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到天君后我腻了》 第1节 《搞到天君后我腻了》 作者:宸瑜 文案: 与鹤笙天君在一起的第十天,浮黎有些腻了。 没谈恋爱前,鹤笙是一个极其容易害羞的人。 吻他,他耳朵会红。 欺他,他眼尾会红。 撩他,他哪哪都红。 偏生就是这副动不动害羞的模样,让浮黎实在喜欢得紧。 可谈恋爱后,鹤笙却由害羞转为了主动, 日日对她嘘寒问暖,关怀备至,甚至将她撩拨他时做的事,全部对她也做了一遍。 作为一个典型肉食女的浮黎,十分受不了他的主动。 于是某日她找到鹤笙,搓了搓手,“鹤笙呀,我觉得我们还是分...” 话音未落,突然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 再次醒来时,她什么都记得,却唯独忘了关于鹤笙的一切。 直到一日,她见到那位传说中的万年雪山鹤笙天君, 出尘绝世的孤冷模样正中她心怀,想也没想便追了上去。 后来,与鹤笙在一起的第二十天,意识到他对自己的爱意与日俱增时,她有些腻了。 某日正要提分手,却话未说完突然身子一软。 晕过去前,她依稀看见鹤笙那双素来清冷的眸子,逐渐变得炽热狂烈…… 再次醒来,她依然什么都记得, 却唯独忘了关于鹤笙的一切。 #总是掩藏不住爱意,所以不得不总在换人设的鹤笙天君# #无论什么人设只喜欢自己得不到类型的肉食女浮黎古神# 内容标签: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姐弟恋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渣女与病娇 立意:学会尊重他人意愿,争做讲礼守法好公民 第1章 浮黎第一次遇见鹤笙时,正蓬头垢面地蹲在自己的花田前,捣鼓她的花花草草。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男声,格外清朗,“请问,阁下可是浮黎古神?” 她回过头,一张如日月入怀的脸顿时映入瞳中。 好看,真好看,是她活了十几万年也没见过的好看。 浮黎愣了愣,赶紧随手捏了个术法,脸上的泥土随之消失得干干净净。 “是,我是浮黎,你是?” 那男子一身银白锦袍,气质高贵,看着不像是哪位不知名小仙。 只见他躬身拘礼,不疾不徐道:“在下乃不久前新上任的天君,名为鹤笙。按照规矩,处理完交接事宜后应当上天外天拜会各位古神,故在下今日特来拜会。” 天君换任这事儿她前几日倒也听过风声,说是从人间升上来一位天君之资的凡人,当时她还小小的讶异了一番。 毕竟天界之主的位置同凡间也无甚区别,大多都是传给直系子孙。当然,天界偶尔也是会出一两个从凡间直接升上来的人的。 只不过这种概率就相当于走在路上被金子砸了满头,不是不可能,是几乎不可能。 要想从凡人飞升天君,所经历的考验和痛苦连神仙也无法承受,更何况一个区区凡人呢。 由此,当亲眼看见摆在面前的奇迹时,浮黎的眼神中不免多了几分敬佩,连忙将他引进院子坐下谈话。 鹤笙环顾一圈四周各色各样的花,又抬头看了一眼头顶吊着的紫藤,出声问道:“古神喜欢种花?” “是啊。”浮黎端来茶水给他斟上,“尝尝,这茶也是我自己种的,你绝对没有喝过。” 他听话地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茶水刚滚过喉咙,脑中顿时一片清凉。 “这茶竟有如此效用,敢问古神,这是何茶叶?” 她沉吟须臾,“嗯...还没想好名字,不如你帮我取一个啊?” 说着,自然地将身子靠近了些许,睁圆了一双期待的眸子看着他。 许是这突如其来的亲近有些意外,那人愣了瞬,却也没说什么,只是不动声色地将身子稍稍侧了点,垂眸思考着茶叶的名字。 半晌,他抬起眸,微微笑道:“它既入口清凉,不如取名寒霜,古神以为如何?” 她并不在乎这茶叶叫什么名字,寒霜还是热霜的,对她来说没区别,毕竟重点是人不是茶。 于是她连斟酌的样子都懒得做,话音刚落便点了头,“好呀,就叫寒霜。不过,你能不能别喊我古神了,显得我多老。” 鹤笙:“那...” 浮黎:“叫我浮黎就好。” 所谓古神,便是天地初开时诞生的第一批神。同修为没有关系,主要是活得久。仔细算算,浮黎活了也有十七万年了。 她与其他几位还活着的古神一起住在天外天,不过为了专心养这些花花草草,她住得尤其偏僻,不然也不会是鹤笙拜会的最后一位古神。 天界虽是个讲修为的地方,却也是个讲辈分的地方,直接称呼古□□字尤为无礼,因此鹤笙并未就此答应下来。 只见他面露难色,微启薄唇:“这...这不合礼仪...” “有什么不合的?”她开玩笑道:“没想到你年纪轻轻的,竟还是个老古板。” 被调侃的那人抿了抿唇,稍稍垂头,露出耳尖一抹极为明显的绯红。 浮黎不是瞎子,一眼便看见了那耳尖,心下一时觉得可爱得紧,竟不自觉抬手戳了戳。 鹤笙当即如同一只受了惊吓的兔子,立马捂住耳朵,睁大一双眸看着她,“古神,你,你这是...” “啊,抱歉。”她咧嘴笑道:“我看你长得这么好看,以为是你变幻的皮相来着,没想到竟不是。” 这话让她说得十分自然,似乎并不觉得有丝毫不妥,可听进他耳朵里便不是如此了。 鹤笙是头一回做神仙,才来天界没几日,之前都在忙着各种交接事宜,并未得空去感受和习惯天界的仙风。 原本觉得不是什么大事,无论是开放还是保守,总归不会和人间相差太大。可今日来天外天走一遭,似乎也并不是他想的那样,还真让他有点不适应。 转头看了一眼布满红霞的天边,仿佛看见救命稻草一般,他慌忙起身拱手道:“天色已晚,就不打扰古神休息了,在下告辞。” 说完,逃也似的赶忙离开了此地。 浮黎看着他慌张的背影,没忍住,笑了。 逃这么快,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什么洪水猛兽呢。 不过,这个新上任的天君,倒还真有那么点意思。 * 一直到回到九重天,鹤笙的耳朵才恢复了正常肤色。 仿佛方才什么也没发生过,他从容不迫地路过南天门向他行礼的天兵,一路不疾不徐地走回了寝殿。 殿外等待已久的侍童入内为他宽去外袍,却冷不丁的听主子问了一句:“听谷,你可知道浮黎古神?” 听谷虽是区区一个侍童,可在这天界的年岁要比鹤笙不知长了多少,浮黎古神他怎么可能不知晓? 于是他恭敬答道:“回天君,浮黎古□□讳在天界无人不知,小仙自然也是知晓的。” 鹤笙:“那...你可知晓她其他事?” 听谷愣了下,不知主子这一趟去天外天是发生什么了,怎么突然对浮黎古神感兴趣了? 这可不是个好征兆。 虽然心中不安,可该答的还是要答的。 他边将宽下来的外衣整理好,边道:“浮黎古神待天界众神都极热情友好,就连我们这些小仙也不例外,时常会送给我们一些奇特的花草,故而,天界没有不喜欢浮黎古神的神仙。” 鹤笙正当了然,却又听他接了句:“只是...” 听谷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可话锋的转折都说出来了,这欲言又止的模样便明显是在等鹤笙先做出饶恕他的保证。 鹤笙虽刚上任不久,可神仙的这点小心思与凡人无异,他又怎会不清楚,因此当场就皱了眉。 “若是不知话该不该说,就不要说了。” 他语气冷淡,连眉眼间都覆上了一层薄薄的冰霜,与半个时辰前在天外天红耳朵的男子简直判若两人。 话音刚落,听谷一惊,连忙跪地道:“天君恕罪,小仙只是怕下言对古神有不敬之罪,可若是不如实回答天君的问题,小仙便又犯了隐瞒天君之罪,这才使得小仙犯了难,不知该不该说。” 听谷到底是自己的侍童,今后许多不熟悉的事情还得询问他,因此鹤笙便也没再为难,让他起身说话。 方才还未说完的话,被他继续说了下去。 “浮黎古神虽为神亲切,没有架子,但在私生活方面,却经常招来一些闲言碎语。这天界的神仙们皆知,古神一向喜欢长得极其好看的男子。若是有男子合她的口味,她是怎么也要弄到手的。” “可古神又是生性自由,不爱拘束的性子,因此每回与男子在一起总是不到十天便会腻。无论男子如何挽留,古神都离开得十分决绝,丝毫不拖泥带水。甚至小宫娥们私底下还会开玩笑,说被古神伤过心的男子们的眼泪,都能汇成一条银河了。” 第2节 说到这,他顿了顿,“恕小仙多嘴,天君,您...您还是与古神保持距离为好。” 鹤笙没说话。 默了须臾,他嗯了声,便让听谷下去了。 虽然听谷提醒他最好与浮黎保持距离,可实际上他也没有想过要同她有什么关系。 他虽不修佛,可这天君的责任太重,他又是刚上任不久,有大把大把的事情等着他去做,自然是无暇去谈情说爱的。 因此方才听谷说的那些她的私生活,他自然也是不感兴趣的。 听谷离开后,他便将那些话抛诸脑后,洗漱一番睡下了。 翌日。 鹤笙没想到,再见到浮黎竟会这样的快。 彼时他正在桌案后面埋头处理堆成小山的公务,忽然就听到两下敲门声。 他以为是听谷有事禀报,头也不抬便说了声“进”。可是没想到,走进来的不是听谷,而是昨日刚见过面的浮黎。 只见她仍是昨日那副不施脂粉的打扮,手里捧着一个圆柱体的银罐,在他略微惊讶的目光中满面笑容的径直走来,而后将那银罐往他身前的桌面上一放。 浮黎:“呐,给你的。” 他在她的眼神示意下打开了银罐,里面是满满当当的…… 紫色茶叶? 鹤笙:“这…这是何物?” 浮黎:“当然我自己种的茶叶咯,就是你昨日喝的那个,你不是给它取名寒霜吗,所以今日特地装了一罐来送给你。” 他竟不知,自己昨日喝的那杯清凉爽口的茶,茶叶的颜色竟然是如此的……与众不同。 这颜色,真的不会中毒吗? 许是看出来他心底的怀疑,浮黎不轻不重地往他肩上一拍,道:“放心啦,它只是长得奇怪了些。你昨日喝过,难道你今日有不舒服吗?” 今日的确并未有何异样,他想。 于是他又将银罐盖好,欲起身拱手向她道谢。可刚侧过身,便发觉自己肩上还搭着那只纤纤玉手。 且似乎,那只手并没有收回的意思。 第2章 没想到听谷昨日那番话竟会这么快应验。 他正尴尬着,不知如何与浮黎拉开距离又不会伤害她,未料倒是她先弯下身来。 眼看着那张脸越来越近,先前的尴尬逐渐被不知所措所替代,他一时身子僵住,胸腔里的心也愈发快了些。 浮黎看着他紧张的模样,忽地一笑,“你以为我要对你做什么?” 一股强烈的窘迫迅速漫上他的脸颊,热得发慌。 鹤笙张了张嘴正想解释,却又听她道:“虽然我现在没这个意思,不过以后肯定会有的。如果你想提前试一下,我倒是也不介意。” 意思?什么意思?哪种意思? 在一起?还是......接吻? 他头脑混乱,却还是听懂了最核心的意思。不管是在一起还是接吻,总归都是应验了听谷昨日的担忧。 她看上他了。 可她是个聪明人,表白不把话说明白,别人连拒绝的由头都没有。若是真有直肠子的人把拒绝的话当场说了,她再来个装傻,那别人不就成自作多情了嘛。 鹤笙不是傻子,更不是直肠子。 此时此刻,他只能转移话题:“虽不知古神是何意,不过仍是要谢谢古神亲自来送我茶叶,劳烦了。” 表面礼貌,实际疏远。有教养的人最常做的事。 她都已经看腻了。 浮黎撇了撇嘴,没说什么。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一开始就太过热情反而会让人害怕,这个道理她还是非常清楚的。 于是随口回了句“客气”后,便一点儿不留恋的离开了九重天。 本以为还要再应付她一些时间的鹤笙,看着她果断的背影愣了一下,直到书房的门关上,这才松了口气。 浮黎一回到天外天,便先去了老朋友泽彧的住处。 泽彧同她一样,都是天地初开时第一批诞生的神。原本她同他并没有多好的关系,可后来古神们相继羽化,到现在天外天住着的古神已经是屈指可数,而她又没什么朋友,也就和泽彧慢慢走得近了。 她行到他屋前时,浓郁的酒香味顿时扑面而来,给人的感觉就好像前面不是一座屋子,而是几十个聚集在一起的醉汉。 这是泽彧住处的常态,她已经习惯了,闻久了还是挺香的。 浮黎如往常一样去了后院,泽彧也同往常一样醉倒在树下不省人事。 她把他捞起来,变出自己随身带的一朵绿色的花来放在他鼻下,花变成绿色的粉末被吸进鼻腔里后,泽彧醒了。 他眯着眼辨别眼前人,待看清来人,笑了笑,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浮黎问他:“这回又是酿的什么酒,竟让你这个喝了十几万年酒的老葫芦都醉得睡死过去。” 泽彧轻笑了声,“倒不是什么太烈的酒,我是被你那花醉过去的。” 浮黎喜欢研究些奇奇怪怪的花草,大家都知道。有些花闻了能身上长毛、有些花闻了能做上自己想做的梦、甚至有些花还有催情的作用。 前段日子,浮黎给了他一些闻一闻便有微醺之感的花,没想到这厮竟然把所有的花都一次闻了,能不醉死过去嘛。 她翻了个白眼,道:“谁让你一次性全闻了的。” 泽彧摊开手耸了耸肩,“微醺多没意思,喝酒不就是为了醉吗。” 浮黎一向不爱喝酒,她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人喜欢那么辣又难喝的东西,于是懒得同他就此进行一番辩论,自顾自往院子里的躺椅上一躺。 “你今日怎么得了空来我这儿?”他躺上旁边的躺椅,闭上眼前睨了她一眼,笑道:“莫不是又看上哪家的儿郎了吧?” 知浮黎者莫过于泽彧也。 许久许久之前,浮黎第一次喜欢别人,就偏偏喜欢上不问世事,归隐已久的元墨神君。 那位的确生得极好看,却是早早便断了情根,这辈子都注定是个无情无爱之人。 浮黎为此苦恼了许久,可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哪里是这么容易放下的,因此尽管那元墨神君从未给过她一丝念想,却仍然不妨碍她对他紧追不舍。 后来,泽彧见她追得辛苦,便同她出了个馊主意——生米煮成熟饭。 他说,那元墨神君只是没有情根,又不是没有酒根,难不成他永远不会醉吗? 浮黎恍然大悟,觉得他说得甚有道理,于是当日就回家开始研究能醉人的花来。 毕竟那元墨神君又不是傻子,无缘无故请他喝酒那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还是用这种间接醉人的法子来得靠谱些。 果然,云墨神君在花田里待了不到一刻钟便头晕目眩。一朵花便能使人微醺,更何况一整片花田呢。 浮黎永远记得,那日天空的晚霞是火红火红的,比以往任何一日都要红。 红得像身下绿叶沾上的血,又红得像元墨伏在上面的身子。 后来不出泽彧所料,元墨神君自愿要娶她为妻。这可把浮黎吓坏了,她只想同他谈谈恋爱,可不想这么早就为人妻呀。 元墨是君子,娶是一定会娶的。既然如此,尊重她的意愿与她恋爱,将成亲之事往后推迟一些也不是不行。 自此,浮黎便终于得到了她想要的。 经过此事之后,她但凡在追人路上遇到挫折都会来找泽彧出主意,虽然出的都是些不正经的主意,却都异常管用。 所以后来每次她来这里,泽彧都会猜到她定是又看上哪家仙君了,这次也不例外。 浮黎闭着眼点点头,满不在意道:“嗯,看上天君了。” 泽彧倏地睁开眼望过去,“天君?新上任的那个?” 浮黎:“嗯” 泽彧:“我的乖乖,你可真是出息了。以前你看上的人哪怕地位再高,却也都是没有神职的。这回倒好,第一次看上个有神职的,就看上了我们的头头,你可真行。” 浮黎睁开眼翻了个白眼,“天君怎么了?天君不得娶妻生子啊?天君又不修佛,怎么不能看上了?” 泽彧:“天君是要娶妻生子,怎么,你要嫁给他啊?” 浮黎蹭地站起来,“懒得同你说。”话毕,便径直往外走去。 她心里气鼓鼓的,天君怎么就不能看上了?又不是那庙里的和尚,碰不得撩不得。她还偏就要把鹤笙弄到手,让泽彧好好看看。反正他那些馊主意她早就学会了,没他帮忙自己也能做到。 回到府上后,浮黎还是跟往常一样该吃吃该睡睡,仿佛刚表过白的不是她一样。 而鹤笙那边,早就将那日之事抛诸脑后,每日忙得晕头转向的。 两人再次相见,已是七日后。 时逢司夜星君迎娶青鸾神女,在御星洞府大摆宴席,宴请天界众神。这个“众神”,便包括了浮黎和鹤笙在内。 鹤笙作为众神领袖,自然是要去给下属恭喜拜贺的。原本浮黎并不是一个喜欢出门的人,可她知道鹤笙会去,于是破天荒的好好打扮了一番,拿着请柬踏上了去御星洞府的路。 恭贺嘛,自然是要带礼物的。可浮黎除了花花草草,家里是一件值钱的宝物都没有。 为此,她特地在中途绕道去了一趟骨灵山。 这山是以前元墨带她来的,元墨是个不在乎身外之物的人,府里比她的还要干净。决定要娶她之后,便带她来了这里,让她选一样自己喜欢的宝物做聘礼。 骨灵山整座山都是宝,这里的每一棵树、每一从草、每一个石头,都是天界不可多得的宝物。 可这些宝物只有用特殊的方法锻造出来,才是真正能发挥作用的宝物。否则,就只是死物一个。 数十万年来有数不胜数的神仙们去钻研这“特殊之法”,却没有一个人成功过,这骨灵山也变成了只能眼馋的宝山。 当初元墨带她来这里的时候,她以为他也是那众多钻研者之一,却没想到,他是真的会那极特殊的锻造之术。 只可惜,两人的缘分太短,她终是没能见到那聘礼出炉。 从骨灵山拿到贺礼后,浮黎便加速行去了御星洞府。 众宾客才刚刚落座,浮黎望了一圈,并未看见鹤笙。也不知是已经来过却匆匆走了,还是有事缠身还未过来。 第3节 她不好直接去问司夜,便只能先行入了座。 席间无非都是些你来我往的贺喜之言,而后大家碰碰酒杯,再互相恭维几句,明着送礼暗着显摆便开始了。 鹤笙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 在众神的起立拘礼下,他脚步匆匆地走到司夜夫妇跟前,解释道:“抱歉,公务实在繁忙,我来迟了。” “无妨无妨,天君莅临寒府已是蓬荜生辉,请快快入座吧。”司夜微笑着朝左边最前列的位置伸出手。 正是浮黎旁边的位置。 鹤笙转头,看见冲他笑得灿烂的浮黎微愣了一下,而后迅速敛起神情,从容走到桌前坐下。 屁股才刚碰上椅面,她便忍不住探出身子同他搭话:“欸,我上次送你的茶,你有喝吗?” 鹤笙望了一圈在座的各位神仙,见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贺礼上,便轻轻点了下头,小声道:“嗯,喝了,谢过古神。” 浮黎:“你怎么一直古神古神的叫啊,我不都说了叫我浮黎就好吗?” 鹤笙:“直呼古神名讳无礼且不敬,古神就不要为难我了。” 浮黎切了声,嘟起嘴收回身子,不再理他。 送礼轮了一圈,终于轮到他们这边。 真不知道这些神仙哪来的这么多奇珍异宝,一个比一个亮,都快把她眼睛给闪瞎了。 相比之下,浮黎掂了掂自己口袋里的东西,似乎有那么点拿不出手了。 她的小动作刚好落在鹤笙眼里,只见他默了一会儿,然后悄悄赛给她一个金色的锦袋。 浮黎:“?” 鹤笙:“古神钟爱花草,不像是在乎身外之物的人。可神仙里像古神这样的甚少,司夜也不过是大众之一,古神若愿意,可将此物作为贺礼送给他。” 他这一番话极委婉得体,明明看出来浮黎对自己的贺礼拿不出手,却用“不在乎身外之物”来形容她。既不让她觉得自己辱她穷,也不让她觉得自己在施舍她,这样妥帖的一个人,也难怪她喜欢。 浮黎正想说什么,却恰好轮到了鹤笙送礼。 只见他起身微微颔首,从容道:“我今日来得急,贺礼忘在了寝殿里,明日我差人给星君送过来,抱歉。” 忘带贺礼原就不是什么大事,司夜正想说无妨,可话还没说出口,便听见一句“你的贺礼在我这”。 众人朝声音来源齐齐望去,只见浮黎站起身,将手中金黄的锦袋递给他,面色十分坦然。 宾客们一下子炸了。 方才天君说贺礼忘在了自己的寝殿里,这会儿浮黎古神又将贺礼拿了出来,莫不是...... 周围尽是窃窃私语声,连司夜都忍不住用探究的眼神在二人脸上扫来扫去。 鹤笙看着那个刚刚自己塞过去的锦袋,好看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第3章 对这番场景浮黎倒不是怎么在意,见鹤笙迟迟不收,干脆一把塞进他手里,而后拿出自己的贺礼交给一旁的侍童。 “司夜星君,这是我的贺礼,虽然没有其他仙家的贵重稀有,但好歹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可千万别嫌弃啊。” 司夜的注意力还停留在方才,她说完话,立马回过神来,笑着客套了两句便接过了贺礼。 浮黎古神他还是了解的,平日里就爱种些花花草草,也不爱出门,如今能来这儿一趟已是破天荒了,他压根就没想过她还会送礼。 看着那一包材质普普通通,毫不起眼的布袋,他心想,这里面不会是些花草的种子吧。 可打开布袋后,发现里面装的却并不是他想的那样。那里面没有种子,只有一颗乌漆嘛黑的石头。 司夜:“?” 就这?就一颗石头?不会吧,堂堂古神不会穷成这个样子吧?这还不如种子呢。 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惊呼:“这!这竟然是...” 一位胡子花白老神仙站起身,睁大了眸子,一脸不可置信地指着那石头,“这竟然是骨灵山的宝物锻造而成!” 此话一出,人群再次炸开。 大家都站起身来,仰着脖子往司夜面前投去目光,似要一探究竟,看那石头到底有何不同之处。 连鹤笙也露出惊讶之色,同他们一起看向那石头。 司夜比在座任何人都要震惊,方才还嗤之以鼻的黑石头,突然摇身一变变成了骨灵山的宝物? 可他左看看右看看,始终看不出来这石头到底有何稀奇的呀。况且,骨灵山的宝物虽多,但这世上不是没有神仙会锻造它们吗,这浮黎古神又是何时会的? 想要弄清心中疑问,只能去问这份贺礼的赠送者。 于是司夜摆出职业微笑,冲浮黎问道:“敢问古神,这贺礼可是真如那位仙家所说,是骨灵山之物锻造而成?” 浮黎满不在意地点了点头,“对啊。” 司夜:“!” 一旁又有仙家问了:“可是从来没有神仙的锻造之术能锻造骨灵山之物,先前也从未听说过古神会,敢问古神,您是何时会这锻造之术的呢?” 浮黎还未说话,方才认出石头的老神仙突然发了话:“诶,你这是质疑老朽的眼光吗?老朽活得可比你爹还要久,这天族什么宝贝老朽没见过?老朽敢断言,这就是骨灵山之物锻造而成!” 质疑那人讪讪笑道:“小仙哪敢呀,不过是想向古神讨教一下嘛。” 浮黎撇了撇嘴,解释道:“这的确是骨灵山之物锻造而成,至于我何时会的嘛...说出来你们大概也不信,是很久之前元墨教我的。” “元墨神君?!”众人讶异,从未听说过元墨神君会骨灵山的锻造之术呀。 可提到了元墨神君,便没有一个人再敢问下去。 她原本也不想提他的,可大家既然问,她便只好如实答。这下好了,说出来谁都不开心。 见大家都不说话了,浮黎走到司夜跟前,指了下石头,“元墨说这石头带在身边能挡一次天劫,我没试过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反正元墨说的,大概也不会是假的。” 说完,她看向神色各异的众人,微微颔首,“你们继续宴饮吧,我不舒服,先行一步了。” 话落,连身后心心念念的鹤笙也没看一眼,便径直离开了宴会大厅。 在场没有一个人敢挽留她,连司夜这个主人也不敢说话。 鹤笙心觉奇怪,一眼扫过去,大家脸上似乎都藏着什么事,只有自己这个新来的不知道。 而且刚才看浮黎离开时的表情,似乎很不开心。那种不开心不是被质疑时的生气,而是提到某人后阴云满布的低落。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他还未来得及了解的事情。 宴会上的小插曲很快被揭过,气氛在浮黎离开后又慢慢开始活跃起来。鹤笙将贺礼送给司夜后,便以九重天公事诸多为由也离开了御星洞府。 只是刚走出御星洞府的大门,却发现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瓢泼大雨。 天族的领地内虽有日升月落,却从没有四季更迭,更别提下雨这种天气现象了。 鹤笙心底的疑惑越加浓重,随手捏了个决架起一道无形屏障便赶回了九重天。 听谷见主子回来,准备好茶水端进了书房,临走前却被鹤笙叫住。 鹤笙:“外面下雨了,你知道吗?” 听谷一整天都在九重天待着,哪里会知道外面下雨了。听主子这么一问,愣了下后才反应过来,答道:“天族不会下雨,这雨应是浮黎古神下的。” 鹤笙:“浮黎古神?她为何要如此?” 听谷:“天君有所不知,浮黎古神虽活得久,可那脾气却跟小孩儿似的,一旦心里不开心便下场雨来。古神说,下雨便会有很多人陪着她一起不开心。” 听完,鹤笙不自觉勾起了唇角,心想,这想法倒还真是个小孩儿。 “天君,您若无其他事,小仙便先退下了。” “等等。”鹤笙再次叫住他,想起今日宴会上之事,垂眸默了须臾,问道:“你知道.....元墨神君吗? 听谷愣了一下,旋即低下眼帘,一副十分为难的模样。 鹤笙不明白,为何大家提到元墨神君都是这副不敢说的样子,像是藏着什么巨大的秘密一般。 他并未催促听谷,只见他似乎是内心纠结了好一会儿,这才缓缓答道:“元墨神君是历代神仙里,神力最接近父神的神仙。他......” 听谷抿了抿唇,“他已经羽化七万年了。” * “七万年,能有多久?是一眨眼就过了,还是连一个时辰都像一年那样漫长?”浮黎趴在石桌上,双眼空空的望着前方。 一旁的泽彧屈起一条腿踩着椅面,拿着酒葫芦往嘴里送了一口酒,“对于神仙来说嘛,那肯定是一眨眼就过了。” 她嗯了声,“那倒也是,我们是神仙,又不是凡人。” 泽彧看向她,探究的眼神扫了一圈她的发顶,“你这是怎么了?从到了我这就一直这么低落。好好的提什么七万年,怎么,想他了?” 浮黎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将今日在宴会上的事情同他说了一遍。 泽彧听完立马来了兴趣,“你怎么也没跟我说过你会骨灵山的锻造之术啊?这可是个不得了的大事!来来来,快给我多炼几个宝物出来,我好去找那些老狐狸换好酒喝。” 浮黎丢给他一个白眼,“元墨就只教了我最简单的,而且只教了那这么一个,炼出来的那石头只能用来挡天劫。你认识的那群老狐狸,哪个还需要历天劫?” 那倒也是。 泽彧撇撇嘴,叹了口长气,“这天上啊,没劲透了。你说,活得久有什么好,每日都过着重复的生活,难道不会腻吗?还不如羽化了呢。” 也不知哪句话惹到她了,只见她垂头沉默片刻,忽然变出朵白色的花来往那天上一甩,院子里瞬间下起大雨来。 泽彧:“!” “你干嘛呀!” 他转头一看,浮黎早就捏好了决,这会儿雨滴全被隔在了屏障外,没有一滴落在她身上。 反观自己,因雨下得突然,他捏决之前已经被淋湿了头发和肩膀。 泽彧:“我的姑奶奶,我错了,我就不该提那两字。再说了,你不是都忘了吗,这么介意做什么?” 浮黎:“我是忘了,可你提我不就想起来了吗?我同你说过我讨厌元墨,你别提他,与他相关的也不能提。” 泽彧:“好好好,我不提了。赶紧把你的雨收走,我的稻谷撑不住,酿出来的酒味道变了我可要找你算账。” 浮黎瞪了他一眼,随即一挥手,暴雨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随后趁泽彧去查看他的稻谷时,离开了泽彧的住处。 她一路悠哉游哉,慢吞吞地行在回家的路上。等终于到了家,天已经暗了下来,繁星点点挂在夜空上。 第4节 浮黎还未走到家门口,便在不远处瞧见一个人影立在那儿。 那背影分外熟悉,她想起来是谁时,赶忙施了个瞬行术出现在他面前。 “鹤笙?你怎的来我这儿了?” 鹤笙看见面前突然出现的人怔了一怔,他在这儿等了许久,久到他以为她今日不会回来了,却没想到就在自己纠结要不要离开时,人突然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他回过神,正要开口说话,却被浮黎一把握住手腕往屋里拉,“咱别站在外面讲话,来,进来坐。” 抗不过她的热情,鹤笙还是进去了。 不同于上次只在院子里待了会儿,这是他第一次进到她屋里。她的住处是座很简单又不大的木屋,就像凡间那些农家一样。 在天界,住木屋的神仙大概也就她一个了。 浮黎正想去泡茶给他喝,人刚转过身却被他拦住,“不用了,我今日过来只是为了给你这个。” 鹤笙摊开手,一个琉璃罐子便出现在掌心。那罐子里装着许多发着绿光的球状物,在罐子里飞来飞去,像那凡间里的萤火虫。 浮黎问道:“这是什么?” “你上次送了我好些茶叶,我不能平白无故收你的东西。听说多闻岛的绿蝶死后会化成极有营养的肥料,我便去抓了些来,以还上次茶叶之礼。” 浮黎低头望着那罐子里飞舞的蝴蝶,那些绿点点压根就看不出来是蝴蝶,连翅膀都看不见。 其实她知道那是绿蝶,也知道绿蝶的作用,可她不打算告诉鹤笙,绿蝶对她养的花草没有半点用处,因为她的花草的营养来源,是自己的神力。 旁人皆知,浮黎古神虽是古神,修为却比不上一个上仙。他们也知,浮黎古神只爱种花种草,不爱修行。 可他们并不知道,连泽彧也不知道,她所有的神力都用来养殖那片花田了。 浮黎接过琉璃罐子,却并未说谢谢。 只默了片刻,面无表情地抬眸与他对视,“你今日来,不只是为了来送绿蝶吧?” 虽然她方才在想些别的,可她也注意到了,鹤笙同自己说的那两句话里,从头到尾都是用的“你”,并未像之前那般称呼她为古神。 再加之今日之事,她已经猜到了,送绿蝶只是借口,他真正想问的,是元墨。 被猜中心事的鹤笙怔了一瞬,到底是年轻,立即便有些许心虚爬上眼底。 他垂眸点了点头,嗯了声,正要开口询问之际忽听耳旁响起清脆的碎裂声,数十只绿光点点顿时飞舞在二人身旁。 还未反应过来,自己的脖颈忽地被人往下一搂,唇上便已然覆上一片温热。 第4章 她并未停留太久,就像亲吻了很多遍那样,只简简单单亲了一下便放开了他。 浮黎像个得到糖的孩子,眼里弥漫的尽是笑意,“还是将这个作为回礼吧,我喜欢。” 鹤笙仍是懵着,脑袋空空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只呆呆地望着她。 他是第一次被人亲吻,无论是飞升前还是飞升后,都是第一次,以致于此时此刻,他的脑子里根本无法思考任何事情。 “你傻啦?”她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却蓦地被他握住了手腕。 再抬眼望去,鹤笙眸子里的怔愣已尽数褪去,换成了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突然问:“你可是喜欢我?” 浮黎讶异,没想到他竟会如此直白,一直还以为他只会躲避自己的追求呢。于是想也没想便点了点头,回了句“是啊”。 他又问:“那你喜欢我什么?这副皮囊吗?” 浮黎再次点头,“对啊,你长得好看呀。” 鹤笙放开她的手,眉眼间忽然少了点温柔,“你不觉得,你这样的喜欢实在太过肤浅吗?今日你可以觉得我好看而喜欢我,那我是不是可以认为,明日你也会因为别人更好看而喜欢别人?” 是个正常人都能听出他话里话外的火气,浮黎不知道他这股火气哪里来的,许是因为自己方才亲了他,他觉得是骚扰吧。 反正不管因为什么,浮黎都不可能好声好气哄着他。她原就不是什么脾气好的神仙,这会儿都被人指着鼻子骂肤浅了,能不生气嘛。 她嗤笑一声,道:“是谁给喜欢皮囊定义的肤浅呢?内在为什么就一定要比皮囊高一等?佛还讲众生平等呢,你一个天君倒先搞起歧视了。” 鹤笙欲开口解释自己不是歧视,却被她连环珠一样的话语给堵了回去:“你既然可以给它定义为肤浅,我就可以给它定义为高尚。我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肤浅的,你喜欢内在不代表别人也要喜欢。” 浮黎向前逼近一步,仰头看他,“也许真就有人喜欢一副皮囊,喜欢了千年万年呢。” 她望向他的眼神坚定,坚定到连鹤笙都差点相信了她所说。 可冷静想想,皮囊终究只是皮囊,神仙若是不专研驻颜术,那也是会老去的。 而内在不一样,人格魅力是永远不会老去的。 这场辩论再进行下去也不会得出个结果,况且鹤笙并不想同她争论。方才说那一番话,只是生气她突然亲自己的行为太过唐突,同时心里还有一点其他的莫名情绪。 她对其他好看的人,会不会也这样亲...... 他不知自己方才为何会突然联想到这个,只知道一想到这个,心底里就莫名冒出一股火来,不受控制地便说了那番话。 眼下瞧着她似乎格外生气,鹤笙的气势一下子就弱了下来,他甚至已经忘了自己来这最初的目的,此刻脑子里装的就只有她方才那个吻。 屋外天已经大黑,他不好再留在这里,恰好话题到这也该结束了,于是退后一步拱手道:“我今日的话的确有所不妥,冒犯古神了。天色已晚,我便不在此多留了。” 称谓又变了回去。 浮黎也没拦他,只是看着他逐渐消失的背影,小声嘟囔了一句“真没良心”。 夜色深沉,两人都回到了各自的住处,怀揣着那些说不出口的心思去与周公会晤。 鹤笙原以为经过昨日的争论之后,浮黎会发现自己于她并不是一个合适的人。 至少两人三观存有不同,今后就算在一起也难免时常发生争吵。浮黎是个聪明人,应是不可能明知不合适还一个劲儿地往南墙上撞。 可他没想到,自己对这位古神是如此不了解。 今日从凌霄宝殿刚回来没多久,听谷便来报说浮黎古神送了封信来。 他展开那信,里面只有洋洋洒洒的四个大字——红罗湖见。 红罗湖,顾名思义是一片红色的湖泊,藏在天界一座荒山内。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只是浮黎老喜欢去那儿漂着。 鹤笙行到湖边的时候,一眼就看见湖中央漂了一片巨大的绿叶,叶子上正躺着紧闭双眼的浮黎,随着绿叶一起漂啊漂,跟着风吹起的波浪起起伏伏。 他也变了片绿叶出来,站在叶上行至她身边,唤道:“古神。” 浮黎睁开眼,笑着朝他伸出手,“拉我起来。” 他并未立马行动,只垂眸盯着那只手看了会儿,似乎在纠结该不该去触碰。 若是碰了,有些不礼貌。若是不碰,让人一直在那伸着又有点不尊重人。 浮黎没有放下的意思,她饶有趣味的看着鹤笙做心理斗争,见他终于伸出手时,仿佛得到胜利一样嘴角越发上扬了些许。 恶作剧的心思在心底悄然升起,双手触碰的一瞬间,她突然猛地一个使力将他拉向了自己,又在人倒下的那一刻身子一翻,成功将他压在了身下。 “古神!你...” “嘘。” 她放下唇前竖起的食指,笑着警告他,“再说话,小心我又亲你哦。” 这招果然有效,即使不愿意,鹤笙却还是闭了嘴。 浮黎也未再说话,只闭上眼安静地躺在他胸膛上,两人一起乘着绿叶随波漂流。 天上的太阳并不大,躲在层层重叠的云朵后,只有几束金黄的光寻了些缝隙洒下去。 湖面上有微风时不时拂过,卷起她鬓边的碎发,像爱人轻柔的抚摸一般。 尽管此时身上还躺了一个人,可鹤笙却不得不承认,这个午后的确是惬意舒服的,难怪浮黎喜欢这里。 只是正当静静享受之时,某人的声音却打破了这份平静:“鹤笙,你的心跳太快了,吵到我了。” 鹤笙:“......” “我...古神,你还是起来吧。” 浮黎睁开眼,抬起一只手撑着脸看他,“可以呀,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你以后只能唤我的名字,你答应我就立马起来。” 鹤笙没说话,似乎在衡量是先过了眼前这个“难关”,还是坚持自己就是不妥协。 也不知为何,他原本并不是这么不知变通,执拗固执的人。在人间生活,怎么可能一点人情世故也不懂?可每每碰上浮黎的事情,他总是固执到连自己都不知道在固执个什么。 只是隐约感觉,对她的称谓就好像一扇关着洪水的闸门,一旦打开了,便将一发不可收拾。 可偏偏那扇闸门,有时又像一朵美丽却又带毒的花儿,总能时不时吸引着他过去将它采下。 鹤笙虽是天君,却也有七情六欲,也有定力不足之时。 比如此刻,只见他喉结滚了滚,轻声回了句:“好。” 得到满意的答复,浮黎弯起唇,并未起身,只是又道:“那你现在叫一声来听听。” “......” “浮...浮黎...” 他终于唤了她的名字,浮黎笑得尤其开心。随后说话算数,一个翻身从他的身上滚了下去 鹤笙得到解脱似的赶忙起身,却又被她抬手拦住,“起来做什么?躺着。” 他拗不过她,还是躺了下去。 浮黎:“你老这么不情愿干嘛,搞得像我逼你似的。” 鹤笙:“我没有不情愿,我只是觉得于礼不合。” 浮黎轻笑了声,“于礼不合?什么礼?谁定的礼?天界没凡间那么多规矩礼数,更没有什么男女大防。” 说到这里,她突然“啧”了声,将双手枕在脑后,接着道:“说到男女大防,我活了这么多年都不懂,这到底是那位圣人提出来的,脑瓜子里好像全是水和面粉。你说这男女之间都大防了,还怎么生小娃娃啊?防防防,有什么好防的?” 浮黎侧过身看向他,笑道:“要是把好看的人防走了,那岂不是血亏,对吧?” 鹤笙一愣,耳尖迅速窜上一抹微红。 他轻咳一声,将视线始终放在天空上故作镇定,“也不全是坏处吧。我想这个观点提出来是为女子好,毕竟若是被有心人故意欺骗,身体伤害是小,一辈子的心理创伤才是大。”“也有男子会被女子欺骗的啊。”浮黎撑起半个身子,挑了挑眉,“兴许我就在欺骗你也说不定呢?” 第5节 天空被挡住,鹤笙不得不将视线落在她面庞上,“你欺骗我什么呢?” 浮黎:“嗯......说不定我追到你之后,就会狠狠地将你甩了。” 他觉得有些好笑,追不追得到还说不定呢,怎么就开始想追到之后的事情了? 鹤笙扯了扯嘴角,轻笑了声,“那若是追不到呢?” “不会的。”她答得毫不犹豫。 “为什么不会,万事都有可能。” 浮黎敛了笑意,神色严肃地盯着他的双眸,“因为我不会让你喜欢旁人,就算不喜欢我,也绝对不会是其他任何一个人。” 她这番话听着霸道,却有股奇怪的笃定感。就好像她的确做得到,亦或是,她已经做到过了。 鹤笙心底升起一丝莫名的异样,他不明白,甚至觉得有些奇怪。 仔细算算,他们相识还不足一月,今日也才是第三次见面。可为什么,她对自己的爱意如此热烈,似乎认定了要同自己在一起一样。 难道仅仅只是因为一副皮囊吗? 总有哪儿不对劲,可他又说不上来。或许,真的有人只喜欢皮囊吧。 想到这,他忽然又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庆幸。幸好,他生了这副皮囊。 “喔~~”浮黎突然低下身子,指着他的唇角拆穿道:“你在偷笑哦~” 第5章 鹤笙回到寝殿时天已经黑了,他自己都没想到,他竟会陪浮黎漂了一整个下午。 但不得不说,在那湖面上漂着时,的确有种从未有过的心静,让他到现在都神清气爽的。 以致于夜深了,他却仍是无一点困意。 反正睡不着,索性找了些书来看。 他的书房里收录了各类书籍,都是听谷放进去的,为了让他更方便的了解天族的大概。 他现在手上拿的这本叫《诸神录》,上面记载着从天地初开时所有叫得上名字的神仙们。 其实拿这本书出来他是有私心的,上次听谷解答过他对元墨神君的疑惑,说是之所以元墨神君的名讳成为天族之不可谈,是因为元墨神君不是自然羽化的。 听谷说,他是逆天改命而死的。 可他为何逆天,又改的谁的命,听谷不知,天界众神也不知。 凡人敬重畏惧神仙,神仙敬重畏惧天道。这世间生灵都得遵循着自然规律生与死,逆天二字无论是于凡人而言,还是对神仙来说,都是不可触犯之大忌,这便也是为何众神对元墨的名讳闭口不提的缘由。 鹤笙翻开书籍,准确的找到记载着元墨神君的那一页。他盯着上面的画像看了须臾,心中情绪复杂。 那上面,的确是一位极好看的男人,好看到连同为男人的他都不得不承认,元墨的样貌与气质才是真正高高在上,掌握着无数生死的神明。 而他,即使是坐着这天界至尊的位置,在这副画像面前却仍然同一个凡人无异。 