙往那边探了探脖子。 只他还没高兴多久,就看到陆阔在逆女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虽然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一只手也耷拉着,但看着还是囫囵一块儿啊。 怎么就没把他摔残呢! 建兴帝不满地睨了一眼身旁的李忠。 第248章 你敢露我就敢看 赵沅嘉红着眼睛,亲手扶着“明显受伤”的陆阔一步步艰难地走到了建兴帝面前。 “微臣幸不辱命,还望陛下成全。”陆阔忍着伤痛跪了下来。 “父皇~~”赵沅嘉哀求地喊了一声,也立马跟着一起跪了,低垂着脑袋直抹眼泪,看着好不可怜。 众人的视线都齐刷刷地投了过来,想看戏的同时也觉得沅嘉公主和陆大人这对有情人真是不容易…… 就这时,一个内侍把被陆阔射中的苹果取了过来,建兴帝拿到手上看了几眼,眉心就拧出了一道深深的印子。 “没想到你一个寒门状元倒有如此好的箭法。”他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 陆阔谦虚地摇了摇头,“微臣只是运气好罢了。微臣当时已经偏离了马背,挣扎间根本无法瞄准目标,也无法支撑太久。” “可微臣并不愿意就这么放弃,便想着在摔下马之前怎么都要把箭往那个方向射出去,就算射中的可能渺茫,却总还是有一线希望!” 建兴帝往后一靠,审视的目光落在陆阔的脸上盯了很久,才缓慢地点了点头。 他看得很清楚,陆阔在那个时候确实没办法瞄准。就算是久经沙场的武将在同样的状况下都未必能做到,更别说陆阔一个穷书生了。 建兴帝的骑射虽然很一般,但他看得出,陆阔在变故之前拉弓的那个角度是无法射中苹果的。 而且这人拈弓搭箭的手法很是笨拙不熟练,显然没有受过正经训练。 想到这里建兴帝又有些气闷。明明自己是让人去添乱的,没想到反而还帮了他一把。 “嘶——”陆阔隐忍地喊了一声,紧皱着的眉心像是忍受着极大的痛楚。 他的衣裳破了,脸上也擦了几道血印子,一只胳膊无力地垂着,很是狼狈的模样。 赵沅嘉一下子就急了,“你哪里痛?我已经让人去请太医了,很快就会好的!” 看着这两人惨兮兮的模样,建兴帝的气倒是顺了些。 “既是运气,那便是天意如此。”建兴帝沉沉叹息了一声,脸上的笑容有些无奈,却带着慈父的温柔,“朕自也不会阻拦。这门亲事,朕允了!” “啊!” 赵沅嘉和陆阔都还没来得及谢恩呢,一道尖利的欢呼声就响了起来。 赵锦欢没想到自己竟然激动地叫了起来,尴尬地笑了笑,“我、我就是为五姐感到高兴。” “那可不?”丽嫔也赶忙凑了上来,一边觑着沈贵妃黑沉的脸色,一边笑呵呵地恭喜她觅得佳婿。 她这一带头,后宫诸人也赶忙说起了好听的话。 沅嘉公主这个大龄公主终于能嫁出去了,可不是喜事吗? “父皇。”赵沅嘉的语气带着点撒娇的味道,“他身上还有伤,女儿就先带他下去了。” “女大不中留啊!”建兴帝感慨了一句,笑着挥了挥手,“去吧。” 说完,他朝着李忠使了个眼色。 什么太医就别想了!这么点儿伤就自个儿受着吧! 面对后宫众人明显不怀好意的贺喜,沈贵妃很是勉强才露出了一丝笑意,可这笑却不达眼底。 “贵妃妹妹看着可不怎么开心呢。”江皇后摩挲着手里的茶盏,说话半点没有拐弯抹角,“莫非你是不满陛下的决定?” “臣妾不敢,也没有不开心。”沈贵妃连忙否认,随即又轻不重地刺回去,“娘娘没有自己的亲生骨肉,可能理解不了为人父母的复杂心情。” 她浅浅一笑,含情脉脉地看着建兴帝,“况且陛下最是疼爱沅嘉,不管他做什么决定肯定都是为了这个女儿好。” “爱妃明白朕的良苦用心就好。”建兴帝笑呵呵的,觉得自己给沈氏灌的迷魂汤可到位了。 江皇后像是被戳中了痛处,黑着脸站了起来,对着身旁的男人微微一礼,“臣妾有些不舒服,就先告退了。” 建兴帝无所谓的哦了一声。 江皇后本就没有存在感,她在不在根本无人在意。 长公主赵宓却望了一眼她渐渐走远的背影,心里涌出了千头万绪。赵宓蹙着眉心想了片刻,也站起了身。 “姑母!”赵锦欢可是时时刻刻都关注着赵宓的一举一动,连忙也跟着起身,甜甜一笑,“您可是要去更衣?欢儿陪您去。” “不用了。”赵宓冷声拒绝,果断避开了她想要搀扶自己的手,也没多解释,就头也不回地带着人离开了。 赵锦欢只觉得好像被人当众打了一巴掌,又难堪又委屈。 姑母为什么对她就这么冷冰冰的? 金嬷嬷眼珠一转,就凑到她耳边语重心长地说道:“长公主心高气傲,就算五公主如今已然定亲,也不表示她会同意……哎!殿下还是得多为自己筹谋啊!” 赵锦欢自然听得出这个老货在暗示什么——不就是说长公主看不上她的母族,不愿意儿子娶她吗? 赵锦欢悻悻地咬了咬牙,视线却不由得落到了不远处的赵泽身上…… 另一边,赵沅嘉和陆阔来到了一处隐在花苑深处的小院子。 这地方离校场并不远,却十分幽静,是阿娘身边的婢女给他们领的路,所以赵沅嘉也挺放心。 等伺候的人都退了出去,赵沅嘉二话不说就牵拉起了陆阔的左臂,咔嚓两下就给他复好了位。 陆阔都有些没反应过来,一下子就结束了。 “还有没有哪儿疼?”赵沅嘉的杏眼睁得圆圆的,一脸认真地问道。 陆阔微垂着头,掩去了眸子里的点点笑意,“我的膝盖也有些疼。” “是吗?那我看看。”赵沅嘉说着就伸出了手,却在他的两条腿上犹豫了起来,“哪个膝盖啊?” 陆阔再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抬眼望着她,“殿下真要看?” 他的声音带着点戏谑,还带着些蛊惑,和平时的淡然疏离很不一样。 赵沅嘉半点不好意思都没有,还挑衅地扬了扬眉,“你敢露我就敢看!我还敢上手摸呢!” 以为这么点儿尺度就能吓到她吗? 陆阔勾唇,正当他开口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外面陡然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本宫在这里歇会儿,你们都下去吧。” 这声音,听着像是江皇后。 赵沅嘉感到些诧异,连忙看向了陆阔。 难道是这姑侄俩想要见面说话? 陆阔微微摇头,眉眼也凝起了一抹疑惑。两人小心翼翼地凑到格扇门后面,透过镂空看到了坐在园子里的江皇后。 几乎同时,江皇后的目光也看了过来,静静停留了片刻,就在赵沅嘉以为她看到了自己和陆阔的时候,她又若无其事地转开了眼。 “原来你真的在这里。” 另一道声音突兀的响了起来。 第249章 你可是怨我 赵沅嘉觉得这声音听着有些耳熟,正琢磨着来人是谁,就看到赵宓缓步走到了江皇后面前。 “这苍翠园是母后生前最喜欢的地方,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一景一物,竟还和过去一般无二。”赵宓在江皇后对面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江皇后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陛下可是个大孝子,长公主殿下不知道吗?” “表妹……”赵宓有些欲言又止,顿了顿,她的声音又柔和了几分,“你这些年可还好?” 江皇后嘲讽地笑了,“有吃有喝,死不了。” 赵宓的表情僵了一下,随即又努力扯起了唇角,“我今儿看到念恩了,没想到这孩子一晃眼都这么大了。” “她如今离了宫,只要再给她找一个好归宿,她这一生也能平安无忧、顺顺当当。你放心,她的婚事我私底下也会给她留意……” “她叫江承希。”江皇后开口打断她,“看来长公主贵人事忙给忘记了,不记得她满月时,我们还去国公府看她了,你当时还直夸这名字好听呢。” 赵宓的脸色更难看了,嚅嗫了两下还是问了出来,“表妹,你可是怨我?” 不等江皇后回答,她便立刻为自己辩解起来,“我当时也没有办法。国公府出事的时候,我正怀着辞儿,他生下来身子骨就弱,大病小病不断,我每日里都担心他会养不大,后来还是老太医给出了主意,让我们去南边调养……” “表妹,我不是故意丢下你和念、和希儿不管的。我离开前曾让母后留着的那些老人对你们多加照应,我……” 说到这里,赵宓自己停下来了,因为她发现对面的人神情淡漠,对她的解释无动于衷,眼底甚至还带了嘲弄。 “长公主今儿若是来找我叙旧的,那就省省吧,我和你没什么可说的。”江皇后话说得直接。 赵宓瞬间就涨红了脸,嘴唇抖了抖,“我知道你怨我,舅舅定然也是怨我的。若不是我,母后也不会把他归到名下,也就不会有后面这些事了。” “可我不知道啊,我不知道他会那么……”无情无义、狼心狗肺。 赵宓捂着嘴,泪流满面。 江皇后依旧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不咸不淡地看着她。 赵宓哭了一会儿,有些激动地抓住江皇后的手,“表妹,你也知道的,那个时候,我和母后在宫里的处境很是艰难。卫氏那个贱人仗着有父皇的宠爱,在后宫横行无忌,根本没把我们放在眼里。” 七岁那年,她养的獒犬突然发了狂,若不是身边的婢女忠心护主,她就被咬死了。 她和母后都知道是卫氏下的手,可父皇却偏帮那女人,还说她们母女无理取闹,最后这事也不了了之。 卫氏在父皇的眼皮子底下都敢对她下手,若这贱人的儿子继承了皇位,她和母后还有活路吗? 所以她便极力劝说伤了身子无法再有孕的母后抱个皇子养在膝下。 赵攀的生母不过是坤宁宫的婢女,连位份都没有,出身低微好拿捏,他自然就是最好的人选。 赵宓擦掉脸上的泪水,咬牙切齿道:“若我是男子就好了。” 那她就是嫡皇子,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谁都无法跟她争抢什么! 看着她这副愤愤不平的样子,江凝舒只觉得有些可笑,一把甩开她的手,“所以你自己不好过,就要把我们江家拉下水?” 赵宓皱眉,“表妹这说的什么话?母后是江家女,那江家就是外戚,我们本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我提议母后抱养皇子,对江家来说也是有好处的。” 江皇后也敛了神色,“阿爹早就和先皇表过态了,我们江家忠君爱国,绝不会参与到皇子的纷争里。姑母乃中宫,不管谁坐上那个位置,都会尊她为太后。” “家国礼法摆在那里,姑母又有定国公府做后盾,就算是卫氏也不敢对她无礼。” 赵宓撇嘴:“事情哪有那么简单?” 江皇后嗤了一声,“赵宓,你就别自欺欺人了。我们江家和卫家本就没什么深仇大恨,若不是出了那件事……” 阿爹那时隐隐察觉到赵攀品性有些不妥,本就没有鼎力扶持他坐上皇位的打算。 想到这里,江皇后的面上浮出了厉色,“我就问你一句,郅儿的死和你有没有关?” 郅儿又是谁? 赵沅嘉听得满头雾水,她没想到江皇后和赵宓这对表姐妹见面会是这种剑拔弩张的感觉,她还以为两人会抱头痛哭呢! 她下意识看向身边紧挨着的陆阔,发现他眉头紧锁,似乎对当下的状况也有一丝疑惑。 陆阔像是有感应一样,很快也朝她望了过来,两人默契地对视了一眼,又默默转向了外面。 赵宓陡然从座位上弹起,丰腴的身子瑟缩了一下,“表妹这是何意?郅表弟可是被赵擘那畜生杀害的,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和赵擘向来不和,难道还能指使他下手不成?” “再说,这么做对我有什么好处?” 江皇后也站了起来,直直看着她,“赵宓,你就不要装傻了。若不是因为郅儿出了事,我们家又怎么会和卫家、和肃王结成死仇?对你来说,这不就是好处吗?” 若没有这件事,赵攀又怎么会有机会上位? 对江家来说,就算卫氏的儿子赵擘坐上皇位,定国公府也还是定国公府,就算要避其锋芒,也不会影响家族根基。 可郅儿死后,局面一下子就变了——他们江家和赵擘成了仇人,又怎么会眼睁睁地看着他继位? 她以前想不明白,江家为什么就落得了家破人亡的下场。这二十年来,她没有一日不在纠结,越是思索,就越觉得郅儿的死可能有蹊跷。 而从中获得利益的就是最有可能谋划这场阴谋的人——赵攀和赵宓都脱不了干系。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赵宓往后退了两步,一脸痛心地看着她。 “我知道表妹这些年困守坤宁宫,整日里胡思乱想,有些钻牛角尖了。可是发生的事已经不能改变了,表妹还是多为自己着想,往前看吧。” “你好好休息,我下次再来看你。” 说完,赵宓就转过了身打算离开此地。 江皇后却快走两步绕到她的面前,冷眼觑着她,“赵宓,你可是心虚了?” 第250章 江皇后的提醒 赵沅嘉和陆阔的目光都紧紧追随着江皇后,两人偷听得投入,不知不觉就头挨着头了。 赵宓被人拦住,脸色很不好看,语气也不由得急躁起来,“我知道表妹怨我,但也不能把什么脏水都往我身上泼!郅儿是我嫡亲的表弟,我怎么可能会害他?你这么说实在是太让人心寒了!” 江皇后一针见血地指出来,“郅儿只是你的表弟。但那位可是你的弟弟,又是你为自己找的靠山,在你心里谁更重要不是一目了然吗?” “对你来说江家哪有自身的权力地位重要!” 若说姑母对自己的娘家还有顾及和维护,这个表姐可就没那么多顾虑了。 “……你!”赵宓愤怒地甩了甩袖子,“我跟你这个胡搅蛮缠的人说不清楚!” “我承认我当初瞎了眼选错了人,害得……”赵宓深深吸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是表妹,你说我不念亲情,就是在剜我的心!” “我若真那么无情无义,会挺着快要临盆的大肚子跪在殿外整晚为江家求情吗?我若真那么看重权势地位,会二十年都不回京城?” “因为……你心虚。”江皇后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起伏。 赵宓狠狠一怔,目光接连闪烁了两下,“我都说了自己眼瞎选错了人,间接害了江家。今后去到地底下,我自会亲自与母后和舅舅请罪。” 江皇后不为所动,猝不及防伸出手抓住了她的肩膀,“赵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 “江家出事前不久,你曾经和那人在文德殿彻夜长谈。那之后,那人就有些不对劲,比平时还要疑神疑鬼,然后就急不可待对江家下手了。” 赵宓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喉咙仿佛被人扼住了一样完全发不出声音。 “说!你究竟和他都说了什么!”江皇后的手指越收越紧,眼里喷出了几乎能灼人的怒火。 “我江家几百口人无辜丧命,你这些年是怎么睡得着的?日后去地底下请罪?想得真美!你这种人定是会下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你这个疯子!你疯了!疯了……” 赵宓陡然激动起来,伸手一把推开了江皇后,脚步踉跄地跑出了院子。 望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江皇后收起了刚刚的狰狞之色,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和漠然。 她今日本来也只是趁机试探一下,没想到赵宓还真是心里有鬼! 江皇后在原地站了片刻,倏地转过了身,面对屋子的方向,又静静地注视了一会儿,然后才抬脚缓缓走了出去。 赵沅嘉抚了抚心口,方才被江皇后隔门盯着的时候,她还是紧张的,“我觉得皇后娘娘应该看到我们了。” 不然她那表现也太奇怪了。 陆阔点点头,他觉得姑母今日与赵宓的这番谈话,应该是想要提醒他——赵宓不可信。 “领着我们来这里的宫人是贵妃娘娘的人?”他问。 赵沅嘉嗯了一声,也慢慢察觉到了其中的玄机——阿娘让他们来这个地方歇脚绝不可能只是随意安排,而是特意为之的。 同样,皇后娘娘后脚就跟来也不是巧合,她和赵宓的争执更不是无的放矢。 看来阿娘和皇后娘娘果然已经达成了某种合作…… 赵沅嘉之前就隐隐感觉到了,现在就更加确定了。 陆阔也很快想明白了这些,不过他并不惊讶,姑母能放心让妹妹去沈家,就表明她和贵妃的关系并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那样。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瞬间就知道了彼此都想通了这一关节。 “那个……”赵沅嘉想问又不知该怎么问,犹豫间看到他脸上的血痕,连忙扶着他坐回了榻上。 她拿出手帕在他脸上轻轻擦拭起来,只是血迹已经干了,光这么擦也没用。赵沅嘉正准备出去让人打水,陆阔就拉住了她的手腕。 “殿下想问什么就问吧。你我将来夫妻一体,自是要以诚相待,无需有任何顾忌。” “谁跟你夫妻一体了?”赵沅嘉承认她有点想歪了,不过她也赞同他所说的夫妻相处之道。便不再犹豫问了出来:“江皇后口中的郅儿是谁啊?” 陆阔拉着她坐到自己身旁,轻声道:“江郅乃定国公世子江郢一母同胞的幼弟,殁于十五岁。” 小叔父在他出生之前就已经去世,他自是没见过的。不过,在他幼年有限的记忆中,不止一次听到父亲和母亲提起这个英年早逝又惊才绝艳的叔父。 文姨也曾在他面前感慨,说他如此会读书,大概就是随了江郅这个小叔父。 赵沅嘉沉重的叹了一声,“没想到他的死竟然有那样的隐情。” 江皇后的怀疑确实很有道理——可以说江郅的死直接影响了先帝朝的皇位争夺格局。若江家和肃王之间没有隔着一条人命,江家未必会全力支持狗皇帝这个半路抱来的便宜外甥。 对定国公府来说,狗皇帝和肃王其实并没有本质区别:反正都与他们江家没有血缘关系。 不管哪个皇子即位,江太后都会是名正言顺的太后。况且,定国公府在朝堂和军中的地位都是超然的,根本没必要主动搅和到皇位之争里。 陆阔也没有想到小叔父的死竟然与肃王赵擘有关。自从他入仕以来,也曾暗中打听过不少江家的旧事,但这样的秘辛却是探听不到的。 “他的死定是有蹊跷。”陆阔不由握紧了拳头。 只他毕竟摔下了马,这一用力,牵扯到各处的伤痛,让他忍不住嘶了一声,伸手捂住了刚复位没多久的左胳膊。 “小心点。”赵沅嘉连忙嘱咐了他几句,“你的手这几日都不要使劲儿,不然再次脱臼就麻烦了。” 她在屋内环视了一圈都没有找到合适的用具,最后只好扯下自己身上的轻纱披帛,折了几下就往他脖子上套。 陆阔有些懵,喉结滚了滚,“殿下这是做什么?” 她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花香,没有太浓郁的脂粉味,很是清新。 赵沅嘉又调整了一下披帛的长度,小心翼翼把他的左臂曲起托在披帛里再打上结,“你这胳膊得固定起来。” 陆阔挑眉,眸光染笑,“可这绣着花的薄纱一看就是女子的披帛,我就这么挂着有些不合适吧。” 第251章 还怪讲男德的 赵沅嘉白了他一眼,“哪里不合适了?反正你就要做我的驸马了,总不会怕名声受损吧?” 陆阔不说话,只是望着她笑,勾着的唇角带着那么点促狭。 赵沅嘉有些不自在,怕他误会自己是故意的,便又多解释了一句,“我是真的没找到合适的固定带,腰带什么的又不够长……” “嗯!”陆阔不紧不慢地点点头,很是顺从,“殿下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这态度…… 莫名让赵沅嘉有种自己在欲盖弥彰的感觉,明明她就是有合理又正当的理由,经他这么一说,倒好像她有什么小心思似的。 赵沅嘉又白了他一眼。 就这时,之前领着他们过来的宫婢终于端来了温水和干净的布巾以及陆阔自己的朝服。 陆阔只是挂着一只手,也没有残,赵沅嘉便拧了帕子让他自己擦脸。 不过换衣服和梳头他自己就搞不定了。 陆阔一手拿着自己的朝服,也不说话,就那么眼巴巴地看着她。 赵沅嘉哦哦了两声,“那我找人帮你。” “奴婢来吧。”一旁的宫婢低垂着脑袋,很是自然地就要过来服侍陆阔更衣。 “不用了。”陆阔沉声拒绝。 然后又看了一眼赵沅嘉,再看一眼,接着又看…… “我不会梳头。”赵沅嘉摊了摊手,理直气壮地说道。 可她都这么说了,陆阔却还是一眼又一眼地瞅她,那小眼神颇为幽怨。 赵沅嘉陡然想到了什么,连忙吩咐身旁的婢女,“去叫个手巧会梳头的小内侍过来。” 这人屋子里似乎一直都没有婢女,想来是不习惯女子近身伺候的。 还怪讲男德的。 赵沅嘉不由翘了翘唇角,声音不自觉就软了下来,“这样总行了吧?” 陆阔没有回答,只是不再对她进行猛烈的眼神攻击了。 小内侍来的很快,因为陆阔要换衣服,赵沅嘉就解开了挂在他脖子上的披帛,又叮嘱了小内侍要小心他的左臂,便去院子里等着了。 “你去找一条这么长这么宽的布巾过来。”赵沅嘉对着身旁的婢女比划了一下。 就当婢女把布巾拿过来时,陆阔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重新穿上朝服,虽和十二的骑装一样都是红色,但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一个内敛端肃,一个恣意张扬,两种风格都很适合他。 赵沅嘉并不掩饰自己欣赏的眼神,却在陆阔似笑非笑望进她的眼里时,移开了目光。 不知为何,她现在有些不敢与他对视。 赵沅嘉暗暗呼出一口气,走上前去再一次给他固定胳膊,当她把白色的细布搭上他脖子的时候,这人皱了眉。 “怎么换了?”他问。 赵沅嘉没好气地睨他,“不是你自己嫌弃我的披帛太花了吗?你挂着那个出去,万一影响了你状元郎冰清玉洁的形象,那就是我的不是了。” 陆阔:…… “我觉得这布有些太重了,硌得我脖子疼。”他幽幽地看了赵沅嘉一眼,又一眼,再一眼…… 赵沅嘉故意不搭理他,在心里嘀咕了一句矫情,眼底的笑意却怎么都藏不住。 陆阔自然也看到了,心里顿时生出点儿无奈,直截了当道:“殿下,我还是觉得你的披帛更好。” “那当然了!”赵沅嘉轻轻一哼。 她的披帛可是纱罗的,质地轻巧柔软,透气性又好,肯定比一般的细布舒服多了。 “殿下,先前是我着相了。”陆阔继续说软话,深黑的眸子里是不加掩饰的讨好。 赵沅嘉抿唇忍笑,又睨了他一眼,就又扯下自己的披帛绕过了他的脖子,“看在你受伤的份上,就暂时借给你吧。” 固定好他的胳膊,赵沅嘉又在他脸上擦破皮的地方盯着看了片刻,“这几日最好不要碰到水,你这伤不用包扎,就这样露着就好。” 很正经的口吻,仿佛大夫交代病患。 陆阔自是乖巧点头。 “你放心,之后我会去母妃那里求一盒白玉露给你,宫廷秘制祛疤膏,保证你这脸还是白玉无瑕,让你做全天下最美的驸马爷!” 这口吻就不怎么正经了,调侃中又夹杂着那么点调戏。 陆阔不仅不恼,还配合地作了一揖,“那微臣就多谢殿下的厚爱了。” 赵沅嘉扑哧一笑,也不再开玩笑了,认真道:“我之后会让人给你送一些黄玉断续膏。不过你若是哪里疼得厉害,还是要去请大夫。其实,你从马上摔下来,最好还是要仔细检查一遍为好。” “不如,我现在还是带你去太医院吧?” 其实他若是不介意,她倒是可以给他做全身检查,正经的那种。 陆阔目光柔柔地看着她,声音低下来,“我真没有大碍,你别担心。” 真见了太医,他身上这点小伤就瞒不住了。至少他现在还能装成比实际要严重的样子。 赵沅嘉见他说的笃定,便没再勉强。两人出来有一段时间了,虽然他们四舍五入也算定亲了,但也不能太忘乎所以。 出了苍翠园,两人就并肩往校场的方向缓步而行。领路的宫婢很有眼色,隔着好一段距离走在他们前头。 赵沅嘉想了想,轻声道:“之前听到的那些事情,我们慢慢调查,总能有水落石出的时候。” 从刚刚赵宓心虚的反应来看,江家的倾覆似乎还有隐情,而她和狗皇帝也仿佛有什么忌惮。搞清楚这件事,说不定就能给狗皇帝致命一击…… 陆阔微微偏转过头,看着她凝眸沉思的侧颜,不知不觉就笑开了,“好。” 苍翠园离校场并不远,走了没一会儿,就能听到从那边传来的欢呼喝彩声。 “五姐!”赵深突然在不远处朝着他们挥了挥手,又连忙跑了过来。他的脸上挂着细密的汗珠,眼里还映着急色,“五姐,我有事要和你说。” “可是出事了?”赵沅嘉立刻正了神色。 赵深看了一眼陆阔,似乎有些顾虑。 赵沅嘉:“没关系,你放心说。” “陆大人。”赵深对着他礼貌地点点头,又偷偷瞅了这个准姐夫好几眼后,才缓了口气道:“不久前我看到七姐和七哥神秘兮兮地嘀咕了好一阵,我没听到他们在说什么,但七姐的样子似乎是在求七哥什么事。” “然后没过多久,七哥就把崔表哥叫走了。” “我觉得有些不对劲。” 第252章 小八报信 赵沅嘉略一琢磨,就明白了小八在担心什么—— 赵锦欢对崔辞是什么意思大家都有目共睹,而崔辞和庆阳长公主对赵锦欢的态度就没那么热络。若她钻了牛角尖,难保不会做出什么糊涂事…… “他们往哪边去了?”赵沅嘉问。 赵锦欢作天作地她都不想管,可这人却偏偏把赵泽牵扯了进去。赵泽如今还是贵妃的儿子,若是他帮手弄出什么不好收场的事绝对会牵连到沈贵妃和永平侯府。 赵深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五姐不会相信他的判断或者嫌他多嘴多舌瞎掺和。 其实他之所以觉得不对劲,是因为七姐之前曾让他去偷偷打听崔表哥的喜好,还想让他帮着递信送礼物。 当然他都拒绝了,可七姐的心思恐怕是拦不住的…… “跟我走!我知道他们往哪边去了!”赵深斩钉截铁地说道,黑白分明的眼睛亮晶晶的。 赵沅嘉立刻叫来领路的婢女,她是贵妃身边的人,正好可以让她回去把这事和阿娘说一声。 吩咐完这些,她又看了一眼身旁的陆阔,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陆阔就率先开口了:“我和你们一起去。” 赵沅嘉没有拒绝。 正如陆阔所说,他们俩将会是夫妻,自然不用见外。 另一边,崔辞跟着赵泽走上了蜿蜒的曲廊,却不由被眼前的湖景吸引,渐渐放缓脚步,驻足观赏起来,“春风吹绿湖边草,春光依旧湖边道。” 听着这表哥又开始吟诗了,赵泽不禁翻了个白眼,不耐烦地催促,“表哥,快点儿跟上啊,前面堆秀林上的景色更好看。” 崔辞淡淡笑了,慢悠悠道:“表弟,你既然领我来赏景,心情就要放松,不然再多的美景也是枉然。心中有景,花香满径,沿途的风景也很重要,又何必太执着于更好的结果?” 赵泽只觉得他比学堂的夫子还要啰嗦,也不欲与他废话,打算直接把人拖走。 也不知七姐看上这书呆子哪里了!他是答应要帮她把人领去假山上,可也不想受这样的折磨啊! “哎呀,七表弟,你拉我做什么?”崔辞被小胖子拽着往前一个趔趄,慌张喊道:“这样拉拉扯扯太有辱斯文了,表弟快放手!” 赵沅嘉几人赶到时,远远的就看到一个小胖子和一个瘦高个在曲廊上你扯我拽。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在跳舞呐! “小八,你先回去吧。”赵沅嘉弯唇浅笑,伸手在他脑袋上亲昵地揉了揉,“今日多亏你给我报信。” 赵深乖巧的嗯了一声,“那我就先回去了。” 他知道五姐支走他,是不想让赵泽知道是他告的密,免得赵泽之后会找他麻烦。 赵深一走,赵沅嘉就和陆阔就追上了曲廊。 “泽哥儿,你在做什么?快放开崔表哥!”赵沅嘉沉着脸,直接呵出了声。 赵泽愣了一下,下意识就松开了崔辞,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五姐,你怎么来了?” 赵沅嘉狠狠瞪了他一眼,就走到崔辞面前赔礼,“表哥勿怪,我这弟弟有些跳脱,若是哪里冒犯到了表哥,还请多包涵。” 崔辞虽也觉得七皇子有些霸道蛮横,但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然后他目光一转,就看到了表妹身边的陆阔,刚刚还轻蹙的眉心就舒展开了,“陆大人,你和五表妹也是来赏景的吧。正好七表弟要带我去登堆秀林,不如我们就同路?” “我以前只在书中读到过京城的春天,真是百闻不如一见,这北边的景色虽和我们江南的不同,但却各有千秋、不分伯仲。不知陆大人有没有去过江南,都说烟花三月下扬州……” 崔辞每次见到陆阔,都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见他一副遇到知己的模样,赵沅嘉都有些不忍心打扰他了,连忙对着陆阔使了个眼色。 某人接到指示,自然就立刻开口了,“某毕竟是外臣,不好在宫里闲逛。这曲廊前头就有一个小亭子,崔大人若是不介意,不如我们去那里坐一坐。” 陆阔知道赵沅嘉应是有话要和七皇子说,便打算自己带着崔辞离开。 “那敢情好!”崔辞抚掌笑了,“我初到翰林院,有好多地方都不明白,正好可以和陆大人这个过来人好好请教一番。” 说完,他才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赵沅嘉,眼里带着点祈求,“五表妹,那我就和陆大人先行一步了?” 反正五表妹就要和陆大人成亲了,也不差这么一点时间相处。他就不同了,很难得才能遇到陆大人,自然要抓住这个机会了。 赵沅嘉故作迟疑地想了想,勉为其难地点头答应了。 “多谢表妹!”崔辞笑得跟个傻子一样,立马拉着陆阔走远了,好像生怕别人会反悔似的。 赵沅嘉这才哼了一声,冷眼看向赵泽,“你倒是长本事了!连媒婆牵线搭桥的事也干。要不我去街上给你竖块牌子,帮你招揽生意?” 赵泽被说得讪讪的,却仍是嘴硬,“我也没干什么呀,不就是领着崔表哥去赏景吗?五姐这么大惊小怪做什么?” “只是赏景?”赵沅嘉散漫一笑,“那你说我们现在去堆秀林会不会遇到赵锦欢?” 赵泽知道事情已经败露,辩解不了,又不服气,噘着嘴道:“七姐是有点话要和崔表哥讲。她有分寸,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的。” “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厚脸皮啊。”他又很小声地嘟囔了一句。 赵沅嘉才懒得与他讲道理,“这事我自会告知母妃,你做没做错,她这个当娘的总能评断吧?” 赵泽张了张嘴,求情的话又说不出口,只能把嘴巴噘得更高。 赵沅嘉又向他逼近了一步,沉声警告:“赵泽,你想和赵锦欢交好,我管不着。可你要是做了什么糊涂事影响到了母妃和我,亦或是沈家,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阿姐?” 赵泽脸色一变,心里竟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恐慌…… 曲廊一侧的堆秀林上,赵锦欢早就到了,可是她左等右等都等不到赵泽把崔辞带来。 “这七弟搞什么鬼?”她恼火地抱怨起来,指着身后的金嬷嬷,“你去前面看看。” 金嬷嬷的眉头皱得死紧。 若七皇子赵泽不掺和进来,那这次的局就不能把沈贵妃和永平侯府拖下水了…… 第253章 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见这老货半晌没有反应,赵锦欢更是窝火,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聋了吗?我让你去前面看一看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金嬷嬷捂着火辣辣的脸颊,咬了咬牙才低声应诺,“是。” “七公主真是好大的威风啊!” 这声音…… 赵锦欢心里一咯噔,连忙转过头,果然就看到庆阳长公主赵宓黑沉着脸朝她走了过来。 姑母怎么这么快就来了?这和计划的不一样啊!表哥都没有到,姑母这时候来也没有用啊! 赵锦欢毕竟年纪小,面对来势汹汹的赵宓,自己先乱了阵脚,整个人都透着心虚。 赵宓都不拿正眼瞧她,施施然走过来,一脸傲然地望着石林下的美景,声音淡淡的,“你是不是奇怪本宫为什么提前来了?” “姑母,我……”赵锦欢不知该说些什么。 一大堆辩解装傻的话就在嘴边,可看着姑母那洞察一切的犀利眼神和傲睨自若的强大气场,她就说不出口。 明明她们都是公主,为什么差别就这么大呢?她怎么就没有这种与生俱来的霸气呢? 赵宓依旧不看她,平静地自问自答:“我虽然离宫多年,但母后留下的那些老人见到有人想在我儿身上使些不入流的手段,还是会与我提醒一两句的。” 听她说得这么明白,赵锦欢已经吓得面青唇白了。 “这宫里的景色这么多年都没什么变化。”赵宓的脸上带着一丝追忆往昔的怀念,“我记得小的时候,母后宫里有一个很不起眼的婢女,她为人胆小又不会说话,只能做些端水洒扫的脏活累活。” 赵锦欢很是茫然,不知道姑母为什么就突然开始和她话家常了。 “不过她也算有点运气,机缘巧合之下生下了皇嗣。”赵宓神色莫名地笑了,“她叫翠儿,你应是要称呼她一声姑姥姥的。” 赵锦欢蹙着眉想了片刻,才慢慢反应过来姑母说得这个叫翠儿的人不就是祖母吗?为什么自己要叫她姑姥姥? 赵宓看出她的困惑,重重哼了一声,“你的祖母是江氏,可是堂堂的慈懿圣皇太后,你可别自甘堕落去认什么洗脚婢做祖母。” 赵锦欢窘迫极了,一种屈辱的感觉瞬间就裹挟住了她。 “锦欢,我知你的心思。”赵宓不屑和她拐弯抹角,直言不讳道:“但本宫是不会让你做儿媳妇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阮家算个什么东西?阮家女生的孩子怎么可能配得上她的儿子! 赵锦欢知道姑母看不上她,但被这样毫不留情的拒绝和侮辱,还是让她又惊又怒。 她很想大声地告诉这个眼高于顶的姑母,她才是父皇最宠爱的女儿,她才是大赵最尊贵的公主! 江家人早不知去哪里投胎了,阮家才是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 赵宓看出了她的不服气,声音冷了些,“怎么?你觉得本宫说得不对?” “姑母!”赵锦欢恼羞成怒,声音不自觉就拔高了,又尖又利,“我可是父皇的女儿,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赵宓的眉心倏地就皱了起来,倒不是因为赵锦欢的话,而是她看到了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群人正仰头看着她们。 赵锦欢察觉到异样,便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心里顿时一阵懊恼——她怎么就把这茬给忘了! 这群人是她故意引来撞破她和崔表哥“幽会”的。 堆秀林是一片高低错落、洞壑幽深的假山,此时七公主和长公主正站在最高处,众人一抬眼便能把她们看得一清二楚,甚至刚刚七公主大呼小叫的声音她们也都听到了。 站在人群里的永平侯世子夫人冯氏不由在心里直呼倒霉,连忙蹲身福了福,就和其他人一起加快脚步离开了。 她们不过是听说石林这边能俯瞰整个花苑,景色绝佳,才想着过来瞧一瞧,哪成想会碰到两代公主争吵的场面? 不过…… 冯氏也是在内宅摸爬滚打几十年的人,事后一回想,就觉得这事有点蹊跷——她们莫不是被人故意领到那里去的吧? 虽然她没有证据,但她还是决定和小姑子这个掌管后宫的人说一声。 校场里,马球比赛已经进行到了尾声,沈归舟领衔的纨绔子弟队以两球之差落后于袁朗率领的锦衣卫队。 不过冯氏可没时间关心儿子的比赛,主要也是不在意,一回来就径直去找沈贵妃了。 此时,赵沅嘉也已经把赵泽领了过来,还和沈贵妃大概说了一下刚刚发生的事。沈贵妃淡淡瞥了一眼做错了事却愤愤不平的赵泽,什么也没说,只是在心里默默决定以后得安排人把赵泽盯紧了。 省的他闯了什么祸连累到自己和沈家。 冯氏到的时候,注意到了赵泽脸上的异样,不过她并不是多事的人,什么也没问,就直接把自己刚刚撞见七公主和庆阳长公主争吵的事说了一遍。 赵沅嘉随即就和沈贵妃交换了一个眼神——赵锦欢的“诡计”恐怕早就被赵宓知晓了。 蒙在鼓里的赵泽若就那么领着崔辞去和赵锦欢“幽会”,就会正好和怒气冲冲前来闹场的赵宓对上。以赵宓的个性,肯定会怪罪赵泽这个多管闲事的人,说不定还会迁怒贵妃和沈家。 赵沅嘉缓缓呼出一口气。 今日幸好小八机警,为他们免去了一场麻烦。 见这母女二人的表情,冯氏便知道这里面应该是真的有什么蹊跷,只是这种内宫之事,她也不好问什么。 冯氏喝了宫人端来的茶水,得了空,正想着关心一下儿子的情况,四周就陡然爆发出了一阵热烈的欢呼声—— 比赛结束了。 沈贵妃一边拍手,一边转头与她说话,“嫂子你没看到,十二今儿的表现真是不错,他一人就打进了两球。那意气风发的模样,真有阿兄年轻时的风采!” 冯氏哦了一声,心里顿时有了那么点小遗憾。早知道就留下来看儿子的比赛了,这样也不会撞到奇奇怪怪的事。 没过多久,参加比赛的两队队员就来到了御前接受嘉赏。 建兴帝观看了一场酣畅淋漓的马球赛,心情很是不错,笑呵呵地与众人问话,还特意把沈归舟单独提出来大大夸赞了一番。 这样一来,带头赢了比赛的袁朗反而就被忽视了。 赵沅嘉暗暗翻了个白眼,知道狗皇帝这又是在给沈家拉仇恨呢!正想着要怎么打断他,一个内侍就惊惊慌慌地跑了过来,在李忠耳边小声说了几句什么。 李忠不敢耽搁,立刻就把事情禀到陛下那里了。 建兴帝听完脸色骤变,猛地一下站了起来,急声喊道:“快去把太医院当值的人都叫过来!” 第254章 这不是打他的脸吗 见着狗皇帝这副模样,赵沅嘉就知道肯定是出了什么事,立马和沈贵妃交流了一个眼神。 确实出了事。建兴帝刚刚从李忠那里得知——庆阳长公主从堆秀林上坠落,如今人事不省,伤得颇为严重。 建兴帝没怎么犹豫,打算自己过去看看情况。赵宓是他的长姐,如今又在宫里出了事,于情于理他都要亲自走一趟。 他面色沉沉地觑了一眼沈贵妃,“贵妃也跟着。” 这后宫诸事都由她掌管,若是阿姐真是因为什么疏忽而摔下假山,他也正好可以向她“兴师问罪”。 沈贵妃察觉到他的语气隐隐有些不善,也没有多问什么,敛声应下,“是。” 建兴帝略微一顿,招手叫来崔辞,把赵宓出了意外的事低声和他说了。 “母亲现在怎么样了?伤得可重?”崔辞瞬间变了脸色,焦急眼神里依稀还带着些影影绰绰的猜疑。 建兴帝拧眉,蓦地意识到——阿姐这才刚回京没多久,若真在宫里有个三长两短,他这个皇帝恐怕才是最惹人怀疑的那个人。 至少大家心里绝对是会这么猜测。阿姐在江家出事后就远走离京,其他人定是会觉得他们姐弟二人有了嫌隙,那他就有理由对这个姐姐痛下杀手。 建兴帝刹那间心思百转,明白这事绝不能遮遮掩掩,不然岂不是显得他心虚? 他抬眼看向刚刚赢了马球赛的袁朗,“你也跟着。” 走了两步,还是觉得不够敞亮,锦衣卫毕竟是他的人,略一思量,又点了大理寺的人一同前往。 赵沅嘉虽然没被点到名,但她见这么多人都去了,就连陆阔都“恪尽职守”地跟着大理寺卿傅远,她便也悄悄跟在了贵妃身边当个挂件。 一行人很快就来到了堆秀林。 赵沅嘉一眼就看到了落在假山下的赵宓,大概是因为她昏迷不醒,身下又流了满地的血,在一旁守着的宫人根本不敢随意挪动她。 见阿姐还躺在地上,建兴帝陡然暴起,“你们都是死人吗,都不会把长公主扶起来?要你们何用!”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宫人们战战兢兢地跪下磕头请罪。 李忠见状,忙示意身边的小太监动手,刚好他们带了肩舆,能把长公主送到附近的殿里安顿。 赵沅嘉皱眉,赵宓从高处落下,身上必定有伤,就这么随意搬动很是不妥。她犹豫了一下正准备提醒一句,跪在赵宓身侧的崔辞就开口了,“先不要动,等太医来了再说。” 这些小太监的手上没个轻重,万一加重了母亲的伤势怎么办? 既然崔辞这个做儿子的这么说了,建兴帝也不勉强,只是不停地派人去催太医。没一会儿,太医院的一群人就呼啦啦跑来了。 今日是万寿节,院使关其正刚好当值,只是他年纪大了,自己跑不动,是被侍卫扛过来的。虽然被颠簸得想吐,他也不敢有怨言,给建兴帝行了礼就赶忙去查看长公主的情况了。 他虽是个老头子,但也还是个男的,长公主头上的伤他敢仔细检查,但身上嘛,他就不敢随意下手了。 好在他的小孙女关妙今日随着他做药童,她虽是个姑娘家,却是他们家里最有学医天分的。 “妙儿,你来!”关其正当机立断,立刻让孙女接手,自己则在从旁指导。 关妙今年只有十三岁,却很是沉着冷静,很快便有了初步的判断,“殿下断了两根肋骨,右腿也折了,骨头穿过了皮肤。” 关其正的心又往下沉了沉,连忙与建兴帝禀报了现在的状况,“长公主殿下头部受了重创,身上也有多处骨折,得尽快治疗止血。” 建兴帝怒眉睁目,“务必救活朕的阿姐,不然——” 关其正苦着脸只得应诺,赶忙让内侍去找了一块门板,和几个太医一起小心翼翼把赵宓抬了上去。 沈贵妃提议:“陛下,群玉阁离此处最近,不如去那里治伤吧。” 建兴帝眯着眼睛看了她一眼,点了头。 到了群玉阁,赵沅嘉趁乱跟着去了屋里,她是姑娘又是公主,太医们倒是不好赶人。 崔辞知道母亲伤得很重,便告诉他们一切以长公主的安危为重,无需顾忌男女大防。太医们这才放开了手脚救治长公主。 赵沅嘉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大致了解到了赵宓的伤势——身上各处除了右腿的开放性骨折不好恢复外,其他地方只要好好调养,问题都不算大。 但头部的伤势就有些说不好了。若是有内出血,以现在的手段,是很难治疗的。 就是她能做的也不多。 赵沅嘉皱起眉头,想不明白赵宓为什么会突然从假山上跌落? 建兴帝也在琢磨这个问题,眼下阿姐正在救治,他空下来自然就要追责了。 “贵妃!”建兴帝难得对她沉了脸,语气也不太好,“你说说,阿姐好端端的为什么会从堆秀林上摔下来?是不是你疏于管理,假山上有了松动才让阿姐失足跌落?” 赵沅嘉直接翻了个白眼,这人是姓赖的吧?就算是意外也怪不到贵妃头上啊! 况且,是不是意外还不一定呢! “父皇怎么知道姑母是不小心摔下来的?”赵沅嘉抢在贵妃前面开口问道。 建兴帝一噎,没好气道:“不然呢?难道这宫里还有人敢对朕的长姐不利?” 话音刚落,大理寺卿傅远和陆阔就走了进来,他们刚刚留在堆秀林查探情况,有了进展自是要来向陛下禀报的。 傅远是上官本该由他开这个口,可他不想承受陛下的怒火,便示意陆阔这个准皇帝女婿顶上。 陆阔的目光在赵沅嘉身上快速掠过,微微躬身,“回禀陛下,臣等在堆秀林附近巡查走访后,找到了长公主坠落之时的目击者,几位官夫人当时离得不远看得还算清楚,她们都说……” 他在这里停顿了下来。 建兴帝不耐烦,“她们说什么?” 陆阔:“她们说长公主不是自己失足摔落,而是被人推下去的。” “荒谬!”建兴帝气得鼻孔都要冒烟了,“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在宫里谋害朕的长姐!” 他刚刚才信誓旦旦说了是意外,这不是打他的脸吗? “你确定那几个人没有看错?”建兴帝的声音凉凉的。 第255章 想包庇都没办法 陆阔似是没有听出建兴帝话里的不悦,冷静回道:“目击的几位夫人分别是吏部尚书、户部尚书、刑部侍郎和户部侍郎家的女眷。陛下若是有疑问,可以随时派人询问。” 这几位夫人都喜静,对观看马球没有兴趣,便在花苑的水榭里喝茶闲聊。那里距离堆秀林约莫有三十几丈,虽然看不清假山上人的样貌,但有几个人还是能看得见的。 她们并不知道摔下去的是庆阳长公主,但确确实实看到有人在背后推了她。 建兴帝沉着脸没有说话。 这几家的女眷也没老眼昏花到看不清的地步,加上她们也不是会胡说八道的人。 所以,阿姐就真的是被人暗害了。 建兴帝紧皱眉心,满腹的疑问迸了出来——阿姐为什么会一个人去堆秀林?谁有那么大的胆子对她下手?又是为了什么? 他想了想,没想明白。这种脱离了掌控的未知让他很是烦躁,就好像有什么坑在前面等着他似的。 就这时,袁朗也过来回话了,他也找到了几个目击了长公主摔落的宫人。他们的证词和官眷们所说的一样——赵宓是被人推下假山的。 “可有看到凶手的样子了?”建兴帝问。 袁朗摇头,“没有人看清样貌,但他们都一致觉得凶手应该是个女子。” “夫人们也是如此说。”陆阔也跟着补充道:“凶手的身量与长公主差不多,穿着打扮也是女子模样。” “应该就是女子所为。”崔辞不知什么时候从屋里出来了,他面容沉凝,直直走到了建兴帝面前跪下,双手呈上一个粉色的荷包,“母亲手里紧紧攥着此物,应是从凶手身上拽下来的。” “求陛下为微臣的母亲做主!” 建兴帝赶忙让李忠把崔辞扶起来,正色道:“辞儿放心,朕一定会把这个戕害阿姐的贼人找出来,定让她付出代价!” 赵沅嘉在那荷包上瞅了两眼,觉得有些眼熟,不由得又向狗皇帝身边走了两步,想看得更清楚些。 “你鬼头鬼脑的做什么?”建兴帝不悦地睨了她一眼。 赵沅嘉在心里呸了他一口,陡然想到了个鬼点子。 她缩了缩脖子,眼睛飘忽的左看看,右看看,作出心虚的样子,呐呐开口,“父皇,关于这个荷包……我有点事想单独和您说。” 她故意语焉不详,还对着建兴帝露出了一个祈求的小眼神。 建兴帝心里一动。 莫非阿姐的事和这死丫头或者沈家有关?她要找自己求情? “有什么事你就在这里说!”建兴帝不为所动,大义凛然道:“不管是谁,胆敢对朕的阿姐下手,朕绝不姑息!” 赵沅嘉面露迟疑,两只手紧张地攥着衣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太好吧……” “说!”建兴帝的语气愈发强硬。 “既然父皇让我说,那我就说了。”赵沅嘉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然后就把有人看到赵锦欢和赵宓在堆秀林上争吵的事情说了出来。 当然为了避嫌,她没有提永平侯世子夫人的名字,只提了当时另外和冯氏在一起的几个夫人,大家都是勋贵家的女眷,有名有姓的,不怕建兴帝不信。 赵沅嘉指了指建兴帝手里的荷包,“这个好像就是七妹的。” 建兴帝直接愣住了,没想事情竟然牵扯到了锦欢的头上。他紧绷着脸,半晌才开口,“别胡说,你妹妹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 “我也没说是她推的姑母啊!”赵沅嘉无辜地眨了眨眼,“我只是说她和姑母在堆秀林见过面,说不定看见凶手了呢!” 崔辞一听赵锦欢也去了堆秀林,又想到到自己之前差点被七皇子领了过去,灵光一闪,陡然意识到了这里面肯定有蹊跷。 “恳请陛下传七公主来问话!”崔辞又跪下了。 建兴帝的心里有些没底,虽然他觉得这个素来乖巧听话的女儿不会有胆子害人。 可是,万一呢…… 但崔辞的请求他又无法拒绝,不然就会更加显得这里面有鬼。况且他刚说了不会姑息包庇任何人,若是转头就袒护锦欢,岂不是自打脸? “去把七公主叫过来!”建兴帝气闷地吩咐,说完还狠狠瞪了一眼多管闲事的赵沅嘉。 赵锦欢没一会儿就到了,不过她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还跟着赵泽。内侍去寻她的时候,赵锦欢正在质问赵泽为什么没按照计划把崔表哥领过去。 赵泽那时已经听说了长公主被人推下假山的事,心里隐约觉到有些不妥,便厚着脸皮跟了过来。 “母妃。”赵泽一进院子便走到了沈贵妃身边行礼,然后又看着赵沅嘉,态度亲热地叫了一声姐姐。 他现在是真的很庆幸五姐及时阻止了他把崔表哥带去堆秀林,不然姑母出事了,他也难逃干系,免不了要被父皇怪罪责罚。 赵泽低眉顺眼地站在赵沅嘉的身后,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建兴帝此时没空理会这个儿子怎么也来了这种小事,他一见到赵锦欢就让她跪下了,“说!你为什么跟你姑母大呼小叫?” 逆女说的那些,他刚刚也让袁朗去核实了——确实如她所说,很多女眷都见到听到七公主情绪激动的在假山上冲着赵宓叫嚷。 赵锦欢哪里敢说实话,支吾了半晌也没把事情讲清楚,一张脸都憋红了。 她这副模样,一看就有问题。 建兴帝是真的气得呕血。 台子他已经搭起来了,大理寺和锦衣卫的人都是他叫来的,开弓没有回头箭,事情查到这里绝不可能中途而废,他就是想要包庇她都不行! “混账东西!你到底对你姑母做了什么!”建兴帝把那个粉色的荷包扔到了她的脚边。 赵锦欢的心里诧异极了,即便她和姑母拌了几句嘴,父皇也没必要对她发这么大的火吧?就算是演给外人看的,也过分了吧…… 赵锦欢从地上捡起自己的荷包,心里也憋着一口气,悻悻道:“女儿什么也没有做,不过是在堆秀林偶遇了姑母。她觉得我礼数不周,便斥责了我几句。女儿很是惶恐,回话的时候可能声音大了点,才被人误会了。” “你撒谎!”崔辞毫不犹豫地戳穿了她,“你和母亲根本不是偶遇。如果我猜的没错,她是去那里找你的。” 第256章 现在知道怕了 赵沅嘉感觉自己的袖子被人扯了两下,转过头看到赵泽眼巴巴地望着她,一副从没见过的乖宝宝样。 “现在知道怕了?”她大喇喇地白了他一眼。 崔表哥又不是笨蛋,人可是三元及第的状元郎,稍微把线索一串,就知道这里面搞得是什么鬼。 “姐姐,我真的知道错了。”赵泽态度软和,攥着她衣袖的小胖手还撒娇地摇晃了两下。 赵沅嘉嫌弃极了,连忙把自己的袖子扯了出来,但为了不让他连累到阿娘,还是凑到他耳边低声提点起来—— “父皇要是问你,切记不要做任何遮掩,实话实说就成。反正你虽然糊涂,最后却没办成事,跟姑母摔伤没关系。” 赵泽眼下对赵沅嘉可是言听计从,连连点头,“我知道了,姐姐。” 被崔辞识破了谎言,赵锦欢一下子就慌了,不知该怎么回应,只好用眼神向建兴帝求助。 建兴帝冷着脸没有说话,他现在不了解情事情的全貌不好贸然开口。 可阿姐若真的是锦欢所伤,事情又要怎么收场?他能不能找到合理正当的理由为她开脱…… 崔辞却不想让赵锦欢把这事糊弄过去,有些歉意地看了赵沅嘉一眼,就对着建兴帝行了一礼,“陛下若对此有疑问,可以向七皇子殿下询问事情的经过。” 建兴帝拧着的眉头都快打结了。 怎么事情还牵扯到泽儿身上了? 赵泽得了赵沅嘉的点拨,也不等建兴帝问询,就自己站了出来,对着崔辞深深作了一揖,“之前是我鲁莽了,还望表哥莫怪。” 事情已然败露,他再为赵锦欢遮掩也没有意义了,还不如赶紧把自己摘出来。 建兴帝听他这么说,心又凉了两分,“泽哥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父皇,儿臣知错了。”赵泽直接跪下请罪,然后又看着赵锦欢欲言又止了一番,最后才在建兴帝的恼怒催促下无奈开口解释—— “儿臣受七姐所托,本要领着崔表哥去堆秀林的,只是我们在半路碰巧遇到了五姐和陆大人,表哥与陆大人聊得很是投契,便改了去堆秀林赏景的主意,这才……” 赵沅嘉的眼里不由闪出了嘲讽。 赵泽还真不愧是建兴帝亲自教养的,都一样的装模作样,会演戏。 建兴帝这下听明白了,也终于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他怒不可遏,如冷刀子般的眼神直直射向了赵锦欢。 这个蠢货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啊!竟然想在宫里算计阿姐的儿子?她还真是敢想敢做! 难怪中途还被一群莫名其妙的人撞破了争吵的场面,敢情竟是这蠢货自己找来的人! 赵泽的话说得很含蓄,但在场的人谁也不是傻子,七公主打得什么主意,大家略一琢磨,就知道了个大概。 赵沅嘉和沈贵妃早已知情,表现得还算淡定。陆阔和袁朗都是淡定的性格,也能做到面不改色。 只有大理寺卿傅远愁得满头满脸都是汗水。 怎么就让他知道了这种皇家狗血闹剧!他不想知道啊! 赵锦欢完全不知所措,抖着唇想要解释,“父、父皇,我没有什么坏心思,我、我只是有些事想请教崔表哥。” “公子!殿下可还好?” 就这时,一道凄厉的声音突然在院门口响了起来。 “孟嬷嬷!”崔辞连忙走过去,把被内侍拦下的孟嬷嬷领了进来,边走边问,“你怎么没陪在母亲身边?” 孟嬷嬷砰的一声就跪下了,老泪纵横,“殿下临时得知有人要算计公子,事出紧急,殿下又不想太多人知晓,便让奴婢去寻公子,她便自己先一步去了堆秀林。” “哪知奴婢走到半路,后脑不知被什么东西猛地敲了一下就晕了过去。醒来后,奴婢就急急赶去了堆秀林,这才知道殿下竟然出了事!” 崔辞听完,眉眼间一片愤怒。 “七公主!”孟嬷嬷膝行走到赵锦欢面前,哀声质问,“殿下说什么都是您的姑母,您怎么能对她痛下杀手呢?” “你说什么?”赵锦欢此时还是懵的,“姑母出什么事了?” 见她确实一脸茫然,建兴帝觉得她可能还有救,提示地问道:“你姑母被人从堆秀林上推了下来,不是你做的?” 赵锦欢大惊失色,“我没有!我没有!父皇明鉴,女儿哪有胆子做那种事?再说,我对崔表哥……我巴结讨好姑母都来不及,又怎么可能会害她?” 孟嬷嬷哽咽反驳:“因为殿下没有那个心思,她去堆秀林就是要和七公主说清楚的。您接受不了,就……” “不是!不是!”赵锦欢急得从地上站了起来,含着眼泪看向崔辞,“表哥,你相信我,我绝对没有伤害姑母。我离开的时候,她还好好的,我发誓!” 崔辞淡漠地看着他,冷静质问:“那你的荷包为什么会在我母亲的手上?” “荷包?”赵锦欢愣了一下,看着自己手里这个粉色绣着合欢花的荷包,“你说这个吗?我离开后才发现荷包掉了,没想到是被姑母捡到了。” 崔辞抿着唇没有说话,显然并不相信她的说辞。 “是真的!” 赵锦欢环视了一圈,发现大家看她的眼神都带着质疑,连忙惶急地辩解,“我说的都是是真的!我的嬷嬷还回堆秀林给我找掉落的荷包了,你们不信可以问她!” 建兴帝立刻看向李忠,“去把人找来。” 说完他稍作犹豫,为了显示自己公允,又看向袁朗和傅远,“你们也跟着一起去。” 这个嬷嬷若真如锦欢所说回了堆秀林,那她就是关键人物。 傅远可不想掺和得太深了,连忙把事情甩给陆阔,“陆少卿,你随着袁大人走一趟。” 陆阔怎么说都是未来的驸马爷,比他这个外人方便在宫里行走。 “是。”陆阔没有推脱。挂着一只胳膊,拖着一只伤腿就和袁朗一起离开了。 傅远:…… 忘了陆阔身上还有伤了。沅嘉公主不会在心里给他记上一笔吧? 赵沅嘉察觉到了大理寺卿偷偷打量她的视线,便大大方方冲着他笑了笑,可哪知她这一笑,对方竟像是被吓到了一样,连忙垂下了头。 赵沅嘉:…… 她有这么可怕吗? 等待期间,谁也没有开口说什么,院子里静悄悄的。赵锦欢倒是想为自己多辩解几句,可她不知从何说起,又害怕越描越黑。 建兴帝愁眉不展,只觉得目前的情况很是棘手,锦欢想要从里面脱身有些困难。 然而两刻钟后,袁朗和陆阔就带回来了一个更为棘手的消息——金嬷嬷投缳自尽了。 第257章 心头顿时甜滋滋的 赵沅嘉觉得这一幕多少有些似曾相识。去年她揭穿赵锦欢给她下五石散的时候,赵锦欢的嬷嬷也那么刚好“自尽”了,然后背下了所有的锅。 本来她还不觉得赵宓是赵锦欢推下去的,但现在她又有些不确定了。 反正看热闹不嫌事大,赵沅嘉装作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呀了一声,“妹妹真是倒霉!怎么每次出了什么事,你身边的嬷嬷都恰巧死了?这可真是够邪门的,妹妹别是沾染上了什么脏东西吧?” “你……”赵锦欢哪里听不出这个草包在讽刺自己,可她不知如何反驳,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超出了她的应对能力,她的脑子实在转不过来。 金嬷嬷为什么要投缳? 建兴帝却是“见多识广”,一听这个就知道事情不妙,咬着牙问:“确认这个嬷嬷是自杀而不是被人杀害?你们都把现场都勘查清楚了?” 面对皇帝隐含质问的语气,袁朗稍微顿了顿,心里升起一个疑问——难道这次不是皇上帮七公主灭的口? 陆阔先一步开口了,“回陛下的话,微臣仔细查看过这金嬷嬷投缳的地方,并没找到他杀的痕迹。并且——” “她身上还留下了遗书,承认是自己把长公主推下了假山,自觉罪无可赦,又不想连累主子,所以就自行了断了。” 袁朗也配合地把遗书双手呈上,“请陛下过目。” 建兴帝看完只觉得锦欢这次脱不了身了。 这贱婢的遗书倒是处处都在维护锦欢这个主子,但她是锦欢的嬷嬷,她越是这么说,就越显得是锦欢在背后指使她这么做的。 不然一个嬷嬷吃饱了撑的去杀害公主做什么? 建兴帝从小在风谲云诡的后宫长大,知道这里面一定有蹊跷。他第一个怀疑的就是沈氏。觉得这个局是她设计出来陷害锦欢,给逆女被下毒一事报仇。 可他很快就否了这一点。 一来沈氏并没有怀疑过锦欢,她一直觉得逆女被下五石散是丽嫔做的,还不只一次在他耳边这么说。 二来这个金嬷嬷是他亲自指派到锦欢身边的,并没有经贵妃的手。表妹和锦欢身边他都让人暗中保护着,贵妃从没和这个贱婢有任何接触。 况且贵妃掌管后宫,她想收拾一个不受宠的公主,哪用使这种迂回的手段? 这次的事更像是冲着长姐来的,锦欢只是运气不好阴差阳错撞过去被人利用了。 然而赵锦欢却还懵懵懂懂的,“她为什么要对姑母下手?没理由啊!” 崔辞瞥她一眼,目光森冷,“难道不是为了公主?” “为了我?”赵锦欢这才慢慢反应过来金嬷嬷的死对她有多不利,“不是,不是我!我没有让她那么做!” 然而她的辩解实在太苍白无力,就连建兴帝都找不到为她开脱的点。这次与去年逆女被投毒一事不同,逆女那时没有多大损伤,他还能找个替罪羊把事情糊弄过去。 可眼下却麻烦得多。 不仅有很多人看到了锦欢和阿姐争吵,还有人目击到了阿姐被人推下假山的一幕。最糟糕的是,这些人都是外命妇,他就是想封口都封不住。 再加上,阿姐伤势颇重,又是在宫里出的事,他的态度容不得有丝毫的含糊。 不然这把火就会烧到他自己的头上! 建兴帝思量再三,沉声吩咐:“来人!带七公主回翠保宫。事情完全查明之前,不得踏出房门半步!” 这就是要把赵锦欢软禁起来了。 “辞儿,舅父汗颜啊!没管好这宫里的人,让包藏祸心的贱婢害了阿姐。”建兴帝痛心疾首地摇了摇头,“你放心,舅父一定找全天下最好的大夫为阿姐医治,定能让她化险为夷、平安无事。” 建兴帝惺惺作态说了一通,却并没有给赵锦欢定罪,话里话外都还是在为她开脱,暂时软禁也不过只是表明了一种态度,甚至都不算是惩罚。 崔辞是个聪明人,怎么可能听不出来他的意思?他心里不满,却又无可奈何,难道还能让皇帝的女儿给他娘偿命吗? 他咬了咬牙,躬身谢恩,“多谢陛下。” 然而赵锦欢却体会不到建兴帝的良苦用心,“父皇!我真的没有让金嬷嬷伤害姑母,一定是有人想要陷害我!” 她高声喊起了冤,转眼看到赵沅嘉时,眼里瞬间迸发出了强烈的恨意,“是五姐在搞鬼!是了,肯定是她!定是七弟把我的计划告诉了她,然后五姐就将计就计设了这个局害我!” 赵沅嘉无语地翻了个白眼,真是懒得理会这条疯狗。 她不在意,自然有人帮她出头,沈贵妃柳眉一竖就要发火,一道清冷的男声却率先响了起来,“敢问七公主殿下如此指控可有任何证据?” 赵锦欢皱眉,她哪有什么证据? 看到准姐夫帮姐姐说话了,赵泽也连忙主动站出来澄清:“你的事,我可没有对阿姐透露半句,你别张口就胡说!” “那她怎么会那么凑巧把你拦下?”赵锦欢咬牙切齿地问道。 若不是赵沅嘉横插一脚破坏了她原本的计划,她也不会陷入如今这样的麻烦! “都怪我。”陆阔看了赵沅嘉一眼,唇角含笑,“殿下见我受伤有些头晕,便带着我去湖边透透气,刚好那么巧就看到在曲廊上互相拉拽的崔公子和七皇子殿下。” 他知道她一定不想把八皇子牵扯到这件事里。 赵沅嘉会心一笑,心头顿时甜滋滋的。 不用开口就有人知道你在想什么,这感觉真不赖! 崔辞也帮腔道:“沅嘉表妹和陆大人只是刚好路过罢了,七公主殿下还是不要胡搅蛮缠了。” 就算五表妹是专程来阻拦他们的,那也与母亲摔下假山没有关系。 “你们都偏心!”赵锦欢只觉得满心委屈,说话也没什么顾忌了,“贵妃娘娘掌管后宫,五姐想要做点什么手脚还不容易吗?” “七公主殿下既然要这么说……”陆阔转身对着建兴帝恭敬一礼,“微臣觉得还是应把事情弄明白,为沅嘉殿下正名。” “查!自然要查!”沈贵妃气得站了起来,一双染着怒火的美目直直看着赵锦欢。 “有人自己做了错事,却还要往我儿身上泼脏水,如今若是不查个明明白白,让某些不要脸的东西颠倒了黑白是非,以后指不定会传出什么风言风语坏了我儿的名声!” 第258章 还没恭喜驸马爷呢 贵妃的话说得很重,态度又很坦荡,建兴帝愈发肯定这事与沈氏无关,不禁恼火地瞪了一眼赵锦欢。 这个女儿真是蠢得让人心口疼! 他专程留着这些漏洞,就是为了以后混淆视听的。只要他不对外宣布是七公主身边的嬷嬷把阿姐推下假山的,那外界对这事的猜测就会五花八门。 他之后再好好引导一番,这锅想扣在贵妃和逆女的头上也不是不可能! 沈贵妃哪里看不出狗男人在打什么算盘? 她心里一阵冷笑,就算赵锦欢自己不出来乱咬人,她也是打算立刻就让人把事情查得一清二楚,然后再悄悄让人把消息散播出去,绝不会让狗男人有污蔑自己和女儿的机会。 “陛下,为了我们女儿的名声,这事含糊不得啊!” 沈贵妃一脸愠怒,态度是少有的强硬,“不如趁着锦衣卫和大理寺的人都在,把长公主殿下摔下假山前的经过仔细梳理清楚。若是有人在背后搞鬼,定会无所遁形!” “贵妃娘娘说得有理。”崔辞连忙站出来附议,没有人比他更想搞清楚整件事。 建兴帝能说不吗?他不能!不然就是心里有鬼,就是袒护包庇凶手…… 他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赵锦欢,不得不开这个口,“李忠,你领着袁世子和陆大人去查,务必把来龙去脉都查清楚,不要遗漏任何细节。” 李忠立刻领命,被点到名的陆阔和袁朗随即就跟着他出了院子。 看着陆阔挂在脖子上用来托住手臂的女子披帛,袁朗的心情有些复杂,“还没恭喜驸马爷呢。” 陆阔淡淡瞥了他一眼,“多谢。” 袁朗张了张嘴,却发现他能问的能说的实在不多。他能做的,就是尽量把长公主赵宓摔下假山的事查个水落石出,不让七公主诬赖她。 更多的,就没有了…… 要查清今日在堆秀林发生的事,除了询问在那附近值守的宫人,也要找今日来宫里赴宴的官眷了解情况。 除了之前提供线索的几位夫人,说不定还有更多的人看到了或者听到了什么。 自从陛下急匆匆地领着一群人离开后,留在校场里的人也不敢随意走动,大家隐隐猜到定是出了什么乱子。 长公主受伤的流言也传了出来,不过都是小道消息,众人也不知是真是假。 直到大理寺少卿兼准驸马陆阔和北镇抚司袁朗带着人来问话,大家才慢慢拼凑出了事情的全貌——庆阳长公主被人推下了假山,伤势严重。 吏部尚书、户部尚书、刑部侍郎和户部侍郎家的女眷之前就看到了行凶的过程,如今知道受害人居然是庆阳长公主,都惊得无以复加。 面对大理寺和锦衣卫的提问,她们自是不敢有任何隐瞒,连忙又把看到的场景仔仔细细讲了一遍,一位妇人甚至还说出了凶手衣服的颜色。 和畏罪自杀的金嬷嬷所穿衣服颜色一致。 另一拨目睹了庆阳长公主和七公主争吵的官眷自然也被问到了。 “夫人们为什么想去堆秀林?”陆阔问话的语气很是温和。 “啊?为什么呢?” “我记得好像是有人提议的,说那儿景色绝佳。” “我也记得!是个脸圆圆的小公公。” …… 大家七嘴八舌的说了一阵,都没有记起这个小内侍的名字。永平侯世子夫人冯氏有些着急,目光随意一扫,突然指着不远处的茶水棚子喊了起来,“就是他!” 陆阔转过头,就看到了一个惊慌失措想要逃跑的小内侍。 “站住!”他和袁朗立刻追了上去。 李忠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两人就把那圆脸太监擒住了。 “说!是谁指使你把夫人们带去堆秀林的?可是有什么阴谋?”陆阔直截了当地问道。 小太监吓得六神无主,无知无觉就跳进了他的坑里,都没有反驳就承认了,“是七公主身边的金嬷嬷让小的这么做的。小的什么都不知道,小的就收了一个荷包……” 李忠喘着粗气跑过去,还没来及暗示这小太监嘴紧一点别乱攀扯,他就把所有事都交代了。 陆阔和袁朗又顺着这小太监给的线索,又抓住了另外几个在花苑伺候的宫人,这些人也都承认自己收了七公主的好处帮忙行了方便。 一番调查下来,不仅没有找到任何沅嘉公主和沈贵妃参与其中的证据,反而把七公主赵锦欢设局算计崔辞的事给锤死了。 虽然早有预料,但建兴帝看到陆阔和袁朗把人证物证逐一呈上来时,还是气得手都在抖。眼下这层窗户纸被捅破,他也不好再假装不知道了。 况且,阿姐被人推下假山的事已经传开了,大家自然会怀疑之前和她有过争吵的七公主。 这事瞒不住了!他得作个态度出来—— “把这混账东西带到佛堂去,让她在佛前好好思过,不准踏出半步,给她姑母祈福!” 赵锦欢愣住,之前还只是在翠保宫禁足,怎么现在要去佛堂了? “父皇!”她彻底慌了,冲口而出:“我只是想要嫁给表哥而已,我没有害姑母啊,我——” 建兴帝生怕她又说出什么蠢话,连忙给李忠使了个眼色,然后几个小内侍就一哄而上把她拉走了。 “辞儿,是舅父教女无方!”建兴帝长吁短叹。 崔辞极是恭敬地行了一礼,“陛下无需自责。” 这是君臣之间应有的礼数,可再多的客套话他也说不出来了。 事情查到这里,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赵锦欢,就算不是她亲自动手,阿娘出事也与她脱了不甘心。叫他如何说得出宽宏大量的话? 崔辞蓦地想到阿娘第一天回京差点摔下楼梯时是赵锦欢及时拉了一把,莫非这就是她下手的原因?因为阿娘不同意自己娶她,她就要把这“救命之恩”收回去? 夕阳西下,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沈贵妃轻轻叹了一声,开口询问:“陛下,夜里的宫宴……” 建兴帝气闷地抚着额角,“取消吧,让大家赶紧出宫。” 他好好的一个寿辰就被这样毁了!若是阿姐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他以后还要怎么开开心心过寿? 当夜色彻底笼罩下来的时候,屋门吱呀一声开了,关太医满脸疲惫地走了出来。 “阿姐的情况怎么样了?”建兴帝急得都站了起来。 第259章 一惊更比一惊强 赵沅嘉诧异地瞥了狗皇帝一眼,他看着倒真像是关心这个姐姐。 关太医:“回陛下,长公主殿下摔到了头,微臣等人施针后,她醒过来了一小会儿,但因为脑里面有淤血,殿下又昏睡了过去。若这几日淤血能散去,那殿下就能无碍,不然……” “不然怎么?”崔辞急得抓住了他的手臂。 关太医小心翼翼觑了一眼建兴帝,斟酌道:“不然很可能会有性命之忧。” “没有不然!”建兴帝目光凌厉、语气强横,“有淤血,你们想办法让淤血散了不就好了!不然要你们这些太医何用?” “是。”关太医心里苦,却不得不应,然后又战战兢兢提到:“长公主殿下如今不能挪动……” “那就在这儿医治。”建兴帝看向沈贵妃,“具体事务,你看着安排,务必周到妥帖,让阿姐能好好养病。” “是。”沈贵妃立马应下。 “劳烦娘娘了。”崔辞礼貌行了一礼,就快步进屋看望赵宓了。 看着院子里还留着的几个外人,建兴帝嫌弃地摆了摆手,“你们也回去吧。记住,有的事还没有定论,你们也该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大理寺卿傅远虎躯一震,连忙应诺,恨不得能装聋作哑假扮失忆。 他都不知道他这一趟来做什么了?皇上硬要给他塞瓜吃,他也很无奈啊! 陆阔和袁朗就神态自若多了。反正就算他们不说,外界也能猜到七七八八。 赵沅嘉这时也主动提出告辞,“父皇、母妃,天色不早,我也回去了。” 建兴帝看到她就觉得烦,哪里有不答应的? 出了群玉阁,傅远就跟身后有人追赶似的,走得比给他领路的小太监还快。袁朗往身后看了一眼,略一迟疑,也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陆阔自觉放慢了脚步,赵沅嘉很快就追了上来。只是周围还跟着随行的宫人,他们也不好多说什么。 两人有些沉默地往前走着。不知是不是刚刚出了事的缘故,周围安静得和深夜一样。 这样的环境下,声音稍微大一点就会格外引人注意。 “这会儿大家都忙着,你来添什么乱!陛下都还没传膳,哪里轮得到你家主子!” 赵沅嘉循声望过去,就看到一个年纪挺大的嬷嬷正弯着腰和一个趾高气扬的小内侍求着什么,虽然听不清她说的话,但她语气里的哀求很是明显。 “去问问是什么事。”赵沅嘉吩咐身边的宫人。 听说是沅嘉公主使人来问,那气焰嚣张的小内侍立马换了一副嘴脸自己跑了过来,“回公主殿下,是迟玉宫的人又是要传膳又是要煎药的,真不是小的故意刁难她,而是眼下大家都忙着,一时真顾不到那头。” 迟玉宫? 赵沅嘉想了想,记起这是先帝嫔妃们居住的地方。先帝都死了二十多年了,这些无儿无女的太妃太嫔也不年轻了,算一算都是老人家了。 “她们年纪大了,哪能饿着?汤药什么的更是不能耽搁。若真出了什么事,本宫的母妃岂不是要担一个怠慢皇祖父遗孀的罪名?”赵沅嘉的语气很是严厉。 宫里这么多人,她就不信真抽不出人手。迟玉宫本来也不剩几个人了,要忙活的事情也不多。 小内侍这下不敢再推三阻四了,赶忙安排下面的人干活。 “走吧。”赵沅嘉转身对着陆阔点了点头。 一点小事,她并没有放在心上。 陆阔的心里却升起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疑虑,他往那老嬷嬷身上看了一眼,总觉得她出现的时机有些怪。 难道是他想多了? 有了沅嘉公主的吩咐,老嬷嬷不到一刻钟就拿到了满满的食盒,就连她带去的药厨房里也保证煎好后给太妃娘娘送过去。 迟玉宫里,姚太妃看到她这么快就拿回了吃食,也有些惊讶,“可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就算是平时,也没有这样的速度。掌管后宫的沈贵妃自是不会故意怠慢她们这些老家伙,一应份例都是该怎么来怎么来,但下面做事的人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她们这些早就被遗忘在角落的先帝后妃,既没有前程又没有靠山,别人自然不把她们当一回事了。 “刚好遇到沅嘉公主,她帮着说了几句话。”老嬷嬷主动解释起来。 姚太妃神色莫名地笑了一下,“她倒是个心善的,难怪老天都帮她。” 若不是她凑巧把七皇子和崔辞叫走了,今儿的局就不会只是攀扯一个七公主,沈贵妃和永平侯府都会被牵连进去。 “事情怎么样了?她死了吗?”姚太妃浑浊的眼睛里陡然迸发出了深切的恨意。 老嬷嬷摇了摇头,“应该还没有,太医们都还在群玉阁。” 姚太妃愤愤地啐了一口,“赵宓还真是命硬,那么高都摔不死她!” “金莲死了。”老嬷嬷的声音哽咽了。 姚太妃叹了口气,“是我欠她了。过不久,我就去地底下陪她。” “太妃可别这么说。”老嬷嬷一边把食盒里的东西拿出来,一边劝道:“金莲受过娘娘的恩惠,她为了给您和小主子报仇,做什么都愿意的。” 姚太妃的眼圈霎时就红了,干枯的手抚上了自己的小腹,“娘没用,还没有给你报仇。” 老嬷嬷心下懊恼,她就不应该提小主子的。这么几十年了,娘娘一直都没忘记那个没来得及出生的小皇子。 要不是赵宓养的那条畜生横冲直撞害娘娘摔倒,娘娘肯定早就出宫和自己的儿子住在王府,含饴弄孙、颐养天年了。 姚太妃苍老的脸上满是泪痕,抖着唇道:“给卫姐姐传个消息,就说我没把事情办妥,赵宓的命就交给她了。” …… 今年的万寿节着实让人受惊不小。先是大理寺少卿陆阔当众求娶沅嘉公主,后又出了庆阳长公主被人推下假山的事。 真是一山还比一山高,一惊更比一惊强。对于陆阔求亲的事,大家倒是能讨论能调侃;但后面这个涉及到皇家秘辛,众人就不敢随意说些什么了。 只是不明着说并不表示私底下不说,总之,七公主是幕后真凶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 建兴帝为了转移众人的视线,万寿节过后第五日,就大张旗鼓的派了人去沅嘉公主府传圣旨——给“爱女”和陆状元赐婚。 第260章 下个月成亲都来得及 赵沅嘉其实昨日就从沈贵妃那里知道了狗皇帝要赐婚的事,所以一大早就起床做好了准备。 传旨的队伍浩浩荡荡,一路上吸引了不少人追随,到达公主府时,看热闹的人群已经把公主府所在的街巷堵了个水泄不通。 赵沅嘉在公主府里都能听到外面的人声鼎沸。她依照礼数接了旨,打开圣旨一看,愕然发现婚期竟然就定在今年九月初六,离眼下只有不到五个月的时间了。 传旨的礼部官员看出她的惊讶,连忙解释道:“陛下特意命钦天监选了几个吉日,最近的在六月份太仓促;最远的在明年初,陛下又不忍公主在冰天雪地里出嫁;千思百虑便选了九月。” “公主殿下请放心,时间虽然紧迫,但我们礼部和宗人府定会仔细筹备,把所有人都安排得妥妥帖帖。” 赵沅嘉倒不是担心这个,她只是有些没有实感—— 再过小半年,她就要和陆阔成亲了?会不会太快了些? 传旨的礼部官员却不觉得有多快,沅嘉公主还没成婚就自己开府独居了,公主府都是现成的,就是下个月成亲都来得及的! 不过沅嘉公主毕竟是公主,婚期若是定得太急,未免就显得皇上不够重视。 赵沅嘉也想到了这点,她觉得狗皇帝若不是担心别人会说闲话,肯定巴不得六月份就把她嫁了。 送走传旨的人,整个公主府都沸腾了。虽然他们这几日也听说了陛下在万寿节上同意了公主和陆大人的婚事,但宫里一日没有旨意,他们的心里都没底。 如今,他们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庆贺了! 都不用赵沅嘉说什么,整个公主府都张灯结彩了起来,仿佛过年一样。小荷和小桃两个小丫头高兴得又哭又笑,就连一向沉稳的抱琴也激动得落了泪。 赵沅嘉哑然失笑,换了衣服就往宫里去谢恩了。狗皇帝大概有事要忙,只简单和她说了几句场面话,就把她打发了。 赵沅嘉知道赵宓还在宫里养病,便打算去群玉阁看一看。她如今婚事已定,倒不用再避着崔辞不见。 不过短短几日时间,崔辞整个人就瘦了一圈,眼下的乌青很是明显。 赵沅嘉轻声劝道:“太医都说姑母没有生命危险了,表哥也别太忧心,自己要多保重,别累病了。” 赵宓如今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人虽然还有些昏沉,但也表明她头部的伤势并没有恶化。赵沅嘉估计她在摔下假山时,腿部磕到了下面一层的石头,减缓了一些冲击。 但她腿上的骨折就着实有些严重,以现在的医疗手段很难痊愈,多半会留下后遗症。 “多谢表妹关心。”崔辞温和地笑了,“我还没有恭喜你和陆大人呢,听说婚期已经定好了?” 赵沅嘉点点头,“就在九月份,姑母那时应该已经大好了,定能出席我的婚宴。” 崔辞脸上的笑容淡了些,“我打算等母亲好一些,就带她回金陵。到时候不能亲自给表妹送祝福了,真是不好意思。” “表哥也回去吗?”赵沅嘉听出点不对。 崔辞有些局促地挠了挠脑袋,“我才刚入仕就想辞官,表妹会不会笑话我?” 赵沅嘉微微一笑,“怎么会?” “其实我挺喜欢在翰林院做事的。”崔辞的眼里闪过一丝遗憾,“可惜……” 阿娘还是更适合住在金陵。 “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我都要疼死了,你们还什么都不做,我要让父皇杀了你们!说!你们是不是被卫氏那个贱人收买了?”屋子里突然传来了赵宓愤怒的声音。 听她说的话,赵沅嘉觉得她脑子大概有些不清醒。 崔辞歉意地看了她一眼,就匆忙转身进了里屋,“阿娘,你冷静些!你身上伤了好些地方,自然是疼的,没有人要害你。” “你胡说!”赵宓的声音又高了两分,“肯定是卫氏在搞鬼,是她把我害成这样的。你快让母后去查,让舅舅也帮手,找到证据,让父皇夺了她贵妃的位份!” 赵沅嘉不由皱了下眉。 看来赵宓对卫贵妃的怨念很深啊。 对于卫贵妃其人,赵沅嘉并没有多少了解,除了知道她是肃王的生母,颇受先皇宠爱外,就没了。 赵沅嘉带着这个疑问去了琼华宫,拉着沈贵妃小声打听,“肃王的生母卫太妃还活着吗?她可是住在迟玉宫?” 照理来说,太妃若有亲子是可以搬去王府住的。不过她不觉得狗皇帝有那么好心。 “你打听这些做什么?”沈贵妃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赵沅嘉实话实说:“我刚刚去看望姑母了,听到姑母一直在骂她。” 沈贵妃了然的啊了一声,“我记得那个时候宫里确实闹腾得很厉害。阿娘每次听完后宫的八卦,都会摸着我的脑袋感慨:可舍不得把自家闺女嫁到那种勾心斗角的地方。” 说到这里,沈贵妃突然停了下来,面上有些黯然。 赵沅嘉安慰地靠在她身边,“娘……” 摸着女儿柔软的发丝,沈贵妃又觉得一切也没那么坏,她释然一笑,轻声道:“卫太妃还活得好好的,但并没有住在宫里,先皇去世前有旨意,命她在奉国寺修行,为大赵祈福。” “为什么呀?不是说皇祖父很宠爱她吗?”赵沅嘉不解。 沈贵妃:“你不要觉得住在寺里就是惩罚,她也不是真的去吃斋念佛的。她是奉先帝之命为国祈福,就算后来你皇祖母当了太后也依然动不了她分毫。” 先帝的圣旨就是卫氏的护身符。 “加上——”沈贵妃顿了顿,声音放得更轻,“加上肃王镇守西北边陲,手下有十万大军,你父皇颇为忌惮他,留着卫氏,也有把她扣在京城牵制肃王的意思。” 原来是这样。 不过赵沅嘉还有想不通的,“不是说皇祖父最是宠爱肃王这个儿子吗?为什么最后却没把皇位传给他?” 沈贵妃微微摇头,“这一层我也不太清楚。卫太妃的娘家只是普通文官,和手握重兵的定国公府比不了,你皇祖父大概有自己的考量。” “不过我倒是记得有一年,外界都在传肃王要做储君了,可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他反而被你皇祖父打发去了西北。” 赵沅嘉灵光一闪,陡然想到从江皇后和赵宓那里偷听到的一件事,连忙问道:“定国公府家的江郅为什么年纪轻轻就过世了,阿娘可知道?” 啪的一声,沈贵妃手里的茶盏倏地落到了地上,摔了个粉碎。 第261章 把身世告诉他 赵沅嘉惊讶发现沈贵妃的脸色变了,眼尾还隐隐泛着红色,“阿娘,怎么了?” 沈贵妃恍惚了一下,握住自己微微颤抖的双手,若无其事道:“好好的,为什么突然提到江家的人。” 赵沅嘉张了张嘴,最终没有把江皇后的猜测说出来,找了个借口,“我就随便问问,听说他很是有才,最近书馆里还收到了一本据传是他亲手写的诗集。” 事实上,这本诗集是她在万寿节后让人暗中打探江郅的旧事时顺便找到的。她随手翻了翻,发现这人确实挺有才的。 “可是叫《双乔集》?”沈贵妃伸手抓住了她的肩膀。 赵沅嘉猛点头,“是的,整本书都是手写的,没有署名,只在扉页上写着赠给吵吵四个字。” 沈贵妃的眼里顿时闪出了异样的神采,“阿沅,你把这本诗集给娘吧。” 赵沅嘉:…… 莫非阿娘是这个江郅的迷妹?难怪她刚刚的反应那么大了。若是阿娘知道江郅的死说不定还与狗皇帝有关,会不会一气之下提刀去找他算账? “怎么?你不会舍不得吧?”沈贵妃眯起了眼睛。 “没有!没有!”赵沅嘉连忙否认,讨好地挽着她的胳膊,“我之后就让人把诗集送进来。” 沈贵妃拉着她站了起来,“也别之后了,就现在吧。” 赵沅嘉:…… “啊,对了!”沈贵妃拍了拍脑袋,拿起榻上早已准备好的一个小包袱塞到她的怀里,“这里面有我亲手做的针线和一些银子,你找个借口悄悄拿给小八。” “快去吧,小八这会儿应该从文华殿回皇子所了,你现在去刚好!别忘了,回府后立刻让人把诗集送进来啊!” 把女儿打发走后,沈贵妃颓然地靠在了门边,望着空中的虚无陷入了某种沉思…… 赵沅嘉莫名有种被阿娘赶出来的感觉,虽然有些怪怪的,但她也没有追问什么,带着小包袱就去找赵深了。 赵泽一般上午上完了课就会去狗皇帝那里用膳,这会儿不在皇子所,赵沅嘉就径直去了赵深的院子。 小内侍金墨看到她非常热情,连忙把她领到了书房里。赵深坐在书案后,神情有些凝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殿下!五公主来看您了。”金墨出声提醒。 赵深这才回过神,“五姐,你怎么来了?” 赵沅嘉把小包袱从自己的袖子里拿出来,轻快地晃了晃,“给你带了点东西。” 赵深迟疑,最终还是艰难地说了出来,“我不能再要姐姐的东西了。” 赵沅嘉皱了下眉,“可是发生什么了?” “七姐的事五姐应该听说了吧?”赵深问。 赵沅嘉嗯了一声,也不瞒他,“知道。赵锦欢身边的金嬷嬷投了缳,留下遗书承认是自己把姑母推下了假山。” 赵深的脸上浮出些难堪,声音低低的,“五姐现在被父皇关到了佛堂里。昨日娘亲派人来找我,让我想办法把七姐救出来。” “她可能知道五姐对我好,便让我去求你和贵妃娘娘,我……” 万寿节那日一回来,赵泽就把七姐颠倒黑白是非想要诬赖五姐的事告诉他了。他哪里还有脸去求五姐和贵妃娘娘。 “五姐不要对我好了。”赵深纠结得快要哭了,“我、我心里难受。” 赵沅嘉:“是不是赵泽跟你说什么了?” 赵深抿着唇没有说话。 “你不要听他的。”赵沅嘉知道赵泽肯定说了些不好听的,“他就是小肚鸡肠。” 赵深垂着眼睛,放在膝上的手紧紧握了起来。 七哥让他离五姐远点也没有错。赵锦欢怎么说都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她那么对五姐,他这个做弟弟凭什么还能坦然接受五姐对他的好? 那也太不要脸了! “五姐。”赵深吸了一口气,眼睛红红的,“七姐毕竟是我嫡亲的姐姐,这一点改变不了,我不值得五姐对我这么好。” 听他这样说,赵沅嘉的心都揪了起来,几乎就要开口把他的真正身世告诉他了。可她还有理智,知道宫里不是说这话的地方。 但是她在这一刻也做了决定——真相不能再瞒着小八了。 他已经十三岁了,从小又是自己在宫里摸索着长大的,比一般同龄人都要稳重,就算知道了自己的真正身世,应该也能很好应对。 他们是一家人,就要站在同一阵线。小八一直蒙在鼓里,若是被阮氏或者狗皇帝利用就不好了。 “你看看这里面都有什么。”赵沅嘉把沈贵妃准备的小包袱打开,“这些荷包和袜子都是母妃亲手做的,银子也是她备好的。” 赵深看上去有些困惑,“贵妃娘娘为什么要做这些给我?” 赵沅嘉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赵深一下子就想到了,“娘娘可是要谢谢我万寿节那日给姐姐报信?” “不是。”赵沅嘉斩钉截铁地否认,把针脚细密的袜子塞到他手里,“其实前几个月的针线和银子也都是母妃准备的。” “为什么……”赵深更困惑了,可心却不知怎么越跳越快。 赵沅嘉继续道:“外祖父曾经跟我说,他英年早逝的幼弟和你一样都吃不得螃蟹,吃完也会全身起红疹,肿头肿脸。” 有些事情他要自己开始怀疑,那当她把真相说出来的时候,他才更容易接受。 赵深猛地抬起头,脑子里瞬间冒出了一个荒唐的想法,可那太不可思议了。 他不敢相信。 赵沅嘉在他头上轻轻揉了两下,“你明日带着礼物上公主府找我,阮才人既然让你来求我,你也做做样子。姐姐刚好有事情要和你说。” 说完这些,赵沅嘉也没有多留,既然决定要告诉小八真相,贵妃和外祖父那里肯定要好好商量一番的。 赵沅嘉先回了一趟公主府,拿上江郅的诗集,又进了宫。 沈贵妃见女儿又回来了,脚步还挺匆忙,不由吃惊,“可是有什么事?” 赵沅嘉喘了两口气,咕噜噜灌下一大口茶水,就把袖子里用绸缎仔细包好的诗集递给了她,“给娘的。” 沈贵妃把这本薄薄的册子拿在手中,却不敢当着女儿的面打开。 赵沅嘉这会儿正琢磨着小八的事,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喝了茶就凑到她的耳边低声说道:“阿娘,我打算把小八的身世告诉他。” 第262章 谁才是他最亲近的人 听到儿子的名字,沈贵妃立马归拢了心神,眼里还带了两分急色,“怎么这么突然?可是他发生了什么事?” 赵沅嘉轻轻叹了一声,“赵锦欢做的事让小八难受了。他自觉无颜再面对我,想要和我划清界限。” “这和他有什么关系!”沈贵妃气得眼睛都红了,“给阮氏做儿子,他半点福都没享到,如今出了事,却连累他跟着承担,凭什么!” 凭什么她的儿子要受这样的委屈! 赵沅嘉:“所以我就想要告诉他真相,告诉他谁才是他最亲近的人。” “阿沅想得对!”沈贵妃完全赞同,她的手激动得微微颤抖,半晌才冷静下来,“你准备怎么做?怎么说?” 见阿娘没有反对,赵沅嘉的心里也更有底了,“我让他明日上公主府找我,然后就把所有事都告诉他。” 沈贵妃点点头,思量片刻,道:“你一会儿去侯府和你外祖父说一声,叫上他一起。” 这种大事得有长辈在场才好。若是可以,她真想亲口告诉那孩子自己才是他的娘亲。 “好。”赵沅嘉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 沈贵妃不由有些紧张,“也不知他会有什么反应?他要是不信怎么办?” “阿娘,别担心。”赵沅嘉握住她的手,安抚道:“小八聪慧又敏锐,我们只要把事情陈述清楚,他一定能想明白的。” 到时他就知道阮才人这些年为什么会对他那么不上心了。 沈贵妃还是不安,“那他会不会怨我这个做娘的没有护好他?” “不会,他是个心底柔软的好孩子。”赵沅嘉的语气很是笃定,“阮氏那么薄待他,他都还找借口去体谅她,又怎么会怪娘呢?你这些年被蒙在鼓里,和他骨肉分离,也同样是受害人啊。” 沈贵妃却还是忍不住自责内疚,“是我没用。” “娘……”赵沅嘉靠在她的肩头,无声叹息。 “不说这个了。”沈贵妃擦掉脸上的泪水,郑重道:“他年纪还小,你和父亲记得要把事情的利害关系与他掰碎了讲清楚,不能让他在那狗男人面前露出什么破绽了。” 虽然说出真相会有风险,但隐瞒同样也有风险。万一狗皇帝和阮氏想做什么坏事,小八很可能会被他们利用。 赵沅嘉:“娘放心,我知道的。外祖父之前还跟我夸他心性坚韧,有沈家人的风范呢。” 沈贵妃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点笑容,“那是当然,他是我生的呀。” 赵沅嘉在琼华宫吃过午膳,就去了永平侯府。 在她忙着和永平侯商议事情的时候,陆阔那边也不平静——赐婚的圣旨直接送到了大理寺衙门。 这样大的阵仗自然是建兴帝特意安排的,目的就是要弱化大众对庆阳长公主被人推下假山一事的关注。 为了给赵锦欢转移视线,也为了显示他对赵沅嘉这个女儿的宠爱,赐婚的队伍依旧浩浩荡荡、一路吹吹打打的到了大理寺衙门。 守门的衙役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也顾不上震惊,忙不迭就跑到后面报信了。 陆阔昨日收到了赵沅嘉的提醒,心里早有准备,神色自若地接了旨。这虽只是他的私事,但毕竟是圣旨,衙门里的人包括大理寺卿傅远都毕恭毕敬地站在了他的身后。 礼部的官员和上午去公主府的是同一个人,连忙把对沅嘉公主的保证又对陆阔说了一遍。大婚还要等几个月,但圣旨一出,陆阔就是正儿八经的驸马爷了,他的态度自是又恭敬了不少。 陆阔的态度依然谦和有礼,“那就劳烦苏大人多费心了。” 传旨的大队离开后,大理寺众人也连忙上前恭祝陆阔这个新晋驸马爷,大家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都是一派其乐融融的样子,就连之前最看不惯陆阔的几个人脸上都带着温和的笑容。 傅远却是真心挺高兴的,虽然有些可惜这个六元及第的状元郎不能入阁拜相了,但陆阔的仕途走到了头,就能一直在自己手底下干活了。 那多好啊! 之后要是再遇到什么难办的案子,就让这个皇帝女婿出面! “以后好好干。”傅远鼓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就算做了驸马,也别浪费了你的一身才华。男人嘛,事业总还是要有的。” 陆阔笑着应了,“是。” 其他人见状也立马跟上说了不少恭维的客套话。 其实万寿节过后回到大理寺衙门,陆阔就发现大家对他的态度变了不少,虽不至于转过头就讨好他,但也没有人敢当着他的面说些冷嘲热讽的话了。 陆阔笑了笑,没有说什么,收好圣旨后就对着傅远行了一礼,“桂花街的案子,下官还得出去一趟。” “去吧,去吧。”傅远搓着手乐呵呵的。 就算要做驸马了还如此恪尽职守、兢兢业业。有这样的属下,他真是捡到宝了! 桂花街就在东城门附近,陆阔问询完证人,走出巷子,就看到了万宾楼。他略微一顿,抬脚走了进去。 此时不是饭点,酒楼的人并不多,陆阔在大堂里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了。他穿着官服,跑堂的不敢怠慢,赶忙就跑过来询问,“大人想吃点什么?” 陆阔随意点了几样点心,末了便问起了庆阳长公主赵宓回京那日酒楼有没有发生什么不寻常的事。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怀疑什么,但他总觉得这事透着些古怪。 “要说不寻常嘛……”跑堂的左右看了看,放低了声音,“就是楼里不知怎么跑进来了一条狗,让贵人受了惊吓,我们原来的掌柜就是因此被开掉了。” 陆阔端着茶杯喝了一口,“除了这个就没有其他不寻常的事了?只要和平时不一样,多小的事都可以说。” 说完他看了一眼身旁的江松,后者会意,立马从袖子里掏出个荷包塞到了跑堂小哥的手里。 小哥笑眯了眼睛,连忙说了几件果然很小的事:什么掌柜的穿了一双新鞋、程员外那日没有叫自己最爱喝的酒、街口卖豆腐的吴太太罕见的来订了一桌最好的席面…… 陆阔哑然失笑,正准备让他别说了。 跑腿小哥的目光却陡然闪了闪,看着刚刚走进酒楼的一个身影道:“那一日中午,这位老太太也在,现在想想她那一日也有些不同呐!” 第263章 你是我的亲外孙 陆阔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就看到了一个面容颇为严肃的老妇人,她与前来招呼她的伙计说了两句话,就老神在在地坐到了靠近柜台的桌子前。 她身上穿的衣服料子很是讲究,但打扮的却不像是富贵人家的老太太,白了一半的头发一丝不苟的梳在脑后挽成一个髻,除了一支碧玉簪子外没有多余的首饰。 陆阔突然就想到了宫里那些上了年纪又有点体面的嬷嬷。 他心里一动,不露声色地收回视线,顺着跑堂小哥的话往下问,“她是你们酒楼的常客?她那一日哪里不同?” 面对官老爷的提问,跑堂小哥自是老老实实回答:“这位老太太每隔七八日就会来我们酒楼一趟,每次都会带走一份酥油鲍螺。” “但那一日,我们本来已经把酥油鲍螺给她了,她也提着食盒离开了。可没过一会儿,她又回来要了一份。以前从没有这样过,所以小的记得很清楚。” “你的记性真是不错。”陆阔夸奖了一句,又问,“那你可记得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小哥皱着脸想了想,双眼倏地一亮,“贵人被黑狗吓到的时候,她还在大堂里看热闹呢,不过那之后就没看到她了。” 陆阔点点头,状似随意地问道:“那她的身份,你可知道?” 小哥摇头,嘴角往下撇了撇,“这老太太挺傲气,不爱搭理人,就是我们掌柜的亲自招呼她,她也是用一副鼻孔看人。每次来除了要点心,就没说过多余的话。” “有什么了不起!”小哥轻轻哼了一声,“我看她坐的那辆马车很是普通,想来也不是什么贵人。” 陆阔没再问什么,慢条斯理地吃起了点心,不过他的目光却一直暗暗注视着那边的老妇人。当看到她提着食盒走出酒楼,他也站起了身,走到窗边,见她坐上马车往城外的方向去了。 陆阔随即也出了酒楼,翻身上马,不紧不慢地追了上去。 这里距离东城门很近,陆阔很快就跟着那辆不起眼的马车出了城。马车的车厢从外面看确实如跑堂小哥所说很是普通,但马却是上好的草原马,一般人可买不到。 陆阔更加确定这个老妇人的身份不简单。他骑着马,并不用跟得太紧,只要让那辆马车保持在他的视线范围内即可。 出城后又走了大概半个时辰,陆阔便见到那马车的速度渐渐放缓了,然后便转向了宝台山脚下的一个岔路。 他略微等了等,才打马追了过去。看着前面宽敞平整的山道,陆阔心里对那马车的目的地已经有了数。 宝台山里除了有平民百姓和高门大户都爱去的宝台寺,南麓这边的半山腰还坐落着皇家寺院——奉国寺。 至于奉国寺里住着哪位贵人,全大赵的人都知道。 陆阔慢慢勾起了唇,一双幽深的眸子里浮出了嘲弄的笑意。 原来赵宓在酒楼里被狗冲撞是卫太妃的人做的。 就不知,万寿节上那一出有没有这卫氏的手笔…… 翌日,赵沅嘉刚起身,就有人来报——八皇子殿下带着礼物登门了。 “带他过来吧。”赵沅嘉笑着摇了摇头,又吩咐小荷,“多拿点吃的过来,他来得这么早,不一定用了朝食。” 赵深一进屋,赵沅嘉就招呼他和自己一起用膳,“怎么这么早?不用去文华殿读书吗?” “我……”赵深小脸微红,有些不好意思,“今日刚好休沐,我就想早点见到五姐……” 昨日听了五姐的话,他的心就乱糟糟的,夜里翻来覆去都睡不着,脑子里那个荒唐的念头一经破土便再也收不回去了。 赵沅嘉给他盛了一碗碧粳粥,温声道:“先吃饭吧。别急,我们还要等一个人。” “等人?”赵深不解地眨了眨眼。 赵沅嘉也不卖关子,“我刚刚让人去给外祖父传话了,他一会儿就到。” 外祖父三个字一出来,赵深的心又不可抑制的咚咚咚跳了起来。 吃过饭,赵沅嘉没让任何人跟着,自己带着赵深在公主府逛了起来,“你以前没有来过吧?觉得我这儿怎么样?” 赵深连连点头,看哪儿都觉得新奇,“姐姐的府邸比宫里也不差了。” 赵沅嘉笑了一下,见时间差不多了,就领着他往府里西边原定国公府的地方去了。今日要说的事很重要,她自然要选个最隐蔽的地方。 白日里,这边除了冷清了些,倒是没有什么阴森可怖的感觉。 不过赵深却很快就察觉到了异样——屋子里的家什摆设都很精致,但感觉就像是空置了很久的样子。 “这里平时都没有人来吗?”他有些好奇。 赵沅嘉坦然回道:“这边有些闹鬼的传闻,所以府里的人都不往这边凑,刚好方便我们说话。” 赵深咽了口唾沫,脸上的表情有一瞬的凝滞。 就这时,院子里突然传来了一声异响,惊得他倏地一下就站了起来。 “是什么声音?” 赵沅嘉也警惕地望出了窗外,然后就看到年过六旬的永平侯身手利落地翻过了院墙。 赵沅嘉哭笑不得,连忙迎了出去,“外祖父,好好的干嘛要翻墙啊?” 永平侯没想到会被两个外孙撞个正着,肃着脸若无其事道:“小心谨慎些准没有错。” 八皇子上门的时候他若也来就会显得有些可疑。所以,他是偷偷潜入公主府的,很久没有翻墙了,一翻就有些停不下来…… 赵深也是目瞪口呆,“侯爷真是宝刀未老。” 永平侯有些尴尬地咳了咳,负手往屋里走去,“好了,说正事了。” 赵沅嘉和赵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约而同地笑了。 屋子里摆着一张紫檀的八仙桌,三人很快就围着桌子坐好了。桌子不算大,彼此都离得近,一抬眼就能看清对方的脸,这让赵深有些不适应。 特别是永平侯的目光就那么毫无避讳地落在他的脸上,更让他有种手脚都无处安放的感觉。 “仔细一看,你和我那早逝的幼弟倒真有几分相似。”永平侯温和地笑了。 赵深的心仿佛要跳出来了一样,他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 永平侯望着他,直截了当道:“孩子,你是我沈铎的亲外孙。你,才是我女儿的亲生儿子。” 第264章 天大的好事 虽然早有猜测,但真的听到了这个答案,赵深还是目瞪口呆,半晌都没有反应。 “小八,小八……”赵沅嘉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又在他脑袋上轻轻揉了揉,“是不是吓到了?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别怕。” “五姐……”赵深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永平侯,深深吸了好几口气,才颤着声音喃喃道:“我怎么可能是贵妃娘娘的孩子呢?这、这也太不可思议了!侯爷是不是弄错了?” “没有弄错。”永平侯神情郑重,语气笃定,“你就是我女儿的亲骨肉,是我沈家的血脉。” 赵沅嘉连忙把他刚出生就被狗皇帝命人和赵泽调换了身份的事情说了出来,为了让他信服,她还说了自己小时候曾亲眼看到他被人抱走的事。 “我那时候年纪小,还不懂发生了什么,后来长大了越想越不对劲,才想着去暗暗调查。” 想到这个弟弟这些年所受的委屈,赵沅嘉的眼圈也红了,“对不起小八,姐姐这么晚才找到你。” 赵深再也忍不住眼里的泪水,咬着唇无声哭泣了起来。 “那贵妃娘娘……”他刚开了个头却不知该怎么问。 “阿娘也是前不久才知道了真相。”赵沅嘉赶忙解释,“她临盆那日被人做了手脚,过程很是凶险,后来好不容易生下你,人就晕过去了。她再次醒来的时候,看到的孩子就已经是赵泽了。” 赵深的心狠狠揪成了一团,哭得更厉害,“娘、娘没有见到我的面……” “孩子,不要怪她。”永平侯为女儿感到难过,“她这些年也很不容易,明明亲生骨肉就在眼前却不知,还要帮别人养儿子。她知道真相后,也想立刻和你相认,可她没有办法,这事牵扯太大……” 赵深摇摇头,声音一片哽咽,“我没有怪娘娘。” 他怎么可能会怪她呢?他就是心疼,心里很疼…… “父皇和阮才人可都是知情的?”赵深渐渐冷静下来,一下子就想通了好多事。 难怪阮才人对他是那种态度,她应是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不是她的儿子。 赵沅嘉点头,“整件事是父皇为了阮才人的儿子设计出来的,他们自然是知情的。” “那赵泽呢?”赵深问。 赵沅嘉迟疑了一下,“应该还不知道。” 赵深想了想还是没想明白,“父皇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就那么喜欢赵泽?可这也太荒唐了!” 若不是亲身经历,他真的很难相信堂堂一国之君会去算计这种事。 未免也太小家子气了! 永平侯顿了顿,问了个问题,“深儿,你觉得你父皇对沈家怎么样?” 赵深凝眸。 若是今日之前问他这个问题,他一定会说永平侯府是最受父皇宠信的勋贵。可现在,他知道事情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莫非父皇这些年都是装出来的?”他瞪圆了眼睛。 永平侯不由扬起了唇,他的外孙果然不是笨的。 “他生母出身寒微,大抵这一直是他的心结,就算坐上了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他也一直对此耿耿于怀。所以,他才会如此尽心尽力去拉拔阮家。”永平侯冷冷一笑。 建兴帝这人心里藏着深深的自卑,个性拧巴,又好脸面注重名声,想要做成什么就只会暗地里使阴谋诡计。 赵沅嘉也补充说道:“说到底他心里只有他自己。他若真那么在乎阮家的前程,作为皇帝大大方方提拔他们不就好了?虽然会惹争议,但谁又能真正反对呢?” “他偷偷摸摸尽做这些上不了台面的事,还不是因为与阮家相比,他更看重自己的名声。” 赵深一张白白净净的小脸满是愤怒,不知不觉就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他真是自私自利又没有担当,薄情寡义又小心眼。” 永平侯对他的犀利评价很是赞赏,却又不得不郑重提醒,“深儿你要记住,不管怎么样他都是皇上,你以后在宫里要尽量收好自己的情绪,不要让他看出什么了。” 赵深重重点头,“侯爷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绝不会露出任何破绽。” “还叫侯爷?”永平侯扬起了眉毛。 赵深红着脸,骤然站起了身,退后两步,跪下磕了三个头,“孙儿谨遵外祖父教诲。” “好!好!”永平侯的眼里也有了泪光,连忙把他拉了起来,“好孩子!我们现在无法立马拨乱反正,还得委屈你了。” “不委屈!”赵深弯着眼睛笑了起来,“我知道有娘,有阿姐,有外祖父牵挂我,我一点也不委屈。” 只要知道有人真心关心在意他,他就不会再觉得委屈。 “傻弟弟!”赵沅嘉的鼻子酸酸的,伸手在他脑袋上胡乱揉了起来。 赵深半点不反抗,反而笑得更开心了,“阿姐!阿姐!阿姐……” 原来五姐真的是他的亲姐姐,真好啊! …… 回宫的路上,金墨发现自家主子像是哭过了,但看着却没有不高兴的样子,隐隐还透着些欢欣雀跃。 他很是费解,“沅嘉公主可是与殿下说了什么好事?” 赵深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自然是好事,天大的好事。他以后都不是一个人了呢! 刚回到皇子所,阮才人那边就派了人来传话,让他过去一趟。赵深换了身衣裳,收起所有的喜怒哀乐,面色如常地带着金墨去了翠保宫。 阮才人一见到他就迫不及待地问道:“你五姐怎么说,有没有答应帮欢儿去你姑母那里求情?” 欢儿的事她去求了表哥,可表哥正在气头上根本不搭理她。 赵深低垂着脑袋,遮掩住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嘲讽,呐呐开口,“五姐还生七姐的气,并不想帮忙,还把我臭骂了一顿。” 阮才人不满地皱起了眉,“你不是一向都挺会讨她欢心的吗?她不答应,你就一直求她啊!她骂你,你就受着,再多说些好听的话,她总会心软的。” 要是以前,赵深听了这番话肯定免不了会伤心,可他现在却是刀枪不入。 “我求了五姐很久,她都无动于衷,后来还直接开口赶我了。娘也知道五姐的个性,姐姐那日把她得罪很了,她又怎么可能为她求情呢?” 阮才人也知道他说得对,可她实在没有办法了啊,难道就让她眼睁睁看着欢儿在佛堂里受苦? “不如,你去求一求贵妃娘娘吧?”阮才人幽幽说道。 第265章 母子俩也算相认了 赵深的心猛地跳了好几下,他又把脑袋垂低了一些,没有说话。 阮才人把话说出口,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命令道:“你去琼华宫走一趟,一来为你姐姐的口不择言跟贵妃娘娘赔个礼;二来,你也表表忠心,说自己以后会好好追随七皇子。” 沈贵妃今年特意让赵深这小子跟着泽儿上侯府学武,明显是想给自己的“儿子”找个跟班,为他以后做储君多增加一份助力。 阮才人勾起一个得意的笑容。 沈氏挖空心思、机关算尽,还不是在给她的泽儿铺路! “七皇子年纪渐长,身边确实需要一个能帮衬他又忠心的人。”阮才人看了一眼赵深,目光不掩轻视,“贵妃娘娘若是知道你有这份效力之心,定是会给你几分体面的。那你就能顺势为你姐姐求情了。” 她自己是没那个脸面去庆阳长公主面前说话的,但贵妃和她身后的永平侯府有这个底气。反正长公主现在还活着,她家欢儿也没酿成大祸,不如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赵深都要气笑了,这人的小算盘打得还真响。 阮才人见他半晌都不回话,脸一下子就垮了下来,“怎么?你不愿意?” 赵深作出为难的模样,“七皇子时常奚落我,我不喜欢他,也不想追随他。” “你真是不识好歹!”阮才人的脸色比锅底还要黑,厉声呵斥,“人人都说七皇子克己复礼,出类拔萃,他若是对你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肯定是你自己做的不好。” 想到这小子还有用,阮才人又放缓了声音,颇有点语重心长地说道,“深儿,你也知道阮家是个什么情况,跟在七皇子身边已经是娘能给你找到的最好出路了。你可不要辜负了娘的一片心意啊。” 赵深在心里冷冷一哼,面上却勉为其难地答应了,“我知道了,我去就是了,娘放心。” “这就对了。”阮才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拿起手边的一个包袱,“这里面都是些吃的穿的,你拜托贵妃娘娘安排人送到佛堂给你姐姐。” 就算沈贵妃答应帮忙,欢儿也不可能立刻从佛堂放出来,她从小锦衣玉食的,哪里受得了佛堂里清苦的生活? 赵深让金墨接了,随后就带着他往琼华宫去了。他的心里带着急切,脚步不自觉越来越快,没一会儿就走到了琼华宫前。 赵深驻足,望着巍峨的宫殿,既紧张又激动。 他就要见到娘了! 金墨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低声抱怨道:“才人也真是的,尽让殿下做这种低声下气求人的事儿,这不明摆着要挨人白眼吗?” 也不知阮才人这娘是怎么当的,一点儿都不心疼自己的儿子! 赵深并不在意,扬唇一笑,“走吧。娘娘是好人,不会为难我的。” 琼华宫里,沈贵妃听到婢女的通传后,一下子就站起了身,“你说谁来了?” “是八皇子殿下。”宫婢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禀报的内容,“殿下说他是代七公主来给娘娘赔礼的。” 沈贵妃沉沉嗯了一声,压制住心里汹涌的情绪,慢悠悠走到上首的椅子上坐下,语气淡淡的,“领他进来吧。免得别人说本宫不近人情。” 沈贵妃用袖子遮住自己微微颤抖的手,紧紧盯着门口的方向,当看到那个单薄的少年时,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没让自己失态。 赵深也努力隐忍着心里的激荡和喜悦,一进屋就恭敬行礼,“赵深拜见贵妃娘、娘。” 沈贵妃哪里听不出他那故意的停顿?心里顿时欢喜得冒泡泡。 他叫自己娘了呢! 她缓缓呼出一口气,压住这股激动,平静开口,“你是来给七公主赔礼的?” 哼!肯定是阮氏那女人指使他来的。 赵深点点头,小心翼翼抬眼看着她,“七姐那日口不择言,还请娘娘多包涵,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沈贵妃不置可否,直接问:“阮才人想让你求什么?” 赵深也不隐瞒,把阮才人交代他的事说了出来。沈贵妃听后气得眼睛都要喷火了,这阮氏还真是想得美啊! 竟然要拿她沈娇的亲儿子来当“赔礼”?还要他给赵泽当跟班? 脸真大! 沈贵妃咬了咬牙,“你回去告诉她,庆阳殿下那儿我可说不上话。她女儿闯了这么大的祸,她若真心过意不去,可以自己到群玉阁外去跪着请求长公主的原谅。” “是。”赵深对着她笑了一下。 看着他这乖巧的模样,沈贵妃很是心疼,“你把包袱留下吧,本宫让人检查后,若是没有问题就安排人送到佛堂。” 这点小事她答应了,深儿回去也好交差。至于她送不送,什么时候送,那就再说了。 “多谢娘、娘。”赵深再次道谢,顿了顿,声音低下来,“那我就先告退了。” 虽然万般不舍,但沈贵妃也知道他们不好见太久,便挥了挥手,“去吧。” 他们母子俩也算相认了,以后见面的机会还多着呢…… 公主府。 送走外祖父,赵沅嘉回到了自己的院子,正在书案后翻阅医书,小荷这丫头就眉开眼笑地跑了进来,扬了扬手里的信封,“殿下,江松刚刚送来的。” 比起之前的偷偷摸摸,江松这次可是直接把信交到了门房那里。 陛下的圣旨一出,陆大人终于有了名分,以后再也不用爬墙翻窗了! 赵沅嘉伸手接过来,打开一看,信封里的是一枚很精美的花笺,隐隐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竹叶香气。比起之前随手写的小纸条,这次显然要用心多了。 “可是陆大人给殿下写了诗?”小荷双手捧心,一脸期待。 “他可没那闲情雅致。”赵沅嘉微微一哂,翻过花笺,看着上面短短的一行字,眼睛弯了起来,“准备一下,他今晚要过来。” 她和陆阔有赐婚圣旨在手,若是陆阔白日里登门,她倒是不惧大大方方接待他。虽然大婚前男女双方不好怎么见面,但她是公主,没人敢说她的闲话。 只是这人还是一如既往天黑了才来,那就还得避着人些,墙什么的还要继续爬,但窗户就不用翻了。 他们俩在公主府里不用再避忌什么,可以名正言顺的“幽会”。赵沅嘉让小荷把湖中的水榭收拾了出来,夜里就和陆阔在那里见面。 第266章 被他攥在了掌心 四月下旬,已是初夏,夜里不冷也不热,微风拂面,很是惬意。一轮弯月高挂空中,银白的月光洒下来,把湖面照的波光粼粼、浮光跃金。 赵沅嘉半靠在水榭的栏杆上,一边喝着小酒哼着小曲儿,一边欣赏湖心的夜景。 “殿下真是好雅兴。” 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道清冷似月光的声音。 赵沅嘉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她莞尔一笑,转过身,视线瞬间就被锁住了。微风吹得水榭四周的薄纱仿佛在翩翩起舞,那人身着白衣缓步前来,月光披在他的肩头。 宛如谪仙降临。 赵沅嘉惊艳不已,目光一路追随着他,顿了顿,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你怎么没有穿夜行衣?” 陆阔觑了她一眼,很自然地坐在了她的对面,反问,“我为什么要穿夜行衣?” 赵沅嘉眨巴眨巴眼睛,“你不用翻墙吗?” 陆阔眉心很快地皱了一下,“我穿这样也能翻。” 想到他穿得跟神仙似的还要爬墙头,赵沅嘉不由笑出了声,“你今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陆阔点点头,“是有那么点事。” 赵沅嘉哦哦两声,晃了晃手里的酒杯,“那要不要边喝边聊?” 陆阔没有拒绝,拿过酒壶把自己面前的酒杯添满了,浅尝一口,发现并不是甜腻腻的果酒,他颇有深意地看着赵沅嘉,笑了,“我记得殿下的酒量可不怎么好。” 赵沅嘉蓦地记起去年在梅花小筑喝醉后“借酒行凶”亲了他的事,脸有些发烫,连忙转了话题,“我也有点事想和你说。” 陆阔就要做她的驸马了,关于赵泽和赵深的身世问题也得和他说一声。毕竟若是再遇到上次阮齐带着他们上青楼那样的情况,陆阔也知道应该要护着谁。 水榭孤零零地立在湖中心,四面环水,除了一条栈道别无他路,府里的下人们早就躲得远远的,放眼望去,湖边一个人影都没有。 赵沅嘉很是放心地开口了,“其实八皇子赵深才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他和七皇子赵泽一出生就被父皇调换了。” 陆阔虽觉得她对八皇子的态度有些不一般,但也没想到真相会是这样。 说实话,他挺惊讶的。但转念一想,这种缺德事确实像是那一位能做得出来的。 “殿下是什么时候发现的?”他问。 赵沅嘉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大概说了一遍,然后直直看着他的眼睛,郑重说道:“因为此事,我、我娘、永平侯府和他完全站在了对立面,绝对没有和解的可能。” 陆阔听出了她话里的未尽之意,心口仿佛被什么烫了一下,热热的。 “我和他也没有和解的可能。”陆阔目光灼灼地望着她,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赵沅嘉举起酒杯,“那我们以后就朝着一个方向好好努力。” 陆阔把“我们”两个字放在舌尖绕了绕,唇畔的笑容越发大了。他拿起酒杯,抬手与她轻轻一碰,珑璁的一声脆响好似击在了他的心头。 “你想和我说的是什么?”赵沅嘉一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大概是喝了酒,她的眼神氤氲着一层浅浅的朦胧,有些迷离,有些缱绻。 陆阔抬眸对上她的视线,缓缓开口,“庆阳长公主的情况怎么样?” 赵沅嘉如实回道:“人已经醒了,头部的伤势也在逐步好转,可她腿上的骨折就有些严重,以她如今这样的年纪,多半会留下病根。” 陆阔微微颔首,“宫里那位对这事打算怎么处理?可是要归罪于七公主?” 既然提到了这个,赵沅嘉便干脆多解释了一句,“阮才人才是那位真正放在心上的人,他肯定会想办法保住赵锦欢。” “我听母妃说,万寿节过后,他又让李忠仔细查了那天的事。不过到目前为止,除了找出更多赵锦欢想要算计崔辞的证据,并没有发现其他人在背后搞鬼。” 所以狗皇帝现在很是烦躁,因为他还没有找到可以给赵锦欢背锅的人。 “那长公主那边呢?可有说到她是怎么摔下去的?”陆阔问。 赵沅嘉摇头,“她头部受了伤,人虽然醒了,神志却不怎么清醒,总是说些胡话。一会儿说父皇,一会儿说母后的,还说是卫贵妃把她害成了这样。” 陆阔神色莫名地笑了一下,“说不定还真被她说中了。” 赵沅嘉诧异,连忙微微向前倾身,“怎么说?你是不是查到了什么?” 陆阔嗯了一声,把昨日在万宾楼偶然发现的事说了一遍,“赵宓回京那日,这个老嬷嬷的表现很是可疑。我跟着她一路到了奉国寺,想来她应是卫太妃的人。” 赵沅嘉了然地拍了下手掌,“赵宓怕狗这种事,卫太妃身边的人会知道一点都不奇怪。听崔表哥的意思,赵宓的狗突然发狂咬人应是有什么蹊跷,说不定还是这卫太妃搞的鬼呢!” 陆阔的声音有些沉,“江太后、赵宓和卫太妃之间的矛盾一定很深。” 赵沅嘉在心里叹了一声,若定国公府没有和皇家结亲,应就不会有后面的灭族之祸。 历来陷入了皇位之争,都很难得以善终,便是自己一方赢了,也不一定有好下场。飞鸟尽良弓藏的事屡见不鲜。 “我听母妃说肃王本来就要被立为储君了,可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皇祖父便把这个最宠爱的儿子派去了西北戍边。” 陆阔的眸光陡然闪了两下,“你还记不记得江皇后质问赵宓的话?” 赵沅嘉也想到了这点,“肃王突然被打发出京,说不定就是与他杀了江郅有关。” 陆阔:“肃王优势明显,他根本没有理由去杀害定国公府一个还没有成年对他又没有威胁的人。