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人真的好奇怪呀》 第1节 《城里人真的好奇怪呀》 作者:乔家小桥 文案: 顾缠自小跟着外婆住在偏远山区,养蘑菇吃蘑菇,很少下山。 外婆去世后,她出山进城投奔亲人,路上为了免费牛奶献过一次血。 之后,一个浪翻天的豪门三世祖出了车祸,被送进医院抢救。 输过顾缠的血,他奇迹般的活了下来,接踵而至的是,他竟然可以看见“神奇物种”了,每晚都有个“换骨怪”来他梦里报道0Дq?! 于是刚出了急救中心,又被送去了精神病院。 被找上门时,正在咖啡店打工的顾缠:??? 请注意: *本文属于都市玄幻,妖魔传说,非灵异文,不恐怖。 *文名废,内容偏正剧,微群像,不是大女主视角爽文。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欢喜冤家 东方玄幻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缠,唐励尧 一句话简介:是你奇怪吧大佬~ 立意:积善之家必有余庆 第1章 邀请 快下班时,顾缠接到一通电话,听筒对面的男人自称唐氏集团董事长秘书,想约她见个面。 她以为是诈骗电话,直接按下挂断键。 不一会儿,收到一条短信息:“顾小姐是外地人,来榕州刚五个月,抵达当天献过血对吧?” 嗯? 第二条短信:“不,顾小姐不算外地人,榕州是你的出生地,但在一周岁那夜家中发生火灾,父母……抱歉。” 顾缠皱起眉头,那场火灾之后,她七岁的哥哥顾严被同城的爷爷收养,她则被外婆接回云南老家。 年初的时候外婆去世了,她才来投奔顾严。 下了火车一时半会儿找不着人,兜里没剩下几个钱,正好瞧见路边有辆献血车就去献了血,换了袋牛奶和小面包。 她问:“为什么调查我?” ——“顾小姐应该听过唐励尧这个名字。几个月前,小唐先生因为一桩暴力事件和交通事故曾频繁出现在社会新闻……” 顾缠当然听过。 事故的原因有两种说法,一是唐励尧醉酒驾驶,超了一辆外地牌照的越野车。 车上五个精神小伙不认识他,估计也不认识他那辆全球限量款比许多超跑还贵的重型摩托,开窗骂了两句。 唐励尧直接别停越野车,一挑五将对方暴揍一顿。其中一人被揍红了眼,一脚油门踩到底,撞了过去。 第二种说法,那伙人是唐家仇敌花钱雇来的“绑匪”,特意在凌晨时分挑个车辆少且监控坏掉的路段下手,知道他能打,计划先撞伤,再绑架。 不曾想唐励尧受了重伤还能1v5,对方全军覆没。 但他也因为失血过多险些没命,抢救好几天才缓过来。 总之,无论是“纨绔富少之恶有恶报”,还是“豪门绑架之绝地反杀”,在本地都有超高的关注度,新闻报道和小道消息满天飞,想忽略都难。 顾缠仔细回忆,唐励尧出事的时间,与她来到榕州的时间似乎非常接近。 这和唐家调查她有关系? 正疑惑,短信又来了:“顾小姐是我们小唐先生的救命恩人。” 她更看不懂了。 ——“我在咖啡店对面。” 她走到窗边,隔着雨幕瞧见马路对面靠边停着一辆黑色轿车,后座车窗是开着的。 马路并不宽,顾缠视力极佳,将后座男人的长相瞧个一清二楚。 五十几岁的面貌,鬓边泛白,气质温文尔雅。 他朝顾缠的方向微笑示意,又微微垂头,像是在打字。 ——“方便聊一会儿么,不会占用顾小姐太多时间,你可以先上网搜索,确定一下我的身份,我叫温叙。” 顾缠打开百度,搜索“唐氏集团董事长秘书”,的确是对面的大叔。 …… 司机拉开车门以后,远远站到一边,车内只有顾缠和温秘书。 车窗摇上,将外界的喧嚣阻隔大半,仿佛进入了另一个维度。 “大叔,您说我救了小唐先生?但我应该从没见过他才对。”后座被扶手隔成两个位置,顾缠并拢双腿不乱动,怕鞋子上的污泥将脚下精致的地毯踩脏。 “是顾小姐的血。”温秘书将她的局促收入眼中。 “我的血?”顾缠想了想,“小唐先生用了我献的血?” “是的。”温秘书先是诚恳道谢,又微微叹气,“那时候,小唐先生的生命体征一直在下降,参与抢救的医生已经提醒我们做好心理准备,可就像是有奇迹发生,小唐先生突然转危为安,状态急转向上。” 稍后复原的速度也是匪夷所思。 顾缠认真听他讲完:“你们怀疑是我血的原因?” 温秘书默认。 “我的血又不是特效药。”这个猜测过于荒诞,顾缠觉得比外婆讲的睡前故事还要荒诞,“再说了,当时小唐先生失血过多,不只用了我一个人的血吧……” 温秘书不否认:“但奇迹发生时,注入小唐先生身体里的正好是顾小姐的血。” 负责急救的专家意识到不同寻常,当即将血袋里的血留下来一点。 基因检测的结果是毫无异常,不然顾缠早就被医学界“征召”了。 当然,另外几个给唐励尧输过血的人也都被检测过了。 最后判定这是一场医学奇迹。 既然如此,身为得利者,若不是唐励尧出现了新的问题,唐家是不会调查那些血液来源的。 温秘书从公文包里抽出几张泛黄的纸递过去。 纸张有些年头了,顾缠接过来看了半天只认出三个字——“顾向枫”。 是她爸爸的名字。 “三十年前,顾向枫先生曾因颈椎严重骨折导致全身瘫痪,以当时的医疗水平,治愈的可能性极小,又受限于经济条件……” 说白了就是穷,放弃治疗,匆匆出院了。 “出院之后,顾向枫先生的动向查不出来。但在半年后,他结婚了,身体已经康复,甚至比正常人的身体素质还更好。” 温秘书揣摩顾缠的表情,她似乎对此一无所知,且露出惊诧。 最初拿到这份调查资料时,他同样惊诧。 “这……已经过去三十年了,档案指不定有错误。”顾缠从没听外婆提起过爸爸有瘫痪史。 她将档案退回去,维持着礼貌,“听您的言外之意,似乎怀疑我们顾家有祖传的治愈能力,但我可以肯定的告诉您,没有。” 顾缠没有这种能力,她大哥顾严更没有。 当年那场火灾,在顾严脸上留下了大面积的疤痕,上学时没少遭受嘲笑和霸凌,导致他早早辍学,整天躲在家里,酗酒酗的厉害。 如今靠卖杂货混日子。 顾缠相信他们早已调查过顾严,居然还能做出这种智障猜测。 温秘书:“的确有许多解释不通的地方,但小唐先生状况糟糕,不能再拖了……” 顾缠纳闷:“他不是痊愈了么?” 先前说好的复原速度惊人呢? “身体的确是复原的差不多了,但是……”温秘书沉默片刻,“小唐先生的精神出现了严重问题。” “嗯?” “起初只是夜半突然惊醒,后来整夜无法入睡,他说,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有只冰冷的手死死掐住他的喉咙,令他无法呼吸,不能动弹。”温秘书压低声音,“也就是俗称的……鬼压床。” 顾缠:“……”真是越说越离谱了。 “再后来,他白天补觉时也会出现这种情况。能入睡的时间越来越少,身体每况愈下。”温秘书轻声询问,“顾小姐知道原因么?” “我怎么会知道?”顾缠感觉莫名其妙,“你们不会怀疑他的后遗症也和我的血有关系吧?” 温秘书:“不确定,目前有两种猜测,其中一种猜测与顾小姐有关,想请顾小姐去一趟疗养院,小唐先生……” “抱歉,我帮不上忙。”顾缠不再犹豫,没等他说完就打开车门离开。 有病找医生,见鬼找道士。 第2节 她两者都不是,找她干什么? 车窗摇下来,温秘书望着她的背影,恳求道:“顾小姐,你只需去一趟,哪怕什么都不做,我也会付给你一笔丰厚的酬劳。” 顾缠脚步一顿,想问酬劳有多丰厚,想知道当真只去一趟就拿到钱吗? 温秘书说:“你可以当做我们是病急乱投医,或者死马当成活马医,因为这五个月来,我们请过顶尖的精神科专家,也请过天师、降头师、巫师……” 顾缠咬咬牙,大叔这番晓之以理,动之以钱的威力实在强劲,但她仍旧不想去。 说不上来原因,反正从心底十分抗拒。 …… 这一耽搁,顾缠回到家附近已经很晚了。 旧城区逼仄的陋巷子,住户九成以上都是老年人,一眼望去,不剩几个亮着的窗户。 再加上路灯年久失修,陋巷积沉的黑暗仿佛凝结出了厚度,上弦月那点儿微弱的光芒,根本照不进巷子里来。 顾缠一边撑着伞,一边举着手机照明。 自小在山村里野,她不怕黑,和温秘书聊过之后,今晚走夜路心头竟然微微发毛。 呼。 一阵秋风穿巷而过,冻的她一连打了个几个喷嚏。 擦鼻涕的时间里,听见“嘎吱”一声响。 前方十几米远处临街的一栋木质小楼,从二楼推开了一扇窗,屋内橘色的暖光从敞开的窗里倾泻出来。 顾缠趁着光亮快步向前走,路过那栋楼房时,抬头瞧见一位老奶奶拿着刺绣用的绷子站在窗前,花白的头发挽成髻,别着一根银簪。 估计是听见了她的声音,特意开窗为她照明呢。 顾缠露出感谢的微笑,多走几步,一股凉气骤然从脚底板猛的向上窜。 上个月她早起上班,正碰上巷子里办丧事,手捧的遗像,是不是这位老奶奶的模样? 顾缠头皮发麻,不敢深想,闷着头匆匆往家走。 钥匙在锁盘上杵了两三下才插进锁孔里,“啪”,关门声也比从前响亮许多。 顾严正窝在客厅沙发上看剧:“见鬼了?” 顾缠指着巷子口的方向:“可能真见鬼了……” 听她叭叭讲完,顾严抬头瞟她一眼:“那栋房子里住着两个老太婆,孪生姐妹俩,上个月死的是姐姐,你见到的是妹妹。” 顾缠:“……”她被自己的疑神疑鬼逗乐了。 揉着酸痛的肩膀,先回房间换上家居服,再出来收拾地上横七竖八的空酒瓶子。 顾严嘲讽:“真稀奇,你从小跟着外婆住在荒山,还会怕鬼?” 顾缠不搭理他。 顾严又说:“放心,即使真有鬼,鬼碰上你这个……也是鬼倒霉。” 顾缠知道他吞下去的几个字是什么——“扫把精。” 周岁生日家中失火,顾严认准了父母都是被她克死的。 可是讨厌她也没办法,目前为止,他俩是彼此唯一的亲人。 她千里投奔,他做不到将她拒之门外。 她水土不服病倒了,他骂骂咧咧着也得送她上医院。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瞧,她连水土不服都反应剧烈,血液怎么会有治愈的力量,能够救活一个濒死之人? 她狐疑着看向顾严。 这会儿,她正蹲着整理酒瓶子,从这个角度,恰好可以瞧见顾严英挺的侧脸轮廓。 她心里想,若没有那些火吻伤疤的话,顾严是不是就像照片里的爸爸一样帅气? “哥。”她问,“爸爸从前身体好吗?” 当年她只有一岁,对父母没有一点印象,但顾严记事了。 顾严微怔:“你问这个干嘛?” 知道他会不开心,她从来不会提起父母。 “爸爸哪里有轻微残疾吗?”顾缠继续问。那可是全身瘫痪,即使真痊愈了,也应该会留下一些后遗症才对,“比如……” “你听谁说爸残疾?外婆?少听她编排爸。她是因为反对妈远嫁才会特别讨厌爸。” 顾严冷笑一声,“爸的身体不知道多好,腊月里打赤膊洗冷水澡都不会感冒,从很高的树上摔下来也就只是崴了脚,有一次……” …… 今夜,一贯挨着枕头就能入睡的顾缠罕见失眠了。 听着瓢泼大雨有节奏的拍打玻璃窗,满脑子都是那份泛黄的病例档案,以及顾严举出的各种例子。 翻来覆去许久,顾缠从枕头下摸出手机:“大叔,我决定去探望一下小唐先生。” 对方回的飞快:“太感谢了,明天几点?需要去哪里接你?” 顾缠:“现在吧,去我家巷子口。” 与其在这疑神疑鬼,不如去验证一下,何况还有一笔钱拿。 第2章 助理 黑色轿车换成越野车,载着顾缠一路驶出市区,沿着一条崎岖山路,颠簸向上。 目前,唐励尧住在半山腰上的一家高档疗养院里,据说是唐家御用的风水大师挑的地方。 进入疗养院后,车子在青石板道上缓慢行驶,停在联排别墅区最尾端。 顾缠下车时,温秘书已经在门口等着了,穿着立领对襟的天青色中式长衫,从内至外写满了儒雅。 他领着顾缠穿过花园,进入一栋三层小洋楼里:“小唐先生睡着了,很难得,咱们先在客厅坐会儿吧。” “好。” “喝点儿什么?” “白开水。”顾缠口渴了,“您不是说他最近整夜无法入睡的么?” 怎么她一来,他就刚好睡着了? 温秘书从护工手里接过玻璃杯,稍稍弯腰,双手将水杯放在顾缠面前的茶几上:“所以我才说非常难得。” 通过监控能看到他睡的挺沉,睡眠监测指数也一切正常。 解释一堆,顾缠只听懂了一件事,那就是现在最好不要去打扰二楼卧室里的唐励尧休息,等着他被噩梦闹醒。 最多再等半小时,一定会被闹醒。 大叔用的是“闹”,不是“吓”,看来唐励尧并不怕这些。 来都来了,那就等吧。 顾缠端起杯子喝水,小口吞咽着,边和温秘书聊天,边打量房间。 偌大的客厅,挂满了八卦镜、黄符、桃木剑、水晶球、十字架以及造型诡异的剪纸。 看来为了唐励尧的噩梦,的确各种法子都用上了。 找上她估计真是死马当成活马医。 而两人聊来聊去,温秘书问得最多的,就是她从前有没有经历过灵异事件。 没有。 从来没有。 顾缠打小居住的白蛾子山,隔几百米才会有一户人家,每次和小伙伴玩耍之后,她得摸着黑穿过一片坟地,再钻两个阴暗潮湿的山洞才能回家。 如果世上真有鬼怪邪祟,她撞见的几率应该挺大的吧? “这就奇怪了。”温秘书低头看一眼腕表。 距离阿尧入睡,过去一个半小时了。蓝牙耳机里,负责监控阿尧睡眠质量的医生仍然没有预警。 一个多月以来的第一次。 再一想,阿尧好像是从汽车载着顾缠进入盘山公路之后,开始逐渐犯困的。 温秘书沉吟片刻,从沙发起身:“帮忙做个实验吧?” 顾缠仰起头:“实验?” “我让司机送你离开疗养院,走远点儿,再回来。”温秘书是想观察一下唐励尧的反应。 “又和我有关?”顾缠拧起眉毛。 唐励尧死里逃生,是因为输了她的血。 撞邪,是输血后遗症。 今夜邪祟暂时退散,是她在他附近的缘故。 怎么有点儿“遇事不决,量子力学”的味道,啥解释不通的事情都往她身上扯? 见她坐着不动,温秘书劝说:“我会额外再付给你一笔丰厚的酬劳。” 顾缠:“……”太有说服力了,无法拒绝。 * 唐励尧确实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 几个月来,每当他进入半梦半醒的状态,总会感知到床边站着一个“怪物”,用它那冷冰透骨的手指,一寸一寸丈量着他的骨架。 同时,耳边还会传来“嚓嚓”的声音。 像是按照他骨架的形状,在打磨一根骨头。 第3节 伴随着令人头皮发麻的磨骨声响,他的意识逐渐清醒,但身体却动不了。 等它打磨好一根骨头,声音会暂时停止,唐励尧的脖子就会开始发凉。 是它掐住了他的脖子,从喉结位置撕开他的皮肉,“刺啦!”一声,简单的就像脱下一件有拉链的衣服。 然后用那根精心打磨好的骨头,替换掉他原本的骨头。 撕裂的痛感刺激着唐励尧僵硬的身体,换骨的折磨迫使他在激烈的挣扎中彻底醒来。 次次如此。 但今晚不太一样,换骨怪迟到了。一场梦快要大结局,唐励尧耳边才开始出现“嚓嚓”磨骨声。 而且在准备撕他皮肉的时候忽然消失,隔一会儿,又重新开始磨骨,再消失…… 好像玩游戏时出现了bug,不断读档重来。 最终读档失败,换骨怪没再出现,唐励尧极其难得的一觉睡到自然醒。 睁开眼睛时,已经是中午。 唐励尧心情大好,觉得自己没事了。 原本也没觉得有多大事儿,重复着同一个噩梦而已。除了每天得多睡几次、输液补充营养剂之外,还好。 精气神都还好。 温秘书却十分谨慎,非得将他“囚禁”在这家疗养院里,用仪器监控着他的睡眠,派人二十四小时盯着,适时地叫醒他。 因为他噩梦里的换骨怪,每次只换掉他一根骨头。 正常成年人一共有206根骨头,将他一身骨头全部换完以后,没人知道会发生什么。 “怎么样,今天睡饱了吧?”温秘书躺在一侧的按摩椅子上休息,看上去极为疲惫。 唐励尧眉飞色舞地讲起噩梦里不断读档的事。 温秘书说:“那邪祟害怕顾小姐,只要她出现在你周围一千米左右的地方,它就不敢出来祸害你。” “顾小姐?”唐励尧愣了愣,“我的救命恩人,奇迹小姐?” “是的。”温秘书扔了份文件夹过去,“可难为了顾小姐,夜里配合我试了十几遍,早上才休息。这会儿正在隔壁房间,你小声点儿。” 唐励尧朝墙壁望了一眼,才打开手里的文件,是一份聘用合同。 乙方那栏写着“顾缠”,职务是他私人助理:“所以她是这方面的大师?” “不知道。”温秘书看不懂,顾缠自己搞不懂,惆怅地说,“走一步算一步吧,先将她请到你身边再说。你拖不得,你爷爷那里也拖不得。” 唐励尧自言自语:“是不是太巧了……” 温秘书:“你在嘀咕什么?” “温叔,你觉不觉得好巧?”唐励尧下床走去温秘书旁边,盘腿坐在飘窗上,“你瞧,奇迹小姐本身充满神秘,她刚来榕州,我就险些被邪祟害死,她恰好献血救了我。现在,我又被换骨怪缠上,请了一堆行家都压不住,却唯独怕她……” “行了,你闭嘴吧。”温秘书平时说话总是慢条斯理,待谁都温和,唯独对唐励尧特别不客气。 唐励尧的父母是家族联姻,生了崽子完成任务以后,两口子就开始各忙各的,将孩子扔给唐老爷子。 唐老爷子更是大忙人,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温秘书在照顾唐励尧。 从小管到大,当爹又当妈。 再说唐励尧对谁都不客气,独独对他特别尊敬,再不满也不会和他顶嘴:“您先听我分析……” 温秘书厉喝:“你超车挑衅,碰到了硬茬子,这也和人家顾小姐有关系?” “我没有……!”唐励尧捧着心口简直要晕过去,“究竟要我解释多少遍,您才肯信我啊?!” 他压根儿没有超车挑衅好吗? 那辆越野车原本一直是在他后方的,不知怎的,突然提速撞上来! 万幸的是他特别爱惜自己,日常出门骑行,也会穿着特别定制的、赛场规格的摩托车护具四件套,才没受太重的伤。 紧接着,车上那五个人不给他喘息的机会,从车载工具箱里拿出锤子、扳手,冲上来就想要他的命! 而在搏斗中,唐励尧发现他们的精神状态很不正常。 他夺走他们的扳手,将他们的骨头敲碎了好几根,这些人不仅一声不吭,连面部表情都没有一丝变化。 就像几个机器人,不会累,不知疼,不要命。 这不是撞邪了这是什么? 可惜事发路段没有监控,他口说无凭,那五个人在医院醒来后大概是怕担责任,一口咬定是他先超车,不停变道挑衅,还竖中指骂人,他们一时昏了头才撞上去的。 虽然越野车提前关闭了行车记录仪比较可疑,但他们都是外省过来旅游的,有律师有老师,身份上毫无疑点。 没有任何理由杀害他。 相比之下,唐励尧和他的小团体则是劣迹斑斑。 连一手将他养大的温秘书都不相信他,何况警察。 “算了,不解释了。”唐励尧心力交瘁的摆了下手,不再自取其辱。 他没有怀疑顾缠的意思,就是觉得巧合有点多。 “那不是巧合,是你爷爷吃斋念佛为你求来的化险为夷。”手机短信铃声响了,温秘书伸手进口袋,“还有高僧开过光的祖传灵物,赐给你的好运。” 唐励尧双手合十:“是是是。” 但他心里认为最该感谢的是自己。 要不是他从小痴迷武术,基本功够扎实,根本不用急救,当场就去世了。 被撞伤之后1v5,还是对方五个先倒下,这战绩够他吹一辈子。 即使没救回来,他也不枉此生了。 “顾小姐睡醒了,现在要回家收拾行李。”温秘书取过外套,“走,跟我出去道个谢。” “现在?现在不行。”唐励尧用手按了按睡久了支棱起来的头发,从飘窗下来,往浴室走,“我不能这样见人啊。” 得先泡澡,敷面膜,再做个发型。 怕被温秘书数落他事儿逼,他煞有介事的说:“要见救命恩人,不能草率。” 反正晚上顾缠还会回来,温秘书不再坚持:“顾小姐不是真的助理,纯粹是保护你的安全,你别太作。” …… 趁着有车,顾缠先去一趟咖啡店将现在的工作辞掉。 没有合同约束,店里也不缺人手,店长见她又是坐着豪车来的,特别热情爽快的给她结了工资。 她目前还在实习期,一个月工资两千八,每天都要忙到晚上九点多。 做唐励尧的私人助理,是按年薪计算的,合同书拿出来时,她竟然一眼看不出来是多少钱,得数一数几位数才敢确定。 会签这份合同,纵然有好几个原因,将这一大笔钱赚到手绝对排在第一位。 她欠顾严很多钱,房租、伙食费,还有之前生病去医院的医疗费。 刚来榕州的前两个月,她不适应城市生活,融入不了社会,找不到工作,衣食住行全靠顾严。 但顾严不是白给的,花他一毛钱都要记在便利贴上,算上利息,贴满她卧室三面墙。 顾严脸上每一个毛孔都写满了对她的抵触,想她早点搬出去,怕她这个扫把星连大哥都克。 所以回家的路上,顾缠一直在考虑要不要将发生的事情告诉他。 直到家门口也没拿定主意。 兄妹俩住在一栋两层高的老式自建楼房里,一楼拿来开了间便利店,说是杂货铺子更为恰当。 二楼则是一套两居室的住房,统共四十多平方,卫生间挂着一张布帘,连扇门都没有,确实不适合男女同住,哪怕是亲兄妹。 旧楼是他们爷爷留下来的,算起来也有顾缠的份儿。 但顾严却说他俩从小分了家,由他继承爷爷的遗产,她继承外婆的遗产。 顾缠完全不反驳,心想你往后可别后悔。 虽然是偏远山村,但她和外婆住的可是雕梁画栋的“豪宅”,三进三出,有三十几间房。 近些年发展原生态旅游,不少开发商将主意打到了白蛾子山,总有人上门来谈生意,想出高价买下她们的宅子,她和外婆舍不得卖掉罢了。 收拾些简单的行李,顾缠下来铺子里:“哥,我给你的转账收到没?” 顾严正坐在收银台后看杂志,他穿着高领毛衫,头戴一顶棒球帽,帽檐压的非常低,遮住大半张脸。 昏黄的灯光下,外人不太容易看清他脸上像树根盘亘模样的疤痕。 他不说话,算是应了。 顾缠说:“我换了一份新的工作,条件不错,就是得搬过去住。不过你别担心,那里很正规,是唐……” 顾严打断:“我担心了?” 顾缠无趣地“哦”了一声:“那你不好奇我做什么工作能拿这么多钱?” 顾严不耐烦:“和我有关系吗?” 不怕我学坏么?顾缠默默在心里问。但他八成会说,坏人遇到她也是坏人倒霉。 算了,现在一切都还没有搞清楚,顾缠决定先不告诉他了,省的被他抓住把柄——“瞧见了吗,你果然是个怪物!” “那我先走了,还有些东西没拿完,过几天再拿。” 走之前,想起自己为凑整数多转了七块钱给他,便顺手拿了两袋标价三块钱的面包,和一包一块钱的餐巾纸。 拉着行李箱,顾缠用嘴撕开面包袋子,垂着眼边吃边走。 路过昨晚好心为她照路的老奶奶家时,下意识的抬起头瞧了瞧。 被黄昏笼罩着的破旧楼房二层,头发花白的老人家还是老样子,手拿绷子,做着针线活。 顾缠被面包噎的皱了下眉,回想起外婆五十几岁的时候,穿针都得喊她来帮忙。 这老人家起码八十多了,也不戴老花镜,视力可真够好的。 …… 回到山上的疗养院时,别墅门口依然有人接她。距离太远顾缠看不清是谁,只知道不会是温秘书。 第4节 他出国了,半小时前的飞机,上飞机前还在微信上和她打过招呼。 唐老先生的心脏病十分严重,这两年一直在国外休养。 关于唐励尧最近的遭遇他一无所知。 然而温秘书迟迟不回去,即使有唐励尧亲自打电话报平安,老爷子也开始起疑了。 等顾缠下车后,梳着大背头的男人走上前:“你好,我是小唐总的事务秘书,崔杨。” 顾缠和他握手:“你好。” 崔杨笑道:“往后我负责小唐总的工作,你负责日常生活,咱们合作愉快!” 顾缠像个复读机:“合作愉快!” “哎!不用拿下来了!”崔杨看到司机准备将顾缠的行李提下车,连忙制止,“小唐总说了,今晚他要回市区。” 顾缠微微皱眉,没说话,绕过他走进院子里。 唐励尧正从屋里出来,和顾缠走了个对脸。 他个子很高,穿着配色夸张的带帽卫衣,双手插在休闲裤口袋里,走姿有点拽。 微卷的黑发随意但不凌乱,冷白皮,桃花眼,高挺却又不过分突兀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带细链的复古金丝眼镜,为他的张扬里添了几分书卷气。 顾缠走近才发现,那副眼镜没有镜片,只是个装饰品。 也可能是用来遮挡因为睡眠不足而导致的黑眼圈。 但总体气色还算不错。 唐励尧也在打量顾缠,他见过她的照片,本人和照片没有差别:黑直发,瓜子脸,五官精致立体。 只不过面无血色,嘴唇苍白,身材过于清瘦,瞧着有点营养不良。 顾缠停在他面前:“小唐先生,回市区这事儿和温秘书说过了?” 唐励尧笑道:“有顾小姐在,去哪里不一样?” 顾缠担心:“万一我对它的影响只在山上有用呢?” 唐励尧轻松地说:“那就再回来呗,反正也不远。” 顾缠心道做一次噩梦,又要被换一根骨头,这是温秘书最怕的。 好像已经换掉一百八十多根了。 不过温秘书的交代里,没说必须得在疗养院里待着。 对她的叮嘱也只是跟好他,而非管着他。 大概也是清楚她不可能管得住这位大少爷,别被他甩下就不错了。 顾缠侧身让道,让雇主先走。 唐励尧走出别墅的铁艺大门之后,带好耳麦,懒懒散散的抬起一条大长腿,跨骑上一辆宝马山地车。 顾缠坐上旁边的越野车,打开车窗问他:“小唐先生,你准备骑自行车回去?” 为了多拿几个月的工资,她不得不为唐励尧这条金大腿的身体健康着想。 山路崎岖,距离市区挺远,几个月没睡好了,能受得了吗? 唐励尧摘掉耳麦:“你说什么?” 顾缠很有耐心的重复一遍。 “不用担心。”唐励尧挑了下眉毛,“我体力好得很。” 体力不好也没辙,他晕车,吐的可厉害了。 大多数晕车的人自己开车是不晕的,唐励尧连开车都想吐。 从前学车那会儿,吐的学不了,他整个挂耳塑料袋往两边耳朵上一挂,手握方向盘的时候低头就能吐,才把驾照拿下。 否则也不会去玩摩托车。 不过现在他连摩托车都没得玩了。 因为上次的事故,温秘书说要让他长记性,竟然大义灭亲,翻出他很久以前超速的视频来了一手举报,他的驾照被吊销了。 “温叔现在肯定特后悔,不然往后我就可以载着你,方便你更贴身的保护我。”唐励尧阴阳怪气地哼笑着。 “其实你可以搞辆小电驴……”顾缠比划着,“就那种满大街跑的电瓶车载着我。” “开什么玩笑?”唐励尧一脚蹬地,双臂于胸前交叉,摆出“禁止”的动作,“我一个玩重型机车的猛男,怎么能骑小电驴?” 若是被圈子里人看到,他往后还要不要混了? 宁愿步行八百里,绝对不骑小电驴! 有那么夸张吗,顾缠不是很能理解:“那你闲了教教我骑小电驴,我载着你,这总行了吧?” 唐励尧:“?”小姑娘还挺幽默。 第3章 木偶 回到唐励尧在市区的住处,差不多十一点了。 和顾缠想象中有着喷泉雕像的庄园式豪宅不一样,唐励尧独自住在一套高档小区的复式江景房里。 “一共五间卧室,都有独立的卫浴,除了我睡的那间,你喜欢睡哪儿就睡哪儿。我不在的这段日子家政都有过来打扫,不脏。” 打开指纹锁,唐励尧将顾缠的小行李箱放在客厅里,直接回房间躺着。 骑了几个小时的自行车,他有些疲惫。 “厨房橱柜里有袋装的螺蛳粉,估计过期了,只剩下啤酒可以喝,你想吃宵夜的话点外卖,地址是……” 还挺细心,不像温秘书说的那样难相处嘛,顾缠给出初步的评价。 逛完三间卧室,她选择了一间有落地窗的。 视野开阔,俯瞰江灯,重要的是距离唐励尧最近。 两点多钟的时候,顾缠隐隐约约听到隔壁有“哗啦啦”的声响,骤然醒来。 仔细听,应该是唐励尧睡醒起来冲了个澡,又回去继续睡了。 挺奇怪的,睡半天了又爬起来洗澡? 她披件外套来到他房门口,“笃笃笃”敲几下门:“小唐先生,你还好吗?” 唐励尧正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家里突然响起女人的声音,太不习惯,惊得他霍地睁开眼睛。 “小唐先生?” “哦,我没事。” “那打扰了,我就在你隔壁,感觉哪里不对劲,你一定要大声喊我。” 虽然顾缠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好。” 顾缠回去房间,怕听不清他的呼喊,特意将门留了条缝。 这一折腾,她有点睡不着了,索性掏出手机来看小说。 唐励尧惊醒以后也有点睡不着了,无聊地翻了会儿朋友圈,起床去顾缠门口:“你微信号多少?” 顾缠记不住:“我看看……” 唐励尧搜索她的微信号,昵称“见手青”,头像是一株蘑菇。 好友申请通过以后,他迫不及待的点开她的朋友圈。 竟然全是读书笔记,而且多数是些无脑霸总小说,原子弹当烟花燃放的那种。 这让唐励尧很难接受啊! 要知道顾缠身上早被他们贴上了“高人”的标签,谁知道“高人”体内竟然燃烧着熊熊的玛丽苏之魂? 唐励尧禁不住发散思维。 今天下午他才觉得顾缠和他之间过于巧合了,但又没个解释。 现在知道了顾缠是个资深玛丽苏,那会不会是顾缠看上了他,先用邪术害他濒死,又用血救活他,成了他的救命恩人。 再用邪术入梦折磨他,她又恰好能驱邪,顺理成章来到他身边当助理,想和他上演一出日久生情…… 唐励尧在床上翻来覆去,脊背发凉。 真是太有可能了。 无论是英俊的长相还是雄厚的财力,他都非常符合霸总言情小说男主设定啊。 唐励尧躲在被子里抱住瑟瑟发抖的自己,弱小无助可怜。 “噗嗤”一声又笑了。 笑自己戏精。 …… 顾缠早上五点钟才睡着,九点钟又被电话铃声叫醒。 温秘书乘坐的飞机落地了,询问她昨晚的情况。 挂了电话,顾缠打着哈欠从卧室出来,才发现客厅沙发上有人。 除了穿着兔耳朵珊瑚绒睡衣的唐励尧,还有一位穿黑色皮夹克的青年男人。 寸头,肤色古铜,浓眉厉眼,脖子上露出大片纹身。 乍一看,说他身上背着几条人命顾缠都相信。 “我们聊天吵醒你了?”唐励尧皱了皱眉。 想起昨夜那些胡思乱想,他的耳朵根微微泛红,清清嗓子,介绍道,“这是我朋友彭非,来给咱们送早餐的。” 彭非点头示意,表面高冷,其实早对顾缠这位“神秘高人”产生了浓厚的好奇心。 第5节 没想到是个瘦巴巴有些病态的小姑娘,除了漂亮,毫无特别之处。 顾缠也朝他点了点头,去往餐厅。 她同样听过彭非,也是个富家子弟,唐励尧的头号铁哥们。 但两人的父辈在生意场上属于竞争对手,两家关系十分恶劣。 之前唐励尧出车祸,就有一个小道消息说是彭家干的。 “究竟是怎么办到的……”唐励尧收回心思,认真审视手中一沓照片。 其中一张照片,拍的是观景餐厅望江楼。 那五个差点杀掉他的家伙,上车前的最后一站正是望江楼。 他们极有可能是在吃饭时“撞邪”的。 但温秘书不信,还将他困在疗养院里,他只能交给彭非。 彭非掏出打火机:“同时交给三家去查,确实没有任何问题。” 先从餐厅老板、服务员查起。 再通过监控,将在那个时间段内进出望江楼的客人全查一遍。 “查了几个月,连人家跑丢一年的猫都找了回来……” 喝着牛奶,默默听他们聊天的顾缠险些呛到,不知道彭非最后一句是真是假。 “但我想来想去,问题只能是出在这家餐厅啊。”唐励尧失望,但又不会太失望,灵异事件原本就不容易留下痕迹。 瞧见彭非点烟,他抬手指着阳台,“去外面抽。” 彭非顿住,这才想起来顾缠还在背后不远处吃早餐。 他将烟掐灭:“尧哥,你真相信世上有妖魔鬼怪?” “我可是被按着头相信的。”唐励尧反问,“怎么,你还是不信?” “我……”彭非不好说,相比较唐励尧因为车祸伤及大脑,患上了严重精神病,他更愿意相信邪祟的存在。 唐励尧收起照片:“等我恢复一阵子,再亲自过去看看。” 彭非脸色一沉:“尧哥,你不信我?怀疑我在包庇我爸?” “瞎想什么呢?”唐励尧好笑,“就算我不信你,还不信你爸的能力?他有这魄力和本事,我家早破产了。” 彭非表情变得复杂:“你在我家装窃听器了?” 唐励尧抢救那会儿,他冲回家质问他爸,他爸就是这么说的。 顾缠小口咬着三明治,认真听两人聊天。 原来之前的车祸有猫腻? 若是唐励尧一早介入了灵异事件,那他被噩梦缠身,和她的血或许没关系? 可她一出现,他噩梦里的换骨怪就会退散该怎么解释? 难不成自己是小说里所写的某种纯阳之体,所过之处,邪祟让路? 顾缠默默吃完早餐,清理桌面,没有理由继续待在厅里,只能回卧室去了。 彭非待了一会儿也走了,顾缠听见唐励尧在卧室里打游戏。 九点家政过来打扫卫生,十二点半私厨送来营养餐。 一整天下来顾缠几乎见不着他,吃饭都在卧室里,十足的宅男做派。 而顾缠的时间都用来研究那些声控智能了。 …… 很快,顾缠知道自己错了,唐励尧并不是个懒宅,甚至非常自律。 经过充分的补眠,他开始掐着点早睡早起,锻炼身体。 等确定自己完全复原,甚至比车祸前更有精力的时候,他才开始约朋友见面。 被温秘书阻挡着,半年没见了。 当然,他本身也不喜欢自己狼狈的模样被朋友们瞧见。 约的九点半,唐励尧九点二十才出门,在玄关换鞋子时,衣帽整齐的顾缠从卧室走了出来。 唐励尧道:“你不用跟着我,在家陪我睡觉就行。” 顾缠脚步一顿。 他意识到说话有歧义:“我的意思是……” 她找个借口:“在屋里待好多天了,我有点闷。” “那走吧。”唐励尧仔细回想,两人同居十来天,顾缠竟然没有多少存在感,怎么做到的? 她说她闷,他竟然生出一丝愧疚。 直到两人搭乘电梯时,唐励尧那一丝愧疚突然化为挫败! 哦豁,她说什么? 和他同住她觉得闷? 闷等于无聊。 第一次和女孩子单独同住,对方觉得他无聊? “顾小姐……”他喊。 “嗯?”顾缠抬头。 唐励尧强行忍住:“没事。” “肯定有事。”顾缠打量他,这个行走的衣架子今天穿了件鹅黄色的宽松毛线衫,外套中长款的驼色薄风衣。 鼻梁上还是戴着一副金丝眼镜,但细链的颜色和之前那副不同。 “真没事。”唐励尧摆出一副臭脸,跳脱的思绪很快又被另一件事情冲淡。 他没驾照又不想坐车,此时彭非正在楼下,准备骑摩托车载他出行,多出个顾缠该怎么办? 只能让彭非又喊了个圈子里的女骑手过来。 难道往后出个门都要这样搞? 太麻烦了。 他开始认真考虑顾缠的提议,搞辆小毛驴。 …… 约饭的餐厅叫做望江楼,正是唐励尧让彭非调查的那一家。 预定的位置,也是之前凶徒吃宵夜时坐的那张桌子。 唐励尧他们加上顾缠有九个人,坐八人桌难免拥挤,但这几个大老爷们只顾着为唐励尧庆祝劫后余生,嘻嘻哈哈的,并不在意环境带来的不舒适。 倒是餐厅老板紧张的一直流汗,唐家少爷出事儿以后,警察曾来调查过,他知道凶徒最后一站是自家餐厅。 唐励尧一直在医院疗养,刚出院就约了一群人过来聚会。 无论怎么看都是来者不善。 唐励尧冤枉得很,他虽不是单纯过来聚餐,也不是来找茬的。 实地考察没看出异常,就开始专心和朋友们喝酒聊天了。 稍后一行人从望江楼离开,来到一家会所开始第二场。 一群男人待在ktv也不唱歌,凑在一起玩儿扑克牌,输的人还要吃一罐气味堪比生化武器的鲱鱼罐头。 于是闪烁着炫光的宫殿式大包厢里,充斥着音乐声、喧闹声,还有令人作呕的臭味。 顾缠安安静静坐在角落,除她之外,还有一位穿着香奈儿套裙的漂亮姑娘也没参与进去。 她是第二场才加入的新人,叫佟妮妮,自从瞧见顾缠的第一眼就充满敌意。 “小顾,你给尧哥当助理多久了?” 顾缠喝一口雪碧,在心里算了算日子:“十几天吧?” “你现在住他家里?” 顾缠被她充满攻击性的眼神盯得不爽,不想回答。 “那你肯定会时常见到彭非。”佟妮妮坐姿端庄,眼神凌厉的警告,“听好了,彭非是我的,你不要打他的主意。” 顾缠:“……”这和她预估的情节不太一样耶。 佟妮妮微微抬着下巴,像只优雅的白天鹅:“我从小就认识彭非,为他挨过几十刀……” 顾缠吃惊:“几十刀???” “你又在胡说八道什么?”彭非走了过来,那张酷脸冷的吓人,“是我让你去整容的吗?” 顾缠:“……”什么鬼,脑海里刚要浮现出黑帮火拼大戏,竟然是整容。 佟妮妮噘起小嘴嗲声嗲气地说:“干嘛对人家那么凶……” 长沙发另一头正打牌的男人们突然安静下来,有人作势呕吐,有人哈哈大笑。 唐励尧按了按太阳穴,表情无奈,招呼彭非回来:“行了,两个妹子聊天你跟着瞎参合什么?” 他和彭非小学五年级时认识的佟妮妮,小丫头因为又黑又胖经常被欺负,又是个暴脾气,每次都和对方死磕。 有一次被欺负惨了,是彭非出手拉了她一把,往后这假小子就跟着他俩混了。 谁知道高一暑假那年,情窦初开的佟妮妮向彭非表白遭到拒绝以后,不仅性情大变,还走上了整容这条不归路。 更可怕的是,她还按照彭非当时最喜欢的一位霓虹国“女老师”的外形来整。 于是整个学校都知道了彭非的“爱好”。 丢脸不说,搞得彭非再也无法直视那位女老师的片子,生出心理阴影。 连带着唐励尧都对“爱情”这玩意儿产生了几分恐惧。 第6节 “你别逮着个新人就瞎说。”彭非磨了磨后牙槽,给了佟妮妮一个警告的眼神,继续打牌去了。 包厢里恢复热闹,闷闷不乐的佟妮妮起身去洗手间补妆。 回来后她垂着眼睑,脸色愈发阴沉。 或许是开关门时带回了一阵凉风,顾缠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坐立不安,她也去了趟洗手间。 佟妮妮则慢吞吞的拿起一个苹果削皮。 现在的娱乐场所基本都是切好摆好的果盘,不提供刀具,怕出意外。 但佟妮妮特喜欢亲手削苹果吃,熟客了,知道她来,会所每次都会提前准备好。 削完一个,佟妮妮扔去一边,又拿一个新的继续削。 一圈、一圈、一圈…… 她盯着刀刃的一双眼睛逐渐失去焦距。 …… 包厢内部自带的洗手间金碧辉煌,连智能马桶都是黄金配色,两侧还有雕花扶手。 顾缠蹲个马桶蹲出了登基的感觉。 洗完手她没急着出去,摸出手机先咔咔拍了几张相片。 也就是这时候,她才注意到洗手台上的物品。 除了化妆盒、无烟熏香、插花之外,还有一个小小的胡桃夹子士兵木偶摆件,眼睛似乎一直在注视着她? 顾缠和它对视了半分钟,看它也眼熟。 终于想起来了! 她曾看过唐励尧扔在茶几上的照片,都是从监控上截取的,那五个凶徒吃宵夜时的场景。 先前在望江楼,她还特意和脑海里的照片仔细对比过。 作为一家开了二十几年的金牌老店,五个月的时间并没有多少改变,还是一样的桌椅、桌布、暖色吊灯。 不过窗帘上的绳结换了新款式,窗台上多出一盆多肉植物,少了一个胡桃夹子小摆件。 那个摆件,和眼前的一模一样。 胡桃夹子系列确实挺常见的,但也不是哪哪都有吧? 她先仔细看了看,又伸手拿了起来。 刚触碰的一瞬间,一股直攻灵魂的冷意猝不及防的袭击了她! 顾缠剧烈地打了个哆嗦,嗡嗡作响的脑袋里浮现出三个字——阴魂木。 阴魂木绝大多数来源于棺木,但需要同时满足三个条件。 冤死的人。 咽气前就被封了棺。 深埋地下超过一百年。 若是一尸两命,时间将会缩短。 顾缠小时候听过的床前故事里,提到过很多次阴魂木,故事的具体内容记不清楚了,只记得,这种邪物通常被咒术师拿来下降头和诅咒。 糟糕,顾缠黝黑的瞳孔紧缩,想到了佟妮妮! …… 外间佟妮妮还在削苹果。 一圈,一圈,一圈…… 那双逐渐失去焦距的眼睛,慢慢又重新聚拢起了光芒。 终于,她停止削苹果的动作,抬起头,目光冷冷地望向长沙发的另一侧。 以往她的目光总是定格在彭非身上,这次却转向了彭非身边的唐励尧。 她如同木偶一般僵硬地站起身,一手拿着削好的苹果,一手攥着水果刀,快步朝唐励尧走了过去。 第4章 保护 此时唐励尧玩牌又赢了,指挥着彭非打开鲱鱼罐头。 “不玩了,真没劲!”输了的长发仔捏着鼻子哼唧。 “就是,玩德州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咱们比大小啊!”其他人跟着起哄。 唐励尧推了推镜架,得意地挑眉,不接他们的话。 平时玩儿这种需要动脑子的牌,他能够保持在十输一。 拼运气,那就真得看运气了。 “少废话。”彭非将罐头递过去,“是不是玩不起?” “我他妈都吃掉七八罐了,实在吃不下了!”长发仔起身要逃。 彭非去抓。 “先欠着不行吗!”长发仔往人背后躲。 彭非的胳膊肘被谁撞了一下,手里的罐头泼出去,场面顿时乱七八糟。 被“关”久了,唐励尧发现看他们闹腾也是一种快乐,唇角愉悦地翘起。 佟妮妮绕过嬉闹的人堆儿,躲开唐励尧的视线,来到他身边。 从小的玩伴,没人会防备她,包括听见她名字就头疼的彭非。 佟妮妮的眼神现出一丝挣扎,但不过两三秒钟就被压制,猛地扬起攥着水果刀的手臂,朝唐励尧胸口刺去! 唐励尧只觉得胸口一痛,惯性后仰,背靠沙发,表情极度愕然。 目睹这一幕的几个人都被吓到大脑空白,随后惨叫! “佟妮妮你疯了吗?!”彭非更是惊得面容扭曲。 被彭非这么一喊,佟妮妮眼中的挣扎重新浮现,又迅速散去,拔刀再刺! 但她握刀的手腕已经被唐励尧握住。 唐励尧用力咬牙,拇指在她腕骨重重一按! 她的手掌颤抖着打开,水果刀“啪嗒”落地。 眼见暴脾气的彭非就要冲上来,唐励尧怕来不及,先将佟妮妮推出两米远,倒在茶几上,瓶瓶罐罐噼里啪啦掉落一地:“不要伤害她!她可能撞邪了,先控制住!” 佟妮妮此刻的状态他很熟悉,和之前那五个凶徒差不多! 彭非愣在原地。 其他人也是呆呆傻傻。 佟妮妮从茶几上挣扎着爬起来,面目狰狞的又朝唐励尧扑过去! “你们愣着干什么?!”唐励尧胸口痛得厉害,不知情况,他不敢乱动,对这帮蠢货无语极了,“快按住她啊!” 彭非几人这才慌里慌张的将佟妮妮按在沙发上。 挣扎中,她脖子上的青筋突爆,时不时浑身抽搐,口里发出嘶哑的、破碎的音节,无法分辨她想要表达什么。 气氛诡异到令人头皮发麻,彭非说:“别都堵在这,一鸣,快叫救护车!” 名叫程一鸣的瘦高个说:“我已经在打电话了……咦,手机没信号?”他往门口走,“我出去打。” 其他人则围上唐励尧:“你怎么样啊尧哥?” “先躺着吧?” “需要人工呼吸吗?” 七嘴八舌,说话还带着颤音。 唐励尧现在心口不怎么痛了,脑壳痛。 顾缠拿着那只胡桃夹子从卫生间跑出来,原本是想要告诉唐励尧,佟妮妮可能撞邪了。 听到外面的动静,她心里咯噔一声。 跑近了瞧见唐励尧的伤势,她又松了口气。 胸口有血,不过出血量不大,估计也就是伤到了皮肉组织,没扎到心脏。 唐励尧拽开领口检查,伤口不深,确实没有大碍。 能捡回条命,是因为刀尖穿透风衣恰好卡在了他的吊坠上。 那是一块儿铜鎏金的蹀躞(dié xiè),也就是古代钥匙扣,有个椭圆形的环,刀尖正是卡在了环里,卡的结结实实。 上次他死里逃生,温叔让他感谢祖传吊坠的保佑,说是得道高僧开过光的,他还嗤之以鼻。 现在是真信了。 长发仔几人原本吓到腿软,瞧见这转折,总算稍稍平复一点:“握草尧哥你属猫的吧?!” “这运气,应该立刻去买彩票。” “尧哥还缺彩票那点钱?” 说笑间,原本紧绷的气氛舒缓许多。 唐励尧不接话,拨了拨头发,不想让人看到自己额头上的冷汗,心里真是烦透了这些阴魂不散的玩意儿! 气郁之下,他瞧见了顾缠,且注意到了她手里的胡桃夹子。 顾缠还没开口,包厢里突然“呯!”的一声响。 是程一鸣摔门的声音。 第7节 他原本打算去走廊上打120,刚拉开门,中电似的,将开启一大半的门重新摔拢! 随后,他转身跑回来,从茶几上抄起一个玻璃瓶,疯狂地想要朝唐励尧脑门上砸! 彭非的弦早就绷紧了,反应快得很。 按住佟妮妮的同时,抬起腿,以一个刁钻的角度踹了程一鸣一脚! 程一鸣向侧边扑倒,玻璃瓶与地面摔撞出刺耳的声音。 “快按住他!”这次不必唐励尧提醒,大家已经意识到了问题。 距离程一鸣最近的长发仔按住了他。 他也像佟妮妮一样,趴在地上剧烈挣扎,浑身抽搐。 原本恐怖片里才会出现的场景,就这么出现在现实里,恐慌的情绪迅速蔓延。 “这……?!” 撞邪会传染? 还是邪物准备将他们困在包厢里,谁再出去,谁就是下一个程一鸣? 不确定,又不敢轻易尝试,大家纷纷将目光投向唐励尧。 毕竟只有唐励尧曾经接触过灵异事件,而且唐家一直都挺信玄学的。 唐家老爷子是位虔诚的佛教徒,没做生意之前,曾在寺庙当过几年和尚的那种。 “尧、尧哥?” “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 唐励尧哪里知道怎么办。 他只有两项特长,特别帅和特别能打。 无论是鬼要害他,还是人要害他,总得给他一个目标,让他知道拳头应该落在哪个位置。 “我试试。”唐励尧表情冷冽的摘下眼镜扔在茶几上,捂住疼痛的胸口从沙发坐起身。 “你还有伤,让我来。”彭非招呼人过来替他按住佟妮妮。 唐励尧不理会,快步朝包厢门走去。 “等等。”出声的是顾缠。 唐励尧立刻停下动作,转头满怀希冀的看向她:“你有办法?” 其他人顺着他的视线,也纷纷看向顾缠。 除了知道顾缠为什么会跟在唐励尧身边的彭非之外,大家的目光都透出几分茫然。 不就是个小助理么? 顾缠头一次成为人群焦点,有些不自在。 她将手里的胡桃夹子扔过去:“你把这个拿去厨房用大火烧掉,佟小姐他们应该就没事了。” 唐励尧伸手接住,胳膊抬起的幅度过大,牵扯到了伤口,疼的眼皮儿霍霍一跳。 若不是人多,估计得痛叫出声。 他狐疑着打量手里的胡桃夹子,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木质小摆件而已。 但他没多问,像是接到圣旨,点头说句“好”,疾步离开包厢。 彭非想要追上去。 顾缠说:“你跟着他,他会更危险的。” 阴魂木的诅咒影响不了唐励尧,否则不会连着两次借刀杀人。 直接控制唐励尧,让他自杀不是更简单么? 再一个,这种诅咒是有范围和时间的,唐励尧从包厢去厨房的路上,和路人擦肩而过,短短几秒钟,路人受影响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彭非就不一定了。 关于彭非是唐励尧手下败将这个传闻,综合外形、体格、气质各方面分析,顾缠都持怀疑态度。 一只家养的优雅布偶猫,怎么可能干得过满山跑的豺狼? 不管她是出于哪种考虑,唐励尧肯听她的话,彭非就不会怀疑,退回来,不跟着去了。 顾缠走到他身边低声说道:“你也别闲着,去查一查吧。” “查什么?”彭非正担心唐励尧的处境,没反应过来。 顾缠说:“去查清楚是谁把邪物带进来,放在咱们包厢洗手间的啊。这不是凑巧,之前小唐先生出事,凶徒也是受了类似的影响……” 听着,彭非瞳孔紧缩。 他们来这家会所完全是临时起意。 没有预定,直接就杀来了。 有机会进入包厢洗手间的除了他们自己人,还有中途进来打扫卫生的会所服务人员。 彭非的脸色越来越阴沉,眼神刀子似的从自己人身上刮过。 “你们打起精神,照顾好妮妮和一鸣,顾小姐让你们做什么你们就做什么。”彭非说完,扔下一屋子人快步离开。 顾缠则在其他人又惊惧又疑惑的目光里,重新做回到角落里等结果。 别人怎样看待她,她并不在意。 她正在重新审视自己。 从前,她是个唯物主义者,连看小说都只喜欢男女言情,而不是灵异神怪。 直到被温秘书找上门,世界观才开始慢慢更新版本。 尤其是今晚,经过一番亲身经历,她发现小时候外婆讲的睡前故事,那些个光怪陆离竟有可能真实存在…… 说句心里话,她挺后悔的。 先前觉得报酬太过丰厚,简直就像中了彩票。 现在才意识到钱要少了,她可能是在卖命。 天上果然不会掉馅饼。 …… 这家会所一共九层,一楼大堂,二到五楼是ktv,六层餐厅,七到九楼是客房。 唐励尧从三楼包厢出来,要去往六层的餐厅。 手中拿着邪物,不知道会不会影响电梯,他决定走楼梯。 路上遇到服务员或者其他客人,即使顾缠没有提醒,他也知道避着走。 时刻防备突然扎过来的刀子。 跑进餐厅时,服务员看到他胸口的血迹,惊道:“先生,您……” 唐励尧打断:“厨房在哪边?” 服务员摸不清状况不敢说,餐厅领班认出了他,快步迎上来:“小唐先生……” “厨房在哪边?”他再问。 听他语气急促,领班收起职业微笑,连忙指了个方向:“跟我来!” 半夜一两点钟,即使是夜场,厨房也过了忙碌时间,只有几个炉子在炖着补品。 唐励尧正挑选哪个炉子的火最大,手机响了。 通过手表显示是个陌生号码,不是顾缠,他没接。 挑好之后,他刚要将手里的胡桃夹子木偶扔过去,突然想起来自己压根就没存过顾缠的电话号。 唐励尧接通电话:“谁?” ——“木偶还给我,我放过你。”一把低沉冷酷的男中音,“不然的话,相信我,你会死的更惨。” 他的声音像是从地狱传来的,唐励尧心头泛起一股阴森森的冷意。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怒意,自己这半年来吃的苦受的罪,原来都是这王八犊子害的! 怒意冲淡了惧意,他冷笑:“你觉得恐吓我有用?知不知道我三岁就开始接恐吓电话了,比你吓唬人多了。” 他:……“你难道不想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我,才让我三番四次的下咒杀你吗?” 唐励尧:“知道原因你就不杀我了?” 他:“不会。” 唐励尧:“那我问个屁。” 他:……“你真不好奇吗?” “我只好奇你的脸皮究竟有多厚?”唐励尧摆出一副“老子从没做过坏事,不需要对任何人解释”的姿态,“已经连输两次了,一个loser,也配跟我谈条件?” 说着,将手里的胡桃夹子扔进火堆里,毁了个干净。 第5章 对抗 “好,好得很,我看你过了今天,还有没有命和我嚣张!还有你身边那个女人,助纣为虐,我连她一块儿杀!”他恼羞成怒,咬牙挂了电话。 唐励尧立刻回拨,“嘟”了两声之后,电话关机。 敢打电话过来,用是肯定是黑市卡,查也查不出。 他想,“身边那个女人”说的难道是顾缠? 助纣为孽又是什么意思? 紧接着彭非的电话打了进来:“尧哥,是服务生把那玩意儿放进咱们包厢洗手间的……但服务生神志有点恍惚,不记得做过这事儿。我查了监控,木偶应该是别人给他的,但那一段监控花掉了,那个人能够屏蔽监控器……” 第8节 唐励尧手心里捏了一把冷汗:“幸好……”是“花掉”,不是“拍不到”,说明是人不是鬼。 “是啊幸好……”彭非的意思是,幸好不是他们自己人干的,“那现在怎么办,报警吗?” 唐励尧往回走:“拿什么理由报警?” 在ktv包厢厕所里摆放一只小木偶犯法吗? 报警最大的受害者只能是出手伤人的佟妮妮。 上次就是因为坚持那五个人撞了邪,他还被送去了精神病院。 “这事儿不是你能处理的,听我的话别管了,送妮妮和一鸣去医院吧。” * 胡桃夹子烧毁以后,佟妮妮和程一鸣不再抽搐,却陷入了昏迷,被送去医院检查身体,彭非几人跟着救护车一起过去。 唐励尧没去,他现在是个危险分子,远离人群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只有顾缠必须和他在一起,那人可是撂了狠话,要连她一起杀。 高收益果然伴随着高风险,还不如老老实实待在咖啡店里洗盘子。 “顾小姐,咱们是回家还是怎么说?”两人站在会所的门口,唐励尧问。 “回家不行,居民区人太多了。”顾缠摇了摇头,他们得避开人,避免乘坐交通工具。 不能找安保,报警没理由,唐励尧脑壳痛:“那咱们现在去哪里?” 顾缠皱起弯弯的眉:“小唐先生,我觉着你可能对我有误解,我没有任何超自然力量……” 现在这话说出口,她自己都不信了。沉默片刻,补充一句,“好吧我可能有,但至少我现在还没搞清楚。再一个,我对玄学……” 原本想说一窍不通,想起那些床前故事,又改口,“我对玄学也只是稍微有那么一点点了解。” 唐励尧没说信,也没说不信。 顾缠带给他的感觉实在太混乱了。 一会儿觉得她是个柔弱的小姑娘,让他有保护欲。 一会儿又觉得她是个深藏不露的大佬,让他想抱大腿。 “行,我来想办法。”唐励尧掏出电话,打给了他们唐氏集团御用的风水先生,业界赫赫有名的简南柯大师。 “简大师人在国外,会买最近的机票赶回来,他让咱们先去图书馆待着。”唐励尧指着一个方向,“三公里左右有家图书馆,是我爷爷捐钱建的。” 榕州本地富商笃信风水,图书馆、尤其是学校的图书馆,最适合大摆风水阵,所以他们有钱就会捐建图书馆,比捐建寺庙还积极。 顾缠好奇:“为什么?” “捐盖图书馆利国利民,能博个好名声。同时爱读书的多才子才女,‘才’谐音‘财’,吸引才子才女来,等于聚拢财富。”唐励尧说,“我瞎猜的。” 开启步行导航,两人出发前往图书馆。 天边一轮毛月亮,有些渗人,好在路面笔直宽敞,灯光明亮,偶尔还有车辆远光灯提供照明。 途经一家规模较小的医院门口时,顾缠忽然想起来:“小唐先生,你要不要先处理一下伤口?” “哦对!”她不提,唐励尧几乎都快忘记刚被捅过一刀,“伤的不重,对面有家24小时自助药房,我去买一罐碘伏球,你帮我擦一擦消消毒就行了。” 唐励尧不想进医院,十个恐怖故事有一半发生在医院。 医院的环境,估计对一些搞邪门歪道的有着天然加成。 顾缠没意见。 两人穿过马路,进入药房,唐励尧购买好碘伏之后递给顾缠,再将自己的毛线衫卷起,从下至上露出紧致美好的腰线、胸肌。 顾缠用药瓶自带的镊子夹出一颗碘伏球,抬起头那一刻,明显楞了一下。 唐励尧愉悦地微弯嘴角,又假惺惺叹气:“嗐,被关在疗养院太久,没怎么锻炼,身材都走形了。” 顾缠:……“我是在看你的伤口。” 她又不是傻子,唐励尧虽然看上去像个小白脸,但1v5还能赢的人,打架不可能全凭技巧,想也知道体格有多强健。 唐励尧将她的解释当成掩饰,嘴角依然噙着笑。 顾缠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是,这身材是很棒,可男人有肌肉线条不该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吗? 山里的汉子多半都有,也就城市人不怎么运动,练出点肌肉稀罕的跟见了熊猫一样。 她捏着镊子戳过去,戳在他伤口位置:“真的,你伤口愈合了,只剩下一道浅浅的红印子。” 唐励尧这才收起笑容,诧异低头。 正如顾缠所说,他胸口被水果刀尖刺出的伤口完全愈合了。 若不是表面颜色和皮肤原本的颜色有着区别,根本看不出曾被刺破过。 顾缠想起温秘书来见她时说的话,当时唐励尧命悬一线,输了她的血奇迹好转,身体复原速度也很惊人。 这里的“惊人”,真是毫不夸张。 “不,之前没这么夸张。”唐励尧将卷起的毛衫放下来,紧锁眉头。 他有一段日子不曾受过皮外伤了,不知是从哪个时间点开始变得这么夸张的。 联想到一直困扰他的换骨噩梦,恐怕不是什么好兆头。 原本顾缠也在思考此事,眼尾余光一瞥,被唐励尧的动作吸引了注意力。 他沉思之时,身体自然左倾,就像是身畔有人经过…… 然而凌晨三点的玻璃药房里明明只有他们两人。 见、见鬼了? “喂……你是不是看见什么了?”顾缠毛骨悚然地拿镊子又戳他一下。 谁曾想,镊子竟像戳在一块儿嫩豆腐上,戳进了唐励尧的心脏! 滚烫的鲜血狂飙而出,呲了她一脸! 啊——!顾缠吓的魂都要飞出来了,甩掉镊子,双手捂脸,高声尖叫! 她的心在噗通狂跳,脑袋瓜子也跟着飞速运转。 不可能,塑料镊子怎么可能会有这种杀伤力? 努力平复下来,她慢慢睁开眼睛,微张五指,从指缝看到唐励尧好端端站着,胸口一点伤也没有。 幻觉? 当她出现这种认知以后,光影微晃,蓦然惊醒,发现镊子还在自己手里。 不曾捂脸,不曾尖叫,甚至都不曾开口问过唐励尧。 全部是幻觉。 紧接着,一股湿热的液体从她鼻孔里流了出来,伸手一摸,满手鲜血。 “你怎么流鼻血了?”唐励尧嗅到血腥味,回过神来,忙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好多血,赶紧把头仰起来!” 他的声音传入顾缠的耳朵里,忽远忽近。 五官似乎也随着声音的远近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唐励尧见她有晕厥迹象,本打算将她打横抱起,但这样无法阻止她飞流的鼻血,只好绕她背后,让她背靠在自己怀里。 一手托起她的下巴,一手用纸巾捂住她的鼻子,喊她名字,“顾小姐?顾缠?!” 这种环抱的姿势下,他的嘴唇几乎贴在她耳廓上,紧张高亢的声音震荡于耳道内,将顾缠从游离状态中彻底拉了回来。 “他来了。”她紧紧抓住唐励尧的手腕,说话十分吃力。 不是因为虚弱,唐励尧捂她鼻子的时候,连她嘴也给捂住了,喘不上气儿。 “谁?”唐励尧紧盯着她煞白的脸庞,以及因恐惧而紧缩的瞳孔。 几秒种后,脊背豁地僵直,“那个人能使用邪术直接伤害到你?” 这让唐励尧很是意外,在他意识里顾缠的段位是要远远高过那个人的。 那个人无法直接用邪物影响他,多半是因为他身上带着高僧开过光的吊坠。 但噩梦里的“换骨怪”不怕他的吊坠,却怕顾缠,这就是证据。 顾缠摇摇头:“他没有成功,不然我不会流鼻血。” 那会儿她坠入幻觉,应该就是他的目的,却不知为何失败了。 唐励尧悬着的心稍落:“我就说……” 不过从顾缠的状态来看,他到底还是有些小瞧了那个人。 “我好多了。”顾缠稍稍挣扎,想让他松手,“这姿势让人看到……” 先前只顾着紧张,她一提,唐励尧才意识到两人的姿势过于亲密,还怪难为情的。 顾缠却说:“别人还以为你在谋杀我呢。” 他从背后禁锢着她,捂住她的口鼻,还满手鲜血。 唐励尧:“……”他放开她。 不知道是流鼻血流的失血过多,还是先前他的怀抱太温暖,顾缠刚从禁锢里出来,就冻的打了个喷嚏。 唐励尧脱掉风衣给她披上。 她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裹得严严实实。 唐励尧说:“左边口袋里有一张湿巾,右边口袋里有小镜子,你先凑合着擦擦脸上的血。” 顾缠“嗯”了一声,只拿了湿巾,没拿镜子:“咱们得赶紧走,这会儿他应该没多少精力出手了。” “好。”两人走出药房,唐励尧看着这个粗糙的女人胡乱擦脸,干净的地方擦了又擦,该擦的地方一直擦不着,难受得他很想夺过来湿巾替她擦。 他尽量控制住自己的强迫症:“你也不问问?” 顾缠不懂:“问什么?” 唐励尧说:“那个人说你助纣为虐,也许我害过人,他是来报仇的。” 顾缠:“哦。”不以为意的模样,“他说错了。” 第9节 唐励尧微微一愣,打从心底漫出一抹感动,这份信任他爱了。 顾缠:“助纣为虐这个词,重点是‘助’,助是免费的,而我是收费的。” “……”唐励尧差点就流着眼泪说“谢谢”了,心道这是重点吗妹妹? “顾小姐我说真的,如果我真是因为害过人才遭了报应,你也会收钱保护我?” 他想通过这个问题,深入了解一下顾缠。 但没等顾缠回答,一束手电光照了过来,唐励尧挡在她前面,并用手背遮住眼睛,只从指缝视物。 两名巡逻警察从黑暗角落里走出,迎着他们走来。 唐励尧下意识拉着顾缠的袖子后退,因为不确定他们是不是被那个人操控了。 按道理说,优秀的警察正气和煞气都很重,不容易沾染邪祟。 只是不知道这两位是不是真警察,够不够优秀。 “你们两个身上的血是怎么回事?”一名国字脸的警官亮了亮警官证,姓郑,见他们有躲闪意图,目光警惕地问。 目光炯炯,还会说话,唐励尧稍微放心:“没事,我朋友流鼻血了。” 另一个年轻点的许姓警官将目光投向顾缠。 顾缠:“对。” 两人不信似的,用眼神示意她别害怕,说真话。 唐励尧立马不爽了,这是几个意思,半夜三更男女之间拉拉扯扯,就一定是男人想抢女人回家? 就算顾缠特别漂亮,可他也不差啊,起码五五开吧。好气哦。 顾缠不说话,但眼神平静,两名经验老道的警官觉得没有可疑,不再追问,只对唐励尧说:“请出示一下身份证件。” 顾缠暗自庆幸,还好自己不用交,她的身份证忘在顾严家里就没带过来。 “唐励尧?”郑警官怔了怔,仔细核对两遍,显然是把传闻中的危险人物和眼前人对上号了。 唐励尧收好身份证:“我们是不是可以走了?” 郑警官说:“是的,多谢配合。” 两人继续往前走,与两位警察擦肩而过。 “确定没问题么?”年轻的许警官有点担忧,“我总觉得他们衣服上的血没那么简单,那位小姐……” 郑警官了解他的顾虑:“唐励尧打架的案底是挺多,但男女作风上没听说出过问题。” “那走吧。”他们继续巡逻,前进的路线,是唐励尧和顾缠刚才走过的路。 在途径距离药房一百五十多米的巷子口时,巷子里有轻微的声音传出。 “呲呲”,犹如钝刀刮骨,令人头皮发麻的怪声音。 似乎还有淡淡的……血腥味! 两人警觉退后,一人防备,一人打开强光手电。 一束光穿透巷子里的阴霾,直通巷尾。 只见一户人家的门阶上,坐着一名中年男子。 说“坐”并不恰当,他的四肢正以极其诡异的姿势扭曲着。就像四条床单经过洗衣机的搅拌,死死拧在了一起。 他的眼耳口鼻都在往外流着鲜血,脸上布满恐惧。 但当光照来那一刻,一股无形的黑暗物质退潮般从他身上消失。 拧在一起的四肢,如同割断橡皮筋的麻花辫,顷刻间松散开来。 他缓缓倒在地上。 * 唐励尧和顾缠全然不知背后发生的一切,还在步行去往图书馆的路上。 夜风吹的唐励尧一直想打喷嚏,揉了揉鼻子:“你感觉怎么样?” 顾缠裹着他的羊毛风衣:“这一晚上惊心动魄的,有点累,其他还好。” 唐励尧道:“累你早说啊。”他半蹲下去,“来,我背你。” 顾缠说不用了:“背着挺累的。” 唐励尧拍拍肩膀:“小意思,上来吧。” “我是说我挺累的,趴在你背上,挤压着我的胸口,容易呼吸不畅。”顾缠说,“还是公主抱吧。” 上次水土不服,上吐下泻还发高烧,她迷迷糊糊的趴在顾严背上,差点憋死。 唐励尧:“……”不愧是爱看玛丽苏小说的女人。 这特么还有一两公里呢,公主抱过去,说的好轻松的样子。 顾缠虽然弱不禁风,但她个子不矮,至少一米七,并非小巧玲珑那一型的。 好在还没有超出唐励尧的能力范围,他捏起手指比了个“ok”,抄起她的腿弯,打横抱起。 反正快入冬了,穿得厚,没一点肌肤接触,不存在占便宜的说法。 顾缠顺势展臂搂住他的脖子,这样他会轻松一点。 唐励尧的肩膀微微僵了僵,若无其事的放松下来,直视前方,继续往前走。 抵达图书馆以后,按照简大师的交代,两人并排坐在一楼的太极图雕塑下面。 一夜无事。 …… 早晨,唐励尧一连接了好几个电话。 顾缠见他的神情越来越凝重,心里忐忑不安。 听上去,他们先前途径的路上有个中年男子受了重伤,幸好警察巡逻,发现的及时,被送去了医院…… 等唐励尧放下手机,顾缠低头看一眼身上的血迹:“咱们是不是成为嫌疑犯了?” “怎么可能呢?”唐励尧安抚她,“咱们离开会所以后,始终暴露在监控下,包括药房里都有监控,不管发生什么,都和咱们没关系。” 顾缠不懂了:“但你的表情挺吓人。” 唐励尧道:“我只是想不通,听说伤者全身多处骨折,但清醒以后,他说没人伤害他,是他自己摔的。” 医生说不可能是自己摔的,因为没有外伤。 那么问题来了,这也说明不是别人伤的,那是怎么受的伤? 听上去又像是神秘力量造成的,顾缠明白唐励尧神色凝重的原因了:“你怀疑是那个人干的?” 难道那个人一直都在背后跟着他们? 对她下咒时被发现了,于是出手伤人? “有可能。”唐励尧伤脑筋,“但又觉得路数不太一样,这个凶徒,好像比那个人更强?” 顾缠点点头:“还更凶残。” 两人正凑在一起胡乱猜测,唐励尧的电话又响了,低头一瞧手表上的来电显示,瞬时坐着了身体,刷地转脸看向顾缠。 顾缠也绷紧神经,知道是那个人打来的。 唐励尧已经找人查过这个号码,查无此号,无法定位。 “接么?”他问顾缠,“不知这‘鬼电话’接通以后,会不会有什么奇怪的东西顺着电话线爬过来钻我耳朵里?” “你别说,我还真听过这样的故事。”顾缠咽了口唾沫,“但那是旧时代了,你的手机又没线你怕什么?” 唐励尧:“……”好有道理。 他断开蓝牙耳机的链接,按下免提,让顾缠也一起听着:“要死一起死。” 顾缠抽了抽嘴角,行,真有你的。 接通以后,敌不动我不动,他俩保持沉默。 对面也不说话。 彼此沉默了约有半分钟,终于还是对面先开了口:“唐先生……” “先生”两个字喊的憋屈又不甘。 但接下来说的话,完全没有了几个小时前的狂霸炫酷拽,虚弱中夹着颤抖,似乎在哀求,“麻烦你转告她,我不报仇了,放我一条生路吧……” “你在说什么?”唐励尧心想难道简大师已经出手了? 顾缠福至心灵:“巷子里那个骨折被送去医院的人是你?” 唐励尧微微怔。 “哎,顾小姐,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您且大人不记小人过……”他隐忍着疼痛,颤巍巍的说。 果然是他,顾缠终于明白昨夜他为何突然停手。 原来他被袭击了。 “和她有什么关系?”唐励尧不懂他怎么一副害怕顾缠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顾缠把他揍了。 可昨晚上唐励尧看的很清楚,她都被吓成什么样子了? 那份好不容易才捡了条命的惊恐装不出来。 他看向顾缠,她摊手,用口型说“我不知道”。 她和唐励尧一样,也不懂那人为什么怕自己,但怕总比不怕强吧。 所以她也不问原因,选择狐假虎威,拿捏出“高人”的气势:“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杀小唐先生?” 那人叹气:“因为唐正清杀了我爸爸,我想趁他还活着的时候,宰了他最疼爱孙子,让他也感受一下……” “你少在那里胡说八道!”唐励尧气怒交加,“你说我爸杀了你爸,我没准真会相信。但我爷爷信佛,吃饭都只吃素,怎么可能杀人?!” 但他心里知道这人未必是胡说八道,不然吃饱了撑的一直谋杀他。 “你爸爸是谁,哪一年被我爷爷用哪种方式杀死的,你有证据吗?” 第10节 那人根本不搭理他。 顾缠见唐励尧紧紧抿着唇,拳头捏出了青筋,很在意真相的模样,便替他问道:“这位先生……” “我叫石俊。” “石先生,你能不能详细讲讲?” 石俊咳嗽两声,虚弱地说:“我现在身体不行,电话里一句两句也讲不清楚……” 顾缠说那好办:“过几天,我们去医院和你面谈。” 石俊似乎觉得顾缠答应放过他了,颇为激动的连声道谢。 同时有一个要求,希望唐励尧先不要告诉他家里人,否则他怕自己没命等到有精力讲故事,就被唐正清害死了。 …… 唐励尧打电话告诉简大师搞错了,不用回来了,同时对温秘书也没说出真相。 艰难的忍耐六天,便催着顾缠一起前往医院。 他们在骨科住院部,见到了快被石膏包裹成木乃伊的石俊。 来的时候唐励尧满心想要质问他真相,却在瞧见他之后,突然更好奇另一个问题。 被包成这幅样子,他那天是怎么打的电话? 再说石俊一见到他,两颗眼珠子几乎瞪出眼眶,再瞧见跟在他背后的顾缠,又宛如惊弓之鸟的缩回去。 “顾小姐……” 顾缠问:“你现在可以说了吧?” 关上房门,唐励尧坐在一张空病床边沿,冷冷盯紧他:“如果说不出个所以然,我一定弄死你!” “让我想想看啊,那得从三十多年前说起了……” 石俊原本充满俱意的眼睛,逐渐被一层蒙蒙的雾气所笼罩。 石俊出生在蜀地的一个村子里,他九岁那年,也就是一九八五年,被列为违禁品的麻将刚刚解封。 他们村里有个叫赵滨的男人特别沉迷打麻将,没解禁之前就偷着打,还下注,被抓了好几回。 欠下一屁股债,房子都卖了,老婆孩子只能待在娘家。 大概是术业有专攻,还真让他打出心得来了,麻将技艺越来越高超,从村里打到镇里,几乎没输过。 赵滨靠这手本事,从一个家徒四壁的街溜子,成为村里第一个盖上楼房的人。 但房子还没盖起来,赵滨突然疯了。 有一天夜里,他将自己老婆孩子的手脚绑了起来,往她们嘴里塞麻将。 “你肯定想象不出来那场景,真个塞了一肚子的麻将,塞不下了还在硬塞,嗓子眼全烂了,胃和肠子都撑爆了……” 听的后背发凉,顾缠搂了搂自己的手臂,小心翼翼地问:“那他自己呢?” 石俊说:“他跳河了。是我爸把他捞上来的。” 说到这,石俊微微叹口气,“死的太邪门了,村子里除了我爸,没人敢下水捞他。大家也都不怀疑我爸的用意,因为我爸是出了名的胆子大,和赵滨的关系也不错,从前赵滨无家可归,经常来我家蹭饭。” “怀疑?”顾缠仔细咀嚼着这个词,“所以,除了关系不错之外,你爸下去捞人,还有其他原因?” “是的。我爸是想趁捞他的时候,拿走他身上的一件东西。”石俊沉默了会儿,“赵滨来我家吃饭,有一次喝醉了,曾跟我爸炫耀,说他得到了一件宝物,很快就会转运了。” 这个顾缠知道,比如风水摆件,就是转运类的灵物。 但根据赵滨的下场来说,他得到的应该是个邪物。 “我爸捞他上来的时候,趁着没人看到,偷偷从他身上拿走了那样宝物。” 想到这是悲剧的开端,石俊面露悲戚,闭了闭眼睛,才说,“当年我妈哭着劝他,说这是个不祥之物,可他鬼迷了心窍啊!说赵滨会疯是因为太贪心了,只要索取有度,就不会被神明惩罚……” “不过,我爸想起赵滨老婆孩子惨死的模样,还是有些怕的。琢磨了几个晚上,决定暂时离开我们。他卖了家里两头牛,带上钱,跟着一个远房伯父去了澳门。” 唐励尧心里装着事儿,一直不耐烦。 不知道这些偏远山区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情,和他爷爷有什么关系。 直到听见“澳门”两个字。 榕州是他奶奶的故乡,但他爷爷其实是澳门人。 八五年的时候,他爷爷人还在澳门,好像是八九年才回大陆,来到榕州打拼。 由此,再想到石俊说的转运宝物…… 唐励尧的手指忍不住微微颤了几下。 隔着衣服,他摸了摸脖子上挂着的吊坠,那块儿铜鎏金的蹀躞,心里凉了半截。 第6章 蹀躞 不会的。 唐励尧默默安慰自己,石俊口中的“宝物”是用来转运的。 但他的运气除了投胎投的特别好之外,从来都是一般般。 又说那“宝物”戴久了邪门,但他的吊坠,已经保护他们唐家人几十年了。 顾缠没注意到他的反常,听到“澳门”两个字,脑海里只蹦跶出两个字:赌场。 石俊还在讲述:“我爸以为揣着转运的宝物,就能将手里的钱翻倍。他告诫自己绝对不要贪心,翻三倍就走,谁知道竟然全赔光了……” “大概过去两个多月吧,他又给家里打电话,这次笑得很开心,说知道怎么回事了。” 他说他搞错了方向,赚钱不能靠运气,得动脑子。 因为那件宝物并非用来转运的,而是一把开启天赋的钥匙。 蹀躞是什么,不就是古代多功能的钥匙扣吗。 “我还记得我爸当时兴奋极了,说让我等着,很快就能接我和我妈去澳门享福了……” 石俊艰难地说,“但才过去两天,我们就接到警方的通知,我爸死了,胸口中刀,财物完好,应该是死于斗殴。” 案发地三教九流聚集,流连着各种肤色的人。 在那个没有天眼覆盖的年代,追查凶手犹如大海捞针。 “什么斗殴,我爸是死于抢劫!”石俊恨恨地说,“虽然身上的钱财没损失,但遗物里却不见了那件宝物!一块儿铜鎏金的小玩意,看上去和废铁片子没两样,若不是知道它的价值,谁会特意拿走?!” 直至说到此处,他才看向唐励尧。 铜鎏金的小玩意?顾缠想起来了,也看了过去。 唐励尧微微垂着眼睫,不作回应,不知在想什么。 石俊冷笑:“你倒是说话啊,唐大公子不是挺能说的吗?” 一年多前,石俊无意中在网上看到了唐励尧的照片,瞧见了这块吊坠。 都已经过去三十多年了,宝贝也许易主多人,他并未想太多。 岂料一调查,唐家竟然是从澳门来的。 再从时间线推测,唐正清和抢劫案有关的可能性极高。 “唐正清八五年的时候还在澳门醉生梦死呢,却突然出家当了和尚,三年后还俗,来到榕州白手起家,如今家大业大……” “我爷爷根本不是白手起家,那都是新闻采访刻意渲染。”唐励尧等了大半天,发现他并没有石锤证据,全靠主观推测,“从我太爷爷那一代,我们家在澳门就是做纺织生意的。” 称不上富贵,但绝对不差,“再一个,我爷爷来榕州打拼,也不是从零开始,我奶奶的娘家在榕州同样是做生意的,有人脉关系……” 石俊才不听他解释,全是狡辩!质问道:“那唐正清有没有告诉过你,你戴的坠子是从哪里来的?!” 病房里顿时充斥着戾气。 “反正肯定不是杀人夺来的!”比凶斗狠是唐励尧的特长,岂会怕他,气势半分不输,“我现在就问!” 唐励尧拿出手机,一边往外走,一边拨他爷爷的电话号码。 拨了两遍都没人接。 等他来到住院部草坪上时,才终于接通了。 接电话的人是温秘书:“阿尧?你怎么这个时候打电话?” 唐励尧道:“我爷爷呢,温叔,把电话给我爷爷。” 到底是自己一手养大的崽,温秘书察觉出异常:“发生什么事情了?” 唐励尧声音闷闷的:“没事,就是有个小问题想问问他。” 温秘书声音放软:“既然是小问题,你觉得你爷爷知道的事情,我会不知道?” 唐励尧想想也是:“温叔,我爸三年前说借我戴戴的护身符,就那块儿蹀躞,爷爷是从哪儿弄来的?” 手机被封印了似的,突然没有一点声音。 好一会儿,温秘书才略显紧张地问:“是谁和你提起来的?” 他的反常令唐励尧呼吸一滞,嗓子眼发紧:“难道真是我爷爷抢来的?” “抢?”温秘书似乎一怔,“你先和我说说,你到底都听了什么消息?” 唐励尧稍微有点不耐烦了:“您先甭管我听到了什么,只要告诉我实情就行。” 温秘书了解他的脾气,也就不追问了:“坠子是你爷爷从澳门一家古董铺子里买来的,那段时间他有些水逆,想买点风水物件转转运。” 唐励尧问:“是爷爷告诉您的?” 温秘书道:“不是,是我卖给他的……” 唐励尧诧异:“什么???” …… 温秘书本名温叙。 一九八五年底,十六岁的温叙在澳门一家古董店里当学徒。 第11节 一天晚上,师父不在铺子里,有个獐头鼠目的男人上门卖货,说是一块隋唐时期的铜鎏金蹀躞。 温叙自小干这行,是不是隋唐时期的不知道,却能看出来这蹀躞有些年头了。 那人卖的急,就出的价位而言,收下来肯定不会吃亏,温叙也就没想太多。 至于这块蹀躞的来源,估计路数不正。 但干古董生意,手里的货就没几个来路正的。 所以他们这个行业才有个“英雄不问出身,宝贝不问出处”的口号。 温叙买下来后,越把玩越觉得这蹀躞不一般,沾沾自喜的,等师父回来,立马拿出来向师父炫耀。 没想到师父一摸,脸色瞬变,一直骂他愚蠢,说这玩意一钱不值,赶紧找个不识货的冤大头出手。 这个冤大头就是唐正清。 温叙还记得那天阳光明媚,身材高大的唐正清推门入内,门梁上悬挂的铜铃一阵“叮当当”。 他微微躬身避开铜铃,面带微笑,走了进来。 左手握着伞柄,右手牵着一个异常漂亮的小男孩儿,他的独生子,唐律。 唐正清年轻的时候,和唐励尧性格差不多,爱玩儿,对做生意没有多少兴趣。 但近来家族遭了不幸,他父亲被合伙人骗了一大笔钱,因心脏病去世,他接手了家里濒临破产边缘的生意,压力颇大。 就想来买个风水摆件。 挑来挑去,挑中了一个花瓶。 讨价还价的时候,温叙的师父决定买一送一,将蹀躞送给了他,还让温叙亲手给他递过去。 事情在温叙这里暂时了结了。 没想到过年的时候,唐正清竟然亲自封了个大红包过来。 感谢他们家送的风水蹀躞真好用,家里的气场都变得不一样了。 从前他一看账本脑壳就痛,最近却头脑清晰,做生意越来越得心应手。 当时温叙还挺好奇:怎么不是花瓶的功劳? 唐正清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那花瓶带回家第一天就被打碎了。 等唐正清离开以后,温叙拿着大红包气呼呼的对师父说:“您还骂我不识货,当个搭子送了出去,瞧,亏大了吧!” 师父抽着旱烟:“你知道什么,我是在救你,那块儿蹀躞是块儿邪物。” 温叙心里一个咯噔:“那您不是故意害人吗?” 师父拿烟斗磕了磕柜台,呵呵:“难道留着害你?” 温叙道:“可以扔进海里啊。” 师父叹气:“没用的,我感觉得到它是活的。你扔海里、埋土里都没用,它都会跑出来。你没和它断干净关系,它就会回来找你。” “那、那怎么断关系?” “你死掉,或者把它交给真心愿意接受它的人。” 温叙打了个哆嗦,所以师父才故意让他亲手交给唐正清。 他害怕极了,不敢再问。 可他开始每晚做噩梦,梦见唐正清七孔流血的来找他报仇。 最终还是过不去良心这关,温叙去找了唐正清,将师父的话转述一遍:“唐先生,您还是还给我吧!” 唐正清却揉揉他的脑袋,爽朗大笑:“小孩儿,你是不是觉得吃了大亏,编个谎话想要回去啊?” 又给他封了一个大红包。 温叙急得直哭,连着去找了他好多回,每次唐正清都会封红包打发他。 眼见唐家扭亏为盈,生意规模更上一层楼,温叙开始怀疑是不是师父这个掌眼看走眼了? 或者唐先生八字硬,镇得住邪物? 总之他慢慢宽心,不再执着的去找唐正清。 谁知道三个月后,他正准备收铺子,唐正清再次上门了。 那天下着瓢泼大雨,唐正清的脸色晦暗不明:“小孩儿,你之前说的都是真的?” 温叙一瞬紧张起来:“出事了?” 唐正清一字一顿的道:“我不对劲。” 他扑在生意上的时间越来越多,无处安放的野心似春草一般肆意疯长。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到这里,他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 今晚,他正在谈一笔大生意,家里仆人急匆匆打电话来,说唐律发高烧进了医院,他第一反应竟是觉得烦,这点小事还来打扰他。 直到这一刻,唐正清才慌了神。 他和他早逝的妻子只有这么一个孩子,“我再怎样利欲熏心,也不可能不管阿律。阿律是我的命,不,他比我的命更重要!” 温叙愧疚极了,伸出手:“先生,您亲手将那块儿蹀躞还给我就没事了,我发誓,我是真心愿意接受的。” 唐正清问:“那你要怎么处理?你之前说这邪物是扔不掉的,难道还要卖给下一个人?” 温叙说:“我会明确告知下一位买家,这是一个邪物,利益与风险并存……总有赌徒愿意赌的。” 这样他便能心安理得。 唐正清看了他一眼,一句话也没说就离开了。 也没将那块儿蹀躞交给他。 就在温叙以为唐正清最终还是抵抗不了诱惑,彻底成为赌徒的时候,却在报纸上看到他变卖产业,捐献给慈善机构的消息。 温叙震惊的跑去找他。 却从他家旧仆人口中得知,他已经带着儿子回了大陆。 先将儿子送去榕州,交给妻子的娘家养着,他自己则去了贡嘎山周围的一间寺院,出家了。 …… “你爷爷戴着那块蹀躞留在寺院潜心苦修,一起接受高僧的净化。” 温叙在电话里说,“过了三年,那块蹀躞的邪性消失了,重新变为灵物,你爷爷才还俗,去了榕州。” 唐励尧听完半响没说话。 温叙问:“你不信?” 唐励尧道:“您肯定骗我了。” 温叙严肃说道:“你可以问你爸,再不信,去那间寺庙问。” “不是这个。”唐励尧撇撇嘴,“什么潜心苦修,可拉倒吧。我爷爷当时肯定是想把蹀躞交给寺院,就当转手了。结果听高僧说,这玩意儿一旦净化干净,就会成为宝物,他又舍不得了,于是留在寺院里等着。” 温叙:“……” 没解释等于默认了,唐励尧就知道老爷子才不会那么无私奉献。 变卖产业捐给慈善机构,也是想着破财消灾,护他们父子俩平安抵达大陆。 留给他足够的时间将邪物送去寺院。 但不管怎么说,老爷子这事儿办的漂亮,让唐励尧内心骄傲了一把。 他重新抖擞精神:“所以现在这吊坠没邪性了?” 温叙说:“有邪性你爷爷能给你爸戴?你爸戴过又给你?再说有灵性还是邪性,你戴几年了,自己不知道吗?” 唐励尧笑出两排好看的牙齿:“随口问问罢了。” 他回到病房,把来历对石俊说了:“当时拿东西去古董店卖的男人,是附近赌场一个叠码仔的手下,卖完之后就失踪了,我觉得你找他报仇,比找我合适。” 石俊目露迷惑,随之又充满戾气:“话都是你们说的,以为我会信吗?” “你爱信不信!”唐励尧不包售后,对顾缠说,“咱们走。” 顾缠站起来说了声“好”。 唐励尧都走到门口了,又折返,拿手机怼他脸拍了几张照片,扯掉他几根头发:“听着,往后你再找我家麻烦,我也找人用邪术搞你!” 太憋屈,明知道自己之前差点没命是他害的,却不能指控他。 不过看他被石膏包成木乃伊的样子,又消气不少。 …… 走出病房大楼,唐励尧问:“要不要吃点什么,医院附近有家老铺子熬的牛排汤不错。” 天寒了,又是晚上,喝碗牛排汤再合适不过。 “都可以。”顾缠表示无所谓。 “我怎么感觉你有点心不在焉的?”唐励尧偏头瞄她。 他出去打电话之前,她好好的,好奇滋滋的听石俊讲述。 等他回来,她整个人的状态有点蔫蔫的,无精打采。 “唔……我总觉得病房里还有一个人。”顾缠拧眉转头看向了背后住院部九楼。 骨科在九楼,但不知道哪个阳台才是石俊病房的阳台。 她和唐励尧都在房间里时,顾缠没有感觉。 等唐励尧出去打电话,房间里只剩下她和石俊。 石俊畏惧她,不敢和她说话,眼睛总往阳台飘,似乎阳台上有一股力量能带给他勇气。 顾缠不敢过去一探究竟,但当她开始留意到阳台上的异常,便总能感受到一股令她不适的压迫感。 说不上来,总之令她不太舒服。 “就像……一条生活在阴暗里的蛇,忽然被阳光照射,浑身难受。” 唐励尧真想为她鼓掌:“有这么形容自己的吗?” 第12节 顾缠回过头,耸了耸肩:“不好意思,我没上过学。” 唐励尧笑:“没事,我的文凭也是靠家里捐钱换来的,不然我连中学都考不上。” 心里想,看样子石俊有同伙。 破案了,那通电话是同伙帮他拨的。 因为不可能是护士,他在电话里讲的那些不可能让局外人旁听。 * 九楼阳台上,一个穿深色风衣的男人正双手撑在栏杆上,目送两人并肩离去。 待看到顾缠回头,他以极快的速度转身进入病房。 病床上躺着的石俊看到他的眼神,和看到顾缠时一样惊恐。 这个身形颀长,剑眉星目的男人,正是唐家御用风水大师简南柯。 难以想象,这位上流社会重金难邀的风水大师,今年才二十七岁。 “简大师。”石俊小声问,“唐励尧那小子说的都是真的吗?” 简南柯声音淡淡的:“是真的,所以你今后不要再找唐家麻烦了。” 石俊忙道:“我知道了,我哪里还敢啊。” 那晚他差一点就死了,他给顾缠下血咒,不知道为何血咒的力量竟然迅速反噬回来! 随着咒术一起回来的,还有一股强大的黑暗力量,如跗骨之疽,不,是真正的跗骨之疽! 迅速覆盖了他全身的骨头! 那一瞬间死亡无限接近,幸好简南柯及时出手。 石俊和简南柯素未谋面,不明白他为何会帮忙。 接着,他让自己给唐励尧打电话,请求顾缠的宽恕。 又在顾缠问起原因时,故意引他们来医院。 “简大师是想近距离观察一下顾小姐吧?”石俊小心翼翼地问,“大师,她是不是……妖?” 石俊想起小时候曾见过一具诡异的尸体,浑身骨头全部消失,软趴趴的像个充气人偶。 那绝对不是人的力量能够办到,或许是妖。 和顾缠的路数颇为接近,只是顾缠似乎还很弱小,或者是不懂怎样运用自己的力量。 不然的话,石俊认为自己那晚根本没有获救的机会。 简南柯并未回答:“这不是你操心的事情,你还是继续报仇吧。你不断探究神秘领域,不就是想为你父亲报仇么?” 石俊听他这样讲,忙问:“大师知道温叙口中的卖家是谁?” 简南柯摇头:“我其实很好奇你怎么一直和人过不去?你真正的仇人是那块儿蹀躞,你父亲是被它迷了心窍才去打捞。他会死,有可能是它瞧不上他,想要换个新宿主。” 石俊愣住:“宿主?” 简南柯:“你第一天知道它是活物?” 石俊蹙眉:“可蹀躞的邪性不是已经被净化了?” 简南柯轻描淡写地道:“它不可能被任何力量净化,只是被高僧佛性所摄,冬眠了。” 石俊:“那……” 简南柯:“唐正清传给唐律后,唐律出了点意外,它从蹀躞里跑出来,寄生在了别处。” 石俊震惊:“寄生在哪里?” “不知道,我也在找。”简南柯一直在找这块儿蹀躞,也是因为蹀躞才化身风水大师接近唐正清。 没想到蹀躞竟然只剩下一副空壳。 但没关系,只要他守着唐家就一定能等到它。 所以,唐励尧第一次被袭击时,简南柯在现场捕捉到了蹀躞的邪性,还以为是它回来找唐家报仇了。 当温叙询问事故是否属于灵异事件时,他说不是。 那晚唐励尧打电话求助,他人就在榕州,却说自己人在外国,告诉唐励尧往图书馆走,都是为了将邪性引出来。 见到石俊他才知道,他捕捉到的邪性,只是因为石俊小时候触碰过蹀躞,沾染上了一些。 见石俊准备下咒害人,他刚要阻止,却惊见反转。 简南柯知道顾缠不简单,但也真没料到她竟拥有那般诡异的力量。 对此,他好奇却不在意,他的目标只有蹀躞。 * 铺子里,顾缠点了一份牛排汤,一份葱油拌粉干,还有一屉牛肉大包子。 唐励尧则点了一份清淡点的牛滑汤,一叠卤豆腐。 店铺挺大,十几张桌子,但都爬满裂缝,桌面也是油腻腻的擦也擦不干净。 唐励尧却吃得很香,还不停介绍这家店的历史,说自己几岁的时候就来这里吃。 顾缠一点也不好奇,他在吃这上面,远没有他的穿着打扮精致。 从他囤了满柜子的袋装螺蛳粉、方便火锅就知道。 但你若说他不精致吧,他拿来煮螺蛳粉的矿泉水贵的惊人。 顾缠咬一小口大包子,然后将缺口向下,掂了掂筷子,让油水流淌进调味碟子里。 唐励尧好笑:“我算看明白了,你这人什么都不讲究,就在吃上特讲究。” 顾缠无奈:“我不能吃太多油,容易拉肚子。你不知道我刚来榕州,因为水土不服还昏迷了。” 唐励尧咬了一块儿卤豆腐:“那你从前在山村都吃什么?见手青吗?” 这是她朋友圈的昵称和头像。 提及此,唐励尧又想起那些霸道总裁文笔记:“小顾,我怎么看你也不像个玛丽苏,怎么爱看那些?” 沥干净油,顾缠才开始大快朵颐:“哦,山里比较闭塞,手机信号也弱,我外婆想让我多了解世界,每次去镇上赶集,都会拿我手机出去下载点小说。” “看玛丽苏了解世界?”唐励尧手里的筷子差点掉了,这是什么鬼才外婆? “所以你其实并不喜欢看这类型?” “还行。”顾缠说,“看多了就有点喜欢了。” 唐励尧搞不懂她外婆的骚操作,喝两口汤。 顾缠抿嘴笑:“其实霸总小说不全是瞎掰,至少有一点挺对。你们有钱人,果然多疑。” 唐励尧指着自己:“我多疑?” 拜托,他从小到大被骂最多的词就是“缺心眼儿”好不好? “是啊,有钱人总担心女人围绕自己,是看上了自己的钱。”顾缠指指他,“我连给你当助理,保护你,你都要问问我是不是为了钱什么都做的出来。” 唐励尧:“……”无言以对,因为他确实想知道她的回答。 如果顾缠是个为了钱没有一点是非观的人,他就必须防着她了。 他不希望如此。 “那你会不会?”唐励尧放下筷子,目光真挚地看向她的双眼,“如果我爷爷真杀了石俊的爸爸,你还会不会留在我身边保护我?” 顾缠回的干脆:“我外婆过世前半年,给我下载了全套的刑法,我已经背的滚瓜烂熟了!” 唐励尧:“……” 顾缠想外婆了,低着头有些伤感,好半天才说:“触犯刑法的事情我不做,给多少钱都不做。” 唐励尧简直要被她的法制精神感动哭。 但他慢慢寻思出了不对劲儿,这姑娘好像没有属于自己的是非观啊。 第7章 怪物 两人吃完饭,在路边扫了两辆共享单车准备回家。 顾缠“呀!”了一声:“瞧我这记性,忘记问石俊你噩梦里的换骨怪是不是他搞得鬼了。” “肯定不是。”唐励尧不屑道,“他没这本事。” 见他没有折返的打算,顾缠说那行吧:“我明天想请半天假回家拿我的身份证,带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 顺便问顾严一些问题。 出于对顾缠的好奇心,唐励尧也想见见顾严:“我能不能陪你一起去,不算你请假。” 顾缠坚定摇头:“不,我要坐车去。” 带上唐励尧这个累赘只能骑共享单车或者步行,最近她天天睡到半夜腿抽筋。 唐励尧:“……”竟然被嫌弃了? 一咬牙,他做出艰难决定:“走吧小姐姐,我带你去买电动车。” 顾缠一双墨黑的眸子瞬时亮了,笑道:“你不该喊小姐姐。” 唐励尧大她半岁,正想解释“小姐姐”是个时髦称呼。 顾缠道:“霸总不是常用‘女人’来称呼女性么?您该这样说,女人,今天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整个榕州的小电驴商店都是你的了。” 唐励尧皮笑肉不笑:“那我可真是牛x坏了,叉会儿腰先。” …… 然而出乎顾缠预料,唐励尧并没有带她去某品牌电动车商店。 而是来到郊区,七拐八拐,进入一家破旧的修车厂里。 “改装的电动车?当然有!”一个黄毛将他们领进仓库里去,掀开编织布,露出三辆颇有点赛博朋克风的电动车,“电机功率三千多瓦,跑个一百二轻轻松松!” 唐励尧的嫌弃都写在脸上,但在没有选择时,这是最好的选择。 第13节 “你挑一辆吧。”他让位置给顾缠,“毕竟是你骑。” “我都不喜欢。”顾缠以为是他骑才一直不发表意见。看来他还挺有骨气,说不骑就不骑。 她晒出手机图片,“喏,我喜欢这种。” 他凑过去瞧,是一辆粉白色的小龟电动车,车身还贴着哈喽kitty。 “我说顾缠,你脑袋瓜子一天天搁那瞎想什么呢?”唐励尧纳闷地看着她,“我坐这车像话吗?” “不然你站着?”顾缠纳闷回望,“又不是你骑,你管那么多?换成我是乘客,你开个拖拉机我都不会多说一句。” 唐励尧:“……”行,你赢了。 心里蠢蠢欲动着想问一句,“你真会坐我开的拖拉机吗?” 但怎么像在问她,“如果我只是个开拖拉机的,你还会爱我吗?”。 完蛋,难道自己真患上顾缠口中的“有钱人疑心病综合征”了? …… 确定之后,唐励尧将图片转发给秘书崔扬。 当他们骑着单车从郊区回到小区时,和图片里一模一样的电动车就已经停在楼下了。 顾缠兴致勃勃的在院子里学起电动车。 她会骑自行车,上手很快。 唐励尧扶着车尾陪跑两圈,她差不多就会了。 第二天两人骑着小电驴出门。 唐励尧摘了金色银链眼镜框,戴上摩托车头盔,假装自己是一株会走路的蘑菇,在后座上默念“没人能认出我”,“没人能认出我”…… 穿过一条又窄又深的老巷子,顾缠将小电驴停在顾严的杂货铺门口:“到了。” 唐励尧摘下头盔,弯腰照着车镜抓了抓头发。 都快十一点半,铺子还没开门,顾缠从侧边的铁梯子上去二楼:“我哥昨晚估计又喝醉了,你先等一下。” 唐励尧点头,他能跟着进铺子,却不方便进人家住处。 顾缠拿钥匙开门,刹那间,浓郁刺鼻的酒气混着家具受潮后散发出的霉菌孢子味,劈头盖脸砸了过来。 离开个把月,住在窗明几净的江景豪宅里,她已经不太适应这种味道了,险些呕吐。 “哥?”她喊了几声。 顾严好像不在。 真稀罕,他居然也会出门的? 但凡顾缠待在家里的时间,就从来没有见过顾严这个酒鬼离开过这栋小破楼。 不是一楼卖货就是在二楼睡觉。 顾缠先回房拿了身份证揣兜里,然后像从前一样打扫卫生。 她把乱扔的衣物团起来抱去卫生间,扔进洗衣机里。 往桶里倒洗衣粉时,“滴答”,一滴液体从天花板上滴落在她挽起袖子的左手腕上。 她抬头看一眼天花板,腻子早已脱落,露出了灰褐色的钢筋混凝土。 干巴巴的,没渗水。 …… 楼下唐励尧靠着墙,百无聊赖的刷朋友圈。 在一众豪车图里,他一下子瞧见了面前扎眼的小电驴,以及顾缠配的文字——“这是小唐总为我配备的交通工具!” 唐励尧:“……”不了解内情的,估计以为唐氏集团要破产了。 正无语,瞥见顾严从一个岔路拐了回来。 他从没见过顾严,但极容易从顾缠的描述中辨认:向下压紧的棒球帽,向上拉拽的高领毛衫,总是垂着头,像一个在逃嫌疑犯。 