仅仅只是一幅画像便如此,若是真人,怕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便是浮黎以前喜欢的人...... 鹤笙握书的指尖稍微紧了紧,一股莫名的烦躁悄然浮上心头。他将视线从画像上移开,落在一旁记载着平生事迹的书页上。 那一页纸满满当当写得都是他退隐前的作为与成就,甚至直到翻了页,仍是满满写到尾的字。 密密麻麻的毛笔字看得鹤笙心里越加不适,于是干脆略过这些,直接将目光放在了结尾那寥寥一句上。 池临天君九千七百年间,因故羽化。 好一个因故羽化,就连这记载天界众神的《诸神录》上都无法说明原因,看来他们是真的不知。 鹤笙合上书,就着一盏烛灯沉默地坐了片刻,低垂着的脸陷在阴影里,看不清神情。 半晌,手一挥,烛熄了,他起身回了卧房。 之后接连好几日,浮黎没有再找过他。 尽管鹤笙也如先前一样整日忙碌,却不似先前一样对她毫不在意。偶尔闲下来时,他会想起那日在湖上趴在他胸膛的人。 仿佛直到现在,那胸口上仍残留着她的温度。 可那人不再找他了,他便没了理由与她见面,听她说话看她笑。哪怕像之前那样调侃自己,他也是愿意的。 但除了这些他又忍不住会想,浮黎见识过那么多各色各样的男神仙,听说各个都很好看,会不会现在这幅局面,便是她一直常用的手段? 他并不想揣测她,可即使是神仙,脑子也不是完全受自己控制的。 鹤笙从未喜欢过人,他并不知道胡思乱想代表着已经陷了进去,他只知道,自己不喜欢现在的状态。 无论是他的状态,还是他与她之间的状态,他都不喜欢。 而另一边,浮黎正满头大汗地蹲在花田里捣鼓。 若即若离并非是她的手段,她也不会什么手段,她追人向来靠的是热烈与直白。这几日不去找他,纯粹是因为自己真的有事。 近日她的花田里长出了一种深紫色,像风信子一样的花。她至今不知它是怎么长出来的,也不知道这花儿有什么作用,这几日尽去研究它了,哪顾得上去找鹤笙呀。 这花田里的花花草草虽说都很奇特,但都是她自己研究出来的,她清楚哪朵哪丛是什么作用。 可那深紫色的花是自己莫名其妙长出来的,她研究了好几日也没研究出来它到底有什么作用。 这日傍晚,她刚从花田里扛着锄头回家,便同上次一样,在自己家门口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鹤笙!“她大喊一声,瞧见转过来的那张脸时顿时喜笑颜开,锄头一丢就跑了过去,“你怎么来啦?” 鹤笙没答话,而是指了指自己的脸,示意她脸上有东西。 浮黎抬手用袖子擦了下,放下来一看,干干净净的,没什么东西啊。 随后便见对面那人突然抬起了手,指腹在自己脸颊上摩挲了两下,递到她眼前给她看。 那白皙的指腹上的确覆有一层薄薄的泥土。 鹤笙仍是没什么表情,浮黎却有些愣住了。要知道在五日前,他还是一个连换称呼都勉为其难的人,可今日竟...... 她抬眸看着他,“鹤笙,你是不是病了啊?” 说着便要抬手覆上他的额头,却被他挡下,反问道:“神仙哪里会生病?” 浮黎点点头,“也是。不过你今日为何来找我呀?等等,还是进屋说吧,天要黑了。” 两人一同进了屋,浮黎拿起镜子看了一眼,旋即捏了个决将脸上和身上的尘土去了,然后才坐到桌前听他说明来意。 只见鹤笙拿出一个瓷罐放到桌上,道:“我是来还这个的。” 这是上次浮黎送他茶叶时,用来装茶叶的罐子。原就是一个最普通的罐子,放在凡间也不值钱的那种,鹤笙不应该不知道。 又或许,他知道,只是他需要一个借口来找她,所以装作不知道。 浮黎忍住笑意,接过了那罐子,“你还真是礼貌,这都要还。” 鹤笙:“你的东西,自然是要还给你的,跟物品本身的价值无关。” 浮黎:“是是是,成天一堆大道理,不知道还以为你是个驻颜有术的小老头呢。” 鹤笙:“......” “既然东西送到了,那我就不打扰你了。”说完便要起身离开。 浮黎哎了一声,赶忙将他按住,“这才坐了多久你就要走,以前那些天君也没见有你这么忙的。” 他没反抗,继续坐了回去,仍旧没什么表情。 浮黎将身子往前倾了些,盯着他的脸看,“欸,我怎么看你好像有些不高兴呢?” 鹤笙撇开脸,“没有。” 浮黎笑了,好声解释道:“这几日不是我故意不找你,我是真的有事。近日我花田里长出了新花,是我从未见过的品种。你也知道我种的东西都挺奇特的,可连我也不知道它有什么作用。若是万一它是个带毒的,或者有什么不好的作用,那后果可不就不堪设想了嘛。” 听完,他并未否认自己因她不去找他而生气的事,只是对她口中的新花感到好奇,“新花?可以给我看看吗?” 她连忙将自己之前取来的样本搬过来。鹤笙看着眼前盆栽里深紫色的花朵,只感受到了一种诡艳。像开在某个阴暗潮湿的山洞深处的花,危险又迷人。 见他皱眉,浮黎立即问道:“你认识它?” 鹤笙摇头,“不认识,只是觉得这花儿有些奇怪,可否让我拿回去?待我翻阅一些典籍或许能发现什么。” “可以啊。”她将面前的盆栽推了稍许,鹤笙一挥手便收入了囊中。 不找他的理由解释完了,他一时不知自己该不该起身,几分尴尬逐渐爬上脸庞。 浮黎看着他笑了笑,故意打趣道:“你这人怎么什么情绪都摆在脸上啊,这样以后还怎么管理天界众神?你是不知道,那些个老狐狸都狡猾着呢,可千万不能让他们知道新来的天君好欺负。” “我...”他将脸侧向一旁,躲开那道直白的视线,“谁说我好欺负。” “哦?不好欺负吗?” 话音刚落,一只手突然捏住了他的脸颊。 鹤笙转过头,睁大了震惊的眸子,“你,你怎能...” 浮黎:“我怎能什么?怎能捏你脸吗?不是你说自己不好欺负,那我试试看咯。” 她将脸凑近了些,笑得张扬,“看看你要如何对我发火。” 鹤笙哪里还会对她发火,此时神智都不知跑哪儿去了。她的脸实在离得太近,近到他甚至能感觉到她的呼吸轻轻拂过自己的面庞。 他望着那双略微弯起的眸子,黝黑的瞳仁里倒映着自己的脸,一切看得都那么一清二楚。 连自己的慌乱,也一清二楚。 浮黎放开手,朝那只红透的左耳伸去,碰了碰,“你的耳朵好烫啊。” 他连忙捂住它,慌张说了句“天黑了,我先回去了”便要起身离去,却没想到刚迈出一步,前方那两扇木门便啪的一声关上了。 浮黎瞬行至他面前,笑道:“你怎么总想着要逃,难不成我会吃人呀?” 鹤笙避开视线,吞咽一口,“不是,我...天黑了,孤单寡女不便共处一室。” 浮黎:“你也知道是孤男寡女,还敢来找我?” 他一时语噎。 是啊,是自己寻了借口主动来找她的,现在这又是故作什么矜持呢?实在招人耻笑。 第6节 见他说不出话来,她也懒得为难他,只是走近一步道:“要不要我教你,什么样才是不好欺负?” 她的眼神十分认真,双手背在身后似乎并不打算对他做什么,听着好像真的要教他天界的生存之道一样。 鹤笙半信半疑地问了句:“什么样?” 浮黎踮了脚,在他耳边低声道:“别人怎么欺负你,你就怎么欺负回去。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她站正,问他:“懂了吗?” 他怎么可能不懂她的意思,还未回答,便听她又道:“现在,我只给你一次机会让你欺负回来。错过这一次,以后便不会再有了。” “鹤笙,你要还是不要?” 第6章 鹤笙没说话,只站那儿垂头看着她。 少倾,一只手突然捏上了她的脸颊。 浮黎:“?” 鹤笙:“你说的,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浮黎:“......” 她挥开那只手,深吸一口气道:“我说让你欺负回来是让你来捏我吗?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他并未回答,眼帘微垂着不知在想什么。 浮黎看得来气,明明是一个大男人,怎的感情之事上只知道逃避,还不如她一个女子来得直白。 她知道,自己刚才那番话的意思他一定懂,不过是因为不想捅破了这层窗户纸,所以眼下装作不懂罢了。 可他越是这样,她便越是生气。既然不想捅破窗户纸,那还找她作甚? 想罢,她一挥手,紧闭的门扇又打开了。 “你走吧。”她道。 鹤笙抬眼看她,仔细辨别着她脸上的神情。可无论怎么看,都只看得到“认真”二字。 他知道,这扇门他一旦迈出了,以后就再没可能踏进来。 其实他也不想总是逃避她的感情,无论喜不喜欢,都该正面予人回应才是礼貌与尊重。 这些他都知道,可他做不到。 扪心自问,他对浮黎是有好感的,可正是这份好感让他觉得不安。他总是会忍不住担心她是不是一时热度,就像曾经与她在一起过的那么人一样,一旦热度消退,她便不会喜欢自己了。 感情这种事于他是很郑重的事情,两个人在一起也许不一定能走到结为夫妻,可他至少希望能长久一些。 很显然,浮黎并不是能长久的那种人。 见他半天没动静,她瞥了他一眼,“怎么还不走,不是说天黑了吗?” 鹤笙小跨一步让她与自己面对面相视,问道:“浮黎,你当真喜欢我?” 浮黎:“废话,我不喜欢你,难道是闲着无聊逗你玩儿啊?我看起来很闲吗?” 鹤笙:“有多喜欢?” 她愣了愣,这不像鹤笙会问出来的问题,她一时心觉奇怪,可还是认认真真回答了他的问题。 “目前挺喜欢的,今后也许会更喜欢也说不定。” 鹤笙垂眸,复又抬起,“那...你能不能喜欢得久一些?” 闻言,她忽地笑了出来,这才知晓原来他一直逃避自己的原因是这个。没想到看着古板老成的一个人,真面目竟是个没安全感的小孩儿。 浮黎扬着笑,向前靠近了些,“这就要看你了,你做得越好,我便喜欢你越久一些。” 他不解,“该如何做?” 话音刚落,一双软臂便圈上了自己的脖子。 浮黎将身子贴近他,原本明亮的眸子此刻带了些许魅惑,“比如现在,你该吻我了。” 鹤笙只犹豫了一瞬,旋即低下了头。 他并不会接吻,上次二人接触也不过是蜻蜓点水,眼下只是凭着自己的本能,尽力去给予她温柔的体验。 好在他不会浮黎却会,她耐心地引导着他与自己交颈相喙,柔软与柔软至死不休。 鹤笙很快便沉浸于此,他从来不知道,原来接吻是一件如此美妙的事情。他更不知道,揽在自己怀里的人对他来说,竟会有如此致命的吸引力。 他在这看似短暂却又漫长的时间里,忽然懂得了,为何飞蛾总是奋不顾身地扑向火里。 因为这世上的每个人,每种生灵,都无法避免的拥有一件哪怕牺牲性命也要去做的事情,亦或是一个人。 就像孩子之于母亲、光亮之于飞蛾、浮黎之于他。 良久,二人终于分开。 她眸子有稍许迷离,低声问道:“还要回去吗?” 鹤笙想也没想便答:“要的,明日一早还要去灵霄宝殿同他们商量些事务。” 浮黎:“......” 她撇了撇嘴角,放开了他,口中嘟囔了一句:“真是侮辱人。” 鹤笙笑了笑,拉过她的手,“要不,我再陪你一会儿?” “我那句话的意思是让你再陪我一会儿吗?”浮黎凑近,嗔了他一眼,“又装傻。” 他并未反驳,也未解释,只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 浮黎终是接受了他的提议,二人一同去了屋顶上坐着,看着那夜空之上的漫天星辰。 她靠在他肩上,调侃道:“你也太容易得手了,这样会助长我嚣张的气焰的。” 他笑:“那不然,我先回去,战线再拉长几日?” 浮黎:“你想拉长几日呀?” 鹤笙垂头沉吟了会儿,“见第十次面的时候,如何?” 浮黎:“那现在我们这是在做什么?” 他一本正经地答:“朋友之间的正常相处。” 话音刚落,浮黎噗一声笑了出来,“谁家朋友之间的正常相处是接吻的?” 鹤笙也跟着笑,“我们不就是?” “嗯......”她点了点头,“嗯!倒也说得没错,朋友之间如何相处又没有一个标准。那便听你的,第十次见面的时候,你就是我的。” 二人笑得甜蜜,鹤笙低下头,在璀璨耀眼的星空下与她再次接了个绵长的吻。 翌日,听谷照常为鹤笙穿上复杂繁琐的锦服,却意外的发现鹤笙的嘴角从他进门时到现在就没下去过。 这大早上的,是发生什么好事了这么开心? 听谷不解,便壮着胆子问道:“天君,我看您从起床便笑到现在,可是有什么好事?” 鹤笙闻言敛了敛嘴角的笑意,“无事,不过是心情好些罢了。” 他不想说,听谷便没那胆子再继续问下去,只管安安分分地给他穿好锦服。 灵霄宝殿那边商量的也无非就是那些事,鹤笙甜蜜归甜蜜,但没有忘记自己的本职工作,一整个上午都在认真商讨正事,等到终于回到寝殿时,已是太阳快落山的时间。 昨日他带回来的花被他摆在书桌上,他找来了所有关于花草的典籍一一翻看,以致于听谷进门时,第一眼看见的先是满桌子堆得高高的书,鹤笙在哪还是从书缝里瞧见的。 “天君,您这是在查什么吗?您可以问我,或许我知道也说不定呢。”他道。 鹤笙顿了一瞬,从书里抬起头来。 也对,听谷虽说不是什么高仙阶的神仙,可到底是专门伺候天君的侍童,自然是要通晓天族大小事务的,或许他还真能知道。 于是他将被书籍掩盖住的花拿出来,递到他面前,问道:“你可认得这花?” 听谷弯腰凑近了左看看右看看,尽力在脑中搜索着相关的画面,可他搜了个遍也没能发现与之相似的花。 他摇了摇头,“这花长得并不奇特,但我却从未见过这种花。” 说完,又拿起来仔细闻了闻。 奇怪的是,这花竟一点味道也没有,连植物本身的味道也不带,便同那空气毫无二致。 “天君,这花有些奇怪。按理说,哪怕花草没有香味臭味,也会有植物本身的味道,可它并没有。” 听谷将花递还回去,鹤笙接过来正准备低头去闻,门外却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书房的门并没有关,浮黎只是敲了两下表示有人来了。 一见来人,听谷连忙拱手行礼:“见过古神。” 她点点头,不用她发话听谷便赶忙退了出去,毕竟自己曾在鹤笙面前说过那些话,到底还是有些心虚的。 他并不知道自家主子已然被人拿下,只当她是追人追到了书房来,便很有自知之明的快步离开了此处。 浮黎看着他逃似的背影,不解道:“他跑这么快做什么,见到我跟见到洪水猛兽似的,我有那么可怕吗?” 从她在门口出现的那一刻鹤笙就很开心,嘴角的笑容一直没放下去过,“不用管他,他说过你坏话,正心虚着呢。” “哦?”她关上房门走过去,十分自然地往他腿上一坐,“说我什么坏话?说来听听。” 虽然出卖下属不对,可若是浮黎与听谷放在一起,那他肯定是毫不犹豫选择浮黎的。 因此他也就毫不犹豫地将听谷说过的话,和盘托出:“他说,你待人虽好,私生活方面却总是招来闲言碎语。他说你喜欢好看的男子,若是遇见喜欢的,怎么着也要弄到手。还说,你每回同他们在一起都不超过十天,伤过许多男子的心。听说他们的眼泪汇在一起,都能汇成一条银河。” 浮黎挑了挑眉,并不否认,“也不算坏话,他说的都是实话。不过哪有一条银河这么夸张,哭也就那么两三个会哭,其他人不哭的。” 他眼底的笑意暗了一瞬,垂下眸子没有说话。 “你介意?”注意到他的情绪,浮黎问道。 鹤笙抬眸,笑了笑,拉过她的手握在掌心,“我不想骗你,我的确介意。不过这是我自己的问题,你并没有错。浮黎,以后我会努力做得很好的,若是有让你不满意的地方,你尽管提,我都会改。” 她笑着缩进他怀里,“这么卑微做什么,显得我像个坏人一样,这点改了。” “好。”他搂紧怀里的人。 第7节 而后听她又道:“虽然传闻里我像个不负责任的感情骗子,但我还是想为自己正名一下,我才不是那样的。我喜欢谁,都是真心喜欢,并不是玩玩而已。只是我有点奇怪,我好像只喜欢自己比对方要爱得多一些,不喜欢对方爱我多一些。” 她抬起头,戳了戳他光洁的下巴,“你明白吗?” 其实他不大明白,他原就没经历过什么感情,哪懂得这些。可方才她说的那些话,他都默默记住了。 浮黎喜欢自己的爱强势,不喜欢对方的爱强势。 鹤笙点点头,“明白了。” 说完,放开了搂着她的手,将方才记住的现学现用,“那你赶紧回去吧,时辰也不早了。” 浮黎睁大了眸子,微张着嘴须臾,突然气笑了。 她一把捏过他的脸,故作凶狠的模样说道:“你学得还真快哈,敢赶我走?” 鹤笙无辜地看着她,“不是你自己说的嘛...” “算了,你要学的还多着呢,我不同你计较。”她放开手,圈上他的脖子,“你若是真让我回去,我保证你会后悔。你猜猜,我是来找你做什么的?” 鹤笙:“来问花的事?” 浮黎:“谁管那花啊,再猜。” 鹤笙想了会儿,浅笑道:“陪你。” 浮黎:“嗯,是陪我,陪我做什么?” 鹤笙又想了会儿,实在想不到,干脆缴械投降,“浮黎,我猜不到。” “你笨啊,这会儿天都黑成什么样了,我来找你还能有其他事吗?” 话说到此处,他才反应过来,耳朵连着脸颊瞬间红到了一起。 第7章 夜半时分,浮黎躺在鹤笙的床上,枕着他枕过的枕头,盖着他盖过的被子,听着耳旁不断传来的潺潺如流水之声。 片刻前,她将鹤笙拉回了卧房,将自己随身带来的诗集丢给他后,便不由分说地躺上了他的床。 她说自己这几日夜里总是睡不好,让他读诗给自己听,末了还要笑他方才脸红的事情。 鹤笙被她笑得脸更加红了,羞窘中乖乖坐到床边,翻开诗集读了起来。 他的声音并不属于低沉的磁性嗓音,而是属于清朗如同山谷小溪的声音,浮黎就喜欢这样的声音。 果然,没一会儿她便有了困意,直至眼皮越来越重,她终于睡了过去。 察觉到身旁的呼吸越发平稳,鹤笙收了声,垂头看向她的睡颜。 浮黎睡着的样子格外乖巧,与平日里张牙舞爪,活蹦乱跳的样子大相径庭。 他不由得低下身,嘴唇在她脸颊上轻轻贴了贴。 “嗯...”她发出一声睡梦中的哼唧,翻了个身,手脚大剌剌的摊开,实在不是个怎么好的睡姿。 鹤笙笑了笑,将被子给她掖好。正欲离去时,忽然听见她嘟囔了一句梦呓。 她说得太小声,他没大听清,便弯了身将耳朵靠近她的嘴唇。 “别...别走。” 别走?这是梦见了什么,眉头竟皱得这般紧。 鹤笙伸手抚平她的眉心,又在她旁边继续坐了会儿,确定她没有再说梦话了这才起身离去。 回到偏殿,他脱去外衣躺到床上也准备入睡。只是刚闭上双眼没多久,他又倏地睁开。 他突然想起来,方才那幅画面里他忽略了一点,那便是浮黎眼尾那抹不太明显的泪光。 只一丁点,因此他便没有注意。可方才闭上眼回想时,他又发现了。 别走...泪光... 这世上丢下浮黎的,也就只有那个人了吧。 想明白这一点的鹤笙再没能睡着,他不知道浮黎对那元墨神君是否还有情,若是没有,那是最好。 可若是有,他又该如何赢一个死人呢?这是永远没有胜算的事情。 死亡不过是生命的终止而已,却将在思念他的人心中,成为永恒。 纵使他是神仙,是天君,是这九重天上权利最大的人,却也无法战胜永恒。 * 翌日,浮黎还未醒。 听谷在外敲了两下门,提声问道:“天君,您起来了吗?” 话音刚落,身后不远处忽而有人唤他:“听谷,我在这。” 他回头一看,这不是天君是谁。 “天君,您怎么起这么早?我还以为您还在休息呢。” 鹤笙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道:“浮黎在里面休息,有事跟我来书房说吧。” 说完便欲往书房的方向行去,可听谷却只奇怪的嗯了声,不解道:“浮黎古神?她何时来天君您这儿的?而且......她为何睡在您的房里呀?” 听谷心里暗道糟糕,浮黎古神竟真看上了天君,而且看眼下这副局面,怕是已经快把天君弄到手了。 鹤笙皱了下眉,心觉奇怪,“她昨日来的,当时你不是也在吗?” “我在?”听谷看样子似乎已经完全不记得,“天君说的是何时?我记得您昨日从灵霄宝殿回来后便一直关在书房里,我不好打扰,便只在外殿守着,并未看见浮黎古神进来啊。” 这下事情是真的有些奇怪了。 鹤笙蹙眉思考了片刻,随即冲他招了招手,“你过来。” 听谷乖乖走过去,只见鹤笙伸出两指并拢按在他额心上,指尖发光,一缕神力便顺着手指钻进了他脑中,四处搜索着什么。 少顷,鹤笙收回手,神情沉重。 “天君,我可是有什么问题?”听谷问道。 他摇了摇头,“没有问题,是我太小心谨慎了。你先下去吧,有事我再叫你。” “是。” 听谷离开后,他便径直去了书房。房里还是昨日那番场景,书籍堆得满桌都是,一朵深紫色的花从唯一一处空隙探出头来。鹤笙走过去,盯着那花看了许久。方才他将听谷的脑中全部探了个遍,神识与元神都依旧完好,只是记忆缺了小小的一块。 他立即便想到这花。 昨日听谷并未去别处,唯一做的事情便是闻了这花。浮黎种的花都有非常奇特的作用,这朵肯定也不例外。 会改写神仙记忆的花,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若是让那群老神仙知道,定要将它视作禁忌。 等浮黎醒了,自己得同她说一说。 想罢,鹤笙施了个法术快速将桌上的书籍整理好,坐到桌前边处理公务,边等浮黎醒来。 可拿起折子还没看一会儿,目光又缓慢转移到那朵花上。 改写神仙记忆的花...... 改写记忆..... 鹤笙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后,他一挥手,那花便被他收入了囊中。再一挥手,一朵一模一样的花又出现在了盆栽里。 无人知晓他此刻所做的一切,连他自己也不确定自己到底都想做什么。他只知道,这朵花的作用不能告诉浮黎。 半个时辰后,浮黎终于醒了。 她一睁眼便瞧见鹤笙在床边靠坐着,手里卷着一本书在看,见她醒来,浅浅一笑,极温柔地道:“醒啦?” 浮黎的睡意还未完全退去,她枕在他腿上,带着鼻音嗯了声,而后问道:“今日是第几次见面了。” 他无需思考便答:“不算昨日,今日是七次见面。” 她闭着眼睛笑,“那还有三次,你就是我的了。” 鹤笙将她睡乱的头发一点点理好,默了一会儿,低声唤她:“浮黎。” “嗯?” “你昨晚说梦话了。” 浮黎仍是闭着眼睛,顺着他的话问道:“说的什么?” 他顿了顿,“你说,别走。” 她睁开眼,缓缓坐起身,“我说的别走?” “嗯。”他点头。 浮黎:“我忘了梦里具体的细节了,只记得有什么要离开,我很难过,在梦里还哭了。我从来不哭的,结果在梦里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她撇了撇嘴,似乎非常嫌弃梦里大哭的自己。 “好了,我起床了。”她望着他,笑道:“鹤笙,帮我梳发,今日你梳什么发式我都顶着它出去。” 鹤笙一愣,为难道:“可我...不会梳女子的发式。” “就是知道你不会才让你梳嘛,我要成为第一个你为之梳发的女子。”她不由分说地穿好衣裳下了床,待洗漱完毕后,坐到妆台前催促着他过来。 鹤笙拗不过她,好在书房里什么书都有,他去取了一本女子发式的绘籍来,照着上面的样式笨拙地梳着。 浮黎的头发又长又细,又黑又软,捏在手里像丝绸一般光滑,以至于鹤笙每回固定完又一下子散了。 可他偏偏是个极有耐心的人,尝试了一遍又一遍,终于在半个时辰后才把这发式梳了出来。 浮黎对着镜子左右侧头,笑得格外开心,“鹤笙,你怎么学什么都这么快?梳发是,接吻也是。” 突然提到接吻,鹤笙又羞红了耳尖。 他避开她的视线,转身往矮桌走去,“是,是你教得好。” “你怎么还结巴了?”她起身跟上他,故意打趣道:“仅是提到接吻你便这般害羞,以后若是干起真刀真枪的事来,那你岂不是全身都得红成一颗果子?” 那四个字一出,鹤笙惊诧的看了她一眼,耳尖的红迅速蔓延至脸颊晕成一片。 浮黎却并不打算放过他,继续道:“你惊讶什么,难不成,你没有同我做那事的打算?” 第8节 “我...”他撇开脸去,小声道:“浮黎,你别再说了。” 见他似乎真的羞得厉害,浮黎心软,不再故意逗他,“好好好,我不说了。你看你,倒显得我是个调戏良家妇女的流氓了。” “浮黎!” 突如其来的语气加重让她愣了下,意识到自己管不住的嘴闯了祸,她抿了抿唇不再言语。 这个时候应当默默离去吧,她想着。 于是抬眸小心瞧了一眼鹤笙的脸色,好像真的不太开心。既然如此,自己也就不在这招人烦了,还是待他心情好些再来找他道歉。 这是浮黎一贯的行事风格,做错了事先躲着,待当事人心里不那么介意了,再跑过来撒撒娇道个歉,屡试不爽。 如此想着,她便默默转过身往门口走去。 正要伸手推门时,身后却突然贴上来一个温热的胸膛,将她圈在怀里。 “你要走吗?”鹤笙的声音里明显带有一丝慌乱。 浮黎点了点头,“嗯,我觉得我还是先走比较好,在这不是会惹你生气吗?” “我没有生气。”他将圈着她的手臂紧了紧,“我只是脸皮薄,不大能同你开那些玩笑,但是我会改的。” 她转过身,正要开口,却发现他不仅耳朵红成了血玛瑙,就连眼尾也泛上了一点薄红,映在白玉般的皮肤上,倒显得比她这个女人还楚楚可怜。 浮黎突然就笑了,心底一股恶趣味攀升上来,“我好像捡到了宝。” “什么?”他一时没明白她的意思。 浮黎靠近他,盯着他的眼睛缓缓道:“鹤笙,你不用改了,脸皮薄的人最没意思,我对你...已经没兴趣了。” 第8章 鹤笙明显慌了,“我”了半天,最后也只能说一句:“我们不是说好,第十次见面我就是你的了吗?” 他望着她,眼底有几分祈求,像小狗求主人不要丢掉自己似的,可怜兮兮的。 浮黎没忍住,还是笑了出来,“好啦,我故意逗你呢。” 她伸手抚上他红红的眼尾,解释道:“我就是觉得,你眼尾红起来特别好看,让人特别想狠狠欺负你。鹤笙,你可千万不能生我的气哦。” 鹤笙暗暗松了口气,却又因自己被耍了而感到委屈,于是故作严肃道:“浮黎,你不能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好啦,我知道错了。”她抱住他,下巴抵在他胸口上,“别生我的气,不然我不理你了。” 他又惊又觉得好笑,哪有人认错是用威胁的方式的?恐怕也只有浮黎会如此了,偏偏自己还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叹了声气,“我不生你的气。” 浮黎:“那方才我说你容易害羞的事情你也不能生我的气。” 鹤笙:“那件事情我本就没有生气,我只是第一次同人这般亲密,难免会难为情些。你不喜欢,我以后会尽力放开的。” “我没有不喜欢啊。”她笑了开来,“我喜欢得紧呢。” 鹤笙也终于露出笑容,这段小插曲很快揭过,浮黎留下来又陪了他一上午,这才回去了天外天。 鹤笙将那朵不知作用的花还给了她,说自己翻阅了所有的典籍,也没找出它的来历与作用。 浮黎倒不觉得这是个多大的事,既然查不到这花的资料,便干脆毁了。她的花田里幸好只长出了这么一朵,不然毁起来可真要下些功夫。 两人互通心意后的日子也不全是日日都黏在一起的,鹤笙毕竟肩负着重大责任,除了谈情说爱以外,还要认真负责的对待每一件公务。因此浮黎回到天外天之后,他便继续开始一如既往忙碌的日子。 偶尔浮黎是想去看一看他的,有一次她的确去了,只不过去得有些晚。 深更半夜的,连神仙都已经歇息的时辰,他书房的灯却还亮着。 浮黎想,若是这时候她进去了,他肯定要陪着自己,把公事往后挪一挪。说不定等她睡着后,他还会继续回到书房处理公事。 如此一想,她便只在门外遥遥望了一眼便走了。 其实鹤笙也很想去找她,毕竟是自己说的,他要努力做得很好,让她喜欢自己久一些。 若是刚开始便因公事繁忙而冷落她,他怕到最后被丢下的那个人,会是自己。 可他每次处理完公事都已经很晚了,等他去到天外天时,浮黎屋里的灯早已不知熄了多久。 有一次他特意赶在处理公事之前去找了她一次,只是那次刚好碰上她不在家,听说是去找泽彧了,他等不到她回来便走了。 说起泽彧,浮黎那次去找他便是向他炫耀,自己搞定了天君。 谁让上次他那么反对呢,说得好像天君是个看不得碰不得的佛子一样。 浮黎反骨重,越是不让她如何,她就越是偏要如何。 这不,浮黎跑到他面前得意洋洋扬着小脸道:“我马上就要与鹤笙在一起了。” 泽彧懵了一瞬,“鹤笙?哦,是那个小天君呀。我说姑奶奶,你怎么还记着这事呢。” 浮黎:“我当然要记着了,是你说天君不能喜欢的,那我就偏要喜欢给你看嘛。” 泽彧叹着气摇了摇头,“我不是说他不能喜欢,我的意思是,天君到底是众神敬重之人,坐在那个位子上的人肩负着巨大的责任。你若是想玩,怎么着都不该找他。” 一听这话浮黎立马来气,蹭的一下站起身来,“谁告诉我想玩了?我什么时候玩过啊?泽彧,你是不是同别人一样,觉得我与那些人在一起不过是图个新鲜?” “我知道你是真心喜欢。”他招了招手示意她坐下,“但是你自己也清楚,你的喜欢太短暂了,不是吗?” 浮黎没说话。 半晌,正当他以为她不会再谈起这个话题时,她又突然开口道:“其实不短暂的。” “什么意思?” 这下浮黎真的再没开口说话了。 浮黎回去后,天外天下了很久的一场大雨,大到就像老天爷在哭似的,每一滴雨都裹挟着思念与哀伤。 泽彧站在屋檐下望着这场雨,其实他并非不知道方才她话中之意,只不过浮黎希望他不知道,他便装作不知道。 这一装,就是七万年。 * 浮黎与鹤笙第八次见面,依旧是满天繁星高高挂起的夜里。 她睡得正香,迷迷糊糊中翻了个身,手突然碰到了什么温热的东西。于是费力掀开眼皮,一眼便瞧见黑暗中正坐在床边看着她的人影。 “啊——”她顿时一声尖叫。 没办法,谁说神仙不怕恐怖二字的。 只是叫到一半,熟悉的声音突然传来,“浮黎,是我。” 她收了声,伸手一指,屋内的烛灯立即亮了起来,将那人的脸暴露在她视野之中。 “鹤笙?”她舒了口气,一股火窜上脑仁,“你这是什么癖好,半夜盯着人看,神仙也会被吓死的好吗?” 鹤笙只微微笑道:“对不起,我太想你了,实在忍不住。” 再大的火气碰见这般诚恳的情话,也只能立马消了气焰。 浮黎撇撇嘴,想笑又忍着笑,而后张开双臂,“那你还不快抱抱我。” 鹤笙当即将她抱住,脸埋在她颈间狠狠嗅了一口只属于她的味道,声音委委屈屈地道:“浮黎,我好想你。” “我也想你。”她捏了捏他月要间的肉,“你看你,都瘦了一圈了。” “没关系,皮相可以变的,我能变回来。” 浮黎:“我才不要假皮相,我要真的。鹤笙,你虽然不用吃饭,可也要记得补充天地灵气呀,你是不是每日除了睡觉便是灵霄宝殿和书房两处转?” 鹤笙没说话,看来是被她说中了。 她轻轻推开他,捧着他的脸好声哄道:“公事一天不处理也不会天翻地覆的,今日你就不回去了,陪我睡一会儿,等醒了我带你去满足口腹之欲,如何?” 他无丝毫犹豫,乖乖点了点头。而后宽衣上床,将她搂在怀里。 浮黎熄了灯,在他怀里抬起下巴往上摸索着什么。鹤笙懂她要做什么,配合地低下头来,在她唇上亲了一下。 二人无声,却都心满意足地进入了梦乡。 翌日一早,是浮黎先醒了过来。屋外太阳已经高悬,鹤笙却仍睡得沉稳,看来这些日子是真没怎么好好休息。 浮黎心疼的看了他一会儿,还是没忍心起床,以免吵醒他,于是又继续躺了回去。 待到日上三竿时,鹤笙这才醒了过来。 睁开眼第一眼看见的便是自己怀里仍在熟睡的某人,她睡相真的不怎么好,一只手一只脚全搁在自己身上,像只树袋熊似的抱着自己。 除了不磨牙不打呼噜不留口水之外,其他不好的睡姿她是占全了。 可鹤笙却看着觉得十分可爱,他喜欢她这样抱着自己,依赖自己。甚至希望,以后她都这样抱着自己,依赖自己。 正想着,浮黎突然砸吧了一下嘴,翻了个身。 鹤笙垫在她颈下的手稍微弯了弯,又将她揽了回来。而后又拉起她的一只手,放回刚才放着的地方。 躺了半晌后,浮黎终于醒了。 她揉揉眼睛,望了一眼窗外,“都这个时辰了,你怎么不喊我?” “看你睡得香,便没忍心吵醒你,要再睡会儿吗?” 她摇摇头,却并未起来,依旧被他圈在怀里,手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在他月匈口画着什么。 即使是隔着衣服,他还是会觉得有些痒,于是抓了她的手警告她:“别画了,再画,就不是月匈口痒了。” 浮黎笑,故意问道:“那是哪里痒啊?” 鹤笙又成功被她堵得语噎,可这次他却不想服输,“你想知道,可以自己猜猜看。” 她抬眸看了他一眼,对于他破天荒的反应她眼中略有惊喜。 “好啊,那我自己猜。”她伸出食指抵着他的心脏,“这里?” 鹤笙:“会有一点儿。” “只有一点啊,那就不是这里了。”她将手指按上他的唇,“那是这里?” 鹤笙轻笑,“也有一点儿。” 浮黎也笑,手指移到了别处,点了点,“那一定是这里了。” 第9节 不出所料,某人果然红了脸。 不同以往的是,这次他没有再觉得羞愧难堪,而是点了点头,声线里略带几分沙哑,“嗯,是这里。” 浮黎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笑得格外高兴,在他唇上连着亲了好几下。 “鹤笙,你好可爱,你怎么这么可爱。”她又凑近亲了几下,满眼都是欢喜。 鹤笙还是第一次被人用可爱二字来形容,虽然有点怪,但他却是喜欢的。也许只要是浮黎说出口的,无论是什么他都会喜欢吧。 两人玩闹了一会儿便起了床,此时已是午时。 浮黎将他带去了后山的一条小溪处,今日要满足的口腹之欲便是这条小溪里的鱼。 别看小溪普普通通,这里的鱼可不普通。它们每一条都长着鸟的翅膀,不过不会飞,依然只会游。 当然,不普通的不止这一点。 这种鱼名唤飞鳍,便是凡间神话里吃了能长生不老的人鱼肉,至于为何长着翅膀的鱼,被传成长着人身鱼尾的人鱼,这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凡人吃了它压根不会长生不老,只会如厕时拉出排泄物形状的金子。 是的,就是这么奇葩。 但神仙吃了就不一样了,飞鳍对于神仙来说不过就是一条普通的鱼,除了味道美一点没有任何特别的。 原本飞鳍这种鱼因为自带的神话色彩而濒临灭绝了,可谁让他们在某一日遇到了一位非常好心的神仙。 那神仙发了话,让飞鳍搬到这座山来,远离了原来那座离人间最近,时不时还会有几个运气好的人类跑进来的山。 从此飞鳍才终于得以安生的过日子。 但它们没想到,自己的安生会如此短暂,有人用一把鱼叉教会了它们,不仅人间险恶,天界也好不到哪去。 “啪”的一声,一只鱼叉精准叉中了正欢快游泳的飞鳍。 浮黎举起来,回身对鹤笙显摆道:“看,捕鱼嘛,就是这么简单。” 第9章 两人坐在小溪边架起火堆,周围散了一地的鳞片,浮黎拿剑刮鳞片的手法非常娴熟,没一会儿一条干净的飞鳍便被递给了鹤笙。 鹤笙拿准备好的木棍一戳,当场就捅穿了飞鳍的肚子,啧啧啧,那叫一个残忍啊,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死掉的飞鳍在木棍上被火焰炙烤着,过了一会儿,香味便窜了出来。 “嗯~好香啊。”浮黎用手将香味往自己这边扇了扇,一脸期待,“我跟你说,这飞鳍可好吃了,尤其是它的鱼眼睛,你一定要尝尝。” 鹤笙:“……”并不怎么想尝鱼眼睛。 浮黎施了个小法术,火焰燃得更旺了些。不消片刻,两条香喷喷的飞鳍便烤好了。 她迫不及待地拿起一条,对着肚子便一口咬了下去。 “浮黎,我给你把刺剔了再吃吧。”鹤笙提议道。 “剔什么刺啊,我又不是凡人。”她对着另一处又是一口,吃得老香。 看她吃得这么香,没吃过飞鳍的鹤笙好奇心起,也小小尝了一口。 “!” 诚不欺我,是真的很美味! “怎么样怎么样,好吃吗?”浮黎迫不及待问道。 他点了点头,“嗯,很好吃,比我以前在凡间吃过的那些都要好吃。” “那是当然,怎么着也是天界的生灵,自然是凡间生物比不得的。”她笑笑,又朝鱼眼珠子抬了抬下巴,“欸,你吃吃鱼眼,真的更好吃,相信我。” 鹤笙的笑容僵了一瞬,他为难地看向那只被烤得泛黄的死鱼眼,实在提不起什么下口的欲望。 可那双期待的眼睛正直白白的望着自己,他又实在不想让她失望,只好忍着对那鱼眼的恶心感,硬着头皮张开嘴咬了下去。 一股从未尝过的美味顿时占据了他所有的味蕾,果然诚不欺我,那鱼眼是真的比飞鳍其他部位要美味十倍。 “我就说它好吃吧,你还不信。”浮黎嗔了他一眼,也低头一口吞下了自己那条飞鳍的鱼眼。 鹤笙自从当了神仙,便许久没有像现在这般大快朵颐了。不,应该说,他已经许久没有吃过东西了。 神仙是不需要进食的,只需要偶尔以天地灵气补充补充自己的神力即可。 这还是他做神仙以来,第一次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尤其还是跟自己喜欢的人一起,这让他越发觉得此时此刻的自己无比的幸福,望着浮黎的眼睛也不自觉弯了起来。 “你怎么吃个东西也要看着我笑啊,就这么喜欢我?”浮黎抓住了他的小表情,打趣道。 鹤笙虽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坦然地点了点头。“嗯,很喜欢。” “那你说说,你喜欢我什么?” 鹤笙几乎是不做任何思考便答道:“你这话问错了,你应该问我我不喜欢你什么,因为你的所有我都喜欢,所以你让我说的话会说很久,也许会说到星星挂上夜空。” 浮黎以为他在说情话,可他的眼神,他的神情都是那样的一本正经。 也是,以鹤笙的性格,哪里会说这种好听的情话? 她笑了笑,“你说上个三天三夜我也不介意,不过此时此刻你还是先把你的鱼吃完吧,这可是我亲自捕的鱼。” 鹤笙回了句好,便埋头专心吃起鱼来。 吃完鱼二人便在林子里漫步消食,鹤笙无意间问道:“那飞鳍为何会搬来你家的后山?还是说,你是知道飞鳍搬来这里,才故意把家安在这里的?” 浮黎抬眸看了他一眼,并未回答,只是反问道:“你确定你要听?” “怎么了吗?为何这样问?” “没什么,只是觉得也许你听了会生气,或者,会心里不舒服。” 他不解,“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浮黎看了他一会儿,叹了声气,对于他刚才的问题回答道:“飞鳍搬来这里,是因为当年它们遇到的那位好心的神仙,是元墨。他知道我喜欢吃飞鳍,所以才让它们搬来的这里,其实他并不好心,他只是觉得我吃它们总比那群凡人吃它们要好一些,至少我吃它们不会导致它们灭绝。” 元墨,又是元墨。 怪不得说他会生气,原来她的一切都与元墨有关,就连吃条鱼也与元墨有关。 浮黎小心翼翼地瞧了一眼他的神情,“你看我就说你会生气吧,我都说不说了你还非让我说。” “我没有生气。”他拉住她的手,语气如往常一般温柔,“我说过了,我介意他们是我自己的问题,我不会因为我自己的问题同你生气。” “真的不生气?” 他笑了笑,摇摇头,“不生气,只是有一点,我想向你求个答案。” 他暂定脚步,面对面认真地看着她,问道:“浮黎,我想知道,你对于元墨神君是否还留有感情。” 对于这个问题浮黎并未感到吃惊,她似乎早就料到他会问这个。 浮黎毫不躲避的回望过去,勾起唇笑了笑,“你也知道,我并非一个长情之人,况且在他之后我还与那么多男子在一起过,又怎会对他留有感情?再说,他都已经死了七万年了,哪怕真的留有感情,也早在这七万年间被遗忘在了时间深处。” 他从未见过她这般认真,哪怕是第一次同他表白的时候,亦或是那一次同他争论的时候,他都没有见过这样认真的眼神。 他知道,浮黎是不会说谎的,她向来是个坦白直率的性子,不会去刻意隐藏自己的过去,更不会去刻意隐藏自己的情感。 因此,他信她。 鹤笙将她拥进怀里,轻声道:“我信你。” 浮黎没有说话,只抬手回拥住他,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眼里的光一点一点消失,像被厚重的云层遮盖住一样,辨不清情绪。 临近傍晚时,鹤笙回去了九重天。 休息了一整日,眼下他已有十成十的精神去处理那些令人头疼的公事。 又是一段与浮黎无法见面的日子,鹤笙深觉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要么,他搬到浮黎那里去,要么,浮黎搬过来。 可他不知道,这件事情该不该同浮黎提起。因为她曾说过,自己不喜欢对方的爱比她多,若是他提出来,兴许服浮黎会觉得他有些过于粘人也说不定。 想了想,他还是把这个想法压了下去。 自那日吃过烤飞鳍之后,浮黎连着好几日每天都吃烤飞鳍。 她一个人去后山叉鱼,一个人架起火堆,一个人将鱼烤熟,最后一个人把它们吃得一干二净。 