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葬场扬灰之后》 第1节 ============ 《火葬场扬灰之后》 作者:四夕一时 文案: #教育界泥石流师尊x外热内冷徒弟# 姬少微觉得她师尊风如晦冷酷无情无理取闹,石头都能捂热就是捂不热他的心。 于是姬少微走了,连夜走的,扛着船。 三十年后,夫君死了,为了复活夫君,不得不重返故土的找寻起死回生之法。 再次坐着船渡过无妄海的姬少微看着儿子陷入沉思:师尊冷酷无情,徒弟死了都不一定救,真的会救徒弟夫君吗? 听说年纪大的人隔代亲,让儿子撒个娇求求他会不会比较靠谱? 三十年前,命灯熄灭,人间无迹。 姬少微走了多久,风如晦疯了多久。 再次见到姬少微那一刻,他死去的心脏重新活了过来,所有疯狂的念头突然平静。 这一刻无论姬少微要做什么,对自己恨也好,不恨也罢,都任由她,只要她能在自己看得见摸得着的地方好好活着。 只是为什么,永远高傲的姬少微,会为一个外人低头求他? 备注: 1.男主风如晦,文章开始于女主三十年后回来,开局火葬场,看文案就知道虐谁。 2.这么作的师尊还能he,全靠作者努力,和他自己没有半毛钱关系。 3.女非男处,孩子亲的。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仙侠修真 相爱相杀 搜索关键字:主角:姬少微,风如晦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子不我思,岂无他人? 立意:以真心换真心,不要总想得到不懂付出。 ============ 第1章 一般高人接地气,风如晦接…… 天色再次暗了下来,柳雪意一袭白衣,已经无法维持端坐的姿态,师兄谢恒忙扶住他:“师弟,再撑一会儿,等我们渡过无妄海就能帮你找到解药了。” “嗯。”柳雪意有气无力的答应了声。 入了无妄海,没有回头路,船也只能永不停歇地向前行了。 谢恒心知肚明,到了如今地步除非奇迹,他二人恐怕必死无疑。自己倒无所谓,芸娘死了他也无心久活于世。只可惜师弟,为正道操劳多年,一代英雄人物就要这样狼狈死去吗? 没多久月亮出来了,海面升起了黑雾不仅没有被照亮,反而连原本隐约的波光也不见了。 就在二人心生绝望之时,船周围的黑雾散了些,一双脚轻盈地落在船上。 最先看到的是雪青打底绣着明月桂树的鞋子,视线上移是一位气度高华的绝色佳人,相貌不过双十年华。“你们真是让我好找。” 柳雪意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挣扎着掀开眼皮看向她,声音虚弱:“阿娘?” 谢恒被师弟柳雪意这声惊醒,知道女孩子最讨厌别人认为她年纪大,连忙向这位佳人道歉:“姑娘对不起,我师弟重伤有神神志不清,怕是思念母亲才错认,还望姑娘勿怪。” 这位佳人闻言笑了笑:“他没有认错,我就是他的母亲姬少微。”说话间半跪在柳雪意面前,先为他诊脉,又用手碰了碰他的额头,最后拉开他的衣领检查他心口。 谢恒意识到这个人并没有恶意也没有阻止,哪怕只有渺茫希望,也要试试,万一她能救师弟呢? 柳雪意还记得母亲的教导,下意识想要挣扎着坐直,“阿娘,爹爹他……”刚开了口却说不下去。 上个月才和母亲写信过年回去,谁知道竟会出现这种事情。事关重大,父亲秘不发丧,连给母亲写信他也不敢提。 “我知道。”姬少微为柳雪意拢好衣服,在他对面坐好,“我知道你父亲走了,你也中了奇毒,我是来帮你们的。” 柳雪意受病痛折,精神不济,满心担忧气她冒险,声音却没有多少力道:“这里危险,阿娘怎么能来?” “傻孩子,你们是我的至亲,为了你们刀山火海我也愿意闯。更何况这是对别人来说的危险,对我根本不算什么,我就是从你们要去的地方来的啊。”姬少微气度从容,笑着说他傻语气没有责怪,只有长辈的纵容。 姬少微喂给柳雪意一枚丹药,柳雪意乖乖吃下不久就睡着了。船的速度突然加快,没有人掌控却自己在海面快速前行。 柳雪意信任自己的母亲,谢恒却心存疑虑。他相貌俊朗,性情豪爽,是无论哪个年纪的女人都会有好感的类型。先是宽慰了这对母子,等师弟迷迷糊糊睡着又和姬少微聊了一会儿,这才问她:“我听闻夫人不懂武功,今日所见似乎言不符实?” “我在你们那里确实不会,不过回到故土就会恢复。”姬少微说。 意思是她原本就会? “好啦,还有什么要问的一次问完吧,省着些体力,接下来还有的走。” 谢恒是什么人,被戳穿他窥探的目的怎么会让他不好意思。他只当姬少微这两句话是说真的,没有嫌他拐着弯打探消息的意思,厚着脸皮继续道:“夫人看上去也太年轻了。” “难道我的夫君不也是?” 这下谢恒没话说了,师弟他爹就是,越活越年轻,桃花总不断,和儿子站在一起年岁相仿,那么他娘看起来年轻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但他还是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世伯仙去,夫人似乎没有那么伤心?” “我为什么要伤心?”姬少微看向远处已经开始隐隐透漏着光亮的海面,“等我回去取了圣器,便让他起死回生。” 谢恒听得出来,姬少微的话一点也没有开玩笑的成分。但起死回生?怎么可能!生死天定,生命只有一次是上天最仁慈也是最苛刻的规则。 师弟柳雪意与他十年师兄弟,极少论及父母,寥寥几次说道母亲,也只是一位外柔内刚的大家闺秀模样,连师弟都不知道她来自哪里,现在看来是她隐瞒太多。 虽然几番交谈下来,谢恒已经相信她的身份,还有她会想办法救柳雪意,毕竟骨肉亲情。她不会以此开玩笑。但是关于起死回生,谢恒只当她是哀伤过度胡言乱语了。 船上又沉默下来,柳雪意已经被姬少微揽在怀里,船自己动,谢恒也松了一口气在休息。狭小的地方什么也做不了,沉默的氛围让向来喜欢热闹的谢恒有些不自在。 见姬少微看看前路看看儿子,也是无所事事的样子,谢恒主动搭话:“夫人知道师弟身上的毒是怎么一回事吗?” 姬少微轻描淡写:“阴阳蛊,我师弟百日红制作的,要解并不难。主要是解毒的药材都在我的故乡,等上岸了先帮他暂缓毒性,再去找解药。” 随后又告诉了谢恒解药怎么配置,药材都在哪里,要注意那些事情,甚至讲了别的蛊毒。 谢恒听了怎么解毒之后连忙打断:“夫人,既然是贵派秘药,恒不敢多听。” “没关系的。”姬少微又恢复了一点力量,再次加快速度,“我师弟不会介意。” 她说的信誓旦旦,可谢恒并不知道他们关系如何,甚至连姬少微的性情也不敢确定,要到新的地方,只能更加谨慎,便转移了话题:“能教出夫人和令师弟这样优秀之人,不知道令师是何等大能!” 姬少微终于露出第一个有些不同寻常的表情,像是怀念朋友又像是想起了敌人:“我师尊风如晦?才华是很有才华,可惜不怎么会当人师尊,更不会好好当人。” 这话说的谢恒没法接。 尴尬的笑了笑:“哈哈,那风前辈一定是一位非常接地气的高人了。” “接地气?不,风如晦接的是地府。”姬少微说,“他想把自己的徒弟都送进地狱。” 看来她真的很讨厌自己师尊,谢恒不再提。反正这是他们师门自己的事情,他一个外人就不掺和了吧。谢恒转而问起了别的事情:“那么夫人,起死回生要怎么做呢?” “拿到圣器和神水,敬告泰山神东岳大帝,行复生仪式。” 完全不懂。 谢恒接着问:“圣器和神水在哪里啊?” 姬少微回答的很简洁:“圣器在我家世室,神水在风如晦手上。” 世室是太庙别称,难道姬夫人竟是此界皇室中人? “夫人是宗室女?” 姬少微看也没看他,说:“我担任过大夏皇帝。” 谢恒觉得她脑子可能有点问题,突然很害怕,不知道把师弟给她会不会有事情。 “怎么,你信了?”姬少微看向他戏谑道:“我是为了让你放松些,免得一会儿晕船,怎么和你开了小玩笑反而更紧张了?” 谢恒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表现得太紧张了,想通后无奈笑了出来,“夫人别打趣我了,这可不是小玩笑,小侄以为,玉将军的夫人可不应该这么大不敬。” 玉将军是姬少微的丈夫,他曾经得封大将军,因美貌被人取了了这么个诨号。玉将军忠君爱国,这位姬夫人玩笑间一点不把皇室放在眼里。 “玉将军是玉将军,我是我啊,” 言谈间天际微微有了亮光,看到海上一个黑点在移动,姬少微显然猜到那是谁,默不作声换个方向。 海上久漂泊,难得遇到他人船只,谢恒还有些兴奋,没想到她会这么做,便很是疑惑:“夫人,我们这是?” 姬少微言简意赅:“我的一位旧人,遇到了会很麻烦。” 谢恒初来此地,暂时便只能听她的。 越往前雾越大,但隐隐透了光,也不是可怕的黑雾,而是白雾。小船驶入了白雾深处,一船之间只有声音,不见人影。 “夫人,这是何处?” “我师门领地,归云池,马上就到归云池边缘的一处水榭。”风如晦的居所就在归云池深处,姬少微在这里度过了整个童年。 白雾渐淡,显露出些形状,这里水面依然有雾,却不似之前的浓重。水也不是无妄海的漆黑,清可见底,水面上各色睡莲娇艳可爱,水底有游鱼自由自在。 路过一株带着微光的金莲,姬少微一手折下,看外形像她方才说过的,可以暂缓蛊毒的一种十分珍稀的药材。 最后船停在了一处的水上阁楼,等他们上去后,小船晃晃悠悠消失不见。 姬少微带着他们往前走,找了地方歇息,给柳雪意用了金莲,他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 “阿娘,师兄。”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柳雪意醒了过来,相较前几日精神大好。 谢恒非常惊喜:“师弟,你好了!” 柳雪意笑着点点头,姬少微在一旁提醒:“离好还差一半呢,这些时日不要动真气,好好修养。” 见了这么神奇的效果,谢恒立刻相信了她,比柳雪意回答的还诚恳:“都听夫人的!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去找另一样药吗?” 第2节 柳雪意脸色还是有些苍白,温言道:“歇一歇再去吧。”他睡过去了,师兄和阿娘渡海还要看护他,他们辛苦太久了。 谢恒点点头:“对,是应该歇一歇了,师弟还在病中呢,神医说了不能劳累。” 等他们师兄弟说完了,姬少微才开口:“就算想,七宝藤南疆北疆都有,过几个月才结果,我带你们找个地方,安心休息一段时间吧。” 在船上的时候,虽然柳雪意已经没有力气多说话,但还是听得到的,他向来懂事有礼,借着谢恒的力站了起来:“阿娘,我们要去拜访风如晦前辈吗?” 姬少微陷入沉思,她不怎么想见风如晦,如果不是这次必须找他,大概到死都不会回来的。 “去还是要去,不过先路过铸雪峰,还是拜访我另半个师尊慕容翌吧。” 总之风如晦能晚见一刻是一刻。 毕竟人还是要多接触阳间事物,少接触阴间事物。 第2章 好徒弟应该把师尊送走而不…… 要去归云池深处,必先路过铸雪峰,铸雪峰住着慕容翌。 谢恒此时才知道姬少微功力深厚,之前问过姬少微,得知她不过五十岁,离开这里的时候也才二十,三十年没有内力竟然还这么厉害。近乎垂直的山峰,她带着柳雪意几下轻点就飞了上去,着实恐怖。 主要是姬少微听不见,她要是能听见谢恒心中所想,一定会告诉他,傻孩子,他们学的不是一个体系,风如晦教她的已经偏到修仙的范畴了。 到了峰顶,骤然冷了下来,明明山下还是春天,这里仿佛已经进入了初冬。 铸雪峰上丝毫未变,姬少微带着他们往前走,到了灵境台前停了下来。姬少微双手在前,深深朝台上的身影拜了下去。 “前辈。” 那是一个道家打扮的男子在高台打坐,身姿挺拔如松如竹。雪一样的头发一丝不苟的束进道冠,眉间一点朱砂印记,听到姬少微的声音缓缓睁开了双眼:“你回来了。” 语气平平无奇,仿佛她没有一走三十年,不过是去山下折了花又回来。既没有责怪她丢了剑,也没有质问她为什么一去不回。 姬少微松了一口气。 慕容前辈果然还是这么善解人意,根本不用怕啊,要是换做风如晦早就开始阴阳怪气冷嘲热讽了。 她是小时候被师尊风如晦责罚后跑出来遇到前辈的,风如晦不让她用更多时间学剑,也不肯教她,慕容翌前辈是举世无双的剑客,惜才爱才,主动说要教导她习剑。他们虽然没有师徒之名,却又师徒之实。 直到三十多年前,她为了救人自废双臂,再也不能用剑,甚至很长一段时间里面重物也不能提。 若是意外也就算了,偏偏她清楚知道,幕后有风如晦的手笔。彼时姬少微与风如晦的关系还没有后来那么差劲,她是风如晦一手养大,倾注了风如晦的全部心血,更是对他敬若神明,知道了这件事虽然伤心但是更在意风如晦,不愿彻底与之翻脸,心里觉得对不起慕容前辈的教导,因为心虚不敢来找他。 她双臂被废那几天火烧一样疼痛,晚上更是睡不着,几天几夜不眠不休实在撑不住,才吃了能让她昏迷的药勉强休息。药效只起了一会儿作用,那晚还是被疼醒,却因为药物残留的效果又不能完全睁开眼。听出来哄着自己的是声音仿佛是慕容前辈不敢确定,直到他离开的时候,姬少微才有了些力气,睁开眼隐隐约约看到那个为自己疗伤减轻疼痛的身影,满头银发。 但慕容前辈不说,她也不说,那段岁月的自己是姬少微不想提起的软弱天真。 姬少微为三人互相介绍:“这位是慕容翌,慕容前辈。前辈,这个白衣服的是我儿子柳雪意,旁边青衣的是他师兄谢恒。” 这话无疑是平地一声惊雷,炸得慕容翌说不出话,还是在两人向他行礼问好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和他们说了两句。 姬少微已经习惯他寡言少语不喜外人,并不觉得哪里不对,况且来此的目的也不是为了这个。她没有多说,直接表明了来意。慕容翌对于起死回生这件事情不予评置,好歹还记得自己人设比较善良,又会医术,于是看向了柳雪意:“过来。” 柳雪意不解其意看向姬少微,姬少微对他说:“快去。” 刚走过去就被慕容翌金针渡穴,又以真气相助,克制住了蠢蠢欲动的阴阳蛊。柳雪意的面色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 几人的道谢他不在意,又追问姬少微:“若是救你丈夫要杀了风如晦呢?” 姬少微震惊:“还有这等好事?不是只要圣器神水祭礼就好了吗?” 慕容翌握紧拳头,藏在宽大袖袍中,“……确实是好事。” “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最后也是要杀了他了。”姬少微说完看向他。 慕容翌垂眸:“你说的是,他的确罪该万死。” 这世上想杀风如晦的人多的去了,有姬少微一个不多,没有她一个不少。 谢恒不明所以:“夫人和风如晦不是师徒吗?有什么深仇大恨,何至于此?” “仇多着呢,一说起来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大点的事情有他通敌叛国、种族灭绝、谋逆造反,人家国家安宁百姓富足他让我去搞侵略。小点的杀人诛心、寻衅滋事、棒打鸳鸯,出门随便遇到十个人,九个能和他有仇。我杀了他完全是为世界和平做贡献。” 最后,她说出了师门的规则:“我们师门和别的不一样,是要师兄弟几个之间互相残杀才能活下去的,最后活下来的要和风如晦对上,到时候不是他死就是我活。” 柳雪意:“一定要互相残杀吗?” 谢恒:“他死你活这不是一个意思吗?” “当然了,就风如晦我还能让他活着?”姬少微说,“最后活着的胜利者就是出师了,死了师尊要找新徒弟继续。” 这样的规定闻所未闻,谢恒和柳雪意面面相觑一时无话可说。 柳雪意道:“阿娘难道不能不管这些吗?” “我既然回来了,还要圣器,同门相残就是无法避免的。”姬少微表现得很无所谓。 “哎呦!” 几人被这声音吸引看了过去,一个白色的“球”从一旁滚了过来。 “球”在慕容翌面前停了下来,伸展四肢,狐首人身,穿着人类的衣服只有半人多高。站定后朝着几人行礼,看起来很有人样。 谢恒开始怀疑人生,难道这世上真的有灵怪妖精? 见谢恒目瞪口呆看着它,笑嘻嘻问他:“我像人吗?” 受到冲击的谢恒很快接受了世界上有妖怪这件事,扭头向师弟:“怎么办,它在讨封,我要不要答应?答应了会不会透支我的气运,不答应会不会被报复?有没有可能变成美貌狐娘夺我清白?” 柳雪意无语:“师兄你还有清白吗?” “胡闹。”慕容翌出声,表情严肃声音冷漠,人狐都安静下来。 姬少微知道他从来不会真怪罪自己,并不害怕,指着半狐半人问他:“前辈,这是?” 果然,对上姬少微,慕容翌一点也没有生气,“宠物。” 宠物啊。 姬少微看了看,狐狸身上没有什么人类的血气煞气,是只安全的狐狸,就没有管它和两个晚辈玩闹了。 狐狸正正经经向他们介绍自己叫小白,还在化形中,是一只公狐狸,马上就是狐仙大爷了。 半化形的妖怪对姬少微不算什么稀奇,倒是谢恒很好奇,在一旁和狐狸聊了好一会儿,柳雪意既注意师兄也看着母亲。 知道慕容翌不喜欢世俗繁礼,姬少微识趣的没有多打扰,又说了几句话便起身告辞,慕容翌也不说挽留的话,微微颔首权当告别。 总归她已经回来了,日后必能再相见。 目送姬少微一行人离开铸雪峰,慕容翌的外表发生了变化,三千银丝由白转黑,眉间朱砂消失不见,面容更是换成另一副。 他看上去甚至比作为慕容翌时候更加英俊,带着某种刚被烈火淬炼后兵器的锋芒,和化作慕容翌模样时候霜天明月完全不同。他也不再只是在此打坐,整个人都放松起来。长袖一挥茶具出现在面前,自己为自己沏了茶。 一旁的狐狸坐在地上抱着尾巴嘲笑他:“风如晦啊风如晦,你找人找的要疯了,现在人家回来了,你连真面目都不敢露出来吗?” “为什么一定要露出真面目呢?”慕容翌说,“能够达成目的,什么样的外表并不重要。” “哎,还好姬少微回来了,你总算能安心了。” 他迅速反驳:“我一直都很安心,我知道少微她一定会回来的。” 狐狸不想和他争辩,没意思,嘴硬的人你怎么说他都嘴硬。他看了眼自顾自斟茶的人,说:“那好吧,我只有最后一个问题。” “说。” 狐狸:“你的热茶全都倒手上了,不烫吗?” 第3章 风如晦缺德人干缺德事…… 三人来到了归云池深处,却没有见一人。 谢恒走过去,摸了摸茶杯:“夫人,茶杯还有余温,令师之前应该还在这里,想必没有走远,我们去找找。” 姬少微却说:“不必了。” 她走到茶杯前看了一眼,“这是我走的时候的样子,看起来风如晦根本没有在这里。” 桌子上的那杯茶不是用来喝的,是她用来占卜的,临走前为了掩盖才倒的热水。她走后风如晦用特殊的方法将这里暂时封起来,如果不是她是风如晦的徒弟,也进不了这里。刚刚进来的时候就有感觉,现在终于确认。 “夫人别伤心。” 姬少微从回忆中被拉回来:“伤心,这有什么好伤心的?这条路不行就换一条走,难道一个方法不行就在这里等?再者,就算风如晦在这里,要拿到也不会简单,至少要打败我五位师弟和他才行,先找风如晦还是先找师弟们差别不大。” 比起虚无缥缈的起死回生之术,谢恒更担心他师弟身上的蛊毒:“夫人说七宝藤生在南疆,七月结果,我们初来此地,还请夫人指条明路。” “说的什么话,他父亲我要救,难道儿子我就不管了?现在不到四月,我自然是和你们一起去南疆。我将他的身体放在千年玄冰棺中,可以三年不腐,这三年足够我用起死回生之术救活他了。南疆我们同去,正好我在那里也有一些事情要解决。” 归云池虽美,却不是久留之地。没有自小修炼的功法护体,水气弥漫之地对中了蛊毒的柳雪意并不友好。 姬少微带着他们继续坐船离开这里,一路上同他俩讲起了归云池的来历。归云池原本是燕国的地方,还是她父皇那一辈从燕国得来的。当时并不是一片湖泊,而是戈壁和荒漠,更有不少因为地下水枯竭而塌陷的天坑。 连年大旱,燕国的百姓民不聊生,起义军频出,风如晦趁火打劫,以祈雨为代价要燕国投降,燕国皇室自然不肯。 民众饿殍遍地、哀鸿遍野,皇室却依旧奢靡浪费,疯狂搜刮民脂民膏,镇压反抗者维护自己的权威。风如晦能祈雨却被拒绝的消息传来,成为了压垮百姓的最后一根草,连年的折磨没有人在意国家改姓,甚至不单单是百姓,受皇室管辖的军队也无法忍受了。 这个国家自内而外陷落,无人看守的边界城门被愤怒的人们打开,风如晦不费一兵一卒为大夏扩张了版图,让大夏一跃成为四国中的最强者。 一场大雨给这里带来了新的希望,在大夏强有力的支援下重新焕发了生机。旧王暴虐无道受天谴,从此这里都是大夏的疆域。 姬少微娓娓道来,言语中没有偏向任何一国,柳雪意和谢恒仿佛被带到了当年的人间地狱。 她刚停了下来,柳雪意便急切地问:“连年灾旱,土地怎么恢复?大旱必然带来其他灾难又当如何?” 问完想起来,这是阿娘父亲那一辈的事情,几十年过去了,应当早就恢复了。 姬少微把手伸到船边水中,感受着水流过手指的轻柔,“风如晦亲力亲为,带人一点点恢复的。农田水利、建筑堪舆,医卜星象……没有他不会的,灾后恢复的非常迅速,他是主心骨,这些制定了大体方案就没有管了。后面建立巡抚,传达大夏法律、文字等也都是大夏官员做的,风如晦唯一要求的是将他从历史上抹除,还有得到归云池这一片地方。” 水中还是寒凉,姬少微把手伸了回来,柳雪意赶紧拿了手帕递给她。 “这里也只是皇家一个庄园大小,外面多是怪石枯木,别说皇家,就是寻常百姓也不会选择在这里居住。对大夏来说,赏赐给人都不配的地方,不费一兵一卒换了一国,简直是天大的便宜。” 平静的水面像一面镜子,水上雾蒙蒙,贴着水面行船,坐在船边倒看影清清楚楚。供人居住的阁楼在水中高地,绿树环绕,旁边平静的水面上还有莲花,这里烟笼寒水,偶尔还有悠远的鸟鸣,无不透露着神秘幽静之美,只是总让人觉得有些寂寞。 但听完了此地的来历,有一个问题横在柳雪意和谢恒心中,让他们觉得十分怪异。 “夫人,这里原本是戈壁和荒漠,怎么会短短几十年就变成了如此辽阔的河湖?” 闻言姬少微的声音变得和这片水域一样有些缥缈:“你们以为,那些年燕国原本该降下的雨水,落到了哪里?” 第3节 刚说完便靠了岸,姬少微终止了这个话题开始聊其他,三人言谈间不知不觉就到了城郊。 一只麻雀落到了姬少微手上,连同麻雀一起回来的,还有一支护卫队。 这小队被一女子带领,左右两列共十八骑,在他们不远处停了下来。 为首的女子三十上下的年纪,长相明艳,看到姬少微露出不敢置信的激动表情。 姬少微没心没肺迎着阳光对问候她:“桑桑,我回来了,介绍一下,旁边这个白衣服的是我儿子,青衣的我一个侄子……” 话没说完就见这女子翻身下马,疾步走来抱住姬少微:“少微!” 姬少微安抚地摸着她的头发:“嗯,是我。很想我吧,桑桑?” “谁想你了!”这女子一拳锤到了姬少微肩膀,看着用力,贴着肩膀的时候力道轻到都快感觉不到,“你还知道回来!” “这里有你,我当然会回来。”姬少微假装没看见她眼眶湿润,等她情绪好点了,才给身后两人介绍。 谢恒看了她一眼,甜言蜜语姬少微张口就来,看来花言巧语骗女孩子真不是男人的专利,女人也会,而且她这也太熟练了。 “这位是叶眠桑叶将军。”说了一半转头问叶眠桑:“桑桑你还是吧?没有被革职吧?” “你才会被革职呢!我当然是。”叶眠桑只是见面太激动才哭了出来,收拾好情绪,又是英姿飒爽干脆利落的样子。她对谢恒没什么反应,姬少微提了她就只当一般的晚辈,到了柳雪意,有些留心。 三人被叶眠桑请到了家中招待,姬少微一点没有生疏:“备些好酒好菜,这俩小孩儿一定饿了。” 叶眠桑问:“你还是要碧莹石吗?” 姬少微:“正常食物就行。离开风如晦我就好了,什么病都没有了,吃什么都可以。” 提起别的都还好,提到风如晦叶眠桑直接一拍桌子,“风如晦就是晦气!什么坏事都有他!” 姬少微很难不赞同:“就是就是。” 接风洗尘后听了他们怎么来的,叶眠桑立刻歇了质问姬少微失踪多年去那里的心思,酒足饭饱叶眠桑便催他们休息——主要是姬少微,姬少微说自己没有那么累都不行。 姬少微和谢恒是真的清醒着辛苦一路,柳雪意却因为蛊毒的原因路上多半时间都在休息,被慕容翌治疗后,身体好了起来,此刻并无睡意。 出了房间就着灯笼在花园,灯下看花。感受着此刻的平静,不想遇到了同样没有睡觉的叶眠桑。 对着叶眠桑的审视,柳雪意坦然受之,享受着微风神情惬意,对她说:“叶将军若是对晚辈有疑问,晚辈定会知无不言。” 叶眠桑点头又摇头,“不,我不是在看你,我在想你的父亲是什么样的人。” “或许这个问题将军问母亲会更合适。”柳雪意没有正面回答,将问题推给了他的母亲。 叶眠桑挑眉:“那你知道你的母亲姬少微是什么身份吗?” 她言语激进中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不屑,柳雪意彬彬有礼却寸步不让:“姬少微是雪意的母亲。无论母亲在这里是什么身份,对雪意来说,她只我的母亲。剩下的,是外人眼中的身份,若是母亲愿意,她会告诉我的。” 他这副样子比乖孩子的模样顺眼多了,这才有点像姬少微。 “你母亲差一点成为我的嫂子。” 柳雪意屹然不动:“那都是过去了。” “是过去了。”叶眠桑兴致缺缺往回走,“可惜了,我的哥哥背弃了和少微的婚约,娶了她妹妹,不然此时你该叫我姑姑的。我走了,客人也请早些休息吧。” 第二天醒来姬少微总觉得柳雪意似乎有心事。 姬少微问:“桑桑昨晚和你说了什么?” 柳雪意沉默了一会儿,说:“她说母亲和她兄长有过一段姻缘。” “啊,这个啊。”姬少微抚掌,“真是太可惜了。” 柳雪意看向她。 “可惜我皇妹并没有那么喜欢他,就算成亲了也不安分守己。”姬少微带着胜利者才有的,感叹不入流但是又烦人的对手的语气说:“要是一个男人就能解决皇妹就好了,犯不着我们兵戎相见。” 柳雪意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我不在皇宫长大,是风如晦抚养的我,桑桑兄长是我未婚夫,但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他想和皇妹成亲倒也无妨,抢走姐姐未婚夫刚好可以成为皇妹的污点,他主动也免了我找借口退亲。” 柳雪意:“他是什么样的人呢?” 姬少微想仔细了想,还是没能记出起来那个男人长什么样子,但总之不丑就是了,好像还挺英俊。 但再英俊也不过是一个男人,甚至谈不上什么牺牲品,毕竟他也得偿所愿了。不过是她们姐妹权力斗争中的一个微不足道的东西罢了,他敢悔婚另娶,自行承受代价便可。 “和众多世家子弟一般无二,大抵是相当英俊吧,不然我皇妹也看不上。” 姬少微那个时候还是将风如晦的教导奉若法旨——男人只是她成为帝王后的装饰品,要多少有多少,她不必懂情,不可动情。 当年所想的也不过是这个男人移情别恋能让她伪装成受害者得到什么好处,怎么能让朝中大臣看皇妹无德,怎么从父皇示弱那里保留兵权……这个男人不过是一个符号,一个象征意义。 现在想想真可怕,风如晦到底想把她变成什么样的怪物。 原来姬夫人竟然是这里的公主,听起来甚至可以继承皇位。谢恒在一旁听相当好奇,等他们母子说完了才问:“夫人,你们大夏都是女子掌权的吗?” “不是,和外面一样,都是男子继承,你见桑桑是女将军又听我拿军权才会这么想,事实上掌权者还是男人多,不过有能力的女人得到应有的地位也没有什么不对,是吧?”姬少微带着他们慢慢走,“有时候家里没有男丁,也是过继侄子或者其他后辈,只有很少的情况会考虑女儿。” 谢恒了悟:“原来是师弟没有舅舅啊。”所以姬夫人才会拿兵权,这和他们一样,女子带兵虽少但也不是没有过。 “雪意有舅舅,不过被我囚禁了,一个皇位争夺的失败者,不必在意。”姬少微没有停歇继续向前走,打算出门看看这里有什么变化。 不想刚踏出大门,便看到一位道者御剑而来。 第4章 保持人设,不要生气 道人雪衣白发,仙风道骨,正是为她而来的慕容翌。 慕容翌看向姬少微,声音清澈悠远:“少微。” 无论看多少次姬少微都觉得前辈皮相骨相优秀得实在不似凡人。她款款走上前去,“前辈,你怎么来了?” 慕容翌言简意赅:“三丝可以让你的手臂恢复,我要治疗你的手臂。” “好啊,多谢前辈。”姬少微都不带犹豫的。就像培育一颗幼苗,浇水除虫,悉心照料,等着日后结果。慕容前辈的幼苗歪了,但他觉得还有救。 慕容前辈没有徒弟,没有后人,只有风如晦那么一个混蛋损友,她于前辈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自己不能用剑,前辈的伤心失望不比她少,怎么能辜负他的好意,姬少微决定积极配合治疗。问他:“那三丝要去哪里找啊?前辈是立刻就去吗?” 慕容翌负手而立,淡淡道:“三丝是统称,分别是南疆金蚕丝,北疆冰蚕丝,鸠尾山天蚕丝,这三个地方都要走。” 其中金蚕丝还算常见,其他两样都是只闻其名。 姬少微看着他,出门吃穿住行必定要和陌生人交流,慕容前辈最不喜欢这些,于是主动邀请他:“那我们要去南疆,前辈要不要同行?” 目的达到,慕容翌轻轻颔首:“也好。” 事关母亲,柳雪意十分重视:“那我们明天就走吧。” 对上姬少微的目光,他温和地说:“母亲是因为我的身体才要休息三天的,但昨日我慕容前辈为我疗伤后我就好多了,和师兄都休息够了,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不如我们明天就走,早点去南疆,去的晚了也易发变故。” 她怎么会听你的? 慕容翌走在后面漫不经心地想,姬少微是少年储君大夏帝王,从来说一不二,哪里容得别人反驳?即便是她的孩子,也没有听说过哪个皇子可以斥驳帝王的决定。 姬少微一时没有说话,柳雪意还以为自己哪里做的不妥。他十二岁拜师离家,少年期每年不过寥寥回家几次,再后来江湖朝堂,自顾不暇,甚少和母亲在一起,不想被她的目光看过来,还是会像孩童时候一样局促。 姬少微想拍拍他的头却发现已经够不着了,转而拍拍他的肩膀:“好,你既然有了主意,就按你说的来。你离开我的时候还是小孩子,我说什么你听什么,这么快就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这很好。只是我希望休息这三天并不完全是因为舟车劳顿,我也知道你们年轻恢复得快,这是我作为一个母亲的私心。这么多年我在家,对你们父子的事迹也不是一无所知,早想让你们好好停下一阵子,三天时间虽短,也是休息,不是身体,而是心里,我希望你能放松一下。雪意,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这番话说的柳雪意心头微酸,经历了那么多背叛、牺牲都没有让他变得脆弱,可慈母一番话竟让他想要和小时候一样在她怀里哭一哭。 但他忍住了,毕竟自己也早已不是小孩子了,何况旁边还有外人。“三天不打紧的,母亲的心意,雪意怎能不领?这三天雪意一定按母亲说的,好好休息。” 姬少微点点头,慕容翌心道果然如此,姬少微是在以进为退,假意同意,再动之以情让他自觉退让。 柳雪意忽然转过头:“前辈要不要一起?” 姬少微刚想说慕容前辈不爱出门不爱热闹,就见他点了点头。 “前辈不是不喜欢热闹吗?” 慕容翌迅速思考,给出了一个还算符合他人设的说法:“我没有不喜欢热闹,我只是不喜欢有风如晦在的地方。” 这倒是,前辈曾经差点和风如晦对上差点没打起来,风如晦说有慕容翌就没有他风如晦,这还是她头一次见风如晦这么气急败坏,甚至都有点不像他了。风如晦这么说,前辈自然也有脾气,对她说,凡是风如晦出现的地方,他也绝不会出现。 所以明明两个人住的地方离得那么近,却除了那一次吵架之外从来没有一起出现过。 风如晦真实害人不浅! 姬少微附和:“我也不喜欢风如晦,在我讨厌的人里面,风如晦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慕容翌:“当真如此讨厌?” “当真!”姬少微当即列举了风如晦的事迹,赶来的谢恒在一旁大为惊叹,世上怎么会有这等混蛋师尊? 说完姬少微看向慕容翌:“前辈你说,这样的人是不是大混蛋?” 慕容翌:“……是混蛋。” 姬少微纠正:“是大混蛋,是人渣。” 被她看着没办法,慕容翌只好承认:“风如晦就是大混蛋,是人渣。” 姬少微捶了一下旁边的树:“他就该下地狱。” 慕容翌没有感情的跟着说:“该下地狱。” 约定好了一起走,姬少微带着柳雪意和谢恒到处转悠,谢恒精力无限,柳雪意平日克制,此时也露出了不常见的开心与好奇。这里没有人认识他,也没有山一样重的责任要背负,偷得浮生半日闲。 他们渐渐得了乐趣,姬少微就和慕容翌就落后一步在后面跟着。 到回了府,吃了午饭,发现慕容翌早早就回了房间,谢恒有些失望,他也是用剑的,还想和他请教呢。 姬少微见怪不怪:“前辈虽然是要和我们同路,但是他还是不喜欢和人多,不用多心。” 因为慕容翌对他们来说还很陌生,只是看在姬少微的情面上帮助过他们的人,谈不上多心与否,谢恒自然表示不介意。 “你要是想要人指点剑法,不如去一个地方。往东十五里有一处拭剑台,上面有留影石留下的诸多剑客比剑的场面,多看看会有好处。” 姬少微刚说完,将军的管家呈上来一块腰牌:“少侠带着我们将军府的腰牌,哪块留影石都可以看。” 别说比剑了,就是这个神奇的留影石也值得他去看看啊!谢恒接过腰牌当即打算出去,还拉上了柳雪意,临走前又问姬少微去不去。 姬少微拒绝:“你们小孩子去看就行了,我懒得动弹。” 柳雪意被他拉着很无奈:“师兄,我们初来乍到,你找得到吗就跑这么快?” “当然知道,我今天早上就把周围都摸清楚了!我跟你说,西边春水街,那里的小吃可是一绝,南边……” 两人走得很快,谢恒得意的声音传来越来越小。 姬少微不去当然是因为有事情,她得找人谈谈,找叶眠桑谈谈。 第4节 路过慕容翌的房间的时候听到了琵琶声,充满杀气,真是没想到,看起来那么平和淡然的前辈弹琵琶居然是这样杀气凛然,不愧是传说中的剑仙。 听到姬少微经过没有停留,慕容翌房间里的琵琶声杀气更重。从前哪有姬少微忽视他去找别人的?一定是在外面这三十年有谁带坏了她! 弹了半曲琵琶声戛然而止,慕容翌抬头看向又折返的姬少微。 姬少微一脸无辜,她明明脚步够轻了,还是打扰到了前辈弹琵琶。 慕容翌看着她手里还拿着随手折下的花,想起了从前姬少微也是这样,总是默不作声地折一枝开的最早的花,插在他书房的白瓷瓶。 心情蓦然转好,“怎么了?” “打扰前辈了,很抱歉。”姬少微在门外没打算走进去。 “没关系,不算打扰。” 姬少微笑笑:“还是前辈脾气好,风如晦以琴音杀,雪意父亲善琴又爱附庸风雅,平日奏《凤求凰》非要我夸赞,不小心打断了,总是罚替他研墨,没有一个好相与的。” 慕容翌的心情忽然就没有那么开心了,风如晦是她师尊慕容翌没有多说,问起了另一人:“你是一国公主,更是储君,又当过帝王,他竟敢让你做这些?” “前辈误会了。”姬少微摆摆手,“都是小事,夫妻间玩闹而已又算得了什么。我来找前辈是想问问,那只小白狐狸呢?还挺有意思的,怎么不见它了?” 慕容翌完全不开心,他不开心姬少微立刻察觉到,突然就有点紧张。 随即反应过来,为什么要紧张?虽是教她剑术的半师,但现在又不是授课时间,他也不是风如晦,就是顺口提了一句不会被说玩物丧志啊。 都怪风如晦,让她至今对从事教育行业的人有了心理阴影,教过她剑术,那么和蔼可亲的前辈都让她慌了一下。风如晦真是教育界的失败! 调整好心态姬少微又问:“是留在家里了吗?需要关起来还是交给别人或者放了?关在家里要留水和食物吗?放了之后能找着回来的路吗?都化出半个人形了,应该可以自己管自己一下了吧。我也想养宠物,养化形的是不是简单一些? “不用,它自己会跟来,很麻烦。” 忍耐着说完这句话,慕容翌打算换个态度和姬少微好好谈谈。但姬少微得知了她想要的答案直接就走了。 “那就好,前辈我去找桑桑了,那就不打扰你的雅兴了。” 慕容翌放下琵琶,慕容翌要保持人设,慕容翌完全没有什么雅兴了。 第5章 梦想可以上殿堂,但不能是……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慕容翌不开心慕容翌的,姬少微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拭剑台上留影石中太多精彩的对局,要不是柳雪意拽着他,谢恒都不想回来。 回来的时又候闻到一股酒味,谢恒被勾起了馋虫自己去找酒喝了。 姬少微和叶眠桑喝过酒,叶眠桑酒量不及她早早休息,姬少微也没好到那里去。她非要一个人回房间,结果在摇椅上躺着睡着了,身上披了披风,柳雪意走上前去轻轻推她:“阿娘,醒醒,我们换个地方休息吧。” 姬少微挥开他的手,迷迷糊糊坐了起来,披风滑下,柳雪意眼疾手快地接住。 被他给重新披上披风,姬少微才清醒些,问他:“我以为你们会回来的更晚。” 柳雪意:“凡事要有度。” “也是这个道理。”姬少微把披风随意扔到摇椅上,打着哈欠坐了起来,“既然回来了就休息吧,再过一天就要出发去南疆了,这两天还是应该养足精神。” “阿娘?” 姬少微回过头:“怎么了?” 柳雪意想起他在留影石看到的那一幕,十几岁的少女和人比剑,那场笔试精彩绝伦,哪怕他是惯用刀的,都能感受到其中惊艳。 但让柳雪意更为意外的是留影石中的少女完全就是他母亲的年轻版本。那样的剑术在他认识的人里面至少也在前五,柳雪意这下明白慕容翌前辈的心情了。 明珠暗投,美玉蒙尘,这样惊人的天赋,从此不能用剑真是可惜了。 “阿娘,我想帮你找三丝,等我们南疆解毒并找了金蚕丝之后,分作两头去找冰蚕丝和天蚕丝怎么样?” 姬少微有些意外:“你在那边不是还有事情吗?” 柳雪意摇摇头:“母亲的事情也是事情。更何况世上那么多人,少了雪意也无妨。” 离家太久了,做了很多事,帮助过很多人,都快忘记母亲也会需要他。 只是柳雪意想到留影石里面看到的那个身着红衣面色苍白神情冷漠的少女,还有记忆里家中风趣爱谈笑的母亲,实在差别太大了。 姬少微很欣慰孩子的孝心但也止步于此,一则雪意本来就是心存善念甚至和他父亲一样有点神性慈悲心的好人,二则,曾经为姬少微出生入死的人太多了,不能说不感动,但是总有些习以为常。而且她觉得,柳雪意的的心事应该不止如此。“你能留下来帮我,我很高兴,不过雪意,你是不是还有别的问题想问我?” “雪意只是觉得,母亲和记忆里很不一样。” “那只是我人生中的不同阶段而已。”换做别人姬少微肯定懒得解释人总会变,但柳雪意是她的儿子,多少还是要考虑一下他的心情。 自从柳雪意拜师之后,他们相处的是在不算多,也不是很清楚这个个时期的儿子会想什么。 好在柳雪意从小就没让她担心过,看起来至少纯粹有些好奇,“只是和阿娘平时太不像了,有些意外。我还以为那是阿娘的亲戚。” 姬少微这会儿也不困了,便坐下来和他说话:“雪意,你记着,在这里遇到有些像我的,或者自称是我亲戚的人,千万不要相信。” 柳雪意没有问为什么,她说什么都乖乖答应。 这件事情反而是叶眠桑告诉他的。和姬少微比剑的人是现在的剑圣,除了当年半招之差输给姬少微,再没有输过了,但也因为那一次比剑,姬少微在剑术方没的成就崭露头角被风如晦发现。 哪怕不是自己教的,寻常人知道自己徒弟如此优秀会肯定会高兴,但风如晦不是。 风如晦第二厌恶别人在他管教徒弟的说话指手画脚,第一厌恶的就是徒弟姬少微脱离他的掌控。姬少微可以习剑,可以和别人学,但是唯独不能本末倒置抛弃自己的身份成为剑客。 当年姬少微隐隐有了这个苗头,于是就遇到了一个选择,是要她可以用剑的手臂还是好朋友叶眠桑的性命。结果不出意外,她当然是要人。风如晦釜底抽薪,甚至不仅是右手,怕她也会左手剑,两只手臂都废掉。 但这其中最诛心的并不在此,姬少微当时要不是对风如晦心灰意冷,不想按照他的想法来,怎么会想到不当女帝,去做剑客。 然而风如晦所做的不止如此,他要的是姬少微孤立无援。 当姬少微带着伤去救的人,在她未婚夫和妹妹成亲那天骗了她。 这是叶眠桑的版本,事情虽然差不多,但态度完全不一样。 叶眠桑的版本里面,是阿娘对她情深意重,她辜负了阿娘。但是在阿娘的说法中,叶眠桑是过去很多和他有牵扯的人其中的一个,柳雪意也不知带该信谁,是阿娘故作坚强还是叶眠桑自作多情。 这件事情除非再问一次姬少微,否则永远没有定论。 第三天要走的时候,柳雪意看着母亲和叶眠桑告别,一点看不出来当初的嫌隙。 马车走了两个多时辰了,或许是柳雪意表现得太明显,又或者是母子连心,姬少微开始无奈地询问她儿子又怎么了。 柳雪意把自己的想法如实相告,听了柳雪意的话,姬少微露出一个有些微妙的表情:“这件事啊……” 他们走的时候分了两辆马车,姬少微和柳雪意在一辆,谢恒和慕容翌在一辆。谢恒不晕船反而晕车,吐得天昏地暗,慕容翌给他点了睡穴,很不开心的在一旁拭剑,他听力过人,自然听到了前面马车不加掩饰的声音,擦拭剑身的手停了下来。 “桑桑多心了,当时这双手臂不废不行,能多救人还是多救一个。至于她的态度,我早知道了。”姬少微看向儿子,“我当时性情也不是现在这样,那个时候凡事总想着怎么对我最有利。那件事情之后,父皇母后要我交出军权的想法再强烈,表面上的态度也不能过于急切。而且你知道我最大的收获是什么吗?” 他们乘坐的马车外表朴实,里面极为舒适,各种东西一应俱全,车轮上的减震也做的很好,相较于一般马车已经平稳很多。姬少微端坐其中,无聊的剥桔子,拨开橘子皮,再一点点去掉上面的白色脉络:“桑桑从前是姓花的,是我师弟的妹妹,现在她姓叶了,她另一个哥哥,我的那个未婚夫也离开了花家。无论我对花家做什么,她也不会再插手,而我还得到了一个永远不会背叛我的将军。” 她说起这些往事就像把感情剥离出来,讲的只有利益得失,这让柳雪意很陌生。陌生的不是这种事情,而是这种事情会发生在她的阿娘身上。离家的十几年他见过很多这样的人,甚至自己也是这样的人,他只是很难过,这回发生在自己母亲身上,要经历多少苦难,才能完全屏蔽所有感性这样思考问题呢? 柳雪意像是想要靠近主人却被狠狠踢了一脚的幼犬。“那阿娘难道没有伤心愤怒的的地方吗?” “伤心不至于,愤怒当然有!”姬少微捶了一下马车里的小桌子,“我竟然没有杀死风如晦!我是什么废物点心,无时无刻不为自己的无能愤怒。” 另一辆马车的慕容翌默默放下了剑,包扎起了被捶桌子那一下惊得不小心划伤的伤口。 谢恒迷迷糊糊醒过来。“慕容前辈……” 慕容翌看了一眼,又点了他的穴道让他睡着。谢恒昏昏沉沉的想,刚刚前辈那一眼,是不是在嫌弃自己啊? 前面马车的声音还在继续:“不过问题不大,这次我回来就是要解决了我几个师弟,七个徒弟最后的胜利者就轮到和他对决,风如晦不出来也得出来,到时候再杀了风如晦也不晚。” 柳雪意:“阿娘的其他六个师弟会在哪里呢?” “其他人哪里都可能,我不找他们,他们也会来找我的。不过不是六个,是五个,二师弟已经死了。”姬少微把手里的剥了一半的桔子给了柳雪意,“二师弟与我从小一块长大,风如晦告诉他,我不忍杀他的结果是他不死我就要死,师弟怀着必死的心,用了极其损阴德的蛊毒,除掉了我许多敌人,自己也遭反噬而亡。” 另一辆马车的慕容翌闭上了眼睛。 无所谓了,这是必要的牺牲,若为帝王业,何人不可杀? 他早就做好下地狱的准备了。 但姬少微显然并不这么认为。 第6章 今日扎男主的心任务完成 “地狱就是风如晦的老家,恶鬼见了风如晦都要退让三分,那些年他制造出来的人间地狱着实不少。”谈及风如晦做了什么,姬少微觉得让他下地狱都是宽容。 柳雪意耐心把她剥了一半的桔子剥好,除去上面的丝状脉络,完全剥好了又递给她。姬少微没有一点不好意思,又给他了一个桔子让他剥。 离下一个城镇还有一段距离,车上实在无聊,姬少微靠在软枕上闭上了眼睛。 或许是日有所思,姬少微梦到了她还在风如晦身边的时候。 那是十四岁的自己,时年神谷关大捷,她是主帅,风如晦是军师。风如晦要她想,如果她是对面敌军应该如何破局。 第一次领兵,从有名无实的将军变成了大元帅,她以为这是天时地利,又靠自己的努力当上的。后来一步步知道,天时地利都是风如晦给她创造的。 风如晦把羊肉放到狼嘴边,诱使其吃了肉犯错,最后便宜了自己。他在自己取得胜利享受成果的那天让这些显露出来,无声告诉自己,没有人的手是干净的。很多事情不是努力就可以,要打破地底线远超想象。 他就这样轻描淡写把坏的一面展示,然后若无其事地问要是自己是敌军应该怎么应对。 本来姬少微是不太记得自己当时怎么说地,现在梦中以另一视角看居然清清楚楚。 她的回答中规中矩,然而中规中矩并不是风如晦想要的,风如晦要的,是绝对的胜利。 这样看来,风如晦的目的根本不是神谷关大捷,而是借此弄脏她的手,打破她的底线。 也确实,神谷关大捷让她尝到了甜头,她不会再把元帅之位还回去,父皇母后说的不错,自己的确贪得无厌,得陇望蜀。在那之后她还是有点介意,可是这样的事情来了几次之后,她越发的不在乎手段了,越发的向风如晦靠拢。 到了驿站,柳雪意把姬少微叫醒,另一辆马车上的慕容翌也被谢恒弄醒,几人下了马车。 谢恒揉着脑袋:“坐马车好累啊。” “辛苦师兄陪着我了。”柳雪意边走边说。 “你的语气好敷衍,完全没有一点谢谢的意思!” 驾车的马夫是叶眠桑府上的,正在和驿站的人交谈,姬少微走到慕容翌身边。 “谢谢前辈。” 慕容翌看了过来,目光清亮,微微疑惑。 “遇到前辈的时候我正心情迷茫,还好前辈为我指了明路。” 第5节 当时被风如晦的魔鬼教学折磨的心态不是很稳定,差一点完全抛弃底线和风如晦一样了。要真的和他一样,那自己肯定不是现在的情况。 慕容翌沉默,他当年换个身份找姬少微做什么来着? 是了,当时少微看起来好像不能接受他的安排,还是天真单纯的样子让人很不放心。元帅的心情很容易影响部下,为了让她开心些,就换了身份教她用剑。少微天赋异禀,学甚么都很快。但是要说指什么明路,却也没有,多说多错,他并不想让姬少微发现身份问题。 “我没有做什么。” 姬少微莞尔:“前辈什么都不做就够了。” 他什么都不用做,让自己看着他用剑,沉醉于剑的样子就够了。 前辈一直是她的目标,像他一样,无论做什么都要坚定,学会做自己想做的,而不是任人摆布,成为风如晦的傀儡。 是慕容前辈让她最后坚定自己的信念,决心离开归云池,摆脱风如晦的。 不应该啊,慕容翌想。难道是这副皮囊的问题? 她要是喜欢,可以给她找十个八个同一类型的男子,充入后宫。只要她不再乱跑,好好的成就她的帝王业。 这是他朋友的样子,虽然这个朋友年纪大了点,但少微要是喜欢……倒也不是不可以。 现在想这些为时过早,还是先弄清楚少微为什么乱跑,对症下药,断绝她的念头。 往回走的时候一团白色的东西窜了进来,就要化为人形,慕容翌认出来是狐妖小白,眼疾手快把它抓住,让它维持着动物的形态。 驿站里的人吓了一跳,等慕容翌捉住提着,定睛一看发现是只小狐狸才平静下来。 “原来是只小畜生,真实吓人一跳。”他脸上还有被惊到的表情,复又勉强挂上了笑。“几位贵人,小人这就把这畜生扔出去。” 姬少微拦住了他,“这是我们养的,吓着小哥了。”说着给他手里放了一枚金叶子。 金子到手通体舒泰,哪还有刚刚害怕的样子。“既是贵人养的,小人自然不敢怠慢,这小畜……小狐狸吃的喝的这就安排上,您看我再给它做个窝还是做个笼子?” 小狐狸还在慕容翌手上扑腾,姬少微看了一眼,觉得既然都能半化形了,应该不用太折腾了。“不用了,我们自己看着就行。” 进了房间松开了小狐狸,它一下子化为人形。“风……” 慕容翌立刻部下隔音结界。“我叫慕容翌。你该称呼我为主人。” 狐狸哼哼唧唧:“那你也不许叫我小狐狸,我和别的小狐狸不一样,你该叫我名字。” “小白。” “这还差不多。”小狐狸抖抖耳朵,“你怎么跟着人家了,别跟我说你真的要寻找三丝,和姬少微提要求自废双臂的人是你,要为她治疗的人也是你,你脑子是不是不太对劲。” 慕容翌屹然不动:“我自有我的道理。还有,少微身份贵重,你不要随便叫她名字。” “这么多年你的脑子真的坏掉了啊。”小狐狸一脸无奈,“你们人类真麻烦,一个称呼而已,不都是一个人,还要分这么多!” 慕容翌打开了窗子,让月光进来。“你既然要化为人形,就要遵循人类的规则。” “我看她本人就不想遵循。”狐狸跳上一旁的软榻,把尾巴拽出来梳理。 “她是要制定规则的人,你懂什么?” “我是狐狸,我不懂很很正常,你不懂才奇怪呢。辛辛苦苦到处找人,人回来了换个样子不冷不热,你是要做什么?”小狐狸一乐,“我懂了,你是怕另一副样子她看了来气要杀你,不敢露出来对不对?你是胆小鬼!” 慕容翌手一挥,小狐狸彻底说不出来话了。“不会说人话可以不说。” 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小狐狸扑了过挥舞着爪子抗议,于是连动都不能动了。 慕容翌贴心的把门关上,走了出去,打算换一间房子。 一开门就看到了同样在外面走的姬少微,慕容翌在二楼,她在一楼。 “少微。” 姬少微抬起头:“怎么了前辈?” 念出这个名字有三十年没有人回答,骤然被回应,竟然还有些不适应,反而不知道说什么。 但姬少微没有让他为难,笑着问他:“前辈不休息吗?“ “太早了,这不是我休息的时间。”慕容翌随口说。 “那正好,我也想和前辈说会儿话。” 她仰头看过来的样子一点没变。 慕容翌跟着她上了房顶,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染上了这坏毛病,大半夜爬上屋顶。 “你要说什么?” 明月高悬,此时的月亮和过去几十年的月亮没有什么区别。 姬少微看向慕容翌,皎洁的月光照在她的脸颊,她脸上的犹豫都变得温柔起来,姬少微斟酌了用词,最后还是单刀直入:“前辈,你别难过。” 慕容翌莫名其妙:“我有什么好难过的?” “可是你看上去,就像失去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一样难过。” 第7章 地府教育带师风如晦…… 慕容翌很久没有反应过来。 他失去过什么重要的东西吗?这个问题似乎没有那么难以回答。 “我没有失去什么。” 也许在很久之前,他的确失去过一些重要的东西,但他总会自己拿回来,从来没有例外。还有一部分,马上可以拿回来。 姬少微点点头,没有意外他会这么说。这很正常,大部分人不会痛快承认的。“我失去过。” “你失去了什么?”慕容翌问。 她怎么会失去什么?是在外面失去的吗? 慕容翌仍然维持着仙风道骨的姿态,脸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 “最开始,我失去了我的师尊。”姬少微说。 这个答案出乎意料。 慕容翌的呼吸一滞。“你怎么会失去他?是你离开他的?” 她说:“从来都是我自作多情,风如晦根本没有心,倒也谈不上是我失去。一开始就没有得到罢了。” 慕容翌下意识反驳:“你是他最得意的弟子。” 姬少微:“不如说是最趁手的工具。” 说着这样的话,语气却是轻松的,她已经完全不在意了。慕容翌脑中想到了多日以来的疑问:究竟是谁改变了她? 答案不言而喻。 是那个他从未在意、或者是下意识想要忽略的男人。 她在外面一定过的轻松又快乐。 但慕容翌想,在这个世界上,轻松和快乐才是会害人的东西。所有坏的东西,都不是让人感到害怕想逃避,而是用轻松和快乐,让人沉溺堕落的东西。 但是这一次不能过于严厉的责怪她了,这只会把她推得更远,那就不是慕容翌的本意了。 即便他的本性是十分毒舌和刻薄,但是当他想要获得某人的好感的时候,依然容易。 可惜组织好的语言还没有说出口,姬少微先开口了:“我不是玩笑,我是认真的的。” “哪怕前辈与我对他的记忆都是不好的,但是不能否认,那是我第一个失去的人。”姬少微看向天边的月亮,那一瞬间她的眼神就像回到了从前,从前她也是那样看着风如晦的。 慕容翌再次说不出话来,他看着望向月亮的姬少微,要说的话又变了:“如果你想,可以在我们找到他的时候,告诉他。你是他最喜欢的徒弟,只要你愿意回到他的身边,风如晦一定不会拒绝你的。” 月亮明亮的时候星星通常不会太多,稀稀疏疏零星几个。 “我不会。” 黑夜像一个巨大的袋子,装着世界,而那明亮皎洁的月亮,则是这个袋子的小口。 姬少微的声音在这个袋子中的每一处:“我会杀了他。” 这句话说的很平静,任谁听了都认为这不是开玩笑的。 慕容翌应该很满意的,他仍然维持着剑仙的高冷形象。“风如晦要是听到了,会很满意” 这正是问题所在了。 姬少微打开玉葫芦的手又停下,重新把塞子塞住,即便如此,还是逸散出来一丝酒香。“这是不对的。” 这缕酒香通过呼吸进入她的肺部,姬少微克制着想要喝一口的想法,保持着清醒对慕容翌说:“我离开师尊正是因此。我没有办法,我做不到把完全剥离情感只谈利益作为理所当然。大部分时候,人都会为了利益失去什么,对上位者卑躬屈膝或者说一些违背良心的话,做一些不情不愿的事情,这些我也能做到,人不是时时刻刻都能抬起头的。但是风如晦太过了。” 慕容翌是无法理解酒香的,这味道对他来说只是奇怪。他不饮酒,剑者要保持清醒,智者要保持理智,酒会影响人的判断,也有碍用剑。 这个时候不用他回答,他明白,此刻姬少微需要的是倾听。 “他太过了,过分到根本没有把人当成人。” 姬少微的眼神在触及慕容翌的时候突然惊醒,他银白的发丝,玉一样的面容,全然不似真人,是不染红尘的世外仙。 突然很难过,不应该把他卷入这件事情的。她不愧是风如晦教出来的,还没察觉自己的心思,就知道要做什么了——面对慕容前辈,攻心为上,让他成为自己的剑,达成想要的目的。分明还没有这样想,已经在这么做了。风如晦是这样,自己又好到哪里去? 姬少微跳下了屋顶,装着酒的玉葫芦放在了桌子上。“前辈,很晚了,我们应该休息了。” 慕容翌却不想这样结束。 他说:“你的目的还没达到。” 姬少微:“我不能这么做。” “你可以的。”慕容翌拿起玉葫芦打开递给她,“并不是你一个人对风如晦有怨,我并不介意帮你杀了他。” 如果让她困扰的源头是“风如晦”,那么解决了“风如晦”就是。 姬少微厌恶地别过头,并不是针对慕容翌,只是有些事情也不是打打杀杀可以解决的,杀死风如晦,他带来的影响也不会消除。 “没必要,除了我自己之外,谁杀了风如晦都没有用。”姬少微说,“我会亲手杀了他。” 姬少微感觉自从重新回到这片土地,风如晦的阴影都在笼罩着她,明明人都不知道跑到哪里了,她却还是有种如影随形的窒息感。 她还是喝了一口酒,入口醇厚,余韵绵长,胃里也暖和起来,这样好多了。 转身离开之前,慕容翌问她:“难道你和风如晦没有一点好的回忆吗?” “怎么会没有呢。”姬少微看着脚下灰色的石板反射着月光,“太多了,正因为确实有过,才让人觉得煎熬。” 第6节 抬起头,看向慕容翌:“前辈,我可以一直信任你吗?” “当然了。”慕容翌向她承诺:“无论何时你都可以信任我的。” 姬少微点点头:“好,那我相信前辈。” 她和慕容翌重新坐了下来,风如晦不喜欢酒味,姬少微总能记得盖住盖子,然后换了茶。身边的人换成慕容翌,慕容前辈身为剑客也不喜欢喝酒,姬少微也这样做。 “我需要雪意的父亲。” 慕容翌握住杯子的手定住了。 换做风如晦,这时候一定会嘲讽她“一个男人而已,你竟然会对他产生依赖?”,让她接下来的话都说不出口,但在她面前的是慕容翌,姬少微放心大胆的坦诚:“我需要他那样的人。” “前辈还记得吧,我很早之前根本吃不下别的食物。无论是肉类还是蔬菜,每次夹起来的时候总能听到它们在哭喊尖叫,越是靠近嘴边嚎叫越凄厉,后来只能吃下石质的玉藤果维持健康。” “但是这个病症在我决定不听风如晦的话,用别人的血肉铺就我的王道的那一天,不药而愈。” “时至今日,我仍然会觉得风如晦讲的某些东西是对的,在讨论某一件事情的时候,情不自禁地用利益得失来衡量。” 被风如晦塑造地价值观与她的本性完全相反,每一次因为食物而呕吐并不是某种身体上的病症,而是心理上的暗疮。 做出了违背风如晦,遵从内心而活的决定时,她的身体完全被解放,每一处肌肤都诉说着快乐。 但是她的心在不可抑制的疼痛。 身体和灵魂,价值观和本性,产生了完全相反的认知。 “我需要什么来填满空虚。”姬少微说,“如果不用正确的、正义的、光明的东西填满,幽暗会再次侵占我的内心,说不定我会变得和风如晦一样无情无爱,成为一个冷酷的独夫。” 慕容翌打断她:“不会的,他是他你是你,你不会成为第二个风如晦。” 