顾严也看到了他,知道顾缠回来了,隐在帽檐下的双眸倏紧,毫不客气地驱逐:“巷子窄,麻烦你把车子推远点,别挡着我开门做生意。” 唐励尧站直身体,彬彬有礼地道:“顾先生,我叫唐励尧,是顾缠小姐的……朋友。” 顾严顺着梯子迅速上楼:“是她朋友的话那就再推远点,越远越好。” 果然是个恶劣的家伙,唐励尧哪里受过这种气,念着顾缠的面子强忍住。 他沿着巷子把电动车推远,停下来后,几个围坐在一起晒太阳的大妈纷纷看过来。 “你们快瞧那孩子长得,像不像一个演电视剧的……” “比电视里可俊多了!” 对着唐励尧肆无忌惮一番评头论足。 唐励尧心烦,戴上耳机,刚要放音乐时又听见她们八卦起了一件事情,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仔细听着,最后干脆走过去加入了她们,方便询问。 * 顾严推门进去时,顾缠刚从卫生间里走出来。 他袖子里紧攥的拳头松开,眼神却很凶猛:“我不在家,谁准你开门进来的!” 顾缠蹙眉,回想他从前有没有说过这话。 顾严在沙发坐下,起开一瓶雪花:“行了,赶紧走,别让你男人等太久。” “小唐先生是我的老板。”顾缠解释。 顾严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不管是真工作还是被包养,都一样,有了去处就赶紧滚。” 顾缠走去他面前:“哥,我最近遇到了灵异事件。” 顾严摘掉帽子扔去一边,向后仰躺,闭起眼睛不说话。 但他对“灵异事件”这四个字没有太大的反应,果然是知道什么。 “我还发现,小时候外婆讲的那些神话领域的故事,有可能真的存在。” 顾缠试探问,“你总说我是个扫把星,克死了爸妈。我心里想,家里毕竟是在我周岁生日那天出的事儿,你怪在我头上很正常。但现在我有点怀疑,爸妈火灾去世,是不是真和我有关系……?” 顾严睁开了眼睛。 在他开口前,顾缠举着一对清澈的眼睛望过去,“求你了哥,这个回答对我非常重要。” 喉结上下几个滑动,顾严到底是将已经涌到嘴边的惯性羞辱咽了下去,说:“你当时才一岁,能和你有什么关系,别瞎想了……” “那就好。”顾缠终于送了口气,“谢谢。” 顾严没理她。 顾缠发现他在咬牙,脸上大片的火吻疤痕都凸了起来。 莫非是难得待她和善了点,又后悔了? 她早习惯他的喜怒无常和莫名其妙,不再说话了,走去卫生间拿拖把,打算拖完地再离开。 不想刚撩开布帘迈进去,脚下一滑。 得亏她反应快抓住了布帘,才勉强稳住向前倾倒的身体。 顾缠低头仔细看,才发现地板上有一滩水,她就是踩在水上才险些滑倒的。 刚才进进出出的怎么没感觉? “顾缠!”胀红脸的顾严像是挣脱了某种无形束缚,倏然起身,厉喝一声。 顾缠被吓一跳,转身面向他。 在这一刻,屋子内的光线以顾缠为中心,被分割成了两部分。 她面前的是正午太阳穿透窗子洒进来的光。 背后则是茫茫黑暗。 天花板上裸露在外的那根钢筋像活过来了似的,慢慢垂下,又缓缓上升。 卷成了一个“u”字形,悬在顾缠的头顶后侧,仿佛下一秒就要吊死她! 顾严因是面对着顾缠,将她背后看的一清二楚。 但他并未一直盯着那根“u”型钢筋,只看向顾缠的眼睛:“火灾不是你引起的,但绝对是你克死他们的,你这个怪物!” 这话顾缠都听的耳朵起茧子:“你总说我是怪物?我到底哪里怪了?” 唐励尧噩梦里的“换骨怪”怕她。 石俊那个咒术师也怕她。 她确实认识到自己有点怪,却又不知道到底是哪里怪。 而她每次质问顾严,顾严就只冷笑却不说。 今天他的话却很多,脾气也比以往更暴躁:“你哪里怪?从小父母双亡,你告诉我,你有像我一样痛苦过吗?你有像我一样想念过他们吗?” 顾缠微微怔,是有那么一点遗憾,但确实没有多少痛苦的感觉。 也没想念过。 “因为我和你不一样,我对他们没印象啊。”顾缠辩解。 “那外婆呢?”顾严冷笑。 顾缠立刻回答:“我有难过,我昨晚上吃饭的时候说起她,我还会难过。” 顾严厉声:“但外婆去世那会儿,你看着她咽气,你流泪了吗?” 顾缠一愣,流泪?没有。 因为外婆说自己年纪大了,属于喜丧,这是喜事不该哭。难道不对? 顾严向前逼近一步:“你来投奔我,我整天将你骂成狗,你动过怒吗?转头就能睡的像头死猪一样!看书看剧看新闻,连我这种铁石心肠的人都有些动容时,你有过共情吗?” 顾缠被他说的头脑混乱,像是说给他听,也像是自言自语:“我怎么会没有情绪?我有啊,我会惊恐会害怕……” 第14节 当她情绪起伏过大时,头顶上的“u”形钢筋像是被她的气场烫到了触手,微微发颤。 “任何物种都会趋利避害,那是本能反应。”顾严再逼近一步,“其他人觉得你怪,只会认为你是从闭塞的山村里出来的,和社会格格不入,只有我们知道你在哪里长大都一样,你天生是个怪物!” “我不是怪物!”顾缠捂住耳朵,她也突然烦躁起来,不想再听了! “你是怪物!”就在此时,顾严一把抓起她的手腕,暴戾的将她从黑暗边界拉了出来。 力气过大,瘦弱的顾缠直接摔趴在地,更在地上滚了一圈。 她摔的头晕眼花,不曾看到顾严瞬间抓住了那条钢筋的端头,猛地一抽,将那条钢筋整条抽了出来。 端头钻进了他手心里,像血管一般顺着手臂蜿蜒向上,最终停留在他的脖子上,成为一道丑陋诡异的火疤。 他代替顾缠站在了黑暗中,双手撑住洗手台:“滚,除非快饿死了,不要再回来找我。” 第8章 预警 狼狈不堪的顾缠从地上爬起来,趔趄着逃出了这个令她透不过气的屋子。 下梯子时接连踩空两次。 “我在这边……!”距她几十米远的唐励尧招招手,发现她状态不对,疾步朝她跑过去。 “你哥打你了?”瞧见她额头青了一块儿,唐励尧一蹙眉头就要上楼去。 顾缠回神拽住他:“是我自己摔的。” 唐励尧不太信:“难道把魂摔出去了?” “真的。”顾缠拽着他走,有种逃离的意味。 她的失魂落魄不是源于顾严的恶劣,而是他的指责。 外婆去世不流泪,被羞辱也不动怒,新闻里的人间悲苦再强烈内心也毫无波澜…… 可怕的是,她从未认识到这奇怪。 更可怕的是,现在她认识到了这些,却依然混沌的要命。 她的脑袋像是一台超出负荷的计算机,面临着系统崩溃的危险。 巷子走到头了,她忽然转身将唐励尧按在墙上:“小唐先生,你觉得我怪吗?” “怪?”唐励尧不知其意,“你身上怪事儿是挺多……” “不是这个。”她摇头。既然无法自我消化,她索性说出来,“我哥骂我是个只有本能,没有太多情绪的怪物……” 她复述着,也观察着唐励尧的表情。 从他的惊讶中确定了自己果然和正常人不一样。 她心口愈发憋闷。 明明只是摔一跤,却像和谁打了一架。 累得很,她蹲下了。 “我看是你哥整天将自己困在这条巷子里,见过的人太少了。”唐励尧掖了掖风衣前摆,陪她蹲下,“这世上哪种性格的人都有,如果你是怪物,那我可能是另一个极端的怪物。” 顾缠扭头看他。 “说起来还挺丢人。”他讪讪然笑道,“我从小同情心过于泛滥,影视剧稍微有点感人都能看哭。” “也从来不养宠物,因为一旦养死或者丢失,就得难过好久。 “若不是打小被人说我娘们唧唧的,我也不会去学武术。”唐励尧摆摆手,流露出往事不堪回首的感慨。 顾缠打量他,还真看不出来:“那现在呢?” 唐励尧避而不答:“找机会让你哥见见我爸,见识下吸血鬼资本家的冷血无情,他就不会说你没有同理心了。” “不过我爸比起来彭非的爸还是好太多了,我怀疑彭非的爷爷如果去世,他爸不仅不会哭,还会偷着笑,因为终于可以继承家业了。” 当然还有更夸张、更黑暗、更肮脏的,唐励尧看过听过太多。 通过对比,顾缠发现自己好像确实还行,平静了不少。 鼻子发痒,她一摸。 “你怎么又流鼻血了?”唐励尧拿纸巾给他,这次只有一个鼻孔流血,出血量也小。 “大概是刚才摔的吧?” “你属大象呢,反射弧这么长,摔半天了才流鼻血?” …… 顾缠离开后,顾严依然站在卫生间里,双手按住洗手台。 他全身僵硬动不了。 咕嘟。 先前顾缠踩过的那摊水在“钢筋”蠢蠢欲动时,一直静静躺着。 直到“钢筋”被收服,它似乎知道顾严会有几分钟时间不能动弹,开始活泛起来。 咕嘟,咕嘟,咕嘟嘟…… 色泽由浅变深,黏黏稠稠的移动去顾严脚边,迅速包裹了他的双脚,并顺着双腿向上攀爬。 周围温度骤降,它所流淌过的位置急剧结冰,包括顾严的身体。 膝盖以下已被冰层悉数覆盖。 顾严额头布满细细密密的冷汗,牙关紧咬,猛地出拳打碎了洗手台上方的镜子! 镜子碎裂那一刻,他眼疾手快的抓住一枚碎片。 碎片在他手指间几个翻转,最终被他夹在修长的食指与中指之间,又被他小幅度地挥臂甩出! 嗖 ——! 如同暗器,镜子碎片精准地砸在右侧墙体的凸起处! 头顶上方一盏灯瞬间亮起,是冬天洗澡时用来取暖的浴霸。 此刻就像一个小太阳,释放出温暖的阳光。 滋啦!冰层破碎,那摊液体重新聚拢,咕嘟嘟直往下水道里钻! 却被顾严狠厉的一脚踩住! 它疯狂挣扎,他死死踩住!再从兜里摸出一盒火柴,点燃一根,扔在脚边。 像点燃一团棉花,那滩水在地上痛苦翻滚,且发出刺鼻的焦糊味。 顾严不再理会,冷着脸关掉浴霸开关。 走出卫生间,拉上布帘,一副眼不见心不烦的态度。 啤酒用处不大,他起开一瓶白酒,一口气猛灌半瓶。 又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新添的火疤疼痛才稍稍得以缓解。 刚才顾缠摔倒时撞到了柜子,将柜子上摆放的小相框撞倒了,顾严站起来扶正相框,然后蹒跚着回房睡觉。 冬日阳光洒进空无一人的客厅,停留在相框里的照片上。 照片中,顾爸爸和顾妈妈站在小顾严身后左右两侧,各将一只手轻轻搭在他的肩头。 他怀里则抱着刚刚满月的妹妹顾缠。 那时候,他精致的像个洋娃娃,漂亮的眼睛笑成弯弯月牙。 …… “你不知道我哥有多讨厌我,就连我们家唯一一张的合照,他都用黑墨水把我的脸整个涂没了。”顾缠骑上电动车,边戴头盔边说。 “应该是他小时候干的,这一看就是孩子行为,你别太往心里去。”唐励尧也在戴头盔。 听见这话,顾缠又自审起来。 事实上她从未放在心里过,被唯一的亲人厌恶,她为什么会觉得无所谓? 而唐励尧则觉得脊背发凉,好像有一双阴冷的眼睛在背后盯着他。 他回头,只看到一条趴着晒太阳的大黄狗。 顾缠转动把手,收脚,电动车驶出巷子:“我觉得我哥应该交个女朋友,阳光开朗类型的……可惜这不是小说,他这个阴郁系男主整天不出门,等不来救赎型的女主。” 唐励尧如芒在背,心不在焉地问:“那我属于哪种类型的男主?” “你?”顾缠脑海里可没有奉承的概念,“你不像男主,像男配。” 唐励尧:???“我这配置不像男主?那谁有资格当男主?” “男主三要素,话少、神秘、武力值高,基本上这种角色一出场,哪怕着墨很少都会给人一种男主感。” 顾缠想了想说,“像你这种话多事儿多武力值全用来惹是生非的男人,基本和男主无缘。我最近改看灵异小说,有一本男配就和你挺像的。” 唐励尧心痛了一下,她却又狠狠扎一刀,“其实大多数时候吧,你这种连男配都捞不到,有点像活跃小说气氛的气氛组配角,我都称呼这种角色为小丑。” 唐励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你看的哪本小说,告诉我名字!” …… 他回家就开始看小说,熬了两个通宵。 早上顾缠正吃饭,看到他双眼通红的从房间里走出来,坐在餐桌另一侧。 顾缠眼皮儿一跳,他手攥成拳头,锤了一下桌子:“凭什么?” 顾缠一头雾水:“啊?” “我就问凭什么!”唐励尧看小说看的快要心肌梗死了,“整本书男主为女主做过什么?除了误会和痛苦,还为女主带来什么了?” 男配各种出生入死,凡事以她为先,命都没了一半最后却只能笑着祝福? 凭什么啊? 顾缠觉着挺好笑:“因为他是男配啊。” 第15节 唐励尧不服:“谁生来是男配?” 顾缠:“小说世界里的男配生来就是男配的命,作者定的。” 这倒是提醒了唐励尧,他拿出手机一通操作:“行,我这就让崔杨去收买作者,推翻重写,让男配上位当男主。” 顾缠差点儿噎住:“这不容易吧?” “呵,世上无难事,只怕有钱人。”气炸了的唐励尧冷笑一声,扔了电话开始吃饭。 吃着吃着,他筷子一顿,又拿起手机直接拨过去,告诉崔秘书不用了。 顾缠纳闷他的转变:“为什么?” 唐励尧悻悻。 他前几天才讥讽过资本家,现在却用金钱去干涉别人的文学创作,那不也成了他口中的万恶资本家了? 他岔开话题:“这个月底,我们家会在南岛举办一场慈善拍卖晚宴,我爸妈都会出席,我也得去。等会儿吃完饭,你没事儿的话,我带你去买礼服?” 顾缠说“好”。 唐励尧又问:“你比较喜欢哪家品牌的风格?” 顾缠哪懂这些:“你看着办吧。”唐励尧别的不行,审美还是很在线的。 …… “一天一次,你的骨头一个月就能复原,但月底我要去南岛,那几天没有空帮你‘正骨’。 简南柯看向病床上正尝试活动手腕的石俊。 石俊感激涕零:“谢谢大师。” “你不用谢我,我帮你是为了你能帮我。”简南柯客气着微微颔首。 他和石俊有着共同的目标:从蹀躞里跑出来的邪性。 石俊心里当然清楚,但也清楚以自己的本事帮不上他什么忙。简南柯拉他入伙,有点规引他改邪归正的意图。 他问:“不知道我要做些什么? 简南柯声音淡淡的:“留意新闻消息,从全国各地的新闻中筛选。” 它被净化之后需要时间恢复,不会有大动作。 而且现在是信息时代,它不敢闹出像从前那样动辄灭门的惨案。” 石俊认真听着:“能不能举个例子?” 简南柯沉思:“比如半年前的一则新闻,就非常接近蹀躞邪性的行事作风。” 北方一名成绩倒数的高中生,他父母去一位“大师”那里求来一道灵符,整天在家里做法。 后来这位高中生成绩上升,却持刀捅了他母亲。 简南柯专程跑过去一趟,发现竟是新闻媒体在刻意博人眼球。 在家做法?是他父母请了三个家庭教师,轮番轰炸着逼他念书。 持刀捅人?是他母亲指责他荒废学业,将他捡来的流浪猫从十几楼扔下去摔死了,他一气之下才为之。 高中生不是蹀躞邪性宿主,简南柯倒是觉得他母亲挺像的。 石俊若有所思:“还有呢?” “还有最近在南湖画展上一鸣惊人的画家。”简南柯从风衣口袋里摸出一块儿老式怀表,看一眼时间。 他研究过那位画家以往的画作,画功非常一般。 最近一年却“如有神助”,中间没有过渡,不属于厚积薄发。 大有可疑。 简南柯原本准备过去调查,却听说那位画家接受了邀请,将会参加下个月唐家举办的慈善拍卖晚宴。 心知它一定会回来找唐家报仇,简南柯愈发觉得那画家可疑。 准备破例走到台前,去参加这场晚宴。 * 晚宴定在十二月三十号,唐励尧定了二十八号的机票去往南岛。 顾缠第一次坐飞机,没有兴奋只见紧张,全程抓住扶手,一口水都不肯喝。 晕车的唐励尧坐飞机也难受,但看她紧张的模样,便不停和她说话分散她的注意力,自己倒是好多了。 下飞机后,顾缠被他带去了海边一栋别墅,是他们家的私产。 直到进入这栋东南亚风格的超大别墅,顾缠才觉得终于有小说里的有钱人内味儿了。 “还行吧?”唐励尧猜到她在想什么。 “一年得多少电费?”顾缠更好奇这个问题。 唐励尧:……“你先坐会儿,我去三楼喊我妈起床,她估计还在倒时差。” 顾缠点头,他母亲叶美娜是位知名摄影师兼记者,常年在外,听说足迹遍布全球,还曾当过战地记者。 等唐励尧进屋,顾缠就坐在花园里,蓝天白云下吹一吹咸湿的海风,别提多惬意。 大门口传来问候的声音:“唐先生,简先生。” 紧接着一个低沉的问句:“阿尧和顾小姐已经到了?” 顾缠知道是唐励尧的父亲唐律,还有唐家那位风水大师简南柯,忙从椅子上站起身。 西装革履的唐律从草坪中间的阶梯上来,一眼瞧见微微有些呆的顾缠。 唐律问:“顾小姐见到我似乎非常惊讶?” “顾小姐应该不是惊讶,而是不敢确定。”简南柯紧随而上,他穿着公园大爷打太极时穿的斜襟道袍,像极了一个神棍,“因为您看着像小唐先生的兄长,不像父亲。” 的确是这样,顾缠没料到唐律竟然瞧着这般年轻。 脸上几乎瞧不见皱纹,不知道是天生的,还是后天花了大价钱保养。 “顾小姐,小道简南柯,简单的简,南柯一梦的南柯。”简南柯先走上前来,朝她伸出手,“初次见面,幸会。” 顾缠只顾着看唐律,都没怎么注意这个“神棍”。 “幸会。”惯性促使她伸出手,握上简南柯的手。 一刹那,竟然浑身发冷。 不是恐惧,而是一种危险预警,用顾严的话说,这是属于生物本能的趋利避害。 顾缠皱起眉头,这人就是躲在石俊阳台上的同伙,估计也是个歪门邪道。 第9章 渊源 顾缠没表现出异常,短暂握手之后,将手背去身后。 简南柯察觉到她的异常,有心试探:“顾小姐的手心怎么全是汗?” 顾缠不会伪装,不但脸色不好看,语气也有点冲:“你是医生?我手心汗多你能治?” 言下之意不能治你问什么? 流露出的敌意再明显不过,简南柯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她发现了。 尴尬中,唐律笑起来:“顾小姐真幽默。走吧,先进去再说。” 差不多也到午饭时间了。 三个人刚在餐厅落座,唐励尧和他妈叶美娜也从旋转楼梯下来了。 顾缠见简南柯起身,她也起身。 叶美娜笑容爽朗:“坐下坐下,都是自己人,那么客气做什么?” 她是真爽朗,栗色短发,长款西装外套搭配休闲牛仔裤,黑色马丁靴。 又酷又飒,气场十足。 唐励尧容貌像唐律,但衣品和性格似乎都随了叶美娜。 顾缠脑海里浮现出最近才懂得的一个词:人间扳手。 和唐律相比,叶美娜脸上是能看出年纪的,保养的再好,笑起来眼角也有鱼尾纹。 但凭她六年战地记者、八年环球生态摄影师的经历,这些纹路可以视为岁月奖励给她的勋章。 “见叶女士一面不容易,就别那么多虚礼了。”唐律也示意她和简南柯坐下。 顾缠见他坐下,也跟着落座。 唐律坐主位,叶美娜和简南柯坐左侧,唐励尧和顾缠坐右侧。 叶美娜和简南柯早就认识,她先和顾缠说话:“顾小姐,你觉不觉得我们家唐甜甜今天有什么不一样?” 唐甜甜?顾缠没反应过来。 唐励尧在旁无语:“妈,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在外人面前这么叫我!” 顾缠:“……” 叶美娜看也不看他:“是不是觉着我们家唐甜甜今天像极了精灵王子莱戈拉斯?” 她说完这话,唐律捏了捏太阳穴,似乎有些无奈。 简南柯则低头喝茶。 唐励尧捂住了脸。 唯有顾缠完全get不到她的点,一脸懵逼。 “又来了,多少年的烂梗了,玩不够?” 唐励尧长叹一声,用胳膊肘碰了碰顾缠的手臂,“美国电影《指环王》里面有一个精灵族,精灵王子莱戈拉斯特别帅,很多女观众想要嫁给他。但当王子的爸爸精灵王瑟兰迪尔出场后,那些女观众们纷纷表示更想当王子他妈。” 他讲完,朝叶美娜翻了个白眼,“亲爱的叶女士,你夸你老公我没意见,可也别总是埋汰你儿子啊。而且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第16节 等顾缠捋清楚之后,弯了弯唇。 气氛就这么热络起来,饭桌上有说有笑的,叶美娜简直是个段子手,亚马逊丛林历险记硬生生被她说成欢乐喜剧人。 再有唐励尧时不时搭一句,母子俩像是在说相声。 比如叶美娜讲道:“当时我脚边是溪水,有东西在咬我裤腿……” 唐励尧张口就来:“青蛙蛤蟆或乌龟,反正不会是水鬼。” 叶美娜夹了块儿肉递给他:“大人说话少插嘴,你妈请你吃鸡腿。” 唐励尧还真夹了过去,放进顾缠碗里:“我凭本事赚来的,吃吧。” 整顿饭顾缠吃的挺开心,就连简南柯带给她的不舒服都感受不到了。 但她心里隐隐有些空落落的,又说不上来。 直到下午,她才有空和唐励尧讲起简南柯的事情。 唐励尧难以置信:“没理由吧,我们家和蹀躞的渊源他是清楚的,怎么看他和石俊也不像同伙。” 简南柯二十岁就在风水这行锋芒毕露,为唐家做事五六年,没出过任何问题。 “我不清楚,但躲在石俊阳台上的人肯定是他。”顾缠仅仅是在陈述事实。 唐励尧仔细寻思:“好像是有些不太对劲。” 上次车祸事件,正是因为简南柯说不掺杂灵异因素,温叔和他爸才不相信他。 今天饭桌上,他们一家人没有提起最近发生的灵异事件。 正是怕简南柯难堪。 “好,晚上我提醒下我爸。”唐励尧拿定主意,又说,“即使他别有用心,也是针对我们家,你就别操心了,下午咱们去玩。” 晕车厉害的缘故,唐励尧也不经常出远门,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当然要玩个够。 …… 接下来两天一直在玩,顾缠跟着他踏沙滩观日落,海底餐厅看美人鱼表演,街边小摊吃清补凉椰子糕,真像来旅游的,悠闲恣意得很。 三十号下午,唐励尧就没有空闲了,需要和他爸妈一起去酒店迎宾。 这场慈善晚宴在唐家旗下一家超五星级酒店举办。 酒店拥有一片属于自己的海滩,晚宴之前,先要在海滩上举办鸡尾酒会。 而这两天,大多数客人已入住,但也有小部分大忙人下午才抵达,唐励尧必须早早过来接着。 同一个圈子里的,彭非佟妮妮也跟着家人一起来了。 唐励尧先在二楼休息区找到他们,将顾缠交给彭非照顾:“你看好她。” 乍看之下,彭非没能一眼认出顾缠,平时她面无血色,病西施般楚楚可怜,衣着也以淡色为主。 这会儿长发微卷妆容精致,穿着一套订制的玫瑰刺绣长裙,浓烈似火。 都漂亮,只是风格过于迥异。 这是唐励尧的杰作,从礼服到妆发都是他亲手操持的。 一路领着顾缠走过来,瞧见路人不断流连的眼神,他骄傲的想叉腰:“漂亮吧?” 彭非刚要说话,佟妮妮插嘴:“我难道不漂亮?” 自从上次会所撞邪,唐励尧因要避开人,只和她通过电话。 今儿一见她,发现她长相又变了:“你是不是又整鼻子了?” 佟妮妮侧着脸,让他看鼻子轮廓:“上次反正进医院了,索性修一修鼻子。怎么样,还不错吧?” 唐励尧简直不想搭理她。 彭非心烦地将她拽去一边:“行行行,一边去!” 佟妮妮生气:“我就不懂了,同样是变美,你们男人能接受化妆,怎么对整容意见这么大?像你们这种天生好看的人,哪能理解我的自卑?” 唐励尧生气:“我是不能接受你整容?”他是接受不了她的病态疯魔。 想要与她理论,电话来催,他只好先离开。 顾缠替他说:“佟小姐,我觉着整容没有任何问题,但最好有些间隔……” 她听外婆说过,人的身体是一个模具,灵魂本身只是一团能量体,没有形态。 但在模具里久了,就会和外貌一模一样。 一旦模具发生改变,灵魂也会慢慢跟上这种变化,但需要时间过程,不是立刻完成的。 “没完成之前,假如你意外掉了魂,简南柯点魂灯招了回来,你的魂却认不出你,那麻烦就大了。” 若是换成从前,佟妮妮肯定骂人。 但经历过上次的撞邪事件,她美眸露出惧色:“真、真的?” 顾缠揪着眉头:“嗯……我反正是听过这种说法,不确定,但注意些总没错吧?” “我去问问简大师。”佟妮妮提着裙摆转身就走。 她还预约了年后的手术,若是真的,必须得往后推一推了。 “你这招真厉害。”彭非为顾缠点赞。 “我实话实说而已。”高跟鞋穿不习惯,脚疼,顾缠“嘶”了一声,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坐下。 她看着唐励尧走出大堂,路上遇到熟人,便停下来礼貌握手,微笑寒暄。 也是第一次见他穿正装,妥妥一副贵公子的气派,和日常判若两人。 …… 唐励尧走到盛装打扮的父母身边。 叶美娜拍着他的肩膀称赞:“今天表现真不错。” 唐励尧笑:“爸说了,今天表现好点,他就买下我喜欢的全球限量版摩托车送我。” 唐律无语:“你还真有脸说。” 唐励尧淡定:“诚实一直是我的优点。” 唐律被他气走了,叶美娜笑着帮他整理领带,还在他胸口拍了拍:“你今天比你爸还帅!” 唐励尧躲:“叶女士,大庭广众之下请注意影响。” 叶美娜挑挑眉:“怕人家顾小姐吃醋?” “瞎说什么呢。”唐励尧好笑。 “我看你对她可不一般。”叶美娜说。 “当然了,她是我的救命恩人。”唐励尧实话实说,“而且觉得她挺可怜,没有父母,又摊上一个脑子有毛病的大哥。” 叶美娜忽然就严肃起来:“既然如此,唐甜甜,这事儿你办的不够甜,妈妈不喜欢。” 唐励尧没懂:“什么事儿?” 叶美娜说:“你也知道顾小姐父母双亡,没有感受过家庭温暖。你带她参加咱们的家庭聚会,又不是怀着让她成为家庭成员的心思,就让她在一旁目睹你温馨幸福,你考虑过她的感受么?” 唐励尧微愣,最近除了睡觉洗澡上厕所,他做什么都和她在一起,还真没考虑过。 “没关系吧?”他的声音不太自信,“她情感淡漠,情绪淡薄,前阵子还为这事儿发愁呢。” “但是唐甜甜……” 唐励尧抢答:“我知道了妈,不能因为别人不在乎,我就不考虑,我这就去找顾小姐弥补。” 叶美娜的笑容又明媚起来:“这就对了,真是妈妈的好大儿啊!” …… 佟妮妮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简南柯。 他脱下神棍服,穿着标准的商务西装,让自己不那么引人注目。 “简大师,顾缠说的是不是真的?” “嗯?” 简南柯压根就没仔细听,他等待的可疑画家还未到,但另一个人吸引了他注意力。 那人也是这次唐家邀请的贵宾,重症医学科专家齐会杰。 之前唐励尧命悬一线,他是整个救治团队的负责人。 简南柯从未和他打过照面,刚才寒暄了两句,他怀表的指针竟然出现异常颤动。 这代表齐医生有可能与蹀躞邪性接触过。 但简南柯看不出他哪里有问题,指针颤动也极为轻微。 这令他费解。 * 顾缠看着唐励尧离开,又看着他回来:“就忙完了?” 唐励尧将彭非支开,本想在她对面坐下,发现从高处看,她的裙子没能很好的贴合胸部曲线。 他脱下西装外套给她披上。 “我不冷啊。”顾缠想还回去。南岛暖和,大堂里还开了暖气,她露着肩膀并不冷。 “你体质弱,又坐着不动,还是披上吧。”唐励尧没说实话。 在她对面坐下后,摸摸鼻子,在心里措辞。 顾缠看他欲言又止,直接问:“你想说什么?” 唐励尧端起鸡尾酒杯,清了清嗓子:“其、其实吧,我爸妈一点都不恩爱,他们都是戏精。” 顾缠说知道啊:“你爸妈是家族联姻。” “嗐,你不知道更狗血的。我爸有个初恋情人,刚满十八岁他俩就去澳门登记结婚,结果在澳门出了一场事故,我爸重伤,他未婚妻当场死亡了。” 再说叶美娜又是个事业狂,两人签下协议,一辈子做一对假夫妻,互不干涉。 第17节 连培育接班人的责任都交给了医学,选择做试管婴儿。 这时候,一个声音穿插进来:“小唐先生?” 唐励尧被吓一跳的模样,听出是谁,忙起身:“齐医生。” 齐会杰和他握手:“最近身体怎么样?” “您这不都瞧见了?”唐励尧弯起手臂,假装晒肌肉给他看。 两人寒暄几句,齐会杰先离开。 唐励尧重新坐下:“他是之前……” 顾缠正疑惑:“我好像见过他。” 之前因为水土不服去医院,她高烧迷迷糊糊时,好像见过齐医生在和顾严聊天。 唐励尧:“中心医院?” “嗯。” 唐励尧见她表情凝重,不是很理解:“在医院见到医生太正常了吧?” 顾缠一怔:“也是哦。” …… 这边齐医生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拨电话。 电话另一端响起一个冷漠的声音:“怎么了?” 齐医生紧张兮兮地说:“顾、顾先生,我发现你妹妹好像认得我,那天晚上……” “没事。” 齐医生这才安心。 挂了电话,他从转角探出半边身体,偷摸摸看向落地窗前坐着的一对男女。 凭谁走过他们身边,都会眼前一亮。 唯独齐医生心里战战兢兢。 身为唐励尧的主治医生,他最清楚唐励尧是怎样捡回这条命的,并不是机缘巧合。 当时唐励尧是真没救了,休息间隙齐医生接到顾严的电话,交代他去找寻顾缠献的血,再抽一管唐励尧的血。 准备一个单间病房,和唐励尧挨得近一些。 齐医生连忙照办。 他清楚顾严的本事,很多年前,他动手术连着出了两次事故,整个人都有点儿魔怔。 有一天在医院,遇到因烧伤来复检的顾严。 十岁大的顾严拉住他,神情冷漠地说:“你眼镜里有个怪物。” 齐医生只觉得莫名其妙。 “去寺庙抓一把香灰,在满月的时候捏住眼镜腿,洒在镜片上。”顾严转身便走。 齐医生想到最近流年不利,还真好奇照着办了。 没想到洒上去那一刻,眼镜腿儿烫的像块儿烙铁,他的手被烫出了一串水泡! 他才真信了! 可这些年他有事去求顾严,顾严从来都不搭理他,仿佛那天会帮他,只是因为心情好。 但顾严大部分时间心情都挺糟糕。 今天竟然主动要帮唐励尧,实在稀奇。 齐医生准备妥当以后,顾严背着迷迷糊糊的顾缠来到医院。 顾严也抽取顾缠一管血,将两人的血放在一个香炉状的器皿里。 接着取出一团棉线,点燃后扔进敞开的器皿内,合上盖子。 屡屡烟丝从镂空的盖子里飘出,顾严念了一段词。 他这一番操作毫不遮掩,齐医生看在眼里,却一点也搞不懂他在干什么。 更不担心对唐励尧有害,毕竟唐励尧最多再撑半夜便没命了。 他只好奇:“你和唐家有渊源?怎么会帮唐励尧?” “我在帮我妹。”顾严精疲力尽地道,“反正他都要死了,成为我妹的……”停顿了下,“好歹还有一条活路。” “对吗?”他说着,目光却看向齐医生身后。 齐医生毛骨悚然地扭头,背后什么都没有。 * 听完唐励尧特意跑回来讲诉他的家庭有多复杂,顾缠捧着一杯热茶,看向外面正周旋于宾客之间的叶美娜。 “所以你们的父子情、母子情也是演出来的?” 顾缠就说嘛,从小两个人就没怎么管过唐励尧,长大了一年也见不上几次面,他心里没有恨已经挺不错了。 唐励尧无聊地叠瓜子皮:“那倒不是,我爸不是不管我,他是真的忙。爷爷年经大了,我又不顶用,集团那么多人张口吃饭,他不忙我哪有好日子过,我得谢谢他。至于我妈……” 他见叶美娜的次数比唐律少太多太多。 小时候会生气,不理解叶美娜宁愿去照顾战地孤儿,也不照顾他? 但很快就想通了。 他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一应不缺,为何要绑住叶美娜的自由? “试想一下,如果我妈因为我放弃了她的理想,现在就像一些整日攀比的贵妇人,我才真会难过。” 他语气过于轻佻,导致顾缠并不信:“真的?” 被顾缠一双乌黑透亮的大眼睛盯的不自在,唐励尧讪讪道:“好吧,确实会有那么一点难受,想去责怪她……” 隔着玻璃窗,他看向叶美娜,眸子里慢慢升起一抹星光,微笑:“可是一瞧见她在人群中闪闪发光的模样,我就忍不住原谅她了。” 顾缠有些被他的情绪触动,竟然也想起了自己的父母。 破天荒头一次,心里很想要了解一下,他们到底是怎样的两个人。 第10章 变异 想起父母的同时,顾缠又想起顾严。 她总吐槽顾严不将她当亲人,她对顾严不也一样么? 说过一句关心的话么?甚至连一句“少喝点酒”都不曾提过。 觉着自己在家打扫卫生,洗衣煮饭,已经是尽了一个做妹妹的义务。 “我确实挺混账的。”后知后觉的顾缠端起茶几上的调酒一口闷了,难喝的差点儿掉眼泪。 “嗯?”唐励尧一时间跟不上她的节奏。 “这种感觉,是不是就是自责?”顾缠自言自语,“谢谢你啊唐甜甜。” 唐励尧听到这个名字从她口中喊出来,几乎炸毛:“喂……!” “你挺像我外婆。”顾缠发现这酒入口如苦药,后味却甘甜绵长,忍不住又喝了一口,“外婆教我认字,理解字面意思,但你好像能教我体会这些字的意思……” “不是,是我能感觉到你的情绪……” 她眼神迷离,似笑非笑,“真奇怪啊,我好像可以对你产生共情……?” 唐励尧听她絮絮叨叨,却听不懂她在说什么,见她不仅脸颊驼红,连眼珠子都红了,诧异:“不是吧,一杯鸡尾酒你不会醉了吧?” 幸好是在酒店,唐励尧在二十楼开了一间套房,扶着她进入二层电梯。 简南柯居然也在,是从一楼上来的。 又没下雨,他手里却拿着一柄伞。原本就是个风水先生,再奇怪都不让人觉得稀奇,只认为神秘。 除他之外电梯里还有一个大腹便便的男胖子。 简南柯问:“顾小姐这是怎么了?” 唐励尧感叹:“酒量忒差,我先送她去客房躺会儿,等晚宴时再下来。” 他又看向那大胖子:“这位先生是……?” 并非他好奇,今天能进酒店的除了酒店服务人员,全是他们家请来的贵宾。 “小唐先生?”胖男人哈哈笑起来,满脸油光,“幸会幸会啊!” 简南柯介绍:“这位是屠振,屠先生。” 唐励尧脑海里立马生出印象,是最近声名鹊起的画家。 今晚慈善拍卖,他还捐出一幅最新完成的画作。 说起来,拍卖这幅画时将会有个即兴小节目,需要一位嘉宾配合,先给这幅画作抬一抬身价。 早上唐律还跟唐励尧说,让他来当嘉宾。 唐励尧不喜欢搞这些虚头巴脑的套路,但收益全是拿来做慈善的,他也就应下了。 腾不开手和画家握手,他礼貌的恭维一番。 等到二十楼,他扶着顾缠先下电梯。 电梯门合上继续上升,停在二十二楼。 …… 简南柯跟着屠振进入房间。 屠振邀请他在沙发上入座:“听闻简大师重金难请,我何德何能,竟被大师您主动指点。” 简南柯并未坐下,他一手握着伞,一手摸出老式怀表,看着快速倒流的指针,确定屠振身上有着强烈的蹀躞邪性。 第18节 他不动声色:“屠先生,不知道你之前是不是有着什么奇遇?” 屠振不解:“奇遇?” 简南柯将怀表收回去:“比如从前你的画作一钱不值,近来却身价倍增,这其中是否有什么内情?” 屠振哈哈笑着:“我当什么事儿呢,这太简单了。” “哦?”简南柯抬起手臂,伞尖指向他,厉喝,“出来!” 屠振眨眨眼:“谁出来?他吗?” 他打开手机,播放了一段视频,视频里是一个画室,里面坐着一位潜心作画的男人。 简南柯微微怔。 屠振耸肩:“这就是我的奇遇,重金聘请了一个枪手。大师以为是什么?” 简南柯皱起眉头。 屠振道:“蹀躞邪性开启了我的绘画天赋?” 他过于坦诚,完全是有备而来,简南柯不敢掉以轻心:“那你身上的邪性是从哪里来的?” “当然是收集来的。”屠振拍了下鼓起来的肚子,肚子肉眼可见的缩了一点。 他向后仰躺,翘起二郎腿,“不这样做,怎能将‘你’引出来?我还真没想到‘简南柯’就是你,你们这族不是从来不入世的吗?” 连自己的来历他都知道,简南柯利索地收了伞,在他对面坐下:“不知是哪条道上的兄弟?这么多蹀躞邪性是从哪里收集来的?” 屠振道:“我们是谁,你不用知道,只需清楚我们的目标和你一样。所以,我们需要你的合作。” 简南柯嘴角浮出一抹哂笑:“合作?全世界能收服它的只有我,你拿什么与我合作?” 屠振耸耸肩:“我知道蹀躞邪性在哪里。” 简南柯目光一凝,不言语,听他说条件。 屠振竟直接暴露:“它藏在榕州。” 简南柯蹙眉,蹀躞邪性是在唐律和他未婚妻出事故之时逃走的,兜兜转转,果然又回到了榕州。 屠振又说:“就是刚才唐励尧扶着的那个女人。” 简南柯:“不可能。” 顾缠身上有邪性,但并非蹀躞邪性。 屠振笑:“话还没说完呢,是那个女人的哥哥顾严。” 简南柯不耐烦:“直接说条件,我没时间陪你玩儿。” “我是说真的。”屠振收起笑容,坐正,语气阴冷,“蹀躞邪性就在顾严身上。” “顾严没有被寄生的迹象。”简南柯对顾缠好奇时,暗中去见过顾严。 和顾缠一样有着邪性,但与蹀躞邪性无关。 “但蹀躞邪性绝对在他手中!至少藏匿十几年了!”屠振恶狠狠地道,“你知道这是我们损失了多少,才确定下来的吗?!” 简南柯依然无法相信:“顾严没有被寄生,怎么能和蹀躞共处?” 他在镇压邪性? 还是想收为己用? 或者……? “因为他们一家比蹀躞邪性还他妈邪门!”屠振啐了一口,一口黄牙几乎咬碎,“我们一开始还真没发现顾严,他太能藏了,直到他妹妹从云南跑来找他,他才暴露……” 简南柯沉默着听他说。 “我弟弟带了几个兄弟,去到他妹妹从前居住的白蛾子山,潜进了她家那栋三进三出的大宅子。” 屠振眼珠子都红了,几乎是从沙发上弹起来,无法自控,流露出暴戾气息,在房间内走来走去,“三个月了!整整三个月了!我弟弟还没出来!所有人都没出来!他们消失了!” 简南柯不断后退,看向屠振起伏不定忽大忽小的肚子。 如果顾家兄妹是妖,那屠振肚子里的东西就是魔。 狗咬狗,半斤对八两。 当然,简南柯也不是个路见不平就降妖除魔的道士。 人各有命,他的使命只是抓回蹀躞邪性,让它远离世人。 “咱们合作吧!”屠振正是清楚这一点,极速平静下来,充满希冀的看向简南柯,“你打不过顾严的,相信我!想拿回蹀躞邪性,咱们得从他妹妹着手,今晚上的慈善拍卖就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大鱼抓不到就抓小鱼,从小鱼研究他们到底是什么怪物。 看看他弟弟还有没有救。 “等顾严把蹀躞邪性吐出来,我只借用一下,立刻交给你。” 简南柯疑惑另一件事:“你们想抓顾缠,也需要我帮忙?” “你以为她好抓?你没看到石俊的下场吗?”屠振又暴躁起来,“唐励尧整天跟她在一起,根本没有下手机会!直接动用人手抓?谁他妈打得过唐励尧啊?!” 又因为带久了灵性蹀躞,一般邪术安在他身上挠痒痒似的! 何况现在是法治社会,又不能太过张扬,国家力量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倒是,不过简南柯并不准备和他合作,不是清高,是没必要。 唐老爷子是个明白人,晓以利害,唐家懂得如何站队。 屠振却突然笑起来:“没用的,对于唐家人来说,唐励尧能活着,应该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简南柯等着他解释。 “唐励尧的命攥在顾缠手里,我不知原理,但他俩现在差不多属于共生体。不是顾缠寄生他,是他在寄生着顾缠,没了顾缠立刻就会死。” 屠振说,“这或许就是他们家的邪门之处,唐励尧的身体正在发生改变,往一个变态的方向变异,现在还是复原能力增快,指不盯再等等就能刀枪不入!” 简南柯心神一震,联想到唐励尧噩梦里的“换骨怪”。 难道是顾缠带来的影响? “不能再等了知道吗?等唐励尧彻底变异,等顾缠学会操控他,那就没指望了!”屠振目光中杀机迸现,“还不明白吗,唐励尧就是顾严为他妹妹精心打造的人形兵器!” 第11章 拍卖 人形兵器? 简南柯还真是不太明白。 变异、寄生、操纵他都懂,但将这三者结合起来,似乎需要天赋加邪术? 还有一点想不通,如果唐励尧梦中被换骨是在经历变异,那么,为什么在顾缠来到他身边之后,变异进程却暂停了? 这岂不是自相矛盾么? 等等,简南柯脑海中有些东西一闪而过,他幼年时看过的孤本典籍里,好像真有过类似的描述。 估计是过于罕见,语焉不详,印象仅剩寥寥,他需要抽个时间回家中重新翻阅查找。 “简南柯!”屠振显然不是个有耐心的人,“快做决定!” “很抱歉。”简南柯仍然选择拒绝,再没搞清楚事情真相之前,他不可能与来历不明的邪魔歪道合作,“同时我也警告你,今晚安分一点。” 屠振冷笑:“怎么,拿了唐家的钱就真成唐家的狗了?” 简南柯无视他的讥讽:“我不喜欢多管闲事,但不代表我可以容忍有人在我眼皮底下闹事。” “你既然不知好歹,那就别怪我们了!”屠振刚痛骂完又阴恻恻地笑,“你在随我进门之前,都布置好了吧……” 简南柯以为他身上有蹀躞邪性,本打算出手收服,怕惊扰到外面,于是在整层楼都做些“准备”。 眼下倒是全成了砸自己的脚的石头。 看来真正做好万全准备的,是屠振这伙人。 这时,屠振凸起的啤酒肚忽然发出一阵“嘎吱嘎吱”的怪音。 过于诡异渗人,连简南柯都有些头皮发麻。 他攥紧手里的伞,做好随时出手的准备! “呵呵,别太冲动。”屠振双手抚摸着肚皮,像是在安抚,“我们也只是想困住你,以保证计划顺利进行,不会在你眼皮底下伤害普通人的……顾缠她不是普通人,至于唐励尧,他还算是个人吗?” * 唐励尧将顾缠扶进客房之后,原本打算继续出去迎宾。 他估算距离,两人最多不会超过五百米,别说他在鸡尾酒会上不可能睡着,即使他一不小心打了个盹儿,也属于安全距离,不会做噩梦的。 自从顾缠来到他身边,他再也不曾做过噩梦。 但又总感觉不能将顾缠一个人留在房间里,她会有危险。 大概是因为刚才坐电梯时瞧见了简南柯? 顾缠反感他,连带着唐励尧见到他心里也会有疙瘩。 唐励尧便不去了,踢掉鞋子,躺在套房客厅沙发上,将手机关成震动模式,默默玩起了竞技对抗游戏。 角色死亡等待复活的功夫,他也睡着了。 顾缠从没喝过酒,上头上得快,清醒的也快。 朦朦胧胧中听见“嚓嚓、嚓嚓”的声音,她在床上翻了个身,藕白的手臂遮住耳朵。 直到突然响起“滋啦——!”的撕裂声,顾缠才被彻底惊醒,挺尸一般坐起来! 脑袋一下子清楚了,声音是从客厅发出来的。 卧室和客厅仅用一个电视机柜隔开,她能看到被唐励尧踢掉的一只鞋。 唐励尧在沙发上睡觉? 再联想到那个声音,顾缠霍地想到了他噩梦里的换骨怪! “唐励尧!你醒醒!”她破音大喊,冒出一身冷汗,跳下床赤脚冲去客厅。 第19节 眼前的一幕几乎令她呕吐,就和唐励尧形容的一样,从他喉结处像是有个拉锁的拉链头,能像脱衣服一般将他的皮拉开! 顾缠只看一眼立马转头,不敢看第二眼。 而在沙发边上蹲着一个模糊的人影,两只手朝向唐励尧做出奇怪的手势,脚边则扔着染了血的锥子、剪刀、针线…… 顾缠想着应该就是那个换骨怪,她也不知道怎么办,本能的冲上去将那个人影推开:“滚!” 人影似棉絮一般被她推到在地! 恍惚间顾缠清楚了“人影”的脸,竟是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嘴角还勾勒出一抹阴森森的笑容! 她被惊得不轻,禁不住瞪大双眼,浑身僵直。 “小顾?顾缠?” 唐励尧打个盹的功夫,听见顾缠在呢喃,他进来卧室见她满头大汗,像是做了噩梦。 他坐在床边,轻轻推了推她的肩膀。 顾缠猛地一个哆嗦,“啊”的叫了一声,捂着眼睛醒过来。 “没事了没事了,我在这。”唐励尧轻声安抚她。 顾缠长喘了好几口气,移开捂着眼睛的手,看向正蹙眉盯着自己的唐励尧。 “你……”她试探着伸出手,摸了一下他的手腕,确定自己刚才只是做了一场梦。 唐励尧见她热的满头汗,将她身上的薄被掀开:“梦见什么了,吓成这样?” “梦见你说的换骨怪了……”顾缠毫无保留的全说了,又问:“你刚才是不是睡着了?有没有做噩梦?” “是睡着了,但没做噩梦,连梦都没做。”唐励尧听她声音有些沙哑,起身去酒水吧拿了一瓶矿泉水,倒进杯子里,“估计你在听我讲述时吓到了,留存在脑子里,才会做这种噩梦。” 顾缠狐疑:“可我从来都没做过噩梦,甚至连梦都很少做。” 唐励尧笑:“那你真棒哦。” 顾缠好奇地问:“不做梦的人哪里棒?” 唐励尧:……干嘛嘴贱接她话,拿水杯地给她。 顾缠喝完了水,趁着唐励尧去放杯子之时,试了试梦里那个手势。 小指对齐,无名指、中指交叉,食指又对齐。 这些都不难,但两根拇指对折又相勾的弧度有些复杂,她试了好几次都没成功。 “你歇够了咱们就赶紧下楼去吧,我爸已经打了十几个电话来催,等会儿少不了一顿骂。” 也真迷,明明是花钱雇了个保镖,却感觉像是请了位娇滴滴的公主回来,他反倒成了保护公主的骑士。 唐励尧纳闷着去卫生间洗手,关水龙头时不知怎么搞得,手和脑子对着干,竟发神经的将水龙头开到最大。 唐励尧:……睡傻了吧? 擦干净手,走出来看到顾缠还在床上赖着,当他的话是耳旁风:“你在那干嘛呢?学火影忍者玩呢?” “你有没有什么感觉?” 顾缠将好不容易完成的手势对准他,“在我梦里,那个‘换骨怪’就是用这种手势对准了你……” 说起来挺奇怪,她觉得自己喝了点酒睡醒起来之后精气神都不太一样了。 或者不是喝酒或者睡觉的缘故,是那会儿被唐励尧的情绪带动,她情绪也跟着起伏的原因。 “我总觉得,这个手势出现在我梦里是一种启示,没准儿是在告诉我该怎样对付你噩梦里的‘换骨怪’?” 唐励尧摸下巴:“这么神奇?” 顾缠戳了又戳:“有什么感觉吗?” 唐励尧认真感受着,指向自己的心脏:“你往这戳。” 顾缠戳过去。 他突然痛苦地捧着心口向后连退两步。 “!!!”顾缠跳下床扶他,发现他抖如筛糠,紧张极了! 再一看他竟是在憋笑,明白被戏弄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想锤他。 唐励尧笑嘻嘻:“好了好了,咱不闹了,再不出现我爸真得骂死我,晚宴上我还要表演节目呢。” 顾缠穿鞋子出门,等电梯,冷脸不搭理他。 唐励尧和她说话碰了一鼻子灰,心道自己只是看她被噩梦吓到了想开个玩笑逗逗她而已至于吗? 不过第一次见她耍小性子,还怪稀奇的。 …… 等他们俩下去时,鸡尾酒会早已结束,慈善拍卖晚宴在酒店宴会厅里举办。 拍卖会尚未正式开始,但宾客们都已入席。喧闹中,两人沿着过道往前排走。 “尧哥。”彭非指着主桌,“你爸找不到你,都开始骂我了……” 唐励尧将顾缠安排下来之后,硬着头皮走去唐律和叶美娜身边:“爸,妈,徐叔叔、郑伯母……” 有本事在这桌坐下的客人,没有唐励尧不认识的。 不过却有一个空位,他猜测是简南柯的位置。 而这几个人显然更在意顾缠,能在这种场合被唐励尧带进来的女人指定不简单,都在心里犯起了嘀咕。 尤其是被他称呼为郑伯母的中年女人,这次还是特意带着外甥女一起来的。 “快去坐着吧,别挡着别人。”叶美娜给他使眼色。 “好的。”唐励尧也不去看唐律,赶紧往彭非那边走。 再说顾缠刚坐下来,立刻有个女人问她名字。 顾缠答了,那女人却又问:“哪家的顾?” 顾缠就挺费解,佟妮妮解释:“她想知道你是哪家的千金,配不配得上我们尧哥。” 说着,她朝问话的女人翻了一个超大白眼,“汪雨姝,顾小姐配不配得上和你有关系吗?她配不上难道你就能配上了?要不闭嘴,要不吃菜,别那么多事儿,知道吗?” 气氛顿时尴尬,汪雨姝讪讪着不说话了。 她倒是敢反呛佟妮妮这个整容怪几句,可一旁的彭非肯定会为佟妮妮出头,她更下不来台。 谁都知道,佟妮妮一直是他们这个小团体的团宠,谁惹佟妮妮,唐励尧和彭非必定替她出头。 汪雨姝原本以为突然多出一个顾缠,抢了她团宠的地位,她会不满,完全没想到她会替顾缠说话。 唐励尧回来后对顾缠卖惨:“再迟走一步,我都担心我爸会忍不住削我一顿。” 顾缠终于理他了:“其实没超过距离,你可以先下来啊。” 唐励尧自己都很迷:“你还说,没我叫醒你,你指不定现在还陷在噩梦里。” 有道理,顾缠看他又顺眼了。 这时下方灯光开始变得暗淡,全部焦点集中在了舞台。 施施然走上舞台的女人,正是此次的主持人兼拍卖师程采璇,复古港风美人装扮,即使没有镁光灯,也足够吸引眼球。 顾缠之前听唐励尧讲过,程采璇是位新晋崛起的电影明星,背后有资本撑腰,金主就是他爸唐律。 唐励尧还解释他们家没有风流病,只不过程采璇长得有点像他爸过世的那位未婚妻。 顾缠心道这简直就是标准白月光替身剧情,也不知道程采璇自己清不清楚。 而对于拍卖会她也没多大兴趣,吃海鲜就完事儿了。 这次的拍卖品多为当代艺术品,屠振的画排在第五个。 然而屠振身体不适,没有出现,由他的助理代为展示。 程采璇用甜美的声音说道:“现在,就让咱们先一起来欣赏一下屠先生的这幅画作吧!” 屠振的助理笑容满面的揭开天鹅绒布,露出画作的庐山真面目。 顾缠皱了皱眉,在场宾客们的想法估计和她是一样的:抽象、扭曲、难受。 一堆斑斓的线条扭在一起,看久了像是一只竖着的眼睛,虽是闭着的,却依然知道它有着红色瞳孔,令人毛骨悚然。 宴会厅内的温度都随着这幅画降低了不少。 助理介绍道:“屠先生这幅画名叫真伪之眼,现在各位看过来,它像是闭着的。但有个有趣的现象,我提三个刁钻的问题,如果有人近距离目视这只眼睛,三次都讲真话时,它就会睁开。” 唐励尧整理袖口,知道该自己上台表演了。 等程采璇问有没有人自告奋勇时,他站起身,往台上走,底下响起一阵鼓掌声。 唐励尧从程采璇手中接过一支话筒,在那幅画前站定。 “请再站近一些。”屠振的助理引着他往前走。 这幅画长一米六,宽一米,竖着放置。当唐励尧与它距离仅剩一米时,已经完全看不出那堆线条是眼睛了。 助理:“小唐先生,第一个问题是,在你心中是否认为自己是今晚宴会厅里最帅的男人?你只需回答是,或不是。” 唐励尧:“……” 底下顿时笑声一片,气氛又重新回来了。 唐励尧:“是。” 这倒没人笑。 可能看画看久了有点晕,明明只是噱头,他为何真觉得面前的“眼睛”好像稍微睁开了点? 助理:“第二个问题,小唐先生是不是并不喜欢从商?” 唐励尧:“……”他爸在下面坐着,这问题可比上个问题难多了。 他实话实说:“是”。 助理:“最后一个问题,小唐先生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本以为问题会越来越刁钻,没想到第三题最简单,唐励尧一句“不是”几乎就要出口。 但他突然沉默下来。 第20节 这一沉默,舞台下方有点儿躁动,包括唐律和叶美娜的目光都多了点好奇。 助理微笑道:“小唐先生,这题很难回答吗?” 内心却在咆哮:快回答啊!“是”或者“不是”都可以! 这幅独眼怪画是他们专门找来对付唐励尧的,什么灵性都护不住他,绝对能令他命丧当场! 但使用条件非常变态,必须得在一米内近距离盯着它超过三分钟,说三次“是”或者“不是”。 今天这种机会可遇而不可求! 等到唐励尧突发心梗倒下,宴会厅内必定乱成一团,便能轻而易举的抓走顾缠! “小唐先生?”助理等不及了,连声催促,但唐励尧就是不说话。 场面就这么冷了下来,身为主持人的程采璇也不得不站出来笑道:“我瞧着小唐先生脸红了呢,估计喜欢的人就在宴会厅里……” 唐励尧:“……”脸红个鬼,他不是不想回答,是根本说不出话! 像被人捂住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种身体对抗脑子的感觉,在二十分钟前就曾发生过一次,关水龙头那会儿。 一刹那,他想到了顾缠,还有她比划的奇怪手势。 心底倏地泛起些寒意。 “难道尧哥是真害羞了……?”彭非和佟妮妮不约而同看向顾缠,想从顾缠脸上看出点什么。 但顾缠早觉得这拍卖会无聊,又想起梦里的手势,直觉告诉她,这手势肯定能对付换骨怪。 唐励尧上台以后她闲着没事儿干,两手在桌布下苦练了一遍又一遍,已经非常熟练了。 第12章 哥哥 直到被他们盯着看,顾缠才回过神。 松开纠缠着的手指,莫名其妙的回望过去。 “呀!”佟妮妮递纸巾,“你流鼻血了。” 顾缠接过纸巾一擦,不是吧又流? 她忧心忡忡,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病,流鼻血流的那么频繁。 当她松开那个手势之后,唐励尧身上被噩梦魇住的感觉随之消失,脚步一浮,向后趔趄。 “小唐先生?”那助理想上去扶他,生怕他离开一米的界限。 “让我们给小唐先生一点时间,说不定,这是个告白的好时机哦。”拍卖师程采璇轻轻拍了下那助理的后背,示意他稍安勿躁,还绕开话筒低声说,“这样更有节目效果。” 效果你妈!助理着急到想要摁着唐励尧的头,逼着他说出“是”或者“不是”! 但唐励尧哪还有心情回答问题? 能动弹以后,他立刻朝顾缠的方向转头,想知道是不是她在做手势。 嘭——! 突兀地,一阵巨响回荡在宴会厅里。 竟是站在他身边的那位画家助理突然喷了一口血,倒在地上,话筒与地面磕碰出声音,通过音响设备爆发出来。 程采璇被他喷了一脸血,吓到失声尖叫,也扔了话筒,又是“嘭——!”的一声。 她向后退时踩到裙摆,摔倒在地。 唐励尧能扶她却没扶她,预感着场面要乱,他先从舞台跳了下去,逆着人群疾步跑去顾缠身边。 一看顾缠捂着鼻子,似乎又流鼻血了。 话筒杂音“滋滋啦啦”,下方宾客们纷纷捂住耳朵,面色惊变。 唐律和叶美娜都站起来:“医生!” 组织这种群体性聚会,他们准备的足够充分。 但在医护团队赶到之前,先有一人飞奔上去,正是唐励尧的主治医生,重症医学科专家齐会杰。 “真是心梗吗?” “心梗一般不是不吐血么?” “有吐血的,引发胃部合并症什么的好像就会吐血,但这吐的也太恐怖了吧?” 齐会杰和医疗团队抢救时,宾客们紧张的小声讨论。 好端端的晚宴出了这种事情,谁也吃不下去了,只好择日再办。 唐励尧心惊肉跳地看着那助理被抬上担架,送上救护车,不知为何,知道这人救不活了。 真是心梗吗? 他想起上次石俊诅咒顾缠却全身骨折的事儿,当时顾缠就流了鼻血。 “顾缠。”唐励尧问,“刚才我在舞台上时,你是不是一直在偷偷捣鼓那个手势?” 被抓包的顾缠露出心虚的表情:“你怎么知道?” 唐励尧绷紧下颚线不说话,下意识挪动脚步稍稍向后退了半步,本能的想要离她远一点。 顾缠察觉到了,微微怔:“你在怕我?” 她做什么了吗? 没有吧? 心口闷闷的,她也想到了石俊的伤势:“你觉得他是我……” 唐励尧上前半步捂住她的嘴:“不要乱说话。” 顾缠用眼神说:不是我。 上次被石俊诅咒时,她有挣扎抵抗过,非得说石俊是她反伤的,她能接受。 但这次她是真的什么都没做。 让唐励尧完全相信很难,至少那个手势非常可疑。 他只知道顾缠并不会、也没理由主动伤人,除非对方先伤害她,所以这助理大有问题。 唐励尧看向简南柯的位置,仍是空的,想到之前见过他和屠振在一起,屠振肯定也有古怪。 他拉着顾缠去找唐律,发现唐律正在角落里安抚程采璇。 再看叶美娜忙前忙后的安排宾客们退出会场,心里更烦躁了。 头一次发现他爸真浑! 难怪老爷子总说他长歪了,直到现在都不把决策权交出来。 …… 唐律并不是浑,他发现程采璇不太对劲儿。 歪着脑袋靠在经纪人肩膀上,双目呆滞像个白痴。 他就去喊她,想问问她需不需要去医院。 喊了两三声,程采璇像是突然惊醒,露出一脸茫然的表情。随后眼珠一转,瞧见裙子有血,又惊恐大叫一声。 唐律瞬间对她生出反感。 经纪人察言观色,忙对金主解释:“我们家采璇是被吓到了啊。” 唐律当然知道她被吓到了,反感的正是这一点,也未免太不顶事儿了。 换成叶美娜,估计眼皮儿都不会眨一下。 原本还觉得程采璇眉眼神情像极了他从前的未婚妻,这会儿越看越不像,自己怕不是眼瞎了。 “你歇着吧。”唐律冷着脸转身走人。 程采璇知道自己得重新表现,但她实在太怕了,抖抖索索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刚才被“脏东西”附身了! 从那画家助理问第三个问题时,她的意识开始模糊,进入将睡未睡的迷蒙状态。 浑浑噩噩中,她感觉“自己”走去助理身边,轻轻拍了下他的后心窝。 随后,身体里的“脏东西”顺着她的手钻进他的心脏里。 她正有些清醒,他就侧身喷出一口血倒下了! 说出来没人信,程采璇也不敢说,万一她被当成凶手该怎么办? 她多不容易才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啊? 干演员这行光漂亮是不够的,还必须得有特点、演技、机遇。 可她不只没特点,演技更是稀巴烂。 当年考影视学院,考了三年也没考上,到处去试镜,连女n号都争取不到。 直到听闻同行里那谁谁谁养小鬼红了,她按讷不住,也去寻了一位走偏门的道士。 道士说她命格属阳,养不了小鬼:“你不如请块儿玉回去。” 程采璇问:“灵不灵啊?” 道士告诉她这玉本身没有灵,是用来请灵的,每日潜心供奉,指不定哪位过路的大佬感受到她的诚心,就会指点她一二。 道士还提醒她:“我是走偏门的,你拿我的玉,请来的估计也是邪灵。” 程采璇并不在意,每晚零点准时三炷香。 坚持大概半年,有一天起床后,她明显感觉到自己发生了改变。 眼神灵动,感情也跟着丰富起来,特别容易融入剧情。 一段离别的戏份拍完,她仍哭泣不止。抬头瞧见在场的工作人员包括导演都微红眼圈,她知道自己终于成功了。 她请到过路灵了! 第21节 之后事业一帆风顺,又让她得到唐律的欣赏,更是起飞了的节奏。 从不曾出过问题,为何今天…… 程采璇美眸一瞪,连忙问经纪人要来手机,接通后催促道:“妈,你快去我房间看一眼……” 果然,她请来的玉碎掉了! 她正六神无主,又察觉一道肃杀的视线凝聚在自己身上。 她循着视线望去,只见一个男人握着一柄长黑伞,站在宴会厅内侧门口。 衣襟微敞,神情狼狈,像是杀敌万千星夜兼程才赶来的。 …… 是蹀躞邪性下的手。 简南柯其实在助理问第三个问题之前就赶到了。 屠振还是低估了他的能力,当然,也有可能是屠振啤酒肚里那个怪物没露面的缘故。 打一圈电话没人接,他一路从楼梯跑下去,心里满是被算计了的挫败感。 自小避世,他道行不浅,但阅历不足。 出山这几年也没怎么和人打交道,用现代流行词解释,他是个重度社恐。 这次真是被教了做人。 万幸赶到现场时,唐励尧还没中招。 他原本打算立刻毁掉那副独眼怪画,却发现唐励尧和顾缠之间产生了一股奇妙的牵引力。 他正留心观察,怀表突然剧烈震动,几乎要从兜里跳出来! 根本没有留给他反应的机会,蹀躞邪性顷刻间出手干掉了那个助理! 简南柯快步上前,跃上舞台,没理会程采璇,因为她身上那缕邪气早已散了。 手里刀片一转,将画布割破,随后径直走向角落里的顾缠。 见他来势汹汹,顾缠本能的往唐励尧身后躲藏:“他也认为是我害死的?” “别怕。”唐励尧伸出手臂拦住,“简……” 简南柯态度极差:“你让开。” 唐励尧听他的才怪。 顾缠先否认:“不是我。” “我知道不是你。”简南柯沉沉道,“是你哥。” 他相信屠振说的了,蹀躞邪性在顾严手中。 蹀躞邪性和唐家有仇,没理由救唐励尧。 但顾严有理由。 难怪顾严放任尚未“长大”的顾缠到处跑,原来明着有唐励尧,暗地里还有其他保障。 就算刚才顾缠不去操控着唐励尧保持沉默,也一样不会出事。 那副怪画怎么可能斗得过蹀躞邪性? 哪怕只有一缕! 至于顾严,竟然强到这种地步吗? 所以屠振那群疯子才会机关算尽,一连兜几个大圈子才敢下手抓顾缠? 就好像故事里的反派对付正派属于常规操作,但调转枪头对付boss就是谋朝篡位以下犯上? 顾缠听简南柯指责顾严是杀人凶手,原本并没感觉。 但她回忆起之前石俊指责唐老爷子时,唐励尧的反应,她也开始生气:“我哥人在千里之外,你少胡说八道。” “我是不是胡说,你不妨回去问他。”简南柯面色阴沉,语气不善,“并且替我转告他,稍后我们定会亲自登门拜访!” 这几日他得回家上报,并取件大杀器再去找顾严。 若无万全准备,他和顾严打起来,有可能被屠振这伙人渔翁得利。 说完他转身,顿了顿,又回头注视唐励尧:“为了活着,即使变成怪物,双手沾满鲜血,你也无所谓?” 唐励尧忍他半天了:“简南柯,我瞧你平时挺沉稳一人,怎么今天像条疯狗,逮谁都想咬两口?” 关于唐励尧,简南柯暂时还未完全搞懂,不妄言:“总之,你噩梦里的换骨怪,你近来一切反常都与顾家兄妹俩有关。眼下瞧着是利大于弊,但日后你有极大可能会变成一个完全丧失自我意识的人形怪物,保重。” 这次他提着伞真走了,去唐律身边和唐律说几句话,估计是关于屠振的事儿,随后离开。 …… 唐励尧安抚道:“你别理他,他一直都是个怪人。” 顾缠毫不留情地拆穿:“我没理他,是你在害怕。” 唐励尧:“……” 在经历过身体和脑子对着干的状态后,他不得不相信简南柯的提醒或许是对的。 但“变成一个完全丧失自我意识的人形怪物”这句话,他无法理解。 “也谈不上害怕吧。”唐励尧声音闷闷的,“就是满头雾水的感觉比较难受……” 听他讲完“手势”对他的影响,原本感觉到有一点点受伤的顾缠愣住了。 她想说不会吧咱们再试试,却不敢。 “我不知道……”顾缠低头凝视自己的双手,“我真以为对你有益处,才会不停练习……” 唐励尧忙道:“你别慌,我相信你。” 就凭他俩这段时间的相处,他绝对相信顾缠没有害他的意思。 “既然我不知道,那只能问我哥,顺便将简南柯的话转告给他……”顾缠刚掏出电话,倏地想起自己流的鼻血。 她最近流过三次鼻血,两次鼻血都有事情发生。 一次有人险些死了,一次有人真的死了。 那么,上次从顾严家里出来后她会流鼻血,是不是也发生了一些事情? 但顾严将她赶了出来,她不知道? 大半个月过去她一直没和顾严联系过,以他那恶劣的性格,手机通讯录一个朋友也没有,就算死在那栋破楼里,是不是都没人知道? 血液流速不断加快,顾缠一阵心慌。 忙拨号过去,一遍没接一直打。 顾严终于接了电话:“烦不烦?听着,我没话讲!” 他好像知道顾缠要喋喋不休询问他些什么,烦躁的很。 顾缠却笑了:“真好,你没事。”尾音略微发颤。 顾严:“……”安静下来,半响没说话。 第13章 邮件 极快,顾严反应过来,冷笑道:“你只要不来克我,我会出什么事?” “哥,我能感受到一些情绪了,虽然不多。”顾缠自顾自说,“那天被你骂过,最近我都有认真感受,从唐甜甜……唐励尧身上学。” 顾严再度陷入沉默。 顾缠像极了小学生汇报作业进度:“我开始在脑海里想象爸妈,将那张照片里的形象变成立体的……” “想象他们还活着,咱们一家人会是哪种相处模式,饭桌上,你会不会像唐励尧一样讲笑话……” “我还想告诉你,别喝那么多酒。之前好几次我下班回家,一开门,瞧见你醉酒蜷缩在地上,都以为你死了……” 但那会儿她只觉着害怕。 “你骂我的都没有错,我确实很怪,但我会努力学,会用心感受。” “喂?”“哥?” 顾缠看一眼屏幕,难以置信:“居然把电话挂了?难道没有被我感动吗?” 唐励尧倒是被感动了,看向顾缠的目光仿佛蒙上一层滤镜,变得温暖又柔软。 一听这话,他浑身一激灵:“闹了半天你在演戏?” 知道顾严这人吃软不吃硬,故意煽情,好撬开他的嘴? “那倒也不是,我没有撒谎。”顾缠说的每一句都是实话,但也确实存了小心思。她伸出小拇指,“一点点,只有一点点。” 起初担心顾严的安危,是绝对不掺心思的。 他的沉默,才让她窥见一道突破口。 顾缠毕竟和顾严一起住了小半年,对他的性格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不管怎样解释,唐励尧眼里的滤镜都已碎裂,黏不回来了,悻悻道:“可惜演技太差,被你哥看穿了。” “我说的都是实话,他会懂的。”顾缠指挥他,“你快买两张机票,咱们等会儿就回榕州去。” 唐励尧正想说“好”,微愣,“呵”一声:“顾小姐,你现在使唤我使唤的挺利索嘛,要不要我给你当助理,你给我发薪水啊?” 顾缠连忙道:“我来买。”边点开浏览器边说,“其实这都怪你,脾气太好了,把我照顾的太好,总让我忘记你是我老板……从哪个网站买?” 这两个“太好”迷魂汤似的快将唐励尧灌晕了,打开出行软件:“行了,我来买吧,教你还不如我自己动手快。” …… 飞机落地时将近凌晨一点,从机场去往顾严家住的小巷子又得一个多小时。 下车后唐励尧因晕车脸色煞白,难受归难受,至少没呕吐。 他的晕车病近来有所好转,但他开心不起来。 第22节 凌晨三点多,两人走进这条旧巷子里,间隔过远的昏黄路灯基本就是摆设,连一米内的路面都难以看清。 唐励尧举起手机照明:“非得这么晚来?你哥会不会睡觉了?你把他吵起来,他更要发脾气。” 顾缠摇摇头:“他睡得晚,而且大半夜的他才不好将我赶出去。放心吧,我有经验。” 唐励尧也就不多嘴了,其实他心底有些抗拒见顾严。 究竟在抗拒什么,琢磨不透。 经过一栋二层小楼时,唐励尧微微顿住脚步,想起一件事:“对了,之前陪你过来这边,我听几个阿姨聊天,听她们说起这家人的遭遇,你知道么?” 原本那天就想问顾缠,但她从家中跑出来时魂不守舍,两人聊起别的,他也就忘记了。 “这家人?”顾缠扭头看一眼,没印象。 但随着视线向上移,落在二楼紧闭的窗户上时,她想起来了。 那间房里曾住着一位八十多岁的老婆婆,喜欢站在窗前拿绷子绣花,曾在她赶夜路时推窗为她照过明。 哦对,是住着孪生姐妹俩。她曾将妹妹看成刚去世的姐姐,还被吓到过。 唐励尧随她看向二楼窗户:“她们说姐姐年轻时是个绣娘,靠卖绣品供妹妹读书。可后来她眼睛瞎了,就没再绣了。估计是心里有怨气,死后眼皮一直合不上。” 而妹妹笨手笨脚,平时只会做点简单的针线活,却在姐姐去世以后,忽然开始绣花。 “通宵达旦的绣,十几天之后熬死了。” 顾缠这才知道,原来她见过的“妹妹”也过世了。 “这听着可不太妙。”她深深吸口气,忽觉夜风阴冷,裹紧自己的小棉袄。 “听上去是不是像姐姐死后借妹妹还魂,把妹妹也带走了?”那些阿姨们都是这样讲,唐励尧起初也这样想,但越寻思越不对。 当时姐姐眼皮儿合不上,妹妹一遍遍念叨她有心愿未了。 眼瞎之前她接的最后一单生意,是给一户人家绣个孩子穿的肚兜。 后来她出了事故,命虽保住,眼却瞎了。 肚兜没绣完,也不可能再绣,她就让妹妹去把定金还给雇主,雇主家却搬去了北方。 在当时的条件下,除非雇主回来,否则这钱九成是还不上了。 她便一直住在这条旧巷子里,儿女几次想将她接走都不肯。 其实唐励尧不大能理解这种执着,在他眼中就是属于偏执型人格,爱钻牛角尖。 当然这并非重点,重点是妹妹将那绣了一半的肚兜翻找出来,重新绣完了。 唐励尧不认为是姐姐的鬼魂附身妹妹完成的。 试想以她一辈子不肯欠人一丁点的性格,怎么可能会为了还债,再欠下更大的债,害死自己妹妹? 真相应该是,妹妹主动替姐姐完成了这个遗憾。 那么问题来了,笨手笨脚的妹妹怎么会刺绣了呢? 年轻时候都学不会,快入土了突然学会? 当时唐励尧想不通,现在倒是福至心灵:“因为这条巷子里,住着一位连简南柯都得回老家请帮手,才敢亲自上门拜访的‘大师’。” “你怀疑是我哥?”顾缠抬头望向前方被笼罩在黑暗中的破旧楼房。 突然一道光从高处射过来! 顾缠险些被闪瞎了眼,唐励尧将她往屋檐下拽。 “是我哥……”顾缠抚着胸口,“他有一个强光手电筒,宝贝得很。” 有一次停电她扭开用了下,被他骂一晚上。 他俩顺着手电光走过去。 顾严拿着手电筒站在自家二楼的露台上,大半夜依然带着棒球帽,折腾的很严实。 顾缠在楼下立正站好,等他关上手电才敢仰头:“哥,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顾严冷笑:“那小子站在别人门口讲话讲那么大声,巷尾的鸡都能听见,我被吵醒不正常?” 唐励尧诧异,他说话超小声的好吗,几乎是耳语:“顾先生,你现在好像更大声吧?” “哥。”顾缠担心他俩吵起来,别看唐励尧多半时候挺好说话,冲起来一点也不输给顾严。 她噔噔爬上梯子,“唐励尧刚才跟我说起那两位老婆婆,你知道……” 顾严打断:“我不知道,我可不像唐家大少爷那么有钱那么闲,天天蹲在角落听人讲是非。” 什么?!唐励尧恼火地想撸袖子冲上去打他。 顾缠说:“看样子你知道。” 顾严瞥她一眼:“怎么,出去几天你学会看相了?” 顾缠继续问:“是你干的吗?” 顾严转身进屋去了:“关你什么事?” “他的态度告诉我,就是他干的。”顾缠低头对楼下的唐励尧用口型说。 唐励尧的恼意逐渐凝固住,心中有石头悄悄落地的声音。 他明白之前为什么会抗拒来见顾严了。 除了简南柯的提醒,种种迹象表明,顾严是个很可怕的邪门歪道。 唐励尧不是怕,是不太想面对,不想打乱自己现在的生活状态。 他似乎,很满意现在的生活状态。 如果一切都是阴谋,想得深一点,会不会是顾严引导着石俊发现了他的蹀躞吊坠,引导着石俊复仇,目的就是让他一步步成为顾缠的人形傀儡,成为她的玩具……? 唐励尧真不敢去想。 即使顾缠一无所知,他恐怕也会迁怒。 现在他稍稍恢复了点信心,会帮邻居完成遗愿的顾严,应该没那么可怕。 “上来啊。”顾缠不知道他在发什么呆。 唐励尧回过神:“你哥让我进去?” 顾缠觉得他有点憨:“他不让你进了你再出来。” 唐励尧:“……”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儿。 他开始爬梯子,摇摇晃晃的:“你家这破梯子该换了。” “我看是你没爬过这种梯子。”顾缠蹲下来帮忙按住梯子顶端,“而且你怎么能说换梯子……” 唐励尧立刻get到她的点,勾起唇角邪魅一笑:“女人,明天我就给把这条巷子收购了,盖成别墅送给你。” 顾缠乐的合不拢嘴。 顾严进屋时没锁门,只虚掩着,顾缠推门带着唐励尧进去。 这气味,唐励尧皱起鼻子,顷刻间又恢复如常,礼貌的站在一边。 因为唯一能坐的短沙发被顾严躺着。他摘了帽子,却又将帽子盖在脸上。 顾缠进屋里拿来两个小马扎,给唐励尧一个,自己坐一个。 又烧一壶热水,刷两个搪瓷杯。 穿着讲究的唐励尧捧着写有“劳动最光荣”的搪瓷杯,一米八五的身高坐在小马扎上,感觉自己还不如蹲着。 顾缠喝着水,闲话家常般地说:“哥,今晚发生了一些事情,有位画家的助手在舞台上突发心梗死了……” 顾严不说话。 顾缠接着说:“简南柯你知道是谁么?一位有名的风水大师,他说人是你杀的……” “他说的没错,是我杀的。”顾严的语气认真极了,“回来的时候,我还顺便去了趟太空,杀了几个外星人。” 唐励尧心道厉害,没十年功力,怼不了这么丝滑。 顾缠早习惯了,没啥感觉,将这题掠过,问出最在意的一题:“那你知不知道这个手势?” 她从兜里掏出一张纸,因为不敢再尝试,她便画了下来。 过于潦草,但他若懂必然懂。 顾严果真没继续呛她,眼尾一瞄,眉梢紧蹙,坐起身来。 帽子滑落,唐励尧终于清楚了他脸上老树盘根般的疤痕,表情不动,只眼皮儿跳了跳。 “挺快。”比想象中快太多。顾严看着那张勉强能称为图的东西,“试过了?成功了?” 顾缠心里“咯噔”一声,扭头看一眼唐励尧抿紧的唇:“简南柯说,小唐先生往后可能会失去自我意识,变成一个人形怪物?” 顾严用牙咬开啤酒盖,冷漠道:“会不会变,那得看你想不想。” 搪瓷杯重重往茶几一按,唐励尧维持着最后一丝风度:“所以,我那个被换骨头的噩梦真是你搞的鬼?” “是我干的,有什么问题?”顾严看向他,“你当时都快死了,你有的选?” “可是……”顾缠也算对唐励尧有了一定了解,“他或许宁愿死,也不想成为怪物……” “轮不到你说怪物!”顾严倏然转头看向她,目光凶狠,“你如果称这为怪物的话,那我就是怪物生的儿子!你就是怪物生的女儿!” 一句话将唐励尧和顾缠都说愣了。 唐励尧脑子转的更快,瞬间想到顾向枫! 顾严眼风似刀:“顾缠,你失忆了?你不是曾经问过我,爸的骨头有没有毛病?” 顾缠随后反应过来:“爸爸他……” 温秘书第一次来找她时,给她看过一张旧病例,说她爸爸曾经全身瘫痪过,因为没钱治疗早早出院。 半年后再出现时已经结婚,身体也完全复原了,甚至比从前更好。 温秘书还怀疑是他们顾家人有祖传的治愈能力,她的血才能救活唐励尧。 原来不是。 “是妈妈懂得这种……,所以就像你用我的血救了唐励尧一样,妈妈用她的血救了爸,爸的瘫痪才能痊愈?”顾缠想说这种邪术,因为怎么看都像邪术。 第23节 “不是邪术,是从外婆那边遗传的一种能力,也是诅咒。”顾严说起来时,身上的疤痕有几条似乎活了过来,疯狂扭动。 几人头顶上的灯泡也闪烁了几下,并且发出滋滋电流音。 顾严紧紧咬了几下牙齿,才压制下去。 “你偷着笑什么?”他的矛头又突然指向了唐励尧。 唐励尧心说没笑啊,默默松口气罢了。 正要解释,顾严厉声质问:“你是不是安心了?是不是突然觉得梦中换骨的噩梦不可怕了?就像连餐厅工作人员自己都吃的食物,作为客人,吃起来特别安心啊?” 唐励尧:“……”无话可说,有那么点意思。 “那你可别高兴的太早了,先看看‘前辈们’的结局。”顾严指向他身后柜子上的全家福,“你为了活命,选择和我们牵扯上,就注定不得善终。” 唐励尧沉下脸:“顾先生,我谢谢你救了我,但有一点必须纠正你,我之所以和你们牵扯上,并不是我为活命自己做出的选择,是你为我选择的。” 顾严讥笑:“不好意思,还真是你求我的。除了我家这只小怪物,我可没兴趣为任何人谋划人生。若不是你求我,我挑选傀儡的选择多了去,轮也不会轮到你。” 唐励尧心里骂一声疯子:“我什么时候求过你?” 顾严说:“你人在医院抢救,魂魄受蹀躞灵性指引来找我的时候。” 唐励尧:“你鬼扯!” 顾严:“你还在我家赖了两天,赶都赶不走,哭着喊着求我救你,你跪在地上说,就算变成小怪物的怪物玩具也无所谓,你还夸她特别漂亮,你不亏。” 唐励尧气的直接起身:“你胡说八道!” 顾严“嗯”了一声:“我是胡说八道。” 唐励尧被他气的手抖:“你……” 顾缠安静的坐在小马扎上,看看顾严,看看唐励尧,不说话。 沉默片刻,顾严似乎收了收锋芒,微微垂着眼:“事实上,你挺有骨气。我问你肯不肯,你不肯。” 唐励尧一怔。 他又说:“直到……你四处游荡时发现了蹀躞的秘密,一个连我都在追寻的秘密,为了救你的家人,才答应将你的命卖给我。” 唐励尧说:“我完全都不记得,是非黑白还不由着你说?” “不必废话,去看你的秘密邮箱。”顾严很不耐烦,“你给自己发了一封邮件。你口述,我代写,是不是真的你一看就知。” 秘密邮箱?唐励尧想半天才想起来,是他小时候想念父母时,假扮父母给自己发邮件时使用的邮箱。 老早就丢到一边去了,顾严竟然知道? 唐励尧用微微颤抖的手拿出手机,尝试许多次,终于成功登陆上那个邮箱。 前五封都是垃圾邮件。 第六封发件人是“顾大聪明”,标题是“给猪的一封信”。 发送邮件的时间,正是他在急救室里生死一线之时。 第14章 油桶 唐励尧低头看着这封邮件,好半天没动静。 最近他也算经历了不少灵异事件,但这封邮件的存在,仍旧令他难以置信。 一旦点开,就有可能推开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门后是一条他根本不想踏足的荆棘丛生的路。 唐励尧深吸一口气,默念一声“别怂”,点开邮件。 ——“唐励尧你好,我是你的灵魂体,或者说是脑电波凝结体。当你看到这封信时,你一定感到难以置信(因为太没见识)。 首先,你必须感谢顾严先生,感谢他这几天对你的照顾,以及辛劳代笔(记得给钱),然后你要表扬一下自己,因为你比你想象中更勇敢。 如果你要问,比挣扎在死亡线上更恐怖的事情是什么。 那必然是亲眼看着自己挣扎在死亡线上。 讲出来你都不信,出事故那天晚上,你的“身体”躺在手术台上,“灵魂”却站在旁边亲眼目睹。 作为灵魂,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脱离身体的,好像睡了一个慵懒的午觉,一睁眼就在手术台上边站着了(科普:驴爱站着睡觉)。 之前我说的“勇敢”,就表现在这里。 换成别人遭遇这种场景,八成会惊慌失措着大吼大叫。 但我不一样,短暂的惊恐过后,我……(掠过)。 不能掠过,这一段描述代表我的人设,人设你懂不懂?以后我才好第一时间确定这封信是我写的啊。 喂!这些不用记录,我是说给你听的,怎么还在打字?你究竟听不听得懂人话?(罗里吧嗦才是你的人设)。 看到此处的唐励尧:“……” 没错,是自己的口述无疑了。 * 当时,唐励尧知道自己必须守在手术台边上,守着自己的身体,若是离开,可能就没救了。 真实的情况却是他没办法待在那里,甚至必须远离医院范围。 因为他眼下只是一团雾气凝结出的人形,除了距离大脑比较近的脑袋,越往下越趋近于透明,双脚几乎看不到。 而医院里有太多电子仪器,释放出五颜六色的光芒,不断冲击着他。 必须躲开,否则他将会被这些光芒冲散。 逃出医院以后情况会好一些,但那刺眼光芒仍然遍布城市,无处不在。 此时还是夜间,等白天城市里的磁场只会变得更强。 唐励尧被迫往郊区跑,朝着一个令他感觉舒适的方向不停跑。 许是灵魂重量较轻,他速度飞快,等躲去人口密度比较低的地方,才敢松口气。 唐励尧不知是怎么找到顾严家里的,只知路过那条黑洞洞的旧巷子时,总觉得巷子里藏着美味的食物。 令人垂涎三尺的香气飘出来,他突然很饿,控制不住的沿着巷子不停走。 最终停在那栋旧楼前,他沿着梯子上去二楼,疯狂地想要走进去吃些“食物”。 他意识到不对劲,强行忍住。 面前的房门却突然开了,门内站着的顾严凶神恶煞:“滚!” 唐励尧被他吓得险些再掉一次魂:“抱歉,我没恶意。” 转身之后才恍然发现,他可以看到自己? 惊喜的唐励尧又转回去:“你能看到……” “呯。”房门关上。 他刚要敲门,那扇门再度开启,顾严皱着眉毛处的疤痕:“唐励尧?” 唐励尧忙不迭点头。 “你是怎么回事?”顾严走出来,从破旧的牛仔裤兜里摸出一个细管的强光手电,四处绕了绕,“先进去。” 唐励尧进入房间里,像浸入温泉水中,浑身舒畅。 听他讲完,顾严拿手机搜了搜实时新闻。 唐励尧问:“我是不是已经死了?” “还没有。”顾严瞟他一眼,“但离死不远了,熬不过几天。三个问题,这是第一个。” 唐励尧懂他的意思了,斟酌了下问:“我为什么会来到你这里?” 顾严:“两个原因。第一,我属于加油站体质。” 人体是灯油,灵魂是灯芯。 人死如灯灭,意味着灵魂没有能量供养很快会散。 在顾严身边能让灵魂再多苟延残喘几天,不只人魂,一切无实体需要寄生的灵怪都算。 事实上在电子产品泛滥的现代都市,灵怪不多,灵魂更是罕见。 “如果有本事将我吃掉效果更佳。”顾严指着身上的疤,冷笑,“不过得小心被我反杀,成为我拿来补充油桶的资源。” 唐励尧没这种想法:“第二个原因是什么?” “蹀躞。”顾严说,“你带着的那个吊坠。里面的寄生物在我这里,你又沾染了蹀躞灵性,我们气场相合。” 所以顾严从很多年前就关注到了唐家,不然也不会一眼认出唐励尧。 寄生物?当时的唐励尧完全不懂。 想问,又觉得这算作第三个问题。 按捺住好奇心,他怀着希望问出最重要的:“那我还有救没?” 顾严看他一眼,似乎在做考虑,暂时没回答。 天将破晓,这时候卧室门被拉开了,穿着泡泡袖睡衣的顾缠打着哈欠从房间里走出来。 唐励尧扭脸望过去,眼睛微微亮,这真是头发乱蓬蓬、睡眼惺忪也遮挡不住的美貌。 “你看什么!”顾严突然出声。 唐励尧差点儿被震散掉,起初他只觉得顾严有点冷酷,没想到竟然是个炮仗,一点就炸。 顾缠也被吓醒了:“我没看你啊……” 顾严站起身抓住她的手腕,将她甩回屋里去,重重关上门:“现在不是和外婆住,你穿成这样出来,要不要脸?” 唐励尧心道不是吧,现在进入六月了,大街上一半以上的妹子都没她遮的严实。 顾严骂着顾缠,扭头朝唐励尧做出一个插眼的动作。 两人暂时不说话了,十分钟后顾缠再从房间里出来时,已经穿戴整齐,洗漱、煮饭,像个小媳妇似的逆来顺受。 第24节 唐励尧看不下去。 等顾严下来一楼杂货铺,他指责:“你怎么能这么对待自己妹妹?” 顾严来回搬货,不说话。 唐励尧:“还一口一个怪物的骂她?” 小姑娘瞧着有点儿自闭,大概是刚背井离乡来到陌生地方的缘故。他看到火车票根,她才来三天。 当然,也可能是摊上这么个恶劣哥哥,被欺负到自闭。 “分明自己是个怪物,还骂你妹怪物?”唐励尧义愤填膺,对顾严进行强烈谴责。 毕竟以他现在灵魂体的状态来看,顾严哪儿都不像个正常人。 却看不到顾缠有哪怕一丁点问题,没有阴阳眼,身上也没“油”味儿,乖巧听话,小鸟依人。 这会儿还坐在他们头顶上方的露台上抱着一只鸡看朝阳,可爱死了好不好? 顾严忽然走出去,站在巷子里喊:“顾缠。” 顾缠从露台探出头:“怎么了哥?” “中午吃炸鸡块儿。”顾严吩咐,“照着菜谱做。” “好的。”顾缠乖乖点头。 她去看菜谱,有一处犯了难。 食材准备写的都是没毛鸡块儿,可她手里的却是一只有毛活鸡。 先砍块儿还是先拔毛? 随便吧都一样。 顾严走去柜台后面:“你去看她做菜,看完再说话。” 唐励尧气冲冲出门,回来时面如菜色,先扶着门框一阵干呕! 他哪里能想到,瞧着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双手拿起菜刀对着一只被绑在案板上的活鸡一通乱砍,血贱满脸,眼皮儿都不带眨一下的。 那鲜血四溅的场景,她凉薄到骨子里的眼神,简直要给他留下心理阴影。 “对不起我错了。”唐励尧向顾严道歉,“原来你妹真是怪物……” “你才是怪物!”顾严眼神杀过去,“你一个随时消散的离魂,还有脸说别人怪物?” 唐励尧:“???”这位老哥,不是你说她是怪物的吗?我不相信,还按头让我相信? “再见!”他岂会受这气,哪怕出门去很快消散他也不受这气! 冷眼看着他走出杂货铺门口,顾严轻飘飘地说:“其实你还有得救。”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唐励尧又转身回去,“怎么说?” 顾严坐在柜台后的椅子上:“我需要去医院感受一下你的伤势再说。” 唐励尧:“那走。” “但我不能离开这里。”顾严微微仰头,是在看二楼的顾缠,“我漏油了。” 漏油?唐励尧满头雾水:“说明白点?” 顾严:“地主家的傻儿子说的是不是就是你?” 唐励尧:“拜托你这鸟语谁听得懂?” 顾严:“我在这栋楼里住久了,每个角落都充斥着我的气息,即使我不在,那些怪物也会找上门,我家小怪物还没有傀儡,她可能会有危险。” 只要顾缠在楼里,他就不敢离开半步。 唐励尧问:“所以你妹并不是加油站体质?” 顾严心存找他做傀儡的意图,毫不吝惜将顾缠的状况告诉他:“其实她也是,但……” 他怀疑唐励尧听不懂,打比方,“她的油桶从小就被我保管着。”代价就是这一身痛到窒息的疤,“等到我的身体承担不了,或者她有足够能力时,再还给她。” 这兄妹俩秘密挺多,唐励尧也没心情探究,说:“既然如此,我有个办法,你在附近给她租个房子,不住这里不就完事儿了。” 顾严摇头:“我想过,不行。” 唐励尧:“又有什么顾虑?” 顾严沉默下来。 唐励尧催促:“你倒是说啊。” 顾严被催烦了:“租房子不需要钱?你以为我是你?你以为在这破巷子里开间杂货铺能赚多少钱?” 问问问,他不要面子的吗? 第15章 将军 顾严给出的这个理由,是唐励尧万万没想到的。 他怀疑顾严是在开玩笑,瞧着又不像。 “不会吧?”唐励尧当然知道这间杂货铺子挣不了几个钱,但谁会认为顾严这种“能人异士”需要靠卖杂货挣钱? 他原本是打算提议在附近买一套房子的,看顾严有装穷的意图,才转而说租一套。 原来他家徒四壁,穷困潦倒,没有伪装成分,单纯就是因为穷? “奇怪?”顾严冷声。 “你知不知道简南柯?”这行里唐励尧只认识简南柯,“年初时,佟氏老总的父亲过世,他请简大师挑选墓地,付了三千万,就这还是我爸从中牵线才请到的。” “我不懂风水,只会抓怪物。”然而顾严看到怪物就烦躁,只想离它们远远的。 …… 家里没饭桌,兄妹俩挤在乱糟糟的茶几上吃饭。顾严坐沙发,顾缠坐对面的小马扎。 茶几上摆着一盘炸鸡,一盘炒蘑菇,两碗白米饭。 炸鸡太油了,顾缠只扒拉米饭,夹蘑菇吃。 外婆是个素食主义者,连带着她也没怎么吃过肉。 从小到大饭桌上最多的就是蘑菇,因为家里的大宅以及外面的树林子里到处都是蘑菇。 有自然生长的,也有外婆养殖的,是她们的收入来源,也是保镖。 至于蘑菇怎么当保镖,顾缠不清楚,只知道她们家方圆没邻居,除了常年趴在院子里睡觉的老乌龟,她几乎没见过什么活的小动物,尸体倒是见过不少。 说起那只老龟,顾缠本打算一起带出来,可惜过不了安检。 反正宅子里有那么多蘑菇呢,饿不死它。 顾缠正发呆,听见顾严问:“自己炸的鸡,自己都吃不下去?” 顾缠连忙去夹鸡块儿。 被顾严一筷子打掉:“吃油拉肚子还吃!你是不是身体上了火车,脑子留老家了?” 顾缠将掉落的鸡块儿捡起来,拿去厨房洗洗,又放回盘子里,不吃了。 顾严愈发恼火: “还挑食,瞧你这脸色,扮鬼都不用化妆。” 顾缠沉默了会儿,小心翼翼:“那我是该吃……还是不该吃呢哥?” 兄妹俩对视几秒钟后,顾严摔了筷子回房间去了。 顾缠将他的筷子重新拢好,反而松口气,继续吃自己的。 唐励尧闲着无聊在一旁看着,逐渐看出了点门道。 顾严瞧着凶,是真疼妹妹。 顾缠看着温顺,实则没感情。 “你这人也未免太别扭了。”唐励尧从门里穿过去,直接进了顾严房间里。 而且想给顾缠补身体的话,可以把鸡清蒸了,干嘛要油炸? 他没问,顾严日子过得糙,估计脑子里就没这些概念。 “你一只‘鬼’,教人做事?”顾严点燃一罐蜡烛,罐子是他用啤酒易拉罐剪成的。 唐励尧看着他往罐子里滴了十几滴血,又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一块儿玉,在火上撩了撩。 等做完这一切,顾严说:“下午我得去医院一趟,不知道几点回来,你帮我看着我妹。” 唐励尧:“好。” 顾严:“我不是和你说话,你看好自己就行了。” 唐励尧微楞,难道屋子里有鬼?一想自己现在不就是个鬼?“既然是同类,我怎么看不到它?” “你们不是同类。”顾严将蜡烛罐子搁在床头柜上,出门去了,“它是真正的‘怪物’,从你那块儿蹀躞里跑出来的,和你是熟人……” 关门时又说,“不对,它是从你爸手里跑出来的,那时候你还没出生。” “它在哪里?”唐励尧四下环顾,没有异常。 他走到蜡烛罐子旁边,灵魂体本能的有些畏惧火焰,但他还是忍住不适感向下俯视。 白蜡表面被血染成红色,灯芯散发出幽幽蓝光,并无奇特之处。 嘶……他突然觉得后脑勺一阵发凉,好像有一双眼睛在背后盯着他。 以他现在的姿势,那双眼睛应该在……天花板上?! 如果他还是个正常人,这会儿肯定全身汗毛都得支棱起来。但害怕也挡不住好奇心,一咬牙,刷地抬起头! 天花板上果然有一张像浮雕一样凸出来的人脸! 唐励尧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是男是女,凸出来的墙体便迅速缩回去了。 啪嗒,还掉下来一块儿灰白色的腻子。 唐励尧没敢多待,赶紧出去了。 第25节 …… 顾严一下午都没回来,顾缠压根就不知道,以为他在楼下铺子里。 她吃过午饭就开始坐在客厅看电视新闻,这是顾严交代的作业。 唐励尧没少看到关于自己的新闻,为了博眼球,这些无良媒体标题都喜欢用“豪门阔少深夜飙车,害人害己”这类的字眼。 气的他想砸了这小破电视机。 于是出去露台上透透气,瞧见露台上的鸡笼子、砖头垒起来的小菜地,唐励尧知道这不是田园兴趣的产物,是贫穷的产物。 站了半天,他发现巷子里有一个男人鬼鬼祟祟,尤其是走到顾严的杂货铺门外时,不断打量。 像是个来踩点的贼? 唐励尧跟着出去。 巷子口停了一辆面包车,停的位置避开监控,在一个无人问津的死角。 那人拉开车门坐去后排,驾驶位上还有一个满脸凶相的男人。 唐励尧现在的状态太适合听墙角了,他直接坐在副驾驶位上。 “整条街都没监控,他妹看着弱不禁风,迷晕了背走,我觉得没问题。” “真要白天动手吗?不行啊,我这心里还是有点虚。” “难道你想等顾严回来?他看着可不太好惹,现在是多好的机会,再迟一步,万一被耗子那伙人抢先……” “让我在想想……” 唐励尧蹙眉,这是商量着要绑架顾缠? “哗啦”一声,车门又被人从外拉开了,进来的人带着棒球帽,帽檐向下压的极紧,“嘭!”的将门关上。 唐励尧原本以为是匪徒同伙,竟然是顾严。 车里的两个匪徒露出惊色,慌里慌张,一时手足无措。 “你们想干什么?”顾严是看到了唐励尧在车里坐着,猜到一些。 两个匪徒:“我们没有……不是,你谁啊?” 唐励尧说:“他们想趁你不在绑架你妹。” 如果他没看错,顾严眼珠子都泛红了:“是谁出钱找你们来的。” 负责探路的后排匪徒:“你在说什么,我们根本听不懂!你赶紧下去,不然我们报警了!” 唐励尧道:“他们不干净,敢报警才怪。” “我再问一遍,是谁出钱找你们来的!”顾严显然是个极度缺乏耐性之人,问话时,手里的弹簧刀已经抵住后排男人的脖子,压出一道血线。 那匪徒举起双手,惊慌但又不敢大叫,只说:“你要抢劫?我们一叫你就得进局子,你……” 他没说完,顾严利索的收刀再刺,在他肩膀狠扎一刀!又迅速抽出继续压在他脖子上。 他顿时疼的大叫! 车停的偏,又加上是用来绑人的,做过改动,外面看不到里面,隔音效果还特好,叫也是白叫。 恶人最懂恶人,前排匪徒一看这架势,心凉大半,立马打算开门跑路。 顾严握刀的手纹丝不动,向后一仰,抬腿朝前方猛踹一脚,直接将前座踹翻! 匪徒直接卡在方向盘上方,又是一叠声惨叫! 唐励尧目睹眼前凶残的场景,淡定自若。 他现在属于灵魂体,若是本人在场,这俩匪徒只会更惨。 顾严虽凶,但他打架毫无章法,全凭蛮力。 唐励尧却是从小接受过正规训练的,以传统武术为基础,柔道、散打、泰拳他都学。 考不上高中,就是因为时间基本拿来练武了。 顾严数数:“一、二……” “我说!我说!”被刀抵住脖子的匪徒,总觉得下一秒他的喉咙就要被这个疯子割破,颤抖道,“确实有人出了钱,让我们来盯着你,能绑走你妹妹更好……” 卡在方向盘上的匪徒也说:“事实上不只我们,还有道上的其他人……” 顾严:“出钱的是谁?” 匪徒:“我、我们是在网上接的,那人id‘军师’,好像属于一个组织……” 一说“军师”,顾严依稀知道是什么组织了。 那神秘组织至少有百多年历史,供奉着一个叫做“将军”的怪物。 民国时期天下大乱,他们非常活跃,建国以后早已销声匿迹。 组织的日常任务只有一个,四处收集灵物和怪物,用来做什么不得而知。 顾严不清楚他们是奔着小怪物,还是蹀躞邪性来的。 他没再继续追问:“回去告诉你们那些道上的兄弟,不怕死的尽管来!” 他收了刀,换成强光小手电,照向副驾驶位置。 手电光芒之下,唐励尧的身影忽然显现出来。 顾严恐吓道:“这只厉鬼会一直盯着你们!” 比被捅刀子更恐怖,那两个匪徒直接吓到尿裤子,瞪大俩眼珠子大叫“握草!”、“妈呀!”“鬼啊!!!” 一旁看戏的唐励尧突然成为工具人,配合着发出“呵呵呵呵”的怪笑声,这辈子都没这么无语过。 …… 顾严一言不发的回去家中,起了一瓶酒,坐在露台的台阶上。 顾缠见他回家,立刻关上电视,夹着尾巴回卧室。 顾严见她如此心里更烦,咬着牙将易拉罐捏扁,又开一瓶。 “可惜我现在喝不了酒,不然倒是可以陪你喝两杯。”唐励尧在他身边坐下,“虽然她是有点怪,但你俩从小分开,她对你没感情能够理解,多相处会好的。” 顾严说:“你现在该问的是你还有没有救。” 唐励尧笑起来:“我再着急,能不能救也注定了不是么?” 顾严瞥他一眼:“不,决定权在你。” 唐励尧:“怎么说?” “我家除了加油站体质外,还有一种能力。”