整个过程她始终一言不发,也许是因为无人陪她说话,也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谁知道呢。 越是整日笑嘻嘻的人,心事藏的便越深,旁人便越是发现不了。 一年好几日,浮黎都没有去花田看过,也没有给花田输送神力,大有一副放任自由生长的架势。 泽彧来到她家的时候,看见的便是她病殃殃躺在床上的样子,双眼紧闭眉头紧皱,原本殷红的嘴唇无一丝血色。 他心下一惊,连忙跑过去唤道:“浮黎?浮黎?” 她勉强将眼睛抬起一条缝,有气无力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你还问我我怎么来了,若是我不来,你是不是打算自己悄悄死在屋里都没人发现?” 她轻笑了声,“你想多了,神仙羽化哪有那么简单,况且,我这不是活得好好的。” 泽彧施了个法术,将不远处的茶杯倒满水递到她跟前,“说吧,到底怎么回事?神仙可不会生病。” 她仰头喝下茶水,“无事,不过是这几天飞鳍吃多了,闹肚子罢了,我今日已经跑了六趟茅厕了。” 泽彧:“……” “你没事吃那么多飞鳍做什么?” 浮黎:“上回同鹤笙吃过一次,之后便一直想着了,所以连着好几日都吃了飞鳍。” 泽彧毫不客气地阴阳怪气她:“你也是够嘴馋的,吃个飞鳍能把自己吃成这样。你猜你说的那些鬼话我信吗?别人都说你不会说谎,我看那些神仙没一个眼睛好的,你明明就是个满嘴鬼话的小骗子。” 浮黎捂着肚子笑得开怀,待笑够了,这才道:“还是你了解我,不过你这嘴可真够讨厌的,我若不是同你认识了这么久,怕是你早就变成哑巴了,狗泽彧。” “想让我变成哑巴,你还差点能耐。就你那点修为,一道天雷就能把你劈得魂飞魄散。我也是搞不懂你,养花就养花,天界那么大的地方哪个不能做养料,偏偏要用神力去养。你是打算研究出什么,媲美地府因果轮回盘的逆天之物吗?” 泽彧是真的被气着了,方才进来时看到她那副样子,还以为她要死了,心里没少受惊吓。偏偏浮黎还不知道他知道所有事情,因此他还得继续装着,连劝说她一句都做不到。 浮黎捂着肚子皱眉看他,“你要是实在不会说话,你可以闭嘴,我不介意的,能不能对一个病人温柔点?” “病人?什么病人?这里有病人吗?我只看到一个吃坏肚子的神仙,说出去也是够可笑的。” “嘿,你没完了是吧?”浮黎举起手作势要打他。 第10节 “算了,骂你一遍我也舒服了。”泽彧立马装怂配合她,接着伸手按了按她捂着的地方,“哪里疼,这里?” 她点点头,“嗯,还有这里、这里,全都疼。” 他摇着头叹了声起,摊开手道:“手给我。” 浮黎乖乖把手伸过去,立即便感受到大把大把的神力从他的手心向自己涌过来,身体就像被一股极为舒服包裹着,全身上下都无比舒适,腹部的疼痛感也在慢慢减弱。 自从浮黎用神力蕴养花田之后,自己便再没有多余的力量去维持身体像普通神仙一样运转,她更多时候同一个凡人没什么区别。 不过好在她有泽彧这个神力浑厚的老朋友,只要他输送一点神力给自己,身上的病痛不消半刻便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是没有想到,这般对他们二人来说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会在今日迎来一个意外。 “浮黎…”鹤笙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 他望着手牵手输送神力的二人,眸子里尽是不解与疑惑,以及一丝不快。 第10章 泽彧忙收回了手,起身欲向鹤笙解释,可想了想,神力不足这事儿到底是浮黎的私事,解释也应该由她来解释。 万一她不想说,自己却给说了,那不是弄巧成拙了嘛。 想罢,他便只丢下一句“你们聊”,而后匆匆离开了浮黎的住处。 鹤笙坐到床边,并未问起方才之事,只是面露担忧地看着她的脸色,问道:“怎么脸色这么差?可是哪里受了伤?” 她摇摇头,“我又不会打架,去哪儿受伤啊,不过是飞鳍吃多了闹肚子罢了。” “闹肚子?”他眉心一皱,伸手覆上她的小腹用神力探了探。 果然是吃坏了肚子,怪不得方才泽彧给她输送神力。 只不过,浮黎纵使修为再低,也到底是仙胎,身体自然是不会同凡人一样的,又怎会因区区飞鳍而吃坏肚子呢? 他想不明白,却也不知该不该问。两人的关系还未正式开始,他不想去询问她的隐私。 浮黎看着面前藏不住心思的人,笑出了声,“你想问就问嘛。你之前问我对元墨是否还有情的时候,不是挺直接的吗?” “我,我那是...”他不好意思说那是因为自己吃醋,低着头干脆不说话了。 浮黎坐起身,将他垂下的脸捧起,“好啦,我知道你在好奇什么,我都告诉你。” 她松开手,将事情始末缓缓道来:“你知道的,古神之所以叫古神,是因为我们是天地初开时诞生的第一批神,同自身修为高低并没有关系。而我呢,偏偏又不爱修行,因此活了这十几万年修为还是同一个上仙没有分别。 我本就没有多少神力,可我后院那片花田又实在特殊的很,只能用神力去灌养,久而久之,我的身体除了能活得久之外,便同凡人没多大区别了。” “花田?”鹤笙没想到,问题的起源竟然是那片平平无奇的花田。 还记得初次见到浮黎时,她便蹲在花田前捣鼓那些花草。现如今仔细回想,虽然那片土壤看上去普普通通,同凡间并无分别,可“普通”不正是奇怪之处吗? 浮黎所住之处是天外天,那是比九重天还要灵气浓重的地方。在这里,哪怕是一座荒山,花草树木、空气尘土也要比下天界的好上百倍。 可这样一个地方,却有着一片看不见丁点灵气的土壤,这难道不奇怪吗? 浮黎知晓他的疑惑,不等他问便主动解释道:“那片花田是后土娘娘送给我的,你说这么宝贵的东西,我也不能让它荒废着啊。反正我也没有多少神力,少一点也不少嘛。” 后土娘娘,掌阴阳育万物,被称为大地之母,拥有这样一片奇特的花田倒也不稀奇。 鹤笙叹了口气,“后土娘娘送你的东西固然珍贵,可你也得节制点啊。花草种一季就可以了,哪有你这般一年四季不停歇的?” “好啦,我知道啦,那我以后就种一季。”她圈着他的脖子撒娇,“我肚子疼,你快帮我摸摸。” 心中疑云散开,他的注意力又重新回到她生了病的身体上,心疼地将手抚上腹部,一边缓慢揉着一边输送神力。 “还疼吗?” 其实那时泽彧输送神力给她时她便不疼了,可这会儿仍是点了点头,嘟着嘴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回了声“疼”。 鹤笙眉心紧蹙,将掌心的神力又加大了些,“今后烤飞鳍不许多吃了。” “那吃什么满足口腹之欲?”浮黎靠近他,在他耳边轻声道:“吃你啊?” 抚在腹部的手明显一顿,只见鹤笙的脸如往常一样,又泛上一层薄薄的微红,只离近了细看才能看出来。 他垂眸不说话,浮黎早就习惯了他这般害羞了就低头不语的样子,反正自己本就只是逗逗他而已,并不是真的要他回答。 可就在她笑着坐直身子时,突然听见他小声说了一句:“你想的话,也可以。” 浮黎:“!” 送到嘴边的肉不吃,那是傻子才会做的事情,她浮黎又不是傻子。 于是她当即一个翻身将他坐在了身下,身手之灵活丝毫看不出方才喊疼的样子来。 “你可别后悔,我再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可以收回方才的话。”她俯视着他,虽然嘴上说着给他最后一次机会,可看他那目光早就把他扒了千遍万遍了。 鹤笙躺在床上不仅不慌,反倒勾唇笑了起来,“你这般,倒让我觉得自己像那砧板鱼肉,若是拒不收回,是不是就要任你宰割了?” 浮黎:“那是当然,我很凶的!” 他没有回答到底收不收回,只是问道:“肚子还疼吗?” “早就不疼了,我方才同你撒娇罢了。”她摸摸自己的肚子,冲他咧开嘴笑,“就是现在有点馋,想吃吃眼前的天君肉。” 他笑得宠溺,将她摸肚子的手放到自己的腰带上,“那就吃吧,解解馋。” 随后,雪白的华裳一件件散落在地,又被盖上几件鲜艳的衣裙。 此时屋外已是黄昏,天边卷起一层层明艳的晚霞。它们是那样的红,红得像万年前的某一天,又红得像今朝的某一人。 “你羞什么,是你自己答应的。”浮黎垂眸看着他,滚烫的热度从他身上源源不断的传来。 此时的鹤笙哪哪儿都是红的,耳朵、脸、脖子、肩膀,处处都泛着荔枝皮那般的红色。加上他的皮肤又白,大片大片的白皙里晕出几抹红来,看起来倒真像颗荔枝。 让人想剥。 谁说答应了就不会害羞的,他又没同别人做过这般事情。再说了,此刻展露在他眼前的,可是他最喜欢的人。 怎么可能不会害羞? 鹤笙说不出话来,他不仅说不出话,连眼睛也不敢直视她,只侧过脸去看向一旁的空气。 “你不看我,我还怎么进行啊?”浮黎将他的脸掰回来,强迫他与自己对视,“你看着我,乖,好好看看我。” 他吞咽一口,依着她说的,压下自己的羞耻心,将视线落在她身上。 她满意的笑了笑,轻声问道:“好看吗?” 过了这一关,心底那些羞耻感便明显减少了些。尽管耳朵还是烫的厉害,他却乖巧地点了点头,“嗯,好看。” 浮黎笑得更甚,拉起他的手。 本以为他会抗拒,可他竟没有,只是手指有点蜷缩,似乎仍不大好意思。 掌心的触感是他从未有过的体验,于是浮黎便看见,那颗待剥的荔枝现在红成了一颗李子。 “鹤笙。”她唤他,将脸凑近了些,“吻我。” 似乎顺从她是本能,鹤笙毫不犹豫地吻上了她的唇。 温柔,且渴望。 * 鹤笙醒来时,窗外黑得如同浓稠的墨,只有两三颗星星挂在上面发着微弱的光。 怀里的人仍在熟睡,大约是累着了,平稳的呼吸里带着稍许沉重,寂静的氛围下能听清她一呼一吸的声音。 他低头看她,此刻安安静静的模样,丝毫不像白日里引导着他的那人。 想起白日的事情,鹤笙又不自觉红了耳尖,那一幕幕走马光灯似的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着实令人难为情。 原本一开始他还担心自己会因为经验不足而不能让她满意,可后来听她在耳边说舒服,自己便彻底放开了。 这一放开,便再也没能控制住。 鹤笙垂眸看了一眼她锁骨处的红痕,抿了抿唇,极为不好意思地将被褥拉上了一点。 浮黎便是因为这细微的动静醒了。 她睁开一条缝看了眼鹤笙,又很快闭上,鼻子里哼唧着钻进他怀里。 “天还黑着,继续睡吧。”他轻轻拍着她的背。 浮黎想必也是没有完全醒来,维持着缩在他怀里的姿势,继续睡了过去。 翌日,天边已经大亮时浮黎才再次醒来。她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空空如也。 已经走了吗?浮黎嘟起唇,有些不开心。 “醒啦?” 门口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她抬头望去,只见鹤笙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粥走了过来,“我知道你不需要吃这些,可除了这个,我不知道自己在这种情况下该做什么,你就......尝尝吧。” 浮黎看着他笑了起来,明知故问道:“这种情况?哪种情况啊?” 果不其然,眼前那人又低下了头,“就......第,第二天。” 话音刚落她便笑出了声,笑够了,捧着他的脸重重亲了一口,“你怎么这么可爱呀?” 说罢,接过他手里的白粥,吹了吹热气尝了一口。 第一次吃他亲手烹饪的食物,纵使有着感动加成,可仍然不能将这碗粥变得如珍馐那般美味。 它就只是一碗普普通通的白粥,有着普普通通的味道。 可浮黎这样坦率直白的人,却也在鹤笙期待的目光下,张口便说了与事实不符的话,“好吃,我竟不知你还有这项技能,早知道那天的飞鳍便让你来烤了。” 得到肯定的鹤笙放下心来,垂眸勾了勾唇角,“你若喜欢,今后我日日给你做便是。” “可你那么忙,哪有空日日陪着我?” 他张了张嘴,犹豫不过须臾,便将那日被自己否决的提议再次提出:“浮黎,你要不要......搬去天宫与我住在一起?” 不等她回答,又连忙补充了一句:“若是你觉得麻烦,我搬过来也可以的。” 浮黎实是没想到他会提出这个,懵了一瞬,脸上便开始肉眼可见地露出难色。 第11节 第11章 倒也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就是单纯觉得,两个人即使在一起了也应当拥有属于自己的私人空间。 无论是什么关系,离太近了都不会有好事。 可拒绝的话在心里百转千回,她就是说不出口,毕竟哪有在一起第一天就泼人冷水的。 她虽不说,但鹤笙却是将她脸上的为难看得一清二楚。 眸光暗了稍许,他抬眸笑了笑,“你不必为难,是我太着急了。趁热把粥喝了吧,今日我给你梳发,好不好?” “你...真的不生气吗?”浮黎睁大了眼,仔细观察着他的神色。 他只摇摇头,“是我考虑不周,若是因你拒绝我便生气,那我实在算不得你的良配。” “你不生气就好。”她放下心,笑了起来,“其实我也不是不愿意,只是现在太早,说不定等再过些时日我便愿意了。” 鹤笙:“嗯,那等你愿意了,我们再商量住哪儿。” 浮黎点点头,继续喝粥去了。 白瓷的碗沿遮住了她的视线,她并未看见,对面那人因失落而黯淡下来的眸光。 原本今日鹤笙是打算留下来陪着她的,可没想到晌午刚过,听谷便传来消息,说是南海那边出了急事需要他处理。鹤笙无法,只得赶回了九重天。 事情具体细节也是在回到九重天后才得知,原来是怀素上神闯入了南海的禁魂岛,触发了封印万虚鼎的禁制,此刻的禁魂岛已被熔岩包围,山崩地裂,无人可进。 要说这怀素上神,那也是天地初开后的第二批神仙,同元墨神君的年岁差不多,不可能不知道闯入禁魂岛,触发禁制的后果,可却仍是这么做了,想必这背后的目的一定不简单。 鹤笙赶到禁魂岛上空时,看见的景象便是一大片的熔岩与火海包围着岛屿,而岛屿内部正如听谷所报告的那般,山崩地陷,一道道深渊裂缝延展开来。 “现在情况如何?”他对身后带领天兵的神将问道。 “禀天君,禁魂岛周围都是熔岩火海,我派人试过从上空进入,一靠近便如同火烤,实在无法再靠近一步。” 鹤笙眉心紧皱,眼下事情的确十分棘手。 自从万虚鼎被封印在这儿,禁魂岛便成了天族禁地。当年封印万虚鼎的古神曾设下禁制,万虚鼎一旦偏离原位,禁魂岛便会启动自毁模式,整座岛屿和取鼎之人皆会被淹没在这片火海里。 他不知怀素上神为何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取鼎,他只知道,万虚鼎必须归位,而自己也必须将怀素上神安全带出来,由天族众神来审判她。 可眼下熔岩沸腾,火海冲天,别说那些天兵了,恐怕连他也无法靠近岛屿半分。 正愁眉不展之际,天空突然下起了暴雨。 众人茫然,却意外发现火海的火势竟在慢慢减弱,似有熄灭的趋势。 鹤笙看着突如其来的暴雨,莫名觉得有些熟悉,正当想起来时,不远处便飞来自己方才还想着的人。 浮黎在众人惊讶的眼神中落在他身边,笑着冲他邀功:“我是不是来得很及时?” “你怎么会来这里?”当着众天兵的面,他拉过她的手,话里行间尽是担忧,“这里现在很危险,你的神力又全用在花田上了,还是快些回去,别让我担心,好不好?” “我特地赶来帮你的,怎么能就这么回去?” 她抽出手,故作不开心的模样,道:“我一听禁魂岛出事了,便一刻也不敢停歇地赶来给你降雨,龙王的雨都没我的有效呢。现在火熄了,你就要赶我回去了,这不是穿上裤子翻脸不认人嘛...” 她说的并不小声,不仅鹤笙听见了,连身后的天兵天将们也都听得一清二楚。一时之间,众人纷纷朝他们投来八卦的目光,看得鹤笙那张薄脸又开始发烫了。 浮黎偷摸着笑,随后便听他红着耳朵解释道:“我不是...我只是担心你。现在情况紧急,你若是生气,我回去再给你认错好不好?” “我逗你的,我哪会这么无理取闹。”浮黎牵起他的手,浅浅笑着,“放心吧,怀素一定会安全出来的,相信我。” 话音刚落,他正要开口说什么,便见浮黎放开他的手,毫不犹豫地转身飞了下去。 “浮黎!” 他心下一惊,立马追了下去。 方才那场雨已经浇灭了火海,周围的岩浆虽然灼热,可没了火海的加持,捏个屏障忍一忍还是能顺利靠近禁魂岛的。 二人稳稳落在岛内,鹤笙连忙上来抓住她的手,“浮黎,这件事情我身为天君理应自行解决,你快回去,我真的不想你有任何意外。” 她看起来十分镇定,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慰道:“我不会有意外的,这里...我很熟悉。” 熟悉? 他心中疑惑,浮黎常居天外天,怎会熟悉禁魂岛? 可未等他问起,又听她接着道:“况且......我知道怀素为何要取万虚鼎。相信我,这件事情,其实我出面最好。” 尽管心底的疑惑越发浓重,可他却突然失去了想问的欲望。 直觉告诉他,自己很快便会知道答案。 浮黎挪开他的手,走在前面为他引路。禁魂岛因剧烈的山崩地陷,原本的路径早已面目全非,处处都是倒塌的树木和塌陷的土地。 可她似乎真的非常熟悉禁魂岛,即使在找不到路径,辨不出方向的情况下,也能带着他顺利走到原本封印着万虚鼎的洞穴。 眼下洞穴已被滚落的山石堵死,这些山石上各个都布有禁制,防的便是取鼎之人逃脱。 据说封印万虚鼎的古神是位极擅长封印之术的神仙,自然,他布下的禁制便不是一个上神能解开的,因此距离取鼎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时辰,怀素仍是没能走出来。 原本鹤笙还在想如何进去的法子,却没想到浮黎只是拿了一片叶子出来,飞进石缝后禁制便立即解除了,山石犹如散落的棋子一样四处散开。 他震惊的看着这一幕,随后脚步不自觉地跟上她的步伐,进入了山洞里面。 他知道,现在不是问这些的时候,眼下将怀素上神安全带出来才是最要紧的事。 山洞里面漆黑一片,他便变了些光点嵌在通道两旁的石壁上。也正是因为有了光亮,他这才发现洞穴里面的道路极其复杂,说它是一个迷宫也不为过。 可浮黎每回遇见岔路时,都没有一丝犹豫地选择了自己要走的那条。也是直到现在,鹤笙才终于彻底相信她先前的那句话。 她是真的熟悉禁魂岛。 走了约莫半炷香的时间,前方终于传来光亮。 那是一个巨大的空间,周围依旧都是石壁,可这空间里竟然藏着一颗十人包团才能围住的神树。 在这样密闭的空间里,神树依旧茂密葱郁,树枝上挂着数不胜数的球状物,它们发着白色的光亮,方才鹤笙看见的前方的光,便是它们发出来的。 二人一眼便看见靠在树干上的怀素上神,她闭着双眼,眉心紧皱,脸色稍微发白,坐在地上背靠树干,看上去有些虚弱。想来应是为了破除禁制,消耗了不少神力。 浮黎走过去,怀素上神听见动静,立马警觉地睁开眼。 “浮黎?” 似乎感到不敢相信,她睁大了眸子上下打量了浮黎一番,确定自己看到的不是幻觉后,精致的脸上瞬间浮现怒意,“浮黎!你也敢来这里?!你竟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我为什么不敢出现在你面前?”她摊开手,神情冷漠,“把万虚鼎交出来,你不该碰它。” 怀素冷笑一声,“可笑,这万虚鼎又不是你的东西,我凭什么不能碰?怎么,你不愿意救他,也不让我救吗?” 一旁的鹤笙听着二人之间的对话,虽然谁也没有说明白前因后果,甚至连名字也没有提,可他却隐约有一种直觉,怀素上神口中的“他”,便是那位已逝的元墨神君。 而怀素上神拿走的万虚鼎,便是有可能会复活元墨神君的东西。 浮黎似乎对此并不想解释,只道:“万虚鼎的确不是我的东西,但也不是你的。你拿走了它,不仅你会死在这里,万虚鼎与禁魂岛也会一同化为灰烬。你死了不打紧,可你手里的东西,它得好好的。” 仿佛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怀素突然笑得厉害,“浮黎啊浮黎,他死的时候不见你难过,这会儿倒对一个物件深情起来了。人都已经死了,你装给谁看啊?” 怀素摊开手,一只黑红相间的小鼎便悬浮于掌心之上,那便是封印在神树内的万虚鼎。 关于这只鼎的记载极少,作用不知,造物者不详。唯一被记载在书上的,便是万虚鼎的使用方法。 需取万名至阴之人的双眼和心头血,配以上神以上的神仙内丹精元炼制,最后还需得炼制者以身投鼎,才可大功告成。 但即使是如此,鹤笙仍是觉得,万虚鼎被封印的原因很有可能并不是因为使用方法残忍至极,而是因为它的作用。 从刚才怀素上神的话里可以得知,万虚鼎是用来复活元墨神君的。当然,是不是元墨神君还未可知。但是可以确定的一点是,“复活”,便是万虚鼎的作用。 如此一想的话,便说得通了。 天族作为掌管凡人命运的掌控者,最忌讳的便是违逆自然规律。 人也好,神也罢,都逃不过生与死。将已死之人复活,这便是逆天而为,神仙忌讳凡人做这种事情,自然也是忌讳同族做这种事情的。 若万虚鼎的作用真的是死而复生,便是打破了自然规律,乱了世间秩序,被视为禁物封印在这里也是应该的。 只是...... 鹤笙看向前方的浮黎,他在这一瞬间突然觉得,自己好像离她很远很远,远到她在自己眼中渐渐变得模糊,他看不清她的模样,更看不清她的心。 被当面讥讽后的浮黎依旧没什么反应,只是盯着怀素手里的鼎默了片刻,而后道:“怀素,死而复生这种事情,不过都是骗小孩子的罢了,万虚鼎没有这个作用,因为...” 她将视线从鼎移至怀素脸上,冲她笑了笑,“你手上这个鼎,是我炼造的。” 第12章 “不可能!” 怀素睁大了双眸狠狠瞪着她,“万虚鼎乃骨灵山之物所造,这世上除了元墨,没有任何人可以锻造骨灵山之物!我亲眼看见的!我亲眼看见他炼出万虚鼎,这不可能是你炼造的!你休想骗我!” “我没有骗你。”浮黎自始至终都是那样的平静,冷漠,仿佛她从来都是一个局外人一般。 可很明显,她一直都处在故事的中心。 “我方才便同你说过,它没有起死回生的作用。怀素,你还不明白吗,你手里那个万虚鼎,它是假的,是我造出来的假物。” 此话一出,不仅是怀素,连鹤笙也向她投去震惊的目光。 被以最强禁制了封印了数万年的万虚鼎,竟然是浮黎造出来的假物! “不,不可能。我亲眼看见他炼出来的...我亲眼看见他炼出来的!”怀素彻底慌了神,只一个劲重复着方才的话。 她不敢相信,也不想去相信浮黎的话。自从元墨羽化,她便对万虚鼎起了心思。可万虚鼎上除了与禁魂岛自毁的禁制外,还有一道禁制便是这洞穴里的神树——无烬树。 万虚鼎被封印在树干内,要想将它取出来也是一件极难的事。怀素花了很长的时间,日复一日的钻研试验破解之法,终于让她找到一种既可以取出万虚鼎,又可以避免触发自毁禁制的方法。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有人改了原本的自毁禁制。 浮黎叹了声气,“元墨当初的确炼出了真正的万虚鼎,可那鼎,也早已被他毁了。怀素,你知道他想用万虚鼎救谁,你也知道,我不会让他这样做的。” 万虚鼎起死回生最后一个步骤,便是炼制者以身投鼎。浮黎当初那么喜欢他,自然不可能看着他去死。 听到这里,怀素再不想去相信,也不得不相信了。 “所以,我造了一个假鼎出来,偷偷替换掉了真正的万虚鼎。元墨曾教过我一些简单的锻造骨灵山之物的术法,造个没有效用的假鼎出来绰绰有余。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是的,后来的事情怀素都知道。 掌管天族司法与秩序的焦柏古神察觉了此事,坚持要带走万虚鼎封印起来。怀素不知他是如何从元墨手上拿走的,但最终的结果还是焦柏封印了它。再不久后,元墨便突然羽化了。 第12节 众神们私底下议论,说元墨神君是逆天改命遭到反噬而死的。怀素也相信这个说法,因为她无比清楚,元墨是一心一意想要救那个人的命。 哪位违逆天道,混乱秩序,甚至牺牲所有人包括他自己的命,他也在所不惜。 万虚鼎仍在她掌心之上悬浮,怀素看着它,眸中燃着最后一丝希望。 能验证浮黎是否说谎的办法,也只有她手中这只万虚鼎了。 漂亮的凤眸里闪过一缕几不可察的决绝,她将自己剩下的神力全部运入掌心,而后五指猛地一握! 一瞬间,万虚鼎在她掌心四分五裂。 浮黎仿佛早就料到她会这般,竟没有丝毫惊讶。虽然她很想保住那只假鼎,可若是只有毁了它怀素才会死心的话,也只能这样了。 骨灵山之物炼造出来的东西别说上神了,就连古神摧毁它都要耗费很大一番力气,不然当初焦柏就不会只是封印了。 看着眼前轻而易举便被自己捏碎的万虚鼎,怀素最后一丝希望也随着它一起化为了碎片。 浮黎说的,竟是真的。 她突然笑了起来,眼眶里却盈满了氤氲水汽,“假鼎,哈哈哈哈哈,假鼎,竟然是假鼎!我花费了那么多时间,做过无数次试验,竟然只是为了取一只假鼎出来,哈哈哈哈哈。浮黎啊浮黎,难怪你这七万年将他忘得一干二净,原来你早就知道,他不可能再活过来,他永远不会再活过来了。” 浮黎仍旧没什么表情,只慢慢走到她面前,平淡地道:“怀素,你的执念太深。对一个已死之人抱有如此深的执念,只会将你自己的人生套上枷锁,永远锁在这份执念里。” 顿了顿,又道:“你该放下了,他已经死了,如你所说,永远不会再活过来。” 怀素冷笑一声,“是吗?” 她一步步靠近浮黎,用只有她们能听见的声音,低声说道:“浮黎,这七万年里,你真的一丝执念也没有过吗?” 那双凤眸定定看着她,似乎要将她看穿似的,又或者,怀素早已看穿她的一切。 因为,她笑了。 浮黎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道:“万虚鼎现已无法归位,禁魂岛马上就会沉入岩浆里,怀素,你该接受天庭审判了。” 话音刚落,抬手一撒,大片的红色花粉雾一般飘在空中,怀素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双眼一闭晕了过去。 浮黎回过头来看向鹤笙,“带她回去吧。” 他点了点头,没说话,施法让昏迷中的怀素上神浮在空中,带着她一起跟上了浮黎的脚步。 仍然是来时的路,只不过这一次的气氛,比来时还要沉默几分。 一路上他都在回想她们那番对话,如今已知真正的万虚鼎乃元墨神君所造,且目的是为了救某个人的性命,而后被浮黎以假的万虚鼎替换。 想必这件事元墨神君是知晓的,不然浮黎不会说,真正的万虚鼎已经被他自己毁了。只是他为何要自毁万虚鼎呢,并且万虚鼎已毁,他又是用的何种办法逆天改命呢? 最重要的是,他不惜一切代价想要救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这一切都充满了太多谜团,很显然,浮黎不仅可以解答这些谜团,并且在其中,充当着不可替代的位置。 鹤笙望着她的背影,心情复杂。他不知道七万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那一定是一段刻骨铭心的故事。 这样的故事,浮黎真的能忘怀吗? 她阻止过却仍是走向死亡的元墨神君,浮黎对他,难道就真的没有一丝不甘与不舍吗? 活着的人,是永远无法打败死人的。若是元墨神君在浮黎心里还有一席之地,那么他自己,又是否该选择放弃呢? 他有太多太多的疑问,可不是每一个疑问都能问出口,与其这般,还不如所有的疑问都不要说,就这样安安静静的,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继续过他想要的日子。 继续面对,喜欢他的那个浮黎。 * 怀素顺利的被带回九重天关押了起来,鹤笙需得留在九重天处理此次事件,浮黎则回了自己的住处。 其实此事并不难处理,怀素闯入禁地,盗取万虚鼎这是事实,众神经过商量,一致提议剔去她的仙骨,将她放逐怨灵丛生的蛮荒之地,永生不得回天界。 鹤笙接受了他们的提议,从关押到商议最后到实行,只用了不到一日的时间。 可他与浮黎,却是整整三日不曾见面。 不是他不想见,是他不知该以什么心情去面对她。若说他毫不在意她与元墨之事,那自然是不可能的。也正是因为在意,他才不敢去见她。 他怕因为自己的在意,而闹得二人之间不愉快。更怕因为自己的在意,浮黎对他失望,不再喜欢他。 总之,在没调整好心情之前,他是不会去见她的。 只是没想到,他不去见,浮黎倒是自己找来了。 彼时正值深夜,他已入睡,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压在自己身上。他睁开眼,浮黎那张笑嘻嘻的脸便当即映入眼帘。 “浮黎?你,你怎么在这儿?” 她仍趴在他的身上不肯下来,嘟起唇一副委屈的模样,回道:“我想你了,你不去看我,我就只能自己来找你了呀。” 一句“我想你了”,瞬间便让甜份充斥他的心里。 鹤笙勾了勾唇,将被子给她盖好,“你想见我,只需传个消息我便会赶来,哪还用得着你亲自跑一趟?” 浮黎:“可是我怕你生我气,不肯来嘛。” 他顿了顿,“我没有生气,你知道,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生你气的。” “可是你会在意,对不对?”她几乎是立刻接着他的话说道。 鹤笙没有否认,他不想欺骗她。 浮黎从他身上滚下来,侧躺着钻进他怀里,“鹤笙,关于他的事情你上次已经提过一次了,我也给过你答案,这一次我们就不提了,好不好?” 她的语气很软,他能听得出来,她在刻意向自己撒娇服软。 也是这一刻他才发觉,自己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在意了整整三日的事情,只她一句服软,他便丢盔弃甲,一败涂地。 鹤笙紧紧拥住她,轻声道:“好,不提了。” 浮黎重新绽放笑容,抬头看他,“那你亲亲我,你都三日不曾亲我了。” 他笑笑,低头印上了她的唇。 良久,两人分开,鹤笙从自己衣服里拿出她的手,笑道:“不正经。” “你是我的,要什么正经。”她自顾自将手放了回去,问他:“鹤笙,你可有想我?” 他如实作答:“有,每日都想。” “哪里想,是这里...”她指了指他的心脏,又指向别的地方,“还是这里?” 这下鹤笙不作答了。 虽然仍是像之前那般脸皮薄,可这会儿心里却处处浸染着轻松欢愉。 真好,浮黎还是那个浮黎,还是那个喜欢着他的浮黎。 “怎么不说话了?”她明知故问道。 鹤笙侧过脸,不去回视她勾着笑意的眼神,小声嘟囔了一句:“都想。” “那......”浮黎眼珠子转了转,笑得更甚,“哪里最想呢?” “.......”他彻底不说话了。 这让他怎么答嘛,方才说都想就已经很难为情了,这会儿还要让他选一个,如何选? 选什么她都有话等着来逗他。 浮黎就知道他不会回答,没关系,反正他不回答,她也有办法逗他。 “鹤笙,告诉我,你哪里最想我?”她又问了一遍。 不出所料,仍旧等不到他的回答。 她竖起食指按在他唇上,“你现在不说话,那等会儿你也不许说话。若是让我听见声音,我就要罚你。” 还未来得及探究她话里的意思,便见她立马缩进了被子里。 鹤笙:“!” 正要开口,被子里再次传来她的警告,“不许说话。” 他乖乖闭了嘴,任由她做着自己想都不敢想的事。若是此刻她能碰碰他的脸,便会发现他的皮肤比太上老君的火炉还要烫。 以前他只知道,情到浓处的两个人会用更亲密的身体接触来表达爱意,可他并不知道,这“更亲密的身体接触”里,还包含了这种事情。 原本鹤笙寝殿里是燃着一盏微弱的烛灯的,在偌大的寝殿里,它的光芒并不足以照亮殿内的事物,甚至都不足以让人看清他的脸。 可现下,便是这光亮再微弱,在他眼里也成了比太阳还要刺眼的光芒。 于是一挥手,殿内彻彻底底陷入了黑暗之中,连带着他蹙眉咬唇的表情,也一起淹没在了浓重的夜色里。 第13章 也许是因为上次禁魂岛的事情,浮黎搬来了九重天与鹤笙住在一起。她虽然没有解释那段故事,但这番行动已经足够让鹤笙不去在意禁魂岛之事。 这几日,他每每从灵霄宝殿出来都是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寝殿,一刻也不敢耽误,连听谷都没有见过自家主子这般着急的模样。 而鹤笙每次回来,不是见到浮黎正在睡大觉,便是将他书桌上的书全都写写画画一遍。 无聊之情简直溢于言表。 其实他也明白,她这样的性子,将她强行拘在自己身边只会令她越来越不快乐。 可他没办法,与浮黎在一起让他太没安全感。她给自己的爱就像那天边的云,看似一朵比一朵厚重,但是只要去触碰就会发现,那不过是水汽而已。 摸不着的。 这一点上,他承认自己太过自私。他甚至想过,若是浮黎有一天要离开自己,像她离开之前那些人一样,那么,他可能真的会做出连自己都意想不到的事情出来。 当然,最好那一天永远不要到来。 这天鹤笙回到寝殿,却意外的在各个房间内都没有发现浮黎的身影。他询问了守值的天兵,说是在去往虞游水神宫殿的路上看见过浮黎,于是他便匆匆找了过去。 还未踏进门槛,便听见里面传来的欢声笑语,听这声音还不止一个人。 他好奇走进,循着笑声走到殿后,一眼便看见一群人围着一方大水池在欢呼叫嚣,浮黎背对着他站在其中,同他们一样对着水面喊着“上啊,上啊!”。 而这座宫殿的主人,水神虞游,正安安静静的站在她身旁。 鹤笙心里有几分不快,他走上前去,一位眼尖的仙娥发现了他,赶忙拉了拉身旁的人,接着其余人也都发现了他,纷纷垂头行礼。 方才热闹的气氛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浮黎还浑然不觉,直到虞游扯了下自己的袖子,她顺着视线望过去这才看见了他。 第13节 “鹤笙!”她笑了起来,跑过来拉住他的手,“你来找我啦?” 他点头,望了一眼不远处淡然笑着的水神,回道:“回去见你不在便出来寻你,天兵说你在这儿,我便找过来了。” “我在虞游斗鱼呢,你快过来看看。”她将他拉到池边,池子里只有两条鱼,一条苍兰鱼,一条白沉鱼。 她指着那条苍兰鱼,道:“这是我的鱼,你看它,明明更凶猛更迅捷,可它就是打不过虞游的鱼,气死我了。” 鹤笙望过去,那鱼长得实在算不上好看,尖嘴獠牙的,身上的鳞片呈深灰色凸起状,像裹了层淤泥一般,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深海里长大的鱼。 再看虞游的白沉鱼,果然鱼随主人,通体雪白,身体细长如小蛇,背鳍与尾鳍透过阳光的折射发着七彩的光,十分好看。 鹤笙浅浅一笑,“这鱼,是你自己选的吧?” 她点点头,“对啊,虞游让我从这两条鱼里选,我一眼便看中了那条,长这么凶肯定打架很厉害,谁知道它一次都打不过虞游的鱼。” “傻瓜,虞游那条是白沉鱼,与水龙同宗不同族,你的鱼能打得过它才奇怪。” 浮黎恍然大悟,凶巴巴的指着虞游道:“虞游!你耍我玩!你明知道我不识鱼的种类还让我选,选了还不告诉我,看着我把把输给你,你肯定在心里偷笑!” “冤枉啊。”虞游举起双手,故作无辜,“苍兰鱼可是你自己选的,你若选了白沉鱼我也照样由你。” “不管,你就是耍我玩,你的白沉鱼我没收了。”说罢,手一伸,那鱼便自动飞到了她手上。 浮黎两眼放光地端详着那鱼,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这么好看的鱼一定很好吃,鹤笙,回去帮我烤了吧。” 他没应话,只看了一眼虞游的神色。 没想到他听见浮黎要烤了自己的鱼吞下肚,不仅毫无急色,反倒始终淡然笑着,似乎毫不在意。 “鹤笙,我们回去吧,玩了一天了,我有些累。”她并未注意到鹤笙的情绪,过来牵他的手。 他嗯了声,果断牵着她转身离开了此处。 回到天君住所,鹤笙听她的话将那鱼烤了,他坐在烤架前,一边盯着面前的鱼,一边回想着方才的一切。 其实他知道浮黎和虞游之间没什么,可他就是忍不住去瞎想。 虞游的皮相在九重天上那也是数一数二的,加上他性格温柔,脾气温和,因此爱慕他的女仙数不胜数,久而久之他在感情上便越发风流,撩人的手段一套接着一套。 浮黎又一向喜欢好看的男仙,她会不会...... 鹤笙摇摇头,赶紧遏制住了自己的胡思乱想。不巧,刚沐浴完出来的浮黎便看见了这一幕。 “怎么了?”她走上前,坐到他身旁。 “没什么,就是有些累了。” 他竟下意识的撒了慌。 反应过来的鹤笙还未来得及愧疚,便见她一把捧住自己的脸仔细端详了一番,“脸色的确不怎么好,烤完这鱼我们便去歇息吧,刚好我也有些累了。” 他点点头,心虚地避开她的视线,将鱼翻了个面。 一刻钟后,香喷喷的烤鱼被浮黎整个吞下了肚。 天将黑未黑,两人躺在床上,浮黎以熊抱的姿势枕在他怀里入睡。 鹤笙倒是没有丝毫睡意,睁着一双清醒的眼睛望着殿顶,心里那股复杂的情绪久久不曾散去。 自从遇见浮黎的那天起,他便越发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明知道去胡思乱想些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不对,却还是忍不住去想。就像他明知道浮黎不会喜欢虞游,可他就是忍不住去介意。 深知不应该,却又忍不住,事后又愧疚。这种纠结的情绪缠绕着他让他十分心烦。 他低头看向浮黎闭眼入睡的脸,指腹在上面轻轻摩挲。 “嗯~痒。”她挥开他的手,挠了挠自己的脸,“你睡不着吗?” 他嗯了声。 浮黎仍闭着眼,道:“那我陪你说说话吧,你什么都可以说。” 他认真想了想,却猛然发现,自己的人生是那般无趣,连一个可以说给她听的故事都没有。 于是他默了一会儿,问道:“浮黎,你除了我的皮相,还喜欢我什么吗?” “嗯......除了皮相的话,还喜欢你脾气好。” “还有吗?” 浮黎皱了下眉,睁开眼抬首看他,“你今天是怎么了,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鹤笙犹豫须臾,还是决定同她坦白,“我仔细想了想,在你说我皮相好看之前,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足够让人喜欢的优点。我在凡间的人生苦且无趣,说出来都不足以当成谈资,而来到天界之后,每日更是过着忙碌又乏味的生活。好像...我的人生里唯一出现过的让我觉得鲜活的生命,就只有你一个。” “浮黎,你想听的那些关于我的故事里,处处都是你。” “所以,这样一个单调枯燥的我,想想好像也没什么值得你喜欢的。可是,我又贪婪的想让你喜欢我久一点,最好,永远永远。” 浮黎静静望着他,没什么表情。 片刻后,她躺回他怀里,声音轻了些,“你又如何确定,不会是永远呢?” 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肯定。 鹤笙理所当然的听作了后者,眸子里似有微光闪烁,连声音都染上了细弱的颤抖,“真的吗?浮黎,你会永远像现在这般喜欢我吗?” 他急切想要再次得到肯定,哪怕是骗人的,也足够让他自欺欺人一辈子了。 可浮黎的回答像是给了他这个肯定,又好像没有。 她说:“我会永远喜欢你,哪怕,你不再是你。” 未等他明白其意,便见她抬头对自己展露笑容,而后吧唧一声亲了自己一口。 “好啦,陪你聊完了,我们该睡觉了。今天真的玩得好累,陪我歇息好不好?” 她都这般撒娇了,他还能如何呢? 于是只好笑了笑,圈紧搂着她的手臂,闭上眼陪她一起入睡。 他并不知道,在他睡着之后,浮黎再次睁开了眼,借着窗外的夜色看了他许久。久到,仿佛在透过他,怀念某个人一样。 * 第八天。 浮黎在九重天实在憋坏了,这地方看着金碧辉煌的,实际上处处都得讲规矩礼仪,为了保持天庭的清静,这里哪哪儿都不得喧哗玩闹。 这她如何憋得住?能在这里住上八天已经是极限了。 早知道就不该为了哄鹤笙搬过来,这下想离开都不好意思提出来。 浮黎坐在庭院的秋千上,头靠着绳子浑身乏力,看上去同一颗蔫了的小白菜无甚区别。 “好无聊啊~” 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她一直有气无力的重复着这句话。 突然,一个声音从身旁的树上传来,“我带你去玩儿啊。” 她一个激灵,抬头望去,只见虞游不知何时坐在了树枝上,正笑着看着自己。 “好啊好啊。去哪儿玩啊?玩什么啊?” 他从树上跳下来,慢悠悠去石桌前倒了杯茶给自己,“近日凡间某处闹旱灾闹得厉害,龙王那点道行解决不了,只能请我去。” “凡间?”一听到凡间,浮黎刚被提起来的兴致又立刻降了下去,“凡间有什么好玩的,我又不是从未下过凡。” 虞游走上前,抬手便戳了下她的脑袋,“你笨啊,龙王布雨都无法解决的旱灾,只能是妖邪作祟。你不是最喜欢看人对骂打架么,今儿就给你搭个戏台子,去不去?” 一听到有妖邪作祟,她那双眸子立马亮了起来。倒不是没见过除妖,主要是围观人打架这事儿,仅是听听就想搬小板凳嗑瓜子。 毕竟八卦谁不爱呢? 于是她一刻也没犹豫地跟着虞游去了凡间。只是被八卦之魂燃烧理智的她,在临走前却忘了给鹤笙留个口信。 以致于鹤笙回来见到空空如也的寝殿,却从天兵那听说她跟着虞游一起去了凡间时,心里那个曾被他遏制的想法,像藤曼一样在阴暗角落里疯长。 若是,她只能看着自己就好了。 第14章 虞游所说的那处闹旱灾的地方在凡间北方,旱灾的确严重,两人到达的时候只看见了空荡荡的村落,房屋到处都挂着蜘蛛网,四处散落着倒塌的残垣断壁,一看便是许久没有人住的样子。 原以为这些村民都逃难去了,可浮黎推开了一扇门才发现,他们不是逃难去了,是早已经死光了。 她捏紧鼻子赶紧将门关好,“这地方的旱灾这么严重,怎么也不见龙王将此事上报给鹤笙,反倒先私下联系你?” 虞游轻笑了声,”若是龙王将此事上报给鹤笙,待他查证过后,发现旱灾已经如此严重,免不了要降龙王的罪,所以他只能私下来请我。” “那不行,若是他早点上报,这里也不会死那么多人了。待这件事情解决之后,我一定要向鹤笙告他的状。” 虞游笑了笑,没说什么。 他抬眼望了望天,指着前方不远处的天空道:“你往那儿看一看,有没有发现什么?” 浮黎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却什么也没发现,于是她驱动体内神力,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那片天空上已然漂浮着一大片黑色的云雾。 那是妖气。 “这么浓的妖气,看来那妖物道行很深呐。”她说道。 “走,我们去会会。” 两人顺着妖气的方向行去了深山里,走了不到一会儿,便见树林深处竟隐藏着一片巨大的湖泊,妖气便是从湖底散发出来的。 浮黎蹙眉看着眼前的湖面,“这儿都旱成这样了,怎么还有这么大一池湖泊在?莫不是...” “嗯。”虞游在一旁点头道:“这是妖物变出来的栖身之所,人类是看不见的。”说罢,便要伸手施法。 她赶忙按住他的手,“你要干嘛?” “施法将妖物炸出来啊。” “我还在这儿呢,你等我躲着先。” 说完,连忙转身跑进后面的树林里,寻了棵粗壮的树干躲在后面。 虞游笑了笑,随即开始驱动灵力,手掌心上渐渐浮出一个发着光的小球,待它壮大到整只手的大小时,光球自动飞进了湖泊里面。 须臾,“嘣”的一声,湖面发生了大爆炸,一条像蛇一样,却又比蛇要大了几百倍的巨型黑色生物,从湖里摇摆着身子窜了出来。 第14节 浮黎惊呼,“居然是蛟!” 那蛟悬在空中,长着血盆大口对着虞游嘶吼,随后一条尾巴便立即拍了过来。 虞游淡定从容地应对着它的招式,与它从地面上逐渐周旋至空中,战况胶着。 浮黎施了法,让自己的眼睛连千里之外也能看得清清楚楚。她仔细观察着那巨蛟,似乎是快修炼成角龙了,所以道行比起其他那些妖物来格外高深。 可不知为何,那巨蛟却入了魔。放弃飞升成龙的大好前途,却选择堕落为魔物,这辈子都只能当一只蛟,真是可惜了。 正心里感叹着,那蛟已逐渐落了下风,连中了虞游好几招。 它想着逃走,奈何虞游太难缠,一招接着一招,根本不给它逃跑的余地。 情急之下,忽然瞥见远处站在树干后面探头张望的浮黎,灵机一动,张开血口朝她吐了一根被妖力缠绕的冰凌。 冰凌飞行的速度极快,浮黎反应过来时,它已经离自己只有五米之距了。 不好! 虞游立马朝她飞了过去,可他从反应之初就迟了一步,哪怕现在用出急速也无法追上那根冰凌了。 说时迟那时快,浮黎出于本能反应地闭眼抬手抵挡,却久久没有感觉到动静。 睁开眼,一只手稳稳握住了冰凌,就在离自己眼前不到一尺的地方。 她转头望去,一张布满寒意的面庞就在自己头顶之上。 浮黎咧开嘴,讨好地笑着,“鹤笙,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呀?” 一个用力,冰凌被他捏成了碎片。 缠绕在上面的妖气灼伤了他的掌心,可他浑然不在意,冷冷道:“去问了虞游宫里的守卫,说北海龙王曾找过他,所以我又去了趟龙宫。” “哦......”她低着头,不敢再说什么。 其实她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看着鹤笙满脸寒意,她便感觉是自己做错了。毕竟,他可从来没对自己摆过臭脸。 “你在这好好待着,我先去处理那妖物。”话音刚落,他便头也不回地朝巨蛟飞了过去,一眼都不曾多给她。 有了鹤笙的帮助,降服巨蛟便简单了许多。二人合力,不出十招那蛟便吃了败仗,被虞游的捆妖绳压制成了一条手臂长的小蛇收进了袖子里。 妖物解决后,鹤笙便带着她一起回了九重天。 浮黎先回了寝殿,鹤笙还得同虞游一起处理巨蛟和龙王的事情。 她托着下巴坐在棋盘前,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摆弄着棋子。趁鹤笙还没回来,她仔细回想了一遍自己到底哪儿做错了,可无论怎么想,她都始终不觉得自己有做错什么。 可鹤笙到底为何这么生气呢? 她想不明白,索性懒得想了,反正无论他在气什么,自己哄哄就好了。 良久,身后的殿门终于有了响动。 浮黎第一时间扔下手中的棋子跑了过去,拉着他的手笑,“你回来了呀,去过药神那儿了吗?”她说着便要抬起他那只受伤的手查看。 还未看清,鹤笙便收了回去,径直往里走,“没去。” “你怎么能不去呢?别人受伤都没什么,可你是天君啊,你要是出点什么事,那不是让我受万人唾骂嘛。” 她原意只是想劝他去治伤,哪怕为了她也要去,可这话听到鹤笙耳朵里却变了个味儿。 他正站在柜子前取纱布,闻言手顿了一下,“你只是......只是怕被人唾骂吗?” “当然不是啊!”她走上前,蹙眉看他,“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啊,从你下凡赶来的时候就开始不对劲了,你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 “真的没什么?” “嗯。” 浮黎看着他,心里有些生气。 她最讨厌他这副什么事都要憋在心里的样子,有什么话直说不好吗?非得让人去猜。 可她现下又不能同他发脾气,毕竟今日确实是自己忘了给他留个口信,离开前怎么着都该告知他一声才是。 想想,便只能将这点气压了下去。 浮黎重新扬起笑容,圈住他的腰仰头看他,“你别生气了嘛,今日是我错了,我保证下次去哪里之前一定同你说一声,我发誓。” 她当真举起手发誓,眼神看起来十分真诚。 可鹤笙今日却不吃她这一套了,他将抱着自己腰的手臂拿开,转身走到棋桌前坐下,沉默着不说话。 浮黎有些不耐烦了。 哪怕是以前同那些人在一起时,她也从未摆过这般低姿态去哄人,最多也就只是撒撒娇而已。可如今她不仅哄了,那人竟还不领情。 仔细想想,好像自从和鹤笙在一起,她就一再的为他退步。自己明明不喜欢住在九重天,为了哄他还是搬过来了。自己明明想回家,为了不让他乱想硬是强行逼自己留在这儿。 还有今日的事情,自己明明只是犯了个小错而已,为什么却要搞得一副她犯了弥天大错的样子。 她现在越发感觉,两人之间的关系让她有些累了。 她深吸一口气,坐到鹤笙面前,严肃道:“你到底在气什么,我做的不对的地方已经向你认错了呀,你还要怎么样?” “......”“我不想怎么样。” “你现在这副样子,是不想怎么样吗?你觉得我还有哪里做的不对你可以跟我说啊,如果你说的对我会注意的,我又不是什么蛮不讲理的人,可你现在这副闭口不谈的样子算什么?” 他低垂着眸子,不说话。 沉默,又是沉默。这种沉默不仅无法让她冷静下来,反倒让她越发暴躁。 于是她再次深吸一口气,尽量心平气和地同他说话:“鹤笙,我最后问你一遍,你在生气什么?” 许是知道自己再这么沉默下去,两人的关系有可能就走到尽头了,鹤笙终于不再沉默。 他张了张嘴,轻声道:“不是你的问题,是我自己。” “你?你怎么了?” 他再次陷入了沉默,只不过这次要短暂许多。 只须臾,便垂着头低声说道:“我不喜欢......不喜欢你跟虞游走太近。不,应该说,我不喜欢你同任何男子走太近,尽管我知道你同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 浮黎愣住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鹤笙气的竟然是这个,她更没想到,鹤笙看起来温和有礼,对她更是事事依着,然而心里却是占有欲如此强的人。 “可是,你明明知道我跟虞游就只是普通朋友啊。” “是,我知道,所以我气的是我自己。明知道你们只是朋友,却还是忍不住去介意,去胡思乱想,去小心眼。我自己都讨厌这样的我,可我又......”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浮黎却已然懂了他的意思。 一时之间,连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两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不知过了多久,浮黎终于站起身来,“走吧,我陪你去找药神。” 她没提,他便也没提,乖乖跟着她去了药神的住所。 其实这番话坦白之前,他纠结过许久。他想过自己坦白之后,浮黎会不会因此觉得压抑而要离开他,可他又无法不对她坦白,若是今日不说,那以后这种阴暗的情绪只会越发疯狂,他们之间的问题也会越来越大。 他不想到最后浮黎是厌恶他的。 思绪间,他们已经到达了目的地。药神给他看了伤势,说缠绕在上面的妖气不算严重,却也不是轻伤。他开了一副自己炼的药给鹤笙,嘱咐他这几日需得保持平静,切勿情绪起伏过大,否则妖气会侵入他的神元里,影响他的心绪。 回到寝殿后,浮黎仔仔细细地将外用的药膏涂抹在他伤口上,期间一言不发。 半晌,她包扎好了伤口,坐在那儿默了须臾。 “鹤笙。”浮黎垂下眼帘,声音很轻,“我觉得,我还是回去吧。你知道的,我并不喜欢这里。” 似乎在意料之中,又似乎在意料之外。他知道自己那番话可能会让她觉得反感,可他同时又期盼着她会选择包容或疏导。 结果是,她无法包容,也并不想疏导。 鹤笙几乎是立刻便红了眼眶,却仍旧强忍着情绪,轻声回她:“好,我送你。” “不用了。你还有伤,先好好休息吧。”她站起身,低头看了一眼鹤笙红着的眼眶,终是没能狠下心转身就走。 “别哭。”浮黎弯下腰,指腹抚过他的眼尾,她微微一笑,“药神说了,你要心静。” 他握住那只手,像握着唯一的希望,恳切地看着她,“你还会想见我吗?我去找你。你不喜欢这里,那以后每一次,我都去找你,好吗?” 浮黎没有立刻回答他。纵使再心软,她也不想骗人。 今日鹤笙说的那番话,的确对她有些冲击。她一向是个热爱自由的人,若是真的勉强自己去包容接受他的占有欲,恐怕到最后只会两人都不开心。 同鹤笙一样,她不想到最后自己是怨恨厌恶他的。 所以,她需要回去好好想一想,重新审视他们的关系。而在此之前,她真的不确定自己还想不想见他。若审视的结果是好的,她自然是想见的。若审视的结果是坏的,那么她便不能见他给他不会实现的希望。 这一切,都要基于审视的结果。 于是沉默片刻后,她只说道:“你好好养伤,你可是天君,你的安危系着许多人的性命,不可不在意自己的身体,知道吗?我就先回去了,这几日花田没人管,肯定都枯了好几朵了。” 她缓缓抽出手,笑了笑,“再见,鹤笙。” 第15章 第九天。 浮黎今日起床之后特地去花田看了一眼,没想到才离开八天,花花草草便少了一半之多。 奇怪的是,少的那一半并不是枯萎腐烂了,而是消失了。 可浮黎看见空出来的那一半花田时,不仅毫无烦闷之情,脸上反倒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花没了一半,怎么也不见你烦躁?”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她一跳,转头看去,原来是泽彧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的身后,这才拍拍胸脯松了口气。 她瞪了他一一眼,“你又不是鬼,走路就不能发出点声音吗?我要有一天死了绝不是因为别的,就是被你吓死的。” 泽彧一把展开手中的折扇,小幅度地扇着风,“我虽然不是鬼,可我是神仙。走路嘛,当然要用飞的啦。” “神经。”浮黎白了他一眼,懒得理他,径直往石桌走去。 他跟在她身后,嘴里仍在不停说话:“话说,你怎么从九重天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今后要一直住在那儿。怎么,跟那小天君吵架了?” 第15节 她下意识地便想回过去一句“关你屁事”,可转念一想,还是将话吞了回去,拍了拍身旁的石凳示意他坐下。 待他坐好,浮黎立马问道:“欸,你们男人是不是占有欲都很强啊?” “那得看人。你的花还有各种颜色呢,那每个人都肯定都不一样嘛。”泽彧顿了顿,向她投去八卦的眼神,“怎么,难不成是那小天君占有欲太强,你受不了便回来了?” 她原本是不想同泽彧说这些事情的,可想了想,自己虽然同许多男人在一起过,可她其实并不了解男人,这种事情还是应当咨询一下泽彧,看他如何看待。 于是她便将最近几日发生的事情,包括昨日鹤笙的那番话,都一一告诉了泽彧。 听完,便摇着扇子“嗐”了一声,“我还以为多严重的事呢,他既知道这种心理不对,并且选择向你坦白,说明他还是想改掉的,你又何尝不给他这个机会呢?” “可是...改掉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难不成我得一直忍受着他这种无端的猜疑啊?在彻底改掉之前,我还不知道要经历多少次昨日的事情呢。” 泽彧叹了声气,收起折扇,“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比起你之前的那些,我看那小天君属实不错。神嘛,也有七情六欲,有七情六欲便不可能完美无缺。他这个问题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你要实在介意,不如给他一个期限。他若是能在期限之内消除这种心理,你便同他继续在一起就是了。” “期限啊...”浮黎抚摸着下巴考虑他的提议。 其实若让她现在便与鹤笙分手,她自然是舍不得的。鹤笙虽说占有欲太强,可其他地方却是处处无可挑剔。 人长得帅、又是天界之主、爱她宠她、脾气也好,关键他只被她一个人拥有过。若是放在凡间,这样的人简直就是世家贵女们挤破头也要争抢的对象。 如此比较一番,她便也没那么觉得无法接受他的占有欲了。 想罢,她突然将桌子一拍,蹭地站起身,“你说得有道理,我这就去找鹤笙同他商量商量。” 说完,不等泽彧回话,便唰的一下消失在了原地。 瞧这急匆匆的模样,他叹了声气摇了摇头,起身正欲离开,却忽然发现浮黎方才站的地方掉落了一只耳坠,样式正是她方才戴的那对。 想来是她站起来时太过用力,耳坠不小心掉落的吧。泽彧捡起来,想着等她回来了再还给她,便也跟着离开了此处。 来到九重天的浮黎第一时间赶去了鹤笙的寝殿,可她在里面找了一圈也没发现鹤笙的身影,问门口的天兵,他们也不知道鹤笙去了哪里。 无法,她只得留了口信,让鹤笙收到消息便去天外天找她。 与此同时,九重天某个角落的炼丹炉内正燃烧着熊熊火焰。 鹤笙站在跟前,红色的火焰将他的脸映得忽明忽暗。他直直盯着炉内,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越发寒冷,似乎再灼热的火焰也掩盖不住他眼底的冰霜。 半个多时辰后,鹤笙回到住处。 听门口守卫的天兵说,浮黎曾来找过自己,并听了她留下的口信后,他便一刻也不敢耽搁地赶去了天外天。 浮黎正在屋里等他,见他突然出现在门口,立即笑了起来,“鹤笙。” 昨日提心吊胆了一整日,因此今日见到她第一眼,他便出于本能地踏前一步,想上去拥她入怀。 可一想到眼下两人之间的关系,再也不是从前那种可以肆意亲密的关系了,他便硬生生地将脚步停在了那儿,生怕再靠近一点,便会从她嘴里听到自己最害怕听到的话。 “天兵说你来找过我,我…我便赶过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浮黎朝他招了招手,“你别一直站在那儿啊,过来,到我面前来。” 鹤笙仔细辨别着她的神色,从表情里倒是看不出什么端倪。他便只好一步一步缓慢向她走去,直至停在她面前。 “鹤笙,我今日想过了,我觉得……” 话未说完,忽地被他打断道:“浮黎,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急事没办完,你的事改日再说吧,我先回去了。” 他说完便要往外走,明显一副将头埋进沙子里逃避的样子。 这一点浮黎怎么会看不出来,于是她连忙拉住他的手,“你跑什么呀,我又不会吃了你。没在一起的时候你就是见了我就跑,怎么现在在一起了,你还是见了我就跑?” “转过来,看着我。”她命令道。 只一句话,鹤笙便再也不敢动。他缓慢转过身子,却仍然不敢抬眸与她对上视线。 “鹤笙,我说,看着我。” 无法,他好缓缓将眸子抬起。 浮黎心疼地抚上他通红的眼尾,轻声细语道:“怎么又要哭了,要是让那些老家伙知道他们的天君是个小哭包,他们会笑话你的。” 玩笑的语气终于让他稍稍松了一口气,可正是因为松了一口气,鼻头便越发酸涩起来。 他再也忍不住,伸手将她佣进怀中,埋首在她颈窝里带着哭腔道:“浮黎,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一定会改的,你别离开我,我求你了。” 浮黎向下抚摸着他的背,见他委屈成这副模样,心疼得连说话的语气都不禁温柔了许多:“知道错啦,那好,你说说错哪儿了,怎么改?若是说得好,我便给你一个奖励。” “我…我不该去介意你正常的交友关系。更不该,因此将心中的不快发泄在你身上、冷落你、同你吵架。今后我一定尽力控制自己这种心理,更不会去干涉你的交友,还有,我一定不会再冷落你,同你吵架了。若是心中有什么不愉快的,我一定说出来,再也不会像之前那般什么都埋在心里。还有…还有…” 他一口气承认了许多,生怕自己漏掉一个。甚至在脑海里将过往的日子仔仔细细回忆了一遍,看还能不能找出自己的错处一并承认了。 浮黎安抚着拍了拍他的背,“好啦,你哪有那么多错。你唯一做得不对的,便是占有欲太过强烈,让我感觉到了一点窒息。不过既然你答应我会改,我便相信你。” 说罢,她从他怀里退了出来,望着他,唇角勾起了弧度,“现在,该给你奖励了。” 话落,双手攀上他的脖颈,在他还未反应过来之前,吻了上去。 鹤笙太过惊讶,甚至都忘了闭眼。他原本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可没想到浮黎竟会原谅自己。 待他终于从她口中清甜的气息里品出一丝真实时,便将怀里的身子圈得更紧了些,给予她的回应也越发热烈。 良久,二人分开。 浮黎喘上来气,对他笑了笑,“不过,你可别高兴的太早,虽然我原谅你了,但是我只给你一个月的时间,若是你在这一个月内依旧无法调整自己的心理,那我还是要同你分手的。” “好,我一定会改掉。”鹤笙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只要她不离开自己,他答应什么要求都行。 两人和好,她笑得更甚,抬手擦去鹤笙眼尾未干的泪痕。 突然,门吱呀一声开了,“浮黎啊,你的耳坠掉…” 看见屋内场景的泽彧懵了,嘴里的声音瞬间弱了下去:“了。” 第16章 意识到屋内的情况不对劲,泽彧赶忙将耳坠放到桌上,“那什么,你们继续聊,我先走了。” 说罢,逃似的慌忙离开了此地。 看见桌上那只耳坠的样式时,鹤笙的眼神瞬间暗了下去。那是她的耳环没错,可是为何会在泽彧那里? 浮黎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连忙解释道:“鹤笙,你先别乱想,你听我解释。今日泽彧曾来找过我,便是他跟我提议给你一个期限的。这耳坠肯定是同他谈话的时候掉的,你别误会啊。” 鹤笙没说话,他默了一会儿,抬眸问道:“只是谈话而已,为何会掉落耳坠?” 她震惊的看着他,不敢相信他口中竟会问出这种话。 这句话表面是个问句,实际上却是个肯定句。其中之意便是,若只是谈话,耳坠不会掉落,她分明是做了什么激烈的动作才会导致耳坠掉落。 浮黎睁大了眸子,微张着嘴,久久说不出话来。 方才还在可怜兮兮认错的鹤笙,怎么转眼变成了这幅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她冷笑了一声,看向他的眼底尽是失望,“在你眼里,你就是这么看我的吗?” 似乎是被她的眼神刺痛,鹤笙别开脸去,“我并未如此看你,我只是想让你解释,为何你与他只是谈话而已,却掉落了耳坠。” “我方才已经同你解释过了,你还想让我解释什么?我怎么知道它是什么时候掉的?我压根就没有注意这些。况且,我和泽彧原本就只是谈话而已,你在怀疑什么?” 她向前逼近一步,直直看着他,“怀疑我与你吵架的时候,我耐不住寂寞,亦或是对他的安慰一时感动,然后同他发生了什么?所以耳坠掉落了?” 鹤笙始终别开脸,不曾说话。 “呵,我真是可笑。方才还想着给你一个期限,原谅你之前的一切,结果转眼你就打我的脸啊鹤笙。” “浮黎,我...” “你最好闭嘴。”她狠狠瞪着他,朝门口一指,“出去,如果你不想听到更难听的话,就立马给我出去。” 鹤笙想要过来拉她的手,却被她猛地甩开,“你是听不懂人话还是怎么着?难不成,堂堂天君还想行强迫之事了?” “你知道我不可能这么对你,我不过是想要一个解释而已。我方才同你保证过不是吗?有什么话我不会再埋在心里了,我说出来也是想解决此事,我并未怀疑你同他之间有什么,我知道你不会那样做,可你给我一个能让我信服的解释,安安我的心这也不行吗?” 浮黎再次发出一声冷笑,“解释我已经给过你了,是你自己不信。你说让我给你一个可以信服的解释,那你倒是教教我该怎么说,什么样的解释能让你信服呢,嗯?” 许是意识到两人又在吵架,鹤笙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露出笑容,“我们才和好,不吵架了好不好?是我的错,我才刚开始改,难免会像之前那样有些过激。浮黎,不要生我的气了,好吗?” “你的确误会了。”她冷眼看着他,“不过我指的不是我和泽彧,鹤笙,我们现在没有在吵架,我也没有在生气...” “我只是觉得失望,并且对于你,我再也不会抱任何希望。” “鹤笙,我们还是分手吧。” 此话一出,他的脸犹如雷击瞬间煞白。 他从来不知道,亲耳听到这句话会是这般的痛苦。这令他一时慌了神,连忙拉住她的手哀求道:“浮黎,你不要这样。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就是一时鬼迷心窍...” 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瞳光一亮,“对,就是鬼迷心窍!昨日药神不是说让我注意心境平和吗,他说情绪起伏过大,妖力便会侵入我的神元,影响我的心绪。昨日你离开后我便一直无法入睡,心情十分低落,想必那妖力已经到达了我的神元,不然方才我不会昏了头问出那句话。浮黎,不信你探探,你探探就知道了,我真的没有骗你。” 说着,他便抬起她的手指,按在自己的额心。 浮黎其实并不相信他这番话,可她也不敢完全否定,毕竟她是为了救自己受的伤,若是真出了什么问题,她难免会愧疚自责一辈子。 想罢,她还是决定探一探他的神元。 神力从她指尖输出,流入他的额心,寻到神元后仔仔细细探查了一遍。果然如鹤笙所说,她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微弱的妖力。 竟是真的。 “你怎么不一早就跟我说?”她蹙眉气道:“你要是出了什么事天界怎么办?走,跟我去见药神。” 说完便拉着他往外走,却被他一个使力再次拥进了怀中,“浮黎,我是生病了才同你说那番话。是我脑袋不清楚,我知道错了,真的。求求你,可不可以不要离开我?” 她不想现在就给他答复,毕竟方才的话是真的伤害到了自己,无论他是不是因为妖力入侵神元才说的那番话,都不能当做伤害没有发生过。 于是她拍拍他的肩,只道:“我们先去药神那里吧,你的身体是头等大事,耽误不得。” “不,浮黎,你才是头等大事。若是你不原谅我,今日就算妖力退了下去,明日它依旧会侵入我的神元。你知道的,我的心境如何全都牵在你一人身上。” 闻言,她将眉头皱得更深了些,“你这是在以你的病情来威胁我吗?” “不是。”鹤笙松开她,眼眶里再次泛起泪光,“我只是在求你,求你不要同我计较、求你原谅我、求你别抛下我。” 浮黎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很不喜欢鹤笙拿自己的身体来威胁她,可她又无法对他的伤势坐视不理。 半晌,她终是叹了口气,“我们之间的关系,让我再考虑一下吧。至少现在,我不会同你分手。” 得到答复的鹤笙终于转哭为笑,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无论她今后考虑的如何,只要今天留住她了便好。因为他还需要一天的时间,只要一天,自己就可以永远拥有她了。 第16节 浮黎不知道,她方才探到的妖力,是他用神力悄悄催动而成。 在发现可以用这个作为借口时,他一边认着错,一边悄悄用神力催动掌心的妖力。因为时间紧迫,他只够驱动一点微弱的妖力侵入自己的神元。 不过这也够了,足够让她相信自己了。 随后二人便一同去了九重天,药神也探查过一番,他说还好侵入神元的妖力并不多,按照之前开的药方服药即可。并再次郑重的嘱咐他,一定要保持心境平和,不可以有一丁点起伏,否则侵入的妖力越多,后果便越发不堪设想。 药神嘱咐时,鹤笙特地看了身旁的浮黎一眼。只见她抿了抿唇,眉间皱得越发紧了些。 送他回去的路上,浮黎始终一言不发。 她开始不确定,自己应不应该答应他暂且不分手。毕竟她一直贯彻的是,若是不喜欢一个人,或是想同那个人分开,就一定不要犹豫,更不要给他一丁点希望。 因为那一点希望,最终只会害人害己。 可是鹤笙眼下这副样子,她更不能说出分手的话了。虽然对他的情意已不似从前,可仅是凭着他是为自己受伤这一点,就足够自己为了他的身体而忍耐一时了。 将鹤笙送到寝殿门口,她终于开口道:“你好好休息吧,我先回去了。”说罢,便欲转身离去。 一只手忽然握住了她的手腕,她转过身,只见鹤笙讨好地笑了笑,“浮黎,可以留下来陪我一会儿吗?” 第17章 浮黎不得不承认,她对鹤笙始终是有一份心软在的,这点在他吻她的时候便体现了出来。 理智告诉她,她应当拒绝,应当将她之前的原则贯彻到底。可这个世上没有绝对理性的人,神仙也一样,因此最终,她仍是情感占了上风。 躺在床上的时候她便想,若是一开始就是这样的关系,不牵扯感情,他们是不是就不会闹得这样不开心了。 很快,这个想法便被鹤笙近乎报复的力道冲散。 夜很长,她却精疲力尽的没有力气再去想其他。因此她也并不知道,在她熟睡的那段时间里,鹤笙悄悄离开了寝殿。 他去了炼丹炉前,那炉里燃烧着的,是曾经那朵会使人失忆的花。 他研究过,这花只能让人短暂的丧失一部分记忆,例如上次听谷忘记浮黎来过。于是他对这花进行了“改造”,让它可以彻底抹消使用者脑中对某个人的记忆,永远不会记起来自己曾同那个人发生过什么。 也就是说,鹤笙这个名字,将永远从浮黎的记忆里消失。 可这花到底是用神力浇灌的,想要改造它并不简单。鹤笙耗费了许多精力,才使得它还有一天便能改造完毕。 原本想再拖一天就好的,可是眼下这番情况,他已经连一天都等不了了。于是他将神力强行灌入炉里,加快了它改造的速度。 直至破晓时分,一朵全新的白色花朵终于完成出炉。 浮黎醒来的时候,鹤笙并不在身旁。她垂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痕迹,后悔如巨浪般席卷而来。 明明都决定好了等他伤好之后便分手的,怎么就被美色一时迷惑了心智呢。 她懊恼地抓了抓头发,变出一身衣裳给自己穿上。趁着鹤笙还没回来,赶紧先溜走再说。 却没想到她刚走到门口,大门便从外面打开了。 鹤笙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粥,如他们在一起第一天那般,他对她笑,“起来了?我给你煮了粥,要不要喝一点。” “......我又不是凡人,你煮粥做什么?”因为昨晚的事,她特地心虚地后退了两步,同他保持些距离。 “我以前在凡间的时候,凡人常说,胃暖了心就暖了。浮黎,虽然这十天里发生了很多事,但我还是希望,你早晨醒来的时候能有一碗简单的,热气腾腾的粥。” 他将白粥递到她面前,笑得十分温柔。 只是一碗粥而已,她若是坚持拒绝,倒显得自己也忒小气了。难不成分个手,就连对方给的食物都要警惕了? 想罢,她便接过了粥,转身往矮桌前走去。 鹤笙跟在她身后,同她一起坐下,将她散落的一绺乌发别至耳后,轻声问道:“昨夜是不是弄疼你了?” 刚吞下一口热粥的浮黎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她转头瞪了他一眼,“大早上的,能不能别说这个。” “你以前谈起这些可不会害羞,还时常拿这种事来逗我。我以前脸皮薄,每回都被你逗得恨不得钻进地洞里。” “说得好像你现在脸皮不薄了似的。”她小声嘟囔着。 鹤笙听得一清二楚,只笑了笑,“现在倒是在你的训练下进步了些,你若不信,可以试试。” 她侧过身子,“谁要试......” 浮黎心觉一丝异样,也不知道鹤笙今天是怎么了,突然谈论起以前的事,还像第一天那般煮了白粥。 最重要的是,他看着自己的时候,明明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可她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具体哪里不对劲,她说不上来。 正想着,鹤笙的手突然抚上了自己的手腕,微微蹙起眉来,“竟这么严重。对不起,浮黎,我不是有意的。” 她垂眸望去,这才发现自己手腕上竟有一条青色的勒痕,想来是昨晚他握得太用力留下的。 说到昨晚,她当时不觉得,可现在一回想,她便越发觉得奇怪了。 这种事上,鹤笙向来小心谨慎,生怕自己不注意弄疼了她。别说青紫了,就连小小淡淡的吻/痕都极少有。 可昨夜也不知怎的,他似乎是丧失了理智。虽然夜色很暗,室内也不曾燃有烛光,可她依旧看得非常清楚,那双盯着自己的眸子仿佛能吃人似的,恨不得将她拆骨入腹。 当时正在兴头上,脑子不清楚,她也就没多想。可现在回想一番,心里那股异样便越来越重。 她终于忍不住,放下白粥正视他道:“鹤笙,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你若是说天族的公事,只要你问,我都会告诉你。你若是说私事,那我回答你...” 他神色严肃,张了张口:“没有。” 若是换做以前,他做梦都想不到自己也会有欺骗她的一天,还欺骗得如此得心应手。他甚至都没有一丝心虚,他只觉得,若不是她曾经不由分说的闯进自己的生活,他也不会变成如今这副让自己讨厌的模样。 他从来都不喜欢好聚好散,他也做不到像她那般恣意洒脱,说不爱就不爱。 既然曾经以热烈直白的方式将他据为己有,那为何不能一直保持下去呢?无论是神是人,总该学会负责不是吗? 他想,若是她学不会,自己也不介意教一教她。 她说过的,他是她的。 那么,他永远都会是她的。 浮黎半信半疑地看了他一会儿,见他回视过来的眼神极其坦然,便也打消了疑虑。 她叹了声气,决定还是将自己的想法同鹤笙说清楚:“鹤笙,昨日是我脑子一时混乱,虽然我答应现在不提分手,可我们也的确不是再做这种事情的关系了。” “我想同你敞开聊一聊,你别骗我,也别瞒我,好吗?” 鹤笙点点头,“好,你说。” “其实最初遇见的你的时候,我是真的很喜欢你。可能在你眼里,对皮相的喜欢只是一时的,可每个人都不一样,有些人也许只喜欢一时,有些人却能喜欢一世。直到现在,我也敢对你说,当时的我真的有想过同你在一起很久很久。” “虽然不知道我们会不会成亲,因为我无法预知未来,可我跟你保证,喜欢是真的,想在一起很久也是真的。” “只是,我们可能有缘无分吧。你哪哪儿都好,可偏偏就是唯一一个缺点让我无法接受。你甚至可以有别的缺点,例如脾气不好,或者爱说大话,这些都可以,我都能接受,但你为何是占有欲太过强烈呢?” “你知道的,我不喜欢被束缚,更不喜欢被怀疑。我同你在一起,自然不会再同别人有什么关系,我虽然有过一些情史,可我从未做过苟且之事啊。你的占有欲和质疑对我来说,更像是一种侮辱,不知道你明不明白我的意思。” 鹤笙低垂着眼帘,看不清眸子里的情绪,只声音闷闷的:“嗯,我明白,我明白你的意思,所以...” 他抬起眸,问她:“你是不是打算,等我伤好之后再跟我提分手?” 被戳中心思的浮黎脸上闪过一丝心虚,可这个话题开始之前,是她要求他不能欺瞒的,自己自然也就没有理由去欺瞒他。 于是她只好抿紧嘴唇,点头“嗯”了声。 她不敢看他,原以为他会再次激动,却没想到他只是说:“不必等到伤好之后了,其实你现在就可以说。事情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我也努力过了,既然留不住你,我又何必再继续勉强下去呢?到最后,只会谁也不开心。” 他这番话说得真诚,真诚到浮黎眼里尽是不可置信。 愣了须臾,她相信了鹤笙说的话,觉得也许在经过两番努力无果之后,他是真的开看了。 于是便咬了咬下唇,缓缓道:“那,我们还是...” 话音未落,一阵眩晕感突然袭来,意识甚至都没有一个缓冲的过程便晕了过去。 第18章 再平常不过的早晨,浮黎从自家床上醒来,脑袋昏沉得很。 她好像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可具体梦见了什么,她却忘记了。 穿好衣服下床,第一件事便是去花田看她的花草。她记得花草消失了一半,可今日起来看,那剩下的一半竟然又消失了一半。 浮黎丝毫不觉得奇怪,反倒同上一次一样面露欣喜,心情好得连走路都忍不住蹦蹦跳跳起来。 她从花田里采了一些红色的相思花回去,刚回到屋前,便听不远处突然有人喊她:“浮黎!” 转头一看,是泽彧。 他探头望了一眼空荡荡的屋内,松了口气,“欸,上次没事吧?我发誓,我是真不知道鹤笙在里面,不然我就不会来了。” “鹤笙?”浮黎疑惑道:“谁是鹤笙?” 泽彧愣了一瞬,很快又恍然大悟。 这一定是分手了。 以前浮黎也有过两段分开时并不愉快的感情,那会儿她便是像现在这样,在他提起的时候故意装作不认识他们。甚至后来再遇时,她也会当着对方的面,故意问“你谁啊,我认识你吗?” 想来,一定是因为上次耳坠的事情,两人大吵了一架,分手的时候闹得很不愉快,所以浮黎又开始当前任死了。 既然如此,泽彧也不好哪壶不开提哪壶,于是转移了话题道:“没事,我就是来看看你还好不好,今日心情如何啊?” “我今日心情属实不错,那花田里的花少了一大半呢。”她咧嘴笑道。 “乖乖,你莫不是傻了吧。你辛辛苦苦养的花都没了,怎么还笑呢?快让我看看,你是不是被气得神志不清了。” 说着,他便伸手往她额头探去,被她一把挥开。 浮黎白了他一眼,“你懂什么,后土娘娘这片花田,是花开的越多越没用。若是有一天它只开出了一朵花,那么这朵花,绝对是大罗金仙也无法想象的上古珍宝。” 泽彧看着她得意洋洋的脸,有些半信半疑,“这么神奇?那她为何把这么好的东西留给你啊,你什么也不会。” 话音刚落,她便抬手作势要打他。 “废话,当然是我求的!”她收回手,抱着怀里的相思花绕过他,径直往前走去。 第17节 “喂——,你干什么去啊?” “你管我——” 浮黎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前方。 她来到九重天,带着相思花一起穿过南天门,像以往每一次那样,踏着轻松的步子行过重重宫阙,直往月老府中而去。 月老偶尔会请她帮忙种一些相思花,用来加固凡人之间的姻缘。虽说红线便可连接二人,可人世间太苦,命运多舛的人处处都是,所以这个时候便需要外力来加固二人之间的姻缘。 几个月前月老便请她种了,今日才刚开花,她便赶紧给她送了来。 只是路程刚行到一半时,身边路过的侍卫和仙娥突然纷纷行起礼来。 她寻思着,自己以前过来的时候也没见他们这么恭敬啊,平日里对她颔首示意的侍卫,此时此刻都半跪在地上了。还有那端果盘的仙娥,平日里总会笑容满面地同她打招呼,现下却直接弯了自己的脊背。 正纳闷着,身旁突然带起一阵风。 她一转头,便见一位身着银白色华衣锦服的男子与自己擦肩而过。她没有看清楚那人的正脸,只短暂的看见了侧脸。 是个极俊俏的男子,她从未见过。 她心想,也许是哪位她不认识的神君回九重天居住吧,毕竟整个天族她不认识的神仙多了去了。 只是......不知为何,那张脸却让她莫名感到一丝熟悉。 算了,不想了,还是给月老送花要紧。 于是她带着相思花继续往前行去,走了不到一会儿,拐个弯儿便到了月老府邸。 她刚走进,一个八岁孩童模样,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小女孩便迎了出来。 “我老早便闻到你的气味啦,出来一看,果然是你。”说话的这位小女孩,便是传说中胡须花白,身着红衣的月老。 当然,只是谣传而已。 浮黎笑着打趣道:“你这九尾猫的鼻子还挺灵的,改天我也养一只做灵宠。” “呸呸呸,你要敢养我的同族做灵宠,我就诅咒你孤寡到老,再也追不到男神仙了!” 浮黎哈哈大笑,随即便同月老一起进了屋。 将相思花交给她后,她便放进了早已准备好的琼山泉水里,相思花瞬间溶解,泉水逐渐从清澈透明变成了血红色。再将准备好的红线放进水里浸湿,如此便加固完成了。 浮黎在一旁吃着果子看着她操作,随口问道:“苓子,都这么多年了,你的神力如今还没有恢复吗?” 苓子背对着她,专心致志地浸泡自己的红线,“没呢,我一直忙于公务,哪有时间去修炼啊。” 作为天界最忙碌的三位上神之一,苓子从早到晚连月老府都极少踏出一步。