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照岛》 第1章 拾荒者 (前三章为引子,可跳过) 凯诺像平常一样在城郊的小区附近翻着垃圾桶。 太阳快落山了,孱弱的阳光顺着城市的街道铺洒开来,街道被映的发红。 凯诺小心翼翼地挑选着垃圾桶里的东西,借着太阳的余晖,他惊喜地发现了一瓶被人喝剩下一半的营养液。他开心地笑起来,要知道,这东西虽然没有什么味道,但足足有2300大卡的热量,完全够一个成年人一天所需的能量,明天一整天就算什么都捡不到,也饿不着了。 他把瓶子拿起来,摆向太阳所在的方向,瓶子里的透明液体微微浮动着,阳光渗进瓶子内,在瓶子里发出金闪闪的光。远处的天照塔仿佛也被罩了进去,在充满阳光的瓶子里游荡着。凯诺像个孩童一般看着面前的瓶子,心里感觉踏实极了。 “这位拾荒老人你好!我是秩序之声的记者朱莉娜,请问您对最近贫民窟拾荒老人接连失踪有什么看法没有?” 一个显得特别急躁的声音在凯诺身后响起。 凯诺赶忙把半瓶营养液揣进怀里,转过身,只见一位浓妆艳抹的女记者正举着话筒跟自己说话。 “请问您对最近贫民窟拾荒老人接连失踪有什么看法吗?” 她又把问题问了一遍。 凯诺挠挠头,“谁失踪了?” “最近贫民窟里像您一样的拾荒老人接连失踪了,您作为一名有可能成为下一位被害者的拾荒老人,是否对自己的安全感到担忧呢?” 记者特意强调拾荒老人这个身份,凯诺有些生气,谁乐意成为拾荒老人呢?几年前,凯诺至少还能进个小作坊拧螺丝去,可自从公司推出了智慧机器人,凯诺连找个不上人身保险的小作坊工作都成了奢侈的梦想。拾荒老人,呵,我倒是不想拾荒呢。我不拾荒是你能给我饭吃还是源义郎能给我饭吃?他不想回答这个记者的问题,转身想走。 记者发现凯诺不想理她,便转头对着摄像机大声说“据本报了解,贫民窟拾荒老人因担心自己成为下一名受害者,竟恐惧得说不出话来!这就很好的说明了现任司长里特劳斯对民众的安全是多么的不负责任,我们天照岛民众需要的是一名能对我们的安全负起责任来的司长,而不是现在这种只会推卸责任的司长。” 凯诺推着自己的自制手推车缓慢的离开了这里,他摸了摸装在上衣口袋里的营养液,看了看装满‘宝物’的手推车,心情平复了许多。 巨型的ar 广告投影上正循环播放着一行大字“您的选择,关乎未来!请慎重投出您宝贵的一票!为了未来的四年!” 太阳已经沉下去了,城市里亮起霓虹灯,凯诺往贫民窟的垃圾场走去。 前面便是贫民窟。简陋的房屋密密麻麻地拥挤在城市外围的平台上,零星的几盏灯发出的光亮飘散在贫民窟的各处。凯诺上了年纪,对黑暗有种莫名的恐惧,他努力寻找垃圾场的方向。 越来越多的拾荒者推着手推车拥进了这条走向垃圾场的路,时不时还能听见孩子啼哭的声音。 领头的几个人自觉打开了照明设备,后面的人也紧紧跟随着。 垃圾场在贫民窟的深处,老板叫米列科,是一位60多岁的脑子有些不正常的家伙,他总穿着一件破旧的白大褂,蓬头垢面地在大街上走来走去。每当有人叫他‘米列科老板’,他总会皱起眉头,一脸不高兴地纠正‘请叫我米列科博士’。 如果他真的是博士,也不至于在贫民窟待了好几十年吧。凯诺偷偷地嘲笑他。 米列科最常做的事就是回收各种垃圾后在自己的‘实验室’里捣鼓一些至今没人能懂的研究,他的研究成没成功谁也不知道。 “垃圾分类好,一个一个来,别着急,价格没变,价格没变,都排好队,谁不排队我就不收谁的!” 米列科的声音通过广播在垃圾场的上空回旋。 拾荒者们依次进入垃圾场,借助垃圾场的灯光很快分好了类,再依次出售给米列科的自动收货机。 凯诺出售完了垃圾,跟在几名同路的拾荒者身后往睡觉的地方走。 凯诺一周前才来到g区贫民窟。他原本住在h区的贫民窟,但因为帮派的火拼殃及池鱼,凯诺不得不开始流浪。他在这里没有熟悉的人。 在路上他通过自动售货机购买了一块合成面包,他一边走一边吃。 凯诺七拐八拐,终于回到了一座快要倒塌的房屋旁边。 几天前,他用一块铁皮和几块建筑材料临时搭建了一个睡觉的地方。这个地方虽然又小又挤,但躺进去又放风又保暖。 他翻开铁皮,躺在了一张软性材质的板子上,伸手再把铁皮盖上。他用智能手表看了看今天的收入情况:0.001源币,燃料预计扣除千分之三,预计转账完成剩余1小时。又伸手摸了摸下午捡到的营养液,安心地闭上眼睛。 希望明天也能一切顺利吧。他在心里想着,不多时,凯诺就睡着了。 第2章 失踪的人 一阵搬动铁皮的响声惊醒了浅睡的凯诺,一束强光照在了他的脸上,他赶忙用手遮住眼睛,只听外面有人小声说“这老不死的我看行,肯定是个流浪的!就他吧!” 凯诺顺着手指的缝隙往外看去,只见几个人正站在自己的临时住所外看着自己。紧接着,一只满是纹身的大手伸了过来,抓住了凯诺的衣领,凯诺如同幼儿一般被那只手拎了起来。 借着光,凯诺看清了拎着自己人的脸,一条刀疤斜在整张脸上,圆滚滚的脸盘上镶嵌着两颗绿豆般大小的眼睛正打量着自己。 旁边一位戴着耳钉有些瘦弱的男人正比着一把明晃晃的刀,用手指在嘴边做了一个‘嘘’的动作,接着小声地对凯诺说“老头,别叫唤,你要敢叫唤我就捅死你。” 凯诺瞬间就想起了下午的那名记者说的失踪的拾荒老人,他吓得长大了嘴巴,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几个人。 凯诺颤抖着身体,大口呼吸着空气,双脚想站稳些,但他被纹身男拎在半空,他一点力气使不上来,他的双腿无力地蹬了蹬,就像一只被钓出水面的鱼一样,做出最后的挣扎。 他的喘息声很快引起了耳钉男的注意,“放手,顾客要活的!别给老子弄死了!”耳钉男小声斥责纹身男。 纹身男突然松开了手,凯诺只感觉重心下沉,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重重地跌在地上。他蜷缩在地上,痛苦地呻吟起来。 “又不是开片,你他妈使这么大劲干嘛?”耳钉男小声埋怨了一句,接着生气地踢了一下纹身男。纹身男低头狠狠瞪了一眼凯诺。 “新来的那个,去,把老头绑上,咱们去交货。”耳钉男小声地对后面的人说。 “是,蝎子哥。”后面的矮个子青年拿着一根绳子走了过来,手忙脚乱地把凯诺绑住了,矮个子又拿出胶带,把凯诺的嘴给封上,然后拿走了凯诺的智能手表。 凯诺知道自己是凶多吉少了,再加上刚才狠狠摔了一下,直接哭了起来。 耳钉男凑过来,拿刀抵住他的咽喉,小声说“再他妈哭,老子就把你的脑袋割下来!” 凯诺抽泣几下,尽量不发出声音。 纹身男牵起绳子,像拉着一只狗一样拉着凯诺往前走。 一路无语,几个人走了很久,他们已经走出了贫民窟,走到了环岛公路旁,来到了一辆货车前,耳钉男打开运货厢,纹身男和矮个子直接把凯诺抬起来,放了进去。 货厢内几名被绑住的老人借着灯光正惊恐的看着面前的一切。他们挤在车厢的一个角落里,他们的双手都和凯诺一样被反绑在后面,他们的嘴巴也和凯诺一样被胶带封住,他们就像一群受惊的小鸡仔一样蜷缩在车厢的角落里,他们瞪大了眼睛,嘴里发出‘呜呜’的响声看着凯诺被纹身男和矮个子抬进了车厢。 随后,纹身男和矮个子走了出去,货厢门随着吱呀一声,重重地关上了。 又是一片漆黑。凯诺更加恐惧了,他瑟瑟发抖地蜷缩在一边。 黑暗之中他听见了货车启动的声音,又听见了对面那群老人‘呜呜’的响声,‘呜呜’的响声和引擎的响声交织在一起,仿佛奏响了凯诺的安魂曲。 凯诺越听越慌,他直接哭起来,他的嘴巴因为被胶带封住,也同对面那群老人一样,发出了‘呜呜’的响声。 车子一路颠簸,几名老人也渐渐哭得没了力气,他们不再发出‘呜呜’的响声,他们只是发出微弱的喘息声。 车停了。 货厢被打开了。车灯亮着,照亮了前方。 潮湿的空气袭来,大海那特有的尖叫声也随之而来。凯诺看到了岩石,看到了沙滩,看到了废弃的码头。纹身男站在车厢前一伸手就拉住了凯诺的衣领,纹身男没怎么用力往下一拉,凯诺便从车厢里被拽了出来,他的脸部朝下,跌倒在沙滩上,又湿又冷的沙子瞬间进入了他的鼻孔,沾满了他的脸庞。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纹身男又直接把他拎了起来。耳钉男走到他面前,咧着嘴,哈哈直笑。 纹身男走进车厢,几名老人被他赶下了车。凯诺和老人们被集中到一起。耳钉男一边把玩起匕首一边大吼“往前走!给老子往前走!”老人们迈着碎步,踉跄着往前走。 “快点走,一群老废物!”耳钉男大声斥责着几名老人,老人们只得更加卖力地往前走。 他们来到了废弃码头旁的一块巨大的岩石前,耳钉男用手里的照明设备照了过去,只见一位穿着修身白袍的人正站在岩石上张开双臂面向大海。 “达拉斯先生,您的货到了。”耳钉男略带嘲弄地对站在岩石上的人说。 达拉斯收回双臂,转过身,他俯视着岩石旁的老人们,宛若神明一般俯视着被绑着的老人们。 老人们抬起头,惊恐地看向达拉斯。 神父慢慢地走下岩石,他微笑着来到了耳钉男的身前。 “感谢您对主人做的贡献,主人会保佑你的。”说完,他便掏出了一张存储着源币密钥的u盘递给了耳钉男。 耳钉男将u盘插入自己的智能手表,看着手表上跳跃的数字,开心地笑起来“源币保佑老子就行,你的神还是留着保佑你吧。” “蝎子先生倒是个直爽的人,和您这样的人合作真是太愉快了。”达拉斯始终保持着微笑“记住,您没见过我。” 耳钉男笑着说“放心吧,我是最讲信誉的。你想做什么,你要做什么我都没兴趣知道,只要给我足够的源币,别说流浪汉,就是城里的小孩我都敢给你绑来。” “主人只需要无家可归的人。”达拉斯淡淡地回答了一句。 耳钉男哈哈一笑,嘲弄般看了看被绑架的老人们,转身离开了。 老人们茫然地看着达拉斯,达拉斯微笑着对他们说“感谢你们的付出,主人会记得这一切的。”他双手合十,对着老人们鞠了一躬。 随着达拉斯的话音落下,从岩石的背面走出了一群举着照明棒,身穿修身黑服,头戴黑色头巾的人,他们的胸前都统一佩戴着同一种徽章:一位穿着和服的老人正跪在一副菊花图面前用肋差切腹。 等穿着黑衣的人群走近,凯诺终于看清楚了徽章上那个老人的脸。 源义郎的脸!强烈的恐惧感降临了!是那群疯子!是那群擅自认源义郎为主人从而走火入魔的疯子!岛上的‘湮灭派’! 凯诺慌张起来,下意识地向后方跑去,几名黑衣人一拥而上将他压倒在地,口中喃喃着听不懂的话语。 “不要违抗主人的意志!”达拉斯望着地上被压倒的凯诺大声说“你们是被主人选上的人,你们应该感到幸运!这是你们这辈子最大的福报!” 第3章 放逐 黑衣人们在岩石后面画了一枚巨型倒五芒星法阵,法阵的每个角都放着一颗防风蜡烛,达拉斯和四名黑衣人分别站在蜡烛的前方。其余人则围着五芒星围成一圈。 老人们被绑在五芒星的正中央的地面上,惊恐地看着这帮教徒。 “五行交替,万灵归一,仆以十命请高天。” 这十几个人就像没有感情一般一直重复吟诵着这句咒语。 “五行交替,万灵归一,仆以十命请高天。” 阵阵的咒语声传进凯诺的耳朵令他焦躁不安,他不晓得这群疯子接下来会干什么,但他想活着,他嘴里发出“呜呜”的喊声,但很快被教徒们激昂的咒语声淹没。 “为了主人的降临!”达拉斯张开双臂,奋力疾呼。 其他黑衣人也大喊“为了主人的降临!” 他们喊了很久,终于停下了。达拉斯微笑着对老人们说“今天,你们的付出主人会永远记得!主人在今年就会降临,并会治愈这个崩坏的世界!”说完,摆摆手,黑衣人们一拥而上。 一名黑衣人拿出一把匕首冲凯诺走过来,另一名黑衣人走到他的背后,掰起他的头并控制住,试图不让他的头乱动,凯诺惊恐地看着面前的一切。 周围的老人都发出的痛苦的嚎叫,凯诺只觉额前一凉,接着撕心裂肺般的疼痛袭来,他想叫喊又被胶带封住了嘴巴,也同其他老人一样,发出了痛苦的嚎叫。 鲜血顺着凯诺的脸颊流淌,慢慢滴在了地上。 老人们被黑衣人押着,被赶上了一艘没有动力的船。 老人们面面相觑,这时候才发现所有人的额头上都被刻上了“0922”这一串数字。 “接下来,你们会被送出岛。”达拉斯依然微笑着说。 “你们是给岛外的人类送去福音的!伊嘻嘻,伊嘻嘻嘻,伊嘻嘻嘻嘻!”他突然诡异地笑起来,就像一只被切开了咽喉的猪一样拼命地嚎叫。 这比被他们杀死更可怕!岛外面究竟还存不存在都是个未知数,四十多年前的核战争打没打完更是个未知数,他们就算遇不到战争,遇不到变异的怪物,也会最终饿死在这艘没动力的船上。 他们完了。 老人们乱叫起来,有的老人左顾右盼希望能被好心的过路人发现,可哪里有人会在凌晨时分来这早就被废弃的码头呢?有的老人试图跳下船,却被黑衣人狠狠地推倒在甲板上。 “别忘了,海里全是辐射!”达拉斯兴奋地高声大喊。 “伊嘻嘻嘻嘻!” 达拉斯诡异的笑声再一次响起。 有几位老人已经瘫倒在甲板上,两眼空洞地盯着漆黑的夜空。凯诺倒吸一口凉气,看着达拉斯那诡异又狰狞的笑容。 希望上帝会看见这群恶魔所做的事,希望上帝会惩罚他们。 他一边流泪一边在心里默念。 一艘动力船拖拽着老人们所在的船启动了。 他们离天照岛越来越远。凯诺望着这座生活了四十年的岛,绝望得跪在了甲板上。 天开始亮了起来,整座天照岛就像一座弧度很低的金字塔一般在海面上漂浮着,周围的雾气逐渐被阳光渗透,消散开来。天照塔就像一根天线般竖立在金字塔的头顶,俯视着海面上的船只。 随着时间的流逝,天照岛越来越小,直到仅仅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时,船停下了。 黑衣人们把拖拽用的绳索回收了,几名黑衣人抬起一根巨大的铁棒,用足了力气推了一下载着老人的船。 老人的船就这样开始了没有方向的漂流。 教徒们开着自己的船驶向天照岛,这艘船渐渐远离了老人们,慢慢地消失在了海面上。 等待死亡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老人们绝望地哭,绝望地笑,又绝望地回归平静。 周围的阳光逐渐暗了下去,凯诺抬起头。 天空仿佛被一层厚厚的沙土裹住缓缓飘荡着,黑压压的一片宛若亿万只虫子飞来。 眨眼间太阳就像是被这群虫子吃掉,消失在了凯诺的视野里。 凯诺惊恐地环视四周,他发现已经看不到天照岛的轮廓了。 第4章 启程 几摞旧案卷东倒西歪地落在朴松民的办公桌上,一个装满了烟蒂的纸杯摆在他座椅下面,办公室里充满了烟的臭味。 他正四仰八叉地倒在座位上打着呼噜,呼噜声一会儿大一会儿小,还十分有节奏感。 …… 档案专员伊藤美奈胆怯的站在调查科的办公室门口,举了好几次手想敲门又放下,接着,又焦急地看起了手表,她想:七点半,离档案室主任的到来还有半个时。她忐忑着再次举起手,下定决心这次一定要敲下去。 “伊藤,你在干什么?” 经理恩特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她慌张地回过头,“没,没干什么。”她紧张的回答,“经理,早上好!”紧接又对经理行了一个礼。 经理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这时,屋子里传来隐约的呼噜声。他直接推开了门。 一股窒息呛人的味道扑面而来,经理和伊藤美奈同时捂住了鼻子。 “这小子又在办公室抽了一宿?”经理皱着眉,有些生气地看向伊藤美奈。 伊藤美奈不敢回答,只是愣愣地看着经理。 经理叹口气,皱着眉走到了朴松民的面前。 朴松民微微张着嘴巴,正陶醉一般打着呼噜。经理低头看了一眼放在他脚边的杯子——烟头已经塞满了纸杯,原本应该白色的烟屁股早让水浸泡的发黄了,他又叹口气,猛地拍了一下朴松民的头。 …… 朴松民被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拍得跳了起来,直接开口骂道,“狗崽子,想死啊?” 直到看清楚了面前站着的人是满脸怒气的经理,他才赶紧把下一句骂人的话憋回去,并给经理行礼,“经理好。” 经理铁青着脸说,“跟我来办公室,有事情交代。” 朴松民用手拍了拍脸,跟着经理走了出去。 伊藤美奈赶忙跑进去,把案卷收了起来往档案室搬。 …… “我都说了多少遍了,别在办公室吸烟,别在办公室吸烟,你就不能听一回?”经理坐在椅子上训斥道,“你能不能给探员们做个榜样出来?一身的臭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啊?” 朴松民低着头,解释道,“看了一宿案卷,没烟顶不住。” “你又没经过主任同意私自拿的案卷是吧?”经理问道。 “我回来的时候露西大姐都下班了,就新人在值班。” 经理长叹口气,“人家老公可是区议事!你怎么老去惹她?你说说你,要不是你谁都敢惹,谁都敢得罪,何苦到现在还只是个探长?” 朴松民不说话,也不辩解。心想:到底有没有正经事,要是没正经事就赶紧让我回去,案卷还没看完呢,大哥! “老同学啊,你就不能对自己上点心吗?我们要不是同学,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 朴松民勉强赔了个笑脸。 “还笑?你可真是没脸没皮!”经理重重吁了一口气,“算了,大早上的我也不想跟你生气,说正事。” 一提正事,朴松民赶忙接过话茬,“昨天总部开会怎么说?在贫民窟装监控的事可答应了?” 经理咂了下舌,“别想了,我才提一嘴,就让康纳德骂了个狗血淋头!他说什么——‘你知道贫民窟多大面积吗’、‘你知道贫民窟多少人口吗’,还说什么——‘贡金用在贫民的身上简直就是抢劫’、‘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我可不是来管理罪犯分子的!’” 朴松民看得出来,他昨天肯定受了一肚子的气。 “呵呵,反正记者第一个骂的是他又不是我,随便吧!”经理继续抱怨道,“什么都不给,什么都不支持,还让我自己想办法,我他妈能有什么办法?失踪的全他妈是流浪汉!连个名字、连张照片都没有!我他妈上哪给他找去?” 朴松民皱起眉,“看来暂时只能继续走访了。” “整个g区十五万贫民,一天能走访多少?你这方法太原始了,等你查完了,人类都灭亡个屁的了,那还查个鬼了?”经理顿了一顿,又咂了一下舌,“又不是只有我们区有失踪的,各个区都有,天塌下来有唐纳德顶着,所以你就别把所有精力都浪费在这件事上了,不值当。” 朴松民听经理的意思是糊弄糊弄得了,难免有些生气,但又不好发作,于是试探性地问,“那先不查了?” “没说不查!”经理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你别把所有精力全都放在这件事上,万一这时候城里出了什么事,这天塌下来先砸死的可就是我们俩了!” 朴松民欲言又止。 ‘看来只能自己想办法找突破口了,’他想,‘那就再看看几十年前的案卷吧,希望能从里面寻找到类似的线索。’ 想到这里,他便准备结束这场没什么意义的对话了。 他对经理说,“记住了,经理,我不会把所有精力都放在这件事上。”接着,他又问,“要是没什么事的话,那我就先回去了?” “行,你忙去吧。一定要记住我说的话!” …… 朴松民来到档案室,看见露西正沉着脸坐在座位上。伊藤美奈站在她旁边,正愁眉苦脸地整理着案卷。 露西一见他过来,就发起了牢骚,“朴大探长,你能不能遵守下工作流程?你这样做我很难办的!万一案卷有损毁丢失,相关的第一责任人可是我!” 朴松民没什么心思搭理她,于是随口说道,“按实情汇报就是,到时候让监察直接找我就行。这一切都是我的责任。” 露西的火气立马就上来了,她上纲上线地说道,“这不是谁的责任的问题!而是流程、规章、工作习惯的问题!更是关乎各个科室能不能配合工作的问题!朴大探长,你私自拿案卷可不是一次两次了,这可不是什么小事!”她叹了一口气,紧接着跟了一句,“你昨天的行为我会向总部如实汇报的!” 朴松民忙道,“明白,明白,我的问题,我的问题,下次一定改。”接着,他便直接拿过一张案卷查询申请表,“主任,帮帮忙,真的很着急。” 露西眉头紧锁地看看他,接过申请表,签名盖章。 见主任盖了章,朴松民立马转过头跟伊藤说,“伊藤,别收拾了,我昨晚好不容易翻出来的,我可不想再翻一遍。” 伊藤停下手里的动作,慌张地看向主任——她似乎是想询问她是应该继续整理案卷还是应该把案卷移交给朴松民。 “不用收拾了,让他搬吧。”主任不耐烦地说,“现在的年轻人,都不会动脑子的吗?” 伊藤窘迫地低下头。 朴松民连忙去拿案卷,“谢谢主任!” “我帮您。”伊藤美奈伸手想去帮他,但他直接拒绝了——“你忙你的,没多少东西。” 伊藤显得更窘迫了。 朴松民来回搬了很多次,终于在十几分钟后搬完了。于是,他便开始坐在办公桌前翻看案卷。 第5章 三上信义 结束了一天的走访,探员三上信义走进了源咖啡的连锁店。他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一杯价值0.001源币的焦糖玛奇朵,咖啡的香气扑面而来。 电视屏幕上正播放着一则新闻《拾荒老人接连失踪,我们的安全岌岌可危》。 他从背包里翻出头几天才买到手的着名情感作家梦里花的新作《破碎的年华》。 他一边喝着咖啡,一边看起了书。 从上大学开始,三上信义就试着学习城市同学的生活方式,因为贫民窟的出身,他特别的自卑。 刚上大学时,周围的同学讨论的话题他总是参与不了,仿佛他是同学之中的异类。 为了能更好地融入大学的生活,更为了不被人耻笑,他便拿出为数不多的生活费,偷偷学习起了城里同学的生活方式。 经过他不懈地努力,终于在半年内成功地将自己伪装成了城市出身的人。因此,他不仅重拾了自信,而且还风风光光地度过了四年的大学生活——他学习成绩不错,又善于交际,很快便成为了那所二流大学的风云人物。他到现在都十分怀念那段辉煌的时光。 大学毕业后他一次就通过了区域侦探的考试,这也是件让他感到自豪的事。 但自从成为探员后,他才发现这项工作完全不是他想象中的样子——高强度的工作总是让他感觉身心疲惫,特别是那位不修边幅,浑身散发着烟臭味的朴探长在下达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的时候,那种憋闷的感觉便会再次从记忆里爬出来。这时候的他总会冒出离职的想法,希望自己能尽快从这种窒息的氛围里逃离出去。 他希望中的生活是工作不那么忙,工资再高一些,能有一位可爱的女朋友,休闲的时光再多一些就可以了。 他羡慕地浏览着《破碎的年华》里面那群只为爱情而活的男女,他特别希望自己也能像里面的角色一样,不愁吃穿,只为了自己的兴趣爱好而活。 “明天祥子要交学费了,妈妈手里的钱不太够,能不能帮妈妈一下。” 信义的手表突然弹出了母亲的信息。 信义瞥了一眼,继续看书。 “妈妈知道你也才毕业,没多少钱,我也是真没办法才跟你要的,昨天才交了电费和水费。”母亲的信息又发了过来。 信义不想让任何事情打扰到自己好不容易休闲下来的时光,于是他便把手表调成了免打扰模式,然后继续喝咖啡看书。 店里不时会出现容貌秀丽,穿戴时髦的女孩,信义总是不经意地看一眼。每当此时,他的脑海里总会浮现出伊藤美奈的身影。 伊藤报到那天是信义领着她熟悉环境的。她不仅特别认真地跟着他学习侦探所的各项规定,而且对他表现得特别崇拜。 信义不过是个才入职不到一年的探员,在侦探所里任何人都是他的前辈,所以他从来没享受过被人崇拜的滋味。伊藤的崇拜,仿佛让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愉悦起来。因此,她那如花朵般的笑容和带着崇拜的眼神深深印在了他的心里。 一想到美奈,信义便不自觉地笑了笑。 为了能继续看到美奈,还是先不离职了吧。他在心里默默地想。 “哎呦,这不是信义吗?”身旁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他抬起头,看到一位身材魁梧、穿着健身服的男人走到了他面前。他仔细看了一眼,认出了来人便是自己的大学同学——诺克汉,他身边还有一个穿着十分性感的女伴。她雪白的肌肤上穿着一件吊带短裙,阵阵的香水味袭来,信义忍不住偷看了她一眼。 诺克汉热情地打起招呼,“好久不见啊,你现在在哪高就呢?” 信义赶忙把目光从女人身上移开,看向诺克汉,谦虚地说,“考进了侦探所,在做区域侦探。” “真酷!”诺克汉笑了笑,坐到了他对面,他的女伴也跟着坐下。他继续说,“当初你学习就好,你能考上也是应该的,祝贺你。” 信义对这句话非常满意,在他看来,诺克汉应该混的不是很好。他笑着问,“你呢,最近忙些什么呢。” 诺克汉笑笑,“进公司当健美模特了。” 当头一棒,信义的笑容逐渐僵持住了。 公司?‘ source world’?源义郎的公司? 这可是岛内所有居民做梦都想进入的公司。众所周知,在现在这个年代能进入公司工作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公司的一个入门级别的岗位,每年都会有几千个毕业生竞争!这可比区域侦探,岛办公厅职员难考多了! 公司的待遇不仅是全岛最高的,而且他的劳务合同还是终身制的!更重要的是,如果能进入公司工作,那也就代表着直接跨越了阶层,成为了名副其实的‘人上人’! 信义原本以为诺克汉最多会在某个知名的公会工作,可没想到,他居然会获得公司的岗位! 他僵硬地笑笑,“你这个更厉害,多少人挤破头都挤不进去啊。” 诺克汉骄傲地举起手臂,“幸亏我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健美的天赋,要不然,只能啃老了。”说完,他便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刺耳,像一根根的针,不断折磨他的耳膜。信义尴尬地附和起来,“确实,你的天赋确实没的说。” “《卓别林大闹天照岛》要开始了,快点走吧,别聊了。”诺克汉的女伴突然撒起了娇,她轻轻推了推诺克汉那粗壮的胳膊。 诺克汉微微一笑,掏出一把车钥匙,当着信义的面递给了她,“你先去车里,我马上来。” 信义看清了钥匙上的标志——公司出品的s-4型飞行汽车的钥匙。 女伴娇嗔道,“一起走嘛。” 信义赶紧说,“你先去吧,改天再聊。” “实在不好意思了,那我先走了。” 信义尴尬地点点头,“好的好的。” “公司通过技术把卓别林搬上荧幕了,里面有个健美教练是以我为原型制作的,有时间可以来看看。公司的技术,一级棒!” 诺克汉临走时抛下的这句话信义一点都不想听。 强烈的失败感在他的心里浮现,他盯着手边的咖啡,瞬间感觉不香了。 一个成天在寝室撸铁的男人居然也能考进公司?他努力学习了这么多年,毕业才考上个区域侦探!他觉得相当不公平。 “凭什么!”他努力憋着火,小声地嘟囔了一句。 第6章 工作与家庭 晚上八点半,信义买了一些合成食品回到了贫民窟的家里,他推开房门。 妹妹三上祥子正挤在榻榻米边上写着作业,她抬头看了一眼信义,什么都没说便低下头继续写作业去了。 母亲并不在,他环顾四周,父亲的遗像挂在颜色发暗的墙纸上,黯淡的灯光打在上面,又从镜框折射到有些破旧的榻榻米上。他看了看这仅有十几平米的房间,那种自卑感又悄然爬了出来。 他把装着食品的袋子放在门边,问祥子,“妈呢?” 祥子头也不抬,冷淡地说,“去浦田叔叔家借钱去了。你不是特别忙吗,怎么今天还回来了?” “妈说有急事,我请假回来的。”信义撒了个谎。 妹妹不说话了,继续写作业。信义感觉房间里有种压抑的感觉,便推门走了出去。 这时,一男一女对话的声音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真是谢谢你了,要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办好了。信义刚当上侦探,特别忙,也没回我的消息,刚才打电话,他也没给我个准话。我怕明天祥子交不上学费再让学校给停了课,就直接找你去了。等信义回来我就把钱还给你。” “哎呀,你看你说的,我和正雄什么关系?光屁股长大的!他的家人遇见困难我帮忙是应该的。信义是个好孩子,还有出息,能找到这样体面的工作他肯定得表现得特别努力,不回你消息也正常,所以你可千万不能抱怨,省得让孩子听见寒心。哎,我家那头蠢猪要是能像信义这么上进就好了!” “孝男怎么了?” “别提了!在游戏舱大厦里才干了一个月就跑了,也不回家,都不知道上哪里鬼混去了!栀子你说说,那游戏舱躺进去连接进网络就能打工赚钱,不比我们这样成天翻垃圾桶的强多了?” “是呀是呀,我是岁数大了,在游戏里玩不明白,要不然,我也去游戏舱打工。” “可不是么,一个月能赚差不多0.08,跟几年前在工厂打工也差不了多少,咱捡垃圾才赚多少?最多也就0.05吧。” “这孩子不会遇到什么事了吧?你没找找?” “我可不找,都老大不小的了,还成天净做美梦!人家嫌游戏仓大厦赚得少,非要去城里找工作,怎么说都拦不住!还是让社会教育教育吧。哎,多少毕业的大学生在城里都找不到工作呢,就他?小学都没念完的蠢货还找工作?不让人当猪宰了就不错了!” 男人刚说完这句,信义便听见了二人往这边走的脚步声。 “孝男这孩子挺聪明的,你呀,就是对他太严厉了。” “聪明个屁!等这蠢猪回来我非打得他起不来床不可!哼!” 信义看到母亲和浦田从拐角处走了过来。 “什么时候回来的?”母亲既有些惊喜又有些害怕地问,“吃没吃饭?” “我们的大侦探回来了!”浦田脸上笑开了花,忙不迭地来到了信义的身前。接着,他便欣慰地看起他的脸。 “工作太忙了。”信义面无表情地说。 “能不忙吗,现在你可是侦探。”浦田笑呵呵地说。 信义有些讨厌他——他讨厌他身上那股生命枯萎的霉臭味。 他只想快点离开这里,于是向母亲问道,“借了多少?” “0.05,一年的学费,祥子一年的学费。”母亲特意强调了这是一年的学费。 信义直接给浦田转账。浦田连忙说,“不着急,不着急,我又没有什么着急用钱的地方。” 但信义已经把钱转了过去。 “妈,先进屋吧。”他看着母亲说。 见信义透露出了送客的意思,浦田赶紧说,“行,那我先回了,栀子,信义,再见。” 信义看都没看他一看,直接回到屋里。 母亲目送着浦田离开,随后返回屋里。 祥子看见母亲,开心地笑起来,“妈,欢迎回家。” 信义拿起了放在门口的那袋食品,“我回来的时候买了些吃的,你放好。” 母亲连忙接过来,嘴里说着,“花这钱干嘛,怪浪费的。” “不值什么钱。”信义皱起眉。他就讨厌母亲这种生活态度,在她看来,什么都是浪费。 母亲一边把装着食品的袋子吊在墙上,一边低声说,“还是不乱花钱的好,你还没找对象呢,还是省着点的好。” 信义看了看屋内,叹口气,“下次你别那么着急地去借钱,就像今天,你刚从外面借回来,然后还没花出去呢就又还回去了,燃料费直接花了千分之六,这钱平白无故就少了一部分!而且还什么都没得到,何苦呢?”他顿了一顿,继续说,“你有事情我肯定会回来,但不要老是发消息打电话,我很忙的!还有,网上就能转账,为什么非得去人家家里借呢?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母亲低着头听信义教训,像一个犯错的孩子。 她低声解释了一句,“当面借显得诚恳一些。” 这时,祥子突然生起气来,对着信义大喊道,“三个月了!你今天才回来!你回来就教训妈你什么意思!妈在上个月脚都摔伤了你也没回来!” “祥子!跟你哥好好说话!”母亲训斥起祥子。 祥子哼了一声,又低头写作业去了。 信义重重吁了口气,对着祥子说,“侦探的工作很忙的,能不能别什么事都需要我来处理?啊?今天是谁学费不够了,明天是谁摔伤了,你们能不能体谅一下我?” “信义,你别生气,”母亲有些慌了,“祥子还小,她说话没轻重,你别怪她。” 见到母亲卑微的样子,信义简直烦透了这个贫民窟的家。他闭上眼吁了口气,说道,“我先回去了,我还有工作要做。” “我做些东西你路上带着吃吧,别饿着。”母亲有些惊慌地说。 “吃过了。”他淡淡道。 接着,他便直接走出家门。 夜风吹打在他的脸上,像一股透明的墙壁。他板着脸迎着风,一步一步地向城市走去。 第7章 照片 夜里十点。 又看了一天的案卷,朴松民看得眼睛都花了。他站起身,舒展了一下身体,又看向电子屏幕。上面记录了这几天从案卷里寻找到的失踪案卷,不过都是些二十多年前的旧案。 能和现在的案件吻合的信息太少了,是不是应该再把条件放宽松些呢?他皱着眉头思考。 三个小时前,詹姆和世幸已经主动请缨去贫民窟蹲守。他想:不知道他俩能不能有什么收获。 他揉揉眼,坐了下去,继续翻看案卷。 此时,他正翻看到《g区望乡街白夜小区6幢404分尸案》这个案卷—— 源纪10年,犯罪嫌疑人肖博特因在贫民窟被拾荒老人杜拉夫斯的口水喷到,故而产生怨恨情绪。肖博特在采用跟踪尾随等方式查明杜拉夫斯的住所后,于5月15日晚间将受害人绑架至g区望乡街白夜小区6幢404室。后犯罪嫌疑人杀害杜拉夫斯并用刀具将其分尸,犯罪嫌疑人将尸体碎块抛弃至贫民窟。犯罪嫌疑人因罪行暴露,于5月19日上午在404室内自杀。 案卷的第二页是被害人的尸体碎块照片,第三页是犯罪嫌疑人自杀时所在屋子的照片。 这张照片不知为何,拍的特别昏暗,只能勉强辨认出屋子里物品的摆放位置。朴松民眯着眼,仔细观察起照片。照片中的墙上似乎画着某种图案,但由于拍摄的实在过于昏暗,所以他并没有看清什么。 困意袭来,他将一根烟点燃,然后塞到嘴里。可刚抽了几口,他的眼皮就开始下沉,头也昏昏沉沉地往下滑去。砰的一声,他的额头重重砸在了桌子上,手里的香烟也直接杵在了案卷上。一股烧焦的味道传了过来,朴松民立马惊醒了。 他看到自己的烟把案卷上的照片烧开了一个小洞。他立马慌张起来,也不顾额头上的疼痛,连忙拿丢掉香烟,紧接又把案卷拿起来,同时拍打起被烧着的地方。 半晌后,火星熄灭了。他仔细观察起‘事故’的位置,只见那里已经突起了一个圆孔,就像海面上平白无故冒出一座蓄势待发的火山一般。他自言自语道,“我操,完了,露西大姐要是知道了,她得把我吃了!” “朴探长,怎么了?刚才是什么声音?” 门口的方向突然传来伊藤美奈的声音,朴松民直接被吓得一激灵。 他连忙把照片扯下,顺手放进了上衣的口袋里,然后装模作样地看起了案卷,“嗯嗯,处理这个案件的探长很是他妈的聪明啊。” “探长?发生……什么事了吗?”伊藤美奈有些疑惑地问。 朴松民转过头,装出十分惊讶的样子,“咦?是伊藤吗?怎么了?是有什么事吗?” “刚才有特别大的动静……” “你幻听了!你不也值了好几天夜班了嘛,所以有幻听很正常,我也经常幻听,别说你这种菜鸟了。”朴松民连忙打断她,并嘻嘻一笑道,“你可以偷偷懒,稍微小睡一会儿。放心,我不会告诉露西大姐的。” “我……我不会的!”伊藤连忙说。 朴松民心想:或许在她的理解里,这是我在试探她,看她是不是在认真工作。 她极其认真地说,“我一定会认真工作,绝对不会偷懒!” 朴松民尴尬地笑了笑,“对对,伊藤不会偷懒的。” “那我就先去工作了。如果有什么需要,记得叫我,探长。” “好的好的。” 伊藤可算走了,朴松民不禁松了口气。 接着,他便盯着缺了一页证据的案卷发起愁:奶奶的,看来明天得让詹姆弄个假照片糊弄过去了…… 夜里一点。 “探长,有动静,又哭又笑的。”詹姆突然发来一条消息。 朴松民立马回复:“定位发过来,我马上赶过去。如果发现可疑人员,千万不要打草惊蛇!” “好的,探长。”消息下方,紧跟着一个定位信息。 朴松民点开地图,发现标记地点写着——“科学回收站” ‘垃圾厂?什么鬼地方?’他便走边想。 …… 今晚的月亮很亮。 赶到现场的时候,朴松民看到詹姆正贴在垃圾场的墙面上偷听着什么。 见到朴松民到来,詹姆便惊喜地指指墙面,然后用手势做了一个‘锁定’的动作,最后又竖起大拇指。朴松民知道,他是在跟自己表示:一切都在控制中。 他走上前,小声问道,“情况如何?” “世幸已经去前门蹲守了,刚才的声音我也录下来了,凭我的经验判断,里面最少有三个老人在哭!”詹姆小声回答,脸上浮现兴奋的神色,“探长,估计他们就是那几个失踪的拾荒老人,我们总算找到了!” 朴松民将耳朵贴到了墙面上,仔细聆听起垃圾厂内部的动静。 机器的履带声不时传来,轰隆隆的好像在粉碎着什么。 “哎呀哎呀,嘿!哎哎,哎呀哎呀!哎?哎?哎?哎?” 这时,一个老人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还伴随着机器的轰鸣声。 “哎!哎!哎!哎!” 一串急切的呼叫声响起,朴松民连忙掏出手枪,并低声对詹姆吩咐道,“你在墙边看守,我摸进去。告诉世幸,看好大门,千万别让狗崽子们跑了!如果是极度危险的犯罪分子,可以直接开枪!” 詹姆也掏出手枪,比了一个没问题的手势。 朴松民借着月光,发现了一扇可以进入垃圾场的侧门,他轻手轻脚的推开门,摸了进去。侧门的旁边放着几个装满了营养液的箱子。 各种废弃物整齐的排列在院子周围,借着月光,他还发现了一台起重机和一辆叉车。废弃物的后面,似乎还有些工业用品。 朴松民看向羡慕所在的位置,这才发现那是一间没有任何窗户的半圆形房屋。他警惕起来,举着手枪,慢慢靠了过去。 突然,房门被打开了,接着,一位惊慌失措的穿着白大褂的老头直接跑了出来!他边跑边喊,“要炸了!要炸了!要炸了!!!” 朴松民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听到一声巨响!紧接着,一股强大的气流便从屋子里扑了出来。就像一场灾变,他感觉地面都颤抖了一下,他连忙趴在了地上。周围慢慢被粉尘遮住,浓烟四起,他被呛得无法呼吸。 半晌后,周围恢复了平静,浓烟也渐渐散去。 他捂着口鼻站了起来,四处观察了一下,然后便看到了那个早已摔倒在地的老头,同时他还发现,刚才的巨响似乎并不是什么‘爆炸’,因为那座半圆形的屋子,还是完好无损的。 老头翻了个身,仰望着天空哀叹道,“又失败了!又失败了!又失败了!哎,好难啊!好难啊!辛辛苦苦忙了几个月,又炸了!”随后也不知是笑是哭,突然怪叫起来。 ‘这应该就是失踪老人的其中之一,’朴松民想,‘剩下的那几个呢?詹姆不是说里面一共有三个吗?屋子里?’ 他直接举枪冲进了屋子里。他警惕地观察着四周,试图寻找到剩余老人的下落。 粉尘逐渐散去,他渐渐摸清了这个房间的结构—— 两排大型的实验机器,顺着房间对齐排开,机器的入口处还能发现一些废弃物和金属的残渣。房间的前端是一面已经被炸坏的超级大的电子屏幕,屏幕下方的地面上还散布各种仪器的残骸。 但除了这些,似乎没有别的了。 他焦急地大喊,“狗崽子!人呢?” 第8章 博士 米列科被铐在实验室的座椅上,生气地看着面前的三人。他头上的伤口已经被世幸简易处理过了。 朴松民皱着眉,看了眼垃圾桶里那件被老人刚刚喷了腐蚀性液体的上衣。衣服已经严重损坏,他的手臂也被烫红了一部分。 “先不说失踪老人的问题,你先解释解释为什么袭击我的问题吧。”他吁了口气道。 “你们给我看证件了吗?你们这是私闯民宅!大半夜的,你在自己家看见三个持枪的男人你不反抗?还骂我狗崽子?你骂的是什么话?”米列科瞪着眼,大吼大叫道。 “老先生,探长是在骂我俩呢,您误会他了。”世幸连忙解释道。 “你知不知道,如果你敢在别的区冲侦探喷这种东西,早就被击毙了?就你这样的……”詹姆生气地说。 “给他放录音,看他还有什么说法!”朴松民打断了詹姆。他只希望这个案子赶紧有个突破,他也不想在自己究竟骂的是谁这个问题上浪费时间了。 詹姆走上前,开始播放刚才在墙外面录下的声音。 一个老人的怪叫声夹杂着机器的轰鸣声传来。 米列科皱着眉听了一阵儿,冷笑道,“现在的侦探这么闲的吗,居然专门跑到这里来偷听我做实验?” 接着,他又定睛看了看面前的三人,片刻后,突然朝着屋顶大叫起来:“源义郎!你派来的吧!你别想得到我的实验成果!别想!我告诉你!我的实验马上就要成功了!你的公司马上就要完了!” 然后,他重新看向众人,朝着朴松民直接吐了一口唾沫,“呸!公司的狗!该死的狗!好好的人不做,居然跑去当狗!” 三个人面面相觑。 “回答问题!说!录音里都是谁在求救?你又把失踪老人都藏到哪儿去了?”詹姆板起脸,装出凶狠的样子大喝道。 米列科十分轻蔑地看向他,“求救?藏?”他冷笑几声,“你们该不会是在怀疑那几个失踪老人与我有关吧?” “你还不承认是吗?”詹姆瞪起眼睛,“证据都摆在你面前了,你还想抵赖是吗?” 米列科道,“哈!你居然说那是证据!” 詹姆道,“不是证据是什么?” 米列科冷哼一声,“如果我说那是我发出的声音呢?” “那明显是三个人的声音!”詹姆十分肯定地说,“快说!要不然我就把你抓回去!” 米列科冷笑一声,低下头,说了一句谁都听不懂的话语,然后,又抬起头,缓缓张开嘴,紧接着便发出了跟录音里一模一样的怪叫声—— “哈哈啊?哈哈哈呜呜,哈哈哈哈哈啊!” 他喊了许久才停下,然后嘲笑道,“怎么样?还满意吗?还用不用我继续?” 朴松民等人都愣住了。因为怪叫声是老人自己弄出来的,他就是个有点神经错乱的独居老人而已。 …… 半小时后。 朴松民的烟瘾犯了,他下意识地摸摸上衣的口袋——但什么都没摸到,这才想起来自己的烟在上衣里,而那件衣服,此时正躺在垃圾桶里。于是,他不禁叹了口气,心想:这他妈最近真是邪了门了,怎么干什么都不顺? “我先回去了,你俩留下来做笔录。”他向詹姆吩咐道,然后转身离开。 “好的,探长。” …… 朴松民皱着眉,走出了垃圾场,来到了停着摩托车的位置,他骑上车,往侦探所驶去。 “他妈的!”他愤怒地骂了一句。 又是一无所获的一天! …… 米列科在看守所待了一天就被律师保释了出去。 律师拿着一份精神鉴定书直接甩在了朴松民的桌子上,并声称要起诉他滥用职权。 朴松民压根就没想抓他回来,但詹姆为了稳妥起见还是以妨碍侦查的罪名把米列科抓了回来。 “对不起,探长,没想到他真有精神病。”詹姆有些愧疚地说道。 “无所谓,投诉我的多了去了,不差他一个。”朴松民看着那份精神鉴定书说道。 精神鉴定书上写着:精神分裂,幻想自己是拯救世界的科学家。 他不禁在心里吐槽:拯救世界?真他妈伟大! 第9章 监控 “朴松民!” 露西大姐拿着一本案卷直接拍在了朴探长的桌子上。 探员们都看向露西。 “照片呢?”她打开了那卷《g区望乡街白夜小区6幢404分尸案》,直接翻到了第三页,指着上面被撕坏的空白纸张大喊道,“照片呢?照片呢?照片呢?” 此时,朴松民正和探员们开着会。他转回头看见那本头几天被自己损坏还没来得及处理的案卷,心里不禁咯噔一下——‘我去!忘让詹姆弄照片了!’ 他故作镇定,直接看向詹姆,“头几天我给你看的照片呢?不会放家里了吧?” 詹姆一脸茫然。 朴松民连忙给他使了好几个眼色。 詹姆似乎反应了过来,“哦!那张照片啊,我放家里了呀,明天我就拿回来。” 露西的火直接朝詹姆发了过去,“谁让你拿家里去的?谁允许你放家里去的?立刻!马上!给我拿回来!” 詹姆生怕说错话,他望向朴松民求助。 朴松民马上说,“我的责任,我没管教好下属,主任你千万别往心里去!我一定跟上级反映,让詹姆狠狠地吃一次教训!” “我现在就要照片!别跟我说别的!如果照片拿不回来,你们两个就等着总部的处分吧!”露西咬牙切齿地说。 “主任,明天,就明天,詹姆一定给拿回来,我保证。”朴松民道。 詹姆也跟着说,“对不起主任,我明天一定拿回来。” 周围的探员也纷纷劝起来—— “主任,算了,明天让詹姆给你买个礼物赔罪,他也不是故意的。” “他就是粗心大意习惯了,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主任,詹姆这个月都违规两次了,你这次要是再上报总部,那他这个月的奖金可就泡汤了。” …… 露西又发了一通火,才渐渐安静下来。 最后,她白了一眼詹姆,“什么样的师父教什么样的徒弟!如果我明天看不到照片,绝对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詹姆郑重地说,“我一定拿回来,请您放心,主任!” 露西走后,朴松民便将任务分配了下去,十几名探员陆续离开了侦探所。 等人都走的差不多了,詹姆问,“探长,什么照片?她这发的是什么神经?枪药吃多了?” 朴松民轻描淡写地回答道,“就是去垃圾厂那天,被老头弄坏的那件衣服里有一张证物照片。” “那不是没了?那老头喷的可是强碱!我去,肯定没了呀!那我明天咋给她照片?明天给不了她照片,她可要跟总部告状啊,那我这个月的奖金可就泡汤了啊!” 朴松民慢条斯理地说,“咱俩先去垃圾厂找找看——万一没丢,明天就直接还给她;要是丢了,你做个假的算了。那照片照的特别黑,模仿起来应该不难。” 詹姆十分惊讶地看向他,“又做假的啊,探长。” “怕什么?有我呢,真被发现了你就说是我做的假!走,先去垃圾厂。” …… 米列科正拿着工具修理着机器——他把一枚螺丝从机器上拧了下来,顺手放在身边的铁盒里。 顺着落日的方向,两个人的影子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他转回头,看见了詹姆和朴松民。 他冷笑一声,开口道,“这些天我可哪里也没去,你们用不着这么监视我吧?” 詹姆说,“米列科先生,几天前我们在这里丢了件衣服,今天来主要是想找衣服的,并不是为了监视您。” “哈?”米列科扶着机器站了起来,“这回来诬陷我偷东西了?”说着,伸出右手,竖起大拇指,“真棒!现在的侦探真棒!” 詹姆往前走了两步,“米列科先生,您……” “博士!”米列科大声强调道,“你要叫我米列科博士!” 詹姆一愣,顿时语塞。 朴松民走上前,“米列科博士,今天我们来只是找衣服的,真不是来找您麻烦的。” 米列科仔细看了看他,“唔,我记得你,你上次还骂我来着!” 他摸了摸自己的脑袋,“骂的什么来着?狗什么来的?对!狗崽子!” 朴松民长吁口气,随后赔起笑脸,“实在抱歉,博士,要不然您也骂我几句消消火?” 米列科先是一愣,随后哈哈一笑,“这可是你说的?” “我说的,您骂我几句消消火吧。” 米列科先是竖起了中指,然后屁股也很有节奏得地运动起来,他一边动一边骂道,“狗娘养的!狗崽子!你个杂交品种!” 他身后的白大褂随着屁股不断抖动,就好像是一面被风吹得乱动的彩旗一般。 詹姆尴尬地捂住了脸。 朴松民毫无办法,只能由着他骂。 米列科骂得十分满意。他收起骂人的动作站好,“你说你要找什么来的?” 朴松民满脸尴尬地回答,“衣服,上次被你喷强碱的那件衣服。” 米列科先是露出惊讶的表情,片刻后,又突然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哈哈哈,那件衣服,哈哈哈,被我烧了,哈哈哈!” 朴松民对这个结果并不感到意外,反倒对这个结果还有些庆幸—— 照片被烧了个洞,他一开始的目的就是想让詹姆帮自己做假,来垃圾厂也仅仅是走个过场而已。 他对着詹姆耸耸肩道,“你看,照片也烧掉了,所以只能辛苦你帮忙了。” 詹姆凝神观察了他一会儿,“探长,照片不会早就没了吧?” “怎么可能!”朴松民假装惊讶起来,“是让米列科博士烧掉了。” 詹姆叹口气,“好吧,那我们就先回所里吧,”他看了眼时间,“如果弄得快一点,应该没什么问题。” 这时,米列科突然自言自语道,“哎呀哎呀,都快五点了,一会儿要收货了,又要去看监控了。” 他转身往回走。 “监控?”朴松民赶紧跟上去,“博士,您刚才说什么?” 米列科边走边说,“监控啊,一会儿拾荒的回来卖垃圾我要看监控啊。” 米列科的垃圾厂里居然有监控! 朴松民激动地说,“博士,我能参观参观吗?” 米列科停下脚步,像看个傻子一样看起他,“你没病吧?收垃圾也看?没见过?” 朴松民咧着嘴,兴奋地说,“确实没见过,想看看什么样。” 米列科歪着头看了看他,半晌才说,“提前说好,看可以,但不许碰我的设备。” “没问题!” 第10章 线索 夜幕降临,垃圾场的上空响起了米列科的声音,“垃圾分类好,一个一个来,别着急,价格没变,价格没变,都排好队,谁不排队我就不收谁的!” 朴松民坐在屏幕前观察着里面的人群。米列科则一边看着屏幕一边用平板电脑记录着什么。 拾荒者们排着队,依次把垃圾分类好,然后再放进自动收货机里。 这时,垃圾厂的侧门突然被打开了,一位有些跛脚的老人出现在了监控里。只见他先慌张地向周围看了看,然后一瘸一拐地靠近了那些装满营养液的箱子,接着又迅速伸出手拿了一瓶营养液,最后快速地转身,又一瘸一拐地走出了侧门。 “他偷你东西!”詹姆指着屏幕,提醒起米列科,“博士,他偷你东西!” 米列科看都不看一眼,“又不值什么钱,偷就偷吧。” 詹姆耸耸肩,继续看监控,试图寻找到一些案件的线索。 侧门又被打开了,这回是个小孩子,他大大咧咧地打开门,看了看四周,发现没人,直接就抱起几瓶营养液跑了出去。 “博士,又来人偷东西了,这回偷的更多了,你需要帮忙吗?”詹姆指着屏幕提醒道。 但米列科似乎一点也不在乎,依旧没有看他一眼,“偷就偷吧,你不用管,一帮穷鬼而已,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詹姆有点捉磨不透他:东西就算再不值钱也是他买回来的,他怎么一点都不在乎呢? 侧门再次被打开,这回直接进来了一男一女两位老人。他们径直走到营养液的跟前,直接搬走了一箱。 詹姆看得都有些心疼了,这东西再不值钱,一箱营养液也将近0.005源币了!他再次提醒米列科,“这回他们直接搬走一箱了!你再不管,一会儿就全没了!” 米列科转头看了看他,随后用他听不懂的语言说了一句话——“仓廪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接着,便又记录去了。 米列科说的不是通用语。 詹姆一脸茫然地看向朴松民,到朴松民似乎就没注意到他和米列科之间的对话,还在认认真真的看着监控。 詹姆又茫然地看向米列科,“博士,你说的……我怎么听不懂呢……” “东方古老文明的一句谚语,大概意思是说人只有吃得饱穿的暖了,才能知道什么是羞耻。”米列科头也不抬地解释道,“那些营养液本身就是顺手捡来的,我也用不上,他们想拿就拿吧。” 顺手能捡来这么多? 詹姆突然想起那天走进侧门时看到的场景,那些营养液可都是未开封的!这明显就是他自己买来专门放在那里给拾荒者拿的! 他把营养液当面送给拾荒者不好吗,为什么非要用这种方式呢? “三上信义?”朴松民突然惊讶地叫了一声。 詹姆抽回思绪,连忙走到他身边。朴松民瞪大了眼睛,指着屏幕说道,“他怎么在这儿?” 屏幕上,垃圾厂后门的一处角落里,信义正用枪指着一名举起双手的矮个男子。 朴松民十分震惊地说道,“他怎么在这儿?这都几点了?怎么还用上枪了?有情况也没跟我汇报啊!”接着,他又跟詹姆说,“我们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你通知世幸来看监控。”说完,他便直接向前走了。 詹姆紧随其后,同时通知了世幸。 二人刚走出垃圾厂的后门,就看见三上信义和那名矮个男子走向了另一侧的小路。 “跟上去,看看他在做什么。”朴松民小声说。 第11章 捕获 几日前。 一套装修精美、布局华丽的三室二厅展现在ar投影上。 一台智能家庭用机器人正在打扫房间。各种精致的家具和最新的公司产品整整齐齐摆放在客厅的四周。 伊藤美奈发出赞叹,“这也太棒了吧!” 露西大姐无比自信地指着那台机器人说,“就这个,9.9源币一台,最近才开始零售——打扫卫生,做饭,照顾老人孩子,充当家庭医生,什么都会。你要是无聊了,它还能陪你聊天。” 伊藤发出惊讶声,“哇,真贵!” 露西大姐又指向投影上的植物墙,“这个才厉害,直接打印出来的,虽然不是真的植物,但你就是分辨不出来,跟真的基本没区别。” “主任,这套房子超级贵吧?”伊藤既羡慕又惊讶地问。 露西骄傲地笑了笑,“没多少,全套下来也就400多一点。” 伊藤瞪大了眼睛,嘴里再一次发出赞叹,“我的天啊!”说着,又有些失落地说,“哎,我就是攒一辈子钱也买不起啊。” 露西满意地笑笑,“咱们女人呐,其他的都不重要,只有嫁的好不好才是最重要的。” 伊藤尴尬地笑笑,“都想嫁的好,可哪有那么容易的呢。” “你这条件还怕找不着?” 这时,三上信义不合时宜地插了句嘴,“主任,新到的档案存贮柜我安装好了。”他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水一边跟露西汇报。 露西抬起头,“辛苦辛苦。三上真是热心肠,要是所有探员都像你这么热心就好了。” 信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应该的,应该的,顺手的事情。”说着,又偷偷看了一眼正露出羡慕表情的伊藤美奈,“那……美奈,主任,我先去工作了。” 露西回答,“行,你快去忙吧,别耽误了工作。” 美奈抬头看了他一眼,客气地说,“谢谢,三上前辈。” 信义转身离开。 露西轻轻推了一下伊藤美奈,小声对她说,“千万别找侦探所里的,就那个朴探长,都干了十几年的侦探了,到现在连城里的一套房子都买不起。” 但露西平时大声说话都习惯了,她以为的小声还是被刚走不远的三上信义听得一清二楚。 又被人看不起了,还是在美奈的面前。 信义努力控制着情绪向前走。从露西大姐开始炫耀自己的房子开始,信义就一直在偷听。 他需要证明自己,好让露西对自己刮目相看,也好让美奈发现自己是多么的优秀。 …… 源咖啡连锁店,当日。 坐在信义旁边的矮个男子一边陪笑一边搓着手问,“那……康纳德总监说提供线索奖励的10源币,嘿嘿,什么时候能给我?” 信义一边摆弄录音笔一边喝了口咖啡,“孝男,我得确保你说的是事实啊。” 孝男立马发起了誓,“肯定都是事实!要是有一个字是假的,我出门就让车撞死!” 信义也不接他的话茬,继续问,“你刚才说你手里有证据是吧,那就先带我去看看吧。” 一听这句话,孝男明显有些慌了神,他连连摆手,“不行不行,你们得先把他俩抓起来才行。我可不想让蝎子知道是我出卖的他。” 信义又说,“那你这一没证据,二没抓到犯罪事实的,我怎么信你说的?” 孝男急迫地看着他,一时语塞,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他信服。 信义拍拍孝男的肩膀,“孝男啊,我知道你现在想赚钱,但撒谎就不好了。你爸还天天等你回家呢,你别伤他的心。”说完,他便假装要起身往外走。 孝男赶忙站起来拉住他,“信义哥,你说,我怎么做你才会信?” 信义打落他的手,说,“你不是说今天晚上你们还会有行动吗?那这样,你带我去。” 孝男开始犹豫起来。 见状,信义叹了口气道,“就知道你在撒谎,你呀,哎!”说完,他便站起身直接向外走。 “我带你去!”孝男连忙拦住他,“我带你去!但,你不能让我出事。” 信义笑了笑,“放心吧,有我呢。” …… 兜兜转转,俩人在垃圾厂的后门前停下了。 孝男突然有些慌张地说,“信义哥,他们……就在那边,晚上一点就会动手,已经选好了目标。”他指向了一条阴暗的小路。 信义望过去——天太黑了,什么都看不清。“你得带我去吧?我又不认识他们。” 孝男露出惊恐的表情,“信义哥,你放我走吧,这样,钱我不要了,你放我走吧。” 信义一怔,随后皱眉问道,“怎么?想耍我?” 孝男紧张地看向那条小路,“蝎子原来是极上冰的小弟,要是让他知道是我出卖的他……那我就没命了呀!信义哥,求求你,放我走吧……” 信义生气了。他可不想失去这千载难逢、可以单独立功的机会。他望了望四周,发现路上有几位正在行走的拾荒老人,于是直接伸出手攥住了孝男的衣领,并把他拉进了垃圾厂内。 信义用手指着他,愤怒地说,“我再说一遍,带我去见他们!” 孝男急得快哭了出来,“信义哥,你放过我吧,蝎子真会杀了我的,求求你了,放了我吧。” 信义怒不可遏,直接掏出了手枪指向孝男,他凶狠地说道,“你怕他杀了你,就不怕我杀了你吗?” 孝男吓得赶忙举起双手,哆哆嗦嗦的不知如何是好。 “带我去见他们!” 信义目露凶光,咬牙切齿地说道。 “别开枪,我带你去,我带你去!” …… 孝男带着信义走了很久,直到他们走出了贫民窟,来到了高速公路旁。信义看到一辆没有牌照的货车。 路灯发出暗淡的光,照在一位身材消瘦的男子身上。他倚靠着货车,有些不耐烦地问,“怎么才来?”随后又用下巴点了点信义,“他是谁?” 孝男陪笑道,“蝎子哥,我有个兄弟也想赚点钱,所以我就带他过来了。”接着,他便把信义拉了过来。 蝎子歪着头,仔仔细细地打量起信义,半晌后问道,“以前干嘛的,跟谁混的?” 孝男忙道,“他是我邻居,从小一块玩的,以前没混过社会。” 蝎子直接瞪了他一眼,“我问他呢!你说个鸡毛?” 孝男立马怂了,偷偷推了信义一下,小声说,“蝎子哥问你话呢。” 信义故作镇定,陪笑道,“蝎子哥,你好,我是孝男的邻居,今天来是想在您这儿找点活干。” 蝎子又从头到脚把信义看了一遍,冷笑道,“这傻逼不行。” 信义对这个结果倍感意外。他有些焦急地问道,“为什么不行?” 蝎子轻蔑地笑起来,“我可不想带个雏,麻烦。” “我学东西很快的!”信义靠近了两步,直视着他的眼睛说,“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孝男陪笑着,也帮信义解释道,“蝎子哥,我这兄弟脑子很聪明,肯定不会惹麻烦。” 蝎子玩味地看看信义,随后冷笑一声,朝车内喊道,“柴猪,出来。” 他扭了扭脖子,嘻嘻一笑道,“这样,你要真想留下,让我试试身手,如何?” 只听货车的车门在另一侧被打开,紧接着又听到一声震颤,信义感觉地面好像被什么东西震了一下。然后,他又听见‘砰’的一声——他知道是车门被关上了。 转头看去,只见一位皮肤黝黑、留着寸头的大个子男人走了过来。待男人走近,信义看清了他的脸——圆滚滚的脸上横着一条刀疤,两颗绿豆般的眼睛正死死盯着他看。 在他看来,这就跟一座塔似的,他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蝎子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命令道,“你,去打他几下,让我看看你的身手。” 柴猪吸了吸鼻子,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挑衅般看着信义。 信义已经懵住了,他现在已经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他妈的快点!老子赶时间呢,打不打?”蝎子急切地催促。 信义知道自己打不过面前这个类人形生物——他去和这个生物打斗,简直就是去送死。 “他妈的怂包一个啊!”蝎子终于等不下去了,只听他大吼一声,“柴猪,上,打死算我的!” 那座高塔仿佛活了,一下子冲到了信义的面前,紧接着,他就感觉头部遭到重击。有点麻,有点晕,还有点疼……他的身体失去平衡直接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蝎子哥,我兄弟不会打架,您放过他!”孝男高声大喊。 一阵热辣辣的感觉瞬间涌上了信义的左脸,紧接着,疼痛感袭来。他发现他的左眼已经看不清什么,右眼还勉强能看见些东西。 “操,真他妈扫兴,只能挨一下啊?” 柴猪慢悠悠地向信义走过来,那一步步紧逼过来的声音让信义失去了理智。他知道,如果再让这个类人形生物打一下,那他就真交代在这里了。 他挣扎着从腰间掏出手枪,颤巍巍地举起右手,指向面前的男人,用尽了力气大声喊道,“不许动,侦探!” 柴猪停在原地,嘲笑一般看着躺在地上的信义。 …… 孝男在信义掏出枪的时候就跑进了货车里,他直接把车启动起来。 等蝎子反应过来,孝男已经开着车跑了。“你妈逼敢点老子!”他朝着货车的方向愤怒地大吼。 蝎子转回头,看着地上躺着的信义,对柴猪命令道,“给老子把他的头割下来!” 就在他掏出匕首,正准备扔给柴猪时,突然感觉自己的后背被人猛踹了一脚——匕首滑落在地。 他刚想稳住重心,一只脚又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身前。那只脚轻轻一用力,他就失去了平衡。紧接着,一个身影迅速出现把他压倒在地。 “我操!” 随着他的一声叫骂,他的头便重重砸到了地上。紧接着,右手突然凉了一下——似乎是被带上了什么东西。 “别动!”一个声音大喊。 他刚想挣扎,便被铐在了路边的护栏上。 柴猪闻声转过身,往蝎子这边冲了过来。 压在蝎子身上的重压感消失,他这才看清楚了面前的一切—— 一个头发乱糟糟的男人冲上前去,和柴猪扭打在一起。 “老实点,别动!”另一个瘦高男子跑了过来,一边把匕首踢远一边举枪对他大喊。 他一动不动,继续看向柴猪的方位—— 柴猪向男人重重地挥出一拳,但男人一闪身,便灵活地躲了过去。柴猪气得哇哇大叫起来,伸手去抓男人。男人低头躲开,直接照着柴猪的下巴挥出一击——柴猪那圆滚滚的脑袋瞬间就向上扬了起来,借着灯光看到,蝎子看到一颗带血的牙在空中划了一道完美的弧线,落在了地上。 柴猪后退几步,愤怒地大叫起来,两只绿豆般的眼珠冒起更加凶狠的光,朝着男人再次扑了过来。 男人以极快的速度掏出手枪,朝着柴猪的脚面就是一枪。 嗷的一阵大叫,柴猪直接痛苦地蹲在地上。男人飞起一脚,踢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喊叫声戛然而止,柴猪那圆滚滚的脑袋向左右晃了晃,他的身子便如同一座山一般重重倒在了地上。 “狗崽子还挺猛。”男人缓了缓神,骂了一句。 第12章 问讯 柴猪被铐在审讯室里,狠狠地盯着面前的探员,嘴里还不时发出愤怒的吼叫声。 “他的舌头被人割掉了?”朴松民看着他的资料惊讶地问。 “是,医院的手术记录是五年前。”探员马萨维奇说道。 朴松民头皱皱眉,又问,“三上怎么样了?” 马萨维奇回答,“三上探员昏迷中,正在医院接受治疗。” 朴松民又翻了翻柴猪的资料,叹口气道,“看来得从那边突破了。” 他将椅子移到蝎子的镜头前,边看他的资料边听里面的审讯。 蝎子正坐在审讯椅上吹着口哨。 探员凯迪拍了下桌子,大吼道,“老实点!” 蝎子冷笑一声,歪着头看向他,“长官,我可是大大的好人啊,你们可不能平白无故就抓我呀。” 凯迪又拍了一下桌子,“姓名、年龄、职业。如实回答问题!” 蝎子嘲笑起来,“哈哈哈,我不都说了吗?我叫蝎子,十八,富二代啊。” 凯迪怒目相向,“还不老实是吗?当这儿是你家呢是吗?说!今天晚上去贫民窟干什么了!” 蝎子扭扭脖子,轻蔑地看向凯迪,“去泡妞行不行?去打飞机行不行?” “我再次警告你!给我老实点!否则我对你不客气!不要抱有幻想!我们已经完全掌握了你的犯罪证据!” 蝎子摆弄起手指,嘲弄一笑,“证据?什么证据?” 凯迪用手指着他,“你不要不见棺材不落泪!” 朴松民知道,就照这么审下去,蝎子肯定不会开口的,于是对里面的人说道,“凯迪,诺尔吉,你俩先出来。” 此时,他心里有了一个主意。 凯迪得到命令,和诺尔吉走了出去。 蝎子见状喊道,“你们干嘛去?能不能先把我放了呀?” …… 待两人走进观察室,朴松民便对他们说,“一会儿别管我说什么、做什么,一定不能关监控。还有,等会儿我一个人进去,你们千万别跟进来。” 二人有点发懵地看向他。 他走进审讯室,直接在审讯椅上躺了下去,然后闭上眼,开始睡觉。不一会儿呼噜声就响了起来。 蝎子看向他,嘴里发出嘲讽,“又他妈来个废物。” 听到蝎子的谩骂,他忽然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并大骂了一句——“你他妈骂谁呢?” 朴松民这一下,估计是把蝎子整懵了,只见他一愣,然后有些胆怯地说,“我没骂啊……你听错了吧?” 朴松民表现出不耐烦的样子,他伸了个懒腰,恶狠狠地看向蝎子,指着他,“你嘴里再不干净,我他妈把你也干死!” 蝎子一脸茫然,“我说长官,你发什么大火干嘛?我也没怎么地你吧……再说了,这里有监控,你要是把我打死,不就进监狱了么……” “嗯?”朴松民怒目而视。半晌后,又突然暴怒起来,他对着监控大吼,“监控给老子关了!都他妈都给老子从观察室里滚出去!”说罢,他便瞪着蝎子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你想干什么?”蝎子瞬间慌了。 朴松民死死盯着他的身体,“那个大肥猪直接被我踢死了,不知道你这小身板经不经得起我这一脚。” 蝎子惊讶地看向他,这时他这才发现——原来面前站着的这个人,正是三两下就把柴猪撂倒的那个侦探。 “柴猪……死了?”他有点不敢相信。 朴松民笑起来,“我踢的可是后脑,脑浆小脑什么的都在那里,你说他死没死?” 蝎子倒吸一口凉气,露出惊恐的眼神,慌张地解释道,“长官……我刚才没骂你,我,我是骂我自己呢,我说我是个废物……” 朴松民扭了扭脖子,发出‘咔咔’的响声,随后用冰冷的目光死死盯着他,“我以前是跟坐地佛混的磨刀石,你应该也听说过吧?康纳德总监看上了我的身手,赏我一口饭吃,就把我从监狱里捞了出来。我看你应该也会俩下,这样,我把你松开,咱俩练练,咋样?我可好久没踩过蛋了,你让我过过瘾,如何?” 坐地佛,极上冰以前的大哥。四年前横行霸道g区十多年的帮派大哥。磨刀石是他的手下,更是以狠辣着称,磨刀石最喜欢干的事就是把对方的蛋硬生生地拽下来,然后再用脚踩个粉碎——这些信息,只要混过几年帮派的人都能知道。 蝎子听到这个名字,直接被吓得挣扎起来——他似乎想靠蛮力挣脱审讯椅。 朴松民拿出钥匙,蹲在地上作势要打开审讯椅上的锁。 蝎子焦急地大喊,“大哥!我是极上冰的小弟!咱是自家人,别动手!” “极上冰那个忘恩负义的狗崽子?”朴松民抬起头看向他,啐了一口,“我大哥就他妈他给出卖的!操!”说罢,他便加快了手里的动作。 蝎子绝望地大喊起来,“有人要杀人了!有人要杀人了!你们快来呀!有人要杀人了!” 朴松民边开锁边说,“喊你妈啊,胆子这么小的吗?我看你想割人脑袋的时候不挺牛逼的吗?” 蝎子慌慌张张地说,“大哥!那就是个傻逼,杀就杀了……” 朴松民突然停下开锁的动作,抬起头问道,“你今天晚上去贫民窟干什么?不会真是去打飞机的吧?” 蝎子如同得救一般深舒口气,随后用发颤的声音说,“帮人……送货……” “送什么货?” “人!流浪汉!有傻逼买流浪汉!” 朴松民知道离真相越来越近了!他强忍着激动的心情站起来,“买流浪汉做什么?”他尽量使自己的语气显得正常。 蝎子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随后大叫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朴松民冷笑一下,继续蹲下去开锁。 一股尿味传了过来,骚气熏得他直想作呕,“你的胆子怎么他妈的这么小?啊?极上冰都他妈找的什么废物?” 蝎子带着哭腔哀求道,“大哥,我真不知道!我只知道那个人叫达拉斯!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 朴松民不禁一怔,随后站起身问道,“达拉斯?买流浪汉那个狗崽子叫达拉斯是吗?那他买流浪汉做什么?”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朴松民明白,他说的是实话,就算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来了。于是他转身,走向审讯室的门口。 “大……大哥……你去……你去哪里?”蝎子颤颤巍巍地问。 朴松民没理他,径直走了出去。 第13章 移交 隔天一早,经理便将还没睡醒的朴松民叫了过去。他满脸笑容地指着一份嘉奖令说道,“这回咱们可长脸了!” 朴松民没去看嘉奖令,而是把视野放在了另一份文件上——《‘拾荒老人’案件移交通知》 他知道,这么多天白忙了,因为这个案子已经被总部截了胡。 “松民啊,总部知道你最近特别辛苦,所以特地让我给你放几天假,好让你好好休息一下。” 朴松民看向经理,“经理,能不能跟总部申请下,让我也参与接下来的工作?” 经理笑笑,“热爱工作是值得赞扬的,但也要注意身体嘛。呵呵,你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休息——你先回去好好玩几天,有什么事等回来再说。” 朴松民还想争取,但经理直接摆了摆手,下了逐客令,“你回去安排下工作,然后就回家休息去吧。我一会儿还要去总部开会,如果还有什么想说的,等我忙完再说。” 朴松民皱了皱眉,只得回答:“是,经理。” …… 回到办公室后,詹姆靠了过来,“探长,照片我已经给主任了,已经没什么问题了。” 朴松民点点头,顺手把办公桌上的东西整理了一下。 詹姆摸摸后脑勺,“探长,你这是……要去哪里?” 朴松民没好气地说,“回家睡觉!” 他现在的感觉,就像是一位马上快跑到终点的运动员突然被教练从赛场上拽了下来,并让另一位运动员代替他去冲刺一样。他不甘心,但不甘心又能如何?康纳德总监亲自下的命令,他又能如何? 詹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无奈地耸耸肩。“发什么火呀,照片不都帮你弄好了么……”他小声嘀咕道。 …… 朴松民骑着摩托,沿着公路的方向盲目地乱跑。他心乱如麻,扑面而来的风像一群人的拳头一样直接扑打在他的脸上。 三上昨天为何会出现在垃圾厂?他又是如何认识那些人的? 这时,他突然想到了受伤的信义。于是,他连忙调转车头,向g区医院驶去。 他向马萨维奇问到了三上所在的病房,又在医院的自动售货机处买了些营养品,然后便直接找了过去。 三上的病房门口站着一名侦探,正警惕地观察着来往的行人。他见朴松民走了过来,便伸手拦住,“侦探办案,闲人勿进。”说完,又展示出工作信息——信息上赫然印着两枚太阳花,下面还写着两行字‘监视 马莱’。 级别比朴松民高了整整三级。他连忙敬了个礼,“长官,我来探望同事。”说罢,他也显示出自己的信息。 马莱看了信息一眼,然后面无表情地指指长椅,说,“你先去那边等着,我们还在执行公务。” 朴松民知道,他们是总部的人,是来找三上信义核实信息的,于是点点头,坐在了长椅上开始等待。 半晌后,病房内走出了三个人,径直朝电梯的方向走过去,马莱也跟着离开了。 见状,朴松民立即拎着东西走进病房。一进门,他就看见三上信义正正靠在床上看电视。他的整张脸已经被包上了厚厚的纱布。 “三上,怎么样了?”朴松民关心地问,并把营养品放在了桌子上。 三上作势就要起身,“探长,您来了。” 朴松民按住他,“别动别动,你躺着就行。” 三上微微点头示意,“谢谢您能来看我,探长。”说罢,又将目光投向电视——他似乎并不欢迎朴松民的到来,态度稍微有些冷淡。 朴松民说,“昨天可太危险了,要不是我在垃圾厂的监控里看见了你,你可就真出大事了!所以你以后千万别再单独行动了,太危险了。” 三上看着电视,似乎没听见。半晌才转过头,“探长,您刚才说什么?” 朴松民以为他的听力被打出了问题,便又重复了一遍,“我说你以后千万别单独行动了,太危险了。” “哦,”三上又将目光投向电视,“昨天那小子在贫民窟里鬼鬼祟祟的,我也没多想,就单独上了。”他顿了一顿,又补充道,“我家就在附近,那小子是我在回家时碰巧遇见的。” 三上的脸被纱布包裹住,朴松民看不出他的任何表情。 朴松民点点头,“下次一定要注意,实在是太危险了。” 三上回答,“是,探长,我还是经验不足,下次一定改正。” “那个人是什么人?你问他叫什么名字了吗?” “不知道。”说着,他又看向朴松民,带着疑惑的口吻问道,“探长,总部不是接手了吗?刚才他们都问过我了。” 朴松民尴尬笑笑,“对,总部接过去了,我就是随便问问,你别多想。” 第13章 贫民窟 阳光充足。 朴松民从医院出来后便开始漫无目的地乱跑,不知不觉,他便拐进了贫民窟,他将摩托车停靠在路边,然后又开始在贫民窟里瞎逛。 四周的民居都是用废旧材料搭建的房屋,虽然看起来没有多漂亮,但至少有个家的模样。 他停在一间破旧的房屋前,往里看了看,发现这间屋子好像已经很久都没人回来住过了——因为屋顶都坏掉了。阳光铺洒下来,照亮里面的灰尘,它们漂浮舞动,就像生命的种子,在漫无目的地哀嚎着。 看了一会儿,他便离开了。 路上,他又看见三两成群的拾荒老人——他们有的同时推着一辆手推车,有的一前一后抬着一个大麻袋,还有的弯着腰,步履蹒跚地向前走着。他们的脸上看不见悲伤或者是幸福,只能看见麻木。 他抽回目光,又看向那座高耸入云的天照塔——它笔直地竖在岛中心。太阳经过它的时候,阳光似乎都被塔顶那个球型发射器遮挡住了。他望着塔顶看了好久。 传说中的岛主就住在那里,他有多少年没露过面了?十年?二十年? 他最后一次看见源义郎,都已经是很早以前的事了,所以他对这个传说中的人物早就没有了印象。 但所有岛民的生活又时时刻刻离不开这个名字——医院是源义郎的,学校是源义郎的,房地产是源义郎的,尖端科技是源义郎的,通信产业是源义郎的,粮食水源电力都是源义郎的…… 就连人死了,岛民也离不开这个名字——火葬场是源义郎的,墓地是源义郎的…… 总之,一切都是源义郎的。 这时,一名男孩突然从他身边跑过,并掏出一把水枪,直接朝着他滋了一下。他被吓了一跳,转头望去——男孩已经跑远,正跟他做着鬼脸。 “水很贵的!小畜生看我不打死你!”一个中年女人拎着一根木条呼啸而过。 他笑了笑,心想这小子可真调皮。 …… 不知不觉间,他来到了米列科的垃圾厂。 米列科正站在大门前,和一群小孩子做游戏。孩子们围着他,高兴地跳着,叫着,看起来高兴极了。米列科把手举得高高的——似乎手里有什么东西。 米列科跟孩子们互动了一阵子,随后便对其中一个孩子竖起了大拇指,并把手里的东西交给了他。得到东西的孩子兴高采烈地跳起来,其余的孩子则发出失落的声音。 米列科又对着没有得到东西的孩子们手舞足蹈了一阵子,他们这才渐渐开心起来。随后,孩子们便同米列科挥手道别,蹦蹦跳跳地跑进了一条小巷里。米列科也笑着跟孩子们道别。 过了一会儿,他转过身。 他看到了他,他的笑容瞬间僵住,然后背起手,哼了一声。 这时,朴松民突然觉得自己应该再看看监控录像才对,因为上次走得匆忙,也没来得及翻看录像。 他想到这里,便向米列科走了过去。“博士,我又来打扰你了。”他笑道。 …… 朴松民费了很多口舌,才让米列科同意他查看录像。 米列科丢给他一台平板电脑,然后指着院子里的一个折凳说,“你去那边,别来打扰我。” 他拿着平板,坐在折凳上,开始翻看录像。 不一会儿,米列科拿了一瓶水放在了他的脚边。 “谢谢。”他说。 米列科说,“你可别误会,我可不是为了讨好你,而是怕你渴死,到时候再告我个谋杀什么的。”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想:呵呵,这老爷子还挺傲娇的。 录像最早的日期是一年前。他想:看来这里的监控也是最近一年才安装上的。 录像的大多数内容都是拾荒者出售垃圾、米列科操作机器搬运垃圾的场景。 他仔细地翻看录像,生怕错过什么细节。不多时,脚下的影子便渐渐地从西面移动到了东面。 …… “你就是看出花来也没用。”这时,米列科的声音突然在他背后响起。 他回过头,只见米列科正拿着工具箱走了过来——他走到一台机器处,让后打开工具箱,拿出扳手螺丝刀等工具,开始修理机器。 朴松民看看他,又继续翻看录像。 叮叮当当的响声传来,不时还夹杂着米列科的怪叫声。 他拿起地上的水,打开瓶盖,喝了一口。 “你应该去贫民窟边上那些石头盒子里看看。”米列科又突然说, 他回过头,一脸疑惑地问,“什么石头盒子?” 米列科眯着眼把一枚螺丝上好,然后看向他,“公司的石头盒子——最近几年建起来的那些大厦。” “游戏舱大厦?” 米列科点点头,“你要找的那些人,有可能就在那里。” 朴松民不怎么信,于是继续低头翻看录像。 米列科摇摇头,“不信算了,那你就继续当无头苍蝇吧。”说罢,他继续修理机器。 过了一阵儿,他又说,“源义郎为什么要建那些东西,你就没想过吗?” 他耸耸肩道,“我哪知道,整座岛都是他的,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谁管的着呢?” 米列科冷笑一声,“他想把人都圈进石头盒子里,一辈子都不出来才好呢。” 他还是不信,略带争辩的意味说道,“整座岛都是他的,他费这劲干嘛?不想看见我们把我们全都撵出去不就是了?” “因为他暂时还离不开我们。” 他没听懂这句话的意思,转头看向米列科。米列科也看向他,补充道,“你去那些石头盒子里看看,就能明白了。” 第14章 乐园 游戏舱大厦位于城市和贫民窟的交界。 大厦前有一座高达数十米的巨大楼梯——它如同云梯一般连接着地面和大厦。楼梯的尽头便是大厦,远远看去,它仿佛是一座屹立在云上的石柱。楼梯的入口处写着两个大字——“乐园”。 朴松民向上走了很久,才到达大厦的入口。检测仪对着朴探长扫描了两遍,一个温柔的女声传出:“您已自动签订乐园协议。欢迎来到乐园,祝您游戏愉快。” 他走了进去,只见一排排的游戏舱就像蜂巢一样整齐地排列在大厦的墙面上。他向上望去,无数的游戏舱密密麻麻地装满了整座大厦的墙壁,仿佛看不到尽头。大厅的四周还站着几台机器人,似乎是在待机。大厅的正中间是一座电梯。 他试图看清楚蜂巢里面的情况,便在大厅里四处走动起来。 最低一层的游戏舱悬挂在距离地面三米高的位置上,他停下脚步,抻着脖子向上看。 “朴先生,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这时,一个没有任何感情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 他转回头,只见一台眼睛处正冒着绿光的机器人正对着自己说话。 “朴先生,现在的空位还剩下1356个,需要我帮您操作吗?” “哦,不需要,我随便看看。”他想赶紧打发机器人离开。 “朴先生,如果您不是来游玩的,请立即离开。”机器人绿色的眼睛变成了橙色。 他没理它,继续望向最低一层的游戏仓,“马上就走,马上就走,我就是随便看看。”他继续伸长脖子。 机器人走过来,拦住他,“警告第一次——如玩家不遵守乐园协议,可给予武力驱逐。”它橙色的眼睛又变成了红色。 下意识地,他察觉到了危险,于是他赶忙说,“我又想玩了。这样吧,我第一次来,你帮我操作一下如何?” 机器人的眼睛又变回了绿色,“请跟我来,朴先生。” 他跟着它走到电梯口。 机器人说道,“玩家,朴松民。at5337代替玩家进行游玩申请。” 话音刚落,他面前的地面就被打开了。紧接着,从地面下缓缓升起一架游戏舱。在到达地面后,舱门随即打开。 机器人做出一个‘请’的手势,“朴先生,祝您游戏愉快。” 他弯下身子,钻了进去,舱门随即关闭。 “您好,接下来会接通您的神经元,会有轻微的刺痛感,希望您做好准备。”一个温柔的女声响起。 这时,他突然感觉太阳穴一麻,眼前便亮了起来。 微风拂过,绿茵茵的草地上几只被惊吓到的小鸟飞到了空中,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远处的一座高塔矗立在云端——见到眼前的场景,他知道自己已经身处游戏之中了。 他想往前走,但双腿貌似不是自己的一样,完全动不了。 这时,他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块半透明的悬浮屏幕——上面是职业选择和人物选择。‘跟手表的屏幕还挺像的,’他想,‘不过也不奇怪,毕竟都是一家公司的产品。’ 他随便看了看,然后直接去点开始。 刚按下按钮,女声突然提醒道,“根据您拥有的源币数量,建议您选择山脉工程师。您选择的至高勇士属于难度较高的职业。” 他只想赶紧进去看看,根本就没打算玩下去,于是直接点了开始。 悬浮屏幕消失。他看到自己的手里多了一把大剑。他颠了颠,发现它并不是很重。 这时,天空中飘过一行字——“招募矿工,最低700乐园币一天。谢夫曼少爷宣。” 他这次可以移动双腿了。他先是看了看四周,然后在草地上蹲了下去,又拔了几根草,放在嘴边。一股清新的泥土味传来。他从来没闻过这么好闻的东西,于是陶醉一般沉浸在这股清新的味道里。‘这就是传说中的大自然的味道吗?’他不由得开始羡慕几十年前的人类了。 “嗷嗷!” 突然,一个特别巨大的嚎叫声吸引了他的注意。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一根獠牙就直接捅穿了他的身体。接着,眼前的世界就变得灰白起来,悬浮屏幕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看到一行字—— “您已被‘惊慌的野猪’杀死。首充6源币既可解锁成长型新手装备。” 字的下面是充值按钮。 6源币?他整整两年的工资! “这他妈是什么鬼?”他不禁叫了出来。 他试图寻找退出的按钮,但屏幕上压根就没有这个选项。这时,他突然想起机器人对着电梯说话就能发送指令,于是便试着对屏幕说,“退出,不玩了。” “玩家在乐园游玩时间少于一小时,请玩家游玩超过一小时后再进行退出操作。”女声提醒道,“您将于三秒后自动复活,请做好战斗准备。” 他还没反应过来,悬浮屏幕就消失了。他眼前的世界又从灰白恢复到了正常。 一头三米多长的野猪正呲牙咧嘴地看着他。他看到它的眼睛里还冒着红光。 ‘嗷嗷!’野猪的蹄子在草地上蹬了蹬,被踩碎的草纷飞到了空中。 他刚摆出战斗姿势,世界就再一次变得灰白。 悬浮屏幕再一次出现,首充6源币的提示又一次出现在屏幕上。 “退出!” “玩家在乐园游玩时间少于一小时,请玩家游玩超过一小时后再进行退出操作。” 这一次,他举起大剑,准备给野猪来个迎头一击。 “来呀!畜生!”他大吼。 但野猪的速度好像超越了他的认知极限。他只觉野猪的身影在他面前一闪,面前的世界便再一次变成了黑白。 “退出!” “玩家在乐园游玩时间少于一小时,请玩家游玩超过一小时后再进行退出操作。” ……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他一直在反复被猪撞死,等待复活,被猪撞死,等待复活。起初几次他还想跟野猪做做抵抗,但他发现无论是爬到树上,还是跳进河里,那头野猪就好像长在他身上一样,怎么甩都甩不掉。于是,在剩余的时间里,他便像个傻子一样一动不动,只等野猪撞死自己,然后等待复活,然后再被野猪撞死。 真他妈的好玩!玩这个的脑子都有病吧!受虐狂吗?他在心里大骂。 “退出!” “感谢您游玩乐园,祝您生活愉快,期待您的再次光临。” 一个小时可算到了,他狼狈地逃出了游戏舱大厦。他的头开始隐隐作痛。 我为什么来这里玩反复被野猪撞死的游戏?他按着太阳穴陷入思考。 我是听米列科说这里会有线索才来的啊! 我他妈还真是有病!居然信个精神病说的话! 他的胃里突然一阵痉挛,直接吐了出来。 …… “犯罪嫌疑人大岛某某和金某某为社会闲散人员。据大岛某某交代,其因生活不如意,纠结社会闲散人员金某某于近一个月内在贫民窟物色流浪人员五名,并采用暴力手段将其杀害。目前,犯罪嫌疑人大岛某某和金某某已被监禁,案件正在进一步侦查中。” 电视上播放着拾荒老人失踪案的新闻发布会,康纳德总监亲自宣读着通告。 朴松民全程都在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康纳德总监你好,我是威宁周刊的记者,请问这次能如此迅速地破获案件的原因是什么?” “为了保证案件的顺利破获,我们给相关辖区增派了三十名至五十名不等的总部探员,以协助当地探员进行地毯式的走访排查。” “岛内有您这样负责任的总监,我们的安全才有保障啊!”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岛民的安全,才是一切。” 朴松民听不下去了,准备离开。 这时,詹姆突然说道,“总部派探员过来协助了吗?我怎么一个人也没看到?” 朴松民转头看向他,“好久没打拳了,来,陪我练练。” 詹姆笑着回应,“探长,我可是真的好久没练了,一会儿你下手可轻点。” 两人来到了训练室,各自换好了装备。 詹姆先做了做热身运动,然后摆好了姿势,“来吧,探长。” …… 詹姆拳拳带风,一招一式都死死盯着朴松民的面部,朴松民一边灵活地闪避一边思考案情—— 他想:总部是急于结案还是在故弄玄虚?蝎子和柴猪明显不是主谋,总部究竟是想做什么? 这时,詹姆突然快速挥出一拳。朴松民差点没反应过来——他下意识地对着詹姆的胸部就是一击。 詹姆的拳头和他的头部护具擦肩而过,而他的拳头却结结实实地打中了詹姆胸前的护具。 詹姆重心不稳,后退了几步。他擦了擦头上的汗,笑着说,“探长,手下留情啊!” 第15章 录音笔 三上信义回到了长租公寓,他头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这是一套一室一厅的公寓,年租金1源币,在成为区域侦探后,他便向公司贷了款,租了整整三年。 他打开灯,颓废地坐在破旧的沙发上,又打开了电视。 电视里正播放着雅丽娜的老电影,他顺手点了个外卖。 不一会儿,一台无人机便把外卖送到了他的家门口。他看着手表上的提示,打开了门。 外卖旁多了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信义一头雾水。他蹲下身子,看见盒子上的标签写着“三上信义 收”,他没多想,直接拎起外卖和盒子走了回去。 他开始吃外卖。最近合成粮的味道越来越不好了,咬在嘴里的感觉就像是在咀嚼塑料。他打开一瓶水,猛灌几口,这才把这难以下咽的食物吞了下去。 电影播放完了,电视里开始播放广告。 雅丽娜拿着一款化妆品又涂又抹的,时不时还对着镜头妩媚一笑。他看着她那张精致的脸不禁想:“她都快五十岁了吧,保养得可真好,还像个少女似的。” 用完晚餐,他便把垃圾放在门口,然后返回屋内——他准备洗个澡就去睡觉了。 他脱光衣服丢在地上,低头又看见了那个跟外卖一起送过来的盒子。 ‘这是个什么东西?谁送我的还是我自己买的?’ 他把盒子拎起来,放在了桌子上,又拆开了外包装。 一个密码箱呈现在他面前。箱子的正上方还写着一串数字——“0922”。他想都没想就在密码锁的位置上输入了密码。箱子发出叮的一声,紧接着,喷射出一圈白色的雾气,他感觉有点凉。待雾气散去,他翻开了箱口。 抬眼望去—— 孝男的头赫然放在箱子的中央!而且,它还没有闭上眼睛!它露出惊恐万分的神情,如同正在哀求般直愣愣地盯着他看!他被吓得尖声大叫起来。下意识地,他后退两步,直接跌倒在了沙发上。 就在这时,屋子里的灯突然灭掉了,周围瞬间漆黑一片。紧接着,他又听到房门被打开,又被关上的动静。 “别动,小子!”一个阴森的声音突然在他背后响起,紧接着,一个冰冷的金属物体顶住了他的脑袋——他知道此时此刻,是有人用枪指住了他的脑袋。 他不敢再动,缓缓举起双手。 “录音笔呢?”那个人问。 他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回荡在黑暗的房间里。他只感到头皮发麻,心脏狂跳,他不敢回答。 “小子,录音笔呢?”那个人又问了一遍,然后又用枪怼了他一下。 “别杀我……”他吓得惊叫一声,然后哆嗦着回答,“在……在上衣的内侧口袋里……” “别动啊!” 后脑部的金属触感消失了,身边传来翻东西的声音——他知道,那个人正在翻他的衣服。 不多时,那个人似乎找到了录音笔,因为他听到了录音笔里的对话声—— “他们把那些流浪汉卖掉了。”这是孝男的声音。 “卖给谁了?”这是他的声音。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我只知道一个流浪汉5源币,蝎子一晚上大概能赚50源币,还不包括那些流浪汉手表里的。” “这么赚钱?你也没少赚吧?” “赚个屁!蝎子根本就不分我!呵呵,他无情,就别怪我无义!” 播放到这里,那个人就将录音关掉了。 枪口又碰到了他的脑袋。 “小子,你备过份吗?”那个人问。 他颤抖着,说,“没……没有备份……” 那个人冷笑一声,“听着小子,今天晚上我没来过,你也没听过这段录音,明白吗?” 他用力地点点头。 那个人又说,“你要是敢跟别人提一个字,下一个箱子里装的就是你的脑袋!” 他被吓破了胆,连连摇头,“不敢!我不敢!” “我最讨厌撒谎的人,明白?” “明白!明白!” “小子,千万别骗我!我知道你在你上司那里都敢撒谎!” 那个人突然用枪使劲顶了顶他的头,他被吓得连声大喊道,“我不敢!我不敢!我不敢!!!求求你,饶了我!” 那个人嘲笑道,“呵,怂包。记住,今天晚上我没来过,你也没听过这段录音。” 他使劲点了点头,“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闭上眼!” 他赶紧闭上双眼,心口突突直跳。 不多时,枪口离开了他的脑袋,然后,他又只听房门打开又关上的动静,接着,眼前一闪——屋子里的灯也亮了起来。 半晌,他都没敢睁开眼睛,半晌,他一动也不敢动。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睁开了眼睛。 屋子里的一切都没有变化,除了那个消失不见的装着孝男人头的箱子。 惊魂未定,他瘫坐在地上好久都没缓过来。 突然,脑海中浮现出一个问题——他怎么知道我跟上级撒了谎? 他抱住了自己的脑袋,不敢往下想了。 第16章 蒂朵 渡边雄推着手推车,对不远处的蒂朵高声叫道,“慢着点,慢着点,爷爷快跟不上你了,你快等等爷爷。” 蒂朵回头喊,“爷爷,爷爷,快点快点,我们快到家了!”喊完,她便张开双臂,如一只张开翅膀的精灵般飞向前面的小巷。 这时,小巷内突然走出一位女人,蒂朵躲闪不及,直接撞到了女人怀里。 “小蒂朵呀,你怎么越来越淘气了?” 渡边定睛一看,发现说话的人正是自己的邻居——杰西。 杰西扬起手臂,做出要打蒂朵的样子,笑道,“你这么不听话,我要打你屁股。” “杰西阿姨才不会呢,杰西阿姨最温柔了。 ”蒂朵抱着杰西的腰撒起娇来。 杰西抱起蒂朵,用手轻轻拍了拍蒂朵的屁股,“小淘气,你幸亏撞到的是我,要是撞到别人,你就等着被打哭吧。” 蒂朵搭在杰西的身上,咯咯直笑。 渡边连忙赶了过来,跟杰西道歉道,“我孩子越来越淘气了,我都跑不过她了。真是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说着,又对蒂朵说,“蒂朵,快从阿姨身上下来。阿姨辛苦一天了,很累的。” 蒂朵望着他哼了一声,把头扭过去,“我不我不,我就喜欢让杰西阿姨抱。” 杰西轻轻抚摸蒂朵的头,开心地说,“我也最喜欢蒂朵喽,谁让蒂朵这么可爱呢。” “你都快五岁了,都是大姑娘了,你不能这么不听话。”渡边担心杰西的身体撑不住,便开始了说教。 杰西连忙帮蒂朵说话,“没事儿没事儿,这小娃娃才多重,抱一会儿不打紧的。” 蒂朵又咯咯笑起来。 “这孩子越来越像像雅丽娜了,这大眼睛,真好看。”这时,杰西的丈夫走了过来,夸赞道。 蒂朵开口问道,“马库斯叔叔,雅丽娜是谁呀?” 马库斯夸张地说道,“她就是传说中不会变老的超级巨星雅丽娜呀!” “那是不是很漂亮?”蒂朵问道。 马库斯回答,“那是当然了,整个天照岛最漂亮的女人就是雅丽娜!” 蒂朵开心地笑起来,“那我长得像她,是不是我也很漂亮呀?” 杰西瞪了一眼马库斯,对蒂朵说,“咱们才不像那个老女人呢,咱们蒂朵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蒂朵,咱们蒂朵比雅丽娜漂亮多了!”说罢,她便伸出手狠狠掐了马库斯一下。 马库斯哎呦一声,跳远两步,不敢说话了。 蒂朵见状,又咯咯笑起来。 …… 几人结伴同行,向家的方向进行。不一会儿,蒂朵便搭在杰西的肩上睡着了。 “大叔,蒂朵的户口还没办上吧?”这时,杰西问道。 渡边叹了口气,“这孩子的情况你们也了解,我都跑了好几趟户籍司了,但人家就是不给办。人家说了,只有血亲才能办理户口登记。” 杰西道,“这孩子也真是可怜,怀她的妈生下她就没了,有血缘关系的妈你又见不到,最可恨的是她亲爹,这都快五年了,居然谁都没见过!你说这都是些什么事儿!” 渡边苦笑着摇摇头,“今年要是办不上户口,免费上学的名额算是没了,大不了我卖眼角膜去。” “大叔你可别发疯!”杰西急道,“你问问大伙儿,有谁不喜欢蒂朵的?就真办不下来,我们省吃俭用也能让蒂朵上得起学!” 渡边感动得直掉眼泪,“我明白大家的好意,可现在赚钱这么难,我可不想给大家添麻烦……” 这时,马库斯突然插了一句,“她不是还有个有钱的亲爹没找到吗?当初要生这孩子的可是那孙子,要不我们帮找找?” “放你妈的屁!”杰西暴怒起来,伸手就要去掐马库斯,“她亲爹在她出生的时候都没来,你指望这王八蛋?” 马库斯赶紧躲开,“别动手啊,我就是说说而已!” 渡边的家到了。他从杰西的肩上接过熟睡中的蒂朵,“谢谢你们了,你们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 渡边把孩子放在榻榻米上,给她脱掉衣服和鞋子,又盖上了被子。 “爷爷,我想吃草莓味的棒棒糖……” 蒂朵说着梦话。 渡边看着蒂朵,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爷爷是个老废物,糖都舍不得给你吃,呜呜……” 第17章 女儿 世幸面前坐着一位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子,一直保持着令人反感的微笑。 在世幸看来,他就好像是一只深海里的章鱼,正在刻意伪装成珊瑚的样子。 “您说您的女儿已经失踪五年了是吗?凯尼格先生。”世幸边看报案记录边问。 凯尼格点点头,“是的,六年前我曾委托过‘美好未来基因’培育我的下一代,但在五年前,那个公会的负责人却突然卷款跑路了,于是,我的孩子因此下落不明了。我整整找了五年,一直杳无音信,直到上周,在司长大人举行的慈善晚宴上,我才终于找到了我的孩子。” 世幸继续问,“您是怎么确定的?毕竟您都没见过她吧?” 凯尼格笑了笑,“在司长大人的慈善晚宴上,是会给所有参加的人做全面检查的——我就是通过这次检查才找到了我的孩子。” “具体是什么检查?” 凯尼格露出不屑的眼神,道,“那些贫民么,难保身上会带着什么奇怪的病毒。所以,司长大人为了确保所有人的安全,便对所有参加晚宴的贫民做了相应的检查。” 世幸颇感惊讶。 凯尼格继续说道,“而且,我女儿有一半的基因可是雅丽娜的。这孩子长得那么像,是个人都不会认错的。”说罢, 他便指了指桌子上的照片。 这是一张小女孩的照片。她正灿烂地笑着,金黄色的短发,白嫩细腻的脸蛋,一双大大的眼睛,脸颊旁还有两个酒窝,仿佛点缀在夜空上的星星一般。她上身穿着一件男士卫衣——帽子不见了,衣袖和衣摆也被剪去了一部分,正前方的标识也只剩下了一半,有很明显的剪裁痕迹;她下身穿着一条又宽又肥的裤子——目测也是经过剪裁的成年人裤子。 “这孩子确实像缩小版的雅丽娜。”世幸不禁说道。他又看了眼报案记录,然后又问,“您还说——是贫民窟的人偷走了您的女儿。您为什么会这么认为?是有什么证据吗?” 凯尼格耸耸肩道,“这个不用证据就能证明吧?这么漂亮的孩子,他们肯定会偷走的。” 世幸没听懂他的意思,追问道,“他们为什么会偷走孩子?” 凯尼格把身子探向前方,露出神秘的表情,低声道,“如果等这孩子长大了,卖进红房子里,你猜能值多少钱?” 世幸直接震惊了,他很难想象这是一位父亲能说出来的话! 他有些愤怒地看向凯尼格。 凯尼格见状,尴尬地笑了笑,“侦探先生,我开玩笑罢了,你别往心里去。”他缩回身体,“暂时我没有什么证据,但我还是希望你们能把他抓回来审一审。”接着,他指向另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位老人,他佝偻着身子,正在捡地上的垃圾。 世幸皱眉道,“如果有证据证明是他偷的,我们肯定会把他抓回来,但没有证据之前,我们只会调查。”他顿了一顿,看向凯尼格,“还有,我希望您不要试图教侦探做事。” 凯尼格笑道,“侦探先生,我并没有教您做事,这只是提个建议而已。” 世幸对面前这个男人讨厌极了,他整理起凯尼格提供的资料,同时站起身,“凯尼格先生,接下来我们会进行调查取证。所以,在有结果之前,希望您不要擅自行动,以免打乱我们的计划。” 凯尼格也站起身,“好的,侦探先生。” …… 朴松民叼着一根牙签,不耐烦地看向面前的少女。 她的脸庞原本很清秀,但不知为什么,她今天居然涂抹上了特别妖艳的妆容,显得有点不伦不类的;她的身材原本也很苗条,但不知为什么,她今天居然穿了一件黑色的紧身裙,以至于她看起来就像是根麻秆似的。 她叫尹幼真,是世幸的追求者,总是以丢东西为借口来侦探所骚扰世幸。 朴松民皱眉问,“尹幼真,你怎么总丢东西?这回又丢什么了?” 尹幼真咬着嘴唇,“世幸探员呢?我必须和他说!” “让我派出去了。”朴松民咬了咬牙签,啧啧两声,“你到底是来找他的还是来报案的?” 尹幼真憋红了脸,半晌才说,“不能跟你说,只能跟世幸探员说。” 朴松民难免有点火大,“啊?丢什么东西不能跟我说非得跟他说?” 尹幼真的脸更红了,她低着头,小声嘟哝了一句,“真讨厌。” “你学校不是在c区吗?天天往我们这跑你不累吗?” 尹幼真不说话了,把头歪向一边。 “再说了,你刚上大学,你不学习的吗?” 尹幼真听到这里,突然开始掉起眼泪,她低声抽泣道,“人家来报案还不行吗?” 朴松民惊讶地看向她,“你怎么这么爱哭啊?” 尹幼真侧过身子,低着头继续哭。 朴松民不打算理她了,于是开始在电子屏幕上查询达拉斯这个人的相关信息——自从总部草草结案后,他的心中便生出了一股无名的郁结之气,只有继续追查拾荒老人失踪案,才能使他的心情稍稍缓解一下。 这时,尹幼真突然放声大哭起来——“都欺负我!你们都欺负我!呜呜呜……” 她的哭声立即吸引到了周围探员的注意,他们齐刷刷地望向朴松民。 朴松民感觉到责怪的目光。他倏地站起身,对着探员们大吼,“工作都做完了?没事干了?” 探员们讪讪低下头。随后,夹杂着坏笑的议论声传了过来—— “哎,长得帅就是有人天天找啊,真羡慕。” “是呢,谁让我们是丑八怪呢。” “哈哈哈……” “你看你看,又哭了,哈哈哈……” …… 听到议论,尹幼真的哭声更大了。 朴松民被她吵得心烦,于是对她说,“你是不是非得见世幸?” 尹幼真停止哭泣,转过头,擦擦眼泪,“是。” “他下午三点回来,你要是想等,就去外面等,要是等不了,就回学校去。” 尹幼真笑起来,“我等!” 第18章 芽衣 下午三点,朴松民走出办公室,见尹幼真还等着世幸,便开口说道,“尹幼真,你先回去吧,今天世幸估计回不来了。” 尹幼真刚想问为什么,朴松民便直接走远了。 …… “她这样下去可不是个事儿。”詹姆一边开车一边说起尹幼真。 朴松民道,“一年前的事儿刺激到了——不仅出现了心理问题,而且还把心理依附的对象变成世幸了。她又是个极其敏感的人,所以,我们只能让她在合适的范围里任性。” 詹姆说,“这样下去可不行,我看世幸也不喜欢她,那她迟早不还得犯病?” “那能怎么办?我们也不是心理医生。算了,不说她了,一说她我脑袋就疼。” 詹姆不再说话。 朴松民则开始翻看凯尼格提供的资料。他看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又是这家美好未来基因。” …… 两人开车进入贫民窟。世幸正站在路边等待二人。 “探长,人在那边。”世幸指向站在家门口的渡边雄和蒂朵。 渡边雄恭恭敬敬地站着。 蒂朵看了看朴松民,说,“爷爷,那个人好奇怪啊,头发乱糟糟的,他是不是不洗头啊?” 渡边连忙捂住她的嘴巴,又偷偷看了朴松民一眼。 朴松民心想:连小孩都看出我邋遢了,看来这个问题得解决一下了。 他对世幸吩咐道,“一会儿你把孩子带远点。” “明白,探长。” …… 三人走到渡边雄的身前,朴松民展示出工作信息,“渡边先生,我是侦探朴松民,今天来找您核实一些情况,希望您能配合。” 詹姆也展示出工作信息。 渡边紧张地看向他们。 世幸笑道,“渡边先生,您不用紧张,我们就是来了解一些情况。”说着,又对蒂朵说,“哥哥继续带你去玩好不好?” 蒂朵开心地笑起来,“好。” 二人拉起手,走到不远处。 …… 朴松民和詹姆走进了渡边的家。 渡边开始翻箱子,翻了好一阵才从箱子里拿出两瓶水。他将水送到二人的手里,欠着身子说,“侦探先生,别嫌弃。” 朴松民拿起瓶子,发现瓶子上的标识都已经褪了色,只剩下一排不怎么清晰的字体——“饮用冰泉,来自南极”。 詹姆刚要打开接过来的水瓶,朴松民就拦住了他,并将水递了回去,“我们不渴,您收回去吧。” 詹姆见状,也把水递了回去。 渡边尴尬地笑笑,“我这里没什么太好的水了,真是抱歉,侦探先生。” “真的不怎么渴,您误会了。”朴松民继续坚持。 渡边为难起来。 朴松民见状,便把瓶子放在了旁边,然后说,“行,那我就先留着,等渴了再喝。我们先说正事吧。” “好,好……” 詹姆将蒂朵的照片放在了渡边的面前。“能跟我们说说这孩子的实际情况吗?”他问。 …… “我女儿叫渡边芽衣,六年前在‘美好未来基因’公会做孕母。之前我都不知道,要不是她大着肚子回来,我做梦都想不到我的宝贝女儿会去干这样的事。 我记得那会儿我还在崔先生的作坊里打工,一个月能赚差不多0.1,比现在的日子可好过多了。想想那时候,虽然比较累,每天都要工作十几个小时,但每个月除去吃穿用度,还能剩下不少,而且如果嘴馋了,还可以买一些啤酒和一些合成肉,呵呵。 我女儿之前学习成绩很不错的,但后来不知道怎么了,学校也不去了,气得我狠狠骂过她几次,但她跟我回嘴,说什么现在学习一点用没有,她要做‘人上人’,她要到城里去奋斗。 哎,当初我要是把她关起来就好了,当初我就不应该放她走!这孩子一走就是三年,有时候会给我转些钱,但每次我问起来她在哪儿,她却永远都不回答我。 直到后来,五年前的一天夜里,我才再一次见到她。我记得当时的风声很大,房子上的铁皮也被风刮得直响,就好像有怪物在叫喊似的。 我那天喝了点酒,躺在黑暗的屋子里边哭边想我的芽衣。我想:如果我年轻时多努努力,是不是这孩子的妈妈就不会丢下她不管了?我还想:要是我年轻时再多干一些,再多找一份工作,这孩子是不是就能继续念书了? 这时,灯突然被打开了。恍惚间,我看见了我的芽衣。一开始,我以为是在做梦,直到她叫了我一声‘爸’,我才知道真的是我芽衣回来了!于是我便抱住了她。 芽衣也哭了,她说她错了,她不应该这么多年都不回家的。 可是,她却是大着肚子回来的! 我以为她被哪个混蛋骗了,于是就逼问她孩子的父亲是谁,可她就只是哭,只说她错了,以后再也不去城里了。 后来,她告诉我,孩子不是她的,她也不知道孩子的爸爸是谁。我说孩子在你的肚子里你怎么说孩子不是你的? 她说这个叫基因工程——父亲提供一段基因,母亲提供一段基因,编辑好放进第三人的肚子里,就能生出完美的孩子。我说你净放屁,照你这么说我捡到一根源先生的头发,然后再随便找个女人的基因,我就能让小源先生生出来?那我要是把这个小源先生养大,那我岂不就是源先生的亲爹了? 她说基因提供者必须是自愿的才行——她肚子里的孩子就是雅丽娜卖掉的基因和顾客的基因结合成的。 后来,她又给我看了好多视频,我才信了。 我问她:那这个孩子你打算生下来还是流掉?她又开始哭。 她说她之前有过一个孩子,不过流掉了。这个孩子她舍不得,孩子在她肚子里不管是翻身还是玩闹,她都能感受得到,她舍不得。 我说那好,你生下来我就当孙子养,你爸爸我还有的是力气,养你们俩个应该不成问题。 她告诉我,是女孩——这个孩子就是蒂朵。 我说孙女更好啊,小子多淘气? 然后她就笑呵呵地看着我。 后来,蒂朵出生那天,医生告诉我,因为这孩子是基因工程编辑出来的,所以蒂朵便一直在和芽衣争夺营养,而蒂朵吸收的营养又比芽衣多,所以芽衣在生她的时候,就因为营养不足,死掉了。 我的芽衣就这么没了!” 渡边开始哭,眼泪大把大把地往下掉。 “那您女儿,有没有说过她回家的原因?”朴松民很委婉地问。 “芽衣说那家公会的老板卷款跑路了,工资也没发,那家公会自动解散了。” 渡边擦擦眼泪,继续讲蒂朵的故事——“蒂朵刚出生的时候,小脸青紫,跟快要活不下去似的,她那会儿总是一边哭一边喘息,我好心疼。 我拿出所有的积蓄让医生救救她,医生见我可怜,便同意了,还帮我支付了治疗费。但他也让我别抱有太大的希望——因为基因编辑的孩子,如果没有相应的生命维持设备,早夭的几率特别高。 那段时间,我拜遍了所有的神佛,只求这孩子能平安度过难关——因为我刚刚失去芽衣,我真的不能再失去蒂朵了。 再后来,上帝显灵了,祖神显灵了,蒂朵终于活下来了!她的小脸渐渐有了血色,我高兴极了,我真的要感谢医生,感谢上帝,感谢祖神,是他们把我的蒂朵救活了。 我的芽衣好像没死,又在蒂朵的身上重生了! 后来,蒂朵慢慢长大了,也长得越来越像雅丽娜了,周围的人都特别喜欢她……” …… 故事讲完后,朴松民试探性地问道,“那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这孩子的父亲已经找了她很多年,并想争取抚养权,您会同意吗?” 渡边愣了一下,随后看向面前的二人,斩钉截铁地说,“蒂朵是我孙女!谁都不能抢走!” 第19章 恶犬和野狼 凯尼格阴狠地说,“今天我一定会把蒂朵带走!你们谁都别想拦着我!呵呵,蒂朵那么大一颗摇钱树,留给一个捡破烂的老头,未免也太浪费了吧!我告诉你,我要是带不走蒂朵,我就把她毁了!” 世幸攥住凯尼格的衣领,愤怒地质问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这时,身后突然响起照相机拍照的声音。 他猛地回头,发现一名男子正对着他大拍特拍——男人的脸上洋溢着欣喜的笑容。他被闪光灯闪了一下,下意识地用手挡了一下。 “侦探先生,您要是想打我就打我吧!只要您让我见见我的女儿,你就是打死我都行!”凯尼格痛苦地哀求道。 世幸回过头惊讶地看向凯尼格,他实在无法相信,刚才还在高高在上威胁自己的人,居然会突然变得卑微起来。 世幸赶忙松开手。 紧接着,更多的记者围了过来,其中有几位还拿着话筒。话筒如同一把把的利剑,直直逼向他的咽喉—— “侦探先生您好,我是自由时报的记者……” “侦探您好,您为什么要袭击一位思念女儿悲伤过度的父亲呢?” “侦探您好,我是新时代杂志的记者……” “侦探你好,我是……” “侦探您好,……” 几乎是瞬间,他便被围堵在人群中间。无数的话筒拼命地向他的脸上凑,他的脑子一片空白,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 …… 凯尼格看准机会,迅速跑到了渡边家的门口。 蒂朵哭红了眼睛,躲在渡边的身后。朴松民和詹姆吃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凯尼格的眼睛里划过一丝狡黠,对着渡边,直接跪了下去,“大叔!求求你让我看看蒂朵吧!”说罢,他便磕起头来——他用足了力气,使劲在地面上砸起来。 不多时,鲜血便顺着他的面颊流淌下来。他哭喊道,“大叔!只要您让我看看蒂朵!您想怎么对我都可以!” 詹姆连忙上前阻止住凯尼格。 “不要拦着我!不要拦着我!” “你会磕死的!” “我日思夜想了整整五年!你们还不让我见蒂朵,你们把我杀了吧!你们把我杀了吧!” 凯尼格奋力挣扎着,蓄意制造一种所有人不让他见他女儿的假象。 …… 这时,三名身穿岛办公厅制服的人走了过来,并来到了朴松民的面前。站在中间的那个人展示出工作信息,“你好,侦探先生,我是社会署的工作人员汤尼。” 朴松民点点头,“你好。” 汤尼微微抬起下巴,“今天我们是为了凯尼格先生和他女儿蒂朵的事情,还有渡边雄涉嫌诱拐儿童的事情来的。” 正说着,记者们突然丢下世幸,围了过来,如同一群恶犬。 闪光灯在渡边和蒂朵的身上闪个不停。蒂朵被吓傻了,她目瞪口呆,像看见怪物一样颤抖起来。渡边见状,他连忙回身抱紧蒂朵,将她搂在怀里。 朴松民看向汤尼,“我们也在调查取证。”说着,又回过头对渡边说,“大爷,您先回屋。” 渡边搂着蒂朵立马走进屋里,把门关上。 记者们着急了,大声抗议道——“把门开开,你这个人贩子!” 朴松民大喝一声,“我们正在办案!你们想干什么?” “侦探先生,我们在采访!你没有任何权利阻止我们报道事实!”一个年轻男子高声叫道。 朴松民瞥了他一眼,问道,“你是哪个媒体的?” “我是……” 然而,话未说完,朴松民便粗暴地打断了他——“你刚才是不是照了很多张未成年的照片?嗯?”说着,突然大喝一声,“记者证给我看看!” 年轻人被问懵了,他十分惊讶地看向朴松民,半晌后,又抬起手表,欲展示出工作信息。 朴松民再一次打断了他——“你想干什么?你是要毁灭证据吗?” “我……”年轻人目瞪口呆地看向他,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看样子,似乎是已经不知所措了。 朴松民看向汤尼,“汤尼室长,偷拍未成年犯的是哪一条法规来的?我记性不好,您帮我想想。” 汤尼怒目而视,咬牙切齿地说,“岛内未成年保护条例十三款,禁止任何人偷拍尾随未成年人,最高处15日监禁。” “詹姆!”朴松民向詹姆大喊一声。 …… 此时,凯尼格正用力地把自己的脑袋往地上撞,詹姆也正用力地使劲往回拉他。朴松民的声音突然传来,他下意识地松开手,并站了起来,“探长!什么指示?” 凯尼格还没来得及反应,他的脑袋直接往地上砸了下去,只听咚的一声,他的眼前直接一黑,紧接着,就像铺满了整个夜空一样,密密麻麻的光点在他的眼前来回旋转。他伸出手摸摸自己的头,但不知是手没了知觉还是头没了知觉,他虽然知道自己摸着自己的头,但就像是在摸别人的头一样。 詹姆见凯尼格直接砸懵了,又想去扶他,只听朴松民又喊,“詹姆!过来!这里有人偷拍未成年,把他抓回去!” …… 年轻人瞬间就慌了,他结结巴巴地说,“又,又……又不是我一个人……” 朴松民露出凶狠的目光,指着他的鼻子道,“我就看见你照了!其他人我没注意到!” 年轻人不知所措。 这时,詹姆已经走了过来。 朴松民说,“这小子偷拍未成年,你把他带回去!” “侦探先生,我不是,我没有……” “那让我看看相机!” 朴松民直接走上前,拿走了相机。他翻起相机,自言自语道,“真麻烦,这群小子要是全偷拍了我还得挨个检查挨个处理挨个带走!太麻烦了!” 其余的记者面面相觑。 “遇见横的了,我是走了。” “赶紧走吧!” “你傻啊,还不走!” …… 记者们小声嘀咕了一阵,便逐渐散开了,只留下那名慌张的年轻人。 他绝望地跟自己的同事大喊,“金首席!您救救我!” 但没有人回应。 热热闹闹的门前突然冷清了下来。朴松民把蒂朵的几张照片删除后,又把相机丢还给记者。 他微微一笑,“原来没拍到啊,哎呀,小伙子真对不起了。” 年轻人慌张地接过相机,一脸茫然地看向朴松民,“什么……什么意思?” 朴松民看向记者,皱眉问,“怎么?真想让我抓你进去?” 年轻人稍稍怔了一下,然后便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第20章 暂时的阻拦 汤尼的脸都气歪了,因为朴松民要用协助调查的名义将渡边和蒂朵带回去。 “朴探长,你今天可以用协助调查的名义把他们带回去,那明天呢?后天呢?所以我劝你还是不要插手的好。”他说。 朴松民耸耸肩,“汤尼室长,您误会了,我可不是为了帮谁,事情没调查清楚我总需要继续调查的吧,万一上面说我工作不负责,再让我丢了工作,那我不是亏大了?至于你们的事,我管不着,也不想管,我只想做好我自己的事。” 汤尼用手指指他的鼻子,“记住你今天的所有行为!我会向你的上级投诉你!”说完,他们便离开了。 …… 这时,朴松民转过头,对凯尼格说,“凯尼格先生,您这一来就自残,说实话连我都吓一跳,要不我带您去医院做做精神鉴定吧——万一您真有病,再吓到孩子就不好了。”说罢,他便想伸手去抓凯尼格的肩膀。 凯尼格就像触电一样迅速向后跳了几步,他讪讪一笑,“不了不了,我还有事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他迅速转身,直接跑了起来。 …… 詹姆开着车,世幸抱着蒂朵和渡边坐在后排。朴松民一进车内便开口骂道,“这群狗崽子!” 蒂朵已经不怎么哭了,她看向朴探长问,“什么是狗崽子?” 渡边解释道,“小狗的宝宝。” “狗崽子是不是很可爱呀?” “蒂朵不能说这个,这个是脏话。蒂朵要说狗宝宝。” 蒂朵只知道说脏话不好,她便不再说话了。 …… 一路无话,回到侦探所时,天已经黑了。 尹幼真在调查科外面的长椅上哭了一下午,直到朴松民他们走过来,她才终于不哭了。 “这个姐姐的眼泪为什么是黑的呀?”蒂朵指着尹幼真的脸问世幸。 尹幼真听面前的小女孩这么一说,才突然想起自己已经哭了一下午了,于是她连忙捂着脸跑进了卫生间。 “詹姆,世幸,你俩去储物间找找床和被子。”朴松民吩咐道。 詹姆和世幸立马走向了储物间。 尹幼真把妆都洗掉了,眼睛哭得红肿,撅着嘴走了出来。 朴松民对她说,“尹幼真,你和这小孩儿玩一会儿,我一会儿让世幸送你回学校。” 尹幼真听他说要让世幸送自己回学校,立刻高兴起来,于是连忙跑到蒂朵的身边招呼她过去。 朴松民又对渡边说,“大爷,跟我来一下,我有话对你说。” …… 渡边跟他走进调查科的办公室。二人面对面坐下。 朴松民开门见山地说,“具体情况您也清楚了,我也就不绕弯子了。明天或者后天,社会署的工作人员就会把蒂朵带走。您想好接下来怎么办了吗?” 渡边低着头,万分痛苦地回答,“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蒂朵那么小,我还不知道怎么跟她说。” “不出意外的话,几日后,凯尼格就会向案件处理中心申请开庭审理这孩子抚养权的问题。今天,您也见识过他的手段了,所以……您最好做好心理准备。” 渡边慌张起来,“那……那我可以争取吗?” “按理说是可以的,我明天会向总部说明您没有诱拐蒂朵的证明。关键是接下来的开庭审理,您需要找一些证人,证明自己比凯尼格更适合抚养蒂朵才行。” 渡边努力地回想自己认识的人,他慌乱地问,“关于哪些方面?” “比如,蒂朵在您的抚养下有多善良,蒂朵学会了多少单词,蒂朵的饮食情况等等。案件处理中心会根据这些做评估。” 渡边绷紧自己的大脑高速运转,他努力回想这些年自己对蒂朵的抚养情况。 “要不,就是请一个比较好的状师,就是……比较贵。” 渡边皱紧眉头,“需要多少钱?” “0.2到1吧。” 渡边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我……没有那么多钱……” 朴松民无奈地叹口气,“您还是提前有个心理准备的好,万一结果不是很好,我怕您承受不住……” 渡边抹抹眼泪,“没关系,我努努力,不管结果如何,我都得努努力。” …… 蒂朵正缠着尹幼真给自己讲故事。尹幼真拿起蒂朵那本没有了封面的绘本开始照着念了起来。 尹幼真念了几段,蒂朵歪着小脑袋撅起了嘴巴,“这里面的故事,我都听了好多遍了,姐姐你有没有新的故事讲给蒂朵听呀。” 尹幼真低下头微笑着问她,“你喜欢听什么样的故事?” 蒂朵抬起头,满怀期望地说,“姐姐你只要讲新故事蒂朵就喜欢听!” 尹幼真笑道,“那好吧,故事不好听不许哭噢。” 蒂朵使劲地点点头“蒂朵不会哭的!” “很久很久以前,城堡里住着一位美丽的公主,公主的名字叫天真公主。” “为什么叫天真公主?” “因为这个公主很傻,这个公主很轻易就会相信别人的话。” “有一天,天真公主正在自己的城堡游玩,突然遇到了一位伪装成王子的魔鬼。 魔鬼对她说:‘亲爱的公主陛下,您是我这辈子见过最美丽的公主,我爱上您了。’ 公主说:‘我真的是最美丽的公主吗?’ 魔鬼欺骗她说:‘您当然是我美丽的公主了!’ 魔鬼跪拜在天真公主面前,对她说:‘如果您不能做我的王妃,那么我就会死掉的。’” “为什么会死掉呢?”蒂朵望着尹幼真问。 尹幼真继续讲故事,“ 天真公主也问:‘为什么会死掉呢?’ 魔鬼一边哭一边说:‘我被邪恶的魔王施加了诅咒,如果不能娶世界上最美丽的公主为妻,我就会在午夜死去。’ 天真公主最善良了,她见不得别人受苦,于是她就对魔鬼说:‘我嫁给你你是不是就不会死掉了?’ 魔鬼说:‘是的,您嫁给我我就不会死掉了。我还知道魔王有一座城堡,里面的餐具都是金银制成的,公主殿下,我现在就带你去好不好?’ 天真公主相信了魔鬼的话,便和魔鬼一路来到了魔王的城堡。 魔鬼又说:‘我这里有一颗防身药,只有吃下它,我们才能安全进入城堡。’ 天真公主问:‘为什么呀?’ 魔鬼说:‘魔王的城堡里布满着剧毒的气体,只有吃下这颗药丸,才能百毒不侵。’ 天真公主相信了他说的话,便吃下了药丸,但她刚吃下药丸,就觉得天旋地转,瞬间就昏死了过去。” 蒂朵着急地问,“天真公主死了吗?天真公主死了吗?我不要天真公主死。” 尹幼真继续说,“这时,魔鬼变回了原型,它张开血盆大口,正准备把天真公主吃掉。 突然,一位骑着白马的幸福王子带着他的‘蓬蓬头’骑士赶了过来。幸福王子挥起一剑,直接杀死了魔鬼。 然后,幸福王子抱起地上的公主……” 故事还未讲完,就见世幸走了过来。他说,“蒂朵,该睡觉了。” 蒂朵撒起娇,“姐姐,后来呢?后来呢?公主怎么样了?” 尹幼真满脸柔情地看向世幸,温柔地说“幸福王子对天真公主说:‘亲爱的天真公主,对不起我来晚了。’” 世幸一脸茫然,“什么公主王子的?你在说什么呢?” 第21章 伪装 恩特很是生气,他正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屏幕上正播放着一则名为《苦寻亲女五年的父亲竟被侦探袭击》的新闻。他眉头紧蹙,让本来就不大的眼睛显得更小了。 他停下脚步,道,“世幸,你可是最理智的,怎么也能干出这种?”说着,又用手指向朴松民,“你当时干什么呢?你就不知道拦着他?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让我怎么跟总部交代?” 他把播放中的新闻暂停,又开始播放另一条新闻:《侦探故意包庇诱拐儿童的罪犯,亲生父亲无处申冤》 他指着电子屏幕上的新闻,手指如同得了癫痫病一样迅速地点了好几下,他头顶那几根仅剩的头发也好像触了电似的竖了起来。 他对朴松民大吼道,“你还想不想干?你还想不想干?没证据你也敢擅自做主把那老头的罪名给消了?你干了多少年侦探了?啊?一面之辞你也敢这么干?你是怎么想的?” 朴松民耸耸肩,“那家未来基因早解散了,他女儿也早死了,难不成我还去棺材里把他女儿挖出来?” “朴松民!”恩特猛拍了一下桌子,“学会找借口了是吧?你现在挺滑啊,你是在顶嘴吗?” 朴松民低下头,不再说话。 恩特长吁一口气,“三天之内,把这个事儿我解决了!要是解决不了,你就跟总部递辞呈吧!” “收到,经理。” “世幸的事儿呢?你怎么给我交代?” “人是我打的,我辞职。”世幸一肚子委屈,憋着火回了一句。 朴松民直接回手拍了一下世幸的脑袋,“辞什么职?我带你去跟凯尼格道个歉不就完了?” 恩特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赶紧去解决问题,我只给你三天时间,解决不了,你俩就都辞职吧!” 二人离开经理的办公室,开着车向凯尼格的家驶去。 …… “蒂朵应该被社会署带走了,也不知道渡边大爷怎么跟她说的。”朴松民一边开着车一边跟世幸说。 世幸这会儿一肚子气,也不回答。 “你跟老秃驴生什么气?他不一直都那样嘛——没出事,你怎么干都行,但一旦出了事,他就恨不得把所有责任全都推到你身上。” 世幸还是不说话,转头看向窗外。 “以后再遇见这样的事儿,别动不动就说辞职,先想办法解决,真解决不了再说。” “我当侦探不是为了帮混蛋的!蒂朵怎么办?那么点一个小孩,凯尼格那种人能对她好吗?”世幸的声音有些颤抖,“探长,他那天跟我说:蒂朵这么大一个摇钱树你不让我拿走,那我就毁了她!”世幸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愤怒地说,“探长,你听到这样的话,你不想打他吗?” “凯尼格一上来就弄一帮子记者,他能是什么好东西?但你也不能上他的当吧?” 世幸抹了抹眼泪,转头看向窗外。 …… 凯尼格坐在二人的对面,介绍起面前的咖啡。他皮笑肉不笑地说,“侦探先生,这个咖啡豆是公司培育的高级合成豆,煮出来的口感可是市面上没有的,你今天可以好好享受享受了。” 朴松民看都不看,“又不是真咖啡,什么美味不美味的,就跟合成粮一样,它再怎么样,也不是地里长出来的。” 凯尼格尴尬地笑笑,“你要是不喜欢喝咖啡,我就拿些水吧。” “说两句话就走,不麻烦了。” 凯尼格把双手放在桌面上,“您说。” 朴松民直接问道,“您为什么不结婚呢?” 凯尼格愣了一下,随后笑道,“不为什么,没有遇见心仪的对象罢了。” “那五年前你怎么突然想要个孩子呢?” “年纪大了,得给自己留个后代不是,要不然,”凯尼格用手指向宽敞的客厅,“我这么多钱,没有一个继承人可不行啊。” “您以前是做什么工作的?” 凯尼格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谦虚地说,“我是独立经纪人,专门培养明星的。” “哦?是吗?”朴松民露出惊讶的表情,随后拿出一份文件,放在桌面上,“但我发现,您这五年,好像什么都没做呀!您这五年,好像也没培养什么明星出来。” 凯尼格的脸抽搐了一下。他放下咖啡,伸手解开了自己的衣领,“呵呵,孩子丢了嘛,我这五年确实没心情干别的事。” “哦。”朴松民看起资料,装出一副发现了什么秘密的样子。 凯尼格讪讪一笑,“屋子里有点闷,我去开窗。” 忽然,朴松民猛地拍了一下桌子。 凯尼格被吓得一激灵。 朴松民紧盯着他,“你还经常去赌场?” 凯尼格一愣。 “你每天都会去赌场玩上几个小时,哪还有时间找蒂朵啊?说!你是不是在撒谎?” 凯尼格连忙解释道,“我没撒谎……是,我确实喜欢玩几把,但我……” 朴松民抬起手表,让他看清了上面的几个字——‘正在录像中’。然后平静地说,“你根本没找过蒂朵。” 凯尼格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不禁慌张起来,“侦探先生,不,您误会了,我没有说……” “哎呀,看来我也需要找记者澄清一些事实呢。”朴松民站起身,鄙视地看向凯尼格。 凯尼格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这份视频要是传到记者的手里,他们会写出什么样的新闻呢?《又嫖又赌的烂人伪装成寻找女儿五年的父亲》?还是……” 凯尼格直接打断了他,“侦探先生,您说,您有什么要求!” 朴松民冷笑一声,“你跟记者去澄清一下,那天世幸探员并没有打你,只是情绪激动让你误会了而已。” 凯尼格嘴角微微颤抖,强忍愤怒道,“如果我做到了,我不希望这份视频流出去。” 朴松民平静地说,“得看你的表现。” 第22章 细致的工作 夜幕降临,s区城市外围。 一排排的红房子散射出暧昧的光线,玻璃窗内不时能发现女人搔首弄姿的身影。 朴松民寻找了两天,终于找到了渡边芽衣以前同事玛丽的下落,他们在红灯区不远处的一间露天餐厅内坐下。 面前的女人化着浓厚的妆容,由于粉底太厚,朴松民实在是分辨不出她的真实年龄。女人点燃一支香烟,翘起腿问道,“长官,说吧,有什么事情。我希望能快点结束,如果我回去晚了,老板可是要骂我的。” 朴松民从文件袋里拿出芽衣的照片,放在玛丽面前,“玛丽小姐,这个人,你还有印象吗?” 玛丽抽了一口烟,随后把拿着香烟的右手倒翻着,将小拇指单独伸出来。她轻轻吐了口烟圈,用左手拿起了照片看了看,随后又放下,“有点印象,但好像又没有。” 朴松民又拿出一份未来基因的文件,指着上面的照片问道,“那这个人呢?” 照片上的男人灿烂地笑着。 玛丽瞥了一眼,“切,迪比这王八蛋啊,他化成灰我都认识他!他还欠我0.5的工资没给我呢!不对,应该是3.5,还有小孩的3个。” 她又抽了口烟,似笑非笑地问道,“怎么,你们抓住这个王八蛋了?今天来是给我送钱的吗?” 朴松民拿起芽衣的照片,“她当时也在这家公会工作,你真的没印象了吗?” 玛丽又抽了几口烟,侧过头看向红房子的方向。行人已经多了起来,路过的男人们都会忍不住往玻璃窗内看几眼,有些人更是大大咧咧地走了进去。她见状皱起了眉头——她似乎是着急回去赚钱,只见她说,“没印象。长官,可以放我回去了吗?” 朴松民看出了她的心思,直接问道,“一小时多少钱?” 玛丽紧锁的眉头重新舒展开,她含情脉脉地看向朴探长,娇滴滴地说道,“一时0.02,保证让您忘了家里的太太!”说罢,便把衣领往下拉了拉,呼之欲出的山峰若隐若现,充满了诱惑的感觉。 朴松民给她转账,然后说,“够了没?” 玛丽暧昧地笑了笑,低声问,“长官,接下来,我们去哪里开心呢?” 朴松民没理她,举起照片继续问,“这个女人,你确定想不起来了?” 玛丽也不看照片,暧昧地望着他说,“哎呀,讨厌啦,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不要提别的女人好不好嘛……” 朴松民皱皱眉,“如实回答我的问题,别跟我扯别的。” 玛丽一愣,十分不解地看了看他,然后玩起自己的头发,“长官,我哪敢跟您撒谎呀,我说的当然都是实话啦。” 朴松民无奈地叹口气,“这个女人死了。五年前死了。” 玛丽明显怔了一下,眼神里还流露出一种惊讶的感觉,片刻后,她突然笑道,“每天都有死掉的人,我怎么可能认识一个死掉的孕妇?” 朴松民看向她的眼睛,“你怎么知道她是孕妇?” 玛丽道,“我猜的,迪比以前是干什么的你比我清楚吧,跟他有关系的只能是孕妇好吧。” “你在未来基因工作了多久?” 玛丽没直接回答,而是吸了一会儿烟,这才说道,“我就在那里待了不到一年,跟其他人也不是很熟。” “嗯,”朴松民点点头,“那你是什么时候辞的职?” “迪比跑路之后我就从那里走了呀,”玛丽冷哼一声,“迪比个王八蛋,收了那么多定金,居然直接跑了!害得我们都受到了牵连!” 朴松民不禁问道,“什么牵连?” 玛丽的情绪激动起来,“有个客人预定了十个孩子,还把我们……”但话说一半,她却突然不说了,随后又低下头。 见状,朴松民继续问,“还把你们怎么了?” 玛丽不安地拨弄起头发,半晌笑道,“没把我们怎么,就是那个客人当时去办公室闹过,还跟我们打起来了——是个不讲理的老娘们,我都让她给抓了一下……呵呵,长官,你说她是不是挺烦人的?” “哦。” 玛丽又抽了几口烟,看向芽衣的照片,眼睛里逐渐流露出惊恐的神情。片刻后,她有些颤抖地问道,“她……怎么死的?” 朴松民道,“生孩子的时候死的。” 玛丽闭上眼,猛吸一口气,复睁开眼问道,“那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我知道母方基因的提供者是雅丽娜。” 玛丽长舒一口气,突然笑起来,“哎呀,你早说是她么。”她顿了一顿,又道,“渡边芽衣么,那个傻帽。” “你认识?” 玛丽笑道,“能不认识嘛,让个渣男骗了,还成天被我们几个欺负,傻帽一个。” 她抽了口烟,吐出安逸的烟圈,继续说道,“哎,她是真傻啊看来,别人的孩子你生个什么劲?还口口声声说自己要是想学习的话都能考上大学。啧啧,没营养均衡设备持续保持营养分配,自己生基因编辑的孩子不是找死吗?就这智商,真是没救了。” “那你那会儿怀的孩子……” “流掉了,”玛丽想都没想直接回答道,“我可不是傻帽。” 朴松民站起身,准备结束问话了,因为有关的证据已经采集完成了——刚才的这段对话,就可以证明渡边芽衣没有诱拐孩子。岛内相关法案规定:基因编辑的胚胎,如遇未结清尾款、无人认领的情况,胚胎的归属权自动归母体所有。 “谢谢你,玛丽小姐。您可以加我好友,我已经申请了。如果还能想起什么,请随时和我联系。” …… 朴松民又去了趟蒂朵出生的资源,这才收集好了所有的证据和材料。 隔天,他找到了恩特,“经理,都处理好了。”他把所有材料放在桌子上。 恩特道,“松民啊,你不要怪我不讲人情,我这是在教你:工作到底要怎么做才是正确的——我们可不能让岛民对我们失望,更不能任意妄为、不讲规矩。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我们,我们更要自律才行。” 他顿了一顿,继续说,“你这次处理的还算不错。但,我也希望你下次别犯同样的错误,工作一定要把细节处理好,明白了吗?” “明白,经理。” 第23章 抚养的权利 g区案件处理中心。 艾斯比状师扶了扶眼镜,看向渡边问道,“渡边先生,您刚才举的例子又能证明什么?处理庭是以证据为依据的,可不是只听信你的一面之辞就会下结论的。您说蒂朵在您的抚养下很善良,还说蒂朵不会擅自拿其他人的东西。” 他啧啧两声,转身面向陪审团大声说道,“难道不擅自拿别人东西也能算是‘善良’了?难不成现在评价‘善良’的标准已经这么低了?”说着,他又转回身,“所以,渡边先生,我认为您在撒谎。” 渡边强忍怒火,“我,我说的是:米列科先生会常年给身体不怎么健康的人提供一些免费的营养液,但很多身体健康的人还会去拿,蒂朵见别人去拿她就会去阻止……我的意思……” “这不应该吗?”艾斯比大声打断了他,“任何人看见小偷偷东西都会阻止的吧?” 他再一次面向陪审团,朗声说道,“我相信在座的各位一定也会阻止小偷的。” 陪审团成员点点头。 他又看向议长,“议长大人,您说呢?” 议长大人昏昏欲睡,正在用手扶着满头白发的脑袋正闭目养神。艾斯比的声音传来,他吓得一激灵。他睁开眼,仔细看了看艾斯比,然后开始寻找被告所在的方向——他使劲眯起眼,就像在沙漠里寻找水源的骆驼一样,慢悠悠地把目光从东边挪到西边,又慢悠悠地把目光从西边挪到东边,终于,在大厅的右侧发现了渡边。 他满脸疑惑地问,“你刚才不是在左边吗?怎么又跑到右边去了?” 渡边解释道,“大人,我一直没动。” 有的人偷偷笑起来—— “这老爷子都快九十了,也不知道凑这热闹干什么。” “估计都老年痴呆了,哈哈哈……” “肃静!肃静!”议长大人拿起面前的锤子狠狠敲了敲,随后看向艾斯比,“你们商量完了吗?什么结果?” 艾斯比笑道,“议长大人,很明显,渡边先生没有继续抚养蒂朵的条件。我的当事人凯尼格先生,不仅是一位家境优渥的知名经纪人,而且还是一位心地善良的好人——司长大人每次举行的慈善晚宴他都会去参加,他每年还会帮扶一些贫民窟出身的……” 渡边焦急地打断了他,“议长大人,陪审团还没有给出意见!” 艾斯比转回头望向他,轻蔑一笑,“渡边先生,您真的认为自己有条件把蒂朵教育好吗?” 他慢慢走向渡边,又道,“据我所知,您一个月的最多收入也就在0.04左右,如果等蒂朵上了中学,估计您连学费都出不起吧?” 他又扶了扶眼镜,继续说道,“而且,我还发现蒂朵居然还没有上户口。” 陪审团一片哗然,纷纷看向渡边。 议长大人又重新闭上眼睛,开始养神。 渡边满脸通红,怒目圆睁地看向艾斯比,“如果我拿到抚养权,我就能给蒂朵上户口了!而且,我已经抚养蒂朵快5年了,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蒂朵!至于说上中学,我会加倍努力工作,我肯定会在她上中学之前把她所有的学费都赚出来!” 艾斯比看着他笑了笑,又转身看向陪审团,“我估计他是赚不出来的!因为据我了解,他们这些贫民虽然不像我们一样需要缴纳贡金,但平均每人的基本生活消耗就有0.03之巨——当然,这是相对于他们而言的。” 他走回自己的座位,从资料夹内翻出了一份文件,然后举起文件大声说道,“这个是我调查出来的结果——我走访了大概五百多位贫民。” 接着,他便拿着文件递给了陪审团,人们开始传阅起来。 片刻后,他又高声说道,“所以,我严重怀疑渡边先生的目的!他连自己的生活都保障不了,为何非要争取蒂朵的抚养权呢?” 渡边吃惊地看向艾斯比,他的表情渐渐由惊讶变成了愤怒。他对艾斯比大声质问道,“你什么意思?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艾斯比再次回到座位,接着,又拿出一份文件,然后又举起来,“这份文件,是关于贫民窟女性就业情况的调查报告。” 他清了清嗓子,“这份文件发表于去年,是岛办公厅发布的报告。” “据统计,百分之三十的贫民窟女性在红灯区工作;百分之三十五的女性从事垃圾回收的工作;还有百分之十的女性在基因公会从事孕母的工作。” 说罢,他便做出无比悲伤的神情,看向陪审团,“难道你们忍心让蒂朵以后也从事这样的工作吗?” 陪审团唏嘘起来,有位上了年纪的女人还偷偷抹起了眼泪。 艾斯比转身,向渡边问道,“渡边先生!您不会是希望蒂朵长大以后进入红房子工作吧?” “你放屁!”渡边大吼道。他瞪大了通红的双眼,五官也扭曲到一起,“蒂朵是我亲孙女!我要让她进公司!我要让她当医生!我要让她安安稳稳幸福快乐地过一辈子!我就算是卖眼睛、卖心脏我都不会让她去红房子工作!” “咚咚咚咚……” 中午十二点,处理庭的大钟响了起来。 闭目养神的议长大人突然醒了。他睁开双眼,用锤子猛敲了敲,“休庭!休庭!三天后继续!” 他站起身,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吃饭了,吃饭了,三天后再说。” …… 渡边坐在处理庭大楼外的拐角处偷偷哭着。 艾斯比从他面前经过时轻蔑地一笑,“渡边先生,我劝您还是放弃的好。如果我的当事人善良,他可能会允许您见蒂朵一面。” 渡边大吼,“你就是个恶魔!你不怕下地狱吗?” 艾斯比冷笑一声,“我这是为了工作,您可别对我有怨气。” 渡边瞪着他,不停地喘着粗气。 “三天后再见,渡边先生。”艾斯比挥了挥手,直接走掉了。 …… 渡边一边哭一边翻看起了蒂朵以前过生日的视频。他已经有半个月没见到蒂朵了。他还记得在侦探所的那天夜里,他对蒂朵说他要出趟远门,明天会有一些阿姨和叔叔把她接走。他还让蒂朵不要哭闹,要等着爷爷回来。 渡边不敢想象如果自己失去蒂朵的抚养权会怎样,他更不敢想象一旦蒂朵知道他骗了她又会怎样。 他抚摸着视频中的蒂朵,嚎啕大哭起来“蒂朵,爷爷想你……” 第24章 未来 嘈杂的人群被马路分割成两部分,他们同时举着双手对正在缓慢前进的车队热情地欢呼着。 领头车辆的顶篷已经被去掉,只剩下完好无损的围栏。车的上面站满了人,他们统一戴着横幅。站在最前面的是一位趾高气昂的中年人。他奋力挥舞手臂,手臂就像鹅的脖子一样用力地往前伸;他还张大了嘴巴,夸张似地大喊着口号。 周围的人群听见了他的口号声后,便像打了鸡血似的同时振臂高呼起来。 “让我们一起创造未来!” “让我们一起创造未来!” “让我们一起创造未来!” …… 朴松民站在b区露天舞台底下,看着面前这每隔四年就会出现的闹剧。 经过半个多月的排查,他已经排除了二十三位名叫达拉斯的嫌疑人。他今天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见到第二十四位嫌疑人——‘新秩序’派司长候选人提提里奥的秘书——德克·达拉斯。 提提里奥的车队陆续到达了露天舞台。他挥着手臂,一步一步地走上了主舞台。达拉斯等九名工作人员则紧紧跟随着他的脚步。十几名安保人员在主席台下方的台阶处排成一行,如同一排铁桶一样把主舞台保护了起来。 “新秩序有十二年都没竞争过新派了吧?”詹姆道,“不知今年会是什么结果。” 朴松民问,“你还关心这个?” “我可不关心。我也是听别人说的,皮克他们不是准备下注呢么。他们都说今年提提里奥当选司长的几率特别大。” “这不还好几个月才开始吗,怎么现在就开始研究上了?” 詹姆向左右望了望,见四周没人,凑到朴松民的耳边低声说,“提提里奥的老婆漂亮啊!现在都成网红了!虽然都五十多岁了,但那脸、那屁股、那胸,我去,简直了,极品啊!” 朴松民鄙视地看了他一眼,“现在选司长不看本人看他老婆了?谁老婆长得好看谁就能当司长?那还不如直接让雅丽娜当司长算了。呵呵,也别叫司长了,叫选美冠军得了。” 詹姆哈哈一笑,“现在选司长就是图一乐,谁还当真啊。这帮货,哪次不是说得好听,但真办起实事来却一个比一个差劲。” 朴松民眯着眼看了看他,“你是不是也准备下注?” “确实想,”詹姆笑了笑,“万一赌对了,我房子的首付不就有着落了嘛!” 朴松民不禁摇了摇头,“你小子就不能老实会儿?去年买基金的事这么快就忘了?” 詹姆丧起脸,“探长,你可别咒我。” 朴松民叹了口气,“反正你到时候要是赔了,我可不管你。” 詹姆信心满满地说,“不可能,今年提提里奥这么火,我绝对不会像去年那样天天蹭你吃蹭你喝了。” 朴松民又摇了摇头,“你们几个,也就世幸能让我省点心。” 詹姆摊开双手道,“他又不需要买房子,他当然不瞎折腾了。”他顿了一顿,继续说,“长得又帅,家里条件还好,走到哪儿都有姑娘喜欢,哎,人比人气死人啊。哪像我这样的可怜人啊,没房子哪会有姑娘喜欢啊?” 朴松民彻底无语,心想现在的小年轻怎么都这么丧呢。 不多时,提提里奥的演讲结束了。 达拉斯走下舞台,并向朴松民走了过来。他笑道,“最近为了司长的竞选忙得焦头烂额的,真是抱歉,让您久等了。” 朴松民指了指路边的餐馆说道,“那我们去那里边吃边说吧?” 达拉斯略显尴尬,“朴先生,我最多也就只能给您十分钟,我们还是在这儿说吧。” “好吧。”朴松民点点头,“我今天来找您就是为了确认一件事——您认不认识一个外号叫蝎子的人?” 达拉斯愣了一下,随后问道,“蝎子?什么蝎子?还有人叫蝎子的?”说着,他又有些生气地说道,“这父母真没素质,居然给孩子起了这么一个名字!” “不,不,您误会了,他的外号叫蝎子,他真名不叫蝎子。” 达拉斯哦了一声,随后紧促眉头,思索起来,半晌后,又突然恍然大悟似的问道,“莫非,您说的是帮派成员的名字?” “对,以前确实是帮派的……” 达拉斯连忙打断了他,“我怎么可能认识这样的人?”他顿了一顿,皱起眉头,露出不悦的神色,“朴先生,我希望您不要开玩笑。我一直以来接受的教育使我明白一个道理——一定要远离这些社会渣子。而且我的双亲可都是源物语大学的知名教授,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下长大,我怎么可能会认识危害社会的渣子?” 朴松民忙道,“对不起,达拉斯先生,是我唐突了。” 达拉斯舒展起眉头,笑了笑,“没关系,朴先生,我明白,您也是为了工作。我不是因为你如此唐突而生气,而且因为一些别的原因才生的气。” 朴松民道,“实在抱歉,实在抱歉。” 达拉斯叹了口气,“我生气的原因吧,其实是因为联想到了最近发生的一些事——就是那些对提提里奥先生的恶意揣测。有些岛民对他并不了解,但总是要幻想出一些跟事实相反的东西……哎,民智不开啊!真是可悲!” 朴松民尴尬起来,但又不好意思打断他,于是只好听他继续说。 “究其根本,还是新派的问题。十二年的管理不仅让岛民的生活质量每况愈下,更是让那些社会渣子得到了庇护。” 达拉斯背起手,仰望起不远处的天照塔,“源先生把这么重要的使命交给我们,他们居然做的如此差劲!真是辜负源先生的期望!他们这群……” 朴松民知道,如果继续放任他说下去,他一定会把新派给骂个狗血喷头,而且肯定不会在很短时间内停下来,于是便直接打断了他,“达拉斯先生,实在不好意思,我们还得去u区办事,所以……我们得先走了。” 达拉斯愣了一下,随后尴尬一笑,“好的,好的,那就下次再聊。” “再见。” “希望您能听听提提里奥先生的演讲,您肯定会被触动灵魂的!” “好的好的。” 朴松民带着詹姆迅速离开了这里。 露天舞台前人群挥舞的手臂就像大海的浪潮一般一股一股地向主席台奔涌着。他们声嘶力竭地呐喊,仿佛舞台上站着的不是人,而是一位从天上来的拯救他们的神。 詹姆兴奋地指着欢呼的人群,“探长,你看,我就说提提里奥今年获胜的几率大吧?” 第25章 眺望 “罪犯大岛某某因犯故意杀人罪被判监禁三百年;罪犯金某某因犯故意杀人罪、蓄意谋杀罪被判监禁二百六十六年。轰动全岛的拾荒老人失踪案终于在今天迎来了公正的判决! 全岛居民自发前往g区时光纪念堂对这五位被害的拾荒老人进行祭奠活动。 据岛办公厅通报,司长里特劳斯与侦探公会总监康纳德将于近期在g区贫民窟举办纪念晚宴,具体日期以岛办公厅公告为准。 下面,就让我们来采访下前来祭奠的这些善良的人们吧。” 朴松民五味杂陈地看着电视上的新闻。他没想到总部为了快速结案,不仅把正常的审理周期缩短了,而且还对‘达拉斯’这个线索视而不见。 3d打印花束整齐地摆放在纪念堂下面的台阶上,花束的中间摆放着五副老人的遗像。纪念堂下面围着哭泣的人群,他们大都衣着华丽,就像表演似地站在纪念堂下面一边哭一边默哀。 记者走了过去,对着一位泣不成声的年轻人举起话筒,“这位先生,关于今天的判决您有什么想说的吗?” 年轻人停止哭泣,“这两个人应该下地狱!如果没有司长大人和康纳德总监,我都不敢往下想了!这两个穷凶极恶的混蛋会不会跑到城里来杀人?我们的父母、我们的孩子会不会也像这几位拾荒老人一样遇害?” 说到这里,他便大哭了起来。只见他张大了嘴巴,像一只嗷嗷待哺的雏鸟一般仰天嚎啕起来。他这悲伤的样子不免让人产生一种错觉——死掉的好像不是拾荒老人,而是他的亲人。 “这位先太过悲伤了,我们来采访下一位吧。” 记者又寻找到一位中年人,中年人正低着头默哀。 “这位先生你好……” “我们应该庆幸我们在四年前继续选择了新派!”中年人直接打断了记者,他激动地看向镜头,“这个案子能如此迅速地破获,跟司长大人的治理是脱不开关系的!当然还有唐纳德总监,他也是位特别负责任的总监!事实胜于雄辩!在司长大人的治理下,我们的安全才能得到保证!” 记者顺势问了一句,“那您对今年的竞选有什么看法吗?” 中年人瞪大了双眼,用手指着镜头更加激动地说,“那还用说吗?当然还是新派!只有新派才能给岛民未来!也只有新派才能这么在乎岛民的安全!” …… 听到这里,詹姆便对皮克低声说,“这人不是公会管理处的迈德室长吗?” 皮克坏笑起来,低声道,“你看你看,我说什么来的?新派今年都没钱雇演员了,这都开始明晃晃地让自己人做广告了!” 詹姆开心地笑起来,“真是搞笑,一个三线演员一天才多少钱?这么点钱都不舍得出了,看来真是不行了。”说着,他又掰起手指算起了数,“赔率要是一比三的话,我投30源币就差不多了。” “我准备投50,我还跟我妈要了不少,今年必须梭哈!” 詹姆忍不住笑出了声,“哈哈哈,感谢上帝给我这么好的发财机会!” “詹姆!” 突然,背后传来朴松民的大喝声。 詹姆被吓得一哆嗦,赶紧转身,大声说,“探长,有什么指示!” “跟我去w区。” “是!” …… 詹姆还沉浸在下注胜利的幻想里,他一边开车一边笑。朴松民则心里憋闷,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愁眉苦脸地翻着资料。 詹姆一想到自己今年就能买得起房子,搞不好能娶个老婆,便开心地笑出声来,他一边开车一边向朴松民问,“探长,你说结婚典礼我在哪儿办好啊?” 朴松民正看着资料,听詹姆说了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不由得问道,“你要结婚了?你什么时候有的女朋友?我怎么不知道?” 詹姆兴奋地说,“今年大选结果出来,我就能找女朋友了!我这也是未雨绸缪!” 朴松民一想到总部为了所谓的大选居然能不顾案件的真相就气不打一处来。他在车里看了半天资料,本来火气都消差不多了,但这时候詹姆又突然提起这个事,于是他的火不免就被点着了。 他猛锤了一下车门,车门发出咚的一声。 “他妈的!”他大骂一句。 詹姆被吓了一跳,不敢笑了,也不敢说话了,继续开车。 朴松民砸完车门,闭上眼睛躺在座椅上,半晌说道,“我们究竟为了什么当侦探的?” 詹姆关切地问,“探长,你怎么了?” 朴松民睁开眼,看了看他,突然觉得自己在一个后辈面前失态不是很妥当,于是缓了缓情绪,开口说道,“大姨夫来了,犯病了。” 詹姆嘿嘿一笑,“探长,你刚才……吓我一跳,我以为你因为我下注的事儿才生的气……” 朴松民继续看起了资料,随口问道,“你准备下多少?” “3个,我不多下,就算赔了也就一年多的工资。” 朴松民冷笑一声,“还没傻到家。” …… w区是岛内着名的旅游胜地,有一处名为‘眺望’的沿海公园。贫民窟就位于沿海公园的北面。 朴松民和詹姆把车停在路边,向贫民窟深处走去——他们今天来见的这个达拉斯是一位拾荒老人。 路上不时能看见w区的帮派成员来回走动,会总会停下脚步,露出嚣张的神情看向二人。 詹姆被看得发毛,低声问,“他们为什么老看我们?” 朴松民说,“这里是极上冰的地盘,传说中他的工厂就在这里。” 詹姆听到极上冰的名字,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又问,“他不是a区的吗?怎么w区也是他说了算了?” “这边是他四年前打下来的。”朴松民指向那个名叫‘眺望’的公园,“极上冰来了以后,他就让他的手下天天去公园里面躺着,只要有游客来了,想找个好位置就得和他的小弟买。” “没人管吗?” “他没来之前贫民窟的人也这么干,岛办公厅的人懒得管。他来之后一没打架二没伤人的,所以就算你想管也管不了。” 詹姆挠挠头,继续低声问,“他是不卖粉的么,这小钱他也看得上?” “他把贫民能赚钱的事都抢了,是不是只能去他的工厂里给他打工?” 詹姆这才恍然大悟起来,“对啊!这王八蛋的脑子够好使的!” …… 两人来到了一处破旧的房屋前。朴松民走上前,敲了敲门,“达拉斯先生,您在吗?我昨天给您打过电话。” 第26章 遗言 伟大的主人,你好,我是你的仆人达拉斯。 我依稀记得三十年前,湮灭派从辉煌到没落,我们的理想被摧毁,我们的正义被践踏,我们的信念随之崩塌的那个夜晚。 没人在乎我们,就像没人在乎岛外的世界一样,我们是被抛弃的子民。 自从那件事以后,我浑浑噩噩过了三十年,从一个热血的青年变成了垂暮的老人。本以为我的生活就此结束了,可没想到,就在我即将进入生命的最后时刻,还要遭受到地狱使者的折磨。 在那个魔鬼的洞窟,我被他们殴打、虐待,他们让我生不如死。我每天都要面对高腐蚀性的化学品,那种难闻的气味就算是死掉,恐怕都会带入地狱。 主人,应该是我不够虔诚,应该是我还没有领会您的教导,所以您才会让这些魔鬼前来折磨我。 我还记得肖博特为您献身的那个晚上——他把您的画像画在墙上,像您一样用肋差切开了自己的肚子。我在今天晚上也试图画上您尊贵的面容,可我不管有多努力地去回忆,您的样子我都始终记不起来了。这时候我才发现,原来我受的这些惩罚,都是因为我不够虔诚而赎的罪。 主人,我老了,我真的吃不消了。我每天不仅在魔鬼的洞窟里连续工作十几个小时,还要小心翼翼地对待那些魔鬼。一旦我做出什么让他们生气的动作,他们就会不停的折磨我。主人,这种日子我真的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我没有勇气像肖博特一样用肋差切腹,我只能选择用一根麻绳结束自己这没有意义的人生。主人,如果您可以原谅我的罪过,请让我去陪伴你吧。 绝笔 朗阿伦·达拉斯 …… 达拉斯的尸体悬挂在屋子里,尸体的斜下方翻倒着一个看起来像座椅的东西。 朴松民正皱着眉默读达拉斯的遗书。 肖博特?这个名字很熟悉,但他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 “干嘛的?干嘛的?” 这时,背后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他回头望去—— 只见三名男子站在门外,正一脸不屑地看着他。其中一位展示出工作信息,对着詹姆大吼道,“侦探办案,哪凉快哪待着去!别在这里碍事,小心老子把你抓回去!” “我们也是来办案的!”詹姆瞪起了眼,也显示出工作信息,“你嘴巴不会放干净点吗?” 那人看了看詹姆的信息,冷笑道,“g区的没事干了?跑w区抢食来了?呵呵,你们申请跨区调查了吗?啊?不在自己的狗窝里待着,跑我们这来撒野了是吗?” 詹姆大怒道,“你会不会说话?” 朴松民把悄悄地把遗书放进了衣服里,然后走了过去,“我们是来走访的,并不是来调查的。”随后显示出工作信息。 “呦,你是探长?”那人笑了笑,随后骄傲地说,“我也是探长,你叫我慕斯探长就好。” 朴松民面无表情地说道,“慕斯探长,你好。” 慕斯用鼻子哼了一声,“你发现什么了吗?如果有什么发现就尽快告诉我,可别耽误了我们的正事!” “没发现什么,我们也是刚进来。”朴松民看了看他,又问,“这个人犯了什么事?” 慕斯探长抱起胳膊,哼了一声,随后义正言辞地说道,“朗阿伦·达拉斯涉嫌盗窃他人财物,我们是来抓他回去的!” “哦,”朴松民指了指尸体,“他死了。” 慕斯鄙视地看了他一眼,“我不瞎,用不着你提醒!赶紧给我出去!别在这里给我们添乱!” 朴松民心中不禁反感,心想这狗崽子是不是没吃过什么教训?怎么说话跟他妈吃了枪药似的? 他很想给他一次教训,但转念一想:自己刚拿了遗书,还没申请跨区调查,要是真跟他起了冲突还比较麻烦。于是,他便选择忍气吞声了。 他说,“行,那你们忙,我们就先走了。”说罢,便走出了屋子。 这时,慕斯突然讥讽道,“你也是辛苦,岁数这么大了还得干我们这些小年轻才能干的活,呵呵,真够废物的。” 詹姆瞪大双眼,大吼道,“你他妈什么意思?” 朴松民连忙拉死几起他的胳膊,“我他妈没什么意思!对我有意见回所里说!”说着,便用蛮力把他拽远了。 走了几步后,他对詹姆低声说,“赶紧走,我把遗书偷了。” …… g区侦探所调查科办公室。 “湮灭派。”朴松民指着电子屏幕上的这三个字跟詹姆说,“一个三十年前被强制解散的组织。我们这代人基本没印象,资料也少的可怜,只知道是一群疯子。” “探长,你怀疑失踪案跟他们有关系?” 朴松民思索片刻,“不一定跟失踪案有关系。但肖博特这个名字我记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但又一时半会想不起来了。” “肖博特?”詹姆也思考起来。 “我想起来了!”半晌后,他突然大喊道,“探长,你让我做假照片的那个案卷!” 朴松民猛地回忆起那个分尸案的案卷,兴奋地说道,“对!那个三十年前的案卷!” …… 詹姆从露西那里调来了案卷。朴松民把达拉斯的遗书和案卷放在了一起。 他把案卷翻到了第三页,看着那张假照片懊悔地长叹一口气,随后又拿起遗书,看了起来。 “如果达拉斯认识肖博特,那么达拉斯就有可能在肖博特的自杀现场,你看,”朴松民指向遗书的最后一段,“根据他的描述,肖博特应该是切腹自杀的,并且在墙上画上了他所谓主人的肖像。” 詹姆仔细看了看遗书。 朴松民道,“蝎子说买拾荒老人的那个人叫达拉斯,如果他说的达拉斯就是这个自杀的达拉斯,那么……” 詹姆抬起头,“你的意思是?” 朴松民摇了摇头,嘶嘶两声,“可这个达拉斯是个穷鬼啊,他不可能买得起五个人吧?”他顿了一顿,“总感觉哪里不对。” 他沉吟片刻,突然问道,“蝎子应该开始服刑了吧?” 詹姆查了一阵,“对,就在乔治规戒大厦。” “那我们明天就去找蝎子。” 第27章 规戒大厦 第二天,二人赶到乔治规戒大厦。 电子门上面的绿灯亮了起来,监管领着他们走了进去。 “你们今天来是为了什么案子?”监管边走边问,他还看了眼时间。 朴松民回答,“一起斗殴案件。” 监管开起玩笑,“这个蝎子已经判三百年了,这辈子都出不去了,你们还想给他加点?” 朴松民摊开手,“有人告他我们就得处理啊,我们也不想来啊。” “你们也够辛苦的。” 几人走进电梯,监管按了下前往四楼的按钮,随后问道,“二位,这里的规矩都懂吧?” 朴松民调出悬浮屏,指着规戒大厦规则念道,“不能录音录像,全程要在大厦工作人员的陪同下进行问话。如果需要影音证据,要向大厦提出申请进行购买。” 监管点点头,又提醒道,“你们的电子设备最好先关机,过闸门的时候会有电子检测,如果发现有运行的电子设备,会被电子脉冲烧掉。” 朴松民和詹姆将手表关闭。 三人来到位于四楼的闸门,闸门上的扫描仪在三人身上扫描了几遍,一股别扭的电子声传来,“扫描完成,没有发现异常,可以通过。”话音刚落,闸门便缓缓开启。 监管领着他们走进了四楼的接待室。 “你们先在这里坐会儿,我把蝎子带过来。”说完,他便走了出去。 朴松民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向外看去,只见犯人们正在大厦中间的操场上自由活动——有的正靠在墙边静静地望着天空;有的则围坐在一起玩着扑克;还有的对着空气打拳…… 詹姆凑了过来,向下看了看感叹道,“不知道有多少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啊。” 朴松民道,“也不全是魔头,里面也有刑期很短的犯人——小偷、猥亵犯、诈骗犯、过失犯一类的。”他顿了一顿,又说,“大魔头也有,但在上面关着,”他指了指天花板,“判九百年、一千年一类的。” 詹姆转回头问道,“谁啊?” “坐地佛。” 詹姆一愣,然后又问,“他也关在这儿?” 朴松民道,“对,当时抓到的那几个基本全在这儿。” 这时,操场右侧的方位突然骚乱起来——一群犯人惊慌地跑向了隔离门的方向,他们就像遇见了什么恐怖的东西似的一边跑一边呼救。 “救……!…………!” “……了!……人……!” 呼救声传来,但声音被厚厚的玻璃阻挡住,朴松民只能听见个大概。他站起身,向人群中间望去——烟尘四起,人声涛涛,不过时,他隐约看到两个撕扯在一起的身影,地面上好像还躺着一个人。他眯起眼仔细观察,但由于奔跑中的犯人太多,他始终没有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 屋子里的警报声突然响起,他不禁望向发出警报声的位置。 “活动区发生恶性斗殴事件!活动区发生恶性斗殴事件!请武装监管人员立即前往现场!请武装监管人员立即前往现场!其余人员请原地待命!” 朴松民面前的玻璃逐渐变成了银白色的金属,霎那间阻挡住了外面的视野。屋子里的灯也亮了起来。 “活动区发生恶性斗殴事件!活动区发生恶性斗殴事件!请武装监管人员立即前往现场!请武装监管人员立即前往现场!其余人员请原地待命!” 警报声夹杂着广播的声音此起彼伏,朴松民和詹姆面面相觑。 这时,接待室的门突然被打开了,接待他们的那名监管跑了进来。他气喘吁吁地说,“不好了……蝎子……蝎子……死了。” 朴松民吃惊地看向他,连忙问,“怎么死的?” 监管闭上眼睛大口呼吸起来,又用手按住胸口。他缓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让人,让人把蛋扯下来了……活不成了……” 朴松民的脑子好像被电流通过,记忆中那个令人恶心的恶魔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他想都没想脱口而出,“磨刀石?” 监管满脸恐惧地说,“太他妈吓人了!我长这么大头一回见这么狠的人!太吓人了!我的妈,这家伙怎么这么狠?” 朴松民急了,他连忙向门外走去。他想:到底是什么情况?蝎子怎么还死了?他和磨刀石又是怎么碰上的?磨刀石不是应该被关在楼上吗? 监管见状,立刻把门关上并将自己的身体堵在门口。他惊恐地说,“你们别掺和了,这家伙太狠了,你们别自找麻烦了。” 朴松民不禁大吼道,“让开!这狗崽子是我抓的!” 监管用屁股顶住了门,惊魂未定地说,“大哥你就别开玩笑了!就算帮帮我好吗?你俩要是在这里出了事,我工作就丢了!” 朴松民怒道,“让开!” 就在此时,广播里发出声音,“现场已被控制,现场已被控制,请工作人员前往相关区域进行监管工作。” 三人同时望向广播的方向。 窗户上银白色的金属又渐渐变成了透明的玻璃,外面的视野又恢复了正常,屋子里的灯也熄灭了。 监管长舒一口气,感叹道,“可算控制住了,我的妈,太吓人了。” 朴松民走向窗边,看见蝎子的尸体躺在满是鲜血的地面上,工作人员正在调查取证。 他不禁叹口气,“见谁谁死!我他妈是死神派来索命的吗?” …… 朴松民和詹姆走出乔治大厦的时候,碰巧遇见了正前往医院的两辆救护车。 …… 朴松民的情绪即低落又愤怒。他不清楚这个案子为何会这么困难,好不容易找到一点线索,瞬间就被各种巧合消灭得干干净净。 回到侦探所办公室,他把自己锁在了吸烟室里。他掏出香烟一根一根地吸掉,又把燃烧的烟头一个一个地灭掉。可烦闷的情绪就像尼古丁一样,在他的嘴里、嗓子里、肺里来回的穿梭,只要他吐出一口烟圈,烦躁又无奈的感觉就会跳出来猛戳一下他的心口。不知不觉,他的脚边已经堆满了熄灭的烟蒂。 他拿起手边的《望乡街404》案卷和达拉斯的遗书,自言自语起来,“主人?肖像?你主人是谁啊?你为了你的主人什么都敢做吗?” 夕阳的最后一抹颜色从窗口消失不见了,惨淡淡的几片云朵歪歪扭扭地滑向了远方。 …… “探长,经理找您。”这时,有人敲了敲玻璃门,并跟他说。 他站起身,把吸烟室的门打开,走向了经理的办公室。 …… 恩特十分不高兴,他瞪着他,“你是不是还在查失踪案?” 朴松民不置可否,低头不语。 恩特站起身,背起手,冷哼一声道,“这个案子,已经结案了,你还想查到什么?” 他说,“我就是想补充一下线索。” 恩特冷笑一声,“你要是想升职,我理解你,但你这种给所有人找麻烦的行为是不是有点过了?” 朴松民低头不语。 “头几天才夸你几句,转头就给忘了!要不是总部告诉我,我都不知道你居然还在查这个案子!”恩特冷冷地看着他,“你给我听好了朴松民!不许再碰这个案子!” 朴松民提气说道,“是!经理!” 恩特冷哼一声,“别糊弄我!” “不敢,经理!” “还有,特瑞会长头几天可问我迪比的事了,这个案子也有五年没破了吧?你是不是应该把这些年积压下来的案件处理处理?” 朴松民站直了身子,大声回答,“我立刻就去处理!” “松民啊,你要记住,什么是侦探应该做的,什么是侦探不应该做的。就像特瑞会长,这才是能给我们带来实打实帮助的人。像什么流浪汉啊,贫民窟的那些穷鬼啊,他们连贡金都交不起,你不觉得帮他们就是在浪费生命吗?人这辈子啊,一定得对得起自己才行。” 第28章 抚养的观念 g区案件处理中心。 “哎呀哎呀,杰西女士,”艾斯比拿着一份文件在半空中摆了摆,嘲讽地说道,“处理庭看的是证据,你这样空口无凭的让各位大人怎么看呢?” 杰西狠狠地瞪着他,不知道这个状师接下来还会说出什么样的混账话。 艾斯比将一只手插进口袋,斜乜着杰西,不紧不慢道,“据我这些天的调查,你在四年前因参与暴力犯罪被监禁过两年。” 陪审团发出一阵唏嘘。 杰西一怔,惊讶地问道,“这和蒂朵有什么关系?我当时年轻不懂事,确实被监禁过,但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你现在突然提这个是想说明什么?” 艾斯比冷笑一声,看向陪审团。他高声道,“蒂朵和这种人在一起生活,你们觉得合适吗?” 陪审团私下讨论起来。 此时的渡边,正低着头,他不敢看杰西的表情。 “你什么意思?”杰西怒道,“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蒂朵和这种人在一起生活?什么叫这种人?” 艾斯比转回头,啧啧两声,轻蔑地说道,“杰西女士,这里毕竟是个公开场合,我可不想让你丢了自尊。再说,我是个很尊敬女性的人,所以我也不想破坏自己的形象。” 杰西大怒道,“你把话说清楚!你究竟什么意思!” 艾斯比冷笑道,“混过帮派的人,能是什么人?” 杰西红了眼,咬牙切齿地看向他,质问道,“我是混过帮派,怎么了?我现在一不偷二不抢,我凭自己的本事吃饭我怎么了?” “凭本事吃饭?”艾斯比玩味地看了看她,接着,又走到陪审团面前,将文件递了过去,“各位大人,你们可以看看有关杰西日常描述的部分。” 他转过身,对杰西说道,“据我所知,你的日常生活如下——早上六点,你会起床洗漱,然后去‘乐园’玩游戏;在‘乐园’里度过整整十几个小时后,也就是晚上八点左右,你才会从那里面出来,然后回家,做饭,用餐;在大概十点左右,你会上床睡觉,从而结束一整天的颓废生活。啧啧,你如此沉迷网络游戏,你让我怎么看你?你又让陪审团怎么看你?” 杰西怒吼起来,“我是去那里工作的!!!我每天都在游戏舱里给那些有钱人挖矿!” 艾斯比看了看她,突然笑出了声,“怎么证明?你不会想让处理庭专门派个人去看你在干什么吧?” “我……”杰西顿时语塞。 她的这份‘工作’,确实是不可能被证明的——玩家在乐园内产生的所有数据,全部属于公司。在这个岛里,暂时还没有出现可以调用公司数据的人或者组织。 艾斯比微微一笑,“所以,请你们这群放弃人生的人离蒂朵远点好吗?” 杰西彻底暴怒了,“你他妈什么意思?!你他妈什么意思?!”她大吼道。 艾斯比双手一摊,“我的意思很明显——你们不适合陪伴蒂朵。蒂朵可是雅丽娜的后代,你们这群社会渣子配吗?” “我他妈打死你!”杰西失控了,她伸出双手,疯一般向艾斯比扑去。处理庭工作人员赶紧上前,把她控制住。 “我他妈打死你!别让我在外面看见你!我他妈打死你!我他妈打死你!” 艾斯比后退几步,清了清嗓子,“你们看,本性难移吧?” 陪审团喊道,“把她带出去!把她带出去!” 渡边低着头默默流泪,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杰西被工作人员拖了出去,她愤怒的叫骂声渐渐消失了。 艾斯比走回自己的座位,又看向渡边,挑衅一般说道,“渡边先生?我们要不要继续?” 渡边坚定地点点头,“就算只有一丝的希望,我也不会放弃!” 艾斯比笑了笑,“那好吧。” 他走向处理庭的ar显示仪,将手表放了上去,“渡边先生,我也不想这样,但我是真没什么办法了。”说罢,他点了一下手表,ar影像出现在显示仪上—— 蒂朵抱着一个兔子玩偶,独自坐在置留院的角落里玩耍。其余的孩子都离她很远。 她拿起一个积木,向地上的洋娃娃自言自语道,“蒂朵,爷爷来了。”说着,她又把积木放下,然后把洋娃娃拿起来,“哼!爷爷说话不算话!蒂朵生气了!蒂朵再也不理爷爷了!” 艾斯比按下了暂停键。 渡边一怔,缓缓站起身,他突然感觉一阵眩晕。 艾斯比一脸严肃地看向他,“渡边先生,您没发现什么问题吗?” 渡边转过头茫然地看向艾斯比。 “没人喜欢和蒂朵玩,你发现了吗?”艾斯比指向其他的孩子,“您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为……为什么?” “因为那些孩子说:蒂朵只会捡垃圾!很脏!他们不喜欢和只会捡垃圾的脏孩子玩!” 渡边吃惊地看向艾斯比。 艾斯比的脸上显现出愠怒的表情。他又找了一段ar影像资料,开始播放—— 蒂朵抱着兔子玩偶坐在椅子上,周围坐着几个社会署的工作人员。 “蒂朵,你怎么不和其他小朋友一起玩呢?” “蒂朵不会,蒂朵会的他们也不会,蒂朵不喜欢和他们玩。” “蒂朵喜欢玩什么呀?” 蒂朵开心地笑起来,“我喜欢玩易拉罐和纸盒子——把纸盒子放在手推车的上面,然后再把易拉罐排在纸盒子的上面。我就喜欢看它们整整齐齐的,爷爷还夸我摆的好呢。” 接着,她又嘟起嘴,“爷爷什么时候接我回家呀?这里一点都不好玩。” 陪审团里的几位女性偷偷抹起了眼泪。 艾斯比再次按下了暂停键。 他长叹口气道,“渡边先生,这个问题很严重,如果放任蒂朵继续和您捡垃圾,她的心理会出现问题的!蒂朵都快五岁了,正是培养她性格的关键时期!正常的小朋友都会找小伙伴玩耍,这是人类最基本的社交意识!可,我在蒂朵身上,居然没有发现。” 渡边头一次听说这样的结论,他有些慌了。他的大脑开始短路,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半晌后,他结结巴巴地说,“不……不对……周围的人……周围的人都喜欢她啊……不对……不对……她很喜欢缠着别人啊……她……她……” 艾斯比突然大声说道,“等她长大后再意识到这个问题就晚了!这叫缺乏社交训练!再严重点,就是自闭症!” “自闭……自闭症?”渡边突然感觉天旋地转,他开始大口呼吸起来。 艾斯比严肃地说,“蒂朵不光有社交的问题!她还有智力的问题!她现在掌握的词汇量是极其不合格的!她的词汇量仅仅是同龄人的一半!” 渡边感觉呼吸困难,他用手不停地按着自己的胸口。 艾斯比皱起眉头,认真地说,“作为一名父亲,我能理解您对蒂朵的感情。但是同时,我又觉得您的这种感情很自私、很无耻!如果蒂朵是我的女儿,我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让她迅速变得正常起来!不管是心理医生还是家庭教师,我都会倾尽所有让她变得正常起来!” 渡边哆哆嗦嗦地说道,“这些我都雇不起,我该怎么办?” 第29章 人偶 g区案件处理中心外一间咖啡厅内。 “渡边先生,协议要是没问题的话,你就可以签字了。”艾斯比提醒道。 渡边没理他,就像个机器一样一遍又一遍地看着协议上的文字。 “渡边先生,我理解您的心情,可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这样。” 渡边把协议翻过一页,发出沙沙的响声。 艾斯比看了看时间,平和地说,“您每周有两次探视蒂朵的机会。如果您觉得c区太远,凯尼格先生会在约定日期把蒂朵送过去。” 渡边依旧不语。 艾斯比长叹一口气,又说道,“接下来,凯尼格先生会把蒂朵往明星的方向培养。据我所知,他这些天都在联系媒体。如果不出所料的话,蒂朵很快就会出名了。”他顿了一顿,“蒂朵在这段期间,表现出了对音乐的极大的兴趣——不过,因为她没有经过专业的训练,所以暂时还不敢在外人面前展示自己。” 渡边有些许的动容,他停下翻协议的动作,双手开始颤抖起来——他知道,他的孙女从小就爱唱歌。 “渡边先生,您也不想让蒂朵在童年就经历失去梦想的痛苦吧?” 渡边先生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向他。 “渡边先生,如果您还想继续等三天后的最终结果,那我还是劝您放弃吧。今天——我和我的当事人现在处于绝对优势,如果您还想继续坚持,我相信处理庭给出的结果会比现在还要糟糕。” 渡边擦了擦眼泪,“我是怕……蒂朵接受不了……” 艾斯比笑了一下,“小孩子么,哄哄不就过去了?再说,您就是签了协议,不还是孩子的爷爷么,您跟蒂朵又不是不能见面了。您只要跟孩子说——您是送她去她爸爸那里上学的不就行了?” 渡边还是犹豫,“我……能不能先见见蒂朵?” 艾斯比瞬间皱起眉,露出为难的表情,一板一眼地说道,“如果不签协议,那么就要等处理庭的处理结果了——因为见蒂朵这个事,我的当事人也很难做到。” 渡边闭上眼,缓缓低下头,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半晌后他又睁开眼,缓缓抬头望向艾斯比,突然问,“凯尼格不会打蒂朵吧?” “怎么可能?我的当事人可是这孩子的亲生父亲,疼都疼不过来呢,怎么可能打她?” 艾斯比笑了笑,“您放心,如果我发现凯尼格有伤害蒂朵行为,就会直接向社会署举报,并申请他们强制介入,而且,我还会帮您争取蒂朵的抚养权。” 渡边看向他的眼睛,认真说道,“我希望这一条也出现在协议里。” “没问题。” …… 蒂朵刚从置留院里走出来,就发现了渡边。她连忙跑起来,边哭边喊,“爷爷!爷爷!” 渡边也忍不住哭起来。他赶紧向蒂朵迎了过去。蒂朵跑到他的身前,他蹲了下去。蒂朵哇哇大哭,抱住渡边。 渡边哽咽道,“不哭不哭,爷爷来接你了……” 蒂朵的鼻涕眼泪都混在了一起,流在了他的肩膀上。她断断续续地说,“我以为……爷爷……不要我了……那里面的……小朋友……都没人……要了……蒂朵……听话……爷爷不能……不要……蒂朵……” 这几句话像刀子一样扎在了他的心口上,他开始后悔在那份协议上签字了,他真想把蒂朵抱走逃离这个地方。 蒂朵的哭声传来,那一阵阵的嚎啕如同一颗颗打进他心里的子弹,他感觉呼吸困难,他感觉天旋地转,他感觉他要晕过去了。 远处的太阳躲进了云朵里,不一会儿又从云朵间跳了出来,阳光直直地射在他的脸上,他感到一阵眩晕,眼前一黑,直接倒了下去。 …… 渡边做了一个梦——芽衣戴着遮阳帽,穿着一袭白裙,抱着蒂朵坐在海边。渡边走过去,芽衣面无表情地回过头:“爸爸,你骗我,你说会把蒂朵养大,但你不要她了,你骗我。” 渡边痛苦万分,他很想辩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焦急地看向她们。 芽衣缓缓站起身,“爸爸,我带蒂朵去那边了,这边太苦了。” 她向大海的方向走去。蒂朵咯咯笑着,向他挥了挥手,“爷爷,爷爷,再见……” 他向前跑去,张大了嘴巴想喊出什么,但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他努力跑向海边,但她们的身影却离他越来越远。 “蒂朵!芽衣!” 他终于喊了出来,但也从梦里醒了过来。 …… “大叔,你可吓死我了!”杰西一脸关切。 渡边看了看四周,发现自己正躺在家里的榻榻米上。他的头隐隐作痛。他长舒一口气,下意识地问,“蒂朵呢?” 杰西哀叹一声,“被凯尼格带走了。” 渡边的胸口又开始隐隐作痛,他不清楚这究竟是身体上的疼痛还是心理上的疼痛。他茫然地看向放在榻榻米上的协议,自言自语道,“我把蒂朵弄丢了。” …… 几日后。 电视上,蒂朵正抱着一只兔子玩偶,穿着一件哥特萝莉裙,和凯尼格坐在一起。 渡边把脸贴在玻璃上,看着电视画面上的蒂朵。他听不见蒂朵在说什么,也听不见凯尼格在说什么,于是,他又把脸向里靠了靠。 “这里不能靠!”身后突然响起一个愤怒的声音。他转过头,看见一位电子产品专卖店的店员。 渡边连忙离开玻璃,点头哈腰道,“对不起,对不起,真是对不起。” 店员不耐烦地说,“你要是想捡破烂,就去后门。你要是在前门待着,别人还以为我们家是收破烂的,别耽误我们做生意好吗?” 渡边连连鞠躬,“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真是对不起,我马上走,我马上走。” “真是的,就烦你们这种人,自己不努力还来作践别人,赶紧走!” 渡边又鞠了几躬,推着自己的手推车向巷子里走去。 身后传来对话声—— “什么人啊?” “捡破烂的。” “真晦气,我说客人这么少呢……” 天快黑了,渡边望向不远处那些亮起来的霓虹灯,然后向渐渐暗下去的贫民窟走去。 第30章 小丑 浦田把填好的资料递给信义,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那,大概什么时间能……能……找到孝男?” 信义强忍着心里的恐慌,装模作样地看起资料,半晌才说,“浦田叔,孝男跟您吵过架吗?” 浦田摇了摇头,“没有。” “最后回你消息是哪天?” “一个多月了。”浦田面露苦色,“这小子……不会……死了吧……” 信义心里咯噔一下。他强装镇定,勉强挤出个笑脸,“不会的,浦田叔,你不要往坏处想。” 浦田舒了口气,“信义,幸亏有你在,要不然我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信义整理了下资料,笑道,“那有消息我就通知您。” “辛苦了,信义。” “没事儿,应该做的。” 浦田出门的时候又对着信义鞠了几躬,他那种感恩戴德的态度让信义感觉毛骨悚然。待浦田转身离开,他才卸下伪装,一下子瘫在座位上。 那天晚上的经历成了他挥之不去的噩梦。他现在都不怎么敢回公寓住了。每当他一个人走进那间屋子,总会感觉孝男的人头就挂在屋顶上,正瞪大了眼睛看向他所在的方向。 信义缓了缓精神,长舒一口气,拿着资料向办公室走去。 …… 路过档案室的时候,他看到露西和美奈正看着综艺节目发出阵阵赞叹—— “哎呀,蒂朵真是太可爱了!” “是呀,我以后要是有这么可爱的女儿就好了!” 露西说,“她爸爸好可怜,找了她五年才找到她……凯尼格真是一位合格的父亲……伊藤,你看,凯尼格总是这么彬彬有礼,哎,我老公要是有他一半的气质就好了!” …… 世幸铁青着脸从档案室里走了出来,他的手里拿着一份案卷。 信义连忙打招呼,“世幸前辈。” 但世幸没理他,而是直接走回了调查科办公室。 信义以为他是在给自己脸色看,心里难免不爽,于是低声埋怨了一句,“拽什么拽……” “三上,一会儿有事吗?” 突然,一只强有力的大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被吓得一哆嗦。他连忙转过身,发现朴松民正叼着牙签看着自己。 他现在对朴松民的感觉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那就是恐惧,他一直怀疑那天晚上拿走录音笔的人,就是朴松民。他战战兢兢地回答,“没……不是,有……” 朴松民皱起眉头,“算了,你忙你的吧,也不是什么非你不可的事儿。” 信义就像被雷击过一样呆在原地。 朴松民看着他奇怪的样子,以为他是被柴猪打出了心理阴影,便说:“三上,要是身体还不舒服,可以先在办公室里帮忙,最近我就不派你出去了。” 信义看着他哆哆嗦嗦地说,“没……没事,探长……” 朴松民见状,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有时间去看看心理医生,调节调节。”说罢,便大踏步向办公室走去。 信义目送他离开,半天才安稳下来。 …… “三上,三上!三上?三上?!” 露西连喊了他好几声,他才反应过来。 他转过身,发现露西正有些愠怒地看着自己。他连忙走到她面前。 露西指向三箱子档案,“这些,恩特经理让送到总部,你去一趟吧。” “好的,露西主任。” “用我帮忙吗,三上前辈?”美奈微笑着问。 他连续受到惊吓的心脏仿佛被一股清风拂过。在他听来,美奈的声音就像是一位天使演奏的安魂曲,瞬间就把他的负面情绪一扫而空。他笑道,“不用,这么点东西,我自己就弄过去了。” …… 信义从总部回来已经是下午了,探员们基本都出去办事了。他独自坐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然后拿出《破碎的年华》,开始读了起来。 “詹姆呢?”这时,经理恩特突然出现在了调查科办公室的门口。 信义连忙把书合上,起身行礼,“经理好!” 恩特负手,慢悠悠地走了进来。他环视四周,随口问了一句,“都出去了?” “我应该是。不过我刚回来,他们都去哪里了我还真不清楚——我刚去总部送文件来着。” 恩特走到他面前,低头看见了那本《破碎的年华》,他顺手拿了起来,一边看一边感叹道,“哎,现在的年轻人啊,看书的不多了。” 信义紧张起来,以为经理会批评自己,于是连忙认错,“对不起经理,我不应该在工作时间看小说。” 经理瞥了他一眼,“这有什么?没耽误工作不就行了?”说着,又把书放了回去,“现在还能看得下去书的年轻人,都是能静下心来的人。我就喜欢看书。” 信义暗自松了一口气。他谦虚地回答,“我就是随便看看,随便看看。” 经理严肃地纠正起来,“不能随便看,要认真仔细地看,书里能教会你的道理,可比社会上能教会你的要多得多。” 信义认真地回答,“经理我太同意您说的了!我就认为多读书有特别大的帮助!”他顿了一顿,又问道,“您肯定看过不少书吧?” 经理微微扬起下巴,十分骄傲地说,“也不是很多,每年大概有三百多本吧。” 信义露出惊讶的表情,连忙拍起马屁,“经理!你这个阅读量可真是太惊人了!” 经理满意地笑笑,“只能说还可以,不算很惊人。” “您的阅读量就是我今年的目标!” 经理满意地点点头,然后看向詹姆的座位,突然叹了口气。 信义忙问,“经理,是找詹姆前辈有什么事吗?” 经理焦急地说,“明天总部要这季度的工作汇报,我还等他做演示文稿呢!” 信义觉得表现自己的机会来了,于是连忙说道,“我来做吧!我平时自学了一些相关的知识!” 恩特像突然了个宝贝似的看看他,然后笑道,“你还会这个?人才啊!” 信义不好意思起来,他伸出手摸摸自己的后脑勺,“不是,不是,我就是只会那么一点而已。” “年轻人不要谦虚,放心大胆地干!” “是!经理!” 第31章 泄愤 g区贫民窟。 这天,朴松民一行人刚刚结束走访,正向停车的方向走去。 这时,詹姆突然发现了什么,连忙拍了拍朴松民的肩膀,并指向垃圾厂的方向,“探长,你看。” 朴松民转过头,发现垃圾厂的正门前,正围站着七、八个混混。他皱了皱眉,“什么情况?走,过去看看。” …… 一位戴着墨镜、留着小胡子的男人坐在一把椅子上,正翘着二郎腿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混混们围站他身后,手里都拎着一个小型垃圾袋。 这时,天色已经暗下去了,不时会有拾荒者出现在垃圾厂的周围。但他们看见这伙人,便再也不敢靠近了,只是远远地躲在一边。 朴松民三两步走到小胡子身前,显示出工作信息,又努了努下巴,问道,“干嘛的?哪来的?” 小胡子没动,一个瘦瘦的混混提起垃圾袋对他晃了晃,嚣张道,“卖垃圾啊,长官。” 朴松民知道这伙人是来惹事的。 他先对世幸低声吩咐道,“你进去找米列科问问情况。” 世幸点点头,转身走进垃圾场。 朴松民又看了看小胡子,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厉声问道,“嘿,问你话呢,没听见吗?” 瘦瘦的混混向前抢了一步,瞪着眼,高声道,“卖垃圾的!长官!” 朴松民看都不看他,继续问小胡子,“怎么?你是哑巴?不会说话?” 小胡子皱起眉,微微抬头,“长官,我们来卖垃圾啊,没犯法吧?” “呦,会说话啊,”朴松民冷笑一声,“原来不是哑巴啊!” 混混们立马走上前,并摆出一副要干架的气势。瘦瘦的混混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歪起头,冷笑道,“长官,骂人是不对的。” 朴松民还是不理他,继续对着小胡子说,“身份信息展示下。” 小胡子举起右胳膊,露出手腕,“长官,不好意思,手表没带。” 朴松民向前走了两步。 混混们也靠前两步,咄咄逼人地看向他。 詹姆用手抵住手枪,大声问道,“你们想干嘛?” 朴松民看看他们,冷哼一声,“你们几个,身份信息展示下。” 这时,小胡子开口了,“你们退回来,别吓到长官,我们就是来卖垃圾的,又不是惹事的。”说着,玩味一笑,又对朴松民说,“长官,不好意思,我这几个兄弟不懂事,吓到您了。” “是,猎犬哥!” 混混大声回答,依然嚣张地看着朴松民,然后向后退了几步。 瘦瘦的混混指着朴松民的鼻子道,“叫你一声长官,是瞧得起你,别他妈真以为自己是个啥!我告诉你,要不是猎犬哥不让我们动手,我一定打死你!” 这时,朴松民心里有了一个主意。他笑了笑,侧头问詹姆,“他刚才是不是威胁我了?” 詹姆十分紧张地说,“探长,小心,他们人多。” 朴松民笑了笑,又打量了一眼瘦瘦的混混,突然骂道,“狗崽子,你有种再他妈把刚才的话给老子说一遍!” “我操?”瘦瘦的混混被激怒了,他直接把垃圾袋甩了过去,“你他妈找死是不是?!” 朴松民身子向右一偏,垃圾袋直接砸到了地上,‘啪’的一声,玻璃粉碎的声音传了出来。 “狗崽子敢袭击侦探?” 随着朴松民的一声大吼,他的拳头直直呼到了混混的脸上。混混还没来得及反应,便直挺挺地飞了出去。 “我操?” 混混们见自己的同伴飞了出去,立即向朴松民扑了过来——一个张着双臂,向朴松民的脸部抓来,朴松民看准时机,直接攥住了他的手指,稍稍向上一用力,只听‘咔嚓’一声,他的手指就断掉了。 “啊~~~~~~~~” 他蹲在地上嚎叫起来,豆大的汗珠顺流直下。 其余几人和朴松民缠斗在一起—— 朴松民朝着离他最近的一个人猛踹一脚,那个人顺势就飞了出去。 背后响起拳头挥击的声音,朴松民侧身躲过,然后转过身,照着这个人的下巴就是狠狠一击,这个人的下牙槽和上牙槽激烈地撞在一起,脑子发出嗡嗡的声音,站立不稳,直接倒在了地上。 一瞬间的功夫就被打趴下了三个,剩余几人连忙跳出战斗范围,紧张地看向朴松民。 “不许动!”詹姆掏出手枪大吼道,“不许动!” 小胡子已经被震惊了,他收起二郎腿,站了起来。 朴松民甩了两下手,看着小胡子勾勾手指,“要不你们一起上吧,最近我特别想打架!” 小胡子摘掉墨镜,看看詹姆手里的枪,又看看蹲在地上嚎叫的手下,勉强挤出一个笑脸,“长官,误会了,误会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突然,一阵诡异的笑声从身后传来。 朴松民回头望去,只见米列科穿着一副金属骨架,像只豹子一样飞奔了出来。他跑过的地方尘土四起、烟尘遍地。垃圾厂的灯光铺洒在他那双红肿的眼睛上,显得异常恐怖。 “博士!外面危险!”世幸气喘吁吁地跟在他身后。 小胡子瞪大了眼睛,惊叹道,“这他妈是个啥?” 米列科瞬间就冲到了人群里。朴松民拉着詹姆立马跳开。借着灯光,他看到米列科正被一层蓝色的半透明外壳包裹着,看起来就像是套了一个鸡蛋壳似的。 米列科直接撞向了小胡子。 小胡子似乎也发现了那层蓝色的护膜,他露出惊恐的目光,刚要闪躲,便被米列科狠狠撞了一下。 一股强大的力量直接把他撞出了五六米远,他重重地摔在地上,紧接着,喉咙一甜,一口鲜血便直接喷了出来。 混混们见状立马散开。 米列科的四肢扶在地面上,回过头,恶狠狠地看向他们,嘴里还发出呜嗷的鬼叫,看起来就像是一头正在捕猎的野兽。 不知谁喊了一声,“鬼啊!!!” 混混们便开始四散奔逃。 第32章 爬行者 米列科将金属骨架放进实验室的墙壁里,然后揉了揉眼睛,走到显示屏前拿出平板电脑,一边记录信息一边看起监控。 朴松民站在门口,“博士,下次遇见混混通知我们就行。” 米列科没说话。 朴松民又问,“这些小流氓来几天了?” 米列科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喝了一口水,继续记录。 朴松民见米列科一句话不说,便走进实验室,嬉皮笑脸地问,“博士,刚才你穿的……是什么新发明吗?” 米列科抬头,像看个智障一样看了他一眼,然后又低下头记录。 朴松民尴尬地笑笑,灵机一动,装作对那副金属骨架产生了兴趣的样子,向墙壁走去,然后夸张似的说道,“真想穿穿看!我还是头一次见这么厉害的东西!” 米列科看向他,大声质问道,“你要干什么?那是我的私人财产,不许碰!”他好像生气了。 朴松民耍起无赖,继续向墙壁走去,“让我穿穿呗?这么猛的东西我和我的同事们一人一个岂不是无敌了?” 米列科急了,他站起身,拦在朴松民身前,神色凝重地说,“你再敢靠近,我就像打那个混蛋一样把你打一顿!” 朴松民停下脚步,露出失望的表情,“哎,没想到博士这么小心眼。” 米列科瞪着他,“你才小心眼,你全家都小心眼!我弄了三天三夜才还原出来,凭什么给你穿?” 朴松民摊摊手,“哎,可惜了。我要是能穿这个出去就好了。” “你还想穿出去?”米列科惊讶道。 朴松民赖皮一笑,“对啊,多拉风啊!” 米列科突然暴怒起来,大吼道,“你给我滚!” 朴松民愣住,心想:我去,玩大了,他真生气了。于是忙解释道,“我开玩笑的,您别当真……” 米列科哼了一声,讥讽道,“这东西找源义郎就能买到,也不贵,当时也就三百多万美元吧——几枚导弹的价格罢了。” 朴松民惊道,“公司造的?” 米列科没有接这个话题,他似乎还生着气,只见他指了指门口道,“我这里不欢迎自以为是的白痴!你走吧!以后也不许来了。” 朴松民忙解释道,“博士,我就是想问那几个混混为什么鬼跑到你这里来捣乱,但你也不理我,于是我就想了这么一个办法……我没想穿那个东西,我就是想让你说话……” 米列科看了看他,露出不满的神情,然后又走回到监控前,拿起平板电脑开始记录信息。 朴松民讪讪地站在原地,不知怎么办好。 过了一会儿,米列科开口道,“他们来了有四天了,说要买我的垃圾厂。” “怎么不通知我们?就这几个小混蛋我自己就能收拾了。” 米列科揉揉眼睛,“我自己也能收拾,几个混混罢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他们人多,万一你受了伤……” 米列科摆了摆手,“谢谢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正说着,只见世幸走了进来,“探长,那几个没跑掉的已经押回去了,受伤的也送医院了……” 世幸简单汇报了一下情况。朴松民这才意识到需要回侦探所快速审理一下,否则就只能关押这帮狗崽子二十四小时了——他们多说有个聚众闹事的罪名,而且还是个未遂。于是,他看向米列科道,“博士,我们先走了。” 但米列科还是没理他。 …… “博士穿的是个什么东西?高科技武器吗?”回去的路上,世幸问。 朴松民摇摇头,“不知道,有可能是公司造的。” 世幸惊讶地问,“公司造这个干什么?” “不知道。” 世幸慌张起来,“没听说过公司还卖武器啊……公司要真卖这东西,那万一被罪犯买到……” 朴松民神色凝重地说,“看来以后我们真得小心些了。明天我去找米列科问问吧,他应该能知道得多一些。”说罢,他便开始思考米列科到底是不是神经病这个问题——‘他今天穿的那玩意明显是个高科技武器。如果他真是个神经不正常的人,怎么可能会整出这种东西的?要不然就是公司造的,他给偷出来的,可这就更不可能了,敢偷公司的东西?那不就是找死呢么……’ …… 回到侦探所,朴松民先去了趟办公室,他在侦探公会内部网络上查询了下,“公司 、武器、武装”这样的信息,但检索了几个小时,什么都没查出来。 …… “探长,他们就说自己是来卖垃圾的。”詹姆拿着审讯记录走了进来,一脸无奈地说。 朴松民接过记录扫了几眼,吩咐道,“这样,明天早上先把他们放了,然后派几个人跟踪一下——只要跟踪监视就行,多余的事情不要做。” “明白,探长。” “还有,他们一旦去垃圾厂,就立马通知我。” …… 隔天下午,贫民窟。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米列科终于走了出来。朴松民已经在垃圾厂门口等了五个多小时。 见状,他连忙走过去,笑道,“博士,我来看你了。” 米列科面无表情地看看他,随后摆了摆手,示意他跟进来。朴松民连忙跟上去。不多时,二人走进实验室。 米列科拉了一个椅子,示意他坐下,并说,“说吧,今天来是为了什么,不用绕弯子。” “那个金属骨架。” 米列科道,“我做的。” 朴松民颇感惊讶,“您昨天不是说……公司造的吗?” “是公司造的,也不是公司造的。” 朴松民被绕懵了。 米列科不紧不慢地解释道,“公司四十五年前造过,我这个是赝品。”说着,他拿起水喝了一口,又道,“公司造的,要比我这个赝品要强很多。” 朴松民不禁打了个冷颤。他想:这种东西如果被犯罪分子买到,简直不敢想象了…… 米列科点了几下电子屏幕,上面显示出一副3d设计图,设计图上赫然呈现着比昨天见过的那副骨架更完整的装备。 他指着图纸说道,“这东西叫‘爬行者’,是一种用猫科动物的记忆强化了ai的高科技作战装备。 它由一台可控核聚变装置提供主要动力。 它的核心武器叫‘震动分子护盾’。在它启动的时候,会开启磁场,并让它周围的分子产生高频震动,从而形成一层类似护盾的防护网。 它还可以配备任何武器——各种冷热武器都可以。它最初的建造目的是为了执行暗杀任务和执行大规模作战任务。 作战人员在启动设备的时候,会被它连接进神经元,不,” 他顿了一顿,“不应该叫连接,应该叫侵蚀才对。‘爬行者’会侵蚀作战人员的神经元,从而让作战人员同时具备人的理性和动物的野性。这时,作战人员就会变成一头有智商有情商有力量的野兽——不仅能听懂上级的命令,而且还能更有效的完成杀戮。” 朴松民不禁毛骨悚然起来。他很难想象这种恐怖的东西竟会存在于真实的世界。 这时,米列科突然问道,“你上次从石头盒子里面出来的时候,是不是吐了?” 朴松民回想起那天从乐园里走出来的场景,“对,是吐了。”他看了看他,又颇感惊讶地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源义郎那个游戏的技术就源于这个武器。我之前给你喝的水,有隔绝ai侵蚀大脑记忆的功能——如果你吐了,那就证明你没被侵蚀成功。” 朴松民点点头,又问,“如果被侵蚀了会有什么影响?” 米列科耸耸肩,“身体上倒是没什么影响,不过就是会把你的记忆复制走而已。” “公司复制人的记忆干什么?” 米列科双手一摊,“我也不知道。” 朴松民咂了咂舌,“公司居然还做这种事?他到底图什么啊?” 米列科哼了一声,没有回答这个问题。随后,他又把话题转回到了爬行者身上——“我模仿的那个‘爬行者’,没有可控核能源,充满电量也就只能在外面跑十分钟左右,而且,护盾也不会把人体切割开,可以说,是个比较失败的仿制品。” 朴松民不禁一惊:“切割?”随后忙问,“那除了您有‘爬行者’之外,还有其他人有吗?” 米列科摇摇头,“应该只有我有吧,我反正有四十多年都没见过‘爬行者’了。” “那……您怎么会有这份图纸的?” “因为,‘爬行者’是我老师的杰作。” 朴松民惊恐地看向米列科。他真搞不清楚他到底是不是精神病了——如果他不是精神病,那份精神鉴定又从何来;如果他是精神病,为什么他又能有条不紊地跟自己讲这么多符合逻辑的事情?而且,爬行者的的确确就是真实存在的。 他感觉自己的脑子有些乱。 “您说的……都是真的吗?” 米列科不免叹了口气,“信不信由你。” 他又拿起水,喝了几口,“等哪一天你真信我说的话了,我会告诉你更多。” 朴松民缓了缓情绪,问出了自己最想问的问题——“博士,那您认为公司会出售‘爬行者’吗?” “岛内不会,岛外就不确定了。” “为什么岛内不会?” 米列科冷笑一声,反问道,“除了源币,你有其他值钱的东西吗?” “没有,我只有源币。” “那不就是了。源币是源义郎自己发行的虚拟货币,这玩意在他眼里就是一堆垃圾,他怎么可能把‘值钱货’卖给岛内的人?” 第33章 被骗的人 中心区,达拉斯会展大厦,027展区。 一幅巨大的ar海报展现在主舞台上,海报中央写着几个大字——“为你的年轻买单”,女星苏波菲尔的投影在海报上款步姗姗的走着。 主舞台上回旋着吵闹的音乐,“迪玛希养颜”公会的员工整齐地排列在舞台上跳着舞。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他们的头部随着胳膊的摆动发神经一般地抽搐,他们的腰部不时斜跨,他们的脸上挂满扭曲的笑容。 “嗨嗨嗨!” 他们的嘴里还会在固定的节点爆发出一致的喊叫。 “嗨嗨嗨!” 舞台下也布满了观众,他们也都兴奋地跟着舞台上的人群起舞喊叫。 音乐停止,主舞台上的员工们停下动作,分成两行,走下舞台。舞台的灯光熄灭,舞台下的观众也安静了下来,同时把目光投向舞台的中央。 音乐再次响起,这是一首雄壮的乐曲。聚光灯在音乐响起的同时照在了主舞台的上方——只见一个穿着中世纪贵族服饰的中年男人,正拿着一束玫瑰,站在一个花篮形状的吊椅上,缓缓下落。 “嗨嗨嗨!” 舞台底下的观众再一次兴奋起来,他们甩动着自己的脑袋,同时兴奋地大喊。 “嗨嗨嗨!” 花篮吊椅到达了主舞台中央。中年男人走了下来,将玫瑰高高举起,随后一抛。舞台上的灯光全部亮了起来,ar海报上绽放出一朵鲜艳的玫瑰,随后,花瓣便如烟花般消散开来,音乐也随之停止。 舞台底下的观众渐渐安静下来,目光同时投向男人所在的方向。 “为你的年轻买单!” 男人举起右手,奋力疾呼。 舞台底下的人群兴奋地跟随起来,“为你的年轻买单!” 男人开心地笑着,继续举着右手,大声问,“我们今天来干什么?”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阵激昂的回应,“本月销售突破四千!” 男人更开心了,他又挥了挥右手,“我们要做什么?” “赚钱!” “赚钱!” “赚钱!” 人群中再次爆发出震天的呐喊。 “说的对!就是赚钱!我要让你们每一个人都能赚到十源币的月薪!我们做不做得到?” “做得到!” “大声点,我听不见!” 人们声嘶力竭地大喊,“做得到!” “再大声点!我听不到你们发自内心的渴望!” “做得到!!!”人们憋红了脸,张大了嘴巴,朝着天花板用尽力气吼了出来。 男人满意地笑笑,“我迪玛希,为了让你们的努力得到回报!会比你们更努力!” “会长辛苦了!” 迪玛希向他们招了招手,然后向下扫视了一圈,继续说道,“我看今天还有新来的朋友——你们知道我们迪玛希美颜公会是做什么的吗?”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开始寻找迪玛希所说的‘新来的人’。 迪玛希瞪大眼睛,按捺不住兴奋,突然大喊道,“我们专门给努力奋斗的人提供赚钱的机会!我们专门让不甘平庸的人获得成为‘人上人’的机会!我们便是‘零库存,零风险,数倍回报’的迪玛希美颜公会!” 人群再一次发出躁动的声音。 迪玛希指向人群,兴奋地大喊,“我们公会没有员工!我们都是这个公会的合伙人!你只要加入我们,就是我的伙伴!我的亲人!我的爱人!” “会长我爱你!” “会长是我的爸爸!” …… 人们不分伦理地乱叫起来——前面有人叫了爸爸,后面就有人叫了爷爷,再后来,祖宗都叫出来了。叫爸爸的人觉得被叫爷爷的人盖过了一头,又喊道:会长是我基因的来源!可这时候已经有人叫过祖宗了,他便不知道继续喊什么才能盖过喊祖宗的人了,于是嘎巴嘎巴嘴,又去叫爸爸了。 迪玛希在舞台上满意地笑着,抬起手向下压了压,示意人群安静下来,“有新人想上来更详细地了解我们吗?” “有新人想上来更详细地了解我们吗?”待人群安静之后,他又问了一遍。 人们面面相觑。 突然,一位站在角落里的人举起了手。 迪玛希指向那位举起手的人,兴奋地说,“请到台上来!” 他看起来很热,脸上全是汗,但不知为什么,他却穿着一件厚厚的衣服。他面无表情,在众人的注视下大踏步走上舞台。 迪玛希笑着问,“这位先生,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走近几步,用冰冷的眼神盯着迪玛希,缓慢地说,“盖伊恩。” 迪玛希仔细观察了他一下——发现他的脸上留着几天都没刮的胡须,甚是颓废。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流下,又流进他的胡子里,看起来十分别扭。他的目光紧盯着他的脸,就像有什么刻苦铭心的仇恨一般。 迪玛希突然感到一阵生理性的恶心。但为了保持自己的形象,他还是继续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先生,您是从事什么工作的?”他问 盖伊恩冷冷地说,“没有工作。” 迪玛希被他看得有些发毛,尴尬地笑笑,“那您的梦想是什么呢?” 盖伊恩皱起眉头——一颗汗珠从他的额头滑落,掉在了眼睛上。他用手擦了擦,随后又盯住迪玛希,道,“我现在只想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迪玛希被他的回答搞乱了思绪。 他有一套整理的话术,专门针对各种人的痛点,从而轻而易举地把对方拿下。 但今天,面前的这个人,不仅没有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而且还说出了一句与发展会毫不相关的话,于是,他便有些不知所措了。他只好顺着对方的思路问道,“什么东西?” 盖伊恩又走近了两步,眼中显露出愤怒的神情,道,“半年前,我从一位自称‘商业教父’的王八蛋手中买下了将近一百源币的化妆品——他告诉我,如果这些货卖掉的话,我将会获得三倍的利润! 于是我便被猪油蒙了心,拿出所有的积蓄买了他的产品! 然而,直到半年后我才发现,这就是一场击鼓传花式的骗局——在这半年的时间里,我只卖掉了三套化妆品!这套化妆品根本就卖不动!所谓的三倍利润,都是那位商业教父为了骗钱而制造的谎言! 后来我又发现,这套化妆品,不仅价格昂贵,而且还是三无产品——它从来没有获得过任何认证! 于是我就想把这些垃圾通通退掉,可那位商业教父却告诉我——不是他的货有问题,而是我的能力有问题。 他还跟我说:我们当初签合同时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一经出售,概不退货。” 他顿了一顿,冷笑着问,“迪玛希会长,我问你,如果你是我的话,你会怎么办呢?” 迪玛希听完盖伊恩的描述,已经猜到他的企图——他今天是来找自己麻烦的!那个所谓的商业教父,就是迪玛希自己! 可这是他自己的主舞台!他不可能让他把今天的发展会毁掉! 于是,他装作自己听不懂盖伊恩到底在说什么的样子说道,“先生,看来您现在很缺钱啊!这样看来,您今天来到这里并不是偶然呢!请允许我先做下简单的介绍。 我们公会一共有三个原则—— 一,不强迫会员囤货。 二,承诺帮助会员发展下线。 三,合同期满三年后便会享受总部的分红! 每一条都是我们为会员的利益精心设计出来的,所以我们也绝不会做出‘击鼓传花’那样的骗局!先生,您之前被其他人骗过,我深感同情,但同时我也表示遗憾——因为您当初没有选择我们啊!如果您当初选择了我们,就不会被骗了吧? 不过,我又觉得您是幸运的!因为我们今天的主题就是——帮助没有本金的会员渡过难关! ” 众人纷纷鼓掌,一脸赞赏地望向迪玛希。 盖伊恩突然冷笑一声,又走近两步。 迪玛希察觉到了危险,连忙向舞台下方望去——他正在寻找场馆内的安保人员。 然而,他为了省钱,仅支付了展区的租金,并没有支付展区的安保费用,所以这会儿怎么可能会有什么安保人员? “迪玛希,你个混蛋,别他妈跟我装了!” 随着盖伊恩的一声大吼,他已经来到迪玛希的身后,并用胳膊紧紧锁住了他的咽喉,同时将上衣的拉链解开,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炸弹控制器。 他继续大吼道,“你他妈今天不还老子钱!老子就炸死你!” 迪玛希的耳边传来滴滴滴的响声,他下意识地往盖伊恩的腰间望去——只见一捆土制炸弹被乱七八糟的线缠绕在他的肚子上,炸弹的正中央还挂着一个倒计时显示器,上面的数字显示着“59:53”。 数字不停跳跃,就像在宣读着他的死亡时间,他拼命大喊,“救救我!救救我!” 底下顿时骚乱起来。有几个小伙子试图冲过来。盖伊恩见状大喊,“想死吗?”说完,便按了一下控制器。 “轰”的一声,展区的入口处直接被炸塌了。蹦飞的石屑瞬间就刮伤了几人。霎那间,尖叫声跑步声混杂在一起。众人开始像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串。 盖伊恩大喊,“都他妈别动!蹲下!我放了八颗炸弹!你们要是想死!就继续跑!” 众人安静下来,惊恐地蹲在原地。 迪玛希哆哆嗦嗦地说,“别杀我……别杀我……什么都好商量……什么都好商量……” 盖伊恩发狂一般地大喊,“我他妈只要我的钱!我的钱!把老子的钱还给我!” 迪玛希的耳膜被震得嗡嗡作响。他哭丧着脸,颤颤巍巍地说,“我现在没那么多钱……容我两天……好不好……” 盖伊恩一听这话,似乎更激动了,“你他妈还想骗我?我他妈炸死你!” 迪玛希哭了出来,“我真的没钱了!苏波菲尔的代言费就有三百源币之巨!我真的没钱了!” 第34章 准备 达拉斯会展大厦已经被来自全岛的侦探们包围了,全岛的媒体也纷纷涌至,眨眼间,人头攒动,喧嚣不止。 此时,来自侦探公会总部的监正亚摩斯正在对达拉斯公会的会长秘书进行问话。 亚摩斯皱着眉头问,“你们会长呢?为什么到现在还没出现?” 秘书陪笑道,“会长还有重要的事情。您问我就行,这里我全权负责。” 亚摩斯道,“闹出这么大的事儿,我看你们是不想干了!那个叫盖伊恩的是怎么把八颗炸弹都带进去的?你们的安保装置都是摆设吗?” “对不起,对不起……”秘书道,“长官,迪玛希只支付了租金,没有支付安保费用……而且,他租的那个展区还是我们这里比较老旧的一个展区,根本没有安装过安保装置……我们也提醒过他,但他说,如果出了问题,他全权负责……” 亚摩斯怒道,“他负责?他怎么负责?出了这么大的事,里面可是有好几百人!他负得起这个责吗?” 秘书讪讪地笑笑。 这时,总长马尔诺走了过来。他瞥了一眼亚摩斯,道,“什么态度?你就不能好好说话?他们展馆出了问题,肯定要比我们着急,你就不能耐心些把事情问清楚吗?” 亚摩斯莫名其妙被批了一顿,脸上青一阵紫一阵的,好不尴尬,但又不好发作。 总长看向秘书,笑道,“霍德先生,你也不用着急,这件事我们很重视,请让达拉斯先生放心。” 秘书陪笑道,“我们不急,我们怕你们着急。这不,室内监控已经调给指挥车了,大人您可以随时过去查看。” 总长点点头,又皱起眉看向亚摩斯,“人家把监控都调给指挥车了,你还在这里浪费时间?还不快去找g区的负责人?” 亚摩斯忙道,“是!长官。”说罢,转身向指挥车的方向走去。 …… “盖伊恩以前是岛田建筑设计公会的设计师,一年前被公会裁掉了。半年前看到了迪玛希的宣传,然后陆续从他那里买了一百多源币的化妆品。他觉得自己被骗了,最近一个月内向连续a区侦探所投诉了十几次,但一直没有得到反馈,于是就铤而走险了。”世幸指着盖伊恩的相关资料说,“他今天的主要目的就是要钱。” 朴松民皱起眉,“什么化妆品这么贵?难不成是钻石做的?” 世幸解释道,“迪玛希公会主要做的是高端市场,对标的是公司的‘源·养’系列。市面上一套‘源·养’系列的化妆品大概在3源币左右。” 接着,他又拿起迪玛希公会的资料说道,“不过,迪玛希公会的财报我就看不懂了。”他指着资料上的数据说,“他们公会基本都是大额交易,零售出去的很少。” 朴松民又拿起场馆的资料,一个熟悉的名字在他眼前飘过——达拉斯。这个场馆,便是提提里奥的秘书——达拉斯的产业。他想:‘原来他还是个富二代啊。’ 这时,亚摩斯铁青着脸走了过来。他先看了看众人,随后便发起火来,“你们都挤在这里干什么?不去现场跑到这儿旅游来了?” 众人纷纷抬头望向他,不知他发的什么疯。 亚摩斯一脸愠怒,大声问,“g区的负责人呢?” 恩特赶紧走上前,卑微地回答,“长官,我是g区经理恩特。我们正在分析这个人的资料。”说着,指了指朴松民他们。 亚摩斯瞪了他一眼,“这都多长时间了?还没分析完?智商都这么低吗?现场都乱成一锅粥了,你们还在看资料?都是干什么吃的?吃干饭的?” 恩特唯唯诺诺地连连点头,随后对朴松民大声说道,“还不快去现场!” “是,经理。” 朴松民和世幸收起资料,转身走向现场。 亚摩斯看着恩特问道,“你叫什么?” “恩特,长官。” “好,恩特,你给我全权负责起来,要是出了事,我唯你是问!” 恩特慌张起来,连忙朝朴松民的背影大喊,“听见没!朴松民!给我处理明白了!要不然我唯你是问!” 亚摩斯给总长拨通了电话,“长官,g区派负责人过去了,他全权负责。” 朴松民回过头,举了个没问题的手势,然后便走向现场。 …… 记者们紧紧围在警戒线外,一旦有人经过,他们手里的闪光灯就会闪个不停,同时还会抛出一些毫无意义的问题—— “长官,具体是什么情况,能跟我们说说吗?” “长官,侦探公会接下来打算怎么处理?” …… 抵达现场后,朴松民便跟一名负责信号的同事要了一枚耳机,并塞进了耳朵里。 谈判专家说,“盖伊恩,希望你能冷静下来,什么事情都好商量。” 盖伊恩愤怒的声音传来,“别他妈跟我废话!我只要我的钱!我手里还有八枚炸弹,你们不要是敢闯进来,我就把里面的人全都炸死!” 耳机里又传来迪玛希的声音,“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 接着,是一阵啪啪啪打耳光的声音。随后又听盖伊恩大喝道,“你再他妈叫唤,老子就把你给炸死!” 朴松民问面前的同事,“能不能把展馆的图纸发我一份?还有监控画面。” 侦探在手表上操作了两下,“传过去了。” 朴松民调出悬浮屏幕,看到大厦内共分为三十个区,盖伊恩所在的区位于的大厦后门的位置,而大厦的后门又正对着天照塔。他抬头看了看天照塔,心里有了一个计划。 总长和秘书霍德走了过来。 朴松民行礼道,“总长好,我是g区探长朴松民,前来负责这个案件。” 总长点点头,介绍起秘书,“这位是达拉斯公会的会长秘书霍德先生,有什么想问的,你直接问他就可以。” “你好,霍德先生。” 秘书陪笑道,“探长,你好,辛苦了。” 朴松民指着图纸上的大厦后门问道,“这里能从外面打开吗?” 霍德摇摇头,“这个门只有我们会长才能开启,权限在他手里。” 朴松民道,“能不能把你们会长请来?” 霍德无奈地笑笑,“会长现在正在j区陪同提提里奥先生演讲,不可能赶得回来。” 总长露出一丝不悦,“朴探长,我们还是想想其他办法吧,你来之前,我们就想过从后门进入抓捕犯罪嫌疑人这个办法,可达拉斯先生不在的话,这个办法是根本行不通。” “还有五十分钟!你要是不还我钱!大家就一起死吧!”耳机里突然传来盖伊恩暴怒的声音。 迪玛希带着哭腔的声音也跟着传来,“我真的没钱了!你给再我两天时间好不好?我真的没钱了……” 谈判专家说,“盖伊恩,别冲动,冷静。” “我怎么冷静?这个王八蛋骗我的钱!我都投诉多少次了?啊?你们管管过吗?你现在还有脸让我冷静?” 朴松民知道,如果后门不能打开,自己的那个办法也不可能顺利进行,于是连忙对总长说,“总长,我现在有个很好的方案,希望总部能完全配合我。” 总长愣了一下,随后笑道,“总部肯定完全配合你。” 朴松民说,“我只有三个要求。” 总长道,“你先说。” “第一,我希望盖伊恩的妻子可以出现在大厦后门,并且能把监控画面实时传送给盖伊恩。” “这个好办,你继续说。” “第二,谈判的事情交给我。但我也要去后门,其他人不要明目张胆地跟过来,让几个身手好的侦探在后门外藏起来就行。” “这个也可以。” “第三,我希望后门能打开,但总部不要急于抓人。” 总长有些不理解了,“后门要是能打开,我们就直接抓人了,何必费这事呢?” 朴松民解释道,“展区里面有几百人,万一抓捕的时候出了什么差错,盖伊恩再把炸弹炸了,那谁也负不起这个责任。我是想把他引到天照塔下面——塔的周围有屏蔽电子信号的东西。只要我的计划成功,他的炸弹就肯定炸不了了。” 总长惊道,“你可别越界!那里可是源先生的私人领地。” “总长,我提的三个条件,总部能配合吗?” 总长背起手,“前面两个还好说……” 朴松民靠近两步,低声道,“总长,不管是潜入还是强攻,都没我的办法好——这可是牵扯到几百个人的安全问题!虽然我是主要负责人,但我的级别仅仅是个探长而已。如果真出了什么大事,媒体再一炒作,就算把我判个几千年,也难以服众啊。” 总长的脸抽搐了一下。 朴松民见状继续说,“总长,炸弹要是真炸了,我们就全完了!” 总长干咳了几声,随后看向霍德,“霍德先生,事情比较严重,还是请达拉斯先生过来吧。” 霍德尴尬地笑笑,“我尽量。” 第35章 谈判 天照塔距达拉斯会展大厦一千米。朴送民拿着检测器在距离后门一百米左右的位置找到了屏蔽电子信号的最远距离,他在地面上做了个记号。 他往前走了几步,用耳机说,“总长,可以开始了。” …… 盖伊恩正对面的墙壁上展现出了外面的监控画面,朴松民站在画面中间。 迪玛希朝着朴松民大喊,“快救我!” 舞台底下的人们纷纷转头望去。 盖伊恩紧张起来,将迪玛希勒得更紧了。不多时,迪玛希的呼吸便变得急促起来。 朴松民忙道,“你别把他勒死了!” “你是谁?你要干什么?”盖伊恩的胳膊又用了用力,迪玛希发出嗬嗬的声音。 朴松民皱起眉,“你再使点劲,我看你也别要钱了。他要死了!” 盖伊恩连忙把胳膊松开了些。迪玛希咳了几声,猛吸几口气。 盖伊恩举起左手,大喊道,“这里面还有八颗炸弹!你别想耍花招!你是谁?” 朴松民盯着他手里的控制器,“我是侦探公会a区负责人。我今天来不是找你的,而是找迪玛希的。” 盖伊恩愣了一下,质问道,“你找他做什么?” “他涉嫌诈骗,我是来抓他的。” “你别跟我耍小聪明!”盖伊恩将左手举高,咬牙切齿地说。 朴松民举起手里的文件,“他诈骗了几万源币,你要是把他弄死,他还得感谢你呢!受害人可不止你一个。” 盖伊恩将信将疑地问,“我投诉了十几次!可你们一点受理的态度都没有!我怎么信你?” “这么大的案子,我们怎么可能打草惊蛇啊?我们本来打算在今天抓捕他的,可你这一闹,就直接把我们的计划全部打乱了!” 盖伊恩歇斯底里地大喊,“我只要我的钱!他骗别人多少我不管!他今天必须把钱还给我!” “你的钱我肯定让他吐出来,你放心!你先让我问他几句话怎么样?” 这时,迪玛希已经缓了过来。他仔细看了看画面里的人,发现这个人并不是a区的侦探经理。他觉得这是侦探公会研究出的解救方案,于是配合起来,“盖伊恩,我确实是诈骗犯,你先让他问我话吧……” 盖伊恩看了看朴松民,突然大吼起来,“你们合起伙来耍我是吗!”接着,就要去按控制器的按钮。 朴松民见状连忙大喊,“迪玛希名下还有两套房产,我已经委托固定产业委员会去处理了!你的钱马上就能拿回来!” 盖伊恩停下手里的动作,眼里飘过一片混乱。 见状,朴松民忙说,“冷静点,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你先不要冲动。”说着,又看向迪玛希,“迪玛希,我查了下你们公会最近一年的财报,发现里面有很多问题——几乎全是大宗交易,根本没有零售交易,这与你们公会的经营模式不符吧?你们又不是工厂,怎么会有这么多宗的大型交易呢?而且,我还发现你的公户会频繁地给几个私户转账,啧啧,这是做什么呢?是行贿还是转移资产?能麻烦你解释下吗?” 迪玛希有点懵,“您的意思是?” 朴松民装出惊讶的样子,“你不会是不想承认吧?” 迪玛希愣住。 朴松民翻了翻文件,又将一页调查报告举到监控前,“据调查发现,你们公会的产品几乎没有人使用过,但你们的订单个流水却是逐年上升的,请问,你觉得这符合常理吗?” 迪玛希露出惊慌的神色。 “行,你不说,那就让我替你来说——”朴松民微微一笑,“你这个商业模式吧,说得好听点叫发展下线,说得直白些呢,就是传销,说得再明白一点,就是诈骗。你以发展下线的形式发展所谓的会员,并骗取大量源币——其实你的商品压根就卖不出去,你就是在骗代理商的钱。 而受害群体呢,又囊括了几乎所有年龄段的人——这里面有八十几岁的退休老人;还有二十几岁的家庭主妇;更有交不起学费,被你们骗来充当人头的天真学生。可以说,你真是罪行累累、不可宽恕了!你能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吗?” 迪玛希冒出了冷汗。 舞台下的人群发出唏嘘声,不知内情的人纷纷看向迪玛希。 盖伊恩也开始疑惑起来。 朴松民又把资料翻了几页,“按理说,你这么能骗,不至于连一百源币都拿不出来。可当我看到这页的时候,就突然明白你为什么拿不出来钱了。”说着,他将资料再一次展示在监控前,“我发现你特别喜欢赌博,每周至少要玩个两三次才行。” “我没有!我没有!”迪玛希高声叫道。 朴松民大呵道,“我这里有你频繁出入赌场的视频,你要不要看看?你拿着骗来的钱到赌场里去赌博!你还是个人吗?” “你他妈拿我的钱去赌博?”盖伊恩边吼边拍迪玛希的脑袋,“你他妈还我的钱!你他妈还我的钱!你他妈还我的钱!!” 迪玛希哀嚎了出来,“我没有!我没有!这个侦探是假的!a区经理我经常见!根本不是他!” “你说施丹尼经理?他今天刚被监察委员会带走,涉嫌收受贿金。” 舞台下响起愤怒的声音—— “还钱!” “还钱!” “你个骗子!” “去死吧!” …… 迪玛希目瞪口呆了半晌,绝望地说了一声,“我完了。” 盖伊恩大吼,“我的钱呢!!!”说着,便去勒迪玛希的脖子。 朴松民忙道,“盖伊恩,别冲动!他还有两套房产可以抵押!等他的房子卖出去,那一百源币就会直接转到你的账户上。” 盖伊恩逐渐安静了下来。他狠狠盯着迪玛希。 迪玛希感觉自己已经完了——不久前他还是被人敬仰的‘商业教父’,可现在却突然变成了万人唾骂的大骗子。他的合伙人施丹尼都进去了,他一个无赖出身的小人物又能翻出什么浪花呢。他想:就算自己真被救出去也没什么意义了。于是便再一次哭了起来——不过这次不是因为恐惧的哀嚎,而是因为失去希望的抽泣。 “盖伊恩,如果你把迪玛希送到我手里,我会向总部说明情况,争取从宽处理你的问题。” 这句话,把盖伊恩拉回了现实。他想:是啊,我犯罪了,今天做出这么极端的事也仅仅是为了要回自己的钱而已。既然侦探公会都要处理迪玛希了,自己的一百源币也快要回来了,那自己何必再僵持下去呢? 想到这里,他便准备走出去了。 朴松民向盖伊恩的妻子招了招手。 “盖伊恩!”她走到监控前,悲伤地大喊。 看见了自己的妻子,盖伊恩走出去的信念更加强烈了,“你怎么来了?” “你快出来!不要再干傻事了!没有钱我们可以再赚,可要是你出了什么意外,我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盖伊恩哭道,“戴珊,我马上出来,今天的事不要告诉儿子。” 朴松民见时机已到,立马对站在后门前的达拉斯挥了挥手。达拉斯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亮晶晶的东西,对着后门晃了晃。 一束炫目的强光从后门射出,直飞天照塔的顶端。光柱在距离塔顶几百米的位置前停下,就好像被什么东西阻挡住了似的。朴松民不禁抬头望去,只见那束光正如一道银河般漂浮在天空中。 展馆内外的所有人都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 后门缓缓开启,发出吱吱的响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后门的外壳逐渐消失,显露出了真身——一颗巨大的红宝石镶嵌在大门的中央,各种树藤般的纹路纠缠在大门的两侧,看起来就像是一本雕满花纹的精致图书似的。 大门缓缓开启。 震撼过后,众人目瞪口呆了一阵子。 盖伊恩松开了迪玛希。他推着他向外面走去。迪玛希耷拉着脑袋,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场馆内的人见盖伊恩已经走了出去,便陆续从后门逃了出去。 二人很快走到朴松民身前。 盖伊恩有些愧疚地说,“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说完,便伸出手,将手摊开,露出遥控器。 朴松民长舒一口气,“那就先对不起了。”说罢,取出手铐,又伸手去拿控制器。 突然,迪玛希的手伸了过来!紧接着便抢走了控制器,并同时用右臂钳制住了盖伊恩的脖子,大吼道,“别过来!别他妈过来!” 突如其来的变故震惊了所有人!暗藏在周围的侦探迅速冲了过来。 朴松民大喊,“迪玛希!冷静!” 迪玛希绝望地看向众人,哭丧着脸大喊道,“你们不是希望我去死吗?我这就去死!” 迪玛希一边拖着盖伊恩一边往天照塔的方向后退。盖伊恩被他勒得喘不过气。 “救救我丈夫!”戴珊大喊。 侦探拦住他,“女士,危险!” 朴松民紧紧盯着自己做的记号——只要迪玛希走过记号,他就立刻冲上去把盖伊恩救下来。 迪玛希一步步地后退。他越过了记号。他又继续向退。 见状,朴松民直接冲了上去。 迪玛希大喊,“别动!你再动我就按了!” 忽然,一片湛蓝色的透明防护网从迪玛希的脚下窜出,直飞云上! 距离天照塔八百多米的位置同时出现了这道湛蓝色的防护网!它就像一道直达天空的墙,直接隔开了天照塔和外面的世界! 朴松民惊讶地看着这道湛蓝色的防护网,突然想起了博士所说的‘震动分子护盾’! 迪玛希被眼前的场景震撼到了,他伸出左手,试图去碰触防护网。 朴松民见状连忙大喊,“别碰!” 迪玛希缩回了手。 朴松民捡起一块石头,朝着防护网系列丢了过去。石头刚接触到防护网,就像被蒸发掉一样,瞬间气化掉了! 迪玛希的瞳孔逐渐变大,不自觉地松开了盖伊恩。 朴松民回头大喊,“所有人,不要靠近那个东西!” 众人被惊呆在原地。 这时,迪玛希面前的地面突然被打开了。两台手持武器的机器人缓缓升了上来。 迪玛希高声尖叫,直接瘫坐在地面上。 机器人通体呈黑色,它们的右手都握着一种朴松民从未见过的武器。它们在到达地面后,眼睛的位置便绽放出一股强烈的红光,就像一抹鲜血,笔直地横在它们的脸上。 机器人分别向迪玛希和盖伊恩举起了武器。厚重的声音传来——“岛民盖伊恩,岛民迪玛希,你们因违反天照岛私人领地协议,现进行无差别制裁。” “好久不见,天照岛的居民们!” 这时,一个苍老又低沉的声音在防护网中响起! 朴松民转过头,只见一位穿着和服的老人,逐渐在蓝色防护网上呈现了出来。 第36章 新发明 樱花树错落在绿油油的田野上。花瓣不停地落下,仿佛一片片雪花似的在空中飞舞。田野的尽头有一处小溪,一群朱鹮正漫步在那里觅食。 樱花树下铺着一套榻榻米,榻榻米的边上跪坐着一台穿着黑色和服的女性机器人,它正在摆弄茶道。 一位满头白发的老人坐在榻榻米的正中央。老人身型枯瘦,脸上显现出来的阴沉和这具貌似被风一吹便会倒下的皮囊显得格格不入。 他的脸上浮现出似笑非笑的面容,缓缓开口道,“好久不见,天照岛的居民们。”他的语气充满了沧桑。 这个人,便是这座岛的主人——源义郎。他已经有二十六年没露过面了。 整座天照岛上的所有电子设备在同一时间直播着这里的画面。 达拉斯似乎看呆了。他望向蓝色防护网上的老人,眼里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他嘴角流着涎,一步一步朝着防护网的方向走去。他的嘴角不停地颤动,好像在默念着什么咒语。 他兴奋地喊了一声,“源先生!” 当走到防护网前面时,他便直接跪了下去,然后像看见神明一样仰望起防护网上的源义郎。 朴松民看到达拉斯的鬼样子,不禁一怔:他是被吓傻了吗? …… 源义郎的嘴角上扬,眼睛里冒出寒冷的光,对所有人说,“如果你们在家里,突然看见了几只老鼠,你们会怎么做?”说着,他又看向盖伊恩和迪玛希,“你们俩呢?你们会怎么做?” 迪玛希惊叫连连,不知所措。 这时,盖伊恩面前的机器人突然动了——它先是将武器收好,然后走上前,抓住盖伊恩的脖子,然后把他拎了起来! 它又将缠绕在他腰间的炸弹直接扯了下来!乱七八糟的线瞬间就割破了他的皮肤,他闷哼了一声。 炸弹上的倒计时早就没了信号,时间停止在“15:46”。 机器人的手里闪起白光,炸弹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它将盖伊恩举高,又将他重重丢下。 盖伊恩摔倒在地,只觉喉咙一甜,一口鲜血便直接喷了出来! 源义郎阴沉地笑着,“回答我,你们俩会怎么做?”他低沉的语气充满了恐怖。 迪玛希直接跪了下去,并开始疯狂地磕头,“源先生饶了我!源先生饶了我!” 源义郎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你是在侮辱‘士下座’吗?” 迪玛希瞬间愣住,他又不是源义郎故乡的人,所以哪里晓得下跪还能研究出‘文化’来,于是惊恐地抬起头,望向源义郎。 源义郎冷笑一声,“野蛮人的后代只能是野蛮人。”说着,又用家乡语说了一句,“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闭上眼,挥了挥手,“带下去吧。” 迪玛希的周围瞬间绽放出黑色的光线,一股神秘的力量直接将他拉入了地下! 他惊恐地喊叫起来——但他发出的声音似乎被什么东西隔绝开了,他什么都听不见。 …… 迪玛希的画面也出现在了防护网上。所有人看到,他惊恐地跪在一个黑暗的空间里,喘着粗气,泪水鼻涕揉杂在一起,又时不时地从脸上滑落。 …… 源义郎睁开双眼,看向躺在地上的盖伊恩,“该你了,回答我,如果你的家里突然出现了两只老鼠,你会怎么办?” “我……我……”盖伊恩从地上爬起来,然后坐在地面上。他满脸痛苦,豆大的汗珠不停地下落,半天说不出第二个字。 “带下去。” 随着源义郎挥了挥手,盖伊恩的周围也绽放出了黑色的光线,紧接着,他也陷入地面,进入了一个黑暗的空间。 …… 此时的防护网上,呈现着三个画面——左边是盖伊恩,中间是源义郎,右边是迪玛希。 …… 女性机器人双手捧着一个碗,在源义郎身边跪了下去,然后放下,又向源义郎鞠了一躬。 源义郎双手扶在榻榻米上,同样给机器人鞠了一躬,然后伸出右手,将碗缓缓拉了过来,接着又将碗放在左手上,坐直了身子,抬起碗,放在嘴边慢慢噙了一口。然后,又像对待神物一般将碗轻轻放下。 他缓缓开口,“礼仪,是作为人的基础,不懂礼仪,就只能是禽兽。” 他闭上眼睛,又睁开眼,“家里来了老鼠,自然要惩罚,我应该杀死他们才对,但我的祖训又告诉我,我要做一个善良的人,所以我又不能违背我的祖训去杀死他们。但是,犯了错,就要受罚,这是一个最基本的道理,所以,我决定用一种不伤害他们性命的办法惩罚他们。” 源义郎又挥了挥手,淡淡地说,“先从左面开始吧。” 盖伊恩所在的空间瞬间就亮了。他身处一个四面全是玻璃的空间,他的面前还出现了源义郎的脸。他捂着肚子,不自觉地向后蹭了蹭,靠在了玻璃上。 源义郎看着他问道,“你知道桃太郎的故事吗?” 盖伊恩忍着剧痛点了点头。 源义郎笑道,“那我们来做个游戏吧。” 盖伊恩边喘息边说,“源先生……我不是有意的……求您……放过我……” “我最近研究出了一项新技术,”源义郎扬起嘴角,不接他的话,自顾自地说,“我研究出了‘相位技术’!” 他兴奋起来,“‘相位技术’,便是可以把生物从一个坐标瞬间传送到另一个坐标的技术!”他顿了一顿,“不过,现在还没有进行过传送人的实验。” 他重新看向盖伊恩,“你想从这里出去吗?” 盖伊恩听源义郎说什么实验还没有人实验过,瞬间就明白这是要拿自己当小白鼠了,他忍着剧痛,哀求起来,“源先生……我不想死……求你……” 源义郎兴奋的脸渐渐沉了下去,“我不杀人。你把我当成魔鬼了吗?” 盖伊恩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源义郎沉默片刻,道,“盖伊恩,三十六岁,无业,现有资产三源币,一套七十五平方米的g区外城区商用住宅,还有二十五年的贷款没有还清。” 盖伊恩惊讶起来——源义郎手里可没有什么文件,他怎么对自己的情况了解得这么清楚? 源义郎皱起眉头,“你还挺可怜的,三十好几了居然才有这么点钱。活的可真失败。” 盖伊恩猛吸了几口气,疼痛的感觉稍微减轻了一些,他解释道,“我……我刚被骗了一百源币……” 源义郎冷笑一声,“噢。我三十岁的时候便创建了现在的公司,还拥有了第一幢自己的大厦。我在你这个年纪,已经为人工智能的发展提供了不少贡献。” “源先生……是天才……我不能比的……” 源义郎冷笑道,“世界上并没有天才,有的仅仅是肯努力的人。就算你自己不想努力,你也不想为你的家人努力吗?你的孩子马上就要上学了,你不想让他在更好的学校里读书吗?” 盖伊恩何尝不努力?但他不管怎么努力最后都没有什么好的回报。就像之前所在的公会,他每天都兢兢业业地工作,每天都认认真真地学习,可自己的身体不如以前,更不如新入职的年轻小伙子。年轻的小伙子可以每天加班到一两点,可他加班到半夜腰就疼的受不了了,更何况,他还有个马上即将上小学的儿子,时间,精力,金钱,什么都缺。一年前接到被‘优化’通知的那个晚上,他独自一人在马路上走了好久都不敢回家,他也不想做失败者。 盖伊恩怔怔地望向源义郎。 源义郎笑道,“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源义郎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阴森地说,“我们来玩个问答游戏,你只要答对,我便让你的资产翻上十倍。你刚才说自己有一百源币是吧?” 十倍?一百源币的十倍就一千源币了,这么多钱,足可以在g区的繁华区够买两套房产,而且周边的教育交通等配置要比现在的小区要好得多!盖伊恩挣扎着坐稳了些。他开始心动了。他连忙补充道,“还有一套房产……” 源义郎看看他,继续说道,“你的一百源币和一套商业住房,就算三百源币好了。如果你回答对了,我就奖励你三千源币。” 三千源币!盖伊恩这辈子都不可能赚到的钱,中心区一套别墅的价格! “您问问题吧!”他想都没想便开口说道。 源义郎开心地笑起来,“这么快就答应了?如果答错了你可要参加‘相位技术’的实验,你想清楚了?” 盖伊恩又正了正自己的坐姿,一脸坚定地说,“开始吧。” 第37章 传送 源义郎正襟危坐,“请听题。” 盖伊恩靠在玻璃上深深吸了几口气。 “桃太郎去鬼岛的目的是什么?” 这个问题也太简单了,童话里说的清清楚楚,桃太郎作为一位正直勇敢的人物,是让小孩子明白善恶道理的存在。这三千源币,盖伊恩感觉自己已经唾手可得了! 他大声回答道,“当然是为了拯救村里的人!” 源义郎瞪大了眼睛,恐怖的笑容逐渐展现出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在狂笑,他干瘦的身体随着这阵诡异的笑声颤抖起来!那一口森森的白牙就像一台不停工作的绞肉机,不停地张合。 盖伊恩懵了,难道自己回答错了?他紧张起来,他望向画面里的源义郎。 源义郎笑了一阵,渐渐停了下来,他又恢复了那副阴沉的表情。只见他双手扶地,对着盖伊恩深深鞠了一躬。 盖伊恩紧张到了极点,他的心口猛跳,被线割伤的位置又传来一阵疼痛,豆大的汗珠不停地从额头流到脸上。 源义郎一边鞠躬一边说,“感谢盖伊恩为新技术做出的贡献!” 答案不对!那正确答案是什么? “为什么不对?”盖伊恩几乎是哀嚎着问,“这个童话我给我的孩子讲过好多遍,不可能不对!” 源义郎缓缓起身,用阴冷的目光死死盯着他,“你不是小孩子,不需要听童话故事。”他再次咧开嘴,似笑非笑地说道,“桃太郎当然是为了财宝才去鬼岛的!” 说完这句,他便挥了一下手。 一束紫光瞬间从盖伊恩面前的墙壁上射出,直直打在了他的身上。他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自己已经被一个紫色的球体包裹住了。他感觉自己正缓缓飘向空中,空气逐渐稀薄,他已经无法呼吸了! 紫色的球体浮到空中,突然绽放出一阵耀眼的强光!紫色外壳渐渐把强光吞噬进体内,球体逐渐缩小,直至随着强光消失在了空中。玻璃空间内只剩下源义郎那张兴奋的脸。 “传送坐标:南,7751;东,,目标到达南极。实验成功。” 一阵冰冷的机械声音传来,盖伊恩原来所在的空间暗了下去,防护网上的画面也减少了一个。 …… 触目惊心!消失了二十六年的源义郎,一出现就给全岛人送了这么恐怖的一份见面礼!朴松民惊恐地看着这一切,他感觉这个老人,让他不寒而栗。 …… 源义郎轻描淡写地解释道,“盖伊恩先生现在已经到了南极,他能不能生存下去,就要靠他自己了。” 接着,他又露出怜悯的表情,继续说,“根据私人领地协议,我是可以处决他的,但我并没有这么做,因为我的祖训告诉我要做一个善良的人。”说着,他缓缓闭上眼,又鞠了一躬,“下一位。” 迪玛希所在的空间亮了起来,他正瑟瑟发抖地蜷缩在一摊黄色的液体上。 源义郎的脸出现在了他面前的玻璃上,“迪玛希先生,该你了。” “桃太郎是为了财宝去的!”迪玛希抬起头,绝望地大喊,“桃太郎是为了财宝去的!”他又喊了一遍。 源义郎皱起眉,一脸的不屑,“这是盖伊恩的问题,你的问题不是这个。” 迪玛希哭嚎起来,“我不参加!我不去南极!您放过我!您放过我!!” 源义郎看看他,“盖伊恩不过是运气不好,你没准能获得奖励呢。” 迪玛希拼命地摇头,“不,不,我不要奖励,我不要奖励!您放我走,您放过我!” 源义郎不接他的话,对着只有自己才能看见的信息念了起来,“迪玛希美颜公会,成立一年半,资金流水三万源币,平均每个月流水一千六。公会经营费用六千,广告投入一万四,明星代言费用一千三,其他杂项五千。” 他念到这里,露出赞赏的表情,“你干的不错嘛。” 迪玛希惊恐地看向源义郎,不敢回话。 源义郎若有所思了一阵,继续说,“不过,你这个公会的经营模式有问题。你这个模式,在我二十多岁的时候倒是常见。” 他冷笑一声,“没想到金字塔的诈骗模式还是这么诱人。贪婪的人永远存在于这个世上,还真是个无解的问题。”说着,又看向迪玛希,“你说对吗?” 迪玛希哭喊,“我就是个骗子!源先生,请让我出去,我马上就要被关进监狱了!不用您亲自惩罚我,我马上就要进监狱了!” “哦?” 源义郎斜乜着眼看了看他,“你是骗子没错,但侦探公会并没有调查你呀,你出去也不会进监狱啊?难道你想进监狱?” 迪玛希懵了:什么情况?侦探公会没有调查我?那刚才在展馆的那个侦探为什么说他是来调查自己的?还那么言之凿凿地说我就是骗子?难不成……那个侦探在骗我? 迪玛希看向源义郎,“现任的侦探公会a区经理是谁?” 源义郎念出一个名字,“施丹尼。” 一声霹雳打在迪玛希的头顶!他连忙追问,“施丹尼经理没有被监察委员会带走吗?” 源义郎笑道,“哈哈哈,你这么着急就把自己的同伙出卖了好吗?你是真的想进监狱吗?” 迪玛希这下算是彻底明白了,刚才的那个侦探,就是在骗自己!一种不甘的情绪涌了出来——既然我没有东窗事发,那就不会进监狱,那我何必去抢那个控制器?又何必跑到源义郎的私人领地? 都是那个侦探!都是那个侦探!是他害得我失去理智,是他害得我身陷险境! 他转过头,向自己身后的玻璃咬牙切齿地大吼起来,“王八蛋!你害得我好惨!” 源义郎等他发泄完怒火,才道,“这下你铁定会进监狱了。” 迪玛希被拉回现实,他回过头惊恐地看向源义郎。 源义郎又笑了起来,“哈哈哈哈。我和你刚才的对话,全岛的人都听见了!这下全岛的人都知道你是骗子了!” 迪玛希诈骗的罪名这次是真的做实了,他感到一阵眩晕。他的精神接近崩溃,他已经哑口无言了。 “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 源义郎阴冷的双眼紧盯着他,“你只要参加问答游戏回答出我的问题,我便让你入职我的营销部门;而且,我还会让你免于处罚;并且,我还会奖励你一万源币!” 对现在的迪玛希来说,这就是天大的机会!入职公司,获得巨额的财富,而且还不用进监狱! 他不禁认真思考起来——回答正确,便是人生巅峰;回答错误,便是冰天雪地的南极! 根据源义郎刚提出的问题,答案肯定是相反的。迪玛希想到这里,冷静了下来,他思索片刻,心里便有了底。 他重拾希望,抹了一把脸,从那滩黄色的液体上站了起来,一脸认真地说,“您问吧。” 源义郎正襟危坐,“请听题。” 迪玛希紧张起来。 “桃太郎从鬼岛抢到的财宝是谁的?” 源义郎用了一个‘抢’字!那就首先排除了财宝是鬼的,剩下的还有村民和县令,可桃太郎原本的故事里财宝就是村民和县令的,如果按照原本故事去回答问题肯定是错的!那财宝是谁的? 迪玛希的脑子快速运转。是了!是桃太郎的!他是去夺回自己的财宝! 迪玛希禁不住笑了起来,巨大的财富和梦想中的生活仿佛正向他走来! “桃太郎的!” 迪玛希兴奋地大喊。 源义郎看了看他,笑容逐渐沉了下去。然后,他慢慢摇了摇头,哀叹一声,“其实我已经把答案告诉你了,是鬼的。” 这句话对迪玛希来说就是晴天霹雳!希望在瞬间被劈得粉碎,他的心口仿佛被一块巨石狠狠砸了一下! 鬼的?为什么是鬼的?怎么可能是鬼的? 他目瞪口呆地愣在原地。 源义郎看见他那种希望破碎掉的神态,似乎得到了满足。他不自觉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狂笑了一阵,道,“财宝当然是鬼的,桃太郎的村子是个小村落,怎么可能拥有那么多的财宝?” 他双手扶地,向迪玛希鞠了一躬,“感谢迪玛希为新技术做出的贡献。” “啊啊啊啊啊啊啊……” 迪玛希疯了。他直接瘫在了那滩黄色液体上,他的脸直直撞在了上面,液体飞溅。迪玛希的身体扭动起来,黄色液体被他弄得到处都是。 源义郎起身,挥了一下手。 紫光射出,瞬间把迪玛希包裹住。 一阵强光过后,那个机械声音再次响起,“传送坐标:南,7751;东,,目标到达南极。实验成功。” 迪玛希所在的空间暗了下去。 源义郎看向前方,笑道,“他过去陪盖伊恩了,两个人活下来的几率应该更大一些。愿上苍保佑他们。” 第38章 热茶 源义郎双手扶地,深深鞠了一躬。 “感谢盖伊恩、迪玛希两位先生为新技术做出的贡献。感谢全岛居民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欣赏‘相位技术’的实验!” 源义郎的身影渐渐模糊了,他好像慢慢融进了那片湛蓝色的防护网里。 片刻后,这面切割开天照塔和外面世界的‘墙’也消失不见了。 宛若一场梦,一场真实无比的梦。面前的一切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几百米前的天照塔依然高耸入云,依然威严地俯视着整座岛,依然不食人间烟火般地矗立在那里。 直到朴松民看到那个自己标记过的地方,他才从这种不真实的感觉中走了出来。 达拉斯不知什么时候恢复了正常,他走过来,礼貌地问,“朴先生,后门我可以关闭了吗?” 刚才那个神态诡异的达拉斯,和面前的这个礼貌谦逊的达拉斯简直判若两人,朴松民怔怔地看看他,有一瞬间都怀疑自己的精神出现了问题。 “朴先生,后门我可以关闭了吗?” 达拉斯又问了一遍,朴松民回过神,“麻烦您了,达拉斯先生。” “不麻烦,我的s-7几分钟就能赶过来。如果没问题的话,那我就先去关门了。” 朴松民回答,“好的,您辛苦。” 不远处的几名侦探已经把盖伊恩的妻子送去了医院的这时,大厦的后门已经没什么人了。 朴松民抬头望向天照塔陷入深思。‘相位技术’的实验就像一场噩梦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这究竟是个什么技术?源义郎为什么非要把那两人送到南极去?根据私人领地协议,他完全可以把这两个人送进规戒大厦,可他为什么偏偏要选择这种方式? “等哪一天你信我说的话了,我会告诉你更多。” 米列科的话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米列科!对,去找米列科问问! 这时,世幸跑了过来,“探长,恩特经理找你。” 朴松民道,“告诉他我有急事要处理,如果有什么训话,等我回去再说。”说罢,便直接向悬浮地轨站走去。 …… 手表响了一路。乘客们对‘相位技术’实验和源义郎的谈论,他也听了一路。 从g区城郊的悬浮地轨站走出来的时候,他索性把手表关了机——他现在可没心情听恩特经理大讲道理。 朴松民来到垃圾厂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米列科的实验室大门敞开,他站在门口似乎一直在等待朴松民的到来。 “博士,我……” 米列科嘘了一声,招呼他进门,随后将实验室的大门关上。米列科又指指他的手表,示意把它摘下来。 朴松民摘下手表,米列科接过来将它放在桌子上,然后转身,向实验室的深处走去,朴松民紧随其后。 在达到实验室尾部时,米列科将眼睛对准墙面上的一部扫描仪照了照,有,一阵咔咔嚓嚓的响声便传了出来。地面开始微颤。朴松民转头看去,只见那两台机器正缓缓地向实验室的两侧移动,机器上面的零件被震得四处乱晃,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就像无数工人敲打着机器上的螺丝钉,有些悦耳,又有些动听。 刚刚经历了天照塔的‘相位技术’实验,无论再见到什么,他都不感觉奇怪了,更何况米列科的身上还有那么多的秘密。 两台机器停了下来,它们中间的地面上出现了一个通往地下的旋转楼梯。 米列科示意他跟上,便直接走了下去,朴松民紧随其后。 楼梯是金属制成的,每往下深入几米,楼梯周围的墙壁上的灯便会亮起来,大约走过二十几盏灯,面前突然豁然开朗起来。 这是一间大约五百平米的地下室,房间内有些冷。地下室的左侧,十几台服务器整齐地摆放在那里。地下室的右侧,摆放着几具书架,书架的下方是一张方桌,方桌上放着一副茶具。 米列科领着他走到方桌前,“你先坐,我给你沏茶。” 朴松民在方桌前坐了下去。 米列科开始烧水。白水在壶里不一会儿就沸腾起来,发出“扑噜扑噜”的声音,一阵白雾在壶口升腾起来,他拿起水壶,对着茶壶倒了下去,一阵清香袭来,沁人心脾。 朴松民从下午开始就一直紧绷的神经瞬间便被茶香冲淡了。 米列科拿起一只浅绿色的茶杯,将泡好的茶水倒了下去,送到了他的面前。 他不禁回想起源义郎喝茶前的样子,于是便要向米列科鞠躬。 米列科皱眉道,“干什么?” 朴松民有些尴尬,身子停留在半空,“我看源义郎喝之前……” 米列科将手里的茶壶顿在桌子上,“一个装腔作势的小人,你学他做什么?这就是个饮料,虽然有讲究,但也不是他那种喝法!我不是什么茶文化的信徒,我喝茶就是为了解渴!” 朴松民尴尬地点点头,举起茶杯,试着噙了一口。 一丝苦涩,但过了一阵就变得甘甜了。他的心灵好像被洗涤过一般,瞬间舒畅起来。 米列科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呷了一口,随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放在朴松民的面前,“这是你第一次来的时候带的照片,我把它还原了。” 照片里的墙壁上画着一幅用血绘成的图案——一位穿着和服的老人跪在图案的中央,正用一把短刀捅着自己的肚子。老人的身型干瘦,脸上却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一只满是鲜血的手呈现在照片的右下角,那只手的食指指着墙上的图案。 朴松民拿起照片仔细看了起来。 片刻之后,他猛地站起身,一脸惊讶地问道,“源义郎?” 望乡街那个案卷他已经看了不下十遍,一个组织的名字逐渐呈现在他的脑海里,“湮灭派”! “源义郎是湮灭派的首领吗?”他继续问道。 米列科呷了一口茶,不紧不慢地说,“你那么激动干嘛?源义郎的实验你都见过了,见个湮灭派的徽章怎么还这么激动?你先坐下,这个屋子的温度比较低,先多喝几口热水。” 朴松民重新坐下,喝起了茶。 米列科道,“湮灭派三十年前就被岛办公厅取缔了。湮灭派的信徒都是一些疯子,他们认为源义郎是上天的使者……不对,不应该这么说,应该怎么形容呢?” 他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应该这么说,他们认为源义郎的身体里封印着上天使者的灵魂,只要源义郎切腹自杀了,被封印的使者就会出现,并拯救这个世界。” 朴松民很难理解,“这什么逻辑?” 米列科双手一摊,“你以为我能理解吗?我还更理解不了源义郎的想法呢,我要是被人成天画成自杀的样子,我早就去投诉了。可湮灭派在岛内成立了二十年,源义郎却一点反应都没有,你说奇怪不奇怪?” 第39章 湮灭 朴松民迫不及待地问,“这湮灭派到底是个什么来路?” 米列科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他反问道,“你知道岛办公厅为什么取缔这个组织吗?” 朴松民摇了摇头,“关于‘湮灭派’,我一点也不了解。之前追查老人失踪案的时候,我在一本案卷上发现了这张照片,”他指了指桌子上的照片,“是一名叫肖博特的嫌疑人杀害拾荒老人的案件,肖博特之后也自杀了。” 米列科点点头,“什么时候的案子?你带来的照片可有年头了。” “三十年前。” 米列科嗯了一声,继续说,“在湮灭派被取缔前的那一年里,他们的成员特别疯狂,经常用‘切腹’的方式把自己‘献’给他们臆想中的主人——就是所谓的那个源义郎体内的使者。” 朴松民的左眼不自觉地颤了一下,“他们不是希望源义郎自杀吗?怎么反倒自己选择用这种方式自杀了?” “他们认为用‘切腹’的方式能让源义郎体内的使者加速觉醒。”米列科喝了一口茶,指着照片继续解释道,“切腹比其他的自杀方式更缓慢,也更痛苦,一般人都受不了那种痛苦。所以,切腹人旁边还会有一位‘介错人’。” 朴松民连忙追问,“您是说,这个肖博特的自杀现场,还有另一个人在吗?” 米列科点点头,“切腹人在把肚子切开后,介错人会把切腹人的头砍下来,以免切腹人一直在痛苦中。如果切腹人自己执行这个,有可能一天一夜也死不掉——而且也不是因为切腹死的,而是因为失血过多造成的死亡。” 朴松民咽了一口唾沫,随后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了那份达拉斯的遗书,递给米列科,“我最近得到了一份‘湮灭派’信徒的遗书,这个人是在一个月前自杀的。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写这份遗书的人应该就是肖博特的‘介错人’。” 米列科接过遗书看了起来,半晌后感叹道,“真不清楚这个组织的首领给这些人灌了什么药,都三十年了,居然还这么荒唐。” 米列科将遗书读完,还给了朴探长。 朴松民收好遗书,陷入思考—— 如果老人失踪案和自杀掉的达拉斯有关系,那唯一的可能就是‘湮灭派’还在暗中活动。但他们为什么要‘买’拾荒老人? 想到这里,朴松民便问道,“那他们会杀害无辜的路人吗?” “如果在三十年前遇见这群人,你最好离他们远点,因为他们不一定用什么借口,就会把你杀死——有可能是你说话的方式不对;也有可能是他们想让你加入‘湮灭派’你却拒绝了;还有可能是你对源义郎不敬了……总之,只要他们觉得你‘违背了主人的意志’,你就会没命。”他叹了一口气,“这也是‘湮灭派’之所以会被取缔的原因之一。不过,还有个说法,说他们惹了不该惹的人,从而遭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朴松民不禁一怔,如果自己的猜测没错,那么杀害那些拾荒老人的凶手,并不是蝎子和柴猪,而是这个三十年前被解散,至今还在暗地里活动的‘湮灭派’! 他长叹一口气,“看来那些失踪的老人是被他们杀害了。” 米列科一脸疑惑地看向他,“那个案子不早结了吗?罪犯都判刑了,新闻不都播了吗?” “根本就没结案……” 朴松民将事情的经过完整叙述了一遍。 听完,米列科便被震惊住了。他冷笑道,“真是源义郎的孝子贤孙!好的不学,就学会师婆跳舞了!为了司长的选举,居然能颠倒黑白,罔顾事实,我看这个岛迟早要完!” 他闭上眼,冷静了一阵,又重新睁开眼,“不过,听你这么一说,源义郎的嫌疑反倒更大了。” 朴松民十分不解,看向他。 米列科解释道,“今天源义郎的所谓实验你也见识过了——我不清楚他到底想干什么,但我清楚一点,他现在急需大量的‘人体实验耗材’!”他顿了一顿,突然问,“你说一个叫达拉斯的人把这些老人买走了对吧?” “对。”朴松民点点头。 “再把那份遗书给我看看。” 朴松民重新掏出遗书,递给米列科。米列科重新看了起来——这次他看得很慢。 片刻后,他抬起头,严肃地说,“这个达拉斯应该不是‘买’老人的达拉斯,‘买’老人的达拉斯应该另有其人。”说着,便将遗书向前递了递,“这个达拉斯应该没有联系上他们的组织——如果他联系上了他们的组织,他一样会用切腹的方式自杀。而且,这个达拉斯明显被人控制了,你看这里的描述——”他指了指遗书上的文字,继续说,“魔鬼的洞窟、殴打、化学品,我猜的没错的话应该指的是制毒工厂。他作为‘湮灭派’的信徒脑子本身就不正常,还常年被有毒物质侵蚀,估计精神早就崩溃了。源义郎不可能选这样的人去给自己办事。” 朴松民想:这个分析的所有前提便是源义郎是幕后黑手,但如果幕后黑手不是源义郎呢? 想到这里,他不禁问道,“如果不是源义郎指使的呢?您也说了,源义郎的嫌疑只是更大一些,现在还没有证据能证明他就是幕后黑手吧?” 米列科愣了一下,随后有些生气地看向他,反问道,“湮灭派的徽章你也见过了——源义郎被他们画成自杀的样子都有好几十年了。我问你,如果你是源义郎,你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吗?你不会允许的吧?但源义郎却允许了!你不觉得奇怪吗?” “您先别生气,我们不妨把源义郎是幕后黑手这个前提去掉,重新梳理一下。” 米列科猛地站起身,咆哮道,“源义郎就是个混蛋!这个岛上什么怪事不是他弄出来的!你下午的时候已经看过这个反人类狗东西的手段了,怎么还要替他说起话?亏我这么信任你!” 朴松民赶紧站起身,解释道,“我没有替源义郎这个狗崽子说话!我只是说咱们能不能先去掉源义郎这个前提,然后再把案件重新梳理一遍。今天下午我好不容易救下两个人,这个狗崽子直接就给送南极去了!我怎么可能替他说话?” 说到这里,他不禁长叹一声,“两个大活人啊!他就像在玩弄蚂蚁一样把他们送到南极去了!” 米列科的火气消了一些。他见茶壶里的水已经没了一半多,便又重新开始烧水。水不一会便开了,发出“扑噜扑噜”的响声。 他拿起水壶向茶壶里倒了下去,“先坐下。” 朴松民缓了缓情绪,坐了下去。 米列科给茶杯倒满了茶,“你知道天照岛为什么叫天照岛吗?” 第40章 光谱 米列科从书架里拿出一颗有手掌大小的有着一个握把的玻璃球,又拿了一支光源笔,然后放在桌子上,问道,“四十八年前的核战争,听说过吧?” 朴松民点点头,“小时候学过。说世界陷入混乱,天照岛成为了地球上为数不多的避难所之一。” 米列科嗯了一声,继续问,“既然爆发了核战争,那我们为什么还能看见太阳呢?还有,你见过天照岛下雨或者下雪吗?” 朴松民心想:能看见太阳不是一件很稀松平常的事情吗?下雨或者下雪这种天气……确实没见过,仅仅在电影里见过。 于是,他反问道,“能看见太阳不是很平常的一件事吗?” 米列科笑笑,“就像吃饭睡觉一样,你觉得正常仅仅是因为你习惯了而已。”他拿起那颗玻璃球,举到面前,“你把这颗球想象成地球——当然不是透明的,我们的家园本来是蓝色的。”他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核战争之后会出现核冬天的现象,”说着,他将那颗玻璃球放在了水壶喷出的蒸汽上,看向朴松民继续说,“就像现在这样,不过你得把白雾想象成黑雾。” 朴松民努力想象一颗蓝色星球被黑雾覆盖的样子。 “能明白了吧?”米列科问。 朴松民摇摇头,讪讪一笑。 米列科指指那片水蒸汽,“地球被厚厚的浓雾遮住,阳光就照不进来了。” 朴松民点点头,“大概能明白。” 米列科又将光源笔拿了起来,然后将它打开,照向了玻璃球,“你可以这么想象——这个光源笔就是太阳,光源射出的光线就是阳光,你看,现在的阳光是不是被雾气阻挡住了?” 朴松民看向那个玻璃球和被白雾阻挡了大部分的光线,点了点头。 “在‘核冬天’下,这片雾是由烟尘微粒构成的——你别看我给你展示的,有些光还能照到这颗玻璃球,但真实的核冬天可是一丝光线都进不来的,最多你只能分辨个白天黑夜。” 朴松民认真想象了一下——一颗蓝色的星球被粉尘包裹,终日不见阳光的样子。 他以前看过有关木星的科普视频,不禁在这时浮现在了脑海里——没有生命的痕迹,就像是一颗被抛进地狱的行星。它被厚重的尘埃遮蔽住天空,见不到一丝的阳光,更见不到一丝的希望。 他不禁打了个冷颤。 他问,“那我们现在为什么还能看见的太阳呢?” “这就要从曲速光谱说起,”米列科坐回座位,“说到曲速光谱,还得从我的老师说起——我的老师是研究外星移民方向的专家,也是公司的十二位创始人之一,他在这个领域和人工智能领域颇有建树,是全世界难得的人才。核冬天来临之后,他便同岛内的科学家一起,研制出了‘曲速光谱’这项技术,并安装在了天照塔的塔顶。” 朴松民听得有些发懵,不自觉地挠挠头,“源义郎不是说公司是他一个人创立的吗?怎么会有十二位创始人?还有那什么光谱,具体是用来做什么的?天照塔顶那个巨大的圆形发射器吗?” 米列科叹了一口气,愤怒地说,“源义郎就是个骗子!除了他自己以外的创始人,不是被他弄死了,就是被他软禁起来了,就连公司的名字都被他改掉了!” 米列科转回头,从书架下拿下了一本名为《光明与未来——突破核冬天的关键》的书,然后放在朴松民的面前,“这是我老师生前出版的最后一本科学理论书籍,他在出版完这本书之后就失踪了。你可以先粗略看几眼,简单了解一下我的老师。” 朴松民低头看向这本有些发旧的书,只见封面上写着这样一段话——“人类永远在生存和毁灭之间寻找万物的真相——陆铭。” 他翻开封面,上面写着——“未来起源公司副总裁陆铭教授用毕生的研究成果让您了解如何治愈地球。” 他继续向下翻,一行行生硬的数字和看不懂的单词扑面而来,那些字符仿佛直接跳到了他的脸上——他认识每一个字母,可这些字母拼到一起又成了奇怪的图案,他感觉脑袋发晕。 这书他铁定是看不懂的! 他连忙将书重新合上,看向米列科。 米列科有些不高兴了,他皱起眉头,问道,“怎么不看了?” 朴松民尴尬起来,“说实话,我看不懂……” 米列科难以置信地看看他,随后露出夸张的表情,“你不会连小学都没毕业吧?这本书可写得够直白的了!” 朴松民可是侦探学院毕业的优秀毕业生,虽然通用语经常挂科,但他的侦查、格斗、审讯、法律等课程可是常年位列年级前三的。 米列科给他看的这本书,不仅涉及超多的专业词汇,而且还涉及各种奇奇怪怪的数字,这对他来说,相当头疼。 为了赶快让米列科继续说有关天照岛的事,他便顺口答道,“我小学确实没毕业,您就别为难我了。您还是继续给我讲有关天照岛的事吧。” 米列科摇了摇头,用不是通用语的话说了他一句——“孺子不可教也。” 通用语都没怎么学明白,更别说其他类型的语言了,他有些发愣,问道,“您说什么?” 米列科没理他,而且喝了一口茶,随后说,“那我刚才说的有关核冬天的话题,你不会也没听懂吧?” 这是把自己当成智障了! 朴松民赶紧说,“不会不会,我虽然看不懂文字,但还是能听得懂描述的。” 米列科点点头,又看了他一眼,然后突然问道,“我们刚才说到哪里了?”——他好像是故意这么问的,或许是想确认朴松民的智商合不合格。 朴松民赶紧答道,“那个什么光谱。” “不是什么光谱,是曲速光谱。”米列科继续说,“‘曲速光谱’便是天照塔顶那个圆形发射器——它是由无数个接近于光速的加速粒子组成的一道防护墙。它可以将一定范围内的烟尘微粒和辐射物质冲击到其他地方去,从而使太阳重新呈现在天空中。” 朴松民思索了一阵,“是不是就像一道强光冲破木星表层的那片尘埃一样?” “只能说比较像,但不完全是,曲速光谱它的……” 说到一半,米列科突然不说了。他看了朴松民一眼,又道,“算了,反正你也听不懂,我就不跟你解释那么多了。” 朴松民尴尬一笑。 米列科喝了一口茶,继续道,“这个技术现在能形成的隔绝范围已经是极限了——而且也不是真正把烟尘和辐射消灭掉,只是把这些东西‘挤’到其他地方去了。所以,如果真要想让地球恢复原貌,还是比较困难的。这项技术需要的核心材料也是在地球上没有的——一种陨石。而且这个技术还有个相当大的缺点——由于‘曲速光谱’的隔绝作用,高空中的大气循环就进入不了这里,所以雨雪等天气也就不会发生了。我们现在头顶上的云,都是ar投影,并不是真实存在的。” 第41章 难民 “所以,这个岛的生态一直都有问题。就拿水来说,岛周边的海洋存在微量辐射,人喝下去虽然不会立刻死掉,但放射性元素却侵入人体了,这些元素会通过血液循环进入到每个细胞内,最多十年,就会因为各种疾病而死亡。当时陆铭教授和岛内科学家们提出的解决方案是公司出钱去南极凿冰,然后通过大型冷藏运输船把南极的冰运到岛上,最后再通过技术手段处理成淡水。” 朴松民听到这里,忍不住打断了米列科,“这个我知道,公司每个月都会派船去南极采冰。可我们的生活用水不是过滤过的海水吗?只有喝的水才是南极的水。” 米列科哼了一声,气愤地说,“贫民窟的人常年喝的也是过滤过的海水,他们可喝不起现在的南极水!当年陆铭教授代表公司宣布过:从南极运来的水作为民生物资,是绝对不会涨价的! 可等源义郎把他的合伙人全都弄死或者软禁之后,南极水的价格在短短一年之内就疯涨了十倍!他隔三差五就会发布一条采冰船被击沉的消息,硬生生把水的价格抬了上去!采冰船上都有陆铭教授发明的高频振动分子护盾,怎么可能会被击沉?一个用来保障民生的物资,就这么就被他硬生生地弄成高端奢侈品了!” 朴松民目瞪口呆,为了金钱而不顾道德,甚至不惜杀人灭口的人大有人在,但为了金钱能把全体岛民都裹挟进去的,他还真是第一回见。他有些愤怒了,“源义郎这个狗崽子,就不怕下地狱吗?” “贪婪是没有止境的。”米列科顿了一顿,将玻璃球和光源笔放在了桌子上,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继续说道,“水也仅仅是冰山一角而已,我再简单介绍下天照岛的那段历史,你就能明白源义郎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天照岛是人工岛屿,这个你应该知道。” “这个知道,是公司填海造出来的岛屿。” “天照岛是公司在六十年前造出来的,当时是作为未来起源公司的总部建立的。最开始的岛民都是公司的员工及其家属,城市的规模也远没有现在这么大。因为公司的人工智能技术特别先进,又在外星移民项目上略有建树,所以全世界有不少崇拜公司的人。而源义郎作为公司的总裁,常年又在全世界的媒体前露脸,所以那些崇拜公司的人便同样开始崇拜源义郎了。” “天照岛一开始叫‘未来城市’,公司在岛内做了一些房地产项目,这些崇拜公司的人便慕名前来定居了。又因为天照岛不属于任何国家的领地,城市建设得又充满了未来感和科幻感,所以更多向往这种生活的年轻人便来到了岛上,并在此定居——我的父母便是在这时候来到岛上的。与此同时,公司也在不断吸纳全世界的人才,人口迅速发展,城市随之扩大,没多久,未来城市便成为全世界最大的人工岛屿之一了。 岛内居民在这期间还自发建立了很多类似政府的组织,像现在的侦探公会、岛办公厅、消防大队等都是那时候建立的。” “天照岛一共维持了十几年的和平,直到四十八年前的战争爆发。 那年,大量的难民开始涌入天照岛。 难民里的有钱人可以购买房产,在城市里定居下来——这部分人,和以前的岛民融合到一起,成为了现在的城市居民。 而没钱的人只能在城市外围苟且偷生——这部分人,就成为了现在的贫民窟居民。” “一开始,岛内居民的大多数还能接受这些贫民,可时间一长,问题就显现出来了——阶级问题、贫富问题、信仰问题等等,而其中最严重的,是治安问题。 贫民的成分很复杂,这里面有安分守己的好人,也有无恶不作的坏人,有道德高尚的守法公民,也有自私自利的卑鄙之徒。 坏人们会令经常跑到城市里偷窃、抢劫、杀人,甚至还把毒品带了进来,所以岛内安全指数迅速降低,岛民们也开始变得人人自危、惶惶不可终日了。 于是,在这种大背景下,岛民便逐渐分成了两派: 一派认为天照岛就不应该再接收难民,岛民应该齐心协力把他们这些‘外来人’都赶出去——这部分就是后来的‘新秩序派’。 一派则认为现在世界这么乱,天照岛作为人类幸存的岛屿,有义务收留这些难民——这部分就是后来的‘新派’。 ” “当时公司在做什么?”朴探长不禁问道,“天照岛毕竟是公司的,这些人不管是去是留,也得是公司说了算吧?” 米列科面露怒色,哼了一声,“公司在做什么?公司在推波助澜!公司在摄取利益!公司在把这座岛推向深渊!” 他倒在椅子上,双眼看向地下室的天花板,显露出沉重的神色,“我还记得那年我刚满二十岁,正跟着陆铭教授攻克‘曲速光谱’这个课题。实验到了关键阶段,我们那个课题组的几百号人,在实验室里待了整整三年。” “在进实验室之前,因为全世界都爆发了战争,所以陆铭教授十分担心天照岛的安危,于是便把外星移民技术中的对外星生物武装技术交给了源义郎。 陆铭教授原本是想让源义郎用这些技术来保护岛民,可没想到,他居然利用这些技术大发了一笔战争财——爬行者、基因改造工程、记忆摄取、强殖改造、战争机器……只要能卖钱,不管是什么他都敢造敢卖!甚至到后来都开始贩卖微型核武了! 接着,他又开始兜售天照岛的入岛资格——岛外的人,可以用高新技术、金条、人体器官、古玩文物、珍贵动植物等东西来换资格,如果用美元估算的话,一张船票大概在三百万左右。 当然,这还不是最过分的。最过分的是他居然还用对地外技术武装了运输船队,并派它们在岛的周围全天候巡逻——一旦发现偷渡的船只,他便会立即下令击沉!” 米列科闭上双眼眼,长叹一声,很久之后才重新睁开眼,“当时偷渡的人很多的!那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呀!他们好不容易躲过了战争,却没能躲过源义郎的导弹!” 朴松民被彻底震惊了,因为他无法想象世界上居然存在源义郎这样的恶魔! “公司每天给我们看的消息基本上都被源义郎‘审核’过的,所以陆铭教授在这三年里对岛内到底发生了什么根本不清楚!” “后来,‘曲速光谱’研究成功了,陆铭教授也从实验室里出来了。这时候他才发现,天照岛已经完全乱了套——治安混乱、资源短缺、人口膨胀、环境恶劣!简直就是个人间地狱!” 米列科沉默了一阵才继续说,“当时,整个天照岛的人口总量突破一千万,已经是战争爆发前的整整五倍了!陆铭教授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岛内的资源是撑不住这么多人口的!于是我们这个课题组又开始着手研究粮食和水源的问题。” “但这时候,源义郎还在不停地售卖进岛的船票——他只管你能活着进来,至于在岛内生活得怎么样、能不能活下去,他都是不管的!我记得那时候什么都贵,每天都有饿死人的新闻,治安更是每况愈下,岛办公厅不仅执行了宵禁,而且还把全岛分成了二十六个外围区和一个中心大区,并对每个区进行严格封控!” 朴松民完全愤怒了,他回想起源义郎那张阴沉的脸,气得猛拍了一下桌子,“这已经不能用畜生来形容了,这简直比畜生还要畜生!” 米列科长叹一口气,“好在后来人工合成粮和营养液被开发了出来,采冰船也开始采冰了,情况才得到了缓解。” “后来,公司的一位创始人在不经意间发现了源义郎的秘密,并告知了身为副总裁的陆铭教授。于是,陆铭教授在结束粮食和水源的问题后又开始了对源义郎暗中调查。在经过各种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之后,他终于掌握了一些关键性证据。但没想到,源义郎先发制人了——陆铭教授在一天夜里,连同那些关键性证据一起失踪了!” 米列科露出悲伤的神情,“我到现在都没能找到他的尸体,我甚至都怀疑他是不是被源义郎拿去做成实验材料了……” 他摇了摇头,沉默了很久才继续说道,“再后来,就是源义郎闭岛、不再售卖进岛资格等着名事件,然后又在岛屿外围建立了一层电子脉冲墙——用于隔离天照岛与外面世界的联系。 他应该是知道自己是个罪恶深重的战争贩子,所以才一直躲在天照塔里不出来了。” “等这些事都完成之后,他终于放飞自我了! 首先是把未来大厦改名为天照塔、未来城市改名为天照岛、未来起源改名为源世界。 然后是更改纪元,将公元纪年改成源纪。” “之后便是发行源币。他发了公告:要求全体岛民在三个月之内把黄金和各种货币按照一定比例兑换成源币。 如果有人胆敢不兑换,一旦被公司发现,他就会把不兑换之人从天照岛里撵出去。” “可如果按照他给出的兑换比例兑换,所有人的财产便会直接缩水一半!于是那会儿便爆发了大规模的反抗活动。 ‘湮灭派’也是在那个时候进入到我的视线的。因为他们的行为很古怪,他们这些人,不但乖乖兑换了源币,而且还像发了疯似的开始威胁攻击那么反抗的民众,甚至到后来还杀了人——湮灭派成员的大部分可是那些贫民啊,兑换源币最直接影响的可是他们的利益!” “我隐约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便开始在私底下进行了调查。 经过调查发现,湮灭派的壮大就是在大量难民涌进岛屿的那段时间里发生的——短短几年,它便从一个仅仅只有五个人的小组织迅速成长为岛内排名前三的强大势力,这个发展速度可太不正常了!而且,他们的徽章上居然画的还是源义郎切腹自尽的画面! 一个正常人,怎么可能会允许那么多人挂着自己自杀的画面?他就算再大度也不可能大度到这种程度吧?源义郎是个什么人?他可是个睚眦必报、斤斤计较的小人!他怎么可能会对这样的事不闻不问?这也太不正常了吧? 于是我便联想到陆铭教授的失踪!我怀疑陆铭教授的失踪,也是这帮疯子干的! ” 朴松民细思极恐!如果湮灭派在几十年前就在替源义郎干这些见不得光的事,那一个多月前发生的老人失踪案,就肯定是他所为了! 米列科站起身,走到了书架前,“在调查湮灭派的时候,我隐藏身份收买过一位线人,然而,我和他仅仅联系了三次,他就莫名其妙地失踪了,而且,我还发现我成了公司的重点监控对象! 于是我就更加确信了我的猜测——我一定是触碰到了某些人的禁区,否则,仅凭三次无关紧要的对话,他们怎么可能让那个线人凭空消失?公司又怎么可能对我进行重点监控?这也太不正常了吧? 所以,为了安全起见,我不得不开始装疯卖傻,还委托朋友给我做了一份假的精神鉴定。 ” 米列科走回到桌子前,将精神鉴定放在了桌子上,轻叹一口气道,“我挺对不起那个线人的,他或许死了,或许被关起来了,还或许被流放了……如果我当初没有联系他,他有可能就不会遇到这些危险,所以,从此以后,我便主动和所有人切断了联系,并开始了漫长的调查之旅——直到湮灭派被取缔前,我还在调查他们和源义郎的关系。” 朴松民看着那份精神鉴定,心中的血性翻涌出来,“我也想调查湮灭派和源义郎,我更想把这群狗崽子绳之以法!” 米列科愣住了,片刻之后皱眉问道,“傻小子,你不要命了吗?我之所以说这么多,就是要劝你放弃的,这里面水太深,你会被淹死的……” 朴松民直接站了起来,无比激动地说,“我不怕他们,更不怕死!四年前我孤身一人就干翻了坐地佛和他的帮派!我不信就源义郎一个干巴瘦的老头还能比坐地佛能打?” 米列科仔细端详了他一会儿,又说,“你今天下午可刚见过源义郎的新武器——在高科技面前,人就像虫子一样脆弱。” “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逍遥法外!这是我的责任!” 米列科瞬间沉下脸,“你要是想犯傻,你就走吧,以后也别来了,就当今天的事情从来没发生过。” “博士……” 米列科看着他摇摇头,“我当年也是这么想的。可后来我发现,就算源义郎真的伏法了,这个岛内还会出现第二个源义郎,第三个源义郎……贪婪是没有止境的,这是人性的一部分,源义郎这种人,根本、也不可能被消灭干净!所以,我选择了另一种方式。” 第42章 种子 米列科走到书架后面,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密封的玻璃瓶走了回来。他的脸上充满了希望。他用双手将玻璃瓶举到朴松民的面前,“认识这个吗?” 金黄色的种子错落有致地堆放在一起,灯光照进玻璃瓶,这黄灿灿的颜色令朴松民的眼前发亮。 米列科按耐不住兴奋,开心地笑着,“这是玉米的种子,也是这个岛的希望。” 朴松民没有听懂这句话的意思,有些不解地看向米列科。 “如果我把外星移民技术中的‘营养土壤’造出来,这些种子就会发挥作用了!” 朴松民依然不解,“您的意思是?” 米列科解释道,“天照岛没有自然土壤,是种不了地的。现在我们吃的粮食都是公司生产的合成粮。源义郎不但控制着粮价,还经常偷工减料——他垄断着全岛的粮,但如果我可以将‘营养土壤’造出来,那就意味着可以打破他的垄断了!” “我都计划好了,一旦实验成功,我便去教会贫民窟的人们如何制造这种土壤、如何种地,那首先在吃的方面就摆脱了公司的控制!然后接下来,我再去研究水源的问题。这样,在水和粮食的问题上,我们就不用再受公司的控制了!” 米列科的眼睛里瞬间充满了光,兴奋地说,“这就是我说的另一种方式!” 朴松民这次听懂了,心中不由暗暗佩服起他,但同时也为他担忧起来:如果源义郎知道了这件事,会不会搞破坏? 他连忙问,“源义郎如果知道了,您打算怎么办?” 米列科不觉怔住了,随后苦笑了一下,“毕竟我还没有造出来,现在想这个还有些早。”他顿了一顿,脸上露出凛然的表情,“真到那时候,整个贫民窟的人都学会这项技术了,我就不信他敢把会这项技术的人全都弄死!到时候,他要是想杀我就杀吧,反正我只是个行将入土的糟老头子。” 朴松民神色凝重,“如果源义郎真的要找您麻烦,希望您能告诉我。” 米列科笑笑,“你在今天下午可见过源义郎造的武器,他要真找我麻烦,就算告诉你也来不及。” “你是说他那个相位技术吗?” 米列科冷笑一声,“什么相位技术,那是微型核武器——那两个人直接被蒸发了!” 朴松民像被雷击一样怔在原地,半晌才问道,“那两个人……死了?” 米列科叹了一口气,“相位技术靠现在的科技水平根本造不出来。源义郎这次是为了警告所有人——别靠近他的天照塔。他这是在杀鸡给猴看!” 本来以为那两个人被传送到了南极,至少还有活下来的机会,可事实却是直接被杀了!朴松民狠狠骂道,“源义郎这个狗娘养的!” 米列科捧着装着种子的玻璃瓶走向书架后面,将瓶子放了回去。 不多时,他走了回来,一边烧水一边说,“不过我今天发现一个奇怪的地方——不知道是不是天照塔周围的那片震动分子护盾出了什么问题,它居然漏了一片。” 朴松民开始回想下午的场景,“您说的,具体是指?” “下午时我发现,天照塔的护盾居然有一处泄漏光源了,而且还打在了你身后的那栋建筑上。” 朴松民马上就回想起展馆后门发出的那束强光,“那不是天照塔里的光,是一座大厦后门发出的强光。” 米列科惊讶地回过头,问道,“往天照塔照强光?” “对,那个大厦后门,达拉斯会展大厦。” “达拉斯?他不自杀了吗?”米列科一脸不解地问。 朴松民忙解释道,“不是那个自杀的达拉斯,是另外一个达拉……”说到这里,他突然回想起达拉斯在看见源义郎时的那副神态——嘴角流涎,跪在地上。 他思索片刻,向米列科问道,“博士,湮灭派的信徒在看见源义郎时都会有什么反应?” 米列科被他问得有点懵,不过还是回答道,“就跟狗见到自己的主人差不多。摇头晃脑,痴呆傻,各种形象都有。” 达拉斯当时的举动就很奇怪!朴松民眼前一亮,那种找到关键证据的感觉又重新回来了!他兴奋地说,“我有可能找到老人失踪案的关键嫌疑人了!” 米列科望向他,不知他在说什么。 朴松民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博士,我得回去了。我得回办公室好好查查这个人!这个人或许还与湮灭派有关!”说罢,便要往出走。 “你先等等!”米列科连忙拦住了他,一脸严肃地问道,“你是不是非要调查湮灭派?” 朴松民点点头,“这个案子如果不破,我心里就像压了一块石头,压得我喘不过来气,就连做梦也全都是这个案子相关的东西。湮灭派不管有多危险,我都必须查下去!要不然,我可能会憋屈死!” 米列科在他眼里看出了不甘,看出了憋屈,看出了倔强,这种眼神在多年之前的镜子里经常出现。米列科知道,无论自己如何阻止他去调查湮灭派,他都是不会听的,这种执念,他也有过。 米列科轻叹一口气,“那我给你个东西吧,万一出事了还能护你周全。”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支指虎,“这个是我以前做的防身武器,充满电的话能维持一分钟的震动分子护盾——伤不了人的那种,你只要在握住拳头的时候往里用力些,就能启动护盾。但你也千万要记得,护盾只能维持一分钟!” 朴松民神色凝重,接过指虎,“谢谢您,博士。” “还有,戴手表的时候千万别说太多有关源义郎的话题,公司随时都在监控。” “明白!” …… 回侦探所的路上,朴松民将手表开了机。八百多个未接电话提醒看得他头皮发麻。 …… 源义郎在天照塔的实验早就在全岛炸开了锅—— 支持源义郎这么做的大有人在,因为有私人领地协议,在表相看来源义郎不仅没有杀掉那两位所谓的入侵者,还大发慈悲地把那两个人流放到了南极。 不支持源义郎这么做的人是这么反驳的:那两个人虽然入侵了私人领地,但并没有造成严重的后果,源义郎做的有些过火。 当然,还有一部分人唯恐天下不乱,将矛头直接指向了侦探公会,说这次事件究其根本,还是侦探公会处理的不够妥当。 朴松民一边吃饭一边看着网络上的谈论,不禁陷入沉思。 “探长,恩特经理被施丹尼经理打进医院了,你赶快过来吧,a区的那群混蛋和弟兄们快干起来了!” 这时,詹姆突然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第43章 吵闹 已经接近凌晨时分,a区医院正门对面的那个篮球场里,被吵闹声和叫骂声打破了以往的平静。 球场中心的左侧站着一群身穿便服的年轻人,他们个个都瞪着双眼,眼里喷出怒火一般地盯着对面。 右侧也同样聚集了一群年轻人, 他们也个个怒目而视,时不时还大声叫骂一通。 左侧的那群人中间站着一位额头上缠着绷带、手里拄着拐杖的中年人,他的胸膛起伏不断,就像一只随时要爆炸的气球似的。每当他的嘴里喷出一句骂人的话语,他的胸膛就像被放掉气的气球一般瘪了下去,然后又迅速膨胀,重新充满了气。每当此时,他身后的年轻人便跟着他一起叫骂起来。 这个人便是侦探公会a区经理施丹尼。他以前是中心区暴力犯罪打击组的组员,这个部门直接受康纳德总监的领导。在四年前的打击帮派行动中,他因不顾伤势舍己救人,受到了严重的腿伤,因此落下了终身残疾。为了表彰他的英雄事迹,总部便破例连升了他三级,直接任命他为a区的经理了。 然而,自从当上a区经理后,他便彻底放纵自己了—— 他开始频繁出入红房子和小赌场,在声色犬马中渐渐丢失了自己的本心,也忘记了自己当初曾经立下的誓言。 可以他的财力,哪里架得住他这么奢靡?于是他便将手伸向了不该伸的地方——预支款、修缮费用、侦探的各种补助等,几乎都被他拿了个遍。但尽管如此,还是满足不了他日渐膨胀的欲望。 就在他烦恼金钱怎么都不够用之际,迪玛希突然出现在了他的生活中——两人是在赌场上认识的。他发现,迪玛希的歪点子特别多,而且特别精明;迪玛希也知晓了他的身份。于是,二人一拍即合。 在他的帮助下,迪玛希很快创建了迪玛希美颜公会,并开始实施诈骗。 接下来的一年多时间里,他通过迪玛希赚了几千的源币——不过其中的大部分,不是被他打赏给看得顺眼的手下了,就是花在那些乌七八糟的场合里了。 今天下午,源义郎当着全岛人的面把迪玛希和自己的勾当翻了出来,他是又急又气,于是连忙在总长的通勤车里找到了g区经理恩特,并暴跳如雷地与他理论。 恩特被吓坏了,他一直都想把锅直接甩给朴松民,并说了一些让施丹尼十分火大的话——像什么“朴松民连弱势群体都污蔑”、什么“您本来就失去了一条腿,朴松民还非要给您抹黑”之类的看似在关心他,实则在揭他伤疤之类的混账话。 施丹尼自从受伤之后,最讨厌别人把他当成残疾人和弱势群体,再加上他脾气本来就不好,于是便当着总长的面直接把恩特给揍了一顿。 要不是三上信义冲过去把恩特给救下来,估计这会儿的恩特就不是在普通病房里躺着,而是在重症监护室里躺着了。 出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总长和了稀泥:恩特在言语上侮辱刺激施丹尼,因此,施丹尼受不了刺激打了他。结论:双方都有过错。所以,施丹尼只要负责恩特的全部医药费,然后再向恩特道个歉就好了。 事后,施丹尼亲自将恩特送去了a区的医院,并在路上道了歉。 本来这件事就应该到此为止了,谁成长恩特却突然找起了事——他见自己进的是a区的医院,便开始担心施丹尼还要揍自己,于是连忙让三上通知g区的侦探前来保护自己。 经过三上信义的添油加醋,g区的侦探们便真以为施丹尼要下黑手了,于是乎个个都义愤填膺,很快便集合起来去了a区医院。 施丹尼以为这群人是来找自己报仇的,于是也连忙叫上了a区的侦探。 一时间,双方剑拔弩张,医院里的病人都被他们吓了一大跳。 这时,有人建议道:去外面的篮球场解决问题吧,这里毕竟是公共场合,真要是打起来,所有人都下不来台。 于是,众人纷纷走出医院,又很快在篮球场里对峙了起来。 …… “他妈的,真当老子瘸了就治不了你们这群小王八蛋了?”施丹尼大骂道。 “你们敢污蔑我们经理不说,还敢来a区撒野?我看你们真是活腻歪了!”他身后的手下跟着喊。 g区的侦探也不甘示弱,“我们经理被你打成那样!你还要找他麻烦?我看你们才是不想活了!” 此时,朴松民刚刚走到篮球场附近。见状,他便给詹姆发了个消息,“什么情况?怎么还打起来了?” 詹姆:“他们把恩特经理堵在医院里了,想下黑手。” 朴松民不禁叹了口气,随后向篮球场里的施丹尼。他印象中的施丹尼不太像是能把恩特堵在医院里下黑手的人,他有点不太信。 他带着疑惑直接走进了篮球场。 三上信义见状连忙大喊,“探长!你可算来了!这群混蛋欺人太甚!他们都把恩特经理都打进医院去了!” 人群齐刷刷转过头,全都看向朴松民。 施丹尼怒目圆睁,对着朴松民大吼,“朴松民!你他妈还敢过来?是来找死的吗?” 朴松民快速走到施丹尼的面前,敬了个礼,诚恳地说道,“施丹尼经理,今天下午我也仅仅是为了能顺利拯救人质才会说您被监察委员会带走了,希望您能理解。如果有什么怨气,您完全可以冲我来,我绝不还手。但在此之前,我希望您能先放过恩特经理——您先让我的兄弟带他回g区好吗?” 他的行为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g区的侦探们直接偃旗息鼓了,他们纷纷露出难以置信的眼神看向朴松民。 a区的侦探同样愣住了,他们似乎很难相信g区的探长是来道歉的。 施丹尼也被问得有些不解了,他一脸愤怒地质问起朴探长,“我什么时候把恩特关起来了?对,我承认,我是打了恩特,但你要是想给他报仇也不用这么诬陷我吧?怎么?下午诬陷我还不够,你非要把我送进监狱才满意?” 他盯着朴松民看了一会儿,突然大吼起来,“啊!我知道了!他妈的四年前你抓了坐地佛没晋升,我丢了一条腿反而晋升了,所以你就一直耿耿于怀是吧?啊?你是不是看我现在残疾了,以为我打不过你了所以才会来专门来找来我麻烦的?” 朴松民长吁一口气道,“我对晋升不晋升的没有一点兴趣!我都说了,今天下午我就是为了解救人质才会那么说的!兄弟,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激动?” 