顾严点明,“制作傀儡。” 唐励尧不多问,默默听他说。 “我外婆家里的后代,总有一个人容易招惹怪物,大概是女性体质属阴,多半为女性。” 她们拥有一个共同特征,身体非常虚弱。 所以不知道从哪一代起,她们发现自己拥有的“油”对活人同样有用,通过使用一种特殊邪术,可以和活人达成共生。 从此,那活人再也不需要补充人类需要的养分。 他们只需要“油”,凭借“油”生存。 “油”会改造他们的身体,增强他们的体能。 但有一个弊端,这些活人最后无一例外会变成活死人。 起初她们不懂,后来逐渐找到诀窍,原来只要不完成最后的改造,他们就不会变成真正的傀儡。 “也就是说,在骨头换到一大半时停下来。”顾严看向唐励尧。 唐励尧的感觉还不错:“该怎样停下来?” 顾严扭头朝顾缠房间望去:“只要你一直待在她附近,自然就会停下来。” 唐励尧抓住重点:“一直?” 顾严的语气逐渐凝重:“是的,一直,一生一世。起初还能稍微分开一定距离,最后差不多等于形影不离。” 唐励尧心头剧震:“这怎么可能?就算两个人成为夫妻也不能连体一辈子吧?” 顾严转望向柜子上的全家福,双眼渐渐失神。 谁说不是呢,相爱容易相处难啊。 “何况遗传了这种体质的女人,性格都很极端……所以我外公想杀我外婆,被我外婆彻底变成傀儡,而我爸……更惨。” 第16章 父母 “你爸更、更惨?”唐励尧稳了稳情绪,“那是有多惨?” 顾严收回视线,仰头喝一口酒。 天色将晚,柔暖的夕阳拢上这条旧巷子,晕染出淡淡橘黄。 远处高楼上的人遥遥望过来,宛如在看一张泛黄的、充满历史感的旧照片。 顾严淡淡道:“也不一定更惨,毕竟我对外公了解不多,只听我妈提过几次。而我妈对外公的印象也挺淡,只知道他出身挺好,模样俊俏,外出游玩时被我外婆拐走了……” 唐励尧:“……”看来不只女人,男人出门在外也得保护好自己。 顾严继续道:“我妈两三岁的时候,外公就从她生活里消失了。她和我外婆两个人住在白蛾子山上。” “后来,她遇到我爸。” …… 那会儿,顾向枫在榕州一家旅行社做导游,走的是云南线。 本来,他这条线是怎样都走不到白蛾子山的,白蛾子山都快到越南了,藏在边境十万大山之间。 但他和薛仪婷偏偏就遇上了。 顾向枫当年二十五六,一米八七的个子,高大英俊帅气,薛仪婷对他一见钟情。 第26节 可惜他早有一位谈了三年的初恋女友,两人基本上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薛仪婷特意跑去榕州偷偷瞧了瞧,挺漂亮一姑娘,但比着她还是要差上一大截的。 可见顾向枫并不是个看脸的肤浅人,薛仪婷更喜欢他了。 但她并未纠缠,祝他幸福之后便回到家中,日渐消瘦。 她母亲薛丁香可不能忍受宝贝女儿受这委屈,下山逮着顾向枫一通收拾,逼着他与女友分手。 顾向枫宁死不肯,薛丁香又去威胁他女友。 没想到女友骨头也挺硬,一口一个“死也要死在一起”。 薛丁香顿时觉着这对小情侣可爱极了。 她这人不爱废话,在顾向枫后颈狠狠一捏,再将他推出三楼,转身便走了。 不知是摔的,还是被她捏的,顾向枫落得个全身瘫痪的下场。除了眼珠子能动,哪儿都不能动,话也说不了。 巨额医药费迅速压垮顾家,女友那点也是杯水车薪。 医生直言伤到这程度,基本上得在床上躺一辈子。 女友起初不离不弃,为他处理大小便,为他洗澡擦身……可谁又能顶住日复一日的精力消耗呢? 她变得越来越敷衍,越来越来暴躁。 最终在第三个月时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他,选择了一直追求她的有钱男人。 顾向枫不怪她,毕竟在经历过这样的痛苦后,连他自己都很后悔。 若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回到薛丁香逼迫他之时,他一定选择妥协。 爱情,有时候真没那么重要。 这或许就是薛丁香想要告诉他的道理。 所以在薛丁香再次出现时,他接受了她的改造。在当时,真没有什么比重新站起来更重要。 就这样,他在骨头被换到一百六十多根时娶了薛仪婷。 日子并没有他以为的难熬,恰好相反,他被一种新奇感充斥着。 开始不断发掘自己的能力,为薛仪婷处理各种找上门的邪灵怪物。 同时,他也逐渐发现薛仪婷诸多优点,她同她那冷酷残忍质疑一切情感的母亲不一样,喜笑,爱哭,活泼灵动。 两个人倒也挺合拍。 但不知从何时起,薛仪婷开始变得越来越偏激,往日里女邻居和他说句话,她都要大发雷霆。 有一次顾向枫忍不住和她吵了两句,她便操控着他大庭广众之下,狠狠扇了女邻居一巴掌。 为此,他们一年至少搬三次家。 而她不稳定的情绪在顾缠出生后达到了顶峰。 说起顾缠来,令顾向枫糟心的不只薛仪婷,还有他两个孩子。 其实顾严还好,孤僻暴躁了点,毕竟从小总被邪灵怪物骚扰,是能够理解的。 顾缠的问题则比较大,一出生便不哭不笑。 满月时拍全家福,那是顾缠第一次拍照,照相馆的师父几乎被吓晕,因为照片里的奶娃娃……没有脸! 但之后再给她拍照,好端端的,并无异常。 …… “没有脸,无脸怪?”唐励尧感觉自己在听天方夜谭。 怪不得全家福上顾缠的脸被划花掉了。 顾严喝酒不说话。 天黑起风了,唐励尧明明感觉不到风,却还是觉得凉飕飕:“你父母去世……该不会和你妹有关系吧?” 顾严又捏扁一个易拉罐,扔去一边:“是因为我爸从前那个女人。” 顾缠打小身体不好,经常去医院,有一回顾向枫在医院里碰到自己前女友,因为被老公家暴来看医生。 “我爸本心可能并不想与她有所牵扯,但毕竟瘫痪那会儿,这女人出过钱也出过力,于是帮忙教训了她那位有钱老公。她瞧见我爸不但身体复原,甚至比从前更有魅力,又开始纠缠我爸。她离了婚,还撺掇着我爸和我妈离婚……” 唐励尧心道这听上去可不太妙:“然后呢?” 顾严破天荒地微微笑了笑。 唐励尧看不懂他笑容背后的情绪,只感到苦涩。 “然后我妈控制着我爸……”顾严稍作停顿,摸出弹簧刀在手里把玩,眉眼低垂,“我爸一连捅了那个女人三十几刀,肠穿肚烂,体无完肤,死的要多惨有多惨……” “我爸崩溃了,他开始觉着我们全家都是怪物,根本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上。他给我妈下药,半夜里,趁着我和我妹熟睡,放了一把火……” 唐励尧光听着都很崩溃:疯批啊疯批,全家都是疯批! 顾严仰躺在地,望着夏夜的漫天繁星:“但他还是舍不得,大火里将我和我妹抱出来。他说,他爱我们。” 唐励尧感叹:“对比之下,你妹这样挺正常的。” “我妈从前也正常过。”顾严冷冷一笑,“何况我妹还没有收回她的油桶,等收回之后,谁知道她会变成什么样子?” “油”是有定量的,并且存在一个年老者向年轻者不断转移的规律。 薛仪婷小时候,她的“油”远远不及薛丁香。 随着她逐渐长大,结婚生子,“油”越来越多,薛丁香的“油”则相应的逐渐减少。 薛仪婷死后,也没有反流回薛丁香身上,而是流向顾严与顾缠。 这其中顾缠占据绝大多数。 兄妹俩从此愈发吸引灵怪,又失去了顾向枫的保护,顾严照顾自己都勉强,哪里保护得了顾缠。 薛丁香只能将顾缠抱走,没有傀儡,年纪也大了,还有许多仇人。 于是答应顾严的请求,以邪术将顾缠的“油桶”先转移给顾严。 “外婆死时我立刻便知道。”顾严当晚就感觉到属于顾缠的油桶在暴涨,知道妹妹即将到来。 唐励尧听是听懂了:“‘油’究竟是什么东西?” 顾严也想知道:“外婆说是诅咒,但我觉得更像是一种古老的神秘寄生物……” 与蹀躞邪性属性类似,但又不同。 蹀躞邪性可以开启人的天赋。 “油”能够改造人的身体。 蹀躞邪性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猛烈而毒辣。 “油”却执着的寄生于同一道血脉,平稳且温和。 并控制寄生体繁衍的欲望,保证传承不断,比蹀躞邪性似乎聪明的多。 这些年,他一直在研究蹀躞邪性,正是想试图找到消灭体内“油”的办法。 嘎吱……! 房间里传出开门声,顾严闭上嘴巴。 顾缠屏住呼吸慢慢走到门口:“哥,晚饭想吃什么?” 顾严心累:“不吃了。” 顾缠点头:“好。” 顾严见她不去厨房,只倒了杯水,知道自己不吃,估计她也不敢开火:“我不吃你倒是省事儿了,去做饭。” “好。”顾缠放下水杯往厨房走。 唐励尧看着她瘦削的背影,内心感慨万千。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我见犹怜的女孩子,往后可能会成为一个丧心病狂的疯批??? “决定好没?”顾严话锋一转,问他。 “什么?”唐励尧一时不曾反应过来。 倏地如遭雷劈! 他听半天故事,险些忘记顾严讲故事的意图,是为了令他做选择。 此刻,他生出和顾缠中午吃鸡块儿时同样的疑问:“我不懂你是想我答应,还是不答应?” 如果想他答应,难道不该只捡好处说吗? 讲的这样恐怖,谁敢答应啊? 但他又好像能体会顾严的意图,自愿点头的傀儡,往后与他妹妹相处时,心里也会少些怨气:“不过,你是不是也应该问一下你妹的意见?” “她现在能听得懂什么?”顾严道,“信不信,我和她说什么她都点头。” 并且还不能告诉她,当她知道“油”,有意识去想“油”,“油”就会朝她倾斜,他拦都拦不住。 她现在没有傀儡,还有一伙人虎视眈眈不知想做什么,不能再等了。 “你点头,我立刻就能救活你。”顾严一动脑子想事情就烦躁,“你也不必理会我妹对你满意不满意,她往后不满意可以再换,你的命在她手里,她却是自由的。” 唐励尧沉默,此事当真难以抉择。 他当然想活命,但活下去所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且充满未知。 若他与顾缠相处出感情,那皆大欢喜。 若没感情,绑在一起便是受罪。 若他喜欢顾缠,顾缠不喜欢他,那他赚了。 若顾缠对他产生感情,他不喜欢顾缠,他就会比死还痛苦。 现在他还没有喜欢的姑娘,可他才二十一岁,往后难保不会遇到喜欢的人啊。 更可怕的是,万一顾缠哪天疯起来,也操控着他捅那女孩子十刀八刀…… 唐励尧无法想象这些场景,也无法承担这些后果,他下定决心:“谢谢你的好意,但我选择作为人,有尊严的走向死亡。” 第27节 第17章 金刚 唐励尧的回答,似乎在顾严的意料之中。 “不急,你还有大概一天两夜的时间考虑。”顾严将拿出来的最后一罐啤酒喝完,捏扁。 “不会改了。”唐励尧表情酷酷地说,“等夜里市区磁场弱一些后,我就离开,回医院见见家人。” 老爷子心脏病严重,肯定得瞒着。 妈妈现在不知道在哪个原始丛林里,估计联络不上。 他能见到的只有爸爸、温叔和彭非。 原本他想请求顾严带他去,或者打个电话将爸爸他们叫过来,用小手电帮自己显影,让他们再见上一面。 可顾家兄妹似乎惹上不小的麻烦,就不要再给他们增添新的麻烦了。 走到今天这地步,唐励尧突然庆幸自己从来不和家人朋友赌气,也从不吝惜表达对他们的爱。 没留下太多遗憾。 “随便你。”顾严内心蠢蠢欲动着想要强人所难,因为唐励尧真是一个绝佳的选择。 但他忍住了,面无表情着起身,将六个扁掉的啤酒罐捡起来,扔进角落里的编织袋内。 这下勾起了唐励尧的好奇心,原本见顾严喝完一瓶捏一瓶,他以为是在发泄情绪。 再一瞧,那编织袋内竟囤了上百个捏扁的啤酒罐子。 他盯着编织袋猜测,蜡烛招灵,手电显魂,囤这么多易拉罐又是做什么用的? 顾严回头瞪他:“闭嘴,不许问!” 表情恶劣,眼神却蕴含一抹受伤。 唐励尧被吼懵逼了:“我又没问,心里想想都不行?” “不行。”顾严绑好编织袋,往屋里走,嫌恶地说,“最讨厌你们这些富家子弟。” 唐励尧:“?”这被讨厌的简直莫名其妙,“那对不起啊严哥,我不想了。” 虽说别有用心,但在他将死之前,给他最后一份温暖的人是顾严。 这份人情,他这辈子还不上了,喊声“哥”不过分。 顾严微微顿住脚步;“听了我们家的事,你不怕我们兄妹俩?” 唐励尧纳闷:“怕你们做什么?连法律都没规定杀人犯的孩子也有罪。” 顾严摇头:“不一样,在名门正道眼里,我们都属于要被消灭的邪魔歪道。” 什么天师协会、驱魔联盟之类的,入不了他的眼。 以他们的道行抓点小鬼和山精野怪之类的还行,在蹀躞邪性和“油”面前,根本不够看的。 但他爸爸叮嘱过,必须小心四个古老的驱魔家族。 这四个驱魔家族神秘得很,不常在外活动,但每家都守护着一个灵力极强的镇邪灵物。 顾严怀疑唐励尧提过的简南柯,就是出自这四大家。 因为四灵物听说是模仿四大金刚的法器锻造的,四大金刚在佛教中,又被称为“护世四天王”。 那么,四灵物的外形应该就是伞、剑、琵琶……还有一个不知是蛇还是貂。 而传闻中简南柯“伞”不离手。 再加上他名字里的“南”。 掌管混元珍珠伞的多闻天王,坐镇北方。 简南柯真名里应该有个“北”,入世成为风水先生之后,改为“南”。 “我可能害过人,还害过不少人。”顾严微微扭脸,嘴角勾勒出一个阴恻恻的笑。 “得了吧。”唐励尧根本没再怕的,摆了下手,示意他甭装了。 这次轮到顾严纳闷:“怎么,难道我瞧着不像坏人?” “像,不只像坏人,还像个大魔头。”唐励尧诚实点评,“但我不相信有哪个大魔头会这么穷,不要说害人,你用你的本事偷点钱,都不至于付不起你妹的房租。” “……”这可能是顾严这辈子第一次哑口无言。 看样子猜对了,唐励尧为自己的推理能力点赞。 …… 顾缠做好饭,顾严又说没胃口,不吃了,直接回去卧房。 还将门“哐当”一声重重摔上。 瞧见顾缠坐下后默默自省,唐励尧很想说“与你无关,他是在嫉妒我的绝顶聪明,人间清醒”。 但顾缠也就反省了一分钟,便把菜拨走一半,开始吃自己那份。 小米粥配清炒油麦菜,再加半个流心咸鸭蛋。她吃相斯文,细嚼慢咽,而且特别有节奏。 一口粥配一口菜,再用门牙刮一点儿咸蛋。 像是精确计算过,最后三种食物竟然同时吃完。 唐励尧啧啧称奇,你说她平时得有多闲多无聊,才能练出这门功夫? 刷过碗筷,顾缠回来客厅开始看晚间新闻。 榕州沿海,夏季天气多变。九点多钟时下起大雨,老式建筑不仅墙体阴水,房顶还会漏。 顾缠原本想问顾严该怎么办,怕挨骂,于是去厨房拿了几个碗,搁在漏雨的地方接水。 房间隔音效果还极差,雨水拍在墙体和玻璃上,噼里啪啦的,像在下冰雹。 但这种天然白噪音十分催眠,加上为了省电没开灯,仅有电视机的光亮,不一会儿她就蜷缩在沙发上昏昏欲睡了。 朦胧里,她想起外婆临死前说的,小缠,别难过,你可以进城去过好日子了。 却原来,兜里没有钱,再繁华也与自己无关。 这算是顾缠来到城市后明白的第一个道理。 唐励尧此时正在看窗外的一只鸟,就很常见但叫不出名字的鸟,羽毛被雨淋湿了,楚楚可怜的贴窗站着。 唐励尧会盯着它看,是因为发现鸟先盯着顾缠看,然后视线转向他。 但下一秒,那只鸟忽然展开双翅,两道火焰从它眼睛里喷出! 火焰喷在玻璃上,似乎是想融出一个洞,让它能够钻进屋里来。 这难道就是顾严口中的妖怪? 经过这一天作为灵魂的经历,唐励尧很快接受了这个设定。 刚想去喊顾严,却见顾严矫健的从房顶跳下露台,出现在那只鸟背后。 看来他是从卧室的窗户翻出来,翻上房顶,从房顶走过来的。 不使用任何武器,简单粗暴的一脚朝它踩下去! 并没有血肉模糊的场景出现,那鸟并不是真的鸟,成一团黑气被顾严吸收了。 顾严脚踝上又添一道疤,较小,扭曲挣扎。 他露出阴冷的表情:“毛都没长齐,就敢来闯鬼门关,谁给你的胆子?” 疤痕挣扎一会儿,彻底不动弹了。 顾严开门进屋,先拿毛巾擦干净身上的雨水,又拿条毯子给睡着的顾缠盖上。 压低声音交代唐励尧:“等雨停再走,这会儿邪灵出没频繁,小心没走到医院,你就被吞了。” 唐励尧站在窗边,看一眼小鸟消失的地方升腾出的滋滋黑烟。 再看巷子,雨雾迷蒙中,依稀隐藏着一双猩红可怕的眼睛。 他问:“如果我接受了你改造,是不是会像现在这样可以看到它们?还会像你一样拥有对付它们的能力?然后将它们变成疤痕留在身上?” “你既然不打算接受,问那么多做什么?”顾严开冰箱拿酒,发现酒没了,皱起眉。 准备回房间时,还想再劝劝唐励尧,所以忍不住解释,“以“油”为食物的傀儡当然能够看到邪灵,也会拥有对抗比“油”低等级邪灵的强大能力。但不会像我一样留下疤痕。” 他身上的疤痕,是他小时候被火烧伤后留下的。 “油”可以改造身体,只要不是当场毙命,再严重的外伤都能在短时间内复原,却唯独怕火。 所以他爸才会放火。 被火烧伤之后,“油”是治不好的。 医学却可以治,但他选择保留。 顾严小时候去医院,曾被一个小邪灵通过伤口钻进了身体里。 他没当回事,“油”会像免疫细胞一样杀死它。 但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那小邪灵瑟瑟发抖的躲在火疤里,竟然活了挺久。 顾严刻意抓捕许多邪灵,将它们吸纳进疤痕里,散布全身。 虽然痛苦,但在大量不同类型邪性的作用下,“油”的力量显然被压制住了。 于是这成为他压制两个油桶的秘诀,不然早就疯了。 可随着外婆去世,“油”量暴涨,他俨然已经无法再压制,势必要开始朝顾缠倾斜。 “雨停之前,我希望你再考虑考虑。”顾严步伐轻轻,关门也很小心。 唐励尧走回来,看向熟睡的顾缠。 虽然他是不打算答应的,但耐不住会想象一下。 这样看来,傀儡只在偶尔被操控时像是一个玩具,其实大部分时间,都在充当守护者的角色…… * 第28节 长邮件读到这里时,唐励尧整个脑壳都是懵的。 他不敢相信这信上写的一切,但奇怪的是,读着这些笼统的文字,他脑海里似乎真有印象,并且能将缺失的部分主动补齐? 这些全是真实发生过的,错不了。 唐励尧脸色苍白,慢慢转头看向顾缠。 顾缠当然更懵,她需要消化的信息比唐励尧更多。 慈祥的外婆竟然是个冷血无情的疯子? 外婆口中天真无邪的妈妈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疯子? 爸爸杀了妈妈? 唐励尧梦里的换骨怪居然是她自己? 顾缠刚刚才萌芽的情绪,这会儿好像完全枯萎了。 又出现加载过量,主机完全卡死的情况,甚至都忘记去想“油”的事情。 “可是,你不是拒绝成为我的傀儡么?”顾缠回看唐励尧,审视,“怎么又改主意了?” 明明说的那么大义凛然,一转头又同意了? 唐励尧哪里知道,从现在的结果来看,这个选择并不令他反感。 顾缠人不错,这段日子他和她相处起来合拍又舒服。 即使真保护她一辈子……似乎也无不可。 但在当时那种情况下,若没有特殊理由,他是不可能同意的。 两人很有默契的双双望向顾严。 顾严坐在沙发上默默喝酒,许久没说话了,指向天花板:“因为它。” 顾缠和唐励尧齐齐抬起头,天花板上有张凸出来的模糊人脸,不知凸出来多久了,一直在俯视着他们。 奇怪的是,唐励尧并不觉着这张脸孔陌生,并没有吓到他。 相反,当这张脸孔的五官逐渐清晰时,他的瞳孔越缩越紧,一刹脑海里几乎浮现出那两日里所有的经历! 他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知道自己为何会接受这种改造了。 顾缠却被吓得不轻,直接捂着脸蹲在地上。 犹如梦中的唐励尧和她挨得近,下意识想要抱住她,但本能又令他收回手。 因为比天花板上那张脸更恐怖的,是顾严刀子般的眼神。 第18章 使仆(修) 算你小子识相。顾严问:“想起来没有?” “嗯。”唐励尧点点头。 顾缠从乍惊之下逐渐平静下来,松开捂着脸的手,慢慢仰起头。 天花板上凸起来的浮雕脸孔早已消失。 她想站起身,不知低血糖还是怎么回事,头有些晕。 唐励尧扶一下她的手臂,隔着厚厚的小棉袄,这总没问题吧? “刚才是……”她的疑问尚未说完,眼睛倏地睁大,只见顾严背后的墙壁慢慢凸起,越凸越夸张,直到整个脑袋脱离墙体。 顾缠对危险的嗅觉总是十分敏感,她本以为会看到一颗头飞出来,没想到竟是连带着身体一起的。 终于,“它”完完整整的脱离墙体,站在客厅里,是个美丽的女人模样。 顾缠见顾严和唐励尧都表现的十分镇定,便没那么怕了。 仔细回忆起来,从前她住在这栋楼里时,有一次午睡醒来曾在天花板上见过这张脸。 当时还觉得是自己睡迷糊了眼睛花。 她看向顾严,漂亮的瞳孔里充满好奇:“哥,我还在这里的时候,它就在么?” 问完立刻后悔,因为顾严的脸色不大好看。 根据以往的经验,这是要发怒痛骂她的前兆。 她有点儿慌,琢磨着自己问错什么了。 顾严心底的火气噌噌往上窜,恨不得给她一巴掌,质问她:你就只关心这个问题? 那张脸你认识吗你操什么心? 听完家里的事情你有什么想法?对外婆有什么想法?对爸妈有什么想法?对你的“油桶”又有什么想法? 你一点儿不担心等“油”向你倾斜之后,你会变的比薛丁香薛仪婷更可怕吗?! 再不济,你哥为你保存油桶这么多年,为你操碎心,就不能先说一声辛苦了? 顾缠和唐励尧凑在一起读封邮件时,顾严全部心思都放在观察顾缠的情绪状态上。 他害怕,怕顾缠得知这一切之后承受不住,会出现一些他无法预料的后果。 甚至开始喝酒,提前压制“油”的邪性。 不曾想完全是他多虑了,除了迷惑,她像个傻子似的没有任何额外反应。 都不如瞧见天花板上那张怪脸更能刺激她的情绪! 他这一口郁气还憋在心里,唐厉尧先说:“严哥,她这样有什么不好?难不成你想看她当场发疯吗?” 犹如一盆凉水当头泼下,顾严原本气郁的脸色呈现出灰败。 唐励尧赶紧拽一拽顾缠的衣袖,微微弯腰附耳低语:“道个歉,然后别再说话了,最好假装深沉。” “哥,对不起。”顾缠低头。 唐励尧的话像极了露水,又让她脑袋里枯死的小树苗重新发芽。 她勉强理解了顾严生气的原因。 可她也不想啊,没有太多感受是事实,她什么办法? 她可能真像唐励尧之前所说,是属大象的,需要时间去消化。 她挺委屈:“知道这么多内情后,我还以为哥你总骂我,是有一些迫不得已的苦衷。原来根本没有,你就是因为脾气差,看我不顺眼,才一天三顿骂我。” “我……”顾严刚刚压下去的火气又要窜起来。 “哎呀严哥!”唐励尧连忙说,“你快瞧你家小妖怪这小嘴撅的,情绪多饱满……” 他疯狂给顾严使眼色:这不就是你想要的? 你瞧她都会挖苦你了,总比之前像个鹌鹑似的不敢和你说话强吧? 顾严捏了捏眉心,毁灭吧他累了。 他面无表情地回答顾缠:“何止是你在的时候它在,它已经待了十几年了。” 遭受家庭巨变的第三年,它像其他邪灵一样,主动找上门。 顾严第一次见到它时,它和唐励尧一样属于灵魂状态。 但又不一样,它仅仅是一团幽幽白光,无法言语,一问三不知。 这正常,灵魂体本身是非常脆弱的,意识也混沌。唐励尧才属于例外,灵性蹀躞戴久了的缘故。 顾严以为它用不了多久便会消散,并未在意。 大概一天左右,果然不见了。 没想到的是,过一阵子,他发现墙体凸出来一块儿,终于明白它一直寄生在墙壁里。 这不是人类灵魂体可以办到的事情。 由于年纪太小,顾严驱赶不走它,也并未从它身上感受到恶意,便暂且搁置一边。 日复一日,亲眼瞧着它从一个游走的凸起物,逐渐凝结出石膏状的脸孔。 而它陪着他长大,甚至成为这个孤僻少年唯一的朋友。 十八岁那年看电视,它总盯着荧幕里的一个人看。 当时播放的是本地财经类节目,记者采访之人正是唐氏集团实际当家人唐律。 它认识他,并且逐渐情绪激动,焦躁且愤怒! 墙体微微震颤,腻子落雪似的纷纷扬扬。 它从墙壁里跑出来,顾严追出去,发现它想杀唐律,但唐律身上有一层佛光,它根本靠近不了。 又灰头土脸的回来,躲进墙壁里。 顾严注意到了唐律身上带着的一块儿充满灵性的蹀躞,最终确定“它”的来源。 再一调查,发现这玩意儿邪门的令人胆寒。 他开始驱赶它滚蛋,但每隔一段时间,它还会回来待一阵子。 大概是他的“油”,对它有所裨益。 “蹀躞邪性?”顾缠终于知道,原来蹀躞的邪性并没有被净化,而是跑了出来。 她看向唐励尧,大概明白他接受改造的原因了。 他应该是和面前这个“女人”起了冲突,然后达成了什么默契。 唐励尧点点头:“那天晚上雨停以后,大概凌晨一两点,我准备离开你家回医院……” * 回想起那晚场景,直到现在他都还心有余悸。 当时,他沿着梯子吓到一楼,拐角处的墙壁里忽然伸出一只手,紧紧掐住他的脖子。 哪怕处于灵魂状态,唐励尧也能感觉到一股强烈的窒息感,以及来自灵魂深处的颤栗。 第29节 听见它在耳边说:“我警告你姓唐的,给我立刻、马上回去答应顾严的要求,成为他妹妹的傀儡!不然的话,我会在你灵魂消散之前,让你眼睁睁看着我一个个杀光你的亲人!” 它语气冷冰彻骨,唐励尧被压制的无法动弹。 做人之时,他一个能打十个。但成为灵魂体之后,面对强大邪灵,仿佛幼儿园对上大学生,毫无招架之力。 但唐励尧也不是吃素的,立马猜到它就是顾严说的蹀躞邪性。 “算算时间,你跑出来也有二十几年了,要真如自己说的那么有本事,早报仇了!还会由着我家老爷子风光一辈子,活到今天这把岁数?” “你……!”它动怒。 若往常,唐励尧非常懂得大丈夫能屈能伸的道理,可眼下他早已一条腿迈进棺材了,还怕它? “我猜你做梦都想报仇,但你没办法靠近我们,甚至还得躲着我们。因为你怕那块儿蹀躞的灵性,谁和灵性接触时间过久,你都无法靠近!” 唐励尧可不是凭空猜测的,“你看你抓我脖子的手,都开始滋滋冒烟儿了!” 黑烟袅袅飘起来,一股焦糊味,熏得他想吐。 “你说你,干嘛非得自讨没趣?”僵持中,顾严出现在梯子上方。 他双手环抱,居高临下,“我早和你讲过,这小子瞧着像是地主家的傻儿子,但也不是真傻,偶尔还是有点脑子的。” 唐励尧:“……”这算夸奖吗?我可真谢谢你了,“你们这算什么,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软磨不行,于是换种方式逼我就范?” “顾严用得着逼你?”它并未松手,冷哼一声说道,“结血契用不着傀儡配合,只需取你一管血……” “行了。”这两天顾严被折腾的挺烦,“让他走。” “不可以!”它态度强硬,“放走他,短时间内你上哪儿给你妹找更合适的傀儡?到最后,不还是得逼着一个人点头!” 顾严垂着眼,它这话说的不错。 若真到那么一天,一直没有自愿的人,他或许真会强人所难。 “放他走。”顾严说,“如果真需要强迫,他反而不是个好选择。” 骨头太硬,逆反心里更强。 自愿点头绝不后悔,一旦被迫永无宁日。 它:“顾严……” 顾严打断:“我说放他走,你是不是听不到!” 夜深人静里,他刻意压低声音,反而愈发冷厉。 那只冒烟的手最终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松开:“顾严,你往后可千万不要后悔!” 唐励尧怕他们反悔,不曾回头,迈开步子便跑。 跑到巷子口时,他停下来。 下午那两个匪徒停面包车的角落,此时竟然又停着一辆车,改装过的奔驰大g。 唐励尧怀疑他们也是冲着顾家兄妹来的。 他距离那辆车尚有一定距离,却产生极为严重的不适感。 车里八成有专门对付灵魂体的武器。 “管他呢……?”唐励尧决定绕开走,顾严那么厉害,身边还有一位邪灵帮忙,他操哪门子心? 然而脚步踟蹰许久,这一步始终迈不出去。 一咬牙,算了,还是回去提醒一下顾严吧。 唐励尧转身又折返,跑回顾家那栋小楼。 没想到顾严还没回屋去,墙上的蹀躞邪灵也在。 这下,唐励尧和蹀躞邪灵来了个面对面,他停在墙壁前两米远的地方,惊讶:“怎么会是你?” 墙上的脸皱了皱眉。 顾严在上方问:“你见过这张脸?” 唐励尧当然见过,他爸钱夹里一直都有这个女人的照片,他几乎从小看到大。 那是他爸一辈子的遗憾,很多年前死在澳门的未婚妻,谭梦之。 当年他爸带她去澳门结婚,开车兜风时不慎掉进海里。 他爸被救了上来,谭梦之却尸骨无存。 所以他爸这么多年对谭梦之念念不忘,除了年少情深的原因,还有深深的愧疚感。 唐励尧当即想到:“你这邪灵,化成我爸未婚妻的模样,是准备去迷惑我爸?” 这话把顾严和“它”都说愣住了。 “上来说清楚。”顾严指的不是露台,是房顶。他怕露台上说话会吵醒顾缠。 唐励尧是要说清楚,他原本真不把什么蹀躞邪性放在眼里。不就是一团歪风邪气,当年老爷子都能把它收拾了,能有多大本事。 但真没想到,这邪气竟都进化成人了,还懂画皮,麻烦大了。 他们去到房顶,“它”露出人形,俨然就是谭梦之。 听唐励尧说完唐律和谭梦之的往事,且得知她是一个孤儿,顾严皱起眉,看向谭梦之。 谭梦之也皱眉:“我说过很多次了,我根本就不记得我是谁。” 起初一直飘着,在一个下雨的夜晚,发现顾严家中十分温暖,她就住下了。 但她脑海里始终有一个念头,指引着她该做什么。 寻找许愿人,开启他们的潜能。 她便能从这些许愿人身上获得力量。 但有一个要求,对方必须是诚心许愿的。 谭梦之看向顾严:“还是你跑来骂我,说我是蹀躞邪性,是寄生虫,我就信了。” 顾严头疼:“从你的能力来看,确实是。因为蹀躞邪性又叫做天赋钥匙,的确是用来开启潜能的。” 但有件事情他一直想不通,蹀躞邪性怎么会说话,还是人的形态呢? “邪性”是一种状态,即使说它是“活”的,也不是生物学意义上的“活”。 “油”也是类似的存在。 顾严他们祖上和“油”共存多年,谁也没见过“油”从身体里跑出来,更没谁听“油”说过一句话。 寄生物也得遵循寄生物的规则,世界对它们是有约束的。 若可以进化成为人,不会等到今天才进化。 谭梦之不耐烦:“那你说我究竟是谁?” “你真确定你爸未婚妻死了?”顾严转问唐励尧,“是不是坠海后捞起来变成植物人或傻子,被你爸偷偷养起来,不告诉你们?” “不可能。”唐励尧摆手,“以我爸我妈的革命友谊,我爸没必要瞒着。” 顾严再问:“那么,你爸开车掉海里是不是有人从中作梗,然后那人将谭梦之带走了?” “我爸说是为了躲车,他的责任,他当时分心了,没看前路。”唐励尧寻思出问题来,“你怀疑谭梦之没死?” 变成植物人或傻子,灵魂出窍了? 顾严沉吟:“我只是在想,‘油’和“蹀躞邪性”属于同一种范畴,那‘油’可以操控傀儡,“蹀躞邪性”是不是也可以操控使仆,都可以建立共生体。” 谭梦之一愣:“你说我也是傀儡,那真正的蹀躞邪性在哪里?在我灵魂里?” 顾严微微摇头:“根据我对它的了解,它只能寄生身体。” 他怀疑谭梦之还活着,邪性跑出来后寄生在她身体里,钻入大脑,才更方便它远程操控谭梦之的灵魂。 “只是不知道它破例操控使仆的原因。它和我们家‘油’不同,它一腔孤勇,是个喜欢单打独斗的亡命之徒。” 顾严猜,有三种可能。 一是它困在谭梦之身体里了,出不去,所以操控她的灵魂出来觅食。 二是它损伤过重,又在害怕什么,不敢轻易露面,派傀儡出来做事。 第三种最可怕,有人控制住了蹀躞邪性。 没准当年邪性从蹀躞里并非“跑出来”,而是被“放出来”。 他沉吟许久,突然想起来唐励尧似的:“你可以走了,赶紧走啊。” 唐励尧满心疑惑哪里敢走:“这事儿会殃及我们家?” “那我不清楚。除非找到谭梦之的身体,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不过……” 顾严讲的都是实情,并没有吓唬他的意思,“你面前这个怪物一直想杀唐律,但做不到。唐律将开过光的蹀躞给了你,自己身上的佛光越来越弱,而她的能力越来越强。” “你怎么能?我爸整天念着你……”唐励尧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说了,搞不好还会给她提供一个新思路。 她已被操控,打感情牌没用。 “在我确认我究竟是什么之前,我会尽量控制住自己不杀他,”她意味深长的看了唐励尧一眼,“行了,你放心去了。” 去什么去,唐励尧现在满脑袋的疑云,开始疑神疑鬼。 他望着眼前这个女人,总觉得他爸已经凉了一半。 “我帮你查。”唐励尧改了主意,“我现在不想死了,我要活下去。” 这就是他同意接受顾严的改造,成为傀儡的经历。 * 简家老宅里,简南柯也在说蹀躞邪性的事儿:“大伯,事情差不多就是这样。” 这是一栋中式庭院风格的大宅,简成哲安稳坐在太师椅上,沉默许久才说:“这个顾严到底是什么来头?” “总之不简单,不容小觑。”简南柯愁眉深锁,“咱们得尽快下手,天赋钥匙脱离那片蹀躞之后,力量越来越强,超乎我的预料。” 根据他们家祖先留下来的古籍,最初时,天赋钥匙四处寄生,飘去哪儿是哪儿,惹出无数祸端。 隋唐时被一位“高人”擒获,高人从自己的铜鎏金腰带取下一块儿,并将钥匙封印进这一小块儿蹀躞里。 这片蹀躞具有灵性,以镇压钥匙。 第30节 钥匙挺长一段时间不曾现世,但随时光流转,蹀躞灵性逐渐衰弱,钥匙慢慢侵染蹀躞,使得这片蹀躞逐渐变为一块儿邪物。 但它依然无法从蹀躞里挣脱出来,只能随着蹀躞易主,释放邪性去影响主人。 世人看不到内藏的钥匙,便都以为蹀躞为邪物。 于是天赋钥匙有了一个新名字:蹀躞邪性。 没想到二十多年前,它竟然从蹀躞里逃了出来。 可是从简南柯的父亲开始,再到简南柯,谁都探知不出它的存在。 “行吧,你去会会那个顾严。”简成哲点了点头,“带上宝伞。” “好。”简南柯正是回来取宝伞的,“恐怕还得劳烦大伯和他们三家说一说,指不定我一人对付不了,需要他们三家的鼎力相助。” “三家?和两家说就行了,白家现如今还能帮上什么忙?”简成哲冷笑一声。 简南柯微微垂首:“还是说一声比较好。” 他们这四个家族,从古时起便同气连枝,各自保管一件灵物,各自镇守一方安宁。 谁知道六十年前白家那一代的灵物继承人,刚刚成年,第一次带着自家灵物出门抓妖就失踪了。 导致这一套灵物至今三缺一,难以发挥真正的效用。 “那我现在就去取宝伞。”简南柯往外走。 “小柯啊……” 简南柯当没听见,加快步伐。 他知道伯父想絮叨什么,每次回家,他的待遇就和在外打工一年的大龄单身男女青年回家时一样,疯狂被催婚。 而且伯父为他介绍的对象,基本上出自另外三家。 在婚姻法没有规定近亲不准结婚之前,他们这些家族整天你嫁我娶,血缘乱成一锅粥。 没有生出过畸形儿,简直堪称奇迹。 他现在没有谈婚论嫁的心思,等哪天生出这种想法,也一定寻一位圈外人。 * 再说顾缠听完唐励尧的讲述,盯着眼前的谭梦之不停打量。 谭梦之朝她微微笑,表现的十分亲切:“小缠,咱们其实相处挺久了,但这还是第一次正式见面。” 顾缠也客气的寒暄:“谭姐姐……” “是谭阿姨。”顾严纠正。 “谭……”顾缠真难叫出口,因为她看着顶多十七八岁,比自己还小。 唐励尧想起一切后,问她:“谭姨,这阵子你找到你的身体了么?” “没有。”谭梦之摇头,“一点线索都没有。” 唐励尧揉揉太阳穴,这就很难搞。 不能直接去问他爸当年的事情,以他的城府,肯定会察觉什么。 一质问,唐励尧觉得自己瞒不住。 万一他来找谭梦之…… 谭梦之现在是个不可控因素,她只答应了尽量不动手。 唐励尧看向许久不曾说话的顾严:“现在怎么办?” “关我什么事?”顾严置身事外,“邪灵要杀的是你们家。” “但我和顾缠……”唐励尧话说半茬,咽下了。 “也对。”顾严提议,“我们的‘油’和蹀躞邪性可能是亲戚关系,你脱离唐家,入赘我们家,改姓顾,我猜它或许愿意放过你。” 唐励尧:“……” “算了,我去一趟澳门。”唐励尧说,“去他们出事的地方看看,说不定会有发现。 “那我是不是也得去?”顾缠才刚回来,“等等再去,简南柯要来……” 顾严说:“放心,你们尽管去澳门,他不是我对手。” * 两天后,简南柯提着伞来到这栋小破楼前时,只见大门紧闭。 二楼房门上贴着一张顾严留下的纸条。 ——“姓简的,你可真有意思,上门抓我还提前通知,你以为我和你一样傻,在家等着你抓?” 真以为他经年累月留在这巷子里是艺高人胆大么? 他是太穷了没地方去。 现在拿着唐励尧的金卡,他决定去澳门旅游。 第19章 倾斜 看着那张纸条上歪歪扭扭狗爬般的字,简南柯全身血液像被冻住了,好半响没动作。 生气不至于,只是有些出乎预料。 这个顾严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更狡猾也更难缠。 简南柯摩挲着伞柄,这把伞与他常拿的伞差不多,但内藏乾坤。 “我傻,难道你就多聪明?”简南柯拿出手机,编辑几条微信,准备动用自己的人脉关系,查清楚顾严的动向。 现在是信息化社会,不是从前路遥车慢的年代了。 除非他躲进深山老林,不然,在哪儿不得被揪出来? * 前往澳门的飞机头等舱里,一阵剧烈颠簸将顾缠从梦中惊醒。 旁边闭目养神的唐励尧也睁开眼睛:“别慌,遇上气流了。” 顾缠朝窗外望去,是白茫茫的云层:“我刚才梦见了外婆,还梦见家里那场大火……” 她果然是比较迟钝,得知真相的那夜情绪不多,但随着这一两天的逐渐消化,胸口开始觉着堵。 “别想太多,都是些无可挽回的事情了。”唐励尧看向她的侧脸,注意观察她的神情。 这是顾严交代的任务,及时汇报她的任何反常。 但一和她的视线对上,他又忍不住转头避开。 两人之间的相处看似和之前一样,实际上还是变了,没有从前那么自然了。 连迟钝的顾缠都可以感觉到。 她将额头抵在窗户上,默默看了一会儿风景,没话找话说似的:“所以你主要是为了救你爸,才答应我哥做我的傀儡?” “是主要原因,但不是全部原因。”唐励尧难为情的笑了下,“这其中,肯定也有我自己求生欲的驱使。” 在死亡和被改造之间,他原本就是经过一番考量才做出的选择,并非百分之百坚定。 当谭梦之出现,他好奇谭梦芝的状态,又担心他爸爸的安危,像是给他一个必须活下去的理由。 “大概是终于为我自己怕死,找到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顾缠不乐意听:“你干嘛这么说你自己?” “我这可都是掏心窝的话。”唐励尧耸耸肩,给她一个暗示的眼神,“也就和你,我才敢说出这种心里话,你我之间的关系,不需要装模作样。” “我们之间什么关系?”顾缠不太明白他的暗示。 前排还有人,不方便说太多,唐励尧笑了:“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 半个小时以后飞机落地。 唐励尧来到澳门,算是回到了老家。 老爷子当年变卖产业去往大陆,后来做大,又将祖宅购买回来。虽然翻新过,唐励尧也不想过去住,带着顾缠住酒店。 放好行李,吃过午饭,两人开始出门溜达。 顾缠在来之前是做过功课的,查了查当地的灵异事件,什么食人街、烂鬼楼巷,八仙饭店…… 但没想到唐励尧根本不往那里走,第一天去了渔人码头和大三巴牌坊,拿着个单反各种角度给她拍照。 晚上到永利王宫做缆车、看喷泉。 第二天开始吃美食,从官也街吃到三盏灯,晚上又跑去威尼斯人度假村坐贡多拉船。 划船的是位穿宫廷裙的意大利小姐姐,一路歌声不断。 顾缠捧着一杯冻柠茶,感受小船飘飘荡荡,欣赏两岸的美景,还挺有趣。 唐励尧抱着两盒不同品牌的蛋挞,说:“安德鲁和玛嘉烈,你试试哪个更合口味。” 顾缠就很纳闷:“你是不是忘记咱们来澳门干嘛了?” “我爸当年是在东望洋山附近坠的海,那是景区,又不是人迹罕至的地方,这都多少年了,能有什么线索?”唐励尧随便给她一块儿蛋挞,“我早交给彭非去查了,调查这些,他们家是专业的。” 谭梦之是个孤儿,先从她的人生轨迹查起比较好。 其实他们家老爷子不太喜欢谭梦之,当年并不想她当儿媳妇,叶美娜也和他说了一些事情,他现在心里有点儿别的想法。 当然,这个想法还不成熟,没有必要说出来。 顾缠不懂了:“那咱们还来澳门做什么?你在哥面前说调查,说得跟真的一样。” 唐励尧尴尬:“反正在等调查结果的时间里,咱们没事干,闲着也是闲着。” “你不对劲儿。”顾缠一口冻柠茶,一口蛋挞,在意大利小姐姐的歌声里瞄他一眼,“我觉得你在故意讨好我。” 第31节 太刻意了。 她眼睛朝小吃摊上随便瞟一下,他立刻去买。 还殷勤的为她拍照,买衣服,拎购物袋…… “我哪里是讨好你,分明是在和你培养感情。”唐励尧假装欣赏风景,不咸不淡地说,“别客气,这是作为合格的男朋友,应该做的事情。” 顾缠:???“我们什么时候谈恋爱了吗?” 她怎么不知道? 唐励尧放下蛋挞盒子,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头发:“还没有,可是我俩注定得绑在一起一辈子,对吧?既然如此,不如趁早培养感情,往后相处起来才更愉快。” 这太恐怖了,顾缠咬着吸管摇头:“我不想和你谈恋爱。” 唐励尧:“为什么?我哪里不好?” “挺好的。”顾缠实话实说,他长的白,洋气,身材又好。别说这身风衣配休闲裤,哪怕披块儿破桌布,都能披出时尚感,“但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难不成你是我喜欢的类型?”唐励尧和她讲道理,“你看,事情发展到这地步,没得改变了,咱俩必须努力,积极发现对方的优点,争取早日喜欢上对方。” “不。”顾缠微微摇头,纠正他,“是你得让我发现你的优点,让我喜欢上你,不然我有可能换掉你。” 唐励尧:……“可不是么,你说的没错,所以我正在努力表现啊。” 好麻烦啊,顾缠将冻柠茶塞他手里,双手抱着头。 其实唐励尧的心情更复杂。 好端端的,他原本拿着《霸道总裁和娇俏秘书》的剧本,一夜之间翻天覆地,成为《女王大人和傀儡仆人》。 这落差谁顶得住? 他掰过她的肩膀,强迫她面朝自己:“小缠,我反正已经做好准备了,从今以后,我会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你的人。” 顾缠微微动容,这感觉挺上头,是她喜欢的范儿。 就见唐励尧从风衣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兔子皮筋儿,戴在他自己的手腕上:“戴上它,往后所有人见到我,都会知道我名草有主了。” 顾缠:“……” 她的视线,从他手腕上的皮筋,移到他真挚的面孔上。 她真的一句话都不想说。 唐励尧原本想趁机再说点什么,但他的手表又开始嗡嗡作响了。 一整天能响几百次,手腕都快给他震麻了。 这是顾严正在刷卡购物。 传进来的消费信息几乎都是几十、几百块,就没一个上千块的。 他挺困惑,拿着他的卡不去买别墅买跑车,这是干嘛呢? 严重怀疑顾严是在故意骚扰自己。 唐励尧打开微信:哥,要不你把你银行账号,或者支付宝账号发过来,我让秘书把钱给你转过去好不好? 他还要和彭非保持沟通,不想关静音,真是太吵了。 不一会儿,顾严的微信回过来:不,转给我就是我的了,花自己的钱我心疼,我要花别人的钱。[微笑][微笑][微笑] 唐励尧:[地铁老爷爷看手机表情包]。 顾严:照顾好我家小怪物![刀子][刀子][刀子] 唐励尧从相册里挑一张顾缠的照片发过去:[美少女表情包] …… 下了贡多拉船,顾缠玩累了。 澳门不大,两人走回住的酒店。 路上顾缠总觉得头有点晕晕的,怀疑刚才游船时吹着风了。 “我的错,应该提醒你戴顶帽子。”唐励尧后悔,虽然天气不冷,但水边湿气重,顾缠身体不好,“要不要去医院?” “没事儿,问题不大。”顾缠示意自己没有那么脆弱,“买点感冒冲剂回去就行了。” “正好前面有家药店。”唐励尧进去买,顾缠坐在外面的长椅上。 等唐励尧买完感冒冲剂出来,发现顾缠侧躺下了,还蜷缩着。 “小缠?”唐励尧见她连眼睛都闭上了,心里升腾出不好的预感,走过去摸一下她的额头,竟然烫得吓人! 一会儿的功夫,体温上升的也太快了吧? 唐励尧准备打电话叫车,送她去医院,没想到顾严的电话先进来了。 他接通:“小缠发烧,好像失去了意识,我正准备带她去医院。” 隔一会儿顾严才说话:“不用去医院,带她回酒店躺着就行。” 唐励尧听他声音过于压抑,像是在忍受着剧痛:“你没事吧?” 顾严没回答,只说:“‘油’开始大量向她倾斜,我控制不住,小心点,你应该也会被影响。” 唐励尧心中一震,一结束和顾严的通话,立刻抱起顾缠打车回酒店。 进入酒店大堂礼宾纷纷来问:“唐先生,需要帮助吗?” 唐励尧急匆匆:“不需要!” 礼宾帮他刷了电梯,送他们上楼。 “是和唐先生一起入住的那位小姐吧?” “是的。” “那就没事了。瞧上去像是昏迷了,虽然不敢得罪唐家的公子,但也得确保其他女士在酒店内的安全。” …… 等回到房间,唐励尧将顾缠放在床上,又将房门锁好。 他拉个凳子坐在床边,时不时探一探顾缠的额头。 不量体温,也知道她烧得很高。 不只脸颊,露在外面的皮肤通红,像只煮熟的大闸蟹。 唐励尧不知该怎么办,又给顾严打电话,顾严没有接。 他拍条视频发过去:越烧越高了,我当真什么都不用做? 大概过去半小时顾严才回:守着她就好。 唐励尧稍稍安心,找出棉签蘸了蘸水,小心翼翼帮她润了润干裂的嘴唇。 顾缠烧得迷迷糊糊,眉心紧皱,嗓子眼咕哝着,一直哼哼唧唧。 “你在说什么?”他把耳朵凑她嘴边也听不清楚。 守了大概两个小时,唐励尧像是被她传染了似的,也觉着浑身燥热的厉害。 室内空气变得灼热,可他不敢开窗透气。 洗了个冷水澡,降降温。 又过一会儿,他浑身酸痛,眼睛模糊不清。 疲惫来得越来越猛烈,像是吃了一整瓶安眠药,挣扎不过,他渐渐失去意识。 那一瞬间唐励尧心里想了挺多。 顾严说,“油”能控制他们繁衍的欲望。 现在他们两个人全都失去意识,又浑身燥热,该不会一觉醒来…… …… 事实证明完全是他想多了。 唐励尧醒来时,是在地上躺着的,衣衫整齐。 他拍着胀痛的脑袋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嗓子眼干的厉害,还是先去瞧顾缠的状态。 额头依然很烫,现在是第二天早上十点半,她烧了整整一夜。 但状态稳定不少,应该就快退热了。 唐励尧开了瓶矿泉水,往玻璃杯里倒水时,他动作一顿。 他的听觉似乎变的敏感了?水滴在杯子里溅起的声音,听得真真切切。 唐励尧赶紧走去阳台上举目远眺。果然,视力也提升不少。 他又在房间里尝试跳跃,轻而易举便能摸到房顶。 若没天花板挡着,或许还能跳得更高。 怪不得被称为“油”,唐励尧活动筋骨之后,当真感觉自己的骨关节都像是擦了润滑油。 身体灵活度达到质的飞跃,像豹子。 他稍稍琢磨,打电话找客服要了一柄水果刀。 唐厉尧坐回椅子上,朝自己手臂割出一道挺深的口子,然后静静等待。 等待过程中,他凝视昏迷不醒的顾缠。 看来她体内“油”的多少,直接关系到他能力的强弱。 他这一夜变化巨大,真不知她醒来后又会变成什么模样。 一晃神的功夫,他再去看自己手臂上的伤口,竟然已经完全愈合了。 用时不超过三分钟。 唐励尧就挺感慨,根据米国科幻片规律,想要拥有超能力,有钱靠科技,没钱靠变异。 他明明有钱,怎么也得靠变异? 第32节 第20章 抓妖 等到下午三点半,顾缠还没醒来,唐励尧发现一个问题,他中午忘记吃饭,怎么一点饥饿感也没有? 接着等,到了晚上,还是没有饥饿感,可他的体力却依然充沛。 看来和顾严说的一样,往后他身体所需要的养分全靠“油”了,顾缠就是他的食物。 一旦饿了就得回到她身边,感觉就像一条等待主人喂食的狗。 或者,像一个仿真机器人,需要固定时间回基地充电。 顾缠就是他的基地。 已经拥有夜视能力的唐励尧忘记开灯,静静坐在床边沉思了很久。 思考自己现在究竟算是个什么类型的怪物。 叹口气,他起身从客房酒水吧里找出一块瑞士巧克力。 拆开尝一块儿。幸好啊,味觉还在。 不说是吃货吧,他也属于非常钟情于美食的那波人。 往后可以敞开肚子去吃各种高热量食物,还不用担心发胖,这得是多少人、尤其是妹子们羡慕的技能啊? 就这样安慰着自己,他低落的情绪消减不少。 正吃着巧克力,手表震动。 顾严发来消息:我妹醒了没有? 唐励尧:还没有醒,烧退了点,大概38度左右吧。 之前保守估计烧到40多度。 顾严:还在发烧???[疑问][疑问][疑问] 唐励尧犹如惊弓之鸟:出问题了? 顾严:从她开始发烧,你带她一路回酒店,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人和事? 唐励尧仔细回忆:没有啊,直接打车就回酒店了,路上我一直抱着她,从没让她和其他人接触过。 他领会了顾严的意思,顾家兄妹这种加油站体质本来就很容易遭到妖魔鬼怪骚扰,更何况这次“油”大量输入。 唐励尧灵魂出窍时感受过,那真是一种无法抗拒的致命吸引。 顾严:绝对有!只是你太粗心没注意![发怒][发怒][发怒] 唐励尧顿时觉得周围阴森森的,赶紧将房间里的灯全部打开,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 他的阴阳眼技能肯定是已经点亮了,但真没发现过什么奇怪的物种。 除非在他完成变异之前,那玩意儿就趁着顾缠虚弱,钻进了她的身体里。 他将情况和顾严讲了:有这种可能吗? 身体里面进了“病毒”,“油”在和它对抗,所以她才开始低烧。 唐励尧又问:“油”会不会主动将它清除掉? 顾缠身上应该没有火烧伤过的疤痕,那脏东西没地方躲。 顾严:平时可以,但现在我妹和“油”还没完全适应彼此! 唐厉尧:那该怎么办? 顾严:你自己看着办。 唐励尧:??? 怎么突然这么冷漠? …… 顾严一点也不冷漠,他发完短信恼火的将手机都摔了。 “真没用。”他骂的是唐励尧。 “他才刚开始接触这些。”谭梦之的脸出现在窗户上,她转动眼珠,朝窗外看一眼,“你不放心的话不如过去看一看?” 这间位于巷子内的小旅馆,距离唐厉尧两人所在的酒店,走过去仅仅需要二十几分钟。 顾严不说话,阴沉着脸将手机从地上捡回来。 在事情不曾恶化到控制不住之前,他不能过去。 正如谭梦之所说,唐励尧才刚开始接触这些,需要一个学习的过程。 这就是找普通人当傀儡的弊端,给他抓妖的本事,他都不知道怎么抓。 所以他们祖上才总喜欢抓道士天师驱魔人当傀儡,可以省去许多教导的精力。 这大概也是正派将他们归为邪派的一个重要因素。 烦,烦得很,顾严起开一瓶酒,还是他常喝的雪花纯生。 花钱这事上他是不敢太造作的,这笔钱是他为唐励尧代笔应得的报酬。 “你已经不用喝酒了。”谭梦之提醒他。 不用再替顾缠保管油桶,他自由了。 顾严握住酒瓶子的手一顿,是这样。但喝了那么多年的酒,早就上瘾了,于是继续喝:“那你也该知道,我现在没有太多‘油’了。” 他身上十分之七的“油”都已经转移在顾缠身上,“对你来讲,我已经没有太大用处,你能不能别再缠着我了?” 谭梦之从窗户消失,脸孔浮现在墙壁。“你突然失去那么多‘油’,正是最虚弱的时候,我担心简南柯会来,想帮帮你。” “你帮我?你特么哪来的脸说这话?”顾严放下手里喝一半的酒瓶,抄起一个空酒瓶,砸在那张脸出没的墙壁上,“我会惹上他是谁害的!” 谭梦之前阵子一直在帮一个小明星开启天赋,那小明星刚好去参加慈善拍卖晚宴。 顾严便托谭梦之帮忙照看下顾缠。 没想到她竟然在晚宴上杀了人。 “他们全都是‘将军’的人,想要害死唐励尧,抓走你妹妹来要挟你。”谭梦之不满道,“如果你在场,也会动手的吧。” “‘将军’为什么会盯上我?还不是因为你赖在我家十几年不走吗?”顾严怒不可遏,“而且你杀就杀,还要当着简南柯的面杀?你是嫌给我惹的麻烦不够多?” “我当时只想教训他一下,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谭梦之直接从墙里出来了,辩解道,“我那会儿应该是被蹀躞邪性影响了。” “你先慢着。”顾严冷笑,“我们现如今只是怀疑你被它操控了,也许想错了呢,也许你就是蹀躞邪性本邪,就是一条天生邪恶的寄生虫呢!” 谭梦之抿着唇不说话,被他驱赶习惯了,听到这话还是会生气:“行!我这去找简南柯说清楚,说这一切和你没关系!” 顾严好笑:“你可省省吧,别在那搞什么自我牺牲了。我已经被他盯上了,即使简南柯知道我和蹀躞邪性没关系,我也上了那四大驱魔家族的抓捕名单了。” 等简南柯见到顾缠,顾缠也会上黑名单。 但她已经和唐励尧绑定在一起,以唐家的社会地位,他们需要考虑的因素太多,不敢轻易出手。 再说解释,去找简南柯解释,等于是向简南柯低头。 不可能,简南柯算个屁! 能让他顾严低头的,就只有断电时兜里差的那三块钱电费! * 抵达澳门机场,一下飞机,简南柯先打了三个喷嚏。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他微微仰头看了看天,要下雨了。 他戴着墨镜,打扮成商务人士,一手提着装满驱魔抓妖用品的公文包,一手将长伞做手杖,如同一个老派的英国绅士, 刚走出机场,一辆显眼的劳斯莱斯幻影便来到他面前不远处。 司机打开后座车门,一名衣着光鲜的男士面带微笑下车,朝他挥了挥手。 简南柯皱起眉。 这就是动用社会人脉关系的后果,虽然查到了顾严的动向,同时也暴露了自己。 最近圈内正在流传,这边一位隐形富豪家里出了问题,请了不少同行,都打了败仗。 也有请过他,他一直没搭理。 这也不知道是谁将他卖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简南柯正要上前寒暄两句,这位男士却从中途偏了点方向,擦着他的肩膀过去,风风火火的,还撞了他一下。 原来人家要接的人和他同班飞机,是一起出来的。 简南柯暗自庆幸,幸好没开口,否则他这个社恐怕是要尴尬死。 “梁大师!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是将您给盼来了!”接机的男士上前去握一位老年人的手。 那老人七十多了,干瘦,鼻梁上架着一副圆片眼镜,蓄着山羊胡,标准旧时代江湖术士形象。 梁大师?简南柯知道他是谁了,天师协会副会长梁进贤。 这老人家地位不低,但在业内的风评并不是太好。 做事情有些不择手段,总爱走一些有损阴德的偏门,但说邪术吧又算不上。 不管怎样,这位老人家绝对不是用钱能请出来的人物,大概又是卖了谁的面子。 人情真是这世上最难还的东西。 不过,他竟然和自己同一班飞机,是巧合么? 梁进贤没有和那位接机的男人握手,是他身后的徒弟代握的。 他看向简南柯:“瞧你的反应,大概是认出我来了,我就说飞机上瞅着你眼熟。但咱们这行现在越来越吃香,门槛也越来越低,人一多,我这记性也就越来越不好了。” 他在奚落简南柯,奈何简南柯极少与人沟通,压根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 简南柯上前和他握手,紧绷着脊背寒暄道:“梁老先生,年纪大了难免的,别难过,平时多吃点核桃。” 他大伯现在每天都在吃核桃。 梁进贤的脸色微微一变,以为他故意的,心道一声好家伙! 第33节 他照样没握手,是徒弟代握的。就仿佛别人手上都是传染病菌。 简南柯毫不在意,依然彬彬有礼:“梁老先生,我还有事先走了,等有机会再登门拜访。” 梁进贤笑道:“好。” 简南柯打了辆出租车先走了。 接机的男人察言观色,瞧见简南柯离开以后,梁进贤脸上的笑容地震似坍塌,忙说:“您这位后辈看上去颇有些张狂啊!” “呵。太年轻,又被一些无知的暴发富捧得太高,有他栽跟头的时候。”梁进贤冷笑一声。 一行人坐上那辆劳斯莱斯。 车子行驶在马路上,梁进贤原本在闭目养神,突然睁开眼睛:“停车。” 司机打了个激灵:“大师,这里不能停车……” 梁进贤的徒弟立马喝道:“让你停就停!” 司机只能踩下刹车。 幸好这辆车过于豪华,后车并没有跟的很紧。可即使刹住了,也被吓了一跳。 从司机身边绕过来时,忍不住骂:“有钱了不起啊!马路是你家的呀!说停就停,早晚*****” 司机拼命赔不是。 梁进贤置若罔闻,只盯着对面的大楼。 接机的男人介绍:“这是当地几家顶尖酒店之一。”报了下酒店名,“您是想住酒店吗?” 梁进贤点头:“先在酒店歇一歇,明天再过去。” “不知您想住哪家酒店?” 梁进贤指着对面:“就那家。” 接机的男士立马安排,打电话时,他好像看到了刚才机场拿伞的高傲男人。 他也在看那栋酒店大楼,却没有往酒店大楼走。 反其道而行之,拐进斜对面的一个胡同。 * 这会儿,唐励尧正趴在床边,用两指撑开顾缠的眼皮儿,检查她的双眼。 听说人在中邪时,可以从眼睛里看出来。比如若是被下了降头,眼睛里会有一条竖线。 但顾缠除了眼白有些浑浊,没有异常。 唐励尧心想,自己是不是得下单买点儿《茅山道术》之类的书,系统学习一下? 亏他还以为改造完成之后,他可以直接像顾严一样,一脚踹死一个怪物。 却没想过顾严之所以踹的轻松,是因为他身经百战,知道那玩意儿一脚便能踹死。 “小缠?小缠?” 他连续喊了好几声,她还是没有反应。 唐厉尧开始检查她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肤,想试试看,能不能从皮肤表面看出一些端倪。 有占便宜的嫌疑,他问客服要了双橡胶手套。终于让他发现,她脚踝处有一处淤伤。 应该不是碰伤,顾缠可以顶得住挨骂,但她的身体是有一些娇气的。 平时若有个磕碰总会十分敏感。 类似这种程度的淤青,她撞到时一般会哼唧好几句。 确定了位置,下一步该怎么做? 他又给顾严发微信,说了说情况。 顾严还是那句话:自己看着办,你是傀儡还是我是傀儡?是你和她待一辈子,还是我和她待一辈子? 唐励尧:那我万一做的不对,可别怪我啊。 等了半天顾严没回。 他没辙了,开始想当然。 摘了手套,将手覆盖在淤青处。 完全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不曾想一两分钟以后,他的手掌心竟然开始发热,甚至能感受到一个黏糊糊的东西在掌心里不断蠕动! 唐励尧眼眸一厉,确定就是它! 他想象自己掌心里有块儿吸铁石,它就是一块铁,他一定要将它吸出来! 它在挣扎,但是没用。 唐励尧一咬牙,手臂猛的向上一提,终于将它吸出来了! 但是因为不知道如何处理,都没瞧清楚那是个什么玩意儿,它就顺着他的掌心,一下子钻他身体里去了! 唐励尧完全感觉不到它的踪迹,只知自己身体表面也会像顾缠一样有处淤青。 他知道怎样干掉它了,立马开始检查自己的身体。 头昏脑胀的顾缠醒过来了,她眨了两下眼,刚扭头,就看到唐励尧在一旁心急火燎的脱衣服。 顾缠怀疑还在自己还在梦中,毕竟刚才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一开始梦里的人都穿着古装,后来穿着旗袍,最后换成了现代装。 她作为旁观者,目睹了不少人世间的悲欢离合。 若没猜错,那是“油”一代代寄生留下来的记忆。 她面无表情的看,一如往日的平静,直到在梦里看到年轻时候的外婆,还有妈妈。 她好像还痛哭了一场。 但是现在已经全都记不清楚了。 唐励尧不该出现在‘油’的记忆里,她明白这不是梦,问道:“你在干嘛?” 只是蹙着眉,满脸不解,没有什么过激的情绪。 唐励尧全部心思都在身体里的怪物上,也没料到顾缠竟然会秒醒。 他被吓了一跳,连忙说:“你别误会!”边脱衣服边往房客厅跑,“我等会儿再跟你解释。” 顾缠听见他在客厅了说,“是‘油’在朝你转移,有个邪灵钻进你身体里,我把它吸出来…” “总之,我绝对没有因为想和你谈恋爱,先将生米煮成熟饭的想法!” 顾缠纳闷:“你怎么会认为我有这种想法?看来,你真有过这种想法?” “怎么可能?”唐励尧心道这不是正常女人看到这一幕都会有的想法么? 看来顾缠并没有因为“油”的注入,有所改变。 他放心不少,专注自身,摸到后腰上凸出来的一块儿皮肤,直接拿水果刀扎了下去! 复原能力增强,不代表没有痛感,这一刀扎的他差点儿跪下去。 如他所料,骨关节里的“油”迅速朝伤口处聚拢。 类似于身体的自我保护,“油”必须凝血,同时发现了这个入侵者,将它消灭掉。 唐励尧疼的满头冷汗,从急救包里取出一块儿纱布,捂在伤口上。 挪着脚步刚要走去沙发上休息下,却又听见卧室里顾缠惨叫:“我的手怎么了?!” 第21章 端倪(二更) 唐励尧慌忙往卧室跑。 身体因为紧张过于紧绷,再加上剧烈运动,腰上的伤口渗出大量鲜血。 这时候他意识到,自己这一刀或许扎的太狠。 没事儿,下次他就有经验了。 来到卧室,唐励尧瞧见顾缠将自己蒙在被子里,浑身颤抖。 “怎么?你手怎么了?”他仔细打量周围,并未嗅到邪灵气息,“小缠?” 顾缠慢慢拉开被子,灯光下又看一眼自己的手,双眼满是惊恐。 她又想往被子里钻,却被唐励尧抓住手腕,反复研究:“你的手没有问题啊?” 听他这样一说,顾缠微微僵直,冷静了点,但胸口仍在剧烈起伏着:“那你、你看到什么了?” “手。”唐励尧摊平她紧攥的手掌,搁在自己的手掌上,“非常漂亮的手。” 顾缠紧紧绷着唇线,好半响才说:“你去拿个镜子给我。” 床头柜上有镜子,唐励尧转身就能拿到,却因腰伤费了好半天劲儿。 顾缠接过镜子,似乎鼓足极大的勇气,才敢望向镜子里的自己。 惊吓、困惑、难以置信、厌弃…… 一时间各种感受交织,但最后仅仅剩下恐惧。 她扔掉镜子,向后一缩,双手捂住脸:“你肯定是在骗我。” “你究竟看到什么了?”唐励尧问她。 顾缠再次将自己蒙在被子里:“我变成怪物了……” “啊?怪物?”唐励尧也不废话,找到手机,打开相机,拉开被子那一瞬间,趁她不防备,咔擦拍下一张照片,“你瞧,随手抓拍一张,这么死亡的角度都美的像仙女儿一样,哪来的怪物?” 不是恭维,顾缠属于标准的骨相美人,没有死角的美。 唐励尧的圈子里最不缺美人,初见她时也难免被惊艳了一下。 她祖上找傀儡估计都会筛选颜值,一代代基因改良下来,是最纯天然的整容。 第34节 顾缠尝试着探出脑袋,看一眼他的手机屏幕,愣住。 照片上的她是正常的。 但她看自己,无论直接看身体,还是间接照镜子,全都不正常。 那是一个黑黢黢的怪物,就像一只掉落进石油桶里的耗子,爬出来后浑身沾满石油。 石油不会干,从上至下一层层滚动脱落,好像夏日里融化的冰淇淋甜筒。 并且永远融不干净。 她抬起手,指尖会有黑色的油向下滴落。 落在床单上,又滑回她身体里。 唐励尧听着她的描述,头皮发麻,但还得安慰:“你别想太多,或许是‘油’刚吸收,还没与你完全融合,过几天自然就好了。” “把电话给我,我问问哥。”顾缠其实挺爱漂亮的,也知道自己特别漂亮。 所以看那些霸道总裁小说时,她总能很好的代入女主。 现在这种丑陋的怪物模样她难以接受,哪怕只有她自己可以看到。 “用我的电话打,我哥不一定接你电话。” “行。” 唐励尧从她包包里找出手机,递给她。 响一声顾严就接了,语气挺不自然:“正好电话在手边,不小心按到……” 顾缠:“哥,外婆和妈妈看待自己,也会这样吗?” 顾严:“说清楚,没头没尾的我怎么知道你的意思?” 顾缠的声音出现明显起伏:“我看我自己是个怪物……” 顾严听完:“大概是突然大量转移,你的身体承受不住,还没完全融合,过几天应该就没事了。” 他的解释和唐励尧一模一样,顾缠逐渐安心。 “我就说吧。”唐励尧安慰着她重新躺下,“你先休息休息,我让客服送点吃的过来。” 傀儡不需要吃饭,她却需要。 他刚扶着顾缠躺下,微信传来提示音,是顾严:她醒了怎么不和我说![发怒][发怒][发怒] 唐励尧的腰伤仍在流血,心力交瘁地回:哥,我刚为了抓邪灵自捅一刀,没时间啊。[委屈][委屈][委屈] 顾严:别学我发表情![一长串锤子] 唐励尧这会儿是真委屈,就这血流满地的模样要是在家里,整个唐家上下都得裂开。 叮咚。 顾严又发一条信息:“油”怕火,在低温下更活跃,你拿点冰凉的东西贴在伤口上。 唐励尧微微怔,忙去酒水吧拿出一瓶冰可乐,咬牙往伤口上一按。 那酸爽,疼的他差点厥过去。 但血的确慢慢止住了。 唐励尧刚想发个谢谢过去,顾严的信息再次跳出来:为抓邪灵自捅一刀,在下佩服,下次直接抹脖子吧,你和它同归于尽得了。[微笑] 唐励尧:“……”他想问碰上这种情况到底该怎样解决,但他有预感,顾严不会说。 他也搞明白了,顾严就是想让他自己摸索。 不准他产生一点点依赖,才能早日成为一个合格的傀儡。 * 顾严其实坐不住了,走到窗边,朝酒店的方向望过去。 不应该啊,外婆从没说过哪个继承人会出现这种排斥反应。 而且“油”不是黑色的,是乳白色的,怎么回到小怪物身上会变成黑色? 他越想越觉得其中有问题,但这“问题”超出他的知识范畴了。 “简南柯来了。”谭梦之一直在这家小旅店的墙体游走。 她在墙壁里的时候,简南柯那块儿怀表探知不到她身上的蹀躞邪性,“他正在周围布置,似乎知道你怕火……” “等他半天了。”顾严打断她,挽了挽袖子,勾起一抹冷笑。 他提着一个箱子,走出房门,大步流星的上去房顶。 这是一家家庭旅馆,天台是可以打开的。顾严在房顶上开启箱子,里面是他刷卡采购来的二手无人机。 顾严操控无人机飞去后巷子上方,用夜视仪从高空拍摄简南柯在巷子里的举动。 通过手柄上的屏幕,他看的一清二楚。 稍微剪辑了下视频,顾严打电话:“喂!我要报警,周围有人鬼鬼祟祟,不知道想干什么。对,我都录下来了,看他的举动,我觉得应该患有精神疾病。对,请快点!” 澳门治安是真好,简南柯还没布置完,就被警察带走了。 身为举报人,顾严也嗑着瓜子一起去了警察局:“说你是傻子还不相信,非得跑来验证一下。” 什么年代了,还搞从前的老一套。 不知道与时俱进的人,注定是要挨打的。 * 顾缠吃不下晚饭,浑浑噩噩的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照镜子,依然是老样子。 “总得缓两天,别着急。”唐励尧安慰她。 至于他的腰伤只剩下一点浅浅的痕迹了。通过这次实战,他对自己身体的承受极限和痊愈速度,差不多产生一个初步拿捏。 不能浪,如果所受的重伤赶不上‘油’医治的速度,他会昏迷、还会死。 顾缠无精打采:“走吧,去吃早餐。” 现在刚好是酒店的早餐时间。 “让客服送房间来吧?”唐励尧感觉她走不动。 她连抬手捋头发都十分吃力,好像身体表面当真覆盖着大量粘液,带给她巨大的负担。 顾缠正艰难穿鞋,突然抬头:“你是不是觉得和我这个怪物一起出门特别丢人?” 如果不看她的眼神,唐励尧会认为她在开玩笑。 并不是,她是极度认真的质问。 唐励尧觉着莫名其妙:“你这说的哪里话?只有你自己可以看到,别人眼里你是正常的,我怎么会觉得丢人?” 顾缠继续低头穿鞋子:“你的意思是如果大家都能看到,就会很丢人?” 唐励尧眉头皱得很深,以往有时候也会被她噎住,但和现在完全不一样。 她从前噎他,或玩笑,或无心,或调皮。 现在的感觉说不清楚,总之令他很不舒服。 但一句“你是怎么回事?”到了嘴边,又咽回去。 “你过来。”地板上的血迹都清理干净了,唐励尧拉着她去翻垃圾桶,里面都是些沾着血的纱布。 他委屈吧啦地说,“你瞧瞧,这些全是我的血,全是昨天为你流的。我疼的一夜没睡,一大早,你居然还来挖苦我?” 那一团团红色纱布像燃烧的火焰,顾缠盯着看了会儿,恍恍惚惚地道歉:“啊,对不起,我可能是太害怕了。” “我能理解。”唐励尧拼命挤出一个微笑,“走吧,我们出去吃早饭。” “嗯。”顾缠点点头,跟着他走。 刚出门立刻碰到服务员,热情洋溢地说:“两位贵宾早上好。” 顾缠一下变得手足无措,转身躲回房间,到处去找棒球帽、手套、围巾…… 唐励尧看的心慌,不敢上前,但又必须上前。 他怕顾缠说:你往常不是挺爱帮我搭配?今天怎么不说话? 他不知道怎样回答,于是假装和往常一模一样。 坐电梯下楼,她躲在他身后。 在酒店的自助餐厅吃饭,也选择角落。 她坐着不动,唐励尧去帮她取食物。 顾缠昨天一整天没吃饭,饥肠辘辘,但根本没有胃口。 被她碰过的碗筷和食物,全都像涂了一层黑油,令人作呕。 看着她咬一口面包便开始连连干呕,唐励尧猜到原因,去拿了两笼珍珠小笼包,拇指大,一口可以吞一个。 “右边靠窗第三桌,有个留山羊胡子的老人一直看我。”顾缠放下筷子,用脚尖从桌子下面踢了踢唐励尧。 唐励尧朝她说的位置望过去,真有个留山羊胡子的老人,带着老式小圆眼镜,边吃饭边看报纸。 顾缠坐立不安:“你说他为什么一直看我?是不是可以看到我现在的怪物模样?” “没吧?他在看报纸。”唐励尧盯半天,也没见老人往他们这桌扭过一次脸。 顾缠执着:“有,真的有!” 瞧见她有发作的迹象,唐励尧直接起身走了过去,俯身和山羊胡老人讲了几句话。 然后唐励尧回来:“好了,他不会再看你了。” 顾缠狐疑:“你说了什么?” 唐励尧玩起她爱的梗,故作深沉地冷笑:“我警告他,我的女人只有我可以看,不然,我会很不开心。我问他,知道什么叫帝王一怒,流血千里吗?” 顾缠又是一阵恍惚,拍拍额头忽然就乐了,低头继续吃小笼包。 唐励尧默默松了口气,还好他够机智。 第35节 微垂视线,他在餐桌下方悄悄给顾严发微信:哥,我们担心的事情可能发生了。[惊恐] 这只是个开始,想起薛丁香和薛仪婷,又想起成为活死人的外公和被逼疯的顾向枫。 唐励尧已经在心里琢磨自己的下场了。 第22章 油人 唐励尧在心里默默谋划着,连续瞄了几次手机,顾严始终没回复。 “那老人家还在看我。”顾缠的平静无法维持太久,眼睛里布满惊恐,“不吃了我们回去吧……” “哦好。”唐励尧百依百顺。 刚走出餐厅,顾缠再次往他背后躲:“前面那个女人同样在看我,她好像也可以看穿我的怪物模样,她看穿我了……” 唐励尧望过去,迎面走来的是一男一女。男人一看就是个阔少,女人标准整容脸,小鸟依人的挽着他。 女人确实往他们这边瞅了两眼。 唐励尧说:“她看的好像是我?毕竟我可比她身边的男人帅多了。” 顾缠将额头抵在他肩膀上,瑟瑟发抖:“不,她是在看我……” 嗐,管她看谁呢,擦肩而过之后已经走远了,唐励尧温言软语地劝她:“小缠,你现在需要放轻松一些。明明没什么,你太过紧张,其他人才真要多看你几眼。” 鬼鬼祟祟像做贼似的,若非他在身边陪着,酒店肯定会盘查她。 这种不被他信任的感觉,真的令顾缠很难受,一下松开他的手臂:“所以你觉着我神经过敏,没事找事么?” 唐励尧连忙解释:“我没这意思……” 电梯门开了,顾缠丢下唐励尧快步走进去。 面朝角落,一幅不想再搭理他的态度。 外婆的床前故事里常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没有人可以理解她的恐惧,担心被人类看穿自己不是同类的恐惧。 …… 回去套房,顾缠习惯性洗手。 即使可以忍住不抬头看镜子,也逃不过洗手池里流淌的黑油。 顾缠吐了,好不容易才吃下去的食物被她吐的一干二净。 昨晚上她吐过一回,是黄色的胆汁,今天吐出来已经全是黑色粘稠状物体了。 她心里清楚,不会再改变了,她彻底变成了怪物。 趔趄着转身,艰难地挪着步子走回床边,摔在床上,像一滩沼泽里的黑烂泥。 唐励尧:“小缠……” 顾缠:“你先不要和我说话,我想静一静。” 挣扎着躺正了,语音启动遮光窗帘。 大清早的,卧室像是进入黑夜。 也仿佛只有黑夜才能为她带来一点点安全感。 唐励尧如履薄冰,不敢再多说什么,打电话问客服要了一屉珍珠小笼包,拿保温盒盛着。 养生壶里也煮上花茶,开启保温模式。 全放在顾缠一伸手就能够着的地方。 唐励尧站在床边小声说:“我回房间……算了,我去客厅睡会儿,有事儿你叫我。” 她眼皮儿再动,但不说话。 唐励尧蹑手蹑脚走出卧室,坐在沙发上。 顾严还没回微信,倒是唐律给他发一条信息:你怎么跑澳门去了? 唐励尧:还能干啥,玩儿呗。 唐律:每次你妈回来,你整天赖在她身边,这次居然丢下她跑了? 唐励尧:哪有那么夸张? 唐律:你真看上顾小姐了? 唐励尧没回答。 唐律:她有点儿邪门,现在是没办法只能如此,我和你妈已经在帮你接触一位隐居国外的大人物。你心里有点分寸,尽量和她保持距离。 唐励尧突然烦躁:谁说她邪门的?简南柯吗?还是您无法完全掌握的都邪门?那您知道简南柯又在您背后干了些什么?您管好您自己就成了,操心我干什么?从小到大我让您操过心吗?您这会装什么慈父? 发送完直接锁屏。 太累了,他往后仰躺,闭上眼睛休息。 * 唐律看着手机蹙了蹙眉,他这个儿子胸无大志,脑子也不灵光,但好在省心。 他对他的要求从来不高,平安长大就好。 毕竟有一个继承人摆在台面上,集团内部会更稳固。 至于继承人有没有能力并不重要,根基粗壮的大树上,站只雄鹰和站只猪区别不大。 直到此刻,他好像才忽然意识到小崽子不声不响的长大了,敢给他脸色看了。 生气倒不至于,毕竟他年轻时也这般怼过老爷子。 为了谭梦之。 老爷子总说自己阅人无数,一看谭梦之就知道她心术不正,接近他是别有用心。 甚至还当着谭梦之的面说。 唐律气的离家出走。 即使二十几年过去,唐律始终不认错。因为以他现在的阅历回顾当初,依然可以判断谭梦之并不是奔着他的钱而来。 不过,这两天通过调查屠振的事情,令他内心有所松动。 慈善晚宴上屠振的助理心梗去世,简南柯告诉他屠振有问题,要对他儿子不利,还请他帮忙调查屠振的底细。 唐律刚起手查,屠振也死了,死于车祸。 但这不妨碍调查他背后的人际关系网,竟是一片空白。 抹去这一切的人能力不弱,反而激起唐律的好胜心。 通过深挖,被他挖出来一个姓骆的古董商人,资助过那场令屠振在圈里打响知名度的画展。 这姓骆的古董商人还是位慈善家,捐建过不少孤儿院和学校。 唐律竟然在名单上看到了谭梦之从小居住的孤儿院。 世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这真是巧合? 唐律点了根烟,起身走到落地窗前。 从八十楼朝外看,只能看到一栋栋楼的楼顶,有时候总给他一种自己不是身在人间的错觉。 * 唐励尧梦中惊醒,恍如隔世。 一看表,才过去半小时。 这会儿想起来和他爸说的那些话,开始有点后悔。 怎么看,都是将负面情绪发泄在了他爸身上。 想道个歉,又觉得自己没说错,管他呢。 他扶着卧室门框暗中观察,顾缠还在床上躺着,不吃不喝。 比较好的一点是,她打开了地灯,看来,她已经在慢慢学着适应了。 接受改变是需要时间的,唐励尧无计可施。 讲真话,看着顾缠好端端一个可爱姑娘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他心疼。 但在心疼之前,必须得先自保。 唐励尧打开购物软件,往购物车里添加一堆《茅山道术》、《妖怪大全》方向的书籍。 想了想,又购买一堆照顾精神病人的医学书。 这还不够,他点开一个曾在朋友圈里看到的男性论坛,搜“该如何在女魔头座下求生存……” 结果出来一大堆“该如何讨富婆欢心”、“小白脸三十天速成指南”?? 唐励尧无语的关上网页,走去阳台给顾严打电话。 提示对方处于关机状态,难怪不回微信。 然后他探出身子往楼下望去。 刚刚走进阳台时,他就发现下方过于喧闹。 高端酒店一般不会出现这种问题,除非是出了一些大事。 凭借他刚进化过的听力,模模糊糊听出点儿门道,有个女人跳楼了,当场死亡,刚被救护车拉走。 说什么的都有。 “太惨了,真活不下去也别选择跳楼,多漂亮一姑娘,脑袋摔成烂西瓜……” “假名媛,就一外围女,专从富二代身上捞钱的。自杀?我看八成是嗑了药。” “和她同行的男人听说被控制起来了,香港的富商公子。” 有几个声音听上去像是酒店内部人员。 第36节 “从她跳楼到警察入内,房间里确实仅她一人,刘公子出门了。” “但她半小时前才约了spa,这不合理啊?” “其实她更像……撞邪。” “啊,怎么说?” “她住的那间房,墙壁上用口红画了一些奇怪符号,像是古文字……客服中心那边说,早上进去送物品时墙壁还是干净的,应该是她跳楼之前画的。” 唐励尧现在不能听见“撞邪”这两个字,一听见眼皮儿就不由自主的跳了跳。 忽然感觉背后凉飕飕的,他心道“糟糕”,转过身去,果然站着一个浑身血淋淋的灵魂体! 是位二十多岁的年轻女性,脑袋好像被斧头从正中劈开了,分裂成两半,只剩下巴还连接在一起! 唐励尧已有心里准备,也难免因这惨状骇然,一连在心里喊了好几声“卧槽”。 猜测她或许就是那位跳楼者,他没有采取“暴力出击”,单纯的灵魂体不具有攻击性,不然顾严第一次见到他时,不会只让他“滚”。 “你不是自杀?”唐励尧觉得这个脑袋开花的女人想告诉他什么。 但她一句话也没说便消失了。 消散了?唐励尧跑去顾缠的卧室,看见她背靠枕头坐起来,好像在发呆。 “没事吧?”他问的小心翼翼,“酒店有人跳楼,过来一个女鬼。” “原来是这样。”顾缠点点头,又躺下了,“难怪我会觉得有点冷。” 他问:“肚子饿不饿?” 顾缠说:“还不饿,等会儿吃。” 又躺下了,望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管怎么说,总算是肯搭理他了,唐励尧暗自舒口气。 他继续回去坐着,女鬼不出现,他也不可能上杆子去管闲事。 顾缠够他头疼了。 不对,唐励尧脸色一变,他见过那女人。 早晨在餐厅门口,顾缠还说那女人嘲笑她。 再想起那女人或许死于灵异事件,唐励尧脑海里冒出一个念头。 不会和顾缠有关系吧? 她不主动,不代表“油”也不主动……? 不,顾严说过“油”是不会主动攻击的。但唐励尧还是跑去阳台继续给顾严打电话。 依然关机,他留条微信:哥,看到速回我电话!!![发抖][发抖][发抖] * 这时候,顾严和简南柯正在警察局附近的港式茶餐厅里。 点了满满一桌子茶点。 “何必呢?”简南柯喝完普洱,优雅地擦了擦嘴角,才说话,“我一个电话,就有人替我摆平。” 他好歹出来社会多年,打交道之人非富即贵。 顾严边吃边说:“我的目的又不是将你送精神病院。简大师,你和我闹矛盾这事儿已经在警局备案了,我如果出了什么问题,你第一个被怀疑。” 说完,他摘下棒球帽,将满脸疤痕暴露的更清晰,更显眼。 邻桌不经意瞧见,被吓一跳的模样。 简南柯狐疑:“油人是有再生能力的,你怎么会有火疤?” 他原本以为这些火疤全是伪装,没想到是真的。 顾严刚刚夹起一个烧麦,听见“油人”两个字,筷子微微顿,旋即冷笑:“关你这跳大神的什么事儿?” 简南柯嘴角微抽,跳大神的? 顾严道:“你们四大驱魔世家就是用‘油人’来称呼我们的?” 简南柯道:“没什么不妥吧?” 其实按照物种归类,他们属于“魔”,估计祖上觉着“油魔”在某些方言里听起来像食物,才称为油人。 顾严讥讽:“简南柯你在社会上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简南柯:“?” “看来,你还真是出自那四大家……”一诈就诈出来了,顾严看向他吃饭也不离手的直柄黑伞,露出贪婪的眼神。 没必要在躲着简南柯了,他不知道“油”怕火。 否则不会问疤痕的事情。 简南柯淡定自若,并不在意:“我原本也不打算瞒着你,早准备先亮明身份和你谈条件。” 回家取宝伞时,他顺便查看典籍。 通过唐励尧和顾缠之间的共生状态,被他查到“油人”和“油奴”。 他对油人印象不深,并非油人不可怕,不重要。只是油人数量非常稀少,属于妖魔鬼怪范畴里的大熊猫。 古时候曾出来大肆兴风作浪过,被正派“教育”了几次,这一系血脉变得越来越低调。 简南柯道:“你将蹀躞邪性交给我,主动随我回去受罚,我不会太为难你……” 看完典籍记载,他确实不想为难油人。 祖上抓到他们基本上也是囚禁,从不将他们赶尽杀绝。 甚至还说,若不犯下大恶之事,见到他们不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你以为是你们祖上善良的缘故?”顾严不屑,“那是他们根本不敢赶尽杀绝。” 杀光他们,谁来被油寄生? 油总需要寄生,万一将他们寄生了怎么办? 或者换个血脉寄生,变得更可怕怎么办? 所以不管在任何情况下,他们总会留下一个油人,以确保继承不灭。 简南柯没接他的话:“你考虑一下。” 顾严问:“你们祖籍上有关于‘油’的来历没?如果有,我可以考虑。” 简南柯很诚实的摇头:“没有,和蹀躞邪性一样,不知来历。不过另外三家的人就快到了,他们或许……” 壁挂电视上一直在播放新闻,这会儿刚好播放到酒店跳楼事件。 听到酒店名字,顾严猛地抬起头,慌忙从裤兜里掏出手机,不知什么时候没电自动关机了。 “电话借我用一下。”他朝简南柯伸手。 简南柯解锁递给他。 顾严拨通顾缠的手机,接的人是唐励尧:“小怪物怎么了,不接电话?” “她现在身体不舒服,说话都没什么力气……”唐励尧一通说明之后,压低声音,“那个跳楼的女人,会和‘油’有关系吗?” 顾严说:“应该没关系。不然听上去,要死也是第一个山羊胡老人先死……” 简南柯在一旁听着,皱了皱眉:“山羊胡老人?天师协会的副会长梁进贤?那可真糟糕了,如果跳楼的事情真有妖魔作祟,他指不定会认定是顾小姐干的。告诉小唐先生一声,小心他等会儿上门。” 顾严交代完唐励尧,立刻朝酒店方向跑。 简南柯也跟着去了,因为顾严拿走了他的手机。 第23章 宝伞 挂了电话,唐励尧懵了好一会儿。 天师协会副会长梁进贤,一听就好厉害的样子。 顾严让他先顶着,他拿什么顶? 同时唐励尧又挺困惑,待在房间里,不给他开门不就行了?他还敢强行闯进来喊打喊杀? 之前石俊是能够隔空诅咒顾缠,但他属于邪门歪道。 梁老先生堂堂正派大佬,不屑这么搞吧? 但听顾严语气中的肃杀,唐励尧是不敢懈怠的。他走回卧室和顾缠说:“等会儿或许会发生一些怪事,千万不要惊慌。” 顾缠撩了撩眼皮:“什么怪事儿?” 唐励尧讲给她听。 她原本就灰败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我就说他一直在看我,可以看穿我的怪物模样,你非不信……” 她再次陷入混乱中,曲起双腿,双臂环着膝盖。 “别怕,有我在。”唐励尧走去床边坐下,内心自责。 他以为顾缠疑神疑鬼,是神经过敏导致的偏激。事实证明不是,被她指出来的两个人,一个是天师大佬,一个撞邪跳楼了。 他忽略了一个问题。 顾缠会因看到自己的“怪”模样而恐慌,这很正常,但她一贯不太在意别人对她的看法…… “我哥呢?”顾缠害怕的浑身颤抖,屁股往前挪了挪,将头抵在他肩膀后侧。 唐励尧按按她的手臂:“他已经在往这边赶了。” 她这也不知是个什么爱好,一紧张就喜欢用额头顶人。 早晨出门吃饭躲他身后时就是这样,像只小羊。 但小羊用脑袋顶人是一种攻击行为。 想到了什么,唐励尧微微怔忪。她遮遮掩掩,鬼鬼祟祟,并不是因为在意别人的目光,而是恐惧被人发现她的“不同”? 第37节 她认为周围的人全是狼,而她却是一只披着狼皮的羊? 她害怕那些狼会看穿她的伪装,吃掉她? 说起来,顾缠虽然情绪不丰富,但她一直对危险非常敏感。 顾严也说,趋利避害的恐惧心属于物种本能。 唐励尧怀疑,“油”对她最大的影响,是无限放大了她的恐惧,使她出现精神错乱的情况。 “你搞错了顾缠。”唐励尧懊悔自己现在才想通,他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扳正了,“你不该怕外面那些人,是他们怕你才对。他们是羊,你才是狼。” 顾缠眼球浑浊:“那个天师可不怕我,还要来杀我,你说的。” 唐励尧:“……”也太倒霉了吧,油刚回来就碰到大天师。狼刚出门就碰上了猎人。 只能换个方向安慰她了,唐励尧将心一横,说:“那又怎样,你是不是忘记了,你手里有武器,你的武器就是我啊!” 不等顾缠作出反应,他问,“你有没有发现,早上我一口早餐也没吃?” 顾缠回想,好像真的是。他平时吃饭是最积极的,但吃早餐时连口水也没喝。 “我这两天只吃过一块巧克力。”唐励尧原本还安慰自己,往后可以再也不管热量,敞开了吃。 原来不是,当身体不需要这些营养的时候,会失去对食物的欲望。 “还有,你来瞧瞧我的弹跳力,这还是人吗?”唐励尧起身打开了灯。 亮灯之后,顾缠像是受了一些刺激,想要躲藏。 但唐励尧表演起“杂技”。 她的注意力慢慢被“杂技”吸引:“你从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就昨天上午。”唐励尧重新回来她身边坐下,“然后,我开始思考我现在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一直想不通,直到现在我明白了……” 他故意卖关子,顾缠果然好奇:“是什么?” “你说是什么?”唐励尧给她一个明知故问的眼神,“我们是共生的,你是什么,我就是什么。你是羊是狼是猎人都好,总之你不会落单,只要你不主动放弃我,我就会永远帮你在前面顶着,因为这是我存在的意义啊。” 他大着胆子用手指戳了一下她的额头。 顾缠下意识想躲,但没能躲开。 “你是我存在的意义”这种听上去像土味情话的话,因为彼此间的共生关系,可以百分百鉴定为实话。 而且土味情话确实管用,顾缠心里舒坦了点。 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黑油,似乎都没那么恶心了。 她默默说:“那我们可能得要一起做怪物了。” 唐励尧也稍稍沉默了会儿:“你不喜欢我是正常的。” 顾缠不明白他为何突然陷入低落:“嗯?” 唐励尧微微垂着眼睛:“我总觉得自己是人间清醒,当你的傀儡,绝对不会走到你爸爸那种地步。其实我根本不配,往后你若真疯了,极有可能是被我害的……” 当他脑筋转过来弯儿之后,他发现自己还犯了一个更大的错误。 之前顾缠说什么他都信,说简南柯有问题,他毫不怀疑的站在她这边。 但这次没有,她说那两个人能看穿她,他根本不信,认为是她过于神经质。 因为“油”回来了,根据“前辈们”的经验,他早已从心里认定顾缠一定会慢慢变成一个神经病。 所有知悉者都会这样认为。 其实顾缠只是过度恐惧,其他方面并没有太大改变。 是他给她贴上了“怪物”标签,她说什么都是“油”在作祟。 他为求生存战战兢兢,认为想和她好好相处,必须哄着她,顺着她,让着她。 并不是。 如果连他这个“同伴”都认定她是怪物,她又该怎样去定位她自己? 一个披着人皮的怪物,伪装成人,会越来越像人。 但若一个人,周围所有人都说她是怪物,她慢慢真的会变成怪物。 从一开始他的态度就错了,真想和她好好相处,第一步是要撕掉标签,将她当成一个正常人。 顾缠对他奇奇怪怪的语气,不是没事找事,极有可能是从他身上感受到了“敌意”,要知道,她对敌意的感知也非常敏感。 但她处于惊恐中无法整理,才会那样。 “顾缠,之前我在船上说的那番话,你当我没说过。”唐励尧对上她的视线,神情认真,“等我先调整好我自己,再去考虑和你的将来。如果我调整不好,我会离开你,让自己彻底变成傀儡,不再来影响你。” 他这番话,顾缠听不懂。 明明是自己的问题,怎么一转头成了他的问题? 什么叫“撕掉标签”?没错啊,她本来就是怪物啊? “你别这样。”顾缠原本便害怕,才刚刚好一点,被他这幅愧疚自责恨不得引颈自尽的模样搞的又头疼起来。 她摇了摇他的手臂,“我不爱听这些。” “好,我不说了。”唐励尧收拾心情,先稳住她,“你放轻松,我现在是真怀疑‘油’会放大你的恐惧,你听我说,首先你得从心理克服……” 唐老师的心理课刚讲到一半,顾严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放大她内心恐惧的可不是油!” 唐励尧和顾缠都被吓了一跳,没给顾严开门,他竟然自己进来了。 顾严脸色冷沉,大步来到卧室,目不转睛的盯着顾缠。 见她被折磨的形容憔悴,不由紧紧攥起拳头,恼火的想杀人。 但顾缠见到他时,浑浊的眼眸里有一抹清亮,许是代表着欣喜,又令他微微动容。 他难得用安慰的语气和顾缠说话:“你没问题,油也没问题,你可能被梁进贤施了邪术,无限放大你的恐惧,还令你产生了幻觉。” 唐励尧讶然:“什么?” 顾缠也愣了愣:“所以我看我自己满身黑油,是我的幻觉? “应该是。”顾严点头,寒声道,“他在折磨你。” “为什么?”唐励尧搞不懂,也怒上心头,“我们又没有得罪他!” 今天早上之前,他们压根没见过梁进贤。 “你还有脸说,你是怎么保护她的!”顾严纯粹是怒火没地儿撒,逮着唐励尧出气。 他心里非常清楚怪不了唐励尧。 顾缠昨晚和他通电话,连他都没意识到问题所在,觉着可能是“油”在每个宿主身上表现不同。 现在也不是以肉眼瞧出端倪,完全凭直觉,猜是梁进贤在搞鬼。 若真是梁进贤所为,他或许和“油”接触过,并且研究出了针对“油”的邪术。 那死老头子不简单,比简南柯的威胁大得多。 唐励尧现在没空为自己喊冤:“那该怎样将她身上的邪术驱除掉?” “这个不难。”说话之人是简南柯。他站在门口,房门大开着,“请问我可以进来么?” “请进。”唐励尧不奇怪,他听见了脚步声,知道顾严身后跟着人。并且发现他俩的听力也是一个比一个好。 简南柯走进客厅,将公文包放在茶几上。 见他没有进卧室的打算,顾缠三人出去客厅。 顾缠看着他将手里的黑伞撑开,在手柄部分扭动几下,朝她递过来:“你拿着它。” 顾缠先扭头看一眼顾严。 顾严没说不允许,她才接过手里。 这柄伞从外表看是很普通的直柄伞,撑开以后,内部竟然还有一柄偏小些的油纸伞。 伞盖写满密密麻麻的水墨字符,根根伞骨则串满圆润的珍珠。 她正仰头看着,双眼忽然感觉一阵刺痛,连忙低下头。 又看到手上的黑油像被高温蒸发,逐渐变得稀薄。 顾缠的眼珠逐渐清澈:“真的有用!” * 楼下某个房间,蓄着山羊胡的梁进贤捂着胸口剧烈咳嗽,咳出血来了。 他目光一厉,还是小瞧了这些小崽子们。 这些年来他一直在找油人,两天前收到一封邮件,说他要找的油人就在这里,他才会答应来澳门。 路过这家酒店门口时,立刻感觉到了油人的气息。 如何感觉到的? 梁进贤缓缓抬起自己的手,摘下长及手肘的黑手套,里面填充的都是棉花,而他两只手软趴趴的仅剩下皮肉,不见骨头,像一副橡胶手套。 