这事发生后,如今宫里那一位就是最大的受益者。” “江皇后的推测没错,江郅的死肯定与他和赵宓脱不了干系!”赵沅嘉的面上浮出些鄙夷,“他们两姐弟还真是狼狈为奸呢!” 陆阔没有说话,沉默地喝了一口酒,眼眸中沉淀着一种深不见底的幽冥。 赵沅嘉为他感到难过,头脑一热,就抓住了他放在桌子上的手。 不过一瞬,她就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正打算不动声色地收回手,却不期然被他反手一拉,攥在了掌心。 第267章 你喝醉了吗 陆阔没有说话,就那么握着她的手,定定地望着她。 他的手掌温热干燥,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微收紧,一点一点把她的手整个包裹住。 “殿下的手好小。”陆阔一本正经地评价了一句,眼里漾出星星点点的笑意。 赵沅嘉:…… “那是你手大。”她用了点力把自己的手抽出来,没好气地嗔了他一眼,“长胆子了啊,竟然敢轻薄本宫了!” 陆阔略微无辜地扬起眉,“是殿下先动手的。” “那也不表示你能动。”赵沅嘉理直气壮地反驳,“你是驸马,若本宫不宣召,你都见不到我的面呢!” 陆阔失笑,配合地作了一揖,“那就拜托殿下以后多多宣召微臣了。” 赵沅嘉一噎,这人的脸皮怎么越来越厚了? 不过说到这个,赵沅嘉就想到了一个问题,“你现在住的柳花巷子离我的公主府太远了。宫里之后会为你另赐府邸,母妃让我问问你,你有没有什么要求?” 公主府这条街除了她家就是礼国公府,没有多余的空置宅院,阿娘就是想安排都没有办法。 陆阔:“但凭娘娘安排。” “前工部侍郎家去年被抄了家,宅院刚好空着,是个五进的院子,就在离公主府两条街的地方。”赵沅嘉把阿娘看好的宅院说出来,“你可觉得合适?” 陆阔想了想,突然问了个问题,“我一定要住在其它地方吗?” 赵沅嘉心里一跳,“难道你想跟我一起住在公主府?” “不可以吗?”陆阔向后一靠,望着她,眸光流转。 赵沅嘉抿唇笑了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本朝对公主和驸马之间的相处并没有太严格的规定,感情若是好,自然是能住在一处。就像郭成邦为了维持自己的“爱妻好丈夫”人设,虽为临江侯世子,却一直和大姐住在公主府。 陆阔:“那殿下就让我和你一起住吧。公主府不也刚好有闲置的地方吗?” 赵沅嘉当然知道他说的是哪里,有些迟疑,“你真想住在那儿?” 定国公府的惨剧她也听说过,对他来说,肯定不是什么好的回忆吧。 陆阔看着她的眼神很温柔,“放心,我不会沉溺在过去。” 他只是想留住一点属于过去的美好。他在江家长到三岁,在那场大火之前,那里就是他的天与地,承载了他所有的开心与快乐。 也许,阿爹、阿娘会回来看他呢…… 赵沅嘉的鼻子有些酸,点头应下,“好。” 她仰头喝了一口酒,辛辣醇香的强烈味道渐渐驱散了她心头的伤感,“对了,圣旨直接传到了大理寺,没有给你造成什么麻烦吧?” 陆阔也浅浅笑了,“托公主殿下的福,现在都没人敢说我的坏话了。” 赵沅嘉蹙了下眉,“以前还有人说你坏话?” “殿下不用担心我。”陆阔勾唇一笑,望着她的眼神满是兴味,“我现在可是驸马了,不会有人为难我的。” “谁担心你了?” 赵沅嘉不自在地转开眼,却仍能感到一股很有存在感的视线萦绕在她身上。她的心扑通扑通跳得好快,索性站起身走到栏杆前,清风徐来,让她脸上的热度散了不少。 为了让心跳缓下来,她又说回了正事,“你觉不觉得赵宓和那一位有什么忌惮?江皇后说定国公府被定罪前,赵宓曾和那一位秘谈了很久的话。” “外祖父也说江家出事非常突然,国公爷甚至都来不及安排什么。你说,这里面会不会另有隐情?” 狗皇帝那时才登基不过两年,根本还没站稳脚跟,手握兵权的肃王还在边关虎视眈眈,再加上江太后刚去世也没多久,他选择那个时候动手不仅会惹人非议,还有不小的风险。 说起来,以狗皇帝鬼鬼祟祟、装模作样的行事作风,他就算要清算江家,也会徐徐图之寻找最合适的机会。就像他对待如今的永平侯府一样。 可他那时却迫不及待用那种明眼人一看就有蹊跷的手段灭了江家,怎么看都有些怪。 赵沅嘉摸着下巴想了想,“他会不会有什么把柄在江家的手里?” 陆阔走了过来,与她并肩而立,望着湖面的眼神幽邃冷峻,“有可能。” “只要弄清楚这事的来龙去脉,说不定就能找到他在忌惮什么。”赵沅嘉有了目标,眼底都闪着光,“不如我们去问问外祖父以前的事吧。” 陆阔从湖面收回视线,转过身看着她,目光直白又热切,“再过几日就是端午,我们也快成亲了,我这个做晚辈的理应上门拜访。” 赵沅嘉轻轻嗯了一声,眼神飘忽了起来。 她现在是真不敢与他对视,小心肝颤得厉害。 这人明明清冷得要死,平时眼睛里半点情绪波动都没有。可现在,那眼神就像带着钩子似的,一直在她心尖戳来戳去,真是太犯规了! “赵沅嘉。”陆阔叫了她的名字,又向她靠近一步,微微躬身,直直望进她略有些慌乱的眼里,“你喝醉了吗?” “哈?”赵沅嘉有些懵,愣了一下,如实道:“我今日就喝了两小杯酒,怎么可能会醉?” 说完,她有些心虚地强调:“你放心,我清醒得很,不会再做什么失礼的事的。” 陆阔意味深长地笑了,“可我好像醉了。” 嗯? 赵沅嘉还没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就突然感到面前起了一阵微风,然后一个温热的唇瓣就贴了上来。 就真的只是贴了一下,眨眼间就分开了。 赵沅嘉:…… 就这?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陆阔的喉结滚了滚,有些急有些热的呼吸一下又一下都洒在了她的脖子上。 赵沅嘉的心里一阵战栗,却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歪着脑袋瞅他,“你这算哪门子的报仇?我上次可是咬了你一口呢!” 陆阔勾唇,“你果然记得清清楚楚。” 反正也被拆穿了,赵沅嘉突然就没那么不好意思了,她轻声笑了一下,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明明白白地吻了上去,“要像这样……” 虽然她也没什么实操经验,但她的理论知识还是很丰富的。上学那会儿,少女漫、偶像剧、言情小说、带点颜色的那种她都没有少看。 可她忘了男人在这方面可是有天生的学习能力,她才占了一会儿上风,就被反客为主,败下阵来,几乎要靠在他的身上才能站稳。 第268章 赵五福是谁 不知什么时候吹来了一片乌云把月亮挡了起来,周围渐渐暗了下去,只剩下水榭里一盏萤黄的小灯摇摇晃晃。 陆阔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捧着她的脸,慢慢摸索着攻城略地,占有她的呼吸。夏衫轻薄,两人紧紧相依,彼此间的温度毫无保留地传给了对方。 在被彻底点燃前,陆阔克制地退开了。赵沅嘉有些晕晕乎乎的,静静靠在他的肩头喘气。 “是我孟浪了。”他的嗓音带着明显的暗哑。 赵沅嘉缓了缓,抬眸睨着他,“这次是你先动的手。” 陆阔点点头,眼里的笑意有些促狭,“是我先动的手,多谢殿下给我这个机会。” 赵沅嘉轻轻一哼,在他背上掐了一下,觉得手感不错,又掐了一下。 陆阔呼吸一窒,连忙拉住了她在自己身上作乱的手,气息有些不稳地说:“夜了,我先回去了。” 赵沅嘉得意洋洋看了他一眼,仿佛她在这场较量中大获全胜。不过她这其实是虚张声势,陆阔刚刚若再不放开她,她都差点要喘不过气了。 这人的吻可比他那高冷的外表要炙热得多。 “赵沅嘉。”陆阔每次叫她名字的时候都仿佛呢喃着一丝缱绻,“我很高兴能做你的驸马。” 肩负着家破人亡的仇怨,他从没想过要和谁成亲,共度一生。 但她就这么大大方方闯进了他的人生,明媚的就像春日里的暖阳,让他忍不住想要拉住她的手,就这么和她一直走下去…… -- 端午临近,公主府也挂起了艾草、洒上了雄黄。 小荷和小桃一连给赵沅嘉做了好几个绣着五毒的香囊,又编了好多条长命缕,让她能每日换着戴。 看着两个小丫头手指翻飞,很快就能做好一条精美的长命缕,赵沅嘉觉得自己也行了,便拿着五色丝学着编了起来。 小荷嘻嘻一笑,“殿下这是做给陆大人的吧?” 赵沅嘉没有说话,但心里确实也有这个想法——要是做得还凑合就给他,做得难看就算了。 “可惜今年金明池的龙舟赛取消了。”小丫头嘟着嘴叹了口气,“不然陆大人戴着公主亲手做给他的长命缕,就可以好好炫耀一番了。” 赵沅嘉捏了捏她又圆了不少的脸蛋,哄声道:“以后他能炫耀的机会多的是呢!” 今年因为赵宓受了重伤,狗皇帝便取消了宫里的端午活动,民间自然还是可以该怎么庆祝就怎么庆祝,但皇室就不会出席今年的金明池庆典。 皇上都这么说了,下面的人肯定也要立刻跟上,各大官宦之家都表示要为庆阳长公主祈福。所以今年端午的金明池肯定没有往年那么热闹。 吃过午膳,赵沅嘉便被沈贵妃叫进了宫。端午的活动被取消给沈贵妃省了不少事,让她有更多的时间可以亲自操持女儿的婚事。 到了琼华宫,赵沅嘉便发现殿里堆了不少喜庆的东西,满眼都是红色,柜子上甚至还有一只被绑着翅膀的活雁,而沈贵妃则拿着张单子在核对。 “阿娘,这是做什么呢?”赵沅嘉一不小心就和那只鸟大眼对上了小眼。 沈贵妃正忙着,对完了礼单才抬起头看她,解释:“端午后就要纳采、问名了,我现在先把东西核对好,若是还差点什么,就得赶紧准备了。” 赵沅嘉虽是公主,但六礼还是要按照礼仪规矩完成的。当然因为她身份特殊,这些东西不用男女双方自己准备,都是由礼部和宗人府负责。 赵沅嘉长长哦了一声,跟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似的,这里摸摸,那里看看的,又随手拿起了放在楠木文盘里的帖子,看着看着皱了眉,“赵五福是谁啊?” 沈贵妃直接剜了她一眼,“你这孩子!知道你从小就不喜欢这个的名字,但定帖上就是要写真名的。” 赵沅嘉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样,呆呆愣愣的,半晌都没有回过神。 她的名字居然叫五福?五福临门的五福?!!所以沅嘉只是她的封号咯?! 沈贵妃知道女儿对这名字有心结,自从三岁时有了封号,她就再没让人叫过她的名字,连提都不让提。 她走过去摸了摸女儿的头,安慰道:“五福五福也挺好听的,多喜庆、多有福气啊!” 赵沅嘉知道名字多半是狗皇帝起的,好奇地问:“那大姐她们叫什么?不会叫大吉,二顺、三元、四喜吧?” 沈贵妃被逗笑了,“哪能啊?那多难听!我记得你大姐叫初曦,二姐叫亚悦,三姐叫幼甯,四姐叫什么忘了,反正不叫四喜。” 赵沅嘉:…… 合着就她的名字最土!狗皇帝一定是故意的!五福五福念得快了不就成了无福了吗? 看着女儿委屈巴巴的小模样,沈贵妃在心里把建兴帝臭骂了一顿。 现在想来狗男人起的这个名字确实敷衍,可在当时却是这么多公主中最特别的,直白明了地表达了他这个父亲对女儿的祝愿与期望。 “没关系的,阿沅。”沈贵妃又温声哄起了女儿,“一般人也不会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可这帖子陆阔会看到吧?”赵沅嘉已经能想到他努力忍笑的样子了。 沈贵妃略微一顿,声音小了点,“你们是夫妻,自然会知道彼此的名字。” 说完,她又连忙补充:“不过你放心,你是公主,他不敢直接称呼你的名字。” 赵沅嘉:并没有安慰到。 见女儿还闷闷不乐的,沈贵妃又往她手里塞了个东西,“这只大雁是陆阔亲自猎的,你看,他对你多上心。” 赵沅嘉一低头,又和这只傻鸟对上了眼,哭笑不得,“那你就叫六(陆)福吧。” 入了夜,沈贵妃打开了当年从侯府带进宫的几个大箱子,里面都是阿爹阿娘从很早开始就为她攒的嫁妆,虽然最后都用不上,一些大件的物什也永远留在了她在侯府的院子。 但这些东西都是精心准备的,保存的也很好,她打算整理清点一番挑选一些添到阿沅的嫁妆里。 沈贵妃从箱子底下拿出了一个紫檀嵌百宝首饰盒,打开,目光瞬间就凝住了。她抖着手拿起这支金蝉玉叶簪,眼里渐渐聚起了泪光。 “娘娘。”门外突然传来了琥珀的声音,“奴婢有事要禀。” 沈贵妃把簪子放回去,深深吸气让自己平静下来,“进来吧。” 琥珀轻手轻脚走了进来,在她耳边小声道:“刚刚有人来报信,陛下往坤宁宫去了。” 第269章 死了通知你 沈贵妃的脸上半点情绪都没有,语气也很淡,“知道了。” 她其实从没有打探过那人的去向,但止不住下面的人要卖好,总是会偷偷传递这样的消息。 “不用理会,该做什么做什么。”沈贵妃挥了挥袖子,半点不在意。 琥珀应了一声,低眉顺眼地退了出去。 沈贵妃这才蹙起了眉心。 狗男人这个时候去坤宁宫做什么? 江皇后也有同样的疑问,冷眼看着面前来势汹汹的男人,眉间皱起一抹厌恶,“你这个时候来做什么?” “江凝舒,朕可是皇上!” 见她都不起身迎自己,建兴帝气得脸色铁青,双手紧紧握成了拳。 “那又怎么样?”江皇后慵懒地靠在榻上,歪着头睨他,“你还能把我怎么样?要不就废了我?” 建兴帝目光阴沉地看了她一会儿,莫名笑了,“江凝舒,你也别太得意,总有那么一天的。” 等他迟迟不立储,他就不信沈氏不急,永平侯府不急!只要沈家想为赵泽争那个位置,就一定会想办法让他名正言顺做嫡子,那他到时就可以顺势把江凝舒给废了。 江皇后漫不经心地笑了,“我等着!” 建兴帝恍惚了一下,仿佛看到了还未出嫁时的江凝舒。 那个时候,她是高高在上的定国公府大小姐,而他只是个不受宠的皇子,虽有个挂名嫡子的身份,却只能卑微地跟在她的身后。 为了娶到她,更紧密的把自己和定国公府绑在一起,他不知花了多少心思去讨好她、取悦她,可她都不屑一顾,眼里始终只有那个人…… 他如今拥有的一切,都是他自己千方百计争来的! 是他应得的! 建兴帝自得一笑,在榻上坐了下来,一把将江凝舒拽到身前,目露寒光,“阿姐的事可是你让人做的?” 江皇后毫不惧怕的与之对视,“赵攀,你是不是脑子有病?我好端端的干嘛要害自己的表姐?” 建兴帝微顿,眼里的怀疑并没有散,“真不是你?” 江皇后嗤了一声,“我知道你想为自己的宝贝女儿脱罪,但你也想个靠谱点的人背锅。我在这宫里的处境,你还不清楚吗?我有那本事指使人害人,我一定先弄死你!” 建兴帝狠狠噎住,却也知道她说得对。 她没有这个本事! “赵攀,我还以为是你下的手。”江皇后趁他发愣的时候甩开了他的手,笑着说起了风凉话,“鉴于你以前的所作所为,我觉得和我有同样想法的人一定很多。你说,他们会怎么说你?” “无情无义、恩将仇报、狼心狗肺、翻脸无情、卑鄙无耻……”江皇后一脸兴味地念了起来。 “你给我闭嘴!”建兴帝陡然暴起,伸出手拧住了她纤细的脖颈,一点点收紧。 “都是你的错!江凝舒,所有事都是你的错!若不是你,我也不用那么做!我对你那么好,你怎么就不愿嫁给我,为什么!为什么……” 江皇后喘不过气,一张脸涨得通红,可她却并不反抗,满是泪光的眼里甚至染上了笑意。 建兴帝被她的表情震住,骤然松开手,咬牙切齿道:“没那么容易,江凝舒,我不会让你就这么死的。我要让你看到他有什么悲惨下场!” 江皇后咳嗽了几下,抬眼望着她,轻蔑地笑了,“你怎么就知道不是你自己下场悲惨?他这些年都活得好好的,不是吗?你奈何得了他吗?” “没有江家,你什么都不是!你什么都没有!” “住嘴!” 建兴帝猛地扑过去把她压在身下,伸手撕扯她的衣裙。察觉到他想要做什么后,江皇后剧烈挣扎了起来,一巴掌拍在他的脸上,指甲划过,在他的眼下留下了一条血痕。 建兴帝浑然不觉,整个人像着魔了一样,“你还很惦记他吗?你可知道他的王府有多少姬妾,可是他却不中用得很,一儿半女都生不出来!外界都传他在战场上受了伤,那地方没用了!哈哈哈哈哈……” “那也比你强!”江皇后狠狠咬在他的手指上。 “贱人!”建兴帝反手甩了她一巴掌,整个人陷入了更疯狂的状态,脸上满是狰狞。 就这时,李忠的声音突然在门外响了起来,“陛下,群玉阁那边刚传了消息,长公主殿下清醒了,想请陛下过去一趟。” 建兴帝咬着后槽牙,慢慢平静了下来,“知道了。”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江皇后,“等赵擘死了,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的。”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群玉阁。 崔辞亲手给赵宓喂了药,又拿了蜜饯送到她嘴里,“阿娘,你的头还晕不晕?现在可记得我了?” 赵宓还有些虚弱,却把儿子的手攥得紧紧的,“你是我生的,我怎么会不记得你?” 崔辞眼睛一热就要落泪,哽咽道:“太好了!阿娘,太好了……” “别哭,我的儿。”赵宓心疼极了,用手给他擦泪,“你娘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别担心。” 崔辞吸了吸鼻子,“阿娘,我打算辞官,等你再好一些,我们就回金陵吧。” “你辛辛苦苦考上的状元,哪能这么轻易就辞官!”赵宓满脸不赞同,语气也很强硬,“等你父亲进京了,我们一家人以后就住在公主府。” 崔辞的眼里闪过诧异,想要说些什么,建兴帝就大步走了进来。他咽下到了嘴边的话,连忙起身行礼,“陛下。” 赵宓轻轻蹙了下眉,“辞儿,你先出去。我有点事要和你舅父说。” 她把舅父两个字咬得很重。 崔辞自然明白娘是什么意思,可他还是没有改口,微微一躬身,就退了出去。 “阿姐,你怎么样?”建兴帝在床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一脸关切地问道。 赵宓看了他片刻,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你养的好女儿!” 建兴帝有些讪讪的,“阿姐,锦欢是糊涂了些,可她没有胆子害人的。” “没有胆子害人?”赵宓嗤笑,“我可是听说沅嘉之前被下五石散毒害的事就与她有关。你可别糊弄我说那不是她在背后指使的。” 建兴帝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也辩驳不下去了。 赵宓重重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攀儿,你也是糊涂啊!要不是你太纵容阮才人母女,也不会让你这蠢女儿有胆子去算计我的儿子。说到底还是你宠了不该宠的人。” 第270章 你家驸马爷一会儿就上门 建兴帝微微一怔,一双细长的眼睛里满是惊讶,“阿、阿姐,怎么知道……” 赵宓看着他的神情很是柔和,“你是在我跟前长大的,你的心里想什么,我这个做姐姐的怎么会不知道?” “阿姐,我……”建兴帝有些尴尬,不知该怎么解释。 赵宓摇摇头,拉住他的手拍了拍,“攀儿,你是皇上,想宠谁都行,可阮家女却不合适。” “你和他们走得太近,会影响你这个皇帝的名声。你是母后的儿子,是父皇的嫡子,你一定要记住这一点!不要自降身份。” 建兴帝眸色深沉,没有说话。 “女人不过是你后宫的点缀,你是九五之尊,不要让自己陷入到无谓的纷争里。”赵宓很清楚他对阮家的复杂感情,便点到为止。 建兴帝的脸色缓和下来,“我知道了,阿姐。” 赵宓望着他,郑重道:“攀儿,你记住,阿姐永远都是站在你这一边的。我们姐弟俩一定能笑到最后。” 建兴帝点点头。他毫不怀疑这一点,阿姐比他更痛恨卫氏母子,不然当年也不会把那件要命的事告诉他。 “把我从假山上推下去的那个贱婢抓到了吗?她怎么说?”赵宓咬着牙问。 建兴帝:“她在事发后不久就投缳自尽了。” 赵宓并不惊讶,想了想道:“我觉得这事有蹊跷,这个贱婢得仔细查一查,她背后肯定另有主谋。” 建兴帝先是一愣,脸上随即浮出了急切,“阿姐何出此言?那锦欢岂不是被冤枉了?” 赵宓在心里骂了一句冤个屁,面上却保持了平静,“你那女儿是个蠢的,但也没有蠢到会让自己身边的嬷嬷直接对我下手。” 况且她摔下假山前从那个贱婢的眼里看到了彻骨的仇恨。那样的眼神绝对不会是她和赵锦欢之间那点小矛盾能引起的。 建兴帝兴奋地搓了搓手,“阿姐放心,我会让人详细调查,把她全家三代都查个底朝天。“ 赵宓说了会儿话,有些累了,闭着眼睛嗯了一声,“多问问在宫里待了几十年的宫女太监,能恨我到那个程度的,也就从前的那些人和事了。” 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事和卫氏那个贱人脱不了干系。 …… 端阳至,箬叶香。 赵沅嘉这日一大早就起身了,吃过朝食,换了一身夏日轻薄的衣裙,略施粉黛,又拿上编了好几日的长命缕就坐上马车往永平侯府去了。 侯府的正堂里满满一屋子的人,仿佛沈家所有人都聚齐了。赵沅嘉一走进去,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朝她投来了意味深长的眼神。 侯夫人连忙对她招手,“阿沅,快来!你家驸马爷一会儿就上门了!” 老太太这一打趣,满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几个舅母也立马跟着凑趣儿。饶是赵沅嘉脸皮不薄,都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 “表姐表姐!我在上元放水灯时许的愿望成真了呢!”沈青青抱着她的胳膊晃了晃,一张小脸都笑开了花。 赵沅嘉怔了一下,耳畔就突然回荡起了小表妹许愿时脆生生的声音——“我的愿望是表姐今年能如愿嫁给自己的心上人!” 心上人三个字让赵沅嘉不由红了脸。 她压下那股陌生的羞赧,捏了捏小丫头的鼻子,“那就多谢我们青青了。” 沈青青得意地扬了扬小下巴,又拉过身旁一直抿唇含笑的念恩,“姐姐也盼着表姐和陆大人早日修成正果呢!上个月还专程去月老庙帮你们求姻缘了。” 念恩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我也没做什么。” 给自己找个好嫂子,自然要积极些的。 “还有我,我也出力了!”沈归舟也连忙伸了个脑袋过来,“万寿节那日,我可是把自己新做的衣裳慷慨贡献了出来。” 沈青青哼了哼,立马拆台,“我可是听说十二哥本来不愿意呢,还是祖父发话了,你才不情不愿拿出来的。” “那我也是吃了亏的。”沈归舟半点不心虚,一脸求表扬地看向赵沅嘉,“表姐,你不会不认账吧?” “你这臭小子!”大舅母冯氏忍不住给了他脑袋瓜一巴掌,没好气道:“怎么?难道还想让你表姐把衣服折成银子还给你啊!” 这副欠揍样儿,难怪讨不到媳妇! “阿沅,别理他。”冯氏拉着赵沅嘉的手,笑眯眯道:“最多你和陆大人成亲后,让陆大人多多指教一下这小子的课业。” “可别忘了我家十五郎,这孩子读书上有点天分的。”二舅母方氏不落人后。 三舅母也赶忙附和起来,“我家两个孩子也需要状元郎的指教呢!” 赵沅嘉还没开口回话,侯夫人就帮她拒绝了,“去去去,你们可别把我的外孙女婿吓跑了!” 自家孩子是什么样的她还不清楚吗?都不是读书那块料! 众人又说了一会儿话,下面就有人来报——大理寺少卿陆大人到了。 陆阔前几日就让人送了拜帖,侯府也早有准备。没一会儿,陆阔就在赵沅嘉几个表哥的陪同下来了正堂。 这是赐婚后陆阔正式上侯府拜见,沈家留在京城的人基本都在,大家逐一见礼都花了不少时间。陆阔始终面带微笑,全程都表现得温和周到。 侯夫人越看这个俊俏的外孙女婿越是喜欢,拉着他一连问了好多问题,最后更是毫不吝啬地夸奖起来,“你很不错!在万寿节上的表现我都听说了,很有担当!对我们阿沅有心了。” 早知道她那日也进宫给皇上贺寿了,白白错过了这样精彩的场面! 说到万寿节,沈家的一众表哥也都从沈归舟那里听说了陆阔那场惊心动魄的骑射求亲,便开口邀他去校场跑马切磋切磋。 侯夫人和蔼地摆摆手,“去吧去吧,你们年轻人在一块儿才有话聊。” 说完,看到身旁的外孙女一副坐不住的样子,便贴心地吩咐:“阿沅,陆大人对我们家不熟,你领着她去吧。” 去校场的路上,其他人都很有眼色地快走了几步。 赵沅嘉和陆阔并排走在最后,脚步越来越缓,直到再也看不到前面的人影。 “殿下家里好热闹。”陆阔感慨了一句,眼里不自觉流露出了一丝羡慕。 本来想到那夜的吻,赵沅嘉还有些别扭,可一听他这么说,心里那点难为情瞬间就散了,不再犹豫,摸出袖子里的长命缕,“喏,送给你的。” 第271章 不能好好伺候表姐 陆阔垂眸,看着她葱白指尖上那五色的长命缕,心头一热,伸手接过的时候顺势把她的手也一并收进了掌心。 赵沅嘉做贼心虚地往四周望了望,见没有人便也由着他拉着自己的手。 不过牵个手而已,一点尺度都没有。 陆阔拿着长命缕仔细看了看,唇畔的笑意都藏不住,“这是殿下亲手做的?” 赵沅嘉嗯了一声,好奇地问:“你怎么看出来的?” 难道她做的真那么糟糕? “因为我知道殿下对我的心意。”陆阔的眼里映出点促狭。 其实要说个具体原因他也说不出,但他就是知道,第一眼就知道。 “厚脸皮。”赵沅嘉小声嘟囔了一句,耳朵都不禁热了起来。 陆阔松开她的手,把长命缕递到她面前,又伸出自己的左手腕,那意思很明显。 赵沅嘉扬起眉,“你不是想要戴上吧?” 一般小孩子才会把长命缕系在手腕脚腕上,大人的话放在荷包里或挂在床头就好了。 陆阔理所当然地点点头,“不戴上岂不是浪费了殿下的一片心意。” 赵沅嘉剜了他一眼,可嘴角却怎么都压不下去,一边为他系上,一边念念有词,“平安长寿、无病无灾。” 天空很蓝,金灿灿的阳光透过树叶落在她发上那支镶宝珠的花钗上,瞬时流光溢彩,霞明玉映。她垂着眼睫,拉着他的手轻声说着话,温柔的好似天边的神女。 陆阔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一伸手再次把她的柔荑紧紧攥在了掌心。 快走到校场的时候,两人的手才分开。沈家的一众表哥表弟都早已等在那里了,一看到他们慢悠悠的步伐,都心照不宣地笑了。 沈归舟和赵沅嘉的关系最近,无所顾忌地打趣道:“表姐,你这么寸步不离地跟着可是怕我们欺负他?放心,我们不会为难你家驸马爷的!” 他这一开头,几个年纪较长已成了婚的表哥也跟着起哄调侃陆阔。 陆阔却没有恼意,大大方方上前应付起来。众人渐渐发现,这人虽是状元郎,但身上一点文人的酸腐气都没有,也不会动不动就之乎者也掉书袋,说起习武之事也是头头是道。 很对他们的胃口! 大家本来都是看在公主表妹的份上才热情招待他的,但一番相处下来,他们却是真心想与之结交。 赵沅嘉站在场外,看着他们骑了会儿马,又耍起了长枪,陆阔还在三表哥的指导下,似模似样地过了两招。 他的动作虽有些生疏,但他人长得好看,又长身玉立、身姿挺拔的,看着依然赏心悦目。 赵沅嘉不由地翘起了嘴角,心里却有些酸涩。 若是江家没有出事,陆阔应该也会和沈家的表哥表弟们一样无忧无虑地舞刀弄枪,然后继承家族衣钵,或是去军营、或是在朝里谋个武职…… “表姐,没想到陆大人不光书读得好,身手也不错呢!”沈青青冲着她挤了挤眼睛,“表姐的眼光真不错!祖母本来还担心状元郎身子太弱,不能好好伺候表姐呢。” 赵沅嘉的脸一个爆红,“小丫头胡说什么。” 沈青青一脸疑惑,眨了眨纯真懵懂的大眼睛,“我说错话了吗?可这是我从祖母那里偷听来的。” 赵沅嘉知道小姑娘肯定没明白这话的意思,连忙摸了摸她的脑袋,“青青没说错,是表姐误会了。” 话虽这么说,但她心里也忍不住吐槽:外祖母怎么连这种心都操? 不远处的三层小楼上,永平侯站在窗边负手而立,望着校场上那道飒爽矫健的身影,笑着点了点头,“不愧是江家的孩子。” 没想到他和国公爷做不成儿女亲家,缘分却还是延续了下来…… 吃过午膳,永平侯就把两个孩子叫过来说话了。 赵沅嘉上次带陆阔来见外祖父的时候就是在这个三层小楼,不过短短两个多月,她和陆阔的婚事就真的说定了。 真是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永平侯招呼他们两人在自己旁边坐下,抬手在陆阔肩上拍了拍,“你的骑射很是不错,基本功扎实,颇有大将风范,难怪你那时一点都不惧。” 陆阔谦虚一笑,“还多亏了侯爷的悉心教导。” 赵沅嘉觉得自己有些听不懂了,看了看陆阔,又看了看外祖父,一脸茫然。 永平侯随即为她解惑,“万寿节前,他来找过我,说了自己想要当众求娶你的打算。” 赵沅嘉讶然,愣愣地看着陆阔,“那你们怎么不提前告诉我?” 永平侯笑着摇了摇头,仿佛她说了什么傻话,“求亲本就是男子的事,你一个姑娘家安安心心等着便是。他要是有那本事你就嫁,没有那就说明他配不上你。” 陆阔若真什么都不做,等着外孙女向皇上开口求得这门婚事,他第一个就不同意! 赵沅嘉的心咚咚咚跳了几下,又问:“那你们怎么知道那一位会出骑射那样的难题?” “你家陆大人可是六元及第的状元郎,难道那一位还会考他吟诗作赋吗?”永平侯的语气有些戏谑。 要为难人,自然要提出对方不擅长的事情。 “外祖父!”赵沅嘉怪不好意思的,红着脸觑了一眼陆阔,含糊了一句,“还不是我家的。” 永平侯放声大笑起来,眼里满是促狭,“快了,快了……就快是你家的了!” 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赵沅嘉喝了口茶,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外祖父,我们是来说正事的。” 永平侯笑眯眯的,“行,我听着。” 赵沅嘉连忙用眼神示意陆阔开口。陆阔微微点头,就把赵宓回京后的两次意外可能都与卫太妃有关的事说了出来。 永平侯渐渐收起了笑容,“若背后是她在搞鬼,倒也不奇怪。” 赵沅嘉给永平侯的杯子里添了茶水,好奇地问:“外祖父,江太后和卫太妃两派以前在宫里闹得很厉害吗?” 永平侯靠在椅背上,虚虚望着空中的某处像是陷入了回忆中,片刻后才说道:“事端肯定是有的。但要说闹,江太后是不屑于和卫太妃争什么的,她是中宫皇后地位稳固,卫氏不管做什么都撼动不了她。” 赵沅嘉略有些诧异,这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样,“不是说皇祖父最宠爱卫太妃吗?” 第272章 我是亲眼看到的 永平侯不以为然地笑了一下,“宠应该是宠的,不然也不会让卫氏做贵妃,但要说最应该谈不上。” 反正他是没看出来先帝有多爱重卫太妃,但先帝确实很喜欢肃王这个儿子,从小都带在身边亲自教养。卫氏能升到贵妃的位置更多靠的是自己的儿子,算是母凭子贵。 既然提到了旧事,永平侯也不介意多说几句,反正事情也与这俩孩子多多少少有些关系。 “先帝和江太后是少年夫妻,两人的感情很是不错。先帝年少时就常常往定国公府跑,与国公爷是至交好友。据说,他和江太后的这门亲事还是他自己求来的。” “后来先帝登基,广纳后宫,对江太后这个结发妻子也感情依旧,两人是公认的恩爱帝后。要说有什么遗憾,就是江太后除了庆阳一个女儿,多年都再无所出,没有为先帝诞下嫡子。” “不过先帝却没有任何不满,也没有苛责过江太后。每次我们去参加宫宴,先帝还会特意让皇子们逐一给江太后行大礼,以正她中宫嫡母之位。若是有皇子敢对江太后不敬,先帝也绝不姑息。” 赵沅嘉暗暗在心里翻了好几个大白眼。 听外祖父那口气,先帝好像还是多好多深情的男人似的!可是他对江太后再好,也没妨碍他坐拥后宫三千,生一堆庶子庶女啊。甚至还向江太后身边的婢女下了手,生了狗皇帝。 陆阔注意到了她眼底那点隐隐的不屑,唇角不由勾了一下。 他绝不会让她陷于那样的麻烦。 “可我听阿娘说宫里那时出了不少纷争呢,想来江太后的日子也没那么好过吧。”赵沅嘉一针见血地指了出来。 永平侯咳了几声,面上略有些尴尬,“先帝忙于朝政,日理万机,后宫照管不到也情有可原。江太后是将门嫡女,性子爽直率真,不屑于和后宫那些女人勾心斗角,确实吃了不少亏。” 他本来也看不透后宫这些弯弯绕,还是他家老婆子掰开揉碎了分析给他听的。先帝和他一样都是男人,在内宅之事上难免有些糊涂。 “那皇祖父就没为自己的发妻撑腰?把那些背后搞鬼的人处置了?”赵沅嘉继续犀利发问。 永平侯喝了口茶水,没再为先帝辩驳,“后宫之事我也了解不到那么清楚。不过帝后二人后来确实渐行渐远,想来应该是发生了什么。” 赵沅嘉点点头,又问:“当初江太后要把父皇记到名下,定国公府是个什么态度?” 说到这件事,永平侯又是一声叹息,“其实江太后未必愿意把别人的孩子记到自己名下。她是个很要强的人,那之前,先帝其实提过很多次要把肃王抱给她养,都被她拒绝了。” 赵沅嘉和陆阔相视而望,两人的眼中都难掩惊讶。 原来先帝还起过这样的心思。若是肃王真的记到了江太后的名下成为嫡子,所有事都会不一样吧…… 永平侯自然看出了他们的震惊,解释:“这也不是什么秘密。有一年宫宴,卫氏还当着所有人的面给江太后跪下,哭着哀求让她不要抢走自己的儿子,弄得江太后很是难堪。” 永平侯长叹,继续道:“江太后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啊,本来就不愿那么做,卫氏这样一闹,她就更不可能抱养肃王。那之后江家为江太后找了更多的名医调养身子,她应该还是想自己生的。” “只是……”永平侯的脸上浮出些疑惑,“有一年不知发生了什么,庆阳殿下生了很重的病,有传是被什么惊了魂,帝后二人还请了不少高僧道人进宫做法,殿下才慢慢有了好转。” “这件事后坤宁宫就隐隐传出要抱养皇子的传言,然后过了几年,江太后就提出要把你父皇记到名下。先帝没有反对,定国公府那边自然也不会有意见。” 赵沅嘉啊了一声,对着陆阔眨了眨眼睛,见他对自己微微颔首,便知他们俩都想到了一起去。 “外祖父,我可能知道姑母发生了什么。”赵沅嘉连忙把从崔辞那里听来的赵宓养的狗突然发狂咬人的事说了出来。 永平侯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后宫之争已经威胁到了女儿的性命,难怪江太后改了主意。” 赵沅嘉用一种确定的语气问道:“父皇虽然有了嫡皇子的身份,却并不受皇祖父的看重吧?” 永平侯嘴角撇下一点轻蔑,毫不客气地评价,“他资质平平,文不成武不就的,各方面都不出挑,和肃王站在一起,样样比不过,再加上他生母又是那样的出身,你皇祖父确实不太看得上他。” 赵沅嘉顺势往下问,“皇祖父既然这么看重肃王,为什么最后却没有立他当储君,还把他打发去了西北。这里面可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永平侯的目光陡然闪烁了起来,眼里风起云涌,半晌才开口,“确实出了事。” 赵沅嘉又与陆阔交换了一个眼神,试探着问:“是不是与江郅的死有关?” 永平侯怔了怔,脸上满是愕然,“阿沅怎么知道的?” 赵沅嘉也挺诧异,“外祖父也知道?” 难道这事也不是秘密? “我不是知道。”永平侯停顿了少顷,眉眼间变得极为凝肃,沉声说道:“我是亲眼看到的。” 他抬起头望向窗外,目光飘到了很远的地方,“我亲眼看到肃王赵擘杀死了江郅。” 赵沅嘉瞠目结舌,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了。虽然她已经从江皇后和赵宓的对话中知道江郅死于肃王之手,却怎么都想不到外祖父居然目睹了一切。 由于太过震惊,她不自觉的就抓住了陆阔的手臂,直到一个温热宽厚的手掌握住了她的手,她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 赵沅嘉觑了一眼外祖父,趁他还没有发现连忙收回手,缓了缓继续问:“外祖父,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肃王为何会对江郅下死手?他们之间有什么恩怨吗?” 永平侯转过头看着她,“阿沅,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是如何知道这事的。” 赵沅嘉没有隐瞒,赶忙把偷听到江皇后和赵宓争执的事说了。 永平侯的眉心皱得紧紧的,声音带了急切,“你可把这些告诉你娘了?” 赵沅嘉摇头,心里却蓦地起了一种怪异的感觉—— 外祖父和阿娘在听到江郅这个名字时的反应都有些不对劲。 很不对劲! 第273章 自己选好了夫君 赵沅嘉的脑子里陡然闪过了一个荒唐的念头,张了张口想要询问,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永平侯呼出一口气,看着她很郑重地叮嘱:“不要在你娘面前提起江郅,更不要把他是被肃王杀死的事告诉她。” “……为什么?”赵沅嘉的心里有些发紧,答案离她的猜测好似越来越近了。 永平侯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你娘和江郅原本是要定亲的,若江郅没有英年早逝的话。” 赵沅嘉再一次瞠目结舌,还忍不住看了一眼陆阔。 原来她娘差一点就做了他的小婶婶…… “娘和江郅的亲事是外祖父和国公爷定下的?”赵沅嘉小心翼翼地发问。 永平侯不知想到了什么,笑了一下,可这笑容却十分苦涩,“你娘和你一样都是胆子大的,自己给自己选好了夫君。” 唯一的区别是娇娇不是公主,知道要顾及沈家女眷的名声,没有像外孙女这样肆无忌惮地追在陆阔身后跑,所以知道这件事的人很少。 赵沅嘉尴尬地咳了一声,“定国公府也同意吗?” “那当然!”永平侯的眼里不禁流露出了怀念。 “你娘看中了人家,回来就把事情和我说了,我便厚着脸皮找上了国公爷。没想到国公爷一听,还以为是自家儿子做了什么冒犯了人家小姑娘,二话不说就把人打了一顿。” 陆阔听到这儿,嘴角也不由得勾起了一抹笑意。 永平侯特意看了他一眼,“国公爷是一个很正直的人,顶天立地、铁骨铮铮!” “江郅也不愧是他的儿子,为了维护你娘的名声,愣是没有为自己辩解一句。还是我看不下去了,才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事情是怎么样的?”赵沅嘉好奇极了,眼睛一眨不眨的,满脸期待。 想到这段往事,永平侯的神情很柔和,“你娘前头有三个哥哥,她从小就跟着他们长大,加上我和你外祖母又偏疼她几分,就把她养得有些大大咧咧、不拘小节。” “她十岁那年和你大舅父去城外跑马,遇到有人在河里挣扎,还以为是有姑娘落水了,便下水硬把人拖了上来。” “结果上岸后才知道水里的人是个男孩儿,比自己还大两岁,人家也没有落水,只是在练习凫水。” “那之后,两人就认识了。你娘见人长得好看,便记在了心上,还有意无意找机会与他碰面。然后她长到十三岁,当我和你外祖母要着手给她说亲的时候,她就自己来坦白说看上了定国公府的江郅。” 赵沅嘉:“那江郅对阿娘……” “自是情窦初开、两情相悦。”永平侯的目光闪过笑意。 “我把事情跟国公爷坦白后,江郅却还是把错都归咎到自己身上,很是维护你娘,然后就恳求我把女儿嫁给他。原来他本也准备和国公爷提出上我们家提亲的,却没想到先被我这个急性子给说破了。” 这事主要也怪他。 当听到女儿说有意江郅后,他就有些坐不住了。天知道他有多想和国公爷做成儿女亲家!江郅那孩子又有美名,他哪有不愿意的,恨不得立马就能把婚事定下来。 “只是可惜——”永平侯的声音低下去,“两家还没来得及议亲,江郅就出事了。” 事情又说回到了江郅的死亡,赵沅嘉的心情也很沉重,“外祖父,究竟发生了什么?肃王为什么要杀害江郅?” 永平侯的面上罕见的浮出了茫然,“我也不知,肃王自己说是意外,我到的时候就看到他把利箭射向了江郅。不光是我、还有你皇祖父、定国公、临江侯等几家勋贵都亲眼目睹了。” 赵沅嘉和陆阔对视一眼,两人瞬间都明白了为什么肃王做不成这个储君。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杀了定国公的儿子,就是先帝想要保他都没有办法。身上有这样的污点,又怎么能堪当国之大任? “出事那日是一年一度的秋狩。”永平侯一声叹息,娓娓道出了当年的经过,“几个皇子为了寻求表现,便各自为战比试谁能猎到最多的猎物。你父皇记在江太后的名下,那江家人自然就是他那一队的。” “你父皇因为有江家人的帮衬,虽然自己能力一般,但却每年都能在秋狩上大出风头。这次也不意外,他的猎物依旧是最多的。国公爷父子甚至还合力抓到了一只熊瞎子。” “肃王性子好强,一直想要赢过你父皇,每年都是最后一个走出林子。然而这次,天都要黑了,他还没有出来。先帝有些担心,便点了我们几个跟随他进去寻人。” “除了他,江郅也同样不见踪影。那孩子彼时刚满十五,是第一次参加秋狩这样的盛会,国公爷也很担心这个小儿子,便和我们一起进了林子。” 永平侯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一连喝了好几杯茶水,却发现喉咙还是干滞得厉害,仿佛有什么堵在那里似的。 赵沅嘉和陆阔只是静静的等在一旁,谁都没有开口催促什么,两人的眼里都不自觉地染上了哀痛。 都说悲剧是将美好的东西撕碎给人看,他们马上就要听到这样的悲剧了。 一个前程似锦有着心上人的少年郎,他的人生还没来及开启更多的美好便戛然而止,永远停留在了十五岁…… 几十年了,永平侯回忆起那惨烈的一幕,心里仍是翻江倒海,握住茶杯的手止不住微微颤抖。 “我们进到林子里,跟着先帝的侍卫寻了约莫有一刻钟,然后——”永平侯的嗓子有些哽咽,“当我们奔马到一处山崖时,就看到肃王一箭射向了江郅。”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快到他们都来不及阻止什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孩子血流如注,瞪着一双惊愕的眼睛从马上跌落下来…… 耳边仿佛还能听到定国公撕心裂肺的喊叫声,永平侯红了眼睛,脸上满是自责,“若是我们能早一点赶到就好了。” 每当回想起那一幕,他都会在心里反反复复纠结:若是当时走了另外一条路,一切会不会不一样?若是他们骑马的速度再快些,是不是就能救下那孩子…… “不可能早一点的。”赵沅嘉抹掉眼角的泪光,轻声道:“因为在背后安排这一切的人不会让你们早一点到的。你们在什么时候出现都是事先计划好的。” 第274章 你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什么?”永平侯怔了一下,赶忙追问,“阿沅,你这是什么意思?” 赵沅嘉想要解释,却发现自己的嗓子有些发哽,陆阔给她面前的茶盏添上温茶,又安抚地在她手上握了握,代为开口: “江皇后质问赵宓是不是与江郅的死有关,赵宓那时的反应很是心虚。所以,我们推断,江郅的死应与赵宓姐弟俩脱不了干系。毕竟从这件事里获益的就是他们。” 永平侯的脸上闪过一丝迟疑,“先帝那时也猜测这里面有蹊跷。可他让人详细调查了秋狩那日在围场发生的人和事,并没有找到任何证据证明有人在背后搞鬼。” 赵沅嘉皱了下眉。皇上都找不到证据,可见赵宓他们的安排应是特别巧妙。 “那肃王是怎么辩解的?他应该不会故意朝江郅射箭吧?” 永平侯:“他反应过来后确实表现得很惊讶。特别是当他知道江郅救不回来了,整个人更是呆呆愣愣,半晌都没有说一句话。” “先帝又惊又气,当着我们的面质问了他,可他说自己并没有看到江郅,只以为那是他一直在追的熊瞎子,箭射出去后才看到了人,可那时已经晚了。” “先帝让人当场搜查,确实在那附近找到了熊的踪迹,算是证实了肃王的话,所以这事最后便以意外做了了结。” 就算是无心,肃王还是当众杀了人,这人还是定国公的小儿子。 陛下虽然直接对他们这些同行的目击者下了封口令,试图保住肃王的名声,可死的是江太后嫡亲的侄子,就算事情是意外,肃王坐上储君之位的可能性也很低了。 秋狩过后没多久,西北边境刚好有外敌侵扰,肃王自请出战,那之后他就常年驻守肃州,直到先帝过世,他就彻底留在了自己的封地,二十多年都没有回过京。 赵沅嘉凝眸想了想,问:“那江郅呢?他那时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永平侯摇头,声音里满是悲痛,“没人知道,可能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了。” 现在想来,从中获益最大的建兴帝确实是最有可能在背后设局的人,可就是知道了这个结果又能怎么样? 江郅不会活过来了,定国公府也早已不在,所有的事都改变不了了…… 赵沅嘉攥着手心,只觉得心里堵得慌。 江郅真的太无辜了!他什么都没有做错,就莫名成了皇权斗争的牺牲品,而且,把他推向死亡的很有可能就是他信任的表姐——庆阳长公主。 也不知江太后有没有参与到其中,或者说她知不知道自己的女儿都做了什么…… 赵沅嘉沉沉呼出一口气,问:“阿娘知道江郅的死,是不是很伤心?” “何止是伤心!”想到女儿那时候的状态,永平侯依然心有余悸。 “因为先帝的封口令,定国公府只能对外宣称江郅得了急病去了,你娘根本接受不了,好多天都不吃不喝,最后还是你外祖母以死相逼,才让她吃了点东西。” 那之后娇娇便跟失了魂一样,他和老婆子心疼女儿便也没有急着给她相看亲事,哪里知道这反而害了她! 他们明明都对外宣称女儿身体病弱了,可那一位还是毫无预兆地就下旨召了她进宫伴驾…… 永平侯:“你娘这些年受委屈了!若江郅的死真的与那一位有关,我担心她知道后会受不住。阿沅,你暂时不要告诉她这些。至少在所有事都明了前,不要让她跟着一起难受。” “外祖父放心,我知道的。”赵沅嘉也不想提起阿娘的伤心往事,她顿了顿,又看了一眼陆阔,开口询问:“国公府出事前,国公爷来找外祖父时可有提到那一位突然对江家下手的原因?” 永平侯也下意识地看着陆阔,很确定地摇头,“并无。他只说了一件事。” 就是为自己的小孙儿求一条生路。 “阿沅为什么这么问?”永平侯略微诧异地看着外孙女。 赵沅嘉解释,“江皇后怀疑是赵宓说了什么,才导致父皇那么急不可耐地处置了江家。我们想,也许江家手里有什么让他们忌惮的东西。” 永平侯沉思片刻,没有想明白。 “外祖父,他是怎么坐上皇位的?这里面可有什么蹊跷?”赵沅嘉直白地问道。 永平侯知道外孙女在怀疑什么,却还是摇了摇头,“江郅出事一年后,他就当上了太子,后来先帝过世,他自然就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 赵沅嘉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那皇祖父的死可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 永平侯想了想,有些不确定了,“先帝过世前病了好长一段时间,他去的并不算突然。不过宫里的事我也说不准,但外界确实对他的死没有任何质疑。” 赵沅嘉蹙着眉看向陆阔。 那赵宓姐弟俩究竟在忌惮什么?难道是他们想错了? “蹊跷算不上,但巧合倒是有一件。”永平侯喝了口茶,缓缓道:“先帝过世没几个月,江太后也跟着去了,外界都说帝后二人生死相依、伉俪情深。就不知这里面有没有隐情了。” 赵沅嘉点点头,这确实有些怪。 可更多的疑点他们也暂时找不出来…… 永平侯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看着外孙女,“阿沅,你外祖母最近迷上了抽乌龟,命人做了好几副你画的那个牌,你去陪她玩一玩。” 赵沅嘉知道外祖父应是有话要和陆阔讲,便从善如流地应了下来。 见外孙女都起身往外走了,那小眼神还不住的往陆阔身上飘,永平侯没忍住调侃了起来,“放心,不会为难你家驸马爷的。” 赵沅嘉脸一红,连忙加快了脚步。 永平侯领着陆阔走到了窗边,望着赵沅嘉一步三回头的模样,脸色渐渐柔和了下来。 “我们家的孩子都认死理儿,一旦认定了什么都不会轻易放手。她虽然姓赵,却是我沈铎的外孙女,在这一点上比起她娘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一定要好好待她,别辜负了她对你的一片真心!” 陆阔重重点头,神情无比郑重,“我会的。” 永平侯微微一笑,伸手在他肩上拍了两下,“既然如此,你答应我一件事。” 第275章 让我抱一会儿 陆阔毫不犹豫,“侯爷请说。” 永平侯没有急着开口,深沉的目光慢慢挪到了校场的方向,看着几个年纪尚小的孙辈玩闹着舞枪过招,眼底的情绪很是复杂。 “皇权之下,抗争何其不易?我沈铎为了妻儿老小,自是会放手一搏。可……若沈家真逃不过那一劫,我希望你能带着阿沅远离这些纷争,不要再和那位耗下去,不值得。” “逝去的已经无法挽回,活着的人要好好活下去。” 陆阔凝着眉眼,显得有些沉默。 “你祖父和你的父亲母亲都希望你能好好活着。”永平侯叹了一声,“我知道你心里肯定憋了一口气,我也知道让你放下家族之仇有些强人所难。但你至少答应我,不要轻举妄动,一切以阿沅的安危为重。” 陆阔抬眼看着他,郑重保证:“我会好好护着她,绝不会让她陷于危难之中。” 永平侯微微颔首,笑了一下,“我这外孙女是个傻的。她是那人的亲生女儿,只要她不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那人也不会对她下死手。” “她其实没必要把自己和沈家这么紧密的捆绑到一起,可她还是这么做了,不仅提醒我那一位对沈家那些不可说的心思,还费心尽力帮沈家扭转名声……” 陆阔不由得勾起了唇角,眸中似有星光闪烁,“她是很好的。” …… 今日是端午,金明池去不了,但在自家园子里就没那么多顾忌了,侯府的儿郎们抽签决定分好了四个队伍,在湖中赛起了龙舟。 赵沅嘉和一众女眷都在岸边找了位置坐下,准备观赛。 “表姐,看在我借了衣裳给陆大人的份上,一定要下注我赢啊!”沈归舟赛前给自己拉票。 沈青青扯了扯赵沅嘉的袖子,“表姐,十二哥那队有好几个年纪比我还小的小豆丁,还是三哥哥和七哥哥那队更有可能获胜。” “你这小丫头,又拆我的台。”沈归舟轻轻拉了一下她的总角,又眼巴巴地瞅着赵沅嘉,“表姐,我近来手头有些紧呐,你就下注我赢吧,我也好赚点零花钱。” 赵沅嘉皱眉,“你又不缺吃喝,每月都有月例,外祖母还经常偷偷给你塞钱,你手头会紧?你都干什么了,别是闯祸了吧?” “我不是、我没有。”沈归舟连连否认,却又说不出原因,一副吞吞吐吐心里有鬼的样子。 “这个我知道。”沈青青见哥哥没有阻止她,便悄声和赵沅嘉说了,“十二哥看中了一面从西域来的镶嵌宝珠的镜子,想在七夕那日买来送人,最近一直在攒钱呢。” 赵沅嘉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送人啊,送给谁?” 沈归舟忸怩了一下,脸红到了脖子根,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跑了。 沈青青以为表姐真的不知道,连忙凑到她耳边小声道:“是靖南侯府的莹姐姐,十二哥虽然求亲失败了,但还一直惦记人家呢。” “莹姐姐近来出门走动得多了,时常邀我出去玩儿。十二哥每次要不就假装偶遇,要不就是借着不放心我的名头凑上来,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赵沅嘉宠爱地摸了摸她的头,“你不想让你莹姐姐做你十二嫂?” 沈青青小大人样的摊手,“我希望有什么用啊?十二哥到现在连童生都没有考上,就算再去提亲,还是一样要被拒的。” 赵沅嘉望向湖面,看着站在船头斗志昂扬的沈归舟,在心里叹了一声。 靖南侯府拒亲可不是因为十二不上进。袁不峮定是知道狗皇帝的心意,自然不想和沈家扯上任何关系。 十二想要抱得美人归,任重道远啊…… “表姐夫来了!”沈青青捂着小嘴,促狭地笑起来。 赵沅嘉转过头,看到陆阔缓缓朝这边走了过来,便起身迎了上去,很自然地问出口,“外祖父和你说什么了?” 陆阔看着她,嘴角噙起一抹笑,“侯爷让我以后务必好好待你,什么事都以你为先,让我们俩安安心心把日子过好。” 赵沅嘉哦了一声,有些脸热,却还是忍不住好奇,“那你是怎么说的?” 陆阔笑而不语,宽袖下的手却不知什么时候悄悄碰到了她的手背,然后紧紧握住,一点点收在自己的掌心。 明明只是牵个手,但赵沅嘉的心却不可抑制地狂跳了起来,呼吸也乱了。湖边传来的欢呼喝彩声渐渐远去,天地间仿佛就只剩下她和他。 他什么都没说,却好像什么都说了…… “过去吧。”陆阔微微躬身,在她耳边提醒,“你的小表妹一直在偷偷看我们呢。” 赵沅嘉连忙抽回自己的手,眸光潋滟地横了他一眼,就转身走回了岸边。陆阔落后几步,跟在她的身后。 沈青青对着身旁的念恩挤了挤眼睛,在陆阔走过来后就很有礼貌地上前行礼,“表姐夫好。” 陆阔失笑,正想说点什么,赵沅嘉就哼了一声,“你这小丫头,连表姐都敢调侃了!” 说着就捂着她的嘴巴把人拉到一旁挠起了痒痒,两姐妹嘻嘻哈哈地笑闹起来。 陆阔知道她这是想让自己有机会跟妹妹说话,便朝念恩走近了两步,望着湖面上激烈的龙舟竞渡,低声问:“在侯府住的还习惯吗?” 念恩的心里一阵激动,却忍着没有看他,同样望着湖面回道:“我很好,大家都对我很好。特别是义母,对我更是无微不至,就像亲生女儿一样。” 两人之间隔着三个人的距离,从远处看根本不会知道两人在说话。 陆阔扬唇笑了,心里对沈家人由衷感激。 念恩攥着自己的裙摆有些紧张,迟疑了片刻,才轻轻喊了一声,“阿兄。” 陆阔沉沉的嗯了一声,偏过头很快地看了她一眼。 念恩吸了吸鼻子,不让自己哭出来,缓了缓又道:“公主殿下是好姑娘,阿兄要好好对她,可不能欺负她。” 陆阔有些哭笑不得,今日已经不止一人这么跟他说了。 难道是他以前表现得太冷淡了? …… 龙舟赛很快就结束了,沈归舟一人拖着好几个小弟弟自是没有赢下比赛。赵沅嘉见他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便让小荷之后拿五百两银票给他。 沈归舟喜出望外,好听的话不住地往外冒,然后一吆喝,就贴心的把其他人都带走了,好让她和陆阔能单独相处。 此时已近黄昏,晚风轻拂, 天边霞光万道, 映照着静谧的湖畔。 赵沅嘉和陆阔并肩站着,一时谁都没有说话。当晚霞的余辉渐渐散去,天光暗下来,陆阔轻轻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赵沅嘉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感到自己的手腕被拉了一下,然后整个人就跌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 “让我抱一会儿。”他贴在她耳畔呢喃了一句。 第276章 突然变得这么热情 赵沅嘉怔了一下,虽觉得他的举动有些突然,却也没有推开他。 如今天色晚了,他们所在的地方又隐在一片茂密的花树之下,应该不会被人看到。况且,也不会有人那么没眼色来打扰他们。 他的怀抱温暖宽厚,很是让人有安全感,赵沅嘉侧着头靠在他的胸前,听着他和自己一样加速的心跳,不由勾起了唇。 她索性伸手环住他的腰身,两人的距离一下子又贴近了不少,赵沅嘉如愿察觉到他心跳得一下重过一下,落在颈边的呼吸也灼热了两分。 “你怎么了?吃错药了?”她微微抬眸,眼里有着促狭,也有探究。 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热情了? 陆阔的面上里闪过一丝尴尬,抬手轻轻把她按回自己的胸前,下巴抵着她的额头,不让她看到自己的脸。 赵沅嘉:…… 现在已是夏日,夜风徐徐有些凉意,但两个人紧紧贴着还是有些热的。 赵沅嘉不想弄得汗津津的,伸手在他后背拍了拍,“放手,该回去吃饭了。” 陆阔嗯了一声,却还是没有松手,揽在她腰间的手臂反而更紧了一些,“赵沅嘉,我会对你好的。” 他的性子确实有些冷,也不知道要怎么讨好姑娘家,但他不想让她觉得自己只是被动接受的那个人,不想让她觉得自己不在乎。 他很在乎。 赵沅嘉疯狂心动,从他怀里抬起头,眼波一转,理直气壮道:“你当然要对我好,不然你想要对谁好?” 借着微弱的天光,陆阔专注地望着她,蓦地展颜笑了起来,“殿下说得对,我是你的驸马,自然只会对你好。” 赵沅嘉满意的嗯了一声,声音轻轻的,“放心,我也会对你好的。” 陆阔眼里的笑意璀璨如星,侧过头,嘴唇轻轻划过了她耳边的发丝,“我接下来一段时间会很忙,京畿下面几个县都发生了大案,我可能要出京一段时间。” 这是出差前给自己报备? 赵沅嘉觉得心里甜甜的,善解人意地点点头,“那你就去吧,好好办案。” 陆阔:…… “殿下就不惦记我?”他问。 赵沅嘉弯着眼睛笑起来,“你又不是不回来了。” “我当然要回来。”陆阔也笑了,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有人在等我,我自是归心似箭。” …… 端午一过,陆阔就出京查案了,那之后他就真如自己说的那样忙得脚不沾地,京畿下的几个县都跑了个遍,好多案子都需要大理寺复核审理。 赵沅嘉有一个多月都没有见到他的人。不过他每次出京办案,都会让江松给公主府送信,回京后也会让江松来报平安,偶尔还会写上一封信告诉她最近都做了什么。 进入六月,天越来越热了,赵沅嘉也懒怠出门。书馆那边经过一年多的运作,各方面都上了轨道,又有秦桑坐镇,也不用她操心,她便安安心心待在公主府“备嫁”。 说是备嫁,其实她也没什么好做的,也就每隔几日被阿娘叫到宫里商议一下婚礼的事,给点意见什么的,至于一般新娘子出嫁前要做的针线也不用她自己动手,自有下面的人会准备好。 赵沅嘉这下就彻底清闲了下来,每日里除了跟着温良医研习医术,就是在府里逗逗阿活,吃吃美食,日子过得相当惬意。 快到月底的时候,江松又上门了。他如今来公主府的次数多了,大家都知道他是未来驸马爷身边的人,对他都很是热情,一路把她领到了公主的院子。 小荷见到他,又眉开眼笑地带着他去见赵沅嘉。 “殿下,这是公子让小的带给您的。”江松双手呈上一封信,解释:“公子昨夜才回京,本来这次办完案有几日假期的,怎料今日去了大理寺又被傅大人急急忙忙安排去了辉县,都没时间来见公主一面。” 赵沅嘉点点头,又关心地问了陆阔的情况,便让小荷送他出去了。 说实话,她的心里有那么一点点怅然。本来以为不会惦记他的,但这么长时间没见到人,还是怪想的。主要是现在也不能时时都联系,那思念就在心里越积越多,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赵沅嘉自嘲地笑了笑,她以前怎么都不知道自己是个这么黏糊的人呢? 她轻轻叹了一声,把手里的信抽出来,展开一看,眼里就染了笑。 小荷送完江松回来刚好看到这一幕,好奇地问道:“殿下,可是陆大人说了什么喜事?” 赵沅嘉嗯了一声,唇角高高扬起,“他说会在七夕那日回来。” …… 七月很快就到了,初一这日,赵沅嘉又收到了一封信,不过不是陆阔送来的,而是大姐赵淑慧写给她的。 赵淑慧在信里问她过两日要不要随她们几个姐姐一起去庆阳长公主府看望姑母。信的末尾还隐晦地提到:这是父皇交代给她们的任务。 五月中的时候,赵宓的驸马崔舆就从金陵赶到了京城。那之后,赵宓的情况也彻底稳定,便从宫里搬回了自己的公主府。 只是她腿上的伤势着实很重,看了很多大夫都说治不好,狗皇帝这个弟弟倒是尽心尽责,不仅到处为她寻医问药,赏赐更是流水似的送到赵宓府上,还时常安排自己的儿女上公主府慰问。 赵沅嘉想了想,便给大姐回了信,表示自己也要同行。 要弄清楚当年的事,和赵宓多接触接触也没有坏处。 七月初三,赵沅嘉一大早先去了淑慧公主府和几个姐姐汇合,然后便一起前往庆阳长公主府。 长公主府除了赵宓自己外就没有女眷,崔舆毕竟是长辈不好亲自招待她们,所以就只好由崔辞出面迎她们入了府。 赵沅嘉有一阵子没有见到这个表哥,发现他比起之前又瘦了一些,眉眼之间更是难掩疲惫,仿佛一下子就老了好几岁。 大家一番见礼后,就由崔辞领着去了赵宓的院子。 “表哥看着有些憔悴呢?可是身体不适?”赵沅嘉随口关心了他几句。 崔辞笑着道了谢,又看了她一眼,面上浮出点尴尬,“我应是辞不了官了,表妹的婚宴可得预我一份了。” 赵沅嘉微顿,莞尔一笑,“自是欢迎的。” 一行人刚穿过游廊,还未走到主院门口,就听到从里面传来了一阵暴怒的声音,“崔舆,你给我站住!我的话还没有说完!要回去你自己回去,我凭什么要离开……” 第277章 给你做驸马也不容易 赵沅嘉几人还没来得及作出任何反应,就见到姑父崔舆黑沉着脸从屋内走了出来。 崔舆见到她们也是一愣,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嘱咐儿子好好待客就快步离开了。 崔辞有些不好意思,找补道:“父亲近来因为太过忧心母亲的伤势,才会……” 几个公主互相对了个眼神,连忙笑起来把这一茬糊弄了过去,假装没有听到姑母和崔舆之间的争吵。 “辞儿,可是你来了?”赵宓沙哑的声音传了出来。 崔辞应了一声,正要领着大家进去,略一犹豫,还是小声说道:“母亲久病在床、郁结于心,若是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还请诸位殿下见谅。” 赵沅嘉随着大家进屋后,才知道崔辞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提醒。因为赵宓和之前相比,变化实在是太大了—— 原本略显丰腴的身材变得极为消瘦,就连脸上也没什么肉,衬得她那一双凌厉的眼睛更显得咄咄逼人,盯着人看的时候不自觉就会流露出一种莫名的愤懑。 “给姑母请安。”赵沅嘉跟在几个姐姐身后给赵宓行了礼。 赵宓低沉的嗯了一声,也没让她们坐下,审视的目光从她们的脸上逐一掠过,嘴角勾起一抹讥诮。 “你是新寡吧?现在就出来走动好吗?”赵宓的眼底闪过残忍的快意。 赵淑慧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捏着手心道:“为了给姑母请安侄女有些心急了,还望姑母莫怪。” 赵宓呵了一声,又看向二三四几个公主,不咸不淡地挑剔了一番,最后便把视线转到了赵沅嘉身上。 “听说你的婚期定好了?”她问。 赵沅嘉没什么表情,“是。” 赵宓阴沉一笑,脸上不掩轻蔑,“那陆阔除了有一身好皮囊,也没什么特别的。听说你还追在他身后好几年,他却对你不理不睬,都被京城人当笑话看了?” “既然这样,他为什么又突然转变了态度主动求娶你?沅嘉啊,你涉世未深,小心别被男人的花言巧语哄骗了!” 这个侄女还真是不识好歹、有眼无珠!自己的儿子不知比那个寒门出身的陆阔强多少倍,哪里轮得到她挑剔? “母亲!”崔辞实在忍不住出声叫住了她,隐忍地呼出一口气,满是歉意地看着赵沅嘉几人,“母亲情绪不佳,诸位殿下今日不如先回去吧?” 赵沅嘉几人刚刚被冷嘲热讽了一番,自也不愿意多待,随即对着赵宓行礼告退。 赵宓哼了一声,只觉得胸中那口憋闷的郁气怎么都发泄不了,连带着腿上的伤也难以忍受,一抬手就打了身旁伺候的婢女一巴掌,“去叫太医给我开药,是要痛死我吗!” 婢女的脸迅速红肿了起来,战战兢兢地跑出去叫太医了。 崔辞想要说点什么,可看到母亲那张因为忍受病痛而扭曲的脸,却又说不出来。他压下心里的难受,勉强笑了一下,“我送诸位殿下出去。” 几人刚走到门口,一个老嬷嬷就毫无预兆的冲了进来,嘴里还兴奋地念叨着:“殿下,指使那贱婢的——” “孟嬷嬷!”崔辞生怕她冲撞到了几个公主,连忙挡到了她们身前。 被叫到的孟嬷嬷这才发现屋内还有客人在,瞬间止住了话头,恭敬地站到一旁行礼。 赵宓一听就知道她打算说什么,才不管那么多,急不可待地招了招手把她叫到了跟前问起了话。 “真的?”赵宓的声音又尖又利,却明显透着一股欣喜。 赵沅嘉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她那张原本满是病容,委顿阴郁的脸上闪烁起了异样的神采。 想到刚刚那嬷嬷说的半句话,赵沅嘉的心里隐隐有了些猜测——莫非是找到那件事的幕后真凶了? 屋子里,赵宓有些激动,“你问清楚了?确定是和那贱人有关?” 孟嬷嬷重重点头,“奴婢辗转找到几个已经出宫的宫人,才从她们口中得知这叫金莲的贱婢年轻那会儿受过姚氏的恩惠,想来定是她指使的。” 赵宓的眉眼凝起疑惑,怒从心起,“我和她无冤无仇,她为什么要让人害我?” 孟嬷嬷迟疑了一下,道:“她在后宫惯是个不声不响的,只和那卫氏能说上两句话,应该也是听命行事。” 赵宓慢慢点了点头,咬着牙道,“你让人往宫里送个信,告诉陛下,我下午过去。” 她抚着自己那条时时刻刻都疼痛着的伤腿,浑身散发着怨毒的戾气。 崔辞送完人返回,并不提之前发生的事,默默从婢女那儿接过汤药亲自伺候赵宓服下,又把特意准备的蜜饯拿了出来。 赵宓把一颗梅煎放进嘴里,眯着眼睛笑起来,“我的儿,幸好还有你,不像你爹,只会气我。” 崔辞恍惚了一下,觉得这段时间性情大变的母亲仿佛又回到了以前的温柔模样,脸上的神情也软和下来,拉着赵宓的手,温声劝道:“阿娘,爹也是为了您好。” “您的腿伤,太医和各路神医都说难以根治,京里冬日天冷,会加重腿伤的病痛,还是南方的气候更适合养病。阿娘,我们一家人回到金陵还和以前那样开开心心地过日子,好不好?” 赵宓越听脸色越沉,一把甩开他的手,“你这是站在你爹那头了?” 崔辞苦笑着摇了摇头,喃喃道:“我只是希望娘好好的。” 赵宓的心蓦地软了,伸手在儿子脸上抚了抚,“辞儿,娘答应你,等娘把早就应该了结的事处理好了,我们一家三口就回金陵。” 有些旧账,是时候算了! …… 赵沅嘉从长公主府出来就进了宫,在阿娘那儿用了午膳后就懒洋洋地躺在榻上歇息,一腿高高翘着,拿着话本子随意翻看。 沈贵妃斜了她一眼,“你呀,就要嫁人了,还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样。” 赵沅嘉嘻嘻笑了,“我什么样陆阔也知道,再说我是公主,他总不会指望我给他端茶送水吧?” 听女儿这么说,沈贵妃也笑了,半真半假道:“要给你做驸马,他也不容易。” “娘!”赵沅嘉翘了翘嘴角,声音有些含糊,“他是心甘情愿的,我又没有逼他。” 沈贵妃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的笑意染上了两分落寞,“是啊。情之一字,心甘情愿是最难得的。” 第278章 你为什么要害我 赵沅嘉忙从榻上坐起来,伸手抱住沈贵妃,“阿娘长得这么美,未嫁之时肯定有很多人倾慕你吧?” 比如说定国公家名动京华、芝兰玉树的江小郎——江郅。 沈贵妃微微一笑,眼里映出了怀念之色,却摇了摇头,“我可不怎么讨人喜欢。” “怎么会?”赵沅嘉吃惊地扬起了一边眉毛,“阿娘可别哄我。” “是真的,没骗你。”沈贵妃的脸上有些赧然,“我从小跟着哥哥们长大,性子又急又烈,一言不合还会跟人动手,同龄的小郎君们都怕我,还偷偷在背后给我起了沈粗鲁的外号。” 也只有那个人受得了她,不管她多闹腾、多霸道,他都只是笑笑,就是真的被她惹急了,最多也只是肃着小脸叫她吵吵。 赵沅嘉翻了个白眼,“小男娃就是没有见识,阿娘这么好,是他们不懂欣赏。” 沈贵妃云淡风轻地笑了笑。 她不需要其他人的倾慕和理解,只要他懂她就够了。这一辈子,曾有那么一个人真心待她,就够了…… “不说这些了。”沈贵妃收起心情,与她说起了婚礼的事,拿了几个绣样让她挑选,“挂在新房的帐子,你看是用鸳鸯戏水、缠枝并蒂莲还是石榴蝴蝶的?” 赵沅嘉随意看了一眼,“都行。” 见她半点不上心,沈贵妃嗔了她一眼,正想说她两句,琥珀就进来禀道:“娘娘,庆阳长公主进宫了,直接去了陛下那里。” 沈贵妃看了女儿一眼,淡声吩咐:“你让人注意着些,看她之后会去哪里。” 半个时辰后,琥珀又进来了,“娘娘,长公主和陛下一道往迟玉宫那边去了。” “知道了。”沈贵妃面不改色地喝了口茶,“之后的事不用再让人盯着了。” 狗男人也去了就不能再往下打探了,不然可能会被他发现。 琥珀出去后,赵沅嘉就凑到沈贵妃耳边说道:“赵宓在这个时候进宫肯定是有什么新的发现,把她推下假山的幕后黑手应该就是住在迟玉宫的某个太妃。” 沈贵妃点头,“若真是如此,很快就会知道结果了。” 赵宓可不是好惹的,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暗害她的人。只要迟玉宫传出了死讯,他们就知道是谁下的手。 迟玉宫的东偏殿。 姚太妃见到来势汹汹的赵宓两姐弟,便知事情已经败露,她脸上没有丝毫的惊慌,眼里甚至还带了点笑。 她等这一天也很久了。 “陛下今日怎么有空到老身这里来?”姚太妃稳稳坐在罗汉床上,态度很是散漫,并没有要起身相迎的意思。 建兴帝冷眼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脑子里努力回想着,却还是对眼前的老太婆没什么印象。 赵宓对姚太妃的记忆也很淡。她容貌家世都只是一般,在后宫那么多女人里并不起眼。她又一向沈默寡言、安守本分,既不与人交好,也不与人结仇,很是没有存在感。 而就是这么一个影子似的的女人,却在多年后让人把她推下了假山。赵宓怎么都想不明白,这人为何要这么做。 赵宓让孟嬷嬷把自己的轮椅推到姚太妃的面前,一伸手就拽住了她的衣领,厉声质问:“你为什么要害我?可是卫氏指使你的?她给了你什么好处?” 姚太妃狠狠一怔,望着她的神情带着些莫名的不可思议,“你不知道?你居然不知道!哈哈哈哈哈……” 她仰天大笑起来,可笑着笑着眼泪却流了下来,浑浊的眼里满是不甘和愤怒,“你害死了我的孩子,却什么都不知道,什么惩罚都没有,凭什么,凭什么啊!” 赵宓被她的反应惊到了,松开手,一脸茫然,“你在说什么?我什么时候害你的孩子了?你根本就没有孩子!” 难道她遇到疯子了? “我有!我有的!”姚太妃声嘶力竭地叫了起来,“我当时已有六个月的身孕。那是我进宫多年好不容易怀上的,我很是珍惜。我没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我只想有个属于自己的孩子,让我后半辈子能有个依靠。” “是你!都是你的错!”姚太妃突然猩红着眼睛朝赵宓扑了过去,伸出一双枯瘦的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要不是你养的那条畜生突然冲出来害我摔倒,我又怎么会小产?我又怎么会一辈子孤苦无依?都是你害的!” “啊!你快松手!” 孟嬷嬷和李忠连忙过来拉她,可姚太妃虽然上了年纪,却是被毕生的仇恨驱使着,力气大得惊人,最后还是建兴帝看不下去过来给了她一脚,才把赵宓救了出来。 赵宓喘着粗气,无力地靠在轮椅上咳嗽起来,半晌才哑着嗓子问道:“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的狗害你摔倒才没了孩子?” 姚太妃已经被几个粗壮的太监捆起了手脚,她艰难地抬起头,冷笑一声,“怎么?很惊讶吗?发现自己做了这样的孽,害怕遭报应?” 赵宓黑沉着脸,下意识看向孟嬷嬷,察觉到她眼底的那一丝心虚,愕然问道:“她说的可是真的?” 孟嬷嬷没有否认,怒气冲冲地走到姚太妃面前,“我们公主那时才几岁大,你怎么能把这样的错都推到她的头上。那狗是下面的人照看不周才跑了出去。” “事情发生后,陛下和娘娘已经处置了那几个偷奸耍滑的宫人,不仅给了你不少赏赐做补偿,还升了你的位份,娘娘更是费了不少功夫把那孩子安置在宝台寺,让他能接受香火供奉。你还有什么不满的!” 赵宓愣愣的,“原来真有这事。” 孟嬷嬷生怕她胡思乱想,半跪在她的身边劝道:“殿下,这不是您的错,您无需自责。先皇陛下和娘娘早就了结了这事,是这姚氏钻牛角尖,不知好歹!” 建兴帝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悠闲地喝着茶,颇有种看戏的感觉。 这都是他出生前的老黄历了,和他没啥关系。不过现在找到了幕后黑手,锦欢就可以洗清罪名了。 也是喜事一件。 赵宓却完全没有抓到真凶的痛快,她皱眉沉思着,倏地抬起眼,森冷的目光直直射向姚太妃,“我的狗突然发狂,可是你在背后搞鬼?” 第279章 想不想一箭双雕 姚太妃微微一顿,目光游移了两下,决绝道:“是我做的!” “我要为我的孩子报仇。”她朝着赵宓露出了一个挑衅的笑容,“只可惜你身边有人护着,才没让那畜生咬着你。不过能吓到你寝食难安,我也很高兴了,哈哈哈哈哈……” 赵宓不闪不避地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用眼神示意孟嬷嬷把自己推到姚氏的面前。 “你可没有这个本事!”赵宓伸手捏住她的下巴,眼里满是上位者的轻蔑,“父皇和母后既然知道你是被我的狗冲撞了才小产。那我的狗陡然发狂,他们肯定第一个就会查你。” “姚玉兰,你父亲不过是个五品的郎中,家世普通,你自己在后宫也不得宠,既没背景又没人脉,你若真做了点什么,我父皇和母后会查不到你吗?” 姚太妃哼了一声,“我说了是我做的,你爱信不信!” “你小产的那个孩子是个儿子吧?”虽是个问句,但赵宓的语气并无疑问。 姚太妃一脸愤愤地瞪着她,没有说话。 赵宓脸上的笑意越发嘲讽了,“还说什么只想要个属于自己的孩子。若那孩子只是个女娃,你恐怕不会有如此大的怨念吧?” “这后宫里的女人,谁不想生儿子?一旦有了儿子就会想要更多,就算知道自己够不着也免不了痴心妄想。所以别在我面前说什么自己没有不该有的心思,但凡你这样想过,就表示你起过这样的心思。” 姚太妃被说得哑口无言,想要反驳却又没那份理直气壮。 “不过,你是真的蠢。”赵沅嘉在她苍老的面上拍了几下,力道不重,侮辱性却极强,“你就从没想过自己为什么会被我的狗冲撞到?真的只是你运气不好?” 姚太妃脸色惨白,“你、你什么意思?” 赵宓有些慵懒地靠在轮椅上,不紧不慢道:“墨球是我四岁生辰时父皇送给我的,我七岁那年它发狂咬人后就被处置了。那三年间,后宫一个孩子都没有出生,你觉得是因为什么?” 姚太妃有些不耐烦,“你想说什么?” 赵宓:“那三年正是卫氏得宠的时候,想要阻挡你们这些小嫔妃的前程,可是很容易的。” “你血口喷人!”姚太妃骤然激动起来,“你怎么不说是皇后娘娘自己生不出就不准我们生?” 赵宓望着她,一字一顿地说道:“因为我母后不屑于那么做!” 赵宓脸上的笑意有些悲凉,“她若真狠的下那个心,卫氏的孩子能顺利出生并好好长大成人?其他后妃能生儿育女?就连……” 她突然顿住,看了一眼建兴帝,“就连坤宁宫的宫婢都能平安产下皇子,我母后若真容不下,又怎么会让这种事发生?” 姚太妃知道赵宓说得对,江太后都没对卫氏母子下手,又怎么会针对她这种不受宠的后妃? 她的脑子里忽的升起了一个可怕的念头,全身都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你现在应该想明白了吧?”赵宓很是欣赏她脸上此时濒临崩溃的表情,讥诮道:“你这是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呐!卫氏指不定在心里怎么嘲笑你,你那儿子应该也死不瞑目吧。” “啊啊啊!”姚太妃猛然发出了一阵凄厉的尖叫,脸上的神情状似癫狂,“我的儿啊,我的儿,你死得好冤,好冤……” 赵宓冷冷一笑,看向建兴帝,阴恻恻道:“弄死她之前,先打断她两条腿。” 两姐弟随后就回了文德殿。 赵宓紧拧眉心,沉默地靠坐在轮椅上,不知在盘算些什么。 建兴帝喝了茶又吃了点心,心情看着很不错,“阿姐,现在事情查清楚了,证明锦欢是无辜的。她这两个月在佛堂也好好反省了,你看在她年纪尚幼的份上原谅她一回吧。” 赵宓无可无不可的嗯了一声。小小一个赵锦欢,根本不值得她和这个皇帝弟弟闹得太僵。他要保这个女儿,顺着他便是。 现在重要的是如何处置卫氏那个贱人! “这次的事虽是姚氏让人做的,但背后若没有卫氏给她出谋划策,她也成不了事。”赵宓说完这句,就静静地看着他,那意思很明显。 建兴帝面露难色,“阿姐,不是我不想为你报仇,可卫氏我轻易动不了。” 他还指着用卫氏挟制肃王,怎么能自己把这个筹码毁了? 赵宓在心里骂了一句窝囊废,若是定国公府还在,他们用得着忌惮赵擘?想到这里,她越发有些恼火,不由怨怪起废物弟弟当年行事太过冲动,把自己的靠山都给掘了…… “她都六十好几半截入土的人了,你不会觉得她会一直活着吧?”赵宓毫不留情地指出来。 建兴帝面上的尴尬一闪而过。 能拖一天是一天呗,反正他没必要主动去招惹赵擘。 赵宓压下心里的火气,语重心长道:“攀儿,赵擘手握大军虎视眈眈,你总有与他对上的时候。与其被动应敌,不如我们先发制人。” 建兴帝面色沉沉,心里有些不以为然。他也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可事情哪有那么容易! “攀儿,你想不想一箭双雕?”赵宓的声音里满是鼓动。 建兴帝眸光一闪,连忙抬起头,“阿姐的意思是?” 赵宓:“我知你对永平侯府是什么心思,既然如此,不如就利用沈家去对付赵擘。等赵擘这个心腹大患解决了,你就可以毫无顾忌地处置沈家了。” “那要如何做?”建兴帝来了兴趣。 赵宓高深莫测地笑了笑,“若是沈娇杀死了卫氏,赵擘到时候发难,你说永平侯府会不会全力与之对抗?” 建兴帝搓了搓手,明显心动了,却还有一丝疑虑,“可沈氏也不会无端端去杀人啊?她和卫氏无冤无仇的。” 赵宓:“这有什么关系?是不是她杀的都无所谓,只要让她自己以为是她杀的就行了,或者说让她解释不清楚就行。” 建兴帝听得有些云里雾里。 赵宓连忙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什么。建兴帝的瞳孔抖啊抖,只觉得头上隐隐有点绿绿的,虽然不是真绿,但也有点绿。 赵宓没有理会他心里受到的冲击,自顾自往下说,“母后的忌日就快到了,到时候找个理由让她们都去奉国寺,然后我们就可以借刀杀人、坐收渔人之利……” 第280章 该不该想歪 宫里隔了两日就传出了姚太妃的死讯。她年纪大了,又无儿无女,死了就死了,根本无人在意。建兴帝还特意叮嘱了沈贵妃,让她无需大办丧仪,一切从简。 最后更是随便找了个“八字不合”的借口,没把姚太妃葬入先帝的妃园寝。 然后,赵锦欢也终于被建兴帝从佛堂放了出来。赵宓更是在公主府大宴宾客,公开否认自己在万寿节那日摔下假山和赵锦欢这个侄女有关,只说是一场意外。 赵沅嘉这下便确定:赵宓的摔伤和刚刚去世的姚太妃脱不了干系。 只是,赵宓的反应却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太平静了! 赵宓因为此次受伤遭了不少罪,腿上还落下了残疾,如今为了保持体面,她在人前都只坐在椅子上,绝不随意走动,诸多不便只能自己默默忍受。 她生来便是天之骄女,先帝朝唯一的嫡公主,真的能就这样咽下这口气?崔辞之前明明打算辞官带着她回金陵,可现在“真凶”都死了,赵宓却还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不仅不会走,建兴帝还点了她的驸马崔舆为新一任国子监祭酒。赵宓一家大有在京城长期住下去的架势。 所以,这事应该还没完。 姚太妃一个无权无势的先帝后妃,真的有那个能耐在宫里设局暗害赵宓?她的背后多半还有另外的人——比如赵宓第一日回京就给了她一个下马威的卫贵太妃。 赵沅嘉仔细想了想,总觉得狗皇帝姐弟俩在暗中憋着什么坏。等陆阔回来,她得好好与他说说这事…… 七夕一大早,沈青青就带着念恩上公主府了,拿着一个结满了蜘蛛网的小盒子向赵沅嘉炫耀。 “我的蜘蛛是自己抓的,结的网方圆得体、疏密有致,祖母说我是巧姑娘了呢,赏了我好多金锞子。”小丫头一脸骄傲。 “姐姐的网结的也不错。”沈青青拉着念恩的手,又好奇地眨了眨眼睛,“表姐,你的蜘蛛呢?” 赵沅嘉在她软软的脸蛋上捏了两下,戏谑地笑了,“不用问蜘蛛,就知道你表姐我不是巧姑娘,何必自欺欺人?” 她的话让大家都笑了起来,就连抱琴小荷几个婢女都低着头抿唇忍笑。 一个白日,赵沅嘉和沈青青、念恩都在公主府的花园里玩耍。下午的时候,几人还比试了投针验巧。赵沅嘉为了能热闹些,让小荷她们也加入了进来。 她自己是第一次玩,结果可想而知,她又是所有人中最不“巧”的那个。 她自己倒是一点都不在意,沈青青却乖巧地安慰起她来,“表姐,没关系的,你是公主,祖母说了,你什么都不用做,陆大人自会好好伺候你的。” 赵沅嘉哭笑不得,也不知自己该不该想歪。 只是,她心里是真的越发惦记他了…… 傍晚的时候,沈归舟来了,接她们去金明池游玩。今日不仅有宫中出银子搭建的“乞巧楼”,还有“乞巧市”可逛。 乞巧市上车马盈街,人山人海,是一年中除了上元灯市外,最热闹的盛会。 赵沅嘉却在出门前有一瞬的迟疑,小荷知道她在顾虑什么,连忙凑到她的耳边说道:“奴婢已经让北羽安排人去城门口等着了,陆大人一回京就能知道殿下去了哪里。” 赵沅嘉笑着点点头,就安安心心地和大家出门了。 沈归舟先领着她们去了摘星楼吃饭,侯府一早就订好了房间,掌柜的一直让人留意着街上的情况,一听说公主府的马车驶进了街口,就连忙恭敬地候到了门口。 赵沅嘉刚从马车上下来,掌柜的就迎了过去,满面堆笑地说起了吉祥话,祝福她和陆阔鸾凤和鸣、百年好合。 赵沅嘉有些好笑,大大方方回道:“那就借你吉言了。” 掌柜的激动得脸都红了,一边领着众人往里走,一边又不住地说着好听的话,恨不得能敲锣打鼓,让所有人都知道公主又上他们这儿来了! 自从沅嘉公主和陆大人的亲事定下来后,他们摘星楼就声名鹊起了,不少小娘子还来楼里买公主和陆大人的同款鸳鸯灯。 现在虽不是上元,但他们的灯卖得异常火热,赚了不少银子。如今来买灯求姻缘的人越来越多,鸳鸯灯都快成他们酒楼最赚钱的营生了。 来的客人多了,酒楼的生意就更好了,他们也顺势推出了状元酒、状元饼、公主酿、公主糕、公主香饮等吃食,很是受大众欢迎。 赵沅嘉不知道自己和陆阔已经成了酒楼的活招牌,她和众人到了包厢,面对丰盛又精美的席面,却有些心不在焉。 也不知他现在到哪里了?若是还在赶路,有时间吃东西吗? 沈青青和念恩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心照不宣地笑了。 表姐这模样肯定是惦记陆大人呢! 沈归舟自己也有心事,并没有注意到自家表姐的异样,狼吞虎咽地吃完饭,就有些坐立不安。 好不容易等到大家都放下了筷子,他就迫不及待地催促起来,“我们赶紧去乞巧楼吧,不然一会儿人多就挤不进去了。” 赵沅嘉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乞巧楼都是姑娘家去的,你这么积极做什么?” 沈归舟挠了挠脑袋,指着沈青青道:“是她缠了我好久让我带她去的,说要赢什么月下穿九孔针的比赛。” 见沈青青一脸跃跃欲试,赵沅嘉便点点头,“那就走吧。” 到了乞巧楼,那么刚好的就遇到了袁朗兄妹,赵沅嘉这才知道沈归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因为人太多了,赵沅嘉和念恩就没有进去,沈青青和袁莹便结伴去乞巧了。楼里面都是姑娘家,沈归舟也不好凑那个热闹,可他那脖子却伸得老长,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 袁朗黑着脸站在他的旁边,满眼警惕地盯着他。 沈青青和袁莹不到一刻钟就出来了,两人的脸上都带了些失落。 “怎么了?可是有人欺负你们?”沈归舟忙不迭地问道。 沈青青:“哪能啊?就是有人穿针引线比我们快,而且快好多!让我们见识到了什么叫真正的手巧。” 袁莹也点头,“那姑娘好厉害!我真是甘拜下风。” 他们正说着话,突然就有一群人挤了过来,虽有公主府和侯府的护卫在外护着,但也很是不方便。 看着街上的人山人海,沈归舟眼珠一转,提议:“街上人多,不如我们去游船吧?” “表姐,你说好不好?”沈归舟的眼里带了祈求。 “表姐的画舫我一直想再去玩儿呢!”沈青青开心地拍了拍手,连忙对着念恩和袁莹介绍起了赵沅嘉的大船。 赵沅嘉没忍心拒绝。 公主府的画舫离得不远,一行人散着步就走到了码头。上船前,赵沅嘉正打算安排人在岸边留守等某人,身后就陡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第281章 晒黑了也喜欢 赵沅嘉的心蓦地一动,回过头,就看到一人一骑朝着这边快速奔了过来。 是陆阔。 她不由往前走了两步,目光紧紧追随着高坐在马上的那人。皎洁的月光铺满了石板路,他就仿佛踏着星河月桥而来。 不过片刻,已到近前。陆阔利落地翻身下马,三两步就走到了她的面前。 赵沅嘉在心里咦了一声,觉得他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可一时又想不出怪异的地方在哪儿。 “我回来了。”他的声音带着笑,眉梢眼角却掩不住有些风尘仆仆。 赵沅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你这样赶着回来,是不是还没有吃饭?” 陆阔没有说话,望着她的眼眸越发深邃。 不用他回答什么,赵沅嘉就知道答案,连忙吩咐人去准备吃食,然后就领着他上了画舫,其他人已经先一步登了船,看到他们二人并肩走了过来,都纷纷上前见礼。 当陆阔和袁朗站在一起的时候,赵沅嘉终于意识到了陆阔的那点变化在哪儿,不由惊讶的啊了一声。 其他人被她这一声提醒,看了看陆阔,又看了看袁朗,来回一对比也慢慢察觉到了什么。 沈青青人小憋不住话,大声指出来,“陆大人变黑了!都和袁世子差不多了。” 周围的人都有些想笑又不好意思笑,特别是赵沅嘉,努力抿着唇压下想要上扬的唇角。 陆阔自己倒是坦然得很,“我这两个多月一直在京畿下的各州县办案,烈日炎炎,确实晒黑了不少。” 沈青青讪讪的,觉得自己刚刚嘴快冒犯到了未来表姐夫,连忙找补道:“没关系的,陆大人这样也好看!一点都不影响你的俊美容颜,反而还更英武了,表姐肯定不会嫌弃的。” “是不是,表姐?”小姑娘求助似的拉了拉赵沅嘉的袖子。 赵沅嘉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看着陆阔的眼睛好似闪着细碎的星火,“不嫌弃,黑了也好看。” 袁莹在心里叹了一声,亏自家哥哥之前还偷偷找了一堆据说可以美白的面脂面膏。原来人家沅嘉公主根本就不是不喜欢皮肤黑的,只要是陆大人,她怎么样都会喜欢。 袁朗却已经心如止水。 人家天造地设一对璧人,有他什么事儿啊?他从头至尾连个插足的机会都没有,尽给自己加戏了。他承认自己之前是有那么些意动,但男子汉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 这两人的亲事落定后,他的心里虽然有些酸不溜丢的,却也松了口气,至少他不用再纠结一些本就没影的事。 不过—— 袁朗皱着眉看了一眼身旁的念恩县主。这人怎么老是盯着陆阔看,还看得那么目不转睛,嘴角含笑的? 他上元那次就注意到了,县主老是偷偷瞅陆阔。他本以为是自己想多了,可如今再看确实有些不对劲。 袁朗又觑了她一眼,发现她虽然和沈家小姑娘说着话,可那目光却时不时就往陆阔身上飘。 ……她别是起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吧? 袁朗这样想着,眉心越皱越紧。 陆阔就要做沅嘉公主的驸马了,若县主真的对他有意或是做了什么越礼的事,那她以后还如何在沈家立足? 不行! 看在她给妹妹赠药的份上,他一定不能让她行差踏错。 没一会儿,公主府的下人就从附近的酒楼带回了一个大大的食盒,画舫随后便缓缓驶离了河岸。 “你先去用膳吧。”赵沅嘉看着陆阔,眨了眨眼睛。 虽然有很多话想说,但也不急于这一时,身体最重要,别饿着了。 陆阔觉得自己看明白了她想要表达的意思,心里顿时暖烘烘的,也对她眨了眨眼,就跟着抱琴去了船舱。 赵沅嘉也领着众人在自己的画舫上参观了起来,第一层是宴饮和休息的房间,很快就看完了,一行人便踏上楼梯往二层去了。 袁朗故意落在最后,趁前面的人不注意,一把拉过身前的念恩,拖着她走到了一层舷侧的角落。 念恩吓了一跳,却还算镇定,没有叫喊出声,只是微蹙着眉头望着面前这个高高大大,面沉如水,看着有些凶巴巴的男人。 “不知袁世子想与我说什么?”她往后退了两步,与他拉开了点距离。 袁朗挠了挠脑袋,不知该怎么开口。太直接肯定不行,人家是姑娘家,面皮薄,这种隐秘的心思被他看破了一定很难堪。 “那个……”袁朗负手而立,望着流光溢彩的金明池沿岸,缓缓说道:“沅嘉公主和陆大人就要成亲了。” 念恩等了片刻,发现他说完这句就没下文了,心里觉得这人怪怪的,却还是礼貌地回道:“嗯,我知道。侯府现在也忙着为殿下大婚做准备,义母还让我帮忙绣了不少喜庆的小玩意儿呢。” 画舫上灯火明亮,袁朗能看清她脸上的表情,发现她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平或者嫉妒。他的心里略微松了一点,想来她也知道轻重,只是把对陆大人的那份情意深藏在了心底。 可感情这种事,明知行不通就应该及时回头,可不能一条道走到黑,不然只会越陷越深。 袁朗觉得自己和她多少有点同病相怜,便打算多说几句拉她一把,“沅嘉公主和陆大人是排除了万难才得以在一起的,他们就正如外界传的那样是天作之合,其他人绝对插不进去!” 念恩不知他为什么要和自己分析这些,却也赞同地点了点头。 她看得出,阿兄是真的把殿下放在心上的。 袁朗继续暗暗观察她,却还是没从她脸上找到任何破绽,可他已经词穷了。委婉、含蓄、隐晦提示这样的事他本就不擅长。 念恩见他满脸为难,又吞吞吐吐的,心里是实在好奇得很,“袁大人有什么事,不妨直说。若是有我能帮忙的,我一定尽我所能。” 见她一双眸子清澈如水、纯净透亮,袁朗愈发觉得自己应该阻止她继续犯错。 他谨慎地往四下看了看,咬了咬牙,终是直接说了出来,“我知你对陆大人……但他就要成亲了,你和他没有可能的。你还是尽早收起这份心思,不要再放任自己沉溺下去,不然受伤的只会是你自己。” 念恩:…… 这人在说什么疯话呢?! 第282章 你们不合适 袁朗见她脸上隐约透出些羞愤,紧抿的嘴唇微微发着颤,心里也有些不忍,连忙保证道:“县主放心,在下不是多嘴多舌的人,绝不会把此事说出去。” 念恩都气懵了,冲口而出,“那我还得谢谢你?” 袁朗愣了一下,老老实实道:“谢谢不敢当,县主之前对家妹有赠药之恩,在下便也不想看到县主深陷泥潭无法自拔。” 念恩只觉得他脑子有病,瞪圆了眼睛看着他,“你、你凭什么说,凭什么说我对陆……” 她实在是无法把这个问题问出口。这人怎么能这么想?! 袁朗琢磨了一下,觉得她应是有点恼羞成怒,便善解人意地退后一步,“若我猜错了,还请县主见谅。但县主也不应该用那种眼神瞧他,免得让人误会就不好了。” 念恩心里一咯噔,知道他发现自己总是偷偷看阿兄了,却又无法解释其中的原因,心里颇有些百口莫辩的委屈,“我不是,我没有……” 她的声音已经带了哭腔,眼中也依稀有泪光闪烁。 袁朗顿时慌了,他是出于好心,可没想把人姑娘惹哭。他的目光飘忽了几下,重重点头,“我知道了,县主没有那个心,是我想岔了。” 他的语气虽然挺认真的,可那感觉却像是迫不得已才不得不这么说,这让念恩的心里更憋屈了。 “我真没有!”她直直看着他的眼睛,一脸真诚地强调。 袁朗嗯嗯嗯,点头如捣蒜,“县主说没有就没有。” 只要她别在当场哭出来,让他说什么都可以! 袁朗这哄人的态度越发明显了,念恩有口难言,急得两只手都握成了拳头,不想再搭理他,一甩袖子转身就走。可刚走了两步,又觉得心里憋得慌,一冲动就走回去踩了他两脚。 “让你胡说!”她红着眼睛狠狠瞪了他一眼。 念恩虽然用了十足的力气,可袁朗却不觉得脚背上有多痛,又见她气鼓鼓的像一只发怒的小兔子,忍不住笑了一下。 “嗯,是我胡说。”他的声音更无奈了。 念恩:…… 另一头,上了画舫二层的赵沅嘉发现袁朗和念恩没有跟上来,正打算吩咐人去看看什么情况,却被沈青青一把拦住了。 小丫头神秘兮兮的凑在她耳边说道:“那袁世子今夜老是偷看念恩姐姐,肯定是对她有意,表姐就别去打扰他们了。姐姐如今退了亲,若是能嫁给袁世子也不错呐!” 赵沅嘉错愕不已,她倒真的没注意到这点。 袁朗和念恩…… 倒也不是不可以。袁朗也算年轻有为,人虽然木讷了那么点,但木讷也有木讷的好处——他在男女之事上没有什么不好的传闻,不失为一个好的结亲人选。 只是,靖南侯绝不可能同意这门亲,狗皇帝也肯定不乐见。 赵沅嘉皱起了眉,心里对狗皇帝更是多了几分厌恶。 真是碍手碍脚,阻人幸福! 她看了一眼站在船头说话的沈归舟和袁莹,不由轻轻叹了一声。 这一对也是被狗皇帝阻了姻缘的小可怜…… 沈归舟趁着袁朗不在,赶忙把自己早已准备好的礼物从袖子里拿出来,“我在街上看到觉得适合你,便买下了,你看看喜不喜欢?” 袁莹迟疑了片刻,鬼使神差地接过来,打开盒子,发现里面是一支精美的白玉嵌宝珠海棠花簪。 沈归舟紧张得手心都是汗水,觑着她脸上的表情,小心翼翼问:“喜欢吗?” 袁莹垂着眼睛嗯了一声,“很好看。玉质上乘,润泽细腻,雕工更是没得说,惟妙惟肖,花蕊上那颗红宝石更是难得。” 沈归舟翘起了嘴角,他本来想买那镶满了宝珠的镜子,可镜子太大不好送出手,最后就选了这支发簪。不过他得了表姐帮衬的银子,把那镜子也买了,等以后再送。 他正美滋滋地畅想着,就看到袁莹把盒子递了回来,“只是我并不适合这花簪,沈公子还是送给更相衬的人吧。” 沈归舟的心直往下沉,知道她说的不仅仅是花簪。 “我如今跟着陶翰林认真读书,没有再到处惹是生非了。陶翰林说,我明年就可以参加童生试了。陆大人也马上要成为我的表姐夫,加上他的指点,假以时日,不说状元,举人我定是能考中的。我真的会长进的!” “不是的。”袁莹抬头看了他一眼,声音低下去,“沈公子很好,是我,我不适合你。” 沈归舟心里的火苗一下子又起来了,满眼热切地看着她,坚定道:“我觉得你很好。” 袁莹摇头,“不适合的……” 虽然上次拒亲的原因阿兄没有明说,但她知道,他们家是不能和永平侯府结亲的。 “怎么就不适合了?”沈归舟不懂她在顾虑什么,振振有词道:“我觉得你好,你觉得我好,不就好了!” “这差不多都算两情相悦了。”他低声嘟囔了一句。 袁莹羞红了脸,却假装没有听到,直接把盒子塞到了他手里,“总之我们不合适,沈公子还是另觅佳偶吧。” 从阿兄打听到的消息来看,梅氏应该就快病逝了,她还占着侯夫人的名头,自己肯定还是要守三年孝的。 总不能耽误了人家。 沈归舟还想说点什么,沈青青就突然跑了过来,一边喊着莹姐姐,一边不住地给他使眼色。他回头一看,就见袁朗肃着脸从楼梯口走了过来。 他只好讪讪住了口。 须臾,陆阔也用完膳,从一楼上来了。一行人便聚集在船头,欣赏起了金明池两岸华灯璀璨、火树银花的夜景。 金明池的夜晚本就热闹,加上今日又是七夕,自是另有一番趣味。 几个姑娘都玩得挺开心,特别是沈青青,仿佛一只快活的小鸟,一会儿拉着赵沅嘉去看别的画舫上载歌载舞,一会儿又拉着念恩和袁莹去看岸边的百戏…… 陆阔、袁朗和沈归舟三人就有些沉默了,只是站在一旁,心里各自想着事情。 “你以后不要再找借口出现在阿莹身边了,你们不合适。”袁朗看着沈归舟,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 之前在乞巧楼的“偶遇”他早看出来有问题了。不只这次,阿莹只要出门就能各种巧遇沈家小子,这人的那点心思再明显不过。 第283章 因为想你了 沈归舟不服气了,上前一步道:“我和她怎么就不合适了?我们两家门当户对,我长得也不差,无不良嗜好,更没有通房侍妾。成亲后,我保证能一心一意待她!” 袁朗拧起了眉头,却无话可说。 沈归舟说得这些都没错,论家世人品,他确实是不错的结亲人选。况且他还是阿莹的救命恩人,他有这份心,自己应该乐见其成才对。 只是—— 陛下对永平侯府的真实态度,他隐隐约约能察觉到一些。在这种情况下,他又怎么能放心让妹妹嫁到那样危机四伏的人家? 见袁朗哑然,沈归舟愈发觉得自己有理,声音都不自觉大了起来,“况且我觉得她好,她也觉得我好,袁世子为什么不同意?可是嫌弃我以前太纨绔,名声不好?” 袁朗不能把真正的原因说出来,便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你都十八了,还一事无成,连个差事都没有,自是配不上我家妹妹。” 沈归舟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痛恨过去不学无术的自己,然而男子汉知耻而后勇。 他抬头挺胸,一脸认真道:“我如今跟着陶翰林读书,只要给我五年时间,我一定能考上举人。我知道自己起步晚,资质也普通,但我会好好努力给自己挣个前程!” 面对赤诚一片的沈归舟,袁朗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只是摇了摇头,出声叫住了袁莹,“夜了,我们也该告辞了。” 他这样一说,念恩和沈青青也互相对了个眼神,异口同声道:“我们也该回去了。” 七夕这样的日子,他们还是不要在这里碍手碍脚了。陆大人风尘仆仆赶回京,可不是为了他们。 赵沅嘉也不说什么客套留人的话,只是让他们什么时候想游船了,上公主府说一声就成。 不一会儿,画舫就靠了岸,赵沅嘉和陆阔亲自送了他们下去。除了蹦蹦跳跳心情很好的沈青青,其他几人都有些心事重重。 念恩全程都低垂着头,生怕目光不小心落到阿兄身上,又被袁朗看了去。想到他那胡乱猜测,念恩就气得不行,下船的时候又假装不小心狠狠踩了他一脚。 沈青青离得近看到了,也跟着踩了袁朗一脚,还转头对着他哼了一声。 让你看不起我家十二哥!大坏蛋! 袁朗:…… 画舫很快就重新开动,慢悠悠地在浮光跃金的河水中行进起来。伺候的下人们自觉隐藏在了暗处,放眼望去,整艘船仿佛就只剩下了赵沅嘉和陆阔两个人。 赵沅嘉领着陆阔去了二楼的船舱,推开窗户,让月光洒进来,两人坐在榻上一边赏景一边说起了话。 “你这次回来能休息几日,还要出去办案吗?”赵沅嘉偏过头看着他。 陆阔顿了顿,轻描淡写道:“明日得赶回涿州,案子还没有处理完。” 赵沅嘉不由扬起了唇角,明知故问,“那你今日回来做什么?来回跑一趟太累了。” 陆阔抿唇忍笑,一本正经道:“明日有个案子要过堂,傅大人让我带着卷宗回来和他说明一下。” 赵沅嘉脸上的笑容霎时就僵住了,嘟囔了一句,“原来只是顺便啊……” 陆阔忍不住笑了起来,“骗你的。” 赵沅嘉愣了愣,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后,轻哼了一声,又伸出手在他胳膊上拧了好几下,“你现在还学会逗人了?” 陆阔嗯了一声,顺势抓住她的手,拢在自己掌心,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我是专程为了殿下回来的,因为想你了,想见你。” 赵沅嘉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胸口了。 直球什么的太要命了! 她缓缓呼出一口气,又深深吸了一口气,把直球推回去,“我也很想你。” 陆阔刚翘起嘴角,就听到她又说:“不过你真的晒得太黑了,仔细看脸上都脱皮了,这是皮肤晒伤了。我之后让人送些药膏给你,你记得好好抹一抹。若是太阳真的太毒辣了,可以撑把伞的。” 赵沅嘉知道紫外线的危害,这样说完全是出于对健康的考虑。 可陆阔却误会了,他微微蹙着眉,问:“殿下之前的话可只是场面话,不作数?” “什么话?”赵沅嘉一头雾水。 陆阔:“你说我黑了也好看,不嫌弃的。” 知道他在纠结什么后,赵沅嘉玩心大起,决定逗回去,凝眸沉吟了片刻,又欲言又止了一番,才叹了口气,“我自然是更喜欢你温润如玉的模样。” 陆阔把她的手攥紧了些,“会白回去的。” 他回来前并不知道自己变成了什么样,这段时间都忙着办案,根本没功夫照镜子。他知道自己是黑了些,但也没意识到自己黑成了袁朗那样。 “过段时间,就会白回去了。”他又重复了一遍,语气满是笃定。 他记得阿沅曾说过“看不上黑不溜秋的糙汉子”,他可不能让她觉得自己会一直这么黑。 赵沅嘉凑到他的脸前,左看看,又看看,直把他都看的不自在了,才贴近他的耳畔轻轻呢喃:“我也是骗你的。” “你不管什么样我都看得上。” 陆阔呼吸一窒,耳朵上那点温温热热的气息好似瞬间就传导到了他的心尖,在那里挠起了痒痒。 他的喉结滚了滚,一伸手就把她整个人揽进了自己怀里,抱得紧紧的,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缓解一点他心里那种陌生的渴求。 赵沅嘉任他抱着自己,还伸手揽住他的腰身。夏衫轻薄,她能清楚地感受到他身上的温度一点一点热了起来,洒在她颈后的鼻息也一下烫过一下。 他的呼吸乱了,还有些沉。 赵沅嘉是医生,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样的生理反应,为免他真的出丑,就从他怀里退开了,又贴心地拿了杯冰饮子给他。 陆阔垂着眼睛接过来,一口气灌了下去,突然的冰冻刺激直接冲上了头顶,也让他身体的热度慢慢降了下来。 赵沅嘉笑吟吟的,说起了前几日发生在宫里的事,又把自己的怀疑说出来—— “指使金嬷嬷把赵宓推下假山的人多半就是姚太妃,但她在后宫向来没什么势力,连膳房的人都使唤不了。她的背后应该还有另外的人给她出谋划策。” 陆阔握住还散发着丝丝寒气的杯子,抬眸看着她,“比如奉国寺里的那位卫贵太妃?” 第284章 你的名字 赵沅嘉就知道他能和自己想到一处,连忙点点头,“不过姚太妃死后,赵宓看上去倒像是释怀了,并没有再揪着这事不放。父皇之后还点了她的驸马崔舆做国子监祭酒,她以后应是要长留京城了。” 陆阔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也许他们正在谋划什么阴谋诡计。” 建兴帝和赵宓这对姐弟可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人!从他们在小叔父之死上设的局来看,这两人喜欢藏在幕后算计使诈,挑拨离间、借刀杀人。 赵沅嘉主动拉住他的手,“我也这么认为,这事应该还没完。我们能想到的,他们姐弟俩从小在宫里长大能想不到吗?他们明明知道幕后黑手另有其人,却仍然按兵不动,不像是息事宁人,更像是在憋什么大招。” 陆阔眼里的嘲讽更浓了,“因为宫里那位不敢明刀明枪地对付卫太妃。一直以来他都颇为忌惮手上有兵的肃王,而卫太妃就是他用来挟制肃王的人质。” 只要卫太妃在建兴帝手上,肃王就不敢乱来。 赵沅嘉也从阿娘那里了解到了这个情况,对这个素未谋面的伯父有些好奇,“肃王真的很厉害吗?” 陆阔道:“他在西北有战神之称,肃州的老百姓都很爱戴他。自从他在肃州驻守以来,边境的几个小国都消停了不少,每年虽还有些小动作,却不敢大肆侵扰大赵国境了。” 赵沅嘉的心里不由对这个伯父多了几分敬意。 不管怎么说人家都保家卫国了,比狗皇帝这个一天到晚只知道暗地里算计别人的阴险小人要强得多。 “你是不是在担心什么?”陆阔在她的眼里看到了一丝忧虑。 赵沅嘉点点头,“我害怕赵宓姐弟俩暗中谋划的事情会把侯府牵扯进去。” 她记得书里面肃王是反了的,然后狗皇帝就安排了离肃州不远的沈家军讨伐逆贼,大舅父战死后,外祖父更是亲自披挂上阵,为狗皇帝清除了肃王这个眼中钉。 可这之后,狗皇帝就翻脸不认人了,永平侯府很快就被他找了借口抄家灭族。 不过她是很久以前看的书了,肃王起兵的原因和时间以及其他的细节她都记不起来了。 “别担心。”陆阔的声音平缓沉静,带着安抚人的魔力,“我们知道他们居心叵测,小心防范就是。有些事不是他们想当然就能算计得了的。” 这姐弟俩没什么真本事。他们之前能设计让肃王误杀小叔父,不是因为他们的谋算有多么高明,而是因为他们够心狠手辣。 因为小叔父对赵宓姐弟没有防备,所以才会成为他们的牺牲品。 赵沅嘉把玩着他骨节分明的大手,就像得到了什么新玩具一样爱不释手,心里的不安也因此消减了不少。 “卫太妃那边,外祖父之前就安排了人在奉国寺附近蹲守盯梢。只是奉国寺里守卫森严,想要进去查探并不容易。” 看着她的纤纤十指在自己的手掌上捏捏揉揉的,陆阔的眸色愈发深了,“这样就够了。如今形势不明,我们没必要主动出招。只要密切留意他们的动作,见招拆招就是。” 赵沅嘉点头,指腹在他手心的薄茧上轻轻划过。 只要肃王还稳稳坐镇边关,狗皇帝心有忌惮,永平侯府这把“刀”就不会有事。 陆阔只觉得掌心痒痒的,心也仿佛跟着痒了起来,他缓缓吐出一口气,蜷起手指把她的小手整个包裹住。 赵沅嘉抬眼看他,就见他另一只手里不知什么时候拿了个什么东西,然后一抬手就插入了她的发间,“送给殿下的。” 他的动作太快,赵沅嘉都没有看清那是什么,可眼里却不由得闪过了惊喜。 有礼物收怎么会不高兴? 她抬手把他刚刚插上的东西取了下来,发现这是一支镶宝石的花簪。簪子上面镶嵌了碧玺、珊瑚、珍珠和翡翠,层层叠叠的花瓣上还停留一只栩栩如生的蝴蝶。 这完全就是一件艺术品嘛。 赵沅嘉惊叹不已,拿在手上目不转睛地看着,眼里溢出了满满的笑意。 “这是什么花?”她问。 见她喜欢,陆阔心里的那点紧张也消散了,薄唇微扬,“是芙蓉花。” “芙蓉花?”赵沅嘉对这花没什么认识,不知道它有什么含义,“为什么是芙蓉花?” 陆阔勾起唇角,从她手中接过花簪再一次插入她的发髻,慢悠悠道:“因为芙字音同福,有福气之意,也——” 他故意顿了顿,垂眸望着她,“也与殿下的名字相合。” 赵沅嘉的脸红到了底,“你都知道啦?” “我们就要成亲了,我自然知道你的名字。”陆阔倾身,在她的耳畔轻轻喊了一声,“五福。” 不知为何,这土土的名字从他的嘴里说出来也仿佛多了几分缱绻。可赵沅嘉却更觉得窘迫了,剜了他一眼,“不许这么叫我。” 这名字太没有氛围感了,她怕自己会忍不住笑出来。 见她脸红,陆阔就更想逗她了,“我觉得这名字挺好的。你要是不喜欢我叫你五福,那我以后叫你阿福吧。” “不许不许,本宫不许!”赵沅嘉没好气地觑了他一眼,小声抱怨道:“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真正叫什么呢。” 陆阔微微一怔,眼底瞬间就凝住了。 赵沅嘉其实并不想打探这些,刚刚也只是话赶话说到了这里。对她来说,陆阔叫什么名字并不重要,他就是他。 况且,她也不想揭开他过往的伤疤。 “冰饮子没有了,我让人再送些过来。”赵沅嘉说着就起身往外走。 可她刚走了两步,手就被人拉住了,转过身,只见陆阔定定地望着她,眼里的情绪很深。 “是我疏忽了。”他微微笑了,长臂往回轻轻一用力,赵沅嘉就又落入了他的怀中。 陆阔收紧双臂,侧头贴在她的耳边,声音轻轻的,“我叫江承越。四海承风的承、超今越古的越。这名字是祖父起的,应该是希望我能承袭先古,又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赵沅嘉嗯了一声,只是伸手抱着他,没再多问什么。 可陆阔却想亲口说出来。他轻轻抬起她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睛,清楚明白地说道:“我的父亲是定国公世子江郢。” 第285章 我怕你会睡不着 夜色融融,水波涟涟,画舫慢悠悠的,不知行进到了哪里,耳边突然传来了一阵丝竹之音。 五彩的灯光从窗外透进来,落在陆阔的脸上,投下一片斑驳又明明暗暗的光影,让他看上去更有些难以捉摸。 赵沅嘉抬起手在他略显沉肃的眉眼上轻轻抚过,“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 陆阔并不惊讶,自嘲地勾了下唇,“我一早就在你面前露出了破绽。” 也许这就是命中注定。 他之前明知她可能会看破自己的身世,却从没想过要离她远远的。他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支配着,让他不自觉就想要靠近她。 赵沅嘉嗔了他一眼,“哪叫你大半夜的偷偷潜入我的浴间,还被锦衣卫追捕受了伤,那也太可疑了,我又不是笨蛋。” “嗯,殿下自是聪明过人。” 现在回想起来,陆阔很是庆幸他当初翻到了她的屋子里。 子时的更鼓声隐隐传了过来,赵沅嘉望向窗外,金明池上依旧灯火辉煌、歌舞升平,可夜色已经很深了。 “你明日什么时候离开?”她问。 “城门一开就得出发。”陆阔握着她的手紧了紧。 “这么早?”赵沅嘉蹙眉想了想,提议:“要不你今夜就在船上住下吧。这里离你家太远了,现在骑马回去还得大半个时辰。” 陆阔没有拒绝,他也想和她多待一会儿。 不过赵沅嘉却希望他能多休息,起身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枕头和薄被放在榻上,“那你早点睡吧。” 陆阔却拉着她的手没有放,虽然什么也没说,但那意思却透了出来。 赵沅嘉弯着眼睛笑了,大喇喇地往他腿上一坐,又伸手勾住他的脖子,轻启红唇在他耳边吹了一口气。 就这么一下,赵沅嘉明显感到他的身体紧绷了起来。 她伸出手在他滚动的喉结上轻轻点了点,吐气如兰,“我在这里,我怕你会睡不着。” 陆阔像是被什么烫到了一样,握住她的手立马就松开了,僵直着背脊,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好似坚守着不被妖精勾走魂儿的清傲佛子。 见他这样,赵沅嘉更想调戏了。她乖巧地靠在他的胸膛,声音带着丝娇怯,“不过你若是舍不得我,我就留下来。反正我们就要成亲了,你若是想……” “我没有。”陆阔不敢让她再说下去,连忙把她从自己身上拉起来,“我这就睡了,殿下也早点安置。” 赵沅嘉坏心眼地翘起了唇角,弯下身子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我就住在楼下,明早送你出城。” 说完,她就眉眼弯弯的走出了船舱。 老实说,比起陆阔,她更不放心她自己。 毕竟她想吃肉很久了。不过距离他们成亲也没多长时间了,这肉还可以再炖一炖,吃起来才会更香浓更醇厚…… 七月一晃眼就过了,赵沅嘉几乎都待在公主府“备嫁”。 这一个月剩下的日子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狗皇帝没有找茬,也没有给阿娘和沈家拉仇恨,宫里平平静静的。 赵宓也很消停,虽然腿脚不便,却在京城的上层社交圈里刮起了一股旋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在自己的公主府举办各种主题的宴会。她身份高贵,大家自是趋之若鹜。 并且外界隐隐有风声在传:庆阳长公主有意为崔辞相看。就凭这一点,高门大户里有适龄姑娘的人家都恨不得把长公主府的门槛踏破。 小荷把这个消息当做趣闻一样说给她听,“据说英国公家的二姑娘和礼国公家的七姑娘都很受长公主殿下的喜欢,两人几乎日日都会去公主府给长公主殿下请安,长公主也当众夸过她们。” 赵沅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这样看来,赵锦欢是彻底没戏了。不过,狗皇帝不是最疼爱她的吗?怎么也没为这个女儿争取一下?赵锦欢若是嫁给崔辞,阮家的地位也能跟着水涨船高。 阮家能有像崔家这样的名门望族拉拔,狗皇帝应该也很乐见才对。 赵沅嘉想了想,觉得这事的关键应该在赵宓——因为她不同意。而狗皇帝也拗不过她。 赵沅嘉陡然意识到,赵宓这个姐姐对狗皇帝的影响比她想象的还要大。 他们两人这种共生关系已经深入狗皇帝的骨髓了。因为一开始,他就是赵宓挑选出来对抗卫氏母子,为自己培养的靠山。 狗皇帝对赵宓是极其信任和依赖的。 想明白了这些,赵沅嘉越发肯定当年定国公府出事和赵宓脱不了干系。 …… 时间进入八月,刚过了两日,靖南侯府就传出了噩耗——染了重疾、久病卧床的侯夫人终是没有熬过去,撒手人寰。 靖南侯袁不峮位高权重,侯夫人的葬礼自然办得极为体面隆重,各家勋贵、大小官员也都纷纷上门吊唁,就连建兴帝也派了人到侯府慰问。 因为《侯门秘事》一书,京里对靖南侯家的情况都了如指掌。丧礼上,袁世子和袁家大姑娘都表现得很得体,完全让人挑不出错,让大家都不由对他们两兄妹更同情了。 毕竟侯夫人这一死,他们两人的亲事都得被耽搁。袁世子都及冠了,袁大姑娘也已年满十六,三年孝期过了,袁世子是男子还好说,袁大姑娘不就成老姑娘了? 沈归舟却非常高兴,本以为和阿莹的婚事渺茫,哪成想居然“柳暗花明又一村”了。真是老天爷都帮他,梅氏那个恶毒继母死得太是时候了—— 阿莹要守孝,正好给了他时间证明自己。 有了目标,沈归舟还专程跑到赵沅嘉面前提了要求,“表姐,求你让表姐夫教我读书吧。我也不奢求能当状元,只求三年内能考上举人。” 赵沅嘉:…… 这要求还不高吗? “陶翰林怎么说?”她问。 