施丹尼大叫起来,眼里噙着泪,“我这破经理是一条腿换来的!你以为我想当?你以为我特别喜欢当是不是?操!要不然咱俩换换!操!你知道我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吗?” “经理,不跟他废话了,他们不就是来找事儿的吗?大不了今天打死几个,这破侦探咱们不当了!” 不知道为什么,三上突然指着施丹尼大吼起来,“我们探长可没诬陷你!源先生都说你是那个诈骗犯的同伙了!你个死瘸子还狡辩什么?” 朴松民想都没想,便直接转身甩了三上信义一记耳光!“啪”的一声响彻天际。 所有人都震惊了! “道歉!”朴松民大喝一声,“他被那群混蛋弄折一条腿的时候你他妈还在学校里泡妞呢!你连英雄都敢骂!你还是个人吗?” 第44章 过去和现在 朴松民瞪了一会儿发懵的三上信义,然后望向g区的侦探们,朗声说道,“你们之中有当了几年侦探的,也有刚成为侦探的。我问你们,你们知道四年前的打击帮派行动是怎么一回事吗?” 侦探们面面相觑,不敢回答。 朴松民在人群中看到了正低着头的詹姆,直接喊道,“詹姆探员!” 詹姆被吓了一激灵,连忙抬头大声回应道,“在!探长!” 朴松民厉声问道,“你跟了我三年半,是这一批侦探里跟我时间最长的人。告诉我,为什么当时的调查科里只有我一个侦探在!” 詹姆露出犹豫的神色。 在四年前的打击帮派行动之前,调查科的所有侦探都离了职,因为他们不想和传说中的坐地佛硬碰硬。 坐地佛在g区横行霸道几十年。心狠手辣、无恶不作,罪行累累、罄竹难书,而且据说他还和岛办公厅的某些人有关系。 詹姆望向朴松民,迟迟没有说话。 朴松民无奈地叹口气,然后看向g区的众人,“坐地佛你们应该听说过吧?” 有人回答,“知道,大毒枭,大恶霸——贩卖器官,贩卖人口,杀人越货无恶不作。” 朴松民点点头,“对!就是这样的混蛋却在g区横行霸道了十几年!整个g区都生活在恐惧之中!毒品泛滥成灾,每十个人里面就有一个人在吸毒!无数家庭被他害得流离失所、家破人亡!更可恨的是,坐地佛为了所谓的地盘,居然都会动用重型武器!被烧毁的院子、被炸塌的房子、被无辜打死的路人更是不计其数!” “我曾经见过父母被无辜打死、家里的房子被炸塌而不得不独自流浪的儿童!他们本应该是上学的年纪,本应该好好享受着家庭的温暖,却被坐地佛所谓的‘抢地盘’硬生生弄成了孤儿!” “那个孩子还没垃圾桶高!他一边哭一边用力地向上跳,就为了拿到垃圾桶里那份被人遗弃的食物!为什么?因为他要是拿不到这份吃的,那他今天晚上就会挨饿!他没有父母!没有亲人!没有朋友!甚至连可以帮他的人都没有!几岁的孩子,就要独自生存!这时候的坐地佛呢?他正躺在自己的皮制沙发里吸食毒品!” 说到这里,朴松民的情绪难免有些激动,他闭上眼睛,试图平复一下愤怒的情绪。 片刻之后,他又重新睁开眼,“被他杀害的费舍经理你们还记得吗?” 他在人群中扫视了一圈,试图找到能知道费舍的人。 这时,詹姆终于开口了,“我看过案卷,被注射清醒剂折磨了四十八小时后才被弄死,尸体还被摆在了侦探所门口。” “对,就是这样。”朴松民露出沉重的表情,“你们说,这样的畜生该不该抓!该不该绳之以法!” “该抓!” “该抓!!” “这个畜生应该判死刑!” 所有人都激动起来。 朴松民长吁一口气,摆了摆手,示意人群安静下来,“但当‘打击帮派行动’的命令下达之后,你们知道我以前的同事都干了些什么吗?” 人群逐渐安静了下来,望向朴松民。 “他们害怕坐地佛会要了他们的命,直接辞职不干了!” 一片哗然,有几个人直接骂了起来—— “他妈的!一群怂货!他们不配当侦探!” “连个爷们都算不上!” “誓词都忘了,这是把自己说过的话当放屁了?” …… 朴松民又摆了摆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所以我们就别批评他们了。” 接着,他便走到施丹尼的身边,“当时,我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接受这条命令的,而且我也没打算活着回来,”他扶住他的胳膊,“可就在我一心赴死的时候,事情突然出现了转机——总部突然成立了暴力犯罪打击组,并把组员派到了各区,协助我们执行任务。施丹尼经理就是当时派到g区支援我的同事之一。” 他看向施丹尼,“施丹尼经理,您说,当时去的二十个人最后回来了几个?” 施丹尼长叹一口气,抬头仰望天空。 朴松民一脸悲愤,“最后只剩下三个!他们为了给我争取时间,直接在坐地佛老巢的大门前和那帮畜生干起来了!十七条鲜活的生命!就这么直接没了!” 他指向施丹尼受伤的腿,“施丹尼经理的腿,就是在那次行动中受伤的!他为了救出打击组的兄弟,被子弹击碎了膝盖骨,落下了终身残疾!” 他望向众人,“你们说,施丹尼经理是不是值得钦佩的英雄?” 除了发懵的三上信义,所有人异口同声地喊道,“施丹尼经理是值得钦佩的英雄!” 朴松民又大声问,“那你们今天和英雄起冲突,应不应该?做的对不对?” g区侦探们直接行礼,大声说道,“我们错了!施丹尼经理!” 朴松民对着施丹尼深深鞠了一躬,“施丹尼经理,我为我今天下午的行为正式向您道歉!这件事我考虑不周,对不起!” 施丹尼是不是英雄只有他自己清楚,可他现在混乱了,四年前的他还可以说是怀揣着打击犯罪执行正义的梦想,可现在的他呢?无数次地沉醉于纸醉金迷的生活,又无数次地把自己曾经的梦想丢进垃圾堆里…… 朴松民刚才回忆四年前那次行动的时候,他真有那么一瞬间感觉自己又回到过去了,那个打击犯罪执行正义的施丹尼又回来了!可当他低下头看见自己那条用不上力的腿时,却又感觉这条残废的腿正在时时刻刻地提醒自己:过去的那个施丹尼已经死掉了,现在的这副躯壳里,仅仅是一个只会捞钱、不顾别人死活的混蛋! 施丹尼心情复杂地看了看朴松民,“我也冲动了,你先起来吧。还有,我可没把恩特关起来,我只不过是把他送到医院去了。这件事总长可是知道的。” 朴松民重新站好,“谢谢施丹尼经理的谅解!”接着,他又面向众人大声说道,“施丹尼经理也绝对不会和诈骗犯有任何关系!我用我的人格担保!” 听到这句话,施丹尼的心就像被一把刀子狠狠戳了一下,他不由得愣住了。 朴松民又看向詹姆,大声斥责道,“詹姆!你为什么跟我说施丹尼经理把恩特经理堵在医院里了?” 詹姆这时却把目光看向了正捂着脸的三上信义,三上信义的目光也迎了上去,两人互相看了看。 见状,朴松民便猜出了是三上信义从恩特那里传出的命令。 他想:‘三上信义已经被自己当众打了一耳光,如果现在再去责难他,那就真的过分了。所以,还是让恩特老秃驴接锅吧!’ 想到这里,朴松民便开口大骂起来,“他妈的,恩特这个老秃驴!就喜欢玩这些阴谋诡计!喜欢耍小聪明是吧?呸!脑袋上都没几根毛了还耍呢!今天挨揍也是他妈活该!” 侦探们不禁笑了起来,三上信义却阴着脸偷偷看了看朴松民。 笑声渐渐散去后,朴松民又道,“既然是道歉,那就要道歉到你们满意为止!说,都想吃什么玩什么!今天晚上我请客!没有什么是一顿酒解决不了的,如果解决不了,那就两顿!” 侦探们兴奋起来,开始商量去哪里消费。 第45章 规矩 中心区侦探公会总部接待室。 侦探公会发言人金事务站在主席台前。他背后的屏幕上写着一行大字——“迪玛希、盖伊恩入侵公司私人领地情况说明会” 主席台底下坐满了来自各区的记者,他们待发言人将具体情况说明后,便开始按顺序发言了。 一位女记者站起身,“您好,金事务,我是新岛时报的记者芬格里特。是否能请您说明一下迪玛希和a区经理施丹尼之间的关系?” 金事务低头看了看提醒记录上的问题,“据我们了解,施丹尼经理和迪玛希并不认识,他们在任何方面都没有交集。” “可据我们了解,他们二人经常出入a区的‘清水心跳’会所,总部是否能对这个情况进行详细的说明?”说罢,芬格里特便举起两张照片——照片里的内容便是迪玛希和施丹尼进出会所的情景。 金事务斜乜她一眼,“这位女士,一个媒体只允许提一个问题,你已经违反规定了。但我还是会回答你的这个问题——第一,根据总部的调查,施丹尼经理和迪玛希在任何方面都没有交集;第二,就算施丹尼经理真的和迪玛希同时在会所门口出现,这也说明不了什么,因为这个岛上还没有哪条法律规定不允许侦探进入会所消费的,而且,这张照片一看就是偷拍的,如果真涉及到了施丹尼经理的个人隐私问题,我们会代表施丹尼经理对你个人进行起诉的!” 芬格里特坚持道,“我这里还有其他可以证明的证据,希望您不要避重就轻,请您回答我的问题。” 金事务冷笑道,“我刚才已经回答过了。这位女士,请你坐下,请不要妨碍其他人的正常提问。”他抬手示意下一个人提问,“下一位。” 没等芬格里特坐下,她身旁的记者便站了起来。 “金事务您好,我是新时代杂志的记者汉斯。请问侦探公会如何避免发生同样的事件?” 金事务低头看了一眼提醒记录,随后笑道,“首先,总部会和公司进行沟通,看能不能将天照塔的警戒范围标注出来,我们侦探公会将会在警戒范围五米外建立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巡逻队,从而确保误入公司私人领地居民的安全;其次,这次事件事发突然,但幸好没有伤及人命,我们接下来会向提出源先生申请,看能不能把那俩个人从南极接回来——他们毕竟也是犯罪嫌疑人,接回岛上也会受到相应的处罚;最后,司长大选在即,希望全体岛民严格遵守法纪,不要试图用个人的得失来绑架全体岛民的未来。” “谢谢您,金事务,我问完了。” 金事务友善地点点头,“下一位。” 芬格里特依旧没坐下,她是在用这种行为抗议总部。 但金事务却当她不存在,看都不看一眼。 “您好,金事务,我是每日行情时报的记者由沙利。请问总部接下来会如何处理迪玛希美颜公会涉嫌诈骗的问题,还有,那些受害者怎么办?” 金事务这次没有低头看提醒记录了,而是皱起眉头直接回答,“这个案件正在调查中,调查到什么程度,什么时候会有结果请关注总部的公告。下一位。” 由沙利本还想继续问,但看看还在站着的芬格里特,还是知趣地坐下了。 “您好,金事务,我是开拓者晚报的记者的尼克。请问总部对本次事件如何评价?” 金事务微微笑了一下,“众所周知,我们现在能安全地生活在天照岛上是因为源先生的善良。如果没有源先生,没有公司,我们可能连出生在这个世界上的机会都没有。你问总部怎么评价,我可以直接回答你,私人领地协议是全岛法案的基础;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是保证全体岛民利益的基石。现在有那么一小撮人不满意公司的做法,便肆意在网络上传播流言,这是极其不道德的行为!我在这里郑重警告这些人,做人不能忘本,更不能忘恩负义。” 主席台下的记者们纷纷鼓起掌。 芬格里特板着脸,依旧站在那里无声地抗议着。突然,主编给她打了个电话,她只得向会场外走去。 “遵守规矩的人就应该得到尊重,同样,不遵守规矩的人你便不必尊重她了——因为她连自己的尊严都不要了,难不成还要我们帮她捡回来吗?” 金事务的语调突然高了起来。芬格里特明白,他这是在阴阳怪气自己。她回过头狠狠瞪了金事务一眼,随后向门外走去。 “你们看,连最起码的礼貌都没有,这种人是怎么当上记者的?” 会场里一片哄笑声。 …… “达拉斯先生要求我们做一次专访!点名让你去!”电话那头的主编兴奋地说。 “哪个达拉斯?” 主编夸张地叫起来,“还有哪个达拉斯?达拉斯会展公会、达拉斯餐饮公会的会长达拉斯!新秩序派领袖提提里奥的秘书达拉斯!这个专访做出来,不仅你火了,我们新岛时报也就火了!到时候,你还用天天写那些别的媒体都不屑报道的破新闻吗?你赶紧回来好好准备准备,千万别让达拉斯这个财神爷跑了!” 新岛时报是岛内的一家老牌媒体,已经成立了将近二十多年。但由于老主编缺乏市场敏感度,便逐渐沦为了二流媒体。两年前,新主编上任后,还进行过一段大刀阔斧的改革,但颓势已成,已经无力回天了。所以,截止目前为止,这家媒体也没回到一线的位置。按正常逻辑,达拉斯这样的知名人物压根不可能选这么一家媒体做专访。 所以,芬格里特难免有些疑惑——这个达拉斯,是钱多烧的吗? “看来今年我要走运了!你赶紧回来吧!”主编兴奋地说道。 芬格里特走出侦探公会总部大厦,倚靠在墙边,问,“主编,你觉得我去合适吗?” 主编的兴奋很明显被她的这句话打断了,对方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道,“你要是不合适谁合适?再说了人家点名让你做专访,你可千万别拆我台。这次专访要是成功了,我给你加薪怎么样?” 芬格里特解释道,“主编,不是我不想去,而是怕给你搞砸了!” “你就别闹了好吗?咱们社里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不是刚毕业的学生就是马上退休的老头子,除了你这个美丽大方、英姿飒爽的得力干将,我还能派谁去?” 芬格里特无奈地叹口气,心想:那些老员工都被你开除了,你现在跟我说这个? “达拉斯先生说:你之前做的那篇有关贫民窟的报道他特别喜欢!” 芬格里特长叹口气,“达拉斯要是想做个正面的报道,你还是奉劝他找别人吧,真让我做专访,我有可能把他写的一无是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讨厌他们这些所谓的大人物!” 主编的口气突然软了下来,“你就当这回是帮你嫂子行吗?我老婆的身体状况你也知道,这回好不容易怀了孕,我得赚更多的钱让她安安稳稳地把孩子生下来才行啊!她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可真就活不成了!”说到这里,他突然又抽泣了几声。 芬格里特心软了,犹豫片刻,“行,我答应你。不过我也提前说好,这个专访不一定会有多么成功,你不要抱有太大的期望。” 第46章 刺身 走到别墅顶层,朴松民才发现这里是一座小型植物园——最外面是一圈深黑色的半透明玻璃,用以当做围墙;再里面一层是由大理石底座和3d打印绿植联合组成的景观:拥拥簇簇的树和花朵组成一团类似假山状的物体,占据了植物园的四个顶点,剩余的部分则是由方方正正的植物墙构成,上面还零星摆放着几棵长着粉色花朵的小树;植物园的最里面,是一块约为两百平的草坪,中间摆放着两个相当矮的桌子。 “请坐,朴先生。”达拉斯指桌子说道。 可是并没有椅子,桌子的高度也不像是能使用的样子。朴松民不由得皱了皱眉,心想:他玩我呢?这玩意怎么坐?难不成坐在桌子上? 正想着,忽听达拉斯说道,“真是不好意思,忘记跟您说明了,这个桌子叫‘卓袱台’,是和式餐桌,需要正坐才行。”他顿了一顿,解释道,“正坐——就是源先生的那种坐法。” 朴松民不免在心中吐槽到——‘就是那种盘腿坐的坐法?我去,那不得难受死?’ 就在他正准备说‘能不能给我拿张椅子’的时候,便见达拉斯已经‘正坐’了下去,并抬起手示意他也坐下。 他想:算了,就别废话了,还是先聊正事吧——他所谓的正事,就是想试探出达拉斯是否是湮灭派的信徒这件事。 于是,他学着达拉斯的样子盘腿而坐,在另一张桌子前‘正坐’下了。‘他妈的,一会儿脚就得麻。’他在心里骂道。 达拉斯明显露出得意的神色,只见他笑了笑,道,“我很喜欢和风文化,所以家里面经常能看见和风的装饰,”他指向那几颗小树,又道,“这种树叫樱花树,是源先生家乡的一种树——如果它是真的,你就会看见灿烂缤纷的樱花随风落下的场景,特别美丽。” “哦,”朴松民道,“你说的樱花我知道,经常在电影里看见——两个武士拿着钢刀互相拼杀,血溅了一地,躺在地上看樱花往下落,还说什么故乡的樱花开了之类的话。”他摇摇头,“我觉得一般,好像没百合、玫瑰一类的好看。” 达拉斯一怔,看了他一眼,随后勉强笑道,“或许是每个人的审美都不同吧,我就觉得樱花很美。”他顿了一顿,像特意强调似的说道,“源先生家乡的东西都很美,大家都这么觉得,可能朴先生的审美跟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不太一样吧。” 他的语气明显变了,已经完全没有了刚才那种得意的感觉,而且听起来好像还有些阴阳怪气的。 朴松民不禁看了他一眼,心想:我怎么感觉他有点小心眼呢?我不过就是无心的一说,他怎么还嘲讽起来了? 达拉斯直接转移了话题,他看着他问,“朴先生,今天特意约我见面,是为了哪件事?不会又是为了什么蝎子、螃蟹的事吧?” “不是不是,我是为了前天在展馆的事才来的。” 达拉斯点点头,“你指的是盖伊恩先生的那件事吧。朴先生,请你放心,我不会起诉他的家人的,因为被炸毁的地方对我来说并不值多少钱,而且,他也是可怜人,他都已经被传送到南极去了我要是还要求他的家属进行赔偿,那就有点过分了。”说着,他便摇了摇头,露出些许悲伤的神情,“每次想到他和迪玛希先生,我都忍不住感伤。就像村上春树说的那样——‘世界上有可以挽回的和不可挽回的事,而时间经过就是一种不可挽回的事’。在我看来,他们被传送到南极,就是一件不可挽回的事情。愿上帝保佑他们吧。”说完,便双手合十,祷告了一下。 朴松民不禁一怔,惊讶地想:‘大哥你牛!我去,我就说了这么一句你居然就能弄出这么多感慨来!’ 待情绪稍微稳定后,他说,“我不是为了他的事来的。” “那是为了?”达拉斯略显惊讶。 “那束强光——就是你大厦后门的那束强光,我想问下,那束强光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达拉斯的眼睛里突然闪出一道阴狠的目光,但也仅仅是一瞬间,他便恢复了正常,“朴先生,请问是你私人想问,还是侦探公会想问?”他笑着问。 他反常的表现被朴松民看在眼里,对他是湮灭派信徒的怀疑便增加了一分——‘这里面绝对有事!看来我问对了问题!’于是,他决定再追加一个问题,想看看达拉斯还会出现什么不同寻常的反应。 他直视起达拉斯的眼睛,“我私人想问。而且,我还有另外一个问题想问——你那天在看见源先生的时候,为什么会出现那种失常的状态?” “什么状态?”达拉斯歪起头,无辜一般地问,“我记得那天我很正常啊。” 朴松民审视起他的脸。二人的目光相接——达拉斯的眼神一直是无辜状。 朴松民试图找出他的破绽。他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达拉斯在撒谎。 这时,背后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达拉斯猛地转过头,“看来是我们的午餐来了。”他的声音很大,就像是被刚刚解救了一样。 朴松民向顶层入口的方向看去,只见两名穿着和服的女子端着食盘走了出来。她们分别向二人的桌子走来,然后从食盘中放下一个装满了刺身的盘子,又分别向二人鞠了一躬。 达拉斯还礼,她们转身走了出去。 “朴先生,我们还是边吃边聊吧。”他看向朴松民,介绍起午餐,“这个刺身是用真正的鱼肉做成的——来自南极附近海域的鲸鱼肉,并不是市面上的那些合成肉。这一盘,大概有三百五十克,价值七源币左右。” 朴松民不禁瞪大了眼睛,看看刺身,又看看达拉斯,然后又看看刺身,心想:‘七源币?一盘刺身七源币?真奢侈!真他妈奢侈!!!这一盘肉,足足是我两年半的工资!这一盘肉,足足是贫民十几年的口粮!’他突然想到博士的那些种子,他突然回想起博士讲述的那段历史,于是,一种心酸又愤怒的感情便涌了出来。 他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刺身,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感到达拉斯的一直在观察他的表情。 片刻后,他听达拉斯说,“朴先生,这种高级料理我平时也不怎么吃,只有在接待贵客的时候才会拿出来。” 他虽然这么说,但他的语气里却充满了浓浓的优越感,而且,似乎还带有一丝高高在上的感觉。 朴松民感到十分心痛,但为什么感到心痛,他又不得而知。这时,他的脑海里突然涌现出那个流浪儿童努力跳着脚,去够一盒被放置在垃圾桶顶端的场景。 这时,达拉斯又突然说起了吃刺身的感觉——他就像是在炫耀似的在说着这种感觉: “我特别喜欢蘸芥末吃刺身的那种感觉——刚入口的时候,既辛辣又呛鼻,让人感到痛苦,但经过一番咀嚼,咽下肚之后,又是酣畅淋漓的快感!我感觉这种感觉就像是正在努力奔向成功的我们——没有成功的时候,我们会经历各种苦痛和折磨,甚至会感到绝望,但一旦成功了,我们便可以悠然自得地站在山顶上享受胜利的喜悦了!” 朴松民忍不住开口道,“真是奢侈。” 此时,达拉斯正夹着一个刺身准备送到嘴里,在听到这句话后,便又放下了。 他哼一声,激动地说,“朴先生,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是想跟我说:这么奢侈的一顿午餐,如果换成人工合成粮,会救很多贫民窟的贫民是吧。 我不否认,但我也想对你说一句话:‘未来属于那些坚定自己梦想的人’。 我祖父同样是贫民窟出身,但他却从来没有放弃过自己的梦想,更没有放弃过自己的生活——他是在拼命努力了三十年之后,才创建了属于自己的公会的。 对,贫民窟的那些人是很可怜,但根本原因呢?根本原因是因为他们放弃了自己! 我在今年跟随帕沃先生巡回演讲时,会经常参加各种慈善活动。我发现,贫民窟的那些人,除了想要索取更多,根本就不想努力生活。 我也很怜悯他们,但如果说要让我降低我的生活质量去帮助他们,对不起,我真的做不到——因为就算把我家族的全部资产都拿出来,也改变不了几个贫民的现状。” 他看了看朴松民,继续说,“朴先生,我再多说一句——千万不要道德绑架。如果你觉得这份午餐过于贵重,我可以命人给你换成我平时吃的东西。但我也提前说好,就算你不吃这份刺身,它也不会送到贫民的餐桌上——因为刺身在没有新鲜感之后就不值钱了。” 朴松民问,“你认为,贫民窟的人是因为不够努力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吗?” “不全是,”达拉斯道,“也跟新派的做法有关。 他们在四年前取消死刑,便间接把贫民窟推向了深渊。 没有死刑,就意味着犯多严重的罪行都可以活下来。帮派成员的大多数都是来自贫民窟的贫民,所以,后果可想而知。 当然了,侦探公会当年确实打击过一些帮派,但据我了解,真正被剿灭的帮派却只有坐地佛一家,其余的帮派依旧在贫民窟里逍遥法外。 而且,都已经四年了吧,可贫民窟的几个核心问题依旧没有解决吧——毒品、火拼、骚扰城市居民等暴力犯罪依然随处可见。 还有更关键的一点——新派高层的贪腐几乎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比如现任司长里特劳斯,他便是凭借慈善活动起的家,这都已经成为公开的秘密了!” 说到这里,他便看了朴松民一眼,然后问道,“朴先生,你觉得新派做得对吗?” 朴松民知道他是想把话题往新派和新秩序派之争上引,于是说道,“我不关心谁当司长,我也不关心这个派那个派的。” 达拉斯笑了笑,道,“行,那我再举个例子,或许你就能有切身体会了——为了造成天照岛稳定的假象,他们居然想把‘流浪老人失踪案’弹压下去。如果不是一位正直勇敢的记者率先报道出来,那么他们就真的得逞了。” 朴松民不禁问道,“你也了解过这个案子?” “当然。”达拉斯笑了笑,“我再顺便提一件事:今天,会有一位记者来给我做专访——她便是第一个报道这个案子的记者,芬格里特·亚伯小姐。 朴先生,如果你下午有时间的话,可以旁听一下,届时,会展大厦为什么会射出一束强光的问题,就会有答案了。” 朴松民不禁一怔,心想:‘专访?什么鬼?’ 这时,背后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他又听到一个女子的说话声——“早知道这么远,我就不穿高跟鞋了!”声音清脆悦耳,甚是动听。 朴松民不禁回头看去,只见一位身穿女士西装的女子正向他们走来。她的身后还跟着刚才送刺身的那两位女子——她们一脸紧张,紧随其后,小心又焦急地叫着她:“亚伯小姐,请留步……” 可是女子理都没理她们,只是自顾自地向前走着。 女子大概二十五六岁的样子,一头波浪形的卷发宛若流苏般披在肩上,脸色白里透红,五官十分精致,一双雪亮的大眼睛散发着别样的风情,如玫瑰一般的红唇勾抹出妩媚的风姿。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高傲的气质,让人只可远观,不敢靠近。只是她的眉头微微锁着,嘴巴也微微撇着,看起来似乎有点不太高兴。 不多时,她便来到了他的面前。 她看着桌子上的刺身,赌气一般说道,“饿死我了!可算有口吃的了!”说完,她便将手伸向朴松民面前的盘子,并直接抓了一块刺身,然后大咧咧地塞进了嘴里。 朴松民一怔,心想:姑娘,这样好吗?咱俩也不认识吧? 于是,他便不自觉地看向了她。 女子似乎发现了他在看她,于是便瞪了他一眼。 见状,他连忙将视线移开——‘我去?什么情况?怎么搞得好像我错了似的?她吃的是我盘子里的东西吧?对吧?我没看错吧?’ “我一上午都没吃东西,你怎么连口吃的都舍不得给我准备?”她看向达拉斯,边吃边问,“你居然还让女仆拦着我,你也太没礼貌了吧!” 达拉斯的右眼明显抽搐了一下,然后突然笑了笑——他似乎在掩饰自己的尴尬。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会来得这么早……”说着,他便看向女仆,怒道,“为什么不通报?快给亚伯小姐上一盘刺身!” 女子又拿起一块刺身塞进嘴里,边吃边说,“不麻烦了,我再吃几块就饱了。”说着,又咀嚼了一会儿,然后问,“你这鱼肉哪里买的?口感还真挺不错的!” 听到这里,朴松民便端起盘子,举到她面前,“那你都吃了吧,挺贵的,正好我也不想吃。” 女子瞥了他一眼,冷冷道,“谢谢。” 然后便接过盘子,直接坐在草坪上大快朵颐起来,并发出咀嚼食物的嘈杂声。 “真是好吃!这鱼肉真新鲜!口感真好!” 第47章 访谈 女子狼吞虎咽地吃着刺身,一点淑女的样子都没有,看起来就像是饿了好几天都没有吃过饭似的。她的嘴里还不时发出吧嗒声,听起来十分刺耳。 ‘这姑娘一定是饿坏了,’朴松民想,‘我太饿的时候就经常这么吃东西。我本来以为所有的女孩子在吃饭的时候都会文文静静的,没想到也会有不一样的存在。嗯,不做作,有个性,真性情,这样的姑娘一定很好相处。’——他似乎忘了,这个姑娘刚刚还瞪了他一眼。 这时,达拉斯突然咳了一声,并向女子投去一种厌恶到极致的眼神。 朴松民被吸引了注意,将目光投了过去,他发现达拉斯现在的脸色已经十分不好看了—— 他的眉头紧皱,右眼不时抽动着,嘴巴歪向一边,面色铁青,看起来就像是一只愤怒的青蛙。 他瞪了她一会儿,然后闭上眼睛,并将头转向一侧——他似乎是在很努力地忍耐着面前的一切。 不久后,女子终于吃完了刺身,她又开始坐在地上打嗝,“太香了……嗝……头一回吃到这么好吃……嗝……的东西……嗝……”说着,她掏出一袋纸巾,撕开,抽出一张,擦了擦嘴,然后直接把废纸丢在了地上。 “亚伯小姐,我的草坪很贵的!你这样会把它弄脏的!”达拉斯几乎都要吼出来了。 女子皱起眉看向他,面露不屑的表情,不耐烦地说,“不要这么小气嘛,达拉斯先生。” “我小气?”达拉斯歪起头,又惊又怒地看向她,然后极其严肃地说,“亚伯小姐,请你把垃圾捡起来,这样显得你很没素质!” 女子打了个嗝,面露惊讶的神色,“你不会没见过这种纸巾吧?”她顿了顿,解释道,“我刚才丢的是公司的最新产品——自动降解纸巾,一张就要五厘源币呢!它绝对不会把你的草坪弄脏的,你放心好了。” 达拉斯的脸抽搐了好几下,看起来就像是受到了特别大的羞辱似的。半晌,他咬着牙说,“五厘?五厘?呵呵,真是贵呢!亚伯小姐用的东西真是贵呢!” 女子撇撇嘴,摊开手耸耸肩,“既然你生气了,那我还是捡起来吧。”说着,她便把废纸捡了起来,又小声嘀咕道,“哎,这就生气了,他可真小心眼。”说完,她又打了一个嗝。 达拉斯目露凶光,狠狠瞪视起女子。 女子视而不见,又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手,笑道,“行,我吃饱了,那咱们就开始采访吧——我下午还要去采访雅丽娜,所以咱们就抓点紧吧。” 听到这句话,朴松民便对达拉斯说道,“那我就先去旁边,你们先忙你们的。”——他是不想影响女子的工作。 达拉斯忙道,“朴先生,你不是还有个问题没得到答案吗?所以你就坐下一起听吧。再说了,我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所以你不用特意避开。” 说这句话时,他的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 接着,他便向朴松民介绍起女子,“刚才忘记介绍了,这位刚吃了一盘鲸鱼刺身的亚伯小姐便是新岛时报的首席记者——芬格里特·亚伯小姐,她也是第一个报道老人失踪案的那位记者。”他把‘鲸鱼刺身’几个字咬得很重,看得出来,他是想让女子明白,她吃的是一盘怎样的食物。 然后,他又看向芬格里特,向她介绍起朴松民,“这位是g区的朴松民探长。” 朴松民向芬格里特微微颔首示意,“亚伯小姐,你好。” 芬格里特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道,“真是幸会,来攀高枝的探长阁下。” 朴松民不禁一怔,心想这姑娘,嘴巴好毒……哎,也不能怪她这么说,这大周末的我跑这里来,再加上探长这个身份,可不就容易被人误会么,怪我不谨慎了…… 达拉斯笑道,“亚伯小姐是个直性子,朴先生千万不要介意。” “你怎么知道我是个直性子?今天之前,我们没见过面吧?”芬格里特突然问。 “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这不是很明显的吗?”达拉斯不甘示弱地说,然后笑了笑,又说,“亚伯小姐,我们还是快点开始吧。你刚才不是说,你下午还要去采访雅丽娜吗?” “好,那我们就开始吧。我可以录像吗?” “可以,但不要把我拍得太丑。” 芬格里特正了正坐姿,然后捂住口鼻,大约半分钟后,她松开手,又长舒一口气——朴松民明白,她这是在治疗打嗝。接着,她便打开录像功能,同时问道,“达拉斯先生,你在今年刚刚荣获优秀公会会长的殊荣,请问你对这件事如何评价?” 现在的她,看起来十分严谨,已经完全没了刚才那种吊儿郎当的感觉。 达拉斯笑道,平缓且真诚地说,“这份殊荣我愧不敢当。岛内的优秀会长很多,比我优秀的更多,岛商业协会能将这份殊荣给予给我这样的年轻人,我感觉更多的原因是因为岛商业协会想借此来激励更多怀揣着梦想的年轻人——岛商业协会想告诉还在拼搏在梦想路上他们:只要肯努力,梦想并不是特别遥远。” “看来达拉斯先生还很谦虚。” “不是谦虚,是真心话。” “我还有个问题,不知道达拉斯先生是否方便回答——这个问题涉及到你以往的经历,如果实在不方便的话,我就暂时不问了。” 达拉斯洒脱一笑,“我的经历大家都知道,这又不是什么秘密,你尽管问。” 芬格里特点点头,问,“八年前,你在继承家业、成为达拉斯公会会长之后即没有扩大旗下产业的规模,也没有进行过任何投资,反而是在五年前,你在继承你妻子的遗产和‘菲舍尔会展公会’之后,才开始大展拳脚。请问这是为什么?” 达拉斯沉默片刻,随后叹息一声道,“八年前,我在继承祖父遗产的时候,还很年轻,既没有雄心壮志也没有商业思维,而且我也并不喜欢餐饮行业,所以在那段时间里,我很迷茫,于是便疏忽了公会的管理和自身的成长。 而七年前,我又遇见了我的妻子——安琪。我和她一见钟情,很快便结婚了,于是,我又虚度了两年的光阴。 直到五年前,安琪过世,我才终于清醒了过来——为了缓解伤痛,更是为了完成安琪的梦想,我这才把所有精力投到了会展公会的发展上面。 安琪的梦想是想让菲舍尔家族重新回到十大贵族的位置。她过世后,这件事便成为了我的梦想。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想让安琪的在天之灵得到慰藉。” 芬格里特歪起头,“既然是为了菲舍尔家族,那你为什么要把菲舍尔会展公会的名字改成达拉斯会展公会呢?” 达拉斯微微一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遗产贡金比例高达百分之二十,这个比例实在太高了,所以我只能另辟蹊径了。很多家族都在这么做,毕竟不是每个家族都能享受到十大贵族的特权不是?” “哦,原来是这样。”芬格里特若有所思了一阵,然后又问,“可是据我了解,你和你妻子结婚的时候,并没有合并家族,而且,她过世时不是还有一个弟弟在世吗?如果按照继承法案,菲舍尔家族的遗产应该归他所有才对吧?可是为什么他没有继承,反而是你继承了呢?” 达拉斯的右眼很明显地抽搐了一下,但也仅仅是一瞬,他便用笑容掩饰住了,“普特蒙当时太小了,才十岁——我当时只是代管而已。”说着,他又凄苦一笑,“再说了,我怎么能忍心普特蒙承受那么多的压力呢?当时,菲舍尔会展公会的经营状况并不是很好,都已经到了破产的边缘,要不是我动用家族的力量力挽狂澜,菲舍尔家族就真的会消失在茫茫商海之中了。” 朴松民将达拉斯的反应全都看在了眼里。根据多年的侦查经验,他感觉这里面绝对有问题——这套说辞就像是提前准备好的,根本没有一点真情流露的感觉。 正想着,芬格里特的下一个问题就接踵而至了——“三年前,普特蒙是怎么过世的?”她的眼睛里迸发出犀利的光芒,如同要洞穿一切似的直直逼向达拉斯的眼睛。 达拉斯的眼睛里首次出现了慌乱,他连忙低下头掩饰起来。在沉默片刻后,他又缓缓抬起头,悲伤地说,“菲舍尔家族有遗传性心脏病——这就是普特蒙的死因。他也是可怜,不到十三岁,就过世了。” 芬格里特像连珠炮一样紧跟着问道,“可公司在三年前就已经造出人工心脏了——一颗人工心脏也不过才一百源币而已。”她指向达拉斯面前的刺身,“这盘刺身就值个七、八源币了,你不会在当时连一百源币都拿不出来吧?” 达拉斯的眼神开始闪躲,道,“当时我的现金流出现了问题,我确实拿不出来一百源币。当我好不容易凑够钱的时候,普特蒙却已经去世了。”说到这里,他突然颤抖起来,并流下了眼泪,他无比悲伤地说,“是我对不起安琪!我没能替她照顾好普特蒙!” 芬格里特冷冷地看向达拉斯。 朴松民也冷冷地看着达拉斯——他想:这反应,太做作了吧! 达拉斯哭了一会儿,抬起头,看向芬格里特,“对不起,我失态了。” 芬格里特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呵呵,没关系。” 达拉斯抽噎一声,望向天空,道,“为了记念他们,我特意在大厦后门制作了一副专门用来纪念他们的ar投影。每当我思念他们的时候,便会开启投影,在天空下欣赏他们在天穹上嬉戏奔跑的样子。”说着,他又看向朴松民,特意强调道,“朴先生,这就是那个问题的答案——你现在能明白那束强光到底是什么了吧。” 第48章 谎言 朴松民想:强光的问题似乎有了合理的解释,但他那天的精神状态又怎么解释呢?还有他在解释他继承他老婆遗产时表现出的那种表情……啧啧,这小子身上的秘密还真是不少,看来我有必要多来几次。 …… 这时,芬格里特又问了几个创业方面的问题,达拉斯一一作答,然后她便把话题引到了达拉斯家族的发展史上。 达拉斯露出骄傲的神色,激昂地说道,“这就不得不从我祖父的经历开始讲起了—— 我的祖父鲁伊兹·达拉斯,出生于z区贫民窟,家境贫寒,父母以拾荒为生,从小便放养在邻居家中。 在他三岁时,因帮派争斗失去双亲,转而被邻居收养。而在他十五岁那年,养父母又相继离世,迫于生计,他不得不开始辍学打工。 之后的三年里,他换了很多份工作,也吃了很多的苦。但生活上的艰辛并没有彻底打败他,反而使他磨练出了坚韧、努力、不屈等十分优秀的品格。 我记得小时候,祖父经常教导我说:苦难,是人这一辈子最好的礼貌——只有经历过苦难,人才能懂得包容,才能成长得更快。 祖父从小就有一个梦想,那便是成为全岛最优秀的厨师,他也一直为此努力着——他利用下班时间学习烹饪,利用闲暇时间练习技巧,久而久之,他便成为了烹饪领域的大师。 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在他十八岁那年,终于出现了转机——公司在当时举办了第一届厨艺大赛。 由于祖父的厨艺精湛、技艺高超,很快便获得了源先生的赏识,于是他便顺利地进入了公司工作。 源先生还因此给他题过一幅字,现如今还挂在我家的客厅里。上面写着——“美食大师”四字,是用毛笔书写的书法,这也是我们家族获得过的最高荣誉之一。 祖父三十岁的时候,有了创业的想法,于是他便离开公司,创立了达拉斯餐饮公会。后来,又经过五年时间的努力,他便将公会的整体规模整整扩大了十几倍,一跃成为当时岛上最大的餐饮公会,没有之一!” 这时,芬格里特突然举起手打断了他,并问道,“鲁伊兹·达拉斯先生创办达拉斯餐饮公会时,是源纪几年?” “源纪十年。” 朴松民不禁一怔,心想:不对吧?如果按照他的说法,他祖父应该是六十年前出生的才对,可当时哪里来的贫民窟啊?那会儿的天照岛不还叫未来城市呢么!而且,当时的岛民也是以公司员工和公司的仰慕者为主的,还都居住在城区里,所以又哪来的拾荒者啊?他祖父真要是贫民窟出身的岛民,最起码也得是最近五十年出生的才对吧? 想到这里,他便看向达拉斯那副趾高气扬的嘴脸——他怎么看怎么觉得不舒服,怎么看怎么觉得他就是个大骗子,于是,他的心中便隐隐泛出了一种莫名的反感。 他想:这不就是搁着扯谎呢吗?这种事有必要撒谎吗?你干嘛非要强调你祖父是贫民窟的出身呢?是为了显得你爷爷厉害,还是为了说明你爷爷是万中无一不可多得的天才? 正想着,他又听到芬格里特问:“达拉斯餐饮公会是鲁伊兹·达拉斯先生一个人成立的吗?” “亚伯小姐,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达拉斯笑了笑,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你是想问我祖母的情况吧,”他又自信又傲慢地看向芬格里特,“我祖母她老人家的身体很好,一直活到现在,就住在不远处的‘圣洁花园’里——也就是公司的养老院里。” 芬格里特哦了一声,随后笑道,“达拉斯先生,你想多了,我并没有想问你祖母的情况,我只是随便问问而已。” 说着,又看向手表——她似乎是收到了什么人的信息。 看完信息后,她抬起头说,“不好意思,我们得先暂停一下了,因为我要去回个电话。” “好的,你先忙。” 芬格里特起身,走向植物园的一侧。 待芬格里特走远后,达拉斯笑道,“朴先生,用不用再上一盘刺身?这个记者真是太没教养了,居然把你的午餐都吃光了。希望你不要生气。” 朴松民摆摆手,“没事,我不饿。” 他想:她有没有教养我不清楚,但你在背后这么说人家,倒显得你挺没教养的。 达拉斯笑了笑,“那我就不客气了——说了这么半天,我有点饿了。” “请便。” 达拉斯开始慢条斯理地吃起刺身。 过了一阵,他吃完了刺身,又用纸巾擦了擦嘴,随后叫来女仆——“收拾一下,再端三杯茶上来。” “是,老爷。” 茶端了上来,芬格里特也走了回来。 “电话打完了,我们可以继续了。” “好的。”达拉斯道。 芬格里特打开录像功能,坐回原位,突然问道,“达拉斯先生,你曾经到‘美好未来基因公会’定制过下一代是吗?” 未来基因?朴松民不禁被这个公会的名字吸引了过去——‘达拉斯还预定过基因编辑婴儿吗?’他想,‘我去,这小子身上的秘密似乎有点太多了吧!’ 达拉斯瞬间僵住了。片刻后,他的脸色开始变得铁青。他瞪着她,愤怒地说,“亚伯小姐!这些无中生有的谣言你是从哪里听说的?你侮辱我可以,但你绝不能侮辱我的妻子!” 芬格里特紧盯着他,反问道,“如果我有证据证明不是谣言呢?” 达拉斯的脸抽搐了一下,咬着牙说道,“亚伯小姐,如果你的报道与事实不符,我一定会起诉你诽谤,并且还会向媒体协会举报你有违记者精神!同时还会要求他们取消你的执业资格!” 芬格里特不卑不亢道,“你觉得我会怕吗?” 达拉斯凶狠地说,“亚伯小姐,你不要以为我是在开玩笑!”——他的眼里喷出怒火,就好像要随时烧死她似的狠狠瞪着她。 芬格里特倏地站起来,“作为记者,报道事实是我的职责,我也不会因为被别人威胁几句就放弃我的底线!” 达拉斯也倏地站起身,大怒道,“你到底想干什么?打你一来你就一直在搞事情,你究竟想干什么?” 芬格里特抱起胳膊,冷冷地看着他,“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自己做过什么自己清楚!既然做了,就别怕被别人发现!” 达拉斯狠狠瞪视着她,嘴角微微抽搐几下,然后一叠声地喊道——“送客!送客!送客!!!” …… 朴松民也被一同‘请’了出去。 他感到十分郁闷,因为他还有一堆问题没来得及问达拉斯呢。他叹了口气,心想那就下次再来吧,一回生二回熟,反正以后会经常来…… 他边想边往地轨站走,不知不觉间还加快了脚步。 “你想干什么?” 面前突然传来芬格里特的声音。 他愣住,十分茫然地看向她,指指地轨站的方向,说,“回家啊。” 芬格里特紧蹙眉头,十分厌恶地看着他说,“你是不是想跟踪我?我告诉你,你再敢跟着我我就报警!” “啊?”朴松民惊讶地看向她,心想:这姑娘怎么回事?怎么这么敏感呢?于是忙解释道,“我没跟踪你,我就是要回家——我是在往地轨站走啊。” 芬格里特似乎并不信,只见她抬起手腕,将左手拇指按在了快速报警按钮上,然后瞪着他说道,“别以为我好骗,我告诉你,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装得像个好人似的,其实心里面都是坏水。离我远点,丑八怪!” ‘她脑子有毛病吧?’朴松民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我去,本来对她印象挺好的……这家伙……大姐,我是长得不好看,但你也不用特意说出来吧?我去……’ 他吁了口气道,“那个……亚伯小姐,我知道我长得丑,但你要是直接说出来就有点侮辱人的意思了……这样不太好吧?” 芬格里特刚要开口说话,她的电话便响了。她转过头去接—— …… 一段时间后,她冷哼一声,“不关你事。” …… “哼,麻烦你搞清楚一点,我上次回去不是去看你的。” …… 或许是电话那头激怒了她,只听她突然大吼一声——“南瓜不是你叫的!你也别再给我打电话了!我是不会原谅你的,你死心吧!” 朴松民直接被吓了一跳,心想:这姑娘的脾气可真大,我还是离她远点吧…… 芬格里特挂掉电话,回过头狠狠瞪着他,大声道,“你也给我滚!别让我再看见你!” 第49章 幻觉下的黑影 悬浮列车踏着蓝色电流,宛如一颗子弹,穿梭过如同环形钢管的轨道,由城市的那头,停靠在了城市的这头。眼前的透明闸门缓缓开启,芬格里特被人流挤进车厢。播报声响起——“下一站大学城站,请从列车前进方向的左侧门下车。列车即将开启,请扶稳站好。” 接着,她便听到一阵喷气般的动静——她知道,这是悬浮地轨开始启动声音。 车门缓缓下落,与车站的闸门一起关闭了。然后是车身外层的隔离钢板,它如湍急的水流般迅速蔓延,将整个车身都涂抹上了一层银白色的光辉。最后是车身内层的保护装置,它开始显形,如五彩斑斓的琥珀般反射出晶莹的光,然后又迅速融合,化成一层透明的保护膜。 蓝色的电流开始在窗外跳跃,霎那间,窗外的一切便幻化成了一条绵长的直线。 进入地轨站之前,她收到一条消息——新岛时报的辞退通知。她面无表情地看完了通知,又面无表情地点击了确认,最后又面无表情地删除了主编。她想:终于,所有老员工无一幸免,主编终于完成了他在两年前曾许下的宏愿——干掉所有老白兔。 她对这家媒体公会还是有一定的感情的,因为她毕竟在这里工作了五年。心里难免有些伤感,不过不多,因为她在查询完达拉斯的相关资料后,便萌生了辞职的想法—— 昨天夜里,主编说:这次专访结束后,达拉斯便会以注资的方式成为新岛时报的最大股东。 同样是昨天夜里,在经过一系列相关线索的拼凑后,她得出了一个十分惊人的结论:达拉斯涉嫌杀妻夺产,更涉嫌毒杀妻弟——当然,这一切都是她的猜测,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 为此,她还专门给那个人的秘书打了个电话,特意确认了一下这件事的真伪。那个人的秘书告诉她,达拉斯在贵族圈子里早就已经臭了,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个吃绝户的混蛋——菲舍尔家族就是因为他而彻底衰败的。 所以,当知道这一切后,她便产生了辞职的想法——她可不想在杀人犯的手下工作。 所以,她今天故意在达拉斯面前搞事,故意让他下不来台,故意激怒他使他在自己面前失态。 她想:‘呵呵,我一定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个超级不要脸的大渣男!呵呵,居然还想让那个丑八怪跟踪我吓唬我?我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我可不怕你!’ 不知为什么,她突然回想起那个头发乱糟糟、一脸胡茬子的男人:说实话,他并不丑,说他是丑八怪确实不太合适,应该叫他邋遢男才对。他的眼睛很有神,鼻子也挺挺的,五官比例也十分协调,如果能好好收拾一下,估计他也会是个十分精神的男子。 想到这里,她又突然警醒过来——他肯定是达拉斯的手下!我想他干什么?他和达拉斯一样,都是坏人,都是坏到没边的坏人! …… 回到家,她洗了个澡,又睡了一觉。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点多了。 她从床上爬起来,拉开窗帘,打开窗户。微风袭来,带来一片新鲜的空气,她不由得贪婪地吸了几口,心情便顿时变得舒畅起来。 她没心没肺地想:‘哎,被人家裁啰,那就只好放几天假啰!’ 这时,电话响了——是她的小跟班艾米丽打来的。 “姐,主编跟我要雅丽娜的照片呢,我怎么跟他说呀?”她的声音压得很低,似乎是在不怎么方便说话的场合。 芬格里特一怔:照片?什么照片?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猛地回想起线人曾给她发来几张雅丽娜的隐私照片——雅丽娜和一个小鲜肉的床照。 于是,她瞬间清醒了,连忙问,“主编知道你手里有照片吗?”——当时为了验证真伪,她便把照片复制给了艾米丽一份让她帮忙调查。 “他不知道。他想让我跟你要……姐,怎么办?”艾米丽很慌张。 芬格里特认真地说,“艾米丽,千万别把照片给他,因为这几张照片是通过非法途径得来的。如果你把照片直接给了他,到时候真出了事,他肯定会让你背黑锅的。” “我知道……但是他一个劲地跟我要照片,还拿裁员威胁我……” “艾米丽,不要慌,你先听我说。” “嗯……” “先把照片删除。” “嗯……” “然后直接跟他说——雅丽娜的床照都在我这,他要是想要,就自己来跟我要。记住,直接说,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最好能哭着说。他不敢把你怎么样的,相信我。” “嗯……可是……姐,他万一发起火来怎么办……你也知道,他的脾气还挺大的……” “放心吧,不会的。他的目的只是想拿到照片,然后好弄个独家新闻出来。你只是一个刚毕业的学生而已,所以他肯定不会为难你的。” “嗯……”艾米丽沉默片刻,问道,“姐,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芬格里特笑了笑,“还没想好,我想先玩几天再说。” “那就先好好玩几天吧。姐,你要是觉得无聊就告诉我,我陪你聊天。” “嗯。” “主编来了,我先不说了……” …… 挂断电话后,芬格里特又吹了会儿风,然后打开一份资料看了起来——这份资料是中午传过来的,她那会儿只看了个大概。 这是一份关于美好未来基因公会的调查报告,上面写着:为保护相关人员隐私,此文件仅限岛办公厅内部传阅,保密期限为五年。 根据侦探公会总部调查,美好未来基因公会(下称未来基因)会长迪比于源纪35年5月疑似携款潜逃,涉案金额约为一百三十五源币,受害人共十八名。以下为受害者名单: 源纪35年1月: …… 凯尼格,定金五源币,基因编辑婴儿一名。 达拉斯、安琪夫妇,定金五十源币,基因编辑婴儿十名。 源纪35年6月,岛办公厅次长办公室。 当她看到达拉斯预定的小孩数量时,不由得一惊:他要这么多小孩干吗?难道他很喜欢小孩?不对,他要是喜欢小孩的话,怎么会一直保持单身呢? 正想着,视野的斜下方突然闪过一团黑影——大概是在楼下几百米的位置处。 她被吓得一机灵,连忙向窗外看去:路灯安静地立在小区路边,微风吹得3d打印树木来回摇曳,周围的一切都显得很安静,刚才的那团黑影好像也只是她的幻觉而已。 她揉了揉眼,又仔细向外面看了看——‘这几天都没怎么好好睡觉,估计是我太累了吧……算了,不想了,我还是先吃口饭吧……’ 第50章 丢掉的资料 芬格里特又梦见了小时候的事—— 母亲正站在大树下,叉着腰,挑着眉,一脸愠怒地瞪着她。阳光穿过树叶之间的缝隙,斑点一样的光影点缀在母亲的身上,宛若笼上了一层梦幻的轻纱。 母亲高声叫她,“南瓜,你给我下来!” 她咯咯直笑,“我不。” 母亲又道,“你看谁家的小孩天天往树上爬的?你是小猴子吧?” 她撅起嘴,说,“我才不是小猴子呢,爸爸说我是最漂亮的小公主。” 母亲哼了一声,“你才不是小公主呢,你就是小猴子。” “我就是小公主,”她不高兴了,也哼了一声,“妈妈坏,妈妈不好,我不跟你好了。” “我才不是你妈妈呢,”母亲抱起胳膊,“我可生不出来小猴子。我看你以后也别叫南瓜了,还是叫小猴子吧。” “妈妈讨厌!”她要哭了,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我不喜欢你了,我以后都不跟你好了。” 母亲见状抬起头看向远方的太阳,并将双手放在嘴巴前大喊道,“太阳公公,你把南瓜变成小猴子吧,她不想做我女儿了,她想当野孩子了!”喊罢,母亲便转过身,假装要走。 她瞬间慌了,泪水鼻涕一起涌下,连忙从树上爬了下来—— “妈妈别走……呜呜呜……南瓜错了……妈妈别不要我……呜呜呜……” 母亲的背影突然变成一团黑影,并越走越远,越走越快,她感觉自己的心就像被撕开一样那么疼。她连忙喊,但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连忙往前跑,但脚下的草地却突然生出一条藤蔓,直接将她绊倒,又将她缠住。 就在她努力挣扎的时候,她突然醒了。梦里的场景逐渐消散,她忘了自己梦见了什么。 白色的墙壁上有一道光,是阳光穿透窗帘缝隙留下的痕迹。她侧过头,看到显示在床头的时间——九点半。‘原来都睡到这个点了,’她下意识地想,‘又迟到了,我还是快点起来吧。’ 于是,她连忙推开被子,起身下床。但紧接着她就意识到:她昨天刚被主编裁了员,她已经不用去上班了。紧张的神经突然放松,她又爬回了床,然后盖好被子,自言自语道,“切,居然还惦记上班呢,我可真是个相当负责任的打工人。” 她调出悬浮屏幕,点进社交软件,又点进‘发现’,开始查看好友们的动态。 艾丽发了自己女儿的图片——是几张在花园里拍摄的照片。 她顺手点了赞,并评论道:芬妮真可爱。 费赛尔发了一段不明所以的公式——好像是物理公式,并配上一段文字:任何伟大的思想,都是从‘推翻’开始的。 她忍不住评论道:你不是学气象的吗?怎么突然去研究物理了? 贾斯徳校长转发了一篇由吉田仓介先生所写的,名为《建议恢复贵族制》的讽刺文章,并阴阳怪气地评论道:我们本来就有所谓的‘贵族’不是?要不然先恢复下‘领地’制吧,它们这些贵物不正想推进这个呢吗?是吧?@安格斯·卡奈。 芬格里特忍不住点了个赞。 艾米丽发了一张后半夜回家的图片,配文写道:凌晨两点,打工人的一天!艾米丽,你要坚强! 她点了个赞,发了个捂嘴笑的表情。 接下来便都是其他一些人的生活琐事了——谁胖了,谁健身了,谁看什么电视剧了,谁收到什么贵重的礼物了等等。 她觉得看得差不多了,便下床去洗漱。打开房门的时候,她突然感觉书桌上好像缺了点什么,但由于没多想,便直奔卫生间而去了。 上厕所、洗脸、刷牙,然后又折返回房间,开始坐在梳妆台前发呆。她想:化妆不?关键是出门不出门……那出门不出门呢?出门的话又去哪里呢? 她拿起梳子梳起头发,不多时,一头长发便整理好了,然后她又给自己扎了个冲天辫。 这时,脑子里突然蹦出个想法:‘要不去学瑜伽吧,我上个月刚办的会员卡,到现在还没用几次呢。再过几个月就要过期了,所以我还是抓紧去吧,要不然钱又白花了。’ 于是,她又开始化妆。 半个小时后,妆化好了,她便起身去换衣服——一件针织长衫,一件褐色长裙。最后又拿上一套瑜伽服,放进挎包里。 就在她准备好一切,正要走出卧室的时候,突然发现书桌上的笔记本电脑不见了——白色的桌面上仅剩下一根充电线,就连无线鼠标都消失不见了!她记得很清楚,昨天夜里,她还用它写稿子和简历来的! ‘家里招了贼!’这是她第一个想法。 ‘笔记本里有雅丽娜的床照!’这是她第二个想法。 ‘我得去侦探所报警才行!要不然,照片流出去,我就麻烦了!’这是她第三个想法。 ‘谁干的?是一般的贼还是主编的人?又或者是其他的人?’这是她第四个想法。 …… 接待她的是一位名叫世幸的年轻侦探。很老实,很认真,但一搭眼就能看出来,他的经验十分不足。她有点郁闷,因为她现在急需一个有丰富经验的老侦探来帮他寻找电脑——时间拖得越久越危险,万一电脑真是主编派来的人偷走的,那她就真的麻烦了。 世幸问,“电脑里有什么?能详细描述一下吗?” 她回答,“比较隐私的东西。还有一些稿件,很重要。” “没有上传云盘吗?” 她焦急地说,“有。但电脑里面的资料不能传出去,一旦传出去……后果很严重……” 世幸道,“亚伯小姐,请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快破案。这样吧,你再仔细回忆一下昨天晚上到今天上午的经历,然后再详细描述一遍,我也好再帮你分析分析。” 她又把事情的整个经过说了一遍。说着说着,她突然想起昨天夜里看到的那团黑影。 她猛地抬起头,说,“昨天夜里,好像……好像有人在我家楼下。” “那个人长什么样子,你还记得吗?” “不记得……” 正说着,门外突然闪过一个十分熟悉的身影——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满脸胡须,看起来十分邋遢。 她猛然想起这个人疑似跟踪过她,而且还是达拉斯的手下,于是连忙指向门口的方向大喊道——“就是他!你们快把他抓起来!他昨天就跟踪过我!” 那个人回过头,一脸震惊地看向她。 第51章 任性 隔着玻璃瓶,恩特仿佛都闻到了里面的酒香。他举起这瓶贴着庄园画面的红酒,兴奋地把玩着。据送礼人说,这瓶红酒来自六十多年前,是由纯天然的葡萄酿制而成。这礼物算是送到他心坎上了,他决定把它放进自家的地下室珍藏起来。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电话突然不合时宜地响了。他瞥了一眼号码——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也没有标注是从哪里打来的。他皱了皱眉,不耐烦地接起电话。 “哪位?”他问,语气略显不悦。 “是g区侦探所经理办公室吗?”一个年轻男子问。男子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傲慢,而且还特别没有礼貌,就好像是在跟下属说话似的。 恩特不禁恼火,歪起头没好气地问,“你哪位?” “斯雷·布林顿,岛办公厅次长办公室,次长秘书。” 恩特连忙站直身子,那份不爽的情绪也随着‘岛办公厅次长办公室’这几个字消失不见了。他诚惶诚恐地问道,“布林顿先生,请问次长大人有何指示?” 对方沉默片刻,“指示谈不上,安格斯大人有个私人的事情需要麻烦你。” 恩特忙答,“不麻烦,能为次长大人效力是我的荣幸!” 对方很明显叹了口气,似乎是对他这种谄媚到极致的表现产生了反感。片刻后,对方说,“你们所来了一位名叫芬格里特·亚伯的女士,她刚丢了很重要的东西……” 恩特没等对方说完,就赶紧表明自己的态度,“这件事我一定以最快的速度处理!为岛民解忧,是我等的工作职责!” “你先听我说完……” 恩特依然不管不顾地表忠心,“属下一定尽快破案!请次长大人放心!” 对方耐心等待恩特表演完,这才开口道,“调查的事情就不用麻烦你们了,总部已经全面受理。偷东西的人是个高手,而且也不是一般的小偷,是个特别专业的大盗,所以,这也不是你们的业务水平能处理得了的案件。我今天找你,是为了另外一件事。” “是什么……” “先听我说完,请不要打断我。” “是。” “你们这儿有个叫朴松民的对吧?” 恩特有点懵,“是有个叫朴松民的。” “很能打是吧?” “是挺能打的。” “安格斯大人担心那个大盗还会去亚伯小姐家里偷东西,所以需要一个身手好的人前去保护她。” 恩特不禁产生了一连串的疑惑——朴松民是身手好,但总部里身手好的人不是一大把吗?次长大人何必舍近求远?更何况,次长安格斯·卡奈大人,不是还有一支专门用来保护他的守卫队吗?守卫队的队员,不都是从总部里的精英选拔出来的吗?他何必找朴松民这么个小小的区域侦探呢? 紧接着,他又想到更为可怕的一点:朴松民可是头犟驴啊!他要是把事情给搞砸了,那我他妈不也受牵连了?不行,说什么我都不能让他去! 于是,他连忙说,“布林顿先生,朴松民的身手好是好,但是他的性格比较古怪,而且还不懂得如何与人相处……我认为他根本不适合这样的任务……布林顿先生,所以我建议您还是从总部挑个人过去吧,这样也能更为稳妥一些……” “因为一些原因,安格斯大人不想让亚伯小姐知道这件事是被他提前安排好的——”斯雷道,“亚伯小姐很不喜欢安格斯大人插手她的私人生活,所以……只有让那个叫朴松民的去执行这次任务,才不会被亚伯小姐拒绝。” 恩特不禁怀疑起这个叫芬格里特·亚伯的女人和次长之间关系,他很想开口问问,但浸淫职场多年,不瞎打听大人物的隐私的这个道理他还是明白的,所以他便硬生生把这句话吞进了肚子里。 接着,他又转换了另一种思路拒绝道,“可是,这个朴松民吧,他脑子有点问题,我怕他自己也不肯接受这个任务……” “这就是你的事情了,我只是来传达大人的想法的。至于朴松民接不接受,你处理得好不好,就不归我管了。”斯雷阴沉地说,“我想,安格斯大人一定是希望这件事能顺利解决的。如果不能顺利解决的话,那就是办事人的能力有限,我也就只能如实汇报了。” 这是一句太过明显的暗示了——任务我给你了,你要是完成不了,那就休想有什么好果子吃! 恩特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他边擦冷汗边说,“布林顿先生……我保证完成任务……我保证完成任务……” “接下来,我会给你发一段视频,你拿着它去给亚伯小姐看看——你就说这是小区物业发给你的。该怎么跟亚伯小姐解释,我相信你心里有数,应该不用我特意教你一遍吧?” “不用不用……” “行,那你就尽快去处理这件事吧,我就先不打扰了。” “代我向次长大人问好!我这有瓶几十年的……” 对方不等他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 隔着玻璃窗,恩特仔细观察起屋子里的芬格里特:高个子,身材苗条,穿着一身的牌子货;脸上画着淡妆,眼睛大大的,皮肤白白的,清纯中带有一种别样的妩媚。 看到这里,恩特也基本猜出了芬格里特和次长大人之间的关系——大概率是情人关系,因为大人物们最喜欢这种风格的女人。 …… 此时的接待室里,芬格里特和朴松民正剑拔弩张地对峙着—— 芬格里特抱着胳膊、瞪着眼,一脸愠怒地直视着朴松民的脸。 朴松民别着头,皱着眉,一脸愁容又一脸无奈,正将自己目光停留在挂在墙上的侦探规章上。 “亚伯小姐,我们探长绝对不会跟踪你的,这里面肯定有误会。”说话的是世幸,他正站在二人的中间试图调节。 芬格里特说,“本来想让你们抓贼!没想到你们自己就是贼!” “昨天晚上我一直在睡觉,根本就没出过门——我一连好几天都没睡过一个安稳的觉了,哪有精力去偷你的电脑?”朴松民叹口气,道,“亚伯小姐,我知道你对我有偏见,但你不要总是这么激动好吗?” 芬格里特气鼓鼓地问,“激动?我怎么激动了?” 朴松民别着头也不看她,“你一看见我就大喊大叫的,这还不是激动?” 他不禁在心里吐槽道:她怎么跟个大小姐似的,怎么解释都不听,就认为自己是对的呢…… 芬格里特瞪着眼问,“你是不是对激动有什么错误的理解?你偷了电脑,难道我连说都不能说吗?”接着,又看向世幸,“你说,我激动了吗?” 她真的像极了电视里那些喜欢无理取闹的大小姐,朴松民心想:她这也太任性了吧…… 世幸应该是犯了难,因为他半天也没说话。 “朴松民!你怎么说话呢?亚伯小姐丢了东西本身就已经够着急的了!你居然还对她这么说话!你这是什么态度?工作手册都白看了?赶快给亚伯小姐道歉!” 这时,恩特突然走了进来,并大声训斥道。 众人见状,纷纷转过头。 朴松民不禁一怔:老秃驴来这干什么?该不会是特地过来训我的吧? 恩特走到朴松民面前,严肃地说,“道歉!” 朴松民心下不满,但又不得不妥协。他叹口气,对着芬格里特微微低头示意,“亚伯小姐,对不起。” 芬格里特哼了一声,又瞪了他一眼。 朴松民心想:惹不起惹不起,我一会儿就躲你远远的…… 恩特换上笑脸,迎上前去,对芬格里特说,“亚伯小姐,你好,我是这里的负责人伊斯·恩特。” 芬格里特点了下头,“你好,恩特经理。” “亚伯小姐,你的事我已经了解过了。请你放心,我们一定会用最快的速度帮你找到电脑的。” 朴松民感到很奇怪,因为在他的印象里,恩特不可能亲自过问这么点的小事。 “我的电脑就是他偷的,”芬格里特指着朴松民说,“你们只要把他抓起来就能找到了。” 朴松民心想:她这是没完了…… 他看向她,解释道,“亚伯小姐,电脑真的不是我偷的,你真的冤枉我了。”他叹口气,继续说,“包括昨天下午也是,我就住在g区,我当时只是在向地轨站走,一点跟踪你的意思也没有。” 芬格里特瞪着他,“那你昨天去达拉斯家里做什么?你该不会是想说——你是去作客的吧?” 朴松民一时竟不知怎么解释才好,因为暗中调查达拉斯的事,恩特并不知情。他看看芬格里特,又看看恩特(恩特似乎并没注意到这件事,他连看都看朴松民一眼),强行解释道,“对,我就是去作客的。” 芬格里特冷笑一声,道,“连装都不装了是吗?妄图攀高枝的探长阁下!”她的目光中流露出一种鄙夷的神色。 朴松民不禁叹了口气,“事情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但你要是非要这么认为的话,也可以,因为我也改变不了你的想法。” “亚伯小姐,偷你电脑的另有其人,确实不是朴探长。”这时,恩特插口道,“这个我可以证明。” 芬格里特狐疑地看向他。 “世幸,你先出去。” “是,经理。” …… 恩特开始播放视频—— 画面显示的是一幢高层住宅楼,时间为凌晨三点。一个身穿夜行衣的男子出现在了画面里。 他先是把周围的监控陆续破坏掉,然后向楼上看了一眼,紧接着,他便像一只蜘蛛一样贴在了大楼的墙壁上。不到两分钟的时间,他便爬上了十三楼的窗口。然后,他倒挂在窗前,伸出手放在了玻璃上开始缓缓移动。又过了大约三分钟后,他的双脚便踩上了窗台,接着双手轻轻一推,便把窗户打开了,然后又轻轻一跃,进入了房间。 又过了不到三分钟,他重新跳了出来,背后明显多了一个东西。他将窗户关闭,迅速滑下楼。 他在到达地面后直接拐进漆黑的角落,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整个过程不到十分钟。 朴松民注意到,芬格里特已经被吓到了——她坐在椅子上,两眼发呆,怔怔看着视频里的画面,双手还在不自觉地颤抖。 他在心里吐槽道:‘咦,还以为胆子多大呢,原来也是个普通姑娘。’ “亚伯小姐,你刚才也看见了,这个人是个十分专业的大盗,而且整体的身型偏矮偏瘦,和朴探长的体型十分不符,所以,”恩特道,“你可以取消对朴探长的怀疑了。” 芬格里特微微点点头。 “亚伯小姐,除了电脑,你还丢了别的东西吗?” 芬格里特摇了摇头,接着,又深深吁了口气。 恩特见状宽慰道,“亚伯小姐,你不用害怕,为了防止这个人再次出现,我们已经联系了你们的物业,并要求他们采取相应的措施,同时,我们也会派人去专门负责你的安全。” 芬格里特闭上眼稳了稳情绪,复睁开眼道,“你们可以查查新岛时报的主编——我怀疑,这个人就是他派来的,因为我的电脑里有一位名人的重要隐私资料——他应该就是奔着这个来的。” 朴松民注意到,她的情绪已经变得很稳定了。他想:‘这么快就恢复了?看来她的胆子确实比普通姑娘的要大,这要是普通姑娘的话,早吓哭了。’ 恩特道,“好的,我马上安排人去调查。” 芬格里特看向恩特,“你刚才说,会派人来专门保护我对吧?” 恩特点点头。 芬格里特一脸认真地说,“可以是可以,但是不能干扰到我的生活。”——她好像很习以为常的样子。 恩特笑道,“没问题,朴探长绝不会干扰到你的生活的,你放心好了。” 芬格里特和朴松民同时一怔,随后又同时问——“我要去保护她?”、“他要来保护我?” 接着又异口同声地拒绝道——“不行!” …… 朴松民不知恩特是怎么说服芬格里特的,但他知道恩特是怎么说服自己的—— 在经理办公室里,恩特对他说,“松民,我只能告诉你这个女人非常不简单——让你去保护她的命令,是你我这辈子都接触不到的大人物亲自下达的。所以,如果这个任务能完成的漂亮,那我们所有人都会受益。” 朴松民明白,就这种给大人物溜须拍马的机会,恩特是肯定不会错过的,所以只好答应了下来——其实他也拒绝不了,除非他不想干侦探了。 这时,恩特突然又说,“对了,亚伯小姐对你有一个要求——就是希望你能打扮得利索一点。比如头发别那么乱糟糟的,胡子也剃干净一些,然后再穿得稍微精神一点。” 朴松民苦笑道,“我晚上得在车里睡,白天还得打扮得利索一点,要我命呢吧?” 恩特皱眉道,“这我不管,反正你得照章执行。这是任务,别跟我抱怨。” 第52章 耳鸣 层层叠叠的树影流洒下来,滴在她那件被光打亮的白色针织衫上,动人的曲线在镂空的纹理下若隐若现,和那件长裙一起,绘成了一幅天然的画卷。她逆着光,如同被融进了背景里,令人神往又令人触不可及。 刚走出侦探所,朴松民就看见了眼前的场景——芬格里特正站在一辆银白色的代步车前等着自己。‘挺好一姑娘,脾气怎么就那么大呢?’他看着她的背影想,‘你要是能温柔点,岂不是妥妥的超级大美女吗?’ 这时,她突然回过头,周遭的光影在这一瞬间似乎都被她比下去了,显得黯淡无比——她的侧脸如同雕刻般美丽,她的身形如同神造般完美,她被光包裹着,散发着隐隐的光辉。同时,他发现她的眼神不再凶狠,而是发出了一种轻柔的感觉,就像蓝天上的白云,水流边微微拂动的青草,这一霎那,他的心里突然有了被电流通过的感觉。 然而,整个过程还没有持续半秒,她便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眼神凶巴巴的,还皱起了眉,又转过身抱起胳膊,接着便瞪视起他。“看什么看?”她凶巴巴地问。 他连忙移开视线,解释道,“亚伯小姐,我刚从里面出来,并没有看你。” 她哼了一声,道,“不许那么看我,听到没?” 他想:我怎么看你了?对,我承认,你是长得漂亮,我也确实多看了一眼,但你至于吗?你要是害怕被别人看你别出门啊……哎,真难伺候…… 他吁了口气,径直向她走来,憋着气说道,“好,我尽量不再看你。” 她白了他一眼,打开车门坐进了驾驶室。他也进了车,他坐在了后面——因为他不想让她再产生什么误会。 车内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很好闻。 “提前说好,不许在我面前和车里抽烟,我不喜欢吸二手烟,更闻不了烟味。你要是做不到的话,就下去换人。”她冷冷地说。 他说,“好的。” “还有,晚上十点以后不许打扰我,因为我要休息。” “好的。” 他想:我又不是神经病,我十点以后打扰你干吗? “还有,如果我外出的话,你尽量别跟得太近,我不想让别人误会。” 他吁了口气,“好的。” “还有,我每天早上八点半就会出门,所以在这之前,你必须把车里的空气换好。” “好的!”他有点不耐烦了,声音也有点大了。他想:没完了是吧?不会一气说完?要不你给我直接列个清单得了! 她突然回过头看向他,露出惊讶的表情,半晌后皱起眉,质问道,“你刚才是在凶我吗?” 他也惊讶地看向他,心想:这姑娘怎么回事?我语气稍微不好点就是凶她了?这也太无理取闹了吧? 她蹙着眉,瞪着他,说,“不许跟我大声说话,我不爱听!” 他吁了口气,连连摆手道,“好,好,好,我以后尽量不说话。” 她挑了下眉,“不是不让你说话,而是别那么大声说话。” “天生嗓门大,没办法!”他转过头,去看窗外的风景。 她嘶了一声,似乎更生气了,“我发现你这人……”她顿了一顿,又说,“你是在跟我闹脾气吗?你就是这么执行任务的?恩特经理可跟我保证了——你所有的事都会听我的,现在的我对于你来说,就是你的直属上级。” 他都快被气笑了,心想:这姑娘究竟是个什么神仙?她是来专门找我麻烦的吗? “听没听到?”她瞪了他一会儿,问。 他吁了口气,阴阳怪气道,“听到了,听到了,你是大小姐,我是你的奴仆,我什么都听你的。” 她好像怔了一下,然后还问出了一句不明所以的话——“你为什么要叫我‘大小姐’?” 他想:你不就是‘大小姐’吗?任性,脾气大,还喜欢无理取闹,这不就是大小姐吗? 但为了让她赶紧开车回家,他便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你是上司,你说什么都是对的,我会完全无条件地配合,就算你让我下去跟着车跑,我也会无条件地执行。” 她瞪了他一会儿,转过身,“你很讨厌知道吗?” 他不禁在心里吐槽道:你也很讨厌,大小姐! 这时,他突然想起还没把生命检测设备交给她,于是又连忙调试起设备——这是一个类似手环的东西,分为接受端和发送端。发送端会戴在被保护人的手腕上,上面还有一个报警按钮,如果遇到危险,ai便会自动触发警报;接收端就是手表,可以随时查看被保护人的生命体征。 与此同时,她也启动了车辆,并对ai吩咐道,“罗马小区。” ai回应:“路线规划成功,预计三十分钟后到达,请耐心等待。”接着,车内便开始播放一些上个世纪的老歌,代步车也开始缓缓启动了。 设备调试好后,他便将它递给了她,“生命检测手环,你戴上吧。” 她接过去,左看看右看看,问,“戴手上?” “对。” “还挺好看的,”说着,她便戴在了手上,然后又像个小女孩看见个新鲜的玩具一样摆弄了起来,“手表要是能做得这么小就好了——现在的手表越来越大了,我都快戴不动了,压得我胳膊疼。” 他看了一眼她的手表,发现是最新款的s-watch 23a,不免在心中吐槽道:谁让你买那么大的?这最大的款哪有几个女孩子戴的?伊藤美奈的好像也是这款,但她手上那个好像比你这个要小很多。 “上面这个按钮是做什么用的?”她突然问。 他刚要说这个是警报按钮,耳机里便传来刺耳的轰鸣声—— 他刚才忘记调解音量了!声音大的不像话,而且还伴随着ai的怒吼声——“极度危险,极度危险,请立即前往现场!极度危险,极度……”就像有人在用什么东西狠狠划着他的耳膜,他只感到一阵耳鸣。 他连忙把耳机取下,并下意识地大吼道,“快把它关掉!!!” 她被吓了一跳,连忙按了一下按钮——闪着红光的指示灯停了下来。她有着惊恐地看向他。 他面露痛苦的表情,使劲抠了抠耳朵,又晃了晃脑袋,这才把那种不舒服的感觉驱赶出去。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像是只受惊的小鹿般看着他,十分乖巧地说,“我不知道会这样……对不起……” 他下意识地看向她。 她的眼神里流露出关怀的神色,就像是一面宁静的湖上拂过的一缕清风,令人舒适不已。接着,她又眨了眨眼,湖面上突然泛出阵阵涟漪,不停地向他的心袭来。 “你没事吧?”她问,并去看他的耳朵。 他连忙侧过头,“没事。” “对不起,我真不知道会这样……”她有些愧疚地说,然后又转过身去翻东西。 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感觉车内的味道更好闻了。 “这个吃一片就可以,是专门用来治疗耳鸣的。”她递过来一片药。 他摆摆手,“不用,一会儿就好了。” “真的,你试试。”她坚持,大眼睛眨呀眨的,像一湾浅浅的碧水。 他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加速了,于是连忙接过药吃了下去,“谢谢。” “对不起,是我不对,我再也不乱碰它了……” “我也有责任,我刚才忘记调解音量了。” “原来是这样。”她突然笑了笑。 他发现她笑起来特别好看。 第53章 黑影 罗马小区内的环境十分优美,是一个典型的中等住宅小区。它位于全岛最大的人工湖——贝拉人工湖的边上,二十几栋高楼错落在一片郁郁葱葱的3d打印树林之间,远远看去,呈现出一派浑然天成的景象。 代步车拐进小区,经过一条辅道,又经过一座巨大的绿植园,这才到了二十幢的楼下。 她问:上去坐坐? 他回答:不了,还要在周围安装感应器。 她说:那好吧。 他点点头,提醒道:如果发现异常,记得按报警按钮。 她笑着问:这次不会震到你了吧? 他说:不会,音量调节好了。 她说:好,那我就先回去了。 ……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工作后,朴松民终于安装好所有的一次性感应器——楼周围十六个,3d打印树林里二十个,单元门口五个。他简单测试了一下,然后去附近的自动售货机处买了些合成面包和水,之后又返回到代步车里,开始准备几小时后的监视工作。 在这期间,他发现附近会时不时出现几只自动巡逻的机械犬,于是不禁在心中感叹道:这儿的物业可真有钱,居然连这玩意都有! 机械犬体长70厘米左右,体重约为30公斤,具备侦查和追踪能力,还拥有一定的抓捕能力——遇到负隅顽抗的歹徒时,它会抛出一张自动伸缩网,从而将歹徒直接制服。 朴松民只在总部见过这玩意,而且还知道它的价格不低,所以不禁感叹。 几小时后,天渐渐黑了。这时,他发现这幢楼的附近又出现了几名全副武装的安保人员——腰间别着伸缩棍和电棍,右眼上戴着夜视仪,身上还穿着防弹背心。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这个小区很重视居民的安全,所以才会雇佣这么多的安保人员,直到后来看到了身穿安保服的老同学大卫,他才突然恍然大悟到——这些人都是总部派过来保护芬格里特的。 一时间,他也就明白了那几条机械犬时怎么回事了;一时间,他也就明白了恩特所说的那个大人物,究竟是个多大个人物了——能调用总部的人,最起码也得是个总长了。 很快,到了半夜,他准备稍微眯一小会儿。可车里残留的香水味惹得他躁动不安,而且一闭上眼,芬格里特那双迷人的大眼睛便在他的脑子里晃来晃去的,于是,他更睡不着了。他索性走出车外,靠着楼墙蹲了下去,然后抽了几支烟。 他低头看了看时间,凌晨一点。夜风徐来,吹得树枝微颤,簌簌直响。 他向面前的那片树林望去——微弱的月光洒在上面,仿佛在上面结了一层的霜。他呆呆着看着树枝摇曳的样子,恍惚间,他突然感觉那些摇摆的树枝好像变成了无数的精灵,在向空中飘散。 估计是累了,毕竟一天一夜也没睡了。他一边想一边揉了揉眼睛。 突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他立刻警醒了。他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一团黑影正爬行在树林的深处,迅速移动着。 他保持姿势一动不动,紧盯着那团如同黑雾的影子。就在此时,黑影突然不动了,然后它竟直接开始倒着后退! 他想都没想便直接冲进了树林。 黑影见状直接站起身,显露出一个矮小的人形,还没等他想明白这是个什么玩意,它便大踏步跑了起来。它的速度超乎他的想象——它一会儿闪到他视野的左侧,一会儿又闪到他视野的右侧,如同魅影一般。 当黑影跑出树林的尽头时,朴松民这才看清楚他的样子—— 这是个身高不足一米四,体态如同儿童的成年男子。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夜行衣,脸上戴一个黑色的面罩,仅露出一双凶狠的眼睛。 他的脚步十分夸张,每迈出的一步都比正常人多出了两三步之多——似乎已经不能用跑来形容了,他好像是在飞。 他正奔向面前的那堵高墙。 这时,四只机械犬突然从他的侧面窜了出来。他停下脚步,并将右手扶在腰间。 机械犬的头部发出阵阵红光,紧盯着他慢慢走上前。 一瞬间,四张伸缩网猛地从机械犬的背后射出,同时扑向黑影男。 可黑影男只是向后轻轻一退,便把网躲开了。然后,他的右手突然向前甩了一下,朴松民只看到一阵寒光,又听到一阵刀剑破空的响声,三只机械犬便应声倒地,登时没了动静! 这一切发生地太突然,最后一只机械犬还没反应过来,黑影男那干瘦的拳头便砸在了它的脑袋上,只听哐当一声,机械犬的头部便冒出了烟,随后,它烂泥一般倒在了地上。 黑影男正要离去,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便从视野的左侧传来,紧接着,朴松民看到四名伪装成安保人员的侦探——其中就有大卫。 大卫在见到机械犬的残骸后迅速按响了警报——朴松民的耳机里传出一阵尖锐的警报声:“威胁等级a级!请求支援!请求支援!g区罗马住宅区植物园内发现极度危险分子!请附近侦探迅速赶往现场支援!威胁等级……如遇危险,可以直接开枪击毙!如遇危险,可以直接开枪击毙!” 侦探们举起枪,对准黑影男。 黑影男看了看侦探们,十分傲慢地说道:“我不想杀人,放我走,我留你们活命。” 朴松民注意到,他的声音好像不是从嗓子里发出的,而且是从背后发出的! “不许动!你已经被包围了!”大卫喝道。 黑影男轻蔑一笑,又将手扶向腰间,抽出一个类似长针的东西,接着便突然向大卫身旁的侦探甩了出去——寒光凛凛,长针带着尖啸声直接穿透了侦探的右肩!侦探呃的一声,如同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冲击到了似的直接向后飞了出去! 侦探们被震惊到了,迅速开枪射击。 朴松民见状连忙趴在了地上。 一时间流弹四射,火光闪烁。震耳欲聋的枪声彻底打破了方才的平静,住宅楼里的灯逐渐亮了起来。 一轮射击过后,黑影人却如同没事一般站在原地。他又说话了,“我都说了我不想杀人了,你们是想死吗?非要逼我动手是吗?”——他的语气充满了焦躁和不满。 朴松民大惊失色,因为他意识到:这个穿着夜行衣的男人,绝对不可能是人类!它只可能是公司造出来的武器! 他连忙将强效护盾手套戴在了手上,然后直接站起身冲了上去。 与此同时,侦探们也被惊呆了。他们互相看了看,慢慢后退了几步。 “怎么办?” “等待支援!上升威胁等级!” 朴松民的耳机里又传出一阵尖锐的警报声——“威胁等级s级,威胁等级s级,允许使用重火力武器!请附近侦探迅速支援!威胁等级s……” 不远处开始响起警笛声,住宅楼的窗口上也逐渐出现了人影。 黑影男从腰间取下一颗黑球,朝着侦探的方向丢了过去。黑球飞到半空,喷出一阵黑烟,瞬间便把侦探们包围在了里面。 侦探们被熏得睁不开眼睛,大声咳嗽起来。 黑影男又往前走了两步。 这时,朴松民终于冲到了它的身后。 朴松民抡起拳头直接朝着它的后脑砸了过去。 黑影男轻轻一闪身,直接躲开了这一击,紧接着,它的右拳便直接向朴松民砸了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朴松民连忙握紧拳头——一层淡蓝色的震动护盾便罩在了他的身上。 黑影男的拳头重重地砸在了护盾上——只见眼前闪出一道白光,他们便同时被一股强大的冲击力向后推了好几步。 “你是谁?”待二人站稳后,它问,眼睛里流露出惊讶的神色。 朴松民注意到,它的右手在不停地颤抖——似乎是被刚才那股强大的力量震到了。 他警惕地看着它,握紧拳头不敢松手,心中默默倒数着护盾的持续时间——“40、39、38……” 警笛声越来越近,呼啸在寂静的夜里。 黑影男突然哼了一声,指着他的鼻子说道,“下次见面,我要你命!我记住你了!”说罢,它便对着自己的胸口猛拍了一下——一阵白烟升腾而起,霎那间,烟雾缭绕,方圆几百米之内什么都看不见了。 朴松民连忙捂住口鼻。接着,他又听见一阵“嗖嗖”的动静。 待白烟散去后,他发现它已经消失不见了。 …… 天快亮的时候,周围又恢复了平静。为了不引起居民的恐慌,侦探们便没有把事实告诉下楼询问的居民们。 总部已经加派人手,几名带着重武器的侦探也潜伏在了小区的周围。 大卫木然地坐在朴松民身边一言不发。 朴松民点燃一支烟递了过去,大卫接住,默默地吸着。 半晌,大卫才缓缓开口道,“这他妈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嗯?中了六十几枪居然一点事都没有?一拳干爆机械犬的脑袋,这他妈是人吗?” 朴松民心想:这他妈是源义郎那狗崽子弄出来的鬼东西!你让我怎么告诉你? 他对大卫说,“算了,别想了,先回去好好休息休息吧。” 大卫冷哼一声,“这任务,是想要哥几个的命啊!”他抽完了烟,把烟蒂丢在地上,狠狠踩了踩,“我先回去了,你小心。” 朴松民点点头,开始在心里默默盘算:这鬼东西,是来找那个姑娘的吗?她到底惹到谁了?还是说,她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秘密了? 他看向十三楼的窗口——那里黑漆漆的,她似乎还在睡梦之中。 第54章 适当的平静 脑海里突然响起警报声——“极度危险,极度危险,请立刻前往目标位置,极度危险,极度危险,请……” 如同被人放在加工机床上,震耳欲聋的尖啸声从头顶一直传递到脚下。梦境散去,一只强有力的大手猛地将他拽回现实。他直接从座椅上弹了起来,拉开车门便向二十幢楼三单元跑去。视野里滑过阳光,滑过树木,滑过白褐相间的墙体,接着又滑过被阳光打亮的玻璃正门,他稍微定定神,看到楼门口写着的数字三,便直接推门冲了进去。 她站在电梯入口的拐角处,扶着墙,面露惊慌之色。她手腕上的手环正闪烁着微弱的红光,一颤一颤的节奏如同在暗示着她的心跳。 她今天打扮得很漂亮——上身着一件淡蓝色的衬衣,领子上还系着一条淡蓝色的蝴蝶结,下身一条灰色的半身裙直至膝盖,肉色的丝袜再加一双高跟鞋,既显得她落落大方,又显得她妩媚动人。白皙的肌肤在八分透明的面料下若隐若现,就像一块被轻纱覆盖住的美玉。 她的正前方,站着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他的皮肤黝黑,留着寸头,一脸横肉,宽厚的肩膀显得孔武有力,眉目间更是一点善良也没有,身高快接近两米。 她的右前方,蹲着一个喘着粗气,一脸痛苦的中年男子——他的胳膊软弱无力地搭在地上,还在微微颤抖,似乎是刚被什么人狠狠扭过。 她看了他,他也看见了她。他看到她的眼中泛出一种慌张无比的神色。 如同被什么刺激到了,他想都没想就直接跑了过去,并直接拦在她的身前。 面前的高壮男子一愣。 朴松民逐渐看清了他的脸——是大卫的脸。紧绷的神经开始放松,这时他也弄明白了刚刚发生了什么——应该是芬格里特和大卫发生了什么误会,而她又把他当成了极度危险的存在,所以才会按响警报器的。 她抓住他的衣服,像个小女孩一样发起抖来。 “先生,我刚才说——小区内发现极端危险分子,现在不允许出门。我没骗你吧?”这时,大卫问道。 朴松民知道,这是一种欺骗芬格里特的说辞,于是配合大卫说道,“对,你确实没骗我,外面确实不让出去了。” “先生,请先带夫人回去吧,如果解除了危险,我们会通知大家的。”大卫咧嘴笑笑,道,“我刚才怎么解释她都不信,呵呵,她刚才还要报警抓我呢。” 朴松民侧过头,对芬格里特说,“你先回去吧,外面确实很危险。” 她不肯松手,哆哆嗦嗦地说,“你……你送我回去……” 他不得不陪她折返回去。电梯里,她呆呆地站着,一脸心事。 …… 进了门,朴松民发现这是一套两居室——中间是客厅,左右两侧是卧室。面前的落地窗正对着贝拉人工湖,那波光粼粼的画面如同画在了玻璃上;客厅的正中央,是一套灰色的沙发,后面是厨具用品;沙发正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台超大尺寸的电视,看起来极为高端。 芬格里特脱了高跟鞋,换上拖鞋,径直走到沙发前坐了下去,然后抱起抱枕,侧过脸,呆呆地看向窗外。 朴松民随手关上门。他低头看了一眼鞋架,发现上面是清一色的女士拖鞋,而且还都是一些兔子、小熊、小猫、小狗的可爱拖鞋,于是他便放弃了走进去的念头,他想:等她一会儿好点了,我就直接下去。 他站在门口,看起了新闻。 半晌,芬格里特突然叹了口气,抱怨道,“我怎么这么倒霉呀,先是家里招了贼,然后这会儿还不让出门了,我今天还要面试呢,这可怎么办呀。” 朴松民不知如何回答,索性装作没听见,继续看新闻。 她将脸埋在抱枕上,发出一声叹息,接着便转过头,看到了杵在门口的他。 “你怎么不进来坐?站在那里做什么?”她眨着眼睛问。 “一会儿我就下去了,所以就先不进去了。”他头也不抬地说——他不是不尊重她,而是不敢看她那双迷人的大眼睛,因为被警报吵醒之前,他的梦境里全是她那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 她歪着头,观察了他一阵,撇撇嘴道,“好吧,当我没问。”她舒了口气,顺手打开电视,她调了几个节目,似乎都不满意,还说了一句什么‘现在的电视节目一点都不好看了’之类的话,但他没有听清,因为电视的声音有点大。 她突然把电视关了,然后又突然跟他说——“谢谢你刚才救了我。” 他怔了一下,看向她的脸。 “刚才那个保安好吓人,”她边比划边说,“一下子就把那个人的胳膊给扭到背后去了,都差点被他扭晕过去,满头是汗,还大叫了一声……那个保安还瞪着我,凶巴巴地让我回家去……我说你别过来,你再过来我就报警……然后我就点了手环,然后你就跑过来了……” 他这才明白过来,她是在描述刚才的经过。他想起蹲在地上的那个男子,问:“那个保安为什么扭他的胳膊?” “不知道,”她摇了摇头,“我只记得他骂了那个保安一句脏话,然后就被扭住了胳膊。” 朴松民心想:就大卫那体格子,不得把他胳膊拧折啊……你惹谁不好,干吗要惹这祖宗呢,真是自讨苦吃…… 芬格里特继续说,“那个保安肯定不是好人,哪有直接动手打人的?幸亏你来的及时,要不然……他不一定会对我做什么……” 朴松民解释道,“那个保安不是坏人,我昨天就见过他,你误会他了。” 芬格里特好像有点不高兴了,因为她突然不说话了,而且还侧过头看了一会儿窗外的风景。半晌后,她又突然说出了一句意义不明的话——“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会伪装成好人的坏人,所以你一定要擦亮眼睛,分得清谁是好人谁是坏人才行。” 朴松民心想:什么鬼?她在说什么?她的意思是说我分不出来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正想着,又听她说:“就像那个达拉斯,你别听他把自己吹嘘得那么完美,其实他是个特别自私自利的渣男。”她顿了一顿,看向他的眼睛,道,“我知道你是好人,要不然你也不会那么快赶到我身边,更不会挡在我身前……” 说着,她突然不说了,并移开了视线,片刻后,她又语重心长地说,“你不要上达拉斯的当,也不要去帮他做任何事情,因为他是个特别无耻的小人……我听你们经理说,你有很多年都没有升过职了,我也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成功的办法有很多种,你不要妄图走捷径,那样会最终害了你的……”她现在的语气,就像是个正在教导孩子的母亲。 朴松民发现她是在很认真地说着这些话。听到后来,他也就明白了她还是在怀疑自己想攀附上达拉斯这个所谓的‘高枝’,于是解释道,“我那天见他是为了调查他,并不是为了和他拉关系。” 芬格里特一怔,然后眼睛突然一亮,并看向他问道,“你也在调查他杀妻夺产是不是?” 杀妻夺产? 朴松民一愣,马上问道,“你怀疑他杀了自己老婆?” 芬格里特又是一怔,紧接着,她眼里的光便渐渐淡下去了。她悠悠叹了口气道,“看来是我想多了,原来你们什么都不知道……算了,当我没问……” 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更何况朴松民一直在怀疑达拉斯是湮灭派的信徒。他想:如果达拉斯是湮灭派的信徒,没准还真能做出这种事——因为这是一群没人性的疯子,他们干出什么泯灭人性的事都不奇怪。 如果她电脑里有达拉斯杀妻的证据,那这两天发生的怪事就全都能说得通了——前天,达拉斯派那个黑影男来偷她电脑;昨天,他派那个黑影男来杀她灭口! 想到这里,朴松民便连忙问道,“你电脑里是不是有他杀妻的证据?” 芬格里特摇摇头,“没有。” 没有?朴松民陷入沉思:没有?难不成电脑不是达拉斯偷的?难不成昨天那个鬼东西跟湮灭派一点关系都没有? 芬格里特继续说,“我也怀疑过达拉斯,而且我还怀疑过偷电脑的那个人就是你——要不然我昨天也不会那么对你……” 朴松民没注意到她的神态,也没注意到她所说的话题,因为他正在努力回忆和达拉斯见面那天的场景——他想:达拉斯那天的状态一直都很奇怪,而且后来还发了那么大的火……如果芬格里特真没掌握什么证据,他何必对她发那么大的火呢? 于是,他看向她问道:“达拉斯那天为什么会发那么大火?” 芬格里特表现出惊讶的神色,道,“你难道忘了?我那天一直在故意激怒他哎——吃饭吧唧嘴,随手丢垃圾,还故意往他杀妻夺产这件事上引,而且我还吃了他一盘价值七源币的刺身,他能不生气嘛。”说着,她又看看他,突然转移了话题,“你换拖鞋进来坐会儿呗,一直站在那里不累吗?” “没事,我站习惯了。”他随口答道,接着又开始在心里梳理起相关的线索。 她撇撇嘴,“你不累我都看累了,算我求你进来坐会儿行吗?” 第55章 推测 朴松民挑了一双褐色的小熊拖鞋,边换鞋边问,“你为什么会怀疑达拉斯杀妻?你是有什么证据吗?” 芬格里特说,“没有证据,是我推测出来的。” 朴松民问,“你是怎么推测出来的?” “就是根据一些新闻,还有相关的时间节点。” “可以跟我详细说说吗?” “可以。” …… 芬格里特将悬浮屏投射到桌面上,然后调出一份电子文档。朴松民看到,这是一份时间轴文档。文档的正中央,是一条竖轴,每隔一段距离就是一篇新闻报道,下面还标注着时间。文档的左侧,都是安琪·菲舍尔和德克·达拉斯的相关新闻;文档的右侧,都是普特蒙·菲舍尔的相关新闻。 她指着第一条新闻说,“你先看这个。” 朴松民看到,上面写着——《德克·达拉斯与安琪·菲舍尔今日完婚,据悉,达拉斯家族并未与菲舍尔家族进行合并》源纪33年x月x日。 芬格里特解释道,“家族联姻,如果存在没有合并家族的情况,那就是双方旗下的生意都是分开经营的,双方的继承权也都是独立指定的。你再看这个。” 她指向下一条新闻——‘《安琪·菲舍尔病世,德克·达拉斯继承全部遗产》源纪35年x月x日。’ 她继续说,“如果按照继承法案,达拉斯是根本没有资格继承遗产的,但奇怪的是,他不仅继承了全部遗产,而且还把菲舍尔家族的所有产业全给吞并了,你就不觉得奇怪吗?” 朴松民摇摇头,说,“没有证据,我不好轻易下结论。” 芬格里特轻叹口气,“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没关系,我们继续看下一条。” 她指向下一条——‘《德克?达拉斯回应质疑:是亡妻临时改了遗嘱,并不是我夺取了妻弟的遗产》源纪35年x月x日。’ 她看向朴松民,问道,“你还记得他那天是怎么解释的这件事吧?他说:他是帮普特蒙‘代管遗产’对吧?并没有说安琪临时改了遗嘱对吧?” 朴松民点点头,“对,他当时是这么说的。” 芬格里特坚定地说,“所以他撒谎了。而且,你看这篇新闻里是这么说的——有记者要求达拉斯先生公布遗嘱,但达拉斯先生声称该遗嘱已随亡妻尸骨下葬。”她吁了口气道,“这未免也太巧合了吧?怎么别人一想看遗嘱,它就突然陪着尸骨下葬了?” 朴松民对贵族的这些事不太了解,但最基本的继承流程还是知道的,于是说道,“这玩意不得做公证吗?这也能造假?” “公证是真的,但我怀疑遗嘱是假的。” 朴松民心想:这个是隶属于岛办公厅的事,如果存在贪腐现象的话,那还真没准……但这都是推测啊,推测也做不了证据,而且,就算这件事是真的,也证明不了达拉斯杀妻的事实吧…… 他问,“但这件事,跟他杀不杀妻没关系吧?” “那我们就继续往下看。” 芬格里特指向另一条新闻——‘《出品人安琪·菲舍尔出席爱情电影「明媚的忧伤」发布会,无不彰显大小姐的贵族气质》源纪35年x月x日。’ 她说,“这是一个娱乐媒体的新闻,是在安琪去世前一周发布的。你看下她当时的精神状态——”她点开新闻,指向安琪的照片,“面色红润,耳聪目明,一点得病的感觉都没有,对吧?” 朴松民点点头。 芬格里特看向他,“你知道达拉斯说她得了什么病吗?” “什么病?” “生物武器遗传性基因突变。”芬格里特重重吁了口气,“这种病,只有在三十五岁之后才会发生病变,而当时的安琪,才只有二十八岁而已,所以她怎么可能会得这种病?退一步讲,就算她真得了这种病,也发生了病变,那也不对,因为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她就会彻底丧失新陈代谢功能——根本下不了床,连基本的进食功能都会丧失殆尽,而且,还必须借助致幻剂才能减轻少许的痛苦。可你看当时的安琪,她像吗?”说着,她又指了指安琪的照片。 照片上的安琪很阳光,也很漂亮,一点都不像得了这种病的样子。朴松民在多年前曾接触过这样的病人——浑身溃烂,瘦弱不堪,没有一点人样,那根本不叫活着,那只是在忍受着无穷无尽的痛苦和折磨。 他知道达拉斯肯定有问题,他也知道安琪真有可能是达拉斯杀的,但,芬格里特给他看的这些,都成为不了证据。 接着,他又试图寻找到相关的新闻,于是问道,“那他的这个说法,在哪个新闻里出现过?” 芬格里特摇摇头,“这是他在家族间的聚会上说的,并没有公开说过。而且,这也是他一开始的说辞,后来就改成心脏病了——他应该是在了解了这个病的详细情况后才会突然改变说辞的。” 朴松民想:那就是在私底下说的,新闻上并没有记录……那就更没用了…… 正想着,芬格里特的电话突然响了。她看了一眼号码,然后站起身,对他说道,“我先接个电话,稍等我一下。”说罢,她便向卧室走去,并接起了电话。 朴松民站起身,看起窗外的贝拉人工湖。几条游览船在上面游荡,在湖面上划出几条带着波纹的曲线,如同舞动的青丝带般唯美。水岸边青葱的绿植和高低起伏的建筑堆叠在一起,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座层峦叠嶂的山峰般巍峨。蓝天映在湖面上,白云在水中嬉戏,乍看上去,仿佛把整个天地都倒转了一般。 湖水是望不到尽头的,再往远看去,只能依稀看见融化在天边的云彩。就像目前的线索,只能看到一点痕迹,却始终摸不到最关键的位置。 …… 那个人的秘书将昨晚的情况告诉给了她——她前天看见的那团黑影,其实是一个类人形高科技武器。昨晚,它将四条机械犬击毙,并成功逃脱。 她的耳边开始嗡嗡作响,她的心开始狂跳,她一下子瘫坐在了床上。 她想:为了几张照片,就要杀我是吗? 这时,耳机里传来秘书的声音,“我这就去接您回家。” 第56章 发现 靠近主卧的墙壁上挂着一面由无数个白色相框组成的照片墙,它呈不规则状,为整间屋子填补上了一种温暖的色调。朴松民在不经意间走了过去,并下意识地看起了照片。 其中的大多数都是芬格里特的单人照——穿着各种各样的衣服,摆着风格不同的造型,展现着或微笑或妩媚的表情。 他正漫无目的地欣赏着,突然被一张十分特别的照片吸引了注意——这是一张亲子照。芬格里特站在一片绿荫荫的草地上,穿着一袭白裙,显露着幸福的微笑。一个只有几个月大的小男孩被她抱在怀里,十分安静地看着前方;一个同样穿着白裙的小女孩,正靠在她的身上,咧着大嘴,没心没肺地笑着——看起来像是七八岁的样子。 心中莫名升出一种失落感。他想:‘原来她都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呵呵,也是,她都二十九岁了,有两个孩子岂不是很正常?’ 他突然想起她的基本资料——姓名:芬格里特·亚伯。性别:女。出生日期:源纪11年1月1日。家庭住址:g区繁华区罗马小区20幢3单元13-01。职业:记者。学历:大学学历,奥尔森媒体学院毕业。婚姻状态:未婚。 他看着亲子照继续想:‘莫非她是未婚生子?那孩子的亲生父亲是谁?’ 不知为什么,心里突然有点难受。他连忙告诫自己:人家的私生活是什么样的,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别瞎琢磨了。 于是,他又返回到落地窗前,试着忘记刚才看到的照片。可眼前的景色再美,他也制止不了自己的胡思乱想——孩子的父亲是谁?为什么没和她结婚?是不想和她结婚,还是有其他方面的原因?这个人,是她背后的那个大人物吗? 心彻底乱了。 就在这时,卧室的门突然开了,芬格里特走了出来。他回过头,看见她的脸上布满了愠色。她径直走向他,问,“那个贼,昨天晚上又来了是吗?” 脑海里闪过那个黑影男的身影。 他压根就没打算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告诉给她,一是因为不想让她受到惊吓,二是因为他也不想给她解释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她还是知道了。 他有点生气,他生气告诉她这件事的那个人太不负责——她胆子再大,也只是个女人啊,她能不害怕吗?你看她现在,吓得脸都白了……你就不能用个委婉点的说法告诉她吗? 他也生气她背后的那个大人物太过胡作非为—— 私自调用总部的人力物力就不说了,还不能给她个完整的家庭……这人,可真是个混蛋…… 他避开她的视线,点点头。 芬格里特皱起眉,继续问,“而且还不是人类,是类人型高科技武器是吗?” 他又点点头。 芬格里特长吁一口气,转身走到沙发前,坐下,然后抱起胳膊,不说话了。 他想:让她安静会儿吧,我就先别说话了。 半晌后,她突然冷哼一声,道,“行,不就是怕我把你的臭事说出去吗?行,那我也豁出去了!大不了进去十五天!”说着,她便看向朴松民,认真地说,“我电脑之所以会丢,是因为里面有雅丽娜的床照。” 朴松民不禁一愣:雅丽娜的床照?就那个五十多岁,还要成天扮少女的女星?芬格里特怎么还有这玩意?她好像不是狗仔队的吧? 正想着,芬格里特突然把悬浮屏调到了他面前,并对他说,“这个是我的云端,你可以看看标记着‘y’的那个文件夹。” 朴松民点开,见到一排照片。 芬格里特继续说,“这些照片是我的一个线人给我发来的,你看完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我先说说我的判断——我觉得想置我于死地的人,就是雅丽娜,因为在我目前列的几个嫌疑人里,只要她的嫌疑是最大的。” 朴松民颇感惊讶:‘她自己还列了个怀疑清单?那她怎么没跟我们说呢?她这主意未免也太正了吧?’ 带着疑问,他点开照片,发现都是一些雅丽娜和一个年轻男人的约会的照片,而且拍的还不怎么清晰。其中只有几张露点的图片,但估计是因为拍摄的距离太远,所以就像是涂了一层马赛克一样什么都看不清。 朴松民想:雅丽娜出道三十几年,身上的黑料多得都能绕天照岛跑上好几圈,她能为了几张被偷拍的照片就来杀人?这也太不可能了吧!再说了,雅丽娜既不是公司的演员,又和源义郎没有任何关系,所以公司怎么可能为了区区几张艳照就动用武装力量呢? 他感觉黑影男压根就不是为了照片来的。于是,他决定先顺着芬格里特的思路往下聊天,然后再趁机看看其他的文件。 他说,“你刚才说你有几个怀疑对象,能不能先跟我说说这些人都是谁?还有你为什么会排除他们?” 芬格里特长吁一口气,道,“我第一个怀疑的对象是达拉斯,我那天是怎么惹到他的我就不赘述了,我就说说我为什么会排除他吧——他现在是提提里奥·帕沃的秘书,也就是新秩序派的司长候选人的秘书,所以,他肯定不希望事情闹大,如果电脑是他偷的,那他肯定不会选择杀人灭口,因为他只要看过里面的资料就能知道——我根本没有掌握他杀妻夺产的实质性证据。” 朴松民点点头,“嗯,有道理。” 芬格里特继续说,“第二个人,是新岛时报的主编帕森·维奇,他一直都想要雅丽娜的照片,所以我也怀疑过他。但类人型武器这种东西他肯定是弄不到手的,因为他没有这个经济实力——新岛时报的经营出现了问题,他现在都是负债经营的,所以,他也被我排除在外了。” 朴松民点开一个‘s’打头的文件夹,随口问,“那你是怎么怀疑到雅丽娜的?” 芬格里特道,“因为我很早之前就惹过她—— 一年前,我写过一篇批评她的报道,说她带坏了演员的风气,应该向公众道歉才对,当时她想让我删除来的,还说如果我删除的话就会给我很多钱,但被我直接拒绝了,我想,从那时候起,她就应该记恨上我了。 照片的事就是第二次惹到她——一定是有人泄露了我有她照片的消息,又恰巧被她知道。而她对我呢,又是新仇旧恨叠加到一起的状态,所以就对我痛下杀手了。 而且,我刚才还特意问了我的线人,我问他雅丽娜最近几天有没有什么异常,他告诉我说:雅丽娜这几天确实挺反常的,她有好几个通告都直接推掉了。” 她重重吁了口气,继续说,“只有做了亏心事的人,才会表现得如此反常——她可是最‘敬业’的雅丽娜,她可是连她母亲病逝都不会请假的女铁人!有什么事情比她的通告还重要?一定是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才行!因此,我便怀疑到了她头上,更何况,她也有经济实力弄到类人型武器这种东西……” 芬格里特正滔滔不绝地讲着,一份岛办公厅的加密文件却突然引起了朴松民的注意。他连忙点了进去,只见上面写着—— 根据侦探公会总部调查,美好未来基因公会(下称未来基因)会长迪比于源纪35年5月疑似携款潜逃,涉案金额约为一百三十五源币,受害人十八名。以下为受害者名单: 源纪35年1月: …… 凯尼格,定金五源币,基因编辑婴儿一名。 达拉斯、安琪夫妇,定金五十源币,基因编辑婴儿十名。 源纪35年6月,岛办公厅次长办公室。 一些无形的线索突然汇聚到一起,就像一束光,猛地照亮了他的眼睛! 达拉斯在五年前,预订过十个基因编辑儿童!他为什么要预订这么多? 朴松民不禁回想起达拉斯那天的表现——芬格里特在说完‘未来基因’的话题后,他就突然暴怒了!这十个基因编辑婴儿肯定有什么故事在,否则他不会表现的那么愤怒! 他想:症结原来在这!如果黑影男真的是达拉斯派来的!那这一切都说得通了——先偷电脑,再杀人灭口,就是为了把这件事彻底隐藏起来!所以,我只要顺着未来基因这条线继续摸下去就能查出所有真相! 于是,他便想到了玛丽。 正在这时,门铃突然响了。芬格里特走过去,打开了门。 朴松民抬头一看,只见门口站着一个长相帅气的高个男子。 芬格里特对男子说,“我去换衣服,你稍等我一下。” 男子微微点头,恭恭敬敬地说,“好的。” 芬格里特转身走向卧室,接着便关上了门。在悬浮屏的信号中断之前,朴松民连忙将文件的内容拍了下来。 男子走了过来,拍了拍朴松民的肩膀。 朴松民看向他,“你好……” 然而话未说完,男子便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并展示出自己的工作信息——“岛办公厅次长办公室,次长秘书,斯雷·布林顿。” 朴松民一怔。 男子压低声音对他说,“朴探长,你的任务结束了,你可以走了。” …… 太阳高高地挂在天上,周围的一切都被阳光打亮,显得格外夺目,朴松民抬头看了看天空,只感觉一阵眩晕。 第57章 不寻常的反应 当天下午,朴松民约了玛丽见面。 从红灯区经过,又穿过几条小巷,朴松民终于找到了这个叫“吉普赛大篷车”的住宅公寓。他走进去,继续向前走,眼里滑过充满污渍的墙壁、挂满了小广告的铁门、昏暗潮湿的通道和摆满杂物的走廊。他挨家挨户找着门牌号,终于在走廊的尽头找到了玛丽的家。 她住在一〇九室。老式防盗门,猫眼坏掉了,门把手还缺了一部分,一看就是间年久失修的旧屋子。朴松民敲了敲门。 门后传来脚步声,然后是一阵开锁的声音。门半开着,里面的链条仍然挂着。玛丽只露出一张煞白的脸,将身子藏在了门后。 “能不能等我一下?我还没换衣服……”她说。 朴松民移开视线,“好的,你尽快。” 门重新关上,里面又响起淋浴的声音。大约十分钟后,门开了,玛丽穿了一套便服将他迎了进去。屋子不大,虽然只有十几平的样子,但被整理得很干净,房间内也没有异味,可以看得出来,玛丽的生活习惯还是很不错的。 她招呼他坐在床上,然后拉过一把小椅子,自己坐下了。 “所以,还是为了渡边芽衣的事儿来的?”玛丽先开口了,“渡边芽衣都死了那么久了,真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会对她这么上心。” 朴松民迟疑了一下,随后说,“不全是,还想顺便问问未来基因的事。” “原来是为了未来基因……” 朴松民试图去观察她的眼神,但她却直接低下了头,并拿起一张纸,去擦拭鞋子上的污渍,“长官,大家都很忙的,你要是有什么问题就尽管问吧,我们就别耽误彼此的时间了,”她看了眼时间,“我最多能有十分钟左右的时间,如果再晚一点的话,”她抬起头看向他,眼里闪过一丝黯然,“我就会被妈妈骂了。” 朴松民明白,她这是不想跟自己说太多废话,于是连忙调出达拉斯的照片,直接问道,“我记得你上次说——有个客户在未来基因预定了十个孩子是吧?你看看是这个人吗?” 玛丽快速瞥了一眼照片,然后迅速低下头,又继续去擦拭鞋上的污渍——她这次在很用力地擦拭,就好像鞋子上的污渍很难擦干净似的。没一会儿,她就把纸擦破了。 “这是个什么破玩意儿!”她十分恼怒地把纸甩到一边,赌气一般瞪了废纸一眼,然后咒骂道,“下次再也不买他家的东西了,都是些过期的破烂!垃圾老板,垃圾厂家,通通去死吧!”说罢,她重重吁了一口气,并抱起头——她显得十分痛苦,就好像刚经历过什么磨难一样。 朴松民看得一头雾水,心想:她这是怎么了?怎么会突然为了一张破纸发起了脾气? 他问,“你没事吧?” 过了好一会儿,玛丽才摇了摇头道,“没事。” “你刚才……” “手挫了一下,疼的。” “哦。”朴松民将信将疑地看了她的手指一眼,但她已经把手握住了,所以他什么都没看清。 玛丽抬起头重新看向达拉斯的照片,半晌后突然惊讶道,“这不是那个帕沃先生的秘书吗?好像还是个特别有钱的人,叫……叫什么德克什么什么的,今年老在电视上看到他……”说着,她便看向朴松民,问道,“长官,他是做了什么坏事吗?” “没做坏事,我就是想问问你在未来基因的时候,有没有见过他。” 玛丽斩钉截铁地回答,“没有。”她回答得很快,几乎是脱口而出的。 朴松民不由得审视起她的眼,但他发现,她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慌乱,好像并没有说谎的样子。 “那预订十个孩子的那个客户……” 玛丽没等他问完便抢答道,“是个更年期大妈预定的——我记得很清楚,她长得特别胖,因为当时我跟她吵了一架。” 朴松民难免有点疑惑:可加密文件上,明明标明了是达拉斯预订的十个孩子啊……所以到底是玛丽说了谎,还是达拉斯派了其他的人去的未来基因…… 他简单判断了一下,认为达拉斯派人去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他想:这种事,他不好出面的吧?他毕竟是个小贵族,所以最起码的面子还是得要的吧?但玛丽这么急着回答做什么?是为了急于证明什么吗? 于是他问玛丽,“那你知道那个人叫什么吗?就是跟你打架的那个人。” 玛丽摇摇头,“这个你得去问其他人,因为我们是不允许打听客户信息的。” 朴松民点点头,“嗯……那知道客户信息的人,比如财务、公会的中层领导之类的,你有他们的联系方式吗?” “未来基因没有这些岗位,财务、管理、市场方面都是迪比一个人负责的……未来基因就是家小公会,雇不起那么多人的……”玛丽说,接着便看了眼时间。 “原来如此。”朴松民将达拉斯的照片收了回去,开始思考接下来再问什么问题。 “长官……”这时,玛丽突然叫了他一声。 他看向她。 “你们找到迪比了吗?”她问。 “还没,”朴松民道,“我们还在继续找他——你也应该知道,不光是你在找他,还有很多其他的人都在找他。” 玛丽点点头,眼里飘过一丝落寞,“知道,他毕竟欠了那么多钱……”她叹口气,“其实他对我们挺好的,每签上一单,都会请我们吃饭唱歌什么的……公会当时也挺赚钱的,真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跑路……” 朴松民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心想:我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不是表现得特别恨他吗?怎么这会儿又突然同情起他来了? “如果找到他的话,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的。”他说。 玛丽连忙摆摆手,“不用通知我的……毕竟都这么多年了,他欠我的那些钱……算了,我也不跟他要了……因为他也不容易……” 朴松民大感疑惑,因为玛丽的反应实在是有点反常。 然而,就在他正欲往下问的时候,玛丽却突然下了逐客令,她说,“长官,实在不好意思,我要上班去了,所以……” 不得已,他只好站起身,“好,那我就先走了,打扰了。” …… 街边的红房子开始亮起暧昧的红灯,那些妖娆的女人开始在里面搔首弄姿,就像橱窗里的商品,正等待着客人的降临。 朴松民仔细回忆了一下玛丽的表现,他总觉得她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 ‘看来我得去找未来基因的其他员工问问了,’他想,‘很明显,她没跟我说真话。’ 第58章 紫罗兰别墅 远远看去,紫罗兰别墅就像是一栋坐落在历史中的文物,每次回来,芬格里特总有一种进入时光隧道的错觉。这是一栋巴洛克风格的建筑,金黄色的外墙上雕满了浮华的纹理,每一处窗口都要用充满中世纪感的栏杆围住,最顶层是一座红色穹顶的圆形塔楼,里面还真有一座古钟——据说已经存在几百年之久了。别墅的正门是一座由四根大理石石柱组成的圆形拱门,上面还绘制着数不清的紫罗兰玫瑰,紫罗兰别墅正是因此得名。 这座房子,到处都充满了奢侈的感觉,好像不这么做,就彰显不出卡奈家的实力一样。 她还记得贾斯德校长曾如此评价安格斯·卡奈——集浮夸于一身,炫奢靡于一世,好‘赤字夫人’之风,行‘路易十四’之实,人间尚有饿殍在,他却建成‘小凡尔赛’! 校长还评价他——有谋无勇,卑鄙至极,肮脏下流。 芬格里特觉得校长的评价简直太准确了!为此,她还写过一篇文章专门评论此事,她在文章中说:路易十六已经被大革命的高潮推上了断头台,那‘小凡尔赛宫’的主人还有多远呢?我相信应该不会远了,因为任何倒行逆施的行为终将会被众人唾弃,被时间扫进历史的垃圾堆里!所以我想请‘小凡尔赛宫’的主人清醒一点!如果你能够幡然悔悟,能够把自己的全部财产全都捐出去,或许你还能多活几年! 文章刚一发布,安格斯·卡奈便直接被气得住了院。后来,他打电话问她,“我可是你爸爸,你怎么能这么骂我?” 她冷冷地说:“我爸早死了,跟我妈一块死了。你不是我爸,安格斯大人。” 安格斯说:“都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还不肯原谅我?” 她说:“安格斯大人,我再说一遍——你不是我爸。” 他突然叫她南瓜。 她直接炸了。她冲他大吼大叫——“你不配叫这个名字!我告诉你!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别再给我打电话了!” 距离上次回到这里,已经过去了半年。她上次回来也不是为了看他,而是为了参加侄女的两岁生日宴会——因为在这个家里,还有她的亲弟弟费赛尔·卡奈在。 而这次回来,她又是不得已才会回来的,因为相对于罗马小区而言,卡奈庄园的安全保障简直是天花板级别的存在——这里不仅有公司的高科技安保装置,而且还有一支几百人的私人守卫队。那个类人型高科技武器再厉害,也不敢轻易踏进这里半步。 别墅越来越近,她看到站在门口迎接她的安格斯·卡奈。他眼神黯淡,佝偻着身子,还拄着拐杖,看起来特别憔悴。她不禁哼了一声,心想:又来跟我装可怜了是吗?演技真好,你真应该去当演员才对! 车停了,斯雷走了下去,然后打开后座的车门,规规矩矩地跟她说,“小姐,到家了。”说着,他又抬起手,护住车门的上方。 她走下去,看也不看安格斯一眼,直接向别墅里面走。 在此期间,安格斯一直面露痛苦的神色,并默默地注视着她。 她走上台阶,与他擦肩而过,又别过头,故意让他脱离自己的视线,然后径直向大门走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听到安格斯重重吁了口气。她装作没听见,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极为奢华的大厅。地板上铺满了地毯。房间的四角摆放着镂空金属结构的高立烛台——上面并不是燃烧的蜡烛,而是被做成蜡烛形状的照明灯。正门口两侧摆放着两尊中世纪骑士铠甲,一个握着长剑,一个拄着战矛,活脱脱像两个真正的骑士般凝视着正前方的楼梯。四周的墙壁上挂着各种名画。几道颜色不一、大小不一的木门错落其间,门上面都雕刻着不同的花纹,芬格里特知道,那是安格斯为了区别房间的功能用的。 十六位女仆分列两侧,同时鞠躬对她说:“欢迎大小姐回家。” 女仆们是清一色的靓丽少女——身高一致,体重一致,就连身材都是十分相似的。芬格里特有时候都分不清楚谁是谁,她最多只分得出其中的两三个——左手边离她最近的那个叫爱丽丝,是女仆队的女仆长;右手边站在最后的那个,叫玛莎,是专门伺候侄女芬妮·卡奈的女仆。 她向女仆们微微点头示意。 正准备向前走,一阵咚咚咚的脚步声便从正前方传了过来,紧接着,她便看到一个差不多两岁大的小女孩跑到了二楼的楼梯口——她穿着一件黑白相间的连衣裙,看上去就像是一只笨拙的小企鹅。她的头发有些奇怪——脑袋左边是一个绑好的辫子,脑袋右边却是散着的。 芬格里特一眼就认出来她是自己的侄女——芬妮·卡奈。她冲她笑了笑,然后招了招手。可小女孩却表现得怯生生的——她看了看她,然后吃起自己的手指,慌张地向身后望去。 “芬妮!你给我回来!”这时,楼上又响起一个愤怒的声音。然后,芬格里特便看见了弟媳艾丽·卡奈。艾丽今天的妆容很正式,颇有一种当家女主人的气势——耳边垂着一对树叶状的银光闪闪的耳坠,项上系着一条红宝石项链,身穿着一件深蓝色一字领修身长裙,脚下蹬着一双sc的定制款高跟鞋。她的眉目清丽,是个典型的古典美人。 芬妮见到母亲之后又欲逃跑,可艾丽三两下便抓住了她,并直接把她抱了起来。接着蹙眉道,“头发还没绑好呢,你跑什么跑?一会儿怎么见姑姑呀?你怎么这么淘气呢!” 芬妮不乐意了,作势欲哭,“我要去花园,我要去花园……” “听话,头发弄好了再去。”艾丽说。 芬妮扭啊扭的,就是不让她弄,还说,“我不绑,妈妈绑得疼,我不要你绑。” 芬格里特忍不住笑道,“你都把你闺女弄疼了,所以你就别弄她了。” 艾丽连忙转过身,看到了站在一楼的她,一怔过后惊喜地问,“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费赛尔还说你晚上才会回来呢。”说着,她便抱着侄女走了下来。 “斯雷接我回来的。”芬格里特说。 “叫姑姑。”艾丽在走到芬格里特面前后对女儿命令道。 芬妮转过头,有些陌生地看看芬格里特,然后眨眨眼,又转回头去。 “又不听话是不?”艾丽嗔怪道,“姑姑给你买了那么多玩具,还天天给你打电话,姑姑对你多好呀,你怎么不叫姑姑呢?” 芬妮就是不叫,还撅起了嘴,委屈巴巴地说,“我要去花园玩……” 艾丽的眉头又锁在一起,白嫩的脸上浮现一丝愠色。她说:“你一点都不听话,妈妈生气了。” 芬格里特知道,艾丽是想给自己营造出一种她们一家三口都十分想念她这个姐姐的氛围。但她觉得没什么必要——因为她们本来就是一家人。 她笑道,“我又不会经常回来,她认生很正常。” 艾丽略显尴尬地看向她。 芬格里特又说,“让她去玩会儿吧,咱俩也好单独说说话。都这么长时间没见了,我还怪想你的。” 听罢,艾丽便将芬妮放下,对玛莎吩咐道,“玛莎,你把她的头发弄好,然后带她去花园玩会儿。” 玛莎微微点头,“是,夫人。”说罢,她便把芬妮接了过去。 这时,二楼的入口处突然传来一个尖刻的声音——“玛莎,花园里的花很贵的,所以你可千万别踩坏了!” 芬格里特抬头一看,便看到一个穿着宫廷茶会裙服的苗条少女,她简单认了认,便认出了面前的少女正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柏妮丝·卡奈,她正用那双杏仁一样的眼睛瞪着自己。 柏妮丝继承了她母亲的美貌,但却没有继承她母亲的聪慧——她总是把情绪写在脸上,而且笨的要命。 这是她在这里第二讨厌的人。 “是,小姐。”玛莎低下头。 柏妮丝挑衅一般看着芬格里特,继续对玛莎吩咐道,“记住,你也别让其他人踩坏了花,因为爸爸说过,将来花园里的花,都是我的私人财产!所以任何人都不能碰!” 艾丽气呼呼地看向柏妮丝。 芬格里特见状连忙拉住她的手,并低声道,“算了,别跟她吵了。”说着,便想拉她去其他地方聊聊家常。 柏妮丝哼了一声,“有些人真不要脸!明明说不认这个家了,但偏偏总是要回来!” 心里有火,但芬格里特却不想扇风,因为她懒得跟这个刚满二十岁的少女争吵。她有一万种方法让她下不来台,但她觉得没必要——因为,狗咬她一口,她也不能再去咬狗一口吧?更何况这还是一只笨狗。 正往前方走,身后的正门突然开了。芬格里特回过头,看见安格斯已经走了进来。他怒目圆睁,瞪向二楼的柏妮丝质问道,“柏妮丝,你刚才说谁不要脸呢?” 柏妮丝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安格斯顿了一下拐杖,重重吁了一口气。 第59章 亲人 在这个家里,有个公开的秘密——芬格里特·亚伯对亲生父亲安格斯·卡奈,有着一种莫名的仇恨。所以当安格斯怎么叫芬格里特的名字她都不回头时,是没有人会感到奇怪的,更何况三年前,这位娇贵的大小姐还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接泼了安格斯一脸的水。 女仆们安静地站在原地——除了玛莎,她已经陪芬妮去玩了;艾丽被芬格里特拉到了二楼;斯雷搀扶着安格斯,低声劝慰着。 芬格里特拐上三楼,看到墙壁上挂着的一张中世纪骑士画像,不禁想起那个话很少的侦探—— 她还没把案情跟他分析清楚,他就直接走了,这让她很是生气,于是,她便把他归结到‘不懂礼貌的怪人’那一类人里去了。她想:下次见面我一定要让他道歉!哪有话说一半就突然消失了的?真是个没礼貌的家伙……也不知道他会重视我说的话不,如果不能,我还得报警…… 走了半刻钟的时间,她们才走进艾丽的卧室。紫罗兰别墅的房间很多,内部设计的也像座小城堡似的——一楼是功能区,书房、餐厅、客厅、娱乐室全在那里;二楼是安格斯的卧室和他的办公室;三楼是子女们的房间,安格斯特意把正对着花园的房间留给了芬格里特,但她根本没住过几次。 艾丽的房间在三楼的北侧,一开门就能看到明亮如新的落地窗。窗外绿意盎然,微微一侧头,便能看到那座漂浮在空中的花园。房间的四角立着轻奢风造型的台灯。墙壁的颜色是白色,一棵开满鲜花的小树从床头一直画到天花板上,将整个房间都笼罩进一片温馨的氛围之中。一张超大的双人床顶在西侧的墙壁上,床头的柜子上,放着艾丽的结婚照和亲子照。床的正对面是一台超薄透明电视,上面是一幅流动的星空,远远看去,就像是把整个夜空都搬进了房间里似的。 二人进了门,走在落地窗前。艾丽推开窗,她们又走到阳台前,接着便相对而坐。视野的正前方能依稀看见月亮湖的影子,有几条小船正在里面游荡——这是安格斯按照贝拉人工湖等比例复刻的一座湖,但唯一不同的是岸边的那些植物:贝拉人工湖周围的风景全都是3d打印的人工造物,而月亮湖的周围,全都是大自然的天然造物——真正的树,真正的花,真正的草。 艾丽让女仆送点下午茶上来,在甜点和红茶端上来之后,二人便开始闲聊。 艾丽说:芬妮大了,不像小时候那么听话了,还特别淘,一个看不住就会到处乱跑,就像个小耗子似的,有时候我都恨不得去学猫的本领。 芬格里特听得直想笑,她说:哪有你这么形容自己闺女的?你可千万别让芬妮知道,要不然她肯定会伤心的。 艾丽说:切,她才不会伤心呢,伤心的是我好不好?我当她面这么说过,可你猜她怎么说? “怎么说?” 艾丽摇摇头,无奈地说,“她说如果她是小耗子,那我就是大耗子,因为只有大耗子才能生出小耗子来。” 芬格里特差点把一口水喷出来,然后笑道,“这也太顽皮了吧……” 艾丽叹口气道:谁说不是呢?我还想培养她成为文静乖巧的小淑女呢,可照这么下去,不培养个假小子出来就不错了。 芬格里特说:放心吧,不会的,因为她再怎么淘气也是女孩子,等到了爱美的年纪,自然而然就会变成小淑女了。 艾丽将信将疑,看看她,又道,“可别人都说三岁看老,我真怕她长大了会变成个不听话的叛逆少女……” 芬格里特笑道:不会的,费赛尔那么老实,你又这么文静,生出的女儿怎么可能会是叛逆少女呢? 正说着,身后突然传来开门声,二人循声望去,只见费赛尔抱着芬妮走了进来。芬妮一见到艾丽就要下来,“妈妈抱,妈妈抱。” 费赛尔将她放下,她嘻嘻哈哈地跑过来,直接钻进了母亲的怀抱。 “去哪儿玩了?”艾丽笑着问。 芬妮骄傲地说,“我去接爸爸了。” “真乖。” “姐,欢迎回家。”费赛尔温柔地看向芬格里特,打了声招呼。 阳光打在弟弟那张稍显稚嫩的脸上,涂抹出一片金黄。她看到他的眼里,散发出熠熠的光。 此刻的她,暂时是幸福的,因为这一屋子的人,都是她的亲人。被关怀和温暖包围,心中缓缓淌过一股暖流。 第60章 梦有所思 心有所想 最近两天,玛丽就像是在故意躲着他似的突然消失不见了,电话不接,消息不回,换了工作的店,还特意搬了家——这还是玛丽的邻居告诉他的。邻居说:好像是前天搬的,匆匆忙忙就走掉了,而且还是在后半夜走的,她也没有顾及左邻右舍的感受,叮叮当当的弄得谁都没睡好觉。 朴松民心下郁闷,但又无可奈何,不过他因此确定了一件事——玛丽肯定知道些什么,要不然她为什么要故意藏起来呢?接下来,当他试图联系到未来基因的那些前员工时,他更加确认了这个想法——因为那些人,在听到他的侦探身份后,便通通挂断了电话。 线索再次中断,他又陷入旋涡一般的迷茫里,唯一的坐标,只剩下了达拉斯那个死骗子,于是他决定过几天再约达拉斯见次面。 突然想起那个美丽的单身母亲,心中又是一片凄然。结束保镖任务的当天下午,恩特便把他叫回了侦探所里。恩特说他的任务完成的很好,斯雷·布林顿先生很是满意,过几天总部便会嘉奖他。恩特滔滔不绝地重复着布林顿先生在电话里说的那些话,就好像是得到了天大的赏赐一般。 当时,朴松民满脑子都是芬格里特那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心里面也全都是她和那个大人物之间的关系,所以恩特后来又说了些什么,他是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他只记得自己在最后的时候问了恩特一句:亚伯小姐还好吧? 恩特说:布林顿先生说了,亚伯小姐在一个十分安全的地方。 朴松民嗯了一声,心不在焉地走了出去。他想:希望她能够平安吧。一想到她和那个大人物之间的关系,他就感到十分地不舒服。然后,他又隐隐觉得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她了,心中又莫名生出一种失落的情绪。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对她产生如此强烈的兴趣…… 隔天,他将所有精力放在了工作上,这才暂时忘记了她的身影。 …… 从‘吉普赛大篷车’走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华灯初上,万家灯火,城市也被点亮,宛如璀璨的星河。穿过几条人行道,他回到车里。电台里播放着轻柔的音乐,他突然发现这样的音乐似乎也很好听。他为什么会突然改变了心境?他自己也不知道。 车辆启动,他不知不觉又回到了她站在阳光下的那个中午,轻柔的风,被阳光笼罩的玲珑身影,还有那双漂亮得无法直视的眼睛…… 视野里滑过树木,滑过街道,滑过灯影,滑过星空,然后是一条望不到尽头的高速公路——他已经驶到了环城公路上。他突然加快了速度,就像要摆脱掉什么似的。 但有些事情,有些人,一旦形成了烙印,就不可能那么轻易忘记了。 那天,他刮了胡子,剪了头发。 那天,伊藤美奈夸他很帅。 可是那天,他给她留下好印象了吗? 他突然如是想。 他不自觉地看了眼后视镜——仅仅两天,胡茬又涂满了脸,黑黑的,硬硬的,就像野草,割了一波又长一波。他突然觉得自己好邋遢,他突然想改变一下。他想:我是不是应该改变一下生活习惯呢? 路前方传来一束亮光,他看到一辆飞驰而过的卡车。思绪被打断。他又想:我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注意起自己的外表了?这么多年,我不一直是这样过来的吗? …… 当天夜里,他梦见了她。 她突然说了句什么,但他没有听清。 第61章 猎犬的计划 后腰好像被火烧过,火辣辣地痛。渡边雄蜷缩着身体,将后腰顶在路灯的底座上,试图让自己的后腰麻木,减轻些疼痛。微弱的光线铺洒下来,就像一层薄纱罩在了他的身上。 “蒂朵最近很忙的,我也很忙的,大叔你不要老是给我打电话,如果能闲下来我肯定会让你和蒂朵见面的,我又不是故意的,你不要老是这么自私好吧。” 凯尼格的声音不时地回响在他的耳畔。自从签署了那份协议,两个月以来渡边和蒂朵才见过两次面,最近的一次见面,都是一个月之前的事了。今天下午,渡边控制不住思念蒂朵的情绪,再一次给凯尼格打了电话,但得到却是上面的回复。 渡边后悔签了那份协议,孤独感和挫败感不时地纠缠在一起痛打着他的神经。他是买不起公司的网络流量的,他只能靠在街边店铺的玻璃上远远地看蒂朵穿着各种裙子在电视里玩耍的样子,他听不到蒂朵的声音。渡边感觉自己好像被生生撕裂了。 “渡边,走啊,别磨蹭了,一会儿那帮小子就该走了,垃圾又得卖给米列科了。” 哲也推着手推车从渡边的身边经过,一边提醒他一边继续向前走。 渡边站直身子,后腰便又像被火烧过一般,辣辣地痛,他驼着背,推起手推车迈着小碎步艰难地向贫民窟走去。 哲也没注意到渡边的情况,他一边说一边走,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善人,居然用两倍的价格回收废品,可真是太幸运了。这样每天都能买罐啤酒喝了,以前那种只能填饱肚子的日子可算过去了。” 渡边也有些着急了,试图跟上哲也的脚步。但哲也的走得太快,他感觉哲也离自己越来越远,哲也的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远。不一会儿的功夫,渡边便发现再也看不到哲也的身影了,只剩下无数的路灯点缀在无人的小路上。 转过几个拐角,一阵阵的吆喝声便传了过来。只见一个头上绑着绷带的年轻人拿着喇叭大喊,“市价两倍回收!市价两倍回收!想卖的抓紧了啊,我们还有一小时收工,还有一小时收工!”他的身旁停着三辆货车。 人头涌动,他们几乎都在用力地向前挤,叫喊声和孩童的哭泣声不绝于耳。 “你别踩我啊!” “那是我的瓶子,别随便拿。” “你别挤了!我骨头都快碎了!” “别碰我!” “哇~~~” 渡边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挤进去了,只好将手推车推到一旁,坐在了旁边,他借着灯光,看向货车旁边。 一个戴着墨镜,留着小胡子的男人有些萎靡地靠在一张椅子上,他身边站着三个胳膊上纹满了纹身的年轻人,其中一个人的手上缠满了绷带。 四个看起来很有力气的年轻人正不时地往货车上抬着一捆捆的垃圾;一个看起来还算斯文的年轻人则站在一台电子秤前和前来出售垃圾的老人讨价还价着。 每个出售完垃圾的老人都洋溢着幸福的微笑,他们兴高采烈地推着手推车往贫民窟的方向走去。没有出售完垃圾的老人们则使劲往前面挤,生怕自己赶不上两倍回收废品的机会。 渡边的后腰痛得要命,便推着手推车向路边的树林里走了走,他摸到一棵树,靠在上面闭上了眼睛。 周围渐渐安静下来,渡边睁开眼看向前方,拾荒老人们已经走光了,只剩下那几个回收废品的年轻人在收拾垃圾。 拿着喇叭的年轻人走到了依靠在椅子上的小胡子面前,“猎犬哥,这他妈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每天都臭哄哄的,我马子都嫌我味大了,不洗三遍以上她连床都不让我上了。” 小胡子咳了几下,随后用沙哑的声音说道,“老大安排的,你问我干鸡毛?有胆子问老大去呀!要不你去把那傻逼老头干死也行,你以为我乐意来啊,我可他妈还带着伤呢。” 手上缠着绷带的年轻人插嘴道,“大老三,你就少说两句吧,上次要不是你嘴贱,那狗条子也不至于动手,我们也不至于让人跟踪了好几天。” 大老三翻了个白眼,“赤毛鸡,我上次是没想到那条子能动手,再让我遇见他我非打死他不可!” 赤毛鸡直接啐了一口,“你可别吹牛皮了,你把你的屁眼闭上就行了。谁他妈不烦啊,再他妈干几天我真成收破烂的了。” 小胡子吐了一口痰,用沙哑的声音说,“你俩就别抱怨了行么,我他妈还想抱怨呢,上次我差点让那老头撞死,老大不但不同情我,还说我是个废物,伤都没好利索呢就给派来收破烂了,你以为我愿意啊。” 小胡子身后的另一位年轻人插嘴道,“老大不说把刺青那疯狗派来了吗?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小胡子回过头,斜睨着他,“你都知道他是疯狗了你还真指望他啊,这个货脑子不正常,嗑药嗑多了,我他妈第一次见他还是在三年前,老大让他和我一起去收帐,结果这个傻逼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了,没等我到地方呢,就把人给活活烧死了,还他妈跟我说那味道可香了,比烤肉的味道都香。这他妈把我气的,帐没收上来不说,还让老大关了三天的水笼子,我招谁惹谁了,妈的。” 众人面露恐惧的神色,赤毛鸡有些担忧地问,“那他这回不能把事情搞砸吧?我可不想进水笼子。”说完打了个寒颤。 小胡子白了他一眼,“我也不是傻逼,老大派他来的时候我就和老大说好了:我们只干收破烂的活儿,老头的事我们不参与。那老头不牛逼么,让刺青跟他干去,不管谁死了对我们都没影响,老头要是被他弄死,那我们就能撤了,他要是被老头弄死我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收破烂呗。就算是侦探公会介入,查起来也跟我们没关系,我们就是来收个破烂,连贫民窟都没进去,他们无论如何都查不到我们头上。” 大老三竖起大拇指,“还是猎犬哥英明。” 小胡子冷笑一声,“别他妈拍马屁了,赶紧收拾完回家,一身屎味,快他妈恶心死了。” 渡边感觉自己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话,他不敢出去了,他只能蜷缩在树林里等待这伙人离开。 第62章 刺青 满眼星河,唯独不见月亮的影子。 自从渡边雄报案后,已经过去三天了。 根据渡边的描述,可以基本确定刺青的猎杀对象就是米列科,在朴松民单独将这件事告诉米列科的时候,他却流露出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就是些小流氓,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们以为靠着抬高价格回收废品就能把我饿死?这可太天真了,他们愿意收就收吧,正好让拾荒者们多赚些钱。我还得做实验呢,你先回去吧,还有那个叫什么刺青的,要是不怕死的话就来杀我吧,你不用理他。” 朴松民知道米列科有自保的能力,但出于侦探的职责,他更希望自己能亲手惩戒罪犯,所以在这几天的夜里,他便独自蹲守在垃圾场旁。 一旦涉及到贫民窟的案件,侦探公会是不会优先考虑解决的,原因有很多,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是贫民窟的居民没有缴纳贡金,侦探工资的主要来源便是岛民的贡金。恩特就曾经明确表示过:贫民窟的案子,死了人再说,杂七杂八的小事和那些捕风捉影的事情尽量不要去管,浪费金钱,浪费人力,我们应该把主要精力放在城市居民身上,那才是我们的衣食父母。所以,除非事情闹大了,要不然侦探公会是不会轻易来贫民窟处理案件的。 因为受师傅的影响,朴松民和其他侦探不太一样,他一直把侦探誓词当作自己的人生理念,他觉得只要是案件就应该认真处理,不能区别对待。誓词上也清清楚楚写着:要把全体岛民当成家人,全体岛民当然包括贫民窟的居民。 像刺青要杀米列科这样的案子,在恩特看来就是捕风捉影的事情,“就一个贫民窟老头偷听过来的消息你怎么知道是真是假?”他是绝不会同意朴松民把人力放在这个事情上的。所以,朴松民只能一边在白天继续调查纵火案,一边在晚上独自蹲守在垃圾场旁边。 漆黑一片,夜空上的那些星星仿佛没有照顾大地的能力,反倒让周遭的氛围显得更加单调了。朴松民停留在后门附近,绷紧神经仔细聆听四周的动静。前半夜的时候,几乎和前几天一样:除了有微风将树叶吹响的动静,其他奇怪的声音一点都没出现。 刚过了后半夜,“镗”的一声,耳畔突然传来一个打火机打火的声音,朴探长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男人的身影被微弱的火光照亮:男人的身形瘦高,就像一根竹竿孤零零地插在地面上,他似乎还笑着。但随着男人扣上火机,朴探长便看不清男人的脸了,只在朴探长的眼前留下一团暗淡的影子。 太黑了,什么都看不清,朴探长蹲下身子,慢慢向男人的方向靠近。这时,耳边又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又听到一根绳子飞舞的声音,接下来又听到金属砸碎石头的声音。朴探长加快速度,迅速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移动。 “你大半夜不睡觉爬墙干什么?”垃圾场上方的广播突然响了起来,从里面传出米列科懒洋洋的声音。同时,高墙上射出一缕缕的强光,直接把垃圾场的后门照耀得如日间明亮。 那个瘦高的男人这时正抓着一根绳子悬挂在不远处的高墙上,他很明显被周遭的变化吓了一跳,他愣住了,就像壁虎被人发现之后一动不动地挂在墙上。 “你是不是饿了想进来偷东西吃啊,我这里有的是垃圾,够你吃好几顿的。我后门也没锁,你就别费那劲了,直接进来吃就是。”米列科的语气带着调侃的味道。 瘦高男子松开绳子,跳了下来,他扭扭脖子,哈哈一笑,“有意思,真有意思,你居然能发现我?” “你又不是蛆,长那么大个我怎么看不见啊,我又不像你一样,又瞎又蠢的。” 瘦高男子直接啐了一口,“我看你真是他妈活够了,有种你别跑啊,我这就进去,让你好好了解了解我的手段!”说罢便向后门走来。 米列科的笑声从广播里传了来出来,“快进来吧,孩子,我有礼物送给你。” 朴松民迅速起身,和瘦高男子打了个照面,两人开始互相打量起对方。 朴探长这时也终于看清了男人的脸:密密麻麻的刀疤涂满在他那张消瘦的脸颊上,两只米粒大小的黑眼珠滴溜溜地乱转,右耳朵貌似还被人啃掉了一半,就像一颗核桃紧贴在他的脑袋上,他的脖子上布满针眼,一看就是个重度瘾君子。 瘦高男子哼了一声,看了看朴松民,“你这老头还养了只看门狗啊,”随后扭了扭脖子,“一晚上杀两个,不错不错,不知道你们都是什么味的,是猪肉味的还是驴肉味的呢?” 朴探长冷冷地盯着他,“狗崽子,你叫什么?” 瘦高男子咧开嘴,干笑了几声,“老子叫刺青,喜欢吃刺身的刺青,马上就要弄死你的刺青!你他妈叫什么?” 朴探长冷静地回答,“朴松民,马上就要抓你的朴松民。” 他把细小狭长的眼睛瞪大了一点,“我要把你的眼珠子挖下来塞到你的嘴里!” 米列科通过广播对朴松民说道,“你别捣乱,让他进来。” 朴探长一边盯着刺青一边对米列科回应,“他这样的小瘪三我来处理,根本用不着您动手!” 刺青冷笑一声,随后用玩味的眼神看向朴松民,“你猜猜看,我会用什么方法把你弄死?” 朴探长摆好战斗姿势,回呛道,“那你也猜猜看,我会把你抓到哪儿去?” 刺青斜咧着嘴,一只眼睛被压成一条缝,另一只眼睛睁得老大,满脸的刀疤就像皱纹一样融在了他的皮肤上,“我要把你的鼻子啃掉,再把你脸上的肉一块一块地咬下来,然后当着你的面一口一口地嚼碎,等我吞完,我便会把你的眼珠子扣下来塞进你的嘴里,最后再放一把火把你烧成灰。等火烧起来的时候你会看着自己的油脂一滴一滴地落在燃烧的火焰里,你还会闻到烤自己肉的味道,”说到这里他用鼻子猛吸了一口空气,嘴角不自觉地流下了口水,“嘻嘻嘻,那味道,嘻嘻嘻,到时候你闻到肯定会产生一种想吃掉自己的冲动!” 朴探长听他说完后不禁皱了皱眉。 刺青发现朴探长表情的细微变化后显得更兴奋了,他一边咽着口水一边啪嗒啪嗒地说,“我好久没吃过肉了,尤其是那种充满了恐惧味道的肉!本来在前些天有个机会品尝美味的,可老大一直打电话催我,搞得我好烦,我就只好把那个人提前烧死了。那天我连一块肉都没吃到呢!今天你可得好好满足一下我那可怜的牙齿!我感觉它很饥渴,它已经迫不及待要咬碎你的脸皮了!” 看来这小子前几天还杀过人,朴探长连忙问道,“你把谁烧死了?” “好像叫什么崔道珉,开了个小厂子,长得细皮嫩肉的,看起来就很好吃的样子。他欠我老大的钱一直没还完,那天我去找他收账他居然还不想给我!都欠五年了啊,要点脸的人早就还钱了吧?可他就是不还,我就只好把他烧死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说他是不是该死?”刺青特别兴奋地宣布,好似这是一件特别值得炫耀的事情。 原来崔道珉是他杀的,那他口中的老大又是谁?自从坐地佛落网之后,g区可很久都没出现过这么凶狠的帮派分子了,朴探长想到这里不禁厉声问道,“你老大是谁?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刺青盯着朴松民突然猛笑起来,“我告诉你的已经太多了!再说下去我的口水都要流干了!你乖乖站在那里不要动,让我的牙齿好好享受享受吧!”话音未落,他便呲牙咧嘴地朝朴松民扑了过来。 刺青的口臭袭来,那股浑浊不堪的味道令朴探长感觉一阵窒息,他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几步。 第63章 针 刺青口里散发出的难闻气味逼得朴松民连连后退。那种感觉,就像是他在嘴里强行塞了一具高度腐烂的尸体,发出一阵阵的恶臭。 刺青张开双臂向朴松民扑来,试图死死扣住他的肩膀,朴松民向后躲闪,“你他妈别动啊!!!”刺青的嘴里又喷出一口浑浊的气体,朴松民连忙用左手捂住了鼻子,紧接着挥出右拳,重重打在了他的脸上,刺青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不由自主地向后趔趄了几步,刺青连忙站稳身子,紧接着又冲了上来。 刺青的左眼肿胀,只见他眯着左眼,伏低身子,双手护在头部撞了过来,“啊~~~~~!”他一边冲一边大叫起来。 朴松民看准时机,绕到刺青的背后,抬起一脚直接踹到他的膝盖窝,刺青发出一声呻吟,身体前倾,直接单脚跪在了地上,朴松民紧赶两步,顺势挥起拳头向他的后脑打去,刺青听到呼呼的风声,连忙倒在地上,向旁滚了两圈,紧接着左脚一蹬,站直了身子,“去你妈的!有本事别他妈玩阴的!”刺青大骂。 朴松民刚刚打空了一拳,又重新摆好了战斗姿势,冷静地看向刺青。 刺青的左眼刺痛,不停地张和,他咬紧牙关,下意识地向后退去,试图和朴松民拉开距离。 朴松民见状步步紧逼,一刻也不敢懈怠下来。要迅速解决战斗,不能让这狗崽子跑了,他心想。 刺青试探性地向前挥了挥拳头,但真当朴松民迎接他的攻击时,他却立刻把手缩了回去。 这次换做朴松民主动进攻了,他不断起伏着双脚快速变换脚步的位置,拳头则迅速而猛烈地向刺青袭来。刺青连连后退躲闪,但他的脚步却凌乱不堪,不下十招,刺青的左脸便又重重挨了一拳,又一声痛苦的哀嚎,他的左眼已经彻底睁不开了。朴松民还在持续进攻,那一阵阵拳风不时擦过刺青的脸庞,他刚才那副愤怒的表情也渐渐变得惊恐了,他连连后退,已经不知所措了。 这时,二人已经远离了垃圾场的后门。 刺青一边后退一边从腰间抽出了什么东西,直接向朴松民丢了过来,朴松民下意识地躲开,他看到一颗碎骨飞了过来,紧接着在地面上弹跳了几下,便如一颗飞入水面的石子般融没进了漆黑的夜里。 “我要你死!!!” 刺青的叫喊声吸引了朴松民的注意,他迅速转身,只见刺青的右手正握着一支注射器,狠狠地插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呀~~~~~~!” 刺青的嗓子里爆发出一阵嘶哑又尖锐的叫声,他的左眼重新睁开,舌头像一条蛇一样顺着口水伸到了嘴巴的外面,他的双腿不自觉地开始抽动起来,紧接着他站直了身子,两条手臂交叉着抱紧自己的身体,他的眼睛睁大,抬头望向天空。他的样子活像一具雕塑,“哈哈哈哈哈哈哈!嘻嘻哈哈哈!”尖锐刺耳的笑声传来,朴松民不禁打了个冷颤。 刺青咧着嘴望向朴松民,他脸上的皮肤变得紫胀,两行血泪从他睁大的双眼里缓缓淌下,他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血,“我要咬碎你的骨头!我要挖出你的内脏!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话音未落,朴松民便感觉一股夹杂着恶臭的劲风扑到了他的面前,刺青的右手如同铁箍一般紧紧扣在了朴松民的肩膀上。 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朴松民不禁呻吟了一声。刺青那张恶臭的嘴巴也紧跟着咬向朴松民的面部,朴松民连忙挥出一拳,狠狠打在了刺青的下巴上,他的右手松开了朴松民的肩膀,脑袋也向上扬了起来,但紧接着,刺青的脑袋突然像弹簧一般弹回到原来的位置,他的左手也突然抓了过来,朴松民连忙后退,躲开了他这次的攻击。 “你不要动啊!!!”尖锐又刺耳的动静袭来,朴探长只感觉耳膜被震得发麻,刚才被他抓过的肩膀也隐隐作痛。 刺青没给朴松民反应的时间,两只手便如虎爪一般袭来,朴探长边向后退边观察他的动作。 当刺青再次伸出爪子抓向朴松民时,探长看准时机用左手攥住了刺青的手指,接着向上一掰,只听“咔”的一声,刺青的食指便直接翻转了九十度。 但刺青似乎并没有受到影响,反而用其他手指狠狠掐住了朴松民的胳膊,一阵酸麻的感觉袭来,朴探长咬紧牙关,死死攥住那根食指,继续用力向刺青的手背方向用力。 刺青的另一只手袭来,朴松民迅速用右手掐住了袭来的那只手的手腕。 朴松民的手腕已经被掐得红肿,刺青的手指已经弯曲到了手背,二人谁也没有松手,全都用足了力气。 朴松民已经汗流浃背,钻心的疼痛不时袭来。 “操你妈啊!我的手指啊!” 刺青破口大骂,但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他只是在惋惜自己的手指而已! 莫非他刚才扎的针可以让自己失去痛感?朴探长心中大惊,迅速将身体前倾把刺青扑到了地面上。刺青落地的一瞬间,二人同时松开了手,朴探长不顾左手的疼痛,迅速骑在刺青的身上,压住了他的双手,照着他的脸打了下去。 一拳,两拳,三拳…… 刺青每次挣扎着想起身都会被朴松民的拳头砸回去,他的后脑勺重重地砸在地面上,不一会儿的功夫便渗出了一滩鲜血。 “操你妈!操你妈!操你妈!”刺青一边疯狂大喊一边使劲在地面上挣扎,“你他妈有种把我放开!!!” 在砸到三十几拳的时候,刺青突然深吸一口气,猛地朝朴探长的脸上吐了一口鲜血,一股混有血腥的臭味袭来,朴探长下意识地向左躲开,刺青趁机抽出右手将朴松民向后推去,自己则迅速滚向旁边,左脚一蹬又站了起来。 朴探长迅速站稳身子赶上前去,刺青嘶吼咆哮,抡起拳头照着朴松民的头部砸来,朴探长侧身闪过,用足全力照着刺青的小腿狠狠踢了下去,只听“咔嚓”一声,刺青的小腿瞬间折了,他的身体失去平衡,向下倒去,在落地的瞬间他迅速从腰间抽出一只针管,照着自己的脖子打了下去。 “啊~~~~~~~!” 刺青直接从地上弹了起来,只见他的脸上开始布满血丝,一根根粗大的青筋和错杂的刀疤交织在一起,甚是恐怖。 “我要你死!!!!” “要你死!” “你死!” “死!” 刺青大喊,声音回荡在无人的夜里。 第64章 肉 刺青的五官扭曲在一起,他举起双手,握紧拳头。 那只断掉的手指已经完全失去作用,摇摇欲坠地挂在他的拳头上,刺青歪着脑袋,冲了过来。 他的拳头如同暴雨般打在朴松民护住头部的双臂上,一阵阵剧烈的疼痛袭来,他不由自主地连连后退。 “哈哈哈哈哈,还牛逼吗?哈哈哈哈哈,还手啊!还手啊!快还手啊!哈哈哈哈哈哈!” 刺青张狂的叫喊声响彻天际。 突然,一阵震碎肝胆的虎啸声响起!只见朴松民以极快的速度闪过一次攻击,右脚踩着刺青的身体,大吼着向前跳跃起来用膝盖撞在了刺青的脑袋上。 刺青失去平衡,趔趄着后退几步。 朴松民伏低身子,冲到刺青的身前,直接照着他的小腹踹出一脚,刺青还没反应过来便直直的飞了出去。 刺青在落地的瞬间,用左手支撑地面,身体弹了起来,又重新站稳。他伸手擦了擦脸上的污血,“居然让我扎了两针,你……呕……”话未说完,刺青便吐出了一滩混合着鲜血的黄色液体。 朴探长摆好防御姿态,他的双手不自觉地颤抖,豆大的汗珠不停地从脸上滑落。 刺青吐完了,他站直身子,歪着头笑起来,“你很能打嘛!你叫什么来的?” “朴松民。” 刺青用左手指着朴探长,“你的肉肯定很好吃!” 朴探长啐了一口,“吃你自己的屎去吧!” “你肯定以为我是个变态对吧?”刺青歪着头咧开嘴干笑了几声。 “你不是吗?”朴探长反问道。 “是因为你没吃过真正的肉才会这么觉得的,”刺青的眼神里充满了蔑视,“自打五年前我吃过一次真正的肉之后,我便再也不想吃他妈的合成肉了,我也是没办法才吃人肉的,我真不是变态。真怀念那头猪的味道啊,达拉斯再请我吃一次就好了!那味道,鲜美极了,让人欲罢不能啊。” “达拉斯?哪个达拉斯?”朴探长不禁问道。怎么又是达拉斯? “今年老上电视的那个达拉斯啊!”刺青扭了扭脖子,“再告诉你个秘密,他老婆是我帮他杀死的。” 朴探长心想:除了德克·达拉斯老上电视,还真没别的达拉斯上过电视。看来达拉斯还真的把自己老婆杀了,芬格里特还真没猜错。“他为什么要杀自己老婆?” 刺青像看弱智一样看了看朴探长,“我又说多了,不过没关系,反正你已经是个死人了!”话音未落,刺青又冲了过来。 突然,一束蓝色的光线射了过来,光线直冲刺青的身体。紧接着,朴探长又听见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只见刺青的身体被一张发光的电网捆住,无数的电流像一条条水蛇在他的身体上来回游荡,刺青的身体发狂一般的抽动,“偷……袭……我……操……”他结结巴巴地大吼,接着用足力气从腰间又掏出一支注射器,直接对着自己的屁股扎了下去。 朴探长见他又要扎针,连忙冲上前去。 “呀~~~~!” 刺青张大了嘴巴,朝着天空发出一阵痛苦的哀嚎,但这次,他的声音却渐渐弱了下去,身体也随之倒了下去。 刺青躺在地上,他的身体伴随着电流的涌动一阵阵的抽搐。朴探长蹲了下去,试图探探刺青的鼻息。 “别动他。”一阵轻缓的跑步声传来,朴探长回过头去,只见米列科拎着一把武器跑了过来。 米列科来到刺青的身旁蹲下去看了看,随后站起身面无表情地说,“他死了。” “电死的?”朴探长站起身,一脸无奈地看向米列科,“博士,这个人我想抓活的,你怎么把他电死了!” 米列科皱起眉,白了朴探长一眼,“他是药打多了把自己打死了,我这武器的电压还电不死人呢!” 朴探长叹了口气,一阵酸痛袭来,脑子也变得晕乎乎的,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米列科看看他,“都说教你别管了,逞什么能啊?”说罢伸出手将朴松民拉了起来,“先跟我回去。” 朴探长脑子晕晕的,双臂也火辣辣的痛。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米列科实验室里的,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等他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了。 他正躺在地下室的一张小床上,双臂已经缠满了绷带,手表也不见了,只感觉浑身酸痛,手臂也一阵阵的发麻。 米列科走了过来,看了看睁开眼的朴松民,“醒了啊?” 朴探长点点头,“我什么时候睡的?刺青呢?” 米列科转身拿了一瓶水,帮他拧开递了过去,“早上让你们的人拉走了。” 朴探长接过水喝了一口,“谢谢。” 米列科看看他,摇了摇头,“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朴探长一愣,一脸茫然地看向米列科。 米列科皱起眉,生气地质问道,“给你的虎指不知道充电,遇见改造人也不知道过来告诉我一声,自己和打了强化剂的家伙硬碰硬也不知道跑,你是不是活够了?” 朴探长听得一愣一愣的,改造人是个什么东西?强化剂又是什么?他一脸茫然地看向米列科。 米列科轻叹一声,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你还真是走运,那小子因为吸毒吸多了承受不住强化剂的药效,自己把自己扎死了,你也只是左臂轻微骨折而已。要是昨晚遇见个身体好的,你就死定了。” “刺青扎的针叫强化剂吗?” 米列科点点头,“可以暂时强化体能的一种禁药,对身体造成的伤害是永久的,这都是老古董的把戏了。” “公司研究出来的吗?”朴探长靠在床头,一脸认真地问。 米列科摇摇头,“这东西我只在资料里见过,合成步骤特别麻烦,没个十年八年都弄不出来,而且就算合成出来,也没常规武器好用。打了强化剂的人再怎么强也还是人,刀砍斧劈一样会死。” 朴探长又喝了一口水,那个刺青明显是混帮派的,现在手头也没什么资料,等回侦探所要好好查一查,“我一会儿回侦探所好好查一查,看看是哪个帮派弄出来的。” 米列科看看他的胳膊,冷笑一声,“胳膊都骨折了还逞英雄呢?” “有事情要处理,还刚得到一条重要的线索。” 米列科气笑了,“行,你要是真想死我也拦不住你。不过你可以等下午再走,我正在分析改造人的视频,估计下午能出结果。” 第65章 人格 地下室的灯惨白明亮。 床太小,朴松民感觉翻个身会随时掉到地上去,他举起裹满绷带的左手遮住光线,一阵阵剧烈的疼痛感穿过手臂的神经直冲大脑。没办法集中注意力,没办法把线索串联起来连成一条完整的线。 刺青死了,临死前透漏了达拉斯杀妻的部分事实,但又没有留下一点证据。找恩特说明吗?别自欺欺人了,恩特一定会告诉自己,达拉斯可是提提里奥的秘书,可是出了名的公会会长,你是得了妄想症吗?没有证据听信吸毒者的一面之词就敢确定达拉斯杀妻?脑子坏了吧? 朴松民不禁叹口气,刺青又为何要来杀米列科?他又是哪个帮派的人?幕后黑手是公司吗?源义郎知道什么了吗? 芬格里特呢?因为她手里有达拉斯杀妻的证据,所以公司才动用武装力量去偷她的电脑? 什么都是未知。如果案件像小说里那样可以完美闭环就好了,朴松民想,这样就完全可以按照剧本的走向,自己也不用每天思考太多,到了关键剧情就能把事情顺利解决了。可这又不是小说,自己又不是万能的神,怎么可能把这些事情都串联起来,完美解决各种难题呢。 又要像老人失踪案那会儿一样在海量的信息中寻找不相关的线索了。而且,这次还只能自己偷偷摸摸地侦查,如果被总部知道这些事之后肯定又会把案件调过去,自己辛辛苦苦得来的线索又会被总部那帮为了‘竞选大业’的高层掩埋掉。 这时,米列科走了过来,他将手里的平板电脑递给了朴松民,平静地说,“改造人的分析结果出来了。” “什么改造人?”朴松民一边接过平板电脑一边问。 米列科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你用虎指那天遇见的那个。” 原来是黑衣人。 “你看看电脑里的资料吧,我给你解释。”米列科指指电脑。 朴松民用右手拿起平板电脑,上面显示的是一副对比图:两个等高的黑衣人分布在屏幕两侧,乍一看似乎没有区别,但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左侧黑衣人的头部是裸露的金属头部,右侧的黑衣人的头部则是露着双眼的普通人类头部。 “改造人是一个小国家在战争期间弄出来的残次品。是利用阵亡战士的尸体改造出来的,它只保留人类的大脑组织,镶进一具可以接通神经元的小型机器人里,从而让死人在机器人的身体上复活,但这东西并不具备感情认知,只会机械地执行任务。缺点就更明显了:不仅制作成本高,而且寿命不长,一般三年就得报废。如果不报废,它在三年之后便会陷入疯狂,听不懂指令,也完不成任务。所以你看,”米列科指了指屏幕左侧的那个黑衣人,“左边这个一点人类的感觉都没有。” 朴松民看了看左侧的画面,点了点头。 “你再看右边这个,”米列科指了指右侧的画面,“这个改造人能看见人类的眼睛,至少证明它的头部是被保留下来的。而且通过虎指里的录像回放,能知道你那天遇见的改造人是有感情的,它最后跟你说‘下次见面,我要你命。’这完全具备一个人的性格特点。” 朴松民抬起头看向米列科,“看来是公司把这个武器优化过了。” “说优化又没有全优化。这里,”米列科指了指左侧黑衣人的腰间,“你看这里有三枚钢针一样的东西,这个叫音速剃刀,自带追踪系统,就连小孩子也能轻松使用。再看看这个,这是两枚封锁弹,人在封锁弹爆破的范围内会瞬间失去五感。这两个武器几乎就没有改动过,威力也好,数量也好,都没变化。而且还有个奇怪的点,”米列科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你遇到的改造人好像没见过振动分子护盾,如果它是公司造出来的,肯定是见过振动分子护盾的,它不会表现得那么惊讶。” 朴松民一脸疑惑地问,“我遇到的改造人难不成还不是公司造的?” 米列科耸耸肩笑道,“这个你得去问源义郎,我可说不准。”随后拿起桌子上的水喝了一口,“下次再遇见这类不是人的东西你要赶紧跑,别跟头犟驴一样什么都不管就往前冲,你得明白你是个凡人,血肉之躯是打不过这些钢铁怪物的。” 朴松民回答,“那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些混蛋杀人吧?” 米列科反问道,“那你也不能白白送死吧?就像昨天晚上,你要是不和那个人打起来,他只要一进后门就会被我抓起来,我在垃圾场的院子里布满了陷阱,他连注射强化剂的机会都不会有。但你不听我的,非要逞能,我本来打算问出幕后主使是谁,可结果呢,那小子自己打针打死了,你也受伤了。” 朴松民低下头长叹口气,解释道,“我也是担心您被他伤到。再说了,这也是我的工作职责所在。” “少扯什么工作职责,”米列科挥了挥手,随后看了看朴松民,“我看你是有自我毁灭型人格症,你是不是受过什么刺激啊?” 朴探长怔了一下,随后抬起头看向米列科,“博士,我没病。” 米列科看看他,无奈地摇摇头,“不要老觉得自己很厉害,没有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情。你要先学会保护自己的安全,命要是没了,就什么都没了。如果你希望看到罪恶被惩罚,首先你要先活到那个时候。” 自我毁灭,我真的在自我毁灭吗? “你好好休息休息,我帮你请假了,我用你的手表和你们经理说你不小心摔断了胳膊。你回去之后也不要说在我这里发生了什么,那具尸体我处理过,你们的人只会查到他是自己嗑药嗑死的,其他什么都查不出来。”米列科转身走向书架。 朴松民欲言又止,他知道米列科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太多。 米列科走了回来,放在桌面上两本书,“这两本书你拿回去好好看看,以你的文化程度就可以看懂。我再提醒你一遍,以后再遇见危险,第一要赶紧跑,第二要尽快通知我。” “要是跑不过怎么办?”朴松民尴尬地笑笑。 米列科瞥了他一眼,“明天给你个新东西,你等着用就行了。” 朴松民刚想问是什么新东西,米列科便直接走向了旋转楼梯,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朴松民看向桌子上的书,一本白色封面的书上写着《修正人格——帮助青少年树立正确的人格》 另一本显得有些发旧的书上写着《战争与和平》 自我毁灭型人格症。 我真有病了? 朴松民闭上眼睛,不禁陷入沉思。 第66章 家族 芬格里特一直都不喜欢这里。 房间里的摆设永远是雍容华丽,高端大气的。由紫檀木制成的公主床仿佛一直在暗示这里的主人是多么的奢侈无度,多么的飞扬跋扈。还有那挂满了一墙的先祖照片,她可以叫出每个人的名字,但他们脸上那种傲慢的笑容却让她感觉无比的厌烦。 令她最为厌恶的还是那个永远都不会生火的白色壁炉,它就像这个所谓的家一样:从外表上看起来是那么的坚固可靠,但实际上却是一点温暖都不曾有过。 “这里是我们的新家。” 芬格里特永远记得安格斯在介绍新家时的那副嘴脸。 这不是我爸爸了,十七岁的芬格里特对自己说。 芬格里特正坐在书桌前发呆,这时,卧室的房门被打开了,安格斯拿着一张纸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 “为什么不敲门?”芬格里特转过身质问道。 安格斯顺手关上门,坐到了芬格里特的对面,他将手里的纸张放在了桌面上,并将它推到了芬格里特的面前,“再多住些日子,等这个事情处理完你再走。” 芬格里特拿起纸张: 逮捕令 犯罪嫌疑人雅丽娜·斯达因涉嫌偷逃贡金,经岛办公厅决定,于源纪40年x月x日被依法拘捕,现羁押于侦探公会中心区大厦。 “知道了,”芬格里特将通知书递了回去,“您可以出去了。” 安格斯眼神里充满了阴霾,“雅丽娜是昨天被抓的,但她说不认识你,更不知道你是做什么的。那个贼也没有再出现过了,斯雷还在查找相关的线索,他每天都会跟我汇报案情的进展……” “说完了吗?”芬格里特抬起头,粗暴地打断了他,“如果您说完了就可以出去了,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忙。” 安格斯被呛的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他无奈地看着芬格里特。 “我不像您,我没那么多时间浪费,我还要投简历找工作,我还有房贷没还完,我还得写稿子做采访,我还得……” “啪”的一声,安格斯气得直接拍了一下桌子,“我是你爸爸,你能不能不要像个陌生人一样跟我说话?” 芬格里特冷笑一声,别过头说道,“我爸早死了。再说了我姓亚伯,不姓卡奈,您千万别搞错,我可不配拥有卡奈这么高贵的姓氏。” 安格斯长叹口气,站起身走向窗口将窗帘拉开,凝视起外面的花园,“这都已经过去十二年了,你就不能放下对我的成见吗?艾琳娜也快去世七年了,你就不能让这些陈年旧事过去吗?” 在您看来是陈年旧事,在我看来就像昨天才发生过一样。芬格里特冷冷地回答,“您想多了,安格斯大人,我对您没成见。” 安格斯闭上眼,“我很爱芬妮,也很爱你和费赛尔,事情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艾琳娜其实是个好女人,只不过是因为遇见我才会被你误解成恶毒的人。” “我没说她不是好人呀?”芬格里特转过头看向安格斯,“多好的人啊,又温柔又体贴的,在别人老婆怀孕期间还能给别人提供生理服务,这是多么好的女人啊!你说是吧,安格斯大人?” 安格斯长叹口气,“你今天就把这么多年的怨气都发泄出来吧,我不怪你,这都是我的错。” “这么多年您什么时候错过啊,我哪里敢啊。”芬格里特哼了一声,“您也别总说您有多爱我妈,说实话,我真不信。我妈怀费赛尔的时候除了贝珊阿姨在家里照顾她,我还真没见过您在家里照顾过她。我记得那会儿您不是喝醉了倒头就睡,便是一连消失好几天不回家。我问我妈您去哪了,我妈还总是护着您,总会给你编造不同的理由。说实话,我要是个男人,如果能娶到这样的老婆我肯定当宝贝一样供起来。可您呢?” 芬格里特停顿了一下,她狠狠瞪着安格斯的背影,“直到我十七岁的时候才发现我居然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妹妹!而且我妹妹都已经七岁了!说真的,安格斯大人,当我知道真相的时候,您在我心目中的形象瞬间就崩塌了!我活了那么多年,没想到最不是东西的男人竟然是我的亲生父亲!” “所以你才退学的是吗?”安格斯转过身,“你把你对我的恨发泄在自己身上有意思吗?你现在该后悔了吧?” 芬格里特冷笑两声,“我当初学医是为了拯救像我妈一样的病人!我真以为我妈是因为得了绝症才去世的!直到你把七岁的柏妮丝领到我面前让我叫她妹妹的时候我才醒悟过来:原来我妈根本不是因为得了绝症去世的,而是因为知道你婚内出轨的真相之后被活活气死的!那我还学什么医?我能治渣男出轨的病吗?我能治被扎了一万颗针的心病吗?我就算学得再好又怎么样,时光不会倒流,我妈也不会死而复生,我那个混蛋父亲该出轨还会出轨。” “这不是我的错!”安格斯猛拍了一下窗口,“我那天喝醉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芬格里特直接气笑了,“您当我是三岁小孩呢?这点事我还不明白?如果你是女的我倒真信了,可你是男的呀,你可别跟我说是艾琳娜自己钻进被窝自己办的事儿,您事后醒来才知道自己被睡了。”芬格里特啧啧称道,“我们的次长大人好单纯啊,居然连这种事都不知道呢!” “我是你爸爸!你就这么侮辱我吗?”安格斯被气得涨红了脸,“那天我就是喝多了,艾琳娜一直在照顾我,我把她……当成你母亲了……” “真不要脸!”芬格里特愤愤地看向安格斯,“不要侮辱我妈!我妈可不会进陌生男人的房间!” 安格斯抬手给了自己一耳光,“对!我就是不要脸!明知道她喜欢我我还让她进我的房间!明知道布塔先生故意灌我那么多酒我还不赶紧找个借口躲开,明知道芬妮怀着孕急需照顾我却还不回家,明知道我的小南瓜很想我却在别人家喝得烂醉如泥……” “出去!”芬格里特直接拉开房门,对着安格斯大吼,“我最后再说一遍,南瓜不是你叫的!我也没你这个父亲!” 安格斯长叹一口气,“你身上流着我的血,这是事实,你否定不了。” 安格斯一脸复杂地看着芬格里特,片刻之后,他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悲伤起来,他颤颤巍巍地说道,“南瓜,我老了,你原谅爸爸好不好……” “出去!!!!”芬格里特歇斯底里地大喊,泪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第67章 蝴蝶 “小姐,现在还不算很安全,总部到现在也没有找到那个贼。您这样冒然回去我担心还会出什么问题。”斯雷一边开车一边对芬格里特说。 “你不是说那个人半个多月都没出现过了吗,再说了,真正的凶手都被抓到了我还有什么怕的。”芬格里特转头看向窗外,陷入回忆。 离开卡奈庄园的时候,柏妮丝故意站在别墅门口大声嚷嚷,“像雅丽娜这样的老女人早就该抓了,成天把自己化得和妖精似的,还以为自己多有魅力呢,好几十岁的人了,一点羞耻之心也没有。你说是吧,爱丽丝?” 爱丽丝面无表情,“小姐说的对。” 柏妮丝一边盯着拉着行李箱的芬格里特一边对爱丽丝继续说,“雅丽娜一辈子没结婚,你说老女人是不是都心理变态啊,居然还喜欢到处睡小鲜肉。我估计她是缺爱,心理有问题,就喜欢抢别人的东西来满足自己。” 爱丽丝仍然面无表情,“小姐说的对。” 芬格里特知道这是在对自己说呢,但她不想搭理这个‘妹妹’。 她和柏妮丝第一次见面就知道这个女孩的品行,十二年前的那天,七岁的柏妮丝穿着一身精致的礼服,化着一脸成年人的妆容。她还没等芬格里特开口说话,便趾高气昂地说,“我母亲说你们没有家了,今后要住在我们家里,那么你们就要遵守这个家里的规矩,你们要记住,我才是大小姐。还有,”她像个大人一样一边提着裙子一边在楼梯上回过头对芬格里特说,“父亲大人说花园里的花都是我的,别人不能随便拿,这个你们要记得,不然我就去告诉母亲,让父亲把你们撵出去。” 八岁的费赛尔低声对芬格里特说“这个妹妹我不喜欢,我不想住在这里。姐,我们回去吧。” “小姐,次长大人其实是希望您能多住几天的。”斯雷打断了芬格里特的回忆,“大人经常和我说这三个孩子里面他最喜欢您,最寄予厚望的也是您。” 斯雷学起安格斯的口吻,“‘南瓜长得像她母亲,性格像我,特别有自己的主见,想做的事情拼了命也要完成,我百年之后她才是我的第一人选。费赛尔太老实太听话了,别看他智商那么高,但没主见,就连考博士都是艾丽让他考的。柏妮丝就更不用说了,不把我气死都算她心疼我了。’” 安格斯一直想让芬格里特接手自己的公会,这个她知道,“请你转告他,我对他的家业不感兴趣,我能自己养活自己。” 斯雷叹了口气,“小姐,其实安格斯大人为您做了不少事情,您不要老是这么仇视他。” “我发现你今天的话怎么这么多呢?”芬格里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你再多说一句,我就直接下车!” 斯雷尴尬地笑笑,“小姐,您脾气可太大了,我不说了。” 芬格里特白了他一眼,“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芬格里特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还是自己家舒服,她躺在床上想,并随手打开电视看了起来。 “蒂朵和雅丽娜没有关系,希望你们不要再恶意诋毁我的女儿了!”电视里的男子一脸气愤。 “可蒂朵出名就是靠雅丽娜女儿这个热度带起来的,您现在否认蒂朵和雅丽娜的关系,是不是有些过分呢,凯尼格先生?”一名记者不依不饶地追问。 “过分的是你们吧?”凯尼格扶了扶眼镜,“我女儿不到五岁,你们恨不得她明天就从这个行业里消失,你们这么做就不觉得过分吗?蒂朵是蒂朵,雅丽娜是雅丽娜!雅丽娜偷逃贡金和蒂朵有什么关系?如果你们继续胡说,我就会请最好的状师起诉你们!” 芬格里特不想看到任何有关雅丽娜的消息,她把电视关了。 “芬格里特女士,您好,我是朴松民。有些事情想和您说一下,您现在方便吗?” 一个陌生号码发来一条消息。 朴松民?谁啊。芬格里特一时没想起来,“您是?” “g区侦探公会的探长朴松民。” 原来是他呀。芬格里特想起那个邋邋遢遢的朴探长,不由得皱了皱眉,“原来是您呀,请问有什么事吗?” “您现在方便吗?有些事情想当面问问。” 芬格里特看了一眼时间,晚上九点。“太晚了,明天吧。”这个人真是,哪有大半夜约人见面的,真没礼貌。 过了一会儿,朴探长又发过来一条消息,“那方便接电话吗?” 这人是个缺心眼吧,我都说明天了他还问!芬格里特决定装作看不见,打开综艺节目看了起来。 苏波菲尔打扮成仙女的模样,手里挥舞着一只魔法棒对着一位打扮成公主模样的男性喜剧演员夸张地说道,“世间里迷茫的人儿啊,快快摆脱虚假的皮囊,让真实的自己面对本心吧!” 喜剧演员举起双臂,一边转圈一边用令人作呕的男性夹子音叫道,“哦,不,我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公主,你不能这样对我!” 仙女摆出一副正义凛然的表情,她继续挥舞魔法棒,舞台中间出现一片雾气,“可怜又可悲的人儿啊,快快放下心中的执念,摆脱欲望对你的侵蚀吧!” 喜剧演员被隐藏在烟雾里,发出痛苦的叫喊声,“哦,不!我的皮肤不再光滑,我的肉体不再年轻,这才是真实的我吗?” 烟雾逐渐散去,一位年长的女演员出现在了舞台上,她佝偻着身体,身上穿着麻布织成的裙子,她颤颤巍巍地说道,“这才是原来的我吗?” 仙女举起魔法棒,用一口纯正的贵族腔调说道,“您放下了执念,恢复了原本的自己。不要害怕面对自己,欺骗自己拥有漂亮的皮囊才是罪恶的化身,您要记住圣母的教诲,迷茫的人儿啊,快快从谎言里解脱出来吧!” 舞台底下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仙女和喜剧演员们谢幕。 “听说这个节目是您自导自演的是吗,”主持人向仙女问道。 仙女含羞一笑,“也没有啦,山姆和薇薇给了我很多启发,这是我第一次既做编剧又做导演,谢谢大家的喜欢。” “您这个节目的主题是什么,能跟我们说一下吗?” 仙女捂了捂脸,随后一脸娇羞地说,“哎呀,这个怎么说呢,我就是希望我们能正视自己的真实年龄。比如说我,今年刚满二十岁,很多导演都夸我有演戏的天赋,不同年龄段的人物我都可以信手拈来。但自出道以来我饰演的角色大多数还是以少女为主的,我不会像其他演员那样,二十岁的时候非要演个老人的角色,或者到了四五十岁还非要演个少女的角色。我认为演员到了什么年龄段去演适合什么年龄段的角色,让自己面对自己的本心才是最重要的。” “您不会是在内涵哪位名人吧?”主持人调侃道。 仙女扭动着身子,涨红了脸,“您误会了,我可没有那个意思。” 你不快三十了吗?芬格里特想,你怎么说自己才二十岁呢? 第68章 烈酒 朴探长坐在猎犬身边,一边看着来来去去的拾荒者一边向猎犬问道,“你这生意特别赚钱吧?” 猎犬陪着笑脸,用嘶哑的声音说道,“不赚钱不赚钱,我就是做个小本生意。” 朴探长转过头看看猎犬,“汉德,你可别和我撒谎,我盯你盯了好几天了。据我了解,你现在回收废品的价格都是其他回收站给出的两倍了,说说吧,”朴探长拉了拉衣摆,把手铐亮了出来,“你究竟想干什么?” 猎犬连忙掏出一根烟,给朴探长递了过去,他露出无比谄媚的笑容,“长官,我可是大大的好人呀,您可不能冤枉我呀。”猎犬起身走到朴探长身前,随后看了看面前的人群,就像有什么天大的秘密一样附在朴探长的耳旁低声说,“我把这些东西卖给f区的回收工厂,就能多赚一倍的利润!长官,您要是赏脸的话我愿意给您百分之十的利润。” 他还想行贿?那我倒要看看他还想耍什么把戏。朴探长装出惊讶的表情,“你还很会做生意的嘛!不过,” 猎犬蹲在地上,紧张地看向朴探长。 朴探长假装思考起来,半晌之后俯低身子,露出一副贪婪的表情低声说,“百分之十太少了,十五怎么样?” 猎犬尴尬地笑笑,“长官,这……” 朴探长竖起眉毛,一脸不满意地质问道,“怎么?让汉德先生为难了?” “没有没有,”猎犬连连摆手,“能为长官效力是我的荣幸,没有什么为难的说法。” 朴探长紧盯猎犬的眼神。他读不出来猎犬的感情,这件事好像跟他无关一样,猎犬只是在做着比较拙劣的表演。 朴探长哈哈一笑,随后拍了拍猎犬的肩膀,“我开玩笑的!” “长官您可别吓我,我胆子很小的。”猎犬尴尬地笑了笑,随后站起身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猎犬刚想坐下,朴探长便突然来了一句,“刺青死了。” 猎犬很明显哆嗦了一下,站在前面的几个年轻人也不约而同地回过头看了朴探长一眼。 “看什么看!”猎犬朝他们几个大喊,“赶紧干活!”随后坐在椅子上,转过头看向朴探长,“长官,您刚才说什么?” “刺青死了。”朴探长面无表情地看向猎犬。 猎犬满脸堆笑,“谁?是哪位道上的朋友吗?” 朴探长紧盯着猎犬的眼睛,“我听说他是从高墙上摔下来摔死了。”随后露出惊讶的表情,“你不认识他吗?” “不认识,”猎犬连连摆手,“长官,我就混过两年社会,现在都改邪归正了,道上的人我早就不认识了。” “可他说认识你哎,”朴探长将身子往猎犬的方向探了探,“他还说你和他是一起来来要账的。” 猎犬舔了舔嘴唇,眼神也开始变得慌乱,他拿起面前的水猛灌了几口,“今天貌似有点热哈,我说我怎么老口渴呢。” “热吗?我看是你心里热吧。” 猎犬尴尬地笑笑,“可能是吧,也可能是我最近收废品收的,一身的屎味,搞得我浑身不自在。” “是吗?我怎么感觉你是因为心虚才这么热的呢?”朴探长似笑非笑地看着猎犬,“刺青临死之前把你俩的秘密都告诉我了。” 猎犬又喝了一口水,转过头看向朴探长,“长官,我真不认识什么刺青,您就别拿我开玩笑了。” 朴探长冷冷地看着猎犬,“五年前你们两个一起杀过人,对吗?” 猎犬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退,他一脸惊讶地看向朴探长,“长官,这个玩笑开得有点大,我可从来没杀过人。” “你不记得达拉斯了?”朴探长皱起眉头,“他还请你们俩吃猪肉来的,这个你不会也忘了吧?” “猪肉?”猎犬茫然地看了看朴探长,随后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什么猪肉?长官,您可真能开玩笑,我长这么大连猪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呢。” “猎犬哥,收拾完了,我们可以撤了。”这时,大老三站在车顶拿着喇叭大喊。 猎犬站起身,“长官,我得先回去了。这样,我找以前的兄弟打听打听这个叫刺青的混混,如果有消息我立马通知您。” 猎犬的小弟开始收拾桌椅。 朴探长走到猎犬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低声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可千万别让我抓住。” 猎犬强装欢笑,用沙哑的声音说道,“长官,我真没犯法,您真误会我了。我上次差点被那老头一头撞死,受的伤到现在还没好利索呢。我可是大大的好人呀!” 朴探长拍拍他的肩膀,转身走向了停车的位置。 朴松民回到家之后,在脱上衣的时候,不小心触碰到了左臂受伤的位置,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他连忙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米列科送的烈酒猛灌了几口,随后便脱了鞋直接躺在了床上。 猎犬到底知道不知道达拉斯杀妻这件事?从他今天的表现来看,他应该是认识刺青的,但问到猪肉的问题时,猎犬怎么又表现得一脸茫然呢? “探长,崔道珉的社会关系查得差不多了,至今未发现什么可疑的线索。”詹姆发过来一条消息。 “查查他五年前有没有借过高利贷。”朴探长直接回复。 “明天提提里奥要来咱们区演讲,到时候你带十名侦探去现场维持秩序。”恩特发来消息。 看来明天可以和达拉斯当面谈谈了。朴探长拿出那张湮灭派的照片,决定用它来投石问路。 我就不信他一点反应都不会有,朴探长哼了一声。 “对了,还有一件事,道珉加工贸易那个地方的土地公司要回收,你过几天去趟消防大队,让他们配合你把地方清理出来,里面烧毁的东西没人要,你自己看着处理。”恩特又发过来一条消息。 “崔道珉没继承人吗?里面还有十台机器人和一台损坏的起重机。”朴探长问道。 “他没有法定继承人。就算有继承人也没人愿意要那些东西,毕竟都烧毁了。你自己看着处理就行,岛办公厅没有明确指示,公司也只说了土地的事情。你只要在五天内清理完场地就可以了。” “好的,经理。” 第69章 演讲 两面新秩序派的旗帜随着微风的吹动轻轻摇摆。旗帜上画着一个向上的拳头,它代表了新秩序的准则和理想——向上,向上,再向上。 提提里奥头顶的头发日渐稀少。朴松民还记得上次看到提提里奥的时候,他那一头金黄色的头发还能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熠熠生辉。可是今天,在距离这么近的情况下,他却发现提提里奥的头顶就像一片零星散布着几颗胡杨的沙漠一般贫瘠。 提提里奥举起右手,攥成一个拳头用力地向上击打,“向上!向上!再向上!”他那洪亮的声音通过扩音器迅速传遍会场的每个角落。 舞台四周爆发出强有力的回响,“向上!向上!再向上!”就像一股海啸,瞬间将呐喊声推向了主舞台。 朴探长的耳膜被震得发麻,他不禁想到:新秩序派在竞选司长这件事上已经连续失败了三次,如果今年继续落选,他们的誓词是不是应该改成“向上,向上,向上,上不去”呢? “愿诸神与你们同在。”提提里奥开始演讲了,他的表情庄重严肃,他的声音铿锵有力,他的意志无比坚定。 “今年会是伟大的一年,今年也会是革新的一年。今天,我们站在这里,站在以上帝之名命令的土地上,我深感责任之重大,却又深感未来之璀璨。” “在我面前站着的,是这个世界上最有智慧的种族,是这个世界上最坚强不屈的种族,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经过几万年演变进化出来的最优秀的种族!” 人群中爆发出激烈的回应,“我们是最优秀的种族!”,呐喊声此起彼伏,“提提里奥必胜!” 提提里奥挥了挥手,示意人群安静下来,“可是现在,我们却面临着严重的危机!自新派里特劳斯上任以来,我们的法律被篡改,我们的尊严被践踏,我们的生命被威胁!里特劳斯的倒行逆施正在肆意践踏我们的尊严,一个最优秀族群的尊严!你们告诉我,你们是要做一位勇敢无畏的战士,还是抛弃尊严的小丑?” “我们是战士!” “我们是战士!” 呐喊声如潮水袭来。 “里特劳斯下台!” “里特劳斯下台!” 提提里奥环视四周,挥了挥手,待人群安静下来继续说道,“你们或许会跟我说,提提里奥先生,我只想找一份安稳的工作,和我的爱人组成一个幸福的家庭,可以养的起一个孩子,不用为三餐顾虑,不用为生活担忧罢了。可我要告诉你:清醒些吧!以里特劳斯为首的新派,正在利用你们对贫民的善心大肆敛财!每举办一次慈善活动,里特劳斯一个人便能获利3000源以上!他们欺骗你们,压榨你们,还把你们装进一个名为‘善良’的牢笼里慢慢啃噬你的骨血!更为严重的是,他们胆敢篡改法律!居然将死刑从法律里废除,从而让那些危险的帮派分子更加肆无忌惮,令我们的生存遭到更为严重的威胁!” “我们不得不反抗!我们不得不反抗!如果让新派继续进行下去,那我们这个族群便不会有什么未来!很有可能,我们连明天都不会有!” “我们必须反抗!我们必须反抗!我们需要的不仅仅是一份工作,一个家庭,而是尊严,而是安全,而是未来!这些不是我们祈求上帝就会得到的,而是靠你们自己来实现的!” “当帮派分子将我们的老人视为玩物任意凌辱,甚至杀害的时候,当里特劳斯带着伪善的面具前往贫民窟装模作样的举行慈善晚会的时候,我们的岛办公厅在做什么?他们居然想通过行政手段把这些消息全部弹压下来!可耻!” 提提里奥开始激动起来,“可耻啊!如此无耻的新派在今年居然还敢大言不惭地说要改善贫民窟居民的生活问题!他们怎么改善?无非是拿着我们每个人缴纳的贡金做做面子工程罢了!到时候你们一定会发现画满了糖果的商店和涂满了颜料的房屋!我们是傻子吗?我们是白痴吗?我们的智力远远不如这群只知道敛财的混蛋吗?” “不,我们比他们聪明,我们比他们优秀!他们自以为是、固步自封,他们从来没有把我们当成人类来看待!他们把我们当成牛马,当成畜生,当成他们敛财的工具!” 说到这里,人群再次沸腾起来,有些人已经开始自发唱起了《愿太阳永不落幕》,有些人则大骂着“新派去死,里特劳斯去死。” 提提里奥挥了挥手,示意人群安静下来,“我感到很激动,我面前站着的这个种族,依然有着顽强的爆发力和生命力,你们没有放弃未来,你们更没有放弃尊严!我能身为你们其中的一份子,更是感到无比光荣!” “新派那些肮脏的小丑们因为贪婪结合成一个顽固的整体,在外表看起来是那么的牢不可破!到它并不是钢铁一块!只有我们这些关心着人类未来的战士团结在一起,将力量汇集在一起,便可以轻松打破这个无比罪恶的牢笼!”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提提里奥·帕沃,一定会举起我们的战旗冲到最前方!哪怕是战死!我也会在天上看着你们为未来战斗到最后一刻的样子!我们要让他们知道:我们不是牛马,我们不是牲畜!我们是人!我们是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人类!” 提提里奥振臂高呼,“让我们一起创造未来!” “让我们一起创造未来!” “让我们一起创造未来!” “让我们一起创造未来!” “让我们一起创造未来!” 呐喊,兴奋,眼泪,激动的声音和铿锵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人群的手臂在四面八方此起彼伏,奔流涌动,这是一副看似伟大却又无比可悲的画面。 朴探长抬头看了看天空,他不禁想起《战争与和平》里那句话:伟大其实毫无价值,生命也毫无价值,死亡更是毫无价值。 朴探长转过头看了看主席台上的提提里奥,他瞬间明白了安德烈看见拿破仑的那种心情:所谓的伟大,从来都是这些站在高位的人给出的定义。 演讲暂时结束了,提提里奥下午还有一场关于如何治理天照岛的演讲。 朴探长走到路边餐厅的时候,发现芬格里特正坐在里面用餐,他走了过去。 第70章 精神 朴松民今天看起来很有精神,他将头发梳理得十分整齐,又刮了胡子,脸上显得干干净净的。 芬格里特抬起头看了看朴松民那只还缠着绷带的左手,“你们还真挺辛苦的。”随后又看了看穿着侦探制服的朴松民,稍微笑了笑,“那天晚上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朴松民端着盘子坐到她的对面,他拿起勺子吃了一口煮成糊糊状的食物,又拿起面包吃了一口,“就是想问问你最近怎么样了,有没有再遇到过那个贼。” 芬格里特侧过身子,拿起饮料喝了一口,“主犯都被你们抓了,他还出来干嘛,自投罗网吗?” “没事就好。”朴松民继续吃了几口食物,“达拉斯呢,他找过你吗?” “达拉斯?”芬格里特笑了笑,“上次我都把他弄成那样了,他找我干嘛,除非他是受虐狂。”随后看着朴松民问道,“他找你了?” “没有,我就是随便问问。” 朴松民不说话了,迅速解决了盘子里的食物。 芬格里特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突然问道,“你平时就这么吃饭的吗?你不怕噎着?” 朴松民把最后一口食物吞下,用纸巾擦了擦嘴,他露出疑惑的表情看向芬格里特,“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芬格里特看着他摇了摇头,随后转过头继续喝饮料,“本来想夸你来的,看到你这吃相才明白是我想多了。” 朴松民没听懂,“我怎么了?” 芬格里特斜睨着他,噗嗤一声笑了,“没什么,就是觉得你这个人很有意思。” 朴松民一脸茫然。 芬格里特喝完饮料,站起身,“我得回去工作了,再见。”说罢便向外面走去。 “等下,”朴松民也站起身,“有些别的事情想问你。” 芬格里特停下脚步,转回头看向朴松民。 朴松民走了过去低声说,“找个安静的地方,有些重要的事情跟你说。” 芬格里特一脸疑惑地看看朴探长,随后又看了看时间,她犹豫了半天才说,“行,去前面的公园吧。” 二人来到公园,这是一片3d打印树林的深处,树木繁茂,微风不时吹动树梢发出簌簌的响声。因为今天是工作日,周围几乎看不到什么行人,二人便随便找了一个石桌,面对面坐下了。 “说吧,这里没什么人。” 朴松民向四周看了看,随后看向芬格里特的眼睛,一脸认真地说,“你是不是有达拉斯杀妻的证据?” 芬格里特被问懵了,眼神里充满了疑惑,她耸耸肩,“这个真没有。” 朴松民将身体往前凑了凑,低声对芬格里特说,“如果你真有他杀妻的证据,我希望你能给我看一眼。” 芬格里特看了一会儿朴松民,“你是不是找到什么线索了?”她逐渐变得兴奋起来,“看来我还真没猜错!他就是把自己老婆杀了!”她看着朴松民的眼睛问道,“你们是不是正在调查他?我能不能帮你们什么忙?” 朴松民看着芬格里特那种孩子般求知的眼神不禁想到,她对达拉斯杀妻这件事了解的线索可能还没有自己了解的多。 朴松民将身体缩了回去,“看来是我想多了。” “你们是不是在调查他?他就是杀妻了对不对?”芬格里特已经充满了好奇心,继续追问,“能不能把情报共享下,或许我能帮上你们什么忙呢。” 如果她手里没有达拉斯杀妻的证据,最好别把她牵扯进来,这件事对她来说过于危险了。想到这里,朴松民说道,“我就是随便问问,我们并没有调查达拉斯。” 芬格里特不肯放弃,“你们肯定在调查他,”她的眼睛里冒出无比坚定的神情,同时伸出右手,“我也要参与调查达拉斯,我是记者,如果我们一起调查他,肯定会事半功倍的。” 朴探长连连摆手,随后笑了笑,“你真的想多了。这也怪我了,我就是之前老是听你说达拉斯杀妻,以为你会有什么证据呢。” 芬格里特放下右手,又看了一会儿朴松民,她皱起眉头说道,“你该不会看我是个女的所以才不想和我合作的吧?你放心,我什么苦都吃过,跟我合作只有你占便宜的份儿,你完全可以把我当男人用。” 朴松民尴尬地笑笑,“真没有,这和是男是女没关系。我就是随口一问,你别当真。” “切,”芬格里特别过头,她显得有些生气了,“不告诉我算了,我自己去查,到时候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线索,我也说不知道。” 朴松民无奈地叹口气,“我的错,我向您道歉。” 芬格里特不看他,尖刻地嘲讽道,“骗子。” “我真没骗你,你就当我从来没提过这件事好了。”朴松民解释道。 芬格里特看了看时间,随后站起身,背对着朴松民说道,“你这个人,一点合作精神都没有!”说罢便径直走向公园的出口。 朴松民耸耸肩,知趣地跟在芬格里特身后同她一起走出了公园。 朴松民在路上又道了几次歉,但芬格里特就好像没听见一样一点反应也没有。朴松民知道她是生气了,也就不再说话。 进入会场,芬格里特走回了记者席,朴松民则走回了主席台下方。 芬格里特接过一份资料,挽了挽头发,坐在了写着“秩序之声”四个大字的牌子下面, 她有时回过头对身后的人说了些话,又有时低下头在纸上写着什么。 朴松民远远地看着她,随后叹了一口气,她要是不那么任性就好了,沟通起来太费劲了。 芬格里特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现了朴松民在看她,她双手抱胸,气鼓鼓地瞪着朴松民。 朴松民连忙转过身,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时,提提里奥领着他的秘书团队也走到了主席台。 人群中再次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朴松民转身看向提提里奥的团队。 提提里奥依然是是那副骄傲的神情。 提提里奥的夫人则换了一身白衣,礼貌又谨慎地微笑着。 其余的秘书或是微笑,或是高举右手兴奋地站在提提里奥夫妇身后。 唯独看不到表情的,只有达拉斯一人,他的眼睛冰冷冷地注视着主席台的前方,就像是一只站在一群哈巴狗中间的独狼般格格不入。 “向上,向上,再向上!” 众人举起右手,同提提里奥一起大喊。 第71章 每个人 “有时候不是你选择了生活,而是生活选择了你。”达拉斯望着走远的提提里奥团队突发感慨。 “看来达拉斯先生今天的兴致不怎么高。”朴松民说。 达拉斯转回头,“侦探先生拦住我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吗?” “您在五年前是否去过‘未来基因’?”朴松民紧紧盯着达拉斯的双眼,他选择单刀直入了。 达拉斯先是露出错愕的表情,随后微微一笑,平静地说,“这个不是什么秘密。我确实去过,而且是和我的太太一起去的。” 朴松民看不出来他情绪的变化,那为什么芬格里特上次提这件事他会表现得那么激动呢? 达拉斯看着朴松民一脸怀疑的表情说道,“您或许是想问我,上次在我家的时候我为什么会表现得那么激动吧?” 朴松民不置可否。 “您可以怀疑任何人,这是您的权力。”达拉斯笑了笑,“我太太的身体不好,她又特别喜欢小孩,所以我才想到了这个办法。但不幸的是,未来基因的会长卷款跑路了,我预定的孩子也没生下来,我也是受害者。” 达拉斯轻叹一口气,继续说道,“这件事算是我的一个隐私。现在的记者,您肯定也了解一些,他们总是在一些小事上无限夸大事实,我可不想让那位记者在这件事上诋毁我的人格。所以,”他顿了一顿,“我才会那么激动。” “那您预定了几个孩子?这个可以说一说吗?”朴松民盯紧达拉斯的表情,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一个,”达拉斯直接回答,“我当时的要求还蛮多的,我把能购买的服务全购买了,定金花了大概50吧。” “原来是这样啊,我说解密文件上其他人的定金只有5源币呢。”朴松民装出惊讶的样子说道。 达拉斯礼貌地笑了笑,“侦探先生,这个世界上有很多见不得别人好的人,我不知道您是不是听信了什么谣言,或者是有什么人在背后对我恶语中伤,我希望您能拥有自己的判断,很多事情都是捕风捉影的,您可要时刻保持清醒,千万别被这些人骗了。” “不会的,您放心。”朴松民笑了笑。 达拉斯点点头,“有些失败的人就喜欢研究像我这样已经实现自我价值的人的人生,而且还非要深挖我的过去,不挖出一些所谓的黑料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人和人的想法本身就是不同的,我不怪他们,他们的思想、学识都没有到达我的高度,他们理解不了很正常。就算是达到了我的高度,或者比我的高度更高的人,也不见得能真正的理解我。谁让我们是人类呢,每个人都不一样,每个人脑子里的想法也不一样。” 朴松民尴尬地点点头。 达拉斯继续说,“比如说我和提提里奥先生,我们的理想一致,我们的信仰也一致,但我和他对一些事物的看法还是有不一致的地方。比如他今天提出的‘自治法案’我便是坚决反对的。如果让每个区都拥有自治权,那就等于变相把这个岛给割裂开了。当然,我承认这个法案对经济的发展有一定的影响,但从长期看,这个法案就有很大的缺陷了。法案生效之后,刚开始的时候每个区或许能实现经济效益的最大化,工作岗位也会逐步增加,但到最后肯定会形成区域保护……” 听到这里朴松民不得不打断达拉斯,“达拉斯先生,我还有些其他的问题想问您,关于如何治理的问题稍后再说如何?”朴松民都听提提里奥说了一下午的治理方案了,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他可不想听达拉斯把自己的想法再说一遍了。而且,提提里奥还没当上司长吧?这些治理方案等你们真赢了再说也不迟吧? 达拉斯尴尬地笑了笑,“实在不好意思,职业病犯了,您还有什么问题尽管说。” 朴松民靠近两步,“您知道湮灭派吗?” 达拉斯流露出一丝难以置信的表情,但也仅仅是一刹那,他的表情马上就变成了惊讶的样子,“什么派?” “湮灭派。”朴松民盯着达拉斯的眼睛平静地说。 达拉斯摇摇头,“这是个什么派?从来没听说过。” 朴松民笑笑,顺手从口袋里掏出那张湮灭派的照片,他将照片递了过去,“您认识这个图案吗?” 达拉斯低下头看了看照片,随后迅速将目光移开,他背过身子,喘了几口粗气。 “达拉斯先生,您没事吧?” 达拉斯长舒一口气,转过身看向朴松民,他微笑着说,“侦探先生,请您不要把这种血腥的东西直接放到我的面前。说实话,我这个人胆子很小的,我见不得这些恐怖的东西。” 朴松民收回照片,向前走了两步,附在达拉斯的耳边低声说,“我全都知道了,希望您别再说谎了。”随后拍了拍达拉斯的肩膀。 达拉斯闭上眼,轻叹一口气,随后睁开眼,他似笑非笑地转过头,靠近朴松民的耳朵低声说,“侦探先生,岛内最近很不安全,您可要小心些。” 朴松民转过头看向达拉斯,达拉斯也看向朴松民,两人的目光在短暂的时间内交流了无数次。 “朴松民!” 一声清脆的呼唤打断了他们,朴松民转过头,突然发现芬格里特正向自己走来,她边走边说,“我等你半天了,你跑哪儿去了?” 芬格里特没等朴松民反应过来便挽住了他的胳膊,随后一脸娇羞地说,“不是说好了今天晚上去看电影的嘛。” 朴松民皱起眉瞪着芬格里特,用眼神示意芬格里特赶紧走开。 芬格里特装作没看见,只是笑吟吟地看着他,“是不是背着我和别的女人约会去了?你可不能花心呀!” “你们两位这是……”达拉斯看着他们问道。 芬格里特转过头看向达拉斯,微笑着说,“我们在谈恋爱。” 达拉斯哈哈一笑,“没想到我还做了回月老。” 芬格里特装作一脸幸福的样子对朴松民说,“松民,我们快走吧。” 就差一点!她突然出来捣什么乱?朴松民憋着火看向芬格里特。 “我就不打扰二位了。”达拉斯又笑了笑,随后转身离开。 待达拉斯走远,朴松民迅速挣脱芬格里特的双臂,他怒目而视,“你是不是疯了?没事捣什么乱?” 芬格里特白了他一眼,“你就这么跟你女朋友说话啊?” 朴松民目瞪口呆地看着她,随后叹了一口气,“你到底想干什么?” “切,”芬格里特双手抱胸,“我知道你在调查达拉斯。我中午也说过了,只要我们合作,就能事半功倍。” “不可能,”朴松民摆摆手,背过身去,“这件事你想都别想。” 芬格里特走到朴松民的身前,注视着他的眼睛,“你要是不答应,我就天天给你捣乱,你不让我查,我也不让你查。” 朴松民别过头不再说话。 “湮灭派是什么?”芬格里特平静地问。 朴松民一脸惊讶地看着她,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芬格里特笑吟吟地看着他,“忘了跟你说了,中午见面的时候我在你口袋里放了个窃听器。你们俩刚才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朴松民赶紧翻了翻口袋,他从上衣的左侧口袋里掏出一枚小拇指指甲盖大小的窃听器。 朴松民举起窃听器看了看,随后皱起眉头对芬格里特说道,“你犯法了知道吗?” 芬格里特将其双手合并举向前,她微微笑着说道,“那你抓我呀。” 朴松民彻底无语,他将窃听器放在芬格里特的手心,随后便向外走去。 芬格里特见他不理自己,迅速赶了两步跟了上去,“就算你不告诉我,我也有办法查出来。如果我先查了出来,到时候我也不会告诉你什么线索,你可千万别后悔。” 朴松民不理他,继续走。 “你就跟我说说嘛,别那么小气好不好。” 朴松民看了她一眼,继续走。 “我请你吃大餐怎么样?” 朴松民还是不说话。 “你不和我合作,我就找别人合作!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侦探了!” 朴松民停下脚步,一脸严肃地看向芬格里特,“这件事很危险,你不要参与进来。” 芬格里特一脸认真地看向朴松民,“我可不怕,达拉斯一个小小的秘书能干出什么事来?” 朴松民摇摇头,“你都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千万不要这么任性。” 芬格里特听得一脸茫然,“我都没结过婚哪来的两个孩子啊?你在说什么呀?” 朴松民疑惑地看看她,“你和你孩子的合照我都看过了,你怎么说自己没孩子呢?” “合照?”芬格里特顿了一顿,随后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那是我妈的照片,不是我的。我没有家庭的负担,你放心。” 原来是她母亲的照片,我说呢,就那张照片的神态跟其他照片的不一样。 朴松民摇了摇头,“真的不行。重点不在这里,是太危险了,你不要参与进来。” “你都没和我合作过你怎么知道不行?我可比你想象中的优秀多了,考虑考虑吧,朴探长。” 朴探长看着一脸期待的芬格里特意识到,如果直接拒绝她,她还是会没完没了的来请求合作,不如先说自己要考虑几天,兴许过几天她自己就给忘了。 “这样,我考虑考虑,三天后我给你答复。” 芬格里特笑起来,行了一个侦探礼,“谢谢您,朴松民探长。” 第72章 传说 明天就是回复芬格里特的最后期限,朴松民躺在床上一边看书一边思考明天怎么把这件事糊弄过去。最好是她自己把这件事给忘了,他想。 昨天,朴松民配合消防大队将道珉加工贸易工厂里的废弃物运到了消防大队拥有的城郊仓库中。在开车返回侦探所的途中,他发现公司的拆迁机器像液压机一样把道珉工厂压成了碎片,不由得产生一种莫名的恐惧感。 那台机器轰隆隆的叫鸣声像一阵钻进耳朵的强风,把朴松民的耳膜震得嗡嗡作响,被压碎的瓦砾石块扬起一阵尘土,就像在他的眼前爆炸了一颗原子弹般升起一片死亡的阴云。 朴松民不禁打了个寒颤,他拿起烈酒喝了一口。 “探长,明天可是最后期限,您可千万别忘了。” 朴松民无奈地看看芬格里特发来的消息,不知如何是好。 “我查到湮灭派三十年前就被取缔了,不知道这个线索对调查达拉斯有没有帮助。” 怎么拒绝她才好?朴松民不禁叹了口气,随后又喝了一口烈酒。 “你怎么不说话?” 朴松民又看了书本上几行字,但感觉自己的心思不在书上,便将书放在了桌子上。 “我真的不会给你添麻烦的,你完全可以相信我。” 朴松民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千万别让她参合进来,太危险了,他对自己说,而且她还有不小的背景,上次为了保护她都折了四个弟兄了,这件事无论如何都不能答应她。 这时,一条陌生人的消息突然在眼前飘过:欲知答案,请于明日20时前往z区废弃码头货运中心。 朴松民连忙坐起来,对这条陌生的消息回复道:你是谁? 屋子里的一切仿佛都冻结了下来,只剩下时钟的滴答声。 据说z区是公司以前的货运中心,自从源义郎闭岛之后便荒废掉了,现在那里除了一堆被遗弃的废铜烂铁,基本没有活物的存在。除了这些,其实还有个更为瘆人的说法:有一只通体发光的白色幽灵成年游荡在z区的海岸线和废弃货运中心之间,公司之所以放弃那里,就是因为这只幽灵会时不时地出来搞下破坏。 十几年前曾有胆大的旅行者去过那里,他们还为此建立了一个名为“探索”的社团。朴松民看过相关的报道,他们一行三十人,在出发之前准备了足以在一座荒岛生存半年的武器装备和物资。 “探索”社团在进入z区的时候表现得十分兴奋,但不到三天,他们便像遇见了什么恐惧怪物般逃了出来,他们见人就说:里面真的有幽灵啊!里面真的有幽灵啊!它满脸是血,还差点把我掐死!子弹打在它身上便直接就穿过去了,它真的是幽灵啊! 自此之后,z区便成了岛内的禁区,关于幽灵的描述也越来越离谱,最开始的幽灵被描述成一个成人大小的白色漂浮物,后来逐渐变成了五米多高的白色巨人,再后来又被说成是足足有整个z区大小的意念体。 朴松民看着这条陌生的消息不禁陷入思考:发这条消息的陌生人是谁?他为什么要自己去z区和他见面?而且他说的答案又是什么?达拉斯吗?他那天对我说岛内很不安全,让我小心些,是想对我下黑手吗? 想到这里,朴松民对陌生人发了一条消息:你是达拉斯吗? 时钟滴答,滴答,滴答。 十分钟过去了,陌生人再也没有回复过一个字。 半个小时过去了,陌生人依然没有回复。 看来他是不打算回复了,明天把装备都带上,晚上去z区,看看究竟是哪个妖魔鬼怪发的消息。想到这里,朴松民稍微松了口气,他闭上眼,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副章节:乐园计划 随着一声巨响,曾经的g区慈善小学轰然倒塌了。漫天的粉尘弥散开来,巨大的拆迁机器开始进场。 g区公司负责人本田和负责拆迁工作的公司助理强森正坐在不远处的指挥车里观看这壮观的场景。 “自己拆自己读过书的学校,呵呵,可真是梦想成真呢。”强森看着面前的场景,不由得发出了感慨,“为什么非要拆掉呢?” “这里已经没有会来上课的学生了。贫民窟的小崽子们不是沉迷公司的游戏就是参加帮派,这年头已经没人读书了。”本田无奈地回答。 “那接下来这里准备做什么?”强森问。 本田叹口气,点燃了一根烟,缓缓说道“建造乐园。” 强森愣住了,“乐园?” “对,乐园,”本田抽了口烟,继续补充道,“g区第十一个乐园。” 强森惊讶地张开嘴,“这玩意也不赚钱啊,基本上是零收入,贫民窟的穷光蛋在游戏里可是一分钱都不会充的,公司为什么要建这东西?” 本田冷笑一声,“你以为我就能搞明白?当初接到这任务邮件的时候我都有一种错觉,我是不是让总部的人给恶搞了,居然总是让我做这些跟赚钱没关系的事。我还咨询了总部的主管,人家就一句话,执行好你的任务,其他的不要管。”他叹口气,“我到现在都是懵的,公司花这么大的本钱,为何在这个破地方弄个免费的网咖。” 强森听完后陷入了沉思,他不管怎么想都想不通公司做这种事的理由,他小心翼翼的问本田,“董事长是不是真的跟传闻中的一样,疯了?” 本田看看强森,想开口说些什么,但只叹了口气,继续抽烟。 强森有些窘迫,半天才低声嘀咕了一句“董事长自从上次露面之后就再也没出现过了。” 次长看着外面那群巨大的机器,半晌才说出来“鬼知道,还可能早就死了呢。他要是还活着,都一百五十岁以上了。” “如果他真的早死了,那现在是谁在控制公司呢?”强森在本田说完以后紧跟了一句。 本田惊讶的转回头,愣愣地看着他。 是啊,要是源义郎真的早就死了,那现在是谁在控制公司呢?不会像电影里那样,人工智能已经掌控了岛内人类的命运?那我是在给人工智能打工吗? 本田想了很久才回应强森,“我也不知道。” 强森也迷茫起来,“我的天,我们不会已经被人工智能统治了吧。” 本田抽完了烟,外面的机器还在破碎的学校里工作。 “还是别想这些了,先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吧。我们是人类,我们对机器人来说可是它的造物主,这个世界上哪有不尊重造物主的东西?” 第73章 z区 朴松民开着越野车驶向废品码头货运中心,一路上见到的萧条,令他产生一种身处末日的错觉。 在进入城市的时候,他便发现通信信号被屏蔽掉了。真是个鬼地方,他想。 月光清冷,洒在荒无人烟的城市里。 几条锈迹斑斑的铁轨弯弯曲曲地缠绕在一起,无限延伸至城市的尽头。一幢高达二十几米的白色建筑孤零零地矗立在城市的边缘,在月光的照射下,斑驳的墙面显得脆弱不堪,仿佛轻轻一碰,它就会粉碎一地。 朴松民将越野车在白色建筑前停下,坐在车里检查了下米列科送给自己的自带雷达的夜视仪和加速装置,随后分别将其戴在头上和脚上。他又摸了摸别在腰间的停滞弹和震爆弹,将一把11.43口径的大威力手枪上握在手里,随后看了看时间,19:30,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半小时。 朴松民开始观察四周,白色建筑多年失修,已经分不清哪里是入口了,一台瘫痪的吊车停靠在白色建筑前面的空地上,它的履带早已断掉,只剩下几只轮毂硬撑着吊车的体重。 “西方向600米发现不明车辆靠近。接近速度120千米每时。”夜视仪发出警告,钱松民眼前的雷达图上显示一个红色的点正向自己所在的位置驶来,他将手枪上好膛,冷静地等待车辆的到来。 一辆银白色的汽车进入朴松民的视野,直接停到了白色建筑前面的空地上,随后,芬格里特从车里走了下来。 她怎么来了?朴松民惊讶地看向芬格里特,她也收到消息了? 芬格里特向四周望了望,随后开始摆弄手表。朴松民收好枪开门下车,他向芬格里特走去,“别弄了,信号被屏蔽了。” 芬格里特被吓得惊呼一声,她转过头看向朴松民,半晌才发现来人是谁,她有些生气地说道,“你就不能找个人待的地方吗?这鬼地方连个信号都没有!” 朴松民叹口气,刚想走上前,夜视仪便发出了一段警告,“警告,东北方向500米处侦测到热能感热源信号,请立即使用诱饵弹。” 雷达画面上出现一枚红点以夸张的速度向画面中心袭来,朴松民想都没想便按下了诱饵弹的按钮,一串白烟从他的腰间升腾起来,一枚小型诱饵弹瞬间升空。 与此同时,朴松民扑向有些愣住的芬格里特,他抱紧芬格里特,用右臂完全护住她的头部,两人一起滚倒在地面上,紧接着听见一声巨响,朴松民感觉自己的背后被一股热浪冲击,他下意识地护住芬格里特的头部。 金属碎片如同一片片的锋利的刀子般袭来。 “已启动保护机制。” 一层薄薄的护膜罩住了二人,朴松民听到自己的背后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紧接着又听见金属被划破的刺耳响声和轮胎被扎破的动静。 芬格里特的汽车发出刺耳的警报声,一片烟尘在朴松民的面前升腾而起,他迅速起身,拉着还有些头晕目眩的芬格里特直奔自己的汽车跑去。 “东北方向敌袭,东北方向敌袭。” 雷达画面上一个新的红点正以极快的速度袭来。 “快跑!进我的车里!”朴松民猛推了一把芬格里特,随后掏出手枪朝着被烟尘笼罩的东北方向拼命射击。 芬格里特愣了一下,随后迅速向汽车跑去。 脚步声,枪击声,还有子弹打在金属外壳上的声音交错在一起,朴松民很快打光了子弹,他正准备拿出备用弹夹时,一阵熟悉的悉悉簌簌响声传来。 夜视仪再次发出警告,“东北方向100米,请立即使用停滞弹。” 朴松民取下腰间的停滞弹,拉开保险,直接丢了出去。烟尘中亮起一阵蓝光,一阵电流击中金属的声音传来。 红点暂停在了雷达画面上,“请立即撤退,加速装置已启动。” 朴松民迅速转身,跑向自己汽车的方向。 二人几乎是同时上车,朴松民坐进了驾驶室,芬格里特坐进了越野车的后排。 朴松民将车的速度开到极限,迅速向z区的入口处驶去。 芬格里特被刚才发生的一切吓傻了,她蜷缩在后座,呆呆地望着汽车的前方。 朴松民从后视镜看了看她,“系好安全带。” 芬格里特用颤抖的双手费力地摸索到安全带,她将安全带斜挎在自己的身上,她吃力地扣了几次,但总是差那么一点。 “扣不上……扣不上……怎么办,怎么办……” 芬格里特又试了几次,但颤抖的双手随着汽车的颠簸就是不听使唤,突然,汽车的轮胎压到一粒石子,汽车在石头的作用下直接跳跃了一下,芬格里特的身体前倾,双手拼命抓住面前的座位,可她的身体不受控制,还是撞在了车门上。 芬格里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汽车颠簸了几下,朴松民减缓了下车速,随后点了下自动驾驶的按钮,他转过头,看着崩溃的芬格里特安慰道,“一会儿就回家了,你不用怕。” 芬格里特嚎啕大哭,“安全带……安全带……我都……扣不上……安全带……” “是我开得太快了,相信自己。” 芬格里特擦了擦眼泪,她一边抽泣一边问,“真的?” 朴松民笑了笑,“真的,不信你再扣下试试?” 芬格里特又将安全带拉出来,随后又试了两次,这次她终于将安全带扣好了,她深吸几口气,她笑了起来,“原来是真的。” 朴松民顺手将纸巾递了过去,他又对芬格里特笑了笑,随后转过头,重新将汽车的速度开到极限,“回家!” 月光洒满大地,越野车像一头生气的野牛狂奔在公路上。 汽车很快到达了z区的入口,朴松民指着不远处的石门兴奋地大喊,“我们马上出去了!” 话音刚落,一片白色透明状的迷雾便漂浮在了石门的前方。 芬格里特惊叫一声,目瞪口呆地指着面前的白雾。 月光洒在迷雾上,一张恐怖的人脸显现出来。 白色的人脸像极了爱德华的名画《呐喊》,它那倒吊的眼睛就像两只黑洞般注视着越野车。 “警告,检测到未知机械生命体,请迅速远离。” 朴松民想都没想便迅速调转车头。 越野车在没有减速的状态下直接调转了一百八十度,汽车的轮胎与地面摩擦,硬生生磨出一阵阵的火花。 第74章 白月光 越野车沿着月色照耀下的公路没命地狂奔,穿梭在荒废已久的城市里。 满眼的破败不堪,满眼的断壁残垣。 朴松民紧盯着后视镜里的那团白色迷雾,不敢有一丝的懈怠。 无论越野车怎么转向怎么飞驰,白雾就像挂在它身上一样,一直不紧不慢地漂浮在越野车的身后。 看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幽灵了,他想。雷达画面上的红点一直闪烁不停,警告声也一直在耳畔回荡,“警告,未知机械生命体距离30米。警告,未知机械生命体距离30米……” “你不能说点别的吗?”朴松民无奈地抱怨了一句。 “警告,未知机械生命体距离30米。”耳机里的警告依然重复着一句话。 芬格里特以为朴松民是在和自己说话,她无助地看着他,“你想……让我说什么……” 朴松民指了指自己头上戴的夜视仪,“我跟它说呢。” “哦。”芬格里特回应了一声,随后蜷缩在后座,不说话了。 这时,公路突然变得坑坑洼洼的,朴松民不得不减缓速度,但由于惯性,越野车还是在凹凸的路面上弹跳不断,芬格里特又被吓得惊叫连连。 “警告,未知机械生命体距离10米,警告,未知机械生命体发动攻击,请迅速离开车辆……” 白雾趁着这个机会,迅速赶了上来。朴松民在后视镜看到,白雾突然扭动了下身体,随后像一颗烟花般向四周吐出了白线,白线以极快的速度挂在了越野车上。 越野车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拖住,朴松民急忙踩了刹车,同时对芬格里特大喊,“趴下!” 芬格里特一边尖叫一边趴在了后座上。汽车开始疯狂地颠簸,轮胎和地面摩擦,发出一阵阵刺耳的响声。 “警告,未知机械生命体距离3米。” 车头在倒转了一百八十度之后停下了,那片白雾好像歪了歪头,看了看车里的朴松民,随后又从身体里喷射出一片白线,直奔汽车而来。 朴松民来不及思考,直接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下车!”他在跑下汽车的同时对芬格里特大喊,但芬格里特并没有动。 说时迟,那时快,朴松民直接拉开后门,冲到芬格里特身边,将她腰间的安全带解开,随后拽起她的手腕向外跑去。 汽车瞬间被白雾拉离了地面,紧接着听到一阵喀拉拉的响声。 什么都别想,跑就是了!朴松民对自己说。他拉着芬格里特开始拼命奔跑,他感觉自己跑了好远。 二人刚跑进一座废弃大厦,汽车爆炸的声音就传了过来,紧接着空中传来一阵如同割裂金属般的动静,芬格里特不禁捂住耳朵。 “未知机械生命体已消失。” 随着警告声的响起,雷达画面上的红点也消失不见了。 一阵喧嚣过后,周围又恢复了平静。 芬格里特瑟瑟发抖,紧紧抓着朴松民的胳膊。朴松民观察了下四周,发现这里是一处已经被废弃掉的商场。 “我去周围看看,你先不要动。”朴松民说。 “别走……”芬格里特用力拉住他的胳膊,带着哭腔说道,她看起来吓坏了。 朴松民看着她那副柔弱的样子,不禁叹了口气,“那就一起。” 芬格里特点点头,随后挽起朴松民的胳膊,淡淡的香水味袭来,朴松民不觉心中一颤,但紧接着他便抬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这都什么时候了,我他妈在想什么啊!芬格里特怔怔地看着他,“你怎么了?” 朴松民尴尬地笑笑,“没什么。” 两人在商场里转了几圈,并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这时,芬格里特也没有先前那么恐慌了。 朴松民决定去下面看一看,他将手枪换好弹夹,递给芬格里特,“会开枪吗?” 芬格里特点点头。 “我去下面看看,如果看到什么东西就开枪。” 芬格里特拿着手枪,点了点头,她靠在一副货架上,看了看朴松民,“你也小心些。”月光铺洒在她身上,就像罩了一层薄薄的雾。 朴松民转身向楼梯走去,开始认真思考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有人要杀他和芬格里特,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先从这个鬼地方出去,但汽车被未知机械生命体弄炸了,通信信号也被屏蔽了,怎么回去呢?杀手是谁,未知机械生命体又是个什么东西?它为什么又突然消失不见了? 带着疑问他来到了商场的负一层,随后仔细观察起来,空荡荡的货架和布满尘土的案板横七竖八地摆在里面。 这鬼地方多少年没人来过了,如果这些天都出不去,还得先解决吃喝的问题。荒岛求生吗? 朴松民又在里面走了两圈,一无所获,随后便回到了一楼。 芬格里特坐在地上,有些茫然地看了看朴松民,“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了吗?” “什么都没有。”朴松民耸耸肩,将夜视仪挂在脖子上,随后坐在了芬格里特对面的货架下方。 沉默,两人都不知道说什么。最后还是芬格里特先开口了,“我本来以为……是你约我过来的,真没想到……” 朴松民说,“昨天晚上有人给我发了条消息,让我今天晚上八点到货运中心见面。” “我也是,”芬格里特将手枪放在地上,随后用双手抱住膝盖,“我以为是你约我见面要说合作的事情。”她将头埋进了膝盖,“什么人这么恨我,居然用导弹杀我……” “有可能是想杀我,”朴松民看着芬格里特说道,“你是被牵连进来的。” 芬格里特抬起头,“也有可能是想杀我,你是被牵连的那个。”她转过头望向窗外的月光,“现在想什么都没用了,连怎么出去都不知道呢。”说罢便抽泣起来。 朴松民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是怔怔地看着她。 两行热泪流下她的脸颊,在月光下显得熠熠生辉。面前的一切就像一幅油画:芬格里特坐在一片薄纱里,仰望着外面深邃的星空。 朴松民不由得看呆了。 芬格里特擦了擦眼泪,转过头看向朴松民,“你给我讲个笑话吧,我不想死之前一直哭。” 朴松民愣了一下,随后还是开口讲了个笑话,“皮埃尔和他的两位朋友喝醉了,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头熊,坐着马车把熊弄到一名女演员的家里。警长前去阻止,他们居然抓住警长,把他和狗熊背对背绑在一起,投进河里;狗熊在河里游,背上还驼着警长。” 芬格里特听过之后愣了片刻,随后苦笑一声,“中学时就听过了,你也太老土了,《战争与和平》么。不过……确实很好笑。” 朴松民笑了笑,随后一脸认真地说,“我不会让你出事的,我会保护你。” 芬格里特怔怔地看向朴松民。 月光洒在她的脸上,融化进她那双动人的眼睛里,泪光点点,像布满了璀璨的星河。 芬格里特别过头,低声说,“你……你再讲个笑话吧。” 第75章 冲突 “警告,敌人进入600米警戒范围。” 朴松民连忙戴好夜视仪,只见雷达画面上一枚红点正在距自己600米左右的范围游荡。 紧接着,一阵爆炸声响起,朴松民跑到窗口向外看去:不远处的一座废弃建筑的中央正冒着滚滚浓烟,碎石瓦砾正随着爆炸四处飞溅。 芬格里特捂住耳朵,蜷缩在原地不敢动。 又一阵爆炸声,窗外的一座废弃建筑瞬间坍塌了。 这样下去可不行,万一他把这里炸了,我们就别想出去了。想到这里,朴松民迅速来到芬格里特身边蹲下,“你把这个戴上。”他将虎指递给芬格里特。 芬格里特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朴松民直接拉过她的右手,将虎指戴在了她的手上,随后松开手,“你握紧拳头试试。” 芬格里特轻轻握紧了拳头,什么也没发生。 “用力。” 芬格里特用力握了一下,一片淡蓝色的护膜瞬间在她的身上浮现出来,她吓得惊呼一声,手又松开了。 朴松民一脸认真解释道,“刚才那片护膜叫振动分子护盾,就是天照塔前面那个东西,可以阻挡一切危险,但也只能维持一分钟左右。如果遇到危险,你就握紧拳头,但也要记好时间。” 芬格里特拼命地点点头。 “我出去把那家伙引开,你小心。”朴松民说罢便拿起地上的手枪向外走去。 “你也小心!”芬格里特对已经走到门口的朴松民说。 “警告,敌人距离500米。” 朴松民看了看芬格里特,随后直接向外跑去,“启动加速装置,五倍初始速度。” “已调整为五倍初始速度,预计速度为80千米每时。” 周围浓烟四起,朴松民向着红点的方向冲去。 “警告,敌人距离100米。” 朴松民终于看清了敌人的样子:一个矮瘦的黑衣人正蹲在地上往火箭筒里装填弹药。 原来是他,那个改造人。 这时,改造人也发现了朴松民,他停下手里的动作,直接从腰间摸出了什么东西,对着朴松民甩了过来。 “已启动保护机制。” 警告才说了一半,一枚音速剃刀便插在了护盾上。 朴松民举起手枪对着改造人开始射击,改造人并没有躲避,他迅速起身向朴松民扑来。 五声枪响之后,改造人被击退了几步。他重新摸向腰间,又甩出一枚音速剃刀。第二枚剃刀闪着光芒,瞬间插在了护盾上,它抖动着身躯和护盾摩擦出一阵刺耳的响声。 “已加强防御等级。请注意,护盾维持时间剩余十分钟。” 随着警报声的响起,那枚剃刀终于停止了振动。 朴松民一边射击一边向后退。 改造人从腰间取下一枚黑球丢了过来,朴松民瞄准黑球射击,一阵黑烟在空中裂开。 改造人的眼睛里冒出火光,他大叫一声,以极快的速度冲到朴松民的身前,他挥起右手直直地砸到了护盾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护盾损坏百分之五,请迅速远离。” 朴松民来不及思考,直接向后跑去,他边跑边将手枪插进腰间,随后解下震爆弹直接向后丢了过去。 随着一声闷响,一阵白烟升腾而起,改造人迅速后跳。 朴松民趁着间隙拼命向前跑去。 改造人怒吼,“白痴!那东西对我无效!”他喊叫的声音之大,就像是装了一个大号的扩音器。 “敌人距离200米,已解除护盾。” 朴松民不敢懈怠,拼了命的往前跑。改造人穷追不舍,随后又甩出一枚音速剃刀。 “已启动保护机制。” 剃刀呈螺旋状直直插入朴松民身后的护盾,一阵喀拉拉的响声传来,朴松民蹲下身子,大喊一声,“解除护盾。” 剃刀犹如一颗流星,直接飞过朴松民的头顶,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撞进了旁边废弃建筑的墙里。 朴松民迅速起身,向前跑去。 改造人大吼一声,身后喷出一团蓝色的火焰,他直接对着朴松民撞了过来。 “已自动释放阻击弹,能量低于百分之四十,护盾已无法启动,请立即求援。” 夜视仪上冒起一阵白烟,四枚阻击弹向改造人飞去,身后响起一阵劈劈啪啪的响声,一股热浪扑在了朴松民的后背上,他借着这股力量,向前猛跳几步,转身跑进一条小巷。 改造人被阻击弹炸了几下,蹲在地上晃了晃头,随后大叫一声,背后重新喷出一片蓝色的火焰,又冲了过来。 “敌人距离50米。” 一阵强风袭来,朴松民迅速弯下腰,一阵哗啦啦的响声传来,只见面前的墙被改造人硬生生打出了一个大洞。 “给我死!!!”改造人大喊,他重新挥起拳头向朴松民砸来。 朴松民只能尽力闪避,改造人的拳头像一堵无形的墙,无时无刻不在封锁着朴松民前进的方向。改造人的拳头也时不时地砸到墙面,一个又一个的大洞就像一只只没有表情的眼睛般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一切。 “极度危险,请立即求援,极度危险,请立即求援……” 警报一直重复着一句单调的话语,朴松民感到无比窒息。 他感觉这回可能真的要死了。可奇怪的是,他没有感觉到怯懦,没有感觉到惊慌,更没有感觉到恐惧,他的身体也只是伴随着肌肉记忆躲避着改造人的攻击,他感觉自己十分冷静。 我不怕死吗? 这时,改造人的拳头袭来,差点打在他的脸上,他突然感到一丝莫名其妙的兴奋。 改造人的拳头一直没有碰到朴松民,他更生气了,“你为什么不去死啊!!!”声音从他的背后发出,像一声熊叫,“为什么非要抵抗?为什么不乖乖去死?”他边打边喊,并逐渐加快了出拳的速度。 周围的墙面不断承受着重击,无数的裂痕链接着那些硕大的眼睛,就像一颗老树的树根般交错在一起。 突然,改造人挥出一拳,和朴松民的脑袋擦肩而过,朴松民感觉一阵劲风刮进了自己的耳朵,紧接着发出一阵恐怖的鸣叫。他还感觉到背后的石屑乱飞,扬起一阵诡异的烟尘。 “去死吧!!!!”伴随着改造人的叫喊声,一片蓝光突然在他们中间亮了起来。 改造人的身躯停下了所有动作,他不断抽搐着身体,瞪大了眼睛直视着朴松民的双眼。 “快跑!” 朴松民转过头,只见米列科拿着一把枪型武器站在不远处对着自己大喊,“快跑!!!” 朴松民回过神,直接向米列科的方向跑去。 第76章 预备 米列科举起武器,对着正在抽搐的改造人又发出一枪,一片电流状的物质在改造人的周围组成一个圆球,并迅速缩小。 当圆球触碰到改造人的头顶时,一阵电流与金属碰撞的声音响起。 圆球压缩,改造人的身躯蜷缩在一起,一阵黑烟从他的背后冒了出来。 “啊~~~~~~~~” 改造人发出痛苦的嚎叫。 这时,圆球停止了压缩。 “你居然还有触感?”米列科饶有兴致地看着他问道。 “你……滴滴滴……是谁”改造人发出的声音已经开始变形。 “谁把你造出来的?”米列科轻蔑地看着他。 “你……滴滴滴……滴滴滴……休想……知道……” 米列科摇了摇头,随后看向流了一脸血的朴松民耸耸肩,“我看毁了算了,什么都不说,不如拆了我把零件拿回去分析呢。” 朴松民愣愣地看着米列科,不知道怎么回答。 “你……滴滴滴……大……滴滴滴……胆……” 米列科哈哈一笑,随后举起武器对准改造人,“我只数三下,你不说我就把你拆了。” 改造人强行扭动身体,试图将圆球撑开,“主……滴滴滴……不会……原谅你……的!” 米列科微微一笑,“三。” “我是……主……的……滴滴滴……战士……战士……绝不……屈服……”改造人还在拼命挣扎,阵阵黑烟从他的背后不断升起。 米列科冷笑一声,“二。” “主人……滴滴滴……会……杀……滴滴滴……死……”改造人疯狂扭动自己的身躯,金属和电流数次碰撞,擦出一阵阵的火花。 米列科若有所思了一阵,随后说道,“噢,主人,主,嗯嗯,我大概知道了,原来是湮灭派弄出来的鬼东西。” 朴松民刚想开口说话,空中便传来一阵金属割裂般的响声,紧接着,那片白雾又重新出现在了空中! “警告,未知机械生命体出现,请迅速远离。” 白雾好像大了两圈,它直奔改造人而去,改造人惊恐地看着白雾,还没等它发出动静,白雾便穿过了改造人的身体。 轰隆一声巨响,改造人被炸成了碎片。几乎是瞬间,白雾也消失不见了。 “未知机械生命体消失。” 朴松民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一切。 米列科叹了口气,将武器背在了身后,随后拍了拍朴松民的肩膀,“别发呆了,回去再说。” 朴松民指着改造人爆炸的方向问道,“要不我们把碎片拿回去分析一下?” 米列科耸耸肩,“你要是觉得有用就去拿,反正我是要回家了。”说罢便直接向后走去。 朴松民关闭夜视仪,跟了上去。 刚走出巷口,朴松民便看见了一辆破旧的面包车,米列科打开车门,将武器塞了进去,随后坐进驾驶室对着朴松民招了招手。朴松民走进车里,拉好车门。 “博士,还得去接一个人。” 米列科回过头,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还有人?”他顿了一顿,随后有些生气地质问道,“你自己想死也就算了,干嘛非要再搭进去一个呢?” 朴松民低下头,不敢看米列科。 米列科叹口气,随后转回头,“你是不是大片看多了,老以为自己是个英雄啊?要不我给你做个高科技裤衩,穿衣服外面装超人算了。到时候你也别叫朴松民了,叫裤衩大侠得了。这把你给厉害的,还敢拉别人下水了。” 朴松民不敢抬头,只能低声说,“先去接人吧。” “指路!”米列科没好气地说了一句。 面包车七拐八拐,不一会儿便到了那座废弃商场。 朴松民刚走进一楼,就看到芬格里特从一处比较暗的角落里跑了出来。她跑到朴松民的面前看了看他,“你……怎么流血了……” 朴松民尴尬地笑笑,“我们可以出去了。” “你没事吧?”芬格里特看着他的脸问道。 “没事,”朴松民指了指外面,微笑着说,“我们可以出去了。” 二人随后走进面包车,并排坐下。 米列科回过头看了看芬格里特,又看了看朴松民,随后转回头启动了车辆。 面包车并没有开多快,米列科也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朴松民害怕再遇到那片白雾,便开口说道,“博士,还是开快点吧,我怕那片白雾……” “你就是把车开飞起来也没用——还不如安安稳稳地开出去,至少在遇见它之前不会出个车祸什么的。 ”米列科没等他说完便打断了他,“你还是先别想那么多了,等我们回去再说。” “好吧。”朴松民叹了口气。 芬格里特的情绪已经稳定了下来,她先是看了看朴松民头上的伤口,随后向米列科问道,“大爷,有医药箱什么的吗?我怕他的伤口感染。” 米列科从副驾驶座位底下掏出急救包,递给芬格里特,随后打开了车内照明灯。 “你坐低一些。”芬格里特打开医疗包。 朴松民摆摆手,“不麻烦了,也不是受了什么严重的伤。” “不行,”芬格里特皱着眉说道,“你必须听我的。” 朴松民看了看既有些担忧又有些生气的芬格里特,心中不禁一阵感动。 他坐低了些,芬格里特开始处理伤口。 芬格里特靠近了他。那阵熟悉的香水味袭来,他的心中不禁泛起一阵悸动。他连忙别过头去试图缓解下躁动的心情。 “你不要乱动。”芬格里特掰了一下他的脑袋。 朴松民感受到了女性手指那特有的柔软触感,于是瞬间就红了脸,他又下意识地躲开了。 “你不要动呀。”芬格里特又掰了一下他的脑袋,随后在他的头顶操作起来。 朴松民感觉芬格里特离自己太近了,她呼出的气息就像一阵阵的花香般扑面而来——他的心脏猛跳,他感觉自己随时随地都能扑向芬格里特把她抱在怀里。 太他妈香了。 朴松民连忙闭上眼,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米列科从后视镜看到这一切,不自觉笑了笑。 面包车缓缓前进,没多久便到了z区的入口处。 这时,朴松民的伤口也被处理好了,他睁开眼睛长舒一口气,“谢谢。” 芬格里特礼貌地笑了笑,随后坐好。 面包车直接穿过石门,那片白雾再也没有出现过。 “接下来我们去哪里?”朴松民问道。 “去我家。”米列科回答。 “博士,先把她送回家吧,这些事跟她没关系。”朴松民对米列科说。 米列科笑笑不语。 “我不回家,”芬格里特一脸认真地说,“你们肯定有什么事瞒着我。我们现在最应该做的是一起面对这个事情,而不是把我排除在外。我们应该把彼此知道的情况都说出来,分析下究竟发生了什么,而且我还想知道到底是谁想杀要我——在搞清楚这些事之前,我是不会走的。” 朴松民长叹一口气,“你不要这么任性好不好,这些事真的跟你没关系……” “任性的是你吧?朴松民,你已经把她牵扯进来了,这会儿又什么都不想让她知道,这可能吗?”米列科突然打断了朴松民,“姑娘,这件事他说了不算,我说了才算。他就是头蠢驴,你别听他的。” 朴松民有些急了,“真的不能让她参与进来,太危险了!反正我是不会同意的。” 芬格里特双手抱胸嗔怒道,“大爷都同意了,你凭什么不同意?” 朴松民无奈地看看她,随后长叹一口气。 第77章 合作 三人坐在地下室的茶桌前,米列科在隐藏了源义郎相关信息的情况下,将湮灭派的历史和改造人的情况和芬格里特简单介绍了一遍。朴松民则将自己这几个月以来整理出来的线索告诉了芬格里特。 芬格里特一边听,一边在纸上画了个线索草图。 “也就是说,你怀疑达拉斯是湮灭派的信徒,他雇凶杀妻,买卖人口,还在五年前预定过十个合成基因的后代。因为他怀疑我有他杀妻的证据,所以才派‘改造人’偷我的电脑,而且他现在还想杀我灭口。我理解的对吧?”芬格里特看着朴松民问道。 “对,”朴松民点点头,“你现在应该明白为什么我不想让你参与进来了吧?达拉斯能派出第一个杀手,就肯定能派出第二个杀手,你现在属于极度危险的状态。” 芬格里特低下头看了看刚才画在纸上的线索图,“我还以为是雅丽娜想对我下手,看来是我误会她了。” “她就是一个明星而已,可没有这么大本事弄出改造人这种高科技武器来。” 芬格里特叹了口气,“我还以为……就是个比较厉害的贼,没想到,居然是这种东西。” 朴松民看看她,又看看米列科,“其实还有个原因我不想让她参与进来。” 芬格里特抬起头看向朴松民。 朴松民踌躇不决,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开口,他心说,当着博士的面说你是某位大人的情妇是不是不太好,我怎么委婉点表达才好呢。他涨红了脸。 米列科看了看朴松民,“你想说什么?” 芬格里特也是一脸疑惑,“想说什么就说。” 朴松民转头看向芬格里特,憋了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接下来我说的话可能会得罪你,希望你不要介意。” 芬格里特不清楚他这么谨慎是因为什么,“你又不是第一次得罪我了,还有什么话是你不敢说的?” 朴松民决定还是说出来,要不然迟早会出事,她肯定会把这些事原原本本地告诉给那位大人听,那接下来就什么事都不好办了。 他看着芬格里特的眼睛缓缓开口道,“你有很大的背景,而且你还会把这些事讲给你背后的人听。说实话,我不想让上层的人知道我在调查湮灭派,博士也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自己的存在。大人物们只关心竞选,其他的事情对他们来说都是无所谓的,我担心大人物知道这些事之后会阻拦我的调查,还会干扰到博士的生活。” 米列科有些惊讶地看了看芬格里特。 芬格里特听得有点懵,她看着朴松民的眼睛认真地说,“你放心,我不会把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说出去一个字的,”她看向米列科举起右手起誓道,“我发誓,我绝对不会把米列科先生的情况透漏给任何人,”她又看向朴松民,“我也向你保证,我不会把你调查湮灭派的情况说给任何人听。” 米列科笑了笑。 朴松民觉得她很幼稚,你不说,不代表你背后的人就不会去调查,今天晚上你去哪了你总得跟人家说清楚吧? “那你回家之后怎么解释今天晚上回去这么晚呢?你背后的大人物肯定会调查的吧?” 芬格里特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你怎么总是说我背后有什么大人物啊?”说罢便沉思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不应该啊,我都警告过他不许公开了呀。” 朴松民叹了口气,“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这还非要说出来吗?就比如上次来接你的那个斯雷,他是不是你背后的大人物我不清楚,但我清楚他的级别比我高,权力比我大,还可以随时把我调入总部,这样的大人物,如果不是因为你,我这辈子都接触不到。” 芬格里特被逗笑了,“你说斯雷是大人物?” 朴松民看着她继续说,“在你看来也许不是什么大人物,但在我看来就是。” “姑娘,你究竟有什么背景?”米列科听他俩说了半天也说出个所以然来,便忍不住直接问了起来。 芬格里特犹豫片刻,说道,“我爸是岛办公厅次长安格斯·卡奈。” 朴松民大吃一惊:原来她是安格斯的女儿,并不是什么大人物的情妇。 米列科笑了笑,“那你怎么姓亚伯,不姓卡奈呢?” 芬格里特咬了下嘴唇,尴尬地说,“我可以不回答吗?” 米列科哈哈一笑,“没关系,不想说就可以不说。” 芬格里特笑笑,“我绝对不会把今天发生的事告诉安格斯的,您放心。” “我相信你。”米列科大笑起来。 “谢谢您。”芬格里特长舒一口气,随后转头看向朴松民问道,“你相信我吗?” 朴松民岔开话题,“那我们就讨论下接下来怎么办吧。” “看来是相信我了。”芬格里特笑了笑,“刚才我就在想这个问题,我先说说我的想法,”她顿了一顿,“现在达拉斯在暗处,我们在明处,我想把这个状态扭转过来。” “怎么扭转?”朴松民不解地问道,“我们手里连一点有用的证据都没有。” 芬格里特一脸认真地看着他,“我准备写篇达拉斯如何发家的内幕文章发到网上去,从而借助舆论的力量把他推到风口浪尖,如果能引起公愤,那他就不得不反击了。” 朴松民一脸疑惑,“没证据瞎说话是违法的,你最好别这么干。” “固化思维,迂腐不堪。”芬格里特白了他一眼,“我是做媒体的,怎么写文章不用您教我,我只会适当引导下公众的情绪,不会做出什么违法的事情。” 朴松民沉吟片刻,道,“不行,你把自己放在明面上了,达拉斯肯定还会搞事情,这样可太危险了。” “就算我不把自己放在明面上,他一样会派人来杀我,”芬格里特严肃地说,“无论我做不做这件事他都要杀我,我为什么不主动出击呢?”她看了看朴松民,“我现在工作的报社是新秩序派旗下的媒体,我还没傻到用自己的本名发表这篇文章呢。” “这个办法不错,我同意。”米列科插口道。 “二比一,就按我说的办。”芬格里特不打算征求朴松民的意见了,于是说道,“你的意见已经不重要了。” 朴松民心里还是不同意这件事,但米列科都同意了,自己也不好再说什么。 米列科摸了摸下巴,“那我们两个怎么配合你才好呢?”他沉吟片刻,随后看向芬格里特说道,“这么安排吧——我给你提供各种高科技支持,再让朴松民这傻子去给你打打下手。” “博士,我不傻。”朴松民叹了口气道。 米列科没理他,而是继续对芬格里特道,“他一身蛮力没处使,还老是想找死,你也顺带帮我看着他。” 芬格里特被逗乐了,她看了看朴松民,随后向米列科问道,“我和他一起行动的话,我说了算呗?” 米列科双手一摊,“你比他聪明,当然你说了算。” 第78章 德克·达拉斯 他正努力控制着心中的厌烦装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面前的女人喋喋不休,他快要受够了,他真想立马走上前扼住她的喉咙,让她那张修整了无数次的假脸变得铁青,变得扭曲,变得丑恶不堪。 妓女!婊子!臭婊子!他在心里骂道,等过了降临日,我要第一个杀了你,我要把你那张整容了无数次的脸剥下来挂在你丈夫的头顶上! “达拉斯,”女人轻挑眉毛,“你在晚宴之前务必要把我的演讲稿写出来,这件事很重要。还有,你不要总是写一些我不认识的单词和术语,文字要尽量通俗易懂。这是命令,你听明白了吗?” “好的,夫人。”达拉斯微笑着说。 你怎么不去死,婊子?你也配给我下命令?他看着帕沃夫人那张不自然的脸在心里狠狠骂道,没有文化的低能儿,跟所有男人都上过床的烂货,你也配给我下命令? 帕沃夫人冷漠地看看他,随后对着同是提提里奥秘书的杰夫问道,“礼物准备得怎么样了?” “夫人,现在还差……就等着……就等着……”杰夫很明显没有准备好。 帕沃夫人怒了,她用她那独有的经过人工修饰的尖锐嗓音大叫道,“你是白痴吗?为什么你每次都要把事情搞砸?这么一点小事你都搞不定,你怎么帮助我丈夫当上司长?” 杰夫不断擦拭着脸上的汗水,他不敢说话。在帕沃夫人发怒的时候,是没有人敢说话的。 帕沃夫人狠狠瞪着他,“我命令你,下午之前必须把送给各位大人的礼物准备好,否则你明天就不用来了。” 又是命令,达拉斯的心里充满了鄙视,你究竟有什么资格命令这个命令那个的? “我这就去,夫人。”杰夫转身离去。 这时,提提里奥迈着胜利者的步伐走了过来。 又来了一个白痴,达拉斯在心里冷笑。 众人微微颔首行礼。 提提里奥还礼,随后站在了帕沃夫人身边,“我要宣布一个好消息,”他的脸上难掩兴奋,“根据最新的民意调查显示,我们已经领先新派十个百分点了,我们离胜利不远了!” “真是天大的惊喜!”帕沃夫人一脸柔情地看向自己的丈夫,她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众人纷纷鼓掌,兴奋之情难于言表。 达拉斯依然努力装出微笑的样子,鼓了鼓掌。 提提里奥挥了挥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他话锋一转,“我们虽然取得了一些成绩,但距离真正的胜利还有一定的距离,希望大家不要放松懈怠,要更加认真地对待每一项工作的细节,只有抓好细节,我们才能取得最后的胜利!” 众人纷纷鼓掌。 提提里奥开始了废话表演,他说的都是一些小学生课本上才会说出的基本知识,什么细节决定成败,努力奋斗才能获得相应的回报,认认真真做人做事等基础得不能再基础的论述。 白痴,达拉斯在心里骂道,真他妈是个白痴,你除了会说这些冠冕堂皇的废话还会说别的吗?要不是我给你写演讲稿,教你怎么调动群众的情绪,你能获得这么高的支持率吗?你充其量就是个好‘演员’罢了,我写的东西你真的能看懂吗? 快他妈结束吧,我真快受够了。每天跟这群白痴待在一起我怕我的智商也会受到影响。 在主降临的那一刻,我会让你们这群白痴跪下来求我,我会慢慢折磨你们,让你们求生无门求死不得。 提提里奥表演完废话又开始安排工作——其实工作已经被被沃夫人安排好了,但他为了自己的面子,还是把工作重新安排了一遍。 白痴,蠢猪,只用下半身思考的垃圾!达拉斯在心里不停咒骂,他将提提里奥在心里骂不了不下一万遍。 “达拉斯,”提提里奥打断了达拉斯心里的咒骂,“夫人的演讲稿写好之后送到我的办公室去,我要做最后的修改。” 你会改吗,傻逼? 达拉斯抬头微笑,做出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好的,提提里奥先生。” 提提里奥宣布散会,达拉斯憋着一肚子火走出会议室,又走进自己的办公室才长舒一口气。 这时,电话响了。 达拉斯看了一眼来电显示,“” 是主,主在召唤我。 他迅速接起电话。 主的声音很沉重,主的声音听起来很生气!“蜻蜓已被摧毁。” 达拉斯突然感觉一阵眩晕。 什么?蜻蜓被摧毁了?难道他失败了?他可是主最强大的战士,他怎么可能失败的? 是那个条子干的,还是那个记者干的? 无数的想法瞬间充满了达拉斯的脑子,他感觉头疼,他小心翼翼地问主,“是谁干的?” 主并没有回话。 主生气了!我把事情搞砸了! 达拉斯的头上开始冒出冷汗,他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电话那头的沉默像一只无形的巨手攥住达拉斯的心脏,他感觉周围慢慢变冷了,他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快停下来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叹息,“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再启动战士。还有,那个叫芬格里特的女人是安格斯的女儿,无论发生什么,在降临日来临之前你都不要再去动她了。” 那个臭婊子居然是安格斯的女儿?那蜻蜓是被安格斯的安保摧毁了?达拉斯目瞪口呆地想。 电话那头又沉默了一阵,最后说出一句话,“达拉斯,我很失望。” 我让主失望了! 我让主失望了!! 我让主失望了!!! 耳边传来挂断电话的嘟嘟声,达拉斯感觉自己坠落进了无边地狱,他感觉自己的手脚冰凉,大脑发麻,他快喘不上气了,他感觉他要被主抛弃了! 不,主不能抛弃我! 我要证明给主看,我是值得生存在降临日之后的!我是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精英,我不能让主对我失望!我不能! 他用颤抖的左手翻开通信录,随后点开了其中一个名字,他将电话拨了过去。 一阵嘟嘟声之后,对方接了起来,“找我有什么事吗,达拉斯?” 第79章 转折点 “我在这里向大家保证:我们新秩序派会积极配合侦探公会彻底调查这篇文章的真实性。”提提里奥在视频里对一群记者一脸严肃地说,“请民众相信我提提里奥,相信新秩序派,我们绝不允许新秩序派的团队里出现道德败坏的人,我们也绝不允许新秩序派的团队出现不择手段上位的人!” 他用那双看起来特别公正严明的眼睛扫视了一下面前的人群,“德克·达拉斯现已被禁止参与新秩序派的所有工作,在事情调查清楚之前,他是不会再出现在我的竞选团队里的。” 朴松民坐在自己那辆老旧的电动车里一边看着新闻一边等芬格里特下班。 芬格里特所写的匿名文章已经发布四天,这篇文章在网络上掀起了滔天巨浪。 最近几年岛内的经济严重下滑,工作岗位也越来越少,从而导致民众的仇富心态越来越严重,这篇关于达拉斯杀妻吃绝户发财的文章一发布,就在岛内引起了轩然大波。 芬格里特在那篇文章里还特意强调了达拉斯的奢侈生活:达拉斯每餐必吃一盘价值7源币的鲸鱼寿司;他家里的最新款飞行汽车更是数不胜数;他还雇佣了几十名漂亮的女仆供他淫乐;这一切的来源还不是通过他自身的努力得来的,而是通过杀妻、杀小舅子、侵吞绝户财产等不法手段得来的。 岛内民众巴不得达拉斯现在就去死,他们天天在新秩序派的媒体账号下谩骂,新秩序派不得不把媒体账号的评论功能关闭。 新派更是火上浇油,他们借机炒热这篇文章,通过各种手段把这篇文章推到了各大媒体热搜榜的首位。 在这件事的影响下,提提里奥和帕沃夫人的各种黑料也逐渐在网上流传了起来。 新秩序派的支持率一路下滑,现在已经落后新派三个百分比了。 侦探公会迫于舆论的压力,也开始着手调查达拉斯。 她还挺厉害,朴松民想,真没想到一篇文章就能闹出这么大动静。 这时,芬格里特坐进了汽车的后座,她坐稳之后问道,“你等多久了?” 朴松民看了看时间,9:26,“一个小时吧,你怎么天天加班?” “你以为我想加啊,”芬格里特靠在后座上,“新秩序派的支持率严重下滑,主编为了捧提提里奥的臭脚天天加班开会让我们想办法呢。” “还真是辛苦。”朴松民启动车辆,向罗马小区驶去。 “没办法啊,自己挖的坑自己填呗。”芬格里特说,“真烦,早知道就不来这家媒体上班了。” 朴松民笑笑不说话,尽量把车开得稳了一些。 “我睡会儿,到地方叫我。”芬格里特侧过身子,靠在后座上闭上了眼睛。 朴松民从后视镜看了看她,又将车速减缓了些。 车辆缓缓行驶,不一会儿便进入了罗马小区,他将车停下,正准备叫醒芬格里特。 “各区探员注意,各区探员注意,”耳机里突然发出一阵警告声,“乔治规戒大厦于今日晚间九点发生武装暴乱,已有四名极度危险的暴力犯罪分子逃脱规戒大厦,如发现以下人员请立即通报总部。” “金豪男,外号柴猪,现年二十五岁;” “亚莫斯,外号鬼鱼,现年三十岁;” “巴特,外号手斧,现年四十二岁;” “奈佛,外号磨刀石,现年三十九岁;” 柴猪?磨刀石?朴松民在听到这两个名字之后立马紧张起来。 “重复播报……”警告又将上诉的内容播送了一遍。 乔治规戒大厦可是座高科技监狱,他们是怎么逃出来的?朴松民不禁陷入沉思。 柴猪为达拉斯效过力。 达拉斯刚被侦探公会调查,乔治规戒大厦就出了事,这不正常。 估计又是达拉斯和湮灭派搞的鬼。 他想派这几个混混来杀芬格里特和我吗?他为什么不派改造人了?改造人比他们有效率吧?还是说湮灭派只有一个改造人可以用?如果这四名罪犯就是来杀我们的,那我就在这里守株待兔,将他们一网打尽。 这时,芬格里特醒了,她看了看窗外,随后走了出去,她站在原地伸了伸懒腰。 朴松民连忙走下车来到芬格里特面前,“博士给的‘智能护盾’你是不是一直带在身上?” 芬格里特愣了一下,随后抬起左臂,将袖子向下拽了拽,露出一截黑色的衬衣,“放心吧,我天天穿着。” 朴松民认真地说,“睡觉的时候也穿着,别脱下来。” 芬格里特看了看他,随后调侃道,“你这么紧张干什么?怕我出事吗?” “总之你别脱下来就是。”朴松民说。 芬格里特眼含笑意看了看朴松民,重新将袖子整理好,“放心吧,我天天都穿着。” “那就好。”朴松民舒了口气。 “我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芬格里特走进楼道,转回身摆了摆手。 朴松民也向她摆了摆手,“你上去吧,等你上去我再走。” 芬格里特又看了他一会儿,貌似想说点什么但又没说,随后便转过身走了进去。 朴松民见她走进楼内便回到了车里。 “等达拉斯被抓进去了,我请你们吃饭。”芬格里特在米列科创建的群组里说。 米列科发了个笑脸,随后@了下朴松民,“你怎么没反应啊?” 朴松民:“应该是我请你们吃饭。” 米列科:“我不想吃快餐,我吃够了。” 芬格里特:“笑脸。” 米列科:“我要吃大餐,最好是7源币一盘的寿司,我还没吃过呢。” 芬格里特发了个尴尬的表情,“我也请不起这个,要不咱换一个吧?我还得攒钱买辆新车,以前那辆被炸毁了。” 米列科又@朴松民:“你怎么又不说话了?要不你请我吃吧。” 朴松民知道米列科是逗自己玩呢,便发了个“ok”的表情。 米列科:“你看,我就说他是傻子吧。” 芬格里特:“捂嘴笑。” 朴松民叹了口气,“……” 米列科:“这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答应请我吃寿司了?” 朴松民又发了个流汗的表情。 芬格里特:“我睡了,大家晚安。” 米列科,“拜拜。” 朴松民刚想闭上眼眯一会儿,米列科便单独给他发了个猪头的表情,“妞都不会泡,你还能干啥?” 朴松民无奈地看着信息,不知道说什么好。 第80章 玛丽 她不清楚自己被关在这里几天了。 头顶上那只不停闪烁的日光灯好像一直在摇晃个不停,就好像在一直荡着秋千。 好冷。 那张破旧的铁床上铺着满是臭味的被褥,她趴在床上瑟瑟发抖。 全身都撕裂般的疼痛。 牙齿被敲碎了,右眼被打肿了,胳膊也被弄折了。 她不知道自己叫喊了多少次,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少次,更不知道自己被打晕了多少次。 好绝望。 只要那个男人高兴,随时随地都要强奸她。 只要那个男人生气,无时无刻都要虐待她。 她反抗过,她用尽了力气咬他的胳膊,男人被咬出了血,男人抡起拳头狠狠地打在了她的眼眶上。 她听见自己的脑袋和拳头撞击的声音,她还听见自己的脑袋和铁床相撞的声音。 那会儿的日光灯还能散发出温和的光线,那会儿的日光灯也没有闪烁个不停。 可她感觉自己的双眼睁不开了,她感觉自己看不清面前的一切了。紧接着,她就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叫喊声。 男人把她翻过来,就像将一摊煎饼翻了过来那样轻松。 男人拽起她的头发,狠狠砸向了床头的铁栏杆。 她感觉自己的牙被敲碎了,她的胳膊被扭变形了,她还听见一声骨头碎裂的响声。 她感觉她要死了,她喘不上气,她眼前一黑,她晕过去了。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又醒了过来,她的嘴巴里充满了血腥味,她吐了,牙齿混合着鲜血被吐到了床头。 她又哭了。 “操!” 房间外传来一声咆哮,紧接着又传来一阵砸碎椅子的声音。 那个男人又生气了,自己又要挨打了,她想,求求你让我死吧,求求你杀了我吧,我不想再受折磨了,求求你了。 又一阵噼里啪啦的动静传来。 “操你妈的,老子已经帮你杀了几个人了,你他妈还想干几把啥?” 男人暴怒的声音传来,玛丽害怕极了。 “去你妈的,你他妈当我是傻逼是不是?”男人啐了一口,继续骂道,“我现在怎么出去?满大街都是老子的照片我怎么出去?” 男人沉默了一阵,随后又咆哮起来,“别以为你帮老子出来老子就必须听你的,你是个什么几把东西?命令老子?信不信我今天晚上就去你家把你脑袋揪下来?” “去你妈的!” “操你妈就骂你了怎么着,你能把我怎么的?” 男人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他似乎是在打电话。 “别几把跟我废话,老子就问你,我现在怎么出去?你他妈以为我喜欢待在这脏地方吗?” 男人吐了一口痰,长舒了一口气。 “这可是你说的,你他妈要是敢骗我,我就把你的蛋扯下来塞进你的嘴里!” 玛丽趴在床上一动不动,静静听着外面的动静。 “去你妈的!监视老子是不是?老子四年没碰过女人,不过是抓了个娘们而已,你逼逼鸡毛啊?” “那你给老子送几个娘们过来啊!你他妈不送,老子自己找还不行了?” 男人又吐了一口痰。 “我他妈玩够了就会杀,用你指挥?你他妈记住你刚才说的话就行了,别他妈逼逼个没完。” 他把我玩够了就会杀我,玛丽想,你现在就杀了我吧。 片刻之后男人歇斯底里地咆哮起来,“操你妈!我这就出去!别几把逼逼了!” 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响了起来,房门被打开了,玛丽吓得哆嗦了一下,刚才想死的念头瞬间被恐惧取代了。 不要打我,求求你,不要杀我,求求你。 她想说出来,但她没有力气说出来。 男人走了过来,他直接将玛丽的头掰了过来,他直接亲了一口玛丽的嘴。 一股恶臭混合着鲜血的腥味袭来,玛丽差点吐出来。 男人直接出手打了玛丽一耳光,他怒目圆睁,歇斯底里地大吼,“你他妈也嫌弃老子是不是?” 玛丽恐惧地看着他,微微摇了摇头。 男人抓住她的头发,用力拽了拽,随后露出一口焦黄的牙齿咬牙切齿地说道,“不许乱跑,要不然我就打死你!” 玛丽拼命地点点头。 男人满意地笑笑,松开玛丽,转身离开。 一阵锁门的动静传来,男人的脚步声也渐渐消失了。 日光灯还在不停地闪烁,玛丽趴在床上不敢动。 这是男人第一次离开。 他出去了,玛丽想,我要逃出去,我要逃出去。 她轻轻动了一下。 突然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他不会是在门外等我出去,然后把我拖回来继续折磨我吧? 玛丽又不敢动了,她抽噎起来。 头晕目眩,钻心的剧痛一阵阵袭来。 我想活着,我想像个人一样活着,我不想继续受折磨了,我受不了啦,我真的受不了啦,我要逃出去,我要逃出去! 玛丽想到这里,吃力地将身子翻了过来,她用那只没有断掉的手臂将自己撑了起来。 你可以的,你可以的,她对自己说。 玛丽慢慢挪下床,光着脚站在了地面上,一阵眩晕袭来,她扶着床稍微缓了缓。 好冷。 她深吸几口气,对自己说:你可以的,你可以逃出去! 她靠着墙慢慢移向房门,每走一步,她的颤抖便会多一些。 她无时无刻不在告诉自己:你可以的,你可以的! 她在挪了二十几次后,终于到达了门口,她将房门慢慢拉开,一座废弃的仓库呈现在眼前:乱七八糟的废弃物胡乱堆放在四周,一排低矮的地窗被外面的阳光照射得光彩夺目。 好冷。 玛丽慢慢移动到地窗前,她将手伸到了阳光底下,感受到了温暖的滋味。 好暖和,好暖和!我要出去,我要出去!就算他在外面我也要出去! 她转过头开始寻找能砸开玻璃的东西,她缓缓走在废弃物中间,来回走了两圈,终于在一堆杂物下看见了一根生锈的铁管,她用足力气将它拉了出来。 她拿着铁管缓缓走到地窗前。 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她抡起铁管向玻璃砸去。 “啪” 一个带着希望的响声伴随着玻璃碎片的飞舞震动了玛丽的耳膜。 我可以出去了! 玛丽又挥舞起铁管,狠狠砸在了玻璃上。 一声声清脆的响声带着她的希望,将堵在自己身前的玻璃敲了个粉碎。 她丢下铁管,她俯低身子钻进了窗户。 阳光直射到她的头发上,她感觉好暖和。 阳光直射到她的脸蛋上,她感觉好暖和。 阳光直射到她的身体上,她感觉好暖和! 她出来了! 她第一次感觉阳光如此明媚,如此温暖。 她哭了起来,同时又笑了起来,她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她感觉自己幸福极了! 那个男人并没有出现。 她一瘸一拐地跑了起来,她像只刚刚脱离虎口的小鹿般向前跳跃了起来。 她拼命奔跑。 她逃了。 第81章 进展 “真他妈是一群猪!”皮克看着电子屏幕上的受害人信息对着詹姆低声抱怨道,“我就搞不明白了,规戒大厦那群王八蛋的装备比我们好吧?怎么就能跑了四个重刑犯的?现在可好了,咱们区一死一重伤,净他妈给咱们添乱呢!” 詹姆双手一摊,“有什么办法,人家是经营性质的,我们是服务性质的,能一样吗?人家能把犯人当工具看,我们得把犯人当人看,区别大了去了。就像这次这事,四名重刑犯越狱,人家肯定会把责任摘得一干二净,最多开除几名监管人员。” 皮克啐了一口,“这他妈都什么狗东西啊!” 朴松民正在电子屏幕前给探员们介绍相关案情,一搭眼就看见詹姆和皮克在底下嘀嘀咕咕的,他敲了敲桌子,“开会呢,都严肃点,别成天研究没什么用的事。” 詹姆和皮克瞬间安静了,讪讪地看向朴探长。 朴松民看了看他俩,随后继续介绍案情,“受害人玛丽于今日上午被几名拾荒老人送到医院,正在接受治疗,根据玛丽昏迷之前的描述,暂时可以确定绑架她的人是那几名逃犯,但具体是哪个我们暂时还不清楚。” 朴松民点了两下激光笔,电子屏幕上显示出了玛丽的信息,“玛丽,现年二十六岁,在s区从事陪侍女郎的工作。她具体是哪天被人绑架我们还不清楚,她什么时候能从昏迷状态中醒过来我们也不清楚,所以,我们接下来的工作重点有两个:一是寻找玛丽说的那个仓库,二是排查她工作地点周围的监控。”他看了看探员们,开始分配任务,“世幸,你带几个人去s区排查监控。” “好的,探长。” “詹姆,你带几个人去找玛丽所说的那个仓库。记住,如果发现嫌疑人,先不要声张,等大部队到了再行动。” “好的,探长。” 朴松民点点头,“行,你们执行任务去吧,我去医院看看玛丽的情况。” 不多时,探员们便各种行动起来,办公室瞬间就剩下了朴松民自己,他站在电子屏幕前又看了看受害人的信息,之后便离开侦探所,开着车去医院了。 受害人全都是未来基因的前员工,除了玛丽以外的其他人,全部死亡。达拉斯如此疯狂是朴松民没有预料到的,他决定到医院等玛丽醒来,先弄清楚五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玛丽全身裹满了绷带,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 朴松民不禁叹了口气,他不清楚她这些天遭受到了怎样的折磨,他只能默默祈祷她快些好起来。 朴松民转身走出病房,坐在了长椅上。 “是不是可以抓达拉斯了?”芬格里特在知道这些情况后发了个信息。 朴松民:“没有相关的证据,最起码也得抓到一个逃犯才行。” 芬格里特:“我可以帮什么忙不?” 朴松民:“暂时没有。对了,那几个逃犯可能会去找你,白天的时候小心些,尽量不要一个人走路。晚上等我到你单位楼下你再出来。” 芬格里特:“笑脸。放心吧,还有博士给的智能护盾呢。主编来了,先忙了,不说了。” 一位拄着拐杖,穿着病号服的老人在他女儿的搀扶下走了过来,老人一边走一边骂,“都成什么样子了!你看看都成什么样子了!出事了吧!我十年前就说过监狱搞私有化肯定会出大事,这群王八蛋不听啊!我看天照岛是快要走到头了!” 女儿扶着老人一脸地尴尬,她低声对老人说,“爸,你小点声吧,万一被人听见……就……就不好了……” 老人听了女儿的话更气愤了,他停下脚步,故意提高了嗓门,“他们自己做了蠢事,还怕别人说吗?你看看现在这个世道!你再看看现在这群蠢货!你能找到一个诚心诚意为天照岛未来着想的人吗?他们不是在捞钱就是在路上!” “爸!”女儿急了。 老人压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越说越激动,“‘你把脚给了贪婪者,他就会向你要手!’你看看这十二年他们都干了些什么?一群无知,愚蠢,只顾眼前利益的小人!先是推进监狱私有化,再把犯人当做商品当做工具当做奴隶一样使唤!有钱你就可以住豪华单间,不管你杀了多少人,做了多大恶!你只要有钱,就算把全岛的人杀干净你还是能活得好好的!没钱的呢?没钱的就只能在监狱里面给他们这群王八蛋充当免费劳动力!还美其名曰‘惩治犯罪’!他们惩戒谁了?那些有钱的罪大恶极的畜生没有得到相应的惩罚,反而是那些没钱的轻微犯罪人员受到了牛马一般的待遇!这公平吗?这和岛办公厅成立时的誓言一致吗?践踏司法,罔顾一切!” “爸!!回去说行吗?算我求你了。”女儿急得直跺脚,周围的人像看个神经病一样看着老人。 “你不要阻止我!”老人用拐杖敲了敲地面,继续大声说,“这样无耻又自私的一群畜生, 他们是如何心安理得花着别人的血汗钱的?他们又是如何推出一个又一个不要脸的条例的?今天他们敢放出四名杀人犯,明天他们是不是就该贩卖‘赎罪券’了?以后欠债不用还钱,杀人更不用偿命,只要你买了‘赎罪券’,就统统抵消了!” 女儿忍不住插嘴道,“现在杀人本来也不用偿命……” 老人愣了一下,随后使劲用拐杖敲了敲地面,“无耻啊,无耻!没想到我活了八十多岁,还要看着这群畜生如此践踏我们好不容易保留下来的尊严!” 这时,一名护士走了过来,她皱着眉对老人说道,“大爷,您能不能安静会儿,我们这里是医院,不是演讲现场,您要是不满请到岛办公厅大厦门口抗议去,我们这儿可不欢迎!” 老人怒目而视,“你这个小姑娘,不懂得如何尊敬老人吗?” 女儿连忙挡在老人身前,给护士鞠了好几个躬,“万分抱歉,实在对不起,我爸脑子糊涂了,希望您别介意。” 这时,朴松民的电话响了,他只得接电话向外走去。 “探长,仓库找到了。” 是詹姆。 “你先在周围布控,记住,如果嫌疑人出现,暂时不要惊动他。” “明白,探长。” 第82章 比烂 詹姆一行人一直在仓库周围蹲守到了晚上,嫌疑人也没有再次出现。 “哎,你还投不投?”皮克向同样躲在树林里的詹姆问道。 “投什么?”詹姆被问的有点懵。 “竞选啊,怎么,你不想投了?”皮克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詹姆摇摇头,撇了撇嘴,“提提里奥的支持率都掉成狗了,我还是观望观望吧,这些钱我可攒了好几年,我可得谨慎些。” “我可得提醒你,”皮克凑近詹姆,“你要是等几个月之后再投,赔率就不一样了,到时候是个人都能知道谁能获选了,你要是现在投,至少有三倍的回报。” 詹姆还是摇了摇头,“这玩意太刺激,比基金都刺激。头些天我本来打算投的,可达拉斯那件事一出来我就慌了。谁知道提提里奥有没有黑料?要是新秩序派还有黑料,我这不是拿自己的钱撇着玩呢嘛。” 皮克一脸不屑地看看他,“你呀,胆子太小,我反正是投了。你就等着瞧吧,别看提提里奥的支持率下来了,但到最后肯定还会升上来。” “你怎么这么肯定的?” 皮克看了看周围,随后低声说,“新派当选这十二年,把岛内搞得乱七八糟的,已经有太多人不满了。我说一个小事你就能明白了:我姑家的儿子年初的时候报考公会管理处来的,笔试第一,面试第二,本来以为都稳了,谁知道半路杀出个大人物的公子,直接就歇菜了!” 詹姆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不可能吧?这种事现在谁敢明目张胆地操作啊?” 皮克解释道,“人家直接把岗位换了,把我表弟调剂到户籍司去了。户籍司啥狗屎地方,谁他妈去啊。” “谁这么牛逼啊,他就不怕被曝光到网上吗?” 皮克冷笑一声,“中心区议事斯威尔的大公子波米亚。” “那个成天和谢夫曼混在一起的胖子?” “对,就是那个胖子,”皮克啐了一口,“就因为这件事,我姑从坚定的新派支持者直接变成坚定的新秩序派支持者了。谢夫曼就更不用提了,凭着他爹是司长这个身份,干了多少缺德事啊,就他名下的一个演艺公会都爆出多少小明星被大佬当奴隶的新闻了。” 詹姆啧啧称道,“听你这么一说,我也感觉今年新派没戏了。” 皮克说,“你再想想从乔治规戒大厦逃出四名重刑犯这个事,乔治是他妈的新派成员吧?监狱私有化是新派弄出来的吧?他那规戒大厦在这时候出这么大的事儿,谁他妈还会把票投给新派啊。” “那万一过几天提提里奥也爆出什么黑料呢?” 皮克双手一摊,“提提里奥就算是个白痴,是个傻逼,受够新派治理的岛民也会把票投给提提里奥。他们或许不喜欢提提里奥和新秩序派,但他们更不喜欢里特劳斯和新派啊,现在就是个摆烂的时代,只要不是新派的人当选,谁当选司长他们都无所谓。提提里奥就算再烂,也不会比里特劳斯更烂吧?” 皮克看看詹姆,随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你可千万别错过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这可是百年难得一遇的良机啊!” 詹姆点点头,“我再观察几天。” “各单位注意,各单位注意,西北方向发现可疑人员,西北方向发现可疑人员。” 耳机里的警报声响起,詹姆和皮克迅速结束了有关竞选的话题,他们慢慢向西北方向移动过去。 黑夜中一个黑糊糊的影子慢慢摸到了仓库的边上,他向四周望了望,随后躲在了一堵矮墙后一动不动。 “上不上?”有人问道。 “先不要轻举妄动,我马上到达现场。”朴松民通过侦探公会内部网络警告大家,“不要惊扰到嫌疑人,重复一遍,不要惊扰到嫌疑人。” 詹姆等人集合在一起,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个黑影身上。 这时,一阵摩托车引擎的轰鸣声传了过来,众人向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一辆黑色的摩托车正向仓库缓缓驶来。 不多时,摩托车便停靠在了仓库的大门前,一个戴着头盔,身材巨大无比的男人从摩托车上跳了下来。 “两个了,”皮克有些兴奋地说,“看来这是他们的老巢啊。” 詹姆看了看前方,随后低声说,“再等等,看剩下那两个会不会出现。” 众人紧张地看着前方,再也没有发出一点动静。 从摩托车上跳下的男人把摩托车停好,慢悠悠地向仓库走去。 那个躲在矮墙背后的黑影突然站了起来,摩托男听见动静迅速转身,只见一个巨大的黑影跳了出来。 黑影嗷嗷大叫,手中挥舞着一把匕首不断向某摩托男砍去,摩托男连连闪躲,生怕被匕首割伤。 摩托男直接对着黑影男的小腹踢出一脚,黑影男被踹得后退几步,差点摔倒。 趁此机会,摩托男迅速跑到摩托车上,加油点火一气呵成,摩托车很快就启动了。 詹姆连忙大喊,“上!” 五名侦探举着枪向前冲去。 “侦探!不许动!” “侦探!不许动!” 摩托车嗡的一声窜了出去,黑影男嗷嗷大叫,拼命追在摩托车的身后。 “g区城建街道6698发现逃犯,逃犯身穿黑色夹克,正骑着一辆摩托车向城区方向行进,请求支援,重复播报,……” 詹姆大喊,“不许动!再跑开枪了!” 黑影男嗷嗷叫喊,并没有回头的意思。 皮克对着天空连续开了三枪,黑影男依旧不理,这时,摩托车已经跑远,黑影男已经追不上了,他才慢慢停下脚步。 黑影男大声喊叫,将匕首朝着摩托车远去的方向丢了过去。 众人赶到黑影男的身后,用枪指着他的背后大喊,“不许动!” 黑影男迅速转身,嘶吼着像一头蛮牛一样冲了过来,皮克还没反应过来,便直接被撞飞了出去,吉克刚想调转枪口,黑影男的拳头便糊在了他的脸上,吉克哼了一声直接倒地。 黑影男继续跑动,刚想对一名侦探发动攻击,詹姆便开枪射中了他的腿部,他趔趄几步,直接向前摔倒趴在了地面上。 詹姆等三人迅速压在他身上,并用手铐铐住了他的双手,黑影男用力扭动身体还想继续挣扎,詹姆便用枪指着他的脑袋大喊,“你再动我就真开枪了!”黑影男这才一动不动地趴在地面上。 “已抓获一名逃犯,已抓获一名逃犯。” 第83章 猜谜语 被抓住的人是柴猪,他在审讯室里持续喊叫了好几个小时才渐渐安静下来。 “累了?”朴松民看了看神情低迷的柴猪,“怎么不继续喊了?” 柴猪哼了一声将目光移向别处。 “你渴不渴?”朴松民拿起一杯水走到他面前,“喊这么长时间嗓子冒烟了吧?” 柴猪动了动嘴,依然没反应。 朴松民将水杯放到他的面前,随后摆出五张照片,“知道你不能说话,我也没想审你,只想让你认几个人。你要是配合呢,我就早点把你送回去踩缝纫机,你要是不配合呢,咱俩就在这耗着,反正我时间多。” 柴猪抬头瞪了他一眼,随后哼了一声低下头。 “不配合呗?”朴松民冷笑一声,“那就继续。”说罢便拿起水杯走了回去。 朴松民拿起桌面上的资料,装作很认真地看起来,“你上次判多少年来的?噢,二百六十六年,你这次连杀人带强奸的怎么也得判个一千多年,嘿嘿,你这是无所谓了呗?” 朴松民喝了一大口水,故意发出咕咚咕咚的声音,“我话说多了就容易口渴,嗓子特别干,不多喝水我可受不了。”他露出玩味的表情看着柴猪对世幸说,“我看这小子是不打算配合了,那咱俩就出去吧,又不是没有口供就结不了案了,咱们区一死一重伤,估计也全都是他干的,就这么结案吧,我反正是累了。” 朴松民起身,迅速整理资料,准备出去了。世幸也配合起来,只见他悠悠地说道,“反正就抓住他一个,他还不会说话,他不背锅谁背锅?就这么的吧,我也不想审了。” 柴猪看着朴松民呜呜了两声,似乎想说什么。 “谁让柴猪讲义气呢,是不是自己干的都往自己身上揽,我要有这样兄弟做梦都能笑醒。”朴松民对着柴猪伸出一个大拇指,“真棒!” 柴猪绷不住了,他一脸愤怒地朝着朴松民大吼。 朴松民哼了一声,边走边说,“不好意思,我要下班了,有什么事你明天跟总部的人说吧。” 柴猪急了,他叫得更大声了,口中呜呜不断,更是拼命扭动着身体将审讯椅弄得哐哐作响。 朴松民和世幸理都不理他,直接走了出去将门关上,随后走进了隔壁的观察室。 屏幕上的柴猪还在叫喊,朴松民拿起记录仪又看了一遍抓捕现场的视频。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骑摩托车跑路和绑架玛丽的应该是磨刀石。”他对詹姆说,“昨天世幸带回的监控视频里发现了好几处磨刀石在s区出现的证据,玛丽的老板也认出在红房子的附近见过他;技术科送来的ai对比结果也显示:摩托男和磨刀石的相似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九;再结合玛丽晕倒前的描述,基本可以确定犯人是磨刀石了。” 詹姆点了点头,“不过我还有一点想不明白,柴猪是和他们三个一起跑出来的,按理说他们应该是一伙的,可昨天执行抓捕行动的时候,柴猪为什么要跟磨刀石拼命呢?” “还记得咱俩上次去规戒大厦不?”朴松民看向詹姆问道。 詹姆点点头。 “磨刀石把蝎子杀了,蝎子是柴猪大哥,我猜他是想给蝎子报仇。” 詹姆搓了搓脸,“那要是照这么说的话,柴猪应该指认磨刀石才对吧,可他一点配合的迹象都没有啊!” “应该是信不过咱们,”朴松民盯着屏幕上的柴猪平静地说,“毕竟上次他们被总部带走了。” 詹姆耸耸肩,“总部这次不会再来抢人了吧?” “没准。”朴松民笑笑,“先别管总部了,咱们还是看看柴猪有什么反应吧。” 还有更重要的人需要他指认,朴松民想,必须突破他的心理防线,他只要能指认出达拉斯,我就能申请逮捕令了。 柴猪又喊了一阵才停下来,他先是看了看四周,随后将目光移动到了面前的照片上,在他看了一阵之后,突然对着其中一张照片嘶吼起来,他的叫声显得即愤怒又绝望,他又开始扭动身体试图挣脱审讯椅的束缚。 “应该是看见磨刀石的照片被刺激到了,我故意放了张磨刀石微笑的照片。”朴松民指了指屏幕上的柴猪。 “这小子真能折腾,”詹姆冷笑一声,“腿上有枪伤还敢这么弄,不怕把自己弄残废吗?” 柴猪挣扎了好一阵,突然哭了起来。 终于破防了,朴松民看着屏幕上的柴猪心想,我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他迅速起身,“我自己进去,你俩别跟进来。” “好的,探长。” 朴松民长舒一口气,随后走进审讯室。 柴猪见审讯室的门被打开,便停止了哭泣,他连忙别过头看向旁边。 朴松民径直走到他的面前,拿起磨刀石的照片递到他的眼前,“我四年前就抓过这狗崽子,你要是想报仇我可以帮你。” 柴猪抬起头看向朴松民,他那双绿豆大的眼睛又开始流下眼泪,他哼唧了两声。 “你想不想报仇?”朴松民问道。 柴猪点点头。 “那你就得配合我。” 柴猪又点点头。 朴松民随后拿起达拉斯的照片问道,“是不是他放你们出来的?” 柴猪仔细看了看照片,随后摇了摇头。 不是达拉斯?朴松民不禁皱起眉头,“你和蝎子绑架的拾荒老人卖给谁了?是不是这个人?” 柴猪惊讶地看了看朴松民,似乎是在询问你怎么知道我们将拾荒老人卖掉了? 朴松民看着他,“我知道你们没杀人,你们是背锅的,真正的杀人凶手另有其人,凶手叫达拉斯。” 柴猪的眼神里流露出感激的情绪,他的嘴巴动了动,随后点了点头。 “是不是这个人?”朴松民拿着照片继续问道。 柴猪摇了摇头。 “是不清楚的意思还是不是这个人的意思?”朴松民有些急了,案件都进展到现在了,你再跟我说我查错人了,是想让我疯吗?“不清楚你就点头,不是你就摇头。” 柴猪眯起眼睛,又仔细看了看照片,随后点了点头。 朴松民不禁叹了口气,“你再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个人买了你们绑架的拾荒老人。” 柴猪哼唧了几声,先是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之后又摇了摇头。 朴松民被他弄糊涂了,这怎么理解?他先是摇头后是点头之后再摇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不清楚,不认识,还是其他的什么意思?这小子既不会写字又不会手语,这也太难了吧? 朴松民搓了搓脸,试图让自己的精神稳定下来,“你们当初绑架了几个人?” 柴猪伸出十根手指。 原来被害人数是十名,不是五名!总部还他妈把被害人数减半了!如果达拉斯把他们全部杀害了,至少会留下什么线索吧?朴松民想到这里不禁开口问道,“那你知道达拉斯把他们都弄哪里去了吗?” 柴猪用双手学着浪花的模样扭动起来,嘴里也响起海浪撞击岩石的砰砰声。 朴松民看了半天才看出来是海边的意思,“是海边的意思吗?” 柴猪拼命点点头。 可算有点突破了,朴松民长舒一口气,“明天白天跟我们去指认现场。” 第84章 假模假样 众人押着柴猪来到他在地图上画出的位置。 “今天这件事不能让总部知道,”朴松民对带来的四名侦探说,“也别让所里其他人知道。” “明白,探长。”众人回答。 朴松民继续说,“也别问我今天来这里是查哪件案子的,时候到了我自然会告诉你们。” “明白,探长。”众人回答。 朴松民拍了拍柴猪的肩膀,“你指认指认现场吧。” 柴猪先是看了看四周,随后指着一块岩石“啊啊”叫了两声,朴松民看了过去,只见一堆堆青黑色的圆形石子错落在海岸边形成一道天然的小路,小路的尽头矗立着一座小山般的岩石,海浪的泡沫在岩石下方来回翻滚,并发出一阵阵优雅的歌声。 “你的意思是说,那个人当时站在岩石上面?”朴松民问。 柴猪点点头。 朴松民走了过去,不一会儿便爬上了岩石的顶部,他向四周望了望。 一股股的海浪不断涌来,撞击在周围的岩石上,发出一阵阵天崩地裂的嘶吼,湛蓝的海水和青色的天空在远处混成一体,就像将整个世界融合在了一起。 站在岩石上,还可以轻松看清废弃码头的样子,年久失修的引桥锈迹斑斑,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更脏了,周围的景色在它的映衬下也显得更为萧条了。 朴松民走了下来,他对探员们下令,“詹姆留下看守柴猪;其他人勘验现场:以这块岩石为中心,扫描二百米范围内的所有东西,不要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只要勘验仪有反应,就把东西带回去。” 探员们拿起勘验仪开始行动,朴松民点燃一支烟递给柴猪,柴猪摇摇头,表示自己不会,朴松民耸耸肩,只好自己抽了。 众人忙碌了一阵,凯迪便在岩石后面发现了线索,他对朴松民大喊。“探长,有发现。” 朴松民将烟头熄灭,立即走了过去。 凯迪蹲在地上一边用勘验仪扫描地面一边对朴松民说,“这里发现多处血迹。” 朴松民蹲下身子看向勘验仪的屏幕,只见白色光点密密麻麻地分布在屏幕的四周。 杀人现场找到了!朴松民难掩兴奋,“只要有光点的地方,就挖出来保存好。” “明白,探长。” “探长,这里也有发现!”世幸在这时也发现了线索,他位于岩石的正前方。 “探长,我这里也发现了!”鲁伊兹站在不远处大喊。 朴探长仔细观察三个人所处的位置,突然发现三人之间正好形成了一条通往废弃码头的路线,他连忙对凯迪说,“先不要动证据。” 