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烧(作者:风十一)》 第1节 ?《退烧》 作者:风十一 文案 2015年,郑妍和徐长生成为恋人。 2020年,徐长生身患重症,即将接受治疗。 “如果不把它看做癌症,而只是发烧。” “现在不过是38度的低烧,只要好好治疗,总会慢慢退烧的。” 提示: 1.第一人称短篇。 2.he。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天作之合 成长 搜索关键字:主角:郑妍,徐长生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爱意永存 第1章 起初并没有预兆。 正值年底,我在专心准备研究生考试,徐长生则是和我隔着半个中国。 我们那段时间都很忙,短暂的交流对话也都在微信上。 【我:】今天北京好冷,好想家,我好想和你一起去吃成都的火锅qaq[图片] 【养猪厂的徐厂长:】我也想吃,等老婆回来就请你吃,把你亲朋好友都接来给你接风洗尘! 【我:】截图了,最好是宣告天下,我考回成都就不用和厂长异地了[猫猫wink.gif] 日常对话就是这么琐碎无聊,所以他头一次和我说他难受的时候,我沉浸在复习中,笑着调侃他。 【养猪厂的徐厂长:】肚子不太舒服,晚上可能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吧【养猪厂的徐厂长:】老婆加油复习,给你点了奶茶,我去睡一会儿【我:】好好休息!别乱吃东西啊,上次也是吃多了半夜起来,下回要监督你才行徐长生一直都很能吃,我常常吐槽我是猪那他就是‘猪厂长’,我们俩半斤八两。 我那时候想,我马上就要考研了,十二月份考完,我一定努力考回家。 我和他高中,大学,都在一个城市。他比我大一届,提前回成都工作,我选择了继续读研究生。 这还是我们第一次分开这么久,我想,我们很快就不用这么分开了。 第二次他说不舒服的那天,我正在准备模拟考试。 早晨准备考试之前,我还给徐长生打了电话。 他回我的声音带着朦胧的睡意,像是没怎么睡醒,我确实起来的有些早。 “那你再睡一会儿,”我去食堂买早餐,“今天起得早,可以坐在食堂吃我以前推荐你的面。” “不睡了,”他的声音逐渐清醒,含着笑意,“我也要起来上班了,等妍妍考完试,给你买礼物。” 我们互相道了早安,我叮嘱他上班的时候注意安全,记得下楼吃早饭。 中午休息的时候,我关机的手机才打开,收到了他的消息。 【养猪厂的徐厂长:】感觉还是不太舒服,今天请假没去公司,妍妍考试情况怎么样? 【我:】还好!英语还是不太行,你怎么样了啊,去医院看过没有? 这条消息发出之后,他很久都没有回复我。 我心里稍显不安,忙于参加下午的考试,直到晚上才抽出空来给他打电话。 他接了,语气稍稍有些不同:“我在家休息,医院的检查结果还没出来。” 那时候我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我顺着他的话开玩笑。 他会笑着和我说本地的趣事,还问了我记不记得高中门口的小吃店,前两天搬走了。 我又一次收到消息的时候,是在离考试不到一个月。 【养猪厂的徐厂长:】医生的意思是,需要住院做手术,可能接下来没法很经常联系你,抱歉老婆【养猪厂的徐厂长:】[猫猫头流泪.gif] 我那时正在自习室看书,闻言水杯差点倒了都没注意。 我匆匆的跑出来,给他打电话:“你现在怎么样?情况严重吗?” 徐长生的声音听起来一如既往:“没什么事,小手术,用不了多久就能好。” 我还是很担心他:“那怎么办?我现在回去照顾你。” 徐长生的父母离异,都组成了新家庭,我怕没有人照顾他。 我和他刚谈恋爱的时候就说过,以后互相是倚靠,他性子慢我性子急,我们刚好是互补。 电话里,他的声音还是那么轻松:“哪有让女朋友考试前跑回来的道理,我找了朋友照顾我。” “没事,不严重,你好好考试,别等我恢复好了,你又考不回本地了。” 我心里很清楚他说得对,我如果考不上,我们俩又要异地很长时间。 这场考试真的很重要,他坚持不让我回去看他,我犹豫了挺久,还是点头。 “挺好的,”他似乎轻松了些,“给你买的礼物在路上了,给妍妍备战加油。” 回到宿舍后没过两天,我收到了他的礼物,是一支杨树林的口红。 真是难为他,没挑死亡芭比粉也没挑直男配色,选了我最喜欢的颜色。 我拆开礼物,和实习回来的舍友打闹说笑,他们都说,很羡慕我们的爱情长跑。 我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最幸运的那个人。 离研究生考试不剩多少天的时候,我和徐长生的联系少了很多很多。 我全神贯注的备战考试,从我们共同的朋友那里问到确实有人在照顾他。 我想着:等我考完了试,就去找他。 微信上的‘养猪厂的徐厂长’发来的消息越来越简短,有时候问他,也说自己难受的没力气打字。 我也很难过,我想联系他,又怕自己让他操心,也怕影响他。 我和徐长生之间,长不大的那个人似乎永远都是我,所有的道路都是他给我铺好。 我们十五岁认识,十六岁恋爱,二十二岁长跑六年。 我在成都的每一处回忆,在北京走过的每一个地方,都有徐长生的影子。 * 研究生考试那天,特别冷,我在早晨和他打了电话,他说自己出院了。 徐长生说:“今天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你要考回家去。” 徐长生又说:“失败了也没关系,你想二战我就换工作来北京陪你,你想回家我就帮你写简历。” “我简历写得好的一批,一般人求着我我才勉为其难的帮一帮,我肯定好好给老婆写。” 我很开心。我知道徐长生是一个很讲义气,对朋友很好的人,谁请他帮忙他都会帮的。 但是我还是顺着他的话畅想了一下,又听他承诺回成都给我接风洗尘。 * 考完试的第一时间,我就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北京。 我订了明天的飞机票,我和徐长生开心的发消息,我想和他视频。 “我都这么久没见过你了,考完试视频一下!宿舍没人。” 我笑嘻嘻的和他撒娇,我看到他那边显示“输入”,又消失。 【养猪厂的徐厂长:】老婆,和你说件事,你别生气。 【养猪厂的徐厂长:】我虽然出院了,但是上次检查出来的结果不太好。 我的脑子轰的一下就空了,愣愣的看着这几个字,没法给出反应。 什么叫不太好呢? 为什么会不好?不是一个普通的小手术吗? 在我十二月二十五日,考完试的这天,我听我男朋友说了所有的事情。 就在前不久,他才做了一期化疗,结肠癌晚期。 那天晚上所有的事情我都回想不起来了,我只记得我挂了徐长生疯狂打过来的电话。 手机不停震动,我一边抹眼泪一边抖着手去买车票,高铁没有位置了,只有站票。 我不肯相信这个事实,我拎着背包就往回冲,我去车站的路上像个疯子。 我这辈子都没有那么狼狈过,出门都要化妆换衣服折腾半天,我头一次跑那么快。 我抵达候车室的时候,才接了徐长生的电话。 他的语气一如既往:“妍妍,你在哪里?” “火车站,”我尽力平复嗓音的颤意,假装若无其事,“你瞒了我这么大的事,我得回去看着你。” 我故作凶狠和不满:“我要看你有没有瞒着我别的事情。” 徐长生似乎很轻的笑了声,又像是没有笑。 我记不清了,我只记得他没有劝阻我,只是耐心的让我看好行李,别拿丢东西。 第2节 “我去火车站接你。” 我不肯,这么晚了他来做什么?我已经是独立女性了,自己过去找他完全没有问题。 “我不在医院,不化疗的时候不用待在医院,”徐长生似乎有点无奈,“妍妍,你这样子,感觉不需要我了一样。” “我怎么可能不需要你?”我颤抖着嗓子反问他。 如果我不需要他,不需要徐长生,我就不会面色惨白,像是鬼魂一样失魂落魄的坐在火车站。 我最终没有拗过徐长生,他还是在火车站接的我。 我看见他穿着大衣,系着围巾,除开脸色有些白之外和以前没什么区别。 他还带了我喜欢的奶茶,耐心的插。上吸管递给我。 “慢点跑,”他想接过我的背包,被我避开了,我瞪他,“我还没和你算账。” 徐长生有些无奈的笑了下,又伸手去揉我的头发,我一动没动让他揉。 “今天这么听话?”他故作惊讶,“以前不是说头发油,不让我碰吗。” 我咬着吸管,奶茶咕噜咕噜进肚子,含糊不清:“我昨天晚上洗的头发。” 他于是笑了笑,和我一起去路边排队等火车站的出租车。 我用力的咬着吸管,想说什么,在开口前,眼泪先落了下来。 我想压住哽咽,我们见面前在火车上我才补了妆,让眼睛没显得那么红。 我压不住。 我死死地咬紧吸管,把它咬扁咬成薄薄的一片,用力的牙龈发酸近乎出血。 有人揽住我的后背,把我抱进怀里,轻轻的拍了拍我的背。 他的动作明明很轻,我却瞬间放松了牙关,含糊不清的哽咽声传出。 “徐,徐长生……” 我抵着他的肩膀,哭的浑身发抖,止不住泪意:“你,你有没有可能,其实是误诊?” 第2章 徐长生听到我的话,也一时间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好半晌,他才轻轻拍了拍我的肩,避开这个问题:“我先带你回去,走的这么匆忙,东西都带好了吗?” 我稍微冷静下来,也意识到自己再问这个问题很可笑,没有意义。 我抬起头。 几个月不见徐长生,虽然他努力的表现的和之前一样,但仔细去看,还是不一样了。 我和他一起回到他租的房子,有些凌乱,看得出有阵子没人收拾。 徐长生也注意到我的目光,顿了下:“最近不常在家里住,明天收拾。” 我也让自己显得冷静和可靠:“你什么时候要去医院?我陪你一起去。” 在路上,我查了许多这种癌症有关的知识,治愈的可能性极低。 而摆在现实面前的,不仅仅只有治愈的困难。 徐长生摇摇头,坐在我身边:“最近不用去,等化疗结果,我这边之前的工作也辞职了。” “我想着在家里看兼职能做点什么,刚好陪你等研究生结果。”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语气很平静,看来是早就想好了。 可是他明明之前工作顺利,作为top2的毕业生,去哪里高就都不愁前途。 生病毁掉了这一切。 我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只能反复说“没事”,又说“能好起来的”。 