沈归舟垂下了头,如实道:“先生说我在读书一道上没什么天分,若是用了心,十年八年应是能考上秀才。” 十年八年…… 赵沅嘉在心里叹了口气,“十二,你若是不喜欢读书也不用勉强。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和不擅长的,我当初带你拜陶翰林为师,也只是想你明事理不要再到处惹是生非,顺便改善你的名声。” 提到以前的事,沈归舟的脑袋垂得更低了。 早知道,他就七八岁开始用功读书了,那他现在就是侯府独一份儿的秀才公,是他们老沈家学问最好的! 第286章 才能让他好好伺候你 赵沅嘉欣慰地笑了,“我看得出,你是真的懂事了,就算不跟着陶翰林读书,你也不再是不学无术的纨绔了。既然如此,那就没必要勉强自己做不擅长的事,不如另寻他路吧。” “天生我材必有用。”赵沅嘉鼓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只要你自己有意愿,有动力,侯府自是能为你谋划好前程的。” 沈归舟有些茫然,“那我能做什么?” 赵沅嘉:“那就要问你自己了。比如你喜欢做什么、对什么感兴趣,做什么在行。像小舅舅,他年轻时也是纨绔,但他善于交际,三教九流的人都能打好关系,兵马司指挥使虽然官位不高,却是最适合他的。” 沈归舟听明白了,“那我也去五城兵马司吧。” 赵沅嘉失笑,“你没必要急着做决定。你可以回去征询一下外祖父的意见,看看他对你有什么期望。若你真对兵马司的事务有兴趣,可以先跟着小舅舅去试一试。” 听了表姐的话,沈归舟只觉得豁然开朗,这可比让他读书容易多了。而且他有了正经体面的差事,袁世子也挑不出他的错了! “表姐,你真是我的人生引路人……”沈归舟一迭声说了不少好听的话,就迫不及待地回侯府了。 赵沅嘉笑着摇了摇头,只希望他也能早日得偿所愿…… 如今已是八月,距离她和陆阔的婚期也越来越近了。公主府里每日都有礼部和宗人府的人进进出出,如火如荼地准备着公主大婚的事宜。 赵沅嘉虽不用自己动手做什么,但也挺不得闲,有很多事都需要她拍板做主。 而且阿娘还安排了专人为她保养头发和皮肤:早起梳头护养都要一个时辰,每日里还有各种调养的药膳,夜里沐浴又是一番繁琐的流程,完了还要全身涂抹精油…… 就在她忙着备嫁的时候,中秋到了,这一日宫里照例要举行家宴。赵沅嘉虽然是准新娘,却也是要出席的。 中秋因为要赏月,家宴就是夜里那顿。赵沅嘉午后歇了晌,才优哉游哉地坐了马车往宫里去了。大家都知道她要出嫁了,见到她自然首先就会关心这事。 几个早已嫁做人妇的姐姐更是拉着她传授了不少心得体会。特别是大姐姐赵淑慧,因为新寡不能参加她的婚宴,便提前把自己准备好的礼物拿了出来。 “给你的添妆过几日会送到你府上,这是我自己绣的几样针线,不值什么,就是图个好彩头,希望你和陆大人甜甜蜜蜜、百年好合。” 看着手中锦帕上那对惟妙惟肖的鸳鸯,赵沅嘉弯着眼睛笑起来,“谢谢大姐姐。” “我谢谢你才对。”赵淑慧有些感慨地拉住她的手,“若不是五妹妹,我也不知会变成什么鬼模样。” 那病有多煎熬,只有她自己清楚…… 赵沅嘉在她手上握了一下,无声安慰,“大姐姐如今容光焕发、光彩照人,正是人生最美好的年纪,以后定会有更好的际遇。” “这个嘛……”赵淑慧不自觉地摸了摸鬓边的发丝,脸上浮出一抹娇羞,略一犹豫,就与她说起了悄悄话。 “一来是为了几个孩子,二来我也不想再有什么束缚,再婚什么的我是不想了。但作为公主,不嫁人也是可以有男人的。” 赵沅嘉点点头,觉得她大姐的想法很不错。 知道这个妹妹马上就要成亲了,赵淑慧说话也不再有那么多顾忌。 “和郭成邦在一起的那些年只觉得夫妻之间相敬如宾就行。如今体味过了才知道,鱼水之欢、水乳交融实乃精妙绝伦。男人若是不中用,再喜欢也始终少了点什么。” 她以前不懂,现在才知道少的那点有多么重要。 赵沅嘉:…… 大姐这车速飚得有些快啊。 “这个你拿着。”赵淑慧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精美的小匣子塞到她手里,小声嘱咐,“你回去了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再打开,成亲前多看看学习学习。不要害羞,你要自己弄明白了,才能让他好好伺候你。” 赵沅嘉的脸有些热,却并没有拒绝。 她还挺好奇里面都有些什么。不知是避火图还是有颜色的话本子…… 还怪期待的。 见五妹妹接了,赵淑慧也松了口气,她一开始没有拿出来就是怕这个妹妹觉得自己瞎操心,多管闲事。 “我总比你痴长几岁,在生儿育女上也很有经验。”赵淑慧又握住她的手,由衷道:“妹妹若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可以来找我。” 赵沅嘉笑着点头,“好。” 拿着一堆东西回到自己的席位,沈贵妃在女儿微红的脸上看了一眼,有些好奇:“你跟你大姐姐嘀嘀咕咕些什么呢?你们俩什么时候这么要好了?” 赵沅嘉不好在这里多解释,含糊道:“大姐姐不能参加我的婚宴,就提前把贺礼给我了。” 沈贵妃正要再问点什么,花苑里陡然传来了一阵异响。众人转过视线,就看到赵宓一脸傲然,高高坐在肩舆上,由四个大力太监抬着入场,身旁还跟着满脸堆笑的李忠。 “长公主殿下到了。”李忠特意提醒了一句。 众人意会,连忙起身与她见礼。赵宓回京的这几个月,建兴帝对这个长姐是什么态度,大家都看得明明白白,自是对她恭敬有加。 赵宓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就由李忠领着去到了离御座最近的席位。 “我们陛下对这个姐姐是真的好。难怪有的人挖空心思想要算计崔公子。”丽嫔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只可惜偷鸡不成蚀把米,如今可是彻底没希望咯。” 赵沅嘉顺着丽嫔的视线望过去,见到坐在角落的阮才人和赵锦欢都涨红了脸,却并不敢反驳什么。 赵宓到了没多久,建兴帝也来了,只是他不是一个人,身旁还跟着神色淡淡的江皇后。 赵沅嘉的心里有种预感——今儿这家宴应该不简单…… 没过一会儿,天色就彻底暗了下来,花苑里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建兴帝的心情看着很是不错,开宴前还和众人举觞称庆,吟诵了一首应节的小诗。 接下来的宴饮气氛也挺好,大家吃吃喝喝,说说笑笑,看着教坊精心准备的歌舞,一派其乐融融。 赵沅嘉正慢吞吞地拆着螃蟹,就听到建兴帝叫到了她的名字,又对她招了招手。 赵沅嘉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还是起身提着裙子走了过去。她的座位离御座并不远,却设在一个半米高的莲花台上。 下台阶的时候她感到脚下一滑,然后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赵沅嘉:…… 第287章 露出了尾巴 “阿沅!”沈贵妃惊得叫了起来,连忙起身过来查看她的情况。 “我没事。”赵沅嘉摆摆手,神色自若地站了起来。 这几级台阶并不高,摔倒时她也做了保护姿势,没什么大碍,只是屁股和手心有些疼,想来应是磕碰到了。 沈贵妃却还是不放心,一边吩咐人去请太医,一边在她身上打量了起来,蓦地拉住她的手,“你流血了。” 她们这边的动静,席上的其他人自也注意到了,狗皇帝更是装模作样了地关心了一番,还狠狠罚了在那附近伺候的宫人,又立刻让人去催促太医。 值守的太医很快就到了,知道是沅嘉公主受了伤自是不敢怠慢,赶忙小心翼翼为她处理了伤处。 赵沅嘉的手心被地上的尖石头划了道口子,并不严重,血早就止住了,后续只要小心养着应是连疤都不会留。 建兴帝却皱眉叹了口气,“看来大师算得没有错,沅嘉确实有血光之灾。” 赵沅嘉本就觉得自己摔倒的有些蹊跷,现在听狗皇帝这么说,越发肯定这事是他在背后搞鬼。 沈贵妃的眼底也起了一丝警惕,“陛下这是何意?” 建兴帝的面色有些严肃,犹豫了一下才道:“朕也不瞒你。依照惯例,朕让奉国寺的高僧为沅嘉和驸马合了八字,两人倒是极为相合。只是大师又观了吉凶,测到两人在婚前都有一劫,轻则伤筋动骨,重则危及性命。” 赵沅嘉在心里呸了一声,诅咒谁呢! 沈贵妃也蹙了眉,却还是顺着他往下问,“那可有化解的办法?” 建兴帝:“大师说只要两个孩子去寺里住一段时间,诚心祈福,就可转危为安。” 赵沅嘉抬头看了他一眼。 原来他转了这么大个弯,就是想把自己弄到奉国寺去,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时,赵宓也在旁边开口了,“母后的忌日也快到了,本宫正打算去奉国寺为母后办几场法事,刚好可以同行。” 这些年很少会有人在建兴帝面前提起早已过世的江太后,众人都不禁屏住了呼吸,默默观察起了他的反应。 建兴帝面不改色地点点头,“沅嘉到时候多为你皇祖母上几炷香,她在天之灵,也会多多庇护你的。” 这就是帮她决定好了?赵沅嘉还能说什么,根本拒绝不了! “贵妃,你也跟着去吧。”建兴帝沉吟片刻道:“阿姐刚回京,对很多事还不熟悉,你向来稳妥,从旁帮着张罗张罗,还能照顾沅嘉。” 沈贵妃自也无法拒绝,“是,臣妾知道了。” 建兴帝微微翘了下嘴角,又瞥了一眼身旁的江皇后,口吻带了命令,“你也去。母后生前对你疼爱有加,你也要多上点心。” 江皇后似笑非笑地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赵宓。 接下来的宴会就没什么特别了。大家喝了桂花酒、吃了瓜果点心,又赏了月观了灯,就各自散去了。 赵沅嘉因为受了伤,沈贵妃有些不放心,便带着她回了琼华宫留宿。母女俩梳洗完后就坐在榻上说起了话,伺候的人已经先一步被打发了出去,赵沅嘉说话就没了顾虑,“今夜的事很不对劲。” 沈贵妃拉住她受伤的那只手,面上浮出了愤怒,“那人究竟想做什么?” 若狗男人没有说后面那些血光之灾的屁话,她也不会想到女儿摔的那一下是他在搞鬼。真是狼心狗肺的东西!为了达到目的,连自己的儿女都算计。 见阿娘看穿了狗皇帝的把戏,赵沅嘉便直接问道:“阿娘对奉国寺可熟悉?” 沈贵妃微微一顿,“我只去过两回,说不上熟悉,但每年的祭祀都是我在张罗,对寺里的很多情况都还算了解。” 赵沅嘉点点头,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我觉得他让我们去奉国寺,应是冲着卫贵太妃去的。” 沈贵妃思索片刻,却还是想不明白,“他设这样的局是想做什么?” 卫氏是肃王的生母,对狗男人来说,她活着更有价值,应是不会轻易把她怎么样。 赵沅嘉也暂时参不透,但她有个大概的方向,“卫氏才是在背后谋划让赵宓摔落假山的真正凶手,赵宓又与她积怨已久,如今还被她害得瘸了腿,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她可以肯定,赵宓此行绝对是为了对付卫太妃,而建兴帝也知道赵宓的打算。 赵沅嘉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一个可能,“阿娘,他们顾忌肃王不好自己出手,会不会是想把锅扣到我们头上。” 准确来说,是让沈贵妃背这个黑锅。她怎么说也是狗皇帝的亲生女儿,她要是把卫太妃怎么了,这账还得算在狗皇帝头上。 但沈贵妃就不一样了,她是沈家女。若是因为她卫氏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肃王发起难来,永平侯府首当其冲,只能全力回击。 这和算计江郅的套路是一样的。都是躲在暗处趁人不备挖坑,让两方原本没有深仇大恨的人结上生死之仇,然后那姐弟俩就能美美坐收渔利。 沈贵妃笑了一下,“怎么扣?难道他们想把事情嫁祸到我头上?可我和卫太妃无冤无仇的,嫁祸也找不到理由吧。” 赵沅嘉有些欲言又止。 阿娘是有动机的,虽然她自己并不知道。 想明白了这些,赵沅嘉很快就做了决定,一把握住沈贵妃的手,神情郑重地看着她,“阿娘,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 …… 中秋一过,天也渐渐转凉,可京里却比往年热闹了不少。毕竟最受宠爱的沅嘉公主还有二十几日就要大婚了,陛下对此事很是重视,时常都要亲自过问,街头巷尾自也热衷谈论即将到来的盛大婚礼。 全大赵都知道皇上很看重这个女儿,很多在外地的宗室还专程赶到京城出席婚宴,就连远在边陲的肃王都安排人送了贺礼。 沅嘉公主受宠,陆阔这个准驸马自也水涨船高,如今想要巴结他的人数都数不过来,各种邀请更是源源不断。 陆阔不是喜欢应酬的人,但一些必要的社交场合他还是会出席。 这一日,以往在国子监的同僚为他在望江楼置了一桌席面,他如约而至,和大家叙旧。 “小陆还不认识吧?” 和陆阔关系不错的五经博士杜老大人笑呵呵地指着自己身旁的男人介绍,“这是我们新来的司业,唐大人。” 第288章 黄雀在后 陆阔微微一笑,举杯望过去,“久闻先生大名,这一杯,晚辈敬您。” 看着这个外甥,唐绥之心潮澎湃得厉害,可面上却纹丝不动、神色自若地举了举杯,“陆大人客气了。 接下来的一顿饭,两人都没再有什么交流。 散宴后,陆阔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去了酒楼的后院吹风醒酒。八月的江风带着丝丝凉意,陆阔虚虚靠着身后的大树,眼里映着河面荡起的波澜,不知在想些什么。 没过多久,身后传来了很轻的脚步声。 陆阔没有回头,眼底却浮出了一丝笑意,似乎早就知道有人会来。 唐绥之走到他的身边,目光毫无避忌地打量着他,脸上再也掩饰不住自己的激动,“你的眼睛和大妹妹很像。” 陆阔不由扬起了唇,眸光温柔,“舅舅想与我说什么?” 他在席上的时候就看出来了,舅舅有话想和他说。 唐绥之也知道他们能敞开说话的时间不多,便直接问道:“听说你过两日要去奉国寺祈福?” 陆阔点头:“是陛下的意思。” 唐绥之皱起了眉,那一位的命令就表示外甥这趟是一定要去的。 “可是有什么不妥?”陆阔看出他似有什么顾虑。 唐绥之并不想把外甥牵扯到那件事里,摇了摇头道:“自中元开始,奉国寺的高僧要为父亲做七七四十九天的法事,你和公主去祈福的时候我也会在寺里。” 龙椅上那人最是会做表面功夫,不仅把父亲追封了唐国公,还特意“恩准”唐家在皇寺为父亲做法事超度。 不然,那一位也不会找上他…… 陆阔前两个月一直在外奔波查案,中秋前才回到了京城,倒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那我到时候也在心里为外祖父祈福诵经。” 唐绥之很是动容,不由向他走近一步,“越哥儿。”这个名字一喊出来,他的声音就哽咽了,“你……出门在外,万事都要小心。奉国寺那种地方,更是要谨慎留神。” 陆阔的心里感到些许怪异,却还是笑着点点头,“好。” 唐绥之压下心底的百感交集,从袖子里掏出一个不起眼的小匣子,“这个玉镯子是你外祖母最宝贝的陪嫁,当年抄家之时我想办法藏了起来。在边州的日子再艰难,我都没想过要变卖。” “如今你要成亲了,就送给你做个念想。你外祖母和你母亲在天之灵,定也会为你开心。” 唐绥之在他肩上拍了两下,就转过身大步离去了。 陆阔抬起头,望着舅父略显佝偻的背影越走越远,攥着匣子的手紧了又紧,眸色一片晦涩幽深…… 唐绥之坐着马车回了在青槐街的祖宅。唐家的家产返还后,他把修缮宅院的银子还给了沈季言,才带着一家人住了回来。 他一进屋,小儿子唐寒英就迎了出来,待他坐下后,又是端水给他擦脸,又是给他上茶,还去厨房给他拿了一盅炖汤。 他们家在边州都习惯了自己动手,回京后也还是如此。 “爹,您饮酒了吧?”唐寒英把冒着热气的汤盅端到他的面前,“这是莲藕猪骨汤,补益脾胃的,爹喝了暖暖胃,免得一会儿又难受。” 唐绥之闻着汤的香味,下意识就开口了,“你先喝。” 唐寒英的鼻子有些酸涩,“我喝过了,这是专门为爹留的。” 这些年家里过得实在艰难,有一点好吃的,爹都舍不得自己吃,总是紧着他和大哥。 唐绥之也知道今时不同往日,便也没再勉强,拿着调羹喝起了汤,“厨房的王婶子这手艺好像进步了。” 唐寒英笑了笑,等他快喝完了才开口,“这是阿姐让人送来的。” 唐绥之微微一顿,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唐寒英迟疑了一下,道:“爹,阿姐她这些年很不容易,我们……” “不用说了。”唐绥之抬手打断了他的话,眼中隐有泪光闪过,“不要说了……” 女儿受了多少苦他能不知道吗?可他不能再拖累她了,至少在还了那人的人情之前得与女儿保持距离。 喝过汤又与小儿子说了几句话,唐绥之就回了自己住的院子,在黑暗中静静坐了良久,直到听到三更的梆子声,他才缓缓站起来,轻手轻脚地往外走去。 唐家的祖宅虽然修缮过,但大的格局并没有变,唐绥之在这里出生长大,即使不点灯,他也熟门熟路地摸黑到了祠堂。 他们刚回京没几个月,府里各处都还没规整起来,祠堂这边也没有留人。唐绥之并没有去祭拜祖先,而是去了旁边摆放杂物的耳房。 刚一推开门,就听到黑暗里传来了一道低沉的男子声音,“你来了。” 唐绥之深深吸了一口气,忙走过去行礼,“让王爷久等了。” 黑暗中的人影似乎动了一下,借着窗外皎洁的月色打量了他片刻,不紧不慢地问道:“事情打听清楚了?” 唐绥之应了一声,“此次沅嘉公主和陆大人去奉国寺祈福,是皇上的意思。长公主殿下也要去寺里为江太后做法事,据说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也会同行。” “你说皇后也回去?”男人的声音带了一丝不明显的急迫。 唐绥之愣了愣,如实道:“我并不确定,但宫里传出来的小道消息确实如此。” 黑暗中的男人沉默了下来,半晌都没有再说话。 唐绥之犹豫再三,还是说了出来,“王爷,接下来几日奉国寺的守卫一定非常森严,不如王爷暂且缓一缓,等沅嘉公主等人离开后,我再想办法带您入寺。” “不用。”男人很干脆地拒绝了,“人多不正好浑水摸鱼吗?况且我也想早一点见到母妃。” “可是……”唐绥之的心里很是不安。 若是他把人带进去惹出了什么岔子,影响到了外甥怎么办?可他又不得不这么做。他们一家能平安回到京城,多亏了王爷暗中相护…… 男人似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温声安抚道:“你放心,本王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就算做也保证不连累你。” 唐绥之:…… 这让他怎么放心? “王爷,也不差这么几日,还是缓一缓吧。太妃娘娘若是知道,肯定也不希望您涉险。” “涉险?”男人轻蔑地笑了一声,语气带了点戏谑,“本王还嫌来的人少了呐!若赵攀也跟着一起来奉国寺就好了。” 弄死他就容易多了…… 第289章 她还要为他报仇 八月二十日,一队浩浩荡荡的人马就从宫里出发前往奉国寺了。皇上虽没有同行,却仍有禁军开道,一路仪仗威严、锦旗彩幡,弄出了很大的阵仗。 宫里前两日就放出了风声,此次出行是为了给沅嘉公主祈福求平安。历来只有皇子大婚前才会去奉国寺奉告先祖,祈求庇佑。沅嘉公主可谓是是开了先河,公主里的独一份儿。 百姓们沿途看着声势浩大的队伍,都不禁感叹陛下对这个女儿是真的视如珍宝,疼爱到骨子里了。若她是个儿子,陛下肯定就把皇位传给她了。 不过贵妃娘娘也有儿子,众人透过此事,越发肯定七皇子就是储君的不二人选。 贵妃的车驾里,赵沅嘉却撇了撇嘴,又在心里把爱做戏的狗皇帝骂了一顿。 “阿娘,听琥珀说昨夜他带着赵泽去了琼华宫,可是与你说了什么?” 沈贵妃默默坐在一旁,神情有些恍惚,似乎并没有听到女儿的问题。 赵沅嘉在心里叹了一声,握住她冰凉的手,“阿娘,别多想。事情还只是我们的猜测,也许真的只是意外……” “不是意外。”沈贵妃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很是笃定,“就算没有证据,我也知道你们的猜测是对的。” 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肃王与他素来无仇,绝对不会故意对他动手,肯定是被人算计了…… 这些年来,她一直隐隐觉得阿郅的死有蹊跷。他一向康健,又怎么可能会突发急病而去?难怪父亲当时表现得那么奇怪,看着她的眼神还带着莫名的愧疚。 原来竟是这样一回事。 “父亲目睹了他被……”沈贵妃的声音一片哽咽。 赵沅嘉:“阿娘,外祖父一直都很自责,之所以不告诉你真相也是怕你跟着难受。” 肃王是皇子,就算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了江郅,也不会受到相应的惩罚。虽然失去了做储君的资格,但他依然是高高在上的王爷。 江郅的一条命仿佛什么也不是…… 这种束手无策、无能为力的愤懑和不甘,永平侯并不想女儿承受。 “我没有怪爹。”沈贵妃深深呼出一口气,闪着泪光的眼里慢慢聚集起了深浓的恨意,“阿沅别担心,我不会露出任何破绽。” 她还要为他报仇! 仪仗的大队伍速度很慢,快到中午的时候,一行人才到了奉国寺。 赵沅嘉下了马车就见到面前白晃晃的一片光头,在正午灿烂的阳光下闪闪发亮。她努力憋笑,跟着贵妃一起走到了江皇后的身后。 住持弘法大师连忙领着全寺的僧人给宫里来的几位贵人见礼。 江皇后微微点了点头,不咸不淡的和弘法大师寒暄了起来。她在宫里的地位虽然尴尬,却是名正言顺的一国之母,有她在的场合,沈贵妃和赵宓都没有说话的份儿,只能默默站在一旁。 赵沅嘉也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视线随意一扫,就在一群光头中看到了几个长了头发的男人。她顿觉诧异,定睛一看,发现那几人当中站在最前面的竟是秦桑的父亲唐绥之。 他怎么在这儿? 赵沅嘉有些好奇地盯着他们,从穿着打扮来看,唐绥之身后的两个人应是他的随从或者护卫? 他右侧那个满脸络腮胡的小眼睛男人实在是太高太壮了,虽然佝偻着身子,但还是掩不住练家子的气概。 京里有点头脸的人家都会请护卫护院,很是常见。赵沅嘉看了几眼就收回了视线。 “怎么还有外男在此?”江皇后也注意到了异样,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悦。 弘法大师先告了一声罪,解释:“陛下特意命寺里为唐国公超度,自中元后要做七七四十九天的法事,唐大人此行也是来为他父亲诵经祈福的。” 江皇后嗯了一声,目光往那边望去,不过一瞬,就转开了眼。 弘法大师不敢再耽搁什么,随即就亲自领着诸位贵人往后院去了。 看着皇后等人走远的背影,唐绥之长长吁出一口气,抬手擦汗间陡然看到身侧的大胡子动了动,心里一颤,连忙拉住了他的手。 “我们的住处在另一处。”他的神情很严肃,似在认真教导下人,“贵人们在此,切不可随意走动。” 不过被打岔了一瞬,大胡子再抬起头时,那道倩影已经看不到了。他皱了下眉,嘴角却慢慢翘了起来。 也许这一趟能有另外的收获…… 奉国寺是皇家寺庙,一般人根本连山门都无法靠近,就连宗室也不是想来就能来,需得到皇上的准许才能入内。 整个寺庙除了僧人就见不到外人,大殿又修建得格外宏伟壮丽,更显出了寺里的空寂和冷清。 因为奉国寺只接待皇家宗亲,留宿的地方自是比一般寺院的禅房要豪华多了。赵沅嘉几人都有自己独立的院落。 这次要在寺里祈福七日的时间,算是小住了,从公主府带来的东西装了好几大车。一进院子,抱琴就领着小荷她们手脚麻利地归整了起来。 赵沅嘉在自己的院子里溜达了一圈,就去了隔壁找阿娘。沈贵妃带来的行礼只多不少,宫人们进进出出有条不紊地整理着,不一会儿,屋子里就焕然一新,看着就像在宫里似的。 不过她们这儿还算好的,赵宓的院子就好像在搬家一样,赵沅嘉甚至还看到几个人抬着一张异常华贵的短榻进去了。 平日静悄悄的环境突然响起了异常的动静,在这里待了二十几年的卫太妃又怎么会注意不到?她拨弄着手里的佛珠,平心静气地等着人来回话。 须臾,一个方脸的老妪就快步走到了她的身边,大喘着气道:“娘娘,打听清楚了,来的人有皇后、贵妃、沅嘉公主还有——” “赵宓!”老妪咬牙切齿地说道。 卫太妃拨弄佛珠的手停了下来,嘴角勾起一抹轻蔑,“她这个时候来,肯定没安好心。这是想要报复我呢。” 姚氏那个蠢货死了,她就知道事情应是败露了。以赵宓多疑的性子,肯定能猜到她才是真正的主谋。 “你说她会怎么做?敢不敢自己下手弄死我?”卫太妃半点不惧,气定神闲地靠在榻上,眼里满是兴味,“我就怕她不敢啊。” 第290章 指不定谁灭了谁 卫太妃慢悠悠地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湖对岸郁郁葱葱的院落,一双浑浊的眼睛寒光毕现。 “一晃眼我都在这里住了二十多年了!若不是赵宓这个贱人,我会过这种青灯古佛的日子?素英,你说我怎么样咽的下这口气!” 叫素英的老嬷嬷暗暗叹了一声,连忙说了能让她开心的事情,“听说赵宓现在是个瘸子,不管去哪儿都要人抬着,因为害怕出丑根本不敢在人前走路。” “这算什么?”卫太妃冷冷一哼,“与我遭的罪来说,不过瘸了一条腿,也太便宜她了!” 她本来是能当太后的! 素英知道这是娘娘的心结,并不敢劝说什么,只是垂着头站在一旁。 卫太妃啪的一下关掉了窗户,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沉声道:“等入了夜,把擘儿留给我的那几个人叫进来,我有事要吩咐。” 人生能有几个二十年?这也许是她最后的机会了。就是死,她也要拉着赵宓一起! …… 赵沅嘉吃过午膳,就和贵妃一起去了大雄宝殿。她这趟是专程来寺里给自己祈求平安的,自然得念念佛、诵诵经。 因为她们刚到寺不久,加上另一个主角陆阔要明日衙门休沐后才能赶来,所以第一日并没有什么正式的法会仪式。 赵沅嘉和贵妃在佛前虔诚跪拜、上了香、又亲手抄了一卷经书后,这一日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从殿里出来,赵沅嘉的耳边仿佛还能听到那毫无起伏的诵经声,想到接下来七日都要过这样的生活,她只觉得头都大了。 关键是还没有肉吃!虽然寺里的素斋做得极为精致,特别是用豆腐做的素鸡,吃上去确实有点儿肉的意思了,但只要多吃几口,那区别就愈发明显。 假的始终是假的。 看到女儿揉着手腕又唉声叹气的,沈贵妃不由打趣起来,“你若是不想写字,可以让他帮你抄经书。夫妻一体,佛祖不会怪罪的。” 赵沅嘉半点不好意思都没有,抚掌笑了,“阿娘说得对,等他明日来了,就全推给他做。” 沈贵妃哑然失笑。 不愧是她的女儿,完全就不知道“娇羞”两个字怎么写。面对自己喜欢的人,不仅不会掩藏心意,还总有一种一往无前的干劲儿。 想到这里,她的眼眸渐渐凝了起来,就像是起了一层雾,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不远处的藏经阁里,赵宓坐在最上一层的雕花窗前,看着在花园子里有说有笑的贵妃母女,神色莫名地勾起了唇角。 也不知这沈氏过几日还笑不笑得出…… “你在打什么主意?”一道清冷的女声从身后传了过来。 赵宓回头,就见江凝舒倚靠在门边,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睛直勾勾地望过来,看不出任何情绪。 “我能打什么主意?”赵宓反问回去,似笑非笑地觑了她一眼,“还是你想让我帮你打什么主意?” 江皇后慢悠悠地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赵宓下意识抚上自己受伤的那条腿,霎时就敛了脸上的笑意,“表妹这是来看我笑话了?” 她现在多数时候都坐在椅子上,每当别人垂着眼睛看她,都让她难以忍受。这种低人一头的感觉太憋屈了! 江皇后没有理会她的阴阳怪气,站在窗前,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树下喝茶的贵妃母女,饶有兴味地问道:“沈氏和她那丫头可是得罪表姐了?可是因为沅嘉没有看上你儿子?” 赵宓哼了一声,“不过是个有眼无珠的蠢丫头,我这个做长辈的怎么可能会和她计较?” 和她那粗俗泼辣的娘一脉相承。大喇喇追在男子身后好几年,半点礼仪规矩都没有,自是配不上她家辞儿。 想到这里,赵宓抬眼看了一眼江皇后,试探着道:“话说有一年的花朝节,我还看到这沈娇追在郅儿身后,一副少女怀春的模样。” 江皇后拧起眉,脸上都是置疑,似觉得她想要挑拨什么。 “我可没胡说,你爱信不信。”赵宓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郅儿仪表堂堂、芝兰玉树,又向来有美名,京里想嫁给他的贵女比比皆是,沈娇心悦他也没什么稀奇。” 她也是偶然看到沈娇把自己的荷包塞到郅儿手中,又在郅儿低头的时候偷亲了他一口。令她更为惊讶的是郅儿的反应,看上去可不像是恼怒生气的样子。 两个人倒像是情窦初开、两情相悦。 江皇后仍旧是一副不相信的模样,脸上的神色更冷了,“郅儿已过世多年,你怎么说都行了。” 赵宓这下越发肯定江皇后对此事不知情了,毕竟当年江沈两家并没有传出要结亲的风声。她微不可察地翘了翘嘴角,“没想到沈娇兜兜转转竟入了宫与表妹共侍一夫,这怎么不算缘分呢?” “你到底想说什么?”江皇后的语气愈发不善了。 赵宓叹了一声,亲热地拉住她的手,“表妹对我的误会实在太深了。比起沈娇这个不相干的人,我自然是希望你能在宫里过得更好了。逝去的人和事都追不回了,表妹还是不要太执着于过去,多想想怎么能把自己的皇后之位坐稳。” 江皇后的表情仍很戒备,却没有挣开她的手,似有软化的迹象。 赵宓粲然一笑,语重心长地劝道:“你和攀儿是少年夫妻,哪有什么解不开的仇怨?你自己若是想开了,我定是会帮你的。” …… 入了夜,赵沅嘉便去了贵妃的院子,母女俩梳洗后就早早歇下了。来寺里的第一日平平静静,并无任何事发生,可这就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她们都心知肚明这一趟绝对会别生枝节。 不过她们也是有备而来,比起以前蒙在鼓里的情况要好太多。 “不管那姐弟俩打的什么算盘,我们都不能让他们如意。”沈贵妃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有些冷厉。 赵沅嘉点点头,靠在她的肩头,“阿娘放心,他们之前有心算无心才能得逞,我们有了提防,自是不会跳坑。” 况且,卫太妃也不是什么任人宰割的小羊羔。赵宓和她较劲儿,指不定谁灭了谁呢! …… 灯火熹微的小佛堂里,卫太妃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嘴里正念念有词地说着什么。突然,窗边传来了几声有节奏的击打声,她睁开眼睛,平静开口:“进来吧,本宫有事要吩咐你们去做。” 身后响起窗户开合的动静,卫太妃依旧跪于佛前,不紧不慢地拈香叩拜。 “母妃。”一道久违的声音骤然撞进了她的耳中。 第291章 她就还能当上太后 卫太妃怔住了,仿佛觉得自己听错了一般,并没有什么反应。 “母妃。”那熟悉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卫太妃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睛,一双手不可抑制地哆嗦了起来,转过头,在不甚明晰的灯火下看到了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 “擘儿?”她抖着唇喊了一声。 “是我。”赵擘扯掉脸上的伪装,连忙跪下地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孩儿不孝,今日才回来看您。母妃这些年可还好?” 卫太妃霎时老泪纵横,哽咽着说不出话,只是颤巍巍地朝他抬起手。 赵擘膝行着到了她的面前,看着眼前头发半白,明显比二十年前苍老憔悴的母亲,一行清泪从他的眼里滚落出来,“阿娘,是孩儿不孝。” 卫太妃摇摇头,爱怜地在他饱经风霜的脸上抚了抚,“不怪我儿,要怪就怪你父皇太狠心,竟然这么对我们母子。我儿这些年受苦了!” 西北那种蛮荒之地,整日喝风吃沙,又时有外敌侵扰,哪有什么好日子过?把她龙章凤姿的儿子都折磨成粗糙军汉了。 赵擘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母妃别担心,孩儿很好。西北也不尽是荒凉贫瘠的地方,有好山好水,人也豪爽敞快,虽没有京城的繁华,却别有一番天高云阔。” 走出了京城他才发现,这天下比他认知的要宽广得多。 卫太妃撇了撇嘴,眼里不由得浮出了嫌弃,“若是真有那么好,怎么朝里要把犯人流放到那边?怎么那些士大夫都不愿去那里做官?” 赵擘一噎,有些无言以对。 “我的儿,你不用安慰娘。我都知道,我儿遭罪了。”卫太妃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满是戾气,“要不是赵宓两姐弟在背后搞鬼,你早就做了储君即了位,又怎么会被放逐到边关那种穷乡僻壤?” “你父皇糊涂啊!”卫太妃捶胸顿足,眼睛恨得能滴出血来,“不仅割弃了你这个儿子,还把我困在这样的地方,让我们母子生生分离。到最后,他还是最在意那个女人!” 赵擘的眸光闪烁了一下,张了张嘴,却终是什么也没说。 卫太妃压下心底的愤恨,紧紧攥着儿子粗粝的大手,咬牙道:“你来的正是时候,赵宓刚好也在,我们就把账与她好好算一算。” 赵擘没有接这话,扶着卫太妃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缓缓开口:“母妃,我这次来,是想接你回肃州和我一起生活。” 一个回字让卫太妃不由皱紧了眉心。比起青灯古佛,她自然愿意和儿子住到一处。可让她就这么离开,她不甘心啊! “你让我想一想。”她有些犹豫。 赵擘也不催促,只是握住她的手,温声与她说起了西北的风光。 “阿娘,孩儿想在娘跟前尽孝。” 卫太妃心下动容,立即有了决断,“我不跟着自己的儿子难道还要在这破地方吃斋念佛吗?” 是她着相了。去了肃州也不代表以后都不能回来了。反而她脱离了赵攀的控制,擘儿也不用再被他掣肘,想要做什么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那个位置过几年说不定就能被她的儿子夺下,那她就还能当太后! “我儿准备怎么做?”卫太妃越想越激动,肃容道:“奉国寺守卫森严,赵攀为了困住我花了不少心思,不是那么容易能脱身的。” 她如今住的地方就像是一个孤岛,前面是一片湖泊,后面是陡峭的山崖,想要不惊动人离开不是易事。 “对了擘儿,你今儿是怎么进来的?”卫太妃问。 “我是跟着来祈福的人大大方方进到寺里的。入夜后就悄悄摸去了后山,绕过陡坡过来了。”赵擘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一番。 “阿娘放心,我已经想好了对策。明日开始寺里要为母后做水陆法会,一连七日全寺上下的注意力都会在超度仪式上,儿子就能见机行事。” 听他叫江氏母后,卫太妃立马不高兴了,“她都死了那么久了,你还这么叫她做什么?” 赵擘在心里叹了一声,却也没有说出反驳的话。 卫太妃说出口也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好,连忙揭过这茬,关心问道:“我的儿,这么多年了,我都没有听到你府里传来添丁的喜讯,外面都说你在战场上伤了身子……” 赵擘垂下眼睛,脸上浮出一丝落寞。 卫太妃的心狠狠一抽,连忙把儿子拢到怀中,“别灰心,你才四十多岁,还年轻着呢!诚意伯都七十多了,纳的小妾去年还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 “到了王府,娘就给你寻名医调养身子,再给你纳几个好生养的女子,定让你开枝散叶、儿孙满堂。” 赵擘淡淡笑了一下,声音很轻,“子嗣的事,随缘吧。” …… 翌日一早,陆阔就赶到了奉国寺。因为全寺上下的僧人基本都在忙江太后的水陆法会,赵沅嘉和陆阔的祈福仪式就简单了很多。 两人被带到一处专门的院子,先是听了住持师弟弘远大师讲了一上午的经,然后简单用过膳,下午就去了法堂抄写经书。 好在寺里正忙着,并没有僧人监督他们,赵沅嘉随手写了几笔,就把自己那卷经书推到了陆阔面前,“你的字好看,你写。” 陆阔笑着看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把她那卷经书放在自己那卷的上面,提笔专心致志地抄写起来。 赵沅嘉双手托腮,一眨不眨地望着他,问:“你衙门的事都处理好了?” 陆阔点头,“大婚前都不用再去了,算起来前后差不多有一个月的假期。” 赵沅嘉长长哦了一声,又凑近一些瞅着他,“我看你比七夕那日还黑了,之后就好好在家养着,阿娘给了我好多美容养颜的方子,你应该也用得上。” 陆阔:……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傍晚的时候就抄完了两卷经书。从法堂出来,不期然遇到了从旁边院子出来的唐绥之。 “公主殿下,陆大人。”唐绥之站定行了一礼。 赵沅嘉微微颔首,正想着要不要找个借口离开给他们甥舅俩说说话,唐绥之就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一揖到地,“公主殿下的大恩大德,在下没齿难忘。” 第292章 把她的话放在了心上 赵沅嘉侧身避过了这一礼,“唐大人不必如此,我并没有做什么。” 寺里的僧人此时都在道场诵经,周围并没有外人,唐绥之说话便没了顾虑,“多谢殿下对小女诸多照拂,也多谢殿下为家父的冤案奔走相助。” 沅嘉公主做了什么他之前都听外甥身边的江柏细细说过了,她虽然是建兴帝的女儿,却也是他们唐家的恩人。 若没有她和沈家的照拂,女儿不知还要遭多少罪,唐家的案子也没这么容易平反。 见他一本正经地道谢,赵沅嘉有些尴尬,求助地看了一眼身旁的陆阔。可这人不但没帮她解围,反而还赞同地点点头,“殿下确实做了很多。” 唐绥之笑了一下,他看得出外甥对沅嘉公主并不是虚情假意,应是真正上了心的。看着眼前登对的小儿女,他心里对两人隔着家仇的那点疑虑也彻底消除了。 罢了罢了,作孽的是建兴帝,沅嘉公主又有什么错?只要他们二人以后和和美美、琴瑟和谐,相信妹妹在天之灵也会觉得欣慰。 “大人,有人过来了。”唐绥之身后的随从提醒了一句。 赵沅嘉望过去,就看到不远处的院门口,昨天见到的那个络腮胡小眼睛的男人正俯首低眉地站在那里。 她蹙了下眉,总觉得哪里有些别扭。 唐绥之知道不好再多说什么,迟疑了一下,还是压低声音快速地提醒了两句,“寺里这几日都要做法会超度亡者,你们就要成亲了,为免冲撞到了,夜里最好不要随意走动,就待在自己的院子。” 陆阔的心里越发有些怪异,舅舅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提醒他了…… 他抬起头,看着唐绥之快步离开略显仓促的背影,不由皱了下眉。 赵沅嘉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含糊道:“你若是想与他多说几句话,我可以想办法安排。” 陆阔摇摇头,很自然地拉住了她垂在身侧的手。 两人慢悠悠地往斋堂去了。 天边的晚霞翻涌着绮丽的颜色,映照得万物也跟着流光溢彩,耳边还能隐隐听到袅袅梵音,赵沅嘉感受着手心传来的温度,只觉得心里一片安定。 “他不是第一次提醒我在奉国寺时要谨慎留神了。”陆阔把唐绥之的异样和她讲了。 赵沅嘉诧异,“莫非他知道了什么?” 可赵宓和狗皇帝密谋的事情,唐绥之是如何得知的?说起来,他这个时候在寺里出现,确实有些太巧了。可唐老大人的法事是从中元就开始的,唐大人并不是跟着他们来的。 “说不上来,但小心些总没有错。”陆阔垂眸看着她,轻声问:“昨日寺里可有发生什么怪异的事情?” “怪异倒是没有。”赵沅嘉沉吟了片刻,把自己在意的事说了出来,“唐大人身边的那个大胡子护卫还挺显眼的。” 对于那人的来历,陆阔倒是知道的,“他叫何大富,是唐大人在边州时的邻居,因为家里没有人了,又有一把子力气会点拳脚功夫,就一路随着唐大人一家进了京,如今也算是唐家的护院。” 赵沅嘉恍然的哦了一声,“难怪我总觉得他看着有些格格不入呢。” 原来人家并不是职业护卫,顶多算是刚进入保镖行业的关系户。 陆阔凝眸,“你觉得他哪里不妥?“ 赵沅嘉不知怎么解释,那更像是一种感觉,她顿了顿,道:“眼神吧,昨日我们刚到寺里的时候,他和唐大人都在,我无意中和他对上了视线,就那么一瞬间,但我却莫名感到了一种压迫感。” 那不像是普通人能有的眼神。 “可能是正午阳光太盛晃到我的眼睛,让我产生了错觉。”赵沅嘉现在闭上眼睛,都还能看到那一个个亮闪闪的光头。 陆阔却把她的话放在了心上。 阿沅的直觉一向很准,她若觉得何大富不妥,那他可能就真的有问题…… 道场这边,入夜之后可谓灯火辉煌,亮如白昼。因为水陆法会需要七昼夜才能功德圆满,寺里的僧人们不敢有半点松懈,轮番一丝不苟地诵经超度。 皇后等人是女眷又是贵人,当然不会跟僧人们待在一处,只在内殿里各自诵经即可。 江皇后站在供奉江太后的神龛前,神色淡淡地看了良久,喃喃自语:“姑母,你在天之灵,可曾后悔了?” 说完,她自己就笑了,眼里闪着浓浓的嘲讽。 后悔也无用!一切都已无法挽回。 看到她脸上带了笑,赵宓不满地皱起了眉,把三炷香递到她面前,“给母后上香吧,她生前最是疼爱你这个侄女,定会保佑你的。” 江皇后斜着眼睛睨了她一眼,并不接,略一勾唇施施然地走了出去。 隔壁的配殿中,沈贵妃望着宝相庄严、慈悲肃穆的菩萨,似入了神,眼睛一眨不眨。 “沈娇。”江皇后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她的身后,一双清冷的眸子里满是审视,“你以前是不是纠缠过郅儿?” 她的语气带着点兴师问罪。 沈贵妃眼底的诧异一闪而过,一转过头就看到了江皇后的眼神暗示,她瞬间心领神会,没好气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若你想在陛下面前搬弄是非,那就拿出真凭实据!不然就是污蔑,是你嫉妒我得宠!” 江皇后黑着脸,重重一哼,“我是真没想到你的脸皮这么厚!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庆阳可是亲眼看到的,你说她去陛下面前说点什么,管不管用?” “我不懂你的意思!” 沈贵妃紧绷着脸,不再理会她。江皇后却有些不依不饶,但碍于在做法事没再出声说什么,只是一脸愤恨地瞪着她。 过了一会儿,门外大树下的暗影终于消失了。 “赵宓走了。”江皇后极轻地说了一句。 沈贵妃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心里的疑问也越来越大—— 赵宓这是想要做什么? 赵沅嘉回到住处后发现阿娘还没有回来,便打算去道场那边接人。下了游廊,快走到寺院前殿了,就远远看到一行人缓缓往这边行来,为首之人正是沈贵妃。 “阿娘!”她举起手挥了挥。 听到声音的沈贵妃抬头望过去,目光一颤,整个人顿时僵在了那里。 第293章 赵宓出招了 赵沅嘉刚和贵妃招了手,就看到一个和尚脚步匆匆地从旁边走来,他的手上端着一堆贡品,似没有注意到沈贵妃一行人,不小心撞上去,贡品顿时落了满地。 “你这和尚!走路不长眼睛的吗?”琥珀厉声呵斥道。 刚刚要不是她及时闪身挡在娘娘面前,这和尚就要撞到娘娘身上了。 “是小僧鲁莽,还请贵人恕罪!”和尚一边毕恭毕敬地道歉,一边急急忙忙想要把贡品捡起来。 赵沅嘉快步走过去,离得近了才发现,沈贵妃的表情竟带着一丝惶然,惊疑不定的视线落在那僧人的脸上,眼神却有些空洞。 “阿娘,怎么了?可是磕碰到了?”她伸手扶住了沈贵妃的胳膊。 沈贵妃迅速回过神,脸上也恢复了平静,淡淡一笑,“我没事。” 她牵着赵沅嘉抬脚往前,目光又掠过那个跪在地上拾东西的和尚,略一犹豫,吩咐身后跟着的宫人,“你们去帮把手,再送这位小师父去道场。” 回到住处,赵沅嘉很快就察觉到沈贵妃有些心不在焉,虽然言笑自如,但眉眼间却仿佛蹙着一抹隐隐约约的愁绪。 梳洗完,等伺候的人都出去了,赵沅嘉就拉着沈贵妃上榻,放下床帐,低声问道:“阿娘,可是发生了什么事?赵宓出招了?” 沈贵妃沉默地点点头,表情严肃,眼中却有丝恍惚,半晌才道:“她知道了。” “她知道我和江郅……” 赵沅嘉神色一紧,脱口问道:“她是如何知道的?” 沈贵妃:“江皇后说赵宓是亲眼所见。也许她以前曾碰巧见到我和他在一起的样子。” “江皇后?”赵沅嘉有些不解。 沈贵妃忙小声把之前在佛殿的事说了出来,“她故意来质问我,就是想告诉我赵宓知道了这事,提醒我小心赵宓用这事算计什么。” 赵沅嘉眨了眨眼睛,“娘和皇后娘娘……” 沈贵妃笑了一下,如实道:“她从来都对我很照顾,就像大姐姐一样。这些年我们在宫里形同陌路,但也都有默契。她困在坤宁宫时,我也会偷偷多照拂一些。” 以前她没有明说是不知道要怎么和女儿解释自己和江郅的那段过往,现在既然女儿都知道了,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我以前常常围在她的身边姐姐长,姐姐短的,她那人看着有些高冷,却对我很温柔,也不嫌我年纪小又吵闹,在宴会上碰到了也会主动带着我。”说起昔日的美好,沈贵妃眼里的笑意更深了。 她和江郅毕竟男女有别,她就是再大胆,也不能像女儿这个公主一样肆无忌惮地追着他跑。那就只能爱屋及乌,和他的姐姐交好了。 赵沅嘉抱着她的胳膊,感叹了一句,“阿娘还真是煞费苦心。” 沈贵妃摸摸她光滑的脸蛋,戏谑道:“你脸皮厚这一点,就是像我,而且还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赵沅嘉觉得自己又帮原主背锅了,不过她本来的脸皮也不薄就是了。 “阿娘觉得赵宓会怎么做?” 身旁的人很久都没有说话,赵沅嘉诧异转过头。屋内只留着一盏小灯,沈贵妃又背着光,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但赵沅嘉能感受到她身上隐隐散发出来的怒气。 “刚刚撞过来的和尚——”沈贵妃用力攥着手心,眼里似有寒芒,“那人看着和江郅有七八分像。” 赵沅嘉一愣,难怪阿娘的表现会那么奇怪。 “这人肯定有问题。” 她本就觉得那和尚的出现有些蹊跷,没想到其中还有这样的隐情。这人绝对是赵宓找来的! 沈贵妃自然也看得清,就是看得清她才会这么生气,“赵宓是真的狠啊!害死了他不说,他死后这么多年竟还想着要利用他,真是猪狗不如的东西!” 沈贵妃死死咬着牙,眼泪却没有忍住,决堤而下。 她的心好疼,她为他心疼! 赵沅嘉侧身抱着沈贵妃,心里也为江郅感到难过。 片刻之后,感到怀里的人渐渐平复了,她才轻声说道:“阿娘,你一定要稳住!赵宓这是在试探你的反应。她和狗皇帝共同促成了此次奉国寺之行,那你和江郅的过往她多半也告知他了。” “狗、狗皇帝?”沈贵妃喃喃的重复了一遍。 赵沅嘉吐了吐舌头,一时大意竟把心里的称呼叫出来了,“我觉得这名字适合他。” 沈贵妃叹了一声,“他毕竟是你的父亲……哎,罢了,你在娘面前说说没关系,但千万别在外面说漏嘴了!” 赵沅嘉忙不迭点点头,继续道:“狗、父皇他也知情,所以阿娘一定要沉住气,不要自乱阵脚。就当没看出那和尚的不妥,也不要在赵宓面前露出任何心虚,就和以前一样就行。” 不能让那姐弟俩知道江郅对阿娘有多重要,不能让阿娘因此被拿捏住!况且这事了结之后,阿娘还要回宫和狗皇帝继续周旋,自是不能让狗皇帝知道她心里有别人。 江郅不过是阿娘年少无知时喜欢的少年郎。他死了,她就不当回事了,进宫后,更是满心满眼都只有陛下。——得让他们这样想才行! 沈贵妃也知道轻重,“放心,娘知道该怎么做。” 赵宓出了招,她不为所动、行事如常,那该着急就是在背后算计的人。只要急于求成,做事就会冒进,那到时就不难看出那两姐弟究竟在搞什么鬼…… 夜晚的寺庙宁静祥和,就算道场那边隐隐有诵经之声传出,也不显嘈杂,反而更让人觉得平静。 陆阔全无睡意,慢悠悠的在自己暂住的院子里踱步沉思。想到舅父的古怪,他干脆跃到院前旁的一棵大树之上,默默看着隔壁的小院。 他和唐绥之不是僧人又是外男,住的地方在山门附近,距离阿沅她们住的院子几乎隔着整个寺院。 不过这里依旧属于奉国寺内部,并没有侍卫值守,只有武僧在各道门外守夜,从宫里来的禁军都驻扎在山脚下。 陆阔正想着事情,就看到唐绥之落脚的小院某间屋子的房门从里面打开了,一个人影闪身而出,随即就蹿上了墙头。 第294章 和他姑母还真像 夜色深沉,弯月如钩,月光淡淡洒在屋檐上。 陆阔看不清那人的样貌,却见他翻墙出去后,就迅速钻进了一旁的树林。此人身手利落、行走如飞,武艺定是不凡。 虽然还不确定,但陆阔知道这人十有八九就是何大富。他翻身下树,远远落在后面,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 林子里枝繁叶茂,挡住了大部分的月光,陆阔只能隐隐绰绰看到一个人影,即使这样,他还是能感到那人矫健敏捷的好身手。 这样的人真的只是舅父在边州的邻居? 陆阔凝眸,陡然想到了几个月前舅父回京时遭遇意外,永平侯听说后,除了推测下手的是建兴帝外,最后还隐晦地提到了肃王。 边州离肃王的封地确实不远…… 莫非这个何大富是肃王的人? 这倒是说得通了:舅父为什么在知道他要来奉国寺后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陆阔不认为唐家和肃王有多深的牵扯。江柏之前曾亲自走过一趟边州,唐家的日子很是不容易,不像是有人帮扶的样子。 舅父和肃王之间应该只是一锤子买卖。看来舅父一家能平安回京,并不是运气好,而是有人暗中护他们周全。 但肃王并不是活菩萨,相应的,舅父也要有所回报。肃王的生母就住在奉国寺,不难猜测肃王的人来寺里想做什么。 想明白了这些,陆阔再看着前面那个人影时就多了一份思量—— 肃王的人若能带走卫太妃,那建兴帝的手上就没有能用来牵制肃王的筹码了,他对这个皇兄的忌惮只会更甚。 肃王手上兵强马壮,在西北又素来有好名声,若是真有那个念头,建兴帝还真不一定能守得住现在拥有的一切。 不管怎么说,没有了后顾之忧的肃王在一旁虎视眈眈,建兴帝只会更加依赖永平侯府,一时半会儿不会自断手脚。 那阿沅也可以放心些,他们也有更多的时间寻求机会拉建兴帝下马…… 一阵风袭来,吹得林子里的树叶飒飒作响。前头那个高大的人影骤然一顿,停住了脚步,陆阔也跟着停了下来,视线紧紧盯在他的身上。 何大富偏过头,一动不动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几步走到一棵茂盛的大树前,从地上扯了一堆草草叶叶扒拉到怀里。 “啊。真是捡到宝了!”他状似感慨地叹了一句。 寂静的夜里,他那一声可谓洪亮。陆阔勾了下唇,想来这人应是发现他在后面跟着了。 果然,片刻之后,何大富就抱着一大堆杂草往回走了。看到陆阔时,他似吓了一跳,连忙垂下了脑袋,“陆大人。” 陆阔负手而立,沉沉嗯了一声,“本官记得你是唐大人家的护院,你这么晚出来做什么?” 何大富看着有些局促,支吾了两下才回道:“俺睡不着就想出来溜达溜达,看能不能套个兔子抓只野鸡啥的,俺是个粗人,吃不惯寺里的精细食物。” 陆阔并不质疑他的话,还好心地提醒道:“奉国寺不比其他寺庙,如今又有宫里的贵人在,你还是不要随意走动得好。不然出了什么岔子,会给唐大人惹麻烦的。” 何大富把头垂得更低了,“俺再也不敢乱走了,还请陆大人别把事情说给我们大人知道。” 陆阔不置可否,好奇地问:“你手上抱的是什么?” 何大富咽了口唾沫,“我们土话里叫这个为藤藤草,煮汤可鲜甜了呢。” 陆阔点点头,“行吧,那你赶紧回去,不要在外面乱晃。” 何大富如蒙大赦,连忙应下,可走了两步,他又回过头,有些忧心地问:“陆大人不回去吗?” 陆阔很淡地笑了一下,“本官睡不着,出来散散步,你无需担忧,我有分寸。” 说着就大步流星地往前走了。 何大富抬起头,脸上再不是那副惶惑不安的表情,他望着陆阔走远的背影,一双锐利的小眼睛里闪出了丝丝笑意。 那清冷淡然的模样,和他姑母还真像…… 翌日还不到卯时(五点),赵沅嘉就起身了。她今日要先去道场为江太后诵一个时辰的经,然后才能去昨日的小院继续听弘远大师讲经。 斋堂里,面对丰盛的早餐,她却半点胃口都没有,打了一个又一个的哈欠,眼睛都睁不开。 沈贵妃给她碗里夹了个素包子,“吃不下也得吃。诵经祈福耗费心力,你不把肚子填饱,一会儿哪里支撑得住!” “你母妃说得对,不吃东西可不行。”赵宓笑眯眯的,坐在肩舆之上,由几个太监抬了进来。 赵沅嘉忙起身行礼,“姑母也这么早啊?” 赵宓让人把座位安置在她们一桌,温声道:“给自己亲娘做法事超度自然要上心了。” 她看着赵沅嘉,莞尔一笑,“我记得寺里的小米红豆粥和桂花糕都做得极好,比宫里都好吃,阿沅可要尝尝。” 赵宓回公主府休养了几个月,脸上也圆润了不少,笑起来的时候看着倒是和善。 赵沅嘉眼睛一亮,点点头,“那我得试试。” 赵宓忙吩咐身边的孟嬷嬷去厨房张罗,又和侄女闲聊了起来,只她那视线却始终萦绕在贵妃身上。 “娘娘昨夜可是没有休息好?”她问。 沈贵妃无奈地叹了口气,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女儿,“这猴儿非要缠着和我一起睡,可她睡觉还和小时候一样不老实,一直动来动去的,闹得我实在没法睡。” 赵宓的目光带着审视,一瞬不瞬观察着她脸上的表情,却看不出什么异样。既没有心虚也没有难堪,面对自己的时候还是一如既往、神态自若。 照理说,表妹已经把自己曾经见到她和江郅私会的事说破了,沈氏在见到自己时,不应该感到不自在吗? 昨夜那长得肖似江郅的僧人撞过去时,自己站的远并没有看清沈氏的脸色,只见她稍微停留,就带着女儿扬长而去了。 难道她真的早把江郅忘到脑后了?又或者是夜里灯光太暗,她没有看清那和尚的样貌? 赵宓正暗自疑惑,就听到孟嬷嬷的声音,“殿下,厨房的小师父送红豆粥和桂花糕来了。” 她微微一哂,瞥向坐在对面淡定喝粥的沈贵妃。 刚好可以再试探一次。沈氏有任何反应,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第295章 用来背黑锅再合适不过 赵宓热情招呼起来,“沅嘉,快尝尝,刚出锅的桂花糕可香了。” 赵沅嘉抬眼望去,只见一个少年模样的和尚把一个装着香喷喷糕点的小碟子放在了她的面前。因为这人长得实在过于出挑,她不由多看了两眼。 “贵妃也试试,这个时节吃桂花糕最是合适,我记得母后从前就最喜欢这个味道。”赵宓无比怀念地说道。 沈贵妃自是不会拂了她的好意,视线一抬就看到了面前的和尚,她先是一愣,眼里渐渐聚起了惊讶,然后就捂着嘴看向了赵宓。 “殿下,这孩子长得可真像——”她像是顾忌提及定国公府,并没有把江郅的名字说出来。 但赵宓自是要听得懂,江郅是她舅家表弟,她岂有认不出的道理? 赵宓也像是刚注意到这年轻僧人的相貌一样,错愕地张大了嘴,“确实很像……” 身旁人的反应都这么大了,赵沅嘉当然也要凑个热闹,她一脸茫然地问道:“娘,你们在说什么?这小师父长得像谁?” 沈贵妃嗔了女儿一眼,没有理会她的问题。 那被几位贵人轮番打量的年轻和尚仿佛受到了惊吓,满脸通红地放下手里的东西,双手合十行了礼就匆匆离开了。 “真的太像了……”赵宓抚着心口,感慨地叹了一声,“若表妹在此,一定也会吓一跳。” 沈贵妃赞同地点点头,又快速地撇了下嘴,“皇后娘娘好似病了,今儿都要在屋里休息,不会去道场诵经了。” 赵宓听出了她语气里的不满,却依旧没有从她脸上看出任何对江郅的感情。 “娘!”赵沅嘉撒娇地扯了扯沈贵妃的袖子,“你和姑母在打什么谜语,我也想知道。” 沈贵妃轻轻哼了一声,“你小孩子家家的瞎打听什么?你呀,马上就要成亲了,若夜里还睡得乱七八糟的,把驸马踢下床了可怎么办?” 赵沅嘉不满地噘着嘴,“我哪有那么霸道?明明是这寺里的床太小了!若在我自己府里,横着睡都可以。” 沈贵妃好笑地摇摇头,又开始数落起女儿小时候不好好睡觉折腾人的事情来了。 赵宓静静坐在旁边,一边慢悠悠地喝着粥,一边看着这母女俩你一言我一语的斗嘴。 沈氏刚刚的所有反应她都看在了眼里,除了一开始的惊讶,便没有再多…… 用过早膳,赵沅嘉就被沈贵妃催促着去给江太后诵经。如今天边已翻起了鱼肚白,绚丽的朝霞在层层叠叠的云层中若隐若现,晨曦如画。 “这日出真美!”沈贵妃不由发出了一声赞叹,转向身旁的赵宓,“姐姐,不如我们去园子里坐坐吧?” 听她称呼自己为姐姐,赵宓就知道沈氏是有事要和自己说。她也想看看沈氏要如何应对,便吩咐人把她抬到了花园子里,又挥退了贴身伺候的人。 大家都是在宫里摸爬滚打多年的人,自是不用多言便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见她这么体贴,沈贵妃很是感谢,恭敬地行了一礼,才在她的下首坐下了。 “刚刚那小师父和殿下的表弟长得可真像。”沈贵妃像是闲话家常一样开口了,脸上笑意清浅,“江家小郎美名远扬,当时京里待嫁的姑娘哪个不想嫁给这样的如意郎君?” 赵宓闲适地靠在椅背上,饶有兴趣打量着她,笑了笑没有说话。 沈贵妃抬眼看着她,一双美目似有深意,“不瞒姐姐,我那时年纪小,被周围的小姐妹影响,也觉得江家小郎极好。我又是好强的性子,便想拔得头筹,让人称羡,倒是做过一些可笑的事情。” 赵宓在心里冷哼,面上却浮出了点讪讪,“是不是皇后跟你说什么了?” 她拉住沈贵妃的手,有些好笑地解释,“我只是随口和她提了一嘴,以前曾看到你和小表弟说话,少年少女站在一起宛如一对璧人。没想到她竟钻了牛角尖,硬要掰扯这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说到最后,她沉沉叹了口气,“皇后这些年越发左性了,你不要往心里去,我也没别的意思。” “我自是相信姐姐没有旁的意思。”沈贵妃莞尔一笑,“毕竟我都进宫这么多年了,孩儿都生了俩了,姐姐要是想在陛下面前说点什么肯定早就说了。” 赵宓嘴上说着“正是这个理儿”,心里却不屑得很——她以前不说只是因为觉得这事无关紧要,又没碍着她什么,她干嘛要多这个口? “陛下待我好,我满心满眼也只有他。”沈贵妃一副娇羞的模样,眼中却是不遮不掩的得意。 “姐姐可知,陛下自泽儿三岁起就把他带在身边亲自教养?我虽然心疼孩子,却也知道陛下这是为了他好。文治武功、帝王之道,我一个女子哪里教得了他?” 赵宓长长哦了一声,看着她的眼睛多了几分冷意。 这沈氏就差直说她的儿子日后能当皇帝了。这是在告诫她不要乱说话?哼!不自量力的东西! “泽哥儿深得陛下的真传,我也很看好他。”赵宓笑得更加灿烂了。 从宫里出来的女人,谁还不会演戏了? 沈贵妃沾沾自喜,语气便有些托大,“姐姐疼他,我以后一定让泽儿多多孝顺你这个姑母。” 赵宓嘴角的弧度更大了,只那眼里的笑意怎么看都有些阴恻恻的。不过沈贵妃却没注意到,还一直喋喋不休地说着自己的儿子如何出类拔萃、机智过人。 赵宓轻蔑一笑。 难怪攀儿要找这么个人来宠,实乃人美家世好又没有脑子!用来背黑锅再合适不过了…… 和这蠢货又聊了一会儿,赵宓就找了借口回自己的院子休息,喝了两盏茶,又让人把她抬到了江皇后的住处。 “听说你病了,我来看看你。”赵宓直接就进了屋,半点礼仪规矩都不讲究。 江皇后虽是皇后,但她住的这小院却是几人当中最朴素的,身边伺候的人也不多,也没人敢拦着圣宠颇深的长公主。 江皇后半躺在窗边的榻上,懒洋洋地看她一眼,没什么反应。 赵宓也不生气,在屋内环视了一圈,痛心地摇了摇头,“表妹,你真的就想这么浑浑噩噩过一辈子?你可是堂堂皇后,真的甘心被人踩在脚下?” 第296章 没眼看 江皇后又觑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笑了,“不然,又如何?” 赵宓自己推着轮椅到了她的榻前,郑重其事道:“你是我嫡亲的表妹,我不帮你还帮谁?” “我探过陛下的口风,他这些年之所以冷待你,也是你为着江家的事和他闹得太过了。只要你愿意低个头服个软,他自是会恢复你皇后的体面。” “你不为自己想,总要顾及念恩吧?” 提到侄女,江皇后的眼睛里才终于有了点生气,“她如今在沈家好好的。沈家人好脸面,也不会亏待她。虽然和信国公家的亲事没了,但她年纪不小了,沈家这两年就得为她张罗好婚事。” “只要她嫁个差不多的人家,下半辈子平顺安稳,我也算对得起兄长和嫂嫂了。” 赵宓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叹道:“沈家也不一定就顾得上她。” “你这是什么意思?”江皇后立即皱了眉。 赵宓犹豫了片刻,才含糊其辞道:“沈家如今确实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但你我皆知恩宠什么的都是虚的,雷霆雨露、瞬息万变。若他们家自身难保,又哪里顾得了一个义女?说不定念恩还会被连累。” “陛下是我从小带大的,他的心思我多少还是能窥测一二。”赵宓的暗示很明显了。 江皇后怔忪,闭上眼睛缓缓呼出一口气,再次睁开眼时,之前的散漫和冷淡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凄惶的哀求。 “表姐,算我求你,念恩也是你的侄女,你看在姑母和我爹的份上,拉她一把吧!我也不求别的,只求你能为她寻一个妥当的人嫁了。” “表妹这说的什么话?”赵宓握住她的手,语重心长道:“我当然会尽我所能为念恩找个好归宿。但你也不能就这么消沉下去,我们姐妹同心才能成为念恩的靠山。” 江皇后苦笑,“我又能做什么?” “我说过只要你想,我就能帮你和陛下重归于好。”见她的态度松动了,赵宓的语气更柔和了,“但这之前,你自己要先立起来才行。你是名正言顺的皇后,谁都越不过你去。” 江皇后迟疑着问,“那……我应该如何做?” 赵宓道:“攀儿是皇上,你想要改变现状,就得主动拿个态度出来,让他知道你有心与他修好关系。” “表姐想让我去争宠?”江皇后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我都人老珠黄了,哪里还争得过那些鲜嫩的后妃?” 赵宓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你们老夫老妻的,哪里还用得着以色侍人?为妻者,当然是要想办法为夫分忧了。” 江皇后更加不以为然了,“分忧?后宫不用我管,孩子也不用我教养,前朝的事我更是管不着,我能分什么忧?” “眼下不正有一件?”赵宓微微一笑,循循善诱,“你应该知道卫氏那女人也住在奉国寺吧?她以前得势的时候没少给攀儿下绊子。攀儿是皇上,自是不好和一个年迈的妇人计较什么。” “但你就不一样了。你是皇后,眼下我们又在寺里为母后办水陆法会,你让她出来给母后诵诵经很合理吧。” 江皇后眉心一拧,“表姐的意思是想趁机为难一下卫氏?” 赵宓点点头,“她以前对母后并不恭敬,我就是想给她一个教训。” 让江凝舒下令把卫氏叫出来,到时候沈氏若是做了什么“糊涂事”,永平侯府也怪不到她和攀儿头上。 …… 赵沅嘉在道场为江太后诵完经,就去了乘风院和陆阔一起听弘远大师讲经,因为起得太早,大师的声音又半点起伏都没有,她最后竟不知不觉睡着了,醒来的时候正靠在陆阔的肩上。 她还有些迷迷糊糊的,眨巴眨巴眼睛在屋内看了看,“大师呢?” 陆阔失笑,半真半假道:“被你气走了。” 见公主打瞌睡,弘远大师也不好说什么,本来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接着往下讲。 可这公主之后竟倒在了驸马身上睡起了觉。那驸马也不知提醒她一下,还纵容的把人搂到怀里,生怕她睡得不舒服。 弘远大师实在是没眼看,便找了借口提前退场,让这两人自己看经书参悟。 赵沅嘉弯着眼睛笑起来,下巴在陆阔颈窝蹭了蹭,“那我明天还气他。” 温温热热的女儿香迎面扑来,陆阔的喉结快速滚了滚,扶着她的肩膀让她坐直了。 佛门重地可不能随心所欲。 “我知道唐大人的古怪在哪里了。”陆阔咳了一声,把心里冒出来的那点蠢蠢欲动压下去,一本正经的把自己昨夜的发现说了出来。 赵沅嘉瞪圆了眼,“那个何大富竟是肃王的人!” “若我的推测没错的话。”陆阔补充了一句。 赵沅嘉不假思索道:“你肯定是对的。” 陆阔勾了下唇,没忍住还是拉住了她的手,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如今不仅是赵宓两姐弟想搞鬼,肃王的人也暗暗掺和了进来,这奉国寺的水可就浑了。” 赵沅嘉摸了摸痒痒的耳朵,没好气地睨了他一眼,就把赵宓试探沈贵妃的事说了。 陆阔眸光渐冷,握住赵沅嘉的手紧了紧,“她一招不成肯定还有后招,我们静观其变,再想办法让她和肃王的人对上。” 就让赵宓聪明反被聪明误。 …… 知道那何大富有问题,陆阔对他的关注自然就更密切了,夜里回到自己落脚的院子后,也打算如昨夜一样暗中盯梢。 只他不知,隔壁的何大富也提起了他,指着唐绥之吩咐:“我看你和那陆大人很是投契,你去找他下棋吧。” 唐绥之知道这人肯定在打什么主意,下意识拒绝,“这么晚了,不好吧……” “才不过戌时,哪里晚了?”何大富一把将他从椅子上拉起来,推着他就往门外走,“反正你也没事做,长夜漫漫,有人陪你下棋总好过你一个人在屋子里唉声叹气。” 何大富说得振振有词。 不把那小子拖住,他今晚上又跟着自己怎么办? 唐绥之站在陆阔门前的时候,还觉得有些迷茫,他看着眼前的外甥,讪讪地问:“不知陆大人可有空手谈一局?” 陆阔略微一琢磨便知是怎么回事,不想舅父为难,便点头应了,“唐大人有这雅兴,晚辈自是奉陪。” 第297章 我带你走吧 陆阔是准驸马,住的地方当然比唐绥之的小院要精致很多,院子里不仅有一片竹林,还有一个颇为雅致的八角亭。 两人便在亭子里下起了棋。他们同朝为官,又都在寺里做法事祈福,这样的交往倒并不会显得奇怪。 “唐大人喜欢喝什么茶?”陆阔客气地问道。 唐绥之笑了笑,“都可。” 在边州那么多年都舍不得买茶叶,只跟着当地人在山上摘了野茶泡水,让嘴里有个味儿就成,哪还有以前在京里的讲究? 陆阔对着江松点了点头,最后便上了君山银针。 唐绥之一闻便知,眉眼霎时就舒展了,“父亲生前最好这口。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那时不过才两三岁,哪里会记得这种事情? 陆阔抿唇一笑,眼里的光都柔和了,“沅嘉殿下的先锋月刊之前出过一期唐老大人的特刊,介绍了不少老大人的逸闻趣事,晚辈也是从那上面拜读到的。” 唐绥之喝了口茶,赞赏地点点头,“那特刊我后来还从别人那儿高价买了一本珍藏,公主殿下真是有心了。” 就在甥舅俩聊天的时候,何大富又翻了院墙出去了。没有了人在后面跟踪,他脚下的速度更快,不一会儿就神不知鬼不觉摸到了一处院落前。 “阿娘。我好像没有吃饱。”一个年轻姑娘撒娇的声音传了过来。 何大富脚步一顿,连忙隐到了大树后面。 “我让人去厨房给你拿点心,不过现在已是二更天了,可不能吃太多,免得不好克化,夜里睡不着。” “哎,点心也不管饱啊,我想吃肉。” “你这孩子,小点儿声!再忍几天,等祈完福回去就有肉吃了。” 母女俩说着话就进了旁边的院子。 何大富怪异地笑了起来,摇了摇头。他在树底下站了良久,等到周边的几个院子都没再发出声响,他才纵身一跃,翻进了那个黑漆漆略显萧索的院子。 院子里静悄悄的,走廊上也没有下人值守,好似无人在此居住一般。何大富转身上了廊庑,突然听到一间屋子里传出来了几声细细的咳嗽声。 江皇后摸黑下了榻,在桌边为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两口,喉间的干涩渐渐缓解了。手中的杯子没有一丝温度,茶水早已经凉透,她无声笑了一下。 这次来奉国寺,她身边伺候的人都是重新安排的,面上看着规规矩矩,实则根本没人把她这个皇后放在眼里。 她倒是不在意这个,她在意的是赵宓姐弟俩想让她在这个局里扮演什么角色?赵宓让她以皇后的名义把卫太妃叫出来给太后诵经祈福,绝对不仅仅只是想要磋磨这个旧日的死对头。 可肃王兵强马壮,他们真的敢对卫太妃下死手? 想到那个人,江皇后握着茶盏的手越收越紧,眼里似有深沉的情绪在翻涌。 “咔哒!”身后陡然传来了一声很轻微的响动。很小的声音,但在这静谧的夜里显得尤为明显。 江皇后顿住,整个人瞬间警惕了起来。 这是有人潜入她的屋子了?是敌是友?越儿(陆阔)也在此祈福,莫非是他?又或者是狗皇帝终于派人对她下手了?…… 一瞬间,她想了很多。虽然她对这世上没什么留恋,却不想就这么死了。 她还没看到赵攀和赵宓遭报应! 江皇后有了决定,冷不防转过身就把手里的杯子砸了过去,黑暗中有人发出了一声闷哼。 接着,却是一阵轻笑。 这一笑彻底激怒了江皇后,仿佛那人在嘲笑她蚍蜉撼大树。心头的怒火促使她猛地扑了过去,拿起旁边的花瓶就要往来人头上砸。 可这人却及时制住了她的胳膊,反身一个翻转,就把她压到了身下。 江皇后奋力挣扎起来,一双愤怒的眸子在黑暗中闪闪发亮,“可是赵攀让你来杀我的?” 那人似乎愣了一下,握住她胳膊的手也稍微松了松。江皇后察觉到了,便更加用力地挣扎起来,却还是无法挣脱,就当她想要不管不顾大叫的时候,那人却一把捂住了她的口鼻。 “阿凝,是我。” 江皇后的脑子有刹那的空白。 仿佛一下子被拖回到了二十几年前,那个茫茫白雪的午后,一个少年嘻嘻哈哈走到她的面前,玩笑似的叫了她一声阿凝。 她的嗓子一下就哽住了。 “阿凝,是我。”男人又重复了一遍。 江皇后回过神,一把推开了他。她深深吸气,让自己平静下来,“我说过,我和你这辈子不复相见。你走吧,我与你没什么好说的。” 男人没有动,借着窗外的月色一眨不眨地看着她,“阿凝,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我也知道,不管如何,郅儿都死在我的箭下,你不原谅我也是理所当然,因为我也无法原谅我自己。” 这些年,他没有一日不后悔,没有一日不在质问自己:他当时为什么要那么冲动射出那一箭? 不过是皇子间小打小闹的狩猎比赛,他为什么就要去争夺那个头名?若他早早认输,郅儿就不会死了。他和阿凝之间就不会隔着一条人命。 一步错,步步错…… 江皇后颓然地坐在地上,语气带了一丝祈求,“不要再说了,你走吧。” 郅儿回不来了,江家回不来了,所有事都无法更改了。他和她注定是没有结果的。 男人却有些固执地攥着她的胳膊,沉默了片刻,鼓足勇气道:“阿凝,我带你走吧?” 江皇后只觉得好笑,正想刺他两句,就听到他又开口了,“你在宫里处境尴尬,赵攀对你也不好,前些年一直把你困在坤宁宫,你何苦还留在那儿?” “你放心,我没有那么厚脸皮要强占你。我在肃州经营多年,你去了那儿,没人敢来找你麻烦。你若是担心侄女,我可以与永平侯府交涉,想办法让念恩嫁到肃州。我麾下不少部将,都是值得托付终生的好儿郎……” 男人温言细语地说着,方方面面的都考虑到了。 江皇后的神情有些恍惚。若说没有一点动摇那也是假的,困在宫里这么些年,她做梦都想要逃离那个牢笼。 可她还不能离开,她还有作为江家人的使命没有完成。 第298章 表姐妹言归于好 想到家族之仇,江皇后陡然清醒了,冷静发问:“你这趟来奉国寺想要做什么?” 男人在她身旁坐了下来,如实道:“我想带母妃回肃州。” 接着,他连她没问的也说了:“我是十几日之前抵京的,这次是跟着唐绥之进的寺,扮成他的护院,我之前帮过他一点忙。” 江皇后对他的坦诚没什么太大反应,一个念头在她脑子里倏地掠过,问:“你是怎么打算的?” 男人并不瞒她,“我准备趁寺里上下给母后做法事的时候,找机会弄出点乱子,然后再制造母妃死亡的假象。” 江皇后嗯了一声,便沉默了下来,半晌都没有说话。 男人误会她还介意从前的事,“阿凝,母妃以前确实做过些糊涂事。可她始终是我的母亲,我……” “你不用和我解释这个。”江皇后出声打断他,语气很平静,“她和姑母之间的恩怨我不在意。” 早在姑母算计她嫁给赵攀的时候,她就不在意了。 男人很敏锐,或者说他一直以来都有这个猜想,咬着牙问:“那一年宫宴,你和赵攀醉酒,是母后安排的?” 江皇后不想提起以前的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转而问道:“你可知赵宓也在寺里?” 男人侧过头看她,晦暗的房间里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影影绰绰有些缥缈。他的心里堵得慌,声音闷闷的,“知道。你们来的那日,我就看到了。” “那你应该知道她现在有一条腿瘸了?” “知道。” “那你可知她之所以瘸腿和你母妃有关?” 男人愣了一下,“这倒不知。”他深深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地问:“发生了什么?” 江皇后把赵宓在万寿节上出的事简单说了一遍,“前段时间迟玉宫的姚太妃突然病逝了,她死前不久赵宓姐弟曾去找过她。” 男人从小在宫里长大,对这种事很了解,“赵宓被人推下假山,是姚太妃指使的?” 他对这个姚太妃没什么印象,想来当初在后宫应是不怎么得父皇看重的。只不知她和赵宓结了什么仇? 江皇后:“我本来也这么认为。直到中秋那日,赵宓两姐弟一唱一和,找了借口让我们来奉国寺祈福,我才隐隐发觉有些不对劲。然后今日,赵宓极力劝说我下令让你母妃来道场为太后诵经超度,我才肯定她在打什么主意。” 男人也赞同她的推论,面上有些复杂,“所以还是母妃在背后出了手。” 江皇后对此没什么想说的,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赵擘,你想不想知道郅儿出事的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肃王呼吸一窒,“你是说当年的事情是赵宓搞的鬼?” 虽然父皇和他都怀疑事情背后有人算计,但却一直没有找到证据。从结果来看,他也确实疑心赵攀。可赵宓也参与其中,还是让他有些意外。 毕竟江郅可是她舅父的儿子。 “我试探过赵宓,她很心虚。”江皇后解释,“我不知道她在郅儿之死上做过什么手脚,但她一定脱不了干系。” 肃王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变得越来越凝重,仿佛与黑暗融为了一体,沉声道:“定国公府出事前几日,我曾收到了国公爷的秘信,他在信中问了我一件事。” “你说父亲生前给你写过信?”江皇后惊讶不已,“他问了你什么?” 肃王的脸绷得很紧,“他问我出事那日遇到郅儿的时候,有没有察觉到他有什么异样?只我还没来得及回信,江家就……” “现在想来,国公爷应该是找到了什么线索。” 江皇后急问:“那你有没有察觉到什么?” 肃王摇头,眼里满是自责,“我那时看到一个黑影一闪而过,以为是那熊瞎子,就拉了弓,转身把箭射出去后,才看到竟然是郅儿。一切都发生得太快……” 二十多年了,江郅死前望过来的眼神始终印在他的脑海里,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 江皇后握住自己颤抖的双手,眸光冰寒,“那我们这次就趁机问问赵宓。” 肃王自是愿意。他不会奢求阿凝能原谅他,他只是希望在弄清楚整件事后阿凝能放下这个困扰了他们半辈子的心结。 两人之后便低声商量起了对策。 不知过了多久,寺里的晨钟敲响了,虽然天色还暗着,但也到了寅正(四点),僧人们要开始做早课了。 “事情已经说好了,你回去吧。”江皇后站起身就往里间走去。 肃王只觉得时间一晃眼就过去了,心里的不舍喷薄而出,下意识就拉住了她的手,不知怎么就说了起来—— “阿凝,我到肃州后曾娶过正妃,我和她虽没什么感情,却也算相敬如宾,只她的身子骨一向有些弱,十年前病逝了。之后我便没再娶妻,王府的姬妾都是迷惑人的摆设,我……” “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江皇后甩掉他的手,背过身去,声音冷淡,“你的事我不关心。” 肃王:“不管你关不关心,我都想让你知道。” 他承认他厚颜无耻,也承认刚刚说的那些给了他一点微末希望——也许,他们还有可能…… 翌日一早,赵沅嘉打着哈欠走进了斋堂,睡眼惺忪之际,听到有人叫她,“沅嘉,你来。” 她循声望过去,就见着上首的江皇后微抬着眼,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赵沅嘉眨了眨眼睛,觉得今日的江皇后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她移动视线,看到江皇后身边的赵宓正笑盈盈地说着什么,一手还挽在皇后表妹的胳膊上,很是亲密无间的样子。 这对表姐妹是“言归于好”了? 赵沅嘉压下心底的疑问,连忙走过去行礼问安。 江皇后淡淡点头,示意她站到自己身后,“一会儿有事让你做。” 过了片刻,奉国寺的住持弘法大师就到了,恭敬问道:“不知娘娘叫贫僧来有何吩咐?” 江皇后端着茶盏,慢悠悠地呷了一口,“本宫记得卫太妃也在寺里吧?眼下既然是为母后做水陆法会,她这个做妾的理应出来为母后烧香诵经。” 弘法大师面露难色,“这……” 江皇后把茶盏放到桌子上,发出了一声不轻不重的响声,“怎么?本宫的要求很过分?道场就在寺里,又没让她出去!还是,本宫使唤不动你?” “娘娘息怒。”弘法大师想了想,也觉得此事没有大碍,“那贫僧就派人去请太妃。” 江皇后唔了一声,瞥向身侧的赵沅嘉,吩咐:“太妃毕竟是长辈,你随着过去一趟。” 第299章 互相都想弄死对方 卫太妃住的地方叫清念院,与寺庙后院的其他禅房寮屋隔着一片不大不小的湖。那地方虽然有些偏,但也不是与世隔绝,从后山绕小半个时辰也能走到。 只是山路难行,寺院的人若有事要禀向来都是坐船过去。 赵沅嘉立在船头,望着前方若隐若现的院子若有所思起来—— 据她之前打探到的消息来看,卫氏在皇祖父去世前就被打发来了奉国寺祈福,之后就再也没有离开过这里。 皇祖父若真是想保护她不在自己死后被清算,不是应该下旨让她去肃王的封地颐养天年吗? 由亲儿子护着,就算皇祖母和赵宓姐弟俩想做点什么也鞭长莫及。 “太妃娘娘平日里都喜欢做些什么?”赵沅嘉随意地问道。 弘法大师念了个佛号,“娘娘喜静,又一心向佛,平日里都足不出户,就在清念院的小佛堂里礼佛参禅。” “你是说她这么多年都没有离开这个院子,连寺里其他地方都没有去过?”赵沅嘉真有些讶然了。 弘法大师的目光闪了闪,“娘娘很是虔诚。” 赵沅嘉笑了一下。 这话说得好听,其实就是卫氏根本没有人身自由,只能待在这里。比起虔诚祈福,倒更像是坐牢。 皇祖父为什么这么对她? 过了一会儿,船靠了岸,赵沅嘉跟着弘法大师绕过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才来到一个清幽古朴的院子。 门口守着的小和尚正在抓石子玩儿,转眼看到他们,吓得面色一白,连忙跑过来,喃喃喊道:“师祖。” 弘法大师轻轻睨了他一眼,先让他给赵沅嘉行了礼,才道:“去通传一声。” 片刻之后,一个方脸的老嬷嬷就走了出来,目光落在赵沅嘉身上时明显一顿,“不知大师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她的态度并不算好,语气还隐隐带着点火气。 弘法大师硬着头皮把江皇后的命令说了,然后才看向赵沅嘉,介绍道:“这位是沅嘉公主。” 老嬷嬷的面上闪过一丝诧异,又看了赵沅嘉好几眼,才慢悠悠地行了个礼,“劳公主殿下稍等,老奴这就进去请太妃娘娘。” 这是没打算请他们进去,让他们吃闭门羹? 这架子端的倒是足。 赵沅嘉有些好笑,便坐在院前的石凳上,一边观察周围的环境一边和弘法大师闲聊。 “那嬷嬷是从宫里出来的吧?”她很是笃定地问道。 弘法大师:“殿下果然火眼金睛,素嬷嬷伺候太妃娘娘几十年了。” 赵沅嘉哦了一声,想到赵宓在万宾楼差点被狗咬的事,问:“这嬷嬷平日里可能随意走动?” 弘法大师的面上浮出一点尴尬,如实道:“素嬷嬷每一旬都会出去一趟,为娘娘添置些小物件。我们寺里毕竟都是男子,总有照顾不周的地方。” 那就是能出门了。 赵沅嘉了解到这里,就没再多问了。陆阔之前在万宾楼偶遇的多半就是这个素嬷嬷。 小半个时辰后,院门终于再次打开了,吱呀一声,赵沅嘉望过去,就见一个白衣白裙的老妇人在素嬷嬷的搀扶下走了出来。 她大概和外祖母差不多的年纪,头发白了一半,但身形却半点没走样,高挑纤细,从远处看,就像是年轻姑娘似的。 这就是传说中皇祖父最宠爱的卫贵妃了。 赵沅嘉连忙把视线挪到她的脸上。本以为就算年纪大了,也能看出年轻时的美貌,可那张脸却让她有些失望。 丑肯定是不丑的,但也说不上多漂亮,也没有多么出尘的气质,就是普普通通一老太太。 卫太妃同样也在细细打量她,嘴角噙着笑,一副和蔼长辈的模样。 赵沅嘉并没有起身相迎,也没有行礼问安,只是倨傲地点了点头。 她是当今最宠爱的女儿,傲慢无礼一点才符合她的人设。再加上卫太妃和江太后的那些恩怨,她若是表现得太热情,那才有鬼了。 卫太妃似也不介意她的怠慢,微笑着和弘法大师寒暄了两句,就带着素嬷嬷和他们走了。 寺里的船不大,几人都坐在船舱里,却没有人说话。弘法大师一个男子有些局促,便到外面陪船夫去了。 “你是沅嘉吧,你母亲是永平侯的女儿?”卫太妃一脸温和地看着她,“我记得你母亲小时候就是美人胚子,你也随了她的好相貌。” 赵沅嘉淡淡笑了笑,没有说话。 卫太妃见状,便也没再开口说什么。只是要下船的时候,她又状似无意地感慨了一句,“贵妃位份虽高,却还不是皇后,总是差了那么一口气。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最后可能什么都没有。” 赵沅嘉皱眉看过去。 卫太妃莞尔一笑,“你别多心,我只是在说我自己。亲身经历,切身体会罢了!” …… 把卫太妃送到了道场,赵沅嘉便去了乘风院,梵香缭绕的屋子里只有陆阔一人。 “弘远大师呢?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还在讲经的吗?”她走到他身旁坐下,很自然地拿着他面前的茶杯喝了起来。 看着她的红唇印在自己的喝过的地方,陆阔只觉得身上有些热,赶忙移开了眼,“大师要忙道场那边的法事,今日就不过来了。” “听说你去接卫太妃了?”他问。 赵沅嘉点头,抬眼看着他,然后就把刚刚发生的事说了一遍,总结道:“卫太妃最后那句话很明显意有所指,像是想利用我和阿娘的样子。” 她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卫太妃和赵宓互相都想弄死对方,又都想利用沈贵妃来达到目的,也太小看人了吧! 看着她气呼呼的小模样,陆阔忍不住笑了一下,安慰道:“她们机关算尽,到头来只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只要不牵扯到我娘,我倒是乐于见她们斗个死去活来。”赵沅嘉的面上满是鄙夷,“可她们却总想着借别人的手成事。” 她又把赵宓和皇后娘娘关系缓和的事说了。 陆阔脸上的笑意不变,拉住她的手,保证道:“不用担心,娘娘肯定只是将计就计。” “你不说我也知道。”赵沅嘉傲娇地扬起了下巴,又在他手心挠了挠。 她本来也没觉得江皇后会那么傻被赵宓摆布。 第300章 斗不过她 赵沅嘉故作惊讶的啊了一声,倾身到陆阔面前,直勾勾地盯着他,“你的耳朵尖红了。” 说完,她又坏心眼的在他手心挠了两下。 陆阔不自在的咳了一声,却没有舍得松开她的手,反而握得更紧了。 赵沅嘉伸出另一只手,在他眼前轻轻划过,“你眼下乌青有些严重,可是夜里没有休息好?” 陆阔失笑,“昨晚唐大人来找我下棋,三更过了,他才回去。” “下棋?”赵沅嘉立刻心领神会,“难道他是故意来找你的?” “恐怕是的。”陆阔敛了神情,“唐大人回去后,我暗暗盯着他的院子,发现何大富在晨钟敲响后才匆匆赶了回来。” 赵沅嘉有些讶然,“那他岂不是一个晚上都在外面?这么长时间都去哪儿了?”想到刚刚才去的清念院,她自问自答,“他莫不是悄悄绕到后山去了卫太妃的住处吧?” 陆阔也由此猜想,“所以,卫太妃眼下应是已经和肃王的人联系上了,她知道自家儿子派了人来接她。” 赵沅嘉的脸上闪过一丝兴味,“她有了倚仗,动起手来只会更加肆无忌惮。赵宓如今还蒙在鼓里,说不定还真斗不过她。” 陆阔嘲讽一笑,为她面前的茶盏添了茶,“对了,那个长得像江郅的小和尚是上个月中元的时候才来寺里的。” 这事沅嘉和贵妃都不好过问,他便让江松出面,与寺里的和尚交好,旁敲侧击地打听了些情况。江松年纪不大,嘴又甜,很是擅长打探消息。 “还有呢?”赵沅嘉很感兴趣,不由的又离他近了些,整个人几乎都倚到他身上了。 一股暖香瞬间袭来,将他团团包围,竟让他有种无所适从的慌乱。 陆阔从不知道一个人能对自己有这么大的影响。他以前一直觉得自己是坐怀不乱的人,可现在她不过是靠近了一点,他就有些心猿意马了。 那种感觉他根本控制不了。 陆阔自嘲一笑,拿起给她倒的茶水一饮而尽,缓缓说道:“他的法名叫空安,今年只有十五岁,自小便在金陵的开善寺出家。” “寺里的僧人对他为什么能来奉国寺没有一个确切的说法,倒是有个小沙弥说看到空安是由僧录司的人领来的。” 奉国寺是皇家寺庙,并不是想来就能来,这里的僧人都要经过严格筛查,每年也只在年初之时有几个新入寺的名额。 其实不用查就知道,空安的来历必定是有蹊跷的。 “金陵啊……”赵沅嘉轻轻哼了一声,“我这姑母还真是用心良苦。说不定她一早就认识这个叫空安的和尚。” “殿下真是料事如神。”陆阔小小拍了下马屁,解释:“我之前让人暗地里打听过赵宓在金陵的事情,她每逢初一十五都会去开善寺上香礼佛。” 赵沅嘉冲着他得意地眨了眨眼,“她本以为能用此事拿捏住我阿娘,扰乱她的心智,可我娘却不为所动,她便只好去寻皇后。” 若沈贵妃表现出很在意空安的样子,赵宓恐怕就会告诉她肃王杀了江郅的事,再煽风点火让她迁怒到卫太妃身上。 那么到时候卫太妃出了事,也能顺理成章推到阿娘身上。现在嘛,她可能会另外挑事,但让阿娘背黑锅的打算是不会变的。 因为动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只要让大家都认为是沈贵妃下手害死卫太妃的就行。 赵沅嘉把玩着陆阔修长的手指,脑子里突然冒出来一个主意,“这个空安,我们也许能反过来好好利用一下。” …… 午间,赵宓从道场回了自己住的院子小憩。四个大力太监刚把她抬进屋,她就把身边伺候的人打发了出去,孟嬷嬷会意,连忙关上门过来回话。 “卫氏可有和沅嘉那丫头套近乎?”赵宓问。 孟嬷嬷点头:“我让人问了船夫,卫氏确实表现得很和善,还提起了沈氏年轻时的事,不过沅嘉公主没有搭理她,连半句话都没有回。” 赵宓冷哼,“这老太婆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这是想挑拨离间让人对付我呢。也不看看自己如今什么处境,死到临头了还不知道。” 她轻蔑一笑,端起手边的温茶喝了一口,慢悠悠开口:“给皇后那边传句话,让她夜里把沅嘉也叫过来。老东西既然想挑事,就给她机会!” 孟嬷嬷没有听明白,“殿下的意思是?” 赵宓望着窗外的古刹禅林,慢悠悠地翘起了唇角,“这沈氏蠢是蠢了点,却是真心疼孩子的。若沅嘉有个什么好歹,你说她会不会跟害她女儿的人拼命?” 她要让卫氏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在斋堂吃过晚膳,赵沅嘉就被江皇后叫去了道场。寺里的僧人们都在坛内做法事,她们这些女眷便待在供奉江太后神龛的大殿里烧香诵经。 大家都恭敬跪在堂前,双手合十念念有词,赵沅嘉不知念什么,便跟在贵妃身边跪着,作出嘴巴一开一合的样子。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腿都有些麻了,在神龛前摆置贡品的赵宓突然叫到了她,“沅嘉,你把那盆莲花拿过来。” 赵沅嘉也想起来活动一下,便应下了。况且下人们不能进来,这殿里也只有她这个辈分小的人可以使唤。 不过她对赵宓有防备,自然是处处小心留意,特别是见到卫太妃不知怎么也到了赵宓身边,心里就更加警惕。 当赵宓让她跪着把贡品奉上时,她虽然照做了,却还是没忘记暗中观察周围的情况。 “看我的眼神,记得往后退开些。”卫太妃趁着弯腰捡掉落在地上的念珠,与她耳语了一句。 赵沅嘉讶然,抬头看了她一眼,心里快速动了起来。 “沅嘉,给母后进香。”赵宓吩咐道。 赵沅嘉哦了一声,不紧不慢地调整了一下跪着的姿势以便能快速做出反应,才接过她递过来的香。 就这时,她注意到了站在自己侧前方的卫太妃手里端着一盆冒着热气的东西,然后下一刻,她就看到卫太妃朝自己扫了一眼。 “哎呀!”卫太妃痛呼一声,像是被手中的东西烫到了,一下子就松了手,盆中还冒着火星子的热烟灰瞬间就洒了出来。 第301章 又蠢又坏的东西 赵沅嘉早有准备,惊呼一声往后躲开。她倒是腿脚利索避得过,坐在轮椅上的赵宓就没那么敏捷了,加上卫太妃其实就是冲着赵宓去的,那冒着火星子的烟灰和热炭自然都落在了她身上。 赵宓惨叫起来,再也顾不得仪态,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躲闪。可她大概是太久没有走路,腿脚无力,踉跄着走了两步就栽倒在了地上。 周边的贡品被她带着滚落一地,香炉里的香灰也洒在了她的头上。赵宓惊魂不定喊叫着,整个人好不狼狈。 然而殿里的其他人都冷眼看着这一幕,并没有人要上前帮她的意思。 还是她的嬷嬷在门外听到了她凄厉的声音,觉得不对,才急急忙忙赶了进来。孟嬷嬷看到自家主子的惨样,惊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殿下,怎么是您……” 她猛地止住话头,赶忙上前去扶自家主子。 江皇后也像是终于从震惊中回过了神,急切吩咐,“沅嘉,去帮帮你姑母。贵妃,去叫太医。” 忙活了一阵,才好不容易把赵宓重新弄到了轮椅上。 “姑母头上冒烟了!”赵沅嘉捂着嘴,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 孟嬷嬷一看还真是,连忙手忙脚乱的在她脑袋上找了起来,只她年纪大了眼神不好,实在找不到火星子,没办法告了一句罪,就伸手啪啪啪地拍了起来,直把赵宓打得晕头转向。 赵沅嘉在一旁很辛苦地憋笑。 最后赵宓的头发倒是不冒烟了,但她却像个疯婆子一样,披头散发,灰头土脸的。 “是你!”赵宓终于缓过劲儿来了,手指着卫太妃破口大骂,“你这个毒妇!你这是故意要害我!” 卫太妃有些歉然地笑了,“长公主这话就言重了。老婆子吃斋念佛的,哪里会害人?我真不是故意的,不信你看,我自己的手都烫到了。” 她伸出手给众人查看,手心上确实都烫起了泡。赵宓无话可说,那香炉就是她让人做的手脚。 “也不知这香炉好端端的怎么就突然破了?”卫太妃自言自语了一句,又走过来,拉住赵沅嘉的手,“幸好没有伤着你,那火星子若落在你的脸上留了疤,老婆子这心就难安了。” 沈贵妃略一琢磨就知道是怎么回事,瞬间怒从心起,“去查这香炉是怎么回事?是谁准备的?在这之前又有哪些人接触过?” 她走到赵宓身后,伸手抓住她的肩膀,“姐姐放心,若真有人在背后搞鬼,我一定把这阴险小人找出来,给姐姐出气!” 赵宓抹着黑灰的脸皮抽了抽,自己不好拒绝,便看向江皇后使了个眼色。 江皇后自然看懂了,冷笑了一声才呵斥道:“行了!母后的水陆法会谁敢搞鬼!贵妃你就不要唯恐天下不乱了!” 沈贵妃不服气,“刚刚差一点就伤到我家阿沅了,我当然要查清楚!” “太妃就是不小心松了手,有什么好查的?” 江皇后端足了皇后的架势,严词警告了沈贵妃不要乱来。然后不容她争辩,直接吩咐宫人送赵宓回去休息,又留下她在这里守夜。 “本宫乏了,沅嘉送我回去。”江皇后站起身,挑衅地睨了一眼沈贵妃,就带着赵沅嘉走了。 沈贵妃紧绷着脸,恨恨地望着江皇后的背影,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怒火。 “哎!人家终究是皇后。”卫太妃哀哀叹了一声,怅然道:“名正言顺就是不一样,你和我呀都吃亏在这上面了。希望你别像我这样,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沈贵妃并不领她的情,冷傲道:“我和你不一样!我的儿子可是陛下亲自教养,在皇子里可是独一份儿的。” 卫太妃弯着眼睛笑了,也不反驳她,只是施施然走到神龛前看着江太后的牌位,幽幽道:“我的擘儿也很得他父皇看重的,其他皇子都比不上他。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在还有机会的时候没能先发制人。” “后宫之势,风谲云诡,男人的宠爱更是虚无缥缈。我们这些做女人的,还是要多为自己着想,别到头来为他人做了嫁衣,自己什么也没有。” 沈贵妃哪里不知道她安的什么心,嘲讽一笑,就推门走了出去。 卫太妃见她没搭理自己也半点不生气,她马上就能与儿子去肃州享福了。离开前,能挑拨一下是一下,有些话初听时不以为然,却能在心里扎一根针,埋下祸端。 若是能搅得赵攀的后宫乱起来,那也不错啊…… 殿里的人都走了,卫太妃看着江太后的牌位轻嗤一声,也头也不回地出去了。她暂住的地方就在隔壁的小院,刚坐下喝了两盏茶,素嬷嬷就推门走了进来。 “详细的情况打听不到,但赵宓那院子接连去了好几个大夫,想来应是要折腾很久了。” 卫太妃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她就是矫情!打小就是,一点小伤就巴不得所有人围着她转。那时陛下歇在我那儿,没少被她用这种招数叫走。” 素嬷嬷:“她这次也算自食其果了。” 卫太妃轻蔑地勾起唇,“她的那点计谋实在是幼稚可笑。想让我和沈氏结仇,她自己在背后坐收渔翁之利?真是想得美!” “她以前不过是仗着有江氏和她父皇护着罢了,她还真以为自己多么聪明过人、足智多谋了?又蠢又坏的东西!” 另一边,赵沅嘉被江皇后数落了一路,一会儿说她礼数不周,一会儿嫌她不够稳重,还怪她没有护好赵宓让她受了伤。 反正能挑剔的都挑剔了一番。 赵沅嘉黑沉着脸,周围随行的宫人们一看就知道公主这是憋着火气不好发作。 江皇后不知是说得太投入了,还是走廊上的灯光太昏暗,她在下台阶的时候一脚踩空,虽然及时扶住了旁边的柱子,却还是扭到了脚。 “你像个木头一样在那儿杵着做什么,还不过来扶本宫!”江皇后对着赵沅嘉怒目而视。 赵沅嘉撇了撇嘴,走过去有些敷衍地扶了她一把。江皇后睨她一眼,伸手紧紧抓住她的胳膊,借着她的力微跛着一只脚往前走。 下了走廊,有一片茂盛的大树挡住了月光,周围骤然暗了不少,提着灯笼的宫人们连忙跑到前面去引路照明。 就这时,赵沅嘉感到抓着自己胳膊上的那只手动了动,然后她的手心里就被塞了一团东西。 第302章 让她生不如死 翌日是个阴天,低沉的天空灰蒙蒙的,像是要下雨了似的。 赵沅嘉一早还是先去道场给江太后诵了经,然后就去了乘风院。本以为今日还是听大师讲经书,可弘远大师却带着她和陆阔去了位于寺院东边的六角佛塔,然后一群和尚对着他们念了整整两个时辰的经。 然后他和陆阔又分别被领到塔里净手焚香,按照大师的提示逐一拜了里面供奉的所有神佛。最后住持弘法大师还亲自来了一趟,给了他们一人一串菩提子的佛珠。 赵沅嘉像个好奇宝宝一样,拿着佛珠东瞧瞧,西瞧瞧,“这个是做什么的?转运的吗?父皇说我和陆大人在婚前会有血光之灾,是大师算出来的吗?戴着这个是不是就能化解了?” 弘法大师的眼皮直跳,用尽毕生功力才勉强稳住了面上的表情。 血光之灾什么的可跟他没关系!他又不是走街串巷的牛鼻子老道,哪里会说这种唬人的瞎话!是陛下自己说梦到沅嘉公主头破血流,恐怕她会有危险,才让她来寺里祈福。 可他也不能拆陛下的台啊! 弘法大师在心里一叹,避重就轻道:“按照传统,每位皇子在大婚前,奉国寺都会奉上消灾祈福的念珠。这是陛下特意命贫僧为公主殿下和陆大人准备的,乃是公主里的头一份。” 赵沅嘉哦了一声,不依不饶地看着他,“那这就表示我和陆大人不会出事,能平平安安了吧?若我们之后有个什么头疼脑热、流血断骨的,本宫可要唯你是问!” 弘法大师有种被人讹上的感觉。 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他又不是神仙,哪儿能保证得了这些? “公主说笑了。”弘法大师用手背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躬身告退,“贫僧还要去道场诵经,就先行一步了。” 话音刚落,也不待赵沅嘉做出反应,就呼啦啦的带着一群人走了。不过眨眼之间,佛塔前就变得空空荡荡,唯有她和陆阔。 终于能好好说话了。 赵沅嘉连忙踮起脚尖,凑在陆阔耳边把皇后娘娘偷偷给她塞纸条的事说了。 陆阔的眸子闪过诧异,“娘娘已经安排好了?” 赵沅嘉微微颔首,拉着他的胳膊走到石栏前,眺望着远处的道场,轻声道:“娘娘没有说的太详细,只说今夜动手前会让我们知道。让我们该做什么做什么,就连空安那边也不用我们担心。” 陆阔皱了下眉,“她哪有人可用?” 赵沅嘉耸了耸肩,“我也不知。不过阿娘让我们都听娘娘的,说娘娘既然这么说,就一定有把握。” 不知怎么,陆阔莫名就想到了那个鬼鬼祟祟的何大富。这个念头一出,他就给掐灭了。 姑母怎么可能会认识肃王的人?大概奉国寺里还残存着些江家的旧势力…… 赵沅嘉捏了捏陆阔的手指,待他朝自己望过来,就把昨夜发生的事说了一遍,“赵宓在卫太妃那里吃了亏,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陆阔有些后怕,连忙握住她的手,“你可有哪里被烫到?” 赵宓明显是冲着阿沅去的。 四目相对,赵沅嘉看出了他眼里的担忧,心里顿时满满涨涨的,声音都不自觉软了两分,“放心,我没事。我一直提防着呢,就算卫太妃不提醒,我也能避开。” 她抿唇一笑,继续道:“昨晚赵宓的院子里折腾了一宿,据说她伤得倒不重,但脸上被火星子燎到了,可能会留疤,她为此发了好大的脾气,还罚了随行的太医。” 陆阔的眼底一片寒芒,“她这是自作自受。” 赵沅嘉握紧他的手,“赵宓老想着算计这个算计那个的,仿佛这世上就只有她一个聪明人,总有玩火自焚、自食恶果的时候。” 陆阔抬头望了一眼阴沉的天空,嘲讽地勾了下唇。 老天若是有眼,会让这种人遭报应的吧? 之后,陆阔便一个人在藏经阁抄写经书,赵沅嘉就去了道场,打算今日都留在那里。赵宓陷害的目标是沈贵妃,她不待在阿娘身边有些不安心。 不过赵宓因为伤到了脸,一个上午都没有露面。吃过午膳,她身边那个姓孟的嬷嬷来了一趟,也没多解释什么,只说长公主今日会去后面的小佛堂闭关为江太后祈福。 然后没过多久,众人就远远看到一个四周围着薄纱的肩舆往后面的院子去了。 孟嬷嬷行礼告退,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江皇后,后者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她才嘴角含笑地离开了。 今日的天很早就暗了下来,傍晚的时候甚至还响起了雷声,一副风雨欲来的架势。 赵沅嘉站在窗前,呼出一口气,紧紧攥着刚刚江皇后趁人不注意又塞给她的小纸条,心里咚咚咚的跳着。 这弄得,竟有种特工秘密接头的感觉。 在斋堂吃过饭,江皇后就发话了:“今夜的法事很重要,弘法大师的意思是母后的神龛前要一直留人。贵妃和太妃就守上半夜,沅嘉年轻就守下半夜。本宫会和庆阳一直待着后头的小佛堂。” 她的语气不算强硬,却带着作为上位者的命令感,根本不带任何商量。再说这是给江太后祈福,大家就算有不满也不好说什么。 赵沅嘉就挺不满意这个安排的,噘着嘴一直赖在沈贵妃身边,还是沈贵妃好说歹说才把她劝说回去休息了,等三更过了再来。 后院小佛堂。 江皇后推门走了进去,屋子里很暗,她适应了一下,才隐隐在角落里看到一个人影,“你让我做的事都弄好了。” “辛苦表妹了。”赵宓阴森森地笑了一下,“不过沈氏倒霉对你也有好处。你只要抓住这个机会,重新坐稳皇后之位也不是不可能。” 江皇后满脸不屑,声音却带了点笑,“那我就静候佳音了。” 说完,她就去了旁边的耳房。 赵宓在黑暗中沉思了片刻,才拍了拍手。一个内侍打扮的人霎时就从屋外闪身而入,半跪在地上听候吩咐。 “可以行动了。”赵宓把玩着手里的小瓶子,咬牙切齿道:“先别弄死她,带她来见我,我要和她好好算算账!” 死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在那之前,她要让卫氏生不如死! 第303章 他是来帮忙的 夜幕低垂,天上无星也无月,院子里黑压压的,只有廊下两盏灯笼的微弱光芒在风中飘飘荡荡。 靠近院墙的一棵大树上,陆阔把怀中之人又揽紧了些。 赵沅嘉双手攀着前面的树干,透过茂密的树叶缝隙紧紧盯着大殿门口的动静。 她被沈贵妃“劝”回去休息后,就偷偷去了和陆阔约定的地方,然后两个人又潜回了安置江太后神龛的院子里。 大概是为了方便行事,往常在院子里伺候的宫人都不见了人影,走廊上只有赵宓的嬷嬷在门口看守。 赵沅嘉的嘴角勾起了一个嘲讽的弧度,眼下真是生动的演绎了什么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赵宓的安排为他们提供了很多便利。 过了一会儿,一个内侍打扮的人突然出现在了廊下,他的身手很是利落,赵沅嘉都没有看清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这人和孟嬷嬷说了两句什么,就推门走了进去。 须臾,他就把卫太妃扛了出来,然后凌空一跃,三两下就消失在了暗夜中。 孟嬷嬷往殿里望了一眼,才重新关上门,一脸肃然地守在那里。又等了片刻,陆阔抚在赵沅嘉腰间的手紧了紧,贴在她的耳边说道:“我行动了。” 说完,他就轻手轻脚地下了树。 晚间的风越来越大了,吹得院子里的树飒飒作响,也带来一阵秋天的凉意。孟嬷嬷搓了搓胳膊,在廊下走动起来。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异响,她警惕地转过头,“是谁?” 穿着夜行衣的陆阔已经闪身到了她的后面,抬手就是一掌重重击在她的后颈,孟嬷嬷双眼一翻,倒在了地上。 赵沅嘉见状,连忙跑了过去,和陆阔对视了一眼就急切地推开门,“阿娘!” 殿里弥漫着一股怪异的香味,沈贵妃趴在地上,看着像是晕了过去。赵沅嘉先把香炉里燃的香灭了,把门窗都打开,风一吹,殿里的气味一下子散了很多。 她这才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药膏涂抹在沈贵妃的鼻下,呛辣的味道一冲击,沈贵妃很快就睁开了眼睛。 “阿娘,你还有没有哪里不适?”赵沅嘉扶着她坐起来。 “我没事。”沈贵妃借力站起了身,“你们赶紧过去吧。我这就找个借口去道场,让寺里的人都看到我。” 陆阔站在门口朝着她行了一礼。 沈贵妃笑着点了点头,“去吧,一切听江姐姐的吩咐。” 后院的小佛堂依旧一片漆黑,扛着卫太妃的内侍刚把人放下,背后的暗影就拧住了他的脖子,咔嚓一扭,他便失去了意识。 “凝舒。”暗影轻轻喊了一声。 接着,一点微黄的火光就亮了起来,江皇后拿着烛台走了过来,在地上的卫太妃身上扫了一眼,平静道:“你先送她去一旁的耳房。” 肃王点头,抱着卫太妃就从窗户翻了出去。 江皇后慢悠悠地走到角落,轮椅上的赵宓耷拉着脑袋,一副睡过去了样子。 “娘娘。”一道极轻的声音在身后响了起来。 江皇后转过头,在影影绰绰的光晕下看到了赵沅嘉和陆阔,她浅浅笑了一下,对他们招了招手。 两人赶忙走过去,看到人事不省的赵宓也没有多少惊讶。 “我娘已经去道场了。”赵沅嘉把眼下的情况简单说了一遍,又问:“娘娘要让我们做什么?” 江皇后望着他们的眼神很柔和,“你们什么也不用做,听就可以了。” 赵沅嘉还有些不解,正想再问点什么,旁边的窗户就传来了一阵响动。陆阔立马挡在两人的前面,全身戒备,做好了要应战的准备。 “没事。”江皇后在他的肩上拍了拍,“他是来帮忙的。” 人影从窗外翻了进来,站定,再一步步向他们走来。摇曳的烛火中,来人的脸也慢慢显现了出来。 赵沅嘉瞬间就瞪圆了眼睛。 何、何大富?他不是肃王的人吗?难道自己和陆阔猜错了? 陆阔也疑惑地看了一眼江皇后。 何大富却表现得相当淡定,任他们打量自己,微笑着站到了江皇后的身旁,“凝舒之后会和你们解释。” 他毫不掩饰自己对江皇后这种过于亲密的称呼。 赵沅嘉和陆阔对了个眼神,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江皇后蹙着眉,没空纠正这点小事,直接吩咐:“你去把那孩子带过来。” 何大富应了一声,就立马又翻窗出去了,倒真像是唯命是从的属下似的。 不过那声“凝舒”又太违和了。而且,赵沅嘉感觉得出,江皇后对那人的态度虽然冷淡,但他们两人之间显然是极为熟悉的。 只是眼下并不是追根究底的时候,何大富很快就去而复返了,随着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个锦衣玉带的年轻男子。 待他走近,赵沅嘉才愕然发现这少年就是空安,此时的他脑袋上却是有头发的。 少年看着很是局促,双手紧紧攥着衣摆,一双眼睛就盯着自己的脚尖。 江皇后的表情恍惚了一下,柔声问,“我之前跟你说过的话都记住了吗?” 空安怔了一下,赶忙双手合十点点头,“小、小僧记住了。” 他打扮的就像是勋贵家的小公子,这样看着倒有几分好笑。江皇后扬起唇,“你是从小就出家的吗?” “小僧能记事以来就是在寺里度过的。”空安如实说道,看了一眼旁边不省人事的赵宓,迟疑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开口了,“庆阳殿下很是虔诚,对小僧也向来照顾,还请贵人不要伤她性命。” 江皇后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我只想弄清楚一件事,你只要照我的吩咐去做,我不会把她怎么样。” 至少不会在佛前杀了她。 赵沅嘉一看就知道江皇后是怎么打算的,想了想道:“赵宓应是很了解空安的,她肯定会怀疑是他假扮的。” 空安头上的发髻虽然看着挺真,但只要上手一扯就会露馅。 江皇后往佛像旁边指了一下,“所以我准备让他站到那上面。” 放置佛像的台子很高,赵宓够不到空安的脑袋。但她要是站起来,还是能扒拉到空安的腿。 赵沅嘉在这佛堂四周环视了一圈,因为是为江太后超度,屋子里挂了不少白幡,墙面也很洁白光滑。 “我倒是有个主意。”她道。 第304章 原来如此 赵宓是被滚滚雷声惊醒的,她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整个人有一瞬的茫然。她明明记得自己在等人把卫氏那个贱人带来的,怎么就突然睡过去了? 难道是太医给她开的药有让人昏睡的功效? 赵宓揉了揉额角,昨晚忙着治伤闹腾了一夜,她确实没有休息好,脑子也一直昏昏沉沉的。只是…… 赵宓不由打了个寒噤,一股莫名的寒意从她的脊梁深处一蹿而起,迅速蔓延到了四肢百骸。 “来人,给本宫拿条毯子进来。”她的声音带着颤抖。 藏身在角落里的赵沅嘉不禁翘起了嘴角。 赵宓醒过来之前,自己可是用随身携带的银针在她身上好几个穴位扎过——她不仅会感到寒凉,手脚也会发麻。 赵宓哆哆嗦嗦的,又恼火地喊了好几声。 可外面静悄悄的一点回应都没有,屋子里又漆黑一片,燃着的檀香轻烟袅袅,眼前的一切仿佛都笼罩在了浓雾之中,就像是进入到了什么幽冥之地。 赵宓的心里突然有些恐慌,放声叫了起来,“来人!来人啊!都死哪儿去了!” “表姐,表姐……”屋子里蓦地响起了一阵轻忽缥缈,又凄怨哀婉的呼喊声。 赵宓一阵头皮发麻,咽了口唾沫,强装镇定地喃喃起来,“我不怕你。我是天子之女,我有天道庇护,我不怕你……” 她猛地转过身,循着声音望了过去——原本漆黑的屋子里,塑着金身的佛像不知怎么就闪出了荧荧冷光,映出了旁边一个朦朦胧胧的影子若隐若现地飘荡着。 “啊!”赵宓忍不住尖叫了一声,难以置信地望着那道难以称之为人的影子,心头一片恐惧,“你、你是谁?” “表姐真是无情,连我都认不出了。”人影浅浅笑了一下,“也是,算起来我也死了二十多年了,表姐忘了我也无可厚非。” “你撒谎!”赵宓下意识反驳,脑子一转,闪着厉色的的目光就射了过去,“你是空安!是不是有人指使你来试探我?” 赵宓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扯着嗓子喊起来:“江凝舒,是不是你在背后搞鬼?江凝舒你出来!别装了,我知道是你!” 然而回答她的却只有那个影子的声音,“表姐,不用叫阿姐的,我今儿是特意来找你的。” “省省吧,你这点把戏可唬不了我!”赵宓哼了一声,一双凶狠的眼睛紧紧盯在佛像旁边,试图找出他的破绽。 “表姐,你好像不想要看到我?”人影看着有些失落,垂下了眼睛。 就这时,赵宓毫无预兆的从轮椅上弹了起来,跛着一只脚就扑了过去,手中还挥舞着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 可这匕首却没有像预想中那样扎入那人的腿。赵宓完全怔住了,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手穿过了那道影子。 人影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冷下来,“表姐就这么恨我吗?就连我做了鬼也还要再杀我一次?我究竟做了什么得罪了表姐?” 这一声声哀怨的质问让赵宓毛骨悚然,腿脚一软就跌坐在了地上,再也不敢直视那影子,不停摇头说道:“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见她这副心虚的模样,空安心里一叹,继续按照皇后娘娘的吩咐往下说—— “表姐,你可还记得我六岁的时候偷偷骑马折了胳膊,因为害怕被父亲责罚,不敢声张,一个人躲在园子里抹眼泪,还是你经过看到我的可怜模样,带我去找了大夫。” “表姐拉着我的手一直安慰我,教我为人要光明磊落,就算做错了事也要敢于承认,之后还让人给我买了糖葫芦。从那日起,在我心里,表姐就和阿姐是一样的,都是我最亲的姐姐。” “别说了,别说了……”赵宓闭着眼睛,整个人瑟瑟发抖,“郅儿,我也不想的,我没想到会害死你的……”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空安的语气满是怨愤。 话音未落,佛堂里忽的闪了闪,明暗之间,犹如天神降下的怒火,滚滚的雷声随即而至,轰隆隆的,击打的人心头发麻。 赵宓再也承受不住,哭着为自己辩解起来,“郅儿,表姐知道错了,这些年我也很内疚的。你每年的忌日,我都会去寺里为你闭关祈福,清明中元都为你做法事超度,希望你来生投个好人家。” 赵沅嘉翻了个白眼,谁要听这些啊?杀了人后再诵经超度,难道就不用受惩罚了? 空安也有些失望,他没想过看着再和善不过的长公主居然是这样的人。 “我不想要听这些!我要知道你为什么要害我!我想要死的明明白白!” 赵宓吓得一哆嗦,脱口道:“是赵攀,都是他的主意,是他害的你!那时父皇已经有意正式立赵擘为皇储,在内阁那边都透出了意思。” “于是赵攀就想了这么个一石二鸟的办法,既能阻止赵擘做皇储,又能让江家和赵擘结仇,定国公府就会全力支持他上位。” 虽然早有这样的猜测,但听到赵宓亲口承认,赵沅嘉几人还是气得不轻,眼里上都是鄙夷。 “可我是你的表弟啊,你居然就忍心推我去死?”空安声声泣血。 若一开始他还是被逼着做这唬人的事,眼下他就是真心为那个和他有着相似容貌,却英年早逝的少年鸣不平。 “不是!不是!”赵宓手脚并用往前爬了几步,仰头看着那个鬼影,急声解释:“我没想过赵攀会害死你的。他和我说你只是会被赵擘伤到,我不知道他会那么狠,偷偷给你下毒。” 