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的圈套》 楔子 东狱,不是一般人可以来的地方,更不欢迎好管闲事的人,一旦命令下来,东狱的人就会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拿下犯了大罪的人,无论那人怎么逃,最后仍会被逮到。 传说,进入这里的人都没好下场,凡罪大恶极的人最后全命丧于此。 掌管东狱的人是个权位很高的男子,他武力高强,接二连三收拾了几个恶名昭彰的恶贼,因此受到世人瞩目。据说,三藩之乱中的吴三桂并不是自刎而死,而是命丧他手中。 是不是事实不得而知,但朝廷及民间百姓莫不对他这个人议论纷纷。 传说他十分冷酷,习惯独来独往,有些人连经过他的府邸都不敢,宁可绕道而行,只因听说他把屋子漆成一片黑,里面放的全是死人的骨头! 他不是神、不是鬼,而是莫测高深的恶魔! 第一章 夜里,雪不停下着。 一名憔悴的妇人牵着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小女孩,步履蹒跚的走着,好不容易定到王府前,力气都快用光了。 “孩子,你一定很饿了!来,只要进了这王府,认了你爹——该叫阿玛了,你就下用再挨饿了!咳咳咳……”妇人止不住的咳,咳出了血,染红地上雪白的雪。 “娘!我不要,你病了,我们去找大夫!”小女孩拉着母亲,眼中含着泪。 妇人知道自己气数已尽,揉揉女孩的发,“傻女孩,娘不能再照顾你了,你得去认爹,但愿他飞黄腾达后会认你。从你出生到现在,他都还没抱过你呢!”想起爱人,妇人脸上下禁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 小女孩流着泪,敏锐的猜到母亲恐怕是病入膏肓,“我可以照顾你。” “跟着你爹比跟着我好。我千辛万苦才打听到他的消息,如今他已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了啊!”妇人有感而发地低叹。 王府的门打了开,王爷、福晋及两名女孩正要搭马车出游。 “熙平——”妇人喊着,不顾侍卫们的驱赶。 “走开!滚!” “娘……你推倒了我娘!”小女孩赶紧探了探跌得四脚朝天的母亲。 这时,马车里探出颗头,熙平王爷瞥见有人跌倒,出声问道:“出了什么事?你们怎么可以对一个妇人动粗?” 打扮娇艳的福晋道:“熙平,别管了,孩子们迫不及待的要去赏花呢!” “熙平、熙平——”妇女这么一跌,病情更加严重,昏迷中仍喃念著曾经海誓山盟的男人的名宇。 “阿玛,在叫您呢!”两名探头探脑的小格格天真活泼的道。 福晋脸上的笑容退去,“叫你?你在京城识得谁?你不是名孤儿吗?” “我也不知道啊!”熙平仔细看那面如死灰的妇人,不禁大骇,“天!”连忙下了马车。 妇人艰难的抬起手,“皇天不负苦心人,我终于找到了你……” “熙平,她是谁?你们干什么握着手?”福晋尖锐着嗓音兴师问罪。 妇人眼角淌下泪,“看来你在京城过得很好,亏我还傻傻的在家乡等你呢。” 熙平惭愧的低下头,“她是王爷的公主,我投效大清后,就入赘王爷府了。”那种穷困潦倒的日子他实在是过怕了,更何况他若想一展长才,就得把过往全都舍弃! “我不怪你,也不该给你添麻烦,但我真的不行了……她是你的亲生女儿,求你收留她,对她尽点做父亲的责任。”妇女匆地猛咳,咳出一大摊血。 “什么?熙平,你——”福晋气煞。 熙平看看妇人,再看看轿子上的福晋,一个是他的至爱,一个是能助他鸿图大展的女人,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啊! “我反对!熙平,这妇人居心叵测,别答应她啊!”福晋急得跳脚。 妇人急促的喘息着,“我明白你有你的难处,但是我已别无他法,你可以忘记我们曾有的海誓山盟,但不能不顾我们的女儿……” 一阵狂咳,妇人握着女孩的手,还想说些什么,但一口气喘不过来,眼角含泪的凝着心爱的男人死去。 “不——”熙平大喊。 “娘!” 冰冽的风如刀划过,有人哭了,有人心碎,但事实还是无法改变,女孩多舛的命运就此开始…… ◎◎◎ 为了这名唤悠幽的女孩,也就是熙平的私生女,整个王府几乎闹得鸡犬不宁。 “我是不会答应的!你不是说你两袖清风,没有亲人吗?原来你骗了我!”福晋忍无可忍地举起手怒打熙平。 熙平为了现实只有容忍她的放肆,任她打骂,成了名副其实的懦夫。 可是,现下孩子都送上门了,他怎能不想办法留下她? “她是我的孩子,我不能弃她于不顾啊。”熙平握住辐晋捶打的手。 “当初是你骗我,你还敢恬不知耻的要留下那孩子?”福晋无法忍受,熙平只能是她的,只能由她控制! “没错,是我的错,我不该骗你,但当时我也是无计可施才会出此下策!”熙平哀痛的道。 当年他由家乡负笈北上,怀抱着远大的梦想,而支持他的唯有家乡心爱的女人阿丽。他穷得娶不起她,但她却丝毫不嫌弃他这个穷书生,为了凑足他上路的旅费,甚至还去当歌妓。 他千里迢迢来到北京,却饿得昏倒在街上,让王府的下人捡了回去。 后来他高中状元,终于可以衣锦还乡,但王爷却要他入赘,他才恍然大悟,原来王爷一直很赏识他,打算招他作婿,但考量他的身分地位太低下,只好用银子贿赂科举的试宫,让他高中状元。 熙平接受了,从此失去自我,像只任人唤来唤去的狗,至于阿丽,已是他遥不可及的梦了。 可如今阿丽已死,还亲手把女儿交给他! 这样仁慈宽厚的阿丽,让他记起好久好久以前,阿丽总是在寒夜里端着热汤陪伴他;而今,他每天早晚却得为福晋洗脚。 不,他得为阿丽做些什么! “你是说,你入赘是迫于无奈?”福晋气愤难奈的甩开他的手,“假如阿玛还在,你必死无疑!” 提起王爷,熙平就一肚子怨气,当年要不是他,即使自己没中状元,考中个明经也不是什么难事。但王爷从中作梗,用权势富贵拷住他的手脚,使他脱不了身。 他名义上是驸马,实际上却比个奴仆还不如,妻子一生气就拿他出气,把他的自尊踩在脚下,但他除了忍气吞声也别无他法。 假如当年他只是个明经,俸禄虽少,至少有个温柔娴淑的妻子对他嘘寒问暖,可如今这个梦是圆不了了,阿丽已死,就连他俩的孩子也不能留吗?不!他要留。 熙平大吼,“别跟我提你阿玛,我受够你了!随便你要怎么样,总之小孩我是留定了,你若不答应,我就带孩子走!”他终于展现男子气概。 “你——”福晋从没见过他这样,顿时吓了一跳,熙平看起来不像在开玩笑,纵然她瞧不起他,但她不能让两个孩子没了父亲,自己也不能没有丈夫,这个脸她丢不起! “如何?你决定了吗?”熙平豁出去了。 他竟敢对她大吼大叫?“你抛得下一切吗?”福晋仍然反对,但气势已减弱,“你如果还想当额驸,就快把她赶走!” “把她赶走,她能去哪儿?你不要逼人太甚!” “叫她去死啊!说不准她根本不是你的孩子,你还乐得当冤大头咧。”福晋口不择言地嗤道。 “你不要胡说八道,孩子的娘的人品我再清楚不过,她这一生都在为我牺牲!”是他负了阿丽啊!思及此,不禁悲从中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没为你牺牲?你到底有没有良心啊?”福晋冲向他,又想捶打他。 熙平制止她,再也受不了的吼道:“你为我牺牲什么?你只给了我无止尽的羞辱!” 福晋瞪大眼,“你以为阿玛不在,你就可以造反了?我照样可以让人杀了你!” “你威胁我也没用,这孩子对我而言非常重要,我一定要留下她!” 福晋放声大哭,将触眼所及的瓷器统统摔到地上,她不想留下那女孩,也不想失去熙平啊! 风暴渐渐平息了,悠幽站在门外,打从心底感觉寒冷,她忍不住瑟缩起身子…… ☆ 悠幽终于得以留在王府里,但福晋却刻意孤立她,只让她在王府的一角活动,让熙平无法接近她,而熙平为了顾悠幽周全,只好顺从。 日子一久,父女俩的感情也冷冷冰冰的,像冬日的雪般让人冷到心底…… ◎◎◎ 寒冷的夜晚,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正在打盹的守门下人惊醒过来,抹了把脸喳呼着,“这么晚了,谁呀?” 对方还是一直敲门,也没回话。 “到底是什么事?急成这样。”仆人不耐烦地叨念。 “快开门!”来人粗鲁地推开大门,“来人哪,全进来!”带领的人大声吆暍。 “喂,这里可是王府,岂容你们放肆!”守门的下人赶忙制止。 带领的人揪起守门人的前襟,拿出一张令牌,“你家王爷被查出有造反的意图,皇上下令将王爷、福晋和格格们收押起来,并查封府里的财产,所有下人发配边疆。” 看门的下人张目结舌,整个人无力的滑落地上。 带领的人手一挥,一批士兵迅速拥入,一瞬间,平静的王府被破坏殆尽。 熙平及福晋在睡梦中惊醒,急急忙忙套上外衣奔向大厅。 “这是怎么回事?”福晋花容失色的叫着。 熙平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啊!” 这时,一名少女缓缓的定了过来,看着眼前的景象,“他们不是普通人。”平常不多话的她竟没由来的这么说。 福晋出声讽道:“你又晓得了?少装作一副博学多闻的样子!”话锋一转,“王爷,你快去阻止他们啊!天子脚下,他们居然敢这样撒泼,简直就是在抄家嘛!” 悠幽凝住他们,今夜,冷得人直发抖。 两名小格格跑了出来,嘟着嘴道:“额娘,好冷,人家想回床上睡觉。” 福晋宠爱地道:“那就回去睡呗!自个儿的家还下能睡吗?” “可是宗人府的侍卫不让我们睡,还把咱们赶下床。”其中一名小格格生气地道。 “宗人府?”熙平眉头紧蹙。 不远处,带领的人看见了他们,手一挥,几名侍卫立即奔来,将他们一家五口团团包围住。 熙平不平地道:“我是犯了什么滔天大罪,你们凭什么这么对我?我可是堂堂的王爷啊!” 带领的男子扬高皇令,“看清楚了,这是皇令,至于你犯了什么罪,恕不奉告。” “到底是什么罪,竟然严重到要抄家?”福晋不能忍受,“把我们府里的宝物都放下!”她十分在意那些价值连城的宝物。 两名小格格给吓得哭了出来,霎时又是争吵声又是哭声,差点把王府的屋顶给掀了。 “不要吵了!”带领的人大吼,“熙平王爷犯的罪岂只是抄家而已?恐怕要诛连九族!” 福晋闻言张大眼,熙平则是不敢置信地道:“属下根本没犯什么错,皇上,还我公道啊!”语毕,跪了下来。 带领的人嗤了声,一名侍卫在他耳旁咕叽了会儿,旋即递上一个手掌大的锦盒。 “熙平王爷,这是你的吗?” 熙平瞪着那锦盒,“不是我的!” “在你的床塌下找到的,你还否认?这锦盒下面刻有‘耿精忠”三个字。” “你诬赖我!”熙平大喊冤枉。 福晋低下了头,半句话也不敢说。 “都人赃俱获了,你还不承认?”门口走来一名高大的男子,他一逼近,所有人都倒抽口气,只闻其声竟也不寒而栗。 “我熙平为人坦荡荡,我说没有就是没有。”熙平原本说得理直气壮的,可—见到来人竟也开始发抖。 他居然亲自出来擒拿! 熙平感觉自己这下必死无疑了,君猷通常是擒拿重大罪犯的! 君猷一眼就瞧出端倪,“你没有,并不表示你的枕边人没有!”他瞧了面无表情的悠幽一眼,她宛若天仙的美貌令他的视线多停留了一会儿。 史无前例地,他将她的绝色容颜记住了,还有那白皙如雪的肌肤…… 君猷嫌恶的抿抿唇,这样的他太不寻常了。 而熙平正因君猷的话震惊下已,瞪住早已同床异梦的福晋。 “是你吗?是你!”后一句几乎是肯定的。 福晋花容失色,抱住自己的头,“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当初高超群拿给我时,他说那是奇珍异宝,价值连城——” “所以你就收下了?该死的!你会害了整个王府!”熙平气得想动手打她,老天,他从前怎会受制于这样利欲薰心的女人? “阿玛,不要打额娘,不要打额娘!”两个孩子围上去,护住平日相当疼爱她们的额娘。 “滚开!”熙平气急败坏。 领头的白桦,也就是君猷的手下,听完福晋的话不禁冷笑。 “高超群?你是指刑部大臣,那个嫉妒贤能、欺善怕恶的小人?” “可恶,我要找高超群来对质,看看他到底是何居心?居然如此陷害我!”福晋叫著,她才不管高超群怎样,只要能洗刷自己的罪名,谁下地狱都无所谓。 “哈!”白桦嘲讽道:“高超群因为毒死千公主的小贝勒,被内务府查出,皇上早下令将他斩首祭坟了,如今死无对证,你们当然可以把所有的错都推到死人身上。” “什么?高超群死了!”熙平大骇。 “不!我还得靠他还我清白,他不能死,叫他活过来啊!”福晋崩溃的拉住白桦。 白桦推开她,“锦盒底明明白白地写有‘耿精忠”三个字,这可是谋反大罪,诛九族还太便宜你们了!” “废话少说,把人统统带走!”君猷下了命令,他没有立即走开,似乎只为了多看悠幽一眼。 顿时,整个王府陷入愁云惨雾中,王府上上下下哭天喊地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 “熙平,你要相信我,我根本不知道那是耿精忠的宝物,我从没发现锦盒底下有玄机。”福晋开始懂得害怕了。 这不是寻常的牢狱。 阴冷、潮湿,满地都是让人沭目惊心的白骨,像是在警惕囚犯,如果妄想逃走,只有死路一条。 孩子们都吓破胆了,好不容易才静下来睡着。 “闭嘴!你害咱们害得还不够惨吗?你自以为得到宝物就欢天喜地了?那是祸不是福啊!”熙平痛心疾首,根本不想再看到她。 他的一世清白全毁了!熙平后悔莫及,是他太贪心了,为了荣华富贵抛弃心爱的人,而今终于得到报应了! “都是高超群害的!他要死不会晚些死吗?”福晋咬牙切齿。 熙平吼她,“你还怪别人!要不是你贪心,怎会有今日的下场?还连累无辜的孩子们受罪!” “好了。”一道声音插了进来,“你们再吵也没用。”开口的正是悠幽,“当务之急是想法子洗刷冤屈,而不是吵吵闹闹的。” 福晋一看见她就讨厌,进王府四年,悠幽已出落得亭亭玉立,令京城里的公子哥们倾心不已。 “你有什么资格讲话?”福晋驳斥。 “够了!事到如今,你还要在这里闹意见?”熙平忍不住爆发了,“这是牢里,不是王府,皇上若是一下令,咱们能不能活过明天都不知道!” “我只是无法忍受她那副死样子!”福晋气呼呼的。 “你还说——我真恨不得掐死你,好一了百了。”熙平气得吹胡子瞪眼的。 悠幽悠悠的道:“那你们干脆自相残杀好了,这样倒省事。” “你——”两人异口同声。 悠幽原本想当个哑巴,但目前情况十分危急,她得尽点心力。 “不要再怪罪高超群了,他人已死,再提他不过会让人笑话罢了!何况依他的个性,即使他还活着,也会反咬姨娘。”这是悠幽对福晋的称呼。 “悠幽说得对,高超群就是看准你贪婪的个性,要是他还活着,一旦东窗事发,他一定会拖咱们下水。”熙平附和。 福晋无话可说,充满敌意的瞪着悠幽。就凭她,能救他们一大家子?往常她苛刻的待她,她真的不记恨?但悠幽心中到底在想什么,却是他们无法得知的。 四年的时间,悠幽努力的读书识字,默默的观察人性,如今,她已不是当初那个逆来顺受的女孩了。 “把来龙去脉全说出来,不要有一丝一毫的隐瞒,若你想瞒天过海,罪刑只会更重。”悠幽一语点出重点。 “可是,皇上会明察秋毫,放我们回去吗?”如果能保住全家的性命就谢天谢地了。 “对,我还想回王府,我有好多珍藏的骨董宝贝在府里呢!”福晋依旧舍不下那些身外之物。 “这是不可能的!”悠幽微愠,福晋一心只想到那些宝物,根本没想过她的孩子。 “你住口!”福晋气得扬起手想甩她一巴掌。 熙平及时拽住福晋,“这里容不得你撒泼!让悠幽把话说完,或许她有法子救大家。” 悠幽的声音没有高低起伏,“皇上最忌讳的就是‘造反”两个字,自皇上登基以来一直遭逢叛乱,现在居然发生王爷接受叛乱者的‘贿赂’一事,皇上可能会连查都不查的直接定罪,诛九族是在所难免。” “胡说八道!不许你触咱们霉头。”福晋指著她破口大骂。 不管她信不信,悠幽仍继续说:“替两个小格格想想吧!若要保全她们的性命,只有实话实说了。” 福晋如当头棒喝般,是啊!若连自己的孩子也保下住,她还算是个娘吗? 熙平也静了下来,他晓得要回复原来的权势地位难如登天,若能顾全一家子性命,他已别无所求。 熙平和福晋都愁眉苦脸的,只有悠幽张著明亮的大眼,若有所思。 第二章 狱里冰天冻地的,他们已在此过了三日,一大早,福晋和熙平即被拖出去审问,两位格格全病了,哭着要额娘。 悠幽只有尽量安抚她们,可她的内心其实是矛盾的,两位格格平日和她并不亲近,有时还会连同额娘一起取笑她,她理应不管她们的。 但孩于又懂什么呢? 约莫过了十个时辰,福晋披头散发的回来了。她的脸肿得不成人形,全身上下伤痕累累,显然被狠狠的鞭打过。 居然对一个女人家动粗,君猷也的确是残酷无情。 “我全招了,他们还是打我……”福晋哭花了脸,对方才的遭遇心有余悸,全身抖个不停。 另一个呢? 悠幽正想开口,就见熙平被架了进来,满脸是血,眼神涣散,像是丢了三魂七魄。 “放开他!”悠幽正气凛然的叫着。 但侍卫理也不理她,迳自架着熙平往深处走去,让他站着拷在墙上。 “你们都审问完了还这样对待他,你们到底有没有人性?”悠幽失控的叫着,捶着铁牢,“他伤得很重,不赶快疗伤会死的!” 可他们还是置若罔闻。 这时,一道诡谲的笑声传了进来,悠幽往后退了步,映入眼帘的竟然是君猷! “在东狱,刑求犯人是理所当然的。”君猷刚到,刑求之事向来不是他在执行,而是白桦。 “他们是冤枉的!” 君猷冷冷的瞅过去,从没有人敢如此顶撞他,而这看来弱不禁风的少女竟敢公然对抗他。 “福晋都招了,物证也在,还有什么好说的?” 像是要争一口气,悠幽辩驳,“那熙平王呢?他全然不知情啊!况且福晋只是个妇道人家,她能有什么阴谋?” “他们是夫妻,熙平无法证明自己没参与其中。”君猷匆地跨前一大步,“至于女人能干些什么大事……你不是读过不少书?该不会不知道女人光用身体就能颠覆整个社稷了吧!” 他调查过她?否则怎知她闺房里满坑满谷都是书? 他有什么企图? “她不过是贪心了点,如果皇上英明,就该查清楚。” 君猷淡淡的勾起唇角,“这招是没用的。”不知什么时候他已打开牢狱的门。 福晋骇得往后退,两名格格则瑟缩在墙角,唯独悠幽动也不动的。 他一进来,牢里的空间变得狭窄,整个牢狱似乎变得更加寒冷。 下一秒,他把她拖了出去。 “你可以走了。”他突地道。 “我不走,让两位格格出去。”悠幽暗暗咬牙,他的力道可真不小。 “她们还那么小,你要她们流落街头,向人乞讨?而且,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你少在那里惺惺作态了。”君猷给她难堪。 会放她走的原因是,这几天展开调查,发现她是清白的。 福晋见她被释放,不禁鬼哭神号起来,“熙平,咱们错信了这贱丫头,她要我招根本是为了自己,现下她可以走了,咱们却要继续待在这里受苦……” “我要留下。”悠幽很坚持。 “你还真是蠢,我放你走,可是给你一个与我相斗的机会。”他话中有话。 悠幽一时无法明白。 这时,已经清醒的熙平奄奄一息地道:“悠幽,只有你能救咱们了,你快走,设法证明咱们的清白。” 悠幽如遭雷殛,可君猷没有给她犹豫的机会,使个眼神,方才的两名侍卫立即动手驱赶她。 “我一定会设法救你们的。”悠幽自觉这是她该尽的责任。 熙平充满希冀的看向她,费力的点点头。 只是,悠幽不懂自己这么做的意义何在?她为什么要救他们?是因为她寄人篱下,要以此回报,还是只为了向君猷挑战? 她要如何才斗得过他? ◎◎◎ 来到门口,两名侍卫一推,悠幽失去重心的跌在地上;她很快的爬了起来,拍拍发疼的手掌心。 君猷无声无息地站在阶梯上,居高临下的俯视她。“拜熙平王府所赐,我这地方多了不少人。” “为什么?”她问。 他挑高了眉,明知故问:“什么?” “你为什么放我出来?”太不单纯了,他不是那么好心的人。 悠幽又怎会知道,整整一夜他调查的不是熙平,也不是涉有重嫌的福晋,而是她! 从见到她的那一刻起,他就对她产生莫大的兴趣,想要了解她这个人。 至于为什么想了解她?只是心庭的一股冲动罢了。 他没回答,用深不见底的眸紧紧地锁着她,她彷佛成了他的猎物,无可逃脱。 悠幽因心中起了惧意而微愠,“到底为什么?” “既然你那么想知道,我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你。”他抿起唇,缓缓地开口, “我放了你只是想玩玩。看你一副洞悉人事的样子,我倒想瞧瞧你有没有本事让熙平王一家人来个大翻身。” “你以为我没那个本事?”他话中摆明了看轻她。 他摇首,“不,自古有武则天掌权,杨贵妃颠覆社稷,我又怎么敢小看你?不过,如果你想学西施用美貌蛊惑吴王,我倒也不反对。” 悠幽的脸色转为苍白,他暗喻她只能靠美色来成事? “我一定要洗刷他们的不白之冤,让东狱的名声毁于一旦。”她目光坚定,夸下豪语。 “请便。”反正他的名声本就不怎么好。“不过,你可别叫我失望了。” 悠幽转身就走,永远不想再见到他,但她深深明了那是不可能的。 她的身影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转角,直到此时,君猷才栘开目光,重新回到狱里。 ◎◎◎ 几天过去,悠幽还是找不到任何线索,她身无分文,又饿又寒的窝在墙角。 不,她不甘心!脑海中出现他那张桀骛不驯的脸,她咬了咬牙,要自己振作。 虚弱的站了起来,她已经好几天没进食,体力所剩无几。 “这样就不行了吗?”恶魔般的声音响起。 她猛地抬头,是君猷! “我还以为你有多大的能耐,原来不过尔尔。”他讥诮地道,“现在放弃还来得及。”他俯下脸,冷冷的瞅着憔悴的悠幽。 “你想得美!”她不该浪费力气和他斗的。 他淡淡的笑了,“如果你求我,我倒是可以考虑帮你。” 悠幽撇开脸,“你走开!”匆然,她觉得好气,强烈的自尊不允许她这般示弱。 “不想让我看见你落魄的样子吗?”他看透她的心思。“我偏不走。” “你——”一阵天旋地转令她差点站不稳。 他冷冷地道:“想跟我斗?你根本不够格!但我还不会让你倒下去,毕竟你给了我一点期待,我不想那么快就回到原来枯燥的生活。”他手轻轻一挥,展开扇子摇着。 悠幽瞪着他,眼中有著浓浓的恨。 他不以为忤,继续挑衅道:“话又说回来,看你一副冰雪聪明的样子,原来也是假的。在这紧要关头,倘若是我,就会不择手段。”他突然用力的握住她的手,直看进她眼底。“要是你来当我的女人,情势绝对会大逆转。” “你去死吧!”她纵然身陷困境,也绝不向他低头。 君猷脸上平静无波,甩开她的手,“到时可别让我只见到你的尸首而已,我可是会相当失望的。” 他迈开步伐,渐行渐远,但他的气息却一直萦绕在她身边。 悠幽一直忍、一直忍,她不能那么轻易的被打垮,但她的身子实在撑不住,意识逐渐模糊,身子摇摇晃晃的,最后终于倒下…… ◎◎◎ 一道伟岸高大的身影伫立在窗前,他的眼神平静,没有任何情绪。 “进来。”知道门外有人,他道。 一名老妪拖着沉重的步伐走了进来。 “就是你吗?”君猷转过身,仔细的打量她。 “是的。”老妪故意装作重听,顿了一会儿才回道。 君猷像是要从老妪脸上找出什么,打从她走进来时,便特意拖着沉重的脚步,眼中时而闪过异样的光彩……她到底是谁? 他甚至猜不出她的实际年龄。 “你是主动来应征的?” “没错。”老妪倒也干脆。 “有什么目的?”他开门见山地问。 此时老妪的重听突然好了,得意忘形地道:“我来渡化有缘人。” 君猷弄不清她葫芦里卖啥药,却也不打草惊蛇。 老妪继续道:“我是来阻止悲剧发生。”但不知能否力挽狂澜。 她是指不希望悠幽就这么死去吗?放心,他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你老得似乎连走路都有问题。”他故意说,明知她的拐杖只是个障眼法。 “我的确是老了,但我的心不老,我的眼不老,我能看清世事——”老妪在注意到君猷冷漠的盯视时,倏地阖上了嘴。 “废话少说,你只要把事情办好,该给的银子我一分也不会少。” “不就是好好照顾那位姑娘吗?这简单,只不过,先是把她推入深渊,再把她拉上来,是何道理?”老妪喃喃自语,却一字不漏的入了君猷耳中。 这老太婆知道得太多了! 君猷冷漠地道:“尽到你的责任,若有任何闪失,你也别想活了。” 老妪却笑了,驼着背、拄著拐杖缓缓定出去,嘴里叨念著,“一条命值多少?东角山下,一名老者活到七十,一生中只知道要别人付出,却不懂得孝顺父母、友爱兄弟,他活得那么长又有何用?又得到了什么?不如一只有灵性的畜牲啊!金山银山给我我都不要,只求你以情相待。” ◎◎◎ 这里是哪里?身子像千刀万剐般的疼痛。 她就要这么认输了吗?不,她永远不服输,尤其当对手是他的时候! 悠幽倏地张开眼,坐了起来,而这剧烈的动作让她全身像要散开般地疼。 “啊!你醒了。” 悠幽往后退,眼中有著戒备。 “别怕,我不会害你的。”老妪安抚道。“来,把这碗汤喝下。” 悠幽见她慈眉善目的,像个慈祥的老者,但仔细一看又不像个普通人,一时不敢太靠近,可她实在太饿了,受不了食物的诱惑,伸手接过汤,大口大口地暍着。 “慢慢喝,我煮了一大锅呢。”老妪拉了张椅子,在床边坐下。 “我怎么了?”喝了热汤后,她的精神恢复不少。 老妪思索着,“你昏倒在路上了。” “……你是谁?” 老妪窃笑着,当下明白悠幽是斗不过君猷的。这是孽缘啊,趁一切都还来得及的时候,她得赶快阻止才是。 “我只是刚好路过,救了你。”老妪重申,“什么也不取,什么皆可抛的过路人。” “世上有这种人吗?”悠幽低声嘲讽。 “我不知道,但我明了七情六欲中,若有一项舍不下,灾祸立即找上门。”老妪别有含义地道:“贪是很可怕的,一旦陷下去就万劫不复。” “想必你是指我姨娘了。”悠幽挑明了道,这名老妪字字句句都是冲着她来。 “你何必多心呢?我只是说说罢了,不过你叫她姨娘是真心的吗?倘若是我,我会一直记著我娘死的那一幕,忍辱负重,直到有一天,要他们通通跪在地上求我!”老妪提醒道。 悠幽大惊,但她没表现出来,这正是她心中曾想过的。 “那又如何?命运弄人,由不得自己。”悠幽撇开脸,拉下破旧的棉被。 “事在人为,现在还有转圜的余地,只怕你一投入滚滚红尘,唯有柔肠寸断。天理行运,你若执意扭转必会遭到报应。”凡事都是注定好的。 悠幽一心只想洗刷父亲和福晋的冤屈,其他的都听不进去。 “谢谢你的救命之恩,来日再……” 悠幽本想说来日再报,但前途茫茫,未来会发生什么事她也没把握,只好把话吞了回去。 见悠幽想走,老妪丢开拐杖,上前握住她的手。 “你居然装跛?” 老妪急道:“我是见你有慧根,想助你脱离苦海。这浑浊的世界不适合你,你何苦纵身投入?不如同我回山上,修练个两三年,对你有利而无害。” “修练?我哪还有那个心情?”悠幽盯着她,原来她是个高人,“此刻有四条命掌握在我手中,我岂能坐视不管?” “你这么做不过是在和君猷赌气!”万万使不得。 “就算如此,我也非去不可,那两个孩子是无辜的。” 老妪定定的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何如此义无反顾? 就在老妪发愣之际,悠幽挣开她的手,奔了出去,救命之恩只有来日再报了。 “不要去啊!那是他们的造化啊……” 老妪追到门外,绊了一下,门前何时出现这颗大石头的? 一股强风吹着她,让她寸步难行,张不开眼,恍惚间,她知道一切都太迟了。 ◎◎◎ 蛰伏数日,悠幽知道自己该有所行动了,既然摆脱不了君猷,她也不会去求他,而是向他宣战! “回避!回避!众人回避!” 街上站满士兵,士兵们各个战战兢兢,不敢稍有怠慢。 皇上的御轿经过,走避不及的人都得伏趴在地,不得直视天子的轿子,一旁的侍卫们则严阵以待,要是有任何不寻常的气息,绝不会手下留情。 此时,康熙正郁郁寡欢的坐在轿内,近来接二连三发生大大小小的事件,却没有一件是让人开心的,其中以熙平王反叛事件最令他心灰意冷。 自亲政以来,他这个天子即以“怀柔政策”来安抚黎民百姓,以缓冲满汉之间的冲突,而朝廷文武百官,哪个不知他爱才如命? 他费尽心思的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天下太平啊! 但是,他的满腔热血却被浇了一盆冷水。 那个熙平是他识得的,当初会提拔他为状元郎,全是念在已故老王爷的颜面。老王爷与先祖皇太极出生入死,共建大清国,遗憾的是,老王爷到老才得一女,为此视为珍宝,宠溺不已,以致那名格格生性傲慢,目中无人。 老王爷自退休后即不过问政事,那天却前往养心殿找他。 康熙是个聪明人,明白老王爷前来必有要事商谈。 当时,桌上正放着刚拟好的圣旨,因朱砂未干,加上老王爷又是自己人,康熙便未收起。 岂料老王爷一看,便老泪纵横的跪下,求他赐熙平为状元郎。 明白来龙去脉后,康熙便要他回去等好消息。 隔日,颁布圣旨,熙平高中状元,而皇上还亲自钦点指婚,将老王爷唯一的女儿许配给他。 所以,当造反事件爆发后,康熙气炸了。 他实在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即使招供书上说他们是冤枉的,他还是怒火难当。 “快回避!否则格杀勿论!”侍卫警告的声音不断响起。 匆地,一名娇弱的女子奔至御轿前跪下,挡住了轿子的行进。 “大胆,还不快退下。” 就在侍卫团团包围她时,悠幽大喊,“皇上,民女要申冤。” 御轿里没有回应,倒是数柄长剑指向她。 “有冤找衙门去,别挡路。”侍卫回道,要是皇上怪罪下来,她恐怕小命不保。 “听见没?快退下,不然就棍棒伺候。” 悠幽哪肯放弃这难得的机会?她挺直背,决意不走。 “民女的冤情只有皇上能作主,如果皇上要降罪,民女绝无二话。” 不知过了多久,轿子里终于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 “真是胆大包天!”轿内的康熙怒道,要是每个人都拦轿申冤,岂不是天下大乱?但他其实对这名大胆的女子感到很好奇。“朕若不理,是下是就给说成昏君了?” 所有人全捏了把冷汗, “皇上,民女实在是无计可施,只有求助皇上。” “把诉状呈上来。” 所有人再次愣住,皇上居然受理了! “没有诉状。”悠幽根本没准备啊。 “那你是存心戏弄朕了?”康熙心中的气无处发,又遇上这等事,心情更糟了。 “皇上,民女所言就是诉状,四条人命若是只依附在诉状上,人命未免太轻贱了!” “你说。”康熙不禁欣赏她的胆识。 事到临头,她也不能退缩了。“熙平王一家四口是冤枉的,请皇上明察秋一笔。” 康熙脸一沉,“你是怎么得到这个消息的?又凭什么替他们喊冤?这事在朝廷是下了封口令的,凡谈论者格杀勿论。” “最好让我一人换四条命。”悠幽面无惧色。 “怎么?你活腻了吗?” “皇上,请替熙平王一家作主。”她再次请求。 “朕不想提这事,让开。”康熙觉得心烦意乱。 另一方面,有人俏悄地传话,“皇上,她是熙平王的女儿,这阵子一直在为熙平王的事奔走。” “熙平王的女儿不是全在狱中吗?”莫非她是漏网之鱼?“朕信得过君猷,他办事是有条有理的。” “正是君猷放她出来的。” 康熙不信,“逗故事编得有够差劲!” 悠幽被强行拉到一旁,看着御轿缓缓走过。她还是失败了…… “这事千真万确。”马公公靠了过来。 “连马公公你也这么说?快替朕解说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马公公据实以答,“是这样的,此女非福晋所生,而是熙平在家乡的爱人所生之女,几年前才住进府中。” “原来如此。”康熙聆听着。“朕奇怪的是,君猷怎会独独放过她?” 马公公低声道:“君猷大人彻夜查出此女与造反一事无关,隔日即放人。” “彻夜?”多耐人寻味啊!“君猷会这样吗?” “千真万确。有人说,君猷大人的用意是故意让此女有机会平反,看看她是否有能力向他挑战。” “哈,朕愈来愈好奇了,君猷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人性”了?”康熙往后瞧了一眼,“朕本来不想插手的,但此时朕不出个主意怎么行?”那女子看来就像要长跪不起。 “皇上!”马公公咽了下口水。 “传令下去,让她住进君猷的府中,朕倒要看看是谁会栽在谁手里。” “啊?”马公公傻眼了。 这事不愈搅愈糟吗? 第三章 悠幽万万没料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 抬眼看着偌大的门,唯今之计只有往前走了。 她觉得自己仿佛走到绝路,这里有她要的东西吗?没有,只有她最不愿见到的君猷。 她不愿再见到他锐利的眼,和他冷淡的表情,但是她却躲不了,如今还得住进他府中, “我们又见面了,不过你仍是什么证据也没找到,却是如我所言,住进我府中了。”君猷静悄悄的出现。 悠幽早料到他会如此嘲讽她,她要自己别在意。 “这是皇上的命令,我不能不从。”好像每次见面,他总是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 “也许你百般不愿,但我可高兴了,你住进来,我就不缺玩物了。”他的话总是那么毒。 一口气提到胸口,久久化不开,她好想转身就走,但她却不能。 “这样就受不了了?”