一夜未眠,第二天,我就去附近找工作。 我没有瞒着他,等晚上回去,语气故作轻松:“我这段时间反正也没什么事,还不如找点工作锻炼锻炼。” 他看着我,半天才轻声说:“妍妍,对不起。” 我一下子就差点没压住哽咽声。 以前他工作几年,也小有存款,我则没考虑过急于找工作的事情。 那时候我们都还以为能有很多时间,我还和他玩笑说考完试了出去玩。 可是这笔钱,在看病化疗的天价费用来说—— 无异于杯水车薪。 我坐在他对面,收拾好情绪:“你没有对不起我,我们本来就要互相支撑,对了,刚好你帮我改改简历吧?” 徐长生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他工作努力,对朋友讲义气,对我也照顾妥帖,我们离谈婚论嫁只有一步之遥。 那天晚上,我煮了粥,吃过饭之后,我们出去散步。 我们在小区里看到许多孩子,他们正在放学,又看到很多老人在跳广场舞。 他身体太差了,没走多远,我们就停下,坐在那里看人跳广场舞。 徐长生看了一会儿,突然说:“以前觉得这样很无聊,浪费生命,现在想想也很好。” 能活到七八十岁,能身体健康的在这里跳广场舞,竟然是一件奢侈的事情。 我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拉着他站起来,就去了那片队伍的最后方。 徐长生已经知道我要做什么了,站着不肯动。 我用和以前别无两样的态度对待他:“这么羡慕现在就跟着活动一下嘛,待在家里不嫌累。” 说着,我也不嫌丢人,自己先跟着做了两个动作。 徐长生还是不肯做,但是他看着我笑,笑完了,也很听话的跟着做。 身体太差,他没做几个动作就停下来了,只是还是挂着轻松的笑意。 可能旁边的人都觉得我们很奇怪,但是也没有人过来打扰。 我看着他笑,偏过头,吸着鼻子不想哭出声。 这几天时不时地会掉眼泪,出去面试时坐在外面也能哭,都是成年人了,我以前没这么爱哭。 * 找工作很顺利,徐长生给我改的简历帮了大忙。 我正式入职,徐长生也捣鼓了一些什么,每天在家零散的做点力所能及的。 我彻底接受他得病的事实,也明白那天他接我时,我的疑问有多让人难过。 没有人想得病,徐长生这么年轻,他也不想。 我照常上下班,晚上回去陪他散步,又去查资料做补汤。 那天晚上他看着我捣鼓,没有阻止我,反而笑:“看来你的做饭水平有所提高。” 我正全神贯注的盯着汤,往里面加赤小豆,又加红糖。 “还不都是为了你,我这么辛苦做出来的,你一定要全部喝完。” 徐长生没有辩驳什么,只是点头保证:“我会一点不漏,一口都不分给别人。” 那天晚一些时候,他提醒我,回成都了要和家人说一声。 我愣了一会儿,胡乱点点头,我这次回来的匆忙,都没和家里人提。 徐长生的二期化疗要开始了,需要住院,我很担心他。 只是不论如何,这次能陪着他,哪怕只是给他送送饭也好,我也挺开心。 * 我这辈子进医院的次数不多,徐长生也是。 早上八点,我们就站在了医院大厅,我担心他的身体不能久站,给徐长生找了个小板凳坐下。 旁边一位阿姨正在打手机麻将,我和徐长生小声说着话。 没有等多久,我把徐长生送进住院区,他还转过头来很从容的和我说再见。 看着他走掉,我却没走,直到旁边的阿姨也等到了,我才知道她也是癌症患者,做过六期化疗。 癌症,化疗,靶向。 这些在外面很难听到的词语,在这里仿佛是稀松平常。 我给徐长生发了消息,才坐车回家,简单收拾一下,下午还要上班。 工作很忙,我是新人,加班和没空休息都是正常的。 那天下午,我还接到了家里的电话,是我妈妈问我在哪里的。 我和她说我在徐长生这里。 沉默了一会儿,我又说:“妈妈,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这个话题很难,我知道,我也一直无法说出口。 听我讲了大概,妈妈也在一直叹气说可惜,又说让我调整好情绪,别太难过。 我们聊了很久,最后她小心的问我:“那你男朋友怎么说的?” “他没有怎么说,我现在一边工作一边陪着他。” 我像是胸口堵着气,冷冰冰的说:“你和我爸也没多关心我,以前还经常把我推给徐长生,怎么现在又这么挂念我?” 我读书的时候,知道我和徐长生恋爱,家里其实没有反对。 原因无他,徐长生在我们年级排前三,而我原本在末流,因为他,才得以一步步前进。 第3节 我想成为配得上他的人。 想成为更好的,能和他一起去北京念书的人。 我人生中有超过一半的正确选择都是徐长生帮我做的,而不是父母。 知道我情绪失控,妈妈什么话都没说,一言不发的挂断了电话。 吵完架后又有点后悔。 站在我父母的角度,他们只关心我是正常的,我没法苛求更多。 * 虽然很忙,我还是挤出时间,去医院给徐长生送饭。 我做饭厨艺一般,徐长生也不嫌弃,只是他被化疗折磨的吃不下多少。 我心里有点着急,就又下楼去买了水果,回来看着他吃。 他还是吃不进,我也没有催促他,尽量挑了些好的事情和他说。 工作上的好事啦,同事朋友间的聊天啦,还有零碎的。 以前也没想过,我还有这么多事情可以说。 徐长生一边听我说,一边慢慢的吃着葡萄,竟然也吃完了一串。 我特别开心。 前段时间我们一起看了《怦然心动》,我说里面的感情好甜。 我又说:“我也很庆幸我在那么早的时候遇到的人是你。” 十五岁的郑妍,父母疏于管教,无所事事,热爱化妆打扮。 十五岁的徐长生,成绩名列前茅,清俊人缘好,暗恋他的人排着队。 可是十六岁他们就在一起了。 * 徐长生二期化疗出院,我则是到处求助,想收集资料,有办法去好的医院看看。 生病太苦了。 病人苦,陪着治疗的人苦,心理压力和经济压力一同承担。 当我好不容易从一位病友那里知道可以去协和时,我就在折腾着去协和看病。 可是能做的事情太少,预约需要等待,检查结果也需要等待。 我好像没有什么事情可做,只有等待。 徐长生似乎看出了我的焦躁,他什么都没提,只是叫我一起出去吃饭,逛街。 我们去了人民公园,还去划船。 徐长生也和我提议,我回来这么久,或许可以喊朋友一起去家里吃个饭。 我不想让他担心我,再操心我,佯装无事的答应了。 朋友来了很多,一部分知道我们的情况,也有一部分不太清楚。 值得庆幸的是,他们都没有用怜悯的目光看向我们,反而热热闹闹开开心心的。 家里好久都没有这么热闹了。 徐长生的精神也好了些,去厨房帮忙,一大帮朋友七手八脚的做出一桌菜。 那天晚上吃到很晚,最后我和徐长生才送走所有朋友。 我下楼的急,徐长生慢悠悠的走在后面,给我戴上帽子和围巾。 “跑这么快,”他轻声念叨我,“也不怕感冒?以后可怎么办。” 我喝了点酒,还带着醉意,笑嘻嘻的想回他“不还有你吗”。 话还没出口,我自己憋不住,把话咽了下去。 徐长生也意识到什么。 他沉默了一会儿,站在我身侧,还是长身玉立,却显得有些单薄。 徐长生问我:“妍妍,你最近是不是在和家里吵架?” 我一愣,虽然思绪被酒精烧灼,还是知道回答:“也没有,就是……一些小事。” 是在吵架,吵得很厉害。 我不想让他知道,也含糊着想应付过去,知道这些对他不公平。 他对我好了那么多年,可是他才生病短短不到半年,我就要一走了之吗? 徐长生安静一会儿,却心平气和的劝我:“伯母说的也有道理,她是为了你好,妍妍。” “治病很花钱,也很费精力。这对你来说真的很辛苦,你还是个小姑娘。” 听到他这话,我憋着眼泪,就是不肯开口。 我们之间,一向是徐长生比我理智,比我清醒,也比我聪明。 所以此刻,也是他很平静的告诉我:“妍妍,撑不下去就算了,我们分手了也可以当朋友。” 分手了当朋友。 他不要我承担这些,也不要我陪他一起等结果。 第3章 现实不是电视剧。 那天晚上我哭着,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和徐长生说: “我会陪着你一起,我不可能这个时候提分手,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可徐长生只是静静的看着我,过了一会儿,又从大衣里摸出一包湿巾给我擦眼泪。 “妍妍,”他很慢,很慢的说,“如果是最坏的结果,我不希望你和家里闹得过于僵硬。” 徐长生的语气很平静,也理智到近乎残酷。 在他这种不动声色,却又让人哑口无言的极度认真感觉中。 我没有再说话,他也没有。 * 临近过年,徐长生的病却没有什么好转的迹象。 我找病友求了去协和医院的号,和徐长生一起,去北京的协和医院问诊看病。 这段时间接触的越久,越能看到许多许多的癌症患者。 他们有些人比徐长生年长,和病魔抗争了很久。 也有一些人比他还小很多,癌症从来不会顾念人活没活够而手下留情。 我没有能留太久,很快就先回了成都。公司那边也不能请很久的假,他只能自己去医院。 那天晚些时候,徐长生给我打电话,情况不太乐观。 徐长生慢慢地说:“我打算明天再去北肿看看,多看一些专家,然后……” 北京的医疗水平确实比成都要高上一些,我逃避一样的附和下去。 徐长生也没有多提他的病情,转而笑了笑: “今天去的时候,医生问我有没有家属,我和他说虽然我一个人来的,但是有。” 我听他这样轻松的语气,眼眶却热了热。 我不可能抛下一切去陪在他身边,但至少可以让他进病房的时候没有那么难过。 挂断电话,我翻了翻朋友圈,上次和朋友们见过面后,知道情况的人也变多起来。 他们或许有去找徐长生,也有不少人找到了我。 有同情,也有怜悯,还有说不出的复杂情绪。 我疲惫的应付过去,发了一会儿呆,刷到朋友圈的新消息。 【花菜要吃鱼:】年年岁岁,与你共度[/图片]。 【鱼不吃花菜:】年年岁岁,与你共度[/图片]。 图片上是一本结婚证。 两个新人穿着白色衬衣,都露出了一样灿烂的笑脸。 我认识男生,他是我大学部门的学长,和他的女朋友也爱情长跑五年了。 我还在念书时候,常常能看到他载着坐在自行车后座的女朋友,而他的女朋友往往穿着各色漂亮的裙子。 在无数蜂拥下课的学生中,不知道有多少人的目光都曾停留。 包括拍下照来,把照片发给徐长生,和他感慨可惜我们不在一所大学的我。 * 在徐长生生病之前,我们也讨论过结婚的事宜。 首付,定居,以后住在哪里,家里要怎么装修…… 和所有人一样,我们都会讨论这种话题,也会认真考虑多久才适合。 我和他说:“我要养猫,我想养布偶很久了!端庄又漂亮,到时候就可以陪我玩了!” 