下毒? 赵沅嘉几人都愣了一下。江郅原来不是死于肃王的箭下,而是中毒? “你那么信任我,我说自己的荷包落在林子里,你就帮我回去找了。”赵宓瘫坐在地上,眼神空空洞洞,“我知道赵擘在追那熊瞎子,便在你的马上涂抹了熊的气味,这样赵擘的猎犬就能闻着味儿找过去。” “事情到这里都是我和赵攀商量好的,也确实如我们计划的那样,赵擘因为太想在秋狩中拔得头筹,冲动之下用箭射了你。”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早在那一箭之前,你其实就已经中毒了。那毒药是我两年前偶然从南刈国使者那里拿到的,据说没什么味道死后也看不出中毒症状。我本是打算用来毒死卫氏的,可没想到却被赵攀偷偷拿走害了你。” “原来如此!你这个心狠手辣的蠢货!”一道尖利的女声陡然响了起来。 第305章 狗咬狗 赵沅嘉一怔,看到门口站了个人影,连忙把自己身旁的镜子用布盖上,佛像旁的空安也随即消失不见。 赵宓疑惑地眨了眨眼,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一转身,就看到拿着一盏莲花油灯的卫太妃走了过来,微黄的灯光清楚的映出了她脸上的嘲讽。 赵宓手指着她,勃然大怒,“是你!这一切都是你在背后搞鬼?” 卫太妃并不否认,她知道这定是擘儿做的局。她早就察觉神龛前燃的香有问题,可擘儿昨夜传信给她让她将计就计,她便也装作入了套。 自家儿子在这里她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我就知道当年的事与你有关,要不是你搅局,我家擘儿早就坐上那个位置了!”卫太妃血红着眼,恨不得能上去咬她两口。 意识到之前的影子不是真的鬼后,赵宓狠狠松了一口气,恐惧和心虚瞬间就没了,她又是那个高高在上、傲睨自若的长公主。 事已至此,再否认也没有什么意义,承认也没人能把她怎么样。 赵宓露出了一个挑衅的笑容,“是我做的!我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赵擘即位,让你们母子爬到我的头上!你一个妾凭什么能跟我母后平起平坐?” 卫太妃重重一哼,“所以,你为了达到目的,连自己的表弟都算计?你舅舅一家对你那么好,你还真是狼心狗肺!” 赵宓的面上浮出一丝不自在,嘴硬道:“我说了!那都是赵攀自作主张,是他下的毒,与我无关。我没想过要害死江郅,我也是被蒙蔽了。” 那个时候,运气也确实站在了赵攀这边——赵擘在众目睽睽下射出那一箭,之后江郅就死了,根本没人怀疑他的死另有原因。加上那毒药也没在江郅的遗体上表现出来,就更不会有人想到这一层。 卫太妃嗤笑,“这种话你骗骗自己得了。刀剑无眼,江郅就算没被下毒,也有可能真的死在擘儿箭下。你又不是三岁小孩,会想不到这些?只不过比起你自己的权势地位,江郅是死是活没那么重要罢了。” 赵宓被戳穿了心思,气急败坏吼道:“我还没跟你算账呢?你凭什么说我?你自己还不是蛇蝎心肠、坏事做尽!” “赵擘刚出生那几年,你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没少做伤天害理的事!姚太妃好不容易有了身孕,太医们都说是个男孩儿,你不想她的孩子抢了赵擘的风头,便设计让我的狗害她落了胎。” “那两年后宫一个孩子都没有出生,都是你做的手脚。姚太妃死前才想明白这一切,诅咒你不得好死,断子绝孙!” 卫太妃沉着脸没有说话,比起赵宓的坦诚,她倒显得还有什么顾虑。 “要不是你作恶多端,我又怎么会与你死磕到底?别以为你在寺里吃斋念佛,就能把过去做的恶一笔勾销。你不过是一个连稚子幼童都不放过的蛇蝎毒妇!” 新仇旧恨一股脑涌上心头,赵宓再也忍不住,猛地扑过去就对着她厮打起来,“我那时才七岁啊,你就想出了那样的阴招,害我差点被狗咬死。” “所有的事都是你的错!要不是你,我也不用算计郅儿,郅儿不死,就不会有后面的事,江家也不会出事,都是你的错!都是你的错……” 卫太妃年纪大了,又瘦弱,根本不是赵宓的对手,毫无反抗之力。 赵宓就像走火入魔了一样,掐住她脖子的手越收越紧,“贱人去死,去死啊!” “放手。”一道冷静的呵斥声在耳边响了起来。接着,赵宓就被人一把拉开了。 “你是谁?”她恼火地望过去,就见一个蒙着脸的大汉把卫太妃扶了起来。 想也知道今日之事不可能是卫氏一个人能做到的。这蒙面人多半是赵擘留在卫氏身边的暗卫。 赵宓不由往后退了两步,她自己的侍卫都不知死哪儿去了,现在不是硬碰硬的时候。 卫太妃猛烈咳嗽着,握着赵擘的手抖得很厉害。她想要与儿子解释两句,告诉他赵宓都是胡说八道的,可刚触碰到儿子的眼神,他就立即避开了。 就好像在谴责唾弃她一样。 卫太妃的心直往下沉,恼羞成怒地朝赵宓走了过去,抬起一脚就踹在她受伤的那只腿上。 赵宓一个趔趄往前扑倒在地,卫太妃扯着她的头发就啪啪啪甩了她几巴掌,“小贱人,叫你血口喷人!我在后宫一向安分守己,你别想往我身上泼脏水!” 赵宓这辈子哪受过这样的委屈,立刻怒不可遏地咆哮起来,“你安分?笑死人了!你若安分,父皇怎么会把你打发到寺里青灯古佛?要不是赵擘为你求情,你早就去见阎王了!” “你说什么?”卫太妃愣住了,一脸茫然。 “你不知道?”赵宓也有些诧异,不过她很欣赏此时卫氏脸上的表情,赶忙解释:“父皇发现了你在后宫做的那些恶事,本要处死你的,是赵擘苦苦哀求,才让你保留了脸面来奉国寺祈福。” 卫太妃脸色惨白,“你说、陛,陛下知道……” 赵宓放声大笑起来,眼里却流出了泪水,“父皇知道是你在背后使坏,害母后无法再生育,恨不得能亲手掐死你!” 卫太妃像是受了天大的打击,失声喊道:“不可能!不可能!陛下不可能知道,你骗人!你在骗我……” 赵宓不屑的呵了一声,“你要是不信,写信问赵擘就行了。父皇去世前本想留他在京城的,可他为了保你一命,主动要求去镇守边关。” 卫太妃望向赵擘,祈求他能否认,可回以她的只有沉默。 赵宓没有哄她。 是她害得擘儿远走边关,是她拖累了他…… 卫太妃只觉得喉头一阵腥甜,整个人被打击得摇摇欲坠。 见她如此,赵宓解气极了,继续添柴加火刺激她,“告诉你一个秘密。赵擘之所以生不出孩子,是我收买了他王府的人,偷偷给他下了断子绝孙的药。” 卫太妃猛地抬起头,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 赵宓不躲不闪地看着她,一字一顿道:“别不服气,这就叫报应。你这个当娘的做的恶,你儿子来承担,天经地义!” “啊!我要杀了你!”卫太妃一声怒吼,朝她扑了过去。 两人瞬间又扭打在了一起。卫太妃这次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动起手来毫不含糊,赵宓瘸着一条腿但毕竟年轻些,也能应付,两人一时打得难分难解。 第306章 江家的后路 赵沅嘉看了一眼何大富。只见他垂着眼睛,呆呆愣愣地站在那里,不知在想什么,并没有要过去劝架的意思。 刚刚卫太妃差点被赵宓掐死的时候,他还现身阻止了,怎么现在又不动了? 难道他真不是肃王的人? 赵沅嘉碰了碰陆阔的胳膊,与他交换了一个眼神。陆阔随即看向何大富,沉静的眸子里却浮出了一丝若有所思。 “我们要不要做点什么?”她问。 赵沅嘉倒是挺乐意看狗咬狗的,她只是怕赵宓和卫太妃厮打的动静太大,引来其他人就不好了。 正这么想着,那边就发出一阵杀猪般的惨叫声,“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是卫太妃的声音。 何大富像是被什么惊醒了一样,连忙跑过去把惨叫连连的卫太妃扶了起来。她的左眼上插着一根金簪,鲜血正汩汩往外流。 见卫氏的暗卫过来了,赵宓不想吃眼前亏,一瘸一拐的就要逃跑,可慌乱之间,她不小心踢倒了放在地上的油灯,脚下一滑,后脑磕在供桌上就晕了过去。 屋子里没有了烛火,只有佛像后的夜明珠还散发着莹莹冷光。 江皇后走出去,神色淡淡的在卫太妃鲜血淋漓的脸上看了一眼,“你带着她去治伤吧。” 肃王深深看了她一眼,有很多话想说,可他也知道眼下不是说话的时候,“那我先出去了,空安我也带走。” 江皇后看到了小和尚眼里的恐惧,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头,“别怕,他不会伤害你的。” 空安点点头,有些依恋地看了一眼江皇后,就跟着肃王离开了。 看着躺在地上的赵宓,江皇后略一沉吟,便对着赵沅嘉和陆阔招了招手,“你们俩过来,我们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审一审赵宓。” 赵宓这次是被疼醒的。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被人打了无数的巴掌,连她的耳朵里都嗡嗡作响。 一定是卫氏那个贱人! 赵宓一睁开眼就开始破口大骂,直到察觉到脖子上抵着一个冰凉尖锐的东西才愤愤住了口。 “我问,你答。”陆阔的声音比平日还要低沉几分,手中的匕首稍微一用力就在赵宓的脖子上划了一道口子,“别想糊弄我们主子。” 赵宓哆嗦着,不知是气的还是怕的。 “你是赵擘的人?”她色厉内荏的哼了一声,“这里可是京城,你们若是敢伤我,一定逃不掉!” 陆阔也不与她废话,开门见山道:“定国公府出事前,国公爷曾与我们主子写过一封信。”他故意在这里停顿了下来。 赵宓瞳孔一缩,连忙否认,“我不知道什么信。” “你知不知道没相干。”陆阔轻轻笑了一声,“不过国公爷在信里面却提到了你。他察觉到小儿子的死有蹊跷,手头上也有了点线索。” 这个消息是姑母刚刚告诉他们的,结合当年的事情,他的心里有了一个猜测。 至于准不准,诈一诈赵宓便知。 赵宓没有说话,只是整个人抖得更厉害了。 陆阔道:“我们主子这些年一直想不明白,国公爷的手里到底有什么证据,为什么在他写了那封信后江家就出事了,这里面是不是有关联?” 默默站在一旁的赵沅嘉不禁扬起了唇角。不愧是状元郎,事情编的还真像那么回事。 “我就说了我不知道什么信!”赵宓的语气越发急躁不安。 陆阔轻轻喊了一声,“黑五。” 赵沅嘉愣了愣才意识到这是在叫她,连忙手持银针走过去,在赵宓脑后扎了一针。 “你对我做了什么?”不过一瞬,赵宓就感到自己手脚发麻,身子不受控制的瘫软下去。 陆阔解释:“半个时辰内,若不取针,你就会血气逆流而亡。” 赵宓彻底慌了,面对死亡的恐惧让她不得不服软,艰难开口道:“舅父确实察觉到了不妥,因为郅儿坟墓周围的树木花草总是养不活,他就渐渐起了疑心。后来他就开始打听郅儿死前发生的所有事,还打算开棺验尸。” “我知道若让舅父继续查下去,当年的事就瞒不住了,便与赵攀说了,让他想办法把事情糊弄过去,比如让人偷偷把郅儿的棺材偷走什么的。哪知他那么心狠手辣,直接灭了江家满门。” “你撒谎。”陆阔很平静地戳穿她,又转头喊了一声,“黑五。” 赵沅嘉知道又该自己出场了,这次直接把银针刺入了赵宓的头顶和眉心,又拿出一包痒痒粉洒到了她的身上。 赵宓只觉得身体里仿佛有无数虫子在啃食一样,又气又怕,“你凭什么说我撒谎!我没有撒谎!我说的都是真的!” “赵宓,不要觉得别人都和你一样蠢。”陆阔的声音里满是嘲讽。 “当时赵攀已经是皇帝了,就算定国公发现小儿子的死与他有关,也不能把他怎么样。也许为了家族的安稳,国公爷还会把这件事压下去。你们根本无需担心。 赵宓哑口无言,支吾了两下,却说不出合理的解释。 “照理应是如此。”陆阔冷笑,“可你们却如临大敌,还急不可耐地发落了江家。这让我不得不怀疑,定国公手里是不是有什么能把赵攀从皇位上拉下来的东西。” 赵宓此时已抖如筛糠。 陆阔话锋一转,厉声问:“江太后在先帝故去后不到半年也跟着去了,她向来康健,是不是你和赵攀做了什么?” “是不是江太后也察觉到了什么,你们便对她下了手?” “先帝的死说不定也与你们有关吧?国公爷手里是不是有你们弑君的证据?” 这一连串的问题直击赵宓命门,弑父杀母这样丧尽天良的指控让她几乎无法呼吸,“不是!不是的!我再糊涂,也做不出这种猪狗不如的事!父皇是真的病了,所有人都知道!母后她……” 赵宓的声音低下去,“父皇死后,母后很是伤心,整个人心气都垮了,她是积郁成疾,追随父亲去的。” 母后也确实察觉到了什么,可是她并没有挑明,只是旁敲侧击问了她江郅去世那日发生的事。可她忘不了,母后去世前看向她的眼神:是失望,是心寒,是万念俱灰…… 母后是自己不想活了。但她还在意江家,所以才在死前把那要命的东西给了舅父。 明明自己是她的亲女儿啊,她为什么就不为自己多想想?为什么要留那么一条后路给江家? 第307章 怕自己会忍不住过去打人 屋子里很暗,陆阔看不清赵宓的表情,但仍能感到她的心虚,“你还是没有说实话。黑五!” 赵宓一听黑五这个名字就不寒而栗,“我说,我说!” 赵沅嘉颇有些遗憾,鄙夷地瞥了一眼赵宓。怎么这么不禁吓?她还想上去露两手呐! 赵宓的声音带了哭腔,“秋狩那日,我动用了母后给我的暗卫不着痕迹地引着父皇一行人目击了赵擘射杀江郅,母后后来不知怎么就发现了这件事,她应是知晓了这里面的蹊跷。” 江皇后愤怒地攥紧了手心。 姑母给她的暗卫,肯定不会是宫里的人,那就是江家培养的了。赵宓竟然用江家的人去算计郅儿,她可真是吃里扒外、狼心狗肺! 陆阔也能想明白这些事,声音冷的无一丝温度,“所以你就对江太后下手了?” “不是!不是的!”赵宓呜咽起来,“是母后自己不想活了,她不想看到我。我可是她的女儿啊,她怎么能这么对我?” “我真没想害死郅儿,都是赵攀的错,母后怎么就不能体谅我呢?她连问都不问就给我定了罪,让我都无从辩解,我也很冤啊!” 赵沅嘉听得眉头打结,真想再过去扎她几针。 这人从头到尾都没觉得自己有错,什么事都是被逼的。合着就她最无辜,别人都得围着她转,为她服务、为她牺牲都是理所当然。 江郅死了又怎么样,她可是差点被狗咬了啊! 陆阔强压怒火,“别说废话!说说你和赵攀为什么那么惧怕定国公知道江郅死亡的真相,他手上到底有什么东西值得你们如临大敌?” 赵宓又不说话了。 这次不用陆阔示意,赵沅嘉就主动走了过去,拿出一颗药丸子就塞到了她嘴里,又在她喉咙一按,让她吞下去。 “半刻钟不服用解药,你就会肠穿肚烂!”她粗着嗓子恐吓道。 赵宓干呕了几下都没有把药丸吐出来,只觉得喉咙火辣辣的疼,五脏六腑也好像灼热得厉害,立即老老实实道:“舅父那里有父皇下旨废除赵攀太子之位、立赵擘为帝的诏书,是母后给他的。” 赵沅嘉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狗皇帝果然得位不正吗?! 陆阔也拧起了眉心,“所以先皇的遗诏被你们藏起来了?先皇的死可与江太后有关?” 赵宓连连摇头,“当然不是!母后才不会那么做!”她支吾了一下,声音小下去,“父皇弥留之际把诏书交给了母后,他那时都神志不清了,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母后不公布诏书的内容也很正常。” 她也是在母后死前偷听到她与舅父的谈话才知道了这一切。 母后那时已经知道是卫太妃害得她无法再有身孕,自然不会让赵擘坐上皇位。可她因为隐瞒了遗诏,心里极是煎熬,常常整宿都睡不着觉。 后来她又察觉到了江郅死亡的蹊跷,更是受不了这个打击,一病不起。 临终前,她又把遗诏交给了舅父,虽顾及着自己这个女儿没有把江郅的死亡真相告诉他,但却嘱咐他小心提防赵攀,若是有任何不对劲,就把遗诏交给肃王。 自从知道舅父手里有这份能掀翻天的诏书,她就没睡过一日安稳觉。特别是之后发现舅父竟然开始怀疑江郅的死因了,她就更是惶惶不可终日。 她不想江家出事的,那是母后的娘家,有定国公府在,她的地位才会更加稳固。可是她没有办法,她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江郅的死与她有关,一旦舅父查到了真相肯定会把诏书交给赵擘,那到时候她要怎么办?舅父不会原谅她,赵擘与她向来不和,等他做了皇帝,她还有活路吗? “母后为什么就不多想想我呢?”赵宓越想越觉得委屈,“我是她的亲生女儿啊,她为什么就不考虑一下我的处境?一定要把我逼到绝路?” 赵沅嘉翻了个白眼,拉了拉陆阔的袖子,示意他赶紧问问题。 再听赵宓抱怨下去,她怕自己会忍不住过去打人。 陆阔压下心头翻腾的情绪,抵着她脖子的利刃往前用力,问:“那诏书如今在哪里?可是被你拿走了?” 赵宓瑟缩了一下,“我不知道,我从没见过。定国公府后来起了一场大火,估计也烧毁了吧。” 陆阔凝眸,正打算再问点什么,却注意到黑暗中蓦地闪过一道冷光,他下意识揽住身边的赵沅嘉,转身把她拢进自己怀里。 咻的一声,有什么利器深深扎入了他的背心。 陆阔发出了一声闷哼。 一切发生的太快,赵沅嘉还搞不清楚状况,两个穿着内侍衣服的人就袭了过来。陆阔赶忙把她推到角落,与这二人动起手来。 “快!快救本宫!”赵宓身上无力,挣扎着就要往外爬。 赵沅嘉怎么可能让她逃?立即绕过去抓住她的头就往地上猛地一磕,然后把晕倒的人控制在了手上。 “住手!”她沉声喊起来,“不然我就弄死赵宓!” 两个太监顿了一下,陆阔趁机出招弄晕了一人,剩下的那人正犹豫不定时,一个黑影悄悄走到了他的身后,干脆利落扭断了他的脖子。 “外面还有两个太监已经被我解决了。” 说话的是何大富。 赵沅嘉砰的一下把赵宓扔到地上,忙不迭跑过去扶住陆阔,“你是不是受伤了?” 她闻到了他身上有血腥味。 江皇后拿着夜明珠快步走了过来,陆阔背后的伤很明显,一截箭头还留在外面,鲜血涌出把夜行衣都濡湿了,沿着衣摆滴滴答答的落到地上。 赵沅嘉心里一紧,连忙仔仔细细观察了他的伤口,压住血脉止血,却不敢轻易拔箭。 “除了痛,还有没有哪里不适?”她的声音不自觉带了颤抖。 外伤还好医治,若是那箭有毒就麻烦了。 “放心,这箭没有毒。” 陆阔还没有开口,一道沙哑又陌生的声音就突然响了起来。 何大富解释:“他叫禹六,是和我一起的。他懂医术,不如让他检查一下吧。” 赵沅嘉没有拒绝,就见一个瘦瘦小小的人影从何大富身后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圆筒似的东西,“他应该是被这袖箭所伤。我从那太监身上找到的,检查过,没有毒。” 第308章 不能让你媳妇儿守活寡 赵沅嘉闻言狠狠松了一口气,便又听这禹六说道:“这箭长两寸,如今有大半寸都在外面,插入身体里的就是一寸多一点。” 说着他又在陆阔后背摸了两把,略显惊讶地点点头,“皮厚肉紧,筋骨结实,阻挡了箭的推入,没有伤到脏腑,问题不大,拔箭后止住血就行。” “只是嘛……”他咂了咂嘴,“这伤的位置太靠近腰了,这里对男人来说可太重要了,还是得小心养着,不然影响到其他方面问题就大了。你还这么年轻,可不能让你媳妇儿守活寡!” 赵沅嘉:…… 陆阔:…… “闭嘴。”何大富警告地瞥了他一眼。 禹六讪讪地笑了笑。在男人堆里待惯了,一时口快,忘了这儿还有女眷在场。 “我去看看那疯婆娘是个什么情况。”他指了指四仰八叉倒在地上的赵宓。 何大富望着江皇后,有些尴尬地咳了咳,“放心,他不会有事。” 江皇后蹙了下眉,没有搭理他,径直走到赵沅嘉身边,关心地看着陆阔,“你们先回去吧,这里的事我会处理。” 陆阔有些不放心,问:“娘娘准备怎么做?” 今夜的事,他们都没有出面,赵宓只以为他们是肃王留在卫氏身边的人。就算卫太妃被肃王的人带走,事后也牵扯不到他们身上。 江皇后望向晕倒在地的赵宓,眼底一片愤愤。 死了一了百了,真是太便宜她了!况且,若她真的在奉国寺里死了,赵攀可能会有所警觉。 “我倒是有个主意。”何大富走了过来,有些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江皇后,然后就把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 “你们若是不反对,不如就这么做,事情我都会安排好。” 他曾在父皇面前起过誓,不管发生什么都会留赵宓一命。他可以不弄死她,却不会让她好好活着! 赵沅嘉咦了一声,倒不是想反对,只是有些好奇,“你说能把赵宓弄傻?怎么弄?” 何大富胸有成竹地笑了,指了指禹六,“放心,他有办法。” 禹六立刻拍了拍自己瘦巴巴的胸膛,豪气道:“包在我身上!我的独门秘方多的是,保管让她有口难言、生不如死!” …… 三更过后,天边的雷声越来越响、越来越频,道场里诵经的梵音都快被压盖住了。弘法大师的眼皮跳了跳,不知为何,他的心里有些不踏实,就算念再多遍的经文都无法静下来。 “找个年纪小的去贵人们那里看看。”他吩咐身旁的弟子。 弟子一边应声,一边往外走,刚走到门边就和一个匆匆跑过来的小沙弥撞了个满怀。 “师父,不好了,后殿小佛堂那边走水了!” “什么!”弘法大师惊得直接从地上跳了起来,也顾不上做法事了,急急忙忙就带着人往放置江太后神龛的那个院子去了。 还没走到地方,远远的就看到小佛堂冒出了滚滚浓烟。弘法大师吓得一个趔趄,说话都有些结巴了,“快、快、快多叫些人去灭火!” 就在一众僧人加快脚步往小佛堂方向跑的时候,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地从院子里跑了出来,见到弘法大师一行人愣了一下就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大师!贵妃娘娘突然发了狂,刺伤了卫太妃,你们快去拦住她!” 弘法大师大惊失色,站都快要站不稳了。 这都是些什么破事儿啊!完了,他完了!陛下不会放过他的…… “放肆!我们娘娘岂是你能胡乱攀扯的!”一道冷厉的叱责声随即响起,“你是长公主身边的孟嬷嬷吧?你一张口就往我们娘娘身上泼脏水,是何居心?” 孟嬷嬷愣了一下,赶忙反驳,“老奴没有胡说。” 可她的心里却很没有底。 适才,她不知怎么竟晕了过去,醒来后本想先去小佛堂找殿下问问情况,可一出院子就碰到了弘法大师一行人。 按照殿下的计划,小佛堂的火不过是虚惊一场,把人引过来后,就轮到她出场叫破沈贵妃行凶的事。她虽然有些不确定,却也不敢坏了殿下的计划,只能嚷嚷开来。 琥珀哼了一声,“那你说说卫太妃是什么时候被我们娘娘刺伤的?” 孟嬷嬷眼里的心虚一闪而过,可开弓没有回头箭,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回道:“就刚刚啊,不然老奴为什么要跑出来求教?” “刚刚?”一道温婉的女声幽幽响了起来,“本宫竟不知自己还有分身术。” 孟嬷嬷猛地抬起头,就看到沈贵妃从一旁的佛殿里施施然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群宫人以及寺里的僧人。 “你怎么在这里?”孟嬷嬷震惊过度连礼数都忘记了。 沈贵妃看也不看她,根本不屑于回一个奴婢的话。 站在她身后的弘远大师连忙解释:“今夜坛里突然出了点状况,贵妃娘娘担心会影响法事的进度,不到亥时就亲自领着人来帮手了,这段时间一直都和贫僧等人待在一处,又哪里能刺伤卫太妃?” 说完,他便与师兄弘法大师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 这些贵人们也不知在斗些什么,竟闹到佛门清净地了,真是不像话! 琥珀厉声质问:“你这老货,为什么要污蔑我们娘娘?莫不是你伤了卫太妃,想嫁祸给我们娘娘吧?” “不是!不是!”孟嬷嬷慌得往后退了好几步,面对众人怀疑的视线,嚅嗫着不知该怎么解释,“我……” “母妃,发生什么了?”赵沅嘉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脸上满是急色,“我看到这边冒出了浓烟,可是走水了?” 沈贵妃点点头,在她手上握了一下,“小佛堂那边貌似起了火,住持大师已经让人去救火了。” 赵沅嘉哎呀一声,“姑母和皇后娘娘都在那个小院子,也不知她们有没有事?” 她这一提醒让弘法大师的小心肝又颤了颤,立刻吩咐身旁的弟子去叫更多人过来帮手。 须臾,随着一声响雷,豆大的的雨点就噼里啪啦落了下来。弘法大师心里一喜,赶紧双手合十念了个佛号。 真是老天保佑啊! 然而他却没高兴多久。片刻后,最先进去救火的僧人就出来回话了—— 火倒是扑灭了,但庆阳长公主却不见了! 第309章 人不见了 转眼间,雨势就大了起来,宛若决堤的天河倾盆而下,毫不留情地击打在人间大地。赵沅嘉等人只好先避到旁边的佛殿里。 弘法大师拉着前来报信的僧人,急切发问,“长公主不见了是什么意思?皇后娘娘呢?卫太妃呢?” 僧人连忙回话,“小佛堂里没有人,皇后娘娘倒是在旁边的耳房里,只是我们到的时候,娘娘似是昏睡过去了,人醒来还迷迷糊糊的。” 弘法大师不用想就知道皇后娘娘多半是被人弄晕了,不然旁边的屋子都起火了,浓烟四起,她不可能还睡得着。 “小佛堂是个什么情况?为什么会着火?”他问。 僧人念了个佛号,“佛祖保佑,小佛堂里并没有人。” “师兄查看后说应是油灯不小心打翻,燎着悬挂的白幡起的火。我们到的及时,佛像并没有被火势波及,不过屋子还是烧毁了一半。” 弘法大师现在可没功夫关心屋子的情况,“那长公主呢?她去哪里了?殿下腿脚不便,她身旁一直跟着四个大力太监,他们人呢?” 僧人为难地摇摇头,“这小僧就不知道了,不过殿下的轮椅和肩舆都还在小佛堂里。” “如今大风大雨的,姑母究竟去了哪里?”赵沅嘉忧心忡忡的,转眼看到一旁面青唇白的孟嬷嬷,赶忙问道:“你不是向来都跟在姑母身边的吗?你可知她去哪里了?” 孟嬷嬷抖了抖唇,却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眼下根本搞不清楚状况:殿下去了哪里,是不是计划有变?她害怕自己说多了话会坏事。 “公主问你话呢?你哑巴了吗?”琥珀啐了她一口,就把刚刚这老货污蔑贵妃的事与沅嘉公主说了。 赵沅嘉气得眉毛倒竖,正要发作,沈贵妃就拉住了女儿,息事宁人道:“算了,如今最重要的是找到你姑母。” “说得对。”江皇后在宫人的搀扶下走了进来,她的脸上透着苍白,裙摆鞋子都被雨水打湿了。 众人忙朝着她行礼。 江皇后虚弱地摆摆手,略显审视的目光在沈贵妃身上来回扫了扫,“你不是应该在母后的神龛前守着吗?” 沈贵妃神色自若地笑了一下,“本来应是如此。可内坛那边出了点乱子,底下的人不敢自作主张,便寻到了我,我只好跟着去处理了。” 江皇后不置可否,在屋子里环视了一圈,“太妃呢?” 沈贵妃的脸上闪过一丝异样,江皇后立即就捕捉到了,声音一下子就尖了起来,“说!到底发生了什么?如今庆阳不见了,卫太妃也没见着人,可是你在搞鬼?” “娘娘可别含血喷人!”沈贵妃不甘示弱地回瞪了她一眼,恼火道:“我明明好好的为太后娘娘诵着经,可不知怎么人却昏睡了过去,醒来后就发现卫太妃不见了。” “之后内坛又突然出了状况,太后娘娘的法事可耽搁不得,我就只好先去处理事情。哪里知道太妃和庆阳殿下去哪儿了?” 赵沅嘉扶着沈贵妃,不满地哼了一声,“姑母一直都和娘娘待在小佛堂的院子里,姑母发生了什么,娘娘不是应该最清楚情况吗?” 江皇后一噎,沉着脸解释:“本宫和庆阳没在一处,后来诵经之时也莫名其妙昏睡了过去。” “又昏睡?”赵沅嘉错愕不已,转头对着弘法大师哼了一声,“你这寺里搞什么鬼!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开的黑店呢!好好的上香诵经都能晕倒。” “贫僧冤枉啊!”弘法大师汗如雨下,忙吩咐弟子们去好好搜查一番,看看问题出在哪里。 他估摸今夜的事多半是贵人们在斗法,奉国寺只是祸从天降被牵扯了进来,可他却不想背上迷晕女眷这样的黑锅。 孟嬷嬷脸色一变,心道要糟。今夜的事实在有些脱离了预期,她慌里慌张的,都忘了要清理那些烟灰了。 不一会儿,几个去查探的僧人就捧着两个香炉回来了。 “师父,这香有问题,应是加了迷药。” 弘法大师看着香炉里还剩下的那半截香,眼睛一亮,“这香不是我们寺里的!” 赵沅嘉眉眼一凛,看向孟嬷嬷,“是不是你在搞鬼?不然你怎么信誓旦旦造谣我母妃伤了卫太妃?你到底在耍什么花样?姑母是不是也被你这个刁奴害了?” “冤枉啊!”孟嬷嬷极力为自己辩解:“老奴刚刚也不知怎么昏睡了过去,哪里能做什么?” 琥珀喝道:“那你又说亲眼看到我们娘娘伤了卫太妃!你这婆子,嘴里就没有一句真话,绝对有问题!” 沈贵妃点点头,一双美目犀利如刃,“来人!把这婆子带下去仔细审问!让她交代出庆阳殿下的下落。” 孟嬷嬷彻底慌了,“老奴冤枉!老奴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她自知得罪了贵妃,若是落在她手上,就算不死也肯定要脱一层皮。 “行了!”江皇后不悦地看了一眼沈贵妃,“她伺候庆阳几十年了,哪里会对她不利!如今最重要的是找到庆阳,至于她对你不敬的事,之后再说!” 孟嬷嬷心里一松,知道皇后娘娘这是在帮她解围,连忙磕头道谢。 江皇后的语气不容置疑,看向弘法大师直接发号施令,“你赶紧派人去山脚下找禁军,让他们带着人帮忙找庆阳和卫太妃。” 弘法大师连声应下。 “至于其他人……”江皇后揉了揉额角,一副头痛的模样,“都先回去休息吧,省的在这里添乱!” 沈贵妃又羞又恼,轻哼一声就带着赵沅嘉离开了。 孟嬷嬷虽然暂时不用被审问,却还是被单独关在一间禅房里。她坐立不安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心里脑子里都乱糟糟的。 殿下究竟去哪里了?卫太妃是不是被她带走了?她不会做什么糊涂事吧? 孟嬷嬷越想越忐忑,正打算让人给皇后娘娘传个话,还没走到门口,一双大手就突然从后面捂住了她的口鼻。 孟嬷嬷挣扎了几下就晕倒了。 黑衣人拿过叠放在桌子上的白布,穿过横梁打了结、又调整好杌凳的位置,就把人放了上去。等了片刻,确定人不再挣扎了,他才悄无声息地翻窗而出,瞬间便掩在了黑沉沉的雨幕之中。 第310章 她要亲眼看着赵攀死 赵沅嘉扶着沈贵妃回了落脚的院子,三言两语把在小佛堂发生的事与她说了就又拿着伞准备出去。 沈贵妃连忙拉住她,“你这孩子,如今风雨交加的,要上哪儿去?” “他受了伤,我不放心。”赵沅嘉含糊地解释。 沈贵妃哪里不知道女儿说的是谁。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听着耳边哗啦啦犹如泼水的雨声,眼里浮出了担忧。 赵沅嘉赶紧安抚道:“没事的,娘,我拿着夜明珠,寺里也没有外人,不会有危险的。” 沈贵妃也知道拦不住,那种心上人受了伤的急切心情她能理解。 “那你一定要小心,别摔着了!带上小荷一起去。” “阿娘最好了!”赵沅嘉伸手抱了一下沈贵妃,就迫不及待地转身跑出去了。 夜阑人静,大雨滂沱,廊下的灯笼被风雨冲刷的破破烂烂,火光早已熄灭,外边漆黑一片。 江皇后倚窗而立,望着漫无边际的黑夜,眼里晦暗不明。 突然,一点蓝色的荧荧幽光出现了,映出一道飞速掠过的人影。 “殿下!慢一点,小心脚下的水坑。你要是摔了,陆大人会心疼的。”一个胖乎乎的小丫头提着盏油灯追了上去。 江皇后微微扬起了唇,沉滞的眼里也有了点笑意。 “赵攀这女儿倒是有意思!听说她追在那陆状元郎身后好几年,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不得不说,两人还挺配。” “何大富”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她的身后,神情悠然,一副要闲话家常的样子。 江皇后蓦地一顿,并没有要与他聊这些的意思,声音淡淡的,“事情都办妥了?” 肃王站到她的身侧,垂眸看着她,“都安排好了,赵宓身边那嬷嬷也解决了,不用担心她会乱说话。” 江皇后点点头,关上窗户,转身往里间走去,“既然如此,你就赶紧离开吧。禁军就驻扎在山脚下,过不了多久就会到的。” 肃王一个跨步就挡在了她的面前,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握住她的手腕,“凝舒,和我走吧。” 今夜知道江郅死亡的真相,不得不说,他着实卸下了心头的一个大包袱。 他和凝舒之间那条遥不可及的隔阂好似也没那么远了…… 江皇后没有动,抬眼朝他看了过去。屋子里没有点灯,她只能隐约看到一个很模糊的轮廓。 反正这也不是他的脸,看不看得见都没有区别。 她笑了一下,干脆闭上眼睛,那些被她尘封在心底的记忆倏地涌了出来。本以为早就忘记了,却发现一桩桩,一件件都记得那么清楚,连六岁时第一次在姑母殿里见到他的场景都记忆犹新。 她和他一开始是不对付的,至少她单方面是讨厌他的,毕竟小的时候赵宓没少在她的耳边说卫氏母子的坏话。 因为皇后是她的姑母,她时常往宫里跑,和他碰面的机会也越来越多。 比起她的冷淡,他对她就温柔多了。就算她不理人,他也半点不生气,每次见到她,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里仿佛都只看得到她一个人。 她其实也明白,她和他的身份不适合,可她还是不知不觉心动了。她知道姑母一直想撮合她和赵攀,可她不愿意。当父亲提出要为她张罗亲事时,她脑子里浮现的是赵擘的模样。 父亲后来不知怎么看出了她的心思,委婉地告诉她:不要顾虑太多,终身大事是你自己的。若真的心意已决,让他来提亲便是! 想到父亲,江皇后的眼里闪出了泪光。 若郅儿没有出事,她和赵擘大抵是能走到一起的,江家也不会落到家破人亡的下场…… 可这世上没有如果,事情发生就是发生了。他有他的路要走,她也有她的使命要完成。 江皇后深深吸了一口气,拉开他的手,平静道:“我不会跟你走,我还有事情要做。” 她要亲眼看着赵攀死。 肃王的心沉了沉,可他并不惊讶这个回答。他知道她有多固执,也知道江家对她来说有多重要。 “凝舒,我不会放弃的。”他往前一步,牢牢握住她的手,“我会等你。肃州的落日很美,你一定会喜欢的。” …… 另一头,当江松打开门,看到半夜来访的沅嘉公主时,一双睡意朦胧的眼睛都瞪圆了。 小荷看到他那副傻样就翻了个白眼,连忙往前两步把这傻子挤开,让公主进了门,又带着她往陆大人住的上房去了。 她前两日来这里送过一次糕点,还算熟门熟路。 看着自家公子一脸淡定地把公主迎进了屋,江松挠了挠脑袋,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了一样,连忙动起来要进去端茶送水。 小荷忍不住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你真是不开窍,这个时候有你碍手碍脚的份儿吗?” 她家公主和陆大人肯定有体己话要说的。 屋子里,赵沅嘉拉着陆阔到了烛火前,直接命令,“把衣服脱了。” 陆阔的眼里闪过一丝尴尬,“禹六已经帮我处理过了,伤得不算重,血也止住了。” 赵沅嘉仰起头,直勾勾地望进他的眼底,“可我要亲眼看过才能放心。” 陆阔的心猛地一缩,不再犹豫,三两下就把上衣脱了个精光。 微黄的烛火下,他的肌肤仿佛染上了一层诱人的蜜色。宽的肩,窄的腰在眼前一览无余,线条分明,肌肉匀称,完美诠释了什么叫“穿衣显瘦脱了有肉”。 赵沅嘉不敢乱看,有些慌乱的把视线定格在了他的后背之上。 佛门清净地,不要胡思乱想! 她把一些不合时宜的念头甩了出去,仔细检查起了他的伤势,虽然已止了血,但那狰狞的伤口还是触目惊心。 “这是?”赵沅嘉在那歪歪扭扭的缝线上摸了摸,有些惊讶,“禹六居然随身带了缝合的针线?” 陆阔道:“他治伤的手法很是熟练,应是肃王帐下的军医之类的。” 赵沅嘉有些好奇,“那他有没有给你什么特制的金疮药,嘱咐你要怎么养伤?” 陆阔掩唇咳了两声,眼里莫名映出些不自在,含糊道:“就让我暂时不要碰水,不要使力。” 还一直说什么让他清心寡欲些,伤口彻底恢复前都要忍住,不然就会留下病根悔恨终生…… 不过这些话就不能说了。 赵沅嘉点点头,正打算再补充几句注意事项,外面就陡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咚咚咚的,即使下着雨,也听的一清二楚。 须臾,江松就到了门边回话,“公子,院外的人说他是锦衣卫指挥使。” 第311章 夜会未婚夫 赵沅嘉看了一眼还裸着上身的陆阔,发了话,“小荷,你去应一下,就说我在这里,让佟修年在外面稍等。” 陆阔快速穿回上衣,一边整理衣衫一边说道:“佟修年来的这么快,应是一早就在山脚下了。” 赵沅嘉撇了撇嘴,“肯定是宫里那位让他来的,只是他之前不方便进寺里。” 陆阔勾唇,嘴角的弧度满是嘲讽,“宫里那位这次的计划要落空了。” 还会偷鸡不成蚀把米。 陆阔拿着腰带正要系上,赵沅嘉却按住了他的手,“不用穿的太整齐。” 一句话便足够让人浮想联翩。 陆阔的耳朵瞬间就红了,罕见的有些迟疑,“这不太好吧。” 虽然他们两人再过几日就要成亲了,可毕竟还没礼成,夜里独处已经有失体统,若再被人看到衣冠不整,岂不是坏了她的名声? “没什么不好的。”赵沅嘉冲着他眨了眨眼睛,有些促狭,“如今都四更天了,就算你穿着整套朝服,人家也不会觉得我们在聊国家大事。” 陆阔一噎。 道理是这个道理。 赵沅嘉在他的手指上捏了捏,“放心,我在你这儿的事佟修年不敢乱说什么的。” 况且她是公主,夜会未婚夫这样的事根本影响不到她的名声。比起那些放浪形骸养一堆面首的公主,她这点儿八卦都入不了老百姓的眼。 陆阔反握住她的手,眷恋地摩挲了两下。 赵沅嘉心里甜甜的,干脆拉着他走过去把门打开,对着小荷招了招手,“你把我们带来的香丸燃起来。” 客居的屋子里有香炉,当袅袅轻烟缓缓升起后,整个屋子很快就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沉香味道。 佟修年这人他们不太了解,为免他鼻子太灵闻到陆阔身上的血腥味,还是谨慎些的好。 做完这一切,赵沅嘉便在上首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气定神闲地喝了口茶,“让他进来吧。” 佟修年很快就快步走了进来,垂首敛目地在门外的廊庑站定,抱拳一礼,“卑职拜见公主殿下。漏夜前来,还望殿下恕罪。” “佟大人可别这么说。”赵沅嘉轻轻笑了一声,“毕竟本宫本也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只是今夜发生了不少事,姑母还莫名其妙不见了,本宫心里很是惶恐,便到陆大人这里坐一坐,稳稳心神。” 她似在解释自己为什么这么晚了还在这儿。 佟修年的面皮抽了抽,心道幽会就幽会,还说的这么冠冕堂皇做什么?他又不会出去跟人嚼舌根! 最多就和陛下嚼一嚼罢了。 “你是为了姑母的事来的吧?可找到人了?”赵沅嘉沉沉叹了口气,“今晚狂风暴雨的,姑母腿脚又不方便,也不知道她究竟去了哪里?” 佟修年:“回殿下,卑职如今正带着人在寺里各处搜寻,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找到长公主殿下的下落。” “你是来搜屋子的啊?”赵沅嘉恍然大悟。 佟修年的脸上浮出点尴尬,“职责所在,还望殿下恕罪。” “都是为了找到姑母。”赵沅嘉很是善解人意,“那本宫就不耽误佟大人,你该做什么做什么吧。” 佟修年连忙道谢,视线落在一旁站着的陆阔身上,“不如就由陆大人这个主人领着我四处看看吧。” 陆阔自是微笑应下,做了个请的手势,抬脚就要随他往外走。 “等一等。”赵沅嘉站了起来,拿过随意放置在榻上的腰带,一步步走到陆阔面前,眸光流转地嗔了他一眼,“你就这样出去成何体统?” 陆阔像是这才注意到自己衣冠不整一样,不自在地觑了一眼佟修年。 赵沅嘉可不在意旁人的眼光,伸手环住他的腰身一丝不苟的为他系好腰带。 佟修年猛地把脑袋垂得更低了,眼观鼻鼻观心,假装什么也没看到、看不到、不能看…… 赵沅嘉扯下自己身上的香囊挂在了陆阔的腰上,又抬起头与他交换了一个眼神,“好了,去吧。” 佟修年用余光瞟到,只觉得这两人腻歪得紧。不过人家就快成亲了,轮不到他说三道四。 陆阔客居的这个小院就几间房,屋子里也空空荡荡的,很快就查看完了,完全没有藏人的地方。 佟修年本也不觉得能在这里找到长公主,随即便提出告辞。 陆阔打着伞送他到了门边,见他吩咐手下去敲隔壁院子的门,随口道:“那里住的是国子监的唐大人,我和他做了几日邻居也算熟悉了,不若我陪着佟大人一起去吧。” “也好,那就劳烦陆大人了。”佟修年拱了拱手,觉得这驸马爷倒是比他想的要世故多了。 他往陆阔腰上瞥了一眼,眼底浮出些玩味。那香囊一看就是女子之物,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沅嘉公主的。 至于公主为什么要把自己的香囊挂在陆阔身上,他也能想明白——无非就是担心陆阔身上沾染了她的香气被自己闻到,索性就用这种办法遮掩。 真是欲盖弥彰。 佟修年在心里哼了一声。 这准驸马爷平时装得清雅绝尘、恬淡寡欲的,还不是一个普通男人?公主殿下主动投怀送抱,他自是把持不住的。 呵!若这状元郎真是清高之辈,也不会想着尚公主了! 隔壁院子的门很快就打开了,佟修年停下思绪,领着人走了进去,说明来意后,就吩咐手下四处查看起来。 唐绥之的院子更小一些,没一会儿就看完了,自是什么都没有找到。 佟修年在他身后扫了一眼,指着那个高高大大的壮汉,“他是什么来头?” “他是我家的护院,名叫何大富,是我在边州时的邻居,几个月前随着我一起进京的。”唐绥之赶忙给何大富使了个眼色,“还不快给大人行礼。” “佟大人,他这人没怎么见过世面,若有哪里做的不好,还请您多担待些。”唐绥之深深作了一揖。 何大富有些局促的站在那里,手脚都无法安放的感觉。问什么就答什么,虽然说话略微结巴,但也没什么可疑的地方。 佟修年还要去找长公主,也没有多留,就带着人离开了。 陆阔随即也提出告辞,走之前看了一眼何大富,后者注意到他的目光,憨厚的笑了一下。 陆阔一哂。 这大概才是真的何大富吧…… 第312章 找到了 陆阔随即回了自己的院子,收了伞递给江松,就进了屋。 赵沅嘉知道他去了隔壁,连忙问道:“怎么样?” 佟修年没有察觉到何大富的异样吧? 陆阔微微一笑,凑到她耳边小声回答:“此何大富非彼何大富,应不是一个人了。” 赵沅嘉了然地点点头。 肃王让人来接卫太妃,不可能只安排一个“何大富”,何大富只是在明面上方便行事,剩下的人肯定有另外的藏身之地。 想到在小佛堂发生的事,赵沅嘉还有些疑惑,“你说皇后娘娘和肃王的人是怎么联系上的?” 而且,皇后娘娘对那个“何大富”还挺信任的样子。 陆阔摇了摇头,眼里凝起一抹沉思,“我也不知,或许他们以前认识吧,假何大富的身份可能不一般。” 赵沅嘉灵光一闪,想到个可能,“他会不会就是真的……”肃王。 陆阔明白她的未尽之言,“也不是没可能。” 可肃王为什么会叫姑母的闺名? 赵沅嘉也在想这一点,她心里隐约有个猜测,不过这都是长辈的私事,他们也不好多聊什么。 “夜深了,你之前流了不少血会觉得头晕疲惫,还是早点休息。”赵沅嘉在他颜色淡淡的嘴唇上抚了抚,眼里露出了心疼,“回去后,记得吃点好的,补一补。” 陆阔不知想到了什么,耳朵红了。 其实不用补的,他很好。 赵沅嘉拉着他走到床边,嘱咐道:“你的伤在后腰,暂时只能趴着睡了,头几日千万小心,不能碰到了。” “不是后腰,是在背上。”陆阔突然较起真来。 赵沅嘉好笑地睨了他一眼,“知道了,在背上,快睡吧。” 陆阔没有动,拉着她的手不放,“还在下雨,殿下就不要冒雨回去了。” 赵沅嘉知道他没别的意思,只是担心自己,却又想逗逗他,便在他手心挠了挠,轻启红唇,“你是邀请我留宿吗?” 陆阔的下颌角绷紧了,“隔壁还有空屋子,殿下可以在那里休息。” “好。”赵沅嘉笑着点点头。 他身上还有伤,她也不敢调戏的太过分。 陆阔深深看了她一眼,还是没有放手。赵沅嘉的心都软了几分,伸手在他肩膀上轻轻一按,让他坐到床上。 “睡吧,我守着你。”说着她也坐到了床上。 陆阔嗯了一声,脱鞋上榻,扯过被子盖着自己才俯下身子。 趴着睡的姿态也太不好看了。 赵沅嘉的嘴角憋着笑,可眼里的笑意却是遮掩不住的,“我们就要做夫妻了,日子过起来,肯定会看到彼此很多难堪的样子。放心,我不会嫌弃你的。” 陆阔有那么点尴尬,但心里也满满涨涨的,偏着头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赵沅嘉担心他这样会扭着脖子,干脆躺下来在他眼睛上轻轻吻了一下,语气带了点命令,“闭上眼睛,早点休息。” 然后她就把手盖在了他的眼睛上,陆阔翘着嘴角,在她的抚摸下安心地睡了过去。 另一头,佟修年就没有这么舒心了。风雨越来越大了,就算打着伞也无济于事,他一路走到佛殿,整个人都湿透了。 最要紧的是他到现在都还没有找到长公主和卫太妃的下落。赵宓先不说,若卫太妃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陛下那里可不好交代。 “长公主身边那嬷嬷呢?让她出来,我有话要问!”佟修年沉着脸说道。 弘法大师忙让身旁的弟子去叫人。 须臾,弟子就白着脸跑了回来,“不好了!师父,不好了!那个嬷嬷投、投缳了。” 佟修年面色骤变,一把扯过这个小和尚,“带我过去!” 禅房里,一个老妇人挂在横梁上摇摇晃晃的,面青眼突,看着颇为可怖。空气中还充斥着一股难闻的味道,佟修年往她脚下看了一眼,嫌恶地皱起了眉。 “把她放下来!”他厉声吩咐。 跟着他来的都是锦衣卫,平日里在诏狱里可是见惯大场面的,根本不惧。可寺里的和尚们就没那么镇定了,尖叫的尖叫,呕吐的呕吐。 待人放下来后,佟修年在孟嬷嬷的脖子上仔细检查了,确定是缢死,而不是死后被人放上去的。他又在屋子里巡视了一圈,打开窗户四下看了看。 连绵不断的雨点霎时就被狂风吹了进来,就是真的有什么痕迹也早被冲刷干净了。 佟修年不禁咒骂了一句,更加清晰的认识到今夜的计划出了大岔子。如今长公主和卫太妃都不见了踪影,她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佟修年又看了一眼死得透透的孟嬷嬷。 难道是长公主的计谋被卫太妃识破,然后被反杀了?可她们又去了哪里? 佟修年沉思片刻,道:“带我去卫太妃住的地方!” …… 漆黑一片的雨帘中,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正缓缓向前行驶着。过了一会儿,驶出崎岖的山路后,马车的速度就快了起来。 “爷,把头发擦一擦,这个天容易风寒。”禹六递过去一张干布巾。 肃王接在手上,顿了顿,问:“母妃的情况怎么样?” 禹六觑着他的脸色,如实回道:“眼睛是保不住了,其他就没什么大碍。身上的高热吃几副药就能退,之后好好调养就没有问题。” “陛下!”沉睡着的卫太妃突然发出了一声惊恐的叫喊声,她的眼睛虽还闭着,嘴巴却不停的念念有词。 “娘娘这是魇着了。”禹六拿出自己的银针,询问,“这样睡得不安稳,不如小的扎两针吧?” 肃王点点头,“去吧。” 母妃这辈子最在意的就是父皇,陡然知道一些真相,心里定是难受的。 奉国寺里,佟修年一下船,就急不可耐的带着手下往清念院奔了过去。 进了院子,众人很快就发现了打斗的痕迹,廊下还躺着两个太监模样的人。佟修年快步走过去,发现这两人就是长公主身边的大力太监,可都已经断气多时。 屋子里更是乱七八糟,桌子椅子歪七倒八,茶杯花瓶碎了一地,甚至还找到了一个陌生的黑衣人尸体。 佟修年查过后得出结论——这个应是暗中保护卫太妃的人。 他越发肯定长公主和卫太妃就在这个偏僻的院子,“给我搜!角角落落都不要放过!” 两刻钟后,院后的山崖处倏地响起了激动的声音:“找到了!找到长公主了!” 第313章 嫁祸不到她头上 后半夜,雨势渐渐小了,当天空泛起鱼肚白,曙光在厚厚的云层里若隐若现,天也彻底放晴了。 建兴帝打着哈欠悠悠转醒,眼睛还没睁开,身旁的女子就钻到了他的怀里。 “表哥,您醒啦?”阮才人的声音娇娇柔柔,听得人骨头都酥了。 建兴帝有些意动,但也仅仅是意念动了,他昨晚胡闹了一通,药效过了,如今实在是有心无力。 阮才人也不在意这个,讨好地摇了摇他的手臂,问:“表哥,您昨晚说的可是真的?贵妃娘娘要有大麻烦了?那我是不是就能把泽儿认回来了?” “不仅让你认儿子,朕还封你当皇后!”建兴帝在她唇上香了一口,心情大好地解释,“今日过后,永平侯府就会焦头烂额,等他们帮我把赵擘除掉,朕就能着手发落沈家了。” “那表哥准备怎么处置贵妃娘娘?”阮才人咬着唇,能勾人魂儿的眼睛里还透出些欲说还休的委屈。 建兴帝哈哈一笑,抬起她的下巴,“你说怎么办,朕依你便是。” “表哥最好了。”阮才人又往他怀里蹭了蹭,小心翼翼问道:“表哥真的要封我当皇后吗?” 建兴帝的目光闪了闪,闭上眼睛嗯了一声,反问:“怎么?你不愿意?” “我当然愿意。”阮才人冲口而出,说完又觉得太露骨了,连忙找补道:“表哥不管给我什么,我都心服情愿。我只是担心外面那些人会有异议,觉得我不够坐上中宫之位。” 建兴帝哼了一声,“管他们怎么想!朕隐忍了二十多年,麻烦解决后,当然是想做什么做什么。” 他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阮家女也能当皇后!阮家女不是什么卑微的宫婢,而是能在这后宫呼风唤雨的主人。 然后他还要追封他的生母为太后,再慢慢弱化江家对他的影响,几十年几百年后,等阮家成为了名门望族,谁又会追根究底他的生母是不是宫婢呢? 只会觉得他是世代簪缨阮家的女儿所出。 建兴帝美滋滋地畅想着,越想越兴奋,一把拉住自己胸口上那只软软的柔荑,意味深长地笑了,“把仙丹拿来。” 反正今日不用上朝,贵妃也没在宫里,他在表妹榻上多待一会儿也没关系。 阮才人含羞带怯地看了他一眼,连忙打开床头的抽屉,拿出白瓷药瓶,倒出一粒药丸送到了他的嘴里。 不过片刻,建兴帝就感到了体内升起了一股腾腾热气,只觉得干劲冲天,正打算激战一场,门外就传来了李忠的声音—— “陛下,锦衣卫指挥使佟修年求见。” 被扰了兴致,建兴帝很不耐烦,“让他等着!” “陛下……”李忠的语气带着两分紧迫,“佟大人有很重要的事需要立即禀报,是关于长公主殿下和卫太妃的。” 这下子,建兴帝就无法忽略了。况且他也想早点知道昨晚发生的事,便压下那点蠢蠢欲动匆匆起了身。 文德殿里,佟修年正急得团团转,一见到建兴帝就赶忙跪了下去,“陛下,大事不好了,卫太妃死了。” 建兴帝淡淡嗯了一声,嘴角甚至还带了两分笑。 死了就死了呗!这本也是他们的计划,只要沈氏背上这个锅就万事大吉。 “贵妃如今怎么样?可有安排人给永平侯府报信?”建兴帝往龙椅上一靠,直白地问。 杀了卫太妃,闯下这么大的祸,沈氏肯定要和自家爹商量的。 “陛下……”佟修年欲言又止了一番,才道:“事情和预想的不太一样。” “不一样?哪里不一样?卫氏不是都死了吗?”建兴帝的眼皮莫名跳了几下。 佟修年硬着头皮道:“卫太妃是死了,却不是贵妃娘娘害死的,就算嫁祸也嫁祸不到她头上。” “什么?”建兴帝立马坐直了,眼皮跳得更厉害,“那她是谁害死的?到底发生了什么?” 佟修年深吸一口气,把自己梳理出的事发经过说了出来,“长公主殿下的计谋应是被卫太妃提前窥视到了,太妃并没有如计划中那样晕倒,而是在发现有异后回了自己居住的清念院。” “长公主意识到后不甘心,就带着人悄悄追了过去,只是太妃身边也有几个高手护卫,便和长公主的人发生了激烈打斗。双方最后在悬崖边对峙,太妃娘娘和殿下应是有拉扯推搡,然后一人坠崖,一人摔倒伤了头。” 建兴帝听完半晌都没有说话。 佟修年见状,不得不出声提醒,“陛下,如今事情要如何处理?” 卫太妃的死讯若是传开,肃王那边要怎么交代? 建兴帝努力把刚刚听到的话消化了一遍,问:“确定卫氏死了?你说坠崖,可有找到她的遗体?” “属下已经留了锦衣卫去搜寻遗体了,只是昨夜刚下了大雨,可能需要一段时间。”佟修年小心翼翼道:“据现有的证据来看,卫太妃十有八九是摔下去了。” 不然为什么哪里都找不到她的人?昨夜又刮风下雨的,她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婆能去哪里?在奉国寺周围看守的禁卫也表示昨夜根本没人从寺里离开。 建兴帝的心又往下沉了沉,“怎么就不能嫁祸给贵妃了?难道她也没晕吗?” 佟修年回:“晕是晕了的。但昨晚水陆法会的内坛出了点状况,下面的人不敢自作主张,便去请了贵妃娘娘。事发之时,娘娘的身边一直都有人陪着。” 建兴帝完全接受不了,“那就想办法赖到她头上啊!” “陛下……”佟修年苦着脸把前一日长公主和卫太妃之间的纠纷说了出来,“寺里的人都听说了卫太妃不小心把香炉里还燃着火星子的烟灰洒到长公主身上,弄伤了她的事。” “殿下的脸上被燎起了水泡,发了一晚上的脾气,很多人都听到她咒骂卫太妃了。” 所以卫太妃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大家怀疑的只会是长公主,而不是毫不相干的沈贵妃。 “怎么会这样!”建兴帝气得脸红脖子粗,一双细长的眼睛都要爆出来了,“赵宓这个蠢货!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想到没有了卫氏这个人质,自己可能还要面对肃王的发难,建兴帝只觉得身体里积攒的那团火都蹭蹭的往脑袋上涌了去。 “啊!”他捂着脑袋闷哼一声,就往前栽倒在了地上。 第314章 沈家暂时动不了 雨停后,赵沅嘉赶在黎明前回了自己住的院子。一进门,琥珀就走过来禀道:“娘娘去了长公主那里。” 赵沅嘉立刻装作惊喜的样子跑去了赵宓的院子,“娘!姑母找到了?她怎么样,没事吧?” 沈贵妃正一脸严肃地在廊庑上徘徊,闻言摇了摇头,“太医还在检查,你小点儿声,别吵着你姑母了。” 赵沅嘉点点头,乖巧地陪在她身边,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担忧。 又过了半个时辰,此次随行的严太医才满头大汗地走了出来。沈贵妃连忙走过去,心切问道:“殿下怎么样了?” 严太医在脑门上抹了一把,斟酌道:“暂时倒不危及性命,只是殿下伤到了头,具体的情况现在还不好说……” 得看她能不能醒过来,醒过来又是什么光景?只不过,长公主殿下在万寿节上也曾磕碰到了脑袋,如今又伤到了,他个人是不怎么乐观的…… 沈贵妃也不为难他,只嘱咐他尽心医治,有什么需要都可以让人去找她。 母女俩之后进屋看过了赵宓,就去了道场。昨夜的混乱和骚动已经看不到了,僧人们又按部就班地做起了法事。 弘法大师一见到她们,就迎了上去,恭敬询问长公主殿下的情况。当听说赵宓没有性命之忧时,弘法大师长舒了一口气,一连念了好几句佛。 “对了,你们是在哪里找到姑母的?昨晚那么大的风雨,她又去做什么了?”赵沅嘉不解地问道。 弘法大师面色一僵,想到锦衣卫指挥使带着威胁的千叮咛万嘱咐,回道:“殿下忆起太后娘娘喜欢后山的桂花便想去折几枝回来,哪知去到后突然下起了暴雨就出了意外……” “姑母真是孝顺。”赵沅嘉唏嘘的叹了一声,又问:“那卫太妃呢?她又去哪儿了?” 弘法大师干巴巴笑了两声,“太妃娘娘年纪大了夜里实在撑不住,就自行回了清念院,她派人让贫僧给娘娘告个罪,之后的法事可能无法参加了。” 赵沅嘉和沈贵妃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看来,卫太妃出了事的消息暂时还不会公开。就不知佟修年回去报信,狗皇帝听说后会不会怒急攻心吐血呢? 建兴帝倒是没有气吐血,但人却昏厥了过去。倒地的时候前额还磕到了龙椅的扶手上,顿时血流如注,吓得佟修年都差点尿裤子了。 还是一旁的李忠反应快,赶忙跑过去拿帕子捂住陛下头上的血窟窿,又让人去请太医。 太医院呼啦一下来了七八个人,胆战心惊地为陛下止了血。外伤看着可怖却好控制,可陛下内里的病情就有些棘手了。 院使关其正仔仔细细切了脉,又和其他太医商量了一番,得出结论:陛下这是轻微的脑卒中。 本来不是特别严重,但陛下年初的时候也急火攻心晕过一回,如今又来一次,对身体的伤害着实很大。 关其正想了想,把其他太医都打发了出去,盯着李忠,很是郑重地问道:“陛下可是服用了虎狼之药?” 李忠脸皮一紧,眼神飘忽起来。 关其正语重心长道:“李公公,这关系到陛下的龙体,还请如实告知。” 李忠不敢再瞒下去,吞吞吐吐的把今年以来陛下力不从心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关其正眉头皱得死紧,眼里还带了淡淡的谴责,“把药拿来我看看。” 李忠连忙亲自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一个白瓷瓶子递过去,“太医放心,这药都是根据宫廷秘方由御药房秘制的,并不是来路不明的药。” 关其正把药丸倒在手上认真检查了一番,“以陛下如今的身体状况,以后万万不能服用这药了。” 陛下年纪并不算老,表面上还勉强维持的住,但内里实在空虚得厉害,若还继续用猛药荒淫无度,后果将不堪设想。 李忠面露难色,“可陛下,那个……”没有药就不行啊! 关其正瞬间领会了他的意思,却还是很坚持,“反正是不能用虎狼之药了,这个药不行,其他有同样功效的药也不行。至于另外的问题,可以慢慢调理。” 皇上又不缺儿子,没有传宗接代的压力,不那啥也没关系。清心寡欲做个“和尚”总比丢了性命强吧? 李忠赶忙作了一揖,“那就请太医好好和陛下说明了。” 关其正叹了一声,认命的点点头。职责所在,逃不掉啊…… 接下来,他又把一群太医叫了回来,大家通力协作,针灸的针灸,灌药的灌药,三个时辰后,建兴帝终于睁开了眼睛。 “朕……”刚说了一个字,口水就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陛下!”李忠嚎了一声就跪到床边帮他擦了口水,然后转头看向一群太医,“怎么回事?” 陛下的嘴咋还歪了? 关其正早就知道会这样,还算平静地解释,“之后好好调养服药,辅以针灸,应是很快就能恢复。” 建兴帝撑着李忠坐了起来,歪着嘴道:“把佟修年叫进来!” “陛下……”李忠想劝,但建兴帝根本不听,一把推开了他,态度很强硬,“叫他进来,朕有事吩咐!” 佟修年一直都在殿外等着,很快就被叫了进来。 “找、找到了吗?”建兴帝的眼里还带着一丝希望。 佟修年不敢看他,低垂着脑袋点了点,“锦衣卫在山下发现了几处残骸,年龄和衣着都符合太妃娘娘的特征。” 悬崖那么高,摔下去都得不到全尸,可谓面目全非、粉身碎骨。 建兴帝的脸色更黑了,沉吟道:“此事务必瞒住,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选个和卫氏年龄身形都差不多的人秘密送到奉国寺里。” 佟修年一听就明白了陛下的打算,这是要作出卫太妃还活着的样子。 卫太妃在奉国寺的院子偏僻,她本人也从不外出,确实容易作假。可肃王那边肯定会派人关心这个母亲的近况,这事也不知能瞒多久…… 建兴帝也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但眼下却也只能这么先应付着。肃王那边,他还不想硬碰硬。或者说,他从没想过硬碰硬。 但卫氏终究是死了,肃王这个麻烦一下子就怼到了他的面前。一想到这点,建兴帝就恨不得能把赵宓掐死。 都是她出的馊主意! 害得他如此被动,也让他不得不更加依赖永平侯府。毕竟,赵擘要是发难还得靠沈家人帮他抗敌。 沈家暂时动不了…… 第315章 一如既往的大胆直白 八月二十八,在完成了江太后的水陆法会后,赵沅嘉一行人回到了京城。 卫太妃坠崖的事半点风声都没有透出去,奉国寺里一切如常。只是建兴帝却安排了更多人暗中守在清念院周边,不让任何人有机会接触到假卫太妃。 至于受伤的赵宓,说辞自然是意外,而孟嬷嬷也因为没有照顾好主子而羞愤自尽。崔辞和崔驸马心知事情有蹊跷,但原委是皇上亲自与他们解释的,他们也不敢有异议。 只希望赵宓能尽快醒来。 赵沅嘉回府后也派人送了厚礼去长公主府慰问聊表心意。不过她心里清楚,肃王的人出了手,赵宓就算能醒过来也不是疯就是傻。 如今距离九月初六已经没几日了,公主府里已是张灯结彩,处处透着喜庆。赵沅嘉再过两日也要住到宫里去。她虽然独立开了府,但还是要从宫里出嫁。 在这之前,她打算去梅花小筑住两日,那里离陆府所在的柳花巷子更近。陆阔身上的伤不好找其他大夫医治,她有些不放心。 赵沅嘉一说要去梅花小筑,小荷就捂着小嘴偷偷笑了。 公主这是想陆大人了呢! “殿下,驸马府已经修缮完毕了,初四那日,陆大人就会搬过来。”小荷连忙说了个好消息。 等公主和陆大人成了亲,以后就能天天腻在一起了。 赵沅嘉微微颔首,“那我等会儿过去看看。” 所谓的驸马府,就是公主府西边原定国公府那片地方。如今已经独立开了大门,和公主府这边也砌了墙,不过两府之间还留着一道月洞门,方便往来。 翌日,赵沅嘉一早就坐了马车去书馆了。 自从赐了婚,她已经很久没过来了。虽然秦桑每个月都会与她汇报书馆和杂志的事务,但她现在也差不多算是“甩手掌柜”了。 到了书馆,她便上二楼找秦桑。如今在先锋月刊做事的人也多了,她便把自己在二层的书房改成了杂志社办公的地方。 刚拐过楼梯,她便看到办公室门口站着一个探头探脑的年轻男子。身上倒是读书人的打扮,但他皮肤黝黑、身材厚实,看着倒有些违和。 赵沅嘉走过去,指了指门上贴着的闲人免进的告示,“这里是杂志社办公的地方,里面并没有书可以借阅。” 年轻男子吓了一跳,脸上有些赧然,“我、我是来找人的。” 赵沅嘉扬起眉,“你找谁?” “那个,我……”年轻男子似有什么顾虑,一副闪烁其词的样子。 “这么简单的问题都支支吾吾的,你别是来捣乱的吧?”小荷连忙一步上前,满眼警惕地看了他一眼。 “公主,这人鬼鬼祟祟的,别和他废话,让北羽把他赶出去。”小丫头越看这人越觉得可疑。 “公主?”年轻男子眼睛一亮,立即对着赵沅嘉一揖到地,“在下唐寒英,拜见公主殿下。” 赵沅嘉一听他的名字就知道他是来找谁的,遂吩咐小荷,“你带着唐公子去后面院子的花厅坐一坐,我进去叫秦桑。” 唐寒英忙不迭又作了一揖,“劳烦公主殿下了。” 秦桑在书馆做事的时候会装扮成三十多岁的清瘦男子,赵沅嘉都差点认不出来了。 “殿下,新一期的杂志已经定稿了,您看看。”她的声音也带着男子的低沉。 赵沅嘉把稿子接过来,就把唐寒英来找她的事说了,“他这个时候来说不定有什么急事,你去看看吧。” 秦桑略微一顿,便点了点头,“多谢殿下。” 花厅里,当唐寒英看到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人走进来,一时也没有反应过来。直到秦桑开口说话了,他才发现这男人竟是阿姐假扮的。 “阿姐,委屈你了。”唐寒英的声音带了哭腔。 他如花似玉的姐姐为了谋生竟要把自己扮成这副丑模样。 秦桑弯着眼睛笑起来,“你想岔了,我现在很好。既能自力更生又有喜欢做的事,每日都过得很充实,比那些整日困在后宅的女子快活自在多了。” 唐寒英却还是很心疼,拉着她的手道:“阿姐,父亲让我来请你回家吃饭,你以后就回家里住吧,也不用再操心生计的事情。” 秦桑愣了一下,没有说话。 唐寒英以为她生气了,急忙解释,“阿姐,你别怪父亲,他心里也很苦的。我看得出他非常惦记阿姐,之前只是因为某种原因要避着你。” 秦桑摇了摇头,“我不怪爹。我以后也会经常回去看你们,但我如今立了女户又在书馆做事,还是一个人住更方便。” 唐寒英有些失望,但他也知道事情急不来,“父亲知道先锋月刊是你张罗的,一期不落都收藏了。就连去年出的,他也高价从别人手里买到了。宝贝着呢!都不给我们乱翻。” 秦桑抿着唇,眼里满是笑意,“不如你们今晚到我的宅子吃饭吧?我亲自下厨。” 唐寒英点头如捣蒜,“好好好!我早就想去了!” 看着他手上的劳作痕迹,秦桑也很心疼。他们分别时,弟弟还不满十岁,人生里本该最恣意张扬的少年时期都是在那苦寒之地度过。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读书吗?”秦桑一脸温柔地看着他。 唐寒英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父亲是这么安排的。” 要不是他年纪大了,父亲肯定要把他塞去国子监的。在边州时日子再难,父亲都会亲自教导他们学习,可他实在不是读书那块料。 比起读书他更想习武。 秦桑也看出来了,安慰道:“你有什么想法就开诚布公的和父亲说,他不是迂腐的人,会理解你的。” “好!”唐寒英又咧开嘴笑了,露出一口大白牙,“沈四爷还说要教我沈家枪法呢!” 秦桑:…… 赵沅嘉在书馆略坐了坐,就径直去了柳花巷子。她到的时候,陆家众人正在做搬家的准备。这宅院是陆阔到国子监做事后才买下的,但也住了好几年了。 不过他们的东西并不多,收拾起来也不麻烦。 “你没有动手吧?”赵沅嘉怕他逞强搬搬抬抬影响伤口愈合,认真洗过手就一把拉住他往屋子里去了。 门还没关上,她就急切命令道:“把衣服脱了。” 院子里的众人:…… 公主殿下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大胆直白呢! 第316章 得试过了才知道 “我没事,别担心。”陆阔虽然这么说,却也没有要拒绝的意思,很快就把上衣脱了下来。 午间日头正盛,屋子里的光线很充足,赵沅嘉甚至都能看清他右边锁骨下方那颗浅淡的小痣。 “转过去。”她垂着眼睛,不敢在他身上乱看。 如今不在佛门重地了,她怕自己会忍不住伸出咸猪手。青天白日的,多不好意思!况且她让他脱衣服可是为了在正经不过的事,哪能趁机做不正经的事? 看到她红红的耳朵尖,陆阔勾了下唇,依言转过身,下意识挺了挺腰背。 本就线条流畅的肌肉瞬间变得更为紧致有力。 “别用力,放松。”赵沅嘉慢慢揭开缠绕在他腰腹上的纱布,专心致志地检查起伤口的情况来。 陆阔感觉到一个软软的指尖在他的背上触碰了一下,随即又拿开,然后冷不防的又是一下,时有时无,痒痒的,搅得他身体里也仿佛有一只不安分的小手在轻轻挠动。 怪折磨人的,可他却又乐在其中,不想她停下来。 “恢复的不错。”赵沅嘉舒了口气。 伤口周围还有些红肿,却并没有过多积液渗出,没有化脓的迹象。只是,这伤肯定是要留疤的。加上禹六缝合的手法实在粗糙,这个疤定也不会好看。 想到一年前自己也给他缝合过,赵沅嘉连忙凑到他面前,弯下腰,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左侧小腹上那个整齐对称的伤疤,满意地点了点头,“还是我缝合的好看。” 温温热热的呼吸喷洒在了小腹之上,陆阔呼吸一窒,连忙往后退了一步。 见他全身又紧绷了起来,赵沅嘉也不敢再招惹他了,连忙直起身子说起了正事,“你这伤在后背,这两日是谁帮你换的药?” 陆阔莫名有些失落,失笑道:“江柏。” “那我嘱咐嘱咐他。”赵沅嘉打开门,招手让江柏进来,先盯着他仔仔细细洗了手,然后又手把手教他如何换药,怎么观察伤口的情况。 江柏听得有些懵,“殿下稍等,小的找支笔记下来。” “不用了。”陆阔看了他一眼,“我都记住了,之后会提醒你的。” 江柏福至心灵,拔腿就跑,“那小的就先出去了。” 赵沅嘉喊都喊不住,“我还想让他上手试一次呐!” “没事,每一个步骤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不会出错的。”陆阔把药膏和纱布塞到她手里,那意思很明显。 赵沅嘉:…… 陆阔面不改色地解释:“他粗手粗脚的,还是殿下的手法更娴熟。” 赵沅嘉翘起嘴角,一边给他换药,一边又叮嘱了他一遍养伤的注意事项,“我后日就要进宫了,大婚前我们有几日都见不到,你自己一定要多加小心。夜里让江柏看着些,不要压到了,也不要用力。” 陆阔皱了下眉,“我并不觉得难受,过几日就能如常了吧?” “哪有那么快?”赵沅嘉剜了他一眼,“你这是被袖箭伤到了,又不是被针扎了,就算没伤到脏腑,也伤了筋肉,怎么也要调养一个月。” 陆阔的眼底更沉了。 换完药,两人正聊着赵宓的事情,院子里忽然响起了文氏的惊呼—— “这都是什么?怎么这么多药材?哪里来的?” 赵沅嘉和陆阔对视了一眼,连忙打开门走了出去,就见文氏正惊疑不定地看着面前的大木箱子和散落一地的药材。 江松正抓耳挠腮的,小荷咦了一声,“这盒子看着眼熟。”她伸手把箱子里的锦盒拿出来,逐一打开,看着里面满满当当的药材,瞪圆了眼,“这不是公主让人送过来的吗?怎么都原封不动没有用?” 文氏一脸茫然,“殿下送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江松知道躲不过去了,要不是今天把这些翻出来,他都忘了公主曾给自家公子送了这么多“补身子”的药。 “是我放在箱子里的,我忘了。”他含糊地说道。文氏气了个倒仰,连忙在他身上拍了两下,“你个糊涂孩子!” 看着散落在地上的鹿茸、淫羊藿、肉苁蓉,赵沅嘉大概能猜到江松为什么要瞒着这件事,解围道:“没关系,不是什么贵重东西。这些药在柜子里放了太久,可能已经受潮了,都扔了吧。” 江松见到她,更羞愧了,也不想她误会自家公子身子有问题,嚅嗫着解释:“殿下,我不是故意的,那个……我们公子也不需要补的,他很好,身强体壮、龙精虎猛……” 赵沅嘉没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眸光潋滟地觑了陆阔一眼。 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是不是真的很好,得试过了才知道…… 九月初二这日,赵沅嘉就住到宫里了。接下来几日她也挺忙的,大婚那日的礼仪繁冗,她得提前学习,免得到时候不知所措。 全套嫁衣也做好了,她试过一次,满是珠翠的凤冠一戴,她都觉得脖子没法动了,加上身上的嫁衣层叠,走起路来相当麻烦,有种负重训练的感觉。 “好累!”她只穿了半刻钟就脱了下来,摊在榻上放松手脚。 沈贵妃睨了她一眼,“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大婚那日可要穿一日的。” 赵沅嘉嘻嘻笑了,“苦可不能提前吃,累那一日就成!” 初四这日,除了新丧的赵淑慧,嫁了人的没出嫁的公主都来给她添妆了。 看着一屋子高低胖瘦各有不同的姐妹,赵沅嘉这才深刻认识到狗皇帝的女儿真是不少。大家都不算熟悉,送了贺礼喝过茶寒暄了几句就准备散了。 九公主赵锦意磨磨蹭蹭留在最后才走,肃着小脸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巴掌大,雕刻得栩栩如生的白玉娃娃,“喏,给你的。” 赵沅嘉扬起眉,有些好笑。 “父皇之前送给我时,你不还眼热了好久?”小姑娘傲娇一笑,“看在你就要嫁人的份上,就让给你了,反正父皇还给了我很多宝贝。” 赵沅嘉一手接过来,一手在她头顶揉了揉,“那就谢谢我们小九娘了。” 赵锦意偏着脑袋哼了一声,可那嘴角却微微翘了起来。 “对了,赵锦欢送给你的东西不要用,碰都不要碰,直接扔了!”小姑娘双手环胸,颐指气使地命令道。 这个姐姐脑子不太好使,她得提醒一下。 第317章 还会认她这个亲娘吗 赵沅嘉本也不会用赵锦欢送的东西,但听到她这么说还是觉得挺暖心的,笑眯眯道:“好,都听我们小九娘的。” 赵锦意怪异地看了她一眼,“我觉得你变了。”随即,她又老成的叹了口气,“成亲有什么好的?你都变得不好玩儿了。” 连嘴都不和她斗了! 赵沅嘉哭笑不得,“我都快双十了,难道还成日和你一个小孩儿过不去吗?” “怎么就不能呢?”小姑娘嘀咕了一句,抬着下巴瞪着她,跺了跺小脚,“反正我和你没完!” 说完,她又一哼,然后就气势汹汹带着人离开了。 赵沅嘉:…… 初五这日,后宫妃嫔也来琼华宫添妆了。皇后娘娘虽然没有到,却也让人送了东西过来。 看着那一副金累丝点翠嵌红宝石头面,大家都有些惊讶,丽嫔更是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没想到皇后娘娘还有这种好东西。” 这一看就是近期内造的,肯定是陛下借皇后的手送的。江皇后毕竟还占着名分,女儿大婚,不赏点好东西说不过去,不然别人还以为皇后对这个女儿多不满呐! 陛下还真是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 众人这么想着,心里的酸意更重了。陛下明明自己还病着,这几日却还亲自过问沅嘉公主大婚那日的事宜,生怕这个女儿受了什么委屈。 沈贵妃自然猜得出她们心里在想什么,气定神闲地喝了口茶,半点不在意。 奉国寺发生的事似乎给了狗男人当头一棒,让他清楚的意识到了他现在还离不开永平侯府。然后,他就越发惺惺作态,极力表现自己对沅嘉这个女儿有多宠爱。 沈贵妃在心里一阵冷笑。不管狗男人给多少贵重的东西,她和女儿都受之无愧! 见贵妃娘娘端了茶,后妃们便识趣的提出告辞。可往外走时却突然有人摔倒了,引发了一点小骚动。 赵沅嘉和沈贵妃连忙望了过去。 “哎呀,阮才人走路怎么也不当心些?有的人啊,不低头看着自己的脚站在哪里,是会摔跟头的。”陈婕妤轻蔑的哼了一声,就甩着袖子扬长而去。 一个小小的才人也敢用那种手段争宠,还害得陛下请了太医,真是不自量力! 丽嫔其实看到陈婕妤推阮才人了,不过她才不会说什么,甚至还转头跟沈贵妃告状,“娘娘还不知道吧?陛下那日从才人屋里出来就请了太医,也不知是不是她做了什么不该做的。” 建兴帝那里一次去了一群太医的事是瞒不住的,大家自然会有所猜想。平时陛下很少会留在阮才人那里过一整夜,既然这点反常,那问题就肯定出在阮氏那里。 其他后妃都是一副看笑话的样子,不上去踩两脚都是好的,自是不会有人帮阮才人说话。 等人都走完了,她还跌坐在地上,双眼含泪要哭不哭的样子。 沈贵妃瞥她一眼,冷冷道:“才人这是想赖上本宫还是怎么?” 阮才人心里一咯噔,连忙爬了起来,支支吾吾想解释,“娘娘,我不是,那日陛下……” 没有人打断她,是她自己说不下去了。药丸确实是她给陛下服用的,虽然陛下是因为奉国寺的谋算出了岔子才气晕的,但这种内情不能说,这黑锅不就落到她头上了吗? 阮才人满心委屈,她谨小慎微这么多年,就那一日因为即将看到胜利的曙光稍微得意忘形了那么一点。 哪成想事与愿违,沈贵妃完全没被算计到,而她却被后宫那些女人记恨上了,这几日没少排挤她,表哥又因为病了顾不上她。 越想越伤心,阮才人不禁泪盈于睫,楚楚可怜地看着沈贵妃,希望她能帮自己说几句话,至少约束后宫那些女人不要再针对她。 沈贵妃看都不看她,淡淡扫了一眼琥珀,琥珀又连忙给底下的宫婢使了个眼色。 “才人,请吧!”宫婢躬着身,却没有多少恭敬的感觉。 “娘娘……”阮才人还想说点什么。 就这时,赵泽大步走了进来,“母妃,我得了一个有趣的西洋妆奁,拿来给姐姐添妆。” 见到亲儿子,阮才人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心里倏地升起了一点莫名期望——母子连心,也许亲儿子知道了她的困境,会帮她在沈贵妃面前说话。 可赵泽根本就不怎么认识她,只以为是哪个宫的宫女,囫囵扫了一眼就转开了视线,飞快的从她身旁经过,别说打招呼了,甚至都没有拿正眼看她。 阮才人有种被人打了一巴掌的感觉,看着亲儿子在沈贵妃面前笑吟吟讨好的模样,心如刀绞。 “才人还有事?”赵沅嘉扬起眉,一脸兴味地看着她。 阮才人赶忙低下头,唯恐自己的表情泄露了什么,呐呐道:“没事。”说完,她对着沈贵妃行了一礼,就离开了。 看着她步履沉重的背影,赵沅嘉嘲讽一笑,眼里带了点若有所思。 傍晚之时,建兴帝也来了。经过几日的治疗,他的嘴没有那么歪了,但还是看得出有些许不自然,右侧脸颊也有些僵硬。 “阿沅明日就要出嫁了,朕实在是舍不得啊!”他又开始表演了,只是他脸上的表情跟不上他的戏,看着很有些滑稽。 赵沅嘉努力忍笑,拿出帕子在眼角擦了擦,“儿臣也舍不得父皇和母妃。” 赵泽也赶忙挤了进来,一手拉着建兴帝,一手拉着沈贵妃,抬眼看向赵沅嘉,“姐姐放心,我会帮你尽孝的。” “一家四口”随后其乐融融的一起用了膳。因为女儿明日就要出嫁,建兴帝还特意多留了一会儿,又让人抬了不少好东西给女儿添妆。 翠保宫里,望着远处灯火辉煌的琼华宫,赵锦欢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父皇也入戏太深了!”她咬着牙埋怨了一句,然后又抱着阮才人的胳膊,哭着问:“阿娘,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扬眉吐气,才能让别人知道父皇的真正心意啊?” 她都憋屈死了! 阮才人本就因为赵泽对她的态度难过,又被女儿哭得烦躁,恼火道:“我有什么办法?我连在亲儿子面前都说不上话!” 她不甘心地握紧了拳头。 不!不能再这么下去!泽儿若一直被蒙在鼓里,以后还会认她这个亲娘吗?不行!她得想办法让表哥把真相告诉他…… 第318章 去宫里亲迎 九月初六,金风送爽,丹桂飘香,宜嫁娶。 天还没大亮,赵沅嘉就被沈贵妃叫醒了,昨夜虽然很早就上床休息了,但她直到三更才睡着,如今自是困得很。好在梳洗打扮也不用她自己动手,她就闭着眼睛让人捯饬。 这个点还不用穿嫁衣,宫人们伺候她穿好了公主的全套礼服,天也蒙蒙亮了,赵沅嘉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饭,就被女官领着去了奉先殿辞别祖先。 拜完了祖先,还要去乾清宫拜别“父母”。建兴帝和江皇后都已经升座,赵沅嘉便在引礼女官的指引下行四拜礼,饮酒,认真听完帝后的训诫,然后再拜。 从乾清宫出来,赵沅嘉便回了琼华宫,换好凤冠霞帔后,依礼拜别生母。 看着穿着大红嫁衣的女儿,沈贵妃不禁红了眼眶,拉着她的手舍不得放开,哽咽道:“我儿一定要好好的!” 另一头,陆阔也是天不亮就起了,设好香案,等待礼部的官员带着册封驸马的圣旨前来。诰仪结束后,陆阔便穿上驸马礼服上马,带着仪仗鼓乐去宫里亲迎。 驸马亲迎倒是不用使出浑身解数,也没有女方的家眷为难他,只需要按照规矩“等”就是。等公主完成所有的礼仪,再等公主乘辇到达右门西侧。 这时,才轮到他上场,恭敬揭开公主的车帘,请她下辇,换乘自己带来的婚轿。每一步,赵沅嘉身边都有主管礼仪的女官相随搀扶,根本用不着他做什么,只要站在一旁看着就是。 陆阔略微有些遗憾,他还以为需要他抱着上花轿呢! 建兴帝为了显示自己对这个女儿的重视和宠爱,一路上不仅让禁卫军开道,还命所有儿子和在京里的亲王跟着去送亲。 本来赵沅嘉自己的公主卤簿仪仗就很声势浩大了,再跟着这么多皇亲国戚,这送亲的队伍只能用盛况空前来形容,完全是大赵公主里的独一份儿。 沿途看热闹的老百姓实在是开了眼了,不仅能一下子看到这么多皇子王爷,还实属被那一抬抬连绵不绝、一眼望不到头的嫁妆惊得张大了嘴巴。 到了驸马府,依礼要先拜堂。然后陆阔还在礼官的指示下向作为公主的赵沅嘉拜了拜,以示尊敬。 至此才算礼成。 赵沅嘉是公主,不用住在男方家,这之后便回了自己的公主府。陆阔暂时还不能跟着去,得留下来招待婚宴的客人。 折腾了这么久,赵沅嘉实在是又饿又累,一回到自己的院子就把盖头扯了,然后又让人把她头上的九翚四凤冠摘了下来。 一旁的女官有些欲言又止,硬着头皮提醒,“殿下,之后还要和驸马行合卺礼……” “没事儿,一会儿再戴吧。”赵沅嘉无所谓地摆了摆手,眼巴巴地看向抱琴,“快去给我拿点吃的,我好饿。” 今儿不仅起得早,吃的也少,她都快头晕眼花了。 抱琴早就吩咐下去了,立马就让人上了公主最爱吃的鲜肉小馄饨,这东西一口一个,吃起来方便,味儿也不重,不会影响之后的仪式。 刚吃完,门口就突然探进来了一个小脑袋,“表姐,我和姐姐来看看你。” 赵沅嘉微微一笑,忙对着小姑娘招了招手。 沈青青和念恩手拉着手走了进来,两人看到她,眼里都不自觉流露出了惊艳。 “表姐,你这样穿真好看。”沈青青嘴甜地说道,又从自己的袖子里拿出一个镶满了宝珠的小葫芦,“这是我给表姐的添妆。祖母说葫芦寓意好,吉祥富贵,多子多福,希望表姐早生贵子。” 赵沅嘉脸色微红,在她鼻子上拧了一下,“小丫头还会打趣人了。” 念恩也拿出一个锦盒,“这是我自己绣的,还望殿下别嫌弃。” 沈青青连忙道:“叫殿下多见外,现在又没有外人,叫表妹就好了,是不是,表姐?” “说得对。不想叫表妹,叫我阿沅也行。”赵沅嘉接过念恩手里的锦盒,对着她颇有深意地眨了眨眼睛,“你呀,可别太生分了。” 念恩心里蓦地一动,明白公主应是知道了自己和陆阔的关系,赶忙点点头,“那我就叫殿下阿沅。” 可不能叫表妹。不然阿兄就变成表妹夫,那可乱套了。 “表姐。”沈青青的小脸上带着两分纠结,犹豫了一番,还是打算告密,“三哥、七哥和十二哥他们昨日偷偷从祖父的酒窖里拿了一坛最烈的霸王醉,说要给表姐夫一个考验。” 赵沅嘉哑然失笑,若是陆阔没有受伤,她就由着他们玩闹了。不过现在嘛…… 还好,她早有准备。 驸马府。 送亲的皇子王爷们略坐了坐,由陆阔亲自陪着喝了几杯酒就告辞了。贵人们走后,婚宴便正式开席了。 今儿来参宴的除了陆阔在翰林院、国子监和大理寺的新旧同僚,还有很多认识和不认识的官场大佬、王公贵族。 陛下最宠爱的沅嘉公主大婚,大家自是挤破了脑袋都想来露个脸的。很多人为了能出席这次的婚宴,之前还偷偷给拟定宾客名单的礼部官员送了礼。 来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永平侯担心陆阔招呼不过来,便让自己的几个孙子跟在他身边做傧相,跑前跑后挡个酒什么的。 不过吃席的人虽多,却没有人敢猛着灌驸马爷的酒。沅嘉公主追了陆状元三年才好不容易才成了亲,今儿若是耽误了公主洞房,肯定会被她在心里记上一笔。 只是这毕竟是婚宴,新郎还是要挨桌敬酒以表达对来宾的感谢。陆阔正准备去敬酒,一个小太监就端着托盘走了过来,低声道:“殿下吩咐小的备了酒。” 陆阔了然地笑了,敬酒之后一尝,果然是白水。是以,一连敬了十几桌,他半点醉意都没有,但为了能早点离开,他还是装出了不胜酒力的样子。 见陆阔皱眉难受的模样,沈归舟早把考验他的事情抛到了脑后,连忙让旁边的小太监带他回去休息,然后就和几个哥哥接替他敬起酒来。 罢了罢了,比起为难这个表姐夫,他还是多关照一些,之后再去表姐面前邀功,说不定又能得银子呐! 陆阔成功脱了身,虚浮的脚步在过了两府之间的月洞门后,就变得急切起来。他身高腿长,一旁拿着灯笼的小太监小跑着才能跟上。 很快,他的视线里就能看到主院了,望着那片莹莹灯火,他的心砰砰砰的快跳了起来。 第319章 使不得啊 窗外,月光如水,树影婆娑。喜房里,红烛高照,满室暖香。赵沅嘉半躺在榻上,望着跳跃着的烛火,不知不觉打起了瞌睡。 “驸马爷过来了!”一个小丫头气喘吁吁地跑到门口报信。 赵沅嘉心里快跳了两拍,瞬间清醒了过来,随即起身下榻,重新戴上凤冠、盖上盖头。等陆阔走进来时,她又是新娘子的模样了。 “驸马爷。”屋子里的人赶忙对着他行礼。 陆阔点了点头,平缓了一下呼吸,才一步步走到赵沅嘉的面前。女官连忙把玉如意递了过去,陆阔接过,略微一顿,便轻轻揭开了那绣着龙凤吉纹的盖头。 赵沅嘉并没有娇羞忸怩,抬起头冲着他大大方方一笑,一双美目顿时眸光潋滟,顾盼生辉。 陆阔有些看呆了,握着玉如意的手还停留在半空中。 女官抿嘴偷笑,出声提醒道:“驸马爷,接下来该行合卺礼了。” 合卺礼是要喝酒的。赵沅嘉闻着葫芦瓢里的浓郁酒香,蹙了下眉,拉着陆阔小声道:“你别喝,倒在袖子里就好。” 陆阔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合卺,合卺,同饮一卺。从此合为一体,永不分离。这酒他自然是要喝的。 见他最后还是把酒喝下了,赵沅嘉不由睨了他一眼,眼神凉凉的。 这些不遵医嘱的病人真是…… 陆阔面不改色,借着大袖的遮挡在她手上讨好地捏了捏,赵沅嘉霎时就心软了。 就一口酒,这次就放过他。 之后,女官又拿着剪刀各自剪下他们的一绺头发,绾结缠绕起来用红绳绑好,以示结发同心、百年好合。 做完了这些,大婚的所有礼仪才算真的完成。女官们也不多逗留,行礼说了几句吉祥话,就撤掉酒案离开了。 她们一走,赵沅嘉也彻底松了口气,一边让抱琴给她更衣,一边吩咐小荷去传膳。 “你也去换一身轻便的衣裳。” 新郎身上穿的礼服,戴着的冠看着也很不舒服。 “金宝。”赵沅嘉喊了一声,之前跟在陆阔身边的小太监就快步走了进来。 “内院里江松和江柏都不方便出入,以后就让金宝跟着你。”赵沅嘉解释了一句。 陆阔点点头,脸上笑意不变,“你做主就好。” 金宝见驸马爷答应收下自己了,心里欢喜得不得了。他在公主府待了这么久,终于有用武之地了。 金宝立刻对着陆阔磕了三个响头,又殷勤地领着他去了一墙之隔的厢房。 “这是殿下专门收拾出来给驸马爷用的屋子,一应物什都是殿下亲自过问拍板的。”金宝笑吟吟地说道,又献宝似的打开几个大柜子,“这些衣裳都是殿下让针线房为驸马爷做的。” “驸马爷想换哪一件?” 看着那整整齐齐按着颜色挂好的便服,陆阔只觉得心口热热的,眼里的光柔和极了,“都可。” 金宝想了想,选了一件朱红的道袍(居家穿的外衣),又拿出相配套的中衣,双手捧着,恭敬道:“水已经准备好了,小的伺候驸马爷沐浴更衣。” 陆阔接过他手里的东西,自己往浴间去了,“你在外面候着就行。” 就算他身上没有伤,也不会让人伺候他沐浴。 金宝挠了挠脑袋,在心里嘀咕起来——他只是个相貌普通的太监啊,又不是花容月貌的婢女,驸马爷干嘛这么防着他?公主莫非还会吃他一个小太监的醋不成? 正房里,赵沅嘉终于脱下了繁冗的喜服、摘了头上的凤冠,然后就简单梳洗了一下,把头上的高髻放下随意绑了个松松的发髻披在脑后。 抱琴刚带着人把热气腾腾的饭食摆上,陆阔就过来了。 赵沅嘉连忙对着他招手,“快来,快来!折腾了一天,你也没怎么吃东西吧?你早上什么时候起的?中午那顿吃的啥?刚刚在酒席上可有抽空吃两口?” 一连串的问题虽琐碎,却表现出了满满的关心。陆阔勾起唇,在她对面坐下,逐一回答了,又逐一问回去。 赵沅嘉的心里甜甜的,连忙诉苦,“我今儿卯时不到就起了,然后就是到处拜拜跪跪,又累又饿。” “那就多吃点。”陆阔给她碗里夹了个圆圆胖胖的狮子头,“我记得你做梦都想吃肉。” 赵沅嘉脸色微红,心道此肉可非彼肉。不过他现在有伤,暂时还吃不了。 “你沐浴了?”赵沅嘉皱了下眉。 他给他夹菜时,动作间带起了一股淡淡的澡豆香味。 陆阔掩唇咳了一声,脸上显出点尴尬,“放心,没有碰到伤口,只是大致擦洗了一下。” 他今日骑了马,身上的礼服也厚重,出了汗,在酒席上也沾染了酒气,总不能熏着她。 赵沅嘉这才放下了心,“你今日也累了,一会儿我给你换了药就早点休息。” 陆阔有些欲言又止,却也没多说什么。 吃过饭,赵沅嘉先仔仔细细洗了手,就让陆阔把衣服撩起来。他受伤也差不多有十日了,表皮层已逐渐愈合,但伤口周围还有轻度红肿。 赵沅嘉轻轻按了一下,陆阔不期然她会这么做,不由发出了一声闷哼。 “里面还没有好,得继续注意着,不能撞到磕碰到了,不然伤口破裂出血就麻烦了。” 赵沅嘉肃着脸叮嘱了一遍,又熟练的给他换了药,就去沐浴了。她今日也着实累了,婢女们给她洗头的时候,她靠在浴桶里都差点睡着了。 洗完又绞干头发,前后花了差不多一个时辰。院子里的下人都已经习惯了公主夜里不留人的规矩,做好了事情就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赵沅嘉披散着头发从浴间出来,看了一眼角落的西洋钟,已经夜里十一点多了。她打了个哈欠,走到里间,却发现陆阔还没睡,正端端正正的跽坐在床上。 “这么坐着不累吗?”赵沅嘉失笑,脱鞋上床,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别绷着,放松,免得拉扯到伤口就不好了。” 就在她收回手时,陆阔却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什么也不说,一双眸子深邃又炙热,就那么定定地看着她。 赵沅嘉:…… 虽然她也很想吃肉,但现在使不得啊! 第320章 他家夫人真是可爱 赵沅嘉感觉到了他手心的灼热温度,贴在自己的皮肤上就像烙铁一样,烫得她也不禁心如擂鼓。 食色性也,他又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想要和自己的妻子这样那样很是正常。 可他身上的伤是真的经不住折腾! 赵沅嘉红着脸,打算委婉地提醒他一下,话还没说出口,就察觉到自己的手腕上挨碰到了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低头一看——竟是个通透润泽的白玉镯子。 “这是我外祖母的心爱之物。”陆阔解释了一句,好似怕她有负担一样,又补充道:“你若是不喜欢,就收起来。” 赵沅嘉举起手,对着烛火左看看右看看,弯着眼睛笑了,“这么好的玉镯子,我怎么可能不喜欢?” 她平日里是不怎么爱戴首饰,但这种好东西收藏起来,偶尔拿出来看一看也赏心悦目啊! 赵沅嘉轻快地晃了晃手腕,戏谑地觑了他一眼,“你送这个给我可是想把我套牢?” 陆阔笑了一下,拽着她的手轻轻一拉,揽到自己怀里,耳语道:“一辈子都套得牢牢的。” 低沉的声音在赵沅嘉耳边轻轻一绕就径直落到心里挠起了痒痒,让她有些招架不住。 赵沅嘉只觉得热,扶在他胳膊上的手指也紧紧蜷了起来,却还是抬眼看向他。四目相对,两人有了默契,渐渐的,便越挨越近,直到呼吸都纠缠在了一起。 可正要吻上时,窗外却发出了一阵怪异的声音,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挠门似的,窸窸窣窣、吱吱嘎嘎,在这寂静的深夜里还怪渗人的。 陆阔凝眸,“我去看看。” 赵沅嘉连忙拉住他,“不用去,多半是阿活。” 果然,没过几息,走廊上就响起了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小荷的声音随即响起,“阿活少爷,别闹!今晚你可不能和殿下睡。走吧,奴婢给你拿小鱼干吃。” “喵呜!”阿活像是听懂了一样,欢快地叫了一声。 赵沅嘉哼了哼,“小没良心的。” 一点儿吃的就被拐走了。 陆阔的眼里浮出了些许惊讶,“阿活夜里都和你一起睡?” 那他以后怎么办?不会要和狸奴争抢床铺吧? “怎么?你不会连小猫咪的醋都吃吧?”赵沅嘉笑嘻嘻地看着他,玩笑道:“阿活是个不着家的,夜里总在外面乱晃、拈花惹草,偶尔才会来找我。” 陆阔扬起眉,“那我比他强,我绝不会在外面拈花惹草、夜不归宿。” 赵沅嘉被他一本正经的表情逗笑了,在他面前挥了挥拳头,“你要是敢,可没有小鱼干吃,只能吃我的拳头。” 刚刚还旖旎的气氛因为阿活的意外出现而变了味儿,粉红泡泡瞬间就破了。这么一打岔,赵沅嘉也彻底冷静了下来—— 陆阔身上的伤确实不能胡闹。就算只是亲吻也最好避免。男人嘛,总是想要更多,况且身体的反应是控制不住的,万一太激动伤到就不好了。 赵沅嘉从他怀里退开一些,“不如我们聊聊天吧?” 陆阔缓缓呼出一口气,把心里那些欲念和渴望压下去,沉声问:“殿下想聊什么?” 赵沅嘉大喇喇的往后一躺,歪着脑袋看他,“聊什么都行,就互相多了解一些。我们毕竟成了亲了,与其慢慢摸索彼此的脾性再磨合,不如直接说清楚,这样大家也能相处得更愉快。” 算起来,他们婚前真正相处的时间并不多,虽然彼此也算心意相通,但真正居家过日子又是不同的。毕竟相爱容易相守难嘛,她不想两人以后成为怨偶。 陆阔微顿,薄唇勾起来,“好。” 她的率真和坦诚总是让他感到意外的同时又倍感欢喜。在她面前,他似乎从来不需要隐藏自己最真实的感受,也不需要伪装成另外的人,好似他的一切她都能接受。 “那我先说。”赵沅嘉清了清嗓子,“你之前说的不会拈花惹草一定要做到,我这人眼里容不得沙子,就算是逢场作戏都不行。” “好。”陆阔不假思索地点头。 “再有嘛,纳妾什么的你就别想了,通房也不可能有。你若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我就不要你了。”赵沅嘉的语气很平常,但态度却很认真。 陆阔眼里的笑意更深了,拉住她的手,“我不会让你不要我的。” 赵沅嘉也笑了,回握住他的手与之十指紧扣。 她其实很清楚他不是那种贪花好色之徒,但丑话总要说在前头嘛,总得让他知道自己的底线在哪里。人生这么长,很多事都说不准,要是以后他们的感情淡了,她也希望两人能好聚好散。 “啊,对了。”赵沅嘉突然想起了什么,双颊染上了一层红晕,“我暂时不准备要孩子。我想等情况明了些,宫里那位对我们不会有威胁了再做打算。” 她知道这个时代的人都很重视子嗣,虽然他们暂时还不能这样那样,但孩子的事总要两夫妻有商有量,免得以后造成什么误会就不好了。 听到她提起孩子,陆阔的心就已经满满涨涨了,至于时间早晚的问题,他并不在意,“好。都听我们阿福的。” “不准叫我阿福。”赵沅嘉白了他一眼。 陆阔从善如流,“好,都听夫人的。” 听他叫自己夫人,赵沅嘉的心猛地一跳,耳朵就热了,她摸了摸鼻子,转了话题,“还有一件事我要说明。那个……” 赵沅嘉顿了顿,视线落在他的中衣上,“我不会做针线,以后也没打算学。若是府里的人跟你说你身上穿的中衣和袜子是我做的,你不要信,也不要有任何期待。我就在最后快收针的时候糊弄地缝了两针罢了。” 陆阔先是一愣,随即笑出了声,星眸瞬间弯成了好看的弧度,哄声道:“好,我不信,也不会期待。” 他家夫人真是可爱…… 赵沅嘉自己也笑了起来,在他手心挠了挠,“你呢?有没有什么想让我了解的?” 陆阔沉沉嗯了一声,眉眼间似有些顾虑。 “没关系,我们是夫妻,什么都可以说,我不会笑话你的。”赵沅嘉安抚地握紧了他的手。 “那我就说了。”陆阔垂眸看着她,缓缓开口:“我其实一点都不喜欢读书。” 第321章 驸马爷的排场 赵沅嘉愣了愣,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 不喜欢读书也能连中六元,这是什么学神的设定。 陆阔笑了一下,“若是有的选,我大概是不会走科举这条路的,伏案读书很是枯燥。” 可惜他没得选,想要入仕就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好在他虽不喜欢,却还算擅长。特别是当他中了解元又顺利在会试中拿到头名后,状元之位就几乎非他莫属了。 因为建兴帝想要一个连中六元的“祥瑞”,他刚好符合条件。 听出他话语里隐隐的怅然,赵沅嘉连忙抱住他的胳膊,“那你以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你……不觉得失望?”陆阔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赵沅嘉反问,“我为什么要失望?” 陆阔自嘲一笑,:“因为我表里不一,并不是真正温润如玉的读书人,不符合你的期望?” “我早就知你不是,哪有读书人会时常爬人墙头的?”赵沅嘉的眼里闪烁着笑意,又伸手在他结实的胸膛上摸了两把,“况且你若真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大概是入不了我的眼的。” 陆阔:…… 有种被调戏的感觉,却不想反抗。 看出他眼神的细微变化,赵沅嘉也不敢再玩了,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大枕头放在两人中间,解释:“我的床很大,我睡觉也挺规矩,但为了不碰到你背上的伤,还是挡一挡稳妥。” 说完,她就拉过被子躺下,强行闭上了眼睛。 看着她轻轻颤动的睫毛,陆阔在心里长叹一声。 伤得真不是时候啊…… 一夜无话。 翌日,天光大亮了,两人才起,在公主府用过朝食,他们便散着步去了驸马府。这一日,新嫁娘不仅要与男方家的亲眷认亲,还要去祠堂参拜,就是公主也不例外。 只是陆阔已经没有亲人了,认亲的环节自然就省了。不过赵沅嘉还是给文氏、江柏江松准备了见面礼。他们和陆阔虽没有血缘关系,却像是家人一样。 陆府的祠堂里只摆放着陆阔“父母”的牌位,赵沅嘉知道他们只是陆阔的挂名父母,却还是跟着他一起跪了下来。 陆阔被外祖父送出京后的生活,赵沅嘉之前听他提过。 陆家是禹州城的农户,家中有个和陆阔年纪相仿的儿子,后来禹州发大水,一家三口都遇难了。机缘巧合之下,陆阔便借用了这家“儿子”的身份。 “我和他们虽然素未谋面,却很是感激。”陆阔恭敬地磕头上香,最后又在香炉里多插了几炷香。 赵沅嘉明白他的意思,安慰的握住他的手。 陆阔看着她,微微一笑,“爹和娘若是知道我以后都住在这里,一定会很欣慰。” 赵沅嘉知道他这里说的爹娘指的是定国公世子夫妇,温声道:“爹和娘会很开心见到你的。” 陆阔嘴角的弧度变大了,连忙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红封塞到她手里。 赵沅嘉一头雾水。 这又没过年,干嘛给她发红包? “改口费。”陆阔把她的手整个包裹在自己掌心,郑重其事道:“爹和娘若是能见到你,也一定会很开心的。” 接下来两日,小夫妻俩哪儿都没去,就待在家里“二人世界”。如今正是秋高气爽的时节,公主府的园子美景怡然,两人成日就逛逛园子,喝喝茶、说说话,吃吃美食,时间很快就过了。 第三日是赵沅嘉归宁的日子,两人天刚亮就起了身,收拾收拾就往宫里去了。他们在宫门口分别,一人往后宫去,一人到文德殿去朝见。 陆阔是第一次以驸马的身份进宫,建兴帝为了表示对赵沅嘉和这个女婿的重视,朝见之时还请了内阁和六部九卿的堂官见证。 今日刚好是休沐,是以,这些朝廷重臣就是专程为了陆阔这个驸马爷来的。 陆阔一进殿,就感受到众人投过来的视线里隐隐夹杂着一丝审视和不屑。 他在心里冷冷一笑,越发能理解阿沅所说的“捧杀”是什么意思。建兴帝眼下明着不敢对永平侯府怎么样,暗戳戳的小动作却不少。 陆阔面不改色地走到殿前,对着建兴帝行五拜礼,朝见谢恩。 建兴帝乐呵呵的,仿佛真的为得了这么一个女婿而高兴。只是他的脸还僵着,扯着嘴角笑的时候颇有些皮笑肉不笑的意思,看着阴阳怪气的。 众臣一看倒有些困惑了,弄不懂陛下对这个状元女婿究竟是个什么态度。 李忠扶额,他是早看出来陛下的笑容怪异了,可他不敢多嘴啊! 应该说,没人敢多这个嘴。不管是后妃还是为陛下医治的太医都是哄着夸着,陛下自然也相信自己已经“恢复如常”了。 建兴帝和颜悦色的和陆阔说了几句话,又点到大理寺卿傅远,“陆卿虽然尚了公主,但他满腹经纶不能就此埋没了。以后在衙门里,你们还是该怎么相处就怎么相处,他还年轻,仕途还大有可为。” 众人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陛下这意思——是陆阔这个驸马爷的仕途不会受限,还能继续升官咯? 陆阔现在已经是正四品的大理寺少卿了,再往上就是六部九卿的堂官,这么发展下去,入阁拜相也是指日可待啊! 啧啧,为了沅嘉公主这个女儿,陛下也真是破例了啊!不过话又说回来,陆阔这个姐夫在朝内的话语权越大,以后自是能帮扶到七皇子的。 陛下果然是有意贵妃的儿子七皇子继承大统。 几个阁老脑子转得快,行动更快,一合计就上前一步,先是把七皇子大大赞扬了一番,然后就提到了立皇储的事。 几人自以为摸清了陛下的心思,说话就没怎么委婉,虽不至于挑明,但那意思就是七皇子当这个太子,大家都没有意见。 这本来倒是合了建兴帝的心意,可他刚刚才病了一场,人就敏感了些,以为这些朝臣是觉得他活不长了才请求立储,脸色就不那么好看。 “这事以后再说,今儿可是沅嘉的归宁日,朕不想谈论其他的。”建兴帝沉声说道,只觉得胸中好似憋着一口浊气不上不下难受得很。 他站起身打算领着众人去御花园转转,却突然感到一阵头晕,身子晃了晃又跌坐回了龙椅上。 “陛下!”殿下众人都惊呼了起来。 第322章 你们可有圆房 陆阔也是一脸忧心忡忡,甚至还急切的往前走了两步,“陛下可是哪里不适?” 首辅戴昌同略带谴责地看了一眼李忠,“李公公,快让人去请太医吧,陛下龙体要紧。” “不用了!朕没事!”建兴帝不想在臣子面前露出虚弱的样子,强硬地摆了摆手,可当他想装作若无其事站起来时,却发现腿脚发软,便只得作罢。 李忠也有些担心,可他了解陛下的脾气,不仅不能劝他叫太医,还得想办法为他解围。 “陛下因为沅嘉公主刚刚出降,这几日牵肠挂肚得紧,夜里都没怎么休息好。”李忠笑呵呵的,连忙为陛下奉了一杯参茶。 建兴帝满意地觑了他一眼,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沅嘉是朕的爱女,朕实在是舍不得啊!。” 见他如此惺惺作态,陆阔只觉得膈应,可面上却还要配合他演戏,“请陛下放心,微臣今后一定好好照顾爱护公主殿下,绝不会辜负陛下对微臣的信任。” “好!好!”建兴帝抚掌笑了起来,又看向殿下的众人,“你们都听到了!陆卿若是食言,朕可不会放过他。” 众臣也跟着笑了起来,然后又纷纷盛赞吹捧起陛下的慈父之心来。不过内阁的几位老大人随后却隐蔽的交换了一个眼神—— 看来陛下前些日子得了急病,同时召了一群太医的传闻是真的。毕竟他们也是有眼睛的,陛下脸上的僵硬和别扭绝对是因病导致。 只是不知,陛下的病情究竟如何? 陛下也四十好几了,储君之位也确实该正式提上议程了。国不可一日无君,免得他出了什么意外造成朝局动荡就不好了…… 另一头,赵沅嘉刚踏入琼华宫的大门,就看到了在院子里翘首以盼的沈贵妃。 “阿娘!”赵沅嘉提着裙子小跑了过去。 “慢点,别跑!”沈贵妃没好气地嗔了她一眼,“你这孩子,都嫁为人妇了,还这么不稳重。” 赵沅嘉嘻嘻笑了,挽着她的胳膊,撒娇地晃了晃,“我想娘了嘛。” 沈贵妃顿时鼻酸不已,明明才几日不见,女儿也如往常一样住在自己的公主府,可嫁了人始终是不一样了。 她的阿沅真的长大成人了…… 沈贵妃拉住女儿的手,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女儿看着还是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半点娇羞的新嫁娘模样都没有。 想到陆阔身边一直都没有女人,沈贵妃隐隐有些担心,进了内殿,就把伺候的人打发了。她略一沉吟,含蓄地问道:“你们新婚之夜,他对你可好?” “挺好哒。”赵沅嘉不假思索地点点头,拿起桌上香喷喷的酥黄独咬了一口。 沈贵妃一看,就知道女儿没领会自己的意思,在心里叹了一声,不得不问得直白些,“你们可有圆房?” 女儿涉世未深又爱得太深,陆阔要是不喜欢女人,说不定轻易就能把她糊弄了。 赵沅嘉差点被噎着,一张脸憋得通红,喝了两盏茶水才顺过了气,“阿、阿娘问这个做什么?” 看到女儿终于有了些害羞的模样,沈贵妃的心里也松了点,如实道:“我只是担心他或许不喜欢女人。和你成亲也是想隐藏某些不为人知的癖好。” 赵沅嘉哭笑不得,她娘好像一直都暗暗怀疑陆阔不是直的。 “阿娘别担心。”想到这两日早上醒来无意瞥到的壮观,赵沅嘉脸红心跳得厉害,含糊道:“我和他很好的。” “好就好,好就好……”沈贵妃这才彻底放了心,又拉着她的手嘱咐道:“你年纪还小,也不要由着他胡闹,免得伤了身子。” “出嫁前夜,娘给你的那个黄梨木的百宝盒知道放在哪儿吧?若是觉得不舒服,就敷点那玉瓶里的药膏。那里面的册子可看过了?你若是想快些有孕,就看那本红色封皮的。” 赵沅嘉闹了个大红脸,她脸皮是不薄却也不想谈论这些啊。 “娘,我们赶紧去畅秋园吧,大家应该都到了。”她连忙转了话题。 今儿是她三日归宁,也是驸马认亲的日子,在京里的宗室都进宫来了。如今天气还不算凉,白日里在太阳底下也暖融融的,所以这归宁宴便还摆在园子里。 赵沅嘉是今日的绝对主角,她一到场,几乎所有人都围了过来,你一嘴我一嘴的说着吉祥祝福的话。当然,打趣的话也不少。 “五妹妹这脸色红润有光泽,想来是很滋润了。”三公主赵淑灵促狭地扬起眉毛。 “那可不?”四公主赵淑贞也捂着嘴笑起来,“五妹本就娇嫩的跟朵花儿一样,如今成了亲,自又是不同的。” “五妹妹都不好意思了,你们就放过她吧!”二公主走过来挽着赵沅嘉,对着她意味深长地挤了挤眼,“走!姐姐们是过来人,可有不少心得体会要与你说。大姐今儿虽来不了,却也有话让我们转达呐。” 三公主也随即挽着她另一只胳膊,笑嘻嘻道:“我们以后在五妹面前就不用避忌什么,能畅所欲言咯。” 赵沅嘉被几个姐姐簇拥着往前走,不期然九公主赵锦意跳了出来,张开胳膊挡在她们前面。小丫头小嘴噘得老高,“姐姐们去哪儿?也带上我一起。” “去去去!你一小孩儿凑什么热闹?”三公主略有些嫌弃地摆了摆手。 二公主温柔些,弯下腰摸了摸赵锦意的脑袋,“九妹乖,姐姐们要说的话你听不懂,你去找十妹玩儿吧。” 说完她就给自己的嬷嬷使了个眼色让她拦着赵锦意,然后就绕过她走了。 “九公主快看,十公主的金鱼纸鸢飞得好高呀,九公主不如也去比试比试?”嬷嬷一副哄小孩儿的口气。 赵锦意一把推开她,望着赵沅嘉走远的背影,气得跺了跺小脚,“五姐太坏了!” 都不带她玩儿! “人家是成了亲的人,哪里会和小孩子一起玩?”七公主赵锦欢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她的身后,态度带了点讨好,“九妹若是无聊,不如和我去投壶吧?” 赵锦意白了她一眼,“谁要和你玩儿?万一你搞鬼陷害我怎么办?” 第323章 这黑锅她得背着 赵锦欢臊得一张脸红透了,泫然欲泣道:“九妹妹怎么能这么说?我只是不忍心见你被几个姐姐落下,才邀你一起玩儿的,你不去就算了,何必说这种扎心的话?” “少来,少装!”赵锦意翻了个大白眼,“我是年纪小但又不傻,你休想糊弄我。什么不忍心?说得真好听,明明就是没人搭理你!” 因为万寿节上的事,赵锦欢被父皇下令关在佛堂两个月,虽然后来姑母帮她澄清了,但大家还是对她避而远之,生怕沾染上了这个害人精。 特别是前些日子父皇还因为阮才人生了病,后宫里的人对她们母女就更是深恶痛绝了。 赵锦意扬着下巴哼了一声,“我母妃说了,你和你娘都是不声不响却心眼儿贼多的人。你这个时候跳出来装好人指不定憋着什么坏水呢!” “你……”赵锦欢被怼得哑口无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赵锦意扬长而去。 赵锦欢憋了满肚子的气,走回园子里又看到阮才人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角落,后妃们时不时还要对着她指指点点,冷嘲热讽。 这让赵锦欢更加难堪和憋屈。 “娘也是的,作出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干什么?”赵锦欢走过去,低声埋怨道:“父皇都没有把生病的事怪罪到你头上,别人若是拿这点挤兑你,你理直气壮解释清楚不就好了!” 阮才人沉着脸,“你懂什么?” 陛下是没有明着怪她,但也不会帮她澄清,这黑锅她得背着。本来若是贵妃娘娘愿意护着她一点,她的日子也不至于这么难过…… “还不是你连累了我!”阮才人恼火的在赵锦欢胳膊上拧了一把。 要不是这蠢女儿之前把赵沅嘉得罪狠了,对她一向照顾有加的贵妃娘娘又怎么会突然转变态度? 就在这母女俩互相怨怪的时候,后宫里的女人们都三三两两坐在一起看她们的笑话。丽嫔和陈婕妤本来有些不对付,但当她们发现阮才人竟也有争宠的心后,便暂时站到了同一阵线。 丽嫔翘着兰花指端起茶杯,轻蔑地瞥过去一眼,“往常还以为是个老实的,没想到还会用那种狐媚的手段!陛下也是的,居然让她乱来,万一伤到根本怎么办?” “人家说什么都是陛下嫡亲的表妹,情分总是不一样的。”陈婕妤酸溜溜地说道。 丽嫔轻蔑的嗤了一声,“阮家算哪门子的表妹?陛下就是太心善了,给她两分情面她还真当自己是名门闺秀了?” “姐姐说得对。”陈婕妤耐人寻味地勾了勾唇,“这种人糊涂得很,若不给点教训就认不清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 两人相视一笑,各自有了盘算。 赵锦欢只在阮才人身边坐了一会儿,因为实在是受不了其他人看过来的眼神便跑开了。阮才人却走不得,今儿是沅嘉公主的归宁宴,她若借故离开只会更加开罪沈贵妃。 她低眉顺眼地坐在那里,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可各种各样的打量还是让她如芒在背。 一声惊呼突然响起,阮才人刚抬起头就看到一个端着托盘的宫人朝她扑了过来,她躲闪不及,顿时被兜头泼了一脸的茶水,虽然不烫却狼狈至极。 “才人恕罪,才人恕罪……!”宫人立即跪了下去,不住地磕头求饶。 周围随即爆发出了一阵哄笑,丽嫔和陈婕妤甚至还挑衅地冲着阮才人挑了挑眉,并不掩饰这事和她们有关。 阮才人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进宫这么些年,她从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心里又气又委屈,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发生了何事,怎如此吵吵闹闹的?”建兴帝在这时领着一群人过来了。 阮才人心里一喜,连忙眼巴巴地望过去,希望陛下能为自己做主。 建兴帝却没有急着开口,在心里快速合计起来——今日逆女归宁,这么点小事不宜闹开,不然场面上就不好看了。况且—— 他也知道表妹最近不太好过,那他就更不能帮她说话了,不然她在后宫的处境只会更加艰难。 如今小委屈是要受点,但她毕竟是自己的表妹,后宫那些女人也不敢闹得太过分。等过段时间他身子好些了,去其他女人那里多留几夜,这事儿也就消停了。 想明白了这些,建兴帝便只淡淡扫了阮才人一眼,“快开宴了,你去换身衣裳吧。” 至于犯错的宫人,带下去该怎么罚怎么罚,他不会过问。 阮才人怔住了,看着建兴帝越过自己往前走了才回过神来。 委屈和愤懑在这一刻彻底从心底喷发了出来。她不甘心地追了两步,却又在理智回笼后停了下来。 “别挡在这里。”赵泽嫌弃地瞥了她一眼,脸上不掩轻蔑,仿佛她是什么脏东西一样。 若说陛下的态度只是让她窝火憋屈,那亲儿子的反应就让她如坠冰窖,一颗心好似被人剜了一块,鲜血淋漓,也让她更加清楚的感到了危机。 陆阔在阮才人惨白的脸上扫了一眼,眼底蓦地闪过一抹凝思。 归宁宴很快就开始了。照理来说应是家宴,但建兴帝请了这么多股肱之臣进宫见证新驸马朝见,一顿饭总是要留的。 饭前,建兴帝还把赵沅嘉和陆阔叫到了自己跟前,语重心长地嘱咐了一些夫妻相处之道,他这一番装模作样,自是又让大家进一步认识到了他对贵妃一双儿女的重视和宠爱。 阁老们想要早点立储,席间便对七皇子赞不绝口,从相貌夸到学业,再从性情夸到德行,自把赵泽形容成了一个不出世的天才。 赵沅嘉听着这些吹捧的话,只觉得倒胃口。赵泽一个胖得都看不清五官的人,居然也能夸仪表堂堂,这些大臣说瞎话的功夫可见是极深厚的。 建兴帝倒是挺高兴的,又借此向沈贵妃暗示了一番——皇位他是会留给泽儿的。 沈贵妃装出被他灌了迷魂汤的模样,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 阮才人看着只觉得碍眼极了,心里火烧火燎的,恨不得能立马宣布她才是七皇子的生母。 那些朝臣口中卓尔不群、出类拔萃的皇子是她阮莲的儿子,是她生的! 第324章 有没有想过拨乱反正 赵泽听到大臣们夸奖他的话也十分欣喜——太子之位已经近在眼前了。 他一高兴胃口就更好了,什么都觉得好吃,大肉吃腻了,又一连吃了十几只蟹。不一会儿,他的肚子就有些不舒服了。 为免出丑,赵泽只好放下筷子悄悄起身去了净房。 赵沅嘉倒是没怎么关注他的动向,不过她却注意到了陆阔望过来的眼神。 这是有话想立马对她说? 赵沅嘉没怎么犹豫,随即找了更衣的借口离了席。她带着小荷走出畅秋园,慢悠悠地散着步,陆阔就追了上来。 小荷捂嘴偷笑,不待公主吩咐,就自行退到了十步开外的地方。 “你想和我说什么?”赵沅嘉好奇地眨了眨眼。 陆阔拉着她的手腕,神秘一笑,“我们去看好戏。” 因为不想遇到人,赵泽便多跑了几步去了离得远一些的净房。半刻钟之后,他才脚步虚浮地走了出来。 “殿下,您要是不舒服,不如请太医来看看吧?”小太监李贵连忙上前扶住他。 赵泽一把甩开他的手,“我没事!不就多吃了点吗,看什么太医?” 李贵也不敢再劝,只能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赵泽往前走了一段路,又觉得肚子有些难受,正打算倒转回净房,面前就冲出来了一个人。 “七殿下,你脸上流了很多汗,快擦擦!”阮才人拿着手帕就要给他拭汗。 赵泽果断避开,警惕地睨了她一眼,声音冷冷的,“不用了!我有宫女太监伺候,就不劳才人费心了。” 感觉到亲儿子对自己的排斥,阮才人既尴尬又痛心,委屈巴巴地解释:“我没有别的心思,我不会害你的。” 