真的不会吗? “我也是这么想的!”姬少微眨眨眼,恢复了开心的样子,又或者只是想让他放心,“如果我变得和风如晦一样,和他让我成为的人一样,那我宁愿去死。” 慕容翌不想听了:“不早了,你去休息吧。” “前辈也早点休息。”姬少微吐出了苦水,显然放松很多,挥挥手离去。越过门槛的时候,姬少微回过头笑着对他说:“如果前辈失去的东西还在,不妨试着找回来吧,如果需要我的帮助,我随时都在。” 就像那个人和她还只是朋友的时候,带着刚刚离开故土、心里一片荒芜的她,找回了自我。 慕容翌回到了房间,小狐狸还是也被定住的样子,他挥挥手让狐狸恢复。 狐狸揉揉手臂不敢多说,它算是见识到了,姬少微一回来,这个人完全变了副样子,从前说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不见了,它也不敢惹了。 “楚天清还在南疆吗?”慕容翌突然发问。 小狐狸点点头,情报这方面它做的还是可以的,“在呢,他怎么会舍得离开。” 慕容翌说了一声好,闭上眼睛在床上打坐起来。 他好像没有继续惩罚的意思,身体恢复过来的小狐狸忌吃不记打,没有克制住好奇的本性,看了他几次实在忍不住:“起死回生的神水不是被你用来为复活姬少微用完了吗?来日她问你要,你怎么给啊?” 当年以为姬少微已死,他什么理智都没有了,用完了自己的神水施起死回生之术。提剑杀入十二宫,点七星灯移魂换命,没有一个方法找到姬少微,现在哪里还有起死回生的东西? 慕容翌闭着眼睛,表情丝毫未变:“这不是你该考虑的问题。” 第8章 春光暗度黄金柳,雪意冲开…… 休息了一晚上,姬少微看着万里无云的天空上太阳高高挂起,照的人间温暖明亮,深觉自己昨晚悲春伤秋一定是太阳照少了。 今天天气好,她不想窝在马车里。 换了四个人可以一起坐的大马车,和儿子一起驾车。 柳雪意有些担心地看了眼姬少微纤细白皙的手:“阿娘,你能驾车吗?” “当然了。”姬少微熟练的拿起马鞭和缰绳,“御在君子六艺之内,我自然是学过的。就算比不上你常年在外经常自己驾车,但也不至于一窍不通。” 说着哼起了歌,柳雪意专心驾车,谢恒因为晕车照样睡在马车里面。慕容翌凝神端坐,仔细听她哼唱,这一句仿佛是《牡丹亭》的唱词:有一日春光暗度黄金柳,雪意冲开了白玉梅…… 一路行来尚算平稳,到中午日头高照,哪怕姬少微愿意,柳雪意也不愿让她在外面被日晒了。 他坚持让姬少微回马车:“阿娘自己不心疼自己,我也心疼,儿子虚岁二十有七,哪能让阿娘在外受着大太阳。” 姬少微毫不留情戳破儿子:“就算你二十七了,不管是看起来还是真的身体状况,我都比你年轻啊,我的身体在最佳状态就停止生长了。” “那也不行,要是爹爹知道我这样让阿娘辛苦,一定不会生我气的。” 姬少微挑眉:“他又不在,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 “君子不欺暗室,何况此时□□,我在六岁的时候就和爹爹约定,绝对要保护阿娘,不让阿娘受苦,怎能因爹爹不在身边就违背诺言?” “好吧好吧,谁让我宠你。”姬少微坐回了马车里面。 停车休息了一阵子,又到姬少微来驾车,慕容翌心里不大愿意。姬少微离开皇宫的时候虽然小,但除了授课严厉些,其他时候都是被风如晦公主一般教养,哪里让她一直做这些。 打眼看过去,小狐狸换做原型,谢恒哼哼唧唧晕车。 慕容翌对小狐狸说:“该你驾车了。” “为什么!我只是狐狸!而且谢恒也没有驾车!” 能用‘也’,这小狐狸还知道自己偷懒了啊。“狐狸也不能偷懒,变回人形就好了。” 小狐狸见实在躲不过,眼珠一转把一颗绿色的果子挤破喂给谢恒,谢恒一下子起来连着喝了好几大口水才冲淡嘴里的味道。 “喝了我的清醒果不晕车了吧。”小狐狸叉着腰:“一个大男人挣脱偷懒,跟我一起驾车!” 谢恒确实不晕车了,吃了清醒果子一脸痛苦:“我谢谢你。” 刚放下水囊就听到柳雪意也喊他出去驾车。 “师弟你刚刚对夫人和前辈可不是这幅态度!” 柳雪意早就习惯了他的厚脸皮,不以为意:“师兄也不看看,马车里面那个不比你年纪大,辈分高?师兄又不是小娃娃了,不晕车了怎么还好意思偷懒?” 谢恒看了眼青春靓丽的姬少微,又看了眼鹤发童颜的慕容翌,谢恒觉得小丑竟是他自己,他才是这里面几个人中,外表最成熟的。 小狐狸叉着腰:“你为什么不看我?” 谢恒面无表情提着小狐狸坐到外面:“跟我一起驾车吧你!” 姬少微翻了一页书,长辈她尊敬一下,亲儿子心疼一下,几百岁的妖怪和三十岁的小伙子就算了。 “唉。”谢恒夸张的叹着气出去驾车,“我就是个没人爱的小可怜。” 然而当他开始驾车的时候又活泛起来了。谢恒是不喜欢约束,不喜欢逼仄的人,坐马车时是迫不得已,真的有选择还是在外面好。视野开阔了,心胸自然开阔了,心情也好了起来。 他心情好了,别人遭殃了。 因为谢恒心情好了喜欢唱歌,但是他唱歌跑调,而且还忘词,只会唱那两句! 马车上的人苦不堪言。 为了维持人设,慕容翌好几次忍住差点脱口而出的刻薄话。好脾气如柳雪意也忍不住说:“师兄,你安静些。” 他越说谢恒唱的越起劲。 直到一剑刺来。 难听到能杀人的歌声戛然而止。 那是一柄看起来十分轻薄的窄剑,剑刃是半透明的淡红色,像是透明的琉璃被鲜血浸染。 谢恒是凭借本能躲过这一剑的,身法灵活的像豹子,然而一剑针对的并不是他。他躲开,反而让持剑的人得逞。 剑身擦肩而过,谢恒浑身冷汗。把柄剑,至少杀死过几百人! 剑尖停在了姬少微的眉间,并没有再进一寸。 持剑者面色一沉:“你看不起我?” “你怎么会这么想,难道你觉得自己弱到我都不用动手吗?剑夷。”姬少微气定神闲的说。 听到那两个字,来人似乎有所触动,杀气渐消,就在柳雪意、谢恒二人稍微放下防备的时候,他竟然然后将剑刺得更近姬少微。 “母亲” “夫人!” 额头有血流了出来,姬少微丝毫不动,甚至拿书拨开了他的剑:“好了,现在就算我想还手也不行。我在外三十年,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别说不是你的对手了,就算随便一个二三流的高手,都能取我性命。” 顺势放下兵器,剑夷沉着脸怒斥她:“你竟如此不思进取!三十年,倒退到这种地步?” 几人下了马车,姬少微被柳雪意和谢恒围住,柳雪意四处找手帕却不见。他样貌气度同他父亲一样,濯濯如春月柳,性格却是十成十不拘小节,手帕用了就忘了。谢恒更是没有,姬少微倒是有,但在刚刚随意用来擦了手,再往流血的额头上来是不能。 “擦一擦。”慕容翌递出一块干干净净,叠的四四方方,还带着竹林味道的手帕。 姬少微捂住脑门按了一会儿,止住血,才继续和剑夷抱怨:“师弟,你这脾气真是多少年了都改不了!” 剑夷冷笑:“你若不出去,潜心习武,自然不会躲不过去!” 他生得花容月貌——这么形容一个男子似乎不大合适,但用在他身上却意外的并不违和。剑夷身上有种超脱性别的明艳的美丽,但他身上冷酷的气质却让这份美貌没有丝毫阴柔之感,端的是玉树临风的美少年模样。 “不能练武不是我想的,还能怪我?再说,这三十年我心里心里可是一直念着师弟你呢,你一见面就给我来一剑?” 剑夷似乎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你念着我?怕是念着我死呢!” 姬少微言语温和:“怎么会呢剑夷,你在我最喜欢的人里面,至少也能排进前一百,我怎么会舍得你死呢?” 第9章 广泛撒网,重点捞鱼 “前一百?”剑夷看向她。 姬少微还没说话,小狐狸跳上马车顶,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指点江山:“男人,不要自以为是。” 姬少微知道要出事,拍拍谢恒的肩膀:“借用一下你的身体。” 谢恒:!? 他一瞬间的眩晕,然后就看见那柄淡红颜色的窄剑再次刺自己,速度更快,几乎只有残影。 柳雪意虽然用不了内力,但脑子又没事,心知肚明一下车就站在慕容翌身边的姬少微是不会有事的,但剑刺过来的时候他的心还是提到了嗓子眼。 只听到金属撞击的声音,却不是慕容翌出手了。又不是偷袭,这种光明正大的打法根本不用他出手。往前推三十年,姬少微没事的时候,哪怕是有人恶意偷袭他也不会管,这都不能自己应对那才是白教了。 拔刀挡在前面的是谢恒。 第7节 但又不是谢恒。 刚才那一拍,姬少微完全得到了谢恒身体的短暂控制权,剑夷和他刀剑相杀,感受到的是姬少微的招式和打法。 但他很快就停了下来,那一脚狠狠踢到谢恒身上意图逼退他,姬少微立刻拖着他向后退。 剑夷红衣袍角在微风中轻轻飘动,他本人说出来的话却又冷又硬,极不客气:“姬少微,想不到你也沦落到躲在傀儡后面的一天了。这样的你丝毫没有作为对手的价值,与其让你沦为平庸,不如此刻就死在我的剑下!” 谢恒爬了起来,揉揉肩膀揉揉腰:“你说的什么鬼话,难道功夫弱一点就要去死?你小时候肯定比现在弱,怎么不早早去死呢?”又对姬少微埋怨:“夫人也不提起说一声,我都要散架了。” 剑夷冷笑:“别人可以,她姬少微不行。” 她操控着人,怎么会不知道打到什么程度?“下次一定,下次一定提前说。”姬少微应付完谢恒,双手重新垂下掩在袖中,脸上笑意半分未减。“师弟,你还是这副急性子,怎么不直接杀了我?” 柳雪意觉得她对自己的生死过于看轻,默默站到她身边。 剑夷手中长剑并无剑鞘,刚刚放下复又抬起,再次直指姬少微:“明知故问。如今弱小的你,根本不配让我杀死。” 又来。 不杀就不杀,非要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 “好。”姬少微表面依旧很淡定,点点头,“师弟还是一点没变啊。” “你却越来越弱了。” 姬少微没有理会他的话,转而提起了另一茬:“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今年是第五十年了。” 剑夷没有动,但周身的杀气却平静下来。 “那又如何?” 姬少微额头的血已经止住了,伤口还在,就像端端正正长了一颗红痣。“四十多年前风如晦开启舍身门,我们七个徒弟陆续从里面取得了自己的武器,现在快约定好开始厮杀的时间了。” “与我无关。”剑夷说,“我只在意剑。” 姬少微轻笑:“我也不在意,但就算不在意也会被烦的,不只存一样武器,停不下来。” “你要怎么样?”剑夷说。 “要不要一起解决其他师弟,然后我找到三丝治好手臂,咱们一决胜负?” 剑夷双眼亮得惊人:“你的双臂能好?”若是能好,那岂不是可以和曾经有望成为下一任剑圣的人切磋? “当然能了。”姬少微说,“只要集齐三丝。” 没等姬少微再说,剑夷先问了出来三丝是什么,姬少微知无不言,还告诉剑夷他们一行人是去南疆找金蚕丝。 两人之间的气氛非同一般,柳雪意谢恒插不进去。慕容翌毫无波动,比起剑夷,只有姬少微才是他真正关心的。剑夷的作用,和姬少微早早死去的二师弟的作用没有什么区别。 剑夷:“你要和我结盟?最后我一定会杀了你。” “等解决了其他人之后,我也应该和你有个交代了。”姬少微敛了笑,“再者,我与你总归是和别的师兄弟不同的,如果要选一个人结盟,自然会优先选择你。若你还念及从前,也请你暂时放下偏见,甚重考虑。” 剑夷定定忘了她两眼,过往恩仇俱上心头,须臾之后,足间轻点松涛,御风离去。 “鸠尾山天蚕丝我会帮你带来。” 声音还在林间回荡,谁也没想到,剑夷气势汹汹而来,竟然这样就走了。 “走了。” 谢恒傻了眼:“就这样?” “不然呢?剑夷师弟脾气好的很,说好听些就不会计较了。” 柳雪意默默细品:脾、气、好、的、很。 重新登上马车之前,姬少微转头对慕容翌说:“前辈不用担心,剑夷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我看慕容前辈一点都不担心夫人!”回过神的谢恒大声抱怨,“要担心也该担心我!” 姬少微诚恳地向他道歉:“是我对不住你,没有先告诉你一声,你要我怎么做才能消气?” 她道歉这么诚恳,又是长辈,谢恒有些不好意思:“该换我休息了。” 不好意思归不好意思,但是偷懒还是要偷懒的。 姬少微点点头,“好的,也该轮到我了。” 一直以来维持着高冷人设的慕容翌突然出声:“你我一同。” 姬少微点点头,柳雪意还要客气,打算自己来,被姬少微阻止:“不必多言,你去休息,这里就数你驾车最久了。”而且还中毒未愈,就算她一向喜欢压迫人也会不好意思的。 于是姬少微和慕容翌坐到了外面驾车。 马车里的柳雪意问:“阿娘是要和那位剑夷前辈结盟吗?” “大概吧……”姬少微的手腕突然被慕容翌捉住,顿了一下,看见慕容翌向她做了噤声的动作然后就帮她治疗双手,继续若无其事和马车里说话:“我还有五个师弟呢,这话对每个人说一次,看看有谁回应,到时候再看和谁结盟也不迟啊?” 谢恒:“好家伙,这不比我当年和四大画舫的妹妹们玩的操作一样?” 双臂被废过,虽然及时治疗但也只是不拿重物和常人无异。以他人之体作为傀儡操纵,是要灵力连入经脉的,别的地方还好说,废过的双手每一次都能感受到被冻伤一般疼痛。 温和的灵力一遍遍梳理着她的经脉,疼痛好转很多,姬少微声音丝毫未变,还在和谢恒说着玩笑话:“我那几个师弟个个穷凶极恶,无不罄竹难书,稍不注意就要死于其手,生死之间的角逐,这不比找妹妹们刺激?” 柳雪意好奇起来:“阿娘的师门到底是什么样的,怎会如此好斗?难道门中没有好人?” “唔,也不能这么说,十个里面最多也就随便抓九个入西门司是没问题的,还有一个最多进普通大牢。” 西门司是关押罪大恶极之人的地方,一般人偷鸡摸狗乃至杀人放火进的的大牢,起兵谋反的进一刹海,比这更重的进西门司,可见这些人到底多过分了。 手上的伤好了,姬少微对慕容翌比了口型“谢谢”,拿起缰绳加快速度。 谢恒问出另一个问题:“那气其中的一个好人呢?” 姬少微:“好人死了。” 外面慕容翌一言不发抢过缰绳,姬少微知道他看着冷淡实则最爱护着晚辈了,也不喜欢和人推推拉拉的客气,靠在马车壁上看着晚霞吹着风。 偏偏谢恒不放过人,他在里面躺着,吃了小狐狸的药也不晕车了,整个人活力四射,满心好奇地问:“夫人,前辈,是这里有的人看起来都很年轻吗?我见城里很多人的年纪似乎和我们那里一样,但是有的人,咳,就像夫人前辈还有那位剑夷前辈一样不老吗?” 叶眠桑虽然看着也年轻,但是外表也有三十多了,和他们几个一比还算正常。姬少微,慕容翌还有今天见的剑夷才是真的离谱。 按理说姬夫人离开这里三十年,怎么也有四五十了,看着不过二十出头,慕容前辈是她的长辈,只会更大不会更小,看起来除了头发颜色也没有一点老的,换成黑色头发说是和师弟一样大也没问题。刚刚来了个剑夷前辈,也是三十年前和姬夫人有过恩怨的,少说也是四十来岁了,怎么还是少年的样子? 其实这个问题柳雪意也很好奇,闻言竖起耳朵静静听。 “是我们的师尊风如晦教的心法影响的,还有人是自己家的心法或者有什么奇遇,吃了什么神药,而我们大夏皇族本来就长寿。不出意外我大概还能活两百多年吧,我们的三百岁,和一般人的七十岁差不多。” 谢恒还想继续问,柳雪意问出了从姬少微说剑夷在她喜欢的人里面起码能排一百以来,就很在意的问题:“阿娘心中第一喜欢的人是谁啊?” 第10章 可以如沐春风,但风如晦…… “是你啊。”姬少微笑眯眯说,“怎么会问这种傻问题?” 谢恒懒洋洋的声音传出来:“夫人,你们母子关系真好啊。” “远香近臭,不常见面当成会觉得对方好,要是我天天在雪意身边唠唠叨叨指东指西可不一定了。”姬少微回答的有些漫不经心,“不过血脉相连,就算不常在一块,天生的亲近也斩不断。” 谢恒深有同感:“这倒是,我爹也在天地盟,天天看我不顺眼赶我出去干活,就想着眼不见心不烦,一回家他就愁。” 这话遭到了柳雪意无情吐槽:“你要是稍微收敛一些不要到处惹事,谢伯伯不至于这样。” 没等姬少微笑话他,柳雪意的吐槽又转向了她:“阿娘也是,又哄我,这话要是爹爹问,最喜欢的人保准是他了。” 姬少微一脸无辜但供认不讳:“你们两个我一样喜欢,大家都是第一。谁问就是谁,难道不可以吗?” 柳雪意装模作样叹了一口气:“阿娘和爹爹学坏了。小时候我问爹爹家里他最喜欢谁,爹爹说我和阿娘他一样喜欢,但是鉴于问问题的人是我,他可以只说我一个,可阿娘过来就是阿娘了,我问也是阿娘。” 慕容翌扬鞭,马车速度加快。他在一旁格格不入,既没有亲人,也没有爱侣。姬少微有意让话题止住,便问了旁的:“前辈,南疆金蚕丝要去哪里寻找呢?” 这个问题风如晦教过她的,慕容翌想。 “金蚕丝吃金叶藤,一百株金叶藤总会找到一两条金蚕,找到之后养起来,吐丝结茧,拿到金蚕丝就够了。”这都是小事情,比起这个问题慕容翌更关心别的。“少微,如果剑夷同意和你结盟,其他人也同意,你会选谁?” 姬少微拿着簪子在手上转着玩,“那就选剑夷,凡事总有先来后到啊。而且单论武力,现在他是我们之中最强的了” 慕容翌不意外她会同意:“而且你活着的几个师弟之中,他最单纯。”而且除了百日红,就是他以前和姬少微关系最好。 姬少微眼睛没有睁开,闻言玩着簪子的手却停止一瞬,复又继续转动。“前辈似乎很了解我和师弟们。” “这是自然。”慕容翌驾着车,看起来十分专心:“我总要知道风如晦的徒弟是什么水平。现在看来不过如此,几人加起来也比不过你,你也是我教的,我教的弟子总比他教的优秀。” 啊,这男人该死的胜负欲啊。 姬少微转动簪子的手停了下来,把它扔到一旁。“前辈就这么在意输赢?” “我总不能输给自己讨厌的人。”他说,“少微,我相信你和几个师弟中,活下来的一定是你,也相信能杀死风如晦的,也必然是你。” 声音很平静,语气很平淡,内容很爆炸。 谢恒在马车里面听着,一直以为他们就是损友的关系,嘴上说说不在意生死,没想到他们看上去像是要来真的。谢恒没想到看起来那么超凡脱俗,远离俗世的慕容前辈,竟然也这么争强好胜。 姬少微倒还好,虽然没有听过完整版本,但还是通过只言片语了隐隐窥探到慕容翌和师尊分风如晦的一些往事,慕容前辈这样想也没错。 她意外的只有一点:“我以为前辈会想亲手杀死风如晦。” “是这么想过,但是败于他手之后,我要遵守约定,不能杀他的。”当年滴翠山风如晦和慕容翌决斗,便是如此约定的,败者不多言,不可主动挑衅,见之则避。 摸鱼能手姬少微觉得他好像想起过去的事情情绪不太好,主动接过了缰绳,万一走神出事了就不太好。 姬少微问完了,轮到慕容翌:“少微,你此次目的只是为了复活你的丈夫吗?如果不能复活呢?” “前辈刚刚还对我充满信心呢,怎么一下子就说我不能了?”姬少微觉得她一定能,“别担心,我一定能打败风如晦,拿到神水的。到时候再回去拿圣器,一定可以的复活他的。退一步来说,我也尽力了,无论什么结果都能接受,若我死在途中,或者死于风如晦之手,去冥司找他做一对鬼夫妻也没什么不好。” 刚说完慕容翌还没发表意见,柳雪意先不支持:“母亲!” 天地盟新任盟主露出不赞同的眼神并将称呼改为敬语。 姬少微好笑地看着掀开帘子看着他:“别担心,我又不是去寻死,我只是说了最坏的结局。” 还有件事姬少微怕他担心还没说。她门中有规则,从每一代的第一个弟子开始,每人可以拿到一支最强的武器藏于己身,一旦一个人放弃,力量就会收回,活着的人力量可以增强,直到剩下最后一人。 这种武器是使用时间是五十年,准确来说是四十九年,第五十年靠的是吞噬宿主的生命维持的——除非有人已死,或者一个武器回收。 姬少微觉得他们师门选择杀人的可能性更大一点,毕竟在风如晦的教导下,普遍缺乏感情,一个宿主死去,能为其他六人提供能量免于被反噬真的挺划算。 但这种补给方式是有限的,除非活着的只剩一个,不然留武器杀人总是会出事,宿主被吞噬之后留下的兵器无主,容易沦为邪兵,就要祸害别人了。 这一战无可避免。 不过现在说这些都为时过早,目前最主要还是为雪意清除身上蛊毒,然后找到三丝为自己治愈旧疾。三丝找不到是一种打法,三丝要是能找到,就是另一种打法了,总的来说还是找到的打法比较轻松。 第8节 思考间柳雪意山间泉鸣般的声音传出来:“阿娘别让我担心。” 姬少微随意答应了声:“嗯。” 反正到时候他也要先回去了,担心也没用。 她还想补一句到时候结束了,一家人都好好的,想想算了。还没打就想着打赢之后回去如何如何的人,很容易事与愿违的。 总归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当然要是天命不如意,那就不听。 慕容翌听出来她还是有些担心,天时地利人和,前两者通常非人力所能及,但“人和”却不是。 论身她双臂旧伤未愈,不是几个师弟的对手。论心她此刻被家人所累,并没有一往无前绝不后退的魄力。甚至还有些沉溺男色,一心想着复活夫君,实在不是好时机,唯一能用的只有她的智,还有能借的势。 但是没关系,在她完全恢复之前,剑夷是她的双手,是她的剑。而自己会让她恢复过来,做回曾经的霸气果决的姬少微。 “我感觉风如晦又要搞什么幺蛾子。”姬少微打了个喷嚏说。 明明是初夏,她却感受到一阵阴风拂面,这感觉就像风如晦又要坑人了。 “阿娘,这里只有我们四个。” 姬少微搓了搓手臂:“我知道,但是我就是感觉他一定在不远处看着我,知道我要做什么。” 柳雪意还要说话,慕容翌冷不丁问她:“难道风如晦在,你要害怕到逃跑?” “当然不是!” “不是就对了,管他在哪里,现在你要做的也不是找他。我知道你们门派,是要几个徒弟先互相残杀完了,才能对师尊下手对不对?” 慕容翌的话让柳雪意和谢恒也开始思考,姬少微的门派,到底是什么邪门的地方。 “是这样的没错。”哪怕风如晦就在,目前也不会对她做什么。或者说,要是风如晦不关注他们自相残杀,才和他的性格不符。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也是凡人,总有办法对付的,别担心。” 难得一向冷淡的慕容前辈会安慰别人,姬少微心里再难受也会压下去。“知道啦前辈,我对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的。” 所有有形的敌人都还不算什么大问题,她要克服的是对风如晦的恐惧。风如晦操纵了她十几年,很多时候,对他的崇敬已经成了本能。 像是想到了什么,姬少微严肃地对慕容翌说:“如果遇到我对风如晦下不了手的时候,前辈一定要帮我!” 慕容翌心一跳,准备好的说辞突然被打乱,低声说了句“好。” 柳雪意驾车最久又身上有伤,慢慢睡着了,谢恒说话的声音也低了起来:“我觉得夫人看起来果断得很,一点也不需要别人帮忙啊。” “以防万一嘛。”姬少微也学他放低了声音,“毕竟,在离开这里之前,他可是我最喜欢的人排名第一呢。” 谢恒倒是很理解,怎么说也是一手养大她的师尊嘛。“夫人也难做,敌人是自己的亲人,实在让人心痛。” 这能有什么办法呢,在收她为徒的那天起,风风如晦已经把这些都安排好了。 姬少微贴近一点对慕容翌小声说:“对了前辈,这件事可千万不要告诉风如晦啊,让他知道我就太丢人了。” 慕容翌沉默不语,姬少微以为他是不满自己以前竟然把风如晦看的那么重要,信誓旦旦向他保证:“那都是过去式的了,现在风如晦只在我想杀的人里面第一名!” 第11章 坑人者人恒坑之 慕容翌看着前方淡淡道:“你确实应该恨他。” 姬少微捋了捋头发:“认真来说讨厌是真的讨厌,非常恨到不至于,只不过是他最该死罢了。虽然风如晦人品和脑子都有很大问题,并且严重危害到别人,但是他教的东西大部分都是很有用的。与其说我恨风如晦,不如说是我更恨当时无能为力被他带着走的自己。” 慕容翌:“你没错,他等着你反抗他呢,等反抗成功了,你就出师了。” “是啊,我这等只想和他好好做师徒做亲人的想法,他一定很看不上。”自嘲过后,姬少微不想过多谈论这个问题,问起了别的:“前辈到了南疆就要和我们分开了吧?” “为什么你觉得要么要分开?” 姬少微老老实实回答:“因为我要做坏事,前辈在场我心虚。” 心虚?那这就更要去了。 慕容翌说:“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危,保护你而已,要做什么不用顾忌我。”他记得姬少微从前很是稳重,在南疆那段时间忙于军政,还能做什么坏事? 事实上姬少微能做的坏事多的很,但她不说。 叶眠桑的府邸临近国都,是不许明显的用异术,等第三天离开了国都很远的时候,慕容翌提议带着他们三个御剑走,赶路快。 姬少微摩拳擦掌,第一个同意。她小时候刚认识慕容前辈,还以为他是江湖骗子,把他往官府那里引,直到前辈他御剑带她在天上废了一圈,姬少微才相信。 上了剑,她一直喊飞的跟高一点,更快一点!这种刺激的事情她最喜欢了。 谢恒也兴致勃勃,羡慕地看着慕容翌先带姬少微走,还和柳雪意说他也好想学这个,不知道现在出家去修仙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然后轮到了他自己,刚从剑上下来就吐了个天昏地暗。 柳雪意没有感觉,但是前面的师兄真的没眼看。“师兄,你还想学这个吗?” “一定是我和大男人在一起不适应了!”谢恒蔫了一样靠在柳雪意身上,柳雪意一脸无奈地扶着他,突然就很能懂谢伯伯的感觉了,和师兄一起后心累的次数比从前多了一倍。 “你当我想跟你一起?不要男人我这就把你放下来人扔在这里?” 慕容前辈带了阿娘之后返程接他们,天都黑了,轮流接太辛苦了,柳雪意也不好意思,才和师兄一起的。 到了客栈姬少微早已让人备好了饭菜汤水,并且还宣布了一件事。 “明天开始,你们两个一起去吧,不必把这件事情当成一项严峻的任务,好好享受寻找的旅程,桑桑也有派人帮咱们找,我也在找的。”姬少微看着儿子,这些年他在外面的辛苦从来不说,但是她懂,现在就让他别那么急迫吧。 柳雪意看着母亲点点头。 然而还是慢了一步。 第二天一早,客栈就被四个白纱覆面衣着素雅的女子带人包围,说是邀请姬少微上门做客,柳雪意起得早,最先看到她们。 这些女子打听出来他是姬少微的孩子,虽然态度不改,但并没有做出什么无礼举动,甚至之前的傲慢还有所收敛。 柳雪意邀请她们坐下:“若是诚心上门邀约,自当下请帖,等回复,几位姑娘未免来的太早了。” 为首白衣绣着淡黄腊梅宫装的女子一双杏眼楚楚动人,先是谢过了他的招待,随即致歉:“事出突然,我家主人多年未见故人,心情急切,万望公子见谅。” 话语充满歉意,态度丝毫不让。 柳雪意虽能判断出来她们没有恶意,但这样的态度,着实让人不喜。况且姬少微还没起来,柳雪意更不会让人打扰她。 但是这一点这些人似乎比他更清楚,虽带人围着却没有硬闯,还在这里恭恭敬敬等着。看来这些人不是忌惮母亲身份就是有求于她,亦或者两者兼有。 姬少微并没有让他们等多久,很快二楼传来响动,柳雪意和她们一同看过去的,清楚的听到她们松了一口气。也许只是自己没有等多久,在她们看来则是度日如年了。 “你们来了。”姬少微像是对天天见面的邻里一般,熟稔得不似第一次见面。 几个女子确定她就是画像上的人,赶紧行礼,并且告诉她她们主人希望她能相见。 “好啊。” 为首的女子第一轮话刚说完,还打算被拒绝之后继续努力,就听到她答应了。 一双杏眼睁大了看向二楼的姬少微,突然忘记该说什么。 姬少微手搭在二楼栏杆上:“为了你这么漂亮可爱的小姑娘我也该去看看。” “您过奖了。”杏眼女子做出不好意思地样子,她看着一脸懒散笑意的人,实在无法将她和曾经让人和传说中的姬少微联系起来。 偏偏姬少微还催她们:“带上人手我们走吧。” 柳雪意:“阿娘要去哪里?雪意也同去。” 杏眼女子看了他一眼,也说:“带着小公子吧,我们国主也欢迎小公子呢。” “是不是还很欢迎慕容前辈,还有起的比我更晚的那个?”姬少微反问。 比她起的更晚的只有谢恒。 杏眼女子柔声道:“若各位有意,南疆自然同样欢迎,但若有其他要事,我等自然愿助一臂之力。” “让你们失望了,我倒还好,其他人各有要事,恐怕不能同行。”说好了让柳雪意把这一次当作旅程放松自己,就不会改变。慕容前辈是长辈,更不应该由她决定。 没有人在意谢恒怎么想。 姬少微虽然答应,并没有立刻走的意思,下了楼梯在桌子旁边坐着,等着店小二战战兢兢送上早餐。礼貌问她们:“是否用过早餐了,要不要一起吃?” 这群女子当然摇头,也不敢催她,站在一旁,静默等待。 而被人围观的姬少微没有一点不自在,该吃吃该喝喝。给柳雪意夹菜,问了店家慕容翌有没有用膳,中途还让人给晕车又晕剑,现在仍在睡觉的谢恒送了早餐。 柳雪意补充:“要是还没起来,也送个午餐。” 听他的意思是要和姬少微一起去,到了走之前姬少微又问了他一次,没必要为了自己放弃出去走走。柳雪意却说,母亲的本意是让他快乐,但是母亲这样,做儿子的就算游山玩水也不会轻松。 他大道理和他爹一样多,姬少微懒得听了,想跟着就跟着吧,反正也不会有危险。 早上不知道去哪里的慕容翌也走了回来,也和他们一起去,姬少微对有自己决定能力的成年人从来都是尊重他们的想法。 下了飞剑又坐马车,三个人的身体素质都很好,一点没有疲乏的样子。 柳雪意极小声问她,这一次是因为什么事情,姬少微神色有些微妙:“名义上来说,是风如晦的桃花运。” “那实际上来说呢?” 姬少微被儿子的追问弄得有点不好意思,捂着脸更小声嘟哝:“是我假扮风如晦给他招惹的桃花运。” 本来她只是批了风如晦的皮子哄了哄小姑娘,没想到她芳心暗许,竟然执着了这么多年。要不是桑桑的情报,姬少微都不知道还有这等事情,她还以为小姑娘一时喜欢应该很快就过去了。 这样耽误了人家,她理亏在前,所以才会这么心虚,一群人围剿似的来请她也没有生气。 以前跟着风如晦缺德事情真的干的太多了,现在遭报应也正常。 真正的女人要勇敢面对,一件一件解决。就先从这里开始吧。 慕容翌闻言侧目。 怪不得他会被那个女人莫名其妙纠缠,原来罪魁祸首就是姬少微! 第12章 做个人吧要不 南疆国主居于无相宫,比起大夏皇宫少了巍峨壮丽,多了精巧风情。国主钟忆是位端庄典雅的美人,身着玄衣,上面绣着的鸾鸟鱼虫隐隐泛着珠光,坐在主位翘首以盼。 看到了姬少微,她眼里有了光。 第9节 “果真的是你。”她激动得站起来。 姬少微坦然任她打量:“是我,国主。” “太好了,太好了,你回来了,他不必再伤心了。你留在这里不要走,我派人请他过来。不,我不用找他,你在他一定会回来的。” 钟忆眼睛紧紧盯着姬少微,口中所说却是风如晦,对身后跟着来的人视若无睹。 慕容翌冷眼看着姬少微,看她还能做些什么。 姬少微果然没让他失望,哄人的本事一流,三下五除二哄得钟忆和她亲如姐妹,拉着手就差和她结义。 她苦恋风如晦三十多年,可惜风如晦从未与她有过回应。这些年她看着风如晦痛失爱徒伤心痛苦,几乎变得不像他,心如刀绞。 现在姬少微回来了,等风如晦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 钟忆拉着姬少微的手又说了好一会儿才将将看到后面两个人,视线离开姬少微看向他们的时候,完全没有了刚才的笑意。看起来对他们很不满,蹙着眉问:“他们就是你的儿子和铸雪峰那个人?” “是他们。” 柳雪意对于她拉着姬少微的手说了很久话把自己撂在这里这件事没有表现出丝毫不满的情绪,温文有礼向她颔首:“在下柳雪意,是陪阿娘而来。” 慕容翌就更随意了,礼都不行,只报了姓名:“慕容翌。” 姬少微听着知道慕容前辈的声音就知道现在他多不高兴了,活了这么久难得再次体会到做坏事被长辈抓包的感觉。 钟忆只是随口一问,并不真的在意他们,点点头没有理会。只是看过慕容翌的时候,觉得这个人冷漠威严的神情真是让人讨厌。 果然这世上男子,无人能与风如晦相提并论。 钟忆让护卫带着慕容翌和柳雪意休息,只留下姬少微在这里。 直到傍晚,又设宴款待了他们三人。姬少微接受良好,反正她目前还没有暴露当年的事情,钟忆的目的是让找风如晦,对她还挺好。 宴会散后三人换了地方休息,无相宫比客栈环境好太多,美人美酒美食美景,无处不妥帖,无处不精致。但这点改变对于柳雪意来说毫无意义,他更关心的是这件事姬少微要怎么处理。 姬少微逗着养在这里的雀鸟:“我本来想直接说,现在看来不太行,直说我们恐怕要被追杀了。” 柳雪意无奈:“阿娘看起来一点也不担心。” “我怎么不担心,我担心得很,但这又不是担心就能解决的事情。”她放下手里逗雀鸟的小树枝,“最差的结果就是到时候栽赃嫁祸给风如晦嘛,反正这种事情他也没少干。” “阿娘!” 姬少微摆摆手:“开玩笑的开玩笑的,别那么激动。” 这是她做的事情,就算风如晦再搞糟也不能就真栽赃给他啊。更何况姬少微想让钟忆断情,并不是简单的让她知道当年苦恋的风如晦是个女人假扮,这样未免太伤人心。 她希望钟忆能明白,当年喜欢的不过是梦幻泡影,感情如果不是双向的,就没有继续点必要了。她是个不错的姑娘,为了少年懵懂的一次东西浪费人生太不值得。 如果钟忆能放下这段感情,到时候说出来自己才是那个她认识的风如晦,想必也不重要了。 她说的开玩笑,慕容翌可不敢相信完全是开玩笑。寡言少语的慕容翌终于没忍住开口:“你不是不喜欢风如晦的行事风格,怎么还要和他一样?你打算隐瞒这件事情多久呢?” “这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我从来不是信奉不能让自己脏了手的君子,我只是说万不得已的情况。这事情因我而起,理当由我负责,她要惩罚我也应当。不过在复活我丈夫和帮雪意解开蛊毒之前,我还不能把命留在这里。” 这些柳雪意不会反对的,他幼承庭训,也懂得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这个道理。于是点点头不再多说,但事实上哪有儿子看母亲为难无动于衷的?若真有什么事情,他也愿意替母亲承担。 “对了,阿娘,从前和钟宫主相处的只有你,没有风如晦吗?” 姬少微认真回想了一下:“没有,至少我离开之前绝对没有。不过按照风如晦那种性格,但凡能利用的他都会利用一下的,看钟忆的样子,我走后风如晦一定找过她。这个渣男,就会祸害小姑娘,害我也被影响了!” 慕容翌默默揉碎手里的叶子,这一点分明是她自学成才。风如晦就找了钟忆一次,让她帮忙看样东西,说话不超过十句,还给了她合理的回报。对付小姑娘很有一套的是姬少微还差不多,风如晦要是对小姑娘有办法,就不会让她跑那么多年了。 第二天之后钟忆没有再邀请柳雪意和慕容翌,她没事就拉着姬少微回忆当年。把她和风如晦的初识和相处一一讲给姬少微听,这些事情姬少微都是经历过的,因为那个时候她才是风如晦。越听越不好开口,这里面她也被美化的太厉害了。 钟忆还一直讲最开始相遇的的故事,对于后来她走了之后真正的风如晦到来的情况只有只言片语,这对姬少微有点不利,她还想来套点风如晦的情报来着。 既然她不肯提及,那姬少微便主动询问。“师尊那样讨厌我,想不到他竟然会为了找我亲自奔波。” 钟忆一脸不赞同:“傻孩子,他是你师尊,怎么会不关心你?你一声不吭跑这么远,实在是太淘气了。” 她强装长辈的样子有点可爱,姬少微忍了笑没忍住话:“你一一副长辈的样子做什么,你比我还小呢。” 姬少微是风如晦最为看重的徒弟,连带着钟忆对姬少微也有爱屋及乌的亲近,心里为了她让风如晦伤心的不满也随着时间消散了,何况若不是因此,也不会再一次见到他。 钟忆眼神明亮:“你师尊当年就是这么叫我的。” 当年自己刚刚成为成为南疆国主,还没在无相宫站稳脚跟,要不是风如晦鼓励她,还暗中教她怎么立足,若非如此也不知道还要走多少弯路。他帮自己既不是想借机掌控南疆,也不是贪图什么,风如晦不是好人,唯独对自己是善良的。 这样吗?自己当时这么叫她的?姬少微默默回想,好像那段时间是披了别人的皮不用做自己,就比较随意了。换做以储君身份被风如晦教导的姬少微,绝对不会对一个南疆小势力的人这么做。 “那时候我十三岁,明明我是南疆公主,每次打仗都和我无关。就连我王姐,也是让她远远在后面照顾老弱妇孺,王姐明明也是南疆的女战士,她的剑术和力量不比堂兄差,但没有人把她当做一个保护者,一个战士。” 姬少微安静坐在那里,没有打断她的回忆。无论能力多大,但凡一个女人战斗,总会收到质疑,这一点她很清楚。这一点是男人无法理解了,他们甚至会觉得我是为了你好,才让你在后面。 哦,风如晦除外,这方面他很正常。 钟忆继续说:“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风如晦,他是帮助大夏抗击食人鬼的。当时食人鬼肆虐,我们南疆是小国抵抗不住,不得不求于大夏。大夏派他来的,是他带兵帮助我们斩杀敌人赶走了食人鬼。” 姬少微给自己倒杯茶。那是她的功劳啊,当时风如晦披着她的皮在另一处搞事情呢。 “那时候我也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在笼子里面关久了就不会飞了。包括我的姐姐,我确信堂兄是很爱护我们,当成亲妹妹一样,但他允许我姐姐上战场也是一副只有男人能为国而死的样子,他宁愿让女人叛国,仿佛我们柔弱到只能在别人的保护下苟且偷生。” 说起过往,她看起来比一心爱慕风如晦的样子顺眼多了。 姬少微说:“大部分男人就是这样,也不能说他们仇视女人,他们只是看不起,说几遍都没用摆事实也没用。” 钟忆定定看着她:“只有风如晦不一样。他对我说话就像对他一起战斗的同伴,既不是看不起,也不是高高在上的准许我加入战斗。他认为我是一个合格的公主,可以保护子民的战士。” 姬少微还是觉得她就是遇到了一个正常人,大部分觉得女人不行的人才是有问题的。 “最开始见你们师徒都一样,表面温文尔雅,实则疏离冷淡。你不愧是他教出来的,现在倒是和他当年越来越像了。可惜他这些年因为你不在身边,太伤心了,还好你回来了,以后可千万不要乱跑出去让人担心了。” 姬少微倍感压力,但还是开口了:“宫主,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无论你做多少事情,他都不会喜欢你呢?” 钟忆反问她:“难道我喜欢他就非要他喜欢我吗?我只想让他开心。” 这么一来就更麻烦了啊。 “若你做的这些都是无用功,他只想达到目的,无所谓开不开心呢?”姬少微问,“若是他只是想利用你呢?” 钟忆收敛了温柔,又是南疆国主,她冷冷道:“即便你是他的徒弟,我也不能容忍你这么一而再再而三诋毁他!” 这个感觉就对了,这才是姬少微当年认识的小钟忆啊。刚见面就拿剑刺过来试探她,一心上战场,很是飒爽的一个小姑娘。 “我不是诋毁,我是实话实说。”姬少微面色不改,“很长一段时间里面,我是最靠近他的人,他也是我最亲近、最尊重的人,但是我最后也受不了他逃离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钟忆定定看着她,“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我只知道他是全天下最关心爱护你的人。还是我来告诉你,你走后都发生了什么吧。免得你把鱼目当珍珠,为了外面的男人,辜负家中长辈一片心!” 姬少微一时无话可说,这话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满是槽点啊。 第13章 渣男受害者联盟 “其实我更在意师弟们的情况。”姬少微说,“其他的我并不关心。” 钟忆并不关心她关不关心,自顾自告诉她那三十年。 最开始的消息传来,是风如晦疯了。 五十年四国盟约早已名存实亡,大夏大晋两国角逐最强,不说周边零星小国,盟约中的羽国雎国也只是陪衬。 没人知道风如晦活了多久,也没人知道他布局多久,但到了那个时候,他已经不再掩饰自己的野心了。他就是要大夏成为最强,要让自己的徒弟姬少微成为这片大陆唯一的帝王。 这其中很关键的一点是姬少微,然后姬少微就在这个关键的时候失踪了。 姬少微并不完全是依靠风如晦的,她的消失给了别的国家很大的生存空间,所有人都以为这只是一时的。毕竟姬少微说风如晦的徒弟,没人相信她会出什么意外。退一万步讲,即使出了意外,换个傀儡皇帝或许还更有利于风如晦独揽大权。 和什么都喜欢抓在手里的风如晦有些不一样,姬少微执政以来改变的东西,足以让她后面的皇帝不用多英明也能维持大夏最强之国的身份不动摇。 姬少微在位只有三天,三天后就消失了。在这三天之前身份只是公主,但已经大权在握了,最后直接跳过了储君的身份以公主之名直接继承皇位。 大夏并非公主继承的国家,哪怕在没有皇子的情况下也会考虑皇帝的侄子们。但在姬少微那一辈,不仅侄子多的是,还有一个皇子。 风如晦野心勃勃,姬少微不遑多让。她的弟弟妹妹,都在皇权斗争中失败,弟弟被囚禁,妹妹死了,母亲疯了,在最应该享受自己权力的时候消失实在让人浮想联翩。最初几年还不敢说话,几年之后什么说法都出来了,什么祖宗惩罚,妹妹索命,更有甚者被风如晦杀了都有。 可真正见过风如晦的人绝不会这么想。 风如晦放下了所有的布局,百年计划功亏一篑,走了这片大陆的所有角落,用尽了所有办法来找人。 说到这里的时候,姬少微突然打断她:“也没有放下所有的布局吧?” 钟忆看向她,“你没有心吗?” “我有啊,但是你讲一下道理,要是真的放下所有布局,我就不会被剑夷拦路,更不会被你请来了。照你所说,我一走就找也不可能啊,我又不是小孩子,他一定先不相信,然后觉得我闹脾气,接着着急但是嘴硬,最后相信了有点慌。这些流程走完了,至少也得几个月或者一两年吧,我儿子像我当时那么大跑了大半年我也没管过。”她太了解风如晦了,这个人只是长得像人类而已,内心早就被异化了,他是杀戮和权力的奴仆。 姬少微当然相信自己走了他还是会有点伤心的,但这点伤心微不足道。 钟忆尽量显得平和一些,但语气还是显露出了她的愤怒:“我再次见到风如晦的时候,他拿着大夏圣器和神水要为你换命!” “咦?我记得不是还要死者身体在,风如晦怎么做到的?”难道教这个还留一手?风如晦也不至于是这样的人啊? 任谁真情实感回忆过去被姬少微这样捣乱感情都不会没脾气,钟忆终于忍不了她了:“你别闹!他是拿你的命灯代替的,这些不是重点,重点是你作为弟子,你师尊为你做了这么多,你没有丝毫内疚吗?” “我闹什么了,我不是很尊重你,一直听你讲?要不是你说的和我有关的部分有些虚假,涉嫌污蔑,我是不会开口的。”姬少微一脸无辜的说,“内疚是有的,但只有一点点。你既然了解我们师门,就知道我们不是会被一点感情动摇的人。“ 钟忆忍无可忍:“你先放下你手里的瓜子再说!” 听钟忆带怒的声音,姬少微一把把自己剥好的瓜子吃掉,拿手帕擦了手才开口:“你早说啊,不喜欢我嗑瓜子就不嗑了嘛,多大点事。” “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这和当年的姬少微差的太多了,她和姬少微只见过寥寥几面,虽然姬少微少言语,但也温文尔雅,和风如晦关系也很好,怎么出去一趟变成这个样子了?她带着孩子回来,在外面成亲就变得庸俗又冷酷了? 姬少微意有所指:“或许是你一开始就没有看清呢?” 她说不再嗑瓜子,于是拿起了茶杯自己倒满,还问钟忆:“宫主要不要添点茶?呀,好像凉了,那要不要换点水果?说了这么多口渴了吧。” “你到底知不知道,风如晦为了救你,是要献出自己的生命的!” “我知道啊。”姬少微说,“可能为我献出生命的人多的是,一个风如晦又算什么呢?” 钟忆看着她像是看着一个怪物。 “你别这样看着我啊,我又没有骗你。我师弟可以,乌衣卫可以,就昨天跟着我来的两个人,里面就有一个可以。”姬少微脸上笑意还在,无奈看着她:“别生气啊,为了风如晦不值得。” ——你别哭啊,为了几个叛徒不值得。 钟忆脑海里突然想起来风如晦对她说的话。 她真的和风如晦很像。风如晦这么多年再也没有在她面前展示过这样的温柔,钟忆想,为了这么一点相似,那些事情好像也没有那么难以忍受。 “可是你怎么能,轻易得到我求而不得的东西,却好不珍惜呢?” 真哭了啊。 第10节 姬少微看着她眼睛湿润,觉得自己可能做的有点过分了,把手帕递过去:“你可别哭啊,我从来不哄人的。” 钟忆接过手帕愣愣的,像是还沉溺在悲伤之中。 “放心,这不是我刚刚用来擦手的那一条。” 气氛一下子没有了,钟忆也有点泄气:“你明明也是有夫君的人,为什么不能体会我的难处呢?” “因为我把我夫君握在手里了啊,他是生是死都是我的人,这值得。你不一样,你付出这么多还是一厢情愿,我帮你是害了你。” 听出姬少微的有些松动,钟忆趁热打铁:“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是帮我害我?你乖乖的,跟我去见你师尊,只有我能帮他找到人,他一定会对我另眼相待的!你看,我对你从没有怠慢过,而且我们认识也有三十多年了,你帮我说好话好不好?我知道你不想让大夏一直有一个不老不死的幕后操控者对不对?” 有意思,这个人三十年还真是一点没有长进。 姬少微靠近她,抬手摸到了她的头顶:“你怎么光长个子不长心啊。我要是不愿意,你说什么都不行的,我要解决风如晦也不需要别人插手的。” “可人的一生不可能只有事业,没有温情。” “别人不能,风如晦他能,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基于此。” “那你呢?你难道不就是一个例外。” 姬少微杯中水泛起一丝涟漪,她缓慢的啜了一口,放下茶杯。“我不是例外,我是唯一。” 虽然知道这件事,但从她嘴里说出了还是让人有点生气,不过钟忆并没有说什么。为了让姬少微说出点有用的东西费了这么多心思,没必要为了这一点事情翻脸。 “在我九岁之前是在蕴灵池长大的,字面意思。被他从皇宫带走之后就放在蕴灵池里面,那十年他养我和养鱼没有差别,蕴灵池的灵液让我可以在水中呼吸并且维持生命,每天的我的耳朵里面听到的只有各种知识,时不时夹杂着风如晦对别的事情的个人想法。” 钟忆睁大了双眼,看着姬少微用着像是说别人故事的神情诉说着她的过去。 “从蕴灵池出来的时候我已经十岁了,他是我见到的第一个人,为了保证我能乖乖听他的话。师弟是第二个,我们感情很好,风如晦告诉我这是不对的,师弟存在的意义是为我所用。一开始我并没有听他的话,他也没有多说,直到那一天,师弟死了,为我除去了一些敌人,背上骂名死去。这是风如晦,用事实给我授课。” “据说我被风如晦带走的时候,我父母非常伤心,母亲的眼睛甚至因此留下病根。不过还好,旧伤总是可以治愈的,弟弟妹妹的出生让她开心很多,开心到想让我死去,由我弟弟继位。明明我和妹妹都是她的孩子,都想争夺皇位,她想利用我又想让我死,但是对我妹妹,却没有这样的想法。甚至我弟弟不能继位,第一个考虑的也不是我,而是她。” 钟忆:“你觉得都怪他?” “这肯定有我不努力,有我母亲太无情,但最大的问题在他没错吧?”姬少微一听就知道她要给风如晦洗白,“我已经很听他的话了,亲情、友情一无所有追随他,完成他对我的所有考验,你知道我得到了什么吗?” 钟忆看着她,心中有了一个猜想,却没有说出来。 “我得到了我的父母、弟弟、妹妹和他站在一起。作为徒弟,我是唯一的例外,这就是我的结果,与所有的亲人为敌。” 第14章 愉悦 钟忆说不出话。 “而这只是一小部分结果。” 姬少微可以理解母亲,比起出生后十几年没有见过的女儿,和一直养在身边的孩子更加亲近无可厚非。自己当时也做好了准备,拿到皇位能和平一点可以和平一点,如果非要流血才行,那么她也不会退让。 但这些就现在来说并不重要了,要做的事情是为了未来而非过去。 “我知道这些没有落在你身上,你是无法感同身受的。我且问你,你姐夫楚天清还是风如晦的徒弟,你有没有觉得,你们的年龄辈分差距有点大啊?” 钟忆不在乎:“难道你认为年龄和身份会是阻碍?你是大夏皇族,你们大夏第一位纳自己的嫂子为妃,还是两位,第二位娶了寡妇小婶婶,第四位的皇后是自己的侄媳妇,第七位姑姑和侄女一起进宫。不说这些男人,明吉公主驸马是道士,琼阳公主面首里面还有一对叔侄,恒昌公主休夫再嫁小叔子……你也姓姬,你难得不觉得是你有些保守了吗?” 啊,啊这。 “你能看点我们好的一面吗?明吉公主挥剑断情上战场多果决,千湖郡主事农找到了很多新品种提高粮食产量,恒昌公主可是辅佐少年皇帝十几年。”姬少微相当头痛,就因为皇族中的一部分人,算了,就是大部分人,导致他们一小部分没有那么肆意妄为的人看着正常得不对劲了。 她这方面一直以来还是很守规矩的,正直善良年龄相当的夫君,虽然经常分别,但两人都洁身自好十分忠贞,堪称模范夫妻。 没办法了,姬少微问出了最灵魂的问题:“如果你真的这么大胆,不在意年龄,那么性别呢?或者风如晦其实已婚呢?你真的爱慕他的灵魂吗?如果按你所说,他和你第一次见面之后你只见过他一两次吧,你说一见钟情,后来见的他却和从前根本不一样了,你喜欢前一个还是后一个?” 钟忆一时说不出话,脸上流露出慌乱,看着姬少微,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说。 她看起来像要哭了,后面的话姬少微突然无法说出口。治理南疆、重振王族都做的好好的,怎么偏偏到了感情上面,会这样呢? “他只是因为你不在了才那样的,等知道了你回来的消息,一定可以恢复正常。”像是要说服自己一样,她又重复了一遍,“一定会的。” “我正要去找风如晦,我们赌一把,要是等风如晦知道了我回来,他能恢复和你最开始认识的样子,算我输,把他打晕装麻袋给你都行。要是恢复不了,你就听我的,忘了他。” 钟忆:“好,你什么时候去找他?” 这就是赌徒,被巨大的好处蒙蔽双眼,一点也看不到失败的结果。 “现在就走,开始之前,希望帮我一个忙,不然我不能放心去找他。”姬少微说。 知道了她要什么,钟忆立刻同意了。 带着两个背景板回客栈的时候姬少微更加头大了。左边是慕容前辈,一脸女人远离我的冷酷仙剑表情,右边是雪意,一副我没有这种世俗欲望的出尘神态。真的,在远离情爱这方面,他俩剃个光头就可以和国安寺那个据说貌美如花的高僧霁月同台竞技了。 钟忆的感情没有伤害到任何人,大多数时候她就在那里乖乖的等一个奇迹,或者做些风如晦需要她做的事情,最多就是表个白,写情书给他,这些都是学她姐姐钟晴公主和姐夫楚天清的相处。但他姐姐姐夫是两情相悦的,有一个人稍微表现出一点意思,对方就能回应,可钟忆她是单相思,对象还是风如晦。 直接告诉她结局怎么想都有点残忍,但要是不说任由风如晦利用她就更说不过去了。 看来这些年自己的心真的有变得更加柔软,换做从前,她早就直说了,甚至还要利用她的心碎。 但是现在…… 姬少微摩擦着腰间的玉佩,那是柳雪意父亲送给她的。 现在她觉得,任何真心,哪怕不被接受也不应该被践踏。 更何况看到看到钟忆,她总想起过去的自己。现在她看钟忆简直有病,那个时候别人看她是不是也是这样?不对,现在觉得她有病的人应该也不少。 刚进客栈院子就听到谢恒的惊恐的声音。 “师弟!夫人!前辈!有鬼啊啊啊啊啊啊!” 一团青色的影子几乎是撞进柳雪意怀里的,成年男子的重量让他没忍住后退了两步。 慕容翌冷眼看着他犯蠢。 姬少微拍拍谢恒的肩膀:“别怕,我们都回来了,你见着鬼了,说来听听,让我长长见识。” 小狐狸跟在他后面慢慢跑了出来,幸灾乐祸:“我说了那是夜将军不是鬼,他根本不听。”最多就是把夜将军描绘的可怕了点。 “夜将军?最近有夜将军出没吗?”姬少微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很有兴致地问小狐狸。 “当然了,这一次夜将军逗留了好久呢,你听我说……”小狐狸眉飞色舞向她比划。 柳雪意听了大概还是没太懂,但谢恒巴拉在他身上实在忍不了,伸手把他拽开点:“师兄这副样子成何体统?你都听到了,不过是夜将军而已,怕什么?” “你根本不知道那有多可怕!” 他大喊,这下几个人看清他的脸了,就出去了三天,这个人黑眼圈大得很,眼里还有血丝,胡茬也冒了出来。 柳雪意抬起他的下巴吐槽:“师兄,你说的鬼是你自己吧?” 又看到他不知道摸了哪里蹭的一手灰,全留自己雪白的肩膀了。 柳雪意:…… 突然就没有师兄弟爱了。 转过头问姬少微:“阿娘,夜将军是什么啊?” “夜将军就是夜将军啊!”小狐狸抢先说。 谢恒:“好恐怖啊夜将军,黑漆漆地,骑着黑色的大马穿着铠甲,但是头盔下面是空的!脸地部分是空的,但是他灰看着我啊啊啊啊啊啊啊!” 听起来也就那样,柳雪意看向姬少微:“阿娘?” “唔,差不多就是那个样子。夜将军是失去生命和形体,但又不完全变成鬼魂的生灵,和徘徊人间的幽灵差不多,但是他们是可以有形体的,每隔两三年会在夜晚出现几天。”姬少微安慰道,“见多了就习惯了,夜将军又不会伤害生者,就是跑出来玩玩而已。” 小狐狸也笑话他:“就是七八岁的小孩子,害怕夜将军的也没有多少,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害怕成这个样子。” 姬少微却说:“他又不是打小在这里长大的,害怕也是正常。你别怕,你看我们这里不是还有一位道长吗?慕容前辈可以是出家人,你也见识过前辈的厉害,有他在什么妖魔鬼怪也不能近身。” 听她这么说谢恒猛然想起来慕容翌,这下他没有什么防备和谨慎的念头了:“道长——” 慕容翌在听到姬少微这么说的时候就觉得要糟,他赶紧化出拂尘抵在谢恒身上:“不许抱我!” 谢恒眼巴巴看着他,就算不能抱也要贴着他,还是有道士在身边有安全感。见过慕容翌疗伤御剑,谢恒觉得这不是普通道士,这就是神仙!如果是神仙那一定没问题吧,什么夜将军也不用怕吧?不管他们怎么想,反正柳雪意松了一口气,他有轻微洁癖,实在忍不了身上有这么明显的灰手印。 小狐狸还在一旁继续吓唬谢恒:“这都害怕,那以后见了羽族人,青面鬼,雎国王室这些怎么办呢?” 谢恒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夫人,你们这里到底是什么世界啊!?” “正常世界。”反正对她来说再正常不过了,“对了阿恒,有一身花里胡哨口音奇怪的西洋人找你吗?” “没有。”谢恒摇摇头,“怎么了,要我留心吗?” “哦,没有就不用。”姬少微说,看不出她是好心提醒还是故意吓唬,“就是他们会吸血哦。” 谢恒的脸色彻底僵住了,小狐狸看他表情实在有趣,趁机露出獠牙:“我们狐妖是会吃人的!” 然而听了这话,谢恒的脸色竟然奇怪的好转起来。“这样啊。” 如果吃人的狐妖都是这种水平,那么据说能吸血的西洋人顿时也没那么吓人了呢。 小狐狸恼怒得上蹿下跳:“喂!你这是什么意思,一点都不怕我们狐妖吗?” 谢恒面无表情转过头,真是不好意思,狐妖什么的确实不用怕呢。 姬少微没有理会他们的打打闹闹,陪慕容翌说了一会儿话就把一个盒子交给儿子:“这东西我不方便带着,你替我保管,不要偷看里面的东西。” 柳雪意:“雪意定会好好保管。” “我一直很放心你的。”姬少微交代完了对他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情:“明天早上和我一起去一个地方吧。” “何处?” 传信的白鹰落在窗台,姬少微解下密信两眼看完就毁了。“翠微堂,眠桑的旧部,我需要他们人手一用。” 慕容翌眸光微动,他知道姬少微是想教子,从她们的相处和言语中不难推断出来这对母子从前应该是聚少离多。翠微堂旧部要柳雪意和她一起去,是想多一个主事人,这个身份自己的儿子再合适不过。 若是柳雪意有能力,应该让他一个人去,姬少微恐怕也不是完全信任他。 要是姬少微要去,他应该跟着看看,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有没有退步。那些旧部即使会遵从叶眠桑的命令,但真心实意言听计从还是表面客套阳奉阴违就要看她的手段了。 等柳雪意和谢恒一起走了,姬少微对慕容翌开口:“前辈,明天我希望你能帮我一件事。” 刹那间那些计划的算计在脑中都停了下来,慕容翌背过她负手而立:“你说?” “我希望明天前辈可以帮帮谢恒,他是真的被吓着了。这孩子平日里稳重的很,也没有见过被什么事情吓到。” 