凯迪停下手里的动作看向朴松民。 “勘验仪给我。” 凯迪将勘验仪递了过来,朴松民一路小跑奔向废弃码头。 在到达引桥之后, 他一边走一边扫描,他发现屏幕上白色的光点一直延伸到引桥的尽头。 朴松民走到桥头向下看了看浑浊的海水,随后长舒一口气:杀人现场和抛尸现场,可算找到了。 “收集证据,能带走的全都带走!”他对着探员们大喊。 众人一直忙到当天下午,才将各种证据收集好,之后便回到了侦探所。 “送一份证据去技术科化验。”朴松民对世幸说。 世幸点点头,随后拿了一份证据向技术科走去。 回到办公室,朴松民握了握左手,他感觉左臂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杀人现场和抛尸现场已经被找到,证据也固定好了,现在只要能找到一名能指认出达拉斯的证人就可以抓他了。”朴松民在米列科创建的群里发了一条消息。 芬格里特:“鼓掌。玛丽怎么样了?” 朴松民:“还在昏迷中。” 芬格里特:“她要是醒了你告诉我一声,我想去看看她。” 朴松民:“她要是醒了我第一时间通知你。” “探长,恩特经理让您去他办公室。”伊藤美奈敲了敲门,对朴松民说。 朴松民起身,走向恩特的办公室。他刚一进门,恩特就将门关上了,他一脸坏笑地看向朴松民,“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总部又知道我在调查失踪老人案了?朴松心里咯噔一下,他有些紧张地看向恩特经理,“没有啊,我可什么都没瞒你啊。连越野车被我弄丢这么大的事我都跟你说了,我怎么可能还瞒着其他的事?” 恩特伸出手指摇了摇,嘴里发出啧啧的响声,“你不老实,你连老同学都瞒,你不仗义。” 这是在试探我?朴松民装出一副不知情的样子,“除了越野车的事,我还真想不起来有其他的事。” 恩特歪着头,饶有兴致地看着朴松民,随后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你天天接芬格里特小姐下班是不是?” 吓我一跳,原来说的是芬格里特啊,朴松民紧张的情绪平稳了下来,他摸了摸后脑勺,“原来你说的是这个事啊。” 恩特一脸坏笑,“我说你小子最近怎么不邋遢了,原来是学会泡妞了!” “经理,您误会了,”朴松民连忙解释,“我和她不是那种关系,我只是……” 恩特连连摆手打断了他,“要不是安格斯大人亲自给我打电话我都不知道有这个事,”恩特一脸玩味地看了看他,随后说,“没想到你小子还撞上大运了!安格斯大人今天早上给我打电话,把你祖宗十八代的情况都问了一遍。这他妈一开始给我吓的,我还以为你又给我闯什么祸了,后来安格斯大人说什么不在乎对方的出身,不在乎对方有钱没钱,只要对方的人品好,能负得起责任我才猜出个大概,”恩特看了看朴松民,又啧啧两声,“你真不仗义,处对象也不跟哥说一声,我太伤心了。”随后假模假样地悲伤起来。 朴松民无奈地叹了口气,不知道说什么好。 恩特装了半天也没见朴松民有什么反应,便突然大声抱怨起来,“哎,我就不指望你对老哥哥我掏心掏肺了,这么多年来,要不是我一直在你身后给你擦屁股你怎么可能潇洒到今天啊,更别说认识什么次长家的大小姐啦。人呐,一旦跳出原来的阶层就会把以前的兄弟都给忘了,我就不指望你能拉兄弟一把了,只要你以后飞黄腾达了还能想起有我这个人就心满意足了。” 大哥你恶心不恶心啊?朴松民无奈地看着他,算了,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我配合你的表演就是了。想到这里,他也装作无比悲伤的样子,“您要是这么说的话,我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您这些年对我的照顾我是看在眼里记在心上的,我怎么可能把您忘了呢?我日后真要是飞黄腾达了,绝不会忘记老哥哥你的,您就放心吧!” 恩特一听这话,瞬间就眉开眼笑起来,他站起身,紧紧握住朴松民的双手说道,“兄弟!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拉老哥哥一把的!” 第85章 心思 “提提里奥有可能准备开除达拉斯了。”芬格里特坐在后座对朴松民说。 “我估计接下来他会做出更疯狂的举动,”朴松民一边开车一边说,“在我的印象里,达拉斯是个有政治抱负的人,他每次和我见面都会刻意把话题引导到岛内治理的问题上。他要是真被提提里奥开除,那他所有的政治抱负都会成为空想。我不清楚参与司长竞选这件事是他自己的主张还是湮灭派的主张,但不管是谁的主张,我们都已经把它破坏掉了,所以他们现在肯定属于特别焦虑的状态。湮灭派的信徒又是一群思维不正常的疯子,肯定还会做出一些更离谱的事情。”他顿了一顿,“这些天你千万要小心,尽量不要一个人走路。” “这句话我一天能听八百遍,”芬格里特哈哈一笑,“我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 “我这是在关心你,”朴松民皱起眉严肃地说道,“我们现在是一个团队的人,我可不希望你出什么事。” 芬格里特沉默了一阵,随后用比较委婉的语气说道,“我发现你这个人一点幽默感都没有,我这不是跟你开玩笑呢么。” 朴松民没听出来她是在说自己太死板,以为她就是在跟自己开玩笑,于是不禁叹口气,“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真出了事,你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芬格里特不说话了,过了好一阵才开口问道,“你今年多大岁数了?” “三十四,怎么了?” 芬格里特突然笑道,“你应该七十四才对。每天都像嘱咐小孩一样跟我说‘你要小心,你要小心’。我又不是傻子,遇见危险我不知道跑吗?再说了,你天天都来接我下班,我还能有什么危险呢?” 朴松民有点生气,“改造人的事这么快就忘了?如果我不在你身边,再来个改造人怎么办?” 芬格里特撇撇嘴,回答道,“你误会啦,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知道你是为我的安全着想,我也发自内心地感谢你。最近老是能梦见那天晚上的事情,不是梦见我被那个白色幽灵吃掉了就是梦见你被导弹炸死了,还经常在半夜惊醒……最近还总是加班,神经都快衰弱了。”她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只是希望自己的心情能轻松点,我不想每天都生活在恐惧中。烦心的事情那么多,我还要时刻提醒自己现在很危险,这不是给自己添堵吗。” 朴松民心想:她毕竟是个女人,更需要精神层面的慰藉吧。于是劝慰道,“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你只要不去想它,就不会梦见它。” 芬格里特苦笑一下,“你经历过的危险比我经历过的要多的多,所以你不明白我现在的心情,说实话我真的很害怕,但害怕有什么用,就像那天晚上一样,你把我一个人丢在那里自己跑出去了,我都害怕你不管我了,当时我只能坐在地上一个劲地哭,什么办法都没有。” “我没有丢下你不管好不好,”朴松民连忙解释道,“我不是给你虎指了嘛,虎指的护盾比我当时身上带的护盾要强的多,我要是真不想管你,我把虎指给你干什么。” 芬格里特不禁皱起眉,“我只是跟你说说当时的感受,没有怨你的意思,你能不能先听我把话说完呀。” 朴松民叹了一口气,“行,我不说了。” 芬格里特沉默了一阵,突然白了他一眼,有些没好气地说,“我也不说了,博士说的一点都没错,你就是个傻子。” 朴松民不想和她争吵,随口敷衍道,“你说的都对,我说不过你。” 芬格里特哼了一声,随后靠在车窗上欣赏起外面的风景。 朴松民通过后视镜看了看芬格里特,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关心不对,不关心也不对,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过了一阵,芬格里特看着窗外开口道,“一会儿到‘时光奶昔’门口停一下,我想吃他们家的小蛋糕了。” “好。” 在到达‘时光奶昔’之后,芬格里特便走进了店里。她在要了两杯奶茶一盘小蛋糕之后便坐在了靠近门口的座位上。 朴松民走下车,站在店门口向外观望。 芬格里特回头看了看他,随后对着他拍了张照片发到了米列科创建的群里,“博士,你看看我新雇的保镖。” 米列科:“这个保镖不行。” 芬格里特:“为什么不行?” 米列科:“太傻了,只会罚站。” 芬格里特:“还是博士看人准,他确实就是个傻子。” 米列科:“大笑。” 朴松民看了眼群里的消息,无奈地叹口气。 芬格里特单独给朴松民发了一条消息,“大哥,快进来吧,你像根木头一样杵在人家门口他们还怎么做生意啊。” 朴松民只好走到芬格里特面前坐了下去。 芬格里特将一杯奶茶递了过去,“给你点的。” 朴松民摆摆手,“还是你喝吧,这玩意太甜,我喝不了。” “毛病真多,”芬格里特白了他一眼,“爱喝不喝。”随后便一边吃着蛋糕一边看起了综艺节目。 朴松民向四周看了看,发现店里只坐了几位女性顾客,店员也正在收拾桌子,看起来是快要打烊了。 芬格里特看了一会儿视频,“我发现最近蒂朵的节目都不见了,好像被封杀了一样。” 一个穿着比较清凉的女孩在朴松民的面前走了过去,他不禁多看了两眼。 “跟你说话呢!”芬格里特突然大声说道。 朴松民被吓了一跳,他一脸茫然地看向芬格里特,“什么?” 芬格里特白了他一眼,随后低下头说了一句,“流氓。” 朴松民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不知道自己怎么又成流氓了,他只能一脸无辜地看向芬格里特。 芬格里特吃了几口蛋糕,喝了几口奶茶后才开口说道,“我说最近看不到蒂朵上综艺节目的视频了,好像被封杀了一样。” 朴松民耸耸肩,“我不关注这些。” 芬格里特看了看他,随后说道,“哎,我也是有病,没事儿跟你说蒂朵干嘛?估计你连雅丽娜被放出来的消息都不知道呢。” 这时,店外突然响起一阵剧烈的引擎发动声,紧接着,朴松民就看见不远处有一辆卡车正朝着店面飞驰而来,芬格里特猛地回过头,吓得惊呼一声,朴松民来不及思考,迅速起身拉起芬格里特向后门跑去。 “都往后门跑!”朴松民对所有人大喊。 店内的顾客和店员也在同一时间发现了异常,她们迅速向后门的位置靠拢。 众人都靠拢在了后门通道前,店员正准备打开前往后门的通道,卡车便像一头猛兽般瞬间冲进了店里,门口的玻璃被撞得粉碎,大门被卡车撞得严重变形,石屑和墙皮纷纷掉落在轰鸣的卡车身上,卡车的引擎还在嗡嗡作响,它身前的两只轮胎如同着了魔一般狠狠摩擦着地面,瓷砖被磨出一阵阵刺耳的响声。 店内的众人被吓得惊叫连连,店员更在慌乱之下将钥匙丢到了地上。 朴松民见状迅速踹开了通道的隔板,他对着众人大喊,“快进去!” 众人连忙向通道跑去。 这时,一阵自动步枪射击天花板的动静响起,众人尖叫起来,他们蹲在地上不敢动了。 “朴松民!你他妈给老子滚出来!!!!” 第86章 虾兵蟹将 店面大厅正对着厨房,厨房左侧是吧台和仓库,吧台的后面便是通向后门的通道。因为这里是商用一体的小区,物业为了小区业主的安全,店面的后门是不允许开启的,所以店长在通道入口处安装了一块带锁的隔板。 朴松民刚把这块隔板踹碎,一个嗓音尖尖的男人便叫喊起来,“给爸爸滚出来!让爸爸好好爱你一次!” 同时,一个声音浑厚的男人也大喊,“朴松民,你他妈给老子滚出来!” 随后又响起一阵自动步枪和霰弹枪射击天花板的动静。 众人蹲在通道里,几乎都被吓尖叫连连,只有芬格里特看起来正常一些。 朴松民迅速点了“极速报警”按钮,随后看了看后门,又看了看瑟瑟发抖的众人,他转过头看着芬格里特的眼睛低声说,“我给你个任务,用最快的速度把他们从后门带出去。” 芬格里特眉头紧蹙,她抓紧他的胳膊,“要走一起走,我不能不管你,博士让我看着你。” “只是两个小毛贼而已,”朴松民淡然一笑,指了指蹲在地上的顾客和店员,“我们有护盾,他们可没有,我是让你去保护他们的。” 芬格里特刚想说话,外面便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操你妈的,好几年不见,你的胆子倒是越来越小了,居然还他妈的躲起来了!快点滚出来让爷爷看看你这孙子长什么样了!” “快走!”朴松民低呼,随后挣脱芬格里特的双手直接冲到了通道的入口处,他对着芬格里特挥了挥手,将电闸拉了下来,屋子里变得漆黑一片。 芬格里特只得跑向前方将后门打开,她对众人低声说,“快走!” 大部分还算清醒的顾客见状连忙跑了出去,但还有两个被吓破胆的顾客却一动也不敢动,芬格里特迅速回身拉起二人向门外跑去。 与此同时,朴松民对着外面直接开了两枪,大声挑衅道,“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只长了一个蛋的磨刀石啊!” 这是磨刀石的逆鳞,他之所以对‘扯蛋’这件事如此感兴趣也是因为自身的缺陷。 “我操你妈!”磨刀石愤怒地大吼,他端起自动步枪对着吧台一顿扫射,子弹如同狂风骤雨般迅速穿透了墙面,扬起一阵阵尘土,朴松民迅速伏低身子。 “你只有一个蛋?”那个尖尖的声音不怀好意地问道。 “有你妈!”磨刀石大怒,“鬼鱼你他妈再逼逼老子把你的蛋全拧下来!” “咱俩是一伙的,你冲我来什么劲啊?” “滚你妈的!” 朴松民见机挑唆道,“磨刀石,他都这么侮辱你了还不干他?你他妈都不配当个爷们!” 磨刀石端起步枪对着吧台一顿扫射,“你他妈把老子当傻逼吗?” “你火力压制,我冲过去。”鬼鱼说道,随后朴松民便听到一阵靠近的脚步声,他迅速向外面开了两枪。 鬼鱼大叫两声,随后大喊道,“开枪啊!干你妈呢!” “操你妈没子弹了!”磨刀石迅速切换弹夹。 趁此时机,朴松民直接跑进了厨房,他摸起一个盘子,直接丢在了通道里,一声清脆的响声传来,磨刀石迅速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开始射击。 鬼鱼趁机跑了过来,他举着霰弹枪冲过吧台,朴松民迅速从厨房里窜了出来,瞬间扣住了鬼鱼的脖子,朴松民直接把他拽进了厨房里,鬼鱼尖叫一声,不自觉地向着前面开了两枪。 朴松民用膝盖顶住鬼鱼的后腰,右手紧勒鬼鱼的脖子,一前一后同时用力,鬼鱼嗷的一声便松开了手里的霰弹枪,紧接着,朴松民松开右手,还没等鬼鱼站稳,便朝着他的屁股狠狠踹出一脚。 鬼鱼的脑袋直接撞到了厨房的金属案板上,发出一声闷响,他只感觉眼前冒金星,双腿直发软。朴松民迅速赶了过去,薅着他的头发猛地砸向案板,鬼鱼哼唧一声,软啪啪地趴在了案板上。 朴松民取下手铐,将他拷在了案板上,随后将手枪插进了腰里。 这时,磨刀石还在对着吧台狂扫,“干死他没有?干死他没有?”他边开枪边喊。 朴松民拿起霰弹枪对着通道开了两枪,随后假装痛苦地大喊一声,“哎呀,我的手!” “哈哈,你死定了!”磨刀石兴奋地大喊,他直接端着枪向前冲了过来,磨刀石刚跑过吧台,朴松民便从背后窜了出来,他对着磨刀石的后背猛踹一脚,磨刀石趔趄几步,差点摔倒。 朴松民举枪射击,但只是发出一个扣动扳机的声音,子弹并没有射出去。 妈的,没子弹了! 磨刀石猛地回过头,刚要举枪射击,朴松民便将霰弹枪甩了过去,磨刀石将步枪拦在自己身前,试图防御甩过来的霰弹枪。 与此同时,朴松民冲了过来对着他的小腹狠狠挥出一拳。 磨刀石刚挡下甩过来的霰弹枪,还没来得及思考,便被朴松民打中了腹部,一阵剧烈的疼痛感袭来,他下意识地松开了握住步枪的双手。 朴松民乘胜追击,照着他的头部猛烈地攻击起来。磨刀石只能举起双手护住头部,他被逼得一直向后退。 朴松民脚步轻盈,步步紧逼,出拳的速度越来越快,磨刀石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他边退边叫,他只感觉自己的双臂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着剧烈的撞击。 突然,磨刀石俯低身子大吼一声,伸出双手向前扑了过来。 朴松民知道这是他的绝招,他想利用自己的体重把朴松民压在身下,然后再用自己的脑袋狠狠砸向对方的脑袋,这已经跟格斗技巧没关系了,这就是比谁的脑壳硬,谁更能挨揍罢了。朴松民可不想跟他玩‘碰碰车’的游戏,他迅速向后退了几步,准备看准时机对着磨刀石的小腿来上一脚。 磨刀石扑了个空,他咬牙切齿地大喊,“有本事你他妈别躲啊!”随后又向朴松民扑了过来。 朴松民又后退几步,以极快的速度闪到了磨刀石的身后,他抬起右脚猛地踹向磨刀石的膝盖窝,磨刀石站立不稳直接单膝跪地。 朴松民迅速靠了上去锁住了磨刀石的咽喉。 朴松民用足了力气狠狠勒住他的脖子,磨刀石发出一阵阵“嗬嗬”的叫声,他不断扭动着身体,试图摆脱朴松民的控制,朴松民更加用力地扣住了他的脖子,“你再动,我就把你勒死了,别他妈动了!” 第87章 手斧 磨刀石拼命举起右手试图抓住朴松民的头发,朴松民见状猛地向后一拉,随后松开双手猛地朝磨刀石的下巴踹出一脚,磨刀石呜咽一声向右侧倒去,说时迟,那时快,朴松民拉起磨刀石的双手向后反扣,并同时拉起他的胳膊向上用力,剧烈的疼痛感直冲磨刀石的脑际,磨刀石痛苦地弯下腰跪在了地上,他嗷的一声大叫起来。 “服不服?”朴松民大吼。 磨刀石的头上流下豆大的汗珠,滴答滴答落在地上,他用膝盖顶地,试图将自己的身子挺直。 突然,一阵玻璃碎裂的响声传了过来,朴松民又听见几颗重物落地的声音,紧接着传来一阵“嘶嘶”的响声。 催泪瓦斯?朴松民一惊,手上的力气不由得小了些,磨刀石趁此机会向前滚去,直接挣脱了朴松民的束缚。 屋子瞬间被烟雾笼罩,刺鼻的气体弥散开来,朴松民来不及思考,连忙跑出后门。 这里是靠近居民楼的一个小型广场,此时并没有居民在里面活动。 磨刀石嗷嗷大叫,挥舞着粗壮的胳膊跟了上来,“操你妈!老子要把你的脑袋揪下来!!!” 朴松民迎了上去,和磨刀石缠打在一起。 磨刀石抡起拳头胡乱地砸了过来,朴松民左右脚反复变幻,在看准磨刀石攻击的间隙后便会对着他的脑袋打出一拳,磨刀石被打得嗷嗷直叫,嘴里不断骂着脏话。 突然,一个黑漆漆的身影从后门的位置冲了过来,对着磨刀石的屁股就是一脚。 磨刀石腹背受敌,压根没能反应过来背后踹过来的一脚,他的身子一趔趄,正好撞到了朴松民挥出的拳头上。 只听见噗的一声,磨刀石的鼻梁瞬间就被打折了,他的脸上一酸,不禁用手捂住了口鼻。 “废物,滚!”从后门出现的男人迅速对着磨刀石的侧腰踹出一脚,磨刀石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朴松民向后退了几步,那个男人也回过了头。 借着灯光,朴松民看清了男人的样子:他留着满脸的胡须,一双冰冷的眼睛如同黑夜里的一道寒光般死死盯着朴松民的双眼,他的手里正把玩着一把匕首,匕首如同贴在他的手上一样,在他的手指间来回跳跃,刀光舞动,仿佛在他的手边组成一道不可触碰的防线。 他看了看朴松民,歪嘴笑道,“你就是朴松民?” “你又是谁?”朴松民警惕地看着他问道。 “手斧,我操你妈!”磨刀石翻过身子朝着男人大骂,“你他妈是傻逼吗?你他妈踹老子干鸡毛?” 原来他就是手斧,朴松民看着面前的男人想。 手斧微微一笑,“我是吃独食的,我可不像你一样是吃屎的。” 磨刀石爬起来,吐了一口吐沫,看着手斧恶狠狠地说道,“信不信老子把你的蛋薅下来当球踢?” 手斧扭了扭脖子,随后嘲笑起来,“就你?” “你他妈天天装逼,老子早就想弄死你了!”磨刀石大怒,他再次使出自己的绝招,伸出双手扑了过去。 手斧冷笑一声,在磨刀石扑过来的一瞬间,他便用匕首在磨刀石的手上转了三个圈,寒光闪闪,“啪嗒”一声,磨刀石的手掌瞬间落地,一股鲜血喷涌而出,他停下脚步,愤怒的叫喊声瞬间变成了凄惨无比的哀嚎,他慢慢倒了下去,痛苦地蜷缩在地上不断喊叫,手斧对着他的脑袋猛踢一脚,磨刀石哼唧一声,直接晕死过去。 朴松民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几步,这是遇见玩刀的高手了! 手斧饶有兴致地看了看磨刀石,“真是个废物。”随后转过头用那双冰冷的眼睛看向朴松民,“有人买你的命,出价不低,你不要怪我。” 朴松民摆好防御姿势,“能跟我说说是谁要弄死我的吗?” 手斧微微一笑,“抱歉,我们这行有规矩,不能透露客户的信息。” 朴松民不禁冷笑一声,“那跟我说说我这条命值多少钱总可以吧?” “一万源币,”手斧将匕首抛到空中,匕首在空中回旋,随后又不偏不倚地落在他的手里,“你的命很值钱,我可不想和别人分这一万源币。” 老子很值钱嘛!朴松民不禁笑了起来,“看来老子的命还挺值钱。” “呵呵,相当值钱。”手斧一脸玩味地看着朴松民,随后将匕首在手掌中舞成一个圆圈,慢慢地向前靠近,“我最快的杀人记录是0.2秒,那个人没有感受到任何的痛苦就上天堂去了,所以你最好不要反抗,我可不想听你惨叫的动静。” 朴松民紧紧盯着手斧手中的匕首,时刻注意着他发起攻击前的预兆。 匕首越转越快,手斧的眼神也变得更加冰冷了,朴松民感觉周围的空气也变得更加窒息了。 突然,手斧握紧匕首猛刺朴松民的咽喉,朴松民身子后仰,只觉一道寒光乍现,一股冰冷的气息在他的身前滞留,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匕首刺空之后瞬间在手斧的手中划出一道圆弧,直挺挺地朝着朴松民的胸部砍去,朴松民侧过身子,挥起拳头朝着手斧的下肋打去,手斧连忙将刀头调转护住自己的身体,朴松民的拳头刚挥出一半,便硬生生地向后撤回,手斧的匕首顷刻间朝着他的双眼刺去,朴松民连忙后退,手斧紧跟其后,他手中的匕首舞得飞起,如同一道道闪电般向朴松民袭来,朴松民左闪右闪,匕首始终触碰不到朴松民的一根毫毛。 “身手确实不错,”手斧眼中露出赞许的目光,他一边挥舞匕首一边说道,“可惜不是我的对手。” 朴松民边闪边退,脑子里不停思考着如何反击的办法,‘这小子的刀太快了,硬碰硬肯定不行,得抓住他的破绽一击制胜。’ 手斧手中的匕首不断劈砍,每一刀都朝着致命的地方攻击,不多时,两人已经打了三十几个来回,朴松民逐渐适应了匕首进攻的节奏,他已经能看清楚手斧出刀的动作了。 朴松民边打边想,最好能把他的匕首夺下来,这样下去可太被动了。 手斧再次将匕首刺向朴松民的咽喉,朴松民猛地俯低身子,假意挥出右拳向手斧的腹部攻去,手斧见状连忙将匕首舞成一个圆圈,下意识地在自己腹前组成一道防护网,朴松民的左手突然伸出,狠狠扣在了手斧的胳膊窝处,他一用力,匕首便直接滑了下来。 手斧惊呼一声,连忙抬起右脚踢在匕首的刀面上,朴松民趁机挥起右拳,照着手斧的脑袋狠狠打了过去,手斧来不及反应,直接被打得趔趄几步,朴松民乘胜追击,飞起一脚照着他的腹部猛踹过去,手斧连忙侧翻滚了出去。 朴松民向前跳跃,直接将身子压在了手斧的身上,紧接着他用双脚扣住手斧的脑袋,并将手斧的一只手拽了过来。 手斧发出痛苦的嚎叫,使劲用身体拱着地面,试图摆脱朴松民的控制。 第88章 隐藏的危机 手斧从腰间抽出另一把匕首朝着朴松民的腿部砍去,朴松民见状松开双腿,照着手斧的脑袋连踹三下,然后迅速向后翻滚起身。 手斧连叫三声,身子向侧面滚动了三圈,之后迅速起身,他将匕首抛至右手,重新将匕首挥舞成一个圆圈朝着朴松民的小腹划了过来。 朴松民向后退去,手斧紧追不舍,横劈斜砍不断向朴松民的致命部位攻击着,朴松民边打边退,手斧的眼神里冒出愤怒的目光,他哇哇大叫,匕首的寒光越舞越快,宛如一道道致命的闪电笼罩在朴松民的身前。 二人又斗了几十回合。 这时,朴松民突然门户大开,身上所有的弱点仿佛在这一刹那全都暴露给了手斧,手斧看准机会对准朴松民的心脏捅了过去,说时迟那时快,朴松民以极快的速度向右躲闪,随后一声清啸,直接跳了起来踩在手斧的左腿膝盖上,随后又是一跳,朴松民用尽了全身力气对着手斧的脑袋踢出一脚。只听一声闷响,手斧的脑袋遭受到了巨大的撞击,他不禁发出“呃”的一声,不自觉地向右趔趄几步。 朴松民刚刚落地没等站稳,便如一只猎豹一般冲了过去,他大吼一声,用双手扣住手斧的腰部,随后身体后仰,直接将手斧的身子倒立起来,狠狠砸向地面。 手斧的脑袋和地面来了一次亲密接触,他的头部再次遭受到了严重的撞击,他双眼翻白,还没等反应过来,朴松民便朝着他的脑袋猛踢一脚,手斧哼唧一声,晕死过去。 朴松民双手扶着膝盖猛吸几口气,随后擦了擦脸上的汗水,他站直身子看了看躺在地上的手斧和磨刀石,随后又看了看时间,他发现自己已经和这三名罪犯打斗了半小时以上,他的心里不禁狐疑起来:他清清楚楚记得自己在半个小时之前就按了报警器,怎么到现在了,还没有发现前来支援的同事? 朴松民戴上耳机,立即对总部进行求援,“三名逃犯已被控制,三名逃犯已被控制,请立即支援。” 他等了片刻,耳机里什么声音也没传过来,他再次求援,“三名逃犯已被控制,请立即派人过来把他们几个带回去。” 他又等了片刻,耳机里还是什么声音都没传过来。 “他妈的,我的设备坏了吗?”他自言自语道,随后看了看手表,发现通信信号是满格的,各种软件也都是正常运行的,“嘿,真他妈邪门了还。” 朴松民向四周望了望,他准备先找根绳子把磨刀石和手斧捆起来,便在周围走动了起来。 突然,耳机里传来智能护盾的警报声,“护盾已启动。”护盾瞬间启动。 紧接着,他听见三颗子弹破空的声音,然后又听到护盾和子弹摩擦产生的微弱声音,随后又听见三声狙击枪射击的动静,最后又听见三颗子弹落地的声音。 “护盾已解除。” 这几个声音几乎是在同一瞬间响起的,等朴松民反应过来,护盾已经自己解除了。这是有人在远处拿狙击枪弄我啊?他迅速跑向墙边蹲了下去,还他妈有杀手?没完了是吧?芬格里特没事吧?不行,我得问问。 朴松民连忙给芬格里特拨打电话,耳机里传来一阵急促的嘟嘟声,“占线?” 不会出事了吧?朴松民有些急了,他刚准备起身向住宅楼的方向走去,耳机里便传来一阵嘈杂的动静。 “探……,我……你……他们……” “听到请……他们……总部……” “探长,听到请回话,我们……” 声音断断续续的,但听得出来是g区的同事们在寻找自己,朴松民连忙大声问,“现在什么情况?半个小时前跑出去的居民安全不安全?有没有人受伤?” “探长!你没事吧?”耳机里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了,刚刚说话的是世幸。 “我没事,你先告诉我有没有人受伤?”朴松民更关心芬格里特和那几个跑出去的顾客,他可不希望再出现无辜的牺牲者了。 “没有!”世幸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时光奶昔的顾客和店员很安全,他们都在总部的防爆车里。” 听到这个消息,朴松民不禁长舒一口气,“那就好。” “探长,我们这就进去找你!”世幸急切地说。 “不要进来!”朴松民连忙拒绝,“现在至少还有三名狙击手在不远处瞄准这里,谁都不要进来,你们先去找下……” “探长,总部已经派人去找了,”世幸直接打断了他,“那三个人已经被锁定了,你现在的位置很安全。” “啊?”朴松民不禁感叹道,“这就锁定了?速度够快的啊,总部研究出什么牛皮的装置了吗?” 朴松民不禁想到,刚开枪就能锁定出狙击手的具体位置,这可比以前那种只有几百米范围的热成像技术先进多了。康纳德开始重视科技了?这可不像他的风格啊。 “说是从公司购买的安保装置,具体是什么我也没听明白。探长,我们几个过来了。” 众人走了过来,和朴探长寒暄了一阵,随后将磨刀石送往了医院,将手斧和鬼鱼押上了吉普车。 “我们半个小时前就到了,可总部的人把这里封锁了,说是外面有狙击手,谁都不让进去。”詹姆一脸怨气,他恨恨地道,“探长,幸亏你没事,要不然我非得找那几个孙子算账不可。” 朴松民心里也有些疑惑,但为了不让詹姆多想,还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解释道,“总部判断的没错,如果我是现场的指挥,也不会放任何人进去的。如果当时有人贸然进入狙击范围,很有可能成为不必要的牺牲者,总部这也是在衡量利弊之后才这么做的。” 突然“啪”的一声响起,众人纷纷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只见芬格里特一脸愤怒,狠狠甩了斯雷一个大大的耳光,斯雷挨了一巴掌之后面无表情地看着芬格里特,芬格里特瞪了他一眼,随后转身向朴松民走来。 “送我回家!”芬格里特没好气地对朴松民说。 朴松民不知道什么情况,只得讪讪地跟了上去,随后对詹姆摆了摆手,“你先回去,我一会儿回侦探所。” 詹姆挠了挠头,“好的,探长。” 朴松民和芬格里特一路无语,走进了车里。 朴松民刚想启动车辆,芬格里特愤怒的吼声就传了过来,“你为什么不跟我一起走!” 朴松民吓了一跳,他连忙转过身去看向芬格里特。 芬格里特皱着眉头,先是狠狠地盯着朴松民看,随后不知怎的,她的眼睛里突然冒出了泪水,“你为什么不跟我一起走!” 怎么哭了?朴松民一脸懵,我没惹她啊,我也没丢下她不管啊,她怎么哭了?估计是斯雷欺负她了,这是把怨气撒我身上了。 想到这里,朴松民便决定先哄好芬格里特再说,他诚恳地说,“我错了,我给你道歉。” “我以为你死了!”芬格里特突然嚎啕大哭起来,“斯雷个王八蛋还拽我的胳膊,他把我的胳膊都掐紫了!” 原来是胳膊被掐痛才哭的,还好还好,不是我的错。 朴松民连忙递过纸巾,“下次再遇见斯雷我帮你狠狠揍他一顿,我把他的腿打折,让他跪下来叫你奶奶。” “我没那么大孙子!”芬格里特继续哭。 朴松民笑道,“那就让他给我当孙子,我不介意给他当爷爷。” 芬格里特擦了擦眼泪,“你连儿子都没有呢,就想有孙子了,你这跨度有点大。” 朴松民哈哈一笑,“可不是么,我连老婆都没有呢,就想当爷爷了,这跨度确实有点大。” 芬格里特被分散了注意力,已经不哭了,只是偶尔会抽一下鼻子。 芬格里特沉默了好一阵,才问道,“你为什么不结婚呢?” 朴松民看了看她,随后尴尬一笑,“太穷了,没人看得上我,我倒是想结婚呢,哪会有瞎了眼姑娘看上我啊。” 芬格里特看了看他,突然笑道,“你这个说法不对,我看是因为你太邋遢了,所以才没有女孩子喜欢你才对。” 朴松民皱起眉,装作十分不高兴地样子说道,“为了不让你骂我,我可每天都把自己弄得人模狗样的,你要是还说我邋遢,我可真生气了。” 芬格里特噗嗤一声笑了,“哪有人说自己人模狗样的,你这个人,真是的。” 朴松民耸耸肩,“我小学都没毕业,您就别挑我了,能说个成语出来就不错了,就别在乎说的对不对了。” “算了,我不说了,你怎么说都有理,我说不过你。” “坐稳了,小学生送您回家。”朴松民启动车辆,向罗马小区驶去。 第89章 手段 对手斧的审讯已经进行了一夜,他一直处于消极抵抗的状态。 “探长,我查到他头几天去莎翁文学院见过一名女性,不知道有什么帮助没有。”世幸发来一条消息。 “图片发我。” 图片发了过来,是一张手斧和一名女性拥抱的图片。 朴松民看着图片想到,这要是送到总部去做技术比对,至少要耽误三天时间,算了,我找博士吧。 朴松民将图片发给米列科,“博士,求你个事,我想知道这张图片上的女人是谁。” 米列科:“原来你还有这种爱好,居然喜欢人妻!” 朴松民:“流汗。是案子的事儿,我不喜欢别人老婆。博士,帮帮忙,十万火急。” 米列科:“等着。” 朴松民:“谢谢博士。” 朴松民喝了一口水,准备继续审手斧。 手斧正一脸不屑地看着面前的朴松民,时不时地用手指在审讯椅上敲打几下。 这时,米列科发来一段影像资料,“男人叫巴特,外号手斧,是‘清风组’的杀手,六年前因为参与谋划暗杀安格斯的事件被捕,被判了三十年;女人叫菲米,是巴特的女儿,现任沙翁文学院古典文学课讲师,我在网上找到一段她的演讲视频,也给你发过去了。” 朴松民看了看资料,心里有了底。他抬起头看向手斧问道,“我再问你一遍,你是怎么跑出来的?又是怎么和磨刀石他们混在一起的?” 手斧哼了一声,随后又很有节奏地敲打起审讯椅上的金属。 朴松民停下手里的动作,仔细听了一会儿手斧敲出的声音,随后装出很认真的样子问道,“敲摩斯密码呢?” 手斧不说话,继续很有节奏地敲击金属。 “让我猜猜看,”朴松民沉吟片刻,“你是在说,‘你们快跑啊,别来救我,我被一位高手抓住了,他三两下就把我打倒了,可太厉害了!’” 手斧不禁冷笑一声,“你三两下就把我打倒了?我还真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他十分鄙视地看向朴松民,“我只是上了你的当而已,你要是不耍阴谋诡计,你早就见上帝去了。” “我可不想见糟老头子,”朴松民微笑道,“这个世界上那么多美女我都看不过来呢,我干嘛去见上帝那个糟老头啊。” 手斧又哼了一声,随后闭上眼,“没想到我一世英名,居然败在你这宵小手里,真是可悲!” 朴松民装出无比惊讶的表情,“我去,你不会是穿越过来的古代人吧?说的话好有水平啊!” 詹姆有点想笑,但还是憋住了。 “你是‘圣殿骑士’还是‘兄弟会’的?我可是《刺客信条》的粉丝,你是不是从古代穿越过来的?你会不会那招,就是从高处跳到草堆里的那个绝招?” 手斧睁开眼,像看个白痴一样看了看朴松民,“你真的很无知,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挺有趣的?拿无知当有趣,我真替你感到悲哀。”随后又开始很有节奏地敲打起金属。 朴松民看了看他,随后想到,看来不下点猛药他是不会开口了,你可别怪我,我也是没办法才这么做的。 朴松民耸耸肩,对詹姆说,“他说的道理太深刻了,我都听不懂啊。” 詹姆双手一摊,“我也听不懂,他说的是通用语吗?” 朴松民啧啧两声,“看来得跟上级申请派个有知识的过来审了。” 詹姆说道,“侦探公会哪有有知识的人啊,全都是一帮大老粗。” “侦探公会没有,大学里可有啊!”朴松民嘻嘻一笑,随后播放起一段视频。 一位二十几岁的女子面带微笑,坐在一座喷泉旁,她用十分动听的嗓音说道:“莎士比亚曾说‘青春是块原料,迟早要制作成型’,但莎翁没有告诉我们,青春这块原料在哪里打磨才能成为梦想中的样子……” 女子十分恬静地宣讲着‘莎翁文学院’的招生简章。手斧突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他仔细看了看视频中的女子,他不自觉地将身子往前探了探。 女子又演讲了一会儿,手斧的脸上突然浮现出错愕的表情。 “长得好看吧?”朴松民微笑着问道,“这姑娘可是大学里的讲师,请她过来审你肯定能听懂你说的话。” “你想干什么?”手斧一脸愤怒地质问道。 朴松民按下暂停键,嘿嘿一笑,“不干什么,就是想请她过来配合调查。” 手斧攥紧拳头,眼神里充满了杀意,他咬牙切齿地说,“你敢碰她一下,我就杀你全家!” 朴松民起身,走到手斧面前蹲了下去,他平静地看着手斧说道,“我能查到,别人也能查到,我能保证不碰她,可保证不了别人不碰她。” 手斧恶狠狠地盯着朴松民的眼睛,用身子挣了挣审讯椅,“我再说一遍,你敢碰她一下,我就杀你全家!” 朴松民轻叹一口气,随后站起身,“看来你还是没搞清楚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你到底想干什么?”手斧依旧一副愤怒的样子。 “你不知道我想干什么?”朴松民皱起眉问道。 手斧突然大吼起来,双手用力地砸向审讯椅子前面的金属板,他奋力扭动身躯,把审讯椅弄得哐哐作响。 “够了!”朴松民大吼,“你是不是明天就想看见你女儿被杀的新闻?” 手斧愣住,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朴松民。 朴松民瞪着他问道,“你知道你背后的金主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手斧看了看他,随后冷笑一声,“肯定比你这种只会用肮脏手段威胁人的人强!” 朴松民哼了一声,“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那就让我来告诉你,你背后的金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顿了一顿,“你的金主明面上是一位着名的公会会长,在外界看来,他是一个乐善好施、知识渊博、白手起家的成功人士,他的名下拥有无数的产业和无穷的资产,我们这些普通人一辈子都达不到他的高度。可你知道隐藏在这些光环背后的事实吗?他其实是一个无恶不作、丧尽天良、目无法度的怪物!他为了夺取他人的产业,可以先骗婚再杀妻;他为了获得他妻子遗产的继承权,可以把他年仅十岁的小舅子害死!他为了掩盖这些脏事,更是可以把所有知道内幕的人通通弄死!” “巴特先生,请你告诉我,你怎么敢确定这样的人在得知你被捕的消息后不会对你的家人下手呢?他连自己的家人都杀,还有什么是他干不出来的吗?我一个普通得在不能普通的侦探都可以很轻松地获取到你女儿的信息,更别说是像他这样的大人物了!” 手斧越听越怕,他有些慌了,“我女儿在哪?” “你只要老老实实地配合,我就可以保障你女儿的安全。” 第90章 供词 “你问吧,我配合你。”手斧经过激烈的思想挣扎,最终决定配合审讯,他抬起头看向朴松民,咬牙切齿地说,“如果你敢骗我,我会用下半辈子的时间报复你。” 朴松民认真地说,“如果我没有保护好你的女儿,你可以随时来找我报复。” 手斧盯着他的眼睛说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以我的荣誉担保。”朴松民说道,“这下可以了吧?” 手斧长舒一口气,“可以了,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你的金主叫什么?” 手斧平静地回答,“我不清楚。” 朴松民心中一愣,不禁皱起眉头,他一脸质疑地问道,“你没说谎吧?” 手斧有些恼怒,“小子,都这时候了我还有必要骗你吗?” 朴松民看着他的双眼,发觉并没有说谎的意味在里面,“那你们这些天都是怎么跟他取得联系的?” “匿名电话,只有下达任务的时候,他才会和我们联系。” “那你能认出他的声音吗?” 手斧摇摇头,“声音处理过,判断不出来。” 朴松民转身走回座位,坐下来喝了一口水,他心想,蝎子和柴猪在贩卖人口的时候,达拉斯用的是本名,这次怎么突然变得谨慎起来了? “这些天他都给你们下达了什么任务?” “其他人的任务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我自己的,”手斧舔了舔嘴唇,“逃出来的第二天,他就给我打电话让我在h区杀两个女人,并且给我打了100源币的定金,说事成之后再给我剩下的200。” “你就没问问他为什么杀人?” 手斧看着他冷笑一下,“我们这行的规矩,不要轻易打听顾客的隐私。” 詹姆翻出两张被害人的照片,走到手斧面前让他辨认,手斧点点头,“对,就是她俩。” 詹姆走回座位。 朴松民叹了口气,“苏菲和前田孝子,一个是游戏舱大厦的矿工,一个是按摩女郎,都是可怜人,你就不想知道你背后的金主为什么和她们这样的人过不去吗?” 手斧耸耸肩,“她们是谁,她们以前做过什么,她们以后想做什么,我一点兴趣都没有,这个岛上的可怜人多了去了,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算了,多说无益,朴松民告诉自己,难道指望这个冷血的杀手突然变得悲天悯人吗?这可一点都不现实。 “你和磨刀石他们一直待在一起吗?磨刀石绑了个女人,这件事你知道吗?” 手斧摇摇头,“一开始我们是分开的,我只知道我在h区城郊的一座仓库里,其他人在哪里,他们在做什么,我是一概不清楚的。” “那后来你们又是怎么搞到一起的?” 手斧又舔舔嘴唇,“给口水喝。” “给他拿瓶水。”朴松民对詹姆说。 詹姆拿了一瓶未开封的水递了过去,随后走回座位。 手斧打开水瓶,咕咚咕咚猛灌几口,随后看了看朴松民,露出轻蔑的笑容,“后来为了杀你和你马子,那个人把我们几个弄到一块去了。” 朴松民心想,原来是为了杀我和芬格里特才搞到一起的。 “你们平时都住在哪里?” 手斧嘿嘿一笑,“说出来你有可能不信,我们三个就住在侦探所附近的一处民居里,你每天上下班的路线我早就搞清楚了,其实我早就能动手了。” 朴松民笑了笑,“那为什么不动手呢?” 手斧耸耸肩,“金主想要你俩死一块,而且你马子还天天有保镖跟着,要不是昨天晚上你俩半路停车去店里吃东西,我还真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保镖?他说的是斯雷吧。 “我记得你是最后到的,你为什么不和磨刀石他们一起进来杀我呢?” 手斧微微一笑,有些炫耀般地解释道,“我是让那两个废物去送死的,你的资料我也看过,知道你身手不错,打死那两个废物绰绰有余。金主给出两万源币的价格悬赏你和你马子的人头,如果那两个废物不死,我还得和他们两个平分这两万源币,我吃独食吃习惯了,我可不想让废物享受我的劳动成果。”他顿了一顿,“其实还有个原因,你马子有个保镖天天跟着,我得把他引走,要不然怎么弄死你们两个?” 朴松民冷笑一声,“你想的真够全面的。” 手斧摇了摇头,轻叹一口气,“想的再全面也没什么用了,只能怪我太自信了,居然会败在你这宵小的手里,真是一招不慎满盘皆输啊!” 詹姆有点听不下去了,“我看你不是自信,而是自大!” 手斧哼了一声,随后冷冰冰地看向詹姆反问道,“小子,你听说过‘清风组’吗?” “没听说过!什么狗屁‘清风组’,很牛皮吗?”詹姆不甘示弱,“这名字一听就知道又是一帮地痞流氓弄出来的狗屁组织,你这样的混混我见多了,除了牛皮吹得响亮之外,还真没别的本事!你把自己说得那么厉害,还不是被我们探长抓到了?”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手斧冷笑一声,“小子,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是真没见过真正的高手……” “这个话题就此打住,”朴松民见话题越扯越远,连忙打断了他们,“还是先说说你们几个到底是怎么从监狱里逃出来的吧。” 手斧瞪了一眼詹姆,随后看向朴松民说道,“那天我们五个监舍的犯人被派到x区处理核电站的废料,在进入核电站之后,我和磨刀石、鬼鱼、柴猪分到了一个组,在我们干了半天活之后,看守我们的监管走了过来,他把我们身上的电子锁都解开了,然后给每个人拿了一块手表,他低声对我们说,‘中午吃饭的时候去监测站的后门,那里有一台黑色的汽车在等你们。’刚开始的时候我以为又是规戒大厦弄出的事故演习,我便坚决表示不想参加的,并把手表丢了回去,我对他说,‘想耍老子玩是吧?你还嫩点。’” 朴松民问道,“事故演习是个什么鬼?你为什么不想参加?你为什么又说他在耍你?” 手斧哼了一声,随后愤愤地解释道,“说是事故演习,其实是他妈的‘困兽斗’,他们先骗我们说外面有人帮助我们逃跑,然后把我们送到指定的‘斗兽场’里,最后再派出武装监管和我们对打。他妈的武装监管穿的是高科技装甲,谁他妈打得过啊!” 詹姆问道,“你参加过?” “我可没参加过,”手斧喝了一口水,“我要是参加过就出不来了。我们监舍有人参加过,两条腿全都被搅碎了,他跟我们说,斗兽场的站台上全都是人,他的双脚被武装监管用粉碎机搅碎的时候那群人就像看着一群疯狗在斗兽场里厮杀一样兴奋地喊叫。” 手斧叹了口气,“据说斗兽场还是会员制的,来现场观看‘表演’的会员非富即贵,都是岛内能叫得出名字的大人物。乔治为了扩大利润,还在网上搞了个线上赌场,赌的是犯人能在斗兽场里坚持多长时间。” 规戒大厦还弄了个斗兽场?我他妈是活在古代吗?朴松民听得直皱眉,这完全是把犯人当畜生用啊!“乔治这么作践你们,没人举报吗?” “举报?”手斧像看个傻子一样看了看朴松民,“据说司长里特劳斯就是这家监狱的大股东,谁他妈敢举报?” 朴松民完全被震惊到了,他知道岛内的高层都有些见不得人的买卖,但没想到这群道貌岸然的家伙居然敢玩得这么大,‘真是源义郎的孝子贤孙。’博士还真没说错,还真他妈是一群混蛋,把人性的丑恶表现得如此淋漓尽致,真是够可以的。 朴松民不禁叹了口气,“你还是先说说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吧,斗兽场的事情我稍后了解,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如果乔治和里特劳斯真像你描述的那样,我就是豁出这条命去也要抓到他们。” 手斧嘲笑道,“就你?抓他们?别开玩笑了!” “爱信不信!”朴松民叹了口气,“先说说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吧。” 手斧看了看他,随后问道,“刚才说到哪了?” 詹姆看了看审讯记录,“那个监管交给你一只手表,你给丢回去了。” 手斧沉吟片刻,“我刚把手表丢过去,磨刀石就走过来对我说这个监管他认识,是自己人,他就是来帮助我们逃跑的。磨刀石还说自己是坐地佛的小弟,没人敢拉他去斗兽场。坐地佛可是我们大厦的名人,听说他很有钱,住着豪华单间,不用出来劳动,而且还能吃到大厦特供的美食和美酒,这个人挺神秘的,我一直都没见过他,他在规戒大厦里一直是个传说。我一听磨刀石的话,就有点将信将疑了,我当时就想,反正自己也出不去,我还有二十多年的刑期,等出监狱都他妈七十多了,这他妈还能有什么劲?不如趁此机会拼一把:如果这次跑出去了,先不用考虑其他的事情,最起码还能见见我的女儿;如果我被他们几个合伙骗了,被拉到斗兽场去了,大不了把自己一头撞死,反正该享受的早享受过了,我这辈子除了对不起女儿以外,还真没什么可遗憾的了。” 手斧喝了一口水,继续说道,“后来我就跟着他们一起去了监测站的后门,上了那辆黑色的汽车,接下来就被拉到了h区的一座仓库里。之后的事情我前面已经说过了,我不用再重复一遍了吧?” “不用重复了。那个协助你们逃跑的监管叫什么你知道吗?” 手斧摇摇头,“这个你得去问磨刀石。” 看来这个监管才是关键所在,磨刀石还在医院里躺着,鬼鱼呢?他是否知道那名监管的名字?还是先去鬼鱼那边看看吧,如果那边有什么突破,就可以不用去和规戒大厦那帮孙子打交道了。 想到这里,朴松民拿过笔录看了看,随后对詹姆说道,“让他看看笔录吧,如果没什么问题就让他签字。” “好的,探长。” 第91章 讨论 鬼鱼十分嚣张地坐在审讯椅上,虽然问什么答什么,但一遇到关键问题就开始含糊其辞起来。 马萨维奇审了很久也没有突破,不免心里有点急躁。 凯迪坐在旁边记录着鬼鱼的口供。 世幸坐在观察室里给他们提供后备支持。 马萨维奇有些不耐烦地问道,“你自己杀了几个人不知道吗?这个问题我问你几遍了?” 鬼鱼笑了笑,“我让你们的人打脑震荡了,我忘了。” 马萨维奇拍了一下桌子,“你不要以为随便编个借口就能把这件事糊弄过去!” 鬼鱼指了指头上的纱布,“长官,我没编借口好不好?我就是被你们的人打脑震荡了,我是怎么从监狱里出来的,又是怎么被你们抓到的,我都想不起来了。” 朴松民和詹姆在走进观察室后观察了一阵,随后对马萨维奇和凯迪说道,“你俩先出来看看手斧的口供。” 马萨维奇和凯迪起身,走进了隔壁的观察室。 朴松民将口供递给众人,“这小子还是什么都没说呗?” 马萨维奇冷笑一声,“就是个老油子,对抗审讯一套一套的,不是渴了就是饿了,要不就是装失忆,非说我们把他打脑震荡了,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世幸看了会儿口供,突然一脸震惊地问道,“规戒大厦还弄了个斗兽场?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我看看,”凯迪接过口供看了起来,当看到有关斗兽场的记录时,他一脸愤怒地说道,“这群王八蛋,真是不把人当人看啊!现在都是人工智能时代了,他们居然还能搞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东西,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詹姆接口道,“有什么好说的,一群王八蛋能有什么好下水?” 马萨维奇也拿起口供看了起来,他只是哼了一声,什么都没说。 朴松民不想让这几个小子参与进来,如果事实真如手斧所说,那么斗兽场这件事背后牵扯到的利害关系要比达拉斯牵扯到的要多得多。一个达拉斯就能搞出这么多事,更别说是身为司长的里特劳斯了,朴松民决定自己单独调查,他不想让这几个年轻人身处危险之中。 朴松民对他们说,“斗兽场的事有可能是手斧瞎说的,现在还没有证据能证明这件事是真实存在的。我们还是先讨论讨论这几名逃犯的问题吧。” 众人沉默了一会儿,马萨维奇首先开口道,“鬼鱼什么都不说,就算我们能撬开他的嘴,估计他知道的情况也没手斧知道的多。那名放走他们的监管才是关键所在,我们现在应该集中精力把他找出来。我有两条建议,一是去乔治规戒大厦进行调查,让他们全力配合我们调查出那名监管是谁;二是等磨刀石从昏迷中醒过来,我们突击审讯出那名监管的信息。” 詹姆不禁笑了起来,“你想找规戒大厦问是谁把他们放跑的?那还不如直接做梦梦呢!规戒大厦那帮孙子现在躲都躲不及呢,你还想去找他们?” 马萨维奇有些不满地看向他,略带讽刺地说,“那你说怎么办?我脑子笨,没你脑子好使,你有什么好的想法也跟大伙说说,省得我们这几个笨蛋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什么好办法。” 詹姆和马萨维奇前些日子刚刚发生过摩擦,他们这几天正互相看不顺眼呢,朴松民可不想听他俩左一句右一句地互相嘲讽了。 詹姆刚想回怼,便被朴松民拦住了,“都别吵了,”他皱起眉,“如果吵架就能吵出结果来,那我恨不得天天吵架。” 朴松民看了看世幸,“世幸,你有什么想法没?” 世幸沉思了一阵,随后说道,“还是先突破鬼鱼试试。” 马萨维奇摇摇头,“我和凯迪都审了一宿了,他要是想说早就说了。” 世幸看着马萨维奇说道,“我专门查了鬼鱼的资料,发现鬼鱼压根就不是能保守住秘密的人,他这次这么反常,肯定有其他因素在里面作怪。” 马萨维奇稍微有些不满,他摸了摸下巴,“那照你这么说,鬼鱼肯定知道些什么呗?” 世幸肯定地回答,“他肯定知道些什么,只要我们继续审下去,肯定会有所突破。” 马萨维奇被鬼鱼搞得有些烦了,他是真不想再陪鬼鱼浪费时间了,更何况自己还一夜没睡,现在都困得不行了。他转过头看向朴松民,“探长,要不让世幸主审吧,我能力有限,审了一宿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朴松民笑了笑,“世幸一个文职人员,他哪儿会审啊。” 詹姆皮笑肉不笑地插嘴道,“你不想审了就说自己不想审了,干嘛把锅甩给世幸呢?” 马萨维奇不想搭理他,只是哼了一声,随后对朴松民继续说道,“探长,我可不是甩锅,真的是个人能力有限,我对鬼鱼一点办法也没有。”他又看了看皮笑肉不笑的詹姆,“要不让詹姆前辈审吧,他那么聪明,对付鬼鱼这种小瘪三还不是手到擒来一样的轻松么。” 詹姆冷笑一声,“我可没你聪明,甩锅都甩得这么高明,这种技术我可一辈子都学不来!” 朴松民听到他俩又要吵起来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时,世幸突然开口说话了,“探长,让我试试,”他长舒一口气,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说道,“我也看过那么多场审讯了,我觉得我可以。” 朴松民愣了一下,他知道世幸一直都想做主审的工作,但这小子有点死心眼,对很多事情不懂得如何灵活处理,所以一直没让他作为主审参与到审讯工作中。现在这小子跃跃欲试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自己又不太好拒绝他,他想,算了,让他试试吧,我在后面给他兜底就行了,鬼鱼审不出来,还有磨刀石那狗崽子呢,大不了再多等几天就是了。 “你试试吧,”朴松民皱起眉头,他看着世幸认真地说道,“但你要记住,一定要给自己留好底牌,不要轻易就把底牌亮出去。” “记住了,探长。”世幸一脸严肃。 马萨维奇如释重负,他拍了拍世幸的肩膀,“那就辛苦你了。” 世幸点了点头。 朴松民说道,“世幸准备准备,让诺尔吉过来给你做笔录,我在观察室里支援你,其他人先回去休息。” “是,探长。” 第92章 假文件 “呦,出去一趟变帅了啊,长官!”鬼鱼歪着嘴调侃道。 世幸不接他的话,只是走到鬼鱼的面前拿起手里的文件读了起来,他的语气很平缓,就像个学生一样没有感情地朗读着文件上的文字: “截止目前为止,受害人一共十一名,其中一名重伤,十名死亡;四名嫌疑人重伤一名,死亡两名,被捕一名。” “现已查明,鬼鱼为这次事件的主谋,他趁着外出劳动的机会,将一名监管杀死并抢走其武器装备,同时将同组的其他三名罪犯带离现场,在逃亡的过程中,鬼鱼指示其他三名罪犯对十名路人实施抢劫,造成九人死亡、一人重伤的严重后果,并造成严重的社会影响。” “为安抚被伤害岛民的心灵,现决定如下:” “命侦探公会于明日晚间九点前将鬼鱼和磨刀石押送至y区公立监狱,并由y区监狱联合中心区案件处理中心共同审理此案,就地宣判,就地执行。” “源纪40年x月x日,岛办公厅。” 这公告编的有点假,世幸还是有点嫩,朴松民心想,如果真是岛办公厅出的公告,那就绝对不会出现‘安抚岛民的心灵’这样的话语,幸亏审的是鬼鱼这样的混混,要是审的是个高学历的罪犯,这漏洞就成最致命的弱点了。也怪我了,因为太匆忙就没有仔细看世幸编的文件。 鬼鱼一脸无所谓地听着世幸宣读岛办公厅的公告,直到最后他听到自己要去的监狱是y区的公立监狱时,他才开始变得困惑起来,“长官,你确定没看错?应该是乔治规戒大厦吧?” 世幸看了他一眼,“没看错,就是y区公立监狱。” 鬼鱼像泄了气的气球般长吁一口气,随后看向世幸大声说道,“我抗议!我是从乔治规戒大厦跑出来的,其他监狱没有资格对我进行审判!” 世幸面无表情,“我只是来传达文件内容的,并没有义务听你抗议。你要是真想抗议,还是等明天晚上到了y区监狱再说吧。” 鬼鱼一脸愤怒地看了会儿世幸,半晌之后,他的口气软了下来,“长官,我可以不去吗?” 世幸冷冷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地回答,“你只需要回答‘我已清楚’就可以了,其他多余的话不要和我说。” 鬼鱼盯着世幸的脸又看了一阵,突然暴怒起来,“操!他妈的拿老子当傻逼吗?” 世幸皱起眉,他指着鬼鱼的鼻子说道,“我警告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否则就让你吃点苦头。” 鬼鱼冷笑几声,随后低下头玩弄起自己的手指,“我现在没心情跟你扯淡,你最好别惹我。” 世幸看了看他,随后哼了一声,“算了,我今天心情不错,不跟你计较了。你看看文件,没什么问题就签字吧。”他将文件放在了审讯椅的护板上。 鬼鱼看都不看,闭上眼睛靠在了椅子上。 “不想配合?”世幸冷笑道。 鬼鱼哼了一声,什么都没说。 世幸笑了笑,“没关系,我可以陪你到明天晚上,你什么时候签字我什么时候走。”说罢便走回座位坐了下去。 “最近的新电影看没看?”世幸开始和诺尔吉聊起了天。 诺尔吉耸耸肩,“哪有时间啊,因为逃犯的事忙得焦头烂额的,就是想看也没时间看啊。” 世幸微微一笑,“明天晚上就能有时间了,等把这家伙送到y区去,我们就可以休息了。” 诺尔吉一脸不解看向世幸,“不可能吧?” 世幸神秘一笑,随后俯到诺尔吉身边压低声音说道,“那个重伤的已经全都撂了。” 世幸虽然压低了声音,但鬼鱼还是听得清清楚楚的,他睁开眼睛,将身子往前探了探,试图将世幸他们的对话听得更清楚些。 “我跟你说,”世幸又压低了声音,“鬼鱼这回算是完了,听说司长因为这件事都发火了,要给鬼鱼判最重的刑罚。”他在说完这句话之后看了看鬼鱼,随后又压低了声音,俯在诺尔吉耳边嘀咕了几句。 诺尔吉听过之后大感震撼,用特别怜悯的眼神看了看鬼鱼,随后摇了摇头,“真可怜。” 鬼鱼不自觉地将身体往前探了探,把审讯椅弄出了动静。 世幸一脸嫌弃地看向他大声说道,“你要干什么!” 鬼鱼没有理世幸,他看向诺尔吉问道,“你为什么说我可怜?” 诺尔吉没有回答他,只是咳了一声,随后整理起桌面上的文件。 鬼鱼怒了,他大喊道,“喂!看着我!回答我的问题!” 诺尔吉装作没听见,继续整理文件。 “喂!别他妈给我装死!”鬼鱼继续大喊。 世幸皱起眉头大声斥责道,“你在那瞎喊什么?能不能老实点!” 诺尔吉拉了拉世幸的胳膊,低声说,“他想喊就喊吧,反正明天他就出岛了,到时候想喊也喊不出来了。” “你他妈什么意思!”鬼鱼无比愤怒地大吼起来,“什么叫明天我就出岛了?” 世幸看了看他,随后特别不耐烦地说道,“别喊了行吗?吵得我头疼。” 鬼鱼不依不饶,继续大喊,“你他妈把话给我说清楚,什么叫明天我就出岛了?” 世幸斜睨他一眼,皱着眉解释道,“就是字面意思啊,明天审讯结束之后就会把你送出岛,你以后都和天照岛没关系了。” 流放,截止到目前为止岛内最严重的刑罚,只有在触犯“反人类罪”这个大前提下,才会执行“流放”的惩罚。 鬼鱼听完世幸的解释后暴怒起来,“我他妈才杀了两个人就判我流放?这不公平!我不服!” 世幸看都不看他,“你明明杀了十一个好吧,还把规戒大厦的高科技武器抢走了,判你流放不应该吗?” “去你妈的!!!”鬼鱼声嘶力竭地大吼,“维坦斯那个狗逼就他妈没死!就是他放老子出来的!” 原来放跑他们的监管叫维坦斯,世幸为了固定证据,特意问了一句,“维坦斯把你们放出来的?” 鬼鱼已经失去了理智,“操你妈的维坦斯,你他妈想卸磨杀驴是吧?还他妈想把老子弄出岛去是吧?行!你们不让老子活,老子也他妈不让你们活!” 他瞪着通红的双眼看向世幸,“长官,我举报!我举报乔治犯有反人类罪!他在规戒大厦私建斗兽场,把我们当成畜生,让我们和穿着高科技战甲的武装监管对打,如果失败了,就会遭受断手、断脚、挖眼、剥皮等酷刑的虐待!” 世幸装出一副惊讶的表情,“你为了拖延审判的时间,居然敢编出这样的故事,我真是服了你了。” 鬼鱼急了,“这件事我们几个都知道!你要是不信可以去问他们!” 世幸不禁冷笑一声,“其他人不是昏迷就是死亡,你是想让我去问死人吗?” 鬼鱼愣了一下,随后猛拍了一下挡板,“怎么你才肯相信我?” 世幸沉吟片刻,随后说道,“这样吧,我给你一次机会,你把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我,我看看你是否在说谎。” 鬼鱼长吁一口气,“好,那我就从逃跑那天开始说起!” 第93章 初出茅庐 鬼鱼很快供述了这些天发生的事实,与手斧供述的情况基本一致。 世幸将十张被害人的照片放在鬼鱼的面前,“你说你只杀了两个人,你先确认下是哪两个人吧。” 鬼鱼拿起照片,随后从十张照片中挑选出两张,“我杀的是这两个,一个是勒死的,一个是捅死的。” “温妮和贝拉。”世幸拿起照片沉默了一阵,随后叹口气继续说道,“那其他八名受害者呢,你知道都是谁下的手吗?” 鬼鱼又拿起照片翻了起来,他仔细看了看,随后摇了摇头,“我只知道磨刀石杀了五个,绑了一个,至于他杀的是谁,绑的是谁我就不清楚了。” 世幸装出一脸怀疑的表情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不会是猜的吧?” “这是磨刀石那傻逼自己跟我说的!”鬼鱼抬起头,“长官,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说了,您要是还不信我,我他妈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朴松民在观察室内对世幸说,“问他是怎么认识维坦斯的。” 世幸听完之后对鬼鱼问道,“你是怎么认识维坦斯的?” 鬼鱼动了动身子,十分不痛快地回答道,“通过磨刀石认识的。” “说具体点。” 鬼鱼叹了口气,“磨刀石以前住在西区,我住在北区,按常理来说我们这辈子都不可能认识,但后来发生了一件事,磨刀石被转到了我们监舍,我和他这才认识的。” 世幸不禁皱起眉,“我问你怎么和维坦斯认识的,你跟我扯什么磨刀石啊?” “这不得有个先来后到吗?”鬼鱼有些急了,“我不认识磨刀石,怎么能认识维坦斯?这就跟生儿子一样,我得先找个娘们,才能生出个儿子来吧?我不可能先生个儿子,然后再找个妈吧?磨刀石就是那个娘们,维坦斯就是那个儿子,你不能让我颠倒着说吧?” “你这比喻……”世幸无奈地看看他,“算了,你继续说。” 鬼鱼舒了一口气,继续说道,“磨刀石是因为把一个叫蝎子的小瘪三弄死了才转到我们监舍的,按常理来说,他在监狱里杀了人,怎么也得关几个月的禁闭,可这王八蛋愣是一天禁闭都没关就给转到我们监舍来了,我当时就觉得这小子肯定不是一般人,于是在当天就打听到他是坐地佛的小弟,监狱里的犯人们都说坐地佛是规戒大厦的二号股东,所有人都希望能加入他的帮派,受到他的保护,我当然也不例外了,不过听说坐地佛的帮派很难加入,得让坐地佛亲自同意才行。于是我就想先观察观察磨刀石,看看这个货到底是个是什么样的角色。” “后来我就发现有一名叫维坦斯的武装监管总会来找磨刀石,我心想,我操,这个货还认识武装监管啊,我得抓紧抱住这个大腿,争取能在下一次‘斗兽场’活动开始之前搞定磨刀石和维坦斯。我要是搞定他们俩了,以后就可以提前知道乔治这孙子会在什么时候做局骗犯人去‘斗兽场’拼命,我就可以提前装病躲开被他们拉去斗兽场拼命了。” “然后我就赶紧放下自尊使劲舔磨刀石,在我舔了十几天之后,磨刀石终于被我打动了,他和我拜了把子,认我当兄弟,我就顺势让他把我介绍给了维坦斯,就这样,我和维坦斯才算真正认识了。后来我和他们混熟了,才知道原来维坦斯和磨刀石都是坐地佛的小弟,我想加入坐地佛的帮派啊,就更加卖力地舔他们俩了。” 朴松民听到这里不禁在心里骂了起来,他妈的,这是把帮派开到监狱里去了,四年前在外面潇洒,四年后在监狱里潇洒,这不他妈白抓了吗?真有你的啊,坐地佛。 世幸还是有点疑问,便开口问道,“你做了什么才让他俩这么相信你的?” 鬼鱼叹了口气,“我是我们那个监舍的大哥,我天天让小弟们给磨刀石按摩、洗脚、洗衣服、洗被褥,小弟们给我上贡的好东西我都先让磨刀石先用,他用完了我才开始用,我像伺候亲爹一样伺候磨刀石,他能不相信我么。维坦斯也是个特别喜欢别人舔他的家伙,我一见面就‘维坦斯哥,维坦斯哥’的叫着,他也被我伺候得舒舒服服的,时间长了,自然就把我当兄弟了。再说了,我也跟他俩说了我的目的,我就是想加入坐地佛的帮派,所以他俩也没什么可怀疑我的。” 世幸问道,“这么说的话,你也加入坐地佛的帮派了?” “加个鸡毛!”鬼鱼啐了一口,“他妈的就是耍老子玩呢!头几天磨刀石还跟我说,就算我们被抓回去也没事,因为坐地佛就是被那个叫朴松民的侦探抓到的,他们帮派的人都恨不得将朴松民拆筋断骨、挫骨扬灰,坐地佛要是知道我去杀朴松民了,不管杀没杀成,肯定会对我刮目相看的,到时候就可以加入他们的帮派,再也不用担心被乔治弄到‘斗兽场’去拼命了。我他妈也是个傻逼,这种鬼话也信!” “所以从审讯一开始,你就一直在装傻充愣是吗?” “不然呢?我有别的办法吗?”鬼鱼无奈地笑了笑,“我他妈要是说多了,等回到规戒大厦坐地佛不弄死我才怪呢,他最讨厌出卖兄弟的人,我可不想死。” 朴松民将笔录看了一遍,随后对世幸和诺尔吉说,“可以结束了,该交代的他都已经交代了,再问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了。” 世幸开始整理资料,“让他看看笔录,要是没什么问题就让他签字吧。” 诺尔吉拿起笔录走到鬼鱼的面前,“你看看吧,没什么问题就签字吧。” 鬼鱼见世幸突然整理起资料不问问题了,以为是自己的回答没有令他满意,便开始紧张起来,他先是看看诺尔吉,然后又看看世幸,随后带着哭腔哀求起来,“长官,我说的可都是真话,我没撒谎,我不想死,求求你听我说完好不好?我还有斗兽场的事情没说呢,我真的没骗您,长官,行行好,我不想死……” 世幸不得不停下手里的动作,看向他说道,“我知道你说的是真话,我让你签字的是笔录,又不是移送通知,你害怕什么?” 鬼鱼还是无比紧张地看向世幸,他还是有些不信,“长官,您可别忽悠我……” “我没骗你,你放心吧,”世幸说,“你提供的情况我们会马上进行核实,你先在我们这的监禁室里待几天,我会跟上级说明情况,你先签字吧。” 鬼鱼将信将疑,随后仔细看了看诺尔吉递过来的文件,发现就是笔录,并不是刚才看到的移送通知,这才放心大胆地把字签了。 世幸拿着签字的笔录走了出去,诺尔吉叫来另外两名侦探,将鬼鱼押了回去。 世幸走进观察室,递过笔录,小心翼翼地问道,“探长,我表现得没什么问题吧?” 朴松民看了看还有些紧张的世幸,知道这时候应该多鼓励鼓励他,好让他的自信更多一些。 朴松民微笑道,“相当不错,表现得很沉稳,像个干了多年的主讯。” 世幸长舒一口气,“我都紧张死了,生怕问错什么问题,幸亏没出什么纰漏。” 朴松民心想,确实值得表扬,但也要把存在的问题说出来,得让他清楚自己的不足在哪里。想到这里,他站起身,拍了拍世幸的肩膀,“真挺好的,你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完全超出了我的预期,你要是把岛办公厅的文件编得更像一点就更好了。” 世幸摸了摸后脑勺,一脸茫然地看向朴松民,“我不是听得很明白。” 朴松民哈哈一笑,“岛办公厅出的文件不会出现‘照顾岛民情绪’这样的字眼的,下次注意就行了。” 世幸恍然大悟,他跺了跺脚,“这里我确实没想到,一着急就把个人情绪放里面了!” “我去申请维坦斯的逮捕令,一起?” “一起!” 第94章 签字 恩特在看了两份口供之后开始焦虑起来,他将朴松民单独留在办公室,背起手一边来回踱步一边长吁短叹,片刻之后,他突然停下脚步,对朴松民语重心长地说,“这两份口供得慎重处理,我的意见是将‘斗兽场’相关的文字全部隐去,然后再呈交给总部。” 恩特什么尿性朴松民再清楚不过了,他明白恩特的顾虑是什么,他是害怕‘斗兽场’的事情影响到他的前途,虽然里特劳斯在司长这个位置上只有几个月的时间了,但手里的权力可还是真实有效的。如果‘斗兽场’的事情坐实,很有可能在岛内引发新一轮的风波,恩特不可能去趟这滩浑水,他是绝对不会将‘斗兽场’这个事情上报上去的。 恩特见朴松民默然不语,开始劝诫起来,“松民啊,我知道你的脾气,从善如流、嫉恶如仇,不将罪犯绳之以法誓不罢休,这些都是特别优秀的品质,你一直活得很理想,我打心底里佩服你。”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可我们不能单单活在理想里不是?如果死刑没有废除,那些人里的大多数是活不到今天的,‘斗兽场’是不是真的存在,其实是无关紧要的,如果它不存在,那么我们就没有必要将这件事上报上去,做得再多也是我们杞人忧天、胡思乱想罢了;如果它存在,我们也没必要将这件事上报上去,那些人本来就是死有余辜的坏蛋,你就装作什么都没听到,当他们早就死了就行了。” 朴松民听到这里不禁叹口气,他想: 装作什么都没听到?那可是活生生的人啊!他们被当成蝼蚁一样被人肆意践踏,你居然让我装作什么都没听到?恩特,你他妈还有人性吗? 你们继续站在地狱的高台上假装什么都看不见吧,我一个人改变不了这么多尸位素餐的人的想法。我有我自己的办法,我会自己调查这件事,就算斗兽场背后的主谋是源义郎,我也要把他从神坛上拉下来。 恩特见他还是不说话,口气开始变得沉重起来,“我这也是为你好,你今年三十四了,明年就三十五了,如果你再不努努力,不能在合同到期之前调入总部的话,你这辈子可就毁了!兄弟,你想想看,八年之后你都多大了?你都四十二了!侦探公会会让一个年纪这么大的人去干一线的工作吗?找不到工作的年轻人大把大把的,你再没有什么成绩,到时候就算你想继续当侦探,总部也不可能继续聘用你了。” 朴松民还是不说话,恩特不禁唉了一声,“你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安格斯大人考虑考虑不是?他们说里特劳斯在规戒大厦有股份,那么安格斯大人呢?他是不是也有股份?你好不容易处个对象,可千万别因为这件事给搞黄了。芬格里特小姐那么漂亮,你可别自己找不自在。” 算了,赶紧让他签字吧,别让他墨迹了,八竿子打不着的事让他说得玄玄乎乎的,芬格里特一个官家大小姐,长得还那么漂亮,门不当户不对的,怎么可能看上我这样的人? 想到这里,朴松民便开口说道,“您说得都对,但改口供这事,是不是有点……” 恩特竖起眉毛,“你想说什么就继续说。” 朴松民长吁一口气,“我想说的是,万一以后总部查到这件事了,我们都脱不了关系!” “你平时忽悠我的那股劲呢?”恩特啧啧两声,“你傻啊,还他妈给总部留证据?不把所有痕迹都处理干净喽,你真是白干了这么多年侦探了!” 这是想集体违规的意思呗?行,反正是你让我干的,总部真查起来也得你去顶雷。 朴松民马上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我听懂您的意思了。”他将逮捕令递了过去,“您签完字我马上处理口供。” 恩特接过文件,走回办公桌,随后签字盖章,他抬起头看向朴松民,“你把口供处理好之后交给我看看,没什么问题了我再把逮捕令给你。” 这老秃驴,心眼可真他妈多,生怕我不改口供,还拿逮捕令做筹码!朴松民心中无比别扭,恩特这种把所有事都能做成生意的本事他真是一辈子都学不来,朴松民在心里感叹道:怪不得人家是经理,你才是个探长! “好的,经理。” 朴松民走回观察室,将口供复制了一份,之后将口供原件里有关‘斗兽场’的信息一一抹去,然后又回到了恩特办公室门口。 世幸见一脸茫然,“探长,是有什么变故吗?” 朴松民笑了笑,“没有变故,我们马上去总部。”说罢便敲了敲门,走进了办公室内。 恩特仔细看了看口供,随后长舒一口气,“行,你去总部吧。等你回来把参与审讯的探员都叫到我这里来开个会,就说‘斗兽场’的事情已经核实过了,这都是那些犯人臆想出来的,让他们以后不要再讨论这个话题了。”恩特顿了一顿,随后又补充道,”别让那些二愣子知道太多,对他们也不好。” 朴松民点点头,接过文件,给经理行了个礼,随后走了出去。 …………………………………………………… 总部大厦的‘签署室’内挤满了侦探,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焦虑,朴松民排在了103位,他和世幸只得坐在长椅上等待。 电话声此起彼伏,大厅内嘈杂不断,不知为何,每个人都显得忙忙碌碌的。 朴松民身边坐着一位留着八字胡的侦探,他一脸愁容,一边看着手里的号码一边吐槽,“也不知道多开几个窗口,他妈的一堆吃屎的玩意!” 世幸看了看周围的人群,低声说道,“探长,今天人好多啊。” 朴松民抬起头看了看四周的人群,“是挺多的,平时还真没这么多人,估计是发生什么大事了。” “狗屁大事!”八字胡侦探突然插嘴道,“一群小王八蛋没事干,折腾老子们玩呢!” 朴松民有些不解,他伸出右手,对八字胡侦探介绍起自己,“你好,g区探长朴松民。” 八字胡侦探和朴松民握了握手,“l区探长前田岛三。” 世幸也伸出手,“g区探员世幸。” 前田探长又和世幸握了握手。 三人在互相介绍之后,朴松民问道,“前田探长,发生什么事了吗,今天来盖章的人怎么这么多?” “你是g区的?” 朴松民点点头。 “怪不得呢,”前田叹了口气,“我说你怎么不知道呢,就你们区没帮派,你能知道就出了鬼了!” 朴松民不禁皱起眉问道,“是出什么事了吗?” 前田叹口气,随后愁眉苦脸地说道,“十几个区的帮派分子作妖呢,也不知道他们想干啥,不是偷个东西就是调戏个妇女,要不然就是跑到侦探所门口砸玻璃,净他妈干这种关不了几天的破事,还他妈不知道跑,就坐在原地等我们抓他。今天一天光他妈申请拘留证我都申请十几回了,都快把我累吐血了!” 前田话没说完,电话就响了起来,“探长,又抓到一个偷电动车的罪犯,我把名字给你发过去了,你再多申请一份拘留证吧。” “好好好,我他妈今天就住这儿了,你们给老子使劲抓,我就看看这帮混混到底他妈想干啥?” 前田挂断电话,无奈地摊开双手,“你看,这才几分钟,又他妈来一个!” 朴松民尴尬地笑笑,不知道说什么好。 第95章 点子 一个多小时后,工作人员喊了朴松民的号码,他走向窗口,将文件递了进去。 工作人员接过文件,用机器扫描了几下,随后又将文件递了回来,语气平淡地说,“今早六点,维坦斯已经被总部逮捕了,你的逮捕令已经失效了。” 又被总部截胡了?朴松民听到这个消息之后脸色大变,这无疑是在他的头顶上引爆一颗炸雷!他第一时间想到:不会是恩特给总部打了报告,让总部提前一步逮捕了维坦斯吧?可他仔细一想,时间又对不上,维坦斯是今天早上被总部逮捕的,自己那会儿还在观察室里看世幸审鬼鱼呢,自己都不知道维坦斯这个名字,恩特又上哪里知道去? 难不成是规戒大厦自己把维坦斯推出来的? 还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新派的支持率好不容易超过了新秩序派,乔治规戒大厦却在这档口出了‘越狱’这么大的事,无疑是在打新派的脸。他们为了稳定新派的支持率,肯定会找一个人来背黑锅,维坦斯无疑是最佳人选。 乔治规戒大厦可是号称拥有公司最顶尖安保科技的监狱,如果没有其他大厦高层的配合,维坦斯是不可能凭借一己之力放走四名逃犯的。 朴松民本来的计划是先抓住维坦斯,然后审出他背后的高层,最后再确定出达拉斯暗杀的证据。 如果一切都能按照计划发展,那么朴松民很快就能抓捕达拉斯,从而揭开湮灭派和源义郎四十多年来的犯罪事实。 可现在被新派这帮孙子这么一参合,所有的计划又都被打乱了! 朴松民不禁焦躁起来,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试图让心情平复下来,好仔细想想还能从什么角度找到案件的突破口。 如果按照总部处理老人失踪案的尿性,他们肯定会把手斧他们几个调走,我得想个办法阻止他们,不能让他们轻易得逞。 朴松民摸了摸下巴,突然灵机一动:我本身也是受害人,直接去案件处理中心起诉,让案件固定在我们所不就行了?这个案子涉及规戒大厦那么多的秘密,总部肯定不会和我们所组成联合小组并案处理的,这样一来,他们想调走逃犯就是不可能的事了。 (注:岛内法案规定:案件归属地由先进行侦查起诉的机关受理,如遇多个归属问题,由各机关单位组成联合小组并案处理。) “先生,您还有事吗?”工作人员见朴松民杵在窗口既不说话也不走开,便有些不耐烦地问道。 朴松民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站在原地很久了,他连忙向门外走去,点燃一支烟,靠在外面的墙壁上。 他一边抽烟一边想:还得想想怎么让达拉斯露出更多的破绽,他在得知四名逃犯被捕的消息后肯定会有相应的反应,他一定还会派出新的杀手执行任务。手斧他们几个在侦探所的监禁室里关着,玛丽和磨刀石在区医院里躺着,暂时还比较安全。 达拉斯再疯,也不敢在侦探所明目张胆地杀人吧?更何况侦探所在三年前还安装了公司的安保装置,就算是改造人来了也没办法进去。医院是公司的产业,达拉斯要是敢在里面搞事情,都不用侦探公会出手,源义郎就把他弄死了。 看来我得打下草,惊下蛇了,我得好好刺激刺激达拉斯,让他露出更大的破绽才行! 朴松民想到这里猛地拍下手,随后将烟头熄灭。 ………………………………………………………… 朴松民和世幸又跑了一下午,终于把所有事情都搞定了。 在回侦探所的路上,朴松民总感觉自己忘了什么,这件事好像很重要,但不管怎么想都想不起来。他不由得怀疑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把自己的脑袋搞坏了。 “世幸哥哥,我下周要去沙翁文学院表演节目,你能不能过来给我捧个场呀?” 尹幼真夹着嗓子发过来一条语音消息,世幸忘了关外放,无比尴尬地听完了这段语音。 朴松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禁吐槽道,“她怎么这么说话了?这都跟谁学的啊?” 世幸无奈地叹了口气,“小屁孩一个,学什么不好,学这个。” 等等,沙翁文学院?朴松民突然想起了那件怎么想都想起不来的事情:今天早上他刚答应手斧保护他女儿的安全,这还不到十个小时,自己居然就给忘了!这件事要是让手斧知道,可就大事不妙了。朴松民连忙看了看时间,下午四点,距离菲米的下班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不知道赶得上赶不上。 侦探所就在眼前,朴松民连忙停车,他对世幸说道,“你先带着文件回去,我去接个人马上回来。” “好的,探长。”世幸整理好资料,随后下了车。 沙翁文学院是g区的一所私立大学,是源物语大学的一名退休教授创办的,规模较小,学生也基本全是偏科严重但爱好文学的年轻人。 朴松民用最快的时间赶到了这里,随后向几名同学打听到了菲米所在的教室,他一路狂奔,跑到了位于教学楼三楼的阶梯教室外。 这是一节公开课,对学生的身份并没有什么限制,朴松民整了整衣服,随后装成旁听的学生溜了进去。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是普希金于1825年被流放之后在米哈伊洛夫斯科耶村幽禁期间创作的一首诗歌,诗歌全文表达了一种乐观向上的人生观……” 菲米的上身穿着一件黑白相间的条纹开衫,下身穿着一件浅蓝色的牛仔裤,她扎着马尾辫,落落大方地站在讲台前讲解着普希金的诗歌。 “这首诗你们在中学的时候就学过,我今天为什么特意挑这样一首诗重新给你们讲呢?因为人的一生分为很多个阶段,你中学时期遇到的挫折和你大学时期遇到的挫折是完全不同的,那么……” 在朴松民看来,这姑娘很有那种邻家女孩的感觉,她看起来并没有什么距离感。希望她是个好交流的人吧,朴松民对自己说,可别像芬格里特那样一碰就炸毛了。 很快,一个小时就过去了,朴松民对诗歌什么的不感兴趣,他只是装成听课的样子在底下玩手表。 临近结束,菲米开始总结课程的主题,随后向同学们问道,“有人可以分享下人生中的低谷时期吗?” 同学们面面相觑,没有人举手。 菲米笑了笑,“如果同学们能更好的体会‘人生低谷’这个词语,那么对你们理解这首诗有更好的帮助。” 还是没有人举手,菲米环顾四周,继续说道,“同学们,不用害怕,是人就会有‘人生低谷’的时期,没有谁一辈子都是无忧无虑的,你们还没有进入社会,要是先学会诗歌中的精神,对你们的人生可是有很大的帮助的。” 一位戴着眼镜的男同学犹豫片刻,随后举起了手。 菲米笑了笑,“金东旭同学,那就由你来说说自己的‘人生低谷’时期吧。” 第96章 执念 金东旭缓缓起身,沉默片刻,似乎鼓起了很大勇气才开始说道,“我的人生低谷时期,大概是在高中吧。当时我喜欢一个邻班的女孩,那个女孩即活泼又可爱,我每天在她们班门前走过,都会忍不住往里面多看几眼,试图寻找到她的倩影。” 又是个无聊的青春故事,朴松民看着金东旭那张涨红的脸心想,这帮小子除了姑娘,心里就不能装点别的吗? “当时还给她写过不少情诗,也想过当面送给她,但……直到她转学我也没有鼓起勇气送给她。”金东旭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变得越来越小,看得出来他还是比较腼腆的。 金东旭在这时突然停了下来,菲米以为他说完了,就开始了对这段朦胧感情的评价,她先是鼓了鼓掌,随后笑了笑,“金东旭同学,这其实不算人生低谷,这只是青春期里的遗憾。男孩子喜欢女孩子,女孩子喜欢男孩子,这是天性,你不用感到害羞……” “老师,我还没说完。”金东旭突然打断了菲米。 菲米愣了一下,随后微笑道,“抱歉,我以为你已经说完了。” 周围的同学都轰笑起来。 “我的错,我的错,”菲米连忙制止大家,“你们先不要笑了,让金东旭同学说完。” 笑声逐渐停止,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金东旭,他的脸显得更红了。金东旭尴尬地低下头,双手不知所措地摆弄着衣摆。 菲米等了一会儿,见他还是不敢说话,便微笑道,“如果你和那个女孩子再次相遇,你会不会表白?” “会!”金东旭望向菲米的眼睛,斩钉截铁地回答,“如果我当时能鼓起勇气跟她表白,或许……结局就不一样了。” 金东旭重新低下头,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她……她是个学舞蹈的女孩子,是隔壁班的班花,她特别喜欢hp男团的队长赛来,最大的愿望就是成为赛来的伴舞。” 赛来?朴松民心想,这不是自己一年前抓的那个吗?嗑药嗑多了,还差点把一姑娘给糟蹋了。 周围的同学也开始窃窃私语,“他喜欢的那个不会就是当时那个女孩吧?” 菲米连忙阻止大家,“安静,听金东旭同学说完。” 金东旭憋得满脸通红,他长吁一口气,声音开始大了起来,“你们猜的没错,我喜欢的就是那个女孩。那件事发生之后,她就转学了。周围的人一提起她,全都说她……说她不是好女孩,我很生气,我真的很生气,明明她是受害者,他们为什么还要……还要如此重伤她……”说到后来,他的语气便有些哽咽了,周围的同学也安静了下来。 “我当时就想,如果我跟她表白了,她是不是就不会出事,是不是就不会转学,我是不是……就不会听到那么多重伤她的话语了。” 金东旭将两只手攥紧,随后又看向菲米,“当时距离升学考试还有十个月的时间,我本身的成绩其实是不错的,但因为这件事……成绩下滑得特别严重。我在那段时间特别恐惧上学,只要一进入学校,就好像能听到所有人都在说那个女孩的坏话。那段时间真的很痛苦,每天都过得浑浑噩噩的,我还有过自杀的想法。” 金东旭顿了一顿,继续说道,“当时的我没有选择自杀,仅仅是因为还有个想和那个女孩再见一面的执念。如果当时我连这个执念都没有了,估计早就死掉了。” 菲米叹了一口气,随后走到金东旭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但你还是走出来了对吗?” 金东旭点点头,“对,我走出来了,因为我又知道了那个女孩子的消息,她现在在c区的小维也纳音乐学院读书。我也有了自己的人生目标:我要和她结婚,我还要赚很多很多的钱,让她过上幸福快乐的日子!” 菲米带头鼓掌,同学们紧随其后。 待周围的掌声停下来,菲米笑着说道,“是不是很像《假如生活欺骗了你》里描写的那样:‘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将会过去;’” 金东旭点点头,“确实很像,如果那段时间我能把它当成座右铭就好了。” 菲米道,“现在也不晚。”她顿了一顿,“金东旭同学,你可以坐下了,你的分享很精彩。” 金东旭整了整衣摆,随后坐了下去。 菲米走向讲台,“同学们,诗歌作为文字的最高表现形式,是具有永恒的生命力的。《假如生活欺骗了你》这首诗虽然创作于几百年前,可它告诉我们的道理却是亘古不变的。” 菲米环顾四周,随后调皮一笑,“那么接下来,我就要布置作业了。” 同学们发出一阵阵的叹息,似乎这是一件很难完成的工作。 菲米清了清嗓子,“在下周开课之前,每个人都要写一篇有关《假如生活欺骗了你》的鉴赏文章,字数不少于五百字。” 同学们又发出一阵阵叹息。 菲米特意强调,“记住,是每个人,如果你下次还想进入这间教室听我的课,那么最好带上你的文章来。” 这时,下课铃声响起。 “好,下课。” 菲米收拾好东西,向外走了出去。 朴松民见状连忙追了上去,“菲米老师,等一下。” 菲米回过头,打量了一下朴松民,“这位……同学,您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吗?” 同学们开始陆续走出教室,朴松民见人太多,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便指了指楼梯口低声说道,“有些事情需要单独和您聊聊。” 菲米迟疑了一下,随后微笑道,“有什么事情还是在这里说吧。” 朴松民叹了口气,向菲米走近两步,菲米下意识地将文件夹抱在胸前,警惕地看着朴松民。 我长得很像坏人吗?朴松民不禁皱起眉,“是有关您父亲巴特的事。” 菲米先是怔了一下,随后看向朴松民,“我父亲在七年前就去世了,希望您不要拿我开玩笑。” 朴松民用手表给菲米展示了下自己的工作信息,“我是侦探,您可以完全相信我。” 菲米看了看信息,犹豫片刻,随后说道,“我们去教室说吧。” 同学们已经离开了教室,教室里已经冷清了下来,菲米和朴松民一前一后走进教室,随后将门带上。 菲米首先开口,她的语气没有商量的余地,“他早就和我妈离婚了,我也有很多年没见过他了,如果你是想问有关他的事情,我只能回答你,我什么都不知道。” 警惕性还挺强,算了,让手斧给她沟通吧,我可不费这劲了。想到这里,朴松民便直接给世幸发了一条消息,“让手斧用你的手表给我打电话。” “收到。” 朴松民将耳机递给菲米,“您稍等一下,我让巴特跟您说。” 菲米一脸狐疑地接过耳机,“我提前跟您说清楚,他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您最好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朴松民只是笑笑,什么都没说。 不多时,电话便响了起来,朴松民接了电话,示意菲米戴上耳机。 菲米迟疑一下,随后戴上耳机,她先是怔了一下,随后迅速转身背对朴松民走远了一些。 “嗯。”她捂住嘴巴,抽噎了一下。 手斧在电话那头说了好久,朴松民只看到菲米不断叹气不断抽噎,时不时还会嗯一声。 又过了许久,菲米突然笑了笑,“放心吧,我没事。” 手斧又说了一会儿才挂断电话,菲米控制不住情绪,坐在座位上哭了起来,她并没有嚎啕大哭,她只是扶着额头默默地抽泣。 朴松民看着菲米的背影想,这么在乎自己的女儿,手斧你干嘛非要去当杀手啊?真是吃饱了撑的,这姑娘也是够倒霉的,摊上这么个爹。 良久,菲米终于哭够了,向朴松民走来,她将耳机递了回去,随后颔首行礼,“谢谢。” 朴松民接过耳机,“巴特很安全,你不用太担心。” “嗯。”菲米抽了一下鼻子,勉强挤出个微笑,“接下来我们去哪?” “先去侦探所。” “好。” 朴松民坐进驾驶室,菲米坐到了汽车后座,他刚准备启动车辆,芬格里特便发来一条消息,“我今天不加班,可以来接我了。” 第97章 青柠 这一带是g区最繁华的地段,这里既有各大商业公会的分部,又有公司各种高端商品的体验店。时值下班高峰期,各种型号的飞行汽车络绎不绝,与城郊街道上那种只能看到传统电动车的景象形成鲜明对比。朴松民那辆买了快七年的老旧电动车停在这里,更是显得格格不入,时不时便会引来路人的侧目。 不多时,芬格里特走出了办公楼,她一见到朴松民的那辆电动车,便马上走了过来,她眼含笑意,看起来十分开心。 但她眼里的笑意还维持不到一分钟,便在打开后门的一霎那变得黯淡下去了。她看见菲米坐在自己平时坐的位置上,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菲米礼貌地笑了笑,随后颔首行礼。 芬格里特的眼角抽动了一下,随后尴尬地说道,“不好意思……我……我不知道这里有人。”她的声音貌似有些发抖。 芬格里特迅速将门关上,然后走到副驾驶的位置坐了进去,她板着脸直接哐的一声将车门带上,朴松民被吓了一跳,看着她那张铁青的脸心想:她这是怎么了?我今天没惹她吧? 芬格里特双手抱胸,看向窗外,没好气地说,“我要回家,你快点开,我困了!” 这是被谁气到了?我可别惹她,朴松民连忙回答道,“好。”随后启动车辆。 “请系好安全带,请系好安全带……”车内的ai开始提醒芬格里特,“请系好安全带……” 芬格里特开始系安全带,故意发出很大的动静,她一边系一边抱怨,“你这破车,一点都不智能!要是我以前那辆,早就自己系好了!” 朴松民也不敢说话,只能耐心等待芬格里特系好。 芬格里特捣鼓半天,终于把安全带系上了,她重新看向窗外。 朴松民只感觉一阵窒息,他咽了咽口水,随后向罗马小区驶去。 三人都没有说话,车内的气氛显得有些尴尬。电动车又行驶了一阵,菲米首先打破了沉默,“美女,你这香水什么牌子的?好香啊。” 芬格里特只是动了动嘴角,并没有回答。 朴松民见芬格里特半天也不回答,便想帮她打圆场,“她今天心情不好,你别介意。” “谁说我心情不好的?”芬格里特突然转过头,瞪着朴松民辩解道,“我只是在考虑怎么回答她!” 今天还是别说话了,要不一会儿再骂我一顿。朴松民咳了一声,继续开车。 芬格里特转过头,看着菲米挑眉微笑道,“我用的这套是‘源·养’系列的最新产品,一套就要3源币,比较适合我这种有事业的女性,不太适合小鸟依人类型的女孩子。” 这是说自己是事业型女性,菲米是邻家女孩的意思?她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一上来就夹枪带棒的? 朴松民感觉芬格里特说这句话的时候酸酸的。 菲米只是笑了笑,“我就是随便问问,我也用不起那么贵的化妆品。” 芬格里特好像打赢了一场仗一样兴奋起来,紧接着又用那种特别假的口吻说道,“你可以试试‘青柠’这个系列的,味道特别清新,我感觉特别适合你。” 朴松民闻到了一股火药味,他不清楚芬格里特这句话的真正意思是什么,但他听出了芬格里特是在阴阳怪气地说着这些话。 “您真会开玩笑,”菲米无比尴尬地笑了笑,“我不会用那种十几岁女孩子才用的产品,我现在用的是‘紫罗兰’这个系列。” 芬格里特连忙捂住嘴巴,装出很惊讶的样子,“我是个高度近视,你还穿了一身学生装,我还以为你是个未成年呢!实在是对不起。”随后又偷瞟了一眼朴松民。 她这是咋了?怎么神经兮兮的? 菲米笑了笑,随后伸出右手,“我叫菲米·凯勒,是沙翁文学院的讲师,朴探长是带我去侦探所办案的,我和他也是第一次见面。” 芬格里特愣了一下,突然涨红了脸,她和菲米握了握手,低声说道,“芬格里特·亚伯,秩序之声的记者。” 芬格里特在介绍完自己之后迅速转回头看向电动车的前方,有些局促不安地摆弄起自己的头发。 又是一阵沉默。还是菲米打破了沉默,她开口说道,“我小时候的梦想就是当一名记者,我特别羡慕你们这群可以为了真相付出努力的人。以笔为刀,用墨做盾,和藏在角落里的阴暗进行对决,真是无比潇洒又无比惬意!” 芬格里特舒了一口气,她转过头微笑道,“真是说的太夸张了,我可不敢接受这么高的赞誉。老师才是最值得夸赞的职业,这可是承载整个文明的奠基石,如果没有你们这些‘园丁’的付出,整个人类的未来都会出现问题。”她的语气已经没有了那种夹枪带棒的感觉。 两人互相笑了笑,菲米加了芬格里特的好友,随后又聊了一些其他的话题,什么皮肤保养啊,怎么美白啊,总之都是一些朴松民听不懂也不感兴趣的话题。 气氛开始变得欢快起来,两个姑娘突然像两个多年不见的老友般聊了起来,话题不断,想法不断,还时不时大笑一阵。 不多时,电动车便到达了罗马小区。 小区周围明显多了很多保安,朴松民在送芬给里特回去的时候又看到了大卫,两人互相看了一眼,朴松民瞬间便明白了这些人又是安格斯安排过来保护芬格里特的。 芬给里特在走到单元门口时嘱咐道,“注意休息,眼睛都红了。” 朴松民怔了一下,随后说道,“忙起来就这样,等不忙就好了。” “行,你不听就不听吧,反正受罪的也不是我。”芬给里特叹了口气。 芬格里特又看了看他,随后低下头,有些吞吞吐吐地说道,“刚才……对不起了,我不是冲你们发火,我只是……只是……” 灯光比较暗,朴松民没有看清楚她脸上的表情,“明白,心情不好。”朴松民笑了笑,帮她把话说完,他不想让她太窘迫。 芬给里特怔了一下,随后转过身去轻叹一声,用细不可闻的声音说了一句,“你是不是真傻啊?” “啊?”朴松民没有听清楚她说了什么,“你说什么?” 芬格里特回过头,大声说道,“我说我回去了!” 朴松民摸摸头,一脸茫然地看向芬格里特,“噢,你回去吧。” 芬格里特唉了一声,随后转身上楼。 ………………………………………………………… “你女朋友比较缺乏安全感,”在回侦探所的路上,菲米开口说道,“你应该多照顾照顾她的情绪,别让她产生什么误会。” 朴松民想解释一下,但转念一想:算了,误会就误会吧,没什么必要的事情,解释起来还麻烦。 菲米见朴松民不说话,便继续说道,“她应该是单亲家庭长大的吧?占有欲特别强。”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她也没跟我说过啊。朴松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只好说道,“她占有欲强吗?我还真没感觉出来。” 菲米微微一笑,“你回去查查‘青柠’这个牌子就知道了,我也是出于好心才跟你说这些的。”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朴松民随口敷衍道,“好的,我回去就查查。” 第98章 错觉 手斧和菲米见了一面,结束时对朴松民千恩万谢,手斧大变的态度让朴松民着实有点不舒服,他还是比较喜欢那个比较羁敖不驯的手斧。 “以后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开口。”手斧最后说道,“我欠你一份情。” 朴松民一边关门一边说道,“你只要老老实实在监狱里待着就行了。” 众人回到办公室,开始商量把菲米送到哪里去。詹姆提议去岛办公厅的招待中心,凯迪却认为不妥,因为那里是岛办公厅专门接待大人物的场所,菲米去那里名不正言不顺,而且恩特肯定不会批她入住的费用。 世幸提议派几个侦探去她家附近保护她,这项提议才说一半就被朴松民否决了,调查科一共就十七个人,再派出去几个,别的案子就不用查了。其实深层次的原因是朴松民害怕再来个改造人,那无论是菲米还是保护她的侦探,都会陷入危险之中。 众人又商量了半天,还是没有结果。 詹姆双手一摊,“那怎么办?总不能让她住在这里吧?我们一群老爷们,她想干点什么也不方便吧?” “没什么不方便的,”沉默了半天的菲米高声说道,“有张床就可以,我没那么矫情。” 众人纷纷回头,全都一脸茫然地看着她。 菲米看了看他们,随后微笑道,“从一开始你们就没想问过我的意见对吧。” 朴松民连忙解释道,“没有没有,菲米小姐您误会了,我们是怕安排得不妥当,给您造成困扰。” 菲米道,“是我给你们造成了困扰。不用在我身上浪费这么多的精力和时间,只要给我一个能睡觉的地方就行。” 詹姆他们几个面面相觑,不知她住在侦探所是好是坏。 朴松民思来想去,觉得让菲米待在侦探所里确实是目前的最优解,无论是去招待中心还是派几名侦探保护她,都没有这个办法便捷有效,而且侦探所还拥有公司的安保科技,可以全方位保护她的安全。 朴松民想到这里开口道,“那就听你的。不过,我也提前说好,我们这里肯定没你家里舒服,你很有可能会在这里住很长时间,你要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 菲米笑了笑,“我真的没那么矫情。” “行,那就这么决定吧。” 众人本来打算在调查科办公室给菲米搭个小隔离间,露西大姐在路过办公室的时候恰巧遇见了他们正在往里面搬东西,就问了下情况,众人异口同声说菲米是一位关键证人,现在需要在侦探所住几天。露西觉得让一个没结婚的姑娘成天跟这群大老爷们待在一起有点不像话,就让众人在档案科的办公室里腾出了一个地方。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露西便开始拉着菲米聊起家常,什么多大了,做什么工作的,平时都有哪些爱好,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对婚姻有什么要求之类的,搞得菲米一脸尴尬,又不得不回答。 朴松民又问了问其他人的工作,随后便开车回家了。 一倒在床上,他便直接睡着了。 他梦见达拉斯把芬格里特绑架了,他们现在一片平静的湖面上。达拉斯一脸阴森地对着自己笑,芬格里特被捂住嘴巴,两只大眼睛一边流泪一边无助地看向自己。 达拉斯笑着笑着突然又变成了源义郎的脸,他露出那口森森的白牙,似笑非笑地说道,“如果你的家里遇见两只试图搞破坏的老鼠,你会怎么办?”随后猛勒芬格里特的脖子,大喊道,“当然是杀掉了!!!”芬格里特绝望地看着朴松民,流下两行热泪,泪水落下,在湖面上溅起一层层的水花,涟漪荡漾,瞬间就传到了他的脚下。他的身体猛地沉了下去,湖水不断侵入他的口鼻,逐渐填满了他的肺部,他感觉呼吸困难,他感觉毫无希望。 朴松民猛然惊醒,深吸了几口气,待他看清面前的一切,才发现只是做了一场梦而已。 这时,电话响了,是芬格里特。 “你在干嘛,为什么不回消息?”芬给里特的声音既温柔又动听。 “睡着了,没看到,我这就看。” “嗯。”芬格里特的声音乖巧得像只小绵羊,朴松民感觉自己好像被一片温暖的羽毛包裹住一样舒服。 朴松民翻了翻信息,发现芬格里特给自己发了好多个表情,他继续往前翻,终于看到了一段文字:“菲米邀请我参加她们学校三周年的校庆活动,你可不可以陪我一起去呀?” 朴松民问道,“什么时候?” “下周日。” 他看了看时间,今天是周三,距离下周日还有九天。“我还真没办法回答你,如果那天所里有什么其他的事情,我也没办法过去找你。” 对面沉默片刻,随后传出一声叹息,“行吧,就当我没问。”芬格里特的语气有些失望。 他突然回想起芬格里特在梦里的样子,心里如同被针扎了一样疼,他不想再看到她那种无助的表情了。 朴松民下意识地说道,“我尽量去,你别不高兴。” “我没不高兴!”芬给里特突然提高了音量,随后有些结结巴巴地说,“你、你别误会……我、我就是……答应博士要看着你才邀请你的,你、你不要想太多……” 朴松民轻舒一口气,“刚才做梦梦见你了,梦见你被达拉斯绑了,一直在哭,我还被丢进了水里。”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和芬格里特讲述自己的梦境,他的大脑好像被别人控制了一样,一切都不由自主了。 芬给里特不说话了,他只能听到微弱的呼吸声。 朴松民不由自主地说出一句发自内心的话,“我会保护你,我不想再让你哭了。”在这种情景下,这句话怎么听怎么像表白,朴松民脑子嗡的一声,随后猛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完了,她得烦死我。 “你、你、你、你、”芬给里特在听完这句话之后变得无比紧张,她连说了几个你字,随后声如细蚊地说了一句话,“……我……准备……” 朴松民没有听清,他以为芬格里特生气了,于是连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我要保护好你的安全,不会让达拉斯伤害到你,我们现在可是一个团队的伙伴。” 芬格里特沉默了一阵,突然大声说道,“我也是这个意思,哈哈,我们是一个团队的好伙伴不是吗……就是……好伙伴……”说到到后来,她的声音便逐渐变小了。 好伙伴。 朴松民的心猛地抽了一下,就像是被谁的手突然拽了一下一样疼。 芬格里特在沉默很久之后说道,“不说了,我睡了。” 朴松民麻木地回应道,“好,晚安。” 芬给里特突然大声说,“我不好!也不安!”随后便挂断了电话。 朴松民睡不着了,他站在窗口看向外面的星空。 同一座城市,同一个时间,还有个人抱着双腿一边反复倾听菲米朗诵的诗歌一边默默哭泣。 你在湖边描绘她的影子 她在屋内欣赏你的画集 你眼中的她和她眼中的你 就像镜子里的水滴 海洋下的空气 永远,永远都不会交汇在一起 第99章 心底 玛丽醒了,她的脸上缠满了纱布,只露出一双眼睛和一张嘴巴。 芬给里特在收到消息后赶了过来,她带了一些营养品。 朴松民本来想跟她说说玛丽的情况,但芬格里特既不看自己也不和自己说话,朴松民便只好作罢。 玛丽一句话都不肯说,好像静止了一样,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医生说这是因为受到了刺激,还有些应激反应。 “绑架你的那个人已经被我们抓起来了。”朴松民望着她的眼睛说。 玛丽只是动了动眼珠,并没有说话。 达拉斯如此急不可耐地想处理掉未来基因的所有活人,肯定是因为这些人知道些什么,玛丽作为唯一的幸存者,她的证言相当重要,朴松民在想办法让她开口。 他微笑道,“听医生说,他们还帮你做了微整形,等纱布拆下来你会变得更漂亮的。” 玛丽还是没有反应,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 朴松民开始焦虑起来,这不是审讯,不可能利用信息差获取到自己想要的信息,他决定还是直接了当地问,或许玛丽听到达拉斯的所作所为之后能有一些触动。 想到这里,朴松民便用手表调出受害人的照片,他一边展示一边对玛丽说,“她们都被人灭口了,你是唯一活下来的人,你应该也认识她们,这些人都是未来基因的前员工。我想知道五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才导致发生了这样的惨剧。” 玛丽依然没有反应。 朴松民不禁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沉重地说,“这件事还没有结束,我不知道还会不会出现更多的受害者,但只要你能把你知道的事情全都告诉我,我就可以救更多的人……” “你为什么觉得自己可以救更多的人?”玛丽突然转过头看向朴松民。 这句话把朴松民问住了,他也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玛丽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其实你谁都救不了,你连我都救不了。” 她的双眼空洞,看不到一丝希望,朴松民感觉自己的心口好像被什么撞了一下。 她转回头重新躺好,两行热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我知道你是好人……但光是好人没用……你出去吧,我不想在死之前还去想那些没有意义的事情。”说罢,她便闭上了眼睛。 朴松民长吁一口气,刚想继续说点什么,芬格里特便走了过来,她拍了一下朴松民的后背,“我们先出去吧。”说罢便向门外走去。 朴松民怔了一下,随后跟着芬格里特走到了门外。 芬格里特的眼睛看向别处,对朴松民说道,“我去问吧,你在外面看门就行。” 她行吗?我都没什么办法,她一个没受过专业训练的人能问出来吗? 芬给里特没等他答应,就转身向病房走去。 “你有把握吗?”朴松民连忙拉住她的胳膊。 “我有我的办法,”芬格里特猛地抽出胳膊,回过头狠狠瞪了他一眼,“还有,不要随便碰我,这样很没礼貌,我们只是合作的关系,别弄得好像和我多熟一样。” 朴松民感觉自己的心好像被谁狠狠捏了一下,有些疼。他木然地站在原地,尴尬地笑笑,“对不起。” 芬格里特叹口气,随后转回头,低声说,“等这件事结束……我们就……不要见面了……” 朴松民感觉自己的脑子好像被什么撞了一下,他迷迷糊糊地回答,“好……”随后便不由自主地坐在了长椅上。 芬格里特已经走进了病房。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群在朴松民的眼里好像慢了下来,他只感觉身边模模糊糊的,嘈杂的人声也慢慢变小了。 “这件事结束……我们就……不要见面了。” 朴松民的脑子里全都是芬给里特的这句话,他感觉自己接受不了,他还想看见她。 昨天晚上的事情让她误会了,她以为我喜欢她,她讨厌我了。真难受,好像喝多了酒,还喘不上气。这件事结束之后我就再也看不到她了,她就这么讨厌我吗? 芬给里特的一颦一笑不停浮现在他的脑子里,她那长长的睫毛,她那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她身上那股淡淡的清香,还有她挽着自己胳膊瑟瑟发抖的触感,他忘不了,他也不想失去这些,哪管是她哭的样子,他都不想失去。 “这件事结束……我们就……不要见面了。” 只要一想起这句话,他的心口就像遭受了一次猛烈地撞击。 让我能看见你就好,我不会有别的想法的,他突然想求她。 好难受,为什么这么难受? 突然,一个他想都不敢想的想法冒了出来:他喜欢她。 他习惯了每天看到她的日子,就像习惯了阳光、空气和水一样,他习惯了。 这时,他心中的另一个声音说:你不能喜欢她,你不能对她动心,你和她不是一个阶层的,你们不会有拥有未来。 是啊,没钱没地位,连套房子都买不起,我怎么可能给她未来?朴松民突然笑了起来,我真是个二百五啊,我有什么可痛苦的?人家都烦你烦成那个样子了,你还想喜欢人家?你配吗?你不配!别纠结了,别像个娘们一样磨磨唧唧的了,不见面就不见面吧,又不是死了,湮灭派和源义郎还等着你抓呢,别在这里儿女情长了! 朴松民猛拍了一下脑袋,周围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模糊的视线也渐渐恢复了正常。 他长舒一口气,决定去医院外面透透气。 “咲希,你看,真是万里无云,长天一色啊!”一位穿着病号服的老人兴奋地指着蓝天对身边的女子说道,“好多天没见过这么晴朗的天气了,真是令人舒适。” “爸,医生说让您多走动走动,您别光站着呀。” 这老人挺眼熟的,朴松民在听到两人的对话后向他们看去,他回忆片刻,突然想起面前的老人就是那天在医院大骂岛办公厅的人。 “你呀,”老人慈爱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跟你妈是越来越像了,就喜欢唠叨个没完。” “我可是为您好,您还真别嫌烦,您要不是我爸爸,我才懒得管呢。” “好好好,”老人眉开眼笑,“听你的听你的,你可是我的宝贝女儿,我能不听你的吗,我这不就是抱怨几句么。” “您可千万别这么说,”女儿白了他一眼,“不是您头几天差点和护士打起来的时候了?我怎么劝都没用,还要人家把院长请过来,简直没把我给气死!当时我就想,这哪是我爸啊,简直比我儿子还能作妖。您外孙才两岁,他不懂事我打打屁股也就老实了,可您是我爸啊,我不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您的屁股吧?这要是传出去,不仅我脸没地方搁,您也得让自己的学生笑话死!” “你看你看,我就说你越来越像你妈了吧,还不承认,我只说了一句,你就有十句话在那等着我,”老人啧啧两声,话题一转,给自己解释道,“没听说过吗?老小老小,越老越小,这可是自然规矩,你不能让我违背自然规律生活吧?” “您说的都对,”女儿扶住老人,“可您下周要是想回学校参加校庆,就得听医生的话不是?” 老人哈哈大笑,“你要是早这么说话不就好了?” “切,”女儿撇撇嘴,埋怨道,“只要一说学校,让您干什么都行。学校才是您亲闺女,我就是您在路边捡的。” 老人慈祥地摸摸女儿的头,“你才是我亲闺女,学校只是我的心血,你不要和死物比嘛。” 女儿扶着老人向前走去,慢慢远离了朴松民的视野。 朴松民望着这对父女的背影,心底突然涌现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感情。 第100章 安心 树叶被微风轻轻拂动,太阳的影子在上面旋转起舞,忽闪忽现。 路面上的行人来来往往,有焦急的,有忧愁的,有平静的,有快乐的,千人千面,各有各的情绪,各有各的不同。朴松民坐在树下看着他们脸上的表情,总想猜猜他们的心思。 他不知自己在这里坐了多久,他只感觉自己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就像那种不应该拥有的情感一样,越来越深。 “这么一件小事你都不肯答应我吗?”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墙壁后传来,好像是芬格里特的声音。 “够了!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叫我南瓜,不要叫我南瓜,你为什么非要叫这个名字?” 芬给里特的语气充满了愤怒,她好像在和谁打电话。 她怎么了?他想过去看看她,但一想起她不久说的那句不见面的话,这个念头便被打个粉碎:她讨厌我,这时候最不想见的人就是我。 短暂的沉默后,芬给里特冷笑一声,“我可太了解你了,你何必找那么多借口呢?你就是瞧不起贫民!连你们家的侍女都是高智商高素质的贵族呢,贫民当然不配伺候你们这群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了!” 又是一阵沉默,紧接着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原来你是这么看女人的!原来你心中的龌龊想法这么多!我真为我妈感到不值,她居然会爱上你这样的人!” 朴松民心想:原来她是在和安格斯打电话。接触这么长时间以来,芬格里特从来没有说过自己家庭的情况,朴松民也从来没有主动问过这些,因为在平时的接触中,一旦有安格斯的话题出现,她的脸上就会布满不悦。 片刻之后,芬格里特叹了一口气,她的语气也开始缓和了下来,“我给你打电话也不是为了和你吵架的,我就是想让你帮我一个忙而已。” 芬给里特不说话了,朴松民听到她在墙壁后面走了好几个来回,几分钟之后,她开口说道,“我答应你。” “我也希望你说到做到,下周我就会把人送过去。还有,别让其他人欺负她,她是个可怜人。” 芬格里特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便走远了,朴松民只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你在哪里?”芬格里特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里面有点闷,我出来走走。” “我在东门等你,玛丽全都说了。” 居然真被她搞定了!朴松民兴奋地差点跳起来,他连忙站起身,向东门跑去。 他三步并作两步,很快到了东门。 东门旁边有个回字型的走廊,很明显是刚才芬格里特打电话的地方。 芬格里特见他走了过来,便将视线转移到了别处,她递过一支录音笔,“都在里面。” 芬给里特明显刚哭过,朴松民接过录音笔,情不自禁地问道,“你没事吧?” 芬给里特别过头咬了下嘴唇,“不关你事。” 朴松民看着她那副可怜楚楚的样子,忍不住心疼起来,他连忙问道,“到底怎么了?可以跟我说说吗?” 芬格里特只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眼泪便直接流了下来,她无比激动地说,“你不用这么假模假样的关心我!你不是一直都嫌我烦吗?证据给你了,这件事也结束了!我们以后也不要再见面了!”说罢便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朴松民直接慌了神,靠近两步,无比紧张地说道,“这话从何说起啊,我一点都不烦你,真的,我从来没有烦过你,我,我……”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芬给里特却哭得更凶了,她捂着脸,肩膀随着哭泣不断地颤抖,朴松民越看越心疼。 他情不自禁地说出一句话,“不要哭了,你一哭我就心疼,我都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他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满脸通红地愣在原地。他想:完了,她肯定知道我喜欢她了,她得讨厌死我了。 芬格里特听完这句话之后突然停止了哭泣,她放下捂着脸的双手看了看他,脸色瞬间变得通红,她连忙低下头,问道,“你……你心疼什么……” 朴松民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我就是……”他不敢再说下去,只是怔怔地看着芬格里特。 芬格里特见他说话吞吞吐吐的,便更加生气了,她恨恨道,“我老是给你添麻烦,人还长得丑,其实你早就不想理我了,你也不用费尽心思编谎话来骗我。我也真是活该!没事掺合你的破事干嘛?还得低三下四地去求别人,我真是贱!”说到后面,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朴松民连忙起誓道,“我对天发誓,我从来没有不想理你,我每天都想见到你。你刚才说以后不想再见到我了,我感觉就像被谁刮了一刀一样难受。我……我……”说到这里,他又开始结巴起来,“我……我……就是,就是想说,等这件事结束了,我们可不可以继续做朋友?能不能……能不能……经常见见面……”他又靠近两步。 芬格里特听到一半的时候就羞红了脸,见朴松民又走近两步,便连忙打断了他,“你等等!”她顿了一顿,迅速瞥了一眼朴松民,随后低下头,咬着嘴唇说道,“我还没准备好,你……你等我准备好了再说行吗?”说到后来,声如细蚊,但朴松民还是把每个字都听清楚了。 这还用准备吗?我就是想做个朋友啊,这个要求不过分吧。朴松民不由得有些难过。 芬格里特擦了擦眼泪,随后看着他说道,“你以后要在每周五的晚上把我送到卡奈庄园去,然后在每周六的晚上再把我给接回来。” 她的眼睛里好像藏了一片璀璨的星空,朴松民不由得看呆了。 芬格里特见他盯着自己,半天也不说一句话,连忙咳了一声别过头去,“我刚才说的,你听明白没有?” 朴松民仿佛从大梦中醒来,连忙说道,“听明白了,听明白了。” 芬给里特瞥了他一眼,“那你重复一遍我刚才说的话。” 朴松民想了想,开口说道,“以后每周五的晚上我要把你送到卡奈庄园去,然后每周六的晚上再把你送回罗马小区,是这个意思吧。” 芬格里特点点头,“听明白就好。” 朴松民有些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他重新回想了下她刚才说过的话:等等,以后每周,那就是说以后还可以见到她? 他突然恍然大悟似地看向芬格里特,“你确定是以后每周?” 芬格里特轻叹一口气,皱起眉看了看他,“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啊?” “啊?”朴松民没有听懂,他摸了摸后脑勺。 “傻子!”芬给里特白了他一眼。 朴松民尴尬地笑笑。 “还有,”芬格里特舒了一口气,“以后不许气我,我不想生那么多的气。” 朴松民嘿嘿一笑,“这个自然。” 芬给里特看向他的眼睛,“你要是……表现得好,我会尽快想好的。” 这句话,他还是没听懂。但他感觉得出来,芬格里特现在特别高兴,他也很高兴,莫名其妙的高兴。 只要你不哭就行,他对自己说。 第101章 保密协议 二人找了一处比较安静的地方并排坐下,朴松民开始听录音,五年前的真相呼之欲出。 迪比在完事之后对躺在床上的玛丽说,“宝贝,等这单子结束,我就不让你做孕母了,我升你做总监,让你管她们几个。” “呵呵”,玛丽白了他一眼,“你是不是跟她们也这么承诺的?真拿我当傻子呀?” “怎么可能?”迪比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随后搂紧玛丽,“你可是我的宝贝,我爱你都爱不过来呢,怎么可能去爱其他人?再说了,你要身材有身材要相貌有相貌的,那几个丑八怪怎么和你比?” 玛丽任凭他抱着,冷哼道,“你猜我信不信?我可不是渡边芽衣那傻子,你说什么我信什么。” “好好的提她干什么?”迪比皱起眉,他松开玛丽坐了起来,随后点燃一支烟,“我跟她都是八百年前的事了,早就过去了,你要是再提她,我就真生气了。” 玛丽倏地坐起来,看着迪比冷冷道,“渡边芽衣可没过去!她可还幻想着自己能嫁给你呢!” “你看你,”迪比啧啧两声,随后将烟头熄灭,一脸柔情地看向玛丽,“她脑子有问题,你跟她计较什么?” 玛丽别过头,哼了一声,“她脑子有病没病我不知道,我就知道她怀过你的孩子!” “宝贝儿!”迪比嬉皮笑脸地凑过来,试图抱住玛丽,玛丽直接躲开。 “你看你,”迪比尴尬地顿在原地,“那不是我不小心嘛,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你还在乎这个干什么?再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这行业的秘密:孩子在母体内成长五个月就可以生下来。” “她是怀过我的孩子,”迪比抓住玛丽的手,一脸诚恳地说,“可我怎么可能让她生下来?她要是生下来我最起码得等十个月之后才能给她安排工作,现在的顾客那么多,人手又不够,我怎么可能让她怀十个月的孩子?钱还赚不赚了?工资还发不发了?” 玛丽抽出自己的手,眼里噙着泪,“我要是怀了你的孩子,你是不是也不会让我生下来?” 迪比哎了一声,连忙搂住玛丽,在她的额头吻了一下,“亲爱的,你可是我们公会未来的老板娘,能和她一样吗?我和渡边芽衣只是玩玩,可没动过结婚的心思。我向你保证,等这单子一结束,我们就结婚,你想生几个就生几个,我绝对不拦着!” 玛丽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胳膊,随后搂紧迪比,微笑道,“你当我是猪吗?还想生几个就生几个,我要是能有一儿一女就心满意足了。” “宝贝儿说了算,”迪比哈哈大笑,“等这单子一结束,我最起码能赚50,要是达拉斯先生明年还在我这里预定,我们就能有个大客户了!” “他要那么多小孩干嘛?”玛丽问道。 “爱干什么就干什么,”迪比说道,“我才不管呢。”说罢,迪比的手就开始不老实起来。 玛丽有些累,便打了下他的手,“我总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你把合同再给我看看。” 迪比十分不情愿地说,“明天再看呗,也不差这一会儿。” “我现在就要看!”玛丽撅起嘴巴。 迪比笑了笑,随后掐了一下玛丽的脸蛋,“遵命,夫人。”之后便取了合同,递给玛丽看。 合同还附带一份保密协议,里面有达拉斯的签字和盖章,协议约定:未来基因要确保孩子在9月22日当天0点统一生下十个孩子,并不得保存任何相关证据。 迪比指着协议说道,“这都是有钱没地方花的主,啥都规定的死死的。” 玛丽仔细看了看协议,里面的一段文字引起了她的注意:孩子出生之后,请立即送至甲方规定地点(g区城郊公路1031段)。 孩子刚生下来为什么不放保温箱里?这可都是早产儿啊,这么折腾不怕全夭折吗? 玛丽指着这段文字问道,“这人懂不懂啊?他就不怕孩子全夭折了?要是全夭折了,达拉斯不得告我们呀?他不会是故意的吧?” “他要是真想讹诈老子,还嫩点!”迪比笑了笑,随后用手表调出保密文件的附件,“我把这协议都照下来了,到时候真出了事,也跟我没关系。” 玛丽舒了一口气,“这么说的话,咱们就不用担心什么了呗?” “当然了!”迪比一脸坏笑,突然搂住玛丽,“宝贝儿,文件也看完了,可以开始办正事了吧?” ………………………………………… 后半夜的时候,玛丽的心脏突然开始猛跳,怎么睡也睡不着了,她老感觉会发生什么怪事,于是用手表又拍了一份协议的附件,这才稍微有些安心,随后回到床上沉沉睡去。 之后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一直到基因编辑一个月后的某一天,迪比突然消失了。 玛丽和其他员工像平时一样待在公会的护理房内聊天,一位护工突然闯了进来,她直奔渡边芽衣的床位,大吼道,“迪比那王八蛋跑哪儿去了?” 渡边芽衣一脸茫然,愣愣地看着面前的大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不是说你是他的未婚妻吗?”大婶一脸愤怒,“他携款潜逃了你知道吗?” 屋内顿时一片哗然,几个孕母连忙坐起身看向大婶的方向。 渡边芽衣连忙护住肚子,畏畏缩缩地向床内靠去,“我……我……我不知道……” “迪比跑哪儿去了?”大婶的表情好像要吃人,她张牙舞爪地扑了过去,直接扇了渡边芽衣一个耳光,“迪比跑哪儿去了!他还欠我两个月的工资呢!!!”大婶歇斯底里,对着渡边芽衣左右开弓。 渡边芽衣吓得瑟瑟发抖,直接哭了起来,“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个小婊子还敢骗人!” 玛丽连忙走了出去,开始给迪比打电话。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出事了,真出事了。 玛丽猛吸几口气,迅速做出一个决定:跑!如果迪比携款潜逃,顾客和员工都会报案;自己和迪比的关系虽然隐藏得很好,但迟早要查到自己头上;如果未来基因的员工知道了自己和迪比的关系,无疑会成为众矢之的。她现在没时间怨恨迪比这个王八蛋为什么跑路,她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先跑了再说。 爱情,都他妈是狗屁! 玛丽抹了抹眼泪,直接向外走去。 第102章 梦 玛丽躲进f区的一处旅馆内。 她记得那天晚上外面很黑,没有月亮,她靠在窗边哭了很久,一会儿想迪比为什么会跑路;一会儿又想自己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以结束颠沛流离的办法,却又被上天无情地夺走,她感觉不公。 为什么有人生来就顺风顺水,有的人却一直多灾多难?自己的母亲为什么非要生下自己不可?为什么非要让她体验到人间的疾苦?还有那个从来没见过的父亲,他是否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自己这么一个女儿? 迪比为什么突然跑路?昨天还信誓旦旦的要娶自己,为什么一点征兆都没有就突然消失了? 我爱迪比吗?她突然问自己,爱倒谈不上,有些依赖倒是真的,自己一个二十出头的姑娘,在这个世界上无依无靠的,能找到个可以依靠的男人至少能减少些心里的负担。 她梦中的白马王子是骑着祥云能随时拯救自己的天使,可不是迪比那种只会耍嘴皮子逗女孩开心的废物。 算了,不想了,先去洗个澡,然后睡一觉,明天去医院把肚子里的怪胎流掉,之后再找个别的工作,继续生活吧。 想到这里,她便将手表摘下,衣服脱光,直奔浴室而去。 热水淋在她的脸上,淋在她的肌肤上,不多时,屋内便弥漫出一层雾气,全身也变得舒畅起来,暂时让她忘记了一切糟糕的事情。 她刚准备给自己洗头,浴室内的灯便突然熄灭了。她以为是跳闸了,毕竟这是城郊的旅馆,各种设施都有老化的痕迹。 玛丽关掉水龙头,披上浴巾,准备在黑暗中摸索出去。她刚打开浴室的门,一只大手便从侧面伸过来捂住了她的嘴巴,紧接着她就感觉脖子处传来一阵刺痛,之后便昏了过去。 她再次醒来时,已经是白天了,她身上穿着一件黑色长袍,躺在一张无比柔软的大床上。 她的面前站着三个穿着一模一样黑色长袍的男人,他们的脸都被黑色面罩遮挡住,只露出两只空洞的眼睛。 她有些惊恐地看向三人。 “玛丽小姐,您不要害怕,”中间的那个人开口说道,“只要您乖乖地配合我们,我就会保证您的安全。” 男人的目光无比冰冷,就像一只大手扼住了玛丽的喉咙,令她喘不过气来。 男人微笑道,“您只要顺利生下您肚子里的宝宝,我们就会把您安全的送回去。” 他为什么要我生下肚子里的孩子,他又是怎么知道我怀孕了的? 玛丽不知所措,她不敢动,也不敢说话,只是愣愣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男人摆摆手,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用面罩遮住脸的女人走了进来,她走到男人面前鞠了一躬。 男人看向玛丽,“接下来的几个月,就由她来照顾您,如果玛丽小姐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和我的姐妹提,她会尽量满足您的要求。” 玛丽的脑子飞速运转,她试图搞清楚现在的情况。 三个男人转身离开。 那个女人如同一具没有生命的雕塑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玛丽不敢和她说话,只好闭上眼睛假装入睡。临近中午,黑袍女人给她端来了高级孕母餐和高级营养水,玛丽有了新的疑惑:因为在基因工程胚胎发育阶段,基因编辑生命个体要比普通生命个体成长得快,所以必须要用特定的食物和特定的营养分配技术才能保持母体和胚胎的安全——这个女人给自己端来的食物是市面上的高级货。很明显,这群穿着黑袍的人相当了解这个行业,那么他们究竟是谁呢? 之后的日子,玛丽便一边思考他们是谁一边配合他们做各种检查。 玛丽曾跟那个黑袍女人说过几次话,但除了冰冷冷的回应,她感觉不到一丝感情,她无比怀念在未来基因的那段日子:几个人躺在床上坊肆地大笑,拿着肚子里的孩子不断地开着玩笑: 有人说,“我肚子里的种可是xx 公会的继承人,以后等这孩子长大了,我得找他去,让他认我当妈!” 有人讽刺,“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人家也不傻,做个dna检测不什么都知道了?” “切!老娘把他生出来的,他敢不认?” “你就使劲吹吧,反正他也听不见!” 众人哈哈大笑。 她有时候都会想起渡边芽衣那个白痴,她跟其他人都不一样,她既不参与众人的玩笑,也不说自己肚子里的是哪家的公侯王爵,只会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等着孩子降生。 其实她从来没说过自己和迪比的关系,这些事都是从玛丽那里传出来的,她恨她,恨她比自己早认识迪比,还恨她怀过迪比的孩子。 玛丽带头欺负过她,说她是无耻的小骗子,说她是见到男人就主动张开双腿的骚货。渡边芽衣没有反应,任凭自己辱骂,玛丽更生气了,她扇了她,可她仅仅是冷漠地看了自己一眼,就像是看到了一件垃圾那样看了看自己。 渡边芽衣那种无所谓的表情,玛丽一辈子都忘不了。 没人喜欢渡边芽衣,没人愿意跟她说话,她就像一株长在一群野草中间的千屈菜,显得那么不伦不类,又显得那么孤寂落寞。 现在,也没人和玛丽说话了,她也感受到了那种孤独。她有时候会喃喃自语,对不起,我不该欺负你。 孩子不断成长,她突然体会到了作为母亲的伟大。她突然喜欢上了这个孩子,她迫不及待地想闻闻他,想看看他,想抱抱他。 她突然想养他,她想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她想做他的母亲。 临产的日子很快就到了。玛丽之前生过两个孩子,但这个孩子给她带来的痛苦却比之前的孩子带来的痛苦更为强烈,她感觉这是命中注定,她感觉这个孩子就是上天赐予自己的礼物,她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他了,便什么痛苦都给忘了。 她痛,并快乐着。 但当孩子从她肚子里出来的一霎那,现实的种种又重新将她拉了回来:那几个穿着黑袍的男人,粗暴地剪断脐带,又粗暴地将自己的“孩子”抢走。 孩子一边哭喊一边挥舞着自己的小手。 “求求你,让我抱抱他!”玛丽伸出双手,一边哭泣一边大喊。 没人回应她,除了屋顶上那颗不断散发光芒的白灯,玛丽嚎啕大哭,她感觉整间屋子都在颤抖。 不过是一场梦罢了。她在哭累了之后安慰自己,不过是一场梦罢了。 抱走孩子的那个男人露出瘆人的笑声,“记得要保密呦,玛丽小姐。”他那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眼神就像一只毒蛇爬进了玛丽的衣服里。 紧接着,脖子处传来一阵刺痛,她晕了过去。 后来,她被那群人送了回去。她重新一丝不挂地躺在旅馆的浴室内,就好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时空旅行。 这时,旅馆的电话响了,她走出浴室接了起来。 “玛丽小姐,请问您还需要延长入住时间吗?如果这次您再预定四个月以上,我们会给您打七折。” 玛丽看了下电话上面的日期:距离自己住进这间旅馆,已经过去四个月了。 原来一切都是真的。 原来,这四个月发生的一切不是梦,都是真的。 她控制不住情绪,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 一个月后,玛丽在电视上看到了那双熟悉的眼睛——那双冰冷冷的,没有任何感情的眼睛。 这双眼睛的主人每天都会过来看自己一眼,玛丽已经把这双眼睛的样子深深地印在了脑子里,她绝对不会认错。 那双眼睛的主人——达拉斯,他正在电视上悼念亡妻。 一切的疑问在此刻全部解开了,绑架自己的人是达拉斯,就是那个预订了十个孩子的顾客,就是那个和各种大人物勾肩搭背的知名人物——德克·达拉斯。 她不敢报案,也不能。 这个人她惹不起,她不想死。 录音笔内传来一声叹息,随后传来玛丽抽噎的声音,“您得保障我的安全,我不想死。还有您答应我的30源币,我希望您能尽快借给我,如果没有这笔钱,我也只能去死了。” “放心,我绝对不会骗你。” 玛丽的语气突然变得强硬,“那你现在就借给我!” 芬格里特叹了口气,“给我几天时间可以吗?” “不行!你要是不借给我,录音笔你就休想拿走!” 一阵沉默。 玛丽带着哭腔哀求道,“小姐,我知道您是好人,我也不想让您为难,可没有这30源币,我就真的活不下去了!治疗重伤的费用已经花光了我的积蓄,公司还在我昏迷的时候直接给我做了整形手术,我现在已经欠公司30源币了!如果两年之后我还还不上,到时候我所有的账号就全都不能用了,我就只能要饭去了呀!” 玛丽叹了一口气,“我这些年一共才赚了20源币,只有两年时间我怎么可能赚30源币?这还只是本金,还没算利息!小姐,我求求你,帮帮我好吗?” “我现在真的拿不出来那么多,”芬格里特显得十分为难,“你只要给我几天时间就好,真的,只要几天。” 玛丽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她哭了很久。 芬格里特叹了一口气,“我给你想个别的办法吧,我可以保证你在两年之内就可以赚到30源币。” “什么办法?” “我可以介绍你去富豪家里做女仆,年薪是20源币,如果做得好,年终还会有奖金,数量也不少。” 玛丽苦笑一声,“小姐,您就别拿我开玩笑了。就算我有名牌大学的学历,也不会有人愿意雇我做女仆的,我可是妓女、婊子,是那些大人物嗤之以鼻的垃圾……” “我有办法,”芬格里特打断了她,“你只要听我的就行。” 录音笔内传来一阵脚步声,“我去打个电话,你等我回来。” 第103章 考虑 “你得有百分百的把握才行,”恩特不停地翻看朴松民整理出来的资料,“这可是达拉斯公会的会长,一旦被他抓住漏洞,你可就完了。” 朴松民在将传唤证递给他之前就料到了恩特的反应。 现在可以传唤达拉斯的理由有两个:一是达拉斯于五年前绑架玛丽这件事;二是达拉斯的那份保密协议,那份协议上的要求,完全符合预谋伤害婴幼儿犯罪的条件,可以用它来控告达拉斯有犯罪预备的事实。 朴松民心里清楚,这两个理由都不是那么充分:一是,玛丽虽然可以指控达拉斯绑架了自己,但她认出的,只是达拉斯的眼睛,如果这个案子真在案件处理中心开庭审理,对方完全可以利用这一点对处理庭施加压力,就算朴松民得到了达拉斯的口供,这个案子也是完全可以被推翻的;二是,犯罪预备一般都是从轻、减轻和免除处罚,保密协议这件事对达拉斯而言基本没有杀伤力,有可能连案件处理中心都不会接收这个案子。 达拉斯作为岛内的高阶层人物,恩特怎么敢惹?好在达拉斯现在的风评不高,总部也在调查达拉斯杀妻的真相。要不然恩特连证据都不会看一眼就会直接否定朴松民的调查。 恩特装出犹豫不决的样子,就是给自己看呢,他的意思很明显:如果以后出事,他是不会承担任何责任的。 朴松民说道,“如果真有问题,也是我的责任,到时候让达拉斯来找我就行。” 恩特抬起头看向他,摇了摇头,一脸沉重地说,“兄弟,我不是不想承担责任,而是我考虑的要比你多一层。你在考虑怎么惩治犯罪,我却在考虑达拉斯公会员工的就业问题,如果达拉斯真的犯罪了,他的公会就会被解散,那么这些靠达拉斯吃饭的员工怎么办?你也不是不知道现在的就业问题有多么严重,今年还是竞选年,我们这么一弄,不是给岛办公厅添乱呢么。” 恩特叹了一口,继续说道,“还记得四年前的示威活动不?就因为源先生推出了智慧机器人,低端产业的工人纷纷失业,他们便聚集在一起,跑到城里闹事。但他们并没有去天照塔示威,反而跑到岛办公厅总部闹事去了,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这个我真没想过。”朴松民心里充满鄙夷,他心想:各大公会为了节省人力成本,把所有工人都给开了,他们不找岛办公厅找谁? 恩特啧啧两声,“我就知道你没想过这些。按常理来说,你被机器人抢了工作,应该去找源头闹事吧?但为什么不去找公司,偏偏去找岛办公厅闹呢?”他顿了一顿,眼神里迸发出极其睿智的光芒,就好像成为了一位看透古今的智者,“这是因为他们知道,如果去天照塔闹事,他们就会没命;但如果去岛办公厅闹事,最多也就是挨顿打而已。他们可比我们聪明得多,净挑软柿子捏。” 最多是挨顿打而已,最多,呵呵,恩特啊恩特,要不我打你一顿,然后对你说:我只是打了你一顿而已,又没有要你的命,你不要这么激动嘛。真想看看你会是个什么表情。 发生示威活动的那段时间,朴松民还在医院里躺着,这些事都是他出院以后才听说的。他还记得那些天路过岛办公厅大楼时看见的场景:一地的旗帜,一地的标语,上面写着,“我要工作,我要吃饭,我要生存。”大楼的墙壁上画满涂鸦,全都是机器人烧烤人类的画面。 恩特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这还是没文化没素质的贫民,如果是达拉斯公会的员工呢?我真的不敢想象了!松民啊,考虑事情一定要考虑得全面,做事不要太莽撞……” “芬格里特和我说,”朴松民不想听他说个没完,便直接打断了他,“达拉斯如果被证实杀妻,那么他名下的所有产业都会归岛办公厅所有,到时候安格斯大人会全面接管这些产业。” 恩特见朴松民把安格斯搬了出来,先是一愣,随后闪过一丝不悦,之后又突然似懂非懂地说道,“原来是安格斯大人的要求啊,你早跟我说清楚不就好了?” 恩特貌似误会了什么,朴松民只是借着安格斯的幌子不想听他继续讲大道理了,但恩特好像理解成是因为安格斯想夺取达拉斯的资产,所以才精心策划了这么一件事。 恩特叹了口气,随后在传唤证上签字盖章,悻悻说道,“以后安格斯大人想办什么事就直接和我说,不要拐来拐去的,我水平有限,理解不了那么深的意思。” “好的,经理。”朴松民接过传唤证,随后转身离去。 朴松民带着詹姆前往达拉斯的别墅,他们从g区进入中心区,天色已经开始暗了下来。 在汽车拐进别墅区的小路时,朴松民发现一群侦探正围在达拉斯别墅的门前,他连忙停车走了下去。 “干嘛的?”一位年轻的侦探扬起下巴,打量了一眼朴松民,没好气地说,“侦探办案,都离远点!” 朴松民掏出证件和传唤证,“我来传唤嫌疑人。” 年轻的侦探看了眼证件,随后皱了皱眉,“朴……探长是吧?” 朴松民点了点头。 “达拉斯涉嫌严重犯罪,”年轻的侦探撇撇嘴,一脸不屑地看向朴松民说道,“总部已经全权处理这个案子了,没你们g区什么事儿了,你们可以回去了。” 又他妈截胡?拿我当礼拜天过呢?朴松民难忍心中的气愤,将手中的传唤证展开,扯着嗓子喊道,“我这个案子是件绑架案!被害人已经向案件处理中心起诉了,案件归属权现在在我们手里!” 众人被朴松民的嗓门吸引,纷纷转过头看向二人。 “你脑子有病吧?居然敢和总部抢人?”年轻的侦探不气反笑,“都说是总部办案了你是不是听不懂啊?头一回遇见这么二的,我还真是长了眼了!有种继续喊啊,”说罢便想掏出手铐给朴松民好看,“看老子抓不抓你!” “吉克!”一只大手突然拦在自己身前,“干什么呢!” 吉克定睛一看,发现拦住自己的人是警正大卫,连忙立正行礼,“长官,这个人想抢人。” 大卫瞪了他一眼,“都像你这么说话,其他区的同事以后还怎么配合我们?给朴探长道歉!” 吉克一脸不服,但又不敢违抗上司的命令,只得硬着头皮走到朴松民面前。 朴松民连忙摆了摆手,对大卫说道,“大卫,算了,我也有责任。” 大卫回头看了看朴松民,不禁叹了口气,随后瞪着吉克斥道,“看看人家!再看看你!再让我发现你是这个态度,老子就把你发配到y区看大门去!” 吉克讪讪地低下头。 “该干嘛干嘛去,别他妈傻站着啦!” “是!”吉克连忙行礼,如同大赦般跑向人群的方向。 大卫又叹了一口气,“妈的,现在这群年轻人,真不知道哪来的这股嚣张劲!” “达拉斯什么情况?”朴松民不想跟他扯家常,便直接切入主题了,“你们是来抓他的还是来放他的?” “你这话又是从何说起?”大卫怔了一下,随后一脸认真地看向朴松民,“这小子就是放跑那几名逃犯的嫌疑人,你说我们是来抓他的还是来放他的?” 第104章 展馆 “什么情况?”朴松民听得一脸懵,“你们查出乔治规戒大厦那件事的主谋是达拉斯了?” 大卫道,“有规定,不能告诉你那么多。但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这个叫德克·达拉斯的人,我们今天晚上抓定了。他涉嫌的犯罪可不止这一件,还有其他更严重的罪行……” “不好了!” 突然一声叫喊打断了二人的谈话。 二人同时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人群中挤出一名侦探,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他来到大卫的面前,一脸急切地说,“长官不好了,达拉斯跑了!” 大卫和朴松民同时一怔,随后又同时问道,“怎么跑的?” 侦探面露慌张的神色,“我们来之前就跑了……” “他妈的!”大卫猛地转身,向人群方向走去。 朴松民紧跟了上去,他边走边说,“可以下通缉令了,这小子跑不了。” 大卫神色凝重,突然停下脚步,“松民,不是我不想让你参与进来,是总部下了命令不让别的区参与进来。这件事没那么简单,你还是先回去等消息吧。” 朴松民长吁一口气,知道自己继续待在这里也没有任何意义,既然达拉斯已经跑了,还不如自己出去找找。 朴松民道,“这小子挺危险的,最好能带些重武器去搜捕。” 大卫笑了笑,“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朴松民带着詹姆去了达拉斯名下的几间餐厅,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大部分达拉斯公会的员工对这些事毫不知情,餐厅也如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经营着。 兜兜转转,临近午夜,朴松民看了眼时间,知道今日是不会再有什么进展了,便准备开车回去。 詹姆扭了扭脖子,随后开始播放车载音乐。 芬格里特喜欢听一些上世纪的老歌,便专门把车载音乐全部替换成了自己喜欢听的歌曲。 詹姆随便放了几首,发现里面全是老歌,便开口问道,“探长,我记得这里面的歌都是我和世幸弄的啊,怎么全变成老歌了?还全是这种酸了吧唧的情歌?” 朴松民懒得解释,便随口说道,“世幸换的吧,我也不清楚。” “这小子,”詹姆啧啧两声,“什么时候喜欢起这些老古董了?” 朴松民启动车辆,向g区驶去。 “算了,还是听听广播吧,我可欣赏不来这些老古董。”詹姆打开电台,开始寻找有趣的节目。 “据本社报道,里特劳斯司长将于下月五日举办任期内的最后一场慈善活动……” “我现在正站在展馆门前,据侦探公会总部报……” “雅丽娜小姐,接下来您有什么打算吗?” “先和支持我的粉丝们说声对不起,我辜负了你们的期待,我没有为你们做出良好的表率。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如果你们可以一如既往的支持我……” “展馆内还有一名儿童……” “斯,我们不知道这位曾经的杰出会长发生了什么样的……” “……已被杀害……” 詹姆一直在换台,他想找个唱歌的节目听一会儿。 “刚刚在达拉斯展馆内发出一阵爆炸声,我们还不知道蒂朵的情况……” 达拉斯?蒂朵? 两个名字的出现,突然引起了朴松民的注意,他连忙对詹姆说,“快把台换回去!” 詹姆迅速将台换了回去。 “截止到目前为止,达拉斯并没有做出任何回应。我们目前掌握的情况为:达拉斯已将凯尼格先生杀害,并将不到五岁的童星蒂朵绑架至展馆内。目前,侦探公会正在和他进行沟通,希望他能放过蒂朵……” 朴松民在听懂发生了什么之后迅速调转车头,向达拉斯展馆的方向驶去。 达拉斯展馆面积约三万平米,整座大楼呈正方形,四周的墙壁由无数的水柱型透明材质组成,远远望去,如同一座巨大的水晶宫。 此时已是深夜,展馆前人头涌动,各种闪光灯齐聚一堂,总部的侦探们更是将展馆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总长玛诺尔正站在大门前用喇叭向里面喊话,“达拉斯先生,她只是个五岁的孩子,您千万不要冲动。如果有什么条件,您尽管提,我们会尽量满足你。” 那些透明的水柱被各种灯光穿透照亮,它们背后的墙壁仿佛被砸出了一个个明亮的眼睛,俯视着展馆前的人群。 见达拉斯没有回应,马诺尔便叹了一口气,“达拉斯先生,您是不是被新秩序派刺激到了,才会做出如此冲动的行为?您的才华大家有目共睹,新秩序派将您开除,将会是他们巨大的损失。有句俗话说得好,‘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你完全可以加入我们新派,新派可是特别需要您这样的人才的!” 朴松民看了看周围的情况,便对詹姆低声说,“你在前门看守,我去后门看守。一旦有什么动静,立即通知我。” 詹姆点了点头。 朴松民刻意避开人群,从其他建筑的小路穿行而过,不多时便走到了展馆的后门附近。 后门也围着一群全副武装的侦探,朴松民知道如果这时贸然过去,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便只好俯低身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后门的方向。 “你跑天照塔去干嘛?”这时,耳机里突然传出米列科的声音。 朴松民被吓了一跳,差点没弄出动静,他迅速调整姿势,稳了稳身子,给米列科发了个信息,“我来抓达拉斯,他绑架了一个不到五岁的小女孩,还杀了小女孩的爸爸。” 米列科道,“我还以为你又作死去了,吓我一跳。” 朴松民用信息回道,“我还没活够呢,还不想死呢。” 米列科哈哈一笑,“看来我的实验还是有点效果的嘛。” 朴松民没听懂,忙用信息问道,“什么实验?” “社会实验,”米列科貌似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你不用担心我给你下了什么药,我可没那爱好。” 社会实验?这又是什么鬼?朴松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算了,反正我也听不懂,不如让博士帮我看看展馆里面的情况。 想到这里,他便发了条消息,“博士,你能黑进达拉斯展馆的监控吗?我想看看里面的情况。” “别想了,”米列科直接说道,“那天你跟我说这个展馆向天照塔发出强光之后我就想黑过,但这家展馆的监控技术是公司的,我也没什么办法。” “好吧。” 朴松民继续看向后门的方向,突然,耳机里发出叮的一声,一条陌生的短信发了过来,“你可算来了,我等你等得好辛苦啊!你不是很想抓到我吗?我给你个机会,去悬浮地轨站的地下四层,乘x103坐到终点,你就能见到我。还有,你要一个人来呦,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私事,我不希望有太多的弱智参合进来。——主的仆人:达拉斯。” 第105章 电梯 达拉斯又发过来一张图片,只见蒂朵被捆在一把椅子上,黯淡的光线打在她身体的一侧,仿佛正被拖进一处无尽的深渊。她的双眼和嘴巴被黑布绑住,仿佛被黑暗束缚,挣脱不掉被恶魔主宰的命运。 蒂朵的身后画着一幅用血构成的图案——湮灭派的徽章,如同一只张牙舞爪的恶魔般注视着面前的女孩。 蒂朵的身上还绑着一个带有计时器的管状物,上面写着一行数字:15:00。 光线太弱,朴松民不好判断她处于什么样的环境,他连忙问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限时15分钟,如果你赶不到的话,我就把她炸死。” “笑脸。” “游戏,开始。” 在收到这条消息后,朴松民连忙起身向地轨站的方向跑去。现在是午夜一点二十九,自己要赶在一点四十四之前找到达拉斯才行。地轨站距离展馆一点五公里,大概五分钟左右才能跑到,那么就剩下九分钟左右的时间用来赶到x103的终点站。 如果再加上检票的时间和上下楼的时间,那么肯定不够用了!加速装置和便携雷达又在一公里以外的车上,就算让詹姆帮忙去取,时间也来不及。所以现在必须依靠自己的体能争取出更多的时间。 朴松民想到这里,开始用百米冲刺的速度向地轨站冲去,一股股燥热的空气像滚烫的岩浆般灌入他的肺部,他感到无比窒息。可他不敢放慢速度,任由这些弥散着热量的气体充满他的肺部——目的地有需要被解救的人质,那个孩子还不到五岁,连正常的人生都没体验完整,他有义务让她好好活下去。 如果此时的街面上有行人,他们会看到一个健步如飞的疯子,就像一颗逆行的流星般划破天际。 四分钟后,他赶到了地轨站门口。他依然不敢懈怠,迈着大步直奔电梯。此时的地轨站除了公司的岗哨机器人在站岗,已经看不见任何的乘客,大厅里一片寂静,只留下他匆忙的脚步声,宛如走过一片空旷的田野。 两分钟后,他赶到了地下四层,开始寻找x103的站台。在跑了两圈之后,朴松民愣是没发现一个x打头的站台,他开始焦虑起来,连忙向达拉斯问道,“这里没有x开头的站台,你说的x103在哪?” 这时,达拉斯将电话拨了进来,朴松民连忙接了起来。 “哈哈哈哈……”一阵恐怖的狞笑声传了过来。 朴松民从来没听过如此扭曲的笑声,它就像一片片的苍蝇,不断盘旋在自己耳边,用那种贪婪无耻的嗡嗡声宣誓着尸体的所有权。 达拉斯在笑了一阵后终于开口说话了,“我最喜欢看你们这些蟑螂疲于奔命的样子了!” 朴松民强忍怒火,“x103在哪儿?” 达拉斯用一种极其扭曲的腔调问道,“侦探先生,你现在是不是很生气?” “你他妈……” “不要说脏话呦!”达拉斯打断了他,语气突然变得温柔起来,“可怜的小蒂朵就在我旁边,嘻嘻嘻,你不要在孩子面前说脏话呦!” 朴松民啐了一口,大吼道,“快他妈告诉我x103在哪!” 达拉斯啧啧两声,“没文化的人就是难沟通,说话必带脏字。我真讨厌你们这群令人恶心的蟑螂!大自然为什么要创造出你们这群没有意义的生物呢?这个世界本来就已经崩坏了,你们为什么不自觉一点去死呢?我真希望主能早点降临……” “去你妈的!”朴松民无比焦急,大吼着打断了他,“快点说x103在哪儿!别他妈墨迹了!” “呵,”达拉斯冷笑一声,“算了,时间也不多了,我就可怜可怜你吧。”他顿了一顿,“在你前往地轨站的那个位置有座亮着的悬浮电梯,你只要进入电梯按下地下三层的按钮,就算你赢。” 出发的位置?那他妈不是又要跑回去? 朴松民看了下手表,发现只剩下五分钟左右的时间,便连忙向电梯跑去,在进入电梯后,他又急急忙忙地按下了前往一楼的按钮。 电梯门开启的一瞬间,他便用最快的速度向出发地跑去。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他感觉自己的肺部快要被滚烫的空气堵住了。达拉斯一边笑一边在电话里嘲讽自己,“发出这么大的喘息声,是不是感觉自己快要死了?有没有一种濒临死亡的感觉?” 朴松民集中精神,不理他的干扰。 “身为蟑螂,就要做好蟑螂的觉悟,不要老想着能和人站在一个台面上,知道吗,你们不配!” 达拉斯不断嘲讽,好像自己已经参透了人生的真谛一样教训起朴松民,“就你这样的低级生物,除了吃喝拉撒睡,还有其他的爱好吗?你这样的人活在世界上简直是对造物主的侮辱!没有目标,没有智慧,只会将怨气撒在精英的头上,然后大喊不公平!你自己不努力,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朴松民直接取下耳机,不再听去听达拉斯讽刺的话语,一鼓作气直奔出发地。他像一只盯紧猎物的豹子般越跑越快,不多时便回到了出发的位置。 面前的大楼是着名的星耀大厦,它高达五百米,是全岛除了天照塔之外最高的建筑之一。星耀大厦也叫明星大厦,是全岛三百多家演艺公会联合组建的巨型商业综合体。 大楼底部的悬浮电梯只有一座是亮着灯的。朴松民低头看了下手表,发现还有一分钟左右的时间,他长舒一口气,向悬浮电梯的方向跑去。他在走进电梯之后迅速点了地下三层的按钮,接着戴上耳机,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我……到了。” “很棒,很棒,很棒!”随后传来一阵鼓掌声,“还有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恭喜你成功了!蒂朵不会被炸死了!你成功拯救了公主的性命呢!” 朴松民破口大骂,“去你妈的!” “哈哈哈哈……”耳机中再次传来达拉斯扭曲的笑声。 电梯缓缓下落,朴松民一边控制呼吸一边坐在地上休息。不多时,电梯便到达了地下三层。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 昏暗的灯光照射在门外的停车场内,各种豪车整齐地摆放在停车位上。 朴松民起身走出电梯,向达拉斯问道,“我到停车场了,然后呢?” “往前走一百米,然后右转,能看到一辆飞行汽车,上面的车牌号是x103。” 原来x103是辆汽车的牌子,并不是悬浮列车的编号。这一来一回,不但浪费了十几分钟的时间,还硬生生消耗了自己不少的体力,达拉斯这孙子是折腾老子玩呢!想到这里,朴松民便忍不住骂道,“狗崽子,耍你爹玩有意思吗?” “哈哈哈……”达拉斯不怒反笑,“我还真没说错,你们这群垃圾除了会在嘴上逞能,确实干不出来别的事!有时间骂我,不如快点过来找我,我可等你等了好久了呢!” “狗崽子,”朴松民啐了一口,“乖乖站在原地不要动,我这就来抓你了!” 不多时,朴松民便到达了指定位置。 一辆银灰色的s-vi停在一个由透明材质构成的房间内。车身呈流线型,宛如一颗银灰色的水滴。 透明房门上写着一行大字:x103。 “到了吧?我给你开门。” 话音未落,透明房间的墙壁上便闪耀出一片蓝色的电流,紧接着发出一阵轻微的嗡嗡声,随后又发出一阵气垫放气的声音。 这时,朴松民发现面前的透明房间已经消失不见,飞行汽车的底盘也和停车场的地面贴合在了一起。 他走到飞行汽车面前,对达拉斯说,“开车门吧。” “哈哈哈……”达拉斯重新笑了起来,他笑得十分大声,就好像是遇见了天底下最好笑的事情一样,他笑了很久才停下。 “抱歉,我闻不了穷人身上的那股臭味,我是不会让你坐进我的车里的!你只要站在原地不动就可以,千万别碰我的车。” 朴松民冷笑一声,“你都嘲讽一路了没完了是吧?” 这时,周围发出一阵气垫充气的声音,随后,透明房间在一片蓝色的电流中重新显现出来。 达拉斯淡淡地说,“你马上就能见到我了。” 话音刚落,朴松民脚下的地面便迅速旋转下落,巨大的惯性使他跌坐在地上。 第106章 拯救公主 玻璃房间先是猛然下落,随后又向一个固定的方向平行移动,最后又突然上升。速度快得让朴松民有些失神,他感觉胃内翻江倒海,脑部头晕目眩。时间、空间在这一刻,就像被狠狠甩在了后面,朴松民趴在地上只盼望它能快点停下来。 随着一声巨响,玻璃房间终于停下来了。没等朴松民爬起来,肚子里的七荤八素便直接闹翻了天,他“呃”的一声直接吐了出来。 “我的车啊!!!!!要吐滚远点吐行吗!我的s-vi很贵的!就算用你一辈子的工资也赔不起的!!!” 不远处传来达拉斯愤怒的嚎叫声,朴松民擦了擦嘴,晃了晃脑袋,缓缓站起身。他用双手扶住膝盖,向前面望去:自己身处一个光线黯淡的展厅内;正前方的墙壁上挂着一面巨大的电子屏幕,屏幕的下方站着一个人,由于光线太暗且距离太远,他看不清这个人的脸,只能依稀分辨出他穿着一件黑色长袍,他估计这个人就是达拉斯。 片刻之后,达拉斯叹了口气,轻描淡写地说,“算了,反正你也快死了,我也不计较了。” 朴松民先是呼了几口气,稳了稳精神,随后站稳身子,一边嘲笑起达拉斯一边观察起四周,他试图找到蒂朵所处的位置,“我怎么就快死了?你就这么自信?改造人没能杀死我,几个从监狱跑出来的混混也没能杀死我,你一个只会打嘴炮的菜鸡就能杀死我?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 “低端生物就是低端生物,”达拉斯冷笑一声,“你大概不知道智慧也能杀人。” 朴松民环视四周,发现周围十分空旷,除了面前不到十米的距离有一个类似操作台的东西之外,并没有发现其他东西。 达拉斯发现他在观察四周,忍不住嘲笑起来,“哈哈哈,你好蠢啊!我怎么可能把公主藏在这里?这可是‘通关奖励’!” 通关奖励?这狗崽子又想耍什么主意?看来蒂朵并不在这里,朴松民想,还是先抓住达拉斯这个狗崽子再找蒂朵在哪儿吧,只要把他抓住,我就不信撬不开他的嘴。 朴松民慢慢将右手伸向手枪的位置,“你为什么绑蒂朵?这孩子跟你没仇吧?” “没仇啊,”达拉斯双手一摊,“非要找理由的话,那就只能怪她的父亲了。我生平最讨厌贪得无厌的人,凯尼格一味索取,只知道要钱,总是用我预定了十个基因编辑孩子的事情威胁我,我没控制住情绪就把他给杀了。” 朴松民已经在车里听过了这个新闻,他知道达拉斯把凯尼格杀了,可这跟蒂朵有什么关系?“凯尼格贪得无厌,蒂朵一个不到五岁的孩子也贪得无厌了?她也跟你要钱了?”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朴松民已经握住了手枪。 “怎么可能?哈哈哈……”达拉斯突然笑了一阵,随后咧着嘴说道,“蒂朵公主这么可爱,当然要人尽其才,物尽其用了!本来我想先把卡奈家的那个臭婊子给绑了,然后再利用她慢慢弄死你。但我杀完凯尼格之后,突然发现蒂朵也躲在房间里,就想到了现在这个点子:用蒂朵把你勾引出来也不错啊!蒂朵这么有名,我只要把事情闹大你就肯定会过来找我!” 他还想绑架芬格里特?这狗崽子想得倒挺美啊。 “你怎么这么肯定我会过来找你?蒂朵又不是我女儿,你怎么就这么自信?”朴松民慢慢抽出手枪,准备适当的时候给达拉斯来一枪。 达拉斯啧啧两声,反问道,“你调查我这么长时间,不就是想亲手抓住我吗?” 朴松民将手枪贴在大腿上,伺机寻找开枪的机会,“但你暗杀过我两次,还派出过改造人这种东西,万一我害怕了,不上你的当呢?” “不可能!”达拉斯十分肯定回答,“我早就把你调查得一清二楚了,四年前你敢孤身一人前往坐地佛的老巢,四年后你当然敢孤身一人前来找我了!你胆子可没那么小!” “呵,”朴松民冷笑一声,“你调查得还蛮细的。”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达拉斯微笑道“你也不错啊,居然能调查出‘战士’是我派出来的,而且还能把它毁了,我不得不重视你啊!” 战士?说的应该是改造人吧。 朴松民啐了一口,“呵呵。” 达拉斯晃了晃脑袋,随后看了眼时间,轻描淡写地说,“时间不多了,距离游戏开始还有三分钟,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不要在死前留下遗憾。” 这句话倒真把朴松民问住了,因为想知道的太多了!达拉斯为什么杀妻?为什么杀凯尼格,为什么杀未来基因的员工?为什么杀流浪老人,湮灭派又想干什么?玛丽生下的孩子又去哪了?如果细细想起来,很多的疑问都没有解决,朴松民都不知先问哪个问题好了。 见朴松民不说话,达拉斯便耸耸肩,“好吧,既然你不想问,我就给你讲解下游戏规则。” 游戏规则?这又是什么鬼? 话音刚落,蒂朵被绑住的画面瞬间出现了电子屏幕的中央,15:00这几个数字同时浮现在屏幕的右上角。 他想干嘛?朴松民瞬间紧张起来,瞪大眼睛注视着屏幕上的一切。 “去操作台。”达拉斯淡淡地说。 朴松民走上前。 待朴松民走到操作台前,达拉斯开始讲解起来,“你现在可以看到屏幕上有一个九宫格的图像,里面有一个数字,一。” 朴松民看向操作台的屏幕,发现画面上画着一个九宫格,数字一位于最下排的中间位置。 “这是一道很简单的小学数学题,”达拉斯继续讲解,“你只要将二到九这几个数字填进去,并保证横、列、对角的三个数字相加等于十五就就可以进入下一关。这个是很基础的知识,应该不难做到吧?为了游戏的公平,我把网络信号屏蔽了。” 虽然是小学数学,但朴松民有多少年都没碰过数学了,而且他还是个数学白痴。 “你想干嘛?”朴松民抬头看向达拉斯问道。 “当然是为了‘拯救公主’啊!”达拉斯摊开双手,“你难道不是为了拯救公主才来找我的?我给你的这个机会难道你不想要?你想看见蒂朵在你面前被活活炸死吗?” 又是一场游戏,这是打算玩死自己啊。先是骗自己说x103位于地轨站地下四楼,让自己在八分钟的时间内跑了三千米的距离;现在又想让自己开动脑筋去做小学数学题!十五分钟内做出这样的题目,对朴松民来说简直就是不可能的!这种被人玩弄于鼓掌的滋味着实让人感觉不好受。 “去你妈的!”朴松民忍不住破口大骂。 达拉斯也不生气,歪着头看了看他,随后用嘲笑一般的口气说道,“蒂朵真可怜!一会儿就能看到她血肉横飞的样子了,这都要怪我们的朴大探长脑子不够灵光,连小学数学都没学明白呢!” 屏幕上的蒂朵好像听到了这句话,她的身体开始不住颤抖。 “去你妈的!”朴松民咬牙切齿地大吼,“用一个小女孩做挡箭牌,你他妈可真有本事!” “我可不是傻子!”达拉斯哈哈大笑,“你那么能打,我干嘛跟你硬碰硬啊?” 朴松民再也控制不住怒火,直接举枪射击。他连开五枪,每一颗子弹都如同飞驰的流星般穿透了达拉斯的身体。 “哈哈哈哈哈!”达拉斯狂笑不止。 朴松民不禁瞪大了眼睛:他发现子弹在穿过达拉斯的身体时并没有那种击打在肉体上的感觉,那五颗子弹就像是穿过了一阵空气,直直撞在了达拉斯背后的墙面上! 这时,屏幕上出现了一张大脸——达拉斯的脸,他露出无比兴奋的笑容对朴松民说道,“游戏,开始!” 右上方的数字开始跳跃,宛如奏响了一曲生命的挽歌。 14:59 14:58 …… 第107章 商品 “哎呦,”达拉斯的脸出现在大屏幕的中央,他笑道,“居然开了五枪,这是很怕打不死我啊!” 朴松民望着操作台屏幕上跳跃的数字,将怒火强压下来,开始思考九宫格问题。一在最下面一排的中间位置,横相加等于十五的话就要两个数字相加得十四,九和五、八和六,只有这两个选项,先选九和五试试。 朴松民开始在屏幕上写下九和五,随后看着五的那一列继续思考填什么数字,八和二、七和三、六和四,三个选项,选哪个好? 达拉斯饶有兴致地看着朴松民的样子,突然狂笑起来,笑声响彻整座展厅,就像围在尸体边不断回旋的苍蝇一般令人心神不安。他在笑了一阵之后说道,“我真没见过这么蠢的笨蛋,一个小学数学题居然还能思考这么长时间!”他舔了舔嘴唇,“忘了告诉你了,如果你填满数字之后答案不成立,炸弹就会提前爆炸。但如果你在规定的时间内将所有数字全部填对,我也会给你一个向我提问的机会——任何问题我都会回答你。” 错了就会提前爆炸?朴松民刚想随便写个数字进去,就被刚才这句话震撼到了。他感觉自己的面前好像突然出现了一只无形的大手,正缓缓向自己的头顶的拍落。这几个数字决定着一个小女孩的生死,他不能随便挑一组数字写进去,他必须想到正确的答案!他无法静下心神,手指愣是停留在屏幕上迟迟不敢下笔,豆大的汗珠瞬间布满了他的额头,他迟疑了,他犹豫了,他有些不知所措了。 达拉斯啧啧两声,一脸不屑地说道,“真搞不懂你们这些蠢货为什么会为了这些基因编辑造出来的怪物拼命。安琪是这样,你也是这样,为什么啊?这些东西是违背造物主的意志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死亡才是它们最好的归宿!”他转头看向蒂朵,用极其柔软的语气对她说,“可怜的小蒂朵,你知道你是怎么生下来的吗?” “达拉斯!”朴松民朝着屏幕大吼,“她还是个孩子!你不要做得太过分!” “孩子?”达拉斯冷笑一声,随后扭过头似笑非笑地说道,“看见你这张充满担忧的臭脸我就能想起安琪那婊子临死之前的样子!她也像你一样,跟我大吼大叫的,你让我好不爽啊!” 朴松民一边思考九宫格的问题一边向达拉斯问道,“安琪可是你的老婆,你这么骂她合适吗?” “老婆?”达拉斯哼了一声,“什么老婆,不过是工具罢了。她要不是菲舍尔家族的继承人,我怎么可能会娶一个连孩子都生不出来的女人?” 他的语气开始激动起来,“我的曾祖父可是大名鼎鼎的波弟·达拉斯!可是大名鼎鼎的公司餐饮总监波弟·达拉斯!我可有着全岛最高贵的血统,菲舍尔家族连给我提鞋都不配!我怎么可能把安琪当成我的老婆?” “你不是说你爷爷是贫民窟出身吗?”朴松民问道,“还说你爷爷是因为努力才能顺利入职公司的。如果你太爷爷是公司的什么餐饮总监,那你爷爷也不会出生在贫民窟啊?” 朴松民假装思索了一会儿,随后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我明白了!你太奶奶是贫民窟的穷人,跟你太爷爷有过一夜情之后怀了你爷爷。你爷爷是私生子对吧!所以才会出生在贫民窟。” 朴松民早知道达拉斯在他爷爷出身这件事上面撒了谎,他只是想刺激达拉斯,好让他出现愤怒的情绪对自己破口大骂,自己好趁机集中精力攻克九宫格。他现在可没时间听达拉斯无休无止的抱怨。 “你他妈才是私生子!!!我爷爷是达拉斯家族的法定继承人!不是他妈的私生子!”不出所料,达拉斯破口大骂了,“操你妈!你全家都是私生子!你他妈个垃圾、变态、低等生物、蟑螂……” 包含人类语言极限的所有脏话从达拉斯的嘴里喷涌而出,他现在的样子,像极了一个混帮派的流氓不断飙脏话的样子。 朴松民突然想笑,一个号称自己是“高等生物”的“人上人”,居然也会骂出这些只自己这种“低等生物”才会骂出口脏话。这就是所谓的“精英”? 朴松民长吁一口气,准备集中精神攻克九宫格。还有十分钟左右的时间,他不能再浪费了。 “你怎么这么笨啊,”耳机里突然传来米列科的声音,“这么简单的数学题也能填错,这也太笨了吧!” 朴松民不禁一怔,烦乱的心绪随着米列科声音的出现也渐渐稳定了下来,“博士……” “先别说话,”米列科打断了他,“自打你跑进星耀大厦的电梯,信号就被屏蔽了,我可是花了不少时间才把你身上的信号重新激活了。你现在只要按照我说的填数字就行了。” “好。”朴松民长舒一口气。 “下排:六、一、八。” “中排:七、五、三。” “上排:二、九、四。” 米列科每说一句,便会停顿一会儿,待朴松民将数字填好后才会说下一排的数字。 不多时,数字就全填好了。 “恭喜,恭喜,恭喜……”一阵欢快的鸟叫声从展馆的四周传来,屏幕上的倒计时也停在了09:23这个位置,紧接着,展馆的地面开始震动起来,朴松民连忙扶住操作台。 展馆好像在移动,朴松民感觉地面在不断下沉,整座房间都发出嗡嗡的响声,四周的空气也在不断颤抖。 “怎么可能?!”达拉斯在发现眼前的情况之后目瞪口呆地大喊,“你居然填对了?” “小学数学嘛,又不是多难的东西。”朴松民看着屏幕上的达拉斯嘲讽道。 达拉斯冷笑一声,随后又恢复了那副似笑非笑的嘴脸,“无所谓,反正这才是第一关,后面还有更高级的游戏等着你呢。”他顿了一顿,“既然你过了这一关,那就问问题吧。记住哦,只能问一个问题。” 看来这场闹剧不会很快结束,达拉斯指不定弄个多少个陷阱等自己踩进去。幸好博士联系上了自己,他就算出个极高难度的数学题也不怕了。 朴松民稳了稳精神,先是回想了下那几个自己想知道答案的问题,随后决定用受害者死亡的时间做排序问出答案,现在已知的第一名受害者是五年前遇害的安琪——达拉斯的妻子。 “你为什么杀安琪?” 房间还在缓缓下落,周围的空气在震颤中也不断摇晃着自己的身躯。 达拉斯笑了笑,“你先说说你的猜测,我也好了解了解你究竟调查到了什么程度。” 朴松民长舒一口气,“你为了侵吞菲舍尔家族的财产,先骗婚,再杀妻,对吗?” “不全对,你只猜对了一半。”达拉斯摇了摇头,“我只想要这座展馆的控制权,菲舍尔家族又只剩下安琪和普特蒙两个继承人,它们家族还有遗传性的隐形疾病——据说是战争留下的后遗症。就算五年前我不杀死安琪,她也活不了多长时间,我何必跟一个将死之人过不去呢?我只要把她娶到手,再慢慢等她病死不就行了,何必再费遍事把她弄死呢?” 朴松民说道,“你是个疯子,我怎么知道你怎么想的!” 达拉斯冷笑道,“我本来没想弄死她,但她非要自己作死,这件事真的不能怪我。”他闭上眼扭了扭自己的脖子,随后睁开眼,“我在未来基因预定了十个孩子,这件事你应该已经调查出来了吧?” 朴松民点点头。 达拉斯啧啧两声,“这些基因编辑出来的怪胎本身都是商品,是想买多少就能买多少的商品!安琪却圣母心泛滥,非要把这些商品当人看,不但和我吵了无数次的架,而且还怀疑我把这些商品全都弄死了。后来居然还敢在背地里调查我!”他双手一摊,继续说道,“身为工具就应该有工具的觉悟,你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做你的好太太不就行了?干嘛非要装成失去孩子的母亲呢?” 朴松民突然想起玛丽生下孩子这件事,一个令他惧怕的想法显现了出来:如果达拉斯不仅仅是绑架了玛丽一个人,而是绑架了未来基因的所有员工,那么玛丽生下了基因编辑的孩子,其他人也会生下基因编辑的孩子。如果玛丽生下的孩子被达拉斯带走了,那么剩下的孩子也全都被达拉斯带走了,这么说这些孩子是不是……已经……被害了?难道安琪是因为发现达拉斯弄死了这些孩子,所以才会被杀的吗? 他管这些孩子叫商品、叫怪胎,他肯定不喜欢这些孩子,但不喜欢就要弄死,这也太疯狂了吧?难道这个人是没有人性的吗? “你杀了这些孩子对吗?”朴松民怒目圆睁,“安琪也发现你杀了这些孩子,所以你才会弄死她的对吗?” 达拉斯愣了一下,随后像看见怪物一般看了看朴松民,大怒道,“你不要给我摆出这幅表情!你不要给我摆出这幅表情!!安琪如此,你也这样!我他妈都说了,这些怪胎是商品!是商品!是商品!!!” “你杀了他们!”朴松民大声喝道,“你杀了他们!!你杀了十个刚刚出生的孩子!他们可是你和安琪的孩子!他们可是你和安琪的孩子!!!你怎么下得去手的?你所谓的高贵血统就是这么做人的吗?” 达拉斯突然大叫起来,随后走到蒂朵身边,伸出双手扼住她的脖子,一脸狰狞地对着朴松民大喊,“你他妈再多说一个字!我就把她掐死!!!!” 朴松民不再说话,用拳头狠狠砸了几下操作台,他强忍怒火,咬牙切齿地望向达拉斯:畜生!我他妈非打死你不可! 这时,房间停止了移动,周围也突然亮了起来。 第108章 舞台剧开场 展馆内突然灯火通明,把整片空地照得雪亮。达拉斯松开扼住蒂朵的双手,走向屏幕的一侧,随后闭上眼深吸几口气,用不是通用语的语言神神叨叨地说道,“邪自有天道罚之,恶自有真理惩之。仆自当敬上示诚,以去无端业火。” “呦!”米列科笑道,“他们居然还会说东方语。” “什么东方语?”朴松民低声问道。 “陆铭教授家乡的语言,”米列科道,“不过他说的既不是谚语,也不是典故,比较像现代人编出来的杂交品种。” 朴松民继续问,“他说的什么意思?” “大概是说,邪祟自有上天的处罚,罪恶自有真理的惩戒。作为仆人的我只要对上天崇敬,以示真诚,没有理由的怒火便自然会消去。”米列科顿了一顿,“这玩意怎么听怎么像宗教用语,湮灭派还用东方语编教义了?” 话音刚落,达拉斯便睁开了眼睛,他看向朴松民十分有礼貌地说道,“侦探先生,可以进行下一关了。我特意为您准备了七个游戏,您现在可以开始选择了。” 达拉斯礼貌的样子着实把朴松民吓了一跳,刚刚还在张牙舞爪以蒂朵的性命威胁自己的那个人好像突然不见了。 他想:这狗崽子有精神病吗?怎么一会儿一个样? 达拉斯走到屏幕的中间,举起右手对着屏幕点了几下,几扇写着数字的大门便浮现在了展馆四周的墙壁上。 达拉斯微笑道,“您现在有三分钟的时间考虑进哪个房间,如果时间到了您还没有选择,那么就会被高压电电死,同时您也会眼睁睁地看着蒂朵公主被炸死。每个房间里我都为您准备了比较不错的游戏,希望您能玩得开心。” 朴松民看向四周,发现自己的左侧有三道门,从前到后分别写着:七、六、二;右侧则是:三、八、四;飞行汽车的后面也有一扇门,上面写着:五。 看样子,达拉斯这狗崽子是准备玩死自己啊!“狗崽子,”朴松民冷笑道,“等我玩完这七场游戏,非打死你不可!” “我好怕啊!”达拉斯双手一摊,歪着头笑道,“就怕你连一场游戏都玩不下来就会死翘翘了,你能活下来再来跟我吹牛吧!” 朴松民吐了一口唾沫,正准备往二号门走去,米列科便突然开口说道,“去五。”朴松民稍微迟疑了一下,刚想问为什么,米列科便开口说道,“别犹豫,时间不多了。” 朴松民立即转身,向五号门走去。 “看来您选好了,”达拉斯摸了摸下巴,一脸兴奋地说,“哈哈,五号房间里的游戏确实挺适合你这种空有力气没有智商的蠢货的。” 朴松民不理他的嘲讽,直接走到五号门前。房门缓缓开启,他走了进去。随着朴松民的深入,周围的光线重新暗了下去,就像是走进了洞穴一般。四周的温度不断降低,朴松民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将手表的光源打开,只见自己正身处一个三米高、两米宽的通道之中。光源只能照到身前三米的位置,再往前就被一片白色的迷雾遮挡,什么都看不见了。 “恭喜您,侦探先生,”达拉斯哈哈大笑,“您选择了一个高难度的游戏!我称之为‘勇者之路’!” 他顿了一顿,随后用广播腔大声说道,“公主被恶魔掳走,藏在洞穴的最深处。勇敢的骑士为了拯救公主,孤身一人前往恶魔的巢穴,这里遍布荆棘,这里充满危险!这里有古老神话里的寒冰巨魔,还有全身布满电流的恐惧怪物!骑士会害怕吗?骑士会恐惧吗?骑士会退缩吗?今晚,让我们共同欣赏大型奇幻舞台剧——蠢猪骑士和怪胎公主!!” “动画片看多了?”朴松民嘲讽道,“你怎么这么幼稚?又是骑士又是公主的,你脑子没病吧?是不是你妈在你小时候不让你看动画片,长大了给自己找心理安慰呢?” 达拉斯笑了笑,不理他的嘲讽,“这个游戏的规则挺简单的,你只要在十五分钟内跑到终点就行了!” “这可真简单!”朴松民啐了一口,“你能有这么好心?” “侦探先生,”达拉斯啧啧两声,“我劝您还是省点力气为好,前面的路可不好走!” “小心些,千万别冲动,”米列科提醒道,“护盾只能保命,如果他把你困在里面就不好办了。” “明白。”朴松民对米列科说。 “你明白什么?”达拉斯以为朴松民在跟自己说话,他嘲讽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这可是你自己选的,你可千万别怪我!五号房间可是我最满意的作品,你就好好享受吧!” 话音刚落,迷雾中便出现了一串倒计时:15:00。 达拉斯大喊,“游戏,开始!” 倒计时迅速跳跃,朴松民长吁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 达拉斯冷笑道,“现在的气温是零下三度。每过一分钟,温度便会下降两度,你这么慢吞吞地走下去,迟早会被冻死,我劝你还是跑起来的好!” 周围的气温逐渐下降,寒冷的气息不断侵蚀他的身体,朴松民也想跑起来,但地面坑坑洼洼的,压根就没有起跑的条件,他只能慢慢向前移动。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跳跃的数字宛如宣判死刑的丧钟,朴松民不禁有些着急了。 “快跑啊!”达拉斯不断挑衅,“跑起来啊!再不跑起来你就被冻死了!” 朴松民不理他的挑衅,只是默默地行走。在向前走了一段距离后,地面开始变得平整起来。 就在此时,背后突然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巨响,四周的墙面和地面也开始颤抖。朴松民猛地回头,忽然发现不远处的白雾里多了一团巨大的黑影,它正紧贴着洞穴的地面,如同一只巨拳般向他袭来。 “跑!”米列科大声提醒。 朴松民连忙向前跑了起来,巨大的轰鸣声紧随其后,他加快了速度,拼命向前跑去。 白色的哈气很有节奏地从他的嘴里喷出,一股股冰凉的空气趁机灌入他的肺部。这种感觉,比不久前在大街上奔跑的感觉还要糟糕——那会儿的肺部只是炙热的难受,而这会儿的肺部,却是像灌进了一块块刺骨的寒冰般又肿又痛。 朴松民在跑了几百米之后,面前的迷雾突然消散不见,一切都变得豁然开朗起来——这里是通道的尽头,再往前走,就是一处十分宽阔的广场。 朴松民连忙跑进广场。突然,一片耀眼的光芒直接扑到了他的脸上,他连忙护住眼睛,身体下意识地向右侧滚去。一阵刺耳的轰鸣声在他的耳畔擦肩而过,紧接着,他感觉到自己被扬了一身的碎土块和沙尘。随后,轰鸣声越来越远,地面上的颤动也渐渐停了下来。 “咳咳……”沙尘弥漫,朴松民用右手捂住口鼻,用左手挥了挥沙尘,随后从地面上爬了起来。 这时,达拉斯的声音在空中响起,“蠢猪骑士一路披荆斩棘,终于到达了boss房间!我们快来恭喜他!!!”周围响起一片掌声。 “咳咳……”朴松民又咳了几声,用双手拍了拍身上的沙尘和泥土,随后定睛看向前方:一座白色的圆形建筑正矗立在自己面前,上面写着几个大字,“恶魔之穴” 朴松民直接啐了一口,“真他妈幼稚!” 第109章 工程车 朴松民刚跑进圆形建筑内,达拉斯的声音便再度响起,“蠢猪骑士带着他的利剑,来到魔鬼的面前,誓要拯救公主保她平安!今晚,就让我们揭开最后的悬念!看看究竟是蠢猪骑士可以大步向前,还是怪胎公主将要命送黄泉?” 面前是一座直径差不多为三百米的圆形舞台,舞台的四周布满了摇晃着脑袋的动物玩偶,它们的脸上充满了惊悚的笑容。 地面上刻着一枚巨大的五芒星。五芒星的中央有一个凸起的红色信号灯;五芒星的左右两侧分别停着一台工程车,它们在听完达拉斯的开场白后,便迅速抬起机械手臂向上挥舞,仿佛在宣示着领地的主权。 “我是雷电之子范德,我是正义的化身!”左侧的工程车发出一阵没有任何感情的机械音,“今晚,我将粉碎蠢猪的梦幻,将他的身躯碾压扭断!” 雷电之子将手臂伸向朴松民的方向,一股冒着火花的电流瞬间缠绕在手臂的前端。 这时,右侧的工程车也开口说话了,“我是冰雪之子艾斯,我是光明的执念!今晚,我将冻结蠢猪的盘算,将他的灵魂打入深渊!” 冰雪之子同样将手臂伸向朴松民的方向,一股冒着白烟的雾气瞬间笼罩在手臂的前端。 在工程车说完自己的台词后,周围便传来一阵阵的呐喊声和一片片的鼓掌声: “干死他!干死他!” “范德必胜!范德必胜!” “冰雪之子无敌!冰雪之子无敌!” …… 这时,耳机里传来米列科的声音,“这两个东西的型号是f-13,无人驾驶的,蓄电池在驾驶室的右侧,你只要能想办法爬上去,就能把它搞瘫痪。” 朴松民嗯了一声,随后仔细观察起两台工程车的细节,他准备寻找到工程车可以攀爬的部位——一旦自己爬上去,这场游戏就可以结束了。 工程车高达两米左右,它的底盘由合金履带构成,驾驶室位于工程车顶部的正中央,驾驶室的周围竖着一圈金属护栏,机械手臂位于驾驶室的后方。 “小心些,”米列科补充道,“尽量避开撞击和碾压。这两个机械手臂一个带着高压电,一个带着强制冷冻装置,护盾不一定能拦得住。” 朴松民点了点头,随后又开始寻找可以攀爬的位置,他的视线从车辆的左侧移动到右侧,又从车辆的底部移动到上部,在观察到驾驶室的位置时,突然发现工程车的左侧有一排凸起的金属把手。 待周围的声音都停下来之后,达拉斯才重新开口说道,“舞台中央的信号灯在打败雷电之子和冰雪之子之后便会发出红光,你只要站在上面就算你赢。” 朴松民下意识地看向舞台中央的红色信号灯。 “好戏,开场!” 随着达拉斯的一声大喊,两台工程车如同着了魔一般动了起来。它们挥舞着机械手臂,用履带狠狠摩擦着地面,轰隆隆地从舞台两侧朝朴松民袭来。 机械的轰鸣声紧随其后,噼里啪啦的响声和咔咔作响的动静越来越近,偶尔还能听见机械手臂的破空声。 两台工程车越来越近,就像两个张牙舞爪的恶魔般迅速冲到了朴松民的身前。 朴松民一直没有动,只是无比冷静地看着面前的一切。 雷电之子的手臂迅速出击,带电的火花刺啦啦的划破面前的空气,宛如一只巨大的火炬砸向朴松民的头部。 冰冷的空气带着烧焦的味道,眼看机械手臂就要砸碎他的脑壳,朴松民猛地向右前方跳了出去,随后迅速转身向两辆车的中间跑去。 哐啷一声巨响,雷电之子的手臂直挺挺地砸在地面上,周围的空气仿佛都被震了一下,带电的火花在地面上留下一片焦灼。 冰雪之子的机械手臂迅速跟上,一股极其冰冷的空气从头顶落下,朴松民连忙向前跳跃,如同一支离弦之箭一般窜了出去,还没等他落地,身后便传来一声巨响。 朴松民快速转身,三步并作两步跑,以极快的速度绕到冰雪之子的侧面,随后猛地一蹦,直接用手握住凸出的金属把手。 两辆工程车收起手臂,一起后退,并互相撞击到一起,试图将朴松民甩下车辆。 工程车的速度越来越快,周围的空气越来越冷,白色的哈气不断向后飘出,朴松民感觉自己的手掌被冰得发麻,就像是被一片银针穿透般刺痛。他咬紧牙关硬生生挂在车上,手脚并用,不断攀爬,试图赶快爬上车顶。 这时,雷电之子突然停止后退,随后猛地向前驶去。它在跑了将近一百米的距离后又突然后退,对着冰雪之子的车头袭来。 与此同时,冰雪之子也突然向前加速,猛地朝雷电之子的车尾撞去。 两辆车一个用头撞,一个用尾撞,看来这是打算来个超大号的对对碰好将朴松民甩下去。 朴松民深吸一口气,用足了全身力气向上攀爬,他手脚并用,一跃而上,直接爬到了冰雪之子的驾驶室旁,随后又用双手紧紧抓住驾驶室左侧的护栏。 随后一声巨响,两辆工程车很快就撞在了一起,山松民只感觉自己的耳膜被震得发麻,响起一片恐怖的嗡嗡声,自己的身子也被狠狠甩到了驾驶室后面。随后,他又看见雷电之子的机械手臂转了过来,它直挺挺地朝着朴松民的位置挥出一击。 朴松民连忙矮下身子,迅速跑到驾驶室身前,他只感觉头顶一股强风吹过,紧接着,一片噼啪的炸裂声在耳畔响起,耳膜被震得发鸣,随后,无数的火星从天上飘然落下,瞬间将他的外衣烧了一个个的小洞。 机械手臂高高举起,再次回旋,如同一根巨大的铁棒猛然向他砸落,朴松民看准时机,直接向前冲刺,在机械手臂落在冰雪之子身上的一瞬间,他已跳到了雷电之子身上。 哐啷一声巨响,冰雪之子的驾驶室直接被砸了个稀烂,无数金属碎片和玻璃碎片顺势起飞,紧接着,一股烧焦的味道扑面而来,冰雪之子的蓄电池在一刹那绽放出夺目的光芒,朴松民连忙用手挡在身前。 轰的一声,他只感觉面前一闪,一股黑烟伴随着明亮的火焰腾空而起。 “护盾已启动。” 几乎是一瞬间,朴松民便被火焰吞噬,无数的金属碎片如同刀子般向四周飞去。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传来,金属碎片在碰到护盾之后便被迅速弹开,滚滚的浓烟也被这片宛如鸡蛋壳状的透明护盾隔绝开来。 “哈哈哈哈哈!”达拉斯的狂笑声再度响起,“终于死了!终于死了!!终于死了!!!你再喊啊!你再叫啊!你再给我摆出那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啊!没有智商的蠢猪,居然胆敢挑衅主的意志!我要把你的尸体丢到海里喂鱼!” “他以为你死了,快拆电池,”米列科道,“驾驶室操纵杆右侧第三个按钮,直接按。” 朴松民矮身爬进驾驶室,在浓烟中摸到了操纵杆旁的第三个按钮,直接按了下去。只听嘭的一声,驾驶室外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弹了出来,随后,刚才还在发出轰鸣的引擎声在一瞬之后便停了下来——雷电之子失去动力,已经不能动了。 朴松民长舒一口气,随后爬出驾驶室,跳下工程车,从滚滚浓烟中走了出去。 突然又一声巨响,大地也为之一震,随后,一股带着烟尘的火墙从他的身后猛地撞了过来,周围的空气仿佛也被点燃,无数闪着红光的金属碎片如同一颗颗飞驰的流星般从身后袭来。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过后,又一片浓烟升腾而起。 朴松民连忙跑出爆炸范围,生怕还会出现其他的连锁反应。 “护盾已取消。” 达拉斯还在狂笑不止,他欣喜若狂的笑声在舞台上空不断盘旋。这时,舞台中央的红色信号灯开始发出一片暗红色的光芒。 当朴松民的身影从浓烟中走出来的时候,达拉斯的笑声突然戛然而止,片刻之后,他用难以置信的声音大叫道,“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朴松民没有理他,径直奔向舞台中央的红色信号灯。不多时,他便站在了信号灯上面。 “恭喜,恭喜,恭喜……”一阵欢快的鸟叫声从舞台的四周传来,倒计时也停在了02:03这个位置。 “你作弊!”达拉斯大喊道,“你作弊!!!它们身上的炸弹可有一吨的当量!你不可能活下来!你不可能活下来!” “老子就是活下来了!”朴松民啐了一口,“别他妈废话了!赶快把你设计的低能游戏都给老子展示一遍吧!” 一阵愤怒的吼叫声从上空传来,紧接着又传来一阵拳头狂砸桌面的声音,“好!好!好!”达拉斯喘着粗气,连说三个好字,随后咬牙切齿地大喊道,“贱种!这可是你自找的!我,德克·达拉斯,如果今天弄不死你,我誓不为人!”他顿了一顿,随后用无比虔诚的口吻祈祷道,“万能的主,伟大的主,请赐予我力量,让眼前这只令人作呕的蟑螂彻底消失吧!” 话音刚落,舞台的正面便出现了一道写着“一”的大门。 “我们继续吧,”达拉斯用极其平稳的口气说道,“还有六个关卡等着你闯呢!” 第110章 前奏 朴松民走进大门,随后发现自己重新回到了起点——那个只有一个操作台的房间。 屏幕上的达拉斯负手而立,冷冷盯着朴松民的脸,“既然你又通过了一关,那就问问题吧。” 朴松民想了想,决定问他为什么杀害拾荒老人。他刚要开口,米列科便在耳机里说道,“问他的经历,问他是怎么成为湮灭派的信徒的,还有这些年都做了什么。” 这个问题有点多吧?朴松民有些犹豫,万一达拉斯不回答呢? “这小子极其自负,”米列科见朴松民迟迟不问,就开始解释道,“自负的人都有一个毛病,喜欢同别人讲自己的过往和历史,以彰显自己的价值和环境的不公——我年轻时也这样。你只要装作对他的经历特别感兴趣的样子,他就会说个没完。然后再在他说到兴奋点的时候突然打断他,激怒他,你就能从他口中听到所有的真相了。” 朴松民深舒一口气,略一沉思,心里便有了一个主意,他准备装出对达拉斯的发家史特别感兴趣的样子。 他先是扭了扭脖子,随后盯着不远处的飞行汽车看了一会儿,最后装出两眼冒光的样子看向主屏幕上的达拉斯,“你这么成功,究竟是经历过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样的?” 这句话一语双关,猛然一听好像是在问达拉斯究竟是经历过什么才会变得如此成功的,其实内里的意思是在问:你这么一个富家翁,究竟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的。 达拉斯摸了摸下巴,随后用无比轻蔑的眼神看向朴松民,“你是不是很喜欢那台飞行汽车?” “喜欢啊!”朴松民哈哈一笑,准备完全配合达拉斯的演出,“有句话怎么说来的?”他略一沉吟,随后拍手说道,“我想起来了!‘男人爱车如同女人爱脸’,飞行汽车可是最能彰显社会地位的奢侈品,我也是个俗人,当然喜欢了!” 达拉斯哈哈一笑,“没想到你也会对这些感兴趣,看来我的调查并不全面啊!”他顿了一顿,“你干了这么多年侦探,连个经理都没混上,我还以为你对金钱不感兴趣呢,原来这一切都是装的啊!” 眼见达拉斯上了钩,朴松民便决定把谎言进行下去,“人都是会变的,我女朋友她爹可是安格斯大人,我不能让他看不起不是?” 达拉斯冷笑一声,“你个垃圾就别做梦了,卡奈家的人是不会同意你做他们家的女婿的!”他乜斜着眼睛,眼角闪现讥诮的笑意,“贱种就是贱种!既贪婪又无耻,还总想着天上掉馅饼的美事!” “把话题扯回来,”米列科突然提醒道,“跟他说:成功不是必然,但努力就可以变成偶然,你只要跟我说说你的经历,我好好学习一下不就可以了嘛。” 朴松民决定将博士的话语换成符合自己风格的话语,他沉思片刻,随后似笑非笑地说道,“所以我得努力啊!你说说你的经历,我跟你学学不就行了?有人说过,‘成功不是必然,但努力就可以变成偶然’。我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上进心,你不要打击我好吧?” “你居然以为今天晚上还能活着出去?”达拉斯在听完这句话后大笑道,“真他妈可笑!连自己几斤几两都不清楚就想爬到金字塔的顶端?” 他用十分蔑视的眼神盯着朴松民看了一会儿,达拉斯的眼神令人作呕,就像是在看一只虫子般那么傲慢,“既然你这么想知道我的经历,我就满足你的愿望。” “去操作台,”米列科道,“把手表的信号增幅打开,我试试破解这个场馆的操作系统。” 朴松民点了点头,随后走向操作台。 达拉斯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片刻之后重新睁开眼。 这时,朴松民已经走到了操作台前,他将手表摘下,放在操作台上,随后打开了手表的信号增幅功能。片刻之后,手表上的画面突然像抽风一样地闪个不停,耳机里也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键盘声——看来是米列科用自己的手表做节点,正在破解场馆的操作系统。 与此同时,达拉斯也开始讲述自己的经历,“我出生于源纪7年,是达拉斯家族的法定继承人。我们家族是岛上知名的贵族,我的曾祖父是大名鼎鼎的波弟·达拉斯,他一手创建了岛内餐饮协会和达拉斯餐饮公会,更是在公司担任餐饮总监长达五十年之久。我的祖父是达拉斯家族的第二代家主,他也是十分优秀的人物,他从小就被曾祖父按照家主的要求教育,他是我最崇拜的人之一。同时,他也是我人生路上的启明灯,皈依真理的引路人。” “我,德克·达拉斯,身为达拉斯家族的第三代家主,天生拥有高贵的血统,和你们这群只配生活在下水道的蟑螂有着云泥之别!我从小就过着优越的生活、享受着精英式的教育,我的祖父也早早为我规划好了人生的路线。”达拉斯的声音逐渐大了起来,“我三岁识千字,五岁能成文,十五岁考入源物语大学的经济系,二十五继承家业,二十七岁登上《财富》排行榜的前十位!” 他定睛看了看朴松民,随后冷笑一声,“这些,你学得来吗?这些,你学得了吗?你一个被人收养的贫民窟弃婴,怎么和我这种天生高贵的人相比?我的家族努力了整整四代,才获得了今天的成就。你一个没文化没背景的垃圾也想学我?是在做梦吗?” 几代人的努力凭什么输给你十年寒窗?这个论断朴松民早听过八百遍了,无非是一些占据着社会资源的极端自私者给自己能继续霸占大多数资源找的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 朴松民突然想讽刺讽刺他,“你能登上《财富》排行榜的前十位,里面应该也有你老婆的功劳吧?” “你什么意思?”达拉斯愣了一下,随后皱起眉头大声问道,“什么叫也有我老婆的功劳?安琪在我登上《财富》排行榜之前就死了,她用什么帮我?我所有的一切都是通过自己的努力得来的!这跟她有什么关系?”说到后来,他的情绪明显激动了起来。 一句无意义的嘲讽,却让达拉斯上了勾,朴松民知道博士所说的那个兴奋点到了。 “不对吧?”朴松民装出很惊讶的样子,“你刚才还说能获得今天的成就,是通过你家族几代人的努力得来的,怎么转眼就成了你个人的功劳了?”他摇了摇头,随后哎了一声,“看来你是撒谎撒习惯了。我记得你以前跟我说过自己的祖父是贫民窟出身的贫民,是通过自身的努力才获得了今天的成就。可是今天,你突然跟我说你祖父是达拉斯家族的法定继承人,而且还一直都是贵族。这种前后矛盾的话你可以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出口,我可真是佩服之极!” “你!”达拉斯被朴松民顶得半天说不出来话来。 “其实你压根就不是什么贵族,”朴松民哼了一声,眼角含着讥笑,“你能取得今天的成就其实是用你老婆和你小舅子的生命换来的,跟你的达拉斯家族一点关系都没有。” “够了!”达拉斯猛拍了一下桌子,随后狠狠盯着朴松民说道,“如此绕来绕去,你不就是想知道菲舍尔家族的那两个蠢货到底是怎么死的吗?” 见达拉斯正在进入‘坦白’的状态,朴松民便想再下一剂猛药,他摊开双手,做出满不在乎的表情,“你误会了,我不想知道。反正人都是你杀的,我只要把你抓回去不就行了?” 朴松民看了看达拉斯,随后道,“再说了,我也不想继续听你说自己多么优秀、多么努力了,这一切都是你编造出来的谎言。我有这时间还不如去看电影,至少里面的故事不会一会儿一变。” 达拉斯怒目圆睁,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朴松民啧啧两声,“你就这么自卑吗?贫民窟的出身就让你感觉这么丢人吗?何必为了虚荣心给自己弄个假贵族的头衔呢?” “老子是他妈贵族!是贵族!不是他妈的蟑螂!”达拉斯突然暴怒起来,咬牙切齿地大吼道,“我今天一句谎话都没说过,我已经给足了你面子!你不要得寸进尺!” “那你就说说湮灭派吧!”朴松民见时机已到,立即发问,“顺便再说说你是怎么加入湮灭派的!” “哈!”达拉斯双手扶着桌面,用充满怒火的眼睛盯着朴松民的脸,半晌说道,“主的伟大,你们这些蟑螂本是不配听的。但你今天激怒了我无数次,我决定让你在临死之前知道这个世界将会变得多么美妙,同时,我也要让你明白我的理想有多么崇高!” “呵呵,”朴松民嘲笑道,“洗耳恭听,就让我听听你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究竟有多‘崇高’吧!” 达拉斯不理他的嘲笑,“你知道我为什么如此憎恨你们这群贱民吗?” 朴松民想都没想便直接答道,“因为你自卑,觉得贫民窟的出身低人一等,所以才会如此极力地掩饰自己的过去。” 达拉斯摇了摇头,随后长吁一口气,“我先给你讲个故事吧。等你听完这个故事,再来评价也不迟。” 第111章 小男孩和奇奇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腼腆的小男孩生活在一处农场里。他的父母都是镇上的家庭教师,每天都早出晚归的——在他睡醒之前,父母已经骑着马去镇里了,在他入睡之后,父母才会骑着马回到家里。除了一位不苟言笑的佣人,他看不到其他的人。他特别想跟父母撒娇,特别想让父母带自己出去玩,他特别孤独。” “有一天,一个自称是小男孩爷爷的人突然来到了农场,他穿着一身纯白色的西装,手里握着一根黄金打造成的拐杖,他还给小男孩带来了一只狗,一只通体雪白的狗。爷爷笑着对小男孩问道:没人陪你玩吗?小男孩点了点头。爷爷先是做了个鬼脸,随后对他说:那以后就让‘奇奇’陪你玩吧。” “之后的每一天,奇奇和小男孩在一起做游戏,他们快乐地跑啊,兴奋地跳啊,他们一起追蝴蝶,他们一起捉蜻蜓。小男孩觉得特别开心,让他暂时忘记了父母不在身边的伤感。” “奇奇身上特别温暖,小男孩有时候会躺在奇奇身上一边摸着它身上白色的绒毛一边看着太阳从东边落到西边。天黑下来以后,奇奇便会用温柔的眼神盯着小男孩看,小男孩也盯着它看,世界在这一瞬间仿佛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他们是伙伴,是朋友,是亲人。” “日子一天天过去,小男孩渐渐长高了,奇奇却越来越老了。奇奇不再陪着小男孩一起欣赏远处的夕阳,也不再和小男孩一起玩耍。它总是在睡觉,任凭小男孩怎么拉它、拽它,它都不会起来,只会用那种温柔的目光看看小男孩,然后再伸出舌头舔舔小男孩的脸。” “小男孩伤心极了,他又变成一个人了。” “后来的一天,小男孩像往常一样坐在农场的围墙上看飞来飞去的蝴蝶和天边的彩霞。他在想奇奇为什么总在睡觉,他在想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奇奇才会不理自己的。” “这时,围墙下面走过五个半大的孩子,他们穿得破破烂烂的,他们的脸上也显得脏兮兮的。他们看到小男孩,先是停下脚步,随后问道:’小孩儿,你一个人吗?’小男孩讨厌他们的样子,更讨厌他们散发出的那股味道——一种腐肉烂掉的味道。小男孩没有理他们,只是继续欣赏远处的风景。” “五个半大的孩子见小男孩不理自己,便围在一起低语了几句,随后用十分阴险的目光看向小男孩。其中一个人握紧拳头伸向高处,只见一条笔直的红线从他手里射向了小男孩,小男孩当时就被吸引住了。他对小男孩说:‘小孩儿,我手里有特别好玩的东西,你想不想玩?’” “小男孩正处于对世界充满好奇心的年龄,他当然想玩了,于是,他低下头问道:是什么好玩的东西?” “刚才说话的那个人说道:你跳出来,我就给你看。” “小男孩挺犹豫的,因为他的父母说过,不要走出农场,外面很危险。那个握着拳头的半大孩子见小男孩迟迟不肯下来,便又晃了晃红线,他对其他人说:‘这小子是个傻子,我们去找别人玩吧。我手里的激光剑他不配玩。’说罢,他们便向远处走去。” “小男孩连忙跳了下来,他对他们大声说:‘我不是傻子,我要玩激光剑!’五个半大的孩子哈哈一笑,随后将小男孩围在中间,那个握着拳头的半大孩子张开双手,只见一个圆形的物体横放在他的手上。小男孩一边笑一边伸手去拿。” “突然,五个半大孩子就像疯了一样扑了过来!他们迅速将小男孩压在身下,一边脱小男孩身上的衣物一边说道:‘快脱,这小兔崽子身上的好货可不少呢!’小男孩被吓傻了,那五个半大孩子身上的臭味不断袭来,他恶心得想吐。他大哭起来,一边喊妈妈一边大哭起来。” “其中一个人听见小男孩的哭声,迅速捂住了小男孩的口鼻,骂道:‘小崽子,你再他妈嚎,我就把你的小鸡鸡割下来!’” “小男孩害怕极了,小男孩不知道怎么办了,他被压得死死的,一动也不能动。这时,他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嚎叫,紧接着他又听见一股强风吹过来的动静。” “‘啊’的一声,其中一个半大孩子突然松开了手——只见奇奇如同一阵风一样扑了过来,它的眼睛十分狰狞。它咬住那个半大孩子的手使劲拉扯,把那个半大孩子咬得连连大叫。” “其余的半大孩子见状连忙捡起地上的石头,朝着奇奇猛砸了过去。小男孩一边哭一边爬起来,他对他们大喊:‘不要打我的奇奇!不要打我的奇奇!’” “但那四个半大孩子却如同疯了一般,他们有的踢,有的拽,还有的用石头砸,奇奇身上那雪白的毛发瞬间就被染成了红色,它不停地呜咽,它不停地哀嚎。它看起来痛苦极了,但它就是不肯松口。小男孩捡起地上的石头,用尽了全身力气丢向前方,但他才多大?他还没有那些半大孩子的一半高,石头就那么轻飘飘的落在他的身前,一点威胁也没有。” “当附近的大人赶过来的时候,他们只看到一个赤裸着身体的小男孩抱着一条奄奄一息的狗坐在地上哭泣。” “奇奇被打死了。他再也不会趴在地上睡觉,再也不会用那种温柔的眼神看着自己,再也不会伸出舌头舔自己的脸了。它死了。小男孩的心也死了。” 达拉斯一脸悲伤地讲完了故事,他深吸一口气,两行热泪顺着脸颊落下。半晌之后,他才看向朴松民问道,“听完这个故事,你有什么感受?” 朴松民认真思考了一下,首先想到的是他讲这个故事的目的是什么,里面的小男孩、狗、五个半大孩子又代表了什么寓意。 他皱起眉问道,“这是个寓言故事还是个童话故事?” 达拉斯怔了一下,随后轻叹一声,摇了摇头,“都不是,故事虽然是假的,但这件事却是真的。小男孩是真的,奇奇也是真的,那五个半大孩子也是真的。” 真实发生过的?不可能吧?这个岛上有狗?朴松民不禁吃了一惊,他想:动物不都死绝了吗?难不成又是源义郎搞出来的东西? 朴松民带着疑问问道,“你说的奇奇,是真狗还是假狗?我活了这么多年,可从来没见过活着的狗啊,你不会又在说谎吧?” 达拉斯低下头,擦了擦眼泪,随后又抬起头,“你没见过,不代表没有。”他顿了一顿,“那个小男孩是我,那五个半大孩子是从贫民窟跑出来的贫民,而奇奇,是祖父送给我的五岁生日礼物。” “侦探先生,你对这个故事怎么看?你觉得感人吗?” 朴松民叹了口气,“因为贫民窟出身的贫民打死了你的狗,所以你才如此憎恨贫民窟出身的人?” 达拉斯笑笑,淡淡地说,“故事还有下半段,你要继续听吗?” 第112章 精英和贱民 “奇奇死后,”达拉斯并没有等朴松民回复,便直接开始讲故事的下半段了,“小男孩每天都跪在奇奇生前睡觉的地方祈祷,他觉得只要自己虔诚,上帝就会把奇奇复活。他对上帝说:奇奇是个好狗,我也是个乖孩子,你能不能把奇奇还给我,我好想它。” “爸爸妈妈不再去镇里工作,而是每天都变着法得哄小男孩开心。他们终于肯陪着小男孩了,但小男孩已经不需要了,他现在只想让奇奇陪着。” 达拉斯叹了口气,幽幽说道,“那是我这辈子最难过的几天。” “后来,爷爷回来了,他对我说:‘那五个小坏蛋已经被抓住了,你想让他们受到什么惩罚?’我说:‘我想让奇奇活过来,他们能把奇奇赔给我吗?’爷爷摇了摇头,说:‘不能。’我问:‘为什么不能?我想奇奇,我离开它活不下去。’爷爷只是默默地看着我,并没有回答我。这时,我哭了,开始嚎啕大哭,心里隐隐觉得我可能真的再也见不到奇奇了,我伤心极了。爷爷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我哭,半晌才说:‘德克,你想为奇奇报仇吗?’” “我眨了眨眼,问爷爷:‘怎么报仇?’爷爷笑了笑,随后跟我说:‘爷爷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我们来做一场游戏吧。’” 说到这里的时候,达拉斯的脸上突然充满了诡异的笑容,朴松民不禁打了个冷颤——他隐隐觉得这个故事开始有些不对劲了。如果按正常的思维,爷爷在这时候应该说:你要学会离别。以后,爷爷奶奶会离开你,爸爸妈妈也会离开你,你要学会面对生活。可达拉斯的爷爷怎么跟一个几岁的小孩子说“想不想报仇”这样的话?难不成他一家子都是变态? 达拉斯继续说道:“爷爷带着我,走进了一座地下工厂,那里黑漆漆的,我有些害怕,爷爷拉住我的手说:‘以后你就是这里的主人了,你不用害怕。’爷爷的手很温暖,也很大,我安心多了,就跟着他继续向前走。” “我们俩走呀走呀,终于走到了一个带着电视的房间里。爷爷指着电视对我说:‘德克,这几个人你还认识吗?’我看向电视上的画面,只见那五个半大孩子被捆在五具x刑架上正不断哀嚎,他们的身上脸上全是血。” 达拉斯的眼里开始冒出光,嘴角也开始上扬,“我看着电视上的画面突然产生一种强烈的兴奋感!这五个半大孩子的血似乎让我的灵魂真正觉醒了!” 还真他妈是一家子变态啊!朴松民不禁想到:这都什么年代了,居然还在动用私刑,他们家的人是生活在中世纪吗?原来达拉斯这么变态是从他爷爷那里一脉相承的!看来他们家族的人一直努力在变态的路上。 “我点了点头,爷爷笑了笑,随后对我说:‘德克,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没等我回答,爷爷便走到麦克风面前对电视里的人说:‘你们几只下贱的蟑螂,居然敢伤害我的孙子,我要让你们不得好死!’” “那几个半大孩子吓坏了,他们哭喊起来‘老爷,饶了我们吧!老爷,我们不是故意的!老爷,放过我们吧!’我高兴地拍起手来,对爷爷大声说:‘打死他们几个,打死他们几个,为奇奇报仇!我要看见更多的血!’” 朴松民不禁打了个冷颤,他很难想象一个只有几岁的孩童居然有这么恐怖的想法。 达拉斯猛吸一口气,露出无比兴奋的笑容,“爷爷哈哈一笑,对他们说:‘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吧。接下来,我会把你们松开,然后在屋子里放一颗定时炸弹。等我说游戏开始之后,你们要互相弄死对方,三十分钟后,谁杀的人最多,谁就可以离开这里。如果你们都没有死,那么炸弹就会嘣的一声把你们全都炸个稀巴烂。’” 朴松民联想到达拉斯给自己设计的几场游戏——看来他们家的人全都是一些喜欢玩弄别人性命的混蛋。 “接下来的场面可太有意思了!”达拉斯哈哈大笑,“那五个半大孩子扭打在一起,又是掐脖子又是咬脸的,就像是一群好几天没吃过东西的野狗一样互相撕咬,鲜血淋漓,遍地都是!我越看越兴奋,越看越喜欢!” 达拉斯停顿了一下,他闭上眼回味了一阵当时的感觉。片刻之后,才睁开眼继续说道,“因为他们年纪小,谁都没有杀死一个人。所以在三十分钟后,他们全都被炸弹炸死了。我兴奋地拍手大笑,我好久没这么开心过了!我对爷爷说:’爷爷,这个游戏太好玩了!我以后能经常玩吗?’爷爷回答我说:’当然了!你可是我指定的继承人!连你爸爸妈妈都没资格玩这个游戏呢!’” 朴松民只感到一阵恶寒,胸中聚了一口难以名状的郁结之气。 “在回家的路上,爷爷对我说:‘德克,这些贱种全都是垃圾,是这个世界上最多余的存在。你看,他们为了活命,可以不顾一切,可以露出最为自私的一面。其实他们只要有一些牺牲精神,把活着的权利留给其中一个人,就能全活下来了。’” “‘德克,你要记住,越是低贱的人越是自私,他们为了一口吃的,或是一件财物,就可以拼个你死我活,你以后要远离这些人渣,避免受到伤害。整个人类的历史都是我们这些精英创造的,这些贱民,只配生活在垃圾堆里。’” “我当时还小,对这句话理解得还不够全面,但我知道一点:我是精英,他们是贱民。贱民如果敢伤害到精英,精英就可以无条件地处死他们!” 达拉斯冷笑一声,看向朴松民说道,“这个道理是我成年之后才真正明白的。因为我也遇见了无数贪得无厌的贱民,例如迪比,例如凯尼格。真的太多太多了,我只要给他们一点甜头,他们就会像苍蝇一样围着我转个不停,还时不时会对我吐口水,我真的烦透了!” 迪比也跟他要过钱?想到这里,朴松民连忙问道,“迪比的失踪不会也是你干的吧?” 达拉斯鼓了鼓掌,眼角露出赞许的微笑,“五年前岛办公厅出台了一个文件,规定每个家庭只允许做三例基因工程,迪比这个蠢货趁机敲诈我,我就把他丢到海里喂鱼去了。” “我早该想到,”朴松民叹了口气,“迪比不会无缘无故就失踪,你也不会在他失踪之后的第一时间就把未来基因的员工全都绑走……” “那是我花钱买的商品!”达拉斯直接打断了他,面露不悦的神情,“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诚信!这种不诚实的贱民,我没把他生吞活剥就已经够仁慈的了!” “那凯尼格呢?他和你没生意往来吧,你杀他干什么?” “我不是早就和你说过了?”达拉斯一脸嫌弃地回答道,“凯尼格总是拿着我预定了十个基因编辑商品的事情威胁我,我控制不住情绪才把他杀了!五年前我已经给过他50源币了,五年后他见我势微又用这件事前来威胁我!还他妈跟我说蒂朵的宣传费用他都付不起了,我要是不帮他,他就死定了!这他妈跟我有什么关系?拿我当提款机吗?” 朴松民对明星运作的事情不是很了解,他不明白蒂朵的宣传费用付不起是个什么概念。他是这么理解的:凯尼格是个赌徒,估计是因为他把蒂朵赚的钱全都赌光了,被高利贷逼得走投无路,才会去威胁达拉斯的。 迪比、凯尼格、安琪的被杀原因已经弄清楚了,现在只剩下拾荒老人和未来基因员工为什么被杀还没有搞清楚。 想到这里,朴松民便继续问道,“那十个拾荒老人呢?你杀他们又是为了什么?他们也威胁你了?” 达拉斯长舒一口气,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将话题引回到了湮灭派身上,“你不是很想了解我们‘湮灭派’的理想吗?我现在就说给你听。” 第113章 进化 “我在爷爷的指引下,加入了湮灭派。”达拉斯朗声说道,“我们派成立于五十年前。那个年代,道德沦丧,人性扭曲。人类逐渐变成野兽,没有责任,没有信仰,没有灵魂,只剩下互相厮杀的本能。” “此时,湮灭派的三位创始人从宇宙的变化中悟出真谛,为了挽救人类的命运创建了湮灭派!我们的教义是‘重构’。” “人类的所有悲剧全部来源于自私。自私会让一个人不断产生掠夺的欲望,可以不顾道德,不顾法律,只为了自己的私欲做出各种违背人性的举动!我们派的宗旨是重构这个世界,使人类得到进化,彻底消灭‘自私’这个罪魁祸手。只要主能降临,世界就会重构,新世界就会来临!” 朴松民突然觉得达拉斯挺可怜的,他这是从小就被洗脑了,他的人生经历是极端扭曲的,是极其不正常的。他很难想象达拉斯的童年都是怎么过来的。在这种极端的环境下成长,他只会变得越来越变态。 达拉斯闭上双眼,张开双臂,无比虔诚地继续说道,“你想想看,进化的人类将会心意相通,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没有自私,没有贪婪,所有人都会为了这个世界的美好而努力,这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啊!这是一个多么伟大的事业啊!我们在创造历史,我们也在见证历史!” 朴松民忍不住问道,“你创造历史就创造历史,干嘛非要杀人呢?” 达拉斯猛地睁开眼,一脸愤怒地看向朴松民,他将双臂收回,大声说道,“你不要打断我!!这个世界这么龌龊,就是因为你们这些贱民太放肆了,对一切都没有敬畏之心!为了一口吃的,就可以大打出手!你们不配活在新世界里!” 朴松民摇了摇头, 达拉斯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缓了缓情绪,随后睁开眼,“只有我们湮灭派才是真正为这个世界的未来考虑的人。人类文明,将在我们的引领下进入新的时代!” “这帮王八蛋哪来的自信啊?”耳机里传来米列科的声音,他冷笑道,“居然都敢扯到人类进化这个主题上了,我还真是小看他们了。” 朴松民有点听不下去了,“你之前不是老和我说提提里奥怎样怎样吗?今天怎么突然又和我说只有你们湮灭派才是人类的未来了?” “提提里奥是他妈老子扶上去的!”达拉斯再一次暴怒起来,“他所有的演讲,都是老子一句一句教给他怎么说的!他个只会吃喝拉撒的废物,也配跟我谈未来?新派也好,新秩序派也好,都是一群只知道贪污的废物!他们除了会满足自己的那点生理需求,何曾真正考虑过人类的未来?他们都是一群见钱眼开,见利忘义的卑鄙小人!这样的人,压根就不配活在新世界里!” “谁都不配,就你配?”朴松民冷笑道,“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就配活在未来的世界上了?你们湮灭派的信徒比的是谁杀的人更多吧?你杀五十个,我杀一百个,我比你杀的多,所以我比你有资格活在新世界里,是这个意思吗?” “你不要偷换概念!”达拉斯狠狠拍了一下桌子,“我杀的人都是该死之人!他们不是贪得无厌的小人,就是谎话连篇的坏人!我这是在惩戒犯罪!” “嗬!”朴松民气极反笑,“乱用私刑,杀妻夺产,将自己的后代当成商品,你他妈说这是在惩戒犯罪?我就不说凯尼格和迪比了,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放过吗?他们没惹你吧?” 达拉斯看着朴松民的眼睛,愤怒地大吼道,“那是老子花钱买的商品!老子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轮得到你这个贱种说三道四?” 朴松民怒目而视,“未来基因的员工呢?拾荒老人呢?他们不是你花钱买的商品吧?” 达拉斯攥紧拳头,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无比愤怒地盯着朴松民看了一会儿,半晌之后,他指着朴松民大吼道,“是你把未来基因的员工害死的!要不是你像只苍蝇一样围着我转,我也不会把她们全都弄死!” “这他妈都是什么歪理邪说?”朴松民摊开双手,一脸无奈地看向达拉斯,“你的意思是说,我要是不去调查你,你就会放她们一条生路?” “没错!”达拉斯指着朴松民怒吼道,“你要是不像只疯狗一样追着我不放,我也不至于杀这么多的人!都是因为你!要不是你,我不会让磨刀石弄死蝎子!要不是你,我也不会让鬼鱼他们弄死那些妓女!” 蝎子也是达拉斯下命令弄死的?朴松民不禁怔了一下:看来自己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已经被盯上了。磨刀石也不是因为和蝎子产生矛盾才把他弄死的,而是因为得到了达拉斯的命令才这么做的。 朴松民不禁问道,“你怎么和磨刀石认识的?” 达拉斯用右手扶住额头,揉了揉眼睛,随后深吸几口气,半晌才说,“有些事情,不需要我亲自去处理。人这种生物,只要有足够的诱惑,就会心甘情愿地去做任何事。” 他顿了一顿,随后说道,“时间不早了,我最后再告诉你一件事,好让你在死前可以瞑目。”他低头看了眼时间,随后十分平静地看向朴松民,轻描淡写地说道,“我并没有杀死拾荒老人和那十个孩子,我只是把他们流放了而已。” 这句话如同一颗惊雷般直接劈在了朴松民身上!流放?这可比直接杀死他们还要可怕!没有阳光,没有食物,没有水源,还要面对无情的风暴!这些人就算能风平浪静地度过一周,也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活活渴死! “不多说了,”达拉斯轻叹一声,随后悠悠说道,“我这就送你去见他们。” 话音未落,一阵咔咔的巨响便在朴松民的耳畔响起,他感觉周围的一切都在不停颤抖,如同身处一场风暴的中心。 第114章 最后一关 “我不打算浪费时间了,我也不打算继续陪你玩下去了,”达拉斯负手而立,语调显得十分平和,“五分钟之后,你所在的展厅就会撞入一座熔炉里,你会亲眼看到自己的血肉融化进几千度的钢水里。而我——则会换个身份继续为主效力。”他闭上眼沉默了一会儿,随后睁开眼悠悠说道,“至于蒂朵,我会把她奉献给主,就像那几个被流放的怪胎一样,她会去她该去的地方。” 达拉斯先是点了一下屏幕,随后向朴松民鞠了一躬,“再见,侦探先生。”最后转过身去,负手而立。 四周突然刮起强风,将朴松民围在了里面。他刚扶住操作台,耳朵里便传来一片嗡嗡的声音,仿佛一道道惊雷在他耳边炸响,不断干扰着他的听觉;与此同时,空气中也传来一股令人窒息的味道,就像是一缕缕的烟尘窜入他的鼻孔,不断侵蚀着他的嗅觉。达拉斯刚才说了什么,他并没有听得很清楚。 “赶快去飞行汽车那里!”耳机里传来米列科的大喊,“这小子想把你甩进熔炉里!” 朴松民迅速转身,摇摇晃晃地向飞行汽车的方向走去。此刻的他,仿佛正站立在一艘快要沉没的巨轮上,每迈出一步,都会感觉自己的身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拉扯他的身体,阻挡前进的脚步。周围的空气震颤不止,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朴松民将身子俯低,保持着平衡向前走去。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朴松民咬紧牙关,如同正在挣脱束缚的野兽般努力向前行走。豆大的汗珠刚从他的脸上滑落,就被强风吹到了身后。他对抗着强风,一步一步地向飞行汽车走去。 几分钟后,他终于抵达了终点。与此同时,一片蓝色电流升起,飞行汽车周围的玻璃房间再一次出现。 “坐稳了,我送你去见他!” 随着米列科的一声大吼,玻璃房间迅速下落,之后又朝着一个方向开始平移。 “我本来以为这小子是按九宫格的顺序设计的游戏,所以才让你去五号房的——一、五、九,正好是一排的,过了五号房就应该到九号房了。”耳机里传来米列科的声音,“可没想到的是,这小子居然设计了一个魔方。要不是那会儿让你把手表放在操作台上,我还真发现不了他这个游戏的秘密。” 朴松民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脑子里一片空白。 片刻之后,米列科再次开口说道,“一分钟之后就会到达他所在的房间,你做好准备。” 朴松民稳了稳精神,随后将手枪握在手里,他准备在到房间后第一时间开枪射击,让达拉斯失去反抗的能力。 不多时,玻璃房间再次上升。随着一声巨响,玻璃房间到达了地面。蓝色电流消失的同时,朴松民的眼前也在瞬间明亮起来:达拉斯正瞪大了眼睛,一脸错愕地看着自己,他的脸上写满了震惊。 “这不可能!!!”达拉斯难以置信地大叫起来! 朴松民仅迟疑了一下,便迅速举枪射击,他连开三枪,每一颗子弹都如同一团包裹着怒火的流星般朝着达拉斯的肩膀飞奔而去。几乎是瞬间,朴松民便听到子弹击打在血肉之躯上那种独有的声音,紧接着,一阵痛苦的哀嚎从达拉斯的嘴里喊了出来,“啊啊啊啊~~~~~~!!!” 说时迟,那时快,朴松民收抢,之后便如一只出笼的猛虎般扑了过去,他照着达拉斯的脑袋迅速挥出一拳,只听一声闷响,达拉斯便直挺挺地飞了出去,他的身子如同秋风中的落叶,飘飘零零地落在了地上。 “啊啊啊啊~~~~~!!!”又一声宛如猪嚎的惨叫声从达拉斯的口中传了出来。 朴松民没有给他反应过来的机会,直接将自己的身体压在达拉斯的后背上,随后取下手铐,将达拉斯的双手拷在了一起。 一枚黑色的遥控器从达拉斯的手里滑落,朴松民连忙捡了起来。 朴松民起身,向蒂朵的身边走去。 蒂朵听见身边的脚步声,身子便开始不停颤抖。她的脸上全是鼻涕和眼泪,座位底下还有一股怪味。 “不用怕,是叔叔来救你了。”朴松民蹲下身子,无比温柔地对她说,随后摸了摸蒂朵的脑袋,开始解绑在她眼睛和嘴巴上的黑布。 当黑布被解下来的一瞬间,蒂朵的哭声便传遍了整座展馆。 “爷爷……我怕,爷爷,快来救我……” 朴松民不禁叹了一口气,随后开始解蒂朵身上的绳子。 “哈哈哈哈哈哈!”达拉斯的五官扭曲在一起,他趴在地上看着蒂朵狂笑。蒂朵被吓得连连尖叫,还没等朴松民将她身上的绳子和炸弹全部解开,她就忙不迭地向远处跑去。 蒂朵一个趔趄,直接摔倒在了地上,她趴在地上开始嚎啕大哭。 朴松民赶忙将她抱起来,一边轻轻拍着她后背一边道,“不用怕,我们马上就能见到爷爷了。” 蒂朵紧紧搂着朴松民的脖子哭个不停。 “你他妈……个白痴……哈哈哈哈!”达拉斯喘着粗气,一脸狰狞地看向蒂朵,大吼道,“蒂朵你就是个怪胎!蒂朵你就是个怪胎!蒂朵你就是个怪胎!!!你爸爸妈妈都不要你了!你爷爷奶奶也不要你了!你就是个没人要的怪胎!” 蒂朵瑟瑟发抖,越哭越大声,越哭越伤心。 “你他妈闭嘴!”朴松民对着达拉斯大吼道,“你他妈再骂一句,我就把你直接打死!” 蒂朵呜呜咽咽地说,“我不是……怪胎……蒂朵……不是……” 朴松民叹了口气,随后将蒂朵搂紧,“蒂朵不是怪胎,蒂朵是乖宝宝……” “哈哈哈哈哈!”达拉斯狂笑不止,半晌之后悠悠说道,“去你妈的乖宝宝!她连妈都没有,她不是怪胎谁是怪胎?” 朴松民连忙捂住蒂朵的耳朵,“博士,能不能想办法让我们出去?” “在搞,别急。”米列科回答。 达拉斯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大声喊叫,“万能的主!伟大的主!请赐予我力量,让我挣脱枷锁,消灭眼前的敌人吧!” “万能的主!伟大的主!请赐予我力量,让我挣脱枷锁,消灭眼前的敌人吧!!!” “万能的主!伟大的主!请赐予我力量,让我挣脱枷锁,消灭眼前的敌人吧!!!” 朴松民直接啐了一口,“你不要再做梦了好吗?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你所谓的主!他不会出现,也不会救你,更不会重构世界,让人类进化!你爷爷从小就在骗你,你能不能清醒一点?” 达拉斯不理他,继续神神叨叨地大喊大叫,“万能的主!伟大的主!请赐予我力量,让我挣脱枷锁,消灭眼前的敌人吧!” “搞定!”这时,米列科说道,“你们去飞行汽车那里,我把你们送出去。” 朴松民叹了一口气,随后抱着蒂朵来到达拉斯面前,对着他大吼道,“狗崽子,给老子滚起来!” 达拉斯不理他,还是继续念叨那句神经病一样的话语。 第115章 爆炸 朴松民走上前,薅着达拉斯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随后顺势一推。达拉斯趔趄几步,突然大叫一声,随后转身向展厅的深处跑去,他边跑边喊,“你休想抓到我!你休想抓到我!主的天罚马上就要到了!!!” 朴松民刚准备追上去,耳机里便传来米列科的大喊声,“快走!有人要把这里炸塌!还有10秒!” “9” “哈哈哈哈哈……”不远处传来达拉斯疯狂的笑声,“任何的牺牲都有意义!我将在降临日复活,成为崭新的人类!” “8” “7” 朴松民来不及思考,抱着蒂朵迅速向飞行汽车的方向跑去。 “6” “5” 他迈开大步,用尽了全部力气向前冲刺。 “4” “3” 喘息声、脚步声、米列科大喊数字的声音不停在他的耳畔响起。在靠近飞行汽车的时候,他猛地向前一跃,终于到达了终点。 “2” 随着一片蓝色电流的升腾而起,玻璃房间迅速下落。与此同时,朴松民看到面前的展馆绽放出一阵强烈的白光,随后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巨响。 “1” 达拉斯的笑声和爆炸的轰鸣声交织在一起,如同狂风中泼洒的雨滴般飘摇不定。他的笑声在爆炸中显得那么无力,就如同他那充满了谎言的人生般微不足道。 不多时,朴松民便重新回到了星耀大厦的停车场。紧绷的神经刚刚放松下来,他便感到一身的疲惫袭来,自己的身体如同不受控制般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回想刚才发生的一切:达拉斯这狗崽子被炸死了。目前搞清楚了一些事实,可又出现了一些新的疑问:达拉斯把拾荒老人和自己的孩子流放出岛的目的是什么?还有他说的“降临日”又是什么意思? “他们还有别的阴谋,”这时,米列科开口说道,“我刚才看到一艘邮轮的设计图,但还没来得及下载下来,就被人制止了。” 米列科沉默了一阵,“你好好休息休息,等我把下载下来的资料分析完,我们再碰面说这个事。” 朴松民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 四周寂静无声,只剩下蒂朵抽噎的动静。 “我帮你报警了,你的同事估计很快就会来了。” ………………………………………… 朴松民和蒂朵被总部的同事送到医院。他只感觉脑子里一片空白,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躺到床上,又是怎么睡着的了。等他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 一缕阳光透过窗户,轻轻洒在他的脸上,他略一抬眼,就看见一双饱含关切的眼睛正看着自己。 如梦如幻,这双眼睛里绽放出的光芒如同寒冬里的一把火一般点燃了朴松民的内心,他感觉温暖极了。 “你醒了?” 随着一声熟悉得再不能熟悉的声音响起,朴松民才看清面前坐着的人是芬格里特。 “渴不渴?” 芬格里特的声音温柔无比,如同一团暖流般涌入了朴松民的心里,他怔怔地看着芬格里特的眼睛,迟迟不肯移开。 芬格里特见他一直盯着自己,连忙别过头去。 朴松民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他连忙坐了起来,将目光投向别处,用手摸着自己的后脑勺,尴尬地说了一句,“刚才睡迷糊了,不知道自己醒没醒。” “我给你倒点水。”芬格里特咳了一声,随后倒了一杯水。 朴松民忙道,“没什么大事,睡一觉就好了,不用这么麻烦。” 芬格里特皱眉说道,“医生都交代了,说你体力严重透支,让你不要乱动。”说罢,便将水杯递到了他手里。 朴松民接过水杯喝了一口,随后问道,“我睡了多久了?” “十个小时?”芬格里特看了眼时间,“我上午过来的时候你就在睡觉,昨天晚上你几点被送过来的我还真不清楚。” 朴松民将杯子里的水一口气喝完,随后叹了一口气,“我七年前为了抓一个犯人愣是两天两夜都没睡,到第三天只睡了三个小时就爬起来继续工作去了,看来是身体机能有所下降了。” 芬格里特噗嗤一声笑了,“你是想和二十多岁的自己较劲吗?哪有你这种比法的?” 朴松民见她笑靥如花,又不觉看得呆了。 芬格里特见他老是盯着自己看,先是脸上一红,随后神态忸怩地低下头。 朴松民连忙将目光移向别处,迅速转移了话题,“蒂朵怎么样了?” “在儿科,”芬格里特叹了口气,“总部的人把那里围起来了,不让任何人靠近,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 朴松民听完之后不禁一怔,下意识地将右手抬起,正想用手表问问同事们具体是什么情况,这时才突然想起自己的手表早就被炸成稀巴烂了。 他盯着自己那只正在输液的右手幽幽说道,“达拉斯也死了。” “你先别想那么多了,”芬格里特用十分温柔的目光看向朴松民,“等身体养好了再说。” 朴松民只觉心里一暖,迎向她的目光。他觉得芬格里特美极了:那双深如星邃的眸子,那两条又长又细的眉毛,那凝玉如脂的脸蛋,那乖巧可爱的嘴巴。他感觉自己的目光就像被一束光吸引住了一样,迟迟不肯移开。 芬格里特也怔怔地看着他,胸口起伏不停,呼吸也开始变得急促起来。不多时,她那张白皙的脸蛋上就浮现出一片红晕。 这时,门外的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脚步声。 芬格里特咳了一声,随后站起身向门口方向看去。 朴松民也连忙将目光投向别处。 随着房门的开启,一位护士拿着一个输液瓶走了进来,她走到朴松民的病床前,一边换药一边看了朴松民一眼,随后面无表情地对芬格里特说,“这瓶打完今天就结束了,记得给他拔针。” 芬格里特点了点头。 “还有,一会儿给他买些流食,别买太刺激的食物,他现在的身体受不了。” 第116章 问询 芬格里特先是等朴松民输完液,将针头拔下,随后便买了些流食回到病房。两人一边吃饭一边聊了会儿别的话题,基本都是芬格里特同事的那点糗事。 她一会儿吐槽新的主编,一会儿又吐槽新的老板,将故事讲得天花乱坠,把自己讲得眉开眼笑。在听到有意思的情节时,朴松民便会哈哈大笑,跟着芬格里特吐槽几句。 不多时,天色便暗了下来。 芬格里特看了眼时间,便准备回去了。她看着朴松民说道,“我先回去了,明天我还过来。” “注意安全。”朴松民点了点头,看着她的眼睛说道。 “放心吧,”芬格里特莞尔一笑,“这几天斯雷会送我回去。”说罢便走了出去。 屋子里变得冷清起来,朴松民觉得十分无趣,便又昏昏睡下。 谁知还没入梦,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便把他吵醒了。朴松民睡眼惺忪地看向前面,只见三名穿着总部制服的人正围在自己床前。 “监卫,韦德。”其中一个满脸是胡子的人先是掏出证件给朴松民看了看,随后凶巴巴地说道,“朴松民探长,我们现在正在调查达拉斯特大杀人绑架案。希望你能积极配合,将知道的事情全都告诉我们。” 朴松民一脸懵,心想这都几点了,有这么着急吗?达拉斯人都死了,还调查个屁啊。 韦德先是抖了抖手腕,随后坐在了椅子上,用一种极其无礼的态度问道,“听懂了吗,朴松民探长?” 朴松民虽心下反感,也不好当面发作,先是坐直身子行了个礼,随后回答道,“长官,您想知道什么就尽管问,我知道多少就会说多少。” 韦德点点头,一口气问道,“昨天晚上你是怎么把蒂朵救出来的?还有,你又为何会出现在星耀大厦的地下停车场?达拉斯又是怎么被炸死的?总部的人就在附近,你为什么不提前通知我们?” 这是派过来一个白痴吗?朴松民不禁在心里吐槽道,有这么询问的吗?不能一个问题一个问题来,非要一股脑全都问完?他看了一会儿韦德,不知道怎么回答。 韦德见朴松民不说话,便竖起眉毛大声说道,“你也干了十几年的侦探了,应该知道拒不配合是什么下场。希望你老老实实地把问题说清楚,不要负隅顽抗!” 朴松民看了看他那张充满了史前气息的脸,不禁在心里纳闷道:看他这意思是把我当犯人了?我犯法了吗? 他皱眉问道,“长官,我是犯罪嫌疑人吗?” “老实点!”旁边一个比较年轻的侦探大声喝道,“岛民有义务配合侦探公会的调查,让你说什么你就说什么!别扯其他没用的!” 韦德十分不悦地看了看朴松民,“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不要跟我耍心眼。我手里审过的犯人没有一百也有五十,你只要将你知道的事情全部都说出来就可以,我们也不会为难你。” 朴松民知道自己这次是遇见白痴了,这话术全都是审讯犯罪嫌疑人的话术,一点询问的态度都没有。 他强按心中的怒火,开始回答韦德的问题,“那我就先说说为什么不通知附近的同事吧。”他顿了一顿,“我一直在调查达拉斯,他也知道我在调查他。所以,昨天在他发现我出现在展馆附近的时候,便让我一个人前去找他。同时告诉我,如果我通知附近的同事,他就会把蒂朵炸死。所以我才没有通知附近的同事。” 韦德先做思考状,“合乎情理,是我的话也会这么做。”随后沉吟片刻,露出一脸疑惑的表情,“你为什么要调查达拉斯?是掌握了什么线索吗?” 这个问题有些棘手,如果照实回答,那势必会牵扯到米列科,朴松民想了想,决定将问题引到未来基因上面,“我是在调查迪比失踪案的时候发现的相关线索——迪比曾经威胁过达拉斯,达拉斯怀恨在心,便将他杀了,并将尸体丢到了海里。” 韦德点点头,随后用手表调出未来基因的相关资料看了起来,半晌后继续问道,“既然有线索了,为何没有上报给总部?” “没有实质性的证据,”朴松民耸耸肩,“就算我将这些线索报上去,总部也不会受理。” 韦德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啧啧两声,随后转过头,对身边的侦探半开玩笑似地说道,“你们看,这就是官僚主义害死人啊!”说罢,转回头,用一种特别理解朴松民的口气说道,“审批署的那群娘们不会动脑子,我也是深受其害啊!” 朴松民没有接这个话题,而是继续回答韦德刚才提出的问题,“我再说说我是怎么把蒂朵救出来的。”他把自己是怎么进入达拉斯的展馆,又是如何从那些乱七八糟的游戏中死里逃生的情况描述了一遍,除了隐去米列科帮助自己逃生的细节,其他的情况基本和事实一致。 三人在听完朴松民的讲述后面面相觑,其中一名侦探不禁向韦德问道,“湮灭派是什么派,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我也没听过。”韦德先是摇了摇头,随后皱眉说道,“我估计达拉斯和那些新秩序派的疯子一样,因为竞争不过新派从而产生了报复社会的心理。就像三年前那个跑到岛办公厅门口自杀的新秩序派疯子一样,脑子坏掉了。” 问问题的侦探啧啧两声,感叹道,“居然是个神经病,我以前还总去他们家的餐厅吃饭呢。” “这回估计你就不去了。”韦德调侃道。 说话的侦探笑了笑。 韦德舒了口气,随后看向朴松民说道,“事情基本搞清楚了。那今天就先这样,我们回去再整理下细节,如果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我们再过来找你。” 朴松民面无表情地回答道,“好的。” 韦德站起身,同其他两名侦探走了出去。 屋内开始变得冷清,朴松民长叹口气,走下床舒了舒筋骨,随后走到窗台旁将窗户打开。微风拂来,轻得像一片薄纱。月挂中天,宛若置身仙境之中。景色虽美,不免凄凉。 朴松民望着眼前的景色,心中不免伤感。他回想起四年前的那个夜晚——几名来自总部的侦探也像今天一样,没有鼓励,没有慰问,只有冰冷冷的审问。在他的印象里,总部永远都像一块不会融化的寒冰一样,一点温暖都感觉不到。 “我先回去了,明天我还过来。” 这时,他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芬格里特临走前说的话,一股暖流直达他的心底。 一想到芬格里特明天还会来看自己,朴松民瞬间就把伤感的情绪忘在了脑后,不禁笑出了声。 第117章 闹情绪 阳光透过窗户,密密麻麻地照在病房的每个角落里,如同一条条金线般铺洒开来。 吊瓶打到一半,朴松民便沉沉睡去。芬格里特见状给他盖好被子,随后一脸温柔地看着他,不多时,自己也趴在床边睡着了。 他又梦到了那片湖,他又梦到了芬格里特。她穿着一袭白裙,如同踏月的天使般静立在湖面上,就像一只纯白的天鹅般美丽。随着水滴落下的声音,一圈圈的涟漪不断向外扩散,朴松民不由看得痴了。 突然,一阵风暴袭来,将湖面上的一切都卷到了空中,直奔芬格里特而去。朴松民连忙向前冲去,但他费尽了力气也拉近不了自己和芬格里特的距离。他恐惧不安,他焦急万分,只能眼看着风暴一步一步地靠近芬格里特。 他大喊起来,却发不出一丝声音。他拼了命地往前走,双腿却如同陷入泥沙般寸步难行。 狂风越来越近,芬格里特依然纹丝不动。朴松民急了,“啊”的一声大叫起来。 这时,一只温暖的手掌伸了过来,摸了摸他的额头,紧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怎么了,你没事吧?” 朴松民睁开眼睛,只见芬格里特正一脸关切地看着自己,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是在做梦。 他长舒一口气,随后缓缓说道,“没事,就是做了个噩梦。” 芬格里特笑了笑,重新坐好,“吓我一跳,以为你哪里不舒服呢。”她看了看朴松民,随后说道,“你先不要想太多,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对自己身体也不好。” 朴松民嗯了一声,随后闭上眼缓了缓情绪,半晌说道,“我刚才梦见你被一阵风刮跑了,怎么追都追不上。” “一阵风就把我吹跑了?”芬格里特噗嗤一声笑了,“我有那么瘦吗?” 朴松民睁开眼,看着她一脸认真地说,“应该是台风。别说是你了,就算是我也得被刮飞。” “意思是我很胖呗?”芬格里特有些不悦,先是看了眼朴松民,随后低下头说道,“我是挺胖的,最近吃的太多,都快成小猪了。”她顿了一顿,随后叹了口气,“我也想减肥,但怎么减也减不下去。你看菲米,身高一米六一,体重不到八十斤,每天还练瑜伽,身材保持得可好了,喜欢她的人特别多。不像我,又懒又贪吃,还是个傻大个。”说罢,便偷瞄了朴松民一眼。 朴松民以为她是在羡慕菲米,于是说道,“那你也练瑜伽呗,我感觉跟健身也差不多,无非就是控制饮食和规律生活。” 芬格里特沉默了一阵,随后有些幽怨地说道,“算了,不想了。反正我又胖又丑的,再怎么努力也赶不上菲米,何必给自己添堵呢。” 朴松民不知道她为什么说自己又丑又胖,于是说道,“干嘛这么说自己?你要是又丑又胖的,那我们所的露西大姐不得自杀啊?” “露西大姐是谁?”芬格里特抬头问道。 朴松民笑道,“一个更年期大妈,长得又矮又胖,脾气还特别暴躁。动不动就骂我们一顿,我们见到她就像老鼠见到猫一样害怕。” 芬格里特突然就生气了——她先白了朴松民一眼,随后冷笑道,“对对对,我就只能和更年期大妈比!菲米那么好看,我怎么能和人家比呢?” 朴松民忙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你也很好看,你不用那么自卑。” “什么叫也很好看?”芬格里特皱眉说道,“我知道我没菲米长得好看,但你也不用特意强调一遍吧?” 这是什么道理?我也没这意思啊?朴松民不知道怎么回答,愣在原地怔怔看着她。 芬格里特见他半天不说话,不由得更生气了,她倏地站起身,气鼓鼓地说道,“你也和别的男人一样,看见美女就走不动道,我真是看错你了!那天在时光奶昔你就一直盯着漂亮姑娘的大腿看,我就不该相信你!” 父亲在母亲怀孕期间出轨这件事对芬格里特打击很大,以至于多年来遇到对自己有好感的男人都会敬而远之——她害怕自己也会像母亲一样,遭到男人的背叛。 直到遇见了朴松民,她才知道,原来一个男人为了一个女人,可以不顾一切,可以舍生忘死,可以像盖世英雄一样将自己从任何危险里拯救出来。 她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她不清楚。她只记得每天晚上都会梦到这个有些愣、还有些笨的男人。当她发现自己已经喜欢上他的时候,已经深深陷了进去,无法自拔了。 芬格里特自从知道朴松民的心意以来,便一直在考虑在一起这件事。 可每当朴松民当着自己面看别的女孩子或者夸别的女孩子,她就会气不打一处来——她感觉自己的胃里就像被人用针扎了一万遍那样难受。每当此时,她就会失去理智,总会用一种近乎同归于尽的方式表达愤怒。 我看哪个漂亮姑娘了?朴松民一脸懵,这都多长时间的事了,她怎么还能记得这么清楚? “你是不是每天都会送菲米回家?”芬格里特的眼里突然涌出了泪水,在眼眶里不停地打转,“你和她早就认识了对吧?你们合起伙来骗我!” 朴松民顿时慌了神,他连忙坐起身子解释道,“我就送过她一回,还是因为工作才送的她。那天晚上送你回家的时候不都说清楚了吗?” 芬格里特自知理亏,顿时尴尬地愣在原地,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但她就是不肯认错,于是抹了抹眼泪,不依不饶地说道,“你就是觉得她比我好看。” 她想:你就不能说我是最好看的吗?哪管是哄哄我呢? 这又从何说起啊?朴松民叹了口气,“是你说她长得好看,我可从来没说她长得好看。她长得跟小孩似的,我是没看出来她哪儿长得好看。” 正说着,只见一名护士拿着一瓶新的输液走了进来。她走到床前,边换药边对芬格里特说,“中午的时候带他出去晒晒太阳。明天再打一天针,就可以出院了。” 芬格里特嗯了一声。 护士又是量体温又是量血压的忙了一阵,随后便出去了。 芬格里特不说话了,也不去看朴松民,而是坐在椅子上发呆。 她也不想吵架,可她就是控制不住,每次说完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她便开始后悔,变得不知所措。 朴松民见她还在生气,也不知道怎么哄,只得闭上眼装睡。 芬格里特见他又要睡觉,不禁担心起他的身体,于是碰了碰他的胳膊道,“别睡了,都快中午了,一会儿吃完饭还得去晒太阳呢。” 朴松民睁开眼笑道,“不生气了?” 芬格里特白了他一眼,“你要是再敢气我,我就不来看你了。” “千万别,”朴松民嘿嘿一笑,“你要是不来,就没人来看我了。我可不想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芬格里特愣了一下,问道,“你同事没来看你吗?” 朴松民摇了摇头,“估计是在忙别的案子吧。我手表被炸碎了,跟他们也联系不上。” 芬格里特伸出右手,将手表的画面展示给朴松民看,“就是有手表也不行,总部的人把这栋楼的信号屏蔽了。” 朴松民抬眼望去,只见手表的信号图标是个黑色的叉。朴松民不禁问道,“这都什么情况?总部没事屏蔽医院的信号干嘛?” “不知道,”芬格里特耸耸肩,“我还问斯雷了,他也不知道。” 第118章 南瓜 这是一座光秃秃的小院,四周的高墙和大楼紧密地结合在一起,就好像与外面的世界隔绝了一样令人窒息。斑驳的墙面上零星点缀着一些虚假的植物——远远看去,显得生机盎然。但走近一看,就会发现那些绿色不过是一堆粗燥的纤维组成的人工造物罢了。 朴松民和芬格里特在院子里走了一会儿,不禁开口说道,“这里太闷了,出去走走吧。” 芬格里特点点头,随后指着不远处的拐角说道,“我每天都从那里出去。”说罢,便领着朴松民走了过去。 通过一条很长很窄的通道,二人才来到了大门前。朴松民刚走出去,斯雷就从门后走了出来。他拦在门口,对朴松民说,“你不能出去。” 朴松民不禁一怔,开口问道,“为什么不能出去?” 芬格里特也是一脸懵,皱起眉对斯雷问道,“对啊,为什么不让我们出去?” 斯雷面无表情,“小姐,您可以出去,他不行。” 芬格里特怔了一下,随后靠近两步,目光直逼斯雷的双眼,有些生气地质问道,“是不是安格斯给你下的命令?” 斯雷将目光投向别处,平静地回答道,“小姐,这是总部的命令,跟安格斯大人无关。” 芬格里特的火气直接上来了,大声质问道,“他是个病人,想出去走走也不行吗?” 斯雷叹了口气,“小姐,您别为难我。” 芬格里特大怒道,“你不是总部的人,就算是总部不让他出去,也轮不到你来说吧?” 朴松民见芬格里特的情绪有失控的迹象,连忙拉住她的胳膊,将她拉到自己身后。 “喂!”斯雷见状大怒,指着朴松民的鼻子咬牙骂道,“你要是再敢碰小姐一下,我就把你的腿打折!” 朴松民被吓了一跳,心想:我不过是拉了芬格里特一下而已,他怎么就这么大的反应,是吃错药了吗? 朴松民问道,“你没病吧?” 斯雷扭了扭脖子,又松了松手指,随后摆出战斗姿势,咬牙切齿地说道,“我没和你开玩笑!” 朴松民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后侧过头向芬格里特问道,“这小子发什么疯啊?” 芬格里特挽住朴松民的胳膊,恶狠狠地盯着斯雷说道,“你回去告诉安格斯,我想跟谁在一起就跟谁在一起,轮不到他来管!你也不要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别像个古代的奴仆一样,连是非都分不清楚!” 斯雷长吁一口气,重新站好,一脸沉重地对芬格里特说,“小姐,安格斯大人是为了您好,哪有不为自己儿女着想的父母呢?”他顿了一顿,“小姐,我也不是把安格斯大人当成主人,而是把他当成我的人生导师和人生目标,我发自内心的崇拜他!所以,他的事就是我的事。他想到的事,我会替他去做,他没想到的事,我还是会替他去做!这不是把自己当成奴仆,而是在追求自己的人生目标!” 芬格里特被气得浑身发抖,直接拉着朴松民向回走去。 朴松民边往回走边安慰她,“别生气了,一个喜欢给别人当狗的傻逼有什么值得生气的?还什么‘他想做的事,我会替他去做,他没想到的事,我也替他去做。’这不就是把自己当奴隶呢么,一点自己的主见都没有。” 她并没有回朴松民的话,只是挽着他的胳膊向病房走去。她生气的原因不在斯雷,而在安格斯。 两人在回到病房后半天也没说话,各自想各自的心事。 朴松民在思考总部为什么不让自己出去:我是惹了什么大人物了还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了?怎么还把老子软禁起来了?该交代的我也都交代了,也没有抢功劳的意思,真不知道总部这群王八蛋到底想干什么。他翻来覆去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以后叫我南瓜吧。”半晌之后,芬格里特突然开口道。 南瓜?这名字还挺有趣的。朴松民笑了笑,“为什么叫南瓜?叫芬格里特不好吗?” 芬格里特白他一眼,有些生气地说,“爱叫不叫,随你。” 朴松民有些不解,继续问道,“南瓜这个名字有什么深意吗?为什么要叫南瓜?” 芬格里特有些吃惊地看向朴松民,只见他正一脸认真地看着自己,并没有一丝调侃的意思。 她不禁叹了口气,随后解释道,“我妈给我起的小名,意思是我要像南瓜一样坚毅。”说罢看着朴松民心想:我都让你叫我小名了,暗示得够明显了吧?还不赶紧过来跟我表白? 朴松民对女生的那些细腻的小心思无法理解,而且还是个钢铁直男。所以,别说暗示他听不出来,就算是明示也有可能理解成其他的意思。 就像他刚上高中那会儿,还是个名副其实的帅哥的时候,班里一姑娘给他写了首情诗,上面写着“寒夜里的孤星,远不及你的双眼。大海里的浪涛,总不及你的臂膀。”他愣是觉得这姑娘在说自己不够强壮,是在写诗嘲讽自己,于是加强训练,硬生生把自己练成了肌肉猛男。之后还跑到姑娘面前去炫耀自己那粗壮的胳膊,他大声对她说,“你看,粗不粗?你看,壮不壮!居然还敢说我不强壮?我就问你大不大吧!”姑娘直接羞红了脸,哭着跑到老师那里告状去了。老师来了以后,对朴松民训斥道,“你是流氓吗?还问人家粗不粗、壮不壮?你想干什么?你是想上天吗?赶紧把你家长叫来!”后来,朴松民便被师傅狠狠揍了一顿。师傅边打边骂,“学习不好我可以不管你,但你不能做流氓!我都是怎么教你的?你个小王八蛋,毛都没长全呢就敢动这歪心思了!”朴松民边哭边道歉,心里想:以后可不能随便跟女生说话了,这可太恐怖了!再后来,朴松民的事迹经过一帮损友的添油加醋,传遍了整个学校,以至于在整个高中时期都没有一个女生主动跟他说话——别看这小子长得挺精神,其实是个变态。 朴松民摸了摸后脑勺,随后嘿嘿一笑,对芬格里特说道,“我通用语不好,对这些带有隐喻性质的单词不是很懂。” 没听懂呗?芬格里特无奈地叹口气,大哥,你就这么笨吗?难不成非要我说“我喜欢你。”你才能听明白?我是女的啊!你怎么好意思让我开口啊! 她怔怔地看着他,半天说不出来一个字。 朴松民见她看着自己不说话,便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了?我说错话了吗?” 芬格里特看着朴松民又傻又笨的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随后心想:算了,这男人是你自己选的,再怎么蠢也得忍着。 她笑了笑,“没怎么,就是在想有些人为什么那么笨呢?” 第119章 闹剧 刚过了午夜,窗外便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朴松民起身向外看去,只见三名手持匕首的男人被一群穿着制服的侦探围在院子中央。人群的外围,还站着一群记者,他们高高举起手里的照相机,对围在中间的三人一顿猛拍。 朴松民将窗户打开,只听一名侦探喝道,“放下武器!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我手里有炸弹!”一名瘦高男子将右手举高,同时向四周晃了晃,“谁他妈敢动一下,我就把你们全都炸死!” 外围的记者瞬间就炸开了锅,连连尖叫向后退去。 刚才说话的那名侦探先是比划了个停止的手势,“都不要动!”然后对举起右手的男子说道,“我是监卫韦德,是这里的负责人。有什么要求尽管跟我说,我会尽量满足你!你先冷静冷静,千万不要冲动!” 一名矮胖男子情绪激动地大喊,“武克,别他妈废话了!横竖是个死,不如现在就把炸弹炸了,我们也好有个交代!” “闭嘴!”武克对矮胖男子高声说道,“我们是来救达拉斯的,不是来同归于尽的!” 朴松民大吃一惊:达拉斯没死?他也在这里住院?这狗崽子命够大的啊!这几个小子也是湮灭派的信徒吗? “韦德,你他妈给老子听好了!”武克咬着牙继续说道,“立即把达拉斯给老子放了!要不然大家一起完蛋!”说罢便晃了晃手里的东西。 韦德连忙大喊,“别冲动,别冲动!什么都好商量!”他先是侧过头对身边的侦探耳语几句,随后对武克说,“我现在就把达拉斯带过来,你们等着!”说罢便指着几个身边的侦探高声说,“你、你、还有你,去把达拉斯带过来!” 三名侦探在接到命令后行了个礼,随后转身离开。 这时,矮胖男子问道,“武克,这帮孙子要是耍我们怎么办?” 武克冷笑一声,随后举起右手,高声说道,“我身上的炸弹能把这栋楼炸平!他们要是不想活了,就耍老子玩吧!” 外围的记者都是一片惊呼,畏畏缩缩地向后退去。 “不能够!”韦德连忙说,“我韦德是个说一不二的人,答应你的事绝对会做到!” 每个侦探有每个侦探的风格,朴松民也看不懂韦德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现场还有这么的侦探,对付三个小毛贼还是绰绰有余的。所以,他一点也不慌,也不想去干扰韦德的判断,只是默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不多时,三名侦探便架着一个浑身缠满绷带的病人走了过来。韦德见状连忙大喊,“人到了!” 朴松民将身子向窗外探了探,想仔细看看那个病人的样子。但灯光太暗,距离又太远,他看得不是很清楚,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 武克在见到达拉斯之后大喊,“达拉斯先生,我们来接你了!” 病人颤颤巍巍地回应,“谢谢你们,我有你们这样的兄弟,就算是死,也值了!” “把达拉斯先生送过来!”武克对韦德大喊,随后又将手里的东西晃了晃。 韦德连忙摆摆手,示意三名侦探将病人送过去。三名侦探在得到命令后将病人送到了武克手里,然后转身回到了韦德身边。 武克用肩膀架起病人,一脸欣慰地对他说,“达拉斯先生,您现在安全了,我们这就送你回家。” “那位大人……还好吧?”病人问。 “他很好。”武克双眼放出光芒,“您要保重好自己的身体,他还等着和您一起登上王座呢!” 病人在听完这句话之后突然激动起来,两行热泪瞬间落下,“士为知己者死!能被大人赏识,是我达拉斯的荣幸!他没有怪我把事情搞砸,反而还要派人前来救我,我就算是死,也报答不了他的恩情!” 听完这句话后,朴松民不禁怀疑起病人的真实身份。达拉斯有多疯狂,朴松民可是一清二楚的。达拉斯是绝对不会说出“报答恩情”这样的话的,他只会说:“这是主的恩赐,这是主对我的考验。”而且,达拉斯也不会将他的“主”称为“大人”。 朴松民还清楚的记得达拉斯临死之前喊的那句话:“任何的牺牲都有意义!我将在降临日复活,成为崭新的人类!” 从这句话不难判断出,达拉斯对死亡这件事一点恐惧的感情都没有,他怎么可能说出“就算是死,也报答不了恩情。”这样的话呢? 所以,这个病人肯定不是达拉斯。 想到这里,朴松民的脑海里又出现了一个新的问题:既然这个人不是达拉斯,那这个叫武克的究竟是想做什么呢?他们又是谁派来的? 这时,韦德突然大喊道,“你们是提提里奥派过来的!” 武克等四人都愣了一下,随后同时大声喊道,“你不要诋毁提提里奥先生!这件事跟他没关系!” “他妈的!”韦德指着武克等人怒吼起来,“你们新秩序派就没一个好东西!为了当上司长,什么恶心的事都能干得出来!先是用蒂朵来威胁我们,现在又想用整栋大楼的人来威胁我们!你们没有良心吗?你们没有人性吗?我绝不饶恕你们!”说罢便举出手枪对准了四人。 “去死吧!”武克大吼一声,顺势便要将炸弹引爆。说时迟那时快,韦德连忙开枪射击。 一阵砰砰砰的响声过后,武克便被击中了身体,他大叫一声向后倒去。 “他妈的混蛋!”病人发出愤怒的叫声,随后便朝着韦德扑了过来。周围的侦探见状连忙举枪射击,随着一阵枪响,病人的身躯便如一团烂泥般瘫倒在了地上。只见他口里只有出的气,而没有进的气,已是死了。 剩下的二人直接慌了神,连忙丢掉匕首,蹲在地上瑟瑟发抖。 侦探们一拥而上,瞬间就将二人按在了地上。 记者们蜂拥而上,将韦德围了起来,就如同将一个凯旋归来的将军般围在中央。 看到这里,朴松民终于弄明白了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这场闹剧,不过是新派为了给新秩序派泼脏水,从而策划的一场演技拙劣的表演罢了。新秩序派可不是疯子,他们绝对不会为了救一个达拉斯而公然对抗法律。根据“利大者疑”的原则,这件事的幕后指使只能是新派。 “韦德先生,幸亏您及时出手,要不然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这也是我们侦探应该做的!保护岛民,惩戒犯罪,一直都是我们侦探公会的……” 朴松民听不下去了,直接关上窗户,走了回去。 第120章 懂 第二天一早,芬格里特便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她先是给朴松民看了下当天的热门新闻——昨天夜里新派导演的那场闹剧,之后有些气愤地说道,“这个叫韦德怎么这么不要脸?蒂朵明明是你救出来的,什么时候成他救的了?还有达拉斯,明明是受湮灭派指使的,怎么现在又成受提提里奥指使的了?总部就这么不负责任吗?” 朴松民太清楚总部的德行了,达拉斯这件事就像四年前坐地佛那件事一样,苦劳是自己的,功劳绝对是别人的。这个次长、那个总长的亲戚在进入总部后,便会拿走别人的功劳充当自己晋升的砝码。你要是没背景,就是为别人发光发热的燃料。这个韦德肯定又是哪个大人物的亲戚,所以总部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做戏。朴松民压根就没指望总部能给自己什么奖励,只要蒂朵安全,他就算没白忙。 朴松民先是将昨天夜里发生的事叙述了一遍,随后看着气鼓鼓的芬格里特安慰道,“他们一直这样,我都习惯了。你也别太在意,至少我把蒂朵救出来了。达拉斯也被炸死了,那些被他害死的亡魂也能安息了。” 芬格里特一直没问过朴松民是怎么把蒂朵救出来的,对一些细节也不是很了解,于是问道,“那天在展馆到底发生了什么?” 朴松民先是叹了口气,随后将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地告诉给了芬格里特。 芬格里特双手抱胸,认真思考了一会儿,随后才说,“安格斯在我小时候也同我说过狗的事情,不过我妈没同意我养,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朴松民突然想到芬格里特可是正经八百的大小姐,她一定对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有一些了解,于是问道,“你能跟我说说这个岛上还有什么我没见过的东西吗?” 芬格里特思索一阵,随后说道,“各种动物的肉,各种可以食用的蔬菜,还有各种颜色的水果。” 在朴松民的印象里,这些东西仅仅存在于书本当中。小学课本上说:这些东西因为战争的缘故,早就灭绝了。看来这些都是谎言,源义郎故意制造的谎言。 朴松民不禁叹了口气,“小学课本里说这些都灭绝了,看来是有人故意这么做的。” 芬格里特看了他几眼,随后说道,“我小时候的课本跟你小时候的课本不一样,并没有说这些。” 朴松民不禁一怔,课本都不一样?看来这个岛的秘密还真是挺多的,我得尽量知道的详细一些。想到这里,他不禁问道,“能跟我说具体一些吗?” 芬格里特沉吟片刻,开口说道,“我小时候的课本是这么说的:肉、蔬菜、水果等高级食物,被公司用技术手段完整保留下来了。并没有说被灭绝的事情。” 朴松民不禁摇了摇头,“我也就比你大四岁。一套教材最起码会用十年,看来我和你念的还不是同一套教材。” “不止是教材不一样,连食物都不一样。”芬格里特叹了口气,“我小学上的是贵族学校,里面的学生都是非富即贵的大人物的孩子,所以对这些事情一直都没有概念。我以为岛内的人全都像我一样,每天吃着全麦制作的面包,喝着奶牛产下的牛奶,每到节假日,还能吃到外焦里嫩的烤乳猪和特别有嚼劲的牛排。” 全麦面包?奶牛产下的牛奶?烤乳猪?牛排?这都是什么东西?这不都是小说里才会出现的美食吗? 朴松民目瞪口呆地看向芬格里特:我的天啊!七岁之前的我还过着每天翻垃圾桶的日子里呢,能捡半瓶营养液都能乐半天!她这是从小就锦衣玉食的,而且还吃过传说中的牛排!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这就是传说中的阶层差距吗? 芬格里特继续说,“后来长大了一些,通过电视、网络,还有身边人的话语,我才明白我拥有的生活并不是这个岛上大多数人能拥有的生活:这个岛上还有很多吃不起合成粮的可怜人。”她顿了一顿,随后叹了一口气,“后来我成了记者,认识了更多的可怜人。我在七年前见过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就为了给孙女买一条裙子,硬是把自己活活累死在了加工台上!我见到他的时候,他的半个身子都被卷进了机器里。” 朴松民不禁一怔,心想原来她也见过这些可怜人。 说到这里,芬格里特不禁落下了眼泪,朴松民见状连忙递过纸巾。 她用纸巾擦了擦眼泪,继续说道,“我还见过一个被人欠了六个月工资的女人,她爬上三十米高的铁塔,一边哭一边对我们喊:‘没有这些钱,我孩子的病就治不了了,我没脸见他呀!他哭着跟我说,妈妈,我疼。我的心就像被刀剜了一样疼啊!他要是不把钱给我,我就只好死了啊!’她哭了一下午,我也苦口婆心劝了一下午。可到最后,她没有等到那个欠钱的混蛋,反而等到了她孩子被送出医院的电话。她在接完电话之后,纵身一跃,如同跳入水中的鱼儿一般消失在了人群里。一条人命,说没就没了!” 朴松民叹了口气,说道,“很多事情不是我们努力了就有结果的,这样的悲剧我也见过不少。我们只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的去帮助他们,至于结果如何,不是我们能决定的。” 芬格里特哭了一阵,随后说道,“那时我就想,为什么有的人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拥有一切。而有的人明明已经那么努力了,却还是一无所有,最后连性命都丢掉了。” 朴松民又递过几张纸,芬格里特接了过去,擦了擦眼泪,“我只是希望每个人都能过得幸福一点。他可以没钱,也可以没有能力,但不会为了一口吃的就会把自己的生命置之度外。” “我希望的跟你一样,”朴松民看着她说道,“我就是希望每个人都能安安稳稳地生活在这片土地上。谁也别欺负谁,谁也别拿别人不当回事,谁也别把自己高看一眼。人人都能有饭吃,人人都能有工作;人人都能有个家,人人都能安详晚年。” 芬格里特望向朴松民的眼睛,朴松民也望向她的眼睛,两个人的眼神里都充满了“我懂你”的意思,紧接着,他们的心里各种汇入一股暖流,不知不觉温暖了彼此的心房。 这时,芬格里特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她连忙接起电话。 第121章 出院 斯雷打电话说总部已经解除了对朴松民的限制,随后又说安格斯大人会在下周六举办家族舞会,希望她能参加。 芬格里特想都没想就直接拒绝了,她从小就讨厌这种既浮夸又虚伪的场合,随后又对斯雷说如果安格斯执意让自己参加,那她就把每周回家的日子改到周日。 斯雷长叹一口气,最后说了一句:安格斯大人都是为了您的将来考虑的,您千万别恨他。 芬格里特冷笑一声,直接挂断电话,之后将总部解除限制的消息告诉给了朴松民。 朴松民有些失落地一笑,随后调侃道,“看来总部的任务执行完了,我也不用继续待在这里陪他们演戏了。” 芬格里特有点心疼他,本来最大的功劳应该是他的,但现在却被人硬生生地给抢走了,于是说道,“要不我写个匿名文章帮你出出气吧。” 朴松民愣了一下,连忙摆手道,“千万别,这件事牵扯的范围太广。司长竞选是今年最大的事,他们这些人为了上位,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我可不想再让你身陷危险之中了。再说了,我也不喜欢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他们想抢就让他们去抢吧。” 芬格里特能明显感觉到他失落的情绪。人类是群体生活的动物,渴望别人的认可,是人类天生的本能,他怎么可能不在乎这些?朴松民对自己说这些话不过是在安慰自己,不想让自己想太多罢了。 “我们出去逛逛吧?”芬格里特想转移一下朴松民的注意力。 “好啊,”朴松民看向窗外,“好几天没出门了,今天得好好晒晒太阳!” 芬格里特挽着朴松民的胳膊,一直从小院走到了外面。斯雷见到他俩的样子时,两眼差点喷出火来。 芬格里特看见斯雷多管闲事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她踮起脚尖,俯在朴松民耳边低声说,“一会儿你配合我,我想气死他。” 芬格里特离得太近,这会儿又突然对着自己耳边说话。她身上的香水味和口中的气息直接让朴松民打了个寒颤,脑子直接木掉了。他感觉自己的四肢都不听使唤了。 芬格里特拉起他的手,用特别温柔的声音对朴松民大声说,“今天下午就能出院了,我们晚上出去庆祝庆祝吧?上个月我们去的那个罗曼广场还不错,吃的也多,玩的也多,今天晚上继续去那里吧?” 芬格里特的手又白又软又有弹性。朴松民不由得心跳不已,他咽了咽口水,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 斯雷怒目而视,二人却旁若无人地走了出去。 出了大门,外面便豁然开朗起来。一株株挺拔的树木树立在大道两侧,阳光透过树叶,在地上映射出一个个的明亮的斑点,宛如在地面上印了一片璀璨的星空。 正对面是一座广场。广场的正中央树立着一座少女雕像,少女用双手托着一个水罐,水流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在少女的周围形成一道清澈的水池。 广场的四周零星坐着几个前来晒太阳的老人,他们的脸上布满了安详,布满了平静,仿佛已经融入了环境,和世界结合成了一体。 他握着她的手,谁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向广场走去。他们走过雕像,又穿过广场,最后又走进一片安静的树林。 他真希望时间能在此刻停下来,这样他就可以一直闻到她身上的味道,感受她手里的温度,更可以一直陪在她身边了。 二人走了一阵,又从树林里返回广场,又重新来到喷泉旁。 “给我拍个照。”芬格里特笑着说,随后将手表取下,递到了朴松民手里。 阳光洒在她那头亮丽的长发上,洒在她那条弯弯的睫毛上,洒进她那双动人的眼睛里,他不由得看得痴了。 芬格里特站在雕像底下,微微笑着。 他感觉自己看到了天使,他感觉自己看到了最美的风景;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越跳越快,他感觉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理智了。同时,他也明白了一件事:他已经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了她了。他想每天能看到她,他想每天都能和她待在一起,他已经离不开她了。 这时,他的脑海里出现一个声音:去对她说我喜欢你,我要跟你在一起。 可脑海里的另一个声音又说:不是一个阶层的,你就别痴心妄想了,人家对你好,仅仅是因为你救过人家,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 这一瞬间,他如同坠入冰窟,刚才还狂跳不已的心脏瞬间冷静下来。他晃了晃自己的脑袋,随后给芬格里特拍了几张照片。 二人又逛了一会,随后便回到了医院。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下午。芬格里特先是去办了出院手续,然后租了一辆无人驾驶汽车将他送回了家里。 芬格里特先是帮他收拾了收拾屋子,随后又给他做了一顿晚饭。二人在吃过晚饭后又聊了一些别的话题,转眼到了夜里,芬格里特见时间太晚,便准备回去了。 朴松民想送她回去,但芬格里特执意让他休息两天再说,随后便走了出去。 ……………… 芬格里特刚走出小区门口,斯雷便沉着脸走了过来,“小姐,您做这样的事,安格斯大人是不会高兴的。” 芬格里特一脸懵,皱眉问道,“我做什么了?安格斯生不生气关我什么事?” 斯雷叹了口气,语气十分强硬地说道,“小姐,您要自尊自爱,不能这么无所顾忌。” 自尊自爱?我做什么了不自尊自爱了?芬格里特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她瞪着斯雷质问道,“我怎么不自尊自爱了?就算我不自尊自爱了,这又跟你有什么关系?” 斯雷长吁一口气,缓缓说道,“小姐,你跟那小子说什么要去罗曼广场的事我可是听得一清二楚的,”他低头看了眼时间,又看向芬格里特的眼睛,一脸沉重地说,“从您进到他家里到现在,已经过去整整五个小时了,你们在做什么,不用我明说吧?我没有过去打扰你们,是因为我尊重您,我不希望看到您衣衫不整的样子。可我身为安格斯大人的秘书,又不得不向他汇报。”他顿了一顿,“小姐,上周六的时候你们已经吵过一架了,我不希望你们之间再出现什么隔阂。” 芬格里特都快被气笑了:衣衫不整?这意思是说我和朴松民已经发展到那种地步了呗?这家伙脑子没病吧?我不过是给他做了一顿饭,打扫了一下房间而已,他怎么就联想到那里去了? 斯雷见芬格里特不说话,便语重心长地对她说,“小姐,老爷对这种事是绝对不会容忍的,你不要玩火好吗?” 芬格里特冷笑道,“他容不容忍跟我有什么关系?” 斯雷轻叹一声,看着她的眼睛劝道,“小姐,只要您答应不再和朴松民继续来往,我就不会让老爷知道这件事。” “你有病吧!”芬格里特瞪了他一眼,“你想跟他说什么就说什么,不用特意告诉我。还有,”她顿了一顿,“我最后再跟你说一遍:我喜欢谁,我想跟谁在一起,是我的自由。你也好,安格斯也好,都没有资格管这些事!” 斯雷窘迫地低下头,“小姐,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任性?” 她瞪着斯雷瞧了半天,随后一脸愤怒地说,“麻烦你们离我远点,我不想跟一群封建余孽有什么交集!” 第122章 船票 朴松民的生活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在回到办公室之后,众人先是慰问了一阵,随后说明了没有去医院看他的原因:恩特经理说总部下达了命令,谁都不许靠近那家医院。之后,朴松民又问了问最近几天有什么变化没有,众人回答说:手斧、鬼鱼、柴猪已经送到案件处理中心候审去了,大概本月中下旬就会开始开庭审理;磨刀石也醒了,不过还是被总部强行带走了;菲米在得知达拉斯被击毙的消息后第一时间就回家了。 随后,众人汇报了一下最近几天的工作,朴松民则根据实际情况安排了任务。随后,众人便各自忙各自的去了。 在众人走后,恩特将朴松民叫到了办公室,先是假装关心了一阵子,随后话锋一转,又装出领导的样子开始批评朴松民:“你怎么又开始犯浑了?既然总部都已经接手了,你还去干嘛?幸亏总部的同事把你救出来了,要不然我就得去太平间看你了!你让我省点心吧,康纳德总监亲自跟我说让你以后老实点,别没事就给总部添麻烦……” 朴松民摆出一副认真的表情聆听经理的教训,不时还点点头配合一下恩特慷慨激昂的演讲。 临到结束时,恩特突然问到道珉加工贸易纵火案的进展情况,说下个月就是要向总部提交侦探所的上半年工作汇报了,希望朴松民能努努力,争取在提交报告之前,能把未结清的案件全部处理干净。 朴松民连连称是,心里却直犯嘀咕:刺青都已经死了,我上哪给你弄口供去?难不成我上阎王爷那给你要去? 恩特又墨迹了一会儿,终于结束了训话。朴松民行了个礼,走回办公室。随后坐在座位上一边看刺青的资料一边思考怎么把纵火案的证据固定下来。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一男一女的对话声。 “美奈,我给我的家人预定了几张开普赛邮轮的船票,但我妹妹因为升学考试的原因去不了了。现在多出来一张,不知道你对环岛游有没有兴趣?” 好像是三上信义在对伊藤美奈说话,朴松民不禁被吸引了注意,他停下手里的动作,仔细听了下去。 “哇塞!”伊藤美奈先是惊呼一声,随后感叹道,“这个票很难定的!三上前辈你是怎么搞到手的?听说现在的票价都被炒到1.5源币了,我妈妈每天都在想办法弄这个票。” 三上笑了笑,说道,“我有个同学是开普赛公会的员工,我也是通过他的关系才搞到这几张票的。” 朴松民一点都没听懂他俩的对话:船票?环岛游?各区的码头不早就关闭了吗?怎么还有人卖上船票了?他那破船停哪啊? 于是,他带着一堆疑问,开始上网搜索这个叫环岛游的旅游项目。 伊藤美奈十分激动地说道,“三上前辈,能不能把这个人介绍给我?我妈妈特别想参加环岛游,她一直都想在海面上看看天照岛的夜色,我想帮她实现这个愿望!” 三上信义明显有些为难,半天也没说话。就在这时,朴松民也查到了这个叫环岛游的项目简介。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远距离拍摄的天照岛夜景照片:海面微波荡漾,远处的天照岛在灯火的照耀下,如同一枚图钉般倒立在海平面之上。 照片的下面是一行文字:倾听大海的呼唤,遥望故乡的思念。 再下面就是项目简介了,大体意思是说,开普赛公会从公司手里买了一艘可以容纳五千名游客的轮船,预计在下个月十五日可以投入使用。所谓的环岛游,就是坐着这艘邮轮,用七天七夜的时间,绕着天照岛跑一圈罢了。船票的预定价格是0.16源币,还不包括住宿费用和餐饮费用。 朴松民不禁摇了摇头,他实在理解不了参加这种旅游项目有什么意义。拿将近一半的月薪去坐艘破船绕着岛跑一圈,就算是打死他也做不出来这样的事。 “对不起,三上前辈,”伊藤美奈的声音再次响起,“我提了个过分的要求,希望您不要介意。” 三上忙道,“你误会了,我是在考虑怎么把你介绍给他。他的性格比较孤僻,不喜欢接触不认识的人。” “原来是这样。”伊藤美奈尴尬地笑了笑,略显失望地说,“如果这件事很麻烦的话,那就算了吧。” 三上信义犹豫片刻,随后说道,“这样吧,我明天问问他,看看能不能多弄出几张票来,到时候给你回复。” 伊藤美奈兴高采烈地说道,“三上哥,你对我太好了!我都不知道怎么报答你才好了!” “这都是小事情,你不用太在意。”三上哈哈一笑,“我们还是边走边说吧。” 随后,二人便在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中渐渐走远了。 很快到了中午,他收拾了一下桌面,刚准备去外面吃饭,尹幼真便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她一见到朴松民就开始问起世幸来,“探长,我现在有急事要找世幸哥帮忙,您能不能告诉我他现在在哪里?” 朴松民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心想:这姑奶奶怎么又来了?朴松民还记得上次发生的事情,这姑娘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歪点子,直接在学校里当众强吻了世幸,还说自己已经是世幸的人了,他必须对她负责。世幸当时就被吓跑了,连续三天都没敢见她一面。 朴松民估计这次又是因为她做了什么奇怪的举动,把世幸吓跑了,才会跑到侦探所来跟自己要人。于是说道,“有什么急事先跟我说吧,世幸这些天都挺忙的,你先别找他了。” 尹幼真撅着嘴,一脸不高兴地说,“不行,只能和世幸哥说。这件事是我们俩的秘密,你不能听。” 朴松民无奈地叹口气,决定先转移一下话题,于是说道,“你中午吃饭没?要不和我一起出去吃点?”说罢,便喝了一口水。 尹幼真听完这句话之后先是怔了一下,随后便直接哭了起来,她一边摸着自己的肚子一边说道,“不用管我!饿死我算了!我也不用给世幸哥添麻烦了!就是可怜这肚子里的孩子了,还没出生就没人要了!”说罢便嚎啕大哭起来。 怀孕了?谁干的?不会是世幸吧?朴松民心里咯噔一下,一口水差点喷了出来。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尹幼真:这要真是世幸干的,这小子的前途可就毁了! 第123章 小情侣 朴松民连忙将世幸叫了回来。 世幸刚一进门,尹幼真便哭着扑上去了,挂在他身上就不肯下来了,“世幸哥哥,我错了,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世幸一动也不敢动,无比僵硬地杵在原地,一脸无奈地看向朴松民。 朴松民见她动作剧烈、情绪激动,担心她的身体再出什么问题,于是对她说,“你先别这么激动,人我也给你叫回来了,你想让他干什么就跟我说,我一定满足你的要求。” 尹幼真继续哭,用脸磨蹭着世幸的胸口,“世幸哥哥,不要不理我好不好,幼真很乖的,那天晚上的事我对谁都没有说……” 朴松民脑袋嗡的一声,心想:完了,还真出事了。最关键的是她现在怀孕了,世幸又没和她处对象,她现在又跑到侦探所这么一闹,那么世幸肯定要受总部的处分了!(侦探法规定:与他人发生不正当性关系,造成不良影响的,给予警告或者严重警告处分。情节较重的,给予开除处分。)这个世幸,怎么就没管住自己的下半身呢?你要真是控制不住,用点安全措施行不行?真他妈是想气死我啊! 世幸用一脸无辜的表情看向朴松民,他的眼神里好像在说:探长,救救我。 朴松民看到他那张人畜无害的脸就气不打一处来:还他妈跟老子装呢?平时装得老老实实的也就算了,现在还给老子摆出这幅样子?人家都闹到单位来了,你还让我怎么帮你? 朴松民强忍怒气,语气沉重地说,“是个爷们就负起责来,别逃避现实了。事情已经发展到这地步了,你先想想怎么跟你家里人交代吧。” 世幸一脸懵,一点都没听懂朴松民说这句话的意思,他不禁问道,“探长,我跟我家里人交代什么?” 朴松民一脸震惊地看了看他,心想:我去?居然还不承认?你是我教出来的徒弟吗?怒从心头起,直接把朴松民的火给点燃了,他不自觉提高了嗓门,咬牙切齿地训斥道,“你个小王八蛋!我平时都是这么教你的?提上裤子就不认人,这都跟谁学的?你都把人家姑娘的肚子弄大了,还想装无辜是吗?” 尹幼真听朴松民这么一说,哭得更大声了,抽抽噎噎地说,“不怪世幸哥哥,都是我不好,那天晚上……我不应该……” 世幸这才听懂发生了什么,先是长吁一口气,随后摸了摸尹幼真的头,温柔地说,“乖,你先松开我,让我跟探长说几句话。” 尹幼真以为世幸又要躲起来,连忙搂紧他的脖子,说什么都不肯放手,“不要,我一松开手,你就又不见了。” 世幸无奈地叹口气,柔声说道,“我和探长说几句话就回来,好不好?” 尹幼真泪眼婆娑地抬起头,“不许骗我。” 世幸微笑着点点头,“我这几天是因为太忙,所以没去找你。我本来想今天晚上去找你看电影的,谁知道还没来得及跟你说,你就跑过来找我了。” “真的?”尹幼真的眼里充满了光,慢慢松开了世幸的脖子,一脸深情地看向世幸。 世幸笑了笑,又摸了摸她的头,“幼真最乖了。我先去和探长说几句话,等我回来带你去吃饭好不好?” “好。” 见二人举止亲密,朴松民心道:这肯定是有事了,世幸以前可不敢这么干啊!完了完了,他这工作说什么也保不住了! 世幸走到朴松民面前,指了指隔壁的办公室,低头说道,“探长,我们去那里说吧。”朴松民铁青着脸叹了口气,随后和世幸走进隔壁的办公室。世幸将门关好,低声说,“她没怀孕。” 朴松民不禁一怔:那她跑到侦探所来闹的目的是什么?就为了我能把世幸叫回来吗?这也太疯狂了吧!她不知道自己这么干对世幸有多大的影响吗?都是成年人了,办事不经过脑子吗? 他看着世幸低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赶紧一五一十地给我说清楚。” 世幸长叹一口气,开始说起事情的经过,“有天晚上她给我打电话,说自己心里难受,想见见我。于是我就赶过去了,她一见我就开始哭,我便陪着她在外面逛了逛,先是去看了电影,又去购物中心给她买了几件衣服。后来,”他顿了一顿,“因为过了后半夜,她回不去了,我就在酒店给她订了个房间。本来我想的是送她进去后就回家,谁知道她抱着我不让我走,还……还……”说到这里,世幸的脸就开始变红,偷瞄了朴松民一眼,“还把衣服全都脱光了……” “你动她没有?”朴松民连忙问道。 世幸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地说,“除了最后一步……能做的全都做了……” 朴松民仰天长叹,“这他妈都哪儿跟哪儿啊?”