徐长生一本正经的否定我:“狗更好,可以陪主人下楼,很忠心,也不会不理人。” “猫不理人又怎么了?”我振振有词,“你听说过舔狗,没听说过舔猫吧?” 徐长生:“……” 第4节 徐长生很识趣的说:“妍妍说的都对。” 我又想了想:“那我们两个都养,这样就没有争议了!就是房子得买大一点……” 要朝阳,客厅要有足够大的落地窗。 要有起码的两室一厅,如果有多出来的房间,做一个书房。 要在客厅买一个特别软的沙发,周末可以一起看电影打游戏。 听说成都这边有一处楼盘新开了,价格也不贵,可以负担得起,等我回来就去看看。 我使劲揉了揉眼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泪水盈睫。 有时候觉得憎恨一切,想质问老天为什么这么不公平,这么偏心。 他明明不算圣人,也不是什么坏人。 我也是。 * 虽然是过年,也没有一点欢快的气氛。 在过年前几天,我还是被徐长生催促着回了家,父母都对我嘘寒问暖。 妈妈做了我喜欢的饺子,还卤了热菜,爸爸也在忙着准备年货。 和以前唯一不同的是,我没有带徐长生上门拜访,他们也没有问我为什么。 我想过带徐长生回家,却被他拒绝了。 已经步入二期化疗,徐长生比之前瘦了很多,精神状态也没有那么好了。 我眼睁睁的看着他从健康的状态一步步滑落,却什么都做不了。 他显得消瘦,苍白,却还是和以前一样清俊温和。 徐长生和我说:“我这样的身体状况,也不方便移动,而且也不合适。” “妍妍,你帮我挑一些年货给叔叔阿姨,免得他们对我没印象了。” 我妈看到我带回来的年货,感兴趣的翻了翻,笑道:“没想到你挑的这个茶叶不错,你爸前两天还在说……” 我埋头看手机上存的病历资料,闷声打断她:“不是我选的。” “是徐长生买的,这些都是他买的,我没花钱。” 我做事一贯都不如徐长生细心,也不如他妥帖。 他可以方方面面的帮我把事情都操办好,而我只会直来直往,脾气暴躁。 我没看妈妈听到这句话是什么脸色,她也很快就调整过来,自顾自的说着要去厨房给我爸打下手。 年夜饭今年是在我们家吃的,爷爷奶奶,堂哥堂姐。 家里来了一大堆人,但是很显然他们都知道了一些什么,没有人问我。 我不想自己扫兴,却还是忍不住窝在沙发和徐长生聊天。 徐长生父母很早就离异了,各自组建新家庭,也有了新的儿女。 他一个人在冷冷清清的出租房,也没地方可去,不知道怎么过。 徐长生倒是和我聊了两句后,就建议我找堂哥他们一起开黑。 “打游戏吧?”徐长生语气轻松,“这不是过年必备项目吗?来开黑。” 往年也有过。 徐长生的技术挺好,脾气也好,我堂哥堂妹都喜欢他。 我打起精神,找了堂哥他们去打游戏。 有游戏做引子,气氛好歹没那么僵硬了,快吃饭的时候,徐长生主动说不玩了。 我和他道过新年快乐,挂断电话,却注意到堂哥有些欲言又止的目光。 知道我在看他,堂哥耸耸肩,压低声音:“你爸妈还找我来当说客……你是不会改变心意的,对吧?” 我静了静。 我回答他:“嗯。” 一顿年夜饭也吃的足够热闹,吃完饭,我去厨房,让奶奶给我装了两盒饺子。 我爸妈在和姑姑他们聊天打牌,堂哥准备出去和朋友玩了,我也顺便想溜出去。 奶奶没问什么,替我装好饺子,又自言自语一样:“这饺子好几种馅儿,没问问他现在能吃什么?” “孩子一个人孤零零的,也是可怜……” 我看向奶奶,她一贯很疼我,此时看过来的目光也没有什么责备。 我太没出息了,因为这点小事又想掉眼泪。 奶奶用皱皱巴巴的手轻轻拍了拍我,表情还是慈祥又疼爱:“我们妍妍还小,做什么决定都不用急,是不是?” 我后来也忘了当时什么反应,但是肯定是难以言喻的复杂—— 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要怎么做更合适。 现实不是小说,生离死别,经济压力,家人施压,也从来无法简单地概括为“熬过去”。 父母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也没有什么错,他们只是希望女儿不要和一个没有前途的人在一起。 现实里,也有很多人会选择离开身患重病的另一半,陪他看病的这几个月,我见过太多了。 感情会被无休止的看病消磨,争吵,疲惫,痛苦。 生活也会被柴米油盐的琐碎压的直不起身,外人只能窥的一点端倪。 看过太多例子,连我自己也无法保证,若干年的治病后,我会怎么看待当初做的决定,怎么看待徐长生。 人非圣贤。 但起码这一刻,我是真心实意的想陪他等到最后的结果。 不论好坏。 * 我提着保温桶,来到租住的出租房里。 拿钥匙开门,然后打开门,就听到很熟悉的旋律。 “新的风暴已经出现,怎么能够停滞不前……” “穿越时空竭尽全力,我会来到你身边……” “微笑面对危险……” 这首歌是《迪迦奥德曼》的主题曲,叫《奇迹再现》。 我愣了下,抬头看过去,正巧徐长生也有点发怔的在看我。 我还是第一次见徐长生一贯从容不迫的神情会无措成这个样子。 “妍妍?” 他暂停了电视。这个年过二十的大男人,过年了一个人在家里看《迪迦奥特曼》。 哪怕知道徐长生喜欢奥特曼,甚至分得清奥特曼的不同名字,我也觉得特别—— 想笑。 我故作轻松:“过年不看春晚看这个?吃饭了没有?快过来,我刚才也没好好吃。” 我把沉重的保温桶吃力的放到餐桌上,一边打开,一边和他说话。 “我奶奶帮我装的,太沉了,我差点提不动,应该都还是热的,快过来吃……” 我顿了顿。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奇迹再现》,那我希望,属于徐长生的那个奇迹能早点到来。 第4章 年后,我还是没有回家,父母那边打过电话,也没提什么。 我不清楚是过年或者别的缘故,让他们暂时没有继续施加压力,不过暂时就这样吧。 自从徐长生生病后,我们的人生都一百八十度的转弯,步入了一个我无法想象的轨道。 时间不再是按周,按月,也不再是两个人轻松的讨论什么时候去哪里玩。 变成了化疗周期。变成了化疗三天,休息十一天,化疗三天,休息十一天—— 每当这个周期开始新轮回时,最痛苦的就是化疗的那三天,我眼睁睁的看着徐长生变得消瘦,体重狂掉。 变得消瘦,最严重的一次曾经三天瘦了四五斤,我怎么炖汤给他补身体都没用。 我们相处中,以往会做饭的从来都是徐长生,不是我。 也经常的,我忙完繁重的工作,匆匆赶回家,在他的口头指导下做很多东西,做很多速冻食品。 有一次我周末放假,我和他一起,包了很多饺子和包子。 徐长生本来还在口头指导我,我专心致志的听着,却听见他逐渐没有声音。 我不明所以的抬起头:“那下一步怎么做?是不是要捏紧点,才能让它不散开?” 徐长生正看着我出神,他像是突然回过神,笑了笑: “嗯,你已经包的很好了,这样就行,我平常自己煮一些吃也很方便,没事。” 静了片刻,徐长生又说:“以前你都不会做这些,妍妍,我……” 我几乎是本能的知道他要说什么,打断他的话:“就算没有你,我再找个老公,也不一定能让我一辈子不动手。” “你看,其实没什么区别,而且这也不是很难,我学好包饺子过年回家也能露一手。” 听到我的话,他笑了笑,有些难掩神情里的落寞。 第5节 我想再说点什么活跃气氛,又觉得好像挺难。 说什么都不合适。 徐长生接过我包的歪歪扭扭的饺子放好:“我本来还以为自己是能够让你依靠很久的人。” “你现在也是。” 我脱口而出。 我挑了一些卖相很差的饺子,丢进锅里。 以前我不喜欢进厨房,和徐长生在一起,都是他下厨。 可是生活就是这样戏剧性,我以前就不好好学习,考进大学后也是得过且过,连读研的学校也是徐长生选的。 他一遍遍的鼓励我,告诉我让我去好学校,还承诺读研后会跟着我照顾我。 郑妍娇气又容易犯懒,没有一个人在旁边督促着她,她根本不会有考研的动力和决心。 这个世界上没有第二个对我这么好的人了。 * 在徐长生化疗休息期,我和他一起,去参加了之前提到的那个朋友的婚宴。 很多人,我们坐的那一桌都是我的大学同学,其中不少认识我的人,都听说过他。 我看着新娘和新郎站在台上,一对璧人满怀幸福的叙说着从校园走到职场的感情,很登对。 一直到吃饭中途,徐长生离席,我旁边的女性朋友才小声感叹。 “这是你男朋友吧?他今天还过来了,身体……” 小心翼翼的,又带着些许怜悯的语气。 我听过太多次了,也大大方方的回答:“他今天身体挺好,而且我之前也说过,要带他见见你们的。” 女性朋友有点尴尬:“今天算是见到了,你之前还在部门说,一毕业就想结婚。” 不怕自己太早的踏入婚姻坟墓吗?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因为直到如今,我都不觉得和徐长生一同生活会是“坟墓”。 选择结婚与否,都在我身上。 如果哪天徐长生没有那么好了,再离婚也能过。 从婚宴上离开,我突发奇想:“徐长生,我们也去拍一套吧。” 他:“什么?” 我走在他身边,不知不觉也习惯了放慢急躁的脚步: “去拍照片啊,就那种证件照。我们谈这么多年,都是手机相册,还很少有合照,一起去拍吧?” 我不喜欢照相,徐长生也没有这个习惯。 翻看手机,我们两个人的合照寥寥无几,反倒是互相分享给对方的景色照一大堆。 徐长生想了想,也没有反对:“那就去吧。” 第二次化疗结束,在徐长生精神最好的这段时间,我们去拍了证件照。 这是他精神状态最好的一段时间了,好到我甚至有渺小的希望,以为他就能这么好下去。 但是化疗不是这样的。 它不是神丹妙药,也不是治疗了就一定可以走向光明的未来。 第三次化疗后,徐长生的状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差。 我工作繁忙,没有很多时间陪他,大部分时候都是他一个人奔波在各个医院。 中途还要接电话,应付父母那边的轰炸压力。 在过完年,好不容易消停过一段时间之后,我爸妈开始热衷起给我找相亲对象了。 * 有时候觉得,人能够好好的,顺从本心的活着,真的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我又一次躲在公司天台上和我妈吵架,还是那些他们说烂了,我也听烦了的话。 我妈说:“你也陪他这么久,算是有情有义了吧?夫妻都还有大难临头各自飞的,你又没飞。” 我妈毫不客气的说:“现在我看他的情况也不太好……这要是有个万一呢?你想没想过自己多少岁了?” 