他讥讽地道。 “我不想跟你浪费太多唇舌。”悠幽尽量逼自己放松,不去在意他的盯视。 他了然于胸地道:“我明白,因为你只想把时间浪费在作白日梦上。” 悠幽的眼几乎要喷火了,他们一定要这样针锋相对吗?她忽然觉得落寞,她要的不是这样的相处模式…… 她立即回过神,这个想法实在是太荒谬了。 君猷迳自迈开步伐,头也不回地道:“不管你是用什么方法住进来的,无法否认的,你的确是很厉害,而如今都到了这个地步,别跟我说你要打退堂鼓。” 她马上回嘴,“你放心,我不会退缩的。” “那就跟上来,我最讨厌拖拖拉拉的。”他又恢复那种唯我独尊的样子。 明明她就在身后,但他仍忍不住想回头看她,他到底是怎么了? 自接到她要住进他府中的消息后,他就一直期待著她的到来,虽然他表面上冷冷淡淡的,但只有他自己明白,这段期间他总是心神不宁。 在前头带路的他若有所思,跟在后头的她也是恍恍惚惚的,这一切好像一场梦,冥冥中似乎有股力量把她推向他,让两人紧紧拴在一起。 他将她带到一间简朴的房间,“从今天起你就睡这里,你就像根草,韧性很强,不用住得太好。”他清楚的听见她微微喘息着,他都忘了自己人高马大的,她得用小跑步才跟得上他的脚步。 “我真是失望,堂堂的君猷大人竟是这般寒酸。”悠幽嘴上可不会让他,不过他说对了,再艰困的环境她都能适应。 “你只是个待罪羔羊,没资格住太好。” “我根本没罪,他们也是!”她义正辞严的。 君猷冷冷的回道:“光凭一张嘴能证明什么?如今罪证确凿,只等他们招供,你这么做只不过是在浪费时间。” “真相如何,你明明知道的!”他不是很厉害吗?除非他是故意的,否则他不会不知道内情。 “我不知道。”他的声音冷硬到极点,“我做事一向讲求证据,除非你拿出更有力的证据,否则他们是难逃一死。” 悠幽的脑袋轰然一声,他果然如传言中的冷酷无情。 “难道别人的性命就不重要吗?可以随随便便定罪吗?”她的唇在颤抖,这一刻才真正看清楚眼前的他,他就是那种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她怎么会遇上这么可怕的他?! “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无缘无故的怎会惹祸上身?一切都是咎由自取。我奉劝你别浪费心力了,万一最后徒劳无功,像你这么好面子的人可是会受不了的。”他的语气很轻。 “不关你的事。”她负气的移开目光。 君猷语气中带著警告,“谋反罪最重会诛连九族,你若还想活命,最好避得远远的。” “我偏要往死胡同里眺。”她相信人定胜天。 他阴冷的笑了,“你真是没脑子。” “我一定会让你对我刮目相看。”他太自以为是了! 他只是勾唇一笑。 悠幽努力抚平自己的情绪,她向来冷静自持,但一遇到他就控制不住自己。 “他们还好吗?”她转移话题。 “无可奉告!”他斜睨她,“你根本一无所有,我怀疑你能做些什么?算了,真是无趣。我就住在小池塘那边,我不希望半夜听见你的哭声。” “我才不会!”他真的是太轻视她了。 “对,这才是我要的悠幽。”他话中似乎有著弦外之音,手一伸,抚过她的发,她明显的一僵,他没再开口就自行离去了。 悠幽将手搁在胸口上,忽然觉得心跳好快,脸蛋也是发烫的。他、他怎么可以触摸她的发呢? 她又没有允许他! 不行,她不能再受他影响了,她还有更重要的事得做。 ◎◎◎ 仔细思考,再加上一番沙盘推演,趁着君猷不在,悠幽决定潜入君猷的书房,看看能不能有意外的发现。 事情的发展比想像中顺利,一路上悠幽都没碰上任何人,而君猷的书房也没上锁,他一向在这里办公,重要文件应该也放在这里才是。 这不是她要的!悠幽小心翼翼地打开书柜,将文书照原来的样子放好。 他的书房好大,若每个角落都找,恐怕天都黑了。 静下心来思考,这件谋反案是近来的案子,君猷应不会将资料陈封起来才是,因此,她决定由桌子附近找起。 找了好一会儿,终于让她找到了! “有没有人告诉你,你不是当小偷的料?”君猷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淡淡地吐了一句。 悠幽的心顿时结成冰,脸色刷白!他是何时回来的?她只顾著找东西,居然忘了要提高警觉。 “我好心收留你,不料你包藏祸心,不但不感激,还恩将仇报。” 她自知理亏,但那又如何? “为了胜过你,我只好不择手段。”她尽量说得理直气壮,但气势根本服不了人。 君犹眼中射出冷光。真是好样的,即使她不怕他,也不能如此藐视他的存在! “说得好,但你却被我逮着了。”他跨入屋内,书房里的空气一下子变得稀薄。“我该如何处置你?撕裂你?折磨你?还是凌迟你?你选择哪一样?” 悠幽退向门边,恶魔就是恶魔,居然还让人选择。 “留给你自己决定。”不必假惺惺的。 “呵,你居然还有话说。”真是不懂得反省的家伙! 她露出鄙夷的表情,“对你不用太客气。” 君猷笑得骇人,朝她伸出手,“把东西还给我,我可以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你别当我是三岁小孩,你一向有仇报仇,根本不可能放过我。”她警戒的瞪着他,将手上的资料握得死紧。 “你手上的东西除了我之外,其余人要是看了,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他不是在开玩笑。 悠幽像吃了熊心豹子胆似的,勇敢的迎视他,“我要是顾忌那么多就不会闯进来了。” 看来她真的不怕死。君猷冷哼。 “由此看来,我领悟到一个道理,那就是你不值得人家对你太好!”他决定采取铁腕政策,否则她就要爬到他头上了。 他快如闪电的朝她走来,悠幽惊慌之下打开手中的密函,只见上头写著—— 此案终结,熙平王夫妇摘去官职,处以极刑,两女流放边疆。 悠幽如遭雷殛,密函掉落地上。 君猷来到她面前,没将密函捡起,而是将它用力踩在脚下。 悠幽感到无法呼吸,这就是她连日来奔波的结果?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你居然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他愤怒的掐住她细嫩的脖子。 悠幽张大眼看着他,没有挣扎,他到底是怎样的男人?她只知道他的阴鸷,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这一刻,她担心的不是自己,而是想著无关紧要的事。 她以为他会掐死自己,但他却松了手,将她推倒在地。 “我忽然改变主意,让你就这么死去太便宜你了。” 她抚着绞痛的胸口,冷眼睨着他。 “我是很想毁了你,但我不想就这么放过你,我要你跪在地上求我!” 她嗤了声,“谁求谁还是未知数。” 他看得出她一心求死,但他不会让她称心如意的。 “哈!你能对我构成什么威胁?总有一天你会苦苦哀求我的。” 她无畏的回瞪他,“你太心狠手辣了,我承认我不是你的对手,但这案子并不单纯,你明明知道却坐视不管。” “执行的人是我,犯不著你来教我怎么做,还是,你想亲眼看看他们的死状?” 她捣住耳朵,“你太恐怖了!” 他用力的握住她的手腕,“这就是我,你看清楚了,是你自己往泥淖里跳,如今后悔也来不及了!” 他冷然的气息扑向她的脸,残酷的眸子里没有一丝一毫怜惜, “你到底想怎样?”她闭上眼,不想再看到他。 生平第一次,她感到万分痛苦,而这一切都是他带给她的。 “不怎么样,但我不会杀了你的,因为你还有利用价值。”他用力拉起她,让她的视线对上他。 “我不是你的附属品,不是你想怎样就能怎样,我明天就搬出去。”她说出心底的决定。 “想一走了之?没那么容易!这里岂容你要来就来、要走就走?” “我从没想过要来这里!”她强调。 君猷置若罔闻,邪笑著,“你逃不了的。” “你想把我囚禁起来?”她脸上血色尽失,“你怎么可以这么做!” 他不可一世地道:“因为我对你产生了兴趣。” 悠幽没有多大反应,她当然明白他指的兴趣就是如何糟蹋她。 “接下来的日子,我想对你干嘛就干嘛,你别企图逃跑。” 这话彷佛判了她死刑。 “不要——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他的手一放,让她重重跌到地上。 “得了吧,我听够了你这么说。”说完,他狂妄的大笑几声,大步踏出书房。 “走开…… 悠幽眼中凝著泪,外头没有飘雪,却让人感到悲戚。 莫非这就是她的命运? 第四章 悠幽一刻也不能安眠,君猷的话让她坐立难安。 继续待在这里只会受他折磨,她得想办法逃出去。 思及此,她毫不犹豫的走出房门,可这府邸十分广大,她努力在脑中搜寻当初进来时的记忆,试著找到出口。 她的心跳得好快,边走边东张西望,对了!再转个弯应该就是了。 但是她彻底的错了,不远处站着一个人,看到他,她不禁张大了眼。 “跑那么急是在找大门吗?我可以带你去。”君猷就站在那儿,双手放在身后,宛若等候她的大驾,他早知道她会逃走! 悠幽吓得忘了呼吸,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我只是到处闲逛罢了。”她在发抖! 要镇定,不可以自乱阵脚。 他已了然一切,“那你会不会走太远了?这一带没好风景欣赏。” “脚长在我身上,我爱到哪就到哪。”他连她的行动也要控制吗? “需不需要我带路?”他没戳破她。 “不用。”她不假思索的道。 “怎么怕成那样?你在发抖。”他缓缓的走向她。 悠幽仓皇的往后退,“你不要过来。” “你怕见到我?”他挑挑眉,“现在的你就像只受惊的兔子,和以往的你大不相同。” “你、你少胡说八道。” 她没变的是爱逞强。 “那你干嘛一直后退?” 君猷的森冷收敛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淡漠,但这更令她害怕,他一定是认为对付她不必花太多的心力才会这样。 “只要你不再前进,我就不会后退。” “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忘了吗?”他云淡风轻地道,在她感觉却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你以为你可以掌握一切?”她以眼神警告他,不准他再前进。 “就算你反咬我一口,也不会对我造成任何伤害。”看见她强装的镇静正在瓦解,他感到无比快活。 “够了,我快被你搞疯了!”她恨透这种他捉她跑、他放她逃的游戏了。 “我们之间只有四条人命的正事,没有其他牵扯。” “要是你成为我的人,是不是就有牵扯了?”他说出令人胆战心惊的话。 “你休想!”她的四肢虚软无力,力量正一点一滴消失。 悠幽转身就跑,他疾步追上,伸手捉住她的手臂,将她拉进怀里,她马上像失控般朝他又捶又打。 君猷轻易的闪避她的拳头,“你敢再动一下,我就在这里强要了你!”他无法理解,自己竟能容忍她的撒野。 她静了下来,用杀人似的眼光看他。 “你若这么做,我就死给你看!”她以死相逼。 “这很像你的个性。”他一副无所谓的样于。 “我没空和你闲谈。” “你讨厌我,恨我?为什么?”他忍不住问。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恨他,一天到晚,她不停的找理由来恨他,好像不这么做就活不下去。 “因为你是非不明,把白的说成黑的!”每次讲到这个,她就恨他恨得牙痒痒的。 君猷没有丝毫反应,相较之下,她的表现显得十分激烈。 “白的?呵,你敢讲,我还真不敢听。”是不是欲加之罪,她心中会没有谱? “没有严重到要处死!”她愤怒的抡起拳头。 “不要再提这件事。”她不烦,他都烦死了。 “你放开我!”只要他一碰触到她,她就浑身不舒服,奸像有……有什么在身上流窜。 甚至只要一看到他,这症状就会出现,看来她得了怪病了。 “我偏不放。” 没想到他竟会说出这样孩子气的话。 她吓得心脏都要跳出口了,他一定没安什么好心眼。 悠幽恨恨地道:“咱们是誓不两立的,无论你要什么手段,还是骗不了我!” “你的心机真重,我啥也没想,你却说了一大堆。” “那好,我可以走了吗?”她特意提高音量。 “不可以。”他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你是不是真要他们活命?” “当然。”她飞快的回答。 “现在有方法了。”他一字一字的道,“拿你来换他们的命。” 悠幽开始冷笑,“没想到我这么有价值。” “眼下只有这个办法了,你父亲的生死掌控在我手中,既然你开口闭口要替他们洗脱罪嫌,现在我就站在你面前,难不成你要错过?”再笨的人也不会让这大好机会溜走。 “我自己可以解决,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相信我可以办到的,就算结果出乎我意料之外,你也不会有好下场的!”她忍不住诅咒他。 “你这么想就错了,我君猷一向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别人怎么评判我,我都无所谓。”他无关痛痒。 她想抽回自己的手,但就是甩不开他愈握愈紧的大掌。 “总之,你别想要我求你!”悠幽重申自己的立场。 “事到如今,你还顾全那该死的自尊做啥?”他忍不住大喝。 “不用你管,我俩是死对头,而你居然要帮我,那不是请鬼开药单?” 他大为光火,仅存的耐心被她磨光了,“你别太自以为是,我哪是要帮忙,我是要你求我!” “那就免谈。”她倔强的表示。“我只请你高抬贵手,放我走,情况紧急,我不能把时间浪费在这里。” 君猷瞪着她,“你到底要我说几次?连天子都不管的案子,还有谁敢插手?我只给你几个时辰考虑,今晚到我的书房,要来不来随便你!”他撂下一句。 悠幽突然觉得悲哀,她为什么要这样和他纠缠不清,愈是纠缠,她就愈心慌。 今晚到底要不要去? 说到底,她还是得向他低头,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有了这个认知,她的心更冷了。 ◎◎◎ 天一暗,他的书房就亮了起来,在夜里显得格外刺眼。 假如他意图不轨,她会抽出藏在袖子里的刀子,毫不留情的刺向他,悠幽在心庭作出决定。 万籁俱寂,静得彷佛连他翻书的声音都听得见。 待在房里的悠幽望着铜镜里的自己,心情万分复杂。古时西施将自己献给夫差时,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使夫差更加地迷恋她;悠幽也点了胭脂,但她并不是要去使美人计,而是希望自己的意志能如火般的燃烧,不受他半点影响。 许久,她才不情不愿的来到他的书房。 她拖着沉重的脚步走了进去,但他的视线仍停留在书上,看也不看她一眼。 悠幽看了他阳刚的轮廓一眼,发现他其实长得很好看,假使他不那么冷酷的话。 这样的沉默几乎令人窒息,她开始浮躁起来。 见他依然不理她,悠幽转过身,打算离去。 君猷开口了,“你不想知道案子的后续发展吗?” “我还以为我打扰到你了呢!”她的口气不太好。 他阖上书,不理会她的冷嘲热讽,“怎么这么晚才来?” “如果可以,我根本不想来。”她回嘴道, 呵!给她三分颜色,她倒开起染坊了。 “既然如此,你就回去吧。”他也有自己的原则。 “请你不要耍着我玩!”这样也不行,那样也不行,他可真难伺候,“有话快说!” 他没忽略她上了妆,看起来更加诱人,但他心知她绝不是来诱惑他的。 “那里有副琴,我知道你很会弹琴,弹几首曲来听听。” 悠幽不肯依他的话去做,“我不会弹。” “那你就什么也得不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倒要看看是谁厉害。 “要说就说,不要东扯西扯的。”她有些心烦意乱,因为,眼前的君猷多了几分邪佞,不再像那个冷血魔君了。 但是,她不会放松警戒的。 “我这人有个习惯,喜欢在谈正事前来点乐曲。”他投去一个他正等着的眼神。 “你只针对我而已。” 君猷气定神闲地道:“我将透露一件大案子的详情给你,这么一个小小的请求不为过吧!” “你最好信守承诺。”她拾手抚琴,指尖随意拨弄两下,一抚琴,她便想起那段孤孤单单的日子,坐在回廊下弹琴,只有落叶陪伴她。 “这琴让你不开心?”他捕捉到她眼中一闪而逝的落寞。 悠幽继续拨弄琴弦,“你不要胡乱臆测。” 他耸耸肩,闭眼假寐。 “你想听曲子,只要出个合理的价钱,相信就会有人来为你弹琴。”