随后看向世幸,一脸不解地问道,“既然你俩都已经到这种地步了,你怎么又躲起来了?” “我是想让自己冷静冷静,”世幸低下头,“我不确定自己是喜欢她这个人,还是喜欢她的身体……我也不确定她是喜欢我这个人还是把我当成心灵寄托……毕竟,毕竟她受过刺激不是……” 朴松民看着他苦恼的样子,不禁摇了摇头,“你俩,哎!” 世幸低头不语,不住叹气。 朴松民不住摇头:是我太老了,还是他俩太年轻了?一个什么事都敢做,一个出了事就躲起来。这对象让他俩处的,净给别人添乱了!紧接着又一想:既然没发生实质性的关系,那就没造成什么严重后果,总部也不会给世幸处分,他这工作算是保住了。但以后呢?世幸万一忍不住,再躲起来,尹幼真见不着他又过来继续闹?不行,说什么也得让世幸把这颗雷安抚下来。 朴松民拍拍他的肩膀,“世幸,你听我说。” 世幸抬头看向朴松民。 朴松民先是叹了口气,随后语重心长地说,“一年前那件事对她刺激很大,如果当时我们再晚进去一会儿,她可就遭了毒手了!” “我知道,所以……一直在迁就她……” 朴松民顿了一顿,继续说道,“这孩子心思太重,很怕你哪一天突然不理她了。就说这个月吧,她都来所里三回了,每次都得大闹一场才行,这样下去可不是个事。你要是对她没想法还行,她就算再闹,也不会出什么大事。”他双手一摊,无奈地说,“可现在不行了,你对她也有想法了,那这件事就不好办了。” 世幸叹了口气,一脸严肃地问道,“探长,我应该怎么做才好?” 朴松民看了看他,“最直接的办法是你和她处对象,这样她就不会闹了。” “我不是没有考虑过,”世幸说道,“可……可她总是闹,说实话我有点害怕……” “万一处上对象了,她就不闹了呢?你就没想想她为什么总闹吗?” 世幸低头不语,半晌才说,“她一找不着我,就开始闹。” 朴松民舒了口气,心道:徒弟,别怪师傅忽悠你,我也真是没什么办法了才出此下策的。我也帮尹幼真找找心理治疗师,争取把她变正常点,还你一个正常的女朋友。 他拍了拍世幸的肩膀,“她要是能找到你,是不是就不闹了?” 世幸点点头。 朴松民笑了笑,“既然明白了,就先带她出去吃饭吧。” 世幸嗯了一声,随后向外走去。 不多时,外面便传来尹幼真的说话声,“哥哥,我应聘上了开普赛邮轮的女仆,周薪是0.05。” “那条船要跑七天七夜呢,时间上赶得及吗?” “我每天只需要工作六个小时就可以。他们还有专门的小船接送。” “怎么突然想去打工了?” 尹幼真神秘一笑,“不告诉你。” 朴松民如释重负,长舒一口气,随后给芬格里特发了个消息:“你认不认识什么好的心理治疗师?” 第124章 提提里奥的反击 晚上十一点,朴松民坐在车里一边等芬格里特下班,一边浏览当天的热门新闻。 “对于这种无耻的行径,我们已经向竞选委员会提出严正抗议!”提提里奥铁青着脸,对着镜头大声说道,“新派如此手段,必将刻在天照岛历史的耻辱柱上!请大家相信我们新秩序派,我们是绝对不会做出任何违法法律和违法道德的行为的!” 一位记者问道,“提提里奥先生,对于达拉斯先生所犯下的罪行,您都有什么看法呢?” 提提里奥先是摇了摇头,随后义正言辞地说道,“我没什么好评价的。任何人犯了罪,都要受到法律的制裁。我认识他的时间还不到半年,他也只是做过我的秘书而已,我对他的了解有可能还没有你们这些人对他的了解深呢。而且,他在做出那些极端犯罪行为之前,就已经被开除出了我的团队。具体情况你应该去问侦探公会和岛办公厅,而不是我。” 又一名记者问道,“提提里奥先生,请问您如何看待侦探公会起诉您指使达拉斯绑架蒂朵这件事呢?” 提提里奥冷笑一声,“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就敢起诉,我活了这么大岁数,还真是头一回见!”他顿了一顿,语气开始变得强硬起来,“有些人为了保住自己的位子,真是无所不用其极!我现在可以跟你们宣布一件事:我现在掌握了某些人玩弄人命的证据!如果这些人还想继续往我脸上泼脏水,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底下哗然一片,有记者问道,“您能具体说说‘这些人’指的是哪些人吗?” 提提里奥故作深沉,冷笑道,“再过三天,请你们关注新秩序派的官方媒体报道。我相信,你们一定会被震撼到的!有些人为了自己的钱袋子,居然能做出如此反人类的行径,我也是大开眼界了呢!” “提提里奥先生,能不能提前透露一些情况呢?” 提提里奥看了看发问的记者,随后神秘一笑,“我要保护好我的线人,我不能让他身处危险之中。三天后,我将把这些人的面具撕开,让你们看看这个岛上最恶毒的人都有谁!” 这时,芬格里特走了过来,她直接坐到副驾驶的位置上,朴松民见状暂停了视频。 芬格里特一下子瘫坐在座位上,有气无力地说,“累死我了,真不想干了,我想辞职。” 朴松民看了眼时间,“都这个点了,你们主编也太狠了。” 芬格里特闭上眼休息了一会儿,随后将座位向后移了移,侧过身子将后背面向朴松民,“给我按按肩膀,都快酸死了。” 朴松民连忙伸出手按住她的肩膀,一边按摩一边问道,“我发现你就没有按时下班的时候,要是每天都这样,不如找个轻松点的工作。” 芬格里特疼得哎呦了几声,“你手劲儿也太大了,能不能轻点啊。” 朴松民连续调整力度,但不是太轻就是太重,芬格里特抱怨连连。朴松民折腾了好几次,才让芬格里特满意下来,“你肯定没给别人按过肩膀,手劲都掌握不好。” 朴松民连连称是,心想:我之前给一群老爷们按肩膀,使多大劲他们也没吭声啊。估计是因为你体质太差,才受不了我的手劲。我应该每天早上叫上你一起去跑步,每天跑个五公里,坚持几个月,你就能适应我的手劲了。 朴松民按了一阵之后,芬格里特便觉得轻松多了,于是说道,“这回还不错,有点老师傅的意思了。”说罢便打了个哈欠。 朴松民见她又累又困,不禁心疼起来,“天天这么累,要不辞职算了。” 芬格里特哈哈一笑,“我倒想辞职呢,可钱从哪儿来?找个工作可不容易,我不过是抱怨两句罢了。” 朴松民摇了摇头,“就没见过这么折腾人的工作。” 芬格里特直接笑出了声,随后调侃道,“谁让我们都是打工的呢?拿了人家的钱,人家不要你的命就不错了,我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古人就为这样的事编过顺口溜,‘不见太阳不见天,忙得头晕直流汗。老板换了新红颜,我却只能吃剩饭。’你看说得多好,多具有现实主义的批判精神!我可真想认识认识这位幽默的古人。”说罢又开始笑了起来。 朴松民不禁叹了口气,“身体是自己的,业绩是公会的,你别不当回事。” “知道。”芬格里特幽幽地说,“要不是新派整这么一出,主编也不至于发疯,我也能早点回家。”她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每天不挖出一个新派的黑料来,主编就不让你走,我也没什么办法。哪有那么多黑料可挖的?我在别的媒体上班的时候,一个月能挖到一次黑料就算是立大功了。现在一天让挖一个,怎么可能做得到啊。” “还不是竞选闹的?”朴松民说道,“这帮狗东西为了上位,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今天新派能诬陷新秩序派杀人,明天新秩序派就能诬陷新派抢劫,后天再出来个别的派说那两个派都不是好人,你们应该选我才对。造谣、污蔑、中伤、诋毁、诽谤,只要是能想到的手段,他们就敢挨个上一遍。动物也没这么无耻吧?我看以前的纪录片,动物还知道照顾自己的同类呢,这帮狗东西怎么就跟遇见了天敌一样,能把自己的同类往死里整呢?” 芬格里特哈哈大笑,“你的意思是说,他们连畜生都不如呗?” 朴松民冷笑一声,“还真不如畜生,畜生可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芬格里特又是一阵大笑。 ………… 在回去的路上,芬格里特就已经睡着了。朴松民看着她熟睡的样子心疼不已,心想这帮王八蛋,能把一特别有活力的姑娘折腾成这样,真是够可以的。 他将车开得十分平稳,很怕将芬格里特惊醒。不多时,汽车就行驶到了罗马小区楼下。 朴松民轻轻推了推芬格里特,“到家了。” 芬格里特嘤咛一声,坐起来伸了伸懒腰,看着朴松民笑了笑,随后看了眼时间,“真快,我也就睡了不到十分钟吧?” 朴松民笑道,“早点回去休息吧。” “晚安,”芬格里特走出车内,对着朴松民摆了摆手,“你也早点回去休息。”说罢便转身走向住宅楼。 朴松民一直等她上了楼,才准备开车离开。这时,斯雷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他直接坐进汽车后座,面无表情地对朴松民说,“去海边,我有话对你说。” 朴松民一怔,心想这小子怎么神出鬼没的?再回过头一看他那副死全家的嘴脸,立马就明白了他是来找自己麻烦的。于是说道,“公事还是私事?要是私事的话明天再来找我吧,这都快后半夜了,太晚了。” 斯雷的眼睛里冒出两道寒光,“既有公事,也有私事。” 第125章 忠犬的故事 海浪伴随着海风,一浪接着一浪,冲击着岸边的岩石。孤月高挂,凝视着早已荒废许久的码头;天上的星星不时闪着泪光,如同游魂般寻找着不存在的彼岸。 斯雷闭着眼,感受着海风的温度和海浪的轰鸣。自从到了海边,他便如同被石化一般站在码头边上,一句话也不说,一个动作也不做。 朴松民看了眼时间,不由得开始急躁起来,心想:你他妈把老子叫过来,怎么连个屁都不放?脑子是被屎堵住了,还是让人灌了尿了?于是没好气地说道,“你到底有事儿没事儿?你要是没事儿我就回去睡觉了,明天还得上班呢!” 斯雷深吸一口气,对着大海感慨道,“所有生命都是大海孕育出来的,我们原本应该像对待母亲一样对待它。可现在,”他转过身,看向朴松民继续说道,“它不仅被污染了,还被我们遗忘了。” 朴松民不禁皱起眉头:他说的都是什么玩意?脑子真让屎堵住了?怎么又来个不说人话的主啊,能不能说话之前别这么拐弯抹角的,扯这么多咸淡干嘛?显得你文化水平高? 斯雷见朴松民没有反应,便微微摇了摇头,“看来你没听懂。” 朴松民无奈地看了看他,“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别拐来拐去的,我听不懂。” 斯雷紧盯着朴松民的双眼,十分平静地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崇拜安格斯大人吗?” 朴松民叹了口气,心想:这他妈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喜欢给人当狗,还非要到处去跟人说你为什么喜欢当狗吗?脑子有坑到这种地步,真是没救了! “你想崇拜谁那是你的权利,用不着跟我说。你到底有事没事?这都快一点了,大哥!”朴松民举起右手,将时间展示给斯雷看。 斯雷笑了笑,并没有接朴松民的话茬,而是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我出生在贫民窟,自从记事起,我就知道我们家很穷,我每天都要跑到城里去捡各种垃圾补贴家用。城里的一切是那么的光鲜亮丽,男人英俊,女人美丽,就连他们用的厕所都是那么的漂亮。比起我那个每天连灯都用不起的家,我更喜欢这里。我那时候特别羡慕城里的孩子:他们穿着漂亮的衣服,拿着各种新奇的玩具,吃着我没来没吃过的食物,我真想和他们交换一下彼此的人生。我时常抱怨命运的不公:同样是孩子,为什么上天非要让我出生在这样的家庭?为什么非要让我体验这种糟糕的生活?”他顿了一顿,继续说道,“这种想法一直持续到了小学毕业,直到我上了中学,遇到了人生中的第一位贵人——艾蕾老师,我才从这种负面的情绪中解脱出来。她帮助我提高学习成绩,照顾我的饮食起居,还总是教导我说:‘出身并不代表一切。你很聪明,只要肯努力,就能从贫民窟里爬出去。’在她的影响下,我没有自甘堕落,也没有放弃自己,而是拼命学习,加倍努力,终于考上了理想中的大学,更是在毕业之后顺利进入了总部工作。” 贫民窟的逆袭故事可太多了,这样的故事朴松民也有些听烦了。他想:又他妈是一个通过自己努力实现阶级跨越的故事。我他妈又不是小学生,你跟我说个毛?这个岛上的可怜人那么多,也没见哪个逆袭出去的人回到贫民窟帮他们一下。他们这群人,在实现阶级跨越之后就忘了本,一提到贫民窟就是各种抹黑、各种抱怨。你混得再好又能怎样?还不是跟那些所谓的大人物一样,不把贫民窟的穷人当人看。 想到这里,朴松民便直接坐在地上玩起了手表。 斯雷见状冷笑一声,“我可没你幸运!你在七岁那年就被一个老侦探接到城里享福去了,而我在七岁的时候,还在贫民窟里苦苦煎熬呢!” 朴松民不理他,打开一个赛车游戏玩了起来。 斯雷摇了摇头,“你肯定不会明白,我为了爬出那个肮脏的地方付出了多大的努力!” 朴松民不禁冷笑一声,心想:比你惨一百倍的人我见过,比你努力一百倍的人我也见过。你今天既然能站在这里跟我吹嘘自己的过去,那就证明你还不是最倒霉的人之一。那些最倒霉的人就算想吹嘘自己的过去,也不会像你一样,拉着一个不怎么熟的人一个劲地倒苦水。你已经够幸运的了,现在都混成安格斯的秘书了,真不知道你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朴松民打了个哈欠,一脸不耐烦地说,“你还是快点说说你为什么崇拜安格斯吧,别等我睡着了你还没说完,那可就尴尬了。” 斯雷看着他无奈地叹口气,“你真的很不尊重人,这也是我讨厌你的原因之一。” “斯雷大人,”朴松民抬起头,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可够尊重你的了,你占用我的休息时间不说,还一个劲地跟我倒苦水,我可没义务听你讲过去的故事。要不是看在你是次长秘书的份上,我可早走了!” 斯雷冷笑一声,“这也是你为什么迟迟升不了职的原因之一——连领导的故事都听不下去,你怎么可能得到领导的赏识?”他斜乜着朴松民瞧了一会儿,随后嘲笑道,“还是说,你打算用那身三脚猫一样的功夫去获得领导的赏识?估计你连我都打不过吧?” 朴松民对这些评论早就听腻歪了,他现在只想让斯雷赶紧把故事讲完,好早点回去睡觉。于是点头说道,“啊对对对,您说的都对,您还是赶紧讲讲您的光辉历史吧,我他妈可喜欢听了!” 斯雷见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不禁摇了摇头,闭上眼缓了缓情绪,随后睁开眼继续说道,“上天给你关上了一扇门,就会给你打开一扇窗。卡奈家族是岛上的十大贵族之一,而安格斯大人,则是卡奈家族的族长,他不仅有高贵的血统,还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泼天财富。” 他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我还记得那是三年前的一天,安格斯大人因为要出席一场重要的活动,就在总部选了五名侦探前去保护他的安全。我的综合能力最强,理所当然地被选上了。那也是我和安格斯大人的第一次见面,我还清楚地记得他拍着我的肩膀,微笑着对我说:‘小伙子,我看过你的资料,你很优秀!一定要好好干!’”说到这里,斯雷突然兴奋起来,“我不过是一个贫民窟出身的探员罢了,安格斯大人居然特意看了我的资料!要知道,安格斯大人可是卡奈家族的族长、岛办公厅的次长,更是岛内民事委员会的委员长啊!这么大的人物居然会对我一个小小的侦探感兴趣,这对我来说简直就是天大的荣幸!” 朴松民完全理解不了这种见到大人物的兴奋之情,他觉得人都是人他妈生的,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这些大人物是比普通人多长了一条腿还是多长了一个脑袋?至于见到这些大人物就忘了自己是谁吗?历史上的伟人比比皆是,值得崇拜的伟人更是层出不穷,这些伟人也确实为人类的进步做出过巨大的贡献,斯雷要是崇拜这些人,朴松民还能理解。可天照岛上的这帮孙子,除了会打嘴炮之外一无是处,更别说对人类做出过什么贡献了,这有什么可崇拜的? 斯雷的兴奋之情难以言表,他的声调逐渐高了起来,“从那天起,我便给自己立下了誓言:不管付出任何代价,我都要守护好安格斯大人的安全。”他顿了一顿,随后话锋一转,“你知道‘清风组’吗?” 朴松民不禁一怔:清风组?不就是手斧所在的组织吗?怎么还扯到这来了?这个组跟安格斯还有关系?啊,对了,手斧曾经策划过暗杀安格斯的行动,他也是因为这个才被抓起来的。 斯雷见朴松民半天不说话,便笑了笑,“那我就先跟你介绍介绍这个叫‘清风组’的杀手组织吧。” 第126章 清风 岩石被海浪拍打得啪啪作响,月亮也向另一侧偏了下去。 斯雷缓缓开口道,“清风组成立于二十多年前,是一个专门针对大家族的杀手组织。在这二十多年的时间里,他们针对安格斯大人策划的暗杀行动就多达十几次,几乎每隔两年就要执行一起暗杀行动。针对其他家族的暗杀行动更是不计其数,他们的暗杀名单上即有德高望重的家族族长,又有正值壮年的家族继承人。” 说到这里,斯雷便皱起了眉,一脸沉重地看向朴松民,“安格斯大人在这样危险的情况下还能坚持在一线工作,我十分敬佩他的勇气。” “他们为什么跟这些大家族过不去?”朴松民不禁问道,“这些大家族惹过他们?” 斯雷看着他冷冷一笑,“你知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着一群自诩‘正义’的魔障人士?他们无视道德,无视法律,总是用一种接近疯狂的方式对一些所谓的‘犯罪’进行毁灭式的审判——只要他们认为你犯了罪,不管有没有证据,都要进行‘死刑’的判决。比如十八年前的‘松井工厂事件’,松井翔为了节约成本,从别的工厂购买了一些面临废弃的老旧机器,从而造成了数十名工人的伤残。当时还是状师的安格斯大人不仅将松井翔送进了监狱,更是自掏腰包垫付了所有人的赔偿金。” 他顿了一顿,“这本来是一件皆大欢喜的好事对吧?可总有一些见不得别人好的混蛋,他们四处散播谣言,居然说安格斯大人是松井工厂的幕后股东,他自掏腰包垫付赔偿金也是因为心虚!安格斯大人对这些谣言是不怎么在乎的,他认为只要自己行的正、坐的端,这些谣言就会不攻自破。” 说到这里,他先是摇了摇头,随后仰天长叹,“安格斯大人还是太善良了,那时候的他还不知道人性的丑恶。他不仅是卡奈家族的族长,而且还是出了名的‘慈善状师’,多金又多才,嫉妒他的人实在太多了,这些人每天都盼着他赶快去死。于是,关于赔偿金的谣言还没停止,另一些谣言又悄悄浮出了水面。他们说安格斯大人为了拉拢佛罗伦家族,先是和自己的发妻离了婚,然后将佛罗伦家的二小姐娶回了家。更有甚者,居然说卡奈夫人已经被安格斯大人杀了,就连两个孩子都惨遭毒手,”他转过头看向朴松民,“你每天都能见到小姐,她活得好好的,怎么就惨遭毒手了?” 朴松民不知道怎么评价这段过往,也不知道斯雷所说的情况有几分事实——根据审讯的经验:安格斯在斯雷那里有明显的光环加持,他所谓的事实,很有可能是掩盖了一些真相的事实。 朴松民假装理解斯雷的心情,于是安慰道,“那个年代造谣也没什么成本,有脑子的人也不会相信这些谣言吧?” “蠢人很多的!”斯雷冷笑道,“安格斯大人的声望在那段时间都已经降到冰点了,他本来想出去躲一阵,先陪家人旅旅游什么的,等舆论没那么大影响之后再做下一步的打算。可还没等他做好旅游计划,清风组的杀手就杀过来了。” 他长吁一口气,“清风组的理念是:建造一个像清风一样高洁的社会。他们将岛内的坏事通通怪在有污点的大家族的身上,他们认为岛内的上层才是所有罪恶的根源,只有将所有有污点的大家族清理干净,才能让这个社会重新回到如‘清风’一样高洁的时代。就如同我前面所说的那样——清风组就是那种只要我认为你犯了罪,你就必须被判处死刑的魔障人士。”斯雷哼了一声,“一群自以为是的疯子!就因为一些谣言,就要把安格斯大人置于死地!” 听到这里,朴松民不禁开始思索起来:不知道手斧在清风组里算什么级别的杀手,他的身手确实不错。如果清风组里还有比手斧更厉害的杀手,那安格斯又是怎么躲过一次又一次的暗杀的? “清风组的杀手很厉害吗?安格斯大人又是怎么躲过暗杀的?” 斯雷冷笑一声,随后看了看朴松民,“就你这样的,他们一个打三个都没问题。” 朴松民无奈地看看他:这小子不嘲讽不会说话是吗?怎么跟达拉斯一个毛病? 斯雷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第一次暗杀没有成功,是因为清风组过于自信,提前将暗杀计划透露给了安格斯大人。他们认为凭借自己的实力,就算让你知道一切也无大碍——他们自认为是这个岛上最顶尖的暗杀组织,没有人能在上了他们的暗杀名单之后安然无恙。可他们忘了一件事——人类是很强大,但高科技更强大。安格斯大人在得知暗杀计划后便购买了公司新推出的安保产品,那个杀手刚刚露头,便被射杀在了高墙之上——据说他临死之前还能看到自己破碎的身体,我还真有点可怜他。”说到后来,斯雷便露出了嘲讽的表情。 朴松民看了眼时间,心里不禁郁闷起来:这才是第一次暗杀,难不成他想把这二十多年的暗杀都讲一遍?这可不行,不能让他没完没了地说下去了,再他妈唠一会儿,太阳就出来了。 朴松民长叹一口气,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沙子,随后看着斯雷说道,“我还是没搞懂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来之前你不是说有公事跟我谈吗?能不能先把正事说了,再继续讲你和安格斯大人的辉煌历史?” 斯雷斜睨他一眼,“知道你不喜欢听,但不管怎么说我都是你的长官,能不能不要老是表现出不耐烦的样子?能够安静下来倾听别人的故事也是一种礼貌,我可是在教你职场的礼仪,希望你能上点心。” 朴松民知道斯雷还想继续说个没完,于是建议道,“这讲了半天才讲完第一次暗杀,我看一时半会儿也讲不完,要不咱俩去车里说?” 斯雷冷冷看了朴松民一眼,沉默片刻,随后说道,“算了,既然你不喜欢听,我就直奔主题吧。” “这就对了嘛!”朴松民哈哈一笑,“早点说完早点回家。” 斯雷冷笑一声,心想:真不明白小姐到底看上你哪点了,又懒又蠢,还是个没有上进心的白痴。 斯雷一脸严肃地看向朴松民,“清风组最近的一次暗杀行动是在三年前,他们派来的杀手是一个叫做‘青柠’的女人,用的是两把长约三十厘米左右的针型武器。这个女人头脑清醒、身手敏捷,是我见过的所有杀手当中身手最好的一个——当时保护安格斯大人的几名安保人员全都被她杀死了,要不是我和安格斯大人互换了衣服,她当时就能得手了。” 说到这里,他幽幽地叹了口气,“那两把武器如同长在她手上一样,我只不过是和她打了个照面,就被刺得浑身是血。我只能拼了命地往前跑。那个女人紧随其后,如同疯了一般不停攻击我的后背。我的喘息声、金属的破空声、衣服被撕碎的嘶嘶声、还有献血喷涌而出的涓涓声不时地传进我的耳朵里。我只有不停地向前跑,才有活下来的机会。” 斯雷闭上眼缓了缓情绪,半晌之后才重新睁开眼继续说道,“要不是后来总部派来了增援,估计我就是那个最后牺牲的安保人员了。” 朴松民在听完之后心想:手斧的身手跟青柠的身手比较类似,手里的武器都像长在手上一样可以随意控制,看来清风组的杀手都是一些比较厉害的角色。那斯雷所谓的公事是什么?难不成总部是想让我抓住这个叫青柠的女人?还是说想让我去保护安格斯?抓人我在行,当保镖可不是我的专长。 “你们抓住这个叫青柠的杀手了吗?” 斯雷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打量了朴松民一番,随后轻蔑一笑,“如果你遇见青柠,你有几成把握抓住她?” 第127章 誓词 朴松民挠挠头,“我也没见过她,我还真没办法回答你。”他顿了一顿,随后问道,“总部是想让我抓住她吗?” 斯雷露出十分惊讶的表情,像看个白痴一样看了朴松民半天,随后直接笑出了声,“总部怎么可能让你去执行这么高难度的任务?你有那本事吗?我找了她整整三年都没找到,你以为你就能找得到?” 朴松民听完之后不禁心中有气,心想:不嘲讽不会说话,这狗崽子真他妈欠揍!说他妈半天青柠,又他妈是废话。 不管怎么说,斯雷也是安格斯的秘书,级别比恩特都高,所以朴松民也不好发作,于是憋着火问道,“既然不是让我抓青柠,那所谓的公事到底是什么?” 斯雷抬头看了看月亮,片刻之后低下头看向朴松民,幽幽说道,“安格斯大人想把你调入自己的守卫队,让我来试试你的身手。” 朴松民不禁一愣:这是想让我去当保镖?说实话,他一点都不想去,这跟他的理想一点都不吻合:他想保护的是全体岛民,而不是做哪位大人的一条狗。 他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在入职时宣的誓言:“兄为盾,弟为矛,守护家人,惩戒罪人。我将不事权贵,不欺弱小。我将扞卫法律,守望正义。我将与我的兄弟荣辱与共,我将视全体岛民为我的家人。我将永不背弃我的誓言,直至我的身体被埋入坟墓。” 侦探誓词是他的人生理念,更是他的人生目标,他不想沦为专门保护权贵的私人物品。 朴松民不禁叹了口气,一脸认真地说,“麻烦请你转告安格斯大人,我不想加入他的守卫队,我只想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谢谢他的好意,我心领了。” 斯雷先是怔了一下,随后冷笑道,“你可想清楚,守卫队的工资一年可有40源币,是你现在工资的十倍多。这可不仅仅是升职加薪这么简单,而是直接实现阶级的跨越——你保护的是全岛数一数二的富豪,这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工作。” 朴松民笑了笑,“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想法,并不是所有人的理想都是成为‘人上人’。我就是一粗人,即没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又没有一飞冲天的本事,我只想安安稳稳地守着我想守护的人和事渡过余生。” 斯雷哼了一声,“真是不可救药。” 朴松民知道斯雷不会理解自己,于是问道,“斯雷大人,你见过贫民窟的日出吗?” 斯雷不禁一怔,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我在贫民窟生活了将近二十年,你是想嘲笑我的出身吗? 朴松民没等他说话,便开始讲述起自己小时候的事,“我小时候最喜欢干的事就是爬上树枝看着太阳缓缓升起——因为只有天亮了,我才能看见出门的活人,才能跟他们要吃的要喝的,才不会让自己渴死饿死。我特别喜欢太阳,它让我感觉自己还活着,这个世界并没有抛弃我。” 斯雷哼了一声,“你是想跟我比惨吗?” “斯雷大人,你想多了。”朴松民笑了笑,继续说道,“我四岁那年开始流浪,走遍了g区的每个角落。我穿的是大叔赏给我的旧衣服,吃的是大婶舍给我的剩饭,喝的是大妈喂给我的白开水,睡的是大爷不要的破床垫——这些人都是善良的好人,如果没有他们,我绝不会活到今天。我每天接触最多的也是这样的好人,他们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已经很多年了,他们遵纪守法,他们乐观向上,他们努力生活,他们单纯善良。天照岛是由他们构成的,并不是由这个次长,那个总长构成的。和大人物们比起来,他们更加鲜活,也更加真实,我更愿意和他们呆在一起。” 斯雷冷笑一声,“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我只是想让你了解一下我的经历,顺便也让你了解一下我的真实想法——我想守护的是那些普普通通的岛民,并不是安格斯大人那种高高在上的大人物。” “我的天啊!”斯雷不禁感叹道,“我活了二十七年,头一次见到你这么个不知好歹的东西!天大的机会居然都不要?我看你一定是疯了!”他啧啧两声,随后指着朴松民的鼻子大声说,“你就是个无可救药的疯子!” 朴松民耸耸肩,“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 斯雷长叹一口气,闭上眼缓了缓情绪,随后睁开眼,“既然公事说完了,那就该轮到私事了!”斯雷双眼射出两道寒光,直逼朴松民的目光,他咬着牙说道,“麻烦你以后离小姐远一点!要不然,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朴松民被他的态度吓了一跳,心想:这小子是有什么毛病吗?我和南瓜走得是近是远关你什么事啊? 朴松民仔细看了看他,发现他露出的表情和被抢走了心爱玩具的小孩一样,于是瞬间就明白了一件事:这小子喜欢芬格里特! 朴松民无奈地叹口气,“你要是喜欢芬格里特那就去追,跟我使什么劲啊?她想跟谁做朋友是她的自由,这事儿我管不着,你也管不着,你不要老是和我过不去好吧?”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就把斯雷的怒火勾了起来,只见他怒目圆睁,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狠狠说道,“你个三十多岁还进不了总部的垃圾!你也配做小姐的朋友?!看来我今天要是不好好教训教训你,你真是要蹬鼻子上脸了!”说罢便扭了扭脖子,松了松手指,随后摆出战斗姿态,紧接着伸出右手的食指,对着朴松民勾了勾,同时下巴微微一扬,“来吧!让我看看你有没有资格做我的对手!” 朴松民无奈地看了看他,心想:这小子的脑袋是真他妈有坑,你要是喜欢南瓜那就去追,我也没拦着你,咱俩公平竞争不就得了?干嘛非得跟发情的动物一样拼个你死我活? 想到这里,朴松民便皱眉对他说道,“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能不能别像头发情的公牛一样顶来顶去的?这样真的很没意思!” “怂货,”斯雷直接啐了一口,“你是怕挨打吧?” 朴松民低头看了眼时间,发现都已经快到半夜两点了,不由得生起气来,于是大声对斯雷说,“我是没功夫陪你扯淡了,你爱干嘛就干嘛!我走了,拜拜。”说罢便转身向停车的位置走去。 可还没走出两步,朴松民就听到一阵急切的脚步声,紧接着传来斯雷破口大骂的声音:“王八蛋!我已经忍你很久了,去死吧!” 朴松民猛地回过头,只见斯雷大叫一声,如同一头野兽般向自己扑了过来。朴松民连忙转身迎了上去,和斯雷扭打在一起。 斯雷步步紧逼,双拳如挥舞的铁锤般猛烈地进攻起来。他的拳头很重,朴松民在接了几招之后感到手臂微微发麻,只得边打边退,只守不攻。斯雷见状穷追不舍,就好像朴松民欠了他多少钱一样,每一拳都非要打到朴松民不可。有时候他的攻击明明需要收回去,朴松民也看出了破绽,但斯雷不但不收手,还非要硬生生地把拳头送过去和朴松民的拳头撞在一起。 几轮之后,朴松民的手臂被震得酸麻难当,不由得开始认真思考起来:这小子全是同归于尽式的打法,能躲开的攻击还非得跟我硬碰硬拼一下,这哪里是格斗?这他妈分明就是比谁的拳头硬呢!不行,我得分析分析他的招式,找准机会一招将他制服,不然的话今天晚上就别想回去睡觉了! 二人又缠斗了一阵儿,朴松民也终于看清了斯雷的所有招式:这小子的招式全部都是一些大开大合的蛮横动作——力量虽大,破绽却到处都是。 第128章 发疯 朴松民正想着如何应对斯雷的进攻,一声长啸就传了过来——只见斯雷先是猛地弯下腰,迅速站稳脚步,随后将两只如同装了弹簧般的拳头迅速砸了过来。 拳头带着强风,瞬间将朴松民的全身笼罩了进去,他退也不是,躲也不是,只能用自己的胳膊硬生生地挡住斯雷的攻击。只听一声闷响,朴松民在挡下斯雷的攻击后只感到双手发麻、双臂发痛,他连忙向后退了几步。 斯雷嘴角微微上扬,“小子,感觉如何?是不是有一种被汽车撞到的感觉?” 朴松民趁着间隙甩了甩胳膊,随后重新摆好姿势,对着斯雷嘲讽道,“也就那么回事吧。说实话,还不如小流氓的拳头硬呢!” 斯雷冷笑一声,“不见棺材不落泪,受死吧!”话音未落,斯雷便又开始进攻起来,他的攻击比刚才还要猛烈,拳拳带风,招招致命,不容许朴松民犯一丁点的失误。 斯雷的每一次攻击都是直奔朴松民的胸口而来,朴松民在硬生生接了几招后,知道如此下去迟早要被打得握不住拳头,于是迅速调整自己的脚步,如同一头矫捷的胡狼般在斯雷的周围游走起来。 斯雷的攻击开始落空——拳头还没落下,朴松民便已经躲出了攻击范围,斯雷不禁开始急躁起来,他不得不加快出拳的速度,同时咬牙切齿地大喊大叫,“别他妈跟个娘们一样躲来躲去的!你搞得我好烦啊!” 朴松民不理他的嘲讽,继续加快脚步,同时仔细观察起斯雷进攻的动作。不到四个回合,朴松民便找到了斯雷的破绽。在一次进攻之后,朴松民猛地向前窜去,直接抱住了斯雷的后腰。 斯雷刚要举起拳头向朴松民的头部砸去,一股巨大的力量就将他的身体举了起来! 朴松民一声清啸,身子同时后仰,硬生生地将斯雷砸在了地上,随后迅速起身。 “啊~~~!”只听一声闷响,斯雷被砸得大喊一声,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朴松民便直接骑到了他的身上。他将斯雷的手腕用力握紧,同时大喊,“别动!再动我就把你的胳膊撅了!” 斯雷连声大叫,双腿不停地蹬向地面。朴松民感觉自己好像正坐在一台不受控制的汽车顶上,他咬紧牙关,将身子用力坠下,左右手同时用力,将斯雷的手臂狠狠压在地上。 斯雷痛苦得嗷嗷直叫,豆大的汗珠瞬间就挂满了他的额头。可他还是不断挣扎,地上的沙土被他扬得到处都是。 朴松民见状继续用力,试图让斯雷放弃抵抗。 斯雷却如同发了狂一般,继续扭动身体,他张着大嘴不断嘶嚎,五官也如同变了形一般扭曲在一起。 突然,斯雷的双腿猛地一顶地面,朴松民的身体便直接失去了平衡。他不得不松开双手,从斯雷的身上跳了下来。斯雷见状立即向前翻滚,随后迅速起身,呲牙咧嘴地朝着朴松民扑了过来。 朴松民连忙俯低身子,躲过斯雷的一次攻击,然后猛地向他的脑袋挥出一击,斯雷嗬的一声失去了平衡,朴松民迅速跟上,飞起一脚猛踹斯雷的后腰。 斯雷向前趔趄几步,刚想控制平衡,朴松民便如一头猛虎般将他扑倒在地,接着迅速掏出手铐,直接将他的双手铐在了一起,坐在斯雷身上大声喝道,“别他妈动了!老子已经把你铐起来了!” 斯雷依然不断挣扎,口中依旧嗬嗬不断,身体如同一只挖地的蚯蚓般拱来拱去。沙土不断侵入他的口鼻,但他却像感觉不到痛苦一样继续用自己的脸摩擦地面,不多时,他的脸上便被沙土磨出了一道道的血痕。 朴松民见状大喝,“你他妈疯了吗?” 斯雷不理他,继续挣扎。 朴松民无奈地叹口气,心想:这人有病吧?你他妈跟我拼什么命啊?我他妈是杀你全家了还是欠你钱不还了?至于这么拼命吗?算了,先把他打昏吧,总比让他把自己折腾死强。 想到这里,朴松民便掏出手枪,直接用枪托对着斯雷的后脑勺砸了下去。斯雷哼唧一声,晕倒在地。 朴松民长舒一口气,从斯雷身上跳了下来,抬头看了眼西沉的月亮,又低头看了眼当前的时间:02:26。不由得摇了摇头,心想:这他妈都是什么事啊?一晚上净他妈扯淡了!这都快三点了,我还睡个屁了!只能在车里对付一宿了,正好把斯雷这狗崽子铐车里,也别让他折腾了。 海风阵阵,海浪声声,朴松民拖着斯雷向停车的方向走去。 不多时,他便将斯雷铐在了后座,自己则靠在驾驶室里睡着了。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朴松民已经醒了。他伸了伸懒腰,回头看了一眼被铐住的斯雷:只见他正靠在车窗前盯着眼前初升的太阳。 他脸上的伤已经凝结成了疤,双眼中那种轻视一切的感觉也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无法形容的失落感。 朴松民看了看他,问道,“要钥匙吗?” 斯雷嘴角微动,貌似想要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朴松民不禁叹了口气,随后将手铐钥匙丢了过去,转回头说道,“我一会儿去上班,你去哪儿?我送你。” 斯雷接过钥匙,将手铐打开,依旧靠在车窗上欣赏外面的风景。 阳光穿透玻璃,铺洒在朴松民的脸上,他闭上眼享受了一会儿阳光的温度,随后睁开眼发动了引擎。 这时,斯雷突然开口说道,“原来我连你都打不过。” 朴松民没接他的话茬,“你去哪儿,我送你过去。” 斯雷闭上眼,轻叹一口气,随后又睁开眼,苦笑一声,“我真悲哀,居然会认为自己是所有侦探里身手最好的那个。”说罢便狠狠扇了自己一个大大的耳光,“你他妈就是个废物!要不是安格斯大人可怜你,你早就被埋没在茫茫人海中了!你他妈就不是什么发光的金子!你他妈就是坨臭狗屎!” “大哥!你都闹一晚上了,能不能别他妈闹了?”朴松民猛地回过头大声训斥道,“你怎么就这么在乎这些虚的?身手好又能怎样?是能把所有犯罪分子都给抓了还是能把所有岛民都给救了?”他盯着斯雷的眼睛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气愤,“你他妈也是宣过誓的人,怎么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明白?都她妈二十好几的人了,能不能别他妈跟小孩似的?” “我居然都沦落到这种地步了!一个小小的探长也能过来教训我了!哈哈哈哈……”斯雷突然大笑起来,他的笑声充满了失落,他的笑声充满了无奈。 朴松民着实被气到了,心想:人家本来就瞧不起你,你还非得热脸贴人家冷屁股,可真他妈贱!他爱干嘛就干嘛吧,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朴松民转回头,点火开车一气呵成,直接向侦探所的方向驶去。 第129章 小蛀虫 斯雷在进入城区之后便下了车,随后无精打采地拐进了一条小巷。朴松民懒得搭理他,于是直接开车上班去了,这里按下不表。 话说三上信义自打昨日答应帮伊藤美奈多弄几张船票之后,便开始到处托关系找门路——他手里只有两张船票,还是几个月之前在环岛游官网上抢到的。他本来的打算是借着妹妹的由头将船票送给美奈,如果一切发展顺利,不仅可以大大增加美奈对自己的好感度,还可以借机制造出一些意想不到的惊喜——两人七天七夜都要待在一起,制造出一些心动的回忆,对于信义来说可不是什么难事。 令人出乎意料的是,美奈的母亲居然也对这个环岛游感兴趣,自己又为了能在美奈面前表现自己,硬是将一件不可能做到的事情给答应了下来——他现在得想办法弄到一张已经被炒到1.5源币的船票。 信义正坐在办公室里搜肠刮肚地想主意,却见诺尔吉进来对自己说道,“三上,外面有个叫浦田的老大爷找你。” 自从孝男失踪之后,浦田每隔半个月就会过来找自己一次。信义知道孝男已经死了,可他又不能将事实说出来——自己当初为了立功,不仅违反了工作规定,还被人用枪顶着脑门威胁过,这些事他想想都后怕。于是在这件事发生之后,他便主动申请做了文职的工作,只做那些没有任何危险的工作。后来又在偶然的机遇下得到了恩特的赏识,于是每天便只跟在恩特的屁股后面溜须拍马,对自己的本职工作也不怎么上心了。 三上在听见浦田又来找自己之后不禁皱起眉头,心想:这老不死的,真是没完了。于是低下头假装在本子上写起字来,同时对诺尔吉说道,“我手里还有重要的工作要做,就说我出去了,别让他进来了。” 诺尔吉看他俨然一副领导的样子,心中难免有气,心想:你他妈就是干记录和接待的,人家都点名让你去了你还不去,有你这么干工作的吗?又联想到这小子平时就仗着恩特的权势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于是开始阴阳怪气起来,他提高嗓门冲着走廊的方向大喊,“领导说了,让您老先回去,他有十分‘重要’的工作要做!估计是整理档案这么‘重要’的工作吧!”他反复强调‘重要’两个字,仿佛三上做的工作真的十分重要。 与此同时,走廊里传来皮克爽朗的笑声,“哈哈哈,记录员不接见报案人,这他妈上的是哪门子班?” 信义的脸被说的红一阵白一阵,他强忍怒气,倏地站起身,直接向门外走去。 诺尔吉见状连忙大喊,“大家都让一让!领导出来工作了!” 浦田从接待室里露出半个脑袋,小心翼翼地观察起屋子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三上刚走出办公室,浦田便迅速将脑袋缩了回去。 皮克哈哈大笑,看着脸憋的通红的三上嘲讽道,“领导,你是去帮露西大姐整理档案,还是去帮恩特经理收拾屋子啊?” 三上被气得浑身发抖,心里已将二人弄死了无数遍:迟早有一天,我要让你们跪在地上哭着求我! 浦田畏畏缩缩地坐在接待室的椅子上,低着头,不敢看三上的表情。 三上不耐烦地翻看着孝男的资料——其实都没什么可看的,孝男的信息,三上闭着眼都能背出来,他无非是想用看资料来消磨时间罢了。 半晌之后,三上合上资料,一脸沉重地解释道,“浦田大叔,不是我不想见你,而是我真的特别忙。”他轻叹一口气,“恩特经理特别欣赏我,他打算让我做他的专职秘书。很多统计工作现在全都是我在整理,下个月月末总部就要开季度总结会了,我得赶紧把这些数据整理出来,要不然我的工作就不保了!” 浦田连忙点点头,随后抬起头,露出一脸痛苦的表情,“信义,我知道你忙,我也不是故意给你添麻烦的,我就是,我就是……”说着说着,他便开始抽泣起来,“都三个多月了,一点消息都没有……我真的等不了了,每天一看到他小时候的衣服,我这心……就跟被刀子戳了一下那么难受……我……呜呜呜……”浦田捂着脸开始哭了起来,“我都快疯了,我现在一闭上眼,就能看见孝男在我眼前晃悠……呜呜呜……他在梦里还跟我说……自己的脑袋被人割去了,他在那边过得不好,连阎王爷都不想收他……呜呜呜……” 三上心里咯噔一下,心想有这么邪门吗?还能梦见怎么死的?这老东西不是忽悠我呢吧? 三上连忙安慰道,“梦都是反的,孝男一定没事。” 浦田大哭起来,“我就这么一个孩子!我不求他有多上进,只求他能平平安安的就好!这次他要是能回家,我不骂他也不打他了,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就是豁出这条老命来也要宠着他……呜呜呜……” 浦田每次来都要大哭一场,还会一边哭一边讲孝男小时候的事。三上都能把这些故事倒背如流了,他早就听腻味了,但又不好发作,只能坐在原地等浦田把苦水倒完。他烦透了这个失去儿子的老人,不断在心里诅咒:你那么想你儿子,怎么不去死?孝男又他妈不是我弄死的,你去找弄死他的人哭啊,你找我哭个屁啊! 浦田哭一阵讲一阵,不多时便到了晌午。这时,浦田的故事讲完了,他便站起身,对着三上连连鞠躬,随后又千叮咛万嘱咐,让三上一定要帮自己找到孝男。三上见他要走了,连忙点头答应,同时亲自将他送出了门外。 三上看着浦田远去的背影,又开始琢磨怎么逃离被他纠缠的命运。正在这时,同学艾肯突然发来一条消息,说自己认识一位倒腾船票的大佬,头些日子因为做的太过火,被公会管理处罚了款,还被没收了一些船票,现在正四处找关系运作呢。如果三上能帮上他的忙,他便愿意奉上四张船票作为谢礼。 三上不禁踌躇起来:我在公会管理处也没什么认识的人,怎么帮他这个忙? 但转念又一想:这可是四张船票啊!除去给美奈的两张和我自己的一张,还能余出三张。黑市的价格现在是1.5源币一张,如果我能将这四张船票拿到手,那么就能白得4.5源币!他妈的,不拿白不拿,先答应下来再说。事在人为,我就不信找不出一个能攀上公会管理处这层关系的人!实在不行,我就去找恩特,大不了到时候把船票分他一半! 第130章 空气 朴松民和芬格里特在收到米列科的消息后迅速赶到了垃圾场地下室。米列科先是简短说了一下最近几天自己都在干嘛,随后拿出平板给二人播放起一段视频。 视频上的达拉斯穿着一身修身长袍,对着镜头宣讲着湮灭派的终极理想:“当西方的信使传来末日的消息,黑夜与白昼便不会再次交替;当十二圣殿发出耀眼的光芒,来自地狱的业火便会洗涤这个破碎的世界;我们的灵魂会在这一刻结合在一起,不再有生,不再有死;主将赐给我们新的身体,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们不再互相欺骗,我们不再互相仇恨,我们不再互相伤害;我们将成为互相理解、互相尊重、互相依赖的全新人类,我们将在主的引领下将这个世界改造得更加美好。” 达拉斯深吸一口气,缓缓张开双臂,用东方语说道:“仆愿以命饲主,以悦上苍!” 播放到这里,米列科便按下了暂停键,他揉了揉眼睛,对坐在对面的朴松民和芬格里特问道,“有什么想说的吗?” 朴松民双手一摊,“说实话,我不是听得很懂。他们打算用什么办法把所有人的灵魂结合在一起?灵魂这东西连个科学依据都没有,是不是真的存在都不知道呢,怎么可能把这东西结合在一起?” 芬格里特抚颌思考,沉吟片刻,“这个想法总感觉在哪里听过,印象还特别深,可我一时半会就是想不起来。” 米列科哈哈大笑,对芬格里特说道,“别想了,这个想法抄袭的是eva里的‘人类补完计划’。” “我就说怎么这么熟悉呢!”芬格里特倏地一拍手,恍然大悟地说道,“原来是从eva里抄袭过来的!”随后悠悠叹口气,“湮灭派都是一群中二病吗?毁灭世界、重构世界什么的不应该是小孩子才会有的幻想吗?他们都是成年人了,怎么还会有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 朴松民听得直发懵,不禁开口问道,“你们说的……我怎么听不懂?” 米列科笑了笑,喝了一口茶,“eva是二十世纪末的一部动漫作品,是很多人心中的神作,里面涉及的知识挺多的。‘人类补完计划’是里面邪恶势力的终极目标——他们认为人类不完整,需要‘补完’才能变成完整的人类。用的办法就是‘毁灭世界’,从而让所有人类的灵魂和肉体融为一体,消除所有的隔阂和所有的仇恨。” 朴松民在听完之后不禁摇了摇头,“真是没想到,他们居然这么幼稚。” 芬格里特冷笑道,“他们还不如去信仰外星人呢——毕竟外星人的存在已经被证实过了。万一哪一天外星人突然想占领地球,湮灭派不就可以直接投降了吗?” “重点不在这里,”米列科说道,“重点是他们接下来还会干出什么离谱的事。”他用平板调出一张邮轮的草图,展示给朴松民和芬格里特,皱眉说道,“这是我凭记忆画出来的草图——我只知道他们想造艘邮轮出来,但具体想干什么却不得而知。我最近几天还特意调查了几个有能力造出邮轮的工厂,并没有发现有哪家工厂在造邮轮。” 朴松民突然想起环岛游的那个邮轮是用公司的废旧船只改造的,于是说道,“湮灭派不会也像开普塞一样从公司买了艘旧船进行改造吧?” 米列科听完之后并没有说话,先是起身走到烧水的位置重新添了添水,随后扭了扭脖子,沉吟片刻,转身说道,“我还真这么想过,还把岛内的所有工厂挨个查了一遍:除了开普塞自己的工厂,其他厂既没有接到制造大型运输设备的生意,又没有收到修理废旧船只的任务,跟船有关系的事情一件都没有。”他顿了一顿,抚颌说道,“于是我便怀疑到了开普塞的身上,还黑进过他家的内部系统试图寻找相关的证据——但除了一些涉及内部交易的文件之外,其他的就一无所获了。” “开普塞都快九十了吧?”朴松民插嘴道,“还是岛内属一属二的大贵族,他既有财富又有地位,不至于对这个世界不满,从而加入湮灭派吧?” “我采访过他,”芬格里特说道,“大人物该有的毛病一点都不少,而且还特别扣——我那天不过就是喝了他一瓶水而已,谁知道临走的时候他居然拿了一张发票过来跟我要钱,还说什么‘我是个商人,只讲究公平交易——我已经给你们报社付了足够的采访费用,你喝的这瓶水可不包含在里面。’这给我气的,直接给他转了一箱水的费用。我本来以为他会下不来台,谁知道他跟没事人一样对我说,‘姑娘,你是对我有所图吗?我年轻的时候虽然很英俊,但现在毕竟老了,而且我的夫人还没有过世,你要是真想和我发生点什么,我建议你再多等几年。’我的天啊!他这都是什么奇葩想法?弄得我这个尴尬。” 朴松民不禁叹了口气,看着芬格里特说道,“也是辛苦你了,居然会去采访这种奇葩。” 芬格里特无奈地耸耸肩,“没办法,工作就这性质,我也不想遇见奇葩,可奇葩总能遇见我。” 米列科哈哈大笑,提着烧开的水壶走了过来,他一边往茶壶里倒水一边说道,“这么说来,开普塞就算真想加入湮灭派估计也不行——这种奇葩,可是湮灭派最看不起的那群人。” 三人同时笑了一阵,随后又分析了其他几种可能性,但分析来分析去总是突破不了瓶颈,于是便停止了这个话题,转而谈论其他的话题。 聊着聊着,不知怎么就聊到了公司身上,芬格里特说公司把贫民窟周边的免费小学都拆了,还要在原址上建几座自带营养液的高级乐园。她一脸沉重地说,“那些支持公司决定的人说:教育本来就是即耗费精力又浪费金钱的一件事,贫民窟的孩子如果想从那里爬出来,得付出比其他人多几倍的努力,而且还不一定爬的出来,还不如直接打碎他们这些虚无的妄想,减轻他们的痛苦,让他们一辈子都呆在底层算了。自我以上人人平等,自我以下阶级分明,这群人的素质真是堪忧。公司为什么要把免费小学全部拆掉?那些想上学的孩子怎么办?城里小学的学费那么贵,这些孩子怎么可能上得起啊!” 米列科沉默片刻,冷笑道,“人在屋子里呆久了,尚且知道打开窗户让空气流通起来,从而让自己呼吸到新鲜的空气。可公司却一直致力于让屋子里的空气停滞下来——最好动都不要动。他就不怕屋子里的二氧化碳太多,直接把自己给憋死吗?” 三人随后又聊到了阶层固化和社会资源分配的问题,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有些大人物占据着庞大的社会资源,就像一只贪婪的老鼠一样,很怕自己藏起来的食物被其他老鼠抢走,所以刻意维持这种畸形的社会形态。他就算是被屋子里的二氧化碳憋死,也不会将新鲜的空气放进来——因为他占据资源的手段是肮脏的、是无耻的,他认为所有人都会跟他一样:为了爬到塔顶不择手段。” 不多时便到了午夜,朴松民见时间太晚,便送芬格里特回去了。 第131章 合同 芬格里特再一次回到了卡奈庄园,不过这次并不是安格斯要她回来的,而是芬格里特为了帮助玛丽主动回来的——她要兑现自己的承诺,要让玛丽成为这里的女仆。 芬格里特早就将安格斯等人的生活习惯告诉给了玛丽,还给她买了一套贵族礼仪的ar课程。玛丽为了能尽快得到这份工作,开始没日没夜地拼命学习,终于在出院之前将所有课程全都上完了——至于掌握了多少,还得看她自己的造化。 在到达卡奈庄园后,芬格里特先是让玛丽待在自己的房间等待自己,随后便拿着合同去书房找安格斯了。 安格斯将合同翻了好几遍,时不时会皱起眉头思索一阵,又时不时会用钢笔在合同上画上几笔,就是没有签字的意思。 芬格里特不由得急了,“都看半个小时了,你还想看几遍?” 安格斯瞥了她一眼,又用钢笔在合同上画了几下,淡淡地说,“你列的条款太多,我得仔细看看。” 芬格里特双手抱胸,将脸一撇,“她一年的工资也就20源币,你这么大的家业,至于看得这么仔细吗?我答应你的事我可做到了,你答应我的事可不能反悔。” 安格斯悠悠看了她一眼,随后将合同推到她的面前,指着上面的一个条款读道,“‘甲方不得强迫或变相强迫乙方加班,否则甲方需赔偿乙方当日三倍的工资。’”读罢便摇了摇头,摊手说道,“咱们家的女仆都是随时待命的,哪有加班这个说法啊?” 芬格里特不禁皱起眉,指着条款说道,“八小时工作制可是劳务法案规定的,你也不能违反吧?” “你可真是我的好闺女。”安格斯无奈地叹口气,“规定是规定,现实是现实,你不能用规定强制女仆只工作八小时吧?她们除了休息日会回到自己的住处,其他的时间可都是呆在庄园里的。再说了,她们在庄园里也不是二十四小时全都在工作,不也有闲下来的时候吗?” “我写这条主要是想让她有充足的休息时间,并没有难为你的意思。”芬格里特只想让安格斯尽快签字,便主动退了一步,“你要是觉得不妥,就把这条改成‘甲方需保证乙方有充足的休息时间,否则甲方需赔偿乙方当日三倍的工资。’” 安格斯拿起笔在合同上写了上述的话语,随后又指着另一个条款说道,“这条也不妥。‘甲方不能无故对乙方发脾气,否则甲方需赔偿乙方五倍的工资。’” “这条有什么问题?”芬格里特抬头问道,“柏妮丝脾气那么大,我可不想玛丽因为一点小事就被她骂一顿。上次我回来的时候还没进门,就看见柏妮丝站在花园里指着玛莎的鼻子骂,说什么玛莎踩着她的花了,非让玛莎赔她不可。” 安格斯一脸无奈地说,“柏妮丝让我惯坏了,我说这条不妥也是专门针对她而言的。”说罢便叹了口气,“这孩子小时候那么可爱,也不知道怎么长大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本事不大,脾气不小,还不懂得谦让。上次芬妮不过是采了花园里的一朵紫罗兰,她就不行了,跟我又哭又闹,还把她母亲给搬出来了,我当时差点背过去,要不是斯雷在旁边照顾我,估计你上次回来就见不到我了。”说到这里,他就开始变得惆怅起来,“本来以为你上次回来能关心关心我,谁知道……我就问了一嘴朴松民的事,你就跟我大吵大闹的。哎,我是造了什么孽啊,大女儿不打算认我,小女儿是个作精,仅有的儿子又是个只知道读书的木头,就没一个让我省心的孩子。难不成我百年之后要将家业交给外人打理吗?到时候我怎么面对列祖列宗?……” 芬格里特不想听他继续说下去,于是直接打断了他,“还是先说合同的事吧。如果这条你也觉得不妥,那就先删除,然后我去和玛丽说清楚情况,让她尽量离柏妮丝远一些。” 安格斯看着芬格里特的眼睛,强行将话题转了回去,“你是我指定的继承人——遗嘱我都立好了,在我百年之后由你继承家业。柏妮丝也好,费赛尔也罢,我只给他们留了很少一部分股权。” “我不会要的,”芬格里特也看向他的眼睛,“具体原因你也知道,我不想在这件事上跟你继续吵下去。”她顿了一顿,随后低下头躲开安格斯的眼神,“你再看看合同里的条款还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我会按照你的意见全部修改一遍。” “要是我同意你和朴松民在一起呢?”安格斯突然问道。 芬格里特不禁一怔。她还清清楚楚的记得安格斯为这件事跟自己争吵的样子:他咬牙切齿地对自己大吼,‘你是卡奈家的千金大小姐!不是路边长大的无知少女!婚姻不是儿戏,不是随随便便在外面找个什么人就能成为我安格斯的女婿!他一个三十好几一事无成的混混,有什么资格跟你在一起?我安格斯的女婿就算不是公卿王侯也得是豪门贵胄,他一个连亲生父母都不知道在哪里的街头流氓,也配当我安格斯的女婿?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否则,别怪我对他不客气!’她在听完这句话后直接转身离开,斯雷不得不跟上去将她送回了家里。 芬格里特不禁猜到:安格斯今天突然改变态度,无非是想欺骗自己接手他的生意罢了。于是说道,“为了让我姓回卡奈,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芬格里特冷笑一声,“我想和谁在一起是我的自由,你管不着,你也少拿这件事来威胁我。”她冷冷地看着安格斯,“他比你懂得什么叫做责任,也比你懂得什么叫做担当。请不要再在我面前侮辱他,我不想听!” 安格斯一脸沉重地看向芬格里特,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无奈和悲伤,“这几天我一直在思考这件事,觉得确实不应该太早下结论。我应该亲自考察考察他,看看他是否像你所说的那样好——我是担心你被他骗。” 芬格里特冷笑道,“你是不是以为全世界的男人都和你一样谎话连篇?是不是认为全世界的男人都和你一样卑鄙龌龊?我告诉你,他不是!他永远都不会对我说谎,也永远都不会干出‘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这样的事!他只会对我一个人好!” 安格斯彻底无语,一个劲地唉声叹气,半晌之后才开口说道,“我说什么都是错的,我做什么也都是错的,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说着说着就开始掉下泪来,“你怎么就不知道心疼心疼爸爸啊……爸爸老了啊!我年轻的时候是做过对不起你和你妈的事儿,可这都过去十几年了,你就不能原谅爸爸吗?我每天晚上都能梦到你小时候的样子,你一边对我笑一边对我说:‘爸爸,我给留了你最爱吃的草莓,妈妈想吃我都没舍得给她吃!’……” 这句话一下子刺到了芬格里特的痛处——草莓是公司限量提供的奢侈品,像安格斯这样的贵族,每年也只能购买三十颗草莓而已。芬格里特小时候特别喜欢吃草莓,每年到五月份的时候都会盼星星盼月亮一样地等公司把草莓送上门,然后再像得了什么宝贝似的藏在冰箱的角落里。 安格斯和芬妮(芬格里特的母亲)特别宠芬格里特,明知草莓是被她藏起来的,还要装出着急的样子到处找草莓,直到爸爸妈妈装出特出伤心的样子的时候,她这才会拿出草莓和父母分享。 每当此时,芬妮和安格斯就会摸摸芬格里特的头,并异口同声地说:‘南瓜真棒,真是我的好宝贝!’ 安格斯在这时说芬格里特小时候的事,无疑是想让她回忆起自己也曾经是个好父亲罢了,可令安格斯没想到的是,这句话不但没让芬格里特回忆起自己是个好父亲,而且还让她陷入了巨大的痛苦之中——她回忆起了那个不可能再回来的童年。 童年的芬格里特无比幸福,她有一位温柔体贴的妈妈和一位无所不能的爸爸,她每天都开开心心的,每天都快快乐乐的。她还是一个被爸爸妈妈宠坏的小公主:她喜欢爬树,父亲就专门找人制作了一片没有任何危险的拟态森林;她喜欢听故事,母亲便从着名的言情小说家转变成了知名的儿童文学作家,每天变着法的给她编各种各样有趣的故事…… 可这一切都不存在了,这一切也都不可能回来了。芬格里特怔怔地落下泪来,她感觉自己的胸口好像被安格斯狠狠砸了一下,痛得难以复加,痛得难以承受。 “不要说了!”她咬着牙,恶狠狠地盯着安格斯瞧了半天,半晌之后才平复了情绪,她闭上叹了口气,随后睁开眼,“我今天来只想跟你聊玛丽的事。其他的,就别再跟我提了。” 第132章 为岛为民 安格斯擦擦眼泪,重新翻看起合同,可他的心思压根就不在这上面,又不好再次提起让芬格里特继承家业这件事,只好拿着钢笔在上面圈圈点点。 这时,斯雷敲门走了进来,他将一份文件放在了安格斯的面前,“老爷,有个十分要紧的事需要您处理一下,您先看下文件。”随后对芬格里特颔首行礼,“小姐。” 芬格里特抬头看了斯雷一眼,发现他的脸上贴着几块纱布,而且神情也不似往常,完全没有了那种自信满满的感觉。不禁在心里笑道:这是让谁给打了吗?让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报应来了吧? 安格斯看了会儿文件,脸上的表情突然开始变得沉重起来,随后又从嘴里发出嘶嘶的响声,“不对吧?”他抬起头一脸凝重地看向斯雷,“我记得上个月就给公会管理处拨了200源币,他们这个月怎么又申请了一次?” 斯雷面露尴尬,看看安格斯,又看看芬格里特,犹豫半天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安格斯见他半天也不说话,不禁有些急了,“有什么话就直接说,这里也没外人。” 斯雷惴惴不安地看了看安格斯,“谢夫曼少爷……把这笔钱扣下了,说公会管理处的处长欠他200源币……” “什么?!”安格斯无比震惊地看向斯雷,眼神里充满了不解和疑惑,半晌之后先是叹了口气,随后闭上眼缓了缓情绪,睁开眼说道,“真是太不像话了,居然把岛办公厅的拨款也给扣下了,我看里特劳斯真是要走到头了。”说罢便负手在屋子里踱起步,“这个谢夫曼,仗着他爹是司长,都干了多少缺德事了?今年新派的支持率本来就不高,他里特劳斯不想着怎么提高新派的支持率,反倒把黑手伸到自己人这里来了,真是‘天欲其亡,必令其狂。’”他摇了摇头,向斯雷问道,“谢夫曼不知道他亲爱的老爸今年就要卸任了吗?怎么还敢干出这样的事来?” 芬格里特或多或少听过谢夫曼少爷的事迹:他靠着里特劳斯的威名弄了一个演艺公会,还收罗了很多美女专门给各种大人物提供服务。去年有个练习生就是因为这件事自杀的,但所有媒体迫于里特劳斯的压力,根本就不敢曝出来。 斯雷叹了口气,无奈地说,“他认布鲁斯为义父了,准备下周一官宣。” 芬格里特不禁一怔:这个谢夫曼为了保住自己的富贵,真是下了血本啊!连未来司长的候选人都被他盯上了! “我的天呐!”安格斯彻底被震惊到了,他长吁一口气,感叹道,“我早就跟他们说过,司长的候选人一定要选那些有家族背景的人物,不能选那些靠着阴谋诡计、溜须拍马上位的小人!可他们就是不听,非说选个外人能平衡各大家族之间的势力。” 他啧啧两声,“那些没见过大钱的小人一旦掌握了权力,就会发了疯一样的往自己家里捞钱,他们没底线,没原则,不管什么钱都敢挣!里特劳斯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吧?他原来就是个靠贩卖计生用品为生的二道贩子,要不是攀上了莫斯家族这棵大树,他怎么可能当上司长?我还记得我当时推荐的是布尔家族的郎宁——他不仅是布尔家族的继承人,而且还是位经济专家,他要是能当上司长,很多问题就能着手解决了,哪至于像现在这样?” 斯雷点头表示赞同。 安格斯又感叹一声,继续说道,“可那帮老顽固不但不同意我的说法,还非说我想控制布尔家族,意图打破现有的平衡!我不想跟他们吵架——尤其是开普塞那个老顽固,一个快九十岁的老头,我怕我跟他吵起来再把他给气死,于是就只好答应他们推荐里特劳斯了。” 他顿了一顿,“说实话我就没对里特劳斯抱着什么希望,只求他上台之后能按照前任司长的计划把经济稳定下来,也别做其他多余的事,只要能安安稳稳地渡过这四年就行。可令我没想到的是,他不仅不执行前任司长的计划,而且还把这些计划全都废除了!又是修改法案又是胡乱制定规划,直接把天照岛搞成现在这个鬼样子了!经济萎靡不振,公会不断裁员,找工作的人到处都是,收上来的贡金一年比一年少!我做为岛办公厅的次长,每天看着这些令人糟心数据,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他说得真情意切,连自己都被感动了。自从斯雷和朴松民打了一架之后,安格斯便知道了朴松民是个满脑子为岛为民的老实人,于是联想到芬格里特是不是只喜欢这样的“大侠”,不喜欢自己这种太有心机的成熟男人。于是借题发挥,使了十二分的力气将自己伪装成了一个忧岛忧民的“好大人”形象——如果放在平时,他只会说一句知道了,然后签署文件,再将相关资料发到十大贵族的交流群里,阴阳怪气地对他们说一句:“你们推出来的司长,干的真不错!” 芬格里特一直将母亲的死怪罪在安格斯的头上,无论如何都不会原谅他。所以,无论安格斯再怎么表现,她也不会有什么反应。 “老爷,”斯雷宽慰道,“您不是经常跟我说:‘希望在年轻一辈的身上,我们要相信后人的智慧’吗?而且还跟我说:您今年就会退下来,不再理会这些让人头疼的烂事,以后只要安安稳稳地做好自己的贵族就好。既然如此,何必自寻烦恼呢?” 安格斯摇了摇头,叹息一声,随后偷偷瞥了芬格里特一眼,见她一点反应也没有,便加大了表演的力度,捶胸顿足道,“我也想为岛民多做些实事,奈何掣肘的地方实在太多,根本下不去手啊!” 斯雷连忙走上前扶住安格斯,一脸关切地地说道,“老爷,千万不要激动,您现在的身体情况可不是很好,千万不要为了这些小事大动肝火。” 安格斯又偷偷瞥了一眼芬格里特,见她依旧没有反应,不禁暗自伤心起来:你是石头做的吗?我都表现到这种程度了,你就不能关心我一下吗?于是感叹道,“无论是工作还是家庭,我都没能处理好,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说罢便看了看芬格里特,落下泪来。 斯雷见状连忙对芬格里特说,“小姐,能不能关心一下老爷?他毕竟是你的父亲!” 芬格里特沉默不语,拿起合同转身离开,在走到门口时对安格斯说道,“你们聊你们的,我先回去再做一份合同。新合同我会按照爱丽丝的合同做,不会让你再有什么为难的地方。” 第133章 心机 “新合同,你看看。”芬格里特面无表情地对安格斯说,“如果有什么不妥的我继续改。” 安格斯先是拿着合同仔细看了看,随后用钢笔在一些条款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叉,然后将合同翻过来倒过去的又看了半天,这才开口说道,“这个也不行,很多条款说得比较模糊,我没办法签字。” 芬格里特知道他是在故意找茬,就像主编看你不顺眼非要把稿子改个一百八十遍才行一样——他有别的目的,说自己签不了字不过是借口罢了。 “哪里模糊?”芬格里特盯着安格斯的双眼,语气开始变得不耐烦起来,“这份合同我是完全按照爱丽丝那份抄的,里面所有的条款都是你亲自制定的,怎么到我这儿就变成‘说得比较模糊’了呢?” 安格斯迅速瞥了她一眼,装作无辜的样子说道,“是吗?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说罢便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枚单片镜,装在右眼上,再次看起合同,“爸爸老了,记性不好,你不要生气嘛。” 芬格里特别过头,“您是老板,我怎么敢跟您生气呢?” 安格斯苦笑一声,一边看合同一边说道,“我算哪门子老板?哪有老板看员工脸色说话的?我就是一个没人愿意搭理的糟老头子罢了,你可别给我戴高帽了。” 芬格里特不说话了,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书柜,一边思索怎么让安格斯快点签字一边观察那些多少年都没人动过的书籍。 不多时,安格斯便在合同上写了几条新的条款,随后将合同推到芬格里特的面前,“我补充了几条,你看看,要是没什么问题我就签字。” 芬格里特接过合同,只见合同的最后一页上写着这样几句话: 1,乙方在卡奈庄园期间不能与任何人发生不正当性关系; 2,乙方在卡奈庄园期间不能以外貌、举止、穿着引诱甲方的男性成员和朋友; 3,乙方在卡奈庄园期间不能见财起意,不能偷东西,不能好吃懒做; 4,未经过甲方允许,乙方不得擅自结交异性朋友,更不能与陌生人发生实质性的男女关系; 如违反以上条款,本合同自动解除。 芬格里特在看完这几条后大受震撼:就说第二条,什么叫‘不能以外貌、举止、穿着引诱’?还不如直接说玛丽你别出来见人了,如果让男人看见你长得漂亮动了心就是你的错,那么我就会开除你。还有第四条,结交异性朋友也得经过甲方的同意,这不就是把玛丽当成卡奈家的私有财产了吗?这是在进行人格上的侮辱!安格斯敢明目张胆的把这些下作的条款列出来,分明就是故意的!分明就是不想让玛丽成为这里的女仆! “你是不是就没打算签字?”芬格里特被气得浑身发抖,看着安格斯的双眼质问道,“你故意的是吗?” “我要是不想签字,连见都不会见你。”安格斯幽幽叹了口气,望向芬格里特的眼睛,“孩子,你太单纯了,你永远都无法想象人性的复杂。如果这份工作她获得的太过轻松,那么她只会认为这是她应得的,不会认为你为她付出了多少——她不会感谢你,反而会觉得你是个傻子。你今天能帮她找一份工作,明天是不是就能帮她找一个白马王子了呢?人都是贪婪的动物,你不要指望着无条件的对别人好,别人就会对你心存感激。” “这是我答应她的!”芬格里特倏地站起身,“我从来没指望她感谢我!” 安格斯轻叹一声,摆了摆手,“坐下说,别这么激动。” 芬格里特憋着气,重新坐了下去,随后别过头,不再看安格斯。 安格斯看了看她,“我并不想为难你,可这个玛丽毕竟是个按摩女,这种只能依附在男人身上生存的女人,是不值得你同情的。这样的人,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还有着一身的臭毛病,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怎么可能会让她进咱们家的门?”他顿了一顿,“咱们家的女仆,不是名牌大学毕业的学生,就是来自富裕家庭的淑女。玛丽一个即没有高等学历、又没有良好出身的按摩女郎,凭什么跟这些女孩在一起工作?如果她的出身被爱丽丝她们几个知道,你让我怎么办?她们表面上不会说什么,但被地里肯定会抱怨不断:什么按摩女郎也能进卡奈庄园当女仆了,那我上这么多年学为的是什么?就为了跟这样的垃圾待在一起工作吗?” 安格斯用十分冷静的目光看了看芬格里特,“人家小时候努力学习,就是为了以后能远离这些被社会淘汰的垃圾,你现在又想让玛丽这样的人进入她们的视野,影响她们的生活,她们能答应吗?” 芬格里特确实没考虑过爱丽丝等人对玛丽的看法,听完安格斯的一席话,确实开始困扰起来:爱丽丝等人全都是高学历高素质的人才,她们的眼界和谈吐确实不是玛丽可以比拟的。一旦玛丽和她们生活在一起,肯定会露出马脚,到时候玛丽的出身也肯定会在所难免地被爱丽丝等人知道。这可怎么办?难不成让玛丽去参加升学考试,弄个名牌大学的学历才行? 安格斯见芬格里特半天不说话,便开口道,“孩子,别想了。你要是真想帮她找份体面的工作,我帮你将她引荐给开普塞——那个老东西就喜欢找年轻漂亮的姑娘当女仆,不管什么出身都不在乎,只要是个美女就行。” “不行!”芬格里特倏地站起身,情绪激动地说,“开普塞是个老色鬼,我不能让玛丽去他那里受罪!她刚从一个火坑里跳出来,我又把她推到另一个火坑里,这种事我做不出来!” 安格斯不禁摇了摇头,“唉,你就是太善良了。这个世界上受罪的人那么多,哪里缺玛丽一个呢?开普塞过了今年都九十了,他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哪还有精力做这些烂事?” “不行!”芬格里特态度坚决,一想到玛丽要被那个糟老头子侮辱,不禁在心里泛起一阵恶心,“我上次去采访他的时候,他就坐在一个女仆的怀里跟我说话,还时不时摸摸那个女孩子的手……不行,绝对不行!” 安格斯长吁一口气,沉吟片刻,缓缓开口道,“我倒有个办法能让玛丽顺顺利利地留下来,不过需要你的配合。” 第134章 花园 芬格里特在回到卧室之后简单复述了一下安格斯的条件:玛丽不仅要在三天之内学会所有的贵族礼仪,还要在周六的舞会上表现出色才可以顺利入职。评委一共有四人:安格斯、芬格里特、艾丽和爱丽丝。 玛丽在犹豫片刻之后便一口答应了下来,她说她本来就没有退路了,还不如在临死之前拼一把。如果成了,那她不但没有辜负芬格里特的期望,而且也对得起她自己这些天没日没夜的努力了;如果没成,也不会有什么遗憾——她真真切切地努力了一把,这些都是宝贵的人生经验,不管走到哪里,都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芬格里特本以为玛丽会抱怨自己办事不力,就算不会表现得那么明显,至少也会失魂落魄一阵儿。可令她没想到的是,玛丽居然会表现得如此通情达理,于是不禁问道:你不怨我吗? 玛丽笑笑,说你都帮我这么多了,我还要去怨你,那我成什么人了?我应该怨的是迪比和我自己——如果我当初遇见的不是迪比,而是一个正常的男人,很有可能早就结婚过日子了;如果我当初没有做什么当阔太太的美梦,而是踏踏实实地生活,也不会被迪比骗得团团转;如果我当初在城里没有选择做什么孕母,而是选择做其他的工作,也不会被达拉斯绑架,更不会经历那些痛苦。以前的她从来不清楚发生这些烂事的原因,只会怨天尤人。可现在的她终于想明白了——以前的路都是她自己选的,造成这一切的后果都在她自己身上。如果她当初就能好好生活,这些烂事怎么可能会找到她的头上? “现在好不容易有了可以重新生活的机会,当然要好好争取一下啦。”她最后说了一句,“这些都是那个教礼仪课程的老师说的,我也是上了她的课之后才明白这些道理的。” 芬格里特看着她默默想到:原来是被鸡汤洗脑了,看来鸡汤也不是太一无是处的东西。 之后芬格里特便叫来了玛莎,拜托她千万要在周六之前将玛丽训练好,还说如果这件事做成了,就请玛莎去旅游。玛莎连连点头,微笑着说,“小姐,您就放心吧,我可是所有女仆里唯一一个做过老师的人,所以一定能将玛丽训练成合格的女仆。”说罢便带着玛丽出去了。 芬格里特长舒一口气,在发了一会儿呆之后便准备去找弟妹艾丽——她要去拜托艾丽,希望她可以在周六的时候给玛丽放放水,以便让玛丽减少一些阻力。于是便直接给艾丽发了一条消息,问她在哪。艾丽回复说自己还在花园里陪孩子玩游戏,要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她可以现在就回来。芬格里特说不用,还是我去找你吧。 卡奈庄园的花园设计得别出心裁,不仅将整座花园制作成了一颗会发光的蛋壳模样,而且还弄了一些人工云朵漂浮在花园周围。花园的道路蜿蜿蜒蜒,曲折不断,皆是由高强度的透明材料制成。白昼时,这些透明的道路会被阳光照得莹莹发亮、熠熠生辉,远远看去,整座花园如同被一团金雾笼罩住了一般梦幻;而到了夜晚,花园内部则会绽放出一片浅蓝色的光芒,将所有道路映射得如梦如幻、如露如电,远远看去,整座花园如同被镶嵌进了夜晚一般自然。 花园里面的布局错综复杂,不仅有无数条通往各处的道路,还有着一些隐藏在树洞和树叶之中的神秘房间。在芬妮看来,这里既神秘又有趣,还充满了童话式的幻想,要比家里其他的地方有意思的多,于是便总会让艾丽带自己来这里玩。 芬格里特很快走进了花园内部,在经过几块不同的花圃和几棵枝繁叶茂的梧桐树之后,便听到了柏妮丝和一个女人的对话声。 “你确定安素哥哥周六要举办粉丝见面会?”柏妮丝的语气充满了不安。 “我哥亲口说的,不会错的。” 柏妮丝不禁叹了口气,幽幽说道,“完了,我没办法参加了。作为安素哥哥的头号粉丝,我要让他失望了!” “我哥说安素哥哥最近茶不思饭不想的,每天都失魂落魄的……” “哥哥怎么了?”柏妮丝激动起来,“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女人踌躇片刻,这才说道,“安素哥哥本来要参加下个月的环岛游演出,但开普塞先生不喜欢他,直接把他换掉了……所以……” “无耻!”柏妮丝大怒起来,“开普塞一个糟老头子,不懂得尊重人吗?安素哥哥为了这件事都准备多长时间了?他每天起早贪黑地练习舞蹈,不分昼夜地练习歌曲,就为了能在环岛游上大放光彩!开普塞一声不吭地就把安素哥哥给换掉,对得起安素哥哥吗!对得起我们这些安素哥哥的粉丝吗!不行!我得找他说理去!”说罢便要向外走去。 “不用这么麻烦。”女人见状连忙拦住柏妮丝,慢条斯理地说,“我哥哥说现在只要我们这群粉丝在网上发声,声援安素哥哥,能迫使开普塞让步就行。” “我们有多少人?”柏妮丝问道。 女人思索片刻,“大约能组织三千人吧——大部分都是学生,忠诚度较高,也比较听话……” “太少了!”柏妮丝直接打断了她,“上次为了给哥哥打榜,我可事组织了将近一万人,花了100多源币才搞定的!这次可是环岛游演出这么大的活动,三千人肯定不够!” 女人有些慌了神,带着哭腔问道,“那怎么办?要是弄不出声势,安素哥哥不白辛苦这么长时间了?我哥说安素哥哥为了这次演出,差点把手指废掉!” “我的天呐!”柏妮丝惊呼一声,“哥哥不能不照顾自己的身体呀!他可是我们这群粉丝的命啊!”她顿了一顿,语气中充满了哀怨,“唉!我爸把我看得死死的,我每天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都有专门的人跟他汇报。还不让我见安素哥哥!一旦被他发现,就会派人把我带走!我现在都恨不得长一双翅膀,直接从这该死的鸟笼子里飞出去!” “唉,”女人也感叹道,“这些老年人为什么总把安素哥哥当成洪水猛兽呢?” “不说这个了,先想想怎么帮安素哥哥吧!”柏妮丝沉思片刻,“要不这样吧,我先给你转200源币,先组织个一万多人再说,如果不够,我再给你转。” “这倒也是个办法!”女人拍手笑道,“柏妮丝你真是个天才!” “我可不是什么天才,只不过是愿意为了哥哥多想办法而已。”柏妮丝说道,“我们下去吧,一会儿要是天黑了你就不好出去了。” 芬格里特紧接着听到一阵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在二人走远之后,她不禁在心中感慨道:玛丽被公司的30源币贷款弄得死去活来的,你却为了什么安素哥哥的应援直接花了200源币!还真是路有冻死骨,朱门酒肉臭! “姐,我在这呢!”就在此时,不远处的艾丽突然向芬格里特打了声招呼,直接打断了她的思绪。 芬妮一边向芬格里特跑来一边奶声奶气地大声喊道,“姑姑,你想我了吗?” 第135章 家庭琐事 芬格里特先是陪芬妮玩了一阵——又是捉迷藏又是讲故事的。直到芬妮玩累了,被女仆凯特带了回去,她才开始对艾丽讲述玛丽的故事。 二人边走边聊,不多时便走到了花园的顶部。此时正值傍晚,远处的夕阳将天边映得通红,周围的花朵散发出阵阵清香,花园的四周绽放出一种朦胧的美感,犹如身处仙境之中。 艾丽在听完芬格里特的请求之后满口答应,并说女仆也不是什么需要高智商才能胜任的工作,这就是一保姆的活儿,要不是这些贵族喜欢攀比,怎么可能把门槛设得这么高?不但要长得好看,而且还要高学历高智商高情商,都快赶上古代国王选侍女了。 芬格里特不禁一笑,说小心让安格斯听到,那你这儿媳妇就不好做了。 艾丽则表示无所谓,并说她嫁的是费赛尔,又不是嫁给了卡奈家族,自己本来就不喜欢这些繁琐的规矩,要不是看在费赛尔对自己好的份上,她才懒得看安格斯和柏妮丝的脸色呢。 “尤其是柏妮丝,有时候做得太过分了。就像上次,芬妮不过是摘了一朵紫罗兰,她就不依不饶的,不但把芬妮吓哭了,还非要让我赔她一花圃的新花不可。我上哪儿给她弄去?这种东西都是公司特供的,每年都是定量提供的,我就是想赔也赔不了呀!于是我就说:‘花园是家里人公用的,你怎么老觉得花园是你自己的呢?我姑娘都让你吓哭了,你怎么不说赔我呢?’她让我怼得讲不出理来,就又把她母亲给搬了出来——她说我们都欺负她,这个花园本来是她母亲留给她的遗产,现在被我们抢走了什么什么的。还说我是个穷人家的姑娘,就是因为贪图卡奈家的财产才嫁给费赛尔的。”说到这里,艾丽不禁叹了口气,“真是太气人了,我好歹也是布鲁家的二小姐,虽然算不上是什么大家闺秀,但也总能算得上是小家碧玉了吧?再说了,我爸从小就宠我,基本上是要什么给什么,缺什么买什么——我需要的,他会给我提前准备好;我不需要的,他也会给我备一份。可以说我就从来没缺过什么东西——别的女孩该有的东西我全都有,别的女孩没有的东西我也全都有,我怎么就成了穷人家的姑娘了?” 芬格里特知道艾丽这句话还是说得谦虚了,布鲁家和卡奈家同为岛内的十大贵族,她怎么可能是什么穷人家的姑娘?还不是因为柏妮丝平时嚣张跋扈惯了,连自己的嫂子都不放在眼里了。 芬格里特劝慰道,“在她眼里,所有人都不如她,只有她才有资格做千金大小姐,你也不必为了她生这么大的气。” 艾丽冷笑一声,“我倒不是因为她看不起我才生的气,而是因为她有事没事跑你面前作一场,然后装无辜可怜,非要让全家人陪她一起折腾才生的气。也不知道她哪来的那么多的问题,不是这个人惹她生气了,就是那个人弄得她不开心了,反正永远都是别人的错,她自己一点问题都没有。更不可思议的是她还总是把情绪写在脸上,恨不得所有人一搭眼就能知道她想干什么,都二十岁的人了,居然还这么幼稚,真是无可救药!” 芬格里特笑了笑,“别想她了,越想越生气,何必给自己添堵呢?她也快到结婚的年纪了,早晚都得嫁出去,到时候不就没人气你了吗?” 艾丽听完之后噗嗤一笑,“人家成天说自己是家族的继承人——她才不要嫁给那些一无是处的男人呢,她要做女王,要让全天下所有的好男人全都嫁给她。” 芬格里特不禁摇了摇头,“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艾丽看看不远处的夕阳,又和芬格里特聊了会儿费赛尔的状况,大体上都是些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小事,又说找对象千万别找比自己岁数小的,她就在这件事上吃了亏——她比费赛尔整整大了四岁。费赛尔虽然对她很好,但不成熟,家里的大事小事都得她自己拿主意。 她说,“有时候我老感觉自己不是嫁了一个老公,而是多生了一个儿子。照顾芬妮都已经够累的了,我还得去照顾他,要不是看在他对我好的份上,有时候真想把他给丢出去。” 芬格里特十分理解艾丽的心情——母亲生病的那几年都是她在照顾费赛尔这个粘人精。他离不开人,只要没人在他身边,就会一直哭闹个不停——有时候都会把她气得想把这个臭弟弟直接给丢出去。于是她便开始和艾丽说起费赛尔小时候的糗事——什么用尿和泥巴滚了一身的泥让自己打了一顿;什么不好好学习成天让老师请家长让自己打了一顿;还有什么被同学欺负,回家之后只会闷头哭被自己教训了一顿,之后又领着他去学校给他报仇之类的往事。说着说着,她突然发现那几年的时光里缺少了一个人的影子——安格斯的影子。她不禁怔住了:那时候的安格斯在哪儿?那时候身为父亲的安格斯在哪儿? 天色渐渐暗下去了,花园底部的光源开始绽放出绚丽的光芒,将整个花园笼罩在了一片淡蓝色的世界之中。 啊,是了,芬格里特突然落下泪来:那时候的安格斯正坐在这间花园里陪柏妮丝和艾琳娜欣赏着这眼前如童话一般的风景呢!那时候的安格斯正与情人享受着他们一家三口的温暖呢! “姐,怎么了?”艾丽见状顿时慌了神,“我,我不是说费赛尔不好,我就是跟你抱怨几句……我,我就是希望他能成熟一点……” 一阵微风吹过,清新的空气中伴随着花香不断侵入她的神经——但她感觉不到舒适,只感到一种无法言喻的压抑。 艾丽被吓傻了,连忙拉住芬格里特的手,“姐,你别吓我,你说话呀!” 艾丽的手暖暖的,就像一只火炉温暖了芬格里特的心房。情绪万千,剪不断理还乱,她默默闭上眼,缓了缓情绪:这一切你不早就知道了吗?还这么伤心干嘛?安格斯就是个抛妻弃子的混蛋,难不成你还指望他有什么改变吗?别做梦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就当他已经死了好了。 芬格里特重新睁开眼,微笑着对艾丽说,“没事,被风吹了一下,有些难受。” 艾丽连忙看了看芬格里特的眼睛,一脸紧张地说,“现在好些没?我帮你吹吹吧?” 芬格里特擦了擦眼泪,眨了眨眼,微笑道,“没事啦,我们回去吧。” 第136章 发布会 恩特将朴松民叫到了办公室,随后便开始播放一段几小时前录制好的视频: 提提里奥为了反击新派,特意举办了一场新闻发布会,内容便是关于里特劳斯司长是如何利用谢夫曼演艺公会对岛办公厅的在职人员进行性贿赂的丑闻。 他不但向公众提供了相关证据,还把自己的线人——谢夫曼的贴身助理亚菲推到了台前。 “他强奸我,侮辱我,殴打我,甚至还和他的朋友一起轮奸我!”亚菲掀开上衣,将身上的伤疤一一展示出来,她指着那些伤口说道,“这里,是他用烟头烫的;这里,是他用酒瓶砸的;还有这里,是他用牙齿咬掉的。” 主席台下唏嘘一片,闪光灯也闪个不停。这时,有人问道,“亚菲小姐,您所说的‘他’,指的是里特劳斯司长还是谢夫曼少爷?” 亚菲眼里含着泪,咬牙切齿地回答道,“是谢夫曼那个王八蛋!” 又有人问道,“亚菲小姐,您待在谢夫曼少爷身边已经有三年之久了,为何没有早点把这些情况说出来?” “他爸爸是司长!”亚菲捂住脸,痛苦地哭出了声,“他们杀个人就像弄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我怎么敢说出来?迪莎就是他们杀死的,根本就不是什么自杀!” 此话一出,哗然一片。 迪莎是一个特别甜美的练习生,刚出道的时候就吸引了大批青少年的关注。她不仅享有“小雅丽娜”的美称,更是凭借自己的实力夺得了当年“甜歌皇后”的桂冠。 迪莎的死亡,对这些青少年来说无疑是一次重大的打击——有人说:‘迪莎死了,甜歌也死了;迪莎死了,我的青春也死了。’还有人说:‘迪莎就是下凡的天使,她是上帝赐予我们的礼物。’他们自发为迪莎举办了祭奠活动,并将迪莎去世的日子定为了“甜甜节”,后来还聚集在岛办公厅大厦前请愿,希望里特劳斯能将迪莎列入“天照岛杰出艺术家”之一。 在岛办公厅看来,这些小年轻纯属没事找事,康纳德当时就建议采用强制手段将这些狂热分子赶走,但里特劳斯害怕这么做会将事情搞大,于是便用岛办公厅的名义给迪莎弄了一个“甜歌天使”的荣誉称号——这才把这件事给平息下去。 如果亚菲所说为实,那么这些狂热的粉丝势必会再次到岛办公厅讨要说法,而那些对新派不满已久的其他势力,很有可能借机把事情搞大,从而引发一场更为严重的示威事件。 有的人怕出什么乱子,便直接走出了会场;有的人则希望事情闹得越大越好,于是便开始争着抢着问亚菲小姐有没有什么相关的证据;还有的人伪装成正义的伙伴,说他们既然敢杀迪莎,那就肯定不是第一次杀人,一定还有其他练习生被害的情况,希望亚菲小姐能把谢夫曼演艺公会所有的罪恶全都说出来,大家好帮你主持正义;更有一些不断质疑此事的看客,他们说亚菲空口无凭,不会是因为被谢夫曼甩了才会说出这样的话的吧? 亚菲被问得有些应付不过来了,干脆趴在主席台前嚎啕大哭起来。 帕沃夫人见状立马走上前,先是脱下外套披在了亚菲身上,随后对记者们说,“你们不关心亚菲的伤势,却去关心一个死了很久的练习生,是不是太没有人性了?” “帕沃夫人,您这话说的太绝对了——追求事实是我们的责任,跟我们关不关心亚菲小姐的伤势没有一点关系。”一位记者撇了撇嘴,嘿嘿一笑道,“帕沃夫人,我好心提醒你一下:迪莎在很多人的眼里是下凡的天使,可不是什么‘死了很久的练习生’。如果这句话让喜欢迪莎的人听到,对您丈夫的支持率可是会有相当大的影响的。” 帕沃夫人登时红了脸,尴尬地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其他的记者见状一窝蜂似的围了上去,现场顿时变得混乱不堪。提提里奥和他身边的秘书赶忙走上前,试图把帕沃夫人解救出来。 播放到这里,恩特便将视频关掉,随后拿出一份来自总部的通知,推到朴松民的面前,皱眉说道,“这个傻逼康纳德,永远都想让老子来给他背黑锅!” 朴松民快速扫了一眼通知,立马就清楚了总部的意图:总部迫于舆论的压力,不得不开始重新调查迪莎的死因。迪莎是g区人,这个案件自然而然就落到了恩特头上。但总部又因为里特劳斯的原因不想让人直接调查谢夫曼,于是在通知上特意备注了一条:在没有取得关键性的证据之前,不能擅自打扰谢夫曼先生的工作和生活。 “这他妈怎么查?这他妈压根就不是案子,而是她妈党争!还他妈限期两个月之内查出结果,我怎么给?给他们编吗?”说罢便长长叹一口气,“他妈的,康纳德这个傻逼,从来都不会给我什么好事,净他妈给我些棘手的烂事!” 朴松民倒很是想调查一下这个案子——他还记得手斧曾经说过里特劳斯才是乔治规戒大厦最大的股东,如果他能从谢夫曼这件案子入手,或许就能找到‘斗兽场’的相关证据,从而将这些混蛋一网打尽。 恩特见朴松民也不说话,不由得更加烦躁了——他开始不停地挠头,将头皮刮得嚓嚓作响,还把那本来就不多的头发又弄掉了几根。 见头发落下,恩特便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开始不断地唉声叹气,“我这辈子就他妈跟我脑袋顶上的那几根毛一样——年轻时意气风发,不到三十岁就成了g区的经理,还有着不断进取的野心;可过了三十岁,不但事业上没有什么长进,上进心也他妈跟脑袋上的毛一样越来越少了!”他顿了一顿,看了朴松民一眼,随后夸张似的感叹道,“唉!要是能认识安格斯大人就好了,这样我就不至于为这种破事发愁了!我只要跟安格斯大人说明情况,那他肯定会体谅我的难处,一定会把这个案子给调走!”说罢看了一眼朴松民,试探性地问道,“松民,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朴松民一开始还听得稀里糊涂的,心想你跟我感叹个屁的人生啊?这案子你不接我接,我正好想查查里特劳斯究竟是个什么妖魔鬼怪呢。 直到后来恩特说到安格斯大人,他才恍然大悟起来:你这老秃驴跟我抱怨了半天,原来是想让安格斯插手这件事啊!你这心机藏得可真够深的! 朴松民很想拒绝他,但转念又一想:他跟我玩心眼,我不会跟他也玩心眼吗?我表面上把这件事答应下来,然后背地里去调查迪莎的案子不就行了?反正总部的通知上又没有指定让哪个侦探去查,只说了让g区侦探所在两个月之内给出结果,那我想怎么查就怎么查,只要不被恩特发现不就行了? 于是,朴松民对恩特说道,“我试试看,看能不能让安格斯大人把这个案子给调走……” 还没等朴松民说完,恩特便连忙拉住他的手,一脸激动地说道,“那就拜托你了!这件事十分重要,你一定要跟安格斯大人讲清楚!我就是一个小小的经理,可参与不了这么大的事啊!” 第137章 福利院 朴松民在得知迪莎是孤儿的出身之后便来到了将她抚养长大的福利院。院长名叫艾琳,是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她一边和朴松民介绍福利院的情况一边带着他往里面走。 这是一间很小的福利院,孩子不多,护工也只有两三名。整间院子只有一个网球场那么大,可供孩子娱乐的设备也仅有一个塑料制成的滑梯。院子的围墙已经年久失修,处处透露着破败的感觉,朴松民在路过的时候不免多看了几眼。 不远处的孩子们在发现朴松民这个陌生人之后,就好像看见什么怪物一样躲了起来——有个年纪小的男孩子因为跑得太急,还摔了一跤。 艾琳见状不禁叹了口气,“这些孩子最近几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只要有外人过来,他们就会躲起来。他们以前可不这样,不知是哪个小鬼头出的主意,回头我得问问。” 朴松民笑笑不语,心想或许是害怕长得凶的大人吧。 艾琳带着朴松民来到办公室,随后便开始寻找迪莎的档案。她翻了半天柜子,始终没有找到迪莎的档案,不禁开始变得急躁起来,她不断念叨自己是不是老了,明明在一周之前整理屋子的时候还看见过迪莎的档案,怎么今天突然就找不到了?又抬头看看档案柜的上方,发现什么都没有,于是感叹道,“咦?真是太奇怪了,我明明把档案整理好了呀,怎么突然就找不到了?” 朴松民见状忙道,“她的档案我看过了,我今天来就是想问您几个问题。” 艾琳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看来我是真的老了,这么点小事都记不起来了。” 待艾琳坐回座位坐稳之后,朴松民才开口问道,“迪莎从福利院搬出去之后跟你们还有联系吗?” “有。”艾琳笑道,“她自从搬出去之后,每个月都会回来看我,还会给孩子们带很多东西。她从小就是个特别懂事的好孩子,我特别喜欢她。她的第一份工作是一家酒店的前台,挣的工资除了日常的开支之外其实留不下多少,但她为了报答福利院的恩情,总会用省吃俭用攒下来的钱支援我们——你也看到我这儿的情况了,外墙都坏多少年了,但就是没钱修……”说到这里,她的脸色突然沉了下去。她先是悠悠叹了口气,随后说道,“我每年都会去社会署申请补贴,可他们总说我手续不全,不是缺了这个就是缺了那个,每次都要把我折腾个十次八次才行,到最后还申请不下来。唉,真不知道这些花着贡金的工作人员,是怎么心安理得的领着这份工资的。有时候真想和他们大吵一架,把他们……”说到这里,她突然回过神来:我面前就坐着一个靠贡金生活的侦探,我跟他说这些干嘛?是疯了吗?于是连忙闭嘴,十分尴尬地看了看朴松民,半晌才说,“实在不好意思,我说跑题了……” 朴松民能理解她的心情——有些部门的工作人员吃拿卡要都成习惯了,你要是不会花钱办事,那他们绝对能把你折腾个半死。可这些事他又做不了主,更无力改变现状,所以只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将话题拉了回来,“也就是说迪莎经常回来是吗?” 艾琳笑了笑,“对,经常回来。” “迪莎最后一次回来是什么时候?她都做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我想想,”艾琳努力回忆了一下当天的情况,随后说道,“那天她很早就回来了,还穿了一件粉色的连衣裙,先是陪孩子们玩了半天,之后又和我们一起吃了午饭,直到……”说到这里,她突然沉默下来。片刻之后摇了摇头,同时从嘴里发出嘶嘶的响声,“不对,她那天穿的是绿色的……也不对,蓝色的……还不对……” “我怎么想不起来了?我怎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她边说边站起身,先是像失了神一样看了看四周,随后走向窗口,看着窗外的围墙低声喃喃,“这个墙是什么时候坏的来的?是五年前还是三年前来的?我怎么都想不起来了?”她盯着外面的围墙看了半天,嘴里不断发出嘶嘶的响声,时不时挠挠头,又时不时摇摇头,随后突然转过身,一脸惊恐地看向朴松民,“我好像失忆了!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她怔怔看了一会儿朴松民,突然开始哭了起来,“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我居然连迪莎是哪天回来的都不记得了!” 朴松民不禁一怔,心想这老太太不会是得了阿尔兹海默症吧?于是连忙走到艾琳身边,搀扶住她手臂,“艾琳院长,您没事吧?要不先休息休息吧。” 艾琳在朴松民的搀扶下重新坐回了座位。她一脸茫然地看着窗外的景色,如同失了神一般愣在原地。 朴松民不禁叹了口气,心想:估计这老太太就是得了阿尔兹海默症,前一秒还能正常沟通,后一秒就突然犯病了。于是出门开始找人,不多时,他找到一个叫萨拉的护工。 二人在回到办公室后,萨拉见状连忙走到艾琳身边,“院长,该吃药了。”说罢便拿出一颗紫色的药丸给她服了下去。 朴松民问道,“院长这是……” “阿尔兹海默症,”护工头也不抬地回答道,“俗称老年痴呆。” 朴松民感叹道,“原来如此……” 护工在喂了院长几口水之后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朴松民说道,“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也不管你是多大的领导,请你以后不要再来了。”她悠悠叹了口气,继续说道,“院长就是因为迪莎的事受了刺激才得的这个病。本来今天好好的,你这一来又成这样了。受罪的是我们这些护工,可不是你这个大领导。” 朴松民连连道歉,之后便被护工送了出去。在回去的路上,朴松民不断感叹自己怎么就遇见了一个得了阿尔兹海默症的病人,本来很轻松就能梳理出来的线索,到这又卡住了。接下来怎么办?难不成直接去找谢夫曼对质吗?这个货肯定被里特劳斯保护起来了,估计连见都见不到吧。 这时,车内的广播突然开始播报一起突发新闻,“本日下午四时整,侦探公会总部已将几名组织围攻岛办公厅的首要分子抓捕归案,目前正在审讯中。岛办公厅呼吁广大市民朋友:不信谣,不传谣,理智追星,做好自己。康纳德总监同时警告那些抱有幻想的犯罪分子:‘不要试图用你们的无知来挑战法律的权威,更不要以为躲在暗处就可以逃避掉法律的制裁!自首才是你们唯一的出路,不要等到被判了刑才追悔莫及!’” 朴松民不禁一怔:这帮粉丝这么勇的吗?这还不到一天,就组织了一场示威活动。这效率也太高了点吧! 第138章 管制 此时正值晚高峰。侦探公会总部为了抓捕那些参加了示威活动的狂热粉丝,便和交通署一起将几条要道全部封锁,试图将这些人围堵在繁华区里——繁华区是每个大区靠近中心区的地带,也是每个区进入中心区的必经之地。 大部分车流被逼到几条平时没人走的小路上,以至于车满为患,举步维艰。朴松民不得不绕行——他先是跑到环城公路上跑了一段,随后又从外城区向侦探所的方向走。 一路上警笛声不断,那些来自总部的执勤车如同疯了一样在马路上到处乱窜。朴松民不得不将车停靠在路边,耐心等待这群失了智的野牛自动离开。 一辆又一辆的执勤车呼啸而过,宛如一匹匹饿极的野狼般在马路上狂奔。不多时,它们便全都消失在暮色里,仅留下一片呜哇呜哇的回响声。 朴松民不禁松了口气,随即启动车辆,继续向侦探所驶去。但还没走出多远,便被一位又矮又瘦的助理员拦了下来。助理员走上前行了个礼,对他说道,“您好,前方道路管控,请绕道行驶。” 朴松民向正前方望去,只见马路中央停着两辆对头而坐的执勤车;执勤车的前方摆着一排阻车钉;三名来自总部的侦探正用冰冷冷的眼神盯着自己。 朴松民看了看地图,发现如果从这里退回去,那么还得去那些拥挤不堪的小路排队,于是不禁烦躁起来,没好气地吐槽了一句,“十处封了八处,哪都不让走,真不知道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助理员耸耸肩,表示自己也很无奈,“先生,请您配合。我只是在执行任务,希望您不要为难我。” 助理员这个职业是岛办公厅为了缓解就业压力单独弄出来的一个工作岗位——合同三个月一签,工资也不到其他岗位工资的一半,而且工作内容即繁琐又枯燥,还都是一些吃力不讨好的工作。 朴松民知道目前的情况也不是面前这个助理员的错,自己也不好再说什么,随后将车倒了出去,准备再回到环城公路上看看还有没有去侦探所的近路。 还没走出多远,朴松民便听到一阵如雷般的叫骂声,“你是不是不想干了?老子的车你也敢拦?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老子是谁!” 朴松民刚想回过头看看后面发生了什么,一辆黑色的电动车便从前面窜了出来,嗡地一声向关卡的方向飞奔而去。 “你妈了个逼的我是不是给你脸了?老子是他妈公会管理处的索马雷主任!信不信老子一个电话就能让你滚蛋……” 叫骂声还没停止,一阵剧烈的撞击声便传了过来。朴松民连忙回头——只见刚才冲过去的那辆黑色电动车,直接将一个身肥体壮的中年人撞上了天,他的身体如同飘扬的彩旗般在空中抖动了几下,然后啪叽一声摔在了地上。鲜血喷涌,脑浆迸裂,助理员直接被吓晕了过去。 紧接着,那台黑色电动车便如同疯了一样冲向侦探们设好的关卡。三名侦探连忙闪到一旁,举枪瞄准,同时大喊道,“停车!快他妈停车!!!” 黑色电动车丝毫没有减速,反倒加足了马力,直奔关卡而去。它的轮胎坚如钢铁,丝毫没有受到阻钉器的影响,反而将那些倒立的钉子全部碾成粉末。紧接着,它便像一头如入无人之境的野牛般将那两台对头而坐的执勤车撞了个稀巴烂,随后直奔新城区而去。 随着一阵枪声传来,那台黑色的电动车便如同踏着火焰的野马般消失在了茫茫的黑夜里。 “警告,g区旧城街道685号附近发生一起杀人事件,犯罪嫌疑人疑似拥有高科技武器,请附近侦探提高警惕。” “重复播报……” 朴松民连忙倒车,试图在最短的时间内追上去。可还没走出两步,那三名侦探便举着枪围了过来。 “停车!” “不许动,停车!” “把手举起来,否则我就开枪了!” …… 朴松民在亮明身份之后才解除掉三人对自己的误会——他们以为朴松民是刚才那个人的同伙。 在解除误会之后,朴松民见自己也没什么机会去追那辆黑色电动车了,便决定先回侦探所再说。哪知三名侦探不仅不让他走,还让他去照顾那个晕倒的助理员。 一个叫佩恩的侦探嚣张地对他说,“总部有命令,谁也不让走。把那小子抬过来——注意别破坏现场。” 朴松民憋着火,将晕倒的助理员拉了过来,随后靠在车窗前抽起了烟。 就在这时,三人在不远处开始聊起了天。因为距离不是很远,朴松民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佩恩道,“好像抓了能有九个吧?具体的我也真没问。一帮没处泄火的小年轻,也不知道脑子里哪根弦不对了,非要跟岛办公厅过不去,这不纯属自己找死吗?里特劳斯快卸任了没错,但康纳德总监还得继续干不是?他们把岛办公厅围了,打的不是里特劳斯的脸,而是康纳德总监的脸。换成是我,我也得这么干。” 侦探纳罗不同意他的观点,他是这么说的,“我看这事没那么简单,康纳德总监这次处理得如此雷厉风行,一定是受了新派高层的指示——新秩序派搞出来这么大个新闻,新派一定要反击不是?” 侦探罗德里哪个观点也不同意,他认为康纳德总监这次下这么狠的手,估计是有其他原因在里面。去年也有不少示威活动,但康纳德总监每次都是敷衍了事。像今天这样如此兴师动众,可是极其罕见的。他沉吟片刻,继续说道,“你们想想看,这次参与示威活动的也就那么几十个人,连一百人都不到,也没造成什么恶劣影响,他为什么急于要抓到这些人?” 佩恩想都没想直接说道,“康纳德总监那么在乎面子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让这些小年轻打脸啊——上礼拜他可才被岛办公厅授予了‘保岛卫士’的称号。” 罗德里嘿嘿一笑,“面子值几个钱啊,至于发那么大的火吗?” 纳罗思索片刻,蹙眉说道,“新秩序派当选的话,他总监的位置可就保不住了——他是急于消除这件事对新派的影响。” 罗德里摇了摇头,“提提里奥的新闻都发出去了,他怎么消除影响?难不成他能消除所有岛民的记忆吗?” 佩恩急道,“那你说为啥,搞得好像你很懂似的。” 罗德里神秘一笑,低声对二人说,“我听说是今天示威活动快结束的时候有人给康纳德总监发了个匿名短信,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他想抓的是这个发短信的人。” 二人目瞪口呆地看了罗德里一会儿,随后看了朴松民一眼,提醒道,“别他妈啥都说,这儿还有外人呢。” 罗德里笑笑,压低了声音说道,“他一个小探长,就算听见又能怎样?” 朴松民假装什么都没听见,一边抽烟一边玩起游戏。 “看,啥都没听到,怕个毛?” 随后,他们就司长竞选的事发表了一些自己的意见——有支持新派的,也有支持新秩序派的,三个人你来我往,唇枪舌剑,争论不休。 又过了一会儿,那个被吓晕的助理员醒了过来。助理员叫布朗,是个刚毕业的小伙子,他在醒了之后就对朴松民抱怨个不停:这什么破工作啊,是个人就能骂自己一顿,没尊严不说还差点把命搭上,我明天就去辞职,再也不受这份罪了。随后又开始念叨自己的身世,什么爸爸早死了,妈妈改嫁了,只有奶奶在管自己。自己要是死了,奶奶就得哭死,所以他不能死,他还要让奶奶享福呢。说着说着就把自己给说哭了。 佩恩被布朗的哭声搞得心烦,于是走了过来,指着布朗的鼻子骂道,“不就是在你面前死了个人吗?至于哭成这个逼样?老子天天都能见到死人,要是像你一样胆小,早他妈干不了侦探了!你可真不是个爷们!” 布朗不敢说话了,低着头轻声抽泣。 不多时,总部便派来了支援。他们先是封锁了现场,接着拍照、取证,之后又询问了当时的情况,最后才将朴松民等人放出封锁区域,并再三警告他们不能向任何人透漏当时的情况。 朴松民上了车之后又开始查询路况,见各处都拥堵得不行,便索性将车开到了环城公路上,准备等车流不那么拥挤的时候再回侦探所。 第139章 礼服 管控一直持续到了夜里十点,康纳德先是装腔作势地在广播里表演了一番,说管控交通是为了岛民的安全着想,今天下午参与示威活动的人当中有几名极度危险的犯罪嫌疑人,如果不将他们绳之以法,那么接下来就会发生可怕的事情。随后又开始介绍起自己今天的“功绩”——抓捕首要分子十五人,次要分子二十五人,从众分子三十三人。最后又补充道,“我在这里郑重警告那些试图破坏竞选的犯罪分子:不要以为我们没有抓到你的把柄,更不要以为我们没有掌握你的犯罪证据!人在做,天在看。不要试图玩火!玩火者必自焚!” 朴松民正琢磨着康纳德的话是说给谁听的,芬格里特便发来一条消息:“你干嘛呢,怎么一天也没跟我说话?” 朴松民不禁一怔,心想你不是带玛丽回卡奈庄园办事去了吗?还特意跟我说今天别打扰你。没你的命令我哪敢跟你说话啊?于是回复道,“你不是说今天不让我打扰你吗?” 芬格里特半天没回复,只见聊天框上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半晌之后又变回“南瓜”,然后又变成“对方正在输入……”,之后又变回“南瓜”。来来回回折腾了几次,她才发出一条消息:“你什么时候这么听我的了?我怎么不知道?”紧接着,又附带了一个猪头的表情。 朴松民知道又惹她不高兴了,于是连忙转移了话题:“玛丽的事办完了吗?” 芬格里特:“还没,遇到点麻烦。” 朴松民:“是玛丽表现得不好吗?” 芬格里特:“安格斯跟我找事呢,跟玛丽没关系。” 朴松民不禁叹了口气,心想这就涉及人家家庭内部的问题了,我可不好说什么。于是回复道:“哦。” 芬格里特:“算了,不说这个了,想起来就闹心。” 朴松民:“……” 芬格里特:“周六还得去参加什么狗屁舞会,不仅要像个人偶一样对谁都得微笑,还要像个傻子一样让一群陌生人拉来拉去的,真是烦死了!” 朴松民:“……” 芬格里特:“大哥,能不能别老点点点的,能不能说两句好话安慰安慰我?” 朴松民从来没参加过什么舞会,也无法了解芬格里特的烦恼在哪儿,于是问道:“能不能具体跟我说说,我不是很理解……” 芬格里特:“……” “我穿着一件大约四十斤重的裙子,不仅不能流露出痛苦的表情,还要一直保持刻意的微笑。我穿的这件礼服,裙摆就有两米长,不仅要防止被人踩到,还要在花园里跳舞!” 朴松民直接被吓了一跳:四十斤?这穿的是衣服吗?什么玩意这么重?她是穿了一身盔甲去参加舞会的吗?于是连忙问道:“婚纱也就几斤重,你穿的衣服怎么这么重?” 芬格里特:“安格斯有病!非要在上面镶一堆钻石!” 朴松民忙道:“你换一件不行吗?干嘛非要穿这件?” 芬格里特:“哪是我要穿的!是安格斯要求穿的!” “安格斯说让我穿这件衣服是用来考验玛丽的:一是考验她的细心程度——舞会结束时,礼服上的钻石也不能弄丢一颗,我更不能有任何不开心的表现;二是考验她的应变能力——到时候肯定会有很多人过来邀请我跳舞,玛丽不仅要用特别机智的说法拒绝他们,还不能让他们感到失望。” “如果这两条没有做到,那她就不能成为卡奈家的女仆。” 聊到这里,朴松民不禁为玛丽担忧起来:这些要求听起来就很难,玛丽真的能做到吗? 芬格里特发了一个愤怒的表情,“我真是小看安格斯了!本来以为收买几个评委,就能把这件事糊弄过去,谁知道晚上吃饭的时候他又出了这么一个馊主意!” 朴松民心想这安格斯有点过分了吧,如果不想让玛丽入职,你直接说清楚不就好了,何必连自己闺女一起折腾呢? 朴松民:“要是实在不行,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芬格里特又发了一个怒火中烧的表情:“我跟他杠上了!我非要让玛丽成为这里的女仆不可!” 朴松民害怕芬格里特气出病来,连忙劝慰道,“别生气了,气坏身子就不好了,周六你还得穿那条四十斤重的裙子呢。要是生病了,你就是想帮玛丽也帮不了了。” 芬格里特:“没办法不生气,安格斯说话不算话,他就是个小人!我还是先想想怎么把周六这个难关给过去吧!” 朴松民:“现在都十点多了,你还是早点休息吧,明天起来再想也不迟,反正还有几天的时间呢。” 芬格里特发了个撇嘴的表情,就不再说话了。 朴松民看了眼时间,随后开车向侦探所的方向驶去。虽然管控已经取消,但各条要道上还是挤满了各种车辆——它们如同蜗牛般缓慢行驶,半天也爬不出半米。 车灯闪烁,车流靡靡。一路上,还能看见一些因为剐蹭而不得不停下来的车辆——它们的主人有的互相谩骂,有的互相推搡,将这几个小时的怒火全都倾泻在了对方身上。 交通署的工作人员一边指挥交通一边分散车流,在临近十一点的时候,整个城市的乱象才渐渐停止下来。 朴松民回到侦探所的时候已经临近午夜,他先是将白天收集的资料整理好,随后打卡出门,这才结束一天的工作。 待他回到家躺在床上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他闭上眼准备睡觉,可怎么睡都睡不着——脑子里乱乱的,时不时想想该怎么继续调查迪莎的案子;又时不时想想那个被撞死的中年人是谁;最后又想到芬格里特周六还要穿一件四十斤重的裙子跳舞,不由得叹了口气,在心里感叹道:我要是能替你去就好了,真不想看你受罪。这安格斯也真是的,自己闺女就这么折腾? 第140章 被人肆意染色的玫瑰 朴松民在查了一圈迪莎的人际关系之后,突然发现她在成年之后连一个朋友都没有。他不知道是总部提供的资料有误,还是迪莎不善于人际交往。他坐在座位上盯着资料思考了很久,最终决定顺着迪莎的人生轨迹调查一遍,看看是否能找到相关的线索。于是在这天下午,他来到了迪莎在成为明星之前所待过的那间培训中心——安德特门艺术培训中心。 安德特门艺术培训中心是一家专门培养明星的培训机构。时值招生旺季,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朴松民在等了将近两个小时之后才见到培训中心的负责人——莱尔。 莱尔是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女人—— 她打扮得很时髦,妆也画得很浓,如果不仔细观察她的脸,都看不出她的真实年龄。 两人在互相介绍之后便走进了负责人的办公室。莱尔先是十分热情地给他倒了一杯水,随后说道,“真是不好意思,让您等了这么久。我下午刚好有课,这才耽误了您这么长时间。”说罢便坐在了朴松民对面,挽了挽头发,一脸谄媚地笑道,“朴探长,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儿吗?” 朴松民用手表调出迪莎的照片,问道,“这个人你还有印象吗?” 莱尔仔细看了看,随后露出一脸疑惑的表情,想了半天才回答道,“好像有点印象,好像又没有……”说完便歪着头啧啧两声,“总感觉在哪里见过,但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接着又看了看照片,忽然恍然大悟似地高声道,“这不是迪莎吗?我说怎么这么眼熟呢!”她顿了一顿,随后猛地抬起头,有些紧张地看向朴松民问道,“长官,您这是……怀疑我和迪莎的自杀有关系吗?” 朴松民忙道,“你误会了。我就是想了解一下迪莎生前的情况。” “吓死我了。”莱尔长舒一口气,用手抚了抚自己的胸口,随即又恢复了那种谄媚的表情,笑道,“长官,我胆子特别小,您可千万别吓我。” 朴松民尴尬地笑笑,“您跟我说说迪莎生前的情况吧——比如她平时的表现如何,有没有什么朋友,性格怎么样之类的。” “迪莎很孤僻,基本没什么朋友,而且还有严重的心理问题。”莱尔悠悠叹了口气,“她要不是成了什么小明星,很有可能早就自杀了。” 朴松民不禁皱眉问道,“能具体说说吗?” 莱尔将目光投向别处,沉默片刻,随后说道,“我刚认识她的时候还以为她是个沉默寡言的孩子——既不和其他人交朋友,也不参与我们组织的集体活动。但接触久了才发现——她原来是因为有抑郁症才这么孤僻的。” “你是怎么知道她有抑郁症的?” 莱尔叹了口气,“她来我们这里不到三个月,就因为一次落选而自杀过一次。要不是那天我下课比较晚,路过舞蹈教室的时候发现她一动不动地躺在角落里,估计她早就见上帝去了。她那天吃了一整瓶的安眠药,在医院里折腾到半夜才消停下来。也是在那天,医生告诉我说她患有抑郁症的。”说到这里,她便摇了摇头,随后看向朴松民,一脸沉重地说,“后来她又自杀过几次——不是因为遇见了什么挫折,就是因为承受了什么压力——总之,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我们也很苦恼,本来想给她退费来的,但她一听我们不要她了,就又要……唉,我们也是没什么办法,只能一边哄着她一边给她介绍工作。要不是后来谢夫曼少爷看她长得漂亮,说她有一种什么‘古典美人’的气质,连夜和她签了约,估计她还要出事。” 朴松民听得直发懵,心想难道迪莎真的是自杀的?亚菲所说的真相,其实是新秩序派为了竞选从而制造的谎言?于是问道,“她得这个病有多少年了?是来你们这儿之前就有,还是来你们这儿之后才得的?” “虽然是在我们这儿查出来的,但她的病可不是来我们这儿之后突然得的,”莱尔尴尬地笑了笑,继续说道,“她这个病是从小打下的基础——她是个被人遗弃的孤儿,还被人送到了一家条件极差的福利院里。她从小就自卑,还没什么钱,身边的同学穿一件漂亮的衣服她就能难受半天。她小时候还偷过别人的东西,被福利院的院长知道之后不仅把她打了一顿,还把她关进小黑屋里关了整整三天三夜。”说罢便悠悠叹了口气,“我估计她的病就是在那会儿落下的。” 朴松民回想起艾琳的样子——一个慈眉善目、彬彬有礼的老太太。心想这老太太有这么变态吗?昨天怎么一点都没看出来?于是不禁狐疑起来。 莱尔先是看了看朴松民的表情,随后慢慢凝神盯住他,用一种十分肯定的语气说道,“朴探长,福利院的院长可不是什么好人。她不是真心想收养这些孩子的,而是想靠这些孩子发财——她每年都会带着这些孩子去岛办公厅要补贴,如果岛办公厅不答应,那她就会和这些孩子一起在岛办公厅门口静坐示威。”她顿了一顿,“这些都是迪莎亲口跟我说的。她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自然会出现一些心理问题。” 朴松民不禁一怔,心想艾琳这老太太还是个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龌龊小人吗?她伪装得这么好吗?看来自己还得去福利院跑一趟——如果艾琳真如莱尔所说,是那种为了金钱不择手段的小人,那么自己势必要将这些事全都查清楚。 想到这里,朴松民便准备结束今天的问询工作,于是站起身,对莱尔说道,“莱尔老师,麻烦您了,我大概了解清楚了。” 莱尔见状连忙起身将朴松民送了出去。 在临走前,莱尔最后对他说,“朴探长,迪莎这件事在我看来真没什么可查的,她就是一个重度抑郁症患者。明星的压力那么大,她怎么可能受得了呢?” 回侦探所的路上,朴松民一边想怎么调查清楚艾琳福利院的事情,一边听广播里的新闻。 “莎翁文学院院长吉田苍介先生要求侦探公会立即释放被关押的文学院学员。吉田先生说:侦探公会在缺乏明显证据的情况下依然对这些学员进行抓捕,明显违反岛内监禁法案。如果侦探公会在明日十二时之前没有释放自己的学员,那么届时将与源物语大学的校长贾斯德先生一起去岛办公厅前请愿。” “吉田苍介先生最后说:‘他们要是想撕破我们的脸面,那就尽管试试看吧!我倒是要看看,是他们会踏着我们的脸面碾过去,还是我们会把他们的面具撕破!他们如此公然地践踏法案,就是在向我们宣战!’” 第141章 魍魉 隔天,朴松民刚走到福利院的大门,就被护工萨拉拦在了门外,“迪莎是自杀的,请你们不要再来了。” 朴松民看着她那一脸嫌弃的表情,显得无比尴尬,半晌才说,“我是想来看看艾琳院长,不是为了……” “打住,”萨拉连忙举起右手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我们院长这会儿刚睡下,见不了客。” 哪有人会在大早上九点刚睡下的?朴松民知道这是一句不想让自己见艾琳的借口,可自己要是不弄清楚迪莎得抑郁症的原因,那这个案子就没办法继续查下去了,于是只好死皮赖脸地说道,“我可以等她睡醒。” 萨拉冷冷地看着朴松民瞧了半天,这才说道,“我说领导,你们三番五次地跑过来问这问那,把我们院长的病都给吓出来了,还想怎样?是不是非要把我们院长吓死才行?”说罢便摆了一个“送客”的手势,“我们这里不欢迎你,请你离开!” 朴松民讪讪地看了她一眼,知道继续坚持下去也毫无意义,于是说了几句祝福院长早日康复的屁话,随后转身离开。 刚走出没多远,身后便传来萨拉的谩骂声:“呸!装什么好人,恶心!” 朴松民不禁回过头,只见萨拉恶狠狠地看了他一眼,将福利院的铁门关上,随后朝院子里大喊,“孩子们快出来玩吧,坏人被萨拉妈妈赶跑了!”紧接着,院子里便传来一阵欢快的笑声。 朴松民心想这是把自己当成坏人了,不禁摇了摇头,向停车的方向走去。 在回侦探所的路上,他不断思考一个问题:艾琳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从侦探公会的档案上看,艾琳是个充满慈悲之心的善良老人——在这二十多年的时间里,她收养了几百名儿童,其中有被人遗弃的孩子;也有父母双亡、没人监护的孩子;还有因为基因工程失败,导致身体残缺的孩子。十多年前,还有一家不起眼的小报社报道过她——说她不仅给这些孩子提供了生活上的照顾,还给这些孩子提供了心理上的呵护。那篇新闻的最后一段朴松民记得尤为清楚——在结束采访之后,艾琳院长跟我说:“我不是什么多么高尚的人,也不是什么多么伟大的人。照顾幼小是人类的本能,我只是一个比其他人更喜欢小孩的普通人,真没什么可歌颂的。” 可从社会署传过来的资料看,艾琳又是一个蛮不讲理、胡搅蛮缠的人——福利院是她自己创办的,手续不全,还没有相关的资质。社会署给她普法,她就装听不到;社会署要求她去补全手续,她就坐地上哭,说自己没钱缴纳保证金;社会署要取缔福利院,她便带着孩子去岛办公厅门前静坐。四年前,里特劳斯司长签署了一个关于社会补助的法案,里面涉及福利院补贴的相关内容。艾琳在第一时间就赶到社会署去申请这个补贴,但工作人员告诉她:你要是想申请补贴,先得把保证金交上,而且还要把相关手补齐才行。可艾琳就是不答应,她说:“司长大人说了,这个钱是社会捐赠的钱,不管是民间的福利院还是岛办公厅的福利院,都有资格申请。我的福利院都开了二十多年了,怎么就没资格申请了?”说完便在办事大厅里一边哭一边闹。这样的事几乎每年都会发生一次,社会署的工作人员都快习惯成自然了。 还有昨天莱尔说过的那些话:艾琳收养这些孩子的目的并不单纯,她是想利用这些孩子骗取岛办公厅的抚养补贴。 想着想着,他又回想起艾琳那副慈眉善目的样子,心想我这是遇见高手了吗?她能伪装得这么好? 朴松民在回到侦探所之后,先是更新了下迪莎案的线索图,之后又查了查谢夫曼演艺公会的资料,最后又处理了一些其他事情。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时分,他刚准备出去吃饭,一条突发新闻就吸引了他的注意——《突发!莎翁文学院院长被不明歹徒打伤,现已被送往医院抢救》 标题下方是一张受害人的照片——一位十分眼熟的老人被打得满脸是血。他的双目迷离,嘴巴微张,身体如同瘫痪一般斜靠在一位号啕大哭的女性身上。 朴松民仔细看了看照片上的二人,突然回想起这位老人就是之前在医院里见过的那位老人——那个大骂岛办公厅的老人。而他身边嚎啕大哭的女人,就是老人的女儿——咲希。 朴松民不禁一怔:原来他就是莎翁文学院的院长吉田苍介先生。谁把他打了?这老爷子都这么大岁数了,这个人怎么下得去手的?于是连忙将新闻看了下去。 当天上午,吉田苍介先生就同源物语大学的校长贾斯德先生一起到岛办公厅门前静坐去了。一开始,两位年过古稀的老人还只是静坐,后来不知怎的,吉田先生突然激动起来,先是把里特劳斯臭骂了一顿,随后非要闯进岛办公厅的大楼讨要说法,于是便和维持秩序的工作人员起了冲突。 吉田先生的脾气又臭又硬,一边拽着工作人员的衣领一边破口大骂:“他们有什么罪?他们有什么罪!一群二十出头的毛孩子,懂什么叫围攻?懂什么叫党争?你也是二十出头的毛孩子,你就忍心看着你的同龄人被他们这么诬陷?不要拦着我!” 贾斯德也是个牛脾气,见自己的老哥哥一马当先,自己也不甘心落后,于是便走上前,拉住工作人员的胳膊,同时将头伸了过去,“你们不是喜欢打人吗?来来来,往这打!往死里打!” 围观群众不断起哄,现场顿时变得混乱不堪。 就在这时,不知从哪里跑出来一个愣头青,趁着混乱直接照着吉田苍介的后脑勺来了一下。吉田苍介直接被打倒在地,那个愣头青见状直接骑在他身上把他给狠狠揍了一顿。愣头青边打边骂:“老傻逼,你他妈还认得我吗?我就是被你开除的川崎宫!” 吉田苍介被川崎宫殴打了足足有三分钟之久——等他被人救下来的时候,周围的人这才发现川崎宫是带着虎指动的手。 川崎宫很快就被逮捕了,吉田苍介也被送往了医院,一场由两位老人参与的示威活动也就此收场。事后,康纳德总监发表声明,表示将严惩凶手;同时对吉田先生的遭遇表示慰问和同情。 朴松民看到这里不禁摇了摇头,心想今年奇怪的事真是太多了,这也太不正常了。竞选还没开始呢,各种妖魔鬼怪就全都蹦出来了。 第142章 调令 这天下午,斯雷带着一份印有“岛办公厅”字样的调令来到g区侦探所。恩特在看完调令后便将朴松民叫了过去。 人事调令 朴松民探员:根据工作需要,现调你到岛办公厅特殊作战守卫队工作,请于x月x日下午六点前完成工作交接,到岛办公厅特殊作战守卫队报道。逾期造成工作延误,将按相关规定处理。 岛办公厅 次长办公室 签发人:安格斯·卡奈 x月x日 朴松民将调令看了一遍又一遍,始终都不肯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明明已经拒绝过这件事了,但安格斯还是利用职权把他调入了守卫队。他突然有一种命运被别人支配的感觉——你的想法无关紧要,你的意见也无关紧要,你只是大人物眼里的一件工具,使用你,与你无关。 斯雷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道,“现在是下午五点整,你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交接工作。” 恩特见状连忙解释道,“斯雷队长,松民毕竟在这里工作了这么长时间,怎么说也是有感情的,所以还得让他缓缓……”说罢便碰了碰朴松民的胳膊,同时用眼神示意:“赶紧去交接工作,别他妈看了!” 朴松民不禁叹了口气,缓缓抬起头,看向斯雷问道,“我可以不去吗?” 斯雷一点都不感到意外,他先是轻蔑地看了一眼朴松民,随后冷笑道,“可以。不过你也不能继续做侦探了——因为你拒不执行上级的命令,岛办公厅有权将你开除出侦探公会。” 恩特忙道,“斯雷队长,这小子这会儿还犯迷糊呢,您千万别往心里去,让我来劝劝他。” 恩特连忙将朴松民拉到一旁,低声问道,“你他妈搞什么?这他妈可是守卫队!我也不跟你说一年能挣多少钱这样的屁话,我就跟你说点实在的——你今年可都三十四了,没权没势没地位,连个房子都买不起,再这么混下去你这辈子可就毁了!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个爬上去的机会,你居然还不想要!你他妈想干嘛?你是想上天吗!” 朴松民知道他想说什么,无非是那套人要往上走的说辞。可他的理想不是伺候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他一想到要去给别人当狗,心里就不自在。于是想了个借口解释道,“我是放心不下所里的那帮愣头青,我要是走了,他们非掐起来不可。詹姆和玛萨维奇平时就不对付,要是我不在,他们肯定得打起来了,还有……” “别他妈跟我废话!”恩特没等他说完就强行打断了他,“你以为你是谁啊?侦探所离开你就办不了案了是吗?对,你是挺有能力的,不管是大案小情,到你手里不说能全部解决也能把案情梳理得明明白白的——如果没有你,我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什么都不操心。可这有什么用?你兢兢业业干了这么多年,总部对你有过什么嘉奖吗?康纳德把你调入总部给你升职加薪了吗?都没有吧!你就从来没想过这都是为什么吗?” 朴松民心想我又不在乎这些,升职不升职的又能如何?我想的是怎么把一个又一个的犯罪分子缉拿归案,让这些狗崽子得到应有的惩罚。 “兄弟,”恩特拍了拍他的肩膀,“咱们这行看的不是能力,而是看有没有关系——你只要有关系,升迁速度就能像坐火箭一样快,但你要是没关系,这辈子混到我这种程度也就算到头了。” 朴松民很想反驳他,很想告诉他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默默付出不求回报的人,并不是所有人都是那种不择手段向上爬的人。可告诉他又能怎样?他能懂吗?他肯定会跟你说:“这样的人在哪儿?我怎么从来都没见过?你不能用故事书里的人物来举例吧?人都是自私的,纵观整个人类历史,又有几个大公无私的完人呢?” 恩特见朴松民还是没反应,不由得叹了口气,“兄弟,现在这事不是你说不去就不去的,你也听见斯雷队长是怎么说的了,所以我劝你还是赶快去交接工作的好,要不然,”他偷瞄了一眼朴松民,“要不然你就只能等着被开除了……” “恩特经理,”就在此时,斯雷突然开口说道,“你先出去一下,让我跟朴松民队员好好聊聊。” 恩特转过身愣愣地看着斯雷,露出一脸十分为难的表情,“这……” 斯雷迅速看了他一眼,哈哈一笑,“我答应你的事肯定会做到,你就放心好了。” 恩特长舒一口气,“让您费心了。”说罢便转身离开。临出门前,他又特意嘱咐了一下朴松民,“千万别犯傻,那可是守卫队!安格斯大人的守卫队!” 斯雷待恩特走远后对朴松民说道,“我答应帮他把迪莎的案子调走,而他答应帮我好好劝劝你。” 朴松民冷哼一声,“我就说恩特怎么突然跟我说那么多废话呢,原来是你指使的。” 斯雷笑了笑,“你就这么喜欢和这些低等生物待在一起?” 朴松民回过头冷冷地看向他,“他跟我们一样,都是人,不是什么‘低等生物’!” 斯雷玩味地看了看他,耸肩道,“你说他是什么就是什么吧,我无所谓。” 朴松民心中不免有气,问道,“你为什么总喜欢贬低别人?” “他还用我贬低?”斯雷不禁笑出了声,“为了逃避责任,连自己共事多年的同事都给卖了,这样的人还用我贬低?他也配!我不过是在陈述事实罢了!” 斯雷说的好像很有道理,朴松民竟不知如何回驳。 斯雷笑了笑,“好了,不开玩笑了,说正事。”说罢便拿出一张照片放在了桌子上,一脸平静地对朴松民说道,“这辆电动车你应该还有印象。” 朴松民走回办公桌前,只见照片上赫然呈现着交通管制那天,在自己面前撞死人的那辆黑色电动车。黑色电动车的驾驶室里有一个模糊的人影——如果仔细观察,能明显看出这是一位身材娇小、长发披肩的女性身影。 斯雷指着照片上的人影说道,“青柠,我找了整整三年的青柠。”他的表情开始变得复杂——里面有兴奋、压抑、不甘、还有仇恨。 第143章 稳定 “想抓她吗?”斯雷倏地抬起头看向朴松民。 朴松民想了想答道,“你要是想让我协助你,没必要把我调入守卫队吧?” 斯雷眯着眼看了看他,“你知道那天晚上她杀了多少人吗?” “杀了几个?” “十三个。”说罢,斯雷便用手表调出一副天照岛的ar全景图。全景图上方分布着十三个不停闪烁的红点,红点的下方标注着被害者的姓名、年龄、职业。 朴松民不禁一怔,心说青柠这么狠的吗?一晚上杀了十三个,平均一小时一个,这也太夸张了吧?于是连忙问道,“平均一小时一个?她怎么做到的?” 斯雷看了看朴松民,纠正道,“是平均半小时一个——这十三个人,都是在交通管制期间被杀死的。” 朴松民被彻底震惊了:这怎么可能做得到?先不说这是在交通管制期间,各处要道全部被总部封锁的事情,就单说在六个小时内杀了十三个人这件事——从全景图上看,受害者分布在全岛各处,有的在a区的城郊,有的在z区的繁华地段,还有的在w区的海边……青柠是会飞吗?她怎么可能在六个小时之内又是杀人又是跑遍全岛的? “怎么可能?”朴松民指着全景图上面两个最近的红点说道,“就说索马雷和威……威尔逊,一个在g区,一个在i区,先不说那天是交通管制,就算是在平时,这两个地方的车程也在半个小时以上。青柠是怎么做到在半小时之内把他们全都杀死,然后还能全身而退的?难不成她是会飞吗?” 斯雷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饶有兴致地看了他一会儿,半晌笑道,“想知道?想知道就跟我去守卫队报到。” 朴松民这才反应过来这是斯雷为了让自己加入守卫队所下的饵,不禁恼火起来:这他妈是把自己当成鱼了!自己也是傻,看见案子就走不动道!于是憋着火说道,“为什么非要让我加入守卫队不可?如果只是为了抓住青柠,我留在侦探公会不是更方便吗?要是去守卫队工作,我每天都得在中心区待着,哪还有时间查案子?而且,守卫队的工作还和我的理想不符……我真的不想去。” 斯雷哈哈一笑,“谁跟你说守卫队只能待在中心区的?我是守卫队的队长,这件事我怎么不知道?还有你所谓的理想,你觉得加入守卫队就保护不了岛民了是吗?” 朴松民一怔,心想难道不是吗?守卫队不就是安格斯弄出来专门保护自己的东西吗? 斯雷没理他的反应,继续说道,“别看守卫队隶属于岛办公厅,好像跟破案没什么关系,但你不要忘了它的全称——特殊作战守卫队。什么叫‘特殊作战’?它如果只是一个专门用来保护大人物的组织,为什么不叫‘特殊守卫队’?为什么非要加上‘作战’两个字?你就没想过这个问题吗?” 朴松民不禁问道,“为什么?” 斯雷的眼神开始变得坚毅起来,慷慨激昂地说道,“守卫队的关键不在‘守卫’这两个字,也不在‘特殊’这两个字,而是在‘作战’这两个字——安格斯大人创建这支队伍的目的是为了维护天照岛的稳定。什么叫稳定?高层有远见和决心,中层有能力和效率,底层有勤奋和坚韧,身处各个阶层的人各司其职、安分守己,那么整个社会便会如金字塔般稳定!安格斯大人的理想就是想让天照岛成为这样稳定的社会!” “可有些人,总是想颠覆这个稳定的结构,试图让自己凌驾于一切之上!他们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这里面有身居高位蠹国害民的巨贪,还有臧于市井妖言惑众的小贼,他们不仅要伤害那些安居乐业的岛民,而且还要将整个天照岛搞乱!这样十恶不赦的罪人,我们岂能坐视不管?——把这样的人绳之以法,也是守卫队的职责之一。” 朴松民在听完后不禁陷入沉思:安格斯是不是搞错了什么事情?整个天照岛都是源义郎的,什么社会结构岂是你能说了算的? 斯雷快速看了一眼朴松民,见他露出一脸疑惑的表情,不禁有些生气,蹙眉道,“怎么?你不信?” 朴松民连忙解释道,“没有没有,我就是没太听懂。我通用语不是很好,很多单词都没听过,所以……呵呵,你懂的。” 斯雷无奈地叹口气,“你只要知道一点就行了——安格斯大人和某些自私自利的大人物不一样,他是一个真正做事的人,也是一个真正为天照岛着想的人。你的理想是希望所有人都能安居乐业,安格斯大人更是如此,所以,加入守卫队才是你的不二选择。” 朴松民沉默不语,越想越觉得不对:安格斯怎么就非要让我去守卫队不可?我的能力有那么突出吗?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猫腻啊? 斯雷见朴松民不说话,继续劝道,“守卫队可不会像侦探公会一样任人唯亲。以你的能力,我相信很快就能做到副队的位置。副队的级别是监正,比探长高出整整五级,比经理高出整整两级——也就是说,如果你成为副队之后再见到恩特,那他就得给你立正敬礼。”说到这里,他看了看朴松民,一脸玩味地继续说道,“你不觉得很爽吗?欺压自己多年的老上司,突然成了自己的下属——这可是网络小说的标准情节!” 朴松民沉思片刻,决定还是离他们这些大人物远一点的好,于是说道,“我就是一普通人,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普通人,我即没有多么出众的能力,也没有安格斯大人那么伟大的梦想,我只想做一名普普通通的侦探,安安稳稳地过完一生。所以,请允许我拒绝这份调令。” 斯雷的脸瞬间沉了下来,他盯着朴松民瞧了半天,咬着牙说道,“朴松民,你可别给脸不要脸!我告诉你,今天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说罢狠狠瞪了他一眼,随后调出一张被炸得七零八落的尸体的照片,直接怼到他的脸上,“有印象吗?还记得这是谁吗?” 朴松民一脸惊讶地看向斯雷,心想这他妈都炸成这样了,我怎么知道是谁?但斯雷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他彻底惊呆了。 “湮灭派的达拉斯!你不会这么快就把他给忘了吧?” 朴松民无比震惊地看着斯雷,半晌才问,“你怎么知道他是湮灭派的?” 第144章 绕来绕去 斯雷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将身子靠在了椅背上,冷冷看了朴松民一会儿,接着话锋一转,“蒂朵明明是你救出来的,为什么反倒成了别人的功劳了?你就从来没想过这些问题吗?” 朴松民对这件事的态度是无所谓的,他早就对总部失望透顶了——在他看来,总部的高层都是一些尸位素餐、近亲繁殖的脑残玩意,他们为了自己的地位和权势,可以不择手段地做任何事——比如拾荒老人失踪案,达拉斯这个线索明明很早就浮出水面了,但他们为了缓解社会上的舆论压力,硬是把罪责推到了两个马仔头上——这不仅让达拉斯逍遥法外了一段时间,而且还间接害死了更多无辜的人。还比如头几天在医院发生的那件事,他们为了给新秩序派泼脏水,居然还自导自演了一场苦情戏。他们不在乎什么真相,他们只在乎自己的利益。 出于想知道斯雷对湮灭派了解到了什么程度,朴松民想了一个说辞敷衍道,“总部有总部的想法,我一个分部的侦探,想那么多干嘛?” “你是在骗鬼吗?还是在强行给总部找借口?”斯雷露出一脸嫌弃的表情,“你连最起码的自尊心都没有吗?” 朴松民耸耸肩,“你是领导,你想怎么认为就怎么认为,反正现在是上班时间,我也不能反驳你,你高兴就好。” “我不相信你一点都不在乎!”斯雷有些恼怒地看了看他,随后问道,“还记得那天夜里,去医院调查你的那头蠢猪吗?” 朴松民回想起了那个留了一脸胡须的男人——韦德,“记得,好像是个叫韦德的监卫。” “我把他抓了。”斯雷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朴松民刚准备问为什么,斯雷便将原因说了出来,“韦德涉嫌索贿受贿,还涉嫌伪造证据和妨碍司法公正,已于三天前被守卫队抓捕归案。” 朴松民有些听懵了,“守卫队怎么还管上贪污腐败这样的事了?要抓的话也得是监察委员会去抓吧?于是问道,“这不应该是监察委员会的活儿吗?” 斯雷一脸不屑地看看他,“监察委员会敢抓他吗?一群康纳德养的废物,他们敢动康纳德的侄子?” 朴松民回忆起那天晚上的情形——韦德很明显是那场戏的主角,他不仅亲手击毙了嫌犯,还保护了众人的安危。原来他是康纳德的侄子,所以总部才会把这么‘艰巨’的任务交给他。 朴松民感叹道,“原来如此……” 同时在心里想道:你说这么多屁话,又是总部又是韦德的,跟湮灭派又有什么关系?我想知道的是你了解湮灭派了解到什么程度了,你怎么净跟我说一些没用的废话? 接着转念又一想:难不成这又是他给我下的饵?其实他知道的并不多,所以才故意转移话题的?于是问道,“你说这么多跟湮灭派有什么关系?” 斯雷看着他突然笑了笑,“我从来不说多余的话——你好好想想,一个靠关系上位的监卫,值得我亲自动手吗?” 朴松民听他话里有话,便试探性地问道,“你的意思是说,韦德是湮灭派的信徒?” “不,他不是,”斯雷冷笑一声,“他不过是条摇尾乞食的野狗罢了,真正的大鱼,还没有浮出水面。” 朴松民心想:看来他还真查到了些自己不知道的事。于是问道,“你对湮灭派调查到什么程度了?” 斯雷淡淡一笑,“想知道?想知道就跟我去守卫队报到。” 朴松民先是一怔,随后不禁恼火起来:又他妈是饵!青柠青柠说一半,湮灭派湮灭派说一半,能不能别老卖关子?说来说去一个都没说到点子上,你是想让我憋死吗?于是强压怒火问道,“说来说去就是为了让我加入守卫队。如果我不加入守卫队,那么这些事我就永远别想知道?” 斯雷冷冷地看着他,“对。” “好吧,”朴松民无奈地叹口气,“我是绝对不会去守卫队的,希望你不要再逼我了。你能查案,我也能查案,这些事就算你不告诉我,我也能自己查出来,无非是谁比谁查得更认真更仔细罢了,也不是什么难……” “够了!”斯雷倏地拍了一下桌子,双眼如同冒出火一样紧紧盯住朴松民,随后指着他的鼻子大声说道,“朴松民我告诉你!如果你今天不跟我去守卫队报到,那我就让总部开除你!理由我也想好了——”他指指自己脸上的纱布和伤痕,“不听调令,殴打长官,还企图逃跑!” 你他妈疯了?朴松民无比震惊地看向斯雷,心道:为了让我加入守卫队,连这种下作的手段都想得出来?如果我不加入守卫队,居然想把我送进监狱?亏你还是背过誓词的侦探!我是把你打了一顿,可你脸上的伤不是我打出来的!那是你自己非要用脸‘磨’出来的! 想到这里,他突然反应过来:对啊!他脸上的伤都是一条一条的,我他妈又不是女人,怎么可能把他伤成这样的?他就是想诬陷我,也得找点像样的证据吧?于是连忙举起双手,将指甲展示在斯雷面前,“大哥,你脸上的伤都是一道一道的,我没那么长的指甲,怎么可能把你伤成这样?” 斯雷嘲笑道,“你是刚步入社会的大学生吗?怎么这么幼稚?你觉得监察委员会和案件处理庭会采纳你的意见吗?” 斯雷这句话的意思很明显——就算你有强有力的证据证明我在诬陷你,我也会利用权力将这件事做实! “为什么非我不可?!”朴松民大怒道,“是我有什么别人没有的能力?还是我不加入守卫队,守卫队就要解散了?你至于做到这种程度吗?我告诉你!我从来都不是什么怕事的人!有种你就试试看吧!”说罢便要起身离开。 “行了!”斯雷大喝一声,随后露出一脸恼火的表情,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不需要!”朴松民起身就走。 “总部有一条湮灭派的大鱼!”斯雷突然站起身说道。 朴松民怔了一下,随后回过头看了他一眼,“你都给我下过两次饵了,你觉得我还会信吗?”说罢抬脚便走。 “我全都告诉你行了吧!” 朴松民停下脚步,转过头看向斯雷。 “我全都告诉你!”斯雷长吁一口气,蹙眉说道,“等我说完,你再做决定。” 朴松民一脸狐疑地看了看他,心想这孙子要是再敢骗我,我非打他一顿不可——反正这孙子准备诬陷我,正好,你也不用诬陷了,我直接把这件事做实。于是说道,“你说吧,我听着呢。” 第145章 月殒 “让我想想从哪里说起更好些。” 朴松民将双手插进口袋,“可以。” 斯雷长吁一口气,闭上眼缓了一下情绪,片刻之后睁开眼道,“因为小姐的事,我才开始调查湮灭派的——就是小姐电脑被偷的那件事,这个你应该知道。” 朴松民面无表情地回答,“知道。” “那个黑衣人你也见过,你觉得他是人类吗?” “当时天太黑,我看得不是很清楚——我也是在事后才赶到现场的。”, 斯雷点了点头,继续说道,“那天晚上,三名侦探被高速旋转的合金武器贯穿头部,一名侦探被砸碎头骨——这不可能是人类能干的出来的吧?据大卫等人的描述,这个东西……” 他开始讲述那天晚上的发现,同时也一直在感慨‘黑衣人’有多么可怕——什么跑动的速度有多快,手里的武器有多先进,什么自己遇见过那么多危险的人物都没这个东西可怕之类的话。 斯雷说到这里,朴松民便听得有些不耐烦了:你说的这些事我早就知道了,而且我比你清楚这个东西到底是个什么玩意——我不仅和这玩意打了两次照面,而且还差点被它弄死。得赶紧让他说些我不知道的事,要不然又得让他磨叽个没完了!于是问道,“你刚才不是说总部还有一条湮灭派的大鱼吗?这个人是谁?” 斯雷有些困惑地看向他,“我怎么感觉你对‘这个东西’一点兴趣都没有?” 朴松民忙道,“不是不感兴趣,是没时间感兴趣,距离六点还有……”他看了眼时间,“二十多分钟左右,你还是挑重点说吧。” 斯雷不禁摇了摇头,“我真有点搞不懂你,这么危险的东西你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说罢便看了朴松民一会儿,片刻之后,他又突然恍然大悟似地问道,“你该不会早就知道它是个什么东西了吧?” 朴松民故作镇定,耸肩道,“我不知道它是个什么东西,我只是觉得你应该挑重点说。如果照你这么说下去,恐怕一天一夜都说不完。” “好吧。”斯雷悠悠叹了口气,“那条大鱼具体是谁我还没有查到,不过我相信很快就能查到了——据韦德交代,他最后一次接到的命令是:想办法让维坦斯闭嘴。维坦斯你还记得是谁吧?” 朴松民点点头,“就是他把磨刀石那几个人放出来的,我当然记得。” “维坦斯是湮灭派的人,”斯雷继续说道,“他是在六年前加入湮灭派的,是达拉斯亲自发展的信徒。一开始,达拉斯只让他做一些无关痛痒的小事——比如通过网络传播一些极端思想、编造一些大人物的丑闻、在出现对岛办公厅不利的新闻时引导一下呀舆论之类的小事。他一直都是湮灭派的小人物,见过的最大头目也只有达拉斯一个。直到五年前,他在帮达拉斯杀妻夺产之后,才被湮灭派提拔到重要的位置——据维坦斯交代,他年轻的时候在臭蛋的手下做过事,认识不少穷凶极恶的暴徒,所以在知道达拉斯的杀妻意图后,便将一个叫刺青的混混介绍给了他。”他顿了一顿,“后面的事,你应该也能猜到了——维坦斯因为这件事,被提拔成了司祭。” 朴松民问道,“司祭是个什么鬼东西?” “看来你知道的并不多。”斯雷笑了笑,“湮灭派分工明确,组织严密,他们依次设立了九个级别,司祭不过是其中的一环罢了。司祭的主要工作是发展信徒和传播思想,这个级别不仅在派内有着不小的地位,还拥有一次聆听‘首领’教诲的机会。” 朴松民点点头,“原来是这么个东西。” “因为时间关系,我就不跟你一一介绍每个级别的情况了。你要是想知道,就自己去守卫队看。”说到这里,斯雷便特意看一眼朴松民,见他没什么抗拒的反应之后便将话题引了回去,“维坦斯在成为司祭之后,达拉斯才陆续交给他一些所谓的重要任务——在侦探公会和岛办公厅内部发展线人;豢养一些见钱眼开、心狠手辣的凶恶分子;利用工作关系窃取相关信息;采用暴力威胁手段逼迫岛民参与犯罪等。他在被捕前接到的最后一条命令便是放出磨刀石等人暗杀你和小姐——这件事你也是知道的,我就不再细说了。” 朴松民点了点头。 “接下来我再说说韦德。”斯雷道,“韦德是一个见钱眼开,没有底线的混蛋,他是在两年前被一个叫月殁的网友发展成湮灭派的线人的。韦德的嗜好很多,赌博、女人、美酒、豪车……只要是个能引起多巴胺分泌的东西,他就喜欢。他的工资并不多,一年也就7源币左右,当然不够他花销的了,于是便把手伸到了犯罪嫌疑人和受害人那里。因为他是康纳德的侄子,就算有人举报到监察委员会也没有人敢查他,所以,他便更加肆无忌惮了。他玩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凶,到后来,他的进项都赶不上他花钱的速度了,于是又把目光放在了那些保密资料身上——他第一次卖的是一份关于四年前示威事件的内部资料,买家就是那个叫月殁的网友。从此之后,他便一发不可收拾了。”他顿了一顿,“可他不知道的是,这不过是月殒为了拉他下水所下的饵罢了。一开始,月殁只是跟他买一些内部的资料,这样的事对韦德来说,简直就像弯腰捡钱一样简单——他老婆就是机要室的主任,他想看什么资料,跟他老婆说一声不就行了?而且,月殒每次的出价都不低,他又何乐而不为呢?” 朴松民哼了一声,“一家子蛀虫!” 斯雷冷笑道,“ 但随着时间的深入,月殁的要求便开始变得不那么简单了。月殁在连续买了三个月的资料之后,便想让韦德用侦探的身份帮他运一些东西。韦德也很想拒绝,因为他知道月殁让他运的东西绝对不是什么正常的东西——如果是正常的东西,月殁何必让他用侦探的身份去做这件事呢?他要运的东西,绝对是岛民不应该拥有的东西!但他又没办法拒绝,一方面为了钱——月殒说事成之后会给他10到30源币不等的奖励;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月殁的威胁——月殁对他说:‘如果你拒绝,明天的电视上就会出现你窃取内部资料的新闻。’” 朴松民问道,“他运的是什么东西?” 斯雷冷哼一声,“他就是个怂货,不想知道也不敢知道!他以为他把脑袋埋进沙子里装作什么都没看到就不会被人发现!”接着啧啧两声,面露不屑的表情,“再后来,月殁便开始让他处理一些更为棘手的事情——比如毁灭证据、威胁证人、篡改笔录等。再到后来,月殁便开始让他杀人灭口了——在维坦斯被逮捕后,月殁在第一时间就给他发了个消息:‘想办法让维坦斯闭嘴,总部会有人协助你。’” 说到这里,斯雷便深深吁了一口气,一脸愤怒地说道,“‘总部会有人协助你。’呵!你看他说得多么轻松,又多么自然!就好像侦探公会是他开的一样!月殁在第一时间就能得到这个消息,说实话我都颇感惊讶——抓捕维坦斯的行动是安格斯大人命令总部秘密执行的,所以知道这项行动的人并不多,月殁这么快就能知道这条消息,只能是总部的人透漏给他的!而且这个人的职位还不低!”他顿了一顿,默然叹口气,“幸亏安格斯大人让我把维坦斯带回了守卫队,要不然,他们之间的秘密我可发现不了!” 第146章 智能助手 斯雷说这个人的职位并不低。在朴松民看来,不管是总长也好,总监也罢,都是级别很高的职位。所以他不清楚斯雷口中‘不低’的最低标准是什么。 如果斯雷口中的‘不低’指的是级别很高的大人物——比如康纳德的职位:总监,那么这个人只需要给别人稍微暗示一下,就会有人争着抢着去把这件事给做了——不但不会留下任何痕迹,而且还会把整件事做得天衣无缝、滴水不漏。就算斯雷去查,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但如果他口中的‘不低’指的是中层以上的领导——比如马诺尔的职位:总长,那么这个人只能亲自去处理这件事——届时,必然会留下一些线索,从而形成一个很大的突破口。斯雷只要顺着突破口的方向继续查下去,就能很快查到这个人是谁了。 于是用一个比较委婉的说法问道,“你现在有怀疑对象吗?” 斯雷长吁一口气,“一名总监、三名副总监、五名正监——这些,全都是我的怀疑对象!” 朴松民不禁怔了一下:他说的这几个人是总部里级别最高的九个人!总部被湮灭派渗透得这么厉害吗?一个三十年前被取缔的非法组织,能有这么大的能量?看来我还真是低估他们了,他们不单单是一群泯灭人性的疯子,而且还是一群懂谋略、讲方法的高智商罪犯,他们一定有什么企图,要不然不会渗透到那么高的位置上去。看来今天下班得去找博士好好聊聊,以我的智商还真想不出来他们要干些什么。 “怎么,被吓到了?”斯雷见他露出一脸惊讶的表情,不由得轻蔑一笑,“被吓到也没关系,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说的这些人,都是你眼中的大人物。这些人不但拥有很大的权力,而且还拥有侦探公会这么一个可怕的暴力机器。如果你继续调查湮灭派,势必会遭到他们的打击报复。所以,你害怕了。” 朴松民看了看他,心想我有什么可怕的?改造人我见过了,达拉斯的那些手段我也经历过了,他们暗杀了我那么多次,我还不是活得好好的?于是呵呵一笑,对斯雷说道,“达拉斯那狗崽子为了杀我,都能把服刑的犯人搞出来,还有什么是他们做不出来的?奇怪的事见多了也就不觉得奇怪了,就算你现在告诉我里特劳斯是湮灭派的信徒我也不觉得奇怪。” 斯雷听完之后明显愣了一下,沉吟片刻,这才说道,“呵呵,我差点忘了,你也是他们的暗杀对象之一。你都是经历过两次生死的人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朴松民不置可否,开始解释自己刚才为什么会表现得有些吃惊,“我刚才是在想这群人既然已经把手伸到总部去了,那肯定是要做一些惊天动地的大事。那他们要做什么大事?又要怎么做?” “这件事我还在查。”斯雷叹了口气,“维坦斯的级别太低,接触不到这些秘密,所以我必须要找到那个藏在总部里的内鬼才行。” 朴松民沉吟片刻,心想博士从达拉斯的展馆里下载了不少资料,如果斯雷有权限拿到这些资料,那肯定会得到不少秘密,于是问道,“达拉斯的展馆呢?你们调查了吗?” 斯雷皱眉答道,“除了他的尸体,什么都没发现。”他顿了一顿,看向朴松民问道,“你看看还有什么想问的没有,我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 朴松民心想好像没什么可问的了,便摇了摇头,“好像没有了。” “行,既然你没什么问题了,那我们就接着聊加入守卫队的事。”斯雷舒了一口气,重新坐在了椅子上,“听完了这些,你还继续坚持留在侦探公会吗?” 朴松民看了眼时间,发现距离六点只剩下几分钟左右的时间了,于是赶紧在脑子里思索这次用什么借口拒绝他。同时又想到:如果我再次拒绝他,那他会不会真的去告我‘殴打长官’?如果他这么做了,那么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被总部开除。 想到这里,朴松民便开始在心里宽慰自己:被总部开除大不了再找一份工作,除了以后不方便查资料之外好像也没什么其他的影响——调查湮灭派这件事就是自己一人调查的,好像跟被总部开除了也没什么区别。 接着转念又一想:但要是被他弄到监狱里去,我可就什么都别想干了!所以还得想个他能接受的借口才行。 斯雷见他犹豫不决的样子不禁叹了口气,“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总部有个身居高位的人想干掉你!” 朴松民不禁一怔:我惹哪个大领导不高兴了?但随后又一想:估计是那个内鬼吧,那倒不稀奇。于是问道,“是那个内鬼吗?” 斯雷看着他又叹了一口气,“你还记得那几个逃犯去杀你那天,有两个狙击手试图击毙你的这件事吗?” 朴松民有些懵,心想怎么又扯到那儿去了?于是问道,“那两个人不是很快就被总部锁定了吗?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斯雷冷哼一声,大声说道,“那两名狙击手是总部派过去执行‘清场’任务的!——这条命令,是康纳德他们九个人一致决定的!” 朴松民彻底懵了:这都是什么情况?逃犯一共就四名,总部至于下‘清场’的命令? 斯雷缓缓站起身,用双手拄住桌面,继续说道,“而且在当时,除了你之外就只有三名逃犯对吧?如果想把这三个人当场击毙,他们只需要派一队精英过去执行任务就够了,为什么非要用‘清场’这种方法?你也知道,高层下达这种‘清场’的命令必须要半数以上通过才行,也就是说,这九个人里面最起码有五个投了赞成票,他们为什么同意?为什么非要这么做?”他顿了一顿,“只有一种可能——有人想借着‘清场’这件事杀了你!” 朴松民不禁陷入沉思,但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他们有什么理由弄死自己:我就是个小小的探长,至于用‘清场’这种手段把我弄死吗?他们要是想弄死我,不有的是办法吗?——什么投入规戒大厦被人打死,什么走路走一半被车撞死,什么去健身的时候被杠铃砸死……方法多了去了,为什么非要把这件事摆到明面上来? 于是说道,“这件事也太不合理了,他们要是想弄死我,完全可以用其他的手段吧?‘清场’这种高级别的命令不但要上会讨论,而且还会留下相关证据,这也太不合理了!最关键的一点是,总部在执行‘清场’之前肯定会通知相关区域内的侦探隐藏起来,我怎么连通知都没收到?” “你的信号被屏蔽了!”斯雷深深吁了口气,“当时总部可没有屏蔽现场的信号,可你的信号还是被屏蔽了!谁把你的信号屏蔽掉的?你不觉得奇怪吗?” 朴松民突然回想起自己在将手斧制服之后发生的事情:当时打了很多个电话,但怎么打也打不通,而且信号还是满格的——这他妈是真想弄死我啊!我那天要是没穿博士给的护盾服,估计就被他们击毙了! 斯雷继续说道,“还有最为关键的一点:总部当天下达的命令是保密级别的!——也就是说,这件事除了总长级别以上的人知道,其他人一概不知!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在有意隐瞒这件事!” 朴松民问道,“那这些事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斯雷板起脸瞪了他一眼,“这些命令在安格斯大人那里都有备份,我查起来很方便。要不是……”他突然停顿了一下,随后继续说道,“要不是安格斯大人觉得总部下达的‘清场’命令很奇怪,也不会让我去调查这件事,我也不可能把这些事的来龙去脉全都搞清楚。” “原来如此……”朴松民总感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哪里不对。 “在我调查的过程中,发现你的信号曾经被屏蔽过一段时间,于是我便去了现场。可我在现场并没有发现什么使用过屏蔽信号装置的痕迹。于是,我便想到了侦探公会内部用的一款名叫‘办案能手’的ai辅助软件——所有侦探都会被要求安装这个软件,虽然它一点实际用处都没有,但总部还是会强制命令你们安装。” 朴松民点了点头,“自从下载之后,我就从来都没用过。” “这款软件有个神奇的设定——如果在管理后台将用户设置成‘死亡’的状态,那么它就会自动屏蔽周围的信号。据说,做这个软件的团队是故意这么设计的,目的是为了在人死之后不被乱七八糟的通知打扰到灵魂的休息。” 朴松民不禁问道,“我那天是被人设置成‘死亡’的状态了吗?” “对,”斯雷回答,“你就是被设置成了‘死亡’的状态!而拥有后台管理权限的人,就只有总部的那九位领导!” 第147章 长官 朴松民刚准备把软件找出来卸载掉,就突然回想起现在的这块手表是新买的,压根就没下载过什么“办案能手”。于是缓缓舒了口气,哼了一声道,“叫什么‘办案能手’?我看不如叫‘送命助手’算了。” 斯雷沉默片刻,问道,“知道这些以后,你还要继续留在侦探公会吗?” 朴松民的心理防线确实开始松动了,他一想到总部下达‘清场’的命令,就会感到不爽——执行任务的地点不仅是居民区,而且还是一条小型的繁华街道。 这都是些什么狗东西?居然视岛民如草芥、视生命如儿戏!你们贪污,我管不了;你们腐败,我也管不了;但你们要是视岛民的生命于不顾,那我就不得不管了!我一定要把这个人给查出来! 但转念一想:如果我留在侦探公会,想查出这个人到底是谁,那么势必会用到侦探公会的内网。这个人在看到我的检索记录之后,肯定能猜到我在干什么。如果他将相关资料设置成很高级别才能查看到的权限,那我就什么都查不到了! 而且,这个人肯定还会继续找我麻烦——这次耍的都是‘清场’这种把戏了,那下次岂不是要用‘消除’这种手段了? 看来我真不能继续待在侦探公会了,要不然就别想查到这个人到底是谁了! 紧接着又一想:可要是去了守卫队,就必须去保护安格斯,而且任何行动都要听斯雷的指挥,不可能像现在这样这么自由。 怎么就没个好点的选项让我选呢? 朴松民看着斯雷说道,“你让我好好想想,我现在有点乱。” 斯雷迅速看了眼时间,蹙眉说道,“你直接说你的顾虑,不用藏着掖着。” 朴松民深吸一口气,“我只想查案,其他的事我不想管。” 斯雷怔了一下,沉吟片刻,随后说道,“这件事我说了不算,不过我可以试着申请一下。” 朴松民欲言又止,心想你不会是忽悠我呢吧?这种事安格斯能答应? 斯雷不停地看时间,见朴松民还不肯回答去不去守卫队的问题,便不由得急了,满面愁容地问道,“你到底想好了没?能不能说句话?” 朴松民还是犹豫,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一会儿想自己要是不去的话,斯雷会不会把自己弄进监狱里去;一会儿又想自己要是去的话,会不会被他们安排一些自己不想做的事情。 就在此时,斯雷收到一条信息,他连忙看了起来。片刻之后,他脸上的愁容便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十分欣喜的表情。 “你就是继续留在这里也毫无意义。”斯雷拿起桌面上的调令和签字笔,直接走到朴松民的面前,“你的档案已经调入了守卫队,从这一刻起,你就不再是什么侦探所的探长,而是守卫队的队员了!你可以跟我走,也可以不跟我走,但不管你跟不跟我走,都改变不了结果——到了明天这个时候,如果你还没有加入守卫队,那么总部就会给你下达一份辞退通知和一份相关行业禁入声明。” 相关行业禁入声明?朴松民不禁一怔,身体好像被雷击了一样颤了一下。他微微动了动嘴唇,半晌才说,“看来我的想法一点都不重要,你跟我说那么多也只是走个过场而已。为了让我加入守卫队,居然连相关行业禁入声明都弄出来了!你这意思不就是在跟我说:‘如果我不加入守卫队,那么以后就别想在这个行业里混了’吗?” “你可以这么认为,”斯雷十分平静地说道,“不过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一点:我没有害你的意思,安格斯大人更没有害你的意思。安格斯大人怕你不去守卫队报到,还特意做了一件事——他要求总部向你支付三百六十个月的经济补偿,大概有90源币左右。这些钱,如果你不乱花的话,足够你生活个几十年的。如果你希望当个宅男,做个躺平族,那就不用在这份调令上签字,只要等着总部打给你的90源币,苟延残喘地度过余生就行了。” 90源币。这些钱虽然买不起房子,但租个小公寓,省吃俭用一些,确实够花一辈子的。可这又有什么用呢?每天都像行尸走肉一样生活?这就是我的理想? 朴松民长叹一口气,“我有的选吗?” “你觉得呢?”斯雷冷笑一声,随后将调令和签字笔递了过去,“签字吧。” 朴松民闭上眼缓了一下情绪,复睁开眼将调令和签字笔接了过来,他怔怔看着调令上的文字出神:我怎么有种快要把自己卖了的感觉? 斯雷催促道,“别看了,你都看多少遍了?” 算了,别想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朴松民猛吸一口气,随后将调令按在墙上签了字。 “早签不就好了?”斯雷还没等朴松民反应过来,便一把将调令夺了过去。 朴松民不由得叹了口气,“我去交接工作。” “时间上不允许,”斯雷低头看了眼时间,“我先带你去守卫队报到,像这样的小事先放在一边。” 朴松民很想说些什么,但一时半会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斯雷见状说道,“有什么想说的,等到了守卫队再说。”随后将办公室的门打开,“走吧,兄弟。” 二人在走出办公室的时候,恩特连忙跑了过来,陪笑着问道,“斯雷队长,事情可办妥了?” 斯雷瞥了他一眼,边走边说,“估计明天我还得来一趟。” 恩特的笑容瞬间僵住了,连忙拉住朴松民低声问道,“什么情况?你没签字?” 朴松民刚想回答,便见斯雷转过身正色说道,“朴松民队员的级别是监理,他现在是你的长官!不要忘了礼数!” 恩特直接被吓了一哆嗦,连忙松开双手,同时身子一挺,行礼道,“长官好!” 朴松民被他这一连串的动作吓得一怔,连忙摆手说,“我还没去报到呢,还不是什么长官。” “是!长官!”恩特虽然嘴里说是,但压根就没有放下右手的意思,同时将目光投向斯雷。 斯雷用十分玩味的眼神看了看恩特,随后将目光停留在他的肚子上,“恩特经理,你该减肥了。” “是!长官!” 斯雷看着他笑了笑,“你去把朴队员的东西整理出来,明天我会亲自过来取。” “是!长官!”说罢便要向调查科办公室的方向走。 朴松民见状连忙说,“还是我自己……” “你现在要跟我回守卫队!”还没等朴松民说完,斯雷便强行打断了他,“这件事比其他任何事都重要。”随后看向恩特说道,“帮长官处理一些私人的事情,你不会有什么情绪吧?” “长官的事就是我的事!”恩特大声回答。 朴松民不禁叹了口气,心想:你就不觉得尴尬吗? 斯雷满意地笑了笑,随后对朴松民说道,“我们走吧,其他队员还在等我们呢。” 第148章 角落 恩特急急忙忙地跑进调查科办公室,开始拾掇朴松民的私人物品。 朴松民则跟在斯雷身旁,向侦探所的外面走去。 在路过办公室门口的时候,他不禁停下脚步,往里面看了一眼:同事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还是像往常一样做着自己的事情——有的在整理资料,有的在商讨案情,有的在聊天扯屁,还有的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朴松民心里突然涌现出一种落寞的情绪——往事一幕幕的浮现,又突然像奔流入海的河水般消失不见。这里毕竟是他工作了十几年的地方,现在突然要离开,难免有一些伤感。 斯雷见状也往里面看了一眼,淡淡地说,“从此之后,你和他们就不是一路人了。你是精英,而他们,只是默默无闻的一群普通人罢了。” 朴松民怅然叹道,“我不是什么精英,我也是普通人。” “你觉得是就是吧,”斯雷耸耸肩,“反正我也没想改变你的思想。走吧,别让守卫队的其他同事等太久。第一天去就耽误他们下班,他们可是会不高兴的。” 朴松民点点头,跟着斯雷走出侦探所,来到一辆商务车前。朴松民看了眼手表,发现距离六点只有不到三分钟左右的时间,于是说道,“估计要一个多小时之后才能到,实在不行就让他们下班吧,我可不想还没入职就得罪人。” 斯雷笑笑不语,随后将车门拉开,“这不是你应该考虑的问题。请吧,朴队员。” 朴松民无奈地叹口气,随后坐了进去,系好安全带。 待斯雷坐进驾驶室后,便听见他对ai说道,“飞行模式,玫瑰小屋。” ai回应道,“飞行模式已启动。目标地点:玫瑰小屋。预计:两分钟到达。” 飞行模式?朴松民不禁一怔:他开的不是一辆普通的商务车吗?怎么还有飞行功能?飞行汽车不都应该是水滴状的造型吗?怎么这辆车连一点飞行汽车的感觉都没有? 正想着,就听见外面响起一阵喷气的动静,同时,车窗上的玻璃闪耀出一片蓝色的电流,紧接着,朴松民感到耳朵里发出嗡嗡的响声,再然后,一种失重的无力感就涌了上来。 还没等朴松民适应过来,一种突然下坠的感觉又突然窜了出来,他感到头晕目眩,他感到耳鸣眼花。 随着一阵喷气声的响起,车窗上的蓝色电流便消失不见了。他感觉眼前的一切都出现了重影,自己的身体也摇晃个不停。一股发闷的感觉涌来,他连忙扶住车窗,开始大口呼吸起来。 正迷糊着,一股清凉的微风便吹到了他的脸上,紧接着,他又看见斯雷从驾驶室内走了出去,随后将自己身边的车门拉开。夕阳的余晖和新鲜的空气同时扑到他的脸上,一种从来没有过的不适感瞬间便布满了他的全身——他只感觉自己的眼前出现无数的光圈,就好像要把自己吞噬掉一样让他感到无能为力。 “到了,下车吧。”斯雷淡淡地说道。 朴松民连续起了两次身,也没能从座位上站起来。斯雷见状笑道,“你应该是缺氧了,稍微缓缓就好了。”说罢便将他扶了出来,“你坐在这里缓缓。” 朴松民的大脑一片空白,已经暂时失去了思考能力。斯雷将他扶出来之后,深深吸了一口周围的空气,“这才是人应该待的地方,小屋、树木、野草,应有尽有。”说罢又悠悠叹了口气,“要是再有几只鸟,估计就更完美了。” 朴松民无法理解斯雷在说什么,他感觉自己的头晕晕的,只能坐在地上闭着眼大口喘气,半晌之后,他才终于缓过神来。他抬头举目四望,只见自己正坐在一片绿油油的草地上,微风拂过,掀起一阵淡淡的清香——这种味道既舒适又自然,他从来没闻过这么好闻的味道,于是情不自禁打了个冷颤,随后继续向前方看去——一座看起来十分简陋的木质小屋矗立在几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中央,夕阳的余晖洒在上面,就像是给它盖上了一层金纱。 朴松民不禁一怔:他带我来的是什么地方?这地方是岛办公厅?不可能吧!岛办公厅我可是经常去的,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么个地方? “好点了吗?”斯雷低头问道,“要是好点了就跟我进去。” 朴松民一脸惊讶地看向他,“你带我来的究竟是什么地方?这里不是岛办公厅吧?” “这里是守卫队的总部,”斯雷笑了笑,“也是安格斯大人的家。” “卡奈庄园?”朴松民不禁大吃一惊,随后站起身指着面前的小木屋问道,“你是说安格斯大人就住在这里面?这也有点……” 在他的印象里,卡奈庄园不说有多么宏伟,也最起码得是个别墅吧?但斯雷居然说这里是卡奈庄园,他无论如何都是不会信的——安格斯就住这个小破屋里?还他妈要在这里举办舞会?南瓜还要穿着四十斤重的晚礼服在里面跳舞?这他妈是贵族吗?这他妈就是一群农庄里的醉汉和村妇吧! “你想什么呢,”斯雷鄙视地一笑,“这里只是卡奈庄园的一角而已,安格斯大人怎么可能住在我们的办公室里?” “噢,”朴松民讪讪地回答,随后又看了看周围的风景,不禁在心里感慨道:这里就已经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了,那整个卡奈庄园究竟有多大? 朴松民感叹道,“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卡奈庄园只有这么大呢。” 斯雷看着他摇了摇头,“卡奈庄园占地一千多亩,足足有九十多个足球场那么大。这里不过是安格斯大人为了我们方便工作,特意划出来的一块地罢了。——走吧,这都已经快六点半了,我们再不进去,他们可就真的会对你有意见了。”说罢便向小木屋走去。 朴松民点点头,跟着斯雷走了过去。 小木屋建在一条人工小溪的上方,涓涓的流水声和踩在木质地板上的咯吱声混合在一起,构成一曲令人心安的旋律。 斯雷一边向前走一边介绍起这里的情况,“这里位于庄园的东北角,安格斯大人本来想在这里给芬妮小姐盖一座游乐场的,但艾丽夫人说这里太远了,自己还得坐车过来,就把这项提案给否决了。这座小木屋是安格斯大人给柏妮丝小姐建的——好像是她五岁那年看过一个叫什么小屋的童话,突发奇想想要个类似的……” 朴松民见他如数家珍般开始讲述这些陈年旧事,不由得心生厌烦:你说的这些人我也不认识,你跟我说个屁啊?又是这个夫人又是这个小姐的,我他妈连见都没见过,我哪知道谁是谁?我就认识一个南瓜,你怎么不说说南瓜的事?再说了,这跟守卫队又有个屁的关系?你不说守卫队的事,净跟我说安格斯家里的破事干吗? 正想着,一个懒懒散散的声音便从木屋里传了出来:“人家在睡觉哎!你把键盘敲得那么响,是故意的吗?” 第149章 队员 隔着窗户,朴松民便看见屋子内散坐着几个人——有光着脚丫蹲坐在椅子上玩游戏的;有像座铁塔一样坐在角落里对着盆栽发呆的;有坐在一张橡木桌子前一丝不苟工作的;还有斜乜着眼躺在沙发上瞪人的。 朴松民刚准备向里走,便被斯雷拦了下来——与此同时,他又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朴松民一怔,刚准备问为什么,就听见那个懒懒散散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好烦人呀!” 朴松民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躺在沙发上的那个女人顺手拿起一个抱枕,直接朝蹲坐在椅子上玩游戏的少年丢了过去,“小点声!” 抱枕不偏不倚,刚好砸在少年的头顶上。他被打得一激灵,连忙摘下耳机,目瞪口呆地看向女人,一脸惊讶地问道,“你干嘛?” “叫你小点声,没听见吗?”女人睁着惺忪的睡眼,没好气地说道。 这时,耳机里传来一阵凄凉的音乐声,少年连忙转回头,惊呼一声,“哎呀!死了!都怪你!” “哈哈,”女人见状笑道,“活该,真活该,让你打扰我休息,白打了吧?哈哈,真棒!” 少年转过头,用十分哀怨的眼神看着女人瞧了半天,才委屈巴巴地抱怨道,“我打了一天一夜才打到这里,你好过分啊!” 女人啧啧几声,夹着嗓子嘲笑道,“呦呦呦,小迪伦要哭了呢,是不是要找斯雷哥哥告状呢?我好怕怕哦!”说罢便大笑起来。 迪伦无奈地叹口气,随后转回头,对着屏幕说道,“席拉今天身体不舒服,我不能跟她生气。” “切,”席拉白了他一眼,随后翻了个身,仰面躺好,闭上眼懒懒地说道,“别打扰我休息,我懒得跟你说话。” 迪伦沉默片刻,突然打起电话,只听他大声说道,“喂,是玛莎姐吗?席拉好像得病了,她说她今天晚上不准备吃饭了,还说她的那只鸡腿让给我了,到时候……” 还没等迪伦说完,席拉便从沙发上弹了起来,随后像一阵风似的跑了过去,接着冲他的手表喊道,“别听他的!我没得病!” 迪伦一脸坏笑地看看她,随后装作十分惊讶的样子说道,“席拉姐,你是不是烧迷糊了?要不让艾玛姐过来看看吧,要是脑子烧坏了就不好了!” 席拉一脸愠怒,迅速瞪了他一眼,随后用十分温柔的声音对手表说道,“这小屁孩跟我找事呢,你可千万别听他的。”说罢便伸出手狠狠掐了一下迪伦。 迪伦疼得哎呦一声,连忙从椅子上跳了下来,一边躲一边向那个铁塔似的男人求救,“斯隆救我!席拉要杀人了!” “别跑!我非掐死你不可!” “哈哈哈,席拉大笨蛋,你来抓我呀!噜噜噜!” 坐在橡木桌子前的那个中年人不耐烦地说道,“你们别闹了好吗?安静会儿不行吗?” 屋子里顿时乱了起来,嬉笑声,叫骂声,还有跑步的咚咚声结合在一起,形成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朴松民看得直发懵,心想我来的究竟是个什么地方?这里是守卫队吗?我怎么感觉像是进了谁的家里一样?——那个玩了一天一夜游戏的是这个家里的弟弟,那个刚睡醒的女人是这个家里的姐姐。因为弟弟打扰到姐姐的休息,便被姐姐骂了一顿。弟弟因为不服气,便跟自己的父母撒谎说姐姐不吃晚饭了,留给她的那只鸡腿给我吃就好了……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正想着,斯雷突然跟他说了一句,“我们进去吧。”随后便向里面走去,朴松民见状连忙跟了上去。 进屋后,斯雷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大家先把手里的工作放一放,我先给大家介绍一位新人。” 朴松民不禁一怔:工作?你他妈是瞎了吗?他们刚才又打又闹的你管这个叫工作?你不是队长吗?这样的情况你也不管管? 众人停下所有的动作,纷纷看向门口的方向。斯雷将朴松民推到自己身前,介绍道,“这位就是我昨天说过的朴松民队员。”随后对朴松民说道,“介绍介绍自己吧,朴松民队员。” 朴松民一脸茫然地看着屋里的四人,一时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好——我说什么?我该怎么介绍自己? “就是你把斯雷哥打伤的?”迪伦一脸兴奋地跑了过来,饶有兴致地看着朴松民问道,“你这么厉害的吗?能不能教我两手?” 朴松民见他光着脚丫就跑了过来,不由得仔细打量了一番——他的个子很矮,目测不到一米六,稚嫩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就好像是得过什么大病一样白得瘆人,一双碧色的眼睛闪闪发亮,锐利有神,正盯着朴松民看个不停。他的上身穿着一件松松垮垮的t恤,下身穿着一件无比宽大的运动裤,看起来就像是个学生一样。 “这位是?”朴松民向斯雷问道。 斯雷淡淡一笑,“通信专家——迪伦?米勒。源物语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在公司任职过两年,是我们这里智商最高的人。” 迪伦不好意思地一笑,扭捏地说道,“斯雷哥老是夸我,弄得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朴松民不由得一怔,心想:没想到这少年居然还是个天才!他看起来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居然都已经有过这么多的经历了!我去,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还吭哧吭哧地背单词做卷子准备升学考试呢! 这时,席拉走了过来,她使劲搓了搓迪伦的脑袋,皱眉说道,“你是在骗鬼吗?天天骂我们是一群笨蛋,你还会不好意思?” “疼疼疼!”迪伦连忙用手护住自己的脑袋,“能不能轻点!你能不能学学人家玛莎?同样是女人,为什么人家那么温柔,你却这么彪悍,小心你嫁不出去!” 席拉刚要发作,便被斯雷制止住了,“能不能别闹了?新人刚来,你们就没大没小的乱闹一气,就不怕把朴队员吓跑吗?” 席拉和迪伦停止了打闹,互相瞅了对方一眼,同时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斯雷无奈地叹口气,随后向朴松民介绍起席拉,“行为痕迹专家——席拉·加西亚。原侦探公会总部痕迹调查室室长,轰动全岛的‘白衣连环凶杀案’就是她破的。” 朴松民不由得肃然起敬,连忙伸出右手,“你好,朴松民,原g区侦探所探长。”同时开始观察起席拉的样子——她的头发乱糟糟的,脸色暗淡,双眼无神,嘴唇发白,眼底像被涂了一层灰一样挂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她穿着一件深灰色的睡衣,正眯着眼看着自己。 席拉摆了摆手,“不用介绍了,你的资料我都看八百多遍了。”说罢意味深长地一笑,“我还以为你是什么夜叉变的呢,原来也是个普通人。” 第150章 个性 朴松民讪讪地笑了笑,随后将手缩了回去。 “你是怎么从达拉斯的展馆里跑出来的?”席拉目光如电,紧紧盯着他的眼睛问道,“我研究了一夜,发现你根本不可能从那里面跑出来——你当时所处的位置是爆炸中心,如果想逃离现场,你不仅要在极短的时间内找到逃生通道,还要在建筑坍塌之前跑出那个被设计成魔方形状的迷宫。经过ai的计算,普通人要想在那个迷宫里走出来,最起码需要花费半个月的时间。除非你不是人类,要不然你根本不可能跑得出来,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斯雷饶有兴致地看了看朴松民,似乎对这个问题也很感兴趣。 朴松民不由得一怔,心道韦德之前可没问得这么仔细,我当时也只是含糊其辞将逃跑的过程省略掉而已,并没有讲述太多的细节——要是没有博士的帮助,我怎么可能活的下来?如果被他们知道我和博士的事情,那么势必会影响到博士的生活——什么振动分子护盾、爬行者、曲速光谱一类的,他们肯定会用各种手段把这些技术搞到手。她肯定是做了非常全面的调查才来问我的,我该怎么回答才好?如果我编出的情节有漏洞,那她势必会一直追问下去。我又能扛多久?一个谎言需要无数的谎言来圆,我能把这些谎言编得天衣无缝吗? 想到这里,他便开始紧张起来。 “你不知道人类拥有无限的可能吗?”迪伦突然插嘴道,“要不然哪里来的那么多奇迹?”说罢嘻嘻一笑,对席拉嘲讽道,“说你是笨蛋你还不承认,小学生都明白的道理你却不明白,哎,真是没救了!” 席拉啐了一口,“大人说话小孩少插嘴,小心揍你!” “切!”迪伦冷笑道,“说不出道理来就要打人,哪有你这样的‘大人’?我看你才是小孩吧!我最近在看一本有关如何解决核冬天问题的书,里面有个观点我就特别同意:‘人类处于绝境之中,就会激发出无限的可能。’” 席拉哼了一声,“就那本连封面都没有的破书?那作者是个疯子,疯子说的话你也信?”说罢指了指外面的夕阳,“他不是说现在看不见太阳吗?那外面那个红彤彤的是个什么?难不成是灯吗?” “真是无知,”迪伦撇撇嘴,一脸不屑地说道,“这是四十多年前出版的一本书,他说的是当时的问题,又不是现在的,你可真笨。” “就你不笨!你最聪明!” “反正比你聪明!” 两人又开始你一句笨蛋,我一句小屁孩的吵了起来。说着说着两人又开始打闹了起来。 迪伦边扮鬼脸边往外跑,“抓不住我吧?让你成天睡觉,腿都快让你躺退化了吧!哈哈哈哈……” “我非掐死你不可……” 朴松民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心想幸亏迪伦出来搅局了,要不然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答席拉的问题好了。看来还得去找博士商量商量怎么应付这些问题才好,要不然这颗雷迟早会炸。 这时,他突然感觉到斯雷正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自己,刚刚舒缓下来的情绪瞬间又紧张了起来。 朴松民明白自己刚才的反应已经被他看在了眼里,于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看了看打闹的二人,解释道,“那天的事发生得太突然,我都忘了是怎么逃出来的了。” “原来如此,”斯雷淡淡一笑,随后将目光投向打闹的二人,感叹道,“他俩经常这样,你别介意,等以后习惯了就好了。” 朴松民心想:我有什么可介意的?我又不是他们的队长,你都不介意我又有什么可介意的?于是笑道,“我不介意,侦探所的同事们也经常闹来闹去的。我也能理解,我们这行的工作压力那么大,必然要找到一些发泄方式,要不然时间长了就有可能出现心理问题。有的人是唱歌,有的人是大喊大叫,有的人是拼命吃东西……每个人的发泄方式不一样,或许这就是他们找到的发泄方式吧。” 斯雷笑笑不语,随后对里面没动的两个人说道,“斯隆,阿德,你们也过来认识下新人。” 那个铁塔一般的男人首先走了过来。他的个子很高,好像比大卫都高,朴松民不得不抬起头仰视他的脸——这是一个皮肤黝黑,目光如锥,身体如同古代的维京人一般强壮的男人。他的手臂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伤疤,仿佛在诉说着主人不平凡的经历。 他十分友善地一笑,随后伸出右手。 朴松民也伸出右手,和斯隆握了握手,“你好,朴松民。” 斯雷介绍道,“斯隆·马丁,前侦探公会特战科的教练,现守卫队安保组组长,负责安全工作和抓捕工作。射击、格斗、潜入、逃生、追踪、破解,无所不通无所不能,是我们队里的全能选手。” 斯隆点了点头,憨憨一笑,随后直接走了回去。 朴松民看得直发懵,心想这就走了?也不客气几句?这也太有个性了吧! 斯雷悠悠叹了口气,解释道,“斯隆各种方面都堪称完美,但就是这个性格不讨人喜欢——他不喜欢说废话,也不喜欢听别人说废话。你以后要是有什么工作上的要求,就直接让他去做,千万别跟他说什么‘辛苦你了’、‘麻烦你了’一类的废话,要不然他会生气的。” 朴松民不禁摇了摇头,心想守卫队的人真是一个比一个有个性,看来以后的日子有自己受的了。 这时,那个叫阿德的男人走了过来——他梳着油光锃亮的背头,戴着一副金丝眼镜,身上穿着一件十分得体的西服,他的脸型消瘦,双目暗淡,看起来就像是个饱经风霜的公会职员一样。 他露出一脸和善的笑容,用那种中年男人独有的声线说道,“朴先生你好,我是守卫队的客户经理,阿德·麦家迪。很高兴为您服务,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朴松民听得一脸懵:客户经理?守卫队还有这么个职位?难不成守卫队还有什么安保的业务吗?我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过? 斯雷无奈地叹口气,“阿德·史密斯,审讯组组长。我们这的……”他说到这里突然不说了,停顿下来冷冷盯着阿德瞧了半天,蹙眉说道,“阿德,能不能先别演了?等我介绍完再演行吗?能不能配合一下?” 第151章 百变 阿德微笑着说,“斯雷先生,很抱歉,您的需求已经超过了我的服务范围,请允许我拒绝。” 斯雷十分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行,你想演就继续演,反正我也控制不了你的思想。”说罢便重新向朴松民介绍起阿德,“阿德·史密斯,审讯组组长,负责审讯和甄别工作。为人做作,自视甚高,小肚鸡肠,睚眦必报,心理病态,内心阴暗——十足的小人一个,除了工作能力突出,没有其他的任何优点。” 朴松民怔怔地看向斯雷,心想:你当人家面说这些话好吗?你这哪是在介绍人,你这分明是在骂人。 阿德十分礼貌地一笑,“斯雷先生说笑了,我哪有那么多优点,如果我像您说的一样好,就不会让您不满意了。” 朴松民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他妈是优点?大哥,他在骂你好不好? 斯雷见状对朴松民说道,“你别看他打扮得像个人似的,其实是个十足的变态,千万别被他的外表给骗了。我跟你说一件事你就能懂了。”说罢附在朴松民耳边说道,“头几天他打扮成女人的样子去夜总会勾引过男人,还差点和那个男人上床。”他的声音并不低,阿德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朴松民不由得大吃一惊,目瞪口呆地看向斯雷,随后又有些惊恐地看了阿德一眼:我去,他一个大叔级别的男人居然还有这种爱好?心理变态吗? “队长,过分了啊,”阿德在听完斯雷的讲述后突然改变了自己的声线——从那种中年男子独有的声线变成了一种带有青春活力的声线,“那不是为了工作嘛!我可不喜欢男人,我是纯爷们好吧!” 朴松民一脸惊讶地看向阿德:他说话的声音怎么变了? 斯雷哈哈一笑,“不演了是吗?” 阿德悠悠地叹口气,“我只要再坚持三个小时,就能打破自己的记录了!我好不容易演了一天,你一句话就让我破了功,这也太过分了!”说罢摘掉眼镜,又从脸上揭下一张类似面膜的东西——他那张有些消瘦的脸突然变得圆润无比,他那双暗淡无光的眼睛也突然变得清澈明亮起来——他从一个圆滑世故的中年人直接变成了一个朝气蓬勃的年轻人。 朴松民目瞪口呆地看向他,心想:守卫队究竟是个什么地方?连电影里的伪装大师都有? “我重新介绍一下吧。”斯雷笑了笑,“阿德·史密斯,审讯组组长,负责审讯、甄别、侦查工作。外号‘百变’,伪装大师,最擅长的就是伪装成各种各样的人进行侦查工作。你刚才看见的那副样子,仅仅是他伪装出来的身份之一。他也是我们队里的破案能手——韦德和维坦斯的口供就是他审出来的。” 朴松民连忙伸出手,“你好,朴松民。” 阿德和他握了握手,笑道,“你好,阿德·史密斯。” 斯雷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随后说道,“好,介绍完了,可以下班了。” 阿德笑道,“那我就去吃饭了。”随后向斯隆喊道,“斯隆,吃饭了。” 斯隆嘿嘿一笑,迈着大步跟阿德走了出去。 朴松民不禁一怔,心想:这就介绍完了?这也太不像回事了吧!有这么介绍新人的?草草走个过场就下班了?等等!你是不是忘了最重要的事情?我的工作职责和工作内容呢?不是你让我加入守卫队的吗?怎么连工作都不安排?于是连忙问道,“你是不是忘了跟他们介绍我的工作职责和工作内容?” 斯雷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你先熟悉几天环境,等安格斯大人下达任命再说。”说罢便向外面走去。 朴松民连忙跟了上去,问道,“那我这几天干什么?总不能让我坐在这里发呆吧?” 斯雷笑道,“我接到的命令就是让你熟悉几天环境,并没有其他指示。你可以在庄园里四处逛逛——看看花,摸摸草,闻闻新鲜的空气什么的,只要别和其他人发生冲突就好。” 朴松民一脸惊讶地看着他,“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斯雷笑笑不语,继续向前走。 朴松民不由得有些急了,“我来这里是为了查案的,不是为了看花摸草的,你们到底想让我干什么?” 这时,二人已经走出了小屋。 斯雷停下脚步,静静地看着朴松民慢条斯理地说道,“不要这么急躁,你要先学会等待。庄园的风景那么美,不去欣赏岂不可惜?” 朴松民不禁皱起眉头,“我连最起码的工作内容都不知道,哪有什么心情去欣赏风景?你就算不给我安排工作,也得让我熟悉一下工作流程吧?” 斯雷笑了笑,望着天边的夜景独自出神,半晌说道,“让你在庄园里四处逛逛,就是给你下达的第一项任务——你要在三天之内找出庄园里最美的风景,并用照片记录下来。” “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这跟查案有什么关系?” 斯雷淡淡一笑,“我没和你开玩笑,这项任务本来是后天才会下达的,但你这么急,我只好提前跟你说啰。每个新入职队员的第一项任务就是这个,如果你不信的话,可以去问他们。” 朴松民怔怔地看着他,心道:守卫队真他妈是个神奇的地方,不仅队员是一群神经质,而且连下达的任务都这么奇葩!我他妈就不应该来这。于是阴阳怪气地说道,“守卫队的任务真有个性,连拍照也能成为工作,或许是因为我的文化水平太低吧,所以才理解不了这项工作的意义。” 斯雷冷笑一声,对着夜空深吸了一口气,“安格斯大人曾经说过一句话——只有懂得欣赏美的人,才能成为守护美的人。如果一个人连什么是美都不知道,何谈什么保卫家园、守护美好呢?”说罢,看向朴松民的眼睛问道,“这句话你同意吗?” 朴松民明白他说这句话的意思,他无非是想说你连美都欣赏不了,又怎么可能去守护美的存在呢?这句话里面的‘美’其实指的是人世间所有的美好,而不是单指风景的美丽,斯雷不过是在诡辩罢了。但朴松民已经不想再去反驳他了——今天下午跟他说了那么多的废话,自己还不是加入守卫队了?就算能驳倒他又如何?除了在嘴上占些便宜,根本就改变不了任何现状。于是没好气地回答道,“你是领导,你说什么都是对的,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反正我也改变不了什么,你开心就好。” “不要总是带着情绪跟我说话,”斯雷道,“让你熟悉工作环境,是为了你好。”说罢便指着远处的一片淡蓝色光晕说道,“庄园的夜景很美的,尤其是那座花园,你真应该过去看看。” 朴松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座被淡蓝色光晕包围住的建筑正漂浮在空中,和周围的夜景紧紧结合在了一起,仿佛被镶进了星空中一样自然,它显得那么幽静深邃,又显得那么优雅神秘。 “我先带你去吃饭,有什么想问的,等吃完了再说。” 第152章 宿舍 经过一片枝繁叶茂的树林,二人便来到一座暗红色的双层尖顶别墅前。别墅内发出柔和的灯光,就像是在等待晚归的家人一样令人感到温暖。星光点点,伴随着太阳的落幕,半弯月牙忽地从远处升起,不多时便横在了别墅上方。 “这里是守卫队宿舍。”斯雷指着别墅介绍道,“你的房间在二楼靠北的位置,窗口正对花园南侧,晚上睡觉之前你可以好好看看花园的夜景——我相信你一定会被它惊艳到的。” 朴松民迅速扫了别墅一眼,阴阳怪气道,“真高端,我这辈子都没住过这么好的房子,一下子步入‘精英阶层’还真有点不习惯。” 斯雷瞥了他一眼,说道,“如果你有什么不满,也不要总是急着表现出来,这样显得你很幼稚。成熟的人都会把真实的想法藏在心里,而不是一个劲的抱怨。”说罢冷笑一声,一脸不屑地问道,“你知道你为什么三十多岁了还一事无成吗?” 朴松民本身就窝着火,听他这么一说火气更大了,“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别总是拐来拐去的,我这个人性子直,听不了这种绕弯子的话。” “不仅性子直,而且脾气还不好是吗?”斯雷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停顿了一下问道,“你真明白这句话的深层次含义是什么吗?” 朴松民特别反感他这种傲慢的姿态,就好像他是一个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智者,其他人都不配和他讨论问题一样,于是不禁发起火来,“我就是一粗人,这么高大上的道理我可解释不了,还是请斯雷大人解释解释这句话的含义吧!” “你不要老是对我有这么大的敌意,我们现在可不是什么敌人。”斯雷看着他两眼冒火的样子不禁摇了摇头,“如果你不喜欢这个话题,我就不说了。” 朴松民让他顶得这个难受,心道这他妈还成我的问题了!不择手段威胁我来守卫队的人是你,来了守卫队不给我安排工作的人也是你,说我一事无成的人还是你。你的意思是说不管你怎么侮辱我、折腾我,我都不能有什么反应是吗? 朴松民刚要发作,迪伦便从别墅里跑了出来,一脸兴奋地大喊道,“斯雷哥,超人叔,快进来吃饭吧!今天的晚餐是番茄罗勒烤鸡腿、全麦面包、脱脂牛奶和罗宋汤,都是我们最爱吃的哦!” 朴松民不免一愣:超人叔?这是在说我吗?刚见面就给我起了个外号,这也太不见外了吧! 斯雷微笑道,“是你爱吃的吧?” 迪伦嘿嘿一笑,“席拉也爱吃。” 斯雷笑了笑,随后对朴松民说道,“我们走吧,别让其他人等太久。” 三人经过会客厅来到餐厅后,便见到了队里的其他人——席拉无精打采地坐在餐桌前盯着门口的方向;斯隆面无表情地坐在座位上看着面前的金属烛台;阿德跟在两位身材差不多的女仆身边忙前忙后。 席拉见斯雷等人走了过来立马有了精神,“可算来了,终于可以吃饭了!” 斯雷坐在正对门口的椅子上,微笑道,“我在给朴队员介绍这里的环境,你们不必等我的。”随后对朴松民说道,“你随便找个地方坐吧。”朴松民顺势坐到了斯隆身边。 “切,”席拉翻了个白眼,“少来,让爱丽丝看见又得说我一顿,我可不想跟她吵。” 斯雷转过头看看正在忙碌的女仆们,哈哈一笑,“爱丽丝今天又没来,怕什么?” 席拉撇撇嘴,随后学起爱丽丝的说话方式,“麻烦您遵守一下这里的规矩,请不要在斯雷大人来之前偷吃东西,这样很没礼貌。”说罢切了一声,又恢复了自己的说话方式,“我就没礼貌,她能把我怎么着?” “还不是因为你嘴馋,她怎么就从来没说过我呢?”迪伦一脸坏笑地看着她。 席拉瞪了他一眼,嘲笑道,“那是因为你长得太小,她看不见!” “哎?”迪伦哈哈一笑,“我不生气,你气不气?” “幼稚。”席拉哼了一声,“我现在没力气跟你吵,你自己上一边玩去吧。”说罢看向斯雷问道,“老大,明天怎么安排啊?” 斯雷刚收到一条信息,正在给对方回复,在他回复完之后才向席拉回答道,“明天早上跟你们细说,有些事还没敲定下来,你们先不要着急。” 席拉哈哈一笑,“我可不急,我就是想看看传说中的‘白羽清鸣’长什么样。” 正说着,那两位女仆和阿德便陆续走了过来,随后开始在餐桌前摆放餐具和食物。 一位梳着短发,眼睛很大,嘴巴很小,皮肤很白的女仆微笑道,“让大家久等了,实在是抱歉。” 迪伦十分乖巧地说道,“玛莎姐,辛苦了。” 玛莎莞尔一笑,继续摆放餐具和食物。 另一位女仆看起来十分眼熟,朴松民难免多看了几眼: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她?怎么这么眼熟?是以前的证人还是以前的受害者家属?又或者是哪家公会的推销员? 但他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自己究竟在哪里见过她。 随着一盘番茄罗勒烤鸡腿摆在朴松民的面前,他的注意力才从女仆的身上转移了出来:盘子里的食物都是电影里才会出现的东西——那个绿色的,切成竖条状的物体就是传说中的蔬菜;那个红色的,被灯光照得发亮的椭圆形物体就是传说中的水果;而那个被烤得焦嫩无比,令人垂涎欲滴的鸡腿,就是传说中的天然禽肉——它看起来就不同于人工合成肉,合成肉肉色偏暗,无论怎么烹制,都不会出现这种光亮油润的色泽。 在全麦面包,脱脂牛奶,罗宋汤,还有一些其他的食物摆好之后,阿德便坐到了席拉身旁。 斯雷见状开口说道,“我们开始吧,吃完早点休息。”说罢便拿起刀叉开始用餐。 其他人见状纷纷拿起刀叉用餐,不多时,屋子里便充满了刀盘相碰的撞击声。 朴松民拿着刀叉迟迟没有动手,斯隆见状便碰了碰他的胳膊,随后演示了一下用餐的方法——怎么切肉,怎么用叉子,怎么吃下去。随着一块鲜嫩多汁的鸡肉送到斯隆的嘴里,他便对朴松民竖起大拇指点了点头,好像是在说:“味道美极了。” 斯雷看着他俩笑了笑,待吃干净嘴里的东西后开口说道,“朴队员,赶快用餐吧,凉了就不好吃了。千万不要浪费玛莎的劳动成果,要不然她会伤心的。” 朴松民尴尬一笑,随后学着斯隆的样子用起了餐。 第153章 墓志铭 肉质虽然细嫩,但却很有嚼头,刚入口时有一种淡淡的咸,咀嚼一阵之后便泛出隐隐的甜。肉汁混合着大蒜、番茄、黑胡椒的味道,刺激着舌尖上的味蕾,让人回味无穷,意犹未尽。再加上全麦面包和脱脂牛奶那种让人欲罢不能的口感,朴松民只感觉这顿饭吃的恍恍惚惚的,如同步入天堂一般。 合成粮和合成肉烹饪出来的食物,只能靠各种调料和各种口味的调和剂增加口感——合成肉不仅柴,而且难吃的要死,如果不加任何佐料,吃起来的感觉就像在吃塑料一样。大部分岛民都是吃着这样的食物度过一生的,他们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存在如此美味的食物。 一种游离于人间的感觉顿时在朴松民的心中升腾而起,虚幻一般,梦境一般。 吃着吃着,他突然想起了南瓜曾经说过的那些话——“我以为岛内的人全都像我一样,每天吃着全麦制作的面包,喝着奶牛产下的牛奶,每到节假日,还能吃到外焦里嫩的烤乳猪和特别有嚼劲的牛排。” 当初听到这些话的时候,他虽然感到震撼,但却没有相关的感受——这些食物都是传说中的东西,估计跟合成粮的味道也差不太多吧。直到此刻,他才终于明白了这两种食物之间的区别——贵族们吃到的东西叫‘美食’,而他这样的普通人吃到的东西,只配叫‘饲料’。 他不禁想到:源义郎为什么要这么做?普通人和精英,在他眼里是不同的物种吗?他一边告诉普通人说这些东西全都灭绝了,一边又给精英提供这些本应不存在的东西……他是在刻意制造不平等吗? 他突然又想起了博士的那些种子,那些各种颜色、象征着生命意义的种子。还有博士的那句话——只有打破公司的垄断,才能在真正意义上摆脱公司的控制。他现在终于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了,他也真正理解了博士在做什么。‘博士做的才是真正有意义的事情,博士才真正配得上‘大人物’这个称呼!他完全有能力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但他选择了一条艰难无比、没人敢走的道路,这才是真正的精英!我也要成为他那样的人!’ 想到这里,面前的食物便没有刚才看起来那么诱人了,于是,他风卷残云般吃光了盘子里的东西,随后站起身对众人说道,“我出去吹吹风。” 众人抬起头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玛莎见状笑道,“朴先生,还有饭后甜点和水果,您可以再等等,我马上为您准备。” 朴松民摆了摆手,“不麻烦了。”说罢便向外走去。 斯雷嘱咐道,“不要走太远,夜里不好认路,迷路了可就不好办了。” 朴松民背对着众人挥了挥手,随后走出了别墅。夜风袭来,树影婆娑,周围的空气混合着青草的味道扑面而来,沁人心脾。一眼望不到头的树冠在风中摇曳,让人赏心悦目,流连忘返。朴松民沉醉在其中不知走了多远,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走到了小木屋的前面。 小木屋影影绰绰地矗立在那里,如同被镌刻进黑夜的影子般形单影只。朴松民徐步向前,顺着小溪的流向走到水流的尽头,来到一座贵妇的雕像的面前——雕像眉目清秀,身上穿着一袭哥特长裙,手中撑着一把遮阳伞,面露妩媚性感的微笑。它的身后是一道瀑布,四处飞溅的水花形成一道薄薄的雾气,将整座雕像笼罩了进去,似梦似幻,意境飘渺。 雕像的身旁是一座石碑,上面写着:艾琳娜·卡奈,我敬爱的妻子。遇到你是我最大的幸运,我既没有高薪厚禄,也没有丰盈家产,但你从来没有抱怨,反而愿意陪我度过平凡的一生。我们组建了一个幸福的家庭,安全度日;并且抚养了三个孩子,出类拔萃。愿你在天堂安好,多年之后,我们再相聚——致我最爱的妻子。安格斯·卡奈,源纪三十三年十月,立此碑铭。 朴松民不禁一怔:这是座坟?安格斯怎么把自己老婆埋在这里了?他没病吧? 但转念一想:这是南瓜的母亲吧?我可不能不敬重。于是赶紧朝着雕像鞠了一躬,口中默默念道,“无意冒犯,希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愿您在天堂一切安好,也希望您能保佑南瓜平平安安、一切顺利——少生气,多开心,每天都能快快乐乐的。”说罢又拜了拜,这才转身离开。 他一边走一边想:实在理解不了贵族的生活,哪有把自己的老婆埋在自己家里的?你那么有钱,墓地都舍不得买吗? 这时,芬格里特突然给他打来了电话,朴松民连忙接了起来。 “你在哪儿?”她的语气显得既急躁又愤怒,“你什么时候来卡奈庄园的?为什么没和我说?” 朴松民还没来得急跟她说加入守卫队的事情——一是被斯雷折腾得既烦又躁,本来心情就不好,还没来得急想这件事;二是南瓜这几天在准备舞会的事情,他就没敢去打扰她。现在南瓜很明显已经知道这件事了,而且表现得这么生气,朴松民一下子都不知道怎么回答好了,于是吭哧瘪肚憋了半天,也没憋出个所以然来。 那边等了半天也没听见朴松民有什么反应,不由得急了,“你在干嘛?怎么不说话?” 朴松民结结巴巴地回答道,“我……我还没想好怎么跟你说……你别生气好不好……” 芬格里特大声说道,“我没生气!” 朴松民心里一慌:都气成这样了?我还是赶紧道歉吧!于是连忙说道,“我错了,我应该第一时间就通知你,我不应该瞒着你,对不起,你别生气。” 芬格里特长叹一口气,停顿片刻之后说道,“我不是在跟你生气,我是在……算了,你先告诉我你在哪儿,我过去找你。” 朴松民看了看四周的景色,“在……一个小木屋旁边,小木屋底下有条小溪,周围……” “知道了,玫瑰小屋。”芬格里特还没等他说完便打断了他,随后像嘱咐孩子一样嘱咐道,“你先不要乱走,晚上不好认路,要是走丢了我可找不着你。” 朴松民不禁笑道,“我又不是小孩,怎么可能走丢?” 芬格里特道,“别跟我顶嘴,烦着呢!你在原地等着我就行了。”说罢便挂断了电话。 一种别样的情绪突然涌上心头——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南瓜了,朴松民就感觉心里暖暖的,又感觉甜甜的,这种感觉,比刚才吃的那顿晚餐还要美妙。他的脑子如同短路了一般失去了控制能力,于是不禁傻笑起来。 第154章 树 为了让玛丽成为这里的女仆,芬格里特答应了安格斯一系列的无理要求——她不仅要穿着镶满钻石的“白羽清鸣”在舞会上“闪亮”登场,还要从花园的最底层走到花园的最高层,之后再拉亮象征舞会开幕的那盏灯,然后再坐上一座布满鲜花的摇椅,从花园的最顶层落到花园的最底层,最后还要做为舞会的“主角”等待别人邀舞。这些事都已经够烦的了,没想到安格斯居然还把艾利格修女请了过来。 艾利格修女是她小时候的礼仪教师,她从小就怕她,每次上礼仪课之前,她都会像如临大敌一样紧张不已——艾利格很凶,只要没达到她的要求,她就会板起脸来教训芬格里特一顿。有一次,她都快被训哭了,可艾利格修女还是不依不饶,她说:如果你今天达不到我的要求,那就休想吃晚饭!还有,别老哭哭啼啼的,这可不是淑女该有的表情!——这是她的童年阴影和童年创伤,以至于再次见到艾利格修女时,她还是会情不自禁地瑟瑟发抖。 最近几天,她每天都要花几个小时的时间去适应那件四十斤重的裙子,不仅累得腰酸背疼的,还要被艾利格修女呼来喝去的——什么你的舞步不对了,什么你的表情不对了,什么你的姿态不优美了,什么你的动作迟缓了……一步走多远,她会用尺子来量,只要走错一点,她就会发出山崩地裂一般的怒吼声,“你这样不对!你这样完全不对!”;脸上的表情稍微放松一点,艾利格修女便开始连续叫自己的名字,“芬格里特、芬格里特、芬格里特!你这样不行,你这样完全不行,你完全没有掌握课程的精髓!你再这样我就要生气了!”芬格里特感觉,无论自己怎么做,艾利格修女都不会满意,她甚至都怀疑她是专门来找自己麻烦的。 今天下午,她在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下度过了一段痛苦的时光,她盼呀盼,熬呀熬,终于挺到了下课的时间。在艾利格说下课之后,她便迅速回到了自己的卧室,将门一关,换了睡裙倒头就睡,可刚闭上眼睛,她就梦见了艾利格怒气冲冲大吼大叫的样子。 “我都白教你了!”五十多岁的艾利格修女一脸怒气地大喊,“你小时候那么乖,那么懂事!长大了怎么反倒成了一个野孩子了?你太让我失望了!” 她被吓得浑身是汗,想醒又醒不了,只能在梦里继续上艾利格修女的课程——令她感到奇怪的是,她明知道这是梦,但就是无法拒绝艾利格修女的命令,她感觉自己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一样无法挣脱,她好想让朴松民过来帮帮自己,她好累,也好怕。 直到被一阵敲门声吵醒,她才从这个既恐怖又紧张的噩梦中解脱出来,随后迷迷糊糊地爬起来开了门。 来人是玛丽,说晚餐已经准备好了,大家在餐厅里等她。 芬格里特准备换衣服的时候,玛丽又说刚才在红茶别墅里(守卫队宿舍)看到了朴探长。因为庄园里的规矩,她不能跟客人随意打招呼,所以没敢和他说话,希望芬格里特有时间能帮忙解释一下。 芬格里特不禁一怔:他怎么来了?是被人邀请来的还是自己来的?怎么也没跟我说一声?于是不禁生起了气,直接就给朴松民打了一个电话。 …… 在得知朴松民的位置后,她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便迅速跑下了楼,玛丽拿着一条毯子紧随其后,边追边喊,“小姐……别急……你现在这样出去很不美观。” 芬格里特可管不了那么多,她现在只想见到朴松民,她要跟他说说自己这些天受的委屈,她要跟他讲讲这些天以来的遭遇,她有一肚子的话要跟他说,她现在就要见到他……。 她一边跑一边对玛丽说,“我晚点回来,告诉他们不用等我。” 玛丽刚准备问你去哪儿,芬格里特便开着一辆小型观光车走掉了。 不多时,她便来到了小木屋旁。 朴松民傻傻地站在原地等待,直到芬格里特下了车,他才看清楚她今天的打扮——她穿着一件宽松的长裙,脸上化着淡妆,如水般的眸子忽闪忽闪,如同蝴蝶的翅膀般轻轻扇动着,长长的睫毛就像是长在溪边的青草,充满了诱人的气息。忽然,一阵夜风袭来,将她的长发轻轻吹起,如同阵阵的海浪般在空中起舞。 朴松民不由得看痴了,脑子里如同塞满了浆糊一样失去了思考能力。几日不见,他感觉她变得更漂亮了,就像一朵娇艳欲滴的玫瑰一样呈现在他的面前,就像一位下凡的天使般降临到了人间,他的心跳加速,他的脸颊滚烫,他的呼吸沉重。他怔怔地望着她,他很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芬格里特也怔怔地看着他,她现在很爱看他那张有棱有角的脸——他的目光炯炯有神,就像能驱散一切黑暗的阳光般令人温暖;他的鼻子坚挺,如同一座能守护一切的大山般令人心安。她很想跟他诉说一下这几天的遭遇,很想让他关心一下自己,又很想问问他为什么来卡奈庄园,为什么没有告诉自己,可话到嘴边,又被她硬生生地咽了下去——她想说的话实在太多了,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 两人谁都没说话,就这么怔怔地互相看着对方,直到远处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二人才突然回过神来。 芬格里特连忙拉住他的胳膊,低声说,“快跟我走。” 朴松民不禁一怔,“我们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怕什么?” 芬格里特蹙眉说道,“解释起来麻烦不?再说,你看我穿的是什么?”说罢指了指自己的睡裙,“我穿的是睡衣,大哥!让艾利格知道,又得骂我一顿!” 朴松民刚想问艾利格是谁,芬格里特便便拉起他的胳膊向小溪的尽头跑去,“别磨蹭了!” 二人刚跑到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下,不远处便传来一男一女的对话声。 “你说‘白羽清鸣’有四十斤重?我看大小姐也就九十多斤,这件衣服都快赶上她体重的一半了,她能穿得动吗?”一个声音稚嫩的少年问道。 “爱信不信,反正明天就能看到了。”一个声音懒散的女人说道,“有这瞎想的功夫还不如帮我还原下展馆的监控,我也好知道知道‘超人’究竟是怎么逃出来的。” 少年冷笑一声,“公司的技术,说还原就能还原?那公司也太不要面子了吧?” 第155章 脑细胞 二人连忙躲到树后,肩并肩靠在了树干上,随后陷入各自的烦恼之中,芬格里特想:现在庄园里的所有人都知道我要穿着那件破衣服出去丢人了,后天我要是搞砸了,不仅会让玛丽失去工作,还会让自己成为所有人的笑话。朴松民想:看来席拉是准备要将展馆的事情调查到底了,我得和博士商量出一个万全之策才行,否则让他们知道博士的存在就不好了。接着他又开始想南瓜的事:那件衣服那么重,她怎么可能受得了?我得想个办法才行,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受罪。可思来想去,也没想出什么好的办法来。 不多时,一片柔和的光线便从小木屋内散射出来,将周围的颜色涂抹成了金黄色。木屋的上方开始出现忽闪忽现的光点,不规则地游荡在夜空之中。 朴松民刚准备探出头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芬格里特便连忙将他拉回了树后,低声责怪道,“你干嘛?” 朴松民低声道,“我想看看他们在做什么。” 芬格里特舒了一口气,随后解释道,“不管外面有多黑,只要在玫瑰小屋里,就能看清楚周围的一切,所以最好不要乱动。” 朴松民马上猜到小木屋里有夜视装置,于是嗯了一声便不再乱动。树叶沙沙,溪水潺潺,青草的味道混合着泥土的芬芳,浑然天成一般勾勒出了一道美丽的风景线。芬格里特的呼吸声和香水味融进其中,朴松民不由得心中一荡,他很想靠近一点,但又不敢。 不多时,席拉和迪伦便从小木屋内走了出来,他们又在谈论有关舞会的话题。 迪伦说:“看来后天有的忙了,光邀请函就寄出去几百份,我得在监控室里一直盯着才行。” 席拉哈哈一笑,“我也好不到哪儿去,我得在花园里伪装成贵妇,时刻盯紧咱们的大小姐,不能让任何可疑的人靠近她。” “哎,可能就斯隆好点,只要维持好现场的秩序就行了——他手底下三百来号人,很多事情都不用他亲自动手。” 席拉哼了一声,“得了吧,一站就是一天,还得规规矩矩地站着,换我我可受不了。” “阿德呢?怎么没听斯雷哥说?” “我哪知道,你自己去问不就好……” 二人的声音渐渐远去,不多时,连他们的脚步声也消失在了茫茫的黑夜里。 芬格里特愁肠满腹,抬头看着那一弯浅浅的月牙,长吁一口气道,“所有人都在为这件事烦恼,所有人都不想参加舞会,只有安格斯一个人对这件事感兴趣,他为什么非要让所有人都不开心呢?” 朴松民知道她是在烦恼舞会的事,他很想安慰她,却又不知道如何安慰她——这件事早已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他就从来没见过那种镶满了钻石的衣服,他都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帮她才好。所以只能像个傻子似的呆呆地看着芬格里特,一个字也没能说出口。 芬格里特望着月亮凄苦一笑,“算了,不想了,反正都受这么多天的罪了,也不差这两天了。”说罢转头看向朴松民,眼中流露出淡淡的的忧伤,强装欢笑道,“你这些天都做什么了?有没有遇到什么有意思的事情?能不能跟我讲讲?”——她不过是想分散下自己的注意力,不想再去思考那些乱七八糟的破事而已。 可朴松民却被她的样子吓到了——他从来没见过她强装欢笑的样子,他的心仿佛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这一瞬间,他突然感觉自己像个废物一样无能为力:你喜欢的人都愁成这个样子了,你居然连一点办法都没有!你真他妈不是个男人! 他连忙启动自己为数不多的脑细胞,拼命在大脑里检索可行的办法,思来想去,想来思去,反反复复,颠来倒去,终于在脑子里找到了一个自认为可行的办法——可不可以把衣服偷出来换掉?我虽然没学过潜入,但只要南瓜把衣服的位置告诉我,我还是有把握把它偷出来的!于是连忙问道,“南瓜,那件衣服在什么地方?” 芬格里特被问得一怔,说道,“在安格斯的房间里。”说罢一脸茫然地看向他,“怎么了?” 朴松民一脸认真地问道,“他的房间在哪儿?” 芬格里特直接被问懵了,她眨了眨那双清澈无比的大眼睛,下意识地指着远处的一片光晕说道,“那里……”说罢,她便突然回过神来,“等等,你想干嘛?” 朴松民看向那片光晕的方向,郑重其事地回答道,“我要把那件衣服给偷出来,让它永远都无法再折磨你!” 芬格里特这才明白他为什么会问安格斯的房间在哪里,她突然想笑他好傻——卡奈庄园里到处都是公司的安保装置,你怎么可能偷得到呢?而且安格斯还是个特别小心谨慎的人,他的安保队就足足有三百人之多,你怎么可能靠得近他的房间一步呢?但紧接着,这种情绪就被感动替代掉了——原来你这么关心我,为了我,居然连这种事都敢去做。我不要你去为我偷东西,也不要你去为我得罪安格斯,我只要你好好的。你能好好的,我才能好好的。 她含情脉脉地看着他,她觉得面前这个男人是世界上最帅的男人,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能遇见他,是自己今生最大的幸运。她想和他在一起,不管前方的道路有多坎坷,有多艰辛,她都想陪他一起走下去。 正想着,一个困扰了她很久的问题突然冒了出来——你这么喜欢我,为什么不跟我表白呢?我暗示了那么多次你都不懂吗?你到底是不明白还是在装傻?你不会是想让我先表白吧?不行,绝对不行…… 满心欢喜,又满腹委屈。她咬了下嘴唇,悠悠叹了口气,“他的房间里全都是安保装置,要是能偷的话我早就偷出来了,我也不至于每天都被累得要死要活的。而且,如果不穿‘白羽清鸣’进入花园,‘天舞’的景色也展示不出来——我就是想找人做一件假的都不行。你先别想这件事了,这也好几天没见面了,别一见面就聊这些让人不开心的事,你还是先给我说说你这几天都干什么了吧。”说罢淡淡一笑。 第156章 办法 朴松民知道安保装置意味着什么——如果想突破层层障碍到达安格斯的房间,单靠自己的力量是根本不可能做得到的。他想:那怎么办?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受罪吧?不行,我必须得找到一个可行的办法! “我再想想还有其他的办法没。”说罢,他便开始在大树前来回踱步,不时对着新月感叹一声,又不时对着溪水嗟呀一声……可搜肠刮肚地想了半天,他也没想到一个实际可行的办法。 芬格里特见朴松民还在愁眉苦脸地想衣服的事情,便劝慰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这件事确实不是那么好解决的。你先别想了,我看你着急我也该着急了。我现在一想到那件衣服就堵得慌,你还是先过来陪我说说话吧。”说罢便靠着树干坐了下去,拍了拍自己身边的草地,莞尔一笑,“你也坐吧。” 朴松民转过头看了看她,心道我还是先别给她添堵了,我得让她高兴点。于是嗯了一声走了过去,与她并排而坐。 芬格里特开始欣赏起远处的风景——树影婆娑,随着夜风的拂过,撩拨起一阵窸窸窣窣得响声,就像悦耳的银铃般令人神往。新月伴着点点星光,点缀在一整片清幽朦胧的夜空之中。层层叠叠的树,缓缓流淌的溪水,形单影只的小木屋,全都被被笼罩在幽谧惬意的夜色里,既显得祥和安宁,又显得平静淡然。 “你看,”芬格里特碰了碰朴松民的胳膊,指着前面的景色笑道,“像不像一幅画?” 朴松民的心思还在衣服上面,他对眼前的景色一点都不感兴趣,于是含糊地嗯了一声,随后又陷入了沉思。 芬格里特见他还在想衣服的事情,便决定转移下他的注意力,于是说道,“你快跟我说说外面都发生什么了吧。我都好几天没出去了,都快跟社会脱节了。” 朴松民笑了笑,随后开始讲述这些天的经历——他是如何开始调查‘甜歌天使’迪莎的,又是怎么遇见那个得了阿尔兹海默症的院长的,在交通管制期间遇见了什么奇葩的经历,又是怎么被护工萨拉拒之门外的,然后又看到了莎翁文学院院长被人打进医院的新闻等等。 在听完迪莎的事情后,芬格里特感叹道,“那姑娘挺活泼的,看起来并不像是得了抑郁症的样子。”说罢又摇了摇头,“要不就是演艺公会强加在她身上的人设?毕竟是娱乐明星,这些事还真没办法评价。不过,谢夫曼的事我倒是略有耳闻……”接着,芬格里特便说了些媒体行业内部的传闻—— 迪莎是被谢夫曼逼死的。谢夫曼演艺公会收罗了很多美女,专门给岛上的各种大人物提供相关服务,迪莎就是因为这种事自杀的。她长叹一口气道,“你明明知道这一切都是那个恶人做的,但就是找不到任何证据。如果你写一篇关于这件事的报道,他还会起诉你毁谤。他们拿着本应该保护受害人的武器保护自己,像一群没有人性的怪物一样肆意践踏别人的尊严,我们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逍遥法外。” 朴松民道,“他们能嚣张一时,却嚣张不了一世,邪不胜正,真相总会浮出水面的,他们逃脱不了正义的制裁。” 芬格里特无奈地笑笑,“或许吧,我也希望如此。”紧接着又跟了一句,“要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就好了。” 在听到莎翁文学院院长被打的新闻时,芬格里特道,“这件事我知道,是菲亚跟我说的。莎翁文学院本来要在周日举办校庆活动,但因为这件事,不得不延期举行了。本来我还想过去逛逛呢,看来也没戏了。哎,吉田院长也是可怜,都七十多岁的人了,还要受这份罪。菲米说他的状态不是不好,有可能过不了这个坎。” 朴松民叹了口气,“这老爷子的身体本来就不好,我去医院看玛丽的时候总能看见他……”他又将在医院里遇见吉田院长的事情说了一遍,芬格里特在听完之后感概道,“他女儿一定难过死了,自己的父亲被人打成那样,还一点办法都没有,真是可怜。” 朴松民本来打算继续说自己是如何调入守卫队的,但突然想到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南瓜的父亲——安格斯·卡奈,于是开始犹豫起来:这我怎么说?难不成跟你实话实说?说你父亲为了让我加入守卫队,不仅让侦探公会把我开除了,而且还用‘相关行业禁入声明’这种东西逼我就范?这跟当你面骂你爹是个混蛋有什么区别? 朴松民虽然知道芬格里特跟安格斯的关系很差,但他不清楚他们的关系究竟差到了什么程度。他想:这是人家的私事,我管不着,也不能管,我要是还想和南瓜继续做朋友,就不能当着人家的面骂人家的爹,所以加入守卫队的事我还是先别说了,我还是先说点别的吧。于是问道,“你呢,你这几天过得怎么样?” 芬格里特撇撇嘴,开始讲述这几天的遭遇——她每天都要穿着是四十斤重的‘白羽清鸣’适应几个小时,然后再去上艾利格修女的礼仪课。她每天都在煎熬中度过,以至于身体疲惫,精神恍惚,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香。说到最后,她便悠悠叹了口气,“每天晚上都能梦见艾利格跟我大喊大叫的,我都快神经衰弱了。”说罢便将头靠在了树干上,仰天长叹,“明天还要穿‘白羽清鸣’去爬花园,我可怎么办呀!” 朴松民在听完之后不禁心疼起她来,他很想过去安慰她,很想跟她说些暖心的话,很想替她去承受这些痛苦,很想让她远离一切的烦恼和忧愁……可他刚准备开口,一个想法就突然冒了出来——我替代不了她,我说些不疼不痒的话解不了任何问题,反而会徒增她的烦恼。不行,我得赶紧想个可行的办法才行,要不然她会被那件破衣服折磨死的! 想到这里,他便在脑子里飞快地整理出相关信息——如果不能把‘白羽清鸣’偷出来,那有没有一种可以减轻重量的办法?用起重机一类的东西把南瓜吊起来如何?不行,安格斯又不是瞎子,这个办法绝对不行……外面不行,那从衣服里面下手呢?有没有一种既可以把衣服撑起来,又不会破坏美感的东西? 他站起身,重新在大树前来回踱步:这样的东西都有什么呢?纳米技术行吗?用一群纳米机器人撑起她的裙子,她只要保持好身体的平衡就可以——不行,这个也不现实,首先,我不了解这项技术,我不知道一台纳米机器人能撑起最大的重量;其次,我也没本事弄到那么多的纳米机器人,就算我能弄到那么多的纳米机器人,我也不知道如何操作。 他在大树前走了一会儿,忽然,灵光一闪,他突然回想起了头些天在纪录片里看到过的一种工具——机械外骨骼负重系统。这是一种不需要任何动力就能让单人轻松携带几十公斤重物的辅助工具,它被发明出来的时候还是在战争期间,是标准的军用设备。朴松民兴奋地点点头:这个东西可以!南瓜只要在里面穿上这个,再在外面套上‘白羽清鸣’就行了!那这个东西哪里有呢? 他又走了几步,突然恍然大悟似地拍了拍脑门——博士肯定知道!我怎么把他给忘了!我直接去问问博士不就行了! 想到这里,他便连忙给博士发了个信息:“博士,问您件事。我现在需要一件外骨骼负重系统,不知道从哪里可以弄到。” 米列科:“?” “你要这种老古董干嘛?是要搬家用吗?” 朴松民连忙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交代清楚,最后说道:“芬格里特因为这件事都快愁死了,我想帮她。” 米列科:“笑脸。” 紧接着,米列科便发来一段他看不懂的文字: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君欲求之,吾必助之。 朴松民不禁一怔,心想这是什么文字?又方又正的,博士发这个干嘛? 就在这时,芬格里特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第157章 笑靥如花 芬格里特看了一眼电话号码,显出很吃惊的样子,随后便接起了电话。她刚准备说话,电话那头便如开闸的洪水般说起个没完。 芬格里特一边听一边站起身,“嗯,嗯,嗯……明白了,”随着时间的流逝,她脸上的愁云便渐渐散开了。 她转过身,用手指轻轻触摸着大树,连续嗯了几声,又咯咯笑了几声,“没有,没到他说的那种程度……真没有……嗯,嗯,我大概懂了。” 说着说着,她突然叹了口气,“好像不行,后背是露着的,我没办法在里面穿一件黑色的衬衣……” …… “女红?我就小时候学过一点,还不太好……” …… 她静静地听了一会儿,突然咯咯笑了起来,“原来还可以这样……没有,我最近几天过得晕头转向的,怎么可能把您给忘了呢,等忙完我就过去看您。” …… “嗯,嗯,我记住了……嗯,晚上我试试,如果不行我就给您打电话求助。好,拜拜。” 芬格里特在挂完电话后转过身,背靠大树柔情无限地看向朴松民。朴松民才只看了一眼,便彻底沦陷了进去——她的眼神妩媚动人,那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里就好像藏着一湾秋水般清澈透亮;她的嘴角含着笑意,微微翕动的嘴唇上那一抹浅浅的红,就像是一朵被绘进风景的花朵般娇艳欲滴。 芬格里特抿着嘴笑了笑,朴松民感觉自己如同过电一般打了个激灵,他怔怔地看着她,突然产生一种想要告白的冲动——做我女朋友吧,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喜欢得无法自拔了,我想娶你,我想用一生的时间来呵护你,我真的好喜欢你…… “你猜,刚才谁给我打电话来的?” 朴松民连忙抽回繁杂的情绪,将目光投向别处,尴尬一笑,“我哪猜得出来,你的朋友那么多……”说罢便突然产生了一种深深的失落感——南瓜那么漂亮,怎么可能喜欢我呢?我居然真的想‘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喜欢她的人一定很多,追求她的人一定也很多……她还是卡奈家的大小姐,我一个三十好几的废物,她怎么可能喜欢我呢…… 芬格里特咬了咬嘴唇,似乎在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她缓缓走到朴松民的面前,只笑了一下,便再也控制不住了,“是博士给我打的电话!”,她兴奋地说,“问题解决了!博士说只要把护盾服改成束腰戴在身上,穿‘白羽清鸣’就能像穿一件普通裙子一样轻松!”她兴奋得脸颊通红,饱含笑意的眼睛里闪耀出欢快无比的光芒。 朴松民一怔,但马上就明白了刚刚发生了什么——博士在和自己发完消息后便给芬格里特打了个电话,并将减轻‘白羽清鸣’重量的方法告诉给了她。——我说博士怎么半天都不回消息,原来是给南瓜打电话去了。 他也开心地笑起来,“太好了!太好了!你再也不用受这份罪了,真是太好了!” “问题终于解决了!真是太好了!我真是太高兴了!”,芬格里特情不自禁地欢呼起来,随后拉起朴松民的手像只小鸟一样雀跃起来,“我现在开心极了!”。 朴松民呆呆地看着她,刚才那种伤感的情绪瞬间就被丢到大海那边去了——我要让她一直这么开心下去,我一定要保护好她…… 待芬格里特平静下来之后,二人便重新坐回了大树下。 “博士说护盾服最多能撑起一吨的重量,只要用语音指令开启就行。” 朴松民感叹道,“原来护盾服还有这种功能,我要是早点问博士就好了,你也不至于受这么多天的罪。” 芬格里特笑道,“幸亏你找了博士,要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办好了。”说罢长舒一口气,“再也不用受这份罪了,真开心!”接着,她又转头看向朴松民,眼睛里充满了无限的柔情,“谢谢你为我考虑这么多。” 朴松民摸了摸后脑勺,呵呵一笑,“我也没干什么,你应该谢谢博士才对。” 芬格里特莞尔一笑,“那我也要谢谢你。”说罢抬头看向花园的方向,脸上露出恬静的笑容,“真好,再也不用担心这件事了。” 随着夜色越来越深,花园那边散射出的光芒顷刻间便将整座庄园笼罩了进去,天空上如同飘来一片淡蓝色的雾气,飘飘然落在了大树的周围。 “你后天还来吗?”芬格里特突然问道。 朴松民一怔,心想:看来自己加入守卫队的事不得不说了,我要是还不告诉她,她肯定会生气的。她现在这么开心,我可千万别惹她生气。但紧接着又一想:那安格斯使的那些手段怎么说?难不成说安格斯就是个混蛋?不行,绝对不行……血浓于水,我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骂人家的父亲?那我怎么说?……朴松民沉吟片刻,说道,“总部在调查‘清风组’的案子,他们把我暂时调到了守卫队工作——后天我在……可能不止后天,最近一段时间我都得待在这里。”说罢便偷瞄了一眼芬格里特,十分担心她会有什么不开心的反应。 芬格里特不禁一怔,随后一脸惊讶地问道,“守卫队原来是隶属于侦探公会的吗?我还以为是安格斯的私人安保力量呢!” 朴松民连忙解释道,“守卫队隶属于岛办公厅,虽然和侦探公会不在一个部门,但工作内容互相有关联。” “噢,原来是这样。” 芬格里特若有所思了一阵,又问道,“那你要待多久?” “总部没说,”朴松民低头道,“只说让我配合守卫队调查‘清风组’,具体什么时间能回去还真不清楚。”他的内心很纠结,他也不想跟她说谎,但他又不得不说谎——这是他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解决办法,他对自己说:南瓜,原谅我,我不能当你面说安格斯的不是,我不能让你讨厌我…… 芬格里特不禁发起了愁,嘟着嘴抱怨道“那你怎么接我下班呀?中心区离g区那么远,来回跑一趟就得好几个小时……”说罢便抱紧自己的双腿,幽怨地说道,“总部为什么要把你派到这么远的地方来?真讨厌!”她不在乎有没人接自己下班,她在乎的是每天能不能见到朴松民,但这句话她又不能明说,所以只能生起了闷气:以后不能每天都见到他了,那可怎么办呀,我还不能去干扰他的工作,这样显得我很自私。可我就是想天天都能跟他在一起嘛! “我可以坐悬浮地轨去接你,”朴松民忙道,“半个小时就能到g区,很快的。” 芬格里特歪着头看向他,“我不想你那么累,悬浮地轨上都是人,你只能站着。” 朴松民哈哈一笑,“我身体好着呢,这点小事算得了什么?”说罢秀了秀胳膊上的肌肉,“你看,多结实!这么强壮的身体站一会儿怎么了?” 芬格里特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她笑得喜笑颜开,她笑得前仰后合……在笑了一阵后,她用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睛看向他,感叹道,“你怎么这么傻……” 朴松民嘿嘿一笑,“傻点好,傻人有傻福。” 第158章 哭泣的少女 芬格里特含情脉脉地看了朴松民一会儿,随后问道,“你今天什么时候来的?” “下午六点多的时候。”朴松民顿了一顿,补充道,“我也是今天下午才收到的调令,事前一点都不知道。来到庄园之后,斯雷又是跟我介绍这里的情况又是跟我介绍新同事的,就没来得及和你说。” “原来是这样。”芬格里特撇撇嘴,看着不远处的小木屋发了一会呆,突然想起玛丽的嘱托,于是说道,“对了,玛丽让我替她道个歉,她之所以没跟你说话,是因为庄园里有条规矩——女仆不能和客人随便打招呼。” 朴松民听得有些懵,忙问道,“玛丽?我今天也没见过她啊?这话从何说起?” 芬格里特一怔,见他一脸茫然的表情,突然想起玛丽整容之后的样子他还没见过,于是不禁笑道,“刚才在红茶别墅里给你们端茶倒水的那个女仆就是她。她虽然整了容,但整体的样子好像也没太大变化,你真没认出来吗?” 朴松民马上回想起那个眼熟的女仆——她穿着一身素色的连衣裙,外面套着一件荷叶边装饰的围裙,头上戴着一个花朵形状的女仆头巾,脸上总是保持着礼貌的微笑,看上去和玛莎没什么区别,一点风尘的感觉都没有。朴松民还清清楚楚的记得玛丽那种妩媚妖娆的样子,他不禁想:几天不见,她怎么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他摇了摇头,回答道,“气质都变了,还真没认出来。” 芬格里特笑道,“我倒是没感觉出来她有什么变化,好像跟之前也差不太多,唯一不同的可能就是比以前更自信了吧。也有可能是我们的关注点不同,我关注更多的是细节,你关注更多的是整体,这就涉及男女思维差异的问题了,可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说明白的,你说是吧?” 朴松民笑笑,“或许是吧。” 芬格里特看着他笑了笑,刚准备说话,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便从不远处传了过来。芬格里特连忙拉起朴松民躲到了树后。 “真讨厌,”她低声抱怨道,“就不能让我们安静待会儿吗?” 不多时,一阵嘤嘤噎噎的哭泣声和一阵沙沙的脚步声便传了过来——它从大树的前面经过,顺着溪水的流向一路飘到了小溪的尽头。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便从那边传了过来——“妈妈,他们都欺负我!你快来救救我吧!呜呜呜……” 朴松民不禁一怔:那边是安格斯妻子的墓碑……她叫它妈妈……这是南瓜的妹妹吗? “呜呜呜……爸爸要把传家宝送给那个老女人!这明明是您留给我的东西!爸爸居然要把它送给一个外人!……呜呜呜……他们一家子都欺负我,我活不下去了,妈妈,你带我走吧……呜呜呜……” 芬格里特不禁深吁了一口气。 “妈妈,我好难过,您为什么要丢下‘玫瑰’不管呢?自从您走之后,他们全都欺负我,他们恨不得我立马去死!呜呜呜……妈妈,我好想你,呜呜呜……” 芬格里特低下头。 “呜呜呜……呜呜呜……” 被风吹乱的树叶发出簌簌的响声,和女子的哭喊声融合在一起,仿佛要捅破天似的要将整个世界搅得天翻地覆。 “妈妈,您再看一眼您的‘玫瑰’吧!我晚饭还没吃完,就被爸爸骂了一顿!他现在不爱我了!他现在只爱那个老女人!他想把这里的一切都送给那个老女人!……呜呜呜……您把我带走吧!我不想看着自己的东西被人抢走!……呜呜呜……” 芬格里特闭上眼,长长吁了一口气。 就在此时,一辆电动车的轰鸣声传来了过来,由远及近,瞬间就飘到了小木屋的旁边。在轰鸣声停下之后,斯雷的声音便响了起来,“把柏妮丝小姐带回去,老爷要训话!” “是!”一个铿锵有力的声音回答道。 草地被踩得沙沙作响,紧接着,柏妮丝的尖叫声便传了过来:“你要干什么?你要干什么!……放我下来,放我下来!……你居然敢碰我?我要让我爸爸杀了你!我要让我爸爸杀了你!……救命啊!杀人了!……我咬死你!……呜呜呜……你们都欺负我……你们看我没有妈妈都来欺负我……呜呜呜……” 又是一阵沙沙的脚步声。 在脚步声停下之后,又听斯雷说道,“小姐,艾丽夫人的腿都被烛台划伤了,您就不要再闹了好吗?”说罢,他悠悠叹了口气,“老爷在书房等您,他有重要的话对您说。” 柏妮丝嚎啕大哭,“……呜呜呜……你们都欺负我!你们连妈妈都不让我见!你们都是坏人!……呜呜呜……” “带走!” “是!” 随着电动车的轰鸣声再次响起,再次远去,周围的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朴松民根本无法理解刚刚发生了什么,他现在的脑子里只有一团浆糊——这应该是南瓜的妹妹吧?什么传家宝、老女人的,这说的都是什么?……难不成是安格斯给他们找了个后妈,并且把传家宝给了这个女人?南瓜的妹妹在知道这些之后大吵大闹,又被安格斯教训了一顿?……这也太狗血了吧,恶毒后妈的故事?这是什么家庭伦理剧?我是在看电视剧吗?……这安格斯也是,居然这么老不正经,一把年纪了还要做这种没脸没皮的烂事…… 正想着,芬格里特便突然说道,“你以后要是遇见她,最好离她远点。她是个情绪极其不稳定的疯子,因为一点小事就能把别人臭骂一顿,嚣张跋扈,自私自利,是这个庄园里第二讨厌的存在。” 朴松民不禁一怔:这么说自己的妹妹……不好吧……但转念又一想:这些都是人家的私事,我可不能什么话都说、什么事都问,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一个外人,不能轻易下结论。 于是简单回复了一句:“嗯,记住了。” 芬格里特看着雕像的方向发了一会儿呆,随后长叹一口气道,“这里的人都有一些毛病,能不接触就尽量不要接触。” “嗯,记住了。” 芬格里特又发了一会儿呆,随后看了眼时间,说道,“不早了,我得赶紧回去处理一下护盾服,要不然明天还得受一天的罪。” 朴松民忙道,“这个事最重要,耽误不得,你快点回去吧。” “嗯。” 随后,二人便一前一后走了出去。 在走到观光车前面时,芬格里特又突然问道,“你现在能认识路吗?要不我把你送回去吧?” 朴松民忙道,“不用管我,你还是先回去忙护盾服的事吧,我还记得来时的路怎么……” “庄园很大的,我还是先送你回去吧。”芬格里特没等他说完,便将他推进了观光车里。 “平时都是你送我,这次也让我送送你。”芬格里特在坐进驾驶室后微笑着说。 第159章 远景 芬格里特将朴松民送到红茶别墅附近之后,又情意绵绵、含情脉脉地互相看了一会儿,直到玛丽打来电话催促,芬格里特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在回到红茶别墅后,阿德领着朴松民熟悉了一下环境——哪里是餐厅,哪里是娱乐室,哪里是书房,哪里是谁的卧室之类的……每个卧室的门上,都挂着一个独特的门牌——席拉的是一个画满花朵的门牌,上面写着‘性感的少女’;迪伦的是一个金属雕刻的门牌,上面刻着‘最伟大的科学家’;斯隆的是一个木制的门牌,上面写着‘忍耐’;阿德的比较简单,是一个塑料门牌——015 阿德的房间;斯雷的是一个办公风格的门牌,上面写着‘忠诚’。 二人最后在二楼靠右的一间卧室前停下,阿德笑着介绍道,“松民哥,这是你的房间,白天不用锁门,玛莎她们会过来收拾房间。” 朴松民点了点头。 “如果你也想弄个门牌,就和队长说。你只要把风格、文字、想做成什么样的告诉给队长就行,庄园里有设备,很快就能做出来。” 朴松民笑了笑,“再说吧,我不是很感兴趣。” 阿德无奈一笑,“我本来也不想弄,但大家都弄了,我就只能跟着弄了。”他顿了一顿,随后说道,“行,那我就不打扰了,你早点休息吧。” “好的,辛苦你了。” 阿德摆了摆手,随后转身离开。 房间的布局中规中矩,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房间的右侧是衣柜,左侧是书柜和一张书桌,正对窗户的方向是一张大床,被褥都是崭新的,散发着淡淡的香味。地面整洁光滑,一尘不染,看起来就像是刚刚整理过的样子。 朴松民脱了衣服,简单洗漱了一下便准备睡了。在关灯的一霎那,几片蓝色的光晕突然像一群纷飞的萤火虫般翱了进来,它们在窗子上面不停跳跃,旋转起舞,转瞬间就吸引住了朴松民的注意,他不禁向外看去——远处,一座蛋壳型的建筑漂浮在一座巴洛克风格的建筑旁边,它通体幽蓝,周身散发着若隐若现的光晕。一条条舞动的光线环绕在蛋壳四周,以一种极为平缓的速度缓缓移动,时不时改变一下前进的方向,又时不时勾勒出一幅优雅的画卷——有星座,有少女,有花朵,还有森林……璨若星河,皎如明月,令人心神宁静,怡然自得。 估计那就是花园吧……他想:确实很美,就像童话故事里的景色……安格斯真会玩……这种东西都能造得出来……怪不得斯雷老说花园花园的,原来这么漂亮……南瓜还要在里面跳舞,那‘白羽清鸣’长什么样?南瓜穿在身上又会是什么样?真想亲眼看看…… 睡意袭来,他缓缓闭上了眼。不多时,他便在一片祥和安宁的气氛中睡了过去。梦里乱七八糟的,什么奇怪的事都有——他一会梦到他和南瓜结婚了——他成了一个只知道喝酒赌钱的废物,南瓜不仅要一边工作一边养着他,还要被他家暴……一会儿又梦到南瓜生了三个孩子,一个比一个皮,南瓜不仅每天都被累得半死不活的,还要被他天天谩骂。南瓜终于受不了了,对着他的脖子直接咬了一口,并说这几个孩子都不是你的,你就是只乌龟之类的话……迷迷糊糊,半梦半醒,恍恍惚惚……直到一阵敲门声响起,朴松民才从这乱七八糟的梦里解脱出来——他被惊出一身的冷汗,脑子里还在想着刚刚做过的梦——我怎么能做出那样的事呢?我要是真能娶到她,我得把她当成宝一样供起来…… “超人,起来吃早餐了!”敲门的人是席拉,她足足敲了有一分钟的时间,“太阳晒屁股喽!再不起来你就要被太阳晒死喽!”。待朴松民睁着惺忪的睡眼打开房门,她便一个箭步窜进了屋里,左瞧瞧右看看,上扫一眼,下瞥一眼,就好像屋子里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一样找了半天。 朴松民看得直发懵,忙问道,“你找什么呢?” 席拉伸出手,神秘一笑,“超人,你的变身装置呢?给我看看呗?” 朴松民这才明白她在找什么——她是怀疑自己有什么‘变身装置’,可以像电影里的超能力者一样飞天遁地——自己之所以能从达拉斯的展馆里逃脱,就是因为有这种无敌的‘变身装置’。他想:你这脑洞够大的,电影看多了吧?于是无奈地叹口气道,“我就是一普通人,没有什么‘变身装置’,我也不叫什么超人,我叫朴松民。” “切,小心眼,”席拉白了他一眼,随后一脸认真地说道,“我早晚会发现你的秘密,你不可能一直隐藏下去。” 朴松民知道多说无益,便说自己要起床换衣服了,麻烦您先出去一下。 席拉嘻嘻一笑,“你放心,我不是坏人,我不会告诉别人的。”说罢便走了出去。 朴松民换好衣服下楼,和众人一起吃了早餐。早餐是阿德准备的,有煎蛋、三明治和牛奶。迪伦一边吃一边说阿德要是个女的就好了,那么自己就可以把她娶回家了。席拉在听完后嘲讽道:毛都没长齐呢,就想娶老婆了,你这破孩子就是欠教育。迪伦不甘示弱:那也比嫁不出去的飞机场强!不!你不是飞机场,你是航空母舰! “我非打死你不可!” 二人又开始了追逐战,迪伦咬着一块面包,直接从别墅里跑了出去,席拉则一边喊一边在后面追。 除了朴松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俩之外,其他人好像一点反应也没有——该吃吃,该喝喝,就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朴松民心想:这两活宝天天这样吗?斯雷也不管管?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他们都闹了这么多次了,你们一点想法也没有吗? 几人在吃完早餐后走出红茶别墅,向玫瑰小屋的方向走去。朴松民刚想跟上去,斯雷便转身拦住了他,“你的任命还没有正式下达,先不用跟我们过去,留在这里就好。如果你觉得无聊,可以到处逛逛,只要在中午吃饭之前回来就行。” 朴松民一怔,心道看来在任命下达之前老子就别想工作了呗?那行,逛逛就逛逛,老子看南瓜去! “好的,那我就去逛逛。” 他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对了,别忘了拍一张‘最美’的风景回来。这是任务。” 第160章 步伐 朴松民顺着庄园里的道路迤逦而行——他先是经过一片梧桐树林,在翠绿幽深、光点斑驳的树影下行进了几百米之后,又拐进一条羊肠小道,两旁的绿植墙被修剪得整整齐齐,如同四四方方的砖块磊出的围墙般井然。芳草萋萋,清香袅袅,成片成片的绿色,从道路的这头延伸到道路的那头,直到看见几台正在工作的‘园丁’,他才从小道中走了出来。 “工作中,请勿靠近……” “工作中,请勿靠近……” …… ‘园丁’们一边修剪道路两旁的围墙,一边向朴松民发出警告。轻微的机械声夹杂着树枝被砍断的动静,一片片的绿叶便如雪片般落了下来…… 从小道出来之后,面前突然豁然开朗起来,他的眼前是一座巨大的喷泉,喷泉的中央是一座公牛撞山的雕像,几股白色的水流从破碎的山体中喷涌而出,直飞云上,在天边绘成一朵水母的形状,四散溅落的水花在水池里碰撞出一道道的涟漪,如同落下的雨滴般在池中摇曳漫步。 喷泉的底座上写着一行文字:“人生的意义在于进取——布塔·佛罗伦” 在经过喷泉之后,一条笔直修长的大路和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便呈现在了他的面前——大路宽约四十米,青黑的地面上还画着交通线,一排摆放整齐的观光车停靠在大路旁边;小路则在一片经过人工雕琢的松树林内,道路狭窄且看不到方向,如同迷宫的入口一般让人不寒而栗。 朴松民想都没想,便直接沿着大路前进,在走了将近一刻钟的时间后,一座雕刻着花纹的大理石拱门便呈现在了面前——门宽约一百米,两扇又厚又重的铁门分别靠在门洞的左右,一队全副武装的安保人员守在大门前,如同被砸进地面的钉子一般纹丝不动。高高的围墙上布满了爬墙虎,阳光铺洒在上面,显得格外鲜艳,又显得格外刺眼。 朴松民正准备走过去,便听门外有人说道,“兄弟,麻烦您再通报一声呗?拜帖都送进去一个多小时了,怎么到现在还没动静?” …… “兄弟,您抽烟……不抽烟也行,那您说句话成吗?” …… “兄弟,这点意思不成敬意,麻烦……” 话音未落,只听啪的一声,好像什么东西都打在了地上。 “哎呦,不要就不要呗,这么大脾气干嘛……这卡奈家的人真是的……,哎,算了,不说了……” 又一阵登登登的脚步声响起,紧接着是一个狠狠关上车门的声音。 朴松民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到了庄园的大门前——他本来是要去花园的,但却阴差阳错的来到了这里。于是不禁想到:‘刚才那个小路才是通往花园的正常道路吗?按正常的逻辑,不应该是大路才对吗?这庄园设计的真是够诡异的,绕来绕去,蜿蜿蜒蜒,安格斯也不怕把自己给绕迷糊了?’ 于是,他便重新折返了回去。小路悠长曲折,耀斑一样的光点在树影间来回跳跃,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感觉阳光的角度在逐渐升高,在大约过了三十多分钟后,他终于从小路里走了出来。 一座人工湖呈现在他的眼前,几株参天大树错落在湖面的四周,各种绿植分布在湖水的岸边,一架木桥横跨人工湖的两岸,仿佛将整座湖切割成了两半一样。 湖边摆着几个长椅,零散得像几颗倒掉的棋子般散落在地上。朴松民走了过去,随便找了把长椅坐了下去——他准备歇歇脚,然后再往花园的方向前进。 不远处的一把椅子上坐着一位修女和一位女仆,她们一边喝着茶一边聊着天。二人的声音断断续续,时有时无,朴松民听得不是很清楚。 修女笑道:“……进步很快,我很欣慰,她要是能一直保持下去,很快就能达到完美淑女的标准了。她昨天晚上还主动要求跟我学习女红,哎呦,你是没见她那种认真的样子,特别可爱。” 女仆笑道:“主要还是您教的好。” 修女喝了一口茶,缓缓地说,“几天的时间不可能改变一个人的气质,我只是起了一个推波助澜的作用,最大的功劳还是要归功于她自己——她有小时候的底子,而且肯努力。她要是没有底子,我就是再教一个月都不行。”说罢又笑道,“你不知道,她小时候可乖了,说话慢条斯理的,笑起来就像玫瑰花一样好看,在我教过的所有学生里,她是最聪明的那个,也是最招人喜欢的那个。” 女仆附和道,“……既聪明又美丽,确实……喜爱。” 修女又喝了一口茶,突然感叹道,“哎,她就是命不好,芬妮夫人要是还在的话就好了……” “芬妮夫人是?” 修女尴尬一笑,“没什么,我说别人呢,你不要往心里去。” “哦。” 修女不说话了,呆呆地看着湖面上的风景。半晌之后又问道,“艾丽夫人怎么样了?不要紧吧?” 女仆道,“不要紧,已经没什么大事了。” “那就好。”修女点点头,感叹道,“一转眼她们都长大了,真怀念她们小时候的样子……艾丽也是个乖孩子,大眼睛眨呀眨的,总爱问为什么……” 女仆又附和了一阵,不是说艾丽夫人善良,就是说艾丽夫人大度。之后,二人又聊了一些别的话题,都是一些淑女要怎么表现得端庄,怎么表现得有涵养之类的礼仪话题。然后又说到男人要如何成为一名合格的绅士,什么衣服啊,发型啊,谈吐啊之类的。 朴松民休息好了,他直接起身向湖面的另一侧走去。 在经过二人面前时,修女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礼貌地一笑,朴松民也微笑示意,随后继续向前走去。 可还没走出几步,修女便突然在他身后点评道,“你看,他这个走路姿势就很不美观——绅士讲究四平八稳、风度翩翩,走出的步伐要充满节奏感,他这个步子一会儿大一会儿小,还总是身体前倾,一幅急急忙忙的样子,很不潇洒。要是我调教的话,最起码得半个月左右才行。” 女仆连忙小声说,“艾……修女,他还没走远呢……您别……” 修女笑道,“我这也是为他好。”说罢突然对着朴松民的背影大声问道,“小伙子,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第161章 伤口 艾丽坐在床上,望着窗外的景色,不禁陷入到昨天的回忆之中——柏妮丝激动地大吼大叫,不仅把餐桌上的盘子刀叉扬了一地,还把面前的一架烛台推到了她的腿上。她只觉小腿一凉,一股钻心的疼痛便涌了上来,她低头一看,只见自己的脚腕处正涓涓淌血,转瞬间就把自己的袜子染成了暗红色。那架倒掉的烛台在地面上滚了几滚,飘洒下来的血滴如同泼墨一般在地毯上留下了斑斑痕迹…… 她忘了自己哭没哭,她也忘了是怎么被费赛尔抱上楼的。她只记得柏妮丝见状逃了出去,安格斯一叠声地喊要把柏妮丝锁起来,自己的爱人一脸急切地把自己抱上了楼……似梦似幻,亦真亦假,这一切就好像是发生在瞬间一样,一转眼就过去了……当她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家庭医生艾玛已经处理好了她的伤口,并且一脸愤怒地说道,“要是再深些,就能伤到骨头了!这个柏妮丝,不知道轻重吗?” 正想着,女儿芬妮突然从外面跑了进来,她一脸担心地看着自己,奶声奶气地说道,“妈妈,你还疼吗?芬妮想抱抱你。” 艾丽伸出双手,做出要抱住她的动作,温柔一笑,“宝贝,来吧。” 芬妮咯咯一笑,跑到了她的面前,艾丽伸出手将她抱到了床上,随后侧身躺下,轻抚起她的头发,温柔地问,“爸爸呢?他不是带你去花园了吗?” “爸爸在门口和爷爷说话,”芬妮指了指房门的方向,随后将头靠在艾丽的怀里,撅起嘴说道,“花园不让别人进去,只让姑姑进去,他们还把花园遮住了,现在什么都看不见了。”说罢又突然抬起头,眨着那双天真的大眼睛说道,“妈妈,姑姑今天可漂亮了,就像是公主一样,芬妮也想要‘白羽清鸣’,我也想变得那么漂亮。” 艾丽笑了笑,摸了摸芬妮的头,“等你长大了,妈妈也给你做一件好不好?” 芬妮咯咯一笑,“妈妈最好了,妈妈我爱你。”说罢亲了一口艾丽的脸颊,重新将头靠在了她的怀里。 艾丽问道,“今天都去哪里玩了呀?” 芬妮开始讲自己这一上午都做了些什么——她先是和爸爸一起去月亮湖玩了一会儿,随后又到公牛喷泉那里逛了一会儿,最后便准备去花园看姑姑,谁知道刚看见姑姑,就被爱丽丝拦在了花园外面。说着说着,芬妮便犯了困,哈欠连连,眼神迷离,说的话也开始颠三倒四。 艾丽见状便开始哄她睡觉,“乖宝宝,睡觉觉。”先是轻轻拍着她的身子,随后又哼起了摇篮曲。在折腾了好一阵之后,芬妮才终于睡着了,她的小手紧紧拉着艾丽的大手,呼吸均匀,面带微笑,看起来就像是个小天使一样。艾丽十分温柔地看着她,随后将她的身子扶正,对着她的额头亲了一下。 ‘我可不能把芬妮养成柏妮丝那个样子,’她想:‘我要让我女儿成为谦逊有礼、温柔大度的女孩,可不能因为一件破衣服,就敢把饭桌给掀了——这柏妮丝真不知道受的是什么教育,一点贵族的气质都没有,就像是大街上泼妇一样……真没教养……’ 正在这时,费塞尔突然开门走了进来。他的情绪看起来很不好,脸上就像结了一层霜一样。 他低着头走到床前,随后坐在了艾丽的身边,盯着艾丽腿上的绷带看了一会儿,长叹一口气,随后将自己和安格斯的对话内容说了出来——安格斯将柏妮丝关了禁闭,说这次一定要给她一个深刻的教训,绝对不会轻饶了她。关禁闭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还会让艾利格修女专门调教她——一年不行就两年,两年不行就三年,直到把她身上那些缺点全都改过来才会把她重新放出来。安格斯说想为艾丽出口气,谁也不要来给柏妮丝说情。 艾丽在听完后说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什么出气不出气的,只要她别再招惹我和芬妮就行,也不用关禁闭什么的。”说罢悠悠叹了口气,“因为一件衣服,就能闹成这样,真不知道这衣服有什么好的。四十斤,还要穿着去爬花园,累都累死了,有什么可抢的?姊姊都不想要,她却上赶子想要,还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这世上的事儿可真奇怪,你不想要的东西别人非要给你,你想要的东西呢却怎么得也得不到。” 费塞尔摇头叹道,“柏妮丝从小就这样,只要看见好看好用的东西,她就会想尽一切办法抢走。如果抢不到,她就会大哭大闹一场,直到别人把东西给她,她才会重新笑起来。我有个特别喜欢的机器人玩具,就是被她这么抢走的……让她受次教训也是为了她好,她也快到结婚的年纪了……再这么下去可怎么行……” 艾丽撇撇嘴,“我还想要月亮呢,我又能跟谁去抢呢?说白了就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认为全世界都要围着她一个人转。” 费塞尔看着艾丽的腿上的绷带不住叹气,“昨天晚上我就不应该去劝架,我就应该一直待在你身边……这样的话我就能在第一时间把你拉开,你就不会被那个烛台划伤……我真希望被划伤的人是我,而不是你……”说着说着,他的眼眶便开始变得湿润了。 艾丽笑道,“不要想那么多了,毕竟没出什么大事,艾玛说休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费塞尔怔怔地看着艾丽腿上的绷带,脸上的那层霜好像越来越厚,越来越冷……随后突然落下泪来,他哽咽着说,“柏妮丝从小就欺负我,长大了还要欺负我老婆,我好委屈,她为什么总是要欺负我……她把南瓜姊姊也撵走了,她为什么总要跟我过不去……” 艾丽知道他又想起了小时候的事,于是拉住他的手柔声安慰道,“过去了,都过去了,南瓜姊姊也回来了,我们很快就能在一起生活了……” 费塞尔趴在床上哭了起来,艾丽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头,“不哭了,不哭了,我可爱的费塞尔弟弟,你再这么哭下去,姐姐也会伤心得哭出来的。” 在哭了一阵之后,费塞尔泪眼婆娑地抬起头,一脸认真地说,“我再也不会让她伤害到你和芬妮,我发誓,就算豁出我这条命去,我也要保护好你们的安全。” 艾丽摸了摸他那张英俊帅气的脸,柔情无限地看着他,悠悠说道,“你已经刻在了我的心尖上,我怎么舍得你为我去死呢?你要是真死了,我和芬妮又该怎么办呢?你好好的,我和芬妮才能好好的。” 费塞尔抓住她的手,哽咽道,“你也在我的心尖上……” 可话还没说完,芬妮便突然醒了,她缓缓坐起身,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费塞尔问道,“爸爸,你为什么哭了?是妈妈欺负你了吗?”说罢嘟起嘴巴,对着艾丽哼了一声,“妈妈,你不许欺负爸爸!” 艾丽转过身,在她的脸蛋上狠狠亲了一口,微笑着说,“是因为妈妈不给爸爸吃好吃的,所以他才哭鼻子了。” “什么好吃的?芬妮也要吃!” 第162章 标准 朴松民在经过一片枫叶林后,便被几名安保人员拦了下来,他们说前方在举行重要的活动,今日不对客人开放。 朴松民不得不折返回去。一路上七拐八拐,在到达那个公牛撞山的喷泉时,詹姆给他打来了电话。 詹姆说今天一大早恩特就宣布了朴松民被调入守卫队的事情,而且一口一个‘朴监理’,听得自己浑身起鸡皮疙瘩,他说他就从来没见过恩特对朴松民那么尊敬,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随后又开始抱怨起朴松民,说探长你也太不把我们这群兄弟当回事了,这么大的事居然连声招呼也没打就走了。 朴松民解释说自己一直没想好怎么跟他们说——到现在自己都是懵的,调令下达的突然,工作安排的诡异,自己到守卫队之后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杂七杂八乱七八糟,连自己过来要干什么都不清楚。 詹姆调侃说不给安排工作还不好?我成天想躺平呢,探长你就是不会享福,这要是换成是我,我做梦都能笑醒。说着说着,世幸便把耳机抢了过去,他先是说了很多感谢的话,随后又说了下今后的打算——他准备调入行动组,争取完成探长未竟的事业,还准备考一下今年下半年的‘总部特战科’入职考试,如果他能入职成功,就可以离探长更近一些了……最后又提到了那个芬格里特介绍的心理医生,他说现在尹幼真在积极配合治疗中,十分感谢探长能给他介绍这么一位好医生…… 说着说着,耳机又被别人抢走了,陆续有皮克、诺尔吉、凯迪……等等,不同的语气,不同的腔调,不同的说话方式……就像来自不同地域的河流一般在这一刻同时汇入一片名叫‘感谢和祝福’的海洋。 …… 在挂断电话后,一种复杂的情绪便突然涌了上来——从自己亲手组建这支队伍,再到现在的突然离开,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年半的时间。一幕幕的往事,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在他的眼前飘过,就像是在这一瞬间又把这些事、这些人重新经历了一遍,满怀惆怅,又满怀落寞。从孤身一人再到孤身一人,就像是个轮回一样又把他抛回了原点——他很想把这种情绪压下去,可刚一触碰,那些往事便如翻江倒海一般重新涌了出来,根本无法平静。 “人生的意义在于进取。” 他盯着喷泉底座的那行字,就像是要找出什么东西似的看了半天,久久没能动一下。 远处传来悠悠的钟声,缭绕回荡,不绝于耳,直到响了十二下之后,那沉重又悠扬的鸣响才渐渐散去,只留下一片片越来越低的回音。 “要开饭了,快回来吧。”斯雷发来一条消息,“别让大家等太久。” 午餐是秋刀鱼、味增汤和米饭。众人在吃过午饭后聊了一会儿天,随后便都去休息了,屋子里只剩下斯雷和朴松民二人。二人面对面坐着,各自做各自的事情——斯雷在处理一些秘书工作的事情,朴松民则用手表看着新闻。 期间,斯雷又接了几个电话,有的是求人办事的,有的是申请拨款的,还有的是汇报工作的,在忙了差不多一个小时之后,他便舒了口气,靠在沙发上说道,“为了几百源币都能把关系找到我这,真是低级。公会管理处的水分那么大,哪里挤不出来呢?何必非要向专项资金伸手呢?我最讨厌跟这群脸上带着笑,背后藏着刀的人打交道——他明明恨不得宰了你,但还是要装出一副可怜可怜兮兮的样子,好像我要是不帮他们,他们就会没了命似的。” 朴松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便没有说话。 斯雷喝了一口水,起身走向窗口,看着外面的景色说道,“真不知道安格斯大人是怎么处理这些令人烦恼的事情的——你明明已经拒绝他了,还跟他说这样做不符合规定,可他还是要一遍一遍的打扰你,就好像我能改变各种规定一样。我又不是神仙,这种事我怎么可能做得到?”说罢悠悠叹了一口气,又盯着外面的景色看了一阵,随后转身看向朴松民问道,“明天你有什么安排吗?” 朴松民看了他一眼,揶揄道,“你要是还不给我安排工作,我就继续逛园子呗,反正又有吃的又有喝的,还不用花钱,何乐而不为呢?” 斯雷笑了笑,转过头继续看风景,在看了半晌之后,他转过身问道,“那你今天找到庄园里最美的风景了吗?” 朴松松耸耸肩,“花园那边今天不让过去,说是在举办活动。” “最美的不一定就是花园,”斯雷顿了一顿,“每个人心中的标准不一样,花园不过是公认的‘最美’罢了。席拉当初拍的就不是花园,而是一株莠草。她说这种草像极了她自己——别看它普通,风一吹还会把自己的种子摇的到处都是,但它在哪里都能生长,只要给它一丝存活的希望,它就能破土而出,绽放光彩。迪伦也没有拍花园,他拍的反而是芬妮小姐——他说芬妮小姐是他见过的最可爱的小女孩,他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跟芬妮小姐的笑容相提并论。他说他最喜欢这种纯真的美好,他最想守护的,也是这种美好。阿德拍的是一颗露珠,他说露珠挂在叶子上的时候是水滴状的,而到了手里,又成了四散奔涌的形状——水无形而又有形,就看它处在什么环境下,他说:‘水能变成万物的形状却永远不会改容器的形状,这就是它最难能可贵的地方——它不争,不辩,不抗,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斯隆的是一颗笔直的大树——他什么都没说,你也知道他不喜欢说那么多,我猜他想说的是希望自己能像大树一样正直。” 说到这里,他便停顿了下来,看向朴松民问道,“我说的这些,你能听懂吗?” 朴松民心道你可真能磨叨,你直接说让我拍一张能体现自己性格的风景照不就好了?非要让我去拍什么‘最美’,我哪知道什么是最美?一句话能绕八百个弯子,就不嫌累吗?哎,斯隆要是队长就好了。 于是抬头看了他一眼,装作没听懂的样子说道,“确实没听懂,麻烦您说的简单些,我通用语不是很好。” 第163章 无人烟的人烟 下午,在队员们都出去之后,朴松民又出门逛了逛——这次,他也不再去刻意寻找什么通往花园的道路了,而是看见路就走,见到洞就钻,七弯八绕,九转十还,直到经过一片黄澄澄的花田,他才看到一座中世纪风格的村庄——几排低矮的建筑错落在湖面的一侧,天上的云朵缓缓流动,被古老的房屋和绿意葱葱的大树遮挡住了一半,斑驳的石桥占据了湖边的一角,各种绿植从石头的缝隙中破土而出,点缀在石桥的两侧。 村庄前矗立着一座石碑,上面写着:人间烟火。客人,你好,欢迎来到人间烟火村庄,这里是佛罗伦家族和卡奈家族为您准备的特别旅游项目——体验中世纪的乡村生活。请您在阅读本条款之后进入指定的房间生活。您将在这里度过一周的时间——这里没有任何电器,也没有任何网络信号,所有的事情都需要您用最原始的方式完成,同时,我们也为每个家庭准备了足够生存一周的物资,希望您过得愉快。源纪十三年,佛罗伦旅游公会。 他看着石碑上的文字不禁想到:这个庄园到底是卡奈家的还是佛罗伦家的?怎么到处都写着佛罗伦?源纪十三年……二十多年前,这里原来是个旅游景点吗? 正想着,只见一位步履蹒跚的老人从石桥上走了下来。他盯着朴松民看了一会儿,问道,“你看见我们家的小姐了吗?” 朴松民以为他问的是芬格里特在哪,于是回答道,“她应该是在花园——那边现在不让过去,您还是等到晚上再过去找她吧。”说罢便仔细打量了一下老人——他穿着一身亚麻布面料的素色衣服,不管是衣服还是裤子,都显得极其肥大;老树皮一样的皱纹挂在他那张干瘪的脸上,时不时还会随着嘴巴的张合微微抖动;他的眼框上布满了眼眵,就好像从来没洗过脸似的;他的眼神迷醉,如同喝多了一般总是斜着眼看人。 老人望向花园的方向,口中喃喃自语了一阵——像是在说话,又像是在发出一阵阵的低吟,朴松民自始至终都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于是不禁想到:这老爷子好像有点精神问题,我还是别招惹他为好。 老人突然回过头,一脸茫然地问道,“小姐是去监工了吗?” 朴松民被问的直发懵:啊?监工?监什么工?南瓜还会干这个?怎么从来都没听她说过? 老人见他不说话,悠悠叹了口气,“她再这么不管不顾,身体迟早要垮掉的,她为什么就不肯听我的呢?”说罢又突然看向朴松民,十分激动地说道,“快,你快去让小姐休息,这样下去她会被累死的,你快去找她,快!” 朴松民一脸茫然地看着他,心说他在说什么?我倒真想去找南瓜呢,可花园那边不让进,我有什么办法? 老人见他不动,不由得急了,“别傻站着了!你是想让小姐累死吗?她还大着肚子呢!你们不心疼,我可心疼!……让开,你个小王八羔子!”说罢他便狠狠推了朴松民一把,急急忙忙地向花园的方向走去。 朴松民在听到‘她还大着肚子’这句话时,突然感觉自己像是被雷劈了一样——他手脚冰凉,耳鸣不断,脑袋空空如也,以至于老人后面说的话他一个字都没听清楚。直到被老人推了一把,他才稍稍缓过来些神来——南瓜怀孕了?她什么时候有的孩子?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这……这怎么办?也没听她说过自己结婚了呀?她……她要是没结婚的话……她要是没结婚的话,那孩子是谁的?……她是遇到渣男了吗?……她怎么也遇到这样的事了……这他妈是哪个混蛋干的?我非打死他不可! “爸,你怎么又自己跑出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老人愤怒地咆哮,“别拦着我!我要去看小姐!” 朴松民回头望去,只见一个穿着女佣服的中年女人正一脸急切地看着老人,她长叹一口气道,“爸,艾琳娜夫人早就去世了,您忘了吗?” “胡说!”老人挣扎着要摆脱女儿的手,“小姐明明昨天才来看过我!她怎么可能早就去世了?你骗我!”他盯着女儿看了一会儿,突然破口大骂道,“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们都盼着小姐早点死,好让那个混蛋把你们都娶了!说,你是不是也被他灌了迷魂汤了?他答应你什么了?你是不是也和他……” 女人连忙捂住老人的嘴,同时偷偷瞄了一眼朴松民,对着老人耳语了几句。老人在听过之后便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朴松民这时才听明白老人说的‘小姐’是谁——估计这老爷子是有阿尔茨海默症,他说的‘小姐’其实指的是南瓜的妈妈……还好还好,不是南瓜怀孕了……南瓜没事就行,南瓜没事就行……他松了口气,准备继续向前行进。 女人见状连忙赶了过来,她先是对朴松民鞠了一躬,随后有些紧张地说道,“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我爸脑子不好使,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朴松民忙道,“没什么,您还是先回去照看老人吧,这种病离不开人,不用跟我道歉。”说罢便继续向前走。 谁知女人压根没有放他走的意思——她拦在朴松民身前,又对他鞠了一躬,神色凝重地说道,“真是对不起,我爸总会说出一些莫名其妙的疯话,希望您不要介意……” 朴松民一愣,心道这是干嘛?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为什么拦着我不让我走?再说了,你爸爸又没骂我,我有什么可介意的?……他是怕我把这件事告诉给别人吗?那好办,我装作什么都没听到不就行了。 想到这里,他便挠了挠后脑勺,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说道,“我刚才在想别的事情,你们说了什么我都没有听到。” 女人先是紧张兮兮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又鞠了一躬,“我爸总是把事情记错……他说的有可能是电视里看到的故事,您千万别放在心上……” 朴松民忙道,“我真的什么都没听见,您放心好了,这件事我不会同任何人说的。” 女人还是没有让开的意思,她的眼神散乱,脸上一会儿白一会儿红,半晌之后吞吞吐吐地说道,“我知道您是仆役队的暗访人员……我也知道仆役队的规矩……平时这里都没什么人会来……我就是偷了下懒,稍微眯了一会儿……” 突然,她又有些激动地说道,“我爸说的那些话真的是无心的,真的,请您相信我。我特别需要这份工作,希望您能高抬贵手,不要让总管知道这件事……要不然……我和我爸就……”说到后来,她的头低了下去,同时神色不安地搓起裙摆,就好像是犯了什么天大的错误一样。 朴松民不明白这跟她的工作有什么关系——一个得了阿尔茨海默症的老人说了一些颠三倒四的疯话,她就会失去工作?这也不是她能控制得了的啊!怎么,她说的那个总管在知道这件事后就会把她开除?这都是什么奇葩规矩?这座庄园里的人都是一群中世纪的老古董吗?连病人说几句疯话都不让吗?……算了,我就说我是前来参加舞会的客人,先让她放心再说。 “我是来参加舞会的客人,并不是什么暗访人员,这件事我不会跟任何人提起的,您放心好了。” 女人怔了怔,又仔细打量了一下松民,随后嚅嗫道,“怪不得……我说我怎么没见过您……原来是这样……”说罢又鞠了一躬,“万分抱歉,给您添麻烦了……”同时让开了路。 朴松民摆了摆手,继续向前走去。 “先生,那边没有网络信号,您……您还是先去别处逛逛吧……” 第164章 顶罪的人 “想好了吗?”谢夫曼在车内点燃一支烟,缓缓吐着烟圈说道。 波米亚低头不语,他不敢看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谢夫曼,他突然发现自己不认识他了。 他太怀念以前的日子了——平常这个时候,他正在‘乐园’里和谢夫曼领着一票弟兄攻城掠地、享受着一个技能放倒一片敌人的快感呢。他是‘乐园’战力排行榜的第五名——在乐园里,他无所不能,他战无不胜,他是鼎鼎大名的‘帕米尔战神’,他是迷倒万千少女的第一‘神祀’,他更是‘帕罗玛罗’大陆的主宰者!他在‘乐园’里,可以一呼百应,可以号令如山,可以酒池肉林,可以轻奢极欲……可以说, 他在‘乐园’里可以像一个称霸一方的诸侯般为所欲为、毫无禁忌,他感觉那里才能体现他的真正价值,那里才应该是他真正的归宿。 现实里,他不过是个一事无成的胖子罢了——学历普通,工作普通,收入普通,外貌普通……除了自己的父亲是中心区议事之外,他拿不出任何可以吹嘘的东西。 他知道父亲一直都看不上自己——念了一个三流大学,考公司的入职考试考了三年多也没有考上,一直在家啃老,还偷偷买了一台游戏舱设备专门用来玩‘乐园’。工作不顺,生活不顺,人生也不顺,他一直都是靠着‘乐园’排解这些郁闷的,所以他也将‘乐园’当成了心灵的港湾和情感的依托。 可父亲在知道这件事后不仅把游戏舱给砸了,还把他给臭骂了一顿——“这款游戏是源先生为了天照岛的稳定开发出来的,是让那些贫民窟的无用之人用来做梦的玩具!我跟你没跟你说过,波米亚?贫民窟的垃圾你没见过但总会看新闻的吧?妓女,毒品,都是哪里来的?都是贫民窟的那些垃圾弄出来的!你跟贫民窟的垃圾在一个虚拟空间里玩同一款游戏,你把你自己当成什么了?你是想当垃圾吗?” 可这款游戏,自己的大学同学,司长的儿子谢夫曼也在玩啊。波米亚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谢夫曼也在玩啊,他不会也是垃圾吧?” “谢夫曼有自己的事业好吗!”父亲气得喊起来,他重重砸了下桌子,“你是想气死我吗?读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人家玩游戏是为了他亲爱的父亲,司长当初能胜任,就是因为一系列对贫民窟的友好政策!作为司长的儿子,表面上跟贫民打成一片不是理所应当的吗?”父亲气得怒目圆睁,“也就你这种蠢蛋真是在玩游戏!人家玩游戏是为了给以后铺路!” “对对对,我做什么都是错的,我其实是你从贫民窟里捡来的,根本就不是你亲生的孩子,我自己攒了好久才攒出的5源币,你说砸就给我砸了,你从来都不知道考虑我的感受!”波米亚被说得烦透了,别人做什么都是深谋远虑,做什么都是带着目的性,做什么都是为了以后的前途,就自己做什么都是错的。 父亲怒不可遏,甩手给了他一个耳光,“混蛋,你在侮辱谁?你是在侮辱你自己吗?自甘堕落的蠢东西!” 于是他便离家出走了,他在贫民窟周围的游戏舱大厦待了整整两天,也在‘乐园’里待了整整两天,在这期间,他问过谢夫曼为什么玩乐园。 谢夫曼说:“好玩啊!突然问这个干嘛?你脑子进水了?” “我爸脑子进水了,他说你玩这个是为了给以后铺路,好当个司长次长之类的。” “我脑子可没病,成天装成个大善人?我去,我得磕了多少。” “我看你也不像那么无聊的人。” “你爸又骂你什么也不做了?不行上我这里来,我这演艺公会别的没有,各种各样的美女倒是海了去了,保证你来了就不想走。” “我爸只希望我进公司,他也只看得起公司。” “公司有那么好吗?我也没进公司,你看我过的也不错啊。” “老年人的想法呗,毕竟他们这些在公司有个职位还可以在外面弄自己事业的不在少数。” “你今天延迟有点高,是信号不好吗?” “我……离家出走了……我在游戏舱大厦……” “我靠!你他妈不早说!你在哪儿,我过去接你。”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他可谓过上了理想中的生活——他每天都泡在‘乐园’里乐此不疲,因为有谢夫曼这个全服第一的照顾,再加上母亲信用卡的支持,他的战力很快就到达了全服前三十名。 “如果你再想突破,就必须充更多的钱才行。”谢夫曼对他说。 他很想充值,但母亲给他的这张卡只剩下了3源币的额度,他就算把额度全部刷进去,也不够强化一件装备的。 谢夫曼见他犹豫,便提议说:我可以帮你充值,就当是我借给你的好了,利息按银行当期的算就行。 他借了200源币,期限是一年。这时候,他把谢夫曼当成了自己真正的兄弟,他认为谢夫曼不仅多金帅气,而且慷慨大方。他和谢夫曼一起度过了一年的快乐时光,他们携手同行,并肩作战,无论是线上还是线下,他们都是一对公认的好兄弟。 后来,谢夫曼还帮自己和父亲和了解,并且通过关系让他成了公会管理处的办事员。他觉得这个兄弟太够意思了,自己的爸爸都没有这么照顾自己!他觉得自己能认识谢夫曼,简直就是上天赐予他的礼物! 这一切一直持续到“性贿赂丑闻”揭秘发布会的当天下午。谢夫曼突然找到他,一脸悲伤地说,“兄弟,你得帮我。” …… “你也不想让伯母知道你从我这里借了200源币这件事吧?” 回忆突然被谢夫曼打断,他慌里慌张地看向他,“什……什么?” 谢夫曼又吐了一个烟圈,饶有兴致地看着烟雾升腾消散的样子,半晌说道,“我已经和康纳德叔叔打好了招呼,他会用最快的速度将你保外就医。你不要有什么顾虑,乔治也是我们的人,你去他那里,绝对不会吃什么苦,你会像回到家一样舒服——该有的东西都会有,不该有的东西只要你想要,也会有。你只要在里面待上几个月,就可以出来了。” “可……可我并没有参与你们那些事……万……万一……我说漏了嘴……” “没有什么万一!”谢夫曼突然恶狠狠地盯着他,“就因为你什么都不清楚,我才会让你去!你只要把我教你说的话再跟他们重复一遍就行了,其他的不用你操心!”说罢用手表调出那张借款合同,摆在波米亚的面前冷笑道,“200源币,这可不是个小数!伯母要是知道你把这么多钱充进了游戏里……嘿嘿,你是不打算见她了吗?” 波米亚没想到谢夫曼会变成这个样子,他既感到不可思议,又感到毛骨悚然。他缓缓看向窗外——写着“侦探公会总部”几个字的大门如同充满恐惧的深渊一样盯着自己,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谢夫曼看了眼时间,突然大喝道,“能不能快点!我他妈还有别的事呢!” 波米亚被吓得一激灵,连忙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他感觉今天的阳光格外刺眼,照得他只想赶紧躲开。 第165章 舞会前夜 晚饭前,斯雷将朴松民的私人物品从侦探所里带了回来,并亲自送到了他的卧室里。 恩特把所有东西都放在了一个纸箱里,并且摆放得十分整齐。里面还夹着一张贺卡,上面写着:“祝我的好朋友、好同学、好同事——朴松民先生步步高升,前程似锦。您的老朋友——恩特。”贺客的背面写着一串密钥——源币的密钥。猜都不用猜,这肯定是恩特给自己准备的一份“贺礼”。 斯雷靠在桌边笑道,“这就开始走关系了,看来恩特经理很懂事嘛。” 朴松民无奈地叹口气,从纸箱里取出一支白板笔,将密钥划掉,随后将贺卡丢进了垃圾桶里。 斯雷似笑非笑地看看他,问道,“你就不想知道他给你送了多少?” 朴松民没有理他,依次将水杯、钢笔、工作笔记和几本书从纸箱里取出,整整齐齐地摆在书桌上。 斯雷饶有兴致地看了他一会儿,又说道,“如果我是你的话,肯定会看看他送了多少,也好知道知道自己在他心里到底值多少——他们这种人最喜欢用金钱来衡量一个人的价值。他们的尊严,他们的脸面,他们的人际关系,他们的生活,都是靠金钱维持的,所以他们理解不了更高层次的追求,只会用这种低级的方法来衡量别人、衡量自己。” 朴松民摇了摇头,“人又不是商品,怎么能用金钱来衡量呢?” 斯雷冷笑道,“这是因为他们蠢,他们找不到判断别人价值的更好方法——数字看起来直观又方便,他们就算不会十以内的加减法,还不会数有几位数吗?” “那如果是小数点后面跟着很多个零呢?”这时,席拉从门前经过,突然插口调侃道,“那他不就白数了吗?” 斯雷呵呵一笑,“那就没办法了,谁让他蠢呢?” 席拉顺势走了进来,先是对着斯雷嘻嘻一笑,“老大,你说我明天穿红的好还是穿黑的好?”随后漫不经心地从纸箱里拿起一个奖杯看了起来。 斯雷假装思考片刻,露出一副犹豫不决的表情,摇头道,“这还真是个难题,席拉小姐穿红色显得端庄大气,穿黑色显得雍容典雅,无论穿哪件都显得那么漂亮……但我觉得,你还是穿白的好一些。”说罢微微一笑。 席拉抬头问道,“为什么?” 斯雷看着她笑了笑,半晌说道,“不为什么。” 席拉一脸茫然,撇了撇嘴,随后将奖杯放下,看了看纸箱里的东西,感叹道,“哇塞,奖状奖杯还真不少!”说罢向朴松民问道,“超人,需要帮忙不?” 朴松民摇了摇头,“不麻烦了,没多少东西,我想挑两个好看的摆一下,其他的我准备收起来——屋子里太素了,总感觉空荡荡的。” “这个我有经验,”席拉笑道,“我帮你!”说罢便将朴松民挤到一边,直接在纸箱里翻了起来,一边翻一边自言自语道,“这个月亮型的奖杯和这个星星型的奖杯不太合适……这个徽章型的也不好,……这个也不好……这怎么一个成对的也没有……” 朴松民连忙说,“还是我自己来吧,你也不清楚哪个是哪个。”说罢便要伸手。席拉见状连忙用胳膊护住纸箱,就像护食的小猫一样警惕地看了朴松民一眼,随后咧嘴一笑,眨着眼说道,“人家就喜欢整理屋子嘛,你不要妨碍人家好吧?”说罢又朝斯雷挤了挤眼,“是吧,老大?” 朴松民看得直懵,心道还有人有这种兴趣?