我二十三岁,一个不尴不尬,也没那么需要急着相亲的年龄。 我妈又说:“与其被他耽误,不如提前做好打算,我只是让你见见相亲对象,说不定有处得来的,你记得吗?就是那个邻居陈阿姨,后来搬走的那家……” 我妈在电话那头把她看中的相亲对象一阵夸奖。 我听她说完,心平气和:“比我大五岁,部队转业出来的,现在还没有一份稳定工作,学历也比我低。” “妈,你真的觉得他比得上我,比得过徐长生?” 她有些心虚,不过还是硬道:“我又没说错,哪里比不上?起码小伙子身体好,一家子父母和睦,都没病没灾的。” 她可能不记得了。 我还记得。 徐长生第一次到我家,上门的时候,我爸妈对他客气又寒暄的模样。 得知他是top2学校出身,又领着我考了大学,连他父母早年离异都不甚在意。 不过时过境迁,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像是海水一点点涨上来,是很难形容的淹没感。 我妈又说:“这个你看不上,那我给你换一个?我最近也有同事和我打听,我说我女儿听话也重感情,学校也好……” “我不想换,”我说,“我已经决定了,要陪他到彻底等到结果。” 现实角度考虑,我爸妈也没有什么错—— 对患癌症的未婚对象掏心掏肺,照顾快半年,也已经够了。 怕我被耽误了时间,以后年龄大,不好再找对象。 还有这样“重感情”,到底是对以后再找的正面印象更多,还是负。面的。 我没有办法客观的回答这个问题。 过年前,徐长生和我说,想和我做朋友。 我知道以后可能和我想的不一样,我现在这样固执真的很像是一个蠢蛋。 但是我不想和他做朋友。 * 和爸妈彻底谈崩后,家族群就变得热闹和让人难以忍受起来。 微信消息跳动几十条,一眼看过去都是“催婚”“催找对象”的转发公众号。 我隐瞒的再好,也瞒不过徐长生。 有天吃晚饭时,徐长生突然问我:“阿姨给你找了个相亲对象,你去吗?” 我脑袋轰的一下就炸开了。 说是空白的什么都想不起来都不夸张,浑身都发凉。 徐长生倒是如常的捡起筷子,还有空调侃我:“什么反应,只是看到你手机亮起来的消息,又在和你妈吵架。” 吓了我一跳。 我以为我爸妈已经病急乱投医到找他谈的地步了,这是我无法接受的。 我:“也没怎么吵,不管他们,过段时间就好了。” 徐长生还是温吞好脾气的样子:“妍妍,也没事,阿姨也是在为你操心。” 他用那种和以前没有区别,帮我排解高三压力,替我选择高考志愿一样的语气说。 徐长生说:“阿姨和叔叔也是担心,我这个病,一时半会儿也没有结果,好是好不了的,死可能也……” 我狠狠地瞪着他,威胁他不让他说出剩下那个可能。 徐长生从善如流的“被威胁”:“所以家里那边的压力,你也不要为了我,让阿姨和叔叔太担心。” “到底是你爸妈,就你一个女儿,事事都是替你考虑的。” 他看起来和以前身体还好的时候,除了消瘦些,没有区别。 清俊温和,好脾气,也能够和脾气急躁的我慢慢分析事情好坏,有利有弊。 我打断他:“我念书时根本不管我的爸妈,高考志愿也让我自己填的爸妈?那我还不如认你当我爸。” 徐长生很难得的被我说的噎住。 我这些年,一直都对早年念书时,父母忙于事业,很少关心我而耿耿于怀。 徐长生也知道,我经常和他提这些。哪怕我读了大学,也只是关系普通的家庭。 徐长生看我半晌,有点无奈:“那他们总不会害你。” 第5章 我并不是一个非常包容,很懂人情世故的人,横冲直撞的时候更多。 徐长生同我就很不同,无论在公司还是朋友中,他都有本事处理的顺顺当当。 他考虑事情比我全面,做事也比我周到,甚至比我会处理关系。 我的朋友比他少很多,也不如他人缘好。 我一直很依赖他,也很崇拜他。我从小没有爹妈管,就是一个野孩子。 和其他女生一起化浓妆,把校服系在腰上,假装自己是个辣妹。 第6节 翻墙去网吧,坐在别人摩托车后座上兜风,学着抽烟喝酒,去酒吧蹦迪。 我理想的男生是□□大哥,读书时候特别沉迷,看的也都是那些大哥和清纯少女虐恋情深的故事。 后来,徐长生作为班级第一,因为有一次考试退步,搬到最后的空地上,单人单桌的学习。 我的位置一直都选在最后排,他好巧不巧,搬过来之后,就在我的后面。 前后排,太容易熟悉起来了,他又脾气好,我总忍不住去骚。扰他。 徐长生被我丢过无意义的纸条,也被我命令课间帮我去打水。 有时候作业不会写,会找他借了来抄。作为交换,我会晚自习出去时帮他带点吃的喝的。 印象里,也有喜欢他的女孩子,过来问他题目,看到我使唤他,替他打抱不平。 “郑妍,你这也有点过了吧,哪能这么使唤人。” 我眉梢恨不得飞上天,笑的一脸张狂:“他自己愿意的啊,我又没有逼他,徐长生,你说你是不是答应我的?” 徐长生拿着最普通的晨光黑笔在白纸上解题,好脾气的开口:“嗯,帮点小忙。” 我就得意的跟占了什么天大的便宜一样。 别当我看不出来,来找他的女生,有不少都对他有意思。 我自己的梦想是找□□大哥,看不上这种温吞性子的男生,顶多当朋友。 当然,下次月考,徐长生很快就重回第一的宝座,也证明了他并没有被我影响到。 更奇迹的是,我也从年级倒数的三千名,进步到了两千五。 班主任重点表扬了我,还问我学习方法,最后,我头一次去拍了“进步之星”的照片。 我这种指甲涂成透明色都要染指甲油,头发也要挑染点黄褐色的不良。 我这种校服从来不会好好穿,哪怕迫不得已穿上,也得在里面花心思下功夫的辣妹。 居然规规矩矩的把长发扎起来,校服拉到最上面,和其他人一起拍了照片,挂在校报栏上。 班主任也问了徐长生要不要回原来的位置,被他拒绝了。 又问了我,我也拒绝了。 被表扬完,我扭过头,心情很复杂:“你每次把题目写的半对不对,是不是故意坑我的?” 抄人作业,拿人手短。 徐长生作为学神,每次解题步骤(按照他的说法)都写的不完整,他说懒得写。 我信了。 为了不让老师起疑,我多多少少也会补一部分,交上去应付差事。 徐长生还是温吞的样子:“是你聪明,抄我的作业都能进步。” “……” 这到底是在夸我还是夸他自己? 徐长生又突然说:“我看你去拍照也挺开心的,什么时候进前五百榜了,还能拍个放到校门口。” “每个学生都还有自己的一栏写签名的地方。” 前五百。 我在前两千五。 我翻了个白眼:“信了你的邪,后排也根本不会有人注意。你这次是年级第五吧?你想过写什么吗?” 我其实知道的。 徐长生的座右铭一直都是同一句话,“天道酬勤”。 严格来说,这句话其实没有错,他确实很努力,也很拼命。 黑咖啡按盒买,水笔芯一把又一把,草稿纸正反都用完,最绝的时候还喝过风油精。 是风油精啊! 就算能喝,但是哪个正常人会去喝! 徐长生也一本正经道:“写一句,广告位招租。” 哈哈哈哈哈哈。 我没想到他这种老实人还有这么有趣的时候。 和我一直以为的脾气好的徐长生也不太一样了。 那次月考完,贴出光荣榜的时候,我一眼就看到了徐长生的。 我在另一栏的‘进步之星’的榜上,徐长生在光荣榜第五,座右铭就一句话。 【广告位已出租,等租者入前五百兑现。】 我看到那一行座右铭,一下子就愣了。 前五百在我们学校是什么概念,稳过一本线,一脚踏入985和211的大门。 也是郑妍做梦碰都碰不着的线。 后来又过了接近一年的时间,郑妍终于碰上了,虽然并不能稳进。 我记得我当时,征用了徐长生的座右铭栏。 写下两句一模一样的话。 【广告位待租,从三千到五百者可租。】 现在回头看看,可能甚至还会觉得励志,那时候我被骗着学习—— 徐长生用了很多办法,私下里也给我补课,补到班主任找到告诫他不要浪费自己的时间。 连我自己也不懂他为什么能对我这么好,我一度觉得,哪怕是我亲哥再世也不会比他对我更好了。 后来,他一直教育我,要理智,做事情不能冲动,不能感情用事。 走一步看三步,要有目标有计划,也要有理想,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躺着并不能给你你想要的,站起来去做,不论结果好坏。 * 那天的后来。 我很严肃的说:“他们不会害我,你也不会害我。但是你们都没想过,我想要什么。” 我也忘了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我和他说: “你自己都没发现吗,从你确诊之后,你叫我妍妍,但是再也不叫我老婆了。” 徐长生在某些地方会很固执,也很传统。 就比如他认为把女孩子的备注改成“老婆”后就一定要娶她。 上过床之后就必须负责任结婚。 手机密码是我的生日,结婚后收入全部上交,哪怕对象其实不会管钱。 可是也很明显,从我再次见到他开始,他对我的称呼都是小名。 徐长生以为我没察觉,其实我都知道。 我安自己的心,也安他的心,从来没有开口说过什么。 我和他说:“我希望你想明白的那天,还能和以前那样叫我。” * 过完年,徐长生的精神比之前好一些了。 精神好了,化疗却并不会停下脚步,磕磕绊绊着我的事情也不会消失。 我在公司工作的这段时间,收到了考研的分数,是一个很好的分数。 去报之前和徐长生商量好的学校毫无问题。 他给我选的,适合我读研深造的学校,在北京。 一开始是想考回成都的,但是成都没有合适的学校,徐长生劝我先报北京的,考不上接受调剂。 我出成绩那天,徐长生正在医院,打电话问我的分数。 我本来想骗他,想了想又觉得没这个必要,还是把这个消息和他分享了。 在讨论之后,我们决定让我去北京读研,他则是转院到北京那边,接受更好的治疗。 在条件有限的范畴内,谁都想要活着。 徐长生还这么年轻,我之前听病友群里讨论,说治好的概率也很大。 二期化疗之后他的体重就掉的更夸张了,我最近在到处搜方法,看有没有什么健康,不伤身体的增重方法。 * 我离开了实习几个月的公司,回到北京,却有点物是人非的感觉。 已经是大四下了,舍友们找工作的工作,考公的考公,也有我这样的,读了研究生。 我要回学校处理毕业的一些事情,徐长生在外面找落脚的地方,最后总算找了一处各方面考虑后觉得能住的。 地方离我的学校有点远,离医院比较近,也是我要求的。 我说:“我如果去读研学校了,不知道能不能请到假每次陪你去医院,你还是离医院近点,少走点路。” 徐长生觉得好笑:“我又不是玻璃做的,你还怕我出什么事?” 我连忙摇头:“只是想让你轻松一些,马上还要去医院挂号,不知道得等多久。” 我们联系的北京医院,是病友群里一个很年轻的小姐姐帮的忙。 她很热心,在群里也活跃,得知我们想过来看病,私聊我们商量了许多。 