她气不过地道。 再这样拖下去,他们相处的时间就愈久,她不愿和他单独在一起,他实在是太危险了。 “那你的价钱是多少?”他懒洋洋的问。 她愤怒地站了起来,“我是无价的,你出不起!” 他斜睨她,“你真是没耐性,脾气又差。” “多谢你的评价。”她蹙起秀眉,“你到底说不说?” “这么急?”原来她的镇定都是假装的。 悠幽不是省油的灯,“如果不是为了那件案子,我根本不想见到你。” 他哈哈大笑,“天底下没有不劳而获的事,想从我这边知道些什么,就必须时常来找我,一次、两次……千万次。” 她听得出他的笑不是真心的,他连怎么笑都忘了吗?也对,他平常都绷着脸,恐怕连笑都下会了。 真是可悲! 她干嘛想这些?又是关于他的,她好想痛打自己一顿。 “你继续作梦吧,那是不可能的。”她照样泼他冷水。 “我常常在想你是不是故意的?故意用火辣辣的个性吸引我的注意。” 她受不了他往自己脸上贴金,“吸引你注意?”她冷嗤。 “很多女人都爱耍这招。”也包括她吗? “那些女人都没长眼,我可不!”她指桑骂槐。 “呵,难得你这么吸引我,愈得不到的,我就愈想要。”他话中有话。 “真没想到你居然也这么多话。”她暗讽。 “你不知道的还很多。” 悠幽低下头,她的脸有什么好看的?他的视线从没栘开过。 “我应该知道吗?”她猛地回过神,他是故意逗她的吗?“算了,你不讲便罢。”她站起身来要离去。事实上,她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君猷拿起一张纸,“若是你的态度软化些,或许这件案子有重审的机会。” “倘若你骗我,我会杀了你!”悠幽重新坐了下来,恨恨的瞪他。 “说些你过去的事来听听。”接收到她杀人似的目光,他不在乎的摆摆手。“近来大家都在谈论你,你拦轿一事传遍全京城,而你就住在我府内,我总不能不闻不问的。” “你这个表里不一的人!你会重审,根本不是你良心发现,而是受到舆论的压力。” “良心?”他轻扯唇角。 “是啊,我忘了你根本没良心。”她说完立即后悔,不知不觉中,她好像变成比他更可恶的人了。 但他没放在心上,“在官场上没有人可以左右我。” “这不用你说我也懂。”他的阴狠是人人皆知的。她缓缓地道:“我没有所谓的过去。” “你有!”他揭开她的伤疤。“其实你恨熙平他们一家人,恨不得他们去死,但是你又不要那样。事实上,你的内心是渴望被爱的。” “你有完没完?”为什么扯到她身上?“君猷,拿出你冷漠的样子来和我斗,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我不要。”他看穿她了。“我这样子,你就无法成天只想著要激我了。” “除了这样,难道你我没有其他的相处模式?” “没试过怎么知道?”他下苟同。 “根本不用试,我为什么要跟你在一起?”她疯狂地叫道。 “因为我想得到你。”他毫不避讳地道。 她站了起来,一脚踢倒了琴,像是把琴当成他,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休想!”她大叫。 他步向她,扬起手上的纸,“我就是要这么做,你能如何?”看她一副莫可奈何的样子,他的心情就大好。“这是新的审判书,你要不要看啊?” “你要什么代价?”她眼巴巴的盯着那张纸,唯恐它会飞走。 “我还没想到,”他唇角扯起阴冷的笑。“只要你走过来。” 她得放手一搏,“上头写的是什么?” “看了不就晓得了?”他卖着关子。“你不敢过来?” 只要移动脚步,他们的距离就近了一步,没时间犹豫了,她的袖子里不是还有把刀吗?何必怕他呢? 她挺直背,在他的注视下走了过去,直到距离一臂之遥时停下脚步,“给我。” 君猷不满意,大掌一伸,钳住了她的肩膀,把她拉向自己,“没那么容易!” 她愤怒的扭曲着脸,“你骗我!” “答对了!”他拿着纸的手依然高举。 “放开我、放开我……”悠幽失去理智,摸到袖内的利刀,狠狠地朝他刺去。 他手一挡,往她的手腕一掐,刀子便落了地,“你真天真呵!” “你这个人渣!” “你要怎么骂我都行,总之,我把你骗到手了。”温和的面具卸下,又换上那个绝情冷血的脸孔了。 “我要杀了你!”她眼中盈满怒意。 “你有那个本事吗?”他用力的捏起她的下巴。 悠幽的心都冷了,她居然会傻得去相信他?他不过是在耍她罢了。 “你真的好卑鄙!”她啐道。 他眯起眼,眼中发出冷光。“你以为你还是身分高贵的格格吗?你该跪在地上求我的。” “我办不到!”而且她也不是高贵的格格。 “真是死鸭子嘴硬!”他逼近她,盯着她娇艳欲滴的唇,“是不是只要我吻你,你就会生不如死?” “你敢!” 下一秒,他吻住了她,深深的吻着,她的味道很好、很甜美,是他没尝过的。 悠幽死命的抗拒,被他吻的感觉……好麻、好奇怪。 他还想更进一步,但她用力的咬了他一口。 君猷一掌推开她,令她跌坐在地上,他内力深厚,有武功底子的人承受这一掌,不死也只剩半条命,更何况是她? “这就是你抵抗我的下场。”无法降服她让他倍感挫折,他狠下心的撇下她,就这么跨出书房。 悠幽茫然的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胸口这一掌她并不觉得痛,只是心里一阵空虚,至于为什么,她也无暇细想。 捡起审判书,斗大的字映入她眼中,维持原判两人处以极刑。 天老爷,为什么要这样折磨她?她的意识愈来愈模糊,算了,就这么死去也罢,反正这世上没有什么值得她留恋,但,为何她心中如此哀伤呢? ◎◎◎ “她不能再受到任何刺激了,这姑娘的心病很重,几乎要将她折磨得柔肠寸断。总之,她需要长时间的休息……”大夫语重心长的道。 君猷命令下人送走大夫,悄悄走近悠幽,看见昏迷中的她仍黛眉深锁。她到底有多大的忧愁?他眼中闪过疑惑。 他不该动手打她的,但惹怒他的人从没有好下场。 但是,当他看见躺在地上动也不动的悠幽时,素来冷静自持的他却感到一股恐慌,抱起了她,吼着命人去找大夫。 他那一掌打得太重了,导致她受到严重的内伤,至今仍昏迷不醒。 他往床沿一坐,手抚过她的额头,现在的她多么温驯啊,要是她那时肯乖乖的,他也不会失控打她。 君猷的手由她的眉移向下巴,那里有着一片青紫,他抖着手,扯开她的衣襟,她肩头上的一大片乌青令人忧目惊心。 那大夫所开的药显然对她无效,本来只有一掌大的瘀痕,如今已扩散至她的颈项。 他要救她吗?他讨厌这样的困惑,她只会惹他生气,他该不顾她的死活的。 而昏迷中的悠幽,意识飘渺,感觉自己在四处游荡,无依无靠。她看见自己瑟缩在角落,咬著自己的手指,鲜血沾满了她的脸,那呜咽听得她的心都要碎了。 不,她不要重新感受过,让她走得远远的…… “咳咳!”她咳醒了。发生了什么事?她不信她会哭昏过去。她无力地坐起来,才牵动手,整条手臂就像要断了般的痛,这才记起君犹动手打了她。 “姑娘,你终于醒了!老天保佑,你可知你昏迷时匆冷匆热的,幸好君猷大人叫咱们灌你茶、按人中,果然见效。”一名丫头兴高采烈的道,放下手上的碗。 “谁让他来救的!”猫哭耗子假慈悲。 “姑娘,你怎么这么说?君猷大人常来看你,你这肩胛骨若不是他接好,恐怕早废了。”丫头认为君猷是个好人。 悠幽白着脸,“怎么不干脆断了!” “哎呀,你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看来君猷大人他救错人了。” 她东一句君猷大人、西一句君猷大人,让悠幽怒火中烧,“走开,不要在我面前提到他!” “恐怕很难,君猷大人让我来照顾你,现在到了喝药的时间了。”丫头只当悠幽在撒泼。 “要喝你自己喝,你走不走?”她的头好昏,怎么每个人都和她作对? 丫头再也看不下去,忍不住怒责,“你真是太不识好歹了,君猷大人救你,你不懂得感恩就算了,还一副要将君猷大人碎尸万段的样子!做人啊,不要太过分了。” “你说完了没?”悠幽的耳朵嗡嗡作响。 丫头对她露出厌恶之色,“你似乎读过不少书,但那些圣贤书里写些什么,你可能都忘了!” 悠幽盯着床顶,语带鄙夷地道:“圣贤书都是教人家去死,忠臣岳飞的下场不也是死?” 丫头听了毛骨悚然,“你好无礼!” 悠幽根本不在意。“你出去!”再次下逐客令。 “我不想和你争吵,但是你得把药喝完。”丫头不知不觉的又道:“君猷大人会问的。” 一听到那个刺耳的名字,悠幽不禁发狂了。 “我不喝,命是我的,他凭什么管?” “你别拗性子了好不好?”丫头更觉得君猷救她太不值了。 悠幽手一挥,丫头手上的药碗就这么掉到地上摔碎了。 丫头呼天抢地的,“我的天啊,你这祸害怎么不死了算了!” 悠幽咬住下唇,“是啊,怎么不死了算了!”她抬起另一只手,伸向如万蚁钻心的肩胛骨,用力的推弄,如果断了,她就不欠君猷了。 “哎呀,你的性子怎么这么烈!我只是说说而已。”见她不停手,丫头忙冲向门口,“来人啊!快来人啊……” 一道人影如狂风股卷来,出现在悠幽面前,握住她的手腕。 他眼中有著火光,她亦含著炽烈的恨意瞪他。 “你这个大魔头,不要碰我!”她觉得脏。 君猷不语,往她肩胛骨上一按,像是要废了她的手,痛得她龇牙咧嘴的, 他真是好狠的心,难道看她痛苦他就快乐了? 悠幽闭上眼,忍着痛不喊出来,就在她再度昏迷过去之际,他却停下动作。 他是不是又想到更好的办法要折磨她了?悠幽忍不住暗忖。 第五章 “差一点我就可以废了你的手,这是你想要的?”他忽然不想见到她奄奄一息的样子。“但是你这么美,手若废了就没人要了。” 悠幽欲哭无泪,没想到连废个手也要他的同意。“你未免想太多了。君猷,别再演戏了,你做任何事都不需要理由,只凭你的心情。”她上过当不是吗? “呵,看来你很了解我,你的资质不错,要不要当我的手下?”他突然建议。 “你给我的难堪够了吗?”他只是把她当成玩物,拿她来寻欢作乐罢了。 “我发现不管我怎么做,你都看不顺眼。”这次他是心平气和的。“老是这么剑拔弩张的,你累不累?” 悠幽撇开脸,他硬是将她的脸扳回来,“我很爱这样看你,也很爱抚摸你。”哪怕她像个化石般没有反应。 “下流!” “你对我的评价也只有这些。”他不怒反笑。“你生气时也挺好看的,怎么你会生成这样呢?连我都不忍心欺负你。” “鬼话连篇!”他再在她耳边说话,难保她不会气到脑充血。“你走!” 她一生气,胸口就疼痛难当。 他只是盯著她,“很痛是吗?”见到她难受的样子,他的胸口竟隐隐作痛。 “废话少说,你来的目的不正是要看我生不如死的样子吗?你已经看到了,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她破口大骂,想将他赶走。 君猷站了起来。“让那些下人伺候你,我会天天来看你,说也奇怪,我现在一天没听到你的怒骂声就浑身不对劲。” “你真是有病!快把你的人带走,我就算死也不会求你。” “有骨气,那就这样吧!你就独自住在这,痛死也不会有人管你。” 他拂袖离去,悠幽全身一放松,感觉好累好倦,就让她睡去吧,让她永远沉入梦中吧! ◎◎◎ 睡梦中,悠幽冷得蜷缩起身子时,棉被就盖了上来,是那丫头吗?他不是说不顾她的死活吗?怎么还叫丫头来服侍她?是故意要她欠他人情吗?那他的如意算盘可就打错了。 过了一夜,悠幽感觉喉咙烧得像要裂开,君猷怎么这么早就来掐着她的脖子了?张开眼,才发现根本没人掐住她,是她喉咙干渴产生的错觉。 悠幽觉得好难受,翻下床跌在地上发不出声音,但喊也没有用,四周都没人。 最后她还是努力爬到桌边,靠自己喝到了茶。 悠幽扶着椅子想站起来,她试了好几次却都失败,渐渐的,她的双腿有力了,正要站起,便见到一双长腿站在她眼前。 “你居然能自己起床,看来我太小觑你了。”君猷将早膳往桌上一搁,“吃过东西你会恢复得更快,到时你才能再跟我斗。” 悠幽挑衅的扫掉那些食物,“你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他骗过她一次,她会一辈子记住。 君猷老神在在,“我不是来跟你吵的,你的食物只有准备那一份,既然你拒吃,你就等著饿肚子吧!” “就算你再送来,我还是会这么做!”她一点也不希罕。 “随便你,反正饿肚子的人是你,不是我。” “我高兴。”她不服输。 他浑身绷紧,“难道要你乖乖听话真有那么难?” “你去找别人吧!我不是你的傀儡。”她愤怒的丢下话,往门口跑去。 君猷冷然注视她的背影,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 逃!她绝对要逃出这恶魔居住的地方,她再也不想和他朝夕相处,那太痛苦了。 但是,他刚才不是还在房里吗?怎么才眨个眼,他就站在她前方呢?她转过身往回跑,他却又轻松的挡住她的去路。 可恶,她怎么就是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他的手按上她的肩胛,“你可以停止这猫捉老鼠的游戏了,你永远摆脱不了我,这是不争的事实。” “你这个大恶魔,我跟你无怨无仇,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快放开我!”她用力的咬住他的手。 君猷的手渗出血丝,但他在意的不是自己的手,而是她泛红的眼眶。 悠幽心想,与其受他惨无人道的羞辱,倒不如一死求得解脱。 旁边刚好有个人工湖,深不见底,只要跳下去就可以摆脱他的纠缠。她毫不犹豫的纵身而跳,他却抱住了她的腰。 悠幽咬牙切齿的,“你放手!” 他的吼声大过她,“你最好乖乖给我站好,只有笨蛋才会一心寻死。” “这是你逼我的!”他干嘛那么焦急?若说他在关心她,可是会笑掉她的大牙。 “我逼你?我有拿剑抵着你的脖子吗?”他忍不住替自己辩驳。 “要不是你丧尽天良,我会这样吗?”她嚷着。“你以为我喜欢和你斗?告诉你,我躲你都来不及了,像你这样的人,怎会了解别人心中的苦呢?你说得没错,熙平他们一家最好都去死,我日日夜夜都是这么想的。” 她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要耗尽了。 她抖着身子继续道:“但我却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含冤死去,他再不好也是我的父亲啊!我和他们之间没有不共戴天之仇,悲剧已经够多了,我为什么不能释然呢?” “你还真伟大,能一笑置之。” “是啊!你永远不会懂的,自从遇见你之后,我才知道自己是有血有肉的人!你表面上高高在上,将每个人踩在脚下,但其实你才是最可怜的。” 他冷冷的瞪她,“你别说笑了。” “我知道你没感觉。”不知怎地,她的心好酸,酸到眼睛都痛了。“咱们怎么会扯在一起呢?我仿佛可以预见,结局不是你死我亡,便是两败俱伤。” 他拍了拍手,“你可以去当算命师了。” “放我走,我的时间很宝贵。” 他忍不住嗤笑,“放你走对我没好处,我可不干。” 悠幽感觉心灰意冷,不知不觉口气又冲起来,唯有如此才能掩饰她的无助。“你真是太自私了!”她泄恨地捶著他的胸膛,可这样还是不能消除她的恨。 “看我手足无措的样子,真能让你那么痛快吗?”再也忍不住地,她眼中滑下了泪水,滴落他的手背上。 君猷全身僵住,皱眉盯著她,“这是什么?” 她开始发抖,不明白自己怎会在他面前流泪。 “没什么。”哭是懦弱的表现,她不要在他面前哭啊! “你哭了。”他直接点破。 “我没有哭!”悠幽逞强地道,转身跑了。 这次他没追上,看着手背上晶莹的泪珠,杵在原地久久不能动。 这是她的眼泪呵! 好烫…… ◎◎◎ 君猷知道自己很不对劲,通常傍晚是他审卷子的时间,以往他可以很快地审完,可今天却很不顺利,那些文字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他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只是盯著自己的手背。 手背上的水珠已干,但他还是觉得热热的,热到他的心田,心湖像是投下颗石头,泛起涟漪。 怪了! 她到底有什么魔咒,竞让他如此寝食难安。 他推开桌子,一跃而起,抄起一旁的大刀,不按剑法的胡乱挥着。 荧荧烛光中,墙上映著刀光剑影。 他得忘掉她!他只属于自己,他没血没感情! 但手背残留的感觉却使他心悸。 大刀一落,山水屏风裂成两半,发出轰然巨响,他停下了动作。 一名下人在外头敲门,“君猷大人……” “悠幽姑娘有吃东西吗?”他心烦地丢开大刀,恨下得把自己的手砍下来,不再被她的眼泪干扰。 下人呐呐的道:“没有,悠幽姑娘回到屋内后就没再出门了,听说她一直躺在床上,一副很痛苦的样子,饭菜也完好如初地退回。” “好了,你退下吧。”