赵泽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才人说笑了,这宫里头的事可说不准。” 以为他是三岁小孩吗?宫里最近的风声他也听说了,这阮才人可不像表面上的那么与世无争。现在突然跳出来对他示好,指不定想打什么鬼主意呐! 赵泽懒得搭理她,捂着肚子就往回走。 阮才人不依不饶地跟了上去,她是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么个机会,她不想轻易放弃。她知道现在不是告诉他身世的时候,她就是想和这个儿子多说几句话。 都说母子连心,也许他们接触多了,泽儿就能感觉到她这个亲生母亲的不同。 “七殿下,你可知你和深儿是同一日出生的?这可真是天大的缘分啊!” “深儿总是在我面前提起殿下,很是感激你对他的关照。” “听说殿下喜吃辣,我们家乡有一道小菜,应是合殿下的胃口。” …… 阮才人绞尽脑汁地套近乎,但赵泽都没有回话,脚下也越走越快,她有些跟不上了,下意识伸手拦了一下。 “你一直跟着我做什么?你想要搞什么鬼?”赵泽忍无可忍了,整个人都处在暴怒的边缘。肚子的疼痛,更是让他脸青唇白、汗如雨下。 阮才人也终于发现他的异样了,“七殿下,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适,我马上让人去请太医。” “不用你假好心!”赵泽根本不领情,态度越发冷淡,“我的事轮不到你操心!” 阮才人的心又被狠狠扎了一刀,对沈贵妃的怨恨也越发强烈,嘴快道:“可贵妃娘娘也没把殿下照顾好。你都难受成这样了,她都没有察觉到。” 赵泽倏地停下脚步,转过身,满脸戒备地盯着她看了几眼,冷冷一笑,“才人这是想挑拨我和母妃的关系?你今日如此反常来接近我,莫非是你在我的菜里做了什么手脚?” 阮才人目瞪口呆,这孩子在说什么? 赵泽越想越觉得自己可能猜对了—— 朝臣们对他赞不绝口,他储君的位置几乎已经板上钉钉。可这阮氏不甘心,便在自己的饭菜里搞鬼,又一直拦着自己去如厕,肯定是想要自己当众出丑。 “你果然不是省油的灯!”赵泽对她怒目而视,“我定会把这事告知父皇,让他知道你的真面目!” “七弟,你干嘛对着我娘大呼小叫?”赵锦欢快步跑了过来。 赵深也紧随其后,小脸很是严肃,“七哥这是做什么?我娘怎么说也是你的长辈,你怎么能如此轻慢于她?” 听到赵深质问泽儿,阮才人顿时不乐意了,狠狠瞪了他一眼,“我和七殿下只是有点误会,要你多什么嘴?” “阿娘!”赵锦欢一脸恨铁不成钢,“弟弟说的对,七弟若对你无礼,我们找父皇评理去!” 阮才人紧皱眉心,“都说了是误会了!七殿下素来克己复礼,不许你们出去胡说破坏他的名声!” 赵泽只觉得这一家人在唱双簧,正打算再骂几句,腹部却猛地传来一阵绞痛,让他噗嗤噗嗤放了一连串响屁。 赵泽只觉得丢了大脸,捂着屁股一边往前跑,一边放狠话,“你们给我等着!我一定会告诉父皇和母妃你们的把戏!” 阮才人:…… 在假山后看了全场的赵沅嘉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趴在陆阔的肩头,低声问:“这都是你安排的?小八也是你叫来的?” 陆阔笑而不语,拉着她离开了这片林子。两人沿着湖畔走到一片开阔的地方,确定不会有人偷听后,陆阔才缓缓开口,“不是特意安排,只是暗暗观察再顺势而为,小八倒确实是我叫来的。” 赵沅嘉勾住他的小手指,“你是怎么察觉到……” 陆阔自是能领会她未问出的话,连忙把开宴前的那点闹剧说了出来,“赵泽对她很是轻蔑,我觉得任何一个母亲应该都无法忍受。” “原来是这样。”赵沅嘉点点头。 她那时正被姐姐们拉着逼问新婚之夜的感受,又被迫听了不少心得体会,倒是错过了这一出。 陆阔顺势牵着她的手,微微躬身在她耳畔问了一句,“阿沅有没有想过拨乱反正?” 赵沅嘉的心猛地一跳,握着他的手都不自觉收紧了些。 这个问题她当然是想过的。先不说证据证人已经找不到了,换孩子的事是狗皇帝做的,若把这事戳穿,那就等于是和狗皇帝正面开撕了。 陆阔自然知道她在顾虑什么,安抚地在她手背捏了捏,“我们可以从阮氏身上下手。她知道赵泽对她的态度,心里一定很急。” 只要她急,他们就能找到机会揭开真相! 第325章 不会是脑子出问题了吧 归宁宴结束后,赵泽倒真的找沈贵妃告状了,虽然他跑了几趟净房后,肚子就不痛了,但有的事宁可信其有,后宫里就更应该谨慎些才对。 沈贵妃听后很是讶然,“阮才人给你的饭菜做了手脚?她应是没这个本事的。” “母妃可别掉以轻心了。”赵泽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提醒道:“这阮才人可没表面看着那么老实。她说不定觉得自己是父皇的表妹,有这层关系做倚仗,心早就养大了。” 沈贵妃神色莫名地觑了他一眼,嘴角勾起点儿笑,“泽儿说得对,我以后会多注意些。” 想到阮氏的古怪,赵泽还觉得不够,又跑到建兴帝那里去上眼药。不过他倒没有像在沈贵妃面前那样说得那么直白,只说了阮才人今日特意接近他的事。 建兴帝的脸皮抽了抽:“泽儿想多了,阮氏应该只是碰巧遇到你顺便多关心了两句。她一向安分守己,不会有坏心思的。” 赵泽面上不显,心里却敲响了警钟。 那阮氏的本事还真不小,居然把父皇都给哄骗了…… 翠保宫里,“本事不小”的阮才人正坐在榻上,看着这些年亲手为泽儿做的衣服鞋袜,独自垂泪,心里更是揪作一团—— 泽儿以后要是不认她这个亲娘可怎么办啊?她拼了命生下的儿子,凭什么白白给沈氏长脸?表哥明明答应她很快就能认回儿子,可现在沈氏和永平侯府都好好的,她还怎么认? 欢儿说得对!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砰的一声,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赵锦欢气呼呼地走了进来,看到泪流满面的阮才人,心里更是恼火,冲口吼道:“哭哭哭!一天到晚就只知道哭!我们都被人欺负到头上来了,你却只知道哭!” 她怎么就有个这么没用的娘?完全靠不住,也护不住她!就不说赵沅嘉了,就是赵锦意那个小屁孩都敢当面给她没脸,她能找谁做主? 父皇向来只是嘴上说说,这些年她什么实惠都没有得到。在这宫里,她不过是个人人都能踩上两脚的软柿子。 “放肆!”阮才人被女儿的恶劣态度气得眼泪都止住了,“我是你娘,你怎么能这么跟我说话?你这个没良心的,我辛辛苦苦生养你一场,还得不到你一句好话?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女儿不孝,儿子又……” 阮才人不禁悲从中来,眼泪又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赵锦欢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通,心里不忿极了,“你就只会拿我出气!赵泽对你大呼小叫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说什么?” “你就只会低声下气,还让我和深儿都和你一样忍气吞声。难道就因为他是贵妃的儿子,我们就要自觉低人一等吗? “凭什么?我们都是父皇的孩子,他也不比我们高贵!我知道娘出身低,怯弱惯了,但我和深儿和你不一样,我们若是对着赵泽卑躬屈膝,那就是自轻自贱!” 阮才人被戳到了心里的痛处,抬起手就给了她一巴掌,“混账!混账!你懂什么……” 她要是有沈氏那样的好出身好家世,她也能在这后宫硬气地活着,陛下也不会把她出类拔萃的儿子抱给别人养。 赵锦欢捂着脸,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被打了,可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又提醒着她这是事实。她瞬时怒火中烧,一把扯过阮才人手上的男子衣衫,又把榻上的所有东西都扔到了地上。 “你只会做这些有什么用?针线好又有什么用?宫里又不缺绣娘!” 赵锦欢发疯似的踩踏着那些衣裳,满脸怨恨,阮才人都有些被她此时的模样吓到了。过了一会儿,赵锦欢发泄累了,便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哭了起来,眼泪鼻涕顿时糊了一脸。 她下意识拿着手上的东西擤鼻涕,擤完才发现这袍子也太大了,她有些怪异地抖开看了看——这长度不像是父皇的,这宽度也不像是瘦不拉几的赵深能穿的,阮家也没有人合适。 赵锦欢惊疑不定地抬起头,“这是做给谁的?” 她以前只看到娘喜欢做针线,但因为她做的都是男子的东西,她也没在意她都做了些什么。 阮才人被问住了,嚅嗫了一下不知该怎么解释。 赵锦欢倒吸一口凉气,她娘不会有奸夫吧?还是个又矮又胖的男人! “娘糊涂啊!”赵锦欢陡然从地上弹了起来,快步走到阮才人面前,“你怎么能做这样胆大包天的事!万一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赵锦欢吓得脸色都白了,举起手中的袍子问道:“父皇不知道这个男人吧?” “什么男人?”阮才人懵了。 赵锦欢做贼心虚地四下看了看,才凑到她耳边小声道:“奸夫啊。” “你个死孩子!胡说什么!”阮才人气得差点背过气去,看着糊了鼻涕眼泪的锦袍又是一阵心酸。 她做得这么用心有什么用?泽儿根本就不知道,也穿不上! “这是做给赵泽的。”阮才人一冲动就说出了口,“他才是你的亲弟弟。” 不能告诉儿子真相,总能和女儿说一说吧。不然她都觉得自己要憋屈死了! “什么?”赵锦欢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嘴巴,她娘不会是脑子出问题了吧? 话出口就收不回了,阮才人略一犹豫便拉着赵锦欢耳语了起来…… 归宁后没几日,陆阔就回大理寺上值了。赵沅嘉很快就发现,婚后的日子和以前也没什么太大的不同,也就是夜里要把床分一半给某人。 有一日衙门里事情忙,陆阔很晚才回来,他那一半的床便被阿活给占了。陆阔二话不说就让金宝去厨房找来了小鱼干,把阿活引出门后就把门窗都给关上了。 赵沅嘉翌日醒来看到他在身旁还吃了一惊,“阿活呢?你没压着它吧?” 陆阔面不改色,“它夜里大概肚子饿了,出去找东西吃了。” 赵沅嘉点了点头,一伸手就去撩他的上衣,“我看看你的伤口。” 陆阔的身体紧绷起来,却半点没有反抗。 “恢复得不错。”赵沅嘉满意地笑起来,“再过个十天半月就能彻底无碍了。” “还要这么久啊。”陆阔在心里叹了一声,“那五日之后去狩猎应该没有关系吧?” 第326章 被人盯着的感觉 赵沅嘉咦了一声,“怎么突然要去狩猎?” 狗皇帝大概是因为江郅的事心虚,自从登基之后极少会去西山秋狩,他如此反常又想搞什么鬼? “因为他想向朝臣证明他身体无恙,还能活很久。”陆阔的眼底满是嘲讽。 这半个月来,每次上朝,首辅次辅和几个阁老都会提出立储的事,明里暗里的意思都是陛下年纪不小了,为了朝廷的稳定应早日定下太子之位。 赵沅嘉哼笑,“他虽然有意赵泽做太子,但他一直想沈家沉不住气提出立储的事,现在朝臣们先急了,坏了他的算计,他定是很气恼。” 陆阔点点头,“他一时应不会松口,但立储的事也不可能一直拖下去,我们得想办法在确立储君之前让小八恢复自己的身份。” 太子之位一旦落在赵泽头上,就算日后他的身世被揭开,也很难再更改了。毕竟赵泽也是名正言顺的皇子。 赵沅嘉弯着眼睛嗯了一声,“那我们就随机应变、待时而动。” …… 宫里已经很多年没有去秋狩了,这次出行又十分突然。只是陛下发了话,下面的人就得开始忙活,没有办不到的,只有加紧办。 后宫中这么多人自是不能都跟着去的,建兴帝琢磨了一下,最后决定只带沈贵妃、丽嫔和陈婕妤。至于随行的官员,能去的自是在朝中有地位有人脉的人。 九月二十六,秋阳杲杲、天高云淡。 赵沅嘉一大早就坐上公主府的车驾出了城,到达集合地点的时候,各家各户的马车都已经排开了,放眼望去,甚为壮观。 等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建兴帝的銮驾卤簿才缓缓而来。然后便由禁军开道,所有人马跟随帝王仪仗浩浩荡荡地往西山的行宫而去。 帝王出行,马车又多,行路的速度不快,中午的时候才走了一半的路程。皇帝和贵人们当然不会吃干粮,所以车队便也停下来休整,生火造饭。 赵沅嘉打开车窗,看向一直骑马随行在侧的陆阔,“快进来休息一会儿。” 陆阔微微一笑,正打算翻身下马,沈归舟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表姐夫,前面有条河,三哥和我打算去弄几条鱼烤着吃,你也一起去吧?” 赵沅嘉从车窗探出半个身子,看到沈归舟和几个沈家表哥都在不远处候着。她略一沉吟,便对着陆阔笑了笑,“你跟他们一起去吧,小心些,别受伤了。” 陆阔和她刚成亲,沈家人正是想和他多接触来往的时候,这时候若不去,以后可能就不会邀他同行了。 赵沅嘉知道,沈家表哥们的脾性很对陆阔的胃口,比起和文臣们吟诗作赋,他应该更喜欢和武将家出身的同龄人抓鱼跑马。 陆阔对着那边挥手示意等一等,便弯下腰拉住了赵沅嘉的手,“我很快就回来。” “表姐放心,我们会照顾好你家驸马爷的!”沈归舟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赵沅嘉在他手上回握了一下,“快去吧,一会儿他们要笑话你了。” “随他们笑。”陆阔毫不在意,又目光灼灼地看了她几眼,才慢悠悠地打马前去了。 赵沅嘉本没怎么期待,但不一会儿,江柏却真的送了一筐活蹦乱跳的肥鱼回来了。 “还真抓到鱼了?驸马没有下水吧?”赵沅嘉连忙问道。 江柏挠了挠脑袋,“殿下放心,驸马爷没有下水。这些鱼不是抓到的,而是驸马和那附近的农户买的。” 河水浑浊,他们又没有称手的工具,哪儿那么容易抓得到鱼? 赵沅嘉哭笑不得,便让下面的人把鱼烤了吃。她来之前专门订做了一个烧烤架,又准备了充足的香料,一烤起来,那香味随风飘了老远。 很多吃货都闻着味儿来了,不过他们看到是公主府的人在忙活就没敢开口讨要。只赵泽仗着是她的“亲弟弟”,一点儿没客气,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姐姐,鱼这样烤着真好吃!”赵泽嘴甜地说道:“我也叫人去弄几条鱼来,姐姐也让人帮我烤了吧?” 赵沅嘉没有说话,不知为何,她总有种被人盯着的感觉。她抬起头,四下望了望,陡然注意到了赵锦欢落在赵泽身上的视线。 发现自己在看她后,赵锦欢眼里的慌乱一闪而过,随即就转身离开了。 赵沅嘉蹙着眉想了想,打算之后让阿娘安排几个人暗中看着赵锦欢些,省的这货又作妖。 简单吃过饭,队伍又出发了。又差不多走了两个时辰,终于在傍晚时分到达了西山行宫。并不是所有人都能住在行宫,除了皇亲国戚和一些股肱之臣,其他人都只能在行宫周围安营扎寨。 等所有人都安顿好了,天也彻底黑了下来。行了一日的路,大家都累了,很多人草草吃了点东西就准备休息了。 但现在还不到?亥时(九点),赵沅嘉可睡不着,正打算和陆阔去前面的湖边散个步,赵泽就领着一群皇子驸马来了,说要带着陆阔去饮酒赏月。 “五妹放心,我们只是想多了解陆大人一些,不会胡闹的。”三皇子语气温和地解释。 二驸马也笑着附和:“陆大人是新驸马,总要和我们多走动走动,才能熟悉起来。” 话说到这个份上,陆阔若还是不去就显得有些托大了。 赵沅嘉倒是不担心其他的,只是顾虑他身上的伤,便颐指气使道:“你们不准灌他酒!我可受不了那味儿!” 大家本就是来示好的,当然不会得罪赵沅嘉这个最受宠爱的公主,便连连点头应了下来。就赵泽撇了撇嘴,在心里嘀咕了一句母老虎,可他眼下有事相求,也不好说什么。 “阿姐,那你把那个烤鱼的架子借给我们呗。不喝酒少了不少乐趣,那我们就烤肉吃。” 赵沅嘉没反对,让人抬着烧烤架子随着他们去了。她正打算回屋看话本子去,却又瞥到隔壁院子的赵锦欢半掩在门后,一副暗中观察的样子。 “你在那儿鬼鬼祟祟的做什么?”赵沅嘉直截了当地问道。 赵锦欢像是吓了一跳,砰的一声就把门关上了。 赵沅嘉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心里倏地起了一丝怪异的感觉。 第327章 家有悍妻 赵沅嘉翻看着话本子,不知不觉就在床上睡着了,就连陆阔是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知道。 翌日天还没亮,抱琴的声音就在门外响了起来,“殿下、驸马爷,就快卯时(早上五点)了,该起身了。” 赵沅嘉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又是在某人的怀中醒来的,心里一阵甜蜜,仰着头在他冒出青茬的下巴上吻了吻,“该起了。” 陆阔其实早就醒了,他只是舍不得放开怀里的人,便干脆收紧手臂,让两人贴得更近。 “别闹!”赵沅嘉在他胳膊拧了一下,又吸了吸鼻子在他颈窝闻了闻,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他们没有逼你喝酒吧?” “他们不敢。”陆阔的嘴角扬起来,睁开眼,垂眸看着她,“家有悍妻,威震四方,他们惹不起。” 赵沅嘉哼了哼,又在他身上皮肉厚的地方拧了几把。陆阔轻笑出声,把她抱得更紧了,感慨了一句,“真不想起!” 谁不是呢! 赵沅嘉在他胸前眷恋地蹭了蹭。其实她也不想起这么早去看什么日出,但这是狗皇帝定的行程,还特意点了他们随行。 不去不行。 两人很快就起了身,梳洗好后就去了行宫的前庭。他们到的时候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了,又等了一会儿,建兴帝就携着头戴帷帽的沈贵妃、丽嫔、陈婕妤以及一众未成年的皇子公主来了。 众人纷纷上前拜见,建兴帝笑呵呵的,大手一挥,免了众人的礼。 能陪同皇上看日出的除了亲近的人就是朝中股肱,后妃们自觉退到后面,让陛下能和臣子们联络感情。建兴帝为了显示自己身体好得很,并没有坐肩舆,而是和众人一起爬山。 行宫本来就建在半山腰,离山顶不太远,坡度也缓和。赵沅嘉平时就挺注意锻炼的,这么点距离根本不在话下。 但对丽嫔、陈婕妤等长期居于内宅的妇人来说,就有些吃不消;对那些出门就坐轿的官老爷来说,也不算轻松。大家走走停停,花了三刻钟才走到了山顶。 赵沅嘉偷偷观察了一下狗皇帝,发现他虽没有大喘气,却紧紧抿着嘴唇,胸脯上下起伏得厉害,额头上也出了不少汗。 这是累得够呛呢! 建兴帝确实很累,头还有些晕,但他硬绷着忍了下来,缓了片刻,便走到青云台上等待日出。只是今日天公不作美,云层太厚了,看不到霞光,更别说金灿灿的太阳了。 随行的官老爷们都不禁有些失望,他们都提前想好了在观看完壮观的日出之后,要怎么拍陛下的马屁。 可那些话现在都用不上了。灰蒙蒙阴沉沉的天空和太平盛世、海晏河清?也不配啊! 建兴帝也挺恼火,恨不得把钦天监的人都下狱。可他面上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笑着道:“回吧,今日实在是不巧,朕下次再带你们来看!” 只是他刚转过身就顿住了脚步,笑容也僵在脸上,一双狭长的眼睛更是厉光闪烁。 众人很快就察觉到了陛下的异样,赵沅嘉也注意到了,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他正紧紧盯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首辅戴昌同心里一颤,连忙带着自己的长孙戴茂上前请罪,“陛下,这孩子年幼无知,若是哪里做的不妥,还请陛下多担待些。” “请陛下责罚。”戴茂白着脸,完全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建兴帝一眨眼,那张绝美的容颜就消失了,剩下的只是一个紧张无措的普通少年郎。 “你这孙儿真是一表人才,听说年纪轻轻就中了举?”建兴帝在戴茂的肩上拍了两下,又转头对着戴昌同微微一笑。 戴昌同狠狠松了口气,连忙回了话,君臣之间一问一答,气氛一下子又恢复如常。 谁也没有追究陛下为什么会突然表现得那么奇怪。赵沅嘉和陆阔对视了一眼,也没想明白。 从山顶下去,吃过朝食,众人便去了校场。 大赵的秋狩,除了进山打猎,也是世家子弟比试骑射的场合,若是表现出众,入了皇上的眼,前途自是不用愁的。 建兴帝坐在高台上,看着满场的热血儿郎,不禁面露欣慰,转头看到永平侯,笑着道:“朕记得你家十二郎的马球打得很是不错,不如也让他下场试一试吧。” 皇上都发话了,永平侯当然不会拂他的意,连忙让沈归舟上前谢恩,又叮嘱了他一番,才让自己的亲随陪着他去校场了。 其实以他们侯府的地位,想要为家中子弟谋求出路,并不用参加这样的骑射比试。建兴帝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说不定有什么坑在前面等着。 赵沅嘉也是这样想的。沈归舟跑马射箭与人角力的时候,她都提心吊胆的,生怕他会出什么意外。可直到比试结束,什么事故都没有发生,最终夺得头名的是昭武将军家的嫡次子章义。 建兴帝把章义大大夸赞了一番,直接点了他进羽林卫。 沈归舟最后排名第八,在几十位参赛者中也算名列前茅了。 “爱妃家这侄儿一身武艺着实不错,可不能埋没了啊。”建兴帝意味深长地对着沈贵妃笑了笑。 沈贵妃心思百转,大概琢磨出了他的意思,没接这茬,“陛下可别夸他,这孩子脸皮厚得很,一会儿那尾巴就要翘上天了。” 见沈氏没有打蛇随棍上给沈归舟讨要差事,建兴帝便给身旁的靖南侯袁不峮使了个眼色。 袁不峮意会,连忙看了永平侯一眼,“自从万寿节上和沈公子打了马球,我家朗儿就一直想和他再切磋切磋,不如让他们又比试一场如何?” 建兴帝眼睛一亮,“这主意好。那就让他们各自带队再赛一场,至于人选嘛,就让他们自己决定!” 看着这两人一唱一和的,赵沅嘉心里的警惕又升起来了。不一会儿,袁朗就领着他那一队的队员来向陛下行礼了。 赵沅嘉扫了一眼,蓦地在一众人高马大的儿郎里看到了一个油头粉面的瘦猴儿:老熟人阮齐。 她心里一动,突然就想明白建兴帝要做什么了——明着抬举沈归舟,实际上应是要找个由头给阮齐铺路。 不然袁朗怎么可能找阮齐这个明显会拖后腿的人打马球? 第328章 你表哥不就是我表哥 赵沅嘉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袁朗了。 梅氏过世后,他在家守了四十九天的孝,前几日才回了锦衣卫。照理来说,梅氏虽然是继室,袁朗也是要守孝丁忧三年的。 只是袁不峮在葬礼后拿出了据说是梅氏亲手写的陈情书。里面写到她自知时日不多,不希望儿子们因为她耽误了前程,便只让他们守到尽七就成。 这是她一个将死之人的遗愿,靖南侯自然是忍泪答应了。建兴帝听说后,也感慨梅氏一片慈母之心,便也遂了她的意,允许袁朗继续任职。 若是没有《侯门秘事》,大家多半会相信这个感人的故事。 可众人看过书,对靖南侯府的内情很是清楚,便知这“陈情书”定有蹊跷。不过人陛下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自然也没人不识相去戳破什么。 赵沅嘉想着事情,目光就自然落在袁朗身上,不期然他转过身,两人的视线霎时就碰到了。比起赵沅嘉的坦然自若,袁朗看上去似乎有些过意不去。 赵沅嘉失笑。 袁朗定不是自己想要带着阮齐比赛,应是建兴帝发了话。皇命难违,他作为锦衣卫就更没有拒绝的余地。这一点她还是能理解的。 陆阔咳了一声,把一杯温茶端到她的面前,“这下子连松散都不是了。” 赵沅嘉:…… 为了增加比赛的趣味性,建兴帝还带头下了注,因为要显示自己对沈家的宠信,他自然就选了沈归舟赢。底下的人也见风使舵,所以明明袁朗那一队上次获胜了,但下注沈归舟能赢的人却更多。 赵锦欢不屑地撇了撇嘴,一脸殷切地看向赵泽,“七弟觉得谁能赢?” 赵泽面色淡淡的,要不是周围有人,他都不想搭理她,“当然是我表哥这队。” 亲疏有别,就算沈归舟赢不了,他肯定也要支持自家人的。 赵锦欢勾起了一抹古怪的笑容,“我也这么觉得。” 你表哥不就是我表哥? 赵泽诧异地瞥了她一眼。若说以前他还觉得这个七姐单纯善良,但万寿节后,他也知道这人心怀叵测。再加上阮才人最近也暴露了自己的野心,他就更不会给她好脸了。 “别和我套近乎。”赵泽放低了声音,毫不客气地说道,“我知道你们母子几人打得什么主意。人贵有自知之明,就凭阮家,你们可争不赢!” “你和你娘也别在我面前惺惺作态装好人,我不会上当的!” “七弟,你……”赵锦欢气得面红耳赤,张了张嘴,却又无法解释什么,别提有多憋屈了。 赵泽翻了个白眼,一转头发现赵沅嘉正盯着他,心里一紧,连忙走了过去,“阿姐别误会,我不会帮赵锦欢做事了。是她一直缠着我说话,我才不想理会她。” 赵沅嘉翘着嘴角,指了指身旁的座位,“坐吧。我们一起给十二呐喊助威。” 赵泽连忙挨着她坐下了,又拉着她小声嘀咕起来,“姐姐还不知道吧?阮才人这人的心机可深沉了,姐姐归宁那日,她还想搞破坏来着。还好我聪明机智,躲过了她的算计。” 赵沅嘉哦了一声,对着陆阔眨了眨眼睛。 “阿姐,我们以后可要多防着些。”赵泽看向歪歪扭扭坐在马上的阮齐,满脸不屑,“阮家人的心大着呢。” 赵沅嘉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赵泽若是知道了自己的真正身世,会怎么做? 正这么想着,场上陡然爆发出了一阵欢呼声。比赛刚开始不到半刻钟,袁朗就进球了。 赵泽立马切了一声,“阮齐能和袁世子一队就是去沾光了,他连跑马都战战兢兢的,更别说击鞠了。” 想来这定是父皇安排的,抬举沈家的同时也顺便拉拔一下阮家。 没过多久,场上又是一阵欢呼,这次是沈归舟这边进了球,赵泽顿时站了起来,拍着手连连叫好。 接下来的比赛很是精彩,双方有来有回,攻守转换很快,就连不怎么懂马球的赵沅嘉都看得津津有味。不过两队的实力很是接近,比赛一直都挺胶着,最后竟打成了平手。 “会有加时赛吗?”赵沅嘉不太懂马球的规则。 陆阔解释,“一般来说是有的。只是今日,应是不会有加时。” 比起分出胜负,能让两队平分秋色才是建兴帝乐于见到的结果。 事情果然被陆阔猜中了,并没有加时。建兴帝很是高兴地叫来了两队队员,给所有人都赐了赏,又重点夸赞了沈归舟。 “十二郎上次惜败,这次就能打成平手,真是与日俱进,让人刮目相看啊!” “陛下谬赞。”沈归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对着袁朗拱了拱手,“世子承让了。” 要不是袁朗那边有个专门拖后腿的阮齐,他们想打成平局也不容易。 “朕就说这孩子懂事了吧!”建兴帝眉眼温柔地看向沈贵妃,赞道:“颇有大将之风啊!朕很是看好。” 他抚掌一笑,有了决定,“十二郎之后就去金吾卫吧,镇抚一职刚好空着,你正巧能补上。” 金吾卫是禁军,镇抚乃从五品的官,沈归舟不过才十八岁,身上半点功绩都没有,这完全就是把他架到火上烤。 永平侯连忙上前一步,“这孩子年纪还小,恐难担此任。不如陛下先让他进金吾卫从头学起。” “也好。”建兴帝一方面对永平侯如此识趣还算满意,一方面又觉得沈家人不够嚣张,让他无法借题发挥。 之后建兴帝又把沈归舟这队的人都点到了金吾卫,这些人都是勋贵子弟,进金吾卫本就是一条出路,他就算做个顺水人情。 袁朗那队的人多是锦衣卫,本身就有差事,除了阮齐。 建兴帝为难地看了他一眼,“你身上有举人的功名倒不适合去禁卫军了。这样吧,朕之后问问吏部的情况,看看哪里有缺适合你。” 因为没有直接点明官职,又有沈归舟挡在前面,大家只会认为阮齐是顺带的,根本不会想到今日这场大戏其实是陛下特意为他安排的。 赵锦欢碰了碰赵泽的胳膊,意味深长地笑了,“我们的表哥都被父皇赐官了呢!” 赵泽哼了一声,没有搭理她。 赵沅嘉却皱起了眉。 我们的表哥?我们、我们…… 赵锦欢莫非已经知道了赵泽的真正身世? 第329章 人都是被逼出来的 赵沅嘉立马看向赵锦欢,摆出一副狂傲的样子,讥诮道:“你家表哥不过是沾了我家十二的光罢了。” “姐姐说得对。”赵泽也立马附和起来,眼里不掩鄙夷,“他不仅沾了十二的光,还沾了袁世子的光。不对,不是沾光,是占便宜、拖后腿!” “要不是他在场上碍手碍脚的,袁世子那队铁定能赢。他要是还有点廉耻就应该给人家道歉,而不是腆着脸?接受父皇的赏赐!” “你……”赵锦欢气得脸色铁青。绕在嘴边的真相却不能说,憋得她心口都痛了。 明明是沈十二沾了他们阮家的光!父皇为了补偿阿娘这段时间受的委屈,就想到这么个办法给阮齐找份好差事。 “你什么你?”赵泽白了她一眼,火力全开,“我看你的脸皮也是厚,不愧流着阮家人的血。有这么个窝囊废的表哥居然还沾沾自喜,真是不知所谓!” “你什么都不懂!”赵锦欢咬着牙说完这句,就提着裙子跑了。她怕自己再不走,就会忍不住把真相说出来打赵泽的脸。 望着她颇有些落荒而逃的背影,赵沅嘉慢慢勾起了唇。 她果然是知道了。 赵泽犹不解气,拉着赵沅嘉低声抱怨,“父皇也是的,这么抬举阮家做什么?他亲自过问,吏部的人不得给阮齐安排个好差事啊!” “这种话可别乱说。”赵沅嘉装模作样地瞪了他一眼,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声,“谁叫他是阮家人呢,父皇总是会多顾及几分的。” 她的话看似在息事宁人,实际却很有拱火的效果。 赵泽听完确实越发不忿了,心里还隐隐感到一种说不出来的危机——他觉得父皇好像比表现出来的更看重阮家人。 这让他有些不安,毕竟阮才人也是有儿子的。 “不过是些泥腿子,烂泥扶不上墙,再拉扯也没用!”赵泽恶狠狠地嘀咕了一句,看向阮齐的目光仿佛带着冷刀子。 校场的比试结束后,众人便回了自己落脚的地方休息。因为看日出实在起得太早了,建兴帝也觉得疲乏,便让大家之后都自由活动。 赵沅嘉吃过午膳也有些昏昏欲睡,她打了个哈欠,看向丰神俊朗,半点委顿之色都没有的某人,轻咳一声,“我想要小憩一会儿,你呢?” 陆阔放下茶杯,深深看了她一眼,“自然是妇唱夫随,殿下做什么,我也做什么。” 本来是有些困的,可躺下后赵沅嘉便睡不着了,因为旁边那人的存在感实在是太强了,温热的呼吸一下又一下地扑在她的颊边,扰得她心都乱了。 赵沅嘉赌气似的在他耳边吹了口气,轻声问:“睡着了吗?” 陆阔的睫毛微微一颤,没有回应。 赵沅嘉不甘心,又靠近了一点,贴在他耳边呼了呼,温软的唇瓣若有似无地擦过了他的耳朵。 看着那迅速变红的耳朵尖,赵沅嘉忍不住笑了,“别装了,我知道你没睡。” 陆阔依旧不为所动。 赵沅嘉挑眉,突然就被激起了某种胜负欲。反正他后背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倒是不用再那么小心翼翼了,小小闹腾一下也没关系。 赵沅嘉伸出一只手开始描摹他的五官,从他挺直的鼻梁划到棱角分明的下颌,再顺着往下落在那脖颈上微微凸起的喉结。 当指腹触碰上去的时候,赵沅嘉感觉到了明显的跳动。她轻轻揉了一下,然后某人的呼吸瞬间就急促了几分,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别闹,我醒了。”他的声音带着点暗哑。 这样就破功了?赵沅嘉莫名有点失望。 “你下次可以装得再久些。”赵沅嘉恶霸似的抬起他的下巴,媚眼如丝,“我还有很多手段没有使出来呢!” 陆阔的喉结滚了滚,直勾勾地看着她,“我很期待。” 他的目光有如实质热情的就像一团火,赵沅嘉只觉得浑身都燥热了起来。 这一回合,算是打平了。 她垂下眼睛,不敢再与他对视,随即进入正题,“赵锦欢这两日表现得有些反常,我觉得她似乎知道赵泽的真正身份了。” 陆阔自是相信她的判断,“你觉得她会怎么做?” 赵沅嘉盯着他胸口的位置,“她其实一直都知道那一位的真正心思,所以她之前才敢下毒害我,因为她有恃无恐。虽然她平时努力在隐藏这种优越感,但很多时候她还是会不小心透露出来。” “她心里应该很矛盾。一方面肯定很得意自己才是皇上真正宠爱的女儿,另一方面这事却不为人知,她定是很不忿。这种不忿在心里压抑久了就会越积越多,只要一个合适的契机,就能爆发出来。” “赵锦欢不是沉得住气的人,她知道了赵泽的身世,再加上如今拥护他做储君的呼声又这么高,她心里的想法肯定会更多。” 陆阔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接着她的话往下说,“特别是赵泽对她们母女和阮家的态度又十分轻蔑,她和阮才人说不定会按捺不住想和赵泽这个准太子认亲。” 赵沅嘉嗯了一声,微微蹙了下眉,“就不知她们什么时候才会有所动作。” 陆阔在她额头落下一吻,“别担心,我们想办法往里面添柴加火,让她们感到一种不得不说的急迫感。” 赵沅嘉点点头。 没有条件也要创造条件,人都是被逼出来的。 “说完正事了吗?”陆阔问。 赵沅嘉愣了一下,还没有回答,某人就贴了上来封住了她的唇。她没有反抗,还伸手搂住了他的腰,尽情投入到了这个吻中…… 吃不到肉,吃点甜点也是好的。 玉华殿。 建兴帝正在床上午睡,沈贵妃靠坐在窗边的榻上,望着香炉里的袅袅轻烟有些出神。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床上的人睡得并不安稳,嘴里不时发出梦呓。 沈贵妃算了算时间,趿着鞋走到香炉旁,添了些香进去,等屋子里的香气变了,她又走到床边,撩起床幔挂好,紧紧盯着赵攀,眼里翻涌着蚀骨的恨意。 “不要!”随着一声惊恐的叫声,建兴帝猛地睁开了眼睛。 沈贵妃眸中的恨意霎时就消退了,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担忧,“陛下,您怎么了?可是魇着了?臣妾这就去叫太医!” 第330章 防错了地方 “不用!”建兴帝一把抓住她的手,喘着粗气道:“不用叫太医,朕没事。” 他此次出行就是为了证明自己身体无恙,若是叫了太医,岂不是前功尽弃?再说做个噩梦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是天子,才不会惧怕什么魑魅魍魉。 沈贵妃满眼心疼,拿着香帕轻拭他额头细细密密的汗水,“陛下可要保重龙体啊。以后……”她顿了顿,犹豫了片刻还是说了出来,“以后不要再用那些对精元有损的药了。” 建兴帝的脸上有些尴尬,他上次怒火攻心突然晕倒的原因自是不能说明的,就只能让表妹背了这个黑锅。虽然谁也没有证实什么,但大家都猜测是表妹为了床笫之事给他下了猛药。 他倒也不好澄清。 沈贵妃轻轻哼了一声,面上带着点争风吃醋的娇嗔,“陛下对这个表妹还真是疼惜爱护。” “没有的事。在我心里,谁也比不上爱妃。”建兴帝连忙哄道,本来想要为表妹辩解两句的话也堵在了嗓子眼。 沈贵妃看着他的眼睛,确认他说的是真话后,才翘起嘴角,然后就走到桌边为他倒了杯温茶。 建兴帝接了过来,却没有喝。 奉国寺里试探了一场,他也知道沈氏早就把江郅抛到了脑后。但不知为何,他心里总有些说不上来的不自在。他不会承认这是心虚,谨慎些总没有错。 “陛下。”李忠的声音适时在门外响了起来,“婕妤娘娘有些不舒服,想请陛下过去一趟。” 建兴帝松了口气,却装作不悦的样子,“真是矫情!” 话虽这么说,他却起身下了榻。他知道沈氏向来有眼色,便等着她开口。 “陛下,陈婕妤年纪小还爱撒娇,您就去看看她吧,免得一会儿没病也作出病了。”沈贵妃阴阳怪气地说道。 建兴帝无奈地摇了摇头,“那朕就过去看看,若是太医看了没毛病,朕定不会轻饶她。” 沈贵妃在心里冷笑。 太医都是人精,没病也能说出点儿问题来。不过她也不想狗男人一直待在她这里,便低眉顺眼行了一礼,目送他离开了。 人走后,沈贵妃关上门,嘴角就勾起了一抹嘲讽。 狗男人刚刚不敢喝她递过去的茶水,她当然也注意到了。她知道这人的疑心病素来很重,这是防着她呢? 可惜…… 防错了地方! 翌日,是狩猎的正日子。建兴帝一早就身着戎装铠甲、骑着高头大马,亲自领着大家进山围猎。 赵沅嘉骑术一般,对打猎也没有兴趣,便只换了一身骑装意思意思。陆阔一早就被几个驸马叫走了,跟在建兴帝和一众皇子的身后进了围场。 “哎呀,五妹妹,别眼巴巴地望着了,人都跑没影儿了。”三公主赵淑灵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家陆大人虽是文臣,骑射却比我家那个好多了,有什么好担心的?” 赵沅嘉娇羞地笑了笑。 其实她看的并不是陆阔,而是赵泽。刚刚在围场外集合的时候,这人一直在和他身边的小太监嘀嘀咕咕着什么,还时不时轻蔑地瞥一眼阮齐,像是在打什么鬼主意的样子。 好在陆阔也跟着进去了,不管赵泽想做什么,他都能随机应变。 “我家那个别说射箭了,骑马都嫌累,来这里的路上都赖在我的马车里。”二公主赵淑霞嫌弃地撇了撇嘴,“不到三十岁就有了大肚腩。夜里不熄灯,我都不会让他碰我。” 四公主赵淑贞也叹了一声,“我家那个虽还没有大肚腩,却虚得很,不中用,我都成亲两年了,肚子还没动静。” “那得请太医给他好好调理一下了。”二公主皱着眉认真说道。 三公主轻哼,“早就应该调理了。生孩子还是其次,闺房之乐少了可不行!若他调理后还是不行,你还是趁早把他给踹了吧。” 赵沅嘉努力忍笑。 自从她成亲后,几个姐姐在她面前说话就更没有顾忌了。 “五妹妹,你才刚成亲,应该没有这种烦恼吧?”三公主对着她眨了眨眼。 赵沅嘉摸了摸鼻子,委婉道:“他挺好的,不用看大夫。” 虽然还没有试过…… “谁要看大夫?”九公主赵锦意突然冒了出来,一双灵动的眼睛在大家脸上来回看了看,“姐姐们在说什么?谁病了?” 四公主的脸上有些挂不住,斜了她一眼,“你小孩子家家的别瞎打听!” 九公主哼了一声,也不理她,直接扯住赵沅嘉的袖子,“五姐,听说你有个铁架子烤东西可好吃了,不如拿出来,等会儿我们烤肉吃吧?” 赵沅嘉点点头,就让人去准备了。有小孩子在,大家也不方便再讨论深夜话题,几人便在围场外面的空地上玩起了投壶。 快到中午的时候就陆续有人带着猎物出来了,赵泽也让人送来了一只二百多斤的鹿。赵沅嘉便让宫人把肉处理了,烤完分给在场的所有人。 “七哥还挺厉害的嘛。”九公主一边吃着香喷喷的烤鹿肉,一边念叨,“我家十哥过两年肯定也能这么厉害。” “那可说不定。”赵锦欢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对着赵沅嘉颇有深意地笑了一下,“七弟从小就是父皇亲自教养的,别人自是比不过他的。” 赵沅嘉嗤了一声,这是到自己面前暗戳戳地炫耀来了? 九公主白了赵锦欢一眼,“这种事用得着你来说?” 脑子有病吧!赵泽和你又不是一个娘生的,他再厉害,你也不能跟着沾光! 赵锦欢哪里读不懂她话里的深意,心里一噎,正想刺这小屁孩儿几句,林子里就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动静——脚步声、马蹄声、呼喊声连成了一片。 这是出事了? 正在围场前吃着烤肉、说说笑笑的各家女眷顿时都站了起来,有些紧张地望着出口的地方。 片刻后,几个侍卫就抬着一个痛苦哀嚎着的红衣男子跑了出来。 “快!快去请太医!阮公子从马上摔下来了!” 话音刚落,后面又呼啦啦涌出来了一群人,陆阔、赵泽和赵深都在其中。 “表哥!”赵锦欢连忙跑了过去,“发生了什么?好端端的怎么从马上摔下来了?” 她这么一问,跟着从围场出来的众人脸上都有些尴尬,视线也不由得看向了一旁的赵泽,虽然没人说什么,但大家都隐约猜到这事应该和七皇子有关。 第331章 难道是牛头马面来接他了 赵沅嘉望向陆阔,从他的眼神里得到了一个肯定的答案。 赵锦欢也反应了过来,神色复杂地看向赵泽,“可是你做了什么?” 赵泽的脸色有些不好看,语气也冷冷的,“我又不是故意的,是阮齐自己冷不防从旁边的林子里冒了出来,我的猎犬警觉,为了不让我被冲撞就对着他的马叫唤了几声,然后他就惊马了。” 他确实是有意要给阮齐一点教训,本来打算暗地里吓吓他,让他断胳膊断腿什么的。说不定留下点病根就无法到衙门办差了,彻底断了他的仕途之路。 哪知道他动手的时候却让另一群人给撞见了,如今他脱不了干系,只能找个借口掩盖。 赵泽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膛,“这都是意外,我也差点被他吓得摔下了马。” 他才十三岁,还是一副孩童模样,看着倒真有几分无辜。 其实目击到整个过程的人都觉得七皇子多半是有意为之的。但这话他们是不敢也不会说的,没凭没据的,不,就算有凭有据,他们也不会吃饱了撑的去指认一个就要做储君的皇子。 为了一个阮家得罪七皇子、沈贵妃、和永平侯府?脑子有病才会这么做!至于七皇子这么做的原因,他们多多少少也猜得到一点。 宫里最近的传言他们隐隐约约也听说了,那阮才人平日里不声不响的,竟也有几分野心——趁贵妃去奉国寺祈福的时候在陛下那里使了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也难怪七皇子会拿阮齐出气。 这些人其实都是陆阔巧妙引过去的,为的就是把七皇子和阮家的矛盾摆到台面上,让阮才人和赵锦欢愈发焦躁和不安。 “痛!好痛!”阮齐嘤嘤嘤地嚎了起来。 看着他的胳膊和腿都折成了奇怪的角度,二公主有些头皮发麻,“本宫已经让人去请太医了,马上就来,阮公子再忍忍。” 赵沅嘉慢悠悠踱步到陆阔身边,两人虽然没有说话,却默契十足,用眼神交流了不少事。赵沅嘉很快就把事情的经过串了起来,伸手在某人的掌心挠了两下。 做得好!不过,赵锦欢若是能知道赵泽是有心针对就更好了。 陆阔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他都安排好了。 此次秋狩随行的尹太医没多久就来了,快速给阮齐检查了一遍,如实道:“阮公子伤得不轻,右臂和左腿的骨折都很严重,最好立即回京找专门的接骨大夫复位。” 太医院的大夫很少有擅长骨科的,他也不精通,若只是断成了两截他倒是可以试试,只是阮公子的骨头碎成了好多片,他就不敢贸然上手了。 八皇子赵深作为表弟一直陪伴在阮齐身边,忧心忡忡地问道,“可会留下病根?不会变成瘸子吧?” 尹太医可不敢轻易下结论,只表示阮公子伤得重,得让专门的骨科大夫确认后才知道。 那就是有可能了。 赵锦欢心里一咯噔,阮齐可是阮家最有出息的子弟,父皇也一直暗暗拉拔他。她和娘都指望他能快些在朝廷站稳脚跟,以后做她们的依靠。 若是变成废人,他还怎么入仕? 赵锦欢又急又怒,狠狠瞪了一眼赵泽,就拉着赵深这个便宜弟弟吩咐起来:“你赶紧去寻父皇说明情况,让他派人回京请最好的接骨大夫。” 赵深郑重地点头,目光扫向没事人一样的赵泽,眼里的愤怒很明显。 赵锦欢立即捕捉到了,连忙问:“你刚刚也是一起出来的,是不是看到什么了?” 赵深咬着唇没说话,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赵锦欢更觉蹊跷,又问了一遍,赵深欲言又止了一番才凑到她的耳边,小说道:“我觉得七哥可能是故意的,我听到是他下令让猎犬去吓唬表哥的。” 赵锦欢气得咬牙切齿。其实她早就有这样的怀疑。赵泽昨日才对着表哥一通冷嘲热讽,今日表哥就出了事,也太巧了! 她努力压下心底的愤懑,交代赵深,“你把自己听到的照实和父皇说清楚。” 出了这样大水冲了龙王庙的事,父皇也许会考虑把真相告诉赵泽。 赵深虽然有些为难,还是答应了下来。他朝着陆阔投去一瞥,就翻身上马往围场里去了。 陆阔在赵沅嘉的手上捏了一下,又在她耳边说了两句话,就悄然追了上去。 林子里,在马上颠簸了一上午的建兴帝也有些乏了。正午的阳光晃眼得很,让他眼睛都模糊了起来,看什么都朦朦胧胧的,头也晕晕乎乎。 建兴帝闭了闭眼,又睁开,一切又恢复如常。 看来他真的是太累了。 建兴帝正打算吩咐侍卫们带路回去,余光里却突然看到了一个久违的身影。他吓了一跳,赶忙朝那边望了过去。大树下的身影从模糊渐渐变得清晰起来,一双熟悉又犀利的眼睛正紧紧盯着他。 父、父皇? 建兴帝大惊失色,差点从马上摔了下去。他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睛,可这次不管他如何闭眼,那人影都没有消失。 不过那刺眼的阳光却没有了,天地间瞬间就被一阵浓雾裹挟,就像他踏入了什么冥府之境。 “是你!是你害死了江郅。”熹平帝的声音透着刺骨的凉意。 “父皇,您听我说……”建兴帝身子一软,从马背上翻了下来,哆嗦着辩解:“不是我,是五哥,是他做的。您当时也看的了。” “孽障!还想骗我?”熹平帝骤然暴怒,一张灰白的脸愈发狰狞扭曲,变换着鬼魅的模样。 “啊!”建兴帝惊恐的跌坐在了地上。 耳边嗡嗡嗡的好似有人在唤他,身上也仿佛有无数只手在拉扯着。难道是牛头马面来接他了? 建兴帝吓得从地上跳了起来,奋力推开那些拉扯他的手,夺路而逃。他能感到后面有人紧追不舍,想要把他拖入阴曹地府。 绝不能被抓到! 建兴帝埋头跑得更快了,然而逃命途中他却不小心撞到了什么,顿时摔了一跤。 抬头一看,刚刚撞到的竟是江郅! 他莫不是是来索命的? 后面追他的人已经越来越近了,建兴帝心惊胆战的同时又升起了一股不可遏制的怒火。他怨恨地朝“江郅”扑过去,死死掐住了他的脖子。 “朕是皇帝,是天子!你算什么?朕想杀你就杀你!你就算变成鬼也奈何不了朕!” 第332章 当众发狂 陆阔和赵深进到林子后没多久就听到了一阵又一阵带着惊慌的喧哗声—— “陛下,您怎么了?” “陛下,小心!” “快把陛下扶起来!” “别伤着陛下了!快追,快追!” …… 两人对视一眼,立刻循着声音的方向找了过去。不一会儿,他们就在一片几乎遮天蔽日的树林里遇到了急切追赶着什么的禁军。 两人随即跟了上去。 “陛下!陛下!求您放开老臣的孙子,求您放开老臣的孙子啊……” 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响了起来。 陆阔和赵深随着禁军停了下来,翻身下马,拨开人群,赫然看到建兴帝正杀气腾腾地拧着戴茂的脖子。戴茂痛苦地张大了嘴巴想要呼吸,一张脸憋得发紫。 而戴昌同正在旁边不住地磕头求饶。可建兴帝却像是着了魔一样,完全不在意他在说什么,一心只想弄死手里的人。 周围的大臣也都吓傻了。他们明明开开心心地追着猎物,刚好首辅的孙子亲手猎到了一只狐狸,正兴致勃勃的去收取猎物,谁知却猝不及防撞到了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陛下。 然后事情就变成了这样…… 他们知道陛下现在的样子有些不对劲,但他们也不敢上手阻止啊。对陛下动粗,那可是大不敬! 官老爷们不敢做什么,禁军们就更不敢冒犯皇上了。 不过,若是眼睁睁地看着陛下在他们面前掐死戴茂,等陛下清醒过来,他们也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八皇子殿下来了!” 不知是谁激动地喊了一声。 戴昌同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样,连忙跑到赵深面前跪下了,“陛下受了惊,还请八皇子殿下速速送陛下回去休息。” 话只能这样委婉地说出来,半点不能提陛下正在杀他孙儿。说完,他便扬起一张老泪纵横的脸,祈求地看向赵深和陆阔。 八皇子只是一个单薄的少年,他一个人哪里能制止正在发狂的陛下,肯定要驸马爷帮手才行。 “姐夫……”赵深眼巴巴地看了一眼陆阔。 戴茂只比他大几岁,是个温和谦逊又才华横溢的少年郎。他实在不忍心见到这么一个年轻鲜活的生命枉死。 陆阔点点头,和赵深一起快步走到了建兴帝身旁,半跪了下来。 “父皇,您松松手。父皇,您听得到孩儿说话吗?父皇,您可是哪里不舒服?父皇……”赵深苦苦哀求了起来。 陆阔赞赏地看了一眼,伸出双手轻轻放在了建兴帝的肩膀上。 建兴帝全然不觉,依旧专注地掐着戴茂的脖子,嘴里念念有词,“江郅,去死!去死!……” 原来如此。原来这人把戴茂认成了小叔父。 陆阔在心底嘲讽一笑,面上却作出了焦急的样子,“陛下,您没事吧?陛下!” 他的左手慢慢挪到了建兴帝的脖子后方,借着袖子的遮挡用了一点巧力,本来还杀气腾腾的人瞬间就晕了过去。 “咳咳咳……”脖子上的束缚消失后,戴茂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大口大口地吸着气。 “茂儿!”戴昌同喜极而泣,赶忙对着赵深和陆阔不住地行礼,“多谢八殿下,多谢陆驸马!多谢二位出手相救!” “大人客气了。”陆阔沉重地叹了口气,暗示道:“关于这事,大人就当没发生过吧,陛下他……” 戴昌同连连点头,“驸马爷放心,老夫知道该怎么做,其他人也不会乱说话。” 虽不会到处说什么,但大家今日都亲眼目睹了陛下发狂要杀人,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他病得不轻。 储君之位得赶紧定下来才行了。 “来人,把父皇抬出围场,找太医!”赵深把晕倒的建兴帝搂在怀里,冷静吩咐有些吓傻了的禁军。 戴昌同满眼赞赏。 这位八皇子倒是忠孝仁厚、处变不惊。可惜母族的出身低了点,想要争那个位置几乎不可能…… 建兴帝被送回行宫后,不待太医救治就自己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睛,除了觉得脑子有点晕乎乎的外,并没有什么特别不适。 “发生了什么?朕怎么会在这里?”建兴帝满脸疑惑,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他不是应该在围场狩猎吗? “陛下小心。”李忠连忙上前扶住他,略一迟疑,解释道:“陛下在林子里晕倒了。” 这么解释也没有错,不算欺君。他跑得慢,追到陛下的时候他就已经晕在八皇子怀里了。至于那之前的异样,陛下若是想不起来,他也不想多这个嘴。 建兴帝揉了揉酸胀的额头,心里恼火极了。他本意是要证明自己身体康健才来狩猎的,哪知道却弄巧成拙…… “太医怎么说?”他问。 话音刚落,小内侍就领着跑得气喘吁吁的尹太医进来了。 “陛下恕罪,微臣来晚了。” 建兴帝沉着脸没有说什么,阴恻恻地问道:“朕怎么会无缘无故晕倒?” 尹太医的眼皮跳了跳,连忙给他把了脉,眉心越皱越紧的同时面上却有些吞吞吐吐的模样。 “说!”建兴帝不耐烦地呵斥了一声。 尹太医吓得一抖,慌张开口,“陛下近两日可是用了、用了温补肾阳的药物?” 建兴帝的脸色很是难看。 他昨夜宿在了陈婕妤那里,说说笑笑就没把持住。关其正告诫他的话他也记得,只是他觉得自己近来身体状态还行,以为吃点药丸助兴不会有事…… 尹太医也不敢多问,小心翼翼提醒道:“陛下脉道失濡、气滞血瘀,实在不宜再用那些药物了。” 建兴帝没有回话,沉着脸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后,他问:“朕这几日总是做噩梦,会不会是有人给朕下毒了?” 尹太医一听吓得差点尿裤子,哆嗦着道:“从脉象来看,陛下并没有中毒的症状。陛下可是还有其他地方不适?” “朕头晕。”建兴帝道。 尹太医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解释:“头晕是因为气滞血瘀所致,脑中血行瘀阻,陛下之前应是有轻微的脑卒中。” 建兴帝没话说了,这和之前关其正说的毛病一样。 “你开药吧。”他一脸不悦,扯过被子就要躺下去休息。 李忠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陛下,阮公子从马上摔了下来,伤得有些重。” 第333章 不能什么都不做 陛下被人从围场里抬了出来,大家也不敢再玩乐了,迅速结束了狩猎。 虽然陛下没有大碍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来,但这一日剩下的时间众人都安安静静的待在自己的住处,不敢随意走动笑闹。 建兴帝本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在晚上和众人吃顿饭的,可他如今不能喝酒、也不能吃鹿肉,一个不好还会再次晕倒,为免更多暴露自己身体虚弱,便只能作罢。 翌日一早按照原计划返程。因为陛下身体有恙,马车走得更慢了,浩浩荡荡的队伍终于在天黑前回到了京城。 赵沅嘉和陆阔直接回了公主府,赶了一日的路,两人都先各自梳洗了一番才落座一起用膳。 “你说他是什么毛病?是因为重游旧地,做贼心虚、疑心生暗鬼还是真的发疯了?” 屋子里没人伺候,赵沅嘉说话就没什么顾忌。 狗皇帝若真是把戴茂认成了江郅,那就表明他出现了幻觉。这种情况要么是吃了什么致幻的东西,要么是脑部器官有病变,要么就是最常见的精神上出了问题。 陆阔不太确定,“看不出来。不过他当时真的就跟着了魔一样,其他人说什么他都听不到。” 赵沅嘉喝了口汤,“母妃说他似乎不记得自己发了狂,也没人敢告诉他这件事,他以为自己只是晕倒了而已。” 谁也不是傻子,这种事说出来半点好处都没有只会平白惹皇帝厌弃。既然当事人自己都不记得了,大家自然也会假装没这回事。 退一万步讲,就算皇上还记得,他们也得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啊。 陆阔给她碗里夹了个肉丸子,“他之前不也晕倒过一次吗?” 赵沅嘉在滑嫩的肉丸子上咬了一口,点点头,“他半边脸都僵了,肯定病得不轻。” 要是再严重点半身不遂或者全身瘫痪就好了。 赵沅嘉略显遗憾地叹了口气,不过她觉得还是可以期待一下的。只要再晕几次,说不定人就醒不过来了呢…… 文德殿里,太医院院使关其正确实也是如此在劝诫建兴帝,“陛下如今受不住猛药,切不可再服用补精壮阳类药物。不然阴虚风动、气血逆乱直冲犯脑致脑脉癖阻,再次晕倒后,可能会有很严重的后果。” 建兴帝脸上有些挂不住,让他开了药后就把人打发了。 太医刚走,李忠那里就收到了阮才人派人送来的口信。他略一迟疑,还是上报到了陛下那里。 建兴帝厌烦地皱了眉,不用想就知道表妹找他是为了什么。 他如今只想好好养病,可不想听她哭哭啼啼和自己诉苦。 “你让人跟她说,朕会找最好的大夫给阮齐治病,让她别担心,等过阵子风头过了,后宫的女人不再盯着她了,朕再找机会去看她。这也是为了她好。”他的声音淡淡的。 李忠连忙应了下来,还不忘拍马屁,“才人娘娘定是能理解陛下这份良苦用心。” 然而事实是——阮才人知道陛下不肯见她后,哭得嗓子都哑了,一时竟有种被舍弃的感觉。 “阿娘,你看到了吧?父皇根本就没把我们放在心上,表哥出了这么大的事,他都没有露面,也没说要怎么解决赵泽身世的事情。”赵锦欢还在一旁火上浇油。 阮才人哭了一会儿,又自我安慰起来,“你父皇昨日在围场里晕倒了,也许现在还病着,一时顾不上我们。” 赵锦欢撇嘴,酸溜溜道:“他之前病着的时候还亲自过问了赵沅嘉的大婚事宜呢,上到嫁妆,下到婚礼上用的车驾,无一不都安排得妥妥帖帖。” “他那是做给人看的。”阮才人辩解。 赵锦欢不以为然,“就算是假装的,赵沅嘉也真的得到好处了呀,那嫁妆可都是真金白银!” “好了,好了,别说这些了,你成亲的时候他也不会亏待你的。”阮才人本就气闷,被她一说就更是心烦意乱了。 “我看未必。”赵锦欢不满地哼了哼,“父皇明知我的心思也没让崔表哥给我做驸马。赵沅嘉都成亲了,他也不如我的意!” 阮才人支吾了一下,低声道:“那是因为你姑母不愿意。” 赵锦欢越说越气,“他是皇上,直接赐婚不就好了?难道姑母还敢抗旨不遵吗?说到底他就是不愿为我得罪姑母,因为在他心里我没那么重要!” 阮才人说不出话了,她也知道女儿说得没错。表哥嘴上说得好听,但其实也没那么看重她们。 赵锦欢一把抓住她的手,“娘,我们不能什么都不做,就等着父皇什么时候想到我们。在他心里,排在我们前面的人和事太多了。也许为了顾全大局,我们永远都要过这种日子。” “不会的,不会的!”阮才人下意识反驳,“表哥答应我会让我当皇后,还会让我的泽哥儿当太子。” 她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奉国寺的谋算失败了,沈家还好好的,她也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你的泽哥儿?”赵锦欢嗤了一声,愤愤不平道:“人家可不认你,不认阮家!表哥也是被他故意害到摔下马的。接骨的大夫说了,表哥的手以后都不能使力了。表哥成了废人,还怎么做我们的依靠。” “怎么会这样?”阮才人又嘤嘤嘤的哭了起来。 赵锦欢翻了个白眼,提议道:“娘,不如我们自己把真相告诉赵泽吧。不然以他对阮家的成见和轻蔑,以后说不定会做出更过分的事。” 阮才人心里一动,却还有些犹豫,“让我再好好想想。” …… 翌日,赵沅嘉就进了一趟宫。她先去了文德殿给狗皇帝请安,可人家在养病没有见她。赵沅嘉本也只是走个过场,让宫人转述了几句关心的话就去了琼华宫。 她和陆阔的计划不仅得和阿娘通个气,还需要她暗中帮忙,毕竟阮才人、赵锦欢和赵泽都住在宫里。 沈贵妃听说后激动得站了起来,在屋内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很快就有了主意,“阿沅放心,我知道该如何做了。阮氏那边若有什么动作,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们。” 阿娘行事,赵沅嘉自是放心,从宫里出来,她就去了大公主赵淑慧那里。 陆阔的伤就快痊愈了,她有点事要请教大姐姐。 第334章 吃肉的准备 “你说什么?”赵淑慧一口茶水喷了出来,惊诧不已地看着她,“你不想要孩子?” 赵沅嘉被她盯得脸有些热,解释:“不是不想,是暂时不想。我还小呢,还不想这么早就当娘。” 赵淑慧促狭地笑了,“你们新婚燕尔,自是蜜里调油、如胶似漆,恨不得时时刻刻都黏在对方身上,怀了孕确实诸多不便。” 赵沅嘉知道她误会了,却也不好解释什么,只是一张脸变得更红了。 这里要是有卖小雨伞的地方就好了,她也不用这么尴尬。 见她一副含羞带怯的小媳妇样儿,赵淑慧也不打趣了,认真道:“我这里确实有一些避孕之法。不过你还没有生养过,避子的汤药再温和也不适合你,虽说不会伤了根底,但是药三分毒,总还是有些影响的。” 赵沅嘉点点头,“那可有适合我的?” “当然有。”赵淑慧莞尔,脸上也起了点红晕,“不过我手头上的刚好用完了,你且等上几日,我已经吩咐人制作了,等弄好了,我给你送过去。” “那就麻烦大姐姐了。”赵沅嘉乖巧道谢。 赵淑慧摇了摇头,又朝着她挤了挤眼睛,“我还有好东西要给你。”说着,她便去了里间,片刻后,拿了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走了出来。 “上次给你的那些画册可看了?还不错吧!”赵淑慧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赵沅嘉咳了两声,一本正经地评价,“画师的工笔技艺很有神韵。” 比市面上那些粗制滥造的避火图强多了,很有艺术性。 赵淑慧嗔了她一眼,把手上的盒子推到她面前,“那画师出了新作,这次还配有小故事呢。至于里面那些小衣,你看看合不合身吧。反正都是新制的,还没有上过身,要是合适,就可以直接穿了。” 赵沅嘉:…… 这不会是那什么情趣啥的吧? 回府打开盒子,赵沅嘉拿出里面那些布料又少又透的小衣,还有什么不懂的?确实就是那情趣啥的,不仅有女子的,还有男子的。 小荷咦了一声,“大公主怎么给殿下这样的衣裳?这里还破了好几个洞呐!不过这香云纱倒是极好的,要不奴婢拿去补一补给阿活少爷做件小坎肩?” 赵沅嘉哭笑不得,连忙把这些少儿不宜的东西放回盒子里,啪的一声关上,“放到柜子里吧,不用管。” …… 一进入十月,京里就凉风阵阵了。好在如今床上多了个暖被窝的人,屋子里不放炭盆都不觉得冷。赵沅嘉睡着的时候总是不自觉就趋向热源,双手双脚都紧紧缠在陆阔身上。 对陆阔来说,还真是一种甜蜜的烦恼,每日清晨醒来都有些把持不住。 这日刚好休沐,陆阔不用早起上衙,赵沅嘉醒来的时候就清晰地感受到了某人身上的异样,虽然隔着衣料,但她还是觉得抵在自己腰腹处的物什烫得很,灼得她耳朵都红了。 “你……”她刚开了个口,陆阔就睁开了眼睛,深邃的眸子就那么专注地望着她,“可以了吗?” 赵沅嘉当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陆阔难得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赵沅嘉翘着嘴角,在他唇上啄了一下,“你后背的伤确实已经无碍了,想要做什么都可以,只是……” “只是什么?”陆阔追问。 赵沅嘉顿了顿,不确定他懂不懂这事,“女子的月事你可知道?很不巧,我昨晚刚来。” 陆阔不自在地转开了眼,“我知道。” 赵沅嘉哦了一声,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你都知道些什么?说来听听。” 陆阔不说话了,长臂一揽把她锁在了自己怀里,又伸手轻轻扣住她的脑袋不让她的眼神乱飘。 赵沅嘉感觉到他的某处越发激动了,硌得慌,“你这样不难受吗?” “不难受。”陆阔有些赌气地说道。 “既然如此……”赵沅嘉笑了一声,一只手慢慢从他的胸膛滑动到了腰腹处,在那紧实的肌肉上不轻不重地按揉了几下,正当她想继续往下的时候,陆阔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日上三竿了,该起了。”他猛地一下坐起来,掀开被子,起身下床,逃也似的跑去了浴间。 赵沅嘉坏心眼地笑了起来。 真是不经撩啊…… 又过了几日,赵淑慧派人送来了一车应季的蔬果,随行的嬷嬷进来给赵沅嘉问安的时候,又拿出了一个精美的漆木盒子。 赵沅嘉自然知道这里面是什么,亲手接过来,就让抱琴送了人出去,又让她给大公主府上来送东西的所有人都看了赏。 赵沅嘉把屋子里伺候的几个小姑娘都打发了出去才打开盒子,看到里面那一个个半透明的小套子,就知道是做什么用的了。 她以前也从书中读到过古人会用鱼鳔、羊肠来避孕。赵淑慧让人做的这些应是精心处理过的,半点腥味都没有,还带着一种淡淡的药香。 不知某人看到这个能不能猜到要怎么用?赵沅嘉想了一下他可能会有的反应,忍不住笑了。 大理寺这段日子倒不是很忙,九、十月份算是犯罪的淡季,等再过一个月到了年底,衙门就会迎来一年中最忙的时间。 陆阔正好趁着这个空闲找了不少书本阅览学习,只不过纸上得来终觉浅,没有亲身试过,他的心里总有些没底。 这日下衙回府,陆阔一进屋就敏锐地感觉到哪里有些不一样了。他快速环视了一圈,发现幔帐换了更轻柔的颜色,花瓶里插着娇艳欲滴的鲜花,就连香炉里燃的香也好像更甜了些。 他的脑子里霎时闪过了一个念头,算一算时间,好像、确实可以了? “你回来了?”赵沅嘉从寝间走了出来,笑眼盈盈地望着他,眸子里闪烁着点意味深长,“今晚可要与我饮两杯金浮春?” 陆阔的喉结滚了滚,心里也不可抑制地越跳越快,“好。” 他知道她说的不仅仅是酒。 赵沅嘉知道他明白自己的暗示了,眼里的笑意更是带了两分娇柔,“那你先去梳洗更衣吧,一会儿就吃饭了。” 陆阔没有动,一双眼睛像是黏在了她的身上一样,舍不得移开。 赵沅嘉波光流转地睨了他一眼,“快去,别耽误我吃肉。” 陆阔:…… 第335章 剩下的,让他来就好 赵沅嘉所说的饮酒并不是要来个一醉方休,主要是营造点儿气氛,放松心情。金浮春也不烈,小酌两杯有个微醺的感觉就好。 见陆阔还要再饮第五杯,赵沅嘉连忙拿过了他的酒杯,“喝多了可不行。” 都说酒后乱什么,但其实喝多了不行的更多。 “多吃点肉。”赵沅嘉给他碗里夹了几片酱鹿肉,又盛了一碗芙蓉鹿尾汤放到他的手边,“这个温补,多吃有益。” 陆阔:…… 莫名有种自己才是“肉”的感觉。 吃过晚膳,还不到戌时(晚上七点),赵沅嘉本想拉着陆阔去园子里逛逛消个食,可一打开门就被那寒风给刮回来了。 这个天再出去散步可受不了。 “你平时闲暇的时候都做些什么?”赵沅嘉又拉着他坐回到榻上。 陆阔微微一笑,认真道:“看书、练字、习武。” 赵沅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练字她不想,习武现在也不合适,那就看书吧…… 两人随后就去了隔壁的书房,看着那满满三排架子的各类书籍,陆阔不由惊叹,“殿下还真是爱书之人。” 赵沅嘉哪里听不出来他语气里的戏谑,白了他一眼,坦然自若道:“除了医药类的书,其他都是装样子的。” 陆阔眼下其实不太能静下心来看书,只随手抽出了几本游记和兵书。赵沅嘉则拿了一堆话本子,可她也看不进去,翻着书做做样子。 两人于榻上对坐,面上都是一副不动声色的样子,但心里就没那么平静了。 赵沅嘉从书上抬起眼,偷偷瞅了一眼正专心致志看书的陆阔,蓦地想起大姐姐新送来的那些画册她还没看呐! 就当成是学习资料好了。 赵沅嘉这么想着,就把那几本精美的册子找了出来,翻开一看,瞬间被惊得瞪圆了眼——画的也太惟妙惟肖、活灵活现了,人物细节上也处理得纤毫毕现,姿势更是大胆豪放…… “看到什么了,怎么脸红成这样?”陆阔一直都有在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 赵沅嘉下意识就把书合上了,可转念一想——他还不一定懂呢!况且多学一学也没有坏处。 “那个……”赵沅嘉牵住他的手,“我们回床上一起看。” 屋里暖光融融,烛火摇曳。床幔一放下来,锦帐之中就自成了一片小天地,朦胧中又平添了一丝暧昧。 赵沅嘉把书拿在手上,陆阔从身后拥住她,一起看了起来。 “刁蛮公主的俊俏小侍卫?”陆阔诧异地念了一句。 赵沅嘉疑惑地眨眨眼,这才注意到那露骨的图画旁边还有不少小字,应该就是大姐说的小故事了。 所以那画上的两人一个是公主,一个是侍卫了?这还真是怪怪的…… “我换一本。”赵沅嘉又拿过另外的画册,一打开,好家伙,竟是《霸道公主和状元郎的日日夜夜》。 这不会是她大姐给她私人订制的吧? 赵沅嘉只觉得手里的书有些烫手,陆阔倒是看得很认真,嘴里还念了起来,“只见她一把扯过他的腰带,那双白嫩的柔荑就顺着他的衣襟一路往下……” “别念了。”赵沅嘉把他的嘴捂上,又把书抢过来扔到床头,有些尴尬地解释,“这些都是大姐姐给的,我也不知道是这样的内容。” 陆阔沉沉嗯了一声,揽在她腰间的手臂不自觉越收越紧,两人亲密无间地贴在一起,可他却怎么都觉得不够,身体里仿佛有团火在燃烧。 赵沅嘉也觉得热,抬眸看了他一眼,瞬间就与他的灼热视线撞到了一起。不知是谁先动的,等赵沅嘉回过神来,两人已经吻得难分难舍了。 唇舌的纠缠让本就炽热的氛围更加不可收拾,两人有了某种默契,并没有忸怩迟疑,顺着自己心里的渴望去掠夺、去沉溺…… 赵沅嘉的身上很快就只剩下一件小衣,陆阔火热的手掌覆上来,两人的呼吸都是一窒。她能清晰感觉到他抵在自己腿间的血脉偾张。 “等……等一下。”赵沅嘉压着喉间的嘤咛,艰难开口。 陆阔稍微抬起身,深邃的眸子里似淬了火,胸膛起伏不定,“怎么了?” 他的声线带着隐忍的喘息,听在耳朵里只让人越发想要与之沉沦。 赵沅嘉忍住这种诱惑,伸手打开床头的抽屉,拿出漆木盒子,把里面的东西展现在他的眼前。 “我们说好,暂时不要孩子的。”她道。 陆阔当然记得,可看着盒子里的东西却有些不解了,眉头微蹙,“这个要怎么用?” 他猜测这些应该有避子的作用。 赵沅嘉拿出一个鱼鳔,在手中轻轻揉了揉又拉了拉,本来有些皱的东西渐渐有了形状。陆阔灵光一闪,陡然就想明白这是做什么的了。 “我帮你吧。”赵沅嘉没有多想。 这种事一看就会,她示范这么一次就行。 陆阔的呼吸愈发急促了,某处也激动得更厉害。他看着赵沅嘉,眼神又深又热。他想说自己来就好,可他张了张嘴,却始终都没有说出来,只是看着她的那双手轻轻扶住了…… “阿沅,阿沅……” 他喃喃着她的名字,一个翻身就把她压在了身下。 剩下的,让他来就好…… 自从那一夜之后,两人的关系就更近了一步。某人更是食髓知味,缠人得紧,还充分发挥了自己状元郎的学习能力,把那画册上的花样都学了个遍。赵沅嘉自也乐在其中,与他一起探索进步。 初冬时节,公主府里却自有一片春意盎然。 可翠保宫的偏殿里,却冷得让人打哆嗦。 阮才人拢了拢肩上的披风,不悦地瞥了一眼身边的郑嬷嬷,“今年冷得早,你们怎么还没把暖阁收拾出来?赶紧让人去弄,我明日就和欢儿搬过去。” 郑嬷嬷面露难色,叹气道:“小主,奴婢早两日就去张罗了,可管事的宫女说没这个规矩,不会派人给我们烧炉子。” 一般来说,每个宫的主位娘娘才能用暖阁。翠保宫的暖阁自然是属于庄妃的,但阮才人之前要养两个年幼的孩子,沈贵妃向来厚道,便命人改了一个小一点的暖阁给他们用。 这是贵妃娘娘特意开恩。现在人家不愿多照看你了,一切都按规矩办事,她们也无话可说。 第336章 找机会告诉他真相 阮才人过了这么多年的舒坦日子,只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当然,“凭什么不愿意?那个管事的宫女叫什么名字?她这样胡来,你们怎么也不去贵妃娘娘那里说理?” 郑嬷嬷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她一直都知道自己跟的这个主子没什么见识,却没想到人还这么糊涂——你们两母女可把人贵妃娘娘和沅嘉公主得罪很了,人家凭什么还要特意照拂你? “小主啊,这宫里的人可不会胡来的。她敢这么说,自是看上面人的态度行事。”郑嬷嬷委婉地提醒道。 阮才人这才慢慢回过味儿来了,不忿地皱了眉,“沈贵妃怎的这样小气!欢儿一个小孩子不过说错了几句话,她怎么还记恨上了!” “陛下可有说什么时候来看我?”她问。 见到表哥,她一定要在他面前狠狠告上沈氏一状。 郑嬷嬷是皇上派来的人,平时也是她出面与文德殿的人联络递信,李忠也会与她传达皇上的意思,她斟酌了一下,道:“请小主稍安勿躁,陛下龙体欠安,最近都在自己宫里养病,完全没有踏足后宫。” 这本是宽慰的话,陛下没有来后宫自然也没有去其他女人那里。可阮才人的心里却愈发不安了——表哥以后会不会都不管她了? “你再去传个口信,就说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和陛下说。”阮才人只想快点见到表哥。 郑嬷嬷连忙劝说:“娘娘啊,不是奴婢不愿去,只是如今宫里的人都盯着咱们呢。若是看到奴婢老往陛下那里跑,小主以后的日子恐怕会更艰难。” 阮才人也知道这个道理,只得作罢。可她心里的委屈却更大了,“这还不都是……” 表哥害的。 本以为时间一长,大家都会淡忘那件事,不再针对她了。可后宫那些女人却还一直不依不饶抓着她不放,经常明里暗里给她下绊子,让她苦不堪言。 阮才人不知不觉又落了泪,一颗心煎熬极了。 “娘!娘!”赵锦欢怒气冲冲地跑了进来,“赵锦意都穿上新的皮斗篷了,红狐狸毛可好看了,为什么前几日送给我们的份例里没有这么好的皮子?” 阮才人擦了擦眼泪,没好气道:“你娘只是个才人,哪有份用那些好东西?你要怪就怪自己命不好,投生到我的肚子里了。” 赵锦欢一噎,正想回嘴,郑嬷嬷赶忙拉着她把暖阁的事说了一遍。她这才感受到了屋子里的阴冷,不由打了个寒噤,心下更是愤愤不平。 “没用的东西!都给我滚出去!”赵锦欢气得破口大骂,把屋子里伺候的宫人都赶走了。 门一关上,她就嚎啕大哭了起来,边哭边抱怨,“娘还没做好决定吗?你看看我们现在过得是什么日子?一点盼头都没有!” 阮才人被她哭得心乱如麻,呵斥道:“给我闭嘴!哭什么哭?” “娘就只会凶我!”赵锦欢满心委屈,抽抽噎噎道:“娘还不知道吧?赵泽马上就要做太子了,贵妃娘娘又给他身边安排了不少人跟着,前呼后拥的排场可大了。” “当真?”阮才人的脸色骤然一变。 赵锦欢重重点头,“自然是真的。现在外面都传遍了,据说内阁的几个大人每次上朝都会提立储的事。” 阮才人的心里顿时生出了一种说不上来的紧迫感,加上长时间的焦虑惶恐,她终是受不住了。 “好。我们找机会告诉他真相。” …… 临近十一月,大理寺也渐渐忙了起来,陆阔也不再像之前那样能天天按时回府吃晚膳了。这一日,快亥时(21点)了他才到家。 外面下了雨,他的头发和衣衫上都浸染了潮气,一双皂靴也满是泥泞。 “你今日出去办案了?”赵沅嘉一边拿了干布巾搭在他头上,一边吩咐人去备水,“先洗个热水澡再吃饭,如今天冷,免得生病了。” 陆阔自是由着她安排,舒舒服服洗了个澡出来,桌上已经摆上了热气腾腾的食物。 他顿住脚步,倚靠在门边,看着在灯下等着自己的那道倩影,心里满满涨涨的。幼年时那对家的朦胧记忆似乎也变得越来越清晰了。 “傻站在那儿做什么,快来吃饭!”赵沅嘉嗔怪地觑了他一眼,目光里又映出两分兴奋,“饭后我有重要的事和你说。” 陆阔的心里陡然快跳了几拍,莫非是有新的画册可以学习了? 吃完饭,怀着期待心情的陆阔跟着赵沅嘉去了内室,正当他准备好研究新的知识点的时候,赵沅嘉开口了,“今日阿娘给我传信了,阮才人那边可能会有动作了。” 一听是正事,陆阔赶紧把那些心猿意马压了下去,专心致志地听她说话。 赵沅嘉把一张帖子递到他的手上,“十一月二日是阮齐祖父的生辰,他是宫里那位的亲舅舅,每年去贺寿的人都不少。因为阮齐受伤的事,那一位特意命赵泽带着礼物去慰问,顺便也在寿宴上坐一坐。” 狗皇帝应是想赵泽与阮家人能多接触交流,培养感情。 “阮氏打算在这一日与赵泽和盘托出?”陆阔问。 赵沅嘉微微颔首,唇角带了点儿笑,“阿娘特意给赵泽拨了更多的宫人伺候,阮氏和赵锦欢在宫里找不到机会与他说话,应该会在他外出的时候行动,特别在阮家又更方便她们行事。” 陆阔了然一笑,“那我就去看看那日到底有没有蹊跷了。” 十一月二日,阮府中门大开,喜迎各方宾客。快到中午的时候,七皇子赵泽和五驸马陆阔结伴而来,阮府上下更是齐齐到门口相迎。 “欢迎,欢迎!”寿星公阮大田穿着一身红衣,弯着腰笑得一脸褶子。 他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出身,虽然在京里养尊处优地生活了小二十年,但还是一眼就能看出他的“与众不同”。 赵泽的眼底有些嫌弃,对着他不冷不热说了几句吉祥贺寿的话,就由赵深这个“外孙”领着去了办宴的花厅。 皇子和驸马自然都是坐主桌的,赵泽和赵深一左一右坐在了陆阔身边。 赵泽在心里对席面诸多挑剔,嫌这嫌那的,却没有少吃一口肉。他正埋头啃肘子的时候,上菜的小厮脚下一滑,一盘水晶醋鱼就打翻了,溅出的汤汁刚好洒了不少在他的袍角。 “怎么回事?”赵泽立刻站了起来。 陆阔唇角微勾,与身旁的赵深快速交换了一个眼神。 第337章 有病就去看大夫 赵泽看着自己衣摆上的脏污,嫌恶地皱紧了眉头。 “求贵人恕罪,求贵人恕罪……”闯了祸的小厮吓得脸都白了,只能不停地磕头求饶。 阮家几个主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站出来说话,还是赵深看不过眼,让人把哭喊着的小厮带了下去,开口道:“七哥,我领着你去更衣吧。” 赵泽沉着脸点了点头。 今日毕竟是寿宴,总不能把事情闹得太难看了。况且如今正是立储的关键时期,他总要注意点形象。 陆阔关心的与赵泽说了几句话,也站了起来,“我陪着殿下一起去吧。” 他是赵泽正儿八经的姐夫,不放心想要跟着也没人会说什么。 门边一个小厮却霎时变了脸色,拔腿就往外面跑了。 陆阔、赵泽和赵深随即就出了花厅。 赵泽肚子没有吃饱,心情本就不好,没忍住和陆阔抱怨了起来:“山鸡终究是山鸡,在京里这么多年了连下人都调教不好。” 陆阔看了他一眼,轻轻笑了笑。 赵泽没顾及这个姐夫出身也不高,只想发泄心中的不满,“这阮家不仅是下人,主人家也没多少规矩,还自觉是什么高门大户,实乃画虎不成反类犬。” 就这时,连廊的另一头匆匆走过来了几个人,为首的赵锦欢看到跟在赵泽身旁的陆阔,不由在心里骂了一句碍手碍脚。 “深哥儿,你也是的,怎么让姐夫也跟着来了?”赵锦欢埋怨地睨了一眼赵深,直接吩咐道:“你快领着姐夫回席上用膳,七弟这里我让人领着他过去就行。这么点儿小事,哪值得如此兴师动众?” 赵深挠了挠脑袋,有些为难地看向陆阔,一张小脸都红了,可陆阔却不为所动,并没有要随他回席上的意思。 “姐夫莫非是觉得阮家有人要对七弟不利?”赵锦欢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 这话就说得有点重了,陆阔一副不欲与之争辩的模样,对着赵泽叮嘱了两句就和赵深一起离开了。 赵泽本就觉得陆阔跟来有些小题大做。他又不是五六岁的小孩子了,哪里还需要人陪同换衣服? 阮家人可没有那么大胆子敢在自己家里算计他! 回去的路上,陆阔没事人一样脚步不停地往前走着。赵深看了他好几眼,终是忍不住低声问道:“姐夫可要去偷听?” 陆阔摇了摇头,唇角微扬,“不用听。” 赵锦欢出现的那一刻他就已经能确认——阮氏母女果然沉不住气了。 赵泽被带去了一个有些隐蔽的小院子。他的贴身太监李贵回马车去拿备用的衣服了,人还没有过来,他便只能坐在椅子上干等。 屋子里别说茶水点心了,连个伺候的下人都没有,赵泽只觉得被怠慢了,心里的火气蹭蹭往上涨,“泥腿子就是泥腿子,就是穿着锦衣华服,也掩不住身上那股寒酸气!” 赵锦欢一进来就听到这句话,不禁蹙起了眉,越发觉得她和娘的决定是对的——再不把真相告诉赵泽,她们以后哪里能沾得到他的光? “你来做什么?”赵泽警惕地瞥了她一眼,“你又想耍什么花招?我劝你消停些,别肖想那些不属于你的东西,不然你以后在宫里的日子只会更艰难!” 赵锦欢没有理会他的冷嘲热讽,把门关上后才慢慢走到他旁边的椅子坐下,上上下下把眼前的小胖子打量了片刻,才道:“你不觉得自己和贵妃、赵沅嘉以及沈家人都长得不像吗?” 赵泽气得脸上的肥肉都抖了两抖,“关你什么事!” 他不就是胖了点儿吗?等他之后蹿个子了,就会长得像沈家男儿那样高大英武了。 “当然关我的事,毕竟你是我弟弟啊。”赵锦欢颇有深意地说了一句。 赵泽从鼻子里重重哼出一声,明显很是不屑。 他们又不是一个娘生的,套什么近乎! 赵锦欢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和他兜圈子了,直接道:“赵泽,你之所以长得不像沈家人是因为你和他们根本半点关系都没有!你不是沈贵妃生的,你不是她的儿子!” 赵泽嗤笑,像看傻子一样看她,“你编故事也编得靠谱点,你以为我跟你一样蠢啊?” 赵锦欢噎住,气闷地瞪了他好几眼,就竹筒倒豆子般的说了起来:“我可没骗你!你和赵深同一日出生,当时我娘和贵妃同住一宫,父皇便把你和赵深调换了。” “你刚出生时,娘还抱过你,知道你右边屁股有一个月牙形的小胎记。赵泽,你不是贵妃的孩子,更不是沈家的外孙。你是我娘生的,你是我的亲弟弟!” 赵泽的脸色黑得跟锅底一样,恼火骂道:“疯言疯语,有病就去看大夫!” 说着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赵锦欢连忙拉住他,“七弟,我说的都是真的。你确实是我娘生的,不然我们怎么知道你屁股上的胎记?” 赵泽的脸皮抽了抽,一把甩开她的手,怒不可遏,“那肯定是你们费尽心思打听来的!你们两母女不知包藏着什么祸心,给我等着!我这就回宫禀明父皇!” 赵锦欢听后反而开心地笑了起来,“行!那你快去和父皇求证吧。” 她和娘先斩后奏就是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促使父皇不得不告诉赵泽真相。 赵泽脚步一顿,看着赵锦欢笃定的模样,心里顿时打起了鼓——她说的不会是真的吧?自己不会真的是阮才人的儿子吧? “你个疯子!”赵泽恶狠狠地咒骂了一句,就转身跑了出去。 他心里七上八下的,片刻都不想再待在阮家,只想快点离开这鬼地方,可他并不熟悉阮府,走着走着就迷路了。 正当他想找个下人带路的时候,陆阔找了过来,一脸关心地问道:“发生了什么,殿下怎么没有换衣服?” 赵泽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扯着唇笑了笑,“我肚子有点不舒服,想着还是早点回宫。” 陆阔露出担忧的表情,“那我陪你一起回去。” “不用了!”赵泽冲口喊道,话出口他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点大,便温声找补道:“毕竟是父皇让我们来参加寿宴的,我们两个都提前离席不太好,姐夫还是过一会儿再走吧。” 不知为何,他的心里竟起了一丝心虚。 都怪赵锦欢的胡言乱语! 第338章 最大的威胁 陆阔没有勉强,亲自送了赵泽上马车后就回到了席上,吃过饭才打道回府。 赵沅嘉本就在等他,听到门口婢女的通禀,连忙起身迎了上去,“怎么样?事情有进展吗?” “外面冷,别出来。”陆阔牵着她的手回了内室,就把今日在阮府的情况大概说了一遍,“赵泽最后连衣裳都没有换就急急忙忙回宫了,想来应是很心慌意乱。” 赵沅嘉凝眸,“也不知他信不信赵锦欢说的?” “肯定是不愿相信的。”陆阔漫不经心地喝了口茶,“毕竟才人之子和贵妃之子,阮家和永平侯府,实在是差得太多了。” 赵沅嘉点点头,“你说他那么着急回宫是不是去找宫里那位求证去了?” 陆阔眼里的笑意有些嘲讽,“他未必敢这么做。万一被证实他真的是阮才人的儿子,那种落差可不好受,他不一定想要面对。” 有些事情虽然明知可能是真的,但只要一日没被说穿,就还可以继续自欺欺人。 赵泽一开始确实是气冲冲赶回宫找建兴帝告状的,可当他站到文德殿前的时候,心里却忐忑不安得厉害。主要是赵锦欢的态度太坦然,太信誓旦旦了。 好像巴不得他快点去找父皇把这件事落实一样,这让他的心里很没有底。 他可不想当阮才人的儿子,更不想和阮家扯上什么关系!他的外祖父是名公巨卿的永平侯,才不是那个卑微的泥腿子! “七殿下来了?”李忠听到小黄门的通报,亲自迎了出来,一边领着他往里走,一边笑嘻嘻地提点道:“陛下对今日的寿宴很感兴趣,殿下过会儿可以多说一些。” 赵泽听后心情更差了。 以前还不觉得,现在回想起来,父皇对阮家着实不一般。虽不像对永平侯府那样宠在明面,却实实在在给了阮家不少好处。 那他会不会真的是阮…… 赵泽不敢往下想,心神不宁地来到了建兴帝的面前,行了礼就安安静静地站到了一旁。 见这个儿子罕见的有些沉默,建兴帝诧异,“怎么了?可是在阮府发生了什么事?” 赵泽刚想摇头,却注意到自己袍角的那团污渍,便把在席上的意外说了出来。提到阮家,他的语气不自觉就带了轻蔑,这让建兴帝皱了眉。 “泽儿,你可知朕为什么特意命你去阮府贺寿?” 赵泽道:“因为我之前不小心弄伤了阮齐,父皇不想别人觉得我骄横跋扈,我去这一趟,便拿出了赔礼的态度。” “这确实是一方面。”建兴帝的表情很严肃,认真教导道:“泽儿,阮家毕竟是朕生母的娘家,这一层关系虽不能拿到台面上讲,却始终是不一样的。你心里切不可存了轻视之意,假以时日,阮家定能成为你的助力。” 赵泽的心直往下沉,父皇的态度让他越发不敢提赵锦欢的“胡言乱语”,不敢告这个状。 “朕说的你可记住了?”建兴帝的声音沉了两分。 赵泽头皮一紧,立即郑重应下,“儿臣定铭记于心。” 从文德殿出来,赵泽习惯性的就抬脚往琼华宫去,可他走了几步,又改了主意,径直回了皇子所。 他眼下心乱得很,若是见到母妃,他担心自己会露出什么异样。意识到自己竟真的为了赵锦欢的疯话提心吊胆后,赵泽的心里愈发气恼了。 那阮氏究竟想做什么? 赵泽越想越焦躁,在床上躺了一个下午却怎么都睡不着,一颗心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备受煎熬。 “殿下,您可是哪里不适,不如小的去请太医吧?”李贵觑着他的神情,小心翼翼问道。 殿下从阮家回来后脸色就不对,也不知是怎么了?难道是吃坏肚子了? “不用了,我好得很!”话音刚落,赵泽的肚子就发出了咕咕咕的叫声,他这才想起中午那顿自己根本没有吃饱。 难怪他的脑子乱糟糟的,原来是饿的! “给我传膳!”赵泽把被子一掀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这肯定是阮氏的阴谋,他可不能自乱阵脚! 没一会儿,膳房那边就送来了丰盛的菜肴,赵泽立马狼吞虎咽了起来,正吃得起劲儿呢,外面有人来通报:八皇子来访。 赵泽发狠地咬了一块肉,并不想见赵深,但转念一想,还是让人把他领了进来。 他倒要看看这母子几人究竟在玩儿什么连环把戏! 赵深是来赔礼的,“七哥的身子可好些了?今日实在是招待不周,舅父已经罚了上菜的小厮,还请七哥多担待些。” 赵泽没有说话,一双小眼睛把赵深从头到脚打量了好几遍。虽然从那张脸上也不太能看得出沈家人的影子,但他的个子已经比自己高了不少,隐隐有了少年人的挺拔身姿。 再一看自己两条胖乎乎的短腿,坐在官帽椅上都有点够不着地,赵泽心头的嫉妒一下子涌了出来。 “少在我面前装相!”赵泽满眼怨愤,“不管你们打得什么主意都休想从我这里占到便宜,我是不会上当的!” 赵深看上去有些困惑,“七哥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席上的事属实是一场意外……” “没有误会!”赵泽打断他,咬牙切齿道:“我警告你,以后少到我姐姐面前讨好卖乖,她人傻才会被你哄骗。你若再不识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赵深皱了眉,“五姐也是我的姐姐,我和她以前怎么相处,以后也会怎么相处,这点就不劳七哥操心了。” “……你!”赵泽一噎,喘着粗气说不出话来。 “七哥看上去没有大碍,那弟弟就先告辞了。”赵深不卑不亢行了一礼,就转身离开了,一副不屑与之争论的样子。 赵泽气得脸色铁青,拿起手边的碗碟就扔到了地上,屋子里顿时噼里啪啦一通乱响。 “什么东西!竟敢给我脸色看!” 李贵见状,连忙同仇敌忾地哼道:“七皇子就是小人得志!听说他最近和首辅家的嫡长孙戴茂戴公子走得很近,说不定他的心大着呢!” 赵泽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他之前根本就没把赵深放在眼里,才不在乎他和谁交好。可如今,却让他不得不警惕—— 赵深若真是贵妃的儿子,那他对自己来说就是最大的威胁! 第339章 抢属于他的东西 转眼就过了十几日。 赵泽终是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赵锦欢的“胡言乱语”。当然,他是不会承认自己心虚,而是“看穿了阮氏的把戏,傻子才会往坑里跳”。 若他平白无故和父皇母妃说起自己和赵深身世有疑,岂不是没事找事,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母妃若是想多了,疑神疑鬼起来,还会影响他们母子之间的感情。 总之,他就是贵妃的儿子。那些不怀好意的无稽之谈根本不用放在心上,就当成是个屁放了就好了。 赵泽这边跟没事儿人一样什么动静都没有,可把阮才人急坏了,一天天地期盼着又一天天的大失所望,弄得她寝食难安、心力交瘁。 “你是不是没有把事情和泽儿说清楚?”她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女儿办事不力。 泽儿若是知道她才是他的亲生母亲,怎么着也会给她带句话的。 “前因后果我都说了,他不信我有什么办法!”赵锦欢也很郁闷,“他说了会去父皇那里告状的,可这么多天了,父皇那边也一点动静都没有,他肯定没和父皇说这事!” 阮才人也想明白了这一点。 若是表哥知道她们自作主张把身世告诉了赵泽,肯定会有所反应,不可能像现在这样风平浪静。 赵锦欢吸了吸鼻子,看着角落里那个小小的炭盆,愤愤不平道:“我看他就是势利眼,娘只是个小小的才人,连木炭都只得了这么一点,给不了他任何好处,他怎么会认你?” “胡说!泽儿才不是那样的人。”阮才人不假思索地反驳道,又为他找起了借口,“他年纪还小,突然听到这样难以置信的事情,心里肯定很是惶恐。等过段日子,他应该能想明白的。” 阮才人挑了几样自己这些年给赵泽做的针线,“你找个机会把这些给他,他就能了解我这个当娘的一片苦心。” 赵锦欢嗤之以鼻,“他哪里看得上这些!人家正忙着在沈贵妃面前做孝子呢,这些日子天天都往琼华宫跑。” “不仅如此,他最近上沈家也比以前勤多了,隔三差五就去。那沈十二如今在东华门当差,他还经常派人送东西过去慰问呢!” “那是我们泽儿仁德心善。”阮才人的眼里浮出了丝丝缕缕的憧憬,“等他和我们相认了,他对阮家也会这么好的。” 赵锦欢翻了个白眼,她可没这样的信心。毕竟换作是她自己,在沈家和阮家之间,也绝对会选沈家,哪有上赶着去认穷亲戚的? 若是反过来,赵泽知道自己其实是贵妃的儿子,恐怕早就闹翻天了吧! …… 赵泽最近确实是有意在贵妃面前多多露脸,也比以往更加注意与沈家人搞好关系。他的这点异样,沈贵妃自是都看在了眼里,心里只觉得有些讽刺。 赵沅嘉也留意到了——现在沈家不管有个什么大小事,赵泽都会出现。 就像今日,七表哥沈归鸿的长子满月,赵泽也亲自带了贺礼来了。以往这样的场合,可见不到他的人。 不过他的身份特殊,之前又一直端着皇子的架子,他在那儿杵着,沈家众人都有些不自在,说话也有诸多顾忌。侯夫人见大家在屋子里拘谨得很,便让孙子们带着赵泽去校场玩儿。 男孩子嘛,只要多在一起玩闹就能熟悉起来。她倒是希望外孙和家里的孩子能相处得更融洽。 “驸马也跟着去吧,我们女眷也好说点体己话。”侯夫人冲着赵沅嘉促狭地眨了眨眼睛。 陆阔一走,侯夫人就把刚满月的小曾孙送到了外孙女的怀里,“快抱一抱,沾沾喜气,我们阿沅也很快就能生个这样的胖娃娃。” 赵沅嘉觉得自己仿佛抱了个烫手山芋,可小婴儿软软的香香的,着实又招人喜欢。 “表姐和表姐夫的孩子一定很好看!”沈青青连忙捧场地拍了拍手。 念恩也在一旁猛点头,目光在赵沅嘉的小腹上瞄了好几眼,心里琢磨着要不要开始给小侄子或小侄女做针线了…… 几个舅母和一群表嫂也立马附和起来,直把他们孩子的相貌都夸上天了。 赵沅嘉哭笑不得,她和陆阔的孩子都还没影儿呢! 就这时,本还乖乖吐着口水泡泡的小娃娃突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弄得赵沅嘉立马手足无措起来。 看着外孙女那慌张的小模样,侯夫人不禁笑了,连忙把小曾孙抱过来哄了两下,“哎呦小乖乖,你这是尿裤子咯,还吓到你表姑了。” 屋子里顿时一阵哄笑,小娃娃的亲娘冲着赵沅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就赶忙上前把孩子抱去更衣了。 正堂里自是其乐融融,校场那边就没这么轻松热络了。 赵泽很想和大家言笑晏晏、打成一片,可他架子端惯了,表面虽然软和了不少,但那高高在上的态度是深入骨髓的,沈家的表哥表弟们对他都是恭敬有余、亲近不足。 况且他因为从小就胖也不爱舞刀弄枪,和侯府的男儿们也没什么话可聊。如今又天寒地冻的,让他去骑马射箭或是切磋武艺可不是要他的命吗? 赵泽这也不想做,那也不想玩儿,大家也只能陪着他在校场上干站着吹冷风。 “我回来啦!”沈归舟刚从宫里下值,身上还穿着金吾卫的铠甲,整个人看着威风凛凛的。 沈家众人看到他都松了口气——有十二这个活宝在就不担心会冷场了,赵泽这个皇子他们实在是应付不来! 不过沈归舟并不是一个人,他的身旁竟还跟着七皇子赵深,两人一路说说笑笑地走了过来。 “你把他带来做什么?”赵泽立马警惕了起来,说话的语气就不怎么好。 沈归舟在心里哼了一声:这里是沈家,又不是姓赵的,你管得着吗? 可赵泽毕竟是姑母的儿子,他还是耐着性子解释:“我答应要教殿下打马球,今日刚好有空,就邀殿下来家里一起玩儿。” 赵泽想起来了,自从去年端午的龙舟赛后,沈十二和赵深就走得很近。 以前他是半点不在意的,一个纨绔,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就算交好也影响不到他什么。但如今他的心里却很是不舒坦,就好像赵深要鸠占鹊巢,要来抢属于他的东西! 第340章 来个釜底抽薪 校场上很快就传来了欢声笑语,大家分成两队玩起了马球。沈归舟在秋狩上大大露了脸,如今信心大增,教起人来也有模有样。 赵深学得很认真,人也随和,和沈家的其他人也慢慢熟悉了起来。 虽然不是正儿八经的比赛,但众人都玩闹得很开心,大冷的天都出了一脸的热汗。 “小八,看鞠!”沈归舟一激动就喊了赵深的小名,这本是不合礼数的,但当事人却半点不介意,还笑盈盈地应了。 站在场外的赵泽气得鼻子都歪了,“真是不要脸!” 为了讨好沈家人,连皇子的威仪都不要了,小八小八的让人叫。赵深明摆着就是要与他对着干。不管是沈家人,还是五姐,赵深定是故意接近,故意给他添堵! 陆阔假装没有看出他眼里的怨毒,轻声提议,“殿下不如也上场试试吧,我看大家都玩得挺开心的,外祖母应也是希望看到你们表兄弟和睦相处。” 赵泽不屑的嗤了一声,“我才不去!” 他是皇子,凭什么要他纡尊降贵去迎合别人?沈家的人就应该围着他转、一切以他为主才对!再说,马球是赵深想玩的,他若也一起,不就成了赵深的陪衬? 赵深可不配! 陆阔没有再劝,只是兴趣盎然地看着场上的比赛,随口感叹了一句,“八殿下的个子长得还真快,手长脚长确实适合打马球。” 这句话简直就是往赵泽的肺管子上戳,可他又不好对着陆阔发火,只好自己一个人生闷气。 赵深和他明明是同一天生的,现在却比他高了大半个脑袋,和沈家人站在一起的时候比他更像是一家人。 “八殿下进球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场上顿时爆发出了一阵欢呼喝彩。 赵泽听到只觉得刺耳极了,再看着那一张张对着赵深咧嘴大笑的脸,他的心里莫名感到了一阵恐慌…… 中午吃过饭,赵沅嘉和陆阔就准备告辞了。今日某人难得休沐,赵沅嘉决定早点回去过过二人世界。 然而他们刚坐上马车,赵泽却不请自来硬要跟着他们一起回公主府,找的理由还挺冠冕堂皇,“阿姐府上我很久没去过了,今儿刚好过去坐坐,回头也好说给母妃知道,让她了解阿姐成亲后的生活。” 赵沅嘉没有拒绝,她也想看看这人想做什么。 到了公主府,赵泽先是装模作样地关心了几句,然后就进入了正题,“十二郎如今在宫里当差,不知多少双眼睛盯在他身上,一言一行都应该更小心谨慎些才是。” 赵沅嘉漫不经心地点点头,“你说得对。” 赵泽仿佛受到了鼓励,也不再绕圈子,直接道:“阿姐,要不你劝劝他,让他别和赵深走得太近了。阮才人一脉都不是省油的灯,我担心赵深会给十二郎挖坑。” 赵沅嘉没有说话,只是似笑非笑地瞅着他,直看得赵泽浑身不自在起来。 “阿姐可是不相信我说的话?”他板着脸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赵沅嘉摊手,“这不是我相不相信的问题。十二都十八岁了,又不是小孩子,我哪里能管得了他和谁交朋友?” “他不是一向最听你的话吗,怎么就管不了?” 赵泽在心里抱怨赵沅嘉拿乔,面上却极力作出乖巧的模样,认真道:“姐姐,你可别觉得我在危言耸听。阮才人,赵锦欢和赵深三人都是极有城府和野心的,特别是赵深,最是表里不一,姐姐可别被他骗了。” 赵沅嘉不以为意地笑了,嘴角勾起一抹嘲讽,“区区阮家又有何惧?他们就算有想要争抢的心,也没有那个能力!” 赵泽皱了眉,还想要说点什么,却被赵沅嘉一个抬手打断了,“泽哥儿,你也别太杞人忧天了。阮家不过是烂泥扶不上墙的,在这京里一句话都说不上,哪里能对你造成威胁?你记住,你身后可是有整个永平侯府做后盾!” 赵泽心里一抖,想要说的话全都堵在了嗓子眼。他心里的不安无法言明,更不能提起赵锦欢的那些疯话,最后只能郁闷地离开了。 “你觉得他之后会怎么做?”赵沅嘉看向坐在一旁淡定喝茶的陆阔。 刚刚她和赵泽说话的时候,这人全程就跟个背景板一样,很好的扮演了自己驸马的角色。 陆阔笑而不语,朝她伸出了一只手。赵沅嘉看向那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大手,没有半点犹豫就走过去握住了,然后很自然的坐在了他的腿上。 “现在可以说了吧?”她又仰着头在他下巴上亲了一口。 陆阔垂眸一笑,定定望着怀中的人,“赵泽如今最忌惮的定是深儿。对他来说,赵深就是那个可能会抢走他一切的威胁。你觉得以赵泽的心性,他会如何处理这个威胁?” 赵沅嘉听出他话里的深意,眉梢眼角的笑意霎时就收敛了,“你是说他想要除掉深儿?” 以她对赵泽的了解,这人不愧是狗皇帝亲自教养的,深得其真传:自私自利又心胸狭隘,为了自己的利益作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都有可能。 但是想到他才十三岁,还不过一个半大的孩子,赵沅嘉又有些不确定了。 陆阔抚在她腰间的手又收紧了些,“不管赵泽会不会打这样的主意,我们都要做好准备。” 赵沅嘉重重点头,“我会提醒母妃更加留意小八的安危,也会让小八多加防范。” “别太担心。”陆阔在她微蹙的眉心落下一吻,“是危机也是转机,若他真的那么做,我们也可以将计就计,来个釜底抽薪。” …… 又过了两日,京城迎来了冬日里的第一场雪,随着雪花而来的还有更加强劲的寒风。 傍晚时分,赵锦欢在廊下等了小半个时辰了,手炉早就没有热气,身上的斗篷也抵御不住刺骨的严寒,冷得她整个人都瑟瑟发抖起来。 就当她觉得自己快要冻僵了的时候,终于看到了赵泽一个人从连廊另一头走了过来。 为了支走赵泽身边的随从,她可是花费了不少心思和银子,今儿怎么也得和他搭上话才行。 “你跟我来!”赵锦欢找准时机冲了出去,一把拉过赵泽就往旁边的空屋子里去了。 第341章 你弄死他我就信 赵泽吓了一跳,看清拉他的人是赵锦欢后,顿时火冒三丈,“你又想做什么?” 赵锦欢被他甩得一个趔趄,心头的火气也起来了,没好气道:“我想做什么你不知道吗?我和你是一母同胞的姐弟,当然是来找你认亲的!” “你给我闭嘴!”赵泽白了脸,心虚地往四周看了看,声音冷得能滴出水来,“你别胡乱攀扯,我和你不是一个娘生的。” 赵锦欢反唇相讥:“既然你觉得我在胡说八道,那你为什么不去父皇那里告我的状?怎么,不敢吗?因为你心底其实知道我说的是真的——你就是我娘生的!” “闭嘴!闭嘴!”赵泽目露凶光,恶狠狠地瞪着眼前的人,两只手愤怒地捏成了拳头。 赵锦欢有些发怵,生怕他冲过来打自己,便软和了语气,“泽哥儿,你放心,这事我和娘都会保密的。我们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你清楚自己的身世,免得你蒙在鼓里再做那大水冲了龙王庙的事就不好了。” 赵泽重重一哼,渐渐冷静了下来,“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无凭无据的,我为什么要相信你说的?” 这么些日子他也想明白了,他是谁生的不重要,既然父皇让他做贵妃的儿子,那他就安安心心做贵妃的儿子。 至于阮家人,与他何干? “那你就去找父皇求证啊?”赵锦欢急了。 赵泽嗤笑,“我为什么要去找父皇求证?求证了对我有什么好处?若一切如你所说是父皇安排的,那他现在没有告诉我真相自然有他的道理,我为什么要破坏他的计划?” 阮氏和赵锦欢急巴巴地来告诉他这些可不是为了他好,不过是为了她们自己和阮家的利益。这些人,只会拖他的后腿! 赵锦欢无言以对,只能一个劲儿地喃喃,“泽哥儿,你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是真的……” “我为什么要相信?”赵泽轻蔑地扯了扯嘴角,眼珠一转,想到个主意,“除非——” “除非什么?”赵锦欢连忙问道。 赵泽皮笑肉不笑地看了她两眼,“除非你们把赵深弄死,那我就相信你们说的。” 赵锦欢倒抽了一口凉气,说话都结巴了,“这、这不好吧。” “怎么,不敢吗?”赵泽把她刚刚激自己的话还了回去,嘲讽道:“我就说你们是骗我的吧!空口无凭就想我相信这种匪夷所思的事,当我是傻子吗?” 他又哼了一声,抬脚就往外走。 赵锦欢下意识拉住他,嚅嗫道:“泽哥儿,你让我回去和阿娘商量商量。” 赵泽歪嘴笑了,“行啊!不过可别让我等太久了。” 既然阮氏母女想从他身上捞好处,那就先为他做点事吧!他看赵深不顺眼很久了,若是能趁机铲除这个威胁,那也不错啊…… 琼华宫。 沈贵妃正在灯下绣着一个福禄寿喜的荷包,琥珀脚步匆匆地进来后,她便放下了手中的针线。 “说说吧,什么情况。”她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琥珀关上门,脸上的神情带着些困惑,凑到沈贵妃耳边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听到最后,沈贵妃的脸色陡然巨变,双手因为愤怒还微微颤抖了起来。 赵泽竟对深儿起了杀心! “娘娘,别气!”琥珀安慰道:“不管阮才人母女在耍什么花样,我们殿下都没有上当,还提出了这样机智的条件。阮才人只以为我们殿下是小孩子好哄骗,哪里会真的拿自己儿子的性命开玩笑?” 沈贵妃不好解释什么,沉声道:“让底下的人看好泽哥儿。” 今日要不是他们故意放水,赵锦欢哪有那么容易能接触到赵泽? “再让人仔细盯着阮氏母女。” 她倒要看看她们要怎么做…… 阮才人睁着眼睛到了天亮,一颗心七上八落的,却始终拿不定主意。她虽不喜欢赵深,却没想过要置他于死地,至少没想过要亲手弄死他。 “阿娘,你考虑的怎么样了?”赵锦欢一起身就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 阮才人没有理会她,黑着脸靠在榻上,目光幽幽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赵锦欢把屋里伺候的人都赶了出去,犹豫了一下道:“我觉得不如就照赵泽说的做吧,反正对我们来说也没有坏处。” 阮才人剜了她一眼,“你以为弄死个皇子真那么简单?” “也不见得有多难。”赵锦欢不以为然地撇撇嘴,“我之前不也神不知鬼不觉给赵沅嘉下了那么久的五石散?这次只要把五石散换成其他致命毒药不就好了。” 阮才人愈发恼火,“我上哪儿弄毒药?我连点多余的木炭都弄不到!” 她有这个本事了还发什么愁? 赵锦欢轻笑,从衣襟里拿出一个小纸包,得意地晃了晃,“这是我之前买五石散的时候顺便买的毒药,据说效果可好了,一点点就能吃死人。” “真的?”阮才人半信半疑地把纸包拿到手上,眉心皱成了一团。 她正打算多问点什么,门外突然有宫人传话,“才人,八殿下来请安了。” 阮才人心里有鬼,一张脸都吓白了,半晌才缓过劲儿来,“让他进来吧。” 赵深走进来规规矩矩行了礼就在下首的椅子上坐下了。 宫女给他上了茶就退了出去,赵深看了一眼,并没有要喝的意思。 五姐特意传信给他让他多加小心阮氏母女,翠保宫的东西,他自是碰都不会碰的。 阮才人和赵锦欢都有些做贼心虚,耐着性子和他闲聊了几句就把人打发走了。 看着赵深走远的背影,阮才人长长吁出一口气,抚了抚乱跳的心口,恼怒道:“这孩子真是从小就不讨喜!” 赵锦欢赞同地点点头,“不怪我一直都和他亲近不起来,血脉这种东西不会骗人。” 阮才人若有所思的嗯了一声,从袖子里摸出那个装着毒药的小纸包,目光渐渐变得决然起来。 “下毒可不是容易的事,稍有不慎就会暴露自己,我们得从长计议。” 见阿娘终于同意了,赵锦欢眼睛一亮,立马出起了主意,“我们可以找人多的场合下手,这样更容易浑水摸鱼,万一出了差错还可以把黑锅推到别人身上。” 阮才人微微颔首,“继续说。” 不要怪她心狠。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只不过是想要认回自己的儿子罢了…… 第342章 入局 冬至这日,皇帝要去圜丘祭天,文武百官也得同行,寅正(凌晨四点)就得在宫门外候着,再跟着圣驾步行去天坛。 比平时上朝起得还早。 陆阔要起身的时候,赵沅嘉也跟着醒了,眷恋地在他怀里蹭了蹭。想到今日可能会发生的事,她的心里有些不踏实。 “可是担心深哥儿?”陆阔瞬间就捕捉到了她的情绪。 赵沅嘉闷闷的嗯了一声,“虽然我们有所准备,但让他一个人应对,我还是有些不放心。” 陆阔把她抱紧了些,“别太忧心,深哥儿自小在宫里长大,又是在那样艰难的环境,他比我们想象的要更沉着更稳重。他知道该如何保护自己。” 听着他低沉的声音,感受着他温热的身躯,赵沅嘉的一颗心安定了很多,“希望今日的计划一切顺利,那小八就能和阿娘母子团圆了。” 陆阔握住她的手,“一定会的。” 另一头,在宫里的建兴帝一夜都没有睡,整晚都在做祭祀前的准备,大冷天的还要沐浴,他的不悦都写在了脸上。 作为皇帝,祭祀前三天他就一个人搬到了斋宫斋戒。要吃素不说,斋宫里空旷又没有地龙,就算摆再多炭盆都还是觉得冷。 一连三日待下来简直无异于受刑。这是一年里建兴帝最讨厌的节日,吃也吃不香、睡也睡不好,比过年那几天还遭罪。 特别是到了圜丘,其他人只要静静站着围观就行,位置隐蔽点的甚至还能打个瞌睡,偷偷吃点小零食什么的。 哪像他,穿着繁缛又不御寒的衮服,戴着沉甸甸的十二旒冕,还要不停的在祭坛上对着诸神行三跪九拜礼。叩头太多,都把他的脑袋叩晕了。 明明他才是皇帝,为什么要做这种折腾人的事? 建兴帝愤愤不平地想着,虽然他表面上还在按部就班的祭天祈福,可他心里默念的全是抱怨的话。 等完成所有仪式,已经快到中午了。建兴帝累得面青唇白,全身无力,被身旁的两个太监用力托着才没有倒下去。 好不容易回了宫,他也还不能休息。冬至大如年,他还要承应节庆,在奉天殿宴请群臣。 建兴帝早就饥肠辘辘了,可他看到面前那些泛着油光的菜肴,又不禁感到些恶心想吐,头也更晕了。他又坐了一会儿,实在维持不住了,便提前退了席。 他可不想在满朝文武面前出丑。如今外面本就有他身患重病的传言,若他再当众晕倒,恐怕都要传他命不久矣了! 皇上一走,殿里的气氛就轻松了不少,众人说说笑笑,觥筹交错,一派过节的喜气洋洋。不过陛下都离席了,后宫众人自也不会多留,也都陆续出了殿。 阮才人的心砰砰砰地跳着,只觉得天助我也,走之前还与赵锦欢对了个欢喜的眼神——提前离席,她就有更多的时间去做准备了! 皇子和公主们倒是没那多避忌,依旧稳稳地坐在那儿吃吃喝喝。 赵沅嘉觑了一眼身旁明显心不在焉的赵泽,诧异地问:“你怎么了,都不动筷,可是哪里不舒服?要不找个太医来看看?” “不用了,多谢阿姐关心。”赵泽干巴巴地笑了两声,解释:“我昨日吃多了,有些不消化,今儿就没什么胃口。” 赵沅嘉难以置信地把他打量了一遍,“你还有胃口不好的时候啊!” 赵泽的嘴角抽了抽,他怎么就不能没胃口了? 赵沅嘉也没有追问什么,只是不咸不淡地嘱咐了他几句以后不要贪嘴。 赵泽嗯嗯嗯地应了,视线却忍不住落到了赵深身上。想到他进殿前与自己说的那些话,赵泽的眼里就闪出了厉色。 “不好好吃饭,在看什么呢?”赵沅嘉好奇地问。 “赵深。”赵泽如实回道,然后又问了个问题,“姐姐你不觉得他现在变得很不一样了吗?穿着打扮都越来越像个真正的皇子了。” 野心也渐渐显露了出来。 赵沅嘉略显茫然的啊了一声,“小八本来就是皇子呀。” 赵泽暗暗翻了个白眼,不再说话了。反正和这个蠢货姐姐也解释不清楚,他还是省点力气。 赵沅嘉把他的表情都看在了眼里,嘲讽地勾了勾唇。 宫宴进行到后面,不少人都离了席,或是三五成群在花苑里闲逛;或是相熟的好友在梅园里煮酒烹茶、吟诗作赋;女眷们还可以到偏殿继续欣赏教坊的歌舞。 冬至这样的大节,宫里特意围出了一个范围,也安排了不少节目供大家游玩。 靠近花苑有一个叫泽芝阁的地方,夏季的时候因为门前的一片荷塘,前来赏景的人很多。不过到了冬日,这里就没什么人会来了。 这是阮才人特意选的地方——既隐蔽,却也不是外人不能来的。下毒的事要是暴露了,宫里今日来了这么多人,那能怀疑的对象可就多了…… 阮才人正盘算着之后的事情,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吓得她一个激灵,抬头望去,便看到赵深走了进来。 “你来了。”她故作镇定地笑了一下,指了指自己身旁的座位,“坐吧。” 赵深在屋子里打量了一圈,不解地问:“阿娘叫我到这里来有什么事?” 阮才人在心里嘟囔“问这么多做什么”,脸上却还带着温和的笑,声音也柔柔的,“怎么?我找你来就一定有事情,就不能是我做个做娘的想和自己的儿子说两句家常?” 赵深看了她一眼,唇边露出点笑,“娘说得对,是儿子想岔了。” “过来坐!”阮才人心急,索性把他拉到自己身旁坐好,又把一个炖盅放到他的面前。 “娘知道你今儿跟着你父皇去圜丘祭天不仅起得早,又要挨冻,特意一早起来给你熬煮了当归干姜羊肉汤,驱寒补血的,快尝尝。” 赵深打开炖盅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药味,不由皱了下眉。 “为了去除羊肉的膻味,当归干姜都必须多放。”阮才人笑眯眯地解释了一句,又温声催促:“快喝快喝,不然一会儿冷了味道就不好了。” 赵深拿起调羹搅了搅,迟疑了一下,一脸纯真地看着她:“儿子听说当归对女子很好,不如阿娘先喝吧,不然儿子心里不好受。” 第343章 你把他弄死了 阮才人心虚地转开眼,不敢看他的眼睛,呐呐道:“娘、娘已经吃过了,这一盅是专门盛给你的,你自己吃就好。” “既然是娘的一片心意,那儿子就不客气了。”赵深高高扬起唇角,朝着她甜甜一笑,满眼都是欢喜。 阮才人脸上的笑意几乎挂不住,不忍再看,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那一池残荷,眼底翻涌出了复杂的情绪。 陡然记起多年前赵深才不过五六岁,因为想要讨好她,便偷偷跑来这里为她折花。宫里宫外都知道沈贵妃爱莲,可没人知道她也喜欢。 没人在意,除了这个不被她疼爱的儿子。 可不管他做什么,表现得多么乖巧懂事,她都无法喜欢他。她和沈氏不一样,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孩子不是她的,也从一开始就抵触他,打心眼里讨厌他。 可她也终归养了他这么多年…… 阮才人的喉咙好像被一团棉花堵住了一样,想要开口阻止什么,却始终无法说出来。身后传来了调羹轻碰和喝汤的声音,让她的心头颤得越发厉害,也让她松了一口气。 不是她的错,她想阻止的,只是来不及了…… 阮才人自欺欺人地闭上眼睛,不停的在心里安慰自己:她无心害人,这么做也是逼不得已。赵深刚出生那两年身子骨弱,动不动就生病,她也费心费力照顾过他。 如今这样,就当是他还了自己的养育之恩吧。大不了等她家泽儿即位后,追封他一个王爷,年年都为他做法事超度,期盼他来世投个富贵人家。 正这么想着,一声急促又尖锐的鸟啸陡然划破了长空,在寒风中回荡飘扬,如泣如诉。阮才人吓得一抖,忙不迭在心里念了几声佛号。 赵深却敛了神色,目光微微闪动了两下,便痛苦地捂着小腹,凄厉地喊了一声,“娘!” 阮才人心头狠狠一跳,转过身,就看到赵深又惊又恐地望着自己,一缕黑红的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淌了出来。 她不由尖叫了一声,又立马捂住嘴,顿了顿,好像又担心赵深会乱喊乱叫一样,连忙走过去抱着他安慰起来,“没事的,没事的,很快就没事了……” 不过片刻,怀里的人就停止了挣扎。阮才人哆哆嗦嗦伸出手在他的鼻端一探,吓得立马弹开了老远。 没有呼吸了。 赵深死了。 此时,远处瑶碧楼的暖阁里,沈贵妃正和一群女眷在玩“抽乌龟”。这个游戏好上手又不用动脑,还趣味性十足,很受大家的欢迎。 瑶碧楼是一栋建在湖边高台上的三层小楼,最上一层是个暖阁,临湖一面还嵌着西洋玻璃。 赵沅嘉透过玻璃看到了一群人朝着泽芝阁的方向去了,嘴角微微翘起,连忙走回屏风后面,在沈贵妃耳边低声说了两句什么。 沈贵妃微微点了点头,与女儿交换了一个眼神。 现在为止,一切顺利。 “哎哟,公主殿下都这么大了还和娘娘说悄悄话呢?”丽嫔阴阳怪气地笑了几声。 她今儿的运气实在不好,好几次都是她最后凑不成对子,做了那“乌龟”。听说这游戏是沅嘉公主想到的,她自然就迁怒了。 沈贵妃眸光一斜,正想怼回去,一旁的九公主赵锦意就抱着丽嫔的胳膊撒起娇来,“母妃,您别羡慕贵妃娘娘,我也跟您说悄悄话,说好多好多悄悄话!” 小姑娘天真烂漫、童言无忌,一下子就把满屋子的人逗笑了。就连沈贵妃的眼里也映出了笑意,没再说什么。 泽芝阁里,阮才人拿出帕子把赵泽嘴角的污血擦干净了,又使劲儿擦了擦自己手上的血迹。 