竟然是这件事。 慕容翌拿出拂尘,握着白玉柄,拂过银白的细丝:“他胆子太小了,多见识几次就好了。” 姬少微摇摇头:“不是这样的,每个人都有害怕的东西,这些我们司空见惯,对他来说则不然,每个人的承受程度是不同的。” 第11节 就像同样的压力,风如晦会疯掉,她会逃跑。 第15章 经典折磨 “那也不该找我,我只是没有收徒而已,要真的照看小孩子,恐怕不会比风如晦好多少。”慕容翌看着远方的山川,像是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而且恕我直言,少微,你太惯着孩子了。” “我没有。”姬少微语气十分坚定:“是我们被风如晦影响了,他带孩子才是不合理的。填鸭一样给小孩子灌输知识,让一起长大的同门互相猜疑互相残杀,这些才是不合理的,正常人家是不会这么做的。我也没想让雪意成为储君,况且以他的自律,不必多么严厉。” 对此慕容翌保留意见,没有和她争辩。 “那么让他们自己去找药吧,你该做的已经做完了,也该完成你自己的事情了。” 要么永远不回来,要么改名换姓回来也不要被人发现,姬少微这样回来就是宣战。况且她已经和剑夷达成共识,什么都不做的盟友是会被唾弃的。 姬少微有些迟疑:“我至少要确定雪意真的安全。” “那也不必亦步亦趋,时时跟着。”慕容翌说,“你再带着他,给他带来的危险不会比蛊毒的少。” 这个道理姬少微也懂,雪意那里她知道大概情况就好了,但是现在她能用的人手太少了……姬少微突然惊觉自己有些紧张了。 从前雪意一个人出门经历种种危险,面对多少险恶困境都相信他,怎么到了故土反而患得患失了?这种什么都要握在手里的样子,太像风如晦了。 “前辈说得对,我应该放手了。”姬少微揉着太阳穴说。 慕容翌看着姬少微,他要等的就是现在。“好,孩子们的事情让孩子们自己做就好了,现在你要做的是打败你的敌人。我和你一起吧,他们不需要我,你才需要我。” 她那五个师弟才是关键。 两人第二天就告辞,没有拖沓就要走,谢恒很是惊讶,柳雪意却像是早有察觉:“阿娘一路顺风。” “你也是。” 很长一段时间,柳雪意和姬少微要做的事情微妙的相似。正道式微,父亲独木难支,柳雪意也是从初出茅庐的少年后生成长为正道盟主,他能体会母亲的心情。 只是作为一个孩子,他总是希望能更多的父母相处罢了。也许是蛊毒不仅侵蚀了他的身体,还侵蚀了他的意志,以前和父亲偶然重逢再不舍也能忍住,理智做出决定。现在和母亲在一起,每一刻都不忍分离,明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还是不想说出口,非要等到母亲开口才去做。 小狐狸看看谢恒,看看慕容翌,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和慕容翌一起走了。 慕容翌的视线从姬少微落在了小狐狸身上:“你和谢恒他们一起去吧,他们有什么不懂的,你也提点两句,别的不用做。” “好!”小狐狸刚和谢恒成为好朋友,很高兴和他一起。 等小狐狸走了,姬少微对慕容翌说:“多谢前辈。” “你能安心就好。” 要说的话,从前姬少微也不是没有和慕容翌单独相处过,在教导剑法的时候就是只有他们,但过去的心情和此时完全不一样。 身边吵闹的人离去,姬少微才品出一丝孤寂。 慕容翌仍是蓝白道袍莲花冠,满头银丝规规矩矩的束起来,看一眼他便让人心沉静下来。 姬少微想问慕容翌一些问题,话到嘴边又咽下去。 “怎么了?” 倒是慕容翌先开口。 姬少微笑着摇摇头:“没什么,我只是有些想雪意的父亲了。” “杀了风如晦,得到神水,到时候你可以复活他。” 她一开始的计划是这样的,并且并毫不怀疑自己的决心。风如晦教出来的徒弟都是这样,哪怕心会软,手也不会软。 时间不会停滞不前,事情仍在继续,打败五位师弟,杀死风如晦势在必行。 但有的秘密压在心底太久了会支撑不住。 姬少微看着天上的星星,“前辈,我杀了风如晦之后,怎么办呢?” “你应该先杀了他,再想之后的事情。” 慕容翌不喜欢姬少微这副样子。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哄过别人了,姬少微也不是当年被师尊拒绝教导剑术后跑出去,被他答应教就开心的孩子了。 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烦躁,现在的姬少微看起来比从前更加热情开朗,同时更加难以猜到心中所想。五十年的时间快到了,如果姬少微自己不能坚定成为最后胜者的态度,那就太影响发挥了。 姬少微像是叹息一样:“风如晦总是这样,逼我杀死所爱之人。” 这句话慕容翌听的心惊肉跳,“难道你所爱之人是风如晦?” 刚问出来他的双手突然不知道放在哪里,眼睛想移开却不由自主地盯着姬少微,一时间口干舌燥,甚至想逃离这里,不想听姬少微的答案。 姬少微却答的坦坦荡荡,光风霁月:“曾经是。” 微风吹来,不远处湖中月亮的倒影也起了涟漪,变得破碎。 “渡过无妄海只有大夏皇族可以做到,但一生只有一个来回,我出去又回来,日后不能走了。” 慕容翌的心平静下来。“我倒不曾听闻。” 姬少微轻轻擦拭着自己的手:“当然了,这是成为皇帝,并且有意离开才会得到的提示,大夏世室里面先祖告知的。雪意有我姬氏血脉,等他父亲复活之后,就可以带着他父亲走了,他的一个来回也用完,从此之后我们就再也见不到了。” “你留下柳雪意又有何难?” “我不能这么做,他有他自己的人生。或许我们一家,都是只能陪伴对方一段路的人吧,缘分已尽就要各自分散。”从一开始踏上归途,姬少微就知道了这样的结局。 慕容翌安慰她:“按照你们姬氏得寿命,你还年轻,日后另择夫婿便可。” “唉。”姬少微叹了一口气,却笑了出来,“前辈果然……” “果然怎样?” “果然无法理解我等凡夫俗子得感情。”姬少微说,“是不是你们都一样啊,风如晦、前辈、我太姑奶奶,你们这些活了很久得人已经完全脱离凡人了,根本体会不到凡人的感情啊?要真是这样,我应该不那么伤心愤怒于风如晦一点也不理会我的心意了。” 慕容翌再一次心跳错乱,转过身负手而立。 “我以为你对风如晦只有恨。”慕容翌完全没有给姬少微反应的空间,接着说:“没想到,你对他竟然有这样超脱师徒的感情。” 姬少微的声音听起来也有点沮丧:“一起生活这么久在所难免。”她和风如晦生活那么久,除了师徒之外,她早就把风如晦当成亲人了,有一次他们伪装身份潜入羽国,谎称是手无寸铁的兄妹前来逃难,那时候风如晦对她非常好,现在想来不过做戏。她以为风如晦也是把自己当亲人的,但看来风如晦并不这么觉得。 要说什么?是劝阻她还是严厉一点告诉她师徒之间不可以?他没想过姬少微会有这样的感情,慕容翌一时难以决定。 第16章 偏爱 姬少微并没有给他时间思考这些,她也不是真的要问他,毕竟那都过去了。 和钟忆聊了挺久,差不多也知道她姐夫楚天清的情况了,该去找他了。 这位师弟就是姬少微要来这里的另一重理由。相比起其他斗志昂扬的师弟们,楚天清有些不同。他本身是最先对这项师门规则提出质疑的人,也是众多师兄弟中最无心争斗的。他是为了南疆的钟晴公主拜师,希望为公主卫国,谁知公主难产,又为了女儿,结果女儿也死了,他的心也死了。 当年他虽然前来拜师,姬少微没觉得他能成功,又早有去心,对这他虽然同情但不是很在意,风如晦收徒看的是资质、心性和身份,楚天清论资质在师兄弟之中只是平平,心性更是风如晦最不喜欢的一类,也没有什么身份。 找到人并没有费多少力气,甚至让他交出东西也没有多难,可以说这个人完全没有抵抗。 楚天清往摇椅上一靠,闭着眼睛什么也不管:“我不会抵抗的,就等着你们来找我了,带着这蠢东西走吧。” 他口里的蠢东西是正常人眼里的小女娃。十一二岁,看起来还有点可爱。 但只要是风如晦的徒弟,怎么可能认不出来这是什么。 门下七人自相残杀的一个原因就是这东西。 每一辈七个弟子收齐,就由当时的镜者打开窥镜,七人结契从中照出自己的镜像,镜像会变成每个人的武器相伴相生。 这个小女娃,就是楚天清的武器。 楚天清直接把小女娃推给姬少微就没管了:“大师姐,你拿走她吧,到时候直接扔镜子里面就好了。” 小女娃不明所以,看看姬少微,又转头看向楚天清:“爹爹?” “谁是你爹爹!”楚天清呵斥她,“走,快带走!”他转过身,眼不见心不烦。 门“砰”一声关上,姬少微和慕容翌面面相觑。小女娃倒是很淡定,和姬少微对话的时候完全没有了刚才的天真烂漫:“好了,该把我扔到镜子里面啦!” 姬少微:“理论上是应该这样,但是你是人的样子,我多少有点下不了手。” 小女孩一脸你们人类真麻烦的表情,扔掉手里的芝麻糖,擦掉嘴角的渣渣,慢慢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老鼠形状的怪物,慕容翌拉着姬少微的手退后一步。 “这样不属于人类的外表就可以了吧?” 姬少微:“现在忍心了,你还是变回来吧,我怕老鼠。” “唉。”小女孩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你们人类真麻烦!” 姬少微问她:“你的本事是什么?窥镜取出来的武器总有自己的能力。” “是给爹爹当女儿啊。”小女娃笑嘻嘻回答,“不用怀疑,他都投降了,我不会说假话的。” 突然能理解楚师弟一脸颓废的样子,有了这样的武器,感觉已经输一半了。 认认真真的来,莫名其妙的走,第一战未免胜利的太轻松了,这不对劲。 姬少微问她:“那你怎么还没自己走?主人投降了,武器应该也自己回去吧?” “我和楚天清试过,我回不去,或许你可以直接把我扔回去?”小女娃舔了舔手指上的糖粉说。 姬少微露出难以言喻的表情,拿出手帕替她擦手:“你这样手上会黏糊糊脏兮兮的,先擦干,前面有条小溪记得洗一下手。” 本来还想着这个武器既然这么喜欢当小孩子,那就拉着她的手当个好长辈好好套套话,现在姬少微完全没有了这个想法。 “你嫌弃我,哼!”小女娃直接扭头跺脚。 姬少微说:“你这样我不嫌弃你嫌弃谁?哪怕是我亲生女儿这样做我也不会拉着她的!” 小女娃转过来歪着头看她:“你有女儿?” “没有,只有一个儿子。”姬少微说完看向慕容翌:“前辈要不你先带着她,我觉得你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挺有一套的。” 小女娃吐槽:“和风如晦这样的长辈比起来,谁都算是会哄小孩子了,哪怕是楚天清。” 姬少微赞同地点点头:“谁说不是呢。” “那现在我们就回归云池把我放进镜子里吗?”小女娃偷偷摸摸想拿沾满了糖粉的手摸姬少微衣服被慕容翌一手提起来。 姬少微示意慕容翌将她放下,“不去,等我的盟友带着战利品回来,我们一起。你这么着急送死吗,一直催我。你应该知道我是谁吧,那么你叫什么名字,不出意外我们还要相处一段时间,总不能一直叫你女娃女娃。” “我叫楚丝,一直催你是因为我的任务完成了嘛。”窥镜中出来的武器一定是使用者心里的某种映射,与使用者的性格特质是相辅相成的。她会出现是因为楚天清思念去世的女儿,楚天清想要女儿回来,于是他的武器就是这个样子,楚丝正是楚天清女儿的名字也是武器的名字。 师弟解决了一个,那就在这里抓金蚕吐丝结茧。 第12节 和慕容翌、楚丝到养蚕织布为生的茅家村,为了方便起见,他们伪装成了一家三口,还给楚丝改名为慕容丝。这里男子渔猎,女子织布种菜,三人很快融入了这里。 改名后的慕容丝看起来完全就是一般的小女孩,还没进门就喊着姬少微要吃圆食。身后跟着来的李家婶子提着篮子来了:“大妹子,这几天倒了吃圆食的时候了,我看你们家没准备馅料,就给你们做了点送来了!” 这里的人实在过于热情,还没弄明白怎么一回事就被她推进厨房开始忙活了。 给表皮糯米粉上色需要可以吃的玫瑰花瓣捣碎,姬少微的手不太能使力,像特殊情况一样强行连接经脉不太划算。 还好这时候慕容翌回来了,姬少微看到了救星走上前去,没有叫他前辈,直接拉着给他指派任务:“这些玫瑰花捣汁辛苦你了。” 李婶子看着他们就笑,笑得慕容翌有些不好意思,低头干活不说话。厨房里面只有慕容丝叽叽喳喳的声音,拉着李婶子问好吃不好吃,拉着姬少微问明天能不能给她做新衣裳。 圆食做好下锅留李婶子没留住,她非要走,姬少微装了两瓶酒给她带着。 再回到厨房,慕容丝眼巴巴在灶台边,非常积极地添柴添火,就等着吃染的五颜六色的圆食。 因为姬少微不太喜欢甜口,还做了别的菜,都是慕容翌做的。 小孩子在一旁,慕容翌拿出一朵洁白的莲花给姬少微。 接过手上才发现竟然是用白萝卜雕的,栩栩如生,放在手上微凉,既有拟态又有神似,看着仿佛能闻到莲花的清香。 姬少微有些惊讶地看向他,慕容翌看了灶台旁边傻乐的慕容丝一眼,放低声音:“只给你的。” 说完拍拍她的头,就像她还是三十多年前那个的小姑娘一样。 如果说有什么是慕容翌和风如晦相似的地方,那就是对姬少微不加掩饰的偏爱。 第17章 虽然但是,我不会想了…… 慕容翌盛起圆食和其他菜品,慕容丝像这个家里真正的小女儿一样端碗快步走到桌子旁边,放下碗的时候手烫的在空中胡乱扇动。 “捏一下你的耳垂就不烫了。”慕容翌看也没看说,他放下菜品又去拿其他东西。 慕容丝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叉着腰感叹:“娘亲你也太懒了!” “你还挺入戏。”姬少微一脸无语去洗手,家庭关系是假的,肚子饿是真的,饭还要吃。 圆食有点像小汤圆但表皮加入了蔬菜汁变得五颜六色,稍微混合了蔬菜的味道,馅料太甜了,不能说好吃,但也算不上难吃,至少姬少微很不喜欢,尝了一个应个景就没有再多吃。 慕容丝非人,但是人类的食物什么也喜欢吃,扮演家里爹爹的慕容翌倒是很喜欢甜食。这一点是姬少微发现的,于是每一次从镇子上集会回来都有给他买甜味点心。 洗碗的事情也是慕容翌做的,扮演小女儿的人太勤快导致本来就不喜欢做家务的姬少微更加明目张胆的偷懒。 刚刚下了雨,现在太阳又出来了,南疆气候温暖,四季如春,即使有些草被踩秃了的小道上稍显泥泞,也值得出来走走。 刚出篱笆墙就看到隔壁的小孩子在这里鬼鬼祟祟,姬少微招招手,这小孩子就犹犹豫豫过来了。 比起总是一脸生人勿近的慕容翌,还有喜欢吓唬人的慕容丝,姬少微和周边的邻居们相处的最好,这些皮孩子见了她既信服又乖巧,周围有什么姬少微想知道都一股脑说给她听。 “怎么了?在我家门口做什么?怎么不进去,你来早一点还能吃到圆食。”姬少微想在门口的大树根上坐下,无奈发现上面都是水,只好带着他慢慢绕着篱笆墙外的花丛边走边说。 “不,我不饿,我家里也有圆食,我来姨姨家,是因为,是因为……”他吞吞吐吐,眼神闪躲。 姬少微提起了别的话题,小孩子明显有事情,没两句就自己说了实话。原来他和慕容丝玩的比较好,早上闹了点矛盾,现在他想道歉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小声说:“阿娘说道歉要有诚意,让我带丝丝喜欢的礼物,可是这几天抓不到翠环蛇了,它们半个月前就变成环翠鸟躲进深山的湖里了,爹爹阿娘不让我进山。姨姨,你知不知道,丝丝还喜欢什么啊?” 原来是问这个啊。 按理来说慕容丝是武器,而且还是三十岁的武器了,根本不会喜欢人类的东西,但她特别喜欢装成人来小女孩儿,小女孩喜欢的东西一般她都会很喜欢,或者假装喜欢,也不知道过了这么三十年了,现在的小姑娘都喜欢什么了,单看慕容丝的喜好什么也看不出来。 姬少微摸摸他的头顶:“最喜欢什么姨姨也不知道,丝丝喜欢的可多了,你要用心观察思考才能知道。何况你的爹爹阿娘不是说了,道歉要有诚心,姨姨不能帮你作弊。” 小孩子想了想,语气轻快地问她:“那姨姨你喜欢什么啊?” “我?”姬少微想了想,也挺多,雪意、他爹、练剑、看书、养花、钓鱼,一般人养老喜欢做什么她也喜欢。“我喜欢的也不少。” “那姨姨也喜欢叔叔送给你的花吧?” 姬少微看向他笑着回答:“当然啦,他经常送各种各样的花给我……”说到一半看见小孩子落在她手上的目光,反应过来,这小孩子说的不是雪意的父亲,而是送她白萝卜雕成的莲花的慕容翌前辈。 话说出口,戏要演完,姬少微没有多说。小孩子欢呼一声说要去摘最美的花给慕容丝。 其实不用这样的。慕容丝并非真的是十几岁的小孩子,武器的思维和人不同,也不会和他计较这么多。 她看着手里洁白莹润的莲花。 重瓣层层叠叠,每一瓣都十分生动,最里面的花蕊也被雕了出来,单论形状简直和真正的莲花无异。 姬少微将它举到太阳下面,最上面透过的光要比下面多一些,更有晶莹之感,实在美丽非常。 可惜陪她一起走的人不是雪意的父亲,如果没有他还是一个人走好了。 等回到家里,已经收拾干净。慕容翌寡言少语不擅长和这里的村民交流,但是猎户父亲的形象装得还挺好,此时正有模有样教慕容翌读书。姬少微想,但凡当年风如晦是这样正常的师尊,正常的教她,说不定她就不会走。 黄昏没到,剑夷先来。 依旧是桃花色的琉璃剑,无鞘,带着煞气。 红衣金边,金线织成的纹理,几十岁的人十几岁的脸,眼尾勾勒着金红色,看起来冷淡又桀骜。端了这房间里唯一对他亲热点的慕容丝倒的茶,对她点点头说了声:“谢谢。” 那一瞬间慕容丝有点不好意思,她没有味觉并不是很清楚自己泡的茶怎么样,但这茶是慕容翌的姬少微都不会喝的,好像不是很适合招待这位客人? 好在剑夷并没有露出什么不一样的表情,轻轻呷了一口就放下,看着和有事要说礼貌性喝一点的客人没有什么区别。 直到他一开口,慕容丝觉得应该收回刚刚说的他礼貌。 “你的战利品呢?要合作总要有资格。” 姬少微抬了抬下巴指着慕容丝:“在这儿呢。” 慕容丝听到他们讨论自己,立马捧着脸对他笑。剑夷那双桃花眼毫无感情地扫过她,继续对姬少微说:“楚天清的武器就是这?怎么这么废物?” “人不可貌相,万一她有特别之处呢?”姬少微剥了小橘子,给两个姓慕容的一人一个,自己拿一个,没有给没有姓的。 “那你要怎么办?把她扔回镜子里面?” “不,至少见识一下她有什么能力。” 听到这话慕容丝立刻举手:“我的能力就是当女儿!” 楚天清没什么战斗的心情,就是想要过世的女儿回来,这件事情姬少微早就弄清楚了,但武器又不是真女儿。早些年楚天清还有拿到神水和圣器复活他女儿的想法,自从知道了即使复活也要完整的肉身之后就再没有希望了,毕竟他女儿的尸体早已腐烂。 这些说给剑夷他也不会理解,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又问姬少微:“那么你的武器是什么?我的你知道。”他将自己的剑横于眼前,“必杀之剑。” 只要心中所想的目标和指向的目标完全一致,一定能刺中目标的剑。 这也是之前他在马车上拔剑刺向姬少微,姬少微一动不动笃定他没有杀心的缘由。每一件武器出现的时候,风如晦都会知道其作用和限制,并且告知过姬少微。 “不可说。” 剑夷眉头蹙起,眼睛桃花带煞,拿着剑的手蠢蠢欲动:“你连这都不愿意说?” 姬少微无奈:“我是说我的武器限制是‘不可说’,你只能通过观察猜出来,我不能给你任何提示。” 剑夷的杀气又收了回去:“那你怎么办?你的武器可以自保吗?你的手臂还没恢复吧,身边有没有护卫了,还行吗?” 慕容翌站了出来:“我就是她的护卫。” 剑夷看向他。对于这位铸雪峰的剑仙他早有耳闻,恩师不许他找此人比剑更不许他让此人指点,能让恩师风如晦这么忌惮的人定然有其过人之处。 不过这都与他无关,他来这里就是为了证明自己足以当个优秀的盟友,顺便看看姬少微有没有偷懒,目的达到就要走了。 人走了慕容丝也看到姬少微手上的花了,她凑过去闻了闻,一下子就发现是萝卜雕的。萝卜的清香还在,她挺想一口吃掉的,但这是姬少微的,她还是有自知之明不会乱动她的东西。 甚至作为一个贴心的女儿,她还给姬少微提供了一个让花保持原样的方法:“泡水里,泡在水里明天还是一样好看。” “哦,你说这个啊。”姬少微把花放在桌子上,“用不着,盛开凋零,万物依循其自然形态才是最美的。” 只可惜第二天起来,这花还是原本的样子,姬少微知道,一定是被慕容前辈用某些手段强制保留了。 难道这些活得久的老前辈,都喜欢偏要勉强这一套,就不爱顺其自然? 与此同时,她还收到了故人的一封求救信。 第18章 辛辛苦苦三十年,一朝回…… 姬少微把信拿给慕容翌看,慕容翌看完一语不发,一旁的慕容丝也凑过来。 “咦?这是那个死人脸的信!”小女娃脸上表情一点和这个年纪不沾边,“他也是要和你们定输赢的,怎么会写这样一封信?” 慕容丝说的死人脸是姬少微的师弟沈渡,她走的时候,这个人完全就是一副利欲熏心的战争狂人的样子,简直是风如晦第二。而且为人傲慢的很,尤其刚愎自用,若不是姬少微还隐约记得他的字迹还有这绝不可能造假的师门印记,她都要怀疑是不是别人假冒的了。 这封求救信言辞恳切,除了写下的人,哪里都没问题。现在他们是敌对关系,如果只是普通的求救信,善良一点大可当做没看到,若果 自私一点,人家弱点都递上来了,不利用这个弱点坐地起价简直不是人。 备注,被风如晦教出来的人。 但这封信意外就意外在,最后一小段上,那是柳雪意的字迹。 为人父母,无论自己怎么样,总是希望孩子拥有如正直勇敢、诚实善良等诸多美德,哪怕是姬少微也不例外。更何况早些年她深受风如晦所害,简直是叛逆一样喜欢这样的人,而且柳雪意还有一个英雄父亲,能因怜悯而帮沈渡添几笔再正常不过。 信上所求对姬少微来说并不难,可以说轻而易举,但怎么帮,什么时候帮才是最重要的。 慕容翌看她长久没有开口,安慰道:“你师门规定最后的较量不许动用朝堂的力量,也不许主动殃及同门亲朋,柳雪意不会有事。” 他一说话,室内的空气活泛起来了,慕容丝也跟着附和:“是啊是啊,不用担心大哥。” 姬少微先戳了戳小女娃的脑门:“你知道说的是谁吗就说不用担心。”又对慕容翌说:“前辈误会了,我不担心雪意,我相信他。我只是在想,这事情是不是来的太简单了?” “简单不好吗?” 慕容翌端端正正坐着,周身清正,言语笃定,但是表情严肃,一看就是喜欢那种刻苦努力的人,一点也不像问出这种话的。 姬少微怀疑他钓鱼执法,“简单的东西都是要付出更大的代价的。” 比如风如晦每次都会给他们一个选项,但凡选了简单的、想要的,是必要付出远超于结果的代价,姬少微被他整的有点不太信任这个世界上的其他选项。 慕容翌说:“也许你已经支付过了。” 话音刚落,姬少微就明白了他在说什么。确实,在风如晦的角度,自己的确已经支付过了,她表现得让他满意就行了。无论是他们的师徒关系,自己的王储身份,还有他们师门的力量,都是风如晦实现目标的工具罢了。 如果他已经选出来最趁手的工具,那么其他只是陪衬。规则和师兄弟关系中的亲疏,都是为了最终目的实现的。 真是个让人提起来就不愉快的话题。 沉默被慕容翌再次打破:“风如晦一直觉得,如果像你二师弟那样你不忍下手,那么你这几个和你都不怎么见面的,应该没问题吧。” “有问题的是他。”姬少微完全收敛了笑容,“养大徒弟的目的,是为了送他去死,他才是问题。早知道当初在坠月湖,就该带如寄走。” 第13节 慕容丝看她好像没怎么生气,大着胆子问:“如寄是谁?” “箫如寄,我的一个好朋友,是一位非常厉害的谋士,我三顾茅庐本来都把他请下山了,结果他说我身边只能有一个最厉害的谋士,别的就算了,都不如他,但风如晦和他只能选一个。”姬少微回忆当初,“我当年多少有点不知好歹了,竟然选择了风如晦。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还是想想沈渡吧。” 慕容丝在一旁撺掇:“那我们去看看沈渡吧,反正爹爹明天就能把金蚕茧孵出来了,等它打开一个口子,就可以取到金蚕丝,到时候也不用留在这里了,我们刚好去看看。” 姬少微看着她:“你不是很喜欢这里吗?” “可是娘亲,我是会被跟着的主人影响的啊,这里很好,可是没见过的地方更好,我想要换个地方和鱼想要换掉鱼缸里的水一样。” 慕容丝吃了桔子没尝出来味道,但很喜欢这种口感,伸长胳膊试探着取她面前的那个,见姬少微并不生气,嘿嘿一笑拿了过来让慕容翌帮她剥,慕容翌的声音没有感情:“自己剥。”她撅着嘴委委屈屈自己来。 姬少微问他:“三天之内急不急?” “你决定好去找沈渡了?”慕容翌的声音从来不会出现什么起伏,就像他什么都知道,或者什么都不在乎。 “不,我不去找沈渡。”姬少微看着慕容丝连剥了好几个桔子吃的开心,牙都有点酸,“我去找我儿子。还有丝丝,不要叫我娘亲,也不用再叫前辈爹爹了,过家家到此为止了。” 于是他们轻装简行走了,那朵花也留在了桌子上。 三人重新上路,姬少微的手臂和肩膀先接触红肿,火烧一般灼痛,一般的麻药对她无效,马车上睡也睡不着,楚丝便凑上去和她说话。 “姐姐,沈渡的武器是什么啊?万一是陷阱,我们过去他当场翻脸怎么办?” 姬少微闭着眼睛,中心急躁,但还是温和地为她解惑:“他的武器是应誓,制约是言出必行,写在纸上的也算,倒是不担心他翻脸,如果他身边还有别人就麻烦了,他不翻脸有人翻脸就可以了。” “那怎么办?”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去了总有办法。”而且她儿子还在那里呢,“你一个小姑娘怕什么,我总不至于把你扔出去挡刀。” 姬少微毕竟曾是一国之君,一言九鼎,而且她在师门也是从不背诺,慕容丝很是放心,又往她那边挪了一点点距离。 “姐姐,你想不想知道我的能力啊?” 姬少微睁开眼睛,抬起手臂拍了拍她的脑袋就没有力气了。“你的能力不是来当小孩儿吗?” “不是哦。”她犹犹豫豫更加贴近姬少微,“姐姐你想知道吗?” 自从姬少微说不能叫她阿娘叫慕容翌爹爹之后,她就叫姬少微姐姐,慕容翌叔叔了。 身上的疼痛实在难受,姬少微权当转移注意力,附和道:“想知道呀。” “我的能力是,回到过去。” 话音刚落,姬少微便感觉自己身体某些部分有哪里不一样了。 驾车的慕容翌感觉到不对,立刻停下车掀帘子进来,冷眼看着小女娃:“你做了什么?” “不必责怪她。”姬少微抬起手臂,上面金蚕丝留下的伤口和痕迹不见了,但治愈的部分也不见了。 她的身体和性格回到了十年前,记忆却仍然保留着,但未来十年的日子就像是看别人的故事,只能知道大概发生了什么,却无法共情。 姬少微明白楚天清的武器是什么了,不,不对,这根本算不上是武器,充其量只能说是为了完成他的梦想造出来的东西。楚天清想回到十年前,他女儿还活着的时候,但生死之间的法则并非窥镜可以左右,回到十年前也不过是他自己回到。 现在武器向她展示自己的能力,回到十年前这件事便落在了她身上。 慕容翌问楚丝:“这样的情况回持续多久?” “一次十天,再变两次就恢复过来了!丝丝没有做坏事的!” 姬少微想,这确实也不是什么坏事,甚至可以说,真实十年前,二十年前,三十年前的自己,胜算更大。 但也没什么必要,她现在也不会输。 比较在意的柳雪意,因为二十六七岁的他,马上要面对十几岁叛逆期的母亲了。 第19章 笑死,根本不信任十几岁…… 掐着日子到了地方,柳雪意一看到姬少微,春山带雪的眉间有了暖意。 姬少微拿了一卷书阻止了他的靠近:“先别过来,我一路风尘还未洗漱,你离我远一些。” “阿娘?”他觉得母亲好像有点不一样。 姬少微还没来得及和他解释,就看见沈渡向她走来,心中虽然想着早点清洁,还是耐着性子和他打招呼,听他当面说,要做什么。 不怪柳雪意先和姬少微打招呼,慕容翌和楚丝一下车就被谢恒和小狐狸缠住了,柳雪意遥遥一行礼,仍在姬少微身侧,直到他们去聊些不宜让众人知道的事情才退下。 “慕容前辈。” 柳雪意低头行礼,慕容翌随口答应,他并不是很在意这些繁文缛节,更没有和人寒暄的意思。只是柳雪意不算多话,且温文有礼,询问母亲的事情也是人之常情,他便没有隐瞒,把在南疆的事情都告诉了柳雪意。 关于他们的身份也不过是一句乔装打扮,但楚丝却不这样。她一脸炫耀,还记得姬少微双手不能太用力不能拿重物,说姬少微给她当娘亲,每天洗衣做饭哄睡觉,可喜欢她了。 柳雪意忍俊不禁:“胡说。” 楚丝立刻反驳:“我哪有胡说,爹爹可以为丝丝作证的对不对?”说完期待的看向慕容翌,慕容翌不理她在听谢恒讲他的狐狸如何如何乖巧。楚丝当作无事发生,又气鼓鼓看向柳雪意:“你倒是说说看,我那里胡说了?” “我阿娘根本不做家务的,她只会在一旁指挥我和阿爹。”柳雪意回忆起他们一家三口的过去,最后一团圆日是他十几岁从师尊那里赶回来的一个除夕,他们三人脸上都带着笑,阿娘靠在椅子上看爹爹给他们母子取烤栗子。“虽然阿娘她一定会,但有仆人婢女在就是仆人婢女干活,没有的时候就是我们父子做。” 一旁的慕容翌看着在看自己的小狐狸,这边一句话也没有听漏。在柳雪意说姬少微在外面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时暗自点头,姬少微是公主,当以公主的礼节,哪个凡夫俗子敢让她做那些琐事! 楚丝被他拆穿恼怒地跺了一下角,依旧不依不饶:“不管了,我宣布你不识好的大哥哥了,现在你要按年龄叫我姐姐!” “姐姐。” 柳雪意笑意盈盈一开口,楚丝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更加不开心。还是谢恒看不过去,又当她是真的小孩子,好好哄了她,楚丝最喜欢别人当她人类小孩子,当下被哄得眉开眼笑。 看他们忘乎所以,慕容翌“咳”了一声,楚丝不情不愿把自己真实的年龄和来历告诉他们。 别的也就算了,听到姬少微身上的变化,柳雪意当下变了神色。他不悦的样子有点像姬少微,楚丝不知何故是有些怕姬少微的,缩了缩脖子,赶紧补充道:“不会很久的,明天是十几岁的时候,会维持十天,然后是几岁,又是十天,二十天之后救会恢复原样的!连一个月都没到!” “你们在说什么?” 是姬少微的声音,柳雪意不再理会楚丝,向她走去。“阿娘,楚姑娘说,你的的年龄在倒退?有没有危险?怎么解除?” 虽然知道这是她儿子,但此时姬少微的记忆还停留在柳雪意六七岁的时候,看着比自己还高不少的男人,着实有点不习惯。 柳雪意注意到姬少微看自己还要稍微抬头,退开了两步让她不用那么辛苦。 “没什么危险,算上今天,再过十二天就解除了。”姬少微的声音听起来平淡又沉稳,但这份平淡又和平日稍有不同。 “哦,对了。”姬少微转身看向师弟沈渡,“你的属下应该也告诉你我的情况了,明天是最后一天了你劝他考虑的时间了,明天之后十几岁的我可不是这样的好脾气了。” “我明白。”沈渡说。 他眉间蹙起川字从未舒展过,即使笑起来也是带着难以驱散的阴霾。 姬少微愿意帮他已经是意外之喜了,这些事情理应由他来解决。只要阿泽同意,立刻就能救他们,换做是三十年前的姬少微,想从她那里得到什么,必然会付出更大的代价。这是时间让她变得更加有人情味了,也是她想让柳雪意卖自己一个人情。 但这份人情确实不能不承认,要是没有柳雪意最后在信上添的那几笔,姬少微是真的不会理会的。这一点沈渡清清楚楚,决战时刻怜悯敌人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对谢恒来说,姬少微只是几个月没见的认识的人,他还是对剑仙和狐仙更有兴趣,也不会打扰母子重逢,见了面行了礼就不在了,留下姬少微和柳雪意相顾无言。 南疆不像大夏都是矮桌跪坐,堂中高桌高椅,姬少微自然而然坐到主位。 “你长高了。”她觉得自己这个长辈的语气拿捏的还行。 柳雪意:“我十九岁开始就没有再长高过了。” 姬少微眨眨眼睛,这熊孩子又拆她的台,这可比刚见到的像他爹一样温文尔雅的样子更符合她的记忆了。六七岁的柳雪意调皮捣蛋要她打掩护爱拆台的样子,才是她最熟悉的。 “阿娘,我好想你啊。” 柳雪意坐在她脚边,闭上眼睛把头靠在她腿上。 这时候姬少微心中才有了点母亲的感觉,声音也变得温柔起来:“阿娘在呢。” 她的记忆来停留在柳雪七岁的时候。她与雪意的父亲是在国子监外相识,当年姬少微慕名而来,结识了他,被他带着听了那次辩论,雪意虚岁八岁,也是入过国子监的时候。 温情的时刻短暂,楚丝蹦蹦跳跳进来:“姐姐!我们什么时候杀了沈渡和虚玉泽?” 后面跟着的谢恒听着她说杀人这样寻常有些不喜,“小姑娘一个怎么喊打喊杀!” 楚丝回过头冷笑:“不喊打喊杀的女孩子已经被臭男人杀死了。没有杀气的兵器那还叫兵器吗?轮得到你对我指指点点?” 她虽然是武器,但是对人的喜恶感觉十分清晰,谢恒只是有一点不喜欢她就被她察觉到。小狐狸上来当和事佬,说说这个哄哄那个。 “好了,我们来商量一件事情。”姬少微声音不轻不重。 两人对视一眼别过头去,谢恒觉得自己是大人没有追究,楚丝脾气来的快去的快也没有计较,只是不许谢恒靠近她。 慕容翌自她开口就知道她同意帮忙了。“你真同意救人?” “兵不血刃解决争端,为什么不同意?”姬少微说,“要是风如晦知道了我们这么和平,一定会非常生气,一想到能气到他,我就更高兴了。” 楚丝提出了不同的看法:“那可不一定,就是因为风如晦这些年跑的无影无踪,什么都不管了,才会这么顺利的。不然按照从前你们师门的习惯,上一任一定会把七个徒弟直接弄的关系紧张,让他们所在的势力不得不针锋相对的。” 她在镜中见过太多了。 谢恒追着问:“那风如晦在干嘛?” 小狐狸:“再找姬少微啊,姬少微不见了他哪还有心思想别的。” 这几个人有主张趁沈渡还没考虑好做不做得到姬少微提出的条件,直接杀他个措手不及,有人主张师门都不做静观其变,还有人不表态。 姬少微聆听了他们每个人的意见,最后问还没来得及发声的柳雪意:“你怎么想呢?” “我听阿娘的。” “若你是我,你会怎么办?”姬少微神色从容问他,非要得到一个确定的答案,“你是救人还是不救?” “我救。”柳雪意亦是淡然处之。 姬少微点点头,“好孩子,那阿娘救他。” 慕容翌移开视线不看他们。分明是姬少微自己想救人,偏偏这样说,给人她是因为柳雪意才救人的错觉。这样低级都得话术,早应该十岁之前就不用了。 “那么雪意,现在你应该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救人了。” “因为我看到了自己,刚中蛊毒的时候,我也是毫无尊严的躺在床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沈渡要救的人是和他作对十几年的敌人,若是敌人都值得他低头向晚辈求助,那这个人一定值得救。”柳雪意说着看了一眼谢恒。 正如他和师兄,师兄也是看到了一点渺茫希望,就不要命地驾船西渡为他寻找生机。 姬少微看着他:“阿娘在,你不会有事的。既然如此,后天娘亲要是变成十几岁不讲理的小姑娘,你可一定要拦着阿娘别做多余的事情。” 还有一件事。 姬少微略微提高声音对阴影中的慕容翌,声音忽然有些轻快,一听就是家中最受宠爱的晚辈撒娇:“还请慕容前辈也看着我,别让我做坏事。” 慕容翌点点头:“自然。” 第14节 第20章 毁灭吧,渣男,我累了…… 第二天姬少微他们就见到了被捆住的虚玉泽。 沈渡和虚玉泽其实都是风如晦的徒弟,不同的是虚玉泽早早叛出师门了,从情报上来看,就是自己刚走的那段时间。要不是沈渡先来,姬少微应该先去找他的。虚玉泽叛出师门,但从窥镜中找到的武器还是会跟着他的,无论是邀请他一起对抗风如晦还是让他放弃武器,似乎都比别的师弟简单一点。 但当她真的见到本人了,却不这么想了。 明明是阶下囚,却一副你奈我何的桀骜姿态。 虚玉泽双手被缚,脚上带着镣铐,在那里闭目养神,身着狼狈但也算干净。他和风如晦有点像,端的一副美人如玉的好相貌,眉眼深邃有些像外族血统,虽然鬓边的白发暴露了他真实的年龄,但若是长成这样,多大的年龄已经不重要了。 “师弟不用煞费苦心,既然抓到我了,杀了便是。”虚玉泽眼睛没有睁开,话说的熟练,一听就知道肯定说了不止这一遍。 “我要做什么用不着你管。”沈渡冷笑,完全没有了让姬少微救人时候的谦卑。 虚玉泽丝毫不受影响:“冥顽不灵。” 姬少微在后面,感觉自己吃到了瓜。一个是朝中重臣,一个是阶下囚,阶下囚不担心自己的生死,抓了他的人反倒要救他。救人就算了,背地里为了他低声下气,表面上又针锋相对,不知道在玩什么。 “这就是你要我救的人?”直接说了他千求万求好像不太好,但姬少微觉得还是应该说出来让虚玉泽知道这个人为了救他很努力了。 听到姬少微的声音,虚玉泽瞬间睁开了眼,一下子扑了过来要对她动手,可惜被脚镣限制了,碰都碰不到人。 姬少微退后一步眼也不眨,“你打我做什么,既不是我伤的你,也不是我抓的你,你对抓你的人没什么反应怎么偏偏要来杀我?” 虚玉泽瞪着她,眼神仿佛淬毒一般都是仇恨。 他咬牙切齿:“你怎么会回来?你凭什么回来!” “真奇怪,这里是你的不成,我为什么不能回来?”姬少微说完没等他反应过来,手直接搭在了他的心口,沈渡也立刻过来按住他。 姬少微开始探查他的身体,一番动作下来,额头上出了一层薄汗。 检查结束她什么也没说,直接走了出去。 “师姐,师姐!阿泽他怎么样了?” 姬少微到了离关虚玉泽的房间很远的地方才停下来。“你明知故问!” 虽然没有生气,但这语气实在算不上多好。 沈渡低声说:“……只有师姐能救他了。” “风如晦都明令禁止不许学这禁术,他居然偷偷学了还敢用出来,活该他烂死在这里!”姬少微背对着他冷冷道。 外面的柳雪意和谢恒虽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看脸色也知道并不愉快,正要走过来就看到姬少微摆摆手不让他们来。 姬少微的眼神和站在后面没有动的慕容翌交汇一瞬又错开。 沈渡知道没让人过来就是还要机会。“师姐,自从二师兄受反噬而死之后,我们都没有人学过这些禁术了,我也不知道阿泽是什么时候偷偷学的。师尊我找不到,只有你和二师兄懂这些,你救救他吧。只要师姐愿意救他,我立刻放弃争夺,这就把我的武器接触放回窥镜中。” 姬少微转身看着他:“只有你不够。” “阿泽恢复过来,我一定会劝他也放弃的。” “只有你这一句可不够。”姬少微说,“若不是因为雪意怜悯你们,我是决计不会管的,虚玉泽到底知不知道,这样的禁术要付出什么?” 沈渡苦笑:“他怎么会不知道,就像二师兄百日红,怎么会不知道禁术的反噬。但有捷径在前,谁又想得到日后如何?” 姬少微骤然无话。 提到谁都可以,唯独二师弟百日红,让她说不出话来。 百日红是用尽了所有的禁术,为她除去仇敌,孤独忍受着反噬的痛苦死去的。若是不及时阻止虚玉泽,他的下场只会更坏。 姬少微问:“你都做了什么?” 沈渡松了一口气,飞快把自己所作所为告诉她:“我封了他的经脉,捆住他的双手让他暂时不能再用禁术。” “这些没用。”姬少微看向关着虚玉泽的地方,“他若真的想放手一搏,都困不住,我能救他,却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沈渡,用你的武器,强制我完成誓约救虚玉泽吧。” 沈渡也知道明天姬少微就要变成十几岁的心性,到时候就变数就大了,随即就要动手。 他们感到一阵风,眨眼间慕容翌就出现在他们面前:“我警告你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沈渡有求姬少微对她恭恭敬敬,但慕容翌又算什么?师尊风如晦最不喜欢此人,连带着几个徒弟除了姬少微,没人对他有好感。“这是我师门的事情,与阁下何干?师门规则,轮不到阁下指手画脚。” 慕容翌抱剑而立:“你们师门要做什么我管不着,姬少微的事情我管定了。” 姬少微挺感动,但这件事是她自己决定的:“没关系的前辈,我们说好的,定下约定,我救人,他放弃,并且说服虚玉泽放弃。” “杀了他们更简单。”慕容翌神色坦然。 “没必要,虽然我不怕也不介意,但没必要的杀戮能减少还是减少吧。”出门三十年,姬少微感觉自己和家乡各个暴脾气的大家有些格格不入。 慕容翌看沈渡一眼,这时候姬少微都暴露出她不愿杀戮了,这个人竟然没有抓住这一点,几个徒弟真是一个不如一个了。 沈渡不再理会慕容翌却也不再坚持约束她,“师姐,有什么要我准备的吗?” “清水,到了明天,就看你怎么说服我了。”姬少微朝柳雪意那边走过去。 比起别人的事情,她更担心明天见到十几岁叛逆母亲的雪意,希望自己不要难为他。 金乌西沉,玉兔东升,第二天醒来的柳雪意做好了一切准备。他想,无论怎么样,母亲总是自己母亲,他都可以照顾好的。 然而第二天的姬少微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推开门,身着浅碧夏衣的姬少微身姿挺拔,没什么表情的推开了门。柳雪意正要上前问好,接触到她目光的瞬间还是停下了。 算不上多么冷淡严厉,但透着刻骨的疏离,仿佛自己只是无关紧要的一粒微尘。 这是十几岁的储君姬少微,高高在上、目下无尘。 这样的凛然姿态分外陌生,柳雪意动作慢了下来,停在和平日并无区别的地方:“母亲。” “嗯。”仿佛就是在等他低头行礼,姬少微答应一声接着走了。 这大概是谢恒和她吃过最难受的一次早餐,安静、压抑,楚丝和小狐狸像是有野兽直觉一样,出现都没有出现过。谢恒饭菜吃到嘴里,味同嚼蜡。每当他想说些什么的时候,总是被姬少微身边无形的压力压制着开不了口。 这样平静到诡异的情况在一个人逆光进来的时候被打破。 “慕容前辈!” 柳雪意和谢恒第一次听到姬少微的声音带了些雀跃的语气。 “慕容前辈。” “少微。” 慕容翌低头看着少女神态的姬少微。 其实若论外表,她同昨日相比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但神态却像是另一个人了。是慕容翌更为熟悉的那个姬少微。 柳雪意看着姬少微跟着慕容翌走了出去,一旁的谢恒轻声安慰他:“师弟别担心,夫人现在只是知道你是谁,她认知里你还没出生,才会对你冷淡,只有十天而已,十天后就恢复了。” “我知道的。”柳雪意慢条斯理吃着饭,和现在动筷都没有一点声音的姬少微不同,他有记忆开始,家里的饭桌就没有食不言寝不语饿说法,三个人都在,总是最温馨的。“师兄莫不是忘了,我们忙起来几年几个月的不回家,何况只是和三十年前的母亲呆在一起,这比过往好多了。” 他夹了菜给谢恒:“师兄多吃点。” “我也要!”“我也要!”姬少微一走,小狐狸和楚丝也走了进来。 小狐狸都要忘了他的主人是慕容翌,和谢恒玩的快快乐乐,一副恨不得当场和他走的样子。 而在外面,他的主人慕容翌也差不多忘了这个宠物。 慕容翌看着失而复得的人,这是他最想要的结果,真正面对的时候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前辈?” “少微,你……你回来了。” 姬少微并不认同他的说法。尽管自己的认知里更像是十几岁的自己突然有了不那么真情实感的几十年后的记忆,但是理智告诉她,这是反的,应该是几十岁的自己,性情回到了十几岁的时候。 “对不起,前辈,我的手握不了剑了。” 慕容翌呼吸一滞,“我马上可以医治好你。” 看着姬少微清冷的眼神,他突然不敢面对。 姬少微低头看着地上的花花草草,轻声说:“我辜负了前辈的厚望。前辈说我的剑术,如果一直这样走下去,迟早能超越剑圣顾辞声成为下一任剑圣的,我没有做到。” “没关系。”慕容翌的声音甚至有些急切,“这不是你的错。” 姬少微摇摇头:“是我的错,是因为我的软弱导致的结果。” 她回忆起当年,眼里仿佛噙了泪,但却不愿让人发现。“我知道那可能是个骗局,但我不敢赌,还是自废双臂了。多可笑,我以为他危在旦夕废了双臂换他平安,结果这根本就是他自导自演。” 慕容翌心中迟来三十年的疼痛蔓延,他几乎无暇顾及周围,更看不到,借着身后水面看他的、十分平静的姬少微的目光。 第21章 风如晦受害者协会,会员…… “少微……” 姬少微阻止了他即将要说的的:“前辈,我的双臂一定能恢复对不对?” “一定可以!” “好。”姬少微仰面看他,眼里未落的泪光闪烁,有种奇异的脆弱之美,“那么前辈,如果遇到风如晦,你能不能帮我杀了他?” 慕容翌一瞬间清醒过来。 这是他最熟悉的姬少微,被风如晦教导的、为了胜利不择手段的姬少微。 但是他能怎么办呢?他无法拒绝姬少微。 理智和情感一分为二,他感到喉咙像是被无形之物堵着说不出话,却听见自己的声音:“好,我会为你杀了风如晦。” 姬少微摇摇头:“不是为了我,前辈,是为了我们,为了姬少微和慕容翌。” 得到保证,姬少微轻轻拭去眼泪,对着教导自己剑术的老师,笑容重新回到脸上。她生的好看,但美貌之于她实在无关紧要。 在过去的时光里,除了她离开这里的三十年,姬少微落泪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除了自己的出生,师弟的死亡,再没有人见到她哭过。 当一个美貌和权力都达到顶峰的女人为你落泪,恐怕真的很难抵抗。姬少微想,难怪很多人都为了情爱疯狂。 她厌倦又漫不经心地移开目光,然后就看到了走过来地柳雪意,忽然生出了另一种头疼。 啊,糟糕,被嘲讽地人里面竟然包括了未来的自己。 柳雪意赶过来就看到面无表情的姬少微,和怅然若失的慕容翌。 第15节 “母亲。” 难道是因为一开始没反应过来态度太冷淡了,所以这孩子才靠的那么远?姬少微想了一想,多出来的记忆里面,他并不是这样疏远客气的。 迟迟没有听到母亲答应,柳雪意心里也有点摸不准她的想法。十几岁心性的母亲和自己所知的实在相差甚远,柳雪意抬眸望去,正对着姬少微带着好奇的目光。 这双灰色的眼…… 姬少微愣住了。 这双眼睛似曾相识,对了,就是那个人的。 “雪意,让我看看,你身体里的蛊毒有没有变化。”慕容翌突然出生,打断了姬少微的思绪。 虽然是十几岁的心性,但姬少微知道轻重,闻言立刻给他们让开,恰逢沈渡过来找她,姬少微答应了让他先安排,自己这就来。 沈渡见这个三十年前的师姐还是愿意完成约定,喜上眉梢,忙不迭答应,无意关心他们在说什么。 “前辈。”姬少微叫住慕容翌,“犬子武功低微,又是初来乍到,不知天高地厚,能否请前辈提携一二?雪意也是用剑,他少年时我想过亲自教导,可惜双臂已废有心无力,若能得前辈指点,必能受用终生。” 慕容翌本想拒绝,听到她说自己双臂已废有心无力,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应了一声“好”。 “多谢前辈。” “你谢什么,要谢也是他谢。” 话音刚落,沈渡又来催,姬少微朝他们笑笑,先一步离开。 柳雪意本不想要他指点,但也因为是母亲的意思,没有流露出丝毫不满,诚恳地向慕容翌行礼:“多谢前辈。” 慕容翌转向池塘,背对着他闭上了眼,长长呼出一口气,再睁开双眼:“你谢什么,我是看在你母亲的面子上,又不是因为你。” “那我更应该谢了。”柳雪意那张酷似姬少微的脸上带着和他父亲更像的若有若无的笑容,“替我母亲谢谢前辈,毕竟我是她的孩子。” 慕容翌听着他的声音有点来气。 另一边。 沈渡已经明显感觉得姬少微和前两天的不同,心里有些没底,想到这是十几岁的姬少微,态度更加谨慎。 来到关押虚玉泽的密室,清水已经备好,姬少微却没有动手,而视坐在主座问他:“你咒杀了谁?是亲人还是君主?” 一般的反噬不会这么严重,在现在没有神仙的时代,只有弑亲和背主,才会留下这样的印记。 从小被风如晦带在身边的师弟百日红,最后咒杀的敌人也有他的亲人,他借着早早改名百日红,放弃了原本的身份作弊逃过反噬一时,却没有逃过一世。虚玉泽身上的印记,在百日红身上也出现过。 虚玉泽反问:“弑亲、背主、政变、战争,这些我们师门什么没有做过?” 关于这一点姬少微也不得不赞同:“确实,随便一个咱们师门的人抓出来,判个立即斩首都没有问题。” 沈渡:“咳。” 姬少微和虚玉泽一起看向他。 虚玉泽说:“每个人都有罪有点过了,随便抓一百个人判九十九个死刑还是合理的,毕竟师门还有沈师兄这样的大好人。” 沈渡问:“你是骂我还是夸我?” 姬少微:“这有区别吗?” 于是沈渡不再谈论这个话题,“师姐,你看看这个阶下囚,他还有救吗?” “没救了,治不了,等死吧。”姬少微说,“你真要兄弟情深,不妨为他买个好点的棺材,挑一块风水不错的墓地。” 沈渡问:“那要怎么样,才能有救呢?”毕竟真的没救,昨天姬少微就不会答应,今天也不会进来,现在也不会不走。 “这要看他了。” 姬少微看着被绑起来的虚玉泽,“也许说出来你的武器是什么,还有制约,我会突然想到办法。” 虚玉泽:“不可能。” 沈渡:“武器是治愈一切伤口,制约是必死的不行,有毒的不行。” 两人同时开口,姬少微毫不意外沈渡知道,甚至觉得他应该是亲身体验过。“那我好像有点办法了。” 这其实比沈渡想的好一点,他以为十几岁姬少微会为难他们,现在看来并非如此。也许是她受的变小的影响并没有那么大? 姬少微没说话了,直接上手,过了好一会儿,虚玉泽身上时隐时现的黑色蛇形印记不再变幻。 “剩下的要他放弃武器我就可以帮他解除。” 沈渡点点头:“我会说服他。” 虚玉泽:“别白费心思了。” 又是同时。姬少微抬起虚玉泽的下巴,看起来对他的态度丝毫不意外:“那么我还为你准备了另外一条路,和我一起杀死风如晦怎么样?“ 虚玉泽不说话了。 “我知道,凭借单纯的武功你杀不了风如晦,借着蛊毒禁术也做不到,甚至各国势力也不愿意帮你杀了这个凭借一己之力促成四国联盟的人对不对?但我可以,而且我也想杀了风如晦,为什么我们不联手呢?”姬少微说,“三十年后的我希望自己一个人杀了他,但现在的我没有那么多要求,我只要他死就可以。” 虚玉泽紧紧盯着她的眼睛:“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不是你投降,把武器交给我,让我来杀,你来帮我?” “哦,这个啊。”姬少微的声音漫不经心,“我信不过你,你都被沈师弟抓住了,让我怎相信你的能力呢?” “再怎么样也比不战而败,自废双臂的人强。” 还好他不知道这还是因为风如晦的缘故,姬少微默默想。“看来你还不是没有一点脾气,怎么做了逃兵?” “我不是做了逃兵,我是厌倦风如晦了,我看不起他,他配不上我一心追随。” 啊这。 要不是知道这几个都是铁直男,姬少微都要以为他有什么别的想法了。话说回来,不喜欢风如晦又干不掉风如晦的样子,和自己实在是很像啊。 他们简直可以组成风如晦受害者联盟。 “那么,你当年那么狂热地追随他,怎么突然就变心了,方便讲讲吗?” 第22章 受害者发言 虚玉泽的脸上露出了颓败和茫然,但是很快就收敛了起来:“因为我发现,他并不是我想象的样子。” 一直没说话的沈渡开口了:“或许你一开始就看错人了。” 虚玉泽没再说话,姬少微隐隐猜到他们说的什么意思了。按照虚玉泽叛出师门的时间来看,应该是和她发现风如晦的真实目的时候差不多。 风如晦简直是个控制狂,当年她本来是凭借军功竞争储君,后来双臂废掉,外有群狼环伺,内有父皇母后借此施压,军心还开始不稳,师尊也转而支持起了她的弟弟,堪称孤立无援。当年都以为风如晦是真的放弃她了,谁能想到这只是他的考验。 因为这一次从考验,所有人都在失去。除了失去了一个没见过几次的未婚夫,没一件事情值得高兴。风如晦杀人诛心,皇妹和她前未婚夫的婚礼还是他主持,姬少微被邀请去见他被当成了心有不甘。 事实上姬少微对此没有任何意见,若她真是一般女子或许会大受打击,但她自小经风如晦教导,谁当皇夫都可以,有些所有物被抢了的愤怒,倒也没有伤心,而除了为君之道,风如晦教的最多的就是不要被愤怒冲昏头脑。 姬少微只是觉得有些遗憾,前未婚夫应该是二师弟百日红的本家的兄弟,她与二师弟亲厚,是很愿意给他们体面的,也因如此,之后虽然处置了他们家,但也有下留情。 那次婚礼,其实也是她的一个翻盘点。 前未婚夫和二师弟的妹妹,正是叶眠桑。在知道二师弟被家里送走死在外面,受他所托照顾家里的姬少微被背叛,自己虽强也要成为牺牲品,直接和家里断绝关系,改了姓自立门户。 于是姬少微得到了一位女将军。 这家人真是离谱,送走了最有天赋的孩子死了还和仇人呼朋唤友,因为是女儿再厉害也要给家里的男人让路,当驸马本来可以躺赢也自己换了失败者,真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差。 但最过分还是风如晦,先传消息后逼她废双臂,又让她来婚礼遭耻笑,最后也是他在婚礼给自己指了路,光是想想这些,拳头都硬了。 姬少微一边回忆一边听着沈渡虚玉泽这两人的话,果然,就是因为风如晦这个混蛋,他根本不是想自己上,而是找个人为他完成一统诸国的理想,增强大夏削弱他国,别的国家没有问题也要创造问题。 虚玉泽要的是完美的君王,他一直以为自己和姬少微一样,都是风如晦的继承人候选。直到那一次,风如晦做了那么多事情,虚玉泽都以为他要放弃姬少微了,心里还曾暗暗嘲笑姬少微愚蠢,最后才发现愚蠢的是他。 风如晦一次也没有过想要放弃姬少微,所有的事情都是为了考验她,锻炼她,那些看似对姬少微不好的事情,最后都巩固了姬少微的权力。 乃至他学的东西,也是为了姬少微。师兄百日红学的禁术风如晦一点也不允许姬少微学习,这些会损害施术人的、有损阴德的东西从来都不许姬少微学,风如晦让别人学,让别人替姬少微死,甚至他自己也可以用,就是不让姬少微用。 多可笑,那都是他自己要学的,还问过风如晦为什么不教自己。 在姬少微自废双臂又重新夺得权力之后,风如晦就在归云池,很少掺和外面的事情了。虚玉泽以为,只要他学了别的师弟没有学过的东西,在师尊心里就回不一样,假以时日一定可以超过那个只听其名不见其人的姬少微。到头来都是自作多情。 那时候风如何拿着书卷坐在桃树下看书,归云池的花树花都开的稀稀疏疏,颜色也没有太艳丽的,零星淡粉桃花,四周烟水朦胧,他觉得风如何一定是太寂寞了,才会自不量力去找他。 风如晦只是沉默了一下,又问了他一遍确定这是他自己的意思。虚玉泽很久后才知道,甚至他这一问也是因为姬少微。姬少微因为百日红的死和风如晦差点闹翻,后来约法三章不许风如晦用禁术,风如晦也不能主动教别的师弟。 他一直隐隐心存嫉妒的人,自己受了她的恩泽,一直崇拜尊敬的人,才是要把他推进深渊的。 离开归云池的时候还早,虚玉泽可以停止的,但是他没有。带着归云池带出来的书,他躲在一旁修练,等禁术大成,就咒杀姬少微,让风如晦失去他培养出来的完美继承人,让他梦碎。 怀着这样隐秘的恶意,虚玉泽在恐惧和兴奋之间等待着风如晦某一次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要处置这个杀了他爱徒的人,到时候就可以居高临下的告诉风如晦:你看错人了,姬少微这么容易就死了,她根本不配! 虚玉泽试了很多次,终于有一天,他算出姬少微命星黯淡,潜入归云池发现风如晦放的好好的姬少微的命灯熄灭了。可他左等右等,都没等到风如晦来找他算账,再听到风如晦的消息,他已经疯了。 就是因为姬少微走了,可惜那不是因为自己杀了的。 姬少微好无所觉不知道是同情虚玉泽还是沈渡:“你真倒霉。” 他放缓了呼吸,过去的事情他淡化了姬少微,也隐瞒了对姬少微的杀意。这些沈师兄都知道,但是他绝不会出卖自己告诉姬少微的。 自己确实一心求死过,但那是以为沈师兄骗他,不知道姬少微真的回来了之前。现在他想活着了,他要杀了姬少微,他要赢,他要提着姬少微的脑袋去见风如晦,问他:你选择的继承人就这样?嘲笑他讽刺他击溃他! 首先,不能展露出太多想法,有沈师兄周旋,姬少微为了少一个对手也会救自己。 要救虚玉泽不是一次两次就可以,就算可以,姬少微也不会一次解决。 虚玉泽是饵,不用他牵制沈渡就可惜了。沈渡的武器是无形的,不到最后他真的放弃的时刻,绝不能掉以轻心。 沈渡也知道这一点,这是阳谋,但他要救虚玉泽只能如此,反正他对师门中的胜利并没有太大追求。 而虚玉泽在见到姬少微之后便没有了轻生的意思,沈渡已经做了很多了,他只要表现出来一点感动和退让,顺水推舟让姬少微救他,也不会有人怀疑。 三十年前姬少微早早离开归云池回家继承皇位没来得及和师弟们勾心斗角,没想到三十年后他们还是遵循了师门旧例,开始了争夺战。 临出门前,虚玉泽突然突然问姬少微:“你怎么知道禁术不能杀风如晦?