不过也正因此,她并不知道浮黎与鹤笙之事。 浮黎闻言撇了撇嘴,“那你不会觉得可惜吗?身为月老,却连加固红线这种事都得依靠外物才能完成,也太憋屈了吧。” “这有什么可憋屈的,反正能达到最终目的就好了嘛。”她回头瞄了浮黎一眼,“你还有资格说我?你不是也同我一样,你怎么不觉得自己憋屈。” 一听这话,浮黎激动得原本半躺得身子立马坐了起来,“我那能同你一样吗?我的付出是因为对方先付出了,这叫双向奔赴。你那叫什么,你那叫飞蛾扑火!心瞎眼也瞎!” “嘿,你再说,信不信你以后看上哪位男神仙,我就把他牵给别人?” 苓子这招屡试不爽,果然,此话一出,浮黎立马老实了,委委屈屈啃了一口仙果,又躺了回去。 “我也是替你觉得不甘心嘛。以前我可喜欢摸你尾巴了,又大又蓬,抱着睡觉最舒服了,可是现在…” 第19章 她嘟起嘴,看向苓子的臀/部,“就只有一条了,一点也不蓬。” “你喜欢尾巴自己变几条去,反正我觉得一条尾巴就挺好,轻轻松松的,原来那九条尾巴托着可重了。你看我现在这副样子,也托不了那么重的尾巴呀。” 浮黎气呼呼地别过脸去,“算了,不说了,说了就来气。” 话落,她突然想起来方才来的时候与她擦肩而过的男人,想着苓子虽然不出门,但好歹是整日呆在天上的,怎么着也应该听旁的人提起过,于是便又转头唤了她一声。 “苓子,过来。”她拍拍身旁的座位。 苓子擦净手,坐到她身边,“怎么了?” “我方才来你这的路上,遇见一位男神仙,模样看着十分俊俏…” 话未说完,便被她打断道:“怎么,你又看上人家了?我可不帮你牵这红线,我还想多活几日呢。” 浮黎:“你这人真奇怪,怎么给我牵红线你就要出事啊?我是扫把星不成?” 苓子:“你虽然不是扫把星,可你分手之后,人家会来找我麻烦。唉,也不知道是谁曾经伤害了一个少男的心,结果那少男为了让我帮他说好话,在我府门前蹲了整整十年!十年啊,凡间的帝王都不知道换了多少个了。” 浮黎:“那是他先跟我无理取闹的,什么叫我伤害了他呀?” 说完,手一摆,“呸呸呸,你少说点话别转移话题。我问你啊,你知不知道最近九重天上来了哪位新神仙,或者哪位老神仙从某座隐居的山里重新回到九重天居住的,还长得极其俊俏的那种。” “俊俏?按照你的审美的话,还真有那么一位。” 浮黎连忙扒住她的手臂,“谁啊谁啊?” 苓子瞧了她一眼,恶作剧般笑道:“你答应再无偿给我送一百年的相思花,我就告诉你。” 扒着她的手瞬间放开,浮黎撇下嘴角,极为嫌弃的瞥了她一眼。 “不答应?那算了,你舔着你的老脸去问那些仙娥吧。”说着她便要起身。 浮黎赶忙拉住她,宣布认输,“好好好,我答应,我答应还不行吗?你可真会压榨人的。” “这就对了嘛。”苓子满意地坐回去,接着道:“最近天上没来什么新神仙,也没有什么老神仙搬回来居住的。硬要说的话,天界前不久倒是上任了一位新天君,不过那都是一个月以前的事了,也算不得新了。” “新天君?”浮黎立即皱紧了眉。 “对呀,这件事情你应该知道的呀。天君上任,不是应当去天外天拜访各位古神吗,他没有去拜访你吗?” 此时的浮黎不知怎么了,睁大了双目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口中似乎是在回答她,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是啊,应当拜访我们的,为何没来呢?” “那你应当去问问他才对。”苓子耸了耸肩,见她神色越发不对劲,不禁担心起来,“你怎么了?是有问题吗?” “苓子…”浮黎抓住她的手,望向她,“我好像记错日子了,可你知道的,这种日子我怎么会记错?” 闻言,苓子一愣,担忧的神情逐渐变为同她一样的不可置信,“他不会是……” 浮黎点了点头,肯定了那个她没说口的想法,而后道:“这件事情有问题,我得去找他查一查。” “好,你快去吧。” 浮黎转身匆匆离开了月老府,一路上施着瞬行术来到鹤笙的住所,却被两名负责守卫的天兵拦在了门外。 “大胆!你们知道我是谁吗就敢拦我?!” 那两名天兵对视一眼,其中一位讪讪道:“浮黎古神,实在不是我们想拦您,是天君发了话,今日所有人等一概不见。我们要是放了您进去,那就是死路一条啊。” 她当即冷笑一声,“敢情你们在我这儿就不怕死了是吧?我的修为杀你们还是绰绰有余的。” “不敢不敢,古神,您就别为难我们了,我们也是前两天刚从凡间升上来的,还不想被这么快离开天上呀。” 话刚说完,那天兵眼珠子一转,回头看了一眼宫殿里面,见没人,便凑近了浮黎拢着手小声道:“要不,您在这儿喊一喊?您是古神,天君不敢拿您怎么样的。” 虽说这是一个馊主意,不过眼下也只有这个办法可行了。 于是她问了鹤笙的名讳后,便在宫殿门口大声喊了起来:“鹤笙——,天君——,鹤笙——” 就这么站在门口喊了好一会儿,喊到她实在没力气了,弯着腰喘了好几口气,也没见里面有什么动静。 “你们这天君到底在不在家啊,你们莫不是骗我的吧?”她气愤问道。 “我哪敢骗您呀,半个时辰前,我们亲眼看见天君从灵霄宝殿回来的,之后便一直没出来过。”说完,他用胳膊肘碰了碰另一位。 那位也连忙附和道:“是啊是啊,天君真的在里面。” 浮黎:“那他为什么不出来啊?难不成在睡觉?那他睡得也真够死的。” 天兵:“不应该呀,我听之前在这负责守卫的前辈说,天君一般是亥时中歇息,白日里从不小憩的。” 既没歇息,又没出门,那他为何不出来呢?自己明明已经喊得很大声了呀。 浮黎叉着腰站在门前,十分郁闷。 这个天君不遵守规矩区天外天拜访她也就算了,这会儿竟还装死人让自己在门外喊这么久,年纪不大,架子倒是挺大。 她撇撇嘴,正不知怎么办时,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 她左右望了望,见四下无人,便冲那两位天兵招了招手。 三个脑袋凑在一起,只听她小声道:“这样,反正周围也没什么人,不如我去爬墙,你们便当不知道这件事。不知者无罪,我相信他不会处罚你们的。” “啊,这,这不大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你们一直尽职尽责守在这儿,我从另一边爬进去,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说罢,为了更加动摇他们的心智,浮黎又补充道:“我和太上老君可是故友,说不定,我还能去帮你们要点仙丹哦。啧啧,听说他的仙丹最差的也能涨个五百年的修为呢。” 话音刚落,便见他们同时咽下一口口水,两只眼睛瞪得都快发亮了,仿佛那仙丹就在眼前。 少顷,其中一个道:“那好吧,古神您可得说话算话啊。” “放心,绝对算数!”说完,那两名天兵便退回了自己的位置,对浮黎这个大活人视而不见。 她去寻了一个较远又无人的位置,轻轻松松便翻过了那围墙。这座宫殿对于现在的她来说,一次也未曾来过,可不知为何,她在寻路时并未有一丝一毫的犹疑,轻车熟路地便找到了书房的位置。 书房没有人,那是在寝殿了? 于是她又摸去了寝殿,轻手轻脚地打开门进去,溜到床上看了一眼,依旧没人。 奇了怪了,堂堂天君难不成躲着守卫出门? 算了,兴许是真的出门了吧。 她打鼻腔叹了口气,正要选择原路折返时,却一转身,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一个胸膛里。 第20章 “你可知擅闯天君寝殿是何罪过?” 浮黎望着眼前居高临下那人,愣了一瞬,立即反应过来他便是自己要找的那位。 叫什么来着? 第18节 哦,鹤笙。 于是她挺了挺胸,理直气壮道:“我方才在门外喊了你那么久,是你自己不出来的。你不出来,我便只好进来找你咯。” 对面那人看着冷冰冰的,一双眸子向下睨着她,即使站在那儿不说话,也能让她感觉到自他周身散发出来的“生人勿进”的气势。 似乎,是个不大好惹的角色。 鹤笙眼睛里没什么起伏,张了张嘴冷淡道:“你是何人?找本君又有何事?” “我?”浮黎转了圈眼珠,向他靠近一步,“若我说,我是特意来勾引你的女神仙,你信不信?” 鹤笙:“……” 默了须臾,他突然转头冲外面喊道:“来人!” 话音刚落,方才守在门口的那两名天兵便马不停蹄地赶了来。 “属下在!” “将她带走,细细盘问其身份。” “啊,这……” 浮黎:“?” “你有病啊,我跟你开个玩笑至于吗?”说完,又转头对他们吼道:“你们敢上前一步试试看!” 那两个天兵被吓得站在那儿一动不敢动,随后便见浮黎怒气冲冲地瞪着鹤笙,说道:“你给我听好了,我乃天外天浮黎古神是也,今日是特地来找你麻烦的,你真以为自己当上天君就了不起了啊?” 一边是古神,一边是天君,这种场景怎么偏偏让他们这种小兵在场看着呀。唉,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古神天君打架,他们怕是烧得连灰都没有。 许是体谅他们二人的难处,刚被凶完的鹤笙不先回嘴,倒是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两人如蒙大赦,匆匆行了个礼便赶忙离开了是非之地。 鹤笙看着眼前怒气冲天的浮黎,平淡道:“原来是古神,本君方才不知,抱歉了。” 话落,转身往桌前走去,“古神方才说,是特地来找本君麻烦的,不知本君做了什么,还劳烦古神亲自跑一趟呢?” 浮黎很不喜欢他这般冷冷淡淡的态度,却也说不上来为什么。明明自己以前也不是没喜欢过冷淡疏离的人,可这件性子放在鹤笙身上,就是让她觉得不喜欢。 可到底是第一次见面,她便还是将心里的不快忍了下去,坐到他对面端起一杯茶饮尽,压了压自己的心火。 “我问你,一个月前你上任的第二天,可有来过天外天拜访我们?” 他点头,“去过。” “去过?那为何我从未见过你?” “不巧,还剩古神没有拜访时,九重天这边出了急事,我便自然而然赶回来处理了。等处理完已是好几日之后,那个时候我已不记得此事,若是古神介意,我可以再上天外天重新拜访一次。” “算了算了。”她摆摆手。 虽说心里很不爽,可拜访这事本就只是传统而非规矩,她若是抓住这点不放,那显得自己也忒小气了。 浮黎抬眸看向他,端详了片刻,“不过,你为何一直这副冷冰冰的样子啊?我哪里惹你了吗?” “古神误会了。”他面无表情道:“我生来性子便是如此。” “你撒谎!”她几乎是立马接道。 顿了顿,缓缓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鹤笙,你是不是还不知道,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呀。” 果然,此话一出,鹤笙那张平淡无波的脸上终于有了反应。 可惜也只有一瞬,随即又立马恢复成了原来的模样,“古神莫要再逗我了,若是无其他事,便请出去吧。” “谁逗你了!你还在凡间的时候住在沙河村对不对?村里还有一个老是欺负你的小男孩,叫虎娃,我说的没错吧?” 他倏地向她投去视线,蹙起眉间,“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若是仅仅知道他在凡间的时候住在哪,倒也不奇怪,一查便知。可是若还知道后面的,那便奇怪了。 浮黎笑道:“我方才都说了,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还不信。” 这下鹤笙属实是有些震惊了。 她口中说的这些,以前从未对他提起过。她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他…… “那好,既然古神说是如此,那便证明一下吧。” “证明啊……”浮黎托着下巴,想了会儿,“你小时候有一次被他们带到河边,他们非要把你推下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自己先跳了下去,有一个不会游泳的还差点淹死了,对吧?” 鹤笙的双眸缓缓睁大,“是你…” 这件事情发生的时候他虽然年幼,却记得一清二楚。当初村里那帮小孩经常欺负他,用各种恶作剧整他,有一次便是强制性地将他带到一条偏远的河边,周围很少会有人经过。 他们让他自己跳下去,他不动,他们便来推他,他用尽全力去反抗,却没想到其中一个人突然松了手,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着往前走,那小孩惊恐地叫着救命,却又控制不住自己的脚。走到河边时,猛地一跃跳了进去。 其他的人都看懵了,没想到另外一个也动了起来,像先前那个小孩儿一样,不受控制的往前走,最后猛地一跃。 接着那些小孩们一个接一个的往下跳,有一个不会游泳地进了水就扑腾,还好被其他会游泳的给架了上来。可他们却是怎么也游不到岸边,一旦靠近岸边,便会有一股不知从哪来的水流将他们推至河中央。 大概到傍晚的时候,那股神秘的力量才消失了,他们终于得以上岸。后来,那条河边被传有水鬼在里面,再也没有人敢接近那条河。 这段记忆太过遥远,可鹤笙如今想起来,依旧能记起每一个细节。 他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人说不出话来,他惊讶于浮黎从这时便同自己有了渊源,但更惊讶于,浮黎的身上似乎藏着许多秘密,并且这些秘密,似乎全是关于他。 可就在不久前,他还觉得浮黎心里那些秘密都是关于元墨神君,没想到不过短短十日的时间,那个位置便变成了他。 浮黎对他笑,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没错,是我干的,这下你总信了吧?” “可是为何…你为何要帮我?我与你素不相识,更不是哪位神仙特意下凡历劫,你为何要帮我?” “嗯…这个嘛…”她咬了咬唇,想了一会儿后抬眸看他,“我说古神能预知未来,你信不信?我知道你死后会飞升上任天君,所以先提前让你欠我一个人情,等你上任后抱抱你的大腿嘛。” 鹤笙:“……”撒谎,很明显是在撒谎。 且不说古神根本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就算是有,她也根本犯不着来抱自己的大腿。她是古神,仅凭着这一点,整个天族便没有人敢对她如何。 罢了,她既然不愿意说,逼她也只会让她去撒更多的谎。 鹤笙抿了抿唇,抬手拘礼道:“那我便在此,谢过当年古神救命之恩了。” 浮黎一把将他的手按下,“你不会想行个礼道句谢就完了吧?” “......” “那古神想如何?” 她笑得更甚,将身子前倾一些靠近他,道:“当然是...以、身、相、许。” 似乎是见惯了她这副调戏人的模样,鹤笙面上没什么反应,心里却是又高兴又生气。 高兴在,即使她忘记了自己,也依然会喜欢上他。 生气在,她果然是见到好看的人便会冲上去,以前是那样对他,如今又是这样对他。 若是她没忘,怕是也会变心吧。 思及此,他便越发不高兴了,说话的语气也冷冷淡淡的,“早听闻天外天的浮黎古神爱好皮相,如今倒是让我开了眼界,果然名不虚传。不过,若是古神想拿对付旁人的那套来对付我的话,怕是要让古神失望了。” 说完,他也凑近了些,一字一顿道:“还请古神,自、重。” 不待浮黎说话,他便立即站起身,走到门口将方才被天兵关上的大门打开,伸出手来示意请她离开。 本以为浮黎被这般对待一定会大发雷霆,可没想到她只是扁扁嘴,接着便当真要起身离开。 只是未曾注意,收回撑在桌面上的手时,不小心碰倒了一旁的茶杯,滚烫的热茶瞬间倾撒在她的手背上。 “嘶!” 她当即倒吸一口冷气,刚把手抬起来查看,便见一个白影霎时出现在面前。 鹤笙眉心紧皱着,垂头查看她手背上的伤势。还好,只是皮肤发红,并没有气泡。 “你为什么这么紧张啊?”浮黎见他松了口气,心生奇怪。 方才不是还对自己那么冷淡么,还说什么要自己自重,结果转眼便如此紧张自己,这人莫不是有精分吧? 明明小时候挺正常的啊... 鹤笙这次意识到自己暴露了,连忙收回手虚咳了声,“若是古神在我这里受了伤,我对众神也不好交代,古神没事便好。” “哦...”她顿了顿,再次问道:“以身相许的事,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不是我自恋,我这人真的很不错的。我发誓,你嫁...呸,你跟我在一起之后,我一定加倍对你好,真的。” 鹤笙:“......” 他叹着气摇了摇头,独自一人走开了。 “欸,你别走啊。”浮黎跟在后面,嘴巴巴个不停,“你看我在你小时候救你,你长大后以身相许报恩于我,多美的故事啊,那话本子里不都是这样写的么?” 刚迈过门槛,鹤笙便化成一股烟雾消失得无影无踪。 浮黎:“......” “切,不愿意就不愿意嘛,跑什么,搞得我像洪水猛兽一样。” 她变出一面镜子左右瞧了瞧自己的脸,自言自语道:“挺好看的嘛,虽然算不上天界第一美,但好歹也是有几分姿色的。” “哼,一定是他眼神不好。跑吧跑吧,你跑我追,反正你插翅难飞。” 作者有话要说:  他跑,她追,他插翅难飞 第21章 浮黎若是缠起人来,那便是同狗皮膏药一样甩不掉的。 这些日子里,浮黎日日跟在他身边,什么都不说,就说以身相许四个字,说得连周围的天兵仙娥们都见怪不怪了,偶尔一次不出现还觉得不习惯呢。 可鹤笙就是不为所动,任她怎么在自己耳边念叨,一概置之不理,却也不赶她走,任由她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像一条小尾巴似的怎么都甩不掉。 又或者,他压根就不想甩。 但浮黎经常神出鬼没的,有时也会吓到他。比如他在藏书阁查阅卷宗时,她便会从他双臂之间的空隙里探出头来,笑嘻嘻道:“以身相许~” 再比如,鹤笙泡在池子里闭眼小憩时,水底下也会突然钻出一个头来,咧嘴对他笑,“以身相许~” 诸如此类太多太多,虽然偶尔会受到惊吓,但他心底其实是开心的。也许只有现在,才能享受她的爱更多一点吧。 基于这个原因,他便战线更拉长了些。 第19节 倒也不是他舍得,其实每次当她对自己笑的时候,他都想立刻答应下来。可他到底也是经历过教训的人,依浮黎的性子,越是容易得到的,越是爱她爱得无法自拔的,她越不会给予对方自己最热烈的感情。 鹤笙用自己的亲身经历将她摸了个透彻,自然是不会如此轻易便答应下来的。他贪恋她的爱,就算今后失忆之事还得重演一遍,他也不想就此失去她。 浮黎并不知道鹤笙的这些想法,她只知道,这次她看中的人难搞得很。这都多少天了,任她怎么撒娇卖萌,以恩情逼迫之,甚至是出卖“色相”,对面那人也始终摆着一张冷冰冰的脸。 哼,他上辈子一定是只雪精! 偏偏她这人没什么优点,唯一的优点便是耐性强,一日追不到那就一月,一月追不到那就一年,一年追不到那就一百年。现在已经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了,现在是胜负的问题! 若是追了这么久都追不到,那多丢人啊。况且那小子整日一副冷脸相待,她就便要让他有一天对自己笑,且只能对自己笑。 凭着超强的胜负心,浮黎丝毫没有放弃的想法。这不,这日夜里,鹤笙正躺在床上歇息,忽然感觉身上有什么东西在动。他睁开眼低头一看,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便从自己的被子里钻了出来。 浮黎趴在他胸膛上,笑得十分灿烂,“以身相许~” 鹤笙:“......” 他突然想起来,以前有一次他们吵架,不,其实也不算吵架,但当时他心里的确是有些不高兴的。那时浮黎便是这般哄他,深更半夜悄悄钻他被窝,弄得他猝不及防。 后来尽管那些不快并未完全消失,可他当时是真的高兴,不为别的,只为浮黎肯主动过来哄他。 想起以前,鹤笙眸光暗了稍许,低声道:“你知不知道,半夜钻男人被窝会有什么后果?” “不知道呀,不如你告诉我?”她边笑着,边故意挪了挪身子。 气氛安静片刻,他突然翻了个身,将脸慢慢凑近她。 浮黎刚闭上眼,却忽地感觉身上一轻,紧接着关门声“砰”的响起。 竟然就这么走了?! 她一时气得发笑。这小子莫不是私底下悄悄修了佛道吧?她都这样了,都主动送上门了,竟然二话不说走人了?! 浮黎掀开自己的衣领低头看了一眼,没问题呀,不都这个大小嘛。难不成......他不喜欢女仙? 虽然这个想法有些疯狂,可眼下也只有这一种解释了,不然他一个正常男人怎么可能... 等等,正常男人? 浮黎抚着下巴陷入了沉思,自己又没同他试过,怎么知道他是不是正常男人呢? 嗯,这个问题还是有待确认的。 隔日,鹤笙正带着身后两名护卫的天兵,走在从灵霄宝殿回寝殿的路上,半路却突然杀出了个端着一碗药的浮黎。 那药还冒着热气,被她如珍似宝地捧在手心里,递到他面前,“鹤笙,快把它喝了。” 他睨了一眼黑漆漆的汤药,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治...”她看了看他身后的天兵,凑近他耳边小声道:“这是治隐疾的。” “噗—” 纵使再小声,后面那两位却还是听见了,一时没忍住出了声。 鹤笙那张好看的脸上顿时青一阵白一阵,侧过脸道:“下去。” “是!” 那两人匆匆退下后,浮黎扁起嘴,委委屈屈地解释:“我真的已经说的很小声了,要怪只能怪他们耳朵太好嘛...” 他只觉自己额间青筋跳得厉害,一把拉过她的手,大步流星地将她带了回去。 大门甫一关上,他便冷声问道:“是谁告诉你我有隐疾的?” “我......没,没人告诉我,是我自己猜的...”浮黎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那这药又是哪里来的?” “我...我自己去找药神要的...” “他可知道你是为我要的?” 她摇了摇头,“我只说我有个朋友,没说是你。” 鹤笙稍稍平复了点心情,但依旧气得说不出话来,冷静了片刻,这才又道:“你是如何得出我有隐疾这一结论出来的?就因为昨日我没能顺你的意?” “你别生气嘛,我又不是故意的,我是真的担心你。再说了,咱们有病救治,这有什么可丢人的,反正我又不嫌弃你。”她眼角弯弯地笑着。 听完,鹤笙刚平复下去的一口气瞬间又提了起来。 他没浮黎那么伶牙俐齿,加之又不能对她说以前的事,便只能干瞪着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甚至气得他发笑。 浮黎被他这眼神看得心虚,缩了缩脖子,“你别这样看着我嘛,不喝就不喝嘛,我倒了还不成吗。”说完,便准备绕过他去开门倒药。 不曾想自己刚迈出两布,手里那碗药便被人夺了去,紧接着门一开,药碗哐啷哐啷便滚去了外面。 她还没反应过来,门又立刻关上了,一双柔软又带着些微凉的唇瓣堵住了自己所有想说的话。 少倾,那人微微喘着气分开了些,“是不是只有这样,才能断了你那些奇怪的猜想?” 她吞咽一口,正要回答,却再次被他堵住了唇。 比起前一次的攻势,有过之而无不及。 第22章 守在门外的两名天兵第一时间就听见了里面传来的响动,像是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还咕噜咕噜滚了几圈。 他们怕出什么事,第一时间便赶了过去,这才发现方才传来的响动来自于滚落在地的一个碗。 其中一位眼尖的天兵想起来,这不就是方才浮黎古神端着的药碗吗? 正纳闷时,天君的寝殿里突然传出了几声闷响,像是撞到了一些家具。接着又是一阵叮铃哐啷,像是桌上的摆设被一把扫落在地。 两人皆被这响动给吓着了,同伴小声道:“天君和古神好像在打架,我们要不要去劝一劝啊?” “劝什么劝,你没听说过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吗?这两位打架,若我们去劝,遭殃的就是我们了。” 他扒拉了一下同伴,“就当咱没听见,走走走。” 二人回头望了一眼大门紧闭的寝殿,猫着步子赶紧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一夜过后。 浮黎醒来的时候鹤笙已经不在了,床边空空如也,仿佛他从未来过一般。 不知为何,她忽然有些失落。 原本她也不是如此矫情的人,可她就是感觉,鹤笙不应该在第二天就不见踪影。那应该如何呢,她也不知道。 或许,应该像凡间的夫妻那样,给她煮一碗热气腾腾的粥? 浮黎不知道这个想法怎么冒出来的,她摇了摇头不再去想,穿衣下床,洗漱过后便离开了鹤笙的住处。 她原本想回天外天的,可人走到南天门前,突然又不想回去了。他们昨日才发生那般激烈的事情,她怎么着也得看看鹤笙今日的反应不是? 若是他敢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她就打爆他的头!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浮黎转身沿着来时的路回去了。 今日鹤笙要去灵霄宝殿同众神一起处理公务,上午是不会回来的。浮黎闲着无聊,便又去了月老府找苓子玩。 她与苓子认识的时间比元墨还要长,泽彧和苓子都是她最好的朋友,可泽彧到底是男子,加上苓子有着与她差不多的经历,因此她什么事都会告诉苓子。 而苓子,便成了这世上唯一一个知道她所有秘密的人。 浮黎伸着双臂将一把红线撑成一个圈,苓子便在另一边将红线卷成一个球,配合得十分默契。 “你今日怎么还在九重天啊?”苓子冷不丁问道。 正在发呆的浮黎愣了下,随后小小白了她一眼,“你都问‘还在’而不是‘又来’了,装什么不知情呢。” 苓子始终看着自己手中的线团,笑了笑,“你怎么总是这么迅速,我还以为你这次要碰壁了,那鹤笙看着不像是好追的人。” “谁说我追到他了。”浮黎想起今早上的场景,气呼呼道:“昨日都那样了,今早上连说了都不说一声,人就没影了。” “哦?那看样子,你这回是真碰壁了。” “呸,我浮黎想追的人,可能追不到吗?不可能的。”她高高扬起下巴,“况且,以前比他难搞的多了去了,你看我哪回没追到过。反正,他就只能喜欢我,就算不喜欢我,那我也不会让他喜欢别人的。” 苓子又笑了笑,八岁的身体加上那副表情,让她看起来像个小大人,“他哪会喜欢别人啊,他这一生,不就只喜欢了你一个?” 浮黎也笑了起来,得意未退的脸上还有些害羞,“那倒也是。” “说实话,我有时候挺羡慕你的。这世间女子都渴望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爱情,可哪有这么容易呢。要么,他不爱你;要么,他没那么爱你,男人就这两种。可只有你,遇见了第三种。” 苓子手上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那双眼里的失落与她的外表大不相符。 浮黎也缓缓敛了笑容,默了会儿,安慰道:“你不要这么灰心嘛,凡人不行,咱们可以从神仙里找嘛。虽说神仙里也有负心汉,但比起凡人,神仙的私欲少了不是一星半点,负心汉自然也就没有那么多了。” “还是算了,你知道的,我对感情已经没有兴趣了。” 浮黎不知道还能说什么,见她继续卷起手中的线团,她便也闭上嘴,识趣地结束了这个话题。 其实每回谈起这个,气氛都会变得沉重起来。如她所说,自己比起她来,的确要幸运很多。 很早很早的时候,早到浮黎已记不清多少年过去了,那个时候苓子还不是现在这个模样。 那时,她是以貌美闻名天魔两界的女上神,追求她的爱慕者甚至能装满整整三座灵霄宝殿。 可她谁也不喜欢,只专心自己手头上的工作——给凡人赐予姻缘。 直到有一天,她遇见了一件怪事。一对连着红线的夫妻自小便定有娃娃亲,之后本应是青梅竹马,白头偕老。可不知为何,某一天红线突然断了。 红线断裂这种事也时常发生,毕竟凡人有时是可以凭借自己的意志而改变命运的。可奇怪就奇在,她当初怕有变故,所以那根红线上特地沾了她的神力,是不可能会断的。 除非,其中一人死去。 后来苓子去调查,才发现这件事情是地府出了差错。那对夫妻中的妻子,原本只有二十六年的阳寿,可上交八字和寿命时,鬼差犯了糊涂,多写了六十年。这便导致苓子绑给那位丈夫的,是八十六年的姻缘。 姻缘已赐,便如同泼出去的水,是收不回来的。 为了弥补这个过错,地府本想担下这个责任,哪怕后果是被革职,也要再给那妻子补上六十年的寿命,可没想到他们去晚了一步,妻子的魂魄已然投入了六道轮回。 苓子心软,加上那姻缘的确是自己所赐,于是她便决定亲自下凡一趟,将剩余六十年的姻缘继续进行下去。 好在,那男子似乎不肯相信妻子死亡的事实,久久不肯将妻子下葬,更不允许任何人接近她。 他不分日夜地守在尸体旁边,疯魔了一般与她同住同睡,仿佛她还能听见似的与她讲话。 因此当苓子顶着那女子的身体醒来时,周围除了他没有任何人,也就避免了造成诈尸的恐慌。 第20节 男人看见自己的妻子醒来时,丝毫没有惧怕,只是震惊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抱住了她。 后来,为了避开周围渐渐扩散的流言,男人带着她一起搬离了此地。他们来到南方一个偏远的小镇,在这里过起了只属于他们的生活。 苓子便是在这样的生活里,对他渐渐动了凡心。 似乎是害怕再次失去她,男人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凡事都是自己亲力亲为,甚至连她说自己醒来后便忘记了很多事情,他也半点不会起疑,并且不再提起二人以前的故事。 他在镇子上找了一份教书的工作,平日里除了待在学堂外,便是待在家里。他不交朋友,与邻里邻居也不相往来,别人都说他是个怪人,他也不介意,只一心一意陪着苓子。 可惜,故事总有转折。 由于月老府中堆积的事务太多,苓子的行踪引起了天界的注意,并且顺藤摸瓜查到了地府的过错。 天君派了人去提醒苓子尽快回天界,可苓子舍不得,更不忍心离开他,便一拖再拖,直到无法再拖下去...... 那日,全镇的居民都与时间一起被定格,天兵天将出现在了他们的院子上空,苓子的身份也被揭开。 本以为男人会害怕、会不可置信、也许还会求她将自己的妻子还回来。可没想到,他什么激烈的反应都没有。 他只是垂下了眼眸,沉默片刻,轻声道:“我知道。” “从你醒来的那一刻,我便知道,你不是她。我知道她已经不在了,我只是...不愿意去相信。” 苓子睁大了双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听见他又说:“对不起,为了我的一己私欲,利用了你。” 那一刻,心脏像是被人狠狠剜了一刀,又像是被人剁成了肉泥,疼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终于明白,为何他不再提起过去的事、为何他总是守在家里陪她、为何他每次情浓之时,总是一遍又一遍叫着自己的名字,明明她就在他身边不是吗? 原来,他叫的从来都不是自己,他眼里看见的,也从来都不是自己。 可她仍旧不死心,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他:“你可曾有一刻,哪怕一瞬间,爱的是我?” 男人抬起眸来看她,张了张唇,“没有。” 所有的希望轰然坍塌,不过是一瞬间的事。这个道理,苓子今日才亲身体会到个中滋味。 她突然笑了出来,像是嘲笑着过往的一切,嘲笑着她的自作多情,嘲笑着方才仍然抱着一丝希望的自己。 笑够了,她冷眼看着他,九条猫尾从身后浮现。紧接着,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她猛地割下了自己的六条尾巴。 身后淅淅沥沥地低着血,她浑然不在意,将割下来的猫尾化作一颗血红的丹药,递给了他。 “你的妻子还在轮回之路上,将它喂这具肉身,她就会回来。” “这是我还给你的六十年,从今往后,我们再无瓜葛。” 苓子走了,步子是那么的决绝。她知道,她这一生,都不会再爱上任何一个人了。 回到天界,因私自下凡顶替已死之人,加之动了凡心,并以六尾强行改写凡人命运,她必须得受到天庭的处罚。 原本处罚只是四十九道雷刑,没想到她自己提出割掉剩下的三尾,以断尾之痛让自己终生铭记,今后不会再对任何人动心。 天君拗不过她,可三尾割掉之后她不会再有一丁点神力,于是他便只令人割掉两尾,留了一尾给她。也因此,苓子的外形从此维持在八岁孩童的模样。 浮黎长长叹了声气,陪她卷完红线后便回了鹤笙的住处。 此时已是夕阳西下,鹤笙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正坐在殿内一动不动,眉间很是阴郁。 “发生什么了这么不开心?”浮黎边迈过门槛边道。 听到声音的鹤笙蓦地抬起头来,眼底的阴郁瞬间一扫而光,“你...你怎么在这儿?” “废话,我不在这儿还能在哪?” 他收起方才的情绪,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角。 方才回来时见浮黎不在,他还以为她又回去了。心想,为何无论重来多少次,她都这么不愿意待在自己身边。而眼下见她并未离开,心里的阴郁这才慢慢散开。 浮黎对他的想法浑然不觉,她想起今早上的事,于是挂着笑意蹲在他身边,冲他眨了眨眼,“昨夜的事你没忘吧?你是不是该说点什么呀?” 作者有话要说:  要么不爱你,要么没那么爱你,男人就这两种。姐妹们谨记啊!!! 第23章 鹤笙侧眸看了她一眼,对她眼底不加掩饰的期待故作视而不见,“没有。” “没有?!怎么可能没有?!”她蹭地站起来,“你不会是那种当昨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人吧?!” “我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我只是单纯没有什么想说的。” 说完,还反问了一句:“一定要说些什么吗?” 浮黎语噎,却也想不出话来反驳他。兀自气了会儿,便没再同他计较。 “那…那你总得给我们之间的关系一个定义吧?”她又道。 鹤笙起身往外走,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你想是什么,便是什么。若是不想,也可以随时离开。” 说罢,背影旋即消失在了门口。 浮黎望着空荡荡的大门无能狂怒,她保证,如果有一天她死了,那她一定是被鹤笙气死的! 之后几日,也的确证明了她的想法。 鹤笙尽管和她有过一次失控的行为,可他对待她的态度却没有任何变化。任她如何在一旁吵闹或撩拨,他始终都是淡淡地应着,情绪一直保持在一条直线上。 有时候浮黎也会觉得灰心丧气,开始自我审视是不是自己的魅力出了问题,怎么这人跟那清心寡欲的佛子一般,对她的撩拨全都视而不见。 她向来不是一个会自卑的人,可遇到这种情况,她也无法避免的陷入了自我怀疑中。 这日鹤笙回来,便见她垂头丧气地坐在桌前发呆。 他走上前,装作不在意地问道:“今日怎么不闹腾了?” 浮黎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立刻垂了下去,“鹤笙,我是不是……其实长得不好看呀。” 他的目光不动声色地落在她写满失落的脸上,心里大概明白她今日为何这般丧气了,于是道:“挺好看的。” “好看?你没骗我吧?” “……嗯,好看,没骗你。” 浮黎一把夺过他手里摊开的书,逼着他正视自己,“那你为何总是对我冷冷淡淡的?” 鹤笙垂下眸,“我对皮相不感兴趣。” “那你倒是告诉我你对什么感兴趣呀。” 其实只要对象是浮黎,他什么都感兴趣,可这话不能对她说,他便只好装作想了一会儿,回道:“我对非常爱我的人感兴趣。” 她差一点就顺口说了“我就非常爱你啊”,可内心的道德感让她深深将这句话吞回去。 她再怎么想得到他,也不会拿感情的事情来欺骗他。 见她突然沉默,鹤笙的眸子瞬间暗了下去,“若是做不到,也不必勉强。” “我做得到的!”她几乎是立刻道,“虽然我现在的确还不到非常爱你的程度,但我保证,我会一天比一天更爱你的。反正,总有一天会到那个程度。” 浮黎当真举起三指发誓,她表情严肃,眼神真诚,看着实在不像是故意哄他才说的这些话。 他恍了下神,不知为何,明明她的话可信程度不大,可他就是想相信。 也许是为了欺骗自己,也许,是真的对此还抱有一丝期待。 但无论因为什么,他都信了,“嗯,知道了。” “知道了是什么意思?你信还是不信啊?” 他默了一瞬,垂眸低声道:“信。” 浮黎顿时扬起笑容,跨过矮桌,面对面坐在他身上,响亮的吧唧了他一口,“你放心吧,我向来说话算数。” 被“强吻”的鹤笙极力忍住自己的笑意,什么也没说,只伸手将她轻轻揽住。 之后一连好几日,浮黎都时时刻刻粘在他身边。鹤笙去灵霄宝殿的时候,她便在偏殿等他;鹤笙待在自己住处的时候,她就坐在他身旁陪他一起看书;亦或是,他处理公务,她便趴在一旁睡觉。 而她每一次睡着,鹤笙都会悄悄在她脸颊上印下一个吻。神不知,鬼不觉。 他喜欢被她粘着,他喜欢自己走到哪她都跟在身边,他喜欢她永远在自己看得见摸得着的地方,这让他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安全感。 他甚至想,若是能一直这样过下去,那他永远无法向她表达自己的爱意也没有关系。 也许是因为太过有安全感,鹤笙近日渐渐控制不住地向她表达关心。 比如今日,鹤笙从灵霄宝殿讨论完公事回到偏殿时,没有见到浮黎的身影,好心情立刻降了下来。 待浮黎匆匆赶回来,他第一句话便是质问:“你方才去哪儿了?” “方才月老府那边缺人手,苓子便把我叫过去帮忙了,怎么了?” 听见是苓子脚她,鹤笙这才松了口气。 不巧,他的模样太过明显,浮黎一眼便看见了,于是贴上去笑嘻嘻问道:“是不是我一次不等你,你就不习惯了呀?” 他别开脸,“我只是担心你出事。” “哦~担心我在几十万天兵天将重重保卫的九重天上被谁掳了去?还是说,担心有人在天君的眼皮子底下对我这个古神做坏事?” 浮黎恶作剧成功般笑着,看他耳朵越来越红,不自觉伸手触碰了一下。 鹤笙如受雷惊般捂着耳朵躲开,睁大了双眸。 “你躲什么?我第一次见你红耳朵呢,快过来让我摸摸嘛。” 她哪里是第一次见,以前她最喜欢的便是逗他,看着他从红耳朵到红眼尾,越是这样,她就越兴奋,抱着他哄完,又忍不住逗他。 原来一个人即使失去记忆,也不会改变自己的喜好,那么是不是意味着,总有一天她会像上次那样,不再喜欢自己了。 鹤笙不敢去想,也不想去想。他一言不发地牵着她的手一路回到寝殿,关上房门,掐住她的下巴吻了上去。 屋外艳阳高照,他一口咬在她肩上。 “啊,疼…”浮黎躺在床上,扁起嘴委屈地看着他。 她不知道他是怎么了,之前虽说对自己态度冷淡,可好歹他不会咬人,下手更不会没轻没重的,今日竟然将自己的肩膀生生咬出了一个牙印。 偏那人还理直气壮地回视过来,“惩罚。” “我都解释了嘛,是月老府那边缺人手才叫我过去帮忙的。” 第21节 “那也得惩罚。” 说完,他伸手揉了揉自己方才咬过的地方,语气温柔下来,“下次有事,让人跟我说一声,知道吗?” “我忘了嘛。好啦,我知道啦,以后一定让人跟你说一声。”她笑得眼尾弯弯。 鹤笙抬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神情有些凝重,“浮黎,如果我不是你眼里的模样,你还会……会爱我吗?” 她眨眨眼,“那你是什么模样啊?会很丑吗?” 他笑出声,捏了捏她的脸,“你怎么就知道皮相阿?