我和徐长生商量了下,一起约她出来,请她过来吃饭。 病友小姐姐叫友枝,这是她的网名,真实名字她没说,我们也没有问。 第7节 友枝来我们租房的附近吃饭,那天她很精神,打扮的也青春活泼,说话也是笑眯眯的。 友枝帮我们看了房子,又和我们说了说这一片儿医院的情况,我和徐长生请她吃饭。 中途有人过来搭讪她,友枝大大方方的给了微信。 “是不是很意外?”她看到我的神情,笑起来,“别这么看我,我之后都会和人家说自己患病事情的。” 之前在群里,我也听说过,友枝比徐长生患病的时间还要长,已经抗争很多年了。 友枝举了举杯,里面是清水:“我现在觉得,人总不能因为生病,就什么都不去做,每天怏怏不乐。” 友枝说:“我以前也觉得要死了整天发疯,不爱惜身体,做过很多烂事。” “但是我爸妈哭着求我坚持下去,我爸以前还是当过兵的,我印象里虽然沉默但是很硬气的一个人,他下跪求我让我别放弃……我都没想过他会做到这个地步。” “我就意识到,我消极的态度不仅糟蹋身体,也让花那么多钱救我的爸妈伤心,现在就觉得活着总有盼头的。” “癌症,也不用看的这么严重,说白了不就是发烧么?” “把它看成是发烧,我现在烧到三十九度了。可是我吃药,积极治疗,或许也慢慢地,哪天就是三十六度的体温了。” 第6章 那天晚上,我们在租住的房子街边小摊上说了很多话。 友枝拍了拍徐长生的肩膀,笑着和他说:“就算你父母不管你,你有个这么好的女朋友,也是撞大运了。” 她说她治病好多年,见到这里面什么奇葩事都有。 贫穷可以影响很多事情,也可以改变很多人的性格和情感。 长年求医问药中,哪怕是父母都有放弃孩子的,更别提不离不弃的配偶。 我其实觉得,我并没有她说的这么伟大。 我无法保证几年后我是不是也会离开徐长生,只是眼前,我不可能离开他。 很多事情,并不是非黑即白,也不能够提前信誓旦旦的许下承诺。 徐长生也和友枝聊了很多,他们俩都没喝酒,我喝了点,最后有点醉了。 后来友枝家里打了电话,她爸爸放心不下,开车过来接她。 我同徐长生一起,等她爸爸过来,是一个板着脸,很有威严的中年男人。 但是友枝跑过去的时候,她爸爸连声让她慢点,又去拎走友枝手上的小熊背包,是年轻女孩子喜欢的。 我和徐长生慢慢的往租住的房子走。 他走在前面,我不知不觉的走在他的影子里,借着醉意,泄愤似的踩了好几脚。 我和他说:“友枝都敢加男生微信,你什么都不敢,胆子太小了你。” 徐长生慢慢地走在我前面不远处:“那不一样。” “哪不一样?说不定就有不介意她生病的男生,愿意陪她一起,她心情一好,就提高了治好的概率。” 徐长生走在前面,他的影子被路灯拖拽的又深又长。 可是他的脚步还是很稳定,一点都没有凌乱,还是一如既往的样子。 我忙着毕业收拾东西,徐长生则是去医院进行接下来的化疗。 床位很难等,我硬是挤出时间,和他一起跑了好几个医院,在医院里守了快五个小时,才等到医生来。 但是我能感觉到,徐长生在努力和严格的进行治疗。 他和之前不太一样了,在病友群比之前活跃,也自学了很多医学知识。 还做了表格和疗程管理,鼓励病友群的其他人好好治疗,连友枝也私聊我说他心态稳住就好。 我很少秀恩爱,也不怎么喜欢和别人夸徐长生,但是我和友枝分享了以前的徐长生。 【他其实就是操心的性子,事事都为我考虑,还是个理科男,逻辑计划一套套的。】【我之前不上进,都是被他硬拽起来的。】 【这样也好,我看他精神比之前还好一些,他自己也在忙一些在家完成的工作。】我和友枝联系多了些,她家在北京本地,也对这边的医院熟悉,给了我们很多帮助。 友枝用无所谓的语气和我说上次碰见的男生又跑了,又说别看徐长生不说,他心里指不定多高兴我没离开。 “愿意留在癌症患者身边的人太少了,但其实是人之常情,也没法苛责,真的太苦了。” “我有时候也觉得,我爸妈对我那么好,他们吃了好多苦。” 友枝肯定的和我说:“那天吃饭的时候,你男朋友一直在看你,他其实很爱你的。” “他就是不和你说,我觉得你们俩这样别着好没意思,我抽空还要再骂他两句的,怎么能对女朋友这样。” 徐长生因为我没和他分手高兴吗? 我没有问过他。 我们都没提这事,他也没再提让我去相亲,正好我忙着毕业季,也没工夫想这些。 * 在徐长生不去医院化疗的时候,我带他去逛了我们学校。 我在这儿读了四年,大半时间都是和徐长生一起的,他来过我们学校很多次。 我和他一起,请人帮忙在校园的各个角落里拍了很多照片。 以前其实拍的不多,但是可能是意识到每天都值得珍惜,我拍照的次数越来越多。 化疗是治疗,对身体也是巨大的伤害,我和徐长生约定,在他彻底戴假发之前,多拍点现在的。 我们还约了朋友一起,舍友们合照,徐长生给我们寝室四个人一起拍照。 她们都没有流露出什么别的情绪,我觉得这样挺好的。 目前我们的存款足够支撑,也没有什么需要寻求朋友帮助的。 就还是普普通通的那样子就挺好,也或许是我想的有点多。 我搬寝室的时候,徐长生也坚持来了。 他身体没有以前好,做不了特别重的工作,但是比我细心,帮我打包东西。 寝室其他舍友都走得早,我因为在本地租了房子,又考上研究生,反而是最晚走的。 徐长生帮我打包东西,我和他说这些那些的。 我把我大学后开始写的手账本给他看,之前和他说过的,直到研究生考试前夕,我都还在写。 “你怎么欺负我的,桩桩件件这上面都有记载。” 手账本写了厚厚一本,我把那些贴纸什么的都整理好,转头看到徐长生在看。 看到我看过来,徐长生指了指手账本:“最后那次日期是在见我的前一天。” 从我知道他生病之后,我就再也没写过一页了。 徐长生拿走了我的手账本,和我说剩下的他来写。 我想着他天天在家,工作也在家里,可能有些无聊,也同意了,还把我的贴纸胶带都塞给了他。 * 六月结束,我的生日快到了。 我没什么心情过生日,徐长生化疗的副作用越来越严重,肉眼可见的。 我和友枝短暂的联系也少了,她已经化疗十一次,最新去化疗的时候甚至吐血了。 这是一个很危险的数字,意味着她的身体没有好转,还在经常住医院里。 他们病友群里,最高纪录是十二次。 徐长生也七次了,这中间我们一直在想别的办法,但是收效甚微,医生也不建议我们去做手术。 一方面是手术难度高,可能会有很多种术后并发症。 另一方面则是做手术就必须前后不能进行化疗,这也可能导致病情越来越严重。 我们这段时间一直在查很多资料,做完手术后,获益的概率只有不到10%。 我们不可能轻易的做决定,无论是我,还是徐长生。 我生日那天,我和徐长生正在赶往一家医院,好不容易约上了专家的号。 我那天穿的鞋有些磨脚,徐长生看出来了,让我去麦当劳等他,他自己去了医院。 他拿着病历本那些东西走了,我就坐在麦当劳等着他。 麦当劳新推出来了一个麦旋风,我点上单,隔壁桌上有几个高中生似乎在蹭空调做作业。 我吃着麦旋风,注意到那边有一组头对头的学生和其他人的感觉明显不一样。 女生正在给男生讲题,她很专注耐心,男生却频频走神,偷偷看她。 “听懂了没?” “听懂了听懂了,”男生嬉皮笑脸的站起来,“宁姐你喝什么?谢谢你讲题的大恩大德。” 女孩子想了想,指指外面:“你吃甜筒吗?第二个半价。” 男生干脆的跑出去了,我却不知道为什么,笑的冰淇淋呛喉咙。 年轻真好啊。 喜欢也真好啊。 我在麦当劳一直坐到晚上,中途收到几个朋友的生日祝福,又去玩的游戏里领生日礼物。 等到最后,我等到了徐长生。 “都检查完了吗?” 徐长生:“嗯,和医生也谈了很久,具体的情况回去了再说。” 他手里多了一个袋子,递给我:“换个合脚的鞋子,一会儿回家。” 这类小事他总是比我细心,我接过他在外面买的平底鞋,踩了踩正合适。 第8节 我们走出麦当劳,朝着地铁站走去,我还没说话,他就把什么东西套到了我脖子上。 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生日礼物,”徐长生的声音一如既往,“先戴上,不喜欢了就扔掉,以后如果愿意,再换到手上。” 这一切都发生的很突然。 我愣了半天,才摸到脖颈上被套上的链子,上面坠着一枚素圈的戒指,有一枚很小的钻石。 “你什么时候买的?” 徐长生走到我身边,和我并肩:“去年你生日的时候。” 那时候一切都没有发生。 我即将升入大四,我们讨论前途,喜欢的城市,还有要定居的地方。 我们在我学校附近的小饭馆里吃的饭,他送了我当时很想要的switch,我沉迷动森两个月,又被他拉出来专心考研。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 北京的街道上还有很多人,但是我不管不顾的痛哭,也说不上来是什么酸涩的心情。 徐长生和我说:“妍妍,谢谢你不和我分手,如果你愿意的话。” 上次和友枝见过面后,他想过很多,也替我想过很多。 徐长生和我说,一直以来,都是他替我做的决定,然后鼓励我往那个决定去努力,却从来没有问过我的心情。 如果我坚持不想走,那起码在他还好着的时候,他会尽自己所能的好好照顾我。 我和他说,我不会走,起码在结果出来之前,我不想走。 “徐长生,我今年的生日愿望,就是希望你不管是通过化疗,还是手术,能够变好起来。” 第7章 我和徐长生终于达成了一致。 我们决定不再讨论这件事,一切都看我的意愿,我可以随时选择分手。 本来也是这样,没有人困住我,困住我的是我自己。 我觉得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六月末。 我接到友枝的消息,她让我去她家里拿几个包包,她马上就要进行手术了。 “已经没办法了,做手术还有不到5%的获益可能,不做就只能苟延残喘的活几个月。” “你先替我保管着,不行就送给你啦,你不嫌弃的话,那么多漂亮包包没人要多难过啊。” “也不是灰心丧气,只是只能这样了。” 友枝语气很轻松:“本来就有这么一天的,拖了太久,我的身体耐药性特别严重,换成最好的药都没用,一个月七八万的花。” 我也知道她说的药,那种进口药很贵,对任何家庭来说都是天文数字,能活生生拖垮。 友枝说:“妍啊,我就拜托你和你男朋友这段时间多照顾着群里了,有新人进来多关心两句。” 我和徐长生加入病友群的时候,也是友枝主动打招呼和帮忙的,她总是很有活力,也从不藏私。 我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下来。 我和友枝说,我替你保管你的东西,等你能出来了,就给你送过去。 