君猷坐回桌前,重新拿起卷子。 “要不要请个大夫呢?”下人又问。 君猷没有下令,下人屏气凝神等着,听见纸张被揉烂的声音,接著门被打开。 “不用请大夫,我亲自过去。” “是。” ◎◎◎ 悠幽痛得蜷缩起身子,但还是无法减轻那万箭穿心般的痛,她流了一身汗,但全身却冷冰冰的。 听见脚步声,她赶忙若无其事的躺好,但胸口却不时抽痛,痛得连呼吸都困难。 黑暗中,她什么也看不清,一道黑影笼罩住她,她不用想也知道是君猷。 他是来落井下石的吗?“你是来看我脆弱的样子吧?但你错了,我好得很。” 他点燃了灯。“不想见到我就起来赶我走啊。” “你——”一阵痛令她说不出话,但她还是倔强地道:“你想笑就笑吧!” 他的手在她眼前挥了挥,但她却没有反应,“看来你痛得都看不见了。” “我看得见,我只是懒得理你。” “真是口是心非,如果你诚实点,或许我会救你。”他给她一条活路。 她的脸愈来愈惨白,“门都没有!” “你太不聪明了,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居然选择装傻。” “我连听到你的声音都觉得烦。” 一丝苦笑浮上他的嘴角,但他却没发觉。“悠幽,为什么你的脑袋比石头还硬?” “你可以走了,再多的冷嘲热讽也发挥不了作用。” “我只要你的口气好一点,有这么难吗?”他的叹气轻得像羽毛。 “你干嘛要求那么多?我可以对所有人好,就是不愿对你好。” 他轻轻一晒,“不错,这才是你会说的话。” “你笑什么?”她懊恼的道,你来我往中,她的注意力被转移,胸口似乎也没那么疼了。 “我要笑就笑,就算你捣住耳朵也是会听到。” “可恶。”她喘了下,发现他的手摸上床,“趁人不备的偷袭我,你算什么英雄好汉!” “我根本不屑当什么英雄好汉。”她误会他了,他也不澄清,邪笑地拉奸她的衣襟,“趁这个时候羞辱你,你也只能乖乖就范了。” “我会立即咬舌自尽。”她不是开玩笑的。 “真够烈!”他痞痞地道。“那我就把你的嘴封起来,让你无法咬舌自尽。” “不要!”她不敢想像。 他抚摸着她的香肩,大掌来到她的手肘。 一道闷哼自她口中逸出。“接骨的一刹那很痛,你得忍一忍。”他自腰际取出一瓶药膏。 “我没要你帮我。”他的行为总令她误解,他干嘛老是爱背黑锅? 君猷翻了白眼,“我是心甘情愿这么做的,不过我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我自己。你会受伤是我造成的,我有责任把你治好,免得别人说我欺负你。” 她嘲讽道:“你不是从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吗?” 他竟语塞了。 “你出去!”她下逐客令。 “不,今晚我要留在这里。”他淡淡地道,打开药膏为她的伤口上药,“你还真能忍,手都肿成这样了还不求饶。” 那药膏冰冰凉凉的,她感受到的却是他滑动的手指。 “你回自己的房间,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今晚我想休战,耳根好久不曾清静了。”他挖苦着。 “你只要走,耳根就能清静了。”留下来只会和她起冲突, “我干嘛走?这是我的地方。”一句话令她词穷。 悠幽无法反驳,“你根本是吃定我了。” “我知道无论我怎么做,你都不会改变对我的恨,不过我看开了,你会恨我表示你把我放在心上。”君猷自我解嘲著。 “你怎么会这么无赖?你到底有何目的?”她觉得他一定别有企图。 “你真是有被害妄想症,我说不会对你动手就是不会。”他再三保证。 “我不信!”为何她会突然看不见?“不然我怎么会看不见?一定是你搞的鬼。” 他已习惯被她误会。“睡一觉就看得见了!”她的痛觉压迫到视神经,造成短暂失明,休息后就没有大碍了。 “你说会好就会好?更加证明是你从中搞鬼。”她深信不疑。 君猷隐忍着怒意。“你说是就是吧!” “你承认了?” “只要你高兴就好,你伤得很重,若不保持好心情不容易复原。”他低道。 “你别再装了好吗?回复你冷酷无情的真面目吧!” 他扯动了下唇。“你该睡了。” 悠幽闷着声。“我睡不着。”她的心情好乱。 “是怕黑吗?有我在。”他尽量表现得自然,但天晓得他从没对一个人这么体贴过。 “我宁愿你不在。”就因为他在,她才觉得心口怦怦跳。 “别再说了,我叫你睡你就睡。”他快速点了她的穴,让她再也无法开口。 她的意识逐渐涣散,沉沉的坠入梦乡。 君猷的脸在灯光下显得异常严肃,他紧抿着唇,手指画过她的眼下,不懂自己为何有种想呵护她的冲动? ◎◎◎ 悠幽难得有个好眠,而不再作噩梦,是谁破解了那魔咒?让她觉得浑身舒畅极了。 看见她的睫毛扬动了动,君猷放下她的柔荑,原本想触抚她脸蛋的手也缩了回来。 悠幽一张眼就拿枕头砸他,她的手能动了,但还是很痛,枕头还没砸到他就掉了下来。 君猷按住她的脖子,“你要我再点你的穴吗?我可不想再替你接骨。” 互瞪的视线间,擦出强烈的火花。 “你已经点过我一次穴了。”她扯下他的手,看向手臂,的确好了五六成。 “你真会记恨。” “我就是心胸狭窄,怎样?是你自己要养虎为患。”居然怪她。 君猷哑然失笑,“虎?你老把自己当成老虎,你真的很像母老虎,见人就咬。”但他偏爱惹她。 “可惜没有把你咬伤,把你咬死是我毕生的心愿。”她昧着良心道。 “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居然恩将仇报。” 悠幽不以为忤,她的手心还温温热热的,有他握过的感觉。 “你一夜没睡,就坐在床沿?” 他否认,“我刚来,我哪有那么多时间陪你。” “是这样吗?”她仔细回想,彷佛有双眼瞧了她整晚。“那你眼里的血丝是从哪来的?” “我不觉得现在是你探查的时候。”君猷只在意她的伤。“你的手还痛吗?”他看了她一整夜,几度想离去,就是无法抛下她。 她一时愣住,“不痛。” “红肿已经消除,也没有发炎了。”他匆地握住她的手,她欲收回,他硬是握住。 这让她记起他吻她的画面,她不禁脸红心跳,突然感觉他这人很危险,可以牵引着她的心。 “放开。”她懂了,他一定是故意要她掉进陷阱中,受他摆布。 她的胸口开始扯痛,眼角涩涩的。 “其实你的手很漂亮,应该要生长在富贵人家,当个无忧无虑的千金小姐的。”他自言自语。 “可惜我没那种命。” “你在自怨自艾?”可鲜了! 她定定的看着他,他永远无法理解她内心的悲苦。“放手,除非你希望我扯断这只手。”她的口气缓和不少,看着他,心中如小鹿乱撞,或许这不是一日造成的,而是日积月累。或者是她意乱情迷,被他骗了……但是,她不能否认这种感觉的存在。 君猷依她所言,“你得好好休息。” “要是我不呢?”她故意激他。 “那你会后悔莫及。”他道出目的。“太后娘娘的寿诞将至,大内正紧锣密鼓的筹办,到时宫廷会发帖邀请文武百官到场,我也是其中之一。”往常他是不参加的,但这次他决定破例。 “那些人一见到你不就吓死了,美食当前也咽不下去。” “呵,就算我知道有谁贪赃枉法,也会等寿宴结束后再抓人,”他可是给皇上一个很大的面子。“我决定带你一起去。” 闻言,悠幽的信心慢慢地恢复,那样盛大的场合,她若找机会申冤,定会引起骚动,重审就不会是奢望了。 不过,那样一来,君猷的威信会大受打击,许多心术不正的官员一定会藉机鞑伐他、中伤他。 那她岂不是要藉着牺牲他而达到目的? 悠幽内心一阵挣扎,但她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静静凝视著他。 她不忍地转过身。 “你别想太多了,我只是想找个人扛寿礼,逼不得已才找你。” “你不怕我到时会藉机申冤吗?” “你在担心我?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你不知道吗?”他一向这么提醒自己。“你不是一直想打倒我吗?现在你有机可乘了。” 他换上冷漠的面孔。 “你不是要等着看我一败涂地吗?你若不击倒我,我就不会放过任何污辱你的机会。” 悠幽的眼中出现犹豫。 君犹再接再厉的说服她,“要不你就等着替他们收尸,这样你去不去?” 为何要逼她呢?她好痛苦。 “我去。”她抬起下巴,脑中却是一点主意也没有。 君猷满意的笑了。“我会一一向你介绍那些内务大臣的,他们一个个视我为仇敌。”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她真的不懂。 君猷沉默的走到门边,她似乎听见他轻叹一声。 悠幽下了床,见他走过小桥流水,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书房里,她的心好像也遗落了。 风徐徐地吹来,惹得她的心更乱了。 ◎◎◎ 为了庆祝皇太后的寿诞,皇宫连放了好几天的烟火,使得夜空一片灿烂夺目。 连着几天,君猷对悠幽不闻不问的,当她在小榻上看书时,都会忍不住将视线投向他的书房,书房内有时一片漆黑,有时则是传来一阵阵女人的娇笑声。 看见打扮妖艳的女人在他书房进进出出的,她的心如刀割,痛得她快要窒息。 她假装不在乎,但是当夜空亮起火花,瞧见他漆黑的书房里空无一人时,她手里的书每个字都糊成一团。不知从何时起,她的眼泪就没停过,夜夜辗转难眠,睁眼闭眼想的都是他。 天总是亮得很慢,夜晚总是很快来临。 进宫那天,君猷派人来替她打扮,梳妆的师傅直夸赞她丽质天生,貌美如花。 但她盈盈大眼里满是怅惘,心中唯一想见的就是君猷。 只是,她明白自己在他眼中根本不算什么,当他无聊时才会来找她斗斗嘴,出了这个门,他就把她抛到九霄云外。 她美吗?那些陪伴他彻夜狂欢的女子才真是美,否则他也不会不来看她,却和那些女子有说有笑,饮酒作乐。 情是什么?爱是什么?不过是一摊摊苦水罢了。 有苦不能言,有爱不能说,唯有寂寞与她相伴。 第六章 君猷走在前头,悠幽则跟在身后,一见到她,他就像中了毒似地想拥她入怀,想抹去她脸上的愁,但他不能那么做。 通往皇宫的地上铺了红地毯,若不是因为君猷,她就是作梦也想不到有一天能踏入宫中。 君猷意外的现身,让大家吓了一大跳,众人私底下窃窃私语的。 悠幽不禁觉得心痛,他们都是这样对待君猷的吗? 君猷自己挑了个位子,倒了杯酒独饮,而悠幽则宛如一个小媳妇般地跟着他。之前为了压抑对悠幽澎湃的渴望,他故意不去看她,找别的女人纵情享乐,但这么做根本没用,反而让他更加想她。 待皇帝宣读完旨意,所有人各自散开,君猷走得很快,她跟不上他,一下子就跟丢了。 悠幽十分伤心,他的消失是要避免她向别的大臣申冤时的尴尬吗?如果他在身边,她就不会那么傍惶无助了,她不愿他俩变得无话可说,他的沉默比千万把刀刺入她的身体还令她痛苦。 “张大人,今儿个君猷也到场了,众人那么不欢迎他,他还敢来,真是厚颜无耻。” “是啊!君猷那人城府极深,今日他不知又要咬谁一口了。” 原来,她想申冤的大臣是这么心胸狭窄的人,她替君猷感到不值,他的尽忠职守换来的却是别人的唾弃。 悠幽心知这两位大人一定会替她主持“正义”的,因为事情牵扯到君猷,他们巴不得能藉机将他撂倒。 “陈大人,您还记得咱们相约要在朝廷上向皇上奏君猷一笔吗?” “当然记得,只是每次皇上都说咱们是道听涂说,不予理会,可见皇上十分维护君猷。”内务大臣充满妒意地道。 “这个君猷真可恨!咱们替国家做事,收点银子有什么不对?前朝大臣不都是这样吗?自从君猷凭空冒出来后,弄得风声鹤唳、人人自危,皇上还屡次夸赞他,甚至暗讽咱们不顾百姓,只顾自己的利益!哼,我可不认为咱们有错,君猷杀了那么多人,那才是人神共愤!”一名司政议喋喋不休的,君猷曾查到他头上,幸好他开罪得快,要不人头早就落地了。 “咱们联手还会怕他不成?量他官位再高,也要看咱们三分脸色。”内务大臣自以为了不起地道。 闻言,悠幽想申冤的念头已荡然无存,即便有满腹冤屈,她也不要跟这两个鼠辈同流合污! 她悄悄退开,司政议眼尖的瞥见她,大暍:“大胆,竟敢偷听咱们说话。”这些话可是万万不能叫别人听见。 悠幽挥开他揪住她的手,“我又没有要要计谋陷害别人,何必偷听?” “还敢回嘴!”司政议老羞成怒。 内务大臣捻捻山羊胡,“咦?你不正是熙平王之女?”悠幽拦轿之事惊动全国,家喻户晓。 “她?”司政议惊叫。 内务大臣眼中闪过狡猾的光芒。“你不是住进君猷府中了吗?听说你四处请求重审案子,皇上还命你去君猷那里……你的孝心实在感动人,咱们都为熙平王打抱不平,若你把详情告知咱们,咱们定帮你平反。” “两位大人要知道什么?”想借刀杀人吗?悠幽暗自冷笑。 “比如君猷是怎么将熙平王屈打成招的?瞧你如此柔弱,一定也受过他的严刑拷打吧?”两人交换一记眼神,这次一定要扳倒君猷! “这跟案子有任何关系吗?”悠幽反问。 “当然有,你不从头说起,咱们怎知熙平王的冤屈在哪儿?这个君猷人面兽心,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只要他看不顺眼的,全都必死无疑。”内务大臣加油添醋的。 司政议亦捣风点火。“你有所不知,君猷这人来历不明,四、五年前窜起后,平白无故的乱抓人,甚至还先斩后奏,真不知是他是何方神圣,权力竟如此大?一个没没无闻的浑小子,凭什么能受到皇上重用?这世上还有天理吗?” “是啊,你若要为你父亲平反,就把整件事原原本本的告诉咱们。”内务大臣软硬兼施。 悠幽想拒绝,却见两人狠狠倒抽一口凉气,她一回头,发现君猷不知何时站在那儿。 司政议抖动着嘴角,“君猷大人——”与刚才嚣张的模样判若两人。 内务大臣还假笑的掩饰心虚,“君猷大人,方才见你与这位姑娘同进同出,小的一时好奇你们的关系,借她来问话才知晓她是熙平王的女儿,看她长得标致,小的正想帮小儿牵个线呢!” 胡说八道! 君猷眼神冷若冰,“那可是喜事一桩。” 悠幽眨眨干涩的眼,鼻头酸酸的,但她强忍住那股难受。 “你不反对?”内务大臣吁了口气,幸好没愈描愈黑。 “我为何要反对?”看来她已成功的攀上内务大臣。 “那可否让她到小的府上,让她和小犬见个面?” 不!不要啊!她不是棋子。 君猷没有犹豫。“无所谓,反正她已习惯被送过来送过去了。”他告诉自己,他的世界还是一样充满冰霜,没有因她而融解。 这时,一名穿着高贵的格格奔了过来,亲密的喊君猷的名字,还挽住他的手。 见君猷对她露出笑容,悠幽的世界彻底崩溃了。 “原来他勾搭上了格格,靠女人果然比较高竿。”司政议眼红的低声道。 “是玲珑格格,她爱慕君猷的事人尽皆知,据说她还主动跟皇上提起赐婚一事,看来是非君不嫁了……”怎么所有的好事都落在君猷身上?他们嫉妒得直跺脚。 “跟咱们走吧,悠幽姑娘。” “悠幽姑娘?!” 悠幽哪里听得见呢? 她的世界下起大雨,将她的身子淋湿,却洗不掉她的伤痛…… ◎◎◎ 清晨,悠幽站在大门前,纤细的身子摇摇欲坠。 守门的人转告她,“君猷大人说你可以不用回来了,他相信你有了别的去处,他也不必再收留你了。” 但她没走,盯着厚重的大门,任守门的人再三驱离她,她还是站著不走。 她的心好痛啊!她何苦对他死心场地的?他根本没给她任何承诺,但她就像着了魔似的,飞蛾扑火般地扑向他,哪怕浴火焚身也义无反顾。 这就是情、就是痴吗? 守门的人终究不忍,“悠幽姑娘,要不你进来坐坐吧,你的脸色好苍白。” 悠幽如游魂般的走进府,但她不知该往哪走,只是一直走一直走,守门的人叫她,她也不应。 不知不觉的,她走到了君猷的书房,一张桌子丢了出来。她的脸色更加惨白,往后退了一步,就见君猷狂暴的步出,一脚踹飞桌子。 “谁让你进来的?你还回来干嘛?”他的咆哮足以撼动整座山。 她眼中一阵刺痛。 他狠狠的推了她一把。“你不是急着要离开?滚啊!” “我想,我真是傻……”她的膝盖摔伤了,流出血来,但她一点也不在乎,“我竟不觉得痛。”这跟她胸口的痛相比根本不足为道。 “你不用表现得楚楚可怜的。”他握紧拳头,痛恨自己又伤了她。“内务大臣的儿子或许会吃你这套,他是不是不爱你了?” 她没回答,喃喃自语的,“为什么是我?”老天为何让她爱上不该爱的人,让她痛苦万分。 “你到底在要什么把戏?”明明关心她,说出口的却是伤人的话。“莫非你在想你的情郎?才分开没多久就犯相思了?还是,你对昨夜的缠绵念念不忘?” 闻言,悠幽给了他一巴掌,他们非要这样互相伤害不可吗? 想到她和别的男人卿卿我我的模样,君猷发了疯似的抓起椅子就摔。 平时整齐的书房像是历经一场战争,他整晚都拿那些无辜的东西来宣泄心中的不满。 当他在书房里大吼时,她在哪里?是不是和那公子哥说着绵绵情话? 