那若是很丑呢?” “嗯……丑的话,那你变化一个好看的出来嘛,这样你就还是你,只是外表不同了而已。” “那若是,我就喜欢我本来的样子呢。” 浮黎嘟起嘴,圈住他的脖子,“你今天话有些多,虽然我喜欢听你说话,可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嘛。” 说罢,抬腿碰了碰它,笑得肆意。 鹤笙勾唇,低头吻住了她。 - 第十五天。 这半个月以来,他们从未吵过一次架,鹤笙越来越觉得,也许这一次是真的不会再重蹈覆辙了。如此一想,他对爱意的控制便不免松动了些。 浮黎依旧同往常一样时刻粘在他身边,自从那次之后,他们便有好几次都擦/枪/走/火,甚至有时在书房、在温池、在窗边等各处宣泄自己的爱意。 她喜欢看他眉心紧蹙,下颌紧绷的模样,更喜欢看他清冷的眸子为自己逐渐染上欲/望,她觉得,自己似乎做到了当初的誓言—— 她非常爱他。 鹤笙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件事情,他比任何人都要高兴,可他却不能表达出来,只好一次又一次在别的事情宣泄自己的心情。若是这样的日子,一眨眼就是一辈子,该多好。可现实永远不会让人如意,哪怕他们是神仙。 浮黎已经半月没有回天外天了,这日便提出想回去看一下花田。 鹤笙一听她要回去,立刻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那我陪你一起。” “可你今日不是约了阎王谈事情吗?” “我可以推迟。” 浮黎无奈地轻叹了声,捧住他的脸道:“鹤笙,你是天君,你要清楚自己身上的责任,不可以为了陪我回去这种小事,故意将公务推迟。你要是变成了昏君,我可不会喜欢哦。” “可是…” “好啦,我只是回去一会会儿而已,我看一眼花田就回来,好不好?” 鹤笙低垂着眼帘不说话,她无法,只好又哄道:“那我看完了就传信给你,你立马飞过接我,这总可以了吧?” 她主动退了一步,若是他还不退,兴许两人又会吵架。 于是他只好不情愿地点点头,末了还补充一句,“那你记得,一定要第一时间传信给我。” 浮黎应下,随后便独自一人回了天外天。 花田里的花比她走时更少了些,远远看去,只有小小的一丛,她见此很高兴,而后便捏了个决传信给鹤笙来接自己。 趁鹤笙还没到之前,她去了泽彧的住处,嘱咐他帮忙照看一下自己的花田, 泽彧疑惑,“你要出远门吗?” 她摇头,“不是,我可能今后都要住在九重天了,回来的时间太少,便麻烦你时不时帮我照看一下。” “九重天?”他更加疑惑了,“你不是一向觉得它规矩繁多,不喜欢那里,你住那儿干嘛?” “可是鹤笙在那儿嘛,他好像很没有安全感,今天我说要回来他就一直在紧张,所以我想搬过去多陪陪他。” 泽彧蹙了下眉,脱口而出道:“你跟鹤笙又和好了?” 浮黎愣了瞬,唇角的笑意逐渐敛起,“我和他一开始的确有矛盾,不过之后再也没有吵过架。你为何……要用‘又’这个字?”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夹子,晚上十点更。 下一本开《传言菩萨骗了魔尊感情》,大家可以戳专栏看文案,就不在这里放啦~ 一句话总结:前期可爱沙雕后期无情无爱女菩萨x前期口嫌体正直后期爱到偏执大魔头 第24章 “浮黎。” 泽彧刚一张嘴,鹤笙便不知何时出现在她的身后。 他微笑着走上前,向泽彧稍稍颔首后,便对浮黎伸出手道:“我来接你了,回去吧。” “嗯。”她抬手牵住他,转身离开时不忘对泽彧嘱咐:“记得帮我照看一下哦,下次再来找你玩。” 说罢,两人的背影齐齐消失在前方。 仍站在原地的泽彧越发觉得不对劲,前段日子浮黎不是同他分手了吗,怎么会说从未吵过架呢?而且,她说一开始的确与鹤笙有矛盾,可据他所知,二人最初相识时并未发生过矛盾。 浮黎好像......忘记了很多东西。 回到九重天后,鹤笙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的反应,见她与之前并无分别,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慢慢放下。 随后他装作不经意地问了一句:“方才你同泽彧在聊什么,眉心皱得那样紧?” “有吗?”她揉了揉自己的眉间,“也没什么,就是泽彧问我是不是又跟你和好了,我想着,我们也没吵过架啊,他为何要用‘又’这个字呢?” “也许他只是一时说顺嘴了吧。” 浮黎点点头,“也许吧。” 还有一些话,她并未告诉鹤笙。她仍然觉得有些奇怪,今天的事情突然让她想起,前段日子还未与鹤笙相识时,泽彧便在自己面前提过他的名字。 那个时候怎么说的来着? 哦,想起来了,他说的是“我是真不知道鹤笙在里面,不然我就不会来了”。 他为何会这样说?在里面,是在她家吗? 浮黎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可她又有一种直觉,此事不能去问鹤笙,因为她总感觉,他好像有什么在瞒着自己似的。 可聪明如鹤笙,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她已经起疑了呢,就在她想事情想得入神时,鹤笙突然将她横抱了起来。 浮黎:“!”“你干什么?” 鹤笙:“带你去泡温泉。” 话落,身形一转,他们在殿内消失得干干净净。 她本以为他只是去殿后的池子里,没想到他带自己来的是一座陌生的山林,温泉便藏在山林深处极为隐蔽之地。 鹤笙将她放下,她仔细看了看,“这好像不是自然形成的温泉。” “嗯,前几日让人特地造的。”他边说着,边脱下自己的衣服,踏进了池水里。 浮黎弯唇笑起来,趴在他身后靠着的池沿上,对着他耳旁轻声问道:“不会是专门为了我造的吧?” 他没说,反手一把抓住她的肩用力一拉,只听扑通一声,浮黎旋即栽入了水中。 “喂!我衣服还没脱呢!”她从水里冒出来吐了两口水,瞪了他一眼,随后施法褪去了自己身上的衣裳。 浮黎慢慢走到他身边,往他放在池岩上的手臂上一趴,“舒服~” 二人闭眼泡着温泉,十分惬意。 泡着泡着,浮黎突然转了个头看着他。鹤笙仍闭着眼,弯曲的睫毛上沾了一些细小的水珠,额上覆盖的水汽一条条滑落,顺着他的脸颊滑进胸膛里。 其实鹤笙不仅脸长得好看,身材也极好。并不像天界那些武神一样肌肉都快爆出来了,他的肌肉恰到好处,又是宽肩窄腰,平日里穿上衣服的时候,一点也看不出来他的身材这样好。 浮黎瞄了一眼他微微起伏的胸口,勾起唇,伸出一根手指在上面点了点。 “别闹。”鹤笙将她的手拿开。 她扁了扁嘴,又趴了回去。许是越想越气,趴了没一会儿便往他手臂上狠狠咬了一口。 啧,好硬。 鹤笙叹了声气,睁开双眸,长臂一伸便将她揽了过来,两人面对面坐着,“你要做什么?” 她笑,“鹤笙,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呀?” 他当即心里咯噔一声,还未想好说辞,便听她接着道:“我总觉得,你长得特别像我未来的夫君。” 鹤笙当场懵了,连话都说不利索,“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听不出来吗?我还以为你这么聪明,一定会懂我的意思呢。”她耸耸肩,故意道:“既然你听不懂,那就算了吧。” 正要从他身上下来,却被他一个收力箍得紧紧的,“再说一遍。” 浮黎圈住他的脖子,笑得像个魅惑人心的小妖精,“我说,你长得像我的未来夫君。所以......你要不要做我的未来夫君?” 他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他一直以为这个日子的到来离他非常遥远,即使是她现在已经忘记了过去的一切,他仍不觉得自己有一天能与她走到最后。 可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突然,并且还是从浮黎的口中说出。 他一时脑袋嗡嗡,直接愣在了当场。 “喂,你这样一直不说话我很尴尬的。你要是不答应,那就当我没说过吧。”她有些生气了。 “我答应!”他连忙道,“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鹤笙捧着她的脸,激动得眼眶泛起微红,“你不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浮黎,说出来的话便如泼出去的水,是不能收回的,今后你哪怕是反悔了,那也迟了,知道吗?” 她扬唇笑着,故意问道:“那若是反悔了,你会如何啊?” “我就将你绑起来,绑着你与我完成婚礼、绑着你与我入洞房、绑着你这辈子都不能离开我。” 浮黎并未把这话当真,只当他是在故意吓唬自己,“好呀,那若是你后悔了呢?” “我不会的。”他肯定道。 “这可说不准,万一...你要是遇上比我还好看的女子了呢?又或者时间长了。你觉得腻了,想把我甩掉,这也是有可能的呀。” 鹤笙轻笑了声,“我同你说过,我对皮相不感兴趣,我只对非常爱我的人感兴趣。浮黎,只要你说你爱我,即使是假话,我也不会离开你。” 浮黎敛起笑容,静静看了他须臾,而后将他拥紧,“我爱你,永远不会是假话。” 第22节 他回拥住她。从未有一刻,比现在更让他觉得如此幸福。只一句我爱你,便将他先前从她身上受的所有委屈全部抹消,就连以后的日子,也变得光明可期起来。 许是生怕她后悔,鹤笙回了九重天之后便开始操办起成亲之事。 天君要成亲不是小事,首先仪程便十分繁琐,其次还涉及到天地吉日,具体的时辰等,一点都马虎不得。 鹤笙处理这些事时,深觉它们比平常的公务还要麻烦许多,可他心里又是快乐的,就连书桌上堆的事务远超过平时的一倍,他也不觉得疲惫,无时无刻都充满干劲。 而这场婚礼的另外一个主角,却在屋里呼呼睡着大觉。 只是这几日睡觉时,不是为何,她总是会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梦里的人依旧是鹤笙与她自己,可是梦里的场景和发生的事情,却给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就好像,这些事情是真实发生过的一样。 浮黎曾对他提起过自己的梦,他只是怔了一下,便道:“梦里的东西都是虚构的,并不真实,不要多想了。你过来看看,这些受邀者的名单有没有问题。” 一听他提起这个,浮黎跑得比兔子还快。成亲要准备的事宜实在是太复杂了,她光是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字都觉得头疼。 于是她干脆躲到了月老府寻个清净,却没想到,听到她要成亲的消息,苓子比她本人还要高兴,张罗着要给她裁制喜服,按着她不许走,这也要量量尺寸,那也要量量尺寸。选什么颜色、丝线、绣什么图案,都得一一问他,烦都烦死了。 浮黎实在无处可去,便只好躲进了水神宫中。 虞游对她要成亲的事情倒是没多大反应,只是眉梢微挑,别有深意的问她:“你真的想好了?” 她点点头,“虽然我看着像是一时冲动才做下的决定,但其实我早就想好了。鹤笙爱我,同时又害怕我不爱他,所以才总是一遍遍的告诉我,他只对非常爱他的人感兴趣,我都知道的,我也愿意给他这个安全感。” “那若是...今后的日子里,你发现他与你想象的并不一样呢。” 她不解,“如何不一样,你举个例子。” 虞游笑了笑,“算了,我只是随口一说,你别当真。” 浮黎在他宫里又待了会儿,直到夕阳西下时,这才回到了鹤笙那里。 鹤笙已经处理完白日里的事务,此时正坐在大堂内等着她,脸色并不怎么好看。 “怎么了?”她走上前问道。 鹤笙:“你方才去了哪里?” 浮黎:“先去了一趟月老府,苓子抓着我非要给我做喜服,我嫌烦,便躲去了虞游那里,怎么了吗?” “今后别再去他那儿了。”他的语气有些冷淡,甚至带了些命令的意思。 浮黎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为什么呀?你总得给我一个理由吧。” 鹤笙站起来走到她面前,直视着她的眼睛,缓缓道:“我不喜欢,这个理由可以吗?” “我不太懂,你不喜欢什么?不喜欢虞游吗?还是不喜欢我去他那里?” “我都不喜欢。” 为免重蹈覆辙,他深吸一口气,尽力放缓自己的语气道:“我不喜欢你跟虞游走太近,也不喜欢你跟任何男子走太近。浮黎,我会吃醋。我们就要成亲了,这几日你乖乖呆在我身边,好吗?今后你想去哪里都随你。” 浮黎一时有些恍惚,她好像听见耳边有人在对自己说:“我不喜欢......不喜欢你跟虞游走太近。不,应该说,我不喜欢你同任何男子走太近,尽管我知道你同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 那个声音,跟鹤笙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坑不浅了,第一章 作话就说了,大概在十万字到十五万左右。前天捋了一下章纲,目测完结字数在十万字左右,也就是说还有三万字就完结啦。 第25章 最近发生的事情都太奇怪了,这让浮黎不得不去在意。 耳边那番话她分明在哪里听过,像是从鹤笙口中说出来的,可她明明记得,鹤笙从未对她说过那番话。 “浮黎?”见她在发呆,鹤笙便唤道。 “啊?”浮黎回过神,“哦,我知道了,以后不会同虞游走太近了。” 她随口应了句,倒不是她转了性,只是她现在根本没空去在意他说了什么,她现在满脑子都是疑惑。 那些自己觉得奇怪的点,就像一个个碎片,原本是可以拼凑出一副完整的画面的,可她却怎么也拼不上。 她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但她敢肯定,这些碎片一定都跟鹤笙有关。 此时的鹤笙并不知她在想什么,见她如此乖顺地答应下来,不由得弯了眼角,在她额心轻轻烙下一个吻。 “天色不早了,去洗漱歇息吧。”他温声道。 浮黎点点头,随后便带着满肚子的疑惑,被他牵着一起走进了净室。 自从同他确定关系后,二人便时常一起沐浴,大多时候是什么也不会发生的,他们就像相处多年的夫妻一样,面对对方的坦露也并不会起什么别的心思,除非对方有意撩拨。 之前浮黎很是喜欢这样的状态,她喜欢自己趴在池边,鹤笙在她身后给她擦背。她也喜欢鹤笙将她的长发一缕缕打湿,仔仔细细为她浣发。 说到底,她喜欢鹤笙,很喜欢。 可是如今,他就真真切切地站在自己面前,她却有些看不清他了。 “鹤笙。”她依旧趴在池边,对身后的人道:“你有没有秘密呀?” 正为她擦拭的手停了一瞬,随即便听他回道:“没有。” 浮黎知道他在说谎,心里有几分失望。可她又不想如此轻易地放弃他,便只好安慰自己,或许他是有苦衷也说不定。 毕竟,他爱她是真的。 只要爱得够多的话,不是涉及原则的事情也是可以原谅的。 于是她转过身将他抱住,蹭了蹭他的脸,“鹤笙,我以前从未想过成亲一事,我不喜欢相夫教子的生活。你别看我提出来的时候好像很随意,其实我也是下了很大决心的。” “嗯,我知道。”他回拥着她,唇角微微上扬。 “所以…鹤笙,既然我做了这个选择,便不希望自己是错的,今后你可以骗我瞒我,但不能一直如此,好吗?” 她这是在委婉的告诉他,趁早对她坦白啊,他怎会听不出来。 鹤笙垂下眸子,默了瞬,终是答道:“好。” 洗漱完后,二人便一同回了寝殿。不同以往的是,这次浮黎是背对着他睡的,且这一夜,谁也没睡着。 鹤笙知道,她起疑了。 其实他早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天,纸终究包不住火,她的记忆早晚有一天会回来。 可是他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快到他还没来得及做任何准备。无论是坦白的准备,还是再次让她失忆的准备。 怎么偏偏是现在呢? 他与浮黎马上就要成亲了,再过段时日,她便是自己的妻子,从此共度余生,白头偕老,这是他唯一的愿望。 为何,偏偏是现在呢? 鹤笙不动声色地侧眸看了一眼身旁的人,他想起方才在净室里她对自己说的话,她要自己坦白,并且话里话外隐约告诉他,只要他主动坦白,她便会原谅自己。 可是,她真的会原谅吗? 她说的原谅,是在她没有上一次经历的情况下,但他若是坦白了,她想起了过往的一切,她想起自己是如何卑鄙地在粥里动了手脚,那时她还会原谅自己吗? 这显然是个未知数,他不能如此轻易地主动坦白。看来,也许重蹈覆辙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鹤笙翻了个身,从她背后紧紧拥住她,慢慢闭上了双眼。 而身旁的浮黎却还未睡着,她倒是没想别的事,只是单纯的不想再去做那些梦。 梦到的次数越多,她心里便越发肯定鹤笙有事瞒着她,如此也就会越发失望。 她不想让这样的坏情绪破坏两人之间的关系,所以干脆杜绝了做梦的可能性。 神仙嘛,几日不睡乃至几百年不睡,都不打紧。虽然也会感觉到困,但是对身体倒没什么影响。因此一夜过去,浮黎当真一刻未眠。 翌日,鹤笙一早便起来去处理昨日未处理完的事务。 他走后,浮黎在殿内自娱自乐了半日,始终心不在焉。 昨日同他说了那番话后,他好像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也好像没有要对自己坦白的意思。浮黎等得难耐,干脆去了书房找他,决定再给他一次机会。 彼时鹤笙刚敲定完邀请的人选,正在查看成亲当天天兵天将的布防。 浮黎走进来,无事人一样在书房转了一圈,这翻一翻,那看一看。 他抬眸看她,“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有点无聊。” 鹤笙放下手中的事务,站起身,“走吧,我陪你出去走一走。” 浮黎没拒绝,被他牵着离开了九重天。 两人来到一处林荫小路,这里不同于九重天,它正处于秋季,地上到处都是飘落的枫叶,浮黎踩在上面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听得十分舒适。 一开始二人只是手牵手漫步,谁也不曾说话,后来浮黎实在忍不住,便主动开了话头:“鹤笙,我昨日同你说过的话,你还记得吗?” 他嗯了声,“记得,怎么了?” “我最近总是做一些奇怪的梦,之前也同你说过的,你说梦里的东西都不是真实的,我一开始也这么认为,可现在不这么认为了。” 她侧眸看向他,“那些梦都很真实,似乎在我身上真的发生过,鹤笙,我是不是忘了什么?” 说这话时,她一直观察着他的反应,可这回他却并未有一丝一毫特别的反应,只是淡然道:“那你自己在脑海里想一遍,看看记忆可有空白的地方。” 她照着他说的,将自己的记忆拨回鹤笙还未成为天君时。 那时他还是一个凡人,人间虽然很苦,但他却受了绝大数人都没受过的苦,他不知道,浮黎其实一直悄悄跟在他身边,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照顾过他很多次。 因为天道选择他的缘故,所以浮黎并不能照顾得很明显,否则就是打乱了他已经定好的命运,因此这么多年来,鹤笙从未发现过自己身边曾有她的痕迹。 后来鹤笙终于历尽人间苦楚成为了天君,她却忘了日子,等她记起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 其实这一点她曾经也怀疑过,毕竟这么重要的日子自己不可能忘记的,可她又的确忘了,便只好当作是自己记性不好所致。 而恰巧,上任天君的第二日,鹤笙又因为公事没能来拜访自己,这才导致她初遇鹤笙已是一个月后。 再后来,便如她记忆中的那样,她去找鹤笙理论,期间提起凡间一事让他还自己恩情,再到之后确定关系,这一切都是那么自然,并无半点空白之处。 浮黎挠了挠头,“虽然记忆没有空白的地方,可我还是觉得…” “浮黎。”鹤笙打断她,面对面站定,“我们就要成亲了,无论什么事,等成亲之后再说好吗?你想知道的,到时我都会告诉你。” 她想了想,鹤笙一向没安全感,自己在临近成亲时怀疑他,难免会让他觉得自己是反悔了,不想同他成亲了。 也罢,反正也就这段时日了,自己的事情也不着急非得在这段时间内解决,还是别让他误会最为重要。 想罢,她扬起笑容,双臂穿过他的腰将他搂住,“好,那我便不问了,等成亲之后再说。” 第23节 她并未看见,回抱住自己的鹤笙眸光暗了几许,像是隐隐在计划着什么事情。 既然决定以后再说这件事情,当晚浮黎便不再睁一夜的眼,而是正常的进入了睡眠。 只是随着睡眠程度的加深,那奇怪的梦又开始袭来,浮黎的眉心皱得越来越紧,直到喘着粗气从梦中惊醒坐起。 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脖颈淌进衣服里,她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竟是空的。 这么晚了,鹤笙去了哪里? 她起身下床,屋外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她将整座宫殿里里外外都找了一遍,仍是不见鹤笙的身影。 门口负责守卫的天兵不知何时打起了盹,她心跳越来越快。 这不对。 天君的安危至关重要,因此守卫的天兵都是轮班制,夜里负责守卫的白日里都在休息,不可能会困成这样。而且,天君的守卫打盹,若是被抓住,惩罚远远要重于其他宫里的守卫,最轻的都是逐出九重天。 最重要的是,神仙即使是困了,也只需要稍稍用点神力便可精神,这两名守卫睡得这样熟,那么只有一个可能—— 鹤笙已经悄然离开了此处。 可他能去哪儿呢?浮黎想了想,一个熟悉的地方突然出现在脑海里,没有任何缘由。 此时脚下仿佛生了根,她知道,自己一旦选择去验证,并且当真在那里发现了他的话,两人的关系便再也回不到从前。 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或者说,她怕去,怕在那里看见他,怕自己的猜想成真。 犹豫半晌,她最终,还是迈出了那一步。 一路来到天外天,自己养了七万年的花田里,果然,她在那里发现了熟悉的背影。 花田只剩极少的一丛花,他微微躬着背,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你在找什么?”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鹤笙的背影僵了一僵,他直起脊背站定须臾,缓缓转过身,勉强维持的假笑挂在他好看的脸上。 他问:“你怎么来了?” 浮黎没有回答他,只是又重复地问了一遍,“你在找什么?” 他亦没有回答。 许是知晓这次瞒不过去,又或许是,他已懒得再找理由搪塞,鹤笙只垂眸沉默着,似是在心里下定什么决心。 半晌,他低声道:“对不起,浮黎。” 还未来得及开口问他是何意,便见他迅速一挥袖,自己顿时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闭上眼前,她依稀看着鹤笙那双清冷澄澈的眼眸,逐渐变得炽热狂烈…… 作者有话要说:  读者1号:天君不会就是云墨吧。 读者2号:云墨到底想救谁啊? 读者3号:女主是不是还忘不了云墨? 元墨:?你们礼貌吗?我叫元墨。 第26章 浮黎是在昏迷后第五天醒过来的。 她从自家床上坐起,意识都还没彻底清醒呢,头先疼了起来,就像脑袋里有根筋一直被人拉扯一样,疼得她不禁痛呼出声。 同时又有一些凌乱的记忆碎片在她脑中闪过,原本只是几个短暂的画面,可随着疼痛加剧,脑海中竟开始出现陌生的男性声音。 “那…你能不能喜欢得久一些?” “我的人生里唯一出现过的让我觉得鲜活的生命,就只有你一个。” “我不喜欢你同任何男子走太近。” “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一定会改的,你别离开我,我求你了。” 这些声音都是谁的?还有脑海中那张模样的脸,又是谁? 她什么也想不起来,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什么也想不起来? “浮黎!”门外突然有人唤她,是泽彧的声音。 他如往常一样推开门走进来,在看见捂着脑袋的浮黎时,神情一变,忙走上前,“你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方才涌进来的声音与画面渐渐消失,疼痛也慢慢减弱,她甩了甩头道:“没事,应是做了噩梦被魇住了。对了,你找我什么事?” “也没什么,就是听说鹤笙这几日病了,一直闭门不出,我想着是不是又同你闹分手了,就过来看看你在不在家。若是在家的话,我顺便跟你报告一下你花田的最新情况。” 浮黎蹙紧了眉,疑惑地看着他,“为何…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不太明白?” “嗯?什么不明白?” “你说鹤笙病了,鹤笙是谁?他病了为何要与我说?还有,什么闹分手?我跟他闹分手吗?还有,你为何要跟我报告我花田的最新情况?你到底在说什么呀?” 不仅是浮黎懵圈,连泽彧这下也懵了,“鹤笙就是鹤笙啊,你的小天君啊,他病了我不与你说与谁说?还有,之前是你嘱咐我帮你照看花田的,你回来了我不得跟你说一下吗?” 她还是没听懂,什么她的小天君,她压根就不认识什么鹤笙。而且,她什么时候嘱咐泽彧帮忙照看花田了? 正要再次开口询问,泽彧突然说了声“等等”。 他越发觉得事情不对劲,前几日浮黎便是这样,根本不记得她与鹤笙分过手的事情。再往前推一些,浮黎已经不是第一次不记得鹤笙是谁了,只不过那时他以为是他们分开得不愉快,浮黎才故意装作不认识的。 现在回想一遍,事情从那个时候就已经很奇怪了。 他冲她招了招手,“把头伸过来。” 浮黎乖乖把头伸过去,便见他凝了神力在指间,按上了自己的额心。 她能感觉到泽彧的神力在自己身体里的每一个角落都走了一遍,甚至包括她的元神和神识也一点不落。 随后,便见他的眉间皱得越来越紧,像打了死结的麻绳一样解不开。 半晌,泽彧收回手,面色沉重,“浮黎,你听好了,有人篡改了你的记忆。” 浮黎整个人当场怔住,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篡改记忆?我?怎么会这样?谁这么大的胆子敢篡改古神的记忆?” “我倒是有一个怀疑的人选,不过你已经不记得他了。” 她立刻明白了他说的是谁,定是方才他口中提过的那个什么小天君鹤笙,而且从他方才零碎的话语里可以猜到,这个鹤笙似乎还与自己是非同寻常的关系。 泽彧见她已经猜到,便点了点头,“你猜的没错,就是鹤笙。我得告诉你,你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失忆了。你记不记得,二十天前我曾来找过你,那时便提到了鹤笙的名字,但是你却问我鹤笙是谁?” 她只是不记得有鹤笙出现过的所有画面,泽彧那日来找她的情形她还是记得的,于是便点了点头。 他继续道:“在你问出那句话之前,你与鹤笙已经是在一起的关系了。可我当时以为,你只是跟以前一样与对方分手闹得不愉快,所以才故意装作不认识,我就也没多想,谁想到你那时便已经失忆了。” “可是…你说你怀疑是鹤笙篡改了我的记忆,有什么证据吗?” 要知道,神仙篡改凡人的记忆易如反掌,可是要想篡改神仙的记忆,除非有非常高的神力或者上古法器,否则天界不乱套了? 因此,基本没人会耗费自己大量的神力,去做这种根本带不来任何利益的事情。 泽彧直视着她,将自己整理的可疑之处一一道来:“第一,你每次失忆都是单单只忘了鹤笙一个人,且他明显知道你失忆,却从未提醒过你,更没有跑来问我你为何不记得他了。 第二,据我所知,你第一次与鹤笙在一起时,似乎并不愉快,当时你们就要分手,还是我劝你应当再给他一次机会,没想到过了两天你就不记得他了。 第三,我方才探过你的神识,你的的确确缺失了两块记忆,不过这两块空白的地方有点不太一样。我同你打个比方,第一块空白处干干净净,像是用某种法力高深的神器所致。而第二块空白处却散落了许多零零碎碎的东西,像是人为的。你也知道,神力人力都有限,永远没有道具打扫得干净。 而这第四呢,也是最后一点。我方才不是同你说过了吗,我之所以来找你是听说鹤笙病得不能外出,以为是同你闹分手呢,便想来看看你在不在家。你难道不觉得,他这病的时间也太巧了吗? 所以结合前面四点,我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他根本不是病了,他就是因为篡改你的记忆,导致神力消耗过度处于虚弱状态,故而没法见人。” 泽彧这一通分析下来,思维缜密,逻辑严谨,不去当个天界神探真是委屈他了,她默默想。 不过,泽彧是肯定不会对自己说谎的,照他这样一分析,的确鹤笙的可疑性非常大。 浮黎看了一眼他,默了须臾,探头问道:“欸,这个鹤笙长什么样啊,好不好看?” 泽彧当即给了她脑袋一记暴扣,“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花痴!她篡改你记忆欸!你不生气吗?!” “我生气啊,我当然生气啊。”她可怜兮兮地揉着脑袋,“只是我现在根本不认识他了嘛,别说感情了,我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我生气也就只是对陌生人的生气嘛。” 那倒也是,她已经忘了对鹤笙的感情,因此就算知晓鹤笙篡改她的记忆,她也不会有失望亦或是背叛感。 泽彧叹了声气,“罢了,反正我过些时日就得离开了,走之前,就当报答你这么多年的友谊吧。” 她还未来得及问他要去哪,他便再次按上了自己的额心。 大量的神力源源不断地从额心涌入,一路如河流一般淌进她神识的空白处,紧接着那原本空白的地方便被一点点填满,而她,也逐渐想起了自己曾忘记的一切。 她曾给他的那朵花、鹤笙用自己的卑微换来的时间、某日早晨的那碗白粥,还有昨日,他站在花田里对她施了迷术。 一切的一切,她全都想起来了。 浮黎的神情渐渐变得严肃,眸子里尽是无法掩饰的失望与难过,就连她说话的声线里,都带着微弱的颤抖。 “泽彧……我想自己待会儿。” 泽彧表示理解地点了点头,又叹了声气后,便起身离开了她的住处。 如此大的信息量让她一时无法接受,于是在泽彧走后的一个时辰内,她就这么抱着双膝在床上发呆。也不哭,就一遍遍回想方才记起来的那些,似乎是不想去相信,便用这样的方式逼自己去相信。 人总是这样,只有在一遍遍的失望过后,才会猛然发现,原来他第一次让自己失望的时候,自己就不该再相信他了。 可多数人做不到,他们只会在每一次失望之后,用对方假装悔改做的保证,亦或是自己为他找的理由去欺骗自己。 其实也不是不相信,只是不愿相信罢了。 浮黎又何尝不是这样呢?她无法相信那样一个总是害羞的鹤笙,会有着如此近乎偏执的占有欲,更无法相信,他会因为这份占有欲而做出篡改自己记忆这种事情来。 可是一遍遍的回忆却又让她不得不去相信。 在经过一个时辰的自我逼迫后,她终于死了心,彻底接受了鹤笙篡改自己记忆的事实。 浮黎下了床,穿好衣裳去了花田。 泽彧今日来找她便是想说花田的事情,可惜让鹤笙之事给自己搞忘了,临走也没能想起来。此刻浮黎站在这里,不用去问,她便知道他想说什么了。 花田里,只剩下一朵花了。 那是一朵透明的花,阳光折射在上面泛着五彩斑斓的颜色,神圣又高贵。 她等这朵花,等了七万年。可如今终于等到了它,她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第24节 这朵花,还有它的价值吗? 浮黎不知道。 就像她不知道,她与鹤笙之间为何会变成这样。以及,她那样喜欢的一个人,为何会变得如此卑劣。这些她全都不知道。 她就地坐在田埂上,望着那朵花失神。 时间一眨眼,就到了日暮炊烟时。天边的火烧云红得像血,也像,她与元墨初次的那日晚霞。 身后忽然传来细微的动静,她没有回头。 仿佛早就预料到了一样,她只是仍旧望着花,沉默几息,轻声道:“我方才看着这花儿,便在想,若是我早告诉你真相,你是不是,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眼眶逐渐变得温热,她深吸一口气,接着道:“你知道吗,其实我并不在意你对我如何。爱我、恨我、甚至是杀了我,我都不在乎。我唯一觉得失望的,是你甘愿从正人君子变为卑劣小人、是你主动选择了堕落、是你纵容了自己的阴暗面。” 浮黎擦去脸上滑落的一滴眼泪,站起身,转过去直视他,“人可以不选择成为更好的人,但是,人不能选择自我放弃,你懂吗?” “我不懂!” 此时的鹤笙脸色苍白,嘴唇无色,看起来当真如泽彧所说那般,因神力消耗过度而正处于虚弱状态。 似乎是这几日都陷进了这种坏情绪里,他的双眼此刻布满了红血丝,死死盯着她,“你说得如此轻松,那你可有想过我为何会变成这副模样?!是你!是你不由分说闯进我的生活,却又要撒手离去!你让我如何放下?!” 他前跨一步,一把抓住了她的上臂,抓得她生疼,“你现在来说我卑劣?是,我是卑劣,我给你下药、欺骗你、隐瞒你、还不知悔改地实施第二次,我是这世上最卑劣之人,那你呢?你难道就尊贵高尚,光明磊落了吗?!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真正喜欢的人从始至终都是那个死了七万年的人!你凭什么来说我卑劣?!” 浮黎听着他近乎发泄的怒吼,看着他这副狰狞的模样,久久说不出话来。 好像,那个被她调戏时会红耳朵的鹤笙,已经是很久远很久远的事情了。 但其实,不过才两个月而已。 她闭上眼静了静心神,再次睁开时,眸底只剩下从未有过的冷漠,“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吧鹤笙,你看看,你的纵容与放弃,让自己变成了什么模样。难道你就从未有一刻,讨厌过这样的自己吗?” 鹤笙猛地一怔,抓着她上臂的手指逐渐失了力道。 他无法不承认,浮黎最后那句话刺中了他心底深处。正如她所说,他纵容着自己的阴暗面,放弃了那个站在光明处的自己,同时又深受着自我厌恶的折磨。 他也经常会问自己,为何会变成这个模样,他也不想,他也厌恶,可他的私心仿佛一个在耳边蛊惑的魅魔,不断侵蚀着他最后的理智。 最终,他成为了阴暗面的奴隶。浮黎再次深吸一口气,静了一瞬,抬眸望向他道:“有些事情,或许我真的该一早就告诉你。鹤笙,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元墨的事情吗?” 她指向那朵透明的花,“都在那朵花里,看不看,随你。” 说罢,便迈开脚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花田。 鹤笙独自在原地站了许久,他静静望着那朵透明花,一步也不曾靠近。 那是属于浮黎与元墨两个人的故事,他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勇气去看。 可元墨这个名字已经成为他的心结,若是不解决,怕是他这辈子都会是如今这副卑劣的模样,再也无法找回以前的自己。 少顷,他终是向前迈出了步子。 透明花一摘,立马化作细小得像雾一样的五彩颗粒,它们并未给他眼前呈现什么画面,它们只是齐刷刷地钻进了他的眼耳口鼻,一路向下,在他胸口中间逐渐聚拢成一个小小光团。 光团的光芒越来越大,甚至穿透了皮肤,像太阳一样放射自己的光亮,并且完全没有减弱的意思。 直到一道刺眼的白光在鹤笙眼前闪过,一祯祯久远的画面,逐渐浮现在他脑海中…… 作者有话要说:  小粘人精: 浮黎与鹤笙一起睡觉的时候,喜欢像树袋熊一样抱着他睡,但是每次睡熟了,就会自己翻个身滚到一边。 鹤笙睡眠浅,她一翻身他就醒了,看见她不在自己怀里,他就会主动贴上去,从背后继续抱着她睡,每天晚上都是如此。 第27章 众所周知,元墨神君是自开天辟地以来,唯一一个神力接近父神的神仙。能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有一部分原因要归功于他早早地便断了情根,无牵无挂,孑然一身。 也正因如此,那些对元墨神君抱有爱慕之心的女仙,才不至于踏破凌千宫的大门。 可拥有七情六欲的生物里总有那么一两个特别固执,明知是南墙也依旧往上撞,毫不犹豫。 浮黎便是固执的那一个。 她原本也只听说过元墨的名讳,只知道他是个无情无爱,又特别厉害的神仙,其余的她一概不感兴趣。 直到后来有一日,她去拜访后土娘娘时,刚好碰上他也来拜访后土娘娘。 只一眼,她便就此沦陷。 浮黎发誓,她从未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神仙,只有此时她才后悔自己没有好好看书,讲不出好文采来形容他的美貌。 若是非要憋点什么出来的话,那就只能说,他像初升的朝阳,又像山巅的积雪。对,就是这样的矛盾,可是在他身上却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 从此之后,浮黎便一发不可收拾的喜欢上了他。 可喜欢没多久,她又陷入了苦恼中。一个无情无爱的神仙,要如何让他爱上自己呢? 她那个小脑袋瓜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来,便去找了泽彧,想着他见多识广,定能给自己一些有用的意见。 可没想到他主意倒是有,只不过是馊的。 其实起初,浮黎也是犹豫过的。自己将他灌醉了行生米煮成熟饭之事,实在是太卑劣下流。可是她又想了想,自己想要的不过是元墨这个人罢了,他喜不喜欢自己,恨不恨自己,又有什么所谓呢? 这样想着,她便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在醉人的花里掺杂了一些催/情的成分。 后来一切都按计划进行着,许是想不到会有人大胆至此,元墨对她一个女子并未有所防备,轻而易举便中了她的计。 他们躺在半人高的花丛里,风吹着花丛轻轻摆动,像海浪一样。 元墨还未清醒过来,浮黎便撑脸看着他,指尖细细描绘他的轮廓,从额角至下巴。 这个男人,真的是无论何时都这么好看啊。 后来元墨清醒后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将眉间皱得极深,看她的眼神里不可避免的有几分怒意。 可元墨到底是元墨,即使是在非常愤怒的情况下,他也不会对一个刚失了身的女子发脾气,哪怕她是罪魁祸首。 再后来,他好几日不曾有消息,浮黎都要以为他穿上裤子翻脸不认人了。可是没想到,某一日她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元墨就站在她家门口。 “你愿意跟我回凌千宫吗?” 这是他见到她说的第一句话,直截了当。 浮黎呆滞了许久,他也不催促,就站那儿等着她答复。 良久,她终于反应过来,忙不迭地点头如捣蒜,“愿意愿意,我愿意!我这就去收拾东西!” 浮黎进屋里一阵噼里啪啦,这也要带过去,那也要带过去,元墨便坐在屋外的石凳上静静等着。