你试过?” 姬少微回过头,背着光看不清表情,“百日红师弟试过。” 门被关上,沈渡彬彬有礼:“辛苦师姐了。” 姬少微摆摆手:“这有什么。” 若没有风如晦的步步紧逼,其实她和其他师弟相处的应该不错,毕竟都是在风如晦手下混的人,脾气不好根本坚持不下来。 出了门姬少微心里突然有些迷茫,这个时间应该在大夏早朝还没散,突然无所事事起来。 难道去找慕容翌和突然就蹦出来的儿子? 不,十几岁的人突然有了二十几岁的儿子,哪怕知道是未来的自己得也很奇怪。 第16节 就在她思来想去的时候,收到了剑夷的书信,约她相见,地址在软玉楼。 姬少微知道,这是个风如晦不许她去的坏地方,嗯,那她去定了! 第23章 别看我 剑夷在软玉楼依旧十分显眼,一袭红衣姿态端正格格不入,自顾自饮酒,听着美人弹奏,周围美人无人敢靠近。 姬少微没有打断他们,一曲终了她们才款款退下。热闹的房间安静下来,空气中留有残香。 剑夷放下酒杯:“怎么拖得这么慢?” “你觉得我们的师弟们很容易解决?”姬少微反问道,顺便给自己到了一杯酒,入口才发现不对,放下了杯子。“是水?” 剑夷轻飘飘瞥了她一眼:“我从来不喝酒。” 说着把怀中厚厚一叠密函递给她。 姬少微接过,“就送个信还非要让我出来,送到沈渡家里不行吗?” 她看完后面色如常,十分平静地将其烧毁。 剑夷眉头一皱:“我不喜欢他们,他们地个性太矫情。你看完信了,心里有结果了吗?” 姬少微长长呼出一口气,“有了,风如晦真是个怪物。” “能活到他这种地步,似乎变成怪物也没有什么不对。”剑夷说。 他站了起来,现在的姬少微变的有点多。换做从前哪里会这么麻烦,有慕容前辈在身边,完全可以以武取胜,再利用虚玉泽和沈渡互相牵制将他们二人都解决。 这很好,他想。 姬少微也曾是惊才绝艳的少年剑客,执剑者就该光明正大,从前他不喜欢和姬少微比剑就是因为她太过不择手段,按她如今心性,倘若双臂能治好,倒是可以堂堂正正做他的对手。 剑夷消息送完就要走,姬少微叫住了他:“师弟,过两天我要去找北疆冰蚕丝,这段时间还请师弟替我看顾一下雪意。” 对姬少微说的人,剑夷有一点点印象。“你儿子看起来比你靠谱多了。” “以防万一。虽然有规则不能抓家人当人质,但是不一定每个人都会遵守,毕竟风如晦教的,都知道胜利比规则更重要,对吧。不是所有人都像师弟你一样言出必行,光明正大的。” 她说的很有道理,剑夷也不喜欢背后捅刀的小人,但这种人不得不防。 “他放心交给我吧。” 剑夷走了,姬少微也没有在这里多留。 第二次封掉虚玉泽身体里一部分灵脉,蛇形印记完全消失了,精神也比以往好很多,人看着有了活气,沈渡心中大定。 作为北疆之主,要找冰蚕丝少不了沈渡带路,慕容翌是发起人,怎么处理他说了算也来了,小狐狸在深山中比几个人更好使因此也带着,最后就是姬少微,真正需要冰蚕丝的人,事关自己双臂,怎么会不来。 光是进入缫族遗迹急就用了大半天,还是他们几个习武修仙的脚程。遗迹晚上显现他们晚上走,到了地方早已是白天,算算时间快到午时,这里竟然还是灰蒙蒙一片。 不单单是因为树木高大茂盛遮盖,外部森林稍微露出来的天色也是暗沉。从外面世界进入这里,就像走进了另一个世界。 沈渡把一个盒子埋在遗迹入口又做了记号,给两人一狐三枚蚕茧。他给自己手里的那枚洁白的蚕茧注入内力让两人一狐看:“蚕茧的丝开头连接着盒子,注入内力就会显现。” 果然,当他注入内力,细的快看不见的蚕丝从四只蚕茧连接着地里的盒子,蚕丝反射着银光,当他收了内力,银光又消失不见。 沈渡重新收起蚕茧,示意他们几人也注入内力看看手中地蚕茧是否有效,确保万无一失。“来之前我已经把冰蚕模样习性告诉你们了,谁看到了就把蚕茧埋在那里作为标记,两个时辰之后,无论找没找到,都来这里会合,找不到路就沿着丝线走。” 确认几人都没有问题,沈渡才放心看向姬少微,姬少微点点头:“既然没有问题,我们就出发吧。” “等一下!”狐狸叫住他们,“准备这么充分叫我来做什么?” 慕容翌看着他淡淡道:“以防万一。” 狐狸觉得这句话更像是让他伺机而动,随时准备干坏事。 “那好吧。” 其他人各一个方向进去遗迹搜寻,狐狸化作本体蹦蹦跳跳两三下不见了踪迹。 两个时辰后,三人一狐在一个只有穹顶的大厅面面相觑。 沈渡:“怎么会这样?” 狐狸:“你怎么样我们就怎么样。” 慕容翌和姬少微说不出话,小狐狸飞快的把他们的见闻告诉沈渡。原来他们几个虽然分开但都到了同一个地方,等完全进来,四周不知因何就升起了石墙,将人困在其中,他们看到下一个人都是穿墙而过,但里面的人却无法穿过墙壁出去。 沈渡问:“你们都没想着往回走?” 狐狸半人半狐,毛茸茸的爪子指着地上露出的一部分:“我们这不是回来了吗?” 那一部分正是沈渡埋下的盒子,除了小狐狸拨了两下土,两个人类动也没动。 “是我的虫盒。”沈渡拿出来看。 小狐狸抬头望着穹顶,没有感情的重复:“当然是了。” “你们刚刚为什么不提醒我?” 姬少微把小狐狸护到身后:“提醒了,远远看到你手上的火把就提醒了,你听不见,我进来的时候也是这样,他们的提醒我也没听到。你受林中瘴气影响了,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吧。” “那你们怎么没事?” 姬少微环抱着双臂,看起来理所当然:“我百毒不侵。” 慕容翌拿着拂尘仙家气度淡然出尘:“这点毒瘴奈何不了我。” 小狐狸歪着脑袋一脸无辜:“它们针对人不针对狐狸。” 沈渡清醒过来,反应迅速,立刻知道自己出了什么问题。找了好些药出来,第一次服下药好像没有效果,第二次服下了药才感觉好一点。他立即向小狐狸道歉,又向姬少微道谢。 狐狸眨眨眼,尾巴晃啊晃表示不介意,姬少微也让他不必在意这些虚礼,想想怎么办,毕竟他是北疆的王,这里还是是比他们更熟悉。 话刚说完小狐狸扭头就对姬少微吐槽:“真的靠谱吗这人?我觉得还不如我们三个一起走。” “……让狐仙大人见笑了。”沈渡拍拍衣摆上面的尘土若无其事站起来,“让我看看这里怎么出去。” 时间流逝,小狐狸兽瞳在黑夜里隐隐发着青碧色的光,也懒得维持人样,看起来是一个怪异的、人的姿势站着的巨型狐狸。 四周暗了下来,火把不知因何熄灭,唯一的光源只有狐狸的眼睛了,沈渡心里升起一丝害怕。 “不许吓人。” 是慕容翌的声音,沈渡第一次从他的声音感受到了安心。 “哎呀,主人你不要敲我的脑袋!” 适应了黑暗之后,沈渡看见是慕容翌到了狐狸身边,这只狐狸也变作正常大小的狐狸趴在他肩膀,又是十分机灵可爱的宠物模样。 “我想起来了。”姬少微的声音传来,她从袖袋里取出了夜明珠,照亮了身前三尺。“我还带了这个,记忆里面是雪意他父亲哪一次回来带给我的,他一个我一个。好像那次他回来一副野人打扮,和平日里斯文的样子大相径庭,不知道是不是经历了和我们现在一样的情行,才有了教训总是提醒我把夜明珠带身边。” 沈渡觉得他们感情真好,儿子在面前都没感觉,对丈夫的事情倒是记得很清楚,说出来语气也这样轻快。 慕容翌打断她的回忆:“除了小狐狸我是第二个来,这里有一些壁画不知道是上面一丝,沈渡,你来看看。” 他夜视比其他两人好,径直走到壁画旁边。他最高,又有些地方姬少微不知道有没有壁画,就把夜明珠给了他,慕容翌照着,沈渡上前辨认。 看完了所有壁画,沈渡终于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把壁画上面的内容讲给两人一狐听。 小狐狸听完做了总结:“也就是说,要一个和他们的圣子一样未经人事的男子,在祭坛中央滴上鲜血,才能破掉这个鬼地方的阵法?” 沈渡看向它:“理论上是这样了。” 小狐狸:“那我是狐狸,你别看我!” 姬少微也远离祭坛中心:“我是女人,也别看我。” 沈渡:“那你们看我做什么,我这个年纪能是处男吗?” 慕容翌一言不发用剑划破自己的手掌,将血滴到祭坛上。 这里终于有了变化。 第24章 正确的时间 血滴上去就像冷水滴到热铁上,瞬间蒸发,祭坛像是有了生命在不断蠕动。与此同时散发着一种奇异的芬芳,石室的空气变冷,香味越发浓厚。 小狐狸突然抬头:“你们看头顶!” 三人闻声看去,本来漆黑一片的头顶忽然多出幽蓝的光,闪闪烁烁。 “是冰蚕。”沈渡说,“接下来耐心等他们结茧就好了,结茧之前别碰它,胳膊会被冻坏的。” 不用他交代,在座都是谨慎又惜命的人,自觉离得远远的。 姬少微记得慕容翌给她说的步骤,但是她并没有自己动手,这里沈渡和慕容翌都比她专业,这种事情就交给专业的来。 结茧取丝的过程整整一个多时辰,沈渡带了极为笨重的铁手套抽丝,他一个大男人抽丝灵巧又细致,完成后从祭坛慢慢退下来。手里的冰蚕丝要赶快放进特制的袋子,手套马上就回失去作用,他一弄好就招呼姬少微打开袋子。 不曾想刚离开祭坛,四周景象骤变,石墙下陷,地刺竖起,穹顶倒塌。沈渡手里的冰蚕丝掉落一地,手套此时变成了障碍,他躲避着穹顶掉下来的尖刺一样的石笋,和冰蚕丝分开两旁。 狐狸化做原型向空隙飞奔还不忘咒骂,而其他人自顾不暇没有精力去听它说什么。 姬少微和慕容翌离得最近,穹顶倒塌之际慕容翌将她揽到一边护住,这里是密封的空间,根本施展不开。 慕容翌快步上前去就要直接拿手捡起冰蚕丝的时候,被姬少微拿剑挑开又拽了他一把。 “这里已经有一双自己废掉的手臂,没必要再来一双。”直接接触冰蚕丝是要被冻得坏掉的。 她用了那次用傀儡术控制谢恒和剑夷切磋的方法,把自己的双手控制起来强行使剑,慕容翌知道自己那把剑可比普通的剑重的不知道要到哪里去。 一把抢过她手里的剑,姬少微的双手顿时疲惫不堪地垂下。 机会只有一瞬,再回头冰蚕丝已经被灰尘的大大小小的石块盖住,再也找不到。 倒塌的巨石无处躲避,再厉害的凡人也无法抵抗天灾。 沈渡明明是往外面跑了,一眨眼姬少微又看到他焦急的跑回来,“快走,大师姐!”他不是为了救姬少微,而是为了虚玉泽。 但是没用,第二次他们直线跑还是回到了这里。 慕容翌发现了问题,“跟我走!” 三人在他的带领下确实找到了出路,但是这个石门也快关了,门下只能允许一个人通过。沈渡被姬少微推了一把先一步出去,等一切归于平静,这里只剩姬少微和慕容翌。 他们被卡在了石门和堆积的巨大石块之中,狭窄的石头缝隙传递着微薄的空气勉强够二人呼吸,谁也不敢有什么激烈的动作。 或者说哪怕想,也做不出来。 第17节 姬少微还好,只是动也动不了,背后的石头有些铬,但慕容翌就不太好了。他用身体撑起了一小块空间,拂尘掉落在姬少微身上,剑竖在姬少微脑袋旁边,在她头顶和身下的石头之间做了支撑。 在她腰腹上面还有一些空间,姬少微试着把身上的拂尘柄也竖起来支撑着减少负担,慕容翌平静的声音传来:“别乱动,你轻轻动一下我可能就撑不住了。” 她刚刚手稍微挪了一下位置,就听到乱石里面石头挪动的声音,间杂着细沙泥土从石头缝隙中掉下来的声音。这些声音停止,夜明珠滚向一边,在石堆中有了一点点光芒。姬少微感觉慕容翌离她更近了一点,同时闻到了血腥。 腰腹上有了湿热的感觉,姬少微意识到,慕容翌不知道时候受了伤,还在强撑着为自己撑起一片空间。 “前辈……” 慕容翌的声音反而带了些笑意:“现在你要是说什么让我换个姿势或者不要这样做,就是害了我们两个人。” 的确如此,现在的状态两个人都不能动,谁动都会出事。 姬少微无话可说。 慕容翌:“你该先出去的,沈渡是北疆王,即使被困在这里也会有人救他,他也比你熟悉里面,说不定能找到办法出去。” “他是北疆王,若是没有办法出去北疆会乱作一团的,我不过一介闲人,死了也只是连累雪意为我流几滴眼泪罢了。何况是为了我寻找冰蚕丝,我不能自己安然出去,留别人涉险。” 这里变成了乱石山洞,也许他们都要死在这里。 “前辈好气度,生死攸关还这么淡定从容,难道修道会修得求生的欲望也没有吗?” 声音稍微高了一点,人倒是没事,夜明珠又往别的地方滚了一滚,不知道卡在那里又被泥沙盖住,更看不见光亮了。 慕容翌得声音更低了:“你的声音太高了。” 就像在姬少微耳边呢喃。 生死存亡得两个人,没有一个害怕死亡。 狭窄得空间让两个人强行贴近,寂静的黑暗让他们心中难以见人得念头暴露出来。 慕容翌的位置比姬少微高一点,隐隐能看到夜明珠在别处的光亮。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觉得就这样也很好,两个人一同死去也不算什么,姬少微还是只把他当作慕容翌。 比寻常人更加优秀的夜视让他始终看得清姬少微的面孔,姬少微闭上了眼睛。 “别睡过去。”慕容翌提醒到。 姬少微睁开眼睛:“我没睡。” “同我讲讲你的师尊吧,我很久没有听到这个老朋友的消息了。” 姬少微眼睛里面掉进去了山石间的灰尘,眨了眨眼睛索性再次闭上。黑暗中她的声音尤为冷酷:“我不想讲他,我可以和你讲讲我夫君的事情。” “那我不要听,我对你夫君没有兴趣。此时的你也没有什么真情实感,凭借未来的记忆不过是个旁观者。” “那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一阵沉默。在没有声音的时候又经过了几次响动,他们还是不能动弹。 慕容翌再次开口,依旧是很小的声音:“别怕,哪怕为了救虚玉泽,沈渡那小子也会回来救你的。” “我知道。所有才让他出去,三个人只有他出去,我们三个同时获救才最可能。” 这才像是姬少微会说的话啊。 三十年前的姬少微。 慕容翌此时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姬少微是真的回来了。 第25章 想不出来了,不想了…… 谁也不敢动,谁也动不了。 时间一点点流失,姬少微焦急起来。她身上慕容翌流下的血已经变凉,狭窄的空间只有二人的呼吸声。 现在换做姬少微主动和慕容翌说话,她低声叫着慕容翌的名字,让他和自己说话,试图让慕容翌保持清醒。至少不能睡过去,这里一睡,也许再也醒不来了。关于他们的生死姬少微有过很多种预测,但没有一种是这样的:两个人相依为命,再石窟中流尽最后一滴血呼出最后一口气悄无声息死去。 容翌身上的疏离和冷淡不见了,声音轻快,仿佛在享受此时此刻。 姬少微连叫了两声他的名字都没有收到回应,她开始有些惊慌,这份惊慌反映到第三次喊他名字的时候,慕容翌才开口,语气就像安抚坏脾气的猫:“我在呢,我一直在。” 他的声音听不出来一点惊慌和害怕,甚至是极其和平和满足的。 这份快乐和姬少微的恼火形成鲜明对比,她从小就被教导着压抑自己的脾气,但此时实在是忍不住了:“你看起来还很高兴?” 慕容翌说:“有那么一点。”其实很多。 彼此间的试探、犹豫在光天化日之下被重重包裹,漆黑的洞窟反而让一切暴露出来。 慕容翌轻声问姬少微:“少微,你有什么要问我的吗?仅限三个问题,现在无论问我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如果我们都能活下去,有。如果我们都会死在这里,没有。你觉得我要不要问你?” 很久一阵沉默过后,慕容翌说:“我不知道。” “真难得。”姬少微开始回忆过去,“你也会说不知道。” “我是凡人,不是全知全能的神。” 她感觉慕容翌的身躯又靠近她一点了,他身上的石头大部分都已经稳定下来,这一点位置挪动只影响了他背上的石头堆。 流在姬少微腰腹间的血液本来早已经变凉,现在又有慕容翌新鲜的血液流在上面。姬少微身上呼吸起伏再一次假快,然后她意识到这也许会让这里的空气更加稀薄,狭窄的石缝间流动的空气本来就不多了。 她问出了第一个问题:“你是真心为我找三丝吗?” “是的。” 第二个问题:“你身上的伤重吗?” “还好,口鼻里面已经都是鲜血,内脏也破裂了,再不医治就要死了。”他说话的时候姬少微嗅到血腥气更加重了,但慕容翌的态度依旧是轻松的,“两个问题了,你只有一次机会了。” 第三个问题姬少微没有问出来,又或许她在想应该问什么。 “你要是不问,那么我想问问你,如果今天我们一起死在这里,你会结束和风如晦的恩怨吗?” “不会。”这个问题比让她提问简单得多了,姬少微的声音冷淡又厌倦,“死也不会。” 如果这就放下恩怨,如何对得起因此死去的人们。 “好。”这个答案不算意外,慕容翌接受良好。“你不是问过我是否失去过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吗?上一次我骗了你,也骗了我自己,我确实失去过。少微,你说我失去的能够再次得到吗?” “恐怕不能了。” “咳咳,我就知道……”血涌到喉咙,呛到了慕容翌。 他也没有问出第三个问题。 或许就这么死了也不错,也不用管别人是怎么想的,至死也不会分开。 慕容翌神智开始模糊,失血过多让他感到极度寒冷。用最后的力气给姬少微撑起小小的空间,他什么也听不到了。 姬少微嘴唇动了动,隐约说了两个字,除了她自己,没人知道是什么。 外面有人叽叽喳喳,用尽全身力气再次睁开眼,是陌生的床账顶。 最先发现他醒来的是柳雪意,他一脸高兴:“前辈,你醒来了。大夫,你们快来。” 好几个大夫把他围住,又是诊脉又是观察,还吵吵嚷嚷,慕容翌心烦意乱再次睡了过去。第二次醒来身边只有柳雪意一个,旁边的小药炉就在室内。 见他醒来,柳雪意说了一大通关于他的情况,慕容翌闭上眼无声抗议,柳雪意看出来他不想听,停了下来。 “如果前辈是关心我阿娘的情况,还请放心,阿娘很好,身上的上比前辈轻多了,很快就能恢复的。”柳雪意为他端来药放在床边凳子上,不敢有大动作,慢慢扶他起来,靠在床上。 他有父亲留给他地夜明珠,和姬少微那颗可以相互感应,最后接着微光找到二人。 正是看到了他们那个时候的样子,柳雪意才对慕容翌如此宽容耐心。他无法不为当时所见震撼,阿娘姬少微被他护在身下,慕容翌用剑和他自己的身体撑起了一个小空间。他想让姬少微活下去的意愿如此强烈,并且都付诸行动…… 喂药的时候倒很配合,喝完药就请他出去,说自己要休息了,柳雪意也没有多留。 小狐狸蹦蹦跳跳上了柜子:“真可怜,救了人家,人家看都不来看你。” 慕容翌不理他这句话,冷声道:“拿来。” “我没拿……好吧,给你就是了!”狐狸不知道从哪里吐出当时拿来装冰蚕丝的袋子,还有给他带的药,一并拿出来。 石窟里的危险对狐狸来说并没有那么严重,慕容翌去捡的时候就发现冰蚕丝被掉包,一试探果然是狐狸做的。 这里的药材已经尽量是最好的了,但狐狸带来的显然是神效,不过须臾,虽然还虚弱着慕容翌已经能站起来了。 “走。” “去哪里?我能留下了吗?”小狐狸还挺舍不得这里。 慕容翌冷眼看着它:“但凡姬少微、沈渡、虚玉泽有个人知道你是风如晦养过的狐狸,你就要变成披风领子了。你本来就是精怪,还敢贪恋红尘?” 狐狸打了个冷颤,“走走走,我们走。不对,我们往哪里走啊?” 强撑着起来多少还是有些精神不济,慕容翌又吃了一颗丹药。“去找玉藤种子。” 玉藤种子是连接融合三丝和人身体的时候用的,比三丝还难找。 狐狸毛绒绒的脸探过来:“你不要命了,收了这么重的伤还去找玉藤种子。” “他们师门对决快到最后了,姬少微需要恢复。”狐狸刚想说你这样人家未必会领情,就听到慕容翌又说:“决斗只有势均力敌才精彩,若她受伤不能和其他人一样,那就毫无意义。” 狐狸毛绒绒的脸上满是疑问:“难道你和人决斗不是想着赢吗?她要是好好的,最后一定会和你对上。” “那更应该用她真正的实力了。”这样才称得上尊重自己,也尊重对手。 “你们人类是真的麻烦啊,哦,对了,你醒来之前,姬少微让我给你带个话。她说:你知道第三个问题是什么,她想你亲口告诉她答案。”狐狸学这姬少微的语气说,然后好奇地歪着脑袋看向慕容翌,“所以你们第三个问题是什么啊?” 慕容翌垂下双眸:“她想问我是不是风如晦。” 第26章 快乐二选一 “那她想听什么答案,你说什么不就完了。”狐狸说的头头是道,“话本上都写了,要说女人爱听的、想听的。” 想了想又摇摇头:“不行,对姬少微说谎会被杀了的,说实话也是,唉,你好难啊。” 慕容翌没有理会它,先一步御剑而去。 “等等我!你慢点走啊,一会儿伤都复发了!” 一人一狐离开的消息传到姬少微耳朵里,她并不意外。谢恒问她是不是慕容前辈有什么事情了,她打了个嗯,又问他是什么事情他们能不能帮上忙她也说了个嗯,于是谢恒知道问不出来什么,没再说了。 他还怪舍不得小狐狸来着,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遇到。 第18节 给虚玉泽疗伤还差最后一次,收到了他们留下的冰蚕丝后,剑夷也带着鸠尾山天蚕丝回来。玉藤种子被人送来,姬少微没有多问是谁送的就收下。 剑夷再一次联系了他们,虽然还是觉得他们矫情,但姬少微的手臂不能不管。姬少微和剑夷是同盟,沈渡和虚玉泽是一伙儿,两组同盟里面只有姬少微可以治疗虚玉泽,但虚玉泽和沈渡都对姬少微的伤无能为力。 如果剑夷不在,哪怕姬少微出尔反尔也还好对付些,现在剑夷来了,虚玉泽心里不大舒服,又对姬少微提出了异议:“若你恢复,真的会救我吗?” 沈渡被他这么一说,虽然对姬少微还算信任,但心里多少也生出了一丝犹疑。他面上不显,嘴里还在规劝虚玉泽:“师弟,大师姐不是言而无信的人。” 姬少微单刀直入:“你想怎么样?” 虚玉泽:“先救我,再用三丝恢复手臂。” “真敢说啊。”剑夷居高临下睥睨着他,“师姐施术救你会变得虚弱,我怎么知道,你不会趁人之危?” 姬少微说:“你这句师姐真是难得。”也只有一致对外的时候他才会叫一声师姐了,剑夷平时都是直接喊名字。 “这时候你说这个?”剑夷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想知道她在想什么。 这里是沈渡的宅邸,姬少微自然而然坐上主位,那话一出来本来互相猜忌各怀鬼胎的气氛被她打乱,她又请沈渡、剑夷坐下好好谈。柳雪意和谢恒在旁边坐着,谢恒倒是没问题,但柳雪意用不了武功,如果有事谢恒还得照顾他,而这外面都是沈渡的人。 一间屋子只有虚玉泽是被捆着的,但他一点也没有受制于人的自觉,归根到底还是觉得沈渡不会真把他当成阶下囚。他身上有一半来自母亲的西域血统,生的高鼻深目又有其父湛然若神的神采,落魄狼狈也赏心悦目。 几人都坐好,等姬少微说话,她还慢悠悠给两人都添上茶,才开口:“那么,凭什么呢?” 声音温温柔柔,语气很有礼貌,剑夷安心喝了口茶,这才是他认识的姬少微。 “凭什么?”虚玉泽重复了一遍。他想起来母亲第一次把他送到父亲家里的时候嫡母也是这么问的,胡人舞姬,外室之子,凭什么来徐家。第一次去归云池拜师的时候,风如晦也是这么问他的,有姬少微在前,凭什么要收他呢? 有时候姬少微会莫名其妙的可怜他,这又凭什么呢? 虚玉泽运起真气,双手合并,锁链断裂,他面前的矮桌也炸开。 剑夷挥袖挡住碎屑,其他两个人动也不动。 虚玉泽衣着简单头发凌乱,但他走向桌子并坐下的姿态确很优雅。 “师姐,你说这像不像从前我们三个一起听师尊授课的时候?” 三人指的是他、沈渡、姬少微,没用剑夷。风如晦授课是因材施教,虽然有大家都学的比如一些经世致用的学问,但大部分是分开教学的。姬少微军事、政事、帝王心术,剑夷医术、占卜、剑术,沈渡水利建筑、农事经商,虚玉泽什么都学。 “又是一个非特殊时候不会叫我师姐的人。”姬少微说。 其实她有时候也和剑夷一样,觉得这两个人有点矫情,而且偶尔脑子不对劲。就凭虚玉泽这个态度,不知道沈渡怎么忍他这么久。 沈渡看他们情况似乎没用那么剑拔弩张,感觉好多了,他是这四个人之中,真的不知怎么在意谁嬴谁输的,甚至把武器给别人也不介意,但他并不想交出武器被杀死。如果真的有四个人和谈的可能,他是最愿意的。因此见姬少微没有什么杀气的样子,他第一个跟着打圆场:“哈哈哈哈,师姐说笑了,他们两个不尊重师姐,我可不是,不能把我和他们混作一团。” 没什么效果。 虚玉泽还是老样子,除了冷笑嘲讽之外没什么表情,剑夷表情多一点,除了笑其他的好像都没问题。姬少微哪里都没问题,但此时不想笑也不想做其他表情。 “哦,我记起来了,最后一次我们这样听风如晦讲课,他还问要是我们的国家被灭国了怎么办是不是?” 姬少微提出这个问题,沈渡心知不妙,看过去虚玉泽果然沉下了脸。剑夷当时不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不妨碍他看着虚玉泽的表情猜到他可能在姬少微这里吃了亏。 事实上并不算吃亏。当年风如晦这么问,沈渡说他会带领人们建立一个新的国家,剑夷说如果他的国家不存在了,那这个世界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轮到姬少微时她在走神,风如晦的问题还是沈渡给她重复了一边。 姬少微当时年纪比他们大一点,看起来却远比他们年轻,十几岁的样子,眉眼青涩,带着点万事万物不入心的随意,她说:我怎么会让我的国家灭亡,我又不是笨蛋。 被称为笨蛋沈渡其实没什么,他脾气一向好,也知道姬少微刚刚发呆不知道他们的回答,虚玉泽却受不了。那他在风如晦那里的评价又向来不如姬少微,难免生气,回回见了姬少微都一副冷脸。 沈渡默默想,姬少微气人的本事真是一点没少。 剑夷像个路过的看客还问姬少微她怎么回答,得到答案有点庆幸自己没用一开始就放狠话。满足了好奇心就催着他们商量,要怎么办。 商量或许用的不够准确,直说是让姬少微拒绝虚玉泽的提议。 但虚玉泽说:“凭什么呢?凭南疆北疆的七宝藤都在我手上,凭柳雪意在这里闻了一个月的催化香,凭他三天之内再不解开蛊毒就要死。” 话一出除了剑夷,谁都脸色凝重,谢恒差点跳起来,被柳雪意拉住。 姬少微问:“你要做什么?” 决定权回到了虚玉泽手上,他满意的看着几人,学着姬少微温柔的语气说:“要做什么呢?我不会做什么的,我只想师姐能够配合我,先帮我疗伤,我保证反噬消失,伤口痊愈之后不会杀了师姐。” 那就是说他好了之后一定会对姬少微动手。 沈渡看着他几十年没变的阴郁又得意的神情叹了口气,这下必然要和姬少微对上了。 三人都没说话,正是虚玉泽想要的结果。姬少微不帮他,反噬不会致命,只是一直会折磨他,但未来的时间里,未必找不到方法解决。但柳雪意拿不到七宝藤,一定会没命。 他又问剑夷:“剑夷师兄和大师姐结为同盟,师兄怎么觉得呢?” 剑夷的回答是标准的风如晦的弟子的回答:“大师姐还年轻,再生一个也不是不行。” “很好,师姐怎么想呢?” 这是要逼她做决定。 若先帮虚玉泽解决反噬问题,虚玉泽会趁机伤她削弱他们的筹码。剑夷现在是他们之中最强的,也是最不喜欢有人变卦的,他要做一件事情,别的都不会在意,剑夷一定会和她离心, 但若要先续三丝,儿子柳雪意危在旦夕。 第27章 点我看男人之间勾心斗角…… 未等他们做下决定,柳雪意先出声:“阿娘,我不喜欢输,也不喜欢你输。” 虚玉泽随意瞥了他一眼:“真是孝顺的好孩子,即使你阿娘同意后续三丝也不一的会输对不对?” “你尽管说,我又不听他的。”姬少微看也不看柳雪意。 虚玉泽煽风点火:“多有孝心的孩子,怕直说让你不用管他性命让你心软,还说想赢,我要是有这样的孩子一定会救他。” 剑夷动了,他的剑这里谁也阻止不了,不到眨眼的功夫就落在柳雪意肩膀。 “师弟!”谢恒惊呼,却不敢乱动,他刚喊出来就看见剑夷的剑在柳雪意脖子上划过一道血痕,顿时吓得不能言语,不敢动作,频频看向姬少微又看向剑夷。 剑夷手执剑没有一点动摇:“既然会成为弱点,不如我替师姐杀了他。小子,我问你,你真想赢,真不怕死?” “死有何惧?” “好!不曾想你这小子生的文弱却自有一番英雄气概!”剑夷收了剑,“师姐,你儿子我很欣赏,你若是不介意,那就先救虚玉泽那个小人吧。” 虚玉泽没有因为他们意见统一没有中计而高兴,反而因为剑夷那一句话中的‘小人’暗自生气。风如晦说过,他的弟子中剑夷最为光明磊落,是真君子,自己用的阴谋明明和姬少微从前一样,凭什么说自己是小人,却和姬少微结盟! 柳雪意焦急道:“阿娘,若他们真有阴谋,你手臂恢复才更有机会带我们挫败他们的阴谋,我的蛊毒不急于一时。” 姬少微的声音和之前相比没用什么变化,语调平平:“我说了我做主,你再多话就出去,别听了。既然剑夷师弟都同意了,当然是七宝藤重要,我可以先就你,不过要封了沈渡的穴道,先将他交由雪意看管。” “唉,这可是我最亲密的师兄。”虚玉泽做出一副舍不得的样子。 然后收敛了表情说:“好!” 沈渡也没用拒绝。 其他人表情都没有什么变化,唯独谢恒松了一口气,比起认识没多久的姬夫人,当然是师弟对他而言更重要。 “慢着。”沈渡出声。 鉴于一直以来他都很客气,不像虚玉泽,开始拒不配合后来阴阳怪气,对他姬少微和剑夷都是会给三分薄面。 沈渡说:“我既然愿意受柳世侄的挟持,那师姐也该给我保证。” 姬少微问:“那么你想怎样?” “很简单,师姐你是知道我的武器,可以在一定范围让人言出必行,那么师姐能与我约定在消除虚玉泽身上的反噬时不做任何手脚吗?” “自然。” 耳边传来水落入湖面的声音,沈渡的武器开始生效。 事情进展的很顺利,直到剑夷为姬少微修复好手臂。 “雪意,杀了沈渡!” 柳雪意直接动手,谢恒离他最近都没有反应过来。一剑刺去,帮他挡住的是虚玉泽的玄铁扇。 “师姐这是做什么!” 姬少微在剑夷旁边,剑夷保护着刚修复手臂还没有完全恢复的她。 “我在履行承诺,沈渡师弟当初说好的,我帮虚玉泽师弟消除反噬,师弟放弃武器。这样的武器,非宿主死亡不能离身,难道我做的不对?” 沈渡在虚玉泽身边随便拿布包了伤口,还好柳雪意目前没用内力,这一剑是凭借习武者的本能刺过来,伤口看着深却不致命。 谢恒刚震惊于姬少微翻脸无情,就听到耳边又是水滴的声音,还有沈渡:“在此地谁也无法杀死我!” 最强的言出必行约束了屋里的每一个人,若打出去势必会惊动护卫,对他们不利。 柳雪意拉了谢恒一把还取笑他:“阿娘都说了,他们师门没用活着的好人,师兄怎么这么天真?” 谢恒下意识问:“那七宝藤呢?他是不是也要反悔?” 虚玉泽带着恶意的笑:“骗你们的,这里的七宝藤早就被我和师兄买了然后烧毁掉了!最快也要明年才长出来,他马上要下地狱了。师姐,我让你夫君和孩子在黄泉路团聚,如何?” 姬少微还在主位没动,少年时期的姬少微面色苍白显得冷静又威严。这个年纪的她,刚刚废了双臂,又重新受了一次罪,心情本来就不好,被虚玉泽这样恶意逼问,却没有回应。 ——直到一声号角,姬少微得到信号才开口。 “师弟,你到底有什么脸面向风如晦说你在为君之道上不输于我呢?北疆王沈渡、前王储虚玉泽都在这里,这样的大好机会,我为什么只用来师门内斗?”姬少微露出了变回十几岁时心性之后第一个真心的笑容,很难想象这样苍白羸弱的女人在做蚕食别人国家的事情。 “你做了什么!”沈渡面无血色看向她。 姬少微看起来脆弱又坚定:“结束战争。南疆北疆争斗这么多年,仗打人越来越少了。” 虚玉泽气急:“你身为大夏皇族,这是公然违反四国盟约,你是站在食人鬼还还是恶鲛那一边?” “真替沈师弟高兴,看来你也不是完全抛弃了自己的国脚,还在担心北疆。不过你不用担心我,我可没用违背盟约,来接手北疆的不是大夏,而是南疆国主。” 只不过恰巧南疆曾是大夏附属国,这些年依旧往来亲密。 不枉她收到消息带着四师弟楚天清的女儿兼任兵器特意花费三天和钟忆谈了谈,她还是和从前一样懂事。 楚天清知道楚丝是兵器所化,是假的,但钟忆可不会对和姐姐那么像的外甥女如此无情,她只会以为是姐夫楚天清拜风如晦为师后用什么秘术救了侄女但是不能长大才远离他们的。 至于本来就因为骗了钟忆一次而心虚的姬少微,应该不会介意帮十年前的自己解决又骗了一次她的问题。 彻底改变是从雪意的父亲死后,当时间第一次回溯到十年前,姬少微就不是他们得到消息心性改变的姬少微了。 而三十年前十几岁的姬少微,更不会在意什么手段,也不会和三十年后一样心慈手软了。 远离护卫的湖心小屋门被打开,楚丝蹦蹦跳跳走到姬少微身边:“姐姐,我小姨已经打到北疆皇宫了!但她说这里她不能管。” 姬少微摸摸她的脸:“没关系,你已经做得很好。” 第19节 沈渡虚玉泽两人怎么能容忍她这样做,顾不得什么计划,直接向她攻来。剑夷挡住了虚玉泽,谢恒阻止了沈渡,楚丝一副佯装害怕的样子躲在了姬少微身后,姬少微还坐在原来的位置动也没动。 按理说虚玉泽和剑夷打的久还有说法,但沈渡武功本来就不怎么擅长,没想到还在坚持。 沈渡又躲了谢恒一剑:“我虽然不如师姐师兄们,但在这里也没人能杀得了我!” 是了,他的武器就是一定范围言出必行,哪怕谢恒有这个能力也做不到,沈渡不会因为这里任何一个人而死。 但凡是总有意外,就在他洋洋得意之时,一把剑横穿了他的胸口。沈渡慢慢住过身,是去而复返得狐狸小白。 “哈哈哈哈哈,人杀不死你,狐狸确可以。”大笑完谢恒喘着气,看向狐狸,“狐仙大爷怎么回来了?” “我想回来就回来!” 结局已定,接下来姬少微不想看了,带着楚丝起身离开,虚玉泽要杀他却被剑夷缠住不能靠近。 “虚玉泽,沈渡一直都没有争夺的心,他要不是帮了你,雪意那一剑试探过后不会死的。” 他也许没有意识到,自己和沈渡的关系并不是表面上那样,只是沈渡单方面对他好。 而那一剑如果要杀他,不是剑夷出手也是她拿傀儡操纵谢恒,哪里应该是柳雪意一个中了蛊毒的人去。 柳雪意和谢恒跟着她走,后面还有蹦蹦跳跳的狐狸。 谢恒几番欲言又止,后来虽然听到虚玉泽已经毁掉了所有七宝藤,但姬夫人一开始得态度实在让人心冷。还有师弟,难道真的没救了吗? “对了。”姬少微想起什么一样回过头,“雪意,从南疆无相宫出来我给你的盒子你还带在身边吗?” 柳雪意点点头:“一直在。” “拿过来。” 她的吩咐柳雪意一一遵从,谢恒在一旁急得抓耳挠腮,现在的姬夫人早就不是刚回来那个说刀山火海也能为他们父子闯的好妻子好母亲了,她在利用师弟啊! 谢恒怎么想完全影响不到柳雪意,他永远是姬少微的好孩子,母亲说什么他听什么。 他取出了盒子,果然按照姬少微所说没有打开过。姬少微双指合并在盒子上一点,对柳雪意说:“打开看看。” 柳雪意听话打开,一向淡定的表情也难掩惊讶。 里面正是慕容翌曾给他们描述过的七宝藤! “阿娘,这……” 姬少微有些生疏地拍拍他的肩膀,“我说过的,你会得救的。” 柳雪意在意的却是另一件事情:“阿娘说如果沈渡不帮虚玉泽,果然指的是帮他烧了全部七宝藤。” 姬少微不习惯被她总是冷待还总是相信她的人,尤其身份还是她儿子,不适应地别过头,“就你话多。” 第28章 杀死那个男主 柳雪意看着有些不好意思看他的姬少微,这些天被母亲冷待的难过不翼而飞。 姬少微看过来的时候柳雪意收敛了笑意,他总觉得真笑出来母亲说不定会恼羞成怒。 姬少微问:“雪意,狐狸小白用的那把剑是谁的?” 杀死沈渡的剑不像是凡剑,沈渡再若也不至于被一只只会化形,化形还化不好的狐狸杀死。姬少微双臂刚修复好,一直疼痛还不能战斗只能在一旁看着,离得远没太看清,但总觉得那把剑有问题。 柳雪意在小狐狸杀了沈渡之后就把剑捡了回来,递给姬少微,她没有接,看了一眼就知道了。 “是剑夷给你的?” 柳雪意点点头,刚和母亲还有慕容前辈分开没多久,剑夷前辈就找上他们。剑夷前辈说他是母亲的儿子,剑法应该会不错,没想到自己中了蛊毒用不了真气,很不高兴。 跟着他们走了一段路,还帮他检查身体,发现身上的蛊毒一定要七宝藤才离开,七宝藤成熟还要一段时间,剑夷前辈还有事情,不可能一直跟着他们。剑也是剑夷前辈送的,给自己防身。 “看来他还挺喜欢你们。”这把剑是剑夷的武器,能力是一击即中。 在马车里剑夷刺过来的时候姬少微就知道,那把淡红的剑并不是他的武器,。虽然并不意外比起剑,剑夷会觉得剑客自身更重要,但他这么随意给雪意还是很意外。 柳雪意言辞间也透露出对剑夷的亲切:“雪意也很喜欢剑夷前辈。” “那你是什么时候把剑给小狐狸的?”难道雪意也被小狐狸的主人蒙蔽了? 柳雪意摇摇头:“我没有给它,我在房间里面放着,不知道怎么会被它拿在手里。师兄是知道的,师兄?” 他师兄谢恒看看天看看地,在柳雪意和姬少微的注视下终于开口:“咳,我觉得那把剑很有意思就借来玩玩。” 小狐狸学他的样子:“咳,我去谢恒放假找他,觉得很好玩就也哪来玩玩。” “你们呀。”柳雪意无奈扶额。 刚想说说这两个都不小了怎么还贪玩,就听到姬少微说:“咳,既然如此,等我手臂好了,让我也玩玩。” 在这里四个人中,年龄最小的柳雪意觉得自己带着三个大龄孩童真的挺辛苦的。 楚丝也跑了过来:“给我看看,我也要我也要!我作为武器马上就要投入窥镜了,这是我的遗愿,让我玩玩让我玩玩!” 都这么说了,柳雪意哪里不好意思不给她。剑一到手,楚丝就像变了一个人,凌厉之极,仿佛她天生为杀而生。 姬少微拿过她手里的剑,塞给柳雪意:“可惜了,这么优秀的兵器,楚天清把你当成女儿。” 这和三十年后姬少微想的完全相反。 楚丝立刻看向她:“你说我阿爹把我当女儿?” “是啊。楚天清既觉得你没用,又和你有了那么一点父女的感情,又觉得这感情对不起你他真正死去的妻女。一直在纠结,剑夷不喜欢这样的人,一直没找他。虽然剑夷看起来只喜欢剑,对人没有感情,但其实他才是我们师门最感情最细腻的那一个。” 姬少微带着人往外走,北疆地方不算大,充其量只是大夏的一个大郡,钟忆接手这里没用多久。三四天就腾出了时间见姬少微。 还有几天身上的时间才恢复,比起未来总会心软的姬少微,她对没那么在意的人只会很直接:“大夏的使臣快到了,风如晦和北疆,你选一个。” “你说什么?”钟忆惊愕地看着她。 姬少微没有耐心再哄她,“爱情和权力,你选一个吧。选爱情今后南疆北疆之王是你外甥女名义上执政,大夏背后掌控。要是你选权力,还是你。” 钟忆对选择避而不谈,问她:“那赌约呢?” 果然。 姬少微知道她已经做出了选择。这些年能保持对风如晦的爱慕,除了风如晦本人确实很优秀之外,就是他不会对南疆国主的权力有任何动摇。风如晦走的是王佐之路,若是和她在一起,甚至会帮她。 “你想的话赌约可以作数,但我和你实话实说,当年那个安慰你的风如晦是我,我和风如晦互换了身份。如果你喜欢的是当时安慰你的人,还是趁早断了念想,我不喜欢女人,而且我成家了。如果你觉得后来见的没几次的风如晦才是你喜欢的,那么赌约算数,不过你的输赢只是时间问题。” 真搞不懂,三十年后的自己在想什么,这种事情该断就断。 钟忆还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她知道这一次姬少微是认真的。 独自执掌南疆的女王在沉默了很久,终于开口:“我总要为我的臣民负责。” “明智的选择。”姬少微给自己和她倒了杯酒,对她举杯祝贺。 在屋外面谢恒问可能还认识风如晦和从前姬少微的楚丝:“以前的姬夫人,就是这样权力至上吗?” 楚丝托着下巴:“不是啊,换做以前的她,南疆北疆现在都是大夏的了。当年是因为四国盟约,现在可没有这个顾忌了。” “开门。”一门之隔传来姬少微的声音,她的手臂还很疼,能不用力就不会用力,柳雪意开了门。 “阿娘。” “嗯,三天之后跟我一起回归云池。”姬少微答应了一声说,没有向他解释。 又对狐狸说:“告诉你的主人,我在原地等他。” 二师弟百日红和被剑夷杀死的六师弟武器已经沉入窥镜,沈渡和虚玉泽也是。楚丝这就要被她带回去,剑夷的剑在柳雪意手上,就差她自己的武器。 第三天,姬少微身上的时间回归正轨。 但在谢恒看来,她仿佛没有什么变化,不光是对外人,对自己的儿子也是,一直冷着脸爱答不理。 来的时候走的远,回去确很简单。 姬少微坐上小船,手伸到河里,从她手的位置开始漾起层层涟漪,谢恒看着涟漪只觉得目眩神迷。等他回过神,小船上只剩他一个人,姬少微、柳雪意、楚丝,还有那只狐狸都不见了。 “师弟?姬夫人?狐仙大爷?楚丝!” 河流缓缓,旷野无人,天地间谢恒一个人。 另一边,小船缓缓驶进水雾弥漫的归云池。 “阿娘,师兄他……” “他一个大男人能有什么事情,再说有事剑夷师弟会照看的,剑夷挺喜欢傻乎乎的人,对他挺有好感的。” 柳雪意弱弱道:“师兄没那么傻。” 姬少微哄小孩一样敷衍他:“嗯,没那么傻。” 进入归云池,小船行驶了两个昼夜才到最深处。笔直的向天峰下是一处山洞,姬少微独自进了山洞,让柳雪意守在外面。 最深处是蕴灵池,里面的水是浅碧的,姬少微脱下衣服和首饰沉入水中,咕嘟咕嘟几声之后开始适应,特殊的池水让任在水中也可以呼吸。 身体修复,并且回到最好的状态,双手经脉上的灵力重新充盈,就像干枯的河流重新有了水,周围也满是绿意。 天空是深蓝色,黎明降至。从山洞出来的姬少微穿着简单的白色宽衣大袖,头发都拢在右侧微微蓬松,借着水面编了一条辫子。 辫子编好,姬少微在归云池找到自己的剑,和柳雪意交代最后的话:“雪意,如果我死了,记得帮我收尸。” 柳雪意神色紧张:“阿娘!” “怎么只许你一路来无心求生,我和人决斗你就不高兴了若不是我和谢恒一心要救你,你是不是都没有求生的意志了?”看他实在可怜,姬少微又告诉了他一个好一点的可能性:“要是阿娘能活下来,你也好好活着,不要总是为了别人活下去,为了自己而活吧。” 柳雪意再留:“阿娘还有和剑夷前辈的比剑呢?” “这你不用担心,我和风如晦谁活下来谁和他比。” 他脸上都是难过,但也知道留不住姬少微,可还是想再尝试一次:“阿娘不是要复活爹爹吗?若有意外……” “可是不打败风如晦,是拿不到神水,然后复活你父亲的。”姬少微神色平静,她做好接受一切结果的准备。“风如晦只能被杀死,他是不会认输的,我打败不了他。最后的结果要么我杀了他,顺利复活你父亲,要么他杀了我,我去冥司找你父亲。” 姬少微拔出长剑,启明剑还是一如既往的锋利,她不在的这些年,剑的时间也被封印,不曾流转。 “我走了,你好好的。” 柳雪意看着姬少微远去,是不是在他们的世界,母亲就是这样一次次看着自己离开的? 天边的启明星出现了,风如晦在她回来大半年后,第一次本人出现在她的面前。 “师尊。” 风如晦沉默看着她。 第20节 姬少微不知道他在想是 ,很多年的时间都不知道,但现在她已经学会不在意了,有更值得的人让她在意。 “师尊怎么不拔剑,你不是一直等着这一天吗?” 风如晦终于说了第一句话:“少微,你还想复活他吗?” “你不许说他!”姬少微怒到。 “你冲我发什么脾气,又不是我杀的他。忘了我教你的,不要让愤怒控制你。” 风如晦感觉自己分成了两种思想,这是他一直以来的想法,今天和少微对上的目的也是一直以来的计划,等到少微杀了自己,就能结束一切了,她就合格了。 帝师说到底是臣子,是君王的磨刀石,少微对他的心软会是她的阻碍,逼姬少微杀了自己,一直以来不是这样计划的吗?为什么他竟然会难过。 姬少微问他:“如果我仍然是不合格的弟子,杀不了你,你会杀了我,找更好的徒弟,培养更好的吗?” 我会的。 风如晦想,但怎么也说不出来。 他不明白,姬少微为什么还会悲伤。是因为觉得没能杀掉自己吗? 长久的沉默姬少微不再期待,反正就算是她期待的答案,也不会影响她的决定,这一战避免不了了。 最先出剑的是姬少微,风如晦的长庚剑比她晚了一瞬。 相似的剑,一样的招式,这是平定百年战乱、订立四国盟约的人,和他唯一认可的徒弟的决斗。 一招一式都是他教的,现在都用在他身上。 没有人后退,都在用最认真的态度对待此生最特殊的敌人。 杀死旧的,建立新的,就像过往一样。 剑影和杀气从日出持续到日落,直到一个人身上的血先流得难以坚持。 “少微!” 第29章 没想到骚话 两个人都用尽了力气,他们的招式太过相似,身上的伤口也像是一个人留下的,恢复的速度也差不多。 姬少微知道,风如晦和自己都是被蕴灵池洗涤过的,受伤也比普通人恢复得快,这样下去就是互相折磨。旧的伤还在慢慢恢复,新的伤就被创造出来,到最后恐怕一个死了另一个也就剩半口气。 不该这么做的。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诱之以利,怎么样都好,和他假装和谈徐徐图之,利用几十年的师徒之情先诛心后杀人,还是骗他自己重登帝位设局让他心甘情愿死去都可以。 但是姬少微做不到了。 从以前三番两次的争论变成纯粹的恶斗,只有自己感到痛了,看到他流血了,心里才能感受到一丝自虐般的痛快。尽管带来的痛苦丝毫没有减轻,但不用思考,凭借本能的打斗消耗精力,也许是阻隔痛苦不让她细细体会到的唯一方法。 她听到了风如晦这一声“少微”,两人暂时停了下来。 打斗间飞起的石头在她额头留下的伤口随着她静止不动血从眼睛上方流了下来,右眼被弄得有点模糊,姬少微拿袖子随便抹掉。她有些悲哀的想,在生死角逐的打斗中,她还是下意识的觉得这样的分心风如晦不会伤害她。 “师尊。”或许只是习惯性回应他,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喊,也不知道接下来会说什么。 风如晦看着她,还是像从前一样的语气:“不要叫我师尊,现在我不是你的师尊,是你一定要杀死的敌人。今天天气不错,一会儿应该会下雨,明天这里的血迹就会被冲刷干净。” 回应他的是姬少微刺过来的剑。 这才正常得多,从一开始就该反抗而不是逃避。如果不满意他的教导,就应该拿起剑杀了自己,白白浪费了三十年。 无论是风如晦还是慕容翌,他们都已经很久没有切磋过了。 作为慕容翌的时候他和少微谈心过,从离开这里到接受柳雪意的父亲用了半年,半年的时间足够她的心从地狱再次回到人间了,想必再有半年她就能获得新生了。 最后一招,两人的剑都刺进对方的身体,再也没有多余的力气。鲜血被大雨冲下来,早一些留下的伤口甚至有点泛白。 这是这么久以来离她最近一次了。 风如晦内心出乎意料的平静,就像完成了一件一直逃避的事情。压在肩膀的重担卸下,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空虚。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一掌推开姬少微,第一次用夸奖的语气对她说:“你赢了。” 从前他从不在姬少微面前这样直白的夸奖。 姬少微动了动嘴唇,恰逢一声惊雷,风如晦受伤过重,意识有些模糊没有听到她说的什么。 刚打了雷就是一阵大风,白雨急急落下。 很久很久之前,他也经历过这么一天,杀死了所有的师兄弟,杀死了师尊,仿佛也是下着雨。就在那天,他杀死了自己所有的感情,仅仅作为风如晦,作为照映世间的镜者活着了。 姬少微开口说话,重新把他从回忆里拉回来。 “神水呢?”她说。 风如晦回过神皱眉看着她,脸上都是不解:“你怎么还在纠结这件事?” 豆大的雨落在姬少微脸上,她扶住了踉跄的风如晦,再次重复:“神水呢,快给我。” 风如晦还是不明白,她已经赢了自己,马上就能得到一切了,为什么还要在意死去的人?当年提出禁止起死回生之术的人就是她,难道要为一个外人破例吗? “没有了。”风如晦唇色苍白,脸色也没用好到哪里去。这个活了很久、从才能到性情都变得异于常人的男人,此刻看起来既妖异又脆弱,对于姬少微的问题,却显现出一种天真的疑惑。 姬少微愣住,不可思议地看像他,“你说什么?” 风如晦趁着她愣住,想摸摸她的头发却没有力气抬起来,只能放弃。他再次重复了一遍:“神水没有了,我用完了。少微,你为什么还要自欺欺人,如果神水还有,我早就拿复活你的夫君胁迫你,试探你的底线了,怎么还会到这种地步?” 怎么会这样? “你在骗我对不对?风如晦,你又在骗我是不是?”姬少微不可置信地抓着他的衣袖急切地问,风如晦一向狡猾善变,总会为自己留些后路,神水并不少,怎么会一点都没有? 姬少微的剑横在他脖子上:“你信不信我杀了你!” 风如晦笑了出来:“你已经在做了。” 姬少微的手失去了力气,剑掉在地上。支撑她回来的就是拿到神水和圣器复活夫君,为什么,当她什么都做到了,在最后一步,却告诉她这件事情从一开始就不可能? 掉在地上的剑被风如晦捡了起来,他拔剑重新放到姬少微手里,“怨恨的话,就杀了我吧。即使这件事情不能成功,也不能做一个软弱无能的徒弟啊。” 姬少微突然惊醒,拉着风如晦的衣袖:“师尊,你能救他的对不对!你还有办法的对不对?你什么都能做到的啊,求你救救他!” 风如晦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这怎么会是姬少微? 为什么她会求自己? “你在说什么啊?”风如晦奇怪地说,“没有了就是没有了,人是不能复生,求我也没有用啊。” 更奇怪的是,为什么他的心脏会剧烈疼痛,甚至感觉到窒息?明明在少微的剑刺破他的心脏之时,就用了隔绝痛感的术法了。 他好像也生病了,风如晦握住姬少微的手拔剑刺进自己身体:“不要求我,少微,你是大夏惟一的君主,马上你就要重回巅峰了。” “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姬少微喃喃到,想要的得不到,其他的已经没有意义了。 风如晦倒了下去,他用最后的力气抓住姬少微地裙摆,“你想要什么?” “你不会明白的。”姬少微跌跌撞撞地离开,神水没有了,她做的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嘈杂地雨声让她的声音听不明显,她究竟想要什么,这个问题成为了一个谜团,风如晦永远不知道答案,正如他不明白,姬少微三十年前为什么会离开。 直到此时,风如晦心里才生出了一丝令他心悸的悔意,但究竟为什么而后悔,他仍然说不清楚。 风如晦看向姬少微的方向,滂沱大雨模糊了视线,他张张嘴喊了她的名字。 姬少微或许回头了,又或许没有。 第30章 男主正在喂鱼(物理意义…… 柳雪意不放心跟在姬少微后面,半路就被她甩掉了。 已至黄昏,雨越来越大,他的心里越发焦躁不安。就在这时,终于看见姬少微的身影。 离开时穿的衣服上面都是血,面上血色尽失,看起来摇摇欲坠。柳雪意赶紧过去,姬少微愣愣看着他喊出了他父亲的名字,然后就昏了过去。 这一昏迷就是两天,姬少微刚睁开眼就看见趴在她床边睡着的柳雪意,没有叫醒他。 外面秋老虎还在,归云池就像提前进入了冬天,一到夜晚寒气往骨头缝里钻。因此小狐狸带着谢恒找了些存储的煤炭,夜晚用着,柳雪意身上还披着厚厚的披风。 姬少微刚醒来脑子一片空白,身上的疼痛让她的思维也迟缓起来,托蕴灵池的福,身上的伤至少好了一半。意识慢慢回笼,看见柳雪意身上的披风滑下去不少,就要帮他拉起来。动作很轻,还是惊醒了他。 “阿娘!” 看着儿子惊喜的笑,姬少微总算开心点,答应了他一声,柳雪意听着声音连忙给她倒杯水。 看得出来她不想说话,柳雪意没有打扰母亲,但姬少微沉默半晌,还是开口了:“神水用完了,我无法复活你父亲了。” 柳雪意想说他早有心理准备,姬少微却没让他开口,“你先出去吧,等一会儿陪我走走。” 他答应了一声退出房间。 姬少微说的一会儿比真正的一会儿多得多,出来的时候向来梳得整齐的头发丝毫没有打理,只是在肩膀的位置用丝带随意绑着,不说要怎么样的华服严妆,但这比起她以往随意太多。 她伸出了手,柳雪意赶紧扶着,谢恒笑吟吟的问好她看也没看只是点了下头。 这怎么有点像他们家老头子啊,难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应该没有吧。谢恒摸摸鼻子一脸奇怪的问小狐狸:“姬夫人怎么看起来一点也不开心?他不是杀了风如晦赢了吗?尸体还是你给埋的啊。从我们第一次见面起夫人就很讨厌他,这么大的祸害,怎么杀了之后却没一点庆祝的意思?” 小狐狸若有所思:“难道是因为风如晦用完了神水,复活不了她的夫君?” 谢恒一捶拳头:“对啊,我怎么给忘了!我们那里并不相信鬼神之说,认为生死天定非人力所能更改,对付复活一事心底不怎么相信,但是夫人自小在这里长大,应该很期待的啊。” 他看着小狐狸:“那风如晦有复活他想复活的人了吗?” 小狐狸摇摇头:“没有。”人家根本就没死,在另一个世界成亲生死活的好好的。 “我就说起死回生根本不可信对吧,要是这都能做到,那就不是人而是神仙了。”谢恒戳戳小狐狸,“你主人去哪里了?他不是和风如晦是死对头吗?你给风如晦收尸,慕容前辈不会生气吧” 小狐狸无语地看着他,谢恒被他盯得奇怪,但是一张毛茸茸的狐狸脸又看不出来什么,谢恒还以为自己衣服没穿好还是怎么了。“怎么了狐仙大爷,我哪里不对劲?” “没有,你对劲得很。” 狐狸说完不理他,担忧地看向姬少微和柳雪意的方向。 柳雪意和姬少微走得慢,并没有走很远,虽然听不见他们说话,却能看到身影。 姬少微对于前两天的决斗只字未提,她回来已经说明了。 活着的人总比死去的重要,姬少微询问的是柳雪意。 第21节 当初坐船回来的时候就是这样,一副自己坐船就是换个地方死,要不是不想对不起师兄谢恒的帮助,不知道能不能撑到她来。本来以为谢恒这小子靠谱一点,没想到同行了几天就发现他也是一样,媳妇芸娘去世,他也不是很想活着,竟然只有自己这个老人家心态最积极。 姬少微问他现在解了蛊毒,还有什么想法,什么时候回去。 “我不知道。”面对着母亲,他无法说谎,但是实话实说同样难以启齿。 ——要说什么呢?他已经安排好了自己死后的事情,找好了继承人,连着正道误伤平民的罪也由他背在身上,民众需要一个发泄怒火的象征,他恰好要死。如果回去,大概要再死一次了。 他这么说姬少微大概知道他的意思了。“那就在这里多陪我一会儿吧。” 柳雪意松了一口气。 “阿娘,你,你别太伤心。” 前面的路少了一大块石板,前天的雨让这一块儿仍然泥泞,姬少微提着裙子绕了过去。 “我不会为死人伤心,我该为活人伤心的。” 姬少微绕过那块没有石板的地方,不再需要柳雪意搀扶,闲话家常一般交待他:“记得把这块地方补上。还有你师兄,如果他想回去,可以找我,不要贸然出海,他一个人渡不过无妄海。”其实他们第一次要不是雪意身上有姬氏皇族的血脉,早就该出事了。 柳雪意自然答应。 “也和我讲讲你父亲吧,他离家那么久,我都快记不得他的样子了。”姬少微口是心非的抱怨,那个人的样子她一直记得清清楚楚。 这是父亲死后母亲第一次问到他,之前姬少微总是一副父亲没死、迟早会活过来的样子,现在终于接受父亲的死亡。 今天是个难得的晴天,直到这一条路走到尽头,姬少微迟迟不愿往回走,也不愿开口。 柳雪意说:“阿娘,狐狸前两天给风先生立了坟墓,要去祭拜吗?” 那天决斗之后,她转身走了,没有管风如晦,竟然是小狐狸帮他收拾的。该说风如晦是人品不好,几个徒弟没一个在意呢,还是说他活该。现在想到这些,竟然没有这么多年的愤怒了,她的怨恨连同风如晦一起死去了。 姬少微想了一会儿,他活着的时候一想起来就是五内俱焚,脑海里都是他做过的坏事。如今人死了,倒是想起他一点点好。于是便说:“好,你带我去看看。” 柳雪意带着她往另一个地方去走,“阿娘跟我来。” 一到地方姬少微就笑了出来:“小狐狸可真会找,这里看着是徒弟,每次月圆归云池水面都会上涨淹没这里,到时候风如晦就要喂鱼了。”惊才绝艳的风如晦,算无遗策的风如晦,倒霉到遇到自己的风如晦,竟然是这么个下场。 柳雪意沉默一瞬,不太能理解阿娘这个时候的幽默,但前两天只顾着阿娘没有细看,这里确实很糟糕,动物巴拉的坟墓实在和人类认知的坟墓有很大区别,“那要迁移一下坟地吗?” 姬少微在风如晦坟墓旁边找了块大石头坐下,“不,不用,人死了又感觉不到,才不会在意呢,坟墓是修给活人看的。我又不在意这个,让他生于自然消散于自然也没什么不好。我在你刚走的那几年,随着打师西去异域翻译佛经,见过有个地方人死后天葬,就是将尸体运到特定地点,让秃鹫或者其他飞禽走兽分食,我还想过我死后也这样呢。” “阿娘——” 看着柳雪意一副担心的样子,姬少微安抚他:“别这么激动,雪意,死亡本身也是生命一部分,你我都要经历的。我当然是更想活着的,但是死亡降临,从容接受岂不是更体面一些。小时候我就好奇过天上是什么,地底是什么,无妄海通往哪里,我试过无妄海了,天上地下去不了,几十年后倒是可以看看人死后会去哪里,也满足了我的好奇心。” “那母亲接下来要去哪里,在这里修养吗?” “不,我有别的事情。” 第31章 又来了一颗星星 柳雪意再问是什么事情,姬少微没有回答,她站了起来,回望一眼,还是觉得这个坟墓太寒碜,尤其是墓碑上狐狸的狗爬字,姬少微任了半天只认出几个字,还是刚砍下来的木头,过阵子一定会变形。