悠幽震惊得说不出话,她用力的咬着下唇,尝到咸咸的血腥味。 君猷胸口一抽,她看起来是那么的惹人怜,促使他走向她,想搂她入怀,但一想到她彻夜未归,想像她和别的男人共度春宵的画面…… 他一把推开她。 他转过身,一拳打在书房的门板上,冷笑道:“你不必在我面前装可怜,我走总可以了吧?”说完便如一阵风般的离去, 她追了上去,但他已不见人影,不一会儿,看见他骑着马出府,她无力的软下身子。 她捂着脸,泪如雨下。 ◎◎◎ 接下来的几天,君猷将所有精力都放在查案上,短短五天,他处死了七名贝勒,这些人都是仗着有钱有势欺压乡民,死有余辜。可这一连串的举动惊动朝廷上下,弹劾君猷的奏折堆得如小山高,令康熙一个头两个大。 夜晚,君猷放纵自己夜夜笙歌,虽是和其他女子调情,心里想的却是悠幽,这让他忍不住大发雷霆,赶走那些女人。 而另一边的房里,悠幽一听见君猷和女子的调笑声便心痛如绞,泪水无声的滑落,一整晚不知流了多少伤心泪。 就这样周而复始,直到有一个夜晚,君猷自外面回来,不再饮酒作乐,而是走到悠幽的房前。 他一把推开她的门,气愤地瞪着她,几个大步就捉住她的手腕。 “我是哪里又惹到你了?”她想挣脱,却被他钳得死紧,“请你一次说清楚,不要每隔两三天就跑来折磨我,我再也忍受不了了!” 她说的好像是他在无理取闹。 君猷松开手,“若我说我就是喜欢折磨你呢?” “那你得到的不会只是一个巴掌!” “你会杀了我吗?”他确实是罪该万死。 “不会,我不会杀一个能和我相斗的对手,那样人生多无趣。” “你撒谎,你是在乎我的,对不对?”他有些高兴的问。 “呵,我不是那种收了钱就能对你掏心掏肺的人,你去找那些女人吧,她们才是真正在乎你的人。”虽这么说,但她的心为什么如此痛? “那你为何要站在窗前看着我的一举一动?” “我没有,我是在看湖面倒映的月。”他走进一步,她便退一步。 “为什么后退?”她就这么讨厌他? “你想兴师问罪就尽管来吧,我已经做好准备。”她轻轻地道,他残酷的话语像把刀子刺伤她的心。 君猷板起脸,“你不难过?” 她脸上写着哀愁,“我早已习惯了,你总是先对我好,再把我撕裂。” 他目光一沉。他何尝愿意如此,他也不好过啊! “那天你没去内务大臣府上对不对?”他突然问。 “我去了,和内务大臣的儿子相处得很好,他对我温柔无比,我感动得差点以身相许。”她故意道。 他了解似地道:“你会这么说表示你在生我的气,但是不要紧,你有委屈就说吧,是我对不起你。” 她的肩膀隐隐抽动,“我没有什么委屈,你别误会了,到时候别又怪我惺惺作态的。” “我不会再那样了,我发过誓不再伤害你的。”他低下头,像是在对她认错。 她一时情绪激动,有好多话想告诉他,她不要再压抑了。 “但你还是伤了我,我的痛苦都是你造成的,我的心像被掏空般,眼泪也流个不停,我好恨自己,居然怎么也忘不了你。”她终于坦承。 他搂住她,用力得像要把她揉进身子里,“我舍不得看你哭,请你原谅我……” 他不是个会将心事说出口的人,不是他故作神秘,而是他说不出口啊! “没用的!君猷,这样是不对的,咱们该悬崖勒马。” 他拉着她的手,“如果你是指要和我分开,那么你听着,那是不可能的,我不能没有你!” “你我不会有未来的。”她见到的只有悲哀,他们之间存在著太多不信任。 “我知道我伤害你太深,要你原谅我是种奢求,但是在宫中那天,听到内务大臣的话,我表面上虽装作不在乎,但我心里其实嫉妒得快要发狂。我本该是孤独的,但我却有了不该有的眷恋,甚至比我的生命还重要……”那个眷恋就是她!他努力表达自己的心情。 悠幽推开他,但他又抱住她,他想轻易的把过去的针锋相对一笔勾销,但她不愿意,她忘不了那椎心刺骨的滋味。 她再次推开,他捺着性子重新搂住她,如此反覆几次,直到她软化,直到她生气不起来。 “我知道我一无是处,但我会改的,请你留在我身边好不好?”他试探性的问。 悠幽仿佛置身云端,“我是在作梦吗?这样的幸福会不会只是昙花一现?” “别胡思乱想了。”他想要给她十足的保证,却不知该怎么说,只能恨自己口拙。 “你知道伤心的感觉吗?”她忍不住问。 “或许我曾经尝过,或许我早已忘记,但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可以帮我找回那些感觉。”他困难的开口。 是什么让他失去人最初的本能? “君猷,你不怕尝到心痛如绞的滋味吗?” 他平静的看着她,“你都不怕了,我还怕什么?” 她目光含泪,倾诉道:“那么,不管我俩会走多久多长,你都要好好待我。”她太贪心了,明知他最后不会是她的,却还做出这种要求。 “你不气我了?”他问。 “我从来都不想气你。”也气不了。 “为什么?” “总有一天你会懂的。”她将头靠在他的胸膛。 “你——”他微微感到她的不寻常。“那天你到底去哪了?” “我在街上走了一夜,最后还是不由自主的回到这里。”她没有隐瞒,对他,她没有设防。 他握着她的手一紧,歉疚地看着她。 她释怀而笑,“今晚的月色真美,你陪我去院子里赏月好吗?” “悠幽——”他欲言又止。 她语无伦次的。“我可能是病了,病得不轻。君猷,我不在乎别人怎么对我,我只求你能了解我的心。” 悠幽倚着他的肩头,没多久就闭上眼了,君猷的眼却亮晶晶的直瞅著她。 月色蒙胧,陡地被乌云遮敞,莫非爱情就一定要经过大风大浪?她只求能得到平静啊,为什么却是那么的遥不可及。 是谁?是谁的叹息飘入她心中,好像在说……我爱你。 夜已深,人也憔悴。 第七章 自从那日之后,君猷天天和悠幽见面,而悠幽也愈陷愈深,虽然日子很平静,但她知道将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她的噩梦愈来愈密集,常令她彻夜难眠,也因如此,她更把握他们相处的每一刻。 “你在忙吗?” 悠幽回过神,她又在发呆了,“我在看书。”她随口敷衍,当然被他识破了。 “可是你从刚才到现在连一页都没翻,我猜那页一定很精采,才会让你一看再看。”他孩子气地道:“我真嫉妒它。” “好吧,我承认我在想事情。”什么都逃不过他的法眼。 “你在想我吗?”他期待地问。 “不是。”她见到他眼里的失望。 “那你在想什么?告诉我,我要知道。”他像个孩子般要赖。 “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悠幽笑盈盈的走向他,将忧虑抛到九霄云外。 “但你的表情告诉我不是。”他无意勉强她。“你来帮我磨墨,我要写些字。” “是红帖?”她颇为讶异。 他笑得不太自在。“礼部大臣要娶媳妇,希望我写个祝贺的红帖送过去。” “这个礼部大臣为人如何?”是不是故意要他出糗? “我对他一无所知,但那又何妨?想我君猷写的红帖,别人看了一定吓得摔跤。”他自我解嘲。 “对方既然居心不良,咱们就不要让他称心如意。”她磨好墨,柔嫩的小手覆上他的手。 君猷凝神望着她,眼里只容得下她一人。 悠幽握着他的手缓缓落笔,细腻与狂野混合,形成力与美,令人一看就移不开眼。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你的手好巧、好美……”真不知他当时怎么狠得下心伤她?以后若再伤她,他就不得好死!他痛定思痛地决定。 “怎么谈到我的手?” “你的字写得真好,据说你读过不少书,你都读些什么?” “大部分是诗词,我特别偏爱苏轼的词,既豁达又柔情。真想看看西湖是什么样貌,竟能激发这位才子写下万古流传的佳作。”就好像她只为他而美丽是同样的道理,她突地坠入他幽深的眼中。 他哑着声,“你想去西湖?” “是不是在那里就不会有伤痛怨恨?呵,瞧我在发痴,竟把那儿当成天堂,而你竟也信以为真。”她轻打了他一下。 她易感的心触动他内心深处,让他更爱她了,就算不说话,只看著她他就很满足。 他直直的盯著她,把她的一颦一笑刻在心版上,有一瞬间,他似乎就要作出生死不渝承诺,但要说出口却比登天还难。 悠幽静静的替他磨墨,他再次拉着她的手。 “你到底想说什么?”她笑问。 “我——”他别开眼。“我也喜欢那样的生活!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什么都没了,你愿意跟我到西湖共度余生吗?”他呐呐地道。 会有那么一天吗? 悠幽转移了话题,“磨的墨都快干了,你还想写什么?” 他有些心痛地问道:“你不愿意?” “君猷,不可能的。”她正色道。“你适合待在这里,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子。” “你在暗示我什么?” 她笑得苦涩,“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 他摔下笔。“不,相信我,我可以办到的。” “你千万不要意气用事。” “我不要曾经拥有,我要你一辈子在我身边!悠幽,你注定是我的!”他决定牢牢捉着她,生生世世不放手。 她爱怜地摸着他的脸,他俩是那么的相爱,如果可以,要她为他奉献所有她也不后侮,她的身心和灵魂都已是他的了。 既然如此,为何她还这么忧愁?这其中存在著太多原因,她知道他俩的关系若是传了出去,没有半个人会赞成他俩的。 “你不愿意是吗?没关系,我会证明给你看的。”她等著好了。 “君猷,如果你放弃这里的一切,那会是多么可怕的事!你有大好的前途等着你,我应该离开才是。” “你不会有那个机会的,要是有哪个地方敢收留你,我会弄得他们生灵涂炭。”冲冠一怒为红颜,他一旦发怒就什么也顾不了了。 “你这是知法犯法!” 他淡笑,“大不了丢官去职,这世上除了你,还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 “我只是说说,你千万不要冲动。”她赶紧缓和他的情绪,瞧她光听就心神欲裂了。 他将她的手覆住自己的双眼。“其实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总有一天我会毫无保留的告诉你,请你不要再说这么残忍的话了,要是你离开,我真不知要怎么办……” 她红了眼眶,够了,这番话已胜过千言万语。 “我哪儿也不去了。”不要再说了,她不要他们相处的时候有任何的不愉快。 君猷伸手搂住她的腰,闭上了眼,就让他们永远这样下去吧。 ◎◎◎ 这日,玲珑格格忽然来访。 玲珑格格的心机很重,脾气阴晴不定,宫中的奴婢大都不喜欢接近她,由于从小养尊处优,养成她恃宠而骄的个性。 玲珑格格早已打定主意要当君猷的福晋,两年前她曾向他提过婚事,他虽没答应,却也没拒绝,让她更加坚定信念。 “君猷,我好久没见到你了,你最近怎么都不进宫?”玲珑格格先礼后兵,若君猷敢负她,她绝对要闹得天翻地覆。 “我本来就很少进宫。”君猷言简意赅的答。 “你就这么不想看到我吗?”玲珑格格不甘心的问。 “没错。”她敢问,他就敢回答。 “你!”玲珑格格气急败坏的,“难道你心里有其他女人?她比得上我吗?” 没有人能比得上悠幽。他在心中想道。 “玲珑格格,我不必跟你报告,你请回吧。”他说得很绝,别的女人,他是不会看在眼里的。 “你不说,我也知道。前阵子你找了一大群歌妓舞伶进府,根本是在声东击西,你想藉此转移众人的注意力,为那个女人找退路,让她免于遭受外界舆论的压力,这女人现在一定在你府中!” 君猷和她话不投机,“抱歉,我先回房了。”语毕往内厅走去。 玲珑格格有恃无恐,“你不怕我下令搜府吗?你居然敢私自藏了个女人在府里,做那些苟且之事!我就不信找不到她!” 君猷停下脚步,回眸冷冷地道:“你说话客气点。” “事到如今,我什么都不怕了,我就摆明了说——我要你答应和我成婚。”玲珑格格道出来意。 “很抱歉,我配不上你。” “但我就是要你,我阿玛是当今皇上,我额娘是皇上的宠妃,我可以助你飞黄腾达;相反的,我也可以轻易毁了你。” “你还真是有背景。” “你若再执迷不悟,后果自己承担。” 他眯起眼,“你在威胁我?” “我只是要你回心转意!”玲珑格格大叫。 “我有给过你任何承诺吗?” “没有!但你从不曾对我如此冷漠,一定是那女人从中搞鬼,那女人已经把你迷得团团转了。” “我清清楚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那你说你在做什么?你爱她?你可以抛下所有和她共度一生?”她如连珠炮似的追问。 他掀开薄唇,想说些什么,但一句话也挤不出来,只能紧紧握住拳头。 “无话可说了吧!”玲珑格格忽然不可遏抑地狂笑,笑得眼泪都掉下来了。“太好笑了,你根本就不懂什么是情爱,还留着那累赘干嘛?你需要的是像我这样的女人啊!” “我无福消受。” 玲珑格格止住笑,说翻脸就翻脸,“好,既然你执意如此,就别怪我不客气,我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得到!” “你若敢动她一根寒毛,我绝不会放过你的。”为了悠幽,就算要和全天下人作对,他也在所不惜。 “你居然为她做到这种地步?” 玲珑格格登时怒恨交加,从小娇生惯养惯了,何曾受过这种羞辱?所有人都知道君猷非她莫属,如今却杀出程咬金,君猷还为了那女人和她翻脸,她的面子要往哪儿摆? “那我算什么?” “自然会有人告诉你。”他往大门一指,“不送了。” 玲珑格格愤怒地叫道:“你等着,我一定要那女人败在我手中!” 她说到做到! ◎◎◎ 悠幽握笔的手在颤抖,她另一手握住自己的手腕,可写出来的字还是歪七扭八的。玲珑格格正是她这几日心神下宁的原因,当她听到玲珑格格来访时,心头一震,心想该来的还是躲不过。 一只大手覆上她的手,“你心神不定。” 悠幽嫣然一笑,“可有药医?” “良药就在你眼前。” “这药苦不苦?涩不涩?“ “绝对不苦不涩。”他主动告诉她,“玲珑格格来找我谈天是很稀松平常的事。” “我没有怀疑你什么。”她张着澄澈大眼,故作不在乎,天知道她的心有多痛。 “你怎么不质问我?这样我会好过些。”他仔细地看著她脸上的表情。 她对他露出笑脸,“我不能,因为你会实话实说。” “是的。” “你们何时成婚?”她苦笑地间。 “悠幽,你想太多了!”他斥责道。 “我没关系的,你不用顾虑我。”其实她的笑都是伪装的。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看进她的眼,只求她别再胡思乱想。 “你该选择玲珑格格的。”而她则化为一缕青烟,但愿长绕君心。 他握住她的肩膀,“我为何要选择她?我想要的根本不是她!” “但玲珑格格可以帮助你更上一层楼,君猷,逃避不是长久之计。” “难道你要我忘了你?那是不可能的。” “天底下没有不可能的事,而我可以成全你。”她只希望他能过得更好。 “你在说什么?”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你真的可以忘了我?” “有何困难?” “该死!你为什么要这么说?”他怒火中烧。 悠幽握住他的手。“君猷,这是最好的办法,违背圣旨是滔天大罪,我只要一想到你被关进东狱,我就心痛难耐。” “不会那样的。”他搂紧她。“等到我把你父亲救出来后,咱们就离开,不管上天下海,只要你在我身边。” “那是遥不可及的梦。”她开始发抖,“我奸怕、好怕……”紧紧地依在他伟岸的胸前,就让她再依靠一下子吧!她不知道这胸膛还能属于她多久? 君猷心一阵抽痛,悠幽为何如此忧愁,好像他俩不会有明天似的。 不会的!他绝对有能力保护她的。 窗外不远处站了一个人,看见房里的一幕,她的双眼喷火,气冲冲的转身就走…… 第八章 玲珑格格调查过,君猷在四更天会进宫,待他进宫后,她便大刺刺的来到君猷的府中。 她双手环胸的坐在大厅里,“把那女人带出来见我!”她命令府里的下人。 不一会儿,悠幽被带到玲珑格格面前。 “格格吉祥。”悠幽行礼如仪。 “就是你这装模作样的德行,把君猷迷得神魂颠倒是吗?”玲珑格格口出恶言,当场给悠幽一个下马威。 悠幽定定的看着她。 玲珑格格走到她面前。“不过是长得标致点而已,但是红颜祸水,有脑子的男人都会选我,而不会选择你。君猷本来对我很好的,是你迷惑了他!” “格格,你要怎么骂我都可以,但请不要指责君猷。”怪就怪在他们爱错,而不是错爱,但是她克制不了自己去爱他,愈是逃避,愈是痛苦不堪。 “你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还管得了君猷?我知道你是谁,你就是罪人熙平王的女儿,你待在这里是要拖累君猷是不?”