六十多年过去了,他从不敢和人握手,不是嫌弃别人的手有细菌,是嫌弃他自己。 * 顾缠的状态眼瞅着越来越好,但唐励尧不放心:“会不会伤到她?” 这柄伞和他平时拿的不同,应是简南柯特意回老家取来对付顾严的。 简南柯说:“放心,我有分寸。” 顾严双手环胸,完全不领情的态度:“是你自己多管闲事,你不出手我也有办法。” 简南柯伸出手讨要自己的手机:“你的办法就是去杀死梁进贤。” 想他来,正是看上了他的宝伞。 但他不出手,顾严肯定会杀人,他不一定拦得住。 顾严将手机扔过去:“他用邪术害人,你也要救他?” 简南柯瞥他一眼:“但梁进贤肯定会问我,杀邪门歪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有错吗。” 第38节 类似的话简南柯听过太多,耳朵快要起茧子了,有没有道理他不予置评。 最起码唐励尧是无辜的,油人一死,油奴也会死。 他淡淡道:“我拿着唐家的钱,还是得做事的。” 唐励尧阔绰道:“不会让简大师白忙,随便开价,记我爸账上。” 顾缠完全置身事外的模样,全部心思放在自己两只手上。 等手上的黑油完全蒸发干净,她再去照镜子,脸蛋儿果然也恢复正常了! 此时此刻她浑身轻松,不仅负重感消失,还像吃了顿满汉全席一样精神。 刚准备露出微笑,唐励尧口中那个脑袋从中间裂开的女人突然出现在镜子里。 顾缠的心脏漏跳一拍,来不及喊人,她已从镜子里消失不见。 顾严正在试探简南柯:“我说,你究竟是艺高人胆大,还是真傻?宝伞在我妹手里,一旦我出手制住你,你的传家宝可就没了。” 简南难得露出一个轻蔑的眼神:“你以为四灵物谁都可以用么?信不信,你们连合伞都合不上?” 不朝夕相处十几年以上,谁也操控不了。 就听“啪”的一声,打脸来的太快。 顾缠并没仔细听他们的聊天内容,感觉自己已经复原,便将伞合起来,还给简南柯:“谢谢简大师。” 顾严和唐励尧都看向简南柯。 简南柯傻在当场。 第24章 组织 场面冷下来几秒钟。 顾严低头笑了。 唐励尧则替他感到尴尬。 顾缠握着珍珠伞中部,伞把手朝向简南柯,见他一直不接,周围气氛也不太对,不知道该怎么办,便一直举着。 “这……”这不可能啊?! 简南柯顾不上难堪,他想不通。四灵物虽称不上活物,绝对灵性十足,不是谁都可以随便驱使的。 四大家早早定下继承人,正是为了让继承人与灵物相伴长大,沾染灵性,得心应手。 顾缠一个陌生人竟能阖上伞? 简南柯说:“顾小姐,请你再打开它。” 顾严道:“学会了吗,左边脸挨过打,右边也得挨,这叫一碗水端平。” 顾缠不知其意,瞧见简南柯神情凝重,十分迫切,再看顾严表情轻松,她点点头。 推开时有些沉重,但还是勉强撑起来了。 简南柯眼皮一跳:“你转动手柄上的罗盘试试。” 顾缠找到罗盘所在,铜黄色的,有些像转轮式密码锁:“怎么转?” “随便转。”简南柯说。 顾缠试了试,转轮纹丝不动。 简南柯的脸色终于有所和缓,看来她和珍珠伞之间的联系仅限于此。但这也不应该,难道属于油人的特殊之处? 他想让顾严也试试,不放心。于是接过珍珠伞,递给唐励尧:“小唐先生,你试试。” 和“油”有关系的话,油人可以,油奴也行。 “好。”伞是开启着的,唐励尧想将它合上,还真如简南柯说的那样,珍珠伞骨纹丝不动。 简南柯心中有数了,是顾缠本人的原因。 最大的可能性,她曾长时间接触过其他三件灵物之一。 他想到了白家六十多年前失踪的继承人和灵物。 那件遗失的灵物,难道一直藏在顾缠长大的白蛾子山? 之前屠振曾经说,他弟弟几个月前带着一伙人爬上白蛾子山,潜入顾缠住过的那栋老宅,结果全部失踪了。 其他人不敢再入内,便使用科技手段探测,宅子里不见尸体,也无打斗痕迹,凭空消失。 白家前辈可能当年也在白蛾子山出了意外,没来得及使用灵物,使得灵物遗失在白蛾子山某处,或许就在那栋大宅子里。 简南柯醒悟自己无意中发现一件不得了的大事! 但他不敢询问顾缠,顾家兄妹瞧着对此事一无所知。 不然他也不会猜灵物是“遗失”在那里的。 他得约上白家人一起去一趟那栋大宅,但不是现在,否则他稍有动作,顾严可能会猜出来。 顾严的确察觉到了反常,一直在盯着他。 简南柯表现出想不通好苦恼的模样,知道自己演技差,旋即转移话题,指向顾缠刚刚照过的镜子,“这个灵魂体快消散了,她有话想说,我需要……” 顾严转身走了。 简南柯知道他要去找梁进贤算账:“你不要再在我眼皮子底下杀人!” 顾严:“那你就把眼睛闭上!” 简南柯准备追出去,唐励尧说道:“上次屠振助手的死,和严哥没关系,他也没有操控蹀躞邪性,我们甚至怀疑,蹀躞邪性派了个傀儡出来替它做事……” 唐励尧将自己的亲身经历用最简略的语言讲了讲。 简南柯微微怔:“不用怀疑,听你这样一说,谭梦之的灵魂,绝对只是蹀躞邪性的傀儡。” 撂下句话,他仍旧追了出去。 唐励尧嘀咕一声:“说话总是这么肯定,不怕又被打脸?” 顾缠望着门口:“我们要不要跟过去看看?” “我认为咱们还是别去添乱了。”唐励尧想起腰上那一刀,对自己的水平有自知自明,“咱俩现在还处于探索阶段。” “说的也是。”顾缠眉间的担忧瞬间抚平,开始不停照镜子,“我可真好看。” 唐励尧坐在沙发上笑起来:“你才知道?” 顾缠感叹:“主要是,先前我以为自己真变成了怪物。” 唐励尧心道万幸:“别说你哥恼怒,如果我有本事用邪术隔空杀死那个老东西,我也想杀。” 不过再一想,闹这么一出,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顾缠虽是中了邪术,却像一次实战演习,拉响警报,给了他许多感悟。 他之前所做的总结全是有用的。 对待顾缠没必要讨好顺从,只需要尊重信任。 “叮咚”,微信来消息了,是顾严:你 唐励尧:? 顾严:回的这么快,看来你很闲啊![发怒][发怒][发怒],镜子里的女鬼消散之前,问问她有什么话想说! 唐励尧:…… 冤死的人太多了,顾严可没那么好心,这是给他布置的作业。 他起身来到顾缠身边:“你得先让一下。” 顾缠靠边:“怎么了?” “我试试如何和她沟通。”唐励尧死盯着镜子。这个灵魂体和他之前的状态不同,他属于灵魂出窍,她则是灵魂残念。 在这高密度的商业区,若非拥有强大的执念,这一缕残念早消散了。 “我来吧。”顾缠说。 唐励尧问:“你懂这个?” 顾缠说:“外婆和我讲过一些,刚好试试,不过需要你的配合。” 唐励尧却为难:“但这是你哥给我布置的作业,被他知道了,又要骂我。” 顾缠拿他手机一瞧,再一次发现他有点憨:“我哥又没点名必须是你亲自问。” 唐励尧仔细读一遍:“……”你果然是个小机灵鬼儿。 顾缠回忆故事里的几种办法,需要材料的那些短时间内办不到:“只剩下请灵上身了。” 唐励尧否定:“不可以,万一她霸占你身体怎么办?” “一缕残念没这本事。”顾缠道,“再说,是上你身。” 唐励尧:???“不行,万一她借我身体伤害你……” 顾缠摇头:“她应该不具有危险性。” 刚才顾严和简南柯都对女鬼视而不见,“真有危险性,我哥不会当作业布置给你。”顾缠比划出操控傀儡的手势,“再不济,我还有这个。” 随时都能控制住唐励尧,唤醒他。 唐励尧忽然觉着这才是顾严的目的,要他二人学会配合:“好。” “先关上窗帘。” 屋里黑黢黢的,镜子前点燃了三根蜡烛。 唐励尧坐在镜子前,看着镜子里影影绰绰的蜡烛光影,心里瘆得慌。 短短几个月,他从一个玩重型机车的猛男,改行当了神婆。 还有比这更具有戏剧性的转变? “我开始了。”顾缠拿把剪刀站在他背后。 第39节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准备给我理发。”唐励尧心想要是将白床单揭下来披上,更像了。 能上演一出《恐怖理发店》。 “你不要打岔。”顾缠正在酝酿情绪,被他搅合的无法专注。 唐励尧用手指沿着嘴唇划了一圈,示意嘴巴已经拉上拉链。 顾缠还真剪了他几根头发,搁在蜡烛上烧了,顿时一缕焦糊味:“你盯着镜子不要眨眼,心里想着她的模样。” 唐励尧照办,慢慢他眼睛泛酸,视物出现重影。 随后,他像是出现幻觉,竟然觉得镜子不再是平面,边框不断向后延伸,延伸出一条路。 忽地,路上凭空冒出来一个人,正是那个跳楼的女人。 她朝他走过来,那开了花的脑袋在瞳孔里越放越大…… 顾缠早躲开了,躲在角落里结好手印。 “唐励尧”慢慢转过身,看向她。 顾缠深吸一口气:“你有什么话快点说,我们坚持不了多久。” “救救我妹妹。”她说。 顾缠瞧见她流下血泪,不是唐励尧的眼睛流血,是她的。 在顾缠的视野里,她的身影只是和唐励尧稍微有点重叠,像糊掉的照片。 “救救我妹妹,她才十二岁……”她脸上的血越来越多。 顾缠说:“你不要哭了,情绪激动消散的更快,说清楚你妹妹怎么了,或许我们可以帮忙报警啊。” 她却一直处于浑浑噩噩:“救救我妹妹,她才十二岁,会死的,有怪物……”颠三倒四反复说。 没辙了,顾缠准备放弃。 但又想起自己的油桶,给她加点“油”,是不是能让她清醒一些? 该怎么做呢?顾缠现在和唐励尧之前一样,做事完全是凭感觉。 想了想,顾缠伸出一根手指,慢慢走上前,将指尖点在她的头顶上。 原本顾缠寻思着“油”会不会从手指里滴出来,像浇花一样,浇在她身上。 谁知道“油”没露出去,却反向吸回一些灵魂物质。一些片段开始在她脑海里闪回,全是第一视角。 应该是这女人短短生命里最难忘的一些回忆。 不多,也很零散。 有夕阳下的孤儿院,有紫醉金迷的娱乐场所,有成排的古董架,有鞭打虐待的小黑屋,还有一群少女抱在一起惊恐哭泣的画面。 将这些画面串起来,顾缠脑海里逐渐有了一个印象。 这跳楼的女子是个孤儿,被送进孤儿院时大概十一二岁,她还有个妹妹,当年四岁。 同样是没有父母的孩子,这对姐妹,显然比她和顾严悲惨多了。 她们去到孤儿院没多久,就被一户有钱人家收养。 本以为是回归幸福,没想到竟然堕入了更深的地狱。 “爸爸妈妈”将她们姐妹俩送去一个“私立学校”,那里的学生大多数是女生,还有少数男生。 她们除了正常的文化课之外,还要学习鉴定古董。 这不奇怪,奇怪的是武术和偷盗也是必修课。 等到了一定年纪,其中拔尖漂亮的女孩儿男孩儿,还得学习怎样从心理和身体上双重取悦异性。 这背后的组织,是个专门收集古董的集团,他们资助孤儿院,就是为了从中选拔合适的“人才”。 培养“人才”的目的,是为了让他们去接近一些富商和贵族家庭里的少爷小姐。 因为这些家族底蕴深厚,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古董或者传家宝。 是集团无法花钱购买到的。 于是悉心培养“人才”去偷,去哄,去骗。 为此,这些漂亮的女孩儿男孩儿,很多都付出了非常惨重的代价。 若不肯接受“培养”,有被活活打死的,也有被狼群分吃掉的。 就当着那些孩子的面。 今日跳楼的女孩儿,是为了她妹妹才接受“培养”。 组织指定让她盗取的古董,是香港一位富商公子手腕上带的珠串。 她与他“邂逅”,陪他来澳门游玩,出卖感情和身体,获得他信任之后,早上便闹着要戴他的珠串玩儿。 他答应了。 她又央着他去买蛋挞,要亲自去买才有诚意。 他同意了。 但当她正准备带着珠串走人时,竟被珠串里的“神秘物”控制着,从窗口一跃而下,粉身碎骨。 她不觉得意外,因为组织上命她们盗取的宝物,从来就没有一个正常的。 这些物品易主时非常容易触动“神秘物”,不少同伴死于非命。 唯一一位触动“神秘物”还活着的“前辈”,也成为了植物人,二十几年了还没醒。 她也不觉得害怕,毕竟这样被控制的人生,死亡或许是种解脱。 她只担心妹妹。 根据组织规则,她死了,就轮到她妹妹了。 第25章 温暖 那缕灵魂消散了,顾缠却好像犯了癔症。 手指点在唐励尧头顶,许久不动。 她这个人啊,从来是没有太多同情心的。 从前住在山上,有些可怜巴巴的小动物闯进林子里想偷吃蘑菇。她瞧见了,明知吃了会死,也不出声驱赶,任由它生它死。 她就和院子里那只整天趴着不动的老乌龟一个模样,是个迟钝的冷血动物。 而她从未意识到这有哪里不对。 直到来到城市里生活了一段时间,学习融入社会,她身上仿佛才有了那么一点人间烟火气。 再到那天被顾严痛骂,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原来是个除了恐惧之外,情感淡薄的怪物。 与她相反,唐励尧的情感却很丰富。 与唐励尧相处的过程中,大概是彼此共生的关系,她逐渐能感觉到一些情绪了,懂得了“担忧”这个词的含义,开始担忧顾严的生死。 不过父母不堪的往事,除了让她心里有点堵之外,感触依然不是太多。 现在,不知是“油”的缘故,还是第一视角看了这女孩儿的记忆,冲击性过大,她心里很不好受。 带给她触动的,不是女孩儿的悲惨经历,是她牵挂妹妹的那份心。 同样都是父母双亡,又有着差不多的年龄差,顾缠代入“姐姐”的角度,依稀体会到了顾严对“妹妹”的那份心。 当她无忧无虑在山上玩耍时,顾严藏着她的油桶和满心秘密,究竟是怎样度过每一个春夏秋冬、黄昏日落的。 年纪还小,能力不强时,每一次快要撑不下去,他是不是也像这位“姐姐”一样不断警告自己,“我不能倒下,不然就轮到妹妹了……”? 这样一代入,她止不住越来越难过。 “小缠?”唐励尧在她眼前晃了晃手掌。 他一清醒过来,就发现她眼神不太对。 往常她就像一个蹩脚的演员,眼神戏只擅长惊恐,其他全靠瞪眼珠子。 现在似乎有了点内容和层次感。 “小缠?”他再喊一声。 顾缠清醒过来,也不说话,走去沙发上坐下。 唐励尧吹灭蜡烛,将灯打开:“她说什么了?”竟让顾缠有所触动。 顾缠忽然想起来摸手机,没找到,伸手问他要:“给我哥打电话,说我……说我不舒服让他赶紧回来。” 唐励尧想想也是,报仇的事儿回头再说,气头上万一将事情搞大了,简南柯在,可不好收场。 电话拨过去又处于关机状态,明明刚才给顾缠驱邪时冲了会儿电,发条微信又没电了? 他真服了:“你哥那个破手机是不是有什么纪念意义,怎么还不换?” 也不知拿着他的金卡都去买什么了。 “算了,咱们下楼找他们去吧。”顾缠起来穿外套。 * 顾严不知道梁进贤住在哪个房间,他直接去前台问。 前台说:“这位先生……” 她话说一半,顾严抬起头,露出帽子下黑沉沉的眼眸:“告诉我,梁进贤在哪个房间。” 她像中了邪,面无表情地说:“梁先生已经退房离开酒店,就在十几分钟前。” 简南柯因被唐励尧喊住,迟他几分钟,多等了一会儿电梯。此刻刚赶来,听前台说梁进贤已经离开,暗自松口气。 顾严这口气却堵在心里,恼火到疤痕扭曲:“死老头子跑的还真快!” 别被他逮住,非得剁碎了不可! 伞尖撑地,简南柯靠着大理石廊柱休息,暂时不说话。 第40节 他有种预感,自己一旦开口可能会成为出气筒,而他俨然是说不过眼前这个炮仗的。 可他猜错了,即使他不说话也会成为出气筒。 顾严逮着他说:“你拿什么伞啊,明明该拿扫把才对,更符合你的气质。” 简南柯一时没反应过来,心想自己的气质难道像个清洁工,顾严又冷笑说:“你就是个扫把星,出现在我周围五百米的地方准没好事。” 幼稚,简南柯摆出一副不和他一般见识的模样。 两个人在大堂僵持了十几分钟,主要是也不知道现在该干嘛。 简南柯整理思路,现在他有两件要紧事得做,抓蹀躞邪性,去白蛾子山找白家遗失的灵物。 还有一件不太要紧的,抓油人。 但按照唐励尧所讲,这兄妹俩并没有做过恶事,能够自控,没必要抓回去吧? 即使白家那位前辈是死在白蛾子山,死在油人手中,也是上一代的恩怨,和他们兄妹俩没有关系。 搞株连是种陋习,简南柯不喜欢这一套。 “你带我去见一见谭梦之。”他拿定主意,对顾严说,“让我先看看她的状态,如果真是一个傀儡,我不会伤害她,说不定还能帮她找回身体。” 顾严正在琢磨如何对付梁进贤,闻言微顿。 “对不起,先接个电话。”简南柯拿出手机,是唐励尧打来的,“对,我和顾严先生都在大堂。” 大堂左侧有个下沉式茶水雅座,四个人坐下后,顾缠将刚才从女鬼记忆里看到的内容讲了一遍。 第一个坐不住的是唐励尧:“这是犯罪集团!小缠,你看到那间‘学校’的名字了没?” 顾缠捧起盛着热柠檬水的马克杯,摇摇头:“没有,那些画面闪的很快。” 若不是也有声音回荡,关键处讲的比较明白,就凭她的生活经验,未必能把这些画面串起来。 “‘将军’。”顾严波澜不惊地说。 “将军?”简南柯沉思十几秒钟,“那个活跃在民国,专门抢灵物和邪物的组织?” 顾严在座位上四处找插座:“将军一直都很活跃,只是比你们这些驱魔世家懂得与时俱进,从组织变成集团,从明抢变为购买。买不到的,就以‘骗术’方式处理。所以很难察觉。” “事情难办了。”简南柯蹙眉。 如果真是将军,他们内部肯定养了不少歪门邪道,拥有大量邪性武器。 原本他们可以报警,让警方去查跳楼女死者的生平,寻找她妹妹的下落。但一有风吹草动,将军想必第一时间知悉,毁尸灭迹也说不定。 简南柯转眼想起一件事情,早上唐律打过电话。 他之前拜托唐律去查屠振,唐律说资助屠振的是一名古董商人,叫骆威。 此人还是个慈善家,资助过不少孤儿院,唐律连孤儿院名单都给他发了一份。 “屠振莫非是将军的人?”简南柯翻看手机资料。 “你才知道?”顾严声音冷冰冰的,“将军和你这头蠢猪一样,认为蹀躞邪性在我手里,一直在找我麻烦。” 他怀疑梁进贤这老不死的会突然在澳门现身,八成是将军暗中搞鬼,想确定他们兄妹俩是不是油人。 现在除了蹀躞邪性,不知道将军是不是连油人都想要。 唐励尧听他俩你一言我一语,也想到一件事情:“孤儿院?骗子集团?专门骗传家宝?” 浮现在他脑海里的是谭梦之。 他和老爷子说起谭梦之时,老爷子只用了“心术不正”四个字。 他妈从前见过谭梦之,私底下悄悄和他说,谭梦之放在今天妥妥就一绿茶婊。 难道谭梦之也是这个集团出来的,接近她爸是为了骗取蹀躞? 然后谭梦之就像今天跳楼的这个女人,不知怎地触动了蹀躞,导致邪性跑出来,寄生在她身上。 “简大师,你瞅瞅名单里有没有这家孤儿院。”唐励尧交代彭非去查谭梦之,还没结果,但她住过的孤儿院名字倒是有。 简南柯仔细查找,还真对上了。 一时间全部沉默。 唐励尧双手捂脸,握草,这要是让他爸知道,心心念念二十几年的未婚妻,原来是流水线上批量生产出来的骗子,他竟然当了二十几年的傻子…… 以他爸的骄傲,搞不好原地心梗。 原本的痴情人设,怕是要改复仇人设。 感觉瞒不住啊,最好先给老妈打个电话交代一声。 简南柯现在同样脑仁疼,他出山只是为了抓蹀躞邪性,没想到麻烦竟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都不知道先干嘛好了。 顾严说:“谭梦之的身体,如果是被将军从海里捞出来带走的,他应该知道蹀躞邪性就在谭梦之身体里,为什么还要四处寻找?” 简南柯沉默片刻:“不太明白,但我可以告诉你,蹀躞邪性和其他邪物不同,本身拥有极强的智慧,很会为自己打算。” 顾严:“它可能也在以自己的方式对抗将军?” 简南柯问:“你不觉得太巧了么?” 顾严“嗯”了一声:“我懂了。” 他俩说话越来越含糊,唐励尧越来越糊涂:“哪里巧?懂什么了?” 拜托别那么高深莫测行吗?也请体谅一下普通人的智商啊。 顾严就很烦:“没事少花钱多读书。” 唐励尧:“书上可没这些。”不过说起巧合,他倒真觉得有些巧,“你们觉不觉得太巧了,将军的人怎么刚好就在我们住的酒店出事?” 他们正在找谭梦之的身体,线索便自己送上门。 好像打瞌睡有人送枕头。 “正常。”简南柯解释,“她偷的珠串内也有邪物,这属于邪灵之间的相互拉扯……” 没等他解释完,顾严直接起身:“走,去找谭梦之。” …… 谭梦之就在马路对面的家庭旅馆里。 听完那些推测,她没说信不信,安安静静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不知在想什么。 此时此刻,唐励尧看向她的目光少了几分畏惧,多出几分同情。 瞧她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不知作为“人”的那十七八年,她受过多少非人的虐待。 更惨的是,跳楼的女孩儿纵身一跃,就此解脱。 她却半死不活着又当了二十几年傀儡,孤魂野鬼般飘飘荡荡。 幸好还有小巷子里那栋旧房子,为她提供了一处避难之地。 想到这里,唐励尧转头望一眼坐在沙发上喝闷酒的顾严。 那天夜里谭梦之逼迫他成为傀儡,一口一个“顾严”,当时他便觉得,谭梦之对顾严的感情似乎不太一般。 “你确实只是傀儡。”简南柯收起怀表,又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巴掌大指南针,对谭梦之说,“你附身进针里,指南针会一直转向,直到带领我们找到你的身体,没准儿你还有救。” “那里可能是将军的地盘。”谭梦之转头看了指南针一眼,又看了看顾严。 顾严没看她。 “我要抓蹀躞邪性,龙潭虎穴也必须闯。”简南柯已经给那三家同伴发信息了,让他们改道前往白蛾子山。 “但在此之前,你们要陪我去一趟白蛾子山,将白家灵物找出来,凑齐一套,才更有胜算。” 眼下顾不得遮掩了,有顾家兄妹陪着上山,能省去不少危险,“顾严,连蹀躞邪性都怕将军,可想而知他有多厉害。若让他知道你们兄妹俩身上也有神秘寄生物,一样会抓你们。现在咱们最好站在同一条战线,你们帮我找灵物,由我们去对付将军。” “上我们老家找灵物?”顾严没听明白。 “事到如今,我不妨对你们坦白,四灵物其实丢了一个,丢失六十几年了。”简南柯简单讲了下,“据我推测,顾小姐至少和白家的灵物在一起待了十几年,才有可能打开我的珍珠伞。” 几个人诧异的看向顾缠,终于发现顾缠一直在跑神。 她靠墙站着,双手背在身后,微微垂着头,眼睛直勾勾看向自己的脚尖。 似乎从讲完跳楼女子的故事以后,她就再也不曾开口说过话了。 “小缠?”唐励尧走到她身边,推她一下。心里挺紧张,知道她又要被顾严一通骂。 顾缠“啊”了一声,恍然醒来的模样。 危机四伏,生死攸关,大家再讨论这么重要的事情,顾严看她又是这幅事不关己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 念在她大病初愈,忍了忍,实在忍不住,顾严站起身骂她:“顾缠!你该长点心了知不知道?现在没了你的油桶,我的力量比着从前对半砍,你还一点长进都没有!若真出了事,我未必能护住你,你到底懂不懂!” 唐励尧刚想劝,顾缠却迎着顾严的怒火上前:“哥,我能不能抱抱你啊。” 她心里其实有许多话想和顾严说,却又非常混乱,不知该怎样表达,就只想给顾严一个拥抱。 顾严到嘴边的谩骂堵在嗓子眼里,脑子停摆,愣怔在那里。 “可以吗?”顾缠的表情仍然平静,但眼神里隐隐蕴含着温暖的情绪。想起那对儿天人永隔的姐妹,她说,“虽然迟了点,但幸好还来得及。” 顾严的脑袋恢复运转之后,也想到了原因。 是,虽然迟了点,但幸好来得及。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这样软弱,竟会因为别人一个温暖的眼神,动容到眼眶泛酸。 然而一屋子人面前,他能丢这个人吗他? “你这是干什么?咒我早死吗?”在彻底红了眼睛之前,顾严转身往门外走,“少废话,与其在这无用的煽情,不如干点实事,去帮我把行李收拾收拾。” “走了,回白蛾子山。” 第26章 旅途 顾缠心愿落空,瞧上去有点儿委屈。 “他就这臭脾气。”唐励尧丝毫不觉着意外,走上前笑道,“不然我给你抱?” 顾缠转头看他一眼。 第41节 唐励尧悻悻:“开个玩笑罢了。”倒也不必露出这种嫌弃的眼神儿。 “小缠。”谭梦之说,“失去父亲的保护时,你哥年纪还小,常被邪灵骚扰,不凶活不下去。二十年过去,他已经不懂得怎样心平气和的与人沟通了,给他一些时间。” “我明白的。”顾缠也没生气,“谢谢谭阿姨。” 谭梦之点了点头,准备进入指南针里。 简南柯先说:“我必须提前告诉你,你进入这针里,等同被收服,我不放你出来,你是出不来的。” “你还真诚实。”谭梦之嘴角浮出笑容,不知是褒是贬,随后原地消失。 指针剧烈晃动,简南柯并拢两指按在针盘上,嘴里碎碎念了一段符咒。 指针逐渐平静下来,他将针盘放回公文包里:“那我先下去了。” “好。”唐励尧得留下来帮忙收拾行李,又问,“对了,白家失踪的灵物是什么东西?” “我不太清楚,根据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关于四灵物的一切,是不可以记入典籍的。” 简南柯摇头,“我从来也没见过另外三家的人,尤其是白家的灵物一直都很神秘,得见到白家人才知道。不过我猜可能是玉貂、蛇仗之类。” 他看向顾缠。 顾缠在脑海里搜索一番,摇摇头:“没一点儿印象。” 简南柯猜着也是,他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回头:“现在想来,你没有情绪或许是受到白家灵物的影响。” 他小时候曾听太爷爷讲过,白家继承人的性格都挺冷漠。 和灵物朝夕相伴,很容易被灵性塑造性格。 他怀疑白家的灵物和蛇有关系,蛇是冷血动物。 “冷血动物?”顾缠想到陪伴自己长大的老乌龟。她讲了讲。 简南柯忍俊不禁:“四灵物都是物品,没有动物。” “哦,这样啊。”那顾缠想不出其他了。 唐励尧已经开始动手收拾顾严的行李,捏着鼻子整理。 顾严凶一点可以理解,吓跑邪灵。 衣服臭成这样也不洗,难道是想熏哭邪灵? …… 简南柯下去一楼,顾严刚刚退完房。 顾严看向他公文包,知道谭梦之听不见了,才说:“灵魂离体已经二十多年,还可以回去?” 简南柯说:“看情况。她情况比较特殊。” “我会帮忙。”顾严没头没尾说了一句。 简南柯却听懂了,他的意思是找到白家灵物之后,他会跟着去找蹀躞邪性,一起对抗将军。 顾严走出旅店,站在巷子里:“将军不会放过我们兄妹俩,与其寄希望于你们驱魔人,等你们败了,我再孤注一掷,不如一起。” 还有一个原因,他得帮谭梦之。 再误会谭梦之是蹀躞邪性之前,她是他唯一朋友。 他还小,几次险些被邪灵吞噬,是谭梦之站出来护住他。那时候的谭梦之同样弱小,却义无反顾的挡在他身前,一派“女子本弱,为母则刚”的气势。 对他来说,谭梦之确实是像母亲一样的存在,弥补了他缺失的母爱。 但当她穷凶极恶想去杀唐律,误以为她是蹀躞邪性之后,他就再也不曾给过她好脸色。 今时今日,心中难免愧疚。 “抱歉,你这个要求我需要考量。”简南柯并没有立刻答应,“我对你了解不多,将后背留给一个油人,太过冒险。” 顾严不敢相信:“我难得纡尊降贵,你竟然挑三拣四?” 简南柯不说话。 顾严冷笑:“以为我想和你们结伴?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瞧见顾缠和唐励尧下楼来了,他闭了嘴。 又想起顾缠刚才的举动,他嘴角半翘不翘,瞧着有几分诡异。 * 自澳门飞春城,原本可以从春城坐火车去边境的一个小县城,那里距离白蛾子山比较近,是顾缠从山里出来时走过的路线。 但他们放弃了。 将军不敢在大城市明目张胆的动手,就像上次慈善晚宴出现的怪画,复杂又搞笑,不是他们真没办法,主要还是不想暴露自己。 在人烟稀少的山区就不同了。 整一队国外雇佣兵,杀手,或者放出一两个难搞的邪性武器,都有可能。 所以不可以坐火车,实名制购买车票会暴露位置。抵达春城之后,他们甚至连手机卡都换了新的,无法定位的那种。 随后在车行租了一辆改装过的悍马,自驾前往白蛾子山。 有唐励尧这个取款机在,租不是为了省钱,现买手续太多,新车还存在一个磨合期的问题,二手更方便。 顾严还交代他们该取钱取钱,身上现金一定带够,启程以后不能刷卡或者手机支付。 他取两千块藏在内兜里,用手使劲儿压了压。 一转头瞧见唐励尧左右手分别拎一个手提式密码保险箱,朝后备箱随手一扔,砸的“哐哐”两声。 唐励尧还苦恼着抱怨:“一百五十万够不够?原来现金这么厚实,装满两箱子才这么点儿。” 顾严:“……” 至于司机的职责落在了简南柯头上,顾严和顾缠都不会开车,唐励尧的驾照又被吊销了。 简南柯事先声明:“我开车技术比较一般,不,非常一般。” 他完全是被赶鸭子上架,不走高速,又开不惯越野车,车速一直放得十分缓慢,一行人真像旅游的一样。 三个男人将事情安排妥当,顾缠什么事情也不必做。 她扒拉着副驾驶位置上的顾严聊天,顾严一副“你烦不烦”的表情,闭上眼睛睡觉。 她便欣赏风景,当初下山去城市里的一路上,好像从来都没注意过路途上的风景。 也不知道当时脑子里整天在想什么。 她轻轻撩一下被风吹飞起来的刘海,真疑惑。 改造过的唐励尧已经完全不晕车了,他靠着车门,目望顾缠略显愉悦的眉眼。 虽不明显,顾缠的确是变了。 “油”全部回来之后,她在朝正常人的趋势发展。 或许这种变化原本需要慢慢展现,但那位“姐姐”的记忆似一针催化剂,促使她往前跨了一大步。 唐励尧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也不知她的情绪继续发酵下去,会不会越来越猛烈,直至走向极端。 至少现在的她看起来实在太过美好。 唐励尧想要记录下这一刻,手机摸出来一半,又塞回去。 他用白皙修长的手指在眼睛前方比划出照相机的轮廓。 顾缠发现他的小动作,扭头看他:“你在干嘛?” “拍照。”唐励尧似模似样的找角度。 顾缠:“?” 唐励尧从“照相机”里移出眼睛,歪头笑出酒窝来:“顾小姐,配合一下嘛。” “奇奇怪怪。”但顾缠还是微微朝他侧身,配合的在左耳边比划出一个剪刀手。 她脊背挺的很直,长发乌黑柔顺,被风吹起丝丝缕缕,轻轻滑过鼻尖。 公路左侧是山,右侧是水,她在山水之间微微弯唇。 车载广播里正在播放一首香港老歌,女声版的《笑看风云》:“谁没有一些,刻骨铭心事,谁能预计后果……谁没有一些,得不到的梦,谁人负你负我多……” 慵懒的嗓音里,唐励尧的“镜头”中,她似乎真的变成一张照片,印在了心里。 “拍完了吗?”顾缠鼻尖有点痒,迫切的想要捋一捋头发。 唐励尧蓦然回神,点头:“嗯,拍完了。” 顾缠捋完头发,转头继续欣赏风景,没发现唐励尧从耳后到脖子的皮肤,红了一大片。 他将卫衣拉链拉到最高,轻轻呼口气。 捂得闷燥,便也开点儿车窗,双眼直勾勾望着窗外,在心里复盘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还没复盘清楚,听见头顶上方有“嗡嗡嗡”的响声。 “咱们上方有架无人机。”唐励尧做出判断。 简南柯蹙眉:“我没有听见。” 顾严睁开眼睛:“他改造过,比咱们听得远。” 简南柯眉头蹙得更深:“咱们选的这条路线人不多,基本都是一些自驾游的。” 顾严:“还在?” 唐励尧:“在。” 顾严不知从哪儿摸出来一个弹弓和布袋子,递给唐励尧:“保险起见先打下来再说,如果不是,被人找上门,你赔钱。” 唐励尧不接,这弹弓一看就是顾严自己用木头做的,布袋子里肯定是些小石头,让他拿来打无人机? 而且还是让他在移动着的汽车里,将高度超过一百米的无人机打下来? 当他是小李飞刀啊? “这个其实不难的。”顾缠在山上没少玩弹弓,“你先试试。” 唐励尧无奈接过来:“行吧我试试。” 第42节 他从改造过的天窗探出半个身子,带着帽子和口罩,仰头找寻无人机的踪影。 确定位置后,摸出一颗石头,拉紧橡皮绳,“嗖”,射了个寂寞。 又一颗石头,“嗖”,偏差十万八千里。 直到一袋子石头全部射完,也没打下来。 顾严真服了:“带着你完全是个累赘,你还没有你那两箱子钱用处大。” 唐励尧刚吹半天冷风,忍不住生气,想说这原本就是强人所难! 岂料简南柯也说:“小唐先生,作为油奴,你还得努力。” 唐励尧微微愣,原来自己能有这么大的潜力? 不过“油奴”是什么鬼称呼,比傀儡还难听。 顾缠说:“别灰心,你射箭那么厉害,打弹弓肯定也行。” 唐励尧点点头:“我找时间练练。” 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嗯?她夸他射箭厉害? …… 下午四五点,路上起雾了,不一会儿大雾弥漫,能见度疯狂下降。 简南柯看眼手机:“天气预报里没说有雾。” 这里距离白蛾子山已经越来越近,顾缠有发言权:“山里的天气是这样的。” 没办法再继续走,他们去往附近的服务站。 这里的服务站类似高速上的服务区,只不过是附近村民建立的,专门开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漫天要价。 这年头搞自驾游的多,还专门往偏地方走,这种私人服务站还是很有必要的,被宰也没办法。 他们抵达之时,服务站门口已经停了两辆越野车,看来也是被大雾绊住了。 简南柯说:“我有种不详的预感。” 顾严道:“我也有种不祥的预感。” 顾缠有些怕,往顾严身边挤了挤。这次顾严没推开她。 唐励尧问:“那还进去吗?” 一行人走进去。 里面坐着两拨人。 顾缠吸引了一众小青年的视线,他们看样子是来附近游玩的。 另一拨坐着孕妇、男人,还有一个五六岁的孩子,看上去像是一家三口。 他们找个空位置坐下,成为第三拨人。 不一会儿,又进来第四拨人。 为首的年轻男人搂着一个漂亮女人,男人大金链子大金表,一看就很阔绰,身后跟着的全是保镖。 男人站定后刚扫一眼,便瞧见唐励尧,快步走上前来,指着他哈哈大笑:“就是这个人,居然拿弹弓打我的无人机,打了一路,怕是个傻子吧!” 第27章 共享 他这样高声大嚷的出言嘲笑,惹的众人纷纷望过来。 简南柯不喜欢引人注目,不悦地看了那男人一眼。 而唐励尧刚扭开保温杯喝了口水,被呛得连连咳嗽,一时间顾不上还嘴。 顾缠好奇道:“看一个傻子打弹弓打一路,先生您还挺闲的。” 男人一愣。 顾严买了瓶啤酒,没喝,开始剥花生:“谁傻谁闲说不准,你一直用无人机偷拍我们,谁知道安的什么心,打下来又如何?我家小子有教养,不想破坏私人物品,闲着无聊逗你玩,你还傻了吧唧认真了。” 男人发笑:“哈?逗我玩儿?” 同行的美女忙上前来劝:“陈哥消消气,何必和他们一般见识……” “滚一边去!”姓陈的阔绰男人不耐烦的拨开她,指着顾严喝道,“别他妈只会耍嘴皮子,来,用你们的破弹弓给我打下来试试!不用你们赔钱,我再送你们一人一台!” “老板大气,我那架折现就行。”顾严鼓掌,再次将弹弓扔给唐励尧,“去打。” 唐励尧刚缓过来气儿,望着弹弓微抽嘴角。是嫌丢脸丢的不够?此时大雾弥漫,连窗外停的车都看不见,怎么打? 顾严给他使了个眼色:放心,不会输。 唐励尧若有所思,接过弹弓起身。 他走去服务站外面的空地,阔绰男人再次放飞之前的无人机。 那几名来旅游的青年也都跑出来看热闹。 傍晚五点半,天色近沉,雾气遮眼,面对面几乎看不清五官。阔绰男人道:“别说我欺负你,这次只放飞到三十米。” 唐励尧从地上捡了颗石头,等着顾严出来。看顾严有恃无恐的模样,估计会暗中出手,反正大雾里谁也瞧不见。 但顾严始终不出来。 “你倒是打啊!”阔绰男人操控着无人机在服务站上方盘旋。 “这么着急输吗?”唐励尧拉紧橡皮绳,描向高空一个方位,心虚得很。 顾严坐在厅里,丝毫没有出去的打算,正在交代顾缠:“听懂了没?” 顾缠似懂非懂:“我去试试。” 她也走到门口的空地上,来到唐励尧身边。 唐励尧小声:“你哥呢?” “我哥说让我来。”顾缠背对着人群,两只手做出操控傀儡的手势。 “让你哥别闹,今儿要是输了,可不是我自己丢脸。”唐励尧脑壳痛。 顾缠是比他懂得玩弹弓,问题身处大雾之中连他都瞧不见,她如何瞄准? “我哥说,一旦做出这种操控手势,我俩体内的‘油’将会对接。”顾缠声如蚊蝇,反正他听力出众,“除了体力部分,你的目视、听力我都可以共享。” 这意味着,她可以看到他看见的,听见他听到的。 就等于,他是她放置在外的另一双眼睛,另一对儿耳朵。 唐励尧目露恐惧。 这有点恐怖了啊,等于在他眼睛里装了监控,随时随地,她想看就看,完全没有一丁点个人隐私。 顾缠感觉到他在微微发抖:“你在想什么?” 唐励尧道:“你可不要偷看我洗澡。” 顾缠:……“有什么好偷看的,我又不是没看过男人洗澡。” 唐励尧敏锐的抓住重点:“你看过哪个男人洗澡?” 肯定不是顾严,顾严多久洗一次澡值得商榷,那她还接触过哪个野男人? 顾缠没搭理他,继续专注手势。 顾严还告诉她,在建立对接以后,“油”会大量向傀儡转移,傀儡的能力将会提升。 不用她解释,唐励尧已经发现了。 身后众人的聊天声越来越清晰,他抬起头,眼前的雾也开始变得稀薄,他已经可以确定无人机的位置。 但他浑身僵硬,无法动弹。 他不挣扎,放轻松,等待顾缠操控。 可十几秒钟后,身体的僵硬感竟然消失了。 “你自己来。”顾缠说。 傀儡手势必定建立联系,但操不操控她可以自由选择。 至于怎样进行选择顾严并没有教她,试几下她便无师自通。 并非她有多聪明,是“油”代代寄生留下来的“肌肉记忆”。 身后站着的阔绰男人道:“到底行不行,别浪费大家时间好不好!” 他话音刚落下,唐励尧弹弓里的小石头“咻!”一声飞了出去。 白茫茫的迷雾中,石头瞬间消失,一群人仰头看着,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极快,阔绰男人手柄上的屏幕“滋啦”乱响,他一副傻眼模样。 唐励尧疾步进入雾中,不一会儿,拎着无人机残骸走回来,眉梢一挑,扔在一众人面前。 那几个小青年们露出不可置信的目光:“握草哥们你这弹弓玩儿的,也太牛逼了吧!” 阔绰男人身后的保镖们同样目露骇色,心道还好刚才没打起来,不然他们肯定不是对手。 这小白脸最年轻,都有这等身手,里面坐着的那两位一派气定神闲,得是什么段位的高手? 这都一群什么人啊! “欠我们的无人机不用给了,往后记着说话礼貌点。”唐励尧白了那男人一眼,也不嘚瑟,有损他高人的风范,和顾缠一起往厅里走。 坐回座位上他才开始数落顾严:“有这种强化技能的大招,你怎么不早说?” “少用。”顾严抬头看向顾缠,“时间尽量控制在五分钟以内,能不用就不用。” 顾缠刚想问原因,鼻子一热,鼻血涌了出来。 伴随而来的还有四肢麻木,天旋地转。 唐励尧和她坐在同一侧,忙扶住她,明白这属于操控过后的副作用。 他不禁质问顾严:“明知道会这样,还让她将精力浪费在这种小事情上?不会就为了赚台无人机的钱吧?” 第43节 “这你倒是误会他了。”简南柯指向桌面,摆放着一块儿银质怀表。 唐励尧看向表盘,指针一动不动:“有什么问题。” “它一动不动的时候非常少。”简南柯道,“周围绝对干净,或者,邪灵怪物的力量压制住了它。” 唐励尧理解了,顾严是迫不得已,先让他们尝试一下这种沟通,以免稍后发生变故,措手不及。 “将军?”他以口型询问。 简南柯:“不知道,也有可能是那些东西之间的‘拉扯’。” 现在,他封妖盘里封印着蹀躞邪性的傀儡,身边坐着两个油人和一个油奴,拉扯力有多强可想而知。 “好些没?”待顾缠可以坐稳以后,唐励尧递给她湿巾,“不然我陪你去趟洗手间?” 顾严交代:“你俩最好不要离开我和简南柯的视线。” 顾缠凑合着用湿巾擦擦血迹,不知是被他们吓唬的,还是身体的报警系统又开始“滴滴滴”,感觉如芒在背:“确实不对劲儿,哥,你和简大师看出是谁有问题了么?” 顾严:“其他人不知道,那一家三口铁定有问题。” 简南柯:“都出去看热闹时,他们无动于衷,头都不扭一下。尤其是那位孕妇,她非常紧张。” 孕妇大概三十岁,身边的男人差不多年纪。 儿子五六岁,一直在玩积木。 “小孩子智力瞧着有点儿问题。”唐励尧观察过。 刚说起小孩子,阔绰男人队伍里的漂亮女人笑起来:“这小娃娃好可爱啊,我能给他拍张照吗?” “不好意思,我家孩子怕人。”那位爸爸忙抱起孩子,“走了,我看这雾一时半会儿不会散了,咱们今晚住在这里。” 孕妇用手撑着桌面起身:“好。” 这家服务站有两层,一楼是吃饭的地方,还卖一些杂货。二楼提供住宿。 他们和服务员说一声,直接上楼,连入住都不必办理。 唐励尧趁机偷拍了一张照片。 这一家人离开大厅十分钟左右,外边响起汽车鸣笛声,又一拨男女走了进来。 他们买了点矿泉水和小面包,没打算歇着,想要继续往前走。 “你们几位可不敢在大雾天里往前走啊!”服务员操着一口蹩脚的普通话,劝道,“前面十公里处有个长隧道,最近一起大雾就会出事故,会死人!” 这一行人反而振奋起精神:“真的吗?你还知道些什么,说来听听?” 服务员看上去有点懵:“我什么也不知道,总之那条隧道会死人,等雾散了再过去。只要没人死,雾不会持续太久。” 他们问:“大雾多久才会出现一次?” 服务员:“大概五六天一次吧。” “现在快散了吗?” “应该快了。” 听完这话,他们付过账心急火燎地走了:“赶紧赶紧,雾散了还得等好几天。” 服务员费尽口舌也拦不住。 “瞧瞧人家的胆识。”最先来的几个男青年面面相觑,“大家都是来探险的,差别怎么那么大?” “人家队伍里还有妹子呢。” “他们是搞直播的,有钱赚。咱们都是业余玩家,用不着和他们比。” 几个男青年淡定下来,继续凑在一起打游戏。 …… 唐励尧听进耳朵里,不服不行:“没经历过灵异事件,还没看过灵异电影?基本上搞灵异探险的都是作死。” 简南柯剥开一个能量棒:“人类的本质是好奇。” 顾严边喝酒边冷笑:“人类的本质是犯贱。” 顾缠含糊不清地道:“可是从前我们白蛾子山附近,没听说过这些稀奇古怪的事情啊。” 她正在吃自热米饭,也不知道唐励尧何时买的。旅途中能吃上喜欢的鱼香肉丝米饭,心情真不错。 简南柯也注意到这一点,他起身去问服务员:“先生,刚才你说大雾是最近几个月才出现的?” “可不是吗,就这两三个月的事儿!”服务员感叹,“不只是大雾,别的村子也出现了不少怪事,不说远的,就我家附近的一个村子……” 突地,像是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忌讳。 他脸色一变,讪讪笑了笑,拐进厨房:“我去烧点热水,楼上那一家人还等着要呢。” 简南柯也不强人所难,回来坐下,微微垂眸沉思。 怪事都是在这两三个月内发生的,这里距离白蛾子山已经近在咫尺。 屠振的弟弟三个月前曾带人去闯过顾缠家里的祖宅,全部失踪…… 简南柯脸色悚然一变:“他们是不是无意中触动了什么封印,放出了一些可怕的东西?” 他使用了“可怕”这个词,因为一般的邪灵怪物基本上能被杀死,诛杀不了的才会被封印。 比如蹀躞邪性,比如“油”。 顾缠筷子一顿:“你说这些怪物,都是从我家里跑出去的?” 顾严叠着花生米:“我不觉得我外婆有这么高的思想觉悟,会去封印这些怪物。” 他打不过的怪物都会想办法赶走,爱去哪儿去哪儿,别烦着他就行。 连他都尚且如此,何况他那丧心病狂的外婆了。 唐励尧说:“会不会是你们祖上封印的?” 顾严道:“外婆没提过。我们这些油人从古至今都被正道打压,活的艰辛无比,谁有闲情逸致去降妖伏魔?脑子抽了吧!” 瞧见顾严趋近于暴躁的边缘,这个话题没再继续。 大家都不说话了,各自休息。 唐励尧将之前偷偷拍的照片发送给彭非:找黑客查查他们的底细,我怀疑是人贩子。 彭非:尧哥你这几天跑哪儿去了?电话不接,信息也不回。 唐励尧:[忘了我吧我们不合适表情包] 彭非:…… 准备合上手机时,又看到妈妈的微信消息。 叶美娜:甜甜,最近在外奔波,过的还好吗? 唐励尧想起来说谭梦之的事儿,一句两句又说不清楚。不想让她担心,打出一行字:“挺好的,不用担心。” 迟疑着没发出去,因为往常他的回答总是卖惨,希望叶美娜赶紧回家,或者多给他一些钱花。 可他现在明明挺惨,却半个字也不想说。 唐励尧打开照相机,调整前置摄像头,侧身拍照,将顾缠也拍进去。 顾缠刚吃完饭,瞧见他的动作,下意识坐直比划起剪刀手。 “发给我妈。”唐励尧将这张合影发送给叶美娜。 照片上的两人都挺狼狈,唐励尧头发凌乱,顾缠领口还有血迹,但两个人唇角勾起的弧度莫名有几分相似。 十几分钟之后叶美娜回复:果然是妈妈的好大儿啊,知道妈妈没吃晚饭,特意喂我吃狗粮。 唐励尧忍俊不禁。 正准备回复消息,听见一阵由远及近的哭喊声,以及汽车疯狂的鸣笛声。 声音是从雾区传回来的,从哭声分辨,像是刚才那伙兴致勃勃去探险的男男女女。 “怪物!有怪物啊!” 这群人折返后,几乎是从车上跳下来的,冲进厅里便将卷门紧紧关上了:“怪物在后面!” 简南柯拿起珍珠伞:“做好准备。” 顾严仰头将瓶子里的酒一滴不剩的喝完,嘴角勾起一抹略显残忍的笑:“楼上楼下,有人有鬼。” 唐励尧却在此时收到彭非的消息:“这对夫妻果然是人贩子团伙的,名下没孩子,孩子应该是他们拐来的。只不过最近这个人贩子团伙惨得很,大部分成员死于非命……小心那个小孩子,他最近挺像柯南,去哪儿哪儿死人。” 第28章 魔童 几个意思? 这种局势下,真难为唐励尧还能稳住心神将彭非这条信息读了两遍。 那对儿夫妻是人贩子,小男孩是他们拐来准备卖掉的。 不让他留心人贩子,却提醒他注意那个小男孩儿? 唐励尧先把这条消息告知其他三人,让他们心里都有个谱。 顾严就一句话:“你不必理会其它,做好自己该做的。” 他该做的就是保护顾缠。 顾缠此时想害怕都怕不起来,意外发生后,唐励尧第一时间拉着她靠后。 唐励尧垫底,顾严和简南柯则挡在她前面。 宛如一个汉堡包,她是夹在中间的那块儿肉。 像是第一次体会到这种被保护、被重视的感觉,她对危险的嗅觉似乎失灵了,本能的恐惧被一股流窜于胸中的暖意所取代。 她身心放松,如同泡在温泉里。 这莫非就是“幸福感”? 忽然,她又陷入恐慌。 第44节 想象着若是有一天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该怎么办才好? 荒凉感铺天盖地而来,她微微扭头看向唐励尧,安慰自己,至少他永远都无法离开她,是完全属于她一个人的。 这就是傀儡存在的意义。 想到这里,顾缠莫名打个哆嗦,奇怪自己为何会有这种想法? 唐励尧会成为傀儡完全是迫于无奈。他是朋友,不是奴隶,也并非工具。 “别怕。”顾缠发抖的一刹,被唐励尧发觉了,“而且像你哥交代的,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使用傀儡手势。我受伤之后复原速度非常快,你用不着心疼我。” “你真好。”顾缠说。 明明是夸奖的话,听进唐励尧耳朵里却不是个滋味。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好人卡? …… “你们在干嘛,哪来的怪物?”那几个打游戏的男青年纷纷起身,对这伙人咋咋呼呼的冲进来,还将卷帘门拉上表示不满。 惊慌失措的探险男女不管不顾,冲进厨房。 服务员惊呼:“你们想做什么!” 这群探险男女翻出刀具、平底锅,拿在手里充当武器。 当他们举着武器从厨房跑出来时,姓陈的阔绰男人一行人也站起身,几名保镖挡在前:“你们想抢劫?!” “雾里有怪物!怪物追上来了!”探险队伍里的成员,大都一副快要崩溃了的模样。 只剩下一个小麦色皮肤的女人还算镇定,举着菜刀,解释说,“我们的车还没开进隧道,发现车里竟然多出一个不认识的人!” 他们的车是七人座,坐满七个人,五男两女。 但中排靠窗坐着的男同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完全不认识的男人。 小麦色女人继续说:“外面是浓雾,车内光线太暗,我们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换的人!” 一阵抽气声过后,有声音问:“然后呢?” 小麦色女人道:“我们将怪物从车里推出去了!然后掉头跑回来,怪物一直在后面追!” 话音刚落,外面响起一阵拳头砸门声,“哐哐哐”、“哐哐哐”:“开门啊,你们为什么要把我推下去,为什么丢下我跑了?” 队伍里另一个女孩子原本一直在哭,闻声慌张道:“这是汪哲的声音!难道没有怪物,是我们眼睛花了,将汪哲推下去了??” 汪哲就是他们不知何时消失的同伴。 “怎么可能是汪哲?”队伍里终于有男人说话了,“一个人眼花有可能,所有人都眼花?咱们飙到一百八十码跑回来,汪哲瞬间就追上来了?” “是怪物!” 一时间大厅里惊叫连连。 连姓陈的阔绰男都抱住了身边的美女,口风依然挺硬:“扯什么蛋,这世上哪来的怪物!” 但那“哐哐哐”的砸门声,似惊雷一般,一直响个不停:“快开门啊,为什么不开门……” 厅内沉寂片刻,接连响起一阵“啊啊啊”的惊叫声,认识不认识的全都挤在一起抱团取暖。 简南柯攥着珍珠伞的手却稍稍松了松,想不通:“怎么回事?” 顾严同样纳闷:“怎么回事?” 唐励尧看他俩的反应,怀疑门外的不是怪物:“难道雾气有毒,这些人产生幻觉,误将同伴推了下去?” 同伴因此摔死,鬼魂追了上来? 顾缠问:“你灵魂出窍时敲过门?” 唐励尧恍然,灵魂体是可以穿墙的,干嘛要在外面敲门? 顾缠想起外婆讲过,不同物质相撞,产生的气场是不同的。她不太了解,但听这“哐哐”敲门声,分明是人类发出的:“不知道这群人在搞什么鬼。” * 再说夫妻两人抱着孩子上到二楼,进入客房之后,男人立刻将怀里的小男孩儿放下地。 孕妇背靠着房门,一刹那像是失去主心骨,险些滑到在地。 男人扶住她颤抖的身体,自己手心也全是汗液。 夫妻俩相互依偎着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直达灵魂的恐惧。 “爸爸妈妈,你们一直站在门口做什么,怎么不进来呀?”小男孩儿在楼下大厅时沉迷摆弄手里的小积木,一句话也不说,瞧起来像是有智力缺陷。 此刻倒是眼神灵动,朝夫妻俩招招手,“快来陪我玩游戏吧。” 夫妻俩颤抖的愈发厉害。 “来啊。”小男孩儿从兜里摸出一根鸡毛。乡村服务站里养了几只鸡,这根鸡毛是他上楼之前捡来的,“咱们今天玩儿吹鸡毛吧。” 吹鸡毛是一种比赛性质的小游戏,中间画上一条线,两人分站线两边,一起朝上空吹鸡毛。 等落地之时,鸡毛落在分割线的哪边,哪边就是输家。 小男孩儿说:“输的人要接受惩罚哦。” 听见“惩罚”两个字,夫妻俩瞬间面如菜色。 不知是谁没忍住,一股腥臊味儿在房间里弥漫开。 谁能料想的到,这两人身上背着好些条人命,称得上穷凶极恶,却被一个吹鸡毛的小游戏吓到尿失禁。 回想起这些天的遭遇,心中只剩下懊悔。 夫妻俩一个叫杜新会,一个叫孟书兰。原本也算老实人,杜新会在小区当保安,孟书兰则在小区一户家庭里当住家保姆。 那户家庭里的女主人正值孕期,男主人大概憋久了,有天晚上醉酒回来,闯进保姆房想要奸污孟书兰。 女主人被孟书兰的哭喊声吵醒,来到保姆房一瞧,已经都快完事儿了,再阻止也没意义。 脑子里想的都是怎样封孟书兰的口,不让她报警。 于是打电话喊了同住一小区的娘家兄弟来,等丈夫完事儿之后,带着娘家兄弟一起闯进去抓角度拍了几张照片。 假装捉奸,倒打一耙,说自己老早便发现孟书兰和她丈夫偷情的事儿。 孟书兰百口莫辩,还被扣上了小三的帽子,连杜新会都对她将信将疑。 直到她闹着跳了两次河,杜新会才信了。 之后孟书兰的精神出了问题,丧失工作能力,杜新会既要赚钱养家,还要给她治病,戾气越来越重。 直到有一天,又让他见到那对恶毒男女。 他们的儿子已经两岁,粉雕玉琢,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杜新会开始怀疑这世上真的存在报应吗? 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 他恨不过,凭借从前当过保安的经验,跑去他们居住的小区,绕开监控,偷走了他们的孩子。 卖去偏远山区,赚了十万块钱。 不仅大仇得报,还给他找到了一条发财的路子。几年间卖了不少孩子,也因此害过人命,双手沾满鲜血。这两年更组建了一个团伙,关系网越来越大。 不久前,他们夫妻俩在火车站见到一个漂亮男孩儿,似乎和家人走散了。 他们上前搭讪,询问他的父母。 小男孩儿却只说:“叔叔阿姨,陪我玩儿个游戏吧。这个游戏叫做,老狼老狼几点了。” 他们为了带走他,自然满口答应下来,顺利将这小男孩儿带回了老巢。 小男孩儿再次缠着他们玩儿游戏时,他们可没有先前的好脸色了,反手给他一巴掌。 小男孩儿从地上爬起来:“可是,游戏已经开始了啊。” 当时他们谁也没有在意这句话。 直到一晚上两个小弟惨死:一个出去超市买烟,在超市门口被上方掉下来的广告牌砸死了。 一个在卫生间里摔一跤,头部磕在小便池上,没多久也咽了气儿。 两人有个共同特征,都和小男孩儿接触过。 这下他们意识到邪门,想将小男孩儿送走。 怎耐请神容易送神难,小男孩儿赖着不走:“你们说会陪我玩游戏的。我不走,你们也不许走。” 他们慌忙去查“老狼老狼几点了”是个什么东西,料想这个游戏和时间有关系。 不等他们琢磨出来,小男孩儿又说:“老狼的游戏我已经玩腻了,现在,咱们来玩跳房子吧!” 他每天要都玩游戏,而他的游戏,大部分都会死人。 杜新会终于明白,世上是有报应的。 那对恶毒男女的报应是他,而他的报应,正是眼前这魔童。 “千万不可以让鸡毛落地哦。”小男孩儿已经放飞了手里那根鸡毛,杜新会和孟书兰分站两边,争先恐后的吹起来。 他在旁边拍手,笑嘻嘻,“吹鸡毛是不是很好玩呀。” 已经酸了腮帮子的杜新会和孟书兰双眼含泪,这魔童像是在故意折磨他们。 让他们俩玩的游戏从来不致命,单纯就是折磨。 “砰砰。”响起敲门声,“客人,您要的热水烧好了。” 杜新会和孟书兰都不敢停,专注吹鸡毛。 小男孩儿开门。 服务员将茶壶提进去,瞧见夫妻俩不停吹鸡毛,心里感叹:真有生活情趣啊。 许久。 小男孩儿听见楼下响起吵闹声:“爸爸妈妈,我下楼去瞧瞧热闹,你们要继续玩儿游戏,不许停。” * 而楼下的一众人此时已经被吓的准备朝楼上跑了。 第45节 顾严四人无动于衷。 简南柯甚至开始跑神,看向带着大金链子大金表的陈姓土豪。 陈土豪此刻被保镖环绕着,还和美女抱成一团。 但简南柯怀疑他是自己驱魔世家的兄弟,因为在最初摸不清状况时,他拿起珍珠伞,而这土豪则将手搭在行李箱上。 大家进来服务站,行李箱放在车上,只有他带了行李箱进来,还搁在手边,大有问题。 何况来的路上,一直用无人机跟拍他们。 可是简南柯的内心非常抗拒,无法将这土豪的嘴脸和他们驱魔人世家扯上关系,肯定要被顾严嘲笑…… 顾严已经开始笑了,冷笑:“真是吃饱了撑的!” 顾缠也明白被耍了,蹙起眉头:“这些人好坏。” 唐励尧寒着脸快步走到卷帘门前,卷门是手动的,内部加装了锁,那伙人锁门之后还拔走了钥匙。 “你干嘛!”那队探险者瞧见唐励尧的动作,顿时大叫,“你要放怪物进来吗?!” 他们想上去摁住唐励尧,根本来不及,目瞪口呆的看着唐励尧像扯玩具似的将锁扯开。 暴力拆卸,全无技巧。 若不是他怕踹死外面锤门的汪哲,估计已经一脚把这门踹个洞了。 卷门突然被打开,门外的汪哲傻眼了。 唐励尧一把揪住他的领子,将他提起来,扔进大厅里:“玩够了吗!” 汪哲摔倒在地。 大厅里吓哭了的众人一瞧,哪有什么怪物,分明是个好端端的人! 探险队伍里的小姑娘也不哭了,陷入尴尬。 一直躲在最后拿着平底锅的男人慌忙关了手机。 “你们在演戏?”厅里众人群情激愤,指着这伙人痛骂,“是不是在偷拍?!” 拍这种惊恐视频放去视频网站上,能收获一大波关注。 而且众人的反应还不是演出来的,更真实! 先前能说会道的小麦色女人讪讪笑道:“我们闲着无聊,玩一下剧本杀……” “玩儿你妈!”那几个好端端玩着游戏被吓白脸的青年人,扑过去就想扇她。 陈土豪带来的几个保镖也骂一声“艹”。 被摔晕的汪哲从地上爬起来,见自己的完美布局被拆穿,挥拳想打唐励尧! 唐励尧闪身一躲,一脚踹他腿弯上,直接踹的他彻底倒地不起:“你们是不是一群脑残?就不怕把人吓死吗?” 万一大厅里有心脏病人,真有可能被吓死! “大哥大姐们,我们真就是玩一下剧本杀啊!”小麦色女人见唐励尧下手太重,慌忙上前求情,“视频会删掉,保证会删掉!” 看唐励尧踹人挺爽,但顾缠真有点怕他气头上将人踹死。 她正想去拉住唐励尧,“雷达”感知到危险,慌忙抬头。 只见手拿积木的小男孩儿从楼梯上慢慢走下来,兴致勃勃:“剧本杀是什么?好玩么?哥哥姐姐们,带上我一起玩儿吧?” 第29章 相认 最初见到这名小男孩儿时,顾缠没有特别的感觉。 现在不一样了,他浑身上下都透露出危险的气息,且在不停释放这种危险气息。 “别参合。”顾缠跑过去挽住唐励尧的手臂,将他拽离人群,回到顾严和简南柯身边。 简南柯摆在桌面上银质怀表,原本静止不动的指针开始疯狂旋转。 顾严倒是重新坐下来了,气定神闲。 危险与恐惧往往源于未知,这种鬼东西一旦暴露出来,就没那么可怕了。 何况只要不惹到他们兄妹头上,他才懒得管。 脱离唐励尧的掌控后,小麦色女人将地上的汪哲扶起来,心疼极了:“你还好吧?” 汪哲是他们这群人中的老大,今次丢了面子,还想找唐励尧算账,但他也知道彼此力量悬殊过大,看都不敢看唐励尧一眼。 正好小男孩儿又说话:“可以吗?可以带我一起玩吗?” 汪哲便将火气发泄在他头上:“少他妈捣乱,一边玩泥巴去!” “好吧,咱们玩泥巴。”小男孩儿点了点头,“一起玩泥巴。” 他还真出门挖起一培土,拧开水管浇水,又回来坐在楼梯口处活泥巴。 汪哲他们也没在意,颤巍巍去一旁休息了。 大厅内恢复平静,一切如常。 顾缠却很紧张,一直盯着那个小男孩儿。 他邪门是肯定的了,只是不知他准备干什么。 唐励尧想起彭非短信里说的那些,也盯着那个小男孩儿,但目光总忍不住飘去顾缠脸上。 被顾缠抓个正着:“你老是看我做什么?难道鼻血没擦干净?” 唐励尧忙不迭移开视线:“不是,我发现你……你的表情越来越丰富了。” 一颦一笑,蹙眉展颜,都比从前更漂亮。 “现在确实是会从前想得多。”顾缠说着,发现地上有摊血迹,微微一愣,忙抓住他的手, “你受伤了?” 她翻开他掌心,被划出一道深深的口子,鲜血已经染红袖口,瞧着还挺严重。 应该是刚才撕扯门锁时被划伤的。 唐励尧瞟一眼,嘁,就这点小伤,比起来先前自捅那一刀完全是毛毛雨:“没事,过会儿会愈合。” 顾缠听他这样说,便想将他手放下。 唐励尧突然舍不得她手指温热的触感,“嘶……”,深深吸了口气,眉眼写满了“疼”:“愈合是挺快,但疼痛感加倍,哎,这大概就是弊端吧。” 顾缠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受伤之后疼痛感会加重:“那怎么办?” 她这幅紧张的模样,莫名令唐励尧心情愉悦,开玩笑似地说:“不然你帮我吹吹?” 顾严慢悠悠转头:“她力气小,不如我帮你吹吧?” 他微微抬起下巴,隐在帽檐下的眼睛仿佛在说:是你飘了,还是我提不动刀了?[微笑][微笑][微笑] 唐励尧瞬间将手抽回来,还被顾缠的指甲又刮出一道痕迹。 顾缠从前是不懂这其中门道的,此刻有那么一丢丢领悟,摇了摇头,真怂。 唐励尧这人是真的不错,适合成为非常好的朋友,但让她去喜欢他实在太难了。 没有一处是她喜欢的样子。 “走了!”汪哲检查完身体,确定自己没有骨折,愤恨着远远瞪了唐励尧一眼,决定离开服务站。 一行人将从厨房里拿出来的刀具和平底锅扔去柜台后面,扔垃圾似的,也不帮忙收拾。 “连句道歉都没有,就这么走了?”几个男青年骂道。 “我们都挨过打了,你们还想怎样?”探险队伍里有人呛声,“我们玩游戏又不犯法,你们被吓到是你们胆子小!” “行了走吧,咱们确实不对,少说几句。” 七名男女推推搡搡着出门,随后响起车子发动的声音。 “真是一群傻逼!”男青年们骂骂咧咧着重新坐回位置上。 突然门外响起一声惨叫声,惊得他们再次跳起来。 只见那七个人跑回来六个,又想再拉上卷帘门:“怪物!这次真的有怪物!” “汪哲变成怪物了!” 他们上了车,汪哲负责开车。 当他们刚把安全带系好,发现汪哲不见了,驾驶位上的是个怪物,穿着汪哲的衣服,一个没有脸的泥巴人! “哐哐哐!”和先前一模一样的拍门声。 汪哲在外大喊:“我还没进去,快开门让我进去!” 门锁已经被唐励尧破坏了,几个人蹲在地上死死按住门,哭喊道:“怪物,没骗你们,这次是真的怪物!” “什么怪物,你们发什么神经,我是汪哲!”他才刚将车子启动,车里众人正骂着唐励尧几个多管闲事,突然就全尖叫着下了车,屁滚尿流的往服务站里跑。 他也以为有怪物,跟着下了车,却被同伴一脚踹翻! “你们没完没了是吗!”这次不只是那几个年轻人,连陈姓土豪带来的几名保镖都受不了。 他们冲上前强行将门打开,再将那六个人全都给丢了出去! “啊啊啊啊——!”门外尖叫声此起彼伏,还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我是汪哲啊!你们看清楚!” 顾缠趴在窗口上,趁着昏黄的路灯和车灯观察外面的情形。 这群人应是产生了幻觉,像极了之前梁进贤在她身上施展的邪术,只不过是反着来的。 先前她看自己是怪物,别人看她是正常的。 现在汪哲看自己是正常的,但同伴看他是怪物。 “慧慧,你看清楚,是我啊。”他扑向小麦色女人,两人应该是情侣关系。 但小麦色女人被吓疯了,搬起石头砸了过去,砸的他满脸血污。 同伴们疯狂逃回车上,汪哲又去扒车门,再被一脚踹下去。 第46节 但车子尚未启动,车内又是一阵尖叫:“啊啊啊又一个泥巴人!” 顾缠看一眼坐在楼梯口玩泥巴的小男孩儿,猜测这个游戏应该叫做“谁开车谁变泥巴人”。 小男孩儿察觉到她的视线,抬头看她,眼瞳乌黑,不见眼白:“姐姐,你看我做什么?难道你也想加入这个游戏?” 顾缠经历过这种幻觉,反而不觉着害怕:“不了吧,你这个游戏对姐姐没有效果。” 小男孩儿:“哦?不然试试?” “不用试,我相信你有本事将我变成泥巴人。”顾缠说,“但是我哥和我的朋友,他们不会因为我外貌的改变而有所改变。他们只会揍你。” 小男孩儿歪了歪头:“那等玩完泥巴,我陪姐姐玩一个新的游戏,好不好?” 顾缠没有理会他,看向简南柯:“简……先生,这么搞下去,外面这群人可能会死,你不出手管一管?” 这群人是死是活,她一点儿也不在意,纯粹好奇为什么身为驱魔师的简南柯无动于衷。 “祸福自招,我是驱魔师,不是人民警察。”简南柯也在窗口观察着外面这群快要疯掉的人。 “哦?那为什么之前非得拦着我杀梁进贤?”顾严信他才怪,“难不成你看上那了死老头子,舍不得他死?” 简南柯眼皮儿一跳,却没说话。 有问题,顾缠暗戳戳琢磨。简南柯虽不爱多管闲事,但也不喜欢别人在他眼皮底下搞事情。 他不动肯定有原因。 是的,简南柯再等姓陈的土豪出手。 陈土豪行李箱里的灵物,应该是仿南方增长天王法器所造的青光剑,四灵物中唯一的杀伐利器。 自己手中拿着伞,他明明认得出来,为何一直不肯站出来? …… 其实土豪不姓陈,他姓耿,叫耿陈。 他在春城时就看到了简南柯,怀疑简南柯的身份。 但他老爸告诉他,珍珠伞的传人都是大美女,可眼前的明明是个精致的老爷们。 他用无人机跟了他们一路。 故意找唐励尧麻烦,都是为了想试探一下。 现在基本上确定了简南柯就是自己驱魔人家族的兄弟。 他不出手,是有点儿难为情。 正如他误以为伞的传人是个大美女,见到简南柯时会大失所望一样。 简南柯肯定也会对他失望。 丢脸啊,谁能想到,他堂堂一米九的大老爷们,整天热衷于穿金戴银,手里的法器居然是把琵琶。 使用时,还得像飞天仙女那样夹在脖子上反弹。 都怪他老姐说什么都不肯继承家业,打小跑去国外念书,只能由他顶上了,鬼知道他对驱魔这行真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不管了,耿陈打开行李箱,拎出盛放琵琶的黑色木匣子,朝简南柯喝道:“呔!好兄弟,该出手了!” 这一声“呔”和“好兄弟”,喊的简南柯灵魂震颤,有种梦回梁山好汉的感觉。 这转折也是看的顾严三人一愣。 他们还真没想到,这满脸横肉的土豪竟然是古老驱魔人世家的继承人? 简南柯故作镇定:“持剑者,总得要有三分草莽戾气。” 下一秒,耿陈取出玉琵琶,夹在脖子上的横肉之间,摆出一个飞天仙女的造型:“还愣着干嘛啊,盘他!” 简南柯:“……” 他也举起伞,指向那小男孩儿。默默在心里安慰自己,四个人中,难免有一个奇葩。 对面玩泥巴的小男孩儿见他们亮了武器,缓缓站起身,竟是笑了起来:“看来最先沉不住气的人不是我哦。哥哥们好,我是白家人,我叫白小禾。” 场面顿时冷了一会儿。 顾严“啪啪”鼓掌:“精彩。” 第30章 上山 好家伙,唐励尧在心里直呼好家伙。 他对驱魔族另外三人的印象,建立在简南柯的基础上。 本以为简南柯是个起点,瞧这架势搞不好是巅峰。 顾缠的注意力则都在白小禾身上,这样邪门的小孩子,竟然出自古老的驱魔世家? 此时厅里还有其他人在,比如那几个联机打游戏的男青年。 但外面那群探险者们的惨叫哭喊过于激烈,将简南柯他们的声音都遮掩下去。 他们只对耿陈摆出的油腻腻的造型感觉着辣眼睛。 “今天遇到的都是些什么人啊……”男青年们无语极了,经受过“剧本杀”荼毒之后,再发生多怪异的事儿,他们也不会觉着稀奇。继续淡定的戴着耳机打游戏。 至于耿陈带来的保镖和美女,早在耿陈出手之前,已被他支去二楼收拾房间了。 “你真是白家人?”傻眼儿过后,耿陈先问。 “自证。”简南柯稳住心神。 有玉琵琶在,哪怕耿陈再不像驱魔族的人也无须怀疑。 但白家灵物丢失多年,需要用到另一种自证方式,一种特殊手势。 他一说“自证”,白小禾便举起自己沾满泥巴的手,转过身去。 耿陈和简南柯已是相信大半,一起走上前。 三人背对着所有人,凑在一起不知道比划些什么。 总之转身时简南柯的脸色难看得很。 “闹了半天,原来是大水冲了龙王庙。白家没人了吗,怎么会派个小孩子出来啊,难道是为了省车票钱?” 也太浪费感情了,耿陈走回去将琵琶收回黑木匣子中,“我其实挺搞不懂,咱们四家之间明明亲密得很,为啥非得搞的这样神秘?” 联系有固定方式,沟通全部匿名。 通婚时夫妻双方都要对天发誓,不能泄露各自家族的秘密。 联手御敌时,也得保证不可以将知道的信息告诉其他人。 一天天防贼似的。 简南柯倒是能够理解,祖上时怕万一某家出了一个“败类”,连累其他三家一起遭殃,会被连根拔起。 他指着窗外对白小禾说:“解除他们身上的咒术。” 白小禾问:“他们不该得到教训么?” 耿陈道:“但你出手也未免太毒了吧!” 简南柯想起唐励尧告诉他的那些,低语:“你还杀了人?” “人贩子团伙里的刽子手也算人?”白小禾淡然自若,“他们每个人身上都背着孽债,他们都是魔。” 简南柯刚蹙起眉头。 白小禾又说:“也不是我动的手,怪就怪他们非得拐我走。即使我什么都不做,也可以唤醒缠绕在他们身边的怨气,他们是死于自己积攒的怨气。” “啥玩意儿?”耿陈没听懂。 “四灵物外观仿制四大天王的法器,意义却不同。”白小禾用只有他们三人才可以听到的声音说,“我们白家丢失的灵蛇血戒,原本就是拿来驭魔的。即使蛇戒已经丢失六十多年,灵性传承仍然在……” 简南柯第一次知道,原来只有他们三家属于驱魔,白家走的是驭魔的路子。 感觉不像同路人,但搭配起来确实不留死角。 简南柯需要时间接受:“先将咒术撤了,外面那些人罪不至死。” “好吧,谁让你是哥哥呢,哥哥说了算。”白小禾耸耸肩,往卫生间方向走,大概是去洗手了。 …… 顾缠始终站在窗边,目望那几个快疯掉的探险者逐渐平静下来。 几乎每个人身上都挂了彩,惊慌失措的开车逃走了。 她仍对白小禾的行为和身份感到不解。 “佛教中有慈悲心肠,也有雷霆手段,不奇怪。”顾严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也朝窗外看。 简南柯降低了他对驱魔族的戒心,白小禾又帮他找了回来。 持剑的那位怕是更狠。 当年父亲叮嘱他避开四大家,还是有道理的,“咱们和白家有仇,小心点儿。” 顾缠乖乖点头,她没忘记此行去白蛾子山的目的,是去找白家失踪六十多年的灵物。 简南柯说她可以打开珍珠伞,是和白家灵物相处十几年的缘故。 若真在宅子里找着了,说明白家那位前辈或许真是死在外婆手里。 “哥,那咱们还要去找么?”顾缠心想白小禾没有灵物已是厉害,再让他找回灵物,岂不是更难对付? 顾严也略有迟疑,帮他们找灵物是为了让他们凑齐一套去对付将军。 现在瞧起来风险不小。 白小禾清理完手上的泥巴出来,见他们兄妹俩在窗前说话,走去他们身边:“哥哥姐姐,打扰一下。” 兄妹俩低头看他。 白小禾说:“六十多年前,我家带着灵物一起失踪的继承人叫做白镜泫,是我爷爷的二哥。” 顾严:“然后呢?” 第47节 白小禾:“即使你们外婆真将他杀了,我们也不会报仇。” “哦?”顾严问原因。 白小禾用平淡的语气说:“技不如人,又不懂得自保,死了活该。我们白家人的字典里从来没有‘报仇’”两个字”。 他转身上楼,“好啦,该说的都说完了,我回去瞧瞧捡来的‘爸爸妈妈’。” 顾严看向简南柯:“可信吗?” 简南柯迟疑片刻:“他敢当着我们面说,应是可信的。再来他就算拿到灵物,也不是你对手,我不会帮他。” 耿陈:“我也不会。” 顾严:“拿青光剑的那位呢?” 简南柯不敢保证,尤其是见到这两位同族兄弟之后,他什么都不敢保证:“如果在找到灵物后,他们立刻调转枪头对付你们,我不会坐视不理。” “懂了。”顾严回头继续看窗外。 顾缠揪揪他的袖子:“要带他们上山吗?” 顾严微微垂眸:“先上山,山上是咱们的地盘。”眼下最大的敌人还是将军。 顾缠和白家灵物接触的时间更长,伤不了她就行。 其他顾严都不怕,也用不着怕。 这边耿陈拉着简南柯聊天。 “好兄弟,你相信白小禾只有六岁大?”耿陈反正不信,“说话比我还老成。” “不清楚。”简南柯同样心存怀疑。但依照规矩,对方不主动说明,他们不可以随便打听。 万一是患有侏儒症,未免伤人自尊。 耿陈又去拍唐励尧的肩:“哥们,之前嘲笑你完全是迫不得已啊,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唐励尧大方摆手:“早忘了。” 耿陈笑哈哈:“我就喜欢你这种爽利人。”想起他射弹弓时的臂力,“真没想到你瞧着弱不禁风,肌肉还挺结实。” 唐励尧道:“我也没想到你瞧着魁梧,身体柔韧度这么好。” 他真夸,耿陈的脸色却垮了。 …… 外面的雾气越来越浓,没有消散的征兆。 今夜他们只好住下,待明天雾散再去白蛾子山。 乡村服务站条件简陋,床单被罩不知多久才会更换一次,唐励尧担忧顾缠皮肤过敏,跑去车上拿睡袋,准备铺在床上隔脏。 “我说过多少次了,我没你想的那么娇气。”浓雾里,顾缠举着手电帮他照明。 “既然带了,不用白不用。”唐励尧从后备箱里将睡袋扒拉出来。 当他抱着睡袋准备转身之前,察觉到前方浓雾里似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们。 这些浓雾遮挡不了“它”的视线,或者说,“它”目光里的敌意带有极强的穿透力。 当他发现“它”以后,那道视线立刻消失了。 唐励尧问:“小缠,你感觉到了吗?”她对危险的感知比自己要灵敏得多。 顾缠:“什么?” 看来只有他一个人感受到了,唐励尧说了声“没事”,这种环境下跑出来一些想吃“油”的妖魔鬼怪再正常不过。 不主动上门就好,他也不会去雾里挑衅。 “走吧,咱们回去。” 最近出行住酒店,他俩通常只开一间套房。 有两个卧室,至少一百多平米。 而这种乡村招待所,十五平方米大的地方却摆着两张床。 说是双床标准间,然而床与床之间缝隙很窄,两个人躺下之后,如同睡在同一张大床上。 顾缠累一天,脱去外套,钻进睡袋里,脑袋挨着枕头不到一分钟便睡着了。 完全没意识到身边躺着一个男人。 “你对我还真放心……”被人信任本该是一件开心的事情,唐励尧却觉着浑身不对劲。 他现在对睡眠要求不高,又没睡意,拿出手机来玩儿。 自从上次怼了他爸,父子俩一直没联系过。 犹豫半天也没发信息,转而打开搜索栏,搜了下言情小说里的霸道总裁。 看完之后三观尽毁,唐励尧将手机扔了,继续睡觉。 翻来覆去睡不着,焦躁地坐起来继续玩手机。玩什么都不顺心,特想将顾缠从睡袋里拽出来,质问她究竟有没有安全意识! 第二天睡醒之后顾缠伸了个懒腰,转头见他站在窗前:“雾散了吗?” 唐励尧:“早散了。” “那可以出发了。”她起床穿外套和鞋子。 唐励尧笑道:“你睡挺好啊。” 顾缠打了个餍足的哈欠:“是啊挺好,大概是身在老家山脚下吧,满满安全感,好久没睡这么踏实了。” 也不知道这话哪里有错,她瞧着唐励尧脸色不大好看。 …… 吃过早饭,一行人继续出发。 耿陈将带来的保镖和美女都遣回去了,和美女依依惜别之时,当众又亲又抱。 简南柯目睹这一切,握伞之手止不住的抖,就怕顾严过来揶揄他几句。 白小禾自然也跟着他们一起离开,走之前告诉夫妻俩去投案自首。夫妻俩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他们开了两辆车,由耿陈带着白小禾。 简南柯本该和他们一起,但他还得给顾严三人当司机。 大雾散去之后,路上还是挺顺畅的。经过服务员说的魔鬼隧道时,墙壁上果然留下许多撞痕,看来没少出事故。 简南柯心道等找回白家灵物,青光剑那位也到了以后,这附近的邪祟可以顺手解决一下。 又行驶大约三个小时,临近中午,他们终于抵达白蛾子山脚。 树木过于茂密,越野车上不去,只能步行上山。 像小鹿回到了丛林里,顾缠精力十足的在前面带路,拉着唐励尧讲东讲西。 唐励尧兴致缺缺。 顾缠忍不住问:“你怎么了?我是不是哪儿惹你了?” 唐励尧说:“没,我只是不喜欢爬山。”这是实话,爬山是他最不喜欢的运动。 “其实我也不喜欢爬山,但挺喜欢站在山顶看风景。”顾缠仰头向上观望,忽地想起来,“我还有过一个愿望,你今后要不要帮我实现一下?这或许是个培养感情的好机会。” 唐励尧来了兴致:“说说看?” 顾缠不太好意思:“你现在不晕车了,今后能不能开那种很贵的敞篷跑车带我爬山?” 唐励尧:“?” 顾缠:“我看过一本小说,女主过生日,想去荒山看日落,就那种没修路的荒山,时间只剩下半小时。男主开着超级跑车带她上山,如履平地,二十分钟就抵达山顶……” “停停停。”唐励尧听的头都大了,“顾缠我求你了,少看点那种小说吧。你让我骑越野摩托带你上山没问题,跑车那底盘,石头上卡几下直接报废,还特么如履平地。” 顾缠不信:“你晕车又没开过。” 唐励尧懒得做这种无营养的争论:“等回头我带你爬一爬你就知道了。” 顾缠见他如此肯定:“那就是技术问题,你技术不行。” “我技术不行?”唐励尧心道这女人真是被霸总小说荼毒的无药可救了,“不过你这个愿望也不是不能实现。” 顾缠看向他。 唐励尧说:“就凭我这幅改造过的身体,你坐在跑车里,我能扛着跑车半小时内跑上山,保证让你欣赏到日落,就问你喜欢的哪位霸总做得到?” 顾缠:“……” 白蛾子山看着不高,也爬到傍晚时分,才抵达顾缠家门口的树林子。 和她说的一样,方圆的树木上长满了蘑菇,各式各样。 “瞧出什么没?”简南柯问他俩。 白小禾没说话。 “我只觉得痒。”耿陈进入蘑菇林之后浑身发痒,抓后背抓了好几次。 如果他们能停下来施个法,或者摘几朵蘑菇研究一下,找出问题应该不难。 但顾严警告过他们,带路可以,不能破坏这里的一草一木。 等走到宅子大门口,连见多世面的唐励尧都忍不住夸:“你家这宅子好气派!” 门楼大气,雕刻讲究,虽已有些破败,依然能从细节窥见从前的辉煌。 “你家祖上有个讲究人。”唐励尧作出判断,油人估计没这享受生活的心情,再加上建筑风格也不像本地风格,估计是哪位来自江南的傀儡前辈的杰作。 吱嘎。 顾缠打开门锁,推开两扇厚重的门:“进来吧。” 第一件事情,先跑去小池塘边瞅瞅那只老乌龟还活着没。 这几日天气颇有些阴冷,老乌龟趴在石头上一动不动,脑袋和四肢全缩进壳里。 顾缠向前推它的尾巴,它的脑袋逐渐朝前伸,慢慢睁开眼睛,没有任何反应。 “小缠,你在看什么?”唐励尧走过来。 第48节 听见有别的动静,老乌龟迅速将头缩回去了。 “既然冷你回水里去呀。”顾缠拿起它外壳边缘,把它扔回池塘里。 简南柯征求主人的意见:“顾小姐,我们是不是可以开始找了?” 顾缠点头:“好。” 顾严还是那句话:“不许搞破坏。” 这宅子几进几出,大大小小几十间房,全逛一遍都得好久,何况肯定有密室之类。 他们三个去找,顾家兄妹和唐励尧坐在院子休息。 顾缠想起来:“哥,你喝茶吗,家里藏的有普洱。” 顾严亮了亮手里的保温杯:“烧壶水就行了。” 他的心情瞧着不太好的样子,这也是他的家,但他却是第一次来。 “而且,现在你该想的是晚上吃什么。天快下雨了,咱们一时半会走不了。”顾严躺在藤椅上,翘起二郎腿,像个太老爷,“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吃菌类。” 顾缠为难:“但这里买菜需要提前两三天打招呼订购。” 顾严看向唐励尧,微微眯起眼睛:“你不跑得快吗,扛着跑车都能半小时登上山顶,去吧,下山去买菜。” 唐励尧嘴角一抽,明白自己打趣顾缠的那番话,惹他不高兴了,故意整他。 顾缠皱眉:“哥,你怎么偷听我俩聊天?” 顾严横她一眼:“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顾缠没明白这和胳膊肘有什么关系:“走吧咱们去借点儿菜。” 她拉着唐励尧出门。 唐励尧有些感动,之前的郁闷一扫而空,随意被她拉着走。 “不过,借点菜是什么意思?”他问。 “就是去我小伙伴家里借点菜,他家在我家斜上方,垂直距离很短,但绕起来有点远。” 顾缠感叹,“不过,他已经是距离我们最近的邻居了。外婆去世前几年,腿脚不便,全靠他帮我们将蘑菇拿下山卖掉,换物资回来。” 唐励尧警觉:“听上去是个男人?” “对啊,我们都叫他阿洋。” “所以你还有个青梅竹马?” “青梅竹马谈不上,我们住的最近,从小见面次数比较多。”顾缠回忆了下,“从前我有点呆的时候,真难为他不嫌弃我,愿意找我聊天。” 有时候她坐在河边发呆,他能陪她一下午,“现在想一想,他真有耐心。” 唐励尧腹诽:那是因为你特别漂亮吧!有美女看谁会烦。 他灵光一闪:“你之前说过看男人洗澡,是他?” “对。”顾缠毫无遮掩,“山上又没淋浴,天气热的时候他爱去河里洗澡,我路过时看到好几次,只不过都是上半身。” 这还好,吓了唐励尧一大跳。 说着话,两人来到阿洋家门口。比起来顾缠住的宅子,他们家差不多称得上茅草屋。 顾缠站在门口吹一声口哨。 唐励尧:“你们之间还搞暗号?” 顾缠摇摇头:“他母亲瘫痪在床,精神还有问题,特别怕被打扰。稍微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情绪紧张,所以我们从来不去他屋里。阿扬也是因为他母亲的毛病,一直在山上住着,不去城里。” “小缠?”两人背后响起一个略显惊喜的声音。 “阿洋。”顾缠转身迎着他走上前。 唐励尧扭头一瞧,顿生危机感。 这山里汉子风吹日晒的,瞧着又黑又糙,可仔细一瞧,五官几乎挑不出毛病。 两人久别重逢,聊了好一会儿,顾缠才想起来似的:“阿洋,这是我的好朋友唐励尧。” 唐励尧走上前伸出手:“你好。” 阿洋伸出自己脏兮兮的手,显得有些局促:“你好。” 唐励尧原本对他有些说不清的敌意,但看着他有些自卑,立刻收敛锋芒,让自己随和起来。 顾缠说:“我来是想借点米和菜。” 阿洋忙不迭点头:“我去给你拿。” 他进屋去,屋里传出一个苍老紧张的声音:“外、外面是谁啊?” 阿洋的声音:“阿妈别怕,是小缠。” 过一会儿阿洋出来了,提了好几个布兜子:“好久没见,我送你回去。” 两人结伴而行,唐励尧在后面跟着,竖起耳朵听墙角。 “小缠我觉得你变了好多……衣服真好看,很贵吧。” “挺贵,小唐先生给我买的。” “看来小唐先生挺有钱。” “就还行。” “还是小唐先生这种朋友比较有用,像我就只能给你一点米和菜。”叹息,“更不能比的是,这对他来说九牛一毛,却是我的全部。” 这话没毛病,但唐励尧总觉得哪里不太对,有股淡淡的绿茶味儿? 等走到蘑菇林时,阿洋停住脚步:“就到这吧,有空再聊。” 顾缠说:“你先等一下,我给你拿点好吃的。”她背包里有些瑞士巧克力。 等她跑远,唐励尧礼貌的朝他伸出手:“兜子给我吧。” 阿洋问:“挺沉的,小唐先生一个人拎得动么?” 唐励尧好笑,是将自己想的有多弱不禁风:“我也是练过的哥们。” 阿洋将装着米和菜的兜子递给他:“你们要在这住多久,需要订购蔬菜么?” 唐励尧不清楚:“订着吧。”总不好天天借菜,阿洋家瞧着也不富裕的样子,“得多少钱?” 阿洋说:“三百块钱够你们吃一周左右。” 唐励尧从钱夹里取出一千:“多订点肉,最好再买点牛奶。” 阿洋看着他递过来的钱,没接:“说起来肉,我听说你们城里人练肌肉全靠吃蛋白粉?” 唐励尧微笑:“反正我不是。” 阿洋垂下头,拍了拍身旁的树干,压着声音道:“即使不是,你也太弱,保护不了小缠。” 他突然气恼,唐励尧心中一沉。 顾缠拿着巧克力出来,忙上前问:“怎么了?” 阿洋望着唐励尧递过来的钱,紧紧抿着唇,将自卑、隐忍、委屈拿捏的分毫不差:“小唐先生,这顿饭是我送给你们的,钱我不要,我是穷,但一顿饭我还请得起。” 说完转身快步离去。 “到底怎么回事……?”顾缠一时理不清状况,先追上去。 唐励尧更是愣在原地,什么鬼,这钱不是拿来订购蔬菜的吗? “咔擦——!” 身边的大树倏地发出声音,唐励尧悚然扭头,只见被阿洋拍过的那棵树,竟拦腰断成两截,轰然倒地! 握草,唐励尧吃惊,虽然这树不算粗壮,但一巴掌拍断了??? 听见树木倒地的巨响,阿洋顿了顿脚步,打个哆嗦:“小缠,我是不是惹恼他了?” 随后跑的更快,顾缠也追的更快。 唐励尧叹为观止。 顾严端着保温杯走出来,用手指抿着树木的断裂口,仔细观察:“你说你是不是脑残?用屁股想想也知道,敢和我外婆做邻居的人,那能是普通人吗?” 唐励尧气笑了:“明白了,是妖精,绿茶成精了!” 第31章 反击 唐励尧又想起昨天晚上在服务站门,隐藏在浓雾里的那双眼睛。 只对自己充满敌意,顾缠却感觉不到。 唐励尧严重怀疑就是阿洋,可惜他没有证据。 “阿洋究竟是个什么怪物?”他问顾严。 “你不是说了么,绿茶精啊。”顾严还在研究树木断痕。 “不开玩笑,我说真的。”按照现在已知的神秘世界理论,唐励尧从没见过可以完全进化成人类的其他物种。 再想想阿洋那个躲着不见人的阿妈,他们八成也属于怪物范畴。 “无所谓。”顾严一脸轻松的模样。 还是那句话,能和他外婆成为那么多年的邻居,一直相安无事。外婆也愿意接受他的帮助,对油人肯定是无害的。 …… “阿洋,你相信我,小唐先生绝对不是这样的人。”一直跑到小溪边顾缠才追上他,追的气喘吁吁,“我好歹也和他相处了几个月,从没见他无缘无故仗势欺人过。” “那你是觉着我说谎了?”阿洋委屈的看着她。 “当然不会,所以这其中肯定是有什么误会,属于沟通上的障碍。”顾缠心里认为是阿洋过于敏感了。‘ 和唐励尧这种城里来的富豪少爷站在一起,是很容易紧张自卑。 “这样么,那可能真是我误会了。”阿洋手足无措,“对不起啊,我给你丢脸了。” 第49节 “你在说什么呢。”顾缠摆摆手,“多相处两天,你就会发现小唐先生为人特别随和,也会和他成为好朋友。” “好朋友……”阿洋露出向往的表情,拳头却是紧紧一攥,“那我等会儿过去帮你煮饭,就当是给他赔礼道歉了,怎么样?” 顾缠没有立刻答应。 想起简南柯几个外人正在搜家,简南柯怀疑她家这栋老宅镇压着不少可怕的东西,万一等会儿真的触碰了什么封印,跑出来一只怪物,将阿洋吓到了怎么办? “还是算了。”阿洋说,“城里人应该吃不惯我做的饭。” “怎么可能。”顾缠从小到大没少吃他煮的东西,素菜也能煮出肉的味道,“好几个人呢,你不嫌麻烦就好。” “好几个人?那我回去再拿点肉,再将我藏的坛子酒也挖出来。” 顾缠听见“酒”,想起顾严,眼睛顿时亮起来:“行,我去帮你拿。” “天色已经很晚了。”阿洋抬头看一眼,“你回去先去把菜洗了,小唐先生不是知道怎样来我家么,让他来帮我拿,我也好在私下里给他道个歉。 “你想的真周到。” …… 顾缠回去蘑菇林时,唐励尧和顾严都站在那棵断树旁。 唐励尧见她回来,已经做好挨骂的准备。 他摆出清高脸,不屑于解释。 和这种绿茶争风吃醋,实在是太掉价了。 不曾想顾缠并没有指责他:“一点小误会,你干嘛发那么大脾气?就因为我追着阿洋跑了?” 咦,她这有些窃喜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唐励尧迷瞪片刻,明白了。 她是觉得自己这个“占有欲”够霸道。 唐励尧忽然觉得又好气又好笑,那绿茶精估计也料想不到,这女人不按理出牌,没绿到他不说,还神助攻一把。 唐励尧可不承他这个情:“顾缠我和你说,你这个竹马不简单,他故意陷害我……” 唐励尧原原本本将事情讲了讲。 顾缠没来由的失望:“他干嘛要这样做?” 唐励尧哪里知道:“没准儿他喜欢你,嫉妒我,想要离间我们。” 顾缠觉着莫名其妙:“我和你又没什么,和他倒是一起长大的,要嫉妒也是你嫉妒他吧?” 唐励尧竟然无话可说:“但他非常不简单。”指着断树,“我亲眼看见他一巴掌将这树拍断了!” “这树估计本来就快断了。”和预想不同,没乐趣,顾缠说,“山上都是烧柴火的,阿洋经常劈柴,一劈几个小时,若有本事一巴掌拍断树,干嘛还要拿砍刀劈柴?” 唐励尧气急败坏地看向顾严:“严哥,你倒是说句话啊。” “我说什么?听见声音出来看看而已。”顾严摆出打酱油的态度。 唐励尧:……“顾缠,你用屁股想想也该知道,能和你外婆做邻居的,那能是普通人吗?” 他将顾严怼他的话,原封不动的怼出来。 顾缠狐疑:“为什么不能?我哥在那栋小破楼内住了二十年,周围的邻居全部都是普通人。” “没错。”顾严指责唐励尧,“你这纯粹是戴着有色眼镜看人,太不应该了。” 唐励尧目瞪口呆:“啊你……”也太无耻了吧! 顾严转身回屋:“快做饭!” “我还得去帮阿洋拿东西。”顾缠说起阿洋的提议,摇摇头,“看样子你俩还是别在私底下见面了。” “我去拿!”唐励尧冷笑一声,根本没再怕的,看看他还能搞出什么幺蛾子。 …… 唐励尧来到阿洋家门口,原本想喊门,想起他阿妈,于是学着顾缠的样子吹了声口哨。 回应他的是一阵“呼呼啦啦”,直觉令他迅速往侧边躲避。 只见一群黑色的蝙蝠从茅草屋里扑飞而出! 这么多蝙蝠?里面是蝙蝠洞吗? 门没锁,唐励尧往里面望一眼,天色已暗,屋内没有开灯,黑黢黢的,凭他的视力什么都看不到。 整栋茅草屋如同一个怪物,门是它张开的嘴,跨过门槛就会被它吞入腹中。 唐励尧正思忖,隐隐听见上方有“嘶嘶”声。 一抬头,又见房檐上垂下来一缕蛛丝,尽头悬吊着一只大蜘蛛,足足得有成年帝王蟹那么大! 蜘蛛是绿色的,周身布满血红色椭圆形花纹,像一只只眼睛。 看的他密集恐惧症都犯了,想吐。 猜是阿洋想吓他,不会动真格的,唐励尧稳如泰山,一动不动。 昨晚站在雾里盯着自己看的人绝对是阿洋! “小唐先生来了呀。”阿洋从茅草屋里走出来,倒提着一把生锈的大砍刀。脸上挂着淳朴无害的笑容。 唐励尧不爱演戏:“就我们两个人,你也需要装?” 阿洋说:“小缠说了,我们两个之间可能有点误会。” “误会?”唐励尧笑了。 “小缠说是误会,那就是误会,怎么,你不信她?”阿洋歪头笑,邪气渐生。 唐励尧的脸色刚要绷紧,阿洋转身走去茅草屋右侧,掀开了地上的一个铁盖子,下面有一个地窖。 一股怪异的臭味儿,熏得唐励尧眼睛难受。 “我去拿些肉和酒,你等一下。”地窖入口斜着向下,是一个平滑的阶梯,阿洋倒提着大砍刀沿着阶梯往下走。 刀尖刮擦着石头地面,“刺刺拉拉”。 唐励尧站在地窖口,听见地窖里传出“呜呜”的声音,好像是人发出的? 像是人被塞了嘴巴,只能呜咽? 而且声音略有重叠,不只一个人?? 唐励尧有点想下去一探究竟,又觉着阿洋在搞鬼,想趁机陷害他。 紧接着,他听见一阵“嘭嘭嘭”钝刀砍骨头的声音。 令人头皮发炸。 不一会儿阿洋上来了,一手提着一个装满肉馅儿的袋子,一手拎着一坛子酒,大砍刀没带上来:“走吧。” 他将肉递给唐励尧。 鬼知道那都是些什么肉,唐励尧不接:“酒坛子给我。” 阿洋听话的递给他,转头说:“阿妈,我去一趟小缠家里,回来的晚,你先睡。” 那个苍老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战战兢兢:“要、要下雨了,早些回来……” “我知道了。” 两人开始往回走,天空飘起毛毛雨。 都不说话,邻近蘑菇林时,唐励尧才斜一眼他手里的肉:“你刚才搞那么一出,是想让我恶心,这几天都吃不下饭对吧?” 阿洋淡淡说:“你不配吃我的食物。” 唐励尧确实吃不下去:“可惜你怕是不知道,我压根不用吃食物,顾缠就是我的食物。”他将话说的模棱两可。 阿洋晃悠着手里的兜子:“你太弱,根本就不配。” “我不配,你配?”唐励尧道,“你随便折腾,即使她不喜欢我,也不喜欢你这种。你和他从小一起长大,不知道她喜欢霸道总裁?我不霸道,起码还沾了个总裁的边。” 阿洋没说话,这一路也没在作妖。 进去顾缠家里,往厨房一扎,便开始忙忙碌碌做饭。 顾缠帮忙打下手,阿洋说:“小唐先生来帮忙就好啦。” 顾缠:“他不会煮饭。” “竟然不会煮饭?”阿洋的反应,就好像不会煮饭的男人很罕见,“也对,他有钱,可以买现成的。” 