刚刚为了避免血流到他的衣服上,她一直都用手兜着,沾染了满手的鲜血。 阮才人的身子颤抖得厉害,却也不敢耽搁,连忙把赵深喝剩下的汤都倒在了窗外的荷塘里,然后又从角落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吃得剩了一半的螃蟹。 她记得赵深吃不得螃蟹,她就是想要把他伪装成贪嘴吃了螃蟹意外身亡的假象。只要第一眼看不出他是中毒死的,她这个做母亲的事后也不提出异议,那就没人会追究下去。 况且,她和欢儿还有两手准备——就算赵深中毒的事情瞒不住,今日宫宴上人来人往的,能下手的人多的是,也绝对没人会怀疑她这个当娘的。 这是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 阮才人又在心里过了一遍今日所做的事,确定没有破绽后,就拿上空炖盅打算悄悄溜走。哪知她刚走到门口,门就从外面打开了。 阮才人几乎吓得魂飞魄散,腿脚一软就跌坐在了地上,抬头一看,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很诧异,“泽儿,你怎么……” 赵泽也有些惊讶,视线在她身上快速掠过,就看到后面躺在地上似乎了无生气的赵深,瞳孔猛地震了震,反手就把门关上了。 “他死了?”赵泽咽了口唾沫,心里陡然激动起来,声音都打着颤,“你把他弄死了?” 阮才人贪婪地盯着自己的儿子,不由点了点头,“是我做的,是我为了你做的。泽儿,这下你能相信我才是你的亲生母亲了吧?” 看着她异常热切的神情,赵泽只觉得恶心,不过看在她给自己解决掉了一大隐患的份上,还是敷衍的嗯了一声。 就这么一声,就足以让阮才人欣喜若狂了,她忙从地上爬了起来,想要抱一抱这个儿子,却被赵泽一个闪身避开了。 阮才人尴尬地收回手,立马在心里为他找起了借口—— 泽儿才刚和她相认,不适应她的亲近也是人之常情。再说他年纪渐长,不是小娃娃了,避开也正常。 “对了泽儿,你怎么也到这里来了?”她刚刚就想问了。 赵泽盯着地上的赵深,眉心紧皱,“是他叫我来的,说有很重要的事要和我说。我要是不来,绝对会后悔。” 他怀疑地觑了一眼阮才人,“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你不会是说漏嘴了吧?”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阮才人急着否认,可心里却也起了一丝不确定,迟疑道:“难道是他偷听到了什么?” 第344章 看热闹是人的天性 赵泽一听,眼神就冷了下来,“你怎么都不小心一些!你可知这事若是被别人知道了,我的处境会有多艰难?” “泽儿,别生气。”阮才人面色讪讪,讨好地笑了一下,“反正他也死了,就算知道了什么也不会怎么样。泽儿放心,他威胁不到你了。” 赵泽只觉得这人长了个猪脑子,声色俱厉道:“那你可知他是什么时候偷听到的?他又知道了多少?他有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若是有,那人是谁,之后又会怎么做?” 阮才人被质问得哑口无言,想了想,才弱弱地说:“他就是个闷葫芦,也不认识什么重要的人,况且,这种事口说无凭,就算他说了也没人会信。” “看来你是什么都不知道了。”赵泽鄙夷地睨了她一眼。 “赵深这一年多来和沈十二很是要好,不仅如此,他最近和首辅的孙子也走得很近。还有,他一向都讨赵沅嘉的欢心。若是这三个人听说了,会怎么样?” 哪怕没有证据,只要心里起了一点怀疑,对他来说就很不利了。首辅家应该不会掺和这种事,赵沅嘉那个蠢货看样子也不知情,只有沈归舟要麻烦一点—— 他若是知道了,沈家也会知道…… 赵泽越想越恼火,怨愤地瞪着阮才人,“都是你做的好事!” 阮才人有些不知所措的僵在原地,冷汗渐渐湿透了后背。 “杀了他!想办法尽快弄死沈归舟,只有死人才不会乱说话!”赵泽的眼里凶光毕露。 阮才人大惊失色,正想说点什么,窗外又传来了一声尖利的鸟啸,吓得她不由瑟瑟发抖。 就这时,躺在地上的赵深陡然睁开了眼睛,迅速站起身,惊怒交加地看着他们,“你们不仅想杀我,还要对十二郎下手?” 阮才人吓得尖叫了一声,赵泽也白着脸往后退了好几步。 “救命啊!杀人啦,杀人啦!……”赵深猝不及防地呼喊了起来。 “有人在喊救命!” 龙虎将军禹康立马停下了脚步,示意身旁的人安静和他一起听。须臾,他的神情变得更严肃了,焦急道:“有人在行凶,我们快去!” 周围的人没有跟着他动,永平侯更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老禹,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冷静点,别胡来!” “是啊,是啊!”其他人也跟着附和了起来。 威远伯更是揶揄地在他肩上拍了一下,“是啊,老禹,这里可不是滇州那种山疙瘩,你回了京还是得守规矩。” 禹康不屑的呸了一声,“你们这些老家伙在京里锦衣玉食惯了,都不记得我们习武之人的精神了!你们不去,我自己去。事急从权,想来陛下知道我是为了救人也不会怪罪我的!” 这一番话说得大家都有些羞愧。他们都是几十年的老交情了,也都曾是驰骋沙场的热血男儿,哪能就安心做到见死不救呢? 反正他们人多,法不责众,陛下就算要骂要罚也是大家一起…… “老禹,等等我们!”众人赶忙追着他一起去了。 转过前面的竹林,又与另一群人遇到了。人家见他们跑得气喘吁吁的,心里都纳闷儿极了——搞啥呢,在宫里赛跑啊? 陆阔也是一脸诧异,连忙喊住永平侯,“外祖父,这是怎么了?” 永平侯没有停下脚步,只是冲他摆了摆手,“是有那么点儿事,你不用管。” 可陆阔这个做小辈的哪里放得下心,与周围的人告了一声罪,就匆匆跟了上去。 陶翰林疑惑地摸了摸胡子,“也不知出了什么事?” “有空在这儿瞎琢磨,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万雱瞥了他一眼,就托着圆滚滚的肚子往前跑了。 “你这胖子!”陶翰林轻轻一哼,也骂骂咧咧地追了上去。 其他人见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也知道在宫里要谨言慎行,但看热闹又是人的天性,况且又是这么多人一起,没什么好怕的! 顿时,又呼啦啦地跟上去一群人。 泽芝阁里,面对赵深的“死而复生”,阮才人吓得心胆俱裂,人一下子就瘫软在了地上,嘴上喃喃着什么“鬼啊索命啊”的胡话。 “给我闭嘴!”赵泽恶狠狠地骂了一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你根本就没有弄死他!” 从最初的惊骇缓过劲儿来,他知道赵深根本就没有死。 赵深在阮才人和赵泽身上来回看了看,露出了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你们才是真母子。” 赵泽紧抿着唇没有说话,脚尖却不动声色地挪了挪。 “阿娘。”赵深幽幽喊了一声,随即自嘲地笑了,“难怪你一直都对我不冷不热的,我还以为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没想到我根本就不是你生的!” “不过,你为什么突然要下毒置我于死地?为什么?”赵深向门口的方向扫了一眼,蓦地提高了声音。 阮才人已经抖若筛糠,根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是一个劲儿的流眼泪。 “啊——”赵泽趁着赵深不注意,猛地朝他扑了过去,一伸手就要去掐他的脖子,“给我闭嘴!闭嘴!” 赵深灵活一闪,就与他厮打了起来。赵泽虽然体重大,但一身肥肉虚得很,又没什么武艺,并不能轻易制服赵深,反而还有种处于下风的趋势。 “快来帮手!”赵泽有些支撑不住了,忙冲着阮才人喊话:“赵深都知道了,绝不能让他活着走出这间屋子,不然我们所做的一切都会功亏一篑!” “娘!”赵泽急眼了,“你当初把我换给贵妃做儿子,难道不是希望我能得到更好的生活吗?可赵深现在要抢走属于我的一切,你还愣在那里干什么,快来帮我啊!娘!” 阮才人被一声声娘叫回了神,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就赶快跑了过去,“要我怎么做?” 看着面前扭打在一起的两个人,她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 赵泽用尽全力把赵深压在身下,命令道:“你把榻上的迎枕拿过来捂在他口鼻上,再压住他的腿别让他乱动,等他不喘气了我们就把他沉到池塘里。” 话音刚落,门就砰的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给我住手!” 第345章 瞒不住了 门一打开,刺骨的寒风就灌了进来,赵泽不由哆嗦了起来,脸上的血色也霎时退了个干干净净。 “外祖父,我……”赵泽想要解释什么,却又不知道要怎么说,担心会越描越黑。 这些人在外面多久了?听到了多少? 永平侯像是受了极大的打击,眼里满是难以置信,刚想说点什么,身子就晃了晃。 “外祖父小心。”陆阔连忙伸手扶住了他。 “我没事。”永平侯缓缓呼出一口气,努力维持住面上的表情,可在场的人都注意到了他微微颤抖的双手。 大家面面相觑,心里都挺后悔跟着来凑这个热闹了。虽然知道了一个天大的八卦,但他们都恨不得能立马装聋作哑。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们是一大群人同行,倒不用担心会被灭口。 跑在最前面的龙虎将军禹康此时也是一副尴尬的模样,歉然地拍了拍永平侯的肩膀。 老友也不容易,当初把女儿送到宫里也是不得已,如今又遇到了这样的事…… 万雱也面露同情,可他一个御史在这件事上也是爱莫能助,他就算弹劾也弹劾不到阮才人头上。 永平侯苦笑了一下,平静道:“八殿下受伤了,快去请太医!” 禹康长长叹息了一声。 也不知这事最后会怎么解决,换孩子什么的真的太匪夷所思了! 瑶碧楼上,赵沅嘉远远看到泽芝阁那边有人脚步匆匆地跑了出来。随后,不久前进去的那些人也缓步走了出来。 虽然隔得远,但她还是从那群人中找到了陆阔。 看样子,事情应该进展得很顺利了。 赵沅嘉微微扬唇,眼底漾出了一抹兴味,也不知狗皇帝知道了会怎么样…… 建兴帝此时正在自己的寝宫休息,他从宴席上回来就悄悄叫了太医,服了药后就直接睡了。 乾清宫的宫人们都知道陛下近来身体不怎么好,做什么都轻手轻脚的,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会吵到陛下。 就在这样落针可闻的环境中,廊下突然响起了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 正在耳房闭目养神的李忠立刻睁开了眼睛,不悦地皱了眉,“出去看看,是谁这么不懂事,拉下去打板子!” 话音刚落,一个满脸惊恐的小内侍就闯了进来,“公公,不好了,出大事了!” 见他着实惊慌失措,李忠就先把骂人的话压了下去,厉声道:“究竟发生了何事,赶紧说清楚!若是你大惊小怪,仔细你的皮!” 小内侍吓得一抖,连忙凑到他的耳边小声说了起来。 李忠越听脸越黑,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样,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他一跺脚就往外走,而且越走越快,最后竟也着急地小跑了起来。 这事得赶紧告诉陛下才行,不然若是阮才人说了什么不该说的,那就不好收场了…… 建兴帝睡得正沉,陡然被吵醒,自是没什么好气,一脚就把李忠踹到了地上。 李忠哼都不敢哼一声,连忙又爬回床边,觑着陛下的神色把刚刚小太监禀报的事说了一遍。 “你说什么?”建兴帝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血气快速上涌,激得他一阵头昏眼花,抓起手边的枕头就扔了出去,“荒唐!糊涂!” 两个蠢货居然选在这样的日子对赵深下手,失败了不说,还引来了一堆人围观,不仅把自己的恶行全都暴露在了人前,还把换孩子的事给牵扯了出来。 建兴帝气得眼前一阵发黑,心里又有一连串的问题冒了出来—— 阮氏是什么时候把身世的事告诉赵泽的?他们背着自己联系了多久?都做了些什么?沈家人又知道多少?…… 建兴帝只觉得头疼欲裂,却不得不打起精神处理这事——他现在还不能和沈家翻脸。 “把那红色药瓶里的药拿来!” 李忠迟疑了一下,还是拿了药给他服用了。这药还是用先皇陛下到处搜罗来的仙方制成的,对头疾极是有效,却不能多用…… 建兴帝缓了缓,便觉得心头突突突跳得很厉害,但头痛确实缓解了不少,脑子也清明了很多,让他能好好考虑该如何解决眼下的麻烦—— 这事被太多人看到听到,想要杀人灭口是不可能的。况且,永平侯当时也在场,亲耳听得赵泽和阮氏的对话,调换孩子的事应是瞒不住了。 但他们言语中并没有提到自己。所以,只要把孩子掉包的事推到表妹身上就行,反正也没证据证明是他主使的。 现在最重要的是安抚好沈家人,让他们相信自己和这事没有一点关系。 然后再想办法保住表妹一命。这个倒是不难,她毕竟养了赵深一场,沈家人就算生气应该也不会要她的命,不然对赵深的名声不好。 等日后他利用完沈家人,就可以让一切恢复到他计划的那样。 只是表妹和泽儿要暂时委屈一些了。不过他们这么胡来,受点教训也是应该的!免得他们仗着自己的宠爱就不知天高地厚! 想明白了所有事,建兴帝便沉声吩咐:“立刻把阮氏和赵泽、赵深带过来,不许他们和任何人说话。再让沈家人去文德殿,朕亲自了结这事。” 半个时辰之后,赵沅嘉扶着神色焦急的沈贵妃赶到了文德殿。因为瑶碧楼离得远,她们到的时候,其他人都已经在大殿上候着了。 沈贵妃看了看哭得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的赵泽,又看了看脸上红肿一片的赵深,再扫了一眼跪在地上面如死灰的阮才人,连忙问道:“陛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我听说孩子抱错了?可是真的?” 建兴帝沉沉叹了一声,“朕也是刚听说了这事,心里乱得很。好在孩子虽然弄错了,但两人都好好长大了,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赵沅嘉见他又想和稀泥,立刻惊呼一声,朝着赵深走了过去,“小八,你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我听说他们毒不死你,就想捂死你再把你扔到池塘里,可是真的?” 赵深咬着唇没有说话,只是眼里隐隐闪着泪光,整个人看着更可怜了。 建兴帝咳了两声,脸上不由浮出点尴尬。 这个逆女!自己刚说了好好长大,她就特意指出赵深差点被害死,这不是打他的脸吗? 第346章 父皇看着办吧 建兴帝心里再恼火,如今也只能耐着性子解释,“不用担心,朕让太医给小八看过了,没什么大碍,养一阵子就好了。” 说起这点,他就有点气闷。太医给赵深仔细检查过,确认他有轻微中毒的症状,但因为毒量不算重,后续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他仔细询问过赵深,据说是因为他觉得汤的味道很怪,又不想拂了阿娘的好意,便假装喝了两口,就把汤偷偷倒了一部分到旁边的花瓶里。 他又问过表妹,才知道她手里的毒药居然是从欢儿那里拿来的,而欢儿又是从市井买的,两人对这毒药一无所知,连名字都说不上来。只是事先毒死了一只猫后,便觉得有效。 建兴帝狠狠睨了一眼阮才人。 下毒害人竟如此儿戏,能成功才怪了! “我可怜的弟弟!”赵沅嘉哭唧唧的叹了一声,虽然有点做戏的成分,但她看着赵深脖子上被手指掐过留下的印子,也是真的心疼,“还疼不疼?” 他们之前就想过今日这局可能会激得赵泽和阮才人狗急跳墙,但她还是低估了他们的丧心病狂。 赵深摇摇头,声音沙哑得厉害,“阿姐放心,我没事。” 其实以他的身手,赵泽和阮才人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他之所以放任赵泽伤了他,也不过是要做戏给别人看:一来可以彻底坐实换子的事实,二来还可以显示阮氏母子的心狠手辣。 他身上除了这点皮外伤,也没什么了。那碗加了毒药的汤他根本就没有喝,吐出的血是事先准备好的,然后他又吃了阿姐拿给他的药粉,制造出了一种曾中过毒的假象。 “你……”沈贵妃此时也走到了赵深的面前,话一开口,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不断落下。 赵深看上去有些无措,但一双眼睛也憋得通红。 “娘,原来小八才是你生的啊,难怪我一直都觉得他合眼缘。”赵沅嘉直接把话说破,又看向上首的建兴帝,“父皇,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会无缘无故抱错孩子?” 建兴帝面色沉痛,长叹一声便看向阮才人,眼里暗含警告,“你自己说吧。不管有什么苦衷都好,你始终是做错了事。” 阮才人一阵心寒,但想到表哥方才对自己说的那些话,还是膝行到了沈贵妃面前咚咚咚地磕起了头,“娘娘,一切都是妾的错,是妾鬼迷了心窍!” “当年怀孕时误信了神棍的话,他说妾肚里的孩子要养在命格贵重的人身边才能活,妾便一时糊涂,让人换了孩子。” 她和泽儿都只能仰仗陛下,所以这个黑锅她必须得背了。只有这样,她们母子日后才有翻身的可能。 “娘娘,您也是做母亲的,求您看在我是为了孩子的一片苦心上,饶我这一回吧!求娘娘恕罪,求娘娘恕罪……” 阮才人磕头的声音在大殿里回响起来,不一会儿,她的额头就鲜血直流,看着颇为可怖。 沈贵妃却半点怜悯都没有,只是冷眼看着她,完全没有要开口说话的意思。她不说话,赵沅嘉、陆阔和永平侯自然也不会说什么。 阮才人没想到沈氏的心肠这么硬,自己都头破血流了,她还无动于衷! “娘,娘,别磕了!”见沈贵妃那边的人不阻止,赵锦欢只好哭哭啼啼地出场了。 “贵妃娘娘素来通情达理、心善大度,一定会原谅你的不得已。况且娘对深哥儿一向视如己出,他幼时生病也是你亲手照顾,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赵沅嘉都要被这两人的厚脸皮气笑了,哼道:“视如己出?我可是听说她要杀深哥儿呢!” “误会,都是误会!”阮才人赶紧把表哥教她的话说了出来,“我没有下毒,只是在那汤里加了一味我们家乡的土药。深儿吃不得螃蟹,但服了那药就能治好。我也是好心办坏事,没想过那药竟有微毒。” “是啊,是啊!”赵锦欢一唱一和,“深哥儿如今好好的,就证明我娘不是有心要害他的。” 永平侯不轻不重地咳了一声,陆阔也摇头叹气。 他们可是亲耳听到了阮才人和七皇子商量要怎么害死八皇子呐! 阮才人心虚地垂下了头,却还是硬着头皮解释,“那都是他们两兄弟打打闹闹,一时气急说了胡话,当不得真。” 建兴帝连忙给赵泽使了个眼色。 赵泽意会,咚的一声跪下,抱着沈贵妃的腿,声泪俱下地认起错来,“母妃,我错了。但您信我,我没有要害弟弟。我就是骤然知道自己的身世,一时接受不了,才激动了些。母妃,我是您亲手养大的,您还不了解儿子的为人吗?” “母妃,养育之恩大于天,就算我不是您亲生的,在儿子心里您永远都是我的母亲!” 建兴帝微微颔首,正想大事化小,和点儿稀泥,再打出感情牌让沈氏继续抚养赵泽,之前一直沉默的永平侯开口了—— “陛下,七殿下还是孩子,微臣能理解他头脑发热、一时冲动。但他当着众人的面说的那些话也无法抹去,不如还是让他淡出人前一阵子,这也是为了他好,不然大家会一直记得他残害手足的样子。” 沈贵妃含泪点点头,在赵泽头上拍了两下,“孩子,错了就是错了,你要好好悔过啊。” 说着,她便泣不成声了。 他们这样一说,建兴帝准备的那些为赵泽开脱的说辞都堵在了嗓子眼。 哪叫泽儿叫嚣杀害赵深的话都被人听到了! 赵沅嘉不想再掰扯下去了,“父皇,深儿今日遭了这么大的罪,还是让他早点回去休息吧。至于那些犯了错的人要怎么罚,父皇看着办吧。” 建兴帝一噎,本想着沈家人能松口给他个台阶,他也好从轻发落。哪知说了半天,沈家人都不接茬,他也不好包庇啊! 没办法,他最后只能罚了阮氏去奉国寺出家,赵泽去守皇陵。 至于两个皇子身份错位的问题,建兴帝本打算冷处理的。可事情那么多人都听到了,不是他避而不谈就能糊弄过去的。 冬至后不到两日的时间,京里关于皇子掉包的消息就传得满天飞了,各种各样离谱的猜测也随之而来。 建兴帝也不能再放任不管了,只好在朝会上把事情避重就轻地解释了一遍——亲口证实了八皇子赵深才是贵妃的亲生儿子! 第347章 也是该生病的年纪了 冬至过后就是年,很快就迎来了新的一年。 因为不久前才出了那么大的事,今年宫里家宴上的气氛就有那么点儿怪,众人看着跟在贵妃身边的赵深还挺不习惯的。 “你最近是不是又长高了?这袖子好像又短了点。”沈贵妃笑盈盈地看着眼前的儿子,一颗心满是喜悦。 赵深腼腆一笑,摇了摇头,“这是母妃刚给我做的,合身极了,一点儿都不短。” 赵沅嘉感慨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八长得可真快啊!一眨眼都比我高了,再过不久就能赶上你姐夫了。” 众人暗暗注视着他们,也不得不承认,赵深这个唇红齿白的少年郎和贵妃站在一起倒是真的比赵泽那个胖子看着更像是母子。 很多以前看赵泽不顺眼的人知道他被罚去守皇陵,都高兴得拍手叫好。还有那些嫉妒贵妃得宠的人也乐于看她笑话。 丽嫔夸张的哎哟了一声,抚了抚心口,“谁能想到会有这么离奇的事情?刚生下来就被掉包了,就跟看话本子一样呢!要是让我白白帮人养十几年的儿子,我肯定怄死了!贵妃姐姐真是好可怜!” 她说话声音不小,表面上在为贵妃鸣不平,却掩不住幸灾乐祸的调调。 陈婕妤也微微勾了下唇,“那阮才人犯了这么大的事也只是被罚去奉国寺出家,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回来了呢。要我是贵妃姐姐啊,铁定会委屈得吃不香睡不着的。” “没办法啊。”丽嫔摊手,“谁叫人家是陛下的表妹呐。” 说完,两人心照不宣地笑了。 从这件事上,她们隐隐感觉出来了——陛下似乎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宠爱沈贵妃。虽然阮才人说孩子是她让人换的,但大家也不是傻子,都能察觉到里面的蹊跷。 阮氏一个小小的才人,真有那个本事能换掉贵妃的儿子? 但这种怀疑大家都只敢在心里想一想,谁也不敢明说,不然岂不是就扯到陛下身上了? 建兴帝一进殿,就听到丽嫔和陈婕妤说的话,本就阴沉的脸上更是黑云密布,“后宫妇人,多嘴多舌该怎么罚?” 李忠觑了一眼瞬间变了脸色的两位娘娘,口齿清楚道:“罚俸,禁足。” “那还不快点把她们带下去!”建兴帝声色俱厉,显然气极了。 丽嫔和陈婕妤抖着唇想要辩解两句,但被建兴帝冷眼一扫就不敢再开口,只能灰溜溜地离开了。 大过年的,陛下突然发了火,殿里的气氛顿时更怪异了,大家也不敢再随意开口说话,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惹祸上身。 自从阮才人和七皇子出事后,陛下的脾气好像就越发暴躁了。 建兴帝对着沈贵妃努力挤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爱妃还是太好性了,以后要是有人再敢口无遮拦对你不敬,你只管发落她们!” 沈贵妃也配合着笑了,“好。” 旁边的赵沅嘉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可看着狗皇帝脸上僵硬的笑容,又觉得好笑——他现在有一种演不下去,又不得不演的拧巴感,想来定是很憋屈了。 建兴帝确实很憋屈,一来事情的发展和他原先计划的偏差越来越大了;二来他的身体也不见起色,已经很久没去后宫了。 吃过饭,建兴帝也没什么心情玩乐,只是耐着性子和颜悦色的和沈贵妃、赵深、赵沅嘉说了几句话就离场了。 回到文德殿,他就把锦衣卫指挥使佟修年叫来了。 “查得怎么样了?”建兴帝歪靠在榻上,声音比外面的寒风还要冷上几分。 佟修年不由打了个寒噤,忙道:“回禀陛下,据属下这段时间的访查,并没有发现贵妃和沈家众人参与了冬至那日的事。” 要他说啊,阮才人和七皇子若是自己不起歹心,别人也不能逼他们下手啊! 建兴帝郁闷的嗯了一声,他本也不觉得是沈氏在搞鬼,毕竟自己换孩子的事做得天衣无缝,要不是阮氏犯蠢,哪会变成现在这样? “沈家人是什么反应?”建兴帝攥着茶杯的手收紧了些,“他们可有对朕不满?” 佟修年道:“沈家人很是震惊了几日,据说侯夫人知道向来疼爱的外孙居然不是女儿生的,怎么都接受不了,七皇子离京那日,她还让人送了很多吃的用的。要说不满,应是没有的。” 就算人家真的不满,也是在心里啊,他们锦衣卫哪里知道?不过陛下既然问了,那他就哄一哄吧。 建兴帝这才慢悠悠的喝了口茶。 他也知道大家对换孩子一事有疑问,但只要没有证据表明是他授意的,他也无需太担忧。比起沈家,他还有更大的隐患。 “奉国寺如何?肃王的人可有发现什么不对?”建兴帝一张脸都绷紧了。 每年底,肃王都会往京里送年礼,也会派人去奉国寺看望卫太妃。 佟修年忙道:“陛下放心,来送节礼的都是男子,卫太妃只是隔着屏风见了他们一面,加上我们选的替身与卫太妃又有六七分相似,肃王的人并没有察觉到不妥。” 建兴帝的眉眼间霎时松了几分,可他心里的紧迫感却依旧没有消散。 肃王就是烙在他心里的一根刺,一日不除,他一日无法心安。 “肃州那边的情况呢?”他问。 佟修年:“肃王府一切正常。倒是肃王前些日子大病了一场,有好几个月都没有出现在人前,十月份再露面时,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他也病了? 建兴帝的心里一下子就平衡了不少。赵擘比他还大三岁呢,也是该生病的年纪了。 就不知他病得重不重?要是病入膏肓、一命呜呼就好了…… 公主府。 赵沅嘉也发出了相同的感叹,“要是他重病不治就好了。听阿娘说他最近天天都叫太医呢,今日一见,我也觉得他的面色极为不好,看着就病得不轻。” 陆阔的眼底闪过一抹思量,问:“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如何做?” 赵沅嘉还没认真考虑过这事,不确定道:“小八?” 可他年纪还小,让他挑起这么大的重担会不会不太好?再说还有肃王…… “走一步看一步吧。”赵沅嘉软绵绵的靠在陆阔身上。她在宴上喝了些酒,脑子晕乎乎的实在是不想琢磨这些正事。 她只想—— 吃肉。 第348章 技多不压身 两人回来已经梳洗过了,赵沅嘉正打算拉着陆阔去榻上,就注意到桌案上那个黄梨木的小匣子。 她记得那是开宴前,几个驸马偷偷塞给陆阔的,看着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里面有些什么。 赵沅嘉对着陆阔好奇地眨了眨眼。 陆阔勾唇笑了一下,把盒子递到她手上,“你自己看。” 赵沅嘉看了看手里的盒子,又看了看笑得怪怪的陆阔,猜想这里面应该是和大姐给她的那些宝书差不多——涩涩的东西。 只是打开盒子后,她却还是有种大开眼界的感觉,“《驸马守则》、《驸马十八式》、《论一个驸马的自我修养》,《什么样的驸马才算成功》,《讨好公主的必要技能》,这都是谁写的啊?” 陆阔露出了一个略微无奈的笑容,“据说是前朝的一个驸马写的,之后就这么流传下来了,在驸马中成为了经典。” 赵沅嘉哭笑不得,啪的一声关上盒子,“你不用看这些。” 陆阔扬起眉,眼里闪过戏谑,“那可不一定,技多不压身,多学学没有坏处。” 不过,赵沅嘉这一夜体会到的却是“技多压身”,某人就跟不知餍足似的,还美其名曰“尽驸马的本分”。 这一折腾,两人第二天都没起得来,还是小荷在门外提醒,陆阔才陡然睁开了眼睛。 看着怀中人身上各种粉粉红红的印记,他的脸有些热,声音不自觉又软了两分,“阿沅,起来了,等下要迟了。” “别吵,我要睡觉。”赵沅嘉嘟囔了一句,转过身捂住了耳朵。 陆阔干脆厚脸皮地贴了上去,又使用了驸马十八式的某一式才把人哄了起来。 好在公主府离永平侯府并不远,两人并没有去迟。今日是赵深正式上侯府认亲的日子,沈家自然又是全家出动,正堂里站了满满一屋子的人。 赵沅嘉和陆阔刚到不久,宫里的马车就上门了。 侯夫人握着赵沅嘉的手不由又收紧了些,脸上看着还有些紧张,“阿沅,扶我到门口,我去迎一迎我的乖孙。”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就哽咽了。 她家娇娇真是命苦啊,无端端骨肉分离这么多年,还帮那坏了心肝的人养儿子。真是想想就觉得火大! 宫里那狗男人还是早点死了算了! 赵沅嘉微微一笑,宽慰道:“外祖母别急,小八你又不是没见过,稳稳坐着等他来请安就是。” 不一会儿,赵深就由永平侯亲自领了进来,祖孙俩说说笑笑,看着很是亲热。 侯夫人不由白了丈夫一眼。 这人明明早就知道真相,却一直瞒着她,还说什么担心她不会做戏露出破绽,真是小看她了!哼! “孙儿拜见外祖母。”赵深膝盖一弯,就要跪下。 侯夫人连忙拉住了他,未语泪先流,“好孩子,这些年让你受委屈了!” 赵深的鼻子酸酸的,却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外祖母别担心,孙儿很好,以后会更好。” “好,好!”侯夫人爱怜地摸了摸他的头,越看这孩子越喜欢。 虽然长得和女儿也没那么像,但那感觉却是对的,身上也有他们老沈家的影子,反正比赵泽要合理多了。 赵深这还是身世归位后第一次在沈家人面前出现,虽然大家以前都认识他,但如今看着他的目光又不同了。 “我就说我和小八怎么这么投缘嘛,原来竟是亲表弟。”沈归舟大喇喇地揽着赵深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模样。 “你这孩子,别没大没小的,快放开殿下。”世子夫人冯氏连忙睨了一眼自家儿子。 “大舅母勿忧。”赵深温和一笑,“我和十二郎很熟的,我们平日里就是这样相处。” 沈归舟得意地扬了扬下巴,炫耀似的把赵深介绍给大家。 沈青青也一直默默地盯着赵深瞧,虽还不算熟悉,却觉得他比赵泽看着讨喜多了。 沈家众人一开始还有点拘谨,但和赵深接触下来,也发现他不是那种端着架子的皇子,为人随和谦逊,并不会动不动就给他们甩脸子。 是以,大家很快就和赵深熟悉亲近了起来。 看着小八和沈家人都相处融洽,赵沅嘉很是欣慰,冲着陆阔莞尔一笑,“这次多亏你了。” 要不是陆阔敏锐地发现阮才人的异样,他们也无法利用她的认子心切顺水推舟、将计就计。 陆阔深深看了她一眼,“那殿下要怎么报答我?” 赵沅嘉不知想到了什么,红着脸睨了他一眼,低声道:“我们今儿要在侯府住一晚,可不能胡闹。” 狗皇帝特意准许小八在侯府过夜,她这个做姐姐的当然也要留下来了。 “胡闹?”陆阔似笑非笑地望着她,“殿下都想到哪里了?” 赵沅嘉一噎,倨傲的哼了哼,“我今晚和青青还有念恩睡,你自己独守空房吧。” 陆阔:…… 中午那顿饭是男女分开吃的,女眷陪在侯夫人身边用过膳就闲聊逗趣儿好不热闹。男子那边嘛,虽然大冷的天,但还是被永平侯叫到校场考教了一番。 赵深如今是名正言顺的沈家人了,永平侯便手把手传教了他整套的沈氏枪法。 陆阔这个外孙女婿之前就已经在学了,眼下一招一式都已经打得有模有样,和从小学习沈家枪的沈家男儿过招都不落下风。 七表哥沈归鸿与他切磋完,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水,“表妹夫真是不得了!不仅读书厉害,武艺也进步神速,这样下去,迟早考个武状元回来!” 永平侯笑着睨了一眼自家的傻孙子。 陆阔哪是进步神速,人家那是深藏不露!虽然他隐藏得很好,但那扎实的基本功,定是从小就下了苦功夫的。 夜里,大家便一起在正堂用了膳,一家人也没那么多讲究,团圆的时候热热闹闹最重要。沈家男儿多,饮起酒来多玩闹,一顿饭吃到快亥时了都还没有结束。 女眷那边早就撤了饭桌开始玩抽乌龟了,侯夫人很是沉迷这个游戏,不过她并不擅长,每到最后大家为了让她赢,都会把她需要的牌特意突显出来。 侯夫人自也会笑纳孩子们的“孝心”。 正是一片欢声笑语之时,管家突然带了个风尘仆仆的男子跑了进来。 “侯爷。”男子哑着嗓子喊了一声。 永平侯转过头,一看到来人就意识到了什么,脸色骤然一变,“可是世子出事了?” 第349章 不容有失的硬仗 屋子里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世子夫人冯氏认出来人正是丈夫的长随沈铁,心里一咯噔,猛地站了起来,“夫君可还好?” 看着满屋子的人,沈铁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永平侯看出他的顾虑,沉声道:“说吧,真有事也瞒不了的。” “我儿,还活着吗?”侯夫人的声音里满是颤抖。 沈铁迟疑了一下,点头,“世子还活着。” 至少他离开之时还活着。 赵沅嘉听到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就在她也暗自庆幸的时候,沈铁又开口了,“可世子眼下的情况不是很好,大公子也失踪了。” “什么?”冯氏腿脚一软就要跌倒,沈归舟连忙伸手扶住了她,急声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大哥怎么会失踪呢?” 沈铁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就一五一十把事情说了出来—— 冬日里,甘州以北的北弥国食物短缺,就会到大赵境内劫掠,不过甘州有沈家军驻守,北弥这些年都不敢大肆侵扰,只会突袭一些小村镇抢一票就走。 是以,每年一入冬世子就会带着人马在边境巡视。十二月十八这日,世子收到密报:一小股北弥军在景县附近出现,可能这几日就会有所动作。 世子便带着人赶往景县,哪知却在途中遭遇了北弥军的伏击,击退敌人后,世子就立马带着人退守到了景县。 经过三日鏖战,景县是守下来了,但世子却受了重伤,前来支援的大公子也在路上遭遇了截杀,之后便不知去向,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大舅父伤到哪里了?”赵沅嘉问。 见到发问的是沅嘉公主,沈铁愣了一下才道:“世子身中数箭,小的离开之时,世子就已经昏迷多日了,也不知……” 沈铁不敢说下去了,但所有人都知道他的意思,沈伯宇如今是不是还活着都不一定。 屋子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抽泣声。 “娘,没事的,别担心。”沈归舟红着眼睛把冯氏扶到榻上,“阿爹和大哥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是啊,会没事的。”侯夫人喃喃说着,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落。 永平侯深吸一口气,随即点了几个人,“你们随我来。” 二老爷沈仲谦看着被叫走的赵沅嘉和陆阔,有些摸不着头脑,“出了这么大的事,父亲怎么也不叫我们一起去商量?叫公主和驸马去,也不顶事啊!” 三老爷沈叔昱白了他一眼,“难道叫二哥去就顶事了?还是二哥想主动请缨,接替大哥领兵打仗?” 沈仲谦无言以对。 他没那本事。但公主和驸马也没有啊! 前院书房。 永平侯直截了当道:“明日陛下定能收到战报,我打算自请去甘州。我不在的这段日子,你们要谨慎行事,不过也不用过于担忧。” 只要沈家军还稳稳握在沈家手里,宫里那位就不敢动他们。 “不妥。”赵沅嘉和陆阔几乎异口同声。 沈季言也点头附和,“父亲花甲之年若还要披挂上阵,我们这些做小辈的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四叔说得对!”沈归舟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郑重其事道:“要去也是我去。” 他躲在父亲和大哥身后享了这么多年的福,自该由他顶上。 永平侯欣慰地笑了一下,“你有这个心就很好,但如今的局势,不是你能处理的。” 从刚刚听到的来看,老大和鹤儿遭遇伏击的情况很是蹊跷,北弥能清楚地掌握他们的行踪,定是有内应。如今军中情况复杂,得他这个老将出马才镇得住。 “外祖父。”赵沅嘉看了一眼屋里的几人,也不绕圈子,直白道:“如今父皇的身体已大不如从前,宫里的形势随时都有可能变化,外祖父若是在这时候离开,侯府就群龙无首了。” 永平侯当然明白外孙女的考量。若他此时去了军中,宫里那位趁机搞事,侯府和在宫里的女儿都有可能会陷入危险。 赵沅嘉和陆阔互望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的心思,微微一笑,同时开口道:“我们去。” 沈归舟和沈季言都很诧异,只有永平侯看了陆阔一眼,面上带了些若有所思。 赵沅嘉忙解释:“大舅父受了伤,我府上的良医擅长疡科,我想带着他过去帮忙。再说我是公主,在身份上也能压得住。” 陆阔也跟着补充,“外祖父别担心,我会照顾好阿沅。” 永平侯没有立即说话,看了陆阔片刻才抬手在他肩上拍了拍,“好。我信你。” 将门无犬子。江业的孙子,自是智勇双全,天生的将才! “不过你是文臣,沈家这边也还要有人跟着才行。”永平侯看向沈季言,“老四,你少时在甘州军中待过两年,这次就由你去,你可愿意?” 沈季言重重点头,“儿子愿意!” “祖父,我也……”沈归舟刚开口,就被永平侯打断了,“你是有差事的人了,就好好留在宫里当差。” 若是老大和鹤儿真有个好歹,总不能把长房的人都搭进去了。 想到生死未卜的长子和下落不明的大孙子,永平侯的心就揪作了一团。可他不能乱、不能慌,等在他们沈家面前的是一场不容有失的硬仗! 翌日一早用过膳,永平侯平心定气地安抚了沈家人,就带着陆阔、沈季言到宫里求见建兴帝了。 如今才不过正月初六,各处衙门都还在放假,建兴帝也好不容易闲了下来,不用祭祀也不用宴客,自然也不用早起。要不是肚子饿了,他能在床上睡一天。 吃过朝食,建兴帝正打算睡个回笼觉,外面就有人来禀:永平侯求见。 建兴帝心里不快却又无法拒绝,只能黑着脸去了前殿。不过面对永平侯的时候,他还是换上了一副温和的表情。 “不知侯爷这个时候找朕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建兴帝在沈季言和陆阔的脸上扫了两眼,感到些怪异。 这两人又是来干嘛的? 永平侯沉沉一叹,连忙把事情说了一遍。 建兴帝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整个人霎时就精神了,语气难掩激动,“快去把内阁和兵部的人都叫来!” 沈家出了这么大的事,真是老天都在帮他啊! 建兴帝在心里快速盘算起来——也许能利用这个契机一举除掉永平侯府和赵擘这个眼中钉! 第350章 没有机会也要创造机会 回到公主府后,赵沅嘉就开始做出行的准备了。大舅父的伤势不能耽搁,得尽快出发,行李什么都要收拾起来。 抱琴知道公主要去甘州那么远,很是不放心,“奴婢跟着殿下一起去。” 赵沅嘉摇摇头,“我走后,公主府的各项事宜都要由你处理,你要帮我坐镇,不然这府上就乱了。” 抱琴双眼含泪,郑重保证:“殿下放心,奴婢定会为公主看好门户。” 赵沅嘉微微一笑,又吩咐:“去把温良医叫过来。” 温有名很快就来了,听说了事情后,没怎么犹豫就应下了,“属下愿意和公主一起去甘州。” 这可是在公主面前表现的大好机会啊! 赵沅嘉大概说了一下大舅父的情况,便让他去准备各种对症的药材,特别是一些止血消炎的药,还让他去赶制一批黄玉断续膏。 只希望大舅父能撑得住。 赵沅嘉交代完这些,便靠在榻上沉思起来。 书里面,狗皇帝处置了肃王和永平侯府之后,大赵的边境就很不稳定了。不然也不会让原身去和亲,但原身和亲的地方不是北弥,而是月氐。 因为月氐这个名字挺怪的,她一直都记得。据她所知,月氐这些年每到冬日都会在肃州边境小打小闹的劫掠,但和北弥一样,都没有什么大动作。 如今甘州这边的北弥有了异动,那肃州一侧的月氐会不会也跟着趁火打劫?这两国会不会联合起来进犯大赵边境? 赵沅嘉想了想,决定等陆阔回来和他提一提这个事情。他在衙门里做事,对边境的局势定比她要了解得清楚。 这一等就是一个白日,天黑之后,陆阔才从宫里回来了。 “怎么样?”赵沅嘉一脸紧张地看着他,“那一位可同意你去甘州了?” 陆阔毕竟还是大理寺少卿,总不能说走就走。 “别担心,他虽然有些惊讶,却并没有反对,心里说不定还挺高兴的。”陆阔薄唇微扬,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 在御前,永平侯对他自荐去甘州表现得有些抵触,仿佛是碍着沅嘉公主的面才没有直接拒绝。毕竟他只是一个只会“纸上谈兵”的文臣,这一趟不就是去给沈家添乱的吗? 建兴帝也看出了这一点,然后就欣然同意了,还称赞他有担当,给了他一个钦差的名头。 “那就好。”赵沅嘉松了一口气,连忙拉着他进了内室,“你先换件衣裳,等吃完饭了,我们再好好梳理一下眼下的状况。” 他今日在宫里待了一整日,肯定没时间吃东西。 陆阔却没有放开她的手,望着她的眼神还带了些莫名的欲言又止。 赵沅嘉戏谑地眨眨眼,“怎么?还要我帮你更衣吗?” 陆阔失笑,他虽然挺想的,但眼下却不太合适。他敛了神情,开口道:“宫里那位还点了深儿同去。” 用的借口自然就是赵深的身份,话也说得冠冕堂皇,“深儿是沈家的外孙,此去助阵,定能提升将士的士气!” 虽然永平侯以赵深年纪尚幼为由拒绝了,但建兴帝却还是大方表示这是“深儿作为皇子的使命”。 “什么?”赵沅嘉不用想就知道狗皇帝绝对没安好心,顿时气得脸都红了。 陆阔把她的两只手都包裹在了自己的掌心,安抚道:“别气,有我们看着,小八不会有事的。” 赵沅嘉点了点头,秀眉微蹙叹了一声,“阿娘肯定要担心了。” 琼华宫。 得知一双儿女都要去边关,沈贵妃哪有不担心的?特别是听说狗男人特意让深儿同行后,她的一双眼睛恨得几乎要喷出火来。 “这畜生!”她没忍住骂了一句。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赵深也知道这是在骂谁。他抿唇一笑,把茶盏送到沈贵妃的手边,“阿娘,喝口茶消消气。” 见好不容易认回来的儿子乖乖巧巧站在自己面前,沈贵妃眼圈一红,就要落泪,“他怎么能这么对你?” 就算忌惮沈家,但深儿始终是他的亲生儿子啊。他怎么能半点都不顾深儿的安危?如今北弥来势汹汹,深儿一个皇子在边关就是活靶子。 “阿娘,我不在意他怎么对我。”赵深的一双眸子亮晶晶的,半点失望伤心的情绪都没有,“况且,我自己也想去甘州。虽不一定能帮上忙,但我也想为沈家做点事。” 自从知道自己和赵泽被调换了身份,他就对这个所谓的父亲没有任何期待了。他和姐姐一样,都只想阿娘和沈家好好的。 “好孩子,娘的好孩子……”沈贵妃摸着他的小脸,泪光盈盈的眸子里满是欣慰。 “娘娘,陛下来了!”站在门口的琥珀突然大声提醒。 沈贵妃眼底的厌恶一闪而过,随即便深深吸了一口气,换了副表情。等建兴帝走进来时,就只看到了一个六神无主的后宫妇人和一个木讷寡言的憨傻少年。 “陛下,好好的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沈贵妃哭哭啼啼地说了一通,就像找到了主心骨一样,抓住建兴帝的袖子,询问:“大哥和鹤哥儿会平安无事的吧?” 建兴帝心里一哂,他本以为自己把赵深派去甘州,贵妃会不痛快,没想到她根本不在意这事。看来比起这个刚认回来还没什么感情的儿子,在沈氏的心里,还是娘家更重要。 “爱妃勿忧,他们定会逢凶化吉的。”建兴帝握住她的手,一双细长的眼睛里闪过狡黠。 建兴帝在琼华宫坐了一会儿,温声细语安抚好了沈贵妃就回了文德殿。 锦衣卫指挥使佟修年已经在殿里候着了,一见到陛下,就上前一步问道:“不知陛下找微臣来有何吩咐?” 建兴帝歪着嘴角,勾起一抹阴恻恻的笑容,“这一趟你也跟着去。肃州和甘州离得不远,若是寻着机会,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佟修年脑子一转,便懂了陛下暗示,“陛下请放心,微臣知道该怎么做,没有机会也要创造机会。” 建兴帝满意地唔了一声,从袖子里摸出一包东西扔到佟修年的脚下,“这个,你看着办。” 佟修年咽了口唾沫,连忙把纸包捡了起来。 “这可是好东西!无色无味,杀人于无形。”建兴帝漫不经心地笑了一声。 “对了。”他靠在龙椅上,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朕记得月氐前几个月前才换了新的汗王,据说是杀了所有兄弟才坐上的那个位置,倒真是个有野心的。” 有野心,就可以利用…… 第351章 是来道别的 不到一日的时间,京城的大街小巷也渐渐传出了北弥攻城、永平侯世子重伤的消息。因为大赵已经很久没有打仗了,大家都震惊不小,纷纷前往各大茶馆酒楼打听所谓的“小道消息”。 朝廷并没有发布正式公告,街上传什么的都有,甚至有不少人暗戳戳地开始抹黑唱衰永平侯府,什么沈家人只是吃老本其实根本没那能耐带兵,甘州军在沈家的带领下迟早要完,还是趁早换帅什么的。 一些不太了解情况的吃瓜群众都差点被带偏了。 好在赵沅嘉早有准备,一早就让为杂志收集情报的“包打听”有理有据地输出反驳观点,并提前让书馆开门营业,安排人在读书人中引导舆论,很快就把对沈家的不利局面扭转了过来。 这也给赵沅嘉提了个醒——如今这个节骨眼,舆论场上绝不能放松。她正打算在离京前找秦桑交代些事情,秦桑就自己寻上门了。 “我正有事想与你说呐!”赵沅嘉笑着招呼她在坐下,“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书馆和杂志社的事还需你多看着些。如今边关起了战事,不如之后几期就做这方面的专题,最好是能突出一下永平侯府的功绩。” 都是自己人,赵沅嘉说话就很直白。 “殿下……”秦桑的面上透出些迟疑,顿了顿,还是说出了口,“我、我想随你们一起去甘州。” 赵沅嘉愣了一下,瞬间想到了什么,“可是因为小舅父?” 秦桑没有忸怩,大大方方承认了,“战场上刀剑无眼,我想陪着他一起。” 事到如今,她也不想再自欺欺人,更不想日后后悔,她只想遵循自己的心意活一回。 “小舅父和你家里人可知道你的打算?”赵沅嘉问。 “我爹已经同意了。四爷那边,我昨晚与他提过。”秦桑含糊地说了一句,又连忙保证道:“殿下放心,我绝不会添乱的,我能帮着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书馆这边殿下也不用担心,我大哥会接过我手头上的事。他流放前已经考过了举人,要论做文章可比我厉害多了。至于其他的事务,我也会与他交代清楚。” 赵沅嘉看出了她的决心,便笑着答应了,“好,你也去。” 秦桑是深思熟虑过后做的决定,她没理由阻止,也阻止不了。若不跟着他们,她可能会自己想办法去甘州。 秦桑本还有些不安的脸上一下子就洋溢出了笑容,“殿下,能不能再多去一个人?” 赵沅嘉的眼里带了点疑惑。 秦桑笑着解释,“是我弟弟寒英。他在边州长大,对西北的情况还算了解,也会说北弥话,月氐话也懂一些。” “那敢情好!”赵沅嘉惊喜不已。 “那我就赶紧回去做准备了。”秦桑的脸上难掩雀跃,起身告辞,“殿下放心,先锋月刊的事我一定会方方面面都安排好,绝不会出岔子。” 赵沅嘉点点头,又与她说起自己对接下来几期杂志内容的一些想法。 就这时,门外蓦地传来了一阵急促的呼喊,“表姐,表姐!……”不多时,沈青青就出现在了门前。 “表姐,你也带我一起去甘州吧,阿爹他……”沈青青突然住了口,似乎这才注意到屋子里还有其他人。她快速扫了秦桑一眼,眉头就皱了起来。 她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原来那个温温柔柔的秦二姐姐就是之前教坊的花魁,也是阿爹的…… 想到这里,沈青青有些别扭,越过她跑到了赵沅嘉面前,软糯糯地哀求起来,“表姐,你就带我去吧。我保证会乖乖的不会给大家添麻烦,好不好?表姐,好表姐,求你了……” 赵沅嘉叹了一声,面对小姑娘可怜巴巴的眼神她有些招架不住,但她答应不了,“青青,我做不了你的主。” 沈青青失望极了,大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阿爹和祖父都不准我去,可我就想跟着阿爹啊!” 赵沅嘉的鼻子酸酸的,连忙把她抱在怀里安抚起来,“青青别哭,小舅舅和外祖父也是为了你好,如今甘州局势不明,你跟着去可能会有危险。” “我知道。”沈青青吸了吸鼻子,目光坚毅地说道:“可我不怕危险的。我只怕以后都再也见不到阿爹。” 她知道阿爹是要去打仗的,万一他回不来了怎么办?她就想一直一直陪在阿爹身边,至少要离他近一些。 赵沅嘉的心里很不好受,摸了摸她哭花了的小脸,哄了好久才让她止住了哭声,睡了过去。之后,她便亲自送了沈青青回侯府,又与外祖父说了青青心里的不安。 “对小孩子来说,父母是无法替代的,青青已经没了母亲,对小舅舅的依赖自然更深。”赵沅嘉被青青那句“害怕以后再也见不到阿爹”打动了。 与其让小姑娘在家里担惊受怕,不如让她跟着。路上是会辛苦一些,但她不去前线,安全应还是能保障的。 永平侯沉吟着点点头,“等她爹夜里回来,我和他商量一下。” 在侯府吃过午饭,赵沅嘉就回了公主府,刚坐下,崔辞就上门了。赵沅嘉略有些诧异,立即让人把他领去了花厅。 崔表哥不会也想跟着去甘州吧? 不过她倒是猜错了,崔辞此行是来道别的—— “我打算开春之后就带着母亲回金陵,听说表妹明日就要启程去甘州了,所以我就提前来辞行,也为表妹饯行。” 说着他便拿出了一个大大的包袱,“里面都是我让人准备的一些吃的用的,不值得什么,还请表妹别嫌弃。” “那就多谢表哥了。”赵沅嘉笑了笑,把东西接过来,关心地问:“表哥要回金陵,那在翰林院的差事怎么办?” “反反复复,最后还是辞官了。”崔辞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眼里划过一抹哀痛,“也许我一开始就不应该上京的。” 若他不考中状元,阿娘也不会回京,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呆呆傻傻,对什么都没有反应,既不会说话也不会笑,仿佛没有了魂儿,只剩下一个躯壳…… 赵沅嘉在心里叹了一声,“表哥今日就留下来用饭吧。” 她虽不喜赵宓,却对崔辞没有恶感。 第352章 不配拥有 陆阔在傍晚时分回了府。今日初七,衙门也开印了,他便回了一趟大理寺交接手头上的工作。 见到陆阔,崔辞很是开心,那双带着点伤感的眼睛都变得亮晶晶的,“我早就想要和表妹夫推杯换盏、一醉方休了。” 陆阔扬起眉,看了一眼赵沅嘉。 赵沅嘉弯着眼睛笑起来,对着他耸了耸肩。 自己的迷弟自己应付。 崔辞一向视陆阔为志同道合的良师益友,俗话说酒逢知己千杯少,一顿饭下来,崔辞菜没吃多少,酒却是一杯又一杯的下了肚。 “表、表妹,表妹夫。”崔辞脸红红的,说话都有些打结了,“你们以后一定要来金陵看我啊,我带你们领略江南风光,你们可千万别把我忘了。” 陆阔浅笑,举杯一饮而尽,“不会忘了你的。” “那就好,那就好。”得到陆阔的保证,崔辞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一伸手又想要去拿酒壶。 见他醉得不轻,赵沅嘉连忙把酒壶移开了,“表哥,别喝了,你已经醉了。” “我没醉。”崔辞抿了抿唇,眼巴巴地瞅着她,“表妹,就让我和表妹夫喝吧。今日难得高兴啊!以后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这么高兴了……” 说着说着,他竟抹起了眼泪。 赵沅嘉无措地看了一眼陆阔,见他只是笑也不帮忙劝,便只好给两人面前的酒杯满上,“别哭了,喝吧。” 崔辞一下子就咧嘴笑了,又拉着陆阔开怀畅饮,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就差一起去看星星看月亮了。 好在赵沅嘉让人准备的酒并不烈,崔辞虽有些晕乎乎的,却始终保留着几分清醒。离别之时,他从怀里掏出了一支精美的白玉簪,递到陆阔手边。 赵沅嘉:…… 男子之间也可以送簪的吗? “表妹夫,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崔辞鼓足勇气开口道:“你能不能把这簪子埋在你的驸马府?” 赵沅嘉:…… 这是什么她不知道的表白方式吗? 陆阔也是一头雾水,看着他手中那支明显是女子用的发簪,拧了下眉。 崔辞尴尬地笑了两声,连忙解释,“这是我阿娘的舅父送给她的及笄礼物。表妹夫可能不知道,你的驸马府很久以前是我外祖母娘家的府邸,我阿娘幼时,时不时都会到外家小住。”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哽咽了,眼睛也红了,“这发簪,我娘、我娘……” 不配拥有。 阿娘在奉国寺出事后,他才从阿爹那里得知了她和卫太妃肃王一脉的所有恩怨,也知道她为了赢过这对母子都做了些什么…… “辞儿,这些年,你在金陵看到的,不是你母亲真正的样子。”父亲苦笑着告诉他。 可崔辞却不这么认为,他觉得在金陵时的阿娘才是真正的她。而让她改变、让她疯魔的是京城,是权势。 所以,他要带阿娘离开这个让她满身罪恶的地方…… 送走崔辞,赵沅嘉靠在陆阔肩头,长长叹息了一声,“这白玉花簪要怎么办?” 陆阔笑了一下,“扔了吧。” 祖父把东西送出去时,这花簪就是赵宓的了,再埋入江家旧宅就没必要了…… 两人随后还是去了一趟驸马府。明日就要离京了,陆阔也有一些事需要交代。 他们到的时候,文氏正带着两个儿子在收拾行李,江柏这次也要跟着去甘州,江松一边把他的衣裳塞到包袱里,一边小声嘀咕,“公子现在都习惯使唤金宝了,连这次出门也要带上他……” 江柏白了这个弟弟一眼,“怎么?你还想跟金宝比?人家可是方便在内院行走的,你行吗?” 江松噎住,不服气地反驳,“可我也能在外面跑跑腿,端茶送水什么的呀。” “人金宝也能啊!”江柏切了一声。 江松没话讲了,和金宝相比,他确实没什么优势,主要是个人特点不够突出,很容易就被人取代了。 “公子以后会不会不要我了?”他的心里有些没底。 赵沅嘉觉得江松应是遭遇了职业危机,连忙戳了戳身旁的陆阔,让他安慰一下人家。陆阔失笑,又给江松安排了几件差事让他去办。 赵沅嘉觉得江松挺会与人打交道的,便问他愿不愿意去书馆帮忙,顺便多注意一下读书人中的舆论走向。 江松觉得自己被委以重任了,很是开心,连声保证会好好干。 之后,陆阔又嘱咐了些事情就带着赵沅嘉从驸马府出来了。刚走到两府中的月洞门,一个黑色的影子就咻的一下到了他们的面前,抬起爪子在花坛的土里刨啊刨。 看着热衷挖东西的阿活,赵沅嘉蓦地想到了一个问题,拉着陆阔小声道:“你说皇祖父留下的遗诏会不会被埋在哪里了?” 陆阔也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 但江家出事后,建兴帝为了找到遗诏肯定把江府掘地三尺了,加上江府后来又彻底重建过,东西在地底下的可能性不大。 赵沅嘉话问出口也觉得不太可能,便笑着摇了摇头,“阿活,我们回去了。” 小猫咪喵呜了一声就跑了过来,傲娇地瞥了他们一眼,就飞快地往前跑了。 赵沅嘉和陆阔就跟在它的后面往公主府去了,快要走到主院的时候,小猫咪冲着他们喵喵叫了几声,就在一个院子前停了下来,用爪子不停地挠门。 “哎呀,阿活少爷,这里面你可进不得。”守门的婆子好声好气地说道,又连忙在身上摸了摸,想找点什么东西把这小祖宗引开。 这库房里收着的都是公主府的宝贝,这狸奴要是进去把东西弄坏了,她可赔不起。 “把门开了。”赵沅嘉倒想要看看阿活想做什么。 婆子没想到公主和驸马就在后面,连忙行了礼,就拿出钥匙开了门。公主都发话了,她还能说什么。 公主府的库房很大,这院子里的几间房堆放的都是书画古玩之类的物品,赵沅嘉一进门,就看到了去年上元赢回来的鸳鸯灯。为了防尘,小荷还拿上好的纱罗在灯上罩了一层。 陆阔也注意到了,望着赵沅嘉的眼里就带了点揶揄,“殿下嘴里嫌这灯丑,却还挺宝贝的嘛。” “都是小荷那丫头弄得。”赵沅嘉一副与我无关的模样。她不过是没舍得扔罢了,和珍惜还是有段距离的。 陆阔勾起唇,正要再说点什么,身后却陡然传来了一阵清脆的响声—— 阿活不知弄倒了什么,卷轴顿时散落了一地。 第353章 我听你的 赵沅嘉与陆阔对视了一眼,连忙走了过去。 阿活完全没有闯了祸的自觉,气定神闲地坐在那里舔爪子,还冲着他们喵了两声,颇有点不耐烦的样子。 陆阔把散落在地上的卷轴都捡起来,拍了拍上面落下的灰尘,再放回架子上。 赵沅嘉眨巴眨巴眼睛,“打开看看吧。” 鉴于阿活之前在唐家平反一事上找到关键证据的表现,她觉得可以期待一下。万一她家小猫咪真的有什么神力呢! 陆阔有些好笑,却仍是照做了。几幅字画都是前朝的名作,在市面上都是千金难求的,可搁在公主府就好像没什么大不了一样。 赵沅嘉看到了他眼里的惊讶,询问:“这些都很珍贵吧?” 她是不识货的。 陆阔轻轻嗯了一声,目光仍然紧紧定在手上那幅画作上,眉眼间凝起了一抹沉思。 “怎么了?这画有什么问题吗?”赵沅嘉在画上扫了一眼。 这是一幅白雪红梅图,以她的鉴赏水平只能说出“很好看、有意境”这样的评论。 陆阔的眸子闪过一丝不确定,“江家出事前不久,祖父曾让我娘带了一幅画给外祖父贺寿,我记得就是一幅雪中梅,不过我那时只有三岁,有可能记错了。” 赵沅嘉想了想,便让抱琴把库房的册子拿了来,“这画是父皇赏下来的。” 唐家当年是被抄家的,不少东西都进了狗皇帝的私库,这幅画确实有可能是唐家旧物。 陆阔也立即领会到了这层意思,握着卷轴的手不由收紧了。 他能想象得出祖父从江太后那里拿到先皇废太子让赵擘即位的遗诏后会有多为难。 江家向来忠君爱国,本是应该立即把遗诏公开的。可由于江太后的隐瞒,赵攀这个太子已经名正言顺即了位。 那个时候,江家若贸然拿出这样一份诏书定会引起轩然大波、朝野震惊,外人说不定还会觉得定国公府不安好心、祸乱朝纲。 所以,祖父只能小心行事。可他还没来得及有所行动,赵宓就向赵攀告了密,然后赵攀便迫不及待要处置江家。 祖父察觉后,仓促之下只能把遗诏通过这样的方式送出去。他之所以没有告诉任何人,应是不想把其他人拉下水…… 陆阔觉得这倒是能说得通,可手里的这画真的就是祖父送给外祖父的那一幅吗? 赵沅嘉却有另外的疑问,“诏书都挺大一份的,这幅画一目了然要怎么藏?” “装裱后自是大了,但是书写的地方就那么点儿。”陆阔说着就把手中的画卷收了起来,眼神幽幽的盯着那檀香木的卷轴。 赵沅嘉恍然大悟,“难道是藏在这轴杆里了?” 可这轴杆细细一长条,真能藏得了东西?不过,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需要什么工具才能把这轴杆弄开?”赵沅嘉微蹙着眉,认真琢磨起来。 陆阔把卷轴对着烛火细细观察了一遍,又上手摸了摸,并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轴杆两头也不能旋转下来。 赵沅嘉接过来继续捣鼓,就在她手都掰疼了,快要放弃的时候,不知道触碰到了哪里,卷轴的一头突然冒了出来,然后轻轻一拧就打开了。 “里面有东西!”赵沅嘉有些小雀跃。 不过因为轴眼太小了,最后还是从她的“医药箱”里找来了镊子才把里面的所藏之物取了出来。 “这个……”赵沅嘉看着手中写了字的绫锦,不由瞪圆了眼睛。 还真是圣旨啊! 陆阔的心情很是复杂,若不是这纸诏书,江家也不会陷入那样的灭顶之灾。江太后以为自己给娘家留了条后路,却不知此举反而加速了娘家的灭亡。 赵沅嘉莫名有种自己费力挖了个烫手山芋的感觉,“我们要怎么处理这个?” 早知道就不好奇了。 她不满地瞪了一眼旁边已经打起了瞌睡的阿活。 看到阿沅看向自己时的依赖,陆阔眼中的阴霾悉数退去,微微笑了一下,“怎么都行,我听你的。” 赵沅嘉凝眸寻思了一下,“那明日问问外祖父的意思吧。” 要她说,不如干脆就给肃王好了,好歹也算是一份人情呢!只要大家都平平安安的,那个位置让肃王这个有能耐的人去坐也挺好。 小八才这么点儿大,真要当皇帝,那多累啊! 赵沅嘉把自己的想法毫无保留的说给了陆阔,“等了结了这些事,我们就带着阿娘、小八、念恩搬到江南去住好了。” 陆阔微顿,眼底闪烁出了憧憬,“好。” 只要有她在身边,自己去哪里都可以…… 翌日就是离京的日子,赵沅嘉和陆阔早早就起了身,天一亮就带着人出发了。到了城外的十里亭,沈家众人都已经等在那里了。 “表姐!表姐!”沈青青一见到公主府的马车就兴奋地喊了起来。 赵沅嘉跳下马车,便见她和自己一样都穿着男子的衣衫。一张小脸被冻得红扑扑的,笑容却是再明媚不过。 “祖父和阿爹同意我去了!”沈青青跑过来一把抱住她,“谢谢表姐为我说话,我会很乖的。” 赵沅嘉摸摸她的脑袋,就让她上了自己的马车。公主府的马车宽敞又舒适,行起路来也会少很多颠簸。 至于她自己,则会和陆阔、小舅父一行骑马赶路。 从宫中出发的赵深还没有到,大家便耐心等了起来。趁着这个时间,赵沅嘉和陆阔把找到先帝遗诏的事和永平侯说了。 永平侯震惊得久久说不出话,再三思量后,才有了决定,“你们去了甘州,若有机会就去肃州见肃王一面,这东西既然是属于他的,不如就物归原主吧。” 肃王就算坐上了那个位置,不管是为了名声,还是为了这份送还遗诏的人情,都不会为难娇娇和一双外孙。 赵沅嘉一喜,这和自己的打算不谋而合,连忙点头,“好!外祖父放心,我们知道要怎么做。” 永平侯欣慰地笑了,又仔细嘱咐了他们几句,宫里的人就来了。除了赵深和一队全副武装的侍卫,锦衣卫指挥使佟修年也赫然在列。 永平侯的眉头皱了起来,低声道:“佟修年是那人的心腹,你们一定要多加防范。” 赵沅嘉和陆阔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地应了。 不用想就知道,狗皇帝派他同行,绝对没有安好心。 第354章 他想拆散我们 巳时正,浩浩荡荡的队伍就准备上路了。此行将会分成两路人马,陆阔这个钦差和沈季言身上领着差事,便快马加鞭地往前赶路;八皇子赵深则带领剩下的人坐马车稍缓一步。 赵沅嘉交代赵深好好照看沈青青后,就利落地翻身上马,一副要策马而行的飒爽姿态。 佟修年看到了,很是吃了一惊,“殿下,如今风雪大,赶路着实辛苦,您还是坐着马车在后面慢慢来吧。” 他自己也是要跟着陆驸马和沈四急行路的,若公主一路也在,他岂不是还要顾忌着她的身份,不方便行事啊! 赵沅嘉斜了她一眼,冷冷道:“本宫要跟着自己的夫君关你什么事!” 佟修年噎住,差点忘了沅嘉公主对那陆大人的黏糊劲儿了,还没成亲时就日日追在他身后跑,现在又新婚燕尔,恐怕是半刻都不想分离的。 他暗暗撇了下嘴,又扫到她旁边那个坐在马上,屁股上好像长了刺似的一直动来动去紧张不安的胖子。 “这位是?”佟修年皱了下眉。 这人他不认识。 赵沅嘉翻了个白眼,不耐烦地解释,“他叫温有名,是我府上的良医。我这个主子要赶路,他自然得跟着了。万一我和驸马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他也好医治。怎么,佟大人有意见?” “不敢,不敢。”佟修年讪讪地笑了。 开玩笑,他哪敢有意见啊! 赵沅嘉哼了一声,就催马到了陆阔身边,娇滴滴地告状,“夫君,那个佟大人真是好讨厌,管这管那的,还一直想拆散我们,也不知安了什么心。我听说他这把年纪了还没有成亲,你可要注意些,以后少和他说话。” 佟修年:…… 他不是,他没有,他在青楼一堆相好的姑娘好不好! 不知是不是赵沅嘉的这番话起了作用,之后在路上,佟修年都极少往陆阔跟前凑。偶尔碰到寒暄两句,还会收到公主的眼神攻击,吓得他更不敢到陆阔面前套近乎了。 生怕会传出什么他暗恋驸马爷的荒唐流言。 佟修年心里苦啊,他原先就听说过沅嘉公主醋性大的传闻,可没想到她连男人都严防死守!不过,京里一些权贵确实有这样的癖好,作为锦衣卫,他也是见多识广了。 谁叫陆驸马实在是长得太出挑了呢,也不怪沅嘉公主看得紧。 佟修年如此自洽正合了赵沅嘉的心意,她不可想一路上都要与这人虚与委蛇。赶路太辛苦了,她是真的没有精力再和这人斗心眼。 如今正是数九寒冬,越往西走,风雪越大,天也越冷,路也越发难行。赵沅嘉一开始还能自己奔马,后来山路崎岖,她便只能和陆阔共乘一骑。 这样的时节自是不好在外过夜的,为了不错过宿头,大家白天几乎都是马不停蹄地赶路,吃饭也只是随便拿点干粮对付一下。 赵沅嘉从不觉得自己是矫情的人,可这样的长途跋涉还是超出了她的想象。在刺骨的寒风中风驰电掣地狂奔,一日下来,整个身体都好像不是自己了的一样,手啊脚啊耳朵啊都感觉不到了。 她真是太想念高铁和飞机了! 这一日,由于风雪实在是太大,他们赶到驿站的时候已经快三更了。好在驿站的人一早就知道他们要来,热饭热水都准备好了。 走进温暖的室内,赵沅嘉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她都快冻僵了。陆阔察觉到她在微微颤抖,连忙看向正殷勤招呼他们的驿丞,“房间可都准备妥当了?” 驿丞笑呵呵的,“大人放心,炭盆早就燃起来了,汤婆子也备下了,保管大人睡得舒舒服服的。” 这些可都是从京里来的贵人,他可不敢怠慢。 “把吃食、热水都送到房里来。”陆阔对着沈季言和佟修年点了点头,就拉着赵沅嘉上了楼。 驿丞忙不迭地应下,可当他看着钦差大人拥着那年轻公子进了一间房后,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了。刚刚他在外面就看到了,这两人可是骑着一匹马来的,钦差大人把怀中人搂得可紧了,一看就宝贝得很。 啧啧,这京里的贵人玩得还真花,半点不避忌着人…… 赵沅嘉可不知道这驿丞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她一进屋子,陆阔就脱了她被雪水打湿的斗篷和厚重的外衣,然后就把她塞到暖烘烘的被窝里了。 赵沅嘉舒服地喟叹了一声,对着他招了招手,“你也赶紧上来暖一暖。” 明明天寒地冻的,陆阔却觉得心里再热乎不过,深沉的眸子不自觉就染了笑,“等等就来。” 没有婢女随行,一些端茶递水的活自然由他来做。 没一会儿,驿站的小厮就送来了热水和吃食,陆阔没让他们进屋,自己分了两趟把东西拿了进来。赵沅嘉这个时候全身都暖和了起来,手脚又是自己的了,便从床上下来,拧了热帕子包裹在陆阔的手上。 她又不是手残脚残的,当然不会等着人伺候。 看着他被冻得红通通的手指,赵沅嘉很是心疼,把他的手焐热后,又拿出防止冻疮的药膏给他仔细涂抹。 吃过饭,陆阔又打了热水给她泡脚祛除寒气,赵沅嘉便拉着他一起。水桶不大,他们的脚紧紧挨挨贴在一起,极是亲密无间。 赵沅嘉踩在他的脚背上,一脸新奇地蹭了蹭,“你的脚还挺大的。” 陆阔只觉得有什么软绵绵的东西在自己心里挠了挠,浑身一下子就热了,不敢再看水里那双圆润可爱的小脚…… 大堂里,佟修年正拉着沈季言劝酒,状似无意地说道:“这天真是太冷了!这个时候赶路完全就是遭罪啊,公主殿下为了和驸马爷一起真是不容易!” 本来驸马外出办差公主要同去就已经很离谱了,结果这沅嘉公主还寸步不离地守在陆驸马身边,风雪里赶路,也太拼命了吧! 沈季言把杯子里的烈酒一饮而尽,痛快地咂了咂嘴,“她啊……” 说了两个字他便失笑着摇了摇头,一副无奈无语的模样。 佟修年暗暗翻了个白眼。 这沈季言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这一趟不仅带了女儿,还带了秦桑那个相好的,也不知是去打仗的,还是去游山玩水? 不过,他们这么儿戏,他倒是可以暂时放下心来,等之后寻着合适的机会再搞事也不迟…… 第355章 终究是他想多了 就这样一连赶了十几日的路,赵沅嘉一行人终于在正月二十二这日进入了甘州境内,再有两日,就能到邺城了。 进入甘州后,赵沅嘉在路上发现了很多拖家带口往外逃难的人。景县虽然没有破城,但沈都督重伤的消息还是传了出来。 如今甘州军群龙无首,北弥又来势汹汹、近来在边境上已发动了几次小规模的袭击,人心自然就浮动了。 看着百姓们脸上的彷徨不安,赵沅嘉这才深刻的感受到了战争的逼近,心情很是低落。 “怎么了,可还是觉得冷?”陆阔在她手上握了一下,触手凉凉的,便索性展开双臂把她整个人都拢在怀里。 越往西来,驿站的条件就越差,他们已经住在最好的房间了,却仍是抵不住寒风的侵袭。 赵沅嘉靠在他肩头,声音闷闷的,“真希望不用打仗。” 只要是战争就会有伤亡,特别是现在这样的时代,打仗完全就是用人命去堆的,不知要枉死多少人…… 陆阔没有说话,只是把她抱得更紧了。若是可以,他是不想阿沅面对这些残酷之事的,可他也知道她不是普通的内宅妇人,她要做的事,他无法阻止也不愿阻止。 赵沅嘉缓了一会儿,心绪也渐渐平复了,便开始考虑眼下的问题,“再有两天就到邺城了,大舅父如今情况不明,不能让佟修年和我们一起进城,最好想个办法拖他几日。” 一来,她要为大舅父治伤,佟修年在边上探头探脑的不方便行事;二来,佟修年是带着任务来的,若是让他在军中搅了事,情况只会更糟。 总之得等他们先行摸清了情况,把事情都掌握在手中了,才能更好的与佟修年周旋。 陆阔也是这样想的,轻声道:“我看他这两日的面色不太好。” 赵沅嘉哼了一声,“他肯定是病了。刚刚进驿站时,他看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应是想求我让温有名给他开药,不过他见我对着他冷眉冷眼的,就没敢开这个口。” “既然他本来就病了——”赵沅嘉弯着眉眼,唇角勾起一抹狡黠,“那就继续病下去好了。” 佟修年此时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鼻涕流了老长,可两个鼻孔却堵得死死的,完全透不过气,只能大张着嘴巴喘气。 一旁的缇骑连忙给他倒了杯热茶,小声提议:“大人,公主殿下随行带着郎中,不如小的去请他给大人看诊?” 佟修年阴沉着脸,“你可请不动!” 那胖子是沅嘉公主府上的良医,没有公主发话,他是不敢给其他人看病的。没看到一路上,那胖子都在驿站熬煮防风寒的药,哪一次分给他们锦衣卫了? 缇骑偷偷撇了撇嘴。 还不是自家大人一开始就把沅嘉公主得罪了,害得他们不仅没药喝,公主府那些香喷喷的肉干也没他们的份儿。 不过他可不敢抱怨,只能退而求其次,“那小的让驿丞去请郎中吧。” 佟修年嗯了一声,捂着又疼又闷的脑袋,挥了挥手让他赶紧去办。 缇骑很快就回来了,面上带了点小心翼翼,“大人,驿丞说这方圆几里都没有郎中,他们看病都要去县城,平日里一来一回都要两个时辰。可前几日下了场大雪,去县里的官道被封住了还没清理出来……” 佟修年哪里听不出来他的意思,刚要发火,又听他说:“不过驿站里存了几副医治风寒的药,不如小的去熬煮了给大人服用?” 佟修年气闷的嗯了一声,就把被子扯到脑袋上闷头大睡起来。 聊胜于无。况且他的身体一向不错,也许睡一觉起来就没事了…… 然而,希望是美好的,现实却很残酷。他昏睡得人事不省,第二日还是被下属摇醒的,“大人,该起了!公主和驸马爷已经在用朝食了,再过一刻钟就要出发了。” 佟修年费力睁开沉重的眼皮,挣扎着坐了起来,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还恶心想吐。他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嗓子仿佛吞了无数刀片一样,呼吸都疼。 这症状明显比睡前还要严重了。 缇骑一脸担忧,“大人病得如此严重,还怎么赶路?” 佟修年知道自己眼下的状况很糟,大概连马都坐不稳,再一听窗外呼啸而过的寒风,顿时连床都不想起了。 “你去替我和公主告声罪,就说我病得起不了身,今日不得不多留一日。” 缇骑应了一声就往外走,佟修年又叫住他,“你把我的病说得严重性,可明白?” 他都这样示弱了,公主做做样子应该也会让自己的良医来给自己看诊的。 过了一会儿,缇骑就回来了。佟修年往他身后看了好几眼,眉头皱了,“那胖子呢?” “哪个胖子?”缇骑一头雾水。 佟修年忍着喉咙的剧痛,一字一顿道:“公主的良医。” 缇骑的嘴角抽了抽,“他自然是跟着公主走了呀。” 大人别是病糊涂了吧?莫非他还期望公主大发善心主动派人来给他看病不成? 佟修年:…… 终究是他想多了! 此时的赵沅嘉正窝在陆阔怀里大笑,身下的马儿似乎也感觉到了她的心情,一下子跑得飞快。 佟修年本来就病了,又喝了那不对症的药,病情只会越发严重,没个三五日根本下不来床。 这便给了他们充足的时间掌握局面。 不过傍晚的时候,沈季言带来了一个不算好的消息,“这雪若是再这么下,去邺城的近道就不能走了。我问了这里的山民,若我们能连夜翻过这座山就能按时到达,不然就得绕道,至少要多花两日的时间。” “那就不投宿,连夜赶路。”赵沅嘉毫不犹豫地说道。 不管是大舅父的伤还是边境的战事都耽搁不得。 雪夜里赶路很是困难,不仅要应对严寒,还要时刻注意马儿的情况,一个不好就容易滑倒。众人铆足一股劲,在雪地里艰难跋涉,终于在四更时分越过了山头。 这时雪也越下越大,白茫茫一片让人几乎看不清前路,再赶路就容易出事了。 赵沅嘉等人只得停下来安营扎寨,等雪停、等天亮。 第356章 不错的取暖方法 帐篷虽然能挡风遮雪,却抵御不了彻骨的严寒。 赵沅嘉坐在火堆前,仍是止不住瑟瑟发抖,都有些怀念昨晚那间简陋的驿站小屋了,至少被窝里是暖烘烘的。正这么想着,身上陡然传来了一股热乎劲儿。 是陆阔把自己的披风拢在了她的身上。 赵沅嘉蹙眉,把披风还给了他,“你披好。”说着便坐到了他的身前,拉着他的手臂环住自己,俏皮地眨眨眼,“这样我既多了一件披风,还有人帮我挡风了。” 陆阔失笑,把她紧紧搂在怀里,恨不得能把自己的体温都传到她身上。 “累了就靠着我睡一会儿。”他的唇贴在她的耳畔,声音轻轻的,仿佛呢喃着什么缱绻的情话。 赵沅嘉嗯了一声,心跳蓦地快了两拍,耳朵也立即烫了起来。 ……这倒是一个不错的取暖方法。 赵沅嘉抿唇笑了,从他怀里抬起头,“我有一个好办法能让我们两人都迅速暖和起来。” 她的眸子亮晶晶的,让人无法拒绝也不想拒绝,陆阔不自觉就问了出来,“什么办法?” 赵沅嘉一只手勾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拉过披风把两人的脑袋罩上,等眼前暗下来,她就驾轻就熟地吻了上去。 陆阔愣了一下便凶猛地反击了回去。 吻起来,暖和倒是暖和了,但呼吸就有些不顺畅了。赵沅嘉在他耳朵上轻轻拧了一下,陆阔便退开了一点点。 这已经是他们的默契了,每当赵沅嘉喘不上气或是难受的时候都喜欢拧他的耳朵。 陆阔目光灼灼地看了她一会儿,炙热的吻又落了下来,从额头到眼睛,再到鼻尖、脸颊,颈侧,辗转流连、乐此不疲。 赵沅嘉呼吸微乱,只觉得浑身都热了起来,熟悉的感觉袭来,脑海中便浮上了他在锦帐时血脉偾张的模样,更是让她禁不住脸红心跳。 “好了,我热了。”赵沅嘉双手抵在他的胸前,缓缓喘息着,垂着的眼睫轻轻颤了颤。 陆阔在她鲜红欲滴的唇上摩挲了两下,“可我还不够热。” 说罢,便又吻了上去,一手箍着她柔软的腰肢轻轻一带,就把人抱到了自己身上,一手扣住她的后颈,让她和自己紧紧贴在一起。 他的吻很热情却又带着克制,恰到好处的让人想要沉沦却又不至于彻底失控。 赵沅嘉有种喝了几杯酒微醺的感觉,全身渐渐放松下来,不禁微仰起头迎合他的亲吻,闭上眼睛,不再思考,只是纯粹感受这样的交颈缠绵…… 同一时间,北弥的王帐里,北弥王坦斡图心烦得无法入睡,一脚踢开身旁的女子,不耐烦地把人赶了出去,又叫来了自己的心腹大将固格。 “甘州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永平侯世子是不是还活着?他儿子如今又在哪里?给你线报的人会不会是骗我们入局的?这一切不会都是沈氏父子的陷阱吧?” 坦斡图气急败坏地问了一连串的问题,整个人处于暴怒的边缘。 也不怪他着急,本以为除掉沈氏父子后,北弥就能顺利夺下甘州边境几个钱粮充足的大县,不管是抢掠一番,还是和大赵谈判换取银钱,他都能向所有人证明他还是北弥名副其实的汗王! 他已年近花甲,近些年几大部族的首领对他都颇有微词,私底下更是动作频频,隐隐有要夺权的意思。 他绝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固格单膝跪地,一双浓眉也皱了起来,“都督府确实没有传出沈氏父子的死讯,但永平侯世子沈伯宇和其子沈归鹤已经快一个月没有在人前露面了。据暗桩传来的消息,沈伯宇受了很重的伤,沈归鹤则是失了踪。” “汉人一向狡猾,不会是诓我们,把我们诱骗过去再一举歼灭吧?”坦斡图的一双小眼睛眯了起来。 这小二十年来,他都被沈家人死死压制着,毫无还手之力,每年冬日也不过抢那么点三瓜两枣,还常常被甘州军追着打。 如今他们突然露出这么大的破绽,由不得他不多想啊! 再加上战事并不如预期顺利,沈家父子虽没露面,甘州军却还是从容应敌,完全没让他占到什么便宜,连一座城池都没有打下来! 他这次可是要立威的,投入这么多兵力进去却一点效果都没见到,底下的人已经很不满了。他要是再做不出成绩,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那倒不会。”固格的态度很是笃定,“沈家已经派了人上京求助,大赵皇帝还把自己的儿子派来督战了,沈家父子应是真的出事了。” 坦斡图却还是有些迟疑,“也许他们是故意做了一场大戏给我们看的。” 固格在心里沉沉叹了一声,难怪下面的人闹得厉害,大王年纪终究是大了,畏首畏尾,做事再无从前的果决。 “大王,开弓没有回头箭,我们既然动了手,断不可能半途而废。”固格语气沉稳,鼓动道:“如今正是最好的进攻时机!不然等大赵皇帝派的人到了,沈家缓过这口气,我们就被动了。” 坦斡图沉默半晌,才终于下了决心,“等这场雪过了,我们就按原计划——直接杀去邺城!” 只要他拿下甘州府城,之前的失利都不算什么! …… 天亮之后雪也小了,赵沅嘉一行人再次上路,又行了差不多三个时辰,终于在午后赶到了邺城。 一进城,赵沅嘉就看到了不少全副武装巡逻的兵丁。但城里的百姓半点不见慌乱,还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如今正月还没过,街上还是一派喜气洋洋、欢声笑语,可见大家对甘州军的信任。 “和我上次来时一样繁华!”沈季言的眼里满是骄傲,这都是他大哥领着甘州军兢兢业业守护而来的。 想到大哥的伤势,沈季言不由催马快速前行。两刻钟后,众人便跟着他来到了大都督府门前。 “人呢?”沈季言疑惑地蹙了眉。 堂堂都督府,怎么连个守门的人都没有! 赵沅嘉也觉得有些怪,正打算让人去问一问,就听到旁边的巷子里传来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第357章 在男人堆里滚一滚才行 都督府附近几条巷子住的都是军中的武官,这一阵哭喊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赵沅嘉和陆阔正有些疑惑,就看到那巷子里走出几个膀大腰圆的仆妇,一边拖着一个神情激动的妇人往外走,一边骂骂咧咧—— “我们将军去军营了,你偏挑这个时候上门闹事,不就是欺负我们夫人年纪轻脸皮薄吗?” “你一个不守妇道的女人,我们将军只是休弃你已是仁至义尽,你还敢来闹事,真是厚颜无耻!” “别说什么大郎!我们大郎君今年才两岁,好好的在府里呢!你那野种不见了,关我们将军什么事?” 神情惶急的妇人听到儿子被辱骂,陡然恼怒起来,“平哥儿就是将军的儿子!是将军的儿子!他被北弥人抓走了,你们赶紧把这事告诉将军,让他去救儿子!” “你们跟她废这么多话做什么?平白损了我们将军的名声!” 这时候,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走了出来,提起一桶水就往那高喊着的妇人身上泼了过去。 如今这样滴水成冰的季节,妇人顿时被冻得说不出话了,整个人抖得如风中的落叶,摇摇欲坠。 赵沅嘉眉心一皱,正想让人上去帮忙,便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急急走过去呵斥:“你们这是做什么?平儿娘怎么说都是你们将军的发妻,你们怎么能这么对她!” 那家的下人似乎有些惧怕他,脸上虽有些不耐却没有回嘴。 “梁叔!”沈季言突然冲着那老者挥了挥手。 老者转过头,看着马上的沈季言一脸疑惑,明显没有认出眼前的人。沈季言干脆翻身下马,几步走到他的面前,笑着道:“我上次随父亲来,梁叔还带着我去城外跑马呢!” 梁怀怔了一下,脸上瞬间浮出了惊喜,“四爷!四爷来了!四爷来了!快,快进府!” 赵沅嘉看了一眼那还瑟瑟发抖的妇人,解下自己的披风搭到她的身上,“你先跟我来。” 她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实在不忍心见这妇人在寒风中挨冻。 梁怀连忙领着众人往都督府里去了,瞥见跟在身后的妇人,唉声叹了一口气,“造孽啊!” 沈季言拧着眉,“她是哪家的?我看那府上的下人还挺嚣张。” “她是武德将军杜鹏的妻室。”说到这里,梁怀摇了摇头,“前几年被休掉了,那之后不久,杜将军就另娶了一门。” 这事之前还闹了一阵,世子见杜鹏要抛妻弃子也曾劝过他,可这杜鹏非说平哥儿不是他的儿子,平儿娘给他戴了绿帽,还煞有介事地找了证据,之后就把两母子赶到了乡下。 沈季言鄙夷的哼了一声。 不过这终究是别人的家事,他也没有多说什么,不一会儿,众人就走到了主院外。 这时,一个年轻妇人牵着个小孩子也匆匆赶了过来,“四叔。” 这便是沈归鹤的妻子尤霜和儿子沈煦。 沈季言微微颔首,又看向她身旁的小男孩儿,“这定是煦哥儿了,长得可真快,上次见你时还在襁褓里呢。” “我已经三岁了!”虎头虎脑的小娃娃伸出三根手指,又骄傲地挺了挺圆滚滚的小肚子。 “煦哥儿,这是四叔祖父,快喊人。”妇人提醒道。 小娃娃好奇地瞅着沈季言,似模似样地拱了拱手,“四叔祖父。” 沈季言在他脑门上摸了一把就把人抱了起来,“我们先进去看你祖父。” 屋子里,几个军中大夫正在给昏迷不醒的沈伯宇换药。看着形销骨立、气息奄奄与往日判若两人的大哥,沈季言一双眼睛瞬间就红了。 “我大哥的情况怎么样?什么时候能醒?”他问。 为首的大夫面露难色,“世子身上的高热退了起,起了退,一直反反复复,这二十多日来,都督几乎都在昏睡,偶有醒过来的时候,人也是迷糊的。” 赵沅嘉悄悄扯了扯陆阔的袖子,陆阔意会,开口道:“我从京里带了擅长疡科的大夫,不如让他们试试。” 看着大家脸上的疑惑,沈季言这才想起什么,“忘了介绍了,这位是此次随行的钦差大人陆阔陆少卿。”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是驸马爷。 陆阔浅笑着对着大家点点头,“我们先出去吧,让大夫好好诊察世子的病情。” 沈季言扫了一眼要留下来看诊的赵沅嘉,有些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在陆阔的提醒下才什么也没说走了出去。 赵沅嘉松了口气,赶忙给身边的温有名递了个眼色。温有名扬了扬下巴,端出神医的架子,在几个军医的眼皮子底下给沈伯宇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 赵沅嘉像个打下手的药童似的跟在他的身边,把大舅父身上的伤看了个清清楚楚。 军中大夫治伤的手法虽稍显粗暴,效果却不差,清创做得也很不错,再加上现在天气严寒,大舅父的伤口并没有感染的迹象。只是—— 赵沅嘉的目光落在沈伯宇发黑的右臂之上,面色很是沉凝。 这手臂应是保不住了! 温有名也看出来了,诧异地睨着几个军医,“你们怎么不早点给世子爷截肢?再这么拖下去,世子爷就要没命了。” 几个军医的面上都有些不好看,最年长的卢宽不得不出声解释:“一开始也没这么严重,世子爷要行军打仗,我们也还是想尽力保住他的胳膊。只是事与愿违,世子的病情越发恶化了,可府上如今却没有做主的人,我们也不敢擅自动手。” 他这话说得很是坦诚,温有名也是在贵人府上当差的,自是了解他们的为难。 赵沅嘉却蹙了眉,“大公子暂时不在府上,他的夫人却在,怎么叫没有做主的人?” 卢宽长叹,“都督的事她做不了主啊!” 听他把对沈伯宇的称呼从世子换成了都督,赵沅嘉就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恐怕是军中的人见尤霜只是个妇道人家又是小辈,便不让她做这个主。 赵沅嘉翻了个白眼。 如今沈家来了人,可轮不到他们说话了! “走吧。”赵沅嘉看向温有名,“大舅父的伤情耽搁不得,我们这就去做准备了。” 大、大舅父? 几个军医看着赵沅嘉走远的背影,猛地一个激灵,这年轻公子莫非就是八皇子殿下?可会不会太女气了? 这样的是该好好在军营里历练一番,在男人堆里滚一滚才行…… 第358章 本宫来保证 赵沅嘉带着温有名刚出了大舅父的院子,尤霜就迎了上来,满眼忧色,“两位大夫,父亲可还有救?” “大表嫂,你不记得我了?”赵沅嘉对着她笑了笑。 她虽然作男子打扮,但脸却并没有做什么遮掩。 尤霜这才仔细往她脸上瞧了起来,须臾,便瞪圆了眼睛,“沅、沅嘉公主?” 她是土生土长的邺城人,只在刚成亲那两年在京城住过一段时间,和这位公主殿下只见过几回,不算熟悉,但样貌绝不会认错。 见她认出自己了,赵沅嘉便安抚地在她肩上拍了拍,“放心,大舅父的右胳膊是保不住了,但应是不会有性命之忧。” “真的?”听到这个好消息,尤霜笑着笑着就流出了泪水,“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赵沅嘉察觉到点怪异,问:“没有人和大表嫂说明大舅父的伤情吗?” 尤霜的眼里透出一丝委屈,哽咽道:“父亲被抬回府后,??邵副将就下令把他住的院子看守了起来,为免大夫们泄露父亲的伤情,都不准他们踏出院子。我是女眷,不好往这边来,所以并不清楚父亲的具体情况。” 赵沅嘉皱了下眉。 她能理解邵副将戒备森严、封锁消息的做法,但他怎么也应该派个人和尤霜这个沈家人通个气才对啊。哪有把家里人都蒙在鼓里的? 说到底还是这些男人觉得女人帮不上忙,便什么事都不让她们知道。 “殿下。”尤霜忐忑地看了她一眼,“夫君那边可有消息了?他还活着吗?” 赵沅嘉摇了摇头,拉住她的手,“暂时没有消息,不过大表哥武艺高强,一定还活着,我们肯定很快就能找到他的下落!” …… 花厅里,陆阔和沈季言刚坐下没多久,一大群武将就急匆匆地赶来拜见了,有的应是直接从军营过来的,身上还穿着软甲,腰间也挂着佩刀。 陆阔和沈季言一个是钦差兼驸马爷,一个是沈家派来主持大局的,众人在表面上自是恭恭敬敬的。可心里嘛,觉得这两人一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一个是只会斗鸡走狗、花天酒地包花魁的纨绔。 半点没把他们看在眼里。 比如陆阔询问军中的情况,守备曹振态度倒是很好,话也说了不少,但都是些不痛不痒的废话,那提防的感觉,仿佛生怕陆阔这个钦差要给他们添乱似的。 沈季言这个沈家人的待遇也没有好多少,众人话语里的敷衍几乎都要溢出来了,那意思就是你做好沈家的门面担当就行,至于军中事务就别瞎掺和。 陆阔慢条斯理地喝着茶,冷眼看着这些人的“表演”,眼中透出一抹思量。 “我在路上听说北弥人往易县那边去了,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他问。 一个大胡子武将大喇喇地摆了摆手,“邵副将带着人过去了,有他在,那群北弥人不敢乱来的,最多小打小闹一下,陆大人就不必要操心了。” 赵沅嘉在门外刚好听到这句,不禁哼了一声,抬脚走了进去。面对众人的打量视线,她全不理会,径直坐在陆阔旁边的座椅之上,拿起他的茶杯就喝了起来。 众人:…… 这娘娘腔谁啊?怎么和驸马爷同饮一杯茶? “我大哥的情况怎么样了?”沈季言急切地看着温有名,并没有注意到其他人的异样眼神。 温有名顿了一下,见公主点了头,才如实说道:“世子伤得虽重,却还有的治,只要切除已经坏死的右胳膊,应就能无碍了。” “你要砍我们都督的手臂?你别是北弥派来的奸细吧!” “都督没了手,以后还怎么带兵?” “你是哪里的大夫?可别在这里危言耸听!” …… 一石激起千层浪,温有名话音刚落,就受到了那群武官的群起攻之。不过温有名也不是吃素的,立即反唇相讥,话说得极不客气,就差骂这些人是大老粗啥都不懂了。 沈季言肃着脸,眉间皱得紧紧的,他知道外甥女带来的大夫绝不会是庸医。 只要能救大哥的性命,少一条胳膊也没什么。 他看向温有名,直接拍了板,“你需要什么就说,我会让人安排好,尽快给大哥切除坏臂。” “四爷!”大胡子武将中气十足的喊了一声,愤然道:“手臂对武将来说太重要了,怎么能这么轻易就做这样的决定?不如再多找几个大夫看看吧!” “是啊,是啊!”其他人也跟着附和起来。 温有名觉得这些人简直是无理取闹,“命重要,还是手重要?都督都伤了一个月了,再拖下去,可就药石无效了!你们负得起责任吗?” “你自去准备就是。”沈季言的语气不容置疑。 不用和这些人解释什么。 “敢问这位大夫,确定切除手臂都督就能无碍了?你能保证吗?”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武德将军杜鹏突然问道。 温有名嚅嗫了一下,做大夫的又不是做神仙,只能尽力而为,哪能保证这种事? “本宫来保证!”赵沅嘉砰的一声放下手里的茶杯,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些人,“温良医是本宫的人,若是大舅父有个什么好歹,你们自来找本宫算账就是!” 本……宫? 屋子里的武将们脑子有瞬间的停摆,过了几息,才渐渐反应过来了。天爷诶,这娘娘腔居然是那位传说中的公主?她怎么也来了? 大家没想明白,但人公主都发话了,他们也不好再不依不饶的,连忙讪讪行了礼,就纷纷告退而出。 众人脸上神情各异,默默走了一段,曹守备才含糊地问道:“你们觉得这沈家四爷和陆钦差如何?” 大家面面相觑,没人说话,只有那大胡子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很是不屑的样子。 武德将军杜鹏扯了扯嘴角,正打算邀大家去饮酒,商量如何应付这些京里来的贵人,一个披头散发的妇人就扑到了他的面前,用力抓住了他的手臂。 “阿鹏,平哥儿被北弥人抓走了,你快派人去救他!” 看清了来人,杜鹏满脸厌恶,一把就推开了她,“你们母子的事与我何干!” 第359章 她这是故意的吧 妇人重重摔倒在地,却不愿放弃这样的机会,跪在地上拉住了杜鹏的袍角,“阿鹏,我求求你,看在过往的份上,你救救我的儿子,好不好?他才十三岁,才十三岁啊……” 说着,她便砰砰砰的磕起头来,鲜血很快就顺着她的额头流了下来。 周围几人看着都挺不忍心的,他们都是老交情了,以前还经常上杜家做客,嫂子嫂子的叫,没少吃她做的饭。 说实话,杜鹏说她偷人,他们是不怎么信的。只是这毕竟是别人的家事,他们也不好多说什么。 “老杜。”曹守备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道:“不管怎么说那孩子都是你看着长大的,你若是能帮就帮把手吧,常娘子家怎么说都对你有恩。” 杜鹏眼底的愤恨一闪而过。 他最恨别人提这事!什么恩情?不过是借了几两银子给他娘看病罢了,他为了这点小忙,被迫娶了常家貌陋的女儿,这便他生平最大的耻辱。 杜鹏顿时怒火中烧,一抬脚便踹了过去,“我休你时就说过,从今往后一刀两断、互不相欠。你那儿子是谁的种就找谁去,关我何事?” “杜将军这是做什么?”赵沅嘉沉着脸走过去,示意身边的婢女把人搀扶起来,“常娘子是本宫的客人,你这又打又骂的可是对本宫不满?” 杜鹏怔了一下,连忙躬身,“卑职不敢。只是这妇人非要拦着我胡说八道,卑职也是一时情急才动了手,还请殿下恕罪。” 赵沅嘉哦了一声,明知故问:“那她怎么只拦你不拦别人?可是你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杜鹏的眼皮跳了跳,一脸羞愤地回答:“她曾是卑职的妻室,因为不守妇道,已被卑职休弃,她便一直纠缠于我。” “我没有!”常氏满脸血污,在地上啐了一口,“你都污蔑我偷人了我还纠缠你作甚?要不是平哥儿出了事,我一辈子都不想再看到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赵沅嘉翘了下唇角。 这性子倒挺对她的胃口。她最是理解不了那些被渣男虐身虐心千百遍,还仍然执迷不悟想要破镜重圆的女人。 “你既然也知道他狼心狗肺,便不要费口舌求他了。”赵沅嘉对着常氏微微一笑,“我是公主,不如你寻我帮忙吧。” 常氏直接愣住了,眼前这小公子说她是谁?什么公,什么主?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走,我们回屋里去说。”赵沅嘉不再多说什么,拉着茫然的妇人就往回走了。 大胡子武将挠了挠乱蓬蓬的头发,嘿嘿笑了,“公主殿下还怪和善的嘛。传闻都说她受了神仙的点化,不仅转了性子,还有救人的神力,莫非是真的?都督是她的舅父,那这次定能化险为夷、转危为安!” 杜鹏睨了这傻子一眼,阴沉着脸快步离开了。 真是丢死人了!他当初就不应该心软放他们母子一条生路的…… 武德将军府就在都督府旁边的巷子,杜鹏没两步就走回了家,刚进屋,多日不见的小妻姚曼儿就泪眼汪汪地扑到了他的怀里。 “将军,您终于回来了!刚刚常娘子打上门了,妾好怕……” 见她哭得梨花带雨,杜鹏只觉得心都要软成一滩水了,连忙把人搂到怀里温声哄了起来,“可是被那恶婆娘吓到了?别怕,她休想再踏进我杜家一步!我绝不会让她伤害你和宝哥儿!” 姚曼儿依赖地靠着他,抽噎了两下,有些不安地问道:“可是我听下人们说平哥儿好像出了事,她可是来找将军帮忙的?” “那野种我管他死活!”杜鹏哼了一声,抬手捏住姚曼儿的下巴,“在我心里,只有你和宝哥儿最重要。” 姚曼儿娇羞一笑,立马止住了眼泪,亲自服侍他更衣梳洗,又让下人去张罗了一桌丰盛的酒菜。 杜鹏被伺候得舒舒服服,只觉得这样的日子实在是来得太晚了,之前那些年都像是白活了一般,平白浪费了大好时光在那丑婆娘身上。 “都督府今儿好像来了不少人,妾听说他们都是京里的贵人?”姚曼儿一边为他布菜,一边有些好奇地问道。 杜鹏面露不屑,“来了个皇亲国戚的钦差和一个只知吃喝玩乐的纨绔,还有个多管闲事的刁蛮公主。” 姚曼儿惊讶的啊了一声,“他们这么快就到了呀?如今这样的天,我还以为要过了正月,京里的人才会到呐。” 杜鹏冷笑,“沈家父子一个重伤、一个失踪,永平侯府可不得着急?来晚了,军中可不就大权旁落了。” 哼!还真以为甘州军都姓沈了? “那他们肯定带了京里的神医,大都督的伤应是很快就能痊愈了吧?”姚曼儿又为他添了酒。 “神医?”杜鹏嗤了一声,“那胖子要砍沈都督的胳膊,算哪门子神医?而且,活不活得了还不一定呐。” 就算活下来,沈伯宇少了一只手肯定也不能再带兵了,他儿子沈归鹤说不定也早死在外面了。沈家老四一没资历、二没实力,定难以服众! 杜鹏幸灾乐祸地喝下杯中的酒,没有注意到身旁姚曼儿眼里那一闪而过的狠厉…… 都督府。 赵沅嘉和常娘子说完话,把她暂时安顿在府里后,就被尤霜领着去了栖霞院。 “殿下若是缺什么,就让人来寻我。给父亲手术的房间,我会安排好,殿下尽管放心。”尤霜知道她路途劳累,也没有多留,又嘱咐了院中伺候的下人后就离开了。 赶了两天一夜的路,赵沅嘉确实很疲惫,打算先休息几个时辰再为大舅父做手术。不过她风尘仆仆的,做手术前得把身上清洗干净才行。 让婢女们备好水,赵沅嘉正有些为难是不是要留人帮她洗头,陆阔就到了。 两人是夫妻,赵沅嘉也没什么避忌,大大方方让他帮忙。不是她矫情,而是她的头发又厚又长,又有十几日没有洗了,若没人帮手,她自己不知道要洗到什么时候。 赵沅嘉坐在浴桶里,让陆阔在她发上揉揉搓搓的,惬意地闭上了眼睛。只是这人好像怕弄疼她似的,动作又轻又慢。 “用点力再快一点啊!”她不由嘟囔了一句。 这样洗要洗到何年何月? 陆阔:…… 她这是故意的吧? 第360章 高人中的高人 陆阔全身紧绷着,眼睛不敢再乱看,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虽然挺折磨的,他却又甘之如饴。如今不是心猿意马的时候,他便在心里默念起了清心咒,把那些旖旎的念头压了下去。 洗完发,陆阔不舍离开,喉结滚了滚,问:“要我帮你擦背吗?” “好呀。”赵沅嘉笑盈盈地觑了他一眼。 反正难受的也不是她。 沐浴完,赵沅嘉又让陆阔帮自己晾干头发,屋子里有熏笼,她便躺在他的腿上,让头发垂下,加快烘干的速度。 暖融融的感觉让赵沅嘉昏昏欲睡,不过她还是打起精神和他说起了话,“常娘子的儿子是外出放羊时不见的,同村的人看到是一群北弥人把他抢走了。” 说到这里,她的眉心就拧了起来。北弥人不仅会抢夺财物,还会抢人回去做奴隶,或者贩卖到更远的地方。 陆阔轻柔地撩起她的湿发,“我之后会让人留意的。” 赵沅嘉点点头,“对了。常娘子住的村子离大表哥遇袭的地方不远,也不知两者之间有没有关系。” 陆阔凝眸,“他们住的地方经常被北弥人侵扰吗?” “那倒没有。”赵沅嘉转了个身,抱住他的腰,“常娘子住的三水村并不在边境,很少会有北弥人敢去那里,不过自从大舅父和大表哥出事后,北弥人的活动便更深入腹地了,而且他们神出鬼没的,总能避开甘州军的巡防。” “外祖父猜的没错,军中定是有他们的内应。”赵沅嘉皱着眉,“你觉得今日那些人有没有可疑?” “可疑不好说。”陆阔勾唇笑了一下,“不过这些人心思倒是挺多的。我们刚到不久,他们就听到风声过来了,可见这府里有他们的眼线。” 赵沅嘉道:“大表嫂说,大舅父受伤、大表哥失踪后,军中都是邵副将做主,就连大舅父的院子都是他安排人看守的,连大表嫂都无法轻易靠近。这人倒不一定有问题,不过多留个心也好。” 陆阔笑着应了一声,修长的手指在她丝滑的发丝间抚弄摩挲,以缓解心里那点不合时宜的旖旎情思。 “还有那无德将军也挺可疑的。”赵沅嘉轻哼,“抛妻弃子的人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做出给敌人通风报信的事也不稀奇。” 陆阔从善如流,“我会让人暗中注意他的一举一动。” 想到从尤霜那里听来的详情,赵沅嘉越发不齿,“杜鹏新娶的那门妻子姚氏是五年前逃难到此,卖身葬父时,被他看中带回家的。今年不过才双十,比他足足小了十五岁。” “两人在常娘子的眼皮子底下眉来眼去的很快就好上了,常娘子虽然生气,却还是答应要纳姚氏做妾,可是没过多久,杜家就闹起来了。” “据说是常娘子以前的邻居上门说了些模棱两可的话,杜鹏便以常娘子不守妇道为由,把人给休了,儿子也不认了。然后没过多久,就欢欢喜喜娶了那姚氏。” 赵沅嘉满眼嘲讽,“反正我是不信常娘子会偷人的。世上哪有那么凑巧的事,刚好能让杜鹏找到理由抛弃糟糠,迎娶新妻?” 陆阔的眸子里翻出厌恶之色,“确实是极卑劣之人。” 某人的触摸实在是太温柔太舒服了,赵沅嘉抵不住困意,眼皮渐渐撑不住了,嘴里还喃喃着,“这天一直下雪,也不知小八和青青他们走到哪里了……” 话还没说完,她就彻底睡了过去。 陆阔的动作越发轻柔,确认她的每一缕发丝都烘干了,才把人小心翼翼放到了床上,然后自己也脱了衣服躺在她旁边,伸出手,慢慢把人拢到了怀里,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赵沅嘉醒来的时候已经快三更了,睡了差不多三个时辰,整个人都恢复了精神,和陆阔吃了饭就去了大舅父的院子。 沈季言和尤霜都在,手术的房间也已经按她的要求准备好了,点上足够的蜡烛,再加上四周西洋镜子的反射,亮度虽比不上现代的手术室,但也够用了。 几个军医给大舅父也仔细清洗了一遍,换了干净的衣服床单,他们自己也里里外外洗了一遍,就连蓄了几十年的胡子都给剃了。 这都是赵沅嘉要求的,看着他们干净清爽的模样,她满意地点了点头,又连忙拿出几套衣服让大家换了,然后又亲自领着他们一起清洗起手来,指甲太长的,还当场剪短了。 看着外甥女捣鼓了半天,最后还换上了一身怪模怪样的衣服把头脸都包了起来,沈季言不由皱了眉,“阿沅,你真要进去?” 他倒也听说阿沅学了点儿医术,可截断手臂不是风寒着凉开个药就行,那样血腥的场面可别把她给吓着了。 “小舅舅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赵沅嘉胸有成竹地笑了,又瞥一眼身旁的温有名,“毕竟名师出高徒嘛!” 温有名的嘴角抽了抽,公主给他戴的这个高帽,他真是受不起啊!他顶多就教了些书本知识,公主在疡科一道上的技艺那可是实打实的天分! 特别是那些新奇又好用的手术工具,也不知公主的脑瓜子是怎么想出来的。当军医们看到沅嘉公主拿出那一件件精致小巧的刀具,也发出了同样的感慨。 与公主相比,他们手上的工具完全就像是从屠夫那里借来的一样。 几个军医看着那由上好镔铁制成的小刀,都恨不得能自己上手试一试,切起来一定很锋利,能省不少力气呢! 赵沅嘉看出他们眼热,“你们若是喜欢,本宫之后让人做好后送你们一套。” “真哒?”军医们欣喜不已,忙不迭行礼道谢,可当他们看到主刀的居然是公主殿下时,笑容霎时就僵在了脸上。 赵沅嘉没有理会他们的惊讶与不解,沉着冷静地下了刀,几个动作下来就把还在震惊中的军医们看得一愣一愣的。 这手法也太娴熟了吧!而且流出来的血也比他们做断肢手术时要少很多。 顿时,大家看向温有名的眼神都不禁带了崇拜——徒弟都这么厉害了,师父那定是高人中的高人啊! 面对大家的热切视线,温有名心里那个虚啊,连忙装出专注给公主打下手的样子。 正当赵沅嘉拿出线锯准备切骨时,外面陡然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音—— “哪个庸医说要断都督手臂才能保住性命的,给我出来!” 第361章 这里我说了算 赵沅嘉的眉心动了动,并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又瞥了一眼身旁略显局促的温有名,“过来帮手了。” 锯骨头可是体力活。 几个军医显然没有她的定力,脸上都不由带了些慌乱,最年长的卢宽出声提醒道:“是邵副将的声音。” 赵沅嘉淡淡哦了一声,半点不在意,“他闯不进来的,不用管他。” 她家陆阔会好好解决这个麻烦。 院外,邵扬对着把自己拦下的陌生护卫怒目而视,“你是哪里的?你凭什么拦着我不准我进去?” “邵大哥。”沈季言快步走了过来,温声解释:“这些都是跟着我从京里来的侯府护卫。” 邵扬十几岁时就跟在永平侯的身边做事,沈季言在军营待的那两年和父亲手下这些将领的关系都不错。 “老四,真的是你!”邵扬的脸上闪过欣喜,伸出蒲扇大的手在他肩上拍了拍,“十几年不见,你长壮实了啊。” 沈季言只觉得肩上仿佛被人狠狠打了两拳,笑容勉强,“我现在都三十多了,可不壮实了吗?” “那是,那是。侯爷和都督都是壮汉,你自然也不会瘦弱。”牛高马大的男人嘿嘿一笑,又在他胳膊和肩背捏了捏,还算满意地点了点头。 沈季言:…… 曹守备翻了个白眼,偷偷扯了扯邵扬,给他使了个眼色。 沉浸在久别重逢喜悦中的邵扬陡然回过神,敛了神情,“听说你同意给都督断臂了?老四,这会不会太草率了?你找的那个大夫可不可信?” 沈季言耐心道:“当然可靠,你放心吧。温大夫是我外甥女沅嘉公主府上的良医,医术很是高明。” 邵扬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高明就不会要断都督的手臂了。老四,我听说颍州有个神医能肉白骨,不如再等一等,我已经派人去寻他了。” 沈季言还没说话,陆阔就开口了,“邵大人可是觉得我家夫人会害自己的亲舅父?若不是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她又怎么会做这样的决定?” 邵扬顿了顿,反应过来此人的身份后,面上就带了点不屑。 他自来最是不喜欢那些自恃身份的读书人,眼前这位不仅是六元及第的状元,还尚了公主,差不多算入赘了,完全就是他最讨厌的那种人。 “我可没这么说!驸马爷可别往我头上扣屎盆子。”邵扬的话说得极不客气,转头看向沈季言,“老四,我信你的判断,可我不相信连名字都没听过的大夫,他要切掉都督的右臂,至少我得在旁边看着!” 说着,他抬脚就要往院子里走。 陆阔立即挡在他的面前,目光在他沾了血迹、尘土的外袍上扫了扫,“邵大人一路风尘,不如先去洗漱吃饭吧,大舅父这边由我和四叔照看,不会有事的。” 阿沅说过,人的身上有很多看不见的脏东西会让伤口感染恶化。这邵扬身上肉眼可见都脏兮兮的,更别说那些看不到的了。 邵扬莫名从他的眼里感到了一丝嫌弃,整个人瞬间就被点燃了,“你什么意思?我虽不是沈家人,但和都督出生入死这么多年,对他的关心绝不比你们少!都督生死攸关,我自然要在一旁守着。” 陆阔不为所动,仍然挡住他的去路,没有退让的意思。 邵扬急了眼,一冲动就伸出手欲推开眼前的人,陆阔闪身避过,反手扯着他的胳膊往外一挡,就把人推到了院外。 邵扬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一脸不可思议。 他竟差点被个文弱书生推倒了? 简直是奇耻大辱! “我今日一定要进去!”邵扬大喝一声,就摆出了要比武的架势,“别说我欺负人,我单手与你过招。” 陆阔觉得这人脑子有问题,负手走到他的面前,“邵副将可别忘了我钦差的身份,如今甘州的一切事务都由我说了算!你要是执意往里闯,本官便就地解除你的军中职务。” 他的声音并不见厉色,脸上甚至还带了淡淡的笑意,但那不容置疑的气势却让人心头发颤。 见事情的发展有些失控,曹守备苦着脸扯了扯邵二愣子的衣摆,“邵老弟,钦差大人说得对,你赶了这么久的路也累了,不如先去休息吧。” 沈季言也跟着劝,最后和曹守备一起把骂骂咧咧的邵扬拉走了。 屋子里,听到外面又恢复了平静,几个军医都狠狠松了口气。 那邵副将人倒不坏,但就是不讲理得很,什么病啊伤啊怎么都跟他说不清楚,只会怪他们医术不精。 赵沅嘉完全没受外面那点闹剧的影响,手起刀落、淡定从容,还能一边动手,一边给身边的人讲解一些要点:什么切口必须要成鱼嘴形;截断骨头之后,骨头的近端必须要锉平整…… 见公主在血肉横飞的场面下还能保持优雅淡然,军医们都不禁心生佩服,看向温有名的眼神都更崇拜了。 截肢手术在操作上并不算复杂,就算工具没有以前那么好用,赵沅嘉也在两个时辰内顺利完成了手术。止血一关已经顺利过了,之后只要不感染,问题就不大。 前面几日很是关键,赵沅嘉打算亲自守在大舅父的病房。 自家公主都如此尽心尽力了,温有名自然也要好好表现,随侍一旁打下手,几个军医更是赶都赶不走,话里话外都有要拜他为师的意思。 温有名哪里敢应,不过他也不敢推公主出去,只能支支吾吾地应付着。 翌日快中午的时候,沈伯宇短暂地清醒了一会儿,看到赵沅嘉,茫然了一瞬便落下了眼泪,“看来我还是落叶归根了啊!也好,也好,死了也能离爹娘近一点。” “阿沅,舅父不知为什么能见到你,你若是能听到我的话就代我向你外祖父外祖母赔个罪,就说儿子不孝,要先走一步了,呜呜呜呜呜……” 赵沅嘉又想笑又想哭,连忙安抚道:“大舅父,你还活着呢!” “阿沅就别哄我了。”沈伯宇并不相信,因为他的眼皮越来越沉了,身体却有些轻飘飘的感觉。 铁定是要升天了。 由于止疼的汤药里有镇静安眠的成分,沈伯宇哭了一会儿便又睡了过去。 赵沅嘉哑然失笑,拿着手帕给他擦了眼泪。 第362章 驸马爷真是少见多怪 沈伯宇醒来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院子里不一会儿就热闹了起来。 “怎么还不准我进屋看都督?”邵扬不满地嚷嚷着,“我都照你们说的沐浴更衣了!” 这些读书人就是瞎讲究!莫非看望病人,还要他熏个香簪朵花不成? 陆阔淡淡笑了,“所以本官也让邵大人进院子了啊。” 邵扬在脑子里想了两遍,才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敢情昨晚死活不让他进院子,真的就是嫌他脏啊! “行军打仗又不是在屋子里绣花,自是会流血流汗,风里来雨里去了。”邵扬又羞又恼,“我也不是邋遢的人,一个冬日怎么都要洗两回澡的!” 这驸马爷真是少见多怪。但凡夏日里到兵丁的营帐走一遭,就不会觉得他腌臜了。 反正那味道,他都受不了! 陆阔:…… 洗两回还觉得自己挺爱干净了? “邵叔公,羞羞羞!”沈煦咚咚咚地跑了进来,伸出一只手指在自己白白嫩嫩的脸蛋上轻轻一刮,“我每旬洗一次,娘都嫌我脏呢!我爹从军营回来要是不洗澡,我娘都不让他抱我。” “煦哥儿!”尤霜赶忙从后面追上来,捂住了自家儿子的大嘴巴,不好意思地看向邵扬,“小孩子乱说话,邵大人勿怪。” 邵扬尴尬地笑了笑,眼里蓦地起了一丝困惑。 难道他真的没有自己想象中干净整洁? “那我回去再洗一洗。”邵扬挠了挠脑袋,看向陆阔,“这样总行了吧!到时能让我进屋看都督了吧?” “不行。”赵沅嘉推门走了出来,淡声道:“这几日除了大夫,谁都不能进去。大舅父刚做完手术,正是关键的时候,人太多,不利于他的伤口恢复。” “公主姑姑。”沈煦仰着大脑袋,瞪着一双圆圆的眼睛看着她,“我不进去,祖父能更快好起来吗?” 赵沅嘉顿了一下,“算是吧。” “那我就不进去。”沈煦小大人般的拧着眉,“我希望祖父快点好起来。” 阿娘说了他要听话,不能捣乱。 “煦哥儿真乖,我带你去窗边看你祖父。”赵沅嘉弯下腰,想把他抱起来,可她使了劲儿了,小娃娃还稳稳站在地上。 这孩子可真敦实啊! “我来吧。”陆阔勾着嘴角,很是轻松的就把沈煦抱了起来。 视野瞬间就打开了,沈煦开心地拍了拍手。自从祖父受伤,爹爹很久没回来后,家里就没有人把他抱高高了。 屋子南面的半扇窗户镶嵌了一小块透明玻璃,虽然不大,却也能看清屋子里的情况。 “祖父,祖父!”沈煦挥了挥手高声喊着,发现祖父还是躺在那里不理人后,忍不住掉了金豆豆。 赵沅嘉摸摸他的胖脸蛋,安慰道:“别哭,大舅父只是喝了药睡着了,等他醒了,煦哥儿再来看他好不好?” 沈煦伸手抹掉眼泪,重重点头,“好。” 邵扬不知什么时候也走了过来,伸长了脖子往屋子里瞧,一双眼睛紧紧盯在沈伯宇身上。 都督虽然还昏睡着,但脸上因为高热起的潮红都退了,整个人的状态看上去确实比前些日子好多了,至少呼吸看着都平稳了。 赵沅嘉睨他一眼,“邵大人可是不相信本宫,要亲自进去检查舅父是不是真的还在喘气?” “……公主说笑了。”邵扬讪讪的,连忙给她行了礼,“我是个粗人,若是哪里做得不好,还请公主殿下恕罪。” 他若是还不依不饶的,岂不是还没有煦哥儿这个小孩子懂事? “煦哥儿,快下来,别累着你姑父了。”尤霜轻轻睨了一眼儿子,又看向赵沅嘉,“饭菜已经准备好了,殿下辛苦了一夜,赶紧去歇一歇吧。” 赵沅嘉点点头,随即就和陆阔回了栖霞院。她打算下午小睡一会儿,入了夜再去大舅父床边守着。 吃过饭也不能立马就去床上躺着,赵沅嘉便一边喝茶消食,一边和陆阔说起了话,“邵副将不是去带兵去易县了吗?怎么突然赶回来了?易县那边没事吧?” 陆阔一伸手就把她搂到了怀里,“邵扬带着人走到半路,本来往易县而去的北弥人却突然退走了,邵扬便只派了部分人去易县巡视,自己就带着大部队回来了。” 赵沅嘉选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他怀里,疑惑地问:“北弥人为什么突然退走?可是发生了什么?” 陆阔:“并无。据邵扬所说,北弥人最近总是在边境各县侵扰,这次可能是因为半途雪越下越大,并不适合作战,他们便打道回去了。” 