友枝哈哈笑着答应我了。 在去友枝家的前几天,我临时起意,改道去雍和宫求了手串和符。 我也不知道信不信,但是也抱着心诚则灵的念头吧。 以前其实也没想过这些,只是现在想想,除了拜拜神佛,也没有我能做的事情了。 之前看小说,看过一句话是“未见苦处,不信神佛”,突然对这句话体会特别深。 我去友枝家的时候,把排了很久的队求的手串和符都交给了她妈妈。 友枝在医院里做术前准备,她妈妈替她把封好的袋子给我,眼睛也是红的。 友枝妈妈和我说:“这都是柔柔挑出来的包包,她说这些比较适合你。” 柔柔应该是“友枝”的真名。 我连忙和她说我只是暂代保管,友枝妈妈没说什么,只说等友枝回来了让我再和她聊。 “等她这次手术做完,能出院了,再来家里玩啊。” 友枝的妈妈说。 我很认真的答应了她。 * 徐长生最近弄了个自制小程序,最简单的那种像素风小游戏。 这是他在工作之余做出来打发时间的,单机小游戏,给我手机里也下了一个,隔几天给我更新一次。 我玩了两把,是一个养猫猫花的小游戏,玩家每天只能收集太阳,然后喂给猫猫花,给它升级。 像素风的萌系猫猫花一晃一晃,看着丑萌丑萌的。 喂养到一定等级,会触发rpg的流程,也可以到现实中找他兑换奖励。 这不是他做的第一款小游戏了。 我们高中毕业的那个暑假,徐长生第一次做了像素风的游戏给我玩,说的也是有奖励。 每天去图书馆学习,学够一周攒满打卡的七朵小红花,就能找他兑换他能力范畴内的东西。 我那时候抱着开玩笑的心思,或者也不像是现在这么成熟。 我要的第一个东西就是几百块的礼物,忘记是什么了。 那时候我们才谈没多久,我对他的家里情况不是特别清楚,徐长生也买给我了。 后来这就成了他想给我奖励的理由,我有时候会觉得,他拿我当养女儿似的,我爸对我都没有这么“寓教于乐”。 我专心致志的养着花,其实没想要他什么礼物。 我打算等养够了二十级,就请他去吃那个很贵,我们讨论过好几次都没去吃的餐厅。 他治病不要我的钱,我手头也有一小笔存款了,支撑的起。 除了玩小游戏,我新单位的工作忙,也不太容易请假,徐长生还无师自通的在家学了做简单的便当。 我很早之前就说过,他这个人,一旦想去做什么,都会全力以赴,也都会做得很好。 事实也确实如此,不论是什么事情,他都很有计划和执行力。 只要决定了去做,就不会被任何言论干扰,看起来好说话,却很有韧劲。 他在家工作,清闲的时候会做足够三四天的饭菜,冻在冰箱下层,让我带去单位。 他的体力已经不足以支撑太复杂的工序,徐长生还是会尽量切点水果盘,或者做点冷泡茶什么的让我带去单位。 去单位的时候,其他同事问我每天这么贤惠,我都大大方方的说是男朋友做的。 她们总是觉得很惊奇:还有男孩子厨艺这么好的?这个摆盘看着也好看。 我就笑:“是我有福气,我不喜欢沾油烟,都是他做饭我刷碗的。” 是啊。 我一直觉得我是运气很好的人。 年少要误入歧途时被人拉了回来,成年后的每一次选择都有人把关。 到现在能读上211的研究生,能站在想读的专业,选择想去的公司。 都离不开徐长生的影子。 要是这份运气能分给他就好了。 能全给他就好了。 * 友枝的手术失败了。 最先是徐长生看到这个消息的,友枝私聊他,没直接私聊我。 “怎么会失败?为什么……” “她没有做成手术,被推进手术室后,医生说位置不太好,腹腔的粘黏程度太严重,风险太高。” “她不敢找你,说让你听了消息后再去私聊她,她现在正在群里聊天。” 群里,友枝还在和别的关心她的病友嘻嘻哈哈。 【没事啊,早就有心理准备了,害,能活一天都是赚。】【我是有点倒霉,你们说不定运气好呢,有什么手术方面的问题可以问我。】【我的安乐死会员申请被通过了,不管怎么说,也算给自己留了后路吧!】我私聊她,不知道说什么,发了一个表情包。 友枝秒回我。 【你看到了?我不知道怎么和你说,就让你男朋友告诉你了】【就可能比较倒霉吧。我妈说你来过我家了,过两天抽空过来玩啊,包包就送你了,记得好好搭配!】我不知道说什么,就回了一句好。 她还像是没事人一样,转头又在群里招呼新人,还和我说她家养的狗狗很可爱,给我发照片。 患癌症真的太残酷了。 病友群里那么多人,最终能够达到无瘤状态的人很少。 说一句奇迹都不为过。 过了一段时间,我和徐长生一起去了友枝家里。 她现在已经彻底不能做手术,每天都在吃昂贵的进口药,看起来精神反而比之前还好一些了。 “我也不用化疗了,打算过段时间到处玩玩,这两年因为生病,好多地方都没去成。” 友枝一边规划,一边说:“病友群的管理位置我也打算交接了,徐长生,就靠你了。” 第9节 徐长生答应了下来。 友枝兴致勃勃的给我们看了她的出行计划,她说吃这个药的抗性小,很快头发也会长回来。 “到时候看起来就和其他普通人没什么区别啦,也不用戴假发,我这两年太讨厌假发了。” “到处走一走,看一看,有什么艳遇就及时行乐一把,我会经常和你们联系的。” 放弃手术,基本上也就意味着生命走向倒计时,哪怕奇迹也救不了。 我和徐长生一起告别友枝,穿越半个街道,回我们租住的房子。 一路上,他没有说话,我也没有。 我们都知道,虽然接下了友枝托付的管理员位置,其实徐长生也撑不了多久了。 友枝的手术做不了,徐长生也不一定能做。 “我看她今天的状态还是挺好的,比之前看着有精神很多。” 徐长生说。 “妍妍,如果有手术的机会,我到时候应该也会优先手术,这样还有获益的可能。” 徐长生轻声和我说:“万一也失败了,如果活下来,我们就去各个地方看看吧。” 一直避而不提的手术问题,也在友枝之后,被正式划入日历行程。 友枝没能熬过那个化疗期,徐长生也快到临界点了,或早或晚,也要做和她一样的决定。 一切都别无选择。 我一直都表现的对未来很有信心,哪怕这一刻,也还是尽可能轻松的安慰他,说肯定没问题。 私下里却觉得有些绝望。 不到10%的获益可能,想渐渐痊愈到无瘤状态要多久?徐长生撑得下去吗? 从友枝家里回来,徐长生就比以前更积极的查阅资料。 友枝也很快就办手续出去玩了,发消息告诉我那些包包就送我了。 【放着落灰也可惜,我可能很快也回老家了,和我爸妈一起,以后就不在北京了。】【我们家这几年为我治病也花了很多钱,爸妈商量着老家对我的身体状况好一些,就转回家那边去了。】【包包都送你了,我带着也不方便。祝你们能顺顺利利,记得要是哪天好了,或者结婚了,和我报喜啊。】最后和我说完这段话,友枝的□□头像就彻底灰了下去,再也没有亮起来过。 病友群的人来了又走。 不记得有多少人的头像都这样的,彻底灰了下去,再也亮不起来,又被定期清理出群。 第8章 八月。 和新的导师联系过了,也和徐长生一起去我读研的学校看过,学校环境很好,看着也很好。 不过我们都没有太多心思庆祝,徐长生的化疗疗程已经快到极限了。 他的状态肉眼可见的越来越差,最近几次甚至有咳血的症状。 这几乎是必须做手术的前兆了。 我心理压力太大了,但是知道他压力更大,我也没有和他说什么,只是拼命说会成功的。 不到10%的成功率,这个可能性低的让人心生绝望。 可是却不得不去赌,如果不去选择,连这一点机会都会没有了,有一线希望,都要动手术。 这一点我很清楚,徐长生也明白。 我现在越来越多的会想到我们以前。 也就是大半年时间,那些事情就像是隔着一层雾,越来越远,想起来觉得恍若隔世。 研究生考试的前两天,我还在和他讨论未来的计划,和他开玩笑,如果我考上了,给我什么奖励。 和他讨论过年去哪里过,他要不然来我家和我一起见家人算了。 也会吵架,抱怨他的工作也太忙了,都没有办法来北京看我,只给钱不来人算什么。 吵架问他什么时候才能休假过来,埋怨他在我考试的关键时期还要惹我生气。 想一想都觉得甜的发苦。 我真的好想回到那个时候啊。 平凡的,燥热的,让人觉得一望无际的备考,让人只想赶紧考完的考研期。 可是。 起码这大半年的一切都没有发生,没有经历过,也没有坏到现在这样—— 这样要面临生死抉择,让人根本无法鼓起勇气做选择的时候。 * 我爸妈他们也知道徐长生可能要做手术的事情。 知道我考上研究生,我妈没有像是之前那样死命催着分手了,也算稍微松口。 “要做手术是吧?现在医疗技术这么发达,治愈的可能性还是很高的,反正尽快手术,别拖……” 她念念叨叨:“这种事肯定早做选择好,拖下去反而不好了,也说不定是好事。” 我心情不好,没好气的回她:“我们都没想好做不做呢,你这么催着做什么?做手术的是他。” 我妈被我怼的一噎,嘀咕着没说什么。 我知道她没说出口的意思,我也知道她想让我说什么。 做手术的成功率那么低,如果徐长生能成功,那当然是最好的。 如果宣告失败,在没有新技术推出,已经被证明是治无可治的现在,那么…… 我也必然的会有顺理成章的理由被要求死心。 人类的悲欢离合并不相通。 哪怕是她和我,哪怕是我和徐长生。 即使我和他都经过很多努力,确认现在是必须做手术的时候了,徐长生反而还是显得很平静。 他比我更早,也更理智的接受了自己的命运,也接受了哪怕这一次是关乎生存的判决。 徐长生每天还是照常在家办公,闲暇时给我的猫猫花完善程序,再做点好吃好喝的。 猫猫花我已经养到二十级了,但是我没找他要礼物,只是继续攒阳光,像是仓鼠一样囤着。 我有一次对徐长生说:“我真的特别爱你,你知道的吧?” 他那时候正坐在电脑前,戴着一副防蓝光的平光眼镜,闻言抬起头,有点诧异的看我。 半晌,他才笑起来,像是我说了多么好笑的事情一样:“嗯,我知道的。” 我没有被他激怒,实际上,在他生病之后,我的脾气真的比以前好了不少。 我很认真的告诉他:“以前我不喜欢说这些,也不喜欢和朋友们说,但是我觉得我还是有必要和你说一声。” “高中那时候,虽然你管着我特别烦,但是我到现在都还是很感激你,让我没走歪路,念了好大学。” “大学之后,我每次和人发生矛盾都让你帮我想办法,要往哪里走,也都听你的意见。” “总而言之,我真的觉得你是一个很好的人,我其实特别喜欢你。” 以前觉得说这话太黏糊,不像是我的风格,我从来不说这些。 我总是想着,还有很多时间。无论我想做什么,想什么时候说,徐长生都会无条件的听我的。 可是我太过骄傲自满,顺风顺水惯了,没有想过并不是事事都听我的话。 徐长生愣了好一会儿,才笑起来:“好吧,我也没你说的这么好,妍妍,做人要有判断力。” “你所有的路都是你自己选的,自己走的,我没有你说的这么多功劳。” 徐长生实事求是的说。 窒息。 理工男的思维都这么直吗?