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她终于提着大包小包出来了,元墨一挥手便将它们收入囊中,随后便带着浮黎去了凌千宫。 凌千宫内除了他们二人,没有一位仙侍仙娥,他将她安排在了另外一个房间,与他的房间仅仅相隔数百米。 浮黎对不是一个房间这事儿有一点点失望,但也还好,好歹是住一起了。 于是她开开心心地去收拾东西,没想到元墨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冷不丁突然来了一句:“七月初七成亲,可以吗?” 她吓了一跳,“你说什么?什么成亲?” “你已...”他顿了顿,将话略过,“我理所应当对你负责,你尽快敲定一个日子,我们成亲。” 浮黎彻底呆住了。天,她只想跟元墨谈谈恋爱,可不想成亲呐。这要成了亲,万一以后不喜欢了也不好提出来不是?而且,到那时候她岂不是成了有前夫的女人了? 不行不行,她还想多逍遥快活一阵呢。 于是她干笑两声道:“不着急不着急,我...我还不是很想成亲,你看啊,我虽然年岁不小,可我也才喜欢过你一个啊。那,那若是第一个就成亲了,好像有点亏哈?” 当着被她设计人的面,她还真是什么都敢说。 元墨冷声道:“那你想如何?” “嗯......不如,你先跟我谈谈恋爱?咱们慢慢过渡到夫妻关系?”她试探着问。 元墨垂眸考虑了一会儿,就在她以为他不会答应时,突然听到了一声“好”。 “你...你答应了?” “嗯,答应了。” 目的地达到的浮黎开心地在屋里转了个圈,虽然她知道,元墨不过是出于责任答应下来,但是没关系,无论出发地是哪里,只要最后能到达目的地就够了。 之后的日子里,浮黎每日都借着谈恋爱的名义粘在他身边。 元墨喜欢钓鱼,她便自己在一旁拿着树枝在地上画画。偶尔调皮一下,会变成一条小型鲨鱼跃进水里,追着那些鱼咬,导致元墨一条也钓不到。 可他也不生气,就坐在那默默看着她玩闹。他也不笑,似乎天生就不会笑。反正无论做什么,他都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玩累了,浮黎就靠在他肩膀上睡觉。有时候梦见珍馐美味,哈喇子还会流到他衣服上。 他也不动,就看一眼自己被浸湿的衣服,然后继续钓他的鱼。 元墨也喜欢看书,他有一间堪比天宫藏书阁的房间,里面的每一本书他都看过。浮黎第一次见到的时候,都惊呆了下巴。 她随手翻了几本,发现都是些极其冷门的书籍,而且各种类型都有。譬如,什么龙肉的烹饪方法啦、什么如何应对智障神群啦、什么十万个答非所问啦。 浮黎:“......”怎么感觉中间那本书是在说自己呢。 她嘟起唇,趁着他没往自己这边看,一把火将那本书烧得干干净净,灰都不带剩的。 之后走的时候,元墨路过书架,看也没看一眼,只抬手轻轻一拂,被烧掉的那本书又重新回到了原位。 除了钓鱼看书,元墨便只剩下喜欢锻造了。 可自从浮黎来到凌千宫,他便没有一天去过锻造间,整日都在她能看得见的地方待着。 倒也不是因为别的,元墨对她,始终都是有一份责任在的。 浮黎是她未来的妻子,他即使对她没有感情,也该对她包容照顾,于他而言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浮黎自然也是知道这些的,但她并不介意。她一早就说过,喜不喜欢恨不恨的,有什么所谓呢? 只要人是她的,不就够了? 后来又过了一段时日,元墨将她带去了那座遍地是宝的骨灵山,让她从中挑选一个作为聘礼。 她没什么辨别宝物的眼光,就随便选了一块金灿灿,却又散发着紫光的石头。 元墨将它带了回去,进了锻造房。浮黎闹着也要跟进去,他只犹豫了一瞬,便准许了。 进了锻造房后,她见什么都稀奇,这碰碰那摸摸,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儿。 第25节 再一转头,便发现元墨已经脱了上衣。 浮黎:“!” 他拿起手中的工具,低着头专心致志地敲敲打打,并未在意一旁已经看呆了的浮黎。 这不是她第一次见他赤/裸上身了,可两人毕竟只有那么一次,现在突然看见,还是会免不了害羞(xingfen)的。 元墨的身材极好,胸膛鼓鼓的,清晰可见的腹肌就不用说了,腰际处还有人鱼线,抬手捶打的时候,根根青筋浮现在上臂肌肉处,那叫一个血脉贲张。 浮黎擦去嘴角的口水,搬了小凳子坐在稍远一些的距离,两道视线直直地盯着他看。 两个时辰后,元墨放下工具,叫醒已经睡着的她一起离开了锻造房。 他径直去了浴池,没想到浮黎竟然也跟着。站在池边,他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理直气壮的回视过来,他原本想说的话还是没说,只轻轻叹了口气,便解开身上所有的衣物,走进了池中。 浮黎满意地扬起笑容,随后也解开自己的衣裳,一同进入了池中。 她抬起元墨的手臂放在池边,自己趴在上面,闭上双眼享受着。 元墨转头看着她,莫名觉得她像一只粘人的小猫,喜欢蜷在自己身边,还喜欢整日睡大觉,好像永远也睡不够似的。 不知为何,他竟忽然有种想戳一戳她脸的冲动。 意识到这个冲动时,他立即收回视线,同时也收回了自己的手臂。 浮黎正茫然着,只见他一挥手,自己的眼前便系上了一根白绫阻挡视线。接着耳边传来水声,似乎是他正站起身。再然后,白绫消失,元墨也不见了。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总感觉,他好像生气了。 可是,为何生气呢? 深夜,明月高高悬在空中,元墨如所有人一样正在睡觉。不过他睡眠浅,没一会儿便被身边细微的动静吵醒。 他睁开眼,只见胸前的被子里钻出来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正咧着嘴对他笑。 第28章 元墨没动,也没开口让她下去,就这样看着她。 随即听她问道:“元墨,你今天是不是生气了呀?” 他淡淡道:“没有。” “哦…”浮黎顿了一瞬,眼底再次扬起笑意,“既然没有,那你亲亲我呗。” 元墨:“……” “这是恋爱里必须要做的吗?” “当然了!” 他犹豫了几息,终是仰首轻轻碰了下她的唇。 浮黎笑得更甚,低下头在他唇上狠狠亲了一口。好像亲不够,又连着亲了两下,然后用自己的脸颊猫儿似的蹭着他的脸。 蹭够了,这才从他身上翻下来,抱着他的手臂蜷在他身旁,没一会儿便来了困意。 元墨并未开口让她离开,只是将被子给她拢了拢,随后便闭上眼继续入眠。 可浮黎是个睡觉不老实的,没多久手脚就全放他身上了。元墨再次醒过来,没什么表情,只伸手绕过她的颈下,干脆将她搂进了怀里,任她像个树袋熊一样抱着自己。 这下她老实了,依稀感觉自己抱着一个热源,舒服得她在睡梦中都忍不住笑意。 就这样一觉到天明,浮黎醒过来的时候元墨已经不在了。 她出门转了一圈,没看见人,于是又去了锻造房,还未走近便听见里面传来敲敲打打的声音。 她立在门口唤了一声:“元墨。” “嗯?”他始终专注着手上的事务,看也没看她。 “我饿了。” 手里的动作忽然停了,元墨抬眸望向她,见她手覆在肚子上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轻叹了声,放下手中的工具径直走来。 神仙哪会饿,他知道她是想让自己陪她,便什么也没问,只同她说了一句“跟我来”。 他将她带到一座她从未来过的山里,山林深处有一条小溪,小溪里有许多长着鸟类翅膀的鱼。 浮黎一见到就惊呼,“天呐,我见过八只眼睛的鱼,也见过双尾的鱼,还从未见过长翅膀的呢,这翅膀上竟然还有羽毛!” 元墨一言不发召出两把剑来,只听咻咻两声,两条鱼就被钉在了石头上。 他□□,随手变换了一个火堆,将剑架在上面给她烤鱼。 浮黎坐在一旁兴奋地等待着,顺便问道:“这鱼叫什么名字啊?” 元墨:“飞鳍。” 浮黎:“!”“飞鳍?它就是传说中的飞鳍啊?我还听说过它呢,据说它是受了一位神仙的庇佑才不至于灭绝,也不知道是哪个神仙这么好心...” 说完,顿了顿,忽然张大了嘴巴看向他,“那个神仙不会就是你吧?” 他边将烤鱼翻了个面,边随口嗯了声。 “那你为什么还要吃它?” 元墨抬眸看她,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静淡漠,“是你要吃,不是我。” 浮黎:“......”“那...那也是你烤的!” “嗯。”他将烤好的飞鳍轻轻一抖,鱼身里的鱼刺瞬间如下雪一般纷纷掉落在地。她递到她面前,顺便结束了这个无聊的话题。 这是浮黎第一次吃到飞鳍,她从来不知道这个长相怪异的生物,竟然会出奇的好吃。不过,也可能是元墨烤得好。 如此一想,他的藏书阁里能有《龙肉的烹饪方法》这种书也不奇怪了。 在没认识元墨之前,她只觉得他是个打起架来很厉害的神仙。认识元墨后,她也只是在原来的认知基础上,加上了“长得帅脾气好”这一点。 今日是属实开了眼界了,他竟然还会烹饪!浮黎心里偷笑,自己是当真捡到宝了。 不过,之后的日子却让她意识到,他的脾气其实一点儿也不好。 凌千宫虽然只有他们两个人住,可凭着元墨的身份地位,总会有一些神仙们打着不同的目的特来拜访。当然,其中也不乏一些跟浮黎一样固执的女仙。 其实浮黎对这些不大介意,每次有女仙来访的时候,她都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完全不会吃醋。 她喜欢看八卦,无论八卦的主角是谁。 也正因为她总是站在围观群众的角度,这才让她发现,元墨对待她们以及他们的态度,跟他对自己的态度完全不一样。 比如有些男仙来拜访的时候,大多带的是希望拜他为师的目的,亦或是打着交情的旗号,让元墨收他们的孩子为徒。 神仙嘛,也是免不了要处理人际关系的。 但元墨的处理方式十分简单直接,就两个字——不想。 任他们好说歹说,他就只回这两个字,也懒得想借口。别人问他为什么不想,他说“不想就是不想,没有为什么”,让他们连个可以攻破的缝隙都没有。 更甚的是,有一天他竟拿着这两个字拒绝了天君! 当时天君亲自来找他,倒不是为了什么收徒拜师,他是想让元墨重新出山,说是自他归隐以来,天界的兵力是一日不如一日,魔界也开始蠢蠢欲动,他想请元墨出山回九重天,就挂个名号在那儿震震魔界便可。 可仅仅只是这么个小要求,元墨回答的也是“不想”。 于是天君将目光转向一旁正在啃鸡腿的浮黎,用眼神示意她帮自己说说话。浮黎愣了愣,为难地看了一眼元墨。 下一刻,一方手帕就飞到了自己嘴上。 “擦干净了与我一同送送天君。” “哦...” 知道自己彻底没戏的天君,只好带着满鼻子灰“被迫”离开了凌千宫。 后来,也有几位女仙过来拜访。她们起初并不知道他与浮黎住在一起,看见浮黎在凌千宫里时都会十分惊讶。 可浮黎为了能好好看八卦,便骗她们说,自己同元墨只是好兄弟好姐妹好朋友的关系,过来玩几天。 元墨只看了她一眼,并未说什么。 那些女仙见他没否认,便信了浮黎的话。接着便是女追男常用的那一套,嘘寒问暖,温柔示好,再自己制造点麻烦请求帮助。 元墨对待这些女仙,倒不像拒绝男仙那样干脆。毕竟对面是女孩子,直截了当一句“不想”也属实挺高傲无礼的。 不过,他也算不上特别有礼貌。至少,对浮黎来说很不礼貌。 因为这个天杀的家伙,会把她们所有的困难都推给她! 本来正津津有味看着八卦的某人,被突然塞了一堆美女过来,手里的瓜直接掉了一地。 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浮黎看他的眼神都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了,而元墨却一如既往地,对她直白的视线视而不见,对她心中愤怒的咆哮听而不闻。 再后来,觉察他们二人的关系不寻常后,那些女仙便再也没有来过,浮黎又回到了无聊的日子。 直到,怀素出现在凌千宫。 怀素与那些女仙截然不同,她与元墨相识近十万年,是曾经一起并肩作战,出生入死的战友,天族众仙都知道怀素上神不好惹,这一点浮黎从她盛气凌人的气势就看出来了。 这一次,她不再像之前那样躲在一旁吃瓜。 面对怀素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神,浮黎扬起骄傲的小下巴,一边毫不客气地回视过去,一边揪着元墨的手臂将半个身子藏在他身后。 毕竟要是打起来了,她可打不过怀素。 怀素不屑地收回视线,对元墨问道:“最近听说浮黎古神与你住在一起,我还以为又是些空穴来风的流言,没想到...竟是真的。元墨,你们这关系是?” “她是我的未婚妻。” 没想到元墨回答得如此直接,这下不仅惊住了怀素,就连浮黎也在一旁愣住了。 怀素:“未婚妻?你,你何时与她定亲的?为何我从未听说过?” 元墨:“不久前决定的。我的个人私事,自是不会大张旗鼓,处处宣扬。你没听说过,很正常。” 她与元墨相处近十万年,她当然清楚他不会对外人谈及私事。可是他早就断了情根啊,又怎会与人定亲? 怀素忽地看向浮黎,眼神之凌厉吓了她一个激灵,“浮黎古神,你应该知道元墨已经断情绝爱了吧。敢问,你是用何方式成功逼迫他与你定亲的呢?” 这话还真戳中她心虚之处了,浮黎抬眸看了元墨一眼,瞬间没了方才骄傲的气势。 也是,灌醉下药这种卑劣的办法,说出来只会令人耻笑。 第26节 对面的怀素微眯起眼睛,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心虚,冷笑了一声,正要开口说什么,却被元墨突然打断。 “我既心甘,也情愿,何来逼迫?” 他居高临下地垂眸看她,冷声道:“怀素,你应当知道,我不喜旁人过问我的私事。今日我可以回答你,不过仅此一次,若日后手再伸长了些,莫怪我不讲情分。” 怀素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在她的印象里,元墨对待人和事即使有几分淡漠,却绝不会当场给人难堪。 可方才,他不仅对自己这个老友说出了这样一番话,而且她还是头一次看见,他的情绪终于有了波动起伏。 难道,他的七情六欲又再生了? 不可能啊,情根断了是无法修复的,大罗金仙来了也没用,他怎么可能会喜欢一个人? 怀素不甘心地还想说什么,可下一刻,元墨已经牵着浮黎转身离开了。 回到房间,浮黎看起来似乎并不怎么开心,松开他的手坐下抱着自己的膝盖,小嘴委屈巴巴地扁起来。 元墨察觉到了,但他没有问。 不出所料,没多久浮黎就忍不住了,自己主动提起,“元墨,我问你,你方才为何帮我说话?” 他如实回答:“因为你是我的妻子,现在不是,之后也会是。” “我就知道是这个原因。”她有些生气,腮帮子微微鼓起,“难道你就没有别的什么原因吗?哪怕一点点也好啊。” 元墨:“你想要什么原因?” 浮黎一下泄了气,小声嘟囔,“自从我搬到这里,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不会生气。起初,我以为是你脾气好,可近些日子我发现不是,你对别人脾气一点也不好。” 元墨:“嗯,是不好,然后呢?” 浮黎:“然后我便又以为,你是只对我脾气好,那我自然就以为你喜欢我啊,可今日我才发现,你对我脾气好,根本不是因为喜欢我。” 她抬起眸,有泪光在眼里闪烁,“元墨,你不喜欢我,你只是觉得我是你的妻子,你理所应当包容我维护我,对不对?” 她想听他说不是,想见他否认,哪怕只是为了照顾她的情绪说一些善意的谎言也可以。 但他没有。 元墨只是看着她,什么也没说。 有眼泪流下来,浮黎声音里的哭腔异常明显,“你干嘛不说话?你就不能告诉我不是我说的这样吗?你以为你娶我就是对我负责了?谁要你负责啊?你不喜欢还要娶我,你就是耽误我!元墨你个混蛋!” 越说到后面,她的眼泪越发控制不住。说到最后竟大哭起来,边哭边抹泪,边抹泪边骂他。 她后悔了。 什么“喜不喜欢,恨不恨无所谓”这种话,就是她当初脑子里进的水,她后悔得恨不能将这些话从脑子里删除了,太打脸了。 她就是喜欢元墨,很喜欢很喜欢。她就是要他也喜欢她,比自己喜欢他还要喜欢自己。 可她忘了,元墨没有情根,他不会爱人,他至今为止对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处于责任而已。 一想到这个,她对元墨就又气又恨,哭得声音越发洪亮了。 元墨原本只是看着她哭,但见她的眼泪似乎一发不可收拾,终是叹了口气,将她抱进坏里。 “浮黎,我不说话,是因为我不想骗你。你说的都对,我无法反驳。如若你坚持不想与我成亲的话,我自然是尊重你的意见。但若是你愿意与我成亲,我也可以许诺,除了爱,我什么都愿意答应你,什么都可以给你。” 闻言,正在哭泣的浮黎一把抓住他胸口的衣服,边哭边道:“谁说我不想与你成亲了,我骂骂你还不行嘛。” 她将脸上的泪水鼻涕在他衣服上蹭了个干净,抽泣了几下,情绪稍稍平复下来了一些,“你方才说,什么都答应我,什么都给我,是真的吗?” 元墨:“我说到做到。” “那好。”她从他怀里坐起,定定直视着他,“从今日起,我不要与你分房睡了,我要与你日日都睡在一起。” 第29章 自从得到元墨的许诺后,浮黎便不在一门心思的纠结他喜不喜欢自己了。仗着他不会食言,浮黎提尽了各种得寸进尺的要求。 比如上次那个要与他日日同睡的要求,元墨就答应了下来。 夜里,浮黎心满意足地手脚大开抱着他,抬头努了努嘴,“亲~” 元墨便低下头亲了一下。 此后的日子,除了最后那条线,其余该做的不该做的,他们都做了。元墨当真将自己的诺言进行到底,对她提出的要求从未有过一次拒绝。 也正因此,手上的聘礼迟迟未能锻造完成。 浮黎太粘人,一会儿不陪她说话她就要生气。元墨是做不来冷暴力那种事的,因此她每次生气,他都得放下手中的事情乖乖去陪她。 后来,为了能早日完成聘礼,他干脆将锻造之术教了些简单的给她,让她自己在一旁玩儿。 不得不说,这个办法还是很有效的。浮黎的注意力全被吸引了过去,每日都想着锻造点好玩的东西出来。 可她到底是个三分钟热度的人,过了不到三个月,她便对锻造失去了兴趣。 眼看着那聘礼的完成度一日比一日高,浮黎渐渐感到了一股焦躁。 她总觉得,两人不能以这样的状态进入夫妻关系。在她的印象里,夫妻是应该相濡以沫,鸾凤和鸣的,可她和元墨之间,根本没有爱情啊。 一对没有爱情作为基础的夫妻关系,那最终的结局,不就只能是悲剧了么? 浮黎很苦恼,她不喜欢悲剧,可这个事儿也太难办了。元墨没有情根,还如何让他爱上自己呢?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她,直到夜里也迟迟未能入睡。 她睁开眼睛看他,犹豫片刻,终是唤了声他的名字:“元墨。” “嗯?”他闭着眼道。 “你睁开眼看着我嘛。” 于是他便掀起眼帘,微微侧首去看她,“怎么了?” 浮黎:“我问你啊,你没有情根,那你会有欲/望吗?” 元墨:“没有。” 都说七情六欲七情六欲,情和欲本身就是分不开的,没有感情,又何来欲望呢? 可浮黎不甘心,又问:“那,那上次你为何能...能那什么呢?” 元墨直截了当:“那是因为你给我下了药。” 浮黎:“......” 某人心虚地闭上了嘴,安静半晌,又道:“那......我若再给你下一次,你会生气吗?” 元墨没说话,但也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情绪来。 浮黎忐忑地等了会儿,便听他问道:“你如今,还需要下药吗?”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忽然一具身体覆了上来,那双始终毫无波澜的眸子此刻与她不过两寸的距离。 两人鼻尖挨着鼻尖,元墨的气息缠绕着她所有的嗅觉,她脑子嗡嗡的,随后便听他低声道:“我说过,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话落,柔软的唇立即贴上了她的。 元墨虽然没有欲/望,却可以以神力驱动体内的情/欲,毕竟,情/欲与其他欲望不一样,它看得见,也摸得着。 浮黎沉浸在他的温柔里,意识一直迷迷糊糊的,甚至忘记了困扰自己一整日的问题。 等风雨终于停歇时,已是后半夜,她抵挡不住因体力流失而袭来的困意,没多久便陷入了熟睡。 元墨将她汗湿的鬓发别到耳后,看着她睡得极香的面庞,心中竟有那么一刹那,涌上来一丝莫名的安稳。 如以往大多数的夜晚一样。 浮黎并不知道,在她熟睡的数百个夜里,元墨经常会半夜醒来。他睡眠极浅,有时候一个风吹草动都能让他立刻醒来。而每一次醒来,都会看见浮黎伏在自己的怀里,小嘴微微张着,一呼一吸,睡得可沉。 每每看见她这副睡颜,他便会莫名感到心安,连接下来的睡眠也会变得深沉一些。 有时候元墨自己也会疑惑,这种感觉是爱情吗?可想想又觉得不可能,他早已断情绝爱,哪来的爱情? 或许,只是习惯罢了。 后来很长的一段日子,两人便这般过着。除了打破了那条线之外,其余一切都跟以往一样,并未因为这条线而发生什么改变。 浮黎依旧粘人,元墨依旧顺着她。 但故事,又怎么会没有转折?浮黎的转折,便是在某一个连她也记不清是哪天的早晨。 那日,她一如既往还躺在床上睡懒觉,元墨望了一眼屋外刺眼的阳光,终究还是选择喊她起来。 她哼唧着就是不动,无法,他只得将她捞了起来,面对面抱着她走到椅前坐下。 “浮黎,该醒了。”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嗯~”她转个头,将脸翻了一面继续趴在他肩上。 “浮黎,睡久了会头疼。” 许是觉得他太吵,浮黎皱了下眉,极不情愿地直起身子,双眼依旧紧闭着,“我好困…” “过了午时再睡。”元墨将她凌乱的发丝整理好,拍了拍她的肩,“好了,起来吧。” 她慢悠悠抬起眼皮,眉间当即皱得更深了,抬手在眼前晃了晃。 “怎么了?”他问道。 “我好像…看不见了。” 她的视线里模模糊糊的,只能看到小小的影子在眼前晃,影子之外的部分都是一片漆黑。 元墨也立刻蹙紧了眉,伸手要去探她的元神。 “啊。”她轻叫了声,视线准确无误地聚焦在了他的脸上,“我又看见了。” 他放下心来,收回手,“我同你说过许多次了,睡太久了不好。明日起,我教你些强身健体的招式,你练练。” “啊——,我不要,我才不练,我就只想躺着。” “浮黎…” “不管不管,反正我不练,你不能强迫我。” 见她如此坚定,元墨只好叹了声气,将此事作罢。只不过浮黎之后的睡眠时间,是越来越久了。 起初只是早晨起不来,之后是连过了午时也还在睡,元墨偶尔会强制性将她拉起来,带她出去活动活动,可没想到活动完了,回来她仍是睡得着。 第27节 终于,在一次她十二个时辰未醒之后,元墨发现了不对劲。 他趁她熟睡时探了她的元神,发现她所有的身体机能都在衰退,连本就不多的神力也在逐渐衰退。 他忽然想起上次她的眼睛看不见的事情,一个不好的猜测在心里逐渐成形。 浮黎醒过来时已是天黑,房间里静悄悄的,元墨也没有回来。 她下床出去寻他,听到锻造房里传来熟悉的敲打声,于是走了过去。 “元墨。”她倚在门口唤他。 只见元墨手一顿,便立即放下手中的事物走过来,高大的身躯挡住了她望向工作台的视线。 但浮黎还是瞥到了一眼,上面的材料好像和之前她选的聘礼材料不太一样。 “醒了?”他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善意提醒道:“你的脸睡肿了。” 浮黎立马捂住自己的脸,瞪了他一眼,“肿了也好看!” “嗯,好看。”他敷衍一句,转身关上了锻造房的门,牵着她出去走走路,活动活动。 “你怎么这么晚了还在锻造房啊?以往这个时候你都已经躺在我身边了。你的房间又大,我醒过来一点亮光也没有,我跟你说过我不喜欢一个人待着的。” 她越说越委屈,嘟着嘴朝他投去幽怨的眼神。 元墨抚上她的后脑勺,揉了揉,“下次。” 浮黎:“下次什么?” 元墨:“下次我一定点灯。” 浮黎:“......” 她抬脚就往他小腿上踢了下,元墨站着没躲,只垂眸静静望着她,唇角勾了些笑意。 “元墨,你...”她惊奇地睁大了眼,指着他道:“你在笑欸。” 他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在笑。抬手抚上自己的唇角,似乎比浮黎还要不可思议。 活了这么多年,这还是他第一次会笑。 “原来你会笑啊,我还以为你当年斩断情根的时候,连你的面部神经也一起斩断了呢。”浮黎搂住他的脖子,眼角弯弯,“元墨,你笑起来真好看,比你平日里要好看多了,我以后还想看你笑。” 元墨没有说话,神情稍稍有点沉重。 察觉到他的不对劲,浮黎也收了笑意,“怎么了?” 他摇摇头,“没什么。”说罢,牵过她的手继续往前走。 她知道元墨一定藏着什么心事没告诉她,可她也知道,元墨若是不想说,自己就算以他的诺言相逼,他也不会吐露半个字的。 元墨就是这样一个人,看似什么事情都可以顺着她由着她,其实那只是因为他在乎的事情几乎为零罢了。 浮黎识相地没再继续问下去,同他一起在深夜的林中走了一段路,头顶的月亮又圆又大,仿佛只为他们照亮似的。 元墨这一路都出奇的沉默,虽然他平常话也不多,但却不会像现在这般,连眉头皱了一路他也没察觉。 他越是这样,她便越是好奇。终于,她忍不住了,突然站定脚步将他推到一旁,一手叉腰,一手按在他脸旁的树干上,气势汹汹的看着他。 “元墨,你信不信,你要是再不告诉我你的心事,我就敢就地办了你!” 元墨低头静静看着她,眼里没什么情绪。 她以为他是在纠结要不要告诉自己,但其实并不是,因为她等了半晌,只等来了一句话。 “好,那你办吧。” 作者有话要说:  天佑河南。 第30章 浮黎收回手,冲他翻了个白眼,“切,这里是野外,我才没那么重口味。你不说就不说,我还不感兴趣呢。” 话音刚落,便猝不及防地被他拥入了怀中。 元墨一言不发,只静静抱着她。可正是因为如此安静,她才越发觉得元墨今晚的情绪不对劲。 像他这样强大的神仙,能有什么事情把他愁成这样呢? 她十分好奇,可她也知道,元墨不会说的。眼下她唯一能做的,便是一如既往的陪在他身边,无论发生什么都不离开他。 但她没想到,元墨藏着的这件心事,不出半月便让她知晓了。 这半月里她越来越嗜睡,整日整日的睡不醒。起初她以为只是自己越来越懒了,因此并未在意,可直到有一天她醒来,眼前一会儿黑一会儿亮,耳旁的风声也是一会儿有一会儿无。 她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神力在体内走过一遭后,她虚脱地坐在了地上,怔愣了许久。 老旧的生命与物品都是会被清理掉的,这样才能保持世间正常的运转,凡人如此,神仙更是如此。 仔细算算,她的确活得太久了。他们这批古神,从最初诞生时的数万个,到如今也只剩下十个不到。有的死于劫数,有的死于战场,能自然羽化已是幸运。 只是她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突然。 怪不得元墨这段时日总是紧锁眉头,他一定早就知道了吧,他会舍不得自己吗? 应该不会。他早年可是带兵打仗的人,生死见惯了,怎么会舍不得自己。况且,他还没有感情。 浮黎越想越觉得不甘心,元墨都还没有喜欢她,她却马上就要死了,那他以后岂不是要跟别人在一起?就算不跟别人在一起,他也一定会忘了自己的。 她一点也不想让他忘了自己。 正委屈的想掉眼泪时,锻造房那边突然响起关门声,她以为是元墨出来了,便赶忙起身钻进了被子里。可等了半天也没见着人,于是又下床去查看情况。 锻造房的房门是紧闭着的,因为房间性质的原因,墙体和房门都被设了隔音结界。 她将耳朵贴在门上,输送了一些神力将结界打开了一条缝,缝隙太小,她只能听见里面微弱的声音。 虽然微弱,但却能清晰地辨别出里面并没有以往的敲打声,而是一男一女的争吵声。 男的不怎么说话,倒是那个女人,似乎情绪很激动,声音也很大,一直说个不停。 浮黎又输送了更多的神力,依稀能听见“疯了”、“值得”、“在乎”以及“死”这样的字眼。 再然后,男的说了一句很短的话,女人便顿时没了声音。 少顷,脚步声响起,浮黎旁边另一扇门被突然打开,走出来的人竟是怀素。 她似乎并不知道浮黎在偷听,看见她时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狠狠剜了她一眼,便迈着步子离开了。 浮黎站在门口朝里面望去,刚好碰上元墨投过来的视线,不由得泛起一阵心虚,“那什么,我不是故意偷听的,我就是醒来没看见你,想着过来找你...” 元墨没说什么,走过来关上了房门,牵着她往庭院走,“以后若是醒了找不到我,便用传音术唤我,我会过来。” “哦,知道了。”她犹豫片刻,终是问道:“怀素来做什么啊?” 他的脚步停住,默了须臾,只道:“你不必知道。” 说罢,便带着她走进了庭院。院里不知何时有了一个已经燃烧过的火堆,元墨走到跟前将火堆扒开,捧起里面藏着的一个大大的荷叶包,来到桌前放下。 打开层层包裹的荷叶,肉香顿时扑面而来,里面竟是一只色香味俱全的叫花鸡! “叫花鸡!”浮黎激动道:“你竟然还会做这个?!” “嗯,尝尝。” 元墨刚要把筷子递过去,她就已经迫不及待地上手撕了一个鸡腿,“嗯~太好吃了!还是凡人的食物美味!” 他默默将筷子换成方帕,擦去她嘴角的油渍,接着又倒了一杯茶递到她面前,以免她吃太快噎着。 “元墨,你是不是犯了什么错了?怎么想到要给我做叫花鸡吃啊?”她边吃边问道。 元墨:“你嘴馋,给你解一解。” “……”她翻了个白眼,“你才嘴馋,我这叫懂得享受!” 浮黎又翻了个白眼,不再理他,埋头专心吃自己的叫花鸡。 一炷香后,她摸着自己圆鼓鼓的肚子打了个饱嗝。 “吃饱了?”元墨问。 她点点头,“饱了饱了,彻底饱了,我得回屋躺会儿,吃饱了就犯困。” 元墨没说什么,搀着她将她送回了房间,给她掖好被子后便准备离开。 “元墨。”她突然叫住他,“你要去哪儿?” “去锻造房。” “你别去了,你今日都在那里面待了一整天了,你过来陪陪我嘛。” 他犹豫一瞬,终是返了回来,躺到她身旁将她搂进怀里。 “元墨,你会唱小曲儿吗?” “……不会。” “那你会讲恐怖小故事吗?” “……不会。” “你怎么什么都不会啊?” 元墨低头看她,眼神十分认真,“我会做叫花鸡。” 话落,浮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后捂着肚子哈哈大笑,“元墨你太可爱了,你竟然还有这样的一面,哈哈哈哈。” “……”他不知道她在笑什么,他只是想证明自己不是什么都不会。 浮黎笑累了,又重新趴回他怀里,“元墨,我有些困了,你陪我一起睡好不好?我不喜欢醒来看不见你。” “好,睡吧。”他吻了吻她的发顶,将她方才乱动时推开的被子拉上来,便抱着她一起入了眠。 半个时辰后,怀里的人呼吸已逐渐绵长,元墨睁开眼,将元神抽离身体,走去了锻造房。 工作台上已不是浮黎当初选的那块金灿灿泛着紫光的石头,而是一只已经完成了一半的小鼎,巴掌大小,黑红相间,看着不是像是什么圣物神器,倒像是个禁物。 元墨封印了房间大门,接着便拿起台上的工具,继续对那鼎敲敲打打起来。 而另一边的浮黎,则仍躺在一个没有元神的躯壳怀里,陷入沉睡中。 第28节 翌日醒来,她第一件事便是看向身旁的元墨,他还未醒,双眼紧闭,胸口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浮黎弯下眼角,在他唇上轻轻印下一吻。 轻微的动静让他掀开眼帘,声线里还带着些刚睡醒的嘶哑,“醒了?” “嗯,你要不要再睡会儿?你好像没有睡好。” 他捏了捏眼角,坐起身,“不了,我去洗漱洗漱,然后去给你做聘礼。” 说罢,刚站起来,便被她拉住了手,“元墨,你就不能多陪陪我吗?聘礼不急的。” 望着她委屈的眼神,元墨心里有些犹豫。他不是不想陪她,是真的不能陪她。 昨夜回来时,他又探过浮黎的元神,她的神力和仙体已经在极速退化了,再过十日,她便会再也闻不到她喜欢的花香。再过半月,她便会再也尝不出她喜欢的味道。 以此类推,不出两个月她便会五感尽失,直至身死神灭。 元墨叹了声气,难得一次语气温柔道:“浮黎,我想让凌千宫早日有个女主人,好吗?” 她一时愣住。 天,她听见了什么?元墨这是在……说情话? “你……你今天…吃错药了啊?”她连忙收回手,整个人钻进被子里,“好端端的,干嘛突然说这种话,怪难为情的。” “你不喜欢?” “当然不是!但是一点也不像你,我还没习惯。” 元墨拍了拍她被被子盖住的小脑袋,“好了,我先走了。你若实在无聊,便去藏书阁选些书来抄,我午时再出来陪你。” 说完,得到浮黎一声“哦”的回应后,便径直离开了房间。 听见关门声,浮黎这才钻出被窝,委屈地嘟起小嘴。 她都要死了,他还整日泡在锻造房里不陪自己,做那聘礼有什么用啊,说不定聘礼还没做出来她人就没了呢。 一想到死这件事,浮黎便整个人都没了精/气神儿。凡人都以为神仙看淡生死,其实才不是呢,有七情六欲的生灵哪个能看淡生死啊? 她不知道混沌那边长什么样,但她就是不想死,不想身归混沌,哪怕混沌比天界好一万倍也不行。 那边,又没有元墨。 浮黎越想越难过,为了转移注意力,干脆听他的起床去了藏书阁。 转了几个书架后,她随手选了一个封皮看起来好看的,拿到桌案面前准备提笔抄书。可翻了几页才发现这竟然是本记录上古禁物的书籍,她很快便被上面的内容吸引。 虽然她是古神,可这书上记载的东西她一个都没听过,不自觉便看得入了神。 只是翻到第一百多页的时候,她的手却突然停住了。 那上面画着的,是一只黑红相间的小鼎。左边的文字记载,此鼎名为万虚鼎,以万人及炼造者性命换一人之命,背人伦而禽兽行,乱秩序而逆天道,故而被列为禁忌之物。 浮黎盯着那画看了良久,觉得这鼎的材料尤为熟悉,她似乎在哪见过。 脑中突然闪过一个画面,她登时睁大了眼。 她想起来了,上次她往元墨工作台上瞄了一眼,看见的不是制造聘礼的材料,而是一个乌漆麻黑却又带着红色花纹的材料,与她面前这本书上所画的万虚鼎,一模一样。 也就是说,元墨这段时日经常待在锻造房里,炼的根本不是聘礼,而是可以救她命的万虚鼎! 浮黎拔腿便往外跑,可刚跑到门口,脚步又突然停了下来。 元墨既然敢冒大不韪炼造万虚鼎,那他就肯定不会轻易将它交给自己,她得想个办法把万虚鼎替换出来,否则让九重天那边察觉此事,后果将不堪设想。 想罢,她立即动身去了一趟骨灵山。 幸好元墨曾交给她一些简单的锻造方法,她只需要找到差不多样貌的材料,再加以修饰,便能做出一个一模一样的假鼎出来。 浮黎在骨灵山寻找了一整日,总算找到了一种带着红色花纹的深褐色材料,她用神力修改了一些颜色和细节后,便带着它启程回了凌千宫。 太阳已经下山,天空灰蒙蒙的。 浮黎回到凌千宫时,元墨已经在房里等着她了。今日午时他准时出来去陪她,却发现她根本不在房里,找了藏书阁也没有人,而后便又将整座凌千宫找了一遍,别说人了,连根头发都没发现。 她进来时看见元墨直直望过来的眼神,不免一阵心虚,干笑了两声,“你,你没在锻造房啊?今日出来得挺早。” 元墨不发一言拍了拍身旁的椅面,她便乖乖走过去坐下,而后听他问道:“去哪儿了?” “你不是老说我懒,劝我多活动活动嘛。你今日又不陪我,我闲得无聊,干脆出去转一圈咯,不行啊?” 明明在撒谎,可偏偏让她说得理直气壮。 元墨那双眼睛早将她看了个明明白白,却并未选择拆穿,“以后出去之前,记得用传音术唤我,我陪你一起去。” “才不要。”她转过身子,背对着他,“你陪着我心思也不在我这,还不如不陪呢。” 他张了张嘴,却一字未出。她说得没错,他的心思近日的确不在她这儿,他满脑子想的都是万虚鼎的事情。 浮黎的性命迫在眉睫,他必须确保万虚鼎万无一失的出世,并且,绝不能让九重天那边察觉任何蛛丝马迹。 可眼下想一想,自己也的确是忽略了她。 元墨叹了声气,将她的身子轻轻掰回来,“你今日在外面没有犯困吗?” “有啊,可是回来了你也不会陪我睡啊。”她嘟起嘴,不去回应他的视线。 “那我现在陪你,好吗?” 浮黎终于看向他,“你不去锻造房了啊?” “不去了。” 笑意重新回到她的脸上,浮黎起身跑到床边,一跃而起,正要扑向床榻时,身子却定格在了半空中。 浮黎:“?”“你干嘛?” 元墨:“好好上去,别跳。” 说罢,浮黎的身体便缓慢地落在了床上。元墨走过来,一如既往将她抱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肩哄她入睡。 “元墨。” “嗯?” 她默了会儿,轻声问道:“若是我想反悔,不愿意同你成亲,你以后还会娶别人为妻吗?” 他想也没想便答:“不会。” “为什么?” “我没有情根。” 浮黎撑起身子看他,脸上写着“不高兴”三个大字,“就只因为这个吗?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想好再答。若是答的不满意,你就去地上睡。” 于是元墨认真想了想,缓声道:“即使你不愿,我也不会再娶别人,因为我原本,就从未想过成亲一事。” 都认真想了一遍了,怎么还是这个答案?浮黎不满地躺了回去,心里反复骂着他木头脑袋。可真让他睡地上,她又舍不得,便只好将此事作罢。 其实仔细想想,她觉得元墨应该是喜欢自己的,不然他为何去炼万虚鼎?总不能是为了给他自己做准备吧? 他肯定是喜欢自己的,只是他不知道罢了。 思及此,浮黎往他怀里缩了缩,轻声道:“元墨,我收回我的假设,我一万个愿意与你成亲,但是你不能骗我,你不能我愿意了你又反悔,你不能在我们成亲之前消失不见,你不可以抛弃我丢下我,我会恨你的,恨你一辈子。” 元墨将她搂紧了些,低声回了句“好”。 也不知道他听懂了没有,也许没有吧,又或者他听懂了,却仍要去做。 浮黎知道,仅凭自己这番话,是阻止不了他的,目前唯一的办法便是尽快替换掉真的万虚鼎,不能让他再继续下去。 于是之后几日,她每次都会趁元墨关在锻造房里时,跑到后山自己建了一个小型的工作台。 好在她只会简单的锻造,因此所需工具也不用太多,时间更不用太多,不出三日,一个完全没有任何效用的假鼎,便这样出现在了她的手中。 当日,她装作垂头丧气的模样,说自己想念后土娘娘宫里的洛神花了,撒着娇让他去采一些来,自己闻着也能开心一些。 她都这样说了,元墨自然是有求必应,立马动身去了后土娘娘的住处。 趁着他离开,浮黎赶紧将真的万虚鼎取了出来。可她没想到万虚鼎如此难炼,过去这么久了,元墨竟然还未完全炼成。 她手里捧着的,是一只还剩一小半的不完全鼎! 这可糟了,她以为元墨炼成了,所以造出来的假鼎是一只完完全全的鼎啊。这要是替换掉,他明日不就发现了? 浮黎站那儿想了半天,越急脑子便越是混乱,什么办法也想不出来。此刻距离元墨离开已有半个时辰,以他的速度,再过一刻钟他便会回来。 唉,算了,先替换着吧,能拖一天是一天。 她匆匆将假鼎塞了回去,收好真鼎,回到房间装作无事发生。 一刻钟后,元墨带回了开得正艳的洛神花给她,把花放在花瓶里插好后,便准备去锻造房。 “元墨!”她连忙喊住他,伸出双臂,“过来,抱我。” 他乖乖走过来,将她面对面抱起,转身坐下,“怎么了?” 浮黎脑中飞速运转,用什么借口才能让他长时间不去锻造房呢。一瞬间,几百种理由在脑中飞速划过。 她突然灵光一闪,低头看了一眼两人中间,又看回元墨,意思已经不能再明显。 元墨:“......”“真的要?” 她扬起下巴,挺直腰板道:“本姑娘七情六欲一个不少,这是正常需求,不行啊?” “......好。”他就这样的姿势抱着她,歪头吻上她的脖颈。 