真是奇怪,她到底为什么非要帮我整理东西……但转念一想,他就明白了席拉为什么非要这么做不可——她是想在纸箱里找到什么‘变身装置’,好证明朴松民是个有超能力的人类……你还纠结这事呢?我去,你乐意翻就翻吧,我看你能翻出什么来。 斯雷笑道,“是吗?我怎么不记得你有这种爱好?” 席拉撇撇嘴,煞有其事地说道,“迪伦的屋子都是我整理的,你忘了?” 斯雷装作惊讶的样子说道,“是吗?我怎么记得是他帮你整理的房间,他还说你一个女孩子出门在外不容易,自己身为男子汉就应该多照顾照顾你。” 席拉连连朝着斯雷挤眉弄眼,意思好像是在说:老大,你能不能配合我一下,我在做重要的事情,你不要捣乱好吗?随后又看向朴松民说道,“我真的没骗你,你要相信我。” 朴松民知道阻拦她也没什么用——她在翻出所谓的‘变身装置’之前是不可能会罢手的。与其阻止她,还不如趁现在就让她翻个够。等到她发现这间屋子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变身装置’的时候,自然就会放弃这种幼稚的想法。于是笑了笑,说道,“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了,既然你这么有兴趣,那就让你来吧,我正好可以下去休息休息。”说罢便向外走去。 席拉开心地笑起来,“你放心,我绝对会把你的屋子整理得漂漂亮亮的。” 斯雷摇了摇头,随后也走出了房间。 …… 在众人快用完晚餐的时候,席拉才愁眉苦脸地从楼上走了下来。她直接坐在朴松民的身边,低声对他说,“我是绝对不会放弃的,我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你的秘密给挖出来!” 朴松民笑笑不语,在用完晚餐后便回到了自己房间——屋子里并没有什么变化,席拉不过是在书桌和书架上摆了几个奖杯,其余的东西根本就没有动。 朴松民简单整理了一下,随后坐在窗台前一边看远处的风景一边等南瓜的电话——芬格里特下午说今天太忙,就先不见面了,晚上会打电话跟他说说今天发生的事。 这时,斯雷走了进来,他先是递给朴松民一张邀请函,随后说道,“明天晚上要是没事,可以去参加舞会。如果不会跳舞,可以让席拉教教你。这个邀请函是安格斯大人特意嘱咐我给你的,你千万不要拒绝。”说罢便走了出去。 朴松民看着邀请函直发呆——这个舞会上有他心爱的姑娘,他十分想看看南瓜穿着‘白羽清鸣’的样子。如果可以,他还想拉着她的手,搂着她的腰,一边深情凝视她的眼睛,一边在舞台中央旋转起舞……但他又不想看见她和别的男人跳舞,他一想到她会被别的男人拉手摸腰,就郁闷的不行——他不想看见这种场面,也不敢看见这种场面,他怕他控制不住情绪,把那些想要占南瓜便宜的男人统统暴打一顿……他想:如果有一个地方,只有我们两个人在就好了,这样我就可以一直拉着她的手、一直搂着她的腰跳舞了,也不用担心她会被别的男人占便宜什么的…… 正想着,芬格里特便打来了电话。她今天很高兴,就像只欢快的小鸟般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她今天在花园里过了一遍舞会的流程——怎么从花园的门口走进去,再怎么走上花园的顶部,然后再拉亮那盏象征开幕的大灯,最后再坐上一座布满鲜花的摇椅落到花园的最底层…… 因为护盾服的关系,‘白羽清鸣’也没有之前那么重了,穿在身上轻飘飘的,整个人就好像被什么托在了云朵上似的。她还说艾利格修女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既没有教训自己,也没有冲自己大喊大叫,反而像个慈祥的老奶奶一样既温柔又有耐心。 在打了将近一个小时的电话后,芬格里特突然说艾利格修女来教她女红了,便匆忙挂断了电话。 朴松民看着邀请函又发起了呆,一会儿想到明天就能看见南瓜穿‘白羽清鸣’的样子了,不禁傻笑起来;一会儿又想到明天南瓜会被别的男人拉手摸腰,又不禁郁闷起来;一会儿想到自己能认识这么善良又这么美丽的南瓜,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一会儿又想到自己这么喜欢南瓜,可南瓜又不会喜欢自己,又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五味杂陈,七荤八素,各种情绪不断纠缠,不多时便在心里打了好几个死结。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繁杂的心情,随后看着芬格里特的头像发起了呆——难怪人家说动什么别动感情,原来这么难受啊…… 第166章 中午之前 阳光明媚,万里晴空,天空蓝得像一页童话。不多时,一片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云朵,突然盖在了太阳的一角,将阳光收进了那层层叠叠的羽衣里。流云浮动,光线轻折,不一会儿,太阳又像个摘下面纱的少女般重新露出了那张天真无邪的笑脸。 今天的庄园十分热闹,到处都充满了节日的气氛——通往各处的道路上挂满了拉旗,五颜六色,迎风飘扬,如同漫天飞舞的彩带般令人炫目;路边的石头和照明灯被一团团的鲜花包裹,将本来单调的景象装扮得格外鲜艳,红、橙、黄、绿、青、蓝、紫,各种颜色搭配在一起,如同一幅别具匠心的油画般令人赏心悦目。 一辆辆的观光车载满了客人,如长龙一般向花园驶去。欢声笑语和引擎的轰鸣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曲特别的旋律——它们从行人的身边经过,渐渐飘向远方,又拐进了一片松树林里,不多时,它又从树林里游荡了回来,软绵绵、轻飘飘地掠过行人的耳朵,如同一声声暧昧的低语般令人感到舒适。 原本安静的树木仿佛也受到了感染,它们在清风的吹拂下不停摇曳,就像是在向客人们不停地招手一样。 “怎么样?发现什么异常了吗?”斯雷突然拍了一下迪伦的肩膀,将他从凝神监视的状态中拉了出来。 迪伦取下耳机,微微一笑,“目前一切正常,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斯雷点点头,十分认真地说道,“今天的客人很多,他们的背景也很复杂——有安格斯大人以前的同事、有各行各业的精英,有各大名校的代表、有十大贵族的家眷、有品行端正的学者、还有两袖清风的官员……中上层的知名人物基本上全都会来,所以不要放过任何细节,万一被‘清风组’的人浑水摸鱼混进来,我就只能向安格斯大人以死谢罪了。” 迪伦笑道,“放心吧,斯雷哥,我在每张邀请函上都做了一个识别芯片,一旦发现客人有任何异常举动,我就会直接把他电晕。” 斯雷又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等舞会顺利结束,我给你们放几天假。” 迪伦比了一个“ok”的手势,剥开一根棒棒糖,直接塞进了嘴里,随后戴上耳机继续看监控。 席拉听到放假的话题,便在沙发上翻了个身,撇着嘴抱怨道,“老大,你净骗人,你上次还说给我放三天假呢,可到现在也没放,我都连续上一个月的班了,我都快累死了,啥时候把那三天假给我啊?……我妈还天天催我找对象,我都快烦死了,再这么下去,我哪有时间找对象啊?” 斯雷笑笑,“今天晚上你就会遇见你的白马王子了——那么多名流,那么多绅士,还不够你挑的吗?” “我只喜欢帅哥,我可不喜欢他们那些老帮菜。”席拉撇撇嘴,“最好像艾里克一样,长得又帅,又有风度,还会哄女孩子开心。” 斯雷不禁笑道,“你喜欢艾里克先生是吗?他今天晚上也会来,我可以让你们认识认识——就是不知道他夫人同不同意。” “我说的是他年轻的时候好吗——谁要嫁给一个快八十岁的老头子?”说罢翻了个身,“老大你真讨厌,你最近说话越来越像迪伦了。哼,我不跟你好了。” 斯雷笑谓道,“美丽大方善良动人可爱无敌的席拉小姐,可不可以先去把衣服换好,然后和阿德一起去花园呢?中午的活动马上就要开始了,万一有个像艾里克先生一样,既长得帅又有风度的单身贵族正在花园里寻找爱情,而你不去又正好错过,岂不是浪费了一次上天给你安排好的姻缘吗?” 席拉看了眼时间,懒懒地说,“中午之前赶过去就行,那么着急干嘛,这还三个小时呢,现在过去也是干坐着,都能把我给无聊死。老大,你就让我再躺会呗。”说罢悠悠叹了口气,“哎,我好难过,天天上班上得腿都快累抽筋了,也没人管我的死活,哎……” 斯雷哈哈一笑,“这次舞会结束我就给你放假。” “这句话我都听八百多遍了,我才不信呢。” “你不会是害怕被阿德抢了风头吧?”斯雷啧啧两声,突然说道,“也是,阿德要是个女孩子,估计我也会心动。我们的席拉小姐不敢去了,看来只能让阿德自己去了——阿德?你化好妆了吗?席拉小姐说她不去了,她那份奖金也让给你了,……阿……” “烦人!”席拉连忙站起身,盯着斯雷看了一会儿,委屈巴巴地抱怨道,“老大你就是个黑心老板——不给我放假不说,还要扣我的奖金,你这样会找不到女朋友的!” 斯雷笑了笑,“我可不是老板,安格斯大人才是老板。” “哼!”席拉叉腰说道,“那你就是黑心大队长!”说罢便走向更衣室,“阿德,好了没?老大催了,说你再不出来就把你这个月的奖金全给扣了!” “等下,”阿德在里面说道,“眼影没画好,我正在弄,你别急。” 席拉回过头朝着斯雷耸耸肩,“你看,你叫我起来我也换不了衣服,阿德还没化完妆呢。” 斯雷笑笑不语,随后坐在了一把椅子上。 席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问道,“老大你为什么不去参加舞会呢?你的舞技可是全庄园最好的,你要是不去的话,我觉得还挺可惜的。” 斯雷指了指自己的脸,笑道,“我害怕吓到参加舞会的淑女们,我可不想给她们留下不好的印象。” “哎呦,男子汉大丈夫的谁脸上没点伤呢,再说你那也不叫伤,就是几道疤而已,过一阵子它自己就消了,你也没必要在脸上贴那么多纱布,搞得好像受了多严重的伤似的。” “你要是不去的话,有很多女人会伤心的。”席拉突然笑了笑,“你都不知道,还有很多贵妇想要你的联系方式呢——她们说你跳舞的时候特别温柔,不仅会照顾舞伴的水平,而且还会引导舞伴做出正确的动作。我当时就想,这是我认识的斯雷队长吗?他跟我跳舞的时候怎么跟恨不得要把我甩出去似的?——不仅不温柔,而且很暴力,我都快转迷糊了他也不知道停下来,嘴里还不停地说‘再快点,再快点。’——我亲爱的队长大人,你知不知道我当时都快要吐了,我真怕憋不住喷你一脸!哎,我真想跟她们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千万不要被他的外表迷惑,他其实是一个特别善于杀人诛心的大坏蛋!’”说罢眉毛一挑,一脸坏笑地看向斯雷,“老大,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斯雷笑了笑,“场合不同,态度当然不同。当时我是在教你跳舞,对你的态度怎么可能和对待客人一样。” 正说着,更衣室的门便打开了。席拉转头看去,只见阿德穿着一件白色的晚礼服,挽着一头金色的长发,白嫩又小巧的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那对亮如秋水的眸子忽闪忽闪的,仿佛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和期待——他现在就好像是一个未经世事的少女一般,完全没有了那种懵懂少年的样子。 阿德妩媚一笑,用一种十分柔弱的少女声线说道,“姐姐,我准备好了。” 席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不禁感叹道,“哎,你要真是个女人就好了……” 阿德眨了眨眼,露出一幅天真无邪的表情,“姐姐,你在说什么呀?人家怎么听不懂呢?” 席拉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我要是有你这本事就好了,也不至于单身到现在……哎!”说罢便走进了更衣室。 第167章 隐藏和伪装 花园前面的草地上摆放着许多座镂空小屋,它们或呈瓶子状,或呈圆环状,分布在场地的四周。客人们三三两两坐在里面,或交谈,或赏景,或享用美食。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快乐的笑容,似乎身处这方天地之间,就会忘记一切烦恼。 端着盘子的女仆们不停穿梭于小屋之间,将手里的美食和饮品送到了客人的餐桌上,有时还会停下脚步,让驻足站立的客人挑选钟情的美食。 靠近花园的位置还坐着一个交响乐团,他们手握弓弦乐器,跟随着指挥的节拍,演奏出一曲曲美妙的音乐。 今天的花园也很特殊,它被一团类似迷雾的气体笼罩——既看不到它的形状,又感受不到它的魅力。雾气弥漫,烟波渺渺,如同隐藏在天边的幻境般神秘莫测。 席拉和阿德在中午十一点之前赶到了这里,她们现在的身份是迪沃拉斯家族旁支的一对亲姐妹,席拉现在叫乔伊丝·卡奈,是一名新婚的少妇——这也是她一直借用的身份。而阿德现在叫奥蕾莉亚·迪沃拉斯,是一名待字闺中的千金小姐。 她们今天的任务有两项——一是保证大小姐芬格里特·卡奈不出任何意外,二是找出暗藏在舞会里的危险人物。 阿德步履轻盈,仪态端庄,气质优雅,脸上挂着甜美的笑容,宛若一个真正的少女般令人赏心悦目。席拉则步履稳健,眼神里充满了英气,如同一位荣耀归来的女英雄般英姿飒爽。 二人刚一下车,就吸引了不少男士的目光——当然,大部分是阿德吸引来的。 席拉察觉到四处投来的目光,下意识地挺了挺胸,心里暗笑道:看来我还是有点魅力的,不知道今天会不会认识个帅哥什么的……嘻嘻。 正想着,一位穿着十分朴素的女青年突然吸引了席拉的注意——女青年穿着一件看起来十分廉价的浅蓝色连衣裙,头上梳着马尾辫,脸上画着淡淡的妆,看起来就像是个学生似的,不仅跟现场的氛围一点都不匹配,而且还单独坐在一间镂空小屋里。席拉不禁一怔:舞会还邀请学生了吗?斯隆是没看到吗?她是怎么进来的?还是说……她是某个大人的亲戚? 与此同时,阿德的目光也被女青年吸引了过去。席拉和他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向女青年走去。 女青年正欣赏着周围的音乐——琴声悠扬婉转,清脆动听,她已经完全沉醉在这美妙的旋律里,周遭的一切变化都没有引起到她的注意。她有时会凝神倾听音乐,随后低声喃喃几句;又有时会跟着音乐的节奏打起节拍,随后在本子上写下几行文字。每当做完这一切,她便会拿起本子轻念几句,随后露出满意的微笑——她已经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就连席拉和阿德走了过来,她也没完全注意到。 席拉坐到她身边,漫不经心地拿起一杯饮料,对阿德说,“今天的橙汁太甜了,我都有些不习惯了。” 阿德也坐了下来,微笑道,“是姐姐太挑啦,我感觉没什么变化。” “是吗?”席拉装出无比惊讶的样子,随后喝了一口饮料,皱眉说道,“就是太甜了,才不是我太挑呢。”说罢突然转头看向女青年,问道,“小姐,你说我说的对不对?今天的橙汁是不是太甜了?” 女青年被问得愣了一下,随后尴尬一笑,“抱歉,我刚刚……我刚刚在做别的事情,您刚才问的问题我没有听清楚……” 席拉微微一笑,“您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 女青年被问得慌了神,瞬间露出尴尬的神色,嘴唇稍微动了动,突然又涨红了脸,“我……我也不太清楚,可能是……这里……太偏僻了吧……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没人过来……” 席拉笑了笑,伸出右手,自信满满地说道,“你好,乔伊丝·卡奈。安德鲁森·卡奈的妻子,赫拉迪·迪沃拉斯的侄女,森林养生公会的副会长,斯科特电影学院的名誉教授。” 女青年怔了一下,眼睛里飘过一丝惊讶的神色,随后赶紧伸出右手和席拉握了握,“菲米·凯勒……莎翁文学院的文学课讲师……”她顿了一顿,似乎在思考再说些什么好,但想了半天却只说了一句:“……没了,我只有这一个身份……”说罢尴尬一笑。 席拉不禁一怔:没了?她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讲师吗?安格斯大人怎么可能会邀请普通人来参加舞会?她不会是刻意隐藏了什么吧? 于是,她便下意识地握紧了菲米的右手,同时盯紧她的眼睛,就好像是要从她的眼睛里找出什么秘密似的。 菲米被她看得有些害怕,连忙往回抽了抽手——但自己的手被席拉握得很紧,她不用力的话根本就抽不出来,于是十分尴尬地说道,“夫人……可以……可以松开手吗?” 席拉这才回过神,连忙松开手,讪讪一笑,“抱歉……你长得太像我表妹了……我以为又是她在捉弄我……我表妹很调皮,她总是喜欢假扮成别人来捉弄我。”说罢看向阿德,“是吧,奥蕾莉亚?” 阿德连忙配合道,“是呀,我也差点认错,菲米小姐和苏珊妹妹长得确实很像。菲米小姐,真是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请您原谅姐姐的冒失。”说罢便低头表示歉意。 菲米忙道,“没关系的,这不是什么大事,不用跟我道歉的。” 阿德莞尔一笑,“我们应该道歉的,这确实是我们的过错。”说罢站起身,轻轻提起裙摆,双膝微微一曲,“奥蕾莉亚·迪沃拉斯,乔伊丝姐姐的妹妹。” 菲米笑着点了下头,“你好,很高兴认识你。你长得真可爱。” “谢谢夸奖,菲米小姐也很可爱。”阿德礼貌地一笑,随后坐回了座位。 随后,席拉用想看菲米在写什么东西的借口切入了话题,不多时,三人便开始互相熟悉了起来——菲米写了一首关于音乐的诗歌,席拉一边夸赞菲米写得好一边说自己也最喜欢诗歌了,还说自己家里全都是着名诗人的作品,哪天有空的话可以邀请菲米去她里坐坐。可当菲米问到她最喜欢哪些诗人时,她又没办法回答出来,最后还是阿德说了几个诗人的名字,才把这个话题给糊弄过去。 两人又聊了下家常,席拉先是胡乱吹嘘了一通——什么自己是源物语大学毕业的高材生,结婚之前还在公司任过职,还差点成为某部门的负责人等等。随后又装成怨妇的样子开始抱怨起那个不存在的老公——什么为了赚钱家都不怎么回,也不知道心疼自己,自己一点嫁人的感觉都没有,就好像是在守活寡一样。菲米说:’书上说——热恋时,你看到的永远是对方的优点,但一旦步入婚姻的殿堂,你才会发现对方的缺点。其实爱情到最后都会变成亲情,所以婚姻应该是互相包容才对。’席拉鼓了鼓掌,笑着说:不愧是老师,说话就是有水平。菲米淡淡一笑:我还没结过婚,对很多事情还理解不了,我只会照本宣科,让您见笑了。 之后二人又聊了些化妆相关的话题——什么哪种品牌的化妆品好,哪家公会的东西既经济又实惠,自己更适合什么颜色的口红之类的。 在聊了很久之后,席拉又突然问到菲米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吗?菲米回答说是,并将自己能来参加舞会的原因说了出来——安格斯大人邀请的是莎翁文学院的院长吉田苍介先生,但现在吉田先生出了事,学院便让她来代表吉田先生参加舞会了。“我以为这里的舞会和学校里的一样——无非就是吃吃饭、跳跳舞、认识认识新朋友什么的,可没想到居然这么正式……”菲米叹了口气说道,“早知道是这样,我就应该好好准备准备——买件像样点的衣服,化个像样点的妆,再把自己弄得稍微漂亮一点……我虽然只是个普通人,并不是什么精英和贵族,但我也不想让别人看不起……其实这里一开始坐了很多人,可我刚进来坐了一会儿,她们就全都走掉了……我感觉她们都不喜欢我,就好像我是个另类一样……只有你们愿意跟我待在一间屋子里,所以我挺感谢你们的——谢谢你们愿意跟我待在一起,也谢谢你们愿意陪我说这么多的话。” 席拉在听完这些话拉住了她的手,“她们才丢人呢——看不起别人的人,永远都别想让别人看得起。” 菲米笑了笑,眼睛里闪过一丝落寞的神色,“也可能是我想多了,你们不要太在意……对不起,我不应该这么说别人,但我……从来没受过这种待遇……” 第168章 低级趣味 衣服有些紧,尤其是领子,朴松民总感觉自己的脖子像是被谁抻着一样不舒服——衣服是斯雷的,他今天一大早就把自己给叫醒了,还不知从哪里带来一个娘里娘气的化妆师。 化妆师捏着兰花指,像摆弄个玩偶似的一直摆弄朴松民的脑袋。他一会儿给朴松民的头发涂抹上乱七八糟的东西,一会儿又用小刷子在朴松民的脸上轻轻擦拭。他的身上还散发出一阵甜腻的气息,朴松民被熏得只想吐。 “天呐!真是完美!”在折腾了近一个小时之后,化妆师用他那既尖锐又高扬的嗓音赞叹道,“您看起来至少年轻了二十岁!我保证,您在今天的舞会上一定会大放光彩,肯定会有很多漂亮的女孩子想认识您的。” 年轻二十岁?我有那么老吗?朴松民一脸疑惑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我怎么感觉没什么区别?除了头发让他整得跟烫过似的,这也没多大变化啊? 斯雷将一套西装放在他的床上,随后对他说:“换好衣服就下楼,我会派人把你送过去。记得带好邀请函,千万别弄丢了,否则你就别想参加舞会了。” …… 朴松民坐在一间离花园很近的镂空小屋里,他背后的桌子上坐着几个正在互相交谈的公子哥——他们的声音时高时低,断断续续,和外面的音乐声纠缠在一起,令他感到有些烦躁。朴松民又提了提衣领,试图让被勒住的脖子放松一下——可衣领却像粘在了皮肤上似的,无论他怎么调整,衣领总会回到原来的位置。他只有挺直腰身,才能让自己舒服一些,所以他不得不像个优雅的绅士一样坐在椅子上。 “我在外面逛了一圈,也没看到开普塞的影子。”一个高个男子走了进来,对着一位矮胖男子说道。 “我说什么来的?”矮胖男子笑道,“我就说他不会来吧?你还不信!哈哈,愿赌服输,5源币,拿来吧!” 高个男子无奈地叹口气,随后给他转了账,“约翰,你赢了。”说罢坐回座位,又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不会来?” 约翰看了看手表上跳跃的数字,悠悠说道,“上周迪沃拉斯家举办过一场舞会,开普塞也去了——他不仅把安朵拉大小姐吓哭了,而且还把舞会给搅黄了——他当时搂着安朵拉大小姐的腰说什么都不肯撒手,还一个劲地往人家身上贴,要不是赫拉迪大人强行把他拉走,估计他都能把安朵拉大小姐直接扑倒在地。赫拉迪大人和开普塞还差点打起来——要不是安格斯大人拦着,估计开普塞就被赫拉迪大人打死了。”他顿了一顿,“今天的美女这么多,这要是被开普塞看见,他不还得发疯?安格斯大人不可能邀请一个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人来参加舞会吧?” 高个男子点点头,“原来如此,我就说开普塞那么喜欢热闹的一个人,怎么会没有来呢。” 一个戴着眼镜的男子笑了笑,“那你们说,他要是知道安格斯大人没有邀请他,会不会气得发疯呢?” 高个男子沉吟片刻,突然笑道,“我估计他会被气得去敲钉子,他不总爱说:’奋斗的意义就像敲钉子,你只有一丝不苟,认真对待,才会穿过各种障碍抵达终点。’吗?那他肯定会去敲钉子——高兴的时候敲、愤怒的时候敲、伤心的时候也敲……总之,不管发生了什么他都要敲一敲!敲钉子才是他最大的爱好!” 约翰微微一笑,调侃道,“雷格尔,不懂了吧?这才叫‘匠人精神’!没想到开普塞一个快九十岁的老人,还能如此‘不忘初心’!这才是我们这些年轻人应该学习的‘榜样’啊!嘿嘿,我一想到他拿起榔头敲钉子的样子就感到莫名其妙的兴奋!”他站起身,弯下腰,一只手假装扶着一枚钉子,另一手假装握着一把榔头,颤颤巍巍地表演起了‘砸钉子’的动作,“嗨呦,嗨呦!嗨呦,嗨呦!”他在钉了两下之后突然跳着脚大叫了一声,“哎呦!疼死我了!……我的手好痛!好像被砸扁了!哎呦!快来救救我!” 雷格尔捧腹大笑,“他还能拿得动榔头?哈哈哈……他连路都不会走了还能拿得动榔头?约翰,你学得一点都不像!” 戴着眼镜的男子说道,“开普塞先生不是不会走路,而是——”他扶了扶眼镜,接着戏谑一笑,“退化了。” 约翰和雷格尔哈哈大笑,“古托你是想让我们笑死吗?” 古托双手一摊,“他连走路都要靠女仆抱着才行,可不就是退化了吗?正常人能做出这种事?” 约翰重新回到座位,沉吟道,“哎呀,他要是照这么下去,是不是就得用奶嘴了?哎呀,那他是不是还得找个妈才行?” 古托微微一笑,“他家的那些女仆,不都是他亲妈吗?” “为什么这么说?”约翰问道。 古托嘴角上扬,“俗话说——有奶便是娘,他那点癖好谁不知道?所以,嘿嘿……你懂的。” 约翰和雷格尔都怔了一下,随后又同时大笑起来。 正说着,一位女仆端着盘子走了进来,三人连忙停止了话题,一本正经地坐在了桌子前。 女仆将食物摆放好后行了个礼,随后走了出去。 约翰看着女仆的背影感叹道,“同样是贵族,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怎么就那么大呢?你们看安格斯大人——不仅一心扑在自己的事业上,而且还从来都不会做出那些乱七八糟的烂事。再看开普塞,一个将近九十岁的老头子,最喜欢做的事居然是找情妇!哎,他就不怕把自己累死在床上吗?” 古托笑了笑,“摆脱不了低级趣味的人,迟早会成为别人的笑柄。开普塞这么搞下去,他们家族可长远不了。” “对了,古托,他指定继承人了吗?你身为贵族信托基金的三公子,这点事情应该还是知道的吧?”雷格尔突然问道,“他对外公布的儿子女儿就有一百多个,更别说没公布的私生子私生女数量了!要是不把继承人这事给定下来,他的那些儿子女儿不得为了遗产争个你死我活啊?” 古托冷笑道,“他才不会指定继承人呢!别看他孩子那么多,但他只会把他们养到十八岁。只要满了十八岁,他就会把到了岁数的孩子撵出去——爱上哪上哪,爱干嘛干嘛,休想再让他多掏一分钱出来。” “呵!”雷格尔不禁摇了摇头,“要不是有法律的约束,估计他早就把这些孩子给遗弃了!既然不想管,那他生那么多干嘛?是想让自己的基因传播于世界各地吗?” 约翰啧啧两声,随后双手合十,“感谢上帝没让我投胎到他们家,否则我就得去捡破烂了。” 正说着,外面便传来一阵礼炮的轰鸣声。 第169章 歌曲 轰鸣的礼炮声掩盖了周围的一切动静,一团团炸裂的响声如同一道道惊雷般令人震耳欲聋——一声接着一声,一阵接着一阵,此起彼伏,绵延不断,山呼海啸般在庄园里四散开来。 在此期间,朴松民的耳膜一共被震动了六十次。直到四分钟后,那阵穿云裂石般的礼炮声才渐渐停了下来。 这时,镂空小屋的外壳上闪耀起一片蓝色的电流,紧接着,小屋就像一朵正在绽放的花朵般慢慢打开了——它闪着幽蓝色的光芒,慢慢绽放到了地面上,看上去就像是一朵正在盛开的蓝色玫瑰一样。不多时,它又慢慢融入地面,远远看去,就像是在草地上盖了一层薄薄的蓝纱。 约翰惊叹道,“我的天呐!安格斯大人简直就是个天才!他居然能设计出如此精妙绝伦的景观!我上次来的时候还没有这种东西呢!” 古托啧啧赞叹,“能把科技和艺术完美结合在一起,也就只有安格斯大人才能做到!” 雷格尔道,“不知道这得花多少钱才能做得出来……真是令人羡慕。” 朴松民转头望去,只见场地的四周坐满了客人——他们衣着光鲜,服饰华丽,各种颜色的羽衣彩裙琳琅满目,各式各样的白衫黑服目不暇接。他们或彼此交谈,或发出阵阵赞叹,或觥筹交错,或大快朵颐,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满了笑容,每个人的眼中都充满了希冀。 他们看起来是那么快乐,看起来是那么愉悦,就好像是一群生活在电影中的人物似的——既不会为了生活发愁,也不会为了金钱烦恼,他们好像生来就是为了享受的。 朴松民看着他们,不禁想起那些贫民窟的拾荒老人——他们衣衫褴褛,肮脏不堪,身上总是散发出一种腐败的气息。他们的眼睛里看不到任何希望的光——有的是茫然,有的是痛苦,有的是卑微,有的是无力……他们就像失去灵魂的躯壳,游走在天照岛的边缘——他们没有梦想,没有未来,只是像动物一样的活着。 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涌上心头,他感觉自己与这里格格不入,他十分想逃出去。 正在这时,场地的中央响起一个铿锵有力的声音,“女士们、先生们,中午好,欢迎来到卡奈庄园。” 朴松民转头望去,只见安格斯正站在场地的中央做开场白——他穿着一件浅灰色的丝绒外套,里面配着一件挂着怀表的马甲,再里面是一件白得发亮的丝质衬衫。一条黑白相间的领带,安安静静地系在衬衫的领子上。他的头发被打理得十分整齐,微微弯曲的金发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显眼。他的脸型消瘦,皮肤白皙,眼神锐利如锋,眉宇间散发着隐隐的英气。 安格斯开始致辞——基本上说的都是一些没什么营养的客套话——什么天气很好,很高兴大家能在百忙之中参加鄙人举办的舞会,卡奈家能招待这么多的客人真是我们的荣幸之类的废话。在说完这些废话之后,他又开始介绍舞会的流程——中午十二点开始,交响乐团和几位知名歌唱家会在场地中央表演一些节目,大约会持续到下午三点左右为止。然后是一场名为《洛莱丝公主》的音乐剧,讲的是一个被迫离家的公主最后成为女王的故事——大约会在下午六点左右结束。再之后便是晚宴——菜品一共有六十种,包含各种地域、各种风情的美食——牛排、烤猪肉、刺身、肉汤、松仁玉米饼、混合着橙子和苹果的燕麦面包、洋葱奶酪派、鹌鹑蛋、飞饼、咖喱鸡、菠菜奶豆腐等等……这些都是用真实的蔬菜和肉类制成,没有用到一点人工合成的材料。在晚宴进行的同时,舞会也会正式开启。 “好了,我就不打扰大家的雅兴了,祝你们玩得愉快!”说罢微微一笑,行了个礼,转身离开。 周围又开始变得嘈杂起来。约翰等人又开始吹嘘安格斯的财力,他们说也就卡奈家有这个实力,这要是换成其他的一些小贵族,那六十道菜品就能给他们干破产喽,更别提还要邀请这么多的名家过来表演节目这种事了。 朴松民的脖子被抻得十分不舒服,他准备找个没人的地方把衣服脱下来,好让脖子能放松一会儿,于是起身向外走去。 在经过一片又一片的嬉笑喧闹声之后,他才找到一处安静的角落——一片植被茂密、绿意葱葱的白杨树林。他长吁一口气,随后将上衣脱下,又解开衬衣最上面的几颗扣子。一股清新又自然的空气瞬间涌向他的鼻息,直接冲散了那种既烦躁又憋闷的感觉。他猛吸几口气,如同品尝美味一般品尝起这股清甜的空气。 树枝轻轻摇曳,树叶沙沙作响,远处低鸣的歌曲声伴随着阵阵的风声,缓缓流进他的耳朵里—— 爬树的小女孩,你已多久没有回家 三百三十颗草莓,写满了我对你的牵挂 …… 孩子,爸爸在等你回家 皱纹已经布满了我的脸颊 孩子,爸爸在等你回家 沧桑已经落满了我的白发 …… 歌声曲折婉转、悠扬动听,但又哀伤不已、令人心碎,朴松民听得直起鸡皮疙瘩,他不禁打了个冷颤,于是披上外套向树林深处走去。 阳光明媚,绿草青青,树林深处幽静不已。光线落在绿叶上的斑点来回跳跃旋转,如同一个个舞动的精灵般美丽。朴松民不知自己走了多久,直到听不见歌曲的旋律时, 他才停下脚步。 他倚靠在一棵大树下,抬头看看那灿如繁星的光斑,随后坐在了草地上,呆呆望着前方出了一会儿神—— 不知道南瓜现在在做什么……一定很忙吧,毕竟她还得穿着‘白羽清鸣’爬花园呢,我就先不打扰她了,反正晚上就能见到了……舞会晚上才会开始,斯雷让我来这么早干嘛?早知道这么吵,我还不如在红茶别墅待到晚上再来…… 正想着,不远处便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朴松民抬头望去,只见一位穿着浅蓝色连衣裙的女子,正漫步在白杨树林里。她背后的那条马尾辫,如同钟摆一样很有节奏地摇摆着。 她不时抬头看看树冠上跳跃的光斑,露出赞许的微笑;又不时对着周围的风景拍几张照片,嘴里发出阵阵的赞叹。她一边轻哼着音乐,一边走向了远方。 第170章 小黑屋 屋子里的光线很暗,柏妮丝像个受尽委屈的小女孩一样蜷缩在角落里。她哭了好久,她也叫了好久,但外面那个女人就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似的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她只管送饭送水——一块又冷又硬的面包,一杯不怎么新鲜的牛奶和一壶水。面包嚼起来如同在嚼一块没有煮烂的肥肉似的;水也很难喝,闻起来还有一股怪味——就好像是月亮湖里散发出的那股土腥味。 当她第一次看到这些食物时,她便直接抄起盘子砸向面前的那个女人。女人轻轻一躲,盘子便掉在了地上。牛奶洒了一地,顺着地板的缝隙流进了下面的小溪里,滴答滴答,伴随着潺潺的流水声在地板上留下了一滩肮脏的痕迹;面包如同被砸碎的砖块一样,残渣飞溅,崩得到处都是。 “我要让我爸爸杀了你!你怎么敢这么做?我是卡奈家族的正统继承人!我还是维赛吉·佛罗伦的亲外甥女!我更是你以后的主人!你居然敢这么对我!我要让我爸爸杀了你!”柏妮丝不停尖叫,“你居然给我吃这种东西!我爸爸绝对不会饶了你!” 女人面无表情,眼睛冷得像结了一层霜。她看了看地上的食物,淡淡地说,“今天只有这一顿。”说罢便转身离去。 在女人出门之后,她便将屋子里能砸的东西全都砸碎了——一个陶罐状的水壶、一把坐上去摇摇晃晃的椅子,还有一扇有玻璃的窗户。她先是将水壶砸在了墙上,又费尽了全身力气举起那把椅子砸向窗户,窗户上的玻璃被砸得粉碎——窗户也被砸得偏离了窗框。当再也没有什么东西可砸的时候,她便垂头丧气地坐在地板上哭了起来,“你们都是坏人!……你们都是坏人!” 她被饿了一整天,肚子咕咕作响,嗓子如同冒烟一般不停地跟她抗议——她开始后悔把食物和水摔烂的举动了,‘肚子好饿,我好想吃东西,如果面包和水还在的话就好了……’她想。被打碎的窗户还时不时吹进些阴凉的空气,如同冰冷的刀子一般一直刺着她的身体。她紧紧抱着自己的膝盖,瑟瑟发抖地躲在墙角。 窗户咿呀呀的作响,晃晃悠悠如同漂泊在风暴中的小船一般。柏妮丝看着那扇不停阖动的窗户,不由得又哭了起来:我又不是故意的……是艾丽不好,这不是我的错……她非要坐着不动,她只要稍微躲一下不就好了吗?她为什么不动……她是故意的!对!她就是故意的!……她就想看我出丑!她就是想让爸爸惩罚我!你这个坏女人!你不得好死!……都是那个老女人的错!‘白羽清鸣’是妈妈留给我的东西!爸爸凭什么给她穿!……妈妈!你睁开眼看看玫瑰吧!他们现在都欺负玫瑰!他们亚伯家的人就没一个好东西!就喜欢抢我的东西!那个偷你项链的老女人还要住回来!妈妈!你快来救救我吧! 柏妮丝抹了抹眼泪,抽噎两声,咬着牙恨恨道,“等我出去,我要让你们受尽折磨,我要让你们生不如死!” 这天的夜晚比想象中的长,也比想象中的冷——屋子里只有一张木床,上面只放了一张看起来又脏又臭的旧毯子,柏妮丝一开始并不想碰,但架不住窗外吹进的冷风,她才不得不将毯子裹在了身上——一股霉味直冲脑际,差点把她熏得吐了出来。 浑浑噩噩,半梦半醒,刚一睡着,她便被那阵咿呀声吵醒。她无助又茫然地看着漆黑的夜晚,又怔怔落下泪来——我要在这里待多久?爸爸怎么这么狠心?他一点都不爱我了吗?我不过是犯了个小错而已……艾丽又没出什么大事,再说我也不是故意的…… 她突然想起安格斯对自己说的那段话——“ 玫瑰,你不要恨我,我这是为了你好。你要是不改掉这些坏习惯,我是绝对不会把你放出来的。爸爸要给你上一课,要让你知道你能拥有的生活并不是理所应当的。你要学会感恩,否则再这么下去,迟早会出大事!你小时那么乖,长大了怎么……哎,我这个做爸爸的也有责任。重典治乱,猛药去疴,你不要怪我,玫瑰。” 于是嚎啕大哭起来,“ 爸爸,我想回家,我不要待在这里……我好冷……爸爸,你快放我出去吧……” 直到喉咙发哑,再也没了力气,她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那个女人又带来一块硬得像块石头的面包和一壶难喝的水。柏妮丝抢过水壶猛灌几口,随后嫌恶地看了女人一眼,“等我出去,我就让我爸爸杀了你!” 女人依然面无表情,先是看了一眼窗户,随后平静地问道,“你砸坏的吗?” 柏妮丝不理她,坐在地板上开始啃那块难以下咽的面包。 女人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今天只有这一顿。”随后便走了出去。 面包既没有什么味道也没有什么嚼头,柏妮丝感觉自己在吃塑料一样。她也不想吃,但她现在很饿,她只能靠这种东西来维持生命——她不想饿死在这种肮脏的地方。 不多时,那个女人拿着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来到了窗外。她先是把窗户卸了下来,然后开始坐在外面修理窗户——电锯声、砸钉子声、切割玻璃声陆续传来,柏妮丝被吵得嗷嗷大叫,“你要干什么?你是想吵死我吗?……我要让我爸爸杀了你!” 女人只管忙自己的,对柏妮丝的咒骂声充耳不闻。 当窗户修好后,女人又在窗口焊上了几根钢管,看上去如同监狱的铁窗一般。柏妮丝见状愤怒地大喊,“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女人不理她,拿着工具走向了远方。 柏妮丝尖叫,用盘子使劲砸窗子上的玻璃,同时发出阵阵的嘶吼声。直到手腕发麻,手指发颤,她也没能把玻璃砸出一道裂缝来。 她重新蜷缩回墙角,瑟瑟发抖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爸爸为什么这样对我?我可是他最爱的玫瑰啊!他跟我说过,这里的一切都会是我的……现在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一阵礼炮声突然响起,将柏妮丝从繁乱的心绪中拉了回来。她听着那一阵阵远播的声音,突然意识到今天是举办舞会的日子——他们在享乐,而我却在这里受罪,凭什么?不行!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她像发了疯一样冲到门口前,歇斯底里地大喊道,“我要见爸爸!我要见爸爸!” 第171章 洛莱丝公主 当朴松民从树林中回来的时候,音乐剧《洛莱丝公主》正在上演,朴松民并没有回到原来的座位,而是坐在了一处角落里。一位穿着丝质羽衣的女演员正深情款款地演唱着: 残阳如血,战火流年 哈尔塔瓦的城堡上遍布狼烟 父王的头颅已被叛军挂在了天边 母后抱着三岁的幼弟已与我走散 脏乱的街道,消失的人烟 寒风凛冽,疲惫难煎 现在的我,一无所有,如陷泥潭 苍天啊!琉璃丝裙上血迹斑斑 金黄的发梢上尘土绵绵 身上的伤痛和心里的苦楚令我度日如年 而那个叛军的首领还要让我露出笑颜,为他加冕 …… 我是高贵的洛莱丝公主,我要逃出深渊,我要拔起利剑,夺回那顶高贵的皇冠 …… 女演员唱得十分凄凉,周围的太太小姐们都沉浸在其中,时不时还落下几滴名为‘同情’的眼泪。少爷老爷们则十分有礼貌地坐在那里,时不时鼓鼓掌以表示赞赏演员的演技。 女演员下台之后是一个带着王冠的秃头男子登场,他的身边还站着几个卫兵打扮的人,他先是猥琐的一笑,随后用十分滑稽的腔调开始演唱。 周围的人开始捧腹大笑,议论纷纷。 男演员时不时还会做出几个滑稽的动作——他将王冠放在嘴里咬一咬,随后满脸疑惑地说道:“咦?这金子到底是真是假?怎么没有牙印?”他身边的卫兵说道,“陛下,您忘了吗?您的牙都换成金牙了,当然咬不出印来了。” 男演员猛拍自己的脑袋,大喊一声:“哎呀!原来是这样!”随后唱道:我要将我的一切都变成金子的模样,闪闪发光发亮发热就像那太阳——哎嘿!金牙金眼金胡子,金发金耳金嘴唇,金手套金马靴金锄头!哎嘿!站在天空下,闪闪又发烫,金光灿灿夜里也发亮!不用点火炬,不用费灯油,我就是那唯一唯一唯一一颗最大的太阳! 那个卫兵又说:“陛下,我们没那么多金子,再说了,金子在夜里也不会发亮。” “我说能就能!”男演员气得直跳脚,大喊道,“来人啊!把这个蠢货给我拖出去砍了!胆敢质疑你的国王!我看你是活腻了!”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热闹的哄笑声,同时,一段旁白开始响起——“斯丢贝特国王残忍成性,骄奢无度,哈尔塔瓦王国迎来了最黑暗的时刻——诸侯并起,群龙无首,半年之内各封地纷纷建国。战火四起,狼烟遍地,百姓每天都生活在恐惧和痛苦之中……这时,我们的洛莱丝公主已经十七岁了,她已在外流浪三年之久。这一天,她在无意之中闯入了一座布满荆棘的城堡……” 朴松民基本上没怎么看明白——演员唱的歌词是什么意思他都听不太懂,更别说看懂剧情了,于是便低头摆弄起了手表。 不多时,一个浑厚的男中音传来,歌声低沉且有魅力—— 啊,多么美丽的女子 如天上的仙子下凡 如沾满露珠的花朵般令人迷恋 啊,我愿做你的战马 让我载你踏遍万水千山 啊,我愿做你的战衣, 让我为你遮挡风霜刀剑 你如同清凉的晚风,撩拨我的心弦 你如同宁静的月亮,唤醒我的沉眠 黑夜藏不住你动人的双眼 阳光比不过你美丽的容颜 …… 歌声漫漫 怎么也唱不出对你的迷恋 …… 周围又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每个人的脸上都挂满了欣慰的笑容。 …… 在救出被困的公主后,男演员说道,“尊贵的小姐你好,我是奈特爵士,是荆棘城堡的主人,很荣幸见到您。” …… 二人相处了一段时间,音乐声也开始变得轻松愉快。歌声雀跃,二人一边跳舞一边歌唱,如同两只叽叽喳喳的喜鹊般从舞台的这头飞到舞台的那头。 音乐剧内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一个月。 …… 男演员单膝下跪,无比深情地说道,“我的父亲,是来自北方蛮族的首领卡斯特来;而我的母亲,是来自南方的贵族千金蕾迪——我既有北方人的豪迈又有南方人的温情,我想娶您为妻,我亲爱的洛莱丝小姐。” 女演员感动得热泪盈眶,站在原地顿了一会儿,又开始用一种极度哀伤的语调唱道—— 啊,我的爵士 啊,我的骑士 如果没有你,我就不会走出那片布满荆棘的丛林 你就像那天上的太阳温暖了我的内心 …… 可我背负血海深仇,怎能表达爱恋的欢欣 …… 亲爱的,原谅我,我不能靠你太近 要不然,危险就会降临 …… 这时,旁白又再一次响起——“洛莱丝公主很痛苦,她不想让奈特爵士身陷危险之中——她现在还在被斯丢贝特国王通缉!朋友们,你们希望她嫁给奈特爵士吗?如果想,就大声告诉她,让她知道自己并非孤身一人!我们都在默默支持她!” “嫁给他!嫁给他!嫁给他!”人群中爆出起一阵激烈的呐喊声。 朴松民抬头望去,只见周围的所有人都入了戏,就好像台上的演员是真实存在的人物一样。他不禁叹了口气,心想这有什么好激动的?小孩子吗?故事的走向都是提前设定好的,你们喊两句就能改变结局了?还不是要看编剧的心情? 伴随着一浪接着一浪的呐喊声,男女演员紧紧拥抱在了一起。同时,周围爆发出阵阵的欢呼声和鼓掌声。 旁白又说道,“不久,洛莱斯公主便有了身孕。奈特爵士也逐渐知道了公主的身世——他要为她复仇,他要为他夺回王冠。于是,他便开始招兵买马了。而此时,走散多年的母后也带着幼弟找到了荆棘城堡。他们会顺利夺回原本属于自己的一切吗?他们会永远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吗?请观看《洛莱斯公主》的最后一幕——绽放在荆棘藤上的花朵。” 那个扮演奈特的男演员换上一身戎装,在一片雄壮激昂的音乐声中开始歌唱。 朴松民看了眼时间——五点二十,不知不觉,一下午就过去了。太阳快要落山了,在天边抹出一道绯红。草色幽暗,那层幽蓝色的薄纱发散出隐隐的光芒,将周围点缀成了一幅优雅的画卷。 男演员沉稳亢进的歌声传来—— 我的爱,我的爱 让我为你带来胜利的呐喊 三万三千名士兵,已经起航扬帆 我将亲手为你戴上王冠 让哈尔塔瓦王国的硝烟彻底消散 我的太阳和月亮 我的星星和云朵 让诸神赐予我肝胆 冲破重重艰险 再次回到你的身边 …… 第172章 家族史 当夕阳留下最后一抹暗红色的身影时,舞台上的演员们便开始谢幕了,他们手拉着手,排成一排,向场地的四周鞠躬致谢。 周围的观众纷纷鼓掌,还不时发出欢快的口哨声。 朴松民已经想不起来刚才演出了一个怎样的故事——所有的剧情、所有的人物、所有的台词都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那个大个子男人挥舞着宝剑,一击砍下蠢货国王脑袋的场景。 他感觉这一天过得浑浑噩噩的——如同漂泊在大海上的小船一样,没有方向,没有目标,只有一眼望不到头的空虚和无聊。 他想:要是每天都过这样的日子,估计我得疯掉。如果没有南瓜,我才不来参加什么舞会!我就坐在树林里等舞会散场,然后直接回去睡觉。 随着演员的离场,安格斯又重新出现在场地的中央,“赞美上帝,赞美太阳,赞美源先生。今天舞会的主题是’继承和发展’。卡奈家族历经四十五年的风雨,能发展到今天的规模,离不开祖父的辛勤努力和在座各位的支持,我很荣幸能跟大家分享这一切。大家都知道,我的祖父度卡因·卡奈在成为司长前曾是源先生的特别助理,也是第一批入驻天照岛的员工。” 周围的人群开始安静下来,目视前方。 “在我小时候,祖父经常坐在摇椅上怀念战争之前的那个年代,他的眼中总是满含热泪。他说他最喜欢被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吵醒,然后喝上一杯牛奶,推开窗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看看楼底下路过的行人,之后再穿好衣服,背上背包,迎着太阳的曙光开始崭新的一天。他说他本是个普通人,他最喜欢这种按部就班、循规蹈矩的生活——从政从来都不是他的梦想,他只希望能安安稳稳地度过平凡的一生。” 每个人都在聚精会神地听他讲述往事,周围安静无比。 他环视了一下场地的四周,徐徐说道,“可天不遂人愿。上了年纪的人应该都知道,天照岛有过整整三年的动乱时期——太阳被厚厚的浓雾遮挡住了,四散奔逃的难民涌进来了,粮食不够吃了,水不够喝了,动物们不是被流民杀害了就是飞到海里自取灭亡了……原本安宁和谐的天照岛陷入到混乱之中,祖父再也听不到欢乐的鸟叫声了——取而代之的,是妇孺的哀嚎声和警笛的嘶吼声;祖父也再也不看到来来往往的行人了——取而代之的,是空无人烟的街道和陷入恐慌的城市。” 说到这里,他便长叹了一口气,脸上充满了哀伤的神色,“源先生本是出于好意才会接受那些难民的,可谁知,他们不但不感恩,而且还蓄意搞破坏——抢劫、强奸、杀人,每天都在不断上演;毒品、入侵、私刑,每个人都深受其害。祖父困惑了——为什么会这样?外面的世界已经被毁掉了,他们这么做,是想让这唯一的家园也变得分崩离析吗?” 有几位上了年纪的老人频频点头,还有些贵妇偷偷抹了抹眼泪。 “源先生也陷入了苦恼之中——他很想关闭天照岛,好让这种复杂的情况消失;可他又对岛外那些受难的人类抱有同情之心——我们是同根同源的人类,他怎么可能忍心放弃他们呢?大家都知道,源先生并不懂政治,他只是一个无比善良又无比自律的科学家罢了,更何况,他还要去攻克天照塔这个世纪难题,所以根本就没有精力去思考这些令人头疼的乱象。” 他顿了一顿,语气开始变得铿锵有力,“就在这时,身为特别助理的祖父主动请缨——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天照岛陷入混乱!他必须做点什么才行!源先生答应了,让祖父专心做这件事。于是,祖父便将人类的历史翻了个遍,试图在里面寻找到正确的答案——他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到了这上面,他从白昼翻到黑夜,又从黑夜翻到白昼,直到双眼红肿、浑身酸痛,他也没有放弃。上天是公平的,同时也是残忍的——它会看到你的所有努力,但也不会轻易地将成果送给你——在经历了一个月的不眠不休之后,他终于在一本泛黄的书籍里寻找到了解决混乱的方法—— 重典治乱,猛药去疴!在得到源先生的支持后,他便开始大展拳脚了。” 周围的人在他的情绪感染下也变得亢奋起来,似乎他们也体会到了这种奋斗的艰辛和不易。 安格斯长舒一口气,继续说道,“祖父在上任后,签署了一系列看起来极为严苛的法律法规——但这是特殊时期的特殊产物,如果不下一味猛药,混乱的时代就不会结束。祖父还创办了岛上第一家机械加工公会——卡奈机械加工公会。”他顿了一顿,“这家公会现在已经不在了,祖父当初创建它的目的只是为了给难民提供一些工作的机会,好让这些可怜人不至于为了一口吃的挺而走险触犯法律。接着,他又颁布了几项政策——比如创业补贴、无息贷款、生活保障金、公益学校等等。” 周围的人开始窃窃私语,有人说要不是听安格斯大人说,自己都不知道天照岛还有一段不堪回首的岁月;还有人说度卡因司长是个好司长,他已经很多年都没见过像度卡因这种雷厉风行、敢于改革的好司长了;更有人夸赞安格斯大人有度卡因司长的遗风——‘我们应该推选安格斯大人当司长,他这么有知识,又这么有涵养,一定要比里特劳斯等人更合适。’ 安格斯继续说道,“经过源先生和祖父的共同努力,天照岛终于从混乱中走了出来——从公司出来创业的朋友越来越多,岛上的工作岗位也随之增加,经济有了明显的好转;难民也不再无所事事,每个人都可以找到工作——他们不再受冻,不再挨饿,社会秩序得到了进一步的稳定;各种法律法规逐渐变得成熟起来——赏罚分明,条理清晰,为社会的稳定提供了更有力的支持。与此同时,天照塔、人工合成粮、南极水也被公司开发了出来——太阳重新露出了笑容,粮食和水的问题也得到了解决。至此,天照岛便开始了一段长达四十年的稳定时期。” 说到这里,他停顿片刻,脸上露出凝重的表情,“祖父总是对我说——天照岛的稳定和繁荣是一切的基石,这是我们仅剩的家园,千万不能让任何人毁掉它!安格斯,你要多读天照岛的历史,多了解我们的过去,这样才能学习前人的经验、弥补我们的不足。同时,你也不能成为一个自私自利、不懂分享的小人,你要记住,你现在拥有的这一切,都是源先生和支持我们的这些朋友赐予的,所以你要学会感恩才行。”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随后话锋一转,“所以,为了感谢你们,我将在今夜带给大家一场不同寻常的舞会——花园将成为舞会的主厅,你们将在卡奈庄园最美丽的地方翩翩起舞!同时,你们还会欣赏到卡奈家族的传家宝——‘白羽清鸣’!舞会结束后,现场的每位女士都将获得一捧由九十九朵玫瑰组成的花束;而男士,则会获得一条手工领带。最后的最后,我将为每个人送上一枚价值3源币的纪念钻戒——礼物虽小,但也是我亲手设计的款式,希望大家不要嫌弃。”说罢他鞠了一躬,“感谢你们这么多年以来的支持和鼓励,我安格斯·卡奈谨代表卡奈家族向你们表示由衷的感谢。” 人群中哗然一片,似乎这个决定很特殊,也很难得。 “我的天呐!可以在花园里面跳舞!那可是我见过最美的地方!”有人惊叹道。 “我上次来还没进去看过,只远远地看了一眼——不是不让进,是我当时有别的事情耽误了……” “花园?哪里有花园?我怎么没看到?” “就在那边……你是第一次参加这种舞会吧?” “是啊,这儿都够美的了,还有比这儿更美的地方?” “那当然!” …… “我的天呐!是真玫瑰!不是外面那种打印出来的塑料!” …… “是传说中会变颜色的那件衣服吗?” …… 人们议论纷纷,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兴奋与期待。 安格斯向四周行了个礼,“亲爱的朋友们,请先享用鄙人精心准备的晚宴,稍后我们将迎来天使的降临。祝大家玩得愉快,玩得开心!” “也祝您愉快,安格斯大人。”有人高声喊道。 安格斯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宴会开始了。一道又一道的美食陆续被女仆们端了上来。她们掀开盖子,给每位客人分食。每一份食物都被完美地摆放在盘子里,看起来就像是一件艺术品一样。客人们有的细嚼慢咽,慢悠悠如品仙果;有的大快朵颐,潇洒洒如撕咬珍馐;有的狼吞虎咽,急切切如吞肉汤……吃相百出,各不相同。 朴松民在吃过两道菜品之后便不吃了——一是没什么心情,他本就不喜欢这种别扭的氛围,要不是想看看南瓜,他早就躲进小树林去了;二是安格斯说的那段“历史”——全他妈是假的!源义郎做了最大的恶,又把自己包装成最大的善, 他只感到无比反胃。 朴松民站起身走向一处无人的角落。 天色暗了下来,他身后的那片蓝色光影如粼粼的波光般在草地上轻轻荡漾,将他的影子藏了起来。 突然,一阵簌簌的轻响从身后袭来。紧接着,脚下飘来一层薄薄的雾。 “我的天呐!”有人尖叫道,“那个东西在发光!” 这时,周围的一切都被一片蓝光笼罩,就好像天上的星空突然跌落到了地上。朴松民不禁回头望去—— 花园四周的迷雾正在逐渐消散,如团团的流云般奔向庄园的各处,一时间,烟波渺渺,如入仙境。一缕缕的蓝光紧贴着雾气,蒙蒙然勾勒出了一幅氤氲雅致的景色。 第173章 近景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条弯弯曲曲莹莹发亮的透明走廊,无数的光耀与星斑点缀在上面,如同云雾间升腾而起一座通往天堂的桥。再然后,是一座漂浮在半空的小岛——烟雾缭绕,光晕闪闪,如虚幻一般,如梦境一般,无数的光点环绕在上面,将它照得通体发亮,熠熠生辉。云烟升腾,众星环绕,远远看去,它就像是被镶进了这深邃的夜空里,如同星月一般自然。 小岛上面是一座呈蛋壳状的建筑,正隐隐发出淡蓝色的光芒。两道游走的光线围绕在它身旁,时不时汇聚到一起,拧成一条螺旋状的线条,又时不时分散开来,在蛋壳的周围绘成一个‘x’状的链条。 无数的蓝色光晕如雪花般飘洒下来,落向庄园的各处,客人们纷纷停下手里的动作,伸手去触碰这梦境般的色彩——光晕却像一只只调皮的精灵般在人群中舞动起来,时而翻转,时而跳跃,时而落在地上,时而飞到空中。它们在人群中穿梭、奔涌、飞腾、漫步,如同一群有生命的发光体一般雀跃起舞。 所有人的目光全被眼前的景色吸引,发出阵阵的赞叹声。 有一些年轻的女孩子禁不住诱惑,提着裙摆在草地上追逐这些跳跃的精灵;还有一些端庄的贵妇,她们摆起造型,开始自拍起来;也有一些一脸安详,静坐在椅子上观赏美景的老婆婆。 年轻的男子们则有的三五成群聚集在一起,对着眼前的景色评头论足—— “一切都很好,就是那颗蛋太不和谐了,这要是我设计的话,我一定要设计成一个别墅上栽种绿植的景观。” “连进都没进去呢,不一定什么样子,你可千万别这么早下结论。” 有的拉着自己的女伴深情表白—— “澪,我爱你,我要一生一世和你在一起。我要像这片蓝色的光晕一样围绕着你,呵护着你,让你永远生活在幸福里。嫁给我吧,让我做一颗守护你的星星。” 有的沉默静坐,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景色出神。 除了这些,更多的人还在继续享用美食。 …… 欢声笑语不绝于耳,热闹的气氛越来越浓厚,俨然一副盛大节日开始前的场景。 朴松民坐在角落里,安静地等待芬格里特的出场,他想:我就在这里远远地看看南瓜吧,看她走上花园,看她拉亮开幕的灯火,看她坐着花篮回到地面,再看她翩翩起舞。然后我就回去——这里虽然很美,但我总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只想躲得远远的…… 正想着,花园的入口处突然旋起一阵白雾,无数蝴蝶状的光晕从里面纷飞出来。紧接着,烟雾变幻成一朵五角星形状的花朵,慢慢升腾起来。然后,蝴蝶们扑扇着翅膀,不停飞舞在花朵的蕊心,之后又突然衔起一片片的花瓣,向四面八方奔涌而去。 几乎是一瞬间,穿着一袭白裙的芬格里特就像被云雾托来似的,突然出现在了那里。 她的头发低低地盘着,额前的刘海刚好挡住眉毛。一条白色的发箍十分优雅地系在她的头上,上面镶着几颗钻石,在蓝色的光芒中显得格外显眼。一对双面绣珍珠耳夹安静地挂在两侧,将她那张白如凝脂的脸映衬得更加细腻。那一双清澈透亮眼睛的两侧,还点缀着几颗晶莹剔透的水晶,如同泪痕,又如光斑。睫毛悠长,伴随着眼睛的张合,就像是被风吹动的青草般唯美。她的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如同温暖的阳光般明媚。 裙子的领口才到锁骨,一片雪白的肌肤展露在外,显得既性感又不失高雅。领口一层薄薄的的轻纱,弯弯折折如同盛开的花朵般将她那玲珑的身姿围绕在里面。长长的裙摆拖拽在地,在她的身后形成一道巨大的幕帷——裙子前面只到膝盖,越往后越长,如同一道奔流入海的河流般一直涌向身后。 礼服上闪闪发亮,在光线的照射下显得熠熠闪光,那一层层如莲花瓣般的线条美绝美焕,使她整个人看起来都像是身处一片光芒中。 突然,一声清澈的鸟鸣声从四周传来,刚才那群纷飞的蝴蝶又衔着花瓣飞了回来——它们飞向芬格里特的身后,突然又汇聚到一起,闪出一片耀眼的光芒。片刻之后,一对巨大的翅膀在她的身后缓缓展开,同时,她的头顶上出现了一道天使的光环。 周围的人都看呆了。朴松民也看呆了——我喜欢的姑娘是个天使吗?她怎么会这么美?他不由自主地向前走去,试图靠得更近一些。 蓝色的光晕变成了白色,又幻化成羽毛的模样在各处飞舞。随着一阵悠扬的钟声响起,空中的羽毛渐渐多了起来,它们如同皑皑白雪般落下,又如同初春的雪花般融没进泥土里。紧接着,芬格里特背后的翅膀便消失不见了。 安格斯的声音在场地中央再度响起,“接下来请大家欣赏今天的特别节目——《鲜花与飞鸟》,表演者——我的女儿,芬格里特·卡奈。” 芬格里特双手提起裙摆,双膝微微一曲,对众人行了个礼,随后转身向花园走去。 朴松民看着她那雪白的后背直发愣,心脏也突突跳个不停,就好像要随时蹦出来似的。他继续向前走去,周围人议论的话语也传进了他的耳朵里——不过,他现在的所有注意力都在芬格里特身上,并没有仔细听他们说话的内容。 “长得真漂亮,个子又高,身材又好,还这么有礼貌。你看你看,她这走路的姿势一看就是经过专业训练的,每一步都那么标准,每一步都那么优雅,这才叫大家闺秀,真不亏是安格斯大人的女儿!”一位贵妇高声评价道。 “我听说‘白羽清鸣’有四十斤重。为了给我们表演节目,还要穿这么重的衣服,这姑娘也是辛苦。”一位拄着拐杖的老人说道。 “我怎么记得安格斯大人只有柏妮丝小姐一个女儿?这个姑娘我从来都没见过,是安格斯大人的私生女吗?”一个年轻人低声问道。 “小点声,别让别人听见。”他身边的人连忙摆了摆手,随后低声说道,“这个是大女儿。我听说,她跟安格斯大人的关系好像不太好……” 第174章 绽放 当芬格里特走上那条透明走廊时,一个响亮的音符在她脚下奏响。同时,一片水纹状的光晕在她脚下的透明材质上向周围四散开来——就像一颗水滴落在湖面的中心,一波波的涟漪缓缓扩散,由近及远,直到飞出走廊,在她的身后变成袅袅青烟。青烟又化作音符,如同被风扬起来一般庄园的各处涌去,随后,又化作一缕缕的尘埃,消失在空中。她每迈出一步,脚下便会响起一声音符的跳动,声音清脆悦耳,宛若钢琴的奏鸣。 随着她的前进,一曲单音的《天鹅湖》在她身后奏响。远远看去,她就像是行走在音符上的仙子——那弯弯曲曲的走廊是五线谱,而她,则是那谱写音符的羽毛笔。 她的双手轻轻提着裙摆,不紧不慢地向上走去。透明走廊上的涟漪一波接着一波,一浪接着一浪,伴随着音符的跳动,浮空小岛上的那枚蛋壳好像也在渐渐发亮。这时,她已经行走在了半空中。 突然,她身后的走廊突然碎裂开来,一片片晶莹剔透的碎片,闪烁着耀眼的光,坠落到了人间。 “我的天呐!这是怎么做到的?”有人高声叫道。 “上去的路都没了,她怎么下来?”有人问道。 “这是cg还是全息投影?我怎么感觉不像真的?”有人质疑道。 人群中出现不同的声音,不同的口气,议论纷纷,惊叹不止。 朴松民看得紧张不已,他生怕她出什么意外——太高了,太高了,她要是害怕怎么办, 她要是掉下来怎么办?安格斯你让你女儿做这么危险的事情合适吗?就为了展示你的财力,你便要置南瓜于危险之中吗?他连忙走上前去,想找找爬上花园的路。 可还没走出几步,一位身穿红色礼服的女子便突然拦住了他的去路。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哎呦,这不是朴先生吗?好巧好巧,你也是来参加舞会的吗?” 朴松民定睛一看,只见席拉正一脸假笑地看着自己——她的脸上虽然挂着微笑,但眼睛里却迸发出寒冷的光。她靠近两步,低声问道,“你要干嘛?看上大小姐了?这可不是你发挥动物本能的时候,不要给我添乱好吗?” 朴松民叹了一口气,低声道,“我是担心她掉下来。” 席拉狠狠瞪了他一眼,旋即很夸张地笑了一声,大声说道,“朴先生还没找到舞伴?你早说嘛,我妹妹也没找到舞伴,我给你介绍介绍?”说罢,她便强行挽起朴松民的胳膊,直接向反方向走去,同时咬着牙低声说道,“大小姐不会出一点事,你别给我捣乱!” 朴松民不禁回过头看了芬格里特一眼,只见她还在慢悠悠地走在天上,这才松了一口气。 席拉见状低声道,“别跟个色狼似的盯着大小姐看,那不是你能惦记的人,现实点好吗?” 朴松民被说得有点发窘,他连忙掩饰道,“我就是担心她掉下来,没别的意思。” “我盯你看半天了,”席拉翻了个白眼,“我又不是瞎子,你那点心思我还看不出来?你是当我傻吗?那色眯眯的眼神,呵呵。真没看出来,你的品味还挺高呢!” 朴松民心里咯噔一下,就好像心底最深处的秘密被人看透了似的窘迫不止,同时又慌张起来:我表现得那么明显吗?那南瓜……南瓜是不是也挺苦恼的…… 《天鹅湖》还在继续演奏,朴松民则被席拉带到一张桌子前。一位笑容甜美的少女朝他笑了笑,随后向席拉问道,“姐姐,这位是?” 席拉笑道,“我给你找的舞伴,是富公会家的三少爷,朴先生。” 少女站起身,莞尔一笑,拉起裙摆行了一个屈膝礼,“奥蕾莉亚·迪沃拉斯,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朴松民还在担心会被南瓜讨厌——我平时是不是也那么色眯眯地看她……她一定发现了吧……但碍于朋友的面子,没有说破……我怎么会表现得如此明显……我是蠢猪吗? 因此他对奥蕾莉亚的打招呼并没什么反应,只是嗯了一声便坐下了,随后又不自觉地看向芬格里特。 席拉见状假装咳嗽了一下,提醒道,“有些人、有些事是水中花镜中月,千万别做不可能的美梦。你说是吧,奥蕾莉亚?” 奥蕾莉亚眨了眨眼,“姐姐,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朴松民连忙转回头,一动不动地盯着桌面上的美食,心想:别丢人了,我一癞蛤蟆,看天鹅干嘛?人家那么高,能跟你做朋友就不错了……我一个垃圾,居然还妄想更进一步……席拉说的对,南瓜对我来说就是水中花镜中月…… 一种撕心的痛苦在他身上蔓延开来,他感觉浑身麻木,脑袋空空,心像被谁抽了似得一阵一阵地发痛。席拉和奥蕾莉亚又说了几句话,但他一个字都没听清。 周围的嘈杂声也渐渐淡去了,温度似乎也降下来了,他感觉有点冷。他很想回头再看南瓜一眼——我就再看一眼,就一眼,这次我也不色眯眯地看,我像别人一样正正经经地看……可我做得到吗?我哪次见到她不是想扑上去抱住她……我控制得了吗?要不是理智占了上风,我估计早就做出禽兽一样的举动了…… 他开始坐立难安,他开始愁肠满腹,他开始不知所措。他想:我这点歪心思要是让南瓜知道……我就别想再和她做朋友了…… 正想着,一片尖叫声将他从沉思中拉了出来—— “我的天呐!我的天呐!我的天呐!!!” “上帝啊!诸神啊!那颗蛋开花了!妈妈!我看见了什么?我是看见了天堂吗?” 席拉和奥蕾莉亚也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席拉一脸不可思议地问道,“花园还能这样?它还能变成花吗?” 奥蕾莉亚目瞪口呆地看向花园的方向,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朴松民转头望去,只见深邃的夜空下盛开了一朵巨大的、泛着蓝光的玫瑰花,它层层叠叠的花瓣上还布满了晶莹的水珠,如同是生长在天幕上的一般。 芬格里特身上的衣服已经变成了蓝色,衣袖上也多出了两条迎风飘动的袖带,一只只发光的蝴蝶围绕在她身边,如同步入仙庭的仙女般走进了那朵玫瑰花里。 忽然,周围的灯光全都熄灭了。一幅巨大的ar投影展现在空中——芬格里特正轻提裙摆,漫步在一片花海之中。 第175章 刻意的安排 白的、粉的、红的、黄的、橙的,芬格里特每走过一片花圃,身上的礼服便会变幻成对应的颜色;黑的、绿的、蓝的、青的、紫的,一颗颗闪烁的白色光点从花蕊的中央飞向芬格里特的后背——它们汇集在一起,又变成一缕缕的光线,蜿蜒着,扭动着,跟着衣袂的抖动向后延伸,一直飘散到空中。 平时的花园在白天时是一副空中楼阁的模样,到了夜里,则是一颗巨蛋的形象。而现在,花园却如同花海一样铺满了整座小岛,各色的花丛层层叠叠,将整座小岛染成了彩色。平时那些类似树洞的房间,也规规矩矩地摆放在花海的各处,远远看去,就像无数棵低矮的灌木般生长在那里。 芬格里特徜徉在花海里,走向花园的中央。花品繁多,青砖砌筑的台阶左右绿意盎然,一丛丛、一束束的花朵目不暇接,远远看去,就像童话中的森林王国一样。 花园的中央是一棵枝繁叶茂的参天巨树,树冠上游荡着无数的光点,宛若幻想世界里的精灵古树一般矗立在那里。芬格里特慢慢走到树下,当《天鹅湖》的最后一个音符停止时,她便缓缓转过了身。裙摆舞动,花枝摇曳,她那优美的身影在朴松民的心里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这时,树冠上的光点迅速下落,将她笼罩在一片耀眼的光芒之中。紧接着,这片光芒又向外散去,一道道的光线如同流星雨般飞向花园的四周。芬格里特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大树前。 此时的她,像极了故事里的精灵公主——头上的发箍变成了公主冠的模样——镂空的花纹闪耀着璀璨的光芒,将她的一颦一笑都笼罩在了一片光晕之中;她的笑容温馨又甜美,宛若一缕阳光暖人心扉;她的眼睛闪闪发亮,如同含着一湾秋水似的动人心弦,令人舍不得离开视线;她那身礼服又重新变回了白色,十分完美地包裹住她那凹凸有致的身材——显得性感中不失优雅,妩媚中不失庄重。 一声声的赞美,一声声的惊叹从四面八方响起,如同翻滚的浪潮般向半空中的那幅投影袭去。 “我的天呐!我是在做梦吗?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仙女吗?” “上帝呀,老天呀,我看见天使了!” …… 朴松民看懵了,看傻了,看痴了,也看呆了,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已经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 突然,一束束的烟花腾空而起,将整片夜空映照在缤纷多彩的火焰之中。芬格里特身处烟火之中,一片片绽放的火焰将她笼罩在了里面。 人群中爆发出阵阵的欢呼声和赞叹声,同时纷纷举起手表记录下这精彩的瞬间。闪光灯不停闪烁,在夜空里形成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随着烟花的落幕,芬格里特轻轻提起裙摆,十分优雅地行了一个曲膝礼。片刻之后,那幅ar投影消失在了空中,只在朴松民的眼前留下一片模糊的轮廓。紧接着,周围的灯又重新亮了起来。 朴松民怔怔地看着空中,半晌没缓过神来。 人群中再次爆发出一阵热闹的赞叹声和欢呼声,久久不散,直到安格斯的声音再度响起,周围才重新安静下来。 “啊噢……”安格斯耸肩道,“似乎出了点意外——公主好像拉不动象征开幕仪式的那盏灯了。不知道有没有好心的骑士愿意帮帮她呢?”他在说这句话时,一点紧张的感觉都没有,似乎这也是节目的一环。 短暂的沉默后,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便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 “我来!” “我来!” “我去拯救公主!” …… 朴松民被吵得回过神,有些茫然地看向那些表情兴奋、大声呐喊的年轻人:他们这么兴奋干什么?是被南瓜的美貌震撼到了吗?——他并没有留意到安格斯刚刚说了什么。 他愣了半晌,接着一想:南瓜今天这么漂亮,不被震撼到才奇怪了…… 回忆突然涌上心头,他想起自己刚认识南瓜的时候——南瓜总是说他邋遢,浑身带着一股烟味,还丑得要命……第一印象那么重要……我居然……我居然给她留下那么个印象……我真是个白痴,哎,我怎么不收拾利索点再去认识她…… 他抬头看看周围那些打扮得风度翩翩的公子们,又开始自惭形秽起来:今天对她一见钟情的人一定很多……他们都比我有魅力,都比我更年轻,他们给南瓜留下的第一印象肯定要比我好,她会不会喜欢上谁?…… 哎,真难受,早知道就不来了……我就应该躲在树林里远远地看看她,然后在她和别人跳舞之前离开……如果我今天没有来,也不会被席拉发现我在色眯眯地看着南瓜……南瓜其实挺苦恼的吧……虽然我们是好朋友,但我总对她动歪心思……她要是交到了男朋友怎么办?我还能和她继续做朋友吗? 一时间,后悔、烦躁、酸楚和失落的情绪全都涌上心头,他只感到心里隐隐作痛,胸腔憋闷不已。 “看来‘不老实的人’还真不少,一会儿可有的忙了。”席拉突然冷笑道。 奥蕾莉亚笑道,“姐姐今天晚上好奇怪,说的话我一句都听不懂。” 席拉笑了笑,什么也没说,随后看向场地中央。 安格斯摆了摆手,示意人群安静下来。 待周围的呐喊声渐渐停止之后,安格斯笑道,“你们真是太热情了,我都不知道选谁好了。”他环视了下四周,片刻之后说道,“这样吧,还是交给上帝吧,让他老人家给公主选个骑士!”说罢对着天空打了个响指。 一只泛着蓝光的蝴蝶出现在了空中,随即开始在场地的四周飞舞起来。 “蝴蝶最后停留在谁的身上,谁就是被上帝选中的骑士!”安格斯解释道。 四周变得安静无比,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蝴蝶身上——其实他们并非看中了芬格里特的美貌,而是想进入花园一探究竟。这些人里面,或许真正对芬格里特动了心思的,只有朴松民一个人——可他没有留意听安格斯之前说的话,所以连这只蝴蝶是做什么用的都不清楚——他只是像个傻子似的一直看着蝴蝶在人群中穿梭。 蝴蝶时而飞行时而旋转,无时无刻不在牵动着所有人的心跳——它有时会像个调皮的精灵一样悬停在某个人的面前,然后又突然飞高。搞得那个人先是惊呼一声,但还没来得及笑出声,就被失望的哀叹声取代了; 它有时还会高高飞起,在人们的头顶上不住起舞,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完美的弧线,就好像洒下了一缕缕晶莹的花粉,引得人们发出阵阵的赞叹声。 蝴蝶在场地四周飞了两圈,惊呼声不断,失望声不止,所有人都被它戏耍了一遍——有些性子急的人还试图抓住它,可蝴蝶轻轻一躲,就远离了那个人的双手。 最后,它停留在朴松民的面前,扑扇着翅膀左飞一下,右飞一下,奥蕾莉雅看着蝴蝶连声赞叹,“哇,真漂亮,好像是真的蝴蝶一样,我要是能把它带回去就好了。” 它在舞动了几下翅膀以后突然扑向朴松民的脸,随后化作一团青烟消失不见了——朴松民被吓得一激灵,不由自主地向后仰了一下。 席拉不禁皱起了眉头。 众人纷纷投来艳羡的目光,同时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看来上帝帮公主选了这一位骑士呢!”安格斯笑道,“大家快恭喜他!”说罢鼓起了掌。 朴松民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一阵热烈的掌声便在他四周响了起来。他一脸茫然地看向安格斯。 “这位先生,请到我这边来。” 安格斯对着他笑了笑,随后伸出右手,做了个邀请的姿势。 第176章 没有剧本的演出 朴松民不禁一怔:他让我过去干嘛?发生什么了?周围的人都看着我干嘛? 奥蕾莉亚拍了拍手,笑道,“朴先生真是幸运,真希望我也能得到上天的眷顾。” 朴松民刚想开口问发生了什么,斯雷便给他发了一条信息——“一会儿安格斯大人会假装不认识你,你也要假装不认识安格斯大人。记住,你现在的身份是富公会家的三公子——朴松民,千万别说自己是守卫队的队员,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随后,又发来一段富公会三公子的简介,“安格斯大人要是让你自我介绍,你照着念就行。” 这算任务吗?朴松民轻叹一口气,这是想让我过去配合安格斯的演出吗?行吧,他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反正我也做不了主。南瓜也见过了,一会儿完事我就回宿舍睡觉去。 “先生?”安格斯见朴松民还没有动,又邀请了一次。 “别愣着了,安格斯大人叫你呢。”席拉连忙碰了一下朴松民的胳膊,随后低声提醒道,“记住,别做多余的事情,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朴松民不知道她指的多余的事情是什么意思,一脸茫然地看向她。 “估计是太激动了!”有人高声说道,“换做是我的话估计会直接兴奋地跳起来!” 周围发出一片哄笑声。 席拉皱起眉偷偷推了他一下,随后像突然变了个人似的微笑道,“朴先生,快点去吧,公主可等着骑士去拯救她呢!” 什么骑士公主的?朴松民一脸茫然地走向场地中央,边走边想:席拉说别让我做多余的事情,什么是多余的事情?斯雷又让我配合安格斯的演出——他们都想让我干什么?我怎么听得迷迷糊糊的? 不多时,他便来到了安格斯面前。 安格斯看起来十分儒雅,岁月的风霜虽然在他脸上刻下了几道明显的痕迹,但还是掩盖不住那份与生俱来的潇洒感。他的脸型消瘦,头发整洁,眼睛深邃明亮,棱角分明的脸上,无时无刻不在张扬着优雅和高贵。 朴松民看着他想到:官方资料上显示他今年五十五岁,但看起来也就四十多的样子,保养的还真挺好……老了都这么有精神,年轻时一定很英俊,就像世幸似的,到哪儿都有女孩喜欢…… 紧接着又想到:南瓜从小就看惯了帅哥,眼光一定高得离谱……我铁定是没戏了…… 安格斯打量了朴松民一眼,随后露出十分有礼貌的微笑,“这位先生,能先做下自我介绍吗?” 朴松民带着一丝落寞的情绪看向四周——所有人都投来期盼的目光,所有人都在等着他开口,没有人关注到他那点微不足道的小心思。他一直觉得自己能和芬格里特做朋友就好——只要每天能看看她,听听她说话就好。可随着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多,两人的互动越来越频繁,他的想法和欲望就开始悄悄改变了——他想抱抱她,他想亲亲她,他想拥有她。他想每天早晨起来就能看到她,让她如花的笑颜永远停留在自己身边;他想和她组建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他叫她老婆,她叫他老公,两人相依相偎,坐在夕阳下慢慢白首……他也会做一些乱七八糟的梦,梦里的芬格里特温柔妩媚,任凭他做什么都可以……可每次醒来,负罪感和空虚感便会涌上心头——脑海中有个声音一直在提醒他:南瓜不喜欢你,南瓜只把你当成普通朋友。你这种龌龊的想法要是让南瓜知道,她一定不会原谅你。 “看来这位先生稍微有点紧张。”安格斯见朴松民半天没有说话,便开起了玩笑,“是不是被公主的美貌震撼到,已经深深地爱上公主无法自拔了?” 周围发出一阵哄笑。 朴松民回过神,忙道,“不好意思,刚才走神了。” 安格斯笑了笑,“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是人之常情,没什么可道歉的。” 朴松民尴尬地笑了笑。 “您还是先做下自我介绍吧,也好让我们认识认识被上帝眷顾的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朴松民轻舒一口气,看了一眼斯雷发过来的信息,随后念道,“我叫朴松民,三十四岁,单身,是富公会家的三公子。富公会是一家经营美妆产品的公会,现有员工130人,年经营收入1300源币。父亲已于三年前退休,并将产业交给了我打理。在我的经营和管理下,公会的产出有了明显的提高,但由于近年来总是忙于事业,就忽略了自己的幸福。今日,很荣幸能参加安格斯大人举办的舞会,也很荣幸能够亲眼目睹天使的降临,当我看到……” “等等,”还没等朴松民念完,安格斯便强行打断了他,随后仔细端详起朴松民。 朴松民不禁一怔:打断我干嘛?这不是你安排好的吗? 安格斯先是露出赞赏的目光,随后又微微摇了摇头,啧啧两声,最后露出一副无奈的表情说道,“小伙子我十分敬佩你的勇气,可这种事我说了不算呐!” 朴松民一脸茫然地看向他,心想: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话也听不懂? 安格斯叹了口气,说道,“你很优秀,说实话我还挺欣赏你的——三十多岁就能成为家族继承人,而且还能把产业打理得井井有条,可以说是个十分难得的青年才俊!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在体会创业的心酸和无奈呢!” 安格斯像想起了什么悲伤的往事一样无奈地笑了笑,“那时候的我,就连想抽出时间来多陪陪孩子老婆都不可能!哎,我当年要是像你这么优秀,就不会犯下那个让我抱憾终身的错误……” 朴松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说这些,只是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安格斯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拍了拍朴松民的肩膀,十分惋惜地说道,“您这样优秀的青年能鼓起勇气向我提亲,让我感到十分荣幸。但这种事我说了不算,您得去征取小女的意见——小女是个十分有个性的女子,她一直反对我插手她的婚姻。所以,请恕我拒绝。”说罢,他微微低头行了个礼,以示歉意。 朴松民听得直发懵:我就是照着稿子念的,怎么成向你提亲了?我连向南瓜表白这种事都不敢做,怎么可能来向你提亲?我得喝多少才能做出这种大胆的事? 安格斯看了看发懵的朴松民,劝慰道,“朴先生,请您不要伤心,我也说了,这种事我说了不算,您得去征取小女的意见——小女正值婚龄,暂时还没有交男朋友,您可以放心大胆地去追。等一会儿上去的时候,顺便跟小女说下自己的想法就好。不过我先提醒您,小女的脾气有点大,要是她拒绝了您,您可千万别纠缠——要是您受伤了可就不好了。” 周围爆发出一阵哄笑。 朴松民听得一愣一愣的,心说:您这是演的哪出戏?安格斯大人?您要是想演戏,能不能提前给我个剧本?像现在这样我都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你是想让我现编吗? 正想着,斯雷又发来一条信息,“照这句话说——芬格里特小姐是我见过最美丽的女子,我已经被她深深吸引、无法自拔了,如果她拒绝了我,我决定终生不娶、遁入空门。注意:要有感情地阅读,要做悲怆状。” 还要有感情地阅读?还要做悲怆状?南瓜还没拒绝我呢好吧?你们到底想干嘛?是想让我体会一下失恋的痛苦吗? 第177章 忐忑 朴松民正胡思乱想间,斯雷便发来一条催促的短信,“执行任务,朴松民队员!” 他看着短信上的内容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心想:算了,当提前预习下失恋吧,反正早晚都得失恋——南瓜早晚会遇见自己喜欢的人,到时候我还怎么和她继续做朋友? 想到这里,刚才那种落寞的情绪又加重了一些:是啊,南瓜也迟早会和别人结婚生子,她的欢笑、她的美丽、她的温柔,哪管是她的脾气,我都看不到听不到感受不到了……他又看了看那几个字——“我决定终生不娶、遁入空门。” 终生不娶、遁入空门…… 他在心里反复念了几遍,突然感觉像被针刺了一样疼:南瓜真结婚了怎么办?我还会喜欢上别的姑娘吗?……胸口好闷,像被人锤了一下……终生不娶、遁入空门……好像也挺不错的,好,等南瓜遇见喜欢的人,我就默默离开,跟师傅一样打一辈子光棍了此残生——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师傅能做到,我也能做到。 “朴先生?”安格斯见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不由得有些担心起来,“您的脸色不太好,没什么事吧?” 朴松民有些悲伤地笑了笑,“没事,安格斯大人,我挺好的。” 安格斯摇了摇了头,叹了口气,“年轻人,感情这种事勉强不来的,你要学会放手——天涯何处无芳草?小女虽然优秀,但也绝不是非她不可。你这么优秀,何患无妻呢?” 朴松民知道这是戏,也知道这都是假的,但他已经有点控制不住自己往南瓜结婚那方面想了——其实斯雷发来的信息真挺适合现在的我的。在我眼里,南瓜不就是那个最美的姑娘吗?我真的被她深深吸引、无法自拔了……我也确实想跟南瓜说我喜欢她,何不趁着这次机会,大声说出来呢?虽然我知道会被她拒绝,但我不说,永远会憋在心里,迟早会被憋出病来……我就当这是一次发泄的机会吧! 想到这里,他便深吁了一口气,随后有些悲怆地念道,“芬格里特小姐是我见过最美丽的女子,我已经被她深深吸引、无法自拔了,如果她拒绝了我,我决定终生不娶、遁入空门。” 周围顿时一片哗然——在外人看来,这个人本来是安格斯选出来去帮助芬格里特拉灯的,可没想到,他一上台先是透露了提亲的想法,随后又说自己爱上了芬格里特——一些未经世事的小姑娘一个劲地说这就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吗?我好羡慕!我也希望我能拥有这样的爱情。而有些经历的人却一脸疑惑地看着朴松民心想:这小子想攀高枝想疯了吧?这种低端的手段也想得出来?安格斯大人的女儿确实漂亮,但也不至于看一眼就爱上了吧?这就是个为了上位不择手段的小人! 席拉也懵了:这小子什么情况?为了泡妞连这种话都说得出来?我去,真人不露相啊!看起来这么老实的一个人,居然能说出这么肉麻的话……我的天,我的三观啊!斯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都说不出这样的话来吧?不行,我一会儿得跟这小子上去,要不然大小姐非吃亏不可!这小子可是从爆炸现场跑出来的‘超人’……安格斯大人!你为什么非要选他?这是颗炸弹!守卫队的所有人加起来都制不住他!你是想凭空增加我工作的难度吗?他要是真把大小姐怎么样了,你让我怎么跟你交代? 安格斯看着朴松民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后叹了口气,“小伙子,你确实把我感动了,我决定给你这个机会!不过你得先答应我,无论小女做出怎样的回应,你都不能做出任何极端的举动。要不然,我是不会让你单独进入花园去见小女的——这也是为了我女儿的安全考虑。” “安格斯大人,别让他上去!他太极端了,要是伤到芬格里特小姐就不好了!”有人高声喊道。 “对呀!他太极端了,哪有见一面就说爱上的?他一定是有所图,千万别上他的当!”有人附和道。 “这叫浪漫,你们懂什么?你没经历过一见钟情就不要说不可能!”也有人帮朴松民说话。 …… 七嘴八舌,纷纷扰扰。朴松民尴尬地愣在原地。 安格斯见状连忙提高了音量,“大家静一静,静一静……小女很安全——花园里有安保装置,绝对不会出现什么意外的。” 周围的人逐渐安静了下来。 “谢谢大家能为小女的安全考虑。”安格斯对观众鞠了一躬,随后笑道,“但我也年轻过,我也冲动过,我觉得让年轻人冲动一下是没什么错的——毕竟冲动才是人类繁衍的动力,我们要是不冲动的话,估计早就灭绝了,也不会发展出这么繁荣的文明。” 周围响起一片哄笑声。 待笑声停下后,安格斯又说道,“所以我很欣赏这位冲动的年轻人,想给他一个表白的机会——人生短短几十年,何必让别人留下遗憾呢?” 周围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 安格斯对着天空打了一个响指,“我们还是问问公主的意见吧——毕竟是朴先生向她表白,又不是向我们表白,我们可说了不算。”说罢他抬头看向花园的方向,朗声问道,“公主殿下,能听得到吗?” 周围的人都看向花园的方向,现场安静无比。 朴松民也看向花园的方向,心里不禁忐忑起来——我刚才说的话南瓜听到了吗?那我以后怎么见她?我的天,安格斯这是打算玩死我吗?……好像听到也没关系,我就说这是你爸让我说的,这不是我的本意…… “听得到。”芬格里特的声音在天空中响起——她好像是在一处特别空旷的地方。 “朴先生刚才说的话你听见了吧?” 芬格里特沉默了片刻,“听见了。” 听见了!朴松民顿时慌张起来:她听见了!怎么办?怎么办? “那你同意他上去吗?” 芬格里特好像犹豫了片刻,随后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声,“让他上来吧。” 安格斯又打了一个响指,转身对观众说道,“小女同意了,看来朴先生可以去表白了。”说罢带头鼓起了掌。 周围的人跟着鼓起了掌。 朴松民完全傻在了原地:我还要去跟南瓜当面表白吗?安格斯大人!你是想要我的命吗?虽然能看见南瓜我很高兴,但……但我刚说完那些肉麻的情话,你让我怎么面对她?……她一定生气了吧?要不然也不会叹那一口气……完了完了,她一定是想骂我一顿……我完了,我以后再也别想见到她了……她一会儿要是问我为什么说那些话怎么办?她要是质疑我对她的友情怎么办? “朴先生,请跟随工作人员到花园里面去。” 第178章 见面 芬格里特猜到这是安格斯的安排,但还是按耐不住悸动的心情——她一会儿掏出小镜子照照自己,看看自己的状态是否完美;一会儿又挺挺胸,束束腰,试着摆了几个造型—— 她先是转过身侧过头,将双手放在背后,右手垂直放下,左手轻轻勾着右臂,眼神做妩媚状。但刚摆了一会儿,她就羞红了脸:这个样子看起来像要勾引他似的,不行,我不能让他感觉我很轻浮。 随后她又转过身,双手交叉放在小腹前,歪着头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可笑了一会儿她又想:这样看起来好像我在盼着他表白似的,不行,我不能让他产生这种错觉。 于是,她又站直身子,十分端庄地站在了大树前:万一他表白的时候我控制不住情绪怎么办?安格斯如果再来个现场直播,我可就没脸见人了……我得控制好情绪,不能表现得太明显……他要是打退堂鼓怎么办……哎,好烦……我怎么就选了这么一个笨蛋呢?明明早就能在一起了,却非要暧昧这么长时间…… 她环视四周,心里突然有了一个主意:我手里拿株粉色的薰衣草不就好了?这样他就能理解我的意思了吧。嗯,就这样,他再傻也应该能明白花语的意思吧——这可是小学时学过的东西,他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想到这里,她便采了一株粉色的薰衣草拿在手里。随后仔细整理了下衣服,又挺挺胸,握着薰衣草放在小腹前,站在大树下等待王子的到来。 花香阵阵,微风徐徐,如同撩拨心弦的情愫一般让芬格里特悸动不已——她的心在乱跳,就像是住进了一只慌张的小鹿在到处乱蹦。她回想起刚才的情景,又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在朴松民说出那句“终生不娶、遁入空门”的话语时,她都差点激动地跳起来。她知道这也是安格斯的安排——朴松民绝对不会说出这么肉麻的情话,这一点也不‘朴松民’。但她就是控制不住激动的心情——我那么喜欢你,恨不得每天都和你在一起,怎么舍得让你遁入空门呢……再说,你要是遁入空门去做修士,身边还要围着那么多的修女,我是肯定不会放心的……哼,一会儿答应做你女朋友之前我得给你立几条规矩,要不然我可不放心,第一条就是:不许和别的女孩子交往过密!最好连话都不要多说一句! 想着想着,她又突然开始生起闷气来——这些话为什么不是你发自内心跟我说的?表白都要别人教吗?这要不是安格斯弄了这么一场戏,你是不是这辈子都不打算跟我表白?你是想让我陪你一直暧昧到老吗? 昨天晚上她还做了一个奇奇怪怪的梦: 梦里的朴松民一边憨憨地傻笑一边喘着粗气对她说:“南瓜老婆,我爱你,我想跟你生好多好多孩子,答应我好吗?不要拒绝我。” 芬格里特嗔怒道,“谁要做傻子的老婆?我才不要给你生孩子呢!我怕我生出来的全是傻子!” 朴松民嬉皮笑脸地抱住她,一个劲地往她身上贴,“亲亲老婆,好好老婆……我爱你,不要拒绝我好不好……我等这一天都等疯了……”说罢便开始动手动脚…… 芬格里特虽然表现得很生气,但却没有任何反抗…… 回想起这个乱七八糟的梦,她便瞬间羞红了脸——我怎么……怎么连这种梦都……哎呀,都怪你!要是你早点表白,我就不可能做这种奇怪的梦……你个臭流氓……等结婚才可以……我,我才不答应你呢…… 这时,靠大树最近的一个树洞突然传来一声电梯开门的动静。芬格里特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朴松民从树洞里走了出来——他今天穿得特别正式,打扮得也十分精神,看起来就像是突然年轻了好几岁一样。他那张有棱有角的脸上处处散发着英气,深邃的眼神如同电流一般击中了芬格里特那颗悸动不已的心脏——她的心跳猛然加速,就像快要跳出来似的令她激动不已。她狠狠掐了自己的胳膊一把——冷静!冷静!冷静!是他要表白,不是你要表白,你不要这么激动,你虽然喜欢他,但也要矜持。 正想着,安格斯突然在耳机里对她说:“闺女,累不累?要是太累的话就坐下来歇歇,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我不会把花园里面的情况投影出来,你放心休息吧。” …… 朴松民在来花园的路上,已经想好了八百个借口来搪塞这件事——这是安格斯做的一场戏,都是假的,你不要太在意;你今天太漂亮了,我以为看见了天使,就瞎说了一些鬼话,你千万别当真;我有个死去的前女友跟你长得特别像,我当时没忍住才说出那样的话……等等。但当他看到芬格里特的一瞬间,这些借口就像被风吹散的尘埃一样消失不见了——他已经完全沉浸在芬格里特的美貌里,以至于完全忘记了自己来花园的目的——我来这儿是要干嘛来的?是来看仙女的吗? 他猛吞了几口口水,像个傻子似的盯着芬格里特瞧了半天——南瓜今天好漂亮……那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那又长又直的睫毛,那小巧可爱的嘴唇……她怎么这么好看?她怎么可以这么好看?我是在做梦吗?她活生生地在我眼前站着!并不是刚才那个ar投影……我的天,她就在我眼前站着! 直到芬格里特问了一句“傻站着干嘛?你不是有话对我说吗?”,他才回过神来——对,我是有话对她说……我要说什么来的? 芬格里特看着他的表情不禁皱了皱眉,心想:你怎么又傻站着了?就不能快点过来吗? 朴松民见状突然回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心里不禁咯噔一下:我刚才在底下表白来着,然后南瓜也听见了……我是来解释原因的……等等,她为什么皱眉?是不高兴了吗?她怎么又叹了口气?她一定生气了!完了完了……最糟糕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他的额头和后背同时渗出了冷汗,不多时,衬衣便被粘在了身上。 他感觉脑袋发木,四肢发麻,身体发冷,于是不禁打了个寒颤。他连忙稳了稳精神——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我就是想逃避也逃避不了……我还是先道歉吧,每次惹她生气我只要一道歉她就不生气了……虽然这次的事情有点严重,但她那么大度,不会在乎我这点歪心思吧……算了,是死是活都要面对!如果道一次歉不行,我就道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一直道到她原谅我为止! 想到这里,他便向大树的方向走去——这里距离芬格里特的位置也就二十几步远,可他感觉自己走了好久才走到芬格里特的身边。每迈出一步,他的心跳就加重几分,每迈出一步,他身上的冷汗也就多冒出几分。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行走在通往刑场上的道路一样——既感到无比沉重,又感到十分恐惧。 在走到芬格里特的面前后,他便像一个犯错的小学生一样低下头,直勾勾地盯起自己的皮鞋,同时等待起最后的审判。 “你怎么了?”芬格里特问道,“干嘛低着头?” “对……对不起……”他慌里慌张地鞠了一躬,随后开始了一段结结巴巴、吞吞吐吐、不知所云、语言混乱的道歉,“南瓜,你不要生气……那些话……那些话是斯雷让我说的……我,我没想……我没想……你今天太漂亮了,我,我……我也……这不是,这不是我的本意……我没想惹你生气……我没想说那些话……我……”——他边说边想:怎么回事?我说话怎么还结巴上了? 芬格里特先是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怔怔地看了他半晌,随后叹息一声,“你上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语气中充满了不满和失望,而且还带着些许的颤抖。 第179章 告白 朴松民脑袋嗡的一声,心想:我道歉道错了吗?还是说……我没说到重点?他偷偷看了一眼芬格里特,只见她娥眉紧蹙,脸颊微红,露出一种既委屈又心酸的表情。她微微翕动着嘴唇,用有些颤抖的声音问道,“你就没别的话跟我说吗?”她轻轻咬起嘴唇,眼神里散发出一种极其复杂的感觉——里面有不满,有失望,有责怪,还有一丝丝的期待。 朴松民直接慌了神,心道是不是我没说到重点?不对不对……要是没说到重点的话她肯定会骂我一顿,不会是这个样子。她也不是生气,而是对我感到失望……那她希望我说什么…… 朴松民开始疯狂思考,脑回路里的神经如同发了电一般开始拼命逃窜。不多时,一个神奇的想法便被这些逃窜的神经撞了出来——她是觉得我不诚实才会这么问的,她最讨厌满嘴谎言的人!她这是在给我真诚道歉的机会!她早就知道我对她起了歪心思,所以不希望我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对了,一定是这样!哎,南瓜真善良,居然还能原谅我这种禽兽般的想法……哎,南瓜真好,我以后一定要正视我的心态。 想到这里,他便鞠了一躬,朗声说道,“南瓜,对不起!我不应该对你抱有那种龌龊的想法!我对你的友情不纯洁!我向你真诚的道歉!”他一直保持着鞠躬的姿势,同时在心里想:我等她原谅再起来,我一定要态度端正、实话实话,不能再对她说一句谎话——刚才的道歉铿锵有力、情感真挚,她一定会原谅我的! 这几句话直接把芬格里特说愣住了,她像看傻子一样怔怔地看着他瞧了半天,随后轻叹一口气道,“好,我原谅你了,你先起来吧。” 朴松民不禁松了一口气:看来我猜得没错,南瓜就是因为我撒谎才生的气——只要我对她诚实,她就一定会原谅我。于是站起身,看着芬格里特傻笑了一下。 芬格里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瞟了他一眼,随后摆弄起手里的薰衣草,慢声慢语地问道,“你怎么对我的友情不纯洁了?能不能说来听听?” 朴松民不禁一怔:南瓜,这种事再让我说就不太好了吧,这也太羞耻了……哎,算了,反正她也知道了,无非是说得详细一些罢了,既然是道歉,那就拿出该有的态度来。 于是,他偷偷看了她一眼,随后将目光投向面前的花海,长叹一口气道,“自从在z区发生那件事之后,我……我每天晚上做梦都会梦见你……一开始我以为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危,但后来……后来我发现……我喜欢上你了……我知道这样不对……但,但我就是控制不住……如果每天都能看见你,我就会感到特别高兴。但……但如果看不到你……我就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就好像……就好像缺了什么东西似的……南瓜,对不起,我知道我不应该有这种想法……我向你保证,以后不会了,绝对不会了。”说罢又偷偷看了她一眼。 芬格里特揪着薰衣草的花瓣,露出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情。一片、两片、三片……直到花瓣被薅了个干净,她才看了朴松民一眼,微笑着问道,“我既懒又笨,脾气还不好,你怎么会喜欢我呢?这些话不会是别人教你说的吧?”薰衣草的花瓣掉落下来,如同一片片的薄如蝉翼的轻纱般点缀在了草坪上。 “不是,”朴松民看向她,诚恳地说道,“这些话都是我的心里话,并不是别人教的。” 芬格里特似乎并没有认真听,而是抬起头看了看星空,随后轻舒一口气,看向朴松民问道,“你刚才在下面说什么了?我不是听得很清楚,能不能再给我说一遍?”——她的脸上挂着恬静的笑容,一丝生气的感觉都没有。 朴松民突然感到一阵眩晕——什么情况?那段肉麻的情话她没听到?也就是说在我上来之前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去……那我这歉不是白道了?……等等,我刚才好像……好像已经说过我喜欢她了……那她为什么还要让再我说一遍? “这……” “说说嘛,我想听听。”芬格里特突然用一种既温柔又带着撒娇味道的声音说道。 在听到这种声音后,朴松民感觉自己就像是被魔女施了魔法似的,瞬间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能力——他不由自主地翻开信息,念起了那段肉麻的情话——“芬格里特小姐是我见过最美丽的女子,我已经被她深深吸引、无法自拔了,如果她拒绝了我,我决定终生不娶、遁入空门。” 芬格里特扑哧一笑,随后低下头用声如细蚊般的动静说道,“你把……我的名字换成南瓜……再跟我说一遍……”——她涨红了脸,露出一副无比娇羞的表情。 这撩拨心弦的声音直接让朴松民失去了理智,他感到脸颊发烫、呼吸急促、心跳加速,头脑一片空白。当他看到芬格里特红着脸的样子后,不由得心中一荡——为什么我的心跳的这么快? 南瓜怎么了?她为什么非要让我说这样的话……喉结轻动,他咽了口口水。 “快说嘛……”芬格里特继续用那种既温柔又带着撒娇味道的声音催促道。 来不及思考,身体又自己做出了反应——“南瓜是我见过最美丽的女子,我已经被你深深吸引、无法自拔了,如果你拒绝了我,我决定终生不娶、遁入空门。” 芬格里特的胸口不断起伏,脸颊绯红无比,她低着头轻咬了一下嘴唇,细声细语地说,“能不能……用你自己的话,再跟我说一遍……” 朴松民看着她娇羞无比的样子,不禁猛吞了几口口水。他现在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她好美,她是我的天使……她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他稍稍酝酿了下情绪,随后便将自己压抑许久的感情倾泻了出来,“我……我喜欢你,我每天都想和你在一起……我已经被你深深吸引、无法自拔了,我想……我想娶你,我真的不能没有你……自从遇见你之后,我每天都会梦到你的样子,如果你拒绝了我……我就打一辈子光棍了此残生……我,我,我……除了你,我不想娶其他任何人……这辈子,只能是你……” 话还没说完,芬格里特便直接扑了过来——他先是闻到一阵熟悉的香水味,接着感受到一副既柔软无比又温热如火的身体,之后耳边响起一阵急促的呼吸声,再接下来,是一阵轻轻的抽泣声,“你是我的!不许你打光棍!我也喜欢你!” 朴松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是在做梦吗? 第180章 狗粮 当席拉偷偷进入电梯登上花园的时候,突然就被糊了一脸的狗粮——电梯门刚刚打开,她就看见芬格里特扑到了朴松民的怀里,并且还说了一句‘我喜欢你。’ (席拉所处电梯在大树的侧方,与朴松民上来的位置不同,距离适中,且二人正忙着谈恋爱,压根就没注意到席拉的出现。) 席拉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什么……什么情况?大……大……大小姐对他一见钟情了?不可能吧?超人虽然有点小帅,但也不至于让人看一眼就喜欢上吧……更何况他还一身肌肉,看着就不舒服……不对不对不对……我现在考虑的不应该是这个……我应该考虑的是我现在应该做什么!我是应该跳出去把他俩分开,还是躲起来观察他们接下来会做什么……可我要是跳出去打扰到他们了,超人会不会跟我发火?我去,我可打不过他,万一他要是觉得我耽误了他的好事,再想杀我灭口……席拉不禁打了个寒颤:算了,我还是先观察观察吧,要是超人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我就通知斯雷,让他赶紧派人上来…… 想到这里,她便蹑手蹑脚地走出电梯,迅速躲到了树洞的后面。这时,芬格里特娇羞无比的声音传来——“你……你怎么不说话……你说说话好么……我,我想听你说话……” 朴松民迷迷糊糊的,结结巴巴说道,“南……南瓜,我,我不是在做梦吧……我,我经常做这样的……这样的梦……” 芬格里特害羞一笑,“不是做梦,是真的……用……用我再跟你……说一次么……”说到后面,声如细蚊,音若流水,席拉都听得直脸红心跳——我去……大小姐……这么软的吗?我一个女人都快受不了了……万一……万一他俩要是……我的妈呀……是想让我看现场直播吗? 片刻的沉默后,朴松民结结巴巴地说,“南瓜……我……我想……我想抱紧你……我……” “嗯……”芬格里特娇柔无比的一个嗯,吓得席拉直接捂住了嘴——我们家的大小姐这么开放的吗?刚见一面就……我的天呐!安格斯大人的女儿是不是都有点问题……一个是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疯子,一个是天真幼稚满脑恋爱的傻子…… 接下来是一段很长时间的沉默,席拉开始胡思乱想——我去,早知道这两人发展得这么快,我就不上来了……这还保护个屁……我的天呐,这是什么奇葩任务……什么都没做成还被塞了一嘴的狗粮……斯雷要是知道我没听指挥,会不会说我一顿?阿德一会儿要是发现我还没回去怎么办? 正想着,朴松民傻笑的动静便传来过来——“南瓜喜欢我!南瓜喜欢我!我不是在做梦!南瓜是我女朋友了!南瓜是我女朋友了!” 紧接着,是芬格里特娇嗔的声音——“放我下来嘛,放我下来嘛……你不要转了……放我下来嘛……” 席拉不禁叹了口气——我到底是做了什么孽……这狗粮是吃不完了吗?我去……这超人是不是没处过对象啊?怎么跟个小孩似的?不就是谈了个女朋友么,至于这么兴奋?还有这大小姐……我没记错的话您今年二十九了吧,怎么也跟个孩子似的……我的天……你们比迪伦还幼稚…… 幸福的笑声不绝于耳,席拉不知道朴松民抱着芬格里特转了几圈,直到芬格里特表示自己累了,想坐在秋千上,朴松民才松开手。 不多时,一阵轻轻摇晃秋千的声音传来,中间还伴随着朴松民的傻笑声。席拉感觉周遭的氛围都变得暧昧起来,她不禁打了个冷颤——这样是不是不太好……我怎么感觉我在偷窥他俩似的…… 突然,朴松民说出一句差点让席拉跳起来的话——只听他极其认真地说:“南瓜,我们结婚吧!” 芬格里特先是一怔,随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是在跟我求婚吗?” 一阵琐碎的声音响起——朴松民好像蹲下了身子,“我是认真的,我连咱俩的孩子起什么名字都想好了——如果是男孩,就叫朴俊楠,意思是既英俊又坚强。都说男孩随妈妈,你这么漂亮,儿子一定长得像你。你教他读书写字,我教他强身健体,他一定会成为一个既正直又优秀的人。如果是女孩,就叫朴尚彩,意思是高尚优雅、美丽大方——她最好长得也像你,可千万别像我,我长得这么丑,长大了可不好找对象……” 席拉听得目瞪口呆:大哥你是傻子吗?哪有刚处上对象就结婚的?而且还说什么生孩子的事儿……我去,就这情商,大小姐是怎么看上他的……我的妈,这样的男人白给我我都不要…… 芬格里特不禁被逗笑了,“我才不给傻子生孩子呢,我怕我生出来的全是傻子。” 朴松民急道,“我是蠢了点,但你这么聪明,生出来的孩子肯定不会是傻子的。南瓜,你就嫁给我吧,我保证一辈子对你好,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在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又听芬格里特笑吟吟地说道,“别人求婚都要准备戒指的,你这样也太不正式了。不行,我不能答应你。” “南瓜,我真的想娶你,嫁给我好吗?” “哼,你才不是想娶我呢……你是……你是想让我给你生孩子才这么说的……生孩子那么痛苦,我才,我才不给生呢……”芬格里特的声音充满了情意绵绵的感觉。 “不想生就不生,这件事你说了算——不,不止这件事,以后家里的所有事都是你说了算,一切都听你的。”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只听芬格里特声如细蚊的声音响起,“我不是……我不是不想给你生……我是,我是……” 这时,突然又传来一阵拍打手臂的声音,“哎呀,臭流氓,你成天都在想什么呀……你不要这么急好不好……人家……人家准备好了就会答应你的,你不要……你不要老想那些事好不好……”说到后来,声音又低了下去,以至于后面的几个字席拉并没有听得很清楚。 沉默。席拉不知道他们怎么又不说话了。 突然,一声亲吻脸颊的声音响起,只听芬格里特扭扭捏捏地说道,“你不要生气好不好,我不是不答应你……是……是你太着急了……” 朴松民怔了一下,突然兴奋地大笑起来,“南瓜亲我了!哈哈哈,南瓜亲我了!南瓜是想嫁给我的!要不然她也不会亲我!哈哈哈,我太高兴了!” 芬格里特又羞又急,“你……你小点声么……让别人听见……我就丢死人了……” 朴松民连忙克制了下情绪,“对不起对不起,我兴奋过头了……” 随后传来一阵细微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是两人又拥抱在了一起。 席拉听得一愣一愣的,心想这两人……都三十郎当岁了,怎么搞个对象还跟初恋似的……这两人心理年龄不大吧…… 第181章 南瓜的条款 芬格里特提了一连串的无理要求——什么不许看别的女人、不许和别的女人说闲话、每天都要和自己汇报当天发生了什么、每天都要来接她下班、每周最少约一次会、不许惹她生气、她生气的时候要多夸她漂亮,如果还不行就抱抱她…… 朴松民脑袋都是木的,连想都没想就全部答应了下来,嘴里还一个劲地说,“南瓜说什么就是什么,都听你的。” 之后二人又开始聊起了彼此都是怎么心动的——什么从z区回来之后就互相动了心,想的念的都是你,夜里梦里也放不下你,你有一点情绪上的波动我就苦恼半天之类的情话。 聊着聊着,二人又聊到了朴松民住院那几天的事。芬格里特说我都让你叫我小名了,就是答应做你女朋友了,你怎么这么笨呢。朴松民这才恍然大悟起来,他猛拍了下自己的脑袋,说我居然这么笨!是我不好,让南瓜等了这么久。芬格里特一边揉他的头一边说:以后不许打自己,我会心疼的。 两人互相对视了一会儿,又紧紧抱在了一起。 朴松民的心里早就乐开了花——芬格里特身上又香又软,皮肤又细又滑,他忍不住摩挲着她的后背,露出一脸痴汉式的表情。他贴着她的头发,闻着那令他几近癫狂的味道,痴痴地说,“南瓜,你真香,我真想一辈子都抱着你。” “嗯……”芬格里特将脸贴在他的胸口,“你的心跳……好快……” “南瓜,我想叫你老婆……”朴松民将她搂紧了些。 “嗯……”芬格里特的脸更红了,“你叫么,我也想听。”她扭动了下身子。 朴松民捧起她的脸,看着她那一脸娇羞的表情,忍不住亲了她的脸颊一下,“老婆……” “嗯……”芬格里特深情地望着他,那急促的呼吸声和撩拨心弦的眼神让朴松民彻底沦陷了进去。他想亲下去,他想亲那个又红又好看的小嘴。 芬格里特闭上了眼睛,双手紧紧勾住他的脖子。 朴松民猛咽一口口水,也闭上了眼睛,顺势亲了下去。 可还没亲上,不远处便传来“叮”的一声。芬格里特连忙从朴松民怀里跳了下来,低声道,“好像有人来了……”说罢整理了下裙子,又连忙转过身拿出小镜子照了照自己的脸,“你去看看是什么人……要是安格斯的人你就让他下去……就说我还没准备好……” 朴松民连忙起身,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等等,”芬格里特转过头,又羞又急地说,“你问问他……都听到了什么……要是我们刚才说的话他都听见了……你就,你就吓唬吓唬他,别让他到处乱说……” 朴松民点点头,继续向声音的方位走去。 在走了一会儿后,他突然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听声音好像是某个人光着脚在草地上轻手轻脚地前进。 “你不要再躲着了,我已经看到你了!” 随着朴松民的一声大喝,一个光着脚、穿着红色礼服的熟悉身影便从树洞后面跑了出来——“我不是故意的!我什么都没听到!你不要过来!” 朴松民定睛一看,原来是席拉,于是连忙追了上去。 同时在心里想:她是怎么上来的?电梯不是不让别人进吗? 席拉回头看了一眼朴松民的样子——喘着粗气,皱着眉头,张牙舞爪,如同夜叉一般向自己袭来。席拉心里不由得开始惊慌起来:完了完了,大小姐让他吓唬吓唬我,看样子他是想让打我一顿!斯雷都打不过他,更别说我了!妈妈!救命啊!她大叫一声,“杀人了!救命啊!”同时加快了脚步。 “你别跑!”朴松民连忙大喊,“快停下!”——他心里想的是地上坑坑洼洼的,你要是摔倒了就不好了。但由于嗓门太大,反而让席拉误会得更深了。 席拉想都没想,便将手里的高跟鞋丢了过去,朴松民下意识的一闪,她便转身逃进一处由蔷薇花和藤蔓树枝组成的人工建筑中。随后伏低身子,在一片蔷薇花后躲了起来。 朴松民在跑进建筑后左看看,右看看,发现里面又黑又暗,花丛也又高又密,压根就找不到席拉的影子,于是高声说道,“你不要跑,我又没想把你怎么样,我就是想问问你为什么会上来。这里又黑又暗的,你不害怕吗?” 席拉捂着自己的嘴巴,透过花朵的缝隙仔细观察起朴松民的举动。 朴松民见席拉没反应,不禁叹了口气,“那个……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我和南瓜刚才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多少……”他一边说一边开始在花丛间寻找起她来,“我就是想问问你这个……南瓜脸皮薄,她不希望你出去乱说……你出来吧,我带你去见见她,把话说清楚就好,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我真不会把你怎么样的,你不要害怕。” 席拉借着微弱的光线开始在地上摸索趁手的武器——他这么找下去迟早会找到我……我得找个能反抗的东西才行……哎,早知道我就不上来了……我怎么这么倒霉,被糊了一脸的狗粮不说还要被他打一顿……妈妈,我想回家…… 摸着摸着,她突然摸到一个冰凉的东西,似乎还蠕动了一下。席拉本来就很紧张,这下直接就把她给吓傻了——她抓起那个东西直接甩了出去,同时大叫一声,拼命向外爬了出去。 朴松民只见一个长条状的金属体从花丛中飞了出来,啪的一声落在了地上。紧接着便是席拉大叫的声音和她那一身火红的身影,朴松民连忙追了上去。那个金属体在落地之后便发出一阵嘀嘀嘟嘟的声音,随后开口说道,“g绿植培养机器人开始工作,请无关人员立即离开。” 席拉刚跑出建筑,便发现芬格里特已经走了过来——两人还差点撞了个满怀。 席拉倒吸一口凉气,连忙站稳打了声招呼,“大小姐……好!” 芬格里特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退后两步,打量了席拉两眼,随后一脸惊讶地问道,“是席拉吗?你怎么光着脚?” 席拉尴尬一笑,心想要不是你让你男朋友过来打我,我至于把鞋脱了嘛…… “你鞋呢?” 第182章 大恶魔的传说 “那个……好像……也许……可能跑丢了吧……嘿嘿……”席拉尴尬地一笑,说了一个连自己都不信的借口,随后低下头,不敢再去看芬格里特的表情。她虽然和芬格里特不怎么熟,但也知道这是个脾气暴躁的大小姐——庄园里流传着很多关于大小姐的传说:三年前的一天,她当着所有女仆的面把一杯水泼到了安格斯大人的头上,并说自己的爸爸早就死了……几个月前的一天,她把安格斯大人送的生日礼物原封不动的退了回来,而且还写了一句近似诅咒的话:‘太晚了,您还是留着到地狱去忏悔吧!’……上个礼拜,据说这位大小姐还把安格斯大人给气犯病了,好像是因为执意要嫁给一个街头混混…… 她连安格斯大人都敢骂……别说我了……她一定是要骂我一顿……她会骂我什么呢?席拉不禁打了个寒颤——她虽然没见过芬格里特骂人的样子,但她见过柏妮丝小姐骂人的样子——挑着眉毛,叉着腰,一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要骂死你的架势。她专挑别人的缺点说,不是缺点也能被她说成缺点。 她们是亲姐妹,估计骂人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有一次,玛莎在给客人剪花的时候不小心动了一株紫罗兰,柏妮丝就不依不饶了——她堵在花园门口,一个劲骂玛莎胸大无脑。她说玛莎本来应该提供给脑子的营养都被胸吸收了,以至于玛莎成了一头只会产奶的奶牛——“你不应该当女仆,你应该去牛奶厂当奶牛!那里正好缺你这种没有脑子的笨蛋!”。玛莎只能一边哭一边道歉。斯雷劝柏妮丝说算了,玛莎也不是故意的,就是一朵花罢了,又不是不长了。柏妮丝在听完之后更来劲了,她先是白了斯雷一眼,随后指着玛莎大骂道——是不是以为胸大就有男人替你说话?我看你长那么大就是为了勾引男人的!很好!很棒!斯雷已经上钩了,你真棒!你的目的达成了!你给我等着!我要去告诉爸爸!我要让爸爸开除你! 玛莎才二十三,连男朋友都没交过,哪里受得了这种侮辱,于是哭着喊着要辞职。要不是后来爱丽丝把玛莎带走了,柏妮丝指不定会说出什么话来。 席拉瑟瑟发抖地想到:这个大小姐也会对我说一些侮辱人格的话吧……她会攻击我什么地方呢……她会说我是飞机场吧……这个倒没什么杀伤力,迪伦天天说…… 正想着,朴松民的声音便在她声后响起——“真不知道你跑什么,我又不会把你怎么样。” 一股寒意直冲她的脑际——还有这么个祖宗呢!我怎么把他给忘了!完了,今天这顿打是躲不开了……这大小姐可是传说中的大恶魔……咦?今天好像没看到小恶魔……她跑哪里去了? “你吓到她了,就不能温柔点么?”芬格里特悠悠叹了口气,“你先去把她的鞋找回来。” “我没想吓她……” “快点去。” “哎。” 正发愣间,芬格里特便拉起了她的手,“这里的小石子很多,一不小心就会踩到,千万不要光着脚走路。” 芬格里特的声音十分温柔,席拉不禁抬头看了她一眼——只见芬格里特正一脸关怀地看着自己,眼睛里还散发出温暖的光——天呐!你干嘛这么看着我?我没怎么样好吧……等等,她是不是想让我放松警惕,然后再让超人把我抓住……我要保持冷静,千万别不能上她的当…… 席拉不知道的是,芬格里特这时候刚刚获得爱情的滋润,正圣母心泛滥呢。当她看到席拉头发凌乱、光着脚丫、惊恐不安的样子后,便突然心疼起了她。斯雷说她是个可怜人,从小没见过爸爸,还遭遇过校园暴力……我不应该让松民去吓唬她,要不然她也不会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这都是我的错。哎,真可怜,这双脚一定走过很多艰难的路…… 芬格里特拉着她来到蔷薇花房前的一处石阶前,“我们坐这儿吧。” 待二人并排坐下后,芬格里特便说了一些女孩子要爱惜自己身体的废话——脚是人体最重要的部位,它不仅承担着行走、跑步、跳跃等基本的功能,还和各个器官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脚底有很多穴位,每个穴位都代表一种器官,所以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脚。 席拉连连点头,虽然嘴里不停地说大小姐说的对,大小姐你懂得真多,可心里却直犯嘀咕——什么情况?她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话?……能不能别这么看着我,我又不是小孩……不行,我不能和她对视了,再看下去我的心理防线就要被她攻破了……妈妈,快来救救我,有人想诱拐你的女儿…… 正想着,朴松民便把那两只高跟鞋捡了回来——他从二人的侧后方走来,“你穿几码的鞋?这鞋看起来好大啊!” 席拉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不禁被吓了一激灵——她一脸紧张地看向朴松民,下意识地握紧了芬格里特的手。 芬格里特连忙瞪了朴松民一眼,“女孩子的鞋都大,我也穿这么大的!”说罢伸出那双亮晶晶的高跟鞋,“你看,高跟鞋都这么大!” 朴松民一脸不解地看向芬格里特,随后将鞋放在了席拉面前,自言自语道,“我怎么感觉你的脚很小呢……” 还没等他说完,芬格里特便直接打断了他,“老公,我口红好像掉在大树那边了,你帮我去找找呗?”她用一种近似撒娇的口吻说道。 朴松民一怔,像个痴汉一样看着芬格里特,“你……你刚才叫我什么?” 芬格里特眉头一蹙,“快点去。” “哦。” 朴松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边走一边想:南瓜怎么了?怎么变脸跟翻书似的…… 待朴松民走远后,芬格里特笑道,“你不要怕他——别看他长得很凶,但其实是个特别老实的人。” 席拉尴尬一笑,“没有没有……我就是没看到他过来……”同时在心里说到:他不光长得凶,而且还有超能力呢……你老公其实是个超人你知道吗? 芬格里特笑了笑,看着朴松民离去的背影开始细数他的优点——什么富有同情心、对感情专一、对工作认真负责,有独特的人格魅力、诚实、可靠、守信等等一系列极尽赞美之词。她在说这些话时,眼神里藏不住深深的爱意。 席拉尴尬地连连点头,心里却忍不住一直吐槽:亲爱的大小姐,你喜欢,不代表所有人都喜欢……这种情商极低、老实巴交的肌肉男有什么可喜欢的……他连句像样点的情话都不会说吧…… 第183章 迭代 席拉把鞋穿好后,芬格里特又帮她整理了下头发,随后又开始聊穿衣打扮的话题。席拉对这方面懂的并不是很多,就认真听了起来。芬格里特见她特别感兴趣,便大谈特谈起来——什么你要是想把自己塑造成哪种类型的就要做对应的打扮,还要学会化各种各样的妆。少女风就要突出脸部的立体感,可以在眉骨下方打上一点白色亮粉,稍稍装饰一些腮红,然后再配上一款比较有光泽的唇彩就好……御姐风的眼妆和唇彩要选颜色深一些的,最好再涂一点变色龙高光,看人的时候尽量妩媚一点——说到这里的时候,芬格里特还特意表演了一下什么叫妩媚的眼神——眼里含着笑意,又带着一丝丝的羞涩。“不过不要太过,要不然有些人会误会你对他有意思。”说罢,她又说了几种其他的风格。在这个话题临近结束时,她又说如果你明天休息的话我就去教教你怎么化不同风格的妆。 席拉听得直激动,她最大的梦想就是成为风靡万千的少女,于是不禁在心里想到:我要学这个!有大小姐这么有女人味的女人教我,我还怕学不会?等我学会了我就天天在迪伦面前晃悠!哼!让你天天嘲讽我没有女人味!我要让你知道知道姐的魅力! 于是乎,席拉便渐渐放下了对芬格里特的戒心:她应该就是这么温柔的人吧——一个人不管再怎么伪装,也藏不住内心的真实想法。她跟我说话的时候一点架子都没有,这绝对装不出来。她们这些贵族天生有一种自视甚高的优越感,无论表面上的态度有多好,也始终藏不住那种傲慢的感觉……除非她是只修炼成精的老狐狸……可我学了这么久的伪装也没学到这种程度,她一个衣食无忧的千金小姐怎么可能做得到?所以她不可能是装的——她就是个特别温柔的人……那庄园里的那些人为什么老是说大小姐不好接触?……估计也是听别人说的吧,毕竟大小姐也不怎么回来住…… 正聊着,便见朴松民一脸苦恼地走了过来,“南瓜,大树那边没有,我都翻了两遍了也没找着,是不是掉在别的地方了?” 芬格里特看了他一眼,说自己有可能记错了,先不找了。你先去秋千上坐坐,我陪席拉说说话,一会儿再过去找你。 朴松民有点不情愿地哦了声,随后便走了回去。 二人又继续聊了一些其他的话题——都是电影、旅行、美妆护肤品、美食等女孩子感兴趣的话题。聊着聊着,她们惊喜地发现彼此的爱好居然是那么的相似,于是便产生了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不多时,她们就成了很好的朋友。 接着,二人又聊到了舞会的话题上——席拉说今天下午的节目很多,看见了不少名人,自己的梦中情人艾里克先生还表演了一首诗朗诵。但芬格里特好像对这些事并不怎么感兴趣,只是有一搭无一搭地应付着。席拉见状便将话题转移到了‘白羽清鸣’上——这件衣服很重吧,小姐你受得了吗? 芬格里特开始细数‘白羽清鸣’的不是——一,特别重,就好像在身上套了好几层的棉被一样;二,不透气,虽然不热,但就是感觉不到风吹进来,很难受,像被隔离了似的;三,裙摆太长,总拖着地,虽然知道是纳米材料制成的,但还是担心它会脏,特别影响心情;四,不舒服——她指指自己的腰,“腰围太瘦了,必须穿束腰才行,勒得我有点难受。” 说完这些,芬格里特悠悠叹了口气,“这件破衣服打死我也不穿了,就没这么折腾人的!为了它,我前天总共才睡了两个小时!” 席拉宽慰道,“今天就结束了,还是再忍一忍吧。” 接着,芬格里特问到席拉为什么会到花园里来。席拉便将前因后果如实说了出来——一是因为她已经对芬格里特没有了戒心,二是因为保护芬格里特的任务也不是什么秘密——保护卡奈庄园和安格斯的家人是守卫队的工作职责之一,这没什么好隐瞒的。 “我要是知道你俩之前就认识……我才不上来当这个电灯泡呢……”席拉尴尬地说。 “席拉妹妹,”芬格里特拉起她的手,“我这个人脸皮很薄……所以请你不要对别人提起这件事……” “放心吧,小姐,我从来都不是个多嘴多舌的人。”席拉保证道。 “谢谢你。”芬格里特笑了笑,随后看了眼不远处的朴松民。 席拉同样也看了下朴松民——只见他两眼发呆,双目失神,如同得了什么病一样痴痴地看着芬格里特。 席拉突然意识到:我是不是应该下去才对?他俩刚在一起,肯定不希望别人打扰……我怎么这么笨!居然还和大小姐聊了这么久……我应该早点下去才对…… 想到这里,她便起身对芬格里特说,“小姐,我得回去了,要不然会耽误工作的。” …… 在席拉回到座位后,阿德问道,“姐姐,你是吃坏肚子了吗?怎么去了这么久?” 席拉解释道,“我怕人太多,就去月亮湖那边了。” 阿德哦了一声便不说话了。 周围乱糟糟的,刚从安静的环境里出来,席拉感觉有点不适—— “查到了,芬妮·亚伯!知名童话作家,亚伯家的小女儿……” “真没想到,安格斯大人的第一任妻子居然是这种小门小户的出身。” “长得还真像,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 席拉听得有些迷糊,于是向阿德问道,“他们在讨论什么?” 阿德笑了笑,“一段历史,一段错误。一场悲剧,一场无奈。” 席拉听得更迷糊了,“你在说什么?” 阿德摇了摇头,又突然叹了口气,然后站起身来到席拉旁边,在她耳边轻轻说道,“我们可能要换老板了。” 席拉不禁一怔,忙问道,“安格斯大人出什么事了吗?” 第184章 选择的理由 “说了那么多公主的趣事,你们还有什么想问的没有?”安格斯不知何时重新出现在了场地中央,他用一种十分平静的语气问道。 阿德低声说了一句“估计以后的日子不好过了。”便走回了自己的座位。席拉听得直发懵,刚想继续问下去,阿德便做了一个“嘘”的动作,随后摇了摇手指,同时用眼神示意她仔细听安格斯的讲话。 “安格斯叔叔,您刚才说想让芬格里特表姐提前接管卡奈家族,这个决定是不是有点草率了?”有人问道,“据我所知,表姐一直从事的是媒体方面的工作,好像并没有管理产业这方面的经验。您直接把三百多家公会交到她手里,似乎有些不妥吧?”——说话的是安格斯表哥家的三公子斯奈德·卡奈,也是卡奈装潢设计公会的负责人。他说话的时候,情绪稍稍有些激动。 “贤侄,你先坐下。”安格斯笑了笑,“今天我只是宣布这个决定,并没有下达正式的通告,如果你有什么意见,等下周的家族会议再说。再说了,大家今天是来放松和娱乐的,并不是来听我们家族的内部事务的,所以,关于产业管理发展的问题就不要再提了。” 斯奈德无奈地叹口气,有些赌气地坐下了。 听到这里,席拉也终于搞懂了阿德那句“我们要换老板了”的意思——安格斯想让芬格里特接手卡奈家族的一切,这里面当然也包括守卫队了。她知道阿德以为芬格里特也像柏妮丝一样,是个不好惹的主,所以才会说出这样的话——他是怕来个嚣张跋扈任性自私的老板,那守卫队的工作可就干不下去了。于是朝他眨了眨眼,笑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不要被流言蜚语左右。” 阿德撇撇嘴,什么也没说,继续看向安格斯的方向。 “大人,您为什么不让芬格里特小姐历练几年再接手呢?”又有人问道。 安格斯长长叹了口气,脸上露出悲伤的表情,“我也想,但现实不允许。” “为什么?”那个人继续问道。 “因为她恨我,”安格斯凄苦一笑,“她都已经有十二年没叫过我爸爸了!如果我还是卡奈家族的家主,还继续以主人的身份待在这里,那她就永远不会回来——她既不会承认自己是卡奈家的人,也不会承认我这个父亲,更不会认同家族继承人这个身份!如果继续这么下去,那么卡奈家族就要毁在我手里了!我以后怎么面对家族的其他成员?百年之后又怎么去面对列祖列宗?我不能对不起祖父的心血和各位亲友的支持,我更不想让卡奈家族就此分崩离析!所以,我不得不这么做——只有我放弃卡奈家主的身份和地位,做一个普普通通的老人,才能让她认祖归宗、继承家业。世界终归是他们这些年轻人的,我一个已经半截入土的老人,为了家族的未来做做牺牲还是比较划算的。”说罢,他又长长叹了口气。 周围顿时哗然一片。 “有点不像话了吧?哪有恨自己的父亲恨到这种地步的?” “这姑娘怎么可以这样?本来对她印象挺好的,这下我都开始讨厌她了!” “大人,您可以选费赛尔少爷或者柏妮丝小姐当继承人,为什么非要选芬格里特小姐呢?” “这是有什么天大的仇恨吗?这可是她的亲生父亲呀!” 席拉心想:原来大小姐这么恨自己的父亲…… …… 安格斯举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待声音停下后,他叹了一口气,说道,“刚才有不少人问我为什么不选费赛尔和柏妮丝,看来大家都挺关心这个问题的,那好,我就借着这个机会解答下你们的疑惑吧。”他顿了一顿,环视下四周,笑着问道,“你们中有很多人都见过费赛尔,说实话,你们觉得他怎么样?” “挺绅士的,很有礼貌。”有人说道。 安格斯点点头。 “费赛尔少爷很帅!要不是有艾丽夫人在,我都想给您当儿媳妇!”有个天真烂漫的少女说道。 安格斯开起玩笑,“你可别让艾丽听见,那可是个醋坛子。” 周围的人发出一阵哄笑。 “不怎么爱说话,总是一种担惊受怕的样子。”又有人说道。 安格斯点点头。 随后又有几个人说了些费赛尔的优缺点,安格斯都一一给予回应。 待周围重新安静下来之后,安格斯便开始了对费赛尔的点评。他长叹一口气道,“我这个儿子,虽然智商很高,但性格上有严重的缺陷——他特别害怕得罪人,不管是不是他的责任,他总是先道歉的那个。管理过公会的人都知道,有些员工很懒惰,还总喜欢找借口,你要是放任不管,他们就会越来越过分,从而影响到公会的发展。我对这种不懂感恩的小人一直是处以零容忍的态度——发现一个处理一个,发现一个开除一个,我绝对不允许我的公会里出现这样的小人!可如果是费赛尔呢,他敢得罪这样的人吗?恐怕他不仅不会开除这种小人,反而会满足他们那些越来越大的欲望吧!所以,我敢把家业交给他吗?换做是你们,你们敢把家业交给这样的后代吗?” 众人纷纷摇头,“不敢,开公会又不是做慈善,这样的懒人别说老板不喜欢,努力工作的同事也不喜欢。这种人就是颗老鼠屎,就应该趁早处理掉。” 席拉既没遇到过这种人,也没有开过公会,所以不是特别理解他们的意思——费赛尔少爷那么绅士,安格斯大人居然不喜欢他,这是为什么?还有,他们为什么都说费赛尔少爷当老板不好? 安格斯笑了笑,“所以你们能理解我为什么不选费赛尔了吧?我不怕他赚不到钱,我是怕他会把这几十年辛辛苦苦攒下的家业全都给送出去。” 周围顿时一阵哄笑。 “大人,这样不好吧?费赛尔少爷要是听见了……” “放心吧,他听不见,”安格斯又开起了玩笑,“他现在还在他老婆的温柔乡里呢!事业哪有老婆香?” 周围又是一阵哄笑。 待众人安静下来之后,安格斯又开始点评柏妮丝,“再说说柏妮丝,我这个小女儿……”他突然停顿下来,眼里露出凄苦的神色,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半晌才继续说道,“我这个小女儿已经被我给宠坏了,她要是能嫁出去都算是我的万幸了!” 周围安静一片。很多人都知道这个卡奈家的这个奇葩少女——动不动就骂人,跟人说话总是一幅高高在上的样子,说话必带‘我爸爸怎么怎么,我爸爸怎么怎么’,而且还是出了名的‘败家千金’,他们都讨厌她。 突然,一位脸色苍白、戴着眼镜的年轻人说出了一句令所有人都震惊无比的话:“大人,我愿意娶她,只要您不嫌弃我的出身就行。” 第185章 计划的一部分 在场的所有人全都看向这位勇士,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和不可思议。 安格斯稍稍怔了一下,随后微笑道,“加尔,我知道你是想缓解我的尴尬,但婚姻不是儿戏,是关乎你一辈子的大事,所以不要因为一时冲动就做决定。别说你是西蒙家的独子,就算你是个普通人,我也不敢让柏妮丝嫁给你——她已经被我惯坏了,有一身的坏毛病不说还不懂得如何尊重人,我要是同意了这门婚事,你父亲的在天之灵可饶不了我。” 加尔稍稍翕动了下嘴唇,似乎还有话想说。安格斯见状笑道,“加尔,你先坐下,今天的场合不适合说这些。” 加尔轻轻叹了口气,坐回了座位。 坐在席拉右手方向的两个人开始低声谈论起这件事—— “我记得西蒙家的产业有五十多个,虽然比不上那些大贵族,但也比在场的大多数人要强吧?他怎么说自己的出身不好呢?这哥们也太自卑了吧,我还以为又是个为了攀高枝不要命的选手。” “那是因为他们家有隐性遗传病——生物武器遗传性基因突变。他爸就是因为这个病死的。这种病很可怕,暂时没有任何的治疗方法。据说得了这种病的人,只有在三十五岁之后才能确诊——一旦确诊,他也就离死不远了,最多还能活五年。” “这哥们脸色这么不好,估计也有这种病。” “他们家的人没一个能活过四十岁的……” 席拉知道这是一种绝症——一旦得了这种病,人体的免疫系统就会失去作用,还会彻底丧失新陈代谢功能。席拉想:这人真可怜,居然有这种病…… 正想着,又听加尔问道,“大人,我今天……怎么没看到柏妮丝小姐呢?” 安格斯悠悠叹了口气,“柏妮丝头几天闯了祸,我把她关禁闭了。” 周围开始安静下来。 “大人!”加尔倏地站起身,一脸急切地看向安格斯,“这样……这样不好吧……柏妮丝小姐虽然任性了点……但……” “加尔,”安格斯皱了下眉,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我知道你从小就把她当成亲妹妹看待,但这是我的家事,希望你不要干预太多。” 加尔十分尴尬地愣在原地,脸上白一阵红一阵,嘴唇微颤,随后别过头扶了扶眼镜,试图掩饰下自己的情绪,随后说道,“大人,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有点担心她。” “她很好,”安格斯不再去看他,眼神里飘过一丝不满的神色,“你不用担心。” 加尔尴尬地笑了笑,重新坐了下去。 安格斯停顿片刻,随后说道,“好了,先不说柏妮丝的事了,提起她我就一肚子火。我们还是来说说卡奈家的未来家主——芬格里特的事吧。”说罢,他打了一个响指,天空中出现一幅芬格里特正在进行采访的图像。 安格斯徐徐说道,“你们现在看到的是秩序之声的记者芬格里特·亚伯。奥尔森媒体学院毕业,二十九岁,未婚,年薪9源币,在g区罗马小区拥有一套两室一厅的房产,存款15源币。工作上兢兢业业,生活上积极乐观,最看不惯社会上的各种不公平现象——她经常写一些批判社会黑暗现象的文章,以至于差点上了媒体协会的黑名单。她极其讨厌我这样的‘大人物’,用她的话说,我就是个表里不一、卑鄙龌龊的小人——成天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做着乱七八糟的事,过着骄奢淫逸的生活。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之所以这么穷,就是因为我这样的混蛋霸占了太多资源的缘故,我应该早点去死才对。”说罢凄苦一笑,“我说我是你爸爸,你怎么总是要咒我去死呢?她说——”他又叹了口气,“‘我爸在十二年前就殉情自杀了,你不是我爸,安格斯大人。’”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席拉听得直目瞪口呆:大小姐的想法……有点奇怪……她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 “芬格里特小姐……已经跟您脱离父女关系了吗?”突然有人问道。 安格斯苦笑道,“法律意义上没有,但实际上……呵呵,你们也看到了。” “她是去体验生活的吗?一年才9源币,这也太少了吧?”有人感叹道。 “不少了,她可比岛上一大半人要赚得多——我们学校的老师一年才4源币,我这个校长一年不过也才7源币。”他身边的一位老人说道。 “您又不指着工资生活……” 老人笑笑不语。 一位少妇问道,“她是不是对您有什么误解?” 一位年轻人朗声说道,“我看她是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给洗脑了!精英才是推动人类社会进步的主要力量——资源这种东西并不是我们要霸占的,而是通过我们自己的努力获得的。那些平庸的人因为竞争不过我们就说出这种缪论,而且还试图让整个社会接受这种概念,简直就是其心可诛!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是大自然的规律,是不会受任何外力影响的,他们这些人居然还想和历史的进程作对,简直就是痴心妄想!这些人就应该被淘汰掉!给芬格里特小姐灌输这种观点的人更应该抓起来……” “放屁!”突然,一个苍劲有力的声音回荡在空中。 众人回头望去,只见一位满头银发的老人在一位穿着蓝色连衣裙少女的搀扶下走了过来,他们身后还跟着两名安保人员。 席拉定睛一看,发现来人正是菲米和贾斯德先生,于是不禁想到:菲米中午那会儿说要出去逛逛……怎么到现在才回来?她吃饭没有? 安格斯见状连忙走上前,“贾斯德校长,您可算来了。” 贾斯德哼了一声,看向刚才那个说话的人,一脸怒气地说,“这种观点是我灌输给她的!你不是想把我抓起来吗?来呀!”说罢伸出双手。 刚刚说话的那个人明显慌了神,连忙低下头不去看他。 “大放厥词,狗屁不通!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贾斯德怒目圆睁,狠狠瞪了他一眼,“还什么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达尔文的进化论从你这种人的嘴里说出来简直就是在侮辱科学!你懂什么是社会学、什么是生物学吗?用生物学的概念强行解释社会学的复杂性,你这是在偷换概念!你是不是觉得你这种自诩精英的东西已经脱离了人类的范畴,再也不用和普通人待在一起了?还是说我们这些普通人和你这样的精英已经不是同一个物种,非要互相伤害、彼此蚕食才能生存得下去?”他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哼!畜生尚且知道不能同类相食,你简直连畜生都不如!” 安格斯忙劝道,“校长,他还年轻不懂事,您千万别气坏了身体。”说罢赔起笑脸,“您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也没跟我说一声……” 那个人窘迫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贾斯德看都不看他,闭上眼缓了缓神,复睁开眼道,“我压根就没想来!要不是你儿子给我打了个电话……哼!”他深深吸了口气,随后看向安格斯嘲讽道,“说吧,你这次又想演什么戏?我又应该怎么配合你?” 第186章 小插曲 “校长,”安格斯笑道,“您误会了,我只是想让您帮我做个见证,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见证?”贾斯德冷笑道,“见证什么?是见证你是怎么抛妻弃女的,还是见证你是怎么把人心玩弄于股掌之间的?” 安格斯脸上浮现出沉重的神色,“校长,我知道您对我一直都有误解,我也确实犯过一些错误,但‘人非圣贤,谁能无过’?我不奢求您能理解我,我只希望您能平心静气地坐下来,见证我把这件大事做完就好。”说罢长叹一口气,“老师,希望您能看在我们多年的师生情分上,可以答应我这个小小的请求……” “什么大事?”贾斯德皱眉问道,脸上露出一副疑惑的表情。 安格斯深吁一口气,一脸郑重地说,“我准备退位让贤,从此以后不再过问家族的事务,家族里所有的产业也都会交给芬格里特打理。” 贾斯德明显愣了一下,随后仔细打量了安格斯一番,半晌后又十分惊讶地问道,“你是要破产了吗?” 安格斯尴尬一笑,“没有,家族的生意很顺利,目前还没有出现过什么危机。” 贾斯德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随后嘶了一声,“你是不是又遇到什么危险了?你是想让芬格里特给你顶雷吧?” “也没有。”安格斯摇了摇头,叹息道,“我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她可是我最疼爱的女儿啊!” 贾斯德啧啧两声,“ 你这么个唯利是图的小人居然舍得放弃这么大的家业?哎呦,当初为了这些财富你可是做出了不少的牺牲呢!你是哪根筋不对了还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说罢斜乜着安格斯瞧了半天。 安格斯被他看得有些难受,面露尴尬之色。 “我知道了!”贾斯德突然两眼放光,脸上难掩兴奋之情,“你是因为得了什么绝症所以才要放弃这么大的家业!” 安格斯不禁一怔,眼睛里飘过一丝愤怒的神色,但转瞬间就被一种极为谦逊的态度替代了,“校长,学生的身体虽然不是特别健康,但也不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活个八十来岁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贾斯德失望地叹了口气,“我还以为老天爷要把你这祸害给收走呢,害得我白高兴了半天!” 周围顿时哗然一片—— “贾斯德校长怎么能这么说话?” “这老头就这样,谁都敢骂,忘了上次在岛办公厅门口的事了?非要拿头去撞侦探,还一副不死不休的样子……” “源先生怎么选了这么个暴脾气当校长?源物语大学可是我们岛的脸面啊……” “我哪知道?我又不是源先生。” …… 安格斯尴尬地笑笑,讪讪地说,“您还是一如既往的幽默。” “幽默?你以为我在开玩笑是吗?”贾斯德一脸怒气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哼了一声,转头看向菲米,指着安格斯问道,“菲米,你知道你面前这个人模狗样的东西都做过什么缺德事吗?” 菲米面露难色,咬了咬嘴唇,低声道“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是岛办公厅的次长,其他的一概不知。” “你不用怕他!”贾斯德见状说道,“有我呢,他不敢对你怎么样。” “没有……”菲米神色不安地低下头,“我只是对他们这些贵族……不怎么了解……” 贾斯德冷哼一声,“贵族?什么贵族?自诩的贵族吗?”说罢看向安格斯问道,“安格斯大人,你是被哪位国王赐予过什么爵位?还是被源先生授予过什么功勋?或者说你是为人类做出过什么巨大的贡献?这些好像都没有吧?那你这个贵族的头衔又是从哪里得来的?” 安格斯连忙解释道,“校长……这个叫法并不是我想叫的,而是所有人都这么说,这就是个称呼而已,您没必要揪着这点不放。”说到这里,他轻轻叹了口气,“我只是把‘贵族’这个称谓看成是一种职业,就像是‘老师’、‘医生’、‘侦探’一样,并没有觉得有多高人一等。校长,您不要总是对我有这么大的偏见,这样对我很不公平……” “你居然还敢跟我提公平?”贾斯德突然厉声打断了他,“你自己做过什么缺德事还需要我再提醒你一遍吗?芬妮得到公平了吗?芬格里特得到公平了吗?费赛尔得到公平了吗?那些断手断脚的工人得到公平了吗?还有艾琳娜那个小丫头,她得到公平了吗?” “有些事情很复杂,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说得清楚的,”安格斯叹气道,“我年轻时是做过一些错事,但我也在尽量弥补这些过失……当年要不是一时冲动,我也不会犯下那个令我抱憾终生的错误……” 正说着,费赛尔突然从人群中走了过来,“校长,不是说好了等我去接您的吗?您怎么自己走过来了?” 贾斯德先是一怔,随后笑眯眯地看向费赛尔,“刚好遇见了菲米,我就和她一起过来了。”说罢便介绍起了菲米,“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莎翁文学院的老师——菲米·凯勒,同时也是《飞羽集》的作者蓝橘先生。” “蓝橘老师原来这么年轻!”费赛尔惊叹道,“艾丽要是知道,她一定会更加崇拜您的。”说罢伸出手,“蓝橘老师您好,我叫费赛尔·卡奈,是您的书粉之一。” 菲米和他握了握手,微微一笑,“很高兴认识您,传说中十五岁就考入源物语大学的天才费赛尔先生。” 费赛尔腼腆一笑,“蓝橘老师说笑了,我并不是什么天才,十五岁开始读博的人都大有人在。” 贾斯德哈哈一笑,“你俩少在我面前装谦虚,我可不喜欢这么虚伪的人。” 菲米和费赛尔都笑了笑。 贾斯德问道,“艾丽怎么样了?” “还好,就是需要静养一段时间。” 贾斯德叹了一口气,随后狠狠瞪了安格斯一眼,“教育子女都教育得这么失败,你还会干些什么?” 安格斯无奈地叹口气,似乎很想狡辩一下,但张了半天口还是选择什么都不说了。 贾斯德怒目圆睁,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告诉你,我侄孙媳妇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可饶不了你!” 费赛尔见状忙说,“校长,艾丽挺想您的,我带您去见见她吧。” 贾斯德看着安格斯冷哼一声,“好好管教管教自己的孩子,别等以后杀了人你才后悔!” 安格斯低下头,不敢再去看他。 贾斯德随后笑呵呵地看向费赛尔,眼里闪烁出慈爱的目光,“艾丽想我了是吗?” 费赛尔笑道,“她刚才还说呢,要不是腿受了伤,早就跑下来接您了。” “那我们赶紧走吧,可别让小艾丽等太久。”说罢抬腿便走。 “父亲大人,我们先过去了,”费赛尔临走前对安格斯说道,“要是有什么事记得叫我。” 安格斯摆了摆手,“去吧,帮我照顾好校长。” 费赛尔点点头,随后领着贾斯德和菲米有说有笑地向紫罗兰别墅的方向走去。安格斯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不禁叹了口气。 周围的人面面相觑,似乎并不能理解刚刚发生了什么。 安格斯深吁一口气道,“你们一定很奇怪贾斯德校长为什么会这么恨我吧?” “他是不是跟您有什么过节?”有人问道。 安格斯笑了笑,“我们没有过节。” “是不是因为听了太多的流言的缘故?我听他刚才提了一嘴松井公会的那件事……可这都过去多少年了?松井翔被判了刑不说,那些受伤的人也得到了相应的赔偿,他怎么还不依不饶的?再说了,这件事跟您一点关系都没有,当初那些流言蜚语还差点把您害死,您也是受害者之一,他说这种不负责任的话是不是有些过分了?”有个中年人问道。 安格斯摇了摇头,“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松井公会那件事不过是他为了骂我而随便找的借口罢了。” “我反正是完全解理不了……” “估计是受什么刺激了吧……毕竟吉田先生是在他面前挨的打。” “我看他就是个逮谁骂谁的神经病!”刚才被贾斯德骂过的那个年轻人高声说道,“安格斯大人这么优秀的精英他都敢骂,可见他根本就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周围的人开始七嘴八舌地谈论起这件事,有说贾斯德老糊涂了的;也有说贾斯德就是一老愤青的;还有说贾斯德是个在象牙塔里待了太久的知识分子,已经和社会脱了节的…… 席拉听着这些乱七八糟的话语,不禁在心里感叹道:你们这么在背后议论人家好吗?你们怎么不在人家面前说? 安格斯长叹一口气,伸出手示意人群安静下来,“贾斯德校长对我没有恶意,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大家不要当我的面说校长的坏话,我毕竟是他的学生,这样很不好……” 待人群安静下来之后,安格斯又叹了口气,“校长是我的恩人,你们不要这样说他……刚才我也说了,他恨我是有原因的,并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这样吧,我先给你们讲一段故事,等你们听完再下结论也不迟。” 第187章 隐瞒了细节的真相 “贾斯德·奥斯汀,在入赘到奥斯汀家族之前的名字是贾斯德·亚伯。他不仅仅是我大学期间的老师,还是我第一任妻子芬妮·亚伯的亲叔叔。如果没有他,我可能到现在还是个只能靠老婆养的废物……”他抬头仰望星空,脸上露出悲伤的神色,“大家都知道,卡奈家和佛罗伦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祖父和布塔·佛罗伦不仅是相识多年的好友,而且还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事业上,他们互相帮助;生活上,他们彼此照顾。可以说,卡奈家和佛罗伦家能发展到今天的规模,离不开他们如此坚定的友谊。所以,他们为了让这种关系能永远保持下去,就决定让二十四岁的我娶当时只有二十岁的艾琳娜·佛罗伦为妻。” 席拉听得有点懵:不是应该说贾斯德校长的事么,怎么突然说到佛罗伦家和艾琳娜夫人的事了?我是不是漏听了什么?她转头看了看周围人的表情,发现他们正聚精会神地听安格斯讲故事,似乎并没有什么疑惑的反应。 安格斯轻叹了一口气,“可当时芬妮刚刚怀孕,我正准备和她登记结婚,怎么可能答应祖父为我定下的这门亲事?我还清清楚楚地记得那天发生的事——” “艾琳娜穿着一身白裙子,腼腆地坐在沙发上,脸颊微红,自打我一进门开始就不敢再正眼瞧我一眼。而祖父和布塔先生则笑吟吟地看着我。” “祖父对我说:‘你还记得艾琳娜妹妹吗?她小时候经常来我们家里玩,你还老叫她小不点。’” “我看了艾琳娜一眼,说:‘我上大学之前还辅导过她学数学呢,怎么可能把她给忘了?再说了,艾琳娜妹妹这么可爱,是个男人都不会忘吧?’说完笑了笑,向艾琳娜问道:‘听说你大学学的是服装设计,怎么,不喜欢玩偶了吗?’” “艾琳娜脸上一红,低着头十分害羞地说:‘我是想给自己设计一套婚纱……市面上的我都不喜欢……’” “我调侃道:‘怎么?想嫁人了?说说你都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哥哥好给你介绍!’” “艾琳娜红着脸不说话了。我只是以为她是因为过于年轻的缘故,便不再去调侃她,而是笑了笑,‘这没什么可害羞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明年就到婚龄了,也该考虑这个问题了。’” “这时,祖父突然笑吟吟地向我问道:‘你觉得艾琳娜怎么样?’” “我说:‘很好啊,总是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既文静又可爱,还不失少女的纯真。’” “在听完我的夸赞后,布塔先生满意地点点头,和祖父对视了一眼。艾琳娜则把头低得很深了,她小声嘀咕了一句,‘安格斯哥哥也很好,我很满意。’” 安格斯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凄苦的笑容,“我当时满脑子都在想怎么把芬妮怀孕的事说给祖父听,一点都没注意到艾琳娜说话时的表情……哎,我要是能早点知道她的心意就好了……’他顿了一顿,继续说道,“祖父和布塔先生在听到‘我很满意’这句话之后,脸上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祖父看着我说,‘让艾琳娜做我孙媳妇怎么样?我很喜欢她。’” “我以为祖父在开玩笑,于是说道,‘爷爷你要是喜欢艾琳娜妹妹,就让她住过来陪您待几天!我也挺喜欢这个妹妹的,正好可以和她叙叙旧。’” “祖父大笑道:‘你着什么急?是你的早晚都是你的,事还没定下来呢就想让人家住过来,这样可不好。安格斯,男人要学会忍耐。’” “布塔先生也大笑:‘跟你年轻时一模一样,猴急!哈哈哈……’” “‘爷爷!’艾琳娜羞红了脸,一脸娇嗔地看向布塔先生。布塔先生见状哈哈大笑,‘不说了,不说了,我孙女急了。’” “我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也不知道艾琳娜为什么会害羞,于是问道:‘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一点也没听懂?’” “祖父看着我摇了摇头,‘安格斯,你这样就没意思了——话都说这种程度了,你就主动些好吧?难不成你是想让我替你去和艾琳娜小姐求婚吗?’说罢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这里面是一对你奶奶留给你的钻戒——赶紧去给艾琳娜戴上,好把事情定下来,争取明年再生个大胖小子,也好让我体验一下当太爷爷的感觉。’” “布塔先生看着我笑了笑,‘我重孙子都有两个了,你可千万别让你爷爷在我面前丢了面子。’” “艾丽娜又低下头,不停摆弄起裙摆,还不时用那种充满爱意的眼神偷看我一眼。” 安格斯深吁一口气,“这时我才弄懂了他们那些话的意思,这时我也明白了为什么祖父会那么着急地叫我回来——他们想让我娶艾琳娜妹妹为妻。可我当时已经有芬妮了,我怎么可以去做一个抛妻弃子的混蛋?于是我长叹一口气,一脸沉重地对祖父说:‘爷爷,我不能娶艾琳娜妹妹,我已经和别人订婚了。’” “祖父、布塔先生、艾琳娜都怔在了原地。祖父在看了我半晌之后强压着怒火问道,‘安格斯,你是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布塔先生看我的眼神也开始变得冰冷了,他板起脸等着我的回答。艾琳娜则一脸惊讶地看着我——她就好像突然不认识我了一样。” “我说:‘爷爷,我没和您开玩笑,我也没有什么难言之隐。我的未婚妻您也见过……就是芬妮·亚伯,那个您特别不喜欢的姑娘……她已经怀了我的骨肉,我不能做一个抛妻弃子的混蛋……’” “祖父先是惊讶,随后脸色变得苍白,最后变得越来越愤怒,‘你不是跟我说你们已经分手了吗?’” 安格斯长叹一口气,“那是我第一次见祖父发那么大的火——他抄起桌子上的茶杯直接向我丢了过来,我一躲,茶杯就摔在了地上,紧接着听到祖父大吼大叫的声音——‘你连这种事都要瞒着我?你还把我这个当爷爷的放在眼里吗?’” “我连忙解释道:‘我知道您不喜欢她……我为了不让您拆散我们,只能对您撒了谎……’” “祖父长叹一口气,一脸沉重地说道,‘安格斯,你要是还想叫我一声爷爷,就赶紧去和那个女孩分手,否则我就和你断绝一切关系,同时剥夺你的继承权!’” “我说:‘芬妮没有做错任何事,我不能对不起她!’” “布塔先生冷笑一声,‘恭喜您,度卡因大人。原来安格斯少爷已经有了如此良配,您应该早点告诉我才是,害得我还以为您是想和鄙人联姻呢!’说罢站起身,对艾琳娜说道,‘艾琳娜,我们走!’” “艾琳娜并没有动。她的脸色苍白,嘴唇微微颤抖,眼神里充满了痛苦的神色。布塔先生叹了口气,‘会飞的鸟找不到,两条腿的男人不满大街都是?爷爷回去就给你物色个比他好一万倍的男人!’” “艾琳娜摇了摇头,突然怔怔地落下泪来,哽咽道,‘我不嫁人了……我陪着爷爷就好……’说罢便大哭起来。布塔先生连忙走了过去,柔声安慰起她,同时一脸怒气地看向祖父,咬牙切齿地说道,‘度卡因大人!您想怎么侮辱我都行,但不许你侮辱我的孙女!她刚生下来没多久就没了爹妈,是我一手把她带大的!这是我的掌中珠、心头肉!这件事你要是不给我一个交代!我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祖父叹息一声,皱眉看向不知所措的我,‘安格斯,你的父母和艾琳娜的父母都是同一天遇害的,你也是我一手带大的,说实话,你感觉我这个爷爷如何?’” “我说,‘爷爷对我很好,可以说是全世界最好的爷爷。’” “祖父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突然厉声问道,‘那你为什么对我撒谎?你不知道我最讨厌撒谎的孩子吗?’” “我解释道,‘我只是不想让您生气——因为我知道您十分不喜欢芬妮……’” “祖父点了点头,‘那好,既然你不想让我生气,那我就给你一次机会——你只要和那个女孩分手,我就可以当这件事从来没发生过。’” “我长叹一口气,‘我不想失去芬妮,就像您不想失去奶奶一样。’”安格斯凄苦一笑,“我不该提祖母的……祖母的去世对祖父的打击实在太大了……” “祖父一愣,随后站起身,猛地踹了我一脚,指着我的鼻子大骂道,‘滚!你给我滚!’”安格斯苦笑了一下,“于是我就被祖父撵了出去,同时也被剥夺了继承权。那时候我的梦想是做一名学者,又因为家里有钱,所以并没有找过工作,祖父又把我名下的所有财产全部冻结了,所以一想到芬妮怀了孕,我就对未来充满了恐慌——我既没有存款,又没有工作,那我拿什么养老婆孩子?我岂不是成为了那种自己最讨厌的人?我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乱走,一直从下午走到了夜里,直到芬妮给我打了个电话,我才从这种虚无的感觉中解脱出来——芬妮在听完我的遭遇后哈哈大笑,她说:‘我的傻老公哎,你是忘了我是干什么的吗?我可是言情之王阡陌先生呀!我的版税收入都快有200源币了,还养不起个男人了?来我这儿住吧,正好可以体验下婚姻生活,也能为我的工作提供些灵感和素材。’我当时就感动得哭了。芬妮在听到后柔声安慰我说,‘不要哭了,都是快当爸爸的人了,要是让孩子知道自己有个爱哭鼻子的爸爸可不好。老公,你吃饭没有?我给你做一顿饭吧……我去厨房看看都有什么……我提前说好,我这里可没有蔬菜水果什么的,你只能将就对付一口……’” 说到这里,安格斯便忍不住落下泪来,哽咽道,“老婆,你知不知道我根本就不在乎这些……你为什么……你为什么不能等等我……我好想你……我好想你!” 有些贵妇听得直掉眼泪。 还有些男人高声劝道,“大人,注意身体!事情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千万别想太多。” 安格斯身边的安保人员见状连忙将他扶住,同时递上纸巾。 安格斯在擦了擦眼泪后长舒一口气,“对不起……我刚刚失态了……” 第188章 找工作的男人 安格斯缓了缓精神,继续说道,“然后我就被芬妮养了整整三个月——我每天都无所事事的,不是吃就是睡,要不然就是陪老婆做产检……啊,对了,还有陪老婆‘演戏’——芬妮是言情小说家,我得扮演各种不同类型的男人和我老婆谈恋爱——有时候是风度翩翩的少年,有时候是满腹经纶的才子,有时候是勇敢正直的骑士,还有时候是风流无度的君王。哎,我都不知道我这个老婆怎么能冒出这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有时候我都甚至怀疑她是不是个老妖婆变的——这些故事都是她经历过的,所以才能写得那么出彩。”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哄笑声。 安格斯的脸上浮现出了一种极为幸福的笑容,就好像那段日子是他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但仅仅只有片刻,这种感觉便被一种落寞替代了,“那段时光真好,可惜再也回不去了……”他叹了口气,“直到有一天,当我看到祖父取消我继承权的通告时,我才从这种幸福的美梦中清醒过来——我是个男人!不能一直靠老婆养着,我得赚钱,我得找工作,我得让芬妮过上好日子!——我们是能靠芬妮的版税生活,但也仅仅是能维持生活而已,而且她的工作并不轻松,有时候还会把自己锁在书房里写上一整天——我安格斯的女人,难道要一直这么幸苦下去?不行,绝对不行!于是我就开始了漫长的找工作之旅。一开始我的目标是藤田法务——当时岛内最着名的状师机构,不仅待遇高,而且还和我的专业相符。我想:我可是源物语大学毕业的高材生,进入这种机构工作不是如同探囊取物一般?” 安格斯摇头苦笑了一下,“那时候的我太年轻,还没经历过社会的毒打,于是傻了吧唧地拿着自己设计了很久的简历投了过去……我哪里知道,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 “藤田法务不是被您收购了吗?”有人突然问道,“我当时就挺不理解的,您干嘛非要收购一家快要倒闭的公会?能说说为什么吗?” 安格斯哈哈一笑,“先不要着急,等我把故事说完,你就能理解我为什么会收购它了。”他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我在收到面试邀请的那天差点没高兴地跳起来!我抱着芬妮说等我以后成为着名状师了,就给你买下一套别墅,然后再雇上几个女佣,让你过上阔太太一般的生活。芬妮的反应倒不是很大,只是淡淡地说你不用太辛苦,你能平平安安地就好。还说人这一辈子短短几十年,幸福健康才是最重要的,不要太在乎那些虚假的东西。我说:‘我不在乎这些,我只在乎你过得好不好,再说了,我也不想让你过得这么辛苦。’芬妮说:‘老公,我只是希望你别把目标定得太高,平平淡淡度过一生没什么不好的,我不想让你承受那么大的压力。’”安格斯叹了口气,“我真傻,芬妮一定是知道面试的结果所以才会这么说的,而我却以为她在瞧不起我……芬妮见我有些不高兴就不说了,随后嘱咐了一下面试的礼仪便去书房写作了。” “隔天一早,我换上西装,扎好领带,意气风发地来到藤田法务。面试的地点是一间三百多平米的空旷房间,里面除了一张又长又宽的白桌子和几张白椅子之外,其他的任何东西都没有。墙是白的,天花板是白的,地面也是白的——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在我心里油然而生,我只感觉心里慌慌的。不知道为什么,我只想快点逃出去……我坐在桌子的这头,藤田先生和四名面无表情的状师坐在桌子的那头。自打我进门起,他们就一直在观察我的样子——他们的脸上写满了审视和轻视,我被看得有些不舒服。” 席拉不禁一怔:这不是感觉剥夺实验吗?这个藤田先生和安格斯大人有什么仇吗? “藤田先生笑道:‘这不是安格斯少爷吗?您是来视察鄙人工作的吗?’” “我连忙说我是来找工作的。藤田先生看了看我,突然大笑起来,‘安格斯少爷是在跟我开玩笑吧?您还需要找工作?谁不知道您是卡奈家未来的家主?’” “我笑了笑,说:’祖父已经剥夺了我的继承权,我现在就是一普通人。藤田先生,我真的是来找工作的,并没有和您开玩笑。’” “藤田先生装作一脸惊讶的样子问道:‘这是为什么?度卡因大人不就您一个孙子吗?他就不怕自己多年积攒下来的家业毁于一旦吗?’” “我尴尬地笑笑,‘不为什么,或许是因为我和老人家的意见相左吧。’” “藤田先生叹了口气:‘真可惜,这么优秀的继承人说不要就不要了,我看度卡因大人也是老糊涂了。’” “我连忙说:‘是我把他老人家给气到了,这件事和祖父无关。’” “藤田先生又叹息了一声,随后问道:‘安格斯少爷看上我们这里的什么岗位了?您直接说就好,只要是鄙人能说了算的部门,您就可以直接入职。’” “我连忙摆了摆手,‘这样对其他应聘者很不公平,您只要把我当成普通人就行——我是来应聘状师这个岗位的。’” “藤田先生先是一怔,随后尴尬一笑:‘安格斯少爷……你这就有点为难我了——我虽然是这里的老板,但并不是最大的股东。有关状师的招聘我只能给予董事会意见,并不能擅自作主……所以,呵呵,不好意思……’” “我连忙说:‘没关系,您按正常的流程走就行——我也说了,您把我当成普通人就好。’”说到这里,安格斯便叹了口气,摇头笑道,“当年的我一点城府都没有,连他话里暗藏的意思都没听出来——他所谓说了算的部门,其实压根不存在。他的这个说辞,也不过是为了让我跳入陷阱所设置的诱饵罢了。” 他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我经历了这一生中最难熬的时刻——那四位状师开始对我轮番轰炸,就好像我是个不自量力的傻瓜一样。有人说我的经历就是一张白纸,除了学历漂亮之外一无是处,所以不适合做这行;有人说我连奖学金都没得过,成绩也不是最优秀,可见并不是特别优秀的人才,他们所并不需要平庸的人;还有人说我研究生期间学的是学术型法学,如果没有状师的经验很难胜任这项工作,建议我还是先从助理做起。说实话,我当年有点心高气傲,而且我的很多同学都在这个行业内——他们一毕业就签了好的事务所,有几个还成了比较出名的状师。我当年虽然没有工作经验,但也不至于像他们说的这样不堪吧?于是我便有些生气了,跟他们说了几句有些意气的话——我说你们这是赤裸裸的歧视!我的同学某某,没毕业就被某事务所签走了,他也没工作经验,可现在还不是成了比较出名的知名状师?你们不能只关注我的现在,而不考虑我的学习能力吧?再怎么说,我也是源物语大学毕业的学生,能考上这所大学的人,智商不可能太低吧?” “有一位状师跟我说,‘升学考试不代表一切,人生的经历才代表一切。你虽然是源物语大学毕业的,但也代表不了什么——源物语大学最好的专业都在理科,而你偏偏选了一个连公司入职考试都不能参加的文科专业——法律。再说,你还是度卡因大人的孙子,我们哪知道这学历有没有什么水分?’” 安格斯无奈地耸耸肩,“可这不是我能决定的啊,这个专业是祖父给我选的,我也不可能提前知道我会在二十四岁那年还要出去找工作吧?如果我有可以预见未来的能力,我当初就报考源物语大学的物理系了——说实话,我理科还挺好的,要不是祖父非让我报考法律系,我都有可能去学量子通信了!” 有人说道,“他们这些人够没礼貌的。如果没打算让安格斯大人入职,那就别发面试通知。既然发了面试通知,那态度就应该好一点,干嘛非要侮辱人不可呢?” 安格斯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多说什么。 “安格斯大人,那后来呢?你不会和那些人一直争辩了一个小时吧?”有人问道。 “我当时就火了,说:’我常年是圣玛利学院的前二十名,你们完全可以查到!你说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还有,我是来面试的,不是来听你们侮辱我的!’”安格斯摇头笑了笑,“不知道什么原因,那天的我异常烦躁,不仅和那几个人争论了整整一个小时,而且还和他们大吵大闹了一番——他们说我是不可救药盲目自大的假纨绔,我说他们是歧视学历嫉妒名校的老顽固;他们说我是没有礼貌不尊重人的自私小人,我说他们是狗眼看人高高在上的作态伪君子……我们互相对骂了很久,直到藤田先生把保安叫了过来,这场闹剧才算停下。我最后还对藤田先生放了句狠话——俗话说,莫欺少年穷,我今日的落魄不代表将来也会如此!你们等着瞧!我安格斯·卡奈一定要把你这间破事务所给收购了!我要让你们全都臣服在我的脚下!” 之前提问的那个人说道,“所以您才会收购快要破产的藤田法务——您是想报复他们当年对您的不敬。” “有这方面的原因吧,但也不全是。”安格斯笑道,“几年之后我在整理祖父的遗物时才知道,当年这件事是他老人家的一手策划的——他想让我放弃可以脱离家族独自生存的想法,从而逼我回去跟他道歉……藤田法务还算好的,毕竟还邀请我面试了,其他的事务所,不是回一条抱歉的信息就是把我给拉黑了……我每天都徘徊于焦虑和痛苦之间,有段时间甚至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就是个废物。芬妮的肚子越来越大,我也就变得越来越焦虑——经常躲在卫生间里哭,还整夜整夜地失眠。白天我又不敢在芬妮面前表现出难受的样子,只能忍着,于是没多久,我的身体就出现了问题——食欲不振,精神萎靡,还经常魂不守舍的。有一天,芬妮看着我的脸对我说了一句:‘老公,你好像瘦了,是不是人工合成粮吃不习惯?要不然我去找爷爷要点面粉吧——你看,我肚子都这么大了,要点吃的不过分吧?’我当时再也控制不住了,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我说我是个废物,连续投了一个多月简历也没有人要我,再这么下去,我就真成废人了!芬妮抱着我,柔声安慰我,‘不哭了,不哭了,明天开始我帮你一起找工作。你看,我们有那么多同学,还有那么多朋友,这点事不还好办吗?’我说:’我那些当状师的同学已经联系过了,但都说帮不上忙……他们说事务所最近不景气,已经不再招人了……’芬妮像安慰孩子一样安慰我说,‘你老婆可是万能无敌的美少女芬妮·亚伯,我一定能帮你找到工作,相信我好吗?’我躺在她怀里,像个孩子一样哇哇大哭。” 第189章 单方面的故事 安格斯悠悠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在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芬妮不仅帮我完善了简历,还教会了我很多面试技巧——像怎么吸引面试官的注意,怎么更好的推销自己,怎么化解刁难的问题,怎么调整好自己的心态等等。她还安慰我说藤田法务的人都算客气的了,你要是遇到那些学历不高还喜欢把读书无用论奉为真理的小老板,估计能被直接气死。然后她就开始表演那些人的神态——她用一种极为轻蔑的眼神看着我说道,‘学历高有什么用?还不是要给我打工?我选人的标准有两点,一是要懂得生存的规则,二是要有狼的野性——你这种常年生活在象牙塔里的好学生,早就被驯化成了温顺的绵羊,不仅失去了独立思考的能力,而且连社会上最基本的生存规则都不懂,所以我是绝对不会让你入职的。’” “我哈哈大笑,说老婆你怎么懂得这么多?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的缘故?芬妮微微一笑说:‘刚毕业那年我接了个剧本,是一部霸道总裁和找不到工作的废材女主谈恋爱的三流电视剧——霸道总裁还好说,我照着你写就行。但女主角怎么办?我没上过班呀,于是我就体验了一下不停找工作的生活。那段时间,我每天不是在优化简历,就是在去各种地方面试——什么样的面试官都见过,什么类型的刁钻问题也都碰到过,久而久之,就总结出了一套自己的经验。’我说我可不是霸道总裁,我从来没控制过你好吧?她似笑非笑地说:‘是吗?不知道是谁看见我和别的男生说话就不乐意,还总跟我说什么别的男生对我都是不怀好意,只有你才是真心对我好的……切,还说自己没控制我,你恨不得没人跟我联系才好呢。’” 安格斯微笑着摇了摇头,“我怎么可能允许她和别的男生保持联系?她那么漂亮,又那么贤惠,万一跟别人跑了我再上哪找这么好的老婆去?” 周围顿时一片哄笑。 “安格斯大人,您年轻时候可是出了名的帅哥,芬妮夫人就不担心你在外面沾花惹草吗?” 安格斯耸耸肩,“一是我是个老实人,从来不会主动招惹这些是非;二是,”他顿了一顿,“芬妮每天都会检查我的通信录——我就是有贼心,也不敢有贼胆啊!” 周围又是一阵哄笑。 “芬妮夫人也是个醋坛子……哈哈哈……” “我俩都是醋坛子,”安格斯摊开双手,露出一副无奈的表情,“还记得我俩刚谈恋爱那会儿,我只要看别的姑娘一眼,她就能一连好几天都不理我——打电话拒接,发消息不回,给她买的礼物直接丢到楼下……怎么哄也哄不好,要不是我收买了她的室友,让她们帮我一起哄,我指不定要哄到什么时候呢……我也是第一次谈恋爱,哪知道看一眼别的姑娘也不行,我还以为她是要和我闹分手呢,这把我给吓的!”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这时,斯雷突然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在走到安格斯身边后耳语了几句。安格斯先是点了点头,随后皱眉吩咐道,“你去跟他说我这会儿不方便,要是有什么重要的事等明天再说。”斯雷行了个礼,转身离开。 席拉看了看斯雷的那张脸,发现他已经把纱布拆了,如果不仔细看的话,基本上看不出受伤的痕迹,于是不禁想到:你这不早好了吗?那干嘛不早拆下来? “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安格斯突然皱眉说道,“我又不是神仙,你都已经捅了天大的篓子了,还指望我能帮上你什么忙吗?” “安格斯大人,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有人问道。 安格斯摇了摇头,“没什么,一个没有教养的熊孩子罢了。” 众人听得有些迷糊,刚想细问下去,便听安格斯说道:“年轻不懂事或者比较嚣张跋扈都没什么问题,最怕的就是这种自以为可以凌驾于一切之上的蠢东西——说到底还是家庭教育的失败,俗话说纵子如纵虎,娇子如杀子,虽然我也是个失败的父亲,但我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去杀人、去抢劫!更不会在自己的孩子犯错时选择不折手段地庇护——人是群体性动物,你不能让自己凌驾于规则和法律之上,这是做人的底线!” 有些人听懂了安格斯所说的是谁——他们默默点了点头,有些人则没有听懂——他们一脸茫然地看向安格斯。 “不说他了,我还是继续讲我自己的故事吧。”安格斯轻叹一口气,“我和芬妮前前后后忙了一个礼拜,投出去的简历却都如石沉大海一般没了音信——全岛的法务所也就五百多家,我和芬妮都已经投出去四百多份了,可连一封回信、一条通知都没有收到。说实话,我那会儿都开始考虑从事其他行业的工作了——像什么厨艺、机械维修、软件工程、装修设计这种入门难度不是很大的工作都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我当时还特意查了下相关的资料,最后发现软件工程的前景好像还不错,还差点让我老婆给我报了个编程班……” “幸亏您没学,要不然您四年前就没事干了。”有人调侃道。 安格斯笑了笑,“每个人都是时代里的一粒沙子——我又没有超能力,怎么能预见那么遥远的事情?”他顿了一顿,继续说道,“就在我准备踏上编程这条路之前,贾斯德校长突然来到了我家里,拯救了那个既迷茫又自卑的我——我的事是芬妮告诉给他的。自打校长一进门,他就一直在鼓励和安慰我,他教我不要灰心丧气,他说:‘男子大丈夫遇到点挫折不是什么大事,这也是一种宝贵的人生经历,一定要学会向前看。芬妮现在可怀着孕呢,你要负起做丈夫的责任,不能老让芬妮去安抚你的情绪——孕期的准妈妈本来就敏感,你要是老带着负面情绪,不仅会影响到芬妮的心情,还会影响到孩子的发育。’我连连点头,并说我错了,我一定摆正自己的心态。校长哈哈一笑,说男人的成长过程缺少不了失败和挫折,等这件事过去,你就会成熟得多了。然后他就开始安慰我,并给我介绍了一份工作——他说我的学习能力很强,只要在法务所里实习个半年,就能成为一名合格的状师——‘你的专业虽然是偏学术方向的,但你的口才好、情商高,是我带过的所有学生里综合能力最强的,所以你只要肯用心,迟早会成为这个行业内的翘楚。你学长詹德利刚成立了一间法务所,正缺人呢,如果你不嫌弃他那里太小,就去给他打打下手。’当时的我,已经没有了那种‘非大所’不去的天真想法——用我老婆的话讲,就是没那么好高骛远了,于是我连忙答应了下来。校长在临走前又跟我讲了一段特别有深意的话,这段话我到现在都是奉为至理名言的——‘法律是最低限度的道德。你一定要记住,你是最低限度道德的维护者,而不是最低限度道德的破坏者——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你一定要分辨清楚。我不指望你能成为什么道德高尚的伟人,但你一定要成为一名有底线有良知的好人。’” 说到这里,安格斯便笑了笑,“要是没有贾斯德校长,我不会进入这个行业,不会认识詹德利先生,也不会成为小有名气的‘慈善状师’,更不会在次长这个岗位上工作这么多年——所以,贾斯德校长不仅仅是我的老师,而且还是我人生道路上的启明灯。” 第190章 拐向争端的前奏 “照这么说,贾斯德校长应该和您的关系不错才对……那他刚才为什么要对您出言不逊呢?”有人问道。 “因为我犯过一个令他无法原谅的错误。”安格斯叹了一口气,悠悠说道,“如果真能回到过去就好了。”他的脸上浮现凄苦的神色,不住摇头,又不住叹气,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悲伤的往事。 有些人隐隐猜到了这是个什么错误,于是便和身旁的人窃窃私语起来—— “安格斯大人是不是出轨了?他以前在公共场合可从来没提到过芬妮夫人,他提到最多的是艾琳娜夫人……” “这里面是不是还有什么隐情?” “我估计是度卡因大人又逼他和芬妮夫人分手了……” “没准是艾琳娜夫人逼的呢?她应该从小就喜欢安格斯大人,你回想下大人刚才的描述——艾琳娜夫人的表现不就是一个爱而不得的少女的表现吗……” “大人,我要是没记错的话您在二十六岁那年就已经成名了吧?” 安格斯从回忆中走出来,脸上的神色稍微缓和了一些。他深吁一口气,道,“对,因为有詹德利先生的栽培,我很快就成为了一名小有名气的状师。那几年我过得真的很幸福,尤其是女儿芬格里特的出生——当我看到她用那双闪烁着童真的眼睛来来回回观察这个世界的时候,我突然感觉自己的生命得到了延续,我对自己说:我要把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好东西全都送给她,我要让她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公主!”他的脸上开始浮现幸福的笑容,“我到现在还记得她第一次笑的样子——忽闪忽闪的大眼睛,胖嘟嘟的小脸,嘴里模糊不清咿咿呀呀地说着什么,还一直盯着我看……我的心都化了,我对她说:爸爸会永远保护你,爸爸会永远爱着你,你就是我的天使,我要让你一直留在我的身边……” 安格斯顿了一顿,“那几年,事业蒸蒸日上,家庭幸福美满,是我人生当中最快乐的几年。在工作两年后,我便成为了詹德利先生的合伙人,家里的生活质量也跟着得到了改善——我在k区买了一幢别墅,雇了一名照顾老婆孩子的保姆,买了一辆当年最新款的飞行汽车s-2,可以说正是春风得意、渐入佳境的时刻。在那一年,我还获得了公司‘高级人才’的认证,从而取得了农产品的购买权——时隔两年,当我再次吃到新鲜出炉的全麦面包时,我都差点激动得哭出来。我跟芬妮说:‘老婆,我做到了,我已经证明了我自己——不依靠祖父的余荫我也可以活得很精彩!老婆,我要开创自己的一番天地,我要让你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芬妮抱着女儿笑道:‘我现在就很幸福。’我说:‘我要让你更幸福!’那天,祖父还给我发了一封勉励信件——他说:安格斯,恭喜你凭借自己的力量跻身‘高级人才’的行列。但还是要记住一句话:你才刚刚抵达山脚,真正的旅程还没有开始,所以永远都不要停止前进的脚步。” 说到这里,他缓缓闭上眼睛回味了一下当时的心情,复睁开眼道,“之后的事情你们或多或少知道一些——在詹德利先生因病去世后,我便将法务所的业务不断扩大,在几年之后终于将佛利斯法务办成了岛内最大的法务所之一。因为我一直记得贾斯德校长对我的那段教诲,所以在小有名气之后,便会做一些免费的法务援助——援助对象都是那些打不起官司的贫民群体,久而久之,大家就给我起了个‘慈善状师’的美称。说实话我并不喜欢这个称呼,因为我觉得我做的这些事并不是什么慈善,而是一个有良知有底线的人类都会做出的好事——我只是想做个有良知的好人罢了,你们应该叫我‘良知状师’或者‘好人状师’才对。” 周围的人鼓起了掌。 “慈善更直白一些,一听就知道您是干嘛的。像良知、好人这种太笼统的词汇,概念太宽泛,很多人都听不懂,所以安格斯大人您就别挑我们的理了。”有人说道。 “我只是表达一下我的不满,”安格斯笑道,“再说了,现在‘慈善’这个词都被某些人污名化了,我只是不想和他同流合污而已。” 所有人都知道安格斯暗讽的是谁——就是那个借着慈善之名行敛财之实的里特劳斯。于是不禁哄笑起来—— “确实,因为某些人的缘故,这个美好的词汇都变得开始肮脏不堪起来了!” “就是一跳梁小丑,他也没几天可以蹦哒了。” “等明年我就拍个电影,好好恶心恶心他,电影名我都想好了——《我和慈善不得不说的故事》” …… 众人七嘴八舌了一阵,直到安格斯示意大家安静下来他们才停止了讨论。 安格斯笑道,“做了那么多的孽,该什么结果就是什么结果,迟早有被清算的一天。算了,不说他了,我还是继续讲我自己的故事吧,”他顿了一顿,继续说道,“在我三十二岁那年,芬妮又怀孕了。因为我的事业正值上升期,便稍稍忽略了对老婆和女儿的照顾。记得有一次,女儿拿着成绩s的通用语试卷让我签字,我一看上面写着小学三年级的题目,不由得吃了一惊——我记得我女儿应该是小学二年级才对,她怎么参加三年级的考试了?于是问道:‘南瓜,你上几年级了?应该是小学二年级吧?爸爸没记错吧?’我女儿眉头一皱,眼里露出失望的神色,撇撇嘴道:‘我上个月跳级了,你是忘了吗?’我不禁一怔,心想我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于是红着脸掩饰道:‘爸爸没忘,爸爸是逗你玩呢。’” 安格斯悠悠叹了口气,“可她已经八岁了,我这种不走心的谎言怎么可能骗得住她……芬格里特叹了口气,说:‘爸爸,麻烦下次撒谎时不要脸红。’说完便直接拿着试卷去找芬妮了……哎,那小眼一翻,跟芬妮一模一样……我当时刚想追出去解释,就被人叫出去开会了……她连续好几天都没跟我说一句话,这把我给难受的……芬妮说那天我走后她就大哭了一场,说这个臭爸爸压根就不关心她,连她跳级的事都给忘了。我跟芬妮说我都忙懵了,哪里是不关心她?芬妮悠悠叹了口气,说:‘她那天本来打算让你夸夸她,谁知道你连她上几年级都记不清楚,她那张卷子上还写了一篇关于你的作文,可你连看都没看……她能不伤心吗?’” 安格斯又叹了口气,“事后我本来想和她道歉来的……但因为太忙又给忘了——其实也不是忘,就是觉得这件事不是什么大事,小孩子记性那么不好,应该不会记恨我太长时间……哎,谁知道,……她这一记就记了二十多年……” 席拉不禁一怔:这什么爹啊?连自己女儿跳级这么大的事都能给忘了?他居然还觉得这是件小事……安格斯大人这父亲当得也太不合格了吧?小孩子很敏感的,弄不好就容易出现心理创伤……哎,还是我妈好,我从小到大的每一件小事她都能记得清清楚楚的…… 第191章 故事的下半段 “其实这件事对当时的她来说就是一件大事——儿童并不能很好的了解自己和这个世界,他们不得不过度地依赖父母。如果这时候,父母没有给予他们足够的引导、鼓励、呵护,那么就很容易造成认知上的缺失和心理上的创伤。”安格斯苦笑着摇摇头,“这些道理我还是近两年才明白的。我要是能早明白这些道理,就不会忽略她那么多,更不会一心只扑在事业上对家庭不管不顾……如果我能多关心她一些,她也不会到现在都不肯原谅我……”说到这里,他抬头看看深邃的夜空,眼里露出悲凉的神色,半晌叹息一声,“一步错,步步错,这个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卖,我只能尽量去弥补这些过错。” “大人,芬格里特小姐不会是因为这个才记恨您的吧?我们这代人或多或少都有些心理创伤——从小失去父母的,见证过混乱时代的,还有得了各种怪病的……可我们长大之后也挺正常的,并没有出现什么……奇怪的想法。我觉得您应该和芬格里特小姐好好聊聊,在我看来,这真的不算什么大事。”一位和安格斯年纪相仿的男子建议道。 “如果仅仅是因为我不够关心她就好了!”安格斯凄然一笑,“更重要的原因是,她一直认为芬妮是被我一手害死的!”说罢长叹一口气,“我那么爱芬妮,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 “芬妮夫人是……怎么过世的?”有人小心翼翼地问道。 安格斯闭上眼悠悠叹了口气,半晌说道,“源氏综合症。” 此话一出,周围顿时哗然一片——源氏综合症,是一种神经系统疾病,岛上三大绝症之一。因第一例病例为源义郎的夫人源千惠子,故而得名源氏综合症。此病的主要特征为分不清梦境与现实,还会让患者丧失一些基本的逻辑概念——比如他会认为自己可以飞,或者有超能力,再或者会认为自己从高空坠下也不会摔死等等。患者还会产生严重的认知障碍——看不清别人的脸,听不清别人的声音,在他眼里,所有人的脸上都长了一个漩涡状的东西。患者会在半梦半醒间持续生活三到五年——在此期间,患者清醒的时间会随着病情的加重变得越来越少——一开始是几个月,接下来是数周,然后是几天,再然后是几个小时。生命的最后,患者会在迷离中突然过世,一点征兆都不会有。 席拉不禁一怔:大小姐好可怜……据说得了这种病的患者在发病期间会把所有人当成陌生人……大小姐那会儿才多大?我的天……我妈要是得了这种病……不行,我想不下去了…… “芬妮夫人是什么时候确诊的?”有人问道。 “十五年前确诊,十二年前去世。”安格斯面露悲伤的神色,“这件事对芬格里特的打击实在太大了,以至于到现在她都没能从这种痛苦中解脱出来……”说到这里,他的声音便开始变得哽咽,“我不知道为什么不是我得了这种病……上天为什么非要让芬妮受这份罪……她那时候都不认识我了……她说她的丈夫和孩子都不见了,让我帮忙找找……可我明明就站在她的面前……她一边哭一边说我老公丢了、女儿丢了、儿子也丢了,求求你帮我找找他们……我……老天爷你为什么要让她受这份罪,这不公平,这不公平!犯错的人明明是我!你为什么非要折磨她不可……”他说不下去了,眼泪开始大把大把地掉。安保人员见状连忙搬过一把椅子,扶着安格斯坐了下去。 有几位贵妇听得直掉眼泪。 也有人高声劝慰道,“大人,注意身体,您现在可不年轻了,千万不要悲伤过度。” 这时,席拉右手边的两个人开始讨论起源氏综合症这个话题—— “这种病的成因到现在也没研究出来吧?” “全岛每年都能有几例,源先生还为此专门成立了一个实验室——但研究了三十多年也没研究出来,估计咱们这代人是等不到那天了。” “还是科技发展太慢的缘故,源先生应该加大科技的投入才对。” “不,应该加大人才的培养才对——最近几年都没出现过什么引领时代的科学家了,我觉得这个才是问题所在。” “科学研究这种事太苦了,现在的孩子都不喜欢从事这个行业,哪像我们年轻那会儿?” “哈哈,这话说的,就好像你从事过什么科学研究一样。” “我不就是打个比方嘛!我就是想说现在的年轻人都太功利、太着急了,连一个沉得住心思的人都找不到。” …… 安格斯在哭了一阵之后开口说道,“对不起,我又失态了。按理说我不应该再去回忆这些陈年旧事才对——这不仅会让我想起那些悲伤的往事,而且还会给你们添堵。但为了让你们理解我为什么非要让芬格里特接管家业不可,我还是决定把这个故事讲完。” 周围的人重新安静下来,齐刷刷地看向安格斯。 他深吁一口气,徐徐说道,“我人生的分水岭是在我三十二岁那一年。那一年,因为工作上的关系,我和艾琳娜再次相遇了。我还记得那是阳光明媚的一天,艾琳娜穿着一件浅蓝色的连衣裙,戴着一顶亚麻礼帽,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等待我的到来。因为多年不见,我不由得仔细打量了她一番——她比以前成熟了许多,也稳重了许多。她不再做少女式的装扮,眉目间也隐隐流露出一种优雅高贵的气质,我不禁多看了几眼。 她见状笑道:‘怎么?安格斯哥哥不认识我了吗?’ 我忙说:‘没有,我印象中的你还是那个只会红脸说话的小女孩呢,没想到你也变得这么成熟了。’ 艾琳娜笑了笑,道:‘我们都已经有八年没见过面了,我怎么可能还是那副小女孩的打扮?’ 我说:‘是啊,一晃都过去八年了,过得真快。一想到爷爷那天踹我的场景,就好像是昨天发生的一样。’ 艾琳娜笑了笑,并没有接这个话题,而是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复抬起头问道:‘嫂子……还好吧?’ 我说:‘芬妮很好,谢谢关心。你呢,你结婚了吗?’ 艾琳娜怔了一下,眼睛里闪过一丝悲伤的神色,但转瞬间就被一种刻意的笑容掩盖过去了:‘这几年太忙了,一直在帮爷爷料理产业,就把自己的事给忘了。’ 我说:‘你今年都二十八岁了吧?这种事可耽误不得——大龄产妇很容易出危险的。’ 艾琳娜礼貌地笑了笑,随后低下头咬了下嘴唇:‘我知道啊,但我心里一直住着一个人,怎么都忘不了他……呵呵,他又不会和我在一起,我便只好这样了……’她偷偷看了我一眼——用那种八年前看我的眼神看了我一眼,继续说道:‘我不像芬妮嫂子那么幸运,可以和自己喜欢的人永远在一起……’ 我没有接这句话,而是尴尬地笑了笑,随后便转移了话题,我问:‘艾琳娜妹妹是有官司要打吗?’ ” 第192章 设计好的陷阱 “艾琳娜叹了口气,道:‘如果不到万不得已,我是绝不会跟自己的亲哥哥打官司的。’ 我不禁一怔,连忙问道:‘是不是维赛吉又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了?’——维赛吉十分不喜欢艾琳娜,小时候经常欺负她。 艾琳娜脸现愁容,开始讲述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原来维赛吉不满足于只能继承佛罗伦家族一半的家产,便在背地里做了几件有损家族利益的大事——他先是联合诺克家族做空了佛罗伦家族的股票,然后趁乱替换了几个核心部门的关键负责人,在业绩下滑之后,又借机煽动家族的所有人逼布塔先生让位,从而最终获得了佛罗伦家族的实际控制权。布塔先生也因此被气出了病。 艾琳娜悠悠叹了口气,流着泪说道:‘爷爷都快八十岁了,哪里受得了这种打击?我天天都劝他说咱们和度卡因大人还有不少联合产业呢,实在不行就把那些独立产业让给维赛吉算了。我说:爷爷,钱财都是身外之物,我现在只有您了,您可千万不能出什么事。爷爷跟我说:傻孩子,我在乎的不是那些钱财,我在乎的是你的将来啊!我怕我万一哪天走了,你连个愿意帮你说话的人都找不到啊!’说罢她便大哭了一阵。她在哭够之后继续说道:‘其实我就没想过要起诉他——再怎么说,他也是我的亲哥哥,我还不想和他对簿公堂,而且这种事一旦公开,佛罗伦家族的名誉也会受到损害。但他实在太过分了——他已经霸占了那么多的家产,现在居然连爷爷留给我的嫁妆也不放过,我实在是忍无可忍了。’” 说到这里,安格斯便解释道,“艾琳娜的嫁妆就是卡奈庄园的前身——玫瑰花园。”他顺手指向枫树林的方向,“原来在那边——位于月亮湖以南、枫树林以东,是一座以公牛喷泉为中心,占地近二百亩的庄园。佛罗伦旅游公会的着名旅游景点‘人烟’也在那边。” 周围的人看向枫树林的方向—— “天太黑了,什么都看不到。” “等你到花园里面就能看到了。” “‘人烟’挺可惜的,要不是公司后来推出了虚拟空间旅游服务,估计它到现在都是岛上的着名景点。” “时代的产物,昨天的辉煌掩盖不了今天的落寞。” …… 众人七嘴八舌了一阵,又重新安静下来。 安格斯继续说道,“艾琳娜在玫瑰花园上倾注了无数的心血,她怎么可能把它白白送人呢?我也创过业,所以特别能理解她当时的心情。于是我想都没想,就把这个案子给接了下来,而且还跟她承诺——我会把她应得的那部分全都要回来,否则我一分代理费都不会要。”他轻轻叹了口气,道,“说实话,这个案子还挺棘手的——维赛吉为了得到佛罗伦家族的实际控制权,不仅谋划了整整五年,而且还在布塔先生的身边布满了眼线。所以这个案子一开始并不顺利——知道真相的人不是被维赛吉收买了,就是被他给拉下水了,于是导致整个佛罗伦家族里连一个敢说真话的人没有。我当时特别生气,对那些不敢说出真相的人大声斥责道:如果没有布塔先生,你们会过上现在这种生活吗?你们这群忘恩负义、自私自利的小人!你们就不怕遭到报应吗?艾琳娜劝我说:‘安格斯哥哥,你不要因为我的事气坏了身子,这样我会内疚的……要不然就算了吧……你要是气出病来,我可没办法和芬妮嫂子交代……’我说:‘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我不相信他们永远都是铁板一块!’” 听到这里,席拉不禁在心里吐槽道:艾琳娜夫人这话说的……怎么这么绿茶……你这么关心人家老公好吗?还说什么没办法和芬妮嫂子交代……人家老公用你交代什么……安格斯大人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好像还挺高兴的……是不是男人都喜欢这种主动示弱的女人…… “功夫不负有心人,”安格斯继续说道,“在我找了两个多月后,终于找到一位关键证人——一位名叫哈米德的会长助理。他不仅是维赛吉最早在布塔先生那里布下的眼线,而且还是许多秘密任务的执行者——比如窃取机密文件、偷听布塔先生和艾琳娜的对话、散播不利于佛罗伦家族的谣言等。” “大人,您是怎么说服他的?他做的这些事都已经涉嫌犯罪了吧?”有人忍不住问道。 “我并没有说服他,他只不过是刚好落入了我和布塔先生设计好的陷阱而已。”安格斯回答道,“经过这几个月的调查,我逐渐意识到布塔先生身边藏有内鬼——因为我和布塔先生讨论的计划总会被维赛吉提前知道,以至于我的调查总会戛然而止、无法进行。所以我便将计就计,和布塔先生合伙演了一出戏—— 演戏之前,布塔先生还特意叮嘱我不能让艾琳娜提前知道,他说:‘艾琳娜太单纯,你要是让她提前知道,肯定会影响演出的效果。’ 我点点头,说:‘那您事后得帮我解释解释,要不然艾琳娜妹妹得恨我一辈子。’ 布塔先生只是笑了笑,什么都没说。 到了演戏那天,我假装喝醉酒,跑到玫瑰花园和布塔先生大闹了一番。当时他们家的所有人都在场——布塔先生、艾琳娜、他们家的仆人和布塔先生的几名助理。 我指着布塔先生的鼻子大骂道:‘要不是因为你这老东西,我爷爷不可能这么多年都不肯原谅我!要不是因为你这老东西,我也早就成为卡奈家的家主了!要不是因为你这老东西,我更不会干这种下贱的工作!现在你的家产全都被你的亲孙子抢走了吧?活该!哈哈,这就叫报应!’ 布塔先生假装很生气的样子用手指指着我,对艾琳娜说道:‘我早就说过不能找他吧?你看,这才两个月就原形毕露了!你快去给度卡因大人打电话,就说他孙子要把我给气死了!’ 艾琳娜急得大哭,对我说:‘安格斯哥哥,你要是想恨就恨我吧,求求你千万别恨我爷爷……当年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是我对不起你……’ 艾琳娜哭着哭着就给我鞠了一躬。 我当时差点没反应过来,心想:你倒是骂我一顿啊!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布塔先生见状大怒道:‘为这么个垃圾,你连爷爷的话都不听了吗?你不要忘了,当年是谁当着你面说不要你的!你居然还敢替他说话!你是想气死我吗?’ 艾琳娜开始嚎啕大哭,我强忍着心里的不安,装作特别开心的样子对布塔先生嘲讽道:‘老东西,你看,已经没人愿意帮你了,这说明什么?说明你已经被所有人抛弃了!你不过就是一具行将就木的尸体而已!’ 布塔先生怒目而视,一叠声地大喊:‘把他给我轰出去,把他给我轰出去!’ 我冷笑一声:‘真不知道爷爷怎么会选你这么蠢的人当合伙人!如果卡奈家是我说了算,我一定会选维赛吉先生当合伙人!’ 布塔先生哼了一声,说:‘别忘了,你已经被开除出卡奈家族了!’ 我哈哈一笑,说:‘是吗?您是不是忘了我爷爷只有我这一个亲孙子的事实了?’ 布塔先生一怔,随后突然大喊道:‘滚,你给我滚,你给我滚!’ 我笑了笑,随后懒洋洋地说道:‘哎,真想认识认识维赛吉先生!好想向他请教一下如何才能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说完我就看了看四周的人群,高声宣布道:‘如果有人愿意帮我引荐一下维赛吉先生,我将奉上400源币作为酬谢!’ 艾琳娜一边哭一边看着我问道:‘安格斯哥哥……你就这么在乎这些身外之物么……’ 我哈哈一笑,说道:‘那是当然!否则我这么努力赚钱是为了什么?你不会真的以为我很喜欢帮别人打官司吧?’ 艾琳娜哭着跑掉了,布塔先生则一叠声地大喊让我滚。 ” “虽然是演戏,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里还是特别的不舒服……”安格斯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不出所料,那个内鬼当时就上当了——我刚走出玫瑰花园,哈米德就找上了我。” 第193章 回归 “哈米德钻进我的车里,说能帮我引荐一下维赛吉。我说你不是布塔先生的助理吗?你不会是布塔先生派来恶心我的吧?他说他早就投靠维赛吉了——‘布塔这个老糊涂蛋,总是无缘无故地发脾气,我早就看他不爽了。能看见他失去所有,是我这辈子最大的乐事。’ 我表示很不理解,我说:‘不管怎么说,你也在他那里工作了好多年了,你这样说布塔先生不太好吧?’ 他嗤之以鼻:‘如此不把员工当人看的老板,还是早点毁灭为好。’ 我说:‘你这个理由不充分,我不信——职场上的人谁没被老板骂过?因为这点小事就能记恨在心,这也太离谱了。’我看了看他,突然说道,‘你该不会以为我喝多了好忽悠吧?’ 他叹了口气,咬牙切齿地说:‘布塔那个老混蛋一年才给我开1.5源币,而维赛吉先生一出手就是10源币!这还用得着我多想吗?’ ” 说到这里,安格斯顿了一顿,“说实话他当时的工资并不少——那可是二十多年前的1.5源币,如果按购买力来算的话,大约能抵得上今天的20源币吧。” 周围的人点点头。 安格斯继续说道,“于是在他说完那句话之后,我就装作很惊讶的样子问道:‘维赛吉先生为什么会给你这么多?’ 哈米德笑了笑,露出一副很自信的表情说道:‘因为我是个物超所值的人才——我让维赛吉先生获得的回报,足足有上万倍之巨!’ 我装作目瞪口呆地看了他半晌,随后问道:‘你是有什么超能力吗?还是说你有什么惊人的商业天赋?’ 他微微一笑,随后便把他那些龌龊的勾当全都交代了出来——他是个表现欲极强的人,于是绘声绘色地描述了这一切。他似乎并不觉得这是件什么羞耻的事,反而觉得这是件很光荣的事。最后,他还特别自豪地跟我说:‘如果是在战争年代,估计我就是那种深藏不露的特工。’ 我笑了笑,对他说:‘不,你不会是特工,你会是死在第一集的炮灰——特工不会有你这么强烈的表现欲。’ 他稍稍怔了一下,刚准备问为什么,我便把录音笔拿了出来,在他面前晃了晃,然后对手表说道:‘布塔先生,您都听清楚了吧?’ 布塔先生说:‘听清楚了。’ 哈米德瞬间就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于是连忙打开车门跑了下去——可这是陷阱啊,猎人怎么可能只放置一个陷阱呢? 他没跑出多远,便被我的朋友伊姆拉探长摁在了地上。” 安格斯笑了笑,“你们是不是觉得这个人挺蠢的?” 周围的人点了点头。 有人说道,“是挺蠢的,如果是我的话肯定要和安格斯大人互相试探试探——他太早就把自己的底牌给亮出去了。” 安格斯笑道:“一开始我也以为他蠢,但经过伊姆拉探长的审讯我才知道——他是因为急于拿到我承诺的那400源币,才会变得如此愚蠢。他在成为维赛吉的眼线后自甘堕落,不仅染上了一系列的恶习,而且还欠了很多的高利贷。”他顿了一顿,继续说道,“财富这种东西不能一蹴而就,一定要和自己的认知能力相匹配才行。维赛吉以为给他们些钱就能收买人心,殊不知这其实是在害了他们。认知,才是关键。一个人的认知能决定他能掌握财富的上限,也能决定他能掌握财富的下限。所以,只有不断地提升自己的认知能力,才能获得更多的财富。”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掌声。 待周围渐渐安静下来后,安格斯继续说道,“后来发生的事情你们也都知道了——维赛吉被判三年的刑,布塔先生重新掌控佛罗伦家族,艾琳娜在次年成为首位登上《荣誉》杂志排行榜的女性。这些事我就不再赘述了,我还是说说你们不知道的一些事吧—— 在经过维赛吉的事件后,布塔先生对我的印象大为改观——他不仅给我介绍了很多重要的客户,而且还帮我和祖父和了解。 我记得那天是周末,布塔先生说帮我介绍了一位重要的客户,让我赶紧去玫瑰花园。于是我连忙赶了过去。 刚一进门,我就看见祖父佝偻着腰,正坐在沙发上和布塔先生、艾琳娜聊天——他的头发全都白了,脸上也布满了皱纹,身体仿佛也缩小了一圈。我当时差点没哭出来——爷爷怎么老成这个样子了?他为什么连腰都直不起来了?这几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祖父拄着拐杖,眯着眼瞧了我半天才把我给认出来。他一脸疑惑地问道,‘是安格斯吗?’ 我努力控制情绪,试图不让自己哭出声,但祖父看我的样子实在是……” 安格斯叹了一口气,“他都那么老了,连我是谁都要看半天才能看出来……我当时就后悔了,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早点回去看他,后悔自己当年为什么不去求求他…… 我当时就哭了起来——像个小孩子一样哭了起来,我说:‘爷爷,是我。’ 祖父见状皱了皱眉,说:‘没出息!’说完顿了顿拐杖,一脸不屑地和布塔先生说:‘你看他这个没出息的样子!看见他我就来气,赶紧把他弄走!’ 布塔先生笑道:‘老哥哥,你昨天不是说想孙子了吗?怎么,这会儿又不想了?安格斯可是我特意请来的,他这连坐都没坐我就把他给撵出去,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祖父哼了一声:‘他不是我孙子,八年前我就和他断绝关系了。你也少说这些有的没的,我可不敢对不起艾琳娜。’ 布塔先生哈哈一笑:‘老哥哥,你就不能诚实一点吗?’ 艾琳娜也劝说道:‘度卡因爷爷,您昨天不还说当年不应该踹安格斯哥哥吗?怎么,您是忘了吗?您说:他一定是被我踹疼了,否则不会这么多年都不肯回家来看我一眼。’ 我连忙解释道:‘爷爷,我不是不肯,我是不敢……我怕我回去会惹您生气……’ 祖父哼了一声,看都不看我一眼,而是和艾琳娜说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我怎么不记得了?’ 艾琳娜笑道:‘我这里还有昨天晚上的宴会视频呢,要不我给您看看?’ 祖父皱着眉看了她一眼,啧啧两声:‘你这个小丫头心眼真多,跟你爷爷一样,我以后可得离你远点。’ 艾琳娜叹了口气,抱怨道:‘您昨天还夸我聪明呢,今天就说我心眼多……切,度卡因爷爷说话不算话。’ 祖父摇了摇头,长叹一口气道:‘好好好,我错了,我说不过你。你这个小丫头啊……哎,算了,不说了。’ 布塔先生见状笑了笑,随后说道:‘艾琳娜,你陪我去厨房看看新来的厨子如何——家里的佣人基本都换了,我得好好盯几天才行。’ 艾琳娜哎了一声就扶着布塔先生走了出去——她在经过我身边的时候还朝我眨了眨眼。 这时,屋子里就剩下了我和祖父两个人。 ” 第194章 摩擦 “祖父看了我一眼,皱眉说道:‘怎么不坐?你是想让我请你吗?’ 我擦了擦眼泪,趁机坐在了他的身边。 祖父哼了一声,‘你都是当爹的人了,怎么还这么爱哭鼻子?真没出息,以后在外面千万别说你是我孙子,我可丢不起这个人。’ 我知道祖父已经原谅我了,他这么说无非是不想在我面前丢了面子罢了。于是我连声说道:‘不敢,不敢。’ 祖父又哼了一身,沉吟片刻,问道:‘我重孙女叫什么来的?’ 我回答道:‘芬格里特·卡奈。’ 祖父先是一怔,随后蹙眉说道:‘怎么还起了个男孩名?你这爹当的也有点太随意了吧?叫玛格丽特、洛莱丝、爱丽儿、茉莉、贝儿不好吗?你这起的什么名?’ 我解释道:‘是芬妮取的——那是她祖父故乡的语言,意思是手指。芬格里特小时候老喜欢吃自己的手指,芬妮就给她起了这么个名字……爷爷,您要是觉得不合适,我回去就给她改了……’ 祖父挥了挥手:‘算了,算了,她都已经叫了八年了,你就别折腾她了。’说罢叹了口气,‘你这个老婆也是胡闹!哪有管女孩叫手指的?’接着又看了看我,问道:‘起名字之前你就不会问问我的意见?还是说你就没打算让她认我?’ 我连忙拉住祖父的手,蹲在他身前解释道:‘当年我那么不孝顺……我是怕您生气啊!爷爷,我经常给芬格里特讲您的故事,我明天就带她来见您一面吧……’ 祖父摆了摆手,脸上浮现落寞的神色:‘不见了。我这么个老眼昏花的臭老头子,再把她给吓着。’说罢叹了口气,悠悠说道,‘再说了,我都快要死了,身上还有一股死人味,就别让她过来受这份罪了。’ 我当时就哭了,哽咽道:‘爷爷,您别吓我,我受不了……爷爷,我错了,我应该早点跟您认错……爷爷,您一定能长命百岁,您千万别自己吓自己……’ 祖父笑了笑,摸着我的头说:‘我都快九十了,自己的身体什么情况还不清楚?人要有自知之明才行,千万不要违背自然的规律。安格斯,人这一辈子说过去就过去了,千万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才行。你现在的成长我都看在眼里,说实话我还挺高兴的。你比我强,一定能创造出属于自己的辉煌,所以,继续努力吧。’ 我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抱着祖父嚎啕大哭起来。 至此,祖父彻底原谅了我。他在第二天就将我重新立为继承人,还在第一时间向全岛发出了公告。 ” 说到这里,安格斯顿了一顿,仰天长叹道,“可我刚刚回归卡奈家族不久,还没来得及和祖父享受下天伦之乐,他便突然与世长辞了。 我整整消沉了两个月——那段时间我过得特别痛苦,每天都被自责和悔恨不停折磨,以至于还染上了酗酒的恶习。 芬妮对我的意见很大,会经常说一些旁敲侧击的话提醒我,但我置若罔闻,依旧我行我素。她以为我变了,变得不那么爱她了,而我以为她不理解我失去至亲的痛苦,所以我们之间就产生了一些隔阂——其实我当时只要能跟她敞开心扉地谈一次,就不会发生什么太大的矛盾,但当时的我有些自私,脑子也不太好使,于是便和她在搬家的问题大吵了一架。 我一直都想搬回祖父的庄园生活,但芬妮却不同意——她说还是等南瓜大一点再说吧,搬家这种事对孩子的成长不利——不仅会影响到她的发育,而且还会对她的心理造成冲击——她的学校、老师、朋友都在这里,一旦换了陌生的环境,她就要重新开始。 我说她才多大,什么朋友不朋友的?人在童年时期的朋友顶多算个玩伴,长大了谁认识谁啊?中心区的教育资源要比k区的好得多,我们得为她的将来考虑不是?你不会希望她变成一个连大学都考不上的家里蹲少女吧? 芬妮皱起眉,开始给我科普心理知识,说什么孩子的心理成长才是首位的,学习成绩的好坏只能决定她以后会上什么样的大学,参加什么样的工作,但决定不了她是否快乐,是否幸福——‘你不要总是站在自己的角度考虑问题,这样很自私。我只想让我女儿健健康康的,我不想把她当成炫耀的资本。’ 我因为祖父的去世本来就窝了一肚子的火,所以在听完她这句无心的指责后,便直接跟她吵了起来——我问她你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我把南瓜当成炫耀的资本了是吗?你给我说说,我怎么炫耀了?天天在社交媒体上晒女儿的不是我吧?天天逢人就说自己女儿聪明的不是我吧?你知不知道我为了这个家付出了多少?当初为了娶你,那么大的家业我说不要就不要了!你居然还说我自私? 芬妮先是一怔,随后冷笑一声说道:‘看来你后悔娶我了。’ 我当时正在气头上,顺口说道:‘对!我就是后悔了!我当初就不应该娶你!要不然爷爷也不会被我气出病来去世得那么早!’ 芬妮直接就被气哭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沉默片刻,哽咽道:‘既然你后悔了,那我们就离婚吧。’ 我哼了一声,甩下一句‘离婚就离婚,谁怕谁!’就离家出走了。 ” 安格斯摇了摇头,“她当时还怀着费赛尔呢!我怎么会说出那样的话?我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大人……您不会去找艾琳娜夫人了吧……”有人忍不住问道。 席拉心想:估计是……这种小三借机上位的家庭伦理狗血剧可太多了……艾琳娜夫人,真有心机…… 安格斯叹了口气,“事情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艾琳娜是个好女人,她不会做这种趁虚而入的事。” 席拉不禁在心里吐槽道:好女人?好女人不会勾引别人老公……男人,呵呵…… “那天晚上我没去找艾琳娜,而是宿醉去了。因为心情不好,我便去了那种以前从来都不会去的地方——夜总会、迪厅、酒吧这种声色犬马的地方。我那天喝了好多的劣质红酒,似乎还跟别人打了一架,以至于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都感觉浑身发痛。”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唏嘘之声。 安格斯笑了笑,“具体是什么原因我也想不起来了,我只记得我跟一个人在马路上撕扯了半天——他骂我狗娘养的,我就骂他畜生生的;他掐我的脖子,我就扣他的眼珠;他想把我摁倒在地,我就在他胳膊上狠狠咬了一口。我们打了好久,直到被侦探带走,我还在大骂个不停。” 第195章 做给女儿的表演 “侦探把我关了一夜。第二天,当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被艾琳娜接走了。她说要不是她朋友正好看到我和别人在街上打架,估计我到现在还在里面待着呢。然后又问到我为什么和别人打架,为什么喝了那么多的酒。我躺在床上说我心情不好,和芬妮吵了一架。 艾琳娜教训我道:‘嫂子还怀着孕呢,你就不能体谅一下?’ 我说:‘那她怎么就不能体谅体谅我?我只不过就是想搬回爷爷的庄园生活,这么点要求不过分吧?她为什么不跟我回去?还总是用女儿当借口……别以为我不知道她那点小心思——她就是因为不喜欢爷爷才不肯跟我搬回去住。’ 艾琳娜叹了口气,说:‘原来你这么小心眼,幸亏当初我没嫁给你,要不然现在受气的人就是我了。’ 我觉得她不理解我,于是赌气说道:‘我当初要是选择了你,没准过得比现在要好。我一宿都没回家,她这个做老婆的管我的死活了吗?这要是她离家出走了,我肯定会像个疯子一样到处去找她,可她呢?到现在连个电话都没给我打吧?’ 艾琳娜沉默片刻,正色说道:‘安格斯哥哥,你不要说这种会让我误会的话,我不喜欢听。我知道你是因为生嫂子的气才这么跟我说的,但我不是工具,也不是你的附属品,更不是那种你给我一点点施舍,我就会像个傻子一样扑上去的女人,所以请你以后不要再跟我说这种话了。’ 我忙说:‘你误会了,我就是感慨一下,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艾琳娜沉着脸,直接走到门口,背对着我说:‘一会儿我就通知你的同事过来接你。我和你见面的事就不要让嫂子知道了——我怕她误会。’说完就直接离开了。 我当时挺内疚的,心想我是不是傻了?怎么连这种话都说得出来?” 听到这里,席拉不禁在心里吐槽道:艾琳娜夫人绝对是高手!这招欲擒故纵用的……这世界上哪有那么赶巧的事?你怎么就能在第一时间知道安格斯大人和别人打架的事? 安格斯继续说道,“在我睡了一上午之后,法务所的同事过来接走了我,并将我送回了家。这时,我的酒也醒得差不多了,心里的气也没那么大了,于是便开始琢磨怎么跟芬妮道歉。 谁知刚进家门,芬妮便给我发来一份离婚协议——我脑子当时就嗡的一声,心想:芬妮怎么还当真了?她真不要我了?于是连忙走进卧室——芬妮没有开灯,窗帘也没拉开,屋子里有点黑。 她见我进来之后就把脸别了过去,淡淡地说:‘除了两个孩子,其他的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我连忙走上前,坐到她身边,还试图拉住她的手——可她就是不让我拉,还把她自己的身子往里面挪了挪,她说:‘安格斯,我没和你开玩笑,你还是快去看看协议吧,如果有什么不同意的条款,希望你能尽快提出来。分开,对彼此都好,今后也不用为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吵来吵去的了,说实话我也受够了。’ 我连忙说:‘老婆,我错了,昨天我是因为心情不好才会说出那种混账话的,你原谅我好吗?’ “安格斯,我真的没和你开玩笑。”芬妮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想了一宿也终于想明白了——我当初就不应该头脑发热找男人结婚,我就应该一直保持单身才对——这样我还能对爱情抱有憧憬,也能写出更多更有趣的故事,绝对不会像现在一样连最基本的感情戏都处理不好。我也后悔嫁给你了,所以我们还是分开吧。’ 我连忙爬上床,不顾她的反抗强行拉住她的手:‘老婆,我不能没有你,你不要这样好不好……’ 芬妮很想把手抽出来,但用了几次力发现根本就挣脱不了,于是便索性让我拉着了。她说:‘安格斯,放手。’我说:‘我不。’她扭过头看了我一眼,皱眉说道:‘不要纠缠我好吗?’我强行搂住她,说:‘我不。’芬妮闭上眼叹了口气,复睁开眼道:‘你不是小孩子了,能不能不要这样?’ 我刚准备继续耍无赖,就听见一阵咚咚咚的脚步声——芬格里特突然推开半掩的房门,边开灯边对她妈妈说:‘妈,我饿了,贝珊阿姨好像还没来,能不能给我找点……爸?你在干嘛?’ 芬妮连忙推开我,对女儿说:‘你最近怎么这么容易饿?’ 我连忙下床,笑道:‘想吃什么跟爸爸说,爸爸给你做。’ 女儿一脸惊讶地看了看我,随后问道:‘你不是出差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芬妮帮我掩饰道:‘临时取消了。你爸刚回来,我也是才知道的。’ 女儿哦了一声,随后又跟她妈妈说:‘妈,我饿了。’ 我连忙走上前,摸摸她的头,说道:‘爸爸给你做。妈妈怀着孕呢,不方便。’ 女儿抬头看了我一眼,撇撇嘴说道:‘那还不如等贝珊阿姨来做。’ ” 说到这里,安格斯叹了口气,“其实我的厨艺还行,但那几年实在太忙了,就没怎么给家里人做过饭,以至于让芬格里特以为我只会做个三明治什么的……所以在我展露一手厨艺之后,芬格里特像突然不认识我似的看了我半天,之后问道:‘爸,你什么时候学会的做饭?我怎么记得你只会做早餐呢?’ 我说:‘爸爸其实是个超人,还有好多好多你不知道的秘密呢。’ 芬格里特切了一声:‘我才不信呢,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我摸摸她的头,感叹道:‘是啊,我的小南瓜都长大了,再也不相信爸爸编的这些故事了……’ 芬格里特突然低头沉默不语,随后又抬头问道:‘你为什么总是那么忙?我为什么总是看不到你?’ 我感觉我的心好像被什么狠狠抽了一下,怔怔地看着她那双充满童真的眼睛,半天也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这时,芬妮走了过来,帮我解释道:‘爸爸现在在做一件特别有意义的事。如果这件事做成,就会帮到很多很多的小朋友——他们现在吃不起饭,上不起学,只有爸爸把这件事做成,才能让他们吃得起饭,上得起学。南瓜,难道你不想让爸爸帮助这些小朋友吗?’ 芬格里特连忙摇了摇头,一脸认真地说:‘那爸爸还是忙点好——那些小朋友现在比我更需要爸爸。’ ” 席拉听得有点迷糊:没出轨?那安格斯大人说这么多家庭琐事干嘛?是在跟我们秀恩爱吗? 第196章 错误 安格斯抬头看了看花园的方向,片刻之后对众人说道,“芬妮能帮我说话,自然就是原谅我了。事后她跟我说,要不是害怕女儿受不了父母离异的打击,她才不会对我心软呢。我说是我对不起你们,等松井工厂的事处理完,我就从一线撤下来,以后专门在家陪孩子。芬妮白了我一眼,说:‘少说这种空话,你只要不气我就行。’” 周围的人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讲了这么一段故事,于是纷纷一脸疑惑地看向他。席拉右手边的两个人还小声议论起了这件事—— “这就和好了?” “那柏妮丝小姐哪来的?据我所知,费赛尔少爷只比她大了九个多月……如果从时间上算,艾琳娜夫人怀孕的时间刚好是松井翔判刑前后的那段时间……可这……如果芬妮夫人和安格斯大人没有离婚,艾琳娜夫人也没有插足别人婚姻的意思……那这孩子怎么怀上的?不会是基因编辑出来的吧……” “现在能查到的信息是——安格斯大人和艾琳娜夫人是在源纪二十八年登记结婚的,也就是十二年前……艾琳娜夫人当了七年的秘密情人?这不太可能吧?再怎么说,她也是佛罗伦家的二小姐啊……” …… 安格斯看了看众人充满疑惑的脸,突然问道,“你们好像……有什么想要问的?”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虽然有满脑子的疑惑,但不知怎样问,才能既不会当众得罪安格斯,又不会让他丢了脸面。 安格斯笑了笑,“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你们想问的是——我和艾琳娜究竟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有的人忍不住点了点头;有的人露出一脸诧异的神色;还有的人小声说安格斯大人疯了吗?就不怕影响到自己的声誉吗?更多的人则安静地坐在座位上,等待安格斯把故事讲完。 安格斯叹了口气,说道,“这件事比你们想象的复杂,并不是什么干柴烈火、刁风弄月的糊涂事。怪只怪我当初太年轻,还不懂得如何放下心中的欲望……接下来,我就讲讲我和艾琳娜的事吧。”他闭上眼睛吁了口气,复睁开眼道:“在我正式接管家族后不久,布塔先生便找到了我—— 他说他快不行了,希望我能帮他做三件事。我说别说三件,就是一百件、一千件都可以。他说他不是个贪得无厌的人,你已经帮我那么多了,我不会跟你提那么过分的要求的。 他叹了口气道:‘第一件事,我希望你能帮我照顾好艾琳娜——她太单纯,很多勾心斗角的事还不明白,所以我害怕我死后家里又会出什么幺蛾子。’ 我说:‘这个您放心,我一直把她当成亲妹妹看待,就算您不说我也会照顾她的。’ 布塔先生点了点头,继续说:‘第二件事,我想给维塞吉留一半的家产,所以希望你能帮我起草一份遗嘱。’ 我不由得大吃一惊,连忙问道:‘他都做过那么过分的事了,您怎么还要给留他一半的家产?’ 布塔先生笑了笑:‘一是为了艾琳娜——如果我什么都不留给他,那他出狱后肯定还会找艾琳娜的麻烦。他心眼那么多,艾琳娜可不是他的对手。二是为了佛罗伦家族的将来——艾琳娜一直都不肯结婚,到现在也没有嫁人的意思,我是怕我这几十年攒下的家业会落个七零八落的下场。三是为了我那两个重孙子——那两个孩子很聪明,也很懂事,将来一定能成大事。所以不管维塞吉怎么混蛋,我也不想牵连到他们身上。’ 我点了点头,说:‘那好吧……就是不知道艾琳娜会不会有意见……’ 布塔先生道:‘她没有意见,这件事我已经跟她说过了。’他顿了一顿,继续说:‘第三件事,下周六是艾琳娜的生日,也是她继任家主的仪式,希望届时你能参加。’ 我说这不是什么大事,就算您不邀请我,我也会自己去的——咱们两家的关系都保持这么多年了,这么重要的场合我本来就应该去。 布塔先生笑了笑,‘你老婆不是快生了嘛,我是怕你抽不出时间来。’ 我说:‘这还有一个月呢,宴会那天我跟她请个假就好。’ ” 说到这里,安格斯又看向花园的方向,低声喃喃了几句,随后深吁一口气继续说道:“那天的艾琳娜,太美了。她像个天使一样站在玫瑰花海里——那一颦一笑,那一举一动……无时无刻不在牵引着我的心……”他缓缓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她那天穿着未完成的‘白羽清鸣’,缓缓走在半透明的回廊上,就像是活在梦幻中的仙女一样……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一种她是芬妮的错觉——可能是因为我被人灌了太多酒的缘故,也可能是因为我压抑了太久了缘故,总之,我那天很奇怪,总会在不经意间多看她几眼。布塔先生见状还开起了玩笑,他说我当初要是娶的是艾琳娜就好了,那他现在就能有几个重外孙了。 他借着酒劲问我:‘我孙女哪点比不上你老婆?嗯?要相貌有相貌,要身材有身材,你知不知道她当年为了你,拒绝了多少公子哥的追求?’ 我笑笑说:‘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我也记不清了。’ 布塔先生哼了一声,说:‘你知道她当时有多伤心吗——她躲在被子里整整哭了三天三夜!三天三夜!安格斯你知道吗,要不是艾琳娜拦着,我非把你弄死不可!’ 我连忙倒满酒,说:‘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不说了,我喝!’说完我就将那一大杯酒全都喝了下去。 布塔先生笑呵呵地看着我,说:‘一杯不行,得三杯!’ 于是我又连饮了三大杯,说道:‘我的错,我的错……’ 布塔先生继续劝我酒,我不停地喝,他不停地劝——期间我好像还上了几次厕所,然后又被布塔先生灌了很多的酒。再然后,我就什么都记不得了。” 安格斯摇了摇头,脸上浮现痛苦的表情,“我不该喝那么多酒的……这样就不会犯下那个伤害到所有人的错误了……”他哀叹一声,继续说道,“第二天一早,我刚一睡醒,就被眼前的情景震惊到了——艾琳娜正瑟瑟发抖地躺在我身边,脸上还挂着泪痕。” 第197章 不真实的故事 “我当时就感觉自己手脚冰凉、脑子发麻。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艾琳娜,一时竟不知做些什么才好。我努力回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但因为喝了太多酒的缘故,我已经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艾琳娜见我醒来,就突然哭了起来——她先用被子蒙住自己的脸,随后开始低声抽泣。 我根本就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我对自己说这就是个梦,等我穿好衣服从房间里走出去,就能从这场噩梦中醒来了。于是便做出了一个无比荒唐的决定——跑。 我蹑手蹑脚地爬下床,刚准备去捡散落在地上的衣服,就听见艾琳娜带着哭腔问道:‘你是想就这样一走了之吗?’ 我不敢回头看她,也不敢再去捡地上的衣服——我如同白痴一般尴尬地蹲在原地,半天也没敢动一下。我紧张极了,也害怕极了。不多时,我便出了一身的冷汗——我当时真的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墙上钟表的嘀嗒声和艾琳娜轻轻哭泣的声音混合在一起,不停地刺激着我的神经。没过多久,我便从那种迷茫的状态中逐渐清醒了过来——我终于认清了现实,眼前的一切并不是梦,而是真实的存在。我知道肯定是我强迫的她,要不然她不会哭得这么伤心......而且我好像还做了一个乱七八糟的梦......一时间,后悔、懊恼、自责、沮丧、痛苦纷纷涌上心头,我的心好像被谁狠狠扎了一下......我不禁想到:我怎么会做出这种事?这可如何是好......我怎么跟芬妮交代?我怎么跟女儿交代?我又怎么跟布塔先生交代? 这时,艾琳娜抽噎一声道:‘算了,你走吧……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这件事……我不会让任何人知道,你放心好了……别因为我……影响到你和嫂子的感情……’她控制不住情绪,终于大哭起来。 我颓然坐在原地,在思考了无数遍怎么办之后,终于有了一个清醒的认识——既然犯了错,就要勇于承担后果,我绝不能做一个逃避责任的男人!芬妮在知道这件事后肯定不会原谅我,还有可能会和我离婚……我虽然不想失去她,但我不能一错再错了......而且,布塔先生几天前刚让我照顾好艾琳娜,我就做出了这种禽兽不如的行为,我根本就没办法和他老人家交代,所以我必须受到法律的制裁才行! 想到这里,我便对艾琳娜说道:‘是我对不起你,你不要说这样的话……该是什么责任就是什么责任,我不会逃避……艾琳娜,对不起!我现在就去自首,我不能让你白白受辱!’说完我就穿好衣服,直接向门口走去。 可还没走出两步,艾琳娜就突然跑过来从后面抱住了我——她把她的脸贴在我的后背上,哭泣道:‘你就这么不喜欢我吗?你宁可去自首都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我不禁叹息一声道:‘艾琳娜,你不要这样。是我做了错事,我就应该受到惩罚。’ 她紧紧抱住我,哭着说:‘哥哥,你知道不知道……我已经整整喜欢你二十年了……你知不知道我这些年过得有多难受……昨天晚上你一直叫我老婆……我多么希望我真的是你老婆……哥哥,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哥哥,跟我在一起好不好……我不能没有你……’ 我长叹一声道:‘艾琳娜……是我不对,你很好,可是我不能对不起芬妮……’ 艾琳娜说:‘我们偷偷在一起……我们不告诉她好不好……我也不要什么名分,你只要能跟我在一起就好……哥哥,我求求你了……你就答应我吧……哥哥,我很听话的,我绝对不会去骚扰嫂子的……求求你了,答应我好吗……’ 我深深吁了一口气,说:‘这样对你和芬妮都不公平,我不能这么做……最好的办法还是我去自首……艾琳娜,放手吧……我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我并不是什么好人,要不然也不会对你做那种事……’ 艾琳娜紧紧抱住我不放,大哭道:‘我不要……我不要哥哥去坐牢……我不要……’ 我说:‘艾琳娜,放手吧,我不可能跟你在一起……但我又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所以,还是让我受到惩罚吧,这样我能稍微好受一点……’ 艾琳娜怔了一下,突然说:‘那你女儿怎么办?你是想让她在学校里受到歧视吗?你知道我小时候为什么那么害怕上学吗?他们都说我是孤儿……他们都说我是没人要的孩子……’ 我苦笑一声道:‘是我这个做父亲的对不起她,我也不想让她受到伤害,但我没办法,我没办法做到两全其美……所以,艾琳娜,你还是放手吧……’ 艾琳娜突然松开了我,随后又走到我的面前——她将自己堵在门口,用那双充满悲伤的眼睛看着我,问道:‘哥哥,你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我吗?’ 我连忙别过头,不去看她,回答道:‘我只把你当成妹妹,从来没有……’ ‘骗子!’艾琳娜还没等我说完,就直接打断了我。她眼里噙着泪,嘴唇微微颤抖了几下,哽咽着说:‘你为什么不敢看我?我不相信你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你昨天晚上说我很漂亮,还说你喜欢我……要不然……要不然我也不会……呜呜呜……’ 我连忙解释道:‘我当时喝多了,什么都记不清了……’ 艾琳娜直接蹲在地上捂着脸大哭起来。我连忙将外套披在了她身上,随后蹲在她身前对她说:‘是我不好,这都是我的错……我不奢求你能原谅我,我只是不想再错上加错了……艾琳娜,你是个好女人,如果我能晚几年认识你,或许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你真的很好,是我安格斯没福分......你是我看看长大的,我没办法对你有那份感情......我不知道我昨天晚上说了些什么话,但我真的是无心的......除了在一起这件事,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就算你现在让我去死,我也不会有一句怨言。’ 艾琳娜开始嚎啕大哭,我揉了揉她的头,说:‘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想打我骂我都可以,就是千万别哭坏了身子......’ 她擦了擦眼泪,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问道:‘哥哥,我想抱抱你......可以吗?’ 我叹了口气,刚想拒绝,她便直接扑到了我怀里。 然后,她便开始说起她那份爱而不得的感情——她说她从小时候就开始喜欢我了,而且还仅仅是因为我的一句玩笑话——我曾对她说:等你长大了,我就让你做全世界最幸福的新娘…… ” 听到这里,席拉不禁在心里想到:总感觉怪怪的,但又说不出来哪里怪......怎么感觉像是小说里的剧情?现实里真的会发生这种事吗? 第198章 新生命 安格斯简短描述了下艾琳娜的心理路程,随后感叹道,“她跟我说了很多,我也终于体会到了她那种想得又得不到,想放又放不下的心情。我说:是我不好,我要是能早点明白你的心意就好了。她问我:如果你没有遇见芬妮嫂子,是不是就会选择我了?我说:是,我到现在还能清楚地记得你脸颊绯红的样子。艾琳娜,你真的很可爱,如果能回到过去,我肯定会好好待你……你当时表现得那么明显,我居然一点都没看出来…… 艾琳娜又哭了,我一直轻拍她的后背,没有说话,任由她发泄情绪。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哭够了——她将我放开,擦了擦眼泪,勉强挤出一个微笑道:‘哥哥,我们下辈子在一起好不好?’ 我点点头,说:‘下辈子,我肯定好好照顾你。’ 艾琳娜笑了笑,说:‘不许反悔。这辈子我没能比过芬妮嫂子,但下辈子我一定要赢回来。’ 我点点头,嗯了一声,便准备去自首了。 这时,艾琳娜突然说道:‘我昨天跟嫂子说你喝多了,可能要在这里住一晚。她现在肯定担心的不行,你还是快点回家去看看她吧。’ 我虽然口中说好,但心里却一直想着如何自首的事,所以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了一副沉重的表情。 艾琳娜只看了我一眼,就看穿了我的想法。她叹了口气道:‘哥哥,你是想让我以后的丈夫天天拿这件事来折磨我吗?咱们这个圈子的人都知道我被你拒绝过,如果你去自首,无异于向所有人公开了这件事,那到时候我怎么做人?社会上那些无聊之人又会传些什么流言蜚语?’她顿了一顿,继续说,‘他们一定会说是我主动勾引的你,而且还会说我是为了吞并你们家的产业才这么做的……哥哥,人言可畏呀!我和你并不是什么普通人,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被他们无限放大。哥哥,你也不想让我年纪轻轻就背负一身的骂名吧?’ 我长吁一口气道:‘我没办法补偿你,我只有这么做才能让自己的心里稍微好过一点。’ 艾琳娜道:‘我已经没事了,你不用担心。’说到这里,她突然笑了笑,又说道:‘我就当你是我找的牛郎好了……我也快三十岁了,有点需求并不过分吧?’ 我知道她不是那种人,她这么说无非是想帮我减轻心理负担罢了。我很想说些什么,但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于是尴尬地愣在原地,像个傻子一样呆呆地看着她。 艾琳娜见状便给芬妮打了个电话——她跟芬妮说我昨晚饮酒过量,到现在都迷迷糊糊的,嘴里还一直喊芬妮的名字。芬妮说马上派人过来接我。艾琳娜却说让芬妮不用担心,她一会儿就派人把我送回去。在挂断电话后,艾琳娜便将我推出房间,同时调侃道:‘帅哥,姐姐没钱了,这次先欠着,等下次一起付哈。’说罢,她便关上了门。紧接着,里面便传来一阵哭泣的声音。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开始隐隐作痛。 我很想进去安慰安慰她,但又不敢,于是便不知所措地顿在原地,怔怔地看着房门发呆。直到一位叫索林的仆人走过来跟我说艾琳娜小姐让他把我送回家,我才从那种迷茫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 说到这里,安格斯摇了摇头,叹息一声道:“之后的半年,我就再也没见过艾琳娜了。她就好像突然消失了一样——新闻上没有她,报道上没有她,就连家族间的聚会上也看不到她。 在这期间,费赛尔出生了,芬格里特又跳级了,芬妮也开始带孩子了……而我,工作上越来越忙,家族里的事务越来越多,渐渐的,我就把艾琳娜的事抛到了脑后…… 直到布塔先生去世,我才再次见到了她。 这时,我才终于弄明白了她为什么会消失这么久——因为她怀孕了。她说她全资收购了一家基因工程公会,并做了一场基因编辑手术——手术很成功,她现在已经怀孕了五个多月。 她对前来吊唁的人说:‘爷爷生前一直都想亲手抱抱我的孩子,我这么做也是为了满足他的愿望。可没想到,孩子还没出生他就走了……原来做母亲的感觉这么好,早知道我应该早点结婚才对。’ 有人问她:‘男方的基因是谁的?’ 她笑道:‘好像是一个叫托马雷的人——早就过世了,智商极高,样貌极好,绝对的优质基因。’ ‘男孩女孩?’又有人问。 她哈哈一笑:‘我也不知道,我没要求性别。’ 我知道她在撒谎——她在撒谎的时候总会这么大大咧咧地笑。我也知道她肚子里怀的是我的孩子——她一直都很排斥基因编辑这种东西,所以她绝对不会去做这种手术。而且,时间上也太过吻合了——那件事正好发生在半年前,而她又正好怀孕了五个多月……这个世界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 我看着她那种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感到阵阵心痛——我没办法给她名分,更没办法对她负起责任。于是在吊唁结束后,我偷偷找到了她。 我问她:‘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跟我说?’ 她先是假装惊讶了一下,随后笑道:‘你该不会以为……我怀的是你的孩子吧?’ 我叹了口气道:‘艾琳娜,这里没外人,你就不用骗我了。’ 她看了我一眼,噗嗤一声笑道:‘安格斯哥哥,你该不会是小说看多了吧?我们只有过那么几次,怎么可能呢?这个孩子真的是基因工程编辑出来的,不信你看——’她给我展示了一份基因工程合同,上面的相关信息也确实能对得上号。 我将合同反反复复地看了好几遍,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艾琳娜见状笑了笑,道:‘安格斯哥哥,那件事都过去那么久了,说实话我都快忘了。我现在只盼望宝宝能快点和我见面,然后我就可以把所有的爱都倾注到他身上了——我会尽我所能满足他的一切愿望,就算他想要天上的星星,我也会想尽一切办法给他摘下来。’ 我知道她不想说出实情,于是叹了口气道:‘好吧,也许是我想多了。怀孕很辛苦的,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 她看着我笑了笑,‘我家里的仆人那么多,干嘛非要找你帮忙呢?安格斯哥哥,你还是好好照顾照顾芬妮嫂子吧——她带小孩更辛苦。’说完,她就向仆人索林喊道:‘索林,宝宝踢我了,你快扶我回去。’ ” 第199章 虚假和真实之间 “之后的两年,艾琳娜总是会刻意地拉开与我的距离——柏妮丝出生,她没有告诉我;孩子的百天仪式,她没有邀请我;就连女儿的一岁生日,她也没有通知我。我知道我犯下了一个抱憾终身的错误,我也知道艾琳娜这么做无非是想让我忘了这件事。但我是个男人,我怎么可能真的对她们母女二人不闻不问吧?于是我便开始想尽一切办法弥补她们——比如加大对联合产业的资金投入、在董事会上无条件地支持艾琳娜的商业规划方案、用高价收购纯天然的母婴食品再给她们偷偷地送过去等等。 艾琳娜知道我是想弥补对她的亏欠,但她不希望我这样,于是在一次董事会后单独找到了我。 她对我说:‘安格斯哥哥,你不要老是故意偏袒我,这样搞得我们好像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一样,我可不想被别人说三道四的。’ 我强词夺理道:‘我没有故意偏袒你,我就是认为你的方案好。这都什么年代了,他们那一套早就行不通了,就像人烟一样——它之所以倒闭,不是因为不够优秀,也不是因为我们的经营理念出现了问题,而是因为赶不上时代的变化,直接被高科技手段降维打击掉了。你和我都能很好的认识到这一点,但他们这些老顽固可看不到这些,他们只会把责任强加到你我的头上。你仔细想想他们刚才所说的那些话——什么度卡因大人和布塔先生肯定不会这么冒进,什么你一个女娃娃懂什么战略,什么年轻人就应该沉下心来好好学习……他们不就是想说我和你都太嫩了吗?任何创新在他们眼里都是小孩子胡闹的玩意,我怎么可能不生气?’ 艾琳娜叹了一口气道:‘我的想法确实有些不成熟——不仅没有经过市场的调研,而且也没有在小范围内测试市场的走势,这都我临时起意、一拍脑门想出来的。他们的说法或许不完全对,但还是有一定的道理的。我这个方案还得好好想想,还要考虑更多的细节才行……我确实挺嫩的。’ 我说:‘你就放心大胆地开始做吧,实在不行还有我呢,我们一起……’ ‘安格斯哥哥!’听到这里,艾琳娜突然正色打断了我,‘你是你,我是我,请不要混为一谈!’她瞪了我一眼,继续说:‘如果你再这样,我就去告诉嫂子!’ 我无比尴尬地愣在原地,十分窘迫地低下头说:‘对不起,对不起……是我说错话了……’ 她看了看我,又说:‘还有,以后也不要再给我送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我用不上。’ 我叹了口气道:‘好的。’ ” 安格斯稍稍停顿了一下,随后叹了一口气道,“我本来以为我和艾琳娜的事也就到此为止了,谁知道后来发生了一件大事,又重新把我们的命运牵扯到了一起—— 因为松井工厂那件事,我被清风组的人盯上了。他们说会在三天内取我性命,并让我远离家人和朋友。 我记得那天是周末,当时我正在人烟里和艾琳娜讨论旅游公会今后发展的问题——艾琳娜想把人烟改造成酒店,而我却想把人烟改造成民宿。我们刚讨论到关键之处,一架无人机便飞了过来。它将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送到我手里,并对我说:‘安格斯先生,忌日快乐。’说完,它的摄像头就开始闪出红光,同时体内传出一阵刺耳的滴滴声。我当时就感觉不对,于是连忙拉起艾琳娜向后跑去。 哪知还没跑出几步,身后便传来一声巨响。我下意识地将艾琳娜扑倒在地,同时护住她的全身。一股热浪袭来,我的后背和头部好像被什么东西击中了,紧接着,我就失去了意识。 当我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一间客房里。屋子里的光线很暗,床边好像还站着一个小女孩。我的脑袋和后背像被火烧了一样疼,于是不禁哼唧了一声。 小女孩见状歪着脑袋看了看我,随后问道:‘你是谁?’ 我强忍疼痛笑了一下,说:‘我叫安格斯,你呢?’ 小女孩说:‘我叫玫瑰。’说罢又看了看我,问道:‘你为什么会在我家里?我怎么从来都没见过你?’ 我心想这小女孩估计是哪位仆人的女儿吧,于是说道:‘叔叔是来做客的,你当然没见过我了。’ ‘什么是做客?’小女孩又问道。 我说:‘就是去好朋友家拜访的意思。’ 小女孩似乎并不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于是便摇了摇头,‘我听不懂。’。 我笑了笑,问她:‘你多大了?’ 她嘻嘻一笑道:‘玫瑰快三岁了!妈妈说我明年就能上幼儿园了!’ 我说:‘真是乖宝宝。你妈妈呢?’ 她做了一个嘘的动作,小声跟我说:‘我正在和妈妈玩捉迷藏,你千万别告诉她我在这里。’ 我点了点头,笑道:‘叔叔不告诉她。’ 就在这时,门突然开了,房间里的灯也开始亮了起来。我突然感觉一阵晕眩,于是连忙闭上眼睛,同时用手遮挡住面前的光线。 ‘妈妈!’小女孩兴奋地大叫一声,随后咚咚咚地跑向门口的位置。 ‘玫瑰?’艾琳娜的声音传来,‘你到这里干什么?’她好像有点生气。 这时我才意识到,原来这个小女孩就是我和艾琳娜的女儿——柏妮丝。 我的心不禁颤了一下,连忙睁开眼看向门口的方向——柏妮丝正拉着艾琳娜的手撒娇:‘妈妈,陪我玩好不好?你都忙了一天了,玫瑰好想你。’说完又靠在艾琳娜身上看了看我。 艾琳娜摸摸她的头说道:‘你不要到处乱跑,妈妈会着急的。’ 这时,柏妮丝突然指着我问道:‘妈妈,这个人长得好像爸爸,他是不是我爸爸?’ 艾琳娜的脸色登时就变得惨白无比,她连忙拽起孩子向外走去,同时大声斥责道:‘玫瑰,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你没爸爸!只有妈妈!你不要看见个男人就叫爸爸!这样很没礼貌!’ 柏妮丝或许是因为被拽疼了,又或许是因为听不了艾琳娜的训斥,于是便嚎啕大哭起来——‘我有爸爸,我有爸爸!妈妈你骗人!他就是长得像爸爸!他跟照片上的爸爸长得一模一样!’ ‘我叫你不听话!’随着艾琳娜的一声怒吼,一阵啪啪打屁股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我的心猛地抽了一下——原来艾琳娜从未真正放下我,她在我面前,一直都是在故作坚强,这几年,她过得一定很痛苦…… 于是我连忙大声制止道:‘艾琳娜,你不要打她,孩子是无辜的!’ ” 第200章 假戏 “这一声大喊几乎耗尽了我全身的力气,我当时就感觉头晕目眩、耳鸣眼花,于是不禁大口喘息起来。 但艾琳娜似乎什么都听到,还在狠狠地打孩子。柏妮丝的哭声越来越大,就如同千万根针一般刺痛着我的内心,我来不及多想,趔趔趄趄地向门外走去。 ‘艾琳娜,不要打孩子!’我在走到门口后扶住门框,对艾琳娜说道,‘你要是觉得难受,打我一顿好了……是我对不起你们娘俩,你不要再折磨自己了……’说完我就开始大口喘气。 艾琳娜见状先是一怔,随后抱住孩子嚎啕大哭起来——‘你到底想让我怎样?你是想逼死我吗?’ 忽然,一阵眩晕感袭来,我的眼前一黑,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我依稀听到艾琳娜的叫喊声和哭声,随后便直接失去了意识。 当我再次醒来时,艾琳娜正坐在我面前默默流泪。我看了看她,问道:‘孩子呢?’ 艾琳娜抿了抿嘴唇,将头别过一边,说道:‘跟你没关系。’ 我叹了口气道:‘我是她的亲生父亲,怎么跟我没关系?孩子也快到懂事的年纪了,她要是问爸爸去哪了你怎么回答?你总不能说我已经死了吧?’ 艾琳娜低下头,淡淡地说:‘这是我自己的事,不用你管。’ 我摇了摇头,说:‘孩子迟早会知道真相的,你瞒不了多久……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你会经常给她看我的照片……我的信息基本是公开的,等她学会使用互联网的时候,你就再也骗不了……’ ‘那你让我怎么办?’艾琳娜猛地抬起头质问道:‘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就她没有,我为了哄她开心只能把你的照片拿出来给她看——我说爸爸出差了,要很久很久才能回来。她问我很久很久是多久,我说也许是一天,也许是几天,还也许是几年。我本来以为她岁数小,很快就能把这件事给忘了,可谁知道……她几乎每天都会问我一遍!’ 我说:‘你应该早点跟我说才是,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说完,我就开始在脑子里思考解决问题的办法。 她看了看我,突然凄然一笑道:‘什么办法?你是会离婚娶我,还是会去跟嫂子摊牌?这都不可能吧?我当初说给你做情妇你都不肯答应,那还能有什么好办法?安格斯,你别再自欺欺人了。’ 我深吁一口气道:‘我们可以假装在一起,等柏妮丝长大了再告诉她真相……’ 艾琳娜摇了摇头,冷笑一声道:‘你还是继续扮演好你的好丈夫、好父亲角色吧,我的事你就不要再管了。’说完便准备起身离开。 我连忙坐起身,拉住她的手说:‘你不要这样……’ 她猛地一甩手,直接挣脱了我,径直向门外走去。 可能是她使的劲稍稍有些大,也可能是我的身体过于虚弱,我竟不由自主地身体前倾,直接摔下了床。 艾琳娜在听到咚的一声后连忙转过身,蹲了下来,随后将我扶起,一脸焦急地看着我问道:‘摔到哪里了?’ 我的额头被撞了一下,顿时感到眼冒金星,于是迷迷糊糊地回答道:‘头晕,头疼……’ 艾琳娜瞬间就泪崩了,抱着我哇哇大哭起来:‘你为什么要救我?你就应该让他们把我炸死才是!’ 我深吸几口气,在稍微清醒一点之后对她说:‘我没事了……不哭了,不哭了,我真的没事了……’ 艾琳娜在哭了一阵后便将我扶回到床上,然后又帮我盖好被子,这时,她的情绪也已经稳定了下来。 我问道:‘今天下午发生了什么?究竟是什么人想杀我?’ 她回答道:‘清风组,他们说会在三天内取你性命。这是他们给你下的挑战书——’她给我传来一张照片,上面便是挑战书的内容,里面大体描述了下我的罪过和他们必须要杀死我的原因——基本都是一些无稽之谈。因为在网上还能查到里面的内容,我就不在这里赘述了。 艾琳娜在等我看完挑战书后说道:‘这几天你就暂时住在我家里吧——玫瑰别墅里有安保装置,是爷爷在几年前安装的。为了安全起见,你最好连门都不要出。’ 我和艾琳娜说这就是群疯子,你别太在意,明天我就让人在玫瑰花园里安装安保装置——他们这些人再厉害,也比不上高科技的强大。 艾琳娜蹙眉说道:‘今天下午很危险——我们只要晚跑一秒,就会被炸弹炸死。’ 我说:‘但我们还不是活下来了?’我看着她笑了笑,‘先不说他们了,我们还是先商量商量柏妮丝的事吧。’ 艾琳娜露出一副极不情愿的表情,我连忙坐起身,拉住她的手说道:‘这个问题很重要,你不要总是逃避。’ 她说:‘我没有逃避,我只是……’ ‘艾琳娜,听我说,’我看向她的眼睛说道,‘孩子是无辜的,我们要给她一个完整的童年才行。你想想我们的遭遇——从小就没有父母的陪伴,还一直被别人歧视,自卑、困惑、缺爱一直伴随着我们的成长,所以我们或多或少都有一些严重的心理问题。你不想柏妮丝也变成这样吧?’ 艾琳娜低下头沉默不语,半晌才说道:‘我也不想,可我没有办法……’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我已经想好了办法,你只要照我说的做就可以。’ 她抬头问道:‘什么办法?’ 我说:‘你跟柏妮丝说我出差回来了,我们在她面前——不,在玫瑰花园假装是夫妻就行了。’ 艾琳娜低头想了想,突然摇头说道:‘你不可能一直待在我这里吧?孩子要是问你去哪儿了我该怎么回答?你要是总也不回家,嫂子也会发现不正常的吧?嫂子要是起了疑心……那我们怎么办?还有,孩子将来要是有什么公开的演出活动怎么办?你不能不去吧?到时候要是留下些相关的线索……那我们那点破事儿不就闹得满世界皆知了吗?’ 我笑了笑,说道:‘那好,那我就一一打消你的顾虑。首先,我现在不回家才是常态,回家反倒成偶然了——不是因为工作太忙就是因为要到处参加会议,经常一连好几天都回不了家,说实话芬妮都已经习惯了,所以你不用担心她会起什么疑心,更何况我们是在演戏,又没有真的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所以你更不要有什么顾虑。其次,你所说的孩子公开演出的问题——这都是几年之后才会出现的状况了,现在还不在我们的考虑范围内,所以,你只要配合我演好这场戏就行。’ 艾琳娜犹豫片刻,叹了口气道:‘好吧……那就听你的。’ ” 第201章 中年男人的心理疾病 “在清风组的暗杀行动失败之后,我和艾琳娜便在玫瑰花园里演起了戏——人前,我们是恩爱无比的夫妻,人后,我们是彼此敬重的兄妹。柏妮丝也很快适应了有我的生活——她会跟我撒娇,跟我淘气,还会跟我耍赖。她总会让我想起芬格里特小时候的样子——她虽然没有她姐姐那么聪明,但却有一种说出来的灵性,我总感觉她应该是个小精灵才对,再加上我总是感觉对她有所亏欠,于是便愈发对她宠爱了——她无论想要什么我都会想办法给她弄到,就算是这个世界上没有的东西,我也会竭尽所能让人给她做出来。有时候艾琳娜都会看不下去,她总会对我说:‘你要是再这么宠她,迟早会出大事。’我说:‘这是我亲闺女,我想怎么宠就怎么宠!’ 接下来的几年,我过上了游走于两个家庭之间的生活。有时候我也会觉得自己对不起芬妮和孩子,但也只是一瞬间,我就被自己说服了——我对自己说:柏妮丝是无辜的,我也没有做什么对不起芬妮的事,这样做是目前的最优解,也能让所有人幸福,所以我没什么可内疚的。 因为芬妮一直被我蒙在鼓里,艾琳娜又极力配合我的演出,久而久之,我便产生一种‘我可以掌控全部’的幻觉。当时,我都有点忘乎所以了,甚至还冒出过和艾琳娜偷偷在一起的想法——可能是因为和她接触太多的缘故,也可能是因为她变得越来越成熟的缘故,不知道为什么,我居然对她产生了非分之想——在那段时间里,我不仅会经常盯着她看,而且还总是会冒出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没过多久,艾琳娜就发现了我的秘密,她对我说:‘哥哥,我知道你想对我做什么……我应该感到高兴才对,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或许我喜欢的,只是那种爱而不得的感觉。你要是真想做什么,我肯定不会拒绝,但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可能会接受你,也可能会讨厌你,还可能会憎恨你……所以,我们还是继续保持现状吧。’ 我很想狡辩,但我知道无论是什么说辞都是无力的——我没办法掩饰那种爱慕的眼神,于是点点头道:‘好的。’ 艾琳娜叹了一口气道:‘可能这就是我的命吧……’ 我低下头说:‘对不起。’ 艾琳娜笑了笑,说道:‘不用跟我道歉的,人类的感情本来就很复杂,这里面没有谁对谁错……我们或许过得不是很幸福,但我们可以让女儿过得更幸福不是?’ 我点了点头,道:‘那我们就好好努力,争取让女儿变得越来越来幸福吧。’ ” 听到这里,席拉总感觉这段剧情在哪里听过,但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于是不禁在心里想到:为什么这么熟悉?我做梦梦见过?安格斯大人说的到底是小说还是自己的故事?我怎么感觉一点都不像真的? 安格斯蓦然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其实那时的我还挺幸福的——一个爱我的老婆,三个聪明可爱的孩子,还有一个能理解我包容我的红颜知己,这可是多少男人梦寐以求的生活,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我老是感觉自己失去了什么,但如果让我具体说说到底失去了什么,我还真说不出来……后来,我又突然自己想开了——我想我当时可能是脑袋被门挤了;也可能是过惯了好日子,已经不懂得如何珍惜眼前的幸福了;还可能得了一种叫‘不容易满足’的怪病……我现在应该好好过日子才是,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干嘛? 可没想到,就在我准备安安稳稳地过日子的时候,老天爷突然给我来了一记闷棍——芬妮得了‘源氏综合症’。 我的人生瞬间就崩塌了——我开始变得消极颓废、自暴自弃,每天不是用酒精麻醉自己就是用工作压抑自己……那段时间,我感觉天空都是灰色的。要不是有艾琳娜一直在我身边陪伴我、安慰我、鼓励我,估计我早就放弃了活下去的希望,会陪着芬妮一同离开这个世界…… 其实在当时受影响最大的那个人不是我,而是芬格里特。那年的她刚满十五岁,正处于最需要母亲关怀陪伴引导的年纪,可她偏偏遇上了这种事,还摊上了我这么一个不靠谱的爸爸,所以她就把所有的情绪全都发泄在了我身上——她经常跟我吵架,有时是嫌我不怎么回家,有时是嫌我管她管得太多,有时是嫌我不照顾费赛尔,有时是嫌我在不经意间侵犯了她的隐私,还有时是因为她母亲的病…… 那时的我本来就已经心力交瘁了,哪里还有多余的精力去安抚她的情绪?所以在经过无数次的争吵后,我们的关系就变得越来越差了,以至于到后来,她都不愿意看到我了——我好不容易回趟家,她就回到自己屋里躲起来;我去学校看她,她就说学校有活动抽不开身;我给她打电话,她就说自己马上要上课没时间陪我聊天…… 后来有一天,我们终于大吵了一架,她受不了委屈,直接回学校去了——她那年,刚刚考上源物语大学的医学系。费赛尔见他姐姐走了,便嚎啕大哭起来。我当时正在气头上,便对他大吼道:‘哭什么哭?没出息!就知道哭鼻子,一点都不像个男子汉!你要是再敢哭我就打你屁股!’费赛尔大哭道:‘我要姐姐!我要姐姐!我恨你,我恨你!你把我姐姐撵走了,你把我姐姐撵走了!你赔我姐姐,你赔我姐姐!’我刚要发火,贝珊阿姨便连忙将孩子抱回了屋里。 然后我就一个人坐在客厅里喝起了闷酒,喝着喝着,我就突然哭了起来——妻子得了绝症,大女儿不想搭理自己,唯一的儿子也不肯听话,我顿感人生无望,前途渺茫,心想我怎么就这么倒霉?老天爷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这时,艾琳娜突然给我打来了电话,她说柏妮丝有点感冒,一直在喊爸爸,问我能不能过去陪陪孩子。接着,电话那头便传来了柏妮丝的声音,她向艾琳娜问道:‘妈妈,是爸爸吗?’她的声音沙哑,鼻音很重,我的心顿时像被针扎了一样疼,于是不禁哽咽了一下。 艾琳娜连忙问道:‘哥哥,你怎么了?是不是芬妮姐……出什么事了?’ 我强装淡定,掩饰道:‘没事……我这就过去。’ 艾琳娜叹了口气道:‘要是……芬妮姐有什么事情你就不要过来了,玫瑰就是个小感冒,没什么大事。哥哥,你要保重好身体,千万别让我们担心……’她说了很多很多关心我的话,我终于控制不住情绪哭出了声。 艾琳娜柔声安慰我道:‘想哭就哭吧,哭出来就好了……哥哥最近过得一定很痛苦吧……来我这里吧,我陪你说说话……’ 我擦了擦眼泪,嗯了一声。 ” 第202章 毁灭倾向 “那天夜里,我一边哭一边和艾琳娜诉说自己的痛苦与不幸,她只是默默地看着我,十分安静地听我讲述这一切。后来,她又让我躺在她的怀里,像个母亲一样一直拍着我的后背。我感觉我得到了救赎和慰藉,我感觉残缺空洞的心灵得到了填补。渐渐的,我就停止了哭泣。她看着我笑了笑,说:‘哥哥最近辛苦了,好好睡一觉吧。’说完,她便哼起了摇篮曲,还十分温柔地摩挲着我的头,不多时,我便沉沉睡去。 之后的日子里,我便很少回家了。艾琳娜也曾劝说过我,她说家里还两个孩子呢,你要是再不管,他们就真的没人管了。我说家里有贝珊阿姨在,出不了什么大事。再说了,那两个孩子都讨厌我,我回去干嘛?尤其是芬格里特,她在我面前永远是一张臭脸,还总是找我的茬,谁家的女儿会这样对自己的父亲?我又不欠她的!艾琳娜说这是青春叛逆期,你要理解她才行。我说就是因为我太过纵容她,她才会变成现在这样!我现在看见她就来气!我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艾琳娜知道说服不了我,便再也不提这个话题了。 两年后,芬妮去世了。为了能让源氏综合症的秘密尽早大白于天下,我便主动在遗体捐献协议上签了字。不知道为什么,我那天居然一滴眼泪都没有掉,只是静静地坐在墓碑前待上了一整天。我不断回忆和芬妮那些的过往,脑子里的画面一张一张地闪过——我第一次见到她的场景、我第一次跟她表白的场景、她拒绝我的场景、她接受我的场景、第一次约会的场景、第一次牵手的场景、第一次拥抱的场景……结婚的场景、女儿出生的场景……那天,我仿佛又把我们的人生重新经历了一遍。 太阳落山了,周围暗了下来。我从回忆里抽出身,转身向车内走去。 半年后,我给艾琳娜发了条信息:‘我们结婚吧。’艾琳娜说:‘嫂子刚去世半年,这样不好吧?’我说:‘我们得为活人活着,我得对你们负起责任。’艾琳娜说:‘再过些日子吧,我怕孩子们一时半会接受不了。’我说:‘过几天我就带芬格里特和费赛尔去玫瑰花园,让他们改口叫你母亲。’艾琳娜连忙说:‘孩子没有准备,我也没有准备,你不要这么冲动!’我说:‘我受够了这种两头跑的日子,我也受够了这种像做贼一样的生活。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你不要再反对了。’ 那时的我太过固执,不仅没有考虑两个孩子的感受,而且还变成了一个不讲道理的封建家长,于是不出意外地,我又和芬格里特发生了矛盾—— 那天,艾琳娜很紧张,她一直在观察两个孩子的反应,生怕会出什么意外。 而芬格里特一直板着脸,看都不看艾琳娜一眼。费赛尔则一直躲在他姐姐的身后,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 我知道芬格里特会不高兴,或许还会跟我当众大吵一架,但那时的我很想给她一次教训,好让她搞清楚这个家里到底是谁说了算,于是态度强硬地对她命令道:‘叫妈妈。’ 她抬头瞪了我一眼,随后别过头说道:‘我妈死了。’ 我冷冷地盯着她,说道:‘这是你新妈妈,别跟我耍大小姐脾气!快点叫妈妈!’ 她冷笑一声,狠狠地瞪着我,咬着牙说道:‘休想!’ 我看着她那副不把我放在眼里的样子,登时就烧起一团无名之火,我瞪着她的眼睛说道:‘我再说一次,叫妈妈。’ “休想!”她冲我大喊道。 我走上前几步,逼视起她的双眼,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叫妈妈。’ 她眼里含着泪,就像看仇人似的那么看着我,嘴唇微微颤抖了几下。 艾琳娜见状连忙挡在了她的身前,蹙眉说道:‘你不要逼孩子!她不愿意叫就算了,你这是什么态度?’ 我当时正在气头上,哪里肯理会艾琳娜?于是我便向芬格里特继续命令道:‘我让你叫妈妈,你是没听到吗?’ ‘你到底想干嘛?’艾琳娜长吁一口气道,‘你为什么非要逼她?’ ‘你少在这里和我假惺惺地装好人!’芬格里特突然愤怒地对艾琳娜大吼道,‘你们这对狗男女!你们不得好死!’ 艾琳娜愣了一下,随后转过头看了眼芬格里特,突然就落下泪来。 ‘你说什么?’我怒目圆睁,径直走向芬格里特。 柏妮丝被吓哭了,费赛尔也被吓哭了,屋子里顿时哭声一片。 ‘我说你们是狗男女!’芬格里特大吼道。她也哭了,她的眼里泛出恨意,一副要将我生吞活剥的样子。 我怒不可遏,抬起右手,刚准备扇她一耳光,艾琳娜就连忙抱住了我,她说:‘安格斯,你到底要干嘛?你是想让我去陪芬妮嫂子吗?’ 我长叹一口气,慢慢放下了手。 艾琳娜见状连忙喊索林:‘索林!你把孩子们都带走,别让他们打架。’ 索林将孩子们带了出去。我颓废地坐到沙发上,不住地唉声叹气,艾琳娜则蹲在我身前,趴在我膝盖上默默抽泣。半晌之后,她突然抬起头问:‘你今天到底怎么了?你平时可不会发这么大的脾气。’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回答道:‘我受不了她看我的那种眼神……我是她爸爸呀,她为什么那么看着我……我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吗?好像没有吧?’ 艾琳娜叹息一声道:‘她母亲刚走,你就逼她叫我母亲……换成是我,我也接受不了……’ ‘她就是个白眼狼,怎么养都养不熟……居然还敢说我们是狗男女?哼,大人的事,她一个半大孩子能懂什么?……早知道她会变成这样,当初就不应该把她给生下来……她是能有柏妮丝一半乖,我都不会像现在这样对她……’ ‘有点不对……’艾琳娜突然说道。 我问:‘什么不对?哪里不对?’ 艾琳娜狐疑地看了看我,随后问道:‘哥哥,你是怎么跟孩子说的?’ 我说就那么说的啊,还能怎么说的? 艾琳娜急了,非要我把具体跟孩子们怎么说的再描述一遍。 于是我就跟她详细说了一遍——我和孩子们说自从芬妮去世后,我过得很孤单很痛苦,这时候艾琳娜阿姨走进了我的生活,艾琳娜阿姨是个特别温柔的人,我就顺其自然地爱上她了……你们也知道艾琳娜阿姨,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结过婚,还要单独抚养一个孩子,她也挺辛苦的,所以我也想照顾她。现在我决定和她结婚,希望你们不要反对。 艾琳娜在听完后问我芬格里特当时有什么反应。 我说她当时没什么反应,只是低着头说了一句她妈妈才走了半年。 艾琳娜摇了摇头,沉思片刻后突然说:‘那她今天就不应该是这个反应……她最多有抗拒的心理,但绝对不会表现得这么明显……’ 我说你就是想多了,她无非就是因为看我不顺眼,想让我下不来台罢了——她一直都这样,我今天非逼她叫你母亲也是想当众给她一个教训。 艾琳娜说你就不觉得奇怪吗?她为什么会骂我们是狗男女?既然你跟她说我们是在她母亲去世之后才在一起的,她没理由这么说吧?她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我哼了一声道:‘没什么奇怪的,就是你想多了。她什么样我还不清楚?她在家里横行霸道惯了,以为到这里还能继续横行霸道!哼,既然她不把我这个做父亲的放在眼里,那就别怪我对她不客气!’ ” 第203章 被冤枉的姑娘 安格斯看向花园的方向,面露悲伤之色,片刻之后回过头继续说道—— “后来的事实证明,是我错了。 那天,艾琳娜建议我最近就别和芬格里特见面了,省得再起什么冲突。她还说她会找机会和芬格里特好好谈谈,看看是不是因为她误会了什么,所以才会说出‘我们是狗男女’那样的话。我说她就是个钉子,你就别去碰这霉头了。艾琳娜说你这个当爹的不管她,我这个做后妈的可不能不管她,要不然我就真成恶毒的后妈了。我叹了口气道:‘好好好,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都是我不好行了吧?’艾琳娜瞪了我一眼,说道:‘记住,这几天别跟她起冲突,我还想过几天消停日子呢。’我说行,都听你的,谁让你是一家之主呢。艾琳娜哼了一声,说我可没招上门女婿,少来。 之后的一个月里,艾琳娜一直没能找到可以和芬格里特好好谈谈的机会——芬格里特不是借口学业太忙,就是借口身体不适。虽然如此,但艾琳娜还是坚信自己可以打动对方——她会给芬格里特买衣服、买鞋子、买包包,甚至连特别隐私的东西都会帮她购买,而且还总是给她多到花不完的零花钱。但芬格里特一直不领情——衣服、鞋子、包包她会原封不动地放在客厅里;隐私的东西她会让女佣给艾琳娜送回去;而钱呢,她则放在账户里一分不动,甚至后来干脆换了个新的账户,把老账户的账号密码和密钥信息全都给艾琳娜发了过去,并附带了一句——我有奖学金,你的钱,我不会要的。 艾琳娜跟我说她没理由这么恨我啊?我那会儿正在忙着陪迈耶先生到处演讲,所以根本就没有精力去思考这些家庭琐事,于是对她说道:‘我都说她是颗钉子了,你非要去碰一鼻子灰,这不纯属自己找事吗?’艾琳娜说这里面肯定有事,哪有女孩子不喜欢衣服鞋子包包的?我在她这个年纪,看见这些东西都能高兴半天,她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你就不觉得奇怪吗?而且,我听说她在学校里过得不是很开心,会经常在没人的地方偷偷哭……她肯定有什么事瞒着我们,实在不行你就去问问吧!我说我哪有时间?距离大选都已经不到两个月了,我哪有精力去管她那些乱七八糟的破事?你就别管她了,她爱干嘛干嘛,等过了这阵子再说吧。” 说到这里,安格斯突然叹了口气,“我真恨不得回到过去抽自己两巴掌!芬格里特当时出现了严重的心理问题,我居然一点都没察觉出来,而且还把她当成仇人一样看待!我根本就不配做一名父亲!” 他摇了摇头,面露痛苦的神色,继续说道,“后来发生了一件事,芬格里特终于彻底爆发了。也是从那天起,她就再也没有叫过我一声爸爸了。 那天是周末,我像往常一样在书房里处理公会事务,艾琳娜突然走进来跟我说她的蓝宝石项链丢了——那是她母亲留给她的遗物,居说已经传承了几百年,我也只是见过几次而已。 我说先不要急,家里有安保装置,外人是进不来的,肯定是家里人拿的,我们只要调下监控就知道了。艾琳娜急得都快哭了,她说索林已经翻了好几遍监控,但就是没能找出任何线索。我说这不可能吧?项链难不成还能自己飞走?然后我就问她是什么时候发现项链没了的,她说柏妮丝今天早上非缠着她要戴项链,这才发现丢了的。我说该不会是柏妮丝淘气给藏起来了吧?她说她藏它干什么?她要是想要,跟我说一声不就行了?我又不是不给她。我想也是,于是连忙将家里的所有仆人聚集到了客厅。我先跟他们简单介绍了下项链丢了的情况,随后对他们说:我和夫人都是大度的人,拿了项链的人只要在中午十二点之前站出来主动承认错误,我就可以当这件事从来都没有发生过,要不然,我就只能让侦探公会来处理这件事了。末了我又跟了一句:项链的价值不菲,别等到被判了刑才追悔莫及。 艾琳娜带着哭腔说道:‘你们都是家里的老人了,也都知道那条项链对我的意义,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你要是不好意思站出来也没关系,你只要把项链偷偷放在客厅里就行……我绝对不会跟你计较的,而且还会给你准备一份谢礼……那条项链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你要是缺钱的话可以直接跟我说……’ 我怕艾琳娜会出什么事,于是连忙让索林将她扶了回去。 仆人们面面相觑,惶恐不安地顿在原地。 之后,我坐在他们面前足足等了两个小时。过了十二点,我见始终没有人肯站出来主动承认,便叹了口气道:‘好吧,既然如此,那就让侦探公会来处理这件事吧。’说罢我转身离开。 就在这时,负责照顾芬格里特生活起居的女佣凯拉突然叫住了我,她叫道:‘老爷,我想单独和您说几句话。’我转过头看向她,问道:‘是你拿的吗?’ 凯拉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身边的人,随后低下头说道:‘老爷,您最好别报警。’ 我不禁一怔,心想你也太大胆了吧?偷了主人家的东西不说,居然还敢提这种无理的要求?于是冷笑一声道:‘怎么?你害怕进监狱吗?’ 凯拉抬头看了我一眼,又迅速低下头:‘老爷,我没偷项链,但我知道是谁偷的。’ 我冷眼看着她问道:‘那你说,是谁偷的?’ 凯拉叹了口气,露出一副十分犹豫的表情,半晌才说:‘老爷,这里不方便,我能不能单独告诉您?’ 我见她没有撒谎的样子,于是便让她跟我去了书房。 进门后她靠近两步,低声跟我说:‘大小姐偷的。’ 我当时就火了,指着她的鼻子质问道:‘你是想往我女儿身上泼脏水吗?’ 她蓦然叹了口气,说今天早上看见大小姐鬼鬼祟祟地摸进了夫人的房间,出门的时候好像还表现得特别兴奋。 我说就凭这个你怎么就能断定是她拿的? 她说芬格里特现在急需用钱——芬格里特曾跟她说,等自己攒够了钱,就会离家出走。凯拉问她为什么,她说这个家里住着一对不知羞耻的狗男女,她早就呆不下去了。凯拉又问她需要攒多少,她说大概300源币,同时解释道:买个一居室,然后把剩下的钱做做理财,就算什么也不干也够养活自己的。凯拉问她现在攒了多少了,她回答说3源币。凯拉说那不还差很多吗?她笑了笑,说自己马上就能赚到钱了。凯拉问她什么事能这么赚钱?她说:我先不告诉你,等我离家出走那天你就能知道了。 我的火气登时就上来了,我想:你还想离家出走?你就这么讨厌我、讨厌这个家吗?艾琳娜对你那么好,你不领情就算了,居然还敢在外人面前侮辱她?你就真是一头怎么都养不熟的白眼狼吗? 凯拉继续说:大小姐现在还没出门。项链到底是不是她拿的,去她屋里翻一翻就能知道了——‘我可以假装进去打扫卫生,她不会起什么疑心的。’ ” 第204章 耳光 “我当时的脑子一定是坏掉了,居然会轻易相信一个外人的说辞!这明显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阴谋,我居然连这个都没看出来!”安格斯长吁一口气,继续说道,“当凯拉把项链放在我手里的时候,我顿感两眼一黑——我安格斯的大半生都在为了守护法律的正义努力,可是怎么也没能想到自己的女儿反倒成了贼!我当时咬紧牙关,攥紧拳头,冷冷看着那那条呈水滴状的项链,突然感觉自己就是个笑话!这件事如果传扬出去,我的脸面何在?我今后又该如何做人?我对自己说:我一定要给她一个教训!我这次绝对不能轻饶了她! 我重重地呼了口气,对凯拉吩咐道:‘你一会儿在门口等着,等我叫你进来你再进来。’说罢便直接向芬格里特的房间走去。 凯拉见我满脸怒气,也不敢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跟在我身后。 等到了芬格里特房间的外面,我便直接推门走了进去——她当时正坐在书桌前看书,见我没敲门就走了进来,便白了我一眼,没好气地说道:‘进来之前能不能先敲下门?’ 她那幅不把我放在眼里的样子我早就受够了!于是瞪着眼问道:‘你今天都做什么了?’ 她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去看书,随后冷冷地反问道:‘和你有关系吗?’ 我把自己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喘着粗气,走近两步,将项链直接拍到她的面前,梗着脖子质问道:‘认识吗?’ 她看了一眼项链,抬起头蹙眉问道:‘这是什么?我没见过,你到底想和我说什么?’ 我见她不但没有悔改的意思,而且还胆敢继续用这个态度跟我说话,于是不由得更生气了,我瞪圆了双眼,恶狠狠地盯着她质问道:‘你早上刚偷出来,现在就说不认识了,你是在骗鬼吗?’ 芬格里特怔了一下,随后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道:‘你说什么?你说我……偷?’ 我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大喝道:‘芬格里特!你还不想承认是吗?用不用我把证人也叫过来跟你当面对质?’ 她像突然不认识我似的看了看我,随后别过头,吁了口气说道:‘我从来没见过这个东西,我也从来没拿过这个东西。我还有事,麻烦你先出去吧。’说罢她又拿起书看了起来。 我觉得她在跟我装无辜,我觉得她在挑战我的权威!我顿时青筋暴起,对着凯拉一叠声地大喊道:‘凯拉!凯拉!你进来!你把你早上看到的情况再详细描述一遍!’ 凯拉走了进来,先是给我鞠了一躬,随后低下头说道:‘我早上看到大小姐……偷偷进了夫人的房间……还拿了……’她指了指桌子上的项链,‘那个……之后又偷偷藏在了口袋里……刚才在收拾房间的时候……我在枕头底下……翻出了那个……’她又指指项链。 我点点头,重重吁了口气,看向芬格里特问道:‘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芬格里特在看到凯拉后先是吃了一惊,然后随着凯拉的描述,她的脸色就开始慢慢变了——先是不解,然后是难以置信,再之后是痛苦,最后便怔怔地落下泪来,她带着哭腔向凯拉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凯拉低着头,不去看她的脸:‘小姐,偷东西是不对的……你还是……快和老爷道歉吧……’ ‘不是我偷的!’芬格里特倏地站起身,她的脸色涨红,嘴唇微微颤抖了两下,又向凯拉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说?这到底是为什么?’ 凯拉继续说道:‘小姐,我知道你恨老爷……你拿这个项链就是想卖掉,好攒够离家出走的钱……小姐,你应该和老爷多沟通沟通才是,你们毕竟是父女,父女之间哪有什么天大的仇恨……’ 芬格里特直接哭出了声,她闭上眼摇了摇头,复睁开眼大吼道:‘出去!你们都给我出去!’ ‘你还在跟我耍大小姐脾气是吗?’我怒目圆睁,大吼道:‘芬格里特,你别忘了!我才是一家之主!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你在做贼!我就是这么教育你的吗?你难道不知羞耻吗?’ 她眼泪哗哗地往下流,就像看仇人似的那么看着我半晌,随后抽泣一声道:‘行,你说是我偷的那就是我偷的吧,那你就让侦探把我抓走吧……呵呵,真是可笑,一个婚内出轨、联合小三害死我妈的凶手居然还有脸说我不知羞耻……’她狠狠瞪视着我,指着我的鼻子咬牙切齿地说道:‘安格斯,你害死了我妈,你不得好死!’ ‘混账东西!’我再也控制不住情绪,直接甩了她一耳光——那一声响亮的动静,直接打碎了我们父女之间那点仅剩的感情。她捂着脸颊,眼睛里迸发出仇恨的光芒——那光线如同一把把闪着寒光的利剑般刺穿了我的心脏,令我感觉痛苦万分,令我感到无比窒息……这是我第一次打她,也是我最后一次打她……我突然感觉有些恍惚——我为什么会动手?我问自己,这可是我的宝贝女儿啊!这可是我和芬妮最爱的女儿啊!我怎么可以打她?我到底怎么了? 芬格里特抹了抹眼泪,转回身拿起背包,直接向外走去。 我回过神,连忙拦住她——她直接推了我一把,并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同时对我大吼道:‘滚,滚!’我趔趄两步,差点摔倒。凯拉连忙堵在门口,芬格里特走过去直接给了她一耳光——‘让开!’她大吼道。凯拉低下头,让开了路。芬格里特直接走了出去。 我愣了半天神,突然回过味来——她这是要离家出走!于是连忙追了出去——可等我跑到别墅外面时,才发现她早就离开了这里。我茫然四顾,不住地唉声叹气,又连忙给她打起了电话——可她又把我拉黑了,我怎么打也打不进去……我感觉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它猛地沉了下去,把五脏六腑都扯得阵阵发痛,同时,我又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不停跳动,耳边还响起嗡嗡的响声,随后,我便两眼一黑,直接跌坐在了地面上。 ” 第205章 受伤的姑娘 “至此,芬格里特便彻底断绝了和我的联系。”安格斯再次抬头看向花园的方向,眼睛里流露出复杂的神情。他蓦然叹口气,不再说话,随后陷入到痛苦与自责之中——他像一座雕塑一样怔怔地坐在那里,呆呆地望向天空中那朵绽放的蓝色玫瑰。 席拉知道,他是在看芬格里特;席拉也知道,他很想获得芬格里特的原谅。但大小姐真的会原谅他吗?她不禁在心里想到:如果我是大小姐的话,我会原谅他吗?席拉是母亲一手带大的,根本没有关于父亲的任何记忆,所以她无法代入这段故事,也不能很好地体会芬格里特的感受……但她知道那一个耳光对芬格里特的伤害有多大——我妈从来没打过我,就算是我做错了事,她也只会以批评教育为主……安格斯大人居然动了手,可真暴力……十七八岁的年纪,不仅在外人面前挨了打,而且还被自己的父亲冤枉成贼,这换成是谁都受不了吧……如果我是大小姐的话,估计也不会原谅他,或许还会和他打一架…… 在席拉陷入沉思的同时,周围的人也开始窃窃私语起来——那一阵阵细若游丝的声音传来,时断时续,搅得她有些心神不宁。 “大人……那条项链,到底是谁拿的?是那个女佣吗?”这时,有人突然问道。 安格斯回过神,苦笑道,“是索林——那个照顾了艾琳娜将近二十年的仆人。他一直对我怀恨在心——他认为是我毁了艾琳娜的生活。他不仅收买凯拉,设计了这么一场阴谋,而且还把柏妮丝是我亲生女儿的真相告诉给了芬格里特。他之所以这么做,就是想让我的家庭四分五裂,使我不得善终。” 此话一出,周围顿时哗然一片——在他们看来,下人对主人使坏,是不可饶恕的罪过,于是开始纷纷指责辱骂这个叫索林的仆人—— “这种狗东西就应该判他终生监禁!” “应该判死刑才对!这种狗东西属于吃谁家的饭,砸谁家的锅!” “我听得好生气啊!安格斯大人,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个狗东西现在在哪里?我真想去狠狠揍他一顿!” “这种人在古代可以直接打死!” …… 人声喧闹、沸沸扬扬,直到安格斯摆了摆手,他们才重新安静下来。 安格斯摇了摇头,“他虽然有错,但罪不至死,真正该死的那个人,其实是我——如果我当初能给女儿多一点的关心,再给她多一些的信任,就不会是现在这个结果……如果我当初对她好一点,就算索林能设计出再多的阴谋诡计,也绝不可能破坏我们父女之间的感情。” “您是怎么查出来的?”有人问道。 “不是我查出来的,”安格斯叹了口气,“是艾琳娜调查出来的,她调查了整整三年。那时,我刚当上岛办公厅的次长,所以根本就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去处理这些家庭私事,更何况迈耶先生还是个雷厉风行的人,我在这种关键时期绝对不能因为个人的原因拖他后腿吧?我当时还以为这件事很快就能过去,女儿跟我闹几天别扭就能好呢……谁知道……谁知道她这一走,就是整整十二年…… 艾琳娜究竟是怎么查出来的我没仔细问过,我只记得在得知真相的那天晚上她跟我大哭了一场——她说被信赖之人背叛的滋味可太不好受了,有那么一瞬间,她都产生了一种所有人都会害她的错觉。我说索林没想害你,他想害的人是我。她说:‘有区别吗?害你不就等于害我吗?’随后又感叹道,‘芬格里特当时得有多伤心?凯拉是她在这里交的第一个朋友……我都三十好几了都受不了这种打击,更何况是她?凯拉为了区区10源币就能做出这种事,这也太不把朋友当回事了……芬格里特一定会觉得凯拉是我安排的人,她一定恨死我了……’我安慰她说:‘这孩子真正恨的人是我,你不要想那么多。’她哭了一阵,随后又说:‘我一定要让我们父女重归于好,这是我的责任。’我说凡事不可强求,别把所有责任都堆到自己身上。 在这三年里,艾琳娜一边调查事情的真相,一边帮我打听芬格里特的近况——芬格里特先是差点和一家演艺公会签署了一份长达三十年的欺诈合同,随后便被贾斯德校长接到了奥斯汀庄园生活。不到半年,她便从源物语大学退了学,然后又重新参加升学考试,考入了奥尔森媒体学院。 芬格里特当初说自己很快能赚到钱了,其实指的是和那家演艺公会签约——那家公会说她有明星气质,只要做个几年练习生,就可以大红大紫,并承诺会跟她签署一份价值288源币的演艺合同。我这个傻闺女还以为人家会把这288源币一次性支付给她,于是在离家出走后,直接跑到那家演艺公会签合同去了……芬格里特在看完合同后直接报了警,还差点把那家演艺公会的办公室给砸了……要不是侦探和贾斯德校长及时赶到,后果简直不堪设想。事后,贾斯德校长在电话里把我狠狠骂了一顿,并说我是个婚内出轨、抛妻弃女的混蛋,我连忙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都说了一遍,但校长根本不信,他说我在编故事。我说:‘校长,我真的知道错了,您就让她回家吧,我保证,我再也不打她了。’校长说:‘你不配当她的父亲!’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后来,当艾琳娜把当初的真相告诉给她时,她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我知道了。’ 艾琳娜说你爸爸很想你,你可不可以回去看看他。 芬格里特说就算当初没有那件事,她也会离家出走的。 艾琳娜说:‘是我不好,你不要怪你爸爸……当初是我勾引的他,你要是想恨就恨我吧……’ 芬格里特笑了笑:‘阿姨,我长大了,很多事情也都懂了,当初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相信你比我更清楚。今天就先这样吧,我还要去上课,再见。’ ” 第206章 花园里 芬格里特一直在哭,朴松民已经记不清楚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哭的了——当席拉离开花园之后,朴松民本想完成那件被打断的大事,可芬格里特说什么都不让他抱了,还一脸严肃地对他说既然席拉能上来,那就代表其他人也能上来——“再让别人看见我们搂搂抱抱的怎么行?我待会儿还要见人呢。”朴松民只得作罢,于是拉着她的手,和她并排坐在了秋千上。 芬格里特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看,就让他去欣赏风景,并对他说:“不要一直盯着我看……你看得我心慌……你看看花,看看草,看看树好不好……” 朴松民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傻笑道,“我不想看那些,我只想看你……南瓜,你真好看……” 芬格里特心花怒放,但她害怕再上来人看见自己出丑的样子,便刻意回避了朴松民那如同烈火一般眼神,并低声对他说,“等舞会结束你再看好不好……” 朴松民见她那幅娇羞无比的样子不由得更激动了,他呼吸急促,攥紧芬格里特的手说道,“南瓜,我想抱住你,亲亲你……” 芬格里特把头低得更低了,随后挣了下被抓住的手,“你别……有人……” 朴松民大胆起来,他猛咽一口口水,试着将芬格里特抱在了怀里。芬格里特虽然说不行,但还是不由自主地让他抱住了,朴松民那砰砰砰的心跳声和那股淡淡的洗衣粉味道让她感到眩晕,她不禁涨红了脸,细声细语地说,“你不要这样……有人……” 朴松民刚准备再大胆一点,安格斯的ar投影就呈现在了二人的面前——他正在讲自己是如何被逐出家门的。 芬格里特先是一怔,然后慢慢坐直了身体。随着故事的进行,她的脸上就浮现出了愤怒的神色。朴松民连声问她怎么了,可她什么也不说,只是两眼冒出火来,如同看着仇人一样狠狠地瞪视着安格斯。当安格斯讲到芬妮的故事时,芬格里特就开始哭了起来——起先只是默默抽泣,随后是闭着眼泪流满面,然后是断断续续地抽噎,最后是倒在朴松民怀里嚎啕大哭。朴松民一边柔声安慰她一边听安格斯讲故事……听到后面,他也就弄清楚了安格斯的家庭关系——安格斯有两任妻子,一个叫芬妮·亚伯,一个叫艾琳娜·佛罗伦。芬格里特和费赛尔的母亲是芬妮,姐弟两相差八岁;柏妮丝的母亲是艾琳娜,是安格斯酒后犯错留下的种,柏妮丝和芬格里特相差九岁。 在这期间,芬格里特还咬了朴松民两口——第一次是在安格斯讲述他自己是怎么出轨的那个时候。芬格里特突然抬起头狠狠看着他,问道:“你是不是也有什么从小玩到大的青梅竹马?”朴松民连忙说我没有,我从小就不爱和女生玩,我觉得她们都太弱了,不配和我玩。芬格里特不信,直接对着他的胳膊咬了一口——这一口不怎么疼,牙印也不太深,朴松民感觉自己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夹了一下。芬格里特说:“你要是敢对不起我,我就咬死你!”朴松民连忙说我绝对不会干出那样的事——“我喝多了只知道睡觉,绝对不会做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当安格斯说到自己是怎么被艾琳娜撵走的时候,朴松民突然开始怀疑起这个故事的真实性——都喝得烂醉如泥了,还能有那种心思?太假了吧?还有,喝那么多的酒,第二天起来脑袋都能疼死,居然还能跟别人扯那么多的闲淡,这身体也太好了吧…… 芬格里特又开始哭,秋千一直摇摇晃晃的,朴松民感觉不怎么舒服,便将她从秋千上抱了下来,然后又坐在大树前的草地上,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哭。朴松民这个心疼,但又没办法替代她,于是不住唉声叹气,一边在心里骂安格斯一边哄芬格里特——他想:安格斯你有病吧?南瓜都哭成这样了,你怎么还他妈讲你的风流史,你是想把你闺女气死吗?……要不是因为你是南瓜的亲爹,我非得狠狠揍你一顿不可!他妈的,自己老婆都快生小孩了还能出去风流快活,简直就他妈是个畜生!……你他妈喝那么多的酒,怎么可能有精力去祸害小姑娘?你她妈就骗鬼去吧! 芬格里特咬朴松民的第二口,是在安格斯说什么‘家里有个老婆,外面有个红颜是很多男人的梦想’这句话的时候——她先是问他:“你们男人是不是都是这么想的?”朴松民连忙回答道,“我从来没这么想过。”芬格里特狠狠瞪着他,又问道:“你是不是也有个什么狗屁红颜知已?”他说没有。芬格里特抽了一下鼻子,恨恨道,“现在没有,不代表将来没有!从今天起,不许你和别的女人说一句话!”朴松民大吃一惊,心想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我都要接触到别的女人,我怎么可能跟别的女人一句话都不说?南瓜这是被气糊涂了…… 但朴松民既不敢和她讲道理,又不敢拒绝她的要求,所以就愣了半天的神,一句话都没敢说。 芬格里特见他半天也不说话,不由得更生气了,于是直接拉住他的胳膊咬了一口——这一口是真疼,朴松民感到一阵剧痛,就像是被钉子扎到似的。他不禁发出一声沉闷的呻吟,同时,他的胳膊也颤抖了一下。 芬格里特在听到呻吟声后连忙松开了嘴,怔怔地看着那两排被她咬出血来的牙印,又开始心疼起来,她边哭边抱怨道:“你就不会躲开吗?你为什么不躲开?”说完抬起头看向他的脸:“疼不疼?一定很疼吧,都出血了……” 朴松民叹了口气,连忙将她搂进怀里,“不疼,一点都不疼……看你哭我才疼,比什么都疼……不哭了好不好……南瓜,我绝对不会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你放心……” 芬格里特点点头,嗯了一声,但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流。朴松民轻抚起她的后背,任由她在自己怀里哽咽抽泣。 当安格斯讲到芬格里特离家出走的故事时,芬格里特便断断续续说了一些她对安格斯的看法——在她眼里,安格斯不仅是个婚内出轨的软饭渣男,而且还是个殴打女儿的暴力混蛋,更关键的一点是:她一直认为母亲的病是被安格斯和艾琳娜气出来的。 安格斯的故事一直讲了两个多小时。在此期间,芬格里特哭得头晕脑胀,朴松民被折腾得心力交瘁。直到安格斯讲到芬格里特离家出走之后的故事,芬格里特才慢慢停止了哭泣——她的眼睛都哭肿了,就像两个桃子一样。 朴松民说我给你找点冷水敷敷吧,眼睛都哭肿了。芬格里特摇了摇头,用双手抱紧他说道,“不要,你不许走。” 朴松民说我不走,我就在这。他轻抚她的后背,在心里想到:我一定要让她幸福,不能再让她有任何的伤心难过了…… 第207章 移交前 安格斯又讲了一段故事——讲的好像是艾琳娜去世和费赛尔结婚的故事。但朴松民的心思全都在芬格里特身上,所以基本上没怎么听。 芬格里特像个受尽委屈的孩子一样,一直紧紧抱着他,就好像害怕他会突然消失一样那么紧紧地抱着他。片刻之后,芬格里特断断续续诉说了一些对母亲的思念——她说她好想妈妈,妈妈为什么要走那么早……妈妈那天晚上还说要给我做南瓜汤喝,为什么第二天就不认识我了……她问我是谁,我说我是南瓜呀,她说我不是,还骂我是怪物……她为什么不认识我了,我是她女儿呀,她为什么突然就不认识我了?我把弟弟带到她面前,她像发了疯似的跟我大喊大叫,弟弟吓坏了,一直躲在我身后发抖……妈妈,我们是你的孩子呀,你为什么不认识我们了…… 她说她在那几年里的感觉,就像是坠入了一座腥臭肮脏的湖水中似的——湖水会透进她的皮肤,钻进她的口鼻,流进她的身体,再慢慢浸满她的肺部,缓缓挤压她的心脏,直到将她的身体吞噬,把她拖进无尽的黑暗,让她再也看不到光明,令她感受不到任何的温暖时才会停止对她的折磨……她说她好难受,她好想让妈妈救救她……可无论她怎么呼喊挣扎,也逃不开被吞没的命运…… 朴松民轻拍她的后背,柔声说现在有我在,你不要害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呵护你、安慰你、鼓励你、爱着你。芬格里特说你不许骗我。朴松民说我绝对不会骗你,就算你再次被湖水淹没,我也会把你从湖水里拉起来,让你重新感受到阳光的温暖。 芬格里特又开始低声抽泣,她说刚才我不是故意咬你的,我是控制不住我自己,你不要生我的气好吗?我害怕失去你,就像害怕失去我妈妈一样……我害怕有一天你也突然不认识我了……我不想再被湖水淹没了,那种感觉真的太难受了…… 这是芬格里特第一次跟他示弱,这也是芬格里特第一次在他面前表现得如此脆弱,朴松民心中顿时一紧,连忙说,“南瓜,我要一辈子对你好,我一定不会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了……” 芬格里特嗯了一声,随后闭上眼静静地靠在他的胸口。 那幅ar投影不知何时消失在了空中,周围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二人的面前只剩下那片随风摇曳的花海。 这时,朴松民的耳机里突然传来安格斯的声音——“南瓜还好吧?”他问道。 朴松民很想直接骂他一顿——你这爹当的是个什么玩意?你她妈还好意思问南瓜怎么样了?南瓜最需要关心的时候,你在外面谈情说爱;南瓜最需要呵护的时候,你对她不理不睬;南瓜最需要尊重的时候,你不仅冤枉她偷东西,而且还扇了她一个耳光,有你这样当爹的? 安格斯见朴松民半天没说话,便又问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朴松民冷冷说,“刚哭完。” 安格斯叹息一声,随后说道,“照顾好她,我一会儿就上来。” 朴松民说你最好先别上来,她现在的情绪很不稳定。 安格斯叹了口气道,“我知道分寸,你只要帮我照顾好她就行。”说罢,便切断了信号。 芬格里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她抬起头问道,“刚才你在跟谁说话?” 朴松民说是安格斯。 芬格里特问道,“他要干什么?” 朴松民皱眉回答道,“他说他一会儿要上来。” 芬格里特擦了擦眼泪,说我不要见他,你带我回家吧。 朴松民点点头,准备将她扶起来。可还没等碰到她的胳膊,她便突然改变了主意——“不行,我不能走,我得留下来才行,要不然玛丽就当不成这里的女仆了。”她一脸认真地说。 朴松民说我们再给玛丽想别的办法吧,我怕他上来接着气你,你都哭了小半天了…… 芬格里特摇了摇头,说,“我才不是被他气哭的呢,我是因为太想妈妈才会哭的。他一会儿上来要是敢跟我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就直接把他骂一顿。” 朴松民知道她是想兑现自己的承诺,于是说道,“好,那我们就等他上来。” 芬格里特将头靠在朴松民的肩膀上,开始等待安格斯的到来。 …… 安格斯看了眼时间,苦笑一声道,“本来是邀请大家来参加舞会的,没想到,居然让你们听我讲了两个多小时的故事。” “大人,故事很精彩,我们也很想知道后面的发展。”有人说道。 安格斯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后面就没什么发展了,我和女儿的关系就此定格了——直到现在,她也不肯原谅我。她大学毕业那年,我还偷偷去参加了她的毕业典礼。我本来想送给她一份礼物,可没想到,半路就被贾斯德校长拦了下来,他对我说:‘你就别白费力气了,芬格里特要是看见了你,能直接让你滚出去,你现在可是次长,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一年轻姑娘骂一顿,你也下不来台吧?所以就别自找没趣了。’我说再怎么说我也是她的爸爸,她没理由记恨我这么久吧?校长冷笑道:‘你自己干了什么缺德事还用我提醒你吗?’我说:‘我真知道错了,校长,您能帮我说句话吗?’校长说……” “我说你要是能让芬妮复活,我就可以帮你说句话!”贾斯德校长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场地中央,并强行打断了安格斯的故事——他是被费赛尔搀扶过来的。 贾斯德冷冷看着安格斯,哼了一声,问道,“是不是又在我背后编排我的不是呢?” 安格斯连忙站起身,面向贾斯德的方向,“校长,您误会了,我只是在讲过去的往事。” “往事?不会又是把哪本小说里的情节讲出来了吧?”贾斯德啧啧两声,冷笑道,“你真应该去学编剧才是,学法律真是委屈你胡编乱造的才华了!” 安格斯叹了口气道,“校长,我知道无论我做什么您都不会相信我,但请您看在芬妮的面子上,能不能不要这么侮辱我……我今年也五十多岁了,这里还有我的很多后辈……” 贾斯德刚准备继续骂安格斯,费赛尔便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贾斯德听后冷笑一声,看向安格斯说道,“今天看在你儿子的面子上,我就不骂你了。” 安格斯说,“谢谢。” 贾斯德看了看时间,抬眼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上去?你不是想让我见证南瓜是如何接班的吗?” 安格斯看了看花园的方向,“我们走吧。” 待安格斯等人走后,周围的人开始讨论起这个又长又臭的故事—— “安格斯大人为什么非要让芬格里特小姐接班?” “你刚才没听见吗?” “我上厕所去了。” “安格斯大人说原因有三:一是因为芬格里特小姐的优秀品格——她是个善良正直的人,如果她做家主,那么一定会做到赏罚分明,公正公开,绝对不会因为个人的得失而至整个家族的利益于不顾。二是因为她的能力——十五岁就能考入源物语大学,这说明她的智商不低;二十五岁就能成为小有名气的媒体人,这说明她的工作能力不差;从十八岁起到现在都没动用过家里的关系,更没有接受过家里一分钱的帮助,这说明她有足够强大的内心和独自面对困难的勇气,如果她做家主,那么一定会带领整个家族更进一步。三是因为安格斯大人想弥补对她的亏欠——具体原因你也知道,所以我就不再重复了。其实还有一点,只不过安格事大人没有明说罢了——她是安格斯大人的第一个孩子,选长子长女作为家族的继承人本来就是贵族们很多年的传统了,所以无论是哪方面的原因,她都是最合适的人选。” “大家族最怕的就是分崩离析,只要有个家主在,就不会出什么大事……” “要是芬格里特小姐不答应怎么办?” “没理由不接受吧?这么大一笔财富,无论是谁都会不会拒绝的吧?” “没准,你没听安格斯大人说她这么多年都没花过家里的一分钱么。” “安格斯大人以后怎么办?他不会真的要去养老院孤独终老吧……” “再怎么说,他们也是血亲的关系,我相信芬格里特小姐不会做的那么绝的。” …… 当安格斯来到花园的时候,时间刚好定格在八点三十分。当他看到自己的宝贝女儿依偎在朴松民怀里的时候,心里顿时升起一股无名怒火——他一点都不喜欢女儿挑的这个女婿,他觉得女儿应该找一个像自己一样彬彬有礼、风度翩翩的富家公子。像朴松民这种空有一身蛮力而没有半点脑子的半野蛮人,压根就不配当他的女婿!这种人,他可见得太多了——他们一辈子都混不出个人样来,而且还都是一些顽固不化、冥顽不灵的傻瓜。这些人,不是在自我感动中度过平凡的一生,就是为了不相关的人搭上性命。就像这个朴松民的师傅,是被活活烧死的,除了一份代表荣誉的奖状,基本上什么都没留下——这样的人生有何意义?就为了被人写进故事书里歌颂所谓的牺牲精神?还什么所有人都是你的家人,呵!真可笑!只有存在血缘关系的人才能称做家人,这种骗小孩的鬼话他们还真敢信! 如果不是女儿喜欢,他怎么可能会把这样的蠢人调入守卫队?如果不是为了完成那件大事,他又怎么可能允许这种笨蛋和自己的宝贝女儿谈情说爱? 他一直都想不通女儿为什么会选了这么个蠢东西。几年前,他还为女儿设计过一场完美的邂逅——男方是布尔家族的二公子库克,不仅智商高,相貌好,而且年纪轻轻就获得了公司高级人才认证。如果一切发展顺利,他不仅可以获得一个能力出众的帮手,而且还能在那件大事上获得布尔家族的支持。可谁成想,女儿硬是把库克少爷给骂跑了,还差点动手打人。他实在是想不通女儿的想法——女孩子不都是喜欢长得帅的吗?难道南瓜是脸盲,就喜欢长得丑的? 正想着,贾斯德校长突然在旁边催促道,“怎么,后悔了?我可不像你这么闲,你要是不想让南瓜接班,我可走了。” 第208章 心血 自从安格斯等人来到芬格里特面前之后,那个叫费赛尔的小伙子就一直在盯着朴松民看——有时候摇摇头叹口气,流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有时候又会皱起眉点点头,表现出一种终于明白的样子。朴松民很想问问他到底在看什么,但朴松民刚把目光投过去,费赛尔便连忙躲开了他的视线——之后又反复了几次。朴松民心想这孩子怎么回事?一直盯着我看干嘛?长得倒是挺精神的,就是看起来有点不太聪明……算了,他想看就看吧,我也不会少一块肉……想到这里,他便不再去管费赛尔投来的眼神,而是把注意力放在了芬格里特的身上—— 她的情绪已经好了很多,尤其是在见到贾斯德校长之后——朴松民很明显地感觉到她的手不发抖了,说话的声音也不发颤了,最让他感到高兴的是,她终于不哭了——可算不哭了,她一哭我的心就跟着颤一下,她一哭我的太阳穴就跟着抖一下,她要再哭下去我都不知道怎么办好了……安格斯你可别刺激她了,你要是再敢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屁话,我可真不惯着你了…… 因为被强行调入守卫队的事,他本来就对安格斯有很大的意见,之前一直隐忍不发,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芬格里特的关系——他毕竟是南瓜的父亲,再怎么样,我也不能对他不敬……但自从知道安格斯打过芬格里特一巴掌之后,他就开始看他不顺眼了,而且还把之前压下的不满一股脑地翻了出来——老子当侦探当得好好的,你非要把我调入守卫队;调入守卫队我也认了,可怎么连工作都不安排?你是想让我混吃等死一辈子吗?还说什么拍照片也是工作,这他妈是什么工作?狗屁工作!看看我这几天都干了些啥?做过一件正经事没有? 所以当安格斯向他来投来冰冷冷的眼神的时候,他也回以冰冷冷的眼神。安格斯见状皱了下眉,随后便看向芬格里特。 安格斯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想让芬格里特继承家业,芬格里特想都没想就直接拒绝了。但安格斯没有理会她的拒绝,而是调出一份电子文件,直接投射到她的面前,“这上面是卡奈家族所有产业的经营情况和发展情况——一共三百五十四家公会,三万七千多名员工,市值约为三千万源币,年净利润为六十万源币,并以每年百分之三的速度平缓增长。啊,对了,这里面还没有卡奈庄园的数据,如果你想看的话,请再给我几天的时间。”他的态度极其卑微,完全没有了之前那种幽默风趣、沉着冷静的感觉。 芬格里特看了一眼面前的文件。 安格斯在等待片刻后说道,“如果没有什么问题的话,你就可以点击确认签字的按钮了。确认之后,我就和卡奈家没有任何关系了——我会去公司的养老院度过余生,而你会成为卡奈家的家主。你想用什么人,想做什么事,都是你的自由,没有任何人能阻拦你。” 芬格里特假装翻了翻文件,片刻之后,突然说出了一句令安格斯感到无比震惊的话——“如果我点了确认,然后再把这些产业全部送出去,是不是也是我的自由?” 安格斯愣了片刻,重重吁了口气道,“闺女,你送不出去,这些东西不是我一个人的,而是我们家族全体成员的。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见,但你不能置几十个家庭于不顾,这些产业凝聚着无数人的心血,你不能一上来就毁了它,这样对他们不公平……你不能这么做。” 芬格里特淡淡道,“我还以为家主的权力有多大呢,原来这么点小事也做不到。那我可不当,没什么意思。” 安格斯脸上露出凄苦的神色,“闺女,我知道你是想气我才会这么说的,但我不生气,而且我也不相信你会置这三万多名员工于不顾——这涉及到成千上万的家庭的生存问题,你这么善良,绝对不会做出如此离谱的事。” “你又不是我,你怎么可能知道?”芬格里特别过头,“人是会变的,就像你当初信誓旦旦说爱我妈一样,结果还不是出轨了?” 安格斯摇了摇头,“你不要把对我的仇恨牵扯到其他人身上,这样不好……闺女,我会在工作交接完成之后离开这里,以后再也不会打扰到你的生活,你放心签字就好。” “为什么非得是我?”芬格里特看向他问道,“你以为你这么做我就会原谅你是吗?我告诉你,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我不可能原谅你——这辈子不可能,下辈子不可能,永远都不可能!” 安格斯闭上眼平复了下情绪,复睁开眼道,“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办法,也是我能想到的唯一办法,我不能让卡奈家族毁在我的手里……你太爷爷当初创业不易,好不容易攒下了这点家业,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分崩离析!闺女,你不是小孩子了,我相信你能听明白我这些话的意思。” “我不明白,”芬格里特瞪视着他,“你说的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再说一遍,我姓亚伯,不姓卡奈,你们卡奈家的事和我这个外人没有任何关系。你也不要总是想着让我去做什么卡奈家的继承人、卡奈家的家主之类的,我不感兴趣。”她别过头,轻轻吁了口气,“柏妮丝一直都想当家主,你还是让她去当这个家主吧。” 安格斯微微翕动了下嘴唇,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在犹豫半天之后又决定不说了。 贾斯德见状冷笑道,“怎么,有什么话是我们这些外人不配听的吗?” 安格斯面露难色,踌躇良久之后才说道,“校长,这跟外人不外人的没什么关系……再说您也不是外人。”他一脸真诚地看向贾斯德,恳求道,“校长,能不能让我和芬格里特单独聊聊,有些话确实不好当着你们的面讲……” 贾斯德冷冷看着他,问道,“你又在打什么歪主意?” 第209章 往事 在芬格里特的印象里,安格斯不仅是个言而无信的小人,而且还是个满嘴谎话的骗子,所以像什么他会去养老院度过余生、让她继承家业成为家主、以后再也不会打扰到她的生活之类的鬼话,她是一个字都不会信的。她认为,今天的这场闹剧,无非又是安格斯为了哄骗她而编造出来的谎言罢了,就像是几年前发生的那件事一样—— 那天夜里,费赛尔打来了电话,他说安格斯被人注射了病毒,已经没几天可活了。芬格里特问是什么病毒,费赛尔说是会引发基因突变的病毒。她说知道了,祝他早日康复。费赛尔说姐,爸想见你一面。她说不见了,没什么可见的,早死早托生,希望他下辈子做个好人。费赛尔直接哭了,说姐我也想你了,你就当回来看看我行吗?她说我可以去学校看你。费赛尔说姐,爸爸真的不行了,你要是不信的话,我给你发张照片吧…… 照片里的安格斯,已经发生了病变——右手变得肿大无比,整个手掌缩成一团,就像是一颗布满了青筋的肉球般长在他的手腕上。她突然笑出了声,但笑着笑着,她又哭了起来——他要死了,她应该开心才对,但不知为什么,她突然感到有点难过。这种感觉,就像是一只陪伴自己多年的风筝,突然被风吹走,歪歪斜斜地飘向远方似的。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心里空落落的;那一瞬间,她又感觉自己像失去什么似的。她呆呆地坐在床前,看着照片上安格斯那张痛苦扭曲的脸,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来。在这期间,费赛尔好像又说了些什么,但她没有在意,也没有听清……直到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安格斯的惨叫,她才清醒过来。 费赛尔说我先不说了,爸爸疼得受不了,又不肯打致幻剂,我得去照顾他。 电话的嘟嘟声传来,她一夜没睡。第二天,她向主编请了假,回了家。 当她看到他那只被包扎的右手时,她以为他真的要死了,而且还情不自禁地落下了眼泪。安格斯说不要哭了,我这是要去见你妈妈了,你应该为我感到高兴才是。她别过头默默流泪,安格斯挣扎着坐起身,有气无力地说过几天你就不要过来见我了,我怕我会吓到你——我想在死之前给你留下一个好点的印象。她抽泣几声,说这几天我会在这里住下。安格斯说好,我们的新家也装修好了,你可以去自己的房间看看——三楼正对花园的位置,爱丽丝会带你去,房间是我按照……话没说完,他就痛苦地大叫一声,同时浑身抽搐,吐起了白沫。她被吓坏了,连忙按响了床头的报警器…… 当四五个医生匆匆忙忙跑进医护房的时候,当她被护士拉出房间的时候,安格斯强忍着痛苦,对她说了一句——“南瓜……原谅我好吗……” 她泪崩了,她靠在走廊的墙壁上默默哭泣。那一瞬间,她真的想原谅他,那一瞬间,她也真的想把那些前尘往事统统忘掉。之后,爱丽丝将她带回了房间。她蜷缩在被子里,回忆起小时候的那些往事——他陪她玩游戏;他给她讲故事;他抱着她看星星;他拉着她的手送她去学校;他教她骑车;他教她写字;他教她弹吉他;他教她学算术;他跟她说,她是他最爱的宝贝;他跟她说,她是全世界最漂亮、最尊贵的公主……他们之间的关系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越来越差的?她已经记不起来了…… 后来,她还主动询问了安格斯的情况,当她得知他暂时平安的消息后,她还轻轻舒了口气。 但接下来,当笑吟吟的柏妮丝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这一切的忧伤,就如同被风吹散的尘土般消失不见了。 那是第二天的早上,她刚准备出门去看安格斯的时候——柏妮丝突然出现叫住了她。她对她说:爸爸在骗你,他不会死。然后她又播放了一段录音——一段安格斯和几个人密谈的录音。安格斯确实被人注射了病毒,但并不致命,他这次只不过是借题发挥,想趁机让芬格里特留下罢了。在播放完录音之后,柏妮丝又说,这件事爸爸做的十分缜密,知道真相的人也只有三个而已——爸爸自己、管家和一个神秘人。 芬格里特感觉自己被耍了,持续了一天的忧伤之情,瞬间就被愤怒和怨恨代替了——他还是那个满嘴谎话的安格斯,他还是那个工于心计的安格斯,他不会变的,他永远都不会变的……于是,她一句话都没说,径直向地下的停车场走去。 当费赛尔追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坐进了车里。费赛尔一边哭一边喊——“姐,你回来好不好……姐,我好想你……姐,不要丢下我不管好不好……”她抽泣一声,启动车辆直接离开。 …… 正想着,她突然听到贾斯德向安格斯问道,“你又在打什么歪主意?” 安格斯长吁一口气道,“校长,我真的没有打什么歪主意,否则我也不会邀请您陪我一起上来。我只是想跟女儿好好聊聊,好让她能明白我为什么非要这么做不可……校长,我发誓,”他举起右手,“如果我打了什么歪主意,就让我尸骨无存,永坠地狱不得超生!” “发誓要是有用的话,地狱早就人满为患了!”贾斯德冷哼一声,“别跟我整这些虚的,我岁数大了,听不了无耻小人的连篇谎言!南瓜既然不同意接任家主,那我们就下去吧——我看她也累了,你要是还心疼你这个女儿,就别再折腾她了。” 安格斯连声叹息,在看了看贾斯德之后又把目光投到了芬格里特身上——他的目光中流露出哀求的神色,芬格里特连忙躲开了他的眼神。 她很累,她想休息,她不想听安格斯跟她说些有的没的,她现在只想闭上眼好好睡一觉。于是她看了眼时间道,“还有不到半个小时……我想趁着这段时间补补妆,然后再好好休息一下……我累了,你还是先下去吧。” 安格斯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舞会可以延后,也可以不开!”他长叹一口气,一脸沉重地看了看芬格里特,然后继续说道,“闺女,我只是想跟你好好聊聊天而已,并没有折腾你的意思……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也绝对不会祈求你原谅我,我只想跟你说说为什么非要让你继任家主不可——我保证,等我说完,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尊重你。” 第210章 弱点 芬格里特知道,如果这次不答应他的请求,他还会继续纠缠下去,于是她便决定趁着这次机会跟他把话说开、说透、说清楚,好让他彻底断了能跟自己和解的念头——“希望你说到做到,”她看了看时间,“我只给你一个小时的时间。” 安格斯长舒一口气,点头道,“我一定说到做到。” 在朴松民等人离开后,安格斯便用手表对着大树前的一块草坪照了照,然后,随着一阵白雾的升腾扩散,一张四方形的石桌和四个圆柱形的石凳便呈现在了他们二人的面前。 安格斯指了指石凳,“坐吧,我们边喝茶边聊天。”说罢,他又点了下镶嵌在桌面上的电子屏幕,紧接着,一套茶具便从石桌内部缓缓升了上来——这是一套做工极为考究的茶具,一只仰着头的金属乌龟放在桌面中央,两个笼子状的金属器皿分列左右,大大小小的碗、碟、盘、瓶错落在乌龟旁边,长短不一的勺子和筷子整整齐齐地摆在一起,放在乌龟的侧身处。 安格斯坐了下去,开始烧水、沏茶,同时在口中说道,“这套东西是艾琳娜留给我的,我平常也不怎么用,只有在接待最重要的客人时才会把它摆出来,据说已经有一千多年的历史了——但我也没有考证过,因为我对这些古董不怎么感兴趣。啊,对了,这个茶的喝法和传统的喝法不同,而且味道还有点苦,你要是不喜欢的话我可以让人给你准备点别的。” 芬格里特坐到安格斯的对面,淡淡地说,“有什么话还是尽快说吧,别总是绕来绕去的,我不想听。” 安格斯只是笑了笑,什么都没说,然后将一杯沏好的茶推到芬格里特面前,摆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她喝茶。 芬格里特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含在嘴里,然后又细细品尝了一会儿,最后才咽了下去,一股甘甜温暖的感觉从咽喉溢向了全身,她感觉浑身舒畅了许多。 安格斯稍稍怔了一下,但随即便恢复了平静。他给自己倒了杯茶,在喝了一口茶后将手摆向大树的方向,悠悠说道,“这棵大树,已经存活了一千五百多年——它经历过地貌的变迁,也经历过暴雨的冲刷,还经历过战争的洗礼,可以说,它经历过数不清的天灾人祸,可它为何在经历如此多的雪雨风霜之后还能屹立不倒,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芬格里特一听就知道他想说什么——他是想说这棵大树之所以能存活这么久,一是因为它自身的良好品质——它拥有顽强的生命力和永不服输的精神;二是因为它遇见了很多愿意帮助它的人——一开始,它是被人当成神树供奉的;后来,又变成了景区;再后来,它被公司搬迁到天照岛,作为珍贵植物保护了起来;最后,它又被安格斯买下,被栽种在了这里。他是想拿这棵大树比喻卡奈家族——他的意思是在说,家族能发展到今天规模,是家族成员、产业员工、外部朋友共同努力几十年的成果,他不希望这棵参天大树毁在自己手里。可这些话她早就听腻了,于是蹙眉说道,“你还是说点别的吧,你们卡奈家的事我可不感兴趣。” 安格斯被顶得有些难受,连忙喝了一口茶压压火,然后苦笑了一下道,“行,不喜欢听大道理,那我就说点比较现实的问题。”他顿了一顿,将茶杯放下,正色问道,“你想没想过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芬格里特冷哼一声道,“怎么,你的意思是说,我不当这个家主,还过不了日子了是吗?我现在有能力养活自己,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 安格斯看着她连连摇头,“你呀,就是太倔了,你也不是小姑娘了,我不相信你从来都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他顿了一顿,手指轻轻弹了弹茶杯,“你不是个将就过日子的人——衣服、鞋子、包包必须是品牌,手表、电脑必须是最新款,化妆品除了‘源·养’系列一概不认……除了吃的东西不怎么在乎,基本上过的是一种中上阶层的生活。可你一年最多也就只能赚个9源币,除去日常的花销和车贷房贷,所以基本上也剩不下什么……如果将来有了小孩,你还能保证你的生活质量不下降吗?小孩的奶粉钱、上学钱、医疗费,你都准备好了吗?如果你找个条件稍微好点的男朋友,我也不会跟你说这些,但你却偏偏找了个朴松民。”说罢,他还摊了摊手。 听到这里,芬格里特就有点不乐意听了,她瞪着眼,一脸不悦地看向安格斯。 安格斯见状笑了笑,“你不用这么看着我,难道我说错了吗?” “我花我自己的钱,碍着你什么事了?”芬格里特蹙眉说道,“对,我是只用品牌的东西,但那些东西都是我趁着打折促销买的,要不然我怎么可能买得起?你不就是想说我花钱大手大脚、不会过日子吗?我会过日子,我比你会过日子,不用你操心!” “一点就炸,一说就急,”安格斯啧啧两声,“你这脾气是越来越大了,说两句你不爱听的就受不了了……你这臭脾气,朴松民受得了吗?啊,他应该能受得了,现在的他,应该还处于那种你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的阶段——热恋么,毕竟我也经历过……但是吧,婚姻是婚姻,爱情是爱情,这两件事不能混为一谈。为什么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呢?因为热恋时你看不到对方的缺点,甚至有可能还会把缺点当成个性……他会觉得你跟他发脾气、跟他吵架是爱他的表现……呵呵,什么爱不爱的,无非是多巴胺作祟,让大脑变得不正常罢了,等过了热恋期,这些缺点就会突然被他发现,从而放大,到时候他还能受得了吗?” 芬格里特沉默了——她知道她自己的脾气有多臭,于是她不禁担心起未来的日子:以后怎么办?我脾气这么不好,他不会一直谦让的吧……刚认识那会儿他还会还还嘴,还能表达一下自己的不满……可最近,基本上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也不跟我顶嘴了……我是不是做得有点过分了…… 安格斯见她露出踌躇的神色,便进一步说道,“我也是男人,所以最知道男人最喜欢什么样的女人——男人最喜欢温柔贤惠的女人,最喜欢听自己话的女人,最喜欢懂得珍惜自己的女人,最喜欢理解自己、支持自己的女人……如果有一个人天天和你吵架,你觉得你能受得了吗?好,就算你不会跟他吵架,能对他温柔,但你这花钱大手大脚的毛病他也会受不了吧?据我所知,他一年的工资也不过才3源币而已,就连一套像样点化妆品买不起,你要是跟他过日子,他能同意你买那么贵的东西吗?如果再有个小孩,那这日子基本上就别过了——你俩就准备吃土去吧!” 听到这里,芬格里特的心就开始乱了起来——刚才还咬了他两口……他虽然嘴上说没事,可毕竟出血了呀……不行,我一会儿得哄哄他,要不然他就要被我吓跑了……可这样也不是办法呀,我就是控制不住情绪,总想让他什么都听我的……这可怎么办…… 第211章 猜测出来的往事 芬格里特又开始琢磨养孩子的问题——她先是在心里算了算她和朴松民的收入情况,然后又粗算了一下有小孩之后的日常开销,最后得出结论:如果想保证现在的生活质量不下降,她和朴松民每年至少要多赚10源币才行。10源币,哪有那么容易赚的?她每天加班加点、埋头苦干、任劳任怨,一年也不过才9源币而已,并且这已经是她的极限了。如果想收入翻倍,她就必须往知名撰稿人的方向发展——可这个‘知名’,哪有那么容易?每年有多少人在这条艰难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每年又有多少人在所谓的梦想上撞得头破血流?更何况在这个时代,你要是想‘知名’,想成为某个行业里的红人,就必须找营销公会来包装、炒作自己,这在前期需要投入的资金相当多,她哪里有那么多的钱呢? 现在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一是降低自己的生活质量——穿廉价的衣服,用廉价的化妆品,提廉价的包包,减少数码产品更换的频次,把什么高端美容院、水疗馆的会员卡统统退掉,然后再减少逛街的次数,最后再把所有的钱都用在培养下一代和维持家庭开支上面。她知道自己做不到,她也不想成为那种打扮得邋里邋遢、只知道围着老公和孩子转的女人,所以她就没怎么深入去想,直接放弃了这个选择。二是再奋斗几年,等经济情况更好一点之后再考虑要小孩的问题,可她今年都已经二十九岁了,朴松民也已经三十四岁了,如果再晚几年要孩子,那问题就更多了……她不禁想到:朴松民会同意晚几年要孩子吗?他刚刚跟自己畅想未来的样子,显得特别兴奋,他一定很喜欢小孩吧…… 考虑到这里,她顿时慌张起来——怎么办呀,我也不可能什么都不答应他吧……到时候他会怎么看我,他会不会以为我有什么毛病,生不出来孩子…… 安格斯见芬格里特上了套,便继续把话题说了下去——他先是露出愁苦的表情,然后叹了口气道,“闺女,你也别怪我多管闲事,我说这些话也是为了你的将来考虑。养孩子挺费钱的,这可不是单单多了一张吃饭的嘴——生病了你得管吧?尿布得用好一点的吧?各种营养品得跟得上吧?孩子大一点,得培养她的兴趣爱好吧?还有小孩的衣服——换的那个勤,有时候你刚买完换季的衣服,他自己就长高了。所以没钱能行?你总不能让孩子一直光屁股跑吧?这要是个女娃娃,你让她以后怎么见人啊。接下来我再说说朴松民的问题……” 芬格里特警惕地看向他,“他有什么问题?你别想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 安格斯双手一摊,忙解释道,“闺女,你这次可真的误会我了,我虽然不喜欢他,但也没想挑拨你们之间的关系——你知道不知道,他刚才还瞪了我一眼,我要是年轻个二十岁,当时就能把他给撵下去!可我为什么没有发火?那是因为他是你喜欢的人——就算我不想照顾他的面子,也得照顾你的面子不是?再说了,我反对你们在一起有用吗?你也不可能听我的呀!那我还不如卖个面子给你,让你高兴高兴呢……我想说的是他的性格问题,也是想让你提前有个心理准备,跟你们在不在一起这个话题无关。” “什么心理准备?”芬格里特一脸不解地问。 安格斯假装为难的样子看了她一眼,随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然后又故弄玄虚地说了一句不明不白的话——“将来要是在生活上有什么困难,或者遇见了什么不开心的事,希望你不要忘了,你还有我这个父亲在。” 芬格里特听得不明所以,于是说道,“我能遇见什么困难?只要你不来烦我,我就能过得很好。” 安格斯无奈地笑了笑,又喝了一口茶,“我先给你讲个侦探的故事吧,你要是想听呢,就听听,不想听的话就喝喝茶,看看花。这个故事很短,不会耽误你太长时间的。” 此时的芬格里特,心里乱糟糟的,既不想跟他吵架也不想听他说些有的没的,于是说道,“你要是还想说什么乱七八糟的,那就别说了,我不想听。” “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安格斯道,“这个故事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仅仅是一个普通人的往事。” “那你说吧。”芬格里特将目光投向眼前的花海——微风拂过,花香满满,飘扬的花瓣如同层层粉浪,一叠一叠地飘落在草地上。芬格里特端起茶杯,噙了一口,思绪又跑到将来如何孩子的问题那里去了——养小孩肯定费钱,那我就从现在开始过得节约一些吧,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我好像也没受吃过多大的苦……叔姥爷对我也挺好的,那几年基本上没怎么亏待我,我缺什么给我买什么,还总是给我钱花…… 这时,安格斯已经讲起了那个侦探故事,他淡淡地说,“这个侦探很可怜,从四岁起就没了父母,然后又过了三年的流浪生活,直到后来被一名老侦探收养,他才过上了一段比较幸福的生活。可是,好景不长,就在他参加工作的第二年,他的养父就被人活活烧死了,为此,他还差点疯掉。 他把所有的精力全都放在了工作上。他每天都早出晚归的,不是在调查线索的路上,就是在抓捕犯人的途中,要不然就是把自己关在训练室里一个劲地打拳…… 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了半年。他的同事、朋友看不下去了,开始想尽一切办法转移他的注意力,但他始终不领情——他们请他吃饭,他说忙;他们请他旅游,他说没兴趣;他们给他介绍对象,他说他还不想结婚;他们建议他考入总部,他说他只喜欢当个小侦探…… 除了工作,他什么都不会做,除了工作,他也什么都不想做……他的人生好像停止了,好像只剩下了工作这一件事,于是,他的那些同事、朋友渐渐远离了他——他们认为他已经疯了,他们以为他已经完全放弃自己的人生了……更要命的一点是,他为了查案,总会做一些铤而走险的举动,以至于他们都以为他连命都不想要了…… 后来,这些人慢慢结婚生子了;后来,这些人慢慢调入总部了;而他呢,他还在当他的小侦探,还在过着那种早出晚归、没有生活的日子…… 直到七年后,他才终于查清了当年的真相。他感到很开心,他感到很兴奋,他感觉他的心结终于可以解开了,他感觉终于可以为他养父报仇了。 可当他转身去请求以前的同事、朋友帮忙的时候,却发现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人如此在意这件事——其他人只是淡淡地对他说了声知道了,然后就转移了话题。他问他们:‘我们当初不是说好了,一定要亲手抓住这个人的吗?难道你们全都忘了?’他们说:‘兄弟,七年了,人是会变的。’” 第212章 回忆 “于是他便一个人去抓那个凶手了。”安格斯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那天,他一个人和七八个凶狠的歹徒缠斗在一起,足足打了有一个小时之久。他受了无数的伤,流了一地的血,等总部的支援赶到的时候,他已经完全没了人形。据赶到现场的人说,他当时已经彻底丧失了理智,只剩下动物的本能在驱使他行动——他用胳膊死死扣着那个凶手的咽喉,一动不动地靠坐在墙上,汗水和鲜血已经把他身下的地毯浸透,将它染成了暗红色。他瞪视着前来支援的人群,就像一头凶猛的野兽般突然大喊大叫起来,看起来十分恐怖。那个凶手,已经被他打断了一条腿,早就昏死过去,可他就是不肯放手,还在用力地扣着那个人的脖子——要不是前来支援的人把他们强行拉开,那个人,就被他活活勒死了。 没人知道他在那段时间经历过什么,也没人知道他为什么会一个人前往那么危险的地方。事后,他被总部判定为擅自行动,还被取消了当年的评级和奖金。 然后,他就在医院里住了半年。医生说他被捅了七八刀,小手指骨折,肩膀还被打了一枪,头部遭受无数次重击,要不是因为身体好,估计当场就被人打死了。” 一开始,芬格里特并没有仔细听,她只是把这个故事当成辅佐自己心情的佐料——她那时还在思考将来如何养孩子的问题呢。但随着故事的进行,她便渐渐猜出了这是谁的故事——朴松民的故事,要不然安格斯也不可能说出那么一句‘接下来说说朴松民的问题’没头没尾的话。于是她不禁被吸引了过去。 听着听着,她就感到一阵阵的心疼。她心疼这个无依无靠、没有亲人的男人——四岁就没了双亲,还过了三年的流浪生活……好不容易被人领养了,好不容易找到工作了可以过几天安稳的日子了,养父却被人活活烧死了……她心疼这个偏执、倔强,在一条路上跑到黑的男人——他当时得有多痛苦?受了那么严重的伤,一定很疼吧……他当时又得有多孤独?身边连一个肯帮助他的人都没有,他的那些朋友、同事,还说什么人都是会变的,他一定难过死了…… 听到最后,她又突然感到有点害怕,这种感觉,和时光奶昔那天晚上的感觉一模一样—— 她和那些人刚跑出后门,总部的人就把周围封锁了起来。她看着那一排排如同钉子似的、全副武装的侦探,心就开始乱了起来——刚才那些人,是拿着武器闯进来的!刚才那些人,是冲着朴松民来的!她好害怕他会出事,她的心开始狂跳,她的手脚开始变得冰凉。 她连忙跑向最近的一名侦探,说里面还有人,你们能不能先进去把他给救出来?那个人不理她,眼神冰冷冷地看着她,就好像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姑娘似的。她又把刚才的话说了一遍,眼睛里还流露出了哀求的神色,但那个人依旧不理,而且还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她有点生气了,她觉得这个人好过分,她觉得这个人不配做侦探!于是她不禁提高了嗓门,对他说道:里面有你们的同事,还有几个穷凶极恶的歹徒,他现在很危险,你们能不能快点进去救他?我说的话你是没有听到吗?那个人瞥了她一眼,眼睛里写满了蔑视。她感觉好生气,她突然想对他大喊大叫一番,就在她狠狠瞪着双眼,准备把这个人大骂一顿的时候,斯雷突然出现把她拉走了。 斯雷把她拉到了一边,面无表情地说小姐,这里危险,我送你回家。 她怎么可能回家?她又怎么可能丢下朴松民不管?于是她推开斯雷,向前走去。斯雷拦住她的去路,面无表情地说:小姐,你不要太任性。 她开始跟他大喊大叫——他置之不理,只是微微皱了下眉;她又开始强行夺路——他像一堵墙似的堵在她身前,一点缝隙也不给她留;然后她又开始踢他——他不慌不忙地闪躲,看准时机还把她的手腕给攥住了…… 她不知折腾了多久,直到三声划破夜空的枪声传来,周围开始变得乱哄哄的,斯雷才把她给放开——手腕紫了一片,很疼。斯雷说小姐,对不起,这不是我的本意。她冷眼看着他,片刻之后就扇了他一个耳光。然后,她看见了朴松民,然后,她又开始后怕起来……然后,她伤心地大哭,她问他为什么不跟她一起走…… 芬格里特心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她不希望朴松民出任何事,他是她的命。不论是时光奶昔那件事,还是达拉斯展馆那件事,她都后怕的不行。那天早上,当她从博士口中听说朴松民正在住院的时候,脑子顿时嗡的一声。博士在电话那头听出了她的异样,连忙对她说你不用担心,他身上有护盾服,出不了什么大事……他这次住院,只是因为过度疲劳导致的,并没有受伤。芬格里特说他为什么总是这样?他不知道这样做,是会让别人担心的吗?博士说要不然我让你替我看着他干嘛?这小子老爱逞英雄,有时间你得跟他好好聊聊——他听你的。她说博士你真会开玩笑,他那么犟,怎么可能会听我的?博士笑笑,说你就别管了——我说他能听你的,他就一定能听你的。 她本来想和朴松民好好聊聊这件事的,但由于那几天发生了太多的变故,她便直接把这件事给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她想:不行,我待会儿必须得跟他好好聊聊,要不然迟早会出大事……我可不想刚一嫁给他就成了寡妇……他为什么总是要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呢?z区那次是,时光奶昔那次是,达拉斯展馆那次还是……我可不能让他再做什么危险的事了!哪管是为了他自己! 正想着,安格斯突然问道,“你知道这是谁的故事吗?”他的眼里闪过一丝黯淡的神色,语气中充满了悲凉的感觉。 芬格里特抬眼看向他。 第213章 引导 安格斯的眼神里充满了怜悯和慈悲,就好像芬格里特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怜的人似的。他从来没这么看过她——在她的记忆里,安格斯的眼神有慈爱的,有关切的,有愤怒的,有失望的,有悲伤的,有落寞的,还有痛苦的,但唯独没有这种怜悯的。 她不习惯他这么看着她,她也不喜欢他这么看着她,她突然想从这里逃出去,她突然想马上回家把自己蒙在被子里——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你凭什么这么看着我?我不用你可怜!我不可怜! 她低下头,躲开安格斯的眼神,同时喝了一口茶,试图平复一下烦乱的情绪。 “看来你已经猜到这是谁的故事了,那我就不说他的名字了,省得你再控制不住情绪,在我面前大哭一场……我先说说我的感受吧,”安格斯顿了一顿,感叹道,“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我还被他给感动到了——这不是小说里才会出现的人物吗?为了一个目标,坚持不懈、砥砺前行,不管前方的道路有多曲折、多坎坷,都不放弃。 这得需要多大的勇气和毅力才能做到?一开始,我真的挺佩服他的——我佩服他的坚韧,我佩服他的不屈,我也佩服他的顽强……我还跟自己说:我和他都是那种为了目标不顾一切的人,都是那种不忘初心、坚定不移的人。 可我转念一想,好像不对,我和他并不是一种人——我不会为了理想、为了目标放弃生活,更不会为了理想、目标至所有人于不顾,而且我也不会像他一样,在明知不可能的情况下,还要去选择硬碰硬。 我突然觉得他有点可怜——为了复仇,连生活都不要了。他这样做,对得起他自己吗?对得起关心他的那些同事、朋友吗?又对得起把他抚养成人的那位老侦探吗?我感觉他太偏激了,人生有几个七年?人生又有几个年华正好的七年?他把人生中最宝贵的时间全都浪费在了这件事上,他就没想过要对自己负责吗?他肯定没想过,他把自己埋进复仇的漩涡,将自己的整个人生全都放弃掉了……这不叫坚持到底,这叫放弃生活,这叫走火入魔——他把自己变成了一件只会复仇的工具。” 安格斯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芬格里特的脸上,她感到很不舒服,于是别过了头。其实她很想反驳一下安格斯的说辞,但由于她根本不了解朴松民那七年是怎么过来的,所以就什么都没说。然后她想:他以前那么邋遢,估计是受了刺激导致的……可他现在改了呀,他现在很热爱生活,要不然也不会跟我憧憬未来…… 正想着,又听安格斯说道,“其实这些还不是他最大的问题,他最大的问题是——他一直都想死。” 芬格里特不禁一怔,猛地抬起头看向安格斯的双眼——安格斯的目光中流露出既担忧又不满的神色。 “知道他最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吗?”他问。 “什么样的?”芬格里特的心,开始咚咚咚地乱跳,她感觉她的脑子发麻,四肢无力,就连说话的声音也开始颤抖起来。 安格斯紧紧看着她的双眼,一字一顿地回答道,“乔治·奥尔森。”然后,他又解释道,“就是那个为了拯救三十五个孩子,被塌方建筑活活压死的那个侦探——他也想成为这样的英雄,他也想被写进课本里被人们代代传颂。”说完,他又开始背诵侦探誓词——“兄为盾,弟为矛,守护家人,惩戒罪人。我将不事权贵,不欺弱小。我将扞卫法律,守望正义。我将与我的兄弟荣辱与共,我将视全体岛民为我的家人。我将永不背弃我的誓言,直至我的身体被埋入坟墓。”他是用一种极其悲壮的语气背诵的,听得人头皮发麻,心悸胸闷。 背诵完,他哼了一声继续说道,“直至我的身体被埋入坟墓……呵呵,当侦探就是为了死吗?真不知道当初写侦探誓词的那个人是怎么想的,居然劝人去送死!” 芬格里特的心,彻底乱了——英雄,被人传颂,这才是他的理想?他不是跟我说……他的理想是生活在一个公正公平的社会里吗……不行,我不能让他去做英雄,他要是去做英雄了,我怎么办? 安格斯见女儿已经完全上了当,便进一步说道,“我说的对不对,相信你也有自己的判断,毕竟你和他接触了这么长的时间,你比我了解他…… 闺女,你知道吗?你给你自己选了一个艰难无比的未来,一个没有任何未来的未来—— 以后你得一个人上班,一个人下班,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哄孩子,一个人换尿布……工作太忙,而孩子又生病的时候你会崩溃大哭;半夜梦醒的时候看到孩子熟睡的脸,你会忍不住孤独默默流泪;孩子哭闹怎么哄也哄不好的时候,你会乱发脾气心烦不已……哎,一想到你会变成单亲母亲,我就心疼得要命……” 她感觉她的心,正在一点一点的碎掉——你去当英雄了,然后留下我一个人每天都为你流泪是吗?你怎么这样?你还说要对我好,你就是这么对我好的吗……不行,我要去找他问清楚,他要是非做英雄不可,我就跟他分手! 想到这里,她倏地站起身,开始寻找朴松民的身影。她的眼里又泛出了泪花儿,一圈一圈地在眼眶里打转,不多时就模糊了视线…… 安格斯见状连忙起身,故意问道,“闺女,怎么了,你在找什么?” 花海婆娑,蓝光起舞,微微抖动的树叶发出沙沙的轻响,忽然,一阵风吹来,像一片刀子似的直戳芬格里特的心窝——她感到胸前一凉,眼前一热,泪水就像决了口的洪水般涌了下来。 安格斯连忙走上前,十分关切地说道,“闺女,别哭,就算他真死了,不是还有我这个爸爸在呢吗?我怎么忍心看着你过苦日子呢……好啦好啦,不哭了,他这不是还没死呢么,我们可以想想办法不是……” 第214章 迷魂阵 “我倒有几个办法,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在芬格里特哭了一阵之后,安格斯开口说道。 疲惫的身体和混乱的情绪搅和在一起,再加上眼眶上那种火辣辣的感觉,令她再也无法集中精力去仔细琢磨安格斯的话语,于是她木然地点点头,“你说吧。”她感受周围好黑,好暗,好冷清…… “第一种办法,”安格斯给她续上水,“利用生活中的人物、时间、环境去慢慢改变他——在以后的日子里,你要让他明白生活的美好和生命的可贵,要一点一滴地去感染他、熏陶他,从而让他改变自己的想法。这个办法需要你有足够的耐心和强大的意志力,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而且,你还要随时做好白忙一场的准备——有可能你才进行到一半,他就急着去做他的英雄了。” 芬格里特的心猛地一沉,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真不知道这小子有什么好的,你为他这么哭,值得吗?”安格斯见状重重叹了口气,“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真想狠狠揍他一顿!”他看了看芬格里特,又说道,“好啦好啦,爸爸不说他会去做英雄这种话了……我这还有别的办法没说呢,先不要着急……” 芬格里特擦了擦眼泪,抽了一下鼻子,“还有什么办法?” “第二种办法,”安格斯说道,“把他开除出侦探公会——这件事由我来做。如果能将他开除出侦探公会,那他就再也不可能接触到那些危险的事情了,而且也再也没有机会去做什么英雄了……你放心,我会找一个天衣无缝的理由来做这件事——比如清退三十岁以上,没有晋升空间的闲散人员;又比如进行一次清查活动,集中处理一批故意损坏、丢弃、遗失公会财产的违规人员——他前些日子刚好弄丢了一辆价值15源币的防弹越野车。” “不行!这样他会没工作的!”芬格里特几乎是喊出来的。 “别担心,”安格斯笑道,“据我了解,他刚毕业那年就考下了司法从业资格证——他当不成侦探,难道还当不成状师吗?更何况他还有这么多年的工作经验,怎么可能会找不到工作呢?再说,这不是还有我在呢么——全岛最知名的状师事务所可是我一手创办出来的,给他找一份工作可不是什么难事。” 如果从自身的角度出发,她真的很想同意安格斯这么做——她不要他出任何事,她只要他平平安安的,就算他没工作,她也可以养他。可是她也知道,如果她真的这么做了,那她一定会后悔一辈子的——这无异于亲手剥夺了他的理想。 她想:他要是知道这一切都是我捣的鬼,一定会恨死我的……不行,我不能这么做,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他迟早会知道真相的…… 于是,她摇了摇头道,“我不能这么做……他要是知道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一定不会原谅我的……” “你呀……”安格斯像看个小女孩一样那么看着她,“哎,算了,不说了,既然你不同意这个办法,那我就只好说最后一个办法了,”他顿了一顿,继续说道,“第三个办法,就是把他调入守卫队工作。守卫队的工作地点在卡奈庄园,而卡奈庄园又拥有全岛最先进的安保装置,所以他只要安安稳稳地待在这里,就不会遇到任何危险。这样的话,你还可以经常去玫瑰小屋看看他、陪陪他,然后再慢慢影响他、改变他。我相信,不出几年,他就能变成热爱生活的正常人,再也不会冒出什么想做英雄的极端想法了。你应该也知道他被借调过来的事情,我也不怕告诉你,把他借调过来的人,正是我。” 芬格里特回想起朴松民在前天晚上跟自己说过的那些话——他是被临时委派过来执行任务的,好像是为了调查什么案件……她突然有点害怕起来,不禁在心里想到:安格斯为什么会在这时候把他调过来?安格斯不会是想用他来要挟我吧? 她有些紧张地看向安格斯,问道,“你为什么要把他借调过来?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的好闺女,我把他借调过来当然是为了你呀!”安格斯无奈地叹口气,“你知不知道当我第一次听完他的故事的时候,我有多害怕?我为什么那么不同意你们在一起,你以为真是因为我看不起他的出身吗?我是怕他以后出了事,你会接受不了!我这次能把他借调过来,已经费了很大的力气了,而且也就只能留下他一个月左右……等他要办的事情办完了,我也没什么借口可以把他留下了,到时候他又会继续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继续寻找机会实现自己的英雄梦,继续让你过上提心吊胆的生活……” 芬格里特不禁想到:难道这次我真的误会他了?……不对,安格斯不会平白无故地说这些话,他一定是有什么目的……混乱的思维开始慢慢拼凑,慢慢地,她便理清了安格斯的思路——把朴松民调入守卫队这种事,不就是安格斯一句话的事吗?他跟我表现得这么为难,难道是想用这件事做为筹码,从而要挟我继承家业? 我该怎么办?如果安格斯真用这件事来要挟我,我究竟该不该同意?如果我不知道安格斯的这些小心思,我一定会马上同意的……可我现在已经猜出了他的心思,如果连博弈都不博弈一下,会不会有点太亏了?不行,我得好好想想对策才行。 于是,她低下头,开始陷入沉思。 “闺女,你该不会以为我是想用这件事要挟你吧?”半晌之后,安格斯突然问道。 “难道不是吗?”她抬起头反问道。 “闺女,你对我的误会实在太大了,我怎么可能跟你耍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安格斯无奈地叹口气,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我早就想把他调入守卫队,还让斯雷找过他。但他无论如何都不同意,而且还把斯雷给打了一顿——斯雷脸上的伤就是他给弄出来的,如果你不信的话,可以去问斯雷……他说,他不愿意伺候我这样的大人物,他只想和那些普通人待在一起,还说什么自己的梦想是守护那些像家人一样的岛民……可我也不是什么大人物,我也是岛民和普通人啊,我都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对我有这么大的意见,我也没惹过他啊……” 她不禁一怔:他拒绝了? 第215章 关键点 他拒绝了?他为什么会拒绝? 呵呵,他怎么可能不拒绝……他最讨厌的就是安格斯这种高高在上的大人物,让他成为斯雷那样的‘忠犬’,估计比杀了他还难受…… 看来这个办法也不行,那安格斯跟我说这么多干嘛?是为了看我怎么着急怎么上火的吗? 正想着,突然听安格斯说道,“闺女,先不要着急,事情还没到无法挽回的地步。他之所以不想加入守卫队,无非是因为不想为我工作罢了,但如果是为你工作呢?他是不是就不会那么抗拒了?如果你能继承家业,成为家主,那这个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芬格里特不明白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于是问道,“这跟我继不继承家业有什么关系?就算我继承家业,成为家主,他也不会为了我工作吧?守卫队不是专门保护你的安保部队吗?难不成你还能让我当上次长吗?” “守卫队并不是专门保护我的安保部队,它有它自己的使命。”安格斯道,“ 我还是先给你介绍介绍守卫队的基本情况吧,也好能让你搞明白守卫队究竟是干什么的。 守卫队是我一手创办出来的,建立它的目的,是为了处理岛上的特殊案件和维护天照岛的和平与稳定。它并不是专门保护我的安保力量,而是一只比较特殊的特战部队。为什么说它特殊呢?一是因为它的背景特殊——它是由卡奈家族和岛办公厅联合创建的一只部队,这在全岛是史无前例的首创。 我就举个简单的例子你就能懂了,队员的薪资由两部分组成——一部分是根据队员级别设定的基础工资,普通队员的年薪大概在1源币左右,这个由岛办公厅负责发放。这1源币只是个形式,仅仅是为了让他们在岛办公厅保留个职称,增强他们的荣誉感罢了;薪资的另一部分,则是以奖金和补贴的形式发放的,这个是由卡奈庄园出的,一年大概有37、8源币的样子,这部分才是他们真正的工资。 二是因为它的管理权特殊——守卫队的人事任免权和管理权都在卡奈家的家主手里,岛办公厅是无权干涉的。 你可以把它想象成一家联合公会——岛办公厅只占了很小的一部分股权,并且没有管理权和经营权,只有监督权和建议权;而卡奈家族,则占了这家公会的大部分股权,且拥有完全自主的决策权、管理权和经营权。”说完,他看向芬格里特,“你要是实在理解不了,就把它当成是卡奈家的私人安保力量好了。” 芬格里特沉思了一会儿,道,“ 我大概明白了……就是感觉有点乱……” “能大概明白就行。那接下来我就解答你最关心的问题——我为什么会说你继承家业之后就能完美解决朴松民不同意加入守卫队的问题,”安格斯喝了一口茶,道,“如果你能同意继承家业,那么守卫队也会一并交给你管理。届时,你将成为守卫队的第一保卫对象和第一保卫目标,同时,保护好你的安全也将成为守卫队的首要责任和首要任务。如果这时我再让斯雷去找他,再次邀请他加入守卫队,你觉得他还会拒绝吗?保护好自己的女人,这可是男人与生俱来的义务和天经地义的责任。” 芬格里特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而且她也明白这是截止目前为止,唯一一个可行的办法。但她还是有点迟疑,她隐隐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他为什么非要让我当这个家主不可?我连生意都没做过,他就不怕我把他视为珍宝的家族弄破产吗?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阴谋?他究竟想做什么? 安格斯见女儿还是犹豫,不禁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是在担心我是不是在跟你耍什么阴谋诡计,并不是真心实意要帮助朴松民的……闺女,说句不客气的话,我要是真想逼你就范,可有的是别的办法——我可以像你太爷爷对我那样,直接把你所有的生存手段全部封死,让你不得不回家继承家业;我还可以当着所有人跟你对峙,把你逼得下不来台,就让那些客人看着你哭,然后再让他们到处去胡说,说你是个不孝顺的姑娘,自己老爹都给你跪下了你还不肯原谅我,让你受尽口诛笔伐;我更可以用朴松民来威胁你,我可以跟你说你要是不同意继任家主,我就把他弄个半死不活,然后再把他丢到贫民窟去,让你一辈子都找不着他,让你……” 听到这里,芬格里特突然厉声打断了他,“你敢!你要是敢碰他一下,我一定和你拼命!” 安格斯愣了一下,在看了芬格里特一阵之后便露出痛苦无比的表情,随后长叹一声道,“我就是打个比方,你就急成这样……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这还没嫁出去呢就要跟我拼命,再怎么说,我也是你爸爸,你居然会为了他……哎,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了,省得我再气出病来……” 不知道为什么,安格斯的表情让芬格里特感到有点内疚,于是她连忙别过头,躲开他的眼神。 安格斯喝了一口茶,平复了一下情绪,继续说道,“我跟你说这么多,只是想跟你讲事实,摆道理,好让你能弄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继任家主一事对你只有利而没有害,你只管放心大胆地同意就好。 你也不用担心我以后会打扰到你的生活——等你继任家主之后,我就会去公司的养老院度过余生,直到去世……我今年五十三岁,忙忙碌碌、风尘仆仆了大半辈子,说实话我也累了,也该好好休息休息了……”他感叹一声,继续说道,“闺女,这次我真的没有骗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肺腑之言。我只是希望你能过得开心,过得幸福,再也不会遇见什么磨难和痛苦了……你十七岁那年就离家出走了,这么多年我也没怎么管过你,是我这个做父亲的不对……” 芬格里特听得有些心烦,于是说道,“少说这些有的没的,我不想听。”说完,她便在心里想到:老说什么去公司的养老院度过余生……我才不信你真会去呢…… “好好好,我不说了……”安格斯无奈地摆摆手。 第216章 茶杯里的星星 “闺女,”安格斯眼里飘散出落寞的神情,“我相信你也清楚,这是截止目前为止的最好方法,你还在犹豫的原因无外乎还是在我身上——你是把对我的怨恨扩散到了整个家族的身上,孩子,这样不对,他们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你只要恨我一个人就够了……” 芬格里特转头看向他,“为什么非我不可?我连生意都没做过,你一下子给我三百多家公会让我管理,你觉得我能管明白吗?” 安格斯轻轻叹息一声,“又不是让你去创业,这种守业的事有什么难的?我会给你留下一个智囊团,这批人都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精英,他们会教会你如何做生意、如何管理公会、如何选拨合适的人才、如何制定战略、如何规避风险等,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两三年之后你就能成为独当一面的家主了。” 芬格里特总感觉有些不安,就好像一旦答应安格斯的请求,她就会被拖进无比黑暗的深渊中似的。她不禁想到:好奇怪,为什么我总感觉这是个陷阱? 安格斯见女儿还在犹豫,不由得叹息连连,“闺女,你知道吗,其实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事不是生离死别,而是你最亲近的人始终不肯相信你。这是我自己活该,我也不会为自己辩解……这样吧,你把你的顾虑统统告诉我,我好一一为你解答。” 顾虑?我有什么顾虑?芬格里特突然愣了一下,但随后她就突然想明白了她最大的顾虑是什么——她压根就没有什么顾虑,她只不过是不肯相信安格斯所说的每一句罢了……在她的内心深处,安格斯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甚至连柏妮丝都不如。柏妮丝虽然讨厌,但至少不会对她撒谎。她对他的偏见,就像是积满了灰尘的窗台般令人发闷——她不想去看,不想去碰,更不想去清扫,她感觉灰尘底下藏着更肮脏更可怖的东西,她只想远远躲开。 安格斯见芬格里特又半天没说话,不禁长吁一口气道,“要不是芬妮(费赛尔女儿)出生,估计你这辈子都不会再跟我说一句话……你是不知道两年前的那天晚上我有多高兴,我当时就想把这里的一切全都交到你手里。如果没记错的话,你那天穿着咖啡色的裙子,挎着米白色的背跨包,带着一对泛着蓝光的耳钉,刚一进门,就去看孩子了,还跟艾丽有说有笑的……我当时多看了你几眼,你就直接瞪了我一眼,我当时还对自己说:我这大宝贝闺女可算回来了,我可不能惹她生气,她愿意瞪就瞪吧,哪管是打我一顿都行。人呐,只有老了之后才能知道亲情的可贵……我当时还想:如果你能原谅我就好了,这样我就能亲眼看到你结婚生子,然后再亲手抱抱你的孩子,再想办法逗他开心,让他高兴,最后再问你一句:你看看我这外孙,长得像不像我?”他的脸上又会恢复了那种落寞的神情,“算了,不说这个了,省得再惹你伤心,让你生气……” 芬格里特还是没有说话,她怔怔地看着手里的陶瓷茶杯——星空被映照在杯子里,水面轻荡,满天的星斗便被摇成了七零八落的样子。 “行吧,既然你什么都不说,那我就当你没有顾虑了。”安格斯用手表调出一份声明,投射到芬格里特的面前,“下周一,我就会宣布辞去家主之职。因为指定的继承人是你,所以无论你同不同意,都不会影响你成为家主的这个事实……当然,你可以继续当你的记者,继续过你貌似中产的生活,继续和朴松民谈一场注定悲剧的恋爱,继续把自己困在天真幼稚的美梦里麻痹自己……只要你觉得开心就好,我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事。家族的生意趋于稳定,就算你不去管理,十年内也不会出什么太大的问题,所以我也没什么可担心的。我现在唯一放心不下的,其实是你和朴松民——有些人觊觎家主之位已经很久了,他们一定会趁乱搞事,所以你们要千万小心,虽然斯雷他们会尽全力保护好你们的安全,但你们毕竟不在卡奈庄园居住,这些人可以下手的机会实在太多了。” 芬格里特既没有去看那份声明,也没有出现什么愤怒的反应,她自己都觉得奇怪——你为什么不生气?安格斯想操纵你的人生哎,你怎么不生气?是不是太累的缘故?还是说你已经接受这个事实了? “闺女,”安格斯看了下时间,随后站起身道,“你回去好好休息吧,今天的谈话到此为止。虽然有些事情可能说得不是很清楚,但我已经知道你的态度了,这就足够了。舞会你就别参加了,这也辛苦一天了,情绪波动得还这么大……你在这里稍微休息一下,我去把朴松民给你找来,然后让他送你回去。”说完,他向左前方走去。 芬格里特突然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了,她呆呆地看着茶杯里的星河,满脑子空白。 “对了,”安格斯突然转回头,“明天下午要是没什么事的话,记得到月季广场参加玛丽的入职仪式——在我上来之前,爱丽丝就已经把合同给她送过去了。” 一阵微风袭来,吹打在芬格里特的脸上,她突然感觉堆在心里的那片灰尘,被风吹走了一部分。她站起身叫住他,“你等等……” …… 贾斯德校长给朴松民和费赛尔讲了一节历史课——讲的是一个国家如何从繁荣到毁灭的历史。因为里面涉及到很多的专业名词,所以朴松民并不是听得很懂。 费赛尔一脸兴奋,在听完课程后便和贾斯德校长讨论起了什么周期律、兼并、社会秩序、制度、改革等一系列朴松民压根插不上嘴的话题—— 在费赛尔发表了一些自己的观点后,贾斯德反驳道,“外族入侵不是灭亡的主要原因,国家财政失衡,连军费都发不出来才是灭亡的主要原因。如果国库丰盈,装备精良,它怎么可能会灭亡?兼并也是个大问题,百分之九十的赋税全都摊在了贫民的头上,以至于国家财政每况愈下,连最基本的军费都拿不出来,那它怎么可能不灭亡?哎,我就不爱跟你们这些工科学生讨论历史问题,你们老是忽略人的因素,总以为科技就能战胜一切。” 第217章 敏感的情绪 随着一阵烟火的升腾而起,花园从半空中缓缓降了下来,一片片的蓝色花瓣从里面飘出,时而聚集,时而飞舞,然后又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的弧线,散落在地面上。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阵的欢呼,紧接着,安格斯的声音便从花园里传了出来—— “很抱歉,又耽误了大家半个多小时。现在,就让我们进入花园,在沁人心怀的花海里悠然起舞吧。舞会会在午夜十二点结束,希望大家玩得开心,玩得愉快。” 花园降落到了地面上,十几条如丝带般的透明道路从里面延伸了出来。人群分散成几股人流,一边赞叹一边向里面走去。 舞会开始了,一对对衣着光鲜的男女在花园各处跳起了华尔兹,一个个圆伞状的裙摆在花海中翻腾跳跃,旋转舞动。优雅和高贵相随,芬芳和悸动相守,多少颗跳动的心在悠扬的音乐声中慢慢靠近,在这个宛如童话的世界里暗生情愫,秋波流转…… 朴松民是被安格斯叫去找芬格里特的,当时贾斯德和费赛尔的讨论还没有停止。当他再次见到芬格里特的时候,她已经换上了常服——是玛莎和玛丽帮她换的,随后二人把白羽清鸣带走了。在简单聊了几句后,朴松民和芬格里特便乘坐大树后面的电梯走下了花园。 “你喜欢这里吗?”在烟花盛开的那一瞬间,她问他。他以为她是在问自己喜不喜欢花园,于是回过头看了一眼镌刻进夜空的花园,“还行吧……第一眼看见的时候觉得挺震撼的,但后面看多了感觉也就那么回事吧。”说完,他又转回头看向芬格里特——她一直在盯着他看。 “你会一直待在我身边吗?”她又问道。 朴松民听得一头雾水,心想安格斯是不是又跟她说什么扯淡的话了?还是说她还在担心我是个朝三暮四的王八蛋?不行,我得赶紧表明我的态度,要不然她又得伤心。“南瓜,你放心,”他郑重其事地说道,“我绝对不会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从今往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你让我往南,我绝不往北。就算你不让我和别的女人说话,我也绝对会听你的。” 芬格里特笑了笑,说了句知道啦便继续向前行进。朴松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想什么情况?她怎么净说这种没有没尾的话?他连忙跟了上去。 “南瓜,你怎么了?”在走了一阵后他问道。 她停下脚步,看向他的眼睛,片刻之后说道,“答应我,永远不要伤害自己好吗?”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里面有怜爱,有忧愁,有担心,还有期望。 “啊?”朴松民更迷糊了,“我又没病,干嘛伤害自己?” “那就好。”芬格里特微微笑了一下,“想去月亮湖走走吗?那里的夜景不错。” “你都折腾一天了,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朴松民道,“睡觉之前用热毛巾、冷毛巾交替敷一下眼睛,这样能促进一下血液循环,肿痛的地方也能恢复得更快一些。” 芬格里特勉强笑了一下,“好,听你的。”说罢,继续向前走去。 朴松民很想继续问她怎么了,但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先让她休息要紧——等她明天情绪好一点再问吧,如果把她惹毛了,那我可就得不偿失了…… 不多时,二人便走到了紫罗兰别墅前。芬格里特停下脚步,仰头看了会儿这座巴洛克风格的建筑,半晌说道,“我答应安格斯继承家业了……”她看向朴松民,眼里流露出询问的目光,“我也不知道这个决定做得对不对,到现在我也没想明白……所以我想问问你的意见……”她低下头,咬了咬嘴唇,“我也没想答应他,但他跟我说了很多……很多我欠缺考虑的问题,我觉得他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他当时……还有点可怜,我就答应了……”片刻之后,她又抬起头问道,“你觉得我做的对吗?” 朴松民有点懵,心想这是你的家事,我怎么好提意见?于是挠挠后脑勺道,“这件事的决定权在你,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芬格里特轻轻舒了口气道,“好吧……或许是我想多了。” “南瓜,你到底怎么了?”朴松民十分关切地问道,“我看你的情绪一直不怎么高。” “我没事,就是有点累了。”芬格里特回答道。 “那就快点回去休息吧。”朴松民看了看灯火通明的紫罗兰别墅说道。 “松民,”芬格里特突然看向他的眼睛,试探性地问道,“那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让你待在我身边工作,你会同意吗?比如做我的贴身保卫、贴身秘书之类的……安格斯说家族的事务还挺忙的,我们以后可能……可能没有那么多见面的机会……” 朴松民一愣,心想原来南瓜在担心这个,她是害怕见不到我才会情绪不高的。想到这里,他的心里便升腾起一阵甜蜜:原来南瓜这么喜欢我,嘿嘿嘿,那我一定得让她放心才行——你害怕见不到我,我也害怕见不到你,嘿嘿嘿,南瓜真好。他看着她笑道,“你放心,我会主动去找你的——就算你跑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找到你的。天照岛总共就这么大,见个面还不容易吗?” 芬格里特很明显对这个答案不满意,她轻叹一口气,有些失落地说,“看来你并不想在我身边工作……是啊,我哪有你的理想重要……”她的眼睛就像蒙上了一层灰,渐渐失去了光泽。她翕动了一下嘴唇,“是我想多了,我就不该问这种我一早就知道的问题……或许我就是个不幸的人吧,到最后什么都不会留下……”她的语气充满伤感。 朴松民连忙靠近两步,“南瓜,你到底……” “芬格里特?”突然,正前方传来一个颇为熟悉的声音。朴松民抬头一看,只见一位穿着修女服的女人,刚从别墅里走了出来。 第218章 伟岸的身影 芬格里特被修女带了回去。她在临走前流露出一种特别酸楚的眼神,就好像一旦离开,她就会再也见不到他似的。他站在别墅外,看着门口那几尊被灯光打亮的雕像,心情久久不能平静,直到芬格里特给他发来一条消息,他才从那种迷茫的状态中走了出来。 “你在干嘛?”她问。 “在别墅门口。”他回答。 芬格里特:“有风,你快点回去吧,要不然会生病的。” 朴松民:“好,我这就回去。你也早点睡。” 芬格里特:“嗯。胳膊还疼吗?对不起,我以后都不咬你了……你要是还生气的话,我明天也让你咬一口,就是……别咬太疼,我怕疼……” 朴松民:“我皮糙肉厚的,一点事都没有……你那小胳膊小腿的,我怎么舍得咬……咬坏了我不得心疼死。” 芬格里特:“抱抱你(表情)” 朴松民:“我真没事。” 芬格里特:“那也抱抱你。” 朴松民:“那我也抱抱你。” 芬格里特:“微笑。我去洗澡,一会儿聊。” 朴松民:“好。” 他舒了一口气,扭了扭脖子,然后转身向红茶别墅的方向走去。 花园又升到了半空中,一段段蓝色的音符环绕着它,由上及下,由高到低地旋转着,远远看去,就像一个被封印进夜空的高塔似的。不多时,他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芬格里特给他发来一堆美景的图片,说岛内有几个景观她一直都没机会去,以后可不可以陪她一起去。朴松民说当然,你说去哪里我就陪你去哪里。她发了个笑脸,然后又开始说了一些别的话题——时光奶昔的蛋糕有多甜腻,贝尔斯音乐会有多美妙,寒星游乐场有多童趣,洛特公园有多怡然,贝拉人工湖有多舒心……之后她又说她想和他共享一切美好,希望他能一直陪在她身边。 时间过得很快,午夜的钟声很快便敲响了。窗外飘散起阵阵的光晕,如同雪花一般飞向了庄园的各处。然后,窗外闪过一片蓝光,那朵绽放的玫瑰又重新变回了蛋壳状。朴松民知道,舞会结束了。 芬格里特最后发了一句: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那就是了解生命且热爱生命的人。松民,你也要热爱自己的生命。朴松民说我当然爱自己的生命了。芬格里特说:那就好。今天就不说了,晚安。朴松民也说:晚安。 他躺在床上,看着外面渐渐安静下来的夜空,沉入了梦乡。 …… 当菲米回到家的时候,母亲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满屋子的酒气,她不禁皱了皱眉——怎么又喝多了…… 电视还开着,里面播放着一些老掉牙的娱乐节目。伴随着几个演员夸张的演技,一阵阵的笑声便从里面传了出来。她走过去将掉在地上的毯子重新盖在母亲身上,然后拿起遥控器将电视关掉了。接着,她开始拾掇摆在餐桌上的酒瓶和残羹剩饭。她小心翼翼地将盘子碟子杯子移到厨房,轻轻关上门,开始在里面清洗。 不多时,白色的泡沫布满水池。她用钢丝球用力地摩擦着那些充满污渍的白盘子,就像是在清除那些令她不快的回忆一样。她想把那些充满欲望和鄙视的眼神统统忘掉——那个穿着华丽、脸上写满了傲慢的眼神;那个一脸微醉,口中说着下流无耻话语的猥琐眼神;那个如同看着动物,一脸不屑嘴角微微上扬的眼神;那个在她不远处,指指点点,一脸坏笑的眼神。还有最后走出庄园时,那个冲她吹口哨,还跑过来要联系方式的那个人的眼神……那个人说什么来的?她一时半会想不起来了,但她知道那不是什么好话。那个人还直勾勾盯着自己的大腿看,就好像她什么都没穿似的……然后她被一个脸上有疤的男人挡在了身后,他对她说:小姐,别怕。那一瞬间,她感觉他好伟岸,那一瞬间,她的恐惧和不安便全都消失不见了…… 他叫什么名字来的?她又想不起来了。最近的记忆总是错乱不堪,就好像是在梦游一样……明天去医院检查一下吧,这样会耽误工作的,她想。 一阵跌跌撞撞的脚步声传来,母亲突然推开了厨房的门。 “怎么现在才回来?”母亲揉了揉半醉的睡眼问道,“这都快三点了,你干嘛去了?” “去参加舞会了——学校派我去的。”菲米向门口看了一眼,然后继续手里的动作,“妈,你快回去睡觉吧,我收拾完就休息了。” “舞会?”母亲按了按太阳穴,似乎还没从酒醒的状态中走出来。她将身子靠在门框上,掏出一根烟点燃,在猛吸了几口烟后观察了下菲米的打扮,然后皱眉说道,“你是个姑娘哎,就不会跟你们领导请个假吗?哪有大半夜才回家的……你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儿,让我一个人咋办?” 菲米知道,如果这时候和母亲争辩,她一定会喋喋不休地一直讲下去,于是菲米就不说话了,开始默默洗盘子。 “你今年都二十五了吧?”母亲见她一直没说话,便转移了话题,“赶紧找个对象结婚吧,别老是让我担惊受怕的。我看小坂那孩子就挺好,每次来总会带一大堆东西,人也老实,还和你是一个单位的……” “妈,”菲米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被光打亮的盘子,“他和我就是同事,你别瞎说,而且人家有女朋友。”说完,她又继续洗盘子。 “有女朋友咋了?”母亲已经抽完了一支烟,她先将烟头踩灭,顺手丢进垃圾桶里,然后又掏出一根烟接着抽了起来,“你要是喜欢,不会抢过来吗?这年头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你要是再不主动点,就等着做老姑娘吧!我可丢不起这个人,我还想快点抱孙子呢,你就给我抓点紧吧!” 菲米轻叹一口气,“妈,我不喜欢他,你就别瞎操心了好吗?” “好好好,我不说了。”母亲按了按太阳穴,又把话题转移到了别处,“那死鬼好像又进去了,你可别去看他,听见没?” 菲米再次停下手里的动作,白色的泡沫轻轻滑下,冰冷的水混合着油污和清洁剂的味道,不时侵蚀着她的味觉,片刻之后,她像突然失了神一样随口说出一句话,“我爸下周判,他想在进去之前见见你……”——可刚说完她就后悔了。因为她知道母亲会跟自己发火,还会冲自己大喊大叫……完了,今天别想睡了……她想。 “你又去见他了是吗?”母亲一脸怒气地看着她,随后猛抽了两口烟,“你一点都不听话,真的,你一点都不听话……你就会气我,你就会气我!”她狠狠瞪了她两眼,随后将刚抽了几口的烟丢在地上,狠狠踩了几脚,然后转身离开厨房。 “他是杀人犯懂吗?他是杀人犯!而你是老师!”她回过头歇斯底里地大吼,“你不要和他扯上任何关系!我不要你背上杀人犯女儿的罪名!” 菲米嘴唇微微颤抖了几下,然后,眼眶一红,泪水就流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第219章 月季广场 月季广场位于庄园的西北角,占地近一千平米,是女仆们生活和休息的地方。它的外墙由十几根雕满花纹的大理石圆形石柱构成,显得庄严无比。广场的中央有一座月季花形状的喷泉,白天时,它会打开花朵,向四周喷洒阵阵雾水,远远看去,就像是漂浮在白雾之上的一朵粉色月季一样;而到了夜晚,它则会变成花骨朵的模样——一根巨大的水柱从花蕊中心喷涌而出,在夜空中形成一道巨大的帷幕。喷泉的正北方向,是一座四层楼高的粉色建筑,名为月季别墅,是女仆们的宿舍。 这天傍晚,女仆们正在这里为玛丽举办入职仪式——仪式已经临近结束,玛丽正站在其他女仆的面前做着入职演讲。 守卫队的队员们就是在这时候到达这里的——他们是来蹭吃蹭喝的,因为庄园里的其他人都放假了,没人给他们准备晚餐。 “我们坐那里等吧。”斯雷指着广场东南角的一条长椅说道。众人走了过去。 待坐下后,朴松民的注意力便被摆在喷泉的左侧的一张长桌吸引了过去——上面摆着各种美食酒水,看起来是十分诱人的样子。然后,他又看向了喷泉右侧——七张铺着条纹布的餐桌,上面摆放着烛台和刀叉。他想:待会儿就会在这里吃饭吧?。 接着他又在人群中发现了芬格里特——芬格里特和安格斯站在女仆队伍的侧面。她今天穿着一件克里诺林裙,戴着一顶镶嵌着花朵的复古小礼帽,头发还被挽成了几条碎花小辫,十分自然地贴在她的后颈上。她面露微笑,看起来就像是一部老电影里的公主一样。 朴松民想:打扮得真好看,像个古代的公主似的……她今天很忙吧,一整天也没发几条消息。不知道她今天过得怎么样,晚上发消息问问吧…… 正想着,芬格里特突然转回头看了他一眼,俩人四目相对。朴松民突然感觉自己像是被什么控制住了一样一点都不舍得移开视线——她是在看我吗?她应该就是在看我吧……那我得表现得帅点……想到这里,他连忙挺直了腰杆,昂首挺胸地坐在了椅子上。芬格里特见状连忙别过头。她似乎是在努力憋笑——短短几秒的时间内,她就用手捂了好几次的嘴。 朴松民看得一脸懵:她咋了?怎么又不看我了? 这时,席拉和迪伦突然小声聊起了天,将朴松民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玛丽来了快有一周了吧?”迪伦问道。 “我也记不清了。我就记得她总是跟在玛莎的身后忙来忙去的,也不怎么说话,看起来特别腼腆的样子。”席拉说。 “我估计她是玛莎姐介绍来的,没准她俩还是亲戚呢——你看她俩长得多像。” “像?哪里像?也就身高和体型像吧,其他的地方我倒是没看出来哪里像。” “我觉得倒是挺像的。” “先别说话了,”斯雷小声提醒道,“我们是来捧场的,不是来捣乱的。” 席拉和迪伦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便不说话了。 很快,玛丽演讲完了。她先是对着安格斯和芬格里特鞠了一躬,然后又向爱丽丝和其他女仆鞠了一躬,“谢谢大家的信任和支持。”说罢,她便走回了女仆的队伍。 现场的所有人都鼓起了掌。爱丽丝走上前,在说了几句希望玛丽以后能恪尽职守、辛勤工作之类的废话后,她便宣布今天的女仆聚会正式开始了。 女仆们走向餐桌的位置,三两成群,不多时便找好了自己的位置。安格斯和芬格里特则走向喷泉左侧的那张桌子,开始给盘子里盛装食物——安格斯负责切肉,芬格里特负责摆放食物。待一份晚餐准备好,芬格里特便会亲自给女仆们端送过去。 “今天是女仆们的聚会,注意礼貌,别惹她们不高兴。”斯雷对守卫队的众人命令道,“老爷和小姐在给女仆们准备晚餐,等他们走了我们再过去。” 朴松民看看走来走去的芬格里特,又看看忙着切肉的安格斯,一脸茫然——这是做什么?也不嫌麻烦,做成自助形式的不好吗?这一趟一趟的,可别把南瓜给累着……那裙子那么大,走路多不方便啊,怎么不换条裤子呢……哎,她这是为了美,啥都不管了…… 正想着,突然听到席拉说了一句——“别找了,你玛莎姐在最后面的座位上坐着呢。” 朴松民不禁转头望去,只见席拉正看着迪伦说话。 “我是想看看她们吃的是什么,谁找玛莎了……”迪伦意外地没有和席拉吵嘴,只是表现出一副死鸭子嘴硬的样子,“昨天我也没吃到那些好吃的,看看还不行吗?” 席拉坏笑道,“撒谎都不会撒,真是个笨蛋。” 迪伦不理她,低下头玩起了手表。 “呦呦呦,小屁孩还会害羞呢?”席拉笑道。 迪伦皱起眉,别过头去,“我玩游戏呢,不要烦我好不好?” 席拉笑笑,不说话了。 朴松民看得直发懵,心想他们在说什么? 不多时,十七份晚餐全部端送完毕。安格斯和芬格里特走到女仆面前鞠了一躬,接着说了一些感谢她们付出的话,然后就离开了这里。芬格里特在离开前看了朴松民一眼,还冲他眨了下眼睛。但由于灯光太暗,他并没有看清芬格里特的这些小动作。 “可以了,我们过去吧。”斯雷说道。 众人跟随着斯雷,走到了喷泉左侧,开始挑选心仪的食物。 朴松民在挑好食物后跟着斯雷坐到了一张无人的餐桌上,随后开始用餐。守卫队的其他人分别去了不同的地方—— 迪伦去找玛莎了,他混在三名女仆中间一个劲地讲笑话,把女仆们逗得咯咯直笑。 席拉坐在了玛丽旁边,一边用餐一边和她聊起了家常。 斯隆则找了个离喷泉最近的位置,一句话也不说,只是闷头吃饭。 而阿德被一名高个子女仆叫了过去,然后被五名女仆包围起来咨询了一大堆的美妆问题。 斯雷在看了一会儿队员们分别在做什么之后才转回头开始用餐。 “你认识菲米吗?”斯雷在吃完一块肉之后突然问道。 朴松民稍颇感惊讶,心想你怎么突然问到她身上去了?她好像跟卡奈庄园也沾不上边吧?于是抬起头问道,“认识啊,怎么了?” “她昨天也来参加舞会了。”斯雷喝了一口汤,然后盯着勺子皱眉说道,“她昨天穿了一件十分不合适的衣服,还在庄园里闲逛了一下午,看起来有点奇怪……昨天晚上碰到她的时候,我总感觉她很面熟——她和青柠的身材十分接近,就连身上的香水味也差不多……我有点怀疑……她就是青柠。”说完,他顿了一顿,眼神从疑惑变成坚定,然后看向朴松民问道,“你以前和她接触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不正常的地方?” 朴松民不明白他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看起来跟纸糊的一样,他到底是怎么联想到青柠那里去的?是因为她爸是手斧的缘故吗?等等……青柠?他是在跟我讨论工作吗?我的任命不是还没下来吗? 他有些疑惑地看向斯雷,“你怎么突然跟我聊起工作来了?我不是没被安排工作吗?” 斯雷愣了一下,然后连忙解释道,“哦,忘了跟你说了,你的任命明天就会下达。”他闭上眼揉了揉太阳穴,复睁开眼道,“这两天实在是太忙了,本来今天上午就应该通知你的……算了,先不说菲米的问题了,或许真是我想多了。” 第220章 合唱 聚会进行到下半段,女仆们在喷泉下手拉着手,围成一个圆圈,开始合唱《月季颂》。歌声悠扬,旋律轻柔,令人心神宁静。温和的光线铺洒在她们的脸上,显得她们的笑容更加明亮,也更加动人,喷泉飘洒出阵阵水雾,遮挡住她们的身影,绘成一幅唯美的画卷。 歌曲的最后面,是一个冗长的音符,十七个姑娘的声音结合在一起,如同天籁一般传遍了广场的每个角落。当声音渐渐散去,姑娘们又排成一排,对着餐桌的方向行了个屈膝礼。队员们起身鼓了鼓掌。接着,女仆们在折返回来后开始了自由活动——有三两成群在一起聊天的,有围坐在餐桌前玩游戏的,还有嘻嘻哈哈笑成一团,在喷泉那里玩水的。 迪伦在玛莎身边忙前忙后的,活脱脱一副执事的样子,席拉看得直想笑——这是青春期了呗?个小屁孩,居然喜欢成熟的大姐姐,嘿嘿,你以后要是再敢嘲讽我,我可有的说了……呦呦呦,人不大,歪心思还不少,还敢摸人家手呢?啧啧啧,我真是小看你了,这胆子大的……嘿嘿,你要是能对我放尊重点,我倒是能帮帮忙,可惜啊,你是个破孩子,所以我才不帮你呢。 她喝了一口饮料,葡萄汁滑进她的口里,一股清爽的感觉油然而生。算了,不琢磨他了,还是先想想后天放假去哪里玩吧……先陪老妈逛街,然后再去看场电影,接着做个美容,最后再去温泉酒店住一晚……嗯,就这么安排。 这时,她在不经意间瞥见了兴致不高的阿德。这也是个破孩子,她想:有心事从来都不说,只会闷头自己想,也不懂得拒绝,就像昨天晚上似的,那么多人找你跳舞你就不会随便找个理由拒绝吗?干嘛非把自己累得走不动道才行?那帮臭男人是想揩你油啊……哎,幸亏是个男孩子,这要是个女孩子,指不定会多让人操心呢…… 正想着,斯雷突然来到她面前,“你怎么不去和她们玩游戏?” 她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笑道,“你不也没去吗?风度翩翩彬彬有礼的斯雷大人都没去,我一个小小的队员干什么去呀。” 斯雷笑笑,顺势坐到了座位上,“今天休息的如何?” 席拉顿时警惕起来——他突然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是不想给我放假了吗?不行!我一个多月都没休息过了,要是再不放假,我就要疯了!想到这里,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有些紧张地看了他一眼,“没休息好,一点都没休息好,我还得多休息几天才能恢复状态。” 斯雷仔细审视起她的脸,“有这么严重吗?我看你的状态还不错。” “我现在的状态一点都不好,”席拉快速瞟了他一眼,委屈巴巴地说,“我昨天跳舞跳得好累,早上都差点没起来……我中午饭也没吃,就刚才吃了一点东西,到现在脑袋都昏昏沉沉的,一点力气都没有……” 斯雷似信非信地问道,“我记得你昨天一共才跳了三支舞,有这么累吗?” “特别累!”席拉不去看他,强行解释道,“昨天我来大姨妈了,还被别人吓了一跳……身体和精神的承受能力都已经到了极限,再不放假我就要抑郁了……我要是抑郁了就做不了工作,执行不了任务,什么都不想干,只想死,”她偷偷看了他一眼,“我还没找到男朋友呢,我不想抑郁……” 这时,斯雷已经听出了她在担心什么,于是不禁笑道,“我问你休息没休息好只是随口问问而已,并没有别的意思。你放心好了,我不是来让你加班的。” 席拉仔细观察起他的微表情,发现他并没有在撒谎,这才把那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她长舒一口气道,“老大,你能不能不要吓我,我胆子很小的……你上次也是这么问我的,然后就把我的假期夺走了……” “我的错,我的错,”斯雷笑道,“我下次绝对不会这么问了……” 席拉低下头转了转酒杯,小声道,“人家是女孩子,你不能拿人家当男人用……” 斯雷无奈地笑笑,“我从来没把你当男人用啊——你这又会撒娇又会卖萌的,谁敢把你当男人用啊?” “我不会撒娇,”席拉撇撇嘴道,“也不会卖萌……我只会说实话。” “行行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说不过你。”斯雷舒了一口气,给她杯子里斟满饮料,“我来找你只是想提醒你一件事——昨天晚上在花园里看到的事情,不要说给任何人听。除了老爷和老爷的家人之外,知道真相的人也只有你我二人而已,庄园里的其他人都以为这件事是老爷安排的一场戏。小姐明天就会继任家主,所以我们不能给她制造任何不必要的麻烦——庄园里人多口杂,如果被他们知道小姐在和朴松民谈恋爱,那指不定会传出个什么样的怪异故事来——朴松民的出身不好,而小姐的地位又太高,在很多人看来,这种跨越好几个阶层在一起的故事,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你放心,我没那么傻。”席拉叹口气道,“再说了,今天早上你不就跟我说一遍了么,干嘛非要提醒第二遍?是怕我忘了吗?其实你最应该担心的人不是我,而是朴松民他自己——他那么愣的一个人,没准哪句话说错,就会把他自己给卖了。” “小姐会提醒他的。”斯雷道,“他们之间的事不归我们管,所以我们就别瞎操心了。” 席拉转头看向坐在原位发呆的朴松民,不禁在心里感叹道:大小姐怎么会找了这么个闷葫芦?一整天都没怎么说过话,这样的人多无聊呀…… “还有关于菲米的那件事,你也尽快帮我想几个方案出来,我想快点摸清她的底细。” “没问题。”席拉转回头,比了个“ok”的手势,“不过我还是怀疑你想多了。根据我多年的经验判断,她应该就是那种规规矩矩、本本份份的女生——被别人低看几眼就能郁闷得不行,跟人说话也总是卑卑诺诺的,一看就是个特别老实的人。而且我还仔细观察过她的反应——一点说谎的痕迹都没有,看人的眼神里也总是透露着真诚,就像是个刚毕业没多久的学生似的……要不是因为这些,我也不可能让她脱离我的视线。” 斯雷皱眉道,“她昨天被人骚扰时所表现出来的样子,也不像是刻意伪装出来的……但愿是我多虑了。” 正说着,只见几名女仆对斯雷大声喊道——“斯雷大人,快来参加我们的游戏吧!” 第221章 助理 风铃叮咚叮咚地响着,不时钻进朴松民的耳朵里,令他感到有些舒适。落日的余晖洒满了湖面,像是给它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外衣。木桨划过,平静的湖面上顿时泛起阵阵涟漪,金色的光线在里面跳跃翻转,一时间水面轻荡,波光粼粼。 朴松民看着正在划船的席拉和迪伦,不禁陷入回忆之中——早上八点,斯雷在小木屋外将安格斯签署的任命书交到他手里,并向他行了个礼,“恭喜你,朴松民队员。” 他看了一眼任命书,只见上面写着—— 职务:队长助理 级别:监理 年薪:39源币 服务期限:永久 签署人:安格斯 其余人鼓起掌,并向他投来赞许的目光和友善的微笑,他向众人还礼。 然后,伴随着吱吱呀呀的脚步声和涓涓的流水声,他再一次进入到玫瑰小屋里。 小木屋内充满了生活的气息——一进门的位置,是一张又长又宽的深褐色柜台,它的身后摆放着一套橱柜,里面塞满了各种各样的酒和饮料;再往里面走,是两张浅灰色的木桌,正靠着窗户,它们的两侧,分别摆放着四把木制座椅;最后靠墙的位置,是一个从来都没有生过火的壁炉,它的正前方摆放着两张看起来特别柔软舒适的沙发,沙发的中间,还摆放着一张圆形茶桌;壁炉的左手边,是一座盘旋而上的旋转楼梯。 斯隆从柜台里拿出喷壶,给摆放在各处的盆栽浇了浇水,然后去了二楼;席拉煮了一壶咖啡,随后坐在沙发上一边喝咖啡一边写东西;迪伦坐到窗边,从桌面上翻起一台超薄电脑开始工作;阿德先是简单打扫了一下卫生,然后坐到迪伦对面,一边用电子屏检索资料一边在记事本上记录着什么。 然后,斯雷给他安排了座位,在交代了一些基本情况后便去了二楼。三十分钟后,斯雷叫大家去二楼开会——一场关于青柠的讨论会。 迪伦先是用‘还原’技术还原了那十三名被害人是如何被青柠杀死的,然后用数学模型模拟出了她是在多长时间内完成这一切的——两小时零三分。斯雷得出结论:青柠的那辆黑色电动车,最起码用的是s-v的相关技术,所以清风组极有可能拥有一支高科技队伍——“他们在两年前还没有这种东西呢!这一定是有懂技术的人加入了他们的团队!”他对所有人说,“所以以后出任务的时候要务必小心,千万不能轻举妄动。”阿德建议从那十三名被害人之间的关系入手——“这十三个人在生活中没有一点交集,青柠又不是一个没有目的就会杀人的疯子,所以我们只要弄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或者共同点,就能猜出她下一步的行动。”斯雷表示同意,并决定明天开始进行走访排查。在会议临近结束时,斯雷问朴松民有没有什么想补充的,朴松民说很多情况他还不怎么了解,所以还是暂时不提了。斯雷点了点头,并把资料给他发了过去——“所有的资料都在里面,如果遇到什么不懂的地方就问阿德,他比我知道的详细。” 然后他就看了一天的资料。 …… 他又翻出任命书看了一眼,不禁在心中感叹道:虽然心里不怎么舒服,但至少可以查案了,明天还能跟斯雷出去走访……服务期限永久……我跟南瓜说我只会在这里待一段时间……我去,我撒这个谎干嘛?得,到时候又得哄,我也真是个白痴,还不如那天就跟她说我被安格斯调入守卫队了……以后怎么办?她迟早会知道真相的……我得道多少歉才行?哎我去,头疼……算了,不想了,等真到那天再说吧…… 接着,他又打开手表,翻起他和芬格里特的对话记录——昨晚临近十二点的时候,芬格里特给他发了一条消息:“向往悲情色彩的人生,不是我们应该追求的人生。你好好的,我才能好好的。晚安。” 南瓜发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想:谁向往悲情色彩了?电影里的台词吗? 他继续向下翻—— “早餐吃的什么?” …… “你在干嘛?” …… “那些人好凶……安格斯跟他们吵起来了……” …… “哈哈大笑。我好像当不成家主了,那些人都不同意。安格斯又跟他们吵起来了。” …… “我发现安格斯的口才不算特别好,他被三个人说无语了。” …… “中午吃的什么呀?我中午就喝了一杯牛奶,有点累,想睡觉。” …… “安格斯居然说我没上进心……我好生气。快告诉我怎么怼人更爽,我要怼他。” …… “……算了,不骂他了,再把他给气个好歹的。” …… “你不知道,我第一次看见他气成那样,哈哈哈,笑死我了……” …… “记者来了。我还看见我们主编了……” …… “这家主是做不成了,那些人都不同意。” …… “我本来也没想做,我又不会做生意。” …… “得,有的忙了。这些人好烦人,居然让我给安格斯打下手。” …… “抓狂。这个女人好能说……我说不过她……看来只能给安格斯打下手了……” …… “撇嘴。我本来还想在当上家主之后给玛丽涨涨工资呢,看来是我想多了……” …… “安格斯还要跟他们吵,被我拦下来了。” …… “也不算原谅他吧,就是觉得吵来吵去也吵不出什么结果来,而且他们吵得我脑仁疼,我想回去睡觉……” …… “可算结束了。我的天,太乱了,打死我我也不来这里了……” …… “外面的天气真好,空气真清新。” …… “我昨天什么时候笑了?你记错了吧?玛丽还在演讲呢我怎么可能会笑?多不尊重人呀。” …… “大笑。撇嘴。就不告诉你我在笑什么,哼。” …… “我也想划船,你晚上陪我划船好不好?” …… “你明天要出门吗?那带我一起去呗?” …… “切,那我让斯雷带我去。” …… “?吃醋了?你居然会吃醋?捂嘴笑。” …… “哎呀,你想多了,他对我没那个意思,你放心好了。” …… “我怎么知道?因为我不是笨蛋。” …… “偷偷告诉你,他喜欢小鸟依人型的。有个叫绮莉的女生,他追了有大半年呢。” …… “那女生眼光太高,嫌弃他出身不好,就一直没同意。他为此还请了半个月的假。” …… “他其实特别自卑,尤其害怕别人嘲笑他的出身。” …… “先不说了,我快回来了。” 时间定格在17:36,朴松民看着芬格里特的头像,忍不住傻笑了一下。 第222章 筒子楼 当朴松民跟着斯雷走进这片堆满了垃圾,挂满了床单被罩和衣服的筒子楼小区时,一种窒息感扑面而来——垃圾的臭味、东西烧焦的苦味、烹饪劣质食品的油烟味、隐藏在墙角里的尿骚味不断袭进他的口鼻,引得他的脑仁阵阵发痛;孩子的啼哭声、夫妻的吵架声、砰砰作响的开门声、邻里之间为了日常琐事而引发的口角争执声不断钻进他的耳朵里,搞得他的脑袋嗡嗡作响。 他下意识地捂住口鼻:我怎么感觉这里比贫民窟还要乱?是因为没有物业的缘故吗? 斯雷见状又把那副口罩递了过来,“还是戴上吧,这里不比庄园,连空气都是有毒的。你要是得了什么怪病,我可没办法跟小姐交代。”他略带调侃地说。 朴松民看了看戴着口罩的斯雷,然后摆摆手道,“不用了,我没那么金贵。” “行,我不勉强你。”斯雷笑笑道,“不过你待会要是脑袋疼可千万别跟小姐告状,我可不想被她无缘无故骂一顿。” 朴松民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心想你怎么那么听南瓜的呢?她让你带她出来你就带她出来?这是办案吗?我怎么感觉跟过家家似的……南瓜也是,没事瞎凑什么热闹?在家里老实待着不好吗? “距离小姐做完护理还有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斯雷看了眼手表,“所以我们还是抓点紧吧。”说着,他便加快了脚步。朴松民连忙跟了上去。 目前需要走访调查的对象,是一名叫做塔季娅娜的女人。她的丈夫叶戈尔死于四天前,于当日夜间八点三十三分被青柠一枪爆头,当场毙命。 楼和楼之间的过道很窄,目测只有一米左右的距离,斑驳的墙面和缺了口子的地面不断掠过他的视线,朴松民只觉得心情烦闷,十分不快。在到达塔季娅娜所在的那栋楼之前,他看到了坐在单元门口扇扇子的大爷;站在二楼走廊上和对面楼互相谩骂的妇女;杵在墙边一边抠嗓子眼一边呕吐的醉汉;还有高空泼脏水,差点把斯雷淋到的少妇——“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给挖出来!”她狠狠瞪了斯雷一眼,然后大摇大摆走回了屋里。 斯雷驻足观望了一会儿,感叹道,“真像生活在老鼠洞里的老鼠——把人咬一口,然后吱吱叫两声,最后跑回洞里。‘没有了规矩的束缚,人就会变成动物,只剩下互相撕咬的本能。’安格斯大人说得真对,我今天可算是见识到了。” 朴松民心想:这也不能只怪她个人吧?这里虽然是城郊,但也在岛办公厅的管辖范围内,你应该去问问r区的次长在做什么。 二人继续前行,在走了差不多十分钟后,他们来到了塔季娅娜的家门前。开门的是一位身材臃肿、面色蜡黄、精神萎靡的中年妇女。在斯雷表明身份和来意后,她把二人请到了屋里。 屋子拥挤,杂乱不堪,塔季娅娜收拾了好半天才腾出一个可以下脚的地方。“二位长官,实在不好意思,只能暂时委屈你们一下了。” 待二人坐下后,斯雷摘下口罩开始问询,朴松民则掏出本子和笔开始记录。斯雷连续问了几个问题——叶戈尔生前有没有结交什么新的朋友、有没有突然拿回一大笔钱或者什么贵重的东西、有没有出现过什么怪异的举动、有没有说过什么奇怪的话等。 塔季娅娜一一回答没有,然后看着他说道,“长官,我知道你们在怀疑什么——你们是在怀疑叶戈尔贪污受贿,之前来访的侦探说那个杀人犯是专门杀贪污犯的杀手……但我可以用我的人格担保,叶戈尔绝不会是贪污犯——他是个老实人,每天都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连抽烟喝酒这种小毛病都没有,唯一的爱好还是祷告——他每周六都会去圣洛拉普大教堂祷告。”她叹了口气,指指自己的家,“他要是不老实的话,我们就不会住在这里了——卫生间是六家共用的,每次洗澡都要一趟一趟地去接水,我还有高血压,洗一次澡就跟脱了一层皮似的……厨房是三家轮流使用的,每天都要看电表,记录电字,还要担心什么东西会不会坏掉,如果坏掉的话怎么跟另外两家说……以前的邻居还行,因为都是同一家单位的家属,彼此之间还能互相客气一下,事情也没那么多……可最近几年就不行了——他们都搬走了,房子也被他们租出去了。新来的租客都是贫民窟来的人——这些人不讲规矩,不懂礼貌,说话也很冲,有几个还是流氓,一言不合就要打人……上个月叶戈尔就被他们打了,还是因为一点小事……”说到这里,她重重叹了口气,“叶戈尔要真是个贪污犯,我们也不会在这里受这份罪……穷就穷点,我还能忍,可现在,人还没了……哎,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说罢,她低下头,脸上开始浮现痛苦的神色。 朴松民边听边想:距离这里三公里的位置就有一个稍微好一点的长租公寓,一年的租金也就1源币左右,难道连这个钱都舍不得花吗?这也有点太扣了吧?真是搞不懂,二十几个账户里躺着好几百源币,居然喜欢住在这种破地方,不憋屈吗? 这时,斯雷又提出了一个新的问题,“他每周六都会去教堂祷告吗?” 塔季娅娜点点头,“对,每周都会去,从我们结婚开始他就有这个习惯。” “那您知道他在那里都交过什么朋友吗?”斯雷顺口问道。 塔季娅娜摇摇头,“关于祷告的事情他从来都不和我说——因为我不信教,也懒得问那么多。” 斯雷沉思了一会儿道,“行,那我们今天就先聊到这里。”他站起身,顺手拿过朴松民手里的本子看了一眼,然后看向塔季娅娜说道,“夫人,最近几天您再好好想想,看看还有什么遗漏的地方没有,如果有什么发现的话,请及时联系我。”他在本子写下自己的电话,然后撕下那张纸递给了塔季娅娜,“这是我的电话。如果发现有陌生人出现在附近,也请及时联系我。”说罢,他将本子递还给朴松民。朴松民也站起身。 “好,好,”塔季娅娜接过纸,“我送送你们吧。” …… 在二人下楼的时候,一个脖子上纹着蛇盘针头的男青年与他们擦肩而过。朴松民不禁一怔:极上冰把r区也打下来了? 男青年吹着口哨,拐进了二楼。 没过多久,楼上便传来塔季娅娜的叫骂声,“滚!你给我滚!我没你这样的儿子!” 第223章 染色 叫骂声过后,是一阵锅碗瓢盆组成的交响曲,叮叮当当的甚是好听。紧接着又一阵叫骂声,“滚!马上给我滚!阿尔谢尼我告诉你,就算你今后死在外面横尸街头,也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滚!!!” 短暂的沉寂之后,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我求求你不要再折磨我了好吗?我求求你了……呜呜呜……滚行吗?我求你滚行吗?” 斯雷向上望了一眼,然后慢条斯理地戴上口罩,“她应该去当演员才对。”他冷哼一声,随后向楼外走去。朴松民紧随其后。 二人一路沉默不语。 当走出那片既混乱又肮脏的筒子楼小区时,斯雷摘下口罩说道,“过几天我们再来一趟,这个草应该打成了。” “把自己儿子都弄成小流氓了,真够下血本的。”朴松民摇摇头感叹道,“就是不知道她儿子是真加入帮派了还是假加入帮派了。如果是假的,希望她儿子别遇上那帮真混混,要不然就倒了大霉了。” 斯雷笑道,“那就不归我们管了。各区有各区的管辖权,我们不能越界。” 二人继续前行,朴松民开始回忆进门时看到的场景——一间不到十几平的小屋,地面上堆满了纸箱和杂物。一进门的左手边是一张刚刚擦拭干净的桌子;右手边是一张摆着一套崭新茶具的餐桌;正对着门口的方向是一张陈旧的双人床,几摞叠好的衣服如同龙门阵一样摆在上面;窗户的玻璃上挂满油污和锈迹,看起来很脏。这女人好懒,他想:家里弄得跟垃圾场一样,也不知道好好收拾收拾。屋子再小也得住人不是,这也太乱了吧,我都比她干净。也不知道好好改善改善自己的生活,真不明白他们贪那么多钱是干嘛用的。 正想着,突然听见斯雷给迪伦了个电话——“迪伦,看看画面清晰不清晰……对,两个……好,那就行,辛苦你了。” 朴松民不禁一怔:他什么时候装的监控?我怎么没发现?手这么快的吗? “这其实应该是监察委员会干的活。”斯雷在挂断电话之后说,“这帮腐败分子,总以为用这种低级的骗术就能蒙混过关,殊不知一切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弄了那么多钱还不敢明目张胆地花,只敢偷偷摸摸地花,还要分散到好几个账户里面藏匿起来才行,不累吗?刚才那女人也是,非要把自己打扮成那个鬼样子,还穿了那么一件破烂衣服。可你做戏做全套好不好?为什么非要穿那么贵的一双鞋呢?是当我眼神不好使吗?呵呵,真是搞不懂。” 朴松民对女人穿的衣服鞋子不怎么认识,所以他回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那双大头皮鞋有什么特殊之处——伊藤美奈不也穿的这玩意吗?那能有多贵?那女人天天住在垃圾堆一样的家里,还能舍得买什么好鞋? 斯雷见他一直不说话,便转移了话题,“我发现你对那小子脖子上的纹身挺感兴趣的,怎么,是发现什么了吗?” “没发现什么,只是单纯的好奇而已。”朴松民道。 斯雷笑笑不语,继续向停车的位置前进。二人渐渐远离筒子楼小区,在穿过几条人行道后坐回了车里。 “你认识极上冰吗?”斯雷一边启动车辆一边问。 “不认识,”朴松民淡淡道,“连见都没见过。” “他以前的老大不就是你抓进去的吗?”斯雷打着方向盘,将车开了出去,“你没在抓捕现场见过他吗?” “他就是出卖坐地佛的那个人,怎么可能会出现在抓捕现场。”朴松民突然回想起坐地佛那张令人厌恶的脸,心里感到一阵烦躁。 “原来如此。”斯雷沉吟片刻,“等青柠的案子一结束,我们就开始着手调查极上冰,然后将他的团伙一网打尽。再接下来就是其他的帮派,像什么滚刀肉、臭蛋之流的混蛋,一个都别想跑。安格斯大人早就想把这群胡作非为、无恶不作的害虫彻底清理干净了,也是时候该让他们这群混蛋受到法律的制裁了。” “好的。”朴松民面无表情地回应。不知怎的,他突然回想起了四年前的那场行动——康纳德的打击帮派行动。他想:康纳德当时也信誓旦旦地说过要把全岛的帮派消灭干净,而且又是开誓师大会又是去现场指挥的,可结果还不是失败了?真正被消灭干净的帮派只有坐地佛一家,其余的帮派只是被动了一些皮毛而已,根本就没有伤到根本。这些大人物说出来的话跟放屁一样,什么时候真落实到实处过?他们只会权衡利弊、多方考量,然后装模作样地表演一场秀,最后再宣称自己的行动圆满成功了。哎,这斯雷还真是没脑子,就连安格斯是个撒谎成性的大骗子都没看出来。 退一步讲,就算安格斯真有这种想法,他也找不到那么多可用的人吧?射击擒拿格斗样样精通的侦探本来就少,而真敢去贫民窟里跟那些狗崽子拼命的人更是凤毛麟角,我估计他连一支像样点的突击队都组建不起来。 贫民窟又是一个三不管地带,里面连个监控都没有,就连那些帮派的老巢都摸不到,所以怎么可能做到真正的“彻底清理干净”?那群狗崽子,一个个的跟他妈泥鳅一样,找个地方就能钻,见着个水坑就能进,一不留神就他妈跑了,哪有那么多的人力去抓他们?有这闲心,还不如想办法在全岛的贫民窟里都安装上监控,这样最起码还能遏制下犯罪率。 这时,商务车开进了城区。街边到处可见提提里奥的参选广告——他还是那副老样子,高举着手臂,大喊向上、向上、再向上。 “明天我们去见索马雷的家属,”斯雷道,“然后顺路去沙翁文学院了解一些别的情况。” “好的。”朴松民回答。 第224章 红桃三 施丹尼使劲搓着手里的那张牌,心中默念红桃三。他感觉他的头有点晕,口中还不断发出阵阵的臭气。头上那盏晃来晃去的灯惹得他十分心烦,他真想举起拐杖把那盏灯打个粉碎!红桃三!他想:红桃三!必须是红桃三才行! 昨天下午的时候,两个穿着西装的男人找到了他,然后递给他两份文件——《关于迪玛希公会的调查报告》、《关于对侦探公会a区经理施丹尼·罗宾的处理意见》 当他看到“停职调查”这几个大字时,他感觉自己的心里一阵阵的发麻。他不明白他和迪玛希的那些秘密是怎么被人发现的,他也不明白为什么新秩序派会掌握这些证据。他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对他充满恶意,他突然觉得老天爷对他极其不公平。他在心里狂叫:我才拿了几个钱?我才拿了几个钱?那狗娘养的康纳德怎么没人查?那狗娘养的里特劳斯怎么没人查?他妈的这个世界上有几个真正干净的人?为什么非要跟我过不去?老子是他妈的英雄!老子为了你们,被人弄折了一条腿,你们这帮畜生就这么对我? 但接下来,当那两个穿着西装的男人开始在他的办公室里整理物品、粘贴封条的时候,他才突然意识到他要完了——诈骗要判多少年来的?他想,几千源币够判我五十多年了吧?我会死在监狱里面吗?他开始害怕了,一如四年前被人打穿膝盖的时刻。 “请先出去吧。”一个男人对他说。 他觉得他的脑袋空空如也,机械一般地走出办公室;他觉得他的耳边嗡嗡作响,痴呆一般地走进停车场。他开着车,开始在城市里漫无目的地瞎逛,逛着逛着,他就逛到了这里。他想:我要有钱才行,这样我才能找人帮我的忙;他想:我要有钱才行,这样就算进去了也能安享后半生;他想:对,我要有钱才行,我要像坐地佛一样去乔治规戒大厦!最高级别的套餐是多少钱来的?一万还是两万来的?他走进那家常去的赌场,暗黄的灯光洒在他的脸上,他觉得他又有了希望。 他把他的全部身家押了进去——一套价值400源币的房子,一辆价值20源币的代步车。然后他又借了600源币的高利贷,在凑够1000源币之后便去挑战那个名为‘顶端’的游戏去了。 突然,他被周围的喧闹声拉出了回忆—— “开牌!开牌!” “开牌!开牌!” “开牌!开牌!” 那些围在他身边的人露出兴奋的表情, 同时高声呼喊同一句口号。 “开牌!开牌!” “开牌!开牌!” “开牌!开牌!” 这时,坐在他面前的男人突然笑了笑,眯缝着本来就不大的眼睛催促道,“还不打算亮牌吗?再搓下去,您的牌就搓烂了。”——他的眼睛就像是刻在脸上的两条曲线,一点生机的感觉都没有。 “我粗略算了一下,这上面大概有一万六左右。”男人指了指摆在赌桌上面的筹码,“只要是红桃三,这些就全是你的了。” 他猛咽了一口唾沫:一万六!干什么都够了!他将牌放在自己的脑门上,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拜托了,一定要是红桃三!一定要是红桃三!我的下半辈子就拜托你了! “开吧。”男人笑道。 他猛地睁开眼,倏地站起身,直接大喝一声——“红桃三,给我出!”他把牌重重地甩在桌面上——他觉得他的心跳猛地加快,突然提到了嗓子眼。纸牌在空中旋转了两圈,他看见了红色——他情不自禁地咧开了嘴,然后他瞥见了男人那一抹阴森恐怖的微笑。纸牌碰到了筹码,他看见了三——他的眼睛瞪得老大,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呻吟。纸牌落到了桌面上,他看见了方块——他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好像还砸到了胃,引得他的肚子一阵绞痛。他突然感到有些眩晕,耳边的那片呐喊声也渐渐消失了。然后,他看见男人睁开了眼。然后,他看见了眼睛里面的那抹红光。然后,他又看见男人站起了身,向他鞠了一躬。然后,他听见男人对他说:“真是可惜了呢,明明只差一点就可以成功呢了。”男人眼里的红光消失了,男人的微笑也消失了,“那我们就先聊聊那600源币的事情吧。”男人站起身,看着他的眼睛说道。 他突然感觉周围好冷,情不自禁地倒吸一口凉气,‘我好像破产了,’他想,‘我好像还跟他们借了600源币。’他的脑子开始嗡嗡作响,如同在里面放了一把隆隆作响的电锯似的。 “哎,没劲!” “散了散了。” …… 周围人渐渐散去,他看见几个脖子上纹着蛇盘针头图案的年轻人向他靠拢过来。 ‘他们的老大是极上冰!’他突然意识到更为恐怖的一点! 跑!他的脑海里传出一个声音——快跑!他下意识地拄起拐杖,向后退了两步。 “先生?”那个男人试探性地问道,他的眼睛里迸发出阴寒无比的光,“您是想跑吗?” 他来不及多想,转身向外逃去。 腿肚子开始抽筋,牙齿也在不停打颤,他觉得他动得好慢。快走啊!快走啊!他不停地催促自己,但那条不听使唤的腿却如同灌了铅一样越来越重,眼泪和鼻涕瞬间就流了下来。 他看到赌场里那些来回走动的人群,他看到那些或喜或悲或痛苦的表情,他听到欢呼声、大叫声和哭声…… 然后,他又身听到一片嘲笑声—— “你他妈能跑得动吗?瘸子?” 我能跑得动,他对自己说:我能跑得动!他艰难无比地向前走,他感觉他手里的拐杖也越来越重了。 “道都走不稳还想学别人赖账?废物,别他妈走了,赶快跟我们回去,别他妈自找没趣了。” 他想:我不是废物,我可以走出去。他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声和嗓子里发出的阵阵哀鸣。 “骷髅哥,我们上不上?” 他看到来时的那扇门——我再走几步就到了,我再走几步就到了……然后我就可以回家了,然后我就可以美美地睡上一觉了,然后我就可以忘掉今天地一切了…… 他突然感觉后背一紧,一股钻心的疼痛瞬间冲破脑际,紧接着,他看到面前的一切都在盘旋上升,然后,他看到了那个布满了烟灰和污渍的地毯,最后,他的脸和地毯来了一次亲密接触。 他又感到一阵疼痛。 然后,他听到一阵脚步声正在向他缓缓走来。 最后,他听到有人说了一句——“带回去吧。” 第225章 吹牛的小孩 上弦月挂在枝头之上,刚淋过水的青砖桥面在月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明亮,宛如铺上了一层银纱。月亮的倒影被水纹切割成了一道道银白色的弧光,在幽静的湖面上轻轻荡漾着。不远处的中世纪建筑隐没在黑夜里,只留下一团模糊的影子。朴松民站在桥头努力回忆‘人烟’的样子,但想了半天也没想起它原本的模样。这时,一颗石子突然划过他的视线,直向湖面飞去。石子在水面上弹跳了几下,将月亮的影子打得粉碎,只留下一圈圈慢慢向外扩散的涟漪。 看着这片粼粼的波光,他突然回到了二十多年前的那个晚上—— 他被几个半大孩子摁在了地上。其中一个嘴巴很臭的人骑在他身上狠狠扇了他一耳光,然后大骂道,“小兔崽子你他妈还敢咬我?” 他被三个人压住了手脚,一动也不能动。他很愤怒,愤怒得只想把这几个人全都咬死。他呲牙咧嘴做咆哮状,冲骑在他身上的那个人猛吐了一口口水。那个人愤怒地大叫,然后对着他的鼻子就是一拳。他感到鼻子一酸,嘴里流进一股铁锈味。 “把他的裤子脱了!”那个人愤怒地大叫,“我要把他的小鸡鸡割下来!” 他大叫起来,开始不停摇晃脑袋、扭动身子,试图摆脱几个人束缚。然后他脸上又挨了两拳。一阵钻心的疼痛后,他感到一阵眩晕,眼前直冒金星。他感觉他的嘴里流进了更浓的铁锈味。 “刀!刀!刀!”骑在他身上的那个人冲其他人大喊,“小兔崽子我让你牛逼!” 他的脸上又挨了一巴掌。他的头像拨浪鼓似的被打到了一边。接着,他听到一阵咚咚咚的跑步声,他感觉地面都在震颤。 骑在他身上的那个人好像回过头愣了一下,然后就被人踹飞了出去。其余的三个人刚要站起身,他便看到一只穿着运动鞋的大脚——那只脚好像会飞,在一瞬间之内就把那三个人全都踢飞了出去。紧接着,一只大手将他拉了起来。他看到了一个满脸胡须,眼睛很小,个子高高的男人。 那几个半大孩子在爬起来之后就跑掉了。男人吐了一口唾沫,对着他们的背影大骂了一声狗崽子。 男人蹲下来问,“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在哪里?” 他感到自己的鼻子酸痛酸痛的,便下意识地抹了一下自己的鼻子,然后看到了一手的血。他不禁皱了皱眉,心想又流血了,还得去垃圾堆里翻纸,真是麻烦。 “我送你去医院。”男人边说边拉住他的手。 他想:医院?为什么要去医院?我没钱,我不去医院。他开始使劲抽自己的右手,同时大骂道,“他妈的老子不去医院!快把老子放开!” 男人不禁竖起了眉,一脸不悦地问道,“你怎么骂人?” 不知道为什么,男人看他的眼神让他感觉十分不爽,于是他瞪着眼大骂道,“老子没骂人,老子骂狗呢!” 男人直接给气笑了,“狗崽子,你这破嘴怎么比我的还脏?” “你才是狗崽子,你全家都是狗崽子!”他咬牙切齿地大叫道,“他妈的把老子放开!老子不去医院!老子没钱!再不放手老子就杀了你!”他又抽了抽自己的手。 男人愣了一下,无奈地叹口气。然后摸摸他的头说道,“我有钱,我不让你花钱。” 他迟疑地看了男人一眼。男人的眼睛里散发出温和的光,让他回忆起苏贝尔阿姨和吉克大叔的眼睛。 “我不是坏人,”男人笑道,“我叫朴贤俊,是一名侦探。” …… 从医院出来之后,男人给他买了一些吃的,他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然后一边打嗝一边对男人说了声谢谢。 “你爸爸妈妈呢?”男人问他,“他们住在哪里你知道吗?” 他努力回想了一下那两张模糊的脸,但无论如何都没能想起父母的样子,于是摇摇头说道,“都死了。” “怎么死的?”男人皱眉问。 他又努力回忆了一下,但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记忆里只剩下一片冲天的火光和四处坍塌的墙壁。“不记得了,”他又摇了摇头,“只记得他们全都死了。” 男人沉默了一阵,揉了揉他的头,问道,“那你还有别的亲人吗?” 他摇了摇头。 “那几个孩子为什么打你?你惹他们了吗?”男人又问。 “他们在我睡觉的地方尿尿,我气不过,就把他们咬了。”他咬牙切齿地说,“他妈的,居然把老子的床当成厕所了,一群狗娘养的贱货!下次再见到他们,我非把他们全都打死不可!”他晃了晃他那只干瘦无比的胳膊。 男人一怔,无奈地笑了笑。 “你不信?”他有些生气,“我头些天刚把一个比我高很多的人打哭!那个人要抢我的水,还想用棒子打我。” “你是怎么打哭他的?”男人问。 他开始演示那天的情形——他是怎么踩了那个人的脚,又是怎么抢过那个人的棒子,最后又是怎么把那个人打得跪地求饶、嚎啕大哭的。他在撒谎,因为他不想让这个男人看不起他。于是他又把谎言的成分又加深了一层——“那个人比你还壮!”他说,“他的胳膊是你的两倍!长得跟一个巨人一样!” “你见过巨人?”男人笑着问道。 “我当然见过!”他想到了那本被他翻烂了的画册——那个绿色的肌肉人举着汽车砸向飞船的画面。 …… 正想着,又一颗石子划过夜空,然后在湖面上跳了几跳,落进了水里。 “这里还是太高了,”芬格里特叉着腰抱怨道,“这才飘了不到四下!”说完向四周望了望,然后泄了口气道,“算了,太黑了,不去了。” 她转身来到他的面前,拉起他的手说道,“我们回去吧。” 手心的温度传来,一下子就冲淡了他刚才的回忆。 “你刚才在想什么?怎么一直都没说话?”她问。 第226章 弄脏的地毯 “我认识你们恩特经理。”眼前这个面相刻薄、瞪着一双三角眼的女人在每次拒绝回答斯雷的提问后,便会加上这么一句。 “西昂娜夫人,我知道您认识我们恩特经理,但也用不着提醒我三十多遍吧?”斯雷皱眉说道,“说实话我都有点听腻了。” 说着,他摊开双手,露出一副十分无奈的表情,“我只是个刚入职的小侦探而已,您干嘛老是用这些大人物来吓唬我呢?我问这么多只是为了应付交差,您不要对我抱有这么大的敌意好吧?” 西昂娜微微抬起下巴,一脸轻蔑地说道,“怪不得这么不懂事,原来是个新人。”她冷哼一声,翘起二郎腿开始抖腿,然后将双臂交叉放在胸前,“回去跟你们恩特经理好好学学怎么说话、怎么做人,别总问一些你不该问的问题。说句不好听的,这些事就算是恩特亲自来问我,我也不会多说一个字的,更别说你这么一个小小的侦探了。”说罢,她便对斯雷翻了一个白眼。 “恩特经理来了也不行?”他转头看向朴松民,装作十分惊讶的样子问道,“朴助理员,咱们所还有比恩特经理还大的人物吗?我怎么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朴松民也装傻充愣,“我上个月才来。” “呵,”西昂娜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然后慢条斯理地说道,“你要明白‘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个道理,这个世界上比恩特级别高的人多了去了。” 斯雷假装思考了一阵,然后试探性地问道,“您的意思是说……我要是想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就必须去找总部的人才行?” 西昂娜一愣,然后像看个白痴一样看了斯雷好一会儿,“你真没听懂我说的意思?” 斯雷笑了笑,“确实没怎么听懂,能麻烦您跟我解释一下吗?” 西昂娜冷笑着摇了摇头,拿起勺子搅了搅咖啡,接着又喝了一口,“看来人和人之间的差距确实挺大的,怪不得索马雷生前那么讨厌笨蛋,我今天可算明白他之前为什么总是要发脾气了。”她抬起头,向站在门口的男仆吩咐道,“普特森,送客,我累了。”说罢,她便别过头去。 斯雷见状连忙说道,“夫人,我们还没问……” 话没说完,普特森便走过来强行打断了斯雷,“两位先生,请吧?”普特森做了一个送客的手势。 斯雷瞥了普特森一眼,冷笑道,“最起码让我喝口水再让我走吧?我说了这么半天,口都渴了。” 西昂娜用下巴点了点斯雷面前的咖啡,一脸不悦地说道,“你自己不喝,怪我吗?” 斯雷笑道,“我不喜欢喝咖啡,能给我倒杯水吗?” 西昂娜冷哼一声,“只有这个,爱喝不喝。” 斯雷耸耸肩,“那好吧,我就只好委屈一下自己了。” “委屈?”西昂娜冷笑道,“你知道这样的一杯咖啡在外面卖多少钱吗?我告诉你,0.04!十杯的钱就够你一个月的工资了!” 斯雷笑道,“是吗?这么贵的吗?那我得尝尝。”说着,他翘起二郎腿,然后端起那杯一直没碰过的咖啡喝了一口。但咖啡还未咽下去,他便直接将它吐到了地毯上,“这是什么鬼东西?这是能给人喝的东西?”他皱眉道。 “你!”西昂娜倏地站起身,用那双不协调的三角眼瞪视起斯雷,“你赔!这三百平的地毯你必须全赔!”她指着斯雷的鼻子愤怒地大吼道,“你等着!我这就给恩特打电话!你等着!我要让你倾家荡产!我要让你下辈子住在监狱里!” “哦。”斯雷轻蔑一笑,将身子靠在了沙发上,“今天我才知道,原来弄脏地毯是这么大的罪过啊,看来是我孤陋寡闻了。”他伸了个懒腰,看向朴松民笑道,“朴助理,她要给恩特打电话,我好害怕啊!” 朴松民不禁摇了摇头,心想这女人是真蠢,这么明显的套也往里钻…… “普特森!”女人继续大叫道,“看住他们俩,别让他们跑了!” “是,夫人。” 女人开始拨打电话,她的五官纠结在一起,脸上红一阵青一阵,模样甚是可怖。 电话接通了,女人开始大叫,“你手下把我的地毯弄脏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 “叫什么你问我?你不会自己查吗?” …… “他就在我面前坐着!” …… “等着,我开免提!” 在此期间,斯雷一直笑吟吟地看着她。 这时,恩特的声音从前方传了过来——“好了吗?” “好了。”女人恶狠狠地瞪了斯雷一眼,“听出来了吗?这是你们经理!你就等着受处分吧!”接着,她又朝恩特大吼道,“赶紧处理!别让我等太长时间!” “公会管理处的职员居然能指挥侦探经理了,”斯雷哈哈一笑,“你们的权限真是太大了!” 电话那头传来恩特严厉的声音,“你是哪位?敢不敢说出你的名字?” “我的声音也听不出来了吗?”斯雷提高了音量。 “你是不是不想干了?”恩特大声质问。 斯雷忍不住笑了一下,随后看向朴松民说道,“他居然问我想不想干了?朴助理,这是你的老上级,要不然还是你帮我告诉他我是谁吧。” 朴松民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吁了口气道,“经理,是斯雷队长。” 电话那头传来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随后传来一段颤颤巍巍的声音,“斯……斯雷队长?……我,我不知道是您……如有冒犯还请原谅……” 女人不禁瞪大了眼睛,“恩特,你在搞什么鬼?” 恩特大怒道,“你给我闭嘴!”然后又切换回了那种谦卑的语气对斯雷说道,“斯雷大人,您是什么时候来g区的?安格斯大人还好吧?” 女人目瞪口呆地看向斯雷,片刻之后,她好像突然想明白了什么,然后就像失了神一般站在那里。 斯雷并没有回答恩特的问题,而是向他问道,“恩特,你认识索马雷吗?” “我……我……我……” “认识就认识,不认识就不认识,别我我我的。”斯雷不耐烦地说道。 “是是是,”恩特小心谨慎地说道,“报告斯雷大人,我的确认识索马雷,但我们也仅仅是认识而已,并没有什么过深的交往。” “哦,”斯雷看了一眼的呆若木鸡的西昂娜,“他老婆怎么有点屁事就给你打电话,你的工作一点都不饱和吗?” “没有没有,”恩特连忙否认,“这女人是个出了名的疯子,我不得不接她电话……要不然她就会一直打一直打……斯雷大人,我也是没办法才接她电话的……” “原来是这样。”斯雷淡淡一笑,“西昂娜和索马雷涉嫌公款私用,这个事你知道吗?” “是吗?我第一次听说……”恩特叹了一口气,随后义正严辞地说道,“他们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来?真是辜负安格斯大人的栽培!” 西昂娜浑身一颤,一下子瘫坐在沙发上。 “夫人……”普特森连忙走了过去。 第227章 二次相遇 在西昂娜被斯隆押走后,朴松民便和斯雷驱车前往沙翁文学院。一路上,恩特给朴松民发了好多消息,内容的大多数都是一些可不可以赏脸一起吃个饭、能不能把斯雷大人也叫上、好几天不见甚是想念之类的屁话。朴松民心下一阵厌恶,在礼貌性地回复几条之后便把他给屏蔽掉了。 时值傍晚,太阳的余晖将远处的楼群映照在一片橙黄色的天空下,显得格外安宁。如同斑点一样的灯光从楼群中射出,点缀在这片渐渐暗下去的天空里。 这时,詹姆突然给他发来一张年轻人的照片——照片中的年轻人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他的头发整齐、面容清秀,还戴着一副无框眼镜,眉宇间透露着一种既干练又儒雅的气质。 詹姆:“新探长,费马。老秃驴说这是他专门从总部请过来的牛人。” 朴松民说看起来挺干练的,还不错。 詹姆:“我看也就一般,开完会就把三上信义给调回调查科了,简直就是胡闹。就三上信义那种只会溜须拍马、偷奸耍滑的小人,大伙都想离他远远的,谁愿意跟他一起行动?新来的探长非说他是个可塑之材,我是一点都没看出来。” 朴松民:“人都是会成长的,你别老是对三上有那么大意见。他就是被柴猪打怕了,有心理阴影了。” 詹姆:“又怂又蠢,还不会做人,为个伊藤美奈能跟所有人翻脸,还他妈总喜欢打小报告,谁不烦他?新来的探长还想让我带他,我他妈是真呵呵了!一个连枪都端不稳的傻帽,凭什么硬塞给我?” 朴松民:“……” 詹姆:“谁乐意带谁带,反正我是不带。新探长要是非逼我带他,我就调岗,实在不行,我就辞职。” 朴松民刚准备回复,便突然听斯雷对他说道,“计划有变,我有点特殊情况需要处理,你先自己开车回去。”说罢,他便将车停靠在路边,直接开门走了出去。 …… 当菲米从医院里走出来的时候,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她只觉眼前闪过一团星云状的迷雾,然后就被拖进了一片黑暗之中。她很想扶住什么,但手臂却像不是自己的一样根本抬不起来。接着,她听到了自己的心跳,接着,她又听到了一段段的电流声。她深吸一口气,脑海中的那片漆黑又突然爆裂成无数闪着白光的裂痕,同时,那段电波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大,然后,她听见了自己沉重的呼吸声,然后,她又听见了无数个人在她周围窃窃私语的声音,在刹那之后,这两种声音突然混合到一起,以极为夸张的速度向她袭来——她好想大声叫出来,但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一样,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紧接着,那片裂痕碎裂开了,一股无比闪耀的强光直接从里面射了出来…… “菲米……菲米……”这时,她好像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在短暂的眩晕后,那片强光消失了,然后,刚才那段痛苦的记忆也消失了,最后,她又无比惊讶地发现自己刚刚好像瞬移了一段距离——哎?有点不对吧……她有些茫然地看向几米之外的医院大门,开始努力拼接回忆——我先是去看了吉田校长,然后和家属聊了会儿天,接着去做了下体检,最后又从医院里走了出来,正准备打车回家……不对呀,我应该刚从医院里走出来才对,我是什么时候走到这里的?她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不禁在心里想到:我现在神经衰弱得这么严重了吗?我是不是应该请几天假了?还是说是因为没睡好的缘故? 她一边想,一边向中心区的地轨站走去。时值晚高峰,她在等了四趟地轨才终于挤了上去。她被挤到车厢的一角,身体紧紧贴在金属制的墙壁上,脚底浮空,脚尖碰地,就像一张烙饼一样一动不动地挂在那里。我应该早点出来的,她想:为什么会这么多人呀,都是这个点下班的吗……报站声和纷乱的人声混合在一起,她突然产生了一种虚脱的感觉。她感觉自己快要被压扁了。三站之后,压在她身后的那个人终于走了出去,但她刚要站稳脚跟缓缓力气,一个巨大的背包便又把她给重新顶了回去——背包里好像还装了些什么奇奇怪怪的零件,将她的后背硌得生疼。天呐,救命啊……她在心中狂喊:我为什么非要在这个时候挤地轨,我是疯了吗…… 下车之后,她扶着地轨站里的柱子大口喘息,然后在心里发誓说,以后再也不在这个时间挤地轨了…… 天已经黑了,她打开照明灯,小心翼翼地向家里走去。为了给自己壮胆,她还哼起了歌。她的声音颤抖、音色不全,就像一只哼哼唧唧的小绵羊似的。这段路是她最害怕走的路——这里离贫民窟实在是太近了,一想到那些恐怖的故事将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她就会冒出阵阵冷汗……她突然觉得自己应该买一辆车才对,但转念一想,她还是决定放弃了——不行,再忍一忍吧,毕竟很快就能在城里买房子了……买了房子就好了,我就再也不用走这段路了,妈妈也再也不会无理取闹只会喝酒了……她可以去参加小区举办的活动,可以认识很多很多新的朋友…… 光柱落在地面上不停摇晃,一片片的灰尘纷纷起舞,显得周围更加黑暗,也更加恐怖了。她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再往前一点就到了……再往前一点就到了,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突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在她身后响起,她浑身的汗毛瞬间就炸了起来。然后,她停止了哼唱——是有人吗?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被吓得不敢动了。她感觉手脚冰冷,头皮发麻,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在不停发抖。她准备转过身去一探究竟。 忽地,一阵劲风突然在她的脸庞划过,就好像有一辆疾驰的列车在她身边经过似的。她感觉她的长发被吹了起来,好像还有几根断发飘到了空中,她的瞳孔不禁放大,嘴巴也不由自主地张开——这是有人要杀我吗?她控制不住情绪,直接尖叫了起来,然后,她感觉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了地面上,紧接着,眼泪流了下来。她在心中大叫:我要死了!我要死了!然后她又对自己说:你快跑呀!你快跑呀!你快跑呀!!!但身体没有任何反应,就好像已经瘫痪了一样根本不受她的控制。 然后,她听见了一声叹息,然后,她看到了那张带有浅浅伤疤的脸…… …… 她坐在地上哭了好久,直到眼泪都哭干了她还在干嚎。在她的记忆里,她已经好久都没这么哭过了……我为什么还要哭?她问自己:好丢人呀,我为什么还要哭? “那个……”那个男人终于开口说话了,他盯着她看了很久。 “那个,”他愁眉苦脸地看着她,脸上写满了无奈,“我不是有意要吓你的……就是……怎么说呢……”他轻叹一口气道,“我说我认错人了,你信吗?” 她抽噎着看向他,借着昏暗的灯光,她终于看清了他的脸——他的脸型消瘦,眉毛狭长,一双深邃的眸子里满含了歉意,他的鼻子很挺,适中的嘴唇如同被画上去一般自然。 不知怎的,她又哭了。她一直看着他的脸哭,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就是想看着他哭。我是想他感到内疚吗?她想。 “小姐,我真不是有意的。”他皱眉说道。 她继续干嚎。 “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他试探性地问道,“我不是坏人,你放心。”说完,他用手表展示了下自己的工作信息——岛办公厅次长秘书,斯雷·布林顿。“我是岛办公厅的工作人员,你可以在网上查到的……我们前些天刚刚见过,你不会忘了吧?” 她看了眼工作信息上的照片,又仔细看了看他的脸——原来他叫斯雷……他刚才为什么要吓我? 她抽噎两声,慢慢停止了哭泣,片刻之后,她感觉自己的身体也恢复了知觉。 “小姐,你要是觉得我不是什么好人,我可以叫个女同事过来……” 话音未落,不远处就传来了母亲的呼喊声——“菲米,菲米?你走到哪儿了?” 第228章 狮子和绵羊 “你到底是谁?”母亲把菲米藏在自己身后,紧张得像一只护着幼崽的母猫,“你想对我女儿做什么?” 斯雷连忙解释道,“夫人,您不要紧张,我是好人。” 母亲上下打量了他好几眼,然后握紧手中的木棍,下意识地后退两步,“好人脸上不会有疤!快点走开,要不然我就报警了!” 斯雷轻叹口气道,“我这就走,您不用报警。” “我女儿的男朋友长得很壮,像你这样的小兔崽子,他能打两个!”母亲恶狠狠地盯着斯雷说道,“离我女儿远点!要不然我就让我女婿打死你!” 菲米在母亲背后偷偷看了斯雷一眼——他的眼睛里飘过一丝落寞的情绪。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感觉他有点可怜。 “我这就走,我这就走。”斯雷连连摆手,随后长叹口气,转身离去。他离去的样子就像是一头没有捕到猎物的狮子般落寞,菲米不禁多看了他几眼。 “吓死我了!”在斯雷走远后,母亲丢掉手里的木棍,然后闭上眼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复睁开眼长舒一口气道,“个小兔崽子,还敢忽悠老娘!真是把我当傻子了!”说罢直接拉起菲米的手,向家的方向走去。 夜色已经很深了,周围黑乎乎的。一阵微风拂过,那些被挂在小巷两侧的晾衣绳发出阵阵轻响,宛如一串串被风吹响的风铃。 母亲边走边说,“下次到路口就给我打电话,我好过来接你。天这么黑,万一出什么事呢?这次幸亏是我来了,如果我没来,你是不是就让那小子给骗走了?他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估计是贫民窟里新来的那些流氓……还有,你一个大姑娘家家的别总是自己走夜路,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也不听,你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儿,我也就别活了。” 菲米突然回想起刚刚那只拉着自己站起来的大手——那只手硬邦邦的,还很粗糙,摸起来就像是一块贴满了砂纸的钢铁一样;但那双手又很温暖,温暖得就像中午十二点的阳光似的。她不禁在心里想道:原来他叫斯雷。 “你还是赶紧找个对象吧,”母亲继续说道,“我也不用这么提心吊胆的了。要不然这周末你把小坂约家里来,我帮你问问他的态度——他要是喜欢你呢,我就让他跟他的女朋友分手;他要是不喜欢你呢,我就帮你把他抢过来。你老妈我这点抢男人的经验还是有的,所以你只要能按照我说的去做,小坂就肯定跑不了。” “妈~”见母亲又提到那个小坂,菲米不禁皱眉说道,“我不喜欢他,你别瞎出主意好不好?” “你不喜欢他还成天跟他待在一块?”母亲瞪了她一眼,“都这么大的人了,害什么臊呀?你发现你一点都不像我,你要是有我当年一半的本事,也不至于到现在都嫁不出去!” “妈,我跟他就是同事的关系,你不要老是瞎猜好不好……”菲米叹了口气,“你要是再说小坂我就真生气了。” “个死孩子!行行行,我不说他了。”母亲继续拉她向前走,“那我说说你的工作可以吧?” “妈,我饿了。”菲米不想听母亲磨叨个没完,便强行转移了话题,“今天挤地轨差点没把我给挤扁了,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母亲白了她一眼,“该!你要是和小坂好上了,他是不是就得车接车送?你至于遭这么大的罪?人家爹妈都是医院里的大夫,跟你们校长还是亲戚,家里的房子也有五百多平,人还老实……除了长得有点胖好像也没别的毛病吧?这样的好男人你就舍得让给别人?” 菲米顿时不走了,站在原地生起了闷气。 母亲见状不禁叹了口气,随后叉起腰抱怨道,“以后还是我管你叫妈吧,这小脾气说上来就上来,真不知道随的谁!” 菲米别过头。 “我真是服了你了,这大晚上的你在这儿跟我闹什么别扭?”母亲道,“行行行,我不说他了,今天我都不说他了行了吧?” “你刚才就说不提他了……”菲米低声道。 “真不提了,”母亲笑道,“我不是怕你嫁不出去着急了嘛。你要是真不喜欢他,我也不可能强逼着你嫁他不是?” “就算你强逼着我我也不嫁。”菲米皱眉道。 “还当真了?哎呦呦,”母亲啧啧两声,“妈妈不就是跟你开两句玩笑吗?干嘛呀这是。” …… 夜里,她躺在床上看窗外那弯慢慢升高的月牙——他为什么要吓我?还说什么我长得很像他一个朋友……他就是这么对朋友的吗?那做他朋友可真倒霉。他那天挺温柔的呀,今天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她抬手看了眼时间——凌晨一点半。于是对自己说道:算了,不想了,睡觉。医生都说我缺乏睡眠了,再不睡我就要得病了…… 她闭上眼,开始数绵羊——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四只羊……那些羊开始在她的脑海里奔腾…… 她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羊——她和她的兄弟姐妹在一起一边咩咩叫着一边低头吃草。大草原上到处充满了自然的气息和芳草的清香,她感觉幸福极了。 这时,她突然看到了一头狮子——一头眼神冷峻、目光透着寒气的狮子。她抬头看向他,嘴里还残留着青草的味道。 他冲她低吼一声。他脚下的泥土和草叶纷飞,落在他那身漂亮的鬃毛上。 她的兄弟姐妹们开始疯狂逃窜,只有她愣在原地一动不动。“我又被吓傻了是吗?”她想,“梦里的我也这么笨吗?” 他的爪子扑了上来……他的牙齿咬住了她的脖子……她看到了自己的血……她看到了他眼神里的落寞…… “他为什么要杀我?”她想,“他不是对我说:‘保护我这样的淑女,是他这辈子最大的责任’吗?那他为什么还要杀我?他说话不算话,他是个坏蛋……对,他是个坏蛋……” 她看见天空中飘荡的残叶,就好像那些断掉的发丝一样。她又看见渐渐失去颜色的天空,就好像那些没有对白的老电影一样…… 他叫什么名字来的? 她好像又记不起来了。 第229章 卸妆 塔季娅娜梳着一头层次分明的卷发,耳边垂着两枚闪闪发光的耳坠,白嫩的肌肤被暗淡的灯光打亮,依稀透露着往日的风韵。她脖子上挂着一条心型钻石项链,身着一件象牙色针织连衣裙,脚蹬一双深褐色雕花高跟鞋,衣服和鞋子上那个巨大的“sc”标识,无时无刻不在透露着她对奢侈和豪华的喜爱和追求。她正站在镜子前,如痴如醉一般欣赏着自己的美丽。 肮脏的纸箱和散落一地的破旧衣物将她包围,远远看去,她就像一株盛开在垃圾堆里的白色花朵般不伦不类。 朴松民一边看斯雷播放的视频一边想:天天住在垃圾堆里孤芳自赏?这人的脑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那天她是在衣服里塞了什么东西吗,怎么显得那么胖? 正想着,视频里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谁?”塔季娅娜警惕地向房门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迅速披上一件肮脏的毯子,“我在洗澡,你有什么事吗?”她扯着如同被烟熏过的嗓子大喊道——如果不看她现在的样子,而是只听她的声音,朴松民肯定会认为这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贫民窟妇女发出的声音。 “我,”一个男人说,“开门。” 塔季娅娜松了一口气,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前,将自己的身体藏在门后,然后轻轻打开房门,皱眉催促道,“快点。” 一位身材适中、皮肤黝黑的男人走了进来。塔季娅娜迅速关上了门。 男人环视了下四周,低声抱怨道,“你就不能换个人住的地方?” 塔季娅娜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然后问道,“有事?” 男人还以嫌恶的目光,“最近有人来找过你吗?” 塔季娅娜叹了口气,然后走到镜子前,开始卸妆,“有两个侦探来过,问了一些叶戈尔的事。” “你没说错话吧?”男人看着镜子里的塔季娅娜问道,“东西也没被人拿走吧?” 塔季娅娜涂上卸妆油,洗了一把脸,然后对着镜子里的男人冷笑道,“你觉得呢?” 男人深吁一口气,将双臂交叉放在胸前,咬牙切齿地小声说道,“要不是看在你是我亲妹妹的份上我真想把你给直接打死!” 塔季娅娜冷哼一声,用毛巾擦干了脸,然后又往自己脸上涂抹上了一层黑色的东西。随着黑色泡沫的渗透和凝固,她的脸色开始变得蜡黄。“我还以为你是来跟我说叶戈尔赔偿金的事的,看来是我想多了——原来你是来提醒我不要多嘴多舌的。呵,真是可笑,叶戈尔要是知道自己死得这么没有价值,估计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趟你们这滩浑水。” “少爷不会亏待任何人!”男人蹙眉说道,“叶戈尔的赔偿金一分都不会少,你放心好了。” “那你现在就给我。”塔季娅娜回过头伸出手,望向男人的眼睛,冷冷道,“为了少爷的事不被人发现,我儿子都快加入帮派了,所以你们必须赔偿我!”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急?”男人不自觉提高了嗓门,“少爷现在有一大堆大事需要处理,哪有时间处理你这种几百源币的小事?” 塔季娅娜回过头,开始给头发上涂抹发胶,“既然是小事为什么到现在还没给我钱?我之前也说过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她的头发开始变得乱糟糟的,如同一团杂草一般挂在她的脑袋上,“少爷要是暂时还没考虑到我的事情,那就请你先回去吧。” “你!”男人在她背后狠狠瞪着她,半晌之后又叹口气道,“塔季娅娜,那个东西在你手里就是一颗雷,万一被别人偷走了会是什么后果,不用我提醒你吧?” 塔季娅娜冷笑一声,开始卸下项链和耳坠,“那个东西我放在特别安全的地方,如果我和阿尔谢尼出了什么意外,它就会自动发送给各大媒体。”她将首饰装好,和化妆品放在一起,然后放进抽屉里,又回过头看着男人说道,“你回去告诉少爷,我不是贪得无厌的人,叫他放心好了。” 她站起身,将镜子收好,“我要换衣服了,你可以走了。” …… 斯雷在视频播放完后向大家说道,“这个男人叫瓦列里,五十岁,是个以倒卖期货为生的商贩,常年混迹于各大夜总会和各大地下赌场,人际关系复杂,性格圆滑,为人谨慎。”斯雷用激光笔点点他的照片,“下一步我们需要做的就是理清他的社会关系和人际关系,看看能不能从这里面排查出这个叫‘少爷’的人。” “这跟查‘青柠’没多大关系吧?”席拉有点疑惑地问道,“这种事跟大海捞针似的,怎么不让监察委员会去查呢?” “青柠不可能为了几个贪腐分子亲自动手,她还没那么无聊。”斯雷解释道,“刚才那段视频你也看了,你没发现他们对‘那个东西’相当重视吗?什么东西能卖出几百源币的高价?而且还很怕被各大媒体发现?只能是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咯——黑道的人不怕媒体曝光,只有白道的人才会怕,所以我怀疑这个‘少爷’才是青柠真正想暗杀的目标。” “我们不能光凭直觉判断吧?是不是有点太草率了?”席拉皱眉道。 斯雷笑道,“这不是直觉,这是分析推理。”说完,他又看向迪伦问道,“你那个模型建立得怎么样了?这个任务交给你没问题吧?” “没问题,”迪伦回答道,“保证完成任务。” “对塔季娅娜的监视也不能放松,”斯雷提醒道,“工作可能有点多,你要是忙不过来的话就跟我说。” 迪伦笑道,“你就是再给我安排十个八个的都没问题——对塔季娅娜的行为预测模型已经构建完成,她一旦出现任何异常情况,我都会收到ai的通知,所以你就放心好了。” 斯雷道,“好,那就辛苦你了。” 第230章 错乱的时间线 小坂咲希穿着黑色的和服,对前来祭奠的人一一还礼。 菲米看着灵堂上那张黑白的照片,不知不觉便愣住了神。木鱼声和嘈杂的人声环绕在她的耳旁,她只觉得脑仁阵阵发疼。她很想堵住耳朵,但又不敢——在校长的灵堂做出这种无礼的举动,一定会被大家讨厌的……她深吸一口气,强打精神看向校长的遗像——但不知是什么原因,她根本看不清照片上的那张脸——她只看到一张模糊的人脸,一副苍白的相框,还有一团如同被烛火摇曳出的光晕。然后她又努力回忆了一下吉田先生的模样——可她无论怎么想,都始终想不起来吉田先生的样子了……‘我是个无情的人吗?’她想,‘要是没有校长,我连第一本书都出版不了,他是我的恩人呀,我怎么能这么对他……’ 这时,一团星云状的东西突然出现在她的眼前。她只觉眼前一黑,身体便不由自主地倒了下去。 一只手撑住了她的腰,然后她又听到一个男人的低语,“菲米,你没事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然我先送你回去吧。” 她突然想起那个伟岸的身影,她突然想起那个对她一连说了好几句对不起的男人——‘他叫什么名字来的?’她想,‘他的手很大,也很暖,他的眼睛也很好看……我是不是没有问他的名字?哎,我真没礼貌……’ “菲米?” 正想着,她的面前突然出现一副熟悉的面孔——小小的眼睛,大大的鼻子,厚厚的嘴唇。男人的眼睛里还透露着关切的神情。 她怔了半晌才想起来这个人是谁:‘啊,原来是小坂阳太,刚才是他把我扶住了。’ “菲米,你没事吧?”小坂低声问道。 “没事没事,”她忙说,“可能是昨晚没休息好……”——我昨天几点睡的来着?十二点?一点?我怎么又给忘了…… “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我还是先送你回去吧。”小坂的目光灼热,让她感觉有点不舒服。 但是出于礼貌,她还是浅浅一笑道,“我真的没事……你先忙你的去吧,不用管我。” “不行,”小坂皱起眉,看起来就像是一只胖胖的鼹鼠,“你必须听我的,身体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菲米突然回想起那个男人对她说过的那句话——“保护你这样的淑女,是我这辈子最大的责任。” ‘在他眼里,我是淑女吗?’她想,‘应该是吧,要不然他也不会保护我那么久……哎,我好笨,我当时为什么没有问他叫什么名字呢……’ 想到这里,她突然笑了一下。 小坂瞬间愣住了。片刻之后,他转身去找咲希。不多时,他又重新折返回来。 “我们走吧,”小坂说,“我已经和嫂子说过了。” 她抬眼看向面露悲伤的咲希,听着那阵笃笃的木鱼声,突然又愣住了神——我是来做什么的?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转头看了一眼摆在3d打印花束中央的相框——一团螺旋状的物体突然从那副白色的相框中冲了出来,她突然感到一阵窒息。‘好可怕……’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那是什么东西……我要回家……’她的脸上浮现恐惧的神色。 小坂见状连忙扶住她的肩膀,一脸关切地问道,“菲米,你怎么了?” “我想回家……”她的眼睛里露出惊恐的表情。 …… 她忘了自己是怎么坐到小坂的车上的了,她也忘了今天早上起那么早是为了做什么的了。‘好像是为了一个很重要的人,一个特别重要的人,’她看着车窗外的景色想,‘他是谁来的?他为什么对我重要来着?我怎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我和我女朋友分手了。”这时,小坂突然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她不自觉地看了小坂一眼,脑海中浮现出了那个特别爱笑的女孩子的身影。“为什么?友香不喜欢你了吗?”她问小坂,“你们不都已经准备结婚了吗?” “是我先甩的她,并不是她先甩的我。”小坂看了菲米一眼,“因为……我喜欢上别人了。”他如释重负般深深舒了口气。 她有点没想明白,为什么快要结婚的人也会分手?于是她很快在心里给小坂找好了借口——‘估计就是吵架了吧……毕竟他们经常吵架……’ “你要珍惜友香。”她劝小坂说,“友香那种好女孩可不多见了——她既会弹琴又会画画,还写得一手好字,这样的古典淑女可真的不多见了,所以你要好好珍惜她才行。女孩子都喜欢被别人宠,你就不能多哄哄她吗?” “我之所以会选择她,仅仅是因为我没有遇见正确的人。”小坂淡淡笑了一下,“我不想活成我父母的样子——只是为了履行责任和义务,就可以随便找个人结婚生子。他们互相不爱对方,还要装出特别爱的样子……我想找一个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在一起生活,我想追求真正的幸福。”说罢,他又看了一眼菲米。 路上的车辆很多,声音也很嘈杂,那些飘来飘去的灯光不时闪进菲米的视野里,让她感到有些不舒服。 她想:幸福?什么是幸福?每个人对幸福的理解并不相同吧?每个人生阶段对幸福的追求也完全不同吧?就像现在的我一样——如果能让我好好睡上一觉,不会再去做那些乱七八糟的噩梦,那就是我现在最大的幸福。我好像很久很久都没有好好休息过了,每天都过得很累…… “菲米,你呢?你想追求真正的幸福吗?”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她有点懵住了。‘谁不想追求真正的幸福呢?’她想,‘但这个幸福又应该由谁来定义呢?事业?金钱?婚姻?家庭?还是世俗的眼光?又或者是多年以来未能达成的夙愿?这个问题着实有点大,我应该去问问校长才对……校长说人总会追求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这些东西有可能并不是他真正想要的,而是一些毫无价值的替代品;这些东西也有可能只是他为了虚荣,从而假定出来的一个目标罢了……校长还说……’ 想到这里,她突然怔了一下:校长叫什么来的?我怎么突然想不起来了? 第231章 仙人跳 吉米和高鲁格刚刚做完一票,两个人正坐在酒店的房间里喝着酒。 “刚才那小子应该再吓唬吓唬,说不定还能榨出不少油水来。”吉米喝红了脸,仰着身子倚靠在座椅上。 高鲁格摆摆手,“都榨干了还榨呢,一看就是个社畜,有个屁的钱,榨出来2源币就不错了。” “我感觉他还有,咱们下回应该再表现得凶狠点。”吉米感慨道。 “草,那小子都他妈吓尿了。我那拳头还没打下去呢,他就直接跪地上就开尿了!肯定把他榨干了!”高鲁格说着站起来,学着被他们勒索人的样子。 “大哥,别打我,我把钱全给你,我还有家庭,求求你放过我。”高鲁格一边颤抖一边说话的样子直接把吉米逗的大笑起来。 吉米啪的一声拍了下桌子,“草,有家庭出来嫖?” 高鲁格借着酒劲继续学那个人的样子,“呜呜,大哥,我不知道她有心脏病啊,呜呜,,大哥,呜呜,求你放过我吧。” 吉米又大笑起来,“你他妈不去当演员真是可惜了!我要是个导演,必须让你演男一号。” 高鲁格也哈哈大笑起来,“这死胖子,还让卡洛琳穿学生装,肯定是个变态!咱俩这叫惩罚恶人!没毛病!” 吉米也附和起来,“对啊,咱们是在惩罚恶人啊!”他举起酒杯,“来,为了我们能遇见个大鱼,干杯!” 高鲁格涨红的脸上泛起笑意,和吉米碰杯,“为了源币!” “吉米。”卡洛琳扶着墙,抽了几下鼻子,两眼无神的看着他俩,“吉米,再给我一包吧,我受不了啦。”她哆嗦着乞求道。 高鲁格放下手里的酒杯,皱着眉头道,“我前天刚给你买过吧?怎么两天就给干没了?你现在这量是要奔死去啊!” 卡洛琳一边打冷颤一边哭着说,“吉米,求你了,再给我一包,接下来的一周我都不跟你要了,求你了,我骨头上有东西在爬,我好难受。” “妈的,废物,就知道花钱,他妈的那么一小包够我俩喝好几顿的!”高鲁格猛顿了一下酒杯。 “卡洛琳,接下来你得更加努力赚钱才行,要不然你的贷款根本还不清呀!买货的钱还要我俩帮你出,这样我们可赔不起啊!”吉米色眯眯地看着卡洛琳,啧啧两声,“突然发现卡洛琳长得也挺带劲的呢。” 卡洛琳努力陪笑道,“只要给我货,我肯定会努力赚钱的,我也会让你满意的——你想对我做什么都行。”她朝着吉米扭曲地一笑。 高鲁格哼了一声,“你别忘了,她吸毒,小心染上什么病!” 吉米尴尬地笑笑,“开玩笑呢嘛。”说罢,他开始联系卖货的。 不一会儿,蜻蜓式微型无人机就飞了过来,悬停到了窗户前。 吉米把窗户打开,收下了货,直接丢给了卡洛琳。 卡洛琳欣喜若狂的接住,颤抖着直接拆开包装,用手指抹了一点粉末放在鼻子里吸了起来,她放肆地呻吟着。 “操你妈!吸吧吸吧,早晚吸死!”高鲁格愤恨地骂着,“滚回你自己的房间去,别他妈当老子面弄这玩意!” “嘿嘿嘿嘿,好,嘿嘿嘿嘿,好的。”卡洛琳吸完了毒,一边发出诡异的笑声一边走回自己的房间。 吉米和高鲁格又喝了一阵。 “这卡洛琳,年纪轻轻就沾上这玩意,也不知道跟谁学的。”高鲁格感慨道。 “男人呗。咱们都是贫民窟出来的,这点破事还用想吗?”吉米想都没想直接回答。 “都他妈是混球。”高鲁格哼了一声。 吉米笑笑,“我们都是混球。” …… 这一日,吉米在网上联系好了嫖客,像往常一样跟高鲁格约定好半小时后进房间装成卡洛琳的家人进行勒索。 吉米和高鲁格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出一阵男人恐惧的叫喊声。 高鲁格赶紧打开门,面前的景象直接把他吓傻了—— 卡洛琳赤身裸体的躺在地板上,两只眼睛瞪的老大,嘴巴像变了型一样夸张的裂开着,鲜血顺着她的眼睛、嘴巴、鼻孔流着。 嫖客正蜷缩在一边,颤抖着看向高鲁格,“她自己吸多了,她自己吸多了,我跟她说过,这玩意不能吸过量,这玩意是最新的产品,吸过量会死的!谁知道她直接吸了一包!” 吉米进门后看了一眼卡洛琳的尸体,然后迅速拍了一下高鲁格的后背,“快跑吧!条子来了就不好办了!” 高鲁格皱着眉,“他妈的,吸死了吧,你他妈的吸死了吧!”他又看看卡洛琳的尸体,叹了口气道,“他妈的,卡洛琳吸死了!” 吉米拧着眉对高鲁格说道,“是!吸死了!咱俩得跑了!别他妈傻站着了!” “他妈的,真吸死了!”高鲁格缓了缓神。 吉米往门外看了一眼,“快走吧!一会儿条子来了!” 高鲁格还是不动。 “快走吧!人都死了!”吉米直接拉着他的胳膊往外走。 高鲁格回过神,跟吉米从楼梯口跑掉了。 外面的太阳很毒,照得吉米睁不开眼。 …… 两人从中午逃窜到午夜,一直从r区的中心地带跑到了城区的边缘。 吉米道,“幸亏开了两间房,妈的,条子一时半会还查不到我们。我们得赶紧转移阵地!” 高鲁格两眼无神地念叨着,“卡洛琳还真他妈吸死了,真他妈可怜!” 吉米直接啐了一口,“怎么,你还可怜她?一个吸毒的傻逼有什么可怜的?你现在应该想的是我们再去哪里找一个好控制的婊子才是!” 高鲁格继续念叨,“卡洛琳还真他妈吸死了,真他妈可怜!” 吉米猛地拍了一下他的脑袋,“你他妈是不是有病?你他妈磨叨个几把啊?你他妈不是说自己以前是混帮派的吗?怎么看见个死人就能给你吓成这个逼样?” 高鲁格一脸惊恐地看向他,“卡洛琳死时的那个鬼样子你没看到吗?那两眼珠子瞪得跟电灯泡似的!你就不觉得吓人吗?” 吉米的脑海中突然闪过卡洛琳死亡的画面,胃里感到一阵翻腾。“吓你妈!”为了掩饰恐怖,他又猛拍了一下高鲁格的脑袋,“跟老子上酒吧物色人选去,别他妈废话了!” 霓虹灯不停闪烁,二人溶没进深深的夜色之中。 第232章 顶端 吉米觉得新认识的这位大哥阿尔谢尼简直就他妈是上天赐给他的圣诞老人——香烟、美酒、唱歌、蹦迪不断,每天都不带重样的!而且吃住一条龙,还有工资可拿!这种潇洒自如的生活,可比之前那种只能靠坑蒙拐骗混日子的生活要舒服多了!更为重要的一点是,阿尔谢尼还是传说中的那位大佬——极上冰的小弟!全岛二十五个贫民窟,有一大半都是人家的地盘! ‘如果能加入极上冰的帮派,那他妈以后就能横着走了!’他看着大哥脖子上的那个纹身,不禁欣喜地想。 “倒酒!”大哥命令道,然后潇洒地甩甩头,转身和那个身材一级棒的娘们亲起了嘴。 高鲁格起身给大哥的酒倒满。 吉米馋得直流口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个女人的胸部看。‘卡洛琳那个傻逼要是不死的话就好了……’他猥琐地想,‘老子好几个月都没碰娘们了,大哥你能不能小点声……操,不行今晚去找个娘们泄泄火,这他妈是打算在我们面前来个现场直播吗?你妈逼的……真你妈白哎……’ 正想着,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 “45源币了!45源币了!总奖池已经45源币了!”一个男人高声叫道。 吉米不禁回头看去——他看到一群人正围着一张圆桌兴奋地高呼。圆桌上堆满了筹码。一座高高的圆形转盘矗立在圆桌之上,上面的红色指针指向黑桃,下面的蓝色指针指向五。一位中年人正颤颤巍巍地拿起他面前的那张纸牌——说是纸牌,其实是一颗不薄不厚、不大不小的长方形塑料物体。中年人口中念念有词——但由于周围太吵,吉米实在是没有听清楚他在念叨什么。 “开牌!开牌!”人群中爆发出阵阵呐喊声。 中年人开始投牌,纸牌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在和筹码碰撞了几下之后,上面的牌号显示了出来——红桃三。 “哎,又没中!” “真难。” …… 中年人哀叹一声,如同一只瘟鸡一般站起了身,然后垂头丧气地离开了圆桌。 “他们玩什么呢?”这时,大哥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 吉米不禁一怔:我操,大哥你他妈简直就是神速!这就完事了? “大哥,这个游戏叫顶端。”高鲁格抢着回答道。 吉米感到有些不爽——自从成为大哥的小弟之后,高鲁格就再也不尊重自己了。‘妈个逼的他是不是觉得可以跟我平起平坐了?’他回头瞪了一眼高鲁格,‘他妈的要不是老子带你混,你他妈早就饿死在路边了!你他妈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操!’ “大哥,他们玩的游戏叫‘顶端’,”吉米陪着笑脸解释道,“圆桌中间那个轮盘叫‘顶点’——转轮上面有红桃、黑桃、方片、梅花四种图案,一共有六组;下面是牌号,从‘a’到‘k’一共有两组。游戏规则是这样的——开盘手开盘、红针绕三十圈、蓝针绕六十圈,最后得到的号码就是获奖牌号。如果你摸到的牌正好就是获奖牌号,那你就可以把上面的筹码全都拿走。这个游戏玩一把大概需要1源币到10源币不等——每个赌场的要求不同。也有更高的,但我没去过。还有设置入场门槛的,比如你要换多少钱的筹码才能让你玩这个,又或者你是赌场的高级会员才行……玩这个玩得最贵的是a区的‘罗森酒吧’,听说那里的入场资格是必须买够1000源币的筹码才行。他们都说罗森酒吧是……” 说到这里,他突然愣住了——罗森酒吧不他妈是极上冰的吗?大哥居然不知道‘顶端’?不可能吧?他是不是在试探我呢? 他不禁看向正听得津津有味的大哥。 “怎么不说了?”大哥皱眉问道。 吉米尴尬地笑了一下,“大哥,罗森酒吧是咱大哥极上冰的……”他有些小声地说道。 大哥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但随即就消失不见了——“我在考你呢!吉米!”他大笑道,然后拍了拍吉米的肩膀,“你不会连这个都看不出来吧?” “大哥真厉害!我是一点都没看出来!”吉米连忙捧起臭脚。 “走,陪我玩两把。”大哥笑道。 吉米连连摆手道,“大哥,这个我玩不起,我没那么多钱……” “我有,”大哥笑道,然后朝身后那个衣衫不整的娘们问道,“你去不去?” 女人嘤咛一声,“我就不去了,人家有点累,想休息。” 女人骚骚的声音引得吉米欲火焚身,他盯着她的大腿猛咽了一口口水。 “高鲁格,你留下照顾她吧,”大哥对高鲁格吩咐道,“别让她喝太多酒。” “是,大哥。”高鲁格一脸严肃地回答道。 吉米有些幽怨地看了一眼女人,随后在心里说道:大哥,让我留下照顾她吧……这娘们也让我尝尝吧……太他妈馋人了……哎我操,还敢冲我笑?这他妈绝对是欲求不满啊!老子哪天非把你这骚娘们给办了! “我们走吧。”大哥吩咐道。 吉米哈着腰,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时不时还会用眼睛的余光瞟一下酒吧里的那些漂亮姑娘。 圆桌前围满了人,一位翘着二郎腿的少妇正坐在那里玩牌。 红色指针不停旋转,最后落在了梅花上。蓝色指针开始旋转,引得周围的路人阵阵高呼。 当二人走近圆桌的时候,一位皮笑肉不笑的白发酒保靠了过来——“先生,玩牌吗?”他看着大哥问道。 “我操,眼瞎是吗?看不出来我大哥是道上混的吗?”吉米连忙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上前,高声叫道,“叫‘骷髅头’哥!这是我大哥的绰号!” 酒保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小人眼瞎,没看出来二位是道上的人,真是对不起。” 吉米靠近两步,不依不饶道,“光道歉可不行!你必须拿出点诚意出来——这样吧,给我们赠送两杯马提尼,我大哥一高兴,兴许就能原谅你!” 白发酒保尴尬地笑笑,“实在不好意思,我只是这里的员工,这种事情真的做不了主。”说罢,他便向二人鞠了一躬。 吉米大怒道,“你妈个……”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话没骂完,他就被大哥打断了。 “吉米!”大哥看起来有点不高兴,“别贪图这点小便宜,平时我都是怎么教育你的?” 吉米讪讪地低下头,随后在心里骂道:你妈个逼的,每次都是你他妈装好人!操! “玩一次‘顶端’多少钱?”大哥笑着问道。 酒保陪起笑脸,“3源币一次,如果您能购买会员卡,还可以给您打七折。” 第233章 巷子里的对话 大哥买了3源币的筹码,还给白发酒保打赏了0.02的小费,之后又要了两杯莫吉托,这才和吉米一前一后向圆桌走去。一路上春光不断,吉米过足了眼瘾——‘真白,真白……我去,真大,哈哈,哈哈……这小婊子一看就嗑了药,这脑袋摇的,啧啧……哎我去,没穿,嘻嘻,没白来,没白来……妈的,看来今天晚上必须得找个妞了,要不然老子就他妈憋死了!’ 穿过喧闹的人群,二人终于走到了圆桌前。 转盘发出嗖嗖的转动声,一个眼睛里布满血丝的秃头男子正站在那里聚精会神地玩‘顶端’。红色指针首先停止,落在了黑桃图案上;蓝色指针又转了几圈,最后落在了数字‘8’的位置上。 “开牌!开牌!”围在圆桌前的人群大喊,秃头男子猛吸一口气,将手中的纸牌丢了过去——它撞到转盘上,牌面上显现出了黑色;它落在了桌面上,最终的牌号显现了出来——梅花六。 秃头男子颓然地瘫坐在了椅子上。 周围的人群中发出一阵唏嘘声。 “先生,您还玩吗?”工作人员问那个秃头男子。 秃头男子懊恼地摇了摇头,然后站起身,茫然若失地从人群中挤了出去。 一位公会职员打扮的年轻人走上前,将筹码放在了圆桌上。“两次,”他伸出两个手指头,在工作人员的面前晃了晃,“我要玩两次。”他看起来十分自信。 “好的,”工作人员笑道,“先生请坐,等我为您洗牌。” “我已经掌握了‘顶端’的游戏规律!这里的65源币,我今天拿定了!”年轻人推了推眼镜,“所以洗不洗牌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是根本无所谓的。”他顺势坐在了椅子上。 周围顿时哗然一片—— “吹牛逼呢吧?” “这玩意哪有什么规律?如果有规律的话谁他妈还玩啊?我们玩的就是一个刺激!” …… 吉米不禁冷笑一声,心想:这傻逼想钱想疯了吧?他要是敢在极上冰的场子里这么说,估计当场就被人打死了……呵呵,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正想着,大哥突然吩咐道,“吉米,你去外面帮我买一包‘蠢驴’,外加一盒口香糖——口味要柠檬的。” “好的,大哥。”吉米连忙应声回答,然后向外走去——大哥没烟了吗?不对吧,他来酒吧之前不是刚买了一盒吗? 各种春色映入他的眼帘,转瞬间他便把刚才的问题给忘到了脑后。他猛咽口水,穿过这片由妖娆身姿组成的森林,慢悠悠地走出酒吧,最后来到一台比较老旧的售货机前——这附近只有这一台售货机,而且还不怎么好使。他将手表放在扫描器上,然后开始挑选商品——‘蠢驴……哪几把有蠢驴?我操,大哥你抽的烟还真他奶奶的另类!妈个逼的,我得再跑三个街区才能找到新的售货机……操!’ 正想着,附近的小巷里突然传来一男一女的对话声—— “真不知道有什么好玩的——既不需要智商,也不需要头脑,”一个女人说道,“随便抓一张牌直接丢过去就行,还没二十一点好玩呢。” “你之所以会觉得无聊,是因为价码太低的缘故。”一个男人说道,“你可以试着想象一下把刚才的筹码扩大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然后再感受一下输掉的感觉。” “我不可能玩那么大,而且我也没那么无聊。”女人道,“这种东西当个娱乐还行,如果把它当成人生的全部,或者当成生存的手段,那就属于本末倒置了。” “伊莱丝夫人,女人还是不要太理智的好。” “莱内森先生,难道你喜欢发疯的女人?”女人咯咯笑道,“那看来我今天晚上得好好表现表现了。” “是吗?”男人似乎亲了女人一口,巷子里传来‘啵’的一声,“你想怎么表现?” “你想让我怎么表现?”女人发出一阵迷乱的笑声,“你个小坏蛋,天天跟我鬼混在一起,就不怕被你老爸知道吗?” “我都被他逐出家门好几年了,他哪会管我这些破事?再说了,就算他想管也管不过来吧?——我的兄弟姐妹一共有一百多人,他一个快九十岁的糟老头子哪有那么多的精力?” 男人的语气充满了调侃的味道,女人听得咯咯直笑,“再怎么说,开普赛先生也是你爸爸,你这么说他不好吧?” “他都不认我这个儿子了,那我还认他这个爸爸干嘛?亲情这种东西其实只是基因的骗局罢了,我们人类也仅仅是被基因控制的躯壳而已。有时候我都觉得我们跟那些机器人没有任何区别——基因让我们干什么,我们就得干什么,而且还不能反抗。人类其实挺可笑的——就像母亲保护孩子这个事,伦理学家说这是因为母爱,科学家说是因为神经元,而心理学家又说是因为人性的光辉……这些说法统统是错误的,母亲之所以会无条件地保护孩子,那是因为这是被基因所操控的——基因觉得新生命这个载体比你这个渐渐老去的载体更有价值,所以才会命令你去无条件地保护孩子。” “照你这么说,人性就只有恶的一面咯?” “当然。”男人笑了笑,“要不然心理学家所说的那些人性光辉,我怎么从来都没遇到过呢?” 这时,巷子里突然响起‘叮’得一声——好像是谁的手表接收到了新消息。 “斯卡莱特先生到了,我们过去吧。”男人说道。 “又是昨天那个小眼睛?”女人悠悠叹了口气,“他手上有纹身,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他怎么天天找你?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他不是坏人,你放心好了。我们过去吧。” 二人的脚步声响起,渐行渐远,不一会儿便消失了在空荡荡的黑夜里。 吉米猛地想起自己还没给大哥买到烟呢,于是不禁对着自己大骂道:“我他妈是傻逼吗?听这两个搞破鞋的扯这些犊子干嘛?” 第234章 拿下顶点的男人 当吉米穿过三个街区买到‘蠢驴’赶回来的时候,大哥已经玩完了牌——他正搂着他的女人站在圆桌前看其他人投牌。 “大哥,烟。”吉米毕恭毕敬地递上‘蠢驴’,“附近的售货机都买不到这牌子的,这是我跑了五个街区才买到的。” 大哥接过烟,淡淡一笑道,“这种牌子的烟确实挺难买的,真是辛苦你了。”他点燃一支烟,“‘蠢驴’的味道很冲,而且还有一股苦梅味——一般烟民嫌它味道太重,而口味重的人又嫌它没味道,所以抽它的人并不是很多;而公司因为利润低也不愿意生产,所以导致市场上的存货也没那么多。”说着,他又把目光重新投向圆桌,“啊,对了,你先记着一共花了多少钱,等回到宾馆之后我再把钱转给你。” 吉米笑嘻嘻地回应道,“没多少钱,没多少钱,这点东西我还是孝敬得起的。”说完,他便偷偷瞟起了大哥女人的腿,心想:‘要不然你让这娘们陪我睡一宿吧——别说是一盒,就是十条八条的都没问题!这腿,真你妈白,肯定够我玩一年的……操你妈太馋人了!真不知道摸上去什么感觉……’他的眼睛不断往上瞟,‘穿得真你妈少,妈的,你应该光屁股跑出来,这他妈跟没穿有什么区别?’他猛吞了一口口水,开始想象女人没穿衣服的样子,‘我能瘫在她身上!妈的,我一定能瘫在她身上!’ 这时,女人突然晃了晃身子,随后发出一声嘤咛,同时对大哥撒娇道,“好无聊呀,我们回去好不好?” ‘真他妈骚!’吉米继续用猥琐的目光盯着女人看:‘这小婊子那会儿还冲我笑来的,绝对有勾引我的意思……看来大哥不怎么行,这小婊子要是我马子,我绝对让她下不来床!’ “看完这一把我们就回去,”大哥指着圆桌说道,“你看他都开始投牌了,很快就能结束了。” “还不是个输?真不知道这种破游戏有什么可看的,”女人嗔怪道,“还不如躺在床上刷会儿电视剧呢!安素哥哥的新剧我都落下好几集没看了,你就陪我回去看嘛!” 正在这时,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片惊呼声—— “我操!中了!” “我去,居然真中了!” “这点子也太好了吧?” “133源币!我去!这哥们简直就是撞了他妈的狗屎运了!” …… ‘什么中了?顶端被人拿下了?’吉米不禁一怔,连忙转头看去——一个眯缝着眼的男人正端坐在圆桌的正前方,他的正对面站着一位目瞪口呆的工作人员。圆桌上的转盘播放着一段极为单调的电子音乐,听起来就像是八音盒一样。转盘上的彩灯不停闪烁,仿佛在告诉所有人——有人中了大奖。 聚集的人群纷纷走上前,围在男人的身后连声祝贺。他转过身频频点头笑谈,对送来的祝福一一回应。 吉米仔细打量了他一下——男人穿着一套黑色的西装,里面搭配着一件崭新的白衬衣,整洁的衣领上还系着一条酒红色的领结,但看起来有点旧;他的脸很瘦,仿若皮包着骨头,一点生命的活力都感受不到。 ‘就他妈这种快要吸死的傻逼也配赢133源币?’吉米一脸嫉妒地看向男人:‘我操,老天爷真是不公平!他妈的,这要是老子中的就好了,我他妈今晚就去找两个妞泄泄火去!’ 众人喧闹了好一阵才渐渐安静下来。这时,中了头彩的男人向工作人员问道,“你们这里怎么兑换筹码?” 工作人员尴尬一笑,有些吞吞吐吐地说道,“斯卡莱特先生……您,您直接去吧台就可以……一共,一共133源币……我们这里有监控,对,我们有监控……所以您直接去吧台就可以……” 吉米看着男人的脸想:‘原来这傻逼叫斯卡莱特。’ “这么麻烦吗?”斯卡莱特微睁了一下眼,“你可以去帮我兑换吗?我可以给你百分之三的打赏。” 工作人员明显愣了一下,“先生……您还是,还是自己去为好……老板规定……我们不能动这些钱……” “这是什么破规定?”人群中有人高声叫道。 “你不去我去!”也有人贪图这几源币的打赏,直接伸手去整理筹码。 “他必须亲自去才行!”工作人员连忙走上前,拦住了他的手。 “你们不是想赖账吧?”整理筹码的那个人瞪视起工作人员,露出一脸的不屑。 “我看你们就是想赖账!”人群中有人附和道。 “老兄,钱不是这么赚的,”还有人意味深长地说道,“对于你们老板来说,这一百多源币算个什么事?滚刀肉不会连这点钱都舍不得给吧?” “就是就是,滚刀肉那么有钱,难道还差这点钱吗?” 众人顿时七嘴八舌起来,同时对工作人员投去鄙视的目光。 “我们绝不会赖账!”工作人员大声解释道,“但规定就是规定,谁也不能例外!” “如果我非要做这个例外呢?”斯卡莱特嘴角一翘,玩味十足地看向工作人员,“那你会拿我怎么办?” “先生,”工作人员长吁一口气,“您不要为难我,我就是一打工的……” “哦,打工的,也就是说你说了不算呗?”斯卡莱特的表情充满了嘲弄的感觉,令人感到十分的不适,“那你给我找个能说得算的来。” 看到这里,吉米便已经看出了个大概——‘看来这个人不是来赌钱的,而是来砸场子的!嘿嘿,这下有好戏看了!不过他这么瘦,估计很快就会被人打死咯……一会儿要是打起来我得找个地方躲起来,省得被他们牵连到……这人真是个傻逼,没事惹滚刀肉干嘛?是嫌自己活太久了吗?’ “先生……”工作人员无奈地叹口气,“如果您不打算继续玩了,那就请您先站起来一下——我需要整理一下桌面,然后好让游戏重新开始。” 斯卡莱特用小手指挖了一下耳朵,放在面前吹了一口气,“我的筹码还没结算呢,怎么能重新开始呢?” “您直接去吧台兑换就可以,”工作人员把手伸向吧台的方向,“每个拿下‘顶点’的客人,我们都有相应的记录,所以您直接过去就行。” “为什么非去吧台不可?”斯卡莱特挑了挑眉毛,“到了吧台,你们是不是又会让我去别的地方?到了别的地方,你们是不是还会对我进行搜身?搜完身之后,你们是不是又想忽悠我办卡?如果我不办卡,你们是不是会说这个钱我拿不走?嗯?” 工作人员无比尴尬地说,“先生,我们没那么多套路……” 斯卡莱特笑了笑,“我的时间相当值钱,可不像你们这群小瘪三……” 可还没等他说完,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便直接打断了他——“看来你不是小瘪三咯?” 吉米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浑身黝黑的肌肉猛男走到了圆桌前,然后冷冷看着斯卡莱特问道,“你是来玩的还是来找事的?” 吉米只仔细观察了他一眼,就被他的样子给吓到了——他的五官狰狞,面色可怖,一身的肌肉如同铁块一般贴在他的皮肤上,看起来就像是个没有进化成人类的黑猩猩一样;他的右臂上还纹着两把交叉在一起的武士刀,一看就是个十分不好惹的家伙。 斯卡莱特抬头瞥了他一眼,冷笑着反问道,“你是来照顾上帝的还是来多管闲事的?” 第235章 骚乱 话音刚落,肌肉男的身后便跟过来五六个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的混混——他们瞪着不怀好意的双眼,面露充满嘲讽的微笑,一脸挑衅地看向斯卡莱特。 刚刚围上去的那些看客见状连忙撤出到一米开外的位置。工作人员也连忙向吧台的方向跑去。 “鲨鱼哥都来了,这小子肯定完了……”站在吉米身旁的一个人小声嘀咕道。 吉米不禁一怔:他就是滚刀肉的一号打手鲨鱼?我去,我说长得这么吓人呢,原来是他…… “他们是不是要打架?”大哥的女人问。 “也有可能打不起来,”大哥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这种情况一般都是雷声大雨点小——无非是看谁先妥协罢了。” “哦。”女人撇撇嘴。 围观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吉米被人挤到了离大哥很远的位置。他现在只能透过人和人之间缝隙去看圆桌前的一切。 “上帝?凭你也配?”鲨鱼冷笑一声,脸上的横肉也跟着微微颤了一下,“你不会以为穿身西装、打个领结就能装文明人了吧?”他打量了一眼斯卡莱特系在衣领上的那条暗红色领结,随后嘲讽道,“他妈的,一个大老爷们居然系了个蝴蝶结,你是在跟我装兔子吗?” 他身后的那群年轻人爆发出一阵爽朗的嘲笑声。 斯卡莱特审视了一下面前的这几个人,然后微微笑了一下。 “笑你妈呢?”鲨鱼瞪圆了双眼,指着斯卡莱特的鼻子大骂道,“赶紧给老子滚起来!妈个逼的别逼老子动手!” 斯卡莱特足足看了他有三秒之久,然后笑道,“我这个人呢,平生最讨厌两种人——”他坐稳了身子,整理了一下领结,“一种是不懂得如何尊重顾客的人;另一种是喜欢对别人评头论足的垃圾。很不幸,这两种你全占了,所以我决定给你一个深刻的教训。” 混混们愣了半秒,然后便哈哈大笑起来—— “鲨鱼哥,这人绝对是个傻逼!他连什么情况都没搞清楚就敢说这种大话!我看他脑子绝对有问题!”一个胖胖的年轻人笑道。 “你是不是刚嗑完药出来的?”一个梳着寸头的年轻人笑着问道,“脑子进屎了吧?你他妈哪来的自信啊?” “鲨鱼哥,把他送给乌头青吧,乌头青不就是个兔子吗?”一个头发梳成扫把形状的年轻人向肌肉男建议道。 “乌头青挑食,”一个带个耳环的年轻人笑道,“他长得这么恶心,乌头青肯定不喜欢。” 鲨鱼摆了摆手,示意人群安静下来。在声音渐渐停下来之后,他用下巴点了点斯卡莱特,“你不是要给我教训吗?怎么还不动手?” “我没有先动手的习惯,”斯卡莱特淡淡一笑,“因为那就体会不到虐杀的快感了。” “我操?!”鲨鱼不禁笑出了声,“我头一次听到这么傻逼的要求!行,那我就满足你!!!” 他向前迈了一步,直接挥出一击。随着一声闷响,鲨鱼的拳头硬生生地砸到了斯卡莱特的脸上——斯卡莱特的脑袋向后猛烈地晃动了一下,然后又迅速复位,看起来就像是个刚被砸过的沙袋一样。圆桌外围围观的人群发出一片惊呼。 吉米不禁哆嗦了一下:这拳头要是打在我脸上,估计我他妈就直接进太平间了…… 在收起拳头后,鲨鱼大骂道,“妈个逼的让你跟老子装逼!”他扭了扭脖子,随后对手下吩咐道,“把这傻逼弄后面去,我有话要问他!” “打得过瘾吗?”斯卡莱特突然开口问道。 鲨鱼一愣,一脸惊讶地看向斯卡莱特。 “我问你打得过瘾吗,你是没听见吗?”斯卡莱特站起身,然后甩了甩手。 鲨鱼的表情充满了难以置信。 斯卡莱特微笑道,“该我了。”他的眼神冰冷,如同一条正在盯着猎物的蛇一般。 吉米只觉眼前有个身影晃了一下,然后便听到一阵骨骼碎裂、折断扭曲的声音,紧接着,他又听到鲨鱼的哀嚎——“我的手!我的手!我的手啊!!!”鲨鱼痛苦地大叫。他的脸色惨白,五官扭曲,刚才打人的那只右手也软弱无力地垂了下去,并且被扭成了麻花状,看起来就像是被大风吹得乱晃的麻绳一般。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额头不停地下落,看起来就像是电视里的那些雨一样。 吉米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的这一切——刚才发生了什么?鲨鱼的胳膊是怎么折的?在吉米看来,斯卡莱特似乎根本就没动过!所以他根本理解不了刚才那一瞬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鲨鱼的手下顿时乱作一团——有跑到酒吧后面去叫援兵的;有挡在斯卡莱特面前不让他靠近的;还有直接奔向斯卡莱特动手的—— “你他妈玩阴的!操你妈我干死你!”一个身体壮硕的混混大叫着冲上前。 围观的人群连连后退,吉米被他们挤得差点摔倒。 斯卡莱特轻轻叹了一口气,“麻烦。” 混混扑了上去。斯卡莱特向左微微一闪,直接躲过一次攻击,然后抬起脚尖轻轻点了一下混混的小腿——混混直接失去了平衡。斯卡莱特微曲右臂,对着混混的小腹就是一拳——吉米只听到噗的一声,便看见混混直挺挺地飞上了天。他像一头会飞的母猪,在空中短暂停留之后又重重地落在了圆桌上——‘咚’的一声,圆桌碎了,筹码散落了一地,转盘也被他的身体砸坏了。混混的身体微微抽搐了一下,直接喷出一口鲜血。接着,吉米又看到极为恐怖的一幕——转盘上的两枚指针已经插进了混混的身体:红色的贯穿了他的小腹,蓝色的刺穿了他的胸口,眼看活不成了。 吉米看呆了、看傻了、看懵逼了!‘这他妈是人吗?这他妈是人吗?这他妈是人吗???他是怎么把一个将近两百斤的胖子打上天的?’和他一同看傻看呆的,还有在场的所有人。 “救命呀,杀人了!”不知谁大叫了一声,瞬间引发了骚乱,人群开始四散奔逃。最先向外逃跑的是围观‘顶端’的客人——他们连连高呼里面有杀人犯,直接带动了整个酒吧的骚乱。然后是那些刚才还在舞池里摇头晃脑的青年男女,他们在听到‘杀人了’之后便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开始到处乱窜—— “哪杀人了?谁杀人了?” “我他妈哪知道?” “那你跑什么?” “别人跑我就跑!管他妈那么多干什么?” “哪是正门呀?我脑袋有点晕,有点分不清东南西北……” …… 吉米被人群拥挤着向前走,时不时还会被脚下的什么东西给绊一下。‘大哥呢?高鲁格呢?他们跑哪儿去了?他妈的不会早跑了吧……’ “别他妈挤我!” “操你妈快点走!” “你他妈别摸我屁股!” …… 第236章 半轮明月 吉米被那些惊恐的脸、嬉笑的脸、颓废的脸、恶心的脸、引人遐想的脸推着前进。不停闪烁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他第一次感到不适。他还记得他的第一次,就是在这种地方和一个醉酒姑娘完成的。 那个姑娘不是很好看,面色发黄,眼睛一大一小,脸上还有少许的雀斑。“你好像不太行。”那个姑娘在他完事之后对他嘲讽道。他面红耳赤地低下头,显露出一丝少年的青涩。“你该不会是个雏吧?”姑娘问。他努力摇头,表示自己不是。姑娘笑了笑,打了个酒嗝,然后拉上内裤,对着他的脸颊狠狠亲了一口,又附在他耳边低语道,“弟弟,如果下次还能见面的话,姐姐就教你一些好玩的。”说罢,她摆了摆手,转身走向舞池。 他感觉他的脑子麻麻的,他感觉她突然变漂亮了,他很想叫住她问她叫什么名字,他发觉他好像爱上她了。就在他走上前准备寻找姑娘的时候,他的大哥叫走了他。大哥说,如果今晚这场架能够打赢,那他就可以加入‘凶狗’的帮派了。他跃跃欲试,开始畅想和姑娘的未来——他成了帮派成员,就能有一份可观的收入,而且还能在胳膊上纹身,以彰显自己的地位。‘她是做什么的?估计是哪里的按摩女郎吧……她要是跟我在一起之后,我就不让她做这个了,我养她!’他偷偷地想。 那场架打得很乱。他记得他用钢管敲破了一个人的脑袋,然后被一个人用板砖拍倒在地,之后又被一个满嘴臭味的大胖子压在了身下,最后在一阵噼里啪啦的拳头声中晕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被关在了看守所里。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他听说他的大哥被人捅死了、‘凶狗’被一个叫鲨鱼的家伙砍断了三根手指、一个叫‘滚刀肉’的家伙消灭了所有的小帮派,并将整个r区收入了自己的麾下。他知道他加入帮派的梦想破灭了,他也知道等他出去之后又要重新回到那种无所事事、游手好闲、挣一天玩三天、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苦逼日子当中去了,他瞬间觉得没了什么希望,还为此偷偷哭过几次。 那天夜里,他梦见了那个姑娘。她变漂亮了——脸上的雀斑消失不见,眼睛也不再是一大一小,就连皮肤都变得细嫩无比。梦里的她十分温柔,也十分可爱。第二天醒来,他满脑子都是有关她的画面。他觉得等他出去之后应该找到她,然后跟她在一起,接着跟她结婚,最后再跟她生下一个可爱的孩子。‘可我没工作怎么办?她会不会瞧不起我?’他想,‘对了!我可以去工厂做工!虽然挣得有点少,但至少也是份工作不是!’于是,他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在他走出看守所那天,电视上正播放着一则新闻——《g区最大帮派组织头目‘坐地佛’落网》。‘滚刀肉不就是坐地佛的小弟吗?’他看着电视里新上任的康纳德总监想。 他被人群挤出了酒吧的大门,看见了悬挂在天上的那半轮明月。一声声的咒骂在他耳边响起,又令他回到了四年前的那个晚上—— 那个姑娘躺在冰凉的夜里,胸口插着一把匕首。鲜血染红了她的裙子,弄脏了她身下的地面。那些红色液体慢慢扩散、渗透,不多时便形成了一湾浅浅的湖。 他看到她眼睛的光在慢慢消散,他听到自己的心在渐渐破碎。他的眼前开始模糊,他的心开始变得冰凉。他听到有人说她因为偷了客人的东西才被人杀死的;他又听到有人说她是因为偷吸了客人的货才会遭此横祸的;他还听到有人说她叫简妮。 那天夜里,他随便找了一家旅馆;那天夜里,他靠在窗边看着半轮明月落下,又看见漫天璀璨的星斗;那天夜里,他还听隔壁叫了一宿的床。 …… “别他妈挡道!” 这时,一个长得五大三粗的男人突然推搡了他一下,硬生生地把他从回忆里拉了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他连忙陪起笑脸。 男人瞪了他一眼,搂住女伴的小蛮腰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 吉米看着女人曼妙的身姿想:‘妈的,都是没钱惹的祸,我要是有钱就好了,这种小妞,一晚上得多少钱?我什么时候才能睡得起这种极品?妈的,还是先问问大哥和高鲁格在哪儿吧——他俩要是没什么事,我就找个妞泄泄火去!嗯,找个跟简妮长得像的吧,然后再好好回忆一下青春。’ 他给大哥和高鲁格分别发了两条短信,然后一边欣赏着那些扭动的屁股一边向宾馆的方向走去。‘人就不能太老实,’他想,‘越老实越什么都没有。’ 随着一声声车辆引擎声的远离,周围便渐渐安静了下来——这里地处城市的边缘,只要再经过两条街区,就会进入贫民窟的地界。 他转头看向那座在夜里永远发亮发光的天照塔塔尖——‘我要是源义郎就好了,那样我就永远不缺女人了。他肯定有很多女人,就像那个开普赛一样。哎,我真是倒霉,为什么就没让我出生在富裕的家庭里呢?大哥的家庭条件好像挺不错的,平时的谈吐举止都比较像城里人……他要是城里出生的孩子,为什么会加入极上冰的帮派呢?啧啧,估计他不是城里出生的孩子,或许是因为比我多读了几年书吧……’ 他情不自禁地看向慈善小学的方向——那里矗立着几座吊塔,还有一座未完成的巨型建筑。‘他妈的,学校都拆了,看来是没小孩上学了。源义郎该不会是想在这里弄栋高端住宅楼吧?我去,谁买啊?这里离贫民窟这么近,城里的那群老爷怎么可能会在这里买房子?’ 夜渐渐深了下去,月亮掠过树梢,向天边的另一侧滑去。手表没有响过。 吉米不禁一怔:我去?什么情况?大哥和高鲁格怎么都不回消息? ‘你他妈干几把啥呢?’他向高鲁格问道,‘大哥人呢?你人呢?’ 第237章 夜 “来这里,大哥摔伤了。”隔了很久,高鲁格才回复这么一句,并发来一份坐标信息。 吉米难免有些生气:怎么现在才回?我他妈都快走回去了!高鲁格这个傻逼,就不能早点说?他妈的,等有机会我一定要好好教训他一顿才行!他点开坐标,看到高鲁格现在所在的位置是在距离酒吧后门三百米左右的位置。 “知道了,马上到。”他有些不耐烦地回复。 月亮没了踪迹,暗黄的灯光铺洒在路面上,就像蒙上了一层雾。警笛声响起,从远到近,又从近到远。吉米看到一辆呜哇直叫的执勤车从他的眼前疾驰而过,就像一头愤怒的公牛般冲进了茫茫的黑夜之中。‘估计是去酒吧的吧?’ 他想,‘那一会儿我可得离远点,省得被这群难缠的家伙盯上。这些条子,来得真够慢的,估计那个家伙早就跑了吧。’他又回想起酒吧里那个叫斯卡莱特的男人扭断鲨鱼的胳膊、把一个二百斤的壮汉打上天的场景,于是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也别他妈遇见他……他妈的真够狠的,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杀人,而且还是在城区里……’ 他边想边往回赶。 路边有一盏忽闪忽灭的路灯。吉米在经过它的时候,突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眼前亮一下暗一下,暗一下亮一下,令他感觉十分不适。他还感到有些冷,于是便将脖子缩进衣领里。‘变天了?’他想,‘天照岛还能变天?’ 他路过酒吧。 他看到刚才那辆执勤车。执勤车旁站着两名侦探,正和一名服务员交谈着。服务员满脸笑容,一身轻松,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他又看到三三两两的客人步入酒吧——他们的脸上没有一丝的恐惧,也没有一丝的混乱。吉米开始怀疑自己的脑子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里面不是刚杀完人吗?这些人怎么都跟没事人一样?我去,难不成我记错地方了?可我今天晚上也没喝多少酒啊?’ 他摇了摇头,心想算了,不想了,反正也不关自己的事。他点开地图,开始向高鲁格所在的位置前进。周围都是一些声色犬马的娱乐场所,狂躁的音乐和那些衣橱一样、泛着红光的玻璃房间闪过他的视线,搔首弄姿的身影和诱人的画面踅进他的眼睛里,很快便让他忘记了刚才的疑惑。他边走边琢磨等待会儿把大哥送回去之后他再过来选哪个妞好。 高鲁格所在的位置在一个巷子的最深处。巷子里很黑,根本看不清里面的道路。他打开照明灯,向里面走去——高耸的墙壁越来越高,眼前的道路越来越窄,到最后他不得不侧过身前进。“他妈的这高鲁格是傻逼吗?怎么跑到这种鬼地方来了?”他吐了一口唾沫,边走边骂。 穿过这道狭长的小巷,他来到一处由铁丝网围成的露天场地内——场地内堆满了破旧的机床和废弃的设备,一看就是附近工厂的露天仓库。一个黑黢黢身影背对着他,站在垃圾堆中间。吉米搭眼一看就知道面前这个人就是高鲁格。 “大哥大嫂呢?”他皱起眉问道。但高鲁格没有反应,就好像在故意跟他作对一样。“你妈逼你聋了?”他啐了一口痰,大骂道。高鲁格还是没有反应。他重重吁了口气,心想这孙子是越来越不拿我当回事了!老子他妈今天非打他一顿不可! 他加快脚步,迅速走到高鲁格的身后,对着他的后背就是一脚。高鲁格没有动。高鲁格的身体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吉米一愣,因为他感觉高鲁格像是没有任何意识一样! 高鲁格就像一棵被砍倒的树——他的双臂飘飘荡荡的,他的躯干连弯曲都没弯曲一下……嘭的一声,他重重地砸在了地面上。尘土四起。伴随着微弱的光线,吉米好像看到高鲁格裂成了两半!他不由得后退几步,“高鲁格?高鲁格?你、你没事吧?”他小心翼翼地用光源照了过去——高鲁格的身体一左一右,分别摆在一块发锈铁板的两侧,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被人撕裂的布偶娃娃一般。 他倒吸一口凉气,迅速转身逃跑——‘他惹到谁了?’他想,‘还是我惹到谁了?去你妈的!老子不想死!’他迈起发抖的双腿,大踏步向前推进。‘为什么没闻到血腥味?’他想,‘我好像也没看到血……去你妈的,想那么多干他妈啥?先跑再说吧!’ 他感觉他的后背黏住了他的衬衣,他感觉他额头上的冷汗在不断落下。 一颗球形物体突然从他眼前飞过。他听到嗖嗖的风声,接着,他又听到那个物体砸到机床上的声音,然后,他又听到一阵令人恶心的、令人恐惧的破碎声。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那是一颗被砸碎的人头。“我操你妈啊!”他被吓得跳了起来! 他听到自己的喘息声。他开始向前跑。晃动的灯影摇曳出他的影子,他感觉害怕极了。他感觉他碰到了神秘的东西,他感觉他碰到了不是人的东西! 铁丝网发出一阵轻响,然后晃了几晃。嘶嘶作响的低吟仿佛灼烧着周围的空气。他只觉眼前一晃,便看到了一张极为恐怖的脸——一张看起来就像是眼窝里闪着红光的骷髅头的人脸! 他感觉他的心脏顿时骤停。恐惧感直冲脑门,将他脑子里其他想法全部冲散。他嗷的一声叫了出来!他再次转身逃窜——但还没等他迈出一步,他便发现自己已经被人举到了空中。他的双脚在攀登着空气,他的双手在紧抓着虚无。 他被人重重地摔在了地面上。他看清了那个人的脸——斯卡莱特的脸。 “你怎么没纹纹身?”斯卡莱特笑着问,眼睛里像是藏了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 斯卡莱特的脚踏上他的胸口,他听到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他感觉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滴滴点点、点点涓涓。他看到一片暗红色的雾。 “你为什么没纹纹身?”斯卡莱特加重了脚上的力量,吉米感觉自己好像被放在了液压机之上。 第238章 咕噜 “饶了我……求你……”吉米痛苦地呻吟,声音低到连自己都听不见;嗓子里发出嗬嗬的怪叫,他知道他就快死了。地面很硬,也很凉。天上的星斗纠缠着朦胧的色彩,他有点分不清这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空气中混合着铁锈味和霉味,他感觉他的鼻子里好像有一团火在燃烧。斯卡莱特的笑容很兴奋,就好像是在欣赏自己慢慢死亡的样子一样;斯卡莱特的笑容又很诡异,就好像他踩压的不是人,而是一件物品、一个玩具似的。他看到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红光,他想到了那些在‘乐园’里见过的机器人。 咯嘣咯嘣的响声在他的胸前响起。他的体温在下降,就像被洪水冲走的泥土一样;他的呼吸在减弱,就像一片渐渐散去的炊烟似的。他看到她在向他招手,那里充满了光。半个太阳映衬在水面上荡漾,他看到她在冲他微笑。他伸出手,去触碰温暖,但却什么都摸不到。 “身体挺好的嘛?” 他听到他的嘲讽,他还听到一阵惊悚的笑声。接着,他又听到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骷髅……哥……”一个有些哆哆嗦嗦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大哥找你……” 那只脚离开了他的胸口。空气如同潮水般涌入他的口鼻,瞬间充满了他的肺叶,他情不自禁地开始大口呼吸起来。每呼吸一口,他的胸口便跟着疼一下,如同有什么东西刺穿了他的五脏六腑一般。疼痛感几乎使他晕厥。‘我活下来了吗?’他想。 “找我什么事?”斯卡莱特厉声喝问,他的口气充满了愤怒,就像一只被打扰到进食的野狗一样。 “大哥说……滚刀肉的账目还需要您仔细对一遍……”那个人唯唯诺诺地说。 “行,知道了。”斯卡莱特重重吁了一口气。他的脚步声响起,嗒嗒的皮鞋声引起吉米更多的恐惧。他的大腿有些温热,还有些粘稠,他知道自己被吓失禁了。一束光照在他的脸上,他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骷髅哥……这里……这里怎么办?”吉米听到那个人发抖的声音。 “你看着处理一下吧。”斯卡莱特淡淡地回答。 “可是……”那个人显得有些为难。 “人手不够你可以叫毒手或者邦德!再不行还有小白!”斯卡莱特大声吼道,“什么问题都问,什么情况都处理不了,你是白痴吗?” “对……对不起……” “废物!”斯卡莱特转身离开。吉米看到那双黑如焦炭的皮鞋。 胸腔如同撕裂般疼痛,他又听到那个卑微怯懦的人在慢慢靠近。 “饶了我……求你……”他低声喃喃。 那束光再次照在他的脸上,他感到一阵眩晕,之后便直接昏了过去。 …… 颠颠簸簸,他被摇醒了几次。 “这个人怎么办?” “放水笼子那边去吧,那边正好缺人。” “这他妈还能活吗?” …… 一束强光。三个带着口罩的人站在他的面前。 “剪刀。” “镊子。” …… 多日之后,他已经适应了自己的新身份——“咕噜”。他被他们剪掉了舌头,据说是因为大哥不喜欢乱咬乱叫的狗;他还被他们刺穿了耳膜,据说是因为大哥不想让狗听到他和囚犯们的对话。他负责给那些囚犯送吃的和喝的——食物是鼻涕色的蛋白质合成块,水是最便宜的生活用水。 那些囚犯生活在水里——他们的下半身被浸泡在水中,上半身被锁在只有一人大小的铁笼子里。‘每个人三天一顿,今天是给7879号犯人送吃的。’他谨记着每个人的编号和布威利给他写下的那份注意事项,‘我可千万不能记错,要不然小白会抽我鞭子的。’ 他被他们训练了整整七天。在那七天里,他被要求向他们下跪、向他们表现忠诚、吃下腐烂的食物和肮脏的排泄物。一旦哪里做得不对,回应他的,不是一遍又一遍的拳打脚踢就是一顿接着一顿的沾了盐水的鞭子。他的身上没有一块完整的地方,每当夜晚来临,他便会被自己的泪水模糊视线。 他们让他睡在水笼子房间外的一处狗窝里,那上面还写着他的新名字——‘咕噜’。 他也想过逃跑,可当他看到他们是如何对待逃跑的人时,他便直接放弃了这个可笑的想法—— 那天,他们送来两个贫民窟老人。老人们被剥了个精光,然后被注射了一种药剂。在强光的照射下,老人们开始变得躁动不安,然后开始互相啃食,鲜血和肉块洒落一地。随着黑暗处传来两片亮光,老人们被爆了头。 布威利告诉他,这两个老人之所以会是这个下场,是因为他们想从工厂里逃出去,并且还偷了一些重要的东西。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布威利在手表上打出来的那些文字,不禁在心里想:幸亏我没有逃跑。 布威利是唯一一个把他当人看的人。他会跟他说话,讲解这里的基本情况和一些注意事项——“白头发的那个,就是大哥,你见到他就要下跪。上一个咕噜就是因为没有下跪才会被送到‘实验中心’去做实验的。”他打字跟他说。他连连点头,就像一只被驯服的狗一样摇了摇干瘪的尾巴。 当他进入水笼子房间时,那些隐藏在黑暗之中的眼睛便瞬间睁开了——就像那天夜里的那些星星,令到他感到非常害怕。 那些人的手臂伸了出来,扭曲的五官紧紧贴着笼子嘶吼,他下意识地低下头。水里很脏,气味也很难闻,但他已经习惯了。‘或许我身上更臭,’他想,‘那些人在见到我之后,总会皱起眉,然后在嘴里大叫一句什么,最后再冲我吐一口口水……’ 水纹游荡,他走到了‘7879’面前——他的眼神黯淡无光,他的脸色惨白无比。 ‘7879’呆呆地看了他一眼。 他将食物放在了他的手里。 ‘7879’把食物塞进嘴里,机械一般地咀嚼着。 他听布威利说,这个人做过六次实验还没死掉,身体很是强壮。他还听布威利说,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腿不好使,大哥早就把他弄出去执行任务去了。 ‘什么任务呢?’他想,‘杀人的任务吧。’ 第239章 过渡 漫过栈桥的碧水投下月亮的倒影,河水两侧的中世纪风格民居铺排在一片橙黄色的灯光之中。芬格里特带了一盒洗净的草莓,一边喂朴松民品尝美味一边叽叽喳喳地说自己白天的经历——上一上午的商业管理课,然后再帮着安格斯处理一下午的文件和琐事,这一天就这么过去了。她说这份工作极其无聊,除了看文件、开会、签字、说面子话之外,基本就没发生过什么有趣的事情,“当记者那会儿还能出去跑呢,现在倒好,直接给我锁住了。”她撅撅嘴,将头靠在朴松民的肩膀上,“你明天带我出去玩好不好?”说着,又拿出一颗草莓塞到他的嘴里。 草莓很甜,个头又大,朴松民将它吃掉之后感觉满口余香。但他的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斯雷下午时跟他说过的那段话——“等青柠的案子结束,我们再说湮灭派的事情。我不是想阻拦你,而是想让你学会轻重缓急——如果青柠这个问题不解决,那么不管是安格斯大人还是我们守卫队,都会被她硬生生拖住后腿。你不要总是那么急躁,你急,我更急。对我来说,每流逝一分钟,安格斯大人的危险就会加重一分,所以我不得不把全部精力放在追查青柠的身上。” ‘青柠只想杀安格斯一个人,而湮灭派想的却是灭亡全人类,究竟哪个重哪个轻,斯雷分辨不出来吗?’朴松民想,‘再说了,这追查了这么多天,也没见有什么进展吧?西昂娜审了整整两天,除了审出来她和她丈夫索马雷挪用了多少公款,包养了多少情妇之类的破事之外又审出来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了?我看这守卫队的办事效率也一般,而且什么事都得听斯雷的安排,真不如侦探所自在!还有,斯雷是不是哪根筋不对?他怎么对菲米那个小姑娘那么感兴趣?明天居然还要让席拉去试探她……我去,菲米长得跟他妈纸糊的一样,怎么可能是青柠?他到底是怎么能把这两个毫无关联的人联想到一起的?哎,这几天稍微好一点的估计就是席拉不再问我变身装置什么的了……’ 正想着,芬格里特突然轻推了他一下,“你想什么呢?怎么不理我?” “啊,”朴松民忙应付道,“我是在想一会儿去哪里逛更好一些。” 芬格里特缓缓坐直身子,蹙眉说道,“不想出来就跟我说嘛,干嘛非要勉强自己……知道你不高兴……我也不高兴。谈个恋爱就像做贼似的,只能往这种没人的地方跑……我也烦……我也想和你去月亮湖划船,我也想和你去花园赏花,我也想和你去玫瑰广场看风景……” 正说着,不远处的石板上突然传来一阵“哒哒”的脚步声。朴松民来不及多想,直接拉起芬格里特往最近的民居走去。芬格里特刚待要问这是干什么,朴松民便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同时用眼神示意不远处有人。芬格里特会意,不再做声,跟着他走进一间低矮的房屋。 月光清冷,从窗子外面铺洒到屋子里,朴松民看清这是一间牲口和人混居在一起的房屋——进门的位置是一个类似于牲口棚一样的堆满稻草的空间;再里面是一张破旧的木床,上面叠着厚厚的被子;正对着木床的,是一座衣柜,上面的纹理和花纹在刀砍斧凿之下早就失去了原来的模样;屋子的最后面是一座简陋的壁炉,上面落满了灰尘。 “这是个什么鬼地方?”朴松民忍不住问道,“中世纪的人就住这种房子?怎么看起来还有个牲口棚在里面,这条件有点艰苦吧……” “这个叫长屋,是中世纪农民最常见的住所。牲畜在中世纪是极为宝贵的财产,肉、蛋、奶之类的生活必须品必须从它们身上获取。而且那个时候的燃料很难获取,为了牲畜的健康和存活,人和动物就只好生活在一起了。”芬格里特低声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朴松民连连点头,然后又捧起她的臭脚,“南瓜懂得真多,学识真是渊博。” 芬格里特撇撇嘴,“少来。” 朴松民见她不太高兴,便不敢再继续往下说了。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紧接着便传来一男一女的对话声—— “我今天又遇见那个老疯子了。”一个女人抱怨道,“还一个劲问我小姐去哪里了。我说咱们家一共有两个小姐,一个在紫罗兰别墅里住着,一个在荆棘园里住着,你问的是哪个小姐?你该不会问的是怀孕的那个小姐吧?可咱们家的小姐都没有结婚啊,你老人家是不是记错了?然后他就傻了。”女人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听起来就像是遇到了什么特别开心的事一样。 “那个老爷子挺可怜的,你老唬他干什么?”一个男人轻叹口气。 “可怜什么呀可怜?脸不洗,胡子不刮,一身臭味,没事还喜欢到处乱跑,看见个人就问他们家小姐哪去了。切,我哪知道他们家小姐去哪儿了?再说了,就算我知道也不可能告诉他这么个老乞丐吧?万一他是什么坏人呢?” 朴松民不禁回想起那天在‘人烟’附近遇到的那位老人:他们说的是他吧,那个一直在找艾琳娜夫人的老人。 “艾尔莎挺可怜的……老爷也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才会同意她父亲在庄园里居住的……” 女人冷笑一声,“艾尔莎也是个奇葩,明知道自己老爹脑子不好使还非要往庄子里送。上次那老爷子把女仆队的几个女仆都给吓到了……你说她怎么就不管管自己的爹呢?实在不行锁屋里呗?” “我哪儿知道,我又不是艾尔莎……” 二人的声音渐渐远去,不多时,连他们的脚步声也消失了。 “我们也走吧。”芬格里特看了眼时间,轻叹口气道,“又快十点了,这几天过得可真快。” 第240章 接近 一排排的红砖房林立在水泥路两侧,从车窗向外看,每隔几米远便有一座老旧的电线杆混杂在其中。一面面如同旗帜般的床单被罩挂在各家的晾衣绳上,风一吹过,它们就攒足了劲,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远远看去,就像一群鼓足了腮帮子、正对着老天爷吹气的顽童似的。菲米不禁回忆起这里几年前的样子——当时的这里,还是g区最大的产业工人聚集区。人声鼎沸、摩肩接踵,一排排的快餐车摆放在路边;一间间的理发店和浴池林立在各个路口的显眼处。那些戴着安全帽,脸上挂着或疲倦或幸福的男男女女们,在用过餐或者清理完一身的疲惫后便会穿过小巷,汇入人海,最后再分流成河,消失在各种建筑之中。而现如今的这里,再也听不到往昔的喧闹和嘈杂,只剩下那些声嘶力竭向天大笑的死物在回应时代的回响。 没人关心这里发生了什么变化,就如同没人关心那些产业工人被智慧机器人取代之后去了哪里一样。 “因扭特里站到了,因扭特里站到了。下一站,环城公路657号。有需要在环城公路657号下车的乘客请提前做好准备。”面前的玻璃门向两侧弹开,菲米走了下去。 夕阳斜挂,金灿灿的余晖洒满了天边,菲米油然而生一种安和的感觉。在她的印象里,她已经很久没这么早回过家了。做不完的工作,数不清的忙碌,还有繁琐复杂的各种人际关系。‘什么时候能真正闲下来呢?’她想,‘我这一周都没休息过了,好累。’她揉了揉自己的肩膀,‘昨天还是前天,我好像还参加什么活动来的……记不清了,也有可能是大前天吧……小坂还跟我说了一些莫名其名的话……他跟我说什么来的?’她摇了摇头,‘记不清了……算了,先不想了,反正跟我也没多大关系。’ 她拐进‘因扭特里’,沿着那条曲曲折折的小路向前行进。居民们开始出门收拾床单。晾衣绳发出一阵轻响,她转头望去,发现无数的光点在上面跳舞,于是又回想起卡奈庄园里那座可以绽放的花园——‘真美,真富有诗意,真像童话故事里的精灵森林……’她想,‘一会儿回去写篇散文吧,嗯,对,就这样。’她轻哼小调,继续向家的方向前进。 在靠近家门前的时候,她突然听到母亲的说话声——“我不可能卖房子的,你还是走吧。” “阿姨,我可以给你双倍的价钱。”一个熟悉的女声说道。 “你就是给我三倍、十倍、百倍我都不卖。我就这一间房子,卖给你我住哪里呀?城里的房子那么贵,我又买不起。”母亲重重叹了口气,“姑娘,你还是去问问别家吧……我只有这么点财产,我还想留给我女儿呢。” “阿姨,40源币真的不少了,您就不再考虑考虑?” “不考虑。” “那能商量不?” “没商量。” “您现在最大的顾虑是什么?您可以告诉我,或许我可以直接帮您解决……” ‘有人要买我们家的房子吗?’菲米带着疑惑,推开了大门。她看到母亲正站在院子里和一位衣着华丽的贵妇说话。二人转头看向门口的方向。 “妈。”菲米先对母亲打了个招呼,然后又打量了贵妇一眼——她穿了一件高开衩的碎花连衣裙,里面配了一双黑色的丝袜,脚上还蹬着一双印有“sc”标志的品牌高跟鞋;她脸上画着淡淡的妆,白皙的脸蛋在日光的映衬下看起来就像是个白瓷娃娃似的。‘就是她看上我家的房子了?我家的房子很破的,有些地方都裂开了……她好像也不是那么缺钱的人,怎么会选择在这种地方买房子呢……’她边想边对贵妇颔首示礼,“你好,我们家的房子不卖的。” 贵妇愣了片刻,突然惊呼起来,“这不是菲米吗?”她三步并作两步走,快速来到菲米的面前,“我的天呐!原来这里是你家!” 菲米有点懵。母亲也有点懵。 贵妇十分热情地拉住菲米的手,“菲米,是我呀!乔伊丝!头些天我们刚在卡奈庄园里见过面,你该不会这么快就把我给忘了吧?” 菲米又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这才认出面前这个人正是那天把自己错认成别人的乔伊丝夫人。“你怎么来这里了?”她有些惊喜地问。 “我来买房子。”乔伊丝微微一笑。 惊喜的心情瞬间凉了一半,‘不行,她是我的好朋友我也不能答应她这件事……这房子是姥爷留给妈妈的,我说了不算……’ “我们家的房子……不卖的……”她有些小心翼翼地说道,然后偷偷看了一眼乔伊丝的表情。 乔伊丝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悦之色,而是笑呵呵地看着她,“我都已经知道这里是你家了,难不成还要强人所难吗?”她回过头看向菲米的母亲,“阿姨,我不买了,你让我进去喝口水好不好?” …… “你怎么会突然想到在这里买房子的?”待乔伊丝坐好后,菲米问道。 乔伊丝叹了口气,“一说起这个我就头疼。还不是因为我那死鬼老公?也不知道是哪个神棍忽悠的他,非说在因扭特里买一套房子就能让我成功怀上孕……我跟他说这怀不怀孕只跟每个人的身体情况有关系,怎么可能跟买哪里的房子有关系?他说我不懂,还非说这叫什么‘风水’,叫什么‘缺什么补什么’。我说咱们家的房子那么多,怎么叫‘缺什么补什么’了?你还不如直接去福利院领养十个八个孩子,没准我一看到那些孩子可爱的笑脸,突然就变成易孕体质了。他说‘缺什么补什么’指的是我缺‘土气’和‘赤红’,因扭特里的房子正好有这两种东西……哎,真是愁人,结婚前我怎么就没发现他是个如此迷信的人呢?早知道他是这种人,打死我我也不可能嫁他。” 菲米尴尬地笑笑,心想原来贵族也相信这些玄玄乎乎的东西,我还以为只有我妈才信呢…… “算了,不说他了,一提他我就一肚子火……”乔伊丝喝了一口水,随后话锋一转,“奥蕾莉亚昨天还说想你了呢,没想到我今天就碰见你了。” 菲米想起那个可爱的少女,“奥蕾莉亚妹妹还好吧?” “她挺好的,”乔伊丝俏皮一笑,“就是长胖了两斤,天天吵着要减肥呢。我说你都快瘦成麻秆了,还减什么肥呀?你就不怕走走路都会被大风给刮跑吗?” 菲米被她逗笑了。 第241章 螺丝 菲米和乔伊丝从美食聊到养生,又从电影聊到音乐,直到晚上七点的钟声响起,乔伊丝这才准备离开。“我得先回去了,”乔伊丝笑道,“我们改天再聊吧。” 菲米起身送她出门。 “以后我们有可能会成为邻居。”乔伊丝在临行前对她说。菲米心想你还真想买这里的房子吗?这里的环境这么差,你肯定住不习惯。代步车也开进不来,难不成你是想每天穿着高跟鞋跑来跑去的吗?哎,真搞不懂你们这些贵族的想法…… 返回房间后,母亲走过来唠叨了几句——这人我看着不像有钱人,真正的有钱人连咱们家的家门都不会进,更别说会喝咱们家的水了。你可得小心点,别是遇到个骗子什么的了。她要是跟你借钱,你可千万别借。菲米说妈你就放心吧,乔伊丝肯定不是骗子。母亲说你这孩子打小就缺心眼,还是万事小心为好。菲米敷衍道,“知道了,妈。” 母亲走后,她便开始构思文章的内容——写什么呢?因扭特里的历史?产业工人的消亡史?还是在时代的洪流下,那些如同一粒沙尘般转瞬即逝的命运?她握着笔,呆呆地看着桌面上的白纸,半天写不出一个字来。 她还记得因扭特里的喧嚣和热闹,是从四年前开始渐渐消失的—— 租客消失了,店面消失了,那些烟火也消失了。母亲赖以生存的美发店也随之关闭,后来更是养成了酗酒的恶习。那时候的她,还在上大学。她还记得四年前的那天夜里,当她看到烂醉如泥的母亲的时候,自己有多么的伤心—— 一地的呕吐物,满桌子的酒瓶,她气得浑身发抖。母亲喝得迷迷糊糊的,一边说闺女我对不起你一边骂你父亲是个该死的混蛋…… 她默默收拾好屋子,然后给母亲擦脸擦手。母亲稍微清醒了一点,开始抱着她嚎啕大哭——“妈妈挣不到钱了,妈妈挣不出来你的嫁妆了,妈妈不好,你原谅妈妈好不好……”她也哭了,她伏在母亲的怀里泣不成声。 “我可以勤工俭学的,而且我还有奖学金。”在哭了很久之后,她对母亲说,“再说,我马上就要毕业了,很快就能找到工作了。” 那时候满大街都是示威的人群。他们高举着条幅,在电视上、广播里、网络上发出阵阵的呐喊——“夺回我们的工作!夺回我们的身份!我们不能被机器人支配!”他们找了很多很多人,每天都会去岛办公厅前请愿。后来,不知为什么,他们和那些全副武装的人发生了冲突,然后他们开始四散奔逃,开始拼命逃窜,开始像受惊的鸟群一样消失在了大街上、小巷里、天空中。墙上的涂鸦和散落的标语如同融入土地里的雪花一般突然消失不见,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有人说:这就是时代的缩影。还有人说:无用阶级的诞生是必然,而不是偶然。当精英们用各种各样的办法来为人类谋取福利的同时,那些不思进取、不肯学习的底层只能成为时代发展的牺牲品。 ‘他们真的不思进取、不肯学习吗?’菲米有时也会思考这个问题,但她想不清楚,因为她没有那么大的知识储备,‘这些人也在努力地活着,为什么非要被时代所抛弃呢?技术不应该是惠及全人类的吗?他们为什么享受不到呢?’ 那天之后,那些银白色的机器人开始出现在各种各样的地方——工厂里、学校里、教堂里、餐厅里、商场里。它们开始在这个世界工作、学习、生活;它们开始和人类共享这个世界……弯曲的手指,夸张的动作,还有冒着绿光的那对眼睛…… 菲米开始动笔。她写了一篇名为《旋转的螺丝钉》的短篇小说,故事的主角是一个名为小汉森的工人。里面详细描述了他是怎样从一名产业工人演变成游走在城市边缘的无用阶级的全过程。 当最后一个标点符号被标记出来的时候,母亲刚好做完了晚餐。“菲米,吃饭了。”母亲高声叫道。 …… 夜里,隔壁的那对小夫妻又开始吵架了——妻子在怒骂,丈夫在砸门,孩子在哭泣。菲米已经记不清这是这个月的第几次了。“又要出去赌钱是吧?又想拿老娘辛辛苦苦赚出来的钱出去装大爷是吧?行!离婚!不过了!”那个女人高声叫道。男人嘟囔了一句什么,那个女人便开始砸东西。 菲米从来没见过他们——她白天上班出门的时候,他们家的大门已经锁上;而当她晚上下班回家的时候,他们还没有回来。午夜十二点,她听到那边鸡飞狗跳的声音,于是便再也睡不着了。‘或许乔伊丝把他们家买下来就好了,’她想,‘这样我还能睡个好觉。他们都这么大的矛盾了,为什么不选择离婚呢?’ “滚!滚!给我滚!你要是再敢回来,我就把你的腿打折!” 这一声怒骂,如同一颗炸雷一般,直接把菲米吓得睡不着了。随后她又听到摔门而去的声音和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我的老天爷啊,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鲁森特你出门就应该让车撞死、让火烧死、让坐地佛的人把你活活掐死!……呜呜呜……我当初就不应该嫁给你!” ‘坐地佛不是早就被抓起来了吗?’菲米有些疑惑地想,‘我应该没记错吧?’ “我的好孩子,你长大了可不能学你爹那个王八蛋!你要好好学习,争取考上名牌大学,好把妈妈接到城里去住……” ‘考上名牌大学也不见得会找到什么好工作吧……’不知怎的,菲米突然开始认真思考隔壁女人在极端情绪下说出口的那些话,‘现在的工作那么难找,每天都能看到那些不能养活自己的网友在网上发牢骚……就算找到城里的工作也不好在里面定居吧,毕竟房价那么贵……’ 第242章 复轨 电视里播放着“性贿赂丑闻案”的最新进展情况。菲米看到一个叫波米亚的年轻人正一脸茫然地站在镜头前独自面对记者的采访。他看起来很紧张,还时常躲开镜头哀求那些记者——“求求你们,不要拍我的脸,求求你们……”、“我……我不知道……我……我真的不知道……”、“求求你们,给我的脸上打上马赛克好不好……” “长得真恶心,做了那么大的恶居然还有脸讲出来,”母亲看着电视愤愤不平地说,“这种人就应该阉掉,就算判死刑都不过分……那么多好人家的姑娘,全被他祸害了……哎,真是可怜。” 菲米想到那个很爱笑的迪莎,‘她当时好像正处在事业的上升期吧,据说正要参演一部着名导演执导的电影……’ 正想着,菲米突然看到画面里闪过一团黑影——这团东西直奔波米亚而去,他躲闪不及,被泼了一身的屎尿。周围的记者连忙退后几步,纷纷做捂鼻状。波米亚脸色惨白,在愣了几秒之后便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真恶心,不看了。”母亲皱了皱眉,直接换了台——是几个身材绝佳的美女做健身操的清晨节目,“你可得注意点,最近外面一点都不太平——我听说还有人专门假扮成什么娱乐公会的负责人到处哄骗小姑娘。你现在过得挺好的,可千万别做什么明星梦,咱们家可没那基因。” 菲米心想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可能还会有那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她一边吃东西一边欣赏那几个身材特别好的美女,‘多运动是不是就能睡好一点了?那晚上回来还是做做瑜伽吧……哎,昨天晚上又是快到三点才睡着……隔壁那家子真烦人,怎么就不能考虑下别人的感受呢?他们家今天晚上要是再吵的话,我就过去找他们讲道理。’ “晚上早点回家,别老在学校待那么晚。”母亲用完了早餐,开始收拾餐具。 “知道了。”菲米喝完最后一口合成燕麦粥,拿起斜挎包向外走去,“妈,我走了。”她边出门边想:我也不想回来得那么晚,但我有什么办法?难不成不上课了吗?而且还是个公共课…… “慢着点,看着点路。”母亲在背后大声嘱咐。 在路过邻居家的时候,她还特意往里面看了一眼——门窗紧闭,玻璃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明亮。天空中的浮云和那团亮得刺眼的白光映衬在玻璃前方,让人根本看不清里面的结构,就和那两个从未见过面的邻居一样神秘。菲米有些苦恼地抱怨了几句,然后继续向前走。 无人公交在固定的时间驶了过来。菲米上车,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重复的一天又开始了。’她想,‘上班,吃饭,午休,下班,吃饭,睡觉……每天都是这样生活,其实跟循环也差不多吧……出生、长大、衰老、死亡……无数的生命在漫长的岁月里浮起落下,最后又变成别人记忆里的一点余音……’她看着眼前的景色,总感觉周围的一切都是轻飘飘的,一点精神也打不起来,‘人活着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就是按照固定的轨迹生存下去吗?’ “校长不行了,快来医院。” 这时,小坂突然给她打来一条消息,她直接愣在了原地。 …… 柏妮丝发现,只要自己不再砸坏东西,那个女人便会给她送来稍微好一点的食物和水,于是她老实了整整一天。早餐是刚出炉的硬面包,虽然难吃,但配合新鲜的牛奶下肚,至少还咽得下去;中午是一盘糊糊状的食物,特别咸又特别辣,她只有猛喝水才能吃得下去;晚餐是一张卷饼,里面塞着各种黑糊糊的,姑且能称为肉类的东西——这东西只有一股淡淡的牛肉味,没有一点嚼劲,就好像是豆制品一样,但总比没有东西可以吃要强得多。 肚子不叫了,身上也不冷了,但新的问题又出现了。首先是上厕所的问题,这间破房子里只有一个便桶,每次如厕时,她总害怕自己会掉进去——如果被溅了一身的屎尿,她知道她肯定会被恶心死的。其次是卫生问题,房间里根本没有水,她已经连续几天没有洗头洗脸了,她感觉自己都快馊了——身上的香水味和汗臭味结合在一起,如同化学武器一样不断侵蚀她的鼻息。今天下午的时候,她还哀求过那个女人给她开一会窗户,可那个女人根本不理她。 她还记得昨天晚上发生了一件事——那是天色刚刚暗下来的时候,她听见门外的那个女人对一个人说:“各项指标都很正常,暂时没有出现什么过激反应。”她知道她是在跟父亲打电话,于是她连忙走过去敲敲门,开始苦苦哀求那个女人让她见见爸爸。可女人并没有理她,只是在房间外来回走动,时不时还会说几句她听不懂的话语。吱呀吱呀的脚步声传来,搅得她惶恐不安。 她一想到自己有可能要一辈子住在这里了,不禁又哭了起来——她哭得很大声,也哭得很伤心。哭着哭着,她就累了,哭着哭着,她就睡着了。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她突然发现,那个女人正一脸冷漠地注视着她。 “你都犯过什么错?”女人问她,语气硬得像一块石头。 她不知道她想问什么,她感觉她好可怕,她现在只想躲开。她下意识地裹紧毯子,本能地蜷缩成一团,用发颤的声音说,“求求你……不要打我……我再也不砸东西了,真的,求求你……” 女人叹息一声,走了出去。 她目送女人离开,然后看着墙壁上那些斑驳的痕迹,渐渐进入了梦乡。她梦到了很多温馨的过往——妈妈抱着她唱摇篮曲;爸爸拿着故事书给讲故事;妈妈一边给她看‘白羽清鸣’的设计图纸一边说这是你以后的婚纱;爸爸指着那片正在施工的建筑工地说这是你以后的花园……她甜甜地笑了。 第243章 消失前的预兆 “你他妈疯了?”瓦列里咬着细牙,一脸嫌恶地看着塔季娅娜质问道,“这他妈要是少爷下的手,你还能坐在垃圾堆里玩你的‘芭比娃娃’换装游戏?塔季娅娜,成熟点好吗?现在这世界上还关心你和你儿子死活的,就只有我和少爷两个人!所以你就他妈别给我们添乱了好吗?” 塔季娅娜冷笑一声,“阿尔谢尼已经整整三天没有联系我了!你们还想继续骗我是吗?别以为你们把阿尔谢尼控制住了我就能把那件东西交出来,我告诉你,休想!” “我他妈怎么就有你这么一个白痴的妹妹?”瓦列里大为恼火,但又不敢提高音量,他的脸色憋得通红,“我他妈再说一遍!少爷没有对阿尔谢尼下手!我他妈也没对阿尔谢尼下手!我今天来不是为了跟你吵架的!而是来提醒你最近别他妈乱花钱的!你有可能已经被人给盯上了!” “呵,我不是一直都被你们盯着吗?”塔季娅娜用纸巾擦了擦那个殷红的嘴唇,“我再说最后一遍——明天中午十二点之前,如果阿尔谢尼还没有联系我,那我就会带着那件东西去监察委员会自首。我最多只会被判个几年徒刑而已,而你和你亲爱的少爷呢,估计下半辈子都会待在监狱里了。” “你他妈是不是听不懂人话?”瓦列里暴跳如雷,“少爷刚解决完一件大事,他现在哪还有精力去策划绑架阿尔谢尼?你是猪吗?你是不会动脑子的吗?” “既然承认绑架我儿子了,那就请你和你亲爱的少爷快点把他放了吧,”塔季娅娜画上眼影,像个少女一样对着镜子眨了眨眼,“下个月就是阿尔谢尼的二十三岁生日,我还想给他好好庆祝庆祝呢。” 瓦列里心里泛起一阵恶心,重重吁了口气道,“你他妈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反正老子是不管了!老子他妈绝对不管了!” 塔季娅娜冷笑两声,“那就请你出去吧。麻烦出门的时候小点声,我可不想被邻居说三道四的。” 瓦列里知道,他这个妹妹算是走到头了。谢夫曼少爷好不容易找了个替罪羊,他怎么可能允许塔季娅娜在这时候跳反?更别说她手里掌握的东西一旦外泄要比‘性丑闻’事件的曝光还要严重得多了这种事了。他看着塔季娅娜搔首弄姿、一副还把自己当成二十几岁小姑娘的丑恶嘴脸,不由得更加厌烦了——他妈的,我怎么就有你这么恶心的妹妹?你他妈还当自己是公主呢是吗?他妈的,那你还是死吧!还是去地狱里化妆和臭美吧! “我走了,你好自为之。”瓦列里出门、下楼、拐出筒子楼建筑一气呵成——他只想快速逃离这个令他感到窒息的鬼地方。狭长路面上扑面而来的酸腐味和呛人鼻息的烟火味熏得他睁不开眼睛,‘他妈的,赶紧结束吧!’他在心里骂道,‘去你妈的塔季娅娜!去你妈的阿尔谢尼!去你妈的叶戈尔!通通去你妈的吧!’ 他边走边给少爷发了条消息——“母鸡失控,小鸡失踪,建议下手。” “笑脸。东西呢?” “应该还在她窝里。” “知道了。” 他扭了扭僵硬的脖子,看着初露芳容的月亮,开始向小区外走去。 …… 车里的广播节目都是“性丑闻”案的相关讨论,那些所谓的专家学者煞有其事地讨论波米亚的生平和童年,最后一致认为这件事的罪魁祸首是出在家庭教育身上。瓦列里听得直想笑:你们大概不知道他只是一个顶罪的人,你们大概也不知道那些说辞全都是少爷教给他的!什么狗屁专家?什么狗屁学者?一群吃干饭不说人话的垃圾,连少爷智商的一半都比不上! 正想着,少爷突然给他发来一张照片——一张穿着蓝色连衣裙少女的照片。照片的光线很暗,看不清女子的脸。“帮我查下她的具体信息。” “好的。”瓦列里不禁摇了摇头,心想这照片拍得这么黑,我上哪给你找去?他仔细端详照片里女子的身段:少爷这是换口味了?这种瘦得跟麻秆一样的姑娘不满大街都是吗?这有什么可喜欢的?他身边的姑娘那么多,还找不着一模一样的了? “尽快,别让我等太长时间。找到了有重赏。” ‘他妈的,这是打算让我大海捞针吗?’瓦列里在心里吐槽道,‘就这么一个模糊的身形,拍摄的距离还他妈那么远,我他妈上哪给你找去?这少爷,真是想一出是一出,比他奶奶的客户都难伺候。’ 他极不情愿地回复,“好的,我尽量。” 代步车驶入城区,街头两侧的霓虹灯闪烁不停,瓦列里看着夜色中来来往往的行人,突然改变了想法:算了,少爷本来就是客户,难点就难点吧,迪莎那么难搞定的小妞都他妈搞定了,这种素人又有什么难的?不就是找个人吗?又不是让我去天上摘月亮! 就在他把代步车停在一家餐馆门口,准备进去吃口东西的时候,一个跟那张照片里一模一样的身影突然从他面前走过——女子穿着一身休闲装,手捧一杯咖啡,正欲横穿马路。 ‘我操,我不会这么幸运吧?’瓦列里忙从车里钻了出来,然后一路小跑奔向那名女子。青丝飘动,身形袅袅,从背后看女子的体态,确实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特殊美感,瓦列里不禁在心里赞叹:少爷的眼光还真是毒辣。 “美女,我是谢夫曼演绎公会的星探。”他赶上前去,递上一张名片,“我发现您特别有成为明星的潜质,可不可以允许我向您介绍一下谢夫曼演绎公会呢?” 女人没理他,只是自顾自地继续前进。瓦列里发现她走路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看起来就像是踩在一团云朵上似的。‘这么轻的吗?’他忍不住在心里感叹道,‘那还真是不多见啊……’ “美女,”瓦列里继续说,“你听说过我们公会吗?我们公会可是全岛最大的演绎公会噢!” 女人侧过脸。 一瞬间,瓦列里看到一个暗藏在青丝下的冰冷眼神——那里面没有任何情感,栗色的瞳孔间还散发着阵阵的杀气。 不知为什么,瓦列里突然感到一阵恶寒。 第244章 以前的故事 一顿鞭子之后,他又做起了那个自由自在的梦—— 他梦见他一大早就来到了度假胜地的休闲公园里,而且还抢占了一处绝佳的观景场地。他把那块常年陪伴身边的又脏又臭的床单铺在假草坪上,然后顺势躺下来。 他看了看时间,凌晨四点三十三。嘿嘿,今天又是可以狠赚一笔的一天啊。他美滋滋的闭上眼,开始睡觉,顺便等待着太阳的升起。 今天是星期日,按照w区城市居民的习惯,他们中的大多数都会在这天前来w区的度假胜地,一边欣赏那近在咫尺又触不可及的大海,又一边在海风中听大海拍击海岸的声音,然后再一边吃着人工合成食品一边感叹以前世界的美好。 每当周日来临,也是w区的贫民们可以赚多一些钱的时间,他们会在凌晨时分就开始抢占公园的好位置,然后等城市居民到来后,再把好位置出售给他们。 “起来!起来!我出0.03源币,你可以走了。”一个中年男人一边用脚碰着度本一边不耐烦的说。 度本想把价格抬高一些,就假装没睡醒,不起来,然后打起了呼噜。 “真是!岛办公厅那群废物就不知道管管吗?妈的,每周都得花冤枉钱给这帮废人,真是够烦的。”中年男人生气的开始唠叨起来,他向周围看了看,想寻找一个更好一些的位置,但这会儿基本上已经没什么地方了。有的城市居民正和贫民商讨着价格,有的城市居民还在公园外头向里面张望,有的城市居民已经和贫民交易完成正和家人们欣赏着风景,还有的城市居民和贫民吵了起来。 “真是烦透了,岛办公厅那群废物!这么点破事弄的这么麻烦!”他低下头,不耐烦的说“给你0.05好吧,别装了!” “好的,谢谢老板!”度本瞬间弹跳起来,脸上挂满了笑容,他半哈着身子,把手表递了上去。 中年人十分看不起他,转账完成后指着地上那脏兮兮的床单说,“你下回能不能别带这么恶心的东西?一天的好心情全让你毁了!” 度本一边道歉一边捡起自己的床单,收在怀里,点头哈腰的走了。 第一笔就赚了0.05,看来今天的运势真是不错,这可比捡垃圾轻松多了。他一边走着一边想。 这时候已经中午了,如果今天的运势再不错,还能回收不少城市居民吃剩下的宝贝,那么几天的口粮就够了。度本一边想着一边走出了公园,在门口随便找个地方坐下了,等待着这群城市居民用完餐,旅游完,然后再折返回去收回宝贝。 “今天赚了多少?”坐在一边的,度本的邻居小泽野问道。 “0.03,你呢?”度本装做有点失落的表情说。 “起晚了,一毛钱没赚到。”小泽野无奈的说“真倒霉。” “我是起的早了,可遇见个不讲理的,我也倒霉。”度边继续装做失落的样子说。 “你说这破地方有什么可看的?来回来去就那么些玩意,他们也不腻味?”小泽野看了看公园里的人群,发出感叹“有这时间去赚点钱不好吗?” 度本笑起来,“你问我啊,我能懂?这破地方咱们走几步路就到了,我天天都能看见,也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那叫享受生活,一帮文盲。”坐在另一侧的哲也开口了。 “就文盲,咋的,你不文盲你怎么跟我们这帮文盲住一起呢,怎么没住进城里呢?”小泽野没好气的回怼他了一句。 “好好好,我错了,你也别生气,我只是说人家城里人会过日子。”哲也赶紧给自己找台阶。 “你赚了多少?”度本问哲也。 哲也双手一摊,“我也起晚了,我来的时候你们都躺地上等上帝呢,鬼知道你们起的有多早。” “狗屁上帝,在我这是冤大头。”小泽野哼了一声,“自从三年前厂里全用机器人之后,我们全都失业了,要不谁干这种没尊严的事情。这机器人不就是你口中的上帝赐给我们的福报吗?” 哲也说,“机器人那是公司出的,跟他们有个屁的关系。你今年多大了?” 小泽野回答,“正好60。” “你呢?”哲也问度本。 “我58。”度本回答。 哲也掰着手指算了算,“我63,来岛上正好40年,我要没记错的话,你们也是跟我同一批上岛的。” 小泽野说,“是,我们应该是同一波。” 度本说,“咱们也是最后一批,之后源先生就闭岛了。” 哲也叹了口气,“哎,算了,能活着就感谢上帝吧,要是我们再晚一些来,估计就喂鱼了。”说完看着小泽野“也别抱怨了,没用。什么也改变不了。” “放屁!”小泽野愤怒了,他指着哲也的鼻子开骂“你乐意过这种人不人狗不狗的日子,我不乐意!凭什么那群城里人可以有工作可以享受生活,我们就得跟狗一样吃他们剩下的东西!我不服!” 哲也失望的看着他,说,“你跟我发火又能改变什么吗?如果你跟我发火你能过上你理想中的生活那么你就冲我发。” 度本赶忙劝和两个人“谁都没错,谁都没错,我的错,我的错。我们三个人加起来都快200岁了,别这么幼稚了。” 小泽野和哲平都转过头,互相不理对方,度本尴尬的坐在中间,也不说话。 公园里的人们有说有笑,有些家庭在一起唱着歌,有些家庭正对着大海留下家庭合影。 度本想起了年轻时陪着自己一起上岛的姑娘,如果度本能进入城市里,那个姑娘估计就嫁给自己了吧,再如果,当初战争没有爆发,他们也会留在家乡,平平淡淡幸幸福福的过一辈子吧。如果有如果,那该多好呀。 被海浪拍击着的海岸,就像度本记忆里家乡的渔夫们,赤裸着上身,在捕鱼船上勇敢的面对飓风一般屹立不倒。 下午三点。 城市居民陆陆续续从公园里走了出去,废弃的食物和垃圾遍地都是,贫民们一拥而上,争抢着城市居民咬过的食物和丢弃的垃圾。 小泽野,哲也,度本也混在其中。 购买度本位置的那个中年男人在公园外面回头望过去,不由得嘲笑起来,他对自己8岁的儿子说,“看!那就是弱者!你不想变成那样的弱者你就要努力学习!只有强者才配享受生活!你要做强者!” 下午五点。 小泽野和哲也又和好了,因为哲也主动让出了自己抢到的一些东西,小泽野眉开眼笑,跟哲也搭着肩膀。度本跟在他们后面,一起向家的方向走。 “我捡了半瓶清酒,晚上好好喝一顿!” …… 半梦半醒间,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投入了水中。水温冰冷,味道刺鼻。‘但是好像比工厂里的味道要好一点……’他想。 第245章 唱诗班 斯蒂芬面前的小女孩正昂首挺胸的唱着雅丽娜的成名曲《如果在天堂遇见你》,女孩黑黝黝的脸上嘴巴张的很大,发出的声音虽然响亮,但总是跟不上伴奏,小女孩明显很着急,她额头上冒着汗珠,一边努力的让声音跟上节奏,一边又把歌词抛到了脑后。 小女孩身后的孩子们发出阵阵笑声,伴奏停止后,小女孩忍不住哭了起来,捂着脸从唱诗班的教室跑了出去。 斯蒂芬不说话,弹起了钢琴,对站在舞台上的孩子们说,“来吧,继续上课。” 孩子们停止了笑声,跟着斯蒂芬弹奏的音乐唱起了歌曲。 斯蒂芬一边弹着琴,一边回想起了昨天发生的事情。 那是星期六的下午,斯蒂芬刚在学校里练完琴,就有一位来自贫民窟的妈妈找上了门,她穿着颜色发旧但很干净的裙子,粗糙的手拎着一盒公司出品的营养品,她欠着身子,站在音乐教室的门口,想开口又不敢开口,就呆呆地看着斯蒂芬。 “您先进来坐吧。”斯蒂芬先开口。 女人先鞠了一躬,走进了教室“您好,斯蒂芬老师,我是松本直美的母亲。我今天来是有事情拜托您的。”说完又鞠了一躬。 斯蒂芬努力的想了半天也没想到这个叫松本直美的孩子长什么样子“松本直美是哪个班级的?” “她是小学三年三班的,班主任是埃尔莎老师。”直美的母亲微笑着说“直美非常喜欢唱歌,她也非常喜欢您,在家的时候常听她说起上音乐课的事情。” 那个长得比较黑的女孩,在音乐课上总是很努力的唱歌的那个女孩。斯蒂芬想起来了,“直美有什么事情吗?”他问直美的母亲。 直美的母亲递上那套礼品“斯蒂芬老师,我们家直美非常想进您的唱诗班跟您学习唱歌!”说完又鞠了一躬。“如果直美能进入唱诗班学习,我们全家都会非常感谢您的!”说完把礼品塞到了斯蒂芬的手里“略表心意,希望您能收下!” 斯蒂芬赶忙拒绝,他可知道,这个礼品对自己来说是个便宜货,可对贫民窟的家庭来说,这可值半个月的口粮,他说什么也不会收这份礼物的。“直美妈妈,我也非常喜欢爱音乐的孩子,音乐是上帝赐给孩子们最好的礼物。既然直美这么喜欢唱诗班,我肯定会让她进来的。” 直美母亲听到斯蒂芬答应了自己的请求又鞠了几次躬,嘴里说着万分感谢。 他把礼盒又塞还给直美的母亲“这份礼物,我是不会收的。” 直美的母亲担心斯蒂芬不收礼就不收自己的女儿,又把礼物塞给斯蒂芬,斯蒂芬又塞还回去,这样来来回回折腾了好几遍,斯蒂芬生气的说道“您再这样,我就不收直美了!” 直美的母亲这才老老实实的把礼物拿回去,开始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直美这么喜欢唱诗班,怎么上周没有申请呢,这个活动还是免费的啊?”斯蒂芬充满疑惑的问道。 “直美申请了,但”直美的母亲欲言又止。 “我没有看到申请书啊?”斯蒂芬追问。 “直美比较笨,学习成绩不好,班主任说学习不好的孩子不要去参加这样的活动。还说低收入家庭的孩子智商一般都很低,斯蒂芬老师不喜欢智商低的孩子。”直美的母亲说到后来声音就小了很多。 这位班主任也太不负责了!这样的言语如果传到网络中去,不仅她自己得成为众人口中的势利小人,连带着斯蒂芬都得受牵连,他努力平息怒火。 “或许是埃尔莎老师比较看重成绩吧。”身为同事,他帮埃尔莎找了个借口“学校没这样的规定,您明天就让直美直接来唱诗班就可以了。” 回忆到这里,一首曲子已经弹完了。“孩子们,接下来自由活动下,一会儿我们继续。” 唱诗班的孩子们雀跃起来。 斯蒂芬离开教室,在学校的操场边看到了还在哭泣的直美,他走过去。 直美就蹲在角落里一直哭,也没发现斯蒂芬站在她身边很久了。 “轻舞漫步,你在云彩上画出一抹希望。百转千回,我在人世间勾勒着些许彷徨。”斯蒂芬唱出了那首《如果在天堂遇见你》。 直美缓缓抬起头,看到了斯蒂芬唱歌的样子。她停止了哭泣,开始欣赏起了斯蒂芬的歌声。 直美的心灵就像被洗涤一般的开始温暖起来,她鼓起了掌。 唱完一小节,斯蒂芬微笑着摸摸直美的头“好听吗?” 直美努力的点点头“好听,斯蒂芬老师,您唱歌最好听了。” 斯蒂芬坐在直美旁边“刚才为什么要逃走呢?” 直美看着他,“他们都笑话我!他们一直笑话我!”说罢又要哭起来。 斯蒂芬哈哈笑起来“别人笑话你你就逃走吗?” “如果是你,你不逃走吗?”直美气鼓鼓的问。 “我不逃,如果我逃走了,不就证明他们笑话我笑对了吗?”斯蒂芬微笑着回答直美的问题。 直美看着他,不说话,回味着斯蒂芬老师的话。 “如果我是你,我才不逃走,我要留下来努力学习,做到领唱的位置!让他们佩服我!”斯蒂芬接着说。“直美,敢不敢?” “敢!” 直美抹了抹眼泪,大声讲了出来。 …… 室长的竞选名单公布了,一共有四名教师参与竞争。 埃尔莎看着名单,一个名字的出现让她颇感意外,斯蒂芬。 如果单用教学成绩论,埃尔莎在这所城郊小学里,根本不可能存在对手。但这个职位并不是但看教学成绩的。 为了能顺利当选室长,爱尔莎提前半年就开始了运作,送礼,请客,拉选票,成功说服了其他竞争者站在自己这边。 但这斯蒂芬参加竞选,着实出乎她的意料。 在爱尔莎的印象里,这个音乐教师就是一个按时上下班,没有一点野心的混吃等死的小年轻,他怎么可能参与室长的竞选。要不然就是自己看走了眼,斯蒂芬其实是一个极具野心,又太善于包装自己的人。 她为了这个职位,已经准备了好久了,她不希望在最后关头被别人捷足先登。 周末,她带好了礼物来到了校长家。 “金校长,斯蒂芬是什么时候申请竞选的呢?”埃尔莎在把礼品送出去后,直接问了出来。 “他的名字是我加上去的。”校长很明显也知道爱尔莎的来意,他不紧不慢的说“这次的室长竞选,你也不用有那么大的压力,我加他的名字仅仅是为了凑个名额。” 埃尔莎稍微放下心来,陪笑着说“校长,我只是随便问问,没什么别的意思。” “你的教学成绩大家是有目共赌的,我相信大多数人都会把票投给您的。当然,也包括我。” 校长说的话让埃尔莎更加放心了一些。 之后,俩人随便聊了聊学校的事情,埃尔莎便回去了。 校长在埃尔莎走后拆开了礼物,是一款名牌男士皮带。 “她也够上心的。”老婆在旁说道。 “这年头,光上心是不够的。谁让她没有一个教育管理处处长的父亲呢?”校长看着皮带,冷笑一声“她要是有个教育管理处处长的父亲,我直接让她当副校长。” …… 一周后,父亲给斯蒂芬打了个电话,让他周一下午去他办公室一趟。 “你究竟去不去小维也纳学院任职?”斯蒂芬的父亲凯瑞恩用文件夹重重的拍打着办公室的桌面“我可是费了不少心思才打通关系的,你别让我白费力气!” 斯蒂芬不说话,也不看父亲,就呆呆的坐在父亲对面。 父亲怒不可遏“跟你妈一个样子!我什么都安排好了,就是不领情。怎么,你就喜欢待在那狗都不待见的城郊地区吗?说话呀!” 斯蒂芬哼了一声,还是不说话。 “好好好,当我这么几个月白干!你不去是吧?好,我这就把名额卖掉,反正有大把的人想要这个机会。以后就算你想通了来求我,也没这个机会了!”父亲又拍了几下桌子。随后打了几通电话,当着儿子的面联系了几个买主。 “从小到大,都是你的安排。也因为你的安排,我妈才去世的!”斯蒂芬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在看够了父亲的表演后突然说道。 “你妈是被毒贩杀死的!不是我!”父亲怒吼,“她是在开车去表演的路上和逃窜的毒贩迎面撞上了!这不是我的责任!” “你安排的啊,那天不是你安排我妈给新上任的司长弹琴她会遇见毒贩吗?你为了上位把我妈当工具啊!”斯蒂芬不依不饶的说“这正是你安排的啊!” 父亲气的说不出话来,他吃了一颗药丸强行让自己镇静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道“你怎么看我随便吧,今年大选如果新派输掉,我也得从这个位置上撤下来了,到时候你就是回心转意想进个好学校也没这个可能了。” 斯蒂芬不看他,侧着头。 “现在还有这个机会,以后,或许就没可能了。你要想好!”父亲看着自己儿子,不由的感叹起来“你还年轻,还不知道世事的深浅。” “这不是机会,这是控制欲。我妈去世前你控制她,我妈去世后你就在控制我,你就不是个称职的父亲。”斯蒂芬看了看手表“我还有事,我得走了。” “随便你怎么想吧。” 斯蒂芬出门的时候,遇到了自己的同事埃尔莎,她和她的丈夫都拎着高档的礼品在教育管理处门口等待着什么。 斯蒂芬出于礼貌打了声招呼,但埃尔莎完全不搭理他,斯蒂芬一头雾水,他耸耸肩,刚跟父亲吵完一架,他也不想情绪有太大的波动,就直接往停车位走。 “小人!”埃尔莎朝斯蒂芬吐了口唾沫,在他身后骂了一句。 斯蒂芬回过头,怎么都理解不了埃尔莎说出这句话的缘由。 “别以为我不知道是谁!为了竞选室长,你竟然指使松本直美干这样的龌龊勾当!原来你这么卑鄙,还用个穷鬼小孩来陷害我!呵呵,还来这里继续告我的状是吗?”埃尔莎咬牙切齿的说“你这样的小人,不得好死!” 斯蒂芬刚想辩解,埃尔莎的丈夫就拉走了她。斯蒂芬叹口气“今天是我的受难日吗?” 斯蒂芬开着车,往城郊的政府公立学校走去。车上播放着新闻“一位城郊学校的女教师埃某某发出惊人言论,孩童智商的高低取决于家庭的收入情况。目前教育管理处已介入调查。” 第246章 失常 窗外的月亮越来越圆了,塔季娅娜看着那些摇摆的树枝渐渐进入了梦乡。她又梦见了那个风声很大的夜晚,她又梦见了那张令她胆寒无比的脸。 母亲被打得没了人形。她的屁股高高撅起,如同一堆堆叠在房间门口的垃圾;她的脑袋也软弱无力地贴在肮脏的地面,看起来就像是个失去灵魂的躯壳一般。塔季娅娜感觉母亲就像是那个被父亲撕碎的洋娃娃一样,她知道母亲已经死了。一直都是这样。她的生活一旦有了转机,就会马上被父亲摧毁掉——洋娃娃、好看的衣服、学校、好朋友,还有母亲,所有的美好统统都被父亲夺走了……他把她的洋娃娃剪烂、他把她那些好看的衣服撕碎、他把她从学校里拎回来、他把她的好朋友打走、他把她的母亲打死…… 她藏在床底下捂着嘴巴,一动不动地看着父亲举起那枚被月光擦亮的扳手在母亲的头上挥舞。一下、两下、三下……母亲的头被打得四处乱晃,不时还发出令人窒息的碎裂声。 ‘我把妈妈藏起来就好了……’她天真地想,‘就像那个穿着好看衣服的洋娃娃一样,我要是把她藏起来就好了,这样她就不会被爸爸打死了……这都是我的错……’ “臭婊子!!!”父亲将扳手砸在母亲的头上,发出怒吼,“臭婊子!!!我让你跑!!!你他妈再给老子跑啊?你不是很能跑的吗?”他薅住她的头发,开始往门板上面撞。月光照射到父亲那张狰狞的脸上,她看见他好像长了一对尖尖的獠牙。 “你还想带女儿出去卖是吗?嗯?”他对着母亲的脸吐了一口唾沫,塔季娅娜看到母亲那双翻白的眼睛和那张被打得变了形的脸。“臭婊子!!!”父亲抡圆了胳膊,重重打在母亲的脸上,“你他妈给老子起来!别他妈跟老子装死!我说话你是没听见吗?啊?”他对着她的脸又是一拳。 母亲就像一只渐渐泄气的皮球一般,软软地趴在了地面上。塔季娅娜看到她的生命在消散。父亲又开始踢母亲的身体,塔季娅娜听到一阵咚咚的闷响,接着,她又闻到一股血腥味和一股臭味…… 她咬紧牙关,瑟瑟发抖地看着面前的一切,心里只剩下了一个简单的想法:他什么时候才能离开?我好害怕。 暴虐的皮鞋划破空气,和外面的风声揉杂在一起,在她幼小的心灵上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 后来,父亲打够了,打累了,也打烦了,他掏出什么东西猛吸了一口,然后一边大叫着塔季娅娜的名字一边走出了家门。那两扇门被大风吹得来回游荡,将门框上的玻璃都震得嗡嗡直响。 她从床底下爬了出去。地上粘稠温热,她知道那是母亲的血。她不敢逗留,她向外逃去。她要去找她的洋娃娃,她不能让父亲发现她藏在树底下的洋娃娃——那是她仅剩的希望,那是她仅剩的美好。 警笛声传来的时候,她还在挖她的洋娃娃。她看到那些充满怜悯的眼神,她看到那些挂满了同情的脸。然后,她看到母亲的尸体被抬上了一辆白色的救护车,然后,她又看到了大喊大叫的父亲。 “小婊子!你也要出去卖是吗?我他妈打死你!!!”父亲张牙舞爪、歇斯底里、甚是可怕。她紧紧抱着她的洋娃娃躲在一个女人的身后瑟瑟发抖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 她猛地惊醒,两行热泪不自觉地滑落。她认为自己是个不幸的人,她认为自己是个被诅咒的人。母亲死了,养父母死了,丈夫死了,所有人都死了,现在就连阿尔谢尼也消失不见了。她不知道她还会遇见什么残忍的事情,她快要崩溃了。‘我都躲藏得这么深了,你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我?’她看着窗外那片幽蓝的天空恨恨地抱怨道,‘你为什么非要把我的一切都给夺走?我到底犯了什么罪?’ 月光洒在那个叫d13的注射器上,她闻到了那股淡淡的药味。‘啊,我吸了毒……’她突然想起自己在临睡之前来了一针辅助睡眠的东西,‘药效好低……我应该再多买几支才对……’ 多巴胺的快速分泌使她体验到了一种极强的快感,但只过了一场梦的功夫,她便重新陷入到悲伤当中去了——那些人生路上的悲剧在她的脑海里不断重现,她只感到一阵阵的空虚和一阵阵的落寞……她现在难受得只想死。 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她下意识地向门口的方向看去——一道阴影挡住了走廊里的光。她回忆起了她被母亲塞进床底的那个晚上,她回忆起了那个举着扳手,声嘶力竭地叫喊母亲和自己名字的那团黑影…… 门开了,吱呀呀的声音像极了刚刚奏响的挽钟。她看到一个梳着寸头的、眼神怪异的男子,她还看到他手里握着一把透着寒光的匕首。 …… 匕首抵着她的脖子,她感到一丝寒冷。‘轮到我了……’她想,‘终于轮到我了……我再也不必为了躲避老天爷的惩罚而把那些美丽的东西藏起来了……我可爱的衣服、可爱的鞋子、可爱的包包……我还是没能保护好你们……’她突然感到一丝兴奋,这种感觉就像是追逐了多年的梦想终于快要实现了似的,‘其实我是渴望死亡的对吗?要不然我怎么会感到莫名其妙的兴奋呢……’ 匕首靠近,她感觉她被划出了血。“呵呵……”她突然笑出了声。 她看到那个人皱了皱眉,她还听到他低声问,“东西呢?” 东西?什么东西?她有点听不懂了,老天爷派来的索命使者也会要东西吗?地狱也存在这些人世间的臭规矩吗?啊,是呀,地狱也是由人的灵魂构成的,它们怎么可能会抛弃那些已经存在了好几千年的优秀传统呢?呵呵,这个世界好像再也不会变好了……杀了我吧……让我徜徉在地狱的烈火中吧,哪管我会支离破碎……让我被几千斤的巨石磨成粉末吧,哪管我的灵魂消散…… “我再问你一遍,东西呢?” 她突然想笑——你都准备杀我了居然还要问我东西在哪儿?人世间的东西地狱的人用得上吗?真是可笑……快动手吧!来!割掉我的喉咙!然后让我好好看看死后的世界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 她对着他凄然一笑。 第247章 凌乱 窗子猛地被风吹开,那些如同低语一般的声音一股脑地吹进她的耳朵里,她听到了母亲的呼唤——“塔季娅娜,妈妈带你去城里好不好?”、“塔季娅娜,你喜欢妈妈给你买的洋娃娃吗?”、“塔季娅娜!快!快躲起来!”、“不要出来!不管看见什么都不要出来!” 空荡荡的世界,黑黝黝的身影,闪着寒光的匕首和令人恐惧的眼睛……她感到匕首在下沉,她感到她的身体也在下沉……她回想起母亲温暖的怀抱和甘甜的乳汁,她回想起那个幸福不多的童年,她回想起那个阳光在母亲头顶跳跃、她紧紧抱着母亲的那个下午……‘终于,可以解脱了……’她看着面前那双充满疑惑的眼睛想,‘我还会见到妈妈吗?妈妈还会为我梳头发和剪指甲吗?’ “不肯说是吗?”寸头的男子的手在用力,她听到滴滴答答的流血声。 “没关系,我可以把你的手指一根一根地切下,然后再当着你的面把它们一个一个地碾碎。” 她听到他的威胁,但她感觉不到任何的恐惧——‘手指?我的灵魂都快被碾碎了我还怕这个?生命的意义又有多重要呢?我们浪费时间,浪费资源,在充满欲望和野心的世界里肆意挥霍,野蛮生长,连对大自然的敬畏之心都没有……呵呵,或许我同叶戈尔一样去崇拜那些虚无缥缈的神就好了……’ 月光洒在那枚名为d13的针头上,她看到里面好像重新充满了诱人的液体。她突然笑了笑。然后,她将手伸向了它……接着,她对着自己的脖子狠狠扎了下去……最后,她看见了天国,看见了母亲,看见了一圈闪着白光的光晕。 朦胧中她听到一队壮汉破门的声音,接着,她又听到寸头男人被摁在地上的声音……一阵眩晕,一阵头疼……光圈越来越大,直至将她笼罩,然后,她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 令菲米怎么都没想到的是,小坂居然对她表白了。她看着他那张无比真诚的脸不禁陷入沉思:我上个礼拜刚和你女朋友一起逛街来的……我还跟她说我是她最好的朋友……你让我以后怎么面对她……完了完了,友香要是知道小坂因为我才和她提的分手,一定会恨死我的……小坂到底喜欢我什么?他不会是在跟我开玩笑呢吧……我不是跟他说过我喜欢长得高高的男孩子了吗?他是没听进去吗?我的天!好乱……我怎么还陷入到这种该死的关系当中去了…… 她回想到昨天友香对她说过的那些话——她说小坂长得丑、没内涵、花心、喜欢看社交软件上那些搔首弄姿的美女、心比天高,手比脚低、喜欢抱怨社会、看不上比他有能力的人……“就这种垃圾!我还把他当个宝贝似的看待!凭什么?就因为他的家庭条件稍微好一点?他配吗?他一点都不配!当时他还信誓旦旦地跟我说他会一辈子和我在一起!可现在呢?他居然要跟我分手!他一定是有了新的目标才会这么做的!不行!我不能让他好过!我一定要让他受到惩罚!” ‘友香要是知道这件事了……那她就不可能和我成为好朋友了……’她痛苦地想。 周围很安静,这里是离家不远的地方。小坂的眼睛里冒出一团炙热的火焰,菲米感觉有点害怕,“你……你为什么突然这么说……”她下意识地向后退去。 “菲米,”小坂深吸一口气,“我会给你时间考虑……说实话,自从我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喜欢上你了……我还记得你刚来学校报道的那天,身上穿着一条白裙子……在我看来,你和别的女孩子都不一样……你就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似的……” ‘我是不是让他误会什么了?’菲米心想,‘应该没有吧……我从来没对他暗示过什么呀……’她开始加速大脑的运转,试图寻找到她让他产生误会的瞬间:小坂会经常开车送她回家——那是校长命令的,因为校长知道她住在城郊的因扭特里;小坂会经常给她买些东西——可那是校长出的钱,因为校长知道她家里的基本情况;小坂还会经常带妈妈出去逛街吃饭——这个好像没有校长的原因,但好像跟她也没什么关系……‘啊,对了,他上半年的时候送过我一束3d打印百合……但那不是友情的象征吗?我要是早知道他有这种想法,我肯定不会要的呀……’菲米十分苦恼地想,‘多尴尬呀,我们在一起共事快三年了,你现在突然说喜欢我,你教我以后怎么面对你……’ 她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小坂,对不起,”她微微鞠了一躬,“我现在还没有这种心思……你也知道,我妈妈一直没有工作……我爸爸……我爸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所以我得照顾好我妈妈才行……我现在只想好好工作、努力赚钱,其他的事情我还没考虑过……” “我可以帮你,”小坂突然抓住了她的手,“我们结婚之后可以和你妈妈住在一起的!” 她感觉自己像被电打了一样难受,她连忙挣脱开他的手,接着,她听到自己那紧张不已的心跳声。 小坂露出受伤的表情,他蠕动了一下嘴唇,“对不起……这不是我的本意……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我……我只是想表达一下我的想法……对不起……” 不知道为什么,菲米很讨厌小坂现在的这种样子,她现在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这时,不远处突然照来一束白光。 “菲米?是你回来了吗?” 是母亲的声音。 菲米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连忙喊道,“妈!我在这里!” 母亲急切的脚步声传来,她的心也开始渐渐平稳了。 “今天怎么又回来得这么晚?是小坂送你回来的吗?” 菲米点点头。 “哎呦,真是不好意思,”母亲对小坂说,“又给您添麻烦了……” “没关系的,伯母……”小坂讪讪一笑,眼里划过一丝淡淡的忧伤。 第248章 精神病院 摇晃铁门的声音传来,朴松民看到那些飞舞在阳光里的尘埃。精神病院内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消毒水味,着实令人感到不适,那些锈迹斑斑的铁栅栏被残破的阳光渗透,显示出一种独有的寂寥。这是塔季娅娜被送到这里的第三天下午,斯雷带着朴松民和席拉,准备探望下塔季娅娜现在的情况。 接待他们的是一名叫做莱内森的医生,他自称是这里的主任医师。“塔季娅娜现在的情况不是很好,”他微笑着说,“我估计你们今天依然不会有什么进展。d13的毒性很强,而塔季娅娜又吸食过量,所以,呵呵,我建议你们过一阵子再来。” 斯雷不禁皱了皱眉,“她不是只吸食了一管吗?一管的副作用没那么强吧?” 莱内森耸耸肩,“她还往自己的身体里注射了一定剂量的空气——这些空气在无形中扩大了d13的副作用,所以……”他看着斯雷笑了笑,“她的大脑神经已经完全坏掉了。” 斯雷面露犹豫的神色,莱内森见状笑道,“如果你们非要见她的话,我建议由这位女士去更好一些——塔季娅娜现在对男性极为排斥,她小时候应该是遇到过什么心理创伤。” 席拉看向斯雷,“看来只能我去了。” …… 席拉跟随护士离开后,三人开始坐在等候室内观看电视里的节目——仅仅是为了消磨时间而已。 贾斯德校长正在给吉田先生做悼词——“吉田先生曾说过:当一个人的精神追求高于物质追求时,你才会发现这个世界的本质。世界应该是大众的,而并非是一个人或者几个人的……吉田先生的逝世,对于天照岛或者对于整个世界来说,都是一种莫大的损失……道德,才是人类历史得以延续和发展的基石,如果我们失去道德、失去人性,那我们也就离真正的消亡不远了……” 莱内森笑道,“校长还是太过于理想化,如果人人都会用所谓的‘道德’约束自己,那我们也用不着这么麻烦了——人类这种生物,注定摆脱不了对欲望的追求。就像我们医院,接收的大多数病人都是那些控制不住自己欲望从而导致疯魔的人。他们知道毒品成瘾,也都知道吸食过量会导致精神失常,但他们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当然,我不否认这个世界上存在‘伟大的人’,但这种人实在是太少了,如果从生物遗传学的角度出发,这些‘伟大的人’才是真正应该被淘汰的那批人才对。” 斯雷随口问道,“莱内森先生是源物语大学毕业的吗?” “我只是在源物语大学教过两年的课,”莱内森将身子依靠在椅背上,表现出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并不是那里毕业的。” “原来如此。”