我好好的和他说两句情话,万万没想到他还能这么和我分析! 和徐长生这个人说深情,是完全不值得的事情。 他太过现实,又很理智,很多时候我都觉得在他面前,我就像是没长大的小姑娘。 但是我在这大半年的时间中,还是成长了很多。 连徐长生都夸过我好几次,说我比以前的自理能力强多了,完全可以自己把自己养的白白胖胖的。 虽然听起来好像也不是什么好话。 * 我和徐长生谨慎的考虑之后,选定了医院。 很难形容我是什么心情,排上号,决定做手术之后,我的情绪就一直很低落。 理智上,谁都知道只有做手术才有获益的可能,拖下去就是等死。 情感上,当你不去做手术的时候,你永远能怀抱着一线希望,不会被判死刑。 决定动手术后,徐长生的父母也过来看过几次。 他父母都组建了新家庭,也有孩子,这几年和他的联系很少,但也不是毫无联络。 之前虽然没有见面,徐长生也不期待,但也有在微信上视频过。 这次要负责给他的手术签同意书的,是徐长生的爸爸。 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徐长生的父母。 他的爸爸妈妈看起来都过的很好,穿着体面,看得出家庭条件不差,只是看他的时候总显得有些愧疚。 徐长生和他们说话也是生疏和客气的。 他妈妈过来看的几次,给了他十几万,数额不偏不倚,和他爸爸给他的一样多。 第10节 “我和你妈妈商量过,先尽量治疗,”他爸爸也很沉稳,“你还有什么需要的,这周就打我电话,下周打你妈妈的。” 这对父母已经把职责都分工明确好了,只等着徐长生开口说请护工之类的。 徐长生摇摇头,又很礼貌的说“谢谢”。 他的父母看起来都很忙,每次来最多半个小时,就匆匆忙忙的离开了,有一次我过来的时候,他妈妈正在外面打电话。 那个干练精致的女人此时却神情柔和:“小媛在家乖乖听话,妈妈马上就回去,你和哥哥想吃什么?” 我差点以为她说的“哥哥”指的是徐长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不是。 徐长生的妈妈又温柔的说:“知道了,妈妈会晚点回去,你监督哥哥,让他早点写作业睡觉。” 她叮嘱两句,才挂断电话,抬头看见我。 她的神色一点变化都没有,还是客客气气:“又过来看他了?这段时间麻烦郑小姐你帮忙照顾。” 我其实不知道说什么,怎么说都不合适。 徐长生的父母是感情破裂,自然离婚,和平拿离婚证的。 结婚不到两年就离了,徐长生交给爷爷奶奶抚养,他们则是很快就都组建新家庭,当然也没有余力来关注这个沉默少言的儿子。 情理上,谁都没有错,何况徐长生已经成年,不需要任何人的照拂。 理智上,他的父母愿意给他加起来三十多万的治疗费用,也算得上仁至义尽。 可是我却没有见过这样的家庭。 我干巴巴的说:“不麻烦,照顾他本来就是应该的,我们……我们本来都快结婚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说这话是出于什么心理,他妈妈听到后,也愣了愣。 他妈妈点点头,没有多问什么:“你进去吧,我这边还有点事,刚看过长生了,马上要走。” 她要去买刚才女儿央求要她带回去的那家寿司吗? 这不是我能问的,看她离开,我也急忙忙跑出医院。 “怎么想到买寿司了?” 徐长生问我。 他对寿司接受良好,不过喜欢吃的那家有些贵,排队也不方便,我们更多的是在家自己做。 我排了一个多小时才买到,来回加起来花了四个小时,特别傻。 我没和他说原因:“想买就去买了,快点吃,吃完了早点睡。” 徐长生在做术前准备,很快就需要严格控制饮食,这些都不一定能吃了。 徐长生觉得有点奇怪,不过他没有执意问我,而是老老实实的和我分吃了一盒寿司。 又过了几天,他的手术确定日期了。 我知道确切日期后,立刻提前请好假,又去医院和他商量想法,确定了无论如何,只要条件允许,就一定要求手术。 不管结果好坏,不论风险有多大,只要不是友枝那样,连手术台都没机会上,都要做。 徐长生还是笑着和我说的:“我现在也没有人能拜托了,妍妍,就靠你在手术室外陪着了。” “不要担心,我们都做好自己要做的事情就好了。” 第9章 让我准确的去描述徐长生做手术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其实不太能说的出来。 我提前请了四天的假,把之前攒下来没有休的假全都用了。 单位的人不知道我是去陪男朋友做手术的,我也没有和他们说,我不想说。 从清晨开始,我们俩就都装的若无其事,他爸爸后来也赶过来,守在病房里。 我不敢刷微博,也不敢看视频,生怕看见什么一星半点不好的东西。 我变得有点迷信了。 徐长生也没有安慰我什么,我们现在已经没有办法互相安慰了,都在等结果。 他被推出去之前,我还和他加油,说一定没问题什么的。 然后我就和他爸爸坐在手术室外,无比煎熬的等待结果。 我没心情想别的,也没脑子去想,整个人就攥着手机,呆呆地坐着,生怕医生出来说检查结果不好,不能做。 但是还好,足足大半个小时过去,他都没有被推出来。 我心想,那应该没问题了,手术能做,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待结果。 我等的心烦意乱,他爸爸坐在我旁边,又在不停的接电话。 我模糊的能听到是他爸爸在打电话和人小声吵架。 “都说了我在外面有点事情,今天不能回来,让你妈去陪你还不行?你把电话给你妈。” “我知道,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什么更重要,又要钱?你妈知道你这个月花钱厉害吗?你只敢瞒着她找我要?” “知道了,一会儿给你转过去,没事挂电话了,我这边在医院,不方便吵闹。” 挂了电话,他似乎注意到我的目光,显得有些尴尬。 徐长生的父亲轻咳一声:“刚才家里人有点事,孩子还小,也没有多省心……” 他后面的话我就没注意听了,我只是等着手术室里的结果。 我也不记得等了多久,中途坐着有些僵了,我站起身活动了一会儿。 我拿着手机发呆,不敢刷微博,也不敢看任何视频,想了想,最后打开那个他做的像素小游戏。 我把储存的所有阳光都喂给了猫猫花,很快,它的级数就在不停上升。 购买了紫魔巨闪铠甲(999j),神披圣光披风(999j),还有深海猎人手术刀(999j),奇奇怪怪的东西。 我把猫猫花武装到了牙齿,然后一个个点开右上角的小信封,我可以在那里写信,徐长生看到了会回复。 我一股脑全都写上了“平平安安”。 只要他能平安出手术室就好了,不管结果好坏,我甚至有点后悔送他进去的时候太轻易。 发走所有信件,游戏中却出现了一个之前没有出现过的对话。 猫猫花说: 【好想去打大boss啊!我们去打好不好?】 我看着那个之前没出现的气泡,下意识的点了下去。 画面跳转,是一个长得像死神披着黑斗篷的boss,我的猫猫花冲了上去。 它有那么多满级的金色装备,就如同砍瓜切菜一样,很快就把boss打倒了,不费吹灰之力。 屏幕上,猫猫花穿着铠甲,举着它的深海猎人手术刀,披着圣光披风,吐出一串气泡。 【勇士打倒了死神,勇士精神长存!】 【恭喜玩家“妍妍”获得唯一奖励,猫猫花的长生属性!】【物品说明:这是一株不用你浇水,不用喂阳光,也可以永远活着的花。】这是徐长生设置的隐藏结局,触发条件是要喂到满级。 不论他结果如何,他想告诉我,他就和这个游戏一样,不会被死亡打败。 明明看着成熟稳重,是一个大人了。 可他还是徐长生。 是那个会看假面超人,也会开玩笑和我闹的幼稚鬼。 我泣不成声。 那头徐长生的爸爸也犹豫着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递给我纸巾。 我没办法和他解释这些,一边哭一边道谢,直到那头手术室的门被推开。 徐长生的手术成功了。 * 简直像是梦一样,显得那么不可思议。 我自己都没敢想,那样低概率的奇迹会出现在我们身上,他的手术做的很好,术后恢复也很好。 之前担忧的并发症,考虑的手术获益情况,最差的那种都没有在他身上发现。 老天在这么久之后,终于眷顾了我们一次—— 只要能好转,就有希望。 徐长生醒来的第一时间,我就欣喜若狂的告诉了他这个消息。 他也显得很高兴,眉眼间都是笑意,有点吃力的向我示意没事。 知道他情况变好后,徐长生的父亲就匆匆离开了,我没有挽留他,也意识到没有这个必要开口。 哪怕是徐长生的亲生父母,也不能完全为他停留。 我想为他停留。 * 做手术似乎是一个好的开端。 手术后的几个月,他每次传来的都是好消息居多,偶尔有坏消息,我也会安慰自己肯定会变好的。 那次手术对他的获益很多,已经有逐渐好转的迹象,之前和医生讨论,哪天彻底达到无瘤状态也并非不可能。 我担心了那么久,一度怀疑人生的时间,终于有了可以盼望的期限。 终于不是最坏的结果。 奇迹的概率那么低,但是我们拥有了。 “你看,”我高兴的不行了,“都会好的,都会变好的。” 徐长生也看着我笑,又说:“那个小游戏,你玩到满级了吗?” 第11节 “玩到了,不过我错过好多许愿机会,以后让你慢慢补给我。” 我说出口,自己也愣了愣。没想到自己现在能毫无负担的说出这句话。 这快两年来,就像是做了一场梦,现在想想才觉得如梦初醒。 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也不知道徐长生是怎么熬过来的,但是幸好,他熬过来了,我也是。 徐长生已经比之前好得多,在根据医嘱进行辅助放疗,但是医生也表示那次手术做的很成功,后续情况也不错。 五年之内不复发才能保证治愈,接下来可能还有很多困难,但是起码,有希望了。 我和徐长生一起出去散步,看他规划:“过段时间我就先找工作,在这边找工作可能有点难,不过能克服。” “正好也过来了,陪你把研究生念完,然后再看你的意思在哪里定居,回成都也好。” 他走在我身边,声音平稳,却难掩隐隐地兴奋,也藏不住越来越有光的眼睛。 我看着他笑,长舒一口气:“这一年多都没见你这么笑过,你其实也很担心吧?” 没有谁会在生死面前真的无动于衷,哪怕是徐长生。 徐长生也愣了愣。 过去这么久,在他有治愈希望的这时候,他才终于肯对我说实话。 徐长生笑了笑:“谁不怕死?我也怕,我有工作,有交际圈,还有准备娶回家的老婆……我也怕的。” 这么久以来,他都表现的很冷静,也不在我面前表现出任何压力。 