不过他总觉得这里面有点蹊跷。 北弥人在边境上这样毫无章法地进犯,怎么看都有些不合理。特别是到目前为止,他们也没占到什么便宜,抢的那点东西还不知道能不能弥补粮草的消耗。 莫非他们是在试探什么? “这雪从前天起就没停过。”赵沅嘉望着窗外白茫茫的一片,忧心地蹙了眉。 “听大表嫂说,往年这个时候,有时能一连下半个月的雪,时大时小,偶尔还会有暴风雪。这样的天,赶路太危险了,也不知小八他们如今到哪里了?” 陆阔在她耳畔安抚地吻了吻,“别担心,深哥儿身边跟了公主府和侯府的人,不会让他涉险赶路的。” …… 几百里外,浩浩荡荡的一队车马正在官道上缓缓而行。 赵深撩开厚重的车帘,看着外面越下越大的雪,不禁叹了口气。本来还有七八日就能到邺城了,可这雪一下,马车的速度慢下来,肯定要耽误不少时间。 “殿下。”在马车外骑马随行的侯府护卫贺德禀道:“照现在的速度我们是无法按原计划在天黑之前赶到金水驿的,再行差不多一个时辰就能到明台县,不如今日还是先进城吧。” 赵深点点头,“那就去明台县。” 贺德从前跟随外祖父上过战场,他自然相信他的判断。 此时,后面的一辆马车里,沈青青的脸突然涨得通红,呐呐道:“我想如厕。” 奶娘欸了一声,忙把角落里的恭桶拿了出来。 沈青青瞅了一眼,坚决摇头,“我要出去解决。” 她中午喝了点凉水,肚子有些不舒服,马车里这么多人,她可不想在人前出丑。 奶娘有些为难,正想劝说两句,一旁的秦桑就开口了,“没事,我陪着她去。” 第363章 这是我大哥哥的 秦桑和在马车外随行的唐寒英说了两句什么,车队就渐渐停了下来。 沈青青的脸越发红了,捏着小拳头保证,“我很快就回来,绝不耽误事儿。” 待马车停稳,秦桑就领着沈青青下了马车,小荷和小桃两人也拿着围挡跟了上去,几人往官道旁的林子里走了一段,在一处可以挡风又能远远看到护卫的小土坡旁停了下来。 “你们走远一点。”沈青青不想让人闻到或听到什么。 太难为情了。 秦桑对着小荷和小桃点了点头,两人安置好围挡就退到了两丈后的大树旁,假装看起了风景。 “去吧。”秦桑柔柔一笑,也退后几步转过了身。 沈青青不敢拖拉,赶忙走到围挡后脱了裤子。好在她的情况不算严重,很快就解决好了,肚子也不再难受。 “我好了。”沈青青自己拿上围挡,走到秦桑身旁,赧然地看了她一眼,就埋着脑袋往前走了。 秦桑失笑,连忙和小荷小桃追了上去。 就这时,一旁茂密的树丛中陡然发出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可疑声音,秦桑警惕一瞥,就见一道影子快速地向沈青青的方向冲了过去。 “小心!”秦桑快跑上前把沈青青护到了身后。 沈青青吓了一跳,不自觉就拉紧了她的手,“是什么东西?狼吗?” “不是。”秦桑摇了摇头,看着眼前衣衫褴褛晕倒在地的半大孩子很是怜悯,对小桃招了招手,“你们去把我弟弟叫过来。” 沈青青从她身后探出个脑袋,略显惊恐地看着躺在雪地上的人,“他还活着吗?” “别过去。”秦桑赶忙把想要过去查看的小荷拦了下来,又拉着两个小姑娘往后退了几步。 这孩子看着虽然可怜,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唐寒英很快就来了,查看发现这孩子是真的晕倒了后,便解下自己的披风盖在了他的身上,然后就把人抱了起来。 “等一下!”沈青青看着男孩子垂下来的手中紧紧攥着的东西,眉心皱了起来,“他手中拿的像是我沈家的东西。” 她之所以能认出来是因为沈家的孩子从小都有这样一个长枪模样的玉佩,不仅是配饰还能当哨子用,不说独一无二吧,但在市面上很难看得到。 唐寒英费了点力把男孩儿手里的东西抽了出来。 沈青青连忙接过来,只扫了一眼,面上便浮出了惊喜,“这是我大哥哥的!” “你确定吗?”秦桑问。 “我确定。”沈青青很是笃定,指着玉枪末端的花纹道:“我大哥哥的名字里有个鹤字,所以便刻了鹤纹,我绝不会认错!” 秦桑想了想,道:“不要声张,把这孩子悄悄送到公主府放行李的马车上,等到了驿站我们再说其他的。” 这队伍里不仅有侯府和公主府的人,还有宫里的侍卫,说不定就有建兴帝的眼线。事情关系到沈家大郎的安危,还是谨慎些的好。 沈青青也知道轻重,若无其事的回到了马车上。 一行人很快就又上路了,在风雪中行了差不多一个时辰,终于在天黑之前赶到了明台县。赵深是皇子,按理这县里的官员要出面招待他。 不过他是临时起意来此地,又不想引人注意,便低调进城住到了客栈。 刚进屋没多久,赵深还没来得及喝口茶,沈家那边就来了个嬷嬷,说沈青青有些恹恹的,想请殿下过去看看她。 赵深没有不应的,他本也打算要去和表妹说会儿话的。 “这沈姑娘还真是娇贵呢,竟还让我们殿下到她那儿去。”一道尖利刻薄的声音响了起来。 赵深觑了一眼这个叫李果的小太监没有说话,只吩咐金墨帮他换了件居家的衣裳。 这李果是李忠的干儿子,不用想也知道是他那好父皇的人。 “你有意见,就留在这儿收拾东西吧。”赵深冷冷说了一句,就带着金墨离开了。 到了沈青青的屋子,刚关上门,小姑娘就一脸激动地跑到了他的面前,小声把之前在路上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那他肯定见过大表哥!”赵深的眼睛也亮了起来,“他可说了什么?” 这人很可能知道大表哥的下落。 沈青青刚想回话,榻上那原本安静躺着的人就冷不防地弹了起来,一脸戒备地看着屋子里的所有人,“你们是谁?” “你会说我们的话呀?”沈青青惊喜不已。之前见他披头散发,身上穿的衣服也怪怪的,还以为他是北弥人呢。 男孩儿跟看傻子似的瞥了她一眼,“我是大赵人,当然会说大赵的话!” 沈青青有些讪讪,质问:“那你说,你手上为什么会有我大哥哥的东西?” 男孩儿这才发现自己手里的玉佩不见了,神情骤然大变,“你们把东西还给我!” “你别着急。你在路边晕倒了,是我们把你救回来的。”秦桑温声说道,便把那刻着鹤纹的玉枪拿了出来。 男孩儿一把抢了过去,紧紧攥在手里,抿着唇不再说话,脸上的防备依然很重。 “问你话呢?你怎么不回答?”沈青青轻轻哼了一声,“这玉佩是我大哥哥的,怎么会在你手上?莫不是你偷来的吧?” “我没有!”男孩儿陡然站了起来,气呼呼地看着沈青青,“这是大公子给我的信物,才不是我偷的。” 沈青青弯着眼睛笑了,连忙张开自己的手掌,“你看,我也有个一样的。这东西是我们沈家特有的,沈归鹤是我大哥哥。你现在能告诉我们他的事情了吧?” 男孩儿半信半疑,视线在屋内所有人身上都扫了一遍,试探着问:“你们真是永平侯府的人?” “那当然,甘州军的沈都督是我大伯父。”沈青青又把永平侯府的腰牌拿到他眼前晃了晃,“我们是听说大伯父和大哥哥出了事便从京里赶去邺城帮忙的。” 男孩儿皱了下眉,眼神不由带了点挑剔。 永平侯府怎么会派这么个小不点去帮都督的忙?这矮冬瓜有十岁吗? 沈青青看出他的淡淡嫌弃,哼道:“你又叫什么名字?是哪里来的?我们怎么知道你没有撒谎?” 男孩儿张了张嘴,刚要开口便改了主意,沉声道:“我姓常,我叫常平。” 第364章 大公子救了我 常平还想说点什么,肚子就冷不防的发出了一阵咕咕咕的响声。 “饿了吧?”秦桑把一盘核桃酥递到他手上,“先吃几块,我已经让人去给你煮面了,马上就好。” 话音刚落,小荷就端着一大碗香喷喷的面条走了进来。常平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却强迫自己不去看那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美食。 万一有毒呢? 秦桑知道这孩子戒心很重,便拿着小碗挑了一些出来,自己吃下,才让小荷把面条端到他的面前。 常平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也顾不得不好意思了,立马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他已经有好多天没有吃过正经的食物了。 见他这样,沈青青的面上不由浮出点同情,“你是叫花子吗?” 她以前只听说过街上有叫花子,还从没亲眼见过。原来他们真的是吃不饱穿不暖啊。 “我当然不是!”常平瞪了她一眼,又埋头苦吃起来,最后把碗里的面汤都喝的一点不剩。 他用袖子擦了一下嘴,才开口:“我和娘住在三水村,七八日前我出门放羊,哪知却被经过的北弥人抓走了。” “北弥人为什么要抓你?”沈青青有些不解。 常平的脸上满是愤恨,咬着牙没有说话。 “北弥人不仅会烧杀抢掠,还会绑了人回去做奴隶,或者贩卖到更远的地方。”唐寒英沉着脸解释。 他以前在边州的时候听过不少这样的事。 常平哽着嗓子道:“他们把我们这些抢来的人像牲口一样绑在一起拖在马后面走,时不时还会拿鞭子抽我们出气,吃的也都是他们的残汤剩水。若是真的惹到他们了,便会直接砍了你的手脚、挖眼割舌……” 沈青青不知不觉就落下了泪,“这些北弥人真是太坏了!” “好在大公子救了我。”常平的脸上满是感激。 赵深立马问道:“你是什么时候遇到他的?他又怎么救了你?他现在又在哪里?” 常平道:“三日前,我们在路上碰到了另一拨北弥士兵,大公子不知怎么也混在其中,他的北弥话说得很好,其他人都没有察觉到什么。但我认出了他,他也认出了我,然后大公子便在夜里找机会放走了我。” 赵深皱了下眉,“沈家大公子为什么会认得你?” 常平嚅嗫了两下,“我、我家以前就在都督府附近,都督和大公子都认识我。后来我家发生了点变故,我才和阿娘搬到了三水村。” “那他为什么不和你一起离开?”赵深问。 常平:“大公子身上有伤,不方便跟着我逃离。而且他还有事要确认,便把玉佩给我让我回都督府报信。” “报什么信?”沈青青急切追问。 常平又闭口不言了,“我答应过大公子,要把消息带到都督府的。我不能跟你们说。” “你……”沈青青气得直跺脚。 常平呼出一口气,忽然跪了下来,“事关重大,还请贵人们立即送我去邺城。” 赵深示意金墨把他扶起来,凝眸沉思要怎么安排。 “我护送他去吧。”唐寒英主动站了出来,“我以前也在这样的下雪天赶过路,还算有经验。” 再加上他身上没有官职也没有差事,随便离队也没人会在意。 赵深想了想,也觉得合适,“那就劳烦唐二哥了,眼下夜已深,城门也关了,明日一早再出发吧。” 之后,他又找来了贺德,几人便商量起了从明台县赶去邺城的最快线路,贺德又安排了一个熟悉路况的手下陪着他们一同前去。 若不出意外,日夜兼程,三日应是能赶到。 另一头,在做完手术后的第三日傍晚,沈伯宇彻底清醒了。 前几日,他每日虽都会醒过来一小会儿,但因为药力的作用,他的脑子晕晕乎乎的,总觉得自己已经死了,不是说自己不孝,就是担心妻子守寡凄苦,哭一哭便又睡了过去。 见他恢复得不错,赵沅嘉便减轻了止疼汤药的用量。是以,沈伯宇这次醒来不再有混沌的感觉,还清晰感觉到了右胳膊上传来的剧痛。 大臂之下空空如也,沈伯宇愣了好一会儿,才嘶哑着嗓子问道:“我的手呢?” 莫非他还在做梦? 几个军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回话。温有名也连忙屏住呼吸,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大舅父。”赵沅嘉在他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很是郑重的把他之前的身体情况解释了一遍。 “阿沅?”沈伯宇越发糊涂了,“你是什么时候到的?你怎么来邺城了?你懂医术?” 赵沅嘉逐一回答了这些问题。 沈伯宇的眉间凝着一抹沉重,久久无言。 赵沅嘉突然有些不安,“大舅父,你的右臂是我做决定截肢的,你不会怪我吧?” 沈伯宇还没开口,温有名就拉着几个军医上前了,为自家公主分辩道:“都督的右臂已经发黑坏死,若不切除只有死路一条。都督之前一段时间高热不退就是因为坏臂的关系。” 几个军医也连忙点头应和,他们虽然胆子小不敢动手,却从没质疑过公主的判断。 沈伯宇蓦地笑了一下,“舅舅怎么会怪你?” 他之前虽然昏睡着,却也不是全无意识的,自己伤得有多严重他也清楚,能捡回一条命已经是万幸了。 “那就好。”赵沅嘉放下心来,又连忙问道:“大舅父可还觉得哪里不舒服?若是手臂疼得厉害,我就再把药量加回去。” “不用,这点痛我撑得住。”沈伯宇靠在床头,饶有兴趣地看着她,“阿沅果然变了很多,父亲给我的信上还特意提到过,说你为沈家做了许多……” 赵沅嘉哈哈一笑,含糊道:“我都这么大的人了,自然比以前要懂事。” “是啊,一转眼我们小阿沅都成亲了。”沈伯宇感慨的叹了一声,“你刚刚说你那驸马也来了,把他叫过来我瞅瞅。” 赵沅嘉想了想,便让温有名去把家里人都叫了过来。大舅父恢复得不错,短暂的探病不会影响什么。 不一会儿,陆阔、沈季言和尤霜母子都到了。 沈伯宇在屋内看了一圈,随口问道:“鹤儿呢?他还在军营没有回来吗?” 第365章 心里其实怪痒的 沈伯宇真只是顺嘴一问,他本也不指望大儿子在家里守着他,如今他受了伤,儿子就要肩负起统率甘州军的责任,肯定比以往还要忙碌。 只是他话音刚落,众人脸上的表情都变了,儿媳更是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爹爹已经好久没回家了。”沈煦打破了沉默,撅着小嘴跟着祖父抱怨,“他答应我过年时要陪我打雪仗、放炮仗的,可他都没有回来。祖父,您现在好了,把爹爹叫回来好不好?我和娘都想他了。” 沈伯宇的心里隐隐意识到了什么,却不想在孙子面前表现出来,勉强露出个笑容,伸出左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圆脑袋,“好,祖父很快就把你爹叫回来。” “太好了!”沈煦高兴地跳了起来,亮晶晶的眼睛里满是期待,“爹爹说要送我一只小马教我骑马呢!” 看着儿子天真烂漫的模样,尤霜再也忍不住,偏过头抹起了眼泪。 煦哥儿还这么小,怎么能没了父亲呢? 沈伯宇又温声与孙子说了几句话,便让奶娘把孩子带回去休息了。 “说吧,发生了什么?鹤儿他……”沈柏宇的喉咙哽住了,不敢再问下去。 “大舅父别急。”赵沅嘉担心他太激动会影响到伤口,连忙安抚道:“大表哥只是失踪,眼下并没有坏消息传来。” 沈伯宇着实松了口气,“你们把我受伤之后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一遍。” 沈季言立即应下。这屋子里的都是自家人,他说话便没有什么顾忌,陆阔也跟着补充了一些说明,让沈伯宇很快就了解到了整件事的全貌。 “我并没有下令让鹤儿来景县增援。”沈伯宇的眉头皱得紧紧的。 他当时虽受了重伤,城外的北弥人却也被打得七零八落,溃逃四散了。况且他早就下令让离得更近的邵副将从墩阳县带兵前来支援,鹤儿根本无需再去,好好守在邺城就是。 “夫君并没有擅离职守。”尤霜生怕众人误会,赶紧澄清道:“头一天半夜,夫君收到了父亲伤重,景县有危的战报,和众将领商议过后,便决定由他带着手下的一队精锐前去增援。” “夫君连夜便出发了,可是第二天中午,军中又收到战报——景县的危机已经解除。曹守备正打算派人去给夫君送信,夫君路遇北弥军埋伏的消息就传了回来。” 说到这里,尤霜已是泪流满面,“夫君带出去的虎翼军伤亡并不大,可夫君却下落不明,自那以后便不知去向、杳无音信。” “大哥。”沈季言直言不讳,“这甘州军中出了内鬼。” 半夜那份战报怎么看都不对劲,更像是故意引鹤儿去援兵,好在路上截杀他。 沈伯宇在军中多年,自也想得明白这一点,加上他自己去景县的途中也遭遇了伏击,早就怀疑军中有人里应外合了。 “大表哥离开后,军中的事务暂时交给了谁掌管?”陆阔问。 尤霜想了想,道:“具体的我不太清楚,不过当时曹守备和杜将军都留在邺城,应是交给他们了。” 赵沅嘉:“那由大表哥带人去景县增援,又是谁提出来的?” 尤霜摇了摇头,军中的事夫君也不会与她说得太详细。 沈伯宇却能猜到个大概,“虎翼军属于奇兵营,擅长匿伏赴援,平时本就由鹤儿统率指挥,加上我又受了伤,他一定是自己提出来的。” 幕后布局的人很是了解甘州军的情况,更加证明了军中有北弥的内应。 赵沅嘉轻哼一声,便心直口快的告起状来,“大舅舅你不知道,你昏睡的这段时间,那个邵副将派人把你这院子看守了起来,却什么都不告诉大表嫂,害她日日担惊受怕。” “还有那曹守备,唯恐天下不乱,在你做手术的时候带着邵副将来捣乱。那个无德将军就更不是东西了,他儿子被北弥人抓走了,他不管就算了还对来求助的常娘子拳打脚踢。还有一个满脸胡子的莽汉,说话可难听了。” 这些话别人是不好抱怨的,她是公主又向来娇蛮任性惯了,说话就不必有什么顾虑。 沈伯宇听得直皱眉,沉沉叹了口气,“老大媳妇,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他伤重,老大又不在府上,她一个妇道人家,铁定受了不少委屈。 沈季言也撇了下嘴,“这些人阳奉阴违不说,还老拿话搪塞敷衍我,把我当傻子哄呢!” 沈伯宇好笑地看了这个弟弟一眼,“你以为你姓沈,军中的人就会理所当然听从于你了?你身上半点功绩都没有,人家凭什么信你、尊敬你?” 沈季言被说得讪讪的。 沈伯宇在他肩上拍了拍,“等你做出成绩了,他们自然会认同你的。不过,男人堆里是非也多着呐,勾心斗角不比女子少。有你学的!” “大哥……”沈季言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沈伯宇看着自己的断臂,眼里终是浮出了一丝怅然。 总要做最坏的打算。鹤儿万一真有个好歹,他们沈家在甘州军的掌控权也不能拱手让人,那就只有老四顶上了。 沈伯宇敛了神色,“我如今也清醒了。明日便让底下的人来见我,我亲自试探试探。” 大舅父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赵沅嘉这夜便和陆阔一起回了栖霞院。她前头几夜都是住在沈伯宇院子的厢房,虽然陆阔夜里会来陪她,但两人也只是规规矩矩睡在一张床上。 赵沅嘉的心里其实怪痒的。 简单梳洗后,赵沅嘉便先去了床上,准确来说是炕,烧得暖烘烘的,赵沅嘉只觉得身体里那把火也烧得更旺了,略一犹豫,干脆把中衣也给脱了。 不一会儿,陆阔也从浴间出来了,熄了灯,便摸黑走到了床边。刚躺下,旁边的人就钻到了他的怀里,陆阔习惯性地伸手抱住她。 这感觉…… 手心毫无阻隔的触碰到了滑嫩的肌肤,他呼吸一窒,整个人就绷紧了。 怀中的人察觉到了他的反应,坏心眼地笑了两声,便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接着,雨点般的的吻就落了下来。 “陆阔,我好想你。”赵沅嘉吻到他的耳畔轻轻呢喃了一句。 第366章 学以致用 陆阔哪里还忍得了,双手掐着她的腰把人抱到了自己身上,轻轻按压着她的后颈,回以更加热情的亲吻。 指腹蓦地触碰到了一条细细的带子,陆阔驾轻就熟地扯开,大掌划过她圆润的肩头落到了那片柔软的丰盈。 赵沅嘉不甘示弱地拉开他的衣袍。肌肤相贴的瞬间,两人都不由的战栗了一下。 黑暗让人的感官更加敏锐,他们的呼吸纠缠在一起,就难以再分开,只想与对方融合在一起。 赵沅嘉感觉到他身体某处叫嚣得越发厉害,硌在腿间实在让人无法忽视。她不自觉嗯了一声,在他唇瓣轻轻吮着,一只手顺着他的腰腹慢慢往下。 “不行。”陆阔还残存一丝理智,拉着她的手,呼吸越发沉重,却没有让她继续动作。 真到了那一步,他怕他会控制不住。 赵沅嘉也骤然回过了神,有些遗憾地叹息了一声,就躺回了他的身边,盖好被子,“那就睡觉吧。” 这个时候确实不应该胡来,他们这次出门也没带鱼鳔羊肠做的小雨伞。 陆阔:…… 赵沅嘉刚闭上眼睛,某人就一个翻身把她拢在了身下,灼热的呼吸霎时都落在了她的脸上。 “你……”赵沅嘉刚想开口问什么,陆阔就堵住了她的唇。 “学以致用。”他的声音低沉暗哑,却又带着一丝调笑,“我看了那么多怎么做好驸马、伺候公主的典籍,可不能浪费了。” 赵沅嘉勾着唇轻轻笑了。 这人花样还挺多…… 翌日一早,军中的人就听说了大都督醒来的消息。邵扬很是激动,风风火火就领着一群人上门来了。 赵沅嘉负手站在院子里,审视的目光在这些人身上来回扫过,眉间不由拧了起来。 “你这靴子沾了泥水,去换一双干净的。” “你这胡须多久没有清理过了?都打结了,你今早可是吃了葱油饼?” “你这手指甲也太脏了!” …… 挑剔完了,赵沅嘉又让温有名带着他们去认真清洗了手,才让他们进屋。 “女人就是麻烦!”邵扬小声嘀咕了一句。好在他昨晚又仔仔细细洗了一回澡,换了干净衣物,不然又得被这骄横跋扈的公主嫌弃了。 “都督,你真的好了?”看着坐起身、神志清醒的沈伯宇,邵扬有些激动,可转眼见着他右臂处空空的袖管,心情又低落下来,“都督,你的手……” 沈伯宇淡淡笑了,“不过是少了一只胳膊,又不是要死了,不必苦着一张脸。” “都督说得对。”曹守备喜眉笑眼,“只要都督还活着,就能继续带领我们甘州军。” 沈伯宇没接这话,转而问起了他受伤这段时间军中的情况。几人事无巨细地说了起来,完全没有对着陆阔和沈季言时的敷衍。 沈伯宇不动声色地观察这些人。 这二十年来,他们在战场上并肩作战、出生入死,不说情同手足,也有过命的交情。说实话,他不愿意相信他们之中有北弥的内应。 “宣武将军可有消息了?”他问,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宣武将军便是沈归鹤。 一个大个子立马出列回答:“这一个月来,末将一直都有派人寻找沈将军,还安排了人到北弥打探情况,暂时并无任何消息传来。大都督请放心,沈将军吉人天相,定会平安归来的。” 沈伯宇在他脸上瞅了好几眼,才有些不确定地喊道:“薛将军?” 这人怎么看上去年轻了这么多? 薛大顺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光秃秃的下巴,没了胡子,总有种没穿衣服的感觉,他瞥了一眼在旁边站着的赵沅嘉,声音带了点委屈,“公主说不刮胡子,就不让我进来看都督。” 赵沅嘉翻了个白眼。 胡子本就是藏污纳垢的地方,特别是这人的胡子都快能结网了,上面还有各种食物残渣,不知囤积了多少细菌…… “刮了好,刮了好,看着清爽又年轻。”沈伯宇呵呵笑了。 他不知道外甥女为什么这么要求,但外甥女肯定有她的道理,他自然得支持。 薛大顺勉强扯了扯嘴角,露出个难看的笑容。 告状失败! 也难怪,都督自己的胡子都被公主命人剃了个干干净净,哪里还能为他做主?他和都督真是同病相怜…… 沈伯宇又问了他们一些军务上的事情,便疲惫地靠在了床头。他在床上躺了一个月,脸颊都瘦得凹进去了,整个人很是憔悴。 “我现在什么情况你们也清楚。”他缓缓呼出一口气,声音也透着一股虚弱,“军中的一切事务就交由陆钦差全权负责,你们自要好好配合。” 邵扬和薛大顺的脸上都隐隐有些不屑,却还是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曹守备和杜鹏对视一眼,也跟着应了。 从沈伯宇的院子出来,几人一路上都有些沉默。出了都督府,薛大顺才忧心忡忡地说道:“那姓陆的不仅是钦差,还是都督的外甥女婿,是驸马爷,不知会不会仗着身份在军中胡作非为?” 邵扬摆了摆手,“都督这么安排自有他的道理,再说还有沈四爷从旁看着,不会有事的。” 曹守备嗤笑,“这沈家老四可是京城有名的纨绔,他自己不乱来就谢天谢地了。” 邵扬皱眉,正想为沈季言辩驳两句,杜鹏就出来打了圆场,“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不如去我那儿吃顿便饭,顺便商量商量之后的事?” “那敢情好,我都饿了!”薛大顺二话不说拉着邵扬和曹守备往杜家的方向走了去。 屋子里,沈伯宇端坐在床头,脸上已看不出病弱的样子,他虽然少了只手臂,但精神头却很好。 “怎么样?”他问。 沈季言忙把护卫刚刚打探到的消息说了出来,“几人现在都去武德将军府了,是杜鹏邀他们去用膳的。” 赵沅嘉哼了一声,“我就说这人有问题吧!” 沈伯宇微笑看着外甥女,哄声道:“杜府离得近,他们从前在我这里说完了事情,也经常顺路上他那儿喝酒。倒是说明不了什么。” 陆阔走到赵沅嘉身旁,侧头看了她一眼,“阿沅的考量也不无道理。一个人能为了美色抛妻弃子,就算不论人品,他那里也是最容易有机可乘的。” 敌人想要钻空子也会从更没有底线的人身上入手。 第367章 如今做主的是谁 赵沅嘉眸光潋滟地对着陆阔眨了眨眼,“说得好!” 她家夫君就是最懂她。 沈伯宇也赞同地点了点头,这外甥女婿说得不无道理。想到杜鹏家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他也皱了眉,“这杜鹏,是鬼迷心窍了!” 他们劝也劝过、骂也骂过,但都不管用。为了甩掉糟糠,杜鹏都不惜往自己头上戴绿帽。他们也不信常家娘子会偷人,可止不住杜鹏这个当事人要这么说。 他们能怎么办?也没有证据反驳他! “听说平哥儿被北弥人抓走了?杜鹏真的不闻不问?”沈伯宇问。 他记得阿沅是这么跟他告状的。 沈季言满眼鄙夷,“他不仅自己不理会,还不准人家管。邵扬提出可以帮忙,他也一口回绝了。” 沈伯宇恼火的哼了一声,“传令下去,让大家多留意平哥儿和被掳走百姓的下落,找到机会,定要把人救回来。” 让北弥人掳走了老百姓,是他的失职。 陆阔拿出一张做了标记的甘州舆图,“我研究了最近这些时日北弥军现身的地方和与我军交手的情况,他们不仅像是提前得知了我们的布防,而且还总是神出鬼没,除了在我方安插了探子,他们会不会有我们不知道的密道?” 沈伯宇颇为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这个状元郎与自己想象的实在是不太一样,半点书呆子的酸腐气都没有。难怪父亲和十二那小子在信上提到他的时候都是夸奖的话,就只有母亲曾抱怨过他在与阿沅的婚事上有些优柔寡断。 不过他也能理解,寒门出身的六元及第状元,野心和抱负定是不小的。外甥女毕竟是公主,和她成亲,无异于自绝仕途。 但他最后还是主动求娶了,可见他对外甥女是真心实意。 眨眼的功夫,沈伯宇已经脑补出了陆阔纠结彷徨最终勇敢认爱的心路历程,看向他的目光便越发带了赞赏。 “大哥,你觉得如何?”沈季言问。 沈伯宇顿了顿,道:“甘州边境曲折、地形复杂,我们虽有定期巡防,但也不是每一寸地方都能走到。北弥人若是找到了什么秘密通道,也不是不可能。” 陆阔:“只是那么多人马想要不被发现也不是一件易事,甘州这边定有帮他们遮掩的人。” 话又说回到了内应上。 沈伯宇咬了咬牙,“那我们就尽快把这蛀虫找出来!” …… 一街之隔的杜府,杜鹏又给邵扬的杯里添了酒,“邵大哥就不郁闷吗?都督管不了事,照理也该是你这个副将顶上,现在居然要我们听从一个文弱书生的号令,也太可笑了吧!” 薛大顺不由点头,愤愤地咬了一口鸡腿,“谁叫那小子是皇帝女婿,身上还有钦差的名头,都督自然要给他面子的。” 曹守备喝了口酒,哼笑一声,没有说话。 沈伯宇少了只胳膊,以后带不了兵,他这都督之位也坐不长了。他现在明面上让陆阔这个钦差主持大局,实际还不是想扶持沈家四爷那个纨绔上位。 沈家人掌管甘州军这么多年,哪里会轻易放手? 邵扬啪的一声放下手中的筷子,冷冷扫了杜鹏一眼,“你心里在打什么主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也别为我抱不平,我邵扬向来光明磊落,若是心有不甘会自己和都督直说!” “我今日来吃这顿饭,是看在我们过往这么多年交情的份上。可是——”邵扬站起来,仰头喝掉杯中的酒,便把酒杯重重掷到了地上。 白瓷的杯子瞬间四分五裂。 “老杜,你变了,自从你休妻弃子后变得我都不敢认你了。”邵扬的眼里涌出了深深的失望,“道不同不相为谋,以后你们吃肉喝酒不要再叫我!”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了。 “邵大哥……”薛大顺赶紧咽下嘴里的肉,略一犹豫,便快步追了出去。 杜鹏的脸色很是难看。 这酒是喝不下去了。曹守备不痛不痒地安慰了他两句,就识趣地告辞了。 杜鹏怒气冲冲地回了正院,一进门,姚曼儿就迎了过来,娇声问道:“怎么了这是?谁惹我家将军生气了?” “还不是邵扬那个不识抬举的!”杜鹏黑着脸,眼神阴恻恻的,“给他两分脸面,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不过是个没脑子的乡野村夫罢了!” “将军别和这种人一般见识,气坏了不值当。”姚曼儿连忙给他倒了杯茶,又伸手为他抚背顺气,“对了,将军不是去探望沈都督了吗?他可好些了?” 杜鹏嘲弄一笑,“好什么呀,右臂都没了,不过是个废人罢了。现在别说行军打仗,就是如厕他都要人手把手伺候呢!” “真的?”姚曼儿的眼里闪过一道精光,“他的手臂真的没了?” “我亲眼见着还有假吗?他现在就跟没牙的老虎一样,虚着呢,以后也不会好了。”想到这里,杜鹏的心情又好了起来,一伸手,就把貌美如花的小妻抱了起来,急急去了床榻。 一番云雨之后,杜鹏就打着呼噜睡了过去。姚曼儿扯开他搭在自己身上的手,厌恶地瞥了一眼,便起身下了榻。 披上衣服,她便推开门,招手叫来了在廊下等候的婢女。两人耳语了一番,长相普通的婢女郑重点了点头,接过姚曼儿手中的东西就匆匆出了府。 入夜之后,北弥的王帐外突然响起了一阵鹰隼的叫声。北弥王坦斡图目光一凛,立即命心腹大将固格去把鹰隼带来的信取了过来。 小小一张纸上不过几行字,却看得坦斡图心花怒放,声音都不自觉带了笑,“沈伯宇虽然没死,却没了右臂成了废人,还有何惧?哈哈哈哈哈……” 固格也很振奋,却还有一丝顾虑,“沈归鹤眼下仍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也不知他会不会突然回邺城?” “那小子掉下山谷,多半被大雪给埋了,一时找不到尸首罢了。”坦斡图的脸上满是得意,“沈家父子这下就不会碍我们的事了。真是天佑北弥、天佑本王!” 固格也赶忙拍了几句马屁,又问:“那如今甘州军中做主的是谁?” 第368章 报信 提到这个,坦斡图更高兴了,“这人叫陆阔,是他们大赵的状元,还娶了公主做了驸马,就是个完全不懂带兵打仗的皇亲国戚。” 固格有些不解,“沈伯宇只是少了只手,脑子又没坏,为什么会选这样一个人掌管军务?” 坦斡图戏谑一笑,“因为他是大赵皇帝的女婿啊,身上有钦差的名头,沈伯宇当然要给皇帝面子,抬举这个驸马。” 固格:“那沈家这次没有来人吗?” “当然有来,沈铎那个老匹夫怎么可能会放弃对甘州军的掌控?”想到在永平侯手下吃的那些亏,坦斡图不禁恨得牙痒痒。 “来的是他家小儿子。本王以前让人打听过,他家除了世子,剩下几个儿子都没什么本事,最小的这个还是京城有名的纨绔,和教坊花魁之间的那点风流韵事闹得街知巷闻、无人不知。” “沈铎之所以让他来也是矮个子里拔将军,比起老二、老三那两个废物,他的拳脚功夫稍微好一点。” 固格的脸上划过鄙夷,“这样一个酒色之徒完全不足为惧!大王,这次真是连老天都在帮我们。” 坦斡图志在必得地笑了,“等雪一停,我们就直接杀去邺城!” 等他攻下邺城,看谁还敢觊觎他的王位! 此时的大都督府,沈伯宇正看着自己面前的小米粥和鲫鱼汤唉声叹气,“怎么又吃这些汤汤水水的,我嘴里都淡出鸟了,做梦都在啃羊腿。阿沅,我什么时候才能大口吃肉啊?” 他昏睡的这一个月,每天也只是被灌了些稀粥,他如今都瘦成皮包骨了,怎么也得好好补一补吧? 赵沅嘉失笑,“现阶段,油腻辛辣、刺激性的食物都不能吃。羊肉这种发物,不利于伤口愈合,更是碰都不能碰。大舅父就先在梦里想想吧。” 若是军医这么跟他说,沈伯宇还能反抗两下,可眼下说这话的是外甥女,他就只有“逆来顺受”的份儿了。 见祖父想吃肉都快想哭了,沈煦很是心疼。离开之前特意避开赵沅嘉,走到沈伯宇身边说起了悄悄话,“祖父,别哭。我明天把自己的鸡腿悄悄带给您吃,我们不告诉公主姑姑。” 小家伙自以为很小声,但是屋子里的人都听到了他的话。 沈伯宇老脸一红,摸了摸大孙子肉嘟嘟手感很好的脸蛋,“不用了,煦哥儿自己留着吃就好。吃了肉才能长高高。” 等尤霜带着沈煦走了,赵沅嘉正打算嘱咐大舅父几句吃食上的忌口,府里的管家梁怀就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公主殿下,外面来了个叫唐寒英的公子,说是有很重要的事一定要当面告诉您。” 赵沅嘉一愣,脸上瞬间就带了急切,“快把他带进来!” 唐寒英是跟在小八身边的。他这个时候来,难道是小八他们在路上出事了? 陆阔也变了脸色,连忙走到赵沅嘉身边,安抚地拉住了她的手。 “怎么了?这唐寒英是谁?”沈伯宇问。 沈季言大概解释了一下,心里也很是忐忑,焦急的在屋内走了起来。不稍片刻,院子里便传来了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沈季言立即迎了出去。 “阿英,可是路上出事了?”他的声音满是紧张。 “没有没有,四哥放心,大家都很好。” 赵沅嘉和陆阔闻言都松了口气。唐寒英也知道自己的突然到访有多让人误会,进屋后就赶紧言简意赅的把事情解释了一遍。 “你说我儿还活着?有人见到他了?”沈伯宇激动地就要下地。 几个军医赶忙拦住他,一叠声地让他不要乱动,免得拉扯到伤口。 “让我去,我要去问清楚!”沈伯宇根本不听劝。 赵沅嘉没办法,只好带着唐寒英从一墙之隔的外间走到沈伯宇的卧室,板着脸道:“大舅父好好在床上待着,不准乱动!” 沈伯宇顿时不敢再挣扎了,乖乖巧巧坐在床头。 唐寒英便知这位是永平侯世子了,忙对着他行了一礼,才接着道:“那孩子说有很重要的情报,只他不肯告诉我们,一定要当着都督的面讲。” “那孩子人呢?”沈伯宇伸长脖子往他身后望了望。 唐寒英回道:“眼下在院外候着。” 虽然来之前,八皇子殿下已经让人给那常平沐浴更衣,确保他身上没有任何武器,但他还是不敢把来历不明的人直接带到公主面前。 “阿沅,你看……”沈伯宇眼巴巴地瞅着她。 赵沅嘉点点头,“我让人领他进来。” 须臾,一个半大少年就被两个侯府护卫夹在中间走了进来。他神情严肃,眼里却并没有惧怕之色,一进屋,略显防备的目光就在众人脸上扫了过去,落在沈伯宇身上时,却猛地一顿。 “都督?”他不确定地喊了一声。 沈伯宇看着他,也有些不敢认,“平哥儿?” “是我!”常平不好意思地扯了扯自己身上的锦袍,这衣裳还是那沈家小公子借给他的,有些太华丽了。 赵沅嘉愣了一下,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小少年,“他就是常娘子的儿子平哥儿?” “是他,是他!”沈伯宇也是一脸惊喜,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巧合,笑着吩咐:“赶紧让人去跟他母亲报个信,就说孩子找到了!” “我娘还好吗?”常平的眼睛迅速红了。 阿娘这些时日一定很担心他。 沈伯宇温和地笑了,“她很好,别担心。她如今就在府上,你们母子一会儿就能团圆了。” 常平在眼睛上抹了一把,就赶忙一五一十的把他遇到沈归鹤的来龙去脉说了出来。 沈伯宇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又紧紧揪了起来,好消息是儿子还活着,坏消息是他身上有伤被迫藏身在北弥军中。 常平把那玉做的长枪从衣襟里拿了出来,看了一眼周围的人,郑重其事道:“都督,我有很重要的军情要禀。” 沈伯宇看出他面上的迟疑,“无妨,你直说便是,这屋里的都是自己人。” 常平便不再有任何顾虑,沉声道:“大公子混入北弥军后,发现他们往来大赵竟有一条不为人知的秘密通道。” 第369章 我就喜欢叫他阿沅夫君 赵沅嘉连忙看向陆阔,秋水盈盈的眼睛里似闪着小星星。 他家夫君可真是料事如神! 猜测变成了现实,沈伯宇的神色很是凝重,“这秘密通道在哪里?” 为什么他们一点风声都没有听说? 常平忙道:“据大公子所说,这密道在景县、易县和庆梁县交界的铜鼓山里。” “怎么会?”沈伯宇不由诧异,“铜鼓山极是陡峭险峻,?多断崖绝壁,冬日里更是大雪冰封,根本无法从北弥那侧绕过来。” “本来是这样。”常平解释:“但这几年天热干旱,那铜鼓山里有一个本是积了水不能通行的大山洞竟渐渐降了水位,大公子随着北弥军亲自走过,虽然山洞里地势复杂,但带马通行并不算难。” “竟是如此……”沈伯宇眉头一拧,立马就察觉到了不对,“铜鼓山虽在三县交界处,却不是三不管之地,属于庆梁县的管辖范围。山里若真有大批北弥军往来,不可能做到悄无声息,定是会引人注意。” 这庆梁县有问题。 常平所居住的三水村就在庆梁县,他倒是知道些情况,“回都督,去年春季的时候,铜鼓山里出了好几起村民进山后就不见踪影的事故,县衙调查后表示这些人都是被猛兽攻击了。” “那之后,县衙的人就把铜鼓山里零星的山民都迁走了,那附近的村民之后也不敢再进山了。” 沈伯宇沉着脸点了点头。 那些失踪的山民也许并不是遇到猛兽了,而是在山里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才被杀人灭口了。 而县里派去调查的人不是疏忽职守,就是被收买了故意掩盖实情,再趁机散布猛兽袭击人的谣言,让人不敢再进山。 “你为什么会和你娘搬到三水村?”陆阔突然问了个有些不相干的问题。 常平怔了怔,才回道:“我爹、不,我娘是三水村人,家里发生变故后,她就带着我回乡了。” 沈伯宇霎时就明白陆阔的用意了——武德将军杜鹏就是庆梁县人。他不仅熟悉那边的情况,还与庆梁县官场上下都打成一片,想要做点什么确实更容易。 不过这种勾结外敌的事现在就下定论还为时过早,如今最重要的是找到这个所谓的密道。 “鹤儿、宣武将军有没有跟你说这山洞的具体位置在哪儿?”沈伯宇问。 “说了!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常平略一犹豫,就跪了下来,“我对山里的情况还算了解,愿领着人过去,还请都督首肯。” 他已经十三岁了,不能一直在乡下放羊。那个男人不认他,他也不稀罕。他要投军,自己挣个前程出来,让阿娘扬眉吐气! 沈伯宇又看了他好几眼,目光中隐隐有赞赏之色。 这孩子是个有骨气的。 “这一趟或许有危险,你还是先与你母亲商量一下。若她答应,我便允了。”沈伯宇道。 常平满脸感激,连忙磕了三个响头,“多谢都督!” 就这时,闻信而来的常娘子和尤霜都到了,她们不敢贸然进沈伯宇的卧室,只好在堂屋里等着。 “平哥儿,可是你回来了?”常娘子的声音打着颤。 “娘,是我!”常平急急忙忙跑了出去,见到娘亲的那一刻,委屈的泪水终是决堤而出。 常娘子心疼的把他抱到怀里,“我的儿受苦了……” 见到常娘子母子团聚,一旁的尤霜也为她感到高兴,可想到自己杳无音信的丈夫,她的心又低落下来。 “大表嫂,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赵沅嘉快步走出来,把常平遇到大表哥的经过说了一遍。 “真的?”尤霜捂着嘴,一脸难以置信。 “是真的。”常平擦掉脸上的泪水,认真道:“夫人,大公子让我给您带句话,他说他一定会回来的,让您别担心。” “好,我不担心,我不担心……”尤霜顿时喜极而泣。 常平深吸了一口气,神情决然的拉着常娘子说了些什么。常娘子面露忧色,但最后还是艰难地点了点头。 “都督,阿娘答应了!”常平眉飞色舞地跑回内室,“阿娘答应我去领路了。” 看着半大少年眼里的坚毅,沈伯宇目光柔和,“那你以后就跟着在军中做事。今夜你先回去好好休息,明日再出发。” 常平母子和尤霜离开后,沈伯宇凝眸沉思了片刻才缓缓开口:“阿沅夫君,你怎么看?” 赵沅嘉眉梢微扬。 这称呼怎么有点怪怪的。 陆阔却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很是自然地回答:“内应没除,此事不宜声张,应暗地里谨慎行事。” 沈伯宇微微颔首,看向沈季言,“如今军中有异,铜鼓山这一趟就由你领着我的亲卫和侯府的侍卫前去,你可能胜任?” 沈季言翘着唇角,抱拳应下,“末将定不负都督所托!” “好!”沈伯宇拍了拍弟弟的肩膀,“那你明日一早便秘密领着人出发。府上对外便宣称你病了。军营那边就由阿沅夫君全权做主。” 又是“阿沅夫君”这个别扭的称呼。 赵沅嘉忍不住出言提醒,“大舅父,他的表字是淮安,你可以这么叫他。” 沈伯宇的眼中闪过一丝尴尬,嘴硬道:“我就喜欢叫他阿沅夫君。” 他确实不知道陆阔的表字,又觉得叫陆大人或者驸马太生疏了,才想到这么个亲近的称呼。他觉得挺好的呀! 赵沅嘉也没觉得不好,就是觉得有点拗口,四个字叫起来多麻烦啊。回了栖霞院,她还在琢磨这个问题,“大舅父前几日都叫你驸马的,怎么突然改成阿沅夫君了?” “可我就是你的夫君,舅父这么称呼我也没错。”陆阔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眼底却闪过了一丝促狭,“还是你想让他叫我阿福夫君?” 赵沅嘉被逗笑了,“那还是阿沅吧,阿福夫君听上去不太聪明的样子。” 陆阔伸手把她搂到怀里,用下巴上的胡渣在她柔嫩的颈间蹭了蹭,“你说我傻?” 赵沅嘉笑着往后躲,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你是阿沅夫君,那我是什么?阔哥儿媳妇?” 阔哥儿听上去也怪怪的。 陆阔心头一阵荡漾,嘴角的弧度高高扬起,贴在她的耳朵,轻声纠正:“是越哥儿媳妇。” 赵沅嘉嗯了一声,不知怎么心跳就快了。 陆阔轻轻抬起她的下巴,一低头就吻了上去。 不管是阔哥儿还是越哥儿,都是他的妻…… 第370章 自有人给我通风报信 因为要去军营,陆阔第二日很早就醒来了。他一动,身旁的赵沅嘉也跟着动了,揉了揉眼睛坐了起来。 陆阔不舍地把人抱进怀里,“现在刚过卯时(早上七点),还早呢,你再睡一会儿。” 赵沅嘉靠在他肩上摇了摇头,“我要跟你一起。” 她之所以这么坚持也是有原因的。昨儿大舅父发了话让陆阔全权接手军中的事务,虽然前几日陆阔也以钦差的身份去了军中,但有了大都督的支持显然又是不同的。 她这个公主自然也要力挺自己的夫君,等一会儿就亲自送他到大门口。其他人想要刁难他,也要先掂量掂量。 陆阔自然明白她的用意,只觉得一颗心都软乎乎的,“所以大舅父的称呼很对,我就是阿沅夫君。” 赵沅嘉玩味地扬起唇,伸出一根手指在他下巴上勾了一下,“放心,你跟了我,我不会让人欺负你的。” “那就多谢殿下疼我。”陆阔从善如流地作了一揖。 小夫妻俩亲亲热热地调笑着,清早起床的恹恹瞬间便烟消云散。 简单吃过早饭,赵沅嘉便拿出一件玄色织锦羽缎斗篷亲自为他披上,配上里面那件绛色锦袍,衬得他整个人更加挺拔英武、威风凛凛。 “我夫君真是好看!”赵沅嘉退后两步,目光紧紧锁在他的身上,毫不掩饰自己的喜爱,“你这样穿,看谁还敢说你是柔弱书生。” 陆阔:…… “走吧,我送你出去。”赵沅嘉挽着他的胳膊,刚踏出门口,就见到了快跑进院子的江柏。 陆阔的目光骤然一闪,“可是杜府那边有发现了?” 江柏重重点头。 三人便又回了屋里,江柏缓了口气,便开口说了起来。 “昨日邵副将他们离开后,杜府就没什么动静了,如今天寒地冻的,下人们也不会出府乱走。可差不多未时的样子,有一个婢女却突然从一侧角门出来了,小的觉得可疑,就跟了上去。” “这婢女一路去了大兴街上一间挺大的杂货铺子,她不像是去买东西的,进店后直接被人领去了后院,然后待了不到半刻钟就离开了。” “小的正有些犹豫要不要再跟着她,就看到那杂货铺子走出来一个贼眉鼠眼的男人,小的觉得有些可疑,便跟着他走了。” 之后,江柏便跟着这个男人一路出了城、进了山,看着他走到一片林子里,然后不一会儿就有一只鹰隼在他头上盘旋。 江柏担心被发现,不敢离得太近,虽看不清那男人做了什么,但他也知道鹰隼绝不可能是碰巧飞来的。 后来天黑了,那男人也没有回城的意思,进了半山腰一间像是废弃了的屋子。江柏便也决定留下来盯梢,他找到附近的一家农户,以迷路为由给了点银子投宿了一晚。 大概四更天的时候,寂静的夜中突然发出了一阵鹰隼的嘶啸。江柏连忙出了屋,看到那男人听到鸟叫后也出了屋子,让那鹰隼落到了自己的手臂上。 “做得好!”陆阔激赏地看了他一眼。 鹰隼可不是普通人能接触得到的东西,江柏带回来的这个消息非常有用——基本能确认武德将军府上有问题。 赵沅嘉又向江柏问了那婢女的特征和那铺子的名字,打算之后再让人去详细查一查。 “鹰隼应是用来传递消息的吧?”赵沅嘉记得某些隼鸟是可以训练的。 陆阔点点头,“昨日大舅父在昏迷多日后清醒了,对北弥人来说,应是很重要的消息。” 两人对视一眼,没再说什么,携手往府外走去。 赵沅嘉依依不舍的与陆阔道了别,目送他骑马远去,直到看不见人影了,才转身回了府。快走到二门时,遇到了刚安排好中馈的尤霜。 赵沅嘉眉眼一动,便拉着她问起了武德将军府上的情况。 “殿下说的这个婢女倒像是在那姚氏身边当差的。”尤霜为赵沅嘉添茶的动作一顿,眼里闪过毫不掩饰的鄙夷。 “她虽然做了杜鹏的正妻,但军中的女眷都不屑与之来往,我也只在避不开的场合见过她几次。柔柔弱弱、楚楚可怜的,确实是会让男人心疼的那种小白花。” 赵沅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打听起了大兴街上的杂货铺子。 尤霜了然的啊了一声,“那是杜家的生意。杜鹏娶了这姚氏后就在城里开了好几个铺子给她打理,前年她生了儿子后,据说杜鹏把这些铺子都转到了她的名下。” 赵沅嘉冷哼,“还真是个渣男啊!” “渣男?”尤霜觉得这说法挺有意思的。她本就为常娘子和平哥儿感到憋屈,如今见公主也同仇敌忾,便干脆一吐为快。 赵沅嘉这日便在尤霜这儿吃茶闲聊,听了不少关于杜家的八卦。 傍晚时分,陆阔便从军营回来了。赵沅嘉看到他斗篷上干干净净的,有些诧异,“雪停了吗?” 陆阔望了一眼窗外黑压压的天空,“停了。” “今儿怎么样?”赵沅嘉把他微凉的手揣到自己怀里,“那些人可有给你下马威?” 陆阔牵起唇角,眉眼多了几分温柔,“托夫人的福,这一日都平平顺顺、无事发生。” 说完,他又看了一眼窗外。 雪停了,北弥人也该有动作了…… 翌日,赵沅嘉依旧亲自送了陆阔出府,又上演了一遍依依惜别的戏码。杜府的守门婆子撇了撇嘴,连忙把这消息送到了内院。 姚曼儿看向还躺在榻上的杜鹏,皱了下眉,“将军,您今日怎么还不出门啊?那霸道公主都送她那驸马去军营了。” 杜鹏哼了一声,连眼皮都懒得睁,“我病了,刚刚已派人去告假了。” 那沈老四既然病了,他也可以病啊!反正他也不是对那驸马不敬,也不是使绊子不配合,他就是病了而已。 姚曼儿的眉心拧得更紧了,忧心道:“将军若是不去,会不会得罪那驸马?说不定还会有人趁机钻空子,说您坏话,破坏您在军中的地位。” 这丑东西在家里偷懒万一错过重要情报了怎么办? “你放心。”杜鹏反手一拉,就把人揽到了怀里,“你夫君我心里有数。我在军中经营这么多年,就算我不去,军中的大小事也瞒不过我。自有人给我通风报信。” 第371章 骨骼清奇的武学奇才 今日正好是军营十日一操的日子,士兵们见有从京里来的钦差大人视察,表现得倒是比平日里还要认真几分。大冷的天,大家都训练得热汗淋漓,到最后摔跤捉对厮杀的时候,不少人都脱了上衣光着膀子上阵。 校场里不仅尘土飞扬,那味儿也不怎么好闻。 武略将军薛大顺觑一眼身旁的陆阔,阴阳怪气道:“可是熏着驸马爷了?军中糙汉子讲究不起,没办法天天沐浴更衣,还请驸马爷多多包涵。若真是受不了,不如用香帕捂着鼻子吧?” 陆阔淡淡一笑,“薛大人身上是不怎么好闻,但也不是不能忍受。本官还是第一次见到薛大人这样有自知之明又不卑不亢的人,实乃佩服,又怎么会嫌弃你呢?” 薛大顺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这人是说他臭呢? “我说的又不是我……”他刚想要解释却又猛地一顿,抬起胳膊闻了闻,眉头皱起。 好像是不怎么香。 这弄得他都没底气反驳了,他明明不是那个意思! 邵扬翻了个白眼,把这丢人现眼的兄弟拉到了身后。 人家可是六元及第的状元郎,论耍嘴皮子你赢得了吗?想要给他难堪,那就比点他玩不转的。 邵扬对那夜差点被陆阔推倒的事一直耿耿于怀,可若是直接找他比武切磋,又太欺负人了。他是不喜欢这皇家赘婿,却也不想恃强凌弱。 “不知钦差大人擅长何种兵器?”邵扬明知故问。 这话一出,周围人都心照不宣地挤了挤眼睛,薛大顺更是高声嘿嘿嘿了几声,一副看笑话的模样。 问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擅长什么兵器,可不就是指着和尚骂贼秃吗? 陆阔面不改色地走到兵器架前,顺手就拿起了放在最边上的长枪,淡然道:“在下不才,就跟在侯爷身边学了几日枪法。” 众人见状都不禁讶然。这九曲枪长一丈一(3.6米左右),重三十几斤,他一个状元郎竟能轻轻松松单手就拿起来? 这枪莫不是换成了戏班子的道具吧? 薛大顺也有此怀疑,一把从陆阔手上把枪夺了过来,入手即往下压,就是他们平日里使用的感觉。 确实是真枪! 他又不信邪的挥舞了几下才又重新把枪给回陆阔。 邵扬也挺意外,上上下下把陆阔重新打量了一遍,喃喃道:“陆大人真是是跟着沈侯爷学的沈家枪?!” 他当年跟在侯爷身边鞍前马后的,也没能得他亲自指导呢! 心里汩汩的往外冒着酸水,邵扬也顾不得什么以大欺小了,顺手拿起兵器架上的长枪,“那我今日就要好好讨教一番了。” 大不了他不使全力、点到即止! 陆阔半点不惧,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请邵副将赐教。” 邵扬轻哼一声便出了招,他的长枪气势如虹,带着沉沉风声直往陆阔刺去。陆阔身形一闪,灵活避开,反手便挥枪反击,两枪相碰,迸发出一阵铿锵之音。 邵扬只觉得虎口被震得发麻,望向陆阔的目光第一次带了认真,他大喝一声,攻势更加迅猛。 与大家想象中一边倒的场面不同,两人你来我往,打得难分难解、激烈胶着。众人看得既心潮澎湃,又疑惑不解——他们一根筋的邵副将是什么时候学会放水礼让这种人情世故的? 不过他这演得还挺真的。 也不怪众人会这么想,一个军中副将和一个文弱状元怎么可能会打得势均力敌? 可事实就是这样,邵扬的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当两人的长枪再次在空中猛烈相撞时,他随即便收了势,“是在下输了。” 他没能在三招内赢下来,就已经丢大脸了。 陆阔抱拳一礼,“邵副将承让。” 众人见邵副将都拍起了钦差的马屁,他们自然也不能落在人后,立马围在陆阔身边说起了好听的话。 薛大顺切了一声,走到邵扬身边,“邵大哥,你何必给他留面子?就该给他点颜色瞧瞧才是!” 邵扬垮着脸,却仍是说了实话,“我并不是故意让他的,他是自己有本事。” 若说一开始他还想留力,但几招下来,他已经不知不觉全力赴之了…… “哈?”薛大顺大吃一惊,迷惑地挠了挠脑袋,“他不是才跟沈侯学了几日吗? 难道状元就是比一般人聪明,连习武都快一些? 邵扬没说话,看向陆阔的眼神更深沉了,恨不得能扒光他的衣服看看他是不是什么骨骼清奇的武学奇才。 马上就是中午了,众人说着话便一道往饭堂去了。还没走到营房,就有人急急忙忙跑了过来,“将军,有急报——北弥军往易县去了!” 邵扬一听,随即发号施令,“立马整队,一个时辰后随我出征。” 他之前半路回来了,但人马粮草都是现成的,即刻就能出发去易县应敌。 “且慢!”陆阔镇定自若,接过报信小兵手中的急报认真看了起来。 薛大顺觉得这人是在故意压制邵扬的权威,哼道:“行军打仗拼的就是一个速度,若我们去晚了,易县就危险了。陆大人还是别在这拖拖拉拉的!” 邵扬也觉得他多此一举,北弥上一次是因为大雪才不得不中断犯境。如今雪停了,他们自然要重新发兵了。 陆阔没有理会他们的不满,神情依旧从容,“兹事体大,邵副将不如与我一道回府和都督商议一番。” 邵扬没怎么犹豫就应下了,“好。” 沈都督是甘州军的统帅,他如今清醒了,这样的军情自然该与他禀报。 此时的杜府,杜鹏正美滋滋的由姚曼儿伺候着用饭。 “将军,反正您也没事,还是去军营里转转吧?”姚曼儿咬着唇,委屈巴巴地说道:“您一直待在家里,别人又要说我是狐媚子了。” 杜鹏哈哈一笑,伸手在她腰上掐了两把,“爷我确实是沉溺在夫人的温柔乡里啊!” “将军!”姚曼儿嗔了他一眼,虽然带了些许假的娇羞,但面上的恼意却是真的。 这丑东西不去军营干活不就成废物了! “你啊,就别瞎操心了。”杜鹏呷了一口酒,笑眯眯道:“爷我自有打算。” 现在雪停了,北弥人肯定又要卷土重来了,他是不想外出应敌的。沈家派了两个废物到军中管事,他要留在邺城才能更好的揽权。 姚曼儿还想再劝,杜鹏的亲随就疾步跑了进来,“将军,军中刚来了急报——北弥人又往易县去了!” 第372章 打着赤膊练习吧 杜鹏早就料到了这一点,淡定地唔了一声,“那陆钦差是怎么安排的?这次可还是由邵扬带着人过去?我不在,可有发生什么趣事?” 亲随上午都待在军营,忙不迭绘声绘色地描述了起来。 当听到邵扬和陆阔比试竟打成了平手,杜鹏没忍住呸了一声,“在我面前装清高,到了京里来的贵人面前,还不是要舔人鞋底!” 亲随也跟着嘲讽起了邵扬,“邵副将拍那钦差的马屁,可人家并不领情,当着众人的面驳了他的意思。本来邵副将立马就要带人去易县,这种事以前他都能直接做主的,可那姓陆的却非要坚持与沈都督商议。” 杜鹏往嘴里抛了颗花生米,嚼吧嚼吧,歪嘴笑了,“这姓陆的是沈伯宇那外甥女沅嘉公主的驸马,心自然是向着沈家人了。他肯定不想沈家在军中大权旁落,自己又拿不定主意,只好回都督府找帮手了。” 他之前还以为这六元及第的状元说不定有点真本事,拿不起刀,做个军师总行吧?现在一看,也不过如此。 “继续盯着吧,有什么事及时来报。”杜鹏的心情极好,只觉得嘴里的肉都香了不少。 姚曼儿安安静静的在一旁听着,等亲随走了,才状似随口问道:“那姓陆的钦差不会耍花招不让邵大人带兵去易县吧?” “有可能。”杜鹏眼珠一转忽然想到了什么,含情脉脉地望着她,“可是担心为夫的安危?放心,我现在正养病呢,怎么都不会派我去打北弥人的。” 姚曼儿的嘴角抽了两下才扯了起来,“那就好,将军每次带兵出门,妾这颗心就没放下来过,时时刻刻都牵挂着将军。” “你这小嘴真是甜。”杜鹏舔了一下自己油乎乎的嘴唇,向她伸出大掌,“为夫来尝一尝是不是真有那么甜。” 姚曼儿只觉得一阵恶心,正想找个借口躲了,杂货铺子的孙掌柜就上门来了。 谢天谢地,不然夜里又要发噩梦被猪啃了。 杜鹏接过掌柜呈上来的账簿,看着一月份铺子的营收,笑得眯了眼,大方抽出几张银票塞到姚曼儿手里,“随便花,没了就跟我说。” 自从打通了那条秘密商路,铺子的生意可真是一日比一日好! 想到过两个月还能从商人那里拿到丰厚的分红,杜鹏就更是喜不自胜,含情脉脉地看着姚曼儿:“你上次不是说沈归鹤家的那翡翠头面好看吗?我之后也让人去京城的多宝阁给你订做个差不多的,你喜欢什么花样?” “真的?”姚曼儿满眼惊喜,伸手抱住了他的脖子,娇滴滴道:“只要是将军给的,妾什么都喜欢。” 看在真金白银的份上,忍一忍也无妨。 杜鹏抱着人在榻上胡闹了一会儿,正有些昏昏欲睡的时候,亲随又敲响了门。 “进来。”他懒洋洋地说道。 亲随见怪不怪,低着头站在屏风后回话,“将军,邵副将刚刚已经从都督府出来了,脸上的神情尤带着怒气,听说好像是和那陆钦差有些争论。” 装睡的姚曼儿不由蹙了眉。 那姓陆的不会多事不让邵扬去易县吧? 杜鹏也有此问,亲随连忙否认了,“还是由邵副将领着人去,他现在已经赶回军营了,半个时辰后就从东城门出发。” “东城门?”杜鹏不确定地问道。 亲随解释:“因为来都督府这一趟耽搁了点时间,邵副将急着赶路,所以这次应是要走庆梁县那条路。那边山路虽崎岖了些,到易县却要近不少。” 姚曼儿的眉心渐渐松开了,默默把这些重要消息都记在了心里。 …… 入了夜,赵沅嘉和陆阔在沈伯宇那里说了会儿话就回了栖霞院。梳洗后,在床上躺着了,赵沅嘉的心还有些不平静,“也不知邵副将什么时候会遇袭?” “应该不会太久。”陆阔也在她身旁躺了下来,一伸手把她拢到怀里,“傍晚的时候,杜家杂货铺子里那可疑的男人又出了城,定是找鹰隼传信去了,北弥应该很快就会有动作。” 赵沅嘉抱着他的腰,在他胸前蹭了蹭,“那希望邵副将真的听进去了,做好防备。我觉得他好像不怎么相信杜家有问题。” 陆阔呼吸一紧,轻轻按着她的头,不让她再乱动,“他和杜鹏毕竟有二十多年的袍泽之谊,不相信很正常。” 其实就连沈伯宇也不太相信杜鹏会勾结北弥人,因为杜鹏的父兄都是死在北弥人刀下的。 “我们也没说是杜鹏本身有问题。”赵沅嘉轻轻哼了哼,“现在看来那个姚氏是细作的可能性很大。说不定从一开始,她就是故意接近杜鹏的。” 陆阔也觉得这个女人的来历有蹊跷,不过最后即使证明杜鹏是蒙在鼓里的,他也难辞其咎。 “邵扬信不信都没有关系,我都安排好了,临时变换路线也是为了增加北弥军的埋伏难度。事发后,邵扬只要按照我们的计划配合就好。”陆阔微微笑了一下。 赵沅嘉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眼中熠熠生辉的光华,“听说你今日还和那邵扬比试枪法了,早知道我就混到军营去偷看了。” 她家夫君一定是英姿飒爽、威风凛凛! 陆阔勾了下唇,偏过头在她颈侧轻咬慢吮地吻了起来,“你要是想看,我以后多在院子里练习枪法便是。” 军营就算了,那里的味道着实不怎么好闻。他可不想阿沅也遭那份罪。 赵沅嘉兴味的哦了一声,“那就等天暖和一些了,你打着赤膊练习吧,我想看。” 陆阔失笑,落下去的吻越发灼热,却压抑着心里的渴望只是浅尝辄止。 赵沅嘉沉溺在这样的温柔缱绻中,没一会儿就窝在他舒服的怀抱里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耳边陡然响起了一阵急切的敲门声。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就见枕边人已经坐了起来,沉声问道:“可是邵副将那边出事了?” “是。”江柏的声音清晰的从门外传了进来,“四更天的时候,邵副将一行在庆梁县附近的丁字坡遭遇了北弥军的埋伏。” 第373章 把他们一网打尽 赵沅嘉瞬间就清醒了,连忙和陆阔一道起了身。推开门走出去,刺骨的寒意迎面扑来,顿时让脑子里还残存的那点混沌也不见了。 “真冷啊!”赵沅嘉呼出一口白气。 陆阔连忙为她戴上斗篷的帽子,牵着她的手就往沈伯宇的院子里去了。 如今刚过了卯时(五点),天空还是黑压压一片,就像是在深沉的夜晚,半点黎明将至的感觉都没有。 不过沈伯宇的院子却已是灯火通明,管家梁怀伸长着脖子等在门口,一见着公主驸马就拔腿跑回院里报信去了。 赵沅嘉和陆阔进到屋里的时候,沈伯宇已端端正正坐在床头,像是等待多时了一样。 “邵副将确实在半路上遭到了北弥人的伏击。”沈伯宇眉头紧锁,语气很是沉重,“杜家果然藏有北弥的探子。” 陆阔昨日领着邵副将来见他时,就把自己对杜鹏的怀疑说了出来。他和邵扬对这个推断虽有所保留,但还是按照陆阔的计划安排下去了。 毕竟试探后无事发生正好也能证明杜家的清白。 邵扬此次去易县临时改换路线的事,他们只故意透露给了在军中帮杜鹏打探消息的何千户。何千户随后就把这消息传信给了杜鹏的亲随。 也就是说整个军中就只有杜鹏的人知道这件事,再加上他府上那个叫燕红的婢女和铺子里用鹰隼传递消息的可疑男人—— 杜府中有人和北弥勾结已是确凿无疑。 “希望杜鹏没有糊涂到底,只是被那女人蒙蔽了。”沈伯宇颇有些唏嘘的叹了口气。 赵沅嘉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他自己若是行得端坐得正,北弥的美人计哪里行得通?大舅父可别对这种负心薄幸的人心软。” 感受到外甥女眼里的淡淡审视,沈伯宇连忙摇头,“我可没想为他开脱,到时查明事实经过,自是按军法处置。” “我对你大舅母可是一心一意的!”生怕外甥女误会什么,他又强调了一句。 赵沅嘉:…… 意识到自己扯远了,沈伯宇尴尬地清了清嗓子,“邵扬怎么样了?伤得不重吧?” 陆阔把嘴角的笑意憋下去,冷静道:“因为早有准备,他并没有受多大的伤。重伤的样子只是做给北弥人看的。估计这会儿,北弥那边也已经得到消息了。” 沈伯宇点点头,目光炯炯地看着他,“阿沅夫君是怎么预料到北弥人的行动的?” 这样的人才留在军中该有多好啊! 沈伯宇疯狂心动,可转眼见到他身旁的外甥女,又把这样荒唐的念头给压了下去。 陆阔神色自若,解释:“邵副将乃是大舅父麾下的第一猛将,北弥之前对大舅父和大表哥下了手,自然也不会放过他。” 没了沈氏父子和邵扬,甘州军的战斗力就大打折扣了。 “而且……”陆阔顿了顿,清亮的眸光微微闪动,“易县什么的不过是个幌子。” “北弥军这些日子在边境时不时的侵扰,不过只是想调虎离山逐一除掉甘州军中的劲敌,顺便混淆视听,再出其不意直捣黄龙。” 北弥之所以采取这么迂回的战术,也是知道自身实力不够,和甘州军硬碰硬占不到便宜。 沈伯宇很快也想明白了,“原来坦斡图此次所图甚大。”他哼了一声,又一脸期待地看着陆阔,“阿沅夫君觉得我方要如何应对?” 陆阔微微一笑,“当然是将计就计、瓮中捉鳖。引北弥人过来,再把他们一网打尽!” “好!”沈伯宇的目光中满是欣赏,瞅一眼旁边的外甥女,笑眯眯道:“阿沅,你觉得甘州怎么样?别看现在冷,夏日的时候草原风光可美了……” 赵沅嘉:…… 两人从沈伯宇的院子里出来时,天光已经大亮了,回栖霞院简单吃过饭,陆阔便又要去军营。 赵沅嘉一边踮着脚为他系上披风,一边好笑地说:“我觉得大舅父想把你留下来,刚刚还一个劲儿的给我安利甘州。” “安利?”陆阔能大致明白她的意思,就是觉得这词有点怪。 “就是极力向某人推荐什么。”赵沅嘉解释了一下,直勾勾地看着他,“你呢?你怎么想?以后可想在军中做事?” 陆阔自然明白她的用意,心里暖融融的,低着头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我是阿沅夫君,自然是妇唱夫随,夫人去哪儿,我便去哪儿。” 等一切尘埃落定,他无所谓做文臣还是武将,亦或是远离朝政闲云野鹤,只要他们两个人在一起,都很好…… 此时,还躺在床上的杜鹏正犹豫着要不要再称病一日,就从亲随口中听说了邵扬半夜遭遇北弥军伏击的事。他心头一跳,左思右想,还是起身去了军营。 出了这样的大事,他再不现身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杜鹏到的时候,陆阔已经领着众将领在商议后续的事情了。他一进屋,就收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 陆阔淡淡扫了他一眼,“杜将军的病这么快就好了?” 杜鹏的脸皮抽了抽,连忙咳嗽了几声,“下官听说邵副将出了事,身体再不适也有要打起精神。” 感受到众人鄙夷的眼神,杜鹏硬着头皮问,“邵副将怎么样了,伤得可重?” “邵大哥被刺中了要害昏迷不醒,被就近送到了庆梁县治伤,也不知能不能挺过来……”薛大顺吸了吸鼻子,恳求地看向陆阔,“钦差大人,邵大哥伤重,易县的事也不能耽搁,不如就由我接手吧?” “我要把北弥那些龟孙都给剁了!”薛大顺铁青着脸,把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陆阔没有一口答应,像是在考虑的样子,“杜将军怎么看?” 杜鹏不期然会被问到,一瞬间心思百转——莫非这姓陆的想让自己去易县?他赶忙又咳了几声,揉了揉额角,才道:“薛将军有心了。我若不是病的不是时候,定也自请前去抗敌。” 陆阔似笑非笑地点点头,“既然杜将军也觉得合适,那就由薛将军接替邵副将。” 杜鹏松了口气。 这个节骨眼他可不能离开邺城。 陆阔抬眸,缓缓开口:“本官在军中资历尚浅,大家都是常年与北弥交手的,对他们这段时间的频繁侵袭有什么想法?” 第374章 早点生一个也不错 话落,陆阔便微微往后一靠,好整以暇的在众将领脸上轮番打量起来。 大家心下莫名有些惴惴,一时都没人说话。 “杜将军,这里就属你资历最老,最有经验,不如由你先说?”陆阔最后把视线定格在了杜鹏身上。 杜鹏很快地皱了下眉,斟酌道:“北弥人每到冬日都会到大赵边境侵扰,这事倒不稀奇。听说他们内部近些年争权夺利得厉害,最近频频动手,应也是有人想在北弥立威。” 陆阔意味不明的嗯了一声:“可这一次我方接二连三遇到北弥人的伏击,杜将军不觉得此事有蹊跷?” 杜鹏还没开口,薛大顺就抢先一步道:“都督受伤,大公子失踪后,薛大哥就察觉到不妥了,不然也不会把都督的院子严密看守起来。只是之前手上事情多,他还没来得及着手调查。但北弥绝对是在我军安插了探子!” 陆阔觑了他一眼,“易县事急,薛将军不如现在就出发吧。” 薛大顺郑重应下,抱拳一礼,嘴里高喊着“看老子不把他们打个屁滚尿流”,就脚下生风地跑了。 “钦差大人勿怪,薛老弟是个粗人。”曹守备呵呵一笑,接过话头道:“奸细的事,邵副将之前也和我们提过,只是他也没有什么头绪,我们也不知道往哪里查啊。” 他这个守备是管理军队总务的,若是军中有人通敌,他可是难辞其咎。 杜鹏有些不以为然,他之前就觉得邵扬有些小题大做。北弥人偷袭一地,又在路上设伏是很正常的战术,也许他们就是运气好,刚好堵对了路线罢了。 “本官也不愿意相信甘州军中有北弥的细作。”陆阔微微一叹,“不过为了谨慎起见,接下来几日,所有人都不得随意出入军营!” …… 都督府。 赵沅嘉正和尤霜在商量些事情,圆墩墩的沈煦就从屋外跑了进来,兴奋地喊道:“公主姑姑、公主姑姑,三青飞回来了!” 三青是都督府里养的一只大鸟,北弥人有报信的鹰隼,沈家自然也有。 这鸟之前跟着沈季言一起去了铜鼓山,沈煦知道四叔祖父他们是去接爹爹回来的,所以每天都在院子里等三青飞回来报信。 “姑姑,姑姑。”沈煦扯着赵沅嘉的衣摆,努力仰着大脑袋,“我们赶快去祖父那里。肯定是爹爹要回来了。” 小家伙穿着一件红色的袄子,小脸也红扑扑的,一双大眼睛水汪汪亮晶晶的,看着可爱极了。 赵沅嘉拉住他肉肉的小手,又忍不住在他粉粉嫩嫩的脸蛋上亲了好几口,“好,我们现在就过去。” 沈煦咯咯咯地笑了起来,也搂着她吧唧了一口。赵沅嘉只觉得一颗心都要化成水了,半真半假道:“好想拐回家呀。” 尤霜好笑地摇了摇头,“殿下这么喜欢孩子,那就早点和驸马生一个吧。” 赵沅嘉笑了笑没有说话,又抬手捏了捏沈煦软软糯糯的小脸。 好像早点生一个也不错呢。 …… 对于不能出军营这件事,众人都没什么意见。普通士兵平日里本就不能随意出入,将领们多数也不会每日都回府。 不过,当杜鹏发现他不能让亲随回府传信时,还是有些恼火,“搞什么鬼?这钦差大人是把我们都当贼防起来了?” 他无故不回去,曼娘不得担心他啊? 曹守备戏谑地在他肩上摸了两下,“杜老弟可是害怕孤枕难眠?要不哥哥我帮你暖被窝?” 反正他年纪大了,正好也不想回去对着老妻,住在哪儿都没差,没什么好生气的。 杜鹏翻了个白眼,望着校场上整装集结的士兵,眉头皱起,“那姓陆的想做什么?他要把这些兵丁弄到哪里去?” “我也不知啊。”曹守备耸了耸肩,半点不在意,“管他做什么!到时候出了事,他也怪不到我们头上。” 看着那些列队离开军营的士兵,杜鹏的眉眼越皱越紧。突然,他的视线里出现了一道与众不同的身影。 “那姓陆的不是说不能随意出入军营吗?怎么沅嘉公主还进得来?”杜鹏的声音里满是质问。 曹守备顺着他怨愤的视线看过去,不以为意地笑了,“人家可是皇帝的女儿,自然不用守规矩。怎么?莫非你还不服气,想去告御状不成?” 杜鹏冷冷一哼,心里对陆阔更加鄙夷了,“我就是说这状元没什么本事吧,不就是靠一张脸好看攀上了公主?不过要伺候这么个刁蛮女人,日子也不见得有多好过。” 想到被公主支配着洗手的恐惧,曹守备不由点了点头,“那状元郎不洗澡说不定都挨不到公主的床!” 就在这二人暗自揣测陆阔每日洗几次澡的时候,赵沅嘉已经被人领去了陆阔的营房。 “我担心你吃不惯军营的饭菜,特意让人做了几道你喜欢的小菜。”赵沅嘉冲着陆阔眨了眨眼睛。 她来这里总要有个由头,给夫君送饭是个很不错的借口。 陆阔接过她手里的食盒,入手便蹙了眉,“这么重?有没有累着?你拿个空盒子做做样子就成。” 赵沅嘉并没让婢女跟着进军营,她作为公主可以不按规矩行事,再带着其他人就有些不知进退了。 “也没有很重。”她弯着眼睛笑起来,“既然做戏就要做到位嘛,我也想你吃好一点。” 陆阔深深看了她一眼,拿出食盒里还冒着热气的饭菜,心里满满涨涨的。 军营里,赵沅嘉不宜多留,便趁着他吃饭的时候,把沈季言让三青带回来的信小声转述了一遍。 有常平领路,沈季言他们已经找到了铜鼓山里的那个大山洞,虽然还没寻到大表哥的下落,但他们也确实发现了北弥军的踪迹。 而且他们还察觉到,从昨日开始,北弥军通过密道来大赵境内的人马越来越多了。来的都是北弥军中的精锐骑兵,和之前小打小闹抢一票就撤的散兵截然不同。 不过他们并没有行动,暂时都藏身在山里,似乎是在等什么。 说到这里,赵沅嘉不禁有些忧心,“看来北弥军是真的要奇袭邺城,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第375章 就要军临城下了 陆阔握住她的手,安抚地揉了揉,“别担心,我们做好了准备,北弥的奇袭就没有效果,只会作茧自缚、自投罗网!” 听着他低沉平稳的声音,赵沅嘉的心着实安定了不少。 “我来的时候看到街上有不少拖家带口的百姓,城外的人都迁进来了吗?”她问。 早上和大舅父商量过后,他们便决定让府衙的人出面,以积雪可能毁坏房屋为由,把城外的农户安排到城里的暂住。 陆阔点点头,“邺城周边的百姓都陆陆续续进城了,离得远一些的也让他们暂时就近避到县城里。” “对了,杜家杂货铺子的那个男人下午想要出城,但城门现在不能出,他便悻悻回去了。”赵沅嘉把江柏蹲守来的消息说了出来,“他之后还让人给杜家送信了,不过我们的人及时把送信的人截下了,他就没有联系上。” “杜家那边可有什么异常的动静?”陆阔问。 “没有。”赵沅嘉神情认真地说道:“姚氏身边的那个婢女今日没有出府,杜府的其他人但凡出去的,我们都派人跟着了,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妥。” 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还有鹰隼我也让人盯着了,绝不会让他们有机会信送出去。” 陆阔专注听着她说话,唇角不自觉高高扬起,“阿沅,我知道你能做很多事。可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要以自身的安危为重。” 他望过来的眼神直白又热烈,赵沅嘉的心紧紧一缩,赶紧点了点头头,伸手揽住他的腰,郑重其事道:“你也是,一定要多加小心,我等你平安归来。” 她无法阻止也不愿阻止他上战场应敌,因为她知道那是他想要做的事。 陆阔沉沉嗯了一声,喉间莫名有些发紧,心里的不舍更是如潮水般涌了出来,只能更加用力的回抱着她。 两人静静相拥了片刻,赵沅嘉便离开了军营,在天黑之前回到了都督府。 …… 入了夜,军营里却灯火通明,校场那边也依然有整装待发的士兵,其它地方也仿佛在忙活着什么。可杜鹏却无事可做,他站在自己营房的窗前,望着那些忙忙碌碌的人影,不由呸了一声。 “外行人啥也不懂瞎闹!看你怎么收场!”咬牙切齿地说完,他便熄了灯,上床睡觉了。 可军营里的床铺哪有家里的柔软暖和,更没有让人沉醉的温香软玉,杜鹏心里烦躁得厉害,翻来覆去都睡不着,最后只好起身偷偷喝了一壶藏在柜子里的酒,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将军!将军!”耳边传来了一阵急切的呼喊。 杜鹏恼火地睁开眼,刚想骂人,自己的亲兵就慌忙开口了,“将军,出大事了!斥候在八十里外的地方发现了大批北弥骑兵,他们正全速往邺城来了,大概还有一个时辰就要军临城下了。” “什么?”杜鹏猛地坐了起来,醉酒后的脑子闷呼呼的一阵疼痛,“怎么会?” 亲兵哪里回答得出这种问题,连忙扶了他起身,又拿过衣裳铠甲往他身上套,“钦差大人已经召集了所有将领到校场集结,大人可别去迟了!” 杜鹏知道轻重也不敢耽搁,可他毕竟在营房睡觉,穿戴束发都要时间,赶到的时候陆阔已经在发号施令了。 他猫着腰挤到曹守备的身边,低声打探,“到底发生了什么?北弥军怎么悄无声息就到邺城外了?” “谁知道呢?”曹守备肃着脸摇了摇头,望着前面那个长得过分好看却指挥若定的驸马爷,眼里有一丝恍惚。 他真的是状元郎?是读书人?怎么看都不像啊…… “西城防御之事就由曹守备负责。”陆阔等了等,见没人回应,便径直问出来,“曹守备可是对本官的安排有异议?” “曹大人,曹大人……” 感觉到周围人的提醒,曹守备骤然回过神,赶忙上前一步道:“属下并无异议,定竭尽全力守好西城!” 陆阔微微颔首,便又吩咐起其他人来。不一会儿,守城之事就有条不紊地安排了下去,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就连想要找茬的杜鹏都挑不出刺来。 不过这也不妨碍他冷嘲热讽,“北弥人定是会主攻东城门,这么重要的位置,这驸马爷竟要亲自守卫。哼!刀剑无眼,也不怕伤了那张小白脸遭公主嫌弃?真是瘦驴拉硬屎,瞎逞能!” 曹守备一哂,“你就别瞎操心了,人家心里有数得很。”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驸马爷是早有准备啊!不然哪能这么镇静自若、处处都安排得妥妥帖帖?想到白日里军营里的种种异样,曹守备只觉得自己眼瞎心也瞎了。 原来傻的竟是他自己…… 不对,还有人比他更傻!曹守备转眼瞥向尤不服气、嘀嘀咕咕的杜鹏,笑了。 这人还迟钝着呐。 …… 赵沅嘉第一时间就收到了陆阔的传信,她这一夜本就睡得浅,听到消息后就立马起了身。好在她和尤霜早有准备,很快就把要做的事情都交代了下去。 她们冷静从容的态度,让下人们迅速的就从北弥人即将攻城的惊恐中恢复了常态,按部就班的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可隔壁杜府就没这么井井有条了,下人们听说消息后不久就乱作了一团。 “夫人,夫人,快醒醒!”在正院伺候的嬷嬷慌慌张张地摇晃着熟睡的姚曼儿,“夫人,出大事了,北弥人要攻城了!” “真的?”姚曼儿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 见她脸上带着异样的神采,嬷嬷只觉得她大概刚睡醒脑子还不怎么清楚,又连忙把事情说明了一遍。 然而想象中的惊慌失措并没有在这胆小娇弱的夫人脸上出现,她只是打了个哈欠,又转身睡了回去,“我知道了,你们自去忙吧。” 等杜鹏那丑东西战死了,她就能继承他的家产做个开心的寡妇咯! “夫人!”嬷嬷急得直跺脚,真想把这狐媚子的脑瓜切开看一看里面是不是装得都是水。 都这种时候了,竟然还睡得着? 她正想再劝一劝,几个穿着体面的婢女就推门走了进来,为首一人沉声说道:“如今城中正乱着,我们奉沅嘉公主之命,请杜夫人去都督府做客。” 第376章 她也要稳住后方 都督府的花厅里,此时已经聚集了不少城中的官眷。她们都是被邀请到都督府“做客”的,北弥人要来攻城,女眷和年幼的孩子们待在家里当然没有在都督府安全。 “还是公主殿下想得周到。”曹守备的夫人笑呵呵道:“听说那些北弥人来了,我这颗心本来噗噗乱跳得厉害,一到都督府就安定了。” 她这么一说,其他人也跟着附和了起来。能得到都督府的庇护,确实让她们踏实了不少。 赵沅嘉坐在上首,一边与她们寒暄,一边注意着门边的情况,当看到一个娇滴滴的年轻妇人略显不愿的走了进来时,她微微勾了下唇。 “哎哟,这不是杜夫人吗?怎么来得这么晚?都这种时候了莫非还要描眉敷粉?” 有人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 大家互相交流了个眼神,面上都不由浮出了鄙夷,更没有人主动与来人打招呼。 杜家这个新夫人是怎么上位的大家心里都清楚,对她自然没什么好脸色,也不屑与之来往。 “公主殿下还是太好心了,连这种人都顾及到了。”不知是谁嘀咕了一句,声音不大,但大家都听到了。 面对众人的冷眼与嘲讽,姚曼儿不禁在心里哼了一声——等城破了,有你们好看的! 赵沅嘉态度冷淡的受了她的礼,就让她坐到一旁了,并没有与她说什么,似乎半点不在意这个人是不是来了。 去接姚曼儿的婢女这时也走到赵沅嘉身旁低声禀道:“我们是直接把她从床上拉起来的,没让她有机会做什么,她那个婢女也已经被看管了起来。” 赵沅嘉点了点头。 如今这样的节骨眼,她当然得把杜家的奸细严密监视起来。 陆阔在前线应敌,她也要稳住后方! …… 天光大亮之时,北弥骑兵就已经大举压境,密密麻麻列队在了东城门前。 坦斡图本就打算一鼓作气迅速发起猛攻,打甘州军一个措手不及,得知守城的竟是那状元出身的驸马爷后,更是大笑三声,连最后一点顾虑都没有了,全力发起攻城。 可打了一会儿,他就发现不对了—— 没想象中那么容易啊! 他们明明来得神不知鬼不觉的,怎么邺城的防御还这么严密?城门前的陷阱半点没少,城门上的投石机、弓箭手、尖刀滚木、车弩更是一个不落地全用上了。 急吼吼攻了半天,他们连城门的边都没摸到。 看着前方不断倒下的精锐,坦斡图只觉得心都在滴血,权衡一番后不得不中断了第一波进攻。 也许是夜里奔袭消耗了太多体力,人马困顿,大家一上来还有些不适应。等稍作休整,肯定能重整旗鼓、一举攻下邺城! 见北弥军强攻了一会儿就撤退休息了,城门上的甘州军都不由爆发出了一阵欢呼。昨日冷不防被叫来做守城的各种准备时,他们还觉得这京城来的钦差有毛病、没事找事瞎折腾。 如今一看,这驸马爷真是料事如神、深谋远虑、足智多谋啊! 若不是提前做了这么些防御安排,北弥军突然来袭,他们定是会手忙脚乱,哪能像现在这样游刃有余? 他们这些小兵说不定早就把命填进去了。 “钦差大人,我们接下来怎么做?”一个年轻的士兵满眼坚毅地问道。 望着不远处颇有些落荒而逃的北弥士兵,陆阔淡淡一笑,“自然该做什么做什么。北弥军这次长驱直入而来,断不会轻易撤退,大家不要掉以轻心!“ “是!”众将领齐声应下。 不待钦差大人再吩咐什么,大家便各司其职、有条不紊的忙碌了起来,换防的换防、补给的补给、抬伤患的抬伤患…… 军医们早在城楼下候着了,温有名也在其中,一边救治伤者,一边把公主殿下的一些急救方法传授出去。 城里各家医馆的大夫也自发前来帮手了,妇人们也做着力所能及的事情,熬药的熬药、烧水的烧水、做饭的做饭…… 敌军来袭,邺城里却仍是井然有序、忙而不乱。 本来大都督受伤、军中几员大将都不在城内,百姓们还是有些提心吊胆的。可见到城中防御力量完备,街上处处都有巡防的兵丁,大家的心便渐渐落回了肚子里。 虽还不太了解那位六元及第状元郎兼驸马爷的钦差大人是个什么样的人,但看到他亲自上城楼指挥对敌的飒爽英姿后,众人对他就不自觉有了好感。 毕竟他那张脸是真的好看,身上的银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映得他整个人仿佛笼罩了一层光晕,犹如天神下凡! 真是让人不敢直视的同时又忍不住多瞧几眼…… 北弥军那边,午后又发起了一轮猛烈的进攻,可依旧没什么进展,邺城的防御固若金汤,他们根本连近身作战的机会都没有,费心带来的精锐骑兵也没什么用武之地。 他们不得不再次收兵。 看着超出预期的伤亡,坦斡图的脸沉得能滴出水来。特别是跟着他一起来的各部首领更是牢骚不断,还怒气冲冲地找他讨要说法。 坦斡图恼火极了,他想不通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大王勿急。”固格擦掉脸上的血污,安抚道:“等增援到了,我们一定能顺利攻下邺城!” “也不能干等着,总要做点什么。”坦斡图喃喃了一句,猛地抬头看向他,“你不是安插了细作在那杜鹏的后宅吗?让她想办法弄死沈伯宇。行军打仗最重要的是士气,我们若是把沈伯宇的头颅挂出来,甘州军定会大乱!” …… 眼见着夜幕降临了,姚曼儿的心越发不安起来。本以为甘州军没准备,这城很快就能被攻破,可一天过去了,又好像没什么动静,都督府的下人都不见慌乱的。 最烦躁的是,她被困在这都督府里,想要打探个消息都不行。 姚曼儿想了想,突然用力掐了一把怀中的宝哥儿,本来熟睡着的小孩子瞬时便哇哇大哭起来。 “公主殿下。”姚曼儿红着脸站起身,一副局促的样子,“我家宝哥儿夜里离不得从出生起就睡惯的小毯子,请允许妾回府为他取来。” 赵沅嘉慢悠悠地喝了口茶,也不说让下人帮她回去取这样的话,不甚在意地点点头,“去吧。” 这姚氏说不定还有同伙,看看她还能不能牵出更多的人…… 第377章 不过是狗急跳墙 姚曼儿回到杜府便让跟着的嬷嬷去给宝哥儿拿毯子,自己则叫来了管家。 “如今外面的情况如何?北弥军的攻势怎么样?”她问。 “夫人放心。”管家呵呵一笑,“有咱家将军在前头坐镇,北弥人打不进来的。” 姚曼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知道从他口中问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燕红人呢?我早上让她去杂货铺子安排些事情,她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管家见怪不怪,“夫人有所不知,如今这样的时候,街上定是戒严了,不让人乱走,大概是衙门的人暂时把她带回去了。” 姚曼儿很是恼火,“衙门的人怎么办事的?你们赶紧拿着府上的牌子去把人接回来!她是我的贴身婢女,我离不得她。” 管家在心里呸了一声,面上却还是笑眯眯的,“夫人啊,如今不能随意走动呐!等北弥军退了,燕红自然就会被放了,不会出事的。” “可我现在就要燕红伺候!”姚曼儿摆出了当家夫人的威风。 管家不为所动,老神在在地站在那里。 就算这狐狸精之后要去将军面前告状,他也不怕!眼下两军正交战呢,哪家不是紧锁门户?哪有为了个婢女到衙门里添乱的? 见使唤不动人,姚曼儿除了生气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这时,去拿东西的嬷嬷也回来了,“夫人,我们赶紧回都督府吧,公主殿下的人还在外面等着呐。” “你给我等着!”姚曼儿无法,只得放了句狠话就带着嬷嬷离开了。 两人刚走到院子,空中陡然发出了一阵尖锐的鸣响,接着天空中就出现了像烟火一样的火光。 “哎呦,吓死我了。”嬷嬷抚了抚心口,疑惑道:“那是城外的方向吧?怎么回事?北弥人咋还放起烟火了?” 她想了想,陡然急了,“别是那些杀千刀的要攻进来了吧?夫人,我们赶紧回都督府!” 比起杜府的护院,都督府的那些带刀护卫可靠多了。 可姚曼儿却像是吓傻了一样,望着那片火光,脸色一变再变…… 北弥人的这一怪异举动在都督府也引起了一点小骚动,不过赵沅嘉的态度很是淡定,大家很快也镇定了下来。夜也深了,暂住的女眷们便都陆陆续续回房歇息了。 赵沅嘉则去了尤霜那里,两人刚说了一会儿话,跟着姚曼儿回杜府的婢女就进来回话了。 “你说她看到北弥人的烟火就吓得走不动路了,最后还是被那嬷嬷拉走的?”赵沅嘉若有所思的蹙了下眉。 婢女连忙道:“奴婢亲眼看到的,杜夫人的脸色都白了,那之后整个人都有些不对劲。跟她说话,她都不理人。” 赵沅嘉点点头,“让人把她盯紧了。” 北弥人放的那奇怪烟火说不定就是给在城中的奸细传信的。只要盯着姚曼儿,就知道北弥人想搞什么鬼。 姚曼儿没让宝哥儿和她一起睡,以自己觉轻为由让嬷嬷带着他睡床上,自己则在一旁的榻上躺了下来。 房间里很快就传来了绵长的呼吸声,可姚曼儿却没有半点睡意,神情紧张地盘算着要怎么做。 当街上传来三更的更鼓声时,她眉心一动,随后便轻手轻脚的下了榻,熄灭屋中留着的那盏小灯后,就利落的从窗户溜了出去。 她以前跟着丑东西来过都督府几次,对这里的布局还算熟悉。不知是不是因为北弥攻城的原因,府里的护卫都被叫去府外把守了,她并没有在路上遇到守夜巡逻的人。 这倒是方便她行事了。 姚曼儿的心里稍微松了点,脚下不停地往正院摸了过去。沈伯宇作为都督,定是住在这里的。 正院门口依然还有两个侍卫守着,姚曼儿远远看了一眼就闪身往院子后面去了,沿着围墙听了里面的动静,才选了一处最顺脚的地方翻墙而入。 只有一间屋子还亮着点微弱的烛光,姚曼儿蹑手蹑脚走到窗边,往里看了一眼,便知自己找对了地方,她小心翼翼推开窗户,潜了进去。 姚曼儿深深吸了一口气,抽出袖子里的匕首,一点点靠近那个在床上熟睡的身影。 “沈狗贼,受死吧!”她咬牙切齿地喃喃了一句,便高高扬起了手中闪着寒光的利刃。 “拿下!”一道清悦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姚曼儿大惊失色,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被人夺了手中的刀,压在了地上。 “你们干什么?快放开我!我是武德将军之妻,你们不能这么对我!我……”姚曼儿喊到这里解释不下去了。 若是在这里出现还能狡辩说是迷路误入,可她手上还有匕首呢! 赵沅嘉慢悠悠走过去,居高临下看着她,“你是北弥细作的事我们早就知道了,如今你还被抓了个现形,还是省点力气喊冤吧。” 姚曼儿抖着嘴唇,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完了,她当不成有钱寡妇了! 城门上,陆阔的披风被吹得呼呼作响,他似感受不到这股凌冽的寒风,依旧傲然屹立、目光沉沉地盯着城外的北弥营帐。 “大人。”江柏拿出一封信,“殿下刚让人送来的。” 陆阔的嘴角不自觉就扬了起来,展开一看,眼里的笑意更大了,“原来如此。” 北弥军莫名放的烟火,不过是狗急跳墙。 狗急跳墙的坦斡图等了一夜,都没有等来沈伯宇的头颅,他不禁埋怨起了固格,“你安排的都是什么废物?沈伯宇都成废人了,她居然还弄不死他?” 固格垂着脑袋,撇了撇嘴。 就算沈伯宇是废人,他身边的人也不是废人啊,刺杀一军统领哪有那么容易?他们费那么大的劲儿,还不是只让他少了一只胳膊? 看着天边隐隐翻起的鱼肚白,坦斡图只觉得心烦意燥、进退两难。这时,耳边蓦地听到了一阵轰隆隆的闷响,似万马奔腾的声音。 固格也听到了,沉郁的脸上顿时露出了喜色,“大王,我们的援兵到了!” 他们这次是打算出其不意、速战速决的,但昨日的溃败让他们不得不抽调更多人马前来,没想到援兵来的这么快。 有密道这个捷径真是好啊! 坦斡图也很振奋,立即翻身上马,望着前面巍峨的城池,大喝一声:“列队,准备攻城!” 第378章 真是不知死活 甘州军这边自然也注意到了异样的声响,看着已经在摆进攻阵型的北弥军,大家自然都觉得是他们的援兵到了。 士兵的脸上顿时闪过了一丝慌乱,可看着依旧从容不迫、镇定自若的陆钦差,他们也渐渐冷静下来,沉住气等待他发号施令。 “还愣着做什么?”杜鹏不知什么时候也来到了城楼之上,命令道:“北弥狗眼见又要扑过来了,还不赶紧做好防御!” “弓箭手立即就位,再补充些火蒺蔾,抛石机、滚木礌石也都准备好,坩埚铁块也烧起来了,北弥狗要是敢到近前,烫不死他们!……” 杜鹏洋洋洒洒指挥了一堆守城的事宜。 兵士们有些迟疑,看了看陆钦差,一时不知要不要按武德将军所说的去做。 见他们如此,杜鹏顿时火大,“陆大人,你若是拿不定主意,不如问问我们这些在场有经验的人。毕竟两军对峙这样的紧急时刻,你也是来不及传信回去问沈都督意见的。” 陆阔没有理会他的冷嘲热讽,在看到远处飘起的一阵红色烟雾后,深邃的眸子闪了闪,沉声吩咐,“点五百骑兵,随我出城应战!” “你疯了吗?”杜鹏惊诧莫名,冲口说出了心里的话,“北弥来了援兵正是士气大增之际,这个时候去硬碰硬,半点好处都讨不到。陆大人,战场上可不是能逞能的地方!” “杜大人说得对。”陆阔微微一笑,“除了一点——来的并不是北弥的援兵,是我们的人。” “什么?”杜鹏一头雾水。 就北弥狗现在那副摩拳擦掌的模样,来得若是甘州军他们激动个什么劲儿?傻了吗? 陆阔也没时间解释太多,只说结论,“是邵副将和沈家四爷带着人回来了。” 杜鹏觉得自己更懵了,邵扬不是在庆梁县治伤吗?至于那个沈四爷,不是水土不服病得下不来床吗? 众人听说来的竟是自己人,不由喜出望外,心里头最后那点忐忑也没了,全都斗志昂扬、干劲冲天。 陆阔与他们简单交代好之后的作战计划,就戴上兜鍪,大步流星地下了城楼。 不一会儿,五百精锐骑兵就集结完毕了。 陆阔打马行至阵前,看着厚重的城门在自己的眼前缓缓开启。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轻轻拂过,落在他胸前的护心镜上,发出了一道耀眼的金光。 “城门打开了!城门打开了!……” 北弥军中霎时一阵骚动。 坦斡图不可思议地哈了一声,只觉得甘州军守城的将领脑子有病,连忙和周围的众将领嘲笑了一番。 “真是不知死活!”坦斡图轻蔑地啐了一口,眼里闪烁着凌厉的寒芒。 他今日就要拿那驸马爷的人头祭旗! 随着耳边的奔马声越来越近,坦斡图也做好了大举进攻的准备,正当他想下令猛攻的时候,一旁的固格却突然惊讶地叫了起来—— “怎么会这样?不可能啊!来的人怎么会是甘州军?!” 坦斡图愕然地回过头,就看到急速奔马向他们靠近的援兵居然穿着甘州军的战袍,而为首那人正是传说中在庆梁县养伤的邵扬。 这是怎么回事? 坦斡图根本来不及细想就已经被前后夹攻了,连撤退的路线都被人封堵了,完全是关门打狗、啊呸!瓮中捉鳖、啊呸呸呸! 坦斡图在心里呸了好几口,他既不想当狗也不想做鳖,那就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可他这次能带兵长驱直入围攻邺城靠的就是一个“奇袭”,制胜关键就是攻其不备,再加上邺城内缺少领军将领,可以让他们可以趁虚而入。 坦斡图知道凭北弥现有的兵力和甘州军正面刚是无法获胜的。所以他才在前期做了那么多小动作——伏击沈氏父子和邵扬,让他们内部乱起来! 明明所有事都进展得很顺利,为什么偏在临门一脚时出了岔子? 坦斡图心下窝火,可面对来势汹汹的两路甘州军,却只能不停地挥舞着手中的大刀躲避敌人锐不可当的攻势,且战且退,只盼能找到一条出路。 他现在根本已经顾不上攻城了,他只想尽可能保存实力,快点撤离。 “那是沈归鹤吗?他不是死了吗?难道他是带着阴兵来的?” 身旁的小兵发出了一阵惊恐的喊叫声。 坦斡图诧异地望过去,金灿灿的阳光下,那人高坐在马上,一张坚毅的脸上红光满面的,哪里会是鬼? 所以,沈归鹤压根儿就没有死! 就在坦斡图走神的刹那,一杆闪着寒光的长枪就已经劈到了面前,他只觉得眼前一晃,凭借本能闪身避开,虽然没伤到要害,可手臂还是被刺了一个血窟窿。 坦斡图被人挑下了马,不由怒火中烧,抬眼一望,那攻向自己的年轻将领竟是个从未见过的陌生面孔。 可他头上的兜鍪却不是普通将领的样式,和沈伯宇之前戴的一模一样! 坦斡图脑子一转,陡然意识到了——这、这不会是那什么状元钦差驸马爷吧? 陆阔可不管他有多惊讶,挥舞着长枪又向他袭了过去,带起一阵呼啸的厉风。 坦斡图心下大骇,举刀抵抗,短兵相接发出一声清脆的震响,击得他头皮发麻,而那落下来的力量也让他几乎招架不住。 陆阔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抬手一挥,发起了更加猛烈的攻势,他手中重达几十斤的长枪犹如一条游龙般灵活——刺、挑、劈、扫,每一个动作都游刃有余。 坦斡图毫无还手之力,只能连连后退。 “掩护大王!”固格大喝一声,扑到他面前以身做挡,下一刻,他的身体就被陆阔的长枪刺了个对穿。 还带着体温的鲜血尽数喷到了坦斡图的脸上,他血红着眼,茫然地向四周望去,只见战场上尘土弥蒙、人喊马嘶、血肉横飞,这些都是他习以为常的。 可那不断倒下的北弥士兵却明明白白地提醒着他——他、坦斡图已然大势已去。 不到午时,围在邺城前的北弥大军就兵败如山倒、落荒而逃了。 消息传回城内,百姓们自是一片欢呼雀跃、奔走相告。 都督府里的女眷们也长长舒了一口气,纷纷打探起自家夫君、儿子的情况来,赵沅嘉也见到了前来报信的江柏。 “他没有受伤吧?”赵沅嘉这两日面上看着还算镇定,心里其实还是忐忑的。 第379章 我都不敢认了 江柏连忙笑了笑,“殿下放心,大人没事。北弥军崩溃败走,眼下我们已经在清理城门前的战场了,大人和邵副将则领着人去追击了。” 赵沅嘉点了点头。 这是他们之前就商量好的作战计划——邵扬事先就留了人在北弥军撤退的路线上埋伏,之后他们再带人过去,前后夹击,把他们围起来打! 北弥人胆敢深入甘州腹地攻城,那就要把他们彻底打怕,打残,让他们永远都记住这个教训! 这一次过后,北弥定会元气大伤,甘州边境也可以真的消停几年了。 见公主依然微蹙着眉,江柏又道:“殿下别担心,大人在战场上可勇猛了,把那些北弥人打得一愣一愣的,都在打听他到底是谁。而且,大人心里装着殿下,绝不会让自己受伤的!” 最后这句话,他可是绞尽脑汁想了好久,公主听了肯定能安心。 赵沅嘉哑然失笑。 她当然相信陆阔的实力,对他有信心,可战场上刀剑无眼,她又怎么可能不挂心呢? 之后,陆陆续续都有各家各户的人来报平安,有的是遣了亲随来,有的则是亲自到场。女眷们待在后院诸多不便,赵沅嘉就干脆领着她们去了都督府的前院花厅,方便大家说话。 尤霜虽然之前就得到沈归鹤平安归来的消息了,可没亲眼见到人,她心里始终不太踏实,一双眼睛都要把花厅门口望穿了。 “爹爹!是爹爹!” 沈煦欢呼一声,迈着小短腿就朝刚出现在院子里的男人飞奔了过去。 一月余没有见到妻儿,沈归鹤的眼睛骤然红了,一把抱起胖墩墩的儿子,快步走向日思夜想的妻子,哽声道:“这段时间,苦了你了。” 尤霜早已泪流满面,可这眼泪却是实实在在的喜悦,她摇摇头,伸手拉住了他的手,紧紧握着,生怕他一个眨眼又不见了。 夫妻俩深情对望,一切尽在不言中。 看着这样感人至深的场面,赵沅嘉的眼里也不知不觉有了湿意。 “爹好臭啊!”沈煦捂着鼻子,咯咯咯的大笑起来,“爹爹这是多久没有洗澡了?快放我下来,别把我也熏臭了,不然阿娘要骂你了。” 赵沅嘉的那点泪意瞬间就没了,这才仔细打量起这个算是初次见面的大表哥来,只见他胡子拉碴,灰头土脸的,脸上还沾染了不少血污,身上的外袍也破了,看着真没比街边的乞丐好多少。 走近两步,那味儿确实不怎么好闻。 沈季言在这时走了过来,笑笑道:“我们在铜鼓山遇到他时,差点都没有认出他来。你们是没见到,他脸上那泥垢都把五官掩盖了,用雪水搓了好久才搓了个人样出来。” 沈归鹤白了一眼这个大不了几岁的小叔父,振振有词的为自己辩解,“我藏身在北弥军中当然要做伪装,不然被认出来了怎么办?” 只从这只言片语中,赵沅嘉也能想象他这一个月来的艰辛和危险,尤霜也是一脸心有余悸,只有沈煦啥也不知道,兴冲冲的要拉着自家爹去看望祖父。 赵沅嘉连忙出声阻止,看向沈归鹤简单把大舅父的情况说了一遍,“你要去看他,得好好把自己从头到脚都清洗干净才行。” “阿沅?!”沈归鹤瞪圆了眼睛,有些不确定地盯着她瞧,“你真是变了好多,就算脸上没泥垢我都不敢认了呢,果然成了亲就是不一样啊!” 赵沅嘉:…… “话说你那个夫君还真是厉害呢!”沈归鹤由衷感慨起来,“没想到他一个六元及第的状元郎,竟还有勇有谋、能文能武,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啊!难怪你等了这么些年,非要嫁给他……” “嘶——”沈归鹤被尤霜狠狠踩了一脚,讪讪住了嘴。 他正有些尴尬想找补两句,常平就擦过他的身边扑入了等在一旁的常娘子怀中。 “阿娘,我回来了!我这次立了大功呢!”小少年有些得意地扬起头,“我以后在军中当差,有了俸禄,阿娘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常娘子摸摸他的头,流下了欣慰又心疼的泪水。 就这时,杜鹏也急匆匆地跑进了院子,瞥到这两母子居然也在,立马不悦地皱了眉,“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他疑惑地看向常平,“你不是被北弥人抓走了吗?” 常平没有理会他,只是走到沈归鹤面前跪了下来,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多谢大公子的救命之恩!” 若不是有幸遇到大公子,他可能早就死了,哪里还能有机会让阿娘过上好日子呢? 沈归鹤连忙把他扶了起来,“这次真是多亏了你,若不是你领着人及时找到了密道,阻断了北弥的后路,这场仗哪能这么快就了结?我也没那么容易从北弥军中脱身。” “所以,我也谢谢你。”沈归鹤赞赏地拍了拍他还瘦小的肩膀,又冲着常娘子作了一揖。 常娘子赶忙侧身避过,“大公子太客气了,他这条命是你从北弥人手中救下来的,可当不起你的谢。” 见他们谢来谢去的,杜鹏撇了撇嘴。事情经过他倒是弄明白了,不过密道又是怎么一回事?沈四爷又是什么时候带着人去营救沈归鹤的?为什么这种事要瞒着大家? 他有一肚子的问题想问,不过在那之前他要先与自家夫人报个平安。自己这两日都在守城对敌,曼娘一定担心死了。 杜鹏心里急切,可他在花厅里找了一圈,都没有看到曼娘的身影。 难道她回杜府了? 想到那些鼻孔朝天向来看不起曼娘的女眷,杜鹏的脸就黑了下来——曼娘一定是被那些娘们排挤了才会自己独自离开。 正当他打算回自家找人的时候,却被赵沅嘉叫住了,“杜将军可是在寻尊夫人?本宫知道她在哪儿,我领你去。” 杜鹏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刁蛮公主可不是好相与的人,她会有这么好心亲自领自己去?莫不是她把曼娘怎么样了? 杜鹏努力收着自己的怒火,咬着牙道:“请公主殿下带路!” 赵沅嘉笑了笑,做了个请的手势。 杜鹏随着她走了,可奇怪的是,沈季言和沈归鹤这两叔侄也一直跟在他的身后。 怎么,他找自己媳妇儿这两人还要围观? 第380章 渣男的下场 走了差不多半刻钟的时间,几人来到了一处偏僻的小院子。 杜鹏的心里越发疑惑、也越发不安,他不由停下脚步对着赵沅嘉恭敬行了一礼,“我家夫人年纪小又没什么见识,若是哪里得罪了公主,还请公主看着卑职奋力抗敌的份上,多担待些。” “不管杜大人过往有多少功绩,这件事可担待不了。”赵沅嘉笑了一下,“杜大人别急,待会儿就知道是为什么了,本宫可没有故意为难她。” 杜鹏心头一坠,突然有了点不好的预感。 进屋落座,赵沅嘉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茶水,“大表哥不如先把密道的事和杜大人讲一讲。” 沈归鹤点点头,看向杜鹏的的眼神冷得都快要结冰了。 这一趟去铜鼓山,四叔还顺便让人审问了庆梁县衙的人。据知县等人交代,那密道正是杜鹏让他们“好好照看的”,说是一条赚钱的商路,每隔几个月都会给他们分红。 他们还让人去核查过,确实有商队带着货物秘密往来,哪知道会被北弥人钻了空子? 县衙的人有可能是真的见钱眼开,可杜鹏呢?他堂堂的将军好端端的去开辟什么新的商路?难道他想不到留着这样一个缺口对甘州来说会是多大的隐患? 沈归鹤的目光带着浓浓的审视,刚把密道的位置一说,杜鹏就神情大变,脸上的血色霎时退了个干干净净。 “杜将军看着有些不妥,莫非以前就知道这地方?”赵沅嘉明知故问。 杜鹏的嘴唇有些哆嗦,似乎想要解释什么,却始终没有发出声音。 赵沅嘉哐当一下放下手中的茶杯,沉声吩咐:“把人带上来!” 须臾,永平侯府的侍卫就押着两个被堵了嘴的人走了进来。 “杜大人应该认识他们吧?”赵沅嘉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这二人一个是你杂货铺子的掌柜;一个是商队的商人,与你有生意上的往来。” 杜鹏自知推脱不了,不得不开口,“这事我可以解释。” “解释什么?”沈归鹤冷冷一哼,“庆梁县衙的人都交代了,是你让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铜鼓山里的事情。北弥人这次就是利用密道神不知鬼不觉深入到了甘州腹地,很难说你和他们没有勾结吧?” “大公子,我真没有啊!”杜鹏急出了一脑门的汗水,连忙解释:“我真的只是为了多赚点银子而已,我没想过密道会被北弥人利用。” 货物走秘密商路,能少缴税银,而且也不用他出人出力,只要为那商人提供便利就能有巨大的回报,简直就是一本万利。 这样的诱惑是人都扛不住啊! “是他!”杜鹏愤怒地指着地上跪着的商人,“是他找上我,说发现了一个密道,要和我合伙做生意。现在想来,他说不定就是北弥的奸细!” “你的感觉很对。”赵沅嘉肯定地点了点头,又补了一刀,“可惜你的感觉有些迟了,酿成的大祸已无法挽回。” 这个商人就是之前被江柏跟踪的那个鬼鬼祟祟的男人,也就是他把从姚曼儿那里得来的消息用鹰隼传回了北弥。 杜鹏腿脚一软,瘫坐在了椅子上。不管他是不是知情,是不是一时糊涂被人利用,他的仕途都完了。 可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接下来还有更残酷的真相在等着他。 赵沅嘉也没卖关子,直接让人把姚曼儿也带了进来,又把她昨晚试图行刺大舅父的事说了出来。 “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杜鹏第一反应就是不信,看着被五花大绑的姚曼儿,他的眼里还露出了一丝心疼,“曼娘最是胆小,又弱不禁风的,哪里能行刺都督?” “她翻窗爬墙拔刀的动作可利索了,我可是亲眼目睹的。”赵沅嘉嘲讽地勾了下唇,“杜将军还不知道吧,北弥之前的每次伏击都能成功,就是因为她透露了消息,想来杜将军没少与她说军中的事吧。” “我……”杜鹏嚅嗫了两下,无法辩驳。 现在回想起来,他在家中谈论公事的时候确实没有避着她,曼娘也喜欢问,他觉得她是崇拜自己想多了解自己,才会与她多说了两句。 他并不是故意泄露军中机密,他只是没想过自己娇娇柔柔的妻子竟然能做出通敌的事。 “你真是北弥的探子?”杜鹏不可思议地看向姚曼儿。 姚曼儿被抓了个正着,底细也早被查清楚了,遂也懒得演了,不屑地啐了一口,“要不是为了打探甘州军的情报,谁会跟你睡一床?” 杜鹏如遭雷击,不由抓紧了她的手,质问:“那你之前都是在演戏?我对你这么好,你竟然骗我?你还有没有心?” 姚曼儿疯狂地笑了起来,“你这种抛妻弃子、薄情寡义的人也配问别人有没有心?” 杜鹏瞪大了双眼。 “别装得这么惊讶。”姚曼儿嗤了一声,“当初我不过是收买了你的老邻居说了几句模棱两可的话,你心里明明清楚那不是真的,可你却急于甩掉常氏娶我,连绿帽都自己上赶着戴,真是可笑!” “我都是为了你,都是为了你……”杜鹏愤怒地喃喃起来。 姚曼儿笑得越发嘲弄,“少来!你早就想摆脱常氏了,正好来了个借口你就用了呗。不过你这么喜欢戴绿帽,我当然也成全你了。” “贱人!我要杀了你!”杜鹏气红了眼,直接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沈归鹤可不能让他杀了姚曼儿这个重要人证,只好上去拉人,一时间,屋子里尖叫谩骂、喝令哭嚎声连成了一片。 赵沅嘉看够了渣男的下场,只觉得吵得慌,摇了摇头就从屋子里出去了。接下来的事,大表哥他们自会处理。 陆阔之后两日都没有回来,赵沅嘉知道没有消息就表示没有出事,可她还是忍不住牵肠挂肚。第三日一早,她终于收到了陆阔的传信。 信上简单说了北弥内讧的事,坦斡图因为此次决策失误,害各部族损失惨重,被群起攻之。为了保住小命,坦斡图只好带着残部仓皇出逃,远离了北弥的势力范围。 北弥顿时就乱了,其他几个部族为了争夺王位随时可能会打起来。陆阔打算和邵扬趁机做点什么事情,让北弥陷入长久的内乱。 为此,他们可能还会往北弥走一趟,归期不定。 想到有一段时间不能见到某人,赵沅嘉的心里不由空落落的。 与此同时,赵深一行也终于到了邺城。 第381章 可愿意留下来 听到先行一步赶来的侍卫报信,赵沅嘉和沈季言连忙带着人到了城外迎接。邺城的大小官员知道是八皇子殿下终于到了,便也纷纷来了城门外恭候。 此时已经是二月十五了,若是在京里,已经能有点初春的暖意,可邺城虽没有下雪了,却还是寒风刺骨。 好在也没有等多久,八皇子的车驾就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马车缓缓在城门前停了下来,大家还没来得及上前见礼,就见一个半大的少年郎利落地跳下马车,快步跑到了沅嘉公主面前。 “阿姐,我来迟了。”赵深有些不好意思。 其实他们早几日就已经进入了甘州境内,可当他们准备出发来邺城的时候又得知了北弥围城的消息。他很清楚自己作为皇子就是北弥的活靶子,他当时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去添乱,所以便在原地多逗留了些时日。 可一想到阿姐处在危险之中,他的心里就很过意不去。 赵沅嘉哪里不知道弟弟在想什么,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你们这个时候来正合适。” “殿下真是深明大义。”一男子上前一步对着赵沅嘉行礼问安,“彼时北弥人突然来犯,卑职等人也是没有办法,若是涉险前来被北弥人抓住了反而是帮倒忙。” 赵沅嘉瞅了他好几眼才把人认出来,惊讶喊道:“佟大人?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 不是她眼拙,而是佟修年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整个人瘦了好几圈,连脸颊都凹陷了,看着憔悴极了。 佟修年苦笑,“卑职实在是惭愧,自从和殿下、驸马爷分开后,就水土不服了大半个月,没有及时赶到邺城帮手,还请殿下见谅。” 赵沅嘉略感到些诧异,她当时让温有名下的药,最多让他不适个几日,怎么会病了这么久?难道是佟修年一直拖着没看大夫? 赵深抿唇憋了点笑。 本来佟修年在驿馆休养就快痊愈了,可这时他们也恰好到了,他便又悄悄动了点手脚,免得这人去给姐姐和姐夫找麻烦。 见到小八递过来的眼神,赵沅嘉的心里大概有了数,赞赏地回望了他一眼。城门口不是说话的地方,众人简单见了礼,就进了城。 赵深等人当然是要住在大都督府,不过看到佟修年也乐呵呵的跟着后面,赵沅嘉扬了下眉,开口道:“佟大人,驿馆那边都准备好了,你路途劳累,就先回去休息吧。” 佟修年的笑意霎时僵在了嘴角。 想他堂堂锦衣卫指挥使,去哪儿不是前呼后拥,大家抢着到他面前讨好啊?沈家人不说安排他住在都督府,至少一顿接风宴总要招待吧? 赵沅嘉也不等他回话,就直接吩咐人带着他和几个锦衣卫去驿馆。 佟修年无法,只得悻悻离开了。 得!沈家确实有底气不买他的账。 秦桑也顺势提出要去驿馆,沈季言意味深长地觑了她一眼,“你和寒英的住处我都安排好了,就在都督府隔壁的巷子,过几日就能住人了。这两日你们还是暂时留在都督府,一会儿大家一起吃个饭。” 秦桑有些犹豫,视线不自觉就看向了沈青青。 沈青青噘了下嘴,眼睛看向其他地方,嘀咕:“就暂住几日,有什么好忸怩的。” 秦桑这才笑着点了点头。 见自家女儿这副略有些别扭的模样,沈季言不禁好笑,疼爱地摸了摸她的头,一边领着她往住处走,一边问道:“爹爹如今已经是五品的千户了,以后也要在军中任职,青青可愿意留下来?” 大哥断了一只手已经不能再领兵,很快就要回京。鹤儿年纪还小,一个人在军中还是弱势了些。他来之前就和父亲商量好了,会留在邺城帮鹤儿站稳脚跟。 青青是他唯一的孩子,他自然是希望把女儿养在身边的。可邺城到底比不上京城繁华,青青若是不愿意住在这里,他也不能勉强。 沈季言把心里的不舍收起来,“你仔细想一想,不用着急做决定——” “不用想了。”沈青青打断了他的话,仰头看着他,一双眼睛亮亮的,“爹在哪儿,我就在哪儿!我一路上听了不少邺城的事情呐,据说这里的姑娘们可以打马上街,那我也可以吧?” 看到女儿没有丝毫不愿,还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沈季言的一颗心也放了下来。 “当然可以!爹之后就去讹你大伯父,给我们青青找一匹好马。”沈季言连忙保证。 “好咧!”青青雀跃地跳了起来。 她在都督府住的院子,尤霜早就命人安排好了,摆设用具无一不妥帖,沈青青很是满意,简单梳洗了一番就随沈季言去了前院花厅用膳。 父女俩刚走到院门口,一个小少年就恭敬地跑过来行礼,“大人!” 沈青青看了他一眼,惊喜喊道:“你是那个常平!” 常平这才注意到沈季言身旁的小姑娘,一张脸霎时就涨红了,赶忙垂下头,“姑娘勿怪,卑职无意冒犯。” 沈青青哈哈哈笑了起来,“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说什么卑职啊!” 这人也没比她大几岁,怎么用这种老成的语气说话? 沈季言忙解释,“他现在可是你爹手下从七品的小旗,自然能称卑职。” “他才多大就是从七品了?”沈青青不可思议地看了一眼常平,见他有些局促,便弯着眼睛笑了,“你不记得我了?就是我认出了大哥哥的玉佩呀。” 常平愣了一下,陡然瞪圆了眼。 原来那沈家小公子竟然是个姑娘家啊! 他对她可是印象深刻。 当初在林子里,他本来是打算劫住这个富家小公子,让她家里人立刻带他去邺城。哪知道他却体力不支,刚扑到她身前,自己就先晕倒了。 想到这些,常平越发窘迫,一张脸都红透了,又匆忙行了一礼就转身跑了。 花厅里,沈伯宇正和颜悦色的和唐寒英说着话。他做完手术已经有二十日,前几天就可以自由活动了,今日这样的洗尘宴他自然不会错过。 聊了几句,沈伯宇对这个年轻人越发欣赏,“以后在军中好好干。为你们老唐家重新走出一条路!” 秦桑本来还有些忐忑,见沈世子对小弟如此厚爱,便也渐渐松了口气。 小弟正好喜爱习武,能在军中挣个前程是很不错的出路。 第382章 这儿子不能要了 沈伯宇又看了一眼唐寒英身侧的秦桑,温声道:“老四这人有些不着调,以后还请你多担待些。” 老四和唐家大姑娘的的那些事他也听说了,自家爹娘都拿这个小儿子没办法,他这个大哥也没辙。三十出头的人了,总不能还像小时候那样把人按在地上揍一顿。 况且—— 以前他觉得老四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可人姑娘在这样的时候跟着过来,显然对他也不是无情的。至于其他的,爹娘那边没意见,他这个做大哥的也不会反对。 谁叫自家弟弟是个认死理的大倔种呢! 只盼他们以后能好好过日子吧…… 听出他话里的深意,秦桑一时有些不知作何反应,咬着唇,眼睛不知不觉就红了。 沈季言一进门就看到了这一幕,几步走过来就把秦桑护到了身后,“大哥,你有什么就冲着我来。我让你骂,让你打!” 沈伯宇气了个倒仰,心里还有种莫名的委屈——这个臭小子竟然觉得自己会为难女子,真是白疼他了! “不是的,你误会了。”秦桑赶忙拉了一下沈季言的袖子,又上前对着沈伯宇郑重行了一礼,“多谢世子,我会的。” 沈伯宇对着她温和地笑了笑,又转头冲着弟弟重重哼了一声。 沈季言已经从唐寒英那里听说了刚刚的事情,知道自己误会了大哥,赶紧讨好一笑,拍起了自家大哥的马屁,好听的话跟不要钱似的往外冒。 沈伯宇本想臭骂他一顿的,可转眼见到他身后的小姑娘,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大伯父!”沈青青忙上前行礼,好奇地看向这位好久不见的大伯父,蓦地见到他右臂那一截空空的袖管,小姑娘的眼睛霎时就氤氲了泪光,声音也带了哭腔,“大伯父,您的手还疼不疼?” 沈伯宇的心一下子就软了,嗓子也不自觉夹了起来,“不疼的,不疼的,青青别哭。” 哎哟,他怎么就没有这么乖巧又知道疼人的闺女呢?自家那臭小子见他少了只胳膊,只会说什么“爹放心,甘州军的重任以后就由我来扛!” 话虽没有错,但总少了点暖心熨帖的感觉。这么想着,他看自家儿子就有些不顺眼了。 沈归鹤正和尤霜说着话呐,突然被他爹瞪了好几眼,莫名其妙极了。 他琢磨了下,嘿嘿笑了,“爹也就别羡慕我了,您过段时间就能回京,以后都能陪在阿娘的身边了。不过爹在军中待久了有些习惯要改改,记得要勤洗澡,免得遭阿娘嫌弃。” 沈伯宇:…… 这儿子不能要了! “祖父记得洗香香!娘说臭烘烘的没人会喜欢。”啥也不懂的沈煦也笑嘻嘻的跟着自家爹起哄。 屋子里的人都不由笑了起来。 赵沅嘉也弯了眼睛,赶忙给身旁的小胖墩喂了块点心堵住他的嘴。见小家伙吃的两颊鼓鼓的,她只觉得可爱极了,忍不住上手捏他软乎乎肉嘟嘟的小脸。 沈归鹤眼珠转了转,提议,“阿沅,我看你挺喜欢煦哥儿的,不如借给你玩儿几日吧?” 