往厨房门口斜一眼,“但还是要学会煮饭的呀,就像现在这种情况,买不了现成的,再多钱也没用,不能总让你煮饭吧?” 顾缠笑道:“没关系,煮饭挺有意思。” “那怎么行,吹多油烟皮肤会变差。”阿洋搅着鸡蛋液,“说起来,小缠你打扮的虽然漂亮了,肤色却没从前白。” 唐励尧站在厨房门口抱着手臂,心道从前是因为营养不良过于惨白好不好? 阿洋还在和顾缠嘀咕:“你看小唐先生那么白,平时一定很注重保养,都没想过帮你也保养一下?哎……” 他欲言又止,“你晚两天走,我再去多采些中药材,做点美容膏给你带走。” 顾缠止不住点头,阿洋不说,她都没想起来。 他阿妈没得病之前是位中医,阿洋懂得分辨药材,常去采药,将一些中药磨成粉,还从河里挖一些泥巴,给她做美容膏。 顾缠忍不住看了唐励尧一眼,果然,有钱有什么用。 不会下厨不说,自己偷偷美白不带她。 唐励尧:???拜托我是天生白好不好?再说之前没给你买过贵妇护肤品?是柜台小姐说你年纪不到,补水就行,你深以为然? 他正要理论,阿洋又说:“家里有围裙没?” 顾缠摇头。 “那我恐怕还得回家一趟。”阿洋难为情,“我就这两件外套,之前那件刚洗了,这件再脏了没有衣服换。” “刚好小唐先生有件破外套不穿了,你先穿着。”顾缠询问唐励尧。 爬山上来时,他的外套被树枝割破一道口子,被他扔进垃圾桶里了。 唐励尧黑着脸,他想说不,但指不定又要被编排。 顾缠从垃圾桶里将外套捡回来。 第50节 阿洋将身上的外套脱掉。 除了外套他上半身是光着的,流畅的肌肉线条蓦地暴露出来,再搭配上古铜肤色,有着一股原始的野性。 他的表情依然人畜无害,朴实单纯。 这种极度反差,十分致命。 “这么好的衣服,怎么就不要了呢,缝缝还能穿的。”阿洋穿的小心翼翼,生怕给他撑坏了, 其实唐励尧只不过看着比较瘦,身高摆在那里,骨架不小,肌肉也结实,阿洋穿起这件外套应该挺合适。 可他愣是表演出了大人试穿小孩儿衣服的模样。 唐励尧冷眼旁观,又给他气笑了。厉害,这段位,起码茶王级别。 妈的!他在心里飙脏话,总算知道女生们为什么那么讨厌绿茶了! 他转身走了,眼不见心不烦。谁要和这种货色争论,掉价! …… 再说简南柯、耿陈、白小禾三人,用了将近两个小时,将所有屋子全部搜一遍,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真就是一栋普普通通的老宅子。 “你确定你们白家的灵物是枚戒指吗?”耿陈转悠的头疼。 简南柯也怀疑。 他们用自家灵物感知不到白家灵物的存在,看来白家灵物已经明珠蒙尘,要净化才可以重新使用,现在只能根据外形去翻找戒指。 若不是戒指,那他们的方向就错了。 白小禾摊手:“我很肯定,就是一枚盘蛇形状的戒指。” 说完,不知道是谁的肚子咕噜噜叫起来。 “先吃饭吧!”虽然不是耿陈的肚子在响,但他也饿的前胸贴后背了。刚才路过厨房时,有嗅到香味。 “行吧,吃过饭再继续找。”简南柯说,“还是得找机关,戒指应该在机关密道里。” 三人商量着来到餐厅,已经摆了满桌子的菜。 实在是出乎他们的预料,耿陈开心的直搓手:“我还以为今晚只能吃蘑菇了。” 白小禾也弯了弯唇,有一碗米饭明显是为他准备的,米饭上用胡萝卜摆出了一个笑脸。 简南柯嗅到酒香,瞧见顾严在惬意喝酒。 “好香的酒。”他不是很爱喝酒的人,都有些蠢蠢欲动。 入座以后,耿陈迫不及待的扒拉几口,夸赞:“小伙子你去开农家乐,绝对得赚翻!” “太仓促了,没什么食材,你们不嫌弃就好。”阿洋有些羞涩。 “阿洋煮的菜,我外婆都夸。”顾缠埋头吃饭,是她想念的味道。 唐励尧一下筷子都不动,瞟一眼那些肉馅:“你们能吃出来那是什么肉?在大山里,诡异老宅中,陌生人煮的饭菜,你们直接就吃了?” 驱魔人的警觉性呢,怎么都像一群憨批? 耿陈边往嘴里塞边说:“哥们这你就不懂了,现在的世道,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简南柯倒是怀疑过,但瞧见顾家兄妹都在吃,便也放下了戒心。 一顿饭吃完,所有人都夸阿洋,连顾严都在夸他的酒好喝。 临走时阿洋说:“那我明天再给大哥带一坛。” 意思是明天还要来。 …… 果不其然一大早他就来了,开始张罗早饭。 接着是午饭,晚饭。 早来晚归,上班打卡,除了唐励尧,一屋子人都被他收拾的服服帖帖。 “你们真没看出来他有问题?”唐励尧实在忍不住,拉住正找戒指的简南柯,“你不会真认为他只是一个淳朴的山里汉子吧?” 简南柯从来不认为阿洋是个普通人:“顾严你们都有问题,都不是普通人,又如何?” 简南柯没有从阿洋身上感受到恶意,顾缠作证,他是白蛾子山的常住居民,那危险性就不大。 他也嗅到了一股争风吃醋的劲头,拍拍唐励尧的肩膀:“与其在这里拉拢我们排挤他,不如想想怎么赢过他。” “加油。” “你这一幅可怜我的目光是几个意思?”唐励尧想翻白眼,上前拉住准备离开的简南柯,“好几天了,一直没有找到灵物,要不要换一个思路?” 简南柯:“你有什么想法?” 唐励尧拽着他走到后院儿,指着斜上方。 站在这个位置,凭他改造过的视力,可以瞧见阿洋家门口的篱笆一角,在山雾中若隐若现。 “从小缠家里绕去阿洋家里,要走半个小时。”唐励尧比划着,“但从屋后吊个梯子爬上去,可能只需要几分钟。” 直线距离非常近。 “白家的灵物会不会被他拿走了?藏在他家的茅草屋里,在这样短的距离,顾缠也等于是和灵物朝夕相伴。” 听唐励尧一说,简南柯微微点头:“不排除这个可能。” 如果再找不到,原本就要扩大搜索范围,下一个目标就定在阿洋家。 简南柯看了唐励尧一眼,他只听说过恋爱中的男人智商为零。原来有情敌的男人智商会飙升? …… 顾缠这时候正在和阿洋待在蘑菇林里。 阿洋将之前倒下的树砍成柴火,顾缠在一旁和他聊天。 “其实,你有没有想过带你阿妈去城里的医院里看一看,没准能治好呢。”她提议,“我这里有一些钱。”是她给唐励尧当助理的工资。 “不用,治不好的。”阿洋专注劈木头,“我阿妈没多久好活,不想折腾,我陪着她就好。” 他家本来就是学医的,顾缠不再劝:“不好意思。” “生老病死,谁也逃不过。”阿洋惆怅,“等我阿妈像你外婆一样过世,你好歹还有哥哥可以投奔,我都不知要去哪里,外面的世界……” 顾缠说:“你可以来找我和我哥。” 阿洋眼睛里像是亮起星星:“真的?” 顾缠还没答,听见下方吵吵嚷嚷。 “那现在怎么办?车过不来,我们今天回不去,住哪儿啊!” “看着要下雨,山里一到晚上就容易下雨。” “我们也没办法啊,出现塌方,这谁都预料不到。我们已经在联系了,看看能不能去村民家里借宿。” 是一个旅游团,早上车子送过来,然后去加油,没想到路上出现塌方,车子过不来了。 “现在都有旅行团来旅游了?”顾缠从前见过自驾游来冒险的,还是第一次见到旅行团。 “最近几年一直都有,比较少而已,你不常出门,见不到。”阿洋说。 旅游团走着走着,居然来到了蘑菇林外。 周围全用铁丝网围上了,还写着“内有恶犬,铁网有电,禁止入内。”,将他们拦下来。 顾缠和他们大眼瞪小眼,难以想象,除了三十几岁的女导游,其他都是一些五六十的阿姨大伯们,体力真好。 不,他们中间还有个年轻男人。二十来岁,一脸冷漠,和所有人都格格不入。 见到顾缠打量他,刻意压低帽檐,转过身去。 站在围栏外面,不怎么能看清楚顾家大宅子,影影绰绰中,只知道占地面积不小。 导游问:“这位小姐……” 顾缠:“我家不好留宿。” 导游说:“我们会给钱,按照三星酒店的标准。” 顾缠摇头,打发他们走:“快去别处吧,要下暴雨了。” “是嫌钱少?”旅行团里有人抱怨,“那按照四星标准总行了吧?” 顾缠不理会,喊着阿洋回去。 团里有人小声嘀咕,“现在山里人都猴精猴精的,早不像从前那么淳朴了。” “再往前走走吧。” 阿洋扭头指一个方向:“你们沿着这条栈道,左拐到岔路再右拐,直走向上,有间挺大的祠堂。要求不高的话,可以过去挤一挤。” “多谢了小兄弟。” 一行人离开,格格不入的年轻男人回头看了顾缠他们一眼。 他们前脚离开,后脚又来几个人。 这几个人像是跟着旅行团上来的,只不过没他们走的快。 为首的男人梳着大背头,累的呼哧呼哧,身后还跟着几个彪形大汉。 “顾小姐!听说你回来了,我赶紧过来!” 顾缠扭头,眉头蹙起来。 阿洋问:“你认识他们?” “眼熟。”顾缠想起来了,这伙人想买她们家宅子,拿来开发旅游。 来过好几次了,尤其是她外婆刚下葬没多久,顾缠就被他们堵了两回,一直游说她卖房子,甚至还威胁过她。 阿洋:“你怎么没告诉过我?” 顾缠:“没必要。”她没当回事。 “我说过不卖。”顾缠当时确实不生气,只觉着他们很烦,现在想想这伙人是真过分。 第51节 “顾小姐,这个项目我们公司是一定要做的。你看看我们现在的价目表,看完再拒绝。”大背头男人让秘书递来一个文件夹。 顾缠不搭理他们:“再来,就放恶犬咬你们。” “我说顾小姐,你怎么油盐不进呢?”大背头男人说,“你守着这破房子有什么用,这笔钱足够你在三线城市买栋别墅。” 又冷笑,“要知道现在天干物燥,老宅子可是很容易失火,要是被火烧了,可什么都捞不着……” 阿洋扭头看他一眼。 有种被毒蛇咬了舌头的感觉,大背头男人舌头打结,眼皮儿重重跳了几下。 阿洋刚要开口,唐励尧走过来:“给我看看。” 他将秘书手里的文件夹接过来,翻几页,然后拿出手机编辑信息。山上信号时有时无,他自带一个信号增强器,才将信息发出去了。 唐励尧说:“好了你们走吧,回去开个会,考虑一下。 大背头男人一愣:“我们考虑什么?” 唐励尧道:“考虑你们公司值多少钱,很快会有人上门,将你们公司买下来,之后顾小姐就是你们的新老板。” 大背头男人:??? 唐励尧将文件夹扔回去之后,转身瞧见顾缠看他的目光,和预料中的一模一样。 再看阿洋的脸色,更和他心意。 他给那绿茶精一个挑衅的眼神:来啊,快活啊,还有什么招数接着上! 第32章 青光 “小缠,今天我阿妈想我早些回去,我就不给你们煮晚饭了。” 阿洋转身时,与唐励尧擦肩而过。 眼风扫过他,似钝刀剁骨头。 像是在说:那就等着瞧吧。 唐励尧一笑置之,总说他太弱?他有超能力和钞能力双重buff,难道是闹着玩儿的? 他们家也不是普通的有钱,老爷子这边就不说了,他外公和外婆同样是家族联姻,强强联合。 叶美娜当年嫁给唐律,报纸上用的词可都是“下嫁”。 * 唐律看着手机上的信息,好半晌没有反应。 唐励尧这条信息是发给了自己的秘书,但崔秘书从来没听小唐总提过这种要求,再加上最近总是联络不上他,感觉不太对,于是拿来给唐律过目。 唐律问:“所以他要收购的是什么上市大企业?” 崔秘书:“那倒不是,只不过……” 唐律:“既然如此,这种小事也拿来问我,要你还有什么用?” “明白了。”崔秘书赶紧将手机拿回来,退出去,呼了口气。 唐家无论是老先生还是小先生,都很亲切随和,唯有唐先生最难伺候。 走廊里遇见小西服配工装裤的叶美娜:“怎么啦,是不是阿尧有事情?” 崔秘书忙说:“小事……” 叶美娜听完,嘿的笑了,推门进去唐律的办公室:“唐先生,你说咱家傻儿子是开窍了吗?” 唐律无语:“好的不学,搞起纨绔子弟那一套。” “这叫什么纨绔子弟?”叶美娜自己动手冲咖啡,“都多大了也该谈恋爱了,不然整天和彭非混在一起,我都要担心他的性取向有问题。” 唐律:“可是那位顾小姐…” 叶美娜道:“我正要和你说这事儿,之前咱们接触的那位国外大师,我把预约取消了。” 唐律皱眉:“怎么说?” “阿尧梦里被换骨头,我查出来一些,昨天问阿尧,他和我说了原因。”提及此,叶美娜神色微暗,但很快又恢复神采,“儿子长大了,有自己的分寸。” “倒是你。”她端着咖啡杯坐在沙发上,看一眼唐律,“你最近在查谭梦之?” 唐律坦然承认:“对,我最近……” “抱歉,我不想知道这些。只是好奇谭梦之三个字就这么让你耿耿于怀?”叶美娜微笑,“发现一点风吹草动,你全部的心思都会扑上去?” “你是在指责我?”唐律半开玩笑地道,“难不成你在吃醋?” 他和叶美娜的关系就像同一个战壕里出来的战友,一直都是非常亲近的,不存在任何男女之情。 “不错,我是在吃醋。”叶美娜放下咖啡杯,一本正经的说。 唐律愣住。 叶美娜:“我替儿子吃醋。” 唐律松口气。 叶美娜表达自己的不满:“从阿尧出事到现在,你有真正的在意过?我当你是心宽,怎么到了谭梦之身上,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 唐律不悦:“阿尧现在不是好好的?” 叶美娜走上前,双手撑在他的办公桌上,微微俯身盯着他的眼睛:“总之你记好了,今后无论做任何决定都要先想一想,阿尧是我的心肝宝贝,也是你唯一的孩子。” * 白蛾子山下暴雨了。 坐在这种古宅院子里听雨打屋檐,和在城市楼房里完全不同。 有种情调蕴含其中。 其实唐励尧内心是个有点浪漫憧憬的人,然而现在全毁了。 身边这个女人看不到一点儿他的内涵,只喜欢看他为她挥金如土的样子。 “真帅。”刚才发生的一切,完全长在顾缠的兴奋点上。她嘴巴乐的合不拢,心里比抹了蜜还要甜。 知道唐励尧动机不单纯,也无所谓。 “这么开心?”唐厉尧是真没想到,玩一个“天凉王破”的梗而已,她居然能乐上半小时还多。 起初是有些胜负心驱使,现在倒是觉得自己真做对了。 “当然了。”顾缠点点头,仔细想一下,好像从来都没有什么事情让她如此快乐过。 原来快乐的滋味儿是这样子的。 “就是有些奇怪。”她笑道,这种感觉明明都快乐的要上天了,怎么小说里那些女主还会去责怪男主太霸道,一副男主不可理喻的模样。 “你应该感谢你哥。”顾严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们身后。 两人吓一跳,扭头看他。 顾严靠着廊柱:“外婆起初给你讲那些恐惧床前故事,通电话时,被我数落了一顿。” 是顾严将顾缠的“教育”改成霸道总裁小说。有些甚至是顾严亲自找来发送过去的,“多看看有钱人们的世界,将来对男人提高点要求。” 甭见着一个长得帅的就挪不动腿。 脸好看有个屁用。 顾缠连连点头:“对对对。” 她对男人的外貌没太多感觉,气质才是第一位的。而她喜欢的那种气质,必须需要金钱的烘托。 顾严淡淡道:“我也不是嫌弃爸,只是后来我时常在想,倘若爸是富家公子……” 不说多富裕,有唐励尧十分之一富裕,都能规避许多风险。 因为女邻居一年搬三次家? 富豪们都住半山别墅,有邻居吗? 顾缠举双手赞同:“哥哥说的太有道理了。” 原本贫贱夫妻就非常容易被现实压垮,更何况油人和油奴之间的特殊性。 “打从一开始,我就决定给你找一个巨有钱的傀儡。”顾严反正是穷怕了。 唐励尧听他兄妹聊天,听的直抽嘴角,颤颤指着自己:“所以严哥你觉得我特别合适,一直游说我当傀儡,不是因为看中了我优秀的品质,只是看中我富裕?” 顾严:“你有什么品质?” 唐励尧:“……” 顾缠拍拍他肩膀,认真道:“富有已经是非常优秀的品质啦。” 感受到金钱快乐的顾缠现在觉得,还是可以和唐励尧培养一下感情的。 顾严看两人一眼,嘴角轻提,转身去找简南柯。 他向简南柯讨要封印谭梦之的指南针盘:“我今天晚上得去一趟阿洋家,需要谭梦之帮忙。” 简南柯问:“你也认为白家的灵物在阿洋家里?” 顾严:“我闲的?就算在他家里,我会帮你找灵物?” 简南柯:“那你去做什么? “少废话。”他伸出手。 简南柯犹豫过后还是给了他。 顾严嘱咐:“今夜或许不太平,你们都打起精神来。” 简南柯猜他可能嗅到了危险:“多谢提醒。” 顾严拿着指南针转身:“我是提醒你们打起精神来保护我妹,谢什么谢?先把这几天的食宿费结清再说。” 这个人还真是不懂得好好说话,简南柯望着他的背影摇摇头。 …… 第52节 晚上九点半,暴雨转为小雨。 阿洋从家里出门,并未注意到地面上的一道黑色影子。 那影子倏然消失,出现在百米之外的树林子里。幽灵般的谭梦之现身:“顾严,你怎么知道他晚上会出门? “猜的,他可能去祠堂。”顾严不信阿洋那么好心给旅行团指路。 今天旅行团里有几个人嘴巴不干净,这小孩报复心很重。 谭梦之:“他要杀人?” “那不至于。”顾严想想说,“他没坏到这份上,大概是给他们点教训。不过如果想买我家老宅子的奸商也在,就说不准了。” 顾严没说要管。 谭梦之也没问要不要管。 他们两人来到茅草屋附近,顾严使眼色:“我去地窖。你去屋里瞧瞧,他阿妈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小心不要吓到人。” “好。” 一人一魂没有多余废话,分头行事。 谭梦之嵌进阿洋家墙壁里,浮现在天花板上,轻而易举就看清楚了屋内全貌。 连她这个“怪物”看了都有些不适感。 屋内充斥着腐败的气息,盘踞着数不清的蜘蛛和蝙蝠。 阿洋的阿妈没有躺在床上,而是躺在一个浴缸里。缸里的水猩红发臭,还有一股淡淡的药味。 泡在水里的是一个五十几岁的女人,身体皮肤高度腐烂,但还活着。 那些腐烂的肉里隐隐可以看到一些黑色小虫子在蠕动。 谭梦之一时无法分辨,阿洋是在养虫还是在驱虫。 这边顾严刚打开地窖的盖子,便听见“吱吱”的声音,一只红眼老鼠窜出来! 本想咬他的手,却被他反抓住脖子,直接捏爆! 顾严顺着阶梯往下走,“嘎嘣”一声,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 掏出手机照亮,是几个手指粗的水蛭。原本想要钻进他皮肤里,可惜他皮肤表面遍布疤痕,疤痕里还禁锢的邪灵,根本无处可钻。 “小玩意儿还真不少。”顾严有些嫌烦,微屈左膝盖,蹲下身子,将手掌覆于地面。 缓缓抬起,再使劲一拍! 细小的“嗡”声飞速传递,“油”的力量向前扩散。 似疾风扫落叶,将前方障碍全部扫清。 等走入腹地,整个地窖也就暴露无遗了。 只见左侧躺着五个人,瘦成皮包骨头,奄奄一息。 右侧摆放着血淋淋的案板,堆成小山的骨头,扎在骨山上的生锈大砍刀,还有一些尚未来得及处理的皮毛。 看来他们最近几天吃的都是这些东西了,是异种怪物的肉,还挺香。 顾严走去左侧,那五个人嘴巴里都塞满带血的生肉。 顾严嫌恶心,找根小棍子,将其中一人嘴巴里的生肉拨出来:“你们是什么人?” 这人已经迷迷糊糊了,顾严拿灯晃他眼睛晃了两次,他才如梦惊醒的大叫:“放过我们吧!求你了,放过我们!” 顾严一手刀将他打晕,又拨开另外几人口里的生肉,都是一样的浑浑噩噩。 顾严将他们翻转过来,撩开他们臭烘烘的衣服,背后果然有个刺青,是“将军”的人, 之前闯他家旧宅子的那几个人,不是被他家宅子吞了,是被阿洋抓了。 从那棵断树的裂口,顾严便已经隐隐生出一个想法。 这一查探证实了他猜的不错,简南柯他们搜宅子不可能搜出白家灵物,方向错了。 全错了。 顾缠能打开珍珠伞,和白家灵物一点关系也没有。 …… 阿洋来到祠堂外,躲藏在暗角,远远凝视祠堂侧窗露出微弱的灯火。 祠堂里人还没感觉到危险来临。 这地方又冷又潮湿,根本没办法睡,大家坐在一起打牌聊天。 还有几个人围着那格格不入的年轻男人,关切的问长问短:“小伙子你多大?在哪工作?有房有车吗?有对象吗?” 年轻男人始终不说话。 “出来散心就得开心点儿,这一路都没见你笑过。” “我去趟厕所。”年轻男人终于说话了,随即起身走人。 “嘁,装什么正经呢。”说这话的人一听脾气不大好,之前说山里人猴精猴精的也是她。 她忽然觉得脚脖子有点痒,“这破地方太潮湿了!”,她抓了抓脚腕儿,竟然摸到一个异物。 心里一咯噔,撩开裤腿一看,顿时吓得她三魂没了两魂半!“蜘蛛!!” 半个巴掌大的蜘蛛,一动不动的趴在她脚腕上! “啊……!”站起来跳也没有用,蜘蛛像是长进了她肉里去,吓的她直接晕过去。 短短时间,不仅腿肿了,脸色也青黑一片! “毒蜘蛛!”大家吓的纷纷往外跑,生怕蜘蛛再咬人。 出去透透风刚回来的年轻男人,一看这阵仗,竟是逆着人群跑进去。 瞧见晕厥之人脚上的蜘蛛,立刻抓起一把土,朝蜘蛛撒下去! 明明只是随手抓的土,却像滚烫的热油,烧的蜘蛛滋滋冒烟儿,迅速干瘪下去,成为一堆残渣! 阿洋转身便跑。 “胆大包天!”年轻男人冷冷一喝,追了出去! 阿洋跑去蘑菇林,翻过铁网,并在铁网上一拍。 “小缠!”他敲门。 是唐励尧开的门,挡在门口不让他进去:“大晚上你跑过来干嘛?” “小缠!” 阿洋站在外面喊。 “你又想搞什么?”唐励尧真想捂住他的嘴。 山里没有娱乐活动,手机信号也弱,顾缠都已经躺下了,又披件外套出来:“怎么了?” 阿洋说:“还记得今天旅行团里那个年轻男人么?” 顾缠想了想:“记得。” 那男人不说多有特点,夹在一群阿姨伯伯中间,实在是想不注意他都难。 阿洋说:“想不想看狗咬狗?” 顾缠满头雾水:“啊?” 阿洋笑了下:“你等着看好戏。” 唐励尧站在一旁冷眼旁观。 旋即是一声中气十足的冷笑:“区区雕虫小技,也想拦住我。” 随后顾缠和唐励尧终于看到了这些蘑菇的作用。 单色的蘑菇似乎只是普通的蘑菇,但彩色的蘑菇竟在夜里发出了光芒,整个蘑菇林都被点亮。 也暴露了那个年轻男人的位置,他被一堆堆泡泡环绕住,就像泡泡机吹出来的那种泡泡。 他手持一截树枝防身。 “再不关闭,就别怪我全给你们毁了!”年轻男人冷视顾缠三人。 “你谁啊?”哪怕是阿洋招来的,唐励尧也看不惯他如此嚣张,“私闯民宅你还这样横?” “妖魔鬼怪的老巢也算民宅?”年轻男人目光冷厉。 一听这话,顾缠拽了拽唐励尧:“快去喊简大师和我哥。” 不等唐励尧入内喊人,简南柯他们已经听见动静出来了。 顾严提醒过他,自然不会掉以轻心。 “这人是谁?”简南柯问。 “跟着旅行团来的……”顾缠解释几句。 只见闯蘑菇林的年轻男人,忽然将手里的树枝向上一抛。 双手捏出一个手势,向前伸展。树枝平稳落在他手臂上。 他念了几句咒语,平地似乎刮起一场龙卷风,将那些蘑菇刮得左右摇摆,泡泡也纷纷破碎。 “哎??”耿陈指着他,“这怎么像……”像他们驱魔族的法术啊? 简南柯看着也像。 白小禾歪着头:“难道是裴家的人。” 顾缠心想这个“裴”家,是不是就是守护青光剑的家族。 哥哥说的没错,青光剑是杀器,守护者杀气重。瞧他凶巴巴的,果然不是善茬。 年轻男人走进来,他五官棱角分明,表情格外冷漠:“你们是怎么回事?和这些妖魔合作是迫不得已,但瞧着你们还挺乐在其中,都忘记自己身份了是吗?” “哇,你这人说话有点难听。”耿陈不喜欢听,“教训我们之前,麻烦先报一下自己身份好吗?” 年轻男人道:“青光剑第三十代继承人,裴东越。” 完全不感到意外的三人面面相觑,耿陈问出一个好奇的问题:“你混在旅行团里干什么?” 第53节 裴东越说:“当然是要掩人耳目。” 耿陈瞠目:“你混在一群阿姨大伯中间,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有问题吧?!要伪装,也应该像我一样带着保镖和美女,一看就不是驱魔师。” 顾缠说:“其实不伪装你也挺不像的。” 白小禾道:“看来还是我伪装的最好,被拐卖来的,你们谁也想不到。” 简南柯:……对,你们都是强人。“请自证。” 耿陈这才想起来:“青光剑呢?” 裴东越的脸色有些难看:“暂时不方便拿出来。” 他伸出双手,表示可以手势。同时摆出一副恶心顾缠这些油人,不愿上前来,让简南柯几人过来的姿态。 这兄弟有点难搞,简南柯思忖着,但和想象中的青光剑继承人区别不大。 三人刚要上前。 “他是坏人。”阿洋躲在唐励尧背后,忽然出声,“我刚才想去给那些旅行团送点吃的,听见他在打电话……说什么将军,还说什么要将四大家族和顾家兄妹一网打尽,还说手势他已经学会了……” “我不小心发出了动静,他就要抓我,要不是我熟悉地形,已经被他杀了……” 简南柯三个人又愣住。 顾缠挪动脚步,往唐励尧身边靠了靠。 唐励尧一个字都不信,肯定阿洋又在搞鬼。 “你这个邪魔!”裴东越怒火更盛,“明明是你去害人……” 却见阿洋比划出一个手势:“他还练习了一下这个手势,我学会了,你们看……” 简南柯瞳孔紧缩,这真是他们相认的手势。 他们立刻戒备着退了回来,将矛头对准裴东越。 裴东越同样是满脸惊诧:“我真是裴家的人!真的是青光剑的继承人……” “那青光剑呢?”白小禾问,“不会也丢了吧?”灵物丢失是必须通知另外三家,可从来没听裴家提过。 “没丢!”裴东越固执的说。 “那灵物在哪儿呢?你人来了,灵物不带来?”耿陈也怀疑。 顾严的声音忽然冒出来:“这是不是你们的青光剑?” 只见他从墙角转出来,倒提着一柄生锈的、血迹斑斑的大砍刀。 躲在人群背后的阿洋,脸色瞬间改变。 裴东越惊怔过后,难以置信的看向阿洋,像是认出了他是谁:“原来竟是你这个坏种!” 第33章 纷争 裴东越失去理智般想要冲上来打阿洋。 阿洋往简南柯背后躲。 “简南柯你们愣着干嘛呢!”顾严催促,“懂你们手势又有青光剑的是阿洋,谁是你们的同伴还不清楚吗?” “你先站住!”简南柯喝住裴东越。他现在满脑袋浆糊,分不清敌友,决定先搞清楚状况再说。 “青光剑是我的,我才是裴家这一代的继承人!”裴东越已是气急败坏,开始指责顾严,“你这人究竟是站哪边的?!” 明明站出来替他解围,一转头又去帮阿洋? 顾严搭理他才怪。 白小禾指着阿洋:“就先说一说,他为什么懂得咱们的手势?” 裴东越咬了咬牙:“他是我堂弟裴东扬,他爸是我大伯,是上一代继承人,他知道手势不奇怪。但青光剑的确是传给了我,他不服,从我手里偷走,叛出家门,我们已经找了他十几年了!” 原本来白蛾子山是为了寻找白家丢失的灵物,不曾想竟然找到了自己家的青光剑! 听了裴东越的话,抛开其他,等于承认了顾严手中那柄大砍刀的确是四灵物之一的青光剑。 唐励尧想起来,阿洋之前拿来剁过骨头。 简南柯三人更不敢认,开什么玩笑? “不是吧?”最诧异的非顾缠莫属,这砍刀她从小看到大。 阿洋用来劈柴、割草、剁肉。村民杀猪时还拿来给猪刮过毛。 她扭头看向阿洋:“你真姓裴?” 阿洋垂眸不说话。 “难道不是?”顾严问阿洋。那天他一巴掌将树拍断,顾严研究裂口许久,已然生出疑心。 正常掌法拍断的树,裂口通常是锯齿状的。但被阿洋拍断的树,切面整整齐齐,像是利器所削,“我猜你从小养利器,吸收了利器的灵性。” 但当时他没有往青光剑上想,这年头谁还没个秘密。 可之后阿洋每天过来帮忙煮饭,积极的像是上班打卡。看着简南柯三人在宅子里寻寻觅觅,时常面露笑容。 他是来看笑话的。 因为他知道顾缠可以打开珍珠伞,是源于长期接触他手中的青光剑。和白家戒指并无关系。 简南柯三人便是将这栋宅子翻个底朝天,也翻不出白家戒指。 “看着他们像傻子一样翻来找去,你很开心。”顾严说起来自己都笑了,“啧”了下嘴,“确实挺有意思。” 简南柯几人一直认为自己是观众,在看阿洋和唐励尧争风吃醋的笑话。却不知,他们才是真正的小丑。 唐励尧也回过味来了,原来这家伙不只是绿茶精,还是朵黑心莲。 “你这小子……”耿陈好生气!但想起这几天吃了阿洋不少饭菜,又有点嘴短,“你小子真是太不厚道了!你和你堂哥闹矛盾,戏弄我们做什么?” 白小禾表现的无所谓:“一直以来,你们都说我们白家不靠谱,看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呢。” 简南柯的内心则挺复杂,最近诸事不顺,不是被打脸,就是在被打脸的路上,他得做法为自己驱驱邪了。 耿陈质问裴东越:“都怪你,身为灵物继承人,怎么能让剑被偷走了?开口就指责我们不像话没觉悟,你丫觉悟挺高!” 裴东越气的脸色惨白:“你说什么风凉话,灵物被他偷走时我才八岁!” 耿陈指着白小禾:“你看他有八岁?都能出来祸害人了。” 裴东越:“……” 白小禾觉着好玩的样子:“既然阿洋是你堂弟,当时比你还小,却能偷走你的灵物。你们裴家是怎么选继承人的?” 顾家兄妹和唐励尧都在一旁瞪大眼睛看戏,简南柯头皮发麻:“各位、各位都先冷静一下……” 阿洋终于沉沉开口:“按照家规,青光剑本来就该是我的。” 父亲死了从儿女里挑,除非没儿女才给堂兄弟的孩子,这是由灵物血脉特殊性决定的,“即使由强弱来定,咱们这一代里也是我天赋最强,凭什么给你这只弱鸡?” 阿洋伸出手,问顾严讨要那把刀。 顾严毫不犹豫直接扔给他。 裴东越深吸口气:“当年爷爷没告诉你吗,这是你爸的临终遗愿,青光剑杀气重,继承者容易戾气缠身,通常都……爷爷也是念在大伯就你一个儿子,为你着想……” “我有没有说过,我不怕?”阿洋道,“原本就该是我的东西,被你们用一句‘为我着想’就抢走了?是不是我爸的遗言谁知道,即使真的是,我爸也没权力为我选择,谁都没权力!” 他看向顾缠,“小缠,他们抢了我的东西,我偷回来,有什么不对?” 顾缠摇摇头,听上去好像没什么错。 “何况他们还天天打我。”阿洋瞥了裴东越一眼。 “那是因为你天天来挑衅我!”裴东越说这话时不大有底气,当年他确实不如堂弟,却成为继承人,有些挺不起腰板。 故意联合亲兄弟一起,趁阿洋挑衅时围殴他,以打压他的气焰。 “唉,人比人真是气死人。”耿陈仰天长叹,心里难受。裴家争着继承家业,一柄大砍刀抢来抢去。 他们家的玉琵琶没人要,烫手山芋似的,硬塞给自己。不然现在他该在夜场里左拥右抱,岂会沦落在荒山上吹冷风啊? 简南柯也没有这方面的烦恼,他在家族同辈里一直都是一骑绝尘。 顾缠问:“所以你就偷走剑,带着你阿妈离开了裴家?” “没,我亲妈生我的时候就因为难产死了。”阿洋声音低低的,却并没多少悲伤情愫,“阿妈是我养母,我从裴家逃出来以后,是阿妈收养了我,带我来到白蛾子山,和你成为邻居。” “行了,灵物给我!”裴东越道,“你已被逐出家门,爷爷说见到你只需拿回灵物,不必再带你回家受罚。” “给你?”阿洋不屑于看他一眼,“我凭本事偷走的,你有本事尽管抢回去,没本事就闭嘴。” 裴东越连连点头:“好,那就让我来试试,你现在究竟有那些长进。” 裴东越现在真不怕他,小时候打不过,是因为大家学习的都是一样的本事。 可这十几年来,他接受家族的悉心培养,满腹学识,根苗正红。 阿洋即使有青光剑气养着,也根本比不上。 他以树枝代剑:“来吧!” 阿洋割破自己的手指,在砍刀上写写画画。 随后他屈指一弹,“咔吧”几声,厚重的大砍刀表面竟然四分五裂,如剑鞘脱落,展现出青光剑真正的模样。 顾缠站的近,仔细打量,是一柄青铜长剑,无剑刃,剑身上雕刻满怪异图案,还有一些古文字。 不等她观察完,眼前仅剩一道剑影,阿洋疾步而出,砍瓜切菜似的朝裴东越身上劈。 两个人也不用术法,使的完全是拳脚功夫。 唐励尧是个练武的行家,一看便知道,阿洋和裴东越,如同顾严和他。 他和裴东越同为“科班出身”,阿洋和顾严则属于野路子,全凭经验和蛮力。 蛮力如果不能再短时间内压制住技巧,慢慢将会落于下风。 阿洋显然明白,毫不留情,裴东越很快挂了彩,被他一拳锤的吐血。 “你这坏种!还真想杀了我?”裴东越也恼了,下手愈发狠辣起来。 第54节 简南柯头疼欲裂:“都是一家人,有话不能好好说?” 这要搁在他们简家,别说对家人动手,哪怕口舌之争,都会被罚抄家训一千遍。 “人家兄弟俩打架你管什么?”两个人耿陈都不喜欢,随便打去。 简南柯快被气死:“等会儿打个半死,怎么去闯将军的老巢,怎么抓蹀躞邪性?” “啊呦!”耿陈险些忘了这茬,他们三个都是“辅助”,青光剑才是打手。打手倒下了他们玩个屁。 耿陈将背后的黑木匣子扔给白小禾抱着,冲上去:“你俩别打了!” 简南柯也将珍珠伞递给白小禾:“有话好好说。” 两个打架的,加上两个劝架的,场面越来越热闹。 “哥,你快劝劝他们别打了!”顾缠在一旁干着急。 顾严才不管。 “蘑菇啊蘑菇。”顾缠指着那些惨遭破坏的蘑菇,“蘑菇被杀了好多!” 这话提醒了顾严,他正经起来,喝道:“你们别打了,这是我家院子,毁坏东西照价赔偿的,一朵蘑菇十块钱,听到没!” 又大声嚷道,“裴东越你到底行不行?还继承人呢,连个野路子都打不过,赶紧回山修炼去吧!” 一通火上浇油。 “别只顾着看,数着点儿蘑菇。”他推了看戏的唐励尧一把 “哥你……”顾缠无奈极了。 顾严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笑了笑,收回来的那只手将帽檐一压,笑容旋即消失,转身回去宅子里。 墙上有道影子追着他在移动。 顾严边走边道:“你也别抱太大希望了,这伙驱魔人除了简南柯勉勉强强,其他一个也指望不上。”还不如指望我,他在心里说。 “无所谓的。”墙壁上的脸孔声音淡淡的,“我并没有特别强烈的欲望回去身体里,其实这样也挺好,虽然人不人鬼不鬼的,至少还可以帮你一些忙。 “你若只是个幽灵,确实挺好。”顾严说,“但你是被蹀躞邪性操控的傀儡,你有真正的自由?今天可以帮我,指不定明天就会被操控着捅我一刀。” “不会的顾严。”谭梦之道,“即使我魂飞魄散也绝对不会伤害你。” 顾严顿住脚步,微微蹙起眉头。 “你不信?” “我当然信。”想起少年遇险时她每一次的奋不顾身,顾严转头看向墙壁,“但我不会让你魂飞魄散的。”片刻,又补一句,“尽管放心吧,谭阿姨。” …… 顾严从身边离开好一会儿了,顾缠突然愣一下。 她抬起手,摸着自己的头,流露出难以置信的模样。 “怎么了?”唐励尧发现她不对劲儿。 “我哥刚才轻轻拍了我的脑袋,还对我笑了。”顾缠有些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在做梦。 唐励尧啼笑皆非:“这也值得大惊小怪?” 与之前唐励尧用金钱带来的快乐不同,她现在的快乐中夹着一丝丝酸楚:“这是他第一次拍我的脑袋,对我笑。” 仔细想想,外婆性子冷淡,好像从来也没有这样亲昵的对待过她。 顾缠摸着自己的头,有点舍不得放下手。 她也跑回宅子里,顾严已经将房门关上了,她敲门:“哥?” “干嘛?”顾严,“他们打完了?” “还没。”顾缠想了想,“晚安。” 顾严骂一句“神经”。 …… 外面打半天也没分出胜负,全员挂彩。劝架的耿陈最实在,也伤的最重。 还是让阿洋拿走了青光剑。 简南柯迫于无奈,来找顾缠当说客,希望她能去劝一劝阿洋。 阿洋已经脱离裴家,而且从他的态度来看,完全不将自己当成驱魔家族的人了。 白家的戒指看来不在白蛾子山,线索断了,一时半会找不着,必须带走青光剑。 “就算我、耿陈,白小禾不出手,裴东越也会喊他家里人来的。”简南柯苦口婆心,“他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见这些理由说不动顾缠,简南柯再接再厉,“现在咱们面临的问题,不只是蹀躞邪性,还有对你们油人虎视眈眈的将军。你哥要帮谭梦之,是打算和我们一起去的。” “我们的胜算大一点,你们兄妹俩风险相对就小一点。” “就当我们借的,等办完事情,再把剑还给他。之后裴家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去解决。” 这才将顾缠说的动心。 第二天一大早,顾缠去找阿洋。来到他的茅草屋外,他刚从地窖里出来。 阿洋垂下头,有点不太敢去看她,小声说:“对不起。” 顾缠走过去:“你又没有伤害过我,说什么对不起啊?” 阿洋说:“我隐瞒了许多。” “我也有好多事情没有告诉你,比如我是油人。”顾缠不认为这有问题,两个人关系好,不代表什么都要说。 她的逻辑非常简单,只要对方对自己无害就行。 “那你等我一下。”阿洋放心了,转身进屋,再出来时手里拖着那柄青铜剑,递给她,“拿走吧。” 顾缠还没说,甚至在犹豫要不要说。 “该说的简南柯全说了,你们现在需要它。”阿洋对这柄剑早没了执念,杀猪刀他多得是,“我不给他,单纯因为我讨厌驱魔人,等着拿给你。” 屋内传出声音:“阿洋?” “阿妈没事,是小缠。” 昨晚顾缠听谭梦之讲过他阿妈的事,将他拉去一边,悄悄问:“你阿妈究竟是什么情况?你不想让她死,强行续命?” 这种续命法顾缠听外婆讲过,八成是外婆教他的,“这样活着不是比死了还受罪么?你是害怕你阿妈死了,剩下你孤零零一个人?” “不是。”阿洋摇头,又将她往侧边拽了拽,远离茅草屋,“是我阿妈自己不想死,一直求我帮她续命。” “为什么啊?”顾缠不理解,让她变成这样,她宁愿死掉。 “阿妈一直等一个人,等那个将她从巫女教育成医女的师父。”阿洋说,“我怀疑这个人,是白家失踪的白镜泫,你们家住的那栋老宅子,其实就是他的旧宅。” 第34章 孟白 顾缠云里雾里:“你阿妈的师父,可能是白家那位失踪的继承人?怎么还和我家老宅子扯上关系了?” “那个男人自称孟白,是你外婆从前的旧情人,你家那宅子看着旧,其实没多少年历史,是他出钱盖的。没盖之前,和我家一样也是茅草屋。” 阿洋昨晚受了伤,见顾缠一直不接青光剑,便随手扔在地上。 他则在柴火垛上坐下来,将身边整理一下,“坐么?” 顾缠刚刚起床,一点儿不累,摇摇头:“我站着就好。” 阿洋轻轻“哦”一声:“看来是跟着小唐先生学精致了。” “你又来。”顾缠这会儿心里正好奇,催促道,“你都知道些什么,告诉我呗?” “我也是猜的,万一猜的不对,岂不是误导你。”阿洋不准备说太多。 “那你凭什么依据猜的?”顾缠想起来简南柯常说的“拉扯”,邪性之间会相互拉扯,“是不是灵性之间也会相互拉扯,你带着青光剑,你阿妈跟过的师父有白家戒指,拉扯着你阿妈与你相遇?” 阿洋难以置信地看向她:“这……你都懂了?”点点头,“但这只是非常小的一个原因。” 顾缠问:“你阿妈是多大年纪拜的师父?” 阿洋:“十岁。” “那你八成猜错了。”顾缠记得白镜泫失踪六十年了,也就是六零年左右,“阿妈又不到六十岁,拜师最少在七七年上下。” 倘若孟白是白静泫,又没死,干嘛一直不回家? 又不像阿洋是和家里闹了矛盾。 看她越猜越起劲儿的模样,和脑海里呆呆的姑娘相差甚远,阿洋适应了许久才道:“你说的不错,我阿妈是在七七年遇见孟白的。” “这些,都是我阿妈告诉我的……” 阿洋的阿妈秀瑛祖籍湘西,出生在一个小村庄里。 就因为出生当晚村里不知进了什么野兽,将村民养的家禽咬死大半,她被视为不祥之人,和那些死掉的家禽一起被扔去了乱葬岗。 被一个修巫术的孤老太婆捡走了,成为小巫女,平素干的都是一些害人的勾当,直到被孟白抓住。 秀瑛从来也没见过这样极端的人,既像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贵公子,又似餐风露宿的江湖侠客。 疲惫的脸上写满绝望,温柔的眼睛里却又充满希望。 孟白没有伤害秀瑛,反而带她一路同行。既指引她改邪归正,也以她为向导。 他在这片土地上四处寻访奇人,探听异事。见山便爬,见洞就钻,但凡心存疑惑的险地,总要来回探上几遍,遍体鳞伤也义无反顾。 秀瑛发现他对隋唐和民国两个时代的奇闻异事最感兴趣。 其中还有一个关键词——“油人”。 顾缠隐隐明白了:“孟白是在找‘油’的出处?” “嗯。”阿洋说,“孟白告诉我阿妈,他的师门是修正道的,他从小很少出门,谁知第一次出门就被人骗了。” 骗他的算是同行,说是求他相助降魔,谁知道走半路趁他不防备将他迷昏了。 醒来之时,他人在一个山洞里,同时洞里还有好几个男人。 “是你外婆的兄长自知命不久矣,在帮你外婆挑傀儡。抓了不少候选人,全部都是天师和驱魔师,让他们相互比较。” 第55节 比较差的那些,就给他们下咒,唆使他们去拐个同行回来。满意的话,可以放他们离开。 顾缠:“???”怎么听上去像后宫选妃一样?“然后呢?孟白被选上了?” “他逃走了。还是很有本事的。”阿洋慢慢说,“翻越两座山,跨过三条河,受了伤又精疲力竭,他想找间民居借宿。于是在上百户人家里,敲开了你外婆的门……” 顾缠:“……”这又属于什么拉扯? 何为在劫难逃,这便是。 从不相信命运的孟白彻底信了,当然那时他并不知道给他开门的是谁。 反正落日余晖下,随着木门缓缓开启,同时也开启了他的心门。 他对门后站着的美丽少女一见钟情。 他在村子里住了一周,两人迅速坠入爱河。 “直到你外婆的大哥从外面回来,才傻眼了。”阿洋笑了下,并没有嘲笑的意思,“他又被抓起来,你外婆的大哥准备将他强行改造成傀儡,却发现,他没办法被改造……” 这才是阿洋怀疑孟白就是白镜泫的真正原因。 “小缠,你可能不知道,你外婆去世前不久曾经找过我。”他稍稍垂着头,“她问我愿不愿意当你的傀儡,永远保护你。” 顾缠微微怔,她真不知道这事儿。 “我说无所谓。毕竟除了我阿妈之外,我的人生没有任何目标。我俩一起长大,我阿妈死后我将无处可去,做你的保镖挺好。” 然而经过一番尝试,阿洋没有办法接受改造。 他看向地上的青铜剑,“我猜是因为它的关系,我和它朝夕相伴,沾满了属于它的灵性,这股灵性会和‘油’产生对抗。” 孟白应该也是因为戒指的缘故。 但这样一来,孟白反而可以放心和薛丁香在一起。 他身怀家传灵物,本身就可以抵御邪魔,没必要成为傀儡。 同时,他等于叛出家族。 家族是绝对不会允许他娶一个油人来玷污血脉的。 而戒指灵物对他用处甚大,也不能还回去。于是背着家族责任的“白镜泫”自此失踪,世间只剩下为爱甘愿奉献一切的孟白。 他陪伴薛丁香在白蛾子山上生活,出门时身上值钱的宝物不少,卖掉之后足够将茅草屋盖成大宅子。 原本的生活似蜜里调油,但两年后薛丁香的大哥去世,全部“油”集于一身的薛丁香开始隐隐出现问题。 集中爆发,是在她先后两次流产。两个孩子都没有保住。 有“油”护体,流产在油人里是非常罕见的,多半是因为孟白没被改造的缘故。 薛丁香好像明白了“孟白”与“傀儡”的不同。 她对孟白越来越冷漠,开始不相信爱情,不相信一个人真的可以陪伴另一个人一生一世,无论发生任何事情都不离不弃。 她像是被什么理念洗脑了,坚信唯有与自己共生的傀儡,才永远不会背叛自己。 “我外婆的确是一点儿也不相信爱情。”顾缠想起来她将爸爸推下楼,摔成残废,非得让一对恩爱小情侣明白现实互相厌弃的事情。 “孟白怎么发誓都没用,你外婆越来越疏远他。”阿洋沉沉道,“你外婆还讥讽他——你连生你养你的家族都可以背叛,你还有什么不能背叛?” 这句话,是彻底诛了孟白的心。 他离开几日。 其实也没去哪里,就在旁边祠堂里待着。 没想到几日后回去,家里却多出一个男人。这男人身患绝症,是自愿要给薛丁香当傀儡的。 “你就当他是个摆设。”薛丁香这样对孟白说,“我拿来自保而已,总得给我自己留条后路。” 孟白要被气疯了,他知道傀儡不可能是摆设,油会令他们产生繁衍的欲望。 而自己背叛家门付出一切,最后却换来这样的下场! 他气恼的甚至想要拉着薛丁香同归于尽,但又明白这都是“油”的错。 他自知控制不住薛丁香,便负气离开。他对薛丁香说自己一定会找到“油”的来历,一定会解除他们身上世代相传的诅咒。 薛丁香不咸不淡地说:“你找一辈子也找不到,不过就是找一个离开的理由罢了。” “找一辈子我也会找,找到死我也会找!我要让你知道,这世上有人说过的一辈子,少一秒钟都不可以!” 孟白就这样离开了。 在去往湘西遇到秀瑛之前,他已经找了十年。 后来从湘西离开,是因为有了新的眉目,要去一个遥远又危险的地方。 “他没有带我阿妈一起走,让我阿妈来白蛾子山,告诉你外婆,他已经找准方向,顺利的话三年之内会回来。” “我阿妈来到白蛾子山时,你外婆独自一人带着你阿妈住在那栋宅子里,你阿妈那时候和我阿妈差不多年纪。” “后来你阿妈嫁人,你外婆也还山上住着。再后来你来了。” 顾缠沉默一会儿:“我外婆是不是也在等他?” “或许并没有。”阿洋也沉默了会儿,“她没有续命的想法,一丁点也没有。甚至还会嘲讽我阿妈:这就是你相信男人的鬼话,应得到的教训。” “我阿妈求她再等一等,一两年就好。”阿洋看向茅草屋,“我阿妈说,她用巫女的灵性占卜过,孟白就快回来了……” 可惜薛丁香终究是不为所动。 第35章 象棋 顾缠也坐去柴火垛上,伸直双腿,眼睛盯着脚尖:“我外婆别说为自己续命了,因为不喜欢苦味道,到最后她连医生开的药都不怎么愿意吃。” 阿洋微微叹气。 “你阿妈的占卜真的准么?”顾缠心里怀疑。 孟白让秀瑛过来白蛾子山那会儿,是一九七九年前后。 他说他确定了方向,三年就能回来,可都已经过去四十多年了。 孟白一直没有回来,也没有回去白家,估摸着早已遭遇不测。 “我不知道。”阿洋扭头看她的侧影,“我阿妈也撑不过多久了,最多一年。希望这一年里孟白真能回来,否则她这些年的苦算是白受了。” 顾缠看向茅草屋,不太懂得秀瑛又在坚持等待什么。 “我想,孟白一定是个非常令人惊艳的男人吧。”顾缠感叹一句,想起一件事情,“那枚灵蛇戒指还在他手里?” 问的是废话,他出去“渡劫”,不可能不带灵物。 所以不等阿洋回答,又问:“那我外公是不是把孟白气走的傀儡?” “这我不清楚。”阿洋摇摇头,“不过听我阿妈说,你阿妈笑起来时眼睛弯弯有几分孟白的影子。”立刻又解释,“但不能排除是她太想看到孟白可以有个好结果,魔怔了……” 从时间上来看,薛仪婷的确有可能是孟白的女儿。 但之前两个孩子都没有保住不是么? 顾缠说:“那也许第三个孩子就是保住了呢,之前会流产,是因为孟白的灵蛇戒太霸道,他离开后反而变好了?” 阿洋眨眨眼:“听上去你很想孟白是你外公?” 顾缠承认:“是有那么一点。”或许和秀瑛的想法一样,希望瞧见孟白有个好结果吧。 “阿洋……”屋里秀瑛痛苦的呻吟一声。 “我来了。”阿洋忙从柴火垛上起身,“小缠,我得去帮我阿妈换药了。” 顾缠说声“好”。 阿洋将地上的青铜剑捡起来递给她:“拿回去吧。” 顾缠犹豫不定:“我替你生气,不是很想拿回去给那个裴东越。” “没什么好气的,当年我们都只是小孩子罢了。”阿洋抓起她的胳膊,将剑柄塞她手里,“拿走吧,我现在其实非常后悔,一瞧见这把破剑就心烦。” 无数次的想,如果当初叛逃裴家时没将它偷走该有多好。 “嗯?”顾缠想起裴东越说的话,担忧地问,“难道它真的杀气太重,影响到你的身体了?” 阿洋苦笑:“你真不明白么?” 顾缠望着他的眼睛,目光充满疑惑。 阿洋神色微微黯,并不解释,转身往茅草屋走。 脚步越放越缓,他停下来说:“都是因为它,导致我不能接受你外婆的改造,才便宜了唐励尧那只弱鸡。” 顾缠:……“小唐先生其实真不弱。” “我明白,我也只是嘴上不服罢了。其实真正的弱者是我。”阿洋的声音饱含苦涩,“从小我就自视甚高,正是因为过于自负,才忍受不了青光剑不属于我这件事,偷也得偷走。” 然而这柄剑却向他证明,他确实不配成为继承人。 不然他大可以在顾缠离开白蛾子山之前,将顾缠拦下来。 告诉她:我虽无法成为傀儡,但我有青光剑。邪灵妖怪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相信我,我有足够的能力护你一生平安。 可是他没有。 他选择黯然神伤的送她离开。 “因为我实在没有勇气成为第二个孟白。” * 这会儿唐励尧正在蘑菇林里捡垃圾。 昨晚上的混战,导致树叶树枝以及蘑菇碎片飞了一地。打完人就散了,谁也不收拾。 倒不是唐励尧勤快,顾缠让他干的。 早起顾缠去找阿洋,他想跟着,却被顾缠大声驱赶回来。 “这都多久了?难不成还打算吃个午饭再回来?”唐励尧时不时看表,心中着急又恼火。 装了一篓子垃圾去扔时,耳畔听见硬物划拉石板的刺啦声响。 第56节 知道是顾缠回来了,唐励尧摆出生气脸。一转头,却瞧见顾缠拖拽着那柄青铜剑,慢慢走在林间小道里,双眼无神,一幅掉了魂的模样。 之前被顾严点醒她没感情,她从小破楼里逃跑出来时,也是这种状态。 今天明显更严重。 唐励尧忙扔掉篓子疾步朝她跑过去:“又怎么了?” 顾缠好半天才抬头看他:“你说的对。” 唐励尧:“?” “我们必须得努力发现对方的优点,争取喜欢上对方……”“啪嗒”一声青铜剑落地,顾缠蹲下去,双手抱着膝盖,将脸埋进手臂里。 无论爸妈的经历,还是外婆的经历,她从心态上始终是一个旁观者。 而阿洋那句“没有勇气成为第二个孟白”,刺激到她了。 令她恍然大悟,原来自己不是局外人,极有可能成为下一个薛丁香,或者薛仪婷啊。 亏她之前偶尔还会担忧,万一哪天遇到喜欢的人,唐励尧这个傀儡该怎么办。 原来她根本没有资格再去幻想未来了。连阿洋都怕,谁会不怕? 即使真让她遇到属于自己的“孟白”,她忍心这样去伤害他? 听她断断续续的讲完,唐励尧虽也唏嘘孟白的遭遇,却又忍不住为自己庆幸。 这么一瞧,自己能够成为傀儡,简直是祖上积德,老天爷赏饭吃。 “所以你就甭想着遇见什么‘孟白’了,多看看我吧。”唐励尧双手插进运动外套口袋里,垂眼看着她的头顶,“等回家,我得多带你去我的圈子里逛逛,让你瞧瞧我有多抢手。” 顾缠没有心情开玩笑,她从手臂里抬起头:“你就真不怕?我现在还没太大改变,将来……” 倘若这种改变,就像之前中了咒术时一样,看自己是个满身黑油的怪物,根本不算什么。 怕只怕不知不觉中变了,在完全没有意识的情况下,变成一柄伤人伤己的刀。 还至死不知错在哪里,太恐怖了。 “不怕。”经历过上次的黑油事件,唐励尧想通了,爽朗笑道,“你也别怕。咱俩是共生的,我站的直,就不怕你歪。如果你歪了,那肯定是因为我站的还不够直。” 顾缠微愣,不太懂这话的意思,仰头望着他的眼睛。 唐励尧屈起右膝,半蹲下来:“小缠,即使没有‘油’,人生也会出现各种悲欢离合。情人形同陌路,亲人阴阳相隔,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你别多想。” 顾缠仔细琢磨:“你说的好像也对。” “明明就很对。”唐励尧戳一下她的额头。 “我好像总是很轻易就能被你说动。”顾缠想,应该是共生的关系。 “行了,别瞎琢磨了。”唐励尧说着话,一手捞青铜剑,一手将她从地上拽起来,“走,回去吃早饭,我等你等的快饿死了。” …… 远处的大树下,顾严背靠树干站着,目睹顾缠的模样,心中复杂。 之前恼她像个傻子,现在对比起来,或许从前的状态更好。 “看来白家的戒指一时半会儿找不回来了。”简南柯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白家前辈说三年回来,即使没有找到解除诅咒的办法,他也应该回来一趟。” 他同薛丁香赌气,至少会给自家徒弟递个消息,“白家前辈可能遇难了。” 顾严抱起手臂:“你也认为孟白就是白镜泫?” “八九不离十。”简南柯惋惜,“不过,麻烦提醒你妹和小唐先生一声,最好先别说出去,万一搞错了,会连累白家前辈的名声。” 顾严的脸色瞬间阴沉。 简南柯立刻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抱歉,我仅仅是站在白家前辈的角度……” “行了。”顾严冷笑,“少和我说话,省得连累了你的名声。” “我真心没有看不起你们的意思。”简南柯必须说清楚,“我也没有看不起孟白先生。”虽然他一直不太喜欢恋爱脑的人,“但从某方面说,敢于做选择,一生忠于一事,挺值得钦佩。” 心情烦躁的顾严踢飞一块儿石头,黑着脸走人。 “剑已经取回了,戒指也不在山上,咱们该走了。”简南柯使用了“咱们”这个词,“顾严,我正式邀请你加入。” “怎么,现在不怕将后背留给我了?”顾严止步转头,瞥他一眼,“是不是发现我比他们几个更靠谱?” 简南柯心中难堪,不承认也没办法,这伙人里,他私心竟然更信任顾严多一点:“怎么样?要不要一起?” “我劝你还是回去睡个回笼觉吧,梦里什么都有。”顾严压了压帽檐,冷哼一声,摆出一副“当初对我爱答不理,今天让你高攀不起”的态度,走人。 简南柯笑了笑,知道他答应了。 …… 顾缠和唐励尧坐在廊下吃早饭,南瓜粥配咸菜。 粥是顾缠早起出门时熬上的,没空炒菜,只好配咸菜。 唐励尧寻思着阿洋之前说过的话有点儿道理,是该点亮一下厨艺技能了。 顾缠边吃边望着一侧养乌龟的池塘,水不深,二十多厘米,平时都靠下雨来蓄水。 山上多雨,池塘基本不会干。 顾缠说:“我猜乌龟应该是孟白养的,因为我外婆非常讨厌小动物。这么多年了,外婆虽没管过,但也没扔出去……” 唐励尧道:“你对孟白还真是念念不忘。” “他可能是我外公。”顾缠低头扒拉粥喝,“可惜外婆去世了,永远成个谜。” “怎么就成迷了,想知道还不简单?”唐励尧纳闷,“白小禾不是现成的白家人么,薅他几根头发,做个dna比对一下不就行了?” 顾缠的眼睛亮起来:“dna比对?可以吗?” 唐励尧说:“当然可以了。” 顾严从大门口走进来说:“你能确保孟白是白家人,还是确保白小禾一定是白家亲生的?” 唐励尧早已习惯他的神出鬼没:“嘁,又偷听我俩聊天。” “你听力比我们强,却没有发现我们,哪来的脸说话?”顾严瞪他。 说不过顾严,唐励尧举筷子投降,停止这个话题。 顾严转而数落顾缠:“谁是外公重要吗?外公姓孟姓白姓赵钱孙李,能改变你是油人的事实?” 顾缠低着头挨训,不敢吭声。 山雨说下便下,顾严从雨中走到廊下。唐励尧知趣起身,将藤椅让出来,自己拉个小木墩,坐在顾缠身边。 顾严在藤椅躺下。 他身后的墙壁上浮现出一道黑影。 顾严目望逐渐变细密的雨幕:“事不宜迟,吃过午饭就离开。等回春城咱们兵分两路,车给我们,你俩飞回榕州。回去之后,轻易不要和我们联系,不要告诉任何人最近发生的一切,以及我们要做的事情,唐励尧,包括你父母……” 他交代许多事情,唐励尧一一记下:“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顾严都筹谋好了:“你把那两箱子现金留下来就行了,我说过,它们比你有用的多。” “哥……”顾缠放下勺子,趴在藤椅扶手上,“你能不能每天给我发消息报个平安?” 顾严淡淡道:“用不着,我若死了,我的‘油’立马会朝你倾斜,全世界你第一个知道。” 顾缠心头一跳,抱住他垂下来的手臂:“你别瞎说!” 顾严将她甩开:“管好你自己,少来操心我。” * 吃过午饭,又把宅子里里外外收拾一遍。 简南柯将谭梦之重新收回指南针里,顾缠锁上大门,大家出发了。 “不去和他告个别?”“他”指的是阿洋,对顾缠说这话的人竟是裴东越。 “我们告别过了。”顾缠对裴东越没有好脸色,“原本他会来送我,因为你在,他不想来。” “怎么你还要和他继续打架吗?”耿陈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像猪头,没好气地说,“人家都把剑给你了,见好就收吧!” 简南柯见他一付踌躇不前的模样,低语:“你有话想和阿洋说?” 裴东越欲言又止,他的确有话想对阿洋说。 其实这些年以来,他恨阿洋偷走了剑,也有想过再见面以后和阿洋道个歉。 当时年纪太小,虚荣心作祟,联合兄弟欺负阿洋实在不应该,长大懂事以后裴东越一直非常后悔。 昨晚那种情况下,被阿洋搞得当众难堪,才会咄咄逼人。 青光剑杀气重,克自身克至亲,这是事实。 不然阿洋的父母不会早死。 而且不让阿洋继承青光剑,的确是他爸的遗愿,求着爷爷点的头。 算了,事情闹到这个地步,道歉又有什么意义?裴东越大步离开。 下了山,两辆车原路返回。 “这附近的雾里怪,还有其他一些邪灵,都是从阿洋手里跑回来的。” 原本是阿洋抓来为他阿妈续命所用,没地方放,暂时存放在蘑菇林,没想到被那几个潜入者给放了出去。 顾缠和他们解释:“阿洋已经在抓了。” …… 一路开回春城,开始兵分两路。 简南柯和顾严几人跟着指南针的指针走,去找谭梦之的身体。 唐励尧则和顾缠返回榕州。 下飞机时已是晚上十一点半,取出行李走出机场,十一点五十九分五十八秒,顾缠微信响了。 顾严:[吃瓜][吃瓜][吃瓜] 顾缠忙举着手机晒给唐励尧看:“我哥给我报平安了,掐着点儿,还会发表情,也太可爱了吧。” 唐励尧从她眼睛里瞧见了光芒,笑道:“你没和你哥发过信息?他很爱发表情的。” 第57节 和他的聊天页面里[发怒]至少得有一百个。 “从前有发过信息,但都是‘嗯’、‘哦’居多。”顾缠盯着聊天框稀罕的不行,边走边回复:记得按时吃饭,少喝白酒,注意安全。[鲜花] 顾严没有回复,她一直盯着屏幕。 唐励尧揪住她的衣领,将她提溜回来:“姐姐,看点路,接我们的人在这边。” 顾缠扭脸,一眼就瞧见一辆粉闪粉闪少女心爆棚的豪车。 幸好是凌晨时分,旅客较少,不然肯定一堆人拍照。 她问:“是佟小姐?” 唐励尧得意洋洋:“不是佟妮妮,是一个很爱我的女人。” 顾缠“哦”一声:“原来是叶阿姨啊。” 唐励尧挫败:“你什么意思,好像世上除了我妈就没有女人爱我了?” 顾缠问:“就算真的有,你也不可能让她来接我们吧?” 唐励尧悻悻:“不错嘛,都学会推理了。” 粉钻豪车开到身边,叶美娜摇下车窗,摘掉空军眼镜,笑道:“大宝贝们,一路辛苦啦。” “叶阿姨。”顾缠乖巧的打招呼,然后坐去后排。抬头一看,顶部铺满蓝色碎钻,似星空一般,梦幻至极。 唐励尧刚想去拉副驾驶位的车门,被叶美娜一把拽住。 唐励尧楞了愣,明白了,也坐去后排。同时和顾缠解释:“我爸妈最近都在家,咱们也回去住。” 顾缠说“好”。 叶美娜却道:“你爸这几天有事儿去国外了,我过两天得去参加摄影展,也得出门一趟。” 说着,还扭头朝唐励尧挑了下眉毛:放心,不会打扰你们小两口的同居生活的。 唐励尧燎了撩刘海,假装没看见。 叶美娜开车将两人带回唐家,一栋欧式带花园的别墅。 “我先去洗个澡。”唐励尧都不好意思说,他已经好几天没认真洗澡了。 之前洗头都是顾缠烧壶热水,勾兑凉水,拿个瓜瓢帮他舀着,往脑袋上浇着洗。碍于身高,他还得劈着叉。 刚进卧室,唐励尧眼皮儿直跳。他的床旁边竟然又多出一张床,像极了酒店的标准间。 好在他卧室大,摆两张两米的床也还有许多富裕空间。 “妈?”他喊。 “你俩不是不能分开?”叶美娜站在门口。 “虽然但是,这里原本的柜子呢,我珍藏的绝版手办呢?”唐励尧比划着。 叶美娜给他一个“瞧你那点儿出息”的眼神,“女朋友”重要还是手办重要? 顾缠正想问自己住哪儿呢,一看这情况,倒是坦然走了进去。 最近经常和唐励尧睡同一间房,她早就习惯了。 唐励尧没辙,走去衣帽间拿换洗衣物,一打开柜门,又愣住。 八个大衣柜,现在只剩一个柜子是他的衣物,其它全部换成女装。不同品牌,不同款式,但都是顾缠的尺码。 推开一道玻璃门进入第二层,果然,铺满整面墙的鞋架也大多换成当季女鞋。 只给他留了小小角落。 另一侧墙架原本摆放的是摩托车头盔,现在也大多变成了女士手提包。 唐励尧心塞,这是不是“已婚”男人的悲惨现状? “这全是阿姨为我准备的?”顾缠往衣帽间走了一趟,看的两眼发直。 “我去洗澡了。”唐励尧讪讪说。 随便抽了一套睡衣走出衣帽间,将位置留给顾缠,让她去试衣服 …… 唐励尧好久没有泡过像样的热水澡了,舒服的他几乎在浴缸里睡着。 穿好睡衣,吹完头发,他回到卧室里去,瞧见顾缠正趴在床上看书。 旁边床头柜的抽屉半开着,看来这书是从抽屉里拿出来的。 “我的书?”唐励尧纳闷,他房间里怎么会有书? 就连上学的时候,课本都不会往家里拿。 唐励尧走过去一瞧,抽屉里还有几本,拿出来一看,《米其林大厨宝典》、《高级私房菜》…… 菜谱?唐励尧稍稍一迷瞪,想起来了。 那会儿阿洋冷嘲热讽说他不会煮饭,他气不过,晚上睡觉之前搜了下美食视频,山上那破网根本点不开,恼火的给秘书发了条微信,让他帮忙搞点大厨的菜谱回来。 这家伙居然直接放他抽屉里了? “你不是说和阿洋比,太掉价,怎么还想学煮饭?”顾缠翻着手里的菜谱,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买菜谱不一定是要学煮饭。”唐励尧将手里的书扔一边去,“我看美食图片过过瘾不行?就像现在很多人喜欢看吃播一样。” 顾缠托起下巴,眯眼看他:“说谎,你脸都红了。” “我刚泡完澡,热的。”唐励尧转身背对着她,假装整理自己床上的被子,呲牙,心道丢脸丢大了。 他岔开话题,“你早上洗过澡了,还洗不洗?不洗的话咱们睡觉吧,都快两点半了。” “不洗了,关灯睡觉。”顾缠打了个哈欠,合上书。 卧室里只亮着一盏暖橘色的地灯,躺在床上,唐励尧翻来覆去睡不着,忍不住说:“你要是喜欢看我下厨,煮饭给你吃,我学一学也不是不可以。”觉得不妥,又连忙补一句,“说好了和你培养感情,我是认真的。” 顾缠都快睡着了,被他吵醒,语气不太好:“谁喜欢看你在厨房里油腻腻的样子?” 唐励尧:“……” 顾缠说的是真心话,她不觉得男人为她亲自下厨是种浪漫:“我更喜欢你把地标建筑的空中餐厅整个包下来,请我吃烛光晚餐,哦对,窗外还要有几百台无人机表演。” 她幻想着,眼前已经有画面了。 “只见江边举满了手机,短视频平台里一堆堆的视频,文案都是‘哪家总裁又在讨好小娇妻了?’” “还有还有……” 听着她喋喋不休,唐励尧忍不住捏捏眉心。 顾缠侧身问他:“你是不是正在心里嘲笑我?就像上次我让你开跑车带我上山看夕阳。” “跑车上山如履平地是真做不到。”唐励尧也翻身面对她,枕着手臂说,“但你这个愿望不算难事儿。” 比让他学煮饭简单太多了。 顾缠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唐励尧却又说,“不过最近肯定不行,严哥他们正在办大事,咱们最好低调些。” “你说得对。”提起顾严,又将顾缠跑偏了的心思拉了回来,她从枕头旁摸出手机,顾严还是没回消息,“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到哪里了。” * 顾严他们这会儿才刚开着越野车从春城出发,并不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而是只能在深夜赶路。 用谭梦之的灵魂体去追踪她的身体,白天是办不到的,会被各种乱七八糟的磁场干扰,指南针捕捉不到。 “到底是往哪个方向走?咱们已经在环城高速上转了三圈了。”耿陈开车,不停看向副驾驶位上的简南柯。 简南柯左手拿着指南针,右手一直在掐手诀,像是在推算什么。眉头紧紧揪起来,没有回答耿陈。 耿陈只能继续兜圈子。 后排,裴东越闭目养神,白小禾趴在他大腿上睡着了,顾严则在拿着手机玩儿开心消消乐。 忽然,顾严摇下车窗,往外看过去。 “怎么了?”简南柯从指南针上抬起头,他对顾严的反应很敏感。 “我总觉得……”话说半茬,顾严摇摇头。 自从这次离开白蛾子山,顾严总觉得有人在偷窥自己。若有似无的,好像是故意释放信号,让他知道一样。 在四个驱魔人眼皮子底下,一直释放信号,这人段位很高。 但顾严察觉不到这人的恶意,甚至有种熟悉感,应该是友非敌。 当然,这人的是友非敌只针对顾严自己,对驱魔人有没有恶意,他就不知道了。 顾严决定暂时先瞒着,静观其变。 他若无其事的摇上车窗,继续玩消消乐。 * 顾缠和唐励尧睡到中午才起床,叶美娜亲自下厨准备了午餐。 吃饭的时候又约顾缠下午出门购物,顾缠一点不客气,一口答应下来。 “衣帽间都填满了,还买?”唐励尧边吃边抱怨,关键是他不能离开顾缠,得跟着一起,最后拎包提购物袋的都是他。 累归累,不过跟在她们屁股后面,看着她们相处愉快的模样,他心里有股说不出原因的愉悦。 两天之后叶美娜离开榕州,去了国外参加摄影展。 走之前还叮嘱唐励尧,等唐律回来了,要乖一点,不要惹他生气。 但唐律像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一直没回来。 秉持着“低调”原则,唐励尧这次回来也没找朋友聚会,基本上都陪着顾缠在家里待着。 他打游戏,她看小说,难得过上一段平静的日子。 而顾缠每天晚上十一点五十九分准时打开手机,因为顾严会在第五十八秒准时给她发信息:三个吃瓜表情。 一连半个多月都是如此。 顾缠发过去的信息他从来不回,无所谓,只要他报平安就好。 然而在第二十天,顾严没有准点发消息报平安。顾缠一直等着,等到夜里三点,顾严竟然拨过来一通电话。 第58节 顾缠立刻接通:“哥?” 顾严好一会儿才说:“顾缠,你出生时咱们拍第一张全家福,照片上你没有脸,知道吗?” 顾缠说知道啊:“之前你有讲过。” 顾严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那你知不知道为什么?” “我怎么会知道?”顾缠心慌起来,因为她听出顾严的声音似乎在隐忍着强烈的情绪,愤怒和伤心,都是冲着她的。 顾严连连冷笑。 顾缠被他笑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哥,发生什么事情了?你别吓我……” “哥?”“哥哥?” 这一连串“哥哥”喊出声,顾严的冷笑渐渐淡了。 他许久不语,又突然开口,语气平静不少:“嗯,我是你哥。” 太过怪异,顾缠更担心了:“哥,你没事儿吧?” “没事,我会解决的。”顾严说完,不给顾缠开口的机会,直接将电话挂断。 顾缠连忙回拨过去,他不接。 “怎么了?”唐励尧刚洗完澡回来,见她拿着手机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很少见她这样焦急。 “我哥不对劲。”顾缠指着电话,讲了讲通话内容。 唐励尧也听出了怪异:“问问简南柯?” “可是哥说过不让我们联系他们……”顾缠一贯是很听顾严话的。 她担心的一夜没合眼,唐励尧陪了她一夜。 第二天一早,顾缠实在是忍不住给简南柯发了一条信息:简大师,我哥还好吗? 简南柯很快回:挺好的啊,昨晚喝了酒,现在还没醒。 原来是喝高了啊,顾缠悬着的心稍稍放了点。 而且当晚十一点五十九分,顾严又发来三个吃瓜表情。 看来是真的没问题了,顾缠这才放心。 …… 又过去几天,夜里两三点左右,刚睡着没多久的唐励尧朦朦胧胧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 他对睡眠的要求不高,很快清醒,昏暗中瞧见顾缠竟在床边坐着。 他抬了下头:“小缠?怎么了?” 等恢复清晰视线,才看清坐在床边的人压根不是顾缠,而是一个陌生男人?! 他惊的猛然坐起:“你是谁?!” 男人抬头:“吼什么吼,不要吓醒我家小怪物。” “严哥?”唐励尧怔了怔,他若不出声,一时间还真认不出来,“你的疤……” 身体不清楚,可他脸部和颈部的疤痕都消失了。 唐励尧还真没想到,这位暴躁老哥隐藏在疤痕之下的容貌竟是白净斯文类型的:“你回来怎么也不说一声,大半夜的忽然出现在房间里也太吓人了吧?” 难道是想突击检查,看他有没有对顾缠不轨? 顾严从顾缠床边离开,来到他面前,抱着手臂居高临下:“你会不会玩儿象棋?” 唐励尧诚实摇头:“不会,我只会点儿五子棋。” 顾严又说:“那你记着,在象棋里没有对错,只有胜负,你选择了一边,就要绝对忠诚,必须誓死守护属于你的‘将军’,明白吗?” “什么啊?”唐励尧想说大哥你能不能说人话,可他不敢。 “我能为她做的,只有这么多了。”顾严转头又看一眼睡梦中的顾缠,眼神复杂。 突然,他原地消失。 握草!唐励尧惊出一身冷汗,猛地从床上再次坐起,才发现自己原来是在做梦! 真是做梦?不可能!他从来都没梦见过顾严,肯定不是普通的梦! 顾严在托梦给他? 难道……? 唐励尧不敢想,连滚带爬的下了床,几乎是扑去顾缠身上,用手触摸她的额头。 睡梦之中的顾缠被他吓醒:“你干什么啊?” “还好。”唐励尧抚着胸口直接在顾缠身边躺下了。 顾缠不明所以:“还好什么?” 唐励尧连连喘气:“还好你没发烧啊。” “油”没有朝顾缠倾斜,说明顾严还活着。活着就好。 “发烧?”顾缠更想不通了,她这两天又没有身体不适,为什么会担心她半夜发烧? 迟钝过后,她骤然明白了唐励尧的举动:“我哥……?” 不等唐励尧解释,她立刻给顾严打电话,手机关机。 唐励尧已经开始给简南柯和耿陈打电话了,一样关机。 连着好几天都关机。 他们意识到问题严重了。 * 某医院高级病房。 病床上躺着一位面色苍白,虚弱的少女。 床边则坐着西装革履的唐律,他正捧着一个带吸管的水杯,小心翼翼的喂少女喝水。 少女还是被呛到了,轻轻咳嗽一声。 “梦之,慢点喝。”唐律连忙放下杯子,拿纸巾过来。 谭梦之摇摇头,表示不需要。 唐律还是帮她擦了擦唇角,眼神透出一抹阴郁:“你怕我?” “怎么会呢。”谭梦之又摇摇头,眼神瞧着迷迷糊糊。 她从沉睡中醒来之后,只记得在澳门堕入水中之前的事情。 唐律却告诉她,她已经昏迷了整整二十三年。 她觉着唐律在开玩笑,镜子里的她明明还是十八岁时的样子。 但一瞧唐律,又不像是开玩笑。 他模样变化并不是很大,瞧上去顶多三十岁出头,可浑身透露出的成熟冷冽气质,和从前完全不同。 怕他谈不上,只是很陌生,陌生到产生一股压迫感。 “唐先生。”门外有人喊。 唐律像是没听见,还在看着谭梦之。 “有人在喊你。”谭梦之朝门口望过去,也借此错开他的视线。 “我出去一下。”唐律起身出门。 谭梦之松了口气,醒来后,她已在病床上躺了好几天。如今恢复些精神,她尝试着从床上起来,在地上走一走。 这间房好像有两张病床,正中被一扇屏风隔开了。 她很好奇,唐律这么有钱,竟然不给她安排vip病房。 谭梦之绕过屏风,想看一眼自己的“室友”。 竟然是一个男人,脸上布满恐怖的疤痕,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吓的她惨叫一声! 唐律听见声音立刻进来:“梦之?” 谭梦之脚软,险些摔倒在地,唐律将她扶到床上:“他和你一样,也是遭遇了事故昏迷不醒的病人,曾经被火烧伤过,没什么好怕的。” 谭梦之转身背对着屏风,手臂抱起膝盖缩成一团,仍是惊魂未定的模样。 唐律也看了屏风一眼:“等会儿换个病房。” 谭梦之浑浑噩噩的点点头。 第36章 合同 其实能不能换间病房,唐律也不确定。等谭梦之睡着以后,他出去走廊,拨通一个电话。 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是“骆威”。 骆威就是唐律之前帮简南柯查到的古董商人,同时还资助了不少孤儿院。包括谭梦之的孤儿院。 将这个消息传给简南柯之后,简南柯特意打了个电话让他别再查了。 越发令他觉着这和谭梦之有关系,继续抽丝拔茧的查下去,意识到这个团伙收养孤儿,或许是用来骗取古董的。 那么,谭梦之当年接近他的原因一目了然。 唐律还没找上骆威,没想到骆威先找上了他。 发送一张谭梦之的照片给他,以及这家医院的地址。 唐律赶来时,病房里还躺着另一个人。唐律见过他的照片,知道是顾缠的大哥顾严。 骆威告诉唐律,谭梦之会昏迷不醒那么多年,是因为体内有邪物入侵。那邪物是从他们家那块儿蹀躞里跑出来的。 第59节 如今谭梦之醒来,是因为邪物正在朝顾严身上转移。 电话又一次接通:“唐先生?” 唐律:“可不可以给谭梦之换一间病房?” 电话那端骆威笑道:“当然可以,既然将人送去了榕城,就归你了,唐先生带她换家医院换个城市都可以。顾严你也可以带走,交还给他的家人。” 唐律皱眉:“为什么?” 骆威:“不为什么,想和唐先生交个朋友罢了。” 唐律没说话,医院消毒水的气味刺激的他皱皱鼻子。 电话那端礼貌性的笑了一下:“如果没事的话,就先这样了。” * 骆威挂断电话,笑容旋即消失,将手机砸在面前的落地窗上,“嘭”的一声。 落地窗上映入一张苍老的脸,约有六十来岁。 屋内只亮着两盏欧式壁灯,昏暗的光线下,能看到骆威背后跪着几个瑟瑟发抖的人,正在磕头求饶:“骆先生,求您了,饶了我们这次吧!” 骆威吐一口烟圈:“你们跟了我这么多年,我当然舍不得,但这次事情搞砸了,总得给‘将军’一个交代。” 他看向左侧,角落里站着一个带塑料狼脸面具的人:“请动手吧。” 面具人一声不吭,朝那几个跪着的人伸出手。 “不要!求您了!直接一刀杀了我们吧!”极度恐惧之下,两人吓的瘫倒,一人爬起来想逃跑,还有一人竟朝骆威冲过去! “滋滋……”房间内出现电流音,两盏壁灯“呯呯”碎裂。 那几人痛苦的抱住头,发出“啊啊啊”的尖叫声,眼珠逐渐变得通红。随后开始咧嘴呲牙,好似被饿狼的灵魂附体,撕咬成一团,硬生生用嘴巴咬下对方一块块肉。 一人被咬断了脖子上的大动脉,鲜血飚出来,却仿若无事,仍张牙舞爪的将另一人扑倒! 屋内其他人不是第一次见识了,仍然捏出一手心的汗,大气也不敢出。 更不敢去看那狼脸面具人,他是“将军”派来的执刑官。 骆威表面波澜不惊,内心其实也一样恐惧,他们都是普通人,为“将军”日常收集古董、跑腿办事罢了。 但“将军”以及他手下几名执刑官不是普通人类,或者压根“不是人类”。 骆威轻声细语的问:“我不是很懂,‘将军’为什么要我们将顾严送回去?” 狼脸面具人拿出手帕擦手:“不然呢,当年谭梦之的灵魂失踪,你们找了二十多年都没找到,现在找顾严的灵魂,难道还要再找二十年?” 骆威无法回答。 蹀躞邪性应该只能寄生身体,没想到换成顾严却能寄生灵魂,这就是油人的特殊性? 骆威轻蔑一笑:“我还当这个顾严有多难对付,多有本事,为救一个谭梦之,竟以这种以命换命的笨办法,甘愿成为蹀躞邪性的奴仆……” 狼脸面具人看他如同看傻子:“你当他只为谭梦之?” 他更主要是为了隔绝自己的“油”与顾缠发生牵扯,试试蹀躞邪性吞噬掉他的同时,能不能吞噬掉他灵魂内那两成“油”。 他似乎知道了“油”的来历,也知道了顾缠与“将军”之间的恩怨。 不知是有人告诉他的,还是他自己查出来的。 “总之顾严是个狠人。” 对自己都能这么狠,直接将了“将军”一军,完全打乱了他们的节奏。 * 唐律打完电话回来,发现谭梦之再次从病床上起来了。她站在屏风侧边,一直盯着隔壁床上的顾严。 身体过于虚弱,全靠扶着屏风才能勉强站稳。 “你不害怕了?”他走过去问。 “我觉得……我好像认识他?”谭梦之空出一只手捂住心口,刚才睡着时,一刹那竟心痛惊醒,“很熟悉,可怎么也想不起来……” 她头痛欲裂,蹲在地上,“我好像忘记了许多事情……” 唐律没去扶她,原地站了一会儿,拿出手机拨通唐励尧的电话。 …… “问我干嘛?我怎么会知道?”唐励尧烦躁,直接挂断电话。 唐律最近行踪不定,经常找不到人,集团高层的电话甚至打到了唐励尧这里。 唐励尧都多久没见过唐律了,他一直忙着找顾严,报警、私家侦探、黑客,遍地开花,摸不到顾严一点信息。 包括简南柯、耿陈、白小禾、裴东越,全部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也不知他们的家族都在哪里,无法通气儿,愁死人了。 再看一眼顾缠,他更愁了。 顾严失踪以后,她倒是不哭不闹的,但时不时都要摸一摸自己的额头,确定没有发烧。 每天注意保暖,生怕自己感冒。万一因为感冒而发烧,她怕自己会崩溃。 “屋里有暖气,你捂成这样更容易感冒。”唐励尧让家政人员去把窗户全打开,通通风。 他能理解顾缠,因为他也早将顾严当成大哥看待,同样担心。 刚要去劝顾缠,电话又响了,他不耐烦的看一眼手环,竟然是他爸:“顾严在这里,你们过来吧。” 都顾不上问明情况,听见地址,立刻带着顾缠赶过去:“找到你哥了,走。” 顾缠去到病房时,谭梦之并不在病房里,屏风也已经被撤掉。 她来到床边,瞧见顾严安静的躺在床上,好像从前喝醉酒,醉死过去一样。 只不过鼻子里插着胃管,提醒着她,他现在处于植物人状态。 谭梦之醒了,再看到顾严这幅模样,顾缠差不多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在床边的小凳子上坐下,将自己冰凉的手放进顾严粗粝的手掌心里。 “还好。”顾缠安慰自己,“我哥应该就像谭梦之之前的状态,只需要找到他的灵魂体……” “所以你们之前真的见过谭梦之的灵魂?”唐律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目望他推门走进来,唐励尧单刀直入的问:“爸,你千万不要告诉我,你加入了那个组织。” “什么组织?” “‘将军’。” 看到唐律眼神中的思索,唐励尧是真松了一口气,鬼知道他赶来医院的一路上,担心成什么模样:“那这是怎么回事?” “是骆威打电话给我……”唐律将经过简单讲了讲。不等唐励尧开口讨要,先说,“那个电话号码已经查无此号了。” 他不喜欢说废话,解释完,转身想要离开。 “唐先生。”顾缠出声喊住他,起身走过来,“谭…小姐在哪里,我想见见她。” 现在只有谭梦之有希望告诉她,这阵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唐律道:“灵魂出窍时的一切她都不记得了。” “没关系,也许见到我们,听我们重复一遍从前的事情,她就会想起来的。”顾缠指了指唐励尧,“他也曾灵魂出窍,留了一封信给自己,将细节全部捋一遍,他就想起来了。” 唐励尧在一旁点头:“应该是可以想起来的。” 他的经历只有短短几天都能想起来,何况谭梦之身为游魂二十三年,比她做人的时间还久。 唐律看向唐励尧,深眸中微显诧异,却也没多问:“她才刚清醒没两天,身体状态很差,精神状态也不行。” 顾缠道:“那等她恢复……” “不必了。”唐律直接拒绝,“顾小姐,我想她往后能像一个普通人一样生活,彻底忘记那二十年作为游魂的悲惨经历,所以我是不会让你们见到她的。” 说实话唐励尧一点不感觉意外。 “唐先生!”顾缠深吸一口气,“您知道吗,简大师和他三个同伴也全都失踪了,如今只有谭小姐……” 唐律无动于衷:“这和我又有多大关系?” 顾缠哀求他:“那我哥呢,他现在正在经历谭梦之从前走过的路……” “关于你哥我很抱歉,也非常感谢他对谭梦之做的一切。”唐律朝病床看一眼,“我会为他提供最好的医疗条件,也会给予足够有诚意的补偿,很快会过去顾小姐账户上。” “我不需要。”顾缠紧抿着苍白的唇,“不要你的钱。” “恕我冒犯,可顾小姐该怎样支持顾严先生的医疗费用?”唐律面色不改,淡淡道,“靠我儿子?那不还是我的钱?” 顾缠嘴唇翕动半响,发现自己无法反驳。 的确,她没有谋生的手段。就像一株菟丝花,外婆活着的时候依靠外婆,外婆去世之后依靠顾严,现在又开始依靠唐励尧。 此时此刻,她的胸口像是有一颗将要破土的种子,蠢蠢欲动。 说不清楚是什么,浑身都在发抖。 而她的反常反应,与她面对面、直接对视的唐律体会的最清楚。 难以想象,他竟会被一个小姑娘的眼神震慑片刻。 如同置身危机四伏的黑暗丛林,她黑沉的眼瞳里,蛰伏着野兽? “爸,您不要太过分。”沉默许久的唐励尧看向他。 事态发展和他预想的分毫不差,完全是他爸的行事作风。 从前他顶多是在心里嘲讽两句,再安慰自己商场如战场,没有这样强势的资本家在身后顶着,他哪来的好日子过。 现在他不能忍。 “这样叫过分?”唐律从顾缠的眼神里抽离,看向唐励尧。 他对顾缠是十分客气的,面向唐励尧可就没有一丁点好脸色了,“你知道那么多事情却不告诉我,在你心里外人比你爸还重要?” “咱们彼此彼此,我在您心里又有多重要?”唐励尧觉着好笑,“妈难道没告诉过您,我这条命和顾家兄妹绑定在一起吗?将军要他们的命,等于要我的命,您说和您没关系?” 唐律真不知道,叶美娜没告诉他。 他正想问,唐励尧的语气里有点幸灾乐祸的意味:“您可就我一个儿子,我出了事情,看您怎么和爷爷交代,看集团股市会不会大崩。” 第60节 “你在要挟我?”唐律的心情原本已经是糟糕透顶。 他不出门了,寒着脸反向朝阳台走,“你跟我过来。” 唐励尧跟上去。 门一关,唐律压低声音:“那我也告诉你一件事情,我其实还有一个儿子,你并不是唯一。” 唐励尧愣住,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了什么。 唐律道:“我和你妈结婚是一纸合同,生你是合同条款之一。既然是做生意,当然得有备选。” 唐励尧震惊着盯了他半天,瞧不出他有说谎的迹象。 “他和你同岁,聪明优秀,样样比你强,唯独缺个身份显赫的母亲。”唐律瞥了唐励尧一眼,“所以你不必担心,他再优秀也不过是个n b,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唐家人。只要你不出问题,他永远不会出现,不会威胁到你的地位。毕竟我也不想让你妈知道这件事,叶家那边我不好交代。” 他轻轻拍了一下唐励尧的胸口,“所以阿尧,懂事一些,唐家就还是你一个人的。” 拉门出去。 “爸。”唐励尧在他背后苦笑,“我和那个‘兄弟’在你心里,就只是一道选择题?” 唐律没搭理他,离开病房。 唐励尧独自在豪华病房宽阔的阳台上站立许久。 等回去,顾缠已经坐回顾严床边,趴在雪白的床单上。 唐励尧忍不住问:“我爸像不像你喜欢的霸道总裁啊?感觉怎么样啊?” 顾缠不说话,将头扭去另一边。 “你恼我爸,连我也恼上了?”唐励尧咬了咬牙,有冲动想将手边儿床头柜上的花瓶推下去摔了! 他拿出电话,重新走去阳台:“借我点儿钱。” 彭非:“好,多少。” 唐励尧:“五……五十万吧。” 彭非以为自己听错了:“就五十万?” “嗯,多了我怕还不上。” 唐励尧走回来对顾缠说:“等会儿换家近一些的医院,让彭非去安排,花销都先用他的钱。请两个护工之后,咱们就去找你哥的灵魂。联络一下阿洋,让他告诉咱们怎么去裴家,得先联系上那几个驱魔家族……” 又补充,“你不想穿这些衣裳,等会儿买新的全换掉,保证你花不到我们唐家一分钱。” 其实这些全是叶美娜买的,他父母的钱分开,不过在顾缠眼里估计分不开。 “不用了。”顾缠不说话不是生气,是在整理自己的心情,想知道自己心里那一颗即将破土的种子究竟是什么东西,“回头你还钱给彭非,不还是唐家的钱,来回折腾什么。” “这笔钱我赚钱还。”唐励尧都想清楚了,“可以去抓妖,可以去地下拳馆,真想赚钱的话门路多得是。” “脸是唐家给的,但体力不是。小缠,体力是你给我的,我赚钱等于你赚钱,我们一起养你哥。” 顾缠终于又将脑袋转回去,看向他,好像不曾认识过。 唐励尧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沮丧,多余安慰的话实在说不出口了,全靠硬撑:“你试试联络阿洋吧,山上那破信号,他收到不知需要多久。” 顾缠发了会儿愣,被他这样一打岔,那颗即将破土的种子,似乎又缩了回去。 “好。”她拿出手机,电话肯定是打不通的。 阿洋没有微信,她编辑一条短信过去:阿洋,看到信息下山给我回个电话,急事。 * 顾缠和唐励尧从唐家搬了出去,什么都没带。 管家要派车送他们,也被拒绝,两人打车走的。 管家立马给叶美娜打电话,说两个人的状态瞧着都不太妙。 叶美娜给唐励尧打电话,他不接。 连打三个,被他挂掉。发了条微信过来:“我没事,别担心。” 当天下午叶美娜就回来了,下飞机直接去往唐律办公室。 “亲爱的,听说你好几天没来公司了。”她脸上挂着笑。 “我知道阿尧会找你告状。”唐律没打算瞒着她,从文件堆里抬头,“我找到谭梦之了……” 听他讲着,叶美娜走去柜子旁欣赏陈列品:“那你准备怎么办?当情人养着,还是终止和我之间的合约?” 唐律也不知道怎么办,目前乱糟糟的没时间去想:“再说吧。” 他沉淀心情,低头继续看文件。 叶美娜从陈列品上取下一把镶嵌满宝石的工艺手枪,走到他办公桌前,抵住他额头:“biu”。 唐律再次抬头,不悦地盯着枪口:“看来你心情不好,阿尧是不是还说了别的?” “比如?”叶美娜收枪,枪口抵住桌面,笑道,“咱们做试管那会儿,你还找了一户家庭,给他们夫妻足够的钱送他们去国外,让人家老婆帮你生孩子,然后夫妻俩一起帮你养孩子?” 唐律面色一变,她不该知道的这样详细:“你怎么查到的?” “唐先生,当年你还是太嫩。”叶美娜绕去他身后,贤惠的帮他捏肩膀,“不过能够理解,老爷子人品好,又只你一个儿子。可你该知道我成长的环境有多黑暗……不说这个了,总之你私下里违约,我当然也得做点什么……” 唐律忽觉后背发凉:“你做什么了?” 叶美娜微笑:“你给他们多少钱,我多给十倍。那个孩子不是你的,是人家夫妻俩亲生的,至于dna报告,是我换了阿尧的dna。不信,你可以再去验一次。” “你……”唐律紧紧抓住她为自己按肩膀的手,一口气儿堵在心口。 他相信叶美娜说得出肯定办得到。 “是你违约在先,我也是迫不得已。”叶美娜安抚似的顺了顺他的后背,微微眯起眼睛,“之前我不是对你说过么,让你做事时考虑一下,阿尧是你‘唯一’的孩子。” 唐律绷着脸站起身,抓着她的手一甩,将她推出去:“是吗?” 身为摄影师的叶美娜常年跑丛林,身体素质不是一般的好,被推出去也只是转了个圈。 “啪!”,反手给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唐律直接被打懵,半响反应不过来。 “你问我是吗?是的!让我告诉你,阿尧就是你这辈子唯一的孩子!是唐氏集团唯一的继承人!”叶美娜冷笑,“你猜有一段时间你吃的维生素究竟是什么?你可别想着再和谭梦之生个孩子出来了,你没生育能力了唐律!” 唐律从懵怔转为震惊,惶惶看向叶美娜的眼神,完全是在再看一个陌生人。 “不像你认识的叶美娜是不是?”她冷冷说道,“但我除了是叶美娜之外,还是一位母亲!虽然不合格,但在我能力范围内,该做的我一定会做!” “还是那句话,是你违约在先,这是你应付的违约责任。”叶美娜将手里的工艺枪扔在桌子上。动作很随意,语气很轻慢,甚至有几分笑意,“唐律,再敢欺负我儿子,下次抵住你脑袋的,就是一把真枪!” 第37章 观众 此刻,唐律发现自己最强烈的情绪不是愤怒,是痛心。 终于深刻体会到,原来世上最可怕的敌人叫做“身边人”。 nb是他早期所为,当时他和叶美娜并不熟,唐家也不如叶家。 媒体铺天盖地全是“下嫁”,他年轻气盛,心中难免抵触。 而叶美娜又因为经历太多父母两边家族争夺家产的惨剧,坚持只要阿尧一个孩子,还写进合约里。 唐律担心。坠海事故不只谭梦之生死未卜,他也险些没命。人生无常,万一阿尧生长过程中出了意外怎么办? 种种原因之下,他才会决定准备一个nb。 而这些年除了此事之外,他一件事也没有瞒过叶美娜。 视她为红颜知己,与她祸福相依,没想到…… 唐律并未与她争吵,重新坐下来,紧紧抓住一只钢笔,手指骨节攥的发白。 这是他转移和释放情绪的习惯。 “叶美娜。”他极力自控,声音低沉地说,“你就不怕……” “我怕什么?怕你找老爷子告状?”叶美娜走到立镜前补口红,“将你干的这些破事儿告诉老爷子,你猜他会不会立马将手里的股份全给阿尧,直接将你从集团踢出去?” 唐律薄唇微颤,又说不出话了。 叶美娜从镜中看他:“瞧你这点出息。” 年纪不大她就认识唐律,堂堂叶家大小姐,从没将他放在眼里过。 老爷子就唐律一个儿子,又念他幼年丧母,不知道是不是过分溺爱的缘故,他这人从小高傲又自私。 还蠢。 从他被谭梦之迷的晕头转向,动辄将真爱挂在嘴边搞叛逆时,叶美娜就知道了这男人脑子不太行。 别拿年纪小说事儿,谁没有情窦初开过? 叶美娜十几岁时,也喜欢过自家司机的儿子。 喜欢他那股贫穷又清高的劲儿。 但她始终没有往前多走一步,当时她父亲正和几个叔伯兄弟争权,彼此烂招用尽,她有个弟弟死于非命,至今都不知原因。 谁晓得这样合她胃口的男孩子是不是一个甜蜜陷阱? 选择和唐家联姻,则是听从了身为“宅斗冠军”的母亲的建议。 母亲说,抛开唐正清的商业头脑,唐氏集团未来的上升空间,嫁去他们家日子会过的舒坦。 事实证明母亲是对的,和其他商业联姻的姐妹、闺蜜相比,叶美娜这二十多年来的日子确实舒坦。 老爷子正派,儿子温暖,唐律好拿捏,她别提多省心。 而唐律违约的原因,叶美娜是可以理解的。 相处久了也逐渐体会到唐律虽然自私,却也不是全然无情。谭梦之的“死”曾将他伤透了,消沉一两年走不出来,就此便不太愿意付出感情,有种逃避心理。 所以许多事情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但敢拎不清伤害她儿子,那就是罪该万死! 叶美娜对镜整理领口,从他办公室里走出去。 第61节 厚重的木门合拢之前,里面传出“砰”的一声。 应是唐律砸了什么东西。 叶美娜眼皮儿都没眨一下,边走边给唐励尧发信息:甜甜宝贝,你爸是在说谎,他想激励你上进……我已经骂过他啦。 路过秘书处,一众秘书从座位起身:“夫人。” “各位辛苦了,我定了下午茶给大家。”叶美娜从手机抬头,对着他们笑道。 等她走远,秘书处聊了两句。 “夫人过来时脸色不太好看,还以为要和唐先生起争执。” “你几时见过夫人发脾气?” 叶美娜一直走到停车场,坐进车里,唐励尧也没回信息。 她感叹儿子大了,糊弄不住了。 但叶美娜没有心理准备告诉他实情,对他的伤害或许只会更大。 爸爸已经是个混蛋,没想到妈妈竟然更加心黑手狠。 这正是唐励尧幼年时,叶美娜刻意减少时间陪伴他成长的原因。 她不够自信,想将儿子的启蒙教育交给老爷子和温秘书。 老爷子磊落坦荡,魄力惊人,当年为了净化蹀躞不惜变卖资产出家为僧,还俗以后,又在异乡东山再起。 也早已认清对唐律的过分溺爱是个错误,教导孙子时,会少走许多弯路。 而温秘书当年还在古董店做学徒时,将蹀躞卖给老爷子,自认害苦了他。从澳门跟来大陆,从寺庙转去商场,为老爷子鞍前马后将近四十年,宠辱不惊。 他两位联手教育出来的孩子,肯定会比她这个满心算计的母亲强得多。 * 唐励尧不回信息是在忙。 他和顾缠从唐家搬出去以后,住进了顾严位于旧城区巷子里的那栋两层小破楼里。 房间好久没住人,因为有“油”留下来的气味儿,藏匿了不少低微邪灵。 唐励尧一直在“收拾”。 收拾完,两人又去医院安顿顾严,等超过医院探视时间才回来。 