看了一眼柳雪意短剑在身,借来自己重新刻字:风如晦之墓。 既无生卒年,也无立碑人。 被风如晦移植在这里用了特殊方法,每个季节都有开放的山茶花静静陪伴着他,这样勉强也还看得过眼了。 “走吧,该回去了,明天收拾收拾我要跑了。”离开了风如晦在铸雪峰下的墓碑,往回走的一路都是茶花。 柳雪意很意外,风如晦都解决了,还有什么要让她躲避?“阿娘为什么要跑,跑去哪里?” “再不跑剑夷要来找我比剑了。”当时在北疆,把他撂在那里,他一定很生气。 “若是阿娘不愿意比剑,雪意可以代为……” “不,我只是想欺负他。也是我们师门的小游戏,一个跑一个追,很久没玩了。”姬少微伸出手接住整朵掉落的花拢在手心,洁白的山茶在她手里变成红色,姬少微把手举到柳雪意面前,问他:“想学吗?” 柳雪意看着花,“这是术法?” 姬少微看着他,笑着展开另一只手,里面是一朵洁白的山茶花:“不是,这不过是江湖戏法。我看你不开心,想哄哄你。” 柳雪意拿走了那朵白色的山茶花,突然意识到,并不是母亲太久没有在身边才会用小时候的样子对待自己。她知道自己早就长大了,无论什么事情都在尊重自己的意见,但是一个母亲,关心自己的孩子,是不会在乎他长没长大的,母爱是不会随着他长大消失或者改变。 “我会哄哄自己,不让阿娘操心。”他和小时候一样回答。 “那就好。” 姬少微拿着那朵红色的山茶花和他一起往回走,住处炊烟生气,家里谢恒和小狐狸在做饭。 他知道,师弟是不会做饭的,师弟的做饭就是让食物介于熟了和糊了之间。姬夫人也不像是会的样子,在外面吃饭都是摆好了她坐主位开吃,不过也不奇怪,一国公主不会做饭也不是不能理解。 还好以前芸娘做饭他怕芸娘累着每次都是一起来,跟着学到不少,现在刚好用到。 小狐狸洗菜谢恒切,小狐狸生活谢恒炒菜,一人一狐很快做好一桌饭,刚端上桌姬少微和柳雪意就回来了。 姬少微和柳雪意在外面就洗了手,回来就夸谢恒什么都会,谢恒被她夸得有点不好意思,就说比不上玉将军,玉将军也是会做饭的,而且做的非常好。反应过来自己提了玉将军谢恒非常后悔,看姬少微神色如常,甚至还给予肯定才松了一口气。 赶紧请她坐上主位,姬少微说:“不用这么小心翼翼地,我虽然伤心,但是也没有那么脆弱。“ 谢恒哪敢接话,连忙说:“吃菜吃菜,夫人也尝尝我的手艺。“ 姬少微很给面子夹了一筷子:“嗯,不错,比雪意做的好很多。” 柳雪意给每个人都夹了菜,“当然了,我的厨艺是和母亲一脉相承的。” 这么说姬夫人做饭也是停留在把食物变熟啊,还好没让她做。 拿碗接住柳雪意给他夹的菜下意识说了句谢谢,然后反应过来,夫人就算了,师弟怎么也是一副这菜是他做出来的样子,还给这个夹菜给那个夹菜? 师弟还是一如既往的气人,还好他人还有点良心,吃完饭知道自己去洗碗。和小狐狸一起躺在地台晒着太阳,谢恒觉得这样悠闲的日子居然还不错。 姬少微躲在书房里看书,独处的她虽然不像和他们一起的时候还能笑一笑,但这时候她允许自己不一定,非要坚强乐观。 看书还是很享受的,沉浸书中也能暂时忘记外界的干扰。 但在归云池,想没有干扰是不可能的。 窗外的水流诉说着有客来访,来人还和她有点血缘关系。姬少微看着她两次从划过就是找不到这里有点不忍心,叠了符鸟把她引过来。 看到有客人,谢恒赶紧起来,拉着被他要求一起晒太阳的柳雪意出门看看。 来人身着玄色男装,宽衣大袖,盘着男子发髻,却毫不掩饰身上的女性特征。不仅相貌上和姬少微有些相似,言谈举止也带着姬少微的味道。 谢恒琢磨,这带出去就说是师弟的亲妹妹都没问题啊。 “想必这两位就是表弟和谢少侠了。”那女子见人先笑,亲切优雅,很难让人产生恶感。 谢恒一脸尴尬,自己三十多了,算什么少侠但一想到这位姑娘能叫师弟表弟,应该是和姬夫人一样不显老,说不定真的逼他大,就没反驳这个称号。柳雪意听了她那句表弟,猜到是说自己,却没有直接应下,问她:“敢问姑娘是?” “姬摇光。”那女子说,“我父亲是东陵王,和你母亲是堂兄妹,姑母离开这里的时候我也九岁了,我该是你表姐,我听说你是叫柳雪意对不对?北疆的时候就是我过来接手的,当时就想拜访姑母,可惜诸事缠身,再来姑母已经回归云池了,我赶忙追来,希望能见姑母一面。” 她谈吐文雅,一点没有皇家郡主的高傲,也没有作为北疆是大权在握之人的骄矜,更是生的花容月貌,很难让人心生恶感。 正因如此,谢恒更加警惕! 她太像姬夫人了。 姬少微一路提起师门都是内斗和规则,但直接把自己当诱饵,引得他们注意力都在姬少微本身,然后挟制南疆、吞掉北疆的的操作想起来还是超乎意料,虽说都有不同程度的作弊,可别说她那两个师弟,谁也没想到远离权三十年的姬少微竟然会这么做。 都知道她是不要权力走的,以为她清高到不喜欢权力,却原来是根本不在意,权力对她来说是工具,她要赢就完事了。 柳雪意有些拿不准,母亲到底要不要见她,他没有谢恒那么警惕,想了想还是请她先坐,自己去询问姬少微。 姬少微看完手里那卷书就出来了。 她们几十年未见,却没有多少隔阂,既不是刻意做出来的亲热,也不像是真的表面姑侄。 只寒暄了几句,姬摇光就话入正题。原来是四国盟约之地发生意外,四国天枢上的字迹不知为何变得模糊,甚至天枢上的结界似乎也有地方变弱了。 七根天枢是记功柱,记录促成四国和平盟约的人。 除了风如晦。他是当时最大的功臣,四国君王都愿意许他一个愿望,风如晦的愿望就是不许别人记下他的功绩,天枢上不许,史书也不许。这个愿望谁也没想到,但这并不是多么困难的愿望,甚至轻松过头,确定了他是认真的,四位君王都同意了。 他的功绩没有被刻上七根天枢,成为了百姓口中流传的故事。百年过去,百姓口中的故事也被新的故事取代,史书上没有,三四代人都换了,只剩四国皇室有他的传说。除了一直以来离岸西紧密的大夏,其他皇室子弟不少都觉得这是夸大事实编造的人物,世上怎么会有人做到这种地步? 事情讲完,姬摇光是这么说的:“摇光深知姑母远离樊笼之心,但四国盟约由来已久,这百余年保护着四国百姓,如今结界削弱,人心惶惶。天枢结界是风先生所布下,定然有解决之法。” 第32章 风如晦竟是我自己 这就有点问题了。 谢恒和小狐狸面面相觑,柳雪意担忧地看向姬少微,姬少微岿然不动:“不用找他了,找我也是一样。” “姑母?”摇光郡主面上疑惑,心里却隐隐有些预感,“这不应该是风先生的事情吗?” 从前不是没听说过有什么意外,但是解决这些的不是风如晦就是百日红,涉及四国盟约多是脏活累活,姑母从来不会让这些事情脏了自己的手。 姬少微放下手中茶杯,一副没什么感情的样子说:“风如晦死了,以后这些事情交由我就够了。” “风先生怎么会死了,是谁杀了他?” 柳雪意看着姬少微,她像是戴上了某种面具一样,将微笑挂在脸上,除了不在意,在她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关于摇光郡主的问题,则给出了她心中所想的答案:“当然是我啊。” “这,这样啊。”摇光郡主喝了口茶掩盖内心的震惊,震惊之余还是松了一口气,是姬氏族人总比旁人好一点。 这件事情虽然在意外之外,但似乎也在情理之中,若姑母是普通的小姑娘也就罢了,但她是被作为一国之君培养的,风如晦管她管的太多了,自古以来,哪个一国之君会受人牵掣。还好她三十年前就放弃了登上皇位的资格,不然此时风如晦死了,她若真想重登皇位,也不知道谁拦得住,届时大夏必定会大乱。 这样一来刚刚好。 姬少微心中做下决定,对她说:“明天我会去看看的天枢的,劳烦你来这一趟了。” “姑母说的什么话,我也是大夏郡主,关心这些是应该的。”她眉间流露出了一丝轻愁,“今年不太顺利,不止天枢,南疆那里夜将军也多了起来,本来几年出现一次的,今年就出现了第三次了。我二哥在那里还没找到原因,人还染上了风寒,反反复复十天了还没好。” 天枢还有可能是因为风如晦离世导致,南疆这就有点不同寻常了,还有她二哥姬玉衡…… “雪意、阿恒,你们去找剑夷,请他帮我侄子姬玉衡看看。”夜将军的问题,剑夷只要遇到了,也会忍不住解决的。 谢恒突然被点名吓一跳,倒不是不愿意跑路,只是当时在南疆,姬少微、慕容翌还有师弟三人去了无相宫,把他和小狐狸留在客栈,那夜将军可把他吓得啊,现在还有阴影,怎么会让他去? 柳雪意说:“听闻夜将军会出现在害怕他们的人身边,师兄去倒是很合理,可剑夷前辈会随我们去吗?” 谢恒嚷嚷:“你这什么意思?” 几个人对谢恒的话充耳不闻,“这就要看你们的了。不过别太担心,他还是很喜欢你们的。不然不会把那把剑留给你防身了,你尽管去找他,就说我和风如晦决斗还没恢复好,还要带伤去收拾风如晦留下的问题了,他能理解。”到时候为了比剑再来找她,继续当工具人,反正师弟就是用来这样欺负的。 这么一说谢恒也没意见了,说起来他也很喜欢剑夷前辈,或者说喜欢他的剑。谢恒也是用剑之人,剑夷那般登峰造极的剑术实在令人心折。 说完了事情,看出姬少微有赶客之意,摇光郡主再三谢过她后没有多留。 第22节 姬少微回去找东西,柳雪意对谢恒说:“师兄要是不愿意去没关系的,我这就跟阿娘说。” “别别别!”谢恒叫住他,摸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不愿意去了,我很愿意的。”他是爱剑人,当时拭剑台留影石能看到不想走,怎么会愿意错过找剑夷前辈的机会,哪怕他觉得把姬夫人的话带过去会被打。 再说姬夫人是玉将军遗孀,师弟的母亲,被长辈使唤也很正常嘛。最主要的是,现在回去,他也不知道师弟要怎么面对。 比起谢恒,姬少微现在要担心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她和风如晦的佩剑,长庚和启明长得太像了,而且都很少出现过,小狐狸没认出来哪把是她的,干脆都捡回来了。 时隔三十多年,姬少微第二次握住了自己的剑。第一次是两天前和风如晦决斗,一心想着这么多年的愤懑还有拿到神水,和现在完全不同。 小狐狸钻进了书房,看着姬少微拿着剑感觉好像有点杀气。 姬少微冷不丁问它:“你和风如晦还有什么骗我的吗?” “有骗,只有一点点。”小狐狸咽了下口水,“主要是风如晦想骗你,我只是只无辜的狐狸,我被封印到戒指里面很多年,一直被风如晦戴在手上,但是我没有参与过他做的坏事情啊,你走之前我都没重新化形呢!” “我不和狐狸计较,但是我现在恐怕需要些帮手。”姬少微想起了一个人,“我曾经有个好朋友叫箫如寄,当年他问我能不能舍了风如晦和他一起共谋天下,他不想屈居风如晦之下。为了风如晦,我忍痛拒绝了他,他也没理我。虽然我觉得以他的能为不至于被风如晦怎么样,风如晦也不会浪费时间去找本来就麻烦的人麻烦,但是,你们没有真做什么烦到他吧?” 姬少微有点想找他帮忙,虽然自己没有了称帝称霸的野心,但是作为朋友应该可以,就怕风如晦又高了什么事情,得要她赔礼道歉。 小狐狸抱着爪子,小心翼翼看着她:“是这样,我说了你不挠生气,生气也不要对着我,风如晦得坟墓就在那里你去找他啊。” “放心,不会。” 小狐狸说:“其实那个箫如寄,就是风如晦的另一个身份。” 于是小狐狸听到了桌角被姬少微掰断的声音。“他在干什么,有事没事就换个身份骗我玩?” “不是啊,据我所知目前为止就换了两个身份啊。”小狐狸飞快地说,“他换成箫如寄是害怕你教到坏朋友,换成慕容翌的身份是因为你当时看上去太生气太难过了,你跑出去他就后悔了。” 姬少微不可思议,手上没注意就拔出了剑:“怕我教到坏朋友,我认识的人里面还能有比他更坏的?” “这我哪儿知道啊,我脑子很正常。”小狐狸往后走两步,化做原型跳了两下跑了出去。 箫如寄是她离开归云池在外面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可真有你的啊风如晦。 她把剑放好复又叹了口气,人已逝,再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姬少微在书房坐的有点久,晚饭也不吃,柳雪意有些担心她,敲敲门进来看她。 想象中的伤心哭泣或者独坐伤神都没有,书房到处都是打开的书籍、卷轴、羊皮,甚至还有竹简、甲骨、石板文字,“阿娘这是做什么?” “雪意来了啊,你别动。”姬少微让他停住,把他身前椅子上放的书重新找了地方移开,“怎么了雪意,咦?你带的什么糕点,闻起来不错。” “师兄心灵手巧,他做的高点很不错。阿娘下午没吃饭,现在多少吃点吧。” 姬少微指了指桌子上玉石一样的玉藤果子:“我吃了这个,虽然味道口感很糟糕,但是不会饿的。”接过柳雪意带来的糕点,隔着手帕随便拿了两块吃掉又给他,这里实在没有地方放碟子了。 本以为柳雪意送完就走,谁知道他去而复返。 “还有什么事情吗雪意?”姬少微翻看着卷宗头也不抬地问。 书房纸质东西太多,没放蜡烛,屋顶镶嵌着夜明珠,几个灯罩里面笼着的是归云池特有的萤火虫。姬少微一手拿着卷轴一边另一只手打开的时候就有些不方便把灯放在跟前,柳雪意体贴地帮她拿着灯。 “我没有什么事情,但我看阿娘事情不少,这么晚不休息,作为儿子我怎么睡得着。” 姬少微抽空看了他一眼,“你怎么净学你爹爹肉麻了,你们两个出门在外我睡得香甜。” “那是因为我们不在身边,可我在阿娘身边啊。” “找到了!” 姬少微把古籍小心翼翼摊开,在上面找到了风如晦的笔记。真是离谱,谁会想到他把这个注释标在这里。 她接过柳雪意手上的灯盏,靠近看上面的字,柳雪意也跟着凑了上来,仔细地看:“这像是什么水妖鲛人的传说。” “这可不是传说,这是实际发生过的事情。” 姬少微将那件事情告诉柳雪意。 那是她十二岁时候的事情了。南郡水妖兴风作浪,引起了差点淹没全郡的可怕水灾。风如晦借南河龙宫的定海珠,她们不肯,于是强抢过来。南河隔生死两界,龙母早年受死后世界的侵蚀患上了头疾,没有定海珠照耀纾解,龙母头痛而死。 人族的死亡和龙族无关,但龙公主看了南郡百姓的惨状,却也觉得风如晦也有他的道理,谁都不能坐视自己的族人死亡无动于衷。但龙母的死亡必须偿命,纠结之下风如晦提出把自己的性命许给了龙族,却向他们讨时间做完自己的任务。 “风先生确实是敢作敢当的汉子。”而且为了族人为恶,柳雪意并不是不能理解。 姬少微给她和柳雪意都腾了个椅子坐下,“什么呀,他都把自己的命不知道许给多少人了,而且现在他死了,这该偿命的就落在我身上了。” “这么做的人是风如晦,为什么要阿娘偿命?” 坐在椅子上姬少微也没有完全停下来,一边整理着书桌一边说:“做是风如晦做的,但我难道不是受益人?这些被救的子民不也是我的?没有道理我只享受利益不承担责任。何况若风如晦不在,我应该也会和他一样做,为了救南郡六十多万的子民,我不会在意杀死一位龙母。” 柳雪意也帮她整理,纵使那些故事太久远而且姬少微说的平平,他也听的出来其中的惊心动魄。 为了一郡子民做恶人,轻掷生死,在他看来也没有什么问题。只是这样的选择太过悲哀。 姬少微看起来习以为常,“我和风如晦一起做过的坏事可不少,他有罪我也不无辜。不过我突然想起来也不是良心发现,龙族生命长的很,我是打算快死的时候找她们,然后再偿命。现在翻风如晦的笔记看看他那时候的情况,看看他怎么做的,主要目的还是想和龙族交流一下,夜将军是要渡过南河来到我们的世界,她们一定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异常。” 柳雪意沉默片刻,问她:“阿娘一定要做这些吗?” “当然啦,现在风如晦死了,我就是他。” 第33章 风如晦羽国分晦 姬少微的时间似乎永远不对劲,睡得晚起得晚,别人中午她早晨。 坐船出了归云池,姬少微上马离开。 临行前谢恒发现师弟柳雪意看起来心情不太好,和姬夫人只是简单告别,完全不像他平时见母亲离去千叮咛万嘱咐的样子。姬夫人就不用说了,交代一句照看好自己就要走。 谢恒眼巴巴看着她,希望她能多说两句。 “夫人师门的事情都告一段落了,天枢上字消失人又没事,为什么不能稍作歇息一段时间呢?” 姬少微道:“这不是结束,是一个开始。更何况,人只要活着就无法停歇的。” 说完挥动马鞭,疾驰而去。 等她走了,柳雪意才看过去,谢恒拍拍他的肩膀,“别担心了,姬夫人在这里肯定比你我过得好,而且这些事情她一定要管,你我也拦不住啊。” “我没想拦,只是……” 柳雪意说了一半没说了,谢恒觉得他现在就像一个被女儿抛弃的伤心的老父亲,心里一乐没好说出来,开开心心地拉着他走,“与其想这么多,不如早点完成夫人交代我们的事情,然后去找她啊。” “师兄就是想早点找剑夷前辈论剑吧。” “都一样都一样,没差别。” 事情交给他俩,姬少微很放心,摇光郡主刚走她就卜了一卦,要去的地方吉凶未知,前途迷雾重重,雪意看完风如晦的笔记就要跟她一起。天枢的事情虽说不急,但也不能这么拖,她们一起先去北疆再去龙宫再看天枢,那也太晚了。 让剑夷和她一起,又怎么放心他们呢,自己好歹还是剑夷的师姐,更在这里生活了将近二十年,怎么看也是他俩更需要人看着。 黄昏之前赶到了最近的一处客栈,这里人还不少,在门外就听到里面吵吵嚷嚷。 把缰绳和银子一块扔给店小二,他敏捷接住,堆着笑把姬少微往客栈里面引。 走进客栈,放眼望去大部分都是男人,桌子坐的满满当当,只有一个样貌不俗的红衣女人,一个人霸占了一桌,拿了酒在那里自斟自酌。没有犹豫。姬少微径直走过去问她“介意我坐在这里吗?” “不介意。”红衣女子说。 姬少微不理会周围人的目光,玩笑着说:“你该不会在等我吧?” “我在等该等的人,谁来了,谁就是我要等的人。” 姬少微一下子不想和她聊了,这种神棍风格让她想到风如晦。 “欢迎来到羽国,这是我第五十次看到你来了。” “五十次?”姬少微看向她,自己来这里的次数明明一只手都数的清。 红衣女子点点头:“是啊,不过对你来说还是第一次吧,毕竟每一次重来都你会忘记的。” 四周静了下来,姬少微和红衣女子像是被无形的屏障隔绝了一样,她终于说出一切原委。 她说自己是风如晦的师妹,羽国皇族,被风如晦杀死的,因为思念自己的丈夫和孩子久久不肯离去,但是渡不了南河也不会化身夜将军去看看他们,于是停留在了这里生不生死不死。本来在这里相安无事,谁知道师兄风如晦的亡魂来了之后发生了一些改变。她已经被困在这里,度过了几百个同样的一天了,直到姬少微来了,事情开始有所改变,从相同的一天变成相同的几天,最多七天,最少两天。 姬少微问:“你凭什么说这和我有关?” 红衣女子说:“你师尊肯定没有教你那些阴损的术法,不然你不会发现不了的,但师兄既然不教,恐怕也有他的道理。” 这就是希望姬少微主动点问她什么阴损术法,但是姬少微今天很叛逆,很不想顺着她的思路来,红衣女子不说她就不问。 然而对方和她一样坚持,她不问红衣女子就不说。等了半天她还是不问,红衣女子眼看时间过去天要黑了,抓紧告诉她最关键的信息:“关键是在箫如寄身上,但你不要再杀箫如寄了,杀了他那么多次都没用,” 姬少微站起来拉住她的袖子问:“你要我怎么信你?” “说了这么多你还不相信?” 其实姬少微心里已经相信,但掏出更多的话总没错。“你想想,换做你是我,什么都不知道,会相信一个刚刚见面的人吗?” “唉,也是。”红衣女子一脸无奈,“我在之前的很多天里试了很多菜才和你成为朋友的,你对自己的评价果然没错,真的是多疑。还好我机灵,上一次就问了你,要做什么才能得到你的信任。” 她眨了眨眼,给姬少微哼起了曲子,看到姬少微惊讶地双眼微微睁大,红衣女子调皮的朝她一眨眼消失不见。 红衣女子唱的是民间给她夫君编的戏文中的唱词,正是当年他西征时的故事,《银鞍白马过玉关》第一折 ,讲的是他的夫人为他送别。 谢恒那个嗓子唱出来不可能有人能听出语调子,雪意就更不会唱了,他和他爹一样五音不全。 这段戏是自己爱听的,只能是自己唱给刚刚的红衣女子听过。 周围恢复了喧闹,姬少微张开手,里面是一朵红茶花,和她抛入水中给摇光郡主引路的那朵一模一样。 就在她沉思之际,背后一道清越的声音传来,微微上扬的语调透露着惊喜:“少微,你来羽国都不找我?” 姬少微转过身,看见箫如寄,仪范清泠,风神轩举,犹如孤松独立。 刚刚出来的小小月亮落在他左肩,不知道是不是姬少微的错觉总觉得他身上散发着朦朦胧胧的光。箫如寄和客栈里其他人格格不入,这个人看似风趣幽默温文尔雅,实则很有几分傲气,也不在意其他人的目光,只向着姬少微走来。 这确实是货真价实的箫如寄,也就是说风如晦果真还在人世! 姬少微已经开始心梗,终于明白为什么刚才的交流中那个红衣女子会反复提醒自己不要杀他了,想着还好,真是看了这个人就开始来气!这又是什么手段金蝉脱壳复活了吗?那自己这段时间的伤心难过都是白来的吗? 箫如寄感受到她的杀气有些不明白,脸上的笑容也淡了,看了眼她虚握着透出一点红色的手,问她:“你手里拿的什么,这样宝贝?” 姬少微心里已经很相信那红衣女子说的了,她不动声色,张开手掌给箫如寄看:“归云池茶花开了,我想带来给你看看。” 于是箫如寄心情又好了起来。 他接过姬少微手里的花,拿起来仔细端详片刻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哪里没有茶花,还要你亲自给我送来?” 姬少微说:“这是我师尊最喜欢的花,想来你也会喜欢。” 第23节 “他是他,我是我,他喜欢的我就喜欢?不过是因为送的人是你,我才接过的。” 这就离谱了。姬少微本来以为点出他最喜欢的茶花,给他个面子也该承认了,还狡辩起来,真有他的。 姬少微不想和他打哑谜,直接开门见山:“师尊,我知道是你,咱们能别玩这些了吗?别人就算了,你是看着我长大,从小到大我没有什么瞒着你,当年你那么对我,我也杀了你,算是一笔勾销了。神水被用完算我倒霉,不许进行起死回生之术的法令,虽然还未执行,但这是我颁布的,当年无法体会他人的痛苦,不想现在轮到自己感受这份绝望了,我也不应该有怨言,是我们夫妻情深缘浅。但是师尊,你不必如此,非要换个身份见我。” “……夫妻?” 第34章 但是我并不喜欢你…… “对,这一点我至少应该感谢你,不是因为受不了你,我不会离开这里然后遇到他的。”姬少微这话倒是真心实意的。 箫如寄面色深沉,他出言安慰姬少微:“你别太伤心。” “除了你没有人让我伤心过。”姬少微耐着性子,“比起这些,你该告诉我,你是怎么回事。” “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我怎么会是风如晦?我最不喜欢他了,你才因为他拒绝了我。” “……你别把话说的这么奇怪啊。”是因为风如晦最讨厌有人影响自己,才拒绝了箫如寄辅佐自己的邀请,这两个还都是他自己。 姬少微拉着他往外走,在触到他脉搏的时候身形一滞,他怎么会没有半点脉搏? 这个时节外面还是有些冷的,但对于这两个人来说却也没有什么影响。姬少微伸出两指在他颈动脉搭着,而箫如寄除了开始习惯性躲避了一下之后任她感受。 箫如寄乖乖站在那里说:“我们羽国人是没有脉搏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现在才开始好奇?” 不对劲。姬少微回想自己和箫如寄的初遇,可以确定,她认识的箫如寄是有心跳有脉搏的,风如晦也是。 她问:“如果我不来,你要去哪里?” “你不来我就去找你。”箫如寄说,“我无家可归了,你离开没多久,师尊就把我逐出师门了。” 这算好消息,这师门不走等着同门相残吗?别说自己这一代,就风如晦那一代,记忆里是弑师两次的。第一次活下来的徒弟没能杀死师祖被反杀了,第二茬重新开始收了七个徒弟,活下来的是风如晦,杀死师祖的人就是他。 如果不是风如晦,她生于皇宫,长在父母膝下,安安心心做她的长公主。又或许手足相残,为皇位争夺个你死我活,但这些都出于自愿,而不是被风如晦逼迫。 唯一的问题是,这人是怎么回事?还有这个地方,处处透着不对劲。 箫如寄看起来有几分伤心,他惯是将情绪隐藏起来,哪怕是箫如寄的身份,能泄露出来的也是他愿意让别人看的。姬少微太了解他了,顺着他的话安慰了几句便问起了其他。 在他几次回答中姬少微发现了不少问题,其中最离谱的就是时间。不是那个红衣女子说的陷入循环,而是他的时间根本就是百余年前。 对话几句之后,箫如寄也发现了不对,他没有再回答心不在焉的姬少微,郑重看着她:“是我做错了什么吗?少微,为什么我觉得你仿佛没有拿我当朋友了?” 箫如寄一直是她的好朋友,但风如晦不是,风如晦伪装的箫如寄更不是。 姬少微问他:“这个世界是真实存在的吗?你也是真实的吗?” 眼前人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拉着她的手跑了起来,“你跟我来!” 丛林溪流,田野石壁,到一半箫如寄就松开了她的手,但姬少微为了弄清楚这是什么情况还是跟着他走了。 跟着他进了一处山洞,热浪扑面而来。行至深处看到下面的岩浆,两人都在边缘,箫如寄踢下一块石头,瞬间被岩浆融化不见,他又用内力震碎了一块大石头扔下去,也是同样的下场。 箫如寄笑着喊了一声姬少微的名字,背对着她往岩浆里面倒下,姬少微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用白练缠住他的腰身。 被拉上啦的箫如寄神采飞扬,双目湛湛,笑吟吟对她说:“你看,你心里不是已经有了答案了吗?如果我是假的,还有必要救我吗?” 见他无事,姬少微心跳这才平息下来,闻言面无表情卸去内力,白练往下掉了一截。 仅仅是面对着相隔近百米的岩浆,都能感受到灼人的热浪。箫如寄连忙抓住白练,“你救了我,可不能将我抛下了。” “你真是有病。” “我还想在你面前装一下呢。”他慢慢爬上来说,“但是既然你问了,我觉得很有必要让你认识一下真正的我。” 早就知道你有多疯了。 姬少微出了一身的汗,脚底也在着火,没有理他自顾自往外走。 她站在远处高地,借着皎洁的月光终于窥得这座火山的全貌。这是羽国的长绒火山,这座火山在她出生前就已经喷发过了,里面没有岩浆了,是一片空洞。她来羽国的时候听过羽国人的口口相传的故事,这里面被填入了无数冤魂,无人敢进山。 还有风如晦和她说过的天灾,这也是百余年前发生的事情,除了她是和风如晦在正常的时间里面认识的,其他的都是过去的东西。 她被困在这里了。 虽然不知道她在等什么,但箫如寄一直在她身边。等到天亮了,终于听到她开口说话:“如寄,你知道涂灵之阵要怎么破除吗?” “让作为伥鬼的阵眼转化的条件达成就可以了。但是这样阴损的阵法你怎么回知道,你那师尊风如晦教你的?”箫如寄皱着眉头,难得表露出如此真实的不满。 姬少微摇摇头:“不是,风如晦不愿意教我,他说这太损阴德,他自己会就可以了,不让我学。” “这还差不多。” “教给了我师弟。我师弟什么都愿意和我分享,他担心师尊教了他没教我,我会伤心,把这些都给我看过。我还没看多少就被他抓包,不让我看了。” 她还记得,师弟问风如晦,这里面的阵法如此之厉害,为什么不让师姐学?风如晦背对着他低头看向水面说,有些东西,有人替她做就够了。 那些损阴德的都让别人做了,让她坐享其成,姬少微哪里做得到呢? 箫如寄不知道从何说起,他与姬少微的师弟素不相识,当年入江湖,她师弟百日红不过初出茅庐,后来还没闯下名声就死了。充其量只是听过名字的人,哪里比得上姬少微重要,因此没有多说。 “少微要是需要破阵或者布阵就交给我,你不用自己动手。” 这下他表现得再正常姬少微也不可能看不出来问题了,虽然风如晦教给师弟的东西大部分都很缺德,但是没有哪一样能比得上涂灵之阵的,无论是布阵还是破阵,下场至少都是半条命没有了。 箫如寄还不知道自己暴露了,仗着姬少微没学过,对她说:“虽然损阴德,但那是对别人来说,这对我而言其实算不了什么,只是身体亏损几天,休息一段时日就好了。” 这话简直毫无破绽,表现出来的就是一个温文风趣又有一点自得的青年样子。 让姬少微想起和她和箫如寄的初遇,当时离开他去找风如晦他也是这样。 在这一切的环境还都是百余年之前的世界,唯独箫如寄关于自己的记忆是百余年后的。时间不对的红衣女子,他的师妹会消失,这一切都是这个地方排外的结果。 箫如寄当时不是让自己选择他或者风如晦辅佐自己,而是想自尽。 她选的谁,活下来的就是谁,而她抛弃箫如寄,选择风如晦。 而现在他变成了这涂灵之阵的阵眼,让作为伥鬼的阵眼被摧毁还是满足他? 若是满足,阵法失灵但伥鬼的能力会膨胀。若是摧毁,他会连同去冥司转世的机会都没有,立刻魂飞魄散。 于是选择简单了起来。 姬少微看着地上的影子问他:“如果你的生命只剩下片刻,你会做什么?” “告诉你我喜欢你。” 箫如寄的话说的毫无预兆,他注视着一直在踩影子的姬少微:“如果我下一刻就要死去,我一定遗憾没有告诉你这件事情。” 姬少微沉默片刻,她的心毫无波澜,“我并不喜欢你。” 而一个爱慕者的身份,并不足以让她不考虑其他问题。 安息吧,日后我会为你找出布阵之人,替你报仇。 第35章 下次一定有标题 风如晦不管对她如何,对大夏、对四国子民都是是功大于过。他几乎是抱着舍身为恶的心要救世,就算走错了路也有自己杀死他,旁人凭什么拿他做伥鬼布阵害人? 倒不如再次杀了他,自己能解开凃灵之阵,风如晦重获自由。 夺命的手刚伸向启明剑,她就听到有人在喊箫如寄。 “箫先生!箫先生!”来人是个四十来岁的汉子,行动间有几分脚上功夫。 “不好了!南河下游又涨阴潮了!” 箫如寄一惊:“支流那里的人都救回来了吗?” 听到“救”两个字,姬少微放下了手,别的事情就算了,这件事情不得不管。 阴潮只是南河另一边,许多还有意识的非生非死之物要渡河的场景。通常几年度过三五个不算什么,在人间就是夜将军,但若被称为“阴潮”,那数量绝不会少。 还有他说的“又”是什么意思?难道这里的阴潮经常发生吗? 姬少微和箫如寄对视一眼,心里做好了决定。 “走,我们先去看看。” 说完率先出发,姬少微跟着他,来报信的汉子追不上他们的速度被远远甩在后面。 姬少微跟着他到了南河下游人能到达的岸边,这里和百十年后没有什么分别。和大夏边缘无妄海的平静诡异不同,南河波涛汹涌,仿佛下一刻就能卷到岸上。明明是清晨,这里却昏暗的只比晚上好一点。 目之所及,是河面上随浪花而来的亡灵,它们比一般人类大一点,全身充满了灰暗颓废的气息,像人类的岸边靠近。和几乎安全无害的夜将军不同,它们是纯粹的吞噬者,掠夺活人生气的怪物。 箫如寄眉头紧锁,立刻设法驱逐它们。姬少微直接拔剑,启明剑发出耀眼光芒,亡灵直接被灼伤,拼命逃窜。 但姬少微并没有就此罢手,启明剑直接冲向最高大的那个亡灵,让他魂飞魄散,果然,这么以来去其他亡灵更加惊惧,一眨眼逃个干净。 对异常变大的亡灵不该有怜悯之心,他们是吞噬同类和生者才会如此,杀了他们才是最合适的办法。 这都是风如晦教自己的,怎么这时候他犹豫了? “怎么不直接杀了?” 称不上指责或者说教,但这句话和以往相比确实没有那么温和。 箫如寄还在为她手中剑震惊,没有在意她的语气为什么会是这样了,但没有问出口,摆在眼前的事情更重要。他没有回答姬少微的问题,转而说起了别的事,“师兄再铸剑,等铸成就可以驱逐他们,没必要非要使其魂飞魄散的。能让我看看你的剑吗,我感觉我们想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这种事情姬少微当然不会拒绝,把启明剑递给他,“你想研究的话就拿去研究吧,晚些时日给我也行。” 这里虽然是百余年前的地方,但是在火山洞里面已经证明了他是真的,这个箫如寄分明就是风如晦的鬼魂幻化,不知为何做了凃灵之阵的阵眼,成了其伥鬼。 杀了他直接破坏阵眼固然简单,但…… 当年与雪意的父亲,答应他要和他一样做个好人,怎么回来不到一年,越来越活回去了。刚才杀了亡灵还能理解,怎么会想着让风如晦魂飞魄散?他都被自己杀死了,一切两清了,凃灵之阵也不是非要使其魂飞魄散才能破解,怎么自己会突然如此? 箫如寄接过了剑,放在手中细细打量,一时也无法看穿其中玄机。 事关重大,他没再犹豫,直接问了姬少微关于这剑的事情,姬少微捡着能说的都告诉他,不知不觉被他带到凤凰寨。 一群小孩子围了过来,姬少微被他们冲到一边。下孩子叽叽喳喳问了箫如寄不少问题,他哄孩子很有一套,两下就把孩子哄得乖乖的,大孩子不是去帮大人就是去听夫子讲课,小孩子和小孩子玩。 姬少微只觉得不可思议,他竟然会带孩子,那为什么带自己会是那个鬼样子?是针对她吗? 哄走了小孩子,箫如寄对她抱歉的笑笑:“真不好意思,带你回来把你里晾在一边了。” “……没关系。”姬少微倒要看看,这个人是怎么回事。 第24节 对别的小孩子这么正常,对她就不做人,真是一天一个让人对他生气的理由。每次姬少微觉得自己已经放下恩怨,他都能找到新的事情惹人生气。 凤凰寨人声鼎沸,比一般村寨大得多,俨然一个小城镇的样子。 他说自己是箫如寄,那就当他是箫如寄好了。 箫如寄领着姬少微去了剑庐,喊了一声“大哥,有客人。”,一个赤裸着上身的男子走了出来。 “大哥!”箫如寄挡在了姬少微面前。 其实姬少微不大在意,这点他倒是没改,一边说强者是没有性别的,一边有男人乱来风如晦总是会挡在前面。 “哈哈哈,我还以为是我的朋友,原来是你小子的朋友。” 被箫如寄成为大哥的男子笑声爽朗,灵巧的绕过他直面着姬少微:“小姑娘,你就是姬少微?这个姓氏、这个名字可都不普通啊。” 姬少微没有隐瞒的意思:“姬姓是大夏皇族之姓,少微是天上星名,大夏皇族直系的名字都是星辰命名。” “这是我义兄高不成。”箫如寄对姬少微介绍,又对师兄高不成说:“这是少微,大哥你快把衣服穿好。” 高不成故作悲伤地摇摇头:“哎,对姬姑娘多温柔,对我这个兄长就这么敷衍。”嘴上这么说,还是和和姬少微打了个招呼去换衣服了。 等他穿好衣服出来,箫如寄把启明剑拿给他看,告诉了他这把剑的效果,高不成接过来仔细研究,慢慢收敛了玩笑的态度。一炷香之后,他问姬少微:“姑娘当真愿意借剑给我们研究。” “当然,这个问题箫如寄问过我了,只要你们不把剑给融了重铸,怎么样都行,多久都可以。” “姑娘高义!我替凤凰寨之人谢谢姑娘!等日后我们神兵铸成,定然可以阻挡阴潮。”高不就向她施一大礼。“从前是我狭隘了,我都以为大夏皇朝都只顾自己不管别人死活的,进入见了姑娘,才知道我错得离谱!” 这马屁拍的姬少微都忍不住笑了出来,比起风如晦一本正经的糊弄人,又是另一个极端了。“先生说的没错,我大夏皇族永远都是以大夏子民为先的,但这个小忙又损害不到我们什么,我也是很愿意帮忙的。” 说了一会儿话,高不成就被别叫走,留下他们在这里。 箫如寄说:“你的佩剑被我们借用,不如你先留在这里,我有一柄剑马上要铸成,到时候给你用。” “随便找一把剑就可以。” “凡俗之剑怎么配得上你?” 怎么回事?她自己还没有纨绔习性,这个人到替自己安排了。话说了这么多,姬少微怎么会不明白他的意思。但这是风如晦啊,姬少微哪儿哪儿都觉得不对劲,再次拒绝:“用不着,就算不用剑,现在也没多少人是我的对手。” 箫如寄不再坚持:“那好吧,我带你在寨子里逛逛吧。” 这倒没问题,姬少微便随着他一起走。 “刚刚和你说,这里是师兄和我一起建立的,但刚开始可不是这个样子……” 战乱、瘟疫、洪水,他们来的时候这里一片混乱,不知废了多大功夫才有了现在的样子。除此之外,南河上的亡灵也是一个威胁,这兄弟两人,铁了心要解决所有问题。 高不成主内安抚寨内民中,箫如寄主外,抵御各类敌人。除此之外,还有寨子里的农田水利,房屋商铺,医馆私塾也是他们两个张罗起来。 有那么一刻,姬少微看着他,甚至都觉得自己可能是认错人了。 换做自己认识的风如晦,早就想办法杀死其他非人生物只为人类留存空间,这些琐事 也只是着人安排而不是事必躬亲。 一个人的伪装会伪装到灵魂吗? 第36章 又一个熟人 假装一个不一样的人,然后测试自己会不会和别人走或是什么,这件事无聊到根本联想不起来风如晦。哪怕是慕容翌的身份,也能猜到他大概是知道自己很过分,想弥补一下,但箫如寄这个身份,完全让人想不明白,他是要做什么。 除了脑子有病,再没有更合理的解释了。 现在他变成伥鬼,成为别人的阵眼,却忘记风如晦的身份,只认为自己是箫如寄了。 姬少微看着他,她不是没有被人欺骗过,也不是没有欺骗过别人,但没有谁的欺骗会像风如晦一样让她那么伤心。 不过虽然还是很不开心,但心里也早已做下决定了。 毕竟如果她真的认为这是完全虚假的世界,就不会用启明剑赶走亡灵了。就算知道不能把所有人都救回来,但是能多救一个是一个吧,万一自己感觉出错,这里面有真的呢,试一试又不会失去什么。 做好了决定,在下一次风如晦问她能不能留下来教导这里的孩子读书习字的时候姬少微顺势答应了。 但她还是说:“如果你想让我留下了,不用找这么多理由的,你可以直接告诉我。”就像当年他幻化出慕容翌这个身份,根本没有必要,即使自己和他吵了架,可是除了最后死心离开,哪一次没有低头呢? 箫如寄说:“可是被你拒绝了,那再开口未免难堪,而且我认为你绝不会喜欢纠缠不清的男人。” 这倒是,谁反反复复纠缠不清都会令人厌烦的,区别就在于厌烦之后的结果。 姬少微转了一大圈,最后留在了这里。 谁看起来都比内敛的箫如寄更欢迎她。 高不成开心坏了,既是义弟的朋友,又是能驱散亡灵之人,对凤凰寨来说绝对是一大助力。而往来的孩子们也喜欢她,姬少微的外表很具有欺骗性,任谁看都是温柔随和的漂亮大姐姐,怎么也比严厉的老夫子亲切。 箫如寄并不要求这里的孩子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教他们的更多是懂些道理识几个字,有愿意教的,再跟着老师傅学个手艺罢了。 比起大夏的富足,这里的人受天灾人祸影响太大,他们只要活下去就可以了。 安安心心在这里教着书,姬少微想,等神兵铸成,亡灵不敢再来侵扰他应该能放下了吧。 “夫子父子!这是什么花啊?”一个小孩子仰头举着一簇淡红色的花给姬少微看。 姬少微半蹲着让他不用把手举那么高,“这是百日红,也叫紫薇花,虽然可以开三个来月,但这个时候应该也没有了,你在哪里摘的?” 小孩子指向后山:“在那里,夫子要去看看吗?很漂亮的。” “你什么时候去看的呀?花现在还有吗?” “早上看的,我和哥哥们一起的,在哪里玩了一早上。” 姬少微站起来,拍拍他的头:“走,跟我一起去向李老夫子认错,我可算帮他抓住早上逃课不好好听讲的人了。” 小孩子愣愣的,反应过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姬少微根本没当回事,拉着他的手把人往学堂送。周围的人早就见怪不怪了,对更多的寨民来说,这么小的孩子,送到学堂就是让人帮忙照看的,管的严点好,哪家小孩没哭过,总比乱跑被什么野兽抓走好。 柳雪意小时候也调皮捣蛋过一段时间,明明很聪明就是不好好学习,知道见了他父亲浴血奋战之后,开了窍。 其实姬少微对这些并不很在意,柳雪意不开窍也只是学得慢一些,有父母在,日后寻个简单营生便是,她对此接受良好。只是雪意祖父祖母不能接受,但又比她更狠不下心逼孩子。 后来终于知道进学,最开心的还是两老,姬少微经常欺负小孩子,他半夜刻苦学习,姬少微就学得比他更厉害打击他。 还有雪意他父亲,一本正经地说,姬少微是二十来岁在他的帮助下开始学的,一年学的都比柳雪意十年学的多。姬少微就笑着看他骗小孩不揭穿他,自己哪里能算是二十来岁开始学,前二十年她学的够多了,更有被蕴灵池改造后更加聪明的脑袋,来到另一个世界基础也比一般人高得多。 更重要的是她自己就有更快捷有效的学习方法和兴趣爱好,雪意人生的前十年,最开始话都不会说,中间不过刚识字,再后来还没定性,他的十年学习时间就是十岁,夫妻两人就回欺负小孩子。或许柳雪意又会照顾人,脾气又好就是被他俩欺负到没脾气的。 刚把孩子交给李老夫子,姬少微就被高不成喊到剑庐。 高不成定定看着她:“姬姑娘,你知道这剑的由来吗?” “我不知道,这是小时候师尊送给我的。怎么,有什么问题吗?”风如晦送给她的时候就像送了一件非常寻常的东西,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 很长一段时间,姬少微都不知道它还能对抗亡灵。虽然猜到里面可能藏了一些玄机,但姬少微可以肯定,风如晦绝不会害她,他不说,也就没问。 高不成缓慢地摇了摇头,“姑娘的剑也许和我们高氏有关,看起来至少也有百年历史了,说不定是哪一辈的高氏族人所铸,但其中关窍事关我族秘密,我却不能告诉姑娘了。” 姬少微可以理解他,也不在意这一点,“只要这把剑对先生有用,那就够了。” “姑娘高义,我自愧不如。”高不成眼神复杂,“令师赠剑于姑娘,还望姑娘珍重。” 姬少微答应一声:“自然。” 她走了,留下高不成一个人在这里呆呆坐着。 他的目光落在烈火上一动不动。 怪不得能驱散亡灵,原来是要以身祭剑。 在这里的第二个月,姬少微因为几次驱散亡灵,帮住寨民搭建房屋设计水利,很受寨民喜欢,连箫如寄都感叹自己这么多年还不如她两个月,哄得一群小孩子信以为真,一个个围着他安慰他。 两个月以来,姬少微就只当他是箫如寄,相处倒也不算太差。 他上次的表白,姬少微也没有当真,这可是她师尊风如晦,怎么会喜欢她?谁喜欢人会这么对待? 近些时日,箫如寄频频被高不成叫到剑庐学习他们家密不外传的铸剑之法。 这天天气晴朗,两个人闷在热浪滔天的剑庐,高不成给他教了最后的铸剑之法。 以身殉剑。 等姬少微赶来的时候,就只剩下衣服被烧伤的箫如寄了。 后来的时日里,箫如寄沉默了起来,一个人不言不语地时间增多。好在这段时间只持续了一个多月,新的一个人到来的时候,他已经好多了。 这里的人虽然可以处理寨子里面的事情,但是对于南河上的阴潮还是没办法,只能请别处的人来帮忙。 这个人的名字又是一个熟悉的——慕容翌。 但他不是银白头发,更不是姬少微熟悉的那一个。 或者说,甚至不是风如晦假扮的那一个。 刚来这里的慕容翌年轻俊美,一头黑发,虽然也是冷峻居多,但和风如晦假扮的那个不尽相同。 箫如寄看了好几眼一直专注慕容翌的姬少微,对他说:“我师弟来了,咱们可以放心把这里交给他,专心对付阴潮了。” 姬少微回过神来。 是的,慕容翌的事情稍后再想,现在没有比这个重要的了。高不成以身殉剑,要打造出一个能驱逐亡灵的神兵,现在正是这把融合了他性命的剑表现得时候。 绝不能辜负他的牺牲! 一切按照计划有条不紊,直到他们看到了这一次带领亡灵渡南河的首领亡灵。 它正是高不成的样子。 37. 520特辑 十一个秘密 1. 姬少微走的时路过回头崖,在上面添了个“不”字,回来一段时间后又偷偷把“不”字削了。 2. 柳雪意唱歌非常难听,小时候唱过一次之后就再也没唱过了,能理解的只有他爹,因为他爹也是一样。 3. 剑夷第一次出门找铸剑师帮自己铸剑排队的时候,被铸剑师安排插队了,钢铁直男这才发现,自己长得好看还是有用的。 4. 风如晦开小号最开始只是因为本人满足姬少微的想法太不符合人设,但又不想见她伤心,就开个小号哄哄她。 5. 第25节 意识强烈的亡灵聚在一起,有时候会吐槽人类真难吃但不吃不行挺烦的。 6. 能让人在归云池保持不会水汽寒气侵袭搞生病的功法,是风如晦在这里差点风湿之后写的。 7. 谢恒每次做饭表面不情不愿,但其实心里是很开心的,就是不想表现出来,好像自己很喜欢的样子。 8. 沈渡对大师姐姬少微有心理阴影,那一次在祭坛,他有那么一瞬间真的想姬少微就死在乱石堆里,但最后希望师弟虚玉泽痊愈的想法还是占上风了。 9. 风如晦对姬少微和慕容翌关系好比箫如寄关系好而生气的根本原因在于,慕容翌是他模仿别人的,箫如寄是过去的他,但他不会承认。 10. 虽然被风如晦教的不太对劲,但姬少微表现的还是比他正常,喜欢她的男男女女不少 ,对爱慕者也习以为常。 11. 演一家人的时候,姬少微演技最好也最不投入。 第38章 我 要杀的敌人变成了昔日的兄弟,换做谁的不好受。哪怕不是兄弟,就是和高不成相处了两个月的姬少微,心里也很难过。 但不杀亡灵头领,其他亡灵会跟着它,聚集起来就更难处理了。 姬少微看了他一眼,他下不了手,那只能自己下手了。心里对高不成说了声抱歉,就要拿过启明剑就要动手,耳边响起了箫如寄低沉的声音“我来”。 剑光灼灼,照得箫如寄面色更加苍白。 解决了亡灵往回走,一旁的人几次想安慰箫如寄都没能开口。箫如寄有条不紊地安排诸项事宜,晚上休息的时候也拒绝了别人的交谈,灭了灯孤身一人坐在房间里。 敲门声响起,箫如寄问是谁,姬少微答应了一声推门而进,他到底拒绝不了姬少微。 他坐在椅子上,站着的姬少微比他高。 箫如寄试探着抱住她,见她没有拒绝,埋进她怀里。 姬少微摸摸他的头发,温柔地问:“怎么了?” “我做错了吗?” 他没有认为自己做错什么,只是巨大的悲伤落在他身上,他怕自己动摇,总要求一个肯定。 “当然没有。”姬少微说,“你没有做错。” 当时的选择不多,要么斩杀高不成的亡灵阻止这次阴潮,保护凤凰寨的寨民。要么手下留情,但即便如此高不成也不能变回成人,反而凤凰寨会受到侵害。正常人都知道怎么做,问题只是在于,这个新长成的带头亡灵,是抵抗亡灵的领导者的义兄。 被鼓励到了的箫如寄像是把自己的灵魂重新粘合在了一起,看起来又是平日里的样子。 姬少微适时放开了他,在一个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下。煽情的话没有多说,她把更多的事情塞给箫如寄。这些时日箫如寄忙得很,高不成只希望凤凰寨能越来越好,并不在意是谁掌管,很多事情一团糟,姬少微看不下去接手过来了,寨里的事情她很熟悉。 谈起和义兄高不成一起建成的凤凰寨,箫如寄总算提起精神,眼里逐渐有了光。大哥死了,他会连同大哥那一份一起活下去,一定要保护好这里。 眼看自己的安慰有效果,知道不久之后他自己必定能想通,姬少微就要离去,却被箫如寄一把拉住。 月光透过窗子照在他半张脸上,有那么一瞬间就像溺水之人抓着他的浮木。 “别走。”他说,“少微,你能不能留下来?” 姬少微说:“我当然会留下来,我没有丢下战友的习惯。” “除此之外呢?你留下来难道没有半分因为别的?” 这么拖着不是个事儿。姬少微知道要是不直接挑明,这个人大概能拖很久,拖到境况对他有利,拖到他觉得可以。 可是现在不行了。 姬少微直截了当:“没有别的,我能留下了一则是因为这里是活生生的人,而对面是亡灵,我永远选择和人类站在一起。” “至于其他的,箫如寄,我在怜悯你。” “我师尊说得对,很多时候我确实有些心软过头。就是看见山谷里偶尔淋雨的流浪猫也会想帮他们挡雨的,何况是人,何况是你呢?” 箫如寄看着她,最开始认识的姬少微高高在上,不自觉地将自己和所有人隔开。无人胆敢冒犯,但他刚刚试探着拥抱了它,明明是他们之间最亲密的时候,为什么反而将距离更加拉远? 他问姬少微:“可你刚刚明明拥抱了我!” 姬少微挑眉,没想到这个时候的他居然纯情的可以。 在近二十年的教导之中,早就模糊了性别的概念,她既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风如晦告诉她,自己是一位君王。除非必要,其他时候都是不可冒犯的。刚刚的拥抱是因为这个时候的箫如寄让她想到了一些人,比如抛弃过往的桑桑,比如失去师弟的自己,再比如打了胜仗却失去兄弟的夫君。 她给了其他两个人拥抱,唯独没有人给自己。 姬少微轻易便挣开了他的手,“别说傻话了。你早些休息吧,明天起来还有事情,一味沉溺于过去,其他人就要被忽略了。” 姬少微走出这里的时候想,这可比风如晦对待她温柔多了。自己还是很可以的嘛,只要报了仇就不怎么计较了。 人都死了,还是让他好好的,等破解了这里的阵法,自己还有任务要完成,风如晦也好好投胎吧,下辈子做个好人。 风如晦对她不是没有感情,要是单纯的当作管理大夏的合法工具人,就不会让姬少微当年是离开而不是直接决定杀了他了。但是风如晦的利用总是比爱多一点,他要完成的事情总是比陪在身边的人重要一些,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已经做出了选择,还有什么好后悔呢? 第二天一起来一堆事情围绕着箫如寄,等他终于空闲下来,就看到师兄慕容翌和姬少微聊得很投机。 毕竟风如晦不管哪个状态姬少微都太熟悉了,早就没有了新鲜感,比起他扮演的慕容翌,姬少微更好奇慕容翌本来的样子。 但怎么说呢,其实没什么惊喜感,完全就是姬少微遇到那个风如晦扮演的白发版本更年轻一点的。而且这个时候剑法还没有箫如寄扮演的厉害,剑夷师弟会培养一些剑法不错的年轻人,日后好切磋的,他就是剑夷稍微会感兴趣,但又不完全感兴趣的地步。 眼见箫如寄走了过来,这个真的慕容翌过去和他攀谈。 聊天的内容无非是他师尊找他回去,箫如寄又不是没有脾气,说逐出师门就逐出师门,说召回去就召回去?哪怕为了凤凰寨的寨民,他也不会这个时候回去的。 对此慕容翌没有强求,他说:“不回去也好,我只是替师尊传个话,你有你的事情大可放手去做。姬姑娘都同我说了,你在这里做实事比回去更有价值。” 慕容翌倒是没有强求,话传到就要走,箫如寄却拉住了他。这样一个人箫如寄怎么会放过? 虽然性格不好,脾气古怪,但当他真的想留住一个人的时候几乎没有失手过。这个男人身上有很多缺点,但是关键时候总会有那个一个闪光点展现出来,让你忘记之前的不好。 最后慕容翌咬咬牙留了下来,对抗亡灵他顶的上这里一半的普通寨民了。 ——唯一的缺点是姬少微对他很感兴趣。 这一点箫如寄无解。他也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自己先到,和姬少微更加投契,为什么总有别人更得她青眼? 若是和她师尊相比比不过就算了,怎么她出去一趟就有夫君了,回来了目光也总在慕容翌身上? 容不得他多想,姬少微来找他了。 在姬少微的时间,羽国开始的皇族都走的差不多了重新建立起来的皇室不堪一击,可是这个时间应该不至于弱到亡灵侵袭这么久了,还什么都不管。 “他们走了。”这个问题没有人比箫如寄熟悉。“羽国皇室推算出来天下即将大乱,在十年前的冬天就慢慢飞过南河,陆陆续续回到怀乡了。” 羽国皇室之人和一般人有些不同,他们身形单薄,背生两翼,可以飞行。但是他们的翅膀容易被太阳晒化,只能在夜晚最长的冬天行动。 “你好像亲眼见过一样啊。” 对于姬少微的疑惑他诚实回答:“我就是啊,我把翅膀砍了,留了下来。这里毕竟是我的故土,我不能一有危险就想着逃离。” “那你能解决危险吗?” “眼前的解决了,更大的出现了。” 姬少微心里有点不妙,又问他:“还能解决吗?” 眼前的箫如寄忽然换了一副表情,更像是她认识的风如晦了。 他说:“我失败了。” 第39章 也许他已经永远地失去姬…… 这一刻姬少微觉得不是过去的箫如寄向她坦诚,而是风如晦借他之口告诉了她一直以来的疑惑。 关于她明明能感觉到风如晦是爱自己的,但他做出来的事情却总是相反。 很多次她都觉得风如晦没救了,却在细微之处察觉到他的真心,一次次留了下来,又一次次失望。直到这些失望堆积到淹没自己,让她撑不下去,狼狈离开。 霎时间天旋地转,世界扭曲,姬少微没来得及反抗就陷入一片光怪陆离,里面是箫如寄的一生。 这一次她终于看清一切。 生机勃勃的凤凰寨变成荒坟白骨,而被她察觉的没有脉搏的箫如寄才是唯一活着的人。 继高不成之后第二个死去的是慕容翌,原来他不是来帮箫如寄的,而是杀他的。 早该想到的。 箫如寄自称被逐出师门,师兄却能奉师尊之命找他,他和当年的自己一样,是想离开师门的。而留在师门的慕容翌,是要杀死其他的师兄弟才能够。 最信任他的箫如寄,是他选择第一个下手的对象。 而这只是一个开始。 接下来他的人生就陷入在失去和背叛中,既没有挽回羽国的衰弱,甚至也不能救下长期受亡灵骚扰的人民。 人总会死亡,然后变成亡灵,今日的战友死后,马上变成亡灵中的敌人,为数不多的意识也是如何掠夺活人的性命。 箫如寄变得越来越古怪,越来越孤僻,甚至不愿意再结识新的朋友。他选择的自己的队友还有继承人都比他自己更早的撑不住,不是死亡就是崩溃。 直到他低头,回了师门。 唯一彻底解决的办法在窥镜中。 这一次他毫不留情地杀死了一起长大的同门,走到了师尊面前,最后的考验是杀死养大自己的师尊。 然后沉入了湖底,入了舍身门。 舍我,舍他。 作为箫如寄的人类完全破碎,他被毁灭殆尽,然后重塑成另一个人。 再次从湖底爬出来的时候,就变成了风如晦。 正常人的情感这一部分在新生的身体里面完全死亡,却无法消失。 第26节 在窥镜中得到了举世无匹的力量,没有了正常人的道德束缚,他利用着所有能用的力量,将这个世界妄图改造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抛弃了一切过往的风如晦不再只专心于羽国的事情,他一路经过大大小小的国家,最后停在了夏国。 利用食人鬼和异兽人联合起了诸多国家,利用战争开始消耗这些国家,强国越强,弱国越弱,最终七十二小国余十四,大国余四。在接下来的四国联盟之中,把大夏变成了最强国。 就在这时,他占卜到了一个最理想的未来。大夏将会有一个统一所有国家的明君,还有一位圣人,这就是姬少微和师弟百日红被从大夏国都带走的开始。 但这并不是风如晦达成目的的正确道路。 他是真的容易心软,以前对一起长大的师兄弟心软以至于不愿出手被逐出师门,经历了一番才做出选择。 一手养大的姬少微和百日红也是一样。 说来可笑,从前无数次希望能够挽回的生命都没能做到,等他重回师门成为胜者拿到了可以起死回生的神水,也有了可以让人起死回生的力量,被重塑的他却没有了那些感情。所有理智都在告诉他,根本不需要这些东西,人民需要的是安定的生活,而正常的死亡不该被打扰。 自羽国一路到大夏,另一样帮助起死回生的圣器放在世室多少年都没有动过。 唯独那天百日红死亡的时候,动了恻隐之心。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复活了百日红,抹去他所有的记忆,让他在遥远的地方改名易姓地活着。 姬少微惊讶地看着这一切。 在大夏的时候她割舍不下风如晦,一直觉得自己对不起师弟,直到离开他才敢把师弟的名字说出口。 师尊辜负了她的信任,她辜负了自己的良心。师弟百日红当年是在风如晦的教导下甘愿为了自己而死的,而自己在伤心之后还是和风如晦继续被权力吞噬,一心朝着大夏权力中心前进。 姬少微毫无征兆地哭了出来,她压抑着声音死死咬着下唇,师弟还活着。 ——我得救了。 姬少微脸上的眼泪还没来得及擦,毫无征兆朝着北方的方向跑过去。在她背后天在倾倒,地在塌陷,所有她不想要的世界都在分崩离析。 她跑向原本南河下游的位置,箫如寄已经变成了原本风如晦的样子,往南河深处而去。 “风如晦!” 他转过身,脸上还带着一贯解脱的微笑:“少微。” 姬少微咬着牙:“你给我回来!” 风如晦站定,看着她:“你都要杀我了,我该如你所愿的。” 本该说出口的话被他这一句气到改口:“……至少你应该告诉我,二师弟是不是真的还活着!” 风如晦点点头,“他还活着。” 想了想又补充道:“那个时候神水还有,他毕竟是我一手带大的,我心底还是愿意救他的。但若是换做你夫君,我是不会救的,哪怕神水还在,我也不会救他的。” 姬少微简直要被他气死,“你为什么不救他,难道你一点没觉得我是你徒弟?难道我一点不值得你帮我这个忙?就算是为了我也不行吗?” “不行。”风如晦说,“注定要输,没有人会想救自己的情敌。我巴不得我死了你怀念我一辈子,哪怕日后有人陪在你身边也比不过我,可你那么喜欢他,我怎么会愿意?” 姬少微的表情充满了不解,她可以确定,慕容翌对她没有别的想法,箫如寄也是他假扮的,虽然有过不经意泄露出感情,但那是为了试探她的信念是否动摇。 他一贯无心无情,所有一切也没有他的野心重要,对一手养大的徒弟有几分情面已经是意外,怎么还会有真情实感?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风如晦向她解释:“箫如寄的身份不是想要试探你或者做别的什么,那是,那是……” 提及这个身份,风如晦面上的表情终于有所不同。