斯雷喝了一口水,“源物语大学的待遇那么好,莱内森先生为什么会离开那里呢?” 莱内森笑道,“一是我这个人比较散漫,不喜欢他们那些太过繁杂的规矩;二是我不喜欢他们那里的工作氛围——每个人都在为了那一点遥不可及的晋升空间使出浑身解数,什么事都要讲究论资排辈、先来后到,我这种一没心机二没门路的年轻人,怎么可能会受得了这种环境?所以一想到以后还有几十年这样的日子要过,我就果断辞职了。” 斯雷礼貌地笑笑,什么都没说,继续看贾斯德校长的演讲。 这时,校长突然开始痛骂侦探公会和康纳德——“凶手?什么凶手?无非是他们这些肮脏的小丑为了转移公众的注意力从而自导自演的一出闹剧罢了!那个凶手是如何做到突破重重封锁、拿着武器走到吉田先生身边的?这压根不是什么意外!而是谋杀!还有那些至今下落不明的学生,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还不是大选闹的?’朴松民想,‘为了稳固自己地位,这帮王八蛋还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 “校长的脾气,真是越来越大了,这样下去可不好,他现在看起来就像得了狂躁症一样。”莱内森摇了摇头,“我们在社会里扮演的角色,无非是一枚枚可以随时替换的齿轮、一块块微不足道的拼图罢了,所谓的精神、欲望、理想、道德,不过是那些掌握着话语权的人,为了完善社会结构而强行编造出的概念而已。想改变这一切就必须要推倒重来,可现在又不是古代,已经不是随便编造一条‘上天的警示’就可以欺骗大众的时代了,所以有什么可抱怨和愤怒的呢?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理想的天国,校长心中的那个……呵呵,一百多年前就被扫进历史的垃圾堆里去了,所以,既然我们无力改变现状,那还不如试着去接受它——没准接受之后还可能突然发现这个世界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糕了呢。 那些高高在上的聪明人,总是喜欢把我们限制在各种条条框框里,然后美其名曰这是规则、这是法律、这是文明……但他们不会告诉我们,这些东西都是他们为了永远待在金字塔顶端而刻意编造出来的谎言,他们也不会告诉我们,如果他们愿意,这些东西是可以随时更改的……所以简简单单批评他们几句,他们就会改掉凌驾于一切之上的臭毛病?不可能的,因为这是人性的一部分,这是流淌在我们人类血液里的‘原罪’和‘邪恶’。如果我们处在他们的那个位置,估计会比他们做得更加过分。” “莱内森先生信教吗?”斯雷突然问道。 “不,我不信教,我只是有感而发而已。”莱内森笑了笑,“我不会把希望寄托在那些压根不存在的东西身上,因为这一点都不科学。” 朴松民不禁看了他一眼,因为他觉得这个人的言论有些古怪——‘又是原罪又是邪恶的,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呢?’ 正想着,只见席拉已经折返了回来。 “我们回去吧。”她对斯雷和朴松民说。 第249章 副章 年轻人的梦想 贝泽是一名莱科清洗喷雾公会的销售人员,他已经入职三天了。这天早上,经理正在像往常一样对着销售们训话。 “记住我们公会的口号,不怕累,不怕死,就怕业绩上不去。拼未来,创理想,不甘平庸才是我的风采!” 销售们奋臂疾呼,贝泽也大声喊着口号。 经理在销售们喊完口号后说“昨天一天,隔壁组的菲利斯自己一个人就售出了三百瓶喷雾,我听说,他每天早上六点起床,先去晨跑,然后回到公寓学习我们会长的自传《论一个平庸的销售是如何变成人上人的》。在八点的时候准时出发到达办公室,在晨会结束后便背上一箱产品迅速进入工作状态。我还听说,他每天晚上自动加班到凌晨两、三点,在你们大部分人都回家休息后,他还独自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复盘自己今天究竟哪里没有做的更好!” 经理顿了顿,看了看站着的销售们,继续说“如果你们都能像菲利斯一样努力!那么我们公会的口号还用的着喊吗?菲拉斯已经把公会的理念完全当作自己的人生信仰了,才会如此拼搏!希望我们中间可以多几个像菲拉斯一样优秀的人才!做不做得到?” “做的到!”销售们卖力地喊着。 “大声点!为了你的未来!大声点!” “做的到!做的到!” 每个人都声嘶力竭的吼叫着,仿佛要让上帝听见这群年轻人对未来的渴望。 “好,解散!争取每个人都能售出三百瓶!” 贝泽满怀信心的背上了公司的产品,开始在大街上行走,寻找自己的客户。这天是星期日,街上的人还蛮多的。 一位年轻人正蹲在自己的摩托车下面正修理着什么。 贝泽赶忙走上去,从背包里拿出一瓶清洗喷雾,对着年轻人的衣服就开始喷。 年轻人直接吓得跳了起来,他看着面前这个满脸刻意堆笑的小伙子气不打一处来,“干什么?你在干什么?” 贝泽笑着迎上去,又用清洗喷雾喷了年轻人的衣服一下,“先生,我看您的衣服有些脏,就帮您处理了一下。我们公会推出的纳米级清理喷雾,很好用的,要不要试用一下?” 年轻人指指自己的摩托车,“我的车坏了,需要修理,没时间陪你耗。我不买。”说罢又蹲下开始修摩托车。 “先生,我看您也是个体面人,如果修完车,衣服再脏掉,对您的形象有很大的影响不是,这样,我半价优惠给您一瓶,您看行吗?”贝泽不依不饶地凑上前。 年轻人不理他,继续修车。 贝泽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年轻人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你这破工作一天能赚多少钱?” “先生,您看您的衣服都脏了,您还是买一瓶的为好,要不然会影响你的形象的。”贝泽继续推销。 年轻人冷笑一声,试着发动了一下引擎——引擎发出轰鸣,年轻人直接骑上车。 “屌丝。”摩托跑了几米后,年轻人比了一个中指的动作,骂了一句。 贝泽尴尬地杵在原地。 不,我不是屌丝,我是个有梦想的人,我是要成为人上人的人。他这样的人不会懂我们这种努力奋斗的人的,我才不是屌丝。 贝泽在心里安慰自己,他又默默背诵起了公会的口号。“ 不怕累,不怕死,就怕业绩上不去。拼未来,创理想,不甘平庸才是我的风采!”他背了几遍,恢复了些自信,又开始寻找目标。 这时,一对情侣走进了贝泽的视线。他二话不说,追上去,对着女人的后背就一顿乱喷。 女人吓得尖叫起来,男人回过头,直接打出了一拳。这一下,直接打在了贝泽的鼻子上,他的身体开始后仰,男人紧接着照着贝泽的小腹踢出一脚,贝泽的身体失去平衡,倒在了地上。鼻子开始发酸,贝泽疼的捂住了鼻子,鲜红色的液体顺着手指流淌下来。 这时的阳光很刺眼,贝泽睁不开眼睛。 “你他妈找死呢?耍流氓耍到老子头上?”男人指着躺在地上的贝泽开骂。 “报警报警,吓死我了!”旁边的女人一边说着一边报了警。 贝泽捂着鼻子爬起来,连声跟面前的俩个人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流氓,我是纳米级清洁喷雾的销售人员,我刚才是看这位女士的衣服后面有些脏,所以才喷的。” “你衣服才脏了!我穿的是纳米材料制的衣服!一般人才需要清洗衣服!我是不需要清洗衣服的!你是在侮辱我吗?”女人显得十分愤怒。 “哪里来的屌丝?”男人靠近贝泽,又一拳打在贝泽的脸上,贝泽感觉像是被个大石头砸过来一样,直接瘫倒在地,他眼前冒着金星,已经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坐在地上还是躺在地上了。 周围的人多了起来。男人大声说道,“这个臭屌丝猥亵我女朋友,大家都是见证人,一会侦探来了可得帮我说话啊。” 几名侦探陆续赶到现场,其中一名侦探把贝泽扶了起来。 “这王八蛋猥亵我女朋友!你们看着办吧!”男人恨恨道。 贝泽连忙解释道,“侦探先生,事情不是像他们说的那样,我仅仅是个卖清理喷雾的销售而已。” “我们先回所里,你不要激动。” “侦探先生,我真的没有犯罪,我只是个销售人员。”贝泽哀求侦探。侦探不理他的哀求,直接把他塞进了车里。 …… 贝泽将经过叙述了三遍,但侦探们就是不肯信。 “老实交代对你有好处,你别想着摆脱罪行。说说看,你是不是看人家长得好看就有了不堪的想法?还朝人家喷不明液体?” “我真的没有,我就是个销售而已!我从来没想过要对那个女人做什么!”贝泽激动地说。 “你说你是莱科公会的,但这家公会没有直销牌照,这家公会压根就不可能存在直销员工啊。那这样,你给你的上级打个电话核实下就可以了。开ar投影。” 贝泽赶紧拨打了经理的电话,在拨打了将近一分钟后,经理的投影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什么事?”经理不耐烦地问,“用什么投影功能?” “经理,我被别人误会了,被当成流氓抓起来了,你要救我啊!”贝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恳求着经理。 经理先看了看投影里的环境,然后问道,“长官,他犯什么事儿了?” “涉嫌猥亵女性。这样,你先来我们这里一趟……唔,莱科公会是吧,我们正好有别的事情要找你。” “经理,救我啊,我压根没猥亵她,都是误会啊。”贝泽哀求。 但经理好像一点也不着急,他坐在办公桌前一语不发。半晌后他突然说道,“他不是我们的员工,所以我没义务配合你们。” 贝泽不禁瞪大了眼睛:我不是员工? “经理,你骗人啊,我怎么不是公会的员工了?”贝泽有着生气了,“ 不怕累,不怕死,就怕业绩上不去。拼未来,创理想,不甘平庸才是我的风采!”他背起了口号,“经理,你为什么说我不是公会的员工?你也要陷害我吗?” 经理冷笑一声,“我们没签合同,你只是从我这里拿货的零售商啊!按正常的逻辑,你属于个体经营者,所以就算你犯罪了,我也没义务配合调查啊。” 贝泽突然想起入职时签的是一份叫做《零售协议》的文件,而不是《劳务合同》。 “好了,我还有事情。侦探先生,这个人跟我们公会没有任何关系,他只是我的零售商而已。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了。”经理在说完这句话就挂掉了电话。 贝泽感觉被公会骗了,什么成为人上人,都是假的,什么努力就会让社长发现你的才华从而提拔你成为经理,都是假的。从始至终,人家压根就没承认过你是这家公会的人,你仅仅是一个个体经营者。 贝泽放弃了抵抗。 贝泽被拘留了十五天,并被罚款1源币。 第250章 顺流 莱内森挥了挥手,转身返回医院。夕阳将天边染成红色,院子里几个零星的病人正两眼无神地望向远方,落日的余晖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远远看去,就像一具具正在抽离身体的灵魂似的。 “妈妈、爸爸、娃娃、这个世界不会变好了、我把它藏起来了、哈哈,你再也找不到我了……塔季娅娜只说了这些,其他没了。”在去停车场的路上,席拉对斯雷说。 斯雷沉默了一阵,“行,知道了。”他回头看了一眼那栋大楼斑驳的墙壁,“世界不会变好了……这是从哪个电视剧里听来的台词吗?”他摇了摇头,继续向前走。 “没出现什么意外吧?”过了一阵,他又问道。 “没有,”席拉看着脚下的影子,边走边说,“塔季娅娜是被绑在床上跟我对话的——护士说如果不把她控制住的话,她就会抓破自己的喉咙……”她轻叹口气,眼里浮现出怜悯的神色,“d13确实挺可怕的,那里面有三分之一的病人都是因为这个进去的……” 斯雷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说,“他们的人生和未来都是自己选择的,你还是不要太在意的为好。这个世界上选择放弃自己的人那么多,我们又不是上帝,是根本管不过来的。” “没想管……只是稍稍感慨一下。”席拉拢了拢头发,看向天边的晚霞。 这时,三人已经走到停车场内。斯雷走过去将车开了出来,朴松民和席拉则一前一后进入车里。车辆启动,开始向卡奈庄园的方向前进。 路上,斯雷跟席拉简单说了一下下一步的规划——菲米家隔壁的房子已经买下来了,她过几天就可以用乔伊丝的身份入住进去;塔季娅娜这条线索可以暂时先搁置到一边,等他有了新的办法或者找到失踪的瓦列里再说。席拉说菲米这条线可能也会无功而返,因为她到现在也没发现这个姑娘有什么异常之处——“她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心眼还没我的多呢,而且还特别容易相信人……”她看着窗外的风景叹了一口气,“给我的感觉,她就像是个没有任何社会经验的小孩子似的……单纯的都有点傻了……” “要百分之百确认才行,因为青柠不会给我们任何机会。”他的语气听起来有点急躁。 席拉撇撇嘴,欲言又止。 朴松民心想青柠就这么可怕?斯雷有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了吧? …… 温妮回到公寓时,已经过了十点。昏暗的灯光照在那些很久没整理过的日用品上,令她感到十分疲惫。她揉了揉肩膀,将挎包甩在地上,然后直接躺在了那张有些摇晃的床上。身边没有男人,但却总会发出这种让人误会的声音,这着实令她感到困扰。 她不由得想起‘开普赛租赁公会’的那个令人讨厌的工作人员——“温妮小姐,我们公会有规定,只有长租五年以前的客户才能享有免费更换家具的权利。您和我们签的是短租协议,所以,呵呵,十分抱歉。” “那让你们维修一下总是可以的吧?”她憋着火问道。 工作人员轻浮地笑了一下,“等我看下最近的排期……”他开始装模作样地查询信息,温妮看见他对着手表上的悬浮屏幕假装划了几下。 “哎呦,真是不好意思,最近的排期都已经排在五个月之后了,所以还真没办法给您提前安排。”工作人员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温妮小姐,您现在住的公寓比较老旧,我建议您还是换一个比较好。森林公寓就不错,租金也不贵,价格仅仅是您目前这套的两倍而已——环境优雅、设施齐全,最关键的是离地轨站还近……要不您先考虑一下?” 她当时真想把面前的那杯水直接泼到他的脸上!但她最终还是忍住了,因为她不想在莱内森医生的面前表现得那么浮躁。 莱内森医生是她心目中的理想对象——长得帅气,为人体贴,懂得如何尊重人,而且还很真诚。有一天,他发现她在捂着肚子坚持工作,便对她十分温柔地说道,“身体不舒服就不要太勉强,你先去休息室稍稍休息一下吧,我帮你看着病人。”那抹淡淡的笑意在她心里泛起阵阵涟漪,不断地冲击着她那颗已经平静了三年的内心,同时也在她的脑海里留下了深深的痕迹。 一想到莱内森医生的脸,她便暂时忘记了‘吱吱作响的旧床’带来的那些烦恼。 在她的印象里,莱内森医生举止得体、谈吐优雅,就像是生活在偶像剧里的明星一样。她想起他眼边的那颗泪痣,她想起他微微上扬的嘴角,她想起他眼睛里泛出的那片温柔,于是她便开始胡思乱想起来:‘跟这样的男人生活在一起,一定会很舒服的。现在的好男人可不多了,我是不是应该主动一点呢?要不我明天先试探一下他的想法吧……’ 正在这时,她突然收到一条信息——“你今天给塔季娅娜打针了吗?”同事都子问。 她不禁皱了皱眉,心想你就不会看看诊疗记录吗?打没打针、几点打的上面都有详细的记录……真是过分,为这点小事也来打扰我的休息…… “你看下诊疗记录。”她有些不耐烦地回复。 “诊疗记录不见了,所以我才会问你的。莱内森医生配的药不能超量,要不然会出问题的。” 温妮不禁冷笑一声,心想原来是害怕承担责任。呵!真出了事也不会找到我们头上吧?我们只不过是岛办公厅雇佣的派遣人员而已……都子可真是个胆小鬼…… “我下午刚打过,你就别打了。”她吁了口气,回复到。 “塔季娅娜一直在闹,你真的没记错吧?” 温妮开始烦躁起来——她是神经病哎!她要是不闹的话那才不正常了好吗?我的天,都子是白痴吗? 温妮不打算回复了,闭上眼准备入眠。 窗外传来交错的引擎声,都子又发来一条消息——“没事了,莱内森医生又给她打了一针,她现在老实了。” 温妮睁开眼看了眼消息,然后咒骂道,“去死吧,白痴!” 第251章 早已破裂的关系 一道由光晕组成的五线谱从花园的底端向上延伸,开始绕着那颗蛋壳状的建筑做匀速运动。不多时,一片片闪烁着光晕的蓝色音符从花园的顶部飘落,如同雪花一般徜徉在这深邃的夜空里。外甥女芬妮一边笑一边奔向那些飘落下来的音符,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呆头呆脑的小企鹅似的。 “羡慕?”父亲突然回过头看向伊莱丝,眼睛里还迸发出一种带刺的光芒。她感到十分不舒服,连忙将目光投向另一侧的车窗。 父亲冷哼一声,“好好的一个家愣是让你给作没了,这下你满意了吧?” 伊莱丝不想跟他在这里吵,于是选择无视父亲的举动和嘲讽。 “伊莱丝,看见人家一家人那么和和美美的,是不是心里特别难受啊?”父亲偏着头,一侧的嘴角微微上扬。伊莱丝在车窗的玻璃上看到这一切,同时发现他的眼神里杂糅着羞愤和鄙夷。 “还嫌人丢得不够多是吗?”母亲一脸愠怒地看向父亲,“能不能先回家再说?” 父亲冷笑一声,继续嘲讽道,“回家?回哪个家?是布鲁家还是莫斯家?又或者是那个小白脸医生的家?” “行了!”母亲提高了音量,“事情都已经是现在这样了,难不成你还想像安格斯一样把自己的女儿关起来吗?” “哈!”父亲转过头,“我可不敢关她!而且我也没有安格斯那么大的胆子!”他看向后视镜,狠狠瞪了伊莱丝一眼,“真是丢人丢到家了,我今后算是彻底没脸见莫斯家的人了!” “别废话了,开车!”母亲将身子靠在座椅上轻轻叹了口气。这一声叹息,包含着恼怒和失望,伊莱丝委屈得直想哭。这一切都要从那张尴尬的照片说起—— 晚餐时,她正和艾丽聊着家常,十大家族的联络群里突然冒出一张她和莱内森约会的照片,发出人是自己的丈夫诺克·莫斯。 “@开普赛,你儿子在泡我老婆,这可怎么办呀?”诺克在照片底下发了一条极具挑衅色彩的消息。 开普赛:“?” 诺克:“你儿子在泡我老婆,能不能给个说法啊?” 开普赛:“大笑。你是想让我赔你一个老婆吗?我上一个老婆的姿色还不错,要不要给你介绍一下?” 诺克:“老东西,你没搞清楚状况吗?我再说一遍——你儿子在泡我老婆!” 开普赛:“大笑。泡就泡了呗,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吗?年轻人,别总想着把责任推到别人头上,要多在自己身上找原因。是不是因为你满足不了你老婆,所以才会导致她被别的男人勾引走的。我这里有独家秘方,你要是想要的话,我可以送你几颗试试。” …… 伊莱丝当时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诺克是白痴吗?这种事你怎么好意思发到家族群里的?你不要脸,我还想要脸呢!’她连忙低下头,一点都不敢去看父亲那张因为愤怒而变得扭曲的脸。 艾丽不说话了,费赛尔不说话了,所有人都不说话了,周围顿时变得鸦雀无声。从眼睛的余光里,她看到芬格里特一脸茫然地看向四周,还露出一脸‘大家怎么都不说话了’的白痴表情。‘看什么看,白痴!’她在心里暗暗骂道——她和芬格里特是高中同学,她一直都看不上芬格里特那种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样子。 “伊莱丝,给我出来!”父亲倏地站起身怒吼一声,狠狠瞪视起她的脸。 伊莱丝被吓得一哆嗦,大脑瞬间变得空白。 “贝里,”安格斯连忙拦住他,“有可能是误会,你先不要激动。” “小畜生!我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父亲猛地拍了一下桌子,伊莱丝的心跟着猛地颤了一下——‘你就会骂我!’她的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从小到大,不管是不是我的错,你就只会骂我!’她十分委屈地想。 芬妮被吓哭了,费赛尔连忙去哄孩子。 “爸,姐姐不是那种人,”艾丽连忙站起身,“姐夫一定是误会什么了……”说着,她便开始扶伊莱丝起身,“费赛尔,你带芬妮出去玩会儿。” 费赛尔点点头,抱着芬妮走了出去。 “姐,去我屋里坐会儿……”妹妹小声对她说。 离开餐厅的时候,伊莱丝发现母亲的脸色苍白,眼神里还写满了难以置信。 …… “姐,什么情况?”在进入艾丽的卧室之后,妹妹问道,“姐夫发的那个照片……” “真的。”伊莱丝控制不住情绪,终于落下泪来,“我跟诺克分居都快一年了……因为他打我……”眼泪开始大把大把地往下掉,她回忆起那天晚上诺克薅着她的头发往柜子上撞的情景。 艾丽瞬间愣在原地,半晌才说,“我的天……姐夫……诺克怎么还打人……”她坐到伊莱丝身边,拉住她的手柔声道,“姐,爸和妈知道这件事吗?” 伊莱丝摇了摇头,抽噎道,“跟他们说了也没用——他们只会说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在他们心里,压根就没有我这个女儿的位置……他们最喜欢的是他们的小儿子……接下来是你……而我只不过是他们的棋子罢了……” 她想起多年前父亲逼她嫁给诺克时说的那些混蛋话——“不想嫁?什么叫不想嫁?那你当初怎么不反对?眼看着就要订婚了你却告诉我你不想嫁了?你让我的面子往哪儿搁?”、“我养了你二十三年,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吗?你是白眼狼吗?”、“我告诉你!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你妈跟我一个意见——所以你就不用去问她了!”、“我告诉你!你不嫁过去就永远别想再进这个家的门!” “可……可诺克他动手了呀……爸爸妈妈这不是把你往火坑里推吗?”艾丽有点生气了,“不行,我得找他们好好聊聊……” 伊莱丝连忙拉住她的手,“艾丽,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 “可……” “过好自己的日子吧……”伊莱丝抽了一下鼻子,“我本来就打算和诺克离婚的,还没想好怎么和爸爸妈妈他们说……这下好了,也省我说了……”她点出悬浮屏幕,进入家族群。 她看见诺克已经和开普赛在群里大战了三百个回合,而且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诺克,离婚协议什么时候签?我记得半年前就给你送过去了吧?”她打出一行字,心想既然你不要脸了,那咱们就索性撕破脸吧! 第252章 别人的幸福 开普赛:“哎呀,哎呀呀,原来你被你老婆甩了啊!大笑。哎呦呦,我说你火气怎么这么大呢,原来是憋的啊!哈哈哈。@伊莱丝,他是太小还是太短?能不能给我们分享下你的感受呢?” 隔着屏幕,伊莱丝都能想象到开普赛那张猥琐嬉笑的老脸,她被气得浑身发抖。 诺克:“老东西,我的能力是你的两倍!用不用让你现在的老婆跟我验证一下?我记得她以前是陪酒女郎吧?没准她还伺候过我呢!” 开普赛:“你就是真能证明你比我强又如何?跟一个快九十岁的老头子比,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光荣?大笑。哎,伊莱丝真可怜,估计她嫁给你的这几年,连什么是‘幸福’都没体验过。我说你俩怎么一直没生孩子呢,原来如此。嘻嘻。哎呀,我才想起来,你那死去的老爹就是个废物,你妈就是因为这个才跟别人跑了的!哈哈,看来这玩意还带遗传的。” 诺克:“老畜生!!!你别太过分!!!你妈才跟别人跑了!!!” …… 污言碎语开始满天飞,伊莱丝划掉悬浮屏,闭上眼努力平复了一下混乱的心情。 这时,艾丽的电话响了,伊莱丝睁开眼。 “怎么了?”妹妹向电话那头问道。 妹妹的耳机里传来母亲咆哮的声音。 “你先不要发火好不好?”妹妹叹了口气。伊莱丝知道,她那个只在乎自己面子的妈妈正在电话里骂自己。 “事情根本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妹妹皱起眉头,“妈,你能不能别总是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把我们给骂一顿?”说着,她又叹了口气,向门口的方向走去。临出门时,她对伊莱丝做了一个‘我先出去一下’的手势,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伊莱丝叹了一口气,躺在床上,开始望着天花板上的图案发呆。湛蓝色的星空上点缀着一弯新月;几颗拖着尾巴的流星划向天边的云朵;云朵中若隐若现着几个穿着白衣的小天使,她们正吹着笛子、弹着竖琴,迎接着曙光的降临。 ‘妹妹一定很幸福吧,嫁给了自己喜欢的人,生出来的女儿还那么可爱……我当初要是能像她一样勇敢就好了……’ 艾丽未婚先孕,父母曾逼着她去打胎。伊莱丝还清楚地记得妹妹嫁到卡奈家之前发生的那件事——一天下午,费赛尔来上门提亲,但他一直低着头摆弄自己的衣摆,就连和父亲对视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你到婚龄了吗?”父亲一脸不屑地坐在沙发上问。 “我……我明年就到了……”费赛尔毫无底气地说。 “你爸知道这件事吗?”父亲喝了一口咖啡,偏着头问,接着用手指敲打起沙发的扶手。 “我……”费赛尔涨红了脸,来回扫视面前的地毯,“我……我还没来得及跟他说……” “哈!”父亲冷笑一声,“是不敢说还是没打算说?嗯?” 她看到费赛尔的额头开始渗出冷汗。 “胆子挺大的嘛!”父亲一脸轻蔑地看向他,“我猜这件事要是被你爸知道,他一定不会饶了你。” “我……”费赛尔蠕动了一下嘴唇,“我只想和艾丽在一起……叔叔,我是真心的……希望您能……成全我们……”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伊莱丝还发现他的双手在微微颤抖。 父亲打量了他一眼,然后嘲讽般地一笑,“艾丽的婚事我早就安排好了,所以你就别想了。” “艾丽怀了我的孩子!”费赛尔猛地抬起头,就像鼓足了很大的勇气一样。伊莱丝看到他眼睛里冒出坚定的光。但仅仅是片刻,他又重新低下了头,“叔叔……求你,我真的离不开艾丽……”他恳求道。 “我会让艾丽把孩子打掉,所以你也不用有什么顾虑。”父亲淡淡地说,就好像这是一件根本不值一提的小事一样。“这件事到此为止,”他盯着费赛尔的脸继续说,“请你以后别再来了——我也不会跟你要什么赔偿,因为我还不想惹身为次长的安格斯‘大人’!”他把‘大人’两个字咬得很重。 “叔叔,我……”费赛尔再次抬起头,但还没来得及说完一句完整的话,父亲就挥手强行打断了他——“做人最重要的就是信誉,我不可能因为你们这些小辈的儿女情长去破坏我和布尔家的关系。好了,今天到此为止,恕不远送。”说罢,他站起身,做了一个送客的动作。 费赛尔十分窘迫地站在那里。伊莱丝看到他眼里滑出两行热泪。 “还不走吗?难不成你想让我亲自‘送’你出去吗?”父亲挑着眉问道。 费赛尔向他鞠了一躬,转身离去。 所有人都以为这件事到此为止了,可谁知道,当天夜里,艾丽就跑了——她在女仆的帮助下,从二楼的窗口滑下,然后开着车,独自一人去找安格斯谈判了。 据妹妹后来讲,父亲当初之所以不同意她和费赛尔在一起,更大的原因其实是因为度卡因时期一系列针对大家族的不友好政策——那些政策差点让布鲁家失去现在的地位。 安格斯用十五家公会的股份作为彩礼才把艾丽这个儿媳妇娶回家。据说还有一些隐藏条件,但具体是什么伊莱丝就不得而知了。 她在羡慕妹妹的同时又回想起自己的那个初恋,和那段纯真美好的时光——那个长得高高瘦瘦的男孩子抱着她对着夕阳大喊我爱你;那个声音好听、举止温柔的男孩子轻抚她的脸庞;那个被阳光照亮、微微浅笑的男孩子拉着她的手说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 ‘他会不会想起我?’她苦笑一声,‘估计不会吧,谁让我把他伤得那么深呢……当初说分手的人也是我,他一定恨死我了……’ 这时,手表响了——诺克给她发来一条消息,“臭婊子,想离婚是吧?行,先让你爸爸赔偿我的精神损失再说!还有,是你先出轨的,所以你必须净身出户!” 就在她正想大骂诺克一顿的时候,门突然开了,母亲和妹妹走了进来。 第253章 海边 车辆缓缓启动,妹妹一家人的身影滑进她的视野。那些带着童话色彩的音符落在他们身边,在布满月色的星空下勾勒成了一幅幸福的画卷。妹妹挥手,眼睛里飘散出忧伤的神色,接着,她又张了张嘴。伊莱丝从她的口型中看出,她是在说——“姐姐加油。” 泪水夺出眼眶,模糊了她的视线。车窗外飘过一些郁郁葱葱的树。不多时,它们的影子便纠缠在一起,飞一般向视野的正后方滑去。接着,她又看到远处的路灯在不断下降,没一会儿便全部脱离了视线。那栋蛋壳状的建筑在她的眼前掠过,无数的蓝色光晕飘向庄园的各处。飞行汽车还在攀升,庄园慢慢变小了,变成了只有一座沙盘大小的模样。然后,她便看见了云朵和那片湛蓝的星空。空中航道上漂浮着无数只闪烁着信号的电子眼——伊莱丝知道,这是公司为了规范空中交通,特意定下的规则。她感到车身轻轻抖动,接着便听到一阵喷气般的动静——飞行汽车开始加速了。视野里的所有东西迅速滑过,如同电流一般飞向远方。 她不禁回想起她和莱内森坐着乘坐飞行汽车去海边看日出的场景—— 海浪冲刷着沙滩,扑打在嶙峋的岩石上,发出轰隆隆的响声。他深情地望向远方,眼睛里飘散出悲伤的情绪。 她看着他的侧脸,她看着他那白皙如雪的皮肤和那颗凄婉忧郁的泪痣,心中泛起一种浓浓的保护欲。 “怎么了?你好像很难过的样子。”她握紧他的手,问道。 “小时候,我母亲会经常抱着我到这里看海。”他指向远方,“她说海的那边是她的故乡,她的爸爸妈妈也深埋在那里。她说如果没有战争的话,她应该还在念书才对。” 她看出他对母亲的思念。‘他妈妈应该去世了吧……’她想。 “你想你妈妈了吗?”她问。 他点点头,“她总会给我讲海那边的故事——风笛、高山、河流、湖泊、原野,还有羊群。她说她最喜欢看着那些毛绒绒的绵羊在草地上生活的样子——蓝天绿地、芳草萋萋,脚下的土地发出窸窣的声响,那些温顺的动物成群结队地行走在大自然深处,看起来就像一幅画一样……她说她们家还有几只牧羊犬,她最喜欢躺在它们身上抚摸它们的毛发——阳光洒下来,暖暖的,柔柔的……”他的语气充满悲伤,字字都落在她的心坎上。 她凝视起他的脸,踮起脚尖亲了他一口,“不要这样嘛——看你难过,我也会难过的……开心点好不好?”她摇晃起他的手。 他勉强一笑,抚摸起她的脸,“我只是在感叹战争的残酷……并没有不开心……” 她将头埋进他的怀抱,“你就是不开心了……不要这样嘛,伯母肯定也不希望你一直这样的……” 他轻抚她的头发,深吸一口气,“对不起,我说谎了……我实在是太想妈妈了……” 她抬头望向他的脸,“不用跟我道歉的……这不是你的错……” 他也看向她的脸。 半晌,他呢喃道,“你……不会离开我吧……不会像我母亲那样,一声不响地离开我吧……” 他眼神里那股忧伤无比的感觉瞬间抓住了她的心,她突然感觉他好可怜,她突然好想好好保护他…… “不会,”她坚定地看着他,“永远不会,我会一直陪着你……就算你到地狱里去,我也会一直陪着你……” 双唇贴了上来,她尝到眼泪的滋味——‘他哭了吗……’她想,‘我的好宝宝,不要哭……姐姐会一直陪着你的……’ 天已经蒙蒙亮了,她依偎在他的怀里欣赏起那片渐渐清晰的海面。 “我们结婚吧,”她说,“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他点点头,然后指向天尽头,“快开始了,我们看日出吧。” 阵阵的海浪声传来,她听到了希望的呼唤。 海平线上升起一片金黄,将周围的云朵慢慢染成了红色,看起来就像是少女脸上的红晕。接着,光线铺洒在海面上,她看到波光粼粼的景色。然后,阳光照耀到他的脸上,她看到一圈朦朦胧胧的光晕——他被光包裹,就像是个天使,她感觉她已经深深地爱上他了。 那是他们相识的第三十天,那是他们相恋的第七天。‘原来我们都认识六个多月了……’她想,‘时间过得可真快……’ …… 车窗外闪过布鲁庄园的影子,她看到父亲将飞行汽车缓缓停落在了停车位上。他解开安全带,故意发出很大的声响,“呵!真不知道我是做了什么孽了!居然能养出你这种厚颜无耻的女儿!”他恨恨道。 伊莱丝侧过头,将目光停留在车门上。 “好好的日子不过,居然学会包养小白脸了!”父亲转头过,“伊莱丝,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吗?嗯?” 伊莱丝低下头,将目光投向自己的高跟鞋。‘骂吧骂吧,等你骂够了就赶紧放我走……’她想。 “就开普赛那个狗东西的蠢儿子你也能看得上眼?”父亲咆哮道,“我们全家的脸算是让你给丢尽了!你看看还有谁家的姑娘像你这么不要脸的?嗯?你是贫民窟里的那些贱人吗?是个男人就能上你的床?嗯?” ‘呵呵,又来了,’伊莱丝痛苦地想,‘一会儿又该骂我是婊子了……呵呵,我穿个短点的裙子骂我是婊子,我稍微晚回来点,还会骂我是婊子……我都是婊子了你当初干嘛要生我呢?你为什么不把我直接掐死呢?’ “伊莱丝,看着我!”父亲猛地拍了一下方向盘,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我跟你说话你是没听到吗?” 这时,父亲的电话突然响了。他有些疑惑地咂了一下舌,自言自语道,“维塞吉?他给我打电话干什么?”他嘶嘶两声,打开车门走了下去,随后接起电话。 伊莱丝见状轻轻舒了口气。 “你先回房间,”母亲面无表情地对她说,“我一会儿过去找你。” 第254章 孤独的圆月 鼓点响起,两个穿着巫女服的女孩子开始跪拜神龛,接着打开折扇,拿起神乐铃,然后一边转圈一边摇晃手中的铃铛。咚咚的鼓声和铃铛的轻响交织在一起,伊莱丝看到她们身上舞动的衣摆和裙服。 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岁末才会出现的祈福活动突然提前到来,源义郎还为此特意露了一次脸,并说了一段莫名其名的话——那是夹杂着通用语和源义郎家乡语的一段话,伊莱丝只听懂了“天恩、雨、祈祷、净化、神风”等几个简单的词语。 她虽然不感兴趣,但所有的视听节目都在播放这段来自天照塔的直播,所以,她就是想看点别的节目也没有办法做到。 活动最后,那两个小女孩拿着神乐铃对着镜头使劲抖了抖——就好像那上面能抖落出什么神奇的东西似的抖了抖。 “邪祟——退散” 伴随着稚嫩的童声,直播结束了。 这时,窗外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轰鸣声。她转头望去,只见一颗宛如流星状的物体,闪着蓝光,正直直地向窗口飞来。‘这是什么?’她不禁一怔,‘它是来撞死我的吗?’心中升起一种悲凉,‘那就让它撞死我吧,正好可以摆脱那些乱七八糟的烦恼……’ 然而,这种悲观的情绪还没酝酿多久,便直接消失不见了,因为她看清楚了正在靠近窗口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那是一辆正在‘超频’行驶的s-9。她知道,是弟弟马修回来了。 s-9的周身布满电流,在滑过窗口的一瞬间,窗帘便被强风吸出了窗外。窗帘摇摇曳曳的,如同刚刚经历了一场恐怖的台风一般。没过多久,她便听到弟弟在楼下大笑的声音——那是一种得意洋洋的笑声,那是一种令人无比讨厌的笑声。 “怎么样?快吧?”弟弟的声音听起来十分亢奋,“三分钟就到了,我就问你快不快吧!我跟你说,我这还没开到极限呢!要是极限的话,几十秒就能到!” “我的头好晕……你快来扶我……”一个陌生女子的声音响起。‘看来马修又换女朋友了。’她呆呆地看着窗外的月亮想。 “哈哈,缺氧了吧,都说了要戴头盔才行,谁让你不听来的?”马修嘲讽道,“还说什么戴头盔会破坏你的发型……啧啧,这就叫‘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讨厌啦,快点扶我起来啦……” “乖,拉住我的手。” 暧昧的嬉笑声响起,接着是女子撒娇的声音,“哎呀,别闹啦,真讨厌……” “嘿嘿,你能把我怎么着?”马修嘻嘻笑道。 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轻咳——从声音辨别,应该是父亲。 “爸,你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是约翰呢。”过了一阵,马修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什么时候回来的?”楼下传来父亲沉稳的脚步声。 “刚回来。” “唔……这位是?” “珍妮特,最近很火的那个电视剧《少女的心事》就是她主演的。” 伊莱丝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个总是一副楚楚可怜模样的新晋女星的脸——‘原来是她。马修的品味真是越来越低了,居然开始喜欢这种低幼风的女人了。’ “伯父好。”珍妮特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地娇柔,就像是在故意讨好父亲一样。 父亲嗯了一声,然后回了一句“你好”。“马修,以后别把s-9开得那么快,你妈还以为天上掉陨石了呢——源先生刚说完近期有可能会出现什么异象,你就开着s-9回来了。” 马修哈哈一笑,“我一会儿就去找她好好解释一下——她的好儿子怎么可能会是陨石呢?” “回去吧。”脚步声再次响起,“下次再邀请客人来家里玩,提前跟我知会一声,我也好让约翰他们准备准备。” “知道了,爸。” 欢笑声响起,然后渐渐远去,伊莱丝从父亲的说话声中听出了关怀和体贴——这是她从来都没有体会过的。她突然感觉有点冷,于是裹紧了被子。 “这几天你就先别出门了,等你爸火气消了再说。”一个小时前,母亲对她说。母亲的眼睛看着窗外,流露出无奈的神情。 窗外的圆月孤零零的,连一片云朵的陪伴都没有。 “诺克本质并不坏,他对你动手……有可能也是无心之举。” 听到这句话,伊莱丝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事情都闹成现在这个样子了,你还想让我回去是吗?我只是你们为了保持地位的筹码是吗?’她痛苦地想。 “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完美的男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问题……女人的责任就是守护好自己的家庭……对,诺克打人是不对,但你也要好好想想这里面是不是也有你的责任……” 伊莱丝失望极了,她难过地想:‘妈,挨打的是你女儿啊!你就这么向着那个王八蛋说话是吗?他在外面花天酒地,你告诉我忍着;他成天成宿的夜不归宿,你也告诉我忍着;到现在,他都发展到打我了,你居然还想让我忍着……妈,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 “就算你和诺克离婚了,你爸也不会同意你和那个医生在一起,所以还是趁早断了吧。”母亲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开普赛有一百多个子女,而且还不会给他们留下任何遗产……那个医生什么也不会得到……我这么说也是为了你好……更何况他的能力也很一般,他就算奋斗一辈子也不可能达到贵族的生活水平,所以你还是趁早放弃为好……” 母亲的大道理一直环绕在她的耳边,虽然不像父亲的话语般刺耳,但也像极了一根根尖锐的银针,不停地刺激着她的神经。 最后,母亲象征性地说了一句晚安,然后长叹一声走了出去。 月亮吃力地爬上一片薄薄的云,可那片云却像嫌弃它一样迅速飘向了远方。 她突然回想起四岁的艾丽曾经对她说过的那些话——“我不是故意把弟弟弄哭的……爸爸妈妈为什么要打我呀……我怎么解释他们都不听……” 她当时很想告诉妹妹,爸爸妈妈只爱他们的儿子,而我们俩,只不过是弟弟的陪衬品而已。 她苦笑了一下,随后给莱内森发了一条消息——“我想和你私奔,你带我走好不好?”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第255章 改造过的红砖房 乔伊丝搬到了隔壁。原本的红砖房在经过改造之后,已经彻底失去了因扭特里的建筑特色——它现在看起来更像是那些坐落于繁华区的小型别墅。院子里铺满了绿油油的草坪,几棵价值不菲的3d打印风景树散布在角落里,院墙上飘散出温馨柔和的橙黄色光线,铺洒在那条通往大门的石板小路上,置身其间,菲米突然产生一种恍惚的错觉——‘我是在因扭特里里面吗?我的脑子是不是又出什么问题了……’ “看着还行,”乔伊丝挽了一下头发,撇撇嘴道,“就是房子有点小。” 菲米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因为她实在是搞不懂乔伊丝所谓的‘小’是相对什么而言的——‘小吗?不小了吧?这都已经是二层的了……我的天,她不会是在跟自己家的别墅比吧……’ 接着,她又产生了一种羡慕的心情——‘这种老房子都能装修得这么漂亮……哎,有钱真好……这就是阶层之间的差距吗?我为了买套城里的房子不舍得吃不舍得穿的,她这一出手就是一百多源币……哎,真是不能细想,越想越羡慕……’ “我们进去吧。”乔伊丝在观察了一会儿自己的新家后说道,“一会儿让你尝尝我的手艺,我做的意大利面可是一绝呢!” 菲米点点头,嗯了一声,跟随乔伊丝走进了她的新家。屋内被划分成两部分——东侧是主卧,西侧是客厅。奢华的吊灯射出厚重的光,那些雕刻着细致纹理的墙壁把黑影投射到柔软的地毯上,欧式家具错落其间,显得既庄重又典雅。 乔伊丝领着她坐在沙发上,然后端来一套精致的茶具。她给她倒上一杯红茶,然后推到她的面前,微微一笑道,“幸亏有你陪我,要不然我就无聊死了。” 菲米道了声谢谢,然后说道,“我也没什么事可做。”说罢,她又抿了一口茶。 乔伊丝坐到她的对面,抱怨道,“我那个死鬼老公真是的,也不知道这么着急干什么——他人还在外地出差呢,就让我先住进来了,这有什么用呀?孩子又不是我一个人能怀上的,当我是单细胞动物,可以有丝分裂呢是吧?真是个白痴,我都快被他给气死了!”说罢,她便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菲米笑笑,道,“有可能是男女思维有差异,也有可能是他没想那么多。” “太笨了!真不知道我当初是怎么瞎了眼才会看上他的!”乔伊丝撇撇嘴,“我跟你说,找对象一定要找个脑子好使的,要不然结婚之后就只能成天生闷气了——然后他还不知道你为什么生气,而且还会一个劲地问你‘老婆老婆,你怎么那么爱生气呀?’”她无奈地叹口气,“我可真爱生气,你不惹我,我怎么可能会生气?哎,有时候真想把他的脑袋给撬开,看看里面是不是根本就没长脑子!” 菲米忍不住噗哧一笑,但转念一想这么笑话乔伊丝的丈夫似乎有点不太礼貌,于是强行帮乔伊丝的丈夫解释道,“有可能是因为他不太懂女生的想法吧,毕竟男人没女人那么感性。” “就是又懒又笨,还不肯改变,什么感性不感性的?”乔伊丝喝了一口茶,长长叹了一口气道,“我跟你说件事你就懂了——有一次家里的佣人临时有事请了假,我就让他把衣服洗一下——很简单的事吧?你只要简单分下类,然后放进洗衣机里点下按钮,十五分钟后它自己就好了对吧?可他呢?不仅把衣服裤子内衣袜子全都丢进去了,而且还把窗帘一起塞进去了……我的天呐,我那件针织连衣裙啊,就这么让他给毁了!那可是一件sc的限量版,公司早就不生产了!这把我给气的,我当时真想直接照着他的屁股踹上一脚! 然后我提着那件洗变形的裙子去找他讲道理,谁知道他不仅不知道自己错了,而且一脸老大的不乐意,还说什么不就是一件衣服么,我再给你买一件不就是了?我说这是sc的限量版,公司早就不生产了! 他梗着脖子跟我说那就换一件穿,不就是一件衣服么,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差点没被他给气死! 就因为这件事,我一连好几天都没搭理他。” “这就有点……”话到一半,菲米又硬生生地咽了下去——因为她觉得跟乔伊丝一起吐槽她的丈夫有些不妥,但她还是忍不住在心里继续吐槽到:这确实有点过分了……限量款的衣服一般都是收藏品,乔伊丝一定非常喜欢那件衣服……看来找男朋友还真得找个细心的才行,要不然自己珍藏起来的那些宝贝就有可能被人毁掉……不对,我好像有点想多了,因为那些限量款的东西我也买不起…… 想到这里,她又突然回想起学校旁的那家精品店——因为那里面有一件她特别喜欢的宫廷茶会裙服。她每次路过精品店的时候,都会不自觉地看向那件摆在橱窗里的裙子——珍珠镶嵌的头饰,淡紫靛青相间的条纹,层层叠叠的裙摆,宛若花瓣的衣袖…… ‘好像穿一次看看,’她有些落寞地想,‘可惜好贵,1.88源币,半年的工资……哎,算了,不想了,等买完房子再说吧……’ “不提他了,每次一提起他,我就气得肝疼,我们还是说点别的吧。”乔伊丝揉了揉额头,然后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 菲米嗯了一声。 片刻之后,乔伊丝又说起了另外的话题——她看起来好像已经忘记了刚刚的烦恼。 在讲了一些八卦故事后,她又问到菲米的感情经历。 “暂时还没经历过,因为没有遇到过合适的人。”菲米腼腆一笑。 乔伊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诧异的神色,但也仅仅是一瞬,她便恢复了正常,“那你得好好挑挑才行,可别像我似的找了个没脑子的白痴。” 菲米笑了笑,“再说吧,我目前还没有这方面的打算。”——这是一句随便的敷衍还是真实的想法,她自己也有点分不清了。‘有可能我真没想过,’她想,‘因为我总觉得这是一件特别麻烦的事……’ 话题到这就没什么可聊的了。乔伊丝看了眼时间,“哎呀,都六点半了,我得去做饭了,要不然咱俩就得饿着肚子聊天了!” “我也来帮忙。” “哪有让客人动手的道理?你等着吃就好了。”乔伊丝微微一笑,随后走向厨房。 第256章 噩梦 用过晚餐后,菲米陪乔伊丝看了一会儿娱乐节目。大约十点的时候,菲米起身告辞。乔伊丝送她出门,并希望她明天还能过来玩。菲米说估计不行,因为明天晚上还有课。乔伊丝撇撇嘴,“好吧,那就改天。” 月光铺洒在乔伊丝家那座高高的外墙上面,呈现出一种浮夸的华丽。现在的这座庭院,就像是悬浮在云烟之上的空中楼阁一般,与因扭特里格格不入。 ‘原来的那家人已经搬走了吧?’菲米想,‘这回应该不会再听到他们吵架的动静了吧?’ 踏着月色,她推开门,拐进自家的小院,又回身轻轻关上,接着锁上门锁,然后走向屋内。 …… 夜里,她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她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翱翔的飞鸟。满地疮痍,遍地狼烟,她看见一个跟她长得十分相像的女子穿梭在枪林弹雨之间。女子的动作敏捷,身影飘渺,她感觉她的翅膀都跟不上女子的速度。 焦土上布满弹坑,弹坑里堆满了变形的残骸和机器的零件。呼啸的风声从她耳边经过,带来一片恐怖的哀嚎。她看到女子化作一缕青烟,不多时便出现在了她视野的正后方;她又看见女子挥动手臂,两道不停旋转的寒光护在了女子的身旁…… 女子抬头看了她一眼——她感觉自己像是被冻住一样再也无法扇动翅膀。她看到女子眼中的冰冷,她看到女子眼中的杀戮。她被吓了一身的冷汗。 女子的手臂一甩,她看到一根被火光照亮的银针。银针在旋转,就像一颗弹射而出的导弹。鸟羽破碎,在她的眼前像鲜血一样喷洒出来。她失去了平衡,她开始不停下坠。整个世界都颠倒了过来,她向着一团冒着蓝光的火焰坠落。 忽然,她被一只温暖的大手紧紧抓住,她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个子很高,肩膀很宽,但不知为什么,她就是看不清他的脸。 “我是好人……保护……你还好吗……” 脑子里突然响起一片混乱的声音。 谁在跟我说话? 是谁? 谁? 一片耀眼的白光。整个世界的颜色好像全部都消失不见了,然后,她听到一个人在呼唤她的名字——“菲米……菲米……菲米……” 接着,是一片夹杂着男女嘶吼咆哮的声音,中间还有砸门的动静和小孩的哭声—— “又要出去赌钱是吧?又想拿老娘辛辛苦苦赚出来的钱出去装大爷是吧?行!离婚!不过了!” “我的老天爷啊,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你出门就应该让车撞死、让火烧死、让……的人把你活活掐死!……呜呜呜……我当初就不应该嫁给你!” “我的好孩子,你长大了可不能学你爹那个王八蛋!你要好好学习,争取考上名牌大学,好把妈妈接到城里去住……” 她感觉这些话很耳熟,她应该是在哪里听过。但还没来得及深入思考,她又看到一片白光。耀眼的光芒夺走了她的视线,她再也睁不开眼睛了。 漆黑一片。 “妈妈,我想去南极看极光和企鹅。”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妈妈,可不可以带我去看北极熊呀……” “妈妈,小贝的耳朵被外面的坏猫咬伤了……” “妈妈,我想爸爸了,爸爸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呢?” “妈妈,弟弟抓我的头发……呜呜呜……” “妈妈,我好爱你……” “妈妈……” “妈……” “……” 无数个声音在她耳边同时响起,中间还夹杂着小女孩的欢笑声,她感觉她快要窒息了…… 突然,一声刺耳的尖叫在她的大脑中心炸裂开来,直接将所有的声音全部湮灭在了一片虚无之中……她感觉自己已经无法呼吸,她感觉自己已经没有心跳…… 无数个螺旋状的发光体猛然出现在她的眼前,她不禁瞪大了双眼。发光体开始旋转,开始升腾,开始结合。 当那些刺眼的光快要融合在一起的时候,她突然醒了。 洁白的月光顺着窗口铺洒在她的脸上,她感觉自己的后背有些发冷,还有些发黏。 ‘怎么出了一身的汗?’她想,‘我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她看了一眼时间——凌晨三点二十三。 ‘得,又别想睡了……’她郁闷地想。 她起床洗了一个热水澡,然后躺回床上闭目养神。在将近早晨六点的时候,她才重新睡着。 …… 上午的课结束,菲米在一片欢声笑语间走出了教室。一路上,她听到很多关于‘异象’的传闻——有人说有可能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流星雨,那样的话就可以带着男\/女朋友一起去许愿了;有人说有可能是擦肩而过的陨石,到时候可以近距离欣赏到拖着漂亮尾巴的天体;还有人说有可能是海底火山爆发,地壳移动等自然灾害,因为源先生在说‘异象’的时候面色有些沉重。“但我们的岛不是会移动的吗?就算有什么灾害,我们应该也是可以避免的吧?”一个瘦瘦的男生无所谓地说,“再说了,公司的科技那么强大,地震、海啸这种规模的自然灾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我哪知道,”一个高高的男生说,“我又不是地球物理学专业的。”“我有个高中同学是,等会儿问问他去。” 菲米心想:这几个孩子的脑洞真大,要真是灾害的话公司也不可能不管的。估计就是什么少见的自然景观吧……极光、日食、月食什么的……如果是极光的话那我可得好好看看…… 她一边想一边走下楼梯,然后向办公楼的方向走去。 路过音乐喷泉的时候,她看到小坂正站在不远处的树林中和几位女学生谈笑。一段尴尬无比的记忆瞬间涌上她的心头——那是几天前的午后,小坂再次对她表白了,而且是当着友香的面。她十分坚决地拒绝了他,并对他说如果你以后再这样的话,我就只能躲着你了。说完,她便在友香仇恨的目光中离开了现场。当天夜里,她发现友香拉黑了她。 ‘我以后还是尽量躲着他点吧,’菲米想,‘可别让他再有什么误会了。’ 第257章 聚会 安朵拉·居酒屋位于迪沃拉斯大厦的一角。顺着屋檐,温妮看到一排泛着橙光的灯笼,上面用通用语写着‘美食’。 ‘说是请客,其实是来跟我们宣誓主权的吧?呵呵,这个女人,还挺有心机的。’她阴郁地想,‘不过也不能怪她,谁让莱内森医生那么优秀呢?而且她还是一个三十多岁的老女人。’ “应该就是这里吧?”成田医生试探性地问道。 “对,”萨曼莎看了眼电子地图,“就是这里,我们进去吧。” 众人走进居酒屋。喧闹声传来,柜台前已经坐满了客人——从装束上来看,其中的大部分都是辛苦的上班族。 她不禁皱了皱眉:‘就在这种地方请客是吗?呵呵,真抠。哎,我可不想坐在柜台前吃东西,就不能找个私密点的地方吗?还不如去吃自助餐呢!估计还得排队,真是麻烦,早知道我就不来了。’ 正想着,只见一位工作人员迎面走了过来。 “请问是伊莱丝小姐的朋友吗?”她面露礼貌的微笑,如同微醺的清风般舒适。 “对,对,我们是伊莱丝小姐的朋友。”成田医生笑着回答。 “各位,请随我来。”工作人员微微一笑,摆出一个‘请’的手势,随后引导众人走向餐厅的深处。 穿过吵闹的人群,爬上楼梯,又走了大约五分钟,众人才到达餐厅的二楼。一扇和式格子门呈现在眼前,门的两侧还摆放着两盆绿植。 ‘那上面怎么还有水滴呢?’她看着绿植想,‘好像还有一股清新的味道,估计是公司的新技术吧,看起来和普通的3d打印绿植不太一样……’ 工作人员拉开门,温妮看到一条灯光有些暗淡的走廊。走廊的两侧是一些挂着木牌的和式房间,看起来十分高级。温妮知道,这种地方一般都是预约制的,而且消费还不低。她本应感到高兴才是,但不知为什么,她的心中突然涌现出一种复杂的情绪——一小部分是兴奋,一小部分是失落,一小部分是苦恼,更多的部分则是嫉妒。‘我在嫉妒那个老女人比我有钱是吗?呵呵,我也真是无聊……’ 众人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走进一间名为‘十六夜’的房间—— 绘着各种图案的油纸伞倒吊在屋顶上,看起来就像是一簇簇绽放的花朵一般;墙壁上挂满了和风的壁画,将整个屋子都衬托得既浪漫又诡异;一张低矮的长形餐桌置于屋子的正中央,上面摆放着十套餐具和一把深红色的油纸伞;油纸伞斜立在桌面上,就像是一朵既美丽又邪恶的毒蕈一般。 温妮看着那些描绘着日出、飞鹤、武士、海浪和樱花的图画,心中的那部分失落便渐渐取代了嫉妒的位置——‘浮世绘、油纸伞、高级餐厅、和风料理……她是用金钱的力量追到莱内森医生的吗?呵呵,看来莱内森医生也是个俗人,我真是看错他了……’ “各位请稍等,伊莱丝小姐马上就到。”工作人员鞠了一躬,随后转身离开。 “哇塞,太漂亮了!”在工作人员走远后,都子夸张似的赞叹道,“我还是第一次来这么高级的地方呢!” 众人笑了起来——究竟是嘲笑还是附和的笑,温妮就有点分不清楚了,因为她现在满脑子都是‘莱内森为什么会选择那个老女人’这个问题,至于其他的事情,她一点都不关心。 “定制的和风料理,伊莱丝小姐真是用心了。”成田医生称赞道。 “都子,一会儿伊莱丝小姐来了你可别一惊一乍的,”萨曼莎一脸认真地提醒道,“千万别让她以为我们都是一些没见过世面的土老帽。” “嗯,”都子努力点了点头,道歉似的说道,“知道了,我一定注意。” 众人开始陆续落座——温妮因为心不在焉,最后只抢到一个靠门的位置。杂七杂八的话题传来,直接打乱了她的思绪。她不想参与其中,但又不得不参与其中——因为她不想显得自己格格不入。 不知不觉间,话题转移到伊莱丝身上。成田医生感叹起莱内森的好运,说这种运气可不是谁都能得到的——“伊莱丝小姐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那穿戴、那打扮,简直不要太完美,莱内森医生真是撞了狗屎运了呀,居然能认识这么完美的女人。”他如是说。 ‘但她是个老女人,’温妮想,‘脸和脖子都不是一个色,卸了妆之后就没法看了……呵呵,我要是能买得起那么贵的化妆品,估计比她好看多了……’ “你不会看上她了吧?”迪丽拉调侃道,“小心我去告诉莱内森医生。” “我这叫欣赏懂吗?”成田笑道,“才不是什么粗浅的男女之情呢。” “我才不信呢,你们男人的嘴里什么时候有过实话?”迪丽拉啧啧两声,露出一脸不屑的表情,“还什么粗浅的男女之情,呵呵,大家都是成年人了,那点事儿谁不明白?所以你就别装了好吗?” 众人哈哈大笑,温妮附和地笑了两声——她一点都不觉得好笑,她只是想融入现场的氛围。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拉门的声响。 “你们在笑什么?能不能也让我跟着开心一下?”一个含着笑意的女声问道,温妮下意识地回过头。 伊莱丝和莱内森出现在她的面前。 伊莱丝穿着一件粉白相间的和服,上面镶满了绽放的牡丹,看起来十分优雅;雪白的脸,长长的睫毛,杏仁一般的眼睛,还有那笑不露齿的模样,既显得她清丽脱俗,又显得她高贵美丽。 这么近距离一看,温妮突然感觉伊莱丝比下午初次见面时漂亮多了,于是不由得开始自惭形秽起来——‘原来她的皮肤这么好,估计下午那会儿是光线的原因我才会觉得她老的……呵呵,又有钱又好看,是个男人都会喜欢吧……这么一比的话,我就像个小丑似的……’ 接着,她又偷偷打量了莱内森一眼——他穿着一件蓝白相间的和服,头上还束着一根发带,看起来就像是电影里的那些贵公子一样。 不经意间,她望向他的眼。一瞬间,两人的目光相撞。他那充满了爱怜和忧伤的眼神直接吸引住了她的目光,她的心开始狂跳,她根本舍不得放开。 ‘别看了!再看下去就出事了!’心中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她连忙躲开他的眼。红晕悄然爬上她的脸颊——“你是小丑,你是小丑,人家看你就是没意识的反应而已,你可千万别误会……”她不停告诫自己,试图让慌乱的心停下来。 “没说什么,成田医生在给我们讲笑话呢。” 这时,萨曼莎的声音传来,将温妮重新拉回了现实。 “哎呀,你们可算来了,”成田站起身,露出夸张的微笑,“你们要是再不来,我就要被饿死了!” “是吗?”伊莱丝装出很惊讶的样子,调皮地一笑道,“那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呢?” “我哪有你电话?”成田挠挠头,尴尬一笑,“我要是有你电话,莱内森不得把我吃了啊……” “他才没那么小心眼呢,一个电话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伊莱丝挽住莱内森的胳膊,笑吟吟地说道。 第258章 理解错误的信息 刺身、寿司、炸鱼等美食被工作人员陆续端来,餐桌顿时变得拥挤起来。众人对伊莱丝和莱内森表达了感谢和祝福,干了杯,随后便开始了漫长的聚餐。刺身肉质鲜美,寿司口感柔滑,温妮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她不禁在心里感叹到:高级餐厅的东西就是不一样。有钱真好,我要是每天都能吃到这样的东西就好了。 众人边吃边聊。成田医生扮演起了烘托气氛的角色,他一直在刻意制造话题——从娱乐八卦到家居生活,再从社会新闻到都市传说,基本上都说了个遍。 当说到那些奇奇怪怪的都市传说时,伊莱丝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她两眼放光,表现得格外认真,并详细询问其中的各种细节。但这些传说,成田医生也是道听途说来的,所以回答的相当模棱两可。伊莱丝对他的回答一点都不满意,于是开始不厌其烦地追问更多的细节。成田医生被问得有些不耐烦,但又不好发作,于是试图转移话题敷衍过去,但伊莱丝还是不依不饶地继续追问。 莱内森见状笑道,“都是一些无稽之谈,所以你就不要太深究了。这种故事就像我们小时候听到的童话一样,没几个是真的。” “但z区就是没人住了呀,”伊莱丝还是坚持,“如果没有幽灵的话,原来的居民也不会搬走的吧?” 莱内森淡淡一笑道,“跟幽灵不幽灵的没有任何关系——我听说是因为那里的环境不适合人类居住,所以公司才会下令让他们搬走的。所谓的幽灵,估计是公司在进行什么实验,又碰巧被一些人看到,然后又被他们以讹传讹、到处乱说,最后就演变成了‘z区有幽灵’这样的怪闻。那里都快荒废四十年了,所以有什么谣言都不奇怪。” 温妮偷偷看了莱内森一眼,暗暗佩服到:他懂的真多,他真是博学…… “莱内森说的对,这些传说确实是无稽之谈。我也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所以伊莱丝小姐就别太在意了——你把这些传说当成故事听听就好,千万别当别成真的。”成田顺势说道。 伊莱丝撇撇嘴,“好吧,那就当我没问过好了。” “我们还是聊点别的吧。”成田喝了一口清酒,随后便将话题转移到了伊莱丝和莱内森的婚恋关系上——“你们俩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他带着微醉的笑容问道。 “应该快了吧……”伊莱丝回答的有些敷衍,就好像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似的。 温妮看到她的眼里闪过一丝困惑。 ‘她没想过这个问题吗?’温妮有些生气地想,‘她不会是在玩弄莱内森医生的感情吧?’ “应该是在过完新年——我们定的是伊莱丝生日那天,也就是明年的1月16日。”莱内森握住伊莱丝的手,替她回答道。伊莱丝的脸上舒展出甜蜜的笑容,深情款款地看向莱内森。莱内森也看向她,眼睛里流露出浓浓的爱意。 看到眼前的场景,温妮猛地感到一阵刺痛——就好像有几根银针突然扎进她的心里似的。 “哎呦,这可没几个月了,”成田呵呵一笑,举起酒杯,“那我就提前恭喜你们了,来,干杯!” 杯子碰撞的声音响起。众人随后送上祝福,温妮也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向莱内森道了喜。 心中的痛楚越来越深,不多时,她便再也听不清周围人说话的声音了。‘原来还有几个月他就要结婚了……呵呵,我真是个白痴,居然还妄想着他能注意到我……’ …… 聚会过半,成田开始引导大家玩游戏。欢笑声响起,温妮心情低落地参与其中。所有人的目标全都指向了莱内森,所有的票也全都投在了他身上,他被灌了很多酒。伊莱丝不干了,开始想尽一切办法维护自己的男朋友,但不管什么办法,她都阻止不了众人的劝酒,于是,她不得不直接抢过莱内森手里的酒杯一饮而尽。 “你们不要欺负他嘛。”她嗔怪道。 众人哈哈大笑。 “我没事,这点酒还难不倒我。”莱内森笑道。 “我怕你出事么……” “放心吧,我不会出事的。”他露出温暖的微笑。 温妮的心直接沉到了谷底——‘呵呵,我真傻,居然来看他们秀恩爱……’ 于是她连忙找了个借口逃离了现场,一路向卫生间飞奔而去。 那些昏暗的灯光不时摇晃,她只感到胃里一阵阵的难受。欢笑声远去,她只感到冰冷的孤独。 卫生间的隔间里清净无比,上完厕所之后,她整理好衣服,然后坐在马桶上漫无目的地发呆。‘不回去了,就在这里等到结束吧……’眼眶开始湿润,眼泪不争气地滑落。她觉得上天对她极其不公,她觉得上天赐予了她一份莫名其妙的痛苦,‘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让我喜欢上他?在别人的戏剧里充当配角,这就是我的命运吗?我不过是想要一段幸福的感情罢了,我做错什么了吗?’ 正想着,她突然听到一阵咯噔咯噔的木屐声,于是她连忙停止了哭泣。 伊莱丝有些恼怒的说话声传来—— “你到底想干嘛?”她虽然是压着嗓子说的这些话,但温妮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你在跟踪我是吗?”伊莱丝重重叹了一口气,“诺克,我告诉你,现在我无论做什么都跟你没关系!你不要再纠缠我了好吗?” 这句话直接引起了温妮的注意:她是在跟她的前男友打电话吗? 水龙头被打开,哗哗的流水声传来。 “咱俩的事你都闹得满城风雨的地步了,你居然还问我想怎么样?” “我……” 伊莱丝深深吁了一口气,“我现在只有一个要求——你只要在离婚协议上面签字就行。” 温妮不禁瞪大了眼睛——‘她不是在跟她的前男友打电话,而是在跟她的丈夫打电话!她是个已婚的女人!而且还跟她的丈夫纠缠不清!’ “我……你不要太过分!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跟我的父母没有任何关系!”伊莱丝的声音开始变得尖刻起来,“我警告你!不要去打扰我的父母!否则我绝不会放过你!” 这时,不远处又传来一阵嘻嘻哈哈的笑声和一阵渐渐靠近的脚步声。 “这个话题到此为止,”伊莱丝重新压低了声音,“我们早就结束了,你也别痴心妄想我还能回去跟你过日子!所以请你以后也别再给我打电话了,再见!” 温妮陷入混乱之中——‘莱内森医生知道这件事吗?伊莱丝是不是骗了他?’ 接着,她又开始担心起莱内森的安危——‘她刚才说她丈夫在跟踪她,而且还不想和她离婚……那……那她丈夫要是发现了她是因为莱内森医生才要和他离婚的,莱内森医生岂不是很危险?’ 然后,她便开始紧张起来——‘她丈夫一定会伤害莱内森医生的!不行!我不能让莱内森医生出事!’ 最后,她又陷入痛苦和愤怒之中——‘不公平!这不公平!这一点都不公平!!!你这种不三不四的女人,凭什么得到莱内森医生的爱?你还想让莱内森医生陷入到危险之中是吗?你这个坏女人!你真该死!’ 温妮怒从心头起,直接推门走了出去。 ‘咣当’一声,伊莱丝被吓得一激灵。她下意识地转过身。 第259章 黑夜里的动物 面前的这个女人,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她脸色铁青、眉头紧锁、面容扭曲,眼睛里还射出两道寒光,看起来就像是一只潜藏在黑夜里的野猫似的,身上还带着一缕莫名其妙的诡谲。 ‘她想干什么?’伊莱丝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后退几步。女人开始靠近,高跟鞋踩在地面上的声音响起,回荡在空旷的房间里,紧接着,这阵回响又和她身旁的流水声纠缠在一起,如同涓涓的细流般淌进她的耳朵,穿透她的鼓膜,徜徉在她的脑子里,她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 伊莱丝感到自己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温妮?”这时,背后突然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原来你也在这里呀,我们还以为你早就回去了呢。” 伊莱丝下意识地回过头——只见刚才坐在成田医生旁边的两位女同事正对着那个诡异的女人说话。见来了人,她紧张的情绪稍微缓和了一些。 与此同时,女同事们也看到了伊莱丝。 “伊莱丝小姐好。”一个看起来有点笨的女同事招呼道,脸上还挂着甜甜的笑容。 “你也好。”伊莱丝颔首回礼,同时在心中想到:要是没记错的话,她应该是叫都子吧,总爱附和别人说话的那个…… 另一位中等身材的女同事也向她打招呼,随后礼貌一笑——伊莱丝知道她叫萨曼莎,因为在聚会期间,萨曼莎表现得比较活跃。 伊莱丝回礼,然后转过身洗手。镜子里反射出那个诡异女人的侧脸,她偷偷观察起她的样子——一张大众脸,化着简单的妆,个子不高不矮,身材偏瘦,穿着一件网红同款的连衣裙,戴着一些廉价的首饰,一看就是个十分普通的女人;她的表情不再扭曲,脸色也恢复了正常,已经完全看不出来刚才那种诡谲的感觉了。 ‘她刚才怎么了?为什么会那么看着我?’伊莱丝有些疑惑地想,‘……她好像就坐在门口那里……她叫什么来的?吃饭的时候我也没注意到她……’ 正想着,便听萨曼莎问道,“温妮,肚子不舒服吗?怎么这么久也没回去?” ‘原来她叫温妮……’伊莱丝洗好了手,开始烘干,“是不是我想多了?她现在看起来倒挺正常的……哎,算了,不想了,反正以后也不会碰到她了,她就是真有什么问题,也跟我没任何关系了……以后还是离这些平民远点吧,看起来有点吓人……” “没事,”温妮回答,“我刚才出去吹了吹风……” “哦,原来是这样……” 手被烘干器吹得暖暖的,恐惧感已经完全消失了。伊莱丝走出卫生间,折返回‘十六夜’。 成田医生喝多了,开起了她和莱内森的玩笑——都是一些低俗笑话,她有点不高兴,但出于礼貌,还是忍耐了下来。‘这些人满脑子都是废料吗?真是低级……’她一边敷衍地笑一边在心里想,‘没有更高一点的追求吗?还让我给你介绍女朋友……就你这样的,我怎么敢给你介绍?一开口就能把人吓跑了……以后真不接触他们了,这些人说的话我都不喜欢听。’ 萨曼莎等人回来后,她总感觉温妮的视线会不时地投到她的身上,可一旦她去看她,她又发现温妮的目光并不是在她身上,而是在她面前的那把油纸伞上。‘哎,我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因为不喜欢她的缘故,所以才会产生这种错觉的……不管怎么说,她也是莱内森的同事,所以我可别表现得太过明显……’ 后来,众人又做了几场游戏——这次的目标就是她和莱内森两个人了,游戏的内容也十分暧昧,不是让她去亲莱内森,就是让莱内森抱着她做深蹲,羞涩中带着兴奋,她还觉得挺好玩的。 在此期间,她发现所有人表现得都很欢乐,只有温妮一语不发,像座雕像一般盯着那把红色的油纸伞看。 ‘这姑娘是不是不太喜欢这种场合……’她偷偷地想。 …… 聚会在十点结束,她和众人依次道别。在所有人都离开之后,她看着热闹的街道如释重负般舒了口气。‘可算结束了,’她想,‘终于不用配合他们玩游戏了……’ “不太高兴吗?”莱内森像看穿了她的心事一般问道。 “没有……”她敷衍道,“就是有点累,想早点回去休息。” 莱内森刮了下她的鼻子,笑道,“谎都不会说,小笨蛋。” “真没有……可能是不太习惯穿木屐走路吧,总感觉脚趾像被什么扯着似的。” “等晚上回去多泡泡脚,然后我再给你按按摩就好了。” “嗯,”她挽住他的胳膊,幸福一笑,“老公,你对我真好,我爱你。” “我们走吧。” “嗯。” 穿过闪烁的霓虹灯和热闹的人群,他们来到附近的停车场。就在他们刚刚到达大门的时候,莱内森的身旁突然飞过一颗石子——借着暗淡的月光,伊莱丝看到一颗拇指大小的石头划破夜空,直直飞向他们的身后。她不由得惊呼了一声。 伊莱丝定睛一看,只见几个黑黝黝的身影呈现在眼前——他们就像是突然从黑夜里冒出来的鬼魅一般令人毛骨悚然,她的心直接提到了嗓子眼。 “谁?”莱内森警惕地问道,同时将她拉到自己身后。 “小子,”正前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我老婆的身体软吗?是不是特别香啊!能不能跟我说说泡别人的老婆是一种怎样的感受啊?” ‘呵,原来是诺克这个王八蛋……’ 恐惧感直接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即羞耻又恼怒的心情。 “诺克,你要干什么?”她大喊,愤怒的声音在停车场内回荡。 “干什么?”诺克冷笑一声,向前走来,“当然是来捉奸了!你个臭婊子,居然还敢跟我大喊大叫的,我看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那些黑黢黢的身影紧随其后,伊莱丝看到四个膀大腰圆的男人。 “臭婊子,你不是很喜欢这个小白脸吗?我今天非把他打成猪头不可!!!” 第260章 停车场 “别过来!我已经报警了!”伊莱丝大喊一声,随后将右手举高。红蓝相间的信号源从手表内射出,穿透凄凉的夜,在清冷的半空回旋,宛如一道道彩色的闪电。她想:这里可是中心区!就算他再怎么肆无忌惮,也不敢在这里动手吧? 然而,她还是低估了诺克的嚣张和决心。他轻蔑一笑,露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冷冷地说,“你以为我会怕?你是不是忘了里特劳斯是我们家养的狗这件事了?我诺克的事,侦探公会敢插手?”月光碎在他的脸上,像覆上了一层惨白的霜。 “上!” 随着诺克的一声大喝,那几个面无表情的男人靠了过来,他们看起来就像一只只长着獠牙和尖角的恶鬼似的。她被吓得汗毛直立、瑟瑟发抖。 “你……你快跑……”她用发颤的声音对莱内森提醒道,“他们要打你……” 但莱内森根本没有动,而是突然笑了笑。她下意识地看向他的脸——他看起来极其冷静,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容,一点害怕的感觉都没有。 ‘他为什么不害怕?’她愣了一下,但只是片刻,她便给他找好了借口——他这是想在我面前表现得勇敢一些……不要,我不要他勇敢,我只要他平安无事…… “你快跑……”她去拉他的胳膊,近乎哀求一般恳求道。可莱内森只是侧过脸对着她笑了笑,好像是在说:放心,没事。 她陷入茫然,变得不知所措起来——‘他为什么不听我的?他受伤了怎么办?他是想让我哭死吗?’ 莱内森转回头,看向诺克的脸,“提醒你一下,这里可是有监控的。”他的语气充满了不屑,听起来就像是在挑衅一般。 “啊,知道了,真是谢谢你了。”诺克冷笑一声,“看来你的脑子也不怎么灵光,跟你那个白痴老爸一模一样……呵呵,你放心,我不会打死你的,最多就是让你住几个月院而已,住院费也不用你出,全都包在我身上。”他用手指点点莱内森的脸,咧着嘴笑了笑,“小子,勾引别人老婆是不对的,你可千万别怪我,谁让你自己非要找死呢?”他顿了一顿,突然大喝一声,“上!把这小子的脸给我毁了!!!” 喊叫声盘旋在空中,那几个恶鬼开始行动。咚咚的脚步声传来,伊莱丝看到四头奔跑在月光下的怪物。她的心中突然升起一种自毁般的快感,她感觉她现在就像是身处在一部充满了悲剧色彩的电影中似的——她的武士挡在她的身前,独自面对千军万马;而她则在深情款款地看着她的武士和爱人,背后是那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 ‘我要和他死在一起……’眼泪滑落,她悲观地想,‘如果这就是我们的结局,我也认了……’ 怪物嚎叫,月光洒落在他们狰狞的脸上。 这时,背后突然响起一个男人的大吼声——“不许动!蹲在地上!双手抱头!”如同野兽的怒喊,又如同洪钟的轰鸣。 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伊莱丝看到一个身高差不多两米、皮肤黝黑的侦探——他正举着枪,指着那几头凶狠的怪物。片刻之后,她才意识到她和莱内森得救了,所有的情绪顿时消散,她的大脑陷入短暂的空白。 几个奔跑的男人直接停了下来,面面相觑,随后又看向诺克。诺克也愣住了,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伊莱丝的身后。 “跟你们说话你们是没听见吗?” “双手抱头!蹲下!第一次警告!”他大喝。 几个男人迅速抱头蹲下,如同四只温顺的小绵羊一般。 “还有你,过来跟他们蹲在一起!”侦探奴了奴下巴,对诺克命令道。 诺克的面部抽搐了一下,极不情愿地走到了人群旁,然后双手抱头蹲了下来。他的面色铁青,死死盯着侦探的脸。 “女士,刚才是您报的警吗?”侦探来到伊莱丝的身旁,眼睛和枪却还盯着那几个蹲着的人。 伊莱丝回过神,连忙点了点头,“对,是我报的警——他们几个要打我男朋友!”她指向那些蹲着的人,随后狠狠瞪了诺克一眼。 “放屁!你他妈是我老婆!老子是他妈来捉奸的!我他妈……”诺克梗着脖子大喊。 “闭嘴!让你说话了吗?”侦探厉声打断了他。 诺克半张着嘴巴,无比愤怒地看着侦探,眼里如同喷出火来一般。 “看什么看?把头低下!”侦探大喝。 诺克重重地吁了一口气,然后低下头。 “女士,您认识他吗?”侦探试探性地问。 “不认识,”没等伊莱丝说话,莱内森就抢着回答道,“这几个人挺奇怪的,我们刚走进停车场,他们就把我们拦了下来,而且还扬言要打我一顿……后来又说什么里特劳斯大人是他们家里养的狗,就算我们报警也没用,”他摇了摇头,“我感觉这几个人的精神不太正常,看起来就像是刚嗑了药似的。” 诺克瞪圆了眼睛,咬牙切齿地看向莱内森,“你他妈放……” “闭嘴!”侦探蹙起眉,“把头低下!” 诺克猛呼几口气,十分不情愿地低下头。 “我是r区精神卫生中心的在职医生莱内森·开普赛,是专门诊断治疗‘致幻剂’相关病情的医师。”莱内森调出自己的电子名片,将其展示到侦探的面前。 侦探迅速扫了一眼,然后点点头。 “这几个人的症状比较像刚吸食完‘d11’和‘d13’的状态,”莱内森收起名片,继续说道,“所以我建议您还是再叫几个同事过来的好——因为他们要是真吸食过量的话,发作起来还是有点可怕的。” 侦探的神情顿时紧张起来,“蹲好!别动!”他大喝一声,然后点了一下手表,“这里是大卫,这里是大卫,迪沃拉斯大厦停车场发现疑似吸食‘d11’或‘d13’过量的嫌疑人,请立即支援。重复一次……” 第261章 滤镜里的记忆 从侦探所里出来的时候,已经将近午夜时分了。伊莱丝看到挂在天上的那轮明月,突然就哭出了声——“你当时为什么不跑呢?你为什么不肯听我的话呢……你要是受伤了怎么办?我要是被他抓回去怎么办?”她边捶莱内森的胸口边抱怨。哭声震天,泪眼婆娑,头脑混乱,心里一阵阵地后怕。 莱内森一把将她搂在怀里,柔声安慰。她闭上眼纵声痛哭,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她把从小到大所经历的那些委屈,一股脑地全都哭了出来——父亲的谩骂、母亲的偏袒、弟弟的欺凌和那个家的冷漠……藏在她灵魂深处的消极开始作祟,将她努力伪装出来的乐观和积极全部打碎——就像一面既完美又脆弱的镜子一般,被人轻轻一碰,就碎了一地。那些闪着光芒的碎片扎在她的心上,她只感到一阵阵的疼痛…… ‘他们不仅不会爱我,而且还会夺走我的一切……’她想,‘我只不过是他们的祭品而已,一个可以随时为了他们的生活而牺牲的祭品而已……或许连祭品都不是,而是一枝可以随时点燃的香……’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没事了,乖,真的没事了,他们都被关起来了,不会再出来吓唬我们了……” “再哭的话妆就哭花了,就没办法见人了……” …… 那一句句温柔的呢喃灌进耳朵里,就如同甜蜜的美梦般将她包裹在了里面。她很享受这种感觉,她也很舍不得这来之不易的幸福。但不知为什么,她还是感到一阵阵的不安,就好像眼前的甜蜜并不会持续太久,很快就会被别人毁掉似的。 她努力抱紧他的身体,试图让他永远都不会离开自己。她边哭边说,“永远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永远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他摩挲她的后背,告诉她:他会的。 她抬起头望向他的眼,她看到他眼里的爱怜和忧伤。这是一双太过迷人的眼睛,她就是被这对眼睛征服的。她永远都忘不了她第一次见到他的场景—— 他凭着栏杆,迎着微风,一只手插兜,一只手举着高脚杯,眺望着远方的明月;他的眼神里充满了落寞,看起来就像是一朵妖艳的彼岸花似的。他回过头看向她,笑着问道:“怎么了,小姐,是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忙的吗?” 她喝醉了,她靠过去,嬉皮笑脸地问道:“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月亮看呢?这有什么可看的?” 他淡淡一笑,回过头继续看月亮:“它太寂寞了,我陪陪它。” 她看向他那好看的侧脸,“月亮又不是人,怎么会寂寞呢?” 他笑了一下,“那里面住着一位美丽的姑娘,已经独自生活很久了——我这是在陪她。”说罢,他晃了一下酒杯。红色的液体摇曳,她的心开始荡漾。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 “奇怪的人。”他喝了一口酒,脸上浮现出调侃的神情。 “切,不想告诉我呗,”她单手叉腰,嗔怪道,“我又不会吃了你,怕什么?” 他转过头看向她,笑道,“小姐,男人的肉是酸的,一点都不好吃。” 她被逗笑了,“说得你好像吃过一样,真讨厌。” 他的眼里泛出一片柔情,慢慢将她笼了进去。不知为什么,她的脸突然红了,她的心也开始狂跳。她连忙躲开他的眼睛。 “莱内森·开普赛。小姐,你呢?” …… 不远处传来一阵喧哗,将她拉回了现实。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她看见诺克和莫斯家的管家从侦探所里走了出来—— “老爷,慢点……”管家小心翼翼地提醒道,随后试着去搀扶他的胳膊。 “滚!别他妈碰我!”诺克大喝一声,管家连忙缩回手。诺克看向她和莱内森,眼里充满了怒火。 伊莱丝一惊,连忙拦在莱内森的身前。 “小子!”诺克的嘴角微微颤抖,指向莱内森的脸,“你给我等着!”他咬着牙大吼道,“我非弄死你不可!” 管家无比慌张地看了看侦探所内,随后低声道,“老爷,您消消气,这里的人都不认识您,您还是别……” “滚!滚!滚!!!”诺克回过头高声大喊。他的五官纠结,面色铁青,看起来甚是恐怖。 管家讪讪地低下头,不敢说话了。 诺克重新将目光投向伊莱丝和莱内森,“你俩给我记住了!”他一字一顿地说,“这件事没完!” 伊莱丝瞪视着他,“你还想干什么?” “臭婊子,你给我等着!我他妈非弄死你不可!”诺克目眦尽裂,宛如一头狂乱的野兽。 “喊什么喊?当这里是你家呢?还不走是吗?”这时,一个浑厚有力的声音响起,“是不是还想进去?我告诉你,你只是交了保释金而已,可没有摆脱犯罪嫌疑!你要是还不老实,我完全可以再把你给抓进去!” 随着声音的接近,伊莱丝看到了那个又高又壮的侦探。 “我们这就走,这就走……”管家点头哈腰地对侦探说,然后扯了扯诺克的胳膊。 诺克哼了一声,又狠狠瞪了伊莱丝一眼,随后大踏步向前走去。管家向伊莱丝鞠了一躬,无奈地叹口气,然后跟上了诺克。 “挺晚的了,就别在这傻站着了,你们也回去休息吧。”侦探看了看伊莱丝和莱内森,面无表情地说道。 伊莱丝颔首示意,“谢谢您了,侦探先生。” “客气。” …… 回r区的路上,莱内森一直在安慰伊莱丝——诺克应该被监视居住了,所以你也不用太过担心;不要自己吓自己,他再有权势,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杀人吧?他不过就是个靠着祖辈的余荫才能活下去的纨绔子弟而已,你真别太高看他;里特劳斯今年就下去了,不可能再给诺克提供什么帮助,更何况他自己的儿子还有一堆烂事没处理明白呢,又怎么可能还有多余的精力去处理诺克的事呢…… 伊莱丝虽然嘴上说知道了,但心里还是惴惴不安,于是便给妹妹发了消息,将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又恳求到:“能不能让安格斯大人帮帮我,我还是有点害怕。” 艾丽回复:“姐,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诺克这个王八蛋伤害到你!我这就去找父亲大人!诺克简直就是个疯子!真是气死我了!” 望向车窗外的夜色,她轻轻舒了一口气。 第262章 吵闹的评论区 评论区里吵翻了天,网友们争论的焦点从文学创作技巧一直拐到了社会现象,最后又变成了炫富现场,菲米难免有点郁闷。 一开始,菲米还可以和评论她小说的读者心平气和地讨论一番,但随着越来越多的观点杂糅进来,她就有点无所适从了—— 一个叫‘香木’的网友评论到:小说的主旨是什么?歌颂苦难吗?这是什么贵物?拜托,现在都是什么年代了?居然还能看到这种过时的题材,真不知道怎么火的!博主一定买流量了吧? 她想:我就是随便发了个博文而已,根本就没想那么多好吗?再说了,我也没打算靠这个赚钱,这个人为什么要这么说我? 她回复那个人:我只是有感而发而已,因为我小时候经常能看见那些既忙碌又辛苦的人。我也没有歌颂苦难,我只是想说他们很不容易,我们应该多给他们一些关注。 香木:靠着歌颂别人的苦难赚钱,你就不怕夜里睡不着觉吗?真是无耻!已拉黑,不要再回复了。 有点生气。她感觉这个人也太不讲道理了吧?然而,这股火气还没消,下面的一条评论便直接把她给震惊到了—— 正义执行者:这写的也太假了!博主的日子一定过得相当痛苦,要不然也不会编出这么‘悲惨’的故事来博人眼球。我父亲就是当年的产业工人,也没你说得那么惨啊?你不会是有什么癔症吧? 产业工人消失,沦为无用阶级是根本掩盖不了的事实,她完全理解不了这个人为什么会说出这种掩耳盗铃的话。但还没等她想好怎么回复,其他的网友就已经看不下去了—— 金丝雀‘回复’正义执行者:看来你现在过得很幸福呗?能不能跟我们分享下?富爷? 正义执行者‘回复’金丝雀:不是什么‘富爷’,只是一般家庭而已:一套三百平的小别墅,两辆p311代步车。我父亲也是产业工人其中之一,他怎么就没经历过这些苦难呢?所以我十分怀疑博主写这篇文章的目的。 金丝雀‘回复’正义执行者:三百平的别墅,最便宜的也得要400源币了吧?你确定你父亲是产业工人出身?你爸是怎么攒出这么多钱来的?我爸妈是公会职员,怎么攒了一辈子钱才攒出一套七十平的两室一厅的首付钱呢? 正义执行者‘回复’金丝雀:那是你爸妈不努力,怪我咯? 瞎眼的猫咪‘回复’正义执行者:你是不是对‘普通人’的定义有什么错误的认识?我家以前就是开工厂的,产业工人的年薪最多也就2、3源币而已,你爸爸就是不吃不喝不消费,也得攒个一百多年吧?你能不能告诉告诉我,他是怎么攒出这么多钱的?难不成你爸不是人?可以活到二百多岁? 正义执行者‘回复’瞎眼的猫咪:人如其名,你确实很‘瞎’,我什么时候说过别墅是全款买了的?自己不想努力就别看不惯我们这些努力生活的奋斗者,说实话,我最看不起你这样的人。 我躺平我骄傲‘回复’正义执行者:富爷,求打赏!一份外卖就可以!我已经三天没吃饭了!狗头(表情)。 瞎眼的猫咪‘回复’正义执行者:呦呦呦,这给你装的?你能跟我说说你有多努力吗?违背经济常识攒出那么多钱,你把别人都当傻子呢? 金丝雀‘回复’瞎眼的猫咪:我算是看出来了,这就是个睁眼说瞎话的白痴。 奶香面包:博主是搞文学创作的,你们这些乱七八糟的人能不能走开?真讨厌! 学琴的盖盖:@蓝橘老师,你把他们拉黑吧,这些人实在是太无聊了! 正义执行者‘回复’奶香的面包:小妹妹,这种博主你就不应该关注,一看就是别有用心的‘坏人’。 瞎眼的猫咪‘回复’正义执行者:扣帽子的手段使得这么溜,你以前也没少干吧?怎么有点敏感话题你就能顺着味咬过来?你是狗吧? 奶香面包‘回复’正义执行者:我想关注谁就关注谁,用不着你管!拉黑了,真没礼貌! 正义执行者‘回复’瞎眼的猫咪:你也不用跟我输出情绪,请问我质疑博主胡编乱造有错吗? 我躺平我骄傲‘回复’正义执行者:富爷,搭理搭理我呗?我真三天没吃饭快要饿死了。可怜(表情)。 瞎眼的猫咪‘回复’我躺平我骄傲:他不是控评的就是被洗脑的傻子,你还真以为他是什么有钱人啊? 正义执行者‘回复’瞎眼的猫咪:废物,我有钱没钱跟你有什么关系?有跟我在这扯淡的时间还不如去找份兼职呢!或许还能改变一下你那可悲的人生! 瞎眼的猫咪‘回复’正义执行者:每当早晨起来看见窗外那些飞来飞去的s系列时,我确实感觉自己有点废物。(图片——站在中心区的豪华公寓阳台处拍摄的天照塔夜景。)这房子不大,只有一百三十多平,像这样的房子我还有三套,而且都在中心区。快三十岁了,我还买不起中心区的别墅,是挺废物的。你也给我看看你住在哪里呗?‘既努力又奋斗的人’? 我躺平我骄傲‘回复’瞎眼的猫咪:富爷,求打赏!!! 正义执行者‘回复’瞎眼的猫咪:网上盗图谁不会?还有,我凭什么让你知道我住在哪里?你可真把自己当盘菜! 瞎眼的猫咪‘回复’正义执行者:哭笑不得(表情)。你是不敢吧?这么喜欢装有钱人,你是不是现实过得很不如意啊? 金丝雀‘回复’瞎眼的猫咪:他估计连中心区的房价是多少钱一平都不知道,还是别跟他废话了。 正义执行者‘回复’金丝雀:呵呵,真是越无知越无畏!你是不是想说你也有中心区的房子? 菲米终于忍受不住了,因为她不希望自己的账号下有这么多跟文学毫不相关的评论。于是她连忙锁了评论区,接着又发了一条公告:只欢迎爱好文学的人前来评论。 菲米直接退出社交软件,心里感到一阵烦闷。‘我就不应该心血来潮发在网上,’她想,‘我自己存起来就好了。以后还是只发诗歌吧,毕竟有门槛在……’ 私信像雪花一样飞来,她不禁叹了口气,‘没完了是吧?真烦!’ 第263章 好朋友 社交软件图标上的红点就像怎么擦都擦不干净的污渍一般,歪歪斜斜地挂在图标的右上角。通知一直在响,各种各样的头像和乱七八糟的话语还不时映入她的眼里,她只想把这些破坏心情的鬼东西快点屏蔽掉。 有人要求她必须向公众道歉,因为他认为她写的东西在瞎编乱造、贩卖焦虑。她不明白她写的东西到底哪里瞎编乱造了,她更不明白她写的东西到底哪里贩卖焦虑了。‘里面是有情绪调动和夸张的地方,但我也标明这是文学创作了呀,并没有说这是纪实文学或是新闻报道,他这么不依不饶的干什么?就好像我犯了什么天大的罪过似的……’ 还有人给她发了一篇很长很长的批评文章,他说文学作品要多歌颂人类的美好和幸福,不要总是抓着这些黑暗的东西说来说去——“你年纪应该不大,而是还是个女作家,怎么总喜欢创作这种风格的作品?这一点都不好。对,没错,我们的社会是有一些不足之处,但那也仅仅是一小部分而已,你为什么非要故意割裂现实呢?这样真的不好。姑娘,希望你不要做一个消极的人。” 她创作的诗歌都是以风景、希望、美好和温暖为主题的,一点消极的感觉都没有,这个人为什么要说她消极呢?她感到十分困惑。 也有人明目张胆地威胁她——他说如果你不把文章删除,那他就要去人肉她,而且还要把她的个人信息公之于众。 她十分不理解这种极端行为,她只觉得这个人的脑子有病。 更有些无聊的人,像发情的动物一般给她发来一些令人恶心的消息—— “加一下,x很大,肯定能满足你。” “发个照片看看,约吗?” “一宿多钱?我还没睡过文青呢,让我尝尝鲜呗?” …… 就像被平白无故塞了一嘴的土,恶心得直想吐。 她点进设置,把社交软件的通知和提醒全部关掉,然后像失了神一般坐在办公桌前。她又拿起笔,开始在白纸上漫无目的地乱写乱画。笔尖沙沙,白纸轻鸣,她的耳边充满了‘嚓嚓’的回响,不多时,她便画出了一个男人的背影——身材笔挺、肩膀宽厚、手指纤长,看起来就像一棵挺拔的杨树似的。这时,烦闷的心情渐渐消散,她的注意力也转移到了图画上。看着画面上的景象,她不由得开始疑惑起来—— ‘这是谁?是哪个电影里的人物吗?我为什么会画他呢?’ 看着看着,她又把注意力转移到了自己的作画水平上——‘这手让我画的,真丑……看来什么东西都要勤加练习才行,要不然就会有明显的退步。好久没画画了,这周末去写生吧……不知道乔伊丝有没有时间,要是她能做我的模特就好了……嗯,还是问问她吧,如果可以的话,我就让她做我的模特,然后再顺便在海边逛逛。’ 想到这里,她便给乔伊丝发了一条消息:周末有安排吗?要是没安排的话,能不能陪我去海边写生? 乔伊丝:惊讶。你还会画画吗?我的天,你怎么什么都会? 菲米:流汗。就是个兴趣爱好,我画的并不好…… 乔伊丝:哎,真羡慕你们种有才华的人,不像我,什么都不会。 菲米:捂嘴笑。我的好夫人,你就别拿我开玩笑了好吗?你要是什么都不会的话,那我岂不成傻子了吗? 乔伊丝:我就是什么都不会,要不然也不会每天都会被人说……委屈。 菲米:怎么了?不会是你老公说你了吧? 乔伊丝:不是他,是我们会长。 菲米:工作上的事吗? 乔伊丝:嗯。他这几天心情不好,天天说我……刚才又把我给说一顿,说我什么事都不上心,只会玩……但我明明很上心了好不好,不管是方案还是计划,我都是很用心、很努力地在做的……但他就是不满意…… 菲米:有点过分,就不能体谅体谅下属的难处么?我也挺讨厌这种不懂得换位思考的领导的——什么都按自己的想象来,一点实际的都不考虑。 乔伊丝:……我们会长还行,没那么不切实际……他就是这几天心情不好,因为刚丢了几个重要的客户……我也能理解他,但……天天凶我,搞得我很郁闷…… 菲米:…… 乔伊丝:……算了,先不说了,还是等晚上再说吧。先干活了,要不然被他发现又要说我懒了…… 菲米:宝,开心点。 乔伊丝:知道了,宝。 菲米关掉悬浮屏幕,心想:‘原来她也要工作……我还以为她什么都不用做呢……’ 正想着,只见小坂拿着一份文件走了进来。菲米在看到他的一瞬间便迅速低下了头——最近几天,她都在刻意回避小坂,因为她不想再让他产生什么误会。 小坂走到菲米的办公桌前,将文件放了上去,“明天下午有个会,你得去岛办公厅一趟。”他的语气很僵硬。 菲米看了一眼文件,只见上面写着《师德警示教育会——岛办公厅教育管理处》 “哦,知道了。”她头也不抬地回应道,然后面无表情地收起了文件。 小坂重重叹了口气,两只手架在了办公桌上。她能明显感觉到他那焦灼的视线。 “菲米,”小坂压低了声音,“明天晚上……我去接你吧……等开完会,估计天就黑了……如果我不去接你的话,你还得去挤地轨……” “小坂室长,明天我会准时到的,您放心好了。”她故意很大声地打断了他,然后拿起教案直接向门外走去。在此期间,她没有正眼看过他一眼。 小坂十分尴尬地愣在原地,有气无力地垂下了头,如同一台被断了电的机器一般。 “去这么早干嘛?这不还有半个小时才开始呢吗?”女同事玛丽亚有些惊讶地问道。 “昨天的评论课有点难,有几个学生没怎么听懂,我想早点过去再给他们讲讲。”菲米微微一笑。 “你可真负责任。”玛丽亚站起身,笑道,“等等我,我也早点过去。” 第264章 不实用的产品 隔天傍晚,乏陈无味的‘师德警示教育会’结束了,菲米迈着略显疲惫的步伐走出岛办公厅办公大楼。眼前高楼林立,霓虹涌动,动态广告图像点缀在各种建筑之间,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幅幅悬挂在半空中的海市蜃楼一般。她望向被天照塔遮挡住的夕阳,开始规划今天晚上的行程——先去吃晚饭,然后逛逛街,等过了晚高峰之后再去挤地轨回g区。 她一边走向大门,一边查询起附近的平价餐厅。她心目中的理想价位本来在0.001到0.002之间,但经过一段时间的搜索后,她才突然发现这附近最便宜的‘安朵拉·居酒屋’的最低消费都在0.003,于是她不得不放弃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转而把价位提高到了0.003到0.005之间——‘真贵,这一顿都够我吃三天的了,看来只能小出一点血了……居酒屋最便宜,但它又不合算,品类少不说,还都是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更何况我也不喜欢吃和风料理……我再看看其他的吧……’ 正挑选着合适的套餐,背后突然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是菲米吗?”一个比较有磁性的男声响起,她下意识地转过身——她看到一个蓄着胡须的年轻男子正笑呵呵地看着她。男子面目俊朗,眼睛狭长有神,身穿一件灰色的外套,隐隐发散着成熟男性独有的魅力。‘谁?我认识他吗?他干嘛拍我?’她有点警惕地看了他一眼。 “不认识我了?”男子笑了笑,“高二那年坐在你身后的那个音乐生,斯蒂芬。” 她回想起了那个有点玩世不恭、对什么都是无所谓态度的少年的脸。‘原来是他,这变化稍微有点大……’她看着他想。 在她的印象里,斯蒂芬十分孩子气,跟‘成熟’一词一点关系都没有,所以当蓄着一脸胡子的斯蒂芬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时,她根本就没认出来。 “原来是你,我说怎么这么眼熟呢。”菲米礼貌一笑。 菲米又打量了他一眼,‘我记得他那会儿成天睡觉,就连老师来了也不理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是个相当有个性的人……’ “刚才开会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你了——我就在你身后。”斯蒂芬笑道,“我也是反复确认了很多遍之后才敢上前打招呼的——要是认错了人,被误会成搭讪的可就有点尴尬了。” 菲米不知回什么好,只好讪讪地笑了笑。 ‘男人也怕被误会吗?’她想,‘不过他这一脸胡子,是容易被人误会……’ 斯蒂芬也笑了笑,“你去哪里?要是回g区的话我可以顺路送送你。” “不用不用,我跟朋友约好了逛街,就不麻烦你了。”出于本能的反应,菲米直接拒绝了。因为小坂的关系,她现在不敢随便接受男性的好意——哪怕是出于礼貌的好意,她也会直接拒绝,因为她不想再碰上另一个纠缠不清的小坂了。 “这样啊,”斯蒂芬略显失望,“本来还想和你叙叙旧的,看来只能改天了。” “真是不好意思,今天已经安排好了……”菲米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向他道歉,或许是因为她对他撒了谎。 “没关系,我也只是好奇而已,毕竟这么多年没见过了。这样吧,我们先加个好友,等你以后有时间再说。” “好。”菲米展示出电子名片,斯蒂芬扫描了一下。 加上好友后,二人便一起走向大门。路上,他们又简单寒暄了几句,之后便在大门前分了手。 望着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的街道,她感慨了下岁月的流逝和个人的变迁—— 时间过得可真快,这一晃八九年就过去了,稚气的少年也变成了成熟的大叔……不知道我在他眼里变成了什么样子……成熟的阿姨?还是普通的女白领?我们在时间的流沙里游走,渐渐地被磨去棱角,最后终于变成了自己讨厌的样子……或许这是每个人必须经历的阶段吧…… 感慨了一会儿,她又继续查询起附近的平价餐厅——但令她没有预料到的是,因为到了饭点,大多数的平价套餐在几分钟之内便被抢了个精光,可以预定的地方只剩下了安朵拉·居酒屋的那个回转寿司,所以她只得花了0.004源币在居酒屋预定了一个位置。 ‘哎,都怪我总是犹豫不决,本来能吃那家墨西哥卷饼的……’她有些郁闷地想,‘我就不应该那么挑才对,花这么多钱,还要去吃不喜欢吃的东西,我可真是个超级大傻蛋……’ 夜幕降临,五颜六色的灯火将整片街区点亮,如同白昼一般。她点开地图,按照指引走向迪沃拉斯大厦。一路上,她看到摆满了商品的奢侈品店、展示着最新款飞行汽车的4s店、房产销售中心和智慧家居机器人的超大ar广告。 在路过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她还看到几台圆柱形的推广机器人正站在那里宣传公司的最新产品:源·x系列的养生品——据说可以防止衰老,使用一年后,还会变得越来越年轻;源·极高端饮用水——来自外太空、经过高级技术培养的纯天然水,公司声称该产品已经到达战争前一百年的天然饮用水水平;机器宠物——完全模拟猫狗等动物的行为,而且拥有高智商,只需充电即可享受到宠物对主人的‘爱’…… 菲米不禁叹了口气,心想这些东西一点都不实用,而且还那么贵,真不理解公司为什么要做这种产品…… 拐进一条小巷之前,她看到一条正躺在地上跟人撒娇的宠物狗——它虽然在努力伪装成狗的样子,但它还是被它那双如同摄像头一般空洞的眼睛直接出卖了本质。‘机器就是机器,永远不会理解生命的含义……’菲米低头看向它的眼,心中泛起一阵反感。 它朝她呜呜地叫,可怜地叫,像一只真正的动物一样撒娇地叫,她只想快点躲开,迅速逃进小巷里。于是她加快了脚步。 很快,她便到达了居酒屋。在出示完电子票据后她又坐到了一群男人中间。 服务型机器人在回转设备内忙碌——冰冷的铁手、没有感情的微笑、迅速而夸张的动作不时传进她的眼里,她感觉盘中的食物都沾满了机油味,胃里也感到一阵阵地酸疼。她连忙移开视线,又把芥末换成了酱油,这才让难受的感觉稍稍减轻了一些。 人声嘈杂,夹杂着工作和生活的话语在店里四处蔓延,她听出了客人们的悲观和失落—— “……又平白无故扣我钱了,他妈的,会长那个王八蛋怎么不去死呢……” “……一张图改了八百遍,还让不让人活了……” “……香子说不买房子就不跟我结婚,哎,我跟她估计快到头了……” “……又要加班,不加班就是不爱公会……呵呵……” …… ‘每个人都不快乐,’她想,‘是我们病了吗?’ 这时,店门突然开了。一对穿着和服的璧人走了进来,众人纷纷侧目。菲米看向那个如同瓷娃娃一般的美貌女子,不禁在心里赞叹到:哇,好漂亮,不过好像有点矮,她要是再高一点就好了…… 第265章 安静的小路 塔尖那颗硕大的圆球旁散落着一片淡蓝的幽光,就像把夜空割开了一个口子一般,涓涓淌着血。从居酒屋出来后,她便看到了眼前的夜景——这也是整座岛的中心、源义郎的栖息地、能源供给中枢和信号发射基地——天照塔,它就像一枚从上天降下的巨大铁钉,笔直地落在了天照岛的正中央。菲米曾在书中看过一张从半空中拍下的黑白照片,里面的天照岛,就像是一枚倒立在海面上的图钉。在这片二十多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随处可见它的影子,它已经篆刻进了所有人的记忆,挥之不去;它也会伴随每个人的一生,成为所有岛民生命中的一部分。 不知为什么,她从小就不喜欢这座巨大高耸的建筑,每每看到它,她只会感到无比压抑。看了一会儿,她便把视线从那里移开,然后穿过人行道,开始在附近漫无目的地闲逛。 人流接踵而至,又和她擦肩而过,在漫无边际的思绪里,她很快便把逛街的事情抛之脑后,并拐进了一条僻静幽深的小路里。栏杆、上下分层的桥梁、发出黯淡光线的路灯、随风摆动的树枝和头顶那轮浑圆的月亮纷纷滑过她的视线,她感觉到了安静和舒适,烦闷的心绪也开始慢慢消散。 她喜欢这种人工与大自然相结合的宁静,置身其中,她觉得自己就会成为风景的一部分,然后被脑海中的画笔描绘成恬静的画面。她负起手、哼着歌、挂着浅浅的微笑、像个小女孩一样蹦蹦跳跳地向前行进。影子在她身边起舞,微风捉弄起她的裙摆,她悠哉悠哉享受其间,快快乐乐地徜徉在月色里。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汽车的轰鸣声,接着,她便看到一束远光。蹦蹦哒哒的影子停滞在她身前,她马上变得拘谨起来。短暂的停留后,她迅速躲向小路的一侧。 ‘这个人没看到我犯傻吧……哎,真丢人……’她小心翼翼地看向缓缓驶来的车辆,‘应该没看到吧……真没想到这种小路也会有人开车进来……快走吧,快走吧,别慢慢吞吞的了,反正大家都是陌生人,你就当做没看见我、我也当做没看见你就好了……’ 然而,当汽车行驶到她身边时,却突然放慢了速度,并与她的步速保持一致。她顿时警觉起来——他要干嘛?不会是想搭讪吧?那我可得离他远点……她下意识地看向车窗的方向,同时向路边靠了靠。 车窗摇了下来,她看到了小坂的脸——那是一张写满了痛苦和失落的脸。他的眼睛有些发直,好像还含着泪花;嘴角微微下撇,脸色通红,看起来就像是喝醉了一样。 他凄苦一笑,“菲米……你为什么不理我……我好难受……菲米,你为什么总躲着我?我做错什么了吗?” 她闻到了混杂着酒臭的气息,不禁皱起了眉,“你快下来吧,酒驾可不是闹着玩的。” “菲米,你为什么不理我?你知不知道……这几天我是怎么过的?”他睁着迷醉的眼质问道。 菲米连忙躲开他的眼睛,同时在心里想到:他这人怎么这样?我都明确表示不可能了,他为什么还要继续纠缠我? 她决定不理会这个话题,于是说道,“有什么话等明天再说……你还是先下来吧,或者让ai带你回去……。” 小坂重重叹了口气,苦笑着摇了摇头,片刻之后,他又看向她的脸,“菲米,你看不到我的付出吗?你就这么狠心?你非要让我死在你面前你才会满意?” 菲米难免心生反感,她想:‘我的天,他怎么可以这么极端,我没想让他死,我只是想让他认清现实……’ “你喝多了,其他的就别想了,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她试图转移话题,“我给你叫辆无人出租吧……” “你喜欢过我吗?”他继续沉沦在自己的世界里,又求又逼地问道。 那双充满期待的目光就像是一道道灼热的闪电,刺得她有点难受。她真的很想跟他说清楚,但她又害怕他被拒绝之后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于是,拒绝的话语刚顶到嘴边,她便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她不禁叹了口气,努力使自己的语气变得自然,“小坂,你喝多了。这样,你先下车,或者命令ai自动驾驶……要不然你会出事的……” “回答我!别给我扯别的!回答我!!!”小坂忽地砸了一下方向盘,同时大吼道。 小坂突如其来的转变直接把她吓了一跳。她下意识地看向他的脸——他怒目圆睁,豆大的眼睛迸发出愤怒的强光;他的五官也开始扭曲,微微涨红的脸颊上还浮现出一层厚厚的的油脂。 看到这张有点吓人的脸,她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死死盯着她的脸,半晌后又咬牙切齿地问道,“跟你有说有笑的那个人是谁?你跟他认识几天了?你是不是因为他才会不理我的?你为什么要骗我?啊?就因为我是个老实人是吗?就因为我好欺负是吗?你为什么要骗我啊,菲米?!” 这声声的痛诉就像是他和她刚经历了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然后他又被她甩了似的。 她不禁瞪大了眼睛——他在说什么?我和谁有说有笑的了?我又怎么骗他了? 车门开了,他踉踉跄跄地走下了车。他扶着车门喘了两口气,接着继续抬起头,用那双充满怨恨的眼睛盯住菲米,“你为什么要骗我?我很好骗是吗?!”他愤怒地大吼,看起来就像是一头发疯的野兽。 菲米下意识地后退两步,心也开始砰砰砰地乱跳——她感觉自己有点发抖。 半晌后,他的表情又开始变得痛苦起来,“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你知不知道我每天心心念念的都是你?每天只要看不到你,我的心就乱乱的,生怕你会出什么事……” 他露出无比悲伤的模样,菲米看到他的眼里重新泛出泪花。 “菲米,你为什么不肯接受我?我哪里做的不对你告诉我好吗?我一定会改的!但你不能移情别恋,去喜欢那么一个满脸胡茬子的老男人啊!” 菲米突然反应过来,原来他所指的那个和她有说有笑的人,正是在岛办公厅那里遇到的同学斯蒂芬。一股恐惧感瞬间涌上她的心头——他在跟踪我! 第266章 熟人?陌生人? 他在靠近,她读到了他眼里的欲望。那是一种不容质疑、不许反抗的欲望,那是一种歇斯底里、无法控制的欲望。 “接受我吧,求求你了……”肥厚的嘴唇发出令人讨厌的声响,难闻的气息紧跟着蔓延过来,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扭曲的五官纠结在他那张肥硕的脸上,看起来就像是一杯快要化掉的冰淇淋似的——粘稠丑陋、凌乱不堪。 “我会对你好的,我保证,真的,我保证……跟我好吧,菲米,求你……我会让你加入校董会,我还会给你买一套房子,我会满足你所有的愿望……答应我好吗?没有你,我真的活不下去了……” 急促的呼吸声响起,摇晃的身躯和迷醉的双眼越靠越近,周围的空气仿佛被煮沸了一般,她感觉她的呼吸都开始变得困难起来。 她向后退,他步步紧逼。 她撞到一棵树,他扑了过来。她听到了自己的惊呼声。 她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口袋,他攥住了她的手腕。力量很大,就像两把钳子,她无法挣脱。她感到头皮阵阵发麻。 混合着酒臭的怪味一股脑地扑向她的脸,她感觉她快要窒息了,她已经被吓坏了。她瞪大了惊恐的眼睛。她看到他那张通红的胖脸和那对又宽又大的鼻孔。 “我爱你!我不能没有你!”无数唾液从血盆大口中喷洒而出,溅落在她的脸上,她感觉自己看到了深渊。她下意识地别过头。 肥胖的身躯贴了上来,将她紧紧箍在了大树之上。 肥厚的嘴唇贴上了她的脖子,她听到贪婪的口水声和令人作呕的呢喃声——“菲米……你真香……我爱你……菲米……” 眼泪顺着脸颊流下,她开始做最后的挣扎——她奋力扭动身体,试图摆脱他的控制,同时拼尽全力大声呼救——“救,救命!有没有人救救我!”她带着哭腔大喊。 小坂愣住了。她看到他脸上的错愕、不解、羞愤和恼怒。片刻之后,他用一种极其痛苦的语气问道,“你从来都没喜欢过我对吗?你一直都在玩弄我是吗?” “我……我没有……”菲米发出颤抖的声音,她听到自己的牙齿也在打颤。 但这样的回答似乎彻底激怒了他,他大叫一声,掐住了她的脖子。 “你为什么非要逼我?”他的眼里布满血丝,双手如同铁箍一般死死卡住她的咽喉,“我得不到你!任何人都别想得到你!!!” 脖子上传来一阵紧压感,呼吸变得困难,眼前的色彩也变得越来越浑浊,她听到来自嗓子的低吟,她听到大脑里盘旋而上的轰鸣…… 就在她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一颗石子突然飞来,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小坂的脑袋上—— 他被打得一趔趄,扼住咽喉的双手也失去了力量。 大量的空气突然涌入她的口中,她只感到一阵眩晕。接着,她便像瘫痪一般直接摔坐到了地面上。脖子火辣辣的疼,每吸进一口空气,她便感觉嗓子如同被刀片划过一般,于是她又开始像呕吐一样咳嗽起来。五脏六腑不停翻搅,在体内缩成一团,她感到剧烈无比的痛苦。 小坂站稳了身子,然后摸向自己的后脑勺,又回过头,“谁?!”他愤怒地咆哮。 黑暗中传来一声冷笑,紧接着,她又听见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意识开始慢慢恢复,恍惚间,她看到一个一半站在月光里、一半站在黑夜中的高个男子—— 他的下巴轻抬,露出一脸的不屑,充满鄙夷的目光正仔细打量着小坂的脸。 “你他妈……”小坂露出满是恨意的表情,大跨一步,直奔前方而去,“找死!!!” “哦?是吗?打女人的垃圾。”男子冷哼一声,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他走出黑暗,进入光明,不紧不慢地向小坂走来。 菲米又咳了几声,耳鸣声渐渐消散,视力也恢复了正常。她仔细观察起男子的脸—— 深邃的眸子,高挺的鼻梁,适中的嘴唇,如同雕刻般落在他的脸上。他虽然在玩味地笑,看起来有点放荡不羁,但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温柔还是被她精准地捕捉到了。她的身体开始变得温暖,情绪也不再那么紧张,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放松了下来,她感觉自己有点舍不得移开视线了。 一瞬间,心底突然涌现出一种异样的感觉——她总感觉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他,而且还发生过一段特别的故事。她开始拼命搜寻相关的记忆,但脑子里反馈的结果都是空白,就好像是她记错了一般。她不禁摇了摇头,心想:或许是我想多了吧,这个人应该只是个陌生人。 车门被打开的声音传来,吸引了菲米的注意。她转头看去,只见小坂已经打开了汽车后门,正在往里面钻,看起来就像是一条正在拱地的蛆虫似的。当他的四分之一身体全部探进去之后,他又发出阵阵的咒骂声和翻乱东西的嘈杂声,听起来又像是一头被陷阱困住的野猪一般。 “你去车里干嘛?”男子啧啧两声,嘲讽道,“该不会是想跑吧?” 话音未落,小坂便从车内抽出一只棒球棍。在灯光的映衬下,棒球棍泛出一阵寒光。 “我他妈宰了你!!!”小坂嘶吼一声,张牙舞爪地向男子奔去。 棍棒挥舞,破空声不断,菲米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小心!”她瞪大了眼睛,用不知从哪里拣来的勇气大声提醒道,“他拿着武器!你快跑!” 男子朝她微微一笑,似乎并不把这件事放在眼里,接着便重新看向呲牙咧嘴的小坂,眼神也变得阴狠起来。 小坂口中咿呀乱叫,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摇着嚣张无比的体态,刹那间便来到了男子的面前。“去死吧!!!”他使足了力气,轮圆了棒子,狠狠砸向男子的头部。 菲米被吓得惊呼一声,下意识地用双手捂住了嘴巴。 男子闪身,如魅影一般躲过这一击,接着,他又伏底身子,扎稳马步,握紧右拳,稍稍晃动了下胳膊,一个带着重影的拳头便重重地砸在了小坂的脸上。 第267章 消散的线条 小坂的脑袋猛地偏向一侧,嘴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哼响,他手中的棒球棍子应声跌落,如同弹簧般弹跳了几下,然后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与此同时,小坂的身体也失去了平衡,如同烂泥一般向后摔去。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以至于菲米的意识还停留在小坂挥舞棍棒袭击男子的瞬间。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男子已经走了过来,并脱下外套,披在了她身上。外套很舒适,还带着淡淡的古龙水味。 “小姐,有没有受伤?需不需要去医院?”男子蹲下身子,露出关切的表情,看起来就像是位骑士,一位专属于她的骑士——‘我得救了,’她想,‘是他救了我……’ 她看向他的眼。一瞬间,她就被深深吸引住了,一瞬间,她就再也舍不得移开视线了。男子外套上的古龙水味袭来,她感到一阵迷乱,脸颊开始发烫,心脏也开始乱跳。 “小姐?”男子露出疑惑的表情,“你没事吧?” 她意识到自己的无礼,于是连忙低下头,“没……没事……那个……谢谢你……”声音显得有些腼腆羞涩,她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话,她感觉自己有点丢脸。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警笛声。她转头望去,只见两辆闪烁着警灯的执勤车正沿着小路飞奔而来。男子伸出手,示意她抓住,“侦探来了,我们先站起来吧。” 她把手搭上去,他握住她的手。一股异样的感觉突然涌上心头——她总感觉自己在哪里触摸过它,而且还和它发生过什么故事。但也只是一瞬,她便把这种感觉归纳到胡思乱想里去了——‘一定是错觉,对,一定是错觉……’ 男子轻轻一用力,她便跟着站了起来。脑子轻飘飘的,她舍不得离开他的大手,不经意间还用手指摩挲了一下他的手背。她被自己这大胆的行为吓了一跳,于是连忙将手抽了出去。男子好像没有察觉到她的小动作,只是说了句安抚的话便走向路边。 执勤车停下,走下四名侦探。男子上前展示信息,随后低语几句。侦探们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又看向晕倒的小坂,片刻之后,他们又露出疑惑的表情看了菲米一眼。 脑子有点空,她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才好。 男子转身走回来,“小姐,他们需要我们去侦探所做下笔录,可以吧?” 菲米点点头,跟着男子走进一辆执勤车。 侦探们将晕倒的小坂塞进另一辆执勤车,然后便开始倒车、调头、向侦探所的方向前进。 一路上,纷乱的思绪拼接到一起。她开始悔恨自己为什么不小心一些,她又开始抱怨自己为什么如此胆小、如此没用……想着想着,她便开始后怕起来——如果当时没有这位路过的男子,那她是不是就会被小坂掐死了?如果她没有独自一人钻进那么偏僻的地方,那刚刚经历的事情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如果她真被掐死了,那母亲该怎么办?父亲又该怎么办? 一想到小坂那张恐怖的脸,她就不自觉地颤抖起来,如同噩梦缠绕,黑暗中没有一丁点的光。 眼泪不争气地落下,她开始无声抽泣。男子见状掏出纸巾,递到她手里。她接住,在后座里缩成一团,一直哭到执勤车拐进侦探所的大门。 给她做笔录的是一位女侦探,语气温柔,态度和善,用一种令她不觉得尴尬的问话方式了解到了事情的全部经过。 心中满不是滋味,她感觉自己十分呆滞,就像是个木头人一般。女侦探虽然在尽力避免引起她的痛苦,但她还是会时不时想起小坂那张丑陋肮脏的脸。恶心、崩塌、恐惧…… 她十分希望今天发生的事只是一场噩梦,只要能安安稳稳地睡一觉就可以恢复到平静的日子当中去了。但当她看到女侦探小心翼翼的态度时,才如梦初醒。 大约一个小时后,问话结束了,她有些麻木地走出侦探所。 她看到男子的背影——他就站在门口。她惊讶地发现,她在昨天画出的那个背影,就是眼前这个男子的。脑子突然一阵眩晕,那片强烈的白光再次出现在眼前,胃里开始翻腾,她有些站不稳了……残缺不全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破碎不堪的记忆涌出她的脑海,无数螺旋状的光晕频频闪过她的视线,脑子里开始轰鸣,她感觉自己无法呼吸了…… 就在她快要倒下去的时候,一双大手突然扶住了她的胳膊。模糊的视线慢慢恢复,她看到了男子的脸。 “小姐,你没事吧?”他的眼睛里迸发出关切的目光。 她怔怔地看着他的眼,有关那张图画的记忆开始消散——线条化作青烟飞走了,笔尖触摸纸张的感觉也不见了,慢慢的,只剩了一片空白…… “小姐?” 男子的声音响起,高亢明亮,且富有磁性,将她拉回了现实。男子靠得很近,以至于她都能听到他的呼吸声,绯红悄然爬上她的脸颊。 “小姐?”男子一脸疑惑。 她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于是连忙站稳身子,并挣脱了他的手。 ‘我这是怎么了?’她低下头,不敢再去看他的脸,‘我为什么……一晚上都在盯着他看……’ “我送你回家吧,”男子在观察了她一会儿后说道,“你的状态似乎有点……不太好。” “没……没事……我就是最近有点神经衰弱……”她语无伦次地解释道,“只要好好休息一下就没事了……对,只要好好休息一下……就没事了……”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到最后,她自己都听不清楚她到底在说些什么了。 男子又凝神观察了她一会儿,接着便直接拉住她的胳膊,“太晚了,还是我送你回去吧,正好我也要去g区办点事情。”说罢便向外走去。 菲米不禁一怔:他怎么知道我住在g区?他到底是谁? 她很想反抗,但大脑还没来得及发出命令,身体便自己做出了反应——它十分顺从地跟着男子走了出去。 ‘我到底在做什么?’她惊讶地想,‘我是被吓傻了吗?’ 走到院子中央的时,男子点了一下手表。不久,她便看见一台从天而降的飞行汽车——浑身布满蓝色电流,如同一颗拖着尾巴的彗星。 第268章 放假 s-6开始起飞,半圆形透明遮罩映衬出夜晚的色彩,她看到薄薄的云雾和幽蓝深邃的星空。久违的宁静和安全感开始回归,她转过头去看月亮,深灰色的斑点凹在银色的圆盘上,就像睡在子宫里的婴孩——它蜷缩着身体,十分恬静地躺在母亲的肚子里。 车子上升得很快,一眨眼的功夫,她就看到了漂浮在身边的流云,天空航道上不停闪烁的电子眼混杂其中,就像镶嵌在云朵里的星星。耳边传来蜂鸣,还有轻微的喷气声,从后视镜里看到,飞行汽车在航道上留下了一条又细又长的白烟。 “高度可以吗?”男子问,在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她虽然不清楚他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嗯了一声表示可以。 “如果有眩晕感的话就跟我说,我再飞低一些。”男子又说。 她乖巧地点点头,然后继续看向窗外的风景。按理说,她应该感到害怕才是——因为眼前的陌生男子不仅知道她生活在g区,而且还知道她家的具体位置。但不知为什么,她不仅没有感到一丝的不适,反而还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依赖感。 那是她刚迷迷糊糊地钻进车里的时候,男子回过头对她说:大约半个小时左右就能到因扭特里,应该和坐地轨的时间差不多。她怔住了,有点不知所措。她很想问他,他为什么会知道自己住在因扭特里;她也很想问他,他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会这么清楚她的状况…… 然而,就在她刚要开口的瞬间,男子已经转回了头,并给她下达了命令——“小姐,系好安全带,我们这就出发。” 身体做出了反应,十分自然地系好了安全带。她觉得自己应该是被男人施展了魔法,以至于连最基本的安全意识都丧失殆尽了——‘他要是个变态怎么办?他要是个跟踪狂怎么办?我怎么能随便上一个陌生男人的车呢?我的天……看来我的脑子真是坏掉了……’ 流云滑过视线,她怔怔地看着夜空发呆。脑子里的思绪一波一波的,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女孩子还是不要单独走夜路的好,”s-6飞行了一阵,男子突然说,“现在的坏人还是蛮多的。” 她嗯了一声,下意识地辩解道,“我没想单独走夜路,就是……就是不知不觉走到那里的……我不是故意的……”语气像个犯错的孩子。她被自己吓了一跳,‘我跟他解释什么……居然跟一个陌生人说这么多没用的废话,我是傻了吧……’慌乱中,她挽了下耳垂旁的头发,然后又偷偷看了一眼映在后视镜里的男子的脸。 或许是他发现了她的小动作,又或许是她看他的时间有点长,以至于在她移开目光的一瞬间,他的眼神突然对准了后视镜里的她。脑子像被电了一下,心也开始毫无规则地乱跳,红晕悄然爬上她的脸颊,她连忙别过头去看窗外的月亮。 她感觉自己就是疯了,因为她没理由如此在意一个刚见过一面的陌生男人。她努力平复心绪,不断提醒自己这只是因为他刚刚救过自己而已。 月亮掠过云朵,越升越高,没一会儿,便消失在了平行的视野里。s-6开始下落,她看到越来越近的地面和逐渐放大的城市,不多时,她便看到了熟悉的因扭特里。 “小姐,我们到了。”男子停下汽车。 车门滑动,她道了声谢谢,然后走了下去。斑驳的红砖墙在月色的映衬下显得宁静无比,她打开照明灯向前走去。 身后响起飞行汽车的引擎音,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还没问过他的名字。她转过头,看到已经盘旋升空的s-6,不免有些失落——‘我应该问他叫什么名字才对……’ …… 回到家的时候,母亲足足数落了她半个小时之久——你干吗去了?电话不接、消息不回,你是想急死我吗?你不是说九点多就能回来了吗?你看看现在都几点了? 因为还没想怎么好把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告诉给母亲,所以她只好编了几个借口搪塞了过去。 这天夜里,她失眠了。 这天夜里,她记住了男子的那张脸。 她隐隐期盼着能和他再次相遇,她决定等下次再见面的时候,她要问出他的名字。‘如果能加上好友就更好了……’她抱着被子,开始胡思乱想。 第二天一早,校长小坂咲希给她打来了电话——“菲米,对不起。阳太实在是太过分了!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这样,你先好好休息几天,等稍微好一些了再回来上班。” 菲米说她没出什么大事,不会耽误上班的,但咲希坚持给她放假,并说这件事自己也有责任,正是因为她对她这个小叔子疏于管教,才会导致这样的结果——“该怎么判就怎么判,我不会找任何关系!你想要什么赔偿只管提,只要在我的能力范围内,我就会尽量满足你!” 菲米不知说什么好——她从没想过要什么赔偿,她只希望小坂阳太从此以后别再骚扰她就好…… 电话那头传来小坂成的怒吼声——“那可是我亲弟弟!你想干什么?你是想置他于死地吗?” “闭嘴!”咲希大喝道。 “你不要太过分!!!别忘了这个家究竟是谁说了算!!!” 乒乒乓乓的声音响起——好像是什么东西被摔在了地上。紧接着是孩子的哭闹声,然后是厮打辱骂劝架的声音。菲米觉得自己已经陷入到一段尴尬微妙的关系当中去了,她感觉有些头疼,于是匆忙挂断了电话。 胃里有点难受,她想吐。 正当她准备下床去卫生间的时候,乔伊丝突然来找她了——母亲给她开了门,她大大咧咧地走进菲米的卧室,然后又捏了捏菲米的脸,“宝,赶快起来收拾收拾,然后陪我去海边逛逛好不好?” 她有点懵,乔伊丝见状笑道,“你不是要给我画画么,该不会忘了吧?” “不是约的周末吗?”菲米坐起身。 “等不急了嘛,”乔伊丝撒起娇,“一想到还有两天才能看到你画的画,我就心焦的不行。宝,就给我画几张么,人家为此还特意买了好几套衣服呢!” 第269章 名字 石板路,红砖房,斑驳的光影交错排列;扫地的老人,奔跑的孩子,背着背包的年轻人依次出现。阳光的画笔斜斜地掠过,在因扭特里上留下一抹浅浅的金黄。笔尖回旋,继续用力,不多时,高冷的砖墙和幽深的小巷也被染上了相同的颜色,一瞬间,整个因扭特里便变得清晰明亮起来。 迎着朝阳,踏过小巷,菲米和乔伊丝走出因扭特里,开始在路边等待前来接她们的‘专车’。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十分钟就过去了。这时,乔伊丝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只见她嘴一偏,眉一挑,恨恨道,“这也太欺负人了吧!居然迟到了整整十分钟!等车到了,我非得狠狠教训他一顿不可!” 菲米知道这里的‘他’,指的是前来接她们的司机。她劝慰道,“别生气了,气坏了身子就不好了。他有可能只是有别的事情耽误了一会儿,估计马上就会来了。” 乔伊丝皱起眉,“我看他就是故意的!他接他们自己家的大小姐可从来没这样过!他就是想欺负我!破斯雷,臭斯雷,垃圾斯雷,害得我都站得腿疼了!” 菲米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指着公交站的广告牌说道,“我们去那边休息会儿吧,再顺便规划规划今天的旅游路线。” 乔伊丝瞥了一眼广告牌,哀怨地叹了口气,一脸不情愿地说,“好远,不想动……” 菲米有些震惊:这才不到二十米哎!几步就走过去了,她居然说远……我的天,她可真懒…… “算了,还是继续等吧,”乔伊丝撇撇嘴,“都等这么长时间了,也不差这么一会儿了。”说罢她便开始玩起手表,还露出一脸委屈的样子。 菲米不禁在心里吐槽起她的大小姐作风——‘估计她就是平时被人伺候惯了,一有不顺心的事就会发火……我的好夫人啊,不管怎么说,你也是二十好几的人了,这样真的不好……’ 无人公交一辆接着一辆地路过,又五分钟过去了。这时,她看到一辆深灰色的越野车正向她们缓缓驶来——车身呈流线型,如同一块被打磨得发亮的黑玉,车头正下方的牌子上写着‘p-301-0026’。她连忙碰碰乔伊丝的胳膊,“是不是这辆?” 乔伊丝只抬头看了一眼,便气鼓鼓地走上前。车子在她面前停下,她叉起腰,瞪视起驾驶室的方向。 车窗摇了下来,菲米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眼神冷峻深邃,五官比例协调,皮肤也很好,除了有几道浅浅的疤痕外,基本没有别的缺点。她突然发现,面前的这个司机,正是昨天夜里救了她,并把她送回家的那个人。 她不禁一怔:‘原来他就是乔伊丝叔叔家里的执事……这难免也……太巧了吧……’心中莫名其妙地激动起来,她还感觉有点头晕目眩。 乔伊丝没好气地问,“你干嘛去了?居然迟到了整整十五分钟!” “对不起,夫人。”他淡淡一笑,“老爷在路上给我打了个电话,于是就耽搁了一小会儿。” “少拿我叔叔说事!”乔伊丝气鼓鼓地看着他,不依不饶道,“居然迟到了整整十五分钟!我看你就是故意的!你知不知道这十五分钟有多重要?十五分钟,我能化一个简单的妆!十五分钟,我能做一个比较优秀的创意!十五分钟,我能谈一次相当不错的合作!十五分钟!这是多么重要的十五分钟!你居然这么轻松地就给我浪费掉了!” 乔伊丝的态度很不好,声音也是又高又细的,就像是要故意找茬一般。但男子只是微微笑着,一点别的反应都没有。 乔伊丝不由得更生气了,狠狠瞪着他,“笑什么笑?你还好意思笑?你知不知道我腿都站麻了?” 菲米很想帮他解释两句,但她又不敢,因为她害怕乔伊丝会因此迁怒于她。 “夫人,先让我下车,然后您再接着训好不好?”他依然没有别的反应,还是保持着淡淡的微笑。 在菲米看来,他好像是个特别能吸水的海绵一样——所有的教训都被他吸进了体内,并且没有吐出一丁点的苦水。她有点心疼他,甚至于联想到他会经常被人欺负——‘给这些贵族当下人,一定很辛苦的,估计他动不动就会挨骂,就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哎,这些人真是过分,他又不是卖给他们了,干嘛要这么伤人自尊呢……不行,找机会我得和乔伊丝好好聊聊:大家都是一样的人,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她要学会尊重人才行……’ 乔伊丝又盯着男子看了一会儿,哼了一声,“算了,我大人不记小人过,就不跟你计较了。”说罢,她便白了他一眼,然后又后退两步。 “谢谢夫人的大度。”男子颔首表示感谢,随后开门下车。 “衣服都带来了吗?”当男子站好后,乔伊丝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问。 “都在后备箱里——一共七套,相关的配饰也带来了。”他毕恭毕敬地回答。 乔伊丝嗯了一声,点点头,思索片刻后又问道,“烤肉工具呢?下午我可准备和我闺蜜在海边享受露天烧烤呢,你没忘吧?” “都带着,”他依然笑着回答,“食材也都备好了。” 乔伊丝点点头,又看向他,大眼睛眨呀眨的,似乎还想继续找他的茬。 菲米见状有点不高兴了,心想:你别欺负他了好吗……不就是迟到了一次么,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再说他的态度还那么好,你就不能原谅他么…… 男子走到菲米面前,“小姐,请把画板和背包交给我吧,我帮您放好。” 菲米不想麻烦他,于是连忙拒绝道:“不用不用,这些东西不沉的,我自己拿着就行。” “你就给他吧,”乔伊丝挑了下眉毛,“他就一个下人,你跟他客气什么?”说着,又看向男子,露出一脸趾高气昂的表情命令道,“斯雷,快点把菲米小姐的东西接过来,别耽误我们写生的时间。” ‘原来他叫斯雷……’她看了他一眼,心中突然产生一阵悸动。 他朝她笑笑,“菲米小姐,请把东西交给我吧,要不然夫人又该教训我了。” 第270章 写生 被岁月烙上痕迹的灯塔孤独地立在海岸。奔涌的浪涛不停扑打着它的岩石墩子,掀起阵阵的浪花与泡沫。远远看去,它就像一座坏掉的钟,在废弃的地点上纪念着早已被遗忘的时间。塔顶有座破损的了望台,爬满铁锈的金属外壳上涂满了失落的色彩。 在给乔伊丝画完七张不同风格的素描之后,菲米便把目光放在了这座灯塔上。在她看来,灯塔似乎有一种魔力,就像一本厚重的历史书般不断吸引着她的注意。 笔尖轻触纸张,她开始画那座被海水打湿的岩石底座、那几波一直翻滚的白浪和那座萧条破败的灯塔;在这些完成后,她又开始在画面的正上方描上她想象中的流云和飞鸟。黑羽翻飞,从上到下,不多时,十几只或翻飞或静立的黑鸟便呈现在了画面里,她看着它们,如释重负般轻轻舒了一口气。但很快,她又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于是皱起眉,重新审视起自己的画。灵感一闪,她提笔在画面的右下方写上一行字——“黑色的鸟羽,本不该出现在这里,我拿着画笔,描绘着不曾出现的美丽。” “还在画什么?”这时,乔伊丝凑了过来,看了一眼她画的画问道。 她指向灯塔,“那个。” “哦。”乔伊丝望向灯塔,眼睛里冒出怀念的神情,“我上小学的时候还和同学偷偷溜进去过呢,里面有个放倒的黑色大盒子——上面有数字显示屏和按不动的按钮,还有一些看不懂的文字,看起来就像是科幻电影里的那些外星飞船控制器一样。当时年纪小,又好奇,总觉得我要是能把按钮按动,我就能控制外星飞船了。于是我们就想了好多办法去按按钮——先是用石头砸,然后用火烧,接着用水泡,最后还拉起手围着它念咒语,但足足折腾了三个小时之久,我们也没能把按钮按动一丝一毫。现在想想,那时候可真幼稚,我们居然还认真讨论过谁当老大、谁当老二这个问题呢,搞得好像我们已经控制了飞船一样。”说罢,她便呵呵一笑。 “你小时候也住在g区吗?”菲米随口问道。 乔伊丝明显愣了一下,眼神里还飘过一丝紧张的神情——她看起来就像是被人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似的。她慌张地笑了两声,随后又看向灯塔,“我十岁之前住在k区,十岁之后就搬到中心区去了。我小时候去的是k区海边的那座,并不是这里的这座。”她重新看向菲米,神情恢复了正常,“灯塔不都长一个样子么,所以我想里面也应该差不太多吧。” “哦。”菲米有点懵,心想:她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表现出紧张的样子?还有她最后说的那句话,为什么听起来就像是在刻意解释似的……是不是因为她小时候有过什么不好的经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可别再问她小时候的事了,省得让她想起不好的回忆…… “你呢,你小时候有没有过什么好玩的经历?”正想着,乔伊丝已经很自然地转移了话题。 菲米十分认真地想了想,但由于她的生活一直都是四平八稳的,根本就没有类似的经历,所以她只好摇了摇头说道,“没有,我妈哪里都不让我去,她总跟我说外面都是坏人,不让我到处乱跑……” 有点遗憾,还有点落寞。她突然想起小时候唯一一次乱跑的经历——那是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同桌邀请她去家里玩。同学家的院子很大,玩具也很多,她玩得特别开心,玩得忘乎所以,以至于到了晚上她才发现自己忘了跟父母打电话说今天学校放半天假。同学的母亲将她送回了家,母亲一看见她,就发了疯。她第一次看到母亲那么惊恐的样子——失了神、没了力气、瘫坐在地上哭,见她回来之后便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嘴里还一直念叨个不停,“你遇没遇到过一个瘦瘦的怪阿姨?她有没有问你叫什么名字……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呢?妈妈都快被你吓死了你知道吗?你为什么这么不听话……妈妈明天就去给你买手表,你以后去哪里都要跟我提前说……不要随便跟陌生人说话,尤其是特别瘦的女人……”直到父亲回了家,母亲的情绪才稍微缓和了一些。 在那天夜里的睡梦中,她听到父亲和母亲的对话声—— “她都知道了。”父亲说,声音沉重,像遭遇了什么重大变故一般。 “她为什么会知道?”母亲惊恐的声音响起,片刻后,她又哭了起来——“怎么办?我们怎么办?她一定不会饶了我们的……菲米怎么办?她还这么小……” 父亲点燃了一根烟,朦胧中,她闻到难闻的烟臭味。 “我答应她……”许久的沉默后,父亲的声音再度响起,“我答应她可以帮她的忙……” “你又要去……” “小点声……孩子在睡觉……” 痛哭声响起,是母亲的。 “我有分寸,你放心。” “你让我怎么放心?万一你出了什么事,你让我怎么活?”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她很想抱抱母亲,告诉她不要哭了,但她就是醒不过来,如同被梦魇压住一般。 “睡吧。她的事我来处理,我不会让她接近菲米的。” …… “哎,怪不得你这么文静,原来是天生的乖乖女,”这时,乔伊丝的声音响起,将她拉回了现实,“不像我,我就是天生的假小子——我妈天天说我投错了胎,我应该是个男孩才对。” “哪有,阿姨净瞎说,”菲米看向乔伊丝,“你长得这么漂亮,哪里像男孩子了?” “只有你说我长得漂亮,”乔伊丝撇撇嘴,“别人可都说我长得一般——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皮肤也不白,用我妈的话讲:我能嫁出去就不错了!” “哪有,你很漂亮好吧?而且还特别有气质,你要自信才对。” “切,就会哄我。” “我才没哄你呢,我说的都是实话。” 乔伊丝笑笑,转头看向正在铺设烧烤工具的斯雷,“斯雷,你觉得我长得漂亮吗?” 斯雷头也不回,直接回答,“夫人是天下第一大美女,当然长得漂亮了,而且还会撒娇卖萌,是我见过的所有女孩子中最可爱的那个。” 乔伊丝扑哧一笑,“呦呦呦,嘴可真甜,你该不会对所有的女孩子都这么说吧?” “不会,”斯雷还是没回头,“我只对您说过这样的话。” “是吗?那你说菲米小姐长得漂亮吗?我和她比的话,谁更漂亮一些?” 斯雷明显愣了一下,手里的动作也跟着停了下来。他回过头,淡淡一笑,“菲米小姐也很漂亮,但跟夫人您不是一个类型,所以没有可比性——您就像红玫瑰一样令人惊艳;而菲米小姐更像百合花——需要细细品味才能领悟到她的美丽。” 菲米登时红了脸,心也跟着狂跳起来。 第271章 发脾气 露天烧烤开始时,菲米的注意力全都被斯雷吸引了过去——她总会在不经意间看向他的脸,还总会期盼着他能注意到她的视线,从而可以跟她对视一番。但当他真的跟她四目相对时,她又会躲开,像一个偷吃零食被父母抓住的孩子一般迅速低下头,然后,她又会偷偷看他一眼,满心期待着他们眼神的再次相遇。 她感觉自己有点疯——‘不会吧,我不会这么快就喜欢上他了吧?……我的天,我认识他还不到一天呀……我简直就是个心口不一的坏女人!头几天刚和乔伊丝说过我没有这方面的打算,没想到今天就现了形……’ 带着心跳和悸动,她将美食塞入嘴里,但尝不出别的滋味——她感觉所有的东西都有点甜。 用餐期间,乔伊丝一直在问她的成长经历——从幼儿园到大学,再从工作到生活,基本上都问了个遍。她毫无保留,像讲流水账一般将这些事情全都讲了出来(除了她父亲的事)。她的故事很普通,就是个普普通通的邻家少女成长记——出生、上学、读书、考试、升学、上班……没有波澜,没有起伏,就像是个在游戏里被人提前规划好了人生的npc般普通。 乔伊丝听完,又问了几个比较奇怪的问题——小学时哪个老师给你留下的印象最深刻;中学时有没有冒出过什么奇怪的想法;大学时的同学好接触吗?还和他们有没有联系;喜欢现在的工作吗?有没有感到什么不适;同事关系如何?他们是会帮助你还是孤立你…… 这些奇怪的问题就像是要剖析菲米的整个人生一般,令她感到有些不舒服,但出于礼貌,她还是尽量保持平静一一作答。 “你是吉田先生的学生吗?”这是乔伊丝的最后一个问题,“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菲米突然懵住了,因为她不知道‘吉田先生’是谁。 乔伊丝看向她,眨了眨眼,随后嘻嘻一笑,“我这个人就喜欢打听别人的八卦,你要是觉得不高兴,我就不问了。” “没有没有,”菲米忙摆手道,“我就是没想好怎么说,并没有不高兴。” “那就先不想了,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乔伊丝笑了笑,随后便开始讲她小时候的糗事:别的小朋友睡觉她不睡觉,还在幼儿园里跑来跑去的;喜欢到处乱爬乱跑,裤子、鞋刚买没几天就能让她穿成破烂,她妈妈怎么说都不好使;水性笔写不出字来,以为坏了,就用嘴吸,结果吃了一嘴的墨;骗别的小朋友说她是外星人,让他们叫她女王,还天天忽悠他们说等将来她的飞船找到了,她就让他们统治地球,甚至连名次都排好了…… 菲米一边笑一边想:她小时候也太调皮了吧,怪不得她妈妈说她是假小子…… 聊着聊着,乔伊丝又开始感叹起童年的时光过得太快,一转眼自己就长大了,一点都不开心。 菲米说我们之所以会觉得童年美好,是因为我们会自动过滤那些不美好的事情——“其实痛苦的经历不过是被放在了记忆深处,我们只是不愿想起罢了。” “我不想听大道理,我只想变得和小时候一样开心。”乔伊丝皱起眉头。 “老皱眉头可是很容易老的,”菲米笑道,“所以你还是开心点吧。” “说的也是,”乔伊丝嘻嘻一笑,“长得本来就丑,要是再变老了,我就更不开心了。”她举起酒杯,摇了摇里面的葡萄酒,做出碰杯的动作,“为了以后能天天开心,来,干杯!” “干杯。”菲米也举起酒杯,和她碰了一下。 …… 酒过三巡,二人喝得微醉,脸颊都红扑扑的。 这时,乔伊丝突然说,“今天晚上去我家陪我好不好?我一个人实在是太无聊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我可不想听你和你老公煲电话粥,”菲米开起玩笑,“太腻了,我胃口不好。” 乔伊丝哼了一声,“跟他说话能把我气死,我才不跟他打电话哩!一点情趣都没有,不仅笨,而且傻,最关键的是啥话都听不懂,我还不如给我侄女打电话呢!” 菲米无奈地笑笑,心想她对她老公的意见可真大。 “宝,答应我嘛,”乔伊丝嘟起嘴、撒起娇,“天天不是发呆就是看天花板,我真的快受不了了。” 菲米架不住她的撒娇,只好答应了她。 “我就知道宝对我最好了,”乔伊丝嘻嘻笑道,“爱你哟。” 正说着,只见斯雷端着一盘新切好的肉走了过来,“夫人,安德鲁森少爷刚打电话说他会在后天回来,问您还需不需要什么东西。”他将盘子放下,淡淡一笑道。 “别回来了,还是让他死外面吧。”乔伊丝没好气地说,“我一个人守活寡挺好的,就不麻烦他老人家操心了。” “夫人,消消气,少爷不是有意的。” “回来我也不见他,”乔伊丝撇撇嘴,“你也少给他当说客。” 斯雷笑了笑,鞠了一躬,转身离开。 看着斯雷离去的背影,菲米不禁想:他可真不容易,不仅要毕恭毕敬地伺候他们,还要夹在中间受两头的气……哎,真是可怜…… “他也辛苦半天了,也让他休息一下吧。”借着酒劲,她提起勇气说道。‘最好能让他坐过来吃点东西,他一直没吃东西,一定饿了。’她下意识地想。 “不用管他,”乔伊丝瞥了斯雷一眼,“他要是累了的话,自己会休息的。” “还是让他过来吧,陪我们说说话也好。”菲米有些坚持地说。 “不要,”乔伊丝摇摇头,“他态度不好,我要惩罚他。他一点都不疼我,就知道跟我横,我现在特别讨厌他。” 这句话,直接让菲米的脑子清醒了一大半——‘乔伊丝为什么会这么说?就像是在评价自己在意的男孩子一样……难道……他们有什么别的关系吗?’ 灯塔的影子越拉越长,慢慢地与天与海交融在一起,变成黑蓝色的背景,又渐渐消融在海天一色的世界里。她感觉心有点疼,就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夫人,您可别让菲米小姐误会,”斯雷突然回过头,“您应该这么说才对——斯雷脑子不好使,不懂得变通,是头十足的大蠢驴,只会惹我生气。”他顿了顿,转过身,“夫人,您得理解我才是,我不是故意让您去找老爷的——这种用车、用人的事,哪是我一个小小的执事能说了算的?” “你就是想欺负我!”乔伊丝气鼓鼓地看向他,“你就是看我不是你们本家的大小姐才会这么欺负我的!这要是芬格里特姐姐让你去接她,你也会让她去找叔叔申请吗?” 斯雷双手一摊,无奈一笑,“大小姐现在有专属保镖服侍,是不会找我的。” 第272章 假象 “你就会找借口!我以后都不理你了!”乔伊丝哼了一声,转过头不去看斯雷。她新开了一瓶酒,接着便将她俩的酒杯倒满酒,然后又碰了一下杯子,“宝,我们把这里的东西全都吃完,一块肉也不给他留!”说罢举起杯子一饮而尽。 菲米尴尬一笑,只得陪着她喝了一杯。 液体下肚,没多久,她就感觉晕乎乎的。眼皮开始打架,意识开始飘散,周围的一切也开始摇晃,她这才认识到自己喝醉了。‘我不该喝那么急的……’闭上眼之前,她在心里自责道。恍惚间,她感觉自己被人抱了起来,朦胧中,那个人好像还把她放进了车里。 “你不……便宜……”好像是乔伊丝的声音,但她听得断断续续的,并没有听得十分清楚。 胳膊被绑上了一块铁片,有点凉,她很想睁开眼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不管怎么努力,她都睁不开眼。 “你小心……别……我打你!”乔伊丝的声音再次响起,听起来好像有点紧张。 太阳穴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感,接着,她的意识便飞升到了白云间。 “你别摸……的,你干嘛呀!你是……吗?”在被炫目的光包围之前,这是她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车里。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透过车窗,她依稀看到一些星星的影子。她坐起身,转头看向车内——乔伊丝也睡着了,她躺在中间那排座椅上,脸色红润,面露微笑,好像是在做着什么美梦;斯雷则在开车,依旧是那副四平八稳的样子。他听到她起身的动静,便通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同时说,“还有十分钟左右就会到因扭特里了,您可以再休息一下。” 四目相撞,她迅速低下头。 “我……我什么时候睡着的?”她有些尴尬地问。 “一个小时前吧。”斯雷回答,“夫人倒错了酒,她把没经过调配的酒直接倒给你们喝了。” 他顿了一顿,补充道,“那酒的后劲还挺大的,所以您还是再休息一会儿吧,省得明天早晨起来头疼。” “哦,”她揉了揉眼睛,“原来是这样……”她总感觉哪里怪怪的,但又说不出来哪里奇怪。城市的霓虹灯划过视线,天渐渐黑了下来,她开始望向窗外的风景发呆。思绪飘散,渐渐远去,她突然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空,身体也有点累,于是重新闭上了眼。 …… 最近两天,r区精神卫生中心门口多了几个无所事事的流氓。他们会在大门前逛来逛去的,还会时不时地往医院里瞅几眼——就像在寻找什么目标似的。他们是什么时候来的,又是为了谁而来的,所有人都不清楚,院长还为此报过警。但这些人一没有进入医院内,二也没有惹事,所以侦探们也不知如何处理,于是这件事就被搁置下来了。 一开始的时候,同事们还有些担心,害怕他们会做出什么奇奇怪怪的事,但时间长了才发现,这些人压根就不是来这里找茬的,反而像是来保护某个人的——白天,他们只会在大门附近出没,根本不会影响到医院的正常工作;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们又会充当起保安的角色,开始在医院附近巡逻。 有大胆的同事曾跟他们交流过,他说他们不仅可以正常聊天,而且态度还十分友善——“如果他们没有顶着那些五颜六色的头发,我都怀疑他们是普通人。”同事一脸认真地说,“说话不带脏字你敢信?你们见过态度那么好的流氓吗?反正我是没见过。” 在他的描述下,同事们很快打消了戒心,并直接把这些流氓当成路边的景观无视掉了。 只有都子一直没有消除戒心,而且一看到这些人,她就会瑟瑟发抖。温妮不明白她还在担心什么,也无法理解她到底在害怕什么,她认为这一切都是都子故意伪装出来的——她只是想在男同事面前装可怜,然后从他们那里获得更多的同情和关注罢了。 她阴暗地想:‘但你长得跟矮冬瓜似的,哪个男的瞎了眼能看上你?你是不是太自作多情了?呵呵,真是丑人多做怪!你就算能练成终极茶艺,也不会有人喜欢你的,白痴!’ 这天夜里,又轮到温妮值夜班。就在她整理完药品准备工作的时候,都子突然惊呼一声,同时大喊大叫道,“呀!那些人又往里面看了!他们一定是想冲进来!怎么办怎么办?要不然我们还是报警吧!” 温妮不禁皱起眉,心想:这里又没男人,你跟我装什么可怜?演戏演上瘾了是吗? “温妮,怎么办,我害怕……”都子拉住她的衣袖,用颤抖的语气说。 她不禁叹了口气,解释道,“外面都是监控,他们不敢进来的,你放心好了。”说罢,她甩开她的手,端起药品向外走去。 “你去哪里,别丢下我一个人……”都子瑟瑟发抖地说。 “打针、工作、记录、干活!”她没好气地说,同时讥讽道,“像你这种万年一遇的美少女,可千万别让外面的那群老流氓看到!要不然你可要倒大霉了!” 都子露出傻傻的模样使劲点了点头,“你快点回来,我害怕……” “好好好,我尽快回来。”她敷衍道。 ‘真是个白痴,这种反话都听不懂,你还是快点去死吧!’温妮白了她一眼,然后转身离开。 在去病房的路上,她开始不停咒骂都子——‘你应该住进病房才对!你这么蠢,又这么贪婪,还这么爱演戏,你为什么不去当演员呢?平时只要装个蠢卖个萌,不管犯了多大的错那些男人都会原谅你,可你还不知足,非要让他们全都爱上你才行?你可真是个茶艺精湛的好绿茶!呵呵,男人也是傻,就喜欢吃绿茶那一套。真不公平!好男人都被她们这些坏女人勾引走了!真不公平!’ 走进病房,给病人打针、喂药,接着观察病人、记录病情,然后走到下一间。如此循环几次后,今天的护理工作便顺利结束了。 然后,她又独自一人来到三楼的阳台处吹了一会儿夜风——因为她不想看见都子那张令人讨厌的脸,所以躲到了这里。 在看了一会儿夜景后,莱内森医生的背影突然出现在她的视野里。她不禁一怔:他今天也是夜班吗?我来换班的时候怎么没看见他? 莱内森转身走向后院,月光洒在他的侧脸上,像结上了一层冰冷的霜。 第273章 被遗忘的陌生人 床很舒适,躺在上面,有一种生命之初的安详感,如同被温水包裹着全身。身体向下塌陷,疲惫开始融化,涓涓流进暖和的被窝里,不多时,她便被前所未有的幸福感和安全感包围住了,于是,她便再也不想动了,只想永远赖在里面不出去了。脑子空荡荡的,身体轻飘飘的,既虚幻又真实,不知不觉间,她闭上了眼。 梦里面乱七八糟的,几乎什么都有——铁塔;巴洛克风格的大门;举着火炬的女人雕像;青砖砌筑的长长的墙;挥舞着好几条手臂、呲牙咧嘴的男人雕像;不知是什么建筑风格的古院落,里面还住着一群身穿长袍的光头男人;雨,特别真实的雨,落在她的头顶上,砸在她的鞋子上,她的头发湿了,她的鞋子也湿了;雪,无声无息,随着大风飘散,眼前一片银白,萧条清冷,却又玲珑剔透;一张陌生女人的脸,在对她笑,还会抱起她亲她的脸;稚嫩的童声,愉悦的欢笑,大大的手掌和充满安全感的力量;光,耀眼的强光,整个世界都被包裹了进去,除了光,什么都看不见……有关某个人的记忆被抹掉了,就像一片烟尘,霎那间消失不见…… 忽地,她听到一声叹息,接着,她又听到一句略带歉意的呢喃——“一定很累了吧?那就好好睡一觉吧,真是辛苦你了……”然后,她感觉自己的手被另一个人的手握住了。那只手很纤细,很柔软,还带着温热的触感。 …… 第二天一早,乔伊丝准备好了早餐,二人在楼下的客厅边用餐边聊天。聊着聊着,话题突然转到了情感问题上,乔伊丝说找男朋友一定要擦亮眼睛,千万不能被表象所蒙蔽—— “就像斯雷似的,你别看他表面上风度翩翩、彬彬有礼的,其实这都是他伪装出来的假象——他其实是个冷面冷心、表里不一的坏人,而且还喜欢玩弄女孩子的感情,尤其是你这种特别单纯的女孩子。 一开始的时候,他会特别温柔、特别体贴地对待你,然后还会无所不至的关心你,让你感觉你好像就是那全世界最尊贵的公主似的。 可一旦你上了当,习惯了他的温柔体贴,甚至于对他动了心的时候,他便会露出本性——对你不温柔了,对你也不体贴了,冰冷冷的就像是个陌生人一样。 而当你痛哭流涕,抓心挠肝,苦思冥想怎么想都想不明白,去问他为什么这么对你的时候,他又会装出一副受害者的表情对你说:小姐,原来你对我有这样的想法吗?真是对不起,让你误会了,我只是想和你成为好朋友而已。 呵呵,你听听,他居然说‘只是想成为好朋友而已’!这是人能说出来的话吗?你不喜欢人家,干嘛要非要撩人家呢?这不就是妥妥的渣男吗?” 菲米有点懵,因为她不知道这个男人跟她有什么关系。‘我认识这个人吗?’她边吃三明治边想,‘我好像也不认识他吧……’ “你可得长点心眼,千万别让他给骗了。”乔伊丝最后很认真地提醒道。 “放心吧,我不傻。”她有点漫不经心地回答,因为她觉得这个叫斯雷的男人是不是渣男也跟她没什么关系。她单纯地想:‘我又不认识他,他就是想骗我也骗不着吧?’ 乔伊丝看了菲米一眼,掰着手指数道,“我所知道的女孩子就有三个之多——一个是我叔叔家的女仆,一个是他在岛办公厅的同事,还有一个是中心区医院的护士。她们都是伤心了好久才走出来的,所以你可千万别去招惹斯雷那个大渣男。” 菲米看向她,笑了笑,“你这是怎么了?该不会是害怕我上当之后会天天找你哭吧?” 乔伊丝皱起眉,“我这是为你好,因为你不知道他究竟是个什么人!”她重重叹了口气,“宝,你要相信我,我绝对不会害你,对你来说,现在的他实在是太危险了!你就听我的好不好?” 语气有些焦急,似乎菲米不听她的,就会出现什么不可挽回的结果一样。 菲米怔怔地看向她,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乔伊丝也看向她,露出一副母亲责怪女儿不听话式的表情,半晌说道,“把通讯录给我。” 就像母亲的命令,菲米无法拒绝。她乖乖打开通信录,并将悬浮屏投射到乔伊丝眼前。 乔伊丝滑动屏幕,很快便找到了一个叫‘孤独爬山者’的好友。她先是在备注里写上‘斯雷(大渣男,能不说话就不说话)’这几个字,然后又迅速将他放到了陌生人里。 看到这里,菲米不禁又是一怔:我什么时候加的他好友?我怎么一点都想不起来?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正愣神间,那个叫斯雷的人突然给她发了一条消息——“菲米小姐,今天有时间吗?能否赏光一起吃个饭?” 菲米更懵了——‘他怎么知道我是谁?我是什么时候认识这种渣男的?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我的天,他还要请我吃饭……我才不去呢,我不想认识渣男……’ 乔伊丝哼了一声,自言自语道,“就知道你没安什么好心!臭流氓!” 然后,她便给他回复了一消息:“抱歉,比较忙,没时间赴约。” 斯雷的消息很快发来——“那您什么时候有时间,有件事想和您咨询一下。” 乔伊丝沉着脸直接回复:“什么时候都没时间,您要是有什么事,还是在这里问吧。”发完,她便重新看向菲米,“你看,大灰狼的尾巴这么快就露出来了吧?所以你还是离他远点吧。” 菲米茫然地点点头,心想:‘我怎么对这个人没有一点印象呢?’她喝了一口牛奶,又摇了摇头,‘算了,不想了,反正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这时,斯雷又发来一条消息:“最好能面谈,这件事挺重要的。我可以等,您什么时候有时间跟我说一声就行。” 乔伊丝回复:“别等了,永远都没时间,而且我也不习惯和陌生人一起吃饭。” 第274章 新技术影片 这套一室一厅的房产,是莱内森于三年前买下来的。它位于r区城市边缘,总价值130源币,面积约为四十五平方。莱内森付了百分之二十的首付,剩余的贷款需要在三十年内还清。 自打伊莱丝从家里偷偷跑出来之后,这里便成为了她和莱内森的爱巢和避难所。然而,期待中的幸福生活还没开始,一些影响生活的问题便接二连三地出现了—— 首先是空间问题,可使用面积实在太小了,只要稍微多买一些东西,整个屋子就会很快被堆满,以至于她连下脚的地方都找不到。 其次是采光问题,因为小区位于游戏舱大厦的北面,所以阳光根本照不进来,还总有一种阴森森的感觉。她感觉生活在这里,就好像是生活在地下似的。 最后是安全问题,经常会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推销人员上门推销一些乱七八糟的产品——强力清洁剂、能打出各种光影的画笔、洗脚盆、遥控玩具、没有牌子的护肤品等等一些根本没有任何用处的产品。她被搞得不胜其烦、心力交瘁,每天都会被恰巧路过的脚步声吓一哆嗦。 今天上午,一个有点愣的推销员就像要把门砸烂似的敲了整整十分钟的门,她被吓得差点报了警—— 隔着铁门,她警告他:“你不许走,我要让侦探把你抓起来!你天天来敲我们家的门,我都被你吓得神经衰弱了。” 那个推销员说这是他第一次来,所以她被吓神经衰弱了根本不关他的事。说完,他就直接跑掉了。 她独自生起闷气,还狠狠踢了铁门两下。但由于没有控制好力度,所以她的脚还被踢疼了,于是她便独自哭了一晌午。 下午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她的身体在无意识中再一次做出颤抖的反应,惊慌错乱中,她知道自己快到极限了。她连忙给莱内森发了一条消息,她说:“我们搬家好不好?我真的不想住在这里了——房间小、采光不好、而且还经常有人过来敲门。” 莱内森隔了很久才回复道:“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我会努力赚钱,让你住上更好的房子。” 不管是他回复的速度,还是他回复的语气都已经不同以往了,但她并没有发现,而是单纯地以为他只是在忙,只是在跟她表达爱意和决心。她对他说:“我知道你对我好,但如果等到你赚大钱的话,估计还得在这里住很长一阵子……说实话,我有点受不了了,每次有人路过,我都会被吓一跳……要不然这样吧,买房子的钱我出,你就当是我送给你的好了。” 无意中,她伤害到了他的自尊。 半个小时后,莱内森才给她发来这样一段话——“对不起,是我没用,也许你不该跟我在一起,是我拖累了你……现在这所房子,或许你不喜欢,但我非常喜欢,因为它是我人生中第一套真正属于自己的房子。我攒了好多年的钱才把它买下来的,所以我对它有很深的感情……而且我是个男人,也需要自尊,所以请不要再说什么‘你给我送东西’之类的话了,我很不喜欢听。” 心被强烈地震撼了一下,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而且还伤害到了他的自尊心。她连忙解释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这么说的,我不是说你的房子不好,而是说这里的环境不怎么好……是我错了,我再也不说搬家的事了……对不起,别生我气好吗?我再也不说这种伤人的话了……” 莱内森隔了很久才回复了一个笑脸,并直接转移了话题:“我先忙了,晚上可能会晚点回去,你早点睡,不用等我。” 她产生一种强烈的恐惧感——‘他生气了,他一定是生气了!怎么办?他不会因此而讨厌我吧?他该不会以为我是个只会贪图享受的女人吧?不行,我不能让他这么认为……’她环视四周,发现屋子有些乱,还有些脏,于是又产生了一种强烈的自责感——‘我怎么这么懒?居然连打扫卫生这种简单的事都不做!他一定会认为我是个四体不勤的懒女人……完了完了,估计他早就对我有意见了,只是没敢说而已……我的天,再这么下去,他肯定不会喜欢我了……这样不行,我得让他看到我的改变,我也得证明自己是个合格的好妻子……’ 于是,她便连忙将屋子整整打扫了三遍——地板被擦亮了,在灯影下泛着淡淡的光晕;桌子变整洁了,上面的东西都被她收到了储物柜里;玻璃变干净了,没有留下一丝污点,就像是一面透明的墙壁;角落里的灰尘也被她用吸尘器吸干净了,整个屋子看起来就像是刚装修完一般焕然一新。 她十分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点点头,然后坐回沙发前打开电视——她准备一边看电视一边等爱人回家。 画面里正播放着雅丽娜最新主演的爱情片,故事讲的是一对有着三个世纪年龄差的恋人最终走到一起的故事。演技浮夸、剧情狗血、脱离实际——身为普通公会职员的女主角居然可以居住在中心区的大别墅里;飞行汽车到处都是,就跟不要钱似的随处可见;所有人都没事干了,只关心男女主角的那点破事……最离谱的是这部电影的结局:源先生居然做出神迹,把男女主角的灵魂从肉身抽离,让他们在虚拟世界里生活在一起了。 片尾曲响起,伊莱丝彻底无语,心想我到底看了个什么?这未免也太离谱了吧?人类有灵魂吗? 之后是三分钟的花絮。这时候她才发现,原来这部奇葩的电影,是公司利用ai技术制作出来的——里面参演的演员,只不过是提供了音源和脸而已,根本没有参与实际的演出和拍摄;所有的场景都是在虚拟空间内拍摄完成的,没有借助到一丁点现实中的场景;整套剧本是经过ai的深度计算和超强的模仿能力运算出来的,压根没有用到一个真人编剧。这是一部纯粹得不能再纯粹的虚拟影片,根本就不是那些垃圾演绎公会制作出来的垃圾电影。 她不禁感叹起科技的强大:我的天,现在的技术这么先进了吗?都已经完全可以不用真人制作电影了吗? 突然,她想到一个更深层次的问题:曾经有人说,唯一不会被ai替代的就是人类的艺术。可现在看来,这句话好像说早了……这部电影虽然很狗血,但不管是剧本还是演技,都丝毫看不出来ai模仿的痕迹,这不就是说……ai也拥有感情和独立思考的能力了?我的天,如果ai再经过深度训练,那岂不是很快就能淘汰掉人类的艺术了?那到时候,无用阶级的范围不就从低端制造服务业扩散到艺术领域了吗?那到时候那些演员、歌手、作家、编剧、导演、画家不就全都失业了么……我的天,如果真发生了这样的事,是不是又会爆发示威活动?然后又会宵禁、管制、设立禁区……我的天,还是别吧,我只想好好生活,求放过…… 想到这里,她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电视声显得有些聒躁,就像是机器人发出的嗡嗡声。 思绪开始变得混乱,心里也惴惴不安的,她连忙关掉电视。 无意间,她抬起头,看到墙上的指针刚刚划过九点。 第275章 改造之后的压抑 凌晨一点,他才回来。她从孤独和寂寞并存的睡梦中惊醒,然后爬起身。她看到他正在脱鞋,面无表情。 她感觉他有点不对劲。 ‘他还在生我的气吧……’她想,‘那我哄哄他好了……’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十分温柔地说道,“老公,饿了吗?我给你做点东西吃吧。”她站起身,向厨房走去。 “太晚了,别弄了。” 声音冰冷,像清晨的寒气,她的心不禁咯噔一下:‘看来他真生气了……他从来不会这么跟我说话的……下午我就不应该跟他抱怨房子的事,他一定伤心了……’ “我煮个面……很快就能好了,不会耽误太久的……”她勉强笑了一下。 他没看她,也没理她,而是默默地把鞋放在了鞋架上,然后松了松领带,发出一声略显疲惫的叹息。 她见状连忙走上前,试着去脱他的外套,同时说道,“老公,累了吧,洗个热水澡就早点休息吧,我去帮你……” 然而,话没说完,手还没触碰到他的衣领,他便迅速躲开了——他就像被电打了似的迅速逃开了。她看到他眼里闪过一丝惊恐的神色,面部也微微抽搐了一下。 她直接怔住了:‘他为什么……要躲开?’ “别……别碰我……”他侧过头,露出痛苦的表情。 她感觉他不太正常,看起来就像是刚刚遭受了什么打击一样。“你……你这是怎么了?”她满是担心地问。 “你……你先回去……”他面色铁青,用一种低沉的口气命令道,“别过来……” 她呆呆地看向他。她注意到他好像在强忍着痛苦和压抑,脸上的五官好像也扭曲在了一起。 “老公……你到底怎么了?你别吓我好吗……”她慌了神,连忙靠近两步。 他像躲瘟神似的向后退去,直接撞到了门。 就在她又要靠过去的时候,他突然哭了起来——一米八几的大个子顿时在她面前缩成一团,犹如小孩子一般哭喊起来。那一声声痛苦的悲鸣,就好像有人在将他的灵魂从身体里抽出来似的。 她连忙蹲下身子看向他,十分焦急地问,“老公,你到底怎么了?是有人欺负你了吗?” 她试着伸出手。他瞪圆了眼睛,突然大吼一声——“别过来!!!”吼完,他便像疯了一般直接冲进卫生间,并迅速锁上门。 卫生间内传来交织着混乱和绝望的嘶吼声,她赶紧跑上前开始砸门——“老公,我害怕,你快出来……老公,你别这样……老公,发生什么了你跟我说说好吗……老公,你快出来好吗?” 她听到花洒被打开了,就像一阵急切的雨。 她也开始哭,歇斯底里地哭,十分痛苦地哭,坐在冰凉的地面上跟着他一起撕心裂肺地哭…… 半个小时后,门开了。他赤裸着身体,从水蒸气中走了出来。她看到他浑身上下挂满了晶莹剔透的水珠。他低下头看向她,她也抬起头看向他。他的眼神黯淡,再也没有了以往的光。她站起身,抱住他,边哭边问:“你到底怎么了?你不要吓我好吗?” 他没有回答,像一棵有温度的大树般立在那里。她继续哭。 半晌后,他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没事了,没事了……乖,不哭了,我们回去睡觉吧……” 她哽咽着说,“我很乖……我也没事,现在有事的是你……是你不乖,是你不听话,你什么都不说,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他笑了,又像往常那样温柔地笑了,“我没事,只是最近有点累……乖,不哭了……。” 她知道他在说谎,她也知道他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他不想让她担心太多。但她不想让他独自承受痛苦,于是抬起头看向他,一脸认真地说:“跟我说说好吗?我不想看到你这样。” 他看了看她,片刻之后突然把她抱了起来。她被吓得惊呼一声。 …… 凌晨三点,他睡着了。她亲了他的脸颊一口,然后下床,走进卫生间。开灯的瞬间,她看到地面上散落着一些发光的物体碎片——又薄又细,只有颗粒般大小。她不禁一怔,心想:下午的时候,我没有打扫这里吗? …… 第二天,在路边闲逛的时候,她看到几个混混把一个穿着西装的推销员给打了一顿。本来这样的场景她是不会感兴趣的,但因为那个被打的推销员正好是昨天敲过她家门的那个人,所以她便不自觉地驻足看了一会儿。 这里位于游戏舱大厦的背面,是一处超大型通风管道的出口,平时并不会有人来。 “操你妈以后都不许到这里来了,记住了吗?”一个光头男子朝躺在地上的推销员啐了一口,“要不然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推销员被打得头破血流,举着双手做求饶状,十分努力地点点头。 “操你妈说话!别几把光点头!你她妈是王八吗?”一个瘦瘦的混混对着他的胸口猛踢一脚,大骂道。 “知道了……大哥……我以后再也不来了……”推销员瑟瑟发抖地说。 “操,就他妈看不起你这样的傻逼!”光头混混又啐了一口,“瞎敲你妈门啊?当他妈这里是你家呢?你妈逼的你怎么不回自己家敲去呢?” 推销员一个劲地说我错了,随后赶紧爬起身。 “给他妈老子记住了!回去以后跟你同事也她妈说一声:这片小区,我大哥罩了!有不怕死的就继续来敲门!看老子不把他腿给打折!”光头混混嚣张地叫嚷道。 “是是是,等我回去就说,等我回去就说……”推销员点头哈腰地说道。 “滚蛋!”光头混混皱了下眉,然后大喝一声。 推销员如获大赦一般飞快地跑掉了,并与她擦肩而过。混混们见状哈哈大笑。这时,他们也发现了她。 “我操!长得真她妈带劲哎!”瘦瘦的混混在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后赞叹道,随后用肘部使劲推了推光头混混的胳膊,“小白你快看,有美女哎!” 她有点害怕,还有一丝不悦,于是连忙转身离开。 “回家看你妈去!”光头混混的声音从侧后方传来。 “你他妈有病吧?骂我干什么?我让你看美女还不行了?” “我警告你,别她妈给我找事儿!” “我他妈找什么事儿了?你他妈脑子进屎了吧?” “那他妈是……”光头混混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她没有听清这句话的后半段。 “我操,就是她啊!哎我去,骷髅哥的朋友真是艳福不浅啊!这你妈……这他妈也太正点了吧!” “你妈逼你小点声能死啊?” “行行行,不说了,不说了,我的错,我的错,晚上请你喝酒。” …… 声音越来越小,她已经远离了那片区域。这时,手表响了,妹妹给她发来一条消息——“姐,我想你了,晚上能来看看我吗?” 第276章 家规 外甥女在进入‘人烟’后不久就开始跑了起来,欢快得像一只叽叽喳喳的喜鹊。嘻嘻哈哈的欢笑声从‘人烟’的这头传向那头,转瞬间便打破了原本的宁静。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迅速跟上,小心翼翼地护在她的身边,并露出一脸紧张的神色,就好像外甥女是个细碎的玻璃玩偶似的。 艾丽见状笑道,“迪伦,你别管她,让她自己摔一跤就老实了。” 那个叫迪伦的少年回过头尴尬一笑,刚准备说点什么,便重新被外甥女的咿咿呀呀声吸引了过去——外甥女一边跳一边喊,“冲呀,哇,跑呀……哈哈……” “小姐,慢点,别摔了。”他连忙跟了上去。 不多时,二人的身影便消失在了这片充满中世纪韵味的街道里。脚步声和欢笑声交织在一起,愉悦的氛围升腾而起。 伊莱丝笑了笑,“你就真不怕她摔了碰了的?” “越来越淘了,我才不管她呢。”艾丽露出满不在乎的神色,“别人家的小姑娘都文文静静的,就她,这个淘气,比别人家的男孩子都淘气!就像前天,居然学会开冰箱偷东西吃了!三盒冰淇淋啊,她吃了整整三盒冰淇淋!身子快冻僵了还要往嘴里塞,这把我给气的!当时差点没忍住把她给打一顿!哎,真不知道是随了谁了,反正我和她爸小时候可不这样。” “应该是随你,”伊莱丝噗嗤一笑,“我记得你小时候也经常偷东西吃。” “根本不一样好吧,”艾丽轻叹一口气,“那时候我是被饿得没办法了,要不然我才不会吃那么凉的东西呢!还不是咱那个妈,非怕我吃多了会变胖,每餐都只给我那么一点东西……我当时还在长身体哎,多吃一点又不会怎样,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伊莱丝不说话了,因为她不想和妹妹聊有关父母的话题,更不愿想起那个充满了对女性的歧视和拥有众多奇葩规矩的家—— 食物定量:每餐都只能吃个半饱,因为母亲说女孩子不能贪嘴,更要控制住自己的欲望。 作息必须规律:早上六点起床,晚上八点睡觉,差一分钟都不行,一旦被母亲发现她们没有按时早睡早起,就要抄写几百遍的家训,还要被打手板。 学习成绩必须优秀:年级前十是最基本的要求,如果达不到标准,轻则不给饭吃,重则还会被母亲拎到室外当众教训。 伊莱丝因此吃了不少苦,勉勉强强才能达到标准。每一次考试之后,她都如坐针毡,惊恐万分,甚至还会拜神求佛,祈祷上天可以保佑自己能够顺利度过难关。小学、初中时期还勉强过得去,这样的经历也没几次,但升到高三之后就不行了,因为她的竞争对手里,突然多了一个叫芬格里特的高冷少女——据说是从k区转来的,比她小了整整两岁。 芬格里特常年霸占年级第一的宝座,硬生生把她挤出了前十的位置,以至于那一年的时光里,她会经常被母亲拎到外面教训。 她本来想和芬格里特成为好朋友,然后好让她在私底下放她一马,谁知,她刚和她搭一句话,芬格里特就直接抬手拒绝了——“我很忙,没有时间做任何没有意义的事情。”语气冰冷,态度坚决,就像一块埋在深海里的坚冰,她甚至连看都没看她一眼。脆弱的心受到伤害,她当时真想把桌面上那本画着神经系统的破书撕个粉碎。至此之后,她便越来越讨厌芬格里特了。 妹妹从来没吃过这方面的苦,因为她的学习成绩稳定,而且还是父亲在外面吹嘘和炫耀的资本。 她有时候也会嫉妒妹妹,但一想到弟弟马修从来没受过这些奇葩规矩的约束,便又开始和妹妹同病相怜起来——‘我们两谁都不如马修,我有什么可嫉妒的呢?呵呵,曾祖父一定是个重男轻女的老顽固,要不然也不会给女孩子定下这么多奇葩的规矩……’ 兴趣爱好是被剥夺的:她喜欢摇滚和民谣吉他,但母亲却只让她学钢琴和提琴。母亲骗她说:‘正经人家的女孩子,是不会学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的!你看钢琴多优雅?提琴多高贵?伊莱丝,没有绅士会喜欢疯疯傻傻的女孩子的!所以你只能在钢琴和提琴中选一样!’ 婚姻是被提前安排好的:女孩子到了二十岁,距离婚龄仅一年的时候,就会被安排相亲。父母只会按照自己的利弊得失来挑选未来的女婿,并不会尊重女儿的意见——诺克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父母选中的,只因为他是莫斯家的继承人。 …… “姐,怎么不说话了?”艾丽突然问。 伊莱丝敷衍道,“没什么,刚刚在想别的事情……”她笑了笑,又随口问道,“晚餐时好像没看到费赛尔,他去哪里了?” “去贾斯德校长家里了。”艾丽看起来有点不太高兴,“他非说最近天照岛的空气湿度不正常,还做了一份测量报告,想让校长转呈给源先生。姐,你说说,他这不就是多管闲事吗?湿度正常不正常跟他有什么关系?公司的监测部门有那么多人,难道这点事情还检测不出来?显得他能呢是吧?真是一点情商都没有!万一这报告递上去,人家监测部门的老大对他有意见怎么办?他还想考人家的博士生呢,如果因为这件事得罪了人家,他还怎么考?”她深吸一口气,面露愁容,“我看他还不如在家里帮我带孩子算了,也省得我为他操那么多闲心。” “他正是想证明自己的年纪,你得多鼓励他才行。”伊莱丝笑道,“男人都有进取心的,你也不可能让他天天围着你转不是?” “姐,你不知道,不是我不想鼓励他,而是他做的很多事都不靠谱——”艾丽抱起胳膊,“想法乱七八糟的不说,还总是天马行空的,尤其在看完一本没有封皮的破书之后,非说找到了可以让地球恢复原状的方法——源先生都做不到哎,他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年轻,怎么可能做得到呢?” 第277章 下凸月 伊莱丝半开玩笑道,“没准他真能把地球恢复原状呢——任何超前的思想,不都是从‘不可能’和‘不被别人看好’开始的吗?所以你也别总是打压他。” “切,他自己的老婆孩儿都照顾不明白呢,居然还想照顾地球?真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想的,心可真大。”艾丽不屑地说,“我看他就是着了那本破书的魔了——那本书我也稍微看过几眼,发现里面记载的很多东西都是无从可查的,看起来就像是某个来自平行时空的人记录的一样:天照岛不叫天照岛,叫什么未来城市;天照塔也不叫天照塔,而是叫未来大厦;公司也不叫源世界,而是叫未来起源……这些名字我连听都没听过,要不是里面有手绘插图,我压根就猜不出来这都是些什么鬼东西! 还有一些从来没听说过的概念和理论——像什么曲速光谱啦、外星生命研究啦、可种植土地培养啦、对地外武器技术研究啦等等一系列听起来就不靠谱的东西。” 说到这里,她不禁摇了摇头,“我虽然是学公会经营管理的文科生,但最起码的科学认知还是有的吧?如果书里面说的都是真的,那为什么我连听都没听过呢?而且,互联网上也搜索不到相关记录。” “我也没听过,”伊莱丝摇了摇头,“该不会是什么科幻小说吧?” “还有更离谱的呢,上面说:人类的记忆是可以被抽取出来的,并能被存储在网络空间里。这不相当于在说:人类的精神和肉体可以通过技术手段进行分离,并能把精神存储在虚拟空间里。这未免也有点太扯了吧?如果这个技术真被开发出来了,那人类不早就在虚拟世界中实现永生了吗?” 伊莱丝突然想起昨天看过的那部电影——那部公司出品,雅丽娜主演,男女主角最后在虚拟世界里生活在一起的虚拟电影。她不禁想:‘确实有点扯,精神和肉体分离,光想想都觉得可怕……’ “费赛尔是从哪里找到这本书的?”她问妹妹。 艾丽耸耸肩,“有可能是他从书房里翻出来的,也有可能是从外面带回来的……我也没多问,所以并不清楚。” “有点吓人,还是让他少看这种天马行空的书吧,没准是哪个精神不正常的人写的呢。” 艾丽长叹一口气,自嘲道,“希望他只是一时兴起,可千万别走火入魔啰,要不然我就只能做神经病的老婆了。” 伊莱丝笑道,“怎么可能,费赛尔那么聪明,他才不会疯呢。” “没准,照他这状态,我看也快了。” 二人笑了一阵,又聊了一些别的话题,之后便结束行程,坐着观光车回到了紫罗兰别墅。 在芬妮睡着后,艾丽又建议他们两家可以在本周末进行一次‘家庭聚会自驾游’活动。 但伊莱丝却无奈地表示,“莱内森可能没时间参加,因为他最近几天都是后半夜才回来的,特别忙。” 艾丽颇感惊讶,“每天都是?这么辛苦的吗?” “对,每天都是。”伊莱丝点点头,“他们院里最近有两个医生刚辞了职,所以人手不怎么够,只能他和另外一位男同事轮流值夜班。我估计他还得忙一阵子,因为那家医院并不是公司的,而是岛办公厅的下属单位——待遇不好,福利也不高,所以应该不会那么快就能找到合适的人。” 艾丽感叹道,“真不容易。”她顿了一顿,又说道,“那姐夫想没想换个工作?他如果想换的话,我可以让校长帮帮忙。” 伊莱丝无奈地摇摇头,“还是别了,我之前也提过一嘴,但他说什么都不同意——他说他不想让别人觉得他是靠女人上位的,也不想让别人觉得他是个喜欢走捷径的男人……”她叹了口气,“说白了就是自尊心在作祟,害怕在我面前抬不起头来。” 艾丽哦了一声,随后陷入沉默。她转过身,去看自己的女儿。半晌后,她转回身,小心翼翼地问,“现在的姐夫……对你好吗?会不会乱发脾气什么的?” “他对我挺好的,不会乱发脾气。”伊莱丝笑了笑,“就是有点敏感,还稍微有点自卑,跟他说话的时候需要稍稍注意那么一丢丢……”她用食指和拇指比了一个特别小的缝隙,展示给妹妹看,片刻后放下手,继续说道,“不过我也能理解他,谁让他摊上开普赛那么一个不靠谱的爸爸呢?说实话,他真挺可怜的,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父亲也不管他,十八岁之后还被撵出家门了,上大学的时候经常饥一顿饱一顿的,只能靠勤工俭学才能勉强维持生活……” 艾丽看向她的脸,眼里泛出一丝担忧的神色。半晌后突然说道,“姐,他要是敢欺负你,你可千万不能瞒着我,我一定会为你撑腰的。” 伊莱丝一愣,随后笑道,“放心吧,他才不会欺负我呢,只有我欺负他的份儿。” “姐,别骗我,我真的很担心你。” “放心啦,我真的没骗你。” …… 回家的路上,妹妹发来一条消息——“父亲大人和诺克谈了一晚上,结果不是很好。诺克只答应以后都不会再去骚扰你了,但没同意离婚的事情……他说离婚的事只能爸爸妈妈和他谈,父亲大人没资格插手……姐,真是对不起,本来以为今天就能搞定的……” 伊莱丝这才恍然大悟:妹妹之所以会在今天邀请她去家里做客,是因为想避免她受到诺克的伤害——诺克的脾气她再清楚不过了,如果谈判不顺利,他很有可能会在中途发起失心疯,然后直接来找她的麻烦。 她连忙回复:“他只要不骚扰我就行,离婚的事情我可以跟他再议。你也不要说什么对不起,该说对不起的那个人是我……谢谢,给你和安格斯大人添麻烦了。” 艾丽:“姐,诺克的脑子好像真有什么毛病,连父亲大人都说他有病了……你也知道,父亲大人一般不会轻易骂人的,但今天……居然破天荒地骂人了……所以你还是先别搭理诺克了,离婚的事情也等过一阵子再说吧。” 她回复:“嗯,知道了。明天我买点东西去看望下安格斯大人吧,正好今天也没见到。” 艾丽:“还是改天吧,明天他要去处理工作。” 伊莱丝:“好吧,那先代我向他问好。” 艾丽:“嗯。” 心里的一块石头落地,她感觉轻松了很多。月亮不再那么圆了,看起来傻憨憨的,就像是一张被云雾遮住了下巴的笑脸。她看着它,不禁笑了一下。 然而,愉悦的心情还没维持几秒,就被紧张和恐惧的情绪取代了—— 一个陌生号码突然给她发来一条消息:“我只答应不动你,可没答应放过那个小白脸!你不是很喜欢他那张脸吗?那我就把它当成礼物送给你吧!亲爱的老婆大人!” 她不禁瞪大了眼睛,连忙给莱内森拨去了电话。嘟嘟声传来,她的心开始狂跳。 第278章 侮辱 都子被吓得瑟瑟发抖,直接躲到桌子底下藏了起来。她双手捂耳,做惊恐状,口中阵阵有词,牙齿还被咬得咯咯作响,看起来就像是一只被堵在洞里的老鼠似的。 温妮嫌恶地看了她一眼,心想不过是两群流氓在打架,这有什么可怕的?他们又不会冲进来,至于被吓成这样吗?你这是在男人面前装柔弱装习惯了,也想让我可怜你是吧?呵呵,真是个贱到骨头里的骚货! 叫骂声传来,她转过头,向下望去,只见那两伙人依然分列大门两侧,如同将棋棋盘上的小兵一般互相对骂着。 左侧的那队人马她是认识的,他们便是最近几天在医院附近闲逛的那伙人。这伙人,高矮胖瘦各有不同,站在一起,就像是一支临时拼凑起来的杂牌军一样滑稽。 右侧的那伙人似乎是新来的——体型相似,服装一致,而且都带着甩棍一类的武器,看起来就像是电影里的黑社会一样吓人。他们背后还站着一个单手插兜的年轻人,正靠在一辆红色跑车的车门上不怀好意地笑着——一打眼就能知道,这个人是老大。 温妮心想这还用打吗?右边的那伙人带着武器,左边的那伙人什么都没带,这要是动起手来,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什么结果。 接着,她又不禁哼了一声,继续想:我们这里虽然是医院,但不接收跌打损伤一类的病人!所以你们能不能去别的地方动手呀! “温……温妮……”这时,都子突然很小声地叫了她一声,“你也快躲起来……他们……他们很可怕的……你快报警好不好……等侦探来了我们就安全了……” 温妮回过头,不耐烦地说,“十分钟前我就报警了!所以你就别催了好吗!” “那……那为什么……还没人来……”都子用颤抖的声音问道。 “我哪知道?我又不是侦探!”温妮白了她一眼,转回头继续整理药品。都子不敢说话了,周围只剩下了她急促的喘息声和玻璃器皿的碰撞声。不多时,温妮便整理好了药品,随后转身离开。 “你快点回来……别丢下我一个人……我害怕……” “啊,知道了。”温妮没好气地说。出门时,她粗糙地关上了房门。 …… 下楼时,她碰巧遇到了莱内森医生。他皱着眉,看起来有点不高兴,正向大门的方向走去。温妮微笑着跟他打了声招呼,随后问道,“医生,您去哪里?有需要帮忙的吗?” “哦,出去一趟,我想看看那些人到底想闹到什么时候。” 她不禁一怔:‘出去?外面可都是流氓呀!’ 她忙提醒道,“他们在打架,你还是先别出去了。” “知道,”莱内森头也不回地回答道,“但他们有点吵,我怕病人会被他们吵醒。” 她连忙跟上去,试图阻止他,“医生,那些人还是挺危险的,所以你还是别去了吧。我已经报警了,侦探应该很快就会来了……” “我过去看一眼就回来。”莱内森看了她一眼,继续向前走,“你先去工作吧,不用管我。” 温妮哪里能放得下心?于是她连忙放下装着药品的盘子,跟在莱内森的身后,“医生,还是别了吧,那些人不会跟您讲道理的,万一被他们伤到,就不好了……别说伊莱丝小姐会担心,就连我们也会跟着担心……” “放心,我不会跟他们起冲突的。”他依然坚持。 “你要是非想去的话,那就让我陪着你去吧——两个人总比一个人要好,两个人也总比一个人要安全,对吧?” “你还是先回去吧,”他冷淡地说,“别耽误了工作,我一个人就可以。”说罢,他突然加快了脚步——就像要迅速摆脱掉她似的大踏步向前走去。 她的脸不自觉抽搐了一下,心里也有些难过:‘我只是在关心你……用得着这么对我吗?有点过分了吧?莱内森医生……’ 大门被拉开,又被关上,她感觉自己的心似乎被夹了一下。 …… 莱内森的电话一直没接,伊莱丝被吓破了胆。她边哭边让司机直接载她去r区的精神卫生中心。在经历了一路的担心受怕和提心吊胆之后,终于抵达了终点。 隔着车窗,她看到诺克正带着一群黑衣保镖和莱内森对峙。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她深舒一口气,连忙去拉车门——但司机并没有打开它,而且说出一句令她感到生气的话:“夫人,外面危险,你不能下去。” “开门!”她焦急地大喊,“你快把门打开!” “夫人,我叫了支援,请冷静。”司机回过头认真地说,“夫人,请您放心,如果莱内森先生发生了什么危险,我会第一时间冲过去。现在,您只要安静地等待救援就可以。” 就在她准备继续命令司机打开车门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诺克的叫骂声,她不禁转头望去—— 只见诺克对着莱内森直接啐了一口,并高声叫骂道,“挺牛逼啊!居然能雇得起极上冰的人,看来我真是小看你了呢,该死的小杂种!” “他妈的嘴巴放干净点!我大哥的名号可不是你这种二百五能直接叫的!”她又看到一个光头混混骂道。 “我操?!你是不是不知道老子是谁?”诺克皱起眉,“老子叫诺克!你最好回去问问极上冰那个狗屎,问他敢不敢跟老子这么说话!” “你妈逼的……”光头男子刚要发作,便被莱内森拦了下来——他拉了下光头的胳膊,又摇了摇头,示意他闭嘴,接着,他又看向诺克,微微一笑道,“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诺克露出玩味的表情,咧嘴笑道,“你说呢?玩了我老婆这么多天,你也该付出代价了吧?”他抱起胳膊,又打量了莱内森两眼,继续说道,“你这张脸不错,我很喜欢。要不这样吧,你把它割下来送给我,我就再也不找你麻烦了如何?” 莱内森淡淡一笑,“这种东西送不了,要不然你换一个吧。” 诺克哈哈大笑,“是送不了,但我就是想要——我诺克看上的东西,可从来没失过手呢!小子,趁现在你自己割下来呢,还有可能留条狗命,但如果等我出手,那可就不好说了,”他双手一摊,眉毛一挑,“因为我这个人比较懒,做不了那么细的活。” 莱内森像看傻子一样看了看他,冷笑道,“看来你对自己有十分清楚的认知呢,不过好像还缺了一点——”他将双手插进口袋里,“应该是又蠢又懒,就像一头被人饲养的公猪一样只配任人宰割。” 诺克的脸色开始变得铁青,眼神也变得狠辣无比。 然而,莱内森的嘲讽还未结束。只见他啧啧两声,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不对,不应该是公猪,应该是阉猪才对——我听说去年你把自己的身体玩坏了,已经再也做不了男人了是吧?” 诺克的眼睛已经冒出了火,仿佛要把莱内森烧死一般狠狠盯着他,半晌后突然大吼道,“你妈逼的你才是太监!!!你他妈全家都是太监!!!操你妈的就你一个牧羊女生出来的小杂种也配侮辱我?”他开始变得抓狂,五官都扭曲在了一起,“给你脸了是吧!!!操你妈的我今天非干死你不可!!!” 伊莱丝注意到,就在诺克说‘牧羊女’这几个字的时候,莱内森的脸好像突然抽搐了一下,并从眼睛里迸发出一种阴寒无比的光。 第279章 强迫的对话 周围突然亮如白昼。紧接着,伊莱丝便看到五辆从天而降的飞行汽车——它们全都裹着蓝色电流,如同坠落的星辰般,霎那间便停到了人群的身后。 众人回头看去。 “都别动,”一个戴着头盔、身穿安保装备的男子下车喊道,“岛办公厅执行公务,所有人站在原地不许动!” 飞行汽车依次打开舱门,从里面一共走出十几名全副武装的安保人员,并迅速包围了对峙的人群。 “谁?谁他妈多管闲事?”诺克怒目圆睁,火急火燎地大骂道。 刚刚说话的安保人员走到他面前,“诺克先生,我是岛办公厅安全事务科科长诺尔曼,请接下电话,大人有话对你讲。” 诺克的脸色由青变紫,又由紫变红,“我他妈……”他咬了咬牙,恶狠狠地瞪了诺尔曼一眼,随后极不情愿地点了下手表——应该是某个大人物给他打的电话,估计是想劝他就此收手。‘应该是安格斯大人吧。’伊莱丝想。 “你管的有点多了吧?啊?我他妈想干什么都是我的自由!你有什么权利管我?你以为你是我爸吗?我告诉你,就算你是我爸也不行!”在接听了一阵后,他突然怒吼起来。 …… “别他妈跟我说法律!老子就是法律!” …… “你以为我会怕媒体曝光?你当我诺克是吃素的?” …… “他一个牧羊女生出来的低等人我怎么就不能动了?啊?他应该跪下来求我!而不是跟我耍狠!” …… “又他妈拿法律跟我说事,操!我他妈不是你!我他妈不在乎!” …… “我想干嘛?我他妈只想弄死他!这叫绿帽子!受了这种奇耻大辱你居然还想让我忍着?那我他妈还能算是男人吗?” …… “我说话就这样,你听不惯就别给我打呀!说脏话怎么了?说脏话怎么了?这他妈就是我的口头禅!” …… “我他妈骂你什么了?” …… “我……” …… “操!” …… “行,我答应你,今天暂时不动他。但我也跟你表明一点:我绝饶不了这小杂种!你能看住他一时,但绝不可能看住他一世!” …… 又是一段漫长的沉默,之后,诺克便不再说话了——对话似乎在这时也结束了。他叹了口气,看向诺尔曼询问道,“可以了吗?我可以走了吗?” “可以了。”诺尔曼挥了挥手,示意其他人取消包围。在得到命令后,其他人迅速返回到飞行汽车旁。 诺克恶狠狠地看向莱内森,又用手指点了点他的鼻子,嘴唇微微动了几下——好像是在说:“该死的小杂种,你给我等着!” 莱内森冷哼一声,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诺克先生,请您立即离开。”诺尔曼有些强硬地说。 “回家!”诺克猛地转过身,大喊一声。他身边的壮汉齐刷刷地转身,跟在他身后。 …… 诺克等人走后,诺尔曼便将莱内森拉到一旁,并咨询了几个问题,但由于声音太小,所以伊莱丝并没有听到具体内容。这时,司机打开车门,“夫人,需要我去把莱内森先生接回来吗?” 她没理他,而是下了车,直接向莱内森跑去。声音传了过来,她听到他们最后的对话—— “那些人还是挺危险的,你最好还是别跟他们交往太多。”诺尔曼提醒道。 “明白,我这也是迫不得已。”莱内森无奈地笑笑,“具体原因你也明白,我是真没什么办法了才会找他们的。” 诺尔曼叹了口气,“哼,这侦探公会……算了,不说了。行,那我先走了,就不打扰了。” “好的。” 伊莱丝和诺尔曼按肩而过,来到莱内森身旁。“你没事儿吧?”她无比紧张地拉住他的手,“有没有受伤?”说完,又连忙检查起他的身体。 “真没事儿,我一点伤也没受。还没打起来诺尔曼他们就来了……”莱内森连忙制止了她,并按住她的肩膀,笑道,“你跑这里做什么?怎么不在家里乖乖等我呢?” 她见他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不禁又急又气又委屈起来,“万一你受伤了怎么办?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听我话?干嘛非要跑出来?我跟你说没说过他还会来找你麻烦?还有,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我给你打了一路你知道吗?万一……” 没等她说完,他便直接将她搂进了怀里,“我错了。刚才稍微休息了一下,就把手表摘了。我不是故意的,别生气了好吗?” 语气温柔无比,在她听来,就像有什么东西包裹住了她的心。“你为什么,总是要让我担心呢?”泪水夺眶而出,所有的情绪在一瞬间瓦解,她现在只想哭。 “他们都在看你,所以就别哭了,要不然他们会笑话你的……” “我真没事……” “诺克不敢在这里动手的……” “不哭了哈,老婆最乖了……” 柔情蜜意充斥耳间,但她仍是哭,直到眼睛变得干涩,喉咙变得沙哑。 ……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恢复了平静。不远处传来吵闹的声音,似乎是混混们因为玩牌起了争执,她不禁转过望去—— “你得唬他呀!唬他懂吗?比方说你只有一对,但你要装出有豹子的样子才行!要不然你赢个屁去?啧啧,就你这样的,真上了牌桌不还得让人榨成穷光蛋啊!”一个绑着小辫的瘦混混眉飞色舞地说道。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我每次都赢不了。”一个留着寸头的混混点点头,很认真地说。 “这就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跟做生意一个求样。”小辫混混继续说。 “那要是没好牌怎么办?也唬?万一人家手里有好牌呢?”寸头很认真地问。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那就要看谁的胆子更大了呗!” “你可得了吧,不管啥牌都梭哈,不是白痴就是傻瓜,”光头混混听不下去了,插嘴道,“每个人玩牌的套路都不同,最稳妥的办法还是先和他们玩几把,等摸清了他们的套路再说。就像大哥总说的那句话一样——只有全面了解你的敌人,才能取得最后的胜利。” 众混混纷纷附和起来,都觉得光头的话更有道理一些。 伊莱丝忍不住笑了一下,因为她觉得突然从混混口中听到这种稍微有点道理的话,还是有点滑稽的。‘没想到这个光头还是个有点文化的混混,’她想,‘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第280章 只有两个人的聚会 这天,斯蒂芬约菲米参加同学聚会,她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然而,当她赶到现场时却发现,赴约的只有斯蒂芬一个人,这是间意大利餐厅,从装修风格来看,档次应该不低。她不禁开始警惕起来——‘他不会是在骗我吧?说什么同学聚会,其实是想单独请我吃饭……’ “真是不好意思,其他人又都不来了,”斯蒂芬耸耸肩笑道,表示自己也很无奈,“不是临时有事就是临时有约,看来只能我们俩个人先聚了。”说着,他便给菲米拉好了椅子,“为了表示歉意,这顿饭就由我来请吧。” 菲米很是犹豫,一方面,她想找个借口迅速离开,因为她不想再遇到小坂那种纠缠不清的男人了,也更不想再遭遇一次被人袭击的恐怖经历。可以说,现在的她,已经过于小心谨慎了,生怕自己会做出一些令对方误会的行为。 而另一方面,她又不太敢直接拒绝身为老同学的斯蒂芬的邀请,因为她总觉得就这样直接走掉,反倒会让人觉得她是一个神经太过敏感的女人——‘人家也没说喜欢你,你这么误会人家,是不是有点过分了?或许其他同学真的有事呢,更何况,斯蒂芬好像也不是那种喜欢说谎的人,我记得他高中时还挺受欢迎的,应该不至于看上我这种平平无奇的女人吧……’ 思索片刻,她还是最终决定留下来,因为她觉得不过是一顿晚餐而已,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况且斯蒂芬也不像是小坂那种会走极端的人。 坐好后,斯蒂芬点出悬浮菜单,开始介绍这家店的特色美食——纯正合成肉牛排、金枪鱼面、芝麻土豆球、奶油蘑菇汤等。“这些都不错,口感相当好,要不要试试?”他指着那些充满食欲的图片问。 菲米看着菜单上的价格心里直发怵,心想简单吃点就是我半个月工资了,所以我就别吃贵的了,要不然等还礼的时候我还得请相同价位的东西…… 于是她以自己吃不了太多为由点了几个相对便宜的菜品。斯蒂芬略感惊讶,问道,“就这些?能吃得饱吗?” “我胃口小,这些就够了。” 斯蒂芬摇了摇头,“这可不好,你都已经这么瘦了,应该多吃才行,要不然对身体不好。我记得上学那会儿你就瘦,就像不怎么吃饭似的。” “哪有,我就是胃口小,吃不下那么多东西而已。”菲米解释道。 斯蒂芬突然笑了笑,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往事,“知不知道上学那会儿我们男生都管你叫什么?” “叫什么?”菲米一怔,看向他的脸。 斯蒂芬饶有兴致地看了她一会儿,突然哈哈一笑,“筷子——就是吃寿司那种筷子,又矮又细的,就像没长肉似的。” 有点不高兴,但出于礼貌,她还是将对话进行了下去,“你们男生……真喜欢给别人起外号……”她将目光移到别处,心想:我怎么就是筷子了?谁又矮又细的?不管怎么说,我也有一米六好不?虽然不是什么大个子,但也绝对不是什么小矮子…… 或许是发现了她的真实想法,斯蒂芬讪讪笑道,“别太往心里去,都是些玩笑话。”他伸出手在悬浮屏幕上点了几下,一边点餐一点解释起这个外号的由来,“他们是喜欢你才会给你起外号的——那个年纪的男孩子不懂得如何表达,这么做的目的无非是为了引起你的注意罢了。” 菲米郁闷地想:喜欢我?为了引起我的注意?真是瞎说,要是为了引起我的注意,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这个外号呢?可见他们就是在嘲笑我……切,就你们好,一个个的不知道好好学习不说,还成天睡大觉……我要是早知道你们给我起外号,我就应该也给你们起外号——就叫毛毛虫吧,正好符合你们的常态…… 为了避免尴尬,她随口说道,“不会吧,我高中时有那么受欢迎吗?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当然是真的,我还帮别人给你写过情书呢。”斯蒂芬继续说,“不过因为文笔太差,写了半年也没敢给你送过去。就那个谁拜托我的——那个总戴着眼镜,数学还挺好的那个,”他摸了摸下巴,露出思索的表情,“就是坐你右手边的那个……叫……叫什么来着?一时半会还想不起来了,呵呵。” “艾丹,”菲米帮他回答,同时看向他,“天天晚上补课、白天睡觉的那个。” “对对对,就是他。”斯蒂芬拍了一下手,又笑了一下。 菲米一点都不信,因为她和艾丹根本没说过几句话,而且连聊天的内容也都是一些稀松平常的事,像什么‘这道题怎么做’、‘老师留的作业你写到哪里了’、‘这次考试考得怎么样’一类的日常交流。 所以她觉得斯蒂芬就是在寻她开心,于是说道,“你就别开我玩笑了好吗?他那么爱学习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有那种心思?再说了,我也不是什么大美女,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好吧?” 斯蒂芬笑笑,“你可是他心目中的白月光,到现在都没能忘了你。你不仅长得好看,而且又有才华,还总是文文静静的。你当年,可是多少人魂牵梦绕的女神呢。” 菲米不想听他调侃自己了,于是说道,“你怎么变得这么油嘴滑舌的了?我记得上学那会儿你连话都懒得说——跟你说句话,你总是冰冷冷的,而且连人都不带看一眼的。” “是吗?”斯蒂芬露出惊讶的样子,“我当初那么没礼貌吗?” “特别没礼貌——不看人,不抬头,如果打扰到你睡觉,你还会无缘无故地发脾气——就好像别人欠了你多少钱似的。而且,就算你醒着,态度也好不到哪儿去——连句完整的话都不会说,每次都只会回一个字,就好像多说几个字能要了你的命似的。” “是吗?”斯蒂芬挠挠头,嘿嘿一笑,“原来我这么中二吗?我当初还以为自己很帅呢!” 她颇感惊讶:‘我的天,男生的脑回路这么奇葩的吗?他居然会觉得自己很帅?一点都不帅好嘛!就像个二傻子似的,哪里帅了?’ 正想着,忽听斯蒂芬说,“餐点好了,我又帮你多加了几道。如果实在吃不下,把剩下的给我就好。” 第281章 讨厌的人 菜上齐了,二人边吃边聊。斯蒂芬的话匣子被打开,就像个古董唱片机一样开始播放那些有关青春的美好——星空下的教学楼、随风飘摇的白色窗帘、充满了读书声的校园、嘻嘻哈哈的教室和总是一副生气面孔的老班、操场上奔跑的格子裙和故作潇洒的白衬衫、脆弱敏感的心态、怀揣着梦想的灵魂、玩世不恭又渴望被认同的不甘、沐浴在阳光下的少男少女、被打出光晕的侧脸,还有那个一睁眼就能看见的熟悉背影…… 聊着聊着,菲米突然发现所有的话题似乎都与她有关——她就像是他记忆里的一座灯塔,朦胧间带着温暖,黑夜里点亮光明。心底突然涌出一丝悸动,但也仅仅只是一瞬间,她就赶紧把它掐灭了:‘我哪有那么大魅力?一定是我想多了……我可别忘了,他是学艺术的……学艺术的男孩子或多或少都有点浪漫,没准他对所有女生都会这么说呢……’ “我记得你当初学的是钢琴吧?”为了避免陷入尴尬,她便迅速转移了话题。 “啊,对,钢琴,我母亲给我选的。”斯蒂芬摸了摸鼻子,讪讪一笑道,“其实我更喜欢声乐,当初还想参加选秀来着,不过,呵呵,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就放弃了。” “怎么放弃了?还蛮可惜的……我记得你唱歌还挺好听的,同学们都说你有成为明星的潜质。毕业晚会你还上台表演过,当时有好多女生都想要你的联系方式,她们都说你唱歌像艾里克。” “是吗?时间太久了,有点记不清了。”斯蒂芬心不在焉地回复道,眼神中还流露出淡淡的伤感——他似乎并不喜欢这个话题。 ‘他看起来有点不高兴,’她看着他想,‘估计是想起什么不开心的经历了,比如落选、不被人肯定、被那些评委羞辱一类的……算了,我还是别说这个话题了……’ 她安慰他道,“是金子总会发光的,艾里克先生不也是三十岁才出名的嘛,所以你只要肯坚持,就一定会成功的。” 斯蒂芬并没有直接回复,而是默默地把杯子里的水喝完,然后淡淡一笑道,“我早就没那种不切实际的想法了,现在我只想过一个普通人的生活——有一个爱我的妻子,有一个可爱的宝宝,有一个温馨的家庭。人生不过短短几十年,我何必把希冀放在那些虚无缥缈的事情上呢。” 菲米有些愣住了,因为她不敢相信斯蒂芬是会说出这种话的人,在她的印象里,他可是所有同学里最玩世不恭的那个。‘但人总要有点追求吧,如果只围着老婆孩子转,到老了不会留下遗憾吗?’她想。 斯蒂芬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这也是我母亲过世后才明白的道理。” “啊?”菲米不禁瞪大了眼睛,“你母亲……过世了?” “嗯,四年前,出了车祸。当我赶到医院的时候,她已经走了,什么话都没留下。”他苦笑了一下,“那天,我应该去送她的才对……没想到……呵呵……”或许是为了掩饰悲伤,他猛灌了一大口水。 难免有些恍惚,而且她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她怔怔地愣了半天,才说出一句,“请……节哀。” “都过去四年了,早就走出来了,”斯蒂芬勉强一笑,“就是挺后悔的,我当初应该多陪陪她,对她再好点才是……” 菲米浑身僵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接着,她便担心起自己的母亲,‘这几天放假,我也没好好陪陪她,不是跟那个跑出去玩了就是闷头待在房间里写东西,连话也没说几句……晚上回去还是好好陪陪她吧……哎,我这个做女儿的,真不称职……’ “你胃口怎么这么小?”斯蒂芬突然转移了话题,他指着她盘子里的牛排笑道,“我都快吃一半了,你怎么才吃这么一点?是不是不和胃口?” “啊,我吃东西本来就慢,没有不和胃口……”她回过神,尴尬一笑。 “快点吃吧,凉了就……” 正说着,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便直接打断了他——“请女生吃饭就吃这么便宜的东西?”语气嚣张,充满嘲讽,令人反感,“未免也太抠了吧?” 菲米抬头一看,只见一个身材挺拔、面带愠色的男子已经走到了他们面前,并顺手拉过一把椅子,在二人餐桌的侧面大咧咧地坐了下去。她定睛一看,才发现来人正是那个已经连续骚扰了她将近三天的大渣男斯雷(乔伊丝告诉她的)。 ‘怎么还跟到这儿来了?’她十分不悦地看了他一眼,‘他也太过分了吧?仗着自己是次长秘书的身份就这么肆无忌惮?这也太讨厌了吧!’ 最近几天,斯雷一直在监视跟踪她——据说是为了保护她的安全。她出门逛街,他会在她身后几百米的位置跟着;她坐无人公交回家,他会一路开车尾随;她去找乔伊丝玩,他会站在院子里充当保镖,还会时不时向看她一眼。 她问他,自己究竟有什么危险,他只是笑笑,什么都不肯说。她又去问乔伊丝,乔伊丝说,“我也不清楚,他除了是我叔叔家的执事,还是次长秘书,所以没准真是岛办公厅安排的呢。你放心,他虽然是渣男,但绝对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你只要把他当成是根电线杆子就好。” 她说,“他天天都跟着我,好讨厌,我现在看到他可烦了。” “讨厌他就对了,你应该早点讨厌他才对。”乔伊丝笑道,“他只是为了完成他的工作,所以你也别太往心里去,或许等过一阵子,他自己就会离开了。” …… “你到底想干嘛?”菲米皱起眉问道。 “不干什么,”斯雷十分嚣张地靠在椅背上,像盯着猎物的猫科动物般看向她,“饿了,来吃饭。” “这位先生是……”斯蒂芬警惕地看向斯雷,勉强一笑道,“菲米小姐的朋友吗?” “不是朋友,”菲米十分不高兴地抢答道,“我也不认识他。” 斯雷冷哼一声,抬起手,“服务员,点菜!” 第282章 宣战 周围的客人纷纷侧目——现在的餐厅都是自助点餐的,而且也没有所谓的‘服务员’,斯雷大声叫嚷的样子简直就像是活在上个世纪的古代人。 斯蒂芬好心提醒道,“先生,这间餐厅是自助点餐的,您不用特意叫工作人员来……” “这么垃圾?”斯雷很不满地表示,“连个服务员都没有?”说着,便观察了下四周,片刻后,又抱起胳膊,重新看向斯蒂芬,面露嘲弄的神色,“这地方一定很便宜吧?我猜,平均消费应该不会超过0.2,”他啧啧两声,歪起头,表现出一副欠打的样子,“追女孩子就大方点嘛,只花这么点钱就想让人家答应,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斯蒂芬有些惊讶地看向菲米,似乎是想询问她面前这个无理取闹的人究竟是谁。 但菲米正在气头上,她现在只想抄起杯子泼斯雷一头水,所以根本没有注意到斯蒂芬的表情。 她想:‘这是什么话?他这个人怎么这么没礼貌?斯蒂芬想请我吃什么就吃什么!这是人家的自由!他干嘛要说那么难听的话?还什么追女孩子就请这么便宜的东西……我们只是同学间的正常聚会,根本没有那种关系好吗!’ 与此同时,身后还断断续续传来其他客人窃窃私语的声音—— “三角恋吧……” “估计是……一会儿不会打起来吧?” “哎,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这种事就不能私底下解决吗……” “世风日下啊……” …… 听到这些话,菲米便再控制不住情绪了,她看向斯雷,故意很大声地说道,“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如果是工作上的事,麻烦请你等我上班之后再说好吗?但如果是私人的事,那就抱歉了,因为我没时间听你废话!”说完,她便天真地想:‘我说的够清楚了吧?这个人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们几个人也绝不是什么三角恋的关系!’ 斯雷看向她,玩味一笑,“我也没说找你有事呀,我就是饿了,想在这里吃口东西而已。” “那里的座位这么多,”她指了指不远处的几处空位,“你为什么非要坐在这里?能不能麻烦你坐到那边去?”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很尖锐,她知道自己已经很生气了。 斯雷耸耸肩,微微一笑,“抱歉,不能,因为我不习惯一个人吃饭。” “那你可以去找别人拼桌,这里不方便。”她气鼓鼓地看着他,尽量使自己没有喊出来。 “我又不认识别人,”斯雷双手一摊,“怎么好意思呢?” “我也不认识你,麻烦你坐到别处去。”菲米皱起眉,十分不悦地说道。她现在特别讨厌这个毫无边界感的男人,她感觉他就像是一头无端侵入她生活的刺猬,无论她是选择躲避还是选择攻击,他都会时不时跑过来刺她一下。 这时,忽听斯蒂芬建议道,“先生,要不然我们换个四人桌吧,这里有点小,要是再上几道菜,估计就摆不下了。” 斯雷回答道,“不用,这里就挺好。” ‘你居然还邀请他!’菲米一脸惊讶地看向斯蒂芬,心道,‘你是不是傻了?这个人可是来捣乱的呀!’ “请客的人都同意了,你也没理由拒绝了吧?” 一转头,菲米就看见斯雷正得意洋洋地看着她,她不禁心生反感,“你……” “菲米,算了。”斯蒂芬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为此大动肝火。 她别过头,心道,‘坐吧坐吧坐吧!我就看你到底想干嘛!真是讨厌死了!本来心情好好的,你非要蹦出来给我添堵!’ “先生,我叫斯蒂芬,是菲米的高中同学,请问你是?”斯蒂芬问。 斯雷点出悬浮屏幕,在菜单上迅速点了两下,然后又关掉,“对于你来说,我就是个无关紧要的人,所以你也没必要认识我。”说话期间,斯雷连看都没看斯蒂芬一眼,为此,斯蒂芬好像有点生气,眼神里还流露出不满的神色。 斯蒂芬看了他一会儿后说道,“如果实在不想说的话,那就先不说了,”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那就等下次再说。” 听到这句话,斯雷便饶有兴致地看了他一会儿,随后笑道,“你就这么想知道我的名字?” 斯蒂芬很认真地看向他,半晌说道,“毕竟要知道竞争对手的名字不是?” ‘竞争对手?’菲米没听懂这句话的意思,‘他们要竞争什么?’ 男人们的目光开始碰撞,就像两只互相看不上眼的公猫。 “斯雷,”半晌后,斯雷伸出手,笑着说,“一个平平无奇的岛务员。” 斯蒂芬也伸出手,和他握了下手,“你好,斯雷先生,今后请多指教。” “我可指教不了你,你可比我厉害多了,”斯雷调侃道,“我邀请一位小姐怎么都邀请不出来,她不是以忙为借口拒绝了我,就是以不喜欢和陌生人在一起吃饭为借口拒绝了我,不像你,只邀请一次就成功了,呵呵,所以,在这方面,我得向你好好学习呢。” 菲米忍不住白了斯雷一眼,心想:能不能别什么都扯上我? “或许是斯雷先生的方法不对,你得多找找自己的问题才行。”斯蒂芬的目光中流露出嘲笑的神色,笑道。 “是吗?我还觉得我的方法挺对的呢!”斯雷装出惊讶的样子,“那你说说看,我现在应该怎么做才对?” “这种事,我也说不好,”斯蒂芬切下一块肉,淡淡一笑,“我想,最起码,不能让女孩子讨厌吧。” “原来她是讨厌我了呀!”他猛地偏过头看向菲米,“我还以为她是害怕我会发现她的小秘密呢!” 菲米不由得瞪了他一眼,心道:你真讨厌!我没有小秘密!也不怕被你发现! 斯雷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菲米小姐,你瞪我做什么?我说的可不是你呀。”他顿了一顿,又突然惊讶似的问道,“莫非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小秘密?” 菲米哼了一声,别过头,“我没有什么小秘密,也不怕被谁发现。还有,吃饭就吃饭,能不能老老实实地坐下吃,别总像个幼儿园的小朋友一样一边吃一边东张西望的!”说罢,她便低下头继续吃东西——‘他也太讨厌了吧!就这种没有礼貌的傻瓜,是怎么骗到那么多姑娘的感情的?’ “好的,菲米老师。”斯雷微微一笑,目视起前方,又将身子坐直。 “斯雷先生,能喝酒吗?陪我喝两杯如何?”斯蒂芬突然提议道,语气中充满了挑衅,言语之外似乎还有和斯雷拼酒的意思。 “可以,那就来伏特加吧,”斯雷看向他,笑道,“说实话,我也很长时间没喝过酒了,还真有点馋。” 第283章 欺负人的人 斯蒂芬终于吐够了,烂泥一般抱着一棵3d打印树沉沉睡去。斯雷站起身,嘲笑道,“不能喝就别喝那么多,逞什么能呢。”说着,他便用手表联系了下附近的无人出租车,又看向菲米问道,“他家住在哪里?” 菲米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好吧,当我没问。”斯雷无奈一笑,又在手表上点了几下,“缤纷世界花苑……啧啧,真没看出来,原来还是个公子哥呢。” 整个拼酒过程只持续了半个小时左右,男人们一共喝了三瓶伏特加。在此期间,菲米既没有观察他们的表情,也没有留意他们的状态,只是自顾自地吃自己的——她只希望这场尴尬的聚会能早点结束,好尽快远离斯雷这个令她讨厌的大渣男。 斯蒂芬究竟是什么时候喝醉的她已经记不清了,她只记得他在趴下之前似乎叫了自己一声,还说了一句意义不明的话——“菲米,我会坚持下去!不管别人怎么说,我都会坚持下去!等我!” 她以为他说的是他的梦想,还准备帮他打气来的,然而,话还未出口,斯雷便突然笑吟吟地看着她调侃道,“菲米小姐,你真是很受欢迎呢,看来我真是低估你的魅力了。”说着,他便像个流氓一样仔细端详起她的脸,半晌后又说,“啧啧,我好像对你越来越感兴趣了,哈哈,没准我也爱上你了!” 她不由得恼火起来,心想:‘这是什么话?他到底会不会说话!他这个人怎么能这么不要脸!’ “你死心吧,我对你没兴趣。”她瞪视起他,用坚定的不容质疑的口吻说。 斯雷笑笑,什么都没说,站起身走到斯蒂芬面前,然后搀扶起他,将他扶出了餐厅。 …… 斯雷望向贝拉人工湖的方向,突然问道,“菲米小姐,三年前我们就见过一面,你还记得吗?”此时的湖面上正游荡着几条船。粼粼的波光被船体分开,荡漾在水面上,像一片破碎的银河。 菲米觉得他就是在没话找话,于是没好气地回答道,“呵呵,好多人都会这么说,估计是因为我长了一张大众脸吧。” 斯雷笑了笑,“菲米小姐,老戴着面具生活,是不是还挺辛苦的?” 菲米不禁一怔:‘我戴着面具?这话从何说起?呵呵,估计是为了吸引我的注意故意说的没头没尾的话吧,切,我才不上当呢。’ 她十分恼怒地瞪了他一眼,随后便将目光投向贝拉人工湖,尽量使自己的视野不再出现他的身影,“你知不知道你很无聊?我想怎么生活是我的自由,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不觉得自己管得有点宽吗?我和你只是陌生人而已,别弄得好像你是我什么人一样!” 那几条船驶远了,落在湖面的那枚月亮也恢复了原状,正躺在星空的正下方,享受着睡梦的舒适和宁静。 “哦?是吗?”斯雷转过身,看向她,“我们只是陌生人吗?” “不然呢?难不成你还以为你是我男朋友?”菲米抱起胳膊,皱眉道,“就算是我男朋友,我也不会让他管这么多!而且我也绝对不会找一个没有一点边界感的男朋友!”她顿了一顿,十分嫌恶地看向他,“你这个人很讨厌知道吗?” “看来你还打算继续伪装下去,”斯雷微微一笑,“行,那我就陪你把这场戏演完吧。我倒要看看,你是怎么脱离我的视线去完成任务的。” 菲米一脸惊讶地看向他,心想他到底在说什么?我演什么戏了? “青柠小姐,我有的是时间,可以随时奉陪。”他的目光中透露出坚决,看起来就像是一只盯住猎物的飞鹰。 青柠,本是岛内一款专门面向少女的化妆品,但由于很多喜欢“扮清纯”的成年女性经常使用这款产品,久而久之,就变成了“装清纯”的代名词。所以,如果对一个三观正常的女性说出‘她是青柠小姐’这样的话,无疑是在暗讽她是绿茶小姐。 “不要给人乱起外号!”菲米恼羞成怒道,“我不是什么‘青柠’!也不会用‘青柠’这个牌子的化妆品!你真是太没礼貌了!” 斯雷一愣,随即便哈哈大笑起来,“青柠居然讨厌别人叫自己青柠?这真是我今年听过的最大笑话!” “你给我走!”她怒不可遏,指向他身后的方向,“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了!我讨厌你!麻烦你离我远点!”她听见她的声音很高,还带着颤音,就像一阵尖锐的口哨声。 斯雷玩味地看了看她,随后冷哼一声道,“演技确实不错,怪不得没人能发现你的真实身份。嗯,”他又像终于确定了什么似的点点头,“不错,我喜欢,真有太有挑战性了!我好像变得越来越兴奋了!” 菲米被气得浑身发抖,因为她长这么大以来,头一次见到这么不要脸的男人。 “你无耻!”她跺脚喊道。 “我无耻?”斯雷歪起头看向她,“青柠小姐,跟你比起来,我好像还差得远呐。” 这么难听的评价,她第一次听到。她感觉她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她感觉她的情绪在逐渐崩塌。 “你走开!!!”她继续大喊。她感觉自己十分委屈——‘他凭什么说我是绿茶?我怎么他了吗?他简直就是个神经病!他比小坂还神经病!’“我讨厌你!!!给我消失!”她开始语无伦次地骂他,她开始竭尽所能地骂他,“你就是个跟踪狂!你不要脸!你快点给我走开!” “我得一直待在你身边才行啊,”他似笑非笑地说道,“要不然怎么‘保护’你和其他人呢?你也不希望无辜的人受到伤害吧?青柠小姐?” 一想到以后天天都要面对这个如此讨厌的人,她的泪水便涌了下来。她边哭边骂,“你混蛋!你不要脸!你不是人……呜呜呜……你干嘛要欺负我?我哪里得罪你了吗……呜呜呜……” “呵呵,真棒!居然能哭得像真事一样!”斯雷拍了拍手,狡黠一笑。 委屈、心酸、恼怒、不理解等杂七杂八的情绪纷纷涌上来,她不由得更难受了,于是便哭得更大声了。 脑袋嗡嗡的,眼皮酸酸的,喉咙还干干的,她现在只想回家找妈妈。 …… 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听见有个老大爷说:“小伙子,你女朋友在哭哎,你不去哄哄吗?” “啊,她就这样,经常无理取闹,等她自己哭够了就好了。” “你还是去哄哄吧,她都哭成那个样子了,可千万别出什么事……” “她只是嗓门大,不会出什么事的。” “我不是他女朋友!!!”她又听到他在羞辱她,不由得大声辩解道,“他就是个无耻的混蛋!我根本不认识他!” “大爷,您看,”斯雷摊开双手,“我现在过去哄她,不是找死吗?” 刚才说话的老人摇了摇头,看向她,“哎,现在的年轻人,真是……” 第284章 魔女 哭够了,哭累了,哭哑了,也哭烦了,菲米便再也不哭了。她突然感觉自己挺蠢的——她为什么要在乎一个陌生人的评价呢?她是什么样的人,她是不是好女人,又与他何干呢?对她而言,他不就是网络喷子一样的存在吗?所以,她何必为了这么一个人渣大动肝火、暴跳如雷呢?她只要把他‘屏蔽’掉不就好了? 她抹了抹眼泪,打开挎包,从里面拿出纸巾,又擤了擤鼻涕,接着便叫了一辆无人出租车,开始耐心等待车辆的到来。‘我才不生气呢,不值得,他就是个无耻的人渣,和那些脑子空空,只会骂人的网络喷子没有任何区别!’她想,‘我再也不跟他说话了,以后看见他我也躲得远远的。’ 她感觉他在看她,于是她背过身去,试图当这个人不存在。湖面上传来汽笛声,悠扬婉转,甚是动听,像一波波涟漪,逐渐安稳着她的心。 “怎么不哭了?”背后传来他的冷笑声,“第一次见到魔女掉眼泪,能不能再让我欣赏会儿?” 她取出耳机,戴上,开始播放音乐,并调大了音量。‘呵呵,魔女,原来我是会魔法的女人……我要是真会魔法就好了,那样我就能直接飞走,彻底远离你的视线……’她想。 他好像又说了句什么,就像一根银针,直直地刺过来,试图侵入她的领地。然而,它刚刚抵达边界,便被她建立好的防护网拦在了外面——她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她也没兴趣知道。 不多时,出租车到了,她直接上了车。引擎启动,ai说明了一些注意事项,便开始了行程。车辆在转弯的时候,她发现斯雷正架着斯蒂芬向另外一辆出租车走去。黑夜淡没了他的背影,现在的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正在拉船的纤夫。她突然感觉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他,但也仅仅是一瞬间,她便把这种毫无根据的想法摁下去了——‘他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所以我就别去注意他了。’ 车辆开始加速,她感到有些累,于是闭上了眼睛。 …… 瓦列里的尸体残骸于v区城郊的一座废弃民用建筑内发现。赶到现场的时候,朴松民发现当地的侦探已经布好了警戒线,将前来看热闹的人群拦在了外面。他钻过警戒线,向建筑内走去。 这是一间充满了霉味和灰尘味的小屋,一走进去,朴松民的鼻腔便开始抗议。 他向四处看了看,发现所有的窗户都被木板钉得死死的,一丝阳光也照射不进来,看起来就像是个地窖一般。与此同时,他还发现有几名调查人员正在屋子内进行勘验工作。 没了四肢的尸体就横放在屋子中央,活像一摊摆在案板上的合成肉。见到瓦列里的惨像,他不禁皱了皱眉。尸体旁还蹲着一名法医,正在进行检视工作。 “死亡原因调查清楚了吗?”这时,一个长得五大三粗的侦探突然走了进来,并瓮声瓮气地问道。朴松民转头一看,便认出了来人正是v区侦探公会的探长松野。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个看起来就很新手的年轻侦探。 “颈部折断引起大血管断裂和脊椎损伤致死,其他的都不是致命伤。”法医站起身,面向松野说道,“而且像是机器弄碎的,看起来并不像是人为的。” “嗯?”松野露出疑惑的目光,似乎并不能理解他这句话的含义。 “啊,”法医调出悬浮屏幕,将受害人的x光照片显示在松野面前,“他脖子里的骨头全都碎掉了,也就是说——如果再晚几个月,我们就会发现一具奇怪的尸骨——颈部脊椎呈粉碎状,而且还没有四肢。人只用蛮力的话,是不可能做到这种程度的,所以我怀疑,”他回过头看了尸体一眼,“他生前应该是遭受到了非人的折磨,比如用液压机一类的东西压断了他的脖子……” 松野点点头,随后陷入沉思。 “这得多大仇?”年轻侦探皱了皱眉,咂舌道,“直接给他一刀不就行了?干嘛非得折磨他?” “我哪知道,”法医耸耸肩,“又不是我杀的。” “能不能推测出具体的死亡时间?”松野又问。 “尸体冷冻过,得搬回去解刨才能知道。” “也就是说,这里还不是第一现场了?” “不是,如果是第一现场的话,最起码能勘验到被害人的血迹,但结果是什么都没发现,就连尸体都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法医指了指周围的地面,“这里只能检测出报案人的指纹、皮肤组织和生活痕迹,并没有发现其他线索。” 松野冷笑道,“呵呵,还他妈遇到高手了!真是够给我上眼药的!”他注视起尸体,对调查人员吩咐道,“看看还有什么没采集完成的,尽快弄完,然后把尸体搬回去解刨。” “是。”调查人员回应,并加快了手里的动作。法医也转回身,继续检查尸体。 “马瑞,报案人呢?”接着,松野便向那个年轻侦探问道。 “外面,执勤车里,被吓得不轻,问什么都不肯说,只说什么天罚来了,下一个就轮到他了。”马瑞回答。 “嗯,”松野摸了摸下巴,沉吟片刻,又问,“被害人的家属呢?联系了吗?” “只有一个儿子,但他们很多年都没有联系了,基本上处于断绝父子关系的状态,”马瑞回答,“刚才我也打电话联系他儿子了,但他儿子明确表示自己不会来,更不会来认领尸体。” 松野冷哼一声,“儿子居然不认亲爹,这他妈是什么世道?” 马瑞小声嘀咕道,“或许当爹的是个混蛋呢……” 松野瞥了他一眼,“再怎么混蛋,也是他亲爹,最起码得把尸体认领回去吧?” 马瑞不说话了,将视线转到法医那里。 松野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语道,“看来只能去r区进行跨区调查了,真是麻烦。” “啊,对了,”马瑞突然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看向松野,“他好像还有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就住在r区的诺马什小区,不知道她会不会来。” “好像?到底有没有?” “有……” “你怎么不早说?”松野有些不满地看向他,“不知道跨区调查很麻烦吗?” “对不起,探长。”马瑞低下头,“他那个妹妹是收养的,跟养父母的关系也不是很好,而且好像还被受害人猥亵过……他们已经好多年都没有联系过了,所以我就……” “快去打电话,就先别废话了!”松野急不可耐地命令道。 “是!” “不用去了,”朴松民见状拦住马瑞,道,“那女人已经疯了,现在还在精神病院里接受治疗呢。” “疯了?”松野瞪大了眼睛,看向朴松民,“怎么还疯了?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朴松民看向他,“d13吸食过量,脑神经完全坏死,连基本的进食排泄功能都要人辅助才能完成。” 松野重重吁了口气,“这他妈……” 第285章 梳理 松野认了半天才把朴松民给认出来,“我去,你怎么来了?怎么也没跟我提前说一声?”他笑着拍了拍朴松民的肩膀,“有任务?” “算是吧,”朴松民微微一笑,随后说出此行的目的,“有关瓦列里的一切调查,我都要参与。” 松野一怔,“他在g区犯了事?” “不是g区的任务,是守卫队的任务。” 朴松民展示出工作信息。 松野的笑容僵在脸上,“你加入守卫队了?” 朴松民点点头。 松野难以置信地看向工作信息,又反复确认了几遍。 松野今年四十三岁,正处于不上不下的尴尬境地,为了能尽快调入总部,他也下了不少力气,找了不少关系,但最后都石沉大海、无疾而终了。所以,当他今天猛然得到朴松民升迁的消息时,心中难免有些不是滋味——以前,他和朴松民是侦探公会里唯二两个工作多年、依然原地踏步的探长。他现在的感觉,就像是身为倒数第一的朴松民突然有一天考了个全班第一,然后直接把身为倒数第二的他远远甩在了身后。 他勉强笑了一下,眼睛里流露出一种失落和羡慕并存的神色,“恭喜恭喜,你总算升上去了,呵呵,挺好,挺好……” 朴松民尴尬一笑,心想给大人物当狗,有什么可恭喜的?如果可以的话,我还真想和你换换呢。 “我们先工作吧,别耽误了正事。”为了避免松野说出一大堆没用的客套话,他提议道。 松野揉了揉自己的脸,笑道,“对,先工作,先工作,别耽误了正事……”——看得出来,他在尽力掩饰自己的尴尬。 片刻后,他又说,“我们一定全力配合,你有什么要求就直接跟我说。” “把我当成旁听的就好,我不会影响到你们的。” “好。”松野讪讪一笑,转过身子继续工作。 …… 勘验工作很快便结束了,众人回到v区侦探所。 尸检报告于当日下午送到了调查科。报告结果显示,被害人的死亡时间为本月月初,与当日正好间隔十日;死亡原因与法医的推论一致:被害人的颈部折断,引起大血管断裂和脊椎损伤致死。只有关于四肢伤口的相关记录,格外引起了众人的注意,上面写着——创面完整且伴有明显的灼烧痕迹,据检验推断:被害人的四肢应为工业用激光器材切断。 “我猜,应该是在某个加工厂下的手——液压机、激光切割机、冷库,这三种东西寻常人家可不会有。”一个叫艾里克的侦探说道。 “嗯,”松野点点头,皱眉看向报告,“那既然他都有这些东西了,为什么还要把尸体搬出来呢?他直接把尸体弄碎不好吗?何必多此一举?做成失踪案要比命案安全吧?难不成他是想向我们挑衅?” “有可能是为了震慑——如果尸体凭空消失了,就达不到他预期的效果了。”艾尔克说,“探长,你没发现今天的记者有点多吗?就那么一个平常没人去的鬼地方,怎么会突然来了那么多人?这明显是有人故意放出的消息,他就是想把这件事的影响搞大。” 松野有点吃惊,“震慑?震慑谁?震慑我们吗?” “帮派火拼为了震慑对方、帮派大哥为了震慑手下之类的。” 松野皱了皱眉,“你的意思是说,这是帮派成员的手笔?” “也就他们能做出这样的事吧?”艾里克道,“最近的帮派火拼还挺频繁的,我听说极上冰已经把滚刀肉弄死了,而且还把r区控制住了。咱们区的獠牙最近虽然没什么动静,但架不住别的区的帮派来向他挑衅吧?所以我怀疑这个案子八成跟獠牙有关系。” 松野咂了咂舌,“如果真是獠牙干的,那就麻烦了……” “探长,被害人就是r区的,这难免也太凑巧了吧?”艾里克靠近一步,“探长,我觉得我们应该先调查一下獠牙。我们不是有线人在里面吗?我们可不可以先找他问下?” 看得出来,松野已经犯了难,他只是在自顾自地摸着下巴,没有做出一点回应。 “探长,我知道你是害怕线人暴露,但如果不启动这条线的话,我们就只能去r区跨区调查了……诺尔盖经理是个什么样的人,我相信你比我清楚……” 这时,马瑞突然拿着笔录走了进来,“探长,小泽野开口了。” 松野连忙转过身子问,“他是几点发现尸体的?” 马瑞拿起笔录念道,“他说,今天早上刚一睡醒,还迷迷糊糊的,就摸到了一块冰凉的东西,他一开始以为是什么没卖掉的垃圾,直到打开照明灯才发现他是摸到了一具尸体,他说他当时就吓傻了,还差点……” “我问的是几点!”松野相当不耐烦地打断了他,“说那么多废话干嘛?给我讲故事呢?” 马瑞被吓得一哆嗦,连忙回答道,“早上五点,天刚蒙蒙亮……”。 “早上五点……”松野点了点头,“也就是说他昨天晚上还没有发现呗?” “对,他说昨天晚上回去的时候还没有发现尸体。” “嗯。”松野抱起胳膊,啧啧两声,又问,“那他睡觉的时候听到什么动静了吗?” “没有,他说他睡眠很浅,只要听到一丁点的动静,立马就会醒。”马瑞翻了翻笔录道。 松野点点头,“给他做检查了吗?有没有被迷晕的可能?” “检查了,没发现任何异常。” 松野皱起眉,开始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要么,是他在撒谎,要么,是咱们真遇到鬼了……”说着,他又看向马瑞,“你感觉他撒谎的可能性有多少?” 马瑞沉吟片刻,道,“几乎没有,他的反应都很正常,看不出来说谎的样子。” “真遇到鬼了?那不扯淡吗?”松野摇了摇头,又踱了几步,然后看向马瑞说,“这样,你陪我过去一趟,这次由我来问。” 第286章 问话 当松野等人走进接待室的时候,发现小泽野正坐在里面喝热水。灯光打在他那件布满了污垢和油渍的衣服上,滑亮滑亮的,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巨大甲虫的外壳一般。他嘶嘶吹着热气,将纸杯放在唇边,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热水下肚,他的眉头立刻紧皱,和那满脸的皱纹揉杂在一起,就像是一块放置多年的老树皮。 一见到众人走进来,他便慌忙站起身立到一旁,并用那双没有睫毛的眼睛偷偷看了他们一眼,然后又迅速低下头。纸杯在他的双手间来回切换,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很烫。 “大爷,坐,”松野见状道,“我们过来只是为了和你再了解下当时的情况,别紧张。” 小泽野鞠躬似的点点头,小心翼翼地坐回座位。“该说的我都说了……我没撒谎……那个人我不认识,也不是我杀的……”坐稳后,他有些紧张地说。 松野没理他,而是皱眉看起了他的资料。 “长官……”小泽野有些惊恐地看向马瑞,“我……没什么事吧……我……我什么时候能走?” “没事,我们探长只是想再咨询你几个问题,”马瑞笑道,“你放心,很快就能结束了。” “哦……”小泽野低下头,“要是太晚的话……我就看不清路了……而且,那间屋子已经住不了人了……我得……我得再找个地方才行……” “耽误不了你太长时间的,”松野边看资料边说,“放心吧。” “哦……” 松野摸了下鼻子,抬起头问道,“你以前不是w区人吗?怎么突然跑到v区来了?” “不是突然……是四年前过来的……当时有人说极上冰的手下在到处抓人充当苦力……我一害怕,就跑到这里来了……”小泽野舔了舔嘴唇,“他的厂子很可怕……进去干几天就容易得病,浑身痒不说,还会溃烂……我以前有个老伙计就被他们抓走了,到现在……到现在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嗯。”松野点点头,继续看起资料。 “他叫度本,有点矮,”小泽继续说,“有点胖,脸上还有个痦子,就长在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下巴,“这里……他还欠我点钱,所以你们能不能……能不能……” 松野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摆了摆手道,“好好好,我都记下了,我都记下了,之后我就会通知w区的同事处理的,你放心好了。” “好……”小泽野又低下头,脸上露出怯懦的表情,“谢谢你,长官……” 松野看了一会儿资料,又道,“不过吧,你也别抱太大希望,因为各个区的情况都不一样,我一个v区的侦探也管不了那么多,所以只能帮你报个案啥的,至于人找不找得到,你还得去w区问具体情况。” “明白,明白……您辛苦……您辛苦……” “行,既然你明白了,那我们就换个话题吧,”松野将资料放平,直视起小泽野的脸,“我们先来聊聊昨天晚上发生的那件事儿吧。” 小泽野一怔,猛然抬起头,露出一副惊恐的表情,“长官……那个人真……真的跟我没关系……我……我早上刚睡醒……就……就发现他在那里了……长……长官……这件事真的跟我没关系……”他有些语无伦次地说。 “放松,放松,我没说怀疑你,”松野咂了一下舌,“也没说跟你有关系,我只是想让你仔细回忆一下昨天晚上的情况,所以别这么紧张好吧?” “哦……”小泽野稍稍稳了稳情绪,然后将昨天晚上发生的情况又复述了一遍——晚上十点到家,吃了口东西就睡了,然后半夜还出去上了个厕所,之后又折返回来继续睡。在此期间,他都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直到第二天早上醒来,摸到了那具尸体。他的语言组织能力很弱,时不时还需要用手比划才能把说清楚。他大概讲了半个小时左右,才把事情讲完。 “最近一个月你都住在那里是吗?”松野问。 “对,最近一个月都在。”小泽野回答。 “那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 小泽野仔细想了想,摇了摇头,“应该没有,那里还挺偏僻的,平时并不会有什么人来,如果有陌生人出现,我一眼就能认出来。” “可疑的事呢?比如半夜里突然听到奇怪的声音、走在路上突然发现眼熟的东西不见了一类的事情。” “没……都挺正常的,包括昨天晚上都挺正常的……” 松野点点头,又向马瑞要来案发地的资料。 他随便扫了几眼,突然道,“唔,原来你住的地方,以前还是一家工厂的宿舍呢,这要是能通上电,估计你会住得很舒服。” “是……是吗?我并不是很清楚……我刚住进去的时候,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 “这家工厂以前还挺出名呢,”松野将资料推到他的面前,点点上面的文字,“松井加工贸易公会,就是十八年前,发生事故的那家工厂。我记得当时还挺轰动的,几乎全岛都在关注这件事。” “是……是吗?我没什么印象了……”小泽野不安地望向挂在墙上的时钟,同时露出有些紧张的神色。 松野微微一笑,审视起他的脸,“好像是发生了爆炸,当场炸死了四个,然后引起连锁反应把三十多名工人的手脚全都压碎了。据说是因为那家公会的老板买了一堆面临报废的老旧机器,如果他当时买的是好机器,就不会发生那么大的事儿……” “长官……”这时,小泽野突然打断了他,恳求道,“再有一个小时就天黑了……能不能……能不能先让我回去……我得……我得重新找睡觉的地方……要是太晚的话,我就……我就只能睡马路上了……” 松野一怔,目光中流露出疑惑的神色。 “长……长官……”小泽野站了起来,流露出哀求的神色,“我真的……真的很着急……” “明白,明白,”松野摆摆手,“你先坐下,别着急,我再问几个问题就放你回去,行吧?” “好……好的……”小泽野重新坐下。 “那附近还住着几个人?都是些什么人?”松野歪起头问。 小泽野道,“大概三四个吧,应该都是些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年纪也和我差不多大……” “他们具体住在哪里你知道吗?” “这个就不知道了,因为就算我们在路上碰到,也不会主动说话。” 松野嗯了一声,随后又翻了翻之前的笔录,“行,我暂时没什么问的了。马瑞,你有没有什么需要补充的?”说着,他便看向马瑞。 马瑞表示没有。 “那行,今天就先这样,”松野随便整理了下文件,站起身说道,“签完字你可以离开了。” 马瑞将新笔录送上。小泽野连忙签了字,接着对众人鞠了几躬,然后便匆忙离开了这里。 “探长,用观察他几天吗?”马瑞问。 “你觉得呢?”松野反问。 马瑞指着小泽野资料上的一段描述说,“探长,他十九年前就在松井公会工作过,所以他没理由说自己不清楚‘松井工厂’那件事吧?他一定是说了谎。” 松野似笑非笑地看向他,“嘿嘿,真聪明,这都被你发现了。” “探长,那您还放他走?” 松野狡黠一笑,“你不是说他没撒谎的可能吗?” 马瑞一愣,随后低下头,“我……我就是没考虑松井工厂的事儿……” 松野拍拍他的肩膀,“叫几个兄弟跟上去,记住,别让他发现。” 第287章 拉面店 一进门,老板娘秋原工美便十分热情地打了声招呼,“松野先生,还是老样子?” 看到了她,松野的心情便变得愉悦起来,并暂时忘记了工作上的烦恼和因为升迁问题带来的失落感。 秋原工美是他的邻居,今年四十岁,身材适中,体态丰腴,面如满月,脸上总挂着温婉的笑容,给人一种十分亲切的感觉——看得出来,她年轻时应该很漂亮。松野是在两年前与她相识的,当时,她和她的儿子刚刚搬到隔壁。她敲开门,送上见面礼,并礼貌地一笑。阳光洒在她的笑脸上,他感觉她美极了,有那么一瞬间,他的身体似乎都僵住了——自从妻子去世后,这还是他头一次有了心动的感觉。 接下来,他便开始了一段长达两年的暗恋旅程。然而,不管是暗示还明示,他都没有过任何表示,因为他害怕给不了她稳定的生活,更害怕自己负不起这个责任。他想:‘这样就好,每天能去她店里看看她,然后再吃一口她店里面的东西,我就很满足了。’ “啊,对,老样子,不过今天要两份。”他笑着回答,“有朋友要过来,我简单招待一下。” 所谓的朋友,其实是他在獠牙帮派内部发展的线人肯特,一个外号叫做‘发尾’的帮派成员。他今天叫他来,就是为了搞清楚瓦列里被害案是否与獠牙有关。 “好的,”秋原工美回过头,向厨房的方向喊道,“秘制炒面两份,啤酒两瓶,烧鸟两份。” 松野付了款,便和秋原工美攀谈了起来,“最近生意如何?” “只能说还凑合,”秋原工美笑笑,“慈善小学最近不是拆了嘛,所以就少了一部分客源。” “就是那部分教职工吧?” “也不全是,也有保安、校工之类的,不过大部分都是些刚毕业的孩子,因为懒得做饭,又嫌学校食堂里做得不好吃,所以就会经常到我这里来。”秋原工美望向店外的方向,摇了摇头,“哎,真是搞不懂,好好的学校拆它做什么呢?” 松野突然想起头些天在电视上看到的一些专家预测,于是顺口说道,“可能是因为上学的孩子越来越少、公司又想合理利用资源的缘故吧。慈善小学的那个位置刚好建在高速公路沿线上,本身就是个交通便利、配套齐全的好地段,所以我估计公司是想在那里建个大型仓储物流中心,然后再顺便增加一些岗位,从而缓解一下现在的就业压力什么的。” 秋原工美不怎么信,她道,“是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还真不错。不过我听说的是公司要在那里建游戏舱大厦。” 持这种说法的人有很多,他们认为公司之所以会这么做,就是为了扩大‘乐园’这款游戏的影响力。松野有个十五岁的儿子,成年沉迷于网络,以至于学习成绩不佳,精神状态萎靡,因此,他恨透了所有的网络娱乐产品——他认为就是这些东西毁了他的宝贝儿子。所以,每当看到或听到‘公司要建游戏舱大厦’的这种说法时,他都会忍不住和对方争论一番。 “这个绝对不可能,”松野连忙摇摇手,争论道,“游戏舱大厦都不赚钱,公司为什么要建这种毫无意义的东西?除非源先生真老糊涂了。这个谣言我也听过很多次了,但我一点都不信,因为这未免也有点太扯了!别的不说,就说当年能出台那么多惠民政策的度卡因·卡奈司长——他可是源先生的特别助理出身呀!如果源先生真是个糊涂蛋,那他怎么可能会培养出度卡因大人这种如此为岛为民的好司长?所以我更倾向于公司要在那里建大型仓储物流中心这种说法——源先生肯定是为了解决一些社会问题才会这么做的,他绝不可能做出‘只为了建个免费大型网咖,而把慈善小学拆除’这么荒唐的行为。” “是吗?原来是这样吗?”秋原工美讪讪一笑,“松野先生,我就是个开拉面店的,这些太深奥的事情,我都不太懂。” 松野这才意识到自己找错了争论的对象——‘她又不关心这些社会问题,我跟她争论个什么劲儿呢?哎,我就别把在社交软件上的那些恶习带到生活中了,省得招人烦……’ “我也不是很懂,我都是听专家说的。”他勉强笑了一下。 “我很少看电视,所以这些事我真的不太懂,呵呵,那些话,都是我从其他客人那里听说的。”秋原工美似乎是在有意解释,她可能是不想因此失去松野这个客人。 她陪笑道,“呵呵,看来我以后还是多看看电视吧,省得分辨不出是非,再说错了话惹您不高兴……” 松野开始有些后悔跟秋原工美说那么多没用的废话了,于是连忙说道,“专家的话也不一定对,不必特意关注。这些事都离我们太远了,所以我们还是多关注下眼前的事情吧。” “对,对,我也是这么认为的。”秋原工美附和道,又笑了笑。 这时,后厨传来厨师的吆喝声,“1093号餐齐了,妈,你过来拿一下。”说话的正是秋原工美的儿子——雄一。 “哎,来了。”秋原工美转身走向厨房。 松野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顺便看了眼时间——10:33。‘原来都这么晚了,也不知道肯特走到哪里了。’他想。 不多时,菜便上齐了。松野发现,除了自己点的那些东西外,还多了一碗天妇罗。“老板娘,”他连忙叫住正欲离开的秋原工美,“这个我没点,你是不是上错了?” “哦,”秋原工美笑道,“这是雄一刚研制的新品,不要钱。我就是想让您帮我尝尝味道如何,然后再评价评价,顺便看看还有什么不足的地方没。” “原来如此。”松野点点头,夹起一块咬了一口,“雄一这孩子,真是够努力的,我儿子要是有他一半勤奋,也不至于回回都给我考个倒数第一。” “孩子还小,您别把他逼得太紧。” 松野冷哼一声,“逼他?我可不敢逼他,一回家就给我摆张臭脸,就好像我欠他多少钱似的。” “青春期嘛,您也得理解他才行。”秋原工美笑了笑,“宏那孩子挺好的,您就是对他要求太高了,再说,他母亲……不是过世得早么,所以您更应该多关心他才是。” “我只要求他能考个中游就行,这要求并不过分吧?可他呢?回回都是倒数第一!就算是抓头猪去考,也会比他强吧?”松野叹了口气,“你也别总帮他说话,我知道你跟他关系好,但我自己的儿子我还能不清楚吗?他就是不想学习不想思考,只想成天玩那些垃圾网络游戏!” 第288章 不相关的传言 十分钟后,肯特到了,他戴着摩托车头盔,径直走到松野的面前。秋原工美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松野用下巴点点他面前的座位,示意他坐下,然后看向秋原工美,“老板娘,有杯子吗?能帮我拿一个吗?” “有的,请稍等。”秋原工美返回吧台。 肯特坐下,取下头盔,压低声音问,“什么事这么急?还非要见面说?” 他右脸上有一条特别深的刀疤,从右眼一直斜跨到下巴,每次说话的时候都会扭曲起来,看起来十分吓人。 肯特,今年三十九岁,獠牙帮派的四号成员,于三年前被松野发展成线人。 松野没接他的话,而是从怀里掏出瓦列里的照片,递给他,“有印象没?” 肯特仔细观察了一阵,摇了摇头,“没印象。”他看向松野,“怎么了?这个人出什么事了吗?” “死了,”松野收回照片,开始吃面,“脖子被掐碎了,四肢也被砍断了,我怀疑他生前遭受过虐待和逼供。” 肯特稍稍怔了一下,接着皱起眉,“下手够狠的啊,啧啧,肯定不是一般人干的。” “废话,要是一般人干的我能找你?” 肯特笑了笑,伸手去拿啤酒,“所以你怀疑是獠牙干的?” 松野十分不满地看了他一眼,“骑车就别喝酒,我可不希望明天看见你被撞死的新闻。” 肯特一怔,随后嘻嘻一笑,“好,听你的,不喝了。”说着,他便缩回了手,又说,“应该不是獠牙干的。” “嗯,”松野继续吃面,“说说理由。” “他最近在和极上冰谈判,应该没什么心思去搞这些事——极上冰的货要涨百分之二十的价,他正为此发愁呢。而且,现在都啥年代了,谁还用这种低级的手段?要是真想逼供,扎针d12不就行了?何必去切手切脚呢?容易留下证据不说,操作起来还比较麻烦。” 松野知道,肯特所说的d12,指的是那款由极上冰研发,专门用于折磨人的致幻剂毒品——吸食者会产生无数蚊虫啃噬皮肤的错觉,以至于呼吸困难,心率失调,如果在三个小时内没能及时送医,就会造成窒息性死亡。 “那其他人呢?”松野看向他,“你最近有没有遇到过、或者听说过什么喜欢折磨人的变态没有?” 肯特思索片刻,“倒真想起来一个,不过……” 肯特的话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秋原工美拿来了杯子。他看了她一眼,她也看了他脸上的刀疤一眼。 接过杯子,松野微微点头表示感谢。 “松野先生……这不是快打烊了嘛,所以我得去帮雄一收拾收拾……如果还有什么需要您就去后厨找我,或者站在吧台那里直接喊我一声就行……”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紧张,松野怀疑她是被肯特脸上的那道刀疤吓到了。 松野倒满一杯酒,“好的,您忙。” 秋原工美点点头,折返了回去。 在此期间,他始终没有看她一眼,因为他不想在肯特面前表现出跟她很熟悉的样子。 “这老板娘,年轻时肯定是个美人,”肯特看着秋原工美的背影赞叹道,“虽然身材有点走了样,但跟她同年龄的人比起来,还是相当不错的。” “先说正事吧,”松野喝掉一杯啤酒,皱眉道,“一个土掉渣的大妈有什么可看的?” “土吗?”肯特表现出吃惊的样子,“不土吧?我觉得挺好的呀……” “说正事!”松野忽然墩了下酒杯,接着又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 肯特不由得愣了一下,然后耸耸肩道,“没事儿发什么火啊?简直莫名其妙……” “没发火,”松野吁了口气,给自己重新倒了一杯酒,“你赶紧跟我说说那个变态的事,就先别废话了行吗?”说罢,便喝了一口酒。 “行行行,我不说废话了,”肯特抓起一个天妇罗,一边往嘴里塞一边介绍起那个变态,“那个人叫骷髅,是极上冰的手下。我见过他几面,长得跟他妈快吸嗝屁了似的——梳个背头,眯着眼睛,瘦得跟他妈麻秆似的,一点人样都没有,特别喜欢穿西装,还总带个红领结,笑起来特别阴森,就他妈跟个骷髅头在那嘎巴嘴似的。据说他只加入了帮派半年,就坐上了二把手的位置,他现在还是‘顶端’的总负责人……” 松野咂了一下舌,“说重点,你只说他是怎么变态的就行,我对他的履历没兴趣。” “行,不喜欢听他的履历我就先不说了,那我就直接说重点,”肯特赖皮一笑,“不过,我得提前声明啊,这些事都是我从别人那里听来的,可不能保证真假。” 松野点点头,“行,你说吧。” 肯特先把嘴里的食物咀嚼干净,然后观察了下四周,在确定没人能听到的情况下又向前探了探身子,这才压低声音道,“据说他每隔半个月就会杀一次人,就他妈跟女人来大姨妈似的那么准时,如果到了日子他还没有杀到人,他就会变得特别狂躁,跟在他身边的小弟就会遭殃,会被他给活活弄死——而且还不是一下子弄死,而是慢慢折磨致死。”他顿了一顿,再次压低了声音,“我听说,他杀人的时候,会像拆机器似的把人给拆个稀碎——像什么胳膊腿啊,脑袋啊,心脏眼珠子肋骨一类的东西,他都会拆下来放到一边,然后等杀完人后,再像组装机器似的把那些东西重新装回去……” 松野听得直皱眉,“分尸?不……不能说是分尸,应该说是分活人……”他重重吁了口气,“那就需要很多工具和一个特别隐秘的地方……如果说有人已经看到了他杀人的全过程,那就说明这个地方已经暴露了……”他猛地看向肯特,“你这是听谁说的?能不能让我见见他?” “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你是想顺藤摸瓜,根据证据和线索把骷髅缉拿归案是吧?”肯特笑了笑,坐正身子,又往嘴里塞了一块天妇罗,“但我还是劝你放弃吧,因为就算你见到了那个人,也找不出任何证据。” “为什么?”松野有些惊讶问。 “因为骷髅是当着很多人的面杀的人,而且也没用到任何工具——他是徒手把人给拆了的。” 松野目瞪口呆地看向他,半晌才说,“你跟我扯淡呢吧?人有那么大力气?就算他有那么大力气,他也不可能徒手把人切开吧?” “所以我才说不能保证真假。”肯特摊开双手,“说真的,我都不怎么信,我怀疑这件事就是极上冰为了吓唬别的帮派散播出的谣言。就骷髅那么一个瘦得皮包骨的人,估计杀个人都费劲,更别说能干出徒手拆人这种完全违背常理的事了。” 松野感觉自己被他耍了,不免有些生气,“那你跟我说这么多废话干吗?觉得我时间多是吗?” 肯特无奈地笑了笑,“徒手拆人可能不是真的,但杀人有可能是真的。长官,你可以适当地把注意力放在极上冰身上——他最近真的挺猖狂的,不仅不顾师门情谊把滚刀肉干死了,而且还想操控市场玩死我们……你给我看的那个人,或许也是他弄死的。獠牙吧,以前是干过类似的事儿,但他最近几年不是挺老实的么,所以,呵呵……” 松野明白他是想借机利用侦探公会打击极上冰的帮派,并趁机洗脱獠牙的嫌疑,于是连忙抬手制止住他,“你们和极上冰的事儿,我管不着,也不想管。”他喝了一口酒,又重新看向肯特,严肃地说,“发尾,你可别忘了,我手里掌握的证据完全可以判你个几十年,我当初之所以没抓你,就是想让你戴罪立功,帮我看住獠牙!而且,我也跟你说过我的底线——贫民窟的事,不归我管,我也不会管,但城里的事儿,谁碰都不行!我知道獠牙是你亲哥哥,你也急于撇清他的嫌疑。但我告诉你!如果被我发现他敢在我这里炸刺,就算他是你亲爹,我也照抓不误!” 肯特连忙陪笑道,“干嘛呀?生什么气啊!我们都合作这么多年了,你还不了解我吗?上个月你们抓我们那么多人我都没说什么呢,你怎么能为这么一点小事就跟我急眼呢?长官,你未免也太小心眼了吧!” “你们的人跑到城里当街推销……” 话未说完,秋原工美和雄一便从厨房走了出来。见状,松野连忙闭上嘴。 “老板娘,天妇罗特别棒!”肯特嬉皮笑脸地对着秋原工美说。 秋原工美有些胆怯地点点头,“新品,您喜欢就行。” “很好吃,下次来我还点这个。” “谢谢……谢谢您的认可……”秋原工美搓弄起围裙,脸上浮现出惊慌的神色。 肯特重新看向松野,“长官,我看要不这样吧,您刚才说的事我回去帮您问问,一旦有了结果我就第一时间通知您,您看如何?” “可以。” “行,那我就先走了。”肯特站起身,“长官,您走吗?用不用送您一程?” “不了,我再喝两杯。”松野头也不抬地回答道,然后给杯子倒满啤酒,“天黑,路上小心些,千万别撞了车。” “好的,长官!”肯特嘿嘿一笑,随后戴上头盔,推开玻璃门走了出去。 第289章 温馨的小路 拉好卷帘门,松野便准备送秋原工美母子回去了。 “真是麻烦您了,松野先生。”秋原工美说,“好巧不巧的,门还坏了。” “明天找人来看一下吧,”松野拍拍手,将上面的灰尘和脏东西抖掉,“有可能是弹簧坏了,也有可能是滑槽坏了,拉着有点费劲。” “原来是这样,我就说我怎么拉不动呢。”雄一笑道,“叔,幸亏有你在,要不然今天晚上我就只能住在店里了。” 松野看看身材偏瘦的雄一,又看看他那两条精细的胳膊,“别老闷在屋子里不动,注意锻炼身体,年轻人么,就要多动动才行。” 雄一笑笑,点点头,“知道了,叔。” “我们回去吧。” 几人开始向家的方向行进。周围的店铺早就打了烊,街面上也早已没了行人的踪迹,只留下昏黄的灯光,植物油一般铺洒在石板路上,显得有些冷清。三人的影子逐渐被灯光拉长,又撞到一起,看起来就像是正在互相拉着手一般。见到眼前的场景,松野突然产生了一种恍惚的错觉——他们是温馨幸福的一家人:妻子和儿子刚刚结束一天的工作,他是来接他们回家的。他拉着妻子的手,妻子的手拉着儿子的手,组成一个完美的图案,缺一不可地行走在这幅名为‘归家’的画卷上。内心深处的渴望被点燃,他不自觉地看了秋原工美一眼。 秋原工美见状冲他笑了一下,洁白的脸上露出浅浅的酒窝,目光中流露出一种温柔暧昧的神情,霎那间,他感觉自己晕乎乎的,霎那间,他感觉自己飘飘然的。他感觉她就像湖面上的满月,树叶间的光影,星空下的流星,永远是那么醒目,永远是那么耀眼。他不禁怔住了。 “松野先生,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秋原工美突然问。 “啊,没怎么,”松野连忙移开视线,解释道,“就是想跟你说,明天别忘了找人看下卷帘门。” 秋原工美笑了笑,“放心吧,忘不了。” “妈,你说松野叔是不是特厉害?”雄一突然说,“什么都会修,什么都会弄,而且脑子还那么聪明,简直就是个完美的男人!” 松野听不得这种马屁,于是连忙说,“这就是个普通老爷们能掌握的技能,你可别这么夸我。” “实话啊!”雄一笑道,“我还是个老爷们呢,但不管是换锁还是修电器,我都不会弄。叔,你可太谦虚了,我妈在家里经常跟我讲:看看你松野叔,什么都会弄,什么都会修,你也要跟人家学学,要不然你将来的老婆会嫌弃你的。” “你才多大?还不到二十呢,等过个几年,你再上手弄几遍,就全都能整明白了,更何况网上还那么多教程,还真没你说的那么复杂。” “叔,就像今天这卷帘门似的,如果没你在,我和我妈就得干瞪眼了,所以你就别谦虚了。” “得得得,你可别拍我马屁了,”松野连忙摆了摆手,“岁数大了,听不了这些奉承。” “叔,你那不叫老,你那叫成熟!不是有人说过嘛——成熟的男人最有魅力!” “人家说的是那些又有钱又有风度的成功人士,这样的人一般叫‘大叔’,”松野自嘲一笑,“而像我这种既没钱又不年轻的老男人,只配叫‘老师傅’。” “叔,我觉得你说的不对,”雄一认真道,“我妈就觉得你挺好的。她总跟我说:你松野叔不仅把日子过得有模有样,而且还没有什么不良嗜好——像什么抽烟啦、酗酒啦、什么什么的通通都没有,一点都不像单身多年的……” “雄一!”秋原工美突然打断了他,并瞪了他一眼,“你今天的话怎么这么多呢?是不是晚上没吃饱,想吃大耳刮子了?” 雄一连忙跳出两步,远离了秋原工美,嘻嘻一笑道,“我说的可都是实话,您不是还跟我说松野叔这么多年都没女人的照顾了,还蛮可怜的,所以您想……” “还说!找打是吧!”秋原工美的脸突然红了,并追上去作势要打雄一。 松野停下脚步看向他们。 “妈,别打我,我不说了,我不说了。”雄一笑着求饶。 “不许说话了!闭嘴!” “好,我闭嘴。”雄一微微一笑,接着看向松野,吐了吐舌头。 松野无奈地笑笑,心想估计是秋原工美不想让他觉得她是个喜欢在背后议论人的人,所以才会有这么大反应。 “对不起,松野先生,那些话都是我无意说的,您千万别往心里去。”秋原工美走到他面前,微微鞠了一躬。 “咱们都认识这么多年了,不用为这么点小事道歉的……”松野连忙摆摆手。 “叔,今天的天妇罗好吃吗?”雄一又突然问。 松野不禁一怔:‘天妇罗?’随后便想起秋原工美说过那是雄一研究出来的新品,于是忙道,“啊,挺好吃的,就是有点太大了,如果能做小一点就更好了。” “妈,我就说做的太大了吧?您还不信,非说什么松野叔的胃口大,一定要做那么大的才行。”雄一一脸坏笑地看向秋原工美。 “雄一!”秋原工美看向儿子,脸上红一阵紫一阵的,“你是不是真想挨揍了?” 雄一嘻嘻一笑,又向远走了两步,“叔,今天那道菜是我妈特意为你做的,你可千万别辜负她的心!”说罢,便直接向前跑了。 “你给我回来!”秋原工美叉腰喊道。 雄一回过头大喊,“妈,我先回去了,你和松野叔慢慢走慢慢聊哈!把想说的话都说出来,可千万别再拖了!说实话,连我都看不下去啦!” 然后,他便再次动身,一溜烟向家的方向跑远了。 爽朗的笑声传来,秋原工美急得跳脚大喊——“你给我等着!回家我就揍你!” 听到了些容易引起误会的话,又得知天妇罗是秋原工美亲手做的消息,松野确实蛮开心的,而且还着实激动了一阵子——‘工美对我有话说?什么别再拖了?难道……难道工美也喜欢我?’ 但仔细回想了一下秋原工美送天妇罗的过程,他便直接扼杀了上述的想法——‘最近的生意不怎么景气,她只是不想失去我这个熟客罢了。而且,我都没向她表示过什么,她又怎么可能会对我有那种想法呢?呵呵,所以我也就别自作多情了……’ 在此期间,秋原工美一直背对着他。半晌后,她才转过身子对他解释道,“雄一那孩子……总喜欢开玩笑……他刚才说的话……您千万别往心里去……我就是想跟您说……就是……您不是一直都挺忙的吗,而且还总是帮我们弄这弄那的……所以……所以我就想帮你照顾照顾孩子,打扫打扫卫生什么的……” 松野注意到,她在说话时,目光似乎一直在闪躲,语气也有些吞吞吐吐的,脸颊好像也有些微红。 “啊,不用,街里街坊的互相帮忙不都是应该的嘛,”松野忙道,“再说了,我都单身这么多年了,也早就习惯了,所以就不麻烦你了。” 秋原工美的身子似乎震了一下,“哦……”她低下头,嘴角微微动了一下,“原来……松野先生……是这么想的呀……”她勉强笑笑,用有些颤抖的声音说,“我明白了,谢谢您……对不起,我不该有这种想法的……” 松野有点看不懂她的表现,心想:我不就是没同意她帮我打扫卫生吗?怎么还道上歉了?她不会是以为我是害怕她会进我家偷东西吧? 于是,他摸了摸后脑勺道,“老板娘,我没别的意思,你可千万别误会。我的意思是说:你不是也挺忙的吗?所以你就别给自己增加负担了。你每天早上六点就要起床工作,而到了晚上十点、十一点才能回家,这要是每天还要来我家给我打扫卫生,那得多辛苦啊?万一你要是累病了,我这心里怎么可能过意得去啊!” 秋原工美明显愣了一下,半晌说道,“如果我们生活在……”话未说完,她又像突然想明白什么似的瞪大了眼睛,接着便低下头,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片刻后,她又无奈又尴尬地笑笑,“您说的对,是我考虑不全了……您说的对……是我草率了……” “老板娘,谢谢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松野看了眼时间道,“太晚了,我们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嗯……”秋原工美偷偷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 “回去你可别揍雄一,那孩子多好啊。” “嗯,不揍他。” 秋原工美很自然地走到他身边。他感觉她离得很近,以至于都能闻到她身上那股淡淡的香水味。 第290章 宿舍旧址 脑海里传来吱嘎吱嘎的声音,缓慢且沉重,就像正在碾过他的耳膜,同时还有轻微的喘息声,听到这里,他便醒了。天刚蒙蒙亮,松井工厂的工人宿舍旧址还隐没在一片黑暗之中,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奇形怪状的立方体似的。三两个推着手推车的流浪汉从不远处经过,留下一片车轮滚过路面的嘈杂声。他看到他们佝偻着身子,迈着蹒跚的脚步,如同蜗牛一般向前行进着。 马瑞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恍惚间,他突然产生了一种幻觉——他们的背后好像长出了一条绳索,并和那个黑黝黝的立方体捆绑在了一起——立方体是他们的壳,他们是蜗牛本体。他们被它束缚,被它拖住,但又舍不得离开它的庇护。 脑子逐渐清晰,他想起了自己的任务。昨天傍晚,松野探长命令他和尤金前来监视小泽野的一举一动,并要求在发现异常时及时汇报情况。他连忙打起精神,打开夜视仪,并仔细观察起每一张路过的脸。 这时,他听见尤金十分淡定地对他说,“小泽野还没出来,他应该还在睡觉。” 马瑞惴惴不安地看了他一眼,心想:真该死!我怎么还睡着了? 但一想到面前的人是尤金,他便暗自松了口气。他想:幸亏不是自己这个新手在单独执行任务,否则就算嫌疑人在他眼皮底下跑了,他或许都不会发现;也幸亏跟他搭档的是脾气相对较好的尤金前辈,否则他一定会被狠狠教训一顿。 “这老头,真够懒的,”尤金打了个哈欠,“这都快六点了,居然还不出门,这是打算喝西北风吗?” 马瑞是城市居民,对贫民窟的生活不是很了解,于是问道,“他不是流浪汉吗?几点出门对他有什么影响吗?” 尤金笑笑,解释道,“环卫署的回收车会在八点到十点之间去各个小区清理垃圾。如果这些流浪汉在八点之前还没赶到城里,那他这一上午就不会捡到什么值钱的东西了——就是塑料瓶子、包装盒、金属材料、脏旧衣服一类的东西。也就是说,如果他这一上午捡不到这些东西,就只能等到下午再去捡,而等到下午去捡呢,值钱的东西就会变少,捡垃圾的人又会变多,所以他这一天基本上就赚不了几个钱了——有可能折腾一天,也就只能买块最劣质的合成面包。” “原来是这样,我还真不了解。”马瑞点点头,“尤金前辈,你懂的真多,我以后要多向你学习才是。” “多听、多看、多问、多记、多学,你才能成长得更快。” “嗯,记住了。”马瑞又点点头,表现出特别谦逊的样子。 尤金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道,“你还年轻,前途光明着呢,所以就好好干吧。” “是,前辈。” 接着,二人便不再说话,并同时留意起路过的流浪汉。不多时,天便亮了,眼前的一切豁然开朗,那片灰白色的建筑群映入眼中——三幢两层高的简易建筑围成一个半弧,将发现尸体的那座小屋围绕在中间。远远看去,就像是半片被横切下来的喷水池一般。 马瑞摘下戴在右眼的夜视仪,“前辈,你睡会儿吧,现在的视野这么好,我一个人盯着就行。” “没事,我暂时还不困。”尤金点燃一支烟,望向宿舍旧址,“这老头真够有意思的,昨天还说这里住不了了,要找个新地方住,可一出侦探所,就又跑回来了,”他吐了一口烟圈,冷笑道,“他是有多喜欢这里?就连刚死过人都不在乎了?” “所以探长才说他有问题,”马瑞也看向宿舍旧址的方向,“刚经历了那种事,一般人肯定不会回来的,但他却恰恰相反。如果案发现场没上封条,我甚至都怀疑他会住进那间小屋里。”说着,便指了指事发的那间小屋。 尤金边抽烟边说,“要么,他是老年痴呆——他忘了这里刚死过人,是在无意识状态中回来的;要么,他就是杀人凶手——他急于回到这里毁灭证据。”他摇开车窗,弹了下烟灰,“要么,他就像探长所分析的那样,是帮凶或者是相关的知情者。” “前辈,你觉得他更像那种人?” “嗯……”尤金歪起头思索了一阵,“探长的观点,大部分我都同意,”尤金吸完最后一口烟,然后将烟头放进用饮水瓶做成的烟灰缸里,“只是有一点我还没想明白——就是小泽野这种一点反侦察能力都没有、岁数还那么大的拾荒老人,谁能找他当帮手呢?就不怕被他拖后腿吗?反正如果我是凶手的话,我是绝对不会找他的。” “凶手有可能是故意的吧——他低估了我们的智商,他认为就小泽野这样的连走路都费劲的拾荒老人,是不会引起我们的重视的。” “有一定的道理,也挺符合逻辑的,不过……”尤金摇摇头,又咂了下舌,“我总感觉哪里不对,但一时半会儿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他打开一瓶水,喝了一口,“呵呵,算了,不想了,想也没用,还是先老老实实地盯人吧。” 路上已经没了行人的踪迹,破败萧条的景象映入眼里,显得周围格外空旷,就像一座荒废已久的弃镇似的。 这时,探长给他们发来消息——“今天我去r区跨区调查,如果有什么突发情况就直接在群里喊,家里还有艾里克在。还有,如果遇到危险千万别单独上,一定要等待支援就位!” “收到。”马瑞回复道。 尤金突然笑了笑,“跨区调查,看来探长又要发脾气了。哈哈,今天晚上我就不换班了,省得明天挨顿无缘无故的骂。” 马瑞还没经历过跨区调查,只是总听同事们说跨区调查很麻烦,而且一提到这件事,探长就会莫名其妙地烦躁,于是他不禁问道,“前辈,探长为什么那么反感跨区调查呢?” “因为麻烦,”尤金抻了抻胳膊,又揉了揉肩膀,“如果要进行跨区调查,首先要去总部申请相关手续——这一整套下来,少则半天,多说一天;然后等所有章子都盖完了,你还要在二十四小时之内赶到相关分区去执行完任务——因为跨区调查的有效时间就只有二十四小时,如果你的任务没在规定时间内调查完,那你就不能继续调查了,你就必须回到总部重新申请手续才行;最后,你还得防止当地的经理跟你耍心眼——就像r区经理诺尔盖那样的,他会想尽一切办法把你的案子变成他的,然后再把你的功劳也变成他的。”他冷笑一声,“说白了,就是明目张胆地抢功,然后你还没有任何办法,因为这叫合理地利用规则。” “这是谁研究出来的?这不是给咱们制造困难和矛盾吗?真够缺德的。” “康纳德那个死胖子干的。据说是因为当年的‘打击帮派行动’造成了很多区经理的分歧与隔阂,他弄出这条违反常理的规定就是为了避免各区之间的矛盾再度扩大化。” “就没人反对吗?” “有,”尤金哈哈一笑,“不过不是公开反对,而是偷偷摸摸地反对——像昨天来的那个侦探,他以前就经常不申请流程跑到别的区去私自调查。” “那要是被总部发现了,奖金不都扣完了吗?” “他在总部早就挂了号了!我听说最近几年,他就没拿过什么奖金。” 第291章 追踪 下午两点,小泽野才从宿舍旧址里走出来。他背着一个脏兮兮的背包,顺着二楼外侧的旋转楼梯爬了下来,然后反举右手,遮住眼睛,望向远方的太阳——他似乎很享受这种感觉,马瑞看到他很自然又很幸福地笑了笑。接着,他便走到那座小屋前,又驻足观看了一会儿——他似乎是在观察什么,又似乎是在思考什么。马瑞连忙拍下几张照片——他想用照片作为证据,等时机一到,就可以利用它们去质问小泽野究竟在干什么。 片刻后,小泽野转过身,开始向城区的方向行进。他走过光秃秃的土地,走过破损不堪的围栏,走上那条一直延伸到城区的公路,然后又靠向一侧,慢悠悠的,如同散步一般向前走去。接着,他走过马瑞和尤金的代步车,又踏进一片不时摇晃的树影,不多时,便越走越远,渐渐变小了。 “跟上去不?还是说再等会儿?”马瑞问。如果用走的,此地距城区有四十分钟左右的路程。他担心跟得太近,会被小泽野发现。 尤金指指公路的转弯处,“等他走到那里,然后让ai启动静默跟随。” “好。”马瑞点开代步车内的屏幕,将目标设置成小泽野,然后又预设了开始地点。ai回复:“目标点路径点规划成功,预计三分钟后开始执行。” 一台蜂型无人机升空,不多时,屏幕上便传来鸟瞰的影像。 “设定不超过三百米的间距,然后看监控就行了。”尤金指指屏幕边上的按钮。 马瑞看到一个标注着距离图标的按钮,点了下去,然后设定好了距离。 ai回复:“已设定好监视距离。” “这玩意是总部的淘汰货,有点傻,一点都不智能。我见过他们最新的追踪装置,只要对着设备说你想要干什么就行,根本就不用手动设置。”尤金打了个哈欠,“要不是咱们经理到处求爷爷告奶奶,就这种破烂,总部还不想给呢。” “淘汰货也不想给?”马瑞颇感惊讶,“总部未免有点过分了吧?这东西他们不用,不就只能放到仓库里落灰了吗?” “谁知道,有可能是因为有人想倒卖,”尤金点燃一根烟,“也有可能是因为看不起我们——总部的人觉得我们不配用他们淘汰下来的设备。人家的合同是终身制的,工资也是我们的两倍多,还不算各种隐形福利,可是妥妥的高收入群体。哪像我们?成天苦哈哈的不说,还累死累活的挣不到几个钱,一不小心还容易丢了命。在人家眼里,我们就是一群最底层的打工仔,根本不值一提。” “过分了吧?”马瑞有点气愤,“大家都是侦探,何必非得分个高低贵贱呢?” 尤金嘿嘿一笑,吐出一口烟圈,“兄弟,咱们的合同上写的是‘区域侦探’,人家的合同上写的是‘侦探’。别看只多了‘区域’两个字,可这里面的区别可大了去了——对他们而言,我们只不过是更高一级的‘助理员’而已。” 马瑞哼了一声,“有什么了不起的?等我以后办成个大案子,非得去总部打他们的脸!” 尤金拍拍他的肩膀,“那行,等你办成了大案,要是被调到了总部,可千万别忘了我们这帮兄弟。” 马瑞一愣,没明白办成大案和调入总部有什么关系,于是问道,“前辈,办成大案就会被调入总部?还有这说法?” “你不知道?”尤金惊讶地问。 “不知道。” “探长没告诉你?” “没啊,他从来不跟我说总部的事儿。” “他这师父当的,真有点意思……”尤金尴尬地一笑,随后又叹了口气,“不过也是,如果我是他的话,估计我也不会跟你提总部的事儿。” “探长……跟总部闹过矛盾?”马瑞小心翼翼地问。 “也不算吧,”尤金抽了一口烟,“就是一直升不上去,还花了不少冤枉钱,估计是对总部有了怨气。” “探长那么有能力,怎么还需要花钱疏通关系?” 正说着,突然听ai提醒道:“已启动静默跟随模式,请工作人员注意观察目标。” 二人被吸引了注意,同时看向屏幕。车辆启动,在没有噪声的情况下开始缓慢前进。小泽野还在慢慢走着,看不出来一点着急的样子。 半晌后,尤金突然道,“探长太轴了,不听劝。有些事吧,你最好别问,有些人吧,你也最好别管。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很多事也是没有固定答案的。人嘛,都有自私的一面,你也别追得太紧,容易遭人恨不说,还容易产生不必要的麻烦。” 马瑞听得一知半解,不明白他说的这些话究竟和探长有什么关系。 “跟在探长身边呢,你就多学学他的优点——比如工作认真负责啦、观察细节细致入微啦、从不曲意逢迎改变自己的观点啦什么的,”尤金深吸一口烟,语重心长地说道,“但千万别学他的那些缺点——脾气大、顽固、一言堂、不听劝什么的。” “嗯,我记住了。”马瑞认真地点点头。 尤金笑笑,“尤其别学他的顽固——害人害已。” “明白。” 尤金打了个哈欠,“行,那我先稍微眯一会儿。如果有什么情况,就立刻叫醒我。”说罢,熄灭烟头,丢出窗外,接着闭上眼。 “好的。” 马瑞开始盯紧屏幕上的小泽野。 …… 一个小时后,小泽野进入了城区。他先是去周围的小区转了转,在垃圾桶那里翻出了几个塑料瓶,然后装进背包,又向闹市区走去。一路上走走停停。马瑞发现,他在经过一些女装店的时候,会特意停下来观看一阵子,似乎他特别喜欢那些漂漂亮亮的衣服和裙子。 马瑞见状想:他也太奇怪了吧?一个好几十岁的老大爷,居然会对女装感兴趣,难不成他心里面还住着一个未长大的小女孩? 小泽野继续前进,在经过三道街区后,他又去附近的小区捡了一些垃圾,之后又重新返回闹市区,坐在一家女装店旁的小巷里休息了一会儿。他从背包取出一瓶水,喝了几口,又拿出一块糖状的物体,放在嘴里咽了下去,接着,他揉了揉自己的肩膀,望向小巷的入口处,并露出满含期待的眼神。 马瑞不禁一怔:他是在等人吗? 第292章 u盘 一辆黑色的代步车出现在视野里,接着,从上面走下来一位身姿绰约的女人。她穿着一件浅蓝色吊带连衣裙,脚蹬一双灰色高跟鞋,肩上挎着一个褐色的小型女士挎包。她的脸很白,如皎月般散发着优雅恬静的感觉;她的眼睛很美,如琉璃般闪耀着清澈透亮的色彩。她稳步向前,阳光穿透她的裙服,勾勒出动人的曲线;发丝轻轻抖动,舞动出一种说不出的美感。唯一的遗憾是,她从始至终都没有笑过,冷漠和无情搭配在她那张如同少女一般的脸蛋上,显得格格不入。 马瑞不由得看痴了,有那么一瞬间,他都有了心动的感觉。他感觉她像极了自己的初恋——当然,这只是他觉得。他感觉自己曾在哪里见过她——当然,这还是他的主观想象。他甚至都感觉自己应该和她发生过一段特别美好的故事——当然,这更是不可能的。他很想靠过去,问问她的名字,打听打听她的喜好,再顺便制造一场完美的邂逅。他甚至连他们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然而,就在他发痴的瞬间,他突然看到小泽野站起了身,并向女子走了过去。