臭小子老是黏着他娘,真是碍手碍脚的。 尤霜嗔了丈夫一眼,“煦哥儿这么顽皮,可别累着殿下了。” “煦哥儿很乖。”赵沅嘉客套地回了一句,又摸了摸小家伙的大脑袋。 尤霜:“那就借殿下玩儿几日吧。” 赵沅嘉:…… 怎么有种上当的感觉? 不过看到人小夫妻俩恩恩爱爱的样子,她就勉为其难帮着照看几日孩子吧。 赵沅嘉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她想她家陆阔了。 很想很想…… 过了几日,在京里的建兴帝就收到了甘州的战报。总的来说,他的心情挺复杂。 知道沈伯宇少了只胳膊他是挺高兴的。这本是一个顺势收回沈家兵权的绝佳机会,可赵擘还没除,甘州军统领的位置他也不好大动,不然以后谁帮他对付赵擘? 主要是他一时也想不到有能耐接替沈家的人。 “甘州军中的事务你们怎么看?”建兴帝靠在龙椅上,神色莫名地看向内阁的众人。 说不定这些脑子灵活的读书人能有什么奇思妙想。 首辅戴昌同斟酌着道:“沈世子虽不能再领兵,但沈家大公子随军这么多年,承其衣钵,甘州军日后在他的率领下,自也是坚不可摧。” 皇上那么信任永平侯府,他自然不会唱反调。 其他几个阁老也立马跟着附议起来。 建兴帝一噎,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哎!怪就怪他的戏演得太好了,把大家都蒙蔽了! 和内阁的几个老头子说完话,建兴帝就去了一趟琼华宫,甘州的事总要和沈氏说一声的。 沈贵妃听后不由喜极而泣,但想到大哥的断臂,她又有些担忧,“陛下,鹤哥儿十五岁就随着大哥上战场了,您就放心把甘州军交给他吧。” 建兴帝在心里冷笑,面上却极是柔和,拉着她的手安抚道:“朕自是相信沈家儿郎的本事。” 沈贵妃彻底松了口气,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真切,连忙吩咐下面的人去准备这,准备那的,一副要把皇上留下来的样子。 建兴帝眼里的嘲讽一闪而过,装模作样叹息道:“朕也想留下来,可前朝还有事需要处理。” 沈贵妃肉眼可见的失望,却不敢耽误朝廷大事,只得起身送他出去。 看着狗男人大摇大摆走远的背影,沈贵妃一哂,慢慢勾起了唇角。 建兴帝之所以不留在琼华宫过夜,一方面他有防着沈氏的意思,另一方面他也急着回去“补气养寿”。 所谓补气养寿,便是他从宫廷秘籍里看来的:找到几个利他八字的二八少女,再“采阴补阳、还精补脑”。 自从他修得此术以来,身体确实好了很多,就连头也不疼了,好像堵着的血脉都畅通了。不过这样的秘法是不好让别人知道的,他只能躲在自己宫里偷偷修炼。 这夜,建兴帝又吃了“仙丹”和玉女们胡天胡地了一番,清晨醒来只觉得身体轻飘飘的,整个人都快乘风而去了。 “妙哉、妙哉!”建兴帝只觉得这滋味美妙极了。 说不定潜修下去,他真的能成仙呐! 建兴帝正沉浸在无边的幻想中,耳畔却突然响起了李忠惊恐的声音,“陛下,血!” 第383章 小别胜新婚 建兴帝一惊,这才感觉到鼻子下好像湿乎乎的。 自己竟是流鼻血了?难道是最近补得太过了? “不要大呼小叫的!”他剜了李忠一眼,心头有些不快,“你去悄悄叫个太医过来,不要声张。” 太医很快就来了,建兴帝的鼻血这时候已经止住了,把过脉后也没察觉出什么新毛病。太医想了想,便只开了点清热降火的汤药。 太医院的人都听闻陛下已经很久没在后宫留宿了,想来也只是体内积了火没有发泄罢了。 建兴帝也没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反而还觉得这是自己身体强健的表现——之前虚得头晕,现在都有多余的血可以流出来了,不是体旺是什么? 李忠却有点担心,“陛下不如休息一日吧?” 建兴帝摆摆手,阴恻恻地笑了,“朕今日有重要的事要处理。” 这重要的事便是卫太妃的死讯。 他思前想后,觉得眼下是最适合公布这一消息的时候——逆女和赵深都在甘州,赵擘若是怀疑亲娘的死有什么蹊跷,定会拿他赵攀的子女出气。 到时候肃王和沈家的矛盾被挑起来了,事情就好办多了…… 巳时初刻,奉国寺的住持就进宫禀报了卫太妃过世的消息。 建兴帝沉沉一叹,立刻召集了礼部的官员商讨太妃的身后事,又遣了人赶往肃州报丧。 邺城这边,冬日的严寒一点点在消退,进入三月后,也终于有了那么点初春的感觉。 赵沅嘉这段时间彻底空闲了下来,总有种无所事事的感觉,可其他人却各有各的忙—— 沈青青才来不过半个月就已经适应得很好了,每日里都兴冲冲地出门遛达,已经把邺城的情况都摸清楚了。 至于小八,趁着这个机会就跟着沈季言和沈归鹤到军营里学习,武艺都进步了不少,一套沈家枪也耍得有模有样。 秦桑也忙着布置新家。唐寒英如今是正七品的百户,算正式踏进了邺城的官场。唐家的宅院就在大都督府旁边,一个两进的院子,不大不小,正合适两姐弟居住。 乔迁那日,赵沅嘉也去送了贺礼。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赵沅嘉知道秦桑应该也会留下来。 秦桑很是惭愧,一张脸都涨红了,“我辜负殿下的期望了。” 说实话,她也很舍不得书馆和杂志的差事。可四爷对她情深意切,她也想为了他勇敢一次…… “并没有辜负。”赵沅嘉笑着拍了拍她的手,“生活又不是一成不变的,你的人生现在进入到了另一个阶段,我也为你和小舅父感到高兴。” “我只是觉得你是有真才实学的,就算以后在邺城也不要埋没了才好。” 秦桑腼腆一笑,“殿下也太抬举我了。” “不要妄自菲薄,你若是男子考科举都使得。”赵沅嘉冲着她眨了眨眼,“这可不是我说的,之前杂志的读者就是这么评价你的文章的。” 秦桑心头一热,一个不成熟的想法也随之涌了出来,“我以后想开办一个学堂,专门教女子识字。女子虽不用考科举,但识字明理也是有好处的。” “这主意好!”赵沅嘉的眼睛亮起来,“算我一份,我虽没什么才学,但赞助银钱还是没问题的。” 在唐府吃过晚膳,赵沅嘉就回了都督府。还没走到垂花门,沈煦就像个小肉弹一样扑到了她的怀里,“公主姑姑,我今晚和你一起睡,好不好?” 姑姑那里有好多好吃的,睡前还会给他讲好多新奇的故事,他很喜欢和姑姑睡。 赵沅嘉捏着他手感很好的胖脸蛋儿,正想点头答应,身后就响起了一阵急促又熟悉的脚步声,她蓦地回过头,就在朦胧的光晕下看到了那道日思夜想的身影。 “你回来了?”话一出口,她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哽咽。 陆阔快步走到她的面前,很想立马拥她入怀,可余光却扫到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孩子正拉着他家殿下的手。 沈煦也在打量这个不速之客,看了一会儿才认出这是那个消失了很久的驸马姑父。 “姑姑,姑姑,煦儿想和姑姑一起睡。”小家伙隐隐意识到这人对自己来说是个威胁。 就跟他爹一样,每次从军营回来都不准他黏着阿娘。 赵沅嘉还没开口,陆阔就温声说起了道理,“煦哥儿已经三岁了,是个小男子汉了,要学会自己睡觉才行,不然大家会笑话你的。” 沈煦眨了眨懵懂的大眼睛,“可我爹一把年纪了还和我娘睡,也没人笑话他啊!” “臭小子胡说什么!”沈归鹤连忙从墙角跑了过来,捂住了自家儿子的大嘴巴。 好不容易把臭小子哄来找他公主姑姑,谁知表妹夫却在这时候回来了。 真是太不凑巧了!看来这儿子只能自己领回去了。 沈归鹤尴尬地笑了笑,和初次见面的表妹夫寒暄了两句,就抱着沈煦头也不回地跑了。 赵沅嘉不由好笑,“大表哥每次从军营回来,都嫌煦哥儿碍事,到处‘送孩子’给人玩儿。” 陆阔皱了下眉,牵着她的手就往栖霞院走,“所以,我不在的这段时间,煦哥儿经常和你睡?” 赵沅嘉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一点酸溜溜的感觉,眼里闪过促狭,“他肉嘟嘟的,跟个软乎乎的大枕头一样,抱着睡很舒服。” 陆阔没说什么,只是把她的手攥得更紧了。回到屋,反手关上门,就再也忍不住把人圈到怀里吻了下去。 赵沅嘉正被他的热情弄得晕晕乎乎的,就听到他沙哑着声音着在自己唇边呢喃:“抱着我睡会更舒服。” 赵沅嘉轻轻嗯了一声,双手搂着他的脖子更加炽热地回吻了过去。 都说小别胜新婚,她总算是体会到了。 一吻毕,两人都有些气喘吁吁的。赵沅嘉靠在他胸前,抬手在他脸上摸了摸,“这胡子多久没有刮了?刚刚扎到我了。” 说着,她便仰着头在摇曳的烛火下细细打量他。 一个月不见,他确实变了不少。不仅是脸上乱糟糟的胡子,而是一种由内而外散发的气质,就像一把开了刃的宝刀,锋芒毕露,锐不可挡,某些张力更是拉的满满的。 怪让人心痒的。 第384章 也不是马上就能怀上 陆阔直勾勾地看着她,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侵略性,缓缓开口:“有二十几日没有刮了。” 赵沅嘉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只觉得心跳加速得厉害,轻声询问,“你回来不用去大舅父那里说一说这趟的情况吗?” “不急,明日说也行。”陆阔的眼神始终流连在她的身上,贴在她腰间的手指不轻不重地抚弄起来。 赵沅嘉呼吸一紧,“那我让人给你备水沐浴。” 陆阔沉沉嗯了一声,却并不放开她,“你刚刚说我的胡子扎人,要不要帮我刮掉?” 赵沅嘉扬起眉梢,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好,帮你洗头也行。” 她本来也是打算吃肉的,在哪儿吃都可以。 小荷小桃和金宝前些日子都到了,他们抬了热水进来,又准备好驸马爷的寝衣后,就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赵沅嘉双手环胸一副恶霸调戏小媳妇的样子,“脱衣服啊。” 当你改变了心态,就能从猎物变成猎手。 陆阔哑然失笑,一边注视着她,一边宽衣解带。他手上的动作却并不慢,几下就把身上的衣物脱得差不多了,当他退下最后的亵裤时,赵沅嘉只瞥了一眼就转开了视线。 太刺激了,受不了! 她缓缓呼出一口气,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好了,别着凉了,快点到浴桶里去。” 陆阔笑着应了。 赵沅嘉听到哗啦啦的水声,脑子里不自觉浮出些旖旎画面,耳朵越发红了。 “你说帮我洗头的?”他的语气带了点调笑。 赵沅嘉点点头,在浴桶旁的小板凳上坐下来,“那你靠过来。” 陆阔依言照做,乖乖仰着脑袋让她动作。赵沅嘉洗得很认真,可浴桶里的水太清了,她的余光总是能扫到些让她无法忽视的内容。 她咽了口唾沫,把心猿意马暂时压了下去,“你又晒黑了。” 陆阔微微皱了下眉,“会白回去的。” “别担心,黑了也不会嫌你。”赵沅嘉在他干裂的嘴唇上摩挲了几下,有些心疼,“这一趟很辛苦吧?” 陆阔拉住她的手吻了一下,大概说了一遍外出这一个月来发生的事,“坦斡图带着残部投靠月氐后,北弥就群龙无首了,几个部族为了争夺汗位闹得不可开交,本来他们就快达成统一了,我和邵扬又暗地里使了点计谋,他们现在已经开打了。” 北弥内讧分裂得越久,对甘州边境的稳定就越有利。 他说的轻描淡写的,但赵沅嘉知道过程一定没这么容易,她不由捧着他的脸吻了上去,“我家夫君好厉害。” 陆阔心头轻颤,又按着她的头吻了一会儿才放开她。 赵沅嘉有些意犹未尽,一双湿漉漉的眼睛专注地望着他,不知不觉就问了出来,“你觉得煦哥儿怎么样?” 陆阔有些诧异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却还是如实道:“是个讨喜的孩子。” 赵沅嘉又靠近了他一点,吐气如兰,“那你说我们生个像他这样的孩子好不好?” 陆阔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她这话里的深意,喉结快速滚了滚。 “怎么?你不愿意?”赵沅嘉轻轻哼了哼,一只手顺着他结实的胸膛慢慢往下,柔嫩的指尖在那紧致有力的腰腹上一点点滑动。 她能感觉到手下的身躯瞬间就紧绷了起来。 “阿沅……”陆阔捉住她调皮的手,攥在自己滚烫的掌心,“你不是说想等那一位……” “我们顺其自然吧。”赵沅嘉贴在他的耳畔轻声道:“就算不避孕,也不是马上就能怀上的。” 况且她心里隐隐有种预感——狗皇帝快狗带了。 陆阔没有说话,只是转过头目不转睛地望着她。他的眼神又深又烫,赵沅嘉有些口干,刚想说点什么,就是一阵天旋地转,反应过来时就已经被他抱进了浴桶。 “你……” 一个字还没说完,就被他堵住了嘴唇。 他的吻再没有半点克制,凶猛的让人几乎招架不住,赵沅嘉节节败退瘫软在他的怀里,却又不甘示弱的想要回击,与之纠缠撕咬。 身上湿掉的衣服不知什么时候被扯落下来,耳边响起了水波击荡的声音。赵沅嘉紧紧攀在他的肩头,仿若藤蔓一样缠绕在他的身上。 这夜,还长着…… 陆阔第二日一大早就醒了,看着怀中还沉沉睡着的自家夫人,嘴角就高高扬了起来。想到昨夜的恣意缠绵,他的眸光渐渐深了。 不过今日还有事需要处理,他只能压下一些不合时宜的念头,依依不舍的在她裸露的肩头落下一吻,便轻手轻脚下了床。 穿戴好后先去沈伯宇那里说明了情况,然后就和赵深一道去了军营——北弥那边的事还需要交代一番。 陆阔归来,都督府也终于能办一场正式的家宴了。 尤霜白日里就安排了下去,夜里那顿就格外丰盛。都是自家人也没那么多讲究,大家便热热闹闹围坐了一桌。 沈伯宇少了右臂,如今左手用得还不算利索,吃起饭来就有些不顺,沈青青见状,便主动坐到他身边,贴心地为大伯父布菜。 这事若是其他人代劳,沈伯宇定会不高兴,觉得别人把他当成了废人。可是青青来做,他便只觉得再贴心不过。 “还是女儿好啊。”他不无感慨地念了一句。 沈季言冲着他得意地笑了笑,“大哥喜欢女儿,这次回去就好好努力一把,自己生去!” 沈伯宇一噎,恨不得把手中的筷子扔到这个欠揍的弟弟头上。 “我怎么没女儿了?念恩就是我的女儿。” “念恩都二十多了,大哥还能把她留在家里几年?” “我……” 见自家老爹吃瘪,沈归鹤连忙出来打圆场,“爹力不从心就算了,儿子努力就好,争取早日生个软软糯糯的闺女出来,到时你和娘都有乖孙女了。” 沈伯宇顿时更气了,只想把这儿子的破嘴给堵上。 赵沅嘉忍俊不禁,伸手在桌子底下碰了碰陆阔的腿,轻声道:“我也更喜欢女儿,你呢?” 陆阔垂眸,深邃的眼眸里满是星星点点的笑意,“那就女儿。” 只要是他和阿沅的孩子,他都喜欢。 众人正说说笑笑开心吃着饭,管家梁怀突然带来了个消息——锦衣卫指挥使佟大人有事求见。 第385章 半路遇袭 赵沅嘉蹙了下眉,和陆阔迅速交换了个眼神。 都这么晚了,佟修年还上门来,就表示事情大概有些急。 沈伯宇也想得到这点,不过他半点不急,又慢悠悠地喝了半碗汤,才道:“领佟大人到小花厅,上好茶伺候着,我们用完膳就过去。” 他是都督府的主人,自然由他发话。 梁怀连忙应下,转身安排去了。 沈归鹤不满地撇了撇嘴,“这姓佟的这时候上门莫不是陛下那边对甘州军有什么新的指示?” 这个锦衣卫指挥使一来邺城就没消停过,整日鬼头鬼脑的到处打探,绝对没安好心。 “别瞎猜,一会儿就知道了。”沈伯宇拿起筷子不甚熟练地夹菜往嘴里送,“我们吃我们的,让他等着就是。” 佟修年接到陛下的信就从驿站赶过来了,还没来得及吃晚饭,本以为沈家怎么也得客气一下邀他入席吧,结果却只是让他喝茶。 他一连喝了两壶茶,等了小半个时辰,才把人都等到了。 见礼后各自落座,坐在上首的赵深便开口问道:“不知佟大人这时候来所为何事?” 佟修年忙站起身回话,“卫太妃十几日前病逝了,眼下报丧的人已经赶去了肃州。陛下的意思是,八殿下和沅嘉公主刚好在甘州,离得不远,作为小辈理应去一趟王府吊唁。” 赵沅嘉暗暗翻了个白眼,知道这次的坑八成就是在这里了。 她轻哼一声,不满地抱怨:“什么肃王,本宫又没有见过,也不认识!” 反正她嚣张跋扈惯了,这样的话也符合她的人设,若是太明事理了反而不像她。 佟修年尴尬地笑了笑,“肃王毕竟是公主和八殿下的伯父,陛下这么安排也是为了两位殿下的名声着想。” 赵沅嘉哼了哼没再说话,但满脸都写了不乐意。其实她和陆阔一直都想找机会去一趟肃州,这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 赵深的脸上倒是看不出什么情绪,接过话头道:“父皇一片用心良苦,我和姐姐自然不会辜负他的好意。” 佟修年忙道:“那卑职就立马去安排了。这种事不好耽搁,不如明日就出发吧?” 赵深点了点头。 见事情终于说定了,佟修年也松了口气,他现在又饿又想如厕,便没有多留就告辞了。 他一走,沈伯宇就沉了脸,“卫太妃死了,肃王若是心存怨恨,你们这一去,可不是羊入虎口吗?” 这狗皇帝,为了对付他们沈家,竟连自己儿女的安危都不顾,真是枉为人父! 赵沅嘉和赵深早就看清了建兴帝,心里半点波动都没有,还反过来安慰大舅父不要动气。 沈伯宇摇头叹息,他怎么能不生气呢? 他为妹妹不值! 赵沅嘉笑了笑:“大舅父放心,他若是觉得肃王会为难我们,定是不会如意的。” 沈伯宇其实也知道,他这一年来在父亲的授意下暗地里和肃王达成了某种协议。肃王应是不会对他们沈家的外孙动手。 不过,外甥女怎么会如此笃定? 他把自己的不解问了出来。 如今屋子里坐的都是自己人,赵沅嘉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把之前奉国寺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一遍——卫太妃已经被肃王的人接走了。 “原来如此。”沈伯宇微微颔首。 这样一来,他就更放心了。 陆阔的眉心却没有放松,“他应该还有后手。这一趟佟修年也会跟着去,就算肃王什么都不做,他肯定也会在背后搞鬼。” 毕竟只要阿沅和深儿在肃王的地盘上出了事,肃王就脱不了干系,外人也会认为是肃王下的手,那沈家就会和肃王结下死仇。 至少宫里那位是这样认为的。 “而且……”陆阔顿了顿,把自己的推论说了出来,“月氐去年才上位的新王野心不小,再加上坦斡图又带了残部去投靠,肃州边境的局势说不定会有变。” 沈伯宇完全掩不住自己赞赏的眼神,“阿沅夫君考虑得很对。” 月氐知道肃王府要办丧事又有皇子公主去吊唁,难保不会做点趁火打劫的事情。比如半路劫了大赵皇帝的儿女,再以此威胁肃王。 那肃王和沈家都会陷入很被动的境地。 想明白了这些,沈伯宇不禁在心里呸了一口。 赵攀那个畜生,竟然用自己的亲生骨肉做诱饵。 “别担心,我会安排五百精锐秘密跟着保护你们的安危。”沈伯宇很快就拿定了主意。 肃王那边他也会立刻送封信过去…… 第二日吃过午膳,赵沅嘉和陆阔就带着赵深就出发了。邺城和肃州离得并不太远,坐马车大概需要五六日的时间,若是快马骑行,一个日夜就能到。 不过赵沅嘉和赵深的身份在那里,肯定是不用快马加鞭地赶路,坐在自己豪华的马车里就行。就这样行了三日的时间,一行人终于在第四日的中午进入了肃州境内。 简单生火吃了饭,正要重新上路,佟修年面露难色地走了过来,躬身禀道:“二位殿下,驸马爷,卑职手下的人刚探路回来,因为前几日下了一场大暴雨,山路被阻无法通行,需要改换一条路。” 赵沅嘉心下冷笑,面上也发起了脾气,“路不通那就等路通了再走,休息两日,正好本宫坐马车也累了。” 佟修年的脸皮抽了抽,赶忙陪着笑哄道:“都怪卑职没把事情说清楚,请殿下放心,换的新道并不难行,就是稍微绕一点,可能会多花点时间。肃王府两日前已经正式发丧,我们也不好去得太迟了。” 他也不想绕路,可本来选好的地方却突然出了点状况,只能换个地儿搞事了。 赵沅嘉哼了一声,勉强答应了。佟修年大喜,连忙跑到前面吩咐起来,换了新的路线,很多事情都要调整。 傍晚时分,车马进入到了一段犬牙交错的密林,路越发颠簸不说,公主府的马车还陷入到了泥坑里。 队伍不得不停下来,就这时,林子里陡然发出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转瞬间便有密密麻麻的黑衣人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 “保护殿下!”佟修年大喝一声,嘴角却微微翘了起来。 这群黑衣人的目标很是明确,一群人拖住侍卫,一群人趁机拉弓射箭,不过眨眼的功夫,赵沅嘉和赵深的车驾就被利箭射成了马蜂窝。 “沅嘉公主!八殿下!”佟修年声嘶力竭地喊了起来,望着马车的惨状,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黑衣人们完成了任务正打算撤退,林子里却又冒出来了一批全副武装的精锐士兵。 佟修年骤然一惊,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耳边竟响起了一阵轰隆隆的马蹄声。 第386章 摊上了那么一个爹 陆阔远远看了一眼佟修年,嘲讽一笑,沉声喝令,“拿下!” 甘州军们齐声应下,立刻就朝着黑衣人攻了过去。 这两百精锐早几日就提前来准备了,正如沈伯宇所说,他们对甘州前往肃州的所有路线都了如指掌,自然知道哪里是最适合埋伏的。 这群黑衣人的动向早就被他们掌握了,就是他们不着痕迹引着这些人来这里埋伏的。 陆阔早就预料到了佟修年要临时改道。在重新上路前,赵沅嘉和赵深就已经换到了放置行李的车上,而他们自己的马车内根本就没有人。 “留几个活口。”陆阔冷冷一笑,“我倒要看看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行刺公主和皇子。” 佟修年握住缰绳的手紧了紧,也立即义愤填膺地骂了起来,话里话外还隐隐把这事往肃王头上引。 反正他也是打算让肃王背黑锅的,这些死士就算被抓到了也不会开口,身上还故意带了几样印有肃王府徽记的物品。 只要能挑拨沈家和肃王的关系,这次的计谋也算成功了。 这么想着,佟修年提着的心也放了回去,正当他打算详细询问甘州军怎么会来的如此之快,耳边却蓦地响起了一道低沉浑厚的声音—— “有人胆敢在肃州行刺,本王定会把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佟修年一怔,猛地转过头,就看到那通体黢黑的骏马上高坐着一个气势逼人的中年男人。 肃、肃王赵擘?他怎么来了? “过去帮忙。”赵擘吩咐自己身后跟着的侍卫,“这些人应该是死士,抓到人先卸了下巴和胳膊。” 有了肃王的人帮手,本就一边倒的形势就更快被控制了下来。黑衣人们死了一些,又自尽了一些,但抓到的活口还有十几个。 佟修年偷偷扫了这些人一眼,心里不由有些忐忑。 也不知他们经不经得住肃王的拷问。对于这个让自家陛下耿耿于怀、忌惮多年的王爷,佟修年的心里也不敢小觑。 “大人。”一名缇骑在这时候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几样东西,“这是我们在黑衣人身上收到的。” “这……”佟修年惊疑不定地看向肃王,“王爷可有什么解释?” 看着那些物件上刻着的王府徽记,肃王嗤了一声,根本不屑于解释什么,只是一脸兴味地看向陆阔,“侄女婿,你怎么看?可觉得是本王在背后搞鬼?” “王爷说笑了。”陆阔拱了拱手,“哪有人鬼祟行刺的时候还带着这种可以认定身份的东西,未免也太刻意了。” “也许这些人是疏忽大意了,或者觉得自己不会被抓到。”佟修年连忙给出了解释。 陆阔不置可否,不再纠结这个问题,打马去到赵沅嘉和赵深所在的马车旁,三两句把事情说了一遍。 得知肃王竟亲自来了,赵沅嘉挺惊讶的,连忙带着赵深下了马车走过去行礼问安。 赵擘在这两人脸上扫了一圈。 赵沅嘉他上次是见过的,和记忆中沈家大姑娘的模样很像;这个侄儿倒是第一次见,虽然长得不太像沈家儿郎,但也不太看得出赵攀的样子。 还算顺眼。 “肃州最近有些不太平,本王知道你们要来便带着人来迎一迎,免得出了什么事,我哪儿对得起我的好弟弟。”肃王的声音里带着点儿戏谑,听着怪讽刺的。 不过,这也算是解释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里离王府已经不远了。今夜就不要投宿,径直上路吧。”肃王做了安排。 赵沅嘉几人也没有意见。本来还有两日的路程,因为连夜赶路,一行人在第二日下午就到了肃州城。 肃王府此时已经是一片素缟,门口的灯笼也换成了白色,远远看见,就能知道府上在办丧事。赵沅嘉和陆阔、赵深进府后就先去灵堂上了香。 肃王目光幽幽地望着灵位,开口道:“住的地方本王都让人准备好了,你们先去休息,夜里一起吃顿饭。” 他的话音刚落,就有王府的侍女来为赵沅嘉他们领路。 佟修年尴尬地站在一旁,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正琢磨着能不能找个什么借口在王府多赖一会儿。 肃王瞥他一眼,冷冷道:“佟大人自去驿站休息吧。” 佟修年:…… 夜里那顿就没有他的份儿吗?怎么这些人连客套都不客套一下的? 肃王府占地很大,但和京城那些雕梁画栋的府邸相比,便少了那么点精致,多了一份儿粗犷。 赵沅嘉和赵深的院子相邻,一个在东,一个在西,中间隔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假山石花园,看着倒是颇为雅致。 一路上赵沅嘉都没有沐浴,这个时节虽然不会出汗,但风尘仆仆的泡个热水澡还是舒服清爽很多。 “要不要睡一会儿?”赵沅嘉看向梳洗一新的陆阔。 夜里她还能在马车里睡觉,陆阔却是一直跟在马车边上骑马,叫他上车休息一会儿他都不肯。 陆阔看出她眼里的心疼,连忙把人抱在怀里,轻声解释,“昨晚经过沙丘之时,肃王的人都异常戒备,我又怎么能放松警惕。” 赵沅嘉也知道他是对的,就算不防着肃王也要防着佟修年,况且还有在一旁蠢蠢欲动的月氐。 晚上和肃王一起吃饭,他也直接说道:“我收到月氐想要绑了你们姐弟的消息,所以才会亲自来接你们。免得你们出了事,我还得想办法救人。” 赵沅嘉和赵深互望一眼,莫名有种自己是来添乱的感觉。 肃王笑着摇了摇头,还给他们的碗里夹了不少菜,“多吃点吧,你们两姐弟也是不容易。” 摊上了那么一个爹。 赵沅嘉这才仔细打量起了这个传说中的伯父。他和狗皇帝完全是两种长相,浓眉大眼、五官坚毅,看着也不太像卫太妃,可能长得更像皇祖父。 不过她倒是观察到了一个细节——肃王这顿饭一点荤腥都没沾,只夹放在自己面前的白菜豆腐吃,仿佛真在为卫太妃守孝似的。 可她和陆阔都是“知情人”,倒是不用在他们面前演戏吧? 肃王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淡淡一笑,眼里有些苦涩,“母妃回来不到两月就过世了。” 最后这段时间,她的神志已经不清,却还是日夜都念叨着父皇。走了也好,走了就能放下那些爱而不得的执念了…… 第387章 他想做你姑父 赵沅嘉没想到竟是这样,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肃王也不需要客套的安慰,没事儿人一样转了话题,“听说你一生下来就被掉包了? 赵深一愣,便知这是在问自己,回道:“是的,前不久才换回来。” 肃王毫不客气地哼了一声,“你那父皇真是荒唐可笑!” 堂堂一个皇帝,尽做这些上不了台面的事!东窗事发后,又拿女人顶包,半点担当都没有。 赵沅嘉和赵深都不禁点了点头。 见这两姐弟不无赞同的模样,肃王也笑了,又问:“你今年多大了,可有在习武?” 赵深知道这还是在问自己,不知怎么有点紧张,“我翻过年就十四岁了,以前没有特别习武,只在宫里武师傅的教导下学了简单的骑射,但我最近一直在练习沈家枪法。” 肃王唔了一声,看了一眼身旁的陆阔,神色莫名地说:“十四岁也不小了。我有一个故人,十三岁时就跟着父亲上战场杀敌了。若他还活着,定是和你大舅父一样统率一军镇守边关。” 陆阔心里猛地一动,愕然地抬起了头。 肃王不闪不避地看着他,眼神里坦坦荡荡,“我这个故人姓江,单名一个郢。” 这下赵沅嘉也听出了不对,莫非肃王知道陆阔的身世? “我一直都知道你还活着。”肃王立马就证实了她的猜想。 当年,他收到定国公写来的信后,心里就隐隐有些不安,便悄悄派了人回京,刚好就发现了这个秘密。 肃王的态度很是坦率。饭后,更是直白地说起了眼下肃州的局势,“月氐新王上位后就一直蠢蠢欲动,估计再过几日就要大军压境了。” “肃州接下来不会太平,你们是怎么打算的?若是想尽快离开,我明日一早就派人护送你们回甘州。” 赵沅嘉笑眯眯的,完全没有被他的话吓到,不答反问,“皇伯父想我们怎么做?” 肃王一哂,也不拐弯抹角,“我希望你们能留下来。” 赵沅嘉点头,“那我们就留下来。” 来之前他们就商量好了——狗皇帝如今行事已经越发没有章法了,为免他之后发疯乱来,不如还是趁这个机会联合肃王把他扳倒,一了百了。 “好!”肃王大笑起来,随即就更是毫无保留地说起了自己接下来的计划,给陆阔和赵深甚至赵沅嘉都安排了差事。 赵沅嘉在桌下拉住陆阔的手,对着他眨了眨眼睛。 来甘州之前,外祖父就已经告诉他们侯府和肃王私底下有联络。可她总觉得,肃王对他们的态度比对普通盟友要亲近信任多了,特别是对陆阔,望着他的眼神格外柔和。 肃王端着茶杯喝了一口,悠悠开口:“那个佟修年,我们还是找个机会先除了。免得他像个苍蝇一样整日在旁边嗡嗡嗡的也挺烦人。” …… 说完了正事,肃王的心情似乎很不错,最后还以散步为由亲自送了他们回暂住的地方。 赵深进了院子后,肃王说话就更没有顾忌了,“咱们之前在奉国寺见过了,想来你们多多少少也猜到了一些。那之后,你们姑母有没有提起过我?” 陆阔皱了下眉,没有说话。 不知怎么,赵沅嘉有些想笑,“娘娘和我们在明面上不能有过多接触,说话的机会也不多。” 肃王有些遗憾的哦了一声,顿了顿,突然伸手在陆阔肩上拍了拍,“她可能没找到机会与你们说明。当年,郅儿若是没有出事,娶到她的人绝不会是赵攀。” 他没有再往下说,只是淡淡笑了笑,“舟车劳顿,你们早点休息吧。” “……难怪啊!” 望着肃王渐渐消失在暗夜中的背影,赵沅嘉不禁感慨了一句。她歪着脑袋看了一眼陆阔,挽着他的胳膊,轻声道:“我觉得他想做你姑父。” 陆阔当然也感觉出来了。 之前在奉国寺,他们就猜测假何大富也许就是肃王本人。以他那时候和姑母说话的口吻,他们也隐隐知道两人的关系不一般。 “他想没有用。”陆阔勾了下唇,把赵沅嘉揽在怀里往院子里走,“这事要看姑母想不想,姑母不愿意,他也是白想。” …… 第二日,月氐那边就有异动了。肃王得到前方传来的消息后,也顾不上府上的丧礼,就带着陆阔和赵深一起去了玉门关。 佟修年本也厚着脸皮想跟着去,可肃王才不会给他这个脸,直截了当地拒绝了,还把人扣在了肃州城,虽然能自由活动,却不准他出城。 那之后没几日,月氐和肃州军就正式在边境开打了。月氐这次由新王索农亲自领兵,可谓来势汹汹、倾巢而出。 但肃州军这边也不是没有准备的,两边打了几日,互有胜负,但月氐作为攻方却始终没有什么突破。 佟修年心里急得很,他这段时间被困在城里根本打探不到前线的确切消息。虽然城里各种各样的传闻都有,但肃王治军向来严格,这些流言有几分真几分假就不得而知了。 锦衣卫在肃州也有不少人,但这里是肃王的地盘,他们能刺探到的事情也不多。 为了完成陛下交代的事,佟修年无法,只能日日上肃王府蹲守。好在府上正在办太妃的丧事,他作为上门吊唁的宾客,也不会被赶走就是了。 这一日,他给卫太妃烧完香,走到灵堂外正想找个嘴上没把门的下人多问一问王府的事情,便听到院子外响起了一阵嘈杂的声音—— “快去请大夫,多叫几个!都这么几日了,伤口的血还是止不住!” 佟修年眉心一动,连忙跑到门口,循着声音望过去,虽然只看到了一个侧脸,但他也认出那焦急的人正是肃王的亲卫。 难道是肃王出事了? 佟修年的心猛地快跳起来,立马拉住一个下人问道:“可是王爷回来了?” 下人警惕地觑了他一眼,“小的不知。” 佟修年啧了一声,也知道以自己的身份应该是打探不到什么。 但是,有人可以! 赵沅嘉刚午睡起来,正坐在榻上喝茶,小荷就进屋禀道:“殿下,那个佟大人来了,说有很重要的事和您说。” 这是上钩了? 赵沅嘉笑起来,“带他进来吧。” 第388章 被个草包公主坑了 佟修年快步跑了进来,一边跑还一边喊:“公主,大事不好了!” 赵沅嘉重重放下手里的茶杯,睨了他一眼,“你什么意思?大白日的吓唬谁呢!” “请公主恕罪。”佟修年满脸焦急,解释道:“卑职刚刚看到王府的人抬了一个满身是血的人进府,八殿下和驸马爷眼下都在前线,就想着会不会是他们受了伤,才急着来给公主报个信。” 赵沅嘉闻言也有些担忧,却不愿相信他的推论,“若是他们出了事,伯父会派人来与我说的。” “那可不一定。”佟修年叹了口气,欲言又止道:“公主可能不清楚肃王和陛下之间的恩怨,卑职僭越提醒一句:他可不是盼着陛下好的那种兄长。” “他这次把驸马和八殿下带去前线就已经是不怀好意了,说不定正巴不得他们出事呢。殿下还是过去问问情况吧。” 赵沅嘉扬起眉,“既然是这样,那驸马和小八跟着他离开的时候,你怎么不出来阻拦?还有,若真如你所说,父皇又怎么放心让我和小八来王府吊唁?这不是羊入虎口吗?” 佟修年:…… 沅嘉公主什么时候长脑子了? 他回答不上来这些犀利的问题,干脆不回答,只苦口婆心地劝道:“殿下,您就过去问问吧,知道受伤的不是驸马和八殿下,也能安心了,不是?” 赵沅嘉倒是被他这句话说动了,随即就带了小荷去了王府的主院。 佟修年自己根本就无法靠近主院,远远的就被拦了下来,只能伸长脖子往那边望。 他看到沅嘉公主也被门口守着的侍卫拦住了,她黑着脸说了几句什么,侍卫皱着眉一脸为难,两人掰扯了一阵,肃王的亲卫就从院子里走了过来把沅嘉公主带了进去。 不过片刻,沅嘉公主就走了出来,脸上的神情很是放松。佟修年紧皱眉心,等她走近了,才连忙迎了上去,“殿下,怎么样?是谁受伤了?” 赵沅嘉的眼神飘忽了一下,“没人受伤,你就别瞎打听了。” 佟修年知道她没说实话,语重心长道:“公主,您就别瞒着我了。卑职可是陛下派来保护您和八殿下的,若不能及时掌握情况,可能会坏事啊!” 赵沅嘉凝眸想了想,瞥了他一眼,“你跟我来。” 回了暂住的院子,进了屋,她才低声说道:“伯父让我不要声张。其实也没什么,他就是被流矢射中了手臂,并不严重,如今用了上好的金疮药,血也止住了,等过两日高热退了他就能重回前线。” 佟修年:“殿下确定他伤的不重?他会不会隐瞒了自己真正的伤势?” 肃王要是能就这么死了,能省去他不少麻烦呐! 赵沅嘉嗤了一声,“我进去后他还好好和我说话呢。再说只是被射中了手臂,顶多像大舅父一样被截肢,哪里那么容易就死了?” 佟修年的心往下沉了一点,公主说得也不无道理。肃王若真的伤重,王府恐怕早就闹翻天了! 打听完这些,佟修年就径直回了驿站。 刚进屋,一个缇骑就又拿了一封陛下的密信给他。佟修年恼火地揉了揉眉心,不用看就知道这又是来催他尽快动手的。 可他连肃王的面都见不到,更无法近身,王府里也防得滴水不漏,陛下给他的毒药都没有用武之地! 赵擘在肃州经营多年,想要在他自己的地盘弄死他可太难了。 除非…… 佟修年纠结了一下,还是提笔写了一封短信。他也不愿做通敌的事,但这条路是陛下给他指的。人家作为皇帝都不介意,他一个听命行事的人还考虑那么多做什么? 作为锦衣卫指挥使,他只要听皇位上那个人的话就行了。对他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完成陛下交代的事情。 他自己杀不了肃王,不如就借月氐人的手弄死他。想来月氐那边知道赵擘受了伤,肯定会趁机强攻,赵擘也会急于回前线坐镇,自己到时再找机会透露他的行踪…… 佟修年觉得这个计划虽算不上天衣无缝,但也有不小的机会能成功,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强。 夜深后,他才把信交给了心腹缇骑,又如此这般的嘱咐了一番。缇骑并不多问,领了命就出去办事了。 锦衣卫在各处都有密探,想要联系月氐有的是办法。 事情总算有了点进展,佟修年吁出一口气,熄了灯,正打算上床睡觉,却突然听到砰的一声响,然后一阵寒风就灌了进来。 他不由打了个寒颤。 黑暗中,火折子的光亮渐渐映照出了屋子里的情况,只见沅嘉公主冲着他微微一笑,不紧不慢道:“锦衣卫指挥使佟修年勾结外寇,人赃俱获,拿下!” 佟修年还没来及喊冤,就被肃王的亲卫堵了嘴压在了地上。 “给皇伯父传个信,就说苍蝇已经被解决了,让他只管一心对抗外敌就是。”赵沅嘉语调轻快地说道。 佟修年一怔,努力仰着头看向赵沅嘉,仿佛第一天认识她一般,目光里满是茫然。直到被关进肃王府的地牢,他才隐隐意识到——自己竟被个草包公主坑了?! …… 第二日,肃州城里突然流传起了一个骇人的消息——八皇子殿下在前线失踪,疑似被月氐人掳走了。 正当众人惊疑不定猜测这消息是真是假之时,甘州都督之子沈归鹤突然带了两万甘州军奔赴玉门关增援。 这下大家便能确定——八皇子是真的失踪了! 不然甘州军又怎么会管肃州的事?八皇子是贵妃之子,是陛下最疼爱的儿子,想来沈都督这次派兵,陛下定不会怪罪。 然而当消息传回京城,建兴帝先是气得破口大骂,不过等他冷静下来,便又看到了这件事里暗藏的机遇。 他深吸两口气,厉声吩咐,“去把内阁的人和锦衣卫都叫过来!” 内阁的几位大人很快就到了。锦衣卫这边,如今佟修年不在,来的就是指挥同知和佥事以及南北两司的镇抚,袁朗也在其中。 建兴帝把刚收到的战报扔到了他们脚下,哼道:“沈伯宇竟敢自作主张往肃州派兵,锦衣卫赶紧带人去把永平侯府给朕围了!” 第389章 可以和皇后娘娘商量 话落,大殿里顿时鸦雀无声。众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困惑,锦衣卫的两位指挥同知更是瞠目结舌,仿佛没听懂陛下的意思,只有袁朗垂着的眼眸闪了闪。 建兴帝啧了一声。 佟修年不在,都没人能懂他心里真正所想。 他正打算强调自己“铁面无私、公事公办”的原则,内阁首辅戴昌同就开口了,“陛下息怒!眼下八皇子殿下下落不明,沈世子之所以如此行事也是急于找到八殿下。” 建兴帝叹了一声,装模作样道:“朕也知道沈世子是事急从权,但他始终擅自调兵,朕也总得拿个态度出来。不瞒你们,朕让人围府也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便是特意做给沈伯宇看的! 让他知道自己这个皇帝可是握着沈家全族的性命。到时候,再传密信命令他务必找机会弄死赵擘,将功补过解侯府之围。 戴昌同拧眉思索,总觉得陛下的解释有些牵强。 沈世子虽然自作主张了,但自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八殿下又陷入了危难,他的决定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就算陛下不做这个样子,也没人会用这一点去攻讦永平侯府。 毕竟八皇子很可能被月氐人掳走了,眼下最重要的不是应该想办法把人救回来吗? 这时候,永平侯也行色匆匆地赶了来。一进殿,他就利落下跪请罪,声泪俱下的把自家大儿子臭骂了一顿。 虽然是请罪,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差不多就是“我儿子是为了救你儿子才这么做的,你好意思治他和侯府的罪?那以后谁还会尽心尽力为皇家卖命?” 建兴帝咬了咬牙,微笑着让李忠把永平侯扶了起来,“侯爷别急,朕本也不会为了这种事真的处置沈家。” 殿下众人都有些摸不准陛下到底是怎么想的,心里还隐隐觉得他的态度前后有些矛盾,一时间都没人敢轻易开口说什么。 袁朗却上前一步道:“上月甘州军大胜北弥,城内百姓无不欢欣鼓舞,这两个月的《先锋月刊》更是以甘州军为主题,掀起了京城人对甘州军的推崇拥护。这个时候若是围了侯府,百姓们不了解内情,说不定会误解陛下的用心良苦。” 建兴帝沉着脸看向李忠——最近城里的动向他怎么就没听说? 李忠头皮一紧,赶忙把脑袋埋得更低了。 沈家在百姓中声望大振这种事,陛下听了肯定不会高兴,自己当然也不会主动提及惹他不快。 建兴帝捏了捏拳头,也没有再坚持,反正他还有后招。 “深儿之所以失踪,还是肃王太乱来了,竟把他带去了前线。”他冷冷哼了一声,意味深长道:“这么多年了,朕这个兄长对朕依然心存芥蒂啊。” 他这便是在暗示赵深出事也许就是肃王赵擘在搞鬼。 内阁几个大人互相对了个眼神,跟着声讨了几句肃王“行事鲁莽、考虑不周”,但谁也不敢明着说八皇子出事是肃王暗地里下的手。 谋害皇子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肃王定不会乖乖束手就擒,那朝廷和肃州军之间就必有一战。 可他们不想打仗,不想大赵内乱啊! 见没人接他想听到的话,建兴帝便自己把事情挑明,“深儿也没有上战场,身边还跟着不少侍卫,若没有人里应外合,哪里会那么容易遇到月氐人?肃州军这边定是有人给月氐通风报信了。” “肃王作为一军首领,不管他知不知情,军中出了内奸,他都难辞其咎!” 众人感受到了陛下想要处置肃王的决心,却还是不愿附和。 建兴帝暗暗哼了一声,“沈侯怎么看?若不是肃王胡来把深儿带去了前线,沈世子也不用冒着擅自派兵的风险去救人。” 这可是挑起沈家仇视肃王的大好机会,他可不能错过。到时候和肃州军打起来,沈家人自然会更加卖力。 永平侯一脸严肃,正要回答,就又有人带着急报来了—— “陛下,肃州刚传来了最新消息——锦衣卫指挥使佟修年佟大人,他、他……” 传信之人吞吞吐吐的模样把众人的好奇心都高高吊了起来。 “他可是死了?”建兴帝眼珠一转,连忙问道:“莫非是被肃王弄死的?” 传信的人忙不迭摇头,咽了口唾沫,艰难开口:“佟大人给月氐通风报信泄露大赵军情被抓了个正着,人证物证皆有。” “什么?”建兴帝勃然变色,立马否认,“不可能,佟修年怎么会——” 说到这里,他陡然顿住了。 佟修年还真有可能“通敌”,毕竟是自己允许他这么做的。所以,这个蠢货是不小心被人发现了?! 传信的人觑着陛下难看至极的脸色,小心翼翼道:“结合现有的证据来看,八皇子的行踪,多半也是佟大人透露给月氐那边的。” 大殿上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锦衣卫的两个指挥同知更是吓得两股战战,他们可是佟修年的心腹,通敌的事也不知会不会牵连他们。 “陛下,这事……”首辅戴昌同收起震惊,转向上首的建兴帝,刚扫了一眼,就不由惊声尖叫起来,“快去叫太医!” 建兴帝虽然晕倒了却还残留了一点意识,他知道自己被人抬回了后殿,没多久太医就到了。 昏昏沉沉间,他听到了首辅戴昌同询问他病情的声音,太医说了一大堆老生常谈,什么虎狼药什么脑卒中,最后还沉沉叹了一口气。 建兴帝想说自己好得很,可他的眼皮太沉了,根本睁不开眼。 “你作为陛下身边的总管太监,明知陛下身体不好,还让他和那些女子胡来,真是不知死活!给本宫拖下去!”贵妃愤怒的声音响了起来。 “陛下,救奴婢,陛下……”李忠哭喊的声音渐渐远去了。 建兴帝心中急切,可他什么都做不了,意识也越来越模糊,直至一片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耳边传来了女子抽泣的声音。 “陛下如今这样的情况,朝廷的事就劳戴首辅和几个阁老多费心了。”还是贵妃的声音。 她听上去是真的伤心,这让建兴帝的心里舒坦了一点。 “娘娘放心,这是微臣应该做的。”戴昌同说。 贵妃嗯了一声,“你们若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可以和皇后娘娘商量。” 第390章 他的耳朵出问题了 什么?这沈氏在说什么胡话? 建兴帝陡然一惊,挣扎着想要醒过来,可他费了老半天力气,身体依旧纹丝不动。 怎么回事?他这是怎么了?太医呢?快点来给他施针喂药啊! 戴昌同觑了沈贵妃一眼,躬身应了下来。 江皇后在后宫的地位虽然尴尬,但她是皇后,皇帝生病时由她协助处理政务也算名正言顺。 沈贵妃拿着手帕擦了擦从建兴帝嘴角流出的口水,哽咽道:“我儿那边也请大人多费心,允我阿兄再从甘州这边调人去寻他。” “那是自然。”戴昌同也不想有皇子落入敌军手中被人要挟,况且八皇子对他家还有恩,他自己没本事救人也不会妨碍沈家出手。 “内阁昨日就已经往甘州发了公函,让沈世子可以便宜行事。”他道。 建兴帝气得心口一阵剧烈疼痛。 他发誓,等他醒了,第一件事就是要把这糊涂首辅给换了! “娘娘也别过于忧心了,陛下和八殿下吉人天相,定会没事的。”戴昌同由衷宽慰了两句,便退了出去。 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一点儿声音都没有了,建兴帝突然感到些心慌。 他以后会不会就这样醒不过来了? 刚冒出这样的念头,他就赶忙给掐断了。不会的,不会的,贵妃对他这么上心,定会想尽办法医治他,就算太医束手无策,也会请遍天下的名医给他看病。 “娘娘,陛下的药煎好了。” “放下吧,等药凉一些,本宫亲自喂陛下吃药。” 建兴帝心里狂喜。 看吧!他就知道,贵妃对他是真心的,他都昏迷不醒了,她还是亲力亲为地伺候自己,半点没有怠慢! 建兴帝很是动容,决定开恩不灭沈家全族了,就改为抄家流放吧。 耳边传来了调羹触碰瓷碗的声音,接着,贵妃轻柔的声音也缓缓响了起来,“你先别死,等我的孩子们回来了你再死。省的你死时他们不在,以后可能会被人诟病不孝。” 建兴帝:…… 他的耳朵出问题了! 三月底,八皇子赵深就被“找到了”。坊间传言——之前那十几日为了躲避月氐的追杀,八皇子不得不带着几个亲卫藏身山林中,过程有多惊险可想而知。 很快,他就被送回了肃州城养伤。 虽然明知弟弟失踪是假的,但见到小八出现在自己面前,赵沅嘉还是有些激动。 “小八!”她拉住赵深的手,视线往上,“你长得可真快,就这么大半个月的时间,个头又高了!” 赵深抿唇一笑,不由挺了挺脊背,“这些日子,我每日都在皇伯父的别院里好吃好喝的,还有人专门教我习武,我不仅高了也壮了很多。” 赵沅嘉在他肩上拍了拍,点点头,确实厚实了不少。 “快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都告诉我。”她迫不及待地拉着弟弟就往堂屋去了。 姐弟俩在榻上坐定,赵深还没说话就先从衣襟里摸出了一封厚厚的信,“姐夫托我带回来的。姐夫可想姐姐了,一有空就会给你写信,弄得皇伯父都打趣了他好几次。” 赵沅嘉的脸有些热,赶忙伸手把信拿了过来,“他可好?有没有受伤?” “严重的伤没有。”赵深实话实说,“在战场上总有些磕磕碰碰,姐姐放心,姐夫不仅脑子好身手也好,文武兼备、智勇双全,军营里的人都说他是天生的将才。” 赵沅嘉的嘴角不自觉就扬了起来,看向弟弟,“你呢,可有学到些什么?” 赵深重重点头,黑白分明的眼睛熠熠闪亮,“我这一趟涨了好多见识,也切身体会到了边境百姓的生活有多不容易。皇伯父也教导了我很多事情……” 他洋洋洒洒说了很多,眼里自然流露出了崇拜的目光。 赵沅嘉有些心疼这个弟弟。 对小八来说,肃王赵擘大概便是最接近父亲形象的人吧。 她轻轻叹了一声,拉着赵深去了里间,关上门窗,从箱笼里拿出先帝的遗诏,“我和你姐夫打算物归原主,你觉得如何?” 看着遗诏的内容,赵深惊得张大了嘴巴,半晌才喃喃开口,“皇祖父看人的眼光还是很准的。” 伯父怎么看都比自家那个混账爹靠谱。 小八很少会露出这么孩子气的表情,赵沅嘉忍不住捏了一下他的脸,“你心里是怎么想的?那人虽然不配为人父,但他是皇帝,你作为皇子就有继承大统的希望。伯父若是即了位,你就不是皇子了。” “我从没想过要坐那个位置。”赵深几乎是脱口而出,他望着赵沅嘉,郑重道:“阿姐,我觉得皇伯父肯定能做个好皇帝,有他在,百姓们定比现在过得好。” “至于我。”他眨了眨眼睛,脸上满是向往,“等事情都解决了,若是阿娘愿意,我就领着她去游历大江南北。” “别忘了还有我和你姐夫。”赵沅嘉笑起来,“我们一起去。”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因为前方战事还在继续,两姐弟便暂时压下了对未来的美好憧憬,全神倾注到了抗敌之上——他们在后方也有不少事可做。 赵深负责后勤联络,赵沅嘉则带着温有名加入到了救治伤兵的队伍中。 月氐王索农正值壮年,野心勃勃,此次对大赵的进犯也算是筹划多年,比起“孤注一掷”又爱投机取巧的坦斡图要难对付多了。 不过肃州军也不是吃素的,加上又有甘州军的全力支援,月氐终是不敌,在四月初六这日仓皇退兵。 肃王却没有就此罢休,立即由守转攻,与陆阔领着精锐部队直接杀去了位于月氐边境的凛安城。 凛安城本就为中原领土。月氐趁着前朝末年各处战乱、天灾不断之时,出兵占了去。肃王当初到肃州镇守,就曾发誓要夺回凛安城。 这二十年来,赵擘为了保存实力震慑赵攀并没有轻易出兵,但他一直都有在暗中准备,眼下天时地利人和,就是最好的时机! 他们这一去又是十来天,当大军凯旋之时,已是四月末了。此时的肃州城正是一年中最好的时节,风和日丽,春意盎然。 赵沅嘉换上了一身新做的靓丽春装,一大早就登上了城楼,迎接她的夫君胜利归来。 第391章 抱起来转圈圈 随着日头的升高,视线里出现了高高飘扬的旌旗,紧接着,身披战甲的肃州军们就整齐列队缓缓行来。耳边顿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欢呼声,赵沅嘉的心也不由澎湃起来。 可她却无暇顾及其他的,目光紧紧锁定在队伍前面的那一人一骑。虽然隔得远,但她还是从那熟悉的轮廓中认出了陆阔。 等队伍来到近前,她视线一路追寻的那个人果然就是他。赵沅嘉高高扬起唇角,解下腰间的荷包就朝他掷了过去。 陆阔也早就看到她了,一伸手便稳稳接住,放到鼻端深深嗅了嗅,就珍惜的揣到了衣襟里。 一旁的肃王见到这一幕,不自觉露出点羡慕的神情,“你小子倒是个有福气的!不过,你也别忘了为你姑母打算。等赵攀死了,总不能让她以后都孤零零一个人。” 陆阔斜了他一眼,笑了笑没接这茬,一夹马腹就往前去了。 这种事跟他说没用,得姑母愿意才行。 因为百姓们实在是太热情了,大军进城后只能龟速前进,陆阔回到王府时,已经快晌午了,赵沅嘉也早命人把热水、吃食准备好了。 小荷守在院门口,看到驸马爷大步流星走了过来,便笑嘻嘻地拉着下人们都回了自己屋里。 这种“小别胜新婚”的时刻,公主定不想别人去打扰。 对门的赵深犹豫了一下,也放弃了在这个时候过去见礼的打算,转身便往主院去了。 皇伯父是单身汉,应该会欢迎他的。 听到院子里响起的脚步声,赵沅嘉心头微颤,连忙跑了出去,毫不犹豫的就向陆阔扑了过去。 陆阔被撞了个满怀,立马伸手环住了她,一点点收紧手臂。 “我回来了。”他的声音轻轻的,却又带着浓浓的情意。 赵沅嘉只觉得耳朵痒痒的,心也跟着痒了起来,“把我抱起来,转圈圈。” 小说电视剧里,久别重逢的恋人一般都会亲亲抱抱举高高,还一边转圈一边大笑,她也想试试。 陆阔愣了愣,虽觉得她的要求有那么点儿奇怪,还是箍着她的腰身把人抱离了地面,又依言转了起来。 骤然失重让赵沅嘉发出了一声惊呼,忙不迭搂住了陆阔的脖子。她本以为会很好玩的,可才刚转了两圈,她就受不了了,一阵头晕眼花。 “快放我下来。”赵沅嘉有些想吐。 陆阔立即把人放了下来,见她脸色发白,瞬间就急了,“我去叫大夫。” 赵沅嘉忙拉住他,露出个笑容,“缓一缓就好了,转圈时头晕恶心是正常的。” 她试过举高高转圈圈了,一点儿都不好玩。 “你先去沐浴吧。”赵沅嘉很快就不难受了,拉着他的手往屋子里去,“洗完就可以吃饭了。” 不知是不是在军营里待得时间长了,陆阔洗澡的速度更快了,没一会儿就从净房走了出来。他的头发还湿漉漉的往下滴着水,可他为了方便已经把头发束了起来。 赵沅嘉睨了他一眼,就把他按在临窗洒满了暖阳的榻上,又拿起早就准备好的干布巾为他擦头发。 这人好像变糙了。 赵沅嘉摸了摸他明显经历了风吹日晒的面容,有些心疼,但也觉得他如今的模样和他散发出来的气质更匹配了。 “有没有受伤?”她问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有几处皮外伤。”陆阔很是坦率,反正也隐瞒不了,自己的身体是什么样的她最清楚。 “我脱了给你检查一遍吧。”说着,他就要宽衣解带。 “不用了。”赵沅嘉赶忙拉住他的手,没好气地嗔了他一眼,小声道:“夜里再看。” 光天化日的,多不好意思。 “好。”陆阔翘起嘴角,意味深长道:“不仅给看,还给摸,殿下尽可为所欲为。” 赵沅嘉忍不住笑了起来,趴在他的肩头咬了一下他的耳朵,“你都在军营里学了些什么呀。” 连荤话都会说了。 陆阔的喉结快速滚了滚,“没有跟人学,我只是太想你了,很想很想。” 有些话、有些事,男人是无师自通的。 赵沅嘉的嘴角怎么都压不下去,在他耳边吻了一下,“我也想你,尤其是夜里的时候。你不在,我睡觉都要多准备两个汤婆子。” 陆阔:…… 小夫妻俩亲亲热热用过午膳,赵沅嘉便说起了正事,“昨晚我收到了大舅父的传信,宫里那位前些日子受了大刺激又晕倒了,这次的脑卒中很严重,以后可能都醒不过来了。” 她弯着眼睛,声音里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狗皇帝终于要狗带了! 陆阔微顿,眼里翻涌起了复杂的情绪,半晌,他才平静地说了一句,“也是时候了。” 赵沅嘉的心狠狠一揪,倾身把他搂到自己怀中,“我们很快就能为定国公府平反,到时候天下人都能知道江家的冤屈。” 办法她都想好了。 以肃王对江皇后的感情,也定会同意她的主意。 …… 接下来几日,肃王终于能静下心来处理卫太妃的身后事了。之前因为战事来的突然,他急匆匆去了前线,府里的丧事就处于暂停的状态。 其实“卫太妃”在奉国寺病逝后,不到一个月就已经入土为安,葬入了先帝的妃园寝。 但真正的卫太妃早已过世,肃王之前已经选了块风水宝地安葬了她,如今正好可以光明正大为母亲补一个正式的丧礼。 出殡那日,赵沅嘉在王府里看到了一个眼熟的身影——他穿着一身齐衰丧服,但粗布衣裳却丝毫没有影响他的容貌,反而让他多了几分清雅绝尘。 “那是空安吧?”赵沅嘉有些不敢认了。 “是他。”陆阔笑着解释,“他现在已经改名叫赵安了,是肃王的养子,之前也一直随军在前线。” 自己这两日沉溺在温柔乡里,都忘了和阿沅说这件事。 赵沅嘉惊奇地笑了一下,“那他岂不是我的堂弟了。” 被盯人盯着的赵安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抬眼望过来,见到是赵沅嘉,习惯性地想要双手合十行礼,做到一半,又记起自己已经不是和尚了,不由挠了挠脑袋上的假发髻,不好意思地笑了。 赵沅嘉没见过江郅,但对着赵安还是有种亲切的感觉。晚上大家一起吃饭时,她就拉着赵深与他说起了话,“可还习惯现在的生活?” 第392章 表哥何其多 赵安的脸红红的,腼腆地笑了一下,“慢慢也习惯了。” 他是被爹娘丢在寺庙门口的,从小就出了家,陡然还俗,又变成这样的身份,自是要一点点适应的。 不过,他却并不排斥就是了。因为肉实在是太好吃了! 真是罪过、罪过…… “阿姐,安堂兄可厉害了,不管什么经文都熟记于心,营里的伤兵听到他诵经都会心安神定,连疼痛都减轻了。”赵深之前就在前线与赵安认识了,两人年龄相仿很快就亲近了起来。 赵安的脸更红了,却不知该怎么解释自己以前是个和尚,只好夸回去,“八殿下才厉害,不仅能拿起那么重的长枪,还舞得虎虎生风,实在让人佩服。” 肃王笑眯眯地看着几个孩子,又觑一眼身旁默默喝茶的陆阔,叹了一声道:“上次在奉国寺,你姑母特意叮嘱我要好好照顾安哥儿。只我一个大男人,虽尽了心,也总有照顾不周的地方。” 陆阔慢条斯理地呷了口茶,依旧没有搭腔。 肃王也端着茶杯猛灌了两口,决定不再旁敲侧击,直接了当地问:“若我做你姑父,你可有意见?” 陆阔转头看了他一眼,笑了,“只要姑母自己愿意,我这个做小辈的绝不会干涉。但她若不愿,任何人也不能勉强她!” “放心,本王定是会让她心甘情愿!” 得了陆阔一句准话,肃王终是放下了心里的一块大石。他知道阿凝最是顾及家里人的感受,只要江家人不反对,他和她之间就再无任何障碍。 “我这王府得重新翻新一下了。”肃王嘀咕了一句,刚毅冷峻的脸上难掩喜色。 陆阔沉静的眼眸微微闪了闪。 也许根本就不用做这些…… 吃过饭,赵沅嘉和陆阔对视了一眼,便开口邀请肃王去花园的亭子坐一坐。肃王猜测他们应是有话要与自己说,欣然答应了。 今夜的月色很亮,弯弯一轮挂在天边,颇为宁静旷远的感觉。 “你们姑母最是中意观蛾眉月了,她若看到,定是会欢喜的。”肃王望着明月,嘴角不由带了点笑,“肃州的落日也极美,她也一定会喜欢……” 赵沅嘉摸了摸袖子里的遗诏,心里莫名有些没底——皇伯父不会不乐意吧? 她为他添了一杯茶,先说了建兴帝脑卒中昏迷的事。 肃王没什么特别反应,点了点头,“我也听说了,他这报应还是来得太晚了。” 说完,才记起面前的侄女正是赵攀的女儿,脸上不由起了点不自在。 赵沅嘉根本不介意,微微一笑,就把遗诏拿了出来,郑重交到肃王手里,“这是皇祖父留给伯父的,今日终于能物归原主了。” 肃王从小在宫里长大,只一眼便看出这方祥云瑞鹤的绫锦是用来书写圣旨的。虽然没有装裱,但他绝不会认错。 他轻轻展开这轻如羽毛的绫锦,当看清楚上面的文字后,饶是已经猜到了什么,还是震惊不已。 “这是哪里来的?”他问。 陆阔顿了顿,把与遗诏有关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包括江家倾覆的内情。 肃王又看了一眼遗诏,微不可察地叹息了一声。 他一直都觉得赵攀当年对定国公府下手太草率了,原来竟是这么一回事。 陆阔握着白釉茶盏的手紧了紧,缓缓开口:“祖父是在江太后弥留之际才拿到了先帝的遗诏,他……” “不用说了,我理解。”肃王神色自若,显然说的是心里话,“那时赵攀已经即位,国公爷若贸然拿出这份遗诏定会引起朝局动荡,大赵说不定就会陷入长期的内乱。” “母后的决定我也能理解,毕竟那个时候她觉得是我杀了郅儿。况且——”他垂眸看着绫锦上熟悉却又笔力稍弱的字迹,“父皇在最后时刻写下这份诏书,应该也只是想完成自己心里的执念。” “毕竟父皇立赵攀为太子时也是深思熟虑过的,我来肃州前,他也与我说过自己的考量——赵攀虽然平庸却还算上进,日后只要兢兢业业,也不是做不好这一国之君。” “可惜他心思不正,把路走偏了……” 看着两个孩子脸上凝重的神情,肃王豁达地笑了,“过去的事无需再纠结,只要以后把路正回来就是。等这两日我把手头上的事都交代好了,我们就一起回京。” 他与赵攀之间还有另外的账要算! 说完话回到暂住的院子,赵沅嘉不由感慨了起来,“皇伯父的态度比我想象得要平静多了,没有气急败坏,也没有愤愤不平,更没有怨恨迁怒。这样的气度和胸襟,做皇帝正好。” “不过……”她皱了下眉心,“姑母现在还是皇后,等皇伯父即位了,她的身份要怎么办?若还做皇后,朝上的人肯定要吵翻天了。” 陆阔笑着把人搂到怀里,“你操这些心做什么?他想和姑母在一起,这些问题都是他该考虑的,不管有多少障碍和阻挠都是他要清理的。” 何况,他总觉得肃王对那个位置似乎没有太大的兴趣。 赵沅嘉赞同地点点头,眼珠一转,又有了新的问题,“那我们以后叫他们姑父姑母,还是伯父伯母?” 陆阔哑然失笑,捧着她的脸就吻了下去,唇舌纠缠间,他哑着声音喃喃低语:“真算起来,你还要叫我一声表哥的。” 赵沅嘉:!!! 表哥复表哥,表哥何其多…… 夜色融融,皎月当空,肃王的心里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平和安宁。他没有径直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去了位于王府东边的祠堂。 他在先帝和卫太妃的灵位前跪了下来,拿出袖中的遗诏,小心翼翼地放在供桌上。 “父皇,您放心,大赵的江山我定会守好!”他干脆利落地磕了三个响头,又看向下方那个崭新的牌位,眸光隐隐闪烁,“母妃,父皇的心里始终最偏爱我,您若是知道了肯定也会很开心吧?” 阿娘,把过往的一切执念都放下吧…… 五月初二,赵沅嘉和陆阔就带着赵深先行一步,返回了甘州。又过了两日,肃王一行也到了,稍作停留,两队人马于翌日一道启程返京。 第393章 巴不得陛下倒大霉 肃王要回京献俘的消息如长了翅膀一样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大赵。 京里顿时就炸锅了。 百姓们倒还好,只是一种看热闹的心态,不少人心里还隐隐有些期待——毕竟那位肃王殿下勇猛骁悍,把凛安城都夺回来了呢! 这样的人做皇帝也挺好哒,总比那个修炼房中术把自己掏空的建兴帝强!自从陛下病倒后,他们可没少听到乌七八糟的小道消息。 可朝里上下的反应就大了,特别是被建兴帝看重的朝臣都不由忐忑起来,总有种饭碗不保的感觉。 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肃王若是上位了,可不得清算他们这些建兴朝的老臣子吗? 几个阁老都愁得睡不着觉,他们这样的位置绝对是最先被新帝开刀处置的。 次辅杨瑞不无忧心道:“如今陛下昏迷不醒,肃王在这个时候进京简直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我们不能放任不管,陛下既然信任我们,那我们就要护好他的江山!” “对对对!”其他几人连连附和,只有首辅戴昌同罕见的有些沉默。 “肃王无诏进京实乃大逆不道,我们作为内阁辅臣有责任让其迷途知返……” 杨瑞慷慨激昂地说了一通,最终大家商量了一番,决定去找皇后娘娘,希望她能发一道懿旨申斥肃王,喝令他即刻返回肃州。 江皇后听说他们的来意后,不由笑了,“你们觉得本宫派人骂他一顿就可以阻拦他了?” 杨瑞也知道可能性很小,“虽不一定能阻拦,但把事情拿到明面上讲,总能让肃王行事有个忌惮。” 瓜田李下,肃王若是看重名声就不应该在这个节骨眼上进京。若申斥后,他还执意要来,那就是摆明有不臣之心!那就是乱臣贼子,人人得以诛之! 江皇后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若是此举惹恼了肃王,加剧了局势,杨大人可是愿意担这个责任?” 杨瑞皱着眉不说话了,其他人也立马垂下了头,生怕被问到。 他们之所以来找皇后娘娘发申斥懿旨,就是想留个缓和的余地。肃王若真的恼了,他们也可以把责任推到皇后这个妇人身上。 他们虽不想肃王进京,却没想过和这个手握重兵的王爷正面撕破脸。 江皇后轻蔑地勾了下唇角,看向首辅戴昌同,“戴大人怎么看?可觉得肃王此次来者不善?” “其实肃王爷也不算无诏进京。”戴昌同语出惊人,霎时就引起了其他阁老的嘲讽。 这老匹夫跪得还真快! “你们别急着骂人,先听我解释。”戴昌同瞪了他们一眼,“王爷当年去肃州镇守前,曾发誓要夺回凛安城,先皇陛下很是欣慰,便允他成功后回京献俘。这事不光我知道,康王爷和老太傅当时也在现场。” 其他人没想到竟有这样的内情,一时都不知作何反应。先皇陛下虽过世多年,但金口玉言,谁又能指责肃王无诏进京呢! 江皇后这时才慢悠悠地拿出一份奏帖,“本宫今早刚收到的,肃王在上面把事情都陈述清楚了,你们看看吧。若是还有疑问,可以去问康王爷和老太傅拿主意,本宫可不敢违背父皇的意思。” 几人不敢再说什么,只好灰溜溜的走了。 是他们找错人了,皇后娘娘可能巴不得陛下倒大霉! 这事,还得去找永平侯商量才行。毕竟沈贵妃有儿子,肃王若是有不臣之心,沈家受到的影响将会是最大的。 而且,沈家掌兵,是后宫诸妃娘家里唯一能与肃王抗衡的。 然而永平侯却在这时候病了,侯府也闭门谢客,他们根本连侯爷的面都见不到。 真是愁死人了! 比这些正经科举出身的阁老们更着急的便是靖南侯袁不峮。他是勋贵,身上又无任何战功,可以说他如今的身份地位,靠得全是建兴帝的宠信。 建兴帝要是倒了,他绝对没有好日子过——罢官贬黜都是轻的,搞不好就是抄家夺爵,性命不保! 是以,陛下昏迷后,袁不峮比谁都上心,几乎日日都要去宫里给他“请安”。可看着躺在床上,一点起色都没有的皇帝,袁不峮的心里也越来越慌。 是时候给自己找条后路了。 袁不峮与阁老们的想法也算不谋而合,都打算联合永平侯府。他自己手里掌着六万人的五军营,永平侯府背后还有十万甘州军,加起来完全能够震慑肃王。 只要他能扶持八皇子赵深上位,便能挣个“从龙之功”,不仅能保住现有的一切,权势说不定还能更上一层楼! 袁不峮思前算后有了决断,便叫来了袁朗,先是与这个儿子分析了眼下的情况——他们父子都是建兴帝的嫡系,天然就和肃王对立,只有支持建兴帝一脉这条路可走。 陈述完了利害关系,他就直接吩咐了,“永平侯府之前上门来提过亲,你尽快找个机会与沈家人透个消息,就说阿莹和沈十二的婚事我同意了。” 袁朗哪里还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嘲讽地笑了,“我劝父亲还是消停些。人家侯府若是想做什么,就不会闭门谢客了。” “所以才要尽力说服沈侯啊!”袁不峮不悦地瞪了他一眼,“若我们两家有了姻亲这层关系,我又明确表示支持八皇子,侯爷应该也会想要搏一搏的。” 毕竟亲外孙做皇帝总比肃王上位对永平侯府有利! “行啊,我和沈十二提一提。”袁朗懒得和他争辩,随口应下了。 袁不峮嗯了一声,突然觉得这儿子也挺顺眼的,正想和他叙一叙父子情。 袁朗却已经起身往外走了,到门边时,他又倏地停下脚步,淡声道:“肃王此次进京是为了献俘,名正言顺,连内阁都挑不出错。父亲也别皇帝不急太监急了,省得惹火烧身连累家人。” 袁不峮:…… 太监?他骂谁是太监?!! …… 就在朝里人心浮动之时,赵沅嘉一行也终于在五月二十八这日的午后回到了京城。 比起去时在风雪里马不停蹄地赶路,回来就半点不着急了。赵沅嘉稳稳坐在马车上,一路往东欣赏了不少美景。 众人在城门前分别,肃王带了亲兵,只能在城外安营,等候宫里的传召。 赵深依依不舍地过去道别,在路上的时候,皇伯父一有空就会拉着他说话,悉心教给他了不少事情。 “我们很快就会再见的。” 肃王拍了拍侄子的肩膀,望向宫城的方向,目光中闪过一丝欣喜。 第394章 把这个秘密带到地底下 赵沅嘉和陆阔径直回了公主府,两人简单梳洗了一下,就去了永平侯府。 如今已经是傍晚,这时候入宫就有些不合适了,等明日一早再去看望“病重的父皇”,别人也挑不出错。 他们赶到侯府的时候,侯夫人正拉着沈伯宇还剩下的那只手,一个劲儿地抹眼泪。 “我儿受苦了。”侯夫人既心疼又庆幸儿子还活着,“你以后就留在家里,啥也不用管,就安安心心享儿孙福!” 沈伯宇连声应了,看一眼面前站着的小儿子沈归舟,见他目光清正,没有了以前那副吊儿郎当的欠揍样,不由满意地点了点头。 “能让十二这孩子脱胎换骨,阿爹和阿娘定是费了不少心思。” “那还是多亏了他表姐给他请了个好先生。”侯夫人笑呵呵的,转眼见到外孙女走了进来,连忙招呼她到自己身边坐下。 “我们阿沅这一趟也辛苦了,看这小脸瘦的。”侯夫人把赵沅嘉搂到怀里心肝肉的喊着,又忙吩咐厨房多加几道外孙女喜欢的大菜,要给她好好补一补。 世子夫人冯氏也眼睛红红的走过来对这个公主外甥女行礼道谢。 事情她都听自家夫君说了。要不是公主及时赶到当机立断,病情再拖下去,夫君可能就活不了了…… “大舅母太客气了。”赵沅嘉忙把她扶起来,又笑着与众人寒暄了几句,就把手中的一个包袱交给了外祖母。 “恭喜外祖母喜得佳妇,这是四舅母孝敬您和外祖父的针线。” 甘州战事了结后,侯府这边就与唐家把沈季言和秦桑的亲事定了下来。四月中的时候,两人在沈伯宇这个长兄的见证下正式成了亲。 侯夫人轻轻叹了一声,摸着手里一看就知道下了不少功夫的绣品,终是微微笑了笑,“希望他们能把日子过好。” 那姑娘也是命苦。过往的经历她可以不介意,但侯府还有这么多人,她却不得不顾及到。老四在甘州任职也好,等过些年再回来,应也不会有人记着什么了。 “青青怎么样,心里可难受了?”侯夫人很是惦记这个一手带大的小孙女。 赵沅嘉:“我悄悄问过她了,小丫头表示只要爹喜欢,她也没意见。她如今待小舅母虽还不算亲近,却也没有排斥。” 侯夫人这才放下心来,本想再多问些青青的事情,但见着外孙女老往窗外望,不由摇了摇头,“你外祖父又不会把你家驸马给吃了!行了,你去找他吧,咱们吃完饭再好好聊。” “外祖母最好了。”赵沅嘉撒了个娇,就起身去了永平侯的书房。 陆阔已经与永平侯说了一会儿话了,赵沅嘉进去的时候,他正说到归还遗诏的事。 永平侯摸着下巴上的胡须,沉思了片刻,问:“肃王之后可有明确表示什么?” 赵沅嘉仔细回想了一下,又与陆阔对了个眼神,才摇摇头,“他倒是没有提到会怎么做。” 以他们的立场,也不好多问。 “无事,反正过些日子就知道了。”永平侯笑起来,脸上的神情很是放松,“只要我们一家人平平安安就好。” 翌日,赵沅嘉和陆阔一大早就起身往宫里去了。不知是不是最近赶路太疲惫了,赵沅嘉今早实在是困倦得很,要不是身旁的陆阔一直耐心地唤她,她根本就醒不来。 进宫后,两人就直接去了建兴帝的寝宫,沈贵妃和赵深都已经在那儿等着了。 见着半年没见的女儿,沈贵妃一下子就红了眼眶,连忙拉着赵沅嘉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圈,“我儿瘦了,这一趟定是吃了不少苦。” 赵沅嘉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长途跋涉有点累罢了,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她顿了顿,换上一副忧心的表情,“父皇可有好转?” 沈贵妃也立马拿出帕子在眼角压了压,“还是老样子,太医说可能以后都醒不过来了。” “父皇!”赵沅嘉凄厉地喊了一声,捂着脸,肩头耸动,看着伤心极了。 宫里人多眼杂,戏还是要演一下的。 “别哭,你父皇最是疼你,定是不愿见你难过。”沈贵妃一边安慰女儿,一边领着他们往内殿去了。 太医刚给陛下施完针,此时正在一旁商讨药方,见到来人,连忙行了礼就退到了一旁。 赵沅嘉跪在建兴帝的床边,拉着他的手哭哭啼啼说了一通。 沈贵妃站在她的身侧,垂眸望着女儿,眼底不禁浮出了点儿笑意。 这孩子的演技也太一般了。嚎了半天,一滴泪都流不出来。好在太医们在屏风后,能听到个声儿就行。 女儿虽不是真的悲痛,但赵攀始终是她和深儿的父亲。自己能在暗地里做手脚,却不能让两个孩子沾手丁点。以后也不会让他们知道,她会把这个秘密带到地底下…… 过了一会儿,肃王也在康王、老太傅和阁老们的陪同下来看望这个多年未见的弟弟。 肃王根本不想演戏,既没有行礼,也没有痛哭流涕,只是站在床头高高在上地看了一眼半死不活的赵攀,脸上的表情很淡。 其他人见状,也不敢斥责他无礼。毕竟这一位很可能就是下任天子,可得罪不起。 肃王待了不到半刻钟就离开了。接下来几日,他都在忙献俘的事。这次带进京的俘虏,不仅有月氐王索农的两个成年儿子,还有北弥前大汗坦斡图。 献俘仪式那日,京城的百姓们把大街小巷都堵了个水泄不通,扶老携幼、夹道欢呼,午门外的万岁声更是久久不息…… 那之后,肃王既没有提出离京,也没有要干政的意思。而是专心审问起了给月氐通风报信的佟修年,因为涉及到军中机密,肃王没有让其他衙门的人插手。 众人依旧不敢提出任何异议。袁不峮倒是想让身为诏狱一把手的儿子去“帮忙审讯”,顺便看看能不能探听到什么蹊跷怪异的地方。 袁朗根本懒得搭理他,只当他的话是放屁。 又过了两日,佟修年通敌一案终于有了新的进展:佟修年本人对勾结月氐一事供认不讳。不仅如此,肃王顺藤摸瓜,竟还牵扯出了一桩二十多年前的大案—— 定国公府通敌叛国的罪名竟是被佟修年罗织构陷的! 第395章 莫非是为了报复 肃王拿着证据直接去找了内阁。 自从建兴帝人事不省以来,朝会自然就取消了,一切政务都是内阁在处理,皇后娘娘每日也会来文渊阁一个时辰,与阁老们商议要事。 肃王选了江皇后在场的时间找上门,他大步流星地走进殿里,笑着道:“娘娘在此正好,我要说的事也与娘娘有关。” 阁老们听出点儿不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也不敢贸然开口。 肃王可不管那么多,大马金刀地在椅子上坐下了,开门见山道:“佟修年不仅认了给月氐通风报信,还招认了二十多年前构陷定国公府通敌卖国一事。” 阁老门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怎么,不信?”肃王轻哼一声,把手里的一沓文书仍到了首辅戴昌同面前,“佟修年的认罪书和各种证据,本王都让人整理清楚了,你们自己看。” 众人正有些不知措施,幕帘后蓦地传来了压抑的啜泣声,江皇后哽着嗓子道:“此事涉及到本宫娘家,本宫不宜插手,就劳烦诸位大人确认核实。若是……还请还我江家一个清白!” 首辅戴昌同拿起肃王带来的卷宗,一页一页翻看,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从惊骇到凝重,最后甚至有些悲凉。 佟修年自己亲笔写的认罪书里,一条条详细地写明了他是如何伪造各种证据诬陷定国公府的。这些事情,若不是真的切实参与了构陷,还真写不出来! 可佟修年是什么人啊!他当了二十多年的锦衣卫指挥使,他是建兴帝的心腹爪牙!他做的这些事,很难说没有陛下的授意。 佟修年与月氐的勾结,很大可能也是陛下为了趁乱除掉肃王默许他做的! 看着内阁这些老家伙们渐渐想明白了,肃王不由翘起了嘴角。 侄女想的这个主意真是不错! 他当时还觉得沅嘉做那么大场戏抓佟修年没必要,要是他来,就会直接下令关了这货,再随便安个罪名就是。 可随便安的罪哪有“人赃并获”来的让人信服?当时不仅有王府的人,肃州衙门的人也在现场目击了佟修年的通敌罪行,让他完全无法辩驳。 只要把佟修年通敌的事钉死了,再揭露他构陷定国公府的罪行也就“顺理成章”了。再说他也确实帮着赵攀伪造证据了,并没冤枉他。 肃王漫不经心地喝了口茶,“诸位大人也看过证据了,觉得如何?” 众人都相信定国公府是被冤枉的,可要怎么解决这事,他们有些拿不定主意,毕竟事情牵扯到了陛下。 戴昌同是首辅,不得不站出来,斟酌着开口,“佟修年定是早就与敌国勾结才会想方设法诬陷忠良,陛下应也是被蒙蔽了。” 事情的真相是什么他们自己心里清楚就行。拿到台面上讲,总要给建兴帝遮掩一二。那所有事就只能推到佟修年头上。 他能通一次敌,也能多通一次,还算讲得通。 “对对对!首辅大人此言有理。”阁老们连忙附和起来。 肃王的眼里闪过嘲讽,却一本正经道:“以本王对陛下这个弟弟的了解,他若是知道因为自己错信奸人害得母后的娘家家破人亡,定是会万分自责、羞愧难当、悔恨交加、罪己责躬,绝对会第一时间下罪己诏,向世人澄清事实,还定国公府一个公道!” 众阁老:…… 我们认识的不是一个陛下! 可他们也不能反驳肃王说得不对,难道要他们说陛下其实是心胸狭隘、厚颜无耻、死不悔改的人?可让一个已经人事不省的人下罪己诏还是有些荒唐,简直闻所未闻! 戴昌同:“王爷,陛下如今这样的情况,不如等他醒了再说?” 肃王不置可否,气定神闲道:“佟修年作为锦衣卫指挥使照理说不会无缘无故通敌,本王觉得这事还可以继续往下查,说不定能有更大的收获。” 戴昌同:…… 再查就要查到陛下头上了! 阁老们都听出了肃王话里隐含的威胁,立马不再反对了。 下个罪己诏算什么?若真的查明当朝皇帝授意手下通敌那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荒天下之大谬!不仅是建兴帝,就是他们这些建兴朝的臣子都会被人戳脊梁骨! 感受到肃王对此事的坚持,内阁也不再做无谓的挣扎,很快就把陛下的罪己诏拟好了,至于加盖玉玺,则是由皇后娘娘亲自动的手。 夫妻一体,此举也不算逾矩? ……算不算都无所谓了。 反正听太医的意思,建兴帝也醒不来了,那就不会找他们算账了。 就这样吧! 皇上的罪己诏一出,举朝哗然。 一些认死理的臣子,诸如万雱这类人就觉得皇上都昏迷了,这罪己诏不合规矩,正打算和内阁的人掰理,可当他们看到那些构陷定国公府的铁证时,还是住了嘴。 大家也不是傻子,佟修年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们哪里想不明白? 这罪己诏不冤! 过了几日,正当大家从震惊中慢慢平复下来的时候,又发生了一件大事——皇后娘娘一身素衣跪在宗庙前,自请废后! 原因竟然是因为当年她察觉到皇上要降罪江家后,偷偷送走了定国公世子的儿子。虽然现在看来,她的做法也算情有可原,但她始终违逆了皇帝的意思,无颜再做这个皇后。 更让人惊掉下巴的是——定国公世子的儿子不是别人,正是沅嘉公主的驸马,六元及第的状元郎陆阔! 众人一听,不禁感慨:这都是什么孽缘啊! 也不知驸马爷之前知不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世,若是知道,他求娶沅嘉公主,莫非是为了报复?众人很快就脑补出了一场爱恨情仇的戏码,坊间也在猜测沅嘉公主和驸马爷会不会反目成仇。 公主府的下人们本也有此担心,特别是赵沅嘉身边的几个丫鬟,都担心公主和驸马之间会生嫌隙。 可事实证明,还是她们想多了——公主和驸马半点没有被这些纷纷扰扰影响,依旧恩爱如常。如今大热的天,两人还夜夜睡一张床呢。 所以啊,驸马爷对她们公主可是真心的,才不是什么报复呢! 第396章 小夫妻俩感情好着呢 陆阔从边关回来后,就重新回了大理寺做他的大理寺少卿。如今他的真正身世公之于众了,衙门的人震惊的同时,都有些不知该怎么称呼他。 是依旧叫陆大人呢,还是叫江大人?或者叫他驸马爷,他会不会生气?毕竟建兴帝眼看就要不行了,肃王即位后,沅嘉公主的地位就会不复从前,若他娶人家是另有目的,现在说不定也会另有想法…… 众人一时心思百转,看向陆阔的眼神便更多了几分“不可说”。 还是大理寺卿傅远受不了公房里的怪异气氛,直接问了出来,“传言可是真的?你真是定国公世子江郢的儿子?那我们现在叫你什么?” 陆阔坦率地承认了,至于最后这个问题,他无所谓地笑了,“陆、江都可以,大家随意吧。” 傅远皱了下眉,“定国公府已经平反,宫里肯定很快就会有旨意,你是江家唯一的男丁,爵位定是落到你头上的。” 那自然还是用回本来的名字更妥当。 陆阔面不改色,慢条斯理地整理着手中的卷宗,“不过是虚名罢了。” 傅远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和江郢还是有些交情的,陡然知道得力下属竟是故人之子,不由百感交集。 正打算邀人去饮酒,陆阔就把卷宗交到了他的手上,“昌平街的案子已经了结,若是无事,下官今儿就回去了。”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下衙的时间。 傅远连忙拉住他,把自己的邀约说了,其他人一听,也跟着捧场附和,要为他置办酒席,庆祝一番。 陆阔歉意一笑,先是感谢了大家的好意,然后就干脆拒绝了,理由是已经答应了公主要回家吃饭。 众人:…… 谣言顿时不攻自破。什么报复,什么反目成仇? 人家小夫妻俩感情好着呢! 公主府。 赵沅嘉刚看完阿娘传给她的信,嘴角不禁扬了起来。 六月正是暑热的时候,小荷见公主小脸红红的,连忙把准备好的冰饮子递了过去。 喝一口酸酸甜甜的乌梅汁,赵沅嘉惬意地叹了一声。 “公主最近好像特别爱喝酸的。”小荷随口感慨起来。 赵沅嘉却愣了一下,脑子里忽的闪过了一个念头。 前段时日太忙了,她也没太在意,但仔细一想,她确实有两个月左右没来月事了。 赵沅嘉放下冰饮子,不动声色地给自己把起了脉——往来流利、应指圆滑、如盘走珠。 是滑脉。 她缓缓呼出一口气,心里霎时涌出了一种奇妙的感觉。 这是怀孕了? 赵沅嘉有些不敢确定,正打算找温有名斟酌一下,陆阔就回来了。她略一犹豫,暂时把这事压了下去。 等确认了再给他一个惊喜好了。 “可是发生了什么喜事?”陆阔觉得她那双秋水盈盈的眼睛比平时还要亮上几分。 赵沅嘉点点头,“姑母被封为宁安夫人,很快能出宫了。” 江皇后自请废后,宗室那边是不愿做什么的,毕竟当事人建兴帝正昏迷着,哪能越俎代庖帮他休妻? 可康王爷这个平时不怎么管事的人,却坚持要替侄儿做这个主。他表示江氏的所作所为虽情有可原,但依旧是背着夫君行事了。 只是陛下在定国公府的处置上也有失察之过,既然两人都有错,那以后便各自安好吧。 礼部本是不同意的,但肃王挎着刀去礼部衙门“友好”巡视了一圈后,大家就没有意见了。并且正式记录也不是废后这样的字眼,而是更温和的说法。 差不多就是帝后和离了。 完全是旷古未有、空前绝后、天下奇闻! 建兴帝要成为史书上的头一份儿了…… 又过了两日,陆阔休沐,赵沅嘉和他早就计划好这日去宫里接姑母。两人出了公主府,先去了永平侯府找念恩。 侯府里的气氛很是喜庆,沈归舟更是笑得嘴都要裂开了,一见到赵沅嘉就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表姐,靖南侯松口了,祖母和母亲正在商量着找媒人,过几日就替我去侯府提亲。” 赵沅嘉想了想,就知道袁不峮打的什么主意,眉心不由皱了一下。 “放心。”陆阔瞬间就察觉到了她的顾虑,“肃王有派人暗暗盯着袁不峮,他做不成事的。” 念恩听到阿兄提到袁家,也竖起了耳朵,愤愤道:“靖南侯薄情寡义,对阿莹兄妹也不好,可不能让他连累他们了!” 陆阔点点头,看了她一眼。 念恩摸了摸鼻子,连忙拉着赵沅嘉,嫂嫂长嫂嫂短地说起了话。 自从阿兄的身世揭开后,她就能正大光明地喊嫂嫂了! 坤宁宫里,江凝舒一大早就起来了,她如今已不是皇后,打扮得就很素净,头上也只插着一只玉簪。行李什么的她也早就收拾好了,除了当初带进宫的那些嫁妆,这宫里的东西她一样都不会带走。 巳时三刻,朱嬷嬷一脸欢喜地走了进来,“娘子,公子和姑娘还有沅嘉公主进宫来接您了,如今已经在西华门候着了。” 江凝舒的眸光闪了闪,把手边的一个包袱递给她,“嬷嬷先去,我随后就来。” 朱嬷嬷连声应了,她是江家的老人了,没想到这辈子不仅能看到江家平反,还有机会离开这个鬼地方。 真是老天有眼啊! 江凝舒对这住了二十几年的地方半点留恋都没有,她之所以让朱嬷嬷先行一步,是因为她刚刚在窗外瞥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陡然记起,她与他第一次相见便是在坤宁宫院里那棵杏花树下。走出去的路上,江凝舒的脑子里涌出了很多过往的种种。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她问,语气很是寻常。 站到树下,江凝舒的心绪已经平静了下来。经历了那么多,她早就不是那个会脸红害羞的少女了。 肃王很是坦然,“想着你今日出宫,来接你。” 江凝舒垂眸笑了一下,“这次的事谢谢你。” 若不是他出手帮忙,自己哪里能摆脱赵攀之妻这个让她痛恨无比的身份。 “有什么好谢的?”肃王向她走近一步,“我说过会带你看肃州的落日,又怎么会食言?” 江凝舒微微蹙眉,“我听阿沅说,她和越哥儿已经把遗诏还给你了,你还要回肃州?” “自然要回。”肃王勾起唇,眸光熠熠地望着她,“那里是我的家,我不仅要自己回,还要带着你一起回。” 第397章 已有三个月了 赵沅嘉早几日就安排人为江凝舒收拾好了院子,虽然如今还是驸马府,但等宫里的旨意正式下来,府前的牌匾就能换成定国公府了。 至于被“占用”的驸马府,礼部那边表示可以重新为驸马爷选址另建,可陆阔却说不需要,反正他以后都跟着沅嘉公主住公主府,何必多此一举? 总之,大家是看出来了,不管驸马爷的身世如何,他和沅嘉公主之间都是情比金坚、琴瑟和鸣。 念恩,如今应该叫江承希了,从宫里出来的一路上都拉着姑母讲述阿兄和嫂嫂的感情有多好,弄得一旁坐着的赵沅嘉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自己都没察觉到她和陆阔之间有那么黏糊啊…… 自从出了宫,江凝舒的脸上始终带着笑意。侄儿夫妇感情好,她也高兴。 驸马府里,文氏守在门后望眼欲穿,见到多年不见的大小姐走了进来,她双眼含泪,立马带着江松江柏上前拜见。 江凝舒一把扶住她,不许她跪,又对着她真切地行了一礼,“这些年多亏了你!” “大小姐可使不得!”文氏拉着她,泣不成声。 一别二十多年,昔日的主仆两人有很多话要说,一个白日都在追忆往事。晚上大家又在一起吃了“团圆饭”。 文氏和两个儿子知道要和公主坐一桌吃饭就赶忙拒绝了。 赵沅嘉笑着道:“你是驸马的姨母,江松江柏就是他的表兄弟,一家人坐一起吃饭有何不可?” 江凝舒赞赏地看了她一眼,拉着文氏的手坐下了,“公主说得对,你对阿越(陆阔)有养育之恩,只管安安心心做这个姨母。” 饭后,江凝舒留了赵沅嘉和陆阔说话,把肃王之后的计划告诉了他们。 陆阔眉心轻拢,“他不打算公布遗诏的事可是因为顾忌江太后和江家的名声?” 不管有多少顾虑和苦衷,祖父都是隐瞒了先皇的遗诏。 “我也这么问了他,他也没有否认。”江凝舒脸上的表情很复杂,“可他又说这不是主要原因,是他自己不想做这个皇帝,不想以后都被困在宫里。” 想到赵擘说得那些肺腑之言,江凝舒冰封已久的心也一点点融化开来—— “阿凝,我少时确实想坐上那个位置。可后来郅儿出了事,我又远赴肃州,这么多年,早已习惯了天高云阔的生活,哪里还能回到皇宫那方小天地?” “你也知道,赵宓暗地里给我下了毒,我无法生儿育女,所以也不用考虑子孙后代的事。这一辈子,我只愿和心爱之人恣意而活,再为父皇守好大赵边境就已经足够。” …… 回到公主府,赵沅嘉还有些回不过神,呐呐道:“皇伯父真打算让小八继位啊?” 想到弟弟之前那么期待能游历大江南北,赵沅嘉的心里就不由升起了点儿同情。当了皇帝,可就没那么自由了。 陆阔的惊讶要少一些,他之前就隐隐觉得肃王对那个位置没多大兴趣,“深儿稳重谦逊、含仁怀义,定能担此大任。” 赵沅嘉点点头,若是真要从狗皇帝的儿子里选个人做皇帝,那自然是她的亲弟弟即位更好了。 盛夏炎热,陆阔也没有去隔壁的厢房沐浴,等赵沅嘉洗完,他就着打好的凉水冲洗一遍就好。 已经梳洗好的赵沅嘉,放下一头青丝,站在镜子前,细细打量自己。她一手转到腰后,收紧宽松的寝衣,目光落在尚且平坦的小腹之上。 她昨日已找温有名看过,确认为滑脉无疑,再加上一些早期妊娠反应,怀孕的事已是毫无疑问了。 算一算时间,应是三月份陆阔从北弥回来那一次,如今已有三个月了。 赵沅嘉把手贴在小腹之上,静静感受着肚子里的小生命。 “怎么了?可是夜里吃多了不舒服?要不要我帮你揉一揉?”陆阔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从身后环抱住她。 赵沅嘉:…… 她又没有积食! “你就想不到其他的?”赵沅嘉轻轻哼了哼,又睨了他一眼。 镜子里的人波光流转,陆阔只觉得呼吸一窒,便垂着头在她颈侧吻了起来。他的嘴唇很烫,身上散发的热气把赵沅嘉整个人都笼了起来。熟悉的缠绵快速蔓延,让她有些站不稳。 “等一下……”赵沅嘉艰难地转过身,双手抵着他滚烫的胸膛,“我有重要的事要和你说。” 陆阔沉沉嗯了一声,抚在她后腰的大掌却不轻不重地摩挲按揉着。 赵沅嘉把他的手移到自己的小腹之上,暗示道:“你觉得如何?” 陆阔炙热的眼神忽的闪了闪,斟酌着开口:“很是平坦,一点儿都没有长胖。” 他还记得去年冬日她的腰围不过小长了半寸,她夜里吃饭都不香了。 赵沅嘉哭笑不得,只好把话说明白,“可之后就不会平坦了,会变得圆圆的。” 陆阔愣了片刻才渐渐反应过来,眼底瞬间风起云涌,向来冷静的人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你、你,这是……” 赵沅嘉牵起唇,抬手勾着他的脖子,轻启红唇,“我们要当爹娘了。” …… 进入七月,肃王回京也一个多月了。这期间他不仅让昏迷的皇帝下了罪己诏,还促成了帝后之间的和离,就在众人猜测他什么时候会图穷匕见,肃王却提出了立储。 众臣听后直接懵了,倒没想到还有这样的转折。 难道肃王是打算先抬个傀儡上去,然后再废帝自立?毕竟建兴帝的儿子不少,他若越过这些侄子即位多少有些名不正言不顺,若先扶持一个草包,他到时候再取而代之就是人心所向了。 大家自觉摸清了肃王的真实目的,对此事的态度就越发谨慎起来。阁老们轻易不开口,一些谄媚的朝臣倒是提议可以立年纪小的皇子为储君。 比如丽嫔家不到七岁的十二皇子和陈婕妤家只有三岁的十五皇子。丽嫔的父亲忠勤伯一听到这样风声就立马出来表了态,话里话外都是自家外孙年纪小又愚钝没有那个能耐的意思。 笑话!傀儡皇帝有什么好当的?等肃王上位了,他们伯府就会倒大霉了。 陈婕妤倒是想趁这个机会当太后,可他作为封疆大吏的父亲早在肃王回京时就往京里派了心腹,及时阻止了陈婕妤做蠢事。 肃王哪里会不知道这些大臣的心里都在琢磨些什么,他索性也不解释,还是找到内阁,直截了当道:“既然是为本王的弟弟立储,那就应该遵循他的心意。他最宠爱哪个儿子就立谁!” 第398章 前路还长着 肃王的话很是在理,但阁老们却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解释。 “怎么,他没有最喜欢的儿子?”肃王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首辅戴昌同只好把七皇子和八皇子生下来就被掉包的荒唐事大概讲了一遍,“七皇子殿下从小就由陛下亲自教养,算是诸位皇子里的独一份儿。” 私心来讲他是希望八皇子赵深可以继承大统的,可一想到要做傀儡,他又不忍心推他上位。 肃王嗤笑,“七皇子现在不是守皇陵去了吗,算什么宠爱?本王这弟弟以前之所以偏疼他不过是因为他是贵妃之子。他真正宠爱的应是八皇子才对。既然如此,那就立八皇子吧。” 肃王一锤定音,内阁的人也没有理由反对,很快就拟好了诏书。永平侯府那边也没有拒绝的余地,毕竟建兴帝宠爱沈贵妃人尽皆知,由她的儿子继承大统再合适不过。 自从肃王回京以来,永平侯府就避其锋芒低调行事,从没透露过有争抢那个位置的意思,摆明了不想和肃王对上。侯府虽然也掌兵,但肃王却是手握重兵的亲王,胳膊哪里拧得过大腿? 肃王捧赵深上位,多半是为了彻底除掉永平侯府这个威胁。 正在大家兀自揣测肃王要怎么对付沈家的时候,太子的册封大典就举行了。因为建兴帝病重,大典的很多仪式都简化了,但赵深依旧在文武百官的见证下正式确立了储君的身份。 接受册封后还需去太庙祭拜列祖列宗,赵深特意请了肃王这个皇伯父陪同。 望着大赵历代君王的牌位,赵深的心里稍微有些不安,“皇伯父,我真的能做好这个皇帝吗?万一我愚笨不堪,无法胜任怎么办?” “你能这么想就已经很不错了。”肃王拍了拍侄子的肩膀,微笑道:“别担心,我回肃州前会为你安排好辅佐的大臣,也会把你皇祖父教导我的那些尽数传授给你。” “你现在十四岁,可以慢慢学着理政,等过两年就能正式亲政了。谁也不是一来就会的,只要你心怀天下、兼济苍生就有希望做个明君。” 赵深顿时热泪盈眶,重重点头,“我定会好好努力,不辜负伯父对我的期望!” …… 赵深做了太子,永平侯府的地位照理说应是更进一步了,可有肃王在一旁虎视眈眈,大家对沈家的前景都不怎么看好。 不过袁不峮却不怎么想,他从危机中看到了机遇!自来都是富贵险中求,八皇子做了太子,就有机会坐上、坐稳皇位。 反正自家现在和沈家也是姻亲了,是一条船上的人,那当然也就劲儿往一处使了。 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正当袁不峮摩拳擦掌打算大干一场时,朝上弹劾他的奏折就如雪花般的飞向了内阁。什么纵奴行凶、侵占良田、收受贿赂,其中最亮眼的一条还属霸人妻室,几位苦主都直接告到了顺天府。 以前也不是没人弹劾过他,但建兴帝每次都只是不痛不痒骂他两句再罚个俸禄。 可如今就没这么好过了。 刚上任的太子“大义灭亲”,并没有给这个表哥的未来岳父丝毫面子,直接把袁不峮五军营总兵之职给撸了。然后又在肃王的建议下,指了自己的亲舅父永平侯世子沈伯宇接管了五军营。 事情发展到这里,众人渐渐察觉到了不对劲儿——肃王就算想捧杀沈家,让他们站得越高摔得越重,也没必要把五军营的兵权交给沈家吧。 又过了一段时间,看到肃王尽心尽力给侄子安排了妥帖的辅政大臣,大家总算回过味儿来了——人肃王根本就没在觊觎皇位,他是真心想扶持侄子上位的! 意识到了这一点,阁老们都感动得潸然泪下。像万雱这种纯臣也一改之前的态度,说到肃王,都无不钦佩。 面对众人的恭维赞赏,肃王只是一笑置之。处理好了前朝的事,这次回京,他就只剩最后一件事没有做了。 八月初六这日,肃王再次来到了乾清宫。他对这里再熟悉不过,父皇在世的时候,他时常都会在此留宿。 龙床上的建兴帝比两个多月前更瘦了,两颊凹陷、脸色苍白、呼吸微弱,仿佛随时都能断气似的。 “让你苟活了这么多年,也是时候还债了。”肃王目光凛冽,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小纸包。 这是从佟修年身上搜到的,据说无色无味,杀人于无形,是赵攀给他的。 建兴帝虽然醒不过来,却一直有意识,当他听到赵擘说的话时,恐惧瞬间就席卷了他的全身。他想求救,想求饶,可是他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不,眼闭闭地等待被索命。 他不想死啊! “你既然用这毒药杀了江郅,就自己也尝一尝吧。” “等一下!” 肃王正准备动手,沈贵妃从屏风后走了过来。 建兴帝长长舒了一口气,若他能醒过来,定是会喜极而泣! 贵妃心里还是有他的!这些年自己对她多好啊,虽然是做戏,但也多少投入了点感情,她定是舍不得自己! 然而他还没有高兴多久,就又听到贵妃冰冷的声音,“我来吧。我想亲手为阿郅报仇。” 建兴帝:!!! 肃王稍一迟疑,点点头,把手中的药包递给了她,又说了一些用药的注意事项。他没有多留,抬脚就往外走了。 快到门边的时候,他转过头,眼底满是悲痛,“郅儿的死我很抱歉。” 郅儿虽不是他害死的,却也与他有关。若他当年不是那么争强好胜,若他再小心谨慎一些不给赵宓姐弟算计他的机会…… 一切都会不一样吧…… 沈贵妃什么也没说,只是闭上眼睛,让汹涌的泪水流了下来。不知过了多久,她缓缓呼出一口气,擦干眼泪,一步步走到赵攀身边。 “你之所以变成这样是我做的手脚。”她在他耳边轻轻喃喃了一句,冷冷一笑,便把少许药粉混合在温水中,喂到了他的嘴里,“你早该给他偿命了!” 三日后,建兴帝在缠绵病榻数月后,终是无力回天,崩于乾清宫。 八月十八日,太子赵深正式即位。 …… 金秋九月,丹桂飘香。 如今虽还是大行皇帝的丧期,大家不好大肆游乐,但正逢重阳节,百姓们还是低调出行,到城外登高祈福、祭拜先祖。 城门口从一早开始就排起了长队。 “哎,那不是沅嘉公主的马车吗?” “什么公主?现在要叫长公主了!” “是摄政长公主!” “摄政长公主是个啥啊?” “谁知道呢?肯定是很好的意思,沅嘉公主可是陛下的亲姐姐。” …… 听着百姓们七嘴八舌的议论,马车里的赵沅嘉扬起眉毛,抱着陆阔的胳膊无奈地笑了,“小八也真是的,给我戴这么高个帽子。” 接到圣旨的时候她也吓了一跳。 可小八表示等过几年他积累了一定做皇帝的经验,还想去大江南北转一转,亲眼看看百姓们的日子是怎么样的。他不想做不知民间疾苦的帝王。 那时候,自己这个“摄政长公主”就可以代为帮他监国了。 其实这也是肃王的考量。 她这个亲姐姐有摄政之名,那陆阔这个姐夫就能名正言顺地为赵深在朝政上出谋划策了。赵深刚登基,为免那些胆大的朝臣欺他年幼,身边总是要有自己信任的人才行。 城门口拥堵,赵沅嘉本想老老实实排队,可守城的官兵见着她的马车,还是立即让人引着他们先出去了。 出了城,马车慢慢悠悠地又行了半个时辰,才在宝台山北麓某处隐蔽的山腰停了下来,再往上走就只能步行了。 赵沅嘉被陆阔半扶半抱着下了马车。 “你真的要自己走?”陆阔垂眸看着她,眼睛里不由浮出了担忧。 赵沅嘉如今已经怀孕六个月了,肚子的起伏很是明显。 “那当然。”赵沅嘉弯着眼睛笑起来,“我只是怀孕,又不是生病,身体好着呢!再说怀孕时适当运动,对胎儿和孕妇都有好处。” 陆阔点点头,小心翼翼揽着她往山上走了。 石阶的尽头便是江家的祖茔,之前荒废了二十多年,前几日终于修缮好了。 越往上走,陆阔就越沉默。 赵沅嘉偏着头看了他一眼,突然捂着肚子轻呼了一声。 陆阔立马回过神,有些紧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适?” 赵沅嘉笑着摇摇头,“没事,孩子刚刚踢了我一脚。” 说着,她就拉过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肚皮之上。腹中的胎儿仿佛有感应一样,真的动了动。 陆阔微微一顿,目光瞬间柔和了下来。 “我和孩子会一直陪着你的。”赵沅嘉的声音轻轻的。 陆阔的心头却仿佛被重重撞了一下,手心的温度渐渐驱散了记忆深处的冰寒。祖父、父亲母亲的笑脸也在脑海中逐一闪现。 他望着石阶尽头的那片郁郁葱葱,深邃的眸底也带了一丝笑。 逝去的人会一直活在他的心里。 前路还长着,他也会和心爱之人携手余生,相伴朝朝暮暮…… --正文完-- 今日加更两章番外,请大家接着往后看哦(●’?’●)? 第399章 番外:游故地 景和三年三月,又是一年春和景明的好时节。 柳垂丝,花满树,满眼都是生机盎然。 城外的十里亭,一个身着杏黄衫裙的妇人正紧紧拉着身旁的华服女子,不舍地抹起了眼泪。 “别哭了,过几年我们再一起去。”华服女子温和一笑,拿出手帕为她拭泪。 江承希点点头,又泪眼朦胧地睨了一眼身旁的夫君。 都怪他。 明明年前和阿兄嫂嫂商量好要一起去肃州看望姑母的,可临行前她却被诊出有孕,这下便去不了了。 黑脸男子被自家夫人看得讪讪的,不自在地掩唇咳了咳。 “务必照顾好阿希。”一旁谪仙似的男人淡淡瞥了他一眼,态度不甚热络。 黑脸男子躬身一礼,郑重保证道:“舅兄请放心,我会的。” 阿希刚嫁过来没两月,他那个爹就真如《侯门秘事》话本子里写的一样醉酒后失足落水而亡,好好的新嫁娘就要开始守孝,着实受了不少委屈。 “姑姑别哭,澈儿把糖给你吃。”一只白白肉肉的小手努力伸到了她的面前。 江承希的心顿时化了,矮下身在小侄子滑嫩的小脸蛋上亲了好几口,恨不得能把他拐回家。 “痒……”小家伙一边咯咯咯地笑,一边往娘亲身后躲。 几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终是到了分别的时刻。 看着逐渐远去的马车,江承希还是忍不住落了泪。袁朗轻轻一叹,把她揽到怀里,想了半晌,才憋出一句宽慰人的话,“我们的孩子也会像澈儿那么可爱的。” 想到这里,江承希终于露出了笑脸,戏谑地睨了他一眼,“若是像我的话,像你就太黑了。” 袁朗:…… “不过黑也有黑的可爱,自家孩子怎么样都好。”江承希抚着小腹,眼里的温柔都要溢出来了。 袁朗翘起嘴角,一张黝黑的脸上满是笑意。 …… 与四年前日夜兼程、急行赶路不同。这一次,赵沅嘉和陆阔半点不急,沿途游山玩水、览胜探幽,很是优哉游哉。 江澈只有三岁,还是头一回出远门,看什么都觉得新奇,每日里都高兴得不得了。 这个年纪的孩子最是精力旺盛,赵沅嘉有时被他闹得烦了,便坐上自己的豪华马车,让他爹带着他出去跑马,好得片刻宁静。 对此她很是心安理得,毕竟陆阔在生孩子上没怎么出力,那自然要在养孩子上多承担点责任了。 就这样走走停停,三月中从京城出发,四月底才终于抵达了肃州城。 三年不见,肃王赵擘和王妃江凝舒都没怎么变化,反而还看着更年轻了,偶尔说着话时相视一笑,谁都能看出他们之间的深深情意。 刚见面,两人就喜欢上了江澈。这孩子眉眼间隐隐有赵沅嘉的影子,但整体长得更像陆阔,和他爹小时候的模样像足了七八成。 江凝舒抱着他就不愿意放下,肃王也没与这么小的娃娃接触过,看着他也觉得有趣。 “你要叫我什么?”肃王捏着他的小肉脸,一副逗小孩的口吻。 江澈愣了愣,连忙转头向自家爹娘求助。赵沅嘉也有些犯难了。从她这边论,那就是伯外祖父和伯外祖母;从陆阔那边论,那就是姑祖母和姑祖父。 留同去异,那便干脆叫祖父祖母吧。 听到阿娘的提示,江澈连忙扭了扭身子从江凝舒的怀里下来了,站到地上,很是恭敬地行了礼,“澈儿拜见祖父、祖母。” “乖,乖……”肃王开怀大笑起来,一弯腰就把小家伙高高举了起来。 王府里随即就响起了小孩子奶呼呼的欢笑声。 那之后的一个多月,赵沅嘉和陆阔就在肃州游玩了起来,因为有长辈帮着照看孩子,两人有时就会骑马去到远一点的地方,小住两日再回来。 这期间,他们见过大漠的夕阳,也看到了草原的星空,沉醉于那闻名于世的精美壁画,还在广袤的戈壁追风逐日…… 说实话,没有小孩子的旅程舒心太多了! 对于爹娘撇下自己出去玩儿,江澈有些不满。不过每次阿娘回来都会给他带好吃的好玩儿的,他便也不生气了。 况且祖父祖母都对他很好,堂舅舅也时常陪他舞刀弄枪,一点都不无聊。 说到澈儿这个堂舅舅,赵沅嘉再次见到赵安时是真的不敢认了。他如今已有二十岁,长得人高马大,晒得黑不溜秋,每顿要吃八大碗饭,完全看不出昔日瘦弱害羞小和尚的影子了。 赵沅嘉不得不感慨,环境对人的影响真是太大了。 不过赵安既然长得像江郅,那和江凝舒也是像的,加上他在军中磨砺了这几年,身上也沾染了肃王的凌厉气势,三个人站在一起,真的就像是一家三口。 这也是一种缘分吧…… 他们在肃州住了快两个月,在六月末的时候去了甘州。 沈青青如今已有十四岁,完全是小少女的模样了,见着赵沅嘉的时候,还是和以前一样活泼热情,“表姐,我好想你呀。” 江澈仰着头,一双好奇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望着这个抱着阿娘的姐姐。 “叫表姨。”赵沅嘉道。 小家伙似模似样的行了礼,又眼巴巴瞅向一旁站着的小哥哥。 沈煦比他大四岁,一点儿也不认生,立马大大方方地自我介绍,然后就带着这个小表弟玩儿了起来。 知道赵沅嘉和陆阔到了,沈季言和沈归鹤叔侄俩傍晚时也从军营赶了回来。 沈季言现在已经是正四品的广威将军了,整个人比起在京城时少了点儿玩世不恭,多了几分刚正严肃。 他回来时,身旁还跟着一个浓眉大眼的少年郎,赵沅嘉愣了一下,才在小舅母的提醒下认出这人竟是常平。 “这孩子是个争气的,小小年纪很是勇猛,才十七岁就是五品的千户了。”小舅母看了一眼身旁脸红红的女儿,声音低下来,“你小舅父打算给青青招赘呢。” 赵沅嘉听出这话里的深意,不动声色地观察起了青青和常平。两人虽然没有说话,隔得也远,但那感觉却是隐隐有些不同的。 少男少女情窦初开啊…… 赵沅嘉和陆阔依旧住在栖霞院。几年过去,院子里几乎并没有怎么变,不管是院中的景色还是屋里的摆设都和之前的一模一样。 走进净房,看到那熟悉的大浴桶,赵沅嘉就忍不住脸红心跳。 他们家儿子就是在这里怀上的。 陆阔自也忆起了那夜的放纵,眸色一深,炽热的身躯就从后面拢住了赵沅嘉,一低头便吻上了她的颈侧。 两人正打算重温旧梦,门外就响起了江澈的大嗓门,“爹啊,娘啊,快开门,煦表哥给我抓了个好大的蛐蛐儿,你们快来看呀!爹啊,娘!” 什么柔情蜜意,什么缠绵悱恻,霎时就都烟消云散了。 陆阔皱着眉,沉沉叹了一口气。 终于能理解当年沈归鹤到处借儿子给别人玩儿的的心情了…… 住在甘州的这二十几日,江澈白日里和沈煦一起玩儿,并不会找爹娘,但到了夜里就时常赖在赵沅嘉身边不肯走,要听睡前故事。 陆阔对这小子的嫌弃也一点一点在心里积累了起来。 为了能赶回京过中秋,七月中的时候他们就得启程返回了。 这次回京,他们还要带上沈煦一起。这孩子快七岁了,也是时候回京接受正式教育,跟在侯爷曾祖父身边学习勋贵之家继承人的为人处世之道。 “等你十四岁时就能回来了,你娘过两年也会回京看你。”沈归鹤嗓子有些发哽。虽然平日里对这臭小子诸多挑剔,但真到了分别的时候还是很不舍。 他都如此,尤霜这个做母亲的就更是舍不得了,一双眼睛都哭肿了。 沈煦觉得自己是大孩子了,紧紧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来,一张小脸憋得红红的。 “阿娘……”江澈看到表哥难过,心里也很不好受。 赵沅嘉安抚地攥紧了儿子的小肉手。 陆阔也有些感慨,心里对儿子的那点嫌弃也淡了不少。他牵起小家伙的另一只手,温柔地摸了摸他柔软的发顶。 嗯!自家孩子,就忍忍吧…… 第400章 番外:去江南 又是一年春来到。 江澈年初的时候满了五岁,不仅由陆阔亲自领着开了蒙,也开始习武了。只是陆阔这段时间都不在京城,他便每日上午去沈家族学和表哥们一起学习玩闹。 这日下了雨,他不知去做了什么,回来时身上脏兮兮的,就像在泥地里打了滚儿似的。 看着儿子这副模样,赵沅嘉在心里叹了一声。 若是个香香软软的女儿就好了…… “娘啊,我今日和七表舅家的然哥儿摔跤了,他还比我大两岁,可是我赢了。”江澈一边在金宝的伺候下脱下脏衣服,一边和自家娘炫耀。 赵沅嘉皱了眉,“下雨天摔跤?” 江澈嘻嘻笑,“我们摔着摔着才下雨的。” 然后就摔得更起劲儿了,大家到最后都成了泥猴儿,可好玩了! 赵沅嘉看出了儿子眼里的回味,无奈地笑了。这个年纪的小男孩最是调皮捣蛋,还是让他爹管他吧…… 她望了一眼窗外的如丝细雨,不由越发想念起某人来。 也不知他现在走到哪里了? 正这么想着,下面就有人来报——驸马爷回来了。 “爹回来了!”江澈撒腿就往外跑,小奶音里满是惊喜,“爹爹!舅舅!” 赵沅嘉追出去,便看到陆阔和赵深从廊下走了过来。 赵深明年就要及冠了,脸上的稚嫩早已退去,如今的他已是成年男子的模样,作为帝王的威严也日渐深重。 “阿姐!”他笑着招了招手,就一把抱起自己的小外甥,快步走到了赵沅嘉面前。 “快放下他,他头发上还沾着泥呢。”赵沅嘉觑了一眼落后一步的陆阔,眸光微转,“带你儿子下去洗洗。” 两人成亲七载,已是默契十足,虽然她语气淡淡的,但见到自己时眼里的欣喜根本藏不住。 陆阔勾着唇嗯了一声,就把儿子带走了。 赵沅嘉忙拉着弟弟去了堂屋,一边为他添茶,一边问他这趟出行的收获。 从景和二年起,赵深每年都会抽出时间“微服私访”,这两年已经和陆阔走遍了京畿,今年则去了稍微远一点的宣府。 对于一个勤政爱民愿意深入了解百姓生活的帝王,老太傅和内阁虽然担心他的安危却也没有反对,还为他找了“闭关为先帝祈福”的借口。 陛下不在的时候,朝中的事务都由内阁处理,沈太后也会每日抽出一个时辰与他们商议要事。 反倒是赵沅嘉这个摄政长公主只担了个虚名从不过问政事,不过她也有“术业有专攻”的事要做。 等赵深兴致勃勃地说完了这次去宣府的所见所闻,赵沅嘉也把自己打算讲了出来,“金陵的君恩堂也开了半年了,我想下个月亲自去看看。” 君恩堂便是由赵沅嘉主导创办的公立医馆,两年前已在京城创办了第一家,去年开到了金陵。 赵沅嘉打算一步步来,之后在每个行省都建一个君恩堂,虽说看病也不是免费,却也真的给到了普通百姓实惠。 赵深听后很是羡慕,“我要是也能去就好了。” “以后总有机会的。”赵沅嘉笑着安慰他。 等弟弟成了亲生了孩子,再等太子长到十几岁,便可以让他监国,去更远的地方“微服私访”。 说到这个,赵沅嘉便问起了他对婚事的看法。 赵深脸色微红,“这种事母后决定就好,我没意见。” “夫妻夫妻可是要过一辈子的,你若是真有偏好,也和阿娘说一说,免得选了不合意的你难受,女方也不好过。”赵沅嘉温声提点了一句。 赵深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这种事做姐姐的也不好多说,赵沅嘉便转了话题,戏谑道:“我这次去江南不打算带澈儿一起,不如你帮我看看孩子?” 赵深满口答应,“正好阿娘也想澈儿了,他在宫里住着我和阿娘也能多个开心果。” 听到小外甥奶声奶气地喊“舅舅”,他就打心里高兴。 顺利把孩子“送”出去了,赵沅嘉眯着眼睛笑了起来,对江南之行更期待了。 过了端午,赵沅嘉便和陆阔出发了。他们从通州坐船一路南下,在二十多日后抵达了金陵。 赵沅嘉打算先做正事,休息了一日就和陆阔乔装打扮了一番去了君恩堂“暗访”。 现阶段的君恩堂只负责看诊,并不开药,所以和民间的医馆冲突也不大。百姓们只需要支付几文钱的诊金就能知道自己的病情,然后再去抓药即可。 当然,遇到真的一贫如洗的穷人,君恩堂也有相关救济措施帮忙施药。赵沅嘉还想着要开办公立的“熟药所”,由朝廷负责收购药材,然后炮制、加工,再以成本价卖给百姓。 不过要做这种惠民的大工程,充足的资金是不可缺少的。君恩堂先在两京落地,便是因为这两地富庶,但即便这样,朝廷要负担这笔费用也不是易事。 所以,想要做得更多,她得先想办法搞钱才是! 江南是大赵最富庶的地方,想要搞钱从这里入手定能找到商机。不过既然来了金陵,赵沅嘉和陆阔在巡视完医馆后就去拜访了崔辞。 这几年虽没见面,但赵沅嘉和崔辞之间也时有书信往来。《先锋月刊》前两年也由崔家的书馆拓展到了江南多地,为赵沅嘉新增了不少收益。 崔辞见到他们时心情很是复杂。一方面自然是高兴的;一方面又有些羞愧,毕竟陆阔是江家人。 算起来他们俩还是表兄弟,只是母亲做的那些事…… 崔辞红着眼睛,嚅嗫着想要说什么。陆阔只是淡淡笑了笑,“我们之前说过要来看你的。” 崔辞止住了话头,转过身用袖子擦了擦眼泪,便热情地招呼起他们来。 母亲过世后,父亲这个驸马也没有再娶,两年前去了茅山修道,偌大的府邸如今就只有他一个主子。 崔辞开口留他们住下来。 盛情难却,赵沅嘉和陆阔就在崔府住了几日。这一住,赵沅嘉倒是发现崔府有不少舶来货。 “表妹喜欢吗?”崔辞把一个西洋宝石摆件塞到她的手里,慷慨道:“表妹喜欢就带回去,等下次出海我再让人多带些好东西送给你。” 大赵虽没有全面禁海,但开放的港口也不多,并且在海上贸易上也有诸多限制。 赵沅嘉从中看到了商机,立即向崔辞详细询问起来。 其实陆阔这两年也在与景和帝赵深商量逐步开放海上贸易的事,建兴帝留下来的国库虽算不上空虚,但也不富足,想要放开手脚做些利国利民的事远远不够。 赵沅嘉觉得崔辞挺有做生意的天分,便半开玩笑地说可以成立一个海上对外贸易部,让他帮大赵赚银子。 陆阔深深看了她一眼,觉得这主意大有可为。 崔辞也有些心动,他很喜欢赚取银子的那种成就感,但对钱本身的欲望并不大,若能为大赵赚钱,那也能实现他经世济民的抱负了! 心里重新燃起了目标,崔辞便积极的与他们说起了海上贸易的事情来,还叫来了跟着出海的掌柜详细讲解大赵以外的商贸情况。 陆阔每次听完都会悉心做好笔记,打算之后写一份关于开放海上贸易的正式奏疏呈到景和帝那里。 离开金陵后,他又与赵沅嘉去了沿海几个适合建立港口的地方考察了一圈。 等忙完了正事,已经是六月底了。 两人来了江南一个月,这才有空去苏杭等地游山玩水。苏杭不愧为江南的中心,两地的繁华不输京城,又别有一番江南水乡的独特风情。 他们在苏杭玩了小半个月,之后就去了扬州。赵沅嘉在扬州有一个叫笙园的别院,是狗皇帝在她及笄时赏下来的,她之前还从没来过。 这地方原本是某贪官的私宅,修建的极为奢华,虽然这些年都没有主人到访,但因为是公主府的产业,园子里的下人也不敢怠慢,各处都收拾得极为妥帖。 赵沅嘉最喜欢的便是主院里紧挨着浴间的一方露天池子,据说冬日时还可以引入温泉水泡汤。不过,如今这样的三伏天就没必要了,她便让人引了清泉水,正好做游泳池。 见她在水里像一条灵活优雅的小鱼,陆阔看得眼热,便也下了水。水不深,对他这样的身高,只没到腰腹的位置。 衣服打湿后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了明显诱人的轮廓。赵沅嘉不禁回忆起了第一次见到他时,硬把人按到水池子里湿了身的场景。 比起当年,三十而立的男人又添了几分成熟的韵味,整个人由内而外都散发着一种喷薄欲出的张力。 赵沅嘉的目光毫无避忌的在他身上游走起来,笑靥如花,靠在池壁上对他勾了勾手指。 陆阔失笑,慢悠悠走过来,一伸手就把她圈到了怀里,低声问道:“长公主殿下可需要人侍寝?” 赵沅嘉忍着笑,波光流转地睨了他一眼,“就看你会不会伺候了。” “我会不会殿下还不知道吗?”陆阔在她耳朵上轻轻咬了一下,只见怀中人不由轻颤,发出了一声嘤咛。 他的呼吸越发乱了,灼热的嘴唇继续往下…… 今夜是七夕,扬州城里有人放起了烟火。夜空中流光溢彩、绚烂如梦,璀璨的星火也映在了这池不断冲撞荡漾的水中…… 十个月后,赵沅嘉在京诞下一女,陆阔大喜,取名江挽星,小名唤杳杳。 翌日,宫里就传了圣旨,封沅嘉长公主和定国公之女为摇光郡主。 --全文完-- 本文正式结束了,感谢大家这半年来的陪伴与支持,鞠躬?( ′???` )比心!希望新书还能与大家相遇哦??ヽ(°▽°)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