她愈看悠幽愈不顺眼。 “格格,我明白你找我的用意,你可以直接冲著我来,请不要牵扯到其他事。” 玲珑格格瞪视娇小的她,“看来你很有胆识,好,我就长话短说,我要你离开君猷。” “敢问格格能带给君猷什么?”悠幽的声音没有起伏。 “加封进爵,我再坦白的告诉你一件事吧,我自小便认识君猷,也是第一个能亲近他的女子。他在短时间内获得我皇阿玛的重用,那是因为他凶残无情,而东狱正需要这样的人来掌管,但是,他就要为了你惹祸上身了,你知道吗?” 玲珑格格指著她,眼内尽是痛楚。 “他要替你父亲平反,一定会招来许多人反对,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做事向来果决,明知你父亲有罪,却硬要蹚这浑水,我无法眼睁睁的看他断送大好前程,我一直在帮他,你却一直在害他!”玲珑格格毫不留情的指控道。 悠幽踉舱地往后退,无力辩驳。 “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其实君猷是明朝的败将,我皇阿玛见他是可造之材,于是把他留在宫中,要是他为你父亲平反,让他的身世曝光,一定会被指控为反叛份子,必会招来杀身之祸。” 悠幽张大眼,捂住嘴,频频往后退,就快要站不稳了。 “假如你真为他好,就该相信我所言,放眼天下,唯有我能掩盖他的身世,助他平步青云。” “我该怎么做?”她能怨谁?又有谁可以听见?她含着泪问道。 “这就要看你了,总之,你得想办法让君猷快快和我成亲。”玲珑格格故意挑她的弱点下手。“之所以如此急迫,是因为君猷迟迟不将熙平王定罪,而格外引起关注,这件事若由我来出面,一来君猷能全身而退,二来你父亲的性命也能保住。” 悠幽抖着唇,“的确是两全其美……” “不然呢?要君猷死或要他荣华富贵,都在你一念之间。”不要也得要。 “那么格格,我可以有个请求吗?” 这时,天飘起了细雨,更添她的愁怅。 玲珑格格忍耐地道:“你说。” “君猷脾气差,如果他心情不好,千万不要跟他回嘴,否则他只会更烦,他一烦就会不顾危险骑马乱冲乱撞,万一出了意外就不好了!” 想起君猷,悠幽露出淡淡的笑,“他喜欢人家柔柔顺顺的,其实他不像外表那样不近人情,他也有温柔的一面。多和他讲讲话,不要让他把自己关在房里,变得太孤傲冷漠,其实他也是不好过的;还有,如果跟他吵架,千万不要用无言的抗议,那样他会更气,气久了对身体不好……就这样,告辞了。”说到最后已有些哽咽。 她转过身,一直走一直走,还有好多话没说完啊!可是她只想搁在心上。 玲珑格格也率众人打道回府。 一路上,玲珑格格脑中盘旋的都是悠幽方才的神情,她的表情好柔好柔,像是沉缅在她与君猷的回忆中。 她承认她不是没有受到感动,她也明白他们之间有太多回忆、太多甜蜜,她若不采取非常手段,恐怕君猷就算放弃一切,也不愿失去悠幽。 ◎◎◎ 悠幽将书房打扫得干干净净的,静静的磨墨写下一首诗,搁在抽屉里,等他自己发现。 她坐在他常坐的椅子上,手指抚过桌面,君猷就是在这度过无数孤寂的日子,千万不要再那样了,所有的苦让她一个人承担就好。 君猷正巧走进书房,见她愁眉不展的,他不动声色的靠近她。 “今天过得好吗?” “嗯,我很好。”她有气无力地道。 “但是你看起来不怎么好。”他的直觉告诉他,她一定有心事。 “君猷,可不可以把造反一案转交他人审理?”她怎么一见到他就想哭! 他没答应也没反对,“转交他人不一定有利于你父亲。” “不要再管这件案子了!”他就快要性命不保了,要是他的身世被揭穿,他可能会被众人唾弃。 “你今天怪怪的。”他强迫她和他对视。“是不是谁来找你?”他沉下脸孔。 悠幽捉住他的手,“君猷,能够和你在一起,我已经别无所求了——”遇上他是她这辈子最幸福的事。 他截断她的话,“悠幽,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悠幽竟在他面前跪下。 “你曾经说过,要我跪着求你的,现在我跪着求你,请你不要再插手这案子了,我不希望你失去一切啊!”她摇着头,这些揪心的痛逼得她快要发疯! 他勃然大怒,想将她拉起来,“我不接受,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你一定要答应我,求求你……”她知道自己很没用,但为了他,她可以委曲求全。 “起来,你先起来,咱们好好谈。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是不是玲珑格格来找你,对你说了什么?” 悠幽面无血色,没有回答。 君猷痛心疾首地道:“难道你都没有为我想过?富贵于我如浮云,我要这些做什么?我宁愿用这一切换取你。” 悠幽心中一恸,原谅她吧,她这样做全是为了他著想。 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和大清的渊源太深,注定牵扯不断,而她的存在只会害了他。 “我只知道你再不答应我,我就活不下去了。” “你是在威胁我?”他苦笑。 “君猷,我好累,放我自由好吗?” “我会尽全力的保护你!” “不!不要——”她推开他。 他一把搂她入怀,她泪如雨下,濡湿了他的衣襟,连他的眼也湿了…… ◎◎◎ “怎么?你考虑得如何?”玲珑格格先发制人,扯唇冷笑,望著君猷挫败的模样。 “你不必从悠幽那边进行胁迫。”他的表情冷到极点。“没用的。” “她对你不是最有影响力?”玲珑格格试图在他脸上找出破绽。 “玲珑格格,你破坏了我精心设计的圈套。” “此话怎讲?”玲珑格格感到眼前的君猷,已恢复成以前那个冷酷无情的他,好像什么事都与他无关。 “造反案至今迟迟未定罪,是因为犯人尚未招供,而我之所以放悠幽出来,并让她住进府内,是想突破她的心防,攻心为上,但就在我快要成功时,你却从中阻挠,让我功败垂成。”多可惜,他就要成功了。 玲珑格格一愕,“我不知道……” “我做任何事都不需要跟别人商量,这也是东狱的机密从未走露的原因。” “你怎能确定悠幽也涉嫌其中?”玲珑格格提出疑惑。 “她是王府里的一份子,外传她在府中的地位比一个下人还不如,但是一个下人怎么可能精通大学礼乐?她参与造反案的程度绝对不只如此,但是,如今一切都被你破坏了。”他果然了解悠幽,而且了解得透彻。 “既然她那么厉害,怎么可能被你所利用?” 他的嘴角出现嗜血的冷笑。“人都是有弱点的,像她这种不解情事的女子,一旦深陷情网,再坚硬的心也会瓦解。我就是一步步的让她爱上我,等到她爱得无法自拔时,就会乖乖的受我摆布。” “君猷,你……”听到他的手段,玲珑格格起了一阵寒意。 “你不是自认了解我?结果却破坏了我的计画,从以前我就没拒绝跟你成亲,现在也不会改变。”他把话说得很明白。 玲珑格格顿时手足无措的,“我——对不起,我是嫉妒昏了头,因为你看起来像对悠幽来真的……” “一场戏若让人看起来不是真的,就无法达到目的了。” “我该怎么补救?” “亡羊补牢还来得及,事不宜迟,你马上退出,我要一举成擒。”他不允许计划发生任何意外。 “你要用什么方法?”玲珑格格喜孜孜地问。 “我已经突破悠幽的心防,再过不久就会有好消息,届时我再奏请皇上让咱们成亲,一旦我立下大功,又当上额驸,岂不是双喜临门?”他的心是黑的吗?恐怕是的。 “我答应你乖乖的回皇宫,但是我有个心愿。”玲珑格格的态度和先前的跋扈有着天壤之别。“在我离去前,陪我上山狩猎,山上有个断崖,许多野鹿会在这时在那儿出没。” “没问题。”那么,他安排的时间已绰绰有余了。 玲珑格格满脸笑容的望向门后,刚才她特地把悠幽找来,不知她听到真相后是否还撑得住? 躲在门后的悠幽没有哭,她紧咬着手指,不敢发出声音。原来这一切全是…… ◎◎◎ “他根本不爱你,你听见了吧?”玲珑格格得意地道。 “嗯。”悠幽声音细如蚊蚋。 “那你还赖着不走?” “格格,我的确知道造反案的内幕,我可以说出来龙去脉。” 玲珑格格嗤笑,“你想乘机霸占君猷是吗?你愈晚说,就可以待在他身边愈久,我要你现在就招来。” “我不在这里说。” “你要是敢搞鬼,我就让你见识我的厉害!” “格格,请让我也跟着上山。”让她再见君猷一面,他不爱她没关系,她会将破碎的心永远埋葬。 “我正有那个打算。”就算君猷和她是逢场作戏,但是玲珑格格仍忧虑会弄假成真,她要让悠幽永远消失在世上,永绝后患。 “谢谢你了,格格。”悠幽脸庞漾出了笑,笑人世间的悲哀,笑爱情里的无奈,她笑出了泪水。 “不客气。”玲珑格格笑里藏刀,有什么好谢的,她正愁着不知要如何取她性命呢! 现在连上天也帮她,可见君猷是她玲珑的了。 ◎◎◎ 一路攻上了山顶,玲珑格格发挥高超的射箭技街,沿途射中一只只野鹿。 “天气真晴朗,真是神清气爽!转眼间,我的剑都快射光了,今天真是大丰收啊。”玲珑格格自小就接受骑马射箭的训练,这一切都是为了能和君猷做一对原野上的伴侣,也因为如此,一骑上马她就热情奔放。 君猷应付着她,其实心底一直记挂著悠幽,虽然这些天和悠幽天天见面,而她的心情也平静下少,但他却还是放不下心,总觉得悠幽似乎就要永远离他而去。 他暗暗地注意玲珑格格的一举一动,悠幽还在他的书房里磨着墨,过了明天,他和悠幽就可以长相厮守了。他已准备好一艘小船,路线也已安排好,他要和悠幽去一个只有快乐、没有悲伤的地方。 咻地—声,又是—只小鹿倒地。 “算一算,可能有二十只了呢!皇阿玛见到了不知要怎么赞美我,皇阿玛也觉得女孩子不一定要关在房里学刺绣……”玲珑格格看向君猷,他都没回答,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君猷,你怎么连一箭都没射?” “我找不到目标。”事实上,他的箭始终没搭上弓。“可能是格格的射箭技术进步了,我实在比不上你。” “怎么会呢?不论什么技艺你都高人一等,还有天下第一的封号。” “我根本不希罕什么封号。” 玲珑格格让马儿挨近他。“君猷,我再问你一次,你是不是会依言娶我?”还是只是缓兵之计,用来哄她的? 君猷长腿一踢马儿,往前奔去,佯装没听见。 玲珑格格感觉不对劲,眉眼生怒地拿起箭,朝林中乱射一通。 她的箭全被君猷拦截。“格格,你不是才说神清气爽吗?怎么瞬间就气血大乱了?” “原因你最清楚,都要和我成亲了,却还口口声声喊我格格!”玲珑格格策马狂奔,君猷连忙追上她。 她似乎正引着他不知要前往何地。 君猷紧急勒住马,马儿高高的抬起前脚,“格格,今天的猎物已经够多了,你还是赶紧回宫吧!我还有要事在身,恕不奉陪。” “你真的这般绝情?”玲珑格格隐下诧异之色,莫非君猷看穿她接下来的“安排”,所以才决定离开? “这是两码事!”君猷掉转马头,“格格,请回宫吧。” “你在骗我对不对?其实你根本没有欺骗悠幽的感情,虽然你像往常那样冷绝,但是你在提起悠幽时,表情已泄漏了一切。”玲珑格格喊着,灼热的泪落了下来。 “格格,你在说些什么?你昨晚可能没睡好,快回去休息吧!”他不愿和她争执,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悠幽。 玲珑格格用力一踢马腹,长鞭一甩,“要回去你自己回去,但是君猷,你看看悬崖那边站的是谁?” 君猷一看,差点魂飞魄散,“不!”他疾如闪电般的狂奔而去,额角浮现青筋。 “快跟她做个了结,你若下不了手,就由我来动手!”玲珑格格首先奔去,声音回荡在山林里。 站在崖边的悠幽一句话也不说,强风吹得她衣袂飘飘。 “悠幽,快离开那里啊!” “快跳下去!”玲珑格格催促道。 悠幽往后退了步,君猷的心悬在半空中,忘了呼吸。 他就像不要命似的,直直往断崖冲去。 这更激怒玲珑格格,“你对她这样痴心,却还说要娶我?你要救她,我偏要她摔得粉身碎骨!”玲珑格格拔起了箭,瞄准悠幽。 这时,悠幽轻吟了起来,“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岗。”脚抖了下,整个人往后仰。 玲珑格格手中的箭射了出去,君猷往前扑去,想抱住她,但箭却刺穿了他的胸膛。 “我本来是要给你一个微笑的……”她的泪珠随风飘散,落向断崖下的大海,“君猷,我是如此爱你……” “悠幽……”君猷往前探,却连她的手都够不到。 她的身子一直往下掉,直到没入大海。 “哈哈哈……”君猷开始大笑,摸了摸胸前,血染红地上,可他却一点也不觉得痛。 玲珑格格没料到君猷会奋不顾身地挡,她在尖叫中摔了下来,被马儿践踏而过。 蔚蓝的天空,万里无云,血染大地…… ◎◎◎ 熙平没想到他们一家四口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头发凌乱的福晋口中不停地喃语。 四人被带出东狱,耀眼的阳光刺得熙平睁不开眼,想当初入狱时外头还在飘雪,如今却已是艳阳高照的七月天了。 “额娘,今儿个是不是有白饭可以吃了?”两个小孩骨瘦如柴,身子很虚。 “可以、可以。”福晋眼中蓄满泪水,“我们之所以能出来,全是祖上积德……阿玛,是女儿不肖,毁了您一生的清誉。”她懊悔万分。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熙平一家被贬为庶民,有生之年不得进京。 白桦冷哼,“谢什么?庶人熙平,你这次出来一定要好好做人,才不枉费你女儿的牺牲。” “大人是指悠幽吗?”熙平匆地揪住白桦的袖子,“她怎么了?她人在哪?她是用什么方法救我一家四口的?” “舍身取义!她用她的生命来证明你们无罪,同时,君猷大人也为你们丢了官。” “不可能的,悠幽她那么聪明,怎会采取下下策?!”熙平不敢相信,悠幽不会如此惩罚他,让他连弥补的机会都没有的。 “她自悬崖跳了下去,至今生死未卜,看情况恐怕难逃一死。”白桦低叹,红颜多薄命,连他也不禁要为她掬一把同情泪。 熙平往后跌了个跤,“都是我一手造成的,都是我……哈哈……”熙平仰天长笑,盯着自己的手,不停的打自己巴掌。 “熙平,你冷静点!”福晋制止不了他,加上两个小孩饿得哭闹着,现场一团混乱。 悲欢离合,这就是人生,有错才有悔。 ◎◎◎ 君猷躺在小船上,盯着满天星斗,月儿是那么皎洁,他仿佛看见悠幽正含泪对着他微笑。 这一个月来他就这么飘飘荡荡的,默默想着悠幽。 一笔一字一声泪,终究到头须言别 难忘双手执来牵,唯有无尽戚惨 站在窗前不能睡,见到书房灯未点 泪水沾湿憔悴脸,相思情意复浓烈 淡淡轻愁充臆间,有缘无分应恨谁 苍天不语逼情远,哭倒镜前悲满面 思及离别无情催,血泪俱下痛未减 不愿烟消云灭,只愿在你心田 这是悠幽所写的,那天他在书房里找到的,纸上还留有泪痕。 他将纸贴在胸前,一道热流淌进他心中。 这时,马公公站在岸边来回踱步,皇上派他看守君猷,让他不要做出傻事,但他不知如何是好,君猷的武功比他高强,水面虽平静无波,但底下却是暗潮汹涌,而君猷正躺在小船上,吓得他腿都软了。 该派更多侍卫来救援的,马公公正想去找人,耳边却听到落水声! 他转头看过去,“不!君猷大人……” 船已翻覆,水面映出马公公老泪纵横的脸庞。 ◎◎◎ “我不喝!叫我皇阿玛来!”玲珑格格任性的哭喊,“我要见皇阿玛……” 康熙正好过来看她,见到这副景象异常生气,“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 玲珑格格只是哭,“皇阿玛,我要君猷……” 康熙别开了脸,君猷找不到了,他为自己痛失爱将好几天睡不着,三日不早朝以哀悼他。 “你好好静养,等身体痊愈了再说。” 玲珑格格呜咽着,“他是不是不见我了?皇阿玛,请把我指婚给他。” “没用了……” “他会遵照您的意思的。”玲珑格格紧捉着康熙的手不放。“我爱他有什么不对?” “你!”康熙为之动容。“你要是爱他就不该这样。” “我要跟君猷在一起啊!” “你——你该成全他的!”康熙大斥,整件事会演变到这种地步都是因为玲珑格格无成人之美。 “我没有那么伟大,我爱他,如果不能得到他,我的爱还有什么意义?” 康熙怔住了,玲珑格格的眼泪滑落枕边,濡湿了枕头。 等玲珑格格睡着,康熙步出门,十余名御医齐跪下。 “臣等无能,请皇上恕罪!” “怎么了?” “玲珑格格伤得太重,恐怕下半辈子都无法走路了——” 康熙连连的后退,呼吸一窒! “皇上!”马公公连忙扶住他。 “朕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康熙痛心疾首,久久无法言语。 第九章 幽静的古庙内,一名和尚面色详和的诵着经,脸上尽是岁月留下的痕迹。 