夜晚,他们并肩坐在二楼门口的露台上。 “不知我哥会不会回来这里。”顾缠想起之前被唐励尧打死的邪灵,忍不住担心顾严,“他如果像谭梦之当年那样浑浑噩噩,找地方落脚,会不会被欺负?” “不会。”唐励尧心道就顾严那种性格,无论做人做鬼肯定都非常强势,不太可能吃亏。 “啪。”他打开一罐啤酒,从储物柜里拿的。这破房子什么都缺,唯独不缺酒。 唐励尧爱喝咖啡和水果汁,顾缠不常见他喝酒,故而抱着膝盖转头看过去。之前太难过,都忘记问唐律拉着他去阳台说了些什么。 一直到现在他都挺低沉,不怎样开口讲话。 刚才“收拾”房间时又凶又狠,一看就是在发泄情绪。 顾缠想了想,决定不问了。他这人平时贫嘴爱抱怨,可真有苦楚是不会随便说出来的。指不定还会为了安她的心,刻意强颜欢笑。 她认为自己应该讲个笑话逗逗他,可惜她的心情也很糟糕。 这些天因为担心顾严,她几乎没怎么合过眼,这会儿困得厉害,又不想回去睡觉。 身体歪了歪,没忍住,脑袋靠在唐励尧肩膀上。 唐励尧的脊背微微僵硬,不敢再乱动,放下啤酒罐,安静坐着。 十几分钟后,他从地上捡起一颗小石子,手臂不动,只以腕力将小石子砸向背后的墙壁。 蕴含着“油”的力量,小石子无声碎裂,墙壁上冒出一缕黑烟。 顾缠身上的“油”并未增加,但唐励尧明显进步了。 他明白原因。不管顾严从前怎样鞭策,他都不会拼尽全力。因为心里清楚有顾严在前面顶着,他用不着一天到晚耳听六路眼观八方,太累。 现在不一样了,他顶替了顾严的位置,再也容不得一丁点差错。 …… 阿洋还没打电话过来,去不了裴家,他们第二天接着去医院,顾严依然是老样子。 连着几天如此,唐励尧开始试着赚钱了。 其实去地下格斗场是最赚钱的,但唐励尧总觉得自己过于欺负人。 于是让彭非帮他用虚假身份报出一个极高的出场价码,便扔在那里不管了。 决定先去驱邪抓妖。然而驱邪也是需要门路的。大户人家有自己的渠道,普通百姓又没有钱赚。 忙活一圈,唐励尧终于发现赚钱真没他以为的那么简单。 有天他和顾缠从外面回来,走在巷子里,瞧见一位阿婆正在卖破烂,其中有些被踩扁的易拉罐。 直到此刻唐励尧方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些空罐子可以卖钱。 跑回去一瞧,顾严囤的还在。他扛下去卖了,那么大一袋子竟然只卖了十五块钱。 顾缠每天看着他发现“新大陆”,开始觉得靠他赚钱养顾严,都不如自己继续回咖啡馆洗杯子。 但这时候,唐励尧挂在格斗场的假铭牌被人接了。 “也是个假身份。”彭非在电话里说,“而且是第一次见,感觉和尧哥你一样,是个临时缺钱的高手。” “彭非你脑子呢?临时缺钱能拿出五百万保证金?你以为谁都和我情况一样?”唐励尧问。 这家格斗场的规矩是这样的,上台需要交保证金。 先将保证金挂牌,谁挑战,那就拿出相同数目的保证金出来,放在一起。 谁赢谁获得全部。 经营商不抽成,只吃观众的钱。 唐励尧不占穷人的便宜,直接让彭非挂了五百万上去。 而通常挂牌的人都是几万到几十万不等。就连现在的六十连胜卫冕冠军都只挂了一百万。 敢接大数额的,背后都有公司在运作。 在不知根底的情况下,没有哪个公司敢冒险接下五百万的单子。 彭非楞了愣:“尧哥你说的对!看来对方是特意冲着你来的?撤了吧?” 唐励尧沉吟:“接。” 他在医院的阳台打电话,顾缠不放心走出来,在背后听着。 明白对方可能查到了唐励尧的信息,但他们对对方一无所知。 “别去。”顾缠拽了拽他的袖子,摇头,“明显有问题,为什么还要去?” 唐励尧捂住手机话筒:“如果是我家的敌人,想趁机弄死我,那等于白送五百万给咱们。” 若是“将军”的人,“咱们正愁没有突破口,不是么?” 顾缠知道他说得对,但扭头看一眼病床上躺着的顾严……最终还是点头:“好,听你的。” 经营商估计从来也没搞过这种大额数的比赛,安排好几天,才将时间定在周六晚八点。 唐励尧从前去玩儿过,知道在哪里,直接领着顾缠过去。 顾缠没想到这种地方竟然就在市区的游乐场地下二层。 入口在一家5d体验馆,有正常的顾客,也有去地下参加活动的“观众”。 那些戴着面具入内的就是“观众”。 怪不得设立在游乐场里,这年头,也只有游乐场里戴着面具走动才不奇怪。 “全程面具不能摘。”唐励尧嘱咐她,“我没让彭非来。”如果是将军的人,真出事儿不是彭非可以承受的,“所以稍后你千万不要离开我周围五米,保持在我视线范围内。” “我知道。”顾缠随他入内。 沿着黑暗的楼梯下去二层,过了安检,推开三重安保大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处开阔空间。 周围摆满长桌,盛满各式香槟点心。足足得有两三百观众,人人带着不同类型的面具,看上去就像一场盛大的化装舞会。 可惜正中央并非舞池,而是一个擂台。 “我从前来玩儿没见过这么多人,能有四分之一就不错了。”唐励尧环视一圈,知道全是被价值一千万的高保证金吸引来的,瞧这些观众的穿着基本都不是泛泛之辈,“经营商这次不少赚钱。” 他眼红了,自己拼死拼活打一场估计还没场地老板赚得多。 …… 观众席上,谭梦之心不在焉。 “我记得你从前挺喜欢来这种地方。”觉得刺激……唐律的记忆已经有点儿模糊了,并不是很确定,“你若是不喜欢的话,我带你去别的地方。” “挺好。”谭梦之勉强笑着说,“大家都带着面具,不怕被人认出来不是么?” 这些天,她天天被困在房间里,唐律带她出来一趟总是遮遮掩掩,像是防备着谁会认出她,这种感觉真是糟糕透了。 而且唐律虽然不和她说太多,但她知道唐律结婚了。他一直带着婚戒,就没摘下来过。 谭梦之心里是有些难受的,换成谁,记忆里前一秒还和你山盟海誓非你不可的男人,下一秒老婆孩子全都有了,也得难受。 关键看他的意思,打算将她当情人养着。 她心中恼火,但不敢问,不敢反抗。 随着状态逐渐稳定,她想起来自己接近唐律是干嘛的了,是来骗取唐家那块儿传家宝的。 这一觉睡过去二十三年,组织可能已经将她忘记了,但她做贼心虚。 …… 人太多了,唐励尧牵着顾缠的手,带她往后台走。 “等等。”顾缠停下脚步,她的“雷达”开启了,“有人在盯着我看。” 唐励尧立刻顺着她的方向望去:“哪一个?” 第62节 “倒数第二排右侧带狐狸脸面具的男人。”顾缠说。 这里大多数人的面具都是羽毛的,因为今天外面卖的都是这种款式。 可他戴的是普通塑料面具,狐狸脸却栩栩如生,仿佛不是画上去的,是狐狸先生本尊。 这狐狸脸面具人并未看他们,而是扭头望向唐律和谭梦之的方向。 此人正是“将军”座下第二执刑官,最擅长的是蛊惑人心。 悲剧的是,因为灵性躞蹀戴得久,唐律有佛光护体,他蛊惑不了。 谭梦之被蹀躞邪性寄生二十多年,自带“抗体”,同样蛊惑不了。 费好一番功夫他才暗示成功,使得唐律将谭梦之带来这里。 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顾缠见到谭梦之。 他们将谭梦之和顾严还回去时,真没想到唐律会这么干。 现在必须破除一切障碍,让顾缠尽快将顾严的灵魂体找出来。 而且“将军”一再提醒,绝不可做的太过刻意,只需暗中引导就好。 “求你们别再盯着我看了,难道一点也不好奇我在看什么?快朝谭梦之看过去啊!”狐狸脸面具人的脖子都快扭断了,抱起手臂,在心里无语念叨。 第38章 出山 然而顾缠和唐励尧还是没有顺着他的目光转头去看谭梦之。 两人淡定的继续去后台了。 狐狸脸立刻想要起身搞点动静出来。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示意他冷静:“耐心,等会儿有的是机会。” “你怎么也来了?”狐狸脸被吓一跳,他身后之人戴着秃鹫面具,是他们三大执刑官中的老三。 秃鹫脸道:“我发现你怎么越来越没耐心?” “我是着急啊!”狐狸脸唉声叹气。得知唐励尧在这挂了铭牌,为了摘他的牌子,花五百万。 而且这钱八成是打水漂了。 他们不敢下重手,不然万一将唐励尧打伤,会影响他和顾缠去寻找顾严灵魂的进度。 “再一个,我挺纳闷。”此次将军为何如此急迫? 先前谭梦之的灵魂丢失二十年,一直无法将蹀躞邪性从她大脑抽离,“将军”看起来也不是很在意,只派骆威等普通人类去寻找。 此次换成顾严将蹀躞邪性带走,“将军”竟直接交给他们三大执刑官亲自处理,以确保万无一失。 自从确定顾家兄妹是油人,“将军”开始变得越来越古怪。 油人对“将军”究竟有着什么特殊意义? “多做事,少打听。”秃鹫脸说。 “我感觉你和狼好像都知道原因啊?”狐狸脸心中不忿。 狼知道正常,他是最早跟在“将军”身边的。自己是老二,秃鹫是老三。怎么秃鹫比自己知道得多? “你哪天改掉话多的毛病,‘老板’一样会告诉你。”怕被偷听,秃鹫脸把“将军”改为“老板”。 …… 后台,裁判正在核对唐励尧的信息:“顾先生?” 唐励尧点头:“对。” 裁判没戴面具,疑惑的表情全部写在脸上。 营业以来赌注最大的一场比赛,一方是个瞧着尚有几分少年感的清瘦年轻人,一方是…… 唐励尧顺着裁判的目光望过去,只见一人正在长凳上闭目养神。双手放于膝盖,从手部皮肤状态来看,起码也得五十多岁。 唐励尧摸不着头脑:“他是给我下挑战的人?” 裁判小声:“左腿还有残疾。” 唐励尧皱起眉头牵着顾缠走上前,轻轻喊一声:“这位…大叔?” 跛脚大叔似乎睡着了,一动不动。 唐励尧又将顾缠牵去另外一边,愁眉深锁:“难搞咯。” 顾缠认同:“确实难搞。” 不怕身材魁梧的壮汉,就怕这种。 根据经验,“武林高手”模样越怪越厉害。 “我心里没底了。”唐励尧羞于启齿。但也总比先吹牛,等会儿被打哭了强。还是给顾缠一个心理准备比较好。 “fighting!”顾缠学着韩剧女主,挥了下拳头。 心想他打不过时,她就使用傀儡手势。唐励尧大概忘记这茬了,她也不提。 他挺有竞技精神,手势类似于作弊,他不喜欢。但顾缠无所谓,这明明属于个人实力的一种。 稍后全场熄灭白炽灯,只剩几盏黄灯聚拢于擂台,刻意营造出大漠黄沙的厚重感。 大概是怕打起来鲜血四溅,会吓到现场观众。 唐励尧和那位跛脚大叔分站两边,中间立着裁判。要动手肯定不能戴面具,他们都像特种兵一样在脸上涂满油彩。 不是太熟悉的人,基本认不出。 场地过大,唐律又带着谭梦之坐在最后排,距离擂台有些远。再加灯光昏暗,他盯着唐励尧看了好一会儿。 想摸手机给唐励尧打个电话,才想起来手机被锁在外面的储物柜里。 唐律站起身,向靠近擂台的第一排望去。瞧见一个穿小白袄、披散长发的女孩子。像顾缠,确定台上的确实是唐励尧。 唐律的脸色逐渐铁青,这是在搞什么? 被骂了几句,气不过,特意跑来这种地方丢人现眼? 同时,秃鹫脸也在质问狐狸脸:“你在搞什么幺蛾子?派个残疾人出场,这戏演的是不是太明显了?” “这谁???”狐狸脸起身,以往略显轻浮的声音变得极其沉肃,“他不是我派来上场的人!” 不少观众同样生出被坑了的感觉,花大价钱进来围观高手对决,吹的天花乱坠,这是来搞笑的吗? “梦之,咱们走。”唐律没坐下,拍了拍谭梦之的肩膀。 “刚开始,为什么要走?”原本谭梦之并没兴趣,现在突然又有兴趣了,坐着不动。 唐律:“走。” 他的态度写满“别让我说第二次”,谭梦之连忙站起来随他离开。坐在旁侧的几名安保人员也起身。 秃鹫脸转头:“狐狸,唐律和谭梦之要走了。” “这残废到底是谁?我的人呢?”狐狸脸现在只在意擂台上,管哪门子谭梦之。 裁判道:“规则还需要我再讲一遍吗?简而言之,除了不准动刀子,其他随意。” 跛脚大叔点头表示知道了。 他气定神闲的模样,搞得唐励尧心里怯得慌。从前他也上来过,但都是来玩的。虽说没输过,但从心态上输赢根本无所谓。 今天不一样,顾缠在下面坐着…… 裁判说完开始,唐励尧还在发呆,跛脚大叔的拳头已在他瞳孔无限放大。 唐励尧收敛心神,灵巧侧身,曲起手臂,以手肘朝他腰间撞去! 同样撞了个空,跛脚大叔身体后仰,半空翻身,以一个刁钻的角度朝他肋下侧踢! 唐励尧踹上木桩,借力反踢他膝盖。 两人一通行云流水,连对方的衣角都不曾碰到。和预想中的拳打脚踢完全不同,还真有种说不出的高人风范蕴含其中。 观众席上的惊叹声令唐律驻足,他转头看了一会儿,心中颇感惊讶。 唐律知道儿子从小喜欢练武,因为打架斗殴在警察局里留下一堆案底。 唐律烦透了他的惹是生非,没想到,他都练到这种程度了?? …… 场中一直伴有音乐声,播放的是古典音乐《十面埋伏》。跛脚大叔拳头擦过唐励尧耳边时,极小声说:“小伙子身手不错。” “大叔您也不错。”唐励尧回他一拳。 “可惜,我刚才只不过是试试你的深浅。你不是我对手。”跛脚大叔从他背后抄过去时,又说,“你也不妨下狠手,让我仔细瞧瞧传闻中的油女傀儡究竟有多厉害!” 唐励尧瞳孔紧缩,果然知道他的底细。 跛脚大叔说完,出拳速度直接翻倍,加上唐励尧还陷在那句“油女傀儡”里,肩膀结结实实挨了一拳。 这一拳刚猛无比,且夹杂着某种力量,导致痛感从肩胛骨波及全身。 似一柄钝刀刮鱼鳞,反复刮擦他全身的骨头! 痛至痉挛,唐励尧几乎站不住,却猛地抬头看向对方:“大叔您是不是姓裴?” 力量与阿洋接近,招式路数与裴东越接近。这股波及全身的痛楚,应是灵物青光剑带来的灵性伤害! 唐励尧强调:“驱魔族裴家?” “裴盛。”他道,“裴东越是我孙子。” 唐励尧惊叹,竟然是阿洋和裴东岳的爷爷,不是大叔是老大爷! 他们尚未去裴家打听消息,裴家的长辈竟然已经亲自出山了? 看来简南柯几人出大事了! 顾缠听不见他们说话,瞧见唐励尧挨打,浑身剧痛的模样,内心一慌,下意识便想做出傀儡手势。 “别动。”一个尖锐的物体抵住她的后腰。 不知道是何物,顾缠无法回头,那物体像是有“电”,“滋滋”,电的她浑身发麻。 第63节 唐励尧第一时间发现,强行压下在身体里流窜的灵性伤害,想要跳下擂台。 裴盛却拦腰一脚,将他踢回去!“小子,尚未分出胜负,想跑?” 唐励尧向后急急仰退,背部重重撞在木桩上!顾不上痛楚,恼火道:“您到底想干什么?裴东越他们失踪和我们一点关系也没有,我们也在担心他们的安危,准备去裴家……” 裴盛置若罔闻,从兵器架上抽出一根长棍。 握住一端,做出剑术起手式。 普通人瞧不见,但唐励尧和顾缠、以及秃鹫脸和狐狸脸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那根褐色的长棍,被一层青色灵光覆盖。 狐狸脸骂道:“是驱魔族过来砸场子了!” 秃鹫脸问:“他们这是干什么?” 狐狸脸道:“没看懂吗,和咱们抢油人啊。我上一次见这老王八蛋还是四十多年前,他居然亲自出山抓油人了?” “怎么解释都不听,好,那我也不客气了!”说不通,唐励尧先不说了。之前他用的都是技巧,凭借的仅是体能,不曾使用“油”的力量。 裴盛既然使用青光剑的灵性,那咱们就魔法战魔法吧! 唐励尧攥紧拳头,心随意动,双手很快被一层乳白色的“雾”环绕,这便是“油”具象出的形态。 裴盛高举长棍,朝他头顶劈下去! 顾缠的心提到嗓子眼,唐励尧却并未躲开,而是一手抓住长棍另一端! 青色灵性撞击在柔软白雾上,起到缓冲作用,他的虎口竟只是微微发麻。 这算是唐励尧第一次具象化使用“油”的力量,连他自己都挺震撼。 来不及多感受,再向后一跳,俯身向下,将长棍按在地上。 长棍另外一端还在裴盛手里,被他高高挑起。 长棍弯成一定弧度后,绷住不动。“油”与“青光灵性”从长棍两端出发,于正中相遇。像两条狭路相逢的蛇,嘶嘶嘶……对抗之下,“油”竟在吞噬“青光灵性”! “这……!”裴盛震惊。 唐励尧心中明白,这是顾缠从小接触青光剑的缘故。“油”不怕青光剑。不然他早被这老大爷打趴下了。 “咔嚓”一声,长棍坚持不住,自中间断裂! 裴盛持着断裂口朝他胸口扎过去! 唐励尧以手臂抵挡!他越打越上头,面对一位泰山北斗级别的老前辈以大欺小,还讲哪门子的竞技精神,直接下作的去攻对方有残疾的那条腿! 观众看傻眼了。 “这他妈是俩特技演员吧?” “我看像是全息投影。” 根本不像正常人打架,有种看武侠片的感觉。 唐律说走,站在过道半天没动。他知道这是他儿子,不是上演戏剧。 但又怀疑这真是他那个没脑子不上进、被全家宠坏的儿子? 抛开令人难以置信的身手,唐励尧的表情与眼神,彪悍中不失沉稳,如同一匹孤注一掷以命相搏的野狼。 竟让唐律想起了老爷子。 唐氏集团最关键的那一年,要么大起要么大落的前夕,老爷子的眼神几乎与阿尧现在一模一样。 在唐律心里,老爷子是他唯一崇拜的人。骄傲如他,都认为自己永远无法和老爷子相比。 但这正常,因为没几个人能比得过,可现在…… 唐律内心触动极深,忽然想起老爷子经常挂在嘴边的话:“唐律你这浑货唯一的成就,可能就是给我生了个像我的孙子。” …… 谭梦之也和众人一样目不转睛盯着擂台。她心惊肉跳。 在她目光里,唐励尧的身影逐渐和另外一个人的身影重合。 记忆中,似乎也有这样一个凶悍的男人,经常以双手当做武器,开山劈石无所不能。 这道影子不断和唐励尧重合、分离、再重合。模糊清晰,远远近近。 她双手捂着头,一阵天旋地转,直接昏了过去。 “梦之?”唐律从震惊中醒来,赶紧扶着她离开。 安保门关上之前,他还往擂台看了一眼。 …… 顾缠终于看懂了:“你们是驱魔族?” 身后以利器抵住她的男人,在《十面埋伏》的音乐声中低声道:“那几个孩子在哪里,灵物又在哪里?” “你问我,我问谁?”顾缠比他们更想知道,“之前简大师、耿陈、白小禾、裴东越,他们四人和我哥一起去找蹀躞邪性,我们没去……大概过去二十多天,我哥灵魂离体,简大师他们四人失踪了,应该是‘将军’干的……” “我哥现在还躺在医院里,灵魂被蹀躞邪性寄生,不知所踪。” “哦?是‘将军’干的?”背后之人冷笑,“那为何裴东越使用特殊手法传递回家的消息里说,他们连将军的面都没见到,便被顾严伙同一个女邪灵,抢走了珍珠伞、玉琵琶、青光剑。顾严还将他们囚禁在一处地下洞穴里?” 顾缠呆了一呆:“怎么可能?我哥为什么要这么做???”没理由啊。 背后之人道:“裴家老前辈都被气的出山了,你觉得我们这些老家伙是在逗你们玩儿?” “我还怀疑是裴东越干的,嫁祸给我哥呢!”因为阿洋,顾缠很讨厌裴东越,“我哥之前和裴东越有些过节,简大师他们也和裴东越动过手。” “这样吗?”他道,“裴东越的话不可信,那我侄子的话呢?” 顾缠问:“你侄子是谁?” 他淡淡道:“简南柯。” 顾缠慢慢睁大眼睛:“简……” “简成哲。”他自报家门,“我是简家这一代的当家人。” 顾缠心里一个“咯噔”:“你可不可以告诉我,简大师报了什么信儿?” 简成哲不介意让她知道:“六个字。‘引天火,杀顾缠’。” 顾缠半天没反应过来:“引天火,杀、杀我?简南柯说的?” 简成哲反问:“他所指的顾缠,除你之外还会有第二个人吗?” 此时,《十面埋伏》的声音突然清晰,音符像是从音响里飞了出来! 琵琶铮铮激昂,却好似催眠曲,场上的观众们都开始昏昏欲睡。 “操!”狐狸脸怒了,“耿家的琵琶女也来了!” 只见角落里一名卷发大美女,三十多岁,怀抱一把胡桃木琵琶,做了美甲的漂亮手指十分晃眼。 “怎么办?”眼见周围人纷纷晕倒,狐狸脸询问秃鹫脸。“将军”对油人势在必得,不能让驱魔族将油人带走啊。 “三家当家人都来了,最神秘的白家肯定也来了,不知躲在哪里,我打不过。”秃鹫脸直接“晕倒”。 狐狸脸鄙视他,没办法,也跟着“晕倒”。 心里将这些驱魔族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一个遍。搞毛啊,他花五百万摆的局,却给驱魔族做了嫁衣! 偌大的场地,逐渐只剩下几个清醒的人。 裴盛接住简成哲扔上来的铜质灵剑,是青光剑的代替品。他以剑柄指向唐励尧:“按照规矩,抓油女,必须先打败她的油奴傀儡,来吧!” 第39章 油丝 顾缠顶住身体的麻痹,吃力喊道:“用不着打了!我们随你们走!” 根本不可能打得过,与其到最后遍体鳞伤的被抓走,还不如放弃抵抗。 唐励尧浑身血液都快烧起来了,哪里肯答应:“不可能!” 顾缠说:“咱们是无辜的,这中间有误会,由着他们查去。” “你能不能动动脑子?”唐励尧控制不住,第一次对她发脾气,“你以为这是警察抓嫌疑犯,调查清楚之后还会立即释放的吗?落在他们手里你就死定了,明白吗顾缠!” 简成哲说顾严抢走三大灵物,并且囚禁简南柯四人,听上去难以置信,唐励尧却觉得很有可能。 他想起曾做过的梦,顾严在梦中说,象棋里双方没有对错,只有胜负。 唐励尧猜,顾严、简南柯一行人在逐渐靠近“将军”的过程中,发现了一些秘密。 这个秘密和他们油人,或者和顾缠有关系。 会为顾缠招来杀身之祸。 顾严意识到的同时,简南柯或许也意识到了。顾严先下手为强,联合谭梦之盗取三灵物,将他们囚禁。 没料到他们还有手段,可以给家族报消息? 搞不懂的是顾严那晚明明都入梦了,干嘛不说清楚?他就没想过会有意外发生,导致他二人像现在这样,被杀个措手不及? 唐励尧不信他想不到。 他对裴盛说道:“你们就凭着简南柯递过来的六个字,莫名其妙的,便要引天火烧死一个无辜的女孩子?” 回他的是简成哲:“即使没有这六个字,我们驱魔族抓油女需要什么理由?” 油人抓道士炼傀儡时,讲过“无辜”这个词吗? “不错!”裴盛不想废话,举剑欲攻! “等等!”唐励尧大声喝住他。 裴盛蹙眉:“刚才我还想叹一句后生可畏,为何一转眼的功夫,你小子就变孬种了?” “你们不是爱讲规矩?你有武器我没有,这公平?”唐励尧指着他手里的铜剑,表示自己也要拿武器。 顾严总以双手搏杀,是他不会别的。 唐励尧会使武器,干嘛要空手接白刃? 第64节 “好!”裴盛大方应下。 原本就是格斗场,武器多的是,唐励尧跳下擂台去寻找。 此时装晕倒的狐狸脸不断在心里寻思着“天火”两个字,这些王八蛋是想将油女带去天火台烧死? 天火台位于驱魔族圣地,一旦入境,再想抢回来就太难了。 狐狸脸正好倒在秃鹫脸膝盖旁,他用手指戳了戳秃鹫脸的大腿,询问他的意见。 然而秃鹫脸一心装死。狐狸脸恼火,心道再也不和这老阴批一起出门了,还是和爱硬刚的狼哥一起办事痛快! 唐励尧找了十分钟,提着一根实心钢管回到擂台。 裴盛手中铜剑目测一米一,他挑的钢管一米三。 擂台方寸之间,绕后和突袭都难,大部分时间需要正面进攻,一寸长就一寸强。 “打不赢也得试试,不可能束手就擒。”唐励尧对顾缠说,又看向裴盛,“何况能和您交手,我可以学会不少本事。” 裴盛喜欢他的态度,懂得谦虚:“停。” 这话是说给琵琶女耿歆听的,《十面埋伏》的乐声旋即停止。 场地中只剩下捏指骨的声音。 “来吧!”这次唐励尧先发制人! 采取的仍是打瘸子专打腿的策略,他矮身下沉,用劲于臂,如同扫地,专攻他下盘! 本想突刺的裴盛,倒真被他乱了片刻阵脚,不断后退。 这小子基本功扎实,一看就没少下功夫。想不到这年头的豪门大少爷还能吃得了练武的苦? 连他们裴家的幼崽们,现在都得拿鞭子抽着才肯专心练功。 “可惜了啊……”裴盛不知在可惜什么,瞄准角度,将铜剑卡在钢管之下,先是一个上挑,再向前迅猛突进! 铜剑刮擦着钢管一路向上,发出刺耳的声音,一直砍到唐励尧握着钢管的左手虎口! 这一剑若再砍下去,能砍进他肩窝里! 然而裴盛并未继续逼近,选择侧身大跨步,改“砍”为“切”!剑刃似锯子一般,横着从唐励尧左手切过! 顿时,从虎口至手腕,被铜剑切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若没有“油”的缓冲,骨头都要切断! “啊……!”顾缠一声惊呼! 鲜血淋漓的场面刺激的她浑身又开始剧烈发抖。 裴盛强的可怕,而且心肠太坏!明明能下杀手,却选择这样子虐待唐励尧! 顾缠想喊停止,嗓子眼被堵住了似的,喊不出。 心底那颗曾经想要破土,却又诡异缩回去的种子,再次蠢蠢欲动起来! 唐励尧脸色惨白,额头布满冷汗。 顾不得瞧一眼伤势,立刻将那只手背在身后,不让顾缠看到。 他心中明白,裴盛不是想像猫捉老鼠似的慢慢玩,而是忌惮着他背后的财团势力,不敢下太重的手。 这倒是给唐励尧提供了思路,险些忘记,除了有“油”护体之外,他还有钞能力护体。 钢管掉落,他使出泰拳中最厉害的腿法。 高、中、低三档前踢,完全将腿当钢棍,赌的就是这老头子不敢砍断他的腿! 裴盛真没想到,唐励尧一直打得很稳,竟突然改变路数,疯狗一般,以血肉之躯挡他的剑,错乱之下,还真被他踢了一脚。 改造过的傀儡力气惊人,这一脚不亚于几十斤的铁球猛砸胸口!外加“油”的邪性伤害,裴盛连退十几步,钻心蚀骨的痛楚席卷全身! “你小子可以。”裴盛说话时嘴唇都在发颤,但还是忍不住称赞一声。他不会骂唐励尧狡猾,交手原本就要攻其弱点,自己不敢下重手正是弱点。 “可惜了,有这样的悟性与心性,怎么甘愿成为油女的奴隶!”裴盛又开始怒其不争。 唐励尧痛的说不出话,这一番极速用力,手腕上的伤口崩裂的愈发厉害。 “油”的力量都拿来辅攻了,没有用来保护伤口。 何况伤口上还有青光剑的灵性伤害,更难愈合。 万幸的是裴盛体内青光灵性不算多,若拿着真正的青光剑砍,唐励尧猜测这伤口别说愈合了,指不定还会一直溃烂。 趁着裴盛修整,他也调动“油”去止血。 这时候他察觉到不对,“油”不听他的使唤。 而且手上的伤口好像也没那么疼了? 唐励尧立刻朝顾缠望过去,她并没有做出傀儡手势,但瞧着双眼浑浊,有些迷糊。 “小缠?”他紧张地喊。 简成哲因为站在顾缠背后,看不到。 他本在关注台上的战况,忽然感觉到有股细微的力量,正在拉扯他手里的小灵物。 他拿来抵在顾缠后腰的小灵物,是一根珍珠簪。 简成哲狐疑低头,只见簪子表面被一层……像是一缕白色头发丝的玩意儿覆盖。 这一缕白色头发丝是从顾缠腰间,也就是簪子抵住的位置钻来的。 莫非是“油”的高级形态? 在唐励尧这个油奴手中呈“白雾”状态,回去油女手中,能够从气体转为固体,从“油雾”上升为“油丝”? “快松手!!”裴盛喝道。 简成哲恍然,连忙松手后退! 却见那根珍珠簪被“油丝”禁锢着,悬在空中,随着“油丝”绞紧,旋即碎成一堆齑粉! 简成哲大惊,这簪上的珍珠,是从珍珠伞骨上摘下来的,被“油丝”绞几下,竟如此不堪一击?! 若他再晚松手几秒,被这团“油丝”缠上手臂,若不自断手臂,岂不是会被绞杀的挫骨扬灰?! “怎么会这样?”耿歆抱着琵琶走上前来,和擂台上的裴盛,擂台下的简成哲,从三个方位小心翼翼的围住顾缠,不敢靠的太近。 顾缠背后那缕“油丝”绞碎簪子以后,并未缩回去,而是不断向上,爬去顾缠头顶。 谁敢往前迈一步,它就会随之转向。 张牙舞爪,随时准备雷霆出击,将侵犯者绞成碎渣。 驱魔族几人面面相觑,不敢轻易出手,典籍中通常说油男和油女傀儡善战,从未提过油女本人也能打。 油女虽占据绝大多数的“油”,却天生羸弱,否则哪里需要绑定油奴傀儡? “她为什么是个例外?”简成哲惊魂未定,看向年纪最大的裴盛。 狐狸脸好奇的快要挠墙了,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裴盛也顾不得再管唐励尧,直勾勾盯着顾缠。 但没过两分钟,顾缠身形摇晃,突然流出大量鼻血,外泄的“油丝”嗖的一下缩回她身体里。 “小缠!”这场景唐励尧熟悉,知道她会头晕,立刻跳下来扶住她。 顾缠歪靠在他怀里,这次不只鼻子流血,连眼睛和耳朵都有鲜血缓慢流出。 唐励尧心疼的帮她擦。 顾缠脑袋嗡嗡,不停干呕,仿佛要将身体里的什么东西吐出来才舒服。 唐励尧在身边说了些什么根本听不到,只能看到他的双唇开开阖阖。 “她的力量好像被什么限制住了?”简成哲看向裴盛,“是因为没有集中全部的油?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必须引天火了。”裴盛沉沉道。起初他们用的是“抓”,嘴上道理再多,真让他们烧死一个单纯无害的小姑娘,他们也需要先调查清楚再说。 见识到这一幕之后,情况不同了,这缕“油丝”似乎是油的变异体,蕴含着极黑暗的邪灵力量,似乎比蹀躞邪性更强!如今它还未曾彻底出笼,裴盛已经可以感觉到它的嗜血与疯狂! “别讲什么规矩了,一起上吧,速战速决。” 即使惹上唐励尧背后的资本势力,也必须将顾缠带去天火台一探究竟。 第40章 招揽 “你们他妈的是不是有病?”唐励尧搂住顾缠不断后退,后背贴在擂台一侧,凌厉道,“‘油’有罪,你们该做的是将‘油’灭掉,而不是简单粗暴的直接烧死她这个宿主!” 说白了就是无能! “‘将军’盗取古董残害的人不多吗?你们管过?天底下作乱的妖魔鬼怪遍地都是,也没见你们出山!现在却死咬住一个小姑娘喊打喊杀,你们好大的能耐啊!” 简成哲道:“‘将军’之事,我们确实不知道,很快会管。 他做事大费周折,遮遮掩掩是因为什么,还不是怕被我们知道?” 狐狸脸在心里吐槽:我呸!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裴盛接着简成哲的话说:“我们自古以来就处于避世状态,世俗寻常妖魔邪灵,自有世俗天师门派处理……” 祖训甚至规定他们不得轻易使用自身灵性。 因为四大灵物的灵性增长,一直都比不过释放速度。 倘若使用过度,将会陷入枯竭,变得越来越弱。 灵性必须使用在刀刃上,拿来镇压危害性为“甲等”的邪魔妖物。 “油”在裴家的《勘魔录》中没有任何解释说明,只标注为“超甲等”,代表着具有高强度危害性! 超甲等目前为止一共也就十三个。 蹀躞邪性也是其中之一。 能被划入这个等级,古时候肯定引发过大规模的人类伤亡事件。 但在《勘魔录》中,“油”这一行字又被朱砂划掉了。 代表着祖先认为“油”已不足为惧,将它从超甲等行列中踢了出去。 第65节 所以“油”应该并不是天生的寄生物。它曾被重创过,无奈之下才选择人类寄生。 就像蹀躞邪性一样,接连被封印、被重创,现在将其归为“甲等”已是十分勉强。 而被寄生的油人,危害评级仅仅属于“丙等”。 油男活不长,油女身体弱,数量稀少,驱魔族便也不常理会他们了。 顾缠的情况明显不同,“油”在她体内变异,或许说是……复苏? 不明白她特殊在哪里,但再让她养着“油”,看刚才一缕“油丝”的破坏力,必定会重新养出一个超甲等出来。 紧绷肃杀的氛围中,传来“咳咳”的咳嗽声。 “嘎吱——!”安保门被人从外推开,逆着光走进来一名瘦弱的男青年。 他约莫二十七八岁的模样,长相斯文秀气,只不过神态萎靡不振,满脸病容。 狐狸脸因为太过好奇,都悄摸摸睁开半只眼睛了,闻声立刻紧紧闭上。 他知道进来的是谁,白家现任当家人白镜寒。瞧着年轻,其实得有个七八十朝上数了,年纪比裴盛还大。 这是白家灵物造成的后遗症,家族成员中,时常会有人的身体突然停止发育。这个“停止”可能发生在任何阶段,最惨不过婴儿。 像白镜寒停止在风华正茂时,已算走了大运。 但年轻的仅仅是外表,脏器仍然会随着年龄不断衰老,直至老死。 白家和其他三家走的路子不同,他们善驭魔,对邪灵妖魔更加敏感,狐狸脸连呼吸都屏住了。 “白哥,怎么样?”裴盛客客气气的问。 他们四个各有分工,白镜寒擅长歪门邪道,负责去医院找顾严,以窥探顾严灵魂体的下落。 白镜寒摇摇头,表示找不到。又看向趴在唐励尧胸口痛苦干呕的顾缠:“我觉得,咳咳……引天火烧死她,未必可以解决问题……” 三个人看向他。唐励尧也看过去。 白镜寒虚弱的在观众席上坐下来:“如果她只是身体特殊,是一张令‘油’复活的温床,那咱们没有别的办法,唯有烧掉她这具身体。可若,顾缠正是‘油’本尊呢?” “你在说什么鬼东西?”裴盛问。 不只是裴盛,所有人都没听懂。 “我以灵性窥探顾严的身体,现在又窥探顾缠,我发现,他们兄妹俩不一样。”白镜寒说,“简而言之,顾严是宿主无疑,顾缠却像……寄生者。” “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们告诉我,烧掉顾缠的身体有什么用?咳咳……指不定适得其反,帮助她挣脱人类身体约束,彻底成为超甲等的怪物?” 身为资深驭魔人,白镜寒做出的判断,准确度一般很高。 场中突然像一副定格画面,连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顾缠干呕完,脑袋里的嗡嗡声终于渐渐消停。好像听见有人在说她和顾严,问道:“他在说什么?” 唐励尧没有回应。 顾缠抬头,瞧见脸色惨白的唐励尧绷紧下巴,扶住她的那条手臂也绷的非常僵硬。 “这都是你们猜的!”唐励尧反应过来,摇头不肯相信,还用双手用力捂住顾缠流血的耳朵。 “你干什么?”顾缠用力扒拉,却被他死死捂住。 血腥味冲入鼻腔,想起他手上被铜剑砍出的伤口,顾缠不敢再扒拉了,内心愈发慌乱。 心底的那颗种子,刚才好像稍微破了点土。但不知为何,才刚露出个尖尖,再度缩了回去。 “证据呢?拿出证据出来!”唐励尧阴沉着脸,摆出死不承认的态度。 但他心慌得很,想起顾严失踪前几天给顾缠打的那通电话,压抑情绪的质问顾缠,知不知道全家福里她为什么没有脸。 被顾缠焦急的喊了几声“哥”,才逐渐冷静下来。 天啊,如果白镜寒的猜测八九不离十,唐励尧简直不敢去想顾严当时的心情,该是崩溃到什么程度?! 按照这个假设继续推论,顾严选择以命换命的去救谭梦之,搞不好是想利用蹀躞邪性压制住他的“油”,借此限制住顾缠。 顾严心愿顾缠可以保持住现在这种状态,做一个普通小姑娘,不要发生一些无法预料的恐怖异变。 同时又担心驱魔族伤害她,才会从简南柯几人手中盗走灵物? 他不解释,或许是他同样混乱? “我耳朵好痛。”顾缠的耳朵原本就在流血,被他捂得难受的很。 她知道肯定发生了一些严重的事情,趴在唐励尧怀里,她感受的非常清晰。他在颤抖,他很恐惧。 她与他相处这么久,生死关头,都没见他害怕成这样子过。 “咳咳,确实都只是猜测。”白镜寒抚胸口顺气,病态的脸上没有表情,“咱们先把顾严找出来,还有我们家那几个小辈儿,将事情查清楚再说。” 他慢慢举目,望向唐励尧:“我可以向你保证,在此之前,我们不会伤害你们。但这段日子里,你们必须随我们去天火台……” “少来骗我们,想都别想!”那什么天火台,一听就不是个好地方,唐励尧绝对不去!他抱紧顾缠,觉得哪怕就这样死了,也不能去! 白镜寒道:“你们难道不想知道真相?裴家有位活了一百六十多岁的老前辈就住在天火台。他见多识广,知道的更多……” 琵琶女耿歆一直不怎么说话,此时也道:“你还真认为我们能够仗着能耐随意杀人?原本将顾缠带过去,就还得过他老人家那关,他不点头,我们引不了天火……” 若非弟弟失踪,她才懒得理会这些破事儿。 不管干啥都得依照祖训,每次出门驱魔回来必须写一大堆报告,装订成册比新华字典还厚。 更无语的是都什么年代了,必须以毛笔手写,简直有毒。 简成哲道:“我们没必要骗你,她的能力被限制着,我们四个打你一个难道打不过?” 见唐励尧不为所动,白镜寒说:“顾家兄妹身上还流着我们白家的血。事情尚未水落石出之前,谁若敢伤害他们,我第一个不答应。” 这话出口,暴躁中的唐励尧愣住了。孟白果真是白家人。 裴盛、简成哲和耿歆则是惊讶到舌头打结。 白镜寒也是刚知道的,他去医院搜顾严的灵魂,魂没找到,倒是感受到了一丝血脉牵引。 他猜测,或许和自己失踪六十多年的二哥白镜泫有关系。 * 唐律带着昏倒的谭梦之回去住处,家里有私人医生,没必要去医院。 谭梦之一直昏睡,唐律坐在沙发上,整个人直到现在还没能平静下来。 先是叶美娜,再是唐励尧。 他相处了二十年的妻子和儿子,短短半个月内,竟接连让他感受到自己竟然一点儿也不了解他们。 一个多小时后,唐律收到消息,说刚才的地下格斗场似乎一氧化碳超标,观众全都晕了过去。 他心中一骇,刚要去拨唐励尧的电话。叶美娜的电话接了进来,质问他是不是又干了什么,儿子打电话过来说要去一个没信号的森山老林里散散心,归期不定。 唐律被骂一顿,不过看来儿子没事,便不管了。 夜里一两点时,谭梦之从梦中醒来,睁大双眼盯着天花板。 安静躺了一会儿,下床穿鞋往门外走。 “你去哪里?”唐律抓住她的手腕。 房间不曾开灯,仅靠月亮自落地窗洒进来的微光照明,谭梦之没发现他在沙发坐着。 乍瞧见他时,她稍稍一怔,似乎在回忆他是谁? “两辈子”的记忆有些割裂,沉默整整半分钟,谭梦之才逐渐将过往全都串联起来。 她说:“唐律,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得做,以后有空再回来和你解释。” 唐律盯紧她的双眼,她的眼神和之前明显不同。眼形仍是十八岁的模样,但眼底却写满沧桑。 唐律心中一沉,知道她应是想起了身为游魂的经历:“什么重要的事情?去找顾严?” 他不提还好,谭梦之气恼道:“顾缠一定想见我对不对?然而你一直在阻挠?” 此刻她的眼睛里除沧桑之外,再添几分狠辣。 “你去瞧瞧你现在的样子。”唐律指着房间内巨大的落地镜说。 他从她这几分狠辣中,已然能猜出她这二十年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我只是想你今后可以做个普通人……” 谭梦之反驳:“我怎么做人关你什么事?” “关我什么事?”唐律被她气笑了,“你知不知道从我以为你死了,一直到今天,我……” 谭梦之打断他:“你娶妻生子,身居高位,养过好几个像我的情人,我难道该感动吗?你能不能别来恶心我?” 唐律:……“我那都是……所以你在生气?” 谭梦之懒得废话,甩开他,去拉房门。 门从外面锁着,根本打不开。 她气急败坏跑回来,指着他骂:“唐律!你该知道我原本就是个骗子,接近你是别有用心,我并没有那么喜欢你!” 唐律面色铁青:“我不在乎。” “你不是不在乎,你只是不愿意面对失败!”谭梦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唐律油盐不进的态度:“随你怎么说。” 谭梦之快要急疯了,她已经浪费很多时间,慢慢蹲在欧式豪华地毯上,双手捂住脸:“是我的错,不该来骗你,我已经遭到报应了,还不够吗?不然等我办完事情,我将这条命赔给你行不行?!” 唐律垂眸看她,抿唇不说话,背在身后的手在发颤。 “我求你了,放我走吧,我真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谭梦之膝盖一屈,跪在他面前,哀求道,“顾严还在等着我……” 唐律再也无法自控,上前一步,恶狠狠抓住她的手腕,逼问道:“什么叫我不能面对失败,明明就是你变了心,你喜欢上顾严了是不是?” 谭梦之咬着贝齿:“我说不清楚。” 是亲人是挚友是爱人还是其他什么关系,她分辨不清楚。 “总之他对我非常重要,是我宁愿魂飞魄散都不愿意去伤害的人。”谭梦之知道这样说,或许会令唐律恨上顾严,对顾严非常不利,但她不愿意撒谎。 怒不可遏的唐律甩开她,旋即背过身,闭上眼睛,胸口剧烈起伏。 谭梦之被他的手劲儿甩倒在地毯上,这一摔,她好像想起了什么。 没再说话,爬起来就往阳台跑。 第66节 翻过围栏,直接从三楼跳了下去! “梦之!”唐律惊慌失措,追去阳台。这栋别墅他不常来,这才发现下方是个游泳池。 谭梦之衣裳穿的少,从水里爬上来,冻的瑟瑟发抖。转身仰起头,眼神坚毅:“是平地我也敢跳,摔死后我的灵魂体也可以离开。我想走,谁也拦不住。” 她的灵魂体比身体更强,蹀躞邪性的力量仍有残余,灵魂出窍后短时间内不会消散,“足够我去找顾严了。” 说完,她不去看唐律的表情,踉踉跄跄往别墅大门口走。 十几个安保高手散在周围,唐律不说话,他们摸不清情况,不敢去拦。 谭梦之做好鱼死网破的准备,但唐律始终没有开口让人拦下她。 谭梦之听见他笑了一声。 这百般滋味糅杂其中的笑,令她稍稍驻足。 现在的唐律虽然面目可憎,当年的他其实还是有不少优点的,被他真正在意的人才懂得。 坠海那会儿,他是能逃生的,可他一直想将她救出去,才会双双失去意识。若不是被组织盯梢的人救上来,他俩真就一起死了。 就凭这一点,无论他做什么,谭梦之永远都无法真正去讨厌他。 …… 唐律没有目睹她离开,转身慢慢走回房间里去。 重新在沙发坐下,仍旧没有开灯。 他独坐大半夜,非但没有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反而慢慢滋生出一种众叛亲离的荒凉感。 萎靡不振之时,手机响了。 他看一眼,来电显示写着“骆威”。 唐律不接,但手机却自动接通,免提传出骆威的声音:“唐先生,别来无恙。” 和之前通话不同,骆威的声音听上去战战兢兢:“我家老板想和唐先生聊几句,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唐律:“你老板?‘将军’?” 骆威:“是、是的。” 唐律面无表情的拿起手机:“说吧。” 隔了好一会儿,响起一个深沉冷冽的男性声音:“唐先生,久仰大名,幸会。” 明明说着寒暄之言,却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唐律靠在沙发背上,一手揉着太阳穴:“有什么事情?” 那冷冽声音道:“世间有两种仇恨不共戴天,父母之仇,夺妻之恨,我很理解唐先生的心情。” 唐律攥紧手机,目色阴沉。 “不知唐先生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将军’向唐律抛出橄榄枝。 然后便不说话了,骆威接过来道:“唐先生想要的,绝大多数‘将军’都可以给你,比如谭梦之的心,比如令尊迟迟不给你的股份,比如免于疾病痛苦……至于你不想看到的人,比如顾严,‘将军’也可以让他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 唐律眸光微微一动。 那冷冽声音再度开口:“不妨考虑一下。” “不用考虑,我可以加入。”唐律答应下来。 骆威松口气:“唐先生果然是……” 唐律打断:“但在你们的组织里,我要做‘皇帝’!”他的语气比‘将军’更冷酷,“今后早午晚,请‘将军’例行向我请安问好,做不做得到!” 骆威透出战栗:“唐、唐律,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唐律冷笑:“当年你们派谭梦之接近我,毁了我大半生,居然还有脸拉拢我,让我和你们一起算计我爸?究竟是你们有病还是我有病?就你们这种脑子,这些乌合之众,能干成什么大事?!” ‘将军’?呵,不过是只躲在地底见不得光的老鼠罢了,招揽我?你算个什么东西!凭你也配?!” 无法挂断电话,唐律直接走去阳台,将手机从三楼扔下去。 手机掉进泳池里,溅出一蓬水花。 * 电话这端全都倒吸一口冷气,那三张面具脸看不出脸色,骆威反正是吓的双腿颤抖。生怕将军动怒,他遭殃。 幸好将军似乎没生气,让他离开。 骆威拿着电话赶紧走了。 这是一栋占地几十亩的私人中式大别墅,环山抱水,小桥亭榭,宛如桃花源。 但园林下方的地下室却不见天日,周围堆满各种古董。正中有规则的立着几十根木柱,柱身雕刻满诡异的符号,柱与柱子之间,还连着粗壮的锁链。 被锁链围起来的,是一座巨大的红木神龛。 神龛上有两扇对开门,但门被一把铜锁锁住。 这是骆威第一次“见到”将军,果然如他所料不是人! 虽然神龛够大,里面藏的下两个人,可正常人哪能一直被锁在神龛里? 再瞧那锁都锈成什么鬼样子了,将军到底被锁了多少年了? 等骆威离开,狼脸和秃鹫脸全都面朝神龛垂头:“将军息怒。” 狐狸脸也忙跟着说:“唐律这人真是太不识抬举了……” “无妨。”神龛上的铜锁微微颤动,声音从缝隙里透出来,“狼,我借用你的身体出去一趟。狐狸和秃鹫陪我。” “是。”狼脸恭敬垂头。 心中明白“将军”是要去天火台。 * 唐励尧和顾缠正在去往天火台的路上,应该就快抵达了。 但天火台具体位于何处,他们完全不知道。 他俩一直待在一个货车车厢里,车厢不大,但物品一应俱全。床、冰箱、洗手间都有,像超豪华的保姆房车。 隔音效果还巨好,外面的声音一点都传不进来,还屏蔽一切磁场信号。 唐励尧感觉这是多此一举,格斗场出来,从储物柜里取出手机,打电话交代一声之后,手机就被没收了。 顾缠趁机给阿洋发一条信息:天火台。 裴盛看着却不阻止。 “我的右手臂也出现了……”顾缠坐在毛绒绒的地毯上,撩开袖子,亮给唐励尧看。 她手臂皮肤之下隐约可见一些丝状纹路,就和之前钻出来的油丝一样。 以腰部为点,向全身蔓延。 如同毛细血管,于皮肤下密密麻麻。 唐励尧刚打开两瓶牛奶,站在她身后,没看她手臂,看的是后颈:“你害怕么?” “比上次看自己满身黑油好多了。”顾缠不怎么怕。 唐励尧将牛奶递给她:“那当然,现在像是纹了纹身,时髦得很。” 顾缠接过牛奶时,抓住他准备缩回去的手,仔细看他被铜剑砍出来的伤口:“快复原了。” 唐励尧在她旁边坐下:“昨天就快复原了。” 自从顾缠身体里出现油丝,他的复原力变得更强。 肉眼可见一堆油丝团成一团,将创面堵住。 唐励尧经过再三犹豫,昨晚上,还是将白镜寒的猜测全都告诉了她。 令他奇怪的是,顾缠并没有表现出激动,她认为这很荒谬,拒绝为这种荒谬伤神。 “我还是更相信,‘油’在我身体里变异了。”顾缠吸了口牛奶,睁圆两只大眼睛看向角落,“我可能真是个怪物,但也是我哥口中的小怪物。绝对不是《勘魔录》中那什么超甲等的大怪物。” “当然了。”唐励尧笑道,“像我们家小缠这样可爱的女孩子,哪怕真是小怪物,也是一只特别可爱的小怪物。” 他歪着头,用额角蹭了蹭她的额角。两人依偎着,就像寒冬腊月里挤在一起取暖的小动物。 “到天火台了。”一缕微光从车门中缝透了进来。 第41章 开门 唐励尧和顾缠自然而然的朝车门缝望过去,但车门并未继续打开。 盯着那微光看了一会儿,两人竟觉得头晕眼花,逐渐失去意识。 他们没挣扎,也不慌。白镜寒提前告知过,车子进不去天火台,需要过索道,还得通过一道狭窄山缝,走上几十公里。 避免泄露天火台的位置,需要将他们迷晕。 压根用不着劝,两人求之不得,被扛着走几十公里,可比自己步行舒坦多了。 …… 唐励尧先醒来,是被冻醒的。睁开眼睛第一件事先找顾缠,瞧见她在身边躺着才放心。 他一动,顾缠也醒来了,立马打个哆嗦,缩进厚实里的棉被里,连脑袋都不愿意露出来:“好冷啊。” 唐励尧咬着牙下床,墙壁上挂着两件长款羽绒服,应该是给他俩准备的。 他穿一件深蓝色的,将大红色的拿来床边。 顾缠穿上:“咱们现在是不是在冰窖里?地牢之类的?” 不过屋内陈设却像普通民房,一室一厅一卫。家具老旧,木头裂纹斑斑,擦拭的非常干净,没有异味。 “不是,你瞧窗户外面多亮堂,窗帘都遮不住。”唐励尧走过去拉开窗帘。 只见天地间茫茫一片白,难怪会冷,外面在下大雪。 他尝试去开房门,毫无阻碍,但风卷着粗粝的雪籽扑面而来,拍的脸疼。 第67节 “小缠你快出来看雪。”唐励尧回头喊她,料想她不曾见过雪。 顾缠赶紧出门,雪盲过后,银装素裹的世界在瞳孔里逐渐清晰,不免露出微微欣喜的模样。 白蛾子山不下雪,榕州也不下雪。这还是她第一次在现实里看到雪,纷纷扬扬,扑扑簌簌,真美。 唐励尧纳闷:“天火台这名字,给我的感觉像火焰山,竟然在雪山。” 他们身处的位置位于雪山脚下,瞧着像是一座远离城市的小村庄。 每隔几十米,便有一栋低矮的红砖平房,屋檐上堆着厚厚的积雪。 唐励尧怀疑这里是长白山脉的边角,又感觉像是位于俄罗斯边境,总之又荒又偏又冷,还有几分童话色彩。 远处传来说话声。 两人踩着积雪从院子里走出去,循声一望,原来是几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在雪地里跑步。 这般恶劣天气里,他们赤裸着上身,裤子也单薄,脸冻得通红,却依然生龙活虎。 少年感和力量感交融的天衣无缝。 唐励尧想想自己刚才从床上爬起来时的畏畏缩缩,忽然感慨自己老了。 “应该都是姓裴的吧?”顾缠目不转睛,“阿洋每天都去山道晨跑,风雨无阻,看来是从小养成的习惯。” 听见这话唐励尧的脸色顿时垮了,推嚷着顾缠回去:“别看了,有什么好看的。” “挺好看。”顾缠不愿意回去。 “我的大小姐,咱俩现在什么处境?你还有心情看他们?”唐励尧提起她的羽绒服帽子,将她提溜回去。 “现在不挺好?”顾缠真以为自己醒来会在地牢里,没想到竟被这样“善待”,也算意外惊喜。 加上又有驱魔族帮忙寻找顾严的灵魂体,她现在的心情还挺放松。 给自己打油打气,努力让自己快乐起来。唐励尧说,不想太多,可能会没那么容易变怪物。 两人在院子里团了几个雪球玩儿,中午,晨跑少年里的一人来给他们送饭。 唐励尧问:“裴盛他们人呢?天火台是在山上吗?我们可不可以四处走一走?” 少年一问三不知,将饭放下就走了。走之前还偷偷瞄了顾缠一眼,大抵是没见过这样漂亮的女孩子,红了耳朵尖。 “出息。”唐励尧心道裴家的男人是不是都没见过漂亮女人? 顾缠肚子饿了,然而面对少年送来的食物不知道该如何下嘴。 整只烤羊腿,一大盆猪蹄膀,两碗米饭。 盛着米饭的不锈钢盆儿,比她的脸还大一圈。 “这确定不是脸盆?”唐励尧用手比了比,南方的饭桌基本都是小碗小碟,这种盆通常拿来盛汤。 幸好给了刀具,唐励尧切肉成条,又切成丁,放进顾缠碗里。 “没有青菜。”顾缠皱起眉头。她从小爱吃青菜和菌类,肉只是辅食,没青菜的情况下,吃不动肉。 “天太冷,不吃肉不行啊。”唐励尧起身从保温瓶里倒了杯水,去去油,“多少吃一点,等会儿咱们提提意见。” 少年来收餐具时,他们提了要求,晚上果然多出一大盆醋溜白菜。 顾缠吃的挺满足。 夜晚气温更低,少年拎来一个火炉子。没多大用处,只能早早钻进被窝。 房间里就一张一米二的床,两人脱了羽绒服穿着毛衣躺在一起。 顾缠侧身抱着他睡,像只树袋熊。 唐励尧感觉不到寒冷了,身体起了本能反应,像被架在火上面烤,嘴唇干燥,浑身发烫。 尤其是她总将脸凑他脖子附近,她鼻间温热的气息有规律的拂过他的皮肤,如遭凌迟。 他暗骂自己一通,转头再一想,以他的年纪被女人抱着不起反应才真是有问题吧? 小火炉内“噼啪”一声,唐励尧热燥的像个小太阳,顾缠察觉温暖,抱得更紧,他更烫。如此形成一个恶性循环。 唐励尧快被挤下床了,忍不住推她:“顾缠你醒醒,我有话跟你说。” 还不到十点,顾缠睡得不沉,挤挤眼睛醒过来:“说什么?” “你必须有点儿安全意识,懂不懂?”唐励尧的声音沙沙哑哑,上次在服务站就想说了,“男人下至八岁上至八十岁都是老色批,你这样没有防范会很危险。” “因为是你我才不防范的啊,又不是和别人一起睡觉。”顾缠一开始去他家里住时,也会小心翼翼避开他的。还不都是因为习惯了? 唐励尧一听这话就生气:“你几个意思,怎么就不用防范我了?”不将他当男人看?“我也是会……” “安心。”顾缠枕着他的手臂,声音低低的。 唐励尧总能令她安心,总能令她打败内心的恐惧。她这两天一直想说,“谢谢你啊,无论发生什么意外,始终陪在我身边……” 这样义无反顾的陪伴,她还要去防备什么呢? 唐励尧察觉出她情绪有些低落,心里明白,嘴上说着不在乎,白镜寒的判断仍是有点儿吓到她了。 今晚这样死死抱住他,除了冷之外,可能也是因为有些害怕。 唐励尧哄着她:“谢什么,咱们是共生的,离开你身边我就死了。所以啊,你赶也不赶不走我,放心吧。” “这样么……”一瞬间顾缠特别想知道,“那如果我们之间没有共生关系,你会不会像现在这样陪着我?” “哪有这么多如果?”唐励尧没想过这个问题,“别瞎想了,谁也拆散不了咱们。” 没想到顾缠松开他,背过身。 唐励尧愣了愣:“干嘛突然生气了?” 顾缠反手拽了拽被子,大力按了按,用被子将两人隔开。 “我哪儿说错了?”唐励尧满头雾水,轻轻掰她肩膀。 她不理,被他锲而不舍的掰了半天,又转回来再次抱住他。 “嘶……”唐励尧抽气。 “怎么了?” 唐励尧稍稍侧身朝向她,捉住她的手搁在胸口:“你抱就抱,不要总是动来动去。” 顾缠想抬头,他低头,额头抵住她的额头:“睡吧。” * 某城市郊区一座废弃工厂地下室。 简南柯四人被困在这里很久了,有大量桶装水和一些带保质期的干粮,渴不死也饿不死。 但简南柯气色不佳,一直盘腿坐着,这些天他都没怎么进食。 因为厕所是坏的,和就地解决没区别,对他而言是种痛苦的折磨。 裴东越背靠墙壁坐着,心中气恼极了:“这都多少天了?早说过邪门歪道根本信不过,你非得带着那个油人!” 结果呢,才刚摸到点儿门路,就被顾严下药迷晕了。 盗走他们的灵物,还将他们关在这里。 简南柯说话有气无力:“事出必有因,再等一等,他会将咱们放出去的。” 若顾严真想搞死他们,不会留下食物和水。 甚至还有一大瓶复合维生素片、日常药品、一次性内裤…… 以顾严的生活习惯来看,也算是下了血本。 裴东越道:“你是不是被他下蛊了?这份上,还替他辩解?” 简南柯摇头:“我不是替他辩解,只是以我对他的了解,实话实说。” 裴东越火大:“你……” “裴东越你能别吵了吗?吵的我脑壳痛。”耿陈躺在地上吃饼干,幻想自己吃的是北京烤鸭,“简兄弟说的对,老顾做人不靠谱,但他做事还是挺靠谱的,你还是多省点力气,耐心等着吧。” 裴东越忿忿不平地问白小禾:“小屁孩儿,你怎么看?” 白小禾蹲在墙根儿,拿着碎石在墙上涂涂画画,笑嘻嘻:“我觉得挺有趣的呀,就很出乎意料,很好玩……” “行了你闭嘴吧!”裴东越拉不到一个同盟,不说话了。 又过去几个小时,听见上方一阵敲击钢管的声音。 “有人………”简南柯忽然抬头。 金属撞击,磕磕巴巴的一阵响之后,传来谭梦之的声音:“你们几个循着声音往这边走!” 几人眼睛一亮,赶紧追着声音来到一个烟囱口下。 烟囱之前有个厚重的盖子,如今盖子被打开了。 谭梦之扔下绳索:“都上来吧。” 简南柯仰头问:“你醒了?顾严呢?” 谭梦之说:“先上来,我带你们去拿灵物。” 爬上去之前裴东越小声说:“当心又是个陷阱,上去之后先制服她……” 三人都不理会。 裴东越气结:“你们……” * “咱们今天上山转转吧?”顾缠提议。 “好。”唐励尧去哪儿都无所谓。 他们过来这边好几天了,完全处于被放养状态。想吃什么给做什么,需要围巾帽子立马就会送到。 由着他们四处转悠,丝毫不怕他们逃走。 不过四面雪山环绕,想从这个村庄逃走不容易,更没必要逃。 唐励尧帮她系围巾时,手一顿。她细白的面部皮肤之下,也开始出现乳白色的“油丝”,仅有隐隐几簇,还不是特别细密。 他将围巾向上拽了拽,顾缠又给放下来:“别闷我鼻子,难受。” 第68节 “但是……”唐励尧怕她出去会被人盯着脸瞧。 顾缠往门外走:“你不是说像刺青,挺时髦的么?” 唐励尧装了点水和干粮,跟上去:“但不是人人都像我一样,自小接受叶女士的熏陶,走在时尚前端。尤其是裴家这些土著……” “你觉得我好看就行了。”别人的目光顾缠不在意,走到院子里弯腰团了个雪球,转身一丢。 唐励尧正在关门,被雪球砸了后脑勺。立马双手一铲,团了个更大的。 顾缠赶紧跑,唐励尧追她。 脚下一滑顾缠摔在路边的雪坑里,唐励尧忙丢掉雪球跑过去:“让你皮。” 他将顾缠拉起来,拍掉她羽绒服上的雪。 “你是不是一点亏都不能吃?”顾缠控诉,“我砸你一下,你就得砸个更大的过来。” 唐励尧冤枉:“那不是陪你玩儿?你说说我哪次真砸中你了?” 顾缠想想是没有,路面结冰了,她挽着他走。 唐励尧道:“我不错了,你敢砸你哥试试,你可能会被他扛起来埋了。” “我哪里敢砸他。”给顾缠十个胆子也不敢。 “你也就只敢欺负我。”轮到唐励尧控诉。 两人聊着天去爬山,雪山难爬,一整天没走多远,也没有任何发现。 下山时顾缠累了,唐励尧将她背回去。 吃过晚饭顾缠就想睡觉,唐励尧得提前去暖被窝,当人肉取暖器。 为了压制邪念,他数羊睡觉,不到八点就睡着了。 提前开启了老年养生生活。 今晚的顾缠睡不踏实,总觉得耳边有些声音一直在吵。 唐励尧睡觉老实,呼吸清浅,从不打鼾,所以这是哪来的声音? 她仔细听。 模糊,却能分辨是个男人的声音。 “宝宝。” “宝宝。” 声音不停歇的在她耳蜗里回荡。 顾缠挣扎着醒过来,从床上坐起身。一低头,她险些惊呼。 睡梦中的唐励尧还在抱着“她”。 自己这是灵魂离体了吗? 顾缠赶紧重新躺下,再起身,依旧无法回去身体里。 “唐励尧?”喊他没反应,顾缠想去推他,手却可以穿过他的身体。 应该是梦,天亮就好了。顾缠安慰自己。 “宝宝,乖宝宝。”那个原本有点模糊的男人声音,现在变得清晰起来,“快来给阿爹开门……” 声音是从外面传过来的,顾缠起床走到窗边,往外望去。 村庄没有路灯,但雪夜能够反光,短距离视物不成问题。 这一看,又吓的她浑身一激灵。 院子是被铁栅栏围出来的,通过缝隙,能瞧见院门外立着一道身影。 个子很高,得有一米九。 披着一件兜帽黑色斗篷,斗篷宽大且拖在地上。 顾缠看不到他的脸,也瞧不见他的双脚,好像他就只是一件黑斗篷??? 她之前听到的声音,正是从斗篷里传出来的:“宝宝,阿爹回来了,快来给阿爹开门……” 开个鬼,顾缠吓都快要吓死了。 她背靠窗子蹲下来,紧紧捂住耳朵碎碎念:是梦!是梦!是梦! 不知过去多久,果然大喘一口气的醒来了! 顾不上穿羽绒服,她掀开被子赤脚下床跑去窗边。 凌晨四点十五分,院门外并没有黑斗篷。 “干嘛呢你,不怕着凉?”唐励尧被她惊醒,连忙拿羽绒服将她裹住。 “我刚才做了一个噩梦。”顾缠拉着他,胸脯起伏不定,从窗口指向黑斗篷站过的地方,“他一直喊我宝宝,说是我阿爹,让我开门。” 唐励尧开门出去,蹲在她手指的位置研究许久,回来说:“积雪没有被踩过的痕迹,我用‘油’感应了下,也没有感应到灵性或者邪性残余。”沉吟,“在裴家的地盘,不该有妖魔吧?” 山上可是住着一位裴家的老祖宗呢。 顾缠逐渐平静下来,点头:“或许真是个梦。” 唐励尧扭头看她戴上帽子,红色羽绒服,配的也是红色帽子。他摸下巴:“联想你做的梦,很像小红帽和狼外婆的故事啊。” 顾缠没听过睡前童话故事:“怎么说?” 唐励尧讲给她听。 * 谭梦之现在不比从前可以四处飘荡,没有驾照,打车来的,同时还跟着一辆空车。 简南柯他们分坐两辆车,两名司机全程被熏的皱鼻子。 最近几个月丢脸丢到习以为常的简南柯,已经对这一切视若无睹了。 进城市后先开了间房洗澡换衣服,然后随谭梦之去往银行。 珍珠伞和玉琵琶存放在银行保险箱里,至于青铜剑则寄存在一个私人储物柜。 顾严用的都是唐励尧那两箱子钱,足够他将一切安排妥当。 回去酒店,简南柯问:“谭……阿姨,现在是不是可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珍珠伞失而复得,简南柯并无意外之喜。这一切似乎不难预料,“起初,顾严一直是和我们一条心的……” 他们以谭梦之的灵魂为指引,找到的不是医院,而是一间封闭式学校。 这所学校应该就是“将军”用来培养“人才”地方。 学校周遭守卫森严,有现代侦测技术,还有玄门法阵。他们一时间找不到突破口。 便在周围待着想办法,就在某一天,一路上都没碰酒的顾严,去超市买了不少。 他爬上树,坐在树杈子上喝了大半夜,一双眼睛都红透了。 简南柯站在树下和他说话,他不搭理。 沉默不怼人的顾严,令简南柯感觉到了一些不安。 第二天一早顾缠发来信息询问,顾严像是知道似的,夺走他手机亲自回复。 之后没过两天,顾严便联合谭梦之抢走灵物,将他们囚禁起来。 谭梦之走去窗边:“你们不是‘将军’的对手,他比你们想象中的要可怕一万倍。‘将军’一直被束缚着,无法施展,但若主动送上门去,别说你们几个,即使你们家族中的长辈联手,也不可能从他面前全身而退,能活下来一个都算祖宗保佑。” 裴东越质问:“顾严怎么知道?他和‘将军’交过手吗?他和我家长辈交过手吗?” 听不惯这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论调,说完便朝谭梦之走过去,想擒下她,“你们到底有什么阴谋!” 简南柯以伞相拦:“不要冲动。” 耿陈也拽住他:“听人家美女说完,着什么急啊!” 谭梦之浑然不怕,方才她从保险箱里还取出一样东西。 从兜里掏出来,她掀开盒盖上贴着的黄符,将盒盖打开,亮给几人看:“顾严是不知道,但孟白一清二楚。孟白说你们家长辈联手也打不过,你不服吗?” 简南柯和坐在一旁玩杯子的白小禾双双愣住。 耿陈和裴东越不知孟白是谁,但谭梦之手里的木盒子里,镶嵌着一枚盘蛇形状的戒子。 不必白小禾做判断,他们各自手里的灵物同时爆发出灵性。 四道不同色彩的灵性光芒,逐渐在中间交汇。 分别六十余载,四灵物再次聚齐。 白小禾丢掉手里的小玩意儿,迎着灵蛇戒直勾勾走上前。 谭梦之将盒子递给他。 白小禾眨眨眼,惊喜:“真是我们家丢失的灵蛇戒哎!姐姐口中的孟白,难不成是我二爷爷白镜泫么?” 谭梦之点了点头:“就在你们潜伏学校附近寻找突破口那几天,孟白忽然出现,拦下顾严,告诉了顾严一些事情……” “所以将你们囚禁的不是顾严,是你们驱魔族的长辈。”她看向裴东越,质问,“现在你服不服?!” * 吃过早饭,唐励尧和顾缠继续上山,下午的时候他们发现一个奇怪的地方。 山上遍地树木都挂着积雪,但这片区域的雪松仍是苍翠挺拔。 两人观察一会儿,发现雪花落在树枝上,不一会儿便会消融。 有些树,似乎还有被雷劈过的痕迹。 唐励尧怀疑这片树林子就是天火台:“不过台子在哪里?”无论怎样想,都该有座祭台存在。 “会不会是升降式的?”顾缠踩了踩地面。 “你当这是舞台呢?”唐励尧捏捏她的脸,好笑。 裴盛的声音自上方砸下来:“你们俩的胆子还真大!” 两人心里一咯噔,抬头没看到人。估计还在更高处。 第69节 唐励尧大喊:“裴爷爷,您找到顾严了吗?” 裴盛:“若是找到了,你俩还有时间闲逛?” “这老头吃错药了?这么冲?”唐励尧小声嘟囔。 “裴爷爷。”顾缠也喊,“我昨晚做了一个噩梦,是不是有什么邪祟……” 裴盛道:“天火台怎么可能会有邪祟?” “哦。”顾缠心里想,那就真是做梦。 裴盛看着唐励尧背起顾缠离开之后,抬头看向更高处的一栋简陋木屋。 那里面住着他们裴家的长寿星。 前阵子他们将顾缠带回来,老人家门都没让进,好像屋里来了客人。 老人家也不听他们说话,似乎早已知道一切,只让他们安顿好顾缠两人,保护好他们。并且调动一切可利用的资源,守住关卡,准备迎战。 “将军”即将到来。 这幅如临大敌的模样,让本不把“将军”放在眼里的裴盛,也刺激的紧张起来。 亲自守在入口许多天了,连个鬼影子都没瞧见。 …… 两人下山回去住的小平房,又到晚饭时间。吃过外出溜达一圈,回来继续进入老年养生。 唐励尧提前暖被窝时,便开始催眠自己快点入睡。不然等她睡进来,贴他蹭两下,他会难受半天。 顾缠躺下时,他已经睡着了。 这次轮到顾缠感觉不爽,钻进被窝里抱着他,大概是他身上太温暖,最近总喜欢抱他,不想撒手。 听他嗓子眼咕哝一声,她抬头。他转了个脸又睡着了。 火炉透出的光是暖色系的,给他冷白色的脸上镀了一层红晕。 他这人贫嘴,面部表情还很丰富,现在这样的状态下,顾缠竟然觉得有点点迷人。 想着想着,她也睡过去了。 “宝宝。”、“宝宝。” 那个声音又来了! 顾缠再度惊醒,低头一看,又是魂魄离体的状态。 她毛骨悚然,闭上眼睛,假装听不见。 这不是普通的梦,不可能连续两天都做这个梦。明天醒来,必须去告诉裴盛。 “宝宝,你怎么不理阿爹?” 呼喊声没完没了,顾缠被吵的愤怒,起床走去窗边。 她朝栅栏外望过去,一样的位置,一样的黑斗篷,一样的声音传过来:“宝宝,阿爹回来了,快来给阿爹开门。” 顾缠想大声喊:你快滚开! 但她不敢出声,紧紧捂住自己的耳朵。 却见那道身影突然原地消失,出现在窗外! 他与她面对面,中间只隔着一层玻璃,顾缠吓的抱头大叫。 第42章 宝宝 惊恐之下,顾缠并没有看清楚他隐藏在帽檐下的那张脸是什么模样,转身就跑! 跑去距离窗户最远的角落,险些穿墙而出。 顾缠忍住恐惧,强行止步,他一直锲而不舍的喊她“开门”,是不是说明他进不来这间屋子? 顾缠面朝墙壁夹角,瑟缩的蹲在地上。 时间仿佛发出声音,黄河般汹涌流淌。过去很久,顾缠没再听见他说话。 她内心稍定,试探着微微扭头,以一只眼睛的余光飘向窗户,发现他还在! 他就站在窗外,虽然斗篷帽子下是一片黑洞,但顾缠知道他一直通过玻璃注视着她的背影! 睡梦中的唐励尧突觉头痛,模模糊糊总觉着顾缠在呼喊他。 他想醒过来,身体却很僵硬,如同鬼压床。 之前被“油”改造身体时,唐励尧常做被“怪物”换骨头的梦,睡眠几乎没质量。 但自从顾缠来到身边,他已经鲜少会被梦魇住了。 想起顾缠昨晚上梦到的黑斗篷,唐励尧意识到不对劲儿,脑袋又清醒几分。 他咬牙攥拳,终于挣脱某种无形束缚,一刹清醒过来! 瞧见怀里的人紧皱眉心,唐励尧拍着她的脸:“快醒醒,小缠快醒醒……” 连续喊了七八声,顾缠骤然回魂,双眼睁至极限。 唐励尧心中有谱了:“你是不是又梦见昨夜那个黑斗篷男人了?” 顾缠长喘几口气,逐渐恢复神智:“是邪祟,肯定是邪祟……”能在天火台出没,绝对不是一般的邪祟,八成和将军有关系,“快点儿,咱们快去找裴家那些少年人,让他们去通知裴盛!” “好。”唐励尧看一眼手表,凌晨一点钟。 他下床穿衣,将顾缠的帽子围巾扔去床上,转身去点煤油灯。 这座村庄是真的原始,别说信号了,连电都没有。 正儿八经的交通全靠走,通讯全靠吼。 顾缠刚将羽绒服拉链拉起来,拨头发时,眼尾余光一瞥,那道黑影子竟然还在窗外站着?? 这一次,她的汗毛实实在在全部竖起来了! “我是不是还没有醒?”她跑去唐励尧背后藏起来,额头顶住他的后背,双手抓住他的双臂:“他还在窗外!” 唐励尧被她猛地一扑,手指被燃起来的煤油灯燎了下。对于油人来说,火的伤害是所有伤害中最恐怖的,他的手指甚至都冒出了黑烟。 心中一骇,唐励尧望向窗外,仅见窗上凝结出的白霜:“你确定?” 听他这样问,顾缠知道他看不到。她歪头又看一眼,旋即缩回去:“他就在那里!” 唐励尧想起上次的“黑油”事件,当然不会怀疑,带着顾缠向后退。 “宝宝。” “你真不打算给阿爹开门么?” 顾缠再次听见黑斗篷的声音。 现在唐励尧也在,即使他看不到,顾缠的胆子也变大了,质问:“你是不是走错路,认错门了?我不是你的宝宝,我爸早就死了!” 窗外的黑斗篷没有回应。 顾缠望过去,他的身影消失了。 不等她生出想法,“呯呯呯”,响起敲门声。 是他在敲门! “你听见了吗?”她问唐励尧。 “你听见什么了?”唐励尧问她。 顾缠明白了只有自己可以听见。 门外响起声音:“是阿爹不好,又惹宝宝生气。外面真的好冷,你忍心阿爹一直站在风雪里么?” “宝宝……” “快给阿爹开门。” 顾缠慢慢适应了,不再恐惧。但被他念经似的喋喋不休,搞的头脑发胀,心烦意乱。 朝着门大喊:“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啊!我都告诉过你,我爸早死了,被火烧死的!你认错人了,快滚啊!” 松开唐励尧,她开始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自从唐励尧认识她以来,从没有见她这样急躁过。 她的手臂似乎很痒,粗暴去抓。 “小缠你冷静一些!”这样抓,会将皮肤下的“油丝”抓出来。唐励尧一手擒住她两只手腕,一手按住她的耳朵,将她往自己胸口按,用身体挡住她另一只耳朵。 下巴不停摩挲她的额头,安抚她。 顾缠并没有完全平静下来,但状态比之前稳定许多。 唐励尧望一眼木门,现在不能出去找裴盛了,门口的邪祟一直在喊“开门”,他们现在打开的不知道是什么门。 六点半会有人送早饭过来,先熬着。 * 这边简南柯正开着越野车赶路,他和耿陈都有驾照,可以轮换着开。 导航所选择的目的地,全是谭梦之定下来的。 自从谭梦之拿出丢失六十年的灵蛇戒,交还给白小禾之后,俨然她说什么是什么。 连裴东越都不再叽叽歪歪,但一路上仍有不少问题。 “白家那位长辈这些年去哪儿了?” “他怎么会那么了解‘将军’?” “我们现在带着四灵物是要去哪里?” “顾严呢?” 谭梦之不善与人交流,裴东越问的她频频蹙眉。 第70节 简南柯没有阻止裴东越提问,这些问题他也想知道。 至少看谭梦之一路上冷静的模样,她肯定知道顾严的下落。 谭梦之沉默片刻,像是在组织语言,按照顺序回答:“孟白在找‘油’的来历,想要消灭‘油’的寄生。几十年来,从不曾停歇。” 七九年那会儿,他从湘西离开,让徒弟秀瑛去白蛾子山告诉薛丁香,关于“油”的诅咒,他已有眉目,若顺利三年内可归来。 迟迟不归,自然是不顺利。 因为“油”寄生顾家兄妹祖上的源头,被他查到了“将军”身上。 “‘将军’这个组织最早出现于民国,但‘将军’本人并非形成于民国。” 因为这个组织自从建立起来,额外的事情一点不干,业务范围仅有一个,寻找灵物与邪物。 简南柯猜测:“‘将军’一早就被封印了,长久以来不见天日。民国天下大乱时,他连封印物一起被挖了出来,所以需要大量的‘灵性’与‘邪性’来供养自己?” 谭梦之道:“孟白当时只知道,‘将军’和‘油’有着极深的渊源,但搞不懂这个渊源究竟在哪里。他潜入‘将军府’,被‘将军’抓到了。” “将军”并没有杀孟白,因为这些年他走遍山河大川,身上沾染各类气息。 “将军”不会往避世不出的驱魔人身上想,认为孟白只是个游方道士。太缺人才,想将他收为己用。 孟白自然不肯,被囚禁许多年。 直到有一天,他目睹“将军”杀人,心中极度震惊。 震惊的不是“将军”有多厉害,而是“将军”拿来杀人的武器,是一簇簇乳白色的丝状物。 孟白和薛丁香在一起七年,身为驭魔人,他对“油”的气息无比熟悉。 孟白感觉的到,这些丝状物也是“油”。 他猜测这种“油丝”才是“油”真正的形态! 而薛丁香家族身上表现出的“白雾”,是‘油’被削弱、被打散掉之后,呈现出的弱化形态。 简南柯惊讶的险些踩刹车:“难道‘将军’是顾严的祖先长辈?” “不是。”谭梦之摇了摇头,“他和顾严没有关系,却和顾缠牵扯极深。” * 敲门声不曾间断过,顾缠内心的狂躁已经快要压不住了。 意识不到的时候,精心修剪过的指甲将唐励尧的手臂抓出一道道血痕。 “宝宝,快给阿爹开门。” 顾缠吼道:“别喊了,我让你别喊了!” 门外沉默片刻:“看来,你确实忘记了……” 他不再敲门,好像已经离开。 不被他念经似的烦着,顾缠放松下来,浑身无力的靠在唐励尧身上。 唐励尧见她如此,询问道:“他走了?” “应该是。”顾缠不确定。 “先不要开门。”唐励尧将她扶过去床上坐着,倒水给她喝。 全神贯注之下,听见窸窸窣窣的声响,唐励尧端着搪瓷杯寻声望过去,只见一缕缕“油丝”正从窗缝、门缝里钻进来! 怎么回事?!唐励尧问:“小缠,这些油丝是你释放出来的?” 顾缠刚刚平静下来:“什么?” 她扭头一看,被这密密麻麻的丝毫搞的头皮发炸!立刻从床上跳起来,跑去屋子中央:“这些是什么东西?!” 那天她释放油丝,自己没瞧见,但唐励尧看的一清二楚。 而当时顾缠仅仅释放出一缕,此刻却爬了满墙,除了脚底下的地板,五面全被覆盖。 原本的红砖小屋,竟变成一个被白丝编制而成的蛋。 “是外面敲门的黑斗篷释放出来的?”唐励尧看不到黑斗篷,却能瞧见这些“油丝”。 黑斗篷也有油丝,还自称顾缠的阿爹,难不成真是顾向枫? 顾向枫自焚之后变成邪祟了??? 但“阿爹”是什么鬼?顾向枫土生土长榕州人,该自称“爸爸”才对吧? 唐励尧大着胆子伸出手,掌心释放出“油”,轻轻覆盖在爬满油丝的墙壁上。 一番试探,发现两者既有关联,又相互排斥。 黑斗篷的“油”,和他们的不是同一个来路? 唐励尧震惊了,“油”难道不是单一的,它拥有一个族群??? 回头一看顾缠,瞳孔再是紧紧一缩! 当屋子被这些恐怖的油丝覆盖后,顾缠体内的油丝像是感应到了同族,再次从她后腰处钻出来。 依然是那么细细一缕,不断向上攀升。看上去,宛如朝天花板伸出了一只幼嫩的小手。 而天花板上的油丝也向下蜿蜒出一缕,像是伸出了一只宽厚的大手。 两缕油丝尖端稍稍触碰,旋即缠绕,如同大手握住小手。 顾缠打了一个剧烈的寒颤,一瞬间,脑海里涌入无数画面和声音。 就像“油”从顾严身上倾斜回来时,她曾看到过的历代宿主经历一样。 “宝宝。” “阿爹回来了,来给阿爹开门。” 这次的声音并非来自门外,而是她的记忆。 记忆里的小女孩儿年仅七八岁,姓袁,乳名宝宝。 她的父亲是一位将军,具体哪个朝代,哪个地域无法得知,但应该不是古代的中原地区。 她的父亲好像还懂得玄门道法,就像简南柯他们这些驱魔师一样。 * “他叫袁不归,是位有官职在身的捉妖师,也就是后来的驱魔师。” 谭梦之讲诉,“在很古老的年代里,一个边陲小国,不知是四川还是云南境内,或者交界,或者更远。每逢天下大乱,那小国周边总是妖魔频出。” “有一年,边境山村出现一种神秘妖魔,它们喜欢寄生尸体,然后将尸体作为傀儡。当地人不知道,瞧见死去的人从坟墓里爬出来,总以为诈尸。” 袁不归奉国师命,带人马前往查探,发现了这种妖魔的存在。 随后竟和妖魔争斗好多年难分胜负。 因为它们实在诡异,不仅可以将尸体改造的刀枪不入,还能够无限复生,极端难缠。 袁不归一方折腾到伤亡惨重,终于发现它们的弱点是天火,便引天火将它们悉数诛杀。 许是杀业太重,袁不归膝下始终没有一儿半女。直到四十岁,才得一女袁宝宝,当心头肉般疼爱,不曾想女儿长到七岁时竟意外夭折。 袁不归难以接受,他封印女儿的魂,用尽一切办法想要将她复活,为此害人无数,始终无法实现。 最后他想起了曾经在边境引天火诛杀过的那些神秘妖魔,它们拥有重塑和复生的能力。 每次将它们杀死时,总会释放出一些丝状物质,没多久又会在别处复活。 而被天火烧死的妖魔,连“魔丝”也一起烧没了,不会再复活。 袁不归当时因为好奇,保留了两个“样本”。 现在他使用上了一个“样本”,和袁宝宝的魂魄相融合,养在灵玉内,希望袁宝宝可以像那些妖魔一样再度复活。 但此事被国师发现,逼迫他烧掉那些“魔丝”。 袁不归不肯,争执中打碎了蕴养“魔丝”的灵玉,魔丝飘走。 袁不归怒而杀死国师,搅出腥风血雨。他还和另一个魔丝“样本”融合,堕落成魔物。 当时的正道无法将袁不归完全诛杀,天火也无法彻底烧死,只能联手将他封印…… 谭梦之说完。 简南柯沉默过后:“顾缠难道就是袁宝宝,复活成功了?” 那顾严家族悲剧的源头,岂不就是她? 谭梦之道:“这些是‘将军’告诉孟白的,但根据孟白的调查,这些话中,一大半都是谎言,袁宝宝只不过是他欲望的牺牲品。” 简南柯凝眸:“顾严人呢?” “他在天火台,被蹀躞邪性寄生后,孟白给他指路天火台。”谭梦之道,“裴家那位老先生,能够帮他压制邪性,使他不会失去自我意识。” * 大半夜里,裴盛在入口处站不住了,上山去问家里那位老人家,将军到底什么时候来。 究竟是谁给的消息,靠谱吗? 才刚走到木屋门口,突见一道充斥邪性的影子从墙壁里钻了出来! 他惊一跳,旋即便想拦,屋内传出苍老的声音:“由他去!” 裴盛忙退下,目睹那影子似闪电般迅猛跳下山,且飘回一句话:“真是一群废物!” “这人是不是顾严?”裴盛根据残余气息,判断是蹀躞邪性。老人家屋里的客人,原来是顾严? 难怪白镜寒找不到,原来顾严在老人家这里,怎么可能找得到? 裴盛:“是他说‘将军’会来?” 屋内:“已经来了。” 裴盛:“什么?”忙去追顾严。 屋内:“现在用不着,将军真身未到,只使用邪术,身怀‘油’者才能感应到他的存在。” …… 顾缠房门外,黑斗篷仍在敲门:“宝宝,你是不是责怪阿爹这么久才找到你?因为我之前不知道,原来‘油’就是‘魔丝’……” 第71节 “来给阿爹开门,好不好?” 顾缠从模糊的记忆中抽离,单从那些日常片段,确定门口站着的真是她父亲。 “阿爹……”她想朝房门跑去。 唐励尧不明情况,总觉得事情过于诡异,从身后抱住她:“先不要过去!” “你别担心,我想起来了,他真是我阿爹。”顾缠转身在他肩膀推了下。 她的力气变得很大,一下子便将唐励尧推出去几米远。 唐励尧甚至觉得自己肩膀中了一掌,这一掌的力量丝毫不亚于裴盛之前打在他肩胛骨的那一拳。 “小缠你别过去!” 顾缠双眼猩红失去理智,不管不顾的想去开门。 “顾缠!你敢开门试试!”倏地,顾严的声音从背后压过来,如同惊雷滚滚。 这一声震的顾缠如梦初醒,停在原地,眼中的猩红也开始褪去。 转过头,瞧见一道灵魂体从背后穿墙进来。 墙壁上爬满的那些白丝,并不能够阻拦他。 顾严喝道:“他使的这种邪术,你一开门就会被他带去几十公里之外,我们拉都拉不回来!” “哥……?”等眼中的猩红彻底褪去,顾缠确定这个脸上没有疤痕、长相斯文秀气的男人是顾严之后,惊喜极了。 久别重逢,顾严对她没有一点好脸色,目光甚至有些阴森森。 顾缠见他这幅模样就心慌:“哥……” 顾严冷笑着打断:“先别忙着叫我哥,你是要去‘将军’那里,帮助他脱困,成为我们的敌人。还是站在我们这边,选吧!” 唐励尧这才知道:“门外的黑斗篷是‘将军’?” “小缠快回来。”唐励尧想上前。 顾严阻止:“你别动!让她自己选!” 唐励尧想和顾严争执,她现在已经这样混乱,别再逼她,有话好好说。 顾缠也惊讶。外面的是“将军”? 阿爹是“将军”? 是了,阿爹本来就是将军,真正的将军。 在顾缠想起来的片段里,只有对自己疼爱有加的袁将军。 和坏事做尽的“将军”组织联系起来之后,她迷惑着陷入混乱中。 其实,她对“坏人”和“坏事”当真没有太多感觉。 缺乏共情能力的她,从来也没体会过什么是“嫉恶如仇”。 但太不巧了,她曾窥探过那名“女鬼”的记忆,目睹了“学校”里发生的一切。又因为她们的“姐妹情”,在她脑海里留下深刻的印象。 顾缠头痛:“阿爹,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门外的黑斗篷如同一个复读机:“宝宝,快给阿爹开门,你打开门,就能够来到阿爹身边。” “阿爹现在好痛苦,需要你来帮帮阿爹。” 从前那些温馨的画面还在脑海里不曾散去,顾缠忍不住,自己的阿爹,见一面有什么不行:“哥,我就去见见他,我还会回来的……” 顾严道:“你确定你见到他被封印,吃尽苦头,不会救他?” 顾缠:“我……” 唐励尧也说:“小缠,如果你要去那个组织,我是不会跟你走的。” 顾缠心中一凛,对,他俩分开,他会继续傀儡化。 “为什么啊?”顾缠心口堵得慌,怎么就非得抛出这样的难题丢给她? 她是真的想去开门,想去见见阿爹,他是好人是坏人又怎么样?和她有什么关系? 就像之前,简南柯说顾严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她根本无所谓。 当时的她不懂是非,现在的她也不懂。 但这一路,她懂得了顾严对自己的爱护和付出。还有唐励尧。 现在他们两个一起站在自己身后,往前一步,就是对他们的背叛和伤害。 无论怎样尝试,顾缠始终做不到。 她从地上爬起来,垂着头往回走,来到顾严身边。 她想抱顾严,但顾严现在只是灵魂体,她竟穿透过去。于是转头抱住唐励尧,将脑袋埋在他胸口。 像一只将脑袋钻进沙子里躲避危险的鸵鸟。 短短几分钟,唐励尧整个人都快虚脱了。现在不是他支撑顾缠,是顾缠在支撑着他。 顾缠委屈的控诉顾严:“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想我留下来,还要吼我。” 顾严照样没有一点好脸色:“瞧见你这幅蠢货模样,我不给你两巴掌都不错了。” 但他方才内心的紧张,丝毫不比唐励尧少。 嘴角浮上一抹艰难的笑容,又很快隐去。 …… 凌晨四点过后,房间内爬满的白丝悉数散去。 敲门声停止,“将军”的邪术消失了。 顾严打开房门,走出雪地四处看了看,回来后说:“他可能还会使用别的邪术,再不成功,应该就会强行打进天火台。” 唐励尧问:“他想来带走小缠?” 顾缠道:“等他亲自来的时候,我会告诉他,我不去他的组织。” “你算老几,他听你的?”顾严冷道,“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他女儿,是袁宝宝呢?” 顾缠和唐励尧都一愣。 顾缠不理解他的意思:“我应该是啊,我有袁宝宝的记忆,非常完整的记忆。” 不像邪术造成的幻觉,而且她和将军都有“丝”。 “最近照过镜子没有。瞧瞧你那满脸白丝,人越来越丑,想的倒是越来越美。”顾严好笑,“记忆是真的,但你确实不是袁宝宝。” 顾严既敢肯定,唐励尧先信了,倏地有点火大:“那你刚才怎么不说?非得逼着顾缠做选择?” 好端端的,干嘛非得折腾这么一出狗血剧情浪费感情? 顾严也不想:“因为我和外公……孟白打了一个赌,赌即使顾缠误以为自己是袁宝宝,也会选择我们这边……” 为了向孟白证明,她是可控的。 万幸他赌赢了,接下来才敢说实话。 第43章 物种 事情还是得从孟白说起。 当孟白从袁不归手中见识到“魔丝”之后,基本断定薛丁香家族的“油”和袁不归息息相关。 且袁不归的实力过于可怕,不摸清他的底细,就找不出对付他的办法,日后绝对是个大祸害。 而孟白早在几年前,就因灵蛇戒的灵性传承,身体表面停止衰老。 再过几年,必定会被袁不归瞧出端倪。 他是不会将驱魔族的人放在身边的。 孟白思来想去,答应加入“将军府”。但他有个条件,只负责保护将军,组织内部事务一概不理。 袁不归颇欣赏他,一口答应下来。 于是孟白被他种下“妖核”,容颜不改便不再是个问题,成为将军麾下三大执刑官之一。 这些年里,孟白不敢去找薛丁香,不敢接触任何一个“油人”,害怕万一沾染上气息,会被袁不归察觉,给她们带来危险。 因为袁不归一直在找魔丝,却又好像并不知道油人体内的“油”正是魔丝。 多年潜伏之下,孟白抽丝剥茧,四处寻访,终于查清楚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袁不归口中自诉的生平,和真实情况差距甚大。 他的出身来历没有什么问题,边境有妖魔作乱、他被大国师派去铲除妖魔也没有问题。 问题就出在铲除妖魔的过程,并没有袁不归讲诉的那样简单。 即使他使用了“斗争几年”、“死伤惨重”这样表达艰难的词汇。 那些寄生人体作为傀儡的妖魔,非常强大且罕见。 但原本它们并不寄生人类,寄生对象通常都是古老丛林内的动物。 这些妖魔处于幼年时,外观呈现出“虫子”的形态,乳白色的“魔丝”正是它们吐出来的丝。 类似于“蚕”,故而命名“魔蚕”。 魔蚕寄生动物体内时,魔丝会像神经系统一样覆盖宿主全身,以吸取养分。 但这种寄生并不持续一生。 “魔蚕”和“蚕”连生命进程都很相似,也属于“变态类”物种。 等到了成熟期,魔蚕会在宿主体内以魔丝结蛹,陷入沉眠。 破茧而出时,便会长出流光溢彩的翅膀,飞离宿主的身体,蜕变为妖艳绝美的魔蛾,抵达一生中最绚烂最强悍的时刻。 魔蛾拥有繁殖能力,再将卵产于其他动物体内。 繁殖过后的魔蛾没多久便会陨灭,但卵又会孵化出新的魔蚕宝宝。如此生生息息,世代繁衍。 第72节 但随着人类版图扩张,战火烧至魔蛾族群居住的丛林。 它们失去了栖息地,于是来到山脚下的村庄,开始选择人类进行寄生。 袁不归和魔蛾族斗争了许多年,用尽无数办法,怎样都斗不过。 幼年期的魔蚕宝宝好杀,但完成蜕变的魔蛾极其难搞。 尤其是雌性魔蛾,若不曾繁衍过后代,魔丝会一直存留体内。 前脚将其杀死,魔丝迅速飞走,后脚就能在别处结出魔茧,重新复活。 像个无限循环的无底洞。 袁不归被这些魔蛾子折磨的够呛,便去拜访了一个古老的隐世部落。 这个部落以伏羲女娲为图腾,世代镇守着一件宝物:一柄能够开启人类大脑潜能的“钥匙”。 袁不归借来“钥匙”,他利用“钥匙”的力量,充分挖掘自身潜能,势必要将这些魔蛾子灭族。 * 听到这里,唐励尧摸了摸自己的吊坠:“开启天赋的钥匙?蹀躞邪性?” “是的。”顾严指了指自己的头部,“那时候它还不叫蹀躞邪性,名‘钥匙’,后来被灵性蹀躞封印,这世上蠢货太多,以为是蹀躞有邪性,才叫它蹀躞邪性……” 被它钻入大脑的这段日子,顾严才真正领悟,这玩意儿并没有太多善恶。 它最大的用处就是开发大脑。 要知道,人对大脑的开发率极低,当突然大肆开发,会…… 怎么说呢,会产生周围人全是凡夫俗子,是大傻子,自己绝顶聪明高人一等的感觉。 等过度开发超出人体承受极限时,便会陷入疯狂。从而干出无数恶事,导致钥匙逐渐被污染成邪物。 其实只要能够控制住自身欲望,不过度滥用,钥匙的存在是利大于弊的。 比如唐励尧的爷爷唐正清,就是一个正面例子。 唐正清被钥匙开发了商业头脑,见好就收,及时遏制,此生获益无穷。 再说顾严和谭梦之,他俩同属于低欲望一族,本质和咸鱼差不多,钥匙对他俩也没太大影响。 “但袁不归显然没有控制住钥匙带来的负面影响,他癫狂了。” * 袁不归在引天火荡平魔蛾族时,就已经不太对劲儿了。 他私下里留存的两个“样本”并不都是魔丝。 一个“样本”的确是成年雄蛾留下的丝,另一个“样本”,则是刚破卵没多久的雌性蚕宝宝。 袁不归当时不断说服自己,不过是留下一些战利品罢了。 是他与魔蛾抗衡十年留下来的胜利者徽章。 但真实情况并非如此,他内心一直在蠢蠢欲动。要知道这些稀有的变态类物种,不仅能够改造人体,还可以无限复生。 若改造出一个傀儡军队,在这乱世里岂不是可以荡平天下? 再加上魔丝,他几乎可以长生不死。 同时,天赋钥匙他也拖着不还。 几重诱惑下,袁不归终将那条世间仅存的魔蚕宝宝,寄生在了自己刚出生的女儿身上,并给女儿取名袁宝宝。 更派一队人马,去把守护钥匙的古老部落全部灭口,彻底将钥匙占为己有。 袁宝宝逐渐长大,娇憨可爱,并没有被寄生的迹象。 但袁不归知道,魔蚕宝宝正在她体内茁壮成长着。 因为袁不归已经成功融合了那份成年魔蚕丝,可以感应到蚕宝宝的存在,偶尔还可以与它沟通。 可惜,他的改变,最终还是没能瞒得住大国师的眼睛。 *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屠龙的勇士最终成为恶龙,袁不归也被大国师给屠了。” 顾严望向窗外那足以遮掩一切的鹅毛大雪,漫不经心地说,“大国师带领正道将袁不归制服,并把魔蚕从袁宝宝身体里分离出来。以为这样能留住小女孩儿的命,但她还是死了。” 接下来面临的问题更严重。 袁不归曾以天火诛杀魔蛾,知道魔蛾畏天火,自己既然选择与魔丝融合,当然要消除这个弊端,故而早做一番改造。 天火已经没办法将袁不归和那条魔蚕宝宝彻底焚毁,只能选择封印。 天赋钥匙和袁不归都容易封印,但那条魔蚕宝宝,国师尝试了不少办法,始终无法成功。 无计可施之下,国师以血脉咒将魔蚕封印在自己的身体里。 这种血脉咒是禁锢,也是一种献祭。 以自身血脉供养魔蚕,代价是魔蚕永远也逃不出这一道血脉。 “你知不知道白蛾子山,为什么会叫白蛾子山?”顾严没有回头,低声询问顾缠。 “外婆说,因为山上总有许多白蛾子。”顾缠知道这个。 从外婆的太姥姥开始,油女就住在那座山上,住了上百年。 一开始那座山没名字,后来才被称为白蛾子。 原因就是一到夏天,总是漫山遍野的大扑棱蛾子成群结队。 所以外婆才会特别讨厌小动物,在周围种满毒蘑菇,阻止这些蛾子靠近宅子。 唐励尧皱了皱眉:“所以,你们油人族都是那位大国师的后代?” “我是他的后代,她不算。”顾严扭头看顾缠,又问,“那你知不知道爸妈为什么给你取名顾缠?” 顾缠摇头。 “因为妈妈在怀上你的时候,总做胎梦。”顾严说,“她常常梦见一条类似于“蚕”的小虫子,一直在吐丝玩儿,可爱极了。” 当时薛仪婷就知道,肚子里这个肯定是个女儿。 “你出生以后,妈妈原本想给你取名顾蚕,又觉得不大好,爸爸才改‘蚕’为‘缠’。差不多的读音,还带个绞丝旁。”顾严沉默了很久,“懂了没?” 顾缠没有回答,她坐在床沿上,低着头一动不动。 好像懂了,也好像没懂。 每次突然接受大量信息时,她的脑子就不太能转的过来,需要时间慢慢捋顺。 顾缠感觉着,需要被蹀躞邪性寄生的是她,没准儿可以顺便开发一下她这生锈了的大脑。 唐励尧倒是听懂了,顾缠就是那条魔蚕宝宝。 他的脸色原本就不大好看,现在更是略微惨白。 并不是被吓到了,毕竟白镜寒猜测过她就是“油”,是个怪物,他早有心理准备。 他只不过是…… 唐励尧从小胆子就很大,唯独有点怕毛毛虫之类的虫子。 魔蚕是不是毛毛虫?这么一想,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顾缠抬头看顾严:“哥,你能不能说明白点,用我可以听懂的方式?” 顾严说了声“好”:“那你仔细听着,你现在是魔蚕,将来是魔蛾。咱们家祖传的‘油’,就是你的‘丝’。油为什么会怕火,因为飞蛾扑火,自取灭亡,明白了吗?” * 根据孟白的猜测,魔蚕会被释放出来,是蛇戒的灵性和薛丁香祖传的血脉咒相冲造成的。 薛丁香先后流产两次,和油没有多大关系,是灵蛇戒在和血脉咒对抗。 孟白当年赌气离开白蛾子山时,血脉咒早被冲开大半。 薛丁香生下薛仪婷之后,魔蚕开始苏醒,并且在漫长的寄生岁月里完成一次进化,令自己被薛仪婷生了出来。 魔蚕并没有进化成人类,因为油人本来就是半魔。 以上这些,都是顾严和简南柯几人潜伏在“学校”周围时,孟白找到顾严,面对面和顾严讲的。 因为袁不归当时已经注意到了油人,知道了“油”就是魔丝。 袁不归着急了,孟白也最终确定真相,并且不用再避开和油人接触。 他对顾严说:“至你这一代,诅咒算是解除了。” 魔蚕的变态历程:卵、幼蚕、结茧、破茧成蛾。 “等顾缠进入结茧期,便能够将你体内的油吸走,你就彻底自由了。” “那我该开心么外公?”顾严觉得很好笑。笑得他想流眼泪。 