没有了往日的滴水不漏,他茫然的摸了摸额头,“我想起了了,箫如寄的身份不是我自己想要化出来的,是他自己跑出来的。” 姬少微:“他?我以为那是你。” “是我。”风如晦点点头,“但是那是过去的我,稍微正常一点的我。成为风如晦之后,感情和认知都会异化,只遵循最终的目标而去。但是,百日红死了,姬少微那么伤心,尽管我的每一分理智都在告诉我这样做是最有利的,但恐怕内心深处也觉得这样不对了。” 怪不得,怪不得箫如寄那样完美,出现的时机恰到好处。怪不得箫如寄一定要把她带离风如晦身边,怪不得自己走了,箫如寄就再也没有在这块大地上出现,直到她再次回来。 风如晦看着她:“箫如寄是很久很久之前的我了,他是为了救你再次出现的,当年你要是选择抛下我跟他走,那就不一样了。可是你选择回来找我,我又惊喜又害怕。” 他的看起来还有话说,但那些话还是无法说出口:为什么你现在不再选择我了呢? 那些未竟之语留于心中,他知道作为风如晦,这些话绝不能问出口。包括姬少微刚回来的时候,下意识用了慕容翌的身份,偏偏不敢说出是自己。 风如晦内心深处极力否认这这一事实:也许姬少微,已经永远也不再会选择他了。 自己并不是没有被她偏爱过,而是愚蠢地将其当作无关紧要的东西丢掉了。 于是那被别人得到,奉若珍宝。 此后一切,与自己无关。 第40章 你先别死 但是这一切都和姬少微无关。 她能对风如晦说出的话只有她此刻最关心的问题:“我是不是会和你一样?” 风如晦看着她点点头:“没错。” 和风如晦一样,变得逐渐冷酷。最开始的他正是姬少微认识的箫如寄那样,心怀理想,温和风趣。但当他遭遇重重重创,决定为了自己的理想献身,对逃离的师门低头以换取救世之法后,却被重铸为风如晦,失去了爱的能力。 他有着必须一往无前的实现理想的信念,却无感感受到为何而战。 试图从窥镜中取得武器实现理想,最后自己变成了工具。 “你察觉到了什么改变吗?”风如晦面容沉静地问她,看起来就像一个真正合格的师尊,想为弟子答疑解惑。 就算原本没察觉到,现在也该察觉到了! 收到摇光郡主的消息来到这里之前对雪意的态度,她还以为是自己不想雪意受到危险才着急离开还没和他好好说,现在想起来这和风如晦找理由说是为了她好有什么区别? 姬少微问他:“那么你现在要做什么?你要和你的先祖一样淹没在南河之中吗?” 风如晦沉默不语。 “你死就算了,告诉我,要怎么样才能摆脱影响?” “接受,或者和我一样,分裂出来一个不一样的部分。” 就像风如晦分裂出来的箫如寄,他是风如晦所有好的一部分,是过去的风如晦,是因为姬少微而生,因为姬少微而死的一个幻象。如果姬少微愿意和他走,那就能凭借她的爱意长存,但是姬少微没有选择他,那就在姬少微离去之时化为灰烬。 在他死后,脱离了窥镜的束缚,所有人类的情感都重新正常。他试着重新变回箫如寄,但是失败了,这么多年的世事更改,风如晦和箫如寄早就融为一体,到底是谁更多一点,他也说不清楚。 这些如果直接告诉姬少微,她未必愿意听,甚至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也说不定。只能借由天枢一事让她过来给她暗示,在让她发现箫如寄就是阵眼,感受到她身上杀气的时候,风如晦就知道已经晚了。 不管是按照风如晦的教导,还是被窥镜影响后的心性,她都该一剑下来,让自己魂飞魄散的。 可最终姬少微并没有这么做。 风如晦后知后觉,那是被另一个人影响的。 于是他活了下来,但这种感觉不如让他那个时候死去。 “你先别死。”姬少微说。 “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对你这么对你说了,你看,尽管我们之间经历了很多,而且很长一段时间恨不得将对方除之而后快,但始终还是师徒对不对?我知道了,你救了百日红师弟,这样一来我们之间的恩怨算是彻底结束了,你大可不必自寻死路。” 风如晦沉默了一会儿,笑了出来,“少微,看,你已经开始被影响了。换做以前,即使不杀了我,也不会用这样的手段。你明知道,我喜欢你的。” “即使你不帮我,我也希望你不至于魂飞魄散。好好投胎也行,你并非只有恶行,你只是对我很不好而已,最开始的目的是为了救更多的人,后来也不是没有达到。我纵然不喜欢你,也敬佩你。” 这是实话。 风如晦如此判断。哪怕这话背后还有其他原因,哪怕还有别的目的。他忽然生出了一点希望,虚无的身体变为实体,朝姬少微所在的岸边走去。南河感受到了他的意愿,每一滴河水都推拒着他,阻止着他。 等到他挣扎着走到姬少微身边,已经没有什么力气。这具不生不死的身体不会累,但被操纵者使用终究是有限度的。 “要我做什么?” 姬少微说:“先把这一切恢复正常吧。” 星河自天上倾泻下来,世界重归正常,是和姬少微来到这里一样的一个黄昏。 她张开手掌,还是那朵红色的茶花。 忽然就有点怀疑,风如晦是不是藏了一手没有好好教几个徒弟。 “如果一直这么下去,柳雪意迟早会变成你手中的一个傀儡,他身负天命,不会轻易死去也不会甘于平静。你被影响了,即使知道那是你儿子,也会不自觉把他当成工具,这二者并不影响。” 姬少微自己也发现这个问题了。“知道了,我要怎么做才能改变?你大费周章,总不会是让我接受一个我自己迟早会发现的事情吧?” “去找和窥镜同源的力量,消解它。” 这是唯一可以站在她身边的机会了,风如晦想。 然后姬少微果然问出了他想要她问的问题:“同源的力量在哪里?” “鸠尾山,坠月湖。” 再多就没有了。风如晦说他只调查到了这里,其余的要真的到那里才能慢慢发现。 知道了天枢是他弄出来的,解决起来就简单多了。还好坑儿子之前潜意识还是想到了让他们找剑夷,不会有大问题,给柳雪意写了一封信,姬少微就和风如晦转途去鸠尾山坠月湖。 鸠尾山在传说中是神山,能佐证的就是鸠尾山上的坠月湖了。 只要双目安好,任何人只要看见坠月湖就不会怀疑,那是神仙留下的奇迹。 夜晚更显眼一点。 坠月湖的湖底将近一大半的地方都散发着幽幽白光,柔和美丽。 传闻有一个神仙,他的夫人在仙魔交战中死亡,留下的遗物是一枚发着光的簪子。他为了拿回亡妻的遗物不惜和魔族几度交战,但他的徒弟不愿见生灵涂炭,背地里和魔族结成联盟。最后他被困在一道裂缝,追逐着亡妻的遗物坠入人间,也迎来了死亡。 神仙死在人间化为了鸠尾山,遗物坠入了湖中,夜夜长明。 两人来到了这里,远远就看见湖面散发着微光,如梦似幻,简直像一个仙境。 就在姬少微被吸引想往前走的时候,风如晦出声提醒她:“别过去。” 这一声立刻惊醒了姬少微,再看湖面,只觉得这光冰冷可怕,仿佛在诱导着人奔向死亡。 “这些光有幻术的效果,会影响一切活物,湖底本身的光也来自于某种幻术。一百三十年前,曾经有一次机会可以摧毁它,但是碎玉宫那群幻术师中有人觉得这是幻术界的奇迹,宁愿来的人都死了,也要保留它。” 这点倒姬少微是可以理解,就像剑夷,遇到了值得的对手,宁愿死也要和其切磋。“朝闻道,夕死可矣。幻术师想保护它也不难理解。但是真的是出于幻术师本心,还是被坠月湖影响了?” “那个背叛人类也要保护这里的幻术师说,这两者并无区别。” 风如晦说的就像身临其境亲耳听过,姬少微考虑了一下他的年龄,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那我们要怎么做?我感觉坠月湖并没有多少死亡气息,也不是想要吞噬我的样子。” “嗯,坠月湖本来就没有这个意思,什么样的人会从中得到什么反馈。比如我们祖师爷,想斩断自身的一切爱欲,得到可以和天作对的武器,他得偿所愿了。有的人靠近这里会陷入癫狂,有的人会拥抱死亡,但也不乏来这里之后心灵得到解脱的,只是惊悚刺激的可能性更容易让人记住,传播的更广罢了。” 第27节 说话间风如晦带着姬少微来到湖边,他指着湖底发光的地方:“祖师爷就是从那里得到武器的。” 姬少微突然警惕:“那你呢,你现在来这里要得到什么?杀了我报仇还是重生呢?” 我想你能和从前一样。 风如晦还是没能说出口。 第41章 他一定有个大病 柳雪意和谢恒赶到坠月湖的时候看到的只有姬少微的马,柳雪意感觉到她就下面,让谢恒在上面待着,他独自下去找人。 而此时,正是姬少微和风如晦沉入湖底的第四天。 亮光分明来自湖底,但当他们下去的时候却并没有找到光源。湖底更像放了一个倒着的罐子,罐口朝下,可通三四人,进去之后往上游五六米,竟然出了水面,到了一处长满奇花异草的地方。 他们通过的地方就像一个圆形小水潭,水潭周围是陆地,有光,却不知道光芒来自何处。 这里的花草美丽得有些虚假,无论是姿态还是颜色都恰到好处,许多花草更是只在书上见过,唯一的缺点就是一点味道都没有。 两个人绕着水潭到处走,这里的地方不算小,差不多可以容纳千人了,但是除了这处水潭,其他地方浑然一体,没有任何缝隙。等到两个人逛完了这里,打算冲出去的时候,却发现谭底也变成和这里一样的玉石质地,严丝合缝。 姬少微和他面面相觑,觉得他这时候比当人的时候看起来顺眼多了,“师尊,你有什么头绪吗?” “你还真实际,这个时候知道叫我师尊。”风如晦点评,看起来褒义多一点。 不过这是当然的了,她杀了自己,继承的是力量也是诅咒,变成和自己之前一样的怪物只是时间问题,现在只是恢复和以前一样的性格而已。 姬少微不以为意,脱下外袍铺在地上请他暂时一起坐下休息。 风如晦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想法:这怎么说都应该是一个男人该做的事情,却被她先一步完成,而且她看起来似乎也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坐下来就代表接受了姬少微的好意,风如晦于是打算坐下来和她一起商量怎么寻找离开这里继续探索的办法。 没想到姬少微开口询问的并不是这一件事情,她好奇的是他们师从前的情况,既是关于人,也是关于事情。从前风如晦很少会浪费时间和她说这些,他们师门又不许大肆留下名声,寥寥数语只能窥得些许。 风如晦开始从他的师尊开始说起。 “我师尊促成了我们羽国皇室南渡,不知道离开了多少人,但肯定没有死去的人多。大晋私塾书院兴起也是他一手促成……” “师祖喜欢整齐的东西,一百多年前地图上四国边境线条横的横,竖的竖就是他改的,不过我差不多又給改成了乱七八糟的样子。就是他让促成人类和其他种族和谐共处了好一段时间。” “太师祖在的时候,还是六国称霸,其他小国瑟瑟发抖,他在的时候六国无不重武好斗,军事严明,记过的赋税最重。医术也是在他那时候有了长足发展,不承认的弟子门徒千千万万,人口比之前面翻了一倍。” “在往上……” 总而言之,没有一个安于现状的,成则青史留名,败则秋后问斩。但根据师门规矩,基本过段时间也不会有人铭记,换个掌门上一任的事情在世人记忆力被淡忘,而且一直秉承着不被抓住就没问题,不然早就完了。 前面那些人不仅是过去,也会是姬少微的将来。 可能是受影响太大,姬少微开始觉得这些都不算什么事情。连日奔波,几天几夜没有合眼的寻找,她有些撑不住了。 当她靠在自己怀里的时候,风如晦深感意外,他抿着唇,却不愿意伸手推开姬少微,“你……你,做什么?” 姬少微闭着眼睛,反客为主,一点没有自觉地调整一个让她觉得舒服的位置:“还用问吗?当然是睡觉了。” “你不怕我杀了你?” 风如晦低头看着她,猝不及防对上她的眼睛。 “你不会。” 某种意义上来说,风如晦是这个世界上最不愿意让她死亡的人。即使是雪意,面临天下苍生和自己,也会非常痛苦地选择前者,但风如晦几乎不用想,肯定会救自己。 姬少微肯定柳雪意地选择,她也明白这才是对的,雪意既然继承了他父亲的衣钵该有此觉悟。而风如晦这样病态的感情,才是不正常的。但这并不妨碍她暂时卸下心防,在风如晦的保护下休息。 亡者不需要休息,风如晦抱着她观察四周,但也看不出所以然,开始仔细回想门中关于祖师爷得到武器的记载。 醒过来的姬少微伸了个懒腰,站起来活动了两下,对风如晦说:“我没猜错,这里的时间是静止的。”风如晦是亡灵还感觉不到什么,但是姬少微是活人,这么久了自己身上的变化怎么会好无所觉。 她扭头看向风如晦:“你看上去一点也不着急。” “我急什么。”风如晦慢悠悠地说,“你被困在这里正好,无论愿不愿意都要和我为伴。既成全了我一腔情意,也让你不必担心这个糟糕的师门会传承下去,岂不两全其美?” 姬少微觉得他的病还没完全好,但是总体有进步。以前是明知道自己有病,非要她吃药,现在是知道自己有病,但就是不吃药。 “我是一点没感觉到你的情意,我只觉得你和我有仇。”不能说完全感觉不到,只能说知道有,但是从种种事迹上看,有点分不清他是爱多一点还是憎恨多一点。 风如晦说:“爱憎表里一体。” “再说了,普通的感情也无法动摇你。” 所有阳间的不行搞阴间的吗? 姬少微说:“任何感情都不行,这不是你教我的?” “可不是有人做到过的吗?为什么不能再一次呢?” “我这不是都回来了吗……”姬少微突然醒悟过来,他是在说箫如寄,而不是自己的夫君。“你是不是有点离谱?你多大了,我当时还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你竟然骗我!” 风如晦没有一点不好意思:“首先,当时你可不是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你要是,你死的死疯的疯的的弟弟妹妹算什么?被你玩弄股掌之中的群臣又算什么?其次,我当时可算不上骗你,只是箫如寄不算,那是在我意料之外的,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不过时间不对而已,你要是答应和他在一起,就会出现和他一起杀死我的发展。” “然后等你死了,他也消散,让我赢了,在让我伤心一次?”姬少微反唇相讥,“你猜我知道了那是你,还会不会伤心?” 肯定会的,但姬少微绝不会承认,甚至于现在三番两次试探风如晦的底线,她也不会承认。 但风如晦不知道,他更爱姬少微,理智之外的感情,从来不是他的擅长。 “让你伤心并非我本意。” “可你就是这么做了。“ “如果,如果一开始百日红没有死呢?或者他刚复活,我就告诉你呢?” 姬少微似笑非笑看着他,语气温柔:“也许我会按照你的想法,成为大夏帝王,然后不会遇到我夫君……” 风如晦的心被提起来,又听她继续说:“那大概会和百日红师弟成亲,让他做我的贤内助吧。” 即使知道只是她随口的玩笑,风如晦依然免不了难过,就在从前,她也是这样伤心吗? 现在的姬少微已经被影响,不像离开之前在乎他的时候,也不像刚回来被外面条条框框的道德准则束缚的样子。亡灵不能也不想再杀死,但是让他伤心极为擅长了。 风如晦想说那也没什么不好,却怎么也说不出来,现金哪怕说出来了,少微也能一眼看穿这不过是逞口舌之快。 突然就变得很没意思。若说开始的宁愿两个人都留在这里还是玩笑,现在他真的有那么一丝这样的想法了。 “师尊,你看这个!” 风如晦被她的声音吸引,又觉得她还是活着好一点。 走过去,是两行字:心于何处,身于何处。 姬少微:“我觉得这会是我们离开这里的关键。你看,刚刚还没有出现,我把这里的花摘了,它就出现了。” “没准是有人随便写的。要是你被困在这里走不了,你要写什么?” 姬少微想也不想:“把你的恶行都记下来,公之于众。” 风如晦:“写在这里,除了你我也不会有人看到的,看到也不一的走的出去。我是认真问你的。” “刻上‘姬少微到此一游’暗示雪意我都走了,万一死在这,让他不必那么伤心。”姬少微开始拨弄旁边的花草,想看看还会不会出现别的字。 风如晦也和她一起摘掉别的花:“你这么肯定他会来这里找你?” “当然了,我留下的线索那么明显,笨蛋都找得到。而且雪意和他父亲一样,是个圣人,随便遇到的路人遇难都会心生怜悯,何况是我。” 风如晦没再说话了,嫉妒一个死人实在没有必要。这么想着,突然反应过来自己也是死人了,不过凭借一副虚假的躯壳留恋世间,不肯离去。 所谓留恋世间,其实也只是留恋一个人。 第42章 那个人永远活在了她心里…… 找遍了这里均无所获,风如晦感觉他们就像志怪传说中的石中鱼一样被困在这里,要想出去只能等有人从外面打开。 姬少微试着用脚步丈量从水潭到石壁的距离,“我觉得最坏的可能是这里就像怪物的口中一样不断收缩,我们两个被压碎吞噬掉。” “……你在哪里看到的这种故事?”风如晦无语到,坠月湖底的东西是没有生命的,更没有生命恶意,怎么会到这种地步。 “雪意父亲告诉我的,他在外面经历过。”他在外面晃悠,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都见过。 提到柳雪意的父亲,风如晦又不想说话了。 这个人是他人生路上最大的意外。 好在他已经死了,姬少微也接受他无法复活的事实。他不过是春日降临之前,就要融化的雪,没有什么好在意了。 姬少微并没有看上去那么悠闲,即使这里很大,但依旧掩盖不了被困住的事实。虽然她经常做一些在别人眼里看起来是自寻死路的事情,但是总的来说她其实还是很惜命的,至少不会为了不值得的事情浪费生命。 想一想还是从风如晦这里找线索更加靠谱,师门的传承她继承的并不完全,风如晦只把他自己觉得重要的东西教给她。 这一点上风如晦倒是不吝啬,他博闻强识得超乎想象,把那些晦涩的东西娓娓道来,既通俗易懂又生动有趣,除了野心太大控制欲太强之外,倒也算是一个很优秀的师尊。 哦,还有喜欢自己徒弟这件事情,最开始她还以为又是这家伙的新花样,打感情牌打错方向了来着, 姬少微被他教的利益至上,必要时候连法律都会践踏更改,何况是道德问题,因此不怎么能体会到这一点上的问题。不过这也不妨碍她有正确的认知,知道这是不对的,但这一点上来攻击风如晦显然不行。道德谴责、法律约束、武力制裁都不能影响他,就是把刀架在他脖子上这家伙估计也只是会夸奖一下她的刀法。 不管从哪方面看,风如晦都非常的不‘人类’。 但百日红师弟被他复活这件事情让姬少微对他又有了一点新的认知,或许风如晦并没有他认为的那样冷酷无情,也没有自己想的那么不在意。 姬少微折了这里的草开始编蚂蚱,看也没看问他:“难道你在伤心?” 是的。 风如晦说:“这倒不至于多伤心,我只是觉得你的喜欢未免太浅薄,你看起来可没有一点为他伤心的样子。” 姬少微手上动作没停,“我不为他伤心,他才能宽心。他一生都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忠君爱国、品行高洁,最怕别人为他掉眼泪了。要是他走了,我不能坚强走出他离去的阴影,一味沉溺于悲伤,才是他最不想看到的。” “不过我比较奇怪的是,为什么你老喜欢给自己找不开心?你完全可以不问这些的。” “无论我有什么想法,总是关心你的,这和你喜不喜欢我没关系。”风如晦被她堵的也不开心,索性盘膝而坐,在一旁闭目养神。 姬少微补充:“甚至和我讨不讨厌你没关系。说真的,不知道你们羽国皇室什么情况,但你真的挺适合在大夏皇室生存的。娶弟媳的、养面首的、逼迫出家人的……我真是常常因为太过正经和你们格格不入。” 风如晦睁开了双眼:“别担心,我们会出去的。” “我没担心。”姬少微迅速说,“不过这话你来说太没说服力了,你都死了一次了,当然不害怕。” 风如晦轻哂:“差点忘了,你还有欺师灭祖这一宗,和大夏皇室其他人相比,似乎也没有好到哪里。” 第28节 少微一紧张话就变多这一点倒是没变过。 这里的一切都不会变化,也不知带过了多久,在一个到处都是白色的、完全封闭的空间活着,或许还没死就要被逼疯。为此姬少微暂时摒弃了过往的恩怨,时不时和风如晦交谈以保证自己精神不会出问题。 相较于对时间不太敏感的姬少微,风如晦知道他们看似在这里带了很久了,实则不到三天,但这里一定有什么东西在影响着少微,还是和以前一样,只对活着的人有影响。他倒是可以离开,但对姬少微来说就有点困难了,一旦出去再进来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尽管他相信,虽然会有些痛苦,但姬少微绝对可以撑到他从外面打开这里。 道理说一千道一万,风如晦还是没有走,甚至没有流露出一丁点自己可以离开的一丝,他不忍心让姬少微一个人在这里受折磨。 事情的转机就在他们被困在这里的第四天。 姬少微刚刚发现了拿剑对着水潭会在四个方位映出影子,还没来得及仔细研究,就听到了水潭下面石壁敲响的声音。 “雪意,是你吗?”姬少微惊喜地喊到,谭底石壁上敲击的声音变得有种奇异的节奏。 “你先别来,这里来了就很难出去!” 柳雪意一向很听她的话,当即不再试着过来。姬少微进入潭中,下面还是青碧色的石壁,另一面什么都看不到,但她的样子柳雪意却看得一清二楚,在柳雪意眼里,他们仿佛只隔了以蹭薄薄的水幕。 他情不自禁伸出手,姬少微诧异地握住,身后扑通一声,风如晦也将手搭在了他们相握的手上。 柳雪意若有所感,另一边的两人拉着他的手将他拽到了另一个地方,他大口喘气,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身上,表情看起来有点茫然。 “先用内力烘干衣服头发吧,这副样子也不怕着凉。” 等他乖乖完成之后,姬少微才问:“都说了让你别过来,怎么不听话了?” 柳雪意更加茫然:“不是阿娘和一个人把我拉过来的吗?还不知道这位先生是……” 说着看向了风如晦。他没见过这个冷淡阴郁却又俊美异常的男人,但不知为何,看着他却有一种莫名的熟悉之感。 “我师尊风如晦。”姬少微简短的介绍到,没有详细让他们认识的意思。在柳雪意询问他为什么还活着之前向他解释:“死过一次了,又从地狱爬出来了。” 柳雪意点点头,向他问好:“风前辈。” 鉴于姬少微还在这里,风如晦耐着性子答应了一声。 两人都不在意他的态度,柳雪意向她说起了他和谢恒的情况,姬少微也简略告诉他自己和风如晦的事情。 风如晦最讨厌别人在他面前好像很有感情的样子,尤其是柳雪意,等姬少微说完就截住他们的话头引他们注意另一件事情:“少微你看,这里的环境又不一样了。” “确实。”姬少微环顾四周,石壁水潭之类的并没有改变,改变的是这里的花草。 这么说并不准确,应该说这里的花草恢复到了被他们摧残之前的模样。 风如晦说:“他的角度是我们拉了他,我们看起来是柳雪意将我们拉了过去,实际上我们三个都还了恩给地方。” 姬少微问他:“有出去地办法吗?” 风如晦不在兜圈子:“现在没有。” “那要等多久?” 柳雪意对上风如晦看过来地目光,疑惑地问:“前辈看我做什么?” “看你和谢恒说的,什么时候没有你的消息他过来找你。” 柳雪意说:“三天。” 风如晦退回了他原本打坐地地方重新闭上眼睛。“那就再等三天吧。” 他做出打坐的姿态,不理会那对母子。 有柳雪意在,姬少微也不会需要他了。 而姬少微和柳雪意这边气氛其实没有那么和谐。分开走之前柳雪意和姬少微好好说过,要带着他一起来被姬少微拒绝。拒绝了既不给出理由也不多做安抚,就像存心气他一样,又或者只是把他当作普通下属那样只下达命令。 冷静下来知道自己是受窥镜影响的姬少微有心道歉却不知道从何开口,好在柳雪意一向体贴,看出她的神情,率先说了“没关系的。”摇了摇头。 只要阿娘有这份心意,他能感受到就好了。 第四个来的是谢恒,他们进入了人第三个地方。同样把这里的情况解释了一番,并告知谢恒,风如晦有走出去的办法。谢恒拉着柳雪意到了离姬少微和风如晦——尤其是和风如晦很远的地方问他:“真的靠谱吗?我觉得……”他飞快看了闭目打坐的风如晦一样,声音压得更低,“我觉得风如晦实在不像个好人啊。” 柳雪意轻声安抚他:“你先多了,风前辈一定会救我们出去的。” 说完隐晦的看了眼姬少微,没想到姬少微的感知异常敏锐,当即看了过来,一脸疑问。 柳雪意对她笑笑,表示自己并没有什么问题。 他只是觉得,风前辈一定不会让阿娘有事而已。他有时候看向阿娘的眼神,柳雪意在另一个人的眼中见到过。 等谢恒身上的水都干了,他们也都休息了一会儿,风如晦把他们叫到水潭旁边。 四个人按他所说站到了不同的方位,姬少微发现,这和她用剑影看到的四个方向很像。然后听到风如晦说:“拿出兵器放在水潭上面,看准头顶倒映的影子,等阵法启动,就放下手中的兵器握住头顶的虚影。” 谢恒看看姬少微又看看柳雪意,他们好像都听懂了。“我有一个问题,怎么知道阵法启动了没有啊?” “……水潭发光。”风如晦说,“还有一件事情,这个阵法会把我们传送到一个同样很危险的地方,不过应该比这里好出去一点。” 又是谢恒问:“为什么?” 风如晦用最后的耐心淡淡道:“因为阵法的力量不属于人间,只能在同样危险的境地使用一二。” 再多便不解释了,眼见姬少微和风如晦都拿出了剑,柳雪意也祭出了刀,谢恒跟着拿出了自己的武器——一柄削铁如泥的银扇,他的剑没带,扇子也差不多。 阵法启动,耀眼的白光过后风如晦回到了归云池。 姬少微坐在水边拿着一卷书,看到他惊喜地呼唤“师尊”,却没有起身相迎的意思。 风如晦暗中点头,不错,这确实很像姬少微。 但是接下来的事情就很有问题了。 姬少微闭着眼睛吻了他,有那么一瞬间风如晦是想试着沉沦的,但假的终究是假的,在这个姬少微靠近他之前,风如晦一剑刺过去,幻境消散,归云池也不见,这里变成了他早年来过的谜雾沼泽的样子。 风如晦的手还拉着姬少微,顺势便进入了她的幻境之中,终于见到了姬少微一直想复活的那个人。 他看着他们恩爱非常心中隐隐作痛,却也明白是自己咎由自取。 那个人确实是圣人。姬少微靠近他的耳边对他说着什么,君子端方的男人露出了一个和他样貌很不相符的傻笑,没多久就听到他说“……那就取名叫雪意。” 有一日春光暗度黄金柳,雪意冲开了白玉梅。 那是柳雪意名字的由来。 持续累积的痛苦在这一刻达到顶点,落到了一个已经承受了太多苦难自觉没有什么还能让他痛苦的人身上。 风如晦开始不明白,为什么身为亡灵,已经没有了实际的躯体了,心脏的部位还是会剧烈疼痛,他甚至能感受到窒息般的痛苦。 姬少微幻境里面,那个人再向姬少微忏悔自己杀孽太重,如今醒悟了,哪怕为了孩子也该停手。风如晦从来没在姬少微脸上看到过那种表情。 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这辈子永远也不会比得过一个已逝之人了。 第43章 沼泽 然而事情远不止于此,幻境之中姬少微的时间十分混乱,他看完了姬少微和那个人,还有柳雪意、百日红……这么多她爱的人恨的人,甚至是无关紧要的人,唯独没有出现自己。 风如晦快速到她身边握住了她的手,破除了幻境。 对于他的到来,姬少微看起来没有一点意外:“你就这么看着我沉溺于幻境?” “你又不会真的永远沉溺下去。” 又是这样。风如晦可以说是这世界上对她最有信心也是最欣赏她的人了,有时候她自己都没信心,这家伙倒是对她很信任。没有变成自大狂全靠她性格好。 姬少微环视四周,这里的雾气和清晨的归云池差不了多少,有很多半死不活的树木,没有叶子,奇形怪状,不想上生长反而像某种有着细长足部的昆虫一样盘踞在沼泽上面。与之相反的是垂下来的藤蔓,同样没有叶子却没有丝毫颓败之气,看起来十分精神。 柳雪意和谢恒和他们的距离不远,同样在这里一处巨大的老树根上躺着。确定了他俩没什么问题后姬少微没有着急叫醒他们,她问风如晦在被困到湖底之前,他们分开走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姬少微显然已经看出来,这里的一切风如晦无比熟悉,绝不像心血来潮陪自己来的,与其再绕圈子不如直接问他。 风如晦这次没有顾左右而言他,直截了当地告诉了姬少微,除非找到有人代替她,否则是改变不了的。不过这一次也是才知道的,从前他不是没有试着摆脱过,分裂出来箫如寄就是证明,而这一次成为旁观者和姬少微一起到坠月湖,才彻底发现了问题。 姬少微:“……” 她试着表现出一点生气,但是受影响太大了,竟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这种感觉大概和风如晦当年一样,下棋的人不需要有什么感情,棋子才需要这种弱点。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姬少微没有多说,上前叫醒了柳雪意和谢恒,谢恒一睁眼就在找柳雪意,看他好好的才放心。问了两句就开始揉着身上撞到的地方,埋怨起来。 柳雪意看着姬少微,谢恒和阿娘不够熟悉,但是这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她身上的变化柳雪意怎么会感觉不出来。从前虽然聚少离多,但是每一次见面都不觉疏离,反观现在,明明分离没有几个月,四目相对却仿佛远隔山水。 但她表面上其实也没有流露出来什么,她在这里最关心的就是柳雪意,甚至叫谢恒看来,比刚刚到这个世界还要关心一些。问了柳雪意身上有什么大碍得到否定答案之后还是不放心,亲自为他诊脉,确定真的好好的才关心别的事情。 柳雪意和风如晦两个都不爱说话,谢恒主动搭腔:“风先生,我们现在是在哪里啊?这一片雾蒙蒙的,能出去吗?这里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危险肯定有的,出去就难了。” 风如晦并指为刃截下一段藤蔓,随手扔到他们所在的巨大树根上,其他人本来还不解其意,没想眨眼间就看见被削下来的这截藤蔓竟然直接往风如晦身上扑。风如晦冷眼看着它,在理他一寸之时,藤蔓被不知何处而来的火焰烧成了灰。 “蛇头藤?”姬少微觉得有点眼熟,就问他。 “嗯。”他点头,“以前还给你和紫薇带过。” 姬少微也想起来了,那时候他们对风如晦的控制欲还处在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二师弟最不喜欢别人叫他紫薇了,他觉得这个名字像女孩子的。” 风如晦说:“改名百日红也没好多少。” 真算起来,那个孩子才是他最不喜欢的性格。软弱且没有主见,即便没有师徒关系,风如晦也不觉得自己会欣赏这样的人。风他一直以为自己只是把他当成工具,直到百日红死后,他又偷偷复活了他。 那时候他就觉得,或许一直以来,真正做到冷酷无情的人应该只有少微了。 某种意义来说,姬少微才是最心狠的那一个。 自从知道了他没有杀百日红,少微也能坦然和他谈起了。 现在想起来,自己应该是有无数次后悔,才分裂出了箫如寄这个从前的自己。但是在他一路实现理想的过程中,他已经牺牲了太多的人,只要稍微有一点动摇都觉得罪孽深重,都觉得对不起为此牺牲的人。 因此在逼死百日红之后,他没有收过任何一个年纪小的、可能会和他这个不称职的师尊真的产生什么感情的徒弟,拜入门下的无不是别有用心,这样一来,到时候看他们死亡也不至于太痛苦。 姬少微碰了一下他的胳膊:“你不是单纯的让我们从这里逃生吧?” 风如晦低头看她:“如果我说是呢。” “你无不无聊?” “换个人你就不觉得无聊了吧。”风如晦移开视线。 姬少微说:“这么做换谁我都觉得无聊,哪怕是雪意这么玩。” 说话间,跑到这里枯树和藤蔓最顶,端试图站在高处观察这里地形的柳雪意和谢恒已经下来了。 柳雪意为自己辩解:“我不会这么玩的。” 谢恒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感觉到得到他们之间的气氛不算多好却也没有多差,叹口气加入其中:“夫人,先生,师弟,你们还真是有闲心,我们这是刚入龙潭又进虎穴了,几位要是有出去的路还请告诉我这个迷路的人。从上面看,雾气比下面还大,也根本看不清方向,这里大的离谱,真不知道要怎么出去。” 第29节 柳雪意安慰他:“往好处想一点,要是死在坠月湖底,是要泡的肿胀的,在这里死了也好看一点。” “谢了师弟,我真的有被你安慰到呢。”谢恒无奈找了个地方坐着,斜眼看他,拉长声音回答。 柳雪意就当他真的被安慰到了,正正经经说:“不客气,我们师兄弟,应该的。” 谢恒看看没良心的师弟,看看不知道在商量什么的姬少微和风如晦,真的考虑了柳雪意的说法。事实上他跟着师弟来,已经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了,唯一担心的就是死在异国他乡,不知道魂魄还能不能和芸娘重逢。 这里的人不知道信仰的什么神明,死后的世界归谁管呢? 在一旁从风如晦口中套话的姬少微并没有收回对这边的注意,柳雪意和谢恒的样子让她有点不放心。这两个人不是觉得活着没意思就是最好了死去的准备,而自己身边的那一个,本身就是死人了。到头来,最有求生欲,最想活下去的那一个人,竟然还是她自己。 不过这两个人再想死她也不会就让他们被迫接受这个结果死在这里,哪怕他们出去以后重新选择死亡还是继续活着都行,什么结果她都可以接受,但绝不能是被困在这里被迫做出了的选择。姬少微活过的几十年里,最讨厌的就是这一点,她是无论做什么选择都要遵循自己的心意不可的人。 好在四个人里面的死人其实也不是很想他们就死在这里,终于还是给他们指了一个方向。谢恒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还有点隐隐的失落,柳雪意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看起来有些闷闷不乐。 根据风如晦所说,他们可以到沼泽中心,那里雾气最少,到时候可以让巨鹰带他们飞出去,现在的问题是,怎么到沼泽中心。 他们待着的地方是有树根,但是除了这一块到处都是泥沼,而且这里的雾气还有些限制,飞上树冠的时候就有所察觉了,他们不太能长久维持内力了。 这一点姬少微有点办法,她拔剑砍了不少蛇头藤,让谢恒和柳雪意编成一个简单的筏子。 被砍断的蛇头藤太多,编织的两个人不仅要提防被砍下来的藤蔓咬,还被断了一部分的藤蔓魔音贯耳。单独在外还好,每次和姬少微在一起,谢恒都真真切切感受到这是和他们以前所处的地方完全不一样的世界,见过哪家藤蔓会尖叫的,亏得姬夫人还在那里无动于衷。 蛇头藤都有婴儿手臂粗,结实又有韧性,需要耗费很大的力气才能把它们编好。谢恒苦哈哈地想,自从遇到姬夫人之后他真的没少做奇怪的苦力。顺便苦中作乐的看了一眼师弟,乖乖巧巧漂漂亮亮,除了个头太高之外真的像个大家闺秀一样,但他手上的力气又和外表完全形成反差,那双手一看就是拿兵器的手,又准又稳还力气大。 在一旁看热闹不是很想动手的风如晦被姬少微看着,默默过去和他们一道编织了。 等完工的差不多了,姬少微亲自过去检查了一下藤蔓的结实程度,绑上了最后一个结,对他们说:“蹲下!” 风如晦知道她要做什么,早早跳到藤蔓编织地筏子上半跪低头,柳雪意对她的话深信不疑并拉着谢恒一起学着风如晦的动作躲上了筏子。 只见姬少微再一次使出了和他们刚到无望海时候那一招,金红色的火焰以她为中心四散开来,四周的枯树和藤蔓都被焚烧殆尽,不少骷髅头从原本藤蔓生长的地方掉落下来,四周的雾气也减轻了很多。 姬少微在树根消失的前一瞬间挤上了筏子,刚刚轻巧的落上来就被风如晦扶住,柳雪意顾及谢恒慢了一步。 他心中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和姬少微分开后,在北疆再次遇到叶眠桑的时候她对自己说过的话。 叶眠桑说,她不相信阿娘真的会杀了风如晦,或者说,只要见过曾经的风如晦和姬少微相处的人,都不会相信的。 柳雪意并不相信阿娘对他说谎,在归云池她是确确实实杀了风如晦的,但是他不敢肯定现在的阿娘还能不能做到。 不只是他,这个筏子上还有别人心事重重。 风如晦只在姬少微刚落上来站立不稳的时候扶了她的腰部一把,等她好了就立刻放开。 筏子在沼泽中向风如晦指的方向前进,这场景和谢恒、柳雪意、姬少微一起回来的时候差不多,也是不用人管就能自己前进的船。 风如晦吹着像哨子又像小型的埙一样不知名的乐器,到了地方,姬少微用同样的方法起火烧向周围的大雾。 四只巨鹰从天而降之前,姬少微突然对柳雪意说:“在归云池等我。” 柳雪意心有所感,喊了一声:“阿娘!” 但是姬少微没有回答他。 她有一定要去的地方。 第44章 约了和尚见道士 柳雪意就要去追她,谢恒大声喊了一句:“师弟!”拽住了他,接着他们就都被巨鹰带走了。 准确的来说是他们指的是柳雪意和谢恒两人。 他眼看着另外两只巨鹰在森林上空盘旋,距离遥远到巨鹰变成黑点之前,终于看到它们抓起了姬少微和风如晦,却是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谢恒想起之前姬少微和他说过的话,请求他这段时间照看一下师弟柳雪意,她是这么说的:“……如果雪意在我身边,我迟早会害了他的。” 他不解,“您是师弟的母亲,怎么会害他?” 姬少微神色并不见难过,也没有慌张,平铺直叙:“正因为我是他母亲,才会害了他。我得了一种病,会变得十分冷酷,甚至就在刚刚,我就有了一个不惜伤害雪意也要让他留下来的想法,照这么下去,我迟早会付诸实践。” “您要是有什么困难,我和雪意可以一起帮您的。” 她短促的笑了一下,但很快这点高兴就被事实提醒,“你们帮不了我,只要我自己可以。而且我不想让雪意知道这件事,要是日后他问起了,就说我和风如晦还有事情不方便告诉他。我不能和你们一起走了,和他在一起肯定会被发现的,这小子心眼和他爹一样越来越多了,不过这不算坏事,好人的心眼要是不能比坏人还多的话,就太难生存了。” 谢恒还想说什么,被她阻止。姬少微用仿佛能够洞悉人心的目光看着他说:“好了,不用劝我了,对你来说我总是比雪意更重要对不对,你们平平安安的就好,我在这里不会有事的。” 最后的笑容太过于蛊惑人心,又或者他心里本来也是认同的,谢恒就这么答应她了。 一个时辰之后他们落了地,柳雪意还在生气,谢恒安慰了他几句。 柳雪意突然问他:“是不是阿娘对你说了什么?” 谢恒暗暗叫苦,这一家人没一个好糊弄的,专门让他受罪。 表面上还八风不动,试图让他打消疑惑,见实在是糊弄不过去了,谢恒只好说出了姬少微教他的话。 听到是因为风如晦,柳雪意顿时说不出什么话了,过了一会儿才对谢恒说:“既然阿娘不需要我了,那我们走吧。” “去哪里?” 柳雪意拍拍衣袖上蹭到的枯草,“去调查当初下在我身上的阴阳蛊是何人所为。这里和我们所在的地方被无妄海隔开,难以渡过,偏偏阿娘可以带我过来,又偏偏她的师弟恰好是制做阴阳蛊的人,这么多巧合在一起,这件事不是很奇怪吗?” 只要不是找姬少微,做什么都行,谢恒当下毫不犹豫答应他。 晚一步走的姬少微和风如晦商量了一些关于师弟百日红的事情,本来姬少微觉得,只要师弟活着就好,但是现在她还是想见一见他。 这世上唯一知道他在哪里的只有风如晦,要说动风如晦带她去并不难。 等柳雪意和谢恒走了,姬少微就被风如晦驯养的巨鹰带到了另一处地方——天枢所在地,四国交界处。 大夏和晋国都是正常人的国度,羽国是羽族人皇室,平民也是普通人居多,剩下的一国最近更名陵国,是鲛人的地方。 风如晦引着她走的时候还不忘对她的话反驳:“寿数是普通人的两三倍还多的的大夏皇族,可不是普通人,完完全全的普通人只有大晋了。” “活得久一点怎么了?你的徒弟们年龄和外表不也是奇奇怪怪的。” 姬少微两者都占,但是不妨碍她把自己和两者都分开。 两人抄了近路,坐船去陵国,姬少微问他:“现在走水路是不是会遇到更多鲛人?” “不会了。现在陵国的鲛人,更多只是比普通人更熟识水性罢了,哪怕是皇族,也不过是遇水久了手臂或者脸颊长出一点点鳞片而已。他就在那里,做一个普通人。” 风如晦说的是师弟百日红。百日红被他用起死回生之术救回之后,就一直在陵国,毕竟那是四国之中相对安定的国家,里面很多人,不像羽国爱闹腾,也不像大夏和晋国鼓励贸易。很多人甚至一辈子都不会离开自己出生的地方。 他在这里做个普通人,或许一辈子也不会接触到风如晦他们。 这正是风如晦的矛盾之处,他既做不了目的和手段都光明正大的好人,也不恼完全舍弃良心做个坏人。 三十年前姬少微正因为看穿了这一点,无法完全对他下杀手。她当时只觉得疲惫又痛苦,无法杀了风如晦,也不想让他好好的。 “到了。” 他们到了南河上游一条支流,风如晦口中说着地道的陵国语,花银子租了船,让她上船,带她往自己占卜出来的方向走。 几天的路程,姬少微想着万一还有完全的鲛人呢?特意在晚上点着灯希望能引诱到一条鲛人,结果什么都没有。 换做三十年前,她一定不会做这种无聊的事情,至少不会在风如晦面前做。 上了岸,又花了半个月到了陵国的国都,期间没有一次用过正常人的手段通过城门,姬少微还学了几句陵国语。 有了窥镜的影响,姬少微完全不会被爱恨影响,坚定不移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情,风如晦没有被她再用怀念的眼神看过,也没有再用痛恨的眼神看过。 一到国都东临,就收到了来自后觉寺的邀请,请故人一见。 落款正是高僧霁月。 姬少微纳闷:“这家伙怎么跑这里了?” 风如晦提醒她:“霁月本来就是陵国的人,早年出去在大夏学习佛法,回来也不奇怪。” “他说的故人是你还是我?还是说谁答应了是谁?”姬少微随手把帖子放在桌子上。 “你不问问他怎么知道我们来了?” 姬少微看向他:“你搞的鬼?” “你就不能把我想的好一点吗?”风如晦摘下帷帽和斗篷,虽然他并不畏惧阳光,但是作为亡灵,还是不喜欢,这一路都是闭着太阳的。 “你说说你做的事情,谁敢往好的一面想?” 姬少微一脸理所当然,这一路都是这样,风如晦无法反驳,生硬的转移话题:“既然算出来在这里,还是先找人吧,霁月的邀请在三日之后,到时候你我一同赴约。” “好。” 提到师弟百日红,姬少微没有了气他的心情了。这么多年过去,不知道师弟怎么样,风如晦起死回生之后和过往大不相同,但是既然都不受窥镜中武器的约束了,那应该是健健康康、没有被蛊毒侵蚀了。 姬少微想起当年十几岁的百日红生了一副雌雄莫辨的样貌,看起来纤弱美丽,有着厉害的医术和巫术,对着世界充满戒备,仿佛轻易就会被伤害。 这个世界也确实如此,他就是被自己最亲密最信赖的两个人伤害。 她应该早点察觉的。 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晚的时候姬少微梦到了师弟百日红。 那是他死之前的事情,百日红为她清除仇敌后被反噬,流着血倒在她怀里,仿佛不知道自己的死亡。单纯而急切地问她,师姐,我帮到你了吗? 他就像一个不懂事地孩童,哪怕自己告诉过他,不要再用禁术,这样有损自身,可他一旦看见师姐姬少微身处险境,还是会把这一点抛之脑后,用他最熟悉、本能一般的禁术帮住姬少微。 在他单纯的世界里,师尊和师姐就是最重要的。 梦境还有他们小时候的事情。 百日红问风如晦,为什么禁术这么厉害,却不教师姐呢? 风如晦只是一如既往地注视着他,告诉他,你会就可以了。问他,愿不愿意永远帮助师姐? 年幼的百日红肯定地点点头,他当然愿意永远帮住师姐了,无论做什么都可以。 最开始的时候,是师尊带着他的,偶尔回归云池,他就会指着蕴灵池底的姬少微对百日红说,这是你的师姐,你的君王,今后你要为了她奉献一切。 百日红问他,君主是做什么的,风如晦说,是平定战乱,给所有人带来安宁的,以后这个世上只有一位君王,再没有战争了。 对于战争的理解,百日红仅仅停留在师尊会为了打仗离开他上。听了他的话很高兴,如果师姐是君王,能够让世界上没有战争,让师尊不会离开他,那多好啊。 姬少微感觉自己和年幼时候一样,被封印在蕴灵池底,只能学习各种枯燥的知识,无法睁眼也不能开口说话。不同的是,这一次她能看见外面的风如晦和师弟,她想告诉师弟百日红风如晦在瞎说,然后就醒来了。 她从来不需要太多的睡眠,既然醒来了就没有继续睡。 风如晦会占卜,她自然也学过,只是不及风如晦而已。来找的时候风如晦就告诉她,现在的百日红算作新生,生辰八字都是按照重生后的来算的,占卜的时候不会避开姬少微,她也记住了。 试着占卜了一次,什么也没有占卜出来。 第30节 她并不气馁,毕竟人各有所长……只有风如晦例外,他什么都会。 姬少微面无表情放弃占卜。 第二天本来是要找师弟百日红的,不想又收到了一个帖子,是白龙观知无道长的邀请,就在今天下午。这感觉就像全世界都知道她在哪里。 此人她不怎么认识,正要让送帖子的人拒绝,风如晦却阻止了她,“我们会准时去的。” 人走了,姬少微问他:“这个道士什么身份?” “陵国重佛轻道,但这位道长却是当朝驸马的好朋友。” 姬少微问:“哪位公主的驸马?” “监国大长公主的驸马。” 第45章 你真可怜 监国大长公主的驸马? 她这个人姬少微倒是知道,陵国皇帝今年不过四岁,这位公主是陵国实际上的掌权者,她的驸马说是跟着她水涨船高。不过驸马为人低调,并没有什么名称,听闻不过是一普通官宦人间出身。 姬少微没有过多询问,无论是什么人,以她现在的身份都不需要在意了。 休息前风如晦问她:“你不用剑吗?”他在就想问了,姬少微的启明剑留在了坠月湖,现在手上并没有趁手的兵器。 “我不需要啊。”大部分时候姬少微对他态度其实很不错,看起来就像回到了从前还没有分开的师徒关系时候。 风如晦看着她走上楼梯,没有死心:“可你从前不是想成为一位剑客吗?回来的时候也是,答应了要重拾剑术。” “这个啊。”姬少微想了想,如实告诉风如晦,“其实当时做什么都可以,主要是想离开你,不学剑术也会学其他的。没想到你那么狠心,竟然釜底抽薪,我不得不放弃了。”她的语气甚至还有对风如晦这个胜者的赞扬,全然没有了伤心的意味。 “至于重拾剑术,那是答应慕容翌的,人都是假的,这个约定自然不作数。”姬少微居高临下看了一眼还在一楼的风如晦,“况且时过境迁,很多东西我以前喜欢,现在未必喜欢了。” 风如晦仿佛听不懂她言外之意,问她:“如果见完百日红,你还有去哪里,我可以……在你身边吗?” “当然可以了,师尊。”姬少微言语亲密地称呼他,“我还需要你的帮助呢。” 既没有了怀念,也没有了憎恶。因为爱消失了,所有恨也一丝不留。 她看着自己的时候温柔甜蜜,风如晦见过这种眼神。姬少微从自己身边回到大夏皇宫的时候就是这样。 她清楚的明白,未曾见面的父母另有中意的储君人选,弟弟妹妹也当她是你死我活的竞争对手,冰冷威严的皇宫没有人欢迎她。那个时候她就是这样。 甚至到继承大统前的几天,已经控制了皇宫,软禁了皇帝皇后,却没有直接称帝,而是和历史上其他皇帝一样,和太上皇互相推辞。 她的父亲被逼无奈写了禅位诏书,姬少微便跪请收回成命,十来十往,无奈称帝。 那个时候她也是这个眼神,毫不在意的胜利者的眼神。 休息没多久就到了约好的时间,一人一鬼去白龙观见知无道长。而遇到驸马,也不算在预料之外。 但这个人的长相,实在是出乎意料,如果百日红能活下来,再过十几年,大概就是他的样子。 知无道长悄然退下,留下他们三个。 驸马身着红色常服,看起来很是斯文沉稳。 “师尊,师姐,你们来了。”他的声音带着笑意,一点没有隔阂。 姬少微上前一步,“师弟。” 风如晦拉住了她,对那句师尊不做评价,只点点头道:“驸马。” 这位驸马对他们的态度仿若不觉,就像来这里只是为了与故人叙旧。风如晦不喜欢这样的场面,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出去,留下姬少微和他叙旧。 回去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夜晚的风还有些冷。 姬少微清楚地意识到,时过境迁的不只是她,所有人都不一样了。 师弟百日红已经恢复了他的本名,花紫薇,他问了自己,问了风如晦,问了同样叛出花家改名易姓的妹妹叶眠桑。 对自己和对风如晦是两种不同的态度。 姬少微想,这正是关键。如果是原本的百日红,这是根本不可能的。师姐和师尊都是他的家人,没有谁前谁后之分,可现在的他,言语间不着痕迹地偏向自己的。 百日红会为她而死,同样会为风如晦而死。甚至不用风如晦说什么,只要他愿意,百日红定然会将生命双手奉上。 早些年她一直在蕴灵池中沉睡着,风如晦却是真正陪在他身边,一手把他带大。姬少微从小就知道自己的目标是超越师尊,百日红没少为这件事情操心。 他就接受了师尊和师姐只能活一个的事实,风如晦和姬少微,他不愿意见到这两个人中的任何一个人死亡,但无论最后活下来的谁,对死去的人做了什么,他最后都能原谅。 尽管性格最是温驯,但他终究是被风如晦教出来的人,甚至比姬少微更早被这种想法影响。 姬少微突然对风如晦说:“你真是害人不浅。” “嗯?你怎么又怪我了?不过我做了那么多坏事,你再说哪一件?” 见她没有回答,风如晦也没有深究,“他要你做什么事情?” “还没说。” 姬少微迎着冷风走,她衣着单薄,又接连几天几夜赶路,竟然没有一点不适,想来当年风如晦也是这样,寒暑不侵,只有她当他是凡人,竟然愚蠢地想着为他添衣。 “师尊,你当初带走我和师弟,是因为那个预言吗?”姬少微所说是在找他的时候看到的,作为箫如寄到风如晦的时间,他占卜出大夏会有两个孩子降生,一个最后会成为圣人,一个会成为千古明君。 风如晦垂眸看着脚下的路,答应了声。 这一次他也失败了。 “你以为我是那个明君,师弟是圣人?” 风如晦没有反驳。 “可惜你算错了。”姬少微看向他,“师弟才是那个明君,如果没有你的干涉,我大概会与这位监国大长公主一样,指腹为婚的未婚夫也不是师弟的弟弟,而是师弟本人了。” “不会的。”风如晦不再沉默,头一次反驳了她,“你和谁的婚姻都不会成的,我一定会阻拦。” 姬少微奇怪地看着他:“真有趣,无论我嫁给谁,都只是在后宫添一个摆设,这样的想法还是你灌输给我的,至今为止我也不能完全理解为什么和不喜欢的人成亲会痛苦这件事,怎么到你自己,偏偏不一样了,我嫁给谁你都要管?” “我管不了的。”风如晦看起来有些难过,“你不会在意不是嫁给不喜欢的人这件事,你在意的是成亲本身是否出于你的选择。” 姬少微心想,你难过个什么,自己的行为导致的结果,就该接受结果。 继续把自己的伤口给一个根本不会在意他的人看,未免自取其辱,风如晦很快就收起了不自觉流露出来的难过,问她:“如果他要是让你做什么事情,你会帮他吗?” 姬少微说:“那得看是什么事情了。不过话说回来,师尊,你能帮我一个小忙吗?” “什么事情?” “帮我调查一下,师弟的阴阳蛊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流传到我那边。”能过去无妄海的人类的是姬氏皇族,姬少微已经排查清楚,带翅膀的羽族只有箫如寄一个,但是他自己不要翅膀成为了风如晦,也不行了,现在只剩下陵国鲛人,看起来很可疑了。 这一点风如晦不会拒绝,他自己也很疑惑。曾想过是不是百日红,但又觉得不可能。 被圣器和神水复活后,他带着百日红来这里,给他修改了记忆和身份,若不是自己身死,封印记忆的术法会一直有效的,柳雪意中蛊却是在这之前。阴阳蛊是百日红自创,知道大概方法的人只有他和少微,准确来说能完全做出了的只有自己,相比起其他方面,少微对这方面并没有多少了解。 三天后见高僧霁月的只有姬少微,风如晦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是看姬少微的样子缺不打算在这里久留了。 身着白衣的僧人无愧他的名字,光风霁月,万物明净,临别前他双手合十,就像告别老朋友,对二人说不如放下。 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 倘若真能放下,第一次作为箫如寄死亡的时候,他就该回归冥司,而不是利用窥镜重塑□□变成风如晦不老不死地活着。 第二次作为风如晦被杀死的时候,同样应该作为鬼魂投胎转世,而不是不死心地跟着姬少微,甘愿被她利用。 风如晦是磐石无转移,无论对错,永远忠于自己的内心,死亡也不能动摇他的人。 而姬少微则放下太多,三十年前放下刚刚得到的权力,毫无征兆地离开,如今又接受了不能复活的夫君的命运,她还有什么可以放下的呢? 调查阴阳蛊的事情不了了之,姬少微却说不必了,再不走就要和同样来调查这件事情的柳雪意对上了。 风如晦若有所感,“你现在有决定好,让他留下来还是回去了吗?” “他不属于这里。” 这是最为难的一方面,柳雪意在另一个世界有他该完成的命运,而姬少微舍不得他,却不想枉顾他的想法留下他。纵然现在的柳雪意陷入迷惘,不知道该怎么做,但身为他的母亲,姬少微怎么会看不清。他和他的父亲一样,是不会放下手中的责任的。 柳雪意早晚都要离开,只要他离开这里,那么从今往后就再也见不到了。 这件事情要风如晦来说,根本不比这样,示弱、谎言、甚至修改他的记忆,总能让他留下来。若是用母子亲情,让他心甘情愿留下来对姬少微来说也并不困难。 姬少微回头看着他,想到了一个说法:有的人是无法分辨红绿的,在他眼里的红色原本应该是绿色,绿色才是红色。但他会把自己眼中的“绿色”读作红色,以为那就是红色,而错误的认知在正常人眼里才是正确的,因此永远不会有人发现这一点,并且纠正他。 这就像风如晦,他明明对百日红是和父亲一样的心态,在他死亡时会后悔,然后复活他,却不觉得这是亲情。 他的所作所为早已违背了他一贯的不受感情影响的利益最大化,却仿佛无知无觉。 就在这个时候,他就像还是不明白,自己远离柳雪意就是为了不被窥镜的力量影响,做出枉顾雪意真实意愿的事情。 不对,他完全明白,风如晦在利用他人感情弱点这一方面从不含糊。他只是,明知道这样不对却会为了自己的目的毫不在意。 “你要是不愿意不必这样看着我。”风如晦握着缰绳说。其实他已经是亡灵,根本不必如此,但他还是维持了正常人类的样子,努力不让自己和姬少微有什么区别。 姬少微别过头:“我只是觉得你真的是没有感情。” “我有。”他说,“我对你有。” “那你真可怜。” 第46章 情感骗子和野马 虽然这不会影响她的任何决定,但姬少微的怜悯真心实意。 角色好像完全相反,不过从前风如晦是克制着自己的感情,逼迫姬少微和他一样无情,但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姬少微都不会听从他的安排。 诚然如今姬少微和风如晦从前一样,也没有回应任何感情,但她完全是发自本心,无论是风如晦还是姬少微自己,都知道哪怕没有窥镜的影响,她都不会回头。 她就是这样的人和偏要勉强的风如晦不同,姬少微总会在合适的时间放弃,浪费感情的事情做过一次就够了,她不会为不值得的人再流一滴眼泪。 远离大夏是不想被权力欲控制,远离柳雪意是担心自己会受到影响利用在自己的儿子。 所以她在别的国度,和风如晦在一起。 与刚刚回来的姬少微不同,那个时候的姬少微即使遇到危险即将死去也不会愿意接受风如晦的帮助。但是现在,她言辞温文,时常有几分从前的尊师重道。 风如晦看向她,现在的姬少微和他本来想要成就的差不了多少了。 她对自己既没有爱也没有恨,才会如此心无芥蒂,之当成一个可以利用的“别人”。 第31节 “怎么了?”姬少微没有看他,但是对别人的视线还是一如既往的敏感。 风如晦回过神,将注意力转移到前路,“没什么,我在想,霁月对你说了什么?” “这个啊。”姬少微忽然笑了出来,“他实在是个有趣的和尚,既没有与我论佛,也没有说些空话,更不讲究那些繁文缛节,作为一个和尚,约我去寺中竟然是为了询问世界另一边的消息。” “六根不净。”风如晦面容冷淡,以前遇到过几个和尚劝他勿要着相,他对于和尚一流从来没有什么好脸色。 话一出口,风如晦就知道自己不能从姬少微口中得知他们谈话的内容了。 姬少微虽然听他的话,有他在也不会刻意和和尚亲近,但是她的个人喜恶从来没有收到过风如晦的影响,只要他不在,姬少微还经常去寺庙中和一些和尚攀谈。现在也没有改变什么,风如晦不喜欢她就不会故意在他面前提起,但是也不会影响她的想法。 “尖酸刻薄会让人变得丑陋的。”姬少微说。 既然风如晦对和尚这么大意见,她便不会多说什么,只是提醒他一句,男人气量狭小可不是什么好品德。 这个话题到此为止,风如晦告诉她关于阴阳蛊的猜测。 就在此时,姬少微突然感受到杀气。 无数乌鸦向他们冲过来,他们主要指的是姬少微。风如晦替她解决了一大部分,便有更多的过来,姬少微看出来这些乌鸦都是冲着她来的,对风如晦说“我来”。 风如晦下坠般向后退去,金红色的烈焰将这些啄食人血肉的乌鸦焚烧殆尽,灰烬落下,是羽箭无数。姬少微躲都没躲,每一支射向她的羽箭都被她身前被风如晦的银丝完美挡下,这些羽箭来势惊人,碰上银丝却骤然停下,被卸去全部的力道。 任何力量都不是完美无缺,银丝可以抵挡羽箭这样的死物,却会断于活物。 这是风如晦教过他们的,得到超越普通人极限的力量,都是有约束的。 于是他们看到,一群普通人目光呆滞向他们靠近,用身体破坏姬少微身前的银丝。 这是虚玉玄的本事。完全破坏正常人的脑子,控制他们的行动,这是把人作为盾牌的方法。这些人外表看起来完整,脑袋内部早已变得稀碎,哪怕失去控制,也是无法恢复成为正常人了。即使是教导他的风如晦寻常也不会用这种方法的,即使用也是在战场上拿敌军的性命威慑对方。 把平民百姓牵扯过来,罪该万死。 姬少微和控制这些平民的人师出同门,对这些伎俩心里清楚得很,她一直觉得这种手段就不应该出世。而风如晦根本控制不住他炫技的心思,那些禁术里面十个有九个都是他自创的! 没有犹豫,这些人虽然被控制,没有自我意识,不知疼痛和害怕,但本质上还是普通人,解决他们轻而易举。 最后一剑刺向姬少微的后脑勺,有点像剑夷的手法,但是差他太多,这种程度的偷袭风如晦完全没有出手的必要。 刺杀的人被姬少微手中另一样约束的银丝挡住,剑尖离她还有三寸,整个人被银丝挟制动弹不得,来人毫不怀疑,只要他敢动弹一点,一定会被这些银丝碎尸万段。 姬少微转过身,看到他的样子,有些惊讶。不说其他,这完全是虚玉玄的打扮,不知道一定以为虚玉玄从地狱爬出来复仇了,但是姬少微知道,虚玉玄的本事倒没有这么拉跨。 就在她对上那双充满仇恨的眼睛时,他手里的剑滑落在地,整个人像是褪去了一层皮,留下衣服和一张面皮在地,早已没有了活人的气息。 有一说一,虽然别的不行,但是金蝉脱壳用得不错。 “是虚玉玄的徒弟。”风如晦走过来就知道又要被姬少微□□了。 “你到底还造了多少孽?”姬少微看得出来,这人完全就是为虚玉玄复仇,复仇就算了,不杀挑起他们内斗的风如晦,专门杀她是什么意思? 想了想和虚玉玄的短暂相处,姬少微问他:“我要是活着,他不会这么追杀我,只想打败我给你看看,但是他死了,他徒弟就要追杀我给他报仇对不对?” 风如晦点点头。尽管对其他几个徒弟不如最开始的姬少微和百日红那么上心,但是自己的徒弟的心思怎么会不清楚,更别说这还是他有意无意制造的。 他们拜师都是为了满足自己普通人无法实现的愿望,风如晦便利用这些把他们变成姬少微的磨刀石。不过比起其他人,虚玉玄显得主动得多。 虚玉玄对风如晦的尊重爱戴,不比当年的姬少微和风如晦少,他一心想向风如晦证明,自己不比姬少微差。 姬少微本来都很平常心对待风如晦了,此时想起他所作所为,越想越气。这个人根本没有心,谁最喜欢他谁被他利用得最彻底! 她从来没有对虚玉玄有什么恶意,甚至怜悯他,但有一次对他提醒都会被对方一脸‘你不懂师尊’得表情噎到,有时候想他真活该。 风如晦第一次微妙的体会到了虚玉玄的心情,甚至比他更甚。即使他比不过少微,但作为师徒自己总是可以高看他一眼,可此时此刻姬少微却不会多看他一眼。 他做下错事,让人捷足先登。 坐以待毙不是姬少微的行事,但主动找他倒也不必,下一次来她一定会杀了对方。 果然人与人是不同的,要是死去的是大夏子民,她早就放下手里的事情去追杀对方了。她对大夏子民与别国子民的区别对待,简直和风如晦对几个徒弟一样。 姬少微有点失神。 她想,要是按照风如晦的教导,变成这个样子,和雪意的父亲差距太大了。他们父子,对无辜死去的人都是一视同仁的同情。 这样的想法只出现了一瞬间,姬少微清楚,像他俩那样的人才是例外。想到这里她看了一眼风如晦,这个人不仅例外,还离谱。 不带感情的说,有时候她还挺想看他们活在一个世界的,最好都和她无关,男人之间勾心斗角还挺有意思的。既有难分伯仲的智谋,又有不相上下的武力,他们对上一定很精彩。风如晦的治世理念和雪意父亲完全相反,也可以说那个人是在救世。 “少微。”风如晦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中断了她的想法,“别想危险的事情。” 窥镜的影响实在是大。人的奇妙想法被无限放大,姬少微清醒过来,意识到这两个人对上确实可能会非常精彩。但是夹杂其中的人就太倒霉了。 正如姬少微了解风如晦,风如晦同样的了解姬少微。 了解她能够克制内心的幽暗,也了解她会有什么奇思妙想。 更了解她,从来不会回头。 前方的路变得宽阔明亮起来,姬少微的心情却与之相反,风如晦肉身死去,窥镜的力量转移到她身上。就在刚刚,姬少微意识到,这比她所想的还危险,“师尊,其实在坠月湖底,并不是一无所获对不对?” 再这么下去,迟早有一天她会和风如晦一样,按照自己的意愿改造这个世界。 开始了。风如晦想,这是第一个阶段,她开始犹豫。 “你想知道吗?如果你还是想知道,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 第47章 赌徒 姬少微第一讨厌的就是别人故弄玄虚,“你想说的话,什么时候说都不晚。” “怎么会不晚呢?要是那群和尚道士们这就来要消灭我,你就不知道了。”风如晦提起这件事情语气很平淡。 她和那些人的联盟并不是现在知道的,早在三十年前就有了。风如晦讨厌和尚不是一天两天,姬少微专门找他们,当年负责联络的不是姬少微,就是叶眠桑。叶眠桑改姓离家,一半是为了被家族献祭给风如晦的兄长百日红,一半是为了姬少微。 这一次在陵国,撇开他和霁月和尚出去,应该又在商量什么杀死他的办法了。 姬少微第一喜欢的是对别人故弄玄虚,她说:“我其实是很不希望你再死一次的。” “是吗?”风如晦压根不信。 太阳明亮,姬少微骑马走沐浴阳光,看向树荫下面的风如晦,语气很真诚:“你要是一心求活,根本不想死的话,我倒是很想杀了你。可你并没有多想活着,我杀了你就是如你的愿,我其实不太想杀了你。” 风如晦终于确定,姬少微当年离开这里并不是一时兴起,或者像好友百里炎说的那样顿悟了,她就是在报复自己。 “你为此牺牲的未免太大了。”风如晦的黑色斗篷上是透过枝叶落下的斑驳的光,看起来更像是姬少微记忆里的箫如寄,而不是后来那个看起来没什么表情的风如晦。“离开之前还要违背心意称帝,然后才走。” “你怎么会这么想?称帝算什么牺牲,多少人都想的事情,我也不能免俗。结束大夏的内乱我比你积极多了,我可是大夏皇族,这是我与生俱来的义务。”但姬少微随后又补充到,“不过假装一切没有问题,让你以为我会按照你的心意来确实是故意的。” 称帝的想法在第一次回家就有了,那时候她是公主,拜了皇帝皇后,还皇帝的一些宫妃,自己的叔伯,姑姑也要见礼。说实话那段时间的姬少微心情就没好过,一肚子气更不喜欢这些繁文缛节。可她看到了自己的父皇端坐龙椅,万万人之上,那个时候她就有点称帝的想法了。 而且如果不是她,就会是她的某个弟弟,等她的弟弟称帝,日后就要向自己的弟弟卑躬屈膝。姬少微骨头硬、腿僵直,实在做不到对她那个只因身为男子,就对姐妹们轻视的弟弟跪拜。 而且她喜欢赢。 在第一次离开归云池的时候她遇到了一个农夫,一家几口种田,养猪攒了十几年的钱,就等着给小儿子上私塾,然后家里出个读书人,考取功名更换门庭。但是在姬少微下一次回归云池的时候,家里遭了贼,被洗劫一空,一家人愁云惨淡哭天抢地,孩子读书很不错却交不起束脩。 姬少微觉得那很可怜,帮了那家人,并且从中得到灵感。 为什么要和一意孤行的风如晦讲道理,为什么要改变他的想法,只要在他以为自己会成功的时候给他致命一击就够了。 在离开这里之前,她还见到过寒窗苦读二十年,却因为街头救人被打伤眼睛样貌有损不能科举的书生,他将一生无缘仕途。风如晦为了自己的理想兢兢业业二百多年,在最后一刻功败垂成,他的表情一定也很有趣。 按照大夏竞争激烈的皇子公主来看,其实哪个都行,最优秀的三个人自相残杀了,剩下的哪个都能做守成之君。称帝第三天,姬少微留下圣旨立了自己年纪最大的弟弟,留下一个繁荣昌盛的大夏走了。 她从窥镜中取出来的武器没人知道是什么,因为那不是针对她而言的,而是针对世上所有有资格成为帝王的皇族的律令:在她走后,他们将永远不会被风如晦影响。 作为制约,他们也将永远无法得到风如晦的帮助。 尽管在师门七人的争斗中这一点无法得到什么优势,但没有这个优势,姬少微和风如晦都相信,她不会输。 姬少微不喜欢杀人,但是很喜欢诛心。 他和姬少微不一样,是先放弃了皇族身份才继承窥镜的,不能再次依靠皇族身份实现理想,只能挑选别人。在姬少微称帝的第二天,身份已定才开始让所有徒弟们拿出自己的武器。 现在唯一能视线他统一诸国的理想的人只有姬少微,但姬少微永远都不会如他的意。 三十年前走得匆忙,没空观察风如晦得知情况的表情,多少有点可惜。故意说完了这些,姬少微看向风如晦,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如何伤心欲绝,或者气急败坏。 但是出乎意料,风如晦的神情十分平静。 作为亡灵,他的脸色比一般人更加白,透露着一种不正常的雪白,毫无血色。可是他的神情,却像是从几百年的束缚中解脱一样轻松,身体是死去的,心却像活了过来。 风如晦的语气有点并不让人讨厌的炫耀,“你猜怎么着,我没有为此悲伤,你听了是不是很难受?” 偏着头困惑的看向他,姬少微对上了他露出几分笑意的眼睛有些失神,那是属于很多年前就死去的箫如寄的眼睛。哪怕是幻阵里看到的箫如寄也没有这么真实的年轻人的感觉。 他轻声说:“我忙着为你的离去而难过,没时间想那些。” 风如晦就是得陇望蜀的典范,姬少微不在的时候希望她回来,姬少微回来了希望她能继续实现他们的理想。 若不是铸雪峰下,一剑穿心,窥镜离魂,他不会清醒过来。 姬少微回过神来,没关系,他最在乎的换了,那就拿新的折磨他。 ——然后让那看起来就像是无意的。 毕竟窥镜放大的是内心最深处的渴望,还有各种糟糕的情绪。已经被影响的姬少微不觉得自己哪里不对,风如晦明知道有问题,还是心甘情愿受其影响对她和百日红那样,自己不以牙还牙怎么够呢? 她一出生就被风如晦带走,真正见到他的时候八岁,此后十几年没少被他折腾,至少也要把风如晦折腾回来同等的时间。 不如…… 姬少微敲敲脑袋,把离谱的想法敲出去,终于清醒了一点。 已经见到百日红师弟了,他过上了另一种生活,她在这里已经没有遗憾了,想这么多干什么? 曾经和一群人结盟解决师门这些年渗入各国的势力,现在看来还是激进了,只要没有作弊一样使用窥镜的力量,其实也都不算什么。她会解决窥镜,只要没有窥镜影响,其他人的事情就让他们各凭本事吧。 只是如果风如晦以前也是一样被窥镜影响着没有道德约束且永远精力充沛,是怎么克制着的?窥镜在这一方面有点像被鼓励或者喝了酒一样,让人积极奋进,心态乐观风如晦是怎么做到一天到晚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风如晦恰到好处的关切声音传来:“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要我帮你看看吗?” 姬少微感觉有点头疼,随口说:“不用,比起你帮我看看,你消失了我会更好。” “等等,你还是永远别跟来了。”姬少微捂着脑袋,觉得自己有点像喜怒无常,“我们还是就此分道扬镳吧,不要互相折磨了。” 她需要吹吹风,找个河流拿冷水洗洗脑子,清醒清醒。然后找点正常人,一起行路。 扬鞭远去,留下风如晦在原地。 风如晦看着姬少微的身影消失不见。 第32节 他知道姬少微的意思,不会主动再要杀他,但是遇到危险也不会救他,任由他自生自灭。 这已经很好了,他想。 但不是他想要的。 羽国的夏天比大夏长,已是深秋还像夏末一样,绿树葳蕤,生机勃勃,风如晦已经有很多年没有感受过了。 突然间,异象突生,他察觉到这里有什么不对劲,本能立刻离开,多少被姬少微影响的有些心灰意冷,。迟疑一瞬,周围六处升起明黄符箓试图困住他,正午日光最炽,阳气最重,即使风如晦不像一般的亡灵,这时候也很难不受影响。 他幻化出长庚剑,四周响起庄严的梵音,困住他的力量骤然增强。 符箓后面十几处金光,僧道数十人,一心围杀他。 这样的情行司空见惯,只是作为人的风如晦自然不怕这些,但作为亡灵,僧道对他有着天然的克制,大战一触即发。 谢恒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一个黑色的身影倒在地上没有反应,一群和尚手里拿着印章似的东西就要往地上那人身上招呼,他不了解情况也没有出手,却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 “风如晦的性命,唯我能取。” 是姬夫人! 谢恒惊讶的看着她用袖子挡住了那枚印章,挡在了地上人影之前,这才知道,地上的身影,竟然是风如晦。 这里一片狼藉,风如晦倒下之前该是经历了一场恶战。僧道们商量了一会儿,还是想说服姬少微,但是在这一点上无法达成共识。还能战斗的和尚道士只有三两个,当初对上活着的风如晦没有胜算,如今对上姬少微也没有,地上倒下的同伴更不能不管,几个人交换了眼神,整齐地离去。 姬少微半跪在风如晦身边看了看,对谢恒的方向说:“出来。” 看到谢恒没有意外,示意谢恒背着昏迷不醒的风如晦。 姬少微神情冷淡,问他:“你为什么要救风如晦?” “我没要救,我没认出来……”说了一半,谢恒领悟过来,“但是我是个好人,我觉得那么多人打这一个很不公平,就出手相救了。” 于是姬少微恢复了他从前看到的样子,用着很造作的亲切语气:“如果你想知道,往东走有一处草庐,里面住的人恰好会些医术。” 说完话姬少微的马也跟了过来,她翻身上马,留下谢恒和风如晦。 谢恒猛然惊醒,只记得自己看到风如晦和一群和尚道士打架,赢了但自己也倒地了,好歹相识一场,便好心把他救了。谢恒看了看昏迷不醒的风如晦,认命地带着人去找大夫,不抱希望地挑了个方向,刚好是东方。 只希望师弟不要怪他失约,毕竟他是在为师弟他娘干活,然后希望有生命大夫能看死人的伤吧。谢恒苦中作乐,心想这世界夜将军、亡灵、术士等等什么奇奇怪怪地生灵都有,再有个能治愈亡灵的大夫,也不奇怪吧。 走了半个时辰,竟然真看到一处草庐,抱着试试看的想法问了草庐主人哪里有大夫,此间主人刚指了路,就看到他背着的风如晦。 原来他和风前辈是好朋友,赶紧把人带回去疗伤了,谢恒摸着下巴琢磨,觉得自己运气真的很不错,也许应该赌两把? 草庐的主人正是百里炎,算是风如晦的好朋友。以前是个神医,医术高明却救不了自己的夫人,殉情之际被风如晦拦着,劝他习武报仇。风如晦教他练武,他教风如晦医术,几十年的交情了。 以前救的是活人,现在救的是死人,一通操作后百里炎终于停了下来,估摸着风如晦醒来还有一段时间,留下翠鸟看着自己出去了。 夕阳西斜。 风如晦睁开眼看到头顶几十年没变过的款式,心中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窗边的翠鸟见他醒来,叫了两声扑棱着飞到外边。 风如晦不是人类,疗伤的药也不是凡俗有的,极阴之地的落地水勉强修补着亡灵凝结的实体,他是被燃着的引魂香唤醒的。 附近有能力救他并且会救他的只有他的这个好朋友百里炎了。 果不其然,没几息的功夫百里炎走了进来,语气亲切友好:“你终于把自己作死啦?是姬少微还是虚玉玄杀的你?我猜是少微?” 风如晦没有任何感觉,慢慢坐起来问:“是谁救的我?” “是个叫谢恒的小兄弟,他师弟前脚走到我这里问阴阳蛊,这小子后脚说捡到一个人让我救,我都不打算救的,结果一看是你。这我可得救一救了,等把你救醒,好好嘲笑你!”百里炎劈里啪啦说了一大堆,没等风如晦回话,继续说:“你可别再告诉别人我会医术了,都弃医从武这么多年了,我一个人都不想救了啊,咱俩是朋友,我诊金便宜一点,五百两怎么样?” 风如晦面无表情等他说完,“一般人不是五两吗?到我这里就是五百两?” “那是几十年前的价钱了,我涨价了!” 行吧。 “你又看上归云池什么东西了?” 百里炎嘿嘿一笑,“还是你了解我!金莲我不客气了!对了,今天来的那两个小子我挺喜欢的,你要见见吗?那个叫柳雪意的我挺喜欢的,我觉得是你会喜欢的类型。” “不,我不喜欢。”风如晦说,“但是,我确实想见见他。” 百里炎嘲窗外大喊:“柳小子,这老家伙要见你!” 原来早就在这里等着他。虽然有些惊讶柳雪意今天才来就让百里炎这样帮他,但风如晦并没有表露出来,见到柳雪意进来问好也只是随意点了点头。 柳雪意先向他问好,再向百里炎道谢,百里炎还是老一套,告诉他道谢不用了,不能再告诉别人他会医术,他不想救人了。 风如晦问他:“你想问我,关于姬少微的反常?” 柳雪意态度恭敬:“还望前辈告知。” “她快死了。”风如晦说,脸上还带着莫名的笑意,不至于是幸灾乐祸,但是和友善沾不上边。“这个笨蛋,我开始相信,她想杀我不是因为仇恨了。” 百里炎一脸震惊:“你才知道吗?那你死的很活该啊。” 对于风如晦话语的后半部分,柳雪意无动于衷,“阿娘她到底怎么了?” “她中毒了,你可以帮她解读,但是对你会有伤害。那么你要救她吗?”风如晦没有里百里炎,看着柳雪意等待着他说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还请前辈言明。” “你过来,我慢慢告诉你。”风如晦其实看起来比柳雪意还年轻几岁,招手让他过来的时候一点都不像传说中可怕的怪物。 总之就是突然很阳间。 等到从房间里出来,就看见谢恒在门口,他柳雪意拉到确定房子里面的人听不到的地方,“你怎么敢听他的,还给他你的血让他找人?万一他有什么阴谋呢?你别忘了是姬夫人杀的他,难保他不会怀恨在心!” 柳雪意安抚他:“别担心,他不会伤害母亲的。” 谢恒仍然很不赞同他和风如晦有什么牵扯,“那你呢?他会害你啊!” 柳雪意露出一个狡猾的微笑,“他不会的,如果我有事,阿娘会伤心的,他不会想见到阿娘伤心。” 他说母亲身体里的毒和他中的毒一样,会没有敌我的将身边的人当作工具利用,只有杀了她才能把这个毒转移到杀人者的身上,让被杀者重获健康。这本来应该是无解的,但风如晦有一个不用谁死也能解决的办法。 尽管他做出来的姿态就像一个坏人,但柳雪意直觉他没有骗人,只不过恐怕不会很简单,或者需要做一些牺牲,但绝不会是阿娘牺牲生命,这就够了。 房间内,百里炎皱眉看着风如晦,一脸不赞同:“那么多条路在那里,为什么你总是要选择最糟糕的那一条?” “最糟糕的是靠近最好的那一条路。” 百里炎叹一口气,这个赌徒又开始了。 赌徒不仅不管他怎么想,还完全不遵医嘱,等百里炎前脚出门,后脚也跑了,还带着谢恒和柳雪意。 第48章 三个男人 姬少微不在身边,风如晦和柳雪意走的坦然,只有谢恒替他们尴尬。 终于趁风如晦暂时不在问柳雪意:“师弟,姬夫人不喜欢他,我们真的一定要和他一起走吗?” “他最清楚阿娘什么情况。” 谢恒欲言又止,还是没忍住:“可是你不觉得,他对姬夫人的态度有点问题吗?” 柳雪意笑了笑:“什么问题?” 什么问题?当然是男女之间的问题!谢恒不相信师弟一点没看出来风如晦对姬夫人的不同。 被谢恒盯着实在有些不好意思了,柳雪意这才收敛了笑意,正正经经对他说:“这不是我能决定的,是要看阿娘的想法。” 这不跟没说一样嘛,谁知道姬夫人怎么想。他这是为了谁?如果不是师弟的亲娘,看个热闹就行了,可风如晦看起来就是要当师弟后爹啊!“ 等到柳雪意出去捡柴,谢恒和风如晦在一起的时候,更尴尬了。师弟好歹还能说说,这个人实在拿他没办法。 风如晦看他一眼,“你有心事?” “没有啊。”谢恒哪里敢说我的心事和你有关,你要当我师弟后爹了,我替师弟尴尬。 风如晦挑眉:“我看起来很明显?” 谢恒继续装傻充愣:“什么很明显?” 他不愿意说,风如晦也没有继续逼问,他拿出了自己的剑在端详花纹,这把剑名叫长庚。姬少微也有一把相似的剑,名叫启明。长庚、启明都是金星的别称,长庚在黄昏之时出现于西方的天空,启明在黎明出现于东方的天空。 气氛安静下来,谢恒感觉自己就像未出阁的少女遇到了土匪,紧张得话也不敢说。其实风如晦对他们最多是冷淡一点,也没怎么着过,为什么会这样?这时候他非常想要师弟一本正经说瞎话的能力,或者师弟回来吧。 上天仿佛能听到他的心声,柳雪意很快抱着干树枝回来。 “这里气候湿润,还真不好找。”他说完先后问候了风如晦和谢恒两个人,谢恒就算了,他和风如晦打招呼就像认识了几十年一样自然。 谢恒算是看出来了,师弟这哪儿是不在意,他是在意,又不想表现出来他的在意,但是又不完全不表现出来。当年坑周前辈出山帮忙,无限期拖延师伯和徐毅比刀,师弟就是这个语气,用他正人君子的一面掩盖他的别有用心。 风如晦当然知道他的想法,这就对了,总算在他身上看到一点更像姬少微的部分了,要他一直是好欺负的性格,那才无趣。 这里确实潮湿,几次没有烧起来,或者燃烧一小会儿就熄灭了。风如晦是亡灵当然没有影响,但柳雪意和谢恒两个大活人,就算有内力护体,深秋时节在这寒冷潮湿的地方也不会好受的。 “手拿开。” 可能是那一路装成慕容翌的他沉稳靠谱的形象太深入人心,虽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试图继续生火的谢恒立刻照做。 就在他把手拿开的瞬间,明亮温暖的大火燃烧起来。 柳雪意和谢恒商量着前半夜后半夜谁守,风如晦说:“你们都休息吧,我在就好,我又不用休息。” 说这话的时候他语气随意,那张过分年轻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长辈的意思。风如晦不需要,也不至于哄骗他们两个,而且这话就像说了很多遍。 “劳烦前辈了。” “嗯。” 风如晦说的有道理,柳雪意和谢恒也不矫情,谢过他背靠着大树开始养精蓄锐。 火光照的风如晦的面容有些鲜活,看起来不像是亡灵。他在如同情人一般温柔地擦拭着自己的剑,看起来对其他事情漠不关心。 柳雪意其实并没有睡着,他有些惊讶于风如晦的态度,风如晦主动说帮他们守夜并不是虚情假意想要收买人心,或者是因为阿娘的关系要讨好他,风如晦像是很习惯这样照顾晚辈。 阿娘说过,风如晦除了教她非常严厉以外,其他时候都是好师尊,看来并不只是因为几十年的师徒对他心存 沉入梦乡比谢恒和柳雪意想象得更快,两个人睡得很安心。 这样人迹罕至的森林点了火,要守夜,防备的应该是野兽,但没想到,来的居然是一群人。 尽管单凭武力也无人能敌,但风如晦其实并不是在这种情况下非要下死手的人。比起一次性解决敌人,他更喜欢抓到他们找出主谋从根源上解决问题,因此柳雪意和谢恒是被血腥味惊醒,然后才听到兵刃相交的声音。 “你们醒来了啊。”周围横七竖八几具尸体,风如晦剑尖还滴着血,冲他们笑了笑。 第33节 谢恒突然发现,如果没有姬夫人所说他的坏话和他想要给师弟当后爹这两点导致的偏见,风如晦确实很招男人喜欢,哪怕不是传统的粗犷豪迈的类型,仍然是那种有血性的男子汉十分乐意成为朋友的那种。 被他这副杀神再临的样子激起了血性,谢恒也亮出兵器加入了战斗,“师弟,我们一起。” 柳雪意哪里需要他说,看清周围情况的时候就拔了刀。风如晦一向是很乐意见年轻人这样的,自觉把东边的敌人让给了他们。 知道三人气势压过偷袭的这群人,都很有默契的开始手下留情,没有完全取人性命,把剩下的人活捉了起来。 谢恒怒斥:“谁派你们来的?” 被抓的人战战兢兢却不说话,风如晦发现他要咬破嘴里的毒药,先一步卸了他的下巴。 能做出这样举动的,该是无父无母无妻无子的死士了,再拷问也拷问不出来什么了,柳雪意只能放弃这一条线索,但风如晦却不这么想。 他瞬间点住这个死士身上的穴道,不带任何感情地抬起他的头,看着死士地眼睛,问他:“谁叶眠桑派你们来的?” 死士没有任何表情。 “还是霁月他们?”风如晦锐利的目光认真检查着死士身上的任何线索,没有漏过一点。 死士眼珠动了动。 “你的武器是羽国地勾魂刀?” 这一个问题一个问题的,完全没有回答,谢恒刚和他一起战斗过,不自觉亲近了些,正要劝他算了吧,就看见风如晦放下挟制,果断抛下这个死士。 “看来是虚言手下的,怪不得身手这么差劲。走了,天也快亮了,早点赶路下一个天黑之前还能住客栈。” 谢恒边走边回头看向那个死士,“前辈,他就放在那里不管吗?他是死士,要是完不成任务回去会被处死吗?” 可能是当人师尊很多年习惯了,不算多言的风如晦并不讨厌别人总是问他,很耐心地告诉谢恒:“不,用不着回去,他自己就会自尽,刚刚你也看见了,他身上带了十四种稍有机会就能自尽的东西。” 谢恒完全没有看到。 风如晦话音刚落,就听到身后的死士终于开口说话:“是十五种。” 等风如晦再回去,他已经自尽,脸上带着奇异又满足的笑意。 他正要检查自己到底遗漏了哪一种,就听到谢恒惊呼“师弟!” 柳雪意倒了下去。 他刚刚表现得太正常,风如晦竟然没有顾及到他。柳雪意脖子出现了淤青,风如晦想到了一种可怕的可能,立刻让谢恒把他平放在地,解开衣襟,看到了心口的图案。 “前辈,师弟这是怎么了?他是中毒还是中蛊?”阴阳蛊在前,谢恒心有余悸,更加担心柳雪意。 风如晦皱着眉头,“走,带他回草庐。” 第49章 儿童节快乐! 突然走了又突然回来当然少不了百里炎的批评,谢恒很不好意思,不过风如晦早就习惯了,就当没听见。他说归说,手上的动作没停。 检查完柳雪意的身体,百里炎的眉头都皱起来了,看了一眼风如晦没说话,风如晦顿时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谢恒反应过来,一时嘴快直接问:“和风前辈有关吗?” 他都说出来了,就没有隐瞒的必要了,百里炎实话实说:“是你徒弟百日红以前行走江湖做出来的毒药,不过也未必是他下的毒,他只管研究,做出来卖给谁怎么用也不是自己能控制的啊。” “我知道,幕后主使不是他。”风如晦简短的说了一句,对这件事情并不是很在意。百日红现在是陵国监国长公主的驸马,少微还是大夏皇族,除非他想宣战否者绝不会这么做的。 百里炎松了一口气,手上动作没停。真要说起来,他以前是行医的,好友几个徒弟里面除了姬少微最看好的就是百日红了。百日红死的时候他还和风如晦生了很久的气,想着就算师门规定他几个徒弟必须互相残杀,难道就非得那么早?风如晦一句日后姬少微和百日红对上他帮谁,堵住了百里炎的口。 帮谁?当然是帮少微了,再欣赏百日红,姬少微也是和他认识得更早,相处得更久,感情更深厚。 但是既然这家伙口是心非偷偷把人复活了,无论那孩子做了什么,第二次绝不能让他再乱来了!说到底还是亲疏有别,姬少微和百日红他能犹犹豫豫选百日红,但是百日红和认识几天的柳雪意,他还是更偏向自己熟悉的人。 “还好你们遇到的是我,要是别人,柳小子保不齐变成什么样。”百里炎针灸之后又给他喂了药,虽然柳雪意还没醒来,但是气色好多了,身上的淤青也暂时消退了。 谢恒问风如晦:“前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徒孙不满他师尊被少微所杀,来报仇了。” 百里炎看着他:“你不是说你们这是不论生死的吗?再怎么还要报仇?” “不论生死是死规矩,为师报仇是人之常情。”风如晦虽然很长一段时间不能体会这种感情,但也并非不能理解。他还记得自己从箫如寄变成风如晦的初衷,就是想救他死去的亲人朋友,想救被无情的命运夺走生命的同胞。 风如晦在这方面的回答超乎了谢恒的预料,他以为这个人是完全没有感情,培养姬少微是为了满足自己对权力的渴望。这么一来就全都说得通了,百里前辈不是在为自己的朋友开脱。 风如晦也知道,这群人就是想最好能抓住柳雪意折磨他、利用他威胁少微,不会是直接毙命的。他手搭在百里炎肩膀上说:“辛苦你了。” 百里炎一抖,“你怎么突然这么煽情。” “只是想起来这么多年得你帮助,还没和你好好道谢过。”风如晦手放了下来,找了椅子自顾自坐下,一点不客套。 百里炎有点不好意思,“都是朋友,说这个就客气了,当年你帮了我,不是说了日后你有事情我一定帮!” “我就知道你不会拒绝帮我的,接下来一段时间就打扰你了。” “不打扰不打扰……等等你要干嘛?” “雪意的毒解开还要一段时间,这段时间我们就住在你这里了,你这里布置什么的没变吧?”专业的事情就交给专业的人来,风如晦对谢恒说:“走吧,我传授你几招剑法,天赋不错,终日奔波不好好精进就太浪费你的天赋了。” 百里炎一脸警惕:“你教他做什么,还想收个徒弟给少微添堵?” “你想多了。”风如晦转过身往外走,“好歹他还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总要报答一下。” 听到他说救命之恩,百里炎不自在地别过头看向床上的柳雪意没再说话。 谢恒一脸纠结,一方面谢恒是真的爱剑,平日就算用扇子也使的剑招,刚来这里在留影石看到姬少微和人比剑心潮澎湃差点不想走,剑夷、慕容翌偶尔出剑他也看的如痴如醉,风如晦这么说对他无疑是天大的诱惑。另一方面,他这师门规矩太可怕了,自相残杀后留下来姬少微和剑夷,还有那个传说中的百日红,他感觉自己可能一个都打不过。 “前辈,我……” 犹犹豫豫的话没说完,屋外风如晦的声音传来:“不算收徒弟,只是兴致使然和谢小友切磋切磋。” “前辈我来啦!” 听着他们练剑的声音,百里炎的心里有些难过,但更多的是高兴。好友风如晦这么多年,总算变得正常点,指点谢恒剑法的样子,那么像他们刚认识的时候。 “诶,你醒了!” 来不及深思就看见柳雪意睁开了眼,百里炎把事情大概和他说了,柳雪意看起来没有什么意外。 百里炎想了想,画蛇添足的说:“主要是他现在是亡灵,没法感受你的异常,不然不会不管你的。” 柳雪意声音还有些虚弱,在百里炎的帮助下慢慢坐了起来,轻声问他:“难道百里先生觉得风前辈一定有义务救我?” “他一定会。这和你是谁的儿子无关,风如晦这个人再无情也不会在这种情况下见死不救。”百里炎正色,“况且,如果他这个人的理想不是救每个人,就不会活到现在了。” 柳雪意的沉默让百里炎感觉有点羞耻,他不是会这么坦诚说出感情和赞赏的人,说完自己想想真的有点肉麻。 正想找个理由打破尴尬,柳雪意开口了:“那他为什么不救我母亲呢?” 百里炎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风如晦何止没有救过姬少微,他甚至退开了姬少微想救风如晦的手。 但若说真的一次都没有,也有点冤枉他。 思来想去到底还是说出来了:“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吧,他自己理智知道应该让少微做一个好帝王,统一四国,但是还是没有克制住自己,从身体上分裂出另一个他,找少微要带她走。” 那个箫如寄,别人认不出来,百里炎怎么会不知道,那就是从前还没有国破家亡、历经磨难的好友。连他本人都不知道,箫如寄出现的意义。 如果说原本百里炎还有点犹豫,被好友那一套说辞说服,但是箫如寄一出来他就决定帮姬少微离开这里。 如果一个人的情感完全违背理智,并且两个选择都没优劣之分,百里炎选择听从情感。 柳雪意说:“阿娘从来没有和我说过。” “当然了,她就是那样的女人,如果她决定好要杀一个人,绝不愿意了解他有多可怜,哪怕心知肚明也不会了解。因为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改变主意的话,那还是少知道一点为妙,免得下手犹豫害人害己。”百里炎对姬少微的了解不比对风如晦少。 他看着柳雪意:“你阿娘绝不会告诉你的,因为你完全相反,生的一片慈悲心肠,哪怕是该下地狱的敌人,你也能看到他的可怜之处,心生怜悯的。” “心生怜悯并不影响我做该做的事情。” 百里炎几乎要叹息:“正因如此,才会更痛苦。”他这样做,简直是个圣人。 “您再多和我说一些阿娘的事情吧,我对阿娘的过去一无所知。” 坐在床边,百里炎也回想起三十年前的姬少微,既然说到这里,那就从这里开始吧。 “……最后一次和她一起出征,少微命令全军不许演奏敌军那边的乐曲,不许讲述他们的故事,任何美化和诉说敌军中也有不愿战争之人为难的都不许有。” “这会动摇军心。”柳雪意说。 “不止如此。”百里炎想到了姬少微那番话,正要开口却想起柳雪意终究和他们不同,又住了口,“她只要战士们牢记我们的村民家里如何被洗劫一空,妇女儿童如何被侮辱又夺去生命。” 柳雪意说:“这有什么问题呢?” “这正是问题所在。少微知道敌国也有良善之辈,但绝不动摇爱国之心,她只为大夏而战。如晦恰恰相反,他不是大夏的人,他是羽国人,本应为了羽国才毁灭箫如寄变成风如晦的,但重塑之后他只是帮助羽国勉强存活,然后跑到了大夏。也就是说,他以及根本不在乎是哪个国家最后完成一统,他只是挑选了最强大、最有可能的那个国家。” 百里炎认真看着他:“事实上,虽然归云池在大夏范围之内,但严格来说他并不算是大夏子民,四国之内,还有其他小国,在他看来并无区别,他想要的是这些人没有国家之分,合为一体不再有战争。” 柳雪意像是对这个很感兴趣:“这很难。” “你不如直说,这根本是不可能。哪怕同为人类,都不能没有隔阂。何况四国之内,除了晋国,也没有完全都是人类的国家,数百年来留下的仇怨,更不会轻易消解。” 柳雪意还想说什么,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师弟,你醒来了!” 还有另一个他其实不是很想见的身影。 第50章 情敌竟是我自己 追杀的是他徒孙,徒孙是他徒弟教的,徒弟是他自己教的,矛盾是他挑起的,总的来说,还是怪风如晦。 但是大家比较讲究,所有也没有跳起来骂他,不过百里炎不在“大家”之内。三个人刚回来的时候以为都骂完了,回忆了一下这些年他搞的事情,再看看乖巧听话的柳雪意,真是对他又爱又恨。 “老妖怪!”百里炎抓住他的衣袖,“这孩子醒来了,你看看,你徒孙把人家欺负成什么样子了,你还好意思什么都不做吗?” 习惯不做人的风如晦凉凉的说:“理论上来说,床上躺着的这个也是我徒孙。小孩子打架,我管什么?” 在百里炎谴责的目光下风如晦不为所动,毫不在意走进来对上柳雪意沉静的目光,突然有些心虚。 这双眼睛未免太像姬少微了。 “咳,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这件事情我会解决的。” 百里炎怀疑地看着他:“你有这么好心?” 风如晦没说话,和他一起看着说话的两兄弟,百里炎觉得谢恒说的够多了,就赶他出去,不让他打扰柳雪意休息。 谢恒:“百里前辈,我师弟这个毒是怎么回事,要怎么解,不然您教教我吧,我从前也学过医术,您说我也听得懂,我还是知道宽心些。” 第34节 “让师兄担心了。”柳雪意内疚地说。 百里炎也是性情中人,看他们师兄弟互相扶持很感动,当即忘了自己不想当大夫不希望展露医术,一口答应下来,风如晦一脸冷漠站在一旁自己格格不入。 看出来风如晦有话对柳雪意说,百里炎就领着谢恒去抓柳雪意需要的草药了,一路边走边说,最关心的还是医术问题:“你说你之前是有学医的,怎么改学剑了,学剑也行,怎么拿把扇子做武器?” “唉,母亲家里是行医的,我本来也是,但是发现学医连我老婆都救不了,就不太想学了……” “怎会如此?” 两个人边走边聊说的倒还挺投缘,比起他们,房间内的气氛不算多愉快。 柳雪意通常不是多刻薄的人,甚至称得上善解人意,通常不会让一个长辈被晾在这里。 风如晦是个例外,柳雪意身为人子怎么会不受母亲影响。 然而风如晦并不在意这些,他不喜欢和别人太亲近,因此没有坐在床边,自顾自拉了一张椅子坐下。 从前受过的诅咒谩骂,敌视侮辱多得是,他做的事情早该死多少回了,哪还会被他这个态度影响。风如晦的目的是告诉他姬少微大概要做什么,让他安心,并且尽量不要打扰她。 他说的客观简洁,对姬少微要解决他们师门危险人群这件事没有赞赏也没有厌恶。 柳雪意渐渐被他的言语吸引,听完了一切默默不语,风如晦也没有管他怎么想,等了一会儿见柳雪意没有疑问就要出去。 “前辈就任由阿娘这么做吗?” 风如晦手搭在椅背:“为什么不呢?现在她打败了我,这一切应该由她决定了。至于我帮她,那就是私人原因了。”什么私人原因他们心知肚明。 顿了一下,又问他:“对了,你们那边大部分人都是普通人对吧,没有什么超乎常人的力量是不是?” 柳雪意点头称是。 “即便如此,该有的战争还是会有,该有的和平也还是会到来,这又有什么差别呢?既然少微找到了另一条路,那就按照另一条路走。”风如晦耐心向他解惑。 “阿娘她很相信,凭借人类自身的可以结束这些,只不过完全结束不可能,但若人心能恪守道德,克制欲望,还是可以结束大部分无谓的争斗。”柳雪意回忆起姬少微教他的,“即便不能引导别人做到,自己总要心存善意,不可辜负自己的良心。” 风如晦笑了出来,转身要走,没让柳雪意看到他后来的表情。 他想起自己化作箫如寄的时候,也是一样的清清白白的少年郎。 分裂出箫如寄的时候确实是没有记忆,不知道是自己,但重新融为一体的时候却清楚记得,当年少微是动了心的,可是那时候姬少微偏偏选择了离开箫如寄,跑回去找她口中从来坏事做尽、身处地狱的风如晦。 当年分明已经选了自己,怎么又忽然生出清白的良心? “前辈去哪里?” 风如晦摆摆手没有回答。 再喊他的名字,回应柳雪意的只有林间风声。 屋外。 谢恒在套话这点实在是没有什么天赋,不过还好他面对的是百里炎,他也一样。 被问到百里炎和风如晦、姬少微师徒的相识,他没有一点隐瞒:“我是在战场上认识风如晦那个老妖怪的,我当时做军医,家里老爷子和有同袍之谊,我去了就被他认出来了。后来我夫人被敌军杀死,很颓废,被他抓去弃医从武了。他教我习武,我教他医术。认识少微的时候就晚一些了,不过也是在战场。” 谢恒疑惑:“怎么都是在战场?” “这师徒俩都有点好战啊。”百里炎回想起当年,“不过总的来说风如晦好一点,他是为了实现自己的目的。但少微她完全是享受驰骋沙场的感觉,不过她克制自己的能力比风如晦好太多了,从不会在和平的时候挑起战争,平时也是战争能避则避,不能也不怕。总是有不少人,是挨了她的打才长记性。” “这和我认识的姬夫人不太一样啊。” 百里炎手上翻动药草的手没停,好奇地问他:“那你见到的少微是什么样子啊?” 其实在另一个世界谢恒没怎么见过姬少微,师弟偶尔提起来都是寥寥数语,对姬夫人的认识还是在这里的。这么一想,他也有点不确定了,“姬夫人她……” 突然发现一般的言语也无法简单描述姬少微,即便相处了一段时日,也没有在哪方面表现出来强烈的倾向——除了非要杀风如晦不可。 但是姬夫人也确实称得上聪明强大,但这并不是对她性情的概括,看不出来什么她的喜恶爱憎之类。哪怕对师弟柳雪意,也像是更平等的朋友而不是母子。 她了半天说不出来,谢恒实话实说:“其实我也看不出来姬夫人到底怎么样,不过她总不是坏人。” 这点百里炎很认同,“少微当然不是坏人,不过她的不是坏人是介于她对正确的认知更多,当然出于什么并不重要了,君子论迹不论心。不过她有一个非常不好的习惯!” 好家伙,果然还是缺点更吸引人,谢恒一下子来了精神:“怎么说?” “姬少微她,非常没有耐心。”百里炎说,“养什么小动物就没有长久过,养一阵子给她师尊,她师尊风如晦就比她耐心多一点又给我,过分得很。” 谢恒突发奇想:“那小乌龟,这也不行吗?” 百里炎撑着下巴闻到一股子药味,倒也不讨厌,“这她没养过,少微她喜欢好看的或看着可怜的猫猫狗狗、松鼠雀鸟一类,但是又不说要养。她曾经救过一只黑色的小猫,天天给喂食喂水还给建了个小窝,就是不肯摸摸猫也不愿意抱回去养着,有次出去发现猫不见了又急得到处找,老妖怪从寻人之术开始研究寻动物,然后在我这里找到了它。” “猫呢?” “我养到死了,唉,真的不能养这些小可怜,人总是会活得更久,然后看着它们一个个死去,怪难受的,还不如一开始就不养。不过少微走之前,那老妖怪给她找了只狐狸,快成精了,既能够养很久,还可以自己照顾自己,我也想见见,但是这些年他到处跑,翻遍了所有的国家找少微,我怕我看到他就说出来,都没见过。” 狐狸? 谢恒突然反应过来,不就是化身慕容翌前辈的时候那只吗?风如晦前辈去世了,它也跑的不见了,不知道现在在哪里。 不对! 谢恒突然再次反应过来:“百里前辈,这一次姬夫人是不是像把小猫留给你一样,把我和师弟也丢给你了?” “对啊!”百里炎一拍桌子,“她又来!先给老妖怪,老妖怪给我!” “什么把我们丢给前辈?” 是柳雪意的声音。 面对倒霉的伤患百里炎还是有点同情心的,试图安慰他:“也不一定,你看,你是少微亲儿子,要不是情况危急她肯定不舍得把你托托付别人,你总是她一路看到大的吧哈哈哈哈哈。” 谢恒拼命给他使眼色,师弟可不是姬夫人一路带大的,早年玉将军征战沙场,姬夫人守城,两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殉城了,据说师弟一直在祖母身边,六七岁的时候养了几年,再之后都是在师尊身边了。 “我知道阿娘最关心我了。”柳雪意本人看起来对此倒不是很在意,他踏上了和父亲一样的道路,怎么会不理解这些。他过来找百里炎,是为了另一件事情,“晚辈想和百里前辈打听一个人。” “谁?” “箫如寄。” “他?”百里炎眨眨眼,突然有点反应不过来,“他怎么了?”难道这孩子知道少微的初恋情人闹脾气了?再说他俩最多是箫如寄暗恋,少微有点好感而已,柳小子都这么大了,不至于吧。 柳雪意微笑,“只是途经羽国,听过他一点故事,有些好奇,随口一问。” 百里炎放下心来,“你说的是羽国历史上那个箫如寄,不是另一个啊。” “不,我说的正是阿娘认识的那一个。”柳雪意说。 第51章 永不回头的春天 百里炎一口气卡着不上不下。 这叫什么事儿啊! “你打听他做什么?” 柳雪意依旧温文尔雅,依旧是温文尔雅:“在外面的很多年里,雪意少小离家,在外漂泊,未曾在阿娘身前尽孝,甚至不知道她有什么朋友,枉为人子。现在我想听听阿娘的朋友会是什么样的人,多多了解阿娘,弥补这些年的缺席。” 他是姬少微的儿子,便是自己晚辈,这个理由实在让人没办法拒绝。 但自己再了解也只是基于陌生人的身份聆听他们两个人的话,当年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百里炎不擅长说谎话,“你这问我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那老妖怪有段时间很不喜欢箫如寄。少微本来在外面完成老妖怪布置给她的课业,遇到了箫如寄,他们成了好朋友。”他抬头望天,说着实话也像瞎编,“老妖怪很不喜欢他,觉得这个人对少微影响太大,问我要了忘情丹。” “忘情丹?”谢恒打岔,“这不是志怪小说里面才有的吗?” 柳雪意问:“那……阿娘吃了吗?” “我没给他,但风如晦未必不会自己配。我只是觉得可惜,如果当年箫如寄只是喜欢她,没想让少微完全离开老妖怪就好了。”这话在百里炎心里憋了很久了,“唉,我也不该这么说,他人真的很不错的,要不是我和老妖怪认识得久了,我都要赞同他了。可少微是老妖怪一点点教导,耗尽心血,栽培出来的未来帝王,怎么能容忍别人夺走他的成果呢?” 谢恒想走了,但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箫如寄不是爱慕姬夫人吗?风前辈只是要姬夫人做个好皇帝,他当他的皇夫这也不影响啊。”看了眼柳雪意,见他若有所思好像不是很在意,又停了下来等百里炎回答。 “哪能只是这样啊。”百里炎说,“箫如寄想要的是少微摆脱老妖怪的影响,他觉得老妖怪是利用少微对他的尊敬和仰慕控制她,达成自己的理想。” “这没错啊!”谢恒更加疑惑了。 百里炎点点头:“是没错,但是对的事情不一定就必须要执行啊。当年可不是现在的和平情况,老妖怪为了效果,没少使狠厉手段,有时候我真担心他走上歪路。他是我的好朋友,少微在他身边,总是可以让他失控的时候阻止他。他们虽是师徒,但也是君臣,不管出于什么少微的话总是对他更有效果。” 谢恒还是不懂:“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天下的女婿不都是要过岳父那一关嘛,既然风前辈对姬夫人这样纵容,努力努力不就行了……嗯,师弟,我不是说玉将军不好啊,我就是随便问问。” 比起箫如寄当然是风如晦和百里炎的感情更好,但是比起听都没听过的玉将军,这两个人都可爱很多,他一直以为少微就出去几年就回来了,谁知道这么久!而且听起来要不是那个人死了,她居然还考虑过不回来! 百里炎想到这点就生气:“哪能就这,箫如寄那小子事情可多了,他要少微在他和风如晦之中选一个,要么选他要么选风如晦,少微当然选那老妖怪了。我跟你们说个事,老妖怪几百年前就是叫箫如寄的,后来出了变故改了名,这小子和他以前名字一样,就是一个学人精。什么二选一,分明是不怀好意,选他就要杀死老妖怪,他还挺自信。” 说到这里,又伤感起来,“虽然在箫如寄和老妖怪之中选择了老妖怪,但是在老妖怪和你父亲之间,少微却选择了你父亲。看来不是她觉得亲情比爱情重要,只是那个箫如寄没有那么重要吧。当年对箫如寄的喜欢有三分,对你父亲怎么也有九分。” 他说的很明白了,承认了姬少微确实喜欢过那个箫如寄,但是也没有那么喜欢。 就像短暂的春天到来,只是稍微融化了一点冰雪又匆匆离去,走后冰雪重新结冰,什么都没有改变过。 原来如此。 沉默许久的柳雪意不知道这是不是好消息,和小狐狸在一起待那么久,他还是不动声色探听出来一点消息的,包括几百年前的箫如寄和后来出现年轻的箫如寄都是风如晦这件事,但他确实高兴不起来。柳雪意对每个人的痛苦都能感同身受,哪怕是一向讨厌的风如晦。 “真可惜。”柳雪意说,“如果阿娘下定决心离开风前辈就好了。” 这话听得百里炎有点不高兴,无论如何比起旁人,还是和风如晦要好点,他面色不愉地说:“如果选择箫如寄,那就没有你了。” 柳雪意笑笑:“说的也是。只是我想阿娘选择了回去看风前辈,总是更痛苦一些,不然不至于离开这里。” “你怎么看出来的?”百里炎纳闷,“她除了不赞同老妖怪的理念也没太难过啊,最大的分歧是百日红,可是那要妖怪嘴硬心软偷偷救了。我觉得少微要是不走,总有一天她会知道,也会和好的。” “阿娘不会的,她选择回归云池是在怜悯风前辈,她想救他。如果风前辈也能自己制作忘情丹,想必是给阿娘吃过了。”她选择风前辈,就意味着她想放弃自己该有的生活尽力去救他。 只不过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罢了。 想来风如晦根本没有理解,阿娘这么做到底为了什么。 也不明白,为什么吃下忘情丹,会重新爱上别人,却永远忘记爱过他。 谁让我比他先到,我比他情深,我却不如他。 “我想也是,老妖怪最恨别人动摇少微地决心了,情爱最能左右人。”百里炎恢复了手上的动作,“不管怎么样,箫如寄那小子可以安心了,从前少微为了风如晦拒绝了他,现在也为了救别人要杀了他。哎,别说,这么一想,少微有点渣啊。” “不!”柳雪意这句话说的斩钉截铁,“阿娘绝不会为了救父亲杀死无辜的人,如果她会这么做,那一定是这个人本来就该杀。” “怎么不会,她都动手了,还能有别的原因?七个徒弟七样武器,唯独少微的不是对她自己有利,而是约束老妖怪的,不许他影响世上其他皇族,不许其他皇族影响他……” 百里炎说话间突然顿住,然后松手放下手里要去晾晒的药材,向一个方向飞奔而去,还不忘大喊:“你们自己玩,我突然想起来老妖怪还有救!” 留下两人在这里,谢恒看着柳雪意,不知道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第35节 第52章 此处应有扁鹊三连 谢恒摸不着头脑:“他这是什么意思?” 柳雪意露出了欣慰又寂寞的笑意,“没什么意思,大概是找到了正确的答案,去帮忙作弊了。” “就像以前师尊考我们的时候你帮我作弊?”谢恒觉得师弟一定知道些什么,“为什么我觉得我被你们排除在外了,明明我们三个说的好好的,你们两个净说些我不懂的话,感觉我好多余。“ 柳雪意像往常和他玩笑般:“怎么会,大家都最喜欢师兄了,比起我,百里前辈也更喜欢你,风前辈也教你剑术。” “哈哈哈哈,那我还是最喜欢师弟你的,不过这话说起来好肉麻啊。”除了在芸娘面前之外,长大后还是第一次这么说。也许是异国他乡,多少让来自同一个地方的人更亲近了。“师弟,你好好休息,帮你解毒的方法百里前辈已经教给我了,他回来之前我可以帮你的。” “多谢师兄。” “哎哎哎,你肉麻一次就够了!” “我是真心实意,才不是肉麻你。” …… 谢恒和柳雪意这里倒是一片和谐,他们师兄弟先是九死一生,好不容易喘口气跟着姬少微没少惊心动魄,反而在这里真正停歇了下来。 柳雪意知道,姬少微撇开他就是不想让他看到母亲行事,那多半是要做一些自己可能不是那么可以接受的事情。而追杀自己的人,即是对自己的考验,也是希望能拖住自己不去找她。 正如百里炎所说,姬少微不是带孩子的料,她自己心里清楚,只要不是要成为风如晦徒弟或者敌人,其他情况下交给他还是很靠谱的。 风如晦虽然可以,但目前也没有什么耐心,转手就交给百里炎,兜兜转转,竟然和几十年前一模一样。 而他们到底不是这里的人,更不了解过去的姬少微,不知道她现在要做什么。但若是阿娘希望他暂时不要找自己,那么他也会在这里乖乖的等。 柳雪意第一次觉得等待这样折磨人,原来阿娘以前在家里听着他们父子在外面就是这种感觉,那么多次自己和父亲亡故的消息传回去,而他们报平安的信却没有那么容易得到,阿娘会是怎样难过呢? “难过?倒也没有什么好难过的啊。”姬少微端着酒杯说,“我给了他以命换命的玉牌,可那家伙知道自己要死了,就扔给雪意了。玉牌给他的时候没说是换命,只说是挡伤,可他太狡猾,把应付别人那一套还用在我身上了,猜到了就不说,临了来这一套。” 是西域传来的琉璃杯,乘着琥珀色的葡萄酒,在昏黄的灯光下显露出醉人的颜色,姬少微一口饮下。 在柳雪意和谢恒猜测她要做什么的时候,姬少微早就联系了叶眠桑和霁月他们,在大夏、晋国和陵国接壤的北疆开始完成三十年前没能完成的计划。 “他多虑了,我又不是那种会和殉情的痴情人,难过一段时间总会重新振作的,倒不如换他的命,更多人需要他,需要一个救苍生于水火饿英雄,却不需要我,需要一个英雄的夫人。” 叶眠桑确认她是真的来喝酒,而不是借酒浇愁,终于放下心来。“你能这么想就好了,我想你夫君临死前解下玉牌,就是更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我知道。”姬少微点点头,“他那个脾气,恨不得自己死第二天我就能想通,开开心心继续过日子。不说他了,桑桑你真的做好决定了?真的要和花家对上?这一次可不是简单的争权夺利,也许你会成为弑亲的罪人。” “我已经改姓叶了。”叶眠桑看着杯中酒,“他们逼死我父母,把我同胞哥哥献给风如晦换取前程的时候怎么没有想过我们也姓花呢?更何况……” 她脸上扯出一抹勉强的笑意笑:“连风如晦都于心不忍,施以起死回生之术,而我那些亲人呢?他们只知道追逐权力和力量。” 姬少微适时的将手覆在她的手上:“至少现在你知道师弟还活着了。只要我们这次赢了,今后不会再有这种事情了,花家也回到你的手上,你可以重新制定家规。” 叶眠桑伏在她的腿上,感受到她温暖的手有一些没一下抚摸着自己的头发,喃喃到:“少微,如果这次我们输了呢?” “当了这么多年的叶大将军了,怎么还想这个问题?这次输了还有下一次,总会完成我们的目的,即使我们这一辈做不到,还有下一辈,霁月这次带来的小辈很不错,怕不久就要青出于蓝了。” 叶眠桑从她的话中感受到了力量,“你说的是,只要事情成功了,是不是这一次做成的,或者是不是我们做成的,都不重要了。” “这才对。” 说话间冷风袭来,带着血腥和肃杀的气息,软香融融的室内忽然一阵骚乱,美貌的胡姬、异域的乐者满面惊惶,只有琴声依旧。 叶眠桑瞬间坐了起来握住刀,姬少微动也不动,还有心情再喝一口酒。 或许她在姬少微面前还是小妹妹,但是面对别人就没有这副样子。饮恨刀刀光雪亮,刺向来人。 但来者毫不在意,两指一并接住了刀。 “风如晦!” 他听到叶眠桑叫他的名字还有心情冲她笑着答应道:“是我。” 说实话,这么温和客气的风如晦比敌人还可怕一点。 姬少微看向风如晦:“桑桑,你们先出去吧,我和他有话要说。” 又对风如晦说:“师尊,好久不见。” 叶眠桑看她一眼知道自己无法改变她的主意,瞪了风如晦一眼,恨恨走出去,而那些舞姬和乐师听到她的话早早就走了。 风如晦听着没有变化的琴声:“还有一个人。” “这个人也许你会想见见。” 那琴声停了下来,琴师掀开帘子走了出来,学者姬少微方才说过的话:“师尊,好久不见。” 风如晦正要开口,姬少微抢先说:“你要是叫他驸马而不是名字,师弟不拿你当师尊那就是你活该。” “怎么会。”说话的琴声正是陵国监国长公主的驸马,姬少微的师弟百日红,也是被风如晦带走的、叶眠桑的胞兄花紫薇。“师姐你难道不知道,我最不喜欢真名了,紫薇太像女孩子的名字了。是吧,师尊?” 和曾经一样,他是懂事的徒弟,是贴心的徒弟。收拾好了桌子,先给风如晦斟酒,再给姬少微倒满,最后轮到自己。 然而风如晦沉默着,没有喝那杯酒。 百日红甚至连姬少微对他那样的恨意都没有了,只有虚伪的奉承和故作亲密的应酬。他的目的明显却丝毫不惹人讨厌,他们都没有再把自己当作师尊,而是一个强有力的帮手,或者对手。 是他咎由自取。 风如晦忽然对自己先前的判断产生了怀疑,难道又是他自作多情,会错了姬少微的意? 但这杯酒他还是要喝,风如晦拿起酒杯一饮而尽,不理会他们的机锋。直接说:“我是来帮你们的。” 自他来这里之后姬少微第一次放下酒杯,不可思议道:“难道你还不明白,你真正要做的是什么?” 风如晦心里却一松,“我知道。”他看向百日红,“对不起,是师尊对不起你。” 百日红心中一痛,但这种感觉来不及体会很快就散去,事实上他作为百日红活了不到十五年,而作为驸马已经三十年了,过去百日红的人生对他来说更像是别人的故事。只不过觉得要是接受,会更方便合作。 明知道这时候应该将错就错和他们演一出师徒情深的戏码,却不知为何站了起来,第一次真诚地对姬少微说:“我早就不在意这些了,你们聊吧。” ——话的内容其实和想的没有太大区别,不同的语气却传达着不同的意思。 他匆匆走出了房门,远处的暗卫看到他流泪只当没看见。 房间内传来姬少微的声音:“师弟,也许你该见一见桑桑。” 他猛然惊醒,叶眠桑就在不远处,只要她过来就能看到自己。而他扮作琴师的本意就是不想见到为了自己做了太多事情的亲妹妹,明明该走的,趁着叶眠桑还没看到自己就走,但是不知为何,偏偏这双腿不听使唤。 寒冷的房间内竟然比房间外更加安静,留下两个最亲密,又最疏远的两个人在里面。 “少微。” 他来时想了千言万语,此刻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嗯。”姬少微的态度看不出有什么变化,“师尊,你来的比我想的慢一点。” 她说了多一些,风如晦反而没有那么拘束了,“我来任你调遣。” 姬少微即将要说的确实是这个意思,但是风如晦主动说了,打乱了她的节奏。不过姬少微很快就开始调整,“师尊……” 风如晦的手抵在了她的唇边,姬少微一时说不出话,他很快收回了手。