每到傍晚,西城外以卖蔬菜维生的村妇就会到这里来,可她不是来拜佛,而是来吵闹的, “熙平,求你跟我回去,家里需要你,就算你不为我,也要为那两个孩子想啊!”本名英燕的福晋,在褪去格格的光环后,已变成不起眼的妇女。 为避免她冲进庙内,只要她一来,庙里另外两名小和尚便持木棍在门外挡着。 “熙平,一切都是我的错,请你可怜可怜我,仙人打鼓有时错,只要你回来,我什么都依你,只要你不要丢下我们母女……”她很害怕失去他。 朗朗的诵经声不绝于耳,袅袅檀烟缭绕,那名和尚丝毫不受影响,敲木鱼声并未间断。 “熙平,我不信你什么都放得下!好,你一日不回答,我就天天来,看佛祖忍不忍心看世人这么痛苦!”英燕死不放弃。 “阿弥陀佛,施主,痛是什么?苦是什么?那只是种假相,只要你心里快乐便是快乐,心里痛苦就是痛苦,佛祖无法干涉的。”和尚念完经,诚心的跪拜。 “熙平,你肯见我了!”英燕喜形于色。 和尚步至门前,昂然而立,“施主,贫僧法号无念,意指无挂无念。” “你叫熙平也好,无念也罢,都是我朝朝暮暮等待的丈夫。” “我佛慈悲,施主,红尘情缘都是天注定,如今贫僧情缘已断,你也要看破才是。”无念好说歹说,讲完一句话就说句阿弥陀佛。 她无力的瘫在地上,痛心地喊道:“你一定还在气我、怪我,对不对?” “施主,假如你能痛改前非,和睦待人,不再明知故犯,那这世界上就没有人会怨你,就怕你一错再错,不知悔改。”这么简单的道理,人们却把它视成深奥无解的难题。 “我真的改了,请你相信我,我会做给你看!” “施主,只要你问心无愧就好,你能放下欲念回头,贫僧很为你高兴,要知道,一切罪源皆因欲而起啊!”他背过身,往后她会怎么过,就要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熙平,你不要走,两个孩子病了呀,哭着喊要爹。”那两个孩子自出狱后就大病小病不断。 无念念了声阿弥陀佛,“真是造孽,大人造的业,却要小孩来担。贫僧愿意念七七四十九天的经,洗去他们的罪孽。”重新敲起木鱼,心无杂念地念起佛经。 “熙平——”英燕抱住头,她还是求不回他。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因与果息息相扣,希望世上的善果能够超过恶因。” 长吟似地念着:“万两黄金有何贵,一家安乐值更多,功名利禄皆可放,净心淡泊皆可过;杂音诱惑不要听,木鱼回荡还身心,前尘往事化成烟,佛祖渡化贪欲痴……” 繁尘俗世已在身后,太阳下了山,明天太阳还是会升起。 ◎◎◎ 君猷风尘仆仆的来到西湖,此时天空正下着细雨,西湖在雨幕之中烟波袅袅。 青山隐隐,千万点雨花落在湖面上,他看得茫然了。 不知淋了多久,他的衣服全湿,远处一艘淡雅的画舫行来,船小二见到他就道:“客倌,上船吧,喝个茶暖身避雨,顺便瞧瞧西湖的景致。” 他不是来赏景的,但他还是上了船,点了壶热茶。 小二又道:“要不要来些点心?待会儿听曲子时可以边享用?” “看戏?”他摇摇手,不了,他不习惯边听边吃。 “客倌,你是第一次到西湖是吗?咱船上的唱戏唱了八、九年了,凡听过的人无下深受感动的。” 他但笑不语,当这是文人留下的习俗,西湖人一天不听戏就觉得不对劲。 不一会儿,台上的红幕拉下,在场坐无虚席,一个姑娘抱着琵琶坐着,开场取了个合弦,弹了一两个小调,再来个大调,现场响起欢声雷动。 琴声铮铮踪踪,抑扬顿挫,在场的人凝神倾听,莫不被这优美的琴音所感动。 琴音或缓或急,匆高匆低,扣人心弦,使不如意的人因这景观、这音符而怆然泪下。 正当君猷以为这只是纯粹的听曲时,那女子突然开口唱歌。 女子歌声清脆婉转,如黄莺出谷,曲调悠扬,但好戏才要上场。女子的声音陡然转下,既空灵又哀伤,用她全部的感情唱出——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女子缓缓收音,颊上落下两行清泪,所有人站起来拍手,眼眶都是红的。 “用李清照的一翦梅与故事相辉映,的确是天外飞来一笔。”君猷一口气饮尽茶。 小二就站在他身旁,“大爷可知这故事?戏中的女子与富家公子相恋,却遭众人反对,于是他们相约夜里私奔,但过了子夜,男方一直没出现,女子伤心欲绝,痴痴等候,等到天亮时,女子早已因天寒而冻死。而那个富家公子呢?原来是被家人关了起来,他一时情急,点火烧房,不料大火一发不可收拾,将自己活活烧死了。虽然最后化为蝶儿比翼双飞,但仍令人不胜欷吁。” “不过是一场戏罢了。”但曲末将蝶儿比喻成这两个恋人,圆满以终,不像他,失去了人生伴侣,这十年来都是形单影单的。 “人生不是戏啊!戏可以重来,人生可不能。这位唱戏的姑娘就是觉得人生有太多的不圆满,在戏的世界里便不要再有分离。仔细想来,这姑娘还真是善良,相由心生,莫过于她长得柔美温婉。”小二有感而发。 “听你的口气,莫非识得这位姑娘?” “壁上的注解是她写的,方才的戏曲也是她做的,曲名为‘相思闲愁”。” 花自己在飘落,水自己在流着。咱们是同样的相思,却在两地愁闷着。这种情感没法消除掉,刚刚展开眉头,却又转到心上来了。 见到这些字,他体内的热血沸腾,手抚过一个个字,小二早习以为常,通常人们见到这字时都会回味不已。 小二正准备去送茶,君猷按住他的肩膀,“这位兄弟,你可知她住在哪里?” 小二搔搔头,“不甚了解,但据说她常出没在西城外,靠卖字画维生,行踪始终令人捉摸不定。” 他陷入沉思,很快的,一趟游湖已结束,小二拉开嗓,“请各位客倌下船,本船一日开三趟,这是第三趟,如欲搭乘,明日请早。” 就这样,乘客三三两两地下船,雨已歇,苏堤旁人山人海,热闹的市集登场。 君猷无心逛市集,疾步行走,找了十年,是不是又是满怀希望,失落收场?总之,他非见到她不可。 ◎◎◎ 君猷四处向当地人打探唱戏姑娘的消息。 “编故事的姑娘?”一名当地人暗下笑了笑,“不是住在城西吧?我记得是住城东,你再往回走,左转右绕再往前……”他说得飞速,似乎在愚弄人。 “这样要到什么时候才找得到她!” 那人咧开嘴,“如果你有心,要找一个人其实不难。” 他一怔,见那人眼中带著诡笑,转眼间,那人一溜烟的不见了。 君猷不死心,想再找人间,奇的是这里的人不是行色匆匆,就是不愿与他交谈,他好不容易找上一名驼背的老妪。 “小子,背我走。”老妪讲话特别大声。 他心中虽然悬著另一件事,但这老妪似乎真是行动不便,他弯下腰背起老妪,却觉得她身轻如燕,没有半丝重量。 要是十年前在京城,这样的老妪他根本连看也不看一眼,挡他路者死! 思及从前,他不禁淡淡一笑。 “小子,你是杭州人吗?” “不是。” “那你来这儿游山玩水?” 正想说他要找人,匆地记起未完成的事,“婆婆,你可知道一名会写字唱戏的姑娘?” 老妪像是重听似的,连问好几次才勉强听懂。 “原来你是个戏迷呀!你这份心意她心领了,不要去打扰她,让她平静的过日子吧。” “我只要看她一眼就好。” “不必了,她在天上看着你呢!你要找她,但她不等你,你迟了,她早死啦!”老妪道。 “怎么她希望不要有分离,自己却先走了?”他的心往下沉,希望再度落空。 “一切事情老天自有安排,我愿渡化众生,多情无情总是有伤有泪啊!”老妪示意他放她下来,腿能走了,走起路来竟比年轻人还轻快。 尽管君猷得到的回答是如此,但他仍不相信她已死,因为,他对她的悸动不减反增。 就算他寻觅一生,也要追寻到今生的最爱。 ◎◎◎ 足足找了五日,终于有丝眉目。据说那位唱戏的姑娘,每年这时候都会在城西外卖字,筹钱以疏通西湖可能发生的淤积。 君猷远远的就见到她了,可那张脸却不是他所熟悉的。 她正聚精会神的写着字,见到来买字的人就盈盈一笑,若对方买不起,她就免费相赠,鼓励对方向上。 他专注地看着她写字,女子陡地拾眼望向他,这一刻,时间仿佛停止了。 “我写个字送你。”她一直知道他的存在。 他毫不迟疑的走了过去。“那就写个相思吧!” “相思相思,戚伤就出。”她低低的道,但既然他说了,她有求必应。 她拿笔的姿势,还有一笔一画都是他念念不忘的。“姑娘,你可是当地人?” “不是,但西湖是个好地方,令文人骚客流连忘返,使多情的人心荡神驰。”她悠悠诉说。“你一定也不是当地人。” “姑娘真会看人。” “这不难,你也不是来游玩的吧?看你的眉间似乎隐含许多心事。”她歉然而笑,朱唇微启。“我多言了。” “你说得对。”他一点也不介意。“我正是来寻人的,她擅长琴棋书画,字迹和姑娘十分相似。” “这么细微的事你也能记住,那人要是知道了,不知有多感动。” “我与她已有十年没见,曾有一度,我以为你便是我要找的人。” “可惜我不是。”她将写好的字放到他面前,就这相思两字勾起多少往事,往事一幕幕浮现他脑海。 “这字卖多少钱?”他往袖口一探。 “不用钱,送给有缘人。”她说。 君猷小心翼翼地自前襟拿出一张折得方整的纸,递给她,她情不自禁的打开来看,默默地念完,已热泪盈眶。 “姑娘,写这字的人你可认得?”他低哑地问,眼里泛红。 她点头,“你跟我来。” ◎◎◎ 走上小山坡,放眼天下,西湖的景致尽入眼帘, 他的手抚过木头,彷佛当初对她的爱抚,“我一直不愿相信这是真的。” “你一定就是她心底挂念的男人,她当初来到这里时,天天免费赠字,说是要为一个冷酷的男人祈祷。”她咬住下唇,为什么经过这么多年,他仍可以轻易牵动她的心? 他直盯著刻有“悠幽”两字的木头。 “她希望长眠于此,天天都在盼你能来,相思无药医,她始终逃不过痴字。”她实在不忍心再伤害他。 “悠幽,你总是丢下我……”他朝着木头道:“不,这一定不是你,只是同名而已,我要再去找,就算天涯海角也要找到你!” “她不会希望你这样的,她会这么做也是身不由己。” “她当初跳崖时也是吗?她走了,却不知道我饱受多大的煎熬。我有很多话要告诉她,那时说不出口,现在她听得到吗?”他抹了把脸。“她不会忍心这么对我的,你—定是在骗我!” “你这样也算是见她一面了,相信她已了无遗憾。” “你说对了,她就是这么傻。”他彷佛已没了心魂。“悠幽,我来了,我已死了一次,却还是抛不下对你的爱!” 她别开了脸,光是听到这样,泪水凝在眼眶中。 “这十年,我没有一天不想你,回想着咱们的相遇,咱们相处的点点滴滴。每个孤独的夜,只要记起你的一颦一笑,就能使我安然入睡。见你依窗流泪,我只能痛在心里,好不容易我把一切安排好了,想和你浪迹天涯,可你却只留给我一个笑……” “我真的不甘心!我真的恨你!但我对你的爱远远超过恨……” 她跪了下来,泪眼婆娑。 “记不清我已飘泊了多久,但是我清楚的知道,我一定要找到你,这辈子找不到,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我相信总有一天会找到你……” 她的泪水溃堤成河,“不要再说了。” 他转过身,“你还爱我吗?在你眼前的男人一无所有,只有一颗心可以给你。” “不是我不认你啊!”她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滚滚而下,“天可怜见,我是这么地爱你。” 她的脸匆地啪了声,面具掉了下来,是幻是真?一张令他朝思暮想的熟悉脸庞呈现在他眼前。 “我心中只有一个人,那便是你,无论你变成什么模样,此心永不渝。”他一见到她就知道她是悠幽,阔别十载重逢,内心的激动不言可喻。 “君猷!君猷……”她要叫一千遍、一万遍这个名字。“昔日的悠幽已经死了,却还是不能不去爱你。” “那个狂妄的君猷也死了,咱们要重新为彼此再活一遍,请你不要再离开我了,我也不能再失去你……”他紧紧的搂著她,不再放开。 云飘过,山坡下的老妪拄著拐杖,展开新的旅程,吟唱著:不要问我要去哪儿,天涯何处不是我家?没有天生绝技,只有一个名,山栋是也。 宝贝の心情手札 这本书里有四件事我要提,一是书中提到的高超群,康熙时期的确有这号人物,此人的性子和官品皆如书中所提。 当年能骑善射的千公主外出射猎,成绩斐然,在回营途中遇到一只金钱豹,当时千公主有弓无箭,眼看就要喂豹子了,却被英勇的蒙古王子喀喇沁王所救。 千公主很感谢他,两人结伴同行,直到回到营地才分手。 而高超群从不把少数民族放在眼里,眼看喀喇沁王竞与公主同行,就加油添醋的在康熙面前奏了一本。 康熙听了不以为意,反而召见两人,千公主便把整件事说了一逼。 康熙听了点头,夸奖喀喇沁王武艺高超,再仔细看看两人,深深觉得他俩郎才女貌,是天生的一对,又想抚睦蒙族,帮助大清江山,就把千公主许配给喀喇沁王,并令高超群当送亲使臣,高超群嘴里虽然不说,心中却更加怀恨喀喇沁王。 一晃眼六年过去,喀喇沁王抱着五岁的贝勒去避暑山庄见康熙,康熙十分疼爱这聪明伶俐的孩子,高超群更不是滋味了。 后来,贝勒在避暑山庄给毒死,高超群用沾了红矾的梨子,故意让他吃了中毒。康熙悲痛万分,降旨将他的尸首移至喀喇沁草原埋葬,并将高超群斩首奠坟。 于是,喀喇沁草原上多了个叫“孩子坟”的地名。 而我在书中大肆抹黑高超群这个人,捏造他叛乱——因为一时找不到坏人的角色,就“任用”他了! 反正他这人本来就坏,再多一项罪也没差。 我之所以这么讨厌他,是因为他居然忍心对那么可爱的小孩下毒手,实在是泯灭人性! 所以,有关我对他的叙述,请不要写信来指控我与历史不符。 ★ 第二件事是白桦的故事。 君猷有个手下叫白桦,他不是人,而是棵树。 有一天我在康熙的轶事里看到《气煞白桦》的文章,觉得有趣极了,所以把它写下来。 一年夏天,康熙到塞罕坝去狩猎,遇上连日阴雨,没有干柴,御厨只好跟康熙说:“万岁爷,这满山的树都让雨淋湿啦,怎么点火做饭给您吃呀!” 康熙饿得肚子咕咕叫,生气地说:“山上不是有许多白色的树吗?砍来烧火吧!”指的正是桦树。 御厨明知点不著,但不敢有异议,只得砍了棵,边点边说:“万岁爷您看,这东西点不著!” 康熙更生气的指指桦树说:“蠢材,白活了这么大!朕恨不得剥了你的皮!” 御厨把“白活”听成白桦,便接口道:“对!这白桦理该剥皮!” 康熙又指著帐外一丛矮树,“你去把它们砍来,看能烧不?” 御厨照办,没想到矮树一碰到火就点着了,御厨高兴的问:“万岁爷,同样是湿树,为什么白桦不着,矮树能?” 康熙一向自以为很有学问,这回却答不出,为掩饰窘态,他望着大臣们说:“由、由——”他本想说“由众位护驾大臣代朕回答”,可还没说完,御厨又听错了。 “万岁爷说得对,这湿树一点就着,是因为它是一种油桦呀!” 康熙高兴极了,便道:“朕本想考考众爱卿,没想到你倒先说出来了!” 从此,人们就把桦树叫“白树”,矮树叫“油桦”。油桦受到皇封,乐得涨红了身子,再不愿往上长,而桦呢,越想越生气,竟气炸了肚皮。 据说有一次,康熙梦到了白桦,白桦怒气冲冲地质问他:“只因为下雨天,我不能点著,你就骂我是蠢材,还要剥了我的皮,却忘了我是盖房子的好材料。油桦那家伙不求上进,除了能烧火,别无他用,这不是太偏心了?” 康熙醒来,想想也对,就不再去剥白桦的皮了,可他哪知因为他的不公,白桦的皮早裂开了! ★ 第三件事是,古代皇帝嫁女儿并不是用“嫁”,而是用“尚”,也可称“荣尚”,本书因为特殊因素,所以用了这两个字,至于什么因素,只要天知地知我知就好。(编按:为免读者不懂其意,所以稍作修改) ★ 第四件事是“希望到绝望之间,还是有一丝希望”这句话。 这句话是我在电视上听到的,有名记者正在采访一位父亲,他的孩子得了一种罕见的疾病,他说出这句话时,我好感动啊。 让我想起一些父母因孩子有缺陷,而将他们丢弃,这些父母们到底在想什么呢? ◎◎◎ 我一直不能接受女人跟男人下跪,拉著他的裤管,求他回心转意! 我在高一的时候见过这样的事,高三的学长很花,高二的学姊在长廊向他下跪。 我看了半天说不出话来,想不通学姊为何可以不顾一切的下跪。 我始终不了解,因为我不会爱上这样的男人。 但在本书,女主角向男主角下跪,如果换成我,若是为了对方好,给他磕头我都愿意,这是不是也是一个“傻”字呢?不过,如果那样,我的日子一定常在悲伤中度过,眼泪也会不受控制的掉。 本书里有个女子叫“玲珑”,那是我用另一个反射面写出来的人。 她说,不能得到他,我爱他干嘛? 在我们的观念里,爱就是不强迫,两情相悦,但我竟无法回答她的问话。 这世上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做到祝福对方的地步,也不是所有人都可以遵循孔孟学说,否则怎会有鲁迅大师的存在呢? 总之,希望每一段爱情若大泪有酸有苦,也要有快乐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