自从父母去世,他禁锢走顾缠的油,带着一身疤痕躲在那栋破楼里,受了十九年的罪,难道是为了获得自由吗? 油男短命,没人能活过三十岁,他对未来没想法没打算,活一天算一天。 唯一的心愿就是家族的悲剧能够离妹妹远一点,能远一点是一点。 结果到头来,妹妹竟然是悲剧的开端,是始作俑者。 他的付出,他遭过的那些痛苦,全部成为一场笑话! 有那么一瞬间,顾严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真的宁愿当初他爸没将他从火场救出来,怎么不把他直接烧死算了啊?? 孟白在他肩膀按了按:“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便没在劝他。 所以顾严那天晚上没给顾缠发表情报平安,坐在树上喝了大半夜的酒。 两三点时心中荒凉的实在难耐,拨通了顾缠的电话。 顾缠几乎是秒接通。 原本顾严是想痛骂她一顿的,都是你这只寄生魔物害了全家! 但顾缠的秒接,让他的恨意消减下来。 她喜欢早睡,也不爱玩手机。他知道,是因为自己没有报平安,她才会一直熬夜等。 第73节 顾严发泄似的质问,知道全家福里你为什么没有脸吗? 一句“你这该死的寄生魔物!”还卡在喉咙里,她惊慌失措喊的那几声“哥”,又将他喊的心软。 顾严逐渐平静下来之后,再约孟白见面。 他若不阻止,顾缠可能会死。 抛开魔蛾的极度危害性,本身就要被联合诛杀或者囚禁。 袁不归还在等着顾缠结茧,妄图夺走她的茧蛹。 因为袁不归融合进身体里的魔丝历经多年,已经即将消耗殆尽。他收集古董,正是为了养魔丝,怕魔丝损毁,一直不敢轻易冲破封印。 若得到顾缠的茧蛹,他冲破封印后,便能借她的茧蛹重塑身体。 无论怎样看,她似乎都是非死不可了。 “外公,我和你打个赌吧。”顾严对孟白说,“唐励尧这小子情感丰富,我们家小怪物和他共生以后,已经慢慢变的像个人了,她有自控能力,不会作恶。” “至于袁不归夺取茧蛹……我去和谭梦之交换,让蹀躞邪性寄生我,压制住我的油,没有全部的油,她无法完全结茧,对吧?” 孟白盯着他看半天:“顾严你究竟明不明白,她是魔蛾,不是你妹妹?” “那我亲妹妹去哪儿了?”顾严问他。 孟白回答不出来。 “她千真万确是我妈十月怀胎生出来的,除了她,我并不存在另外的妹妹了,不是吗?”顾严只需坚定这一点,心中便不会混乱。 不管她是什么,都是他唯一的妹妹。除非他死,谁伤害她就是他的敌人。 孟白:“话是这样说没错……” 顾严不给他反驳的机会,抓他弱点,打感情牌:“她还是我外婆养了十九年,亲手养大的外孙女。也是您的外孙女。您从来没见过我妈,她长得很像我妈。” 孟白无话可说,最终叹了口气。 接下来,两人商量对策。 先夺走简南柯几人的灵物,将他们囚禁起来。 顾严以自己换出谭梦之,灵魂体去往天火台,找裴家的老前辈,将所有一切和盘托出,请他帮忙。 裴老前辈通晓各家传信手法,分别以简南柯和裴东越的身份传信。 目的是为了让裴盛几人出山去抓顾缠。 不知情的裴盛几人,很真实的在狐狸脸面前做完了这场戏。 至于怎么会那么凑巧,全都聚在格斗场。 因为孟白就是秃鹫面具人,从中操控,自然可以“凑巧”。 有他和狐狸的渲染,袁不归再也沉不住气,火速赶往天火台。 他们在天火台对付袁不归,简南柯四个人则带着四灵物去“学校”救人,再抄他几处老巢,夺走那些蕴养他的灵物。 哪怕天火台内杀不了袁不归,等他回去也是元气大伤。 而袁不归即使收到消息,也不会离开,他势必要得到顾缠。 因为顾缠已经开始结茧了。 * 顾缠这会儿脑袋昏沉。 她需要缓一缓,甚至想要睡上一觉。 原来白镜寒的猜测都是真的,她就是“油”,是一个可怕的寄生魔物。 她担心自己会变成下一个“变态”的油女,根本是没有必要的。 她不会变成她们,是她们全都变成了她。 尤其是外婆,原本外婆和孟白过着神仙眷侣般的生活,但全都被她自带的魔性给毁掉了…… 是这样吗? 此刻顾缠的外表瞧上去十分平静,以至于唐励尧都没发现问题,拉过她的手,撩开袖子:“严哥,她皮肤下面出现的这些白丝纹路,就是在结茧?” 今日瞧着比昨日更加细密。 顾严“嗯”一声:“她动心了,一旦动心,就会想要结茧,因为魔蚕宝宝只有结茧化魔蛾之后,才有繁育后代的能力,这是她进入成熟期的标致。” 听起来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唐励尧感觉像是在听动物世界的解说,不太适应。 随后,他突然反应过来:“她动心了?想繁育后代?和谁啊?” 第44章 告白 顾严正惆怅,被唐励尧这句话问愣住了。旋即火冒三丈:“你说和谁,难道是和我?” 唐励尧这会儿没空理会顾严的情绪,迷惑过后,心脏在胸腔剧烈跳动几下。 他有种晕眩感:“我?” 视线从顾缠生满白丝的手臂,移去她脸上。此时他才隐约注意到,她平静的不太正常:“小缠?” 顾缠没有理会他,对顾严说:“哥,我一夜没睡,现在很困,可不可以先睡会儿?” 她需要休息一下,慢慢整理。 顾严脸色阴沉,有话想说的模样,又忍下来,穿墙而出。 顾缠沉默着脱掉外套,躺回床上。没被暖过的被窝,冷的像冰窖,她环抱手臂将身体弓成虾米,长发铺满枕头。 往常这种情况,唐励尧肯定是会躺进去当暖炉的。 现在他熄灭了煤油灯回来,踟蹰半天,坐在床边不知所措。 他估摸着乞丐捡了张彩票,突然中奖一个亿,大抵就是他此时此刻的心情。 既有惊喜,也有惊吓。 充满不真实感。 说起来,无论外貌还是家世,他从来不缺女孩子表达心意,何时起,他变得这样卑微了? “你是不是觉得很恶心?”顾缠背对着他,忽然开口。 “恶心什么?”唐励尧从沉浸中回神。 她向下蜷缩,脸埋进被子里,只将半个后脑勺露在外面,声音闷闷的:“我长出一身白丝,想和你繁衍后代这件事……” 她甚至都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动了心,本能就已经暴露无遗。 比一些只会用下半身思考的男人还恶心。 “你在说什么傻话?”唐励尧去拉她蒙头的被子。 她紧紧拽住不松手。 唐励尧强硬拉开,她又用双手捂住脸。 唐励尧说:“在认识你们之前,我一共只有两个好朋友,彭非和佟妮妮。” 他一贯比较欣赏独立自主类型女性,佟妮妮完全相反,整容没错,但她活着的目的,好像就是围绕着彭非转悠。 “但我还是喜欢带着妮妮玩儿,因为她有一个对我而言,非常重要的优点。” 真实。 即使容貌是假的,可她内心真实。 就是喜欢彭非,就是要整成彭非喜欢的脸。 坦坦荡荡,毫不遮掩。别人怎样评价她,甚至彭非最后会不会接受她,她完全不care。 佟大小姐的理念就是,老娘觉着快乐就完事儿了。 唐励尧从小最讨厌做作,讨厌繁琐复杂的、你来我往的人际关系。 他喜欢真实。且有足够的经济条件去追求真实。 “你也很真实。”唐励尧回想当初,“你哥骂你是个没情绪的怪物,你转头就能一字不差的全部告诉我。” 看到人间悲惨,毫无同情心。 抚养自己的外婆去世,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她从不介意将自己的‘缺点’或者‘阴暗面’暴露出来。 而这些都没让唐励尧觉着可怕,因为在他身处环境里,听过见过太多比顾缠更夸张的人。还特别善于伪装。 “所以啊,我甭提多喜欢你这身白丝。”唐励尧看着她捂脸的手,手背皮肤下,也开始爬满丝线纹路。 之前说这些丝线时髦都是在安慰她,现在却是发自内心的感叹:美,绝美。 毕竟每一根丝线,都是她对他动心的证明,哪里会恶心? 说完该说的,他沉默下来。没再像从前一样,非得劝到她听进去为止。 顾缠慢慢松开捂住脸的手,转头看他。 原本想问他说的是不是心里话,又觉得不用问了。 他先是盯着她手背上的丝出神,她转头后,又开始盯着她的脸。 嘴角微微翘起,略长的眼尾也有些上挑,毫不遮掩他的愉悦。 顾缠有被安慰到。对她来说,这世上最重要的两个人就是顾严和唐励尧。 只要他们两个看待她的目光没有改变,那么,不管她是人是妖是魔,她就还是她,没有什么改变。 一瞬间里,她又生出一丝疑惑,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对唐励尧动心? 他这个人总是没心没肺的,当时出了事故人躺在医院抢救,灵魂出窍,都快死了,还在那栋小破楼里和顾严贫嘴。 之前被唐律拉去阳台,回来沮丧大半天,第二天起床好像又全忘记。至今顾缠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每一次问都被他忽悠过去。 顾缠逐渐明白,他不是天生乐观,而是善于自我压抑。 第74节 真正乐观的人,不会从小建立一个秘密邮箱,整天假装父母、假扮上帝给自己发邮件。 他说他喜欢“真实”,大概是他本身有点虚伪。 为了读顾严代笔写的那封邮件,将秘密邮箱找回来的那个晚上。他好奇,翻了翻从前写的东西,顾缠也跟着瞄了两眼。 有一封是他以叶美娜的口气写的,大概内容是:妈妈很讨厌你爸,又必须和他培养感情,都是为了你啊儿子,为了让你感觉到自己和别的小孩子一样,有一个温馨的家。 所以你要乖,要配合妈妈。让咱们一家三口,看上去就像真的一家三口…… 当时唐励尧还很尴尬,赶紧“x”掉不让她看了,解释说:“这是他们俩建立革命友情之初,现在没那么假了。” 之后她中了黑油邪术,他因为不信任她而自责,随后再也没有犯过同样的错误,一次都没有。 和他在一起,永远都不会让你因为他的问题而难过。 更别提这一路对她的照顾和陪伴。 这么好的唐励尧,她会动心,哪里不正常? 顾缠伸手推了一下他的胳膊肘:“那你呢?” 唐励尧微愣:“我什么?” 顾缠的脸色有点垮,唐励尧明白过来,她在问自己有没有对她动心。 这问的不是废话么? 在白蛾子山和阿洋斗气那会儿,谁看不出来? 他还没答,顾缠拉起他的手问:“如果你也是魔蛾,会不会像我一样结茧?会不会也有冲动想和我繁育后代,哪怕繁育完可能会死亡?” 当顾严点醒她之后,她好像立刻就能代入“魔蛾”的思维。 唐励尧却被问怔住了,他又不是魔蛾,无法理解这种思维,心道咱俩没必要为了生个孩子双双去世吧?? 眼瞅顾缠握着自己的那只手渐渐松开,唐励尧换个话题:“你前几天夜里问我,如果咱们之间没有绑定在一起,我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陪伴你。我是真没想过,因为我做一切事情,都没想过咱们的共生关系……” 单纯就想陪着她,保护她,哄她开心,好像全都是他应该做的。 像吃饭喝水一样自然,哪里会去想太多? 这番话显然说动了顾缠,不再纠结之前的问题。 虽然惨白的脸上仍没笑意,却也不再那么苦大仇深。 屋外起风了,从窗缝透进来,将火炉子吹的火光摇曳。 顾缠看着墙壁上他摇晃的影子,说:“这样不公平。” “什么?”唐励尧发现自己现在跟不上她跳跃的思维。 “我的感情全写在皮肤表面,被你瞧的一清二楚。”顾缠指的是这些白丝。 但她想知道他的感情,就得张口去问。不公平。 “这还不容易。不就是‘写’么,我也可以‘写’。”唐励尧太了解顾缠的喜好了,立马拿出杀手锏,“等咱们从天火台回家,我将我名下的股份全写你名下去,还有我的那些不动产,也都写你名字。” 顾缠对股份和不动产的价值没概念:“那是多少钱啊?” “你还真问住我了。”唐励尧耸了耸肩,“股份有唐家的,也有我妈给我的。不动产全是我爷爷和外公每年送我的生日礼物,有些在国外,比如酒庄之类的我连去都没去过……” 顾缠眼睛一亮,又假装不在意:“你可真是个败家子,说送就送,难怪在家总挨骂。” 唐励尧呵一声:“有人嘴上骂我败家子,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顾缠反驳:“我哪有高兴?” 唐励尧指向她嘴角:“瞧你口水都流出来了。” 顾缠下意识抬手去擦,知道被他骗了,生气的曲起膝盖用力顶了一下他的后腰。 他笑起来。 顾缠抿抿唇:“我真得睡一会儿了。将军晚上应该还会来找我,不知这次耍什么手段,我需要养一养精神……” “等会儿要不要喊你起来吃早饭?”唐励尧低头看表,快五点了。还有一个半小时就会送来早饭。 “不用了。”顾缠喊一声“冷”。 唐励尧将棉被拉倒她下巴处,掖了掖被角。 顾缠嘴唇微张,想喊他上床来。 她冷,身体冷心也冷,想像从前那样抱着他,从他身上汲取温暖。 却卡在喉咙里说不出。她往里侧挪挪,拍了拍身边空出来的位置,也不去看他,转身面朝墙壁。 唐励尧意味片刻,问道:“你确定你是真想睡会儿?” 问完,他的脸先发烫。 “……”顾缠脊背僵了僵。一直以来他们都奔着必须互相喜欢这个目标努力,以便今后的共生生涯能好过一些。 怎么现在反而比之前更差,好像没办法好好相处了,说什么干什么都很古怪。 唐励尧呼了口气,去拉外套的拉链。 两个人从来没注意过,这拉链声音竟然有点刺耳。 谁知道拉下来一半,唐励尧又给拉上去了:“我先去院子门口写几个字,让他们等会儿别送早饭来了。” 说完他出门,来到院门口,小声喊:“严哥。” 顾严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冒出来,不认识他似的:“你最近长本事了,竟然可以发现我?” 之前以人的姿态,他都发现不了。灵魂体更难发觉,他竟能察觉。 唐励尧想说大哥,刚才你的杀气都快把房顶削了好吗? 惊的还以为是将军杀来了,再一想应该是顾严。 顾缠刚接受这样的信息,尚未稳定下来,顾严不可能放心,不会走太远的。 “她怎么样?”顾严问。 “目前看上去还好。”唐励尧说。 “真麻烦。”顾严往屋子望一眼,又瞪向唐励尧,恼火又无奈。 魔蛾族已经没有雄性了,如果顾缠没有和唐励尧绑在一起,以顾缠感情淡漠的性格,应该不会对谁动心,也就不会结茧。 一辈子就这样迷糊过下去也说不定。 哪里会遭遇现在被将军夺茧蛹的危机? 怪谁,这也怪不得唐励尧,是他挑的人,还费了好大工夫,才让唐励尧点头的。 顾严烦躁的想杀人,警告他:“我外公说,魔蛾化茧之前没有繁衍能力,但我妹是进化体,不知道有没有。也不知你被改造过之后算不算……” 唐励尧听着。 “最重要的是,是不知她会不会繁衍即死……”顾严停顿了下,让他一个做哥哥的说这种话,难堪又折磨,“总之你给我忍住了,在没有确定之前,千万不准碰她。” 唐励尧答应的爽快:“我明白了严哥。” 顾严指责:“你这敷衍的样子也未免太明显了吧!” 唐励尧哪里是敷衍,他想问顾严,是不是不知道有种计生物品叫避孕套啊? 还是算了吧,他怀疑顾严会当场将他阉了,再说一句“老子看你怎么用!”。 第45章 女王 当然,这说的都是从天火台出去之后的事情。 这座小破村庄每个角落他和顾缠都逛过了,没有商铺,买不到。 村子里居住的也都是一些少年人,想借都借不来。 唐励尧在心中胡乱寻思时,顾严越瞅他越不对劲,目光倏然一沉:“你只知雌性魔蛾繁衍即死,那雄性魔蛾的生命历程你知不知道?” 唐励尧回神:“?” 顾严微微眯起眼睛:“雄性魔蛾比雌性死的还早,交配完立马死亡,连老婆怀上没怀上都不知道,就去见阎王了。” 眼见唐励尧的下巴越收越紧,顾严阴森森一笑:“你是被油改造过的,心里再清楚不过,你的身体机能和正常人类已经不一样了,说是半个魔蛾族也不为过。” “我妹是进化体,繁衍过后未必会死,你死不死那就难说了。” 唐励尧:“!!!”难怪刚才顾缠问他愿不愿意为繁衍付出生命,他还以为只是一个假设! 这特么公蛾子比母蛾子还更惨?不过公蛾子为什么会死啊? 难道像螳螂一样,母螳螂会将公螳螂吃掉? “她难道会吃掉我?”唐励尧这会儿好想拿手机百度一下,做个参考。 顾严忽觉不适,抄起手蹲在雪堆里,呵呵笑道:“我怎么会知道。” 唐励尧低头瞧见他似乎在隐忍痛苦:“怎么了严哥?” “我体内的‘油’想要朝她倾斜。”顾严看向前方的平房,“幸好被蹀躞邪性压制住了。” 唐励尧担忧:“瞧你这幅样子,能压下来多久?” 顾严说:“最少也得压到‘将军’暂时没有威胁性,才能放心将油完全转给她,让她完成结茧。” 因为从魔蚕结茧到破茧化蛾,中间是需要时间的。没人知道需要多久。可能两三天、两三个月,也可能两三年。 即使顾缠结茧时不像蚕一样,需要用丝将自己包裹成一个蛋,陷入沉眠。大概也会躺在床上不能动弹,处于任人宰割的状态。 “但你这……”唐励尧瞧他都出现虚化了,能熬多久? “平时不会这样。”顾严思忖着问,“刚才,她是不是和将军的魔丝接触过?” “对。”唐励尧点头。那会儿将军的魔丝从缝隙中渗透进来,顾缠身体里也钻出一缕魔丝,两缕魔丝接触过。 顾严:“那就对了。” 将军的魔丝是从魔蛾身上剥离出来的,应该印刻着一些信息,她正在接受这些信息。 唐励尧往回走:“我去叫醒她。” 第75节 顾严在背后道:“这是她重塑‘人格’的必经之路。” * 唐励尧推门出去以后,顾缠放松下来,立时疲惫不堪。 闭上眼睛,迷迷糊糊的,满脑子都是火焰燃烧的声音,以及“噼啪”炸裂的声响。 是火炉子出问题了? 她挣扎着睁开眼睛,发现身在一片丛林里,树木参天茂盛,生机勃勃。 又入梦境了,这次毫无惊恐感,只觉得好烦。 她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摆出一副爱咋咋的态度。 不一会儿,一只小飞蛾挥舞着翅膀从丛林深处飞来,在她鼻前盘旋。这小飞蛾躯干为乳白色,翅膀却流光溢彩。 魔蛾? 顾缠以为顾严讲故事时,使用的“流光溢彩”只是一个形容词,没想到翅膀表面真有光芒,就像彩色的萤火虫。 从空中飞过时,还拖着漂亮的光尾。 真是魔蛾?顾缠不太确定,明明就像小精灵般美丽。 难道说像菌类似的,色彩越缤纷,毒性越强? 那只魔蛾围着她转了好几圈,才往前飞去。 顾缠犹豫,但这种感觉太亲切,她无法自控,不由自主跟着走。 穿梭于丛林,她的心情也跟着舒适起来。从白蛾子山去榕州的时候,就总觉得榕州的天空是灰暗的,夜晚也没几颗星星,比起来白蛾子山相差太远。 她还是更喜欢山村,可惜山村里有钱人真的太少了。 她追着魔蛾走了没多远,天色便从黄昏转入黑夜,魔蛾领着她来到一棵古树前。那棵古树得有七八个人合抱一般粗。 她听见“嗡嗡”振翅声,倏地满树发散出光芒,只见无数魔蛾从树枝各处飞起! 顾缠一瞬屏住呼吸,痴痴向前走,她内心涌出强烈的愿望。 她也想生出翅膀,加入它们。 但她好像依稀听见顾严的声音,就像每次他伤疤扭痛时,发出的低吟声。她停下脚步。 便在此时,一道闪电划破夜空,骤然劈在这棵古树上! 瞬间火光冲天,绕树飞舞的魔蛾群来不及逃离,被火焰吞噬! “噼啪”声响,是它们身体被焚毁时发出的。 顾缠惊恐后退。 听见一个声音怒而质问:“你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后退吗?” 迎着火光走来的,还是那件黑斗篷。 是“将军”袁不归,顾缠警惕着继续后退:“你站住!” “我们既然可以建立联系,说明你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黑斗篷的声音满是失望,“无论自以为是袁宝宝,和袁不归之间的父女情。还是知道自己身为魔蛾族,和人类是仇敌,似乎都无法动摇你的内心,对不对?” 顾缠听这话觉得奇怪:“你不就是袁不归吗?” 黑斗篷不曾言语。忽地,一对儿闪耀夺目的光翅从他蝴蝶骨处伸展而出! * 这时候,简南柯几人已经硬闯“学校”,以四灵物击碎了这里的邪魔与邪性武器。 然后报警,余下的人类“刽子手”交给警察解决。 可惜了,有太多的死无对证,不知道最后会怎样处理。 “他们活不了的。”白小禾笑嘻嘻的对手指,“他们身上都沾满怨气,接触过我之后,怨气都活了过来,不知道会怎样报复他们,我很好奇呢。” “你这小孩子杀性真的太重了。”耿陈拍了拍他的后脑勺。 “他们根本不算人,怎样惨死都不为过。”谭梦之是从“学校”走出来的,没有人比她更了解里面的黑暗与惨无人道。 上车之后,简南柯问:“下一站去哪里?” 谭梦之拿过他的手机,重新锁定一个导航目的地:“这里。” 简南柯疲惫不堪,一句废话也没有,启动越野车跟着导航走。 “你们都休息会吧,接下来去最后一个地方,或许更危险。”坐在副驾驶的谭梦之,扭头对后排的三个人说。 裴东越已经闭上了眼睛,四个人里他是唯一负责干架的,基本上每次都是一打十,若不是从小都是这样操练过来的,早累趴下了。 “最后一个地方?”耿陈被横肉挤成一条缝的小眼睛亮起来。 不容易啊,终于快结束了!以为他弹琵琶不累吗,那造型跟练瑜伽似的,这阵子他起码掉了二十斤肉,可得回去多吃些补一补。 “嗯,下一站是袁不归的老巢。”谭梦之说,“你们只用潜进去,将他收集的古物都带走,让他无法再养魔丝就行。” “学校”与将军的老巢并不远。 他们手中有孟白绘制的地图,轻易便能避开邪术陷阱和电子监控,来到那栋大别墅附近。 谭梦之帮不上忙,藏起来。 他们按照地图标示,从一个死角甬道而入。 裴东越接连放倒了好几拨巡逻的人。 用了将近两个小时,才走到地下室的入口。往下是盘旋状的楼梯,类似高塔,也不知究竟有多深。 刚踏上楼梯,他们手中的四灵物就开始剧烈颤动。 简南柯挂在手腕上的怀表,表盘玻璃直接四分五裂! 足见这里的邪性有多强! 耿陈看着楼梯两侧墙壁悬挂的古画:“这些要是全都能拿出去卖掉,咱们发大财了。” 裴东越瞪他一眼。 “你这人还真像是茅坑里的石头,一点幽默也不懂。”耿陈说说而已。 “别贫嘴了。”简南柯提醒他们。 小心翼翼下到最底层,四人走过一个拐角,进入一处开阔空间。 呈长方形,至少半个足球场那么大。 地面散落着数之不尽的古物,正中有座被锁链木柱围住的巨大神龛。 白小禾身体弱,经受不住,额头冒出冷汗:“好强的邪气……” 简南柯观察:“这神龛好像快困不住他了。” 裴东越:“咱们有四灵物在手,能不能试一试加固封印?” “不行。”简南柯摇头,“咱们没有经验,不知道这道封印的原理。万一操作不当,搞不好弄巧成拙,将封印冲开。” “对啊。”白小禾跟着说,“听谭姐姐的意思,我家的灵蛇戒,不就冲开了油人家族的血脉封印?这神龛也是那位古蜀地大国师封印的,好像与咱们的四灵物相冲。” 耿陈摸着下巴上的褶子:“你们说说,如果搞个导弹过来直接把这轰了,能不能把他炸死啊?” “开始吧。”简南柯示意他别废话了,朝白小禾伸出手。 白小禾背了个皮卡丘图案的小书包,书包里装了四个编织袋。 一人一个编织袋,再将手中灵物当成生命探测仪,一一绕过地上的古物。 将那些“活性”强的古物,装进编织袋里都带走。 “活性”弱的没必要。 这里像一个巨大的藏宝库,零零散散几千件古物,还有大量铜钱币,根本不可能全部带走。 连筛选都是一件大工程。 简南柯正仔细探索,耳边察觉出一点细碎的声音。 直觉促使他转头看一眼神龛。 神龛上有两扇对开门,被一道铜锁封住。对开门合拢的并不严实,有一道细细的缝。 简南柯隐隐有种感觉,有双眼睛,正透过那道缝看着自己。 “‘将军’真的去天火台了?”他在心里琢磨。 应该是真的,“将军”附身狼脸,带着狐狸脸和秃鹫脸、也就是孟白离开的。 故而他们一路杀过来,也没见那三位执刑官露面。 而且来的路上,他还和自家大伯联系上了。说顾缠已经开始被“将军”骚扰,确定是“将军”本人。 他们连夜向天火台外搜索,的确发现三道踪迹,应该就是他们三个。 耿陈突然说:“我怎么总觉得背后发毛啊?” 简南柯忙朝他看过去:“你也有这种感觉?” 吃力拖着小编织袋的白小禾也说:“我同样有这种感觉,说不上来,心头发毛……” 他们三个一起看向裴东越。 裴东越黑沉着脸,其实他的感觉比他们三个还强烈,怕被说怂,才一直没说话。 “怎么回事?”这是不是四灵物的危险预警?简南柯再看一眼那神龛:“走!不拿了!快走!” 他直接扔了编织袋,示意他们也扔掉。 裴东越辛苦搞了半天:“什么都没发生,单凭预感就放弃?” 但他们三个人都跑了,他也只能跟着离开。 几人原路返回,快速上楼梯,才发现进来时的“门”不见了! * 顾缠陷入的邪术梦境中。 伸展出光翅的“黑斗篷”,慢慢放下他的斗篷帽檐。 第76节 他二十几岁的模样,脸色苍白的不见血色,和顾缠从前一样:“我并不是袁不归,我和你一样,是魔蛾。” “你少来骗我!”顾缠被他骗过一次,现在他的话,她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 她往回走,想回到原点,那里应该可以离开梦境。 “我说真的。”他看着她的背影,“你应该已经知道,袁不归当年保留了一份雄性魔丝,和一只刚出生的雌性魔蚕。他和魔丝融合,变成怪物。” “那份魔丝是属于我的,你应该还知道,魔丝在,我们是可以复生的。”他继续说,“所以袁不归被封印囚禁的过程中,我以他的身体做茧蛹,再次复生。” 顾缠瞳孔一缩,顿住脚步:“不是只有没繁衍过后代的雌魔蛾才能复生吗?” “谁告诉你的?”他问。 顾缠当然不会说。 他道:“只要没有繁衍过,雌雄都可以。但复生后,我也无法离开神龛,和袁不归一起被困在神龛里……” “一起?”顾缠回头,“你竟然没下手杀他?” 顾缠对那段历史没印象,但他成年了,心中难道没有被灭族的仇恨? “杀袁不归有什么用?”他说,“真正的仇人是大国师,而且他还算保留了咱们这一点血脉,不是么?何况我也杀不了他,只能和他同归于尽。但我不能死,我还得找你,于是和他形成了一种默契……” 顾缠判断不出真假,如果他说的都是真的,那意味着……“‘将军’有两个?!” 而孟白不知道将军有两个?! “对,‘将军’有两个,我和袁不归都是。”他嘴角勾出一抹讥诮的笑,“但我们身边那个内奸并不知道。他以为‘将军’出来了,其实是我出来了,袁不归还在神龛中。” “他们以为所有的压力,全都集中在了天火台。”但并不是,“我们放弃了长久以来打下的根基,目的就是为了引那四个小家伙过去,以他们手中的四灵物,以及他们的鲜血,破除最后的封印。” 顾缠心道完了这次! “我和袁不归已有协议,他不敢抢夺你的茧蛹,你可以大胆结茧。我们找你,只是我必须找到你。我们是这世上仅存的一对魔蛾,我们不死,魔蛾族生生不息。” 光翅扇动,他不断朝她迈进,微笑着伸出手,“我来迟了,我的女王。” 第46章 习性 面前这个疑似“雄性魔蛾”的怪物,繁衍欲望全都写在脸上,顾缠感觉好恶心。 甚至开始质疑唐励尧不觉得她恶心,根本是在撒谎。 顾缠继续后退:“你先站住!”她想离开,也想知道更多,并没有退的太远。 他的笑容僵在脸上,踟蹰着停下脚步。 顾缠感觉他情绪不太稳定,不想刺激他:“能不能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他似乎一愣:“我们从来不需要名字,我没名字,你想怎么喊我都可以……”默了默,他扭头看一眼身后熊熊燃烧的古树,“或者叫我灰烬?” 顾缠:“你被抽丝时,已经是魔蛾了?” 灰烬点头:“嗯,对。” “你是不是有喜欢的……”顾缠措辞,“异性?”不是说动心才会结茧的么? “不一定。”灰烬耐心解答,“到了成熟期一定会结茧,动心只是会提前。” 顾缠问:“那你喜欢我吗?” 灰烬对天发誓:“我将绝对忠诚。” 言下之意就是不喜欢,顾缠道:“你无所谓,但我有对象了……” 灰烬打断:“你养的那个傀儡?你和我繁衍族群,一样可以将他带在身边,这不冲突。” 顾缠:“???”她听到了什么? “你脑子是不是有毛病?”顾缠常被说脑子有病,她隐约有意识,但始终领悟的不够清晰。现在从他身上突然顿悟,“而且你图什么?” 如果他真是魔蛾,即使进化过,繁衍也是存在死亡风险的。 “你艰难复生,又被囚禁好多年,费尽心思的找我,就只为了和我繁衍族群?哪怕会彻底死掉?” 顾缠说完,仔细观察灰烬的表情。 他好似觉得她的疑问十分可笑,非常难以理解。 “难道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灰烬反问,“魔蛾族就剩下我和你,这难道不是我们的责任?” 眉头皱出一道沟壑,顾缠无法理解,下意识摇头。 灰烬难以置信:“你能够眼睁睁看着我们的族群真正灭亡?!” 顾缠无动于衷。 “你是待在油人血脉里太久,被人类驯化,也觉得咱们魔蛾族不该存在是吗?”他痛心疾首。身后燃烧的古树“噼啪”爆裂,火球四散! 顾缠跑远躲起来。驯化?真能胡说八道。 就算她和灰烬都是人类,地球毁灭了,只剩下他俩,她恶心他,一样不和他生孩子。 见吓到了她,灰烬立刻收敛:“对不起,这不是你的错,我不该对你发脾气……” 服软太快,顾缠更觉得他恐怖,不知道是不是被封印太久,他好像真有病,喜怒无常的? “没时间了,你快跟我走吧……”灰烬劝道,“等真相暴露,你留在天火台会很危险!” 顾缠说:“谁知道你是不是又在诓我?” 之前还在假扮袁不归,说是她爹,连着吓她两个夜晚。 现在又变成了她的同族,谁敢轻易相信? “我们是为了让身边的内奸确信,将军真的出来了。”灰烬解释,“我不喜欢和人类打交道,身处神龛,都是由袁不归负责与组织成员交流。” 内奸不是狐狸就是秃鹫。 “我在施展邪术时,他二人从旁协助,都可以感知。”不想让内奸产生疑心。 也是做给天火台内部的人看,因为不确定他们会不会和简南柯几人互通消息。 总之所有一切,都是为让简南柯几人认定,“将军”确实不在神龛内。 “现在不用再演戏了。”灰烬说,“因为我和袁不归彼此存有感应,那四个驱魔族逃不掉了。” 顾缠觉得这件事应该是真的。 因为他讲述时语气平静,不见波澜起伏,仅仅是在陈述事实。 灰烬讲述完,忙又说:“等事情暴露,驱魔族一定会拿你来要挟我,你还没有化蛾,会有危险。” “快随我走。”他瞬间来到顾缠面前,再次朝她伸出手。 但两人中间有一层无形的屏障,他手伸过来时,顾缠发现空气浮现一层水波。 她懂了,只要她握上这只手,就会像顾严说的一样,瞬间被他拽出去几十公里远。 “如果你是因为担心我的安全,想带我走的话,真没必要。”顾缠撵他走,“唐励尧会保护我,用不着你来多管闲事。” “你怎么就是不懂呢?”灰烬的手依然悬在半空,“你不会以为他对你的感情是发自内心的吧?” 顾缠心中一颤:“你什么意思?” 灰烬面无表情:“等你化魔蛾之后,你试着解除与唐励尧之间的傀儡契约,再看他的态度。” 顾缠眼睛睁大:“还可以解释?” 灰烬说:“一个富豪人家的公子哥,凭什么对你一个异种妖魔这样顺从?他是被他身体里的油、你的丝影响了,知道么?” 他说一半不说了,顾缠追问:“你解释清楚!” “我现在没时间和你细说,反正对伴侣忠诚,是我们魔蛾族的雄性本能。”灰烬将手收回去,蓄力一拳再打过来。 明明是在空击,但他面露痛苦。 他是想用暴力将两人中间这层屏障击碎! 顾缠动弹不了。看着他快速挥拳十几次之后,她已经能感受到了拳头挥出来的风! 但这拳风来得快散的更快,他突然消失了! * 雪山脚下一个废弃的破庙里,灰烬从狼脸身体里醒来,胸口像是被重重锤了一拳,痛的连连咳嗽。 秃鹫和狐狸原本都在这里守护他,现在只剩下他自己,便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试图强行将顾缠拉过来时,被内奸察觉到异常,出手阻止了他。 “‘将军’?!”狐狸折返回来,满脸懵逼,“刚才……” 秃鹫突然对“将军”出手,他甚至都没反应过来,秃鹫便跑了。 他追出去,没追上,不敢离开‘将军’太远,只能先回来。 灰烬“哦”一声:“原来是他,是我们大意了。”其实狐狸才是他和袁不归的重点怀疑对象。戏太多。 他用手掌撑了一下地,站起身:“你在这里待着,我出去一趟。” 狐狸脸问:“您去哪里?” 灰烬:“天火台。” 她不肯相信,那他就正大光明的杀进去,当面再说一次。 狐狸脸不满:“为什么不带我去?”瞧不起他? 灰烬还真是瞧不起他。 * 顾缠从床上爬起来时,已是日落西山。 唐励尧不在房间里,她没穿羽绒服,套上棉靴直接开门出去。 唐励尧扫清了台阶上的积雪,正和顾严一起坐在台阶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当顾缠出现在两人面前时,他们的眼神中都透露出些许紧张。 尤其是唐励尧,见她只穿一件单毛衣,立刻脱掉身上的羽绒服将她包裹起来。动作有些小心翼翼。 第77节 顾缠心中莫名难受,想问“你们是在担心我背叛么?” 到底没问,她讲重点:“哥,告诉你一个糟糕的消息,‘将军’可能有两个。来骚扰我的不是袁不归,袁不归还在神龛中……” “两个?”唐励尧惊诧。 “什么玩意儿?”顾严瞬间起身,“你确定?” 顾缠说“确定”:“简南柯他们几个危险了……” 谭梦之估计身在外围,如果简南柯几人连带着四灵物,一起完成献祭,袁不归从神龛里出来,谭梦之怕也逃不掉。 听她讲完,顾严的下颚线越绷越紧。 顾缠知道他慌了,制定计划有他一份。他们几人虽有判断能力,但若因此丧命,他还是会内疚自责。 白小禾、耿陈、裴东越都好说,但在他心中是将简南柯当朋友看待的。更别提陪伴他长大的谭梦之了。 “严哥你还愣着干什么?”唐励尧难得有机会催他,“快上山告诉裴家那位老人,看看还有没有办法啊?” 比如提供远程协助? 距离未免太远,估摸着悬。 那只雄魔蛾既敢明目张胆说出来,应是已有十足把握。 “你住的这间平房是整个天火村法阵的最中央,你待着房间里不要出来。”顾严命令顾缠。又告诉唐励尧,“你看好她!” “我知道。”等顾严身影消失,唐励尧拉着顾缠回房间。 他冻得瑟瑟发抖,进屋之后先拿着顾缠扔在椅子上的羽绒服去火炉子上烤一下。 烤暖和了才让顾缠换上,穿回自己的。随后出门“吼”了一声送饭,又回来倒杯热水:“你先喝点水润润嗓子。” 顾缠在椅子上坐着,默默看他一通忙碌。 等他将水杯递过来时,她凝视着热水在搪瓷杯里的波纹,没有接。 她在回想第一次见到他时,他正打算从疗养院启程回市区。 秘书和家政忙忙碌碌,大少爷穿的时髦洋气,戴着一副连细链的金丝眼镜,满脸的桀骜不驯。 现在比这从前,好像真的变了不少? 难道“油”不仅令油女性情大变,也会影响到傀儡? “小缠?”唐励尧心中担心简南柯几个人,这会儿更担心她的状态,“我原本打算叫醒你的,但你哥说……” 顾缠接过水杯,捧着暖手:“除了坏消息,我其实还有个好消息。是关于你的。” 唐励尧:“什么?” 她指了指小木桌对面;“你先坐下。” 干嘛突然搞这么正式?唐励尧心头虚得慌,早晨他们互相表白时都没这样严肃。 而且在她入睡之前,他们两人之间好像还有点羞涩的小暧昧流淌。 一觉醒来急转直下,疏远的比从前还不如? 刚落座,唐励尧的脊背一瞬僵直。 她该不会受到那只雄魔蛾的蛊惑,打算和他一起去为族群发展做贡献吧? 自己早上才交的女朋友,傍晚就被分手了?还是以这种荒诞的理由? 顾缠却说:“我得到一个信息,等我化蛾之后,有能力解除和你的傀儡关系,你就不用再和我绑定共生了。” 唐励尧一下愣住了:“真的?” 她问:“开不开心?” 唐励尧思忖:“我说无所谓你信不信?” 顾缠:“早上你和我说,你为我做任何事情都像喝水吃饭一样自然?” 唐励尧:“没错啊。” 顾缠陷入沉默。 她的怪异越来越明显,唐励尧坐不住了:“你怀疑我撒谎?” 顾缠摇头说“没有”:“那你想过原因没?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唐家大少爷,到现在端茶倒水暖被窝的仆人,细心的连职业家政人员都比不上了? 唐励尧越来越猜不透她的想法:“还能有什么原因?” 顾缠渴得慌,喝了几口水:“为什么油女傀儡会被称为油奴?也许……你不仅被改造了身体机能,连习性都被影响了……?” 她自己想不通,就想说出来和他讨论一下。 又怕他接受不了,说的比较隐晦,“你知道吗,我们魔蛾族的雄性有个共同特点,对雌性保护,对伴侣忠诚。” 唐励尧耳后青筋霍霍跳了几下:“你的意思是,怀疑我对你好,都是被‘油’改造出来的,贴近你们魔蛾族的雄性习性?” 这时候外面突然一声巨响,像是惊雷,也像是哪里发生了爆炸! 唐励尧骇然起身,走去窗边。透过四道窗格子,瞧不见哪里出了问题。 “啪”的一声,一只小飞虫撞在玻璃上,嘶嘶冒出黑烟。 “啪啪”再两只,旋即窗外聚集一大片。 顾缠心头一跳:“是他来了。” 唐励尧安慰:“没事,天塌下来还有山上的大佬们顶着。” “其实我觉得,我不能只躲着,该去见见他。”顾缠说出自己的想法,“现实里更好判断他到底有没有说谎。” 如果都是真的,灰烬愿意为她结茧贡献力量,她又不吃亏。 至于繁衍后代,等她化魔蛾之后,灰烬就打不过她了,还不是她说了算? 魔蛾族的雌性好像都比雄性厉害。 唐励尧问:“你现在好像很着急化魔蛾?” 顾缠说:“如果没有被袁不归夺茧蛹的风险,当然越早越好了。我哥就不用这样辛苦。你也不用再当傀儡……”弱弱补一句,“而且我挺想知道,等你没了‘油’,会不会还像现在这样对我,会不会变正常……” “我变哪门子的正常?”听见她这话,唐励尧简直好气又好笑,“我这人从小就特细心,一直是我引以为傲的优秀品质,怎么就成了你们魔蛾族的习性了?” 小时候为了叶美娜多陪他,每次叶美娜回家,他常会端茶倒水,为她捏肩捶背。 跟在唐正清身边,老爷子年纪大了,日常饮食起居也都是他亲力亲为,去哄老爷子开心。 “不然我妈能叫我甜甜吗?”唐励尧站在窗口,质问她,“以前和你又不熟,当然不会太照顾你,现在心疼你对你好,反倒成了我不正常?你这女人是不是太不知好歹了啊?” 顾缠被他一通指责,好像有道理:“你先不要说话,让我想一想……” “你想个鬼,我现在真听你的话闭上嘴巴,是不是也成了我反常的证据?”唐励尧必须说清楚。 其实难怪她会疑神疑鬼,他自己也曾疑惑过。 “油”会令他们产生繁衍的欲望,是不是还会左右他的感情,对共生的另一半产生虚假的爱情。 但变没变他自己不知道? 感情是真是假他自己分辨不出来? 那他得有多废物? “这话谁说的,那只雄蛾子?”唐励尧打死不承认自己早怀疑、早分析过,将锅全甩出去,“我被改造的贴近他们雄蛾子的习性?让他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你倒是告诉我,你从哪里确定他们对待伴侣会像我对你一样?” 顾缠思考一会儿,站起身走过去抱住他,将脸埋在他颈窝里:“别生气。” 她只是心中不安,一夜之间自己换了个物种,从人变成妖魔,有些彷徨不定。 被她一抱,唐励尧的火气就散了。连带着骨头也快散了,揉揉她的后脑勺:“你能理清楚自己就好,别搁这儿瞎琢磨我了,我干什么,心里从来都有数。” 顾缠点点头:“你对我发脾气,我又感觉你没变。” 唐励尧真想翻白眼,他算看明白了,这女人的“霸总”病已经深入骨髓无可救药,竟然还有受虐倾向? “不用感觉。”他嗅嗅她发间的香味儿,“阿洋不比我还懂得照顾你?难道他也受影响了?” 顾缠这下彻底信了。对,阿洋还会给她煮饭吃呢,唐励尧一直没学会。 唐励尧在她背部一拍,警告道:“在我怀里想别的男人,过分了啊。”又将她抱得更紧,好像一松手,她真会化为小魔蛾飞的无影无踪。 心静下来以后,顾缠慢慢想到一件事情,忽然松开他,往门口走:“我还是得去见见他。” 唐励尧忙拉住:“说不通了是不是?” “灰烬对我说,他和袁不归之间存在感应。”顾缠认为这或许是一个机会,“那么是不是可以通过他影响到袁不归?” 虽然不知道作用有多大,但多少可以帮上简南柯他们一点忙? “你可真是越来越机灵了。”唐励尧认为有道理,“那你准备怎么操作?” “不知道,咱们先过去看看再说。”顾缠想开门出去。 唐励尧为难:“你哥说不让咱们出去……” 顾缠拉拢他:“我哥代入的是我爸的角色,总觉得我还是个小孩子,什么风雨都想替我扛。” 可他也只比她大了几岁而已啊,“从今往后,我真不想他再那么辛苦了。” 唐励尧考虑了会儿:“好吧。” 他二人一起出门,天色已暮,村子里飞舞着无数飞虫。 唐励尧释放出“油”,拳头如同火把,飞虫无法靠近他们。 “应该在山上。”顾缠指着东面雪山,那里有丝丝黑烟冒出。 他们往东面走,瞧见路边雪地上有一地鸡毛。 走不远,还有大片黄色针叶状的毛。 看来是被飞虫吃掉了,连骨带皮,只剩下毛,可怕的是雪地干干净净,连一滴血都没有。 “有声音。” 他们走过去,只见远处有几个少年背靠背围在一起,手中拿着铜制长剑,剑柄被黄符覆盖。 飞虫遭灵性阻隔,无法逼近,只好将他们团团围住。 “你们两个快回房间里去!”经常给顾缠两人送饭的少年呼喊。 第78节 这一呼喊,一只伺机而动的飞虫便要朝他口中钻! 唐励尧刚要出手,顾缠快他一步,一缕白丝从掌心极速抽出! 仅有一米长,飞去那群少年人周围,以各种刁钻的角度“刷刷刷”飞舞,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拿着毛笔书写狂草,也像兴奋蜿蜒的贪吃蛇。 总之眨眼间的功夫,环绕着少年们的飞虫全部消失。 白丝飞回来钻入掌心里,顾缠若有所思:“原来是这样。” 那几个少年被这一幕惊呆了。 唐励尧已经拿纸巾捂住她的鼻子。村子里没有手帕纸,全是卷纸,被他裁成手帕纸大小,装进一个小布袋里,方便取用。 眼瞅着纸巾渐渐变成红色,他提醒:“你稳着点。” 顾缠说“还好”,鼻血不多,头也不晕,她估摸着可以再释放更多力量出来。 “你用力过猛的话,你哥体内的‘油’会朝你倾斜,再被蹀躞邪性镇压,他会很难受的。”顾严不让说,唐励尧觉得有必要,“不到万不得已,还是放着让我来吧。” “你怎么不早说?”顾缠忙控制住体内涌动的气息,如被放气的气球,立时纸片人般摇摇欲坠,又变得虚弱不堪。 唐励尧往前一步,半蹲,她自然而然的趴他背上。 他踩着积雪背着她上山。 * “将军府”内。 当地下室的门消失以后,裴东越提起青光剑,想强行劈出一道门。 岂料这一剑劈下,却见整面墙壁都流出粘粘稠稠的液体。 空气中蒸腾出一股令人作呕的酸味儿,原本在墙壁上挂着的一副古画卷轴,迅速被液体腐蚀的不留痕迹。 “这是胃酸吗?”耿陈吃惊,他怀疑他们进来的根本不是地下室,而是怪物的胃中! “别劈了。”简南柯拉住裴东越。 楼梯过于狭窄,他们不得不重新回到地下室里去。 围住神龛的锁链不断晃动,发出金属相互撞击的清脆声响。 而神龛对开门上的铜锁,微微散发着灵性光芒,吃力的压制着从门后源源不断溢出的黑暗力量。 “将军?”简南柯盯着那道门缝。 柜子里没人说话,但有牙齿上下摩擦迅速打颤的声音。 嘎嘎吱吱,令人头皮发麻。 地上散落着的大量古物,随着“将军”摩擦牙齿,也一起颤动起来。 开始有古物冒出黑烟,接连不断的邪灵从内跑出,如同一个个黑色幽灵,发癫发狂地冲向他们四人! “看吧!”裴东越挥动青光剑,蕴含灵性的剑光斩落,似秋风扫落叶,卷死无数邪灵,“我就说顾严……白家长辈肯定是叛变了,联合顾严又来坑咱们!” “不可能啦。”白小禾掐起手势,那些扑向他的邪灵忽然转头,去碰撞其他邪灵,同归于尽,“我家戒子没有被污染的迹象。” 说明他二爷爷一直是小心翼翼保存着的。 “汰!”耿陈弹琵琶累的没力气说话。 他们三人背对着,呈等边三角形站立,耿陈则藏在三人中间,被他们保护着。 因为“玉琵琶”没有多少自保能力,完全是为了激发另外三件灵物的灵性而存在。 简南柯还算镇定:“这中间肯定是出了岔子了。” 他转动珍珠伞柄端的罗盘,珍珠伞顿时如同烟花筒,从伞尖喷出炫丽的光芒,一路火花带闪电,将一条直线上的邪灵全部焚烧。 裴东越凶狠的质问简南柯:“一贯是你拿主意,你说现在怎么办?” 他也就嘴上发泄一下,心中明白是出现了无法预料的情况。 真想害死他们夺走灵物,之前完全可以实现。 再说这计划是他们裴家老祖宗亲自点的头,他老人家不会没有判断能力。 一早便知道“将军”难对付,原本就不是万无一失,他们一路也都在小心求证。 简南柯无法回答,他也不知道怎么办。 “将军”收集的古物众多,内有邪灵无数,等全部清扫完,他们必定体力不支。 灵物的灵性也不是源源不断的,得休息缓冲。 “将军”被那道铜锁束缚,无法释放太多力量,于是在用这种方式消耗他们。 之后他们将任人宰割。 * 唐励尧正背着顾缠爬雪山。路越来越难走,时不时有雪团子滚下来。 还好这山不高不陡,不然早就雪崩了。 一道雷劈下来,山体震动,唐励尧稳了半天才稳住。 又爬了半小时,唐励尧瞧见上方有火光,也听见一些说话声。 分辨内容,应是那叫灰烬的雄魔蛾: “天火阵困不了我太久,还不去将顾缠抓了要挟我吗?” “她是我族唯一留存的雌性,你们再不拿她要挟我,等我突破天火阵,将她带走,我魔蛾族便将再度崛起,成为你们驱魔族眼中的大祸害!” “想不想阻止这一切发生?杀不死我,你们还可以去杀她!” 唐励尧停下脚步,听听他这说的都是些什么话? 是想激怒驱魔族,逼着他们对顾缠下手,用这种方式逼迫顾缠“黑化”? “怎么不走了?”顾缠疑惑。 唐励尧问:“他好像是个疯子,你确定能控制得住?” 顾缠和他打过交道,当然知道他是疯子:“试一试呗,反正也不会变更差。” 唐励尧想想也对,再被他逼迫下去,没准儿驱魔族真会不讲道义,违背和孟白顾严谈好的条件,拿顾缠下手。 等抵达着火冒烟的区域,方圆山体不见积雪,仅剩一片焦黑。 顾缠嗅到一股浓厚的血腥味,心中一凛,又想起顾严现在是灵魂体,不会流血,心情重新放轻松。 再看前方六棵燃烧的大树呈六角形排列,中间立着一个人,戴着狼脸面具。 对立面则站着不少人,应该全部是驱魔族内部成员。前排有白镜寒、琵琶女和简成哲,三位当家人都在。却不见裴盛。 他们三个虽也灰头土脸的挂了彩,但都不是那股浓重血腥味的来源,看来…… 此外还有一位鸡皮鹤发的老年人,他拄着拐杖,站都站不稳。应该就是裴家那位老前辈。 唐励尧对这位老前辈的脑补,属于风清扬般仙风道骨的存在,没想到真是位气息衰败、行将就木的老翁。 毫无动手能力,只剩下“见多识广”。 “你们怎么来了?”驱魔族的人此刻瞧见顾缠,心里都有些慎的慌。 顾缠没有将他们对自己的戒备放在心上,她看向灰烬。 灰烬在她到来之后,目光便锁在她身上,不曾看唐励尧一眼,完全当他是空气。 唐励尧对他也生不出之前对阿洋的那种……胜负心。 因为阿洋真是竞争者,他不同,唐励尧感觉的出来,他只将顾缠当成工具人。 顾缠问:“你可以和袁不归沟通?” 灰烬承认:“比较简单的沟通。” 顾缠再问:“他们死了没?” “尚未。”灰烬说,“若是封印被冲开,我又岂会束手束脚,还在这天火阵里?” 顾缠不想拖泥带水:“那你可以影响袁不归,救救他们吗?” 灰烬笑起来,如同听到天大的笑话:“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封印不破除,我也一直被困,像现在这样出来不能持续太久。” 顾缠:“但你不是说对我绝对忠诚?我让你办的第一件事情你就办不到?” 灰烬沉默了会儿:“也可以,但你必须……” 顾缠打断:“我在要求你做事,不是和你商量啊。” 灰烬声音渐冷:“我忠诚的前提,是你必须先站在我这边。” 唐励尧推了一下顾缠的肩膀:“你睁大眼睛看清楚,他说我被‘油’潜移默化,养成了雄魔蛾对待雌魔蛾的习性,是不是在侮辱我?” 这口气憋在心里,不发出来他难受! 灰烬不屑与他一个傀儡玩物说话,继续对顾缠道:“只要你答应随我走,往后你的吩咐,我必遵从。” 唐励尧冷嘲热讽:“凭嘴谁都会说,你怎么证明?” 灰烬正准备对天发誓。 唐励尧说:“如有违背天打雷劈?你刚才已经被雷劈过了吧?” 灰烬无比糟心,放下准备发誓的手,对顾缠解释:“这需要证明?你知道的,咱们魔蛾族的雄性向来从一而终……” “从一而终?”唐励尧抱起手臂,学起顾严说话的语气,“我寻思着,你们族的雄性播一次种就去见阎王了,倒是想再换一个对象,有这条件吗?” “你……!”灰烬终于忍无可忍,看向了他! 第47章 生路 唐励尧凭实力拉满仇恨,毫不畏惧和他对视:“我什么我?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你不服,那你举例推翻?” 灰烬上哪儿举例子,雄性魔蛾确实完成交配立马会死,没有例外。 他被气的干瞪眼说不出话。 第79节 在场的驱魔族都觉着挺解气的,毕竟灰烬一路杀进天火台嚣张至极。他们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才将他困在天火阵中。 同时又挺担忧。环绕灰烬的火焰一直在暴涨,盛怒之下,怕更容易突破天火阵。 此时全场焦点全部聚集在灰烬和唐励尧身上,却有一个男人绕后,缓慢接近顾缠。 似矮身慢行接近猎物的豹子,瞅准时机,迅猛出手! 顾缠的报警小雷达尚未开启,纤细的脖子已被一只冰凉的手扼住! 唐励尧只顾拿灰烬撒气,并未注意到那人靠近。 但当他出手那一刹,唐励尧反应极快,且预判出此人的行进路线。 在顾缠被钳制的同时,唐励尧已然绕去此人另一侧,攻他肘部麻骨。 “油”带来的伤害加倍,偷袭者手臂一麻,扼住顾缠脖子的那只手难以使力。 唐励尧将顾缠从偷袭者控制范围内拉了出来,护在身后。 偷袭者停在原地,不曾逃离,也没再出手。 三十岁的年纪,容貌清隽,穿着宽松的粗线白毛衣,闲适,又透出淡淡书卷味。 右耳上还戴着一枚耳钉,形状是紫色的丁香花瓣。 就听白镜寒虚弱的咳嗽,微颤着喊一声“二哥”:“一走六十几年音信全无,你也真是够狠心……” 是孟白啊,顾缠刚升起的警惕心旋即消失。 唐励尧也松口气。 孟白没理会自家弟弟,看向唐励尧,眼中带着赞赏:“反应和身手都挺不错,看来是顾严要求太高。” 一听这话,唐励尧便知顾严肯定没少数落自己。 天火阵内的灰烬冷笑:“我还真没想到,你竟然是驱魔族白家的人。”在此之前,他一直猜不透“内奸”的意图,“你们驱魔族平时行事也算光明磊落,何时起,开始采用‘卧底’的套路了?” 他又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哦,时间过去太久,我都忘了,你是先被我们抓住,因为贪生怕死,才选择‘忍辱负重’。” 灰烬这番话是说给驱魔族听的,语气里尽是奚落与鄙视。 驱魔族确实有人面露难堪。 孟白转看灰烬,微微笑道:“我在被抓之前就已经脱离家族,和他们一刀两断。没听白镜寒说么,我六十多年不曾归家,被你们抓到,是四十多年前的事情。” “既然如此,为何不安分点待在组织里?我和袁不归亏待你了?”灰烬搞不懂,“如今被我们反利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感觉可还好?” 孟白不答:“我认为你应该考虑一下顾缠的要求,立刻阻止袁不归破除封印。不然等袁不归出来,你心心念念的魔蛾族或许真要彻底灭族。他一定会夺取顾缠的茧蛹。” 灰烬:“用不着你操心,他不敢动手。” 他俩实力不相上下,袁不归是个聪明人,不会干这种两败俱伤的事情。 “你确定?”孟白摩挲着自己的耳钉,露出思索的表情,“在我看来,你完全不是袁不归的对手。” “你又知道多少?”灰烬嘲讽,“四十多年来,你连我的存在都不知道。” 孟白却反问:“你真的存在?” 灰烬:“?” 孟白转头问顾缠:“我听唐励尧与他争论的内容,他告诉你,唐励尧的‘忠诚’,是被雄性魔蛾的习性潜移默化了?” 顾缠说“对”:“灰烬说,唐励尧是被自己身体里的‘油’,也就是我的丝影响了。” “你是从哪儿得出的这种结论?”孟白又问灰烬,“之前调查顾家兄妹时,你难道不知道,顾向枫身为油女傀儡,亲手烧死了油女?” 提及此,孟白原本明亮的眼睛微微黯淡。 灰烬没吭声,似乎在思考。 “你之所以视而不见,坚信会被影响,是因为……”孟白卖了个关子,才沉沉道,“确实有人被雄性魔蛾的基因影响到了,那个人就是你。” 灰烬满头雾水:“我被影响?我本来就是魔蛾……” “不,你不是。”孟白打断,“我的调查不会错,雄性魔蛾没有复生能力,所以你绝不可能以袁不归做茧蛹复生,你不是魔蛾。” “荒谬。”灰烬懒得争辩,蝴蝶骨处长约两三米的光翅骤展,“我不是,难道你是?” “袁不归抽出自身一些经脉,以魔丝代替,进行异变融合。其实,稍微有些像现代医学里的器官移植。”孟白道,“常听说一个人接受器官移植后,有可能出现性格改变的情况……?” 他对医学知之甚少,不清楚,“但袁不归肯定是被身体里的雄性魔丝影响到了,出现认知障碍,一会儿觉得自己是袁不归,一会儿又觉得自己是魔蛾……日复一日,最终成为……” 当驱魔族全都一头雾水时,唐励尧最先明白过来:“精神分裂症?或者分裂型人格障碍?” 孟白“嗯”一声:“袁不归属于主人格,灰烬是他的第二人格。他们仅有一个身体,通过潜意识沟通,通常不会同时在身体内复苏。” 灰烬清高,不喜欢与人类说话。 一直以来和孟白沟通的都是袁不归,所以孟白很难发现灰烬的存在,这才导致今天的困局。 孟白看向裴家那位老祖宗,以眼神询问。 老人早已观察许久,微微颔首:“他确实不是纯种魔蛾。” 孟白这才继续对灰烬说:“袁不归应该知道一切,瞧你的样子,八成是一无所知,还真以为自己是复生的魔蛾。你将顾缠带走,等于把她亲手交给袁不归,他在利用你,懂不懂?” “胡说八道!”灰烬不信。但他表现的异常激动,“哪来的第二人格?我明明是复生的魔蛾,我就是魔蛾!” 孟白步步紧逼:“那你仔细想想,你是何时复生的?你与袁不归一起被锁在神龛里,但你二人的身体同时存在过吗?” “我……”灰烬仔细想,越想他的头越头痛,痛苦的捂住脑袋蹲在地上。 片刻后,他脸上的面具裂开,露出猩红的双眼,厉喝,“绝对不可能!我不是谁的人格,我就是复生的魔蛾,你在骗我!你在骗我!” 他好像疯了。 周边燃烧的巨树火星四溅! 孟白不慌不乱,笑道:“你不是可以和袁不归沟通?不相信的话,去和他沟通下,问问他不就知道了?” 唐励尧原本认为大仇得报了,这垃圾说他被魔蛾奴化,气的他半死。没想到小丑竟然是自己。 但听孟白最后这句,又怀疑孟白是不是在套路灰烬? 顾缠也一样。原本她还在想怪不得总感觉灰烬像个神经病,原来真是神经病。 孟白知道他们的疑惑,转头,和蔼的和他们解释:“此事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但至少九成九。” “将军”有两个,第二人格都能跳出身体,操控狼脸执刑官,和主人格分头行事了,当然算两个。 但最终只能算一个,灰烬无法独立存在太久,等回去神龛,回到身体里,他和袁不归又是只存在一个。 有一点好处,“将军”的力量仅有一份。 灰烬和袁不归对半分。 现在,天火台和“将军府”两边面对的压力都减少一半。 “等会儿见机行事。”孟白压低声音对唐励尧和顾缠说,随后朝着天火阵中喝道:“顾严,出手!” * “将军府”外围。 越野车停在隐蔽地,谭梦之坐在副驾驶位上,十分钟看了二十次表。 这里磁场诡异,一丁点信号也没有,使用不了任何通讯设备,不知道他们几个怎么样了。 正担忧着,一个男人的声音突然从侧门传进来:“姐姐,你快走吧。” 谭梦之被吓一跳,攥紧手中口红状的枪。 依稀又对这个声音有些印象,好像是……“阿洋?” 阿洋出现在车门外,接近零度的低温,他仅穿着灰扑扑的短袖和九分裤,背着一个破旧的军用包。 “开车快点跑,千万不要回头。”说完,阿洋披着月色转身往别墅的方向走。 谭梦之拉开车门追上去:“你从白蛾子山出来了?又怎么会来这里?” 阿洋脚步一顿,声音透出几分哀伤:“我阿妈去世了。” “孟白回过白蛾子山?” “嗯。” “你跟了我们一路?以备不时之需?” “嗯。” 许是看在谭梦之和顾家兄妹的关系,阿洋对待谭梦之温和有耐心,满脸的淳朴无害。 但提起裴东越几人,莫说脸色,他连声音都变的阴沉,“如果他们几个有用,我用不着出现,不远不近跟着就好。” 阿洋其实更想去天火台帮顾缠,可惜被孟白拦住了。 孟白是他阿妈的师父,碍着阿妈的遗愿,他勉强听从。 谭梦之心想这小子还真是鬼精鬼精的,他们这一路小心翼翼着,竟然一点没发现被跟踪了。 阿洋催她:“姐姐你听我话快点儿离开,小心等会儿走不了。” “他们怎么了?”谭梦之追着问,“我开走车,你们等会儿出来怎么离开?” 阿洋摇头:“等活着出来再说吧,现在能逃一个是一个。” 青光剑是他的,彼此存在灵性感应,离得越近感应越强烈,所以他知道里面出了问题,还是大问题。 谭梦之心中一紧,更要跟上去。 她穿着冲锋衣和登山靴,爬山敏捷,功夫是“学校”必修课,她的身手还算不错;“我或许可以帮上忙。” 见阿洋准备拒绝,谭梦之再道:“我也想听你话,但我不会开车。我坠海时未满‘十八’岁,没学过开车。跟着你,比留在这里更安全。” 阿洋:“……” 无话可说,只好带着她一起走。 翻墙入内,“将军府”里面的雇佣兵基本都被裴东越肃清了。 阿洋手里也有一份地图,他和谭梦之来到地下室入口,没有找到门。 阿洋将手掌当成感应器,四处贴着地面寻找,最终确定青光剑的位置:“姐姐你让开一下。” 谭梦之走远。 第80节 阿洋手握成拳,一拳头砸下去,关节处流血,但地面仅仅裂开蛛纹。 他解下背包,从里面掏出一把斧头。双手握住柄部,青光灵性注入,蓄力十几秒,一斧头劈下去! “轰隆……!” 闷雷般的炸响声回荡在下方的地下室里。 简南柯四人正诛杀着的前仆后继的邪灵,都已经快要逼近身体极限了。 尤其是耿陈,弹琵琶的手指鲜血淋漓,失血过多随时可能晕过去。 而白小禾灵力强大,但体力不支,时不时得坐下来休息。 裴东越还得兼顾着保护他们俩,自身不断失守,被撕扯出几十道痕迹,伤口处焦黑一片。 此时听见砸地板的响动,抬头看,没有粘稠的液体流出。 看来这种禁闭邪术对内不对外,他们内心升起希望。 七八声巨响后,天花板上的裂纹越来越大。 “嘭!”裴东越头顶正上方的石板爆裂,碎石落下,他被邪灵缠身,来不及躲开,被掉落的石板块砸中左肩,险些吐血! 抬头一看是阿洋,他脸上同时出现惊喜和恼火两种表情:“你想砸死我是吗?” 整座地下室一两千个平方,好巧不巧窟窿就出现在他头顶上。 “不好意思,我感应的是青光剑。”阿洋趴跪在窟窿边沿,往下打量。 “你不知道青光剑在我手里?”裴东越几乎是咆哮,“就不能往旁边挪一下吗?” 阿洋漫不经心:“谁知道你死了没有,也许只剩剑了呢。” 裴东越动怒之下分心,脸上再添一道黑痕:“你这坏种……!” “你们不要吵了!”简南柯不服不行,都生死关头了还有心情吵架。 他观察环境,发现邪灵并未朝上方的窟窿跑,甚至在窟窿出现后,它们弱势了不少,似乎有些畏惧从窟窿里倾泻而下的皎洁月光。 再看那座神龛,门上的铜锁不再颤动,“将军”停了下来。 必定是在蓄力,准备放手一搏。 简南柯默默在心中做好规划,先对阿洋道了声谢,又说:“裴东越,你先将小禾扔上去。” 这地下室像处地穴,距离地面保守估计十八米,被改造过的唐励尧可以跳上去,他们都是正常人,没有那么逆天的弹跳力。 也没时间给他们爬绳索。 但以裴东越的力气,扔个小孩子上去不成问题。 “来!”简南柯高举珍珠伞,朝上方窟窿射出一道“烟花”,不遗余力,强行肃清一条“道路”。 裴东越二话不说,将白小禾从地上抓起来,咬牙低喝一声,沿着那条“道路”上抛! 他本也不剩多少体力,只将白小禾抛了大概十六米高。 “废物。”幸亏阿洋早有准备,从破背包里取出一条鞭子,向下一甩,灵性迫使鞭子卷住白小禾的腰,将小禾从窟窿里捞了出来。 简南柯:“灵物也扔上去!”他们死可以,绝不能让灵物落入将军手中。 裴东越再不想将青光扔给阿洋也没办法,连带着珍珠伞和玉琵琶,拿绳子一绑,忿忿不平一起扔了。 “门出现了,你们快出来!”此时,谭梦之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回荡在地穴中。 三人眼睛一亮,看来禁闭邪术已被阿洋破除了,忙朝楼梯处跑。 裴东越时不时转身断后。 “还想跑!”神龛内的袁不归终于冷冷开口。 门上铜锁再次剧烈颤动,一缕缕带有焦糊味的黑气从门缝钻出。 那些黑气钻得出神龛,却无法离开环绕神龛的木桩与锁链。 于是在锁链范围内,黑气凝结出一头凶兽灵魂体的模样,像浑身腐烂的狮子,头上却长着犀牛的角。 凶兽灵魂体张开嘴,无声大吼!气息并非喷薄而出,而是在倒吸万物! 地面上的一众古物全都朝它飞过去,“噼里啪啦”下冰雹似的砸在木桩和锁链上。 简南柯和裴东越立时被狂风向后拉扯,举步维艰。 连上方的阿洋,都差点儿被拽下去。 反倒是耿陈更轻松一点,因为他够胖。 狂风中简南柯说话吃力:“阿洋,带着灵物和小禾离开,别管我们!”刚说完他就一个摇晃。 耿陈眼疾手快,反手拽住险些被吸回去的简南柯,大笑道:“兄弟你瞅见了吗,勤练功不如多吃饭啊!” 简南柯这会儿倒觉得他的心态很值得自己学习,苦笑道:“嗯,我学到了,如果可以活着出去……”想起一个网络用语,“一定和你一起干饭。” 如今没有灵物在手,他们失去的不是庇护,而是沉重的压力。 轻松之下,似乎生死都无所谓了。 “你们一个都不能死,知道吗?”萎靡不振时,突然听见谭梦之的声音。 还不等他们反应过来,谭梦之已经出现在楼梯口。九十几斤的她立刻被狂风往神龛方向拖拽。 而她丝毫不抵抗,轻易便被拽到了神龛前。 “姐姐你不要做傻事!”窟窿上方的阿洋焦急大喊。 简南柯瞳孔紧缩,他知道谭梦之想干什么。 死对她来说是一种释放,可以释放出灵魂体。 她的灵魂体被蹀躞邪性控制二十三年,留存着强大的能量,可以短时间内冲散这头凶兽灵体,留给他们逃出生天的一线机会。 谭梦之被风拉扯,撞在柱子上,脊柱骨断裂,趴在地上吐出几口血。 她艰难抬头,有气无力地说:“等会…等会儿,我拖延不了太久……听着,你们谁都不可以死,不然顾严会内疚一辈子,他最讨厌欠别人的……” 呼啦啦,风又将她从地上卷起来。 在她即将被卷入凶兽灵体口中之前,裴东越转身扑过去:“我们驱魔族要你救?你算个什么东西?你也给我听着,我这辈子都不会承那个歪门邪道的恩情!” 他一把抓住谭梦之的脚,耗尽气力将她甩回去:“接着!” 耿陈接的很准。 “裴东扬,小时候比胆量我曾输给你,现在我可不会。”裴东越凝结全身灵性,扑向那头凶兽灵体,被它一口咬住手臂,“等会儿我炸散它,你们找机会走!” “阿洋,伞还给我!”简南柯咬了咬牙,抬头看向窟窿。 阿洋立刻将珍珠伞扔下去。 没法子了,简南柯决定使出最后一招:拆伞。 他们家的珍珠伞意味着“守护”,在四家族中,他们这一脉才是真正的断后者。 祖训有言不到驱魔族真正生死存亡之际,不得拆伞,但…… “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孙对不住了!”简南柯目光沉静,松开耿陈之后,转身面朝神龛,开始掐诀念咒。 珍珠伞撑开,倏然分裂成两半! 颗颗圆润的珍珠落地,如大珠小珠落玉盘,弹跳着绽放出灵性光芒,抵消不少狂风。 锋利的伞骨则成为十字刀,朝着裴东越飞削,削断他被凶兽灵体咬住的手臂。 裴东越痛的惨叫一声! “你带着灵物先逃,别回头。”阿洋拳头一攥,将青光与琵琶都扔给白小禾,便提着斧头从窟窿里跳下地穴! 在地上滚了几圈以作缓冲,起身后疾奔神龛,趁着风浪停息瞬间,将裴东越打晕,也扔给耿陈。 打晕裴东越之前,阿洋先冷笑:“赢我?别想了,你这辈子都没机会。” 随后他目露凶光,双手持着斧头砍向那凶兽恶灵头顶的尖角! “我撑不了太久,耿陈你快点儿……”简南柯一身灵性都被珍珠伞抽干,皮肤皲裂,摇摇欲坠。 “……”话多的耿陈这次没话说,嗓子眼咕哝着,微微有些哽咽。左肩扛着裴东越,右手抱着谭梦之,他开始疯狂朝着楼梯口逃窜。 一缕黑风再从神龛钻出,强横的冲出锁链禁锢,似一柄锋利的弯刀,直朝耿陈后心窝飞砍! 简南柯不动如山,忍住剧痛继续念咒。 “轰!”一声,珍珠伞彻底解体,灵性撕裂风刀,为耿陈三人撕开一条生路。 第48章 决定 等撑到耿陈消失于拐角,爬上环形楼梯,简南柯再也坚持不住。 膝盖一软,险些单膝跪地。 但在这个位置,等于是向神龛下跪。 简南柯以手掌撑了撑,侧身缓慢瘫倒,如同陷入泥沼,起不来了。 他看向前方的阿洋:“在你心里,还是将自己当驱魔族……” 若没有阿洋牵制住凶兽灵魂,凭他虚脱的状态,可能不等拆完珍珠伞便已经倒下。 “少自作多情了,我管你们死不死?我是为了救谭梦之才下来的。”阿洋逮着凶兽灵魂体一通乱砍,竟能将它砍的渐不成形。 一个是他之前不曾消耗体力,一个是他与顾缠一起长大。 顾缠沾染了青光灵性,他也沾染了“油”。将军的邪术,有一半来自于魔蛾,阿洋具有一定的抵抗力。 “小心身后……”简南柯瞧见神龛门缝里钻出一缕黑色的丝状物,卷成麻绳状,似毒蛇一般朝阿洋游移过去。 阿洋分身乏术,没得躲,被“麻绳”套住脖子。 “麻绳”迅速朝神龛回收,阿洋被拖拽过去,吊在神龛一侧,背部刚好抵住铜锁。 阿洋咬牙挣扎,但脖子上的“麻绳”禁锢住了他的灵性,使他像一条被拖出水面的鱼。 “刺啦!”,门缝中伸出一根手指,似利爪般的指甲自下而上,在他背部划出一条二十几厘米长的裂口。 第81节 鲜血溢出,却又不会过于汹涌,慢慢浸入神龛木头的纹理之中。 “好得很,你比另一个姓裴的更有用!”神龛内,袁不归咬牙切齿。 送入口中的鸭子飞走一大半,他心里憋屈极了。 若不是被这破神龛禁锢,若不是被分走了一半力量,杀几个毛头小子罢了,岂会如此艰难! 袁不归道:“我真想不通了,现如今的世道里,你们驱魔族到底图什么?” 简南柯无力轻笑:“你曾经也是一位驱魔人,难道不了解?” “正因为我是驱魔人,我才知道不值得。”袁不归声音冷漠,“我十三岁学成出山,和妖魔斗了二十余年。少年白头,一身伤病,我得到什么了?” 就比如与魔蛾族抗争的那十余年,其中辛酸有谁知道? 那些村民不会体谅他们,总认为他们身怀特殊能力,便是他们应该做的。 “一次次失败,我两个弟弟都死在魔蛾手中,得到的不是安慰,而是村民的怨声载道,联名上书指责我们无能,令我们反遭大国师的处罚,不然我能冒着风险去借‘天赋钥匙’?……” “所以你告诉我庇护这些无脑之辈,到底有什么意义?” 说完,又一条丝线卷成的“麻绳”飞出,缠住简南柯的脖子,也将他吊在神龛上。 简南柯刚分解完珍珠伞,全身大面积皮肤出现干裂,根本不必拿刀子划,身体与神龛相撞的瞬间,裂纹多半撑开,血液渗透而出。 同样是慢慢渗进神龛的纹路里。 简南柯知道袁不归正在使用血祭术,试图冲开封印。 无能为力,也不是太担心。他的灵性已被珍珠伞抽干,血液用处不大,仅阿洋一个人的血,冲开封印的希望渺茫。 * 天火台之内。 “我是魔蛾,我明明就是魔蛾……!”灰烬的状况越来越不稳定,猩红着双眼,捂着耳朵疯疯癫癫。 他不信自己只是一个次人格,但他又不敢去找袁不归求证。 而就在此时,随着孟白喝一声“顾严出手”。燃烧着熊熊烈火的树阵中,从焦黑的土壤里拔出一道黑影,正是顾严。 他的身影忽闪又忽隐,化为一道白光,直往灰烬脑袋里钻! 但灰烬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即使疯疯癫癫,本能依然令他出手防御。 一缕魔丝从额头钻出,结成一张捕虫网,将顾严逸散成光雾的灵魂体兜住! 但仍有部分光雾穿透网格,钻进他脑袋里! 顾缠心惊肉跳,向前小跑了两步,顾严一直藏在天火阵里? 油人最怕火了啊! “然而严哥是最合适的偷袭人选。”唐励尧将顾缠拽了回来,“他是灵魂体,身体里又有油,才能穿透灰烬结的网。” “油”和灰烬的“网”都属于同类物质。 唐励尧懂什么叫见机行事了,“给我一个傀儡诀!”说完,他似离弦之箭,也冲向天火阵。 顾缠连忙做出傀儡手势,将自己的力量过渡给唐励尧。 有强化buff护体,唐励尧的奔跑速度提升好几倍。只要他速度够快,跨越火焰时,连火焰都反应不过来。 只感觉微微烫,唐励尧已经闯入天火阵中,拳头结出白雾,一拳打向“捕虫网”! 顾严余下的灵魂体,顺利钻入灰烬的头部! 黑夜中,孟白躲去暗处。 唐励尧打破网兜之后,又朝灰烬胸口打了一拳。 他没躲开,被震的连连后退。 旋即他眼白里的赤红色不见了,一手捂住胸口,望着周围的火焰流露出迷惘神色,像是从沉睡中刚刚苏醒的模样。 唐励尧蹙眉,看来顾严也钻进去之后,灰烬没办法再操控这具“傀儡”,叫做“狼”的执行官醒来了。 “狼”很快搞清楚状况,目光一凛,朝唐励尧伸出手掌。 从唐励尧的角度,瞧见无数饿狼的灵魂朝自己奔涌而来。 他现学现卖,掌心里的“油”结成一张捕兽网,将那些狼灵悉数捕捉在内。 顾缠已经开始流鼻血了,随后是眼睛和耳朵,但她不敢松手。 此时才是孟白一直在等的时机,他融合过鸟类的妖灵,一跃而起,自上方落入天火之中,落在狼的身边。 “秃鹫?”狼刚醒来,什么都不知道。 见是自己人,胆子便大起来,出手强攻唐励尧。 刚往前迈一步,孟白自他身后倏然出手,五指张开,戳进他后心窝,震断肋骨,将一颗仍在跳动的、血淋淋的心脏从胸腔里完整的抓了出来! 莫说在场的驱魔族,连唐励尧都睁大了眼睛。 这一身书卷气、瞧着有几分闲云野鹤的男人,不鸣则已,一出手竟是既狠辣又阴毒。 “你……”狼慢慢扭头,瞳孔发散,到死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孟白冷酷的抓爆那颗心脏,血溅在白色毛衣上,像梅花落满雪地。 他以沾满心头血的这只脏手凌空写写画画,随后以食指点在狼的眉心。 是诅咒术。 以灰烬为引,隔空诅咒袁不归! * 见效极快。 神龛在剧烈颤动。 起初简南柯紧张至极,以为袁不归的血祭真的成功了。又感觉不太对,因为圈住他们身体的“麻绳”,力量似乎正在衰减? “你好像很痛苦?”他问袁不归。 没有得到回应。神龛的颤动越来越剧烈,袁不归的力量急剧收缩。 他捆绑两人使用的力量不同,百分之九十九集中在体力充沛的阿洋身上。 作用于简南柯的力量不足百分之一。 两人是被吊在同一侧的,阿洋趁袁不归能力衰减,双手抓住简南柯咽喉部位的“麻绳”,以蛮力强行拽断! 四灵物的灵性是可以相融合的,他再将自己的青光灵性灌给简南柯一部分,随后一脚将简南柯踹离神龛,踹出锁链! 阿洋也抓住圈在自己脖子上的“麻绳”,无法扯断,便向外拉扯。 趁着袁不归被诅咒,真让他拉出一米左右,旋即双手握住中线,转身一脚蹬住神龛,借力拔河,与袁不归僵持。 “你愣着干什么,走啊。”阿洋没空回头,对简南柯说。 简南柯被他灌入一些青光灵性,虽不至于恢复体力,起码能撑着他趔趄着站起身了。 他看到阿洋背部的裂口,因太过用力,肌肉崩裂到隐隐可见脊柱骨。 “这条疯狗死咬着我不放,我走不掉。但我也不会被他拿来血祭的,放心。”阿洋的声音微颤。 简南柯依然没动。 阿洋恼怒:“就像你刚才催促耿陈离开一样,换成自己,怎么拎不清了!” 简南柯是真不明白:“你为什么救我?” 当时形势所迫,不管为了谭梦之,还是为了裴东越这个堂兄弟,一时热血跳下来,是可以理解的。 但阿洋没必要救他。 “我不是说了,因为谭梦之啊。”阿洋道,“谭梦之说的对,你们都不能死……” 简南柯突然领悟,他是为了顾缠。 正如谭梦之所说,顾严不喜欢亏欠别人。阿洋取代了谭梦之,救下他们所有人,来帮顾严完成这份“不亏欠”。 那么被亏欠的就只有阿洋。 顾缠比较冷感,却最在意顾严这个哥哥,这份亏欠,自然也会落在顾缠心上。 “我阿妈死了,你们出去之后都有家回,有地方去,我没有。”阿洋起初情绪恹恹,突又拔高声音,“那我就去她心里,扎上一根刺!他不是爱和我比吗,让他来和我比啊,我看他往后拿什么和我比!” 说完,阿洋笑了一声。 转过头,嘴唇被血染的殷红,看上去有些妖冶,“当然,这些话你听听就算,念在我救你一命的份上,不要说出来哦。你只需要帮我转告顾缠,让她忘记我,往后好好和唐励尧相处,千万不要内疚,不然,我会死不瞑目的……” 简南柯的大脑是懵的。 阿洋实在太爱演戏,根本分辨不出他是在说真心话,还是想以此让自己放弃内心的挣扎,从这里逃走。 神龛颤动的没之前剧烈,袁不归的力量有膨胀的迹象,阿洋喝道:“快滚!” “谢谢,我会转告的。”留下来确实没有意义,只能为血祭贡献一份力量。简南柯转身,踉踉跄跄的踩着满地珍珠粉末,往楼梯口走去。 等爬出环形楼梯,上去地面,翻墙而出之前,简南柯瞧见那扇“门”再度消失,地面上被砸出的窟窿也不见了。 地下传来一重重震荡声,像是有什么重物不断下坠。 几分钟后一切恢复如常。 简南柯沉默了会儿,深深吸了口气,沿着上山的路回去停车的地方。 他知道耿陈没那么快走,一定会再等他们一会儿的。 强撑着下山,等看到车影时,简南柯这口气终于散去。 耿陈拿出车载急救箱在帮裴东越包扎,白小禾则以仅存的灵性护住奄奄一息的谭梦之。 他们焦急的透过后窗玻璃往回看,没办法等太久啊,再等下去这俩人也要没命! “是简哥哥!”白小禾听到声音。 耿陈转头,便瞧见血人般的简南柯倒地,从半坡往下滚。 耿陈连忙跳下越野车,飞奔过去接住简南柯,往后看:“阿洋兄弟呢?” “走吧。”失去意识前,简南柯只说了这两个字。 第82节 耿陈从逃出来一直忍到现在,此刻眼圈终于红透,将简南柯扛上车。 “你照顾他们。”耿陈交代白小禾一声,开车下山,去往最近的医院。 等将他们安顿好,立马联系家里人。 一米九的彪形大汉,蹲在医院走廊上哭的像个三岁小孩儿:“爸,您再生一个出来继承家业吧,我也不干了!您就是让我去挑粪我都不要干这行了!太他妈遭罪了,不,是太他妈糟心了!” * 天火台上,孟白将诅咒术维持到极限,被反噬的实在撑不住后,松开点“狼”眉间的手指。 “狼”旋即倒地。 顾严从他脑袋里出来:“我感觉不到他了。” 谁知道这种“人格”属性,是死了、消散,还是回神龛了。 “最好不要消散。”孟白微晃,幸亏被唐励尧扶住,“若消散了,咱们等于给袁不归治好了病。” “您没事吧?”唐励尧问。 “还好。”孟白说。 唐励尧跳出火线回已经倒地的顾缠身边,将她从地上抱起来。 琵琶女耿歆上前,脸色极差:“我爸用特殊手段联系我,我弟那边情况不太乐观……” 特殊手法没办法传递太多消息,只说:“伞解体。裴东越、谭梦之危,简南柯伤,阿洋或死”。 唐励尧听见“阿洋或死”四个字,心中骇然。 去看顾缠,她仅仅轻皱眉头。 就像之前猜测她可能就是“油”本尊,她不相信时一模一样的态度。 当晚他们便离开了天火台,驱魔族不再怕暴露似的,带着他们走捷径出去的。 飞机转火车转汽车,第二天中午才抵达那家医院。 裴东越毕竟身体底子优秀,已经脱离危险,只剩下谭梦芝还在抢救室里。 简南柯未受内伤,极度虚脱外加皮肤开裂,浑身被纱布缠着,像极了木乃伊。 他醒来的早,等顾缠和唐励尧敲门入内,勉强挤出一丝微笑:“你们两个来的比我家里人还快。” 唐励尧说:“因为你大伯受了点伤,得休息两天,我们先过来。” 同时他意识到一个问题,他们不是两个人,是三个人。 顾严和他们一起进来的。 简南柯瞧见唐励尧总往顾缠右侧看,心中明白了:“我看不见顾严,我的灵性被珍珠伞抽干了,暂时成为普通人,也可能今后都……”” 阿洋赠与的灵性只是一记兴奋剂,用过便会消失,保存不住。 不等人安慰,简南柯朝顾严的位置望去:“你挺难受吧?你能听见我数落你,我却听不到你数落我,是不是将你急死了?” “呵……”顾严听闻珍珠伞解体,早猜到了,出发前从天火台拿了显影粉,一下现出身形:“我能给你嘲讽我的机会?异想天开。” 简南柯:……“谭梦之情况怎么样?” 顾严正为此心烦,因为谭梦之的情况非常不乐观,和唐励尧之前一样,生死一线。 他们家的油,祖传法术都是用来改造男性的,根本不知道能不能改造女性,不好拿来做实验。 即使可以改造女性,谭梦之被蹀躞邪性寄生那么多年,必定会排斥,不容易改造成功。 现在仅剩两个办法。一个是等医学奇迹。 一个是他将蹀躞邪性释放出来,让蹀躞邪性重新寄生谭梦之。 可一旦释放,他再也控制不住“油”,势必会朝顾缠倾斜。顾缠将会正式进入结茧期。 “将军”遭受重创,近来会沉寂一段时间。但谁知道他会沉寂多久?顾缠又需要多久才能破茧化魔蛾? “将军”的可怕都已经见识到了。 如今外公力竭,驱魔族元气大伤,他没了“油”之后,也会和简南柯如今的状况一样,变成普通人。 只剩下一个不顶用的唐励尧,顾缠怎么办? “简大师,阿洋呢?”顾缠已经从耿陈那听到了前半段,想知道后半段,必须得问简南柯,“死了就是死了,没死就是没死,或死是什么意思?” 简南柯提及阿洋,强撑起来的精神迅速垮掉:“因为我没亲眼看到他死,不愿意相信他死了……” “哦,谢谢你简大师。”听完他的讲诉,以及阿洋让转告的话,顾缠点点头,一刻也没有停留,转身出门。 她在走廊的塑料靠背椅上坐下。 她斜对面坐着面容灰败大受打击的耿陈,白小禾躺在椅子上睡着了,脑袋枕着耿陈的大腿。 他们都在等抢救结果。 唐励尧买了瓶温过的矿泉水,走来顾缠身边坐下,拧开盖子递给她。 这次他一句话也没安慰顾缠。以他的立场,无论说什么,都像是落井下石。 单凭阿洋让简南柯转告的话,依然是绿茶本性不改。可就算知道阿洋真正的心里话是什么,唐励尧认输,心中服气,同时也非常难过。 沉默着不知坐了多久,顾缠歪靠在他肩膀上:“帮我一个忙吧?” 唐励尧:“嗯?” 顾缠凑他耳边说一番话。 唐励尧蹙眉听着,沉默了将近十分钟:“你准备好了么?” 顾缠思考着问:“这话好像应该我问,你准备好了么?” 唐励尧微愣,领悟她的意思后,认真斟酌许久,终于点头:“准备好了。” 他二人对视了二十几秒钟,以眼神达成最终的默契。一起站起身,重新回到简南柯的病房里去。 顾严站在床尾处,简南柯正与他谈论着什么,两人进来后,他们便停止了话题。 关上门,唐励尧先走上前来,撩开自己的袖子:“严哥,我发现我有一点不对劲。” “怎么了?”顾严转身面向他。 简南柯本也疑惑,但从他的角度竟瞧见顾缠悄悄绕后,并对他摇了摇头。 他猜到顾缠想干什么了,不等他做出反应,唐励尧已然朝顾严出手! 他攻击的是顾严灵魂体的头部位置,因为蹀躞邪性就在这里。 唐励尧用“油”定住了蹀躞邪性。 顾严根本不防备,难以置信到无法做出反击。刚反应过来,背后再传来一股蛮横的吸力! 他动弹不得,感受着身体里的“油”一点点被抽离。 “顾缠!”顾严怒急,‘你在干什么?!” 顾缠说:“哥,别再拦着了,能和将军拼一拼的只有我啊。” 顾严挣扎不脱:“你拿什么拼!远的不说,你能熬过整个结茧期吗?!瞧瞧这些驱魔人都成什么样子了?再瞧瞧外公,他耗干自己施展诅咒术,可能命不久矣,往后还有谁可以护着你?!” “还有我啊。”唐励尧被蹀躞邪性的力量冲击的浑身发颤,“严哥,我已经不是之前那个为抓小邪灵,莽撞到会往自己腰上捅一刀的傻子了。” 顾缠劝他不要抵抗:“你也知道外公命不久矣,终结油人的诅咒,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对不对?” 油人的悲剧起于她,也只能终于她。 何况必须得救谭梦之。她知道,顾严心中是将谭梦之当亲人看待的。 顾缠的手掌贴在他后心窝上,源源不断吸取着“油”:“哥,从来都是你为我做决定,这回,换我为你做一次决定吧……” 第49章 茧蛹 “好,好得很,你果然是翅膀硬了。”顾严被气的冷笑,“往后你生你死,我再管你的闲事,我就是……” 话还没说完,顾缠抽走了全部的“油”,一时难以承受,打了个趔趄,撞倒了旁边的椅子。 听见椅子的倒地声,顾严紧张的想去看她的状况,但动不了,怒斥唐励尧:“‘油’都吸走了,你还定着我干什么?” 唐励尧连忙松手。 顾严可以动弹之后立刻想回头,却又忍住了。唐励尧和简南柯都没反应,她问题不大。 这会儿不能刺激她,顾严阴森森看向唐励尧:“你竟然敢……” “我错了。”唐励尧道歉,“动手‘打’人是我不对,我赔个酒庄给你。” “哥……”顾缠想问他脱离“油”之后感觉如何。 顾严打断:“滚!我现在不想看到你们两个!” 顾缠不再多说,往外走,知道自己在这里,即使不舒服他也会强撑着。 唐励尧扶她出门:“他其实是想让你去休息。” 等病房门关上,简南柯才说话:“你未免过于别扭……” “我别扭什么了?”没了“油”,灵魂体的重量仿佛少了一大半,顾严产生失重感,“不如你也来试试,亲妹妹联合别的男人来打你,你会不会生气?” 简南柯正准备和他分析,顾缠的选择非常明智。他原本就想这样劝顾严。 可听顾严说话,生气的“点”好像变了,还满心委屈? …… 顾缠也在病床躺下。她又开始发高烧了,没多久就昏睡过去。 上一次油回来七八成,她昏睡一天多。 这次只有两成,却一直昏睡,体能良好,也不必补充营养剂。 这期间谭梦之凭借医学保住了命,但下半身丧失知觉。 熟悉的医生推荐了一个国外的专家团队,比较擅长医治谭梦之这种病例。 唐励尧拜托他在国外休养的爷爷帮忙,安排谭梦之过去动手术,真治不好,还有蹀躞邪性。 第83节 驱魔族暂时收了蹀躞邪性,答应如果有需要,可以先借给谭梦之。 她就可以像从前一样,人躺在医院里,灵魂体在外活动。 无论唐励尧怎样看,她好像都更喜欢当幽灵,不是很喜欢做人。 起初他们家老爷子一听是“谭梦之”,不想管。浪费了唐励尧不少口舌。 老爷子不同情谭梦之的遭遇,但一听她受伤的经过,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一个下午全部安排好,派私人飞机过来接的。 而没了“油”,顾严选择回自己身体里,随后去往白蛾子山。因为孟白在那。 再说简南柯一行人,也各自回家中休养,短时间内,谁也出不来了。 顾缠依然没醒。 唐励尧心里怀疑她是不是直接沉眠了。 在第二十天,顾缠终于醒来,眼睛刚睁开,脑子还没清醒过来,立刻抓住他的手臂:“怎么样了? “你先缓缓。”唐励尧让她先顺口气,再和她讲起这些事情。 顾缠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古色古香的雕花紫檀木拔步床上:“我的房间?” 唐励尧:“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已经结茧了,就将你也带回白蛾子山,给你外公瞧瞧。” 顾缠也没问他是怎样将她从千里之外带回来的,开始感受身体的变化。 好像没有太多变化。 她出掌,一缕白丝飞出,仍旧是一米多长,随她指尖滑动的轨迹,在半空蜿蜒飞舞。 没有吃力感,不会流鼻血,但力量并未增强:“我怎么觉得,油全部集中以后我反而变弱了?” “外公说正常。”唐励尧将她的毛线衫袖子向上卷了卷。 顾缠一看自己的手臂,知道原因了,白丝原本是在皮肤下结成网格状,现在几乎都钻出了皮肤。 她下床照镜子:“我看上去像不像发霉了?” 唐励尧:“胡说,分明像一颗毛绒绒的水蜜桃。” 顾缠对镜揪一下自己的鼻尖,揪下来一撮白丝,白丝像雪一样在她指尖融化,又钻回她身体里。 “对了。”唐励尧想起来,“外公听完将军府的变故后,认为阿洋可能还没有死。” 以孟白了解的将军,在感知到阿洋沾染了不少“油”,又没把握血祭一定成功,留着阿洋比杀他有用。 “原本我也没认为阿洋一定死了。”顾缠平静地说,“如果我是将军,我也会留着他,当成对付我的杀手锏。” 这也是一个她必须结茧的理由,她不结茧,将军不会拿出杀手锏,阿洋就会多受一天罪。 所以她没有梳理听到阿洋遗言时的心情,等确认他真的死了,再梳理也不晚。 顾缠洗漱完,走出房门。 外面又在下雨,唐励尧去厨房帮她烧热水喝,她则从后院来到前厅,见孟白躺在廊下的藤椅上,顾严则抱着手臂在一旁站着。 “哥。”她喊一声,走上前。想叫孟白“外公”,却发现没有勇气。 顾严当没听见,不理会她。 倒是孟白转过头朝她微笑:“醒了?感觉如何?” 顾缠放慢脚步,他仍穿着那件宽松的白毛衣,之前溅上的血迹已经不见痕迹。 瞧上去气色不错,但顾缠可以感知到他身上不剩几分生机了。如此刻的天色,暮气沉沉,光景不多。 顾缠没觉得难以接受,孟白比外婆还大好几岁,外婆都已经寿终正寝,入土一年多了。 “你怕我?”孟白见她脚步迟疑,温和地问,“连一声外公也不肯喊?” “外公。”顾缠得到鼓励,走去他身边,“我已经终结了油人的诅咒,不知道您还有什么心愿未了,能做的,我都会帮您做。” 顾严被刺激的头痛:“顾缠你会不会说话?” 她又不敢往前走了。 孟白却笑起来:“没有了小缠,谢谢你。”指了指藤椅边的木墩子。 顾缠走过去坐下,孟白揉揉她的脑袋:“之前是我武断了,你的确是个好孩子。” 他真没想到,以薛丁香这种性格,居然能将一个魔种教导的这样单纯。 莫不是以毒攻毒了? 顾严犹豫好几次:“其实我和妹妹出生之后,外婆身上的‘油’不断转移,她的性格平和不少。尤其是我爸放火……” 顿了下,“外婆可能也意识到问题,关于妹妹的教育,她时不时会下山打电话和我沟通……” 瞧见孟白并不想听,顾严不说了。 顾严自认不蠢,却真搞不懂这些爱情纠葛,甚至分辨不出外公现如今对外婆究竟是爱是恨。 在生命即将走到尽头时,他选择回来白蛾子山的旧居里。 外婆的坟墓就在附近,他却一次也不去。 前两天更交代他,等他去世以后,也将他埋在这座旧居附近,但必须离外婆远一点。 顾严心道他是想和外婆合葬的吧? 说这话只是因为放不下面子? 自己到底该不该听从? 烦恼的一宿没睡,顾严几次三番要去问问唐励尧,都忍住了。 一个是之前的事情还没翻篇,一个是坚决不给唐励尧在内心嘲笑他的机会。 “外公,乌龟是不是您养的?”顾缠指着小水池。 孟白望过去,没有否认:“怎么了?” 顾缠说:“外婆讨厌小动物,瞧见蚂蚁都恨不得踩死。但我想起来有一年天旱,水池干了,外婆曾往池子里倒过水,怕它死掉。” 孟白摩挲着耳垂上的丁香花瓣耳钉:“小缠是想告诉我,你外婆一直养着我的乌龟,心里还是很挂念我的?” 顾缠不知道:“若不然呢?” 孟白从藤椅起身,走入雨幕中,将那只老乌龟从水池里捞出来:“你可能不知道,这乌龟原本有一对。” 是他和薛丁香的定情信物,“这只是公的,母的被她炖了。” 兄妹俩:“……” 孟白将老乌龟扔回水池里,声音淡淡的:“她给水池灌水,是想它长命百岁,来证明谁离了谁都可以安稳的过一生。” 不只乌龟,她还会疯狂寻找其他证据,来证明除了共生傀儡,没有人会一直陪着她。 就连他为她背叛家族,都能被她拿来当做指责他不忠的武器。 他用了五十多年,走遍山河大川,兑现了他势必查清油人诅咒来历的诺言。 现在就等着咽气之前,在心中痛快的反驳薛丁香。 “你瞧见没有,我说过的一辈子,是不是连一秒都不少?” 孟白从雨中走回来,天色暗了,他点亮头顶的灯笼,随后又在藤椅躺下。 顾严在他左侧站着,顾缠则坐在他右手边。 小雨淅淅,廊下光影微晃,孟白说:“小缠刚才问,我还有什么心愿未了,确实有一个。” 兄妹俩一起看向他。 孟白闭上眼睛:“我祈求神明,下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千万别再让我遇见你们的外婆了。” …… 半个月后,孟白去世,兄妹俩和唐励尧陪伴他走完了人生最后一程。 办完丧事不久,兄妹俩也要分道扬镳了。 因为顾缠的四肢日渐僵硬,蛾化进度凶猛,最迟一周,她就会彻底完成结茧。 白蛾子山不安全,需要去一个合适的结茧地。 顾严现在是普通人,和顾缠待在一起,保护不了她,还可能会成为负累。 他决定出国,去照顾谭梦之。 安排妥当以后,他们锁了老宅的门,离开白蛾子山,再次去往春城。 春城国际机场,顾缠坐在轮椅上,被唐励尧推着。 她戴了手套,穿蓝色卫衣,外套一件白色毛呢斗篷风衣。 这斗篷风衣是唐励尧特别定制的,帽子非常宽大,带上之后,整张脸只剩下巴,又不闷。 和她一比,只压低棒球帽檐的顾严显得正常多了。 “严哥,我都安排好了,你过去那边闲着没事,正好可以治一治……”唐励尧指的是伤疤。 顾严:“不要钱?” “咱们都是一家人,花我的钱你心疼什么?”唐励尧最近开窍了,发现之前真蠢,干嘛赌气自己赚钱? 唐律当时对顾缠说,“你花我儿子的钱,不还是我的钱。” 他就该怼一句,“你的钱,不也是你爸给你的?” 富二代有什么资格嘲讽富三代? “不用。”顾严只是习惯低着头,对这些疤痕并不在意,“折现吧。” 唐励尧本想劝他这样不容易娶老婆,又想起谭梦之,欲言又止。 “没话说的话,我走了,”顾严毫无留恋,转身往安检区走。 “哥……记不记得你还欠我一个拥抱?”顾缠舌头僵硬,说话吃力,“上次你数落我煽情,现在咱们要分别了,能让我抱你一下么?” 顾严停下脚步。 机场内,随处可见因为分别而相拥的人,拥抱再正常不过。 上次他是觉着丢脸,这次似乎没有理由拒绝。 第84节 顾严转身时,顾缠已被唐励尧从轮椅扶了起来。 帽子也拉至额头,露出一双形状美丽却晶体浑浊的眼睛。 她艰难的张开手臂,朝他微笑,眼神和上次相似,依然写着温暖。 但除了温暖,还多出几分坚定,勇敢,决绝。 顾严一时竟微微怔住,这阵子他是被迫放手,尽量控制自己不去想她之后的遭遇。 但从她此刻的眼神,顾严突然有种强烈的感觉,自己是真的可以放手了。 他们家小怪物悄无声息的长大了,能够对自己负责了啊。 顾严心中既心酸又欣慰,不自觉又要红了眼眶,忙又转身背对她,继续往前走。 顾缠正要失望。 深吸几口气的顾严绕了个圈,疾步走回她面前:“这个拥抱继续欠着,留在你化魔蛾之后吧。”嘲笑一声,“如果失败,那你这辈子就死不瞑目好了!” 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 一直等到顾严彻底从视野消失,唐励尧才将顾缠的帽檐拽下来,扶着她坐回轮椅上:“你说,谭梦之他俩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不知道谭梦之,但我哥当她是母亲。”