她其实根本没准备好,突如其来的热气缠绕在肌肤上,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手不自觉地攀上了他的肩。 果然古人诚不欺我,三十六计里还是美人计最管用。 作者有话要说:  我高估自己了,写了五千多,根本没写到高/潮,下一章才是高/潮。 第31章 翌日。 浮黎这次醒得比元墨早,她想了一早上今日该用什么借口让他不去锻造房,却什么靠谱的办法也想不出来。 元墨那人聪明,自己若是一直拖着他,他定会察觉出不对劲。可若是不拖着他,等他去了锻造房他不就发现了吗? 唉,真是苦恼。 第29节 思绪间,元墨已经洗漱完回来,眼看着他就要再次转身出去,浮黎连忙拉住了他的手。 元墨:“怎么了?” 想不出借口的浮黎一时脑袋短路,“今,今日...额...天气不错哈,要不我们出去走走,迎接朝阳吸收正能量?” 元墨:“......” 他微眯起双眸,深褐色的瞳仁似乎能看到她心底里去,看得她一阵心虚,连视线也忍不住躲闪起来。 淦,这么弱智的借口他当然会发现啊! 正懊恼之际,宫殿外突然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陌生男声,“请问,元墨神君可在家?” 二人同时一愣,一起出去查看来人。 只见一位身着黑衣的中年男子昂首挺胸地站在宫殿外,浑身都散发着不可侵犯的威严气质,连一双已有皱纹的眼睛,看人时都自带一股威慑力。 浮黎认得他,不,岂止是认得,简直就是熟得很。 他便是掌管天族司法与秩序的司法之神,同时又是与浮黎同一批诞生的古神——焦柏。 浮黎最不喜欢的就是他了,天天板着个脸,像谁欠他二五八万似的。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偏偏不退休,还非要搞个神职当当耍耍威风,也不嫌累得慌。 她默默翻白眼时,元墨已经上前将焦柏引进了殿里。 本欲先泡杯热茶招待一下,谁料焦柏抬手拒绝,直接开门见山道:“元墨神君,我此次来找你是为正事,多余的话我也就不客套了,敢问神君,你是否在私下炼造天族禁物万虚鼎?” 浮黎登时浑身一凛,她万万没想到,焦柏竟然已经知道了万虚鼎之事! 一旁的元墨倒是淡定如常,连眼神都不曾起一丝波澜,“既然古神喜欢打开天窗说亮话,那我也就冒昧敢问一句,古神说我私下炼造万虚鼎,可有证据?” “没有证据,不过我有证人,当然,这个就不方便透露给神君了。总之,作为天族的司法之神,保障天族秩序是我的责任,即使证据证人都没有,也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是否冤枉了神君,待我去过神君的锻造房,一查便知。” 说罢,焦柏的双眼忽然变成了金色,将整座宫殿从左至右扫了一遍,准确无误地找到了锻造房,朝它走了过去,然而当握住门把手时,他却怎么也推不动大门。 焦柏转过身,双眼已恢复正常,“元墨神君,还请配合一下。” 元墨垂眸,右手拇指与食指不紧不慢地摩挲着。 半晌,他抬眸看向焦柏,眼底有几分寒意,“若是我不配合呢?” 话落,焦柏本就严肃的脸便得更加严肃了。他心知肚明,若是元墨不想将东西给他,他就是耗尽修为也是拿不到的。 无法,他只得搬出天君来震震他,“若是神君不配合,那我便只能将此事上告天君,届时出现在凌千宫的,可就是数十万天兵天将了。” 元墨闻言只嗤笑了声,将身旁的浮黎拉至身后。随即一个抬眸,一道无形的冲击波立即朝他压了过去。 焦柏凝聚神力抵挡,他怎么说也是古神,抵挡一个小小的冲击波绰绰有余。却没想到元墨的神力竟强大至此,他只觉面前的冲击波正在不断加强,已将他逼至墙面无处可退。 可元墨似乎并不打算停手,冲击波依然在一点点加强,焦柏从最初的用手抵挡,已经变成被波体和墙面挤压在中间,脸都变了形。 一种对死亡的本能畏惧逐渐浮上心头,焦柏活了这么久,一向是自己威慑别人,从未感受过来自他人的压迫感。 可今日,他见识到了。 什么数十万天兵天将,方才自己的说的那些话,此刻想想才知道可笑至极。这世上能杀死元墨的,从来只有元墨自己。 波体依然在不断加强,他身上的血管已经开始爆裂,一双威严的眸子也因为充血而满目猩红,看着尤为可怖。 就在他以为自己即将死在这里时,力道却突然停住了。 元墨低头看了一眼被扯住的袖角,又回头看向浮黎,只听她道:“元墨,给他吧。” 他平静的眼底终于泛起了一丝波澜。 浮黎的模样,分明是已经知道自己在炼造万虚鼎。也就是说,浮黎她知道自己已经命不久矣。 “浮黎...” “你许诺过我,我提什么要求你都会答应的。元墨,把万虚鼎给他吧,我们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好吗?” 元墨这次没有立刻回答。 那间房里的东西,毫不夸张的说,是她的命。让他亲手将她的命交出去,他如何能做到? 可浮黎扯住袖角的手始终不放,似乎打定了主意要让他交出去。她一向随心所欲,从未对一件事情如此执拗,眼下,倒让本就不会拒绝她的自己,更加不会拒绝了。 于是他犹豫半晌,终是消了攻势,打开了锻造房的大门。 元墨进去亲自取鼎,可鼎一取出来,他愣了,转头看向浮黎。见她微微笑着,他立刻便明白了一切。 焦柏接过万虚鼎,正要收回来,却被浮黎抓住了鼎身,“焦柏,既然鼎已经给你了,那这件事情...” “既然神君及时悔悟交出万虚鼎,那这件事情我便也没什么好追究的,神君今后......仍是神君。” 得到满意回答后,浮黎松开了手,任他带着那只假的万虚鼎离开了凌千宫。 焦柏走后,元墨立马问道:“浮黎,真的万虚鼎在哪儿?” 她没有回答,犹豫片刻,径直朝外走去。 “浮黎,把鼎给我,好不好?只有它能救你的命了。”元墨跟在她身后,耐心哄道。 浮黎始终不答,回到房间坐下,抱着自己的双膝眉心紧皱。 他半蹲在她跟前,叹了声气,将语气放得更软了些,“浮黎,你知道的,自然羽化不可逆,万虚鼎是唯一能救你的东西,你也不希望离开我,对不对?” 她看向他,终于开了口,“可你答应过我,不会丢下我消失的。” 元墨一怔,千言万语都被这一句话堵在了喉头。 “你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都知道。我不仅知道你在炼造万虚鼎,我还知道万虚鼎是如何逆天改命的。一万人的双眼和心头血、上神以上的内丹精元、最后还需炼造者以身投鼎,我说的对吗?” 他依旧低垂着眼眸,不发一言。 “元墨,你有没有想过,如此方法换来我活着,我会开心吗?你难道就没有想过,此后一生我都将活在无止尽的罪孽里吗?你就没有考虑过,我今后会不会做噩梦吗?” 说到此处,浮黎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我做噩梦的时候,已经没有你了啊...” 元墨将哭泣不止的她拥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对不起...” “元墨......我不在乎...那一万个人如何,我就是不想失去你。”她紧紧抱着他,边哭边道:“我知道我自私又冷血......可我不管,我只要你,我就只要你...” 她哭得越发厉害,那些哭声像一把把利刃,直往他心上剜。 他从未有过这种感受,明明哭的不是他,心里却疼得要紧,连带着胸口也闷得喘不过气来。 “好,我不走,不会丢下你消失。万虚鼎我不要了,对不起浮黎。” 他将她轻轻拉开,用袖角将她满脸的泪水一点点擦净,看见她哭得红肿的眼睛,心里只觉一股闷气无处发泄。 浮黎的哭势减弱了许多,鼻子还在一抽一抽,“那...那你把它毁了,以后,以后再也不能...做这种事情了。” 听到要将它毁了,元墨本来还有犹豫,可一看她扁起嘴又要哭,连忙答应了下来。 得到他的许诺,她这才敢放心拿出真的万虚鼎递给他,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示意他就在自己面前摧毁。 元墨无法,只得狠下心凝聚神力,一只即将完成的鼎就这样“砰”的一声,在他手中化成了星星点点,消散在了空气里。 浮黎终于彻底放下心来,方才哭得早就脱了力,这会儿终于可以靠着他的肩休息一会儿了。 平复下心情后,她也渐渐找回了清晰的思绪。想起方才焦柏来时所说的证人,不由得好奇道:“元墨,你炼造万虚鼎的事情还有谁知道吗?” 他愣了下,似乎也想起了什么,“嗯,怀素知道。我一直不曾给房间大门设下封印,但是没想到那一天怀素会来找我,碰巧被她撞见。” 浮黎也想起来了,便是她偷听那一次。 她还记得,那次怀素似乎在同元墨争吵着什么,她听到了一些断断续续的字眼,那会儿还觉得奇怪,可现在一想就不奇怪了。怀素一定是觉得她不值得元墨如此对待,所以才跟他吵了起来。 说起这个,她还是存有一点疑惑。 怀素那个人虽然脾气暴躁,可也算得上是直白率真。按她的性格,若是想阻止元墨,绝对会直接跟他打一架,毁了他还没做完的半成品,而绝不是背后去找焦柏告状。 可元墨炼造万虚鼎的事情,除了他们三个人,也没有第四个人知道了,也就是说,怀素的确就是焦柏口中那个证人。 那是什么原因让怀素选择了这种办法呢? 浮黎突然想起,那日元墨不知道说了句什么,怀素沉默了许久,然后才离开的凌千宫。 或者跟元墨说的话有关? 她看向身旁的元墨,张了张嘴,“元墨,你那日同怀素说了什么啊?” 他闻言一怔,脸色变得极其不自然。 第32章 元墨那张万年不变的脸头一次出现如此不自然的表情,像是有点羞于启齿,又像是有些慌乱,连眼神也开始不自觉闪躲。 浮黎越看越觉得奇怪,还没等到他的回答,便被他忽地捂住了双眼。 “你哭肿了,我替你消一消。” 她心中暗暗切了一声,转移话题也转移得太生硬了吧,不想说就不想说嘛。反正,要是让她知道他说了什么惹自己生气的,她就离家出走急死他! 她如今已经知道元墨在乎自己,这便是她的依仗,她的筹码,看他以后还敢惹自己哭。 浮黎似乎忘记了对死亡的恐惧,只要想想元墨为了救自己所做的一切,她忽然就没那么害怕死亡本身了。 直到现在她才终于明白,原来有些人畏惧死亡,仅仅只是因为他们害怕离别。 就像,她害怕从此再也见不到他。 自从交出万虚鼎后,两人的日子又回到了从前那般,仿佛此事从未发生过,他们依旧一个寡言,一个闹腾。 不过,浮黎倒是没有以前那么闹腾了。她的身体一日比一日差,一日比一日嗜睡,元墨开始整日整夜不睡觉,守在她身旁每隔半个时辰便检查一次她的呼吸。 终于在几日后,浮黎一觉醒来,再也闻不见花香了。 那日她趴在桌上,看着元墨带回来的洛神花发呆了许久,她已经闻不到它的气味儿,也再也闻不到元墨身上的气味儿了。 不过她也没那么难过,反正鼻子能用来呼吸就可以了,也不是一定非得用来闻气味儿。 然而元墨就没她这么想得开了。 从她失去嗅觉的那一天起,他的眉头就没解开过。眼看着浮黎在自己面前一步步走向陨灭,自己却无能为力,这种感受折磨得他喘不过气来。 或许,除了万虚鼎之外,还有别的办法可以救她...... 浮黎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因为很快,她的味觉也消失了。 那日元墨像往常一样做了叫花鸡给她解馋,可她嚼了两口就不嚼了,低垂着眼帘很是失落。 第30节 无需她说,元墨便知,她的味觉也没了。 浮黎放下鸡腿回去了房间,不发一言地钻进了被窝。元墨紧跟着贴上来,从背后将她抱得紧紧的。 “元墨。”她声音闷闷的,“我是不是要变成一个废人了?” “不是。”他回答得不假思索。 “可是我闻不见也尝不出了,今后还会看不见也听不到,到时处处都需要你照顾,那不是废人是什么?” “不是。”他不擅长言语,不知如何安慰她,只得将她更抱紧了些,一个劲地重复:“不是废人。” 浮黎转过身面对着他,手指细细描绘着他的轮廓,“趁着现在还看得见,我要将你的样貌牢牢记在心里。” 曾经她便是因为这张脸而喜欢上他的,如今这么久过去了,她依然觉得他是这世上最好看的男子。 只是,以后都看不到了...... “好看吗?”元墨突然问道。 她点点头,“好看,不会有比你更好看的了。以前她们就经常说,凌千宫的元墨神君长得极为出尘绝世,属于在天族都万年难得一见的那种。那时候我还觉得是她们太夸张了,谁曾想后来见到你,才知道那些传言都是真的。” 元墨握住她的手,唇角难得勾了点笑意,“若是当真有比我更好看的呢?” “不可能!就算是有,那我也看不见了。”她缩进他怀里,“这么一想,似乎有点亏。别的神仙活那么久都见多识广的,我活了这么久,就看见过你一个好看的,实在是有点亏。” “那你再活久一些,到时,我日日变换不同的脸给你看。” 浮黎:“都是好看的吗?” 元墨:“自然。” 她轻笑出声,虽然知道他不过是在哄自己,可一想到那副场景,心里仍然觉得十分幸福与美好。 若是一切都能成真,该多好啊。 一个多月后,如两人所预料的那般,浮黎在某日醒来时,失去了光明。 她唤了声元墨,很快便得到来自身旁的应答:“怎么了?” 她望着一片黑暗的前方,问他:“你没有点灯吗?” 元墨愣了一瞬,而后便没了声音。 他的沉默让浮黎迅速意识到,房间内不是没有点灯,是她已经失去了自己的视觉。 她看不见了。 浮黎垂下无法聚焦的眸子,还未开口说话,一双温暖的大手便伸了过来,紧紧握住她的。 “别怕,我在。” 她笑了笑,“我才没有怕,小屁孩儿才怕黑呢,我只怕虫而已。” 元墨揉了揉她的发顶,没说什么。 自此以后,他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再也没有一时一刻合过眼。他要确保在浮黎唤自己时,第一时间给她回应。 而那只手也总是紧紧牵着她,如非必要绝不放开。他要让她知道,自己一直在她身边,就在她伸手便可触碰的位置,永远不会离开。 失去视觉的浮黎并未觉得生活有多不便,她只觉得自己更像个废人了,几乎所有事情元墨都会帮她做好,有时甚至都不需要她提出来,他便会将一切都准备好。 当然,这次的“废人”并未让她觉得有一丝自卑,反倒让她觉得十分幸福,毕竟,谁不喜欢被照顾得如此贴心周全呢? 后来,浮黎渐渐习惯了只能看见黑暗的日子,好在她还剩一双耳朵,久而久之她便学会了用听力来辨别方向。 人在死后最后消失的感官是听觉,神仙也一样,因此浮黎这双耳朵用了许久也才退化了一点,倒是她的身体,却一日比一日虚弱了。 之前虽然时常感到困倦,但至少清醒的时候还能活蹦乱跳。而如今,浮黎就连下床也变得十分艰难。 她的身体现在只能供她呼吸,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可以供她行走,于是她便只能每日每日的躺在床上,听元墨在自己耳边不停说话。 有时候她还会想,元墨应该把今生所有要说的话,全部都在这段日子里说完了吧。 他那么不爱说话的一个人,却为了不让自己感到恐慌,在她耳边喋喋不休着,不知道说什么就一直叫她的名字,她没有力气给出回应,他就将她抱进怀里时刻监听着她的心跳。 连元墨自己也不知道,他已经有多久未曾合过眼了。 日子愈过愈久,浮黎的听觉也终于开始大幅退化,她如今,只能听见紧贴着她耳朵发出的声音,除此之外,她什么也听不见了。 她并不知道,每日抱着自己的元墨几乎无时无刻都在绝望之中,手永远按在她的脉搏上不敢离开,感受着她的心跳越来越弱,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终于,在一个夜深人静的凌晨,元墨突然说,想带她去看朝阳。 她笑,断断续续地说,自己已经看不见了,如何看朝阳? 他沉默了一会儿,只道:“没了眼睛,还有心。” 浮黎最终还是被他抱着去了山顶,她躺在元墨的怀中,胸口的起伏十分微弱,双眼紧闭着似乎随时都要睡过去。 离朝阳初升还有一会儿,为了防止她当真睡去,元墨一直不停地与她说话:“浮黎,别睡,太阳马上就会升起来了,你还可以感受它的热度。别睡,好不好?” 她已是极其虚弱,声音更是有气无力,“好...我不睡...” “浮黎,我不记得你第一次见到我时说了什么,你还记得吗,说给我听好不好?” 她勉强勾了勾唇角,“我记得。那时......我当着...后土娘娘的面,问,问你...你喜欢...男仙,还是女仙啊。你当时......眼神冰冷地...看着我说,说你喜欢...不会喘气儿的。” 她又极轻地笑了声,道:“现在...我,我倒是真的...要不会,喘气儿了。” “不会的。”元墨低头亲吻她的发顶,脸颊紧紧贴着她,“你会一直健康地呼吸着,永远自由地呼吸着,浮黎,你会活得好好的。” 她以为他只是在安慰自己,笑了笑,费力抬起手与他相握,“元墨,我走后...你才要,活得好好的,但是.......你不可以...不可以再娶。我才,没那么伟大,你不可以...忘了我,不可以喜欢...别人,你要...每日每日,都想我,念我,永远...永远记得我。” 他也笑,却全然不知自己早已红了眼眶,“好,我都答应你。浮黎,我永远不会忘记你,无论你在何处,无论我在哪里。” 青色的天边逐渐升起一缕金光,太阳终于从山后缓缓探出了头。 元墨望着远方,浅浅一笑,“浮黎,朝阳升起了。” 他没有得到浮黎的回应,只有越来越弱,几乎都要感觉不到的心跳声回荡在他耳中。 ”浮黎,再陪我说一会儿,好不好?”他再次唤道。 回应他的依旧是她几近停止的呼吸。 于是他自言自语道:“你还记不记得,几个月前你曾问过我,那日我同怀素说了什么。浮黎,那时我没有告诉你,是因为我还未做好准备,去接受自己从未接触过的改变。如今,我已然接受,并且甘之如饴。” 他低下头,将唇凑近她的耳边,“那日,我同她说,我爱你。我没有情根,但我爱你。” 一滴泪落在浮黎的脸上,她的眼睫微微颤了颤。 无边无际的黑暗里,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对她说:“浮黎,我爱你。” 朝阳升起,金光普照大地。 元墨的身体逐渐化为数不清的点点光亮,将她包裹,在初升的晨曦里凝聚成河,尽数淌入她的额心、她的元神、她的身体之中。 而后像从未出现过那般,从此消失在她的世界里。 第33章 浮黎醒来时,太阳已高高挂在晴空之中。 她睁开眼,看见的不再是漫无边际的漆黑,她真真实实看见了花草树木,听见了周遭鸟儿们清脆的啼鸣。 一瞬间,她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可狠掐了一把自己的手臂后,传来的疼痛感又立即否定了她的想法。 这是真的。 她立刻看向身旁,想向元墨分享自己的喜悦,可看见的却只是除她之外空空如也的山顶,元墨不见了。 浮黎怔了怔,心底漫上一股不好的预感。 她连忙赶回了凌千宫,一进门便大声呼唤他的名字,可这次却无人应答。 于是,她又将整座凌千宫内大大小小的房间全都找了个遍,只差将地基翻过来了,却仍是不见元墨踪影。 那股不好的预感在心里逐渐放大,她抬手按在自己的胸前,感受着胸腔里面传来的有力心跳。 噗通、噗通、噗通... 一声又一声,一下又一下,坚定且强壮,那是她痊愈的象征。 一刹那,浮黎什么都明白了。 剧烈的悲痛眨眼之间袭来,她紧紧抓着胸口跪倒在地上,泪水夺眶而出,一滴接着一滴地落在青石地板上,晕出一块块深色的湿迹来。 元墨终究还是骗了她。 他明明答应过自己,永远不会丢下她消失的。这个骗子,他明明答应过的,为什么不做到,为什么?! 浮黎伏在地上悲痛至极,咽喉似是被一只无形大手掐住一般说不出话来,只有嚎啕的哭泣声响彻在这座冰冷的宫殿里。 突然,她不知意识到了什么,强行止住自己的悲伤,胡乱擦去脸上的泪水,跌跌撞撞站起来向上空飞去。 她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后土娘娘的住处,那是她此时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似乎早就料到她会来,后土已经屏退了他人,端坐在大殿之内等着她了。 浮黎走上前,还未说话,先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后土娘娘,您一直把浮黎当做女儿看待,元墨如今为了救我而以命换命,浮黎求求您,求求您救救元墨,我不能没有他。” 后土看着她,微微摇着头叹了声气,“元墨的事情,我已经知晓。他会做出这个决定,也的确在我预料之中。元墨从诞生之初便斩断了情根,一心扑在修行之上,也正因此,他才能拥有媲美父神的强大力量。可是这一切,却都终止于你。” 她缓缓站起身,走上前将浮黎扶起,又道:“我们谁也没想到,已经失去七情六欲的元墨会爱上你。可他那般性子,既然爱上了你,便必定会为了救你而付出一切。 浮黎,你可知晓,以命换命本就是逆天之行,他为此魂飞魄散是必然的结局,你若想改写这般结局,就得付出巨大的代价。” “我知道,我都知道。”浮黎紧紧抓住她的手,眼里尽是哀求,“让我付出什么都可以,我愿意以我的一切来交换,只要他活着。娘娘,我已经活得够久了,可元墨不一样,若是我从未出现过,他本来应该活得自由自在的,没有任何人任何事情能够束缚他。可是我出现了,我毁了他的一切,如今竟还让他以命换命,我如何值得?” 后土再次叹了声气,道:“既然他能如此为你,那说明在他眼中,你是值得他以命相待的。浮黎,你和元墨,都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既不忍心看你离去,也不舍得元墨身陨。唉,罢了,我便也叛逆一回,帮你改写他的结局。” 说罢,她闭眼结印,一圈巨型的金色光阵便立刻出现在二人脚下。 浮黎仔细瞧着那光阵上的符文,觉得有些眼熟。少顷,她终于想起来,这是九天寻魂术的光阵! 发动此术需要非常强大的神力,施术者要以元神探遍山河九州,六合八荒,期间不放过每一个角落,去寻得目标残存在世间的魂魄和元神。 也正因此,九天寻魂术需要的时间很久,最低两三个时辰,最长一天一夜也有。 浮黎不敢上前打扰后土,只得在一旁焦急的等待着。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她来时还是艳阳高照,这会儿都已经日落西山了。 金色光阵在二人脚下逐渐减弱,后土终于结束术法,缓缓睁开双眸。 第31节 “娘娘,可找到了?”浮黎忙不迭上前问道。 后土看向她,缓缓摊开手掌,只见一蓝一红,发着光的菱形小碎片悬于掌上。 “我搜寻了所有看得见的看不见的角落,幸好他的神力足够强大,以致于元神魂魄消散得没那么快,让我找到了这两枚碎片。” 她将其中一枚蓝色的碎片递到浮黎手上,嘱咐道:“记得以前我送给你的花田吗?这是元墨的元神碎片,里面包含了一小部分他的记忆,你将它埋进花田里以神力浇灌,直到整片花田只长出一朵花为止,那朵花便是元墨完整的元神和记忆。” 浮黎将那枚蓝色碎片小心翼翼收好,接着又听她道:“这枚魂魄碎片,我会将它投进六道转回,以此完整他的三魂七魄。他一共需要转世十次,浮黎你切记,在这十世里,元神碎片的浇灌不能断,否则元神有残缺,就算三魂七魄完整也没用。” 她点点头,将后土的话牢牢记在心里,谢过她后便匆匆赶去了那片花田,按照她说的将碎片埋在了土壤里,每日不间断的用自己的神力浇灌。 再后来,碎片越来越大,她便不需要每日都来浇灌,有了多余的时间去寻找元墨的转世。 由于他的魂魄并不完整,因此他每一次转世的寿命都不长,但也因为比前一世的魂魄要完整些,所以每一世都比前一世要活得久一些。 浮黎在陪伴这些转世时会想,当初元墨还真是一语成谶,说要日日变换不同的脸给她看,结果没想到,如今还真是变换不同的脸给她看。 并且也正如他所说,每一张都十分好看,是她每一世见到都会喜欢的类型。 于是就这样过去了七万年的时间,终于在第十世,元墨的三魂七魄已经全部归位,而浮黎,也终于种出了那朵拥有完整元神和记忆的花儿。 * 漫长的黑夜不知何时已经过去,天边第一缕金光照在了鹤笙脸上。他抬手遮挡,眯起眼睛,似乎看见了七万年前的朝阳。 那个他最后一次见到的朝阳。 七万年了,似乎什么都没变,又似乎什么都变了。他感觉自己就像睡了很长的一觉,醒来后,一切都变得那么陌生又熟悉。 鹤笙看了一眼面前空空如也的花田,笑了笑,转身朝小木屋走去。 虽然只过了短暂的一夜,可对于他来说,自己却是重新活过了一生。他早已忘记先前与她吵架的事情,此时此刻满心满脑都只有一个想法。 那便是去见她。 昨夜浮黎丢下鹤笙后便回了自己家,她不知道他全部想起来之后会作何反应,她也不关心,因为她实在是太生气了。 对于她来说,私自篡改她记忆的不是别人,是元墨。哪怕失去了记忆,他也是元墨,他怎么可以如此对待自己? 太过气恼的浮黎干脆把自己蒙进被子里,什么也不去想,用睡觉来麻痹自己的情绪。 于是早晨她还完全未醒来,便觉床上一阵细微的动静,紧接着一股热源靠近自己的背后。 “浮黎。”有人唤她。 她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转过身,本能地往那股热源里钻。忽然,她意识到了什么,倏地睁开眼,抬眸望去。 浮黎:“!”“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他没动,只望着她浅浅笑着,那眼神肉麻得仿佛见到久违的人一般。 不过也的确算是久违,他确实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她生气了。 “看什么看,别以为你想起来了我就会原谅你。你是很久没见我了,但我可是日日都能见你,我告诉你,你别想跟我打什么感情牌,我才不吃这一套。”她捂紧自己的被子,恨恨瞪了他一眼。 鹤笙轻笑出声,不顾她反抗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柔声道:“不跟你打感情牌,我抱抱就走。” 浮黎反抗无果,一脸怒气的任他抱着。 片刻后,他当真说到做到,松开她离开了天外天。也是此刻,浮黎才有了元墨回来的真实感。 是啊,这样才是他。他总是说到做到的,除了... 她不再想下去,看来值得她生气的事情还不止一件,这次一定要好好跟他算个总账。 许是因为经历了十世轮回,元墨的性格不再像从前那般冷淡疏离,虽然也算不上多热,但好歹现在的他会笑了,话也多了起来,甚至... 连脸皮也变得厚了不少。 这段时日他每日都会来天外天,也不做别的,就待在她身边看着她,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浮黎一天之内要翻几十个白眼给他,偏偏这厮还赶不走,烦都要被他烦死了。 终于有一天她忍无可忍,冷着脸讥他:“你不会以为缠我几日我就会原谅你吧?如果你是这么想的,我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我要跟你算的账可不止这一件。” 他没什么反应,只探究的眼神望了她一会儿,唤她:“浮黎。” 她没好气道:“干嘛?” “这几日我将前九世一起回忆了一遍,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想不明白,你愿意给我解答一下吗?” 听他的语气还算温柔,浮黎绷着的脸终于松动了些,双臂交叉在胸前扬着下巴道:“行吧,看在你好不容易记起来的份上,我大度一点给你解答了。” 他扬起唇笑,眸底掠过一丝狡黠,将身子凑近了些低声问:“你为何...每一世都要甩了我呢?” 浮黎:“......” 实是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方才还一脸不耐烦的浮黎脸色一僵,不自觉放下手臂,紧张地吞咽了一口。 淦,秋后算账竟然让他抢先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要结局了!!!! 第34章 浮黎每次越是心虚,面上便越是理直气壮。 她扬起下巴瞪回去,提高声量道:“就要甩你,不行啊?谁让你什么都不记得的,我不得让你哭一哭,惩罚惩罚你啊?” 其实最开始那两世浮黎没有甩过他,因为那两世元墨的寿命实在太短了,她还来不及甩他就又转世了。 之后的几世她本来也没有想过要甩他,可每次看见他那副把自己忘得一干二净的样子,她就来气,有时候还会委屈得蒙在被子里偷偷哭。 谁能接受自己爱的人,将自己忘得一干二净呢? 浮黎这七万年来,自己一个人背负着那段记忆,寻找、追求、离别,循环往复,她又能有多容易呢? 所以后来她干脆将元墨甩了,看他哭看他难过,就像自己那数不清的夜里一般。 只是发泄完心中的委屈,等到下一世,她还是得屁颠屁颠追上去。因此要说这苦楚,还是属浮黎最苦。 虽然她死鸭子嘴硬不愿意承认,但其实这些元墨都知道。他知道她委屈,知道她难过,知道她这七万年过得非常不易。 他更知道,尽管她每次看似狠心洒脱,实际上她才是永远不会离开的那一个。 想罢,元墨摊手变出一个长形锦盒,放至桌面递给她。 浮黎:“这是什么?” 元墨:“是七万年前的聘礼。” 她愣了下,眼睛盯着那锦盒,手却迟迟未将它接过来,“切,你给我聘礼做什么,我可没说要嫁给你。” 他笑,“只是以前没来得及给你,不是在向你求亲。” 浮黎狠瞪了他一眼,一把拿过锦盒,打开了它。 里面是一只通体金色,发着淡淡紫光的铃铛。 “你送我铃铛做什么?把我当宠物啊?”她撅着嘴朝他投去幽怨的目光。 元墨朝它扬了扬下巴,“摇一摇试试。” 浮黎不耐烦地将铃铛取出来摇了摇,却惊奇的发现它竟然是个哑铃。明明里面有小珠子在滚动,铃铛却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见她好奇,他便又故作玄虚道:“它虽然现在没有声音,不过你想我的时候,它就会有声音了。” 她翻了个白眼,盯着他一字一顿:“一、点、用、都、没、有!” 他也不恼,只微微笑着。 太阳下山后,他便如前几日那般回了九重天,毕竟他现在还是鹤笙的身份,该做的事情还是得做。 夜里,浮黎洗漱完躺回床上,手里攥着他送的铃铛仔细观察着。 她也不知道元墨为何要送一只没有声音的铃铛给自己,但她知道,他肯定不会打造一个空有其表的东西作为聘礼。 白日里他说什么来着?哦,他说想他的时候就会有声音了。 浮黎犹豫了会儿,还是决定试一试。 她闭上眼在脑中勾勒出鹤笙的模样,然后摇了摇铃铛。只听一声叮铃铃铃,铃铛竟真的响了起来! 可下一刻,睁开眼的浮黎还看见了不知何时站在自己面前的元墨。 “大半夜的,你跑来做什么?你可别想赖在我这里,我还没原谅你呢。” 元墨摆出一副无辜的神情,“不是我主动来的,是你召唤的我。” 浮黎:“?”“我什…” 一瞬间,她全明白了。 怪不得说想他的时候才会有声音呢,敢情这铃铛就是一个召唤器啊! 一时间她都不知道自己是该笑还是该生气了。 元墨走过来坐到床边,柔声道:“你别生气。其实这只铃铛我很早就做好了,只不过后来发生了那些变故,我便将它忘在了脑后。 当时做这只铃铛不为别的,只是觉得我不可能无时无刻都在你的身边,有了这只铃铛,日后你遇若到危险,我便可在第一时间赶到你身边保护你。 浮黎,你把我当随叫随到的灵宠也好,亦或是无聊时的消遣也罢,我都愿意。只要你摇响这只铃铛,我一定会立刻出现在你面前。” 这是元墨第一次说这么多话,浮黎听着听着,憋了好久的怒气终于不再沸腾。 她垂着头,声音也弱了下去,“我的确很生气,生气了许久。篡改记忆一事我可以当作不是你做的,可你知道,我最生气的不是这个。” “嗯,我知道,对不起。” “或许别人都会觉得,你为了救我牺牲自己的性命有多伟大,可在我看来,你就是自私。” 浮黎抬起眸直视他,“你之所以选择以命换命,是因为你知道,失去我是一件极其痛苦的事情。既然你知道,又为何觉得我就一定能承担这份痛苦呢?连你都不愿意经历的事情,为何要让我去经历呢?” 元墨低垂着眸不发一言。 他无法反驳,因为她说得没错。有些事情从当事人的角度看,就变了个模样。 他不愿意失去她,所以选择以命换命。可他从未想过,自己死后浮黎会不会难过,会有多难过。她会不会经常在夜里哭泣,会不会偶尔有那么一次,想跟着他一起走了算了。 这些他都没有考虑过,但他知道,她一定都经历过。 即使能看见转世又如何呢?他已经忘记了一切,他的记忆里并没有浮黎这个人,她心中所有的苦楚依旧无处可言。 第32节 她一定,在黑暗里独自前行了很久,却从未放弃过。 也正因为他什么都清楚,所以面对浮黎的控诉,他一句话都无法反驳。 元墨拉过她的手,视线始终低垂着不去看她,“对不起,浮黎,对不起。” 他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只能将这三个字重复了两遍。 浮黎脸色好了些许,问他:“死亡我们是逃不过了,那下一次我又要死你前面了,你如何做?” 一听到她问这个问题,他就知道她已经原谅自己了。 元墨抬起眸来,微微扬起唇角,轻声道:“我陪你一起死。” 其实浮黎是想让他活着的,可她方才才说了那样一番话,眼下也不好自己打自己脸,去做那个自私的人。 于是她撅起嘴,小声嘟囔了句:“行吧,勉强接受。” 自此,她彻底原谅了他。 元墨眼底终于染上笑意,二话不说便捧着她的脸吻了过去。 “喂!”她推开他,皱着眉道:“你怎么这么得寸进尺啊,我只是原谅了你,又没允许你亲我。” 两人的脸凑得很近,只见他唇角加深了些许弧度,声音逐渐变得低沉,“那…你不要吗?” 她脸一红,没说话。 “浮黎,若是你不要我吻你,我可以现在就离开。”他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低沉的声线让他看起来就像个正在魅惑人的男狐狸精。 他永远知道如何抚顺她炸起的毛,“浮黎,告诉我,你要,还是不要?” 她轻咬下唇微微蹙眉,似乎正在内心做天人交战。 片刻后,天败下阵来,她圈上他脖颈毫不犹豫地吻了上去。 夜很短,情很长,一切终于回归到它最美好的模样。 后来,元墨将鹤笙的皮相变回了自己的样子。天族诧然,这才晓得天君竟是神君的转世。 一时间,沉寂已久的九重天重新沸腾起来,走到哪儿都能看见有人讨论此事,天庭不再是原来死气沉沉的模样。 元墨一边代为处理着天族事务,一边举行了天君选举。经过几日的考验后,诸神选定了一位背景、实力、阅历都能让人信服的神仙作为新任天君。 交接完所有事宜后,元墨便回到了浮黎的住处。 凌千宫有太多不好的回忆,加上浮黎也在天外天住惯了,二人便没有打算搬家,依然住在这座简陋的小木屋里。 一切都已尘埃落定后,二人决定补办迟了七万年的婚礼。 他们原本就不是喜欢大阵仗的人,因此这次办婚礼,他们只准备邀请几位好友。 元墨自然是没有好友的,浮黎则准备通知苓子和泽彧。提起泽彧,她突然想起来,已经有很长一段日子没有见过他了。 虽然以前的走动也不是很频繁,但至少两三个月会见一次,一起喝喝酒聊聊天,不然没人陪她说话的话她会憋死。 可如今不止两三个月了,距离上次看见泽彧已经过去了半年之久。 浮黎觉得奇怪,想着明日去他家看看他最近都在干些什么。可明日还未到,元墨却站在门口变了脸色。 他望着屋内正在有模有样写请柬的浮黎,蹙紧了眉,“浮黎......你出来看看吧。” 她不解他的反应,起身走出去,一片白色的雪花顿时落在她的手背上。 下雪了。 浮黎犹如雷劈般僵在原地,她睁大了眸子望着眼前越来越大的雪势,泪水瞬间夺眶而出。 天族界内没有四季,若是遇见飘雪,那便只有一个可能——古神陨落。 元墨沉默着,上前拍了拍她的背,而后弯下自己的膝盖,对着天地下跪叩首。 这是天族的传统,若是有古神陨落,诸神需得在飘雪之初来到户外,对着天地跪地叩首,恭送古神归于混沌。 浮黎自己就是古神,她不用跪,可眼下她却也跪在地上,放声大哭。 原来那日泽彧说自己要走了,是这个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晚点有二更(结局) 第35章 许是因为已经经历了一次死别,这次浮黎消沉了几个月后,终于在元墨的陪伴下慢慢有了好转。 她将泽彧住的那栋屋子设下了结界,偶尔会带一束花过去放在院子里,而后在旁边的躺椅上躺上一会儿,就像以前那样。 时间总会带走一切,久而久之,浮黎的生活再次回归了平静。 婚礼这件事被推迟了许久,浮黎走出来后,一切都按照之前的进度进行着。只不过这一次,浮黎连苓子也没有通知。 甚至,婚礼都不是在白日里举办的。 今夜的月亮格外的大又圆,浮黎的花田又重新开满了花。微风轻轻拂过,将花田带起一阵阵浪潮。 两人站在月光下、立在花田里、对着天、向着地、躬身跪拜。 浮黎没有穿大红的喜服,她说晚上穿这个有些恐怖,便只穿了白色的花裙。元墨配合他,也穿了一身雪白的华服锦衣。 他们面对面相望,像从月亮上走下来的一对神仙眷侣,带着皎洁的月光与百花共舞。 事实上,他们的确是神仙,也即将成为眷侣。 夫妻对拜。 二人抬手跪地,弯腰叩首,礼成。 七万年,终究不算太迟。只要未来是你、结局是你、一切都是你,那么过程如何,便也不再那么重要。 深夜,浮黎躺在元墨怀里,回忆着二人以前经历过的点点滴滴。 她突然想起什么,趴在他胸膛上问他:“元墨,你不是一直没有情根吗,那你是从何时开始喜欢我的啊?” 元墨仔细想了想,是从何时开始的呢? 好像是从一个午后,他坐在葱郁茂盛的树下看书,浮黎则举着捕虫网在一旁抓蝴蝶,绕着他跑来跑去,他耳边尽是她抓不到蝴蝶的抱怨声,和捕虫网扑在地上的响声。 突然,浮黎的声音停了。 他转头望去,发现她已不知何时蹲在了自己身旁,眨着一双疑惑的眼睛问他:“元墨,你怎么不翻页啊,你这一页都看了好久了。” 树叶的阴影斑斑驳驳地打在她的脸上,而那双澄澈的眸子,刚好陷在金色的光斑里。 他微微愣了愣,低头看去。 果然,他手里的书,从始至终都没有翻过一页。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下本开菩萨那篇,大约九月中旬开文。 另外一本预收《长公主的金色囚笼》求小可爱们收藏一下么么~ 【外表温柔却藏着狼子野心的长公主x心甘情愿被她俘虏的绝对忠犬】 周国灭,越国立。 图南是大越的新君,也是人尽皆知的暴君。 朝野上下对他无不是胆怯畏惧,试图爬上他龙床的女子更是没一个有好下场。 生辰当日,有人将上京城里的新花魁关在金色囚笼里,作为礼物送到他面前。 就在众人叹息美人即将香消玉殒之时,只见图南打开囚笼,在女子面前单膝跪地,脱下她的罗袜轻吻玉足。 他抬起眸来,满目薄红:“主人,我一直在等你回来。” ※ 两年前,大周公主月见及笄。 皇兄将敌国的俘虏王子关在金色囚笼里,送给她作为及笄之礼。 笼子里的少年被绑住手脚,却毫无惧色。 月见看着他那双锐利的眸子,勾起一抹别有深意的笑来—— “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主人,永远都是。” 她将少年带在身边,教他做奴、养他做刀、诱他做伴。 后来她身陷囹圄,是他带着自己一路逃亡,直至悬崖尽头无路可退。 月见在他额上印下一吻,嫣然浅笑,“为我报仇。” 说完,义无反顾地跳下了悬崖。 ※ 自此,她是他的心头血,白月光。 痛入肺腑,思之若狂。 ●一个关于驯服和调.教,同时互相救赎的故事。 ●女主腹黑,对别人都是利用,只对男主真心。 ●男主冷血,对别人随意杀掉,只对女主忠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