而姬少微也反应过来,这一下其实并不难阻止别人说话,不过是她太震惊了。哪怕是她和风如晦感情最好的时候,也没有这么亲密过。风如晦从前行事大胆,嘴上说着让她不要把自己当女孩子,却在她长大成人后比谁都守礼,这一下是姬少微没想到的。 “我早已奉你为君,这件事情从来没有改变过。” 姬少微眨眨眼:“控制你的君王,这就是你的态度?” “是我不对。”风如晦痛快承认,“我不会再让你做你不想做的事情了,我天生愚钝,连你三十年前想救我都没能发现。” 第53章 今夜是没有感情的女人 “怎么说呢?这毕竟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但师尊能发现,我还是很开心的。”姬少微支着下巴,一副好脾气不计较的样子,“没关系啊师尊,我们不是都放下恩怨了吗?” 风如晦表情一滞。 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 “你说什么?” 姬少微亲自把酒杯递到他手中,“我说,过去的恩怨一笔勾销如何,今后我们还是上慈下孝的好师徒。”风如晦呆呆接住酒杯,她并没有收回手,反而轻轻握住风如晦的,“又或者,您想要别的关系,也未必不可。” 风如晦像是被烫着一样迅速将手抽回,重新打量起她。 丝毫未变的旧容颜,却是完全不一样的神态。哪怕是刚刚回来的姬少微,看起来也是熟悉的,完全不是这个样子。 难道是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吗? “少微,你怎么了?”风如晦突然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你是不是,完全融合窥镜之力了。” 姬少微点点头,“不愧是师尊,这么快就发现了。这可真好用,一人能当百万军,师尊从前未免太克制了。” 风如晦看着她,只觉得哪里都陌生。她已经完全被窥镜吞噬,要和自己当年一样变成另一个人吗? 没等他说什么,门帘被下一个人掀开,桃花色的剑刺了进来,绯色的衣袍箭一样冲来。然而姬少微早已不是刚回来的人,这一次剑夷的剑没能靠近她周身三尺便被无形的结界挡住。 这是风如晦教过他们的,但哪怕是最优秀的姬少微也不过是能抵挡一瞬,这一瞬也够一个高手做很多事情了,可是现在她竟然能一直坚持下去。直到剑夷看到一旁的风如晦,自己收了剑,姬少微也撤下结界。 剑夷和姬少微这个孽徒不一样,见到风如晦客客气气行礼:“拜见师尊。” 风如晦看着他,只是点点头:“你来了。” 姬少微一挥衣袖,被他们撞翻的桌子又放好,剑夷不喝酒,姬少微还是给他到上,放在那里。随后说起了这一次请他来的目的,是要他帮忙摧毁坠月湖。 剑夷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你说过要和我比剑的。” “是是是,我说过,但是我也说过要事情结束,现在还没结束。”姬少微神情自若,看起来还很诚恳,“我提出一切结束再比难道你不知道为何?被凡尘俗事干扰,是无法专心比剑的,我若是现在和你比剑,是对剑不诚,对你不诚。” 这也不无道理。 剑夷沉声道:“那你到底何时能与我比剑?” 他可一点都不像风如晦教导出来的弟子,什么都写在脸上。 但姬少微不会因此心软,“不是我和你比剑,是我们和你比剑,我和师尊都会和你比剑的。” 剑夷眼神一亮,又听姬少微说:“在解决坠月湖之后。” 如果能换的两个当世顶尖剑客相约比剑,那么再等待一段时间也是值得的。她说得对,若是心里记挂着别的事情,不能专心,那这样的比试也毫无意义。 “我帮你!”剑夷脱口而出,却并无后悔。让她一个人解决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自己不知道进展更着急。 姬少微推辞:“这怎么好,师弟你都帮了我好大的忙,怎么能再麻烦你?再者说,既然约定好要继续比剑。总是要拿出最好的状态,你该去练剑了。” “你看不起我?”难道她以为就她姬少微可以一边处理俗事一边进步,而他剑夷不可以? 第36节 “怎么会。”姬少微亲切地说,“既然师弟你要留下来帮我,那我自然欢迎。” 剑夷施施然点点头,就听到风如晦“咳”了一声。突然反应过来,刚刚只顾着听姬少微说话,都没问过师尊愿不愿意和他比剑。 姬少微没有告诉过他慕容翌就是风如晦,但作为一个剑客,别的事情或许没有那么敏锐,但在剑道一途,他比姬少微更早发现端倪。师尊作为风如晦的时候剑术和慕容翌时完全不同,但剑夷却能透过招式窥得一二,想来师姐和师尊认识更久,也和慕容前辈认识更亲密,想必是知道的,便没有说过。 此时他紧张地看向风如晦,姬少微有点明白,在风如晦后面收的都不是自小养到大地徒弟里面,为什么他最喜欢剑夷了。 无论心里怎么想,姬少微看起来总是滴水不漏,“师尊,难道你不愿意。” 这句话像极了姬少微走之前问过他的话。于是风如晦还没思考之前,身体已经先他一步做下决定,他说:“我愿意。”风如晦一边觉得自己可悲,一边情不自禁为她一点亲近之语生出一点期待。 “你听到了。”姬少微得到肯定答案没再敷衍风如晦,看向了剑夷。 剑夷果然一脸踏实。姬少微借着饮酒掩饰唇边笑意,师弟果然是除了剑什么都不在意的单纯美人。 最重要的事情说完,剑夷很满足,终于有了点不一样的感觉。 似乎,师尊和师姐之间的氛围没有那么和谐? “那,我先走了,师尊告辞,师姐再见。”剑夷说,见他们一个点点头,一个摆摆手——主要是风如晦,他和姬少微关系不错,没那么多讲究。 临出门之前,回头对他们说:“楚师弟和沈师弟要来了。” 他走了,也带走了这里唯一的生气。房间里又变得像潭死水,即使有问有答,却像距离千万里遥远。 一个心如止水,一个缘木求鱼。 如果说刚来的时候他心怀期待,现在只有如坠冰窖。姬少微太冷静了,无论是对百日红还是对剑夷,还有对自己,三个人是完全不一样的态度和手段,却看不出来丝毫的痕迹。 最难搞定的应该是百日红,这些年里他已经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甚至称不上朋友。几年的相处比不上三十年的陵国生活,但血脉相连总是能打动他,毕竟叶眠桑是他曾经唯一的亲人了,哪怕临死前也不忘把妹妹托付给姬少微。 其次简单些的是剑夷,他只要比剑就好。 最不费吹灰之力地就是自己了,风如晦想,甚至不需要她说什么,偶得她一点垂青,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哪里需要她做些什么说些什么呢? “你怎么想呢师尊?”她提起了剑夷得话,“你的其他几个徒弟就要来了,听说你也很多年没有见过他们了?” 说来可笑,她是风如晦最喜欢的那个徒弟,也是唯一寄予希望的,却是受到他伤害最多的那个倒霉蛋。反而是后面收的几个,说的是她的陪衬,这个人在教导的时候仍然尽心尽力,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都是一个称职的师尊。 想到这里姬少微感到有点意兴阑珊,百无聊赖放下酒杯,反正在风如晦面前也不用做什么伪装,他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子的人。 风如晦顺着她的话说:“来就来了,我已经做完了师尊该做的事情,也是个死人了,他们做什么我管不着也不需要管。” “那我呢?你为什么非要跟着我?”姬少微问。 过了许久他才回答:“你不一样,你知道的。” “为什么你表现的像我欺负了你?这不是你自己的选择吗?人总是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姬少微说完这句话,风如晦像是得到了什么力量一样重新振作起来,“你说的对,人总是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的,我也该去做我该做的事情了。” 姬少微:“比如呢?” “比如和你一起毁掉坠月湖。”他说,“还有一件事情我要告诉你,你儿子或许并不需要将他排除在外,我觉得他很快就会找过来,哪怕不见你也会帮你的。” 姬少微蹙起眉头:“他来做什么?” “他不是要来做什么,是要为你做些什么,因为他觉得这是对的事情。” 姬少微怀疑地看向他:“你没说多余的话?” “没有。”他说。如果对姬少微要做的事情进行一点猜测,并且透露一些给柳雪意不算的话。“少微,只要你需要,真正关心爱护你的人,哪怕你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都会到你身边的。” 她没有再说出自己不需要的话。 风如晦达成了自己的目的,真正感觉得无力。 这是一个试探。姬少微的态度暧昧不明,即使不会改变自己的任何做法,他还是想知道,姬少微是不是真的一点也不在意了。 窥镜会压抑甚至清除一切阻碍目的达成的感情,身在局中多少会难以真正看清,但若是身在局外总是更清晰一些。 于是他没有问姬少微是在意自己还是假装,转而问起了她对柳雪意的看法,如果她连最在意的儿子都只是用理性衡量得失,那自己还有什么好期待的呢? 姬少微的沉默已经说完了一切,风如晦喉咙一哽,分明已经没有人类的躯体,心脏的地方还是感受到了无法遏制的痛苦。 或许当时她丢下自己离开,不是仍存有一丝旧情,而是想斩断这一丝顾虑。 风如晦耳边又回想起那句话。 “师尊,难道你不愿意?” 她在皎洁的月光下仰头望着自己,问他,能不能在她登基之后放弃一统四国的想法,一起归隐。 那个时候自己在想什么呢? 他想,少微太天真了,自己已经走了九十九步,怎么可能停下来。哪怕是他想停下来,也停不下来了。 她凭借百日红给她的第二次选择武器的机会,立下诅咒,让自己无法通过任何方式干涉四国皇室,无法换一个人实现理想。 但如果那个人不是她,做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呢? 第54章 三十年前 三十年前,大夏,皇都。 新皇推辞了好几次禅位诏书后终于诚惶诚恐地接下,然后昭告天下,这对更多人来说是一件好事,意味着这个国家开始步入正轨。但对太上皇和太后来说则是不择不扣地羞辱,没有哪一个皇帝能忍受被自己的女儿赶下皇位,还要配合她演出父女情深。 禅让诏书上面写着他自觉年高不堪为帝,赞颂女儿品德高洁能力出众,在百姓眼中堪称慈孝典范,两代贤君,在知晓真相的大臣眼中只有血腥与阴谋。 大抵每一任皇位争夺的胜利者都不会介意展露自己的宽容大度,那些在危难时候支持姬少微当皇太女,又在平定后揣摩皇帝的心思,转而支持她弟弟当皇太子的大臣,姬少微一个都没处理。 有人惶惶不可终日,尽做些自己吓自己得得事情。有人劫后余生,夹紧尾巴做人不敢出头。还有人把这当成一个契机,忙着和以前划清界限,向新继位的女帝献殷勤。 而姬少微就站在高处看着他们的丑态。 继位大典还有半个月,姬少微平日的时间并不宽裕,但她还是抽时间去看太上皇和太后。 宫人刚打开紧紧关闭的大殿门,一个香炉就朝她扔过来,姬少微稳稳接住。稍微有些烫手,姬少微扔在了地上,身边的宫人因这声响都打了冷战立刻跪下。 就是自己生气的时候他们也没有那么害怕,坐在高位的太上皇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漫不经心的女儿说不出话。 “退下。”姬少微说。 身边的宫人像是得到了宽恕,松了一口气,利落起身,训练有素地鱼贯而出。 她走上前去,像是寻常人拉家常一样说话:“父皇这样岂不是平白让人看了笑话。” “你个不孝女来做什么,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说这话?” 姬少微心平气和:“我来告诉父皇,我的登基大典在半个月后。” “你做出这等大逆不道地事情,还怕人笑话?”太上皇指着她的鼻子,恨不得自己的咒骂立刻生效,“你这个谋朝篡位的逆子,你大逆不道、罔顾人伦,你不配当我的女儿,你该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父皇老糊涂了,带走首生子,归来后继承大统是你们当年和我师尊说好的,难道父皇以为,接受超乎寻常的力量相助,不用付出任何代价吗?况且,解决了大夏的危机,帮父皇打败几位叔叔伯伯当上皇帝,继承皇位的还是您的血脉,这些都不够吗?” “你若真是贤良,就该把皇位让给你的弟弟,难道他不是你的亲弟弟,你就非要争这一点?” 姬少微奇怪地看着他:“难道我的叔叔伯伯们不是您的亲兄弟,您又做了什么呢?翼王还是一母同胞呢,我可怜的堂弟堂妹们,现在连王府都出不去几次呢。” 太上皇面色铁青瘫坐在龙椅上,太后赶忙拍拍他的胸口替他顺气,姬少微在旁边想搭把手,左看右看没有自己的余地。 等他们好一点了,姬少微重新打量起来。太上皇今年未到不惑之年,往常比他的实际年龄看起来更年轻,现在却比时间年龄看起来更老了,倒是太后,保养得宜还是三十出头的样子,美貌不减。 太上皇半躺着恨恨看着她说不出话,太后双目含泪控诉她:“少微,我知道你对我有怨,可这是你的父皇啊,你怎么能这么气他!还有你的弟弟妹妹们,他们都是无辜的。” 重点还在后半句,这话差点把姬少微逗笑了,“灵台和长垣可不这么想,他们是铁了心要杀了我这个姐姐。” 没等太后说话,姬少微又补充道:“和母后想要杀死我其他异母兄弟一样。” “可他们也没有成功,你已经成为皇帝了,就不能放你弟弟妹妹一次?” “若今日站在这里的是弟弟,他要杀我,母后也能这么对他说吗?” 太后一愣,含泪双眼带着真诚和痛心:“自然!你们都是我的孩子,我不愿意看到你们之中任何一个人有事。” 不愧是盛宠不衰的皇后,姬少微想,这要是不知道她做了什么,很难不相信她啊。 “母后,若是征战回来你没有想给我下药想让我武功尽失,或者没有把四表弟带到我寝宫,我说不定还会相信你。” 她不知道灵台刺杀她的事情有自己的手笔,太后似乎看到了希望:“难道我没有派人阻止?你是我十月怀胎掉下来的肉啊,我怎么真舍得这么对你!你妹妹和你二表弟情投意合,你大表弟和你一个师尊,我以为你们才是良配,至于你四表弟,你们亲上加亲不好吗?他和你大表弟二表弟长得那么像,这不够吗?” 姬少微一副被她说服有些心软的样子:“母后啊……” 太上皇看不得他们还在这里假装母女情深,冲她大吼:“滚出去!滚出去!”却没有对太后说什么。 “话都带到了,儿臣也该走了。”姬少微向他们点头告退。 走了有一会儿,太后身边的心腹侍女追了上来。 “陛下,满月拜见陛下。”乌鸦鸦的头发点缀着珠翠,柔顺地低垂着头。 姬少微对宫人态度一向不错,没有因为太后地偏心刻意为难她:“起来吧,你叫满月,是母后身边的是不是?刚回宫时就是你给我倒的茶。” 满月发现新帝居然还记得她,不由有了一点底气,“正是奴婢。” “你跟过来是有什么事情?是宫人服侍不周还是父皇母后另有吩咐?一会儿还有事情,你快些说。” 被新帝地态度又弄得有点紧张,满月不敢想别的,只把太后教她的话复述给姬少微。“太后娘娘说,陛下始终是她的女儿,天下没有哪个母亲会忍心啊看着女儿孤立无援,但同样不忍心看骨肉相残……” 新帝继位,父母亲人不在她也会受到诟病,不知道谁给她传了消息知道她另外两个孩子还有一个活着的。太后的意思是,希望姬少微善待她的骨肉,即便太上皇身体有恙不能参加她的称帝大典,但作为太后她会去的。 这么多年太上皇和太后二圣临朝,她基本可以代表太上皇了。现在太皇太后和太后都来了,太上皇身体有恙也不是说不过去了,至于他要怎么有恙,就看太后了。 这姬少微怎么会不同意呢。 “替我谢过母后。无论怎么,她都是尊贵的太后,父皇也是我父亲,你告诉母后,让她多劝慰父皇,还有保重身体。” “奴婢记住了。” 就在她以为说完了,满月又说,希望她杀死静太妃和宁太嫔的皇子,还有他们本人。 刚说出口,满月就感受到姬少微自上而下的审视。但这应该是所有要求里面最简单的了,她不觉得新皇有什么不愿意的,恐怕是要避开她登基的吉日罢了。 “让母后放宽心。”姬少微说,随后没有停留地离开,为她撑伞的宫人雅柔加快脚步才追得上她。 皇宫很大,但还是没几步就到了她的寝宫,这样的距离对习武之人算不得什么。 换下了衣袖有些湿意的衣服,姬少微重新回到书房处理奏折。接受退位诏书没有多久,但是工作已经做了很久了。 直到入夜时分,她才听到熟悉的箫声。 姬少微迅速披上衣服胡乱系好搭着披风,没有惊动任何人就跑了出去。越过几处屋顶,闯入了箫声来处。 第37节 是她师尊风如晦的结界。 第55章 卧底,和卧底,和卧底…… 姬少微没有任何阻拦就进入了他的结界,这是春晖殿的屋顶,等她走过去,风如晦就放下了玉箫。 “白天下雨了,今晚应该没有月亮的。”但今晚月亮依旧明亮。 风如晦转头看她:“喜欢吗?” 这是他招风吹散云雾露出来的月亮。 姬少微坐在屋顶,支着下巴看过去。今天有宵禁,皇城中只有零星灯火,站在这里看过去,全世界都是安静的。带着些许寒意的微风吹来,姬少微移开了视线,她看向天上明月。 人间多少变数,只有明月亘古长存。 “师尊,你高兴吗?” 风如晦点点头:“我自然高兴。” 但姬少微却高兴不起来。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呢?师尊那样用心教导她,为了称帝她付出了多少心血多少努力,牺牲了多少,还风如晦有暗中相助,怎么会成功不了呢。有他这样的师尊,哪怕是蠢材也能被推上皇位。 “少微,如果你想摆脱我,还有最后一件事情要做。”风如晦说,“这个时间由你来决定。” 仿佛他谈论的不是自己的死亡,而是一件不足挂齿的小事。 姬少微问:“百八十年过后可以吗?” “你在说什么傻话。”风如晦无奈地看向她,“你总会杀死我的,我也该为你而死。” 姬少微鼓起勇气,“那你能不能为我而活呢?” “我必须死,而且是被你杀死,不然谁来承受恶名和怒火呢?”风如晦不敢看她,只注视着远方。“难道我没有教过你,要想一个人改变主意,除非改变后带来的好处能数倍于他应有的吗?少微,你说我为什么要改变主意?” 不只是应有的好处,还有背负的一切。 为了实现他的宏伟理想,一路上牺牲了多少人,背负了多少性命。但凡他有丝毫动摇,都是对那些牺牲者的辜负。 这些牺牲被他一一收起,藏于匣中,背在背上,沉重得他都喘不上气。 姬少微一时无话,她怜悯地看向风如晦,这个人依旧无知无觉,又或者根本不敢深思。某一刻姬少微甚至觉得死亡对他来说是解脱。 但她还想做最后的挣扎,“那要是我登基之后呢,找好下一任继承人,然后我们一起离开这里,也不去归云池,就当是世上再无风如晦与姬少微呢?” 风如晦摸摸她的头发:“你不是想要这一切吗?离开归云池,摆脱我,成立家庭工、教育子女,得到一个凡人该有的一切。” “在百日红师弟死去的时候,我就没有这些想法了。”姬少微看着他,眼里尽是风如晦读不懂的感情,“师尊,我们走吧,放下过往恩怨,从此不问世事。” 风如晦控制傀儡的线一下子断了。 “师尊,你……愿不愿意?” 当姬少微问出这句话,她面前的人变成了纸片一样单薄的东西,从屋顶缓缓落下。 姬少微在皎洁的月光下从深夜等到了黎明,纸人仍然没有回答。 于是她没有再等了。 回忆到此结束。 姬少微重新给自己斟了一杯酒,烛火动了动,这里还是北疆,她和死去的风如晦同处一室。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她没有摆脱风如晦,风如晦也没有放弃她。 她已经做出了送客的姿态,风如晦没必要再留,离去之前,问了她最后一个问题:“你离开这里之前,是找了百里炎吗?” 不用她回答,风如晦已经知道了答案,“告辞。” 他下定决心,替姬少微达成愿望,做她要做的事情。 就在他打开门的一瞬间,姬少微平静的声音传来:“你知道我要做什么吗?” 风如晦只是顿了一下:“我知道。” 摧毁了坠月湖,世上所有依凭它而产生的超乎寻常的力量都会消失殆尽。人类归于寻常,亡灵消散世间。 “你能找到这么多志同道合,和你一起做这些事情的人,我很高兴。” 坠月湖的力量都是双面的,好处有多大坏处就有多大,这么多年如同水往低处流的规则一样存在于世上。而最维护这些规则的人,不是制定它们的,而是受益者。 姬少微要面对的阻力比她能集结的力量多太多。 第二天她就见到了自己的一个师弟,楚天清。 他收拾了收拾自己,看起来总算不是那么邋遢了。叶眠桑偷偷问她:“他看起来毫无斗志,要他做什么?” “有没有斗志不重要。只要不是跑到我们对面就行了。”看叶眠桑还是不以为然,姬少微搬出了风如晦,“好歹也是风如晦教出来的徒弟,在我们这里什么都不做也比万一在对面有什么作用好。” 风如晦这个名字还是很有杀伤力的,不仅对其他被风如晦折腾过的国家,还包括大夏的人。尤其是叶眠桑,带走她的兄长,可以说彻底改变了他们一家的命运,提起来就生气。但这种情况她也不会表现出来。 见过一面之后,百日红和叶眠桑关系好多了,至少比和姬少微的关系好。对此姬少微喜闻乐见,血缘还是很有用的,尤其是师弟这样在意亲人的人。 站在姬少微这边的更多是被那些非人力量伤害过的人,叶眠桑普通人居大多数,像风如晦、姬少微这样的特殊人群是少数,在两者之间就是霁月这样的僧人。 霁月的号召力不容小觑,在风如晦看来他是妖僧蛊惑人心,但在他人看来,霁月大师实在是他们的定心丸。如果神佛都站在他们这一边,想必上天都想让他们取得胜利。 能做的总是比不上会说的。 风如晦怎么看他都不顺眼,索性眼不见心不烦。他是亡灵打扮,兜帽罩着,更合传说中的风如晦对不上了。用的是箫如寄的名字,倒是和霁月一样在这里混的如鱼得水。 叶眠桑看着他俩明里暗里做了不少动作,有些担忧:“风如晦一向古怪,霁月也不是正经和尚的样子,少微,他们看起来就像想要抢了你的位置。” “这有什么位置,我不过是把人笼络过来而已,他们这么卖力我该高兴。”姬少微对此一点没有不满,“只要能成功,谁来都可以,我的目的是摧毁坠月湖,又不是要什么功名。” “话虽如此,那些受了坠月湖力量得到利益的人,谁愿意交出来重新做一个普通人呢?他们可是连神佛都敢践踏,也要保留自己手上权力的人。” “看来你是更喜欢霁月多一点。”姬少微说。 叶眠桑一脸否认:“重点是这个吗!” “是,至少别把个人感情带到这里啊。”姬少微接住信鸽传来的消息随口说。 “我没有!而且,我们不是站在同一处,偏向他一点又怎么样?” 姬少微看完信露出了微笑,自言自语:“会这样……” “少微你说什么?”叶眠桑也凑过来,“我也能看看消息吗?” “当然可以。”姬少微把密信递给她,“沈渡师弟传来消息了,他们要从鸠尾山绕路拦住我们。” “他怎么会帮你?等等,他不是被剑夷杀死了吗?” “没有,剑夷师弟可没有我这么狠心,沈渡认输放弃武器他就没有再出手了。他会帮我,是因为我抓住了虚玉泽的徒弟,就是想抓雪意的那一伙。”姬少微放飞鸽子,和叶眠桑一起坐下。 “他会真心想要帮你吗?” “会啊,告诉你一个秘密,虚玉泽的徒弟是他名义上的徒弟,实际上应该是他儿子,沈渡不会人心看着虚玉泽唯一的孩子就这么死去的。当初那孩子要追杀我,我可以不计较,可他追杀雪意,沈渡也不阻止,那就不能怪我了。撞到手上的好人质,我怎么能不好好利用呢?” 一开始沈渡就是她这边的,但他们之间的仇恨足以让另一边相信沈渡会真的和他们一起对付姬少微了。 这是一个好卧底。 所以说人就不应该有弱点,一旦被人拿捏住了,便只能任人宰割。 第56章 我们之中出了一个内鬼…… 说完看见叶眠桑在看着她,姬少微问:“怎么了,干嘛这样看着我?” “我在想,你会不会难过?会不会不喜欢这样勾心斗角。”如果不是不喜欢这里生活在权力斗争里面的日子,她怎么会离开?在外面的三十年,她听柳雪意说过,除了最开始的时候,姬少微都是在家里修身养性,偶尔出去走走,过着平静悠闲的生活。 还在沉思的叶眠桑感受到肩膀上的力道,看着姬少微莫名正经的眼神,重新组织了言语,“我是说,如果你不愿意,我和霁月他们也可以的,你等着我们的消息就好了。” 桑桑还是不够了解她啊,姬少微不无遗憾地想,她哪里会因为这点小事就逃避呢? “谢谢你这么为我着想。”姬少微说,“但是我走不了,我必须亲眼看着坠月湖被摧毁才能放心。” 叶眠桑继续追问:“那解决这些事情之后呢,你要做什么?” “四海为家。” 这个问题不难回答。 窥镜的力量在她身体里面,同样的,从第一任主人开始永不停息的对实现理想的的渴望也不断影响着她。无论如何不能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尤其是大夏,否则她也不清楚自己什么时候会一个反悔夺走她侄子的皇位,或者挑起战争之类的。想想还是到处走比较靠谱,毕竟这是除了登到权力巅峰之外姬少微最喜欢的事情了。 她能和风如晦合作那么多年,不能说全都是他的胁迫。 如果没有自己本身的意志,谁也不能那么久牵掣她。风如晦对她‘生而为王’的评价不无道理,姬少微就是不能屈居人下,哪怕没有被风如晦教导,生在皇宫,她不是自己争夺王位也会把弟弟变成傀儡的。关于对权力的渴望,她从来没有掩饰过。 不同的是她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不对的。比起风如晦本末倒置的做法,姬少微知道什么时候该放手。 现在的问题是,能不能活着考虑这些。但没必要说出来让人提前伤心,又打击大家信心。 集合起来一心摧毁带来超凡力量的坠月湖的人们,缓慢地向它移动。毕竟是四国皇室明面上允许的事情,另一波反对的人不敢做的太明显,但背地里的动作一点没少。 姬少微的身份知道的人不多,除了她的师门和旧友,她身上看不出有一点对朝堂的敬畏,其他人并不清楚,只当她是武林新秀,又或者和叶眠桑较好的江湖人罢了。 临到坠月湖之际,楚天清来找她。 再没有冲突的情况下,除了风如晦,她对旧相识态度都很好。 “师弟来找我做什么?” 楚天清低头看着杯子,长久才叹一口气,还怀着几分期待,问姬少微:“丝丝她,走的时候难过吗?” “不难过,挺高兴的。我看师弟你倒是很难过的样子。” 楚天清想放下杯子却不小心打翻,慌里慌张想收拾,姬少微只是挥挥衣袖一切恢复原样。 “师姐,我日后能去看看师尊吗?” 用了遮掩容貌的术士,他不知道现在的箫如寄就是他师尊本人,说的是归云池的坟墓。 “当然可以了,我有那么不近人情吗?” 楚天清笑了笑:“师姐当年看起来就是这样,我怕得很。” 姬少微奇道:“你怕过我,难道不怕师尊,还敢找他拜师?” “哪里不怕,师尊当年我也是怕过的,可也只有他也许能帮我。”曾经他是南疆驸马,南疆危难时得风如晦相助,那时候还不是他的师尊,风如晦所展现出来的非人的力量实在让人胆寒。 他完全是一个凡人,哪怕算上武功,在江湖里也算不上一流,能得师尊垂青已经是幸运。当年收徒,师尊把师门规则说的清清楚楚,更是言明他是凑数的,冷言冷语说了不少,还是没能改变他的想法。 第38节 那时候楚天清失去妻子两年,又痛失爱女,风如晦早早告诉他,女儿尸骨无存复活不了,他不信邪,想借助窥镜的力量和女儿重聚。女儿是出现了,有着生前的样貌也有生前的性格,但他清楚,那不是自己的女儿,只是一个武器。 而现在,相伴三十年的究竟是武器还是女儿他也分不出来,唯有日益加重的后悔,促使着他做些什么。 看得出来姬少微只是面子情和他叙旧,问过了丝丝,楚天清起身告辞。 当年独得师尊看重的大师姐撑着伞和他错身经过,目下无尘,一言不发。如今看着倒是和气些了,却也没有多少区别。 姬少微当然不会在意,说她没有同理心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何况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自己把武器送给她,现在做出一副慈父的样子做什么?三十年这么长的时间,养乌龟吗? 比起没用的师弟,还是那群想要阻止她行动的人更需要关注。 霁月大师他们是出家人,很多事情不好处理,他们不杀生更没有生命威慑力。光靠叶眠桑带兵到底有点分身乏术,还好剑夷来了,送死的人突然就慢了些。 霁月、叶眠桑、风如晦、百日红,还有姬少微,在靠近坠月湖的时候分成五组,前三组来阻止那群为了保护坠月湖越来越疯的疯子们,百日红和姬少微各自负责运送能摧毁坠月湖的金甲凌霄和搭配的火器。 差不多还有十天的路程,这十天里面,百日红的队伍和姬少微的队伍纷纷改头换面,伪装成商人农夫之流,缓慢前行。 第一个到达的是姬少微,吩咐人在这里安营扎寨之后,在湖边竖起了结界,只要是怀有敌意的人进来,都能准确感知。 淡蓝色的结界范围之广,竟然包围了整个坠月湖和她带来的人还绰绰有余。 结界内的人惊奇地看着这一幕,楚天清也在其内,他心中冒出一个念头:得到这样可怕的力量,真的会甘心放弃吗?真的愿意摧毁让她得到力量的源泉吗? 身边的人听过他喊姬少微师姐,胳膊碰了一下他,“先生是微夫人的师弟,也能学这样的法术吧?真是厉害。还好还有像你们这样厉害,还愿意一起摧毁坠月湖。” 楚天清在他脸上看不到一点羡慕,只有对未知的惊叹,“师尊是教过的,可惜我天资不在此,结界方面学的不如师姐他们。” “人各有所长。” 他看起来平凡又甘于平凡,楚天清突然对他有了一点兴趣,问他:“那您是怎么来这里的?” “可不当不起‘您’哟。”这人连忙摆手,“不过一介农夫,天生有几分力气罢了。邻村出了个借坠月湖把一村人迷惑,难的为奴,女的为妇,欺男霸女,横行乡里,我看不过去杀了他,惹上了麻烦,还是微夫人出手相助才得以摆脱。微夫人问我愿不愿意帮她,我就来了。” “这里多得是人帮她,你作为农夫,为何不多关心关心你的田地?” 那人闻言哈哈大笑,“瞧您说的,您不也来了。何况虽然那个混蛋死了,但县衙可有不少人知道坠月湖能给人带来超乎寻常的力量了,不多日一群混蛋就要来了。何况这里虽多能人异士,可要我一直呆在村里等消息,我等不得!心中义愤不平,种庄稼都不专心。” “你说的是。” 楚天清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了,这样平凡的农夫,也有英雄义士的气概,大师姐最喜欢这样的人物。 算算时间,百日红的人也该到了。 第57章 大家之中出了两个卧底…… 他时间算得不错,傍晚的时候百日红的人就到了,他们换上了陵国的服饰,厚重的披风及地,白色的兜帽笼罩了大半张脸。 楚天清走上前去,听到他们是在商量摧毁坠月湖的时机。 三天后,月亮最明亮,坠月湖底光芒暗淡,是最合适的时候。 也是最适合那群阻止他们的疯子来的时候。 倒数第三天,霁月带领的队伍也赶来了,他们看起来都瘦了不少伤,但一众僧人看起来和分别之前没有什么变化,来到这里也是自行打好帐篷,而后该做什么做什么,早课,修行,帮助其他人,一样都没有落下。 倒数第二天,叶眠桑带来的卫兵也来了,但是他们都在结界之外,并没有进来。 楚天清劝说姬少微早些准备,反正人已经够了,风如晦用的还是箫如寄的假名,楚天清并不知道,还以为是和那个农夫一样招来的陌生人,并不很信任。 姬少微却在此时告诉他,那就是他的师尊风如晦的亡灵。 “什么,那是师尊!”楚天清大惊失色。 欣赏了一会儿他的惊慌,姬少微才慢慢开口:“是啊,你紧张什么,是我杀了他又不是你,你和他师尊慈爱徒弟孝顺,他又不会为难你。” 说这话的时候,姬少微的目光没有移开过,楚天清感到一阵久违的恐惧。他再次认识到,站在他眼前的是杀父弑母屠尽弟妹六亲不认的人,而不止是在无关紧之时会和他们开玩笑的大师姐。 他握住了手里的衣袖,好一会儿才像是缓过来一样,说:“是啊,有不是我杀的,师尊也不会怪我。”不敢看姬少微,他甚至感觉姬少微是发现了什么,但是没必要这样自己吓自己,姬少微又不是神,怎么会什么都知道呢?“既然如此,等师尊来了,我再看看师尊。” 楚天清本来想要再借助风如晦的名号再劝劝她的,但不知道为何,却说不出口。 如果师尊在这里,他一定会用洞悉一切的目光看着自己,不会揭发他,但是也绝不会真的看着师姐出事。楚天清发现,他对师尊的敬畏还是有限的,并且畏多于敬。 “师弟。”姬少微叫住了他,“等我们摧毁了坠月湖,你我都会老去的。” “为了正确的事情,这算什么呢。”他说,“况且,我本来也到了这个年纪。”只不过师姐是年轻人的样子,还是二十岁开始变老,而自己已经是老人家了,老的更快,也许没有了力量的支撑,一瞬间就会倒下去。 “很高兴你能这么想。” 倒数最后一天中午,风如晦终于来了,楚天清才知道,本来应该是百日红带的那一部分火器早就交给风如晦了。比起已经是他国实权公主驸马的百日红,她更信任对自己忠贞不渝的风如晦。 安排叶眠桑来这里的目的之一,就是利用她说服百日红,把火器交给第三个人。 终于快到月亮最亮的那一天,很多人和姬少微一样睡不着,都盘膝打坐在坠月湖边,等着月亮升至最高处。 谁知天公不作美,黄昏时候天上下了雨。 风如晦为姬少微撑起了伞,“要我帮忙吗?” 姬少微点点头,“等等,楚师弟找过你吗?” 她一问风如晦就知道,是楚天清出了问题。“他找我做什么,你这边没事吧?” “没事,桑桑按着他提供的人已经开始找了,现在谁是内鬼马上就知道了。可惜抓也抓不完,有的还不能动。”尤其是四国之中的某些官员和皇亲国戚,“不过这都与我无关了,看他们怎么想吧。” 风如晦知道她肯定不是担心背上残害师弟的名声,就算背上了也有办法取下去,端看她愿不愿意。但更不是不忍心了,看来窥镜对她的影响只在另一方面。 “师尊,帮帮我吧。” 姬少微接过他手中的伞,看着他接下披风,衣服还有头发都由黑变白,不合时宜地想,原来他化名慕容翌时的白发不是有什么特殊意义,而是功法受限啊。 在座的平日里也算是能人异士,但区别凡俗到这种地步的还是头一次见到。 只见风如晦白衣银发,飞身至云端,长庚剑意凛然,这不是舞剑,而是一种古老的祭礼。 坠月湖的力量超乎寻常,并不是可以随意吹散的,既然不能吹散,就只能让它先一步坠入人间。 天上乌云聚集在坠月湖之上,风如晦之下,一阵电闪雷鸣,微微细雨变成倾盆大雨,平静的湖面热闹起来,众人躲闪不及,也有找着东西躲避的,也有坦然接受大雨的,唯独姬少微身上,一滴雨也没有。 她随手把伞给旁边的人,继续注视着风如晦,她想起来,当时和慕容翌前辈见面的时候,也像是这样的场景。银发剑仙背对明月自海面走来,姬少微愣愣地看着他,他可惜姬少微于剑道这样地天赋,姬少微可惜他是师尊的朋友。 天上的白衣人似乎在看她,隔着重重雨幕,他的眼神有些看不清。 坠月湖周围的景色终年不变,都是欲走还留的秋天。分明是这样的时节,祈雨的还是个没有温度的亡灵,这点雨却没有让人感到多寒冷,甚至有了几分生机勃勃的意味。 半个时辰过去,雨渐渐停了,风如晦回到她身边。 “让我看看你的有手心。” 这还是姬少微回来之后头一次这样温柔平静地和他说话,风如晦受宠若惊,不明所以地把手伸过去。 这只手比她的手大多了,姬少微看着上面还有一道疤痕,已经很浅了。大约是他还是箫如寄的时候留下的,所以重塑身体后伤口还保留着。 姬少微一动不动盯着他的手,风如晦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他也许是想将脸颊靠上去,又觉得自己太过自作多情了。 “师姐,我们要准备了吗?” 一道低沉悦耳的声音打断了他们,是等在一旁的百日红。 没有让他押送就很过分了,再让人家等着就太不好意思了,更何况人家都找上来了。 “嗯,到时间了。”姬少微没有留恋,转身就走。 风如晦若有所失地收回手。 “师尊稍等,我恐怕要借师姐一段时间了。”百日红向风如晦做了抱歉的动作,这要是当年地弟子百日红来做,倒没有什么问题,但现在的他…… 姬少微会过头,和弟弟开玩笑的无奈样子:“不是叫我去干活吗,怎么你又在这里叙旧了?” “这就来。”百日红看了一眼转身离去不知道被姬少微安排了什么事情的风如晦,跟上了姬少微。 而风如晦并没有走远,也没有被安排什么不能告人的事情,他只是联系了一下该联系的人,做完一开始姬少微就拜托他的事情。 无论有过怎样的旧怨恩仇,姬少微在联合所有能联合的力量时候都是客气真诚的,被她聚集起来的人之间氛围即使比不上那群和尚也比别处好很多。 风如晦不知不觉走到他们后面,他还以为只有他,没想到这里还有一个农夫打扮的汉子。 是他在南疆村落和姬少微、楚丝假扮一家人的时候去深山打猎见过的,那汉子不记得他,却也有一种一见如故的亲近感。 这汉子自有一种不同寻常人的从容气度,旁人都紧张的等着明月升至最高处,他却怡然自得。 时间总会到来,又不是围在湖边看来的,基于两人都很赞同这一点,当下便如同老友一般聊了起来。 “如果一个人,她一直不喜欢另一个人,却突然对另一个人很好了,这是为什么?” 汉子挠挠头,“大概是因为这个人觉得另一个人有利可图吧。” 第58章 怎么想都怪风如晦 凌霄金甲和火器已经安排妥当,只等姬少微和陵国言喻非一起使用,一举摧毁坠月湖。 这件事情本来应该是百日红来的,他是陵国监国长公主的驸马,身份高贵又实权在握,和姬少微也更默契。但他被风如晦重新赋予生命之后只是普通人,只好换人来做。 姬少微认为,此人能得百日红如此信任,定然有过人之处。 可是他看起来又有些不大对劲,当然与他过人的容色无关,总之就是有些让人不舒服。 月亮越发明亮。 姬少微、百日红、风如晦、剑夷、霁月、言喻非,还有一起来其他的九个人。 进入坠月湖底部之前,百日红拿出了避水珠给众人,“这是陵国皇室的避水珠,诸位吞下后可在水中自由呼吸。” 陵国皇室以前是鲛人,有这玩意也不稀奇,大部分人都是直接吞了,少数几个疑心大的稍微检查了下没问题也吞了下去。 凌霄金甲“咔哒咔哒”,从开始的笨拙变得灵敏而迅速,由人形组合成了鱼的形状。姬少微和言喻非掌控左右鱼鳍,一起进入了水中。 只要把它送进上次她和风如晦进入的那个巨大的湖底空洞,然后注入灵力,等月色最盛之时引爆火器,彻底摧毁就好。 姬少微和言喻非在中间,其他十三人围绕着他们,以防出现什么难以控制的局面。 果不其然。 水鬼一样的东西从湖底白沙中钻出来,这里亮如白昼,他们便也穿上了白色的衣服,在水中行动自如。 霁月彬彬有礼地说:“诸位还请先堵住耳朵,稍后再助贫僧一臂之力。” 风如晦立刻上前去捂住姬少微的耳朵,众人刚反应过来,就听到这位文雅纤弱的高僧突然使了“狮子吼”。 第39节 说这些白色的水鬼挡不住,连他们几个都有点气血上涌。 姬少微风如晦一眼,想起来他是亡灵,根本不用在意这些。他很快放下手,不敢看姬少微,警惕的环顾四周。 还有一个时辰,众人的精神高度紧绷。 一个陵国打扮的人提议,先让他们进入湖底那个瓶子一样的空洞中,其他人守在外面。 话没说完,被人一剑刺来,这个距离本来是闪躲不及的,谁曾想当剑过来的时候他像是变成纸片一样无论如何都够不到。 一击未杀,其他人都察觉到了不对劲。 拔剑的人对百日红询问:“驸马,我先一步出手帮你清理门户,你不会怪罪吧?” 百日红摇摇头:“怎会,是某御下不严。” 昨晚他们用开始找人前来时候约定好的暗号把一切事宜都安排好了,这个突然提出这一出,一下子就暴露了。 暴露的不仅是他是卧底,还有他的身份。这个身法是风如晦教给虚玉玄的金蝉脱壳简化版,就他用的最好,会的人不是他就是他徒弟。 “我的好师姐,你怎么不说句话?” 那人摘下了厚重的陵国服饰,露出苍白的不正常的一张脸,正是虚玉玄。 剑夷立刻对姬少微说:“我的剑不可能歪,绝对有杀了他!” 姬少微点点头安慰他:“我信你。而且你没发现,他是个亡灵吗?” 剑夷不自在地移开目光,“发现了。”现在发现了。 “再杀一次。”拍了拍剑夷的肩膀,姬少微淡淡道,看起来甚至有点不耐烦,仿佛眼前从地狱爬出来的师弟只是她可以随意碾死的虫豸一般。 虚玉玄被她的态度激怒了,直接控制了身边的两个,朝他们攻击,自己更是不顾一切向姬少微这边冲过来。 “我要杀了你!” 姬少微觉得他实在讨厌,“你杀不了我,你在我手上败过几次了,总是这样我都觉得烦了,你还来。而且你是不是找错重点了,你觉得风如晦不够重视你,你找他就是了,做他的好徒弟,找我做什么?” 世上的恨意和爱意一样,总是来得毫无缘由,虚玉玄凭借着对她的恨意重返人间,势必要拉她一起下地狱,否则绝不回转。 剑指姬少微,虚玉玄毫不犹豫,“杀了你就足够证明我比你好,师尊,我会向你证明,我比大师姐更优秀。” 他说这话的时候看向了一旁的风如晦,显然是认出来了。 姬少微抢过风如晦的剑,“多说无益,我会让你心服口服的。” 亡灵不是实体,只有他们想让人接触的时候才会维持一个大概的样子战斗期间显然不在此列。 他绝对能凭借亡灵的身份躲过姬少微本应该刺中他的任何一剑,他也这么做了,但很快虚玉玄就发现这不是简单的出剑,而是对他每一招的解法。姬少微是在告诉他,他不过是凭借了亡灵的身份躲过去了,不然早就该死了。 虚玉玄冷笑,他怎么会被这一点激怒,亡灵本来就是他的身份!利用这一点特性,又有什么不行? 可当姬少微第九次化解他的杀招时,虚玉玄终于没有像前几次一样化为虚影,而是长庚剑刺过。 对着他不可置信的眼神,姬少微没有轻蔑也没有嘲笑,“顺便说一句,你安排卧底真是不行。” 侧过头,是被抓住同样陵国服饰的楚天清,他不像虚玉玄那也桀骜不驯,被抓住了并没有说硬话,而是反反复复求姬少微:“师姐,你别这么做,你都已经是当世最强了,为什么还要摧毁坠月湖,留着它不好吗?” “不好。”姬少微说,“我本来想杀了你的,现在看来让你活着比较好,你希望凭借坠月湖让丝丝重新回到你身边对不对?你看你,人在的时候不珍惜,不在了装什么好父亲。” 这番话让他像是老了好几岁,本来就不年轻的容貌更加沧桑。 一旁的霁月念了一声佛号,仿佛目不忍视般的闭上了眼,然后出言渡他。 确定楚天清也不会做什么了,姬少微没再理会。 催动凌霄金甲需要灵力充沛之人和熟悉金甲操作之人的配合,这里的人都很熟悉,但是称得上灵力充沛实只有几个,现在在姬少微面前更没有人有资格这么说。 她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抬手就想让虚玉玄魂飞魄散,被霁月和同样扮作陵国人的沈渡阻止。 一旁的百日红面上不见任何表情,只觑了一眼风如晦,果然见他收回了手。 霁月是出家人,阻止很正常,但是沈渡就有点不一样了。 不过按虚玉玄以为的事实来说,姬少微应该震惊的并不是这一方面。 “师兄,你来帮我了!快来,我们一起上,拖着时间错过这次让姬少微失败!” 虚玉玄自顾自制定了计划,却被沈渡拉住了衣袖:“师兄,他是利用我们的。” “那又如何,只要能让姬少微输了,我们这是互惠互利。”虚玉玄不以为然,但他不觉得沈渡不会不帮他,又催促他,“快些!” “对不起。”沈渡说,然后用僧衣制成的的遮天旗困住了他。 “我不能让你疯下去了。”沈渡的目光瞟过姬少微,对剑夷说,“多谢师兄当日放过我。” 剑夷立刻对姬少微说:“他没有要拼命,我就没杀,不算背信。” 姬少微肯定地点点头:“不算。” 被困住的虚玉玄爆发了比面对姬少微还大的痛苦,他厉声质问沈渡为什么背叛他。沈渡苦笑着摇摇头,“师兄,我没有背叛你,我在救你。” 剑夷和从前一样在姬少微身后,有些好奇又不肯主动出声问。姬少微向他解惑,沈渡一开始就没有什么立场,北疆就是他的立场,除此之外师兄最大,因为他小时候被母亲换了身份,抢了师兄虚玉泽的位置,一直心怀内疚,再加上一块长大的情谊,很难不不帮他。 但是一切都是有限度的,沈渡的限度就是人。 他只会帮身为人的虚玉泽,人才有无限可能。沈渡从来没有掩饰过他对人人的尊崇和对非人的抵触。 所有师兄弟中,除了自认为心如古井的楚天清,只有他是自然老去的,他的年轻也是正常人可以保养得到的。除了最后的武器,也没有学过风如晦教导的异术。 他是站在师兄虚玉泽那边,但是从一开始,他就更站在人类这边。 虚玉泽发疯的三十年,就算要保护他,也没有一起发疯过。风如晦曾经评价过他这个徒弟,是个……理智的疯子。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才是和姬少微最相似的那一个。 姬少微叹了一口气:“解铃还须系铃人。”顺便看了风如晦一眼。 在沈渡想要把他强行带走的时候,风如晦叫住了他:“等等,我有几句话要和他说。” 他早该这么做了,姬少微想,这件事情怎么想都怪他。 没人阻拦,但也没人放松警惕,看着他走到被困住的虚玉玄身边。 第59章 世上的柠檬精那么多…… 说了什么姬少微不得而知,但她知道估计和三十年前的自己一样很好哄,虚玉玄就没长过记性。 她八岁的时候从蕴灵池被灌输完所有风如晦认为她该有的知识爬出来后,大概也是这个傻样子。 师弟说,所有弟子中跟在风如晦身边最久的是百日红,最喜欢的是剑夷,学的最多的是虚玉玄,但唯一寄予厚望的只有姬少微,可是她一直希望自己不是那个幸运儿。 如果不是在归云池醒来,一切都会不一样吧。和其他公主一样,按部就班过完一生。帝后长女,备受宠爱,嫁人生子,谋反夺嫡,哦对,也许一般的公主不会有最后一个。她用了三十年也没搞明白,这是自己本性使然还是风如晦灌输给她的。可以肯定的是,如果没有风如晦的干涉,她还是可以做个好人多。 走进去是和上次风如晦一起来的一模一样的地方,倒放的花瓶般的一个空间,严丝合缝的墙壁洁白无瑕。和上次唯一不同的是地上也有几具尸体,这是不愿意坠月湖就此毁灭的那群人提前安排好的伏兵,已经被提前解决了。 还有半个时辰。 在里面的七个人分别是姬少微、百日红、霁月,言喻非和另一位陵国使臣,一位姬氏旁支。 其他人在倒扣的瓶口处守着,那里是一个水潭,好在他们吃下了百日红给的避水珠,到没有什么问题。 言喻非像是觉得气氛太过凝滞,开玩笑似的问:“要是坠月湖就此摧毁,避水珠会不会失去效果?” 另一个陵国使臣说:“避水珠为什么会失去效果,这和陵国子民善水一样,本来就是我们天生就会的。” 陵国人怎么会问这种问题? 百日红立刻看向言喻非,手指微动正要动作,姬少微拉住了他:“是自己人。” 又对言喻非说:“取下面具吧,雪意。” “原来是师姐的自己人。”百日红虽然停了手,但面上仍有怒容。 虽然完全可以应付,但这样的生活一直继续下去,真的很疲惫。柳雪意想,怪不得母亲会离开这里。 原来那个名叫言喻非的陵国使者,竟然是柳雪意假扮。他离开百里炎的茅草屋就遇到了叶眠桑,比起其他人,叶眠桑觉得有些事情交给他做或许更合适。 姬少微无视他的恼怒,平静地说:“那我们这位姬姓族人,师弟作何解释?”除此之外,还有借她的手,借反对坠月湖被摧毁的那群人的手,除去了一些他不喜欢的人,姬少微并没有指出来,两人心照不宣。 原来不止陵国使者被姬少微换了人,那位姬氏旁支的女子,也被百日红换了人。都是一个师尊教出来的,怎么会不多留几手。哪怕两个人确实是真心实意要做这件事情,他们背后的国家也不会允许将成功的可能放在他人的道德考量上,多一分掌控才更多成功。 对此与其说是愤恨,不如说是无奈到习以为常了。 既然也被抓住了把柄,不能借此谋求什么,百日红便不再摆出被冒犯的愤怒模样,权当这事情没有发生过。 霁月和尚闭着眼老僧入定般,姬少微心里也有些焦急,索性在那里数着他手上转动的佛珠。 “还有最后一刻。”霁月停下转动手上的佛珠对姬少微说。 姬少微沉默着点点头。 “师姐……”百日红不知为何心中突然生出了一点奇妙的情绪。 姬少微冲他安抚似的笑笑:“以后好好过日子吧。” 这一笑似乎之前的事情都不算什么了,颇有相逢泯恩仇的意味。百日红突然意识到,她从一开始说的就是真的,曾经野心勃勃的姬少微真的不在了。 她回来,是了结恩怨,和过去的人做一个正式的告别。 百日红想起了被他刻意丢下的过去,从第一次见到姬少微到离开归云池,那其中若不是有太多堪称幸福的时光,又怎么会值得他为此而死呢? 和看着他长大的师尊不同,师姐是全然陌生的。她在蕴灵池被灌输着师尊觉得她应该会的消息时都是双眼紧闭沉睡一般,看起来温和又无害。 百日红从小被灌输那个沉睡的小姑娘是他的师姐,是他应该辅佐的人,对她的醒来充满了期待。但是当姬少微真的睁开双眼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期待仿佛落空了一样。那双眼睛充满审视,目光仿佛会穿透一切。 他意识到,可能所有事情都和他想的有些事与愿违。但师尊是这样教导的,他就这样相信,相信师姐的出现会让所有事情往好的一方面走。 “别发呆了。”姬少微提醒着出神的百日红,“你们该出去了,这里交给我就行。” 她最后看一眼柳雪意,然后像寻常长辈客气一样对百日红说:“你们先出去,我稍后来,可不要欺负你大侄子。” 百日红沉着脸点点头,想说些什么到底没有说出来。 最后只有她和霁月留了下来。哪怕他们没怎没说话,少了几个人,姬少微也觉得这里安静许多。 霁月仍在那里默诵佛经,就像是寻常的晚课,而非赴死。 姬少微的心情十分平静,平静到像是回到了还没有离开归云池的时候。说不出来是聪明还是傻的师弟小尾巴一样,从跟着师尊到跟着她,每次她和师尊意见分歧闹得大些,他就会不知所措。 师尊每次生气不理人,都是师弟百日红去找他,他就等着百日红问他怎么了,然后告诉他,是被姬少微气的。 离开归云池那么多年,她涵养越来越好,几乎没有生气过,偶然几次生气也是和刚刚百日红一样为了某种利益做出来的姿态。 风如晦应该会抓住这次机会,他本事那么大,应该早有准备。亡灵之躯活不了,好好转世或者离开这个世界都可以。反正他已经无法再继续在四国之内做多余的事情了,去哪里都好,活着的几个徒弟应该很愿意为他养老。只可惜除了剑夷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大,其他人可能都要先他一步走了。 第40节 想想真是离谱,他仇人那么多,自己走了三十年居然没有人杀死他,也省的自己纠结。 雪意已经长大了,担心被他看出来自己的打算刚刚没有和他多说话,有些伤感但也算不上遗憾。 作为母亲,她不需要孩子非要在她跟前尽孝,只要他能步伐坚定地走着自己的道路就够了。他是柳雪意,不该只作为谁的儿子活着,他那老爹给他的压力就够大了。雪意大可选择留在这里做闲云野鹤,反正他有姬氏血脉,什么时候想通了,也可以自己离开这里。 在这个人间也没有什么牵挂了,她想,哪怕坠月湖的力量还在世上,也不会就此变成亡灵留恋世间。 大概还要数一百个眨眼,才能到时间,姬少微百无聊赖地同霁月搭话:“圣僧啊,你要是就此圆寂了,还有舍利子,可怜我什么都没有了。” “落入尘沙,和于万物,又有什么分别?” “还是有的。”姬少微瞥了一眼小谭说,“日后人们会为了这个故事来湖底寻找舍利子,把它当成宝物一样供奉起来,你也会成为传说,我就是一介无名之辈了。” 霁月不为所动:“施主并不是执着于名利之人。” “可我喜欢这样的传奇冒险,若生于百年后,我是一定要来这湖底一看究竟……” 两人没有在说话了,因为时间到了。 这里光亮刺眼,姬少微和霁月两个人将手放在金甲上,正要注入灵力。 一只骨节分明、苍白劲瘦的手出现在霁月身后,落在他肩膀的一瞬间,霁月整个人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袭白衣的风如晦。 “我不会让你和别的男人一同赴死的。” 他的声音即使带着飘渺的笑意,也像沾染了霜雪的气息,眼睛看向姬少微的时候,还像是几百年前的青年。 第60章 启航 正文完结 轰鸣声持续了小半个时辰,好在被破坏的地势并没有波及到人们,顶多知识被涌上岸边的巨大水花弄十分狼狈。 坠月湖不远处号称天下第一高峰的涤日峰轰然到底,剑一样立在这里成千上万年的山峰化为碎石落入湖中。 百里炎同样浑身湿透,拧了拧袖子上的水,抹了一把脸,心想还好赶上了。 一旁的人们声音欢呼的声音大得很,在低头诵经、安静得格格不入的僧人中,两个人影站了出来走向他。 众人虽然有保护,但此时耳朵里面还是一直有耳鸣,说什么都得大声喊出来。百里炎是学医的,他不知道按了自己,有点了走过来的柳雪意和谢恒身上哪个穴道,他们生的声音终于正常了。 远离了喧闹的人群,柳雪意终于问出了他关心的问题:“阿娘还活着吗?” “不知道。”百里炎抬头望天,天上月明星稀,“得看她魂灯亮没亮,就算没亮,也有可能到别的世界了。” “是这样。”柳雪意点点头,没再多说。 百里炎看着他和姬少微有几分相似的脸,难免不回想起当场姬少微来找他的时候。 他问少微,一定要走吗?姬少微也是这个样子,没有掩饰自己的难过,但在旁人看起来也不过如此。 在姬少微回来之后,他劝过老朋友风如晦覆水难收。 可是风如晦真的不懂吗? 他不是不懂,他是做不到,在这件事情上做不到。原本以为死亡会是尽头,谁能想到死亡也不是,即使死了风如晦也要再到她身边。 他九死不悔,百折不饶,非要姬少微亲手将他摧毁得魂飞魄散,才能罢手。 那时候百里炎觉得姬少微真是个倒霉蛋,好好的公主被他给缠上了。 转念一想,还好这世界上还有更倒霉的,比如风如晦。 这个人一生都在求而不得。出身羽国皇室可惜不怎么受重视,羽国没落,受不了打击的一族会飞的出了他扑棱着翅膀都飞过南河到了世界初始之地做神仙了。 他一直再救人救人救人,救到最后自己亲朋好友属下帮手都搭上了,最开始一起挣扎的人却当了羽国新皇帝,坐上了皇位,眼睛一歪,还在挣扎的普通人就看不见了。 一边救人一边被背刺,绝望得不行接受了窥镜成神了,立刻被影响的没有了想法,直接想要平定四国了。折腾了很多年到了大夏,姬少微快乐的生活从遇到了风如晦开始结束。 这么说还有点不对,她还没出生这老妖怪就占卜到了,倒霉蛋差点成了第二个他。 好歹这个世界上有参差的,姬少微比她理智也比他无情得多。 除了经常不说真话,没什么缺点了。哪怕是自己看,也是顶好的皇帝材料,统一四国的人选。 风如晦也不想想,要一个名垂千古的帝王,怎么会是只听师尊话的老实人。杀人总是最低端,而且姬少微说她也不信风如晦会被随便杀死,当时百里炎嘴里一句你真的可以杀死他没好说出来,怎么说都像在给老朋友开脱。 于是他告诉了姬少微离开这里的办法。 而且是风如晦绝对找不到的地方。 风如晦在族人尽数离开之后,就自己折断双翼了,他的灵魂被尽数困在这座大陆,与此世界共存亡。 不过还好,还好他当年还是个正经大夫,最喜欢收集一些珍奇的药材,比如某个羽国人自己弄断的翅膀。还好他的医术还没丢,在坠月湖摧毁之前续上翅膀还能有点用。 百里炎向前一步好像看到了什么东西,弯腰捡起来一看,是朵开的正好的红茶花,水灵灵的。 谢恒想起了什么一拍脑门,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锦囊,说是姬少微给他,让他在这次事情结束之后给百里前辈的。 其实是百里炎和风如晦,谁活着给谁,但是风前辈不在那就是他了。 结果离柳雪意说,他也有个。 两人拿出锦囊,里面是玉牌刻字,一个上面写着“承蒙”,一个上面写着“关照”。 轮到百里炎一拍脑门了,“这混蛋,又把崽子留给我了!” 湖边的剑夷看起来没比他们好多少,他想到自己现在和正常人一样,只能再活个五六十年了,有些遗憾不能见到更多剑客。 “怎么,一副失恋的样子看着湖面,是暗恋你师姐还是暗恋你师尊?”百里炎问他。 剑夷转身看像他们,目光灼灼,“姬少微还欠我两场比剑!” 姬少微说好她和师尊这次失去结束后都会和他比剑的,不然他怎么会愿意浪费这么多时间干活! 百里炎早就退开了,看着谢恒和柳雪意被剑夷抓住,又想起当日问姬少微要去哪里。 姬少微看着远方,她说,这个世界值得探索的地方太多,困在一处或者困于一人总是太过狭隘。她要去未知之地,未知之境,见未见之人,览未闻之物。 袖里的魂灯一直没变,百里炎终于放下心来,两个老朋友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黎明到来,没有了涤日峰的阻挡,阳光平铺在缓缓流入海中的坠月湖表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