顾缠说话如同开了0.5倍速。 “那谭梦之惨了。”唐励尧猜谭梦之对顾严是有爱情存在的。 顾缠僵硬摇头:“可是,蹀躞邪性会在一定程度放大欲望。”爱欲是种很强烈的欲望,谭梦之从来不受影响。 “有道理。”唐励尧称赞,“看来他们之间的感情,已经抵达一个非常高级的境界了。” “感情还分级?”顾缠第一次听说,那她和唐励尧应该就是最低级的。 她这一身白丝,是最原始最低级的象征。而且听从外公的建议,为了加快结茧破茧的速度,这段日子,她和唐励尧还做了很多低级的事。 “走吧。”她最后朝顾严的消失的方向望一眼。 唐励尧推她离开:“嗯,咱们也该出发了。” 去南岛。曾经参加过拍卖会的南岛,是他们选择的结茧地。 四面环水,自然灵性充足。 眼下又是旅游旺季,人气旺盛的地方,能够防止追踪,避免被施展邪术。 其实出国最好,“将军”的手伸不了那么长。 问题是国外的人文风水,究竟能不能令东方土生土长的妖怪破茧化魔蛾,这是一个神奇的问题。 同样是尸变,国内变僵尸,国外则可能成为吸血鬼。 走之前唐励尧先给叶美娜打电话:“妈,您能不能想办法拉着爸一起去国外待一阵子?” 叶美娜:“惹麻烦了?” 唐励尧:“是啊。” 叶美娜:“你惹麻烦,却让我们跑路?” 唐励尧难以解释:“不走也行,走了我会更安心。” 叶美娜不多问,一个小时后再打来:“搞定了,等下午你爸处理完一些工作,晚上我们就出发去北极住一阵子。” “北极?也不用去这么远吧?”唐励尧无法想象他那“娇气”的爸爸不去巴黎喝下午茶,跑去北极挨冻,“怎么劝的?这么快答应了?” 叶美娜:“哦,我拿把枪抵住他的脑袋,逼他答应的。” 唐励尧:“……”估计是被谭梦之抛弃了,心情本来就差,刚好出去散散心。 和叶美娜闲话几句家常,挂断电话,他又发一条微信过去:妈,你真不问我准备做什么? 叶美娜:妈妈不让你做,你会不会答应? 他没有回。 几分钟后,叶美娜再次发来一条信息:那就奋斗吧少年,你是最棒的![被你的帅气闪瞎双眼表情包] 唐励尧笑:[我很强我知道表情包] 之后他又给彭非打电话,让他也带着佟妮妮出国玩儿去。 扫清后顾之忧,电话卡拔出来,装进仅有通话功能的免定位黑客机,唐励尧带着顾缠秘密去往南岛。 租下一栋民宿,大隐隐于旅游区。 两人现在不用吃饭,白天黑夜都躲在房间里,拉上遮光帘,不开灯。 因为顾缠身上的丝,在黑暗中活性更强。 她躺在床上,脖子以下的部分完全丧失知觉,也几乎没了视力,一天清醒的时间不到三个小时。 当她清醒时,唐励尧会去床上抱着她陪她说话。 多半时候是他在说,她只能发出几个简单的音节。 慢慢的她连听觉也丧失了,唐励尧就只紧紧抱住她,和她脸贴脸。 有一天,唐励尧睡梦中听见她在说话:“我会很快醒来的,你不要怕。” 好像还吻了下他的嘴唇。 唐励尧挣扎着清醒过来,瞧见她的身体已被一个椭圆形、硬邦邦的乳白外壳包裹起来,连头发丝都没有露出来一根。 这就是将军心心念念的,能令生命体无限复生的魔蛾茧蛹。 唐励尧愈发打起精神。 将军或许可以感应到,该采取行动了。 他的势力之前已被简南柯他们荡平,但手底下的三大执刑官还剩下一个叫“狐狸”的。 以孟白对将军的了解,他会先让狐狸探路。 狐狸本事不低,喜欢蝙蝠侠里的小丑,但智商和小丑相差一百个蝙蝠侠。 特别没耐性,只要比他能忍,赢他并非难事。 果不其然,几天后唐励尧收到一条短信息:“你看一眼xx网的新闻……” 唐励尧:狐狸? 对方:爷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 手机没有网络功能,唐励尧打开电视扫了半天,终于看到一条新闻:唐氏集团大楼今日出现了火警预报。 狐狸:臭小子,阻止我的办法,就是出来杀死我! 唐励尧懒得理他,那栋大楼每年两次消防演习,泼汽油都烧不起来了。 第二天狐狸又发信息过来:你信不信我直接把你家大楼炸塌了! 唐励尧照样不搭理。 先不说炸一栋八十几层高的大楼需要多少炸药,当他们家花重金搞来的安保反恐系统是摆设? 更何况他知道狐狸不过是恐吓而已,目的是引他出去,真炸掉,他更不会出去了。 第三天狐狸直接打电话过来。 唐励尧接了。 狐狸阴恻恻地笑:“小唐先生,你知道我在哪儿吗?”不等唐励尧说话,“我来澳门了。” 唐励尧:“你想干什么?” “听闻小唐先生祖籍澳门。”狐狸道,“我准备去刨了你们家祖坟,把你家祖先的尸骨全都挖出来,熬汤喝掉!” 唐励尧目光一冷:“狐狸先生好歹也是个人物,缺德到这份上?” “我他妈在做坏事啊,和你讲什么道德?”狐狸冷笑,“而且秃鹫没告诉你吗,我最喜欢干这种恶心人的事儿!”恶狠狠道,“你再不露面,我还会干更恶心的事儿!” 说完立刻挂断电话! 狐狸慢条斯理的整理领带,感叹自己实在是个人才,连这种招数都想得出来,也算为狼出了一口恶气! 结果一去打听,唐家祖上竟然是渔民,家族一直都选择举行海葬。 狐狸站在沙滩上面朝大海傻眼了,随后收到唐励尧的信息:“不把澳门海喝光,你可千万别回来。” 第50章 防卫 狐狸双手颤抖着回复一大串,放一堆狠话,又全给删了。 对话框里又跳出来一条唐励尧的信息:“狐狸”这代号不适合你,改“沙雕”吧。不喜欢飞禽的话,“二哈”也行。 草!狐狸气到猛掐人中,愤怒回复:“年轻人别太嚣张!给你狐狸爷爷等着!” 他差点儿扔了手机,在沙滩上走来走去,实在想不出什么解气的办法了。 将军告诉他,搞不定的话,还可以利用一个人。此人在人类社会有地位有人脉,并且还和油人有过节。 狐狸心里实在不愿意,逼唐励尧现身罢了,一点点小事,还需要帮手?但又不敢坏将军大事,憋闷的拨通了那个电话。 他在这边看不起唐励尧,那边唐励尧也在鄙视他。 对比一下“狼”和“秃鹫”。 “狼”是真狼,天火阵中几个眼神对视,唐励尧就能感觉到他的凶狠。若非孟白出手,甭说杀死他,想赢他都难。 “秃鹫”更不必说了,孟白外表挺“仙鹤”,但论心机手腕,秃鹫或毒蛇都适合他。 唐励尧回床上躺下,侧身面对茧蛹,笑着说:“看的出来将军是真缺人才。” 自说自话,没有声音回应他。 他枕着左手臂,伸出右手想去触摸一下茧蛹,又不太敢。 盯着看了半天,这茧蛹厚实的如同一副棺材,他连顾缠的影子都瞧不见。 八天了,他很想她。自从顾缠来到他身边,两人从没有“分开”这样久过。 就很后悔之前在一起时,怎么没再看多她几眼,多和她聊聊天呢? 第85节 后悔没用,唐励尧开始在心里规划顾缠醒来之后的事情。 首先是要有一次正式的约会,按照她喜欢的方式去准备。 来南岛“闭关”,除了switch打发时间,他还用平板下载了不少霸总小说,全都是顾缠看过的。 从前会觉得这些剧情脑残可笑,现在完全成了他的恋爱教科书。分析哪种剧情可以在现实里实现,或者改良一下实现。 就挺纳闷自己之前怎么总想着纠正她?明明她的快乐对他来说那样简单。 毕竟满足她的心理,比满足她的生理,可要简单太多了。 想起来这茬,唐励尧心中滋味复杂,大概就是既甜蜜又难堪。在白蛾子山时,孟白提议既然决定结茧,趁着将军元气大伤,越快完成越好。 加快进度的办法,让他们两个一起琢磨。 还能怎么琢磨,原始欲望当然要用最原始的方式触发。 山上没有计生用品,还得去山下的村子里买。他不知道路,背着顾缠一起下山。 羞怯的两人,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回到山脚时下雨了,虽然带着伞,他们的越野车正好停在附近,就去车里先休息会儿,山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稍后再走不迟。 原本还在心中担心,这本该是水到渠成的事儿,现在是不是有点赶鸭子上架?带有目的性,是不是不太好? 没想到在车里都差点儿忍不住,才终于明白,那些担心都是多余的。 “叮咚”,手机响了,将唐励尧从回味里拉进现实。 他以为是狐狸,没想到竟是顾严:怎么样? 唐励尧:没动静。 顾严十几分钟没回复,唐励尧打了个哈欠:谭梦之怎么样? 顾严:不怎么样。 看样子谭梦之手术失败了,本来希望就很渺茫,唐励尧本想回复点什么,但实在太困,先放下手机睡觉。 自从顾缠被茧蛹包裹起来之后,他不太容易汲取到“油”的养分。这几天很容易犯困,甚至还出现了饥饿感。 不知道身体的复原能力有没有退化,他也不想用刀子割自己。 很快睡着了。 半梦半醒之间,耳畔传来“嚓嚓”、“嚓嚓”的声音。由远及近。 唐励尧陡然打了个寒颤,这声音他可太熟悉了,是“换骨怪”在打磨骨头! 怎么回事,时隔数月,它竟然又出现了? 唐励尧能够凭借意志力和“油”去对抗任何邪术,唯独油人家族的傀儡改造术,他完全抵抗不了。 只能感受着“它”撕开他的皮囊,再次换掉他一根骨头,才能从鬼压床的状态中挣脱出来。 唐励尧坐起身,摸着自己被“撕开”的咽喉部位,转头看向身边的茧蛹,惊疑不定。 茧蛹隔绝了他们之间的共生关系? 这怎么办?这已经是他被换掉的第186块骨头,等全身骨头换光,他就会彻底变成傀儡,还怎么照看顾缠? 这剩下的二十块骨头,究竟能不能撑到她化蛾破茧? * 沉眠中的顾缠连梦都不会做,似乎进入了真空环境,天地一片寂静。 最近却总有模糊的噪音打扰她。“嚓嚓”、“嚓嚓”,随后是肌肉组织撕裂的声音。 她很烦躁,想要仔细分辨到底是哪来的噪音,吵得她难受。 但身体和大脑好像都被束缚着了,始终无法醒来。 直到她忽然想起这个噪音,是“换骨怪”在改造唐励尧! 顾缠瞬间清醒,从沉眠中醒来了。 眼睛还没睁开,身体已经传来一阵令她窒息的痛感,每个毛孔似乎都被扎进了一根针。 原本她像个刺猬,浑身长满了刺。这些刺会在她沉眠时保护她不受伤害。 随着她突然醒来,针又扎回身体里。 那些“针”是茧蛹,她化魔蛾成功了? 顾缠抬起手臂,发现没有成功,白丝虽然淡了些,但还存在。却也没有失败,不然茧蛹将脱落,不会缩回身体里去。 顾缠想来想去,大概她是进化体,当感知到有危险时,能够暂时中断,休息一阵子再继续? 但魔蚕化魔蛾是在“变态”,中途停下来,她的状态不容乐观,五脏六腑移位,剧痛难忍。 “唐励尧?”她感知到的危险似乎来源于他。 但他不在房间里,不在她身边,不知道干嘛去了。 顾缠挣扎着坐起身,发现自己一件衣服也没穿。四处看了看,没找到衣服扔在哪儿。她想下床,鞋子也不见了,又喊一声“唐励尧”。 还是没反应,她只好光着脚走去衣柜,先将内衣拿出来穿上。 等等,顾缠一个恍惚。 她和唐励尧选择的结茧地是南岛一家民宿,但这里怎么是白蛾子山,她的卧室里?! 她确定自己不是做梦,难道出了意外,唐励尧将她搬回来了? 顾缠吃力的穿好衣服,走出卧房在旧宅子里转一圈,一切陈设都与他们离开时一模一样。 完了。 顾缠冷静下来,猜测结茧地不是她可以主观决定的。要看油,或者说是她的本能认为哪里最合适。 她的物种本能判断白蛾子山最合适,所以不管她跑去哪儿结茧,都只会结出个假茧蛹,金蝉脱壳,再飞回来白蛾子山? 怪不得油女们喜欢住在这里,大概对魔蛾来说,这座山是一块儿风水宝地。 顾缠真无语,上千年血脉寄生,就只进化成这样?自我意识打不过物种本能? 可她是怎么回来的?完全没印象也想不通啊。 没时间多想了,现在必须先联系上唐励尧,不然他会彻底成为傀儡。 那么新的问题来了,身份证、手机、钱,全都不在身边。 即使下山借个电话,也不知道唐励尧的号码。她没背过,连自己的号码都记不住。 报警?算了吧,她如今仍是一副怪物的样子。 社会经验不足,顾缠想不出办法,去衣柜里拿出斗篷风衣,唐励尧定制了两件一模一样的,刚好可以穿。 她翻遍他的风衣口袋,找不到一张纸币,却扒出一条还带包装的昂贵围巾。 经过简单收拾,顾缠摘了一塑料袋蘑菇,颤巍巍下山去了。 虚弱的她蹲在路边等着搭顺风车,按照当地的习惯,只需要给司机一袋蘑菇。 等了半小时等到一辆大货车,司机和副驾都是中年大叔,她没上车。 又蹲了一会儿,路过一辆双排四座小货车,瞧见是夫妻俩,顾缠才敢上去。这些都是从前阿洋教她的。 “小姑娘是本地人。”副驾驶上的女人问她。 “对。”顾缠说。 “看你的打扮不像。”女人转头。 见她整个人小猫似的蜷缩在后排,戴着口罩,斗篷帽,只能勉强瞧见一双因痛苦微闭的眼睛。 女人担忧地问,“你是不是生病了?需要我们送你去医院吗?” “谢谢,不用。”顾缠吃力说,“麻烦在前面的服务站停吧。” 她想进去服务站瞧瞧有没有自驾游的,将唐励尧那条带包装的围巾卖掉。 只要能卖个七八百块钱,就足够她去南岛了。 “真不用吗,我瞧你好像很疼的样子啊?”女人步入中年,家里的闺女和顾缠差不多大。 “真不用。”顾缠摇摇头。 “好吧。”女人热心却不好强迫,对自家男人说,“走前面的服务站停一下。” 即将抵达乡村服务站时,两辆越野车与他们的小货车对向行来,擦肩而过。 旋即那两辆越野车忽然掉头,加速追上他们的小货车,直接别停! “你们有病啊!”司机急停之后立刻怒骂。 顾缠一下子从座椅滚下来,眉头一皱,她感受到了很强烈的灵性波动。 越野车门打开,跳下来好几个穿中山装的男人,将小货车的车头围住。 为首之人拉开后排车门,看向半趴着的顾缠:“你竟然和你的傀儡分开了?”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司机见他们人多,质问声带着怯意。 女人想要偷偷报警,惊觉手机竟然无法解锁! 随后又发现,车载广播滋滋啦啦,竟也收不到信号了! 女人面露惊恐,这些、这些都是什么人啊? 但为首之人却依然可以使用手机:“师父,她真在老家。”他们这队人赶来白蛾子山,原本没报希望,“对,我们在半路遇到的……发现她的傀儡不在身边,先下手了……好,好的。” 顾缠终于明白,她会突然醒来,除了预感到唐励尧的危机,还有她自己将要面临的风险。 打电话给“师父”的男人,顾缠曾经在澳门酒店见过,是天师协会副会梁进贤的徒弟。 当时,正是这个梁进贤对她施展邪术,让她瞧见自己满身黑油,折磨了她两天。哥哥猜,梁进贤和油人应该有些渊源。 “还不下来?”梁进贤的徒弟抓住她的肩膀,毫不留情的将她从车厢里拖了出来! 顾缠摔在地上! 前排的女人正要大叫,却见顾缠帽子脱落,露出面部的诡异白丝。 再看这些人一副驱邪抓魔的架势,她面色巨变,赶紧催促自家男人开车。 连顾缠放在车上的一袋蘑菇都畏惧的扔出车窗。 第86节 “走!”他们使用灵性绳子,捆住顾缠的手脚,将她扔进车里。 车子启动,一行人稀罕的打量顾缠:“我听长辈说,油女长的特别漂亮,她怎么是个丑八怪?” 梁进贤的徒弟笑说:“我上次见她时确实漂亮,极品大美人一个。”他好奇的询问顾缠,“才多久不见,你是怎么回事?你的傀儡呢?该不是被你的丑样子吓跑了吧?” …… 一路不知道被他们带去了哪里,最后顾缠被扔进一个宽敞的办公室内。 中式风格,装修老派,一看主人就上了年纪。 顾缠被绳子捆着,侧蜷在地毯上,乌黑柔顺的长发被汗水打湿,又黏上不少脏污,结成绺。 “嘎吱”一声门开了。 戴着手套的梁进贤走进来:“小丫头,咱们又见面了。” 顾缠微微抬了抬眼皮儿:“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三番两次的害我?” 梁进贤背着双手上前,在太师椅上稳稳坐下:“你没得罪我,得罪我的是薛冬青。” “你曾被抓去改造?”顾缠问。薛冬青是她外婆的大哥,曾经抓了许多道士,想从中挑选一个最优秀的出来。 看来他曾被折磨过,好在孟白出现,他才幸免于难。 梁进贤脸色瞬变,冷哼一声:“你们这些油人根本死不足惜!” 顾缠:“你想杀我报仇?” “报仇倒不至于。”梁进贤摘下自己的手套,亮出一双软绵绵没有骨头的手。早些年他曾中过诅咒,“我需要你的油,来驱除我所中的诅咒。” 顾缠观察他的棉花手:“我不会。” “我会。”梁进贤摸出一把匕首,“只需要杀了你,你的油便会朝你哥转移,转移过程中,可以带走我所中的诅咒!” “不可能了。”顾缠劝他放弃。 “为什么不可能?”梁进贤慢慢蹲下来,以匕首抵住她纤细的脖子。心中奇怪她身上这些纹路是什么? “因为……”顾缠垂眼,视线扫过那柄明晃晃蕴含灵性的刀子,“你杀不死我啊。” 梁进贤笑:“我杀不死你?” 顾缠再次抬眼看向他:“我现在很虚弱,也很痛苦。” 梁进贤早瞧出来了,她似乎遭受了非常严重的内伤,气息散乱的厉害。 “但对付你们我认为并不是一件太困难的事情……”顾缠经过反复思考,“可你们都是正常人类,是受法律保护的对象。我第一次下山前背完了整本刑法,答应过外婆,往后绝对不干触犯刑法的坏事情。” 后来才知道,竟是顾严让她背的。 梁进贤被她说愣住了,心道这小丫头是不是精神不太正常? “一路上我都在思考该怎么办。”苏醒之后,顾缠还没试过现在的力量,“万一出手太重,不小心将你徒弟打死了……” 没必要,她决定还是先见一见梁进贤。 梁进贤八成会出手杀她,这样她就可以实施正当防卫,进行反杀。顺便从他身上夺取合适的经济赔偿。 “准备好了没?”绑在身上的绳子“噼啪”崩裂,顾缠着重强调,“我要开始‘正当防卫’了。” 第51章 赌徒 话音落下,顾缠周身迸发出强横的气流,如同炸药爆炸之后冲击波,将办公室内的桌椅陈设全部掀翻。 那柄抵住她脖子上的匕首,同样被冲飞出去,擦过梁进贤的耳朵,随后弹在墙壁,又掉落在地。 匕首瞬间灵性全失,且迅速爬满了黑锈。 梁进贤也被巨力冲撞胸口,露出极度痛苦的表情,向后方打了几个趔趄,口中念念有词,勉强抵御住这股气流。 他心中震惊,油女不是无法独立的吗,她怎么……?! 竟比当年的薛冬青更厉害?六十多年光景,难不成“油”又进化了? 梁进贤毕竟见多识广,极快冷静下来,退去一侧墙壁,以他的棉花手在墙上拍了拍。 等气流停歇,百多平的办公室内如同遭遇了龙卷风,一片狼藉。 顾缠从地上爬起来,摇摇晃晃的朝他伸出手掌,准备释放出那条可操控的白丝。 但双眼突被强光刺激,忙将手掌收回来遮挡眼睛。 她从指缝中瞧见天花板、墙壁,全都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眼睛。 这些眼睛有着金色的瞳孔,一个个金瞳像太阳一般射出炽热的光芒。 顾缠犹如置身舞台,成为光芒笼罩的中心。炽光之下,她的白丝释放不出来了。 这些金瞳是灵物?不像,应该只是一个比较高级的驱魔阵。 “砰砰!”办公室那两扇厚重的木门被一通猛锤,“师父?!” “进来!”梁进贤说。 两扇门都被推开,之前负责抓捕顾缠的那一伙人冲入内。 他们瞧见屋内的狼藉,以及碎成一缕缕的缚魔绳、锈迹斑斑的斩魔刀,还有梁进贤被割裂一大半正流血的右耳,无不瞳孔地震! 骇然问:“这、这都是油女干的?” 废话,屋子里除了油女之外,没有其他人了。 他们无法相信,尤其是梁进贤的徒弟。这一路将油女带回来,仅仅用了一根缚魔绳,根本没太上心。 现在师父为了对付她,竟连s+级别的大阵都用上了?! 要知道此阵释放一次灵性消耗的钱,能在市中心买一栋楼! 梁进贤直到瞧见顾缠被烈阳压制,重新瘫倒在地,才讥讽道:“你说说你,被抓时逃走不得了?到底怎么想的,非要过来杀我?” 单打独斗,梁进贤或许真不如她。 凭她刚才爆发出的力量,两人若是在野外碰上,他必死无疑。 但这里是他的主场,多的是保命的玩意儿。 “小丫头,你这不是自信,是狂妄!”梁进贤瞥向自己的徒弟和手下,“你们还愣着干什么?” 一众人从后怕中回过神,立刻将顾缠团团围住。 一米,是他们靠近顾缠的极限。重新将她拿下完全没可能了,她外溢而出的“油”,子弹都穿不透。 于是纷纷取出罗盘、黄符、珠串,朝向顾缠施法。 原本就被金瞳光芒压制,再有这些天师的法力加持,顾缠更释放不出白丝了,被限制的死死的。 顾缠倒也不慌,她对自身还处于探索阶段,这条路行不通那就换条路走。 不能依靠“自我意识”战胜对方,那就试试“物种本能”。 她想了想,先将身上的毛呢斗篷风衣脱掉,露出里面的水蓝色对开衫。 屋内一众人正疑惑,随后纷纷瞪大双眼! 只见她伏在地上微微弓起背部,身体一个颤抖,竟从蝴蝶骨处抽出一对儿薄如蝉翼的翅膀?! 顾缠转头瞅一眼,或许是没有完成“变态”,她的翅膀不够大,也没有彩色的光,真就是一对普普通通的昆虫翅膀,和灰烬的绚烂光翅比起来,丑极了。 “师、师父,她是只什么妖?!” 凭梁进贤七十多年抓妖伏魔的阅历,还真认不出来:“快结网阵!小心她飞走!” “我是魔,不是妖。”顾缠纠正他们。 而且她不知道怎么飞,大概不能飞,也没打算飞。 她是为了振动翅膀才会展翅。 就像一些物种天生会爬树,她天生会振动翅膀,而且知道这是魔蛾特有的攻击方式。 振翅攻击不含法力,自然也不会受到敌人的法力限制。 阻断的办法,只能是捆绑或者撕掉魔蛾的双翅。 顾缠开始振翅,这些天师的结网咒尚未念好,突然听见无比刺耳的声音! 像麦克风发出的啸叫声! 他们哪里还顾得上念咒,纷纷紧捂耳朵,恶心感才稍稍减轻。 人能听到的声音频率是有限的,可以听见蜜蜂嗡嗡,却不容易听见蝴蝶飞舞,是因为两者振翅频率不同。 顾缠加快振翅频率,他们即使捂住耳朵也没用,想跑都迈不动腿,倒在地上一边呕吐,一边抱头哀嚎。 刺刺拉拉,空气震荡,窗玻璃碎裂,连墙体都开始出现裂纹! 那些金色眼睛逐渐消失不见,梁进贤脊背发凉,施咒弱化听力根本没用,他脸色惨白的往门外逃。 前脚才刚迈出门槛没几步,便也败在音波之下! 梁进贤上了年纪,身体素质更差。呕吐后倒在地上,眼珠外突,下身一股恶臭飘散出来。 顾缠见差不多了,收回翅膀,捡起自己的斗篷风衣重新穿好。 站起身,先找到梁进贤的徒弟,从他口袋里摸出钱包,拿走六百块现金:“你搞丢了我准备卖掉的围巾,这是赔偿。” 绕过地上打滚的人,她慢慢往外走,来到梁进贤身边,微微低头看着他。 一开始顾缠还真有点怕他,瞧他此时的模样,不过是个一条腿入土的糟老头子罢了。 “之前有些高看你了。”顾缠不是在嘲讽。和将军比,他连提鞋都不配,“其实你所中的诅咒,还有一个办法可以解除。” 顾缠朝他伸出手,魔丝飞出,如一幅手|铐将他的手腕拷住。 随她五指一抓,魔丝收紧,瞬间将他手腕勒断! 等一对儿棉花手掉落在地,梁进贤才后知后觉的惨叫一声,昏过去了。 “瞧,诅咒这不是驱除了?”顾缠的想法很简单,没有了诅咒,希望他往后老实点,别再出来兴风作浪了。 她戴好帽子,扶着墙沿走廊继续往外走。 第87节 走廊大概十米,外面还有一扇铁门。嘎吱!那扇门开启,呼啦啦涌入七八个人。 顾缠和他们在走廊狭路相逢,双方同时停住脚步,面面相觑。 顾缠问:“要打架么?” 他们看向顾缠后方,自家副会长倒在地上,断了双手,屋里也传来此起彼伏的哀嚎声。 打个毛的架,协会本身是个盈利组织,大家都是为了资源才加入的,谁会拿命拼? 见顾缠扶着左侧墙,他们贴右面墙站着,像被老师罚站的学生,让出足够宽阔的路。 顾缠呼口气,她也不想再打架了,扶着墙,从他们面前一一走过。 推门准备出去时,她又转头。 他们慌张戒备。却听她有礼貌的询问:“你们谁知道简南柯的电话号码?” 简南柯当过好几年风水师,和他们算是同行。如果能联络上简南柯,就能联络上唐励尧。 一人稍作犹豫:“榕州那位同行吗?我好像有他号码。” 顾缠眼睛里燃起一簇希望:“可不可以告诉我?” 此人曾被简南柯抢走过生意,他猜顾缠准备去对付简南柯:“行。” 他随身带着钢笔,将简南柯的电话号码抄在一张便利贴上。 顾缠道了声“谢谢”,重新推门出去,外间竟是一家规模不小的古玩店。 落地钟显示的是下午三点,但店内一位客人都没有,八个电动卷帘门全被关上。 她打开一扇卷帘门,离开古玩店,走进人潮中。 等走远了进入闹市区,顾缠才开始借电话。借好几次,终于从一位环卫工爷爷手中借到一部老人机,拨打那个号码。 拨三次无人接听。她发信息:“简大师,我是顾缠。” 简南柯直接回拨:“顾小姐?” 顾缠悬着的心落地一半:“你帮我联络下唐励尧好么?” 她用陌生号码给唐励尧打电话发信息,他不一定会相信。 简南柯惊讶:“你和小唐先生分开了?” 顾缠一言难尽:“对不起,我没力气解释……” 简南柯听出她的虚弱,立刻给唐励尧打电话。 截止到此刻,唐励尧已经被换掉了197根骨头,正无精打采,听到简南柯说顾缠找他,望一眼床上的茧蛹,整个人懵住了。 假的吧?狐狸假扮的? 唐励尧迟疑许久,还是忍不住拨打了简南柯给的号码,接通后“喂”了一声,然后保持沉默。 顾缠原本背靠一株树站着,听见他的声音后,身体慢慢滑下去,蹲在地上。 突然就一点力气都没有了,脸埋进臂弯里,说不出话。 她那边位于街道,环境有点儿嘈杂,但唐励尧听见她痛苦又委屈的哼唧了一声。 唐励尧脊背僵直,确定真是她:“你在哪里?” 他这会儿什么都不想知道,只想用最快的速度过去她身边。 顾缠深吸口气,不想他太担心,尽量保持声线稳定:“我在鹏城。” “我这就定酒店。”唐励尧说,“你可以先不用身份……” “不要,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等你。”顾缠不想动,报上街道名字还有标志建筑物。 “那等我!”有直达飞机,唐励尧什么行李都没收拾,拿了钱包手机狂奔出门,上车才开始订机票。 顾缠一直坐在那棵树下,从白天坐到晚上。 街上行人越来越多,竟然比白天更热闹喧哗。 她从没像现在这样产生深深的孤单感,内心焦灼的期待唐励尧快些出现。 她想念他爱笑的眼睛,清爽的味道,温暖的怀抱,宽厚的背…… 甚至还有那些她不太喜欢想让他改掉的缺点,都令她想念。 而唐励尧抵达那条街道之后,一路疾跑,一秒钟都不浪费,直到远远看到树下的“小红帽”,才停下来扶着膝盖长喘几口气。 这时候顾缠也抬起头,朝他的方向望过来。 熙熙攘攘的人群仿佛虚化,在他们眼中仅有彼此才是清晰的。 唐励尧迎着她的目光跑过去,蹲在她面前。瞧见她脏乱的头发,写满委屈的瞳孔,心里针刺似的疼。 “你也太慢了。”顾缠抱怨着伸出手。 唐励尧抱住她:“这么冰?”忙脱了外套将她裹起来,“先去酒店吧,就在街口。” 顾缠点点头,趴去他背上那一刻,有种沉船后漂泊于大海,终于上岸了的感觉。 然而孤单感还没完全驱散,她搂着他的脖子,搂的很紧。 直到进入酒店客房也不撒手。 唐励尧将她放在矮柜子上,掰开她的手之后立刻转身吻住她的嘴唇。 从他的角度,他们已经分别了一个月。虽然思念,但至少茧蛹在身边。这会儿才知道竟是真的分别。 顾缠被他亲的喘不上气,脏腑痛的厉害,也不想推开他。 唐励尧感觉到她在颤抖,忙松开她,紧张地问:“哪里受伤了?” 顾缠说:“没受伤,就是‘变态’中断浑身痛而已。” “这到底怎么回事?”室温高,唐励尧帮她脱了斗篷风衣。 “我也不知道,睁开眼睛就在白蛾子山了。”顾缠讲了讲。 对付梁进贤的过程,被她三言两语带了过去。 顾缠不想炫耀自己多能打,在她的白日梦里从来没有独当一面的大女主,只有被霸道总裁宠爱的小白花。 可惜她似乎没有泪腺,不然还想当个小哭包,拱他怀里嘤嘤嘤。 唐励尧听到“振翅”,微讶:“你已经长出翅膀了?” 顾缠说:“我的翅膀很水,是他们太弱。” “你还是下手太轻。”唐励尧道,“等我恢复两天,再去揍他们一顿!” “不要了,咱们的敌人是将军,没必要把精力浪费在他们身上。”顾缠更在意他又被换了骨头,摸摸他的脸颊,自责道,“你憔悴好多。” “小事情。”唐励尧说,“毕竟谁也没料到这茬。” 顾缠道:“其实我挺好奇,我是怎么回白蛾子山的?” 当时她都彻底僵化了,瞬移回去的? 她尝试挖掘潜能,连一米都瞬移不了,而南岛距离白蛾子山几千公里。 再说了,物种本能这么逆天?瞬移回白蛾子山就算了,还恰好瞬移回她的床上? 唐励尧对魔蛾了解不多,更不懂了,疑惑着问:“你沉眠之前有没有亲过我,还和我说过话?” 他睡梦中感知被她亲了下嘴唇,还让他别怕,她会很快醒来。 等他清醒后,身边便多出一个假茧蛹,顾缠消失了。 “你是在做梦吧?”顾缠皱起眉头,“我当时已经完全僵化了啊。” 看不到、听不见、说不出、动不了,每天都在昏睡。 唐励尧正是觉得这点不对,他脑海里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 顾缠僵化的过程,或许就是“变态”的过程? 毕竟之前孟白说过她是进化体,无法预计她“变态”的方式。 最后完全僵化时,她也许已经完成“变态”,那个假茧蛹,其实是她蜕掉的一层外壳? 又迫于一些不得已的原因,她必须回白蛾子山再次“闭关”,才能完成最后的步骤? 但中途醒来,导致她暂时忘记了一些事情? “你说是我自己走的?”顾缠当笑话听,“不拿手机不带钱不穿衣服?” “也许是变成小飞蛾飞走的,正是发现无法变成人类,才需要回白蛾子山。”唐励尧说着自己都笑了。 一个是顾缠现在半死不活,并没有蛾化成功。 一个是她明知分开以后他会傀儡化,不会不交代清楚就丢下他离开。 “先歇会儿吧。”唐励尧箍住她的腰,想抱她上床躺着。 她却看向洗浴间:“我头发都臭了,你帮我洗洗?” 唐励尧转身将她抱进浴缸里,脱掉自己长裤和袜子,挽起t恤袖子:“不顺便洗个澡?” 说着话,将她的长发捋出浴缸外,再去拿淋浴蓬头。 顾缠迟疑:“先不洗了吧。” “你是害羞还是身体有外伤?”不然唐励尧想不通她为什么只洗头发不洗澡。 之前她有僵化征兆时行动不方便,都是唐励尧帮她洗澡。山上用的木桶,还需要烧水倒水。 起初确实害羞,她红的像只大闸蟹。而他无处下手,眼睛不知道该往哪里瞄。 习惯之后自然多了,有时她还会皮一下,故意泼他水。他作势脱衣服也要跳进浴桶里,她才红着脸老实了。 “你别乱想我没有受伤,纯粹就是累,不想在折腾了。”顾缠摇摇头,“你嫌我臭的话帮我洗洗也行。” “那不洗了。”唐励尧先用手腕试试水温,才往她头上冲水,“老板,温度还可以吗?” “还行吧。” “你说就我这手技术,将来我家破产了,去当洗头小弟是不是绰绰有余?” 顾缠:“你还能做护工,照顾瘫痪病人。” 第88节 唐励尧笑道:“那不行,我没经验照顾瘫痪病人。我只会养洋娃娃。” 顾缠也笑了,伸手向后胡乱去摸他的手,摸了一手泡沫,又想抹他脸上。没半天没摸着,哼唧一声,他自动把脸凑过来。 顾缠抹完之后,手腕被他抓住。他拿蓬头冲干净她手上的泡沫,嘴唇在她的手背贴了贴:“你不是累么?先别闹了。” 等将头发洗好吹干,唐励尧将她抱去床上,准备也去洗个澡。 顾缠抱住他的手臂,不让他离开。他没辙,在床边坐下,等她睡着了再去。 顾缠侧身蜷缩,枕着他的腿。 她的五官因疼痛皱成一团,想让他瞧见多心疼她,又不想他跟着一起难受,内心有些纠结。 最终还是将脸藏在阴影里,“等我完全‘变态’之后,第一件事就要想办法解除你和我的共生关系,太危险了。” 唐励尧自嘲:“解除不解除都挺危险的,改造过的身体都扛不住,不敢想解除共生变成普通人之后,还有命没……” “嗯?”顾缠没听懂。 唐励尧摇摇头表示“没什么”。 顾缠坚持一定要解除:“这次我真吓坏了,好害怕来不及。” 唐励尧忽然特想知道:“那如果没来得及,我彻底傀儡化了怎么办?” 顾缠没想过:“那你想我怎么办?” “当然是想办法复原我啊。” “没有办法。” 灰烬说她化蛾后可以解除和唐励尧的共生关系,使他变回正常人。 但灰烬并不是真正的魔蛾,仅为袁不归的一个人格,不确定他说的对不对。 只有等她化魔蛾以后才清楚。 不过顾缠有预感,一旦彻底傀儡化就再也不可逆转。 “你还没努力过就知道不行?”唐励尧捏了下她的鼻尖,“真没办法,你也要永远将我带在身边,或者放在家里当摆设。” “可是……”顾缠作出思索的模样,“如果我以后要是再遇到喜欢的人,和他结婚了,家里摆着你会不会很奇怪?” “你竟然还想着和别人结婚??”唐励尧气个半死,要不是记着她脏腑疼痛,非得抽她屁股。 顾缠翘起头看他:“是你先假设的,怎么还急眼了?” 唐励尧冷着脸不说话。 “我瞎说的。”顾缠轻轻推他,“别生气了。” 唐励尧知道她就喜欢看他占有欲爆棚的样子,但他的脸色仍然不见好转,因为她说的话完全有可能。 他傀儡化之后,她往后余生还很长,再次遇到喜欢的男人太正常。 单是想想她会在别的男人怀里撒娇,喊疼,他就觉得心脏供血不足,手脚一阵发麻。 他控制住自己的“臆想症”,冷笑道:“你这么会假设,怎么不假设咱俩一起死了?如今你只能去白蛾子山结茧,咱们几乎是悬崖上走钢丝,一不留意就要殉情了。” “是啊。”顾缠叹气,“而且我只能中断一次,再中断,大概脏腑就会碎掉。” 完成60%用了一个多月,接下来的40%估计需要二十多天。 唐励尧见她沮丧,又不气了,哄着她说:“没准儿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呢。狐狸一直逼我露面,看来将军也不知道你必须回白蛾子山。这次他们是在白蛾子山抓到你的,怎么想,也认为你不会再回去。” 顾缠觉得有道理:“你好聪明。” “先休息,我来安排一下,咱们明天偷偷回白蛾子山。”唐励尧扶着她躺好。 她一动,痛的浑身一激灵。 唐励尧瞧在眼里,都恨不得代替她:“不知道止痛药管不管用?” “不管用。”顾缠挤出一个笑容,“我想喝奶盖茶,多加一份奶盖。” 唐励尧拿出手机准备点外卖。 顾缠说:“你去买吧,过来时我瞧见酒店对面就有家奶茶店,外卖太慢了,奶盖会化掉的。” 唐励尧说“好”,出门给她买。 等他走远,顾缠在床上惨叫着打滚。看来中断有时效,不能拖太久。 …… 晚上十点半的闹市区依然是车水马龙。偶尔引擎轰鸣,几辆豪车接续驶过。富二代的生活这个点才刚开始。 唐励尧夹在多半为女生的队伍里,排队点好奶茶,单手插兜,站在一旁等待。 抛去财团继承人的身份,凭他出众的外貌和气质,也总会吸引女孩子的目光。 “三十七号,您的熊猫奶盖茶好咯!” 唐励尧接过打包好的奶茶,说了声“谢谢”,转身时察觉到有人在盯着他看,不是欣赏的目光,带有很强的敌意。 他佯装不知,将奶茶提起来假装看标签上的字,以余光去追索那道视线。 注视他的男人瞧着二十多岁,生了一对儿标准的狐狸眼。 狐狸?唐励尧认为是。 狐狸不疾不徐的走在人群里,双手推着一个轮椅。 轮椅上坐着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瞧上去像是生了重病,眼窝凹陷,颧骨突出,时不时以拳头遮掩嘴巴,似乎在剧烈咳嗽。 唐励尧瞳孔紧缩,莫名想到袁不归,并且是袁不归本人! 袁不归冒着极大的风险,强行破除封印出来了,看来他这次对顾缠的茧蛹势在必得! 唐励尧稳住心神,不多打量,放下奶茶杯时视线飘向别处。 他不躲避,迎面朝着他们走去,因为他要去前面的斑马线过马路。 越来越接近时狐狸也不再盯着他看。袁不归更是从头到尾都不曾看他一眼。 两方擦肩而过,唐励尧的步伐至始至终没有改变过。 “老板。”等走远了狐狸问,“顾缠真没有化蛾成功?” 他们刚从梁进贤的古玩店出来,看到碎成渣的玻璃,墙壁上的裂纹,狐狸的耳朵似乎都能听到魔蛾振翅时的尖啸声。 “差得远。”袁不归说句话都要咳出肺来,“魔蛾狡猾多端。”与它们斗了十年,他见识过各种。所以才让其他人先试水,“现在的她,才是真正的穷途末路。” “那我们……” “先跟好他们,静观其变。” …… 唐励尧一回到酒店立刻加快步伐。打开房间门入内,正准备告诉顾缠,竟瞧见她蜷着身体不断抽搐。 听见他回来了,她又不动了。 唐励尧却想发火:“你忍什么!” “我……”顾缠也忍不住了,“我难受。” 唐励尧坐去床上抱住她,没说他们已被将军盯上的事情。他告诉自己不能乱,猜测着将军的意图,规划接下来的步骤。 “你这会儿能不能直接结茧,再次进入‘变态’?”他问。 “可、可以。”顾缠将脸贴在他胸口,听着他如擂鼓般纷乱的心跳,“但是我一结茧指不定又飞回去了……” “那真是太好了。”唐励尧就赌将军预料不到这种情况,“其实我一个人偷偷去白蛾子山比带着你更方便。” 顾缠有顾虑:“万一分开的时间里你又被换掉一根骨头……” “我平均两三天才会换一根,从这里过去白蛾子山最多一天半,没事的别担心。”唐励尧劝道,“你不是想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这次我睁大眼睛看着,等你破茧后告诉你。” 顾缠不说话。 唐励尧问:“还有什么顾虑?” 她摇头:“我想再和你多待会儿。” 顾缠并没觉得自己这话有多煽情,却瞧见他竟然红了眼睛。 不等她读懂他眼睛里的内容,他低下头将脸埋在她颈窝里,声音比平常沙哑许多:“我也想和你多待会儿。” 静默相拥十几分钟,唐励尧想起将军的病容。多耽搁一分钟,他就多一分钟休养。 唐励尧抬头笑着说:“满足了没有,开始吧。”他将顾缠放平,坐在床边一眨不眨的凝视着她。 顾缠说:“那我先回去了?” “我随后就来。” 她安心的闭上眼睛,在唐励尧看来她好像睡着了。不知为何,他也感觉到了丝丝困意。 这不是正常的困倦,满腹心事的他不可能困。 看来上次他会睡着也不是自愿的,必定是顾缠释放出了某种催眠气息。 他无法抗拒这股困意,趴在床沿上睡着了,等醒来时她已经消失,但内外衣还在。 床上没有完整的茧蛹,仅有一些失去光泽的白丝。 唐励尧走去窗边,望向城市被灯火点亮的夜空。越来越怀疑她是变成蛾子飞走的,但她又没成功化蛾,真是个迷。 总之离开就好。 唐励尧拿起手机,走暗网下急单斥巨资订购了一个仿真橡|胶娃娃,按照顾缠的身形1:1打造。 仿真|娃娃送到后,他为它穿上顾缠的衣服,并将“油”覆盖娃娃全身,尝试操控“油”来控制它做出一些简单的动作。 唐励尧第一次欺骗了顾缠,其实他不打算回白蛾子山。他准备带着这个替身娃娃和将军周旋,迷惑将军。 顾缠大概还需要二十多天破茧,他剩下的骨头也能撑二十多天,就赌这一次! 第52章 完成 之后,唐励尧一直都待在这家酒店里。 第89节 早上让客服送两份早餐来房间,白天拉起窗帘一整天不出门。 等到了晚上,他才操控着顾缠的替身娃娃一起出门,去酒店对面买杯奶茶。 不能一直不出去,“将军”会起疑心,或者认为顾缠已经在这家酒店里重新结茧了,搞不好会想办法进来窥探。 当然,也不能不分时间随便出去。 “将军”现在很虚弱,负责盯梢的应该是狐狸,虽然唐励尧看不起狐狸,也不敢掉以轻心。 晚上八九点左右正是中心商业区人流量最大的时候,人气旺盛的情况下,替身娃娃不太容易露陷。 至于买来的奶茶,带回房间后都被他喝了。 在吃这方面唐励尧不怎么挑食,也算优点,顾缠却不喜欢,因为没有霸总的逼格,大多数霸总挑食且有胃病。 回忆起来,他嘴上常说纠正她的“病”,实际上早习惯了去迎合她的喜好。 不过,唐励尧做不到总是八九点多出门,那个时间段里,他有可能正在换骨头。 每次换骨都在梦中,坚持不睡也不能制止。 会像吃了安眠药,根本无法控制睡意。 换到第200根时,连睡意这个步骤都省了,无论何时何地,毫无预兆的直接晕倒。 第201根时,他醒来之后身体僵化了半小时。像极了武侠片里被点穴道的模样,意识是清醒的,但身体不能动弹。 第202根,日常也经常出现手脚僵化的症状。 第203根,僵化出现的越来越频繁,持续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第204根,身体里的“油”被消耗的寥寥无几,视力听力体力等退化的厉害,比起改造前,似乎退化的连正常人都不如。 自然也没有办法再去维持顾缠的替身娃娃了。 唐励尧不再出门了,一日三餐都让客服送进房间。 估计“将军”很快就会发现异常,但他再出门的话,有可能立刻被发现。 幸好距离成功已经越来越近。 在房间里闲着无聊的时候,唐励尧就给彭非打电话:“我不是劝你接受妮妮,只是说我现在稍微有一点理解妮妮的心态了。她不断往脸上动刀子,想变成爱人喜欢的样子,原来我也会……” 彭非诧异着打断:“尧哥你也跑去整容了?” 这一打岔,唐励尧一点悲伤的情绪都没了:“世界两大未解之谜,一个是狐狸是怎么成为执刑官的,一个是以我和你的情商是怎么玩到一起去的?” 彭非忍不住说:“你现在嫌弃我了?明明是你重色轻友,自从顾缠出现,这几个月来,别说见面一起玩儿了,发个微信你都能好几天不回。” “我又不是故意不回,我这几个月待的地方经常没信号。”唐励尧和他解释。 其实不解释最好,一直疏远着,回头等他变成傀儡了,对朋友的伤害会小一点。 但唐励尧不愿意这样,或许是他太自私了,不想给自己的人生留下什么遗憾。 所以这些天来,他没事儿就给爷爷、温秘书打视频电话。 一开始没想起来联系叶美娜,只要她不在国内,电话基本打不通,唐励尧从小到大早习惯了。 没想到叶美娜先给他打了个电话,他才知道父母的极地之旅出了点问题。 刚抵达挪威北部的冰雪小镇,还没进入北极圈,他那“娇气”的爸爸就病倒了,反反复复的感冒发烧,一直在休养。 最近两次通电话,唐励尧总能听到唐律的咳嗽声。 听上去过于刻意,像是在刷存在感。 唐励尧怀疑叶美娜开的免提,唐律估计在等他这个做儿子的一句问候。 但是他没有。 哪怕可能会成为遗憾,他也不想搭理唐律。 “人总得有些脾气,你说是不是?”唐励尧一边吃着灌汤包,一边对着手机发送微信语音。 拿不稳筷子,直接用手抓。 至于语音全是发给顾缠的。然而顾缠的手机一直在他这里,处于关机状态。 “只剩下最后两根骨头了,我想,我可能撑不了太久了,也不知道你怎么样。” 刚才客服过来送晚餐,门铃按了半天,唐励尧坐在沙发上只觉得有点吵,好半天才想起开门。 一会会儿的,他需要仔细回忆,才能想起来自己叫什么名字。 所以他开始和顾缠“说话”,两天时间发送了上千条语音。 想到什么说什么,包括从前觉着太肉麻说不出口的话,不厌其烦地重复一遍又一遍。 “我还是希望你能赶得及过来……”哪怕他已经换完了最后一根骨头,也想在彻底成为傀儡之前再见她一面。 “完成蜕变之后,你肯定变得更漂亮了。”唐励尧想象着她的模样。 试着将灰烬背后那对儿幻光彩翅,安在她的背后。 不过,听说自然界里雄性通常比雌性漂亮,搞不好顾缠的翅膀并不是会发光的彩色翅膀,那她肯定会非常失望。 “如果赶不及,你也别太难过。”唐励尧说着,突然头疼,佝偻着背,额头抵住书桌边沿,“有那难过的时间,不如想办法复原我。” “即使真没办法,往后也要将我带在身边,哪怕放在家里当个玩偶摆件……” 说到这,唐励尧生出几分疑惑。 这话他从前是不是说过,怎么觉得有点熟悉? 想起来了,确实说过,同时还想起了顾缠和他开过的玩笑。 唐励尧顿觉心口沉甸甸的:“顾缠你听着,只要我一天没真正咽气儿,你就不能和别人在一起,因为我绝对不会祝福你……” 过了一会儿,他又想将这条语音撤回,可惜已经超过了撤回时间。 只能再发一条语音,勉强笑着说:“我刚开玩笑的,你别当真……” 话都还没说完,唐励尧直接撤回。 拉倒吧,他没那么无私,接受不了就是接受不了,说不出违心的话。 唐励尧烦躁的扔了手机,趴在桌子上。 人在虚弱的时候很容易犯困,不到半分钟,他就睡着了。 梦里,被换了第205根骨头,比他计算的时间提前了一天。 唐励尧没有一丝反抗,只想尽快完成,赶紧醒过来。 只剩下最后一根骨头,最后一两天时间了,他还有很多话想要给顾缠留言。 还想和叶美娜再道个别,甚至,开始后悔为什么非得和唐律赌气,直到最后也没有和他说一句话。 再怎么样,也是将自己养大的爸爸,没有感情也有恩情在。 但不知为何,这次换骨之后,唐励尧没能清醒,他像一条被渔夫开膛破肚的鱼,掉进了深海旋涡里。 水下有一股致命吸力,拖拽着他向下沉。 不断下沉、下沉、下沉…… 海底逐渐漆黑,水压逐渐增强,他的身体被吞噬着、拉扯着、挤压着,濒临支离破碎的边缘。 唐励尧浸泡在这种无法形容的、无边无际的痛苦之中,恐惧占领了他全部的思绪。 濒死的场景他曾经感受过,那时候却比现在坦然的多,大概是现在的他,心里有太多的放不下吧。 …… “叮咚”。 门铃响起,客服照例来收碗筷。 “小唐先生?”客服喊了几声,没人回应,以为他出门去了,就没再理会。 到了晚上,内线电话打进来,没人接。 第二天上午来敲门,仍然没有回应。 唐励尧在这家酒店一连订了两个月的豪华套房,而入住的这十几天里,每隔两三天的晚上八九点,才让客服进房间打扫卫生。 又是贵宾,又举止奇怪,酒店对他很是留意。 通过监控发现他没出房门,如今喊不应也不接电话,心里就有点慌。 经理亲自前来,礼貌敲门后,开门入内,发现唐励尧脸色惨白的倒在床边的地毯上,顿时吓出一身冷汗。 万幸的是,他的身体虽然冰冷,却还有心跳。 再去看床上的“女人”,只是个橡胶娃娃。 酒店打了120,救护车很快将唐励尧接走。 因在闹市区,门口有不少人围观看热闹,狐狸也在其中。 发现是唐励尧,他又跟到了医院。 瞧见唐励尧的状态,狐狸傻眼了,顾缠不是在他身边吗,为什么他一直在傀儡化? 当橡胶替身娃娃暴露出来以后,狐狸终于明白自己被耍了,又气得咬牙切齿。 气归气,却想不通,自己明明一直盯着顾缠,顾缠是怎么离开的? 虽然没脸,狐狸还是赶紧去找袁不归。 袁不归正在养伤,城市的磁场他不习惯,这段日子都住在郊区。 原本打电话就行,但袁不归刚从神龛里出来没多久,不怎么会使用手机,也没什么想学习现代科技的心思。 “将军,现在怎么办?” 弄丢了顾缠,搞不好她已经即将破茧化蛾了,将军等了这么久,才等到这个机会,被他给搞砸了。 狐狸脸上流露出自责与懊丧。 “没什么,魔蛾这个等级,原本也不是你能掌控的住的。”袁不归的性子早磨炼出来了,不骄不躁。 老板越淡然,狐狸越觉得没脸:“我在医院守着唐励尧,我看他还没有完全变成傀儡,应该还有一两天的时间,没准儿这一两天内,顾缠会赶过来。” 上次顾缠结茧化蛾时,中断过一次,或许这次感受到唐励尧出了事儿,还能再中断一次。 第90节 就算她已经成功了,刚成功,也处于虚弱状态,会比较容易对付。 雌性魔蛾这物种,一旦死了,还会结茧复活,那么将军的机会又来了。 就怕她长生不死以后,对曾经的傀儡弃若敝履,不管唐励尧的死活,躲起来,事情就真难办了。 更难搞的是,如果她比将军先一步复原,指不定还会来找将军报当年魔蛾族的仇。 狐狸正思考着各种可能性,听见袁不归说:“嗯,守着吧。等姓唐的小子彻底傀儡化之后,顾缠没来,想办法把他偷走。” “偷走?”狐狸一开始不懂,又想通了。 彻底傀儡化以后,用现代的医学认定方式,会认定为死亡。万一唐家人把唐励尧按照死亡给处理了,那么他们手上就少了一个对付顾缠的筹码。 如果顾缠在乎唐励尧,即使是个傀儡,相信她也不忍心放弃。 “我明白了。” 狐狸出门,继续去医院守着。 没等来顾缠,只等到了唐励尧的秘书,还有唐家的管家。他父母现如今好像都在北极,暂时联系不上。 而狐狸估算错误,唐励尧没能撑那么久,当天下午就彻底成为傀儡。 医学上认定死亡,死亡原因未知。 狐狸费了很大一番功夫,才在一众人眼皮子底下将唐励尧的“尸体”偷走。 塞进越野车后备箱里,往将军指定的地方开。 路上,狐狸战战兢兢的,要防着顾缠突然出现,还要防着警察查车。 但一直快到目的地,顾缠也没出现,唐家人也没有报警。 唐励尧“死亡”和“尸体失踪”的消息都没有流传出来,狐狸猜,大概唐励尧曾经死而复生过,唐家人心存幻想,觉得这一次也会发生奇迹。 可惜,油人家族的傀儡咒或许可以中途解除,却是绝对不可逆的。 抵达目的地之后,狐狸将唐励尧从后备箱里拖出来,扔在地上。 他开车技术不行,又不走大路,两千多公里的路程开了差不多一周。腰酸背痛,不忙着将人扔下洞,抽根烟,瞅几眼手机新闻。 “富豪公子恋物癖,与仿真娃娃同吃同睡,更试图殉情。” “富二代迷恋充气娃娃,酒店共度一个月,虚脱入院。” …… 标题一个比一个扎眼,狐狸看笑了,寻思着念给唐励尧听,能不能把他气活过来? “我以为你是成为了傀儡,不得不替她卖命,没想到,你竟然是个傻子。” 狐狸倚着车门,吐了口烟圈,“人啊,可以为父母卖命,因为他们给了你命。也可以为了老板拼命,因为他给了你实打实的利益。唯独为了情情爱爱要生要死,是最蠢的。” “当然了,蠢和自以为是,是年轻人的特点,我也年轻过,也蠢过。” 为个女人杀了人,进了牢房,被判处死刑,连累死爹妈,也只不过换来她一时感动,转头该嫁人嫁人。 “我比你幸运,遇到了将军,给了我重生的机会。”狐狸瞥了地上的唐励尧一眼,“你没有机会了。” 任由他嘲讽,不会得到什么回应。 侧躺在地的唐励尧,和死人没有分别,呼吸和心跳全无,身体也是冰凉的。 只不过人真正死亡之后,灵魂会消散,傀儡的灵魂却一直都在。 身体也不会腐烂,好像被自然冰冻了一样。 狐狸抽完一根烟,将唐励尧扛上肩头,一边往峡谷入口走,一边给袁不归打电话,被挂断了。 狐狸见怪不怪,八成是按错了,又拨打了两次,终于接通:“将军,我已经到了,把唐励尧扔进去就回去……” “你先待在那里别动。”袁不归声音低沉的打断他,“我找到了顾缠,正在赶过去。” 第53章 解除 白蛾子山上的草木四季青翠,飞虫极多。 连累的山脚下的村庄、小镇,家家户户都离不开纱窗。 “但这也太夸张了吧?”一群跑来附近自驾游的青年人,望着近在眼前的白蛾子山,一个个目瞪口呆。 农历十五,月亮趋近于圆盘,再加上身在空旷的边境山区,感觉圆月就在山顶上悬着。 如一盏明灯,仿佛爬上山,伸手就能摸得到。 而密密麻麻白色的飞虫,像纷纷扬扬的大雪,将白蛾子山覆盖。 从远处望去,这座山就像一座雪山。 “平时也不是这样的。”收了钱,负责为他们带路的村民解释,“就今年,哦不,就这两天,不知道怎么回事,飞虫比平时多出几十倍。” 尤其是今晚,似乎更严重了。 村民背后背着个竹篓子,篓子里坐着个两岁多的女娃娃,他反手摸摸女娃娃的羊角辫,犹豫着要不要将钱退给他们,明天不带他们上山了。 “白天会不会好点儿?”旅行的青年问。 “一样的。”村民摇了摇头,“你们来的不是时候。” 一行青年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像是在问怎么办。 这西南边境来一趟不容易,都到山脚下了,被一些扑棱蛾子吓走,是不是太怂了? “这飞虫有毒吗?”他们又问。 “通常是没有毒的,山上之前住着十几户人家,没听他们说过有毒。”村民实话实说。 但这几天跟闹虫灾似的,山上的人家已经没办法正常生活,都暂时来山下村子里的住了。 他们一听,心思又活泛起来:“咱们做好防护,应该没什么问题。” 讨论声中,背篓里的小女孩儿忽然“哇”的叫了一声,吓了他们一跳。 “怎么了?”村民忙扭头看她。 小女孩儿从背篓里站了起来,趴在他肩上,仰着头,指着白蛾子山顶的方向:“阿爸,蝴蝶,大蝴蝶,飞起来了。” “大蝴蝶?”被她一指,所有人都朝山顶望过去,还有拿望远镜的。 依然是玉盘似的明月和暴雪般的白色飞虫,哪来的什么大蝴蝶? 旅行队伍里的一名女青年狐疑着又将目光移到小女孩儿身上,她家长辈懂些风水,她从小接触的怪事比较多,听说有些“东西”普通人看不到,但三岁以下的小孩子,有时候却能看到。 “大蝴蝶呀。”小女孩儿仍在用手指着山顶,咯咯笑着。 这画面太诡异了,女青年摸着手腕上的珠串,盯着小女孩儿的眼睛,瞳孔倒影没有什么异常,但是,却流淌过一些异常的光,彩色的光。 女青年呼吸一紧,怀疑小女孩儿真的看到了一些,他们看不到的东西。 大蝴蝶? 飞在山顶上的蝴蝶,究竟体积得有多么庞大,才能被山脚下的孩子用眼睛看到? 随后,小女孩儿皱起小脸,嘴巴一撇,不知道是看不到了,还是蝴蝶消失了。 …… 顾缠从空中坠落,先落在老宅子的房顶上,又跳进院子里。 落地时,打了几个趔趄,扶住廊柱才勉强站稳。 她敞开大门,点亮门口屋檐下的灯笼,搬了藤椅坐在院子里等人。 等袁不归上门。 她已经连续两天晚上在高空振翅了,这是魔蛾族给同伴传递信息的手段。 袁不归和魔丝融合过,她相信袁不归也能接收到她的信号。 十一点左右,顾缠察觉到异常,立刻跑出门去,直奔宅子左侧孟白的墓前。 由顾严亲手刻字的墓碑前,立着一位四十多岁的男人。 他穿着白绸缎制成的太极衫,黑棉布长裤,黑布鞋。 身高有一米九左右,身体虚弱的缘故,导致他原本魁梧的身材,微微有些佝偻。 “咳咳。”袁不归咳嗽几声,面朝墓碑惋惜的叹了口气,不知在感叹什么。 “你这算不算猫哭耗子假慈悲?”顾缠没有上前,和他保持在十米左右的距离。 袁不归这才转头,看向她的目光带了几分慈爱:“孟白在我手底下几十年,我一直非常欣赏他。如果你还记得,就该知道,我从来都是个惜才的人。” 顾缠记得,她化蛾以后,继承了魔丝记载的记忆:“但那是被蹀躞邪性污染之前。” 在那之前,袁不归绝对称得上“英雄”这个称呼。 袁不归没有理会她的挖苦,仔细打量她,她的虚弱并不比他好多少,看来破茧化蛾成功也就这两三天的事情:“小缠,你太着急了。” 他摇摇头,“唐励尧已经成为傀儡,你应该多藏起来一阵子,等复原的差不多再来杀我,胜算才会更大,毕竟你的复原速度,肯定比我这个行将朽木的半残之身更快。” 袁不归心里清楚信息是顾缠故意放出来的。 唐励尧暴露之后,他派人来过白蛾子山,顾缠并不在这里。 可见,顾缠是在别处结茧化蛾成功以后,立刻去找唐励尧,却发现唐励尧的“尸体”不见了。 一怒之下,才跑来白蛾子山释放信息,约他前来,想和他决一死战。 “如果我是被蹀躞邪性污染了本性,那你就是被人类的七情六欲给污染了本性。”袁不归言语间,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可惜了,雌性魔蛾的狡诈多端,谨小慎微,在你身上完全没有显现出来。” “你偷走唐励尧,不就是想逼我沉不住气吗?”顾缠眼睛里流露出嫌恶,“还有,我不是你女儿袁宝宝,不需要你教我怎么做人。你也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会让我感到恶心。” 袁不归既想要她的命,又将她视为半个女儿。 而他分裂出的另一个人格,灰烬,自以为是魔蛾族,又一心和她繁育后代。 用唐励尧的话说,真是恶心他妈给恶心开门,恶心到家了。 “少说一些废话,你不是想要茧蛹吗,快动手杀我,等我结茧复生你来夺就是,这次没有唐励尧替我挡着,你很容易得手。” 夜风撩动顾缠的长发,她摸了摸自己的手,白色蚕丝从两只手掌心飞出来,环绕着她的手掌飞舞,顷刻间编织出一双闪着莹莹光芒的蚕丝手套,“当然,也可能是你死在我手里。” 第91节 袁不归不慌不忙的,看着越来越多的白色飞虫绕环在她身边,说:“姓唐的小子在我手里,你真敢放开了和我打?” 顾缠:“为什么不敢?” 袁不归:“油人家族的傀儡咒从前不可逆,不代表永远不可逆,你说是不是?” 顾缠:“所以呢,你想要挟我自杀?等你夺了我的复生茧蛹,会帮我想办法救唐励尧?你觉得我会相信你?” 说着话,她向后退,想将他引走,怕打起来会炸毁孟白的墓。 袁不归追着她前行了几步,笑着说:“为什么不呢?我只是想活,不然我根本不会伤害你。你的遗愿,我没理由不帮你……” 不等顾缠说话,他慢慢抬头,透过漫天飞蛾的罅隙,向斜上方望去。 顾缠家老宅子的斜上方,有一间茅草屋,那里曾经住着阿洋和他阿妈:“上次我将驱魔族那几个继承人困在的时候,中途杀出来一个叫阿洋的年轻人,救了他们几个。那个阿洋,和你是青梅竹马?” 话题忽然转到阿洋身上,顾缠的目光紧了紧,也望向上方的茅草屋位置。 袁不归淡淡说:“我如果告诉你,阿洋还活着。他的命,加上唐励尧的一线生机,你还敢不敢跟我拼命?” “你在骗我。”顾缠表示怀疑,“我起初也认为阿洋也还活着,会成为你手里的一张底牌。” 直到知道袁不归突破神龛封印逃了出来,她开始怀疑阿洋是不是真的还活着。 阿洋是裴家的人,血脉里还有青光剑的灵性,袁不归只有借用他的性命,才能将伤害降到最低。 袁不归笑道:“但我就是宁愿多自损一些,也要留条后路的那种人啊。” 他拿出手机,没有锁屏,屏幕亮起之后直接显示出一个短视频。 是狐狸发送过来的。 视频里出现一个山洞,山壁有被雕琢过的痕迹,像是一座古代的墓穴。 山洞被几个深沟分成好几个部分,每部分都像一座浮岛,顾缠看不懂,也知道这是个稍有不慎,触之即死的地穴式法阵。 墓穴的主人,很有可能是位玄门高手。 而随着镜头推进,顾缠瞧见角落里,阿洋正靠着一根石柱坐着。 在他脚边不远处,倒着一个身穿藏青色休闲运动装的男人,只看背影,顾缠也知道是唐励尧。 胸脯起伏的频率加快,她不由自主的迈步上前,想看清楚一些。 袁不归却关了手机:“你猜这是谁的墓穴?” 顾缠平复心情,稍稍一猜就猜到了,墓穴的主人,应该是顾严的先祖,古蜀国那位大国师的墓穴。 大国师将袁不归封印在神龛里,又将她封印在自己的血脉中,他的墓穴,必定对她的灵性具有超强的压制作用。 袁不归做事追求一个“稳”,这样就能隔绝她和他们之间的灵性牵扯,防止她找人。 “自从我重见天日,就开始派人四处找寻他的墓穴,整整找了几十年!”提起仇人,袁不归咬牙切齿,“就算他死了,我也要将他挖出来挫骨扬灰!” 顾缠目光冰冷,身上的杀气明显加重,摆明了不受他的要挟。 她的反应,出乎袁不归的预料。 顾缠说:“我把茧蛹给你,你可能会放过阿洋,也可能会帮我想办法逆转唐励尧的傀儡化,但是,你一定会杀我哥!” 他对大国师恨之入骨,绝对不会放过大国师的后代。 即使今天真死在他手里,她也必须将他重创,没个几十年出不来的那种,足够顾严平安活过这一生。 至于几十年以后,顾缠不理会,更不在乎。 袁不归:“所以在你心中,一个认贼作父得来的大哥,比他们两个加起来还重要?你愿意用他们两个的命来换?” 顾缠微微垂头,似乎在认真权衡。 袁不归没有催促她。 “这道选择题,还真是难着我了。”顾缠揉揉太阳穴,一副伤脑筋的模样,“幸好我用不着选择。” 袁不归不解其意,隐隐有种不妙的预感。 他默默在心里盘算,是哪里出了问题? * 阿洋被困在这座墓穴里不知道多久了,精神恍惚,浑浑噩噩的,每隔两三天会有人来给他喂水喂饭,保证让他活着。 他有种强烈的念头,自己应该绝食自尽,否则会成为某个人负担。但他办不到,也想不起来“某个人”是谁。 今天,身边又多了个人。 阿洋目光呆滞的盯着地上的人,总觉得他很熟悉,而且是那种充满厌恶感的熟悉。 他恍惚着,用脚踢了地上的人一下,又踢一下。 突然,地上的人肌肉猛地收缩,身体动了动,像是熟睡之中,被他给踢醒了。 唐励尧并没有熟睡,他在换完205根骨头之后,确实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送去医院的。 但在换完最后一根骨头以后,虽被医生判定“死亡”,他对外界的感知却在慢慢复苏。 头脑清晰,能够模糊的听见一些声音,可惜声音过于纷乱,无法具体分辨。 当时他还在想,原来变成傀儡是这样的。 有些类似于胎儿在母体里的混沌感受,虽不舒服,却也比预想中好太多。 但很快,唐励尧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他对外界的感知竟然越来越强烈,逐渐分辨出了汽车的引擎声、喇叭声,还有狐狸的说话声! 这个惊吓,令他的感知速度一瞬间提升了好几个台阶。 在狐狸将他扛在肩上,扔进墓穴的过程里,唐励尧不只可以听见狐狸的声音,甚至还听见了手机听筒里,袁不归的声音。 尤其是听见“顾缠”两个字,如同芝麻开门的咒语,也像武侠小说里被打通了任督六脉。 唐励尧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疯狂的念头,他可以醒过来! 但这怎么可能呢,和顾严说的傀儡咒完全不一样啊? 狐狸将他扔在地上,哼笑:“小子,给你找了个作伴的。” 唐励尧又在想“同伴”是谁,难道是……阿洋? 这个猜测,愈发振奋了他的精神。 墓穴底部手机没信号,狐狸出去地面了。 唐励尧认真听着脚步声,等他走远了,才开始努力“醒来”。这个过程,就像单腿受伤的潜水运动员想要从海底浮出水面。 目标清晰,行动艰难,路途久远。 这时候,唐励尧的肩膀被人踹了一脚,力道极重,肩胛骨都要被他踹断了。 唐励尧听见了他的闷哼声,是阿洋没错! 不等高兴,又被踹一脚,这次踹到了下巴,下一脚是不是就要踹脸上了? 唐励尧又痛又气,一时间,身后好像多了条鲨鱼在追,他几乎突破了人体极限,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冲出水面! 一醒来,先吐了口血沫子,是口腔里的血,被踹出来的。 唐励尧愤恨地瞪向阿洋,却见他衣衫褴褛,连乞丐都不如。身上到处都是伤口,想必遭受了不少折磨。 阿洋也在看他,但双眼浑浊,中毒了似的,意识明显不清。 唐励尧的火气消了:“阿洋?” 他想从地上爬起来,一动,肩胛骨钻心剧痛,额头滚出汗珠。 唐励尧捂着肩膀坐在地上,感觉着身体的变化。 奇怪,“油”被抽空了,无论是体能还是五感,好像都回到了被顾严改造之前? 206根骨头全部换完之后,他没有成为傀儡,竟然变回正常人了? 为什么? 顾严给他种下的傀儡咒,是什么时候解除的?谁解除的? 唐励尧想到一种可能,愣住了。 * 顾缠先前一直想不通,第一次在南岛民宿里结茧化蛾时,她是怎么从唐励尧身边瞬移回白蛾子山的。 原来并不是瞬移,是飞回去的。 在南岛的时候,她就已经成功化蛾。 身为进化变异体,她和普通的魔蛾不太一样。先前逐渐僵化的过程,其实就是化蛾的过程。 出现在唐励尧身边的那个茧蛹,并不是假的,是她完成蜕变之后脱落下来的。 而在蜕变的那一刻,她脑海里就接受了魔蛾刻在基因里的天赋传承。 知道灰烬之前说的没错,唐励尧身上的傀儡咒,确实是可以解除的。 机会仅有一次,就是在她刚刚从幼年体魔蚕“变态”为成年体魔蛾,那短短的一分钟内。 机不可失,甚至都来不及叫醒睡着了的唐励尧,顾缠当机立断。 她和将军之间是不死不休的关系,不解除唐励尧的傀儡咒怎么能行? 解咒虽会导致刚蜕变的她虚脱致死,但对于雌性魔蛾来说,最不值钱的估计就是命了。前脚精力耗尽,后脚立马化为魔丝飞走了。 用不着考虑太多。 所以顾缠上次并不是化蛾中断,而是复活中断。那会儿,她的脑子似乎也有部分中断,将这段生而复死,又死而复生的经历给遗忘了。 三天前,当她完全复活后,全部想了起来,赶紧给唐励尧打电话。 接电话的是他的秘书,告诉她唐励尧的“尸体”被偷了。 又得知唐励尧准备了一个和她身形相似的橡胶娃娃,顾缠差不多明白了前因后果。 “最多半个月,唐励尧就能逆转回普通人,被你们一刺激,逆转的更快,我猜他这会儿已经醒了。” 顾缠原本不想和袁不归废话,她不懂计谋,不善言辞,打架嘛,撸起袖子拼命就完事儿了。 第92节 但袁不归一点都不爽利,不停和她说话,想扰她的心,挫她的气势。 顾缠现学现卖,反攻回去,也扰一扰他的心。 毕竟瞧见他这幅淡然的模样,她就恶心,很想看他狗急跳墙。 袁不归果然流露出惊讶的神色,旋即他又笑起来:“这可真是个好消息,一个活着的唐励尧,比成为傀儡的唐励尧,有用多了。还是你认为,他能帮你救走阿洋?” 逆转之后,唐励尧回归普通人,即使身手再好,也不可能带着阿洋从机关重重的墓穴逃出去。 何况狐狸在那守着。 狐狸蠢且弱,但对付一个普通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你真自信。”顾缠说,“那你敢不敢和我打个赌?谁输了谁自杀?” 袁不归笑的咳嗽起来,不接小姑娘幼稚的话。 再次拿出电话,回拨狐狸的号码,即使觉着多此一举,也要提醒一下狐狸,先下手为强。 却见顾缠冷眼旁观,并不紧张。 袁不归猜不透,脸上的笑容收了收。 * “喂,醒醒,阿洋醒醒!”唐励尧掐他人中、虎口,然后毫不留情的朝他脸上猛拍了好几巴掌。 倒不是为了泄私愤,身体里没有了“油”,他看不出阿洋中了什么魔障。 “你不醒过来,咱们逃不走啊。”唐励尧打量这个阴气森森的墓穴。整体是圆形的,像个被切割成十几块的大蛋糕,遍布沟壑。 每条沟壑都有七八米宽,别说背着阿洋,他独自一人也跳不过去。 狐狸把他扛进来,似乎启动了一些机关,沟壑上会出现石桥。 这远远超出了唐励尧的知识范围,只能寄希望于阿洋。 阿洋在驱魔族待到七八岁才叛逃,奇门遁甲之类的应该稍微懂一点吧? 而且出去这座墓穴,还会经过一个峡谷,需要乘小船进出。 唐励尧在小船上听到了虫鸣鸟叫,那鸣叫声诡异的很。 水下还有怪鱼在撞击船底。 “更别说狐狸可能在外面守着。”尽管不想承认,唐励尧也得说,“我现在很虚弱,肯定不是他的对手。” “你不醒过来,咱俩只能在这作伴,一起成为人质,顾缠可能会被咱俩害死。” 提到顾缠,想起傀儡咒,唐励尧喉结滚动,眉眼低垂,难以整理自己的心情。 这二十天来,自以为是在拿命来赌她的命,谁知道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 亏他还好一番的自我感动。 唐励尧真想问她,究竟是有多讨厌和他朝夕相对,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也要斩断和他之间的共生? 当然这些都是气话,他知道好歹。 几个小时过去,阿洋仍是那副着魔的样子,唐励尧放弃了。 时间不等人,他走到沟壑边上去,研究这里的机关。希望渺茫,也总比闲坐着什么都不干强。 他沿着沟壑边沿走了一圈,目之所及全是石头,看不出一点门道。 最后,他将目光聚在了阿洋背靠着的石柱上,这才发现,所有被分割出的板块上,都立着一根柱子,就像蛋糕上插着的蜡烛。 再对比一下长度,这些竖起的石柱如果倒下,另一端刚好能抵达对岸。 横亘在沟壑上,不就是石桥吗? 唐励尧越想越是这么回事,连忙走去石柱边上,将阿洋推去一边,仔细研究石柱。 未经打磨过,粗细不均,表面也很粗糙,没有字符和机关。 手比脑子快,他蹲在地上,从底部开始一寸一寸的按压石柱表面,搞不好这些毛糙的凸起就是机关。 刚摸到腰部位置,感觉到地面似乎在稍微震动,他眼睛一亮,又在那个位置重重拍了拍。 轰隆…… 背后传来响声,唐励尧转头,看到靠近洞口那根石柱竟在慢慢倒下。 在沟壑上架起桥梁,紧接着,被它连接的板块上的石柱也开始缓缓倒下,就像多米诺骨牌,一个接着一个,将所有分裂的板块连接起来。 “我这算是瞎猫撞上死耗子了?”进展的太过顺利,唐励尧反而不敢相信,难道自己有盗墓的天赋? 无暇多想,他把阿洋背起来,准备出去:“说我弱?瞧见什么叫天选之子了没?” 刚要踏上石桥,听见洞外有脚步声,还不止一个人。 唐励尧背着阿洋退了回来,浑身肌肉紧绷,警戒的盯紧洞口。 半分钟后,瞧见十几个人走了进来,为首的人身姿挺拔,并不是狐狸。 唐励尧不认识他,却认识他手里的青光镇邪剑。 还来不及惊讶,从后排走上前一个清瘦的男人,双手捧着一个风水盘,竟然是简南柯。 上次受的伤还没养好,他的皮肤仍有皲裂的纹路,站立不稳,被人扶着还摇摇晃晃的。 “简大师?!”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唐励尧见到他,实在是惊喜极了。 看来不是他瞎猫碰见了死耗子,石柱子是简南柯从外面放倒的。 简南柯将珍珠伞解体时,虽被吸干了灵性,但奇门遁甲风水法阵什么的,有时是看知识储备,不必倚仗灵性。 “没事了,小唐先生,我们族里的前辈也来了,正在上面收拾狐狸。没有‘将军’,狐狸逃不掉的。”简南柯朝他笑了笑,又看向他背上的阿洋。 “哦,他就是神志不清,其它我看问题不大。”唐励尧知道他担心阿洋,“你们是以青光剑的灵性寻来的?来的也太是时候了吧!” 阿洋身体里有青光灵性,他明白,这叫灵性拉扯。 “不是。”说话的拿青光剑的裴家子弟,“阿洋身体里的灵性全被抽干了,我们追寻不到。” “我们是追着你来的。”简南柯指了指唐励尧。 * “你虽然才从神龛里逃出来,但也通过手下接触过社会,应该知道什么叫全球定位系统。” 顾缠看向袁不归手里的手机,“不只手机里有,唐励尧随身带着的,用来镶嵌蹀躞吊坠的金属边框里也有,还非常高级。” 这一点,连唐励尧自己都不知道。 包括他十八岁生日时,唐老爷子送给他的耳钉,里面也有特别定制的高科技。 如果知道,唐励尧肯定不会带,等于行踪完全被人监视。 唐老爷子也不是为了监控他,只是担心他自恃“武功高强”,从不带保镖,万一哪天被绑架了,还能有条后路。 没想到,这次还真派上用场了。 “如果你们做绑匪做的专业点,就该把唐励尧全身上下扒光了再带走,可惜你们主仆俩都没这意识。”顾缠替他惋惜起来,“将军,时代不同了……” 再说唐励尧的“尸体”被人偷走以后,在国外休养的唐老爷子立马开启了追踪定位,狐狸的整个路线都暴露无遗。 谭梦之和唐老爷子住的同一家医院,顾严当然也在。 顾严猜,狐狸跑那么远藏人质,藏人地点应该对顾缠有压制作用,如果阿洋还活着,一定也在那里。 他与唐老爷子一合计,决定暂时按兵不动,只通知了简南柯。 直到顾缠出现。 “驱魔族不怕狐狸,他们只怕你。”顾缠看向袁不归,“所以我振翅引你来白蛾子山,他们都去了大国师墓。” 袁不归的脸色已经青了,薄唇紧紧抿着,他回望顾缠,双眼黑若深渊,仿佛能吞噬万物。 这种表现就对了,坏蛋就该有坏蛋的样子,顾缠很满意:“现在,你的筹码没了,我的后顾之忧也没了,咱们是不是可以动手了?” * “所以是她主动把将军引走的?”唐励尧气恼,“根本用不着,将军没跟着,狐狸把我扔过来这里,原本也打算离开的。” “但我们谁也不知道将军的踪迹,不敢赌。”简南柯说。 “那就让她一个人去面对将军?”唐励尧忍不住握紧拳头。 简南柯稍沉默,说:“就像顾小姐之前说过的话,目前为止,和将军有一拼之力的只有她。” 唐励尧嘴唇微动,到口的话又咽下了。 他知道简南柯说的对,也知道这一战是迟早的事儿。 人还在墓穴里站着,唐励尧的心思已经飘远了,瞧上去有些萎靡不振。 阿洋快从他背上摔下去了,简南柯连忙交代同伴:“你去把阿洋接过来吧。” 提着青光剑的男人点点头。 “不用,让我把他背出去。”唐励尧回过神来,重新抖擞精神,将阿洋向上提了提,抬脚迈上石桥,“是我的定位系统救了他,四舍五入,等于是我救了他。我看这坏小子醒来以后,还有没有脸再说我弱。” 第54章 结局 等走上石桥以后,唐励尧就不再多说话了,背着阿洋慢慢走。 隔岸的简南柯不催促他,和同伴低语,提醒他们注意着唐励尧的身体情况,及时出手。 傀儡咒的逆转,对唐励尧的身体影响极大。他现在如同大病初愈,身体各项机能虚弱得很,估摸着需要大半年的休养,才能恢复到从前的状态。 唐励尧确实十分吃力,憋着一股劲儿清醒过来以后,他已经差不多快要虚脱了。 刚才是忙着找出路,强撑着。 瞧见简南柯以后,知道危机解除,稍稍一松气,体力流逝的飞快。 咬牙坚持非得亲自将阿洋背出去,并不是为了赌气,他是想给自己压力,保持头脑清醒,不然很有可能疲惫的昏过去。 他不愿意,他想清醒的等着顾缠的消息。 然而走到石桥中间时,唐励尧已经满身冷汗。 第93节 他咬了咬牙,双腿微颤着,抬头看一眼对岸,就好像顾缠正站在那里,朝他轻轻招手一样。 * 白蛾子山上的飞虫越聚越多,已经到了面对面都视物不清的地步。 这些都是顾缠释放信息给袁不归时,特意引来的。 目的是想让山上零散居住的村民暂时离开,同时阻止其他人上山。 她是真做好了和袁不归拼命的准备。 气怒中的袁不归却不想和她动手了,他之所以会来,是自以为有两张牌在手,能够稳稳拿捏住顾缠。 即使不能让她束手就擒,至少也能乱她的心。 没想到最后被搞乱了的竟然是他自己。 现在和顾缠动手根本是不明智的,他强行突破神龛封印,身体的损伤比她破茧重生更重,灵性要远远弱于她。 袁不归从来都不是个冲动的性格,再等等不迟,总会有机会。 “你没机会了。”顾缠见他脸色铁青,却一言不发,没有出手的打算,知道他想跑,“你也不想想,我为什么要把你引来白蛾子山,而不是其他什么地方?” 她用覆盖了一层白丝的手,拨了拨眼前成团的飞虫,看向袁不归身后孟白的墓,“孟白临死之前,在山上住了差不多一个月。你猜,这世上还有谁比他更了解你?” 袁不归的脸色愈发阴沉,深知孟白才是一只真狐狸:“他设了什么法阵?” “我也很好奇。”顾缠四下看了看,“我从屋里跑出来时,启动了阵法,孟白只交代我别离开家太远,就不会有问题,但具体怎么触发,我真不知道,不如你逃一下试试?” 袁不归怒上心头,转身就想炸了孟白的墓。 可又怕他在墓里设了什么机关,这一出手正好落入他的圈套。 孟白的那些阴险小把戏,袁不归并不怕,但有个顾缠在场就不一样了。 头顶上悬着一把利刃,一步都不能走错。 所以,必须先杀了顾缠。 一旦拿定主意,袁不归没了废话,也没了之前的悠然,瞬间燃起气势。 在顾缠眼里,他像是一张突然拉满的弓,身后是烽火狼烟。 顾缠一贯都对危险非常敏感,这一刻,她心中是有些恐惧的,甚至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两步。 她现在的灵性比袁不归更强,可惜斗争经验少得可怜,和身经百战的将军根本没得比。 “你要稳住。”顾缠警告自己。 就像顾严从前揣着她的“油”,不断告诫自己,一定不能倒下,倒下就轮到她了。 顾缠也告诫自己,不能输,一旦输了,就轮到顾严了。 她深呼吸,又站回之前的位置。 刚站稳,感觉脚下不太对劲儿,像有条蛇正要破土而出。她还没来及做出反应,双脚已经被蚕丝绑住。 是蚕丝就不怕了,袁不归融合了魔丝,灵性属性和她是差不多的。但他的魔丝来自于雄性,没有再生能力,历经千年,无论韧性还是灵性,都远远不如她的。 何况,魔蛾族是标准的母系种族,雄性天生就比雌性弱,丝也一样。 顾缠轻而易举就能挣脱,用自己的蚕丝,割断他的丝。 刚断裂,又从四面八方飞来无数蚕丝,一刹那,顾缠感觉自己好像误闯了盘丝洞。 不胜其烦,顾缠索性亮出翅膀,以振翅的音波,将蚕丝震碎。 现在她振翅所带来的攻击力,比之前落在天师协会手里时要强上数倍。 一是她已经完成了复生,一是她懂得了将灵性蕴含在翅膀里,让灵性随着音波扩散出去。 所以随着蚕丝一起炸裂的,还有无数飞虫。 周围的树木,粗壮点的只崩裂树皮,稍微纤细些的,树干像是被一把大斧头猛劈过,纷纷裂出一道道深痕。 袁不归也被这股力量冲击的向后连退,但他站稳不难,抬手抹掉嘴角一点血渍。 掩藏在手心下的,是一抹合心意的笑容。 等的就是顾缠亮出翅膀。 在没有亮出翅膀之前,她还是个人,魔蛾翅膀一出,才算露出了魔种真身啊。 袁不归从后腰处的布袋里,摸出一张网。 捕杀飞蛾需要什么,当然是捕虫网了。 顾缠瞧见他抛网,不知是个什么灵物,加快震动翅膀的频率。 令她想不到的是,增强后的音波和灵性,反而刺激的捕虫网闪射出一道光芒,火红中带着璀璨金色。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像被火烧过的闪电球。 顾缠向左侧一脚迈出,借用翅膀的风力,顷刻间飘出去十几米远,想要躲开那张网。 但那张网会预判似的,顾缠根本没看清楚它是怎么移动的,她刚换了位置,那张网已经迎头兜下,将她罩住。 网面烫如烙铁,烫的她皮肤表面嘶嘶作响。瞬间的疼痛,几乎令她丧失理智,一双眼睛也变的血红。 顾缠尽力稳住,尝试挣脱,然而翅膀完全被收拢,扇动不了,也无法收回去。 她失去平衡,倒在地上。耳边似乎有轰轰的雷声,震的她头晕目眩。 又感觉到身体里好像有团烈火在燃烧?是天火?但之前在天火台,她见识过天火,并没有这么强的压迫力。 袁不归选择和魔丝融合时,做过改造,魔蛾已经不像从前那么畏惧天火了。不然大国师不会只封印。 “别忘了,你是我养出来的,是我改造的。”袁不归慢步上前,“万物相生相克,不再畏惧天火,不代表无所畏惧。你可以进化,天火也可以。” 他距离顾缠越来越近,已经快要走到顾缠身边。 但始终还是要保持一点距离,毕竟这雷火捕虫网在燃烧起来时,也会令他感觉不舒服。 “看来确实有用。”目睹顾缠在网里面痛苦挣扎,袁不归放心了不少。 这网是他当年征战魔蛾族时,费尽千辛万苦得来的灵物。 在决定留下眼前这只魔蚕宝宝,收为己用的时候,他将她改造,自然也要留一手,同时改造出能够克制她的灵物。 从来没用过,又放置了漫长岁月,他原本也不确定效果。 安心以后,他脸上又流露出不忍心。 他的不忍心并不是装出来的,当年他把顾缠寄生在自己女儿的身体里,看着她一天天成长,每天和她互动,是真把她当成半个女儿的。 如果不是出了变故,如今必须拿到她的茧蛹,不会朝她下杀手。 “万物相生相克,那么克制你的是什么?”顾缠蜷缩成一团,耐住痛苦看向他。 这张网可以克制她,自然也能克制他,但他又是网的主人,真矛盾。 袁不归身上矛盾的又何止这一个地方? 他本身就是一个人格分裂症患者,是一个矛盾综合体。 “你另一个人格呢?”顾缠声音颤抖,却仍直视着他的双眼,“那个一心想和我繁衍后代,口口声声喊我女王的人格呢?” 提到这一点,袁不归的脸色又变了,变得狰狞可怖。 显然,融合魔丝却无法完全控制魔丝,反遭受魔丝影响,对他来说是一种失败。 “你不是想和我繁衍后代吗?出来啊。”顾缠一双血红的眼睛,继续死死盯着他。 “没用。”袁不归说,“我还得谢谢孟白,谢谢你们,替我治好了病,现在我非常清楚我自己是谁!” “说‘没用’的该是我。”顾缠声音冷冷,“你错就错在贪心,融合了雄性的魔丝,居然还敢为了长生,留下一个雌性,等于是留下一柄杀你的刀!” 好端端一个人,非得将自己改造成半个妖魔。 “妖魔之间的血脉压制,是你根本无法理解和控制的!” 顾缠说完这话,袁不归竟忽然觉得浑身发冷。 她的眼神里仿佛蕴藏着一种魔力,令他无端端生出畏惧,如同兔子面对雄鹰时的畏惧。 他想移开视线,根本做不到。 有一张无形的网将他也给兜住了! 袁不归心中骇然,融合魔丝时,世间就仅存下顾缠一只小魔蚕,他从来没体验过这种属于妖魔血统的压迫! 更骇然的是,他竟也感觉到了洛铁的滚烫,如雷的轰鸣,以及焚烧在体内的烈火…… 他好像在分担雷火网施加在她身上的灵性?!“你是怎么做到的?!” 顾缠不搭理他,因为她也不知道怎么做到的,属于本能。 压迫感减轻之后,顾缠孤注一掷,咬牙展翅,翅尖“嗡”地张开! 翅膀边缘被网勒破,变得坑坑洼洼,却正好如同锋利的锯齿,随着她飞出,将网兜割破! 她疾步向前,在袁不归额头上用力一拍! 一缕白丝从她掌心抽出,像毛线团一样迅速围着袁不归缠绕,不过两三秒钟的时间,就结出了一个厚度超过五厘米、椭圆形的茧蛹,将袁不归严严实实的裹在茧蛹里。 完工后,耗干灵性的顾缠跌在地上,眼珠里的红色逐渐褪去。 “你没结过茧蛹,不知道吧,我们的茧蛹不只是复生的温床,还是吃人的武器。” 她抬头看着面前的“人形蛹”,由于袁不归的挣扎,东倒西歪的好似不倒翁。 “妖魔就是妖魔,我就不该对你存有一丝丝心软!”袁不归在厚重的茧蛹里厉喝。 茧蛹就像妖怪的胃,内壁开始分泌出一些带有腐蚀性的粘液,袁不归的术法施展出来,全都被粘液裹住。随后是皮肤,也开始溃烂。 他慌了,他会被腐蚀成一摊液体! “你不是一只想要我的茧蛹?死在里面,也算得偿所愿了。”顾缠好累,好想躺一会儿,但就在家门口,没必要躺地上。 强撑着从地上爬起来,又看茧蛹一眼,“其实我心里有个疑问,长生不死又能怎么样?你都活多久了,还没活够?” 自小在外婆身边长大,她懵懵懂懂,根本不知道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就连躲避危险,都是出于本能。 是去到顾严身边,又和唐励尧产生共情以后,才慢慢找到了自我。 第94节 可顾严和唐励尧都是人,会老会死,她却可以无限复生,等到几十年以后…… 顾缠一想到这些就害怕,根本不敢去想,及时打住。 告诉自己珍惜眼前就好。 她背对着人形蛹,步履蹒跚的往家走。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告诉你,其实你刚才想逃是可以逃走的,孟白根本没在周围设阵。” 袁不归这人啊,最大的优点是谨慎,弱点是过分谨慎。 * 几天后,榕州医院。 唐励尧从梦中惊醒,睁开眼睛,看到上方悬挂着的营养吊瓶。 没能控制住,那天他把阿洋背出去后,还是晕倒了,不用问,他也知道自己昏迷了很久。 因为他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唐励尧想坐起身,虚弱无力,只能先抬了抬头,四处找电话。 听见卫生间里有水声,他喊:“简南柯?是不是你?” “小唐先生,您醒了啊。”赶紧从卫生间里出来的,是他的私人秘书崔杨,“您找简大师?他不在,那天送您过来他就走了。” 唐励尧刚要说话,崔秘书又说,“我这就去告诉顾小姐。” 眼睛一瞬睁大,唐励尧单手撑着床沿,成功坐起身,惊喜万分:“顾缠回来了??” “她一直在啊。”崔杨说,“这会儿在隔壁病房。” 唐励尧心里一个咯噔:“她伤的重不重?”掀了被子就要下床,去隔壁探望她。 手上还扎着针,头晕眼花,又被迫躺下了。 “顾小姐受伤了吗?”崔秘书一脸纳闷,“隔壁住的好像叫阿洋,早两天醒过来的,顾小姐这两天陪他比较多,没空顾着你,才喊我来。” 听上去顾缠好像没大碍,唐励尧禁不住露出一个放心的笑容,再听后半句,心里不是滋味:“那你还愣着干什么,去隔壁说我醒了,把她叫过来吧。” 崔秘书说好。 刚转身,唐励尧又喊:“算了,别叫了。” 他把崔秘书打发走,重新躺好,等着顾缠回来,等了好几个小时。 房门被推动了好几次,都是护士,等的他都快失去耐性时,终于把顾缠给等回来了。 顾缠回到唐励尧的病房里,瞧见病床摇起来了,他正半坐着看着他。 “醒啦。”顾缠朝他走过去,倒不觉得有什么惊喜,根据他的身体状况,原本这两天就该醒来了。 唐励尧打量她,除了脸色略显苍白之外,其他都挺好,张口说了句:“你是哪位?”声音冷冷淡淡的,“是不是走错病房了?” 顾缠脚步一顿,心想他是不是逆转以后,失去“油奴”时期的记忆了? 不是,真失去记忆,他对陌生人应该是警惕戒备,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冷淡。 “怪我去陪阿洋啊?” 唐励尧见她笑起来,还一副很享受的模样,情绪立马绷不住了:“我可不是因为阿洋吃醋,我是在生气。” “气什么?”顾缠走过去床边坐下,扭头看他。 “气你自作主张,为了斩断和我的共生,命都不要。”唐励尧后怕的很。 “你还不是一样,不和我说一声,自作主张的搞来一个人偶假扮我。”顾缠也很后怕,如果不是她提前斩断了他的傀儡咒,他现在已经是一具傀儡了。 唐励尧哑然:“我是……” 顾缠指着他痛斥:“我是来不及告诉你,不是故意瞒着,你的性质更恶劣,你骗我。” 唐励尧自认理亏:“行吧,对不起。” 说完,两个人都沉默下来。虽在互相自责,互相埋怨,但彼此心里都是又酸又暖,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将军怎么样了?”唐励尧突然想起来这个重要问题。 “死了。”顾缠讲了讲经过,轻描淡写。 “你真没事?”唐励尧拉起她的手,微凉,但不冰。袖子往上卷了卷,也没见明显伤痕。 “真没事。”顾缠说。 唐励尧不是很相信:“你该不会是强撑着回来见一见我,然后就……” “你也想太多了吧?”顾缠好笑,将手从他手里抽出来,“我是受了伤,但已经过去好几天,恢复的差不多了。” 唐励尧再三确定:“真的?” “你怎么变得那么多疑?我有骗过你吗?”顾缠从果盘里挑了个苹果,又拿柄水果刀,走回病床边递给唐励尧。 唐励尧自然而然的接过来,用还输着营养液的手帮她削苹果皮:“你不知道,我昏迷这几天做了一个可怕的梦。” 顾缠好奇:“什么梦?” 唐励尧默默说:“我梦到你和将军同归于尽了,但我坚信你没有真正消亡,而是去结茧复活了。” 魔蛾虽会复活,但除了第一次是立刻结茧重生,之后速度会越来越慢,时间不定。 梦里,唐励尧一直在等。 “我等了九年,从二十一岁等到三十岁,在这九年里,我接手了家族生意,努力变成你喜欢的模样。我还在全国各地建立自然保护区,因为我想着你重生后或许会变成小飞蛾,这样就能有更多的地方可以栖息。” “终于有一天,有一只小飞蛾不停围绕着我飞舞,我激动的跟随它走去一处山洞,瞧见洞里竟然有一个茧蛹。茧蛹内部散发出光芒,那道光在壁上慢慢写出四个字——‘好久不见’。” “我就捂着脸哭了起来……” 到这里唐励尧就醒来了,眼睛酸酸涩涩,真哭过似的。 太真实了,真实到他分不出究竟哪个才是梦。 一转头,瞧见顾缠露出满眼的向往:“你这个梦也太美好太浪漫了,这样才更像我爱看的小说情节啊。” 她懊恼的拍了下脑袋,“我是不是太强了,居然就这样干掉了将军?”越说越懊恼,“不然的话,结茧睡一觉的功夫,回来就能收获一个现成的霸道总裁。” 唐励尧气的想拿手里的水果刀捅她:“你抓的什么重点?你知道梦里那九年我是怎么过的吗?” “不知道啊,要不你给我讲讲。”顾缠笑嘻嘻的吃苹果,踢了鞋子坐上床,依偎在他身边,等着听故事。 唐励尧不想讲,因为他不想回忆。 从前他也向往不平凡的人生,真经历过后才明白。 原来人生最美好的状态,是卡里有钱,枕边有她,身体健康,平安无恙。 …… 唐励尧在医院里住了一个多月才出院。 其实早就可以回家休养了,但阿洋伤的不轻,他不走,顾缠每天来看望他,唐励尧索性也在这住着。 回家之后又休养了三个多月,他才逐渐恢复到从前的状态。 闲在家里没事干的时间,他都在为顾缠准备生日惊喜。 这是唐励尧陪她过的第一个生日,自然重视,绞尽脑汁想出各种计划。 但还没等确定下来方案,顾缠旧事重提,生怕唐励尧忘记,强调自己目前最大的生日愿望,就是“男主”开着超级跑车上陪他上荒山看日落。 唐励尧没辙,临时订不到,去找朋友借了辆限量超跑。 生日那天,两人中午就得出发去郊外附近的荒山。 因为逆转以后,唐励尧又开始晕车狂吐了,顾缠无奈得很,只能像从前那样,骑着小毛驴带他出远门。 骑了一下午才抵达山脚下。 跑车则是被拖车送过来的,拖车“卸货”的时间里,顾缠手机响了。 顾缠打开一看,竟然是顾严的电话。 谭梦之半年内做了三次手术,都失败了,顾严一直在国外没回来。 顾缠原本想过去探望一下,却被顾严拒绝,说唐励尧现在不能颠簸。 “这是因为我过生日,特意打来的?”顾缠不是很确定,因为她在顾严面前是不敢提生日的。 她的阴历生日,也是父母的忌日。 她是无所谓的,因为从小到大外婆都给她过生日,而且过的都是阳历生日。 她接通:“喂,哥,有事吗?” 顾严:“没事不能给你打电话?” 顾缠:“没事一般你不会给我打电话啊。” 顾严不说话,顾缠继续说:“对了,唐励尧的身体好的差不多了,等过阵子我们去看看你……” 电话直接挂断,顾缠还没反应过来,顾严又发起了微信视频通话。 等顾缠点开后,顾严说:“看完了吗?好看吗?” 他不太习惯看视频,只瞅屏幕一眼,又低头,手里似乎在摆弄着什么东西。 “这不一样。”顾缠无语,“你别忘了,你还欠我一个拥抱……” “行了,我还有事。” 顾严再一次挂断了电话。 倚着阳台栏杆,他摩挲着电话懊恼,本来是想说一声生日快乐,还练习过,怎么在电话里变得那么烫嘴? 一旁的谭梦之坐在轮椅上,静静眺望海景:“有时候对家人没必要那么别扭,你这口是心非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 顾严低头瞥一眼她的双腿:“那也比有些人自以为是好得多。” 谭梦之摸着自己的腿,没说话。 “为什么不让我去找驱魔族把蹀躞邪性要过来?”顾严进屋拿了张毯子,随手扔在她膝上,“当一个自由的幽灵,不比当一个残废强?” 谭梦之还是不说话。 她是想做幽灵的,但顾严已经成为普通人了,身体里的没有“油”,看不到幽灵的存在。 第95节 他孤僻怪异的性格改不掉,唯一不排斥的,或许就是她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 谭梦之不想见他每天一个人待着,几天都不说一句话的模样。 她想陪着他。 陪着他的代价,是他必须照顾她。 前半辈子被妹妹拖累,好不容易解脱了,往后还要被她这个残废拖累。 她不忍心。 人生从来都很难两全其美,只能得过且过。 …… “顾严你可真是个奇葩……”顾缠锤了电话一下,“全世界估计就只有谭梦之受得了你!” 不过,顾缠已经领略到了他的心意,又抿嘴轻笑。 “顾缠,我必须跟你说清楚。”打发走了拖车,唐励尧朝她走过来,“就这路况,开跑车上山如履平地是不可能的,中途不出故障都算运气好,咱们有可能赶不上日落,到时候你不要太失望。” 顾缠摆摆手:“肯定没问题的,我相信你。” “我现在已经没有神力能扛着车上山了。”唐励尧不知道她哪来的信心。 他左右看看,担心会有交警,“我没驾照。” “你想什么呢,我熟背法律,怎么会让你干违法的事情?”顾缠说着,朝前方跑车伸出手,跑车双侧生出光翼。 唐励尧看不见光翼,只瞧见车子轮胎逐渐离开地面五公分左右,变成磁悬浮样式。 他吃惊,跑车变飞车,直接低空飞上山??? “只是让你坐在驾驶位上,又不启动车子,有没有驾照有什么关系?” 顾缠笑的见牙不见眼,情绪高昂的奔向副驾驶,“好开心啊,我少女时代看小说时生出的第一个梦想,终于就要实现了!” 这也算实现?唐励尧真服了。 还说顾严奇葩,谁有她奇葩,明明自己是个大哥,梦想却是当大哥的女人。 吐槽完,唐励尧笑着追上她的脚步。 作者有话要说: 这本终于写完结。 篇幅不长,也挺好写,因为忽然怀孕搞复杂了。 下本要写的文在专栏里,吸取教训,全文存稿,没写完之前不会开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