我也同样。 我们都不想成为对方的负担,也不想让对方难过。 这份心情是一样的。 徐长生说:“我那时候就想着,还好我遇见你遇见的早,多少也和你在一起了几年,以后也不耽误你。虽然对你不公平,但是老婆,我真的觉得自己很幸运。” 我笑他:“这些话你今天才敢和我说了?做手术前,我激将你叫我老婆你都不敢叫,啧啧。” 徐长生这个人真的很固执。 哪怕答应了让我留下来,尊重我的选择,他也从来不会束缚我,打死也不叫我老婆。 以前听习惯了的称呼,这是隔了快两年才又一次听见。 徐长生笑了笑,没有反驳我的话。 好半晌,我们走出医院这边走了无数遍的街道,他才说。 “我想让你记挂着我,又不想。哪怕我停在这里了,你的以后还有很长。” “其实那个游戏也不应该设计的,但是我没忍住。我觉得给你留点积极的东西,也不会碍着什么吧。” 徐长生后来才和我承认,他已经提前写好了遗嘱,把所有财产都留给我,但是所有个人物品都想委托人烧掉。 他不想让我留一点和他有关的东西,也不想耽误我。 我喉咙一哽,半天才推他:“你走开,别像我爹一样,这么烦,我爹都没有这么烦我,走开走开。” 他生病后我就不太敢推搡他,也不敢玩笑了,现在打打闹闹的,就觉得真好。 哪怕是刚从医院出来,这几年跑遍了北京医院。 也觉得,真的很好。 我和徐长生没有退出病友群,我们还在里面,友枝的名字也一直都灰着。 我还是和她报喜了,有什么事情也会和她的账号叨叨,还告诉她我背着她送的包包去了哪里。 我以前不爱拍照,但是自从这两年之后,就变得格外喜欢。 能和喜欢的人一起,吃路边摊,上班摸鱼时吵架,去各个地方留下足迹。 真好啊。 活着真好啊。 * (三年后) 我们结婚啦! 婚房选的是我们看好很久的那个楼盘的,养了一只英短,和一只萨摩耶。 我研究生毕业,回了成都工作,徐长生也继续在成都,他已经奇迹般的达到了无瘤状态,接下来就是漫长的观察期。 但是我有信心,我觉得这一切都会变好的。 我好爱我的老家,爱这里的人和物。 爱一切。 第10章 我第一次认识郑妍,是2014年的8.29。 她一直以为我们是成为前后桌之后才认识的,其实不是的。 在当前后桌之前,我已经注意到她很久了。 也不算是一见钟情,我不信这种违反逻辑的结论,但是我确实被她身上的某些特质打动。 某些,“徐长生”没有的,但是郑妍特别耀眼的特质,尽管她自己一点都没有感觉到过。 只是这不足以让我和她产生接触,我们真正有接触,是成为前后桌之后。 她转过头,问我:“大学霸,你怎么从前面搬到这儿来了?打算奋发图强啊?” 那双眼睛特别明亮。 郑妍和我不一样,我很清楚的知道,她比我大大咧咧,也比我没心没肺,肆意疯长。 就像是野草。 生命力,活力,生生不息。 我半是玩笑半是认真:“是啊,上次考差了,来后面陶冶情操。” 她果然被我逗笑,哈哈大笑好一会儿,才没心没肺的转过去,和她的同桌小声嘀咕。 郑妍很聪明,但不喜欢学习,对朋友总是很仗义。 有一次晚自习的课间,我听着她大声帮她的同桌伸冤: “那是什么绝世狗渣男,你别拦着我,我过去骂死他,狗东西不要脸!” “我当然知道不暴露你,就贴点小纸条,去贴吧挂他,让他在全校闻名,垃圾玩意儿。” “脚踩两条船,还带小三跟你一起吃饭,气死了,要我就直接把饭扣他脸上了,还吃个屁!” 她同桌一个劲儿扯她让她声音小点,又小声问她这么做能不能成功,哭的两眼都是红肿的。 我坐在后面的位置上,假装没听见。 果然,没过两天,全校就传遍了那个男生和小三的事迹,到哪里都有这个瓜讨论。 真的很凶,执行力也很强。 但是也很可爱。 是徐长生不会接触,远远望过去,也很清楚明白,不是一个世界的可爱。 她的成绩很差,读二本都有些成问题,我决定顺手帮一把。 郑妍很聪明,考重点不是问题,她只是没有在合适的时机,没有愿意管她,拽着她往前跑的人。 鬼使神差。 我想做这样一个人。 不一定出自爱意,也并非是因为喜欢,只是单纯的想这么做,不想让她荒废自己。 郑妍很聪明,但是某些事情上,又很心大。 她和做事情一丝不苟,谨慎的提前规划的徐长生不一样。 和从小就活的小心翼翼,早早就思考好学业前程的徐长生不一样。 “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每次都解题步骤不写完,我问你你才补起来?” 她仰着下巴,用怀疑的目光看向我。 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反而开玩笑道:“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郑妍皱起眉头,很讲道理的觉得我说得对,没有再多问了。 我在最后单人单座坐久了,很快就回到之前的名次,没有再失误。 郑妍问我:“那你是不是要坐回前面去了?后面没同学,也都和你不怎么熟,你坐的不习惯吧?” 她的语气很自然,也极其平常的就把我们划开了泾渭分明的界限。 我和她眼中的“好学生”,就应该规规矩矩坐在前排,互相下课讨论题目,当一个学霸。 而她和她眼中的“好姐妹”,则是在后排肆意的挥洒着时间。 我几乎没有犹豫的说:“我暂时没打算去前面,这里挺好,也不影响学习。” 她诧异的瞪大眸子。 好半天,郑妍才笑起来,她总是很喜欢笑,眼睛弯起来:“行吧,遵从大学霸的意见,正好,那接下来的帮打水也拜托你了!” 我需要承认的是。 在她露出笑脸的前一刻,我确实感觉到自己的失言,我没有必须留在这里的理由。 可是。 只需要一瞬间,好像就有了。 第12节 在其他人看不见的地方,我观察着她,用一种精准衡量的态度。 我越来越觉得,她是一个不可思议的人。 前脚能帮闺蜜出气仗义骂街,后脚也会嘻嘻哈哈的陪闺蜜当耐心的倾听者。 热衷小小的违反校规,让我帮她做这做那,但是过后却总不忘从外面给我带点什么回来。 “就当是谢礼了,我爸妈听说我这次考试进步了,高兴的不行,他们不在家,给我打了不少钱。” 她无所谓的说。 学习上并不十分用心,只是一点就透,聪明的让人觉得惋惜。 我很清楚,我自己并不是智商超群的人。 从以前我就知道,我要比任何人都努力,才能按照我的计划一步步走下去。 而有些人,天生就在罗马,轻而易举就能拥有我得不到的东西。 就像是郑妍。 我并不嫉妒,也没有觉得自卑,只是或许出于一种微妙的心理,我会关心她的学业。 她本来就是聪明的,轻轻松松就能学好理科的东西。 我们是两种极端不同的人,甚至直到此刻,我都没有考虑过恋爱这种遥远的事情。 这不在我的规划里,也不在我很早就列好的人生计划事项里。 直到那年暑假。 班级举行聚会,要出去唱歌,先去吃饭再去ktv,其他人都热烈响应,包括其实并不感兴趣的我。 我从奶奶家出来,来到之前他们订好的包厢。 因为是假期,同学们都穿了自己的私服,每个人都不一样,我穿着校服在其中,显得格格不入。 “忘记换衣服了,”我淡定的撒谎,“就穿这个了,别嫌弃啊。” 他们嘻嘻哈哈的笑起来,没有人察觉出我在撒谎。 我也有私服,没有穿,只是因为我之前没有参加过,不知道这种场合要穿什么。 我的现阶段目标只有学业,除此之外的一切,都是新鲜尝试。 尽管不排斥,但我的家庭条件确实不足以支撑。 陆续落座后,门被推开,郑妍和她的小姐妹们过来了。 我抬起头。 她今天果然还是穿的很好看,吊带配上热裤,还化了妆,比在教室时还要夺目一百倍。 郑妍笑着加入热闹的人群里,虽然她熟悉的人不多,也没有多少人和她关系亲近,她混在小姐妹中打闹。 但其实都在看她。 这很正常。在所有人都灰头土脸的高中期,目光总是会落向那些打扮靓丽的“后进生”身上。 虽然从来不会提,也没有一个人会流露出异样。 我被理所当然的带进“优等生”靠近的圈子里,笑着聊天谈地。 我们的目光没有任何交集。 中途她出去了一趟,等到她回来,餐桌旁忍不住发出一阵起哄声。 “哟,怎么穿着这个回来了?专门出去换的?” “啧啧啧,心机啊,情侣装啊,可以可以,这波我服气。” “哈哈哈哈妍姐牛逼,你俩怎么回事啊这么有默契,还不如坐一起呢!” 郑妍拢了拢校服领子,笑骂道:“滚一边去,空调开低了有点冷,包里刚好有,还不让人穿了?” “再说我这衣服新买的,弄脏了怎么办,校服脏了没关系,新衣服不能脏啊!” 她穿着和我一样的,白底,肩膀有蓝色条纹的校服,遮住了纤细的锁骨和肩颈。 万众瞩目一下子就换了另一种,带上些让人侧目的意味。 她嘻嘻哈哈的把话题轻而易举转走,其他人也很见机,推搡着起哄,给我们两个让位置。 郑妍大大方方的坐下,把长发挽到耳后,显得格外游刃有余。 她还有空撞我肩膀,揶揄我:“你今天怎么没带别的衣服?偏要和我一起穿校服,故意的啊?” 其他人也都笑起来,像是默认了这是再玩笑不过的打趣,都趁着难得的轻松气氛,起哄让我们说实话。 我看向她。 我笑着说:“故意的啊,这不是你后进来的,难道不是你想和我穿一样的?” 坦坦荡荡。 却并不是问心无愧。 那天闹到很晚,临着回家,我们在一个方向,坐了同一辆出租。 车上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她靠着车窗,盯着外面的夜景发呆。 我说:“今天谢谢了。” 她猛然回过神,像是被我打扰了睡意,打着哈欠,毫不在意的摆摆手。 “没事,你不介意吧?我就是怕有些爱八卦的乱揣测,传出去不合适,还不如大方点,被开开玩笑。” “你放心,回学校他们就会忘记这事了。本来也就是巧合,我们关系也不差,不会真的乱传什么的。” 她慷慨的把解围的事情说的如此轻描淡写,而我却知道。 尽管她的人缘看起来不如我好,但是她能为每一个朋友两肋插刀,仗义行事。 我也告诉她:“我不怕开玩笑,表现的坦荡点,才免得再被说些什么。” 郑妍笑起来,连连点头:“是啊,有时候我和我小姐妹就爱说这些,人之常情……咳咳。” 她欲盖弥彰的咳嗽两声,假装若无其事。 我们没有再交谈,出租车先送她到家,她利落的下了车,朝我挥手再见。 她是真的坦坦荡荡,我又何尝不是真的坦坦荡荡? 只是她坦荡表现出来的,是不曾对我有过半点动心。 我坦荡表现出来的,是我意识到—— 我确实很喜欢她。 我以后的人生规划里,都想写上她的名字,直到户口本上。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感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