他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扯回现实,这才想起今天的主要任务——他不是来泡妞的,而是来监视小泽野的!于是,他连忙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观察起小泽野的一举一动。 同时,他也意识到一点——小泽野等了将近半个小时,就是在等这个女人!那也就是说,这个女人很有可能就是瓦列里被害案的主谋!就算不是主谋,也很有可能是主要帮凶之一!刚才的美好幻想瞬间崩塌,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失落与懊恼并存的感情——他为这么漂亮的女人居然会去犯罪而感到失落;他又为自己不专心工作,只知道看漂亮女人而感到懊恼。 小泽野走到女子面前,笑着说了一句什么,然后又用手比划了一阵——像是在比划一件女人的衣服。接着,他又皱起眉,凝神听女子说了一会儿话。然后又点点头,思考了一阵。最后从背包里翻出一件东西,递到女子手里,便转身离开了。 在此期间,女子的表情一直都是冷漠的,看不出任何的喜悲和波动,看起来就像是一台披着人皮的智慧机器人似的。 “你去找那女人问问,看看小泽野到底给了她什么东西。”尤金不知是何时醒的,并突然命令道。“记住,千万别打草惊蛇,只说怀疑她买了毒品就行。”他又补充道。 马瑞点点头,开门,下车,跑向两百米外的小巷里。当他赶到现场的时候,女子刚刚打开了车门。 “这位女士,请留步。”他边展示工作信息边对她说,“我是马瑞侦探,现在怀疑您购买毒品,请配合调查。” 女子回过头。 一瞬间,马瑞突然感到一阵冰冷,并同时颤栗了一下——女子的眼神如同一把闪耀着寒光的利剑,充斥着满满的杀意。 “女士,请您配合!”为了给自己壮胆,他不禁抬高了嗓门,下意识地,他还把手放在了手枪上。 女子转过身,眼神里的杀意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了一层冷漠的色彩。青色的发丝在阳光下闪耀出朦胧的感觉,就像是在她的发梢上涂抹上了一片金黄。 “女士,请出示身份信息。”马瑞说。 女子打量了他一眼,片刻后,用手表展示出信息——“姓名:菲米·凯勒,性别:女,身份id:xxx,职业:莎翁文学院讲师,出生日期:源纪15年x月x日,家庭住址:g区外城区因扭特里015号。” 马瑞不禁一怔,心想:她一个g区人,怎么还跑到v区来了?今天也不是休息日,她不上班的吗? “刚才你跟巷子里的那个人买了什么?”他问。 “什么?”女子说话了,声音十分动听,像一声清脆的弦音。但不知为什么,马瑞总感觉里面像混杂了一块冰似的,又特别寒冷。 马瑞稳稳了精神,再一次说道,“我说,你刚才跟巷子里的那个流浪汉买了什么。” 女子凝神看了他一会儿,说,“你是说……”她指向巷子的方向,“刚才那位老大爷是吧?” 马瑞点点头。 “他是我父亲以前的工友,我今天是来看望他的。”女子面无表情地说,然后,从挎包里翻出一个u盘,“这是他刚才给我的东西,里面都是些我父亲的旧照片。你要看看吗?”说着,她便将它递了过来。 “您父亲是?”他接过u盘,连接到了手表上。 她回答,“十几年前过世了,他以前在松井工厂工作过。” 马瑞瞬间就明白了——她的父亲应该就是当年‘松井工厂事件’的受害者。他想:‘小泽野确实在松井工厂工作过,她这么说好像也没什么问题——为了寻找父亲的记忆,找到了当年父亲的工友……但小泽野好像是w区分厂的吧?他是怎么和他父亲认识的?都不在一个厂区啊也……我怎么总感觉哪里不对呢?’ 他边想边打开u盘,发现里面确实是一些产业工人的合照。他又仔细翻了翻,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可以了吗?”女子问。 为了保险起见,马瑞决定把u盘的内容复制下来,于是说道,“我可以复制一下吗?刚才那个流浪汉,我们已经跟踪他很多天了——我们怀疑他正在贩卖毒品。”说着,他又解释道,“这些人最近总喜欢把交易信息隐藏在u盘里,然后再通过别人的电脑进行分发,所以我才想把u盘里面的内容全部复制出来的。” 女子点点头,“可以,你复制吧。但这里面都是一些普通的照片,应该没什么隐藏信息。你要是真想检测的话,就直接把它拿回去吧,只是到时候别忘记还给我就行。” 马瑞不禁一怔,心想真没看出来,她倒还挺好说话的。 “行,那为了安全起见,我就先把它带回去了,”他突然想趁机加她的好友,于是说,“那,女士,方便留个联系方式吗?” 女子说出一串号码,又说,“这是我的电话号码,到时候直接给我打电话就行。” 第293章 西升 回v区侦探所的路上。 照片发了过来,都是一些产业工人的合影,松野不禁皱了皱眉,心想:马瑞这小子要这东西干嘛?万一他说的那个女人就是凶手,他和尤金岂不是暴露了?真是太蠢了,这个菜鸟! 他连忙问马瑞:“那女人还在你身边吗?如果在的话,就把她带回所里,我有话要问她。” 马瑞回复道:“她走了,三分钟前刚走,说是要回家。” 松野不禁恼火起来,忙不迭地打字问,“你为什么不把她拦下来?万一她是凶手呢?”打完这句,他又觉得这还不够让马瑞领悟到他自己究竟错在了哪里,于是又发,“谁允许你私自下车的?我跟你说没说过——你的任务只是跟踪和监视,其他的事情一律不要做!你为什么非要擅自行动?你是觉得我教不了你了,还是觉得我不配当你师父了?啊?你知不知道你这种极其不负责的行为,很有可能会把你给害死?你他妈活够了是吧!万一她是个绝顶高手,你他妈还有命在这跟我扯淡?” 马瑞半天没回复。 松野能想象得到马瑞此时一定是在哭丧着脸看着信息。他不禁叹了口气,心想或许自己说的有点重了,于是又道,“算了,不说你了,以后给我长点记性就行!你先把那女人的信息发给我,然后回去继续监视小泽野。记住,如果再发现任何异常必须先通知我,然后等我的命令再行动,否则你就别在行动组待着了,给我滚到后勤组去!” 马瑞这才回复道,“是,探长!”接着,他便把女人的信息发了过来。 松野通过内网查询到了女人的信息。他看着上面的信息陷入沉思,‘原来是g区人。g区经理是谁来的……恩特吧……对,是恩特,嗯,那就好办了,这孙子是个特别怕麻烦的家伙,他肯定不会像诺尔盖一样跟我玩那么多心眼……妈的,可算有个稍微好点的消息了。’ 想到这里,他便看向朴松民,问道,“朴监理,g区现在的探长是谁,你认识吗?” 朴松民一怔,看了看他,然后说,“好像叫费马。我没见过他,还真不认识。”他顿了一顿,又问,“怎么了?是需要去g区跨区调查吗?” 松野将菲米的信息展示在他的面前,道,“这个女人现在有重大嫌疑,我想对她进行调查。” 朴松民皱起眉,看看信息,又看看他,然后又看看信息,突然无奈一笑,“你们怎么都说她有重大嫌疑?她不过就是一名私立大学的普通老师而已。” 松野露出疑惑的神色,忙问,“你认识她?” 朴松民点点头,“之前办案的时候接触过。” 松野不禁问,“什么案子?” 朴松民的眼里露出迟疑的神色,片刻后,又挠了挠自己的鼻子,道,“一起故意伤害案,她是一位目击者。” 松野满是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心想:看样子,他好像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于是又问,“你刚才说‘你们都怀疑’,是还有别的人在怀疑她吗?”——此时的他,已经犯了刨根问底的毛病,如果不问出个所以然来,他心里会一直难受下去,并且,他还暂时忘记了朴松民是自己上级的这个事实。 朴松民笑了笑,看了眼时间,又摆弄了一下手表,这才说,“没别人怀疑,我就是随便说说。” 松野越发觉得奇怪——‘他这小动作怎么这么多?这小子一撒谎就喜欢乱动……我去,这里面有事啊!’ “真的?”他继续追问,“兄弟,你可别忽悠我,咱俩都认识这么多年了,我还不了解你吗?”——言下之意就是说:朴松民你别跟我撒谎了。 朴松民讪讪一笑,道,“我女朋友总是怀疑我看上她了,”他指指菲米的照片,“为此还经常跟我发脾气……所以,我才会说‘你们’的。”他摊开手,露出既幸福又无奈的表情,“女人嘛,都有点小心眼不是?” “你居然有女朋友了?!”松野不禁惊道,“我去?你这变化有点大啊?我说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利落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他不禁回想起那个叫青木葵的女孩子。 六年前,朴松民在追查坐地佛帮派相关线索的时候,曾在v区住了将近半年之久。在此期间,他在无意间救下了一名叫做青木葵的酒吧驻唱女歌手。理所当然地,女孩的心里有了他,并会经常陪伴在他身边。v区侦探公会的所有同事也都看出了女孩的心思,但唯有朴松民一直看不懂这一切。后来,随着朴松民的离开,这段感情也就无疾而终了。 松野那时候就怀疑一点——这小子不是脑子有问题就是压根不喜欢女人。因为女孩都暗示得那么明显了,可是朴松民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然而今天,他却突然听到朴松民有了女朋友的消息,难免不为此感到震惊。 他想:‘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最近奇怪的事情真是越来越多了!’ “你女朋友……是做什么工作的?”他又问。 “记者,”朴松民笑道,“秩序之声的记者。” “唔,那还挺辛苦的,”松野道,“媒体行业的竞争特别大,我听说她们会经常工作到后半夜,啧啧,咱们的工作时间也不是很固定,所以你们以后要是结了婚的话……”说到这,他突然不说了,因为他发现自己又犯了直肠子的毛病——‘我去,人家好不容易有个女朋友,我还说这些糟心的事干嘛……哎,昨天刚把老板娘给惹了,今天再把好兄弟给惹了,我不是有病么!’ “她还行,没那么忙,”朴松民道,“她最近升官了,是一个清闲部门的负责人,所以以后结婚的话,就不会出现经常见不到面这个问题了。” “哦,哦,”松野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他笑了笑,又问,“漂亮吗?今年多大?脾气如何?” 朴松民笑道,“比我小四岁,脾气……脾气挺好的,也很漂亮。” 这时,执勤车拐进了侦探所的大院里。松野看到院子里的灯已经发出了暗淡的光。 第294章 期望同行的女人 路边的停车位停满了车,远远看去,就像是一队正在搬运食物的蚂蚁似的。松野不禁皱了皱眉,心想看来又得找好久了,我明天还是晚些回来吧。夜幕刚刚降临,小区外的街道上便已灯火通明,三三两两的人群行走其中,为附近的景象添加了一缕烟火气。 绕了半圈,松野终于找到一个闲置的停车位。下了车,他将车门锁好,又下意识地拉了拉把手,这才转身向小区内走去。 街边的商店外放着最近的流行歌曲,他只是稍微一听,便听出了这是那首叫做《梦》的歌曲——因为这首歌的演唱者,就是儿子宏的偶像源子。源子并不是真人,而是一名人工智能歌姬。它的外观形象是一名十六岁左右的少女——眼睛大得离谱,皮肤白得吓人,头发还是雪一样的白色,脸上总是挂着灿烂的笑容,终日穿着一件哥特萝莉裙扭来扭去的,看起来就像是动画片里的人物一样。 宏卧室的墙壁上贴满了源子的海报,屋子里的摆设也大多是源子的周边。他还总是一脸花痴地叫它‘老婆’,害得松野有一段时间总是担心宏会出现什么心理问题。所以,每当进入儿子的房间,他总是会有一种想把海报撕毁、想把摆设砸烂的冲动。他不明白这种不是人的东西究竟有什么可值得喜欢的。 一想到这些,他不禁叹了口气,心想:这孩子算是彻底废了,就他这么一个四体不勤、脑子空空的废物,将来肯定找不到什么好工作,所以趁现在,还是自己努努力,争取尽快解决升职的问题吧,否则到时候我挣的不多,再在家里养个家里蹲,那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呢么。 于是,他便给总部人事科的负责人姜昌浩发了一条信息——“姜课长,我是松野,之前麻烦您的事儿有消息了吗?” 发完消息,他便继续向前走了——因为他知道,姜昌浩不会那么快给他回消息。再向前走一点,就有一家便利店,他拐了进去,买了一些合成便当。他本来想买两罐啤酒,但一想到晚上还得查询那些老旧照片,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回到家的时候,他在玄关处看见了一双女士皮鞋。正疑惑时,客厅里突然传来秋原工美和宏的对话声——中间还夹杂着些许的欢笑声,他们似乎在聊着什么开心的话题。 他想:工美怎么来了?早知道我就多买些了。他连忙脱鞋,走上前去,一进客厅,便看到宏正在给秋原工美展示源子跳舞的场景——源子的ar投影边唱边跳,就像一个正在跳舞的芭比娃娃似的;宏表现得很兴奋,一边给秋原工美介绍源子一边手舞足蹈地笑着;秋原工美连连点头,还不时微笑着拍拍手,发出阵阵的赞叹。 听见了他的脚步声,二人同时抬头看了过来。 宏的笑容瞬间凝固,只看了他一眼,便把ar影像关掉了,然后低声对秋原工美说,“姨,我回屋了。” 秋原工美似乎想拉住宏,但宏的动作有些太快,她的手刚伸出去,他就已经走远了。紧接着,传来门被关上锁紧的声音。 松野的脸不自觉抽搐了一下,心中也不禁一沉。‘我真是欠他的!我还给他买饭?我就应该让他饿死!’他在心里怒道。 秋原工美连忙起身,说,“松野先生,您……回来了。” “嗯,”松野吁了口气,稳了稳情绪,然后笑道,“老板娘,你怎么来了?是有事情找我吗?” “我来看看宏,”秋原工美道,“然后……见屋子里有些脏,就顺手打扫了一下,然后就……待到现在了……”说完,她偷偷看了他一眼。 松野一怔,连忙环视了一下四周,这才发现自己的家已经被她打扫得干干净净了——地面光滑,桌面整洁,就连沙发上堆放的杂物都被整理进了储物柜里。 “真是太不好意思了,”他忙说,“我本来想晚上回来收拾的……这……这……怪我怪我,哎呀,太不好意思了,”他连忙走上前,将食物放在餐桌上,又说,“老板娘,你吃了吗?要是没吃的话就一起吃点吧。” 秋原工美淡淡一笑,“吃过了——我刚才和宏一起吃的。” “哦,这样啊。”松野突然感到有些失落——‘吃过了,看样子,她是要走了。’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秋原工美并没有走,反而转身走向厨房,又端来两盘菜,并拿来一副碗筷,“刚才做的有点多,还剩下了不少,您要是不嫌弃的话,就一起吃吧。” “又可以吃到老板娘亲手做的菜了,真是幸运,而且还是不用花钱的。”松野开起玩笑,然后打开便当,坐了下去,“我真应该喝一杯庆祝庆祝才是。” “松野先生,您就别开我玩笑了。都是一些家常菜,没什么的。” “我可没开玩笑,老板娘做的菜,可比这些便当好吃多了,所以我怎么能不幸运呢?我要是能天天吃上你做的菜就好了。” 秋原工美看了看他,眼里充满了柔情,片刻后说,“想喝一杯吗?” 松野有点懵,心想这是啥情况?她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对我说?还是说她想喝酒了? 秋原工美没等他回答,便从旁边拿来一瓶清酒和两个杯子,并直接坐在了他的对面,然后又将杯子倒满酒。 “你也要喝?”松野问,“能行吗?不去店里没事吗?” “没事,”秋原工美温柔一笑,“晚上客人本来就少,雄一自己就能应付得来,所以我不去的话也没事。”说着,便和他碰了一杯,“来,干一杯,为了你今天能回来的这么早干一杯。” 松野哈哈一笑,“这个理由好,那就为我能天天回来的这么早干一杯!”说着,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说,“老板娘,你要是不能喝的话可千万别一口闷,因为这个酒的度数可不低——它可足足有十九度呢。” 秋原工美笑道,“你该不会是看不起我吧?” “没有没有,”松野忙道,“老板娘,说实话,我特别佩服你,也特别欣赏你,我绝对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我是担心你喝多了会难受。” 秋原工美看着他笑了笑,举起杯子一饮而尽。 第295章 黑夜里的争吵 窗外是璀璨的星空,面前是妩媚的女人。她已经微醉了,眉梢间流露出一股温柔的风情,眼睛里透露出一种魅惑般的神情,脸颊上红扑扑的,嘴角浅浅地笑着,看起来甚是可爱。她就像一个勾人心神的妖精,松野根本就舍不得移开视线。 她咬了咬嘴唇,问,“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他感觉自己的嗓子像是着了火,连忙咽了口口水吞了下去。他很想解释一下为什么会一直看着她,但大脑却根本不受控制,直接脱口说出一句令他都感到害臊的话——“你很美,很漂亮,我想一直看下去。” 除了妻子,他从来没有对第二个女人说过这样露骨的话。他有些后悔,但在酒精的作用下,他又感到很兴奋。 她笑了,眼神里飘散出诱人的光芒,像蓝天上轻柔的白云一样安详,又像寒夜里温暖的火光一样明亮。他的心跳在加速,他的脸颊在发烫,他的眼睛里正绽放着欲望的火焰。他倏地站起身,来到她面前,低下头看起她的脸。 她抬起头仰视他的脸,眼里充满了期待的光。她娇羞地笑着,她静静地等着。他看见她的胸膛在微微起伏,他还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 他伸出手,抓住了她的手,她没有反抗。他把她拉了起来,她扶住了他,她的体温传来。目光相接,她闭上了眼,并微微仰起头。 周围突然暗了下去,她的脸融没进黑暗之中。 接着,不远处传来一阵轻微的开门声,然后是宏的说话声——“应该是没电了。” 脚步声响起,松野看到一束光。 她的手连忙从他的手里抽了出去,她的体温和她的体香也远离了他的感知范围。心头像被泼了一盆冷水,很不舒服。 “我去看看。”秋原工美对宏说。 “应该是欠费了,”宏说,“昨天我回家的时候发现只剩下几度电了,忘记和他说了。” 儿子管自己叫‘他’。松野的脸微微抽搐了一下。 秋原工美打开照明灯,走向门外。在简单查看了一下电表之后又返回屋里,对他们说,“是没电了,只要买一下就好了。”说着,又单独看向松野,“松野……先生,您缴下费就能来电了。” 松野嗯了一声,调出悬浮屏幕,开始缴纳电费。 “姨,你一会儿有时间吗?”宏突然问。 “怎么了?” “就是……源子出了新歌,我想让你听听。” 松野心猛地向下一沉,生出一种莫名的厌烦之感。他的手停留在悬浮屏幕上,迟迟没有点下缴费的按钮。 很明显,秋原工美很是犹豫,因为她半天没有回复宏。 “姨,你要是有事的话,那就算了……”宏的语气明显很失落。 “没,我没什么事,”秋原工美连忙说,“等你爸买完电,我就陪你听好不好。” “真的?那真是太好了。”宏笑道,然后看向松野,“那……那你就快点买吧,因为我还有很多事要……” 你。自己的儿子管他叫你。松野再也压不住火了! “你给我适可而止!”他大吼,狠狠瞪向宏,“你没听出来你秋原阿姨根本不喜欢你那个玩具人吗?她只是在哄你!她根本就不想听那个鬼东西唱的歌!你是白痴吗?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听不出来?” 因为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而且窗外还有微弱的月光,所以,他看到了宏的表情变化—— 宏先是怔了一下,然后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接着,眼神里的惊讶便变成了愤怒,最后冷笑一声,道,“她叫‘源子’,她不叫鬼东西!” “混账东西!”松野顺手抄起酒杯,直接丢了过去。宏连忙躲闪,杯子摔到了他身后的地面上,啪的一声碎掉了。 宏怒视着他,大吼道,“来!打死我!打死我你就解恨了!你不是一直都想打死我吗?来呀!” 松野只感到自己的气血上涌,顺手抄起一只空酒瓶,直直地就往前走。他瞪着宏,咬牙切齿地大骂道,“小兔崽子,翅膀硬了是吧?我他妈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秋原工美见状连忙上前,伸出双臂拦住了他,“你不能动手!他那么瘦,你会打死他的!” 她眼里流露出哀求的神色,松野感到一阵心疼。 “姨!你别拦着他!他看我不顺眼不是一天两天了!他早就想打死我了!你就让他打死我吧!说实话我也活够了!他每天不是骂我就是训我,一点父亲的担当都没有,我早就受够了!” “你他妈……”松野感到自己的怒火直冲脑门,心想:我他妈既当爹又当妈的好不容易把你给拉扯大了,你他妈不仅不感谢我,而且还居然恨上我了!真是个白眼狼啊! 秋原工美或许是发现了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了,于是连忙走过来试图拿下他手里的酒瓶,并哽咽道,“你不能这样!孩子还小,还不懂事!你不能这么教育!他妈妈走得那么早,你是想让他妈妈不得安息吗?” “我不用他教育!”宏突然大吼一声,接着便直接哭了起来,“他也不配教育我!我想学画画,他说那是废物才学的鬼东西!我喜欢源子,他说我心理不健康,只有变态才会喜欢那种不是人的怪物!我做什么都不对!我做什么都是错的!他一点都不关心我,他只在乎他的面子!你让他打死我吧!我不想活了!” 松野被气得喘不过气来,他面容扭曲,脸色铁青,一把将秋原工美甩了出去。 秋原工美站立不稳,趔趄两步,直接撞到了餐桌上,并叫了一声。 松野不禁一怔,手里的瓶子瞬间滑落,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安静下来。他连忙赶过去查看她的伤势。他心中懊悔不已,又心疼得不行,“这……这可怎么办……”他手足无措地去扶她,“疼不疼?碰坏了没?用不用去医院?” 秋原工美捂着脑袋,面露痛苦的神色。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见宏大喊了一声——“你敢打我姨!我跟你拼了!” 紧接着,他的头便被一个玻璃瓶子狠狠砸了一下。瓶子碎了,纷飞的碎片像一阵雨。他一怔,回过头,只见宏正像仇人似的看着他——“离我姨远点!”宏大喊。 第296章 旧新闻 电脑屏幕上显示着马瑞发过来的那几张照片,松野呆呆地看着它们,心里一团乱麻。脑子昏昏沉沉的,不知是酒精的作用还是被酒瓶砸了一下的原因。他下意识地摸摸头,摸到了秋原工美给他扎好的绷带。 之前的经历,现在回想起来,依然很不好受。宏在砸完他之后,秋原工美便连忙冲过去将宏拉开了,然后又将宏拉回了卧室。房间那头传来儿子的哭泣声和咆哮声,他听到自己的心在滴血。被瓶子砸过的地方如同灌满了水银,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不知过了多久,秋原工美走了出来。她什么都没说,默默地翻出医疗箱,给他扎好绷带,然后又给自己简易处理了一下伤口。这时才看了他一眼道:“你把电费交一下吧,我好过去陪会儿宏,然后就回去了。” 他很想拉住她的手,对她说‘别走,陪陪我好不好。’但话到嘴边,又被他硬生生咽了下去,甚至于,他都不敢再看她一眼。他害怕她只是一时兴起,他害怕她只是临时有了需要,他更害怕看见她冰冷的、嫌恶的眼神。 他交了电费,秋原工美出门拉了电闸,屋子里又重新变亮了。玻璃碎片如同嘲笑一般凝视着他的脸,他直想冲过去把它们碾成粉末。 秋原工美很快便将玻璃碎片和餐桌收拾好了,眼前的一切又恢复了原状。这时,她叹了口气,道,“松野先生,你应该好好反省反省,孩子真的不是这么教育的。”说完,她转身走进宏的房间。 他浑浑噩噩地起身,迷迷糊糊地走回卧室,又稀里糊涂地打开电脑,然后将手表里的照片导了进去,最后便如同痴呆了一般怔怔地看着屏幕。 他懊悔不已:本来可以拥有一个浪漫的夜晚,却硬生生被自己的臭脾气搅了个粉碎。八年的单身生活让他郁闷无比,他也想获得女性的青睐,他也想获得爱情的滋润。这一刻,所有的情绪如同决了堤的洪水般奔涌直下,直接将他淹没在了浑浊的浪潮中。 ‘工美一定讨厌我了……’他悲观地认为,‘她一定会认为我是个暴力男,今天晚上的事,她一定不会再提一个字的……哪怕在此之前,她真的对我有意思……’ 浑身僵硬,脑子空空,他就这么呆呆地坐着,一直坐到短信声的响起——是姜昌浩回了消息。 姜课长:“抱歉,才看到。我刚才问了一下主任,他说这一批的名单里暂时没有你的名字。” 松野不禁苦笑了一下,心想:全天下像我这样的倒霉蛋,也就只有我这么一个吧,爱情失意,家庭不和,事业不顺……呵呵,他妈的,有本事再给我来点更刺激的! 突来的一股愤怒使他不自觉地回复道:“谢谢!姜课长的工作真忙,每次都是好几个小时才说这么一句话。” 姜课长:“?你什么意思?” 松野:“我的意思就是说,姜课长的工作很忙。” 姜课长:“松野,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我不怪你,但我希望你能清楚地认识到一点——在晋升这件事上,我不是可以拍板的人,我只能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助你!所以,我希望你不要把怨气发泄在我头上!” 松野:“姜课长您误会我了,我只是在说您工作很忙而已。” 姜课长:“松野,别以为你阴阳怪气的我就听不出来,我不是傻子。同时我也奉劝你一句话:任何时候,都要摆正自己的态度,否则你一辈子就只能待在v区那个小地方!” 松野心想:姜昌浩这个狗东西,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呵呵!他妈的老子在一线拼死拼活的时候,你他妈还在吃奶呢! 他憋着气回复道:“长官教训的是!下属一定谨记!” 姜课长:“呵呵,你继续,我看你这辈子都不会改掉这个臭毛病!看在我们往日的交情上,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吧——也就几年前吧,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所以那年的晋升名单上才不会出现你的名字。好好想想是谁,然后去给人家道个歉,或许下一次的晋升名单上,就会有你的名字了。我睡了,不用回复了,勿扰。” 松野看着信息无奈地笑笑,心想:老子得罪的人多了去了,爱他妈谁谁吧,呵呵,姜昌浩你个小瘪犊子也不用搁这吓唬我,不就是钱没到位么,这我还不懂?奶奶的,老子还不用你了呢,老子明天就找别的门路去!个贪得无厌的王八蛋!怎么也喂不熟的无耻小人!呸! 他吁了口气,看向电脑屏幕,连接上手表,进入侦探公会没网,然后将照片导入人像识别系统识别了起来。一分钟后,屏幕上自动列出了人物清单——一共四十二人,每个人信息都十分清楚地显示了出来,包括姓名、年龄、职业、出生日期和死亡日期。只有一个人的信息除外,松野不禁被这个人的信息吸引了注意力。 这是一名头戴着黄色安全帽,身穿西装的中年男子,他站在松井工厂办公大楼的最前面,正和松井翔以及众多产业工人站在一起合影。他身材高挑,面容清秀,目光炯炯有神,看起来并不像是产业工人。 照片一侧的信息栏里,全都写着‘机密’二字。 松野不禁疑惑起来,心想这到底是个什么人,怎么连内网都查询不到他的信息?于是,他又将照片拖入浏览器,开始用互联网查询起这个人的信息。 不多时,对比结果出来了。他不禁瞪大了眼睛——因为搜索结果上显示,这个人,正是时任岛办公厅次长的安格斯·卡奈。 他下意识地看了眼照片底部的时间记录——源纪22年3月21日。然后又下意识地搜索了下松井工厂事件的事发日期(3月24日)——他发现,安格斯的这张照片,正拍摄于事故发生前三天。 “次长大人当时去松井工厂做什么?”他的脑海里突然蹦出这个问题。于是,他又开始搜索当年的新闻—— “安格斯·卡奈先生于当日下午向侦探公会提供了松井工厂使用废旧机器的证据……” 这条新闻里的当日,指的是松井工厂事件之后的第二天(3月26日)。 “安格斯·卡奈先生出席松井工厂受难者追悼会……” “……安格斯·卡奈先生已垫付全部赔偿金和医疗费…… 卡奈先生说:如果他能早一天发现松井工厂的问题,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悲剧了…… 我在3月23日对松井工厂进行了友好访问,也是于当日发现了…… 当天,我还和他们合了影,没想到…… ” 这条新闻中的访问日期,和照片上的日期,差了两天。 ‘安格斯大人是记错了日子吗?’松野惊讶地想,“不对吧,这就是连续几天内发生的事,他是不可能记错的……那他为什么要这么说?” 这时,一条关联新闻滑过他的视线——《卡奈家族家主安格斯·卡奈先生遇刺,疑与一年前的松井工厂事件有关》 他连忙点开新闻看了起来——“当日下午,卡奈先生于玫瑰庄园遭遇遥控无人机…… 清风组宣布对此负责…… 卡奈先生表示,不要过度浪费公众资源特意关注…… 卡奈先生希望通过正常渠道与清风组取得联系,他表示自己可以不予追究…… ” 一连串的信息涌进他的脑子里,他突然意识到那个女人似乎是故意把u盘交给马瑞的。 他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她说她父亲就是当年的遇害者对吧?清风组也怀疑安格斯大人是松井工厂的幕后股东,所以……她这么做,是希望我们调查安格斯大人?’ 他连忙查看起那三个遇害者的信息——可是,没有一个人姓凯勒! 然后他又查询起所有松井工厂产业工人信息——这次他发现,居然还是没有一个人姓凯勒! 他不由得瞪大了眼睛:那个女人在撒谎!她根本就不是当年遇害者的女儿! 他不由得站了起来。 ‘看来我明天必须去会会这个叫菲米·凯勒的女人了!’ 第297章 假像 马瑞今天的装束很奇怪——穿着一身比较高级的西装,踩着一双擦得锃亮的皮鞋,头发抹了发胶,浑身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古龙水味。他看起来并不像是来查案的,反倒像是来相亲的。 松野皱眉打量了他一眼,问,“怎么,你老妈给你安排相亲了?” 马瑞讪讪一笑,“没,没有,就是突然想换个风格。”说着,便对着车窗照了照脸,又整理了一下头型,然后转过身,看向因扭特里的入口,道,“探长,我们过去吧,凯勒小姐这会儿应该就在家里——我打听到,她学校给她放了一周的假。” 松野一脸狐疑地看向他,“应该?你打电话通知她了吗?” “打了,”马瑞道,“不过没接——可能是因为太忙,所以没接。” “可能?”松野皱眉问,“也就是说你压根没联系上她?” 马瑞忙解释道,“确实没有,不过我联系上了沙翁文学院的院长……” “那你怎么不早说?你都跟我跑一天了怎么一个字也没提?”松野不禁恼火起来,“万一她不在,我们是不是白跑一趟了?” 马瑞低下头,不敢说话了。 松野瞪了他一眼,心想:这小子的脑袋里是不是全都是浆糊啊?这么重要的事居然也敢糊弄我!我他妈……哎,算了,不生气了,现在一生气就脑袋疼。 他伸手摸了摸昨天夜里被宏砸到的地方,不禁皱了皱眉。接着,他又看了眼时间,十分不悦地说道,“这他妈都四点了!一会儿就他妈天黑了!”他顿了一顿,瞪了马瑞一眼,又叹口气道,“算了,还是先碰碰运气吧,我现在可没工夫跟你扯淡!” “是,探长。” …… 走过一条悠长的石板小路,二人终于来到菲米的家门前。这是一间独门独户的小院,门是暗红色的铁门,周围是清一色的红砖墙。墙体斑驳,上面还斜盖着青色的瓦片。大门的正上方挂着两只灯笼,看起来应该是夜间照明用的。很普通的一户人家,松野小时候就住在这样的房子里。他记得这样的人家,当时被城里人叫做‘里民’。 这间小院的旁边,是一栋新式别墅,装修豪华,风格恢弘,一点都不像会出现在‘里’的房子。松野难免多看了几眼,心想:这家人挺有钱啊,就这种装修,最起码也得要一百多源币才能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马瑞敲了敲门,高声叫道,“请问家里有人吗?” 没人回应,于是他又敲了敲,叫道,“凯勒小姐,请问你在家吗?” “来了,谁呀?” 院子里传来一个中年大妈的声音。紧接着,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门被打开了。 一个矮胖矮胖的中年女人出现在他们面前,并来回打量着他们,眼中还闪烁出一种市侩般的光芒。 “你们是?”她笑着问。 松野显示出工作信息,“女士,你好,我是侦探公会v区探长松野树,”说着,指向马瑞,“这位是我的同事,马瑞·恩斯探员。” 女人露出疑惑的眼神,问,“你们这是?” 松野道,“我们需要跟菲米·凯勒小姐核实一些情况。” 女人的神情顿时紧张起来,“菲米她……菲米她出什么事了吗?” “女士,你不用紧张,”马瑞笑道,“凯勒小姐没出什么事,我们只是来了解一些情况。” “哦……” “她在家吗?”松野问。 “在,她在……”女人突然回过头,大喊道,“菲米,有人找你,是侦探!”——她的口气听起来就像是在提醒犯罪嫌疑人‘这里有侦探’似的。 松野下意识地做出反应,猛地推开门,直接冲了进去。 院子里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不过打扫得倒是很干净,能看得出来,主人的生活习惯应该很好。 红砖房的正门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位没有化妆的长发少女——头发披散着,眼神呆呆的,穿着兔子睡衣,看起来就像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女孩似的。她似乎刚睡醒,还打了个哈欠,接着便撅起嘴,一脸不高兴地问,“妈,谁找我?”然后,她便看到了松野。她先是怔了一下,然后又打量了他一眼,随后问道,“请问您是?” “侦探。”松野又展示了一遍工作信息,“菲米·凯勒对吧?有些情况需要跟你核实一下。” …… 当菲米重新出现在松野面前的时候,已经换上了普通女生的装扮——扎着马尾,化着淡妆,穿着一件卫衣和一条牛仔裤。 三人在客厅的沙发处坐下。菲米的母亲端来了热水,随后便出了门——这是松野要求的。 松野拿出u盘,开门见山地说,“凯勒小姐,你昨天跟我同事说,这里面有你父亲的照片对吧?” 菲米直接怔住了,看了看u盘,又看了看松野,十分惊讶地说,“我从来没见过这个东西,松野探长,你应该是搞错了吧?” 松野不禁一怔,心想这姑娘装都不带装的了?我这可是带了证人来的啊,她怎么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撒谎?胆子也太大了吧? 正想着,突然听马瑞问,“凯勒小姐,我们昨天下午刚见过面,你忘了吗?” 菲米仔细打量了马瑞一眼,随后摇摇头,“我不认识你,我也没见过你。” 马瑞明显急了,只见他连忙站起身,边比划边说,“凯勒小姐,这个u盘就是你昨天下午交到我手里的,你当时刚要上车回家,还穿了一件浅蓝色的吊带连衣裙……你刚见过小泽野,还说他是你父亲的工友,你还跟我说,你父亲曾经在松井工厂工作过……” 菲米的表情由惊讶转成震惊,然后又从震惊转成不解,“那个……我昨天一直待在家里,直到下午才出了趟门,而且我也是去和同学聚会的,根本就没有去过其他地方——我们从下午四点半开始聚会,一直聚到晚上八点才结束,期间我也没有离开,所以你说的这些,我真的不知道。” “不,凯勒小姐,一定是你记错了,”马瑞焦急道,“我记得很清楚,你当时开了一辆黑色的代步车,型号好像是zh-119,车牌号是……车牌号是vt-165-0089,你当时散着头发,还跨着一个跨包……凯勒小姐,你真的对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吗?” “先生,我没有驾照,而且我也从来都没有开过车,”菲米摇了摇头道,“先生,你肯定是认错人了,你看见的那个人,绝对不是我。” 在此期间,松野注意到,菲米的表情十分自然,根本就没有表现出慌张的样子。他想:我这是遇上高手了?真看不出来啊,看起来这么清纯的姑娘,居然也有这么深的心机。 他问,“凯勒小姐,你说你昨天是去聚会了对吧?那能不能找个人来证明一下?” “电话可以吗?”菲米问。 “可以。” 菲米开始拨打电话——但她连续拨打了一分钟,也没有拨通。她的脸上不禁出现了焦急的神色。 松野更加确定了她就是在演戏,于是便决定把她带回所里问询一下。他想:不老实是吧?行,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他笑了笑,道,“凯勒小姐,不用打了。要不这样吧,你先跟我们回去一趟,然后把事情都交代清楚,之后我再送你回来如何?” 菲米十分震惊地看向他,眼里流露出惊恐的神色。 第298章 不同的眼神 松野正准备进行下一步的行动,房门就突然被打开了,接着,他看到一个高高瘦瘦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男子微微笑着,径直走到菲米身边,坐了下去,并直接搂住了她的腰,笑道,“亲爱的,醒了怎么也没告诉我一声?”说着,他便亲了一下她的脸颊,紧接着又对着她的耳朵低语了一句什么。 松野察觉到,菲米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种既震惊又嫌恶的神色,但在听到耳语之后,她便低下了头,还咬了咬嘴唇。接着,她的脸颊便变得通红不已。 松野刚想问他是谁,马瑞便先他一步问了出来—— “喂,你哪位?”马瑞倏地站起身,“谁让你进来的?”——他好像生气了。 男子拉住菲米的手,似笑非笑地看向马瑞,“怎么,我来找我女朋友约会,还要向你汇报吗?”说着,挑了下眉,又问,“你是谁?来找我女朋友做什么?” “我调查过,凯勒小姐是单身! 她根本没有男朋友!”马瑞似乎急了,还说出了一句跟案情没有任何关联的话。 松野一怔,心想:他怎么连这个都调查了?有这个必要吗? 男子歪起头,十分好奇地打量了马瑞一眼,然后向菲米问道,“菲米,这个人是……” 菲米低着头说,“v区的侦探,非说昨天……和我见过面……” 男子表现出十分震惊的样子,片刻后重新看向松野和马瑞,“先生们,我女朋友昨天一整天都和我待在一起,你们搞错了吧?”他顿了一顿,又道,“你们绝对搞错了——我们昨天二十四小时都粘在一起,如果菲米见过你们,那我也应该见过你们。” 菲米的脸更红了,就像一只熟透的蕃茄。 “请出示下身份信息,”马瑞急道,“我告诉你,如果你对我们撒了谎,我们是可以传唤你的!” 男子看了看他,冷笑一声,问道,“你叫什么?”他的眼神里充满了蔑视。 见状,松野不禁心生不满,于是说道,“先生,配合侦探的工作,是每个岛民的义务,请不要给我们制造不必要的麻烦。先生,请出示身份信息。” 男子的目光移到他的脸上,笑着问,“真要看?” “别跟我嬉皮笑脸的!”马瑞怒道,“立刻、马上,出示身份信息!” “好吧,既然你们非要坚持,那我就给你们看一眼吧。”男子抽出右手,点了几下手表,随后展示出工作信息,并将其投影到二人面前。 松野见到这样几行字——“斯雷·布林顿。岛办公厅次长办公室,次长秘书。岛办公厅特殊作战守卫队,队长。” 他马上意识到一点——面前的这个人,比他整整高了五级!头皮发麻,受伤的位置开始隐隐作痛。他连忙站起身,敬了个礼,大声道,“长官好。” 马瑞也怔住了,但他并没有像松野那样直接站起身,而是踌躇了好一会儿,这才缓缓站起身,十分不情愿地敬了个礼。 “长官好。” 松野注意到,他的脸色十分难看。 斯雷笑道,“大家都是同事么,不用这么客气,你们先坐下吧。” “是。”松野道,然后坐下。 马瑞没说话,直接坐下了。 松野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因为他现在的脑子都是乱的——这他妈到底是什么情况?这姑娘居然是守卫队队长的女朋友?那她跟我们撒什么谎?那她昨天给马瑞的u盘又是个什么情况?我去,好他妈乱啊! 正想着,他突然听斯雷说,“菲米,你先去隔壁和乔伊丝待会儿,我想和同事们单独说说话。” 菲米嗯了一声,起身离开。 少女走在阳光下,马尾甩来甩去的,就像微微摆动的钟摆。 待菲米走出大门后,斯雷便调出一张照片,并将它投射到了马瑞面前,“你看看,昨天你见到的那个人,是她吗?” 松野凑了过去,只见这是一张从监控录像上截取到的照片,上面有两个人,一男一女,一前一后。男人大概五十多岁的样子,穿着一身休闲装,一脸谄媚的笑容,他走在前面;女人大概二十出头的样子,面无表情,手里捧着一杯咖啡杯,一头长发披肩而下,眼睛直直盯着男人的后背,她走在后面。 他再仔细一看,便把这两个人全都认出来了——男人便是那个惨遭分尸的受害者瓦列里,女人则是刚才出门的菲米。 “长官,”他看向斯雷,连忙提醒道,“这个男人已经死了,我怀疑凶手就是……” “我知道瓦列里已经死了,”斯雷抬起手打断了他,“你先别说话,先让马瑞确认一下。” 马瑞一直低着头,也没看照片,似乎是在生着闷气。 松野碰了碰他的胳膊,“你看看照片。” 马瑞瞥了一眼照片,十分不情愿地说道,“是她,也是刚刚出去的凯勒小姐。” 斯雷十分平静地说道,“她不是菲米,她是另外一个人。” 马瑞露出惊讶的神色,一脸不解地看向斯雷。 松野也不禁一怔,心想:这是什么情况?他是想给他女朋友脱罪吗? 斯雷笑笑,“你再仔细看看——主要看她的眼睛。” 马瑞迟疑片刻,连忙将照片放大,仔细观察起女人的眼睛。松野再次凑了过去。 “你们仔细看她的眼睛——感没感觉到一股寒到彻骨的杀意?” 松野注意到,照片里的女子的眼神,确实和菲米的眼神不太一样——一个是清澈明亮的一湾小溪,看不出任何杂质;一个是冰冷刺骨的一块寒冰,光是看看照片,就能感觉到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意。 马瑞好像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只见他的神情顿时变得错乱起来,还无与伦比地说道,“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昨天查凯勒小姐的资料时,也没发现她有双胞胎姐妹啊……还有……还有这个瓦列里,为什么会和凯勒小姐走在一起……难道……难道瓦列里是被她杀死的?如果这个人不是凯勒小姐的话,那我昨天……遇到的人又是谁?” “我只能告诉你她不是菲米,”斯雷道,“你们看下照片上的日期,是这个月的月初对吧?你们再看下照片上的时间,是当天晚上九点半对吧?” 松野和马瑞点点头。 “那天晚上的九点半,菲米在公交上,而我就在她身后。所以,照片里的这个女人,不可能是她。” 马瑞混乱了一阵,突然看向斯雷,“长官,你……你不会是在撒谎吧?凯勒小姐毕竟是你女朋友……所以你才……” “她不是我女朋友,我刚才只是在做戏而已。”斯雷道,“刚才给你们看的那张照片,是朴助理刚刚给我发来的。如果不信的话,你可以问问他。”说着,他又看向松野,“朴助理跟我说,我可以完全相信你,所以我才会跟你们说这么多,否则的话,我刚才就把你们撵出去了。” 这时,松野收到一条消息,他连忙点开。 正在r区执行跨区调查的同事们给他发来一些照片——是几张瓦列里疑似失踪前的监控截取照片。他随便翻了翻,然后发现,这里面其中有一张,就是斯雷刚给他看过的那张。 “探长,初步怀疑是这个女人下的手,瓦列里失踪前最后接触过的人,就是她。”同事说。 松野长舒一口气,看向斯雷,“长官,你是不是知道这个人是谁?她现在有重大杀人嫌疑,我需要知道她的名字。” 他想:如果这位长官说谎了,那我今天无论如何都要把菲米带走;如果他没有说谎,那我也要得到这个女人的全部信息! “她不是你们能对付得了的,”斯雷平静地看着他,“我可以告诉你她的名字,但你最好不要去招惹她。” 松野有点恼火,忙道,“长官,我知道我的能力一般,但抓个杀人犯什么的,还是没什么问题的吧?” “我不是质疑你的能力,而是想告诉你,她很危险。”斯雷淡淡一笑,“她叫青柠,清风组的杀手。我找了她整整三年,才摸到这么一点线索。”他顿了一顿,继续说,“你要是不知道她的名号也没关系,但总应该听说过三年前的‘卡奈大厦事件’吧?这,就是她的手笔。” 松野不禁一怔。卡奈大厦事件,就是安格斯·卡奈差点被人弄死在自家办公大楼前的那个事件,据说,保护他的七名高手全部重伤,而犯罪嫌疑人连一张照片都没留下。 他被恐惧感包围,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斯雷笑了笑,“我现在有个计划,需要你们配合,可以听我说说吗?” 马瑞好像又不生气了,只见他十分亢奋地说道,“长官,请说,只要我们能做到,一定全力配合。” 第299章 温存 斯雷所谓的计划,就是让松野他们假装没有发现青柠,继续监视小泽野,同时每隔三天来g区假装调查下菲米。 松野皱眉道,“长官,跨区调查很麻烦,还比较浪费人力。我们光来一趟就得要两个多小时,而且还要提前去总部申请,万一遇到休息日什么的,有可能还盖不了章。所以,能不能把这个间隔延长一些?” 斯雷笑道,“这件事我来解决,你们就不用操心了。” 松野思忖:他毕竟是隶属于岛办公厅的,我还是等他把事情办妥了再答应吧,否则缺了流程,我再被记个过什么的,可就得不偿失了。于是说道,“长官,等我回去之后和经理商量商量,然后再给你答复如何?” 斯雷看了看他,问道,“你这是还有什么顾虑吗?” 松野道,“我个人没有,但我毕竟代表不了全体同事——我是怕他们有意见。而且……”他顿了一顿,咂了下舌道,“而且您是岛办公厅的长官,总部要是万一不承认这件事的话……”他看向斯雷,摊开双手,“我就要被记大过了。” 斯雷一怔。 “探长……”这时,马瑞突然叫了松野一声,似乎是有话想说。 “唔?”松野转过头。 马瑞深吁一口气,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说道,“探长,既然是假装调查凯勒小姐,我们就没必要做的那么正式吧?我看要不这样,由我来单独执行这个任务。如果到时候真出了什么问题,就让我一个人来承担所有责任——总部真要追责,我就说这一切都是我擅自做的主张,跟其他人没有任何关系。” 松野不禁一怔,心想:这小子今天到底是什么情况?怎么突然这么反常了?他以前有这么大魄力吗?我怎么没发现呢? 正想着,突然听斯雷对他说,“松野探长,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了——你是在担心总部会给你们使绊子是吧?” 松野看向他,不置可否。 “你放心好了,他们不会的。”斯雷道,“明天我会让朴助理给你们送去一份文件。总部要是追查起来,你直接把这份文件给他们看一眼就可以——不过记住,千万不要外传。” …… 晚上八点,松野回到家中,他发现工美的鞋就摆放在玄关。心猛地跳了一下,但仅仅是一瞬,又猛地沉了下来——‘工美是来看宏的,不是来看我的。’ 他随手关上门,换上拖鞋,提着便当盒子往卧室走。他想:等她走了我再出卧室吧,要不然见了面还比较尴尬。 厨房里传来炒菜声,还不时夹杂着工美和宏的说话声。一阵凄凉感油然而生,他突然感觉自己就像是这个家里的外人。‘儿子打老子,老子打儿子,家不像家,日子不像日子……哎,我可真失败……’ 就在他垂头丧气地推开房门的时候,背后突然传来工美的声音——“松野先生,你回来了?” 他顿时僵住,不知是应该回头打个招呼,还是继续往卧室里走。 “我做了几道菜,就等你回来一起吃呢。”她的声音很温柔,就像多年前的妻子。接着,身后便响起她靠近的脚步声。 但他不敢回头,因为他现在特别害怕看到她那双温柔的眼睛。 她的手搭了过来,并将他手里的便当盒拿走了,然后又拉起他的手,说,“快来吃饭吧。宏有话对你说,你就别躲着他了。” 他很想对她说:我想躲的人,是你。但他没说,因为他舍不得这片刻的温柔。她的手很柔软。 …… 晚餐很丰盛,就像在过新年。他和工美喝了红酒——但不多,只是一杯而已。宏扭扭捏捏地跟他道了歉,他哈哈大笑调侃道——“你小子的手劲怎么那么大呢?到现在我的脑袋还疼呢!要不你以后就当区域侦探吧。如果能考上了,我就亲自带你,你也算是子承父业了。” 工美白了他一眼,说宏的梦想是当游戏动漫画师,他才做不了你那种成天跑来跑去的工作呢。说着,便给他看了几张宏画的画——一些动漫女性人物的画。他虽然看得不是很懂,但也能体会到宏的用心和细腻。 工美说:你儿子有这么大的天赋,你怎么一点都不支持?你这个当爸爸未免也太不合格了吧!我听宏说,他当初想学画画的时候,你不仅坚决地反对,而且还骂他不务正业!他逼不得已,只能从自己的口粮里扣钱——他把自己的零用钱都省下来,攒了一年的钱才好不容易报了个网课。我今天还特意找在美院的同学问了下——人家老师都说了,以他的水平,将来考个好点的美术学院绝对没问题! 他问宏:小子,是真的吗? 宏点点头。 他又说:那你怎么从来都不跟我说啊? 宏说:我说过,但你说我骗你。 …… 夜里十点,工美走进他的卧室,并随手关上了门。 见状,他问:老板娘,怎么了? 她依靠在门口看着他,一句话也没说。他发现,她的眼睛里绽放出一阵绚烂的火花——似乎比昨天夜里的还要浓烈。 他突然不敢再去看她了——因为他害怕她把他当成了工具人。 半晌后,她突然问:如果昨天没停电的话,你会怎么做? 脑子里如同连接上了电流,他只感觉麻酥酥的。他掐掐自己的胳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说:昨天……我喝多了……对不起,我忘了。 她突然把灯关了。接着,他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然后,他感受到了她的体温,最后,他闻到了她身上的香味。 她问:你喜欢我吗? 他不敢回答。 她又问:我想做宏的母亲,你同意吗? 他还是不敢回答。 她搂住他。嘴巴贴上了他的耳朵:我也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他感觉自己点了点头,而且还嗯了一声。 她说:抱我。 他抱起她,走向了床。 …… 天亮的时候,她醒了,他也醒了。她笑吟吟地看着他,眼里充满了柔情。片刻后,她说:树,今天晚上早点回来好不好? 阳光顺着窗帘的缝隙斜射进来,在她的脸上绘下一道明亮的光线,他感觉她美极了。 第300章 作文本上的信 小泽野失踪了,就像突然蒸发一样消失不见了。当松野赶到宿舍旧址的时候,尤金正一脸疲惫地勘查着现场。这是一间大通铺房间,地面上还横七竖八地摆放着几样东西——一个加热炉,一张旧毯子,一个脏兮兮的背包,还有一条充满了霉味的被子。 “探长。”尤金见松野走了进来,便打了声招呼。 “什么时候发现他不见了的?”松野问。 “今天中午——这两天他都会在固定时间出来上厕所,但昨天晚上到今天中午他却一直没出来,我见情况不对,便悄悄摸了进来,没想到……”尤金叹了口气,“探长,是我失职,对不起!” 松野摆了摆手,“他背后有高手帮他,这并不是你的错。”说着,看了眼地上的东西,又问,“有其他发现吗?” 尤金摇了摇头,指着那个背包说,“小泽野就像是临时起意突然逃跑的,所有东西都没带,就连这个脏书包都没带——这个包,他几乎每天都会背着。” 松野蹲下身子,查看起背包——这是一个黑色的书包,上面布满了油渍和污点,应该是从哪个垃圾桶里翻出来的。 “检查了吗?”他问。 “还没。”尤金回答。 松野带上手套,开始检查书包——他先用检测仪对着它扫描了一遍,在确认没有炸弹或者其他危险品的情况下才把它打开。里面的东西都是一些废弃物品——用了半截的铅笔、没有了燃料的打火机、干瘪的废旧电池、掉了脑袋的士兵玩具和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唯有一个小学生用的笔记本吸引了他的注意,因为上面写着这样一行他看不懂的文字——“罚罪宥过以惩之,杀戮犯禁以振之” 文字方方正正的,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文字。他不禁翻开了它——第一页,画着一个砍头的画面:一个五大三粗的大汉,高举着一把大刀,正砍向一个身穿西装的年轻人的脖子,底下用通用语写着:让恶魔还存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是你们最大的过错。 他不禁向下翻去——这是一封写给侦探的信。 v区的长官们,你们好,我是小泽野。当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回到家了,请不要找我——这不仅浪费你们的时间,还会浪费你们的精力。 之所以给你们写这封信,我是想跟你们说说十八年的那件事——松井工厂事件。我相信你们也略有耳闻,但你们看过的报道,并不是所有的真相。我送给你们的照片,你们也应该收到了,我相信你们也会或多或少产生一些疑惑——安格斯·卡奈所说访问日期是在3月23日,而照片的拍摄日期却是在3月21日,这里面为何会突然多出两天呢? 让我来告诉你们答案吧。 是安格斯·卡奈说了谎。他当年为了出名,在第一时间发现工厂的问题时并没有选择举报,反而是选择了沉默——他当时急需一个极具吸引力的新闻来扩大自己的影响力,从而稳固自己的地位。所以,他才会把日期延后了两日。 松井工厂事件发生后,他迅速以‘拯救者’的形象出现,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自己的热度炒上了天,于是乎,我们的‘慈善状师’便由此诞生了,于是乎,他安格斯·卡奈的‘善良’便人尽皆知了。 你们以为他真的那么‘善良’?这不过是他给自己树立的人设罢了!据我了解,他还是个极其荒淫无度的混蛋——就在他老婆怀孕期间,他还在和他们家的女佣行苟且之事!他老婆有一位老仆人,就是因为发现了这些事而被他逼疯的,到现在都被他关在庄园里不见天日。 话可能说的有点远了,这毕竟是他的私事,我管不了那么多,所以,我还是继续说松井工厂这件事吧。 如果,当年的安格斯·卡奈在发现松井工厂问题的当天就能向侦探公会举报,那我的兄弟、朋友就不会过得那么惨,松井工厂更不会发生那么大的悲剧!所以,安格斯·卡奈才是这件事的罪魁祸首! 长官们,如果你们还保留着一丝良知,希望你们不要放弃底线,更不要违背誓言!我只希望你们能调查出当年的真相,还这个世界一个朗朗乾坤,还所有岛民一个真正的真相! 源纪40年x月x日。 小泽野,于松井工厂遗址书写。 …… 看完信,松野的脑子都是木的。‘他还想让我们去调查安格斯·卡奈?我们他妈有几个脑袋够砍的?这小泽野是他妈神经病吧!而且那个松井翔不都被判了刑吗?他怎么还要揪着这件事不放?再说了,这都是十八年前的事儿了,还是产业工人的事……’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让情绪平稳下来。这时,尤金突然凑了过来,并问道,“探长,是小泽野写的什么东西吗?”说着,便伸手来拿笔记本。 松野连忙将本子合上,紧张道,“不是,是一个小学生的作文本,小泽野应该是拿它来当草纸用的。” 尤金似乎发现了他的异常,在盯着他的表情看了一会儿后才说道,“探长,是不是……有什么我不能知道的事……” 松野明白,就小泽野说的这件事,可大可小—— 如果事情闹大了,闹到人尽皆知、所有人都下不来台的程度了,那他这侦探就干到头了。但安格斯·卡奈肯定会屁事都没有——人家可是度卡因·卡奈的亲孙子!而且还是响当当的大贵族、大人物!岛办公厅为了安抚岛民的情绪,他和他这帮侦探兄弟肯定会被推到风口浪尖上,成为替死鬼。 如果闹小了,他和他这票兄弟还是会成为背锅的人,兴许不会有多严重的惩罚,但他们这辈子就别想再往上走一步了——因为他们知道了所谓的大人物的秘密,大人物怎么可能让他们舒舒服服地过完一辈子?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这件事从他这里泄露出去。于是他对尤金说,“就是一本作文本,没什么特别的,”说着,他指了指被子、毯子、加热炉,又道,“你把这些东西弄回去检查一遍,提取下皮肤组织什么的,然后做个调查报告给我送过来。” 尤金看了看他,欲言又止。片刻后才说,“是,探长。” 第301章 继续扮演的角色 第二天刚起床,他便来找她了。菲米有些生气,但又不好发作,因为昨天,他询问过她的意见,而她也没有反对。 昨天晚上,他告诉她,她现在被列为一起失踪案的嫌疑人。受害者是一位素不相识的中年男子,秃了顶,一脸猥琐,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油腻的感觉,一看就是经常流连于声色场所的庸俗之人。她不可能认识这样的人,也绝对不会主动去认识这样的人,她觉得这件事,太过于离谱。 她对他说:案发当天,她过着两点一线的日常生活——早上八点出门上班,夜里将近十点,才坐无人公交回到家,除了学校和家里,她哪里都没去过。 他说:我信,但他们不会信,因为他们掌握了疑似你当天去过r区的证据。 她说:我平时都很少去r区,更别说那天还是工作日了,所以他们一定是搞错了,而且我也可以找到相关的证人来证明我没有说谎。 他笑了笑,说:受害人是在夜间九点半到十点之间失踪的,而在这段时间里,他们并没有追查到你的行踪——当时,你应该是刚刚走进因扭特里。而因扭特里呢,又刚好没有监控。 她说:因扭特里的路口就有监控,他们一定是没有仔细调查——那个设备虽然很老,但相关的录像也会保存三个月之久,他们只要去里委会调查一下就能查看到我当天的行踪。 他说:或许是那个监控坏了,或许是他们没有查到,但不管是什么原因,他们现在就是怀疑你是凶手,所以,你跟我解释再多也没用。 她很生气,觉得那两个侦探就是不负责任,于是又说:半个小时的时间,我根本不可能从g区赶r区,他们是没有最基本的物理常识吗? 他耸耸肩,道:飞行汽车就可以。 她蹙起眉,据理力争道:我没有那种东西!更何况,我也买不起那么贵的东西!他们不会调查我的收入情况吗? 他笑道:你没有,我有。难道你忘了?你现在可是我女朋友哎。 她别过头,说:我不是你女朋友,我刚才只是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才会配合你的,你千万不要痴心妄想。 他无赖地说:但我们在他们面前撒了谎,所以只能继续扮演下去了——欺骗侦探,可是要负法律责任的。凯勒小姐,你也不希望你的档案上出现‘提供虚假证言’这么一项记录吧? 她又气又急,一想到刚才还被他给占了便宜,不由得更生气了。她瞪着眼,看向他,说:你休想再那样对我!你也休想再让我配合你! 他笑笑,道:那他们就要把你抓走,然后把你关在小黑屋里,不让你吃饭不让你睡觉,直到你认了罪才会重新把你给放出来。 她撅起嘴,满腹委屈,说:你骗人!他们才不会那么做呢!他们不敢! 他坏笑道:我以前就在侦探公会干过,我不比你清楚? 她差点哭出来。 见状,他装起温柔的大哥哥,装起心地善良的大好人,装起竭尽全力保护她的勇敢骑士。他说:你不要害怕,这不是还有我在呢嘛,所以,你只要能配合我演好这场戏,我就能确保你的安全。 她说:你就会欺负我,你不是好人! 他死皮赖脸地说: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绝不是什么坏人。凯勒小姐,目前只有这一个看似可行的办法,所以你就不要拒绝了好吗? 她说:我没想让你帮,也没想让你管,你不要自作多情好不好? 他无奈地笑笑,不说话了。 她说:我会自己想办法,就不麻烦你操心了! 他看向她,眼神里流露出一丝伤感,凄然一笑道:但现在我不得不管了,因为我们已经在一条船上了——他们已经将我刚才的行为如实汇报给了上级。如果被上级知道我帮你说了谎,那我就会因此而丢掉工作,如果更严重的话,或许还会进监狱。 不知为什么,她突然消了气,甚至于还有点可怜他。她想:他也是想帮我才惹上麻烦的,我不应该这么对他…… 于是她说:谢谢你的好意,但我还是想自己来——我相信他们不会平白无故冤枉一个好人。 他摇了摇头,说:菲米,你实在是太单纯了,还不知道这里面的水有多深。他们可不会像我一样懂得怜香惜玉,他们只会用无比粗暴的手段对待你——侦探公会的手段比你想象的还要多,而且事后还检查不出任何的问题。菲米,相信我,我是真心想帮你。 他很真诚地看着她,她难辨真假。 她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说:或许是因为我喜欢你吧。 他的眼睛里有一层暧昧的颜色,很迷幻,很朦胧,有那么一瞬间,她居然希望他说的都是真的。但一想到他曾经叫自己‘青柠小姐’,这些许的好感便瞬间崩塌了。 她别过头,说:我可以配合你演戏,但你不能做得太过分——像刚才那样亲……亲我脸就不行,拉手……拉手也不行……还有……不许随便跟我发生肢体接触…… 他笑笑:我尽量。 她转身离开。出门前又对他说:你不要喜欢我了,因为我是不会喜欢你的,所以你就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他笑道:凯勒小姐,不要说得那么绝对,或许跟我接触久了,你就会自然而然地爱上我了。 她瞪了他一眼,说:我才不会,因为你这个人很讨厌。 …… 斯雷规规矩矩地站在院子里,手里还拿着一支玫瑰,正笑吟吟地看着窗内的她——他是来找她约会的。她白了他一眼,在心里骂道:流氓。 母亲问她,“菲米,外面那人是谁?是来找你的吗?” “一个……朋友。”她吞吞吐吐地答道。 “朋友?”母亲看向她,眼神里流露出诡秘的表情,半晌笑道,“我这宝贝闺女,可算开窍了。”说着,又审视般看向斯雷,“嗯,我闺女的眼光确实不错,这小伙子一看就有前途,啧啧,这大长腿,这小肩膀,啧啧,还得是我闺女自己挑的,这可比小坂那孩子强太多了。” “妈,我和他就是朋友,你别瞎说。”她皱眉道。 “行,我不说了。”母亲道,“那你就赶紧出去吧,别让人家等太久。晚上要是不回来住,记得提前跟我说一声,到时候我就不给你留门了。” “妈,别瞎说!”菲米有些生气,不禁提高了音量,“我晚上回来住!” 母亲捂嘴笑了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呗,妈又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 菲米不说话了,走到客厅换好鞋,然后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天气很好,阳光也很柔和,面前的一切似乎都暗示着,这将是个美好的一天。 第302章 约会 眼前的s-6很扎眼,活像一枚闪耀着光芒的水晶,云朵倒映在它晶莹剔透的外壳上,就像是覆上了一整片的蓝天。水滴般的造型,流线型的设计,如同漂浮一般悬停在半空中,远远看去,它宛如一颗从天堂中落下的巨大雨滴,带着梦幻,带着飘渺,带着憧憬,带着童话故事里的想象,降临到了人间。 菲米不得不承认,它确实很美。它就像是大自然馈赠给人类的艺术品,根本看不出一丝人工雕琢的痕迹。据说,设计它的工程师是受到了一个多世纪之前的一本科幻小说的启发才会把它设计成这个样子的——似乎是一个地外文明制造的星际探测器。但菲米实在想不起来那本小说的名字了,因为她对这类型的文学作品,并不怎么感兴趣。 斯雷示意她挽住自己的胳膊,她拒绝了,还给了他一个白眼。 他笑道,“亲爱的,我们现在可正处于被监视的状态,所以你最好听我的。” 她十分不情愿地挽住了他的胳膊。他歪着头,嗅了嗅她的头发,十分无赖地说,“哇,真香,真好闻。”语气暧昧嚣张,似乎她是他的一样。 “你!” 她跺脚,她撅起嘴,她瞪着他,“不许你闻!”她压低声音说。 他看着她,嬉皮笑脸地说,“亲爱的,不要动不动就生气嘛,你要时刻注意自己的淑女形象才行,要不然可就不美了。” 她别过头,不再去看他,低声道,“你不要太过分。” “亲爱的,不表现得亲密一些,他们是会看出来的。”他用一种极具诱惑的嗓音对她耳语。这丝竹一般的轻柔声响钻入了她的耳朵,她只感觉一阵眩晕,一阵虚幻。 他的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如同布满荆棘的花园,如同大海深处的波澜——很吸引人,但同时也很危险。 她的心突突直跳。 她终于明白乔伊丝为什么会说他是个超级大渣男了——像她这么警惕的女孩子,都快被他撩心动了,更何况是那些不警惕的女孩子呢?这已经不能用渣男来形容了,这简直就是个人型的妖孽! 她使劲掐住他的胳膊,低声道,“不要对着我的耳朵说话!流氓!” 他似乎更兴奋了。只见他微微一笑,抛出一个暧昧迷离的眼神,深情款款地看着她的眼睛说,“遵命,公主殿下。” 阳光斜照在他的侧脸上,泛出一层光晕,精致的五官和完美的脸型结合在一起,简直就像是她梦中的白马王子一样迷人——她就喜欢这种高高瘦瘦,干干净净的男孩子。 脑子乱了,心也乱了,她连忙低下头。她感觉自己的脸,好烫。 “公主殿下,有点疼,能松开些吗?”他温柔地问。 “不许跟我说话!”她松开了手,努力平复起悸动不已的心。 上了车,她坐进副驾驶。遮罩关闭,外面的景象开始显现。 “公主殿下,想去哪里?”他问。 她别过头,去看马路上穿梭的车流,“我不是公主,你也不是王子……以后……以后不许你再说这样的话……” 他笑笑,什么都没说,开始启动车辆。 …… 他带她去了中心区,他们像真正的情侣一样散步、逛街、看电影。他虽然时不时会说些俏皮话,但并不会太过逾越——一开始,她还会生气,但后来听多了,她就把这些话当成耳旁风了。 他也很照顾她,处处都为她着想——吃饭时主动帮她拉椅子,十分隐晦地问她能不能吃凉的,走在马路上会主动让她走在里面,阳光强烈时,他还会给她打遮阳伞。 有点感动,但一想到他那天把她气哭的场景,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午餐是在一家西餐店内吃的,装修奢华,处处都有卡奈庄园内的影子,菲米知道,这里是他的本家开的。用餐期间,他居然和她聊起了文学上的话题,这是她万万没想到的,因为在她的印象里,他就是个不学无术的小痞子。 他说了很多自己的见解,也说很多独到的观点,最后便说到了文学做为八大艺术之一是应该以批判和揭露为主还是应该以描写美好为主的话题上。她说二者应该都有才对,因为人性本来就是复杂的,我们不能不正视自己的缺点吧?他说但是世界上没有完人存在,批判的比重是不是应该少一些呢? 接着,不知为何,他突然说到了她的那篇小说上,他说就像产业工人这样的话题,不仅沉重,而且还容易引起争论,所以建议她以后还是不要写这种类型的东西了。她有点生气,说他们也是人,难道我们就眼睁睁看着他们受难吗?他说我没说你写的不对,而是这里面的原因很复杂—— “菲米,我不是说你写的不好,也不是说你为某个群体发声不对,而是想说这件事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你的经历有限,还不懂得这会牵扯到什么,幸亏这次的热度不大,否则,你就要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了。” 她争辩道:瞻前顾后患得患失,文学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他看着她,平静地说:吉田苍介校长就是这么认为的,但他也是因此才会出的事。 他给她倒满果汁,又说:所以,在这方面,你就不要学你的老师了。你是女孩子,开开心心平平稳稳地过完一生才是最重要的。 她不知道吉田苍介是谁,更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说‘不要学她的老师’这种话,她看着他,问:吉田苍介校长是谁? 她看到他怔住了,她还看到他眼里流露出惊讶的神色。半晌后他突然问:x号那天,我送你回过家你还记得吗? 这是他第二次问这个问题——他第一次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是在社交软件上。 她摇摇头,说: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嘛,你一定是记错了。 她看见他无奈地笑了一下,然后点点头,说:“对,应该是我记错了。” …… 下午,他带她去了游乐场。在玩了旋转木马、摩天轮、过山车和水上秋千后,他突然问她:想不想换个发型?刚才看你做点什么都要绑马尾,好像很麻烦的样子。 她撅起嘴,警惕地看向他,“我都留了好多年了,我才不要。” 他笑着说:其实你更适合短发,要不要试试? 第303章 短发 半推半就,她还是被他拉到了美容院。她是怎么被他说服的,她已经有点想不起来了,因为他说了很多不着四六的话—— 他先是说自己的长发是为了某个男孩子留的,还特意为此编了一个颇为狗血的故事——男孩是她的青梅竹马,为了有出息,毅然决然地跑到中心区打拼去了,然而,就在她抱着憧憬和幻想苦苦等了三年之后,男孩却突然告诉她,他要结婚了,而新娘却不是她。 她冷哼道:你那么喜欢编故事,怎么不去写小说呢?从小到大我只会跟女孩子玩,我才没有什么青梅竹马呢。 他笑着说:既然不是为了待到长发及腰,你干嘛要留它呢?还得天天打理,多麻烦啊。 她说:我喜欢长发不行吗? 他说:但你又总绑起来,可见你不是很喜欢长发。 她说:你管不着。 他说:我没管,我只是建议。 他顿了一顿,然后又把话题扯到了她不适合长发这件事上——“你现在的造型就像是个学生一样,跟你走在一起,别人还以为我是个诱拐未成年的怪大叔呢。你现在已经不适合这种低幼风了,你应该打扮得成熟一些才行。”他调出一张短发女星图片,指给她看,“你看岚姐,她没出名之前的风格就跟你很像——小小的,乖乖的,看起来很清纯,但一直不温不火的,直到换上了这种又纯又欲的风格,她才真正火起来。” 她说:岚姐的风格我驾驭不了,就光这一个看人的眼神我就学不来——三分妖娆,五分暧昧,还有两分清纯,我可学不会。 他激她:我看你就是懒,才不是学不会呢——你就是不想改变,只想按部就班。就像你的长发一样,既想留着,又懒得打理,久而久之,就变成总绑个马尾应付了事了。 她生气了,辩解道:我要是能像你一样天天不上班还有钱花,我也能打扮得很漂亮。 他笑着说:你看见的并不是全部,我也需要上班。 她说:少骗人了,你每天不是到处瞎逛就是到处撩姑娘,还开着那么贵的车,一看就是纨绔子弟。 他装出很无辜的样子:我哪里到处撩姑娘了? 说着,他看了看她,突然笑道:你不会是因为这个才生这么大的气吧? 她白了他一眼:你撩不撩姑娘,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少自作多情了。 他无赖地说:你要是不喜欢,我以后就不去撩别的姑娘了——从今以后,我只撩你一个人。 心里的湖面被砸进了一枚石子,涟漪荡漾。 她红了脸,老羞成怒道:你再胡说……我就不理你了…… 他说:好,那我们就继续说头发的问题。 接着,他便说出了很多莫名其妙的理由——什么短发比长发更长寿;短发可以梳理的造型要比长发多得多;短发更能显示她的气质;她的脸小,长发会遮住她的耳朵,遮住她的脸颊,不能完全显现她的美貌之类的理由。 然后,他又开始用岚姐的照片给她洗脑——“你看现在的岚姐多有气质,你就不想变成这样吗?” 她被岚姐的造型迷住,又被他接连灌了很多迷魂汤,于是很快便缴械投降了。 …… 青丝缓缓落下,她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从一个长发飘飘的少女变成了一个三分妩媚七分清丽的玉人。现在的她,已经完全变了样子——四六分的刘海,右眼被右侧的刘海遮住了一点点,左侧的耳朵裸露着,发尾蓬松地向外延伸着,勾勒出一个完美的弧度,脸颊的轮廓全都显露了出来,将五官衬托得更加细腻,也更加美丽了。 造型师翘着兰花指,开始惊叹自己杰作——“完美,真是太完美了!现在的您,简直就是一件最完美的艺术品!” 她知道造型师夸张了,但她也不得不承认,镜子里的她,确实很美。 女助手走了过来,给她化上了御姐风的妆。当一切完毕,他走了过来,然后愣住了。 她问:是不是不好看? 她看到他的喉结动了一下,沙哑地说:不,很漂亮。 …… 出了店,他突然心血来潮要给她买衣服。她连忙拒绝,因为她知道,她已经花了他好多钱——那家美容院的消费不低,她偷偷看过价目表,最普通的一次理发,都要五厘源币,而刚才给她理发的那位造型师,据说是那家店里的金牌,所以,价格可想而知。 她对他说: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真的不能收。 他说:逛街哪有不买衣服的?如果被他们(指v区侦探)看到,肯定会发现问题的。 她说:那好吧,但这次不能再让你花钱了,必须让我自己来。 他笑道:你可真贤惠,还知道为我省钱哩。 她白了他一眼,说:你就不能跟我好好说话吗?你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 他无赖地说:不理就不理呗,反正又不是没不理过。 她哼了一声,道:你真讨厌,要不是有他们在,我绝对不会理你的。 他笑笑,不再说话,领着她走进一家精品店。 店长和他很熟悉,十分热情地跟他打招呼,还给他介绍了几款新上市的男装。他表示今天是来给女朋友买衣服的,所以就不用给他介绍了。店长向她迎了过来,并招呼来一名女店员,在简单了解了她的喜好后,店长便拿来一件又一件衣服。 换完几套后,她听见他在外面向店长问:你觉得怎么样?她适合这种风格吗? 店长说:凯勒小姐天生丽质,穿什么都好看。 他说:少来,给我点诚恳的建议,要不然我就走了。 店长开始细说优点和缺点——但很明显的,优点多于缺点。 她想:店长应该是想让我把这些衣服全买走,可是我只想买一套,所以我就别听他的吹嘘了,我就按照我的审美标准挑一套。 …… 在换了差不多六套服饰后,她突然看到了那件她特别想买的宫廷茶会裙服。 于是她指向它,问:我可以试试那个吗? 店长面露难色,解释道:那个是样品,我们店里就这一件,不能试。 斯雷皱眉问:怎么?怕我买不起吗? 店长忙摆手道:布林顿先生,您真是说笑了,我们并没有这种意思。这种宫廷裙服只能量身定做,现在摆在那里的那套,是以安朵拉大小姐为样板制作的样品,所以凯勒小姐穿上去有可能并不合身……所以,还希望您能谅解。 她这才明白,原来这种衣服只能定制,于是无奈地叹口气道:那好吧,当我没问。 …… 最后,她挑了一件灰色长袖外套和一条白色吊带百褶裙,便准备去付款了。从更衣室出来的时候,她发现他正在店外打电话,于是直接对店员说:这两件帮我包起来,其余的就不用了。还有多少钱也一并告诉我,我好付款。 店员十分惊讶地说:布林顿先生刚才说——只要是您试过的衣服就全部打包。而且,他已经付过款了。 她看到十几个精美的包装盒,如同一座小山般堆叠在店员的身旁。 第304章 大灰狼和小红帽 菲米根本不敢收下这些衣服,因为她知道,一旦收下了这些东西,那么斯雷这个大渣男就更有理由纠缠自己了。她不想跟他发生太多故事,她也不想成为他的玩物。她想:他肯定对所有女孩子都会这样,我可千万不能上当……对,他是长得挺帅的,而且还很有钱,但是他一点都不真诚……他这么对我,肯定只是为了玩玩而已……更何况,他那天还说我是绿茶……我要是收下了这些东西,他就更会叫我绿茶了…… 斯雷笑吟吟地看着她,调侃道,“我又没说拿了我的东西你就要嫁给我,你怕什么?” 菲米摇头道,“我是不会收的,”然后指着装着吊带连衣裙和外套的袋子说,“这两件衣服一共一角四分源币,我给你转账……你只要把这两件衣服留下就好,至于其他的……你就退回去吧。” “那你就当这是我那天把你气哭的赔礼,”斯雷道,“我也没跟你正式道过歉,所以,你就收下吧。” 菲米还想坚持,但斯雷却直接让店员把东西全都搬到车上去了,见状,她不得不作罢。 二人进了车,又开始闲逛。斯雷想带她去看首饰,她连忙拒绝——“你不要再给我买东西了,你再这样的话,我就不跟你出来了。” 他说:我是看你没什么首饰,想稍微帮你打扮打扮。 她说:我不是洋娃娃,用不着你帮我打扮。 他说:好吧。那我们去看电影好不好? 她说:不,我想回家。 就这样,在他的不断进攻和她的不断防守下,一下午很快便过去了。在此期间,她的防线有过丝毫的松动,甚至于还主动问过他那天为什么要叫她‘青柠’—— 他说:我说我认错人了你信吗? 她说:不信,因为你从来不说实话。 他说:我说的‘青柠’,是一个人名,并不是你理解的那种意思。 她说:你一会儿一个样,我才不信呢。你那天还叫我魔女……就好像我把你怎么样了似的…… 他说:我真的认错人了。 她说:我不信,我也不会原谅你。 他说:你开心就好。 她说:我不开心。 他说:那我就想办法让你开心呗——我最会哄女孩子开心了。 她说:我用不着你哄我开心。 他不接她的话,而是安排起明天的行程。他说:明天我们去贝拉人工湖划船玩吧? 她说:不去。 他说:好,那我们明天就去贝拉人工湖划船。 她说:你是听不懂我说话吗? 他说:或许是吧。 她说:你讨厌。 他说:嗯,我讨厌。 她说:我以后都不理你了。 他说:我理你不就行了? 她说:你就会欺负我。 他笑笑,说:你可真可爱。 她扭过头去。 他说:你真是太可爱了。 她说:明天不许来我家,也不许来见我,因为我不想看见你。 他说:好的,那我明天就戴个头套过去。 她说:你戴什么都不行。 他好像没听见似的对她说:我明天十点过去找你。 她说:你来了我也不给你开门。 他说:那我就在门口堵你呗,反正你早晚都会出门。 她说:那我就不出门了。 他说:那我就翻墙进去找你。 她说:你敢。 他说:我小时候经常翻这种墙,一下子就能翻过去。 她抱起胳膊,决定不再理他。 …… 晚餐后,他将她送回到了家中,然后又把大包小包的衣服提进了她的卧室。他本来想坐一会儿,但她却直接把他推了出去,并说:你不许进我的卧室。衣服钱我会想办法还给你的,我就当这是你借我的。 他笑笑:我真的是好人,你不用这么防备我的。 她说:大灰狼也说自己是好人。 他说:那你就是小红帽咯? 她说:我不是。 他笑道:明天见,小红帽。 她皱眉道:明天不许来了。 …… 母亲很晚才回来,看样子应该是去朋友家打牌了,因为她一进门就把‘又赢了点钱’的小表情写在了脸上。她看到菲米把头发剪了,不由得惊讶了一番:怎么还把头发剪了? 菲米解释:不想留长发了。 母亲来回打量了几眼,说:还别说,真比以前好看,以前就跟个小孩似的。 菲米说:不难看就行。 母亲说:我闺女还能难看?我闺女可是‘里花’。 接着,她又问菲米:今天不是跟人家约会去了吗?怎么这个点就回来了? 菲米生气地说:你是不是不愿意让我回来? 母亲笑道:我倒真希望你不回来。 菲米撅起嘴,回卧室关上了门。 母亲笑道:遇到合适的就赶紧嫁了吧,你就别再挑了,再挑你就剩下了。 她说:我不嫁,我这辈子都不嫁。 母亲笑道:你这破孩子,一点都不像我。 她说:就不像。 …… 夜里,她换上了那条百褶裙,在镜子里欣赏了一阵。不知怎的,她总是会幻想到明天去划船的场景——他划着浆,暧昧又温柔地看着她,她羞红了脸,还会时不时地偷偷看他一眼…… 她连忙拍拍自己的脸——‘我是不是疯了?我想那个渣男干嘛?’ 换下裙服,她又突然注意起自己的身体——说实话,身材确实便瘦。她想:还能不能再长大点呢?哎……真瘦…… …… 入睡前,斯蒂芬发来消息,他说:实在不好意思,我昨天睡了一天一夜,白天还被人叫去弄别的事了,所以才看到你昨天下午给我打过电话……是有什么事要找我吗? 她说:没事,一不小心点错了。 斯蒂芬:哦。 她想:我好像说错话了,因为我给他打了好多个电话……他一眼就能看出来我在说谎…… 正想着,只见斯蒂芬打字问道:你怎么突然把长发剪了? 她不禁一怔,心想我也没发动态呀,他是怎么知道的? 于是她问:你是怎么知道的?我也没跟别人说过呀。 斯蒂芬发来一张截图——这是一张斯雷动态的截图,最上面的一条,明晃晃的就是她的短发照片,下面还配上了一段极为暧昧的文字:我只敢触摸你的影子。 她登时就气得不行,于是连忙翻出斯雷的动态查看起来——文字下面有好多个赞,还有好多她认识的不和认识的人在底下评论着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她马上给斯雷发了一条消息:你快点把我的照片撤下来! 斯雷:? 菲米:你这个人真的很讨厌! 斯雷:坏笑。 菲米:你为什么非要欺负我?我是哪里得罪过你吗? 斯雷:没有,我只是单纯地欣赏你。 菲米:我不许你欣赏我! 斯雷:对不起,我做不到,因为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 菲米:你这样做,只会越来越让我讨厌你。 斯雷:那我只能说对不起咯。 菲米:你! 斯雷:摊手。 菲米:我再也不理你了! 斯雷:微笑。没关系,我会让你重新理我的,因为我对女孩子很有耐心。 菲米:你无赖! 斯雷:别生气了,宝,气坏了身子就不好了。 菲米:我不是你宝,你不许这么叫我! 斯雷:微笑。 第305章 第二天的行程 又是一声长鸣。镜子般的湖面被船体划破,一条翻滚着浪花的白线便从它的身后蔓延开来,不多时,水纹轻荡,将太阳的倒影摇得粉碎,宛如一片洒落的金沙。汽船驶远了,拖着一条长长的白色马尾,像个天真的少女般,向着湖中央迤逦而行。 微风轻轻吹来,扑打在脸上,有一种湿润的感觉。菲米靠在藤椅上,抿了一口果汁,侧脸看向远去的汽船。今天是周末,又因为旅客实在太多,所以他们并没划上船。他们正坐在露天观景台上欣赏别人划船、坐船、开船。 不能划船可太好了,万一新裙子被湖水弄脏,她还要心疼一阵子呢,而且,还不必担心斯雷这个大渣男会在船上调戏她,所以,她乐不得一整天都待在观景台上才好呢。 今天,她穿上了昨天新买的那件吊带连衣裙,还为此特意搭配了一顶米黄色的遮阳帽——当然,她这么穿只是为了取悦自己,并不是特意穿给某人看的。 可斯雷的眼睛却一直盯着她的裙子看,就好像她真的是他女朋友一样。有点生气,但又有点无可奈何,因为经过这两天的接触, 她发现自己越是生气,他就会越是‘蹬鼻子上脸’,于是,她便决定无视他的存在了。 有时候她也会偷偷想:他为什么就不能正常点呢?他为什么总是把自己弄成很无赖的样子呢?他要是能正常点,我是不是就能和他正常沟通了? 然而,一想到乔伊丝曾跟她说过他欺骗了好多女孩子的感情,她就把这些许的期待又重新给摁下去了。 每当此时,她总会忍不住想质问他——你为什么要玩弄那些女孩子的感情?她们惹你了吗?你真讨厌,你就不能专一一点吗? 可一看到他那张玩世不恭的笑脸,她便很快放弃质问他的想法——她想:他之所以是渣男,就是因为不知悔改,所以我才不去规劝他呢。 斯雷也试图跟她说过话,但她或是不理睬,或是有一搭没一搭随口应付几句,搞得他很是尴尬,于是,他便不再说话了。 心中莫名生出一种胜利的喜悦,就好像他是她的天敌,她终于赢了一次似的。因此,她还不禁笑了一下。 但就是因为这一笑,他便立马抓住了进攻的机会——他笑吟吟地看着她,半晌说:“你应该多笑笑才对——因为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她白了他一眼,侧过头去,说,“不许你看。” 他又耍起无赖,“那许谁看?我可是你男朋友啊。” 她哼了一声,站起身,把藤椅朝向湖面,然后重新坐下,静静地看划船的情侣和远处那艘冒着白烟的汽船。 他笑着说:“脾气真大。” 她说:“我愿意。” 他说:“对我温柔点呗?” 她说:“不会。” 他笑笑,不说话了。 她从眼睛的余光看到,他一直在看着她的侧脸。她被盯得很不舒服,于是瞪向他,说,“不许看我!” 他笑了笑,然后也像她一样,转过头看向远方的汽船,半晌说,“哇,真凶。” 她不想让他烦自己了,于是很认真地对他说:“我不是在凶你,我只是希望你能稍微正常点,因为你天天都像个流氓一样,真的很让人讨厌。” 汽船化成了一个小点,不多时,便彻底消失在了天边。湖水的尽头和天空交织在一起,已经看不清彼此的界线了。 他悠悠叹口气,显出很失落的样子:“原来在你眼里,我就只是个小流氓啊。” 她说:“难道你不是吗?” 他说:“我不是。” 她说:“是不是你自己清楚。” 他说:“我真的不是。” 他看向她,眼里流露出暧昧的光,又用那种极具诱惑的嗓音说:“我只会对你这样,因为在我心里,你是最特别的那个。” 心猛地跳了一下,接着,脑子也稍稍有点麻了,脸颊也开始发烫。 他的眼神温柔无比,她连忙躲开——他在说什么……他在说什么……他在说什么……我激动什么?我干嘛要激动?菲米你给我清醒一点!他是个超级大渣男,他说的每一个字你都不能信!他就是要骗你!你不能上当! 她用力攥了攥藤椅的把手,又轻轻咬了咬嘴唇,这才让慌乱的心平静下来。 “你再说这样的话我就不理你了,这次是真的不理你了!”她又羞又急地说。 他笑笑,看着他,半晌说,“你脸红的时候特别可爱。” “我才没有脸红!”她生气地辩解道,“我那是被风吹的!” 他不接她的话,而是说起了别的话题——“明天在小维也纳剧场有一场华尔兹比赛,想去看吗?” “不去,没兴趣。” “好,那我们明天就去看比赛。” 心里只小兔,在使劲敲打着她的心门。 …… 用过午餐后,她有些困了,正欲躺在藤椅上稍稍休息一下,他就把她拉走了——“去车里睡,这里有风,容易感冒。” s-6内被调节成了睡眠模式,躺在里面,就像是躺在了一张水床上。眼前的遮罩换成了夜空的背景,耳边还响起了轻柔的音乐声,不多时,她便进入了梦乡。 她梦见了一个看不清脸的男人,高高的,瘦瘦的,还把她从恶龙的魔爪下拯救了出来。她问他叫什么,他说了个名字,但她什么也没有听清。 她总感觉他十分熟悉,但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他到底是谁了。 后来,她又梦见了一个跟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眼神冷漠、一脸肃杀,静静地站在她面前问:你为什么要剪掉你的头发? 她说:我想换个心情。 女人问:是不是为了某个男人? 她摇摇头,回答道:不是。 女人的眼中突然燃起一团火焰。 紧接着,菲米只觉眼前一晃,女人便掐住了她的脖子——女人狠狠地说:你是我的!你这辈子都是我的!我允许你剪头发了吗?你个不知羞耻的小婊子! …… 她直接被吓醒了,还出了一身的冷汗。 虚幻的星空还在眼前缓缓移动着,轻柔的音乐还在耳边缓缓流淌着。 她想:好奇怪的梦……那个女人,为什么要掐我?她是想杀了我吗? 正想着,斯雷突然给她发来消息:醒了? 她问:你怎么知道? 斯雷说:ai通知我的——它说女主人醒了,通知我过去照顾你。 她问:什么女主人? 斯雷说:哦,忘记跟你说了,我已经将这台车的女主人设定成你了。 她蹙眉回复道:我不是这台车的女主人,你不许这样! 斯雷说:不,你是。 她说:你讨厌!你就会欺负我! 斯雷说:我没欺负你,我这是爱你的表现。 她说:不许你爱我! 斯雷说:好的,老婆大人。 她老羞成怒:我不是你老婆! 第306章 甲壳虫 夕阳在墙壁上抹下一道金黄,就像是微波粼粼的波光,正轻轻荡漾着。太阳还有些刺眼,菲米用手遮住眼睛,看到手指间缓缓淌过的时间与流年。她想:或许,因扭特里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好,因为人们总是会筛选记忆,会把那些痛苦的、不安的回忆全都丢掉,然后再小心翼翼地、一丝不苟地把剩下的回忆重新包装好,装进精美的盒子里,最后再藏进自己的心房里。 四年的时光转瞬而过,那些忙碌于尘世的产业工人的脸,她已经记不清了,她只记得当时的人很多,因扭特里也很热闹,随处可见孩子们跑来跑去闹成一团的样子。但这里面有几分真实又有几分幻想,她就有些分辨不出来了,因为她总感觉自己的记忆是混乱的。就像小坂的那件事一样——她记得当时好像有个人救了她,但不知为什么,她怎么都想不起来那个人的样子了。 她轻叹口气,放下手,继续前行。 下午时,校长小坂咲希给她打了个电话——她是来帮小坂阳太说情的。她说只要菲米答应不起诉小坂阳太,那她就可以让菲米成为文学系的系主任。 有些伤心,因为这是咲希这几天来第一次给她打电话,但是没有关心,没有安慰,只有冰冷冷的利益交换。 她对咲希说:我本来就没打算起诉他,只要他今后别来骚扰我就可以。 咲希说:你放心,小坂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因为我已经把他调到d区的分院去了。等下周一上班,我就任命你为你们系的系主任。 她说:校长,我不是因为这个才决定不起诉小坂的,你误会我了。系主任我是不会当的,因为我知道我的资历不够。 她叹口气,继续说:校长,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因为我不想回忆起那天的事了。 咲希又说了些客套话,便匆匆挂断了电话。菲米比较郁闷,一直呆呆地坐到斯雷把她送回因扭特里。 下车之后,斯雷突然很温柔地对她说:以后有我在,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的。 她怔怔地看着他,心里着实有些感动——因为在她的内心深处,的确渴望着能有个人可以默默守护着她。 然而,还没有感动几秒,他就又恢复到了那种流氓的状态——他嬉皮笑脸地对她说:为什么突然这么看着我?难道,你爱上我了? 她白了他一眼,迅速回过头,说:少自作多情了,我就是爱上一块石头,也不会爱上你这个无赖! 他哈哈大笑,说:老婆大人,明天见。 她回过头,瞪着他:我不是你老婆,不许瞎叫! 他笑笑,摆了摆手,开车驶远了。 …… 一想到他,她就会不自觉地撅起嘴。她想:他为什么就不能正常点呢?真讨厌…… 刚拐进一条僻静的小路,她便看到一个依靠在路边的流浪老人。他靠在红砖墙上,面露痛苦的神色,正哼哼唧唧地呻吟着。夕阳照在他那油亮的后背上,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巨大的甲壳虫。 “您怎么了?”她走过去,弯下腰问。 老人呲牙咧嘴地睁开眼,看看她,然后指指身旁的编织袋,嘴唇微微颤抖了几下,然后又闭上了眼。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滴下,掉落在石板路上,啪嗒一声,摔得稀碎。 “我去找人帮忙。” 她刚欲转身,老人却突然大叫了一声。她连忙蹲下身子,去查看他的状况。 老人睁开眼,喘着粗气,颤颤巍巍地指向编织袋,然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水……药……里面……帮……我……” 这时她才明白过来,原来袋子里有水和药,老人是想让她帮忙取药。于是她去打开袋子。一股混杂着腥臭味的气息扑面而来,她下意识地捂住鼻子,然后看向里面——袋子里装着一个过期的便当,隐隐散发着难闻的味道,旁边是一个脏到不行的水瓶,水瓶旁边,是一联药。她屏住呼吸,将水瓶和药拿了出来,然后将袋子拉上,之后又把药和水递到了老人手里。 老人如同看到了救命稻草般抢了过去。他把药片塞进嘴里,然后拧开瓶盖,猛灌了一大口水。 “慢点,别呛着……”菲米提醒道。 很快,老人便把一整瓶水都喝空了。他的胳膊软弱无力地垂下,水瓶落在地上,滚了几滚,滑到了小路的另一侧。接着,他闭上眼,猛吸一口气,又吐出一口浑浊的气体。 “大爷,好点了吗?”过了一阵,菲米问。 老人重新睁开眼,转过头仔细打量了她一眼,然后笑道,“姑娘,谢谢你了。” 他的牙很黄,笑起来也很难看,就像一块陈年的老树皮。 菲米问,“大爷,您刚才怎么了?” 老人苦笑了一下,“老毛病了,老毛病了……胃疼病,我也叫不出来名字,都疼了好多年了……”说着,他便要站起身。 菲米去扶他,他慌忙躲开,“别,别,我身上脏,再把姑娘的新衣服弄脏了……我可赔不起……”说着,他便挪远了几步,然后扶着墙站起身,又说,“姑娘,你真善良……你又美丽又善良,就像天上的天使似的……幸亏遇见了你,要不然……我可能就死在这儿了……”他的眼里散发出温柔慈祥的感觉,就像是在看着自己的孩子。 菲米略显尴尬,因为她不知道如果新衣服真的被老人弄脏了,她会不会因此郁闷——她特别喜欢这件裙子,下午时,就因为一点油渍,她都把怒火迁怒到斯雷身上了。斯雷哄了她好久,但她就是胡乱发脾气,就像个小孩子似的胡乱发脾气。现在想想,她突然感觉自己有点无理取闹。所以,就像心里的小秘密突然被人发现似的,她觉得自己并没有那么善良,她对这句赞美也不敢接受。 她连忙说,“没有……我并没有那么好……”她躲开他的眼神,似乎是想寻找可以躲藏的地方。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老人问。 “菲米,”她下意识地回答道,“菲米·凯勒。” “我叫小泽野三郎,”老人笑着说,眼里发出熠熠的光,“我是昨天流浪到这里的。” 菲米有点懵,因为她也没问他叫什么名字。 “我孙女要是还在的话,估计也和你一般大了。”他突然又说。 第307章 无趣的故事 不远处的一根电线杆已经快要融没到黑暗里去了,那四条被拉长的直线宛如裁纸刀留下的痕迹,将火烧一般的云生硬地切成了四瓣。老人的脸被夕阳映红,看上去就像一只干瘪的橘子。他无奈地笑了笑,眼睛也眯成一条缝,半晌后,又重新睁开,用一种充满期待的眼神看向她——就好像是在说:姑娘,陪我说说话好吗? 她突然有点可怜他,于是配合着问,“您孙女是……出了什么事吗?” 老人说:二十多年前,丢了。 他开始讲述一个索然无味的老故事。故事的主角名叫妞妞,是一位二十多岁的单身母亲。妞妞怀了孕,又不敢回家,于是便跑到好朋友小丸子那里躲了一阵子。妞妞对未来充满迷茫,她很想把孩子打掉,但小丸子却对她说:生下来吧,我帮你养。妞妞信了,因为她是她最好的朋友。 很快,孩子出生了。是个女孩,长得和妞妞一模一样。妞妞特别喜欢自己的女儿,因为她觉得自己的生命得到了延续。但光是喜欢没有用,因为孩子需要吃饭穿衣上学,这是赤裸裸存在的现实问题,于是,不得已,妞妞在女儿出生六个月的时候,出去打工了。 临行前,她拜托小丸子照顾好女儿,小丸子满口答应。她亲了女儿一口,对女儿承诺道:妈妈很快就会回来。 她依依不舍地离开,在女儿哇哇大哭声中痛苦地离开。然而妞妞不知道的是:这将是她们母女二人的最后一次见面。 一个月后,当妞妞回到小丸子的家中时却发现,小丸子已经将她的女儿拐走了。小丸子留下一封信,上面说:妞妞,我恨你,我要惩罚你。我之所以会带走孩子,就是因为你不顾姐妹情谊,不仅从我这里把斧子抢走了,而且还把斧子害死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不要找我,永远都不要找我,我恨你。 后来,妞妞就疯了,她再也不会笑了。 …… 故事相当无趣,而且还有逻辑上的硬伤,所以菲米并不觉得感动,甚至于,她更倾向于这个故事是老人编出来用来博取同情的。她想:要不然我给他一些钱把他打发走吧……因为毕竟是这个时间了,再跟他聊下去,天都要黑了…… 正想着,忽然听老人问,“姑娘,如果有一天,你突然发现自己的妈妈并不是自己真正的妈妈,那你会怎么做呢?” 菲米不禁一怔。她想:这种问题未免也太过极端了吧?我妈妈就是我真正的妈妈,我又不像你孙女似的,从小就被人拐走了…… 她说,“妈妈就是妈妈,任何人都替代不了。”她顿了一顿,又说,“就算我妈妈不是我真正的妈妈,但也是她把我养大的,所以……” 她突然不往下说了,因为她发现老人的眼神里充满了悲伤。他的瞳孔间混杂着繁多的情绪,那里面有思念,有不舍,有失望,还有落寞。一时间,她突然感觉他的眼神令人刺痛不已——就像是老人在痛苦间挣扎了多年,可到最后才发现,这么久远的期待不过是虚幻的泡影罢了。 她下意识地避开他的眼神,然后说,“每个人的经历不一样,每个人的想法也都不一样,所以您不要太难过……因为我代表不了任何人……” 他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红砖墙上,像两道剪影交错在一起,又像过去的时间和现在的时间汇成一道蜿蜒的河流。 老人笑了笑,说,“谢谢你能听完我的故事。”他转过身,挥了挥手,“姑娘,再见。” 佝偻的身形在夕阳下变成一道拖着疲惫的影子,他越走越远,很快,他便融化在了这条渐渐暗下去的小巷里。 …… 回到家的时候,她看到母亲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她换了鞋,走过去,像个孩子一样靠在了母亲身上。 母亲问,“这是怎么了?有人惹你不高兴了吗?” 她说,“没有,就是想靠着你。” 母亲笑笑,“你都多大了,怎么还跟我撒娇呢?”说着,便搂住了她。 她闭上眼,感受着母亲的温暖和呵护。她想:一直都能待在妈妈身边,真好。 后来,她靠在母亲身上睡着了,朦胧中,她听见母亲对她说:你这丫头,真黏人。 …… 酒吧里很乱,头顶上那不停闪烁的灯光和来自天花板四周的那些嘈杂的音乐声让松野直皱眉头。他看着那些一些拿着酒杯往嘴里灌酒,一边摇头晃脑做快乐状的年轻人不禁摇了摇头:我敢打保票,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全他妈抓回去都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他的正前方是一座立起来的转盘,附近围着几个大呼小叫的年轻人正在那里玩投牌。松野知道,这个游戏叫‘顶端’,是坐地佛发明的几大缺德游戏之一。 他随便要了一杯饮料,开始等待肯特的到来。路过的人流一波又一波,就像急着要投胎似的。视野里滑过两个因为一个女人而扭打在一起的年轻人——活像两只脱了毛的公鸡,他们边打边骂,还互相吐口水。他们的举动很快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人群围了上去,发出阵阵的呐喊声——他们喊得很兴奋,喊得也很用力,和聒噪的音乐声交织在一起,直震得松野的耳膜嗡嗡作响。 这时,肯特一边晃着头一边走了过来。他拎着一瓶酒,脸上浮现微醉的表情,一见到松野便使劲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哥,来了?” 松野瞥了他一眼,低声道,“怎么约在这种地方了?你就不怕被别人发现?” 肯特哈哈大笑,随后炫耀般大声说道,“哥,我跟你说,这家店的小妹随便你挑,因为这家店是我罩着的!”说着,便凑了过去,低声道,“我也没办法,头两天刚拔了根极上冰的钉子,獠牙现在可谨慎着呢。” 松野点点头,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他,低声道,“帮我查查这个人,有线索就及时通知我。” 肯特迅速揣进怀里,抬起头高声说道,“哥,你这可难为我了,那小妞现在火的很,一天能接三十多台,钱不够可真不好办啊!”说着,又凑过去低声问,“什么人?要是骷髅我可办不了。” “一个流浪汉,你让你手下的兄弟多留意一下。”松野喝了一口饮料,低声道,“信封里有还张卡,但钱不多,就当是辛苦费,你给他们分了吧。” “我哥就是牛逼!”肯特高声叫道,“哥,你放心,这小妞我肯定帮你拿下!” 第308章 消失的钉子 松野喝完饮料正欲离开,一个身穿西装、系着红领结的干瘦男子却突然挤到了肯特身边。干瘦男子轻拍了一下肯特的肩膀,阴阴地笑着问,“发尾兄弟,忙着呢?” 肯特回过头,瞳孔瞬间放大,并显露出一脸的惊慌,接着,他的右眼还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松野不禁纳闷:你这是什么反应?怎么跟突然见了鬼似的? 正想着,肯特已经和那人搭上了话,只见他迅速换上笑脸,谄媚道,“骷髅哥,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没告诉兄弟一声?” 松野不禁一怔,连忙打量起面前这个干瘦的男子——目测身高不到一米七,体重不超过九十斤,寸头,没胡子,眼窝凹陷,颧骨凸出,两腮根本看不到肉,看上去就跟个骷髅头简单包个了人皮似的。他想:都瘦成这样还能被传成手撕活人?这帮流氓是不会吓唬人吧? 骷髅说,“发尾兄弟这么忙,我怎么敢打扰到你啊,万一影响了你的生意,我岂不是犯下了天大的过错了?”说完,他露出一口森森的白牙,干瘪地笑了笑。 不知为什么,松野突然感到一丝阴寒,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 肯特笑道,“骷髅哥真是说笑了,咱俩啥关系?比亲兄弟都要亲!”说着,他便冲酒保打了一个响指,高声吩咐道,“我骷髅哥今晚的消费由我买单!” “明白,发尾哥。” 肯特又吩咐道,“先给我骷髅哥来杯九十三号!他最喜欢喝这个!” “好的,发尾哥。”酒保开始制作鸡尾酒。 “骷髅哥,坐!”肯特一边浮夸地笑着一边拉骷髅坐到了吧台前。待骷髅坐稳后,肯特又问,“骷髅哥,是不是找小弟有什么事呀?” 骷髅点点头,露出赞赏的笑容,“发尾兄弟就是聪明,我就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因为和聪明人说话不累。” 肯特连忙摆手,“我就是一白痴,骷髅哥可别夸我了,我他妈小学都没毕业呢算他妈什么聪明人?真聪明还得数骷髅哥和极上冰大哥,你们,才是真聪明人。”说罢,他便对着骷髅竖起了大拇指。 骷髅抬了下手,眼睛里射出两道寒光,直直盯起肯特的脸,“臭屁的话就先别讲了,我们还是先聊正事吧。” 肯特马上收敛起笑容,正色道,“骷髅哥,你说,只要是小弟能办到的事儿,绝不推辞。” “我有个兄弟叫‘铆钉’,之前是替獠牙管果子(黑话,单指从事按摩女郎、出台女郎一类工作的女性)的,可最近几天突然不见了,”骷髅阴森地笑了一下,继续说,“所以我想请发尾兄弟帮我找找。” 肯特的眼里闪过一丝慌乱。他连忙扭过头冲酒保大声嚷嚷道,“酒呢?他妈的怎么还没做好?你是想故意让我下不来台是不?” 酒保连忙加快手里的动作,又连声说,“这就好,这就好……” 肯特大骂道,“废物,操你妈快点!” 骷髅拍拍他的肩膀,“不急,咱们先说正事。” 肯特看向骷髅,指着酒保皱眉道,“这傻逼摆明了想给我难看,等散场了我他妈非揍他一顿不可!” 酒保听到这句话之后明显哆嗦了一下,松野注意到他的手都开始发抖了。 骷髅并没有继续接肯特的话,而是微微一笑道,“发尾兄弟,我刚才拜托的事情你还没答应呢。” 肯特连忙笑着问,“那个人叫什么来的?我刚才只顾着想鸡尾酒的事来的,所以没怎么仔细听。” 骷髅歪起头,淡淡地说,“铆钉。” 肯特一怔,随后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他呀!”他顿了一顿,又道,“那小子回家去了——他老妈死了,他回去奔丧去了。” “是吗?”骷髅盯着他的眼睛问。 “千真万确,”肯特十分确定地说,“那小子回家之前还跟我喝了顿酒,他当时哭的稀里哗啦的,就他妈跟刚死了亲妈似的——啊,不对,他就是刚死了亲妈,”他啧啧两声,又嘿嘿一笑,“这么说好像有点不好,可我又不知道怎么形容才对,总之他当时哭的屁滚尿流的,就好像马子刚被别人上了似的……” 松野不禁在心里吐槽道:你就别乱比喻了,真是越比喻越离谱了…… 肯特顿了一顿,又道,“他老家在g区贫民窟,估计过个十天半月的就会回来了,所以不用特意找他。” 骷髅将信将疑地点点头。这时,鸡尾酒调好了,肯特赶忙从酒保手里接过来,然后又给骷髅递过去,“九十三号。骷髅哥,请!” 骷髅伸出苍白细长的手指,接过酒杯,放在嘴边抿了一口,接着轻轻晃了晃酒杯,“铆钉吧,以前是跟过我大哥,但是吧,他也只是个边缘人而已,而且连我大哥的面都没见过,所以——”他猛地看向肯特,肯特被吓得一激灵,“所以我这个小兄弟要是哪里做的不对,还希望獠牙能高抬贵手。” 肯特露出十分难看的笑容,解释道,“骷髅哥,铆钉真回家去了……” 骷髅微微一笑,“但愿如此。”说着,举起酒杯,“发尾兄弟,来,走一个,为了铆钉能够平安归来走一个。” 他的目光冰冷刺骨。虽然隔着一个人,但松野还是能隐隐感觉他身上那股瘆人的气息。 肯特要来一瓶啤酒,在和骷髅简单碰杯之后一饮而尽。他的喉咙咕咚咕咚地作响,就像是在喝着难以下咽的苦水似的。 喝完这杯,骷髅便离开了。临行前,他冷冷地对肯特说:铆钉的老妈还在家里等他回去呢。而且他也不是g区人,而是r区人,所以,我希望能尽快看到他。 肯特脸色苍白,一头冷汗,怔怔地看着骷髅逐渐远去的背影。 松野知道这里有事,但他不想参合进他们的争斗,于是起身要走。 然而,刚刚转身,肯特就拉住了他的胳膊——“哥,救救我……”他的语气近似哀求,松野不禁一怔。 第309章 外流的视频 直到看到肯特手里的视频,松野才真正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 几分钟前,肯特将他带到一个挂着经理办公室门牌的房间内——这是一间不足十平米的房间,灯光黯淡,到处都充满了呛鼻的尘土味,看样子应该是很久都没有人过来打扫过了,而且也没有桌椅,地面上堆满了装酒的盒子和纸壳箱,看起来就像是间小型仓库似的。 肯特关上门,又用身体顶住门,他露出惊慌不安的神色,无助又恐惧地看向松野,活像一只碰到野猫的老鼠。 松野皱眉问:“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哥,你要是不帮我的话,我这回就真的死定了……”他哆哆嗦嗦地说。他脸上的刀疤微微抽搐着,看起来就像是一只正在蠕动的虫子。 “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松野露出有些不耐烦的表情。 肯特结结巴巴地说,“哥,那个铆钉……那个铆钉已经死了……要是被骷髅知道……他……他肯定会弄死我的……” 松野通过肯特的反应简单判断,那个叫铆钉的混混大概率是被他弄死的,要不然他也不会表现的如此慌张。 心下不禁一阵厌烦,因为他根本不想掺和进帮派之间的争斗当中去。 他吁了一口气道,“铆钉是你弄死的对吗?” “不,不是我,”肯特连忙摆手否认,“是獠牙弄死的……獠牙想做个典型……就把铆钉弄死了……” 肯特的身体在不断下滑,在松野看来,他的身体似乎都缩小了一些。 松野想:不说实话是吧?行,那你就继续,反正跟我也没什么关系。 他冷哼一声,十分鄙夷地看向他,说,“既然不是你干的,你有什么可怕的?就算他们知道你撒了谎,他们也不至于找你报仇吧?” “哥,这件事根本没你想的那么简单——”肯特的表情看起来像是要哭了,“找铆钉只是个由头,他们其实是想抢我们的地盘……”他的牙齿开始打颤,“滚刀肉的地盘就是这么没的……骷髅一个人……只借着一件小事,就直接把他们团灭了……” 松野十分怀疑肯特的智商,他想:又是道听途说来的吧?抢地盘这种事怎么可能是一个人就能做到的——要么是帮派老大被人干掉,帮派直接分崩离析了;要么就是大规模的武装冲突,一方把另一方全灭,从而抢占对方的地盘。可最近几年都没发生过什么大规模的武装冲突了,近期也没有相关的消息出现,所以这种‘一个人灭掉一个帮派’的扯淡故事有什么可信的?我估计就是滚刀肉被人泄露了行踪,然后被极上冰弄了个‘斩首行动’……这肯特,脑子是被驴踢了吧? 于是,他问,“你这又是从谁那里听说的?就这种鬼故事你也敢信?你是没脑子吗?” “是真的!”肯特惊恐地说,“千真万确!那个骷髅好像有超能力……就是电影里那种……那种超能力……”说着,他便调出一段视频,播放给松野看,“哥……你看看这个就知道了……他一下子就把……就把滚刀肉捏死了……” 松野狐疑地看了过去—— 从视频的拍摄角度来看,这应该是一段在桌子底下拍的视频。 画面的正前方,是一张被砸得粉碎的‘顶端’游戏桌,七七八八的筹码散落了一地;桌子旁躺着一具壮汉的尸体,他的身上插着‘顶端’的两枚指针,一红一蓝,一枚插在小腹上,另一枚则插在他的胸口上;画面的右侧便是骷髅,他拄着下巴,坐在一把皮制沙发上,脸上写满了嘲讽的表情;他的身后围站着几个混混——一个光头,一个瘦子,一个胖子;骷髅的视野前方是一个跪在地上的年轻人,正瑟瑟发抖地看着骷髅;画面左侧,是一群被步枪顶着头、蹲在地上的混混——有捂着胳膊满脸痛苦的壮汉,有梗着脖子一脸不服的中年人,还有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的小流氓…… 几秒后,骷髅突然笑了一下,然后向跪在他面前的年轻人问:“你为什么要冒充我们帮派的人?” 年轻人颤抖着回答:“我……我特别崇拜极上冰大哥……我……我一直都想加入大哥的帮派……所以我才……所以我才……” “哈哈,是吗?”骷髅狡黠一笑,然后坐直身子,又向前探了探,“那你为什么要把纹身纹到脖子上呢?”他阴森地笑了笑,“你知不知道我们帮派的规矩?” “不……不知道……如果小弟做错了……希望骷髅哥可以原谅我……我错了,是我不知道天高地厚……” 骷髅十分鄙夷地看了他一眼,然后靠在椅背上,随后向身后的光头混混吩咐道,“小白,告诉他,什么人才可以把纹身纹在脖子上。” “是,骷髅哥。”小白走上前,正色说道,“在我们帮派,只有年事已高、德高望重的老人才有资格把纹身纹在脖子上——大哥说过,纹身的位置越高,在帮派的地位也就越高!”他顿了一顿,继续说,“大哥的纹身在胸口,骷髅哥的纹身在腹部,而我们这些小弟,只能把纹身纹在手上。在我们帮派,只有五位老人拥有把纹身纹在脖子上的资格,他们分别是——” 骷髅摆了摆手,打断了他,“小白,不要在这个白痴的面前念出那五位尊贵老人的名字,因为他不配听。” “是,骷髅哥。” “你站回去吧。” “是,骷髅哥。”小白走了回去,又规规矩矩地站在了骷髅的身后。 骷髅歪起头,眯着眼一笑,问道,“小子,听清楚了吗?” 年轻人目瞪口呆,面如土色,连忙求饶道,“我真不知道……骷髅哥,求求您放我一马……我愿意当牛做马……伺候您老人家一辈子……骷髅哥,我还有个精神不太正常的妈妈……我真的不能死啊骷髅哥……求求你不要杀我好吗……求求你……”说到后来,他便直接哭了。眼泪鼻涕混杂在一起,交错在他的脸上。 他又大声哀求了几句什么,但松野没有听清楚,因为他的话语已经含糊不清了。 骷髅的脸上露出不耐烦的表情,接着,他又皱了皱眉,然后突然抬了一下手。 砰的一声枪响。 年轻人的头部被一颗子弹击中,哭嚎声戛然而止,随后,他的身体后仰,直接倒地。 “他哭起来实在是太难看了,搞得我好烦啊!”骷髅双手一摊,亮出一把m1911。 松野不禁一怔:他什么时候掏的枪?我怎么什么都没看到? 这时,视频的画面突然抖动了一下,然后传出一个女性捂嘴倒吸凉气的声音。 第310章 激怒 死亡 几秒钟后,画面又恢复了正常。 “除了滚刀肉,所有人都出去。”骷髅对手下吩咐道,“我想和他单独聊聊。” 光头混混回应道,“是,骷髅哥。”然后对端着枪的手下吩咐道,“所有人,跟我去后面!” 人群开始行动,极上冰的手下像赶鸡一样把滚刀肉的手下赶了出去。不多时,周围便恢复了平静。 松野不禁仔细观察起滚刀肉的样子——这是一个十分普通的中年人,身材适中,脸型四四方方的,粗眉大眼,蒜头鼻子,厚嘴唇,上身穿着一件格子衫,下身穿着一条休闲裤,除了胳膊上纹了一个双刀交叉的纹身之外,基本上看不出一点混混的影子。 松野想:他要是在大街上和我打个照面,我肯定不会怀疑他是r区的大哥……因为他这长相也太普通了,看起来还没肯特吓人呢…… 此时,滚刀肉距离骷髅二十米,他缓缓站起身,并紧张地观察起周围的情况。 “他们都走光了,这里已经没人了。”骷髅看着他平静地说。 接着,他又扭了扭脖子,然后笑眯眯地说,“接下来,我们就聊聊合作的事情吧。” 滚刀肉哼了一声,随后扬起下巴,斜睨起骷髅。他的眼神里写满了轻蔑,他的神态中充满了不屑。 骷髅冷笑道,“滚刀肉,你就这么想死是吗?” 滚刀肉朗声道,“让我和叛徒合作,简直就是妄想!要杀就杀,别他妈跟老子废话!骷髅,我他妈告诉你,老子自打从娘胎里出来就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骷髅单手拄住膝盖,歪起头,微微一笑道,“左一句叛徒,右一句走狗,看来你对我大哥的意见还是蛮大的嘛。” 滚刀肉不屑一顾,“你回去问问极上冰那个狗东西,要是没有他的出卖,我大哥会被抓进去吗?就极上冰那个忘恩负义的畜生,我恨不得一口咬死他!” “当初忘恩负义的不一定是谁呢,你这话说的有点不负责任。”骷髅冷笑一声,“滚刀肉,你知道我大哥以前是做什么的吧?” 滚刀肉冷哼一声,“当狗的,谁不知道?给康纳德舔屁眼子的,谁不知道?” 骷髅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兄弟,你要是一直这样可就真没办法继续聊了。我大哥是个爱才的人,他也没想要你的命,所以我劝你还是配合一些为好。” 滚刀肉抱起胳膊,做出一副负隅顽抗的姿态。 骷髅收起手枪,劝道,“当初是坐地佛对不起我大哥,我大哥也是被逼无奈才会那么做的。你也知道,我大哥可是天才毒师,坐地佛以前的货可全是他帮忙做出来的——坐地佛不仅赚了个盆满钵满,而且还横行霸道了那么多年。按理说,我大哥作为他的资深合伙人,理应得到更高级的待遇吧?可是呢,坐地佛不仅不对我大哥感恩,而且还想置他于死地——那都是五年前的事了,就因为坐地佛掌握了d08的配方,他就对我大哥动了杀心,还妄图吞并他的地盘……” 滚刀肉义正严辞道地打断了他,“既然认了大哥,就是一辈子的大哥!人这辈子最重要的就是要讲‘道义’!极上冰当初被仇家追杀,要不是坐地佛大哥好心收留了他,他早就被乱刀砍死了!”他顿了一顿,继续说,“而且坐地佛对极上冰起了杀心,是因为极上冰扰乱市场、破坏规则,根本就不是什么d08的事!” “呵呵,”骷髅冷笑道,“你可真单纯,坐地佛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所以你才只能在r区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发展——你简直就是个满脑子‘道义’的超级大白痴!” 滚刀肉怒目圆睁,“小兔崽子,嘴巴给老子放干净点!老子在道上混的时候,你他妈还躺在你妈怀里吃奶呢!” 骷髅突然一怔。片刻后他皱起眉头,警告道,“要说话就好好说话,别带上我妈。” 滚刀肉眯起眼,仔细观察起骷髅的反应,片刻后,他的眼里滑过一丝狡黠,随后突然指着骷髅的鼻子大骂道,“操你妈我就带你妈怎么了?你个小兔崽子,别以为会两手阴损的功夫老子就会怕你!老子告诉你!老子不是鲨鱼,更不是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小混混!你不就是‘清风组’培养出来的怪物么!还真当我不知道?你师父是谁?是他妈‘北拳’还是他妈‘长刀’?”说着,他冷笑一声,又嘲讽道,“我听说清风组的那群怪物会定期收买一些被亲妈抛弃的可怜孩子,啧啧,想必你就是吧?呵呵,你妈可真狠,从小就把你给卖到那种鬼地方去了,呵呵,你一定很缺乏母爱吧?” 松野不禁疑惑:他怎么还骂上瘾了? 听完这句,骷髅眼里便射出一道阴狠的光,接着,他脸上的表情也开始变得愤怒起来——他的右眼微微跳了一下,然后咬着牙道,“我最讨厌别人侮辱我的母亲!”说着,他缓缓站起身,然后扭扭脖子,又伸出手在半空中握紧,接着张开,接着又握紧,如此反复几次后慢慢向滚刀肉走去,“道歉!给我道歉!” 滚刀肉放下手,恶狠狠地说,“能生出怪物的娘们,能他妈是什么好娘们?居然还想让我道歉?我道你妈!” 松野注意到,滚刀肉的右手在慢慢向腰间摸去。 这时,他才明白了滚刀肉的真正用意——他腰间肯定还藏着什么武器!他是在故意激怒骷髅,从而影响骷髅的判断和注意力!然后好趁其不备把武器拿出来,进而完成绝地反杀…… 滚刀肉的激怒好像起了作用。 因为骷髅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而是歪起脑袋问他,“你是想死吗?” 他的表情十分凶狠,甚至都可以用恐怖来形容了——他瞪着眼,死鱼一样的眼珠看不出一丝的生气;呲着牙,咧着嘴,五官纠结,面部的肌肉微微发颤,如同一张干瘪的人皮在狰狞扭曲! 现在的骷髅看起来就像是一具正在活动的尸体,浑身笼罩着死亡的气息。 “来,快点弄死我!不弄死我你他妈是我揍出来的!”滚刀肉继续挑衅,与此同时,他的右手也摸到了腰间。 骷髅突然说起了一段意义不明的话——“我妈妈她呀,特别温柔,还特别善良,她才不会抛弃我不管呢……她每天都会抱着我给我讲她家乡的故事——那里面有草原,那里面有蓝天,那里面有羊群,那里面还有徐徐的暖风,”他闭上眼,摇了摇头,复睁开眼,“啊,对了,还有她的爸爸妈妈和她家里那只毛绒绒的牧羊犬……” 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给滚刀肉讲故事。松野感觉骷髅好像突然变得神经兮兮的了。 松野不禁一怔:他在念叨什么呢? “去你妈的吧!”随着一声大吼,一颗被拔了保险的手雷直接被滚刀肉丢了过去。 视频里突然传出一阵电波声,紧接着,画面也变得模糊扭曲起来。不到半秒的时间,视频又恢复了正常。 但好像又不太正常,因为在这不到半秒的时间内,似乎发生了一些特别诡异的事情—— 手雷没炸!而且还不见了踪影! 滚刀肉的脸上也写满了惊讶和恐惧——他正目瞪口呆地看着骷髅。 就在松野还没看懂究竟发生了什么的时候,骷髅竟突然出现在了滚刀肉的身前,并直接扼住了他的咽喉。 “就算手雷炸了,也是弄不死我的。”骷髅阴森地说。 在听到一阵咔嚓嚓令人恶心的声响后,滚刀肉的脖子便直接被捏断了! 骷髅松开手。 松野看见滚刀肉的头颅就像一只皮球一样耷拉了下来——他脖子里的骨头好像全碎了,连接着脑袋和身体的部位,只剩下了一堆模糊的血肉。 松野惊恐地发现——滚刀肉的死法跟瓦列里的死法出奇的一致! 第311章 惊悚的声音 视频戛然而止,接下来是一段长达十秒的黑白斑点交织闪动的画面,如纷纷下落的大片雪花,又如混沌之初的一片凌乱。刺耳的电流声和恐怖的尖叫声接连响起,又纠缠在一起,化成一段段分辨不明的音频,听起来就像是地狱里的哀嚎。十秒后,信号中断,一切归于平静,画面上只留下了重复播放的按钮和最近的几条播放记录。 脑子里有半秒都是空的,就像一片荒芜的沙漠。所有思绪都化成了一粒粒的沙,然后被狂风吹走,飘向天际,最后散落成尘,融没在这片光秃秃的、没有任何生命的黄金世界里。 直到听到肯特的一声招呼,他才从这种虚幻的感觉中解脱出来。 肯特惊恐地向松野确认道:“哥……你看到了吧……我没骗你吧……骷髅……骷髅就是有超能力的对吧……” 思绪瞬间汇聚成山,将那个名叫‘恐惧’的狂风直接挡在了外面——这是来自一名老侦探的定力。 松野看了看肯特,拍拍他的肩膀,宽慰道,“你先别慌,先让我想想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肯特捣蒜一般点点头。 松野摸起下巴,简单整理了一下思路,然后想:现在可以确定一件事是——瓦列里应该也是被骷髅弄死的!而青柠和小泽野,很有可能就是他的帮手!所以现在只要能抓住骷髅,那这个案子就可以结案了! 接着,他又开始琢磨如何固定证据——视频需要先送去技术科甄别真假,然后最好再能找到一位目击证人,这样双管齐下,绝对就可以办成铁案了!对,就这么办。 于是,他连忙问:“你是从哪里得到这个视频的?是不是拍视频的那个人?能不能带我去见见他?” 肯特的面部肌肉微微颤抖了一下,哆哆嗦嗦地说,“这个人……你见不到……” 松野满是疑惑地看向他,问,“为什么?” 肯特流露出比方才还要恐惧的神色,吞吞吐吐地说,“因为……因为这段视频是……” 然而话未说完,门外便突然响起一个阴森可怖的声音,“因为这段视频是我大哥发给獠牙的!”说着,那人便冷笑了一声,然后又道,“发尾兄弟,你怎么能把我们的内部视频给长官看呢?啧啧,这好像不太符合规矩吧?”——松野一听便知,来人正是视频里的那个怪物,骷髅。 肯特嗷的一声叫了出来,同时跳到了松野的身后。他的头发根根炸起,如同一只刚被踩到尾巴的野猫。这要搁在平时,松野一定会嘲笑他的胆小,但他现在绝对不会了,因为他也被骷髅的声音吓出了一身的冷汗——这是一种本能的反应,如同小鹿听到了狮吼,如同绵羊听到了狼叫。 门被推开,吱呀呀的声音仿佛在宣告着死亡的降临,接着,他便看到了骷髅那张似笑非笑、恶心至极的鬼脸。他连忙摸向自己的腰间——那里别着一把点三八老式转轮手枪。 “放松,长官,我不会找你麻烦,”骷髅笑道,“你只要当作什么都没看见,然后出门、开车、回家,我也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哥!救我!”肯特突然哀求道,“我不想死!” 松野深吸一口气,强打精神朗声道,“肯特与一起绑架案有关,他作为主要嫌疑人,必须跟我走!” 骷髅歪起头,盯着松野看了一会儿,然后笑道,“不行,他是破坏规则的叛徒,所以他必须留下来。” “让开!”松野连忙掏出手枪,指向骷髅,“我警告你,敢在我面前杀人,我就可以直接逮捕你!” 松野明白,手枪是根本威胁不到骷髅的——眼前的这个怪物连手雷都不怕,怎么可能会怕这个? 他只是在单纯地给自己壮胆而已——手里有个家伙在,心里还能踏实一些。 他在举枪的瞬间,还迅速按下了手表上的快速求救按钮——这里位于v区城区和贫民窟的交界处,如果总部及时救援,那么他们在十分钟内就会获救。他现在唯一的希望,只剩下了这个。他想:我只要拖住他十分钟就可以! 骷髅道,“长官,我没说我要杀人啊,我只是在说——发尾必须留下来。”说罢,他便向里面走来。 松野连忙警告道,“我已经给总部发了信号,所以我劝你还是快点离开为好!否则等我的同事到了,你就只有束手就擒的份了!” 骷髅一怔,停下脚步。随后眯起眼睛,问,“哦?是吗?但是长官,我可什么都没做啊,你们不会凭白无故就冤枉一个好人吧?” “视频里就有你杀人的证据!”松野厉声道,“你以为你能躲得掉?” 骷髅咂了下舌,摇了摇头,又淡淡一笑道,“长官,我劝你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他挑了下眉,“要不然,我可保证不了你的安全。” “我警告你,这里可是城区!”松野怒道,“你刚才是在威胁我吗?” 骷髅耸肩道,“长官,你误会我了,我只是在提醒你而已。我只是想跟你说:为了这么一个背叛帮会的叛徒,不值得。” 松野掰动撞针,大声道,“我必须把他带走!我再说一次,让开!” 骷髅玩味一般问道,“你确定?” “我最后再说一次,让开!”松野紧扣扳机,露出凶狠的模样。 骷髅冷冷地看着他,眼睛里渗出阴寒的光,看起来就像是一条吐着芯子的毒蛇。半晌后,他缓缓退出了房间,然后微微一笑道,“长官,希望你不要后悔。” “我们走!”松野大喝一声,拉着瑟瑟发抖的肯特向外走。 骷髅让开身子,嘲弄一般说道,“发尾兄弟,我劝你最好从后门走,因为獠牙已经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了——你便是那位他找了很久的钉子!我想,现在正门那里,应该已经围了不少人吧?” 肯特的牙齿开始打颤,脚步也变得踉跄起来。他的眼睛里也散发出绝望的光,如同看到了地狱一般。 “振作点!别他妈跟个娘们似的!”松野大喝一声,随后猛拽了一下肯特的胳膊。 正大踏步向前走,耳边突然响起啪的一声,接着,他又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然后,手腕处传来一阵刺痛的感觉。他下意识地向下一看——只见手表已经炸开,正冒着阵阵的黑烟。 “长官,”骷髅大笑道,“祝你拥有一个难忘的夜晚!” 惊悚的笑声在走廊里来回游荡,如同一群索命的幽灵。 第312章 黯淡的灯火 又是啪的一声,肯特的手表也炸了,他直接被吓得一哆嗦。 松野三两下扯下手表,奋力地甩在一边,手表残骸撞上墙壁,发出一声粉碎的轻响。根本来不及思考手表是怎么炸的,因为他已经听到了追兵的脚步声——来自走廊的尽头,越来越近,越来越响。他猛地推了一把肯特一把,并大吼道,“想活命就他妈的给老子跑!”吼罢,他便直接向后门跑去。 肯特稍稍愣了一下神,也跟着跑了过去——或许是恐惧激发了他的潜能,又或许是他暂时恢复了理智。 走廊尽头的门被人猛地踹开,接着便是一阵犹如野兽嘶吼般的咆哮声。他奋力向前冲,脑子里只剩下了赶紧跑出酒吧的念头。他听到金属划过地面的摩擦声、嘈杂涌乱的奔跑声、骷髅那令人恐惧的笑声……众多的声音在这一刻汇聚成洪,张牙舞爪般向他奔腾而来,如千军万马,又如钢铁洪流。 他撞开后门,眼前便是那冷清的街道和凄凉的夜,还有一辆十分眼熟的摩托车。肯特刚跑出后门,松野便大喊道,“快他妈上车!” 闻言,肯特奔了过去。 这时,第一个追兵已经赶到了松野的身后。他听到呼呼作响的风声。他下意识地侧过身子,一根被灯光磨亮钢管擦过他的鼻尖,接着视野里又滑过一张呲牙咧嘴的脸。他挥起枪托,照着追兵的脸颊就是一击,追兵的头颅向右一歪,踉跄几步。他顺势猛踹一脚,追兵失去平衡,摔向门内。 走廊内再次响起嘶吼声。 松野直接朝里面开了三枪,愤怒的火光在走廊内弹跳,像极了绚烂的烟花。里面响起一片惊呼。 肯特再次愣住了。 松野连忙跑向摩托车,直接骑了上去,并带上头盔,大声对肯特命令道,“上来!别他妈磨蹭了!再他妈发呆你就让他们搞死了!” 肯特猛然惊醒,然后上车,抱紧他的后腰。 松野继续命令,“让她妈ai强制启动!”——没有手表,ai只能接受最简单的语音指令,而且会失去导航、自动驾驶、通信等高级功能。 “布尔玛,开机!”肯特连忙喊。 车头的屏幕刚刚亮起,松野便猛握紧了前制动握把。嗡的一声,摩托车便如离弦之箭一般窜了出去。 身旁的建筑如同流星般滑过,引擎的轰鸣声撕裂着他的耳膜。紧绷的神经刚刚舒缓片刻,身后便突然亮起一片灯火,后视镜被照得锃亮。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只见四辆代步车正朝着他猛追过来——速度很快,如同一群飞奔的火牛。 他猛地压下握把,摩托车的速度再次提升了一节。视野里所有的东西都汇聚成一条飞奔的直线,心脏开始猛跳,脑子里嗡嗡直响,窒息一般的感觉充满了浑身的细胞,他只感觉自己轻飘飘的,像一片随风游荡的云一样。 忽然,身后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枪声,一颗颗带着愤怒的子弹与他擦肩而过,他下意识地伏低身子。 “哥!他们要追过来了!”肯特大叫道。 松野瞥了一眼后视镜,发现那些车辆已经越来越近了。每辆车的窗口,都举着无数支手枪,那些黑洞洞的枪口再次弹射出一片火光。劈劈啪啪的子弹再次袭来。 不顾超速带来的不适,他连忙将车拐进一条小路里。路很窄,而且没有路灯,他只能凭借着能见度只有一百米的远光灯试探性地向前行进。 心中突然升起一种荒凉寂寥的感觉,如同行走在荒原之上,没有方向,感知不到尽头,远处的黑暗如同吞噬精神的恶魔,正张着血盆大口等待他步入早已准备好的陷阱。 这条路最终会通往哪里,这条路的前方会不会有埋伏,他都不清楚,他现在只想尽快回家,然后抱住工美好好感受一下她的温暖。但这终究是飘渺无期的幻想,刚疾行了一阵,路面便开始变得坑坑洼洼起来,颠簸中,他不得不集中注意力拼命控制住摩托车的平衡,又迫不得已放缓了速度,这才让摩托车平稳了一些。 头盔像枷锁一样沉重,他被压得透不过气来。 唯一幸运的是,那些追兵已经不见了踪影——或许是因为小路太窄,他们的车不好开进来。 又行驶了一阵,周围的建筑突然变得低矮起来。直到看到一排覆盖着蓝色遮阳布的小屋,他才反应过来——他们已经进入贫民窟的地界了。 有微弱的灯火在眼前浮现,还有白水煮合成粮的味道在四处飘散。他突然意识到一点:如果他再这么漫无目的地走下去,那或许到明天都回不了家。 因为贫民窟很大,而他又没有手表,失去电子地图的指引,他现在就像个瞎子一般——他现在连自己究竟在向哪个方向行进都搞不清楚了。 于是,他决定先找人帮他打个报警电话,然后在原地等待总部的支援。他将车停下。 “哥,怎么不走了?”肯特紧张地问。 “得赶紧找个人帮忙报下警才行。”松野摘下头盔,大口呼吸了一下新鲜的空气,“要不然就他妈这么跑下去,永远也别想跑到家。” 肯特惊恐地环视四周,说,“哥,我们还是先把车藏起来吧……等那些人追过来……我们就……” 松野也不迟疑,打开远光灯,在简单观察了一下附近的环境后,便将车停到了一排房子后面。二人下车,开始寻找有人在的人家。在走了差不多三十几米的距离后,他们看到一间亮着灯光的小屋。 梯子、各种型号的塑料桶和看出来是什么东西的物件摆放在门口,七零八落,很是凌乱,漏了一道缝隙的木门中散射出温暖的光线,似乎是这漆黑夜里的一道救赎之光。这时,屋子里传来一阵老人咳嗽声。 松野走上前去,敲了敲门。 “谁?”一个苍老低沉的声音响起,“门没关,你进来吧。” 松野推开门。这是一间不到十平米的小屋,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堆堆叠在一起的杂物,它们如同积木一般摆放在门边;接着便是地面,上铺满了纸壳,看起来应该是用来当作地板用的;然后是不远处的一张床,已经没了床腿和床头,只剩下一副木头架子,上面铺着又脏又旧的被褥。 “你是谁?”刚才的老人又说话了。 松野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墙边靠着一位年事已高的老人,正呆呆着看着自己。他瞎了一只眼,面黄肌瘦,憔悴不堪,仅有的那只眼睛也只是发出无神的光亮,看起来就像是一具僵尸一般。 他连忙撒谎道,“大爷,我叫松野树,是……莱塔斯里人,我手表丢了,又迷了路……所以我想借您的手表用用,好给家里人报个平安什么的……” 第313章 贫民窟的地下室 正说话间,身后突然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松野不禁回过头。就在他正要搞清楚来的究竟是什么人的时候,一束强光便直直地照在他的脸上。他连忙用手遮住眼睛。 “就是他们!他们一进来就把车藏起来了,然后还跑到斯瓦拉杰爷爷家里来了!”一个稚嫩的童声响起,听起来像是一个七八岁小男孩的声音。 “大哥!别动手!”接着是肯特惶恐的声音,“我们就是来问路的,绝对不是来干坏事的!” “先抓起来再说!”一个浑厚有力的声音响起。 话音刚落,视野的正下方便出现三个被拉长的身影。出于本能的反应,他连忙向后退去,同时摸向腰间的点三八式转轮手枪。然而,手还没碰到手枪的握把,后脑勺便突然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意识在一瞬间汇聚升腾,在脑海中形成一道耀眼的白光,耳边也是一阵嗡鸣。接着又是一声闷响,他两眼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 朦胧间,他看见了工美的脸。她站在阳光里,妩媚地笑着,一如那天夜里的模样。他想伸出手触碰她的脸,但根本用不上力气,因为手臂像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一样根本抬不起来。后脑勺也很痛,好似被压上了千斤重物般让他感到窒息不已,他很想大口呼吸,但嘴巴却像被什么钳住一般,他连控制舌头的力气都没有了。耳边有嗡嗡的响声,他睁开眼,看到一盏闪着光晕的白炽灯。他分不清梦境和现实,因为一闭上眼,他又看到了工美那张充满了娇羞的笑脸。她离自己那么近,但他始终碰不到她。鼻腔内充满了发烫的气体,如同蒸气一般,他想吹风,他想浸泡到水里,但他做不到。 有人说话,还有人扒开了他的眼皮。他看到一张布满胡须的脸。他想:这是谁?我跟他很熟悉吗?身子开始下坠,如堕深渊,挂在高天之上的太阳越来越远,不多时,他便被抛进了流沙里。沙子如同漩涡般动了起来,他被卷了进去,一时间头昏脑胀。 忽然,一盆冷水从天而降,直接淋在了他的头上。眼前的幻想直接消散,他直接被激得醒了过来。浑身湿漉漉的,胳膊动弹不得,腿下是一片冰冷的水泥地,还有锃亮的灯光照在上面。后脑勺很疼,似乎已经肿了起来。 “这个也醒了。”面前响起一个声音。 松野抬起头,看到一个戴着眼镜,满脸胡须的年轻男子。他坐在一把木椅上,翘着二郎腿,握着一个银白色的酒壶,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他穿着一件灰色风衣,腰间别着松野那把点三八式转轮手枪,脚踏一双黑色的马丁靴,看起来就像是个老电影中的人物一样。他的脚边还放着一个空桶。 松野观察了下四周,发现自己已经被绑在了一根柱子上,肯特就在他身边。这里看起来像是一间地下室,墙上没有窗户,只有孤零零的一扇铁门横在男人的背后,空气中到处都充满了霉味,应该是很久都没被阳光照射过的原因。 脑子里闪过昏迷前的画面,他回想起了一切——他们从酒吧里逃出来,然后进入了贫民窟,最后被一群不知是什么人的人绑了起来。他试着挣扎了一下,但手臂被捆得死死的,压根动弹不得。 “绳子浸过水,”男子晃了晃酒瓶,嘲笑一般说道,“你就是有天大的力气,也挣不断它。”说着,他喝了一口酒,又看向肯特问,“说吧,獠牙还想干什么?上个月不是刚和我们谈完嘛,怎么,这就后悔了?” 松野听得有点懵,因为他完全没听懂男人到底在问些什么。不过他可以确认一点的是:他们不是被獠牙的人绑住的,否则,他们应该早就没命了。 “大哥,我们只是路过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求求你,放了我们好吗?”肯特哀求道。 男人冷笑道,“你以为我会信?”说着,他便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窃听器,“这东西是从你身上搜出来的,你不会不认识吧?” 松野看向窃听器,不禁一怔。 “我真不认识!”肯特焦急大喊道,“这玩意是别人放在我身上的!要不是你搜了我的身,我压根不知道我身上还有这么个东西!” 松野简单思考了一下,很快便得出了一个结论:窃听器是骷髅放的。他想:他妈的,难怪视频刚放完他就把我们堵住了,原来是这么回事……但骷髅又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我和肯特好像也没说过类似的话题吧? 正思索间,男人再次说话了,“你要是还不老实的话,我就只好上些手段了,啧啧,这个办法还是我从极上冰那里学来的呢,”他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特别棒,听说不管多硬的汉子都撑不了十分钟。”说罢,他便掏出一个针管状的物体。 肯特杀猪般鬼叫道,“别!别!别!千万别!我说,我都说!只要不扎d12,我什么都说!我什么都说!” 男人微微一笑,“那就先说说獠牙派你们来是干什么的吧。” 肯特猛咽了口口水,然后求助般看向松野,似乎是在询问——我能跟他说实话吗? 松野瞥了肯特一眼,随后看向男人诚恳地说,“我叫松野树,是一名侦探,他叫肯特,是我的线人。我们正在被獠牙追杀,是在不经意间闯到这儿的。我们跟獠牙没有任何关系,更不知道獠牙到底想干什么。” 男人收敛住笑容,随后眯起眼睛观察起松野的表情。半晌后,他歪起头,似信非信地问道,“你用什么证明你的身份?毕竟你连手表都没戴。” 松野长舒一口气,用下巴点点那把手枪,“编号-1369m10v,这是你身上那把枪的编号,侦探公会专用。你可以对比下自己的枪号,看看是不是比你的编号多了一个字母。” 男人将信将疑地拔出手枪,认真地对比了一下编号。 松野又说,“这把枪的子弹都是中空弹,不是普通子弹。里面还有三颗子弹,你可以找块合成肉试试——中空子弹在击中合成肉后会卡在里面,而一般的子弹则不会。这种子弹的滞停作用最好,所以只有侦探才会使用——我们是为了尽快控制住犯罪嫌疑人,而不是为了杀更多的人。” 男子滑出弹巢,取出子弹,拿起一颗对着白炽灯照了照。 第314章 迷恋 “确实是中空弹,”男子说,“不过这也说明不了什么吧?黑市上也有这种子弹,只不过比一般的子弹更贵一些罢了。据我所知,有些重口味的家伙最喜欢用这种子弹,”他一边说一边将子弹装好,然后又将弹巢转了几圈,“因为它一旦射入人体,就会出现‘开花’的效果。”他笑了笑,看向松野,“兄弟,这种子弹可比普通子弹更容易杀人啊,你不会是把我当成傻子了吧?还有你说的编号,它确实不一样,但又不是不能做假?就算这把枪真是侦探公会的,你现在也不能证明它就是你的吧?而且,我就从来没见过大黑天还敢往贫民窟跑的侦探。所以兄弟,我劝你还是实话实说为好,要不然等我们首领来了,可就有你受的了。” 松野明白,自己说的虽然都是实话,但面前这个人压根就不信,所以他只能另想别的办法才行。 他开始思考如何回应男人的质疑,但后脑勺却突然传来一阵疼痛——精神集中不了,脑子也如同炸裂开一般的难受,所以他半晌也没有说出任何辩解的话。 “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男子笑了笑,随后将子弹重新填装进弹巢里,“既然不想说实话,那我就陪你们多玩一会儿好了。” “不信可以报警,你只要说出我的名字他们就会告诉你我骗没骗你。”松野忍着疼痛说。 “我可不傻,”男子笑道,“侦探公会有你们的内鬼,你是想给獠牙通风报信,我才不上当呢。” 松野闭上眼稳了稳精神,又深吸了几口气,然后偏过头,用额头顶住柱子,暂时缓解住了疼痛带来的不适感,接着,他便重新睁开眼。 这时,他注意到男子正在把玩手枪——他一会儿用手指勾住扳机护圈转几下枪,一会儿又装出瞄准的样子将枪口对准白炽灯,并模仿出射击的动作。 同时他又注意到,男子还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满意的微笑。松野猜到,男子已经对这把左轮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于是,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 松野试探性地问道,“你是不是很喜欢这把枪?”——他想转移男子的注意力,然后趁机将藏在腰间的折叠小刀弄出来(腰带侧面有个按钮,只要拍一下就能把刀取出来,属于生存装备)。 男子停下手里的动作,看向松野,回答道,“当然喜欢,我一直都想要一把m10。”他顿了一顿,欣赏般看向手枪,“唯一的遗憾是它只是个短款,和我那把m1894不怎么搭。” 风衣、马丁靴、老式步枪、左轮手枪,这四个信息涌入松野的脑海,他瞬间就明白了面前的男子为什么会如此喜欢这把左轮——他这是在模仿一部老电影里的男主角。 脑海中闪过一个画面:一个孤零零的男人,穿着风衣,别着左轮,背着一把老掉牙的步枪,骑着一辆三轮摩托,独自驰骋在一望无际的沙漠里。 松野想:电影叫什么来的……想起来了,叫《蛮荒世界我做主》,是三十多年前的一部老电影……主人公是个行侠仗义的牛仔,以替天行道为己任,消灭了很多凶恶无比的坏蛋……好像一共出了五部吧……主角叫什么来的……啊,对了,叫查布理。 想到这里,松野便开口说道,“查布理的左轮可是m1873,完全不是你手里的m10。兄弟,你找错枪了!”——他是在赌男子是否是个过分痴迷查布理的人。 男子一愣,片刻后皱起眉头,有些不满地看向松野,“胡说!查布理拿的就是长款m10!”他的脸上开始浮现愠色。 松野心头一喜:猜对了! 松野知道,如果男子对偶像的迷恋程度越高,那么他的反应便会越激烈——查布理这个角色就是他心目中‘理想中的自我’,更是他潜意识里的一面镜子,如果胆敢质疑他对偶像的了解和崇拜,那就是在质疑他本身,所以只要稍加引导,男子便会做出一些不合逻辑的行为,同时,他所有的注意力也会集中到‘想要拼命证明自己有多了解查布理’这件事上。 (这些道理是工美在头些日子告诉松野的,因为宏的那件事。) 于是,松野继续坚持道,“就是m1873,m10的后座力那么大,查布理怎么可能在两秒内连续开六枪呢?” 男子倏地站起身,争辩道,“我专门查过资料,查布理拿的就是m10!两秒开六枪确实不合理,但这是电影,这是艺术!是可以适当夸张的!” 松野见他上了当,便加大了力度,“《蛮荒世界我做主》主打的就是真实,梅森导演不可能这么不顾逻辑的。” 男子露出一副没人比我了解查布理的表情,大声争辩道,“每部《蛮荒世界我做主》我都看了不下三十遍!这种小细节我怎么可能会搞错?” “你可以上网查查,看看是我说的对还是你说的对。”松野轻松一笑,然后略带炫耀般说道,“估计是我说的对,因为我小时候特别喜欢查布理。我还有一把m1873的玩具呢,跟查布理那把左轮一模一样,所以我肯定不会记错的!” “我现在就查!你等着!”男子十分不服气地说道,接着,他便查询起相关信息。 “兄弟,你叫什么?”松野继续分散他的注意力。 “唐·威尔逊。” “多大了?看你的样子,应该还不到三十吧?” “二十五。”唐有些不耐烦地回答。 “呦,真年轻。”松野看向肯特,用眼神示意他把耳朵靠过来。 肯特会意,小心翼翼地挪了挪身子。 松野继续说,“那你是怎么喜欢上查布理的?你们这个年纪的人,不是应该都喜欢什么‘源子’一类的假人才对吗?” “能不能先别说话?”唐有些烦躁地说,“这都是些三十多年前的老新闻,很难查的好吗?” 他的手指在悬浮屏幕上来回跳跃,目光也集中在屏幕上来回扫射——看得出来,他现在的心思已经完全集中在查布理身上了。 松野见状微微一笑,“好,我不说了。”说罢便赶紧给肯特使了个眼色。 肯特伸长脖子,靠近了松野。 松野低声道,“我侧腰,有个按钮,你一会儿趁他不注意赶紧往我腰上撞一下,然后把掉出来的东西弄到我身后。” 肯特点点头。 “哈!可算找到了!”这时,唐突然大叫一声,并猛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就是m10!因为导演当时根本没找到m1873!”他脸上的兴奋之情难以言表,就像是刚刚获得了一条天大的好消息一般。 话音刚落,地下室的门忽然开了。 “唐,问出来了吗?”一个浑厚有力的声音响起。 第315章 荒地 松野知道,用折叠刀划开绳子的计划看来要推迟了。 地下室的门被彻底推开,一个眼神刚毅的中年人大踏步走了进来。他长得很壮实,寸头,长方脸,腮下隐隐可见一圈白色的胡茬子,大概五十来岁的样子。他的身后还跟着两个面无表情的年轻人。中年人看向有些僵住的唐,皱眉问道,“拿枪干什么?” 唐连忙将枪别进腰里,吞吐道,“他们不老实……我拿枪……是想吓唬吓唬他们……” 中年人露出不满的神色,盯着唐看了好一会儿。唐露出羞愧的神色,讪讪低下头。 “唐,收起你的小孩把戏,”中年人严肃道,“这里不是你胡闹的地方。” “是,父亲。”唐紧张地回答。 “问出什么来没?”中年人问。 唐看向他,张张嘴,又闭上,然后又低下头。 “看来什么都没问出来。”中年人吁了一口气,随后看向松野,“得劳烦二位跟我们走一趟了,因为我不想给附近的朋友添麻烦。” “要带我们去哪里?”松野警惕地问,“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知道的越多越对你们没有好处,”中年人的眼中射出一道冰冷的光,“老实点,只要肯配合,我们就不会为难你们。” “兄弟,我们跟獠牙没有一点关系。”松野认真道,“放了我们,我们绝对不会给你们添任何麻烦。” “别以为我们什么都查不到,”中年人用下巴指了指肯特,“他叫肯特,外号发尾,是獠牙的亲弟弟,还是獠牙帮的四号人物。” 听到这句话,肯特的身子明显绷紧了。 松野连忙问,“那你查到我是谁了吗?” 但中年人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挥了一下手。他身后那两名面无表情的年轻人迅速上前,将松野和肯特从柱子上解了下来,然后又用枪顶住他们的后腰,十分粗暴地推着他们前进。 “我叫松野树,是一名侦探。”在经过中年人身边的时候,松野告诉他。但中年人置若罔闻,什么反应都没有。 “绑架侦探可是重罪,你可要想清楚!”他警告他。中年人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缓缓道,“这里是贫民窟,侦探公会是不会派人来的。” “别废话,快走!”身后被重重推了一把,松野差点摔倒。 “唐,你留下来等首领。” “是,父亲。” …… 从充满霉味的地下室里爬出来的时候,松野才发现他们已经置身于一片荒地之中了。周围没有建筑,只有几棵3d树木孤零零地立在那里,幽深静谧,看不清颜色,就像凹进黑夜里的影子。环视四周,根本辨认不出方向,也找不出回家的路,希望如同风中残火,摇摇曳曳,抖动不已。 中年人走向一辆面包车,将侧门拉开,用下巴示意他们进去。松野只得向前走去。 这时,一阵风声突然钻入耳中,还有细微的沙沙声,听上去就像是什么东西踩碎树叶的声音。紧接着,不远处的一棵树木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它猛烈地摇晃了一下,就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似的。 众人纷纷回头。 中年人直接拔出手枪,对准声音传来的方向,“谁在那儿?出来!”他大喝。 黑暗中传来一声冷笑。“那两个人是我的朋友,可以把他们放了吗?”一个熟悉又惊悚的声音响起,松野的心直接提到了嗓子眼,因为他已经意识了一件极为可怕的事情——是骷髅来了!他已经追过来了! 肯特的身体如同过电一般颤抖起来,随后大叫一声,转身向黑夜逃去。 就在这时,松野的面前突然呼啸而过一个高速旋转的物体,如闪电般直接向肯特飞去,与此同时,他还听到一阵刺耳的嗡嗡声——又高又细,宛如动物的尖叫,又如钢刃破空的厉鸣。 松野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肯特的肩膀便被那个东西直接贯穿了过去!然后,肯特的身体直直飞了出去,扑通一声摔在了地上。接着便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嚎叫。 那两名年轻人迅速举枪瞄准前方。 “发尾兄弟,你跑什么?” 令人胆寒的声音响起,中间还夹杂着撕裂空气般的怪笑。灯光照了过去,松野看清了那张皮包骨头的脸——骷髅的脸!他正嘲弄般笑着,他正心满意足地笑着,他正如狩猎一般地笑着。 “你是谁?”中年人用枪指向他,大喝道,“别动!再动老子开枪了!” “快报警!”松野连忙大喊,“他是清风组的怪物!” 中年人一愣,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松野。 “别他妈愣着了!快报警!”松野大吼道。 “长官,”骷髅阴森道,“我不是怪物,你这样侮辱人不好吧?” “别过来!”松野倒吸一口凉气,他发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长官,我说过不让你多管闲事的,”骷髅边走边整理了下领结,“你为什么不肯听我的呢?” “杀侦探可是重罪!你要是敢动我,总部绝对不会饶了你!”松野想用无用的怒吼掩盖住恐惧的身心,但身体却在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 心脏在猛跳,耳边在鸣响,浑身的血液都在倒流,他只感到周围寒冷无比,如坠冰窟一般。 “你以为我会怕?”骷髅咧开嘴,露出一口森森的白牙,“嘻嘻,说实话我还挺欣赏你的勇气的,居然会为了一个叛徒不顾自己的性命!嗯,不错,你确实是个合格的侦探。” 突然响起砰的一声。松野注意到中年人手中的枪口闪出一道火光。 一颗子弹直直射入了骷髅的身体。 骷髅愣了一下神,然后停下脚步,低头看向中枪的位置。片刻后又皱起眉,喃喃道,“这件衣服很贵的,而且还绝了版,”他抬起头,十分不满地看向中年人,“你为什么要开枪?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松野不禁瞪大了眼睛——这他妈是什么情况?他是穿了防弹衣吗?不对!就算穿了防弹衣也会被震一下才对!可他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松野的右眼不自觉抽搐了一下:他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 “不许动!再动我就打你的头了!”中年人厉声喝道。 第316章 从一处到另外一处 骷髅显露出十分不耐烦的表情,“你们一个个的,为什么非要找死呢?”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阴狠,“老老实实站在那里不好吗?为什么非要跟我作对?这到底是为什么?”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接着又吐出一口气,复睁开眼。 霎那间,松野只感觉骷髅的眼睛里就像藏着无数把利剑般令人不敢直视。有一种无形的恐惧从心底悄然爬出,就像从地狱里伸出的触手,正慢慢爬向他的脸。 忽然,骷髅甩了一下手。一枚高速旋转的物体,闪着寒光直冲中年人的面门飞去。耳边再次响起破空的嗡嗡声。 枪响了,一共三声,还伴随着中年人的怒吼声。与此同时,松野又听到另一个破空的嗡嗡声。电光火石间,所有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在这极短的时间里形成了一种折叠空间般的哀鸣,这种声音,已经突破了他的听觉极限,他只想捂住自己的耳朵。接着便是一阵刺耳的金属碰撞声。 视野里突然闪过一团黑影,如同鬼魅,又如幻影,耳边还传来簌簌的风声。松野下意识地揉了揉眼——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首领!”中年人欣喜地大喊。 松野连忙睁开眼——只见眼前正站着一个少女的背影。身姿袅袅,娉娉婷婷,她那一头垂下来的青丝正被微风轻轻拂动着。她身穿一身黑色的西装,脚下踩着一双黑色低跟鞋,浑身散发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冰冷感觉。只是单单看着她的背影,松野就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 神志略微清醒后,他才意识到面前这个少女正是中年人口中的首领。 他颇感惊讶:‘他们居然认一个孩子当首领?’ 松野又往前看了一眼——只见骷髅正一脸震惊地看着女子,他好像根本无法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凯德尔,带他们上车。”女子命令道。 “是!”中年人大声回应。 女子的声音十分熟悉,松野的脑海中直接浮现出菲米的身影,他脱口而出,“凯勒小姐?” 女子侧过脸——这是一张十七八岁少女的脸,白皙的皮肤,琉璃般的眼睛,小巧的鼻子,精致的嘴唇,一脸的稚气又一脸的冰冷。 松野一惊:还真是菲米·凯勒! 接着,他又突然回想起斯雷给他看过的那两张照片——一个眼神冰冷,令人战栗;一个天真无知,清纯动人。他马上意识到面前的少女不是菲米·凯勒,而是青柠!是清风组的青柠! 脑海中的谜团正在消散,可就在快要拨开云雾的时候,女子却突然对他命令道,“松野先生,请退后。” 松野直接懵了!因为他只见过菲米,根本没见过青柠,按常理来说,青柠是根本不可能知道他的名字的! 他想:‘她到底是谁?她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还是说,斯雷·布林顿跟我说了谎……其实菲米就是青柠,青柠就是菲米……’ 正慌乱间,骷髅却突然动了手——他伏低身子,摆出战斗姿态直接向女子冲了过来,并同时大喊道,“你是谁?你怎么会有音速剃刀的?”拳头带着呼啸的狂风,直接砸向女子的脸。 女子不慌不忙,轻抬左手,如托云般托住骷髅的手腕,然后侧身,扎稳马步,对着骷髅的脑袋就是一掌。哐的一声,发出一声撞击在铁板上的闷响。骷髅的脑袋猛烈地摇晃了一下,接着便趔趄着向后退了几步。 一股气流扑面而来,如同一阵席卷着热浪的狂风,松野只感到脸上一片微麻。 “快过来!别干扰首领动手!”那个叫凯德尔的中年人对他大喊。 松野知道自己留下也没有任何意义,于是深吸一口气,直接向面包车跑去。目光所及之处,他看到那两位年轻人已经把受伤的肯特拖上了车。 “你到底是谁?”背后传来骷髅的怒吼声。 但松野没有听见女子的回应,只是听到了一阵类似金属碰撞的声音——乒乒乓乓震耳欲聋。他想:他们是在用兵器打架吗?动静怎么这么大? 当他跑进车里后,凯德尔便迅速拉上了门。隔着车窗,松野看到两团斗在一起的黑影——一个身形飘逸,如同起舞;一个身形鬼魅,如同浮灵。二人的动作快得有些看不清,只能依稀分辨出谁占了上风——骷髅虽然在一直进攻,但也一直在被女子压着打。 看了好一会儿,松野才勉强看清了他们的动作—— 骷髅的招式是由泰拳、拳击和一些格斗术组成的混合体,没有章法,没有套路,更没有太过精髓的技巧,他只是靠着他的速度在和女子周旋,而且越打越急,越打越怒,口中还时不时冒出几句脏话来。 而女子则不同,她忽动忽停,忽左忽右,使的尽是一些巧劲,而且还都是一些从来没见过的路数。她就像是一只戏耍猎物的猫,不紧不慢地游走在骷髅身边。 二人又斗了十余合。忽地,骷髅虚晃一招——他伸出双手,作势就要往女子的脖颈处掐去;女子脚尖点地,后跃一步。 骷髅硬生生缩回双手,然后从腰间抽出五个闪着寒光的长针状物体,直接向面包车的方向甩来。 女子一甩胳膊,一把尺子大小的兵器直接横飞了出去,并将那五把飞奔旋转的利刃硬生生拦了下来——其实松野是根本看不清发生了什么的,这只是他凭借着六个高速飞行的物体和它们的撞击声猜测出来的。 骷髅趁机连续向后跳跃几步,然后恶狠狠地说道,“小妞,我记住你了!下次见面,我一定要拆了你!”说罢,转身便逃。 女子并没有去追骷髅,只是默默地看了一会儿他远去的背影。半晌后,她转过身,向面包车走来。 …… 虽然有很多问题想问,但松野已经问不出来了,因为他被凯德尔扎了一针麻醉剂。他只听到女子说了一句“带他们去老家”便彻底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 所有的意识都飘向了窗外。车身晃晃悠悠,他已经分不清自己是被挂在了车窗外还是躺在面包车内了,他只看到眼前的星斗和窗外的月牙,就好像两个世界交替在了一起,一半是车内,一半是车外。 …… 当他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一间没有窗子的客房内——眼前亮着温和的灯,身下是一张柔暖的床,周围是沙发和家具,看起来就像是在某个酒店里一样。 他起身,环视四周,没有发现任何标记着时间的东西。 第317章 小丸子 女儿坐着飞行汽车飞走了。 这是那个帅气的小伙子和女儿约会的第三天。天气晴朗,微风阵阵,和煦的阳光铺满整片因扭特里,将早晨的清冷和寂寥扫之一空,也使朱莉·凯勒的心情为之一振。 她抬头望向拖着白线的s-6,心中的一块大石终于落地——如果女儿能够尽快出嫁,那个困扰她多年的问题便会迎刃而解,那个深埋了二十多年的秘密也会长眠地下,自此以后,她便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菲米交男朋友了?”经常在一起打牌的牌友贝丽问。 “对,是交男朋友了,”朱莉开心地说。 贝丽又问,“男方是做什么的?” 朱莉还真没问过,一时间她竟无言以对。可她又不能不说,因为她要是不说,这帮老娘们不一定会传出什么闲话来,于是她撒谎道,“好像是做服装生意的,貌似还开了几家连锁店。” “也是g区的?” “对,也是g区的。” “怎么认识的?” “她一个高中同学给她介绍的。”朱莉笑道。 贝丽撇撇嘴,嫉妒似地说道,“菲米这好不容易处个对象,可千万别是个骗子。” 朱莉差点没忍住怼她一句。她在心里骂道:放屁!我家菲米可是里花!什么叫好不容易处个对象?你个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碎嘴子!你怎么不出门就被车撞死呢! 她假笑着说,“放心吧,不是骗子。” 贝丽抬起头,看向留在天上的那道白烟,半晌道,“你闺女命可真好,头回处对象就找了个有钱人,哎,这女人长得漂亮就是有优势哈,呵呵……”她瞥了朱莉一眼,似笑非笑道,“你说你闺女那么苗条,你咋就这么胖呢?”言语间充满讥讽的味道——她是在揶揄她。 朱莉切了一声,笑道,“我年轻时也很苗条的好不,我这是在怀她的时候因为贪吃才会胖起来的。” 贝丽笑吟吟看看她,“是吗?我倒真没看出来,我还以为你年轻时就这么胖呢……呵呵。” 朱莉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玩笑道,“谁年轻时没漂亮过啊,当年追我的小伙子围起来都能绕贝拉湖三圈!” 贝丽笑笑,随后看了眼时间,炫耀般抱怨道,“哎呀,都这个点了,我得先回去伺候小祖宗了。他要是看不见我,可就得开嚎了,他妈哄他都不好使,就得我这个当奶奶的来才行。”说着,她又瞥一眼朱莉,耐人寻味地说道,“这孩子吧,还是早点生为好,要不然等你老了,想伺候都伺候不动了。” “说的对,孩子就得趁年轻生。”朱莉虽然在笑着说,但心里却已经问候了贝丽八百遍——‘呸!个王八羔子,上你姑奶奶这儿显摆来了是吧?有孙子了不起是吧?你看你把你那丑孙子给喂的,都快没人形了!呵呵,可千万别年纪轻轻就得了胆固醇,否则到时候有你哭的!’ …… 贝丽走远后,朱莉便挂着脸返回了屋内。她坐在沙发上生起闷气,想:不就有个破孙子吗?有什么了不起的?还跟我显摆!显摆什么?就你儿媳妇能生,别人家的姑娘都不能生是吧?个烂货!看哪天打牌老娘不让你输个倾家荡产的! 正想着,院子外面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 朱莉站起身,走到屋外,带着火大声问,“谁呀?” 敲门声并没有停下来,反而还加大了力度。哐哐哐的动静惹得她心烦意乱,她不由得扯着嗓门大骂道,“哑巴吗?不会说话是吗?”说着,她便骂骂咧咧地走了过去,然后猛地拉开门。 “你有病啊!不会吱声是不是?”还没看清楚来人是谁,她便劈头盖脸一顿骂,“哪来的王八羔子?跑你妈这儿撒野来了是吧?信不信我一脚丫子踹死你!” “太太……我……我胃疼……能不能给我口水喝……” 视野下方传来一个夹杂着痛苦的哀求声,朱莉低头一看,只见一个干巴瘦的脏老头正蹲在地上望着自己——他的额头布满汗水,目光分散,气喘吁吁,面色痛苦,如同一个半死之人。 朱莉着实有些后悔不该把气撒在一个不相干的可怜老人身上,但她还是嘴硬道,“你倒是吱一声啊!你不吱声我还以为又是哪个淘气包干的呢!” “太太……水……”老人有气无力地说。 朱莉皱眉道,“等着,别动,我给你拿水去。”说罢,她便迅速转身回屋取了一瓶水。当她回到大门前时,老人已经爬了进来,并将身体靠在了铁门上。 朱莉连忙赶过去,拧开瓶盖给他喂了一口水。老人如同得了灵药,捧起瓶子直接大口喝了起来,他的喉咙发出咕咚咕咚的声响,就像是好多天都没喝过水似的。 不多时,一瓶水便被老人喝干净了。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一口气,这才睁开眼,看向朱莉,坐在地上给她鞠了几躬,“谢谢你了,太太,你真是个好人……” 朱莉忙摆手道,“我不是什么太太,你别这么叫,我受不起……你也别鞠躬了,晃得我眼晕……” “好,好,我不叫你太太了,我也不鞠躬了,”老人点点头,然后笑呵呵地看向她的脸,“昨天我遇见个特别善良的姑娘,她还想扶我回家来着……呵呵,可她穿得实在是太漂亮了,我怕把的衣服弄脏,就没敢让她扶……”他看了看朱莉家的院子,又道,“看来我真是来对地方了,这里的好人真多呀……” 朱莉仔细打量了老人一眼,已经隐隐猜出了他的身份——应该是哪个地方跑过来的流浪汉。于是问,“老哥你是打算在这附近住一阵子吗?” 老人摇摇头,“不,我是来这里找人的,等找到了人,我就回去了。” “找人?” 老人舒了口气,笑道,“对,找人,找我孙女。” 朱莉心说还是别问了,要不然他再让我帮他找孙女咋办?于是缓缓站起身,说,“老哥,我给你找点吃的带上吧——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总比合成面包强点……”说着,她便转身向屋内走。 她边走边想:家里应该还有剩饭剩菜什么的吧,那我就给他稍微装点,然后再给他弄几瓶水…… “小丸子,妞妞想你了,她让我问你,你想她了吗?” 正走着,老人突然说出一句令她感到无比震惊的话! 小丸子——在这个世界上,有且只有一个人才会这么叫她!而这个人,是她躲藏多年的噩梦,更是她挥之不去的阴影! 她猛地回过头,发现老人已经站了起来。 第318章 妞妞 “你说……什么?”朱莉惊恐地问。有那么一瞬间,她盼望着刚才听到的那句话只是她脑子里的幻听而已,有那么一瞬间,她也盼望着眼前的老人只是她视野里的幻觉而已,可老人接下来的一句话,便如同刺穿心脏的利剑般把她钉在了原地,并彻底粉碎了她所有的希望—— 老人平静地说:“小丸子,妞妞来了,她想见你。”他的脸融没进暗红色的铁锈里,就像一座没有任何表情的钢铁雕塑。 回忆涌上心头,朱莉只感觉自己有点眩晕。 二十多年前,在奥丁被妞妞杀死的那个夜里,她大着肚子,和奈佛一起从那个诡异的地方逃了出去。一路上,满天的星星在向他们眨眼,摇曳的树木在他们面前招手,少男少女奔跑在黑暗的世界里,没有方向地逃窜。他们穿过树林,走出隧道,骑上摩托艇,划破海浪,越过沙滩,跑过海岸线,从萧条破败到人烟遍布,在折腾了一整个晚上后,终于走出了那个诡异的世界。当太阳升起的时候,他吻了她,然后对她说:我们去做普通人,我们永远不让妞妞找到。她奋力地点点头,抱着他放声哭泣…… 耳边传来竹笛声,悠悠扬扬,细如流水。朱莉知道,这一切都不是幻觉,妞妞真的来了。 第一次见到妞妞的时候,朱莉还是个六岁的孩子。妞妞坐在树林里,吹着笛子,望着天边的云朵。妞妞那一头柔顺的青丝被轻风微微拂动,遮住了她凄伤的眼。听到婉转的笛声,朱莉走了过去,并踩响了地面上的落叶。 妞妞听到声音,放下笛子,然后转过头,看到了她。 “姐姐,你怎么不吹了?”朱莉问。 妞妞歪起头,笑着说,“小淘气,因为你来了呀。” 朱莉说,“我不是小淘气,我是朱莉。” 妞妞又对她说了一句什么,但她怎么想都想不起来了。她只记得在那个清凉的午后,她交到了人生中的第二个好朋友。 阳光透过树叶,透过妞妞的发丝,然后又照射到她的脸上,她们便同时笑了。 …… “妞妞就在前面,你想见她吗?”老人问。 她知道自己根本无法拒绝,她也知道这只是老人客气的说法——她只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女人,她怎么可能违背魔女的意志? 但她还是没有动。 半晌,老人说,“小丸子,光逃避是没有用的。” 笛声仍在继续,丝丝入耳,温柔雅致,她不由得想起那天的回忆—— 妞妞给她扎了个小丸子头型,然后跟她说:我小时候我妈妈就经常给我扎这个发型,还总叫我丸子呢。 她好奇地问:你妈妈呢? 妞妞笑笑:去世了,很多年前就去世了。 她装起大人,对妞妞说:不许哭哦,因为你比我强——最起码你还见过你妈妈,可是我连我妈妈的面都没见过。 妞妞摸摸她的头,说:小傻瓜,我很多年都没有哭过了,所以我才不会哭呢。 她问:很多年是多少年? 妞妞说:三十年?四十年?我好像还真没算过。 她看着镜子里的妞妞,撅嘴说:你骗人,你又不是老奶奶,怎么可能那么久都没哭过? 妞妞笑了笑,不说话了。 她又问了一个她特别关心的问题:奥丁爸爸是你什么人?为什么你不用打针?我最怕打针了,每次打针我都会哭……奈佛也怕,可他说他是男子汉,不能哭……但我看见他哭过,躲起来偷偷哭……哭得可伤心了…… 妞妞抚摸她的脖子,看向那密密麻麻的针眼。半晌,她说:那从今天开始,我们就不打针了好不好? 她连忙摇摇头,拒绝道,“不行,奥丁爸爸说过,谁不打针谁就不许吃饭睡觉……我不能不听话……” 妞妞搂住她,轻声说:我以后都不让他给你打针了…… 从此以后,她真的再也不用打针了,而且还可以随时随地去找妞妞玩。 …… “我们走吧,别让妞妞等太久。” 老人的一句话,将朱莉拉出回忆。她不敢去见她,但又不得不去见她——因为她偷走了她唯一的孩子,因为她偷走了她唯一的容器!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没有杀她,已经够仁至义尽的了。 她决定去求求妞妞——求她放过菲米,求她给她们的女儿一条生路。 菲米那么懂事,又那么听话,她不想让女儿承担那些本不该属于她的命运。她舍不得,她不甘心。 耳边传来铁门打开的声音。老人走了出去,她也跟了出去。 …… 阳光热剌剌的,周围的空气都像蒸发一般在升腾扭曲,她心里乱乱的,脑子也乱乱的。日影在她面前盘旋,地面在她脚下泛起热气,迷迷蒙蒙,恍恍惚惚,她踩着老人的影子一路向南,穿过蜿蜒的小路,走过被光抹亮的红砖墙,又踏着笛声,迎着回忆,来到了一处幽深静谧的树林旁。 妞妞正靠在一棵树上,吹着笛子,望着她前行的方向。一如多年前的那个午后,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哀伤。 朱莉走了过去。 笛声停下。妞妞放下笛子,那条红色的穗子荡呀荡的,就仿佛要把时间摇回去一样。 老人对妞妞鞠了一躬,“首领,人带来了。” 妞妞点点头。接着,她又摆摆手,示意他离开。面无表情。 老人鞠躬行礼,走向远方。 妞妞看向她的脸。她也看向妞妞的脸。 “你老了。”这是妞妞的第一句话。 “你没变……还是老样子……”这是朱莉的回应。说完这句话,她就感觉自己说的有点多余——妞妞怎么可能会变?多年前她不就早已经知道了?她长高了,妞妞还是那个样子;她长大了,妞妞还是那个样子;她和奈佛恋爱了,妞妞还是那个样子;她怀了她的孩子了,妞妞还是那个样子……妞妞永远顶着一张十七岁少女的脸,如同不会变老的魔女般一直生活到了现在……不,她不是像魔女,而是就是魔女…… “我也想变老。”这是妞妞的第二句话。 这是朱莉最害怕的事情——妞妞一直想变回正常人,妞妞一直想过上普通人的生活!但除了那个没有经过证实的办法,几乎是一件根本不可能的事。 “放过菲米好吗?”她恳求道,眼里开始泛出泪花,“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放过她就行!就算……就算让我去死……也可以……” 妞妞什么都没说。 朱莉抽噎一声,“妞妞,求求你……看在奈佛帮你办了那么多事的份上,看在我们这么多年情谊的份上……求你……” 妞妞叹了口气,“小丸子,我没有多少时间了,我只能这么做。” 第319章 朱莉·凯勒 一 那年,他们正介于成熟和幼稚之间,那天,他们流落到了因纽特里。他们又跑了一天一夜。太阳还没升起来,周围黑黑的,也冷冷的,而且还有风。她很饿,饿得浑身没有力气,那条被烟熏黑的裙子就像是一面残破的军旗,呼呼哀嚎着他们的不幸和痛苦。 她哭了,哭着说:我走不动了,我再也不想走了,妞妞要是追过来就让她把我杀了吧…… 奈佛认真地说:我不会让你们饿着的,你放心。接着,他便开始狂敲面前那扇暗红色的铁门。哐哐哐的声音打破了原本的宁静。沉重的脚步声和吱呀作响的开门声又带来了一个名叫詹德洛·凯勒的老人。 老人披着一件夹克,用灯光照向他们的脸,皱眉问:“干嘛的?哪来的小鬼?” 奈佛说:“我老婆饿了,能不能给我们一口饭吃……我力气很大,可以帮你干活。” 老人打量了他们一眼,然后问:“贫民窟的?坐地佛又作妖了?” 奈佛撒了谎,“是。” 老人淡淡地说,“进来吧。” …… 几块烤合成粮面包、一碟咸酱、一罐合成鱼肉罐头。虽然都是凉的,但她感觉这是她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一顿饭。 老人盯着她的肚子问:“有了?” 她点点头。 老人咂了一下舌,有些恼怒地看向奈佛,“你才多大?她才多大?” 奈佛讪讪地低下头。 “你爹妈呢?”老人又问。 奈佛说:“死了。” 老人重重了叹了口气,说:先住我这里,等你找到工作就搬出去。 她都感动得快要哭了。 但老人紧接着便说:一分一个月,等有了工资就赶紧还我。你们住西边那屋。有点乱,你们自己收拾一下。 感动被打得稀碎,还冒出点莫名其妙的失落。 她很想让老人可怜可怜他们,但被奈佛拦住了,他说:最起码有个地方住,我们就别提太过分的要求了。 西屋很乱,奈佛收拾了一整天才收拾出来。她很想帮忙,但奈佛一直用孩子说事,她只好作罢。 老人下班回来的时候,给他们买了一套被褥,并且说这个也要算钱——“还有电费水费粮食钱什么的,我晚上会给你们算好,谁也别占谁便宜。” 她有点生气,觉得老人太抠。 奈佛说:“我会尽快找到工作,然后搬出去住。” …… 当天夜里。 当一切安稳下来的时候,她突然哭了。她断断续续地说妞妞为什么会发疯呢?她们都约定好了要一起把孩子养大的,可她为什么会突然发疯呢……而且还把仙宫里的人全都杀了……他们也没惹到她呀,她怎么就那么狠心呢…… 奈佛什么都没说,只是抱着她轻拍她的肩膀。 …… 一个月后,奈佛终于找到了工作——在附近的一家商场当保安。如果没有老人帮忙,奈佛是根本找不到工作的,因为他们的身份信息,压根没在岛办公厅登记过。说得通俗易懂一点,他们其实是这个岛上的黑户。 老人花钱帮他们办了户口,然后他们欠他的钱便从一分七厘变成了一元一分七厘。那天晚上,她又哭了,她说:一源币那么多,我们得还到什么时候呀……外面的日子好苦啊,什么都要算计,什么都要节省……我快受不了了……老公,我好难受……呜呜呜……奈佛说:老婆,相信我,我会努力赚钱,让你们母女俩过上好日子的。 保安的工资是一个月两分,如果遇到好心人打赏,奈佛一个月最多的时候会挣到三分,但这么点工资,根本养活不了他俩,更何况她还怀着孕,所以除去房租水电吃喝,他俩一个月只能剩下几厘。 最难受的就是月底的时候,老人就像个催命鬼似的来跟他们要钱,而且还总是一脸的鄙夷(更多的是对奈佛)。他骂奈佛:你看你那点出息,一个月挣那两子都不够你自己霍霍的,就这样还想当爹?你配吗你?学历学历没有,能力能力没有,看到时候孩子生下来你怎么办!我可提前说好,我没那么多钱借给你,我还得留着给自己养老呢! 她气不过,于是怼他:孩子生下来我就去找工作!我们两个养一个孩子绰绰有余,就不麻烦你老操心了! 老人哼了一声,说,“幸亏你不是我闺女,要不然我得被你给气死!” 她气鼓鼓地说:我也不会有你这么抠的爹!一度电都能跟我掰扯半天!要不然你没老伴呢,就是因为他太抠,你真该! 老人面色铁青,瞪了她好一会儿。 奈佛怕他们会打起来,于是连忙把老人拉了出去。 “白眼狼!”老人在出门时骂她,“小白眼狼!” 她不服,大喊大叫:我是我老公养的,又不是你养的!你凭什么这么骂我? …… 那天晚上,奈佛跟她说,老人喝了很多酒,而且还大哭了一场。 她无所谓地说,哭就哭呗,谁让他骂你来的。 奈佛说:你误会他了。他是为你打抱不平才会那么说的……他觉得我是个小屁孩,对你又负不起责任,所以才会经常骂我的。 她说:他管得有点宽吧?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奈佛叹了口气,开始给她讲诉老人的故事。 老人是贫民窟出身的产业工人,于源纪元年,借着度卡因·卡奈新政的东风,成为了因扭特里的“里民”。他曾有过一个妻子,但在十四年前,因为难产死掉了。他特别后悔当初没有好好照顾妻子,所以在见到大肚子的朱莉时,便产生了一种特别的亲切感——要不然他也不会让他们进屋,更不会给他们吃的。而且,因扭特里的租金其实是每间一分五厘,他故意降价租给他们,其实是看在朱莉的面子上。 她不信,说:他要是想帮我,那为什么不免费让我住呢? 奈佛笑笑,叹口气道:我的好老婆啊,你可真傻,他要是真免费了,那我可不敢住了。 她问:为什么? 奈佛说:非亲非故的,他凭什么对我们这么好?只能是有所企图呗——有可能是想偷小孩的人贩子,也有可能是想霸占我可爱老婆的老流氓,还有可能是想割我腰子的老混蛋…… 她说:也对哈……我咋这么笨呢?是不是七岁那年停止打针的缘故? 奈佛眼里滑出一丝落寞,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半晌,他说,“老婆,睡吧,记得明天跟凯勒叔叔道个歉。” 她撅嘴道:“我不,是他不对,应该让他给我道歉才对。” 第320章 朱莉·凯勒 二 那天之后,老人对朱莉的态度便冷淡了,就好像她真是他闺女,然后又彻底伤了他的心似的。 一开始的几天她根本不在乎,该干嘛就干嘛——早上起来吃奈佛做好的早餐,然后躺在床上玩一会儿手表;中午起来把午饭一热,然后用完午餐后再睡个午觉;下午呢,如果心情好她就在附近转两圈,如果心情不好,她就继续躺在床上玩手表……就这样一直等到奈佛下班……奈佛做饭,吃饭,洗漱,睡觉,这颇为无聊的一天也便结束了。 直到后来有一天,老人忽然把无线网的密码改了——流量太贵,她舍不得用,于是只好厚着脸皮去找他了。 那天早上,她把他堵在门口,说:你让我用用网呗,大不了算我钱好了。 老人不理她,也不看她,就像个还在跟她生气的老小孩似的。 她皱眉撅嘴,说:没网好无聊的,你就给我用用嘛。 老人脱下皮夹克,反复拍打,不知是在拍打衣服上的灰尘还是在拍打数不清的心绪。 啪啪的声音惹得她心烦,她逼近一步,说:说句话嘛,你要是不让我用,我就让我老公给我办一个。 老人冷哼一声,说:“一年四分,你让他去办吧。”说着便把皮夹克穿好,又讥讽道:“你可真懒,天天躺着,也不怕躺出病来。呵,你们两口子,真是绝了。”说罢,他便要往外走。 她很生气,脸上还臊臊的,半晌才道:“我老公都不管我,你凭什么管我?” 老人矮着身子从她身边钻了过去。 她哼了一声,憋着气往西屋走。 房门响了,老人突然停下脚步。 “你得多晒晒太阳才行,要不然孩子会缺钙的。”他转过头对着她说。 她知道他是在关心她,她也知道自己应该多出去晒晒太阳才对,但她还是嘴硬道:用不着你管。 老人十分不满地瞥了她一眼,回过头说:白眼狼。 “你才是白眼狼!”她瞪向他。 老人叹了口气,像是在哀叹自己不应该把他们救下似的,然后狡辩道:我说的是无线密码。你这死丫头,可真是没良心。 …… 密码是正确的,但不知为什么,她突然不喜欢玩手表了。之后的日子里,她不再无所事事般躺在床上,而是会经常出去散步晒太阳。很快,她认识了一些朋友,很快,她也熟悉了因扭特里。阳光、红砖墙、迎风鼓动的衣服和被罩便成为了那段日子里最美好的回忆,她开始喜欢上了这里。 她和他的隔阂,也就此告一段落了。中午时,他还会专门赶回来给她做一顿饭。她知道他是想让自己吃上一口新鲜的,于是感谢道:凯勒叔,谢谢你,等我和奈佛有钱了,一定会加倍报答你的。 但老人却嘴硬道——他之所以会回来,是因为厂子里的饭太难吃,压根就不是专门为了她回来的。 她笑笑,半开玩笑地问:那这顿饭你还记我帐吗? 老人认真地说:最起码粮食钱得记吧? 她撇撇嘴,说:切,真小气。 老人说:这不叫小气,这叫精打细算——过日子就得精打细算才行。 …… 那年十月,菲米出生了。 一夜之间,朱莉便成熟了——她直接从无知的少女变成了坚强的母亲。 去医院的钱,还是老人借给他们的。但老人再也不提还钱的事了,因为他已经把菲米当成了自己的亲外孙女。 老人不仅给菲米买了婴儿床、尿布、儿童营养品、奶瓶、玩具、合成奶粉和一到三岁的衣服等众多用不完的东西,而且还会经常抱着菲米出去玩。 也是在那一年,老人退了休。 ……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一家三口和老人的关系越来越好了,已经和真正的亲人基本没有区别了。真正起决定性因素的,是在菲米四个月大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小事—— 有一次,老人抱着菲米站在门前晒太阳,一个路过的熟人问他——“詹德洛,你抱的是谁家娃娃啊?该不会是偷来的吧?” 老人怒道:放屁!她叫菲米·凯勒,是我詹德洛·凯勒的亲外孙女! 路过的人哈哈直笑,说:你老婆都死多少年了,你连孩子都没有,你搁这骗谁呢? 老人涨红了脸,陷入窘境。 朱莉连忙出门,大声说:爸,菲米该吃奶了,你把孩子给我吧。 老人回过头,眼里闪出一种她从来没见过的色彩——有感激,有期待,有交织的亲情,有对未来的渴望,还有一层莹莹烁烁的泪光。 她从老人怀里接过孩子,又说:爸,你快回去歇歇吧,这太阳这么晒,你这身体哪能受得了呢。 菲米伸出小手,咿咿呀呀地看着老人求抱抱,朱莉笑道:爸,你看她现在跟你多亲,我这个当妈的抱她她都不认了。 老人嘿嘿一笑,看向那人炫耀般说道:看见了没?这就是我亲外孙女,这还能有假? 周围的邻居都知道朱莉是他捡来的女儿,平时也不会对他们家说三道四。 这个所谓的熟人呢,既不是老人的邻居也不是老人的老友,而是一个心胸狭隘、见不得别人好的小人。他之所以会揶揄老人,是因为他想看老人的笑话——这是事后老人对她说的。 自从这件事之后,他们之间的信任和依赖便越来越强了,老人对菲米也就越来越好了。 …… 菲米出生六个月后,她决定出去工作了——因为家庭的日常开销越来越大,而奈佛的工资也没有增长的迹象。 她先找了一份饭店服务员的工作。但那个老板娘总嫌弃她干活慢,不是当众骂她就是扣她工资,于是没多久,她便果断辞了职。 当天夜里,老人把她叫到了东屋,并对她说:你不能像奈佛一样净找这种没技术含量的工作,你得学会一门技术才行,要不然迟早会被社会淘汰的。 她说:我也知道这么下去不行,但我一没积蓄二没能力,还真没别的办法。 老人叹了口气,说:你们两口子啊,真是愁人。 她低下头说:凯勒叔,对不起,看来我欠你的钱一时半会儿是还不上了…… 老人摆摆手,道,“我叫你来不是为了让你还钱的。我是想问问你,你想学一门技术不,”说着,他便从口袋里掏出一份美容美发培训班的宣传单,“你要是想学的话我就给你报个名。” 她很是感激,但不敢再接受老人的好意了——那都是他的棺材本钱,她怎么好意思呢。于是连忙站起身,拒绝道,“叔,我都已经欠你那么多钱了,你要是再帮我报班……我就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了……” 老人道,“我这是为了菲米——我可不希望她像没人管的小孩一样什么都没有。” 第321章 朱莉·凯勒 三 女儿一岁那年,她成了一家美容院的见习发型师,月薪一分五厘。她对生活充满了期待,她对未来充满了向往。她是那批毕业生里学的最好的那个,就连培训班的老师都说她将来会成为这个行业里的翘楚,于是她便给自己制定好了目标和规划,开始像一个普通人一样充满希望地生活。那段时间虽然累,但她活的很开心,那段时间虽然苦,但一见到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场景,她就觉得什么都是值得的。 她成了这个小家的专属美容美发顾问,而老人和奈佛的头发,则成了她的练手对象和实验田地。 她的日子,就这样波澜不惊、顺顺利利地度过了四年。她跳过三次槽,基础工资从一分五厘涨到了四分,职位也从见习升到了中级。在此期间,她获得了岛办公厅认证的中级职业资格证书、在职中专学历、一次g区技能大赛的季军、菲米给她画的一幅亲子画、奈佛给她买的一块最新款的手表、老人给她买的电动摩托、还有心理上的慰藉和对这个家的依赖。 此刻的她,是幸福的。 就在她以为自己的日子可以继续幸福下去的时候,老人却突然得了一场怪病,并且很快就死掉了。当时,老人是被幼儿园的老师发现并送到医院的——他刚把菲米送到幼儿园,就晕倒在了回家的路上。 得知消息时,她正处理一个人的脑袋。那个人的要求很多,脾气也不是很好,而且还总是偷偷摸她的大腿。她忍住了,因为她不想白忙活一场,更不想因为和这个男人吵起来而影响到美容院的生意。 接完电话后,她浑身上下全是麻的,耳边也在嗡嗡作响,半晌才返回店里对那个人说:先生,对不起,我家里出了事,我需要先回家一趟。我会让同事…… 可那个人没等她说完就暴怒了起来——他倏地站起身,回过头,指着她的鼻子大骂道:耍老子玩呐!你他妈出去接那么长时间电话一回来就想换人?你他妈拿我当礼拜天过呢? 她连忙道歉:先生,对不起,我家里有人病倒了,我需要去医院…… 那人扯着嗓子大骂道:少他妈跟我废话!知道你不愿意伺候老子!刚才跟你说话你都他妈不愿意搭理老子!操!我看你刚才根本不是在打电话,而是在琢磨怎么换人怎么不伺候老子!我告诉你,休想!今天这头你剪也得剪,不剪也得剪!要不然老子就把你们这家店给砸了! 她直接被气哭了。脑子一片混乱,心里又急又燥,于是,她就像不受控制一般大喊道——“我爸生病住院了!说什么我都得走!” 那人怒道:你个臭婊子,居然还想走?你爸生病了关我屁事?不许走!没把老子伺候舒服了就不许你走! 她愣住了,然后愤怒地质问:你骂谁? 那人呲牙咧嘴地大骂:骂你呢,臭婊子! 怒火直冲脑门——她长这么大以来就从来没有人这么羞辱过她。于是,她扑了上去,像只猫一样挠他的脸,同时大骂道:你个臭流氓!我已经忍你很久了!你刚才就一直在摸我!你个臭流氓!你凭什么欺负我! 那人一边躲一边气急败坏地大骂:谁他妈摸你了?你看你长得那个德行,谁他妈愿意摸你!行!他妈的诬陷老子是吧!行!你他妈给我等着! 副店长来了,同事也来了,众人把她拦了下来。她以为他们会帮她,但他们没有。因为她刚刚跳过来一个月而已,所有人都和她不熟,有些人还嫉妒她的手艺比他们好、接的单比他们多,而且她还是总店指定的店长接班人,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她会在三个月后上任。 所以,她看到了幸灾乐祸和袖手旁观,所以,她看到了副店长那张虚伪得令人恶心的嘴脸。 副店长让她道歉。她哭着大喊道:我爸生病住院了!我必须回去看他! 副店长虎着脸对她说:你必须向这位先生道歉,然后再把这单做完,否则我就开除你!顾客就是上帝!顾客就是衣食父母!你也是老美发师了,怎么连这点最基本的道理都不明白? 她大喊大叫:他个王八蛋摸我!他不是顾客!更不是上帝! 副店长大怒道:摸你一下怎么了?能少块肉吗?朱莉,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本以为你的素质能比别人高,没想到你居然还是个女流氓!总店居然还想着让你当店长,我看他们的脑子真是坏掉了! 他的眼神里透露出一种‘你可算让我抓到把柄’的幸灾乐祸的感觉。 副店长傲慢地说:这件事我会如实跟总店汇报,所以我劝你还是快去道歉的为好!否则到时候真出了什么事,就不是我能帮得了的啦。 这一瞬间,悲观和失望的情绪直接将她掩埋,她抹了两把眼泪,然后把围裙一解,直接甩了副店长的脸上。 “老娘不干了!” …… 昏昏沉沉,如同梦游一般赶到了医院。 医生对她说:老人已经病入膏肓了——他的肝脏功能已经完全衰竭了。也就这几天了,你给他提前准备后事吧。 五年的时光如同幻灯片般浮现。她什么都看不见了,眼前只剩下了老人那张略显倔强的脸——第一次见面,第一次吃到他做的东西,第一次被他埋怨、第一次见到他的笑脸、第一次给他理发、第一次给他做饭……他抱着菲米如同被救赎般笑着,他如同教女儿一般教她那些生活的道理,还有他的嘴硬和他的关心…… 哭了又哭,哭了又哭……哭到声音哑了,哭到奈佛来了,哭到她再也哭不动为止。 …… 老人在临终前把遗产全都交给了她,她真的成了他的女儿。老人拉着她和菲米的手说:好好过日子……让菲米健健康康的……闺女,你也好好的……让奈佛趁年轻赶紧学点什么,可不能当一辈子保安……不要哭了,我这几年过得还蛮开心的……原来有人送终,是这么幸福的一件事……闺女,谢谢你……谢谢你们的陪伴…… 老人的手一耷拉,他的目光中便再也看不见任何色彩了。 那天夜里的风很大,她不禁回想起流落到因扭特里的那个晚上——老人披着一件夹克,用灯光照向他们的脸,皱眉问:“干嘛的?哪来的小鬼?” 第322章 朱莉·凯勒 四 老人去世后,朱莉为了方便接孩子上学放学,便在因扭特里附近找了一份工作。这是一家小美容院,工资并没有之前的高,每个月只有三分而已,但老板是个十分和蔼可亲的人,而且顾客也都是附近的工薪族,并不会像之前那家连锁店一样遇见一些十分难缠的客人,于是她便在这里稳定工作了三年。 日子算是安稳下来了,奈佛也终于升了职——因为他徒手擒获了一个试图伤人的犯罪分子。他不仅获得了侦探公会的嘉奖,而且还被商场任命为了保安队的副队长。 那天晚上,他回来的很晚,手上还缠着纱布。朱莉见状直接哭了,她说:你这是干什么去了?你是跟人拼命了吗?你要是出了事,你让我和菲米怎么活?你是想让我守寡吗? 奈佛笑嘻嘻的,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奖章——正义岛民勋章,炫耀般放在朱莉手里,说,“老婆,侦探公会奖励了我三角源币!而且商场还给我升了职!我以后每个月都能赚三分五厘了!” 朱莉边哭边说:你是不是傻?你的命就值这点钱吗? 奈佛抱住她,安慰道:老婆,你也太小看我了吧,别忘了,我可是奥丁的手斧啊。 她哭的更大声了,然后突然想起了那片森林,突然想起了仙宫,突然想起了那个阴晴不定,总是带着一副铁面具的奥丁…… 她到现在都不知道奥丁是做什么的,因为自从那件事之后,她便再也不用去仙宫了。她只知道奈佛的力气很大,十几岁的时候就可以背着她像风一样地跑……她只知道他在那两年里,经常会被奥丁派出去执行任务…… “爸爸,你受伤了吗?” 菲米不知何时跑了过来,并一脸关心地看向奈佛。 朱莉连忙从奈佛的怀中挣脱,然后侧过身擦了擦眼泪——她可不想招菲米哭。 菲米揉揉睡眼,靠近两步,拉着奈佛的衣摆仰头问:“爸爸,疼吗?菲米给你吹吹好不好?菲米吹吹你就不疼了。” 奈佛哈哈大笑:爸爸是超人,爸爸才不会疼呢!说着,他便单手抱起菲米,笑着问:星期天我们去寒星游乐场好不好? 菲米的眼前一亮,露出一种期待的神情,但还不到半秒,便重新黯淡下去了。她摇摇头,很懂事地说:不行。因为妈妈说过,我们要节省才对,要不然我们会饿肚子的…… 刚擦掉的眼泪再次翻涌,朱莉直接呜呜地哭了起来。‘为什么这么难?’她想:‘我这个当妈的怎么什么都给不了她?这到底是为什么……’ “妈妈不哭,”菲米伸手摸她的脸,“妈妈不哭,菲米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那天夜里,五岁的女儿断断续续给她讲述了一段没头没尾的故事。朱莉虽然没听懂,但她觉得这是世界上最棒的故事。 那个周末,他们去了寒星游乐场。那个周末,菲米笑得像花儿一样灿烂。 …… 日子慢慢好了起来。 朱莉很快便成了美容院的总监,工资也从三分五厘涨到了八分,再加上各种提成,她一个月便可以赚到一角两分左右了。 奈佛自从上次获得侦探公会的嘉奖后,便会隔三差五做一些见义勇为的好事——抓个贼、救个人、协助侦探公会破个案什么的。当然,他可不是出于善良,而是为了那几角源币的奖励。 于是,这个小家庭的生活也就越来越像回事了。 他们可以添置一些新的家具了,每逢节假日的时候还可以出去玩了,甚至于,他们还把老人原来的那间卧室简单装修了一下——他们是想将来给菲米住。 菲米学习好,文静,懂事,听话,简直就是个不能再完美的孩子,班里的同学喜欢她,学校的老师喜欢她,周围的邻居也喜欢她,所有人都喜欢她。她是朱莉最大的骄傲。 那段时间的朱莉,是最幸福的——蒸蒸日上的生活、努力赚钱的丈夫、听话懂事的孩子,还有她对未来充满期待的信心。 在那段日子里,她经常会梦到特别美好的未来——菲米有了好工作,嫁了好女婿,他们一家人也越来越有钱,越来越幸福了……晚年时,她和奈佛肩并肩坐在夕阳下看红彤彤的天空,看被云浪遮盖住的远方,看波光粼粼的海面,看柔风轻抚因扭特里的时光。 …… 如果后来没有发生那件事,那她一定会一直幸福快乐、普普通通地生活下去。可是没有如果,多年前种下的因,最终还是结成了果。她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妞妞找到了他们,准确地说,是青柠找到了奈佛。 十七年前,奈佛在一次见义勇为的过程中被青柠发现,并被追踪。他被她要求加入清风组,去执行暗杀任务——针对某些大人物的暗杀任务。 不得已,奈佛只能答应青柠的要求——因为她是魔女,一旦被她发现,他就不可能摆脱她的控制。 更为关键的是,菲米是青柠的孩子,是青柠的克隆体,也是青柠的容器。在青柠即将湮灭的时刻,菲米便会作为承载她灵魂的载具与她合为一体。当然,这是根本没有经过证实的传说,这只是奥丁的说辞而已,这只是记录于一本手写笔记上的说法而已。 奈佛认为:他们当年夺走了青柠最后的希望,如果不答应青柠的要求,那么她绝对不会放过她们母女俩。 奈佛用加入清风组的条件换取了她们母女的暂时平安——为期十七年。 之后他又和朱莉离了婚——因为他一旦被捕,菲米的未来便会彻底毁掉。 …… 美梦碎了一地,就像玻璃。 但日子还得继续过下去,日子也只能继续过下去。她开始把这十七年的期限当成一场历练,她开始把这十七年的期限当成另一种希望——或许在这期间,青柠自己就灰飞烟灭了,或许在这期间,菲米早就结婚生子了…… 但最终,她还是来了。她现在就站在她的面前,拿着笛子,满眼忧伤地看着她。 她说:小丸子,我没有多少时间了,我只能这么做。 朱莉知道,她要夺走她引以为傲的女儿了……朱莉知道,她要把她身边的一切都夺走了……甚至于,她还会夺走她的性命…… 她哭着求她:妞妞,求你,放过菲米好吗?她还只是个孩子! 妞妞迎风伫立,半晌道:小丸子,当初我们不是说好了,你会把我当成菲米的……而且你也说过,你想做我的妈妈不是吗? 第323章 朱莉·凯勒 五 女儿从蹒跚学步到亭亭玉立,从懵懂无知到长大成人,朱莉凝聚了多少心血,又付出了多少的爱?她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肝宝贝被别人夺走身体,成为混沌世界中的一个旁观者? 青春年少时,她确实说过想做妞妞母亲的话语,那是因为那时的她们,好得像一个人似的。可这只是友情,并不是亲情。 女儿出生后,她才头一次体会到了亲情的滋味和身为母亲的幸福——那么小的一个人儿,对她完全依赖,对她毫无保留,对她完全信任……她咿咿呀呀地叫她,她傻傻憨憨地冲她笑,她看不见她就急得要哭,她躺在她怀里呢喃着类似‘妈妈’的音符……她的小手软软的,摸上去就像棉花一样柔软,她的眼睛闪闪的,就像清澈的水面一样纯净,她的脸蛋红扑扑的,让人忍不住总想亲她一口……她是她的全部,她也是她的全部,她想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留给她,她也会把所有的温柔和所有的爱都留给她…… 她还记得女儿第一次叫她妈妈时的那种甜蜜——她感觉全世界都亮起来了,她感觉眼前的一切都涂上了绚烂的色彩。女儿在她怀里咯咯笑着,挥舞着小手,宛如下凡的天使。她亲了她好几口,兴奋地又蹦又跳…… 她还记得女儿第一次给她画亲子画的那种幸福——漫天飞舞的糖果下,是一大一小两个别扭的小人,她们手拉着手,开心地笑着。女儿指着那个大点的小人说:这是妈妈。然后又指向那个小点的小人说:这是我,我和妈妈在下着糖果雨的世界里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最后,她把画交到她手里,说:妈妈,这是我给你的生日礼物。 画很简陋,也很丑,但她不觉得丑,她甚至觉得女儿的画比那些世界名画都要漂亮。 女儿眨眼问:妈妈,你喜欢这个礼物吗? 她哽咽着说:喜欢。 女儿又说:那我每年都给你画一幅好不好? 她说:好。 女儿靠过来,伸手要抱抱,她蹲下,抱起她。女儿亲了她一口,说:妈妈,我会永远永远爱你。 她说:我也会永远永远爱你。 她还记得女儿第一次伤心欲绝时的无力感——那是在奈佛和她离婚的时候。女儿哭着问她:爸爸是不是不要我们了?她抱着她,说:爸爸只是出远门了……爸爸并没有不要我们。女儿推开她,大哭道:你就会骗我,我不是小孩子了,我都看见你们离婚了,爸爸就是不要我们了…… 女儿哭得一抖一抖的。那嚎啕的声音就像一枚枚钢钉,围着她的心,扎了一圈,然后又被一只大手握紧,捏个粉碎,鲜血淋漓了一地,混合着钉子,怎么也区分不出来伤痛和心酸的滋味了…… 女儿喊:我要爸爸! 她试图去抱她,但女儿躲开了——她只要爸爸。 她哭了,说:爸爸没有不要我们……爸爸没有不要我们…… 她又去抱女儿,然后骗她说:宝宝不哭了,爸爸过几天就会回来了……爸爸过几天就会回来了…… 母女俩抱头痛哭,在那个压抑的夜里舔舐着彼此的伤口。 她只能骗女儿,因为奈佛再也不会回来了,他已经从阳光下走入了黑暗里。 女儿是怎么走出父亲离去的伤痛的,她已经记不清了,她只记得有一天,女儿突然跟她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妈妈,爸爸一直在默默地守护着我们,所以我们要好好过日子,要一直等他回来才行。” 她只是以为女儿长大了,并没有认真思考这句话背后的含义。直到六年前,奈佛被捕后她才知道,原来奈佛偷偷见过菲米几面,并骗她说——他是去执行秘密任务的。 …… 刚离婚那几年,她一蹶不振,终日浑浑噩噩的,总是唉声叹气、偷偷落泪、抱怨命运的不公,还总是把无端的情绪发泄到旁人身上。于是,她变胖了,变丑了,也变暴躁了。 她感觉她的生活就像一块被雕满了花纹的冰,在漫长重复的日子里渐渐融化,慢慢变成了水,然后又被湍急的柴米油盐冲进拥堵的小溪里,开始随波逐流,开始随俗浮沉,最后干涸,成为丑陋肮脏的泥沙。 要不是女儿懂事,要不是女儿一直在她身边陪伴着她,她或许早就想不开自寻短见了。 …… 就这样,日子在不经意间飞速一般流逝了过去。一转眼的功夫,女儿就上了大学,一转眼的功夫,女儿就变成了婀娜多姿的少女,而且还越来越像妞妞了。 但她知道女儿永远不会变成妞妞,因为女儿那么胆小,那么单纯,那么幼稚,还那么优柔寡断—— 天太黑,女儿是不敢往家里走的,初高中时期都是她去接女儿放学回家的。 女儿从来没谈过恋爱,她都不知道是女儿发育的晚还是有什么其他的原因,别人家的姑娘都已经换了好几个男朋友了甚至都结婚了,但菲米还是一点想法都没有。 女儿觉得世界上的好人比坏人多,而且那些坏人也不是彻底的坏,而是因为一些其他的原因造成的——家庭、感情、背叛、活不下去等因素造成的。 女儿在面临选择时总要考虑很久,当年选择专业时她就在语言学和文学之间纠结了好久,毕业时的工作也犹豫了很久。 女儿有时候分不清哪些是谎言哪些是真话,就像个小傻子似的别人说什么她都信。 在朱莉眼里,女儿就像个永远都要慢半拍的小鸟,一直需要她的协助才能飞得更远。 妞妞可不是。妞妞是一个杀伐果断的女人,妞妞是一个狠辣无比的女人。在妞妞的世界里,只有妞妞是对的,在妞妞的世界里,只有妞妞决定的权利。 所以,当妞妞跟她说“你不是一直都想做我的妈妈吗?”的时候,她不禁生出一种难以名状的厌恶之感。 她怎么可能把这种残忍成性、嗜杀成瘾的女人当成自己的女儿?更何况,这只是当年的一句天真无邪的承诺而已。 但她惹不起妞妞,她更逃不出妞妞的手掌心。她只能跟她迂回,她只能拼尽全力去改变女儿将要被夺走的命运。 于是,她擦了擦眼泪,骗妞妞说:妞妞,其实普通人的生活一点都不好……你看我,现在又丑又胖的,而且活的一点都不好……如果可以,我真希望和你换换……你再看你,永远这么年轻,永远这么漂亮……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啊,妞妞……普通人的日子真的很难,你会受不了的……我,我三十岁那年开始变老变丑,那种心情……那种心情你真的体会不到的……很难受,真的很难受…… 她开始语无伦次,她开始断断续续,她开始慌张不已…… 妞妞平静地看着她,就像是一尊没有任何感情的雕像——她看不透她的眼神,也猜不出她的心绪,她感觉自己就像是在跟家里的佛像祷告一样没有任何意义。她越来越害怕,心里也越来越没了底…… 迫不得已,她把最后的底牌亮了出来——她大喊:“菲米要结婚了!她已经不是处女了!”她顿了一顿,哆哆嗦嗦地说:“她有可能……有可能还怀了孕……” 如果那本笔记上的记录全都是真的,如果妞妞对这本笔记深信不疑,那这个杀手锏就一定会起作用的,因为那上面写着——“容器要求:完璧”。 第324章 混乱的情绪 一蓝一黑,协调的舞步在舞台中央旋转,他们就像是两只翩翩起舞的蝴蝶,正在花丛间雀跃;他们就像是两只交缠在一起的天鹅,正在湖水中漫步;他们就像是拖着彩色长尾的鸟雀,正在云端上漂浮。蓝色的裙摆和蓝色的袖带将黑色的燕尾服包围,如盛开的花朵般从视野的这头,游走到了视野的那头。 面前正进行着华尔兹公开赛的g区冠军选拔赛,舞台上闪闪发光的二人,正是今年冠军的热门人选——维塔斯·布鲁姆、布兰多·米欧朵组合。 周围有兴奋的尖叫声,还有优雅的音乐声。但菲米的心思全然不在这上面,因为斯雷和斯蒂芬正分列她的左右,如同两只争夺配偶权的山羊般互相瞪视着对方。充满敌意的目光在她面前交织,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事情还要从斯雷发的那条动态说起。菲米不知道斯雷是脑子抽了还是故意这么做的,他居然把自己步入会场的照片发了出来,并配上一段极其暧昧的文字——“你,就是我女神。今夜,我将与你翩翩起舞,今夜,我将给你留下最美好的回忆。” 然后,斯蒂芬便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这里,并以十倍的票价买下了她左手边的那个位置。她就是再笨再傻,这时候也能明白斯蒂芬的心思了,更何况斯蒂芬刚才就在网络上跟她表了白——他说他已经暗恋她很多年了,之前那个暗恋她的故事,其实是他自己的故事;他说他上次约她吃饭其实只约了她一个人,并且当天就打算向她表白的;他还说他不在乎她和斯雷的过去——斯雷明显伤过她的心,所以他绝对不会再让她受到伤害。 最后,他还对她说:菲米,我不会让他得逞的!他今天晚上什么都做不成!就算豁出我这条命去,我也会护你周全! 脑子里彻底乱了。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跟斯蒂芬解释为好——她和斯雷没有任何故事,斯雷也没有伤过她的心,她和他,只是在机缘巧合下才会上演这么一出闹剧的……她也没有想过要喜欢谁,要跟谁在一起,她现在只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尽快摆脱那起失踪案的嫌疑。 她打字对斯蒂芬说:我和斯雷没有那种关系,今天晚上也不会发生什么……你不要这样……我现在也没有谈恋爱的想法……我跟他出来看比赛,是因为有不得已的苦衷……他发的那段话就是开玩笑的,你别当真,他就是个喜欢开玩笑的人…… 但斯蒂芬压根没看手表,他一直紧紧盯着似笑非笑的斯雷——那样子,就像是要把斯雷生吞活剥了似的。 而斯雷则露出一副欠打的表情,挑衅一般看着斯蒂芬——他就像在跟他说:小子,你来晚了,菲米已经是我的人了。 身旁的人在窃窃私语,身旁的人也在掩口而笑——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里有个再明显不过的修罗场。 脸臊得通红。她不禁叹口气,心想:我有这么大魅力吗?他们究竟看上我什么了?我改还不行嘛! 周围的空气都是窒息的,她感觉身边的这两头野兽,已经把自己当成了战利品,而且还在用眼神讨论着成王败寇的结果——不管是谁赢了,她都会成为某人的女朋友。 这也太不尊重她了吧! 她简直是又羞又气!她答应他们了吗?没有!她给过他们任何暗示吗?也没有!那他们为什么都要显露出一副‘她是他女朋友’的表情呢?她真想马上离开,然后让这两个没有脑子的傻瓜自娱自乐去! 但她又担心他们会打架会出事——她不希望有任何人因她而受伤……更何况这两个人,一个是她的老同学,一个是她有点在意的小无赖……所以她只能坐在他们中间,充当那条貌似不可逾越的边界线。 比赛特别好看,周围的欢呼声和掌声连成一片,那红的、白的、紫的、蓝的花朵在舞台中央旋转绽放,形成一场究极的视听盛宴。这场优雅无比的华尔兹比赛,浓郁得就像陈酿多年的葡萄酒,又香又淳。 但她品味不到,她只能品尝到战争的味道。 她想:或许她今天就不应该来——更不应该像个幼稚的小女孩一样看见个诱人的糖果就放弃了自己的原则……要知道是现在这个结果,她还不如待在家里陪妈妈聊天呢! 她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她的脑子乱一阵醒一阵,多少赞赏选手的欢笑声被她误解成了嘲弄她的嘲笑声,多少不经意间看向她的眼神被她误解成了在看她笑话的眼神……她低着头,皱着眉,在尴尬和混乱中度过着一段本应美好的时光。她觉得她今天算是丢人丢到家了,她决定以后再也不跟斯雷出来了……她想:他不仅是个渣男,而且还是个大嘴巴!什么事都要往外说! 接着她又把怨气撒到了斯蒂芬头上——他不是成天睡大觉的选手吗?他怎么会暗恋我呢?他到底喜欢我什么?我看他根本不是喜欢我,他只是喜欢那种朦胧的感觉而已!我就是想看场比赛我做错什么了?他为什么非要打扰我的好心情?这是喜欢吗?这根本不是喜欢!而是自以为是的自恋! 她郁闷地想:他们两个都是自以为是的傻瓜!我以后再也不理他们了! …… 一曲又一曲的音乐响起,一对又一对的舞者退场,掌声潮起潮落,欢呼声此起彼伏,就这样,她在一种奇怪的氛围中坐到了比赛结束,就这样,她在一种浑然不觉的状态下坐到了比赛散场。 三人同时起身,随着人流向外走。斯雷要拉她的手,斯蒂芬也要拉她的手,但她 依次躲开了,并加快了前进的步伐。 她气呼呼地想:都把我当傻子呢是吧?你们想拉手就拉手,一点都不会尊重我是吧,行!看我以后再搭理你们的! 她不再去理会他们,就算他们叫了她三四声,她也不再回应。她觉得他们真的太过分了!她不是东西,不是玩物,更不是谁的私有物品!她是人,是活生生的、需要被尊重的人!而且,她只属于她自己! 她想:你们想打架就去打吧!就算都打死了也跟我没关系了! …… 走出剧场,外面是热闹的大街。川流不息的人群正在往返于中心区的路上。肚子叫了,她看向地轨站的方向——她现在只想回家吃妈妈做的晚餐。风来了,她突然感觉有点冷,于是抱住了胳膊。 斯雷跟了上来,脱下自己的外套要给她披上,但她一点都不领情,直接躲掉了。 斯蒂芬也跟上来了,关心地说:冷的话就去我车里吧,我的车就停在附近。 她瞪了他一眼,冷冷地说:不用,谢谢。说完她就往地轨站走,直接把斯蒂芬丢在了身后。 三五十步之后,她的面前又出现了一个令人讨厌的男人——是那个叫马瑞的侦探。他正靠在一辆老旧代步车的车门上观察着她。 她一看就知道,这个人是来监视自己的。心里的火不由得更大了,于是她径直走过去,气鼓鼓地对他说:这么喜欢当跟屁虫是吗?行,有本事你就用执勤车送我回家!也省得我去挤地轨了! 马瑞愣了一下,随后连忙拉开车门,如同得了天大的宝贝一样高兴地对她说:凯勒小姐,请,我马上送你回家! 第325章 绝望的开端 透过后视镜,菲米看到一辆最新款的跑车和一辆宛如水滴状的飞行汽车,它们就像两只寻找主人的流浪狗,紧紧跟在这辆老旧的代步车身后。三辆车按低、中、高档次依次排开,疾驰在中心区通往g区的高速公路上。 自从她上车之后,马瑞便一直在自顾自地跟她说着话——这辆车是他父亲在他考上侦探公会后送给他的礼物,是他自己的代步车,并不是侦探所的执勤车;今天是星期天,他不是来监视她的,他只是碰巧路过而已;他也不是来工作的,而是来逛街的;他刚才之所以会一直看她,是因为她剪了头发,他半天没能认出她来…… 菲米都不知道他跟自己说这么多废话做什么,她只觉得他聒噪。但出于礼貌,她还是简单回应了他几句。 同样的,她也不知道身后那两个蠢笨的男人到底想要做什么,她想:我都要回家了你们还要继续跟着是吗?难不成男人都是死皮赖脸的动物?我都把你们拉黑了,你们还不明白我是什么意思吗? 她突然觉得全世界的男人都好蠢,就像一群没有长大的小孩一样根本不能理解别人的感受,而且还没有边界感。 她也不是没有考虑过谈恋爱这件事,她今年都二十五岁了,她确实有这方面的心思,更何况母亲还一直在催她……但是,目前的这两名追求者都不符合她的要求—— 斯雷长得帅,个子高,嗓音好听,有内涵,还懂得如何哄她开心,可以说,这些优点全都打在了她的心坎上,如果他不是一个特别喜欢玩弄小女孩感情的超级大渣男,那她一定会对他动心的。可惜没有如果,她也更不可能拿一辈子的幸福去换取暂时的愉悦——她要的是一辈子只爱她一个人的专情男人。 而斯蒂芬呢,工作稳定,有进取心,也是个帅哥,家庭条件也挺好的,还有一些才华,可以说,不要求那么完美的情况下,她也是可以考虑他的。但是,斯蒂芬明显有些偏激,而且还有些幼稚——上次的拼酒,这次的冲动,还有他说的那些有关暗恋的执着……她觉得他的性格不是很好,真要跟他交往的话,她一定会过得很累。她自己都比较幼稚,怎么可能再去照顾别人的情绪——她要的是能照顾她情绪的稳重男人。 母亲说她眼光高,她自己倒不这么觉得。她认为婚姻是一辈子的大事,怎么能随便找个人就嫁了呢?首先颜值要过得去吧?要不然以后吵架的话看见一张丑脸岂不是火上浇油嘛!其次得有点内涵吧?要不然两个人在精神上都不能沟通,那日子还怎么过?天天柴米油盐?天天吃喝拉撒睡?那也太无趣了吧!最后得是个从一而终的人吧,要不然将来遇上个喜欢出轨的老公什么的,她肯定会受不了的——她可没有那么强大的精神力。 抽出心绪,她看向窗外。 明天就是工作日了,这乱七八糟的一周终于要溜过去了。到了明天,她便可以回到正常的生活,到了明天,她便可以躲进自己的世界里逃避掉那些可有可无的感情困扰了——从家里到学校,再从学校到家里,然后看着那些充满青春活力的笑脸与她擦肩而过,再与那些正处于成熟和幼稚之间的孩子分享彼此的快乐……她很喜欢她的学生,她也很喜欢待在象牙塔里的那种感觉……那里,是她心灵得以宁静的港湾,那里,也是她品尝单纯的最后堡垒。 车窗上映出她的影子——小小的,乖乖的,宛如少女,就像自己的那些学生。但仔细一看,又不像她的那些学生,因为她的学生绝对不会穿这种有点性感的吊带连衣裙,因为她的学生也绝对不会化上这种略显成熟的妆容。 心里突然有些感伤——为了她那空白的、早已逝去的青春。但这种感觉刚刚萌芽,便又被她硬生生按下下去了——因为她明白,这种感伤只是一种叫做无病呻吟的感伤……她哪有什么感伤?她的这些小感伤不过是小女孩没有吃到糖一样的感伤……她早就不是什么青春期少女了,哪有那么多莫名其妙的感伤呢?更何况,她又不是青春伤痛文学作家,所以,这种感伤,她根本不需要。 车辆的速度很快,她听着那十分平缓的引擎声渐渐进入了梦乡。 …… 她梦到自己变成了一只白鸽。她飞入一片森林。簌簌的风声在她耳边掠过,还带来了翻新的泥土的芬芳。她穿梭在灌木和亲青草之间。滴落的露水,鲜嫩的绿叶,交错盘旋的树根,和她对望的、正在啃着松果的松鼠,振动翅膀的、正在觅食的蝴蝶和蜻蜓,被打湿皮毛的狼,还有停留在树枝间的小鸟……一一掠过她的视线,她只觉得它们渺小的像是玩具一般。 突然,她的身后传出一声尖啸,整片森林的平静在霎那间被打破。啸声远播回荡,树上的松鼠们开始变得慌张,徘徊在地上的野狼发出低吼,树枝间的小鸟扑腾而起,整个森林在瞬间变得混乱不堪。 紧接着,她的头顶上便出现了一幅巨大的鸟影——它张着翅膀,如同遮挡住太阳的乌云一般向她直扑而来。她觉察到了危险,开始奋力飞行。两只如钳子般的利爪突然勾住了她的身体——如同要捏碎她一般将她紧紧地箍住了。她嘶鸣着,眼前纷飞起她的白羽。她知道,她被猛禽抓住了,她知道,她要被它吃掉了。 视野开始盘旋,他们在俯冲坠落。 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一条线,她闻到了血腥的味道。白色的鸟羽在她身边溃散,就像一场雪。 又是一声尖啸。 刀子一般的鸟啄直接插入她的大脑。她的眼前一黑,接着便看到一团团闪着光芒的星云正向她扑面而来。她很想叫,但发不出任何声音,她也很想逃离,但没有任何力气。 绝望布满全身。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被它撕了个粉碎。 耳边传来炮声。她听到大树被炸得粉碎的声音,还有大树被炸断,咔嚓倒地的声音。 接着,便是烟尘的味道。 第326章 崩溃 当她从噩梦中醒来时,车子已经到达了因扭特里。昏黄的光线顺着小巷的方向延伸过去,铺洒出一道参差不齐的光影。光影又附着在石板路上,填满了石缝间的沟壑,就像打满了蜡,衬托出一种细嫩柔滑、清新淡雅的质朴美感。然后,她看到了母亲。 朱莉·凯勒失神般站在因扭特里的入口处。她的面色惨白,眼神里还透露出一种绝望与希望并存的感觉,她的头发凌乱,看起来就像是刚刚遭遇了什么重大变故似的。她的双手扶着红砖墙,脑袋的一角紧贴着墙壁,如同枯树一般眺望着远处的天空,而且还瑟瑟发抖着。 菲米从来没见过母亲这个样子,于是连忙推开车门,慌张地奔向母亲而去——她可不希望妈妈出任何事。 “妈,你怎么了?”她焦急地叫她,接着便拉住母亲的手。母亲的手特别冷——温度低得可怕,就像是在寒夜里站了一宿一般!菲米瞬间慌了神,她伸出手,触向母亲的额头。 但母亲明显被她吓了一跳——她触电般大叫了一声,然后便向后退去。接着,她的眼神里便透露出一种惊恐的神色——就像是看见了鬼一般。她慌张的、抽噎着、痛苦着说:不是……不是说好了三天……你不能……你不能说话不算话……你不要这样……呜……你不能这样…… 说着,她又哀求般说道,“菲米……菲米还没回来……我得见到她……我得见到她才行……”她的牙齿在打颤,她的目光在涣散,接着,她便蜷缩着身体,靠着墙缓缓滑了下去。她抱着肩膀,呜呜地哭着,胆怯又怨恨地看向菲米的眼,继续恳求道,“不要抢走我的菲米好不好,求你……不要抢走她好不好……” 菲米直接急哭了,她靠前一步,蹲下身子,试着去拉母亲的手,并哽咽道,“妈,是我呀,我是你女儿啊,你不认识我了吗?”鼻子被堵住了,喉咙被噎住了,视线也模糊了——妈妈不认得她了,这是她最伤心的;妈妈或许得病了,这是她最害怕的。上午出门的时候她不还好好的嘛!她到底是怎么了!每年的体检都我会带她去做,她为什么还会得病?妈……你到底怎么了…… 她像个没人要的小孩一样嚎啕大哭起来——“妈,我是菲米呀……妈,你不认识我了吗……妈……” 母亲突然怔住了,然后仔细观察起菲米。片刻后,她又突然笑了起来,她边摸菲米的脸边喃喃,“是菲米回来了,是菲米回来了……你是短发,哈哈,你是短发……”目光中的绝望变成希望,她边哭边笑,如同疯了一般,然后又把菲米搂进怀里,“是我的宝贝回来了,是我的宝贝回来了……不是魔女来了……哈哈,不是魔女来了……”她像在照顾婴儿一般温柔地拍起她的后背,“妈妈在,妈妈在,菲米不怕,菲米不怕……没有任何人能把你抢走的……宝宝乖,宝宝不哭……”说着,她又绝望般大哭起来,“没人能抢走我的女儿……没人能抢走我的女儿……呜……呜……呜……老天爷你开开眼吧,我求求你了……别把菲米带走好不好……呜……呜……呜……我求求你了……” 菲米一边哭一边问,“妈……你这是怎么了……你别吓我好不好……我害怕……” 但母亲什么都没说,还是在继续哭。母亲在发抖,抖的菲米的心也跟着颤抖,母亲在大哭,每哭一声她的太阳穴也就跟着跳一下。心里彻底乱了,脑子也是一片空白……就像十七年前,父亲突然消失不见的那个夜里,她们抱头痛哭,她们互相安慰。 哭声震天,她们开始坐在地上哭。清冷的夜伴随着透过小巷的寒风,就像一把把冰凉的刀子,将她们的身体扎得又冷又疼。她不禁打了个喷嚏。 母亲见状把她搂得紧了些。 身后传来车门开启车门关闭的声音,然后是三个靠近的脚步声——她知道,是那三个蠢货走过来了。但她根本没精力搭理他们。 眼神的余光中,她看到三个笨蛋面面相觑了一阵,然后看到斯雷对其余二人使了个眼色,接着又看到他跟他们低语了几句。没一会儿的功夫,两件比较温暖的外套便披在了她们母女二人身上。最后,她又看到他们走到巷子里,将过堂风挡在了里面。 身上有些暖了,风也没那么大了,于是,她继续跟着母亲肆无忌惮地大哭。 …… 她们哭了多久,她已经记不清了,她们流了多少眼泪,她也数不过来了。她只感觉眼睛变得酸酸的,脑子变得胀胀的,心里也一阵阵地发疼。直到母亲不哭了,摸着她的头对她说“乖,不哭了,不哭了,我们回家……”她才清醒过来。 她意识到她得把母亲尽快送到医院才行——因为母亲的精神状态明显出现了问题。 于是,她连忙从母亲的怀里离开,认真地说:妈,我们去医院吧。 母亲一愣,然后摇了摇头:我不去医院,我没生病……我不去医院……太贵了…… 菲米抹抹眼泪,坚持道:妈,听我的好不好,我们就去做个简单的检查……花不了什么钱的…… “我没生病……我没生病……”母亲连连摆手,然后单手撑地,试图站起来——她是想证明自己很健康。但她刚刚站起身,便又重新坐了下去。母亲慌张道:“我怎么还站不起来了……我这是怎么了……” 菲米鼻子一酸,又要哭。“妈,我扶你……”她去拉母亲的手。 这时,那三个笨蛋过来了,他们把母亲扶了起来,然后有个人说:“阿姨,您这是哭太久伤身体了。我要是坐在地上哭这么久,也会站不起来的。” “谢谢你,小伙子……”母亲深吸一口气,突然又蹲了下去,说:“不行……上不来气……不行,我得歇会……” 菲米掩面大哭,不管不顾地大喊:“妈,你生病了,你必须去医院……呜……” 斯雷直接走到母亲面前,然后蹲下身子,看向马瑞命令道,“马瑞,帮忙把伯母扶上来,我们送她去医院。” 第327章 突袭 就在此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瓦片碎裂的轻响——仿佛有人刚刚从墙头踏过。接着,是一个轻轻落地的脚步声。菲米看到斯雷的耳朵只微微动了一下,他的神情便立马变得紧张起来,然后,他迅速起身,拔枪指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反应挺灵敏的嘛,”一个傲慢的男声从身后响起,“怪不得安格斯如此器重你。” “镰刀?”斯雷有些吃惊地问。 “没错,斯雷大人,正是在下。” 众人纷纷转头,只见一个身穿黑色夜行衣的男子,正扬着下巴,笑吟吟地看着斯雷的脸。他黑布蒙面,只能隐隐看到一双如鹰般的眼睛。众人皆是一怔。 “马瑞,快带他们走!”斯雷命令道。 “可……”马瑞刚刚掏出手枪,正准备协助斯雷。 “执行命令!”斯雷大声道。 “是!”马瑞深吸一口气,连忙去扶朱莉·凯勒。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身后却突然响起另一个人的声音——“小丸子,你想去哪里?”声音清亮,宛如鸟鸣,但又带着一丝诡异的阴冷。 菲米再次愣住了,因为这个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了——这是她的声音!这种感觉,就像是她的录音,突然在不远处播放出来一般! 她不禁回过头。 一个身姿绰约少女,迈着猫步,正从旁边的一个拐角中款款走来。她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脚下踏着一双黑色的低跟鞋。一头靓丽的青丝微微摆动,在黯淡的灯光下发散出一种寒冷的色彩;她的脸型小巧,是一张标准的少女脸型;她的眼睛如琉璃般闪烁着冷峻的光芒;她那鲜艳的红唇如同抹在白皙皮肤上的一道鲜血一般,剔透着淡淡的残忍和忧伤。 菲米不由得瞪大了眼睛——面前的这个女人,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除了那头飘逸的长发,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霎那间,她的脑子一片空白。 母亲发疯一般大叫一声,然后迅速站起身,如同一只护崽的母鸡般护在了菲米身前,同时歇斯底里地大喊道——“菲米快跑!她是来抓你的!” 菲米彻底懵了——‘妈妈在说什么……这个女人是谁?她为什么要抓我?她又为什么跟我长得一模一样?’ 同时懵住的还有斯蒂芬——他难以置信地看看走来的少女,然后又无比惊讶地看看菲米。接着,他又揉了揉眼睛,似乎很难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马瑞也是一怔。 “快跑!你快跑!”母亲焦急地大喊。 “菲米,不要乱跑,”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视野的左前方出现了一个老人的身影,“我们是来接你回家的。” 菲米定睛一看,便认出了老人正是昨天遇见的那名流浪汉,但此时的他,穿得十分体面,已经完全没有了流浪老人的感觉——一套黑色的燕尾服,一顶黑色的绅士帽,手中还拄着拐杖,看起来就像是哪里来的老绅士一般。 马瑞又是一怔,然后迅速举枪——“小泽野!不许动!还有你……你也不许动!” 菲米陷入混乱之中——‘接我回家?我家就在这里啊,他要接我回哪个家?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混乱间,她又听到斯雷大喊一声——“所有人,集中站位!” “是!”马瑞紧张地大喊,同时挡在朱莉·凯勒身前。 “不想死就听我的!别傻站着!”——这应该是斯雷对斯蒂芬说的,但菲米不敢确认,因为她的脑子已经反应不过来了,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问题。 斯蒂芬简短愣了一下神,然后迅速靠了过来。 三个男人把菲米母女围在中间。母亲迅速把菲米搂进怀里。菲米感觉母亲在哭。 “换位!”斯雷对马瑞命令道。马瑞点头。二人碰了一下胳膊,迅速换位。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斯蒂芬有些慌张地问。 “我也不知道……”马瑞咽了一口唾沫,“我只知道他们是清风组的人……” “什么是清风组……” “想活命就把嘴闭上!”斯雷低声警告道,然后看向少女恶狠狠地质问道,“青柠,你想干什么?” 透过人群的缝隙,菲米看向那名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女,‘她叫青柠……所以斯雷跟我说……他把我当成别人的那件事……是真的?’ 青柠停下脚步,冷冷地看着前方。 青柠瞥了他一眼,然后道,“让开,我今天不想杀人。”她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寒冷,菲米不自觉打了个冷颤。 “你到底想做什么?”斯雷紧紧盯着她问。 青柠皱了下眉,道,“我来接人。” “有我在,你今天谁都带不走!”斯雷深吁一口气。 “是吗?”青柠向前走了两步,目光中充满了傲慢,“那你准备怎么阻拦我?” “斯雷大人,你不会以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吧?”这时,身后的那个傲慢的男声再次响起,“自从你第一天接触小姐开始,我们就完全掌握你的行踪了……啧啧,安格斯真是大方,居然会在这种鬼地方建了个别墅,嘻嘻,可真是太他妈奢侈了!”说着,他便打了个响指,“苦无,出来吧。” 又是一阵踩踏瓦片的声音。接着,一团黑影掠过视线,然后,菲米便看到了被反手绑住的乔伊丝——她眼里含着泪,正一脸的惊恐看向前方。“老大……”她望着斯雷痛苦地叫了一声。 乔伊丝身后还跟着一个忍者扮相的女子,她手里握着一把类似匕首的武器,正比划着乔伊丝的脖子。 “乔伊丝!”菲米惊呼一声。 斯雷一怔,紧接着便咬牙切齿地吼道,“放开她!” “你不会以为你还能等来支援吧?”镰刀嚣张地说,“啧啧,斯雷大人,你可真是太天真了,哈哈哈,请原谅我都不厚道地笑了!” 斯雷怒道,“对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下手,你可真是个男人!” “呦呦呦,”男人无所谓地笑笑,“你就是个男人了?骗我们家小姐的感情不说,还想占我们家小姐的便宜,啧啧,你以为你就是个什么好东西?呵呵,他妈个大骗子,还他妈是安格斯的守卫队队长呢,就他妈这素质?还他妈没我镰刀懂得怜香惜玉呢!” “老大,他们把信号屏蔽了!你快跑!”这时,乔伊丝突然大喊道,“自动报警装置被他们……嘶……” 话音未落,苦无便把武器压在了她的脖子上,“闭嘴,小婊子!” 一行鲜血顺着乔伊丝的脖子流下。 菲米捂嘴尖叫。 “你别碰她!”斯雷大怒道。 “呦,这就心疼了?”苦无冷哼一声,“还真是个渣男,吃着碗里的还惦记着锅里的,居然连自己的下属都不放过……呵呵,镰刀,你赢了。” “苦无,这小妹妹我还想带回去当老婆呢,”镰刀咂了一下舌,十分不满地说,“你可千万别给我玩死了!” “你动她一下试试!”斯雷暴怒道。 一连串的事件接踵而至,菲米已经完全懵了——乔伊丝怎么会是斯雷的下属?她不是贵族家的千金小姐吗? 第328章 被抢走的女孩子 正混乱间,菲米突然听到青柠问:“你确定不让开是吗?”——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斯雷问。 “我不会让你伤害到任何人!”斯雷回答。 青柠叹口气,然后侧过身,将视线投向远方,淡淡地说,“动手吧。” “遵命,首领!”身后传来令人惊悚的笑声。菲米知道,是那个叫镰刀的人在狂笑。 “不过,别伤他们性命——因为我今天不想见血。”青柠转过身,迎风而立。飘动的青丝下或隐或现着她那娇柔的身影,就像是一幅清冷的画。 “明白!都出来吧!速战速决!” 随着镰刀的一声大吼,四名穿着夜行衣的男人便从红砖墙上跳了下来。菲米听到瓦片碎裂的声音,还有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马瑞,快带她们离开!”斯雷大喊一声,接着便连开三枪——火蛇跳跃,带着火花直奔青柠而去。但青柠根本没有躲避,而是轻轻一抬手——一道闪着寒光的长针便把那三道火光全都卷了进去。长针盘旋着,发出尖啸声,直接穿透了那辆水滴状的飞行汽车!空气中传来震颤的感觉,接着,菲米便听到一阵尖利的怪音。 她看到飞行汽车直接碎裂了!那浑圆光滑的表面裂出无数道的痕迹,接着,它便如玻璃一般直接粉碎解体。碎片散发着晶莹的光,四散开来,形成一道道纷飞的金属雨。 敌人从四面八方围来,脚下的大地也在震颤。 这时,有人拉住了她的手。她回过头,看到了马瑞的身影——他在对她大喊大叫,脸上还写满了恐惧,但她什么都听不到,她只能听到嗡嗡作响的耳鸣声。 然而,她还没走出两步,那个拥有鹰一般眼睛的男人便一脚把马瑞踹飞了——鹰眼男的右手卡住马瑞的枪口,直接向右拽去,与此同时,她看到马瑞的手枪闪出一道火光——一枚子弹壳从弹舱落下。马瑞的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但还没来得及再做些什么,鹰眼男的脚便直接踹到了他的脸上……接着,菲米看到一颗带血的牙齿正在半空中划着完美的弧线……然后,她又看到马瑞的身体直直地飞了出去…… 她下意识转身逃跑,但还没走动一步,一只如同铁箍般的大手便直接抓住了她的胳膊——很疼,钻心的疼,就像被抓住了骨头,她大叫,但她依旧听不到任何声音……她张开嘴去咬那只强有力的大手,但牙齿还没接近,她就被那人夹了起来……冷风在她身边经过……她只感觉好冷……眼前滑过纷飞的泪花…… 母亲在她身后拼命追赶,嘶吼着,绝望着,呐喊着……她喊“妈妈”,然后伸出手去,但母亲却离她越来越远了…… 她感觉自己飞起来了——然后看到了斯雷在跟那四个男人缠斗,但他明显处于劣势,他在一边打一边退;乔伊丝被那个叫苦无的女人扭送进了一辆黑色的代步车里;小泽野坐进了驾驶室;斯蒂芬被人打趴在了地上,正痛苦地扭动着身体;青柠走到母亲面前,扇了母亲一耳光;母亲大哭大叫,跪在地上如捣蒜一般磕着头…… 泪水模糊视线,脑子肿胀一般的疼痛…… 灯火越来越远,视野摇摇晃晃,直到伸手不见五指,她才听到自己在喊:放我下来……呜呜呜……放我下来……我要回家……呜呜呜…… 耳边有喷气声——似乎就在男人脚下。她开始哀求他:求求你,放我下来好不好……我可以给你钱……给你很多很多钱……我要回家……呜呜呜……我要回家…… “小姐,我现在就在送你回家,你别哭了好不好……呃,我一听女孩子哭就受不了,我都想跟着哭……”男人嘿嘿笑道,“小姐,你再坚持一下,我们马上到家了。” 脑子晕晕的,身上冷冷的……意识正在逐渐消散……她提起一口气,刚要继续恳求,眼前便突然出现了无数个扑面而来的星云状光芒。无边无际的恐惧感袭来,她直接晕了过去。 …… 黑色代步车飞起来了,车窗也变黑了,窗外的叫喊声与打斗声彻底消失不见。席拉直接哭出了声。刚才的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她还没来得及思考,就被那个女忍者强行塞进了车里。脑子是空的,意识也是空的……眼前不停闪现着刚才的画面——进入代步车之前,她看到斯雷被人打倒在地……进入代步车之前,她听到斯雷冲她大喊了一句什么……绝望感布满全身,她现在只想哭。 但抽泣声很快引来女忍者的不满,她抡起巴掌猛扇席拉的耳光,而且还边打边骂——“小婊子,给他妈老娘闭嘴!再他妈嚎,我就直接把你丢到贫民窟里去!然后让那群没老婆的男人挨个强奸你!闭嘴!你他妈嚎什么嚎!” 她的脑袋被打得嗡嗡直叫。她开始像个委屈的小女孩一样哇哇大哭。她听到自己声嘶力竭的惨叫声,她听到自己的脸颊被打得啪啪作响的动静……脸很疼,就像刚被鞭子抽过。 “小婊子!小骚货!只会勾引男人的贱货!再他妈哭,老娘就把你剥光,然后撇到中心区的大街上去!好让全世界的男人都知道你是个什么人都能睡的臭婊子!” 席拉真的害怕了,但她根本控制不住情绪,她现在只想哭。女忍者暴躁大叫,开始撕她的衣服——“个臭婊子!连他妈胸都没有还他妈有脸穿低胸?你他妈有沟吗?啊?你个小婊子!你真是个贱人!” 衣服在粉碎,席拉不由自主地慌忙闪躲……口中也连连大叫着“妈妈”…… “还他妈找妈妈?你看我像你妈不?”女忍者抬起手来又要扇她,她不由得尖叫连连,身体也向车门的方向滑去。 这时,正在开车的那个老人说话了—— “苦无,行了!首领抓她回来是当人质用的,你可千万别把她给打死了……再说了,你还想不想让你妹妹回来了?你不会是想用她的尸体去换‘落叶’回来吧?” “操!”女忍者收回手,猛吁一口气,“这小婊子就是个害人精!就他妈应该打死!” “行了!她就是安格斯的一条狗,弄死她对我们来说无济于事,”老人叹口气道,“我们还是先研究下小姐回家的事情吧……这才是我们现在的头等大事。” 女忍者狠狠剜了一眼席拉,啐道,“小婊子,给我老实点!要不然我扒了你的皮!” 席拉靠着车窗,闭上眼,开始委屈巴巴地低声抽噎。泪水流进嘴里,她感觉咸咸的。 第329章 地牢 烛火在跳动,将乳白色的蜡融化。汁液如泪一般滴下,又在蜡身上淤结,凝固,给它披上一袭舞动的白裙,看起来就像个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的少女一般。她盯着它看,脑子里空荡荡的。黑幢幢的人影在她右侧的青砖墙上忽然动了一下,就像个幽灵。她侧过脸看向它,突然产生了一种羡慕的感觉——因为现在的它,比她自由,而且也没人打它。现在的她,是囚徒,是人质,是被关在地牢里的无助小丫头。 空气中弥漫着发霉发潮的臭味,不断侵蚀着她的鼻息,她很想捂住鼻子,却又不敢,因为她的手被锁在了面前的铁栅栏上,只要轻轻一动,就会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面前蹲着那个十分恐怖的女人,她不想惹她生气。 脸上火辣辣一般的疼,还有严重的肿胀感,她知道,她的脸已经被这个恐怖的女人打肿了。她悲观地想——会有人来救她吗?应该不会……因为斯雷都被他们打倒了……斯雷那么厉害都被他们打败了……没几下就被他们打败了……更何况,这里还是清风组的老家,守卫队查了那么久都没能查出来,所以根本不可能会有人前来救她的……那她能自救吗?好像也不能……因为她从来没听说过能在清风组手里跑掉的活人……更何况,她只是一个学过一些防身皮毛的小丫头而已——她连最基本的格斗术都不会,又怎么可能从一群高手的眼皮底下溜走呢? 绝望布满全身,她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 一小时前,女人薅着她的头发,将她粗暴地推了进来,然后锁住她的双手,又扇了她一耳刮子,并低声骂道:“喜欢骗人的小婊子,你要是敢嚎,老娘就把你的眼珠子给挖出来!” 她知道,如果她不听话,女人真的会挖出她的眼珠子的,更何况,她已经被她打怕了……那种感觉,真的很疼,钻心一般的疼……于是,她下意识地点点头。泪水流下,滑过她肿痛的脸,就像盐,撒在了还没结疤的伤口上。 地牢里没有床,只有一张又脏又旧的毛毯,上面还充满了尿骚味。但这是整个房间里唯一能坐的地方,所以她不得不坐在这里……更何况,她今天还处在生理期。 她觉察到女人在盯着她看,眼里还充满了仇恨的味道。她不知道女人接下来还会不会打她,于是假装什么都没看见,继续盯着影子看。她想:我只要不惹她,她就应该不会再打我了吧…… 然而,女人却突然开了口,她问:“说!落叶到底关在哪了?”这是女人第三次问这个问题了,但席拉真的不知道落叶关在哪里,因为她加入守卫队才不过一年而已,很多保密级别的信息,她根本没有权限知道。 头两次她回答不知道,女人就骂她是骗子、是婊子。于是这次,她便决定什么都不说了——说了也是挨骂,不说还是挨骂,那她还说什么?还不如省点力休息一下呢。她低下头,抽了一下鼻子,然后将头靠在冰冷的墙上。 女人怒了,直接掐住她的下巴,然后猛地向前一拽——席拉的身子一趔趄,差点摔倒。她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手里的铁链也敲响了外面的铁栅栏,发出一阵清脆的回响。 声音引起女人的不满,她把她那张四方形的闪着油光的脸往前凑了凑,然后恶狠狠地盯向席拉的脸,并低声威胁道,“小婊子,你再不说话我就拿刀在你脸上戳几个窟窿出来!看你以后还怎么勾引男人!” 席拉被掐得很疼,疼得她只想哭。电光火石间,她突然想起老人在车上说的那段话——首领抓她回来是当人质用的……你还想不想让你妹妹回来了? 于是,她低声警告她:“你不敢……我是人质……你不敢……” “你!”女人深吁一口气,加大了手上的力度,“小婊子!让你不说!”她咬牙切齿地低吼。 席拉的下巴被掐得更疼了,她感觉自己的泪水正如泉般涌下。她想妈妈了,想念妈妈那温暖的怀抱……她想家了,想念家里那熟悉的味道和亮堂堂的感觉……她想卡奈庄园了,想念迪伦和她拌嘴的日子;想念大小姐教她化妆、把她当成好朋友的日子;想念阿德在她面前演戏的那段日子;想念她把斯隆的绿植偷走,斯隆第一次跟她说话的日子;想念斯雷不给她放假,她不得不跟他卖萌撒娇的日子……她还想念女仆队的那些好朋友——玛丽、玛莎、诺伊、蕾娜等……甚至于,她还想到了那个不爱说话的超人。 她突然意识到:她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接着,她又想到了菲米。她知道,菲米也被清风组抓走了。她想知道菲米怎么样了,会不会也像她一样被关在了地牢里——她天真地想:菲米和青柠有着一种颇为特殊的关系,所以她至少是安全的吧……她们两人长得那么像,不是姐妹就是亲戚……青柠不至于对自己的亲人下手吧…… 但菲米和青柠具体是什么关系,她就不得而知了,因为守卫队到现在也没能查出个所以然来。 平静的日子被打得粉碎,未来又充满了无限的恐惧——她不知道她会在担惊受怕中生活多久,她也不知道今后会遭遇到什么样的磨难……她很累,她现在只希望女人能把她放开,然后再让她好好休息一下。 疼痛感再次加重,她不禁哭出了声——她实在是憋不住了。她知道,只要她哭出声,就会换来无数个无比疼痛的大耳刮子,但她真的憋不住了……更何况,身子里的血还在往外流……肚子疼,下巴疼,脸上也疼……浑身都疼……她痛苦地想:好难受……为什么不是一场梦呢…… 但没人会在乎她,也没有人会关心她,她只能选择逆来顺受,她只能选择忍气吞声……她感觉她就像是被风吹散的泡沫一般软弱无能。 女人的眼神里透露出憎恶的光。她的五官开始扭曲,如同带上了一层狰狞的面具。她破口大骂了——嘴里喷出唾沫,飞溅到席拉的脸上,席拉听到了“臭婊子”;她的手扬起来了,席拉被吓得闭上了眼——她知道她又要挨打了,或许,会比之前的几次都要疼…… “住手!” 这时,身前突然传来一声怒吼——是一个浑厚有力的男中音。 “苦无,你发什么疯?谁允许你把她带到这里来的?”男人继续说。 下巴上的疼痛感消失了——女人的手离开了她的下巴。席拉不禁睁开了眼——女人已回过头,正看着铁栅栏外的一名中年男子。男子眼神刚毅,留着一圈白色的胡茬子。 “凯德尔,这是行刑队的事!跟你们护卫队无关!我警告你!不要插手!”女人站起身,怒道,“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第330章 禅院 中年男子叹了口气,随后用钥匙打开地牢的铁锁。哗啦啦的铁链声响起,接着是咿呀作响的推门声。烛影摇曳,席拉看到铁栅栏外的两个巨大人影,它们正歪歪斜斜的探过铁门,仿佛要把周遭的一切都吞噬进去一般。 “你非要找死是吗?”苦无厉声喝道,“你他妈再动一下试试!”说罢,她便抽出一把匕首状的武器指向男人的头。 推门声停止。男人恼怒又失望地看向苦无,半晌才说,“苦无,首领让你把她带到‘禅院’去,你为什么非要擅作主张把她关到这里来?”他呼了口鼻息,继续说,“苦无,你不是三岁小孩了,能不能不要这么任性?” “她是我抓来的犯人!我想把她关在哪里就把她关在哪里!你管得着吗?你以为你是谁?天王老子吗?”苦无深吁一口气,怒道,“行刑队的事,还轮不到你这个外人来指手画脚!” “外人,”男人冷哼一声,“行,那你就弄死我吧——看弄死我之后落叶是不是就会自己回来!”说罢,他继续推门。 “你他妈……” 苦无突然嘶吼一声,随后猛地一甩手——借着烛光,席拉看到一枚高速旋转的飞刀直接向男人飞去。飞刀发出嗡嗡声的破空声,与男人擦肩而过。席拉被吓得倒吸一口凉气。男人却一点反应都没有。接着,她又听到一种金属碰撞到墙壁的声音。 “再他妈敢动,老娘就瞄着你的脸射了!”苦无大声警告道。 男人无所畏惧,继续推门。 “找死!”苦无又抽出一把武器,大声威胁道,“凯德尔!你别太过分!你再敢……” “行了!”凯德尔大喝一声,直接打断了她。“闹够了没有?”他盯着她的脸,重重吁了一口气道,“首领就在外面,你是打算让她老人家亲自惩罚你吗?” “你她妈……”苦无的牙齿咬得咯咯直响,随后猛叹一口气,双手无力般地垂了下去——看样子,她是放弃和凯德尔继续对峙了。 凯德尔瞥了她一眼,随后向地牢回廊的方向命令道,“唐,过来,把加西亚小姐送到禅院去。” “是。”随着一个充满活力的声音响起,席拉看到一个身穿风衣、满脸胡须的年轻男子。他径直走进地牢,打量了席拉一眼——席拉注意到他在盯着自己的胸口看,于是下意识地侧过身子——她的上衣早就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现在很是狼狈。 年轻男人连忙躲开眼神,道歉道,“抱歉,小姐,我不知道您……”他脱下风衣,走到席拉面前,扭过头,将风衣披到她的身上,“我这就帮您松绑。”说罢,他便去解席拉手上的铁链。 席拉闭上眼,将身子靠在冰冷的墙上。锁链在一圈一圈地卸下,手上的冰冷触感和沉重感也在逐渐消失。 “苦无,首领就在上面等你,你还是先出去吧。”她听见凯德尔说。 苦无的嗓子里发出一声低吼,随即大踏步离开。 铁链被完全解开,席拉的手臂上开始出现肿胀的刺痛感。 唐扶住她的胳膊,将她搀了起来。浑身无力,身体发抖,脑子里还是一片眩晕——她差点没站稳,又跌倒在地上。唐稳住她的身子,关切一般地说道:“小姐,没事了,不要害怕,我这就带你出去。” 席拉任凭年轻男子扶着她往外走。她想:他为什么这么温柔?他是好人吗……不,他不会是好人,他是想让我放松警惕……他也是清风组的人,所以不可能会是好人……清风组的人都是疯子,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所以在这种地方,我不能相信任何人……他想带我去哪儿?禅院是什么地方……他也会打我吗…… 出门时,她看到中年男子的不远处还站着一个被吓坏的高壮男子——他的眼睛被黑布蒙上了,嘴巴被破布堵上了,双手也被绳子捆绑在了一起,他还在哆哆嗦嗦地抖动着。路过他的时候,席拉看到他脸上挂着一条长长的、翻卷着的刀疤,还发现他的肩膀上缠着厚厚的绷带,绷带上还残留着大片的血渍——她只看了他一眼,便加快了前行的脚步。 地牢外面是一条长长的回廊,每隔十米,才会有一盏暗淡的灯。她觉得这条路很长很长,就像走了一个世纪般那样漫长。 终于爬到了外面。下弦月高高地挂在树枝上,树枝摇曳,树影婆娑,就像童话故事里的妖怪森林般恐怖。面前是一条蜿蜒曲折的石板路,看不到尽头,分不清方向,就像一条无限延伸的电波。空气倒是很清新,还有淡淡的芳草味。席拉感觉自己出现了幻觉——因为在贫民窟的世界里,怎么会有真实的绿植存在呢。 浑身都疼,疼得她都不想再动了,她感觉还有点冷。眼泪不自觉地滑下,她下意识地裹紧了身子。 见状,唐连忙安慰她说:我们马上到了,再坚持一下。 二人继续前行。弯弯绕绕,曲曲折折,在经过一片低矮的丛林后,席拉看到了一座由青瓦高墙筑成的院落。一道由圆形拱门、动物雕像和层层叠叠的树组成的正门映入眼帘,它看上去庄严肃穆,典雅大气,是一种她从来没见过的建筑风格——有些类似因扭特里,但又不完全像。因扭特里的风格处处透露着贫穷和萧条,但这里的风格,却给人一种天人合一般的和谐韵味。 穿过拱门,他们走上了一条青砖路。道路两侧有各种奇形怪状的黑影,有的宛如高山,有的宛如峭壁,有的宛如丘壑。席拉下意识地多看了几眼——她害怕那些黑影会突然扑过来。又迤逦前行十几米,耳边突然传来涓涓的流水声,细如游丝,音若乐鸣,它带着潮湿的空气,轻轻扑打着她的脸。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舒适感油然而生,她不由得深吸了几口气。 接着,面前便出现了一湾浅浅的湖。满天的星斗在上面倒映,陪伴着那枚被水波荡漾浮动的月。很美,也很安详,容易让人忘却烦恼,也容易让人产生步入仙境的错觉。她突然觉得很是恍惚——我在哪?我是不是已经晕过去了?我这是在梦里吧…… 湖面上有一座小桥,小桥的尽头,是一片竹林。他们走上去,又走下来。 最后,他们走进一间处在竹林中的小屋。有床,有温暖的被子,还有明亮的烛火。窗户都是木质的,上面雕刻着花鸟鱼虫和山水瀑布;墙壁都是白色的,靠近床的位置还放挂着一副毛笔书法挂轴——但写的是什么内容她就看不出来了,因为她从来没见过这种文字。床头旁有一个褐色的柜子,上面摆着茶具。 唐将她扶到床上,然后指向一扇木门说:“那里是卫生间。”说罢,他又给席拉倒了一杯水,递了过去。 席拉接过水,喝了一口,然后摸了摸柔软的被子。她总感觉这一切都不像是真的,她想:我可以睡觉了吗?被子好软,床也很舒服……我真的可以躺在上面吗? 唐笑笑,“您看您还需要些什么不?如果不需要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席拉摇摇头,喃喃自语道:我想睡觉…… 第331章 丝绸裙子 她感冒了,浑身发烫,整夜都徘徊在清醒与梦境之间。血还在流,还流到了床上,一开始是黏稠温热,后来就变得冰冷粘腻,她很想起身收拾一下,但她根本没有力气,她只能卧在血水里继续昏睡。 整个世界都是昏昏沉沉的—— 她一会儿梦到母亲正在给她擦拭身体,还说她这么大的姑娘了居然还是照顾不好自己…… 一会儿又梦到斯雷带队前来救她了——守卫队的所有人都来了,还把打她的那个女人抓住了…… 可一旦醒来,她就知道刚才的都是梦,她还是被关在这间没有任何电子设备的小屋里,她的心里难免升起一种难以复加的失落感。昨天夜里,她没有洗漱,也没有脱衣服,在那个男人离开后便直接躺在了床上。她把头埋进被子里,然后无声痛哭……等到哭累了,她便沉沉睡去。 早上,她被一阵清幽的笛声吵醒——就在不远处,如同淋漓的瀑布,如同奔涌的山泉,由远及近,由高到低地传入了她的耳中。她感觉好吵,她很想让吹笛子的人停下,但她无法起身,也无法喊叫,她只能闭上眼,继续忍受这美妙的噪音。喉咙干燥,如同火燎,她又抬眼看着那个如同蜜罐的茶壶。她很希望此时能够出现一个人,前来喂她一口水喝。但等了很久,也没有人来,她感觉自己就像是独居进了一个没有人存在的世界。 接着,她又听到一阵钟鸣声,很宽广,很洪亮,像是要把天地都笼罩进去一般。比起笛声,她似乎更喜欢钟声——因为它的韵律很和谐,也很自然,听起来也没有那么刺耳。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选择与钟声为伴。 不多时,钟声停了。然后,小屋的门响了——似乎是有人在敲门,但她没有力气说话,只是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接着,门开了,她看到了青柠和一个不知姓名的小丫头走了进来。 青柠穿着一件她从来没见过的裙子——由丝绸制成,青色,很长,一直到脚,领子上镶嵌着花朵,上面还有几颗金属质感的小圆珠,衣肩呈倒荷花状,紧紧贴敷在她的肩膀上。衣袖特别长,飘飘然地,如舞动的青丝。她盘着头,发髻上带着首饰——一种针状的金黄色首饰,首饰的一侧还吊着一种鸟状的物体。很美,美得根本不像活人,就像从画里走出来的神仙;但也令人生畏,尤其是那双冰冷窒息的眼睛。 青柠身旁的小丫头也穿着跟她差不多的服饰,大概七八岁的样子,她梳着丸子头,手里提着一个圆形的红木盒子。 小丫头一直在观察席拉的脸,大眼睛眨呀眨的。她想:‘清风组的人,也会养小孩吗?’ “休息的如何?”青柠看了席拉一眼,冷冷地问。 席拉将下巴埋进被窝里,怯生生地看向青柠,身子也开始瑟瑟发抖——她很害怕她也会打自己,就像那个满脸油腻的女人一样。她很想说:别过来……求求你……我不会跑的……别打我,求求你…… 但她的嘴里只是发出轻轻的呢喃声。 “……”小丫头拉住青柠的手,用不是通用语的语言说出了一句话。 “……”青柠用同样的语言回了一句话。 席拉仔细观察着她们的表情,很怕她们会突然暴起伤害自己。 小丫头提着盒子走了过来,然后将它放在了柜子上,接着,她又伸出小手摸了摸席拉的额头。席拉吓得闭上了眼。 “……”小丫头再次开口。 席拉听到青柠嗯了一声,然后又听到她向外面说:“斐奥娜,进来,客人病了。” “是,首领。”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响起。席拉不禁睁开了眼。她看见了一名医生打扮的女人。女人拎着医疗箱,徐步走到席拉身前,然后坐下,把手伸进被里握住了她的手腕——女人的手指搭在她的脉搏上,似乎是在聆听她的心跳。席拉被吓得一动不敢动,她想:这个人又是谁……他们到底想做什么?是想试探我的吗? 青柠走到床边,坐到了一把藤椅上。小丫头跑过去,拉住了青柠的手。 片刻后,女人松开了席拉的手,然后又来翻她的眼皮——席拉被吓得一哆嗦,还闭上了眼——女人道:“我是大夫,是来给你看病的,你不要害怕好吗?” 席拉缓缓睁开眼,露出哀求般的神色——她很想对她说:不要伤害我好不好,我保证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但她无法说话,她只能怯懦地看向女人的眼——她发现女人的眼神很纯粹,也没有任何敌意,于是这才放松了一些警惕。 女人皱了皱眉,扒开她的眼皮看了一会儿,然后命令道,“张嘴,把舌头伸出来。” 脸很疼,身上还没有劲儿,席拉费了很大力气才吐出一小段舌头。 见状,小丫头直接捂嘴笑了。 “……”青柠瞥了小丫头一眼,嗔怪般说了一句话。 小丫头撇撇嘴,讪讪地低下头。 女人轻轻叹了口气,眯着眼看了看席拉的脸,然后打开医疗箱,取出几袋药物,嘱咐道:“煎服,一日三次,连吃三天就能好了。不是什么大毛病,就是伤风感冒了。” 席拉微微点头——这时,她才敢确定面前的女人真的是一名医生。 “还有哪里不舒服?”女人又问。 席拉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下半身。她脸上臊得通红——那里很不舒服,她想换卫生巾,还想换被子,如果可以,她还想洗澡。 女人见状直接将手伸向了被里——席拉感到她的手已经摸到了自己的大腿。 “你是傻的吗?”女人在摸了一阵后迅速抽回手,有些恼怒地问,“不会跟别人说一声你来事儿了?你不是哑巴吧?”说着,又站起身,看向小丫头的方向命令道:“梅,你去找下你葡萄姐,就说客人需要卫生用品,让她赶紧送过来……还有,再带一床被子,一套换洗衣服和一个暖炉。” 席拉直接哭了——她不知自己是因为委屈哭的还是因为感动哭的,但她不敢大声哭,只敢悄悄地哭。 “好。”小丫头发出一声清脆的回应,然后直接跑了出去。 “你是个女娃娃,要多注意这些才行,”女人转回身,看向席拉开始唠叨,“你妈没教过你这些吗?躺在血里好玩是吗?啧啧,你简直就是个傻子!苦无再怎么混蛋也是个女人,你只要跟她说一声你来事儿了不就好了?她还能这么折腾你吗?”说着,她又去摸了一下茶壶,怒道,“唐也是个白痴,就不会弄点热水过来?还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最后的骑士!就这么当骑士?脑袋让门给夹了吧!个小王八犊子!” 正说着,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接着,木门再次开启。席拉看到一个抱着被褥的红发少女正向她走来——她穿的也是一件长长的裙子,不过是浅蓝色的。 第332章 噩梦缠绕 葡萄帮她做好了一切——脱了旧衣服、擦拭身体、换上新衣服、换上新被褥,最后又将那个叫暖手炉的东西放进了被子里。身体的不适感渐渐消失,紧绷的神经也随之放松,她不再去考虑如何脱身的问题,也不再去思考清风组的问题,她现在只想好好休息,然后再好好睡上一觉。 葡萄又喂她吃了粥、喝了药。粥并没有什么味道,像是普通的合成粮煮成的,不怎么好吃,但至少可以果腹;药很苦,还很呛鼻子,她是憋着气硬把它喝下去的。然后,她看到那个叫梅的小丫头再次捂嘴笑了。小丫头笑得天真,笑得可爱,一时间竟让她忘了身在何处。她朝小丫头笑笑,小丫头吐了吐舌头,向她扮了个鬼脸。 药劲上来了,她感觉自己昏昏沉沉的,于是闭上了眼。有一双手将她的头轻轻放在了枕头上,然后听到一个人说:葡萄,你留下来照顾客人,她便再次陷入梦境。 她梦见很多穿白衣的女孩子。她们都被吊死在了森林里——头发敷面,她看不清她们的脸。她很怕,于是转过身,开步快跑……但脚下没有鞋,砂土瓦砾不时刺痛她的脚掌,她直接哭出了声。 远处有光,她忍着疼痛,向光奔去。 “……我要抓住你!”有人在背后尖叫。她不敢回头,因为她害怕黑暗,更害怕会成为吊在树上的一员。 然后,她便看见了那个瘦的皮包骨头的男人。他叫卡斯,是那起连环杀人案的凶手。他被乱枪击毙,就死在她的面前。不过,梦里的他,突然活了,还直接掐住了她的脖子。他冲她厉声尖叫:小婊子,我要让你怀上我的种!我还要把你锁进我家的地下室里! 无法呼吸,也无法喊叫…… 男人的脸突然融化,就像被点燃的蜡,皮肤脱落,血肉模糊,眼珠突起……他在嘶吼——“小婊子!我要干死你!小婊子!我要干死你!” 身后响起枪声——男人的脸被打成了马蜂窝——但是他还在嘶吼:我要干死你! 她闭上眼,抬脚去踹他的下体……可是却蹬空了自己……身体突然坠落,跌向无尽的深渊……光不见了,只剩下那漫无边际的寒冷与黑暗,光消失了,所有的一切都被淹没进了虚无和混沌。 她大叫“救救我”,可是没人回应,她感到自己在飘零破碎。 ……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流水的声音。 然后又听到有个男人对她说:做我老婆吧,小妹妹,你真是太可爱了。 接着,她便看见了昨天夜里遇到的那个家伙——是那个叫镰刀的家伙。他一脸的猥琐,一脸的轻浮,眼里还透着绿光,就像一头饿了很久的野狼……他制住她,舔了一下她的脸,还哈哈大笑说她真甜……她汗毛竖起,浑身颤抖,感觉自己像是被僵尸亲了一口…… 他闻她的头发,还闻她的脖子。她感到既害怕又恶心,于是下意识地去踩他的脚。但他躲开了,还搂住了她的腰,继续笑嘻嘻地说:真辣,真香,我喜欢,哈哈…… 她大喊救命,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然后就被他夹在了腰间。 她直接哭了起来。镰刀似乎更兴奋了,他大笑道:小妹妹,你这个老婆我讨定了!你真是太可爱了!要不是今天晚上有任务要执行,我都恨不得立马把你娶回家! 她拼命扑打扭动,但男人的手却像钳子一样牢固。 …… 就在她心脏突突直跳的瞬间,有一只温暖的手突然拉住了她,并大喊着她的名字。接着,那道光再次出现……接着,她便看到一个红头发的女孩。 女孩一脸关切,正给她擦拭汗水。 她醒了,干涩的喉咙就像火烧。然后,她想起了她已经被清风组抓住了,然后,她想起了面前的女孩叫做葡萄……然后,她明白了刚才的一切都是噩梦。 “水……”她低声说,用一种嘶哑的腔调乞求。女孩端来了水,然后喂她。水有点烫,但她还是喝了个精光。床边的幔帐已经悄然落下,透着淡淡的红光,就像夕阳铺在天边的色彩。身上已经没有那么烫了,脑子也逐渐清晰起来。她随口问:几点了? 葡萄回答:晚上八点。 她知道自己已经睡了一整天。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葡萄却阻止住了她,然后说:还没退烧,您还是再躺会儿吧。 透过幔帐,她看到铺洒在地面上的烛光,还有映在窗口的一个男人身影。她不禁吓了一跳,还不由得想起了昨天夜里发生的那件事——一个令人恶心的男人,搂住她的腰,管她叫老婆……于是她连忙伸手去拉床幔——但力气根本不够,她的手在半空中挣扎了半天,愣是没有碰到幔帐一分。 “小姐,您是想找什么吗?”葡萄见状忙问。 “外面……有个男人……他,他在偷窥我们……”她指着那个影子惊恐地说。 葡萄一怔,然后转过头看向窗口。片刻后回过头笑道:不是人,是一块石头。小姐,你放心好了,这里是女院,是不会有男人过来的。 席拉没听懂——女院?什么女院?女生宿舍吗?她疑惑地看向葡萄的眼。 葡萄帮她盖了盖被子,然后笑道,“男人们都住在下院,没有首领的同意,他们是不敢擅自进来的。” 席拉虽然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但根本放不下戒心,她想:葡萄不会是在骗我吧……我昨天就是被一个男人送到这里来的,当时也没人拦着他……还有那个叫镰刀的男人,一直说要讨我当老婆……窗外的人不会就是他吧……他很可怕……我不想看见他…… 正想着,肚子突然发出咕咕的叫声。 葡萄笑道:“小姐,您一定饿了吧,我这就去拿吃的。” 席拉连忙摇摇头,“不……我不饿……你不用去……”——其实她早就饿了,但她还是不敢相信外面没有男人,于是便说了谎。她也不想让葡萄走开。 席拉说完自己不饿后,又下意识地看向那个窗户上的影子。影子在烛火的映衬下显得很是可怖,她不禁将身子往床里挪了挪。 葡萄见状无奈一笑,然后站起身径直走向窗口。席拉被吓得连忙蒙住了被子——如果窗外的人真是镰刀的话,那她今天晚上就别想睡了…… 她听见窗户打开的声音,然后又听见葡萄的说话声——“小姐,你看,外面只是一块石头而已,你真的不用害怕的。” 她小心翼翼地拉下被子——透过幔帐,她看到窗外伫立着一块嶙峋的怪石。外面的灯光把它的影子照进屋里,看起来就像是一具思考者的雕像。 第333章 早餐 钟声响起的时候,她便醒了。清晨的阳光透过缝隙,将整个屋子点亮。她推开幔帐,看到细琐的灰尘在光线下舞动,就像应和着钟声的旋律,点滴着时间的流淌。她将视线移到那些雕刻着花纹的窗户上,呆呆着望着那层半透明薄膜外的世界——有绿竹的影子,有木制的屋檐,还有透着清新和湿润的空气。光影交织,自然恬静,雕花的影子斜斜地打在白色的墙面上,将一瓶绿植笼了进去。 席拉的视线被绿植吸引了注意,她定睛一看,很快便认出了它的名字——绿萝。因为斯隆就有一盆这样的植物,他每天都把它当成宝贝一样照看。 枝叶弯弯绕绕的,从花瓶中伸展出来,又垂落到地,仿佛这寸步般的容器已经限制住了它的生长,只有更加广阔的天地才能满足它日渐膨胀的躯体。它的叶子很宽,也很嫩,就像个青葱的少女,一点都不知晓外面世界的黑暗和龌龊。但,它要是再继续生长,迟早会把花瓶从墙面上拽下来的。 她不禁叹了口气,不知是为自己的命运还是为绿箩的命运。她会安全吗?她能回家吗?她还能回到卡奈庄园继续过自己的单纯日常吗?可能不会了,因为现在的她,是被软禁起来的人质——是用于交换那个叫‘落叶’的人的人质。 她下了床,趿了一双布鞋,款步走到窗边,然后推开了窗。新鲜的空气扑面而来,使她的全身都为之一震,有泥土的芳香,还有绿叶的味道——她知道,这是一片纯天然的世界。接着,她便看到一片绿油油的竹林,阳光给它们罩上了新鲜的色彩,胜似仙境,与卡奈庄园有着不同的自然美感——远处的竹冠就像一片绿色的海浪,与阳光交织,与蓝天相连,绘成了一幅自然和谐的画卷。 有脚步声传来,接着,她便看到了葡萄。葡萄拎着食盒,一搭眼就看见了她,然后连忙说:“小姐,你的病还没好,先别开窗户,有风……” 席拉不知说什么好,因为她不敢放下戒心,更不敢跟他们表示谢意——他们可是清风组的人……斯雷曾经说过,清风组的人,都是一些病态的偏执狂,还都是一些目无法纪的疯子……更何况,她是侦探,而他们是罪犯,他们是天生的仇敌……但她也不想惹恼她,于是连忙去关窗户。 “小姐,我来吧。”葡萄赶了过来,并伸出手去关窗户。 她看到葡萄一脸的关切,她看到她那双清澈无比的眼睛。在她看来,葡萄就像是一头天真的麋鹿,这让她不忍心一直对她保持警惕……更何况,葡萄把自己照顾得很好……她不仅给她换了衣服被褥,还给她擦拭了身体、喂她喝了水,吃了东西……她不应该把戒心放在这么单纯这么善良的姑娘身上……于是,她开始给葡萄找借口——‘她应该是被清风组的人挟持来的……就像我一样,也是被绑架来的……对,她一定是个可怜人……她是迫不得已才会留在这里的……’ 窗户关上了,葡萄也进来了。她把席拉搀回床,然后笑着说:“小姐,你再休息几天,然后我再带你去外面逛逛——你现在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可千万不能吹风。” 她没忍住,还是说了声谢谢。 葡萄笑了,说:“小姐,你是客人,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说着,她帮席拉盖好被子,然后又说,“小姐,饿了吗?今天的早餐是烤面包和酱拌合成肉,还有一杯热牛奶——是真牛奶噢,是首领特意让我带过来的。” 葡萄去打开食盒,从里面依次取出食物。不多时,空气中便飘过来了牛奶的香气。席拉不禁看向那个热气腾腾的玻璃杯——很白,很诱人,香气四溢,就像填满了幸福的味道,于是,她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于是,她不禁咽了咽口水。她饿了,也很想喝它。她知道一口面包一口牛奶有多香甜,她也知道真牛奶有多难得——这种东西,只有贵族以上的家庭才能买得起。就算在卡奈庄园的时候,她一周也只能喝到一杯而已——每周三的早上,或者当天是什么重要的节日。 她不确定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猫腻——清风组怎么会有这种东西?他们为什么要把这么昂贵的东西给我喝?我只是个人质吧……对他们来说,我有很大用处吗……他们是想让我做什么吗?是想让我出卖守卫队的信息……还是……想让我出卖安格斯大人的行程路线……又或者是想让我画出卡奈庄园的结构图……不行……我不能上当……我不能让住在庄园里的人出现任何危险…… 想到这里,她便强忍着肚子里的馋虫,半强硬半找借口地对葡萄说:“牛奶……牛奶很贵的……我不喝……我也不喜欢喝……你把它……你把它拿回去吧……” 葡萄一怔,随后露出为难的神色。半晌后,她突然开始哀求她:“小姐,你还是把牛奶喝了吧,要不然……要不然被首领发现我没能照顾好你,她是会惩罚我的……小姐,我不想受罚,所以……所以……”她低下头,显露出不安的样子,“小姐,求求你,你就当是帮帮我好不好……”她的眼里泛出泪花,看起来十分可怜。 见状,席拉不由得把刚才的猜想继续了下去——她一定是被清风组的人抓过来当奴隶用的……我要是不喝牛奶的话,她一定会挨打的……她的心不由得为之一颤。 于是,她连忙说:你别哭……我喝…… 听到这句话,葡萄便可怜巴巴地看向她,小心翼翼地问:真的? 席拉点点头,认真地回答:真的。 葡萄将牛奶端了过来,然后撅着嘴说:“你喝,你喝一口我才信。” 席拉接过玻璃杯,慢慢喝了一口——温热的液体下肚,将干涩的喉咙和冰凉的胃都暖了一遍。她只感到香甜可口,满嘴余香。她对葡萄安慰般笑了一下,心想这下你就可以放心了吧? 然而,葡萄并没有表现出她想象中的感激模样,而是像终于把小孩子哄骗成功的母亲一样开心地笑了——她拍了一下手,鬼精灵般笑道:“真棒,葡萄的演技居然把加西亚小姐都给蒙骗到了!” 席拉不禁一怔:她刚才……是在骗我? 葡萄不好意思地笑笑,继续说,“小姐,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骗你的,首领也不会为这点小事就惩罚我……我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害怕你不喝牛奶……小姐,你现在还没有完全退烧,特别需要营养……小姐,你别生气好不好?要是道歉不管用的话,我还可以给你鞠躬……” 席拉心中难免升起一种极为复杂的情绪——她应该生气才对,毕竟葡萄骗了她,但她又生不起气来,因为葡萄确实是为了她好……可她也不应该轻易上当才对——‘这就是她这个年龄段的女孩子常用的撒娇手段啊……我居然连这个都没看出来……’她有些郁闷地想,‘我一定是被感冒烧坏了脑子……’ 可是又有一股气堵着,就像一团棉花塞住了她的喉咙,她难受,伤心,还有点想哭。 葡萄见她半天不说话,便对她鞠了一躬,还十分诚恳地说道:对不起,是我错了……小姐,请原谅我骗了你…… 席拉忙说:“我没有生气,也没有怪你,我只是在想别的事情,你别……” 她突然有点语无伦次,她突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半晌,她才重重地叹了口气,把自己的心思全都吐了出来:下次别再骗我了好不好?我以为……你真的会受罚呢……以后也……以后也别再骗我了好吗?我不喜欢别人骗我……” “知道啦,”葡萄甜甜一笑,“下次绝对不会啦。” 席拉看着面前这张充满了青春气息的脸,五味杂陈。 葡萄笑了笑,然后说:“小姐,你饿了吧?我这给你准备早餐。” 葡萄转身开始切烤面包……一片,两片,三片,四片……刀子发出轻嚅的声音,面包的香味也扑鼻而来……这是合成粮面包,香味其实并没有多浓烈,但席拉实在是饿了,任何食物在现在的她看来,都是顶香顶香的。 早餐准备好了,葡萄将它们放在了餐盘里,然后将餐盘递到了席拉面前。 第334章 房间 时间是模糊的,松野根本分不出白天和黑夜。天花板上那盏明亮的日光灯从来没有熄灭过,身边也没有任何可以确定时间的东西。几天来,他一直被关在这间近乎静止的房间中。没有人跟他说话,没有人告诉他身在何处,更没有人告诉他,他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他又会被关多久。他似乎被世界遗忘掉了,被搁置进了时间的缝隙里。 一日几餐,都是从门夹板里送进来的,他只能看到一双老树皮一样的大手。每一餐都是一样的食物—— 一碗白粥、一张饼和一碟酱肉沫,外加一瓶低品质的饮用水。 他仔细数过,截止目前为止,那双老树皮一样的手一共给他送过八次餐,但间隔时间不明,所以他根本不知道已经过去了几天——他曾尝试过记录每餐的时间,但房间里根本没有纸和笔,他只能用心算强记,可是他只尝试了两次,就知道这是根本不可能的——因为每当数到快六百秒的时候,他的眼皮就会开始打架,思维也会变得不正常,甚至连记忆都会出现错觉……数着数着,他就会想:接下来,应该是五百六十三了吧?可我为什么会突然想到五百七十七呢?难不成我疯了?难不成我掉进未知的空间里了? 每当此时,脑海里的数字就会变成一个个的鬼画符,在他面前飘来散去,如同纷飞的雪花一般混乱不堪……它们搞得他晕头转向,它们搞得他心慌不止,它们还搞得他直想抄起把椅子把它们砸个碎粉——但这也做不到,因为椅子都是固定在地面上的,他连把椅子举起来这种简单的事都做不到。 于是,他换了个方法。 有一次,他蹲守在门板旁,准备等那双老树皮一样的手再次伸过门板,他就把它抓住,然后逼问那双手的主人现在是什么时间、他究竟在哪里、抓住他的那群疯子到底想对他做什么等等——他等啊等,盼啊盼,终于等到了它的降临,然而,还没等他伸出双手,那双老树皮一样的手就像长了眼睛似的慌忙逃窜掉了——放着食物的盘子哐当一声撇了进来,那碗白粥还洒掉了一半。 原来那点东西都不够他吃的,更别说是洒掉了一半的白粥了……于是,在第二餐送来之前,他便饿了肚子……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便不再去招惹那双老树皮一样的手了——就算他真的会被困死在这里,他也得做个饱死鬼才行。 意识在逐渐溃散。 他想儿子——儿子才跟他和解,下周末他还打算带着儿子、工美和雄一去游乐场玩上一整天呢!这下可好,自己不但被人关起来了,曾经许下的诺言也遵守不住了……宏最讨厌他说话不算话,为此,他们曾争吵过无数次……他悲观地认为:宏肯定又会生他的气了……或许等到他回去的那天,他的家庭又会回到从前那种父亲不像父亲、儿子不儿子的扯淡日子里去了。 接着,他又想到工美—— 他和工美才相恋几天而已,还没渡过那段名叫‘热恋’的时期呢!十几年的单身生涯一旦破了壳,就会像只野猫一样不停地抓挠着他的心……他感到难受,他感到痛苦,他感到煎熬,他感到焦急……他一想到工美会因为他的失踪而伤心痛哭,他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他都恨不得立马化身成超人,然后直接从这里飞出去!但他根本做不到,他只能对着白墙,对着天花板发泄无能的怒火——大喊大叫。 精神上的折磨和身体上的煎熬差点让他陷入癫狂—— 有时候他会对着天花板发呆,脑子里却塞满了工美和儿子的脸;有时候他也会黯然伤神,恐惧着以后会不会永远过上这种寂寞孤独的日子;有时候他也会给自己打气——他对自己说:他可是侦探,总部一定会找到他的,他也一定能从这里顺利地逃出去……但一想到这里有可能是贫民窟的地界,无端的绝望感便会布满全身,他想:这里可是着名的三不管地带……总部真的会派人寻找我吗?应该不会……康纳德可从来都不是个负责任的总监……a区经理施丹尼都已经失踪那么久了也没见他有什么动静,更别说我这么一个小小的探长了…… 然后,他又开始后悔——后悔自己不应该把摩托车停在贫民窟,后悔自己做事情太过冲动太欠考虑后果……然后使自己再度陷入危险之中……他郁闷地想:我当时就应该一直跑一直跑,一直跑到天亮,或许还有机会跑回城里……骷髅就算跑的再快,也不可能跟上机车的速度吧……那样的话,我也不会遇见那么一群无聊的疯子,也不会遇上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菲米·凯勒,更不会被他们给关起来。 …… 这天,他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天花板,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里回想这些天发生过的事情——先是发现了瓦列里的尸体,接着便发现了菲米·凯勒的不寻常之处,然后又被安格斯大人的守卫队队长斯雷·布林顿要求配合行动,最后又莫名其妙地遇上了骷髅,又被他追杀,然后又被菲米·凯勒和一群疯子关了起来…… 他不住摇头叹息,心想:菲米·凯勒到底是个什么人?她到底是不是青柠?她怎么那么厉害?怎么连骷髅都打不过她……那群疯子为什么会叫她首领……他们把我软禁起来到底想做什么?还有,肯特呢?我记得他当时受了伤……他们又把他弄到哪里去了?是跟我一样被关起来了,还是……已经被他们给弄死了……如果肯特死了,那我岂不是白折腾了吗? 接着,他又陷入自责当中——他妈的,老子当初说要保他平安,结果屁都做不到……我可真他妈是个铁废物! 胡思乱想了一阵,他便沉沉睡去。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听到推门的声音,于是猛地醒了过来。然后,他便看见了肯特——肯特穿着一身麻布衣裳,面色颓然,说不出好,也说不出坏,看起来就像是个没有意识的人偶一般。他身后还跟着一个膀大腰圆的男人。 第335章 背摔 松野猛地坐起来,揉了揉眼睛,又重新睁开眼,然后看向门口的方向——他很怕眼前的场景是自己被关太久之后产生的错觉。他仔细、认真、一丝不苟地观察起每个人的脸——肯特没有任何反应,神情恍惚,眼神离散,眼皮耷拉着,嘴巴微张着,仅有的一丝精神气仿佛快要被抽干了似的,就像个僵尸一般;男人的神态倒挺正常——目光有神,面色红润,精气神极佳。他看到男人瞥了他一眼。 他确定他俩都是活人,因为他还看到了他们脚底下的影子,他也确定这不是他的幻觉,因为他已经掐了自己一下,他感到了些许的疼痛感。于是,他连忙下床,急匆匆地赶到门前。 他先叫肯特:“你没四吧?他们对你做森么没有?” 这是这几天来,松野头一次说话。这句话说完后,他就感觉自己的发音有点异常——活像一口破锣,而且吐字还有点不太清晰——舌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夹过,他只感觉硬生生的。 肯特的眼皮动了一下,然后张了张嘴巴,可是等了半天他也没有说话。 松野以为是自己的原因,于是蠕动了一下舌头,重新把问题问了一遍——“你没事吧?他们对你做什么没有?”这回的吐字倒是清晰了,但嗓音依旧跟破锣似的。 可肯特还是没有说话,而且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松野不由得急了,立马看向男人大声质问道:“你们到底对他做了什么?他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 男人皱了一下眉,轻哼一声,回以一个极为鄙视的眼神——就仿佛松野不是个人,而是个桌子、椅子、凳子,甚至是滩狗屎。 松野不由得大为光火,脸上表情也跟着狰狞起来——眼中透露着愤怒的火光,就像要把人烧死似的死命盯着男人看;牙齿是呲着的,如同正在发出低吼声的野狗;鼻子是皱着的,层层叠叠的脉络如同田野,栽满了怨恨与愤怒;五官纠结扭曲,面色铁青,多种复杂的情绪拼凑在一起,活像个呲牙咧嘴的夜叉。 “说话!”他暴怒道,“你是哑巴吗?说!你们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男人淡淡地回答,“他也没事,他只是在忏悔自己的罪过而已。” 这句话完全把松野给搞懵了——什么叫忏悔自己的罪过?他们是信徒吗?是信的哪个神?还是信的他们自己编造出来的神?难不成,我是被什么邪恶组织抓住了? 男人看了肯特一眼,然后吩咐道:“进去吧,好好睡一觉,然后再仔细想想凯德尔刚才跟你说过的那些话。” 肯特点点头,木然地往里走——他迈着失神般的步伐,一步一步将自己送进了这间空旷的房间里,灯光照射到他那张神情溃散的脸上,或明或暗,忽然升腾出一圈刺眼的光晕。松野仿佛看到他的灵魂正在剥落,精神正在瓦解,就连意识,仿佛也正在飘散。 他走到松野那张床左侧的单人床,脱鞋、躺下、合上被子、闭上眼睛,一气呵成,如同一个被人操控住的人偶一般。 松野心中不禁大惊道:这怎么可能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他是不是被他们给下了药了?他是不是遭受过什么非人的待遇了?这……这群疯子是变态吗?他们到底对他做了什么?接下来……他们也会对我做同样的事情吗? 一时间,怒火和恐惧便像岩浆般喷涌出来,它在肆无忌惮,它在任性妄为!于是,松野指着男人的鼻子大骂道:“你们到底对他做了什么?你们给他下药了是不是?说!你们是不是给他下药了!你们真是一群该死的王八蛋!老子一定要把你们抓起来!老子说到做到!你们给老子等着!老子说到做到!说!你们到底对他做了什么!他妈的说话!给老子说话!!!” 男人定定地看向他,如同在欣赏一个发了疯的囚犯似的——他的眼神在羞辱般地看着他,似乎是在讥讽他的态度;他的嘴角在微微上扬,就像是在嘲笑他的表现;他还抱起了他那粗壮的胳膊,或许是在等待着他的无能狂怒。这是一种集合了蔑视、轻视、侮辱和无所谓的复杂表情——仿佛,他就是要摧毁他的自尊;仿佛,他就是要告诉他:你是在跟我吹牛吗?就凭你还想抓我?你也太自不量力了吧! “他妈的说话!”松野奔上前,去抓男人的领子——这里面多少带点私人恩怨。 男人轻轻一闪身,直接躲过了他的手,然后冷哼一声道,“兄弟,别逼我动手,我可不想打你。而且,我也不想欺负一个没有任何还手之力的老弱病残。” 这句话,彻底惹怒了松野——老弱病残?他妈的他居然敢说自己是老弱病残?他可是v区的探长松野树!他可是拿过搏击冠军的松野树!他感觉他受到了有生以来的最大侮辱!于是,他冲了上去,于是,他破口大骂道——你他妈才是老弱病残!他妈的去死吧,混蛋! 他的拳头在胡乱挥舞——但他却打不到任何东西,男人的脸总是离他的拳头只差一步。怒火在胸中燃烧,他很想把它喷出来,但又始终喷不出来,就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不多时,它的烈焰便彻底烧穿了他的脑门——他嗷嗷大叫,如同野兽般发起疯来。 一拳,两拳,三拳……无数拳…… 忽然,男人的脸向左一闪,他就再也看不到他了,然后,他的腰间被人狠狠箍住了,然后,他的身体被人举起来了!然后,他看到面前的世界旋转、颠倒过来了,然后,他听到了自己的脑袋与地面相撞的声音,然后,他又听到男人对他说:兄弟,你在发什么疯?老实待着不好吗?非要逼我动手是吗? 最后,他眼前一黑,彻底晕死过去。 …… 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肯特正在盯着他看。日光灯的灯光像霜一样打在肯特的脸上,让这间本就空旷的屋子又填上了一层清冷的色彩。接着,松野便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床上。 “醒了?”肯特面无表情地问。 松野撑着坐起来,然后将后背靠在了床头上。突然,后脑勺传来一阵疼痛感,就像被板砖拍裂了一般,他开始思考自己发生了什么,但意识始终集中不起来。他强忍着痛苦,半晌才开口问道,“我晕了多久?” 肯特将视线移开,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像自言自语似的说道:“桌上有吃的,不久前刚送过来的,你要是饿了就自己去拿。” 第336章 恸哭 身体突然冷了起来,还哆哆嗦嗦的。眼前的日光灯太过刺眼,照得松野头晕目眩的,不得已,他又重新躺了下去。他意识到他必须睡一觉才行,要不然他是无法集中注意力的,于是,他强迫自己放空脑袋,把所有的思绪都飘散出体外,接着又用头顶住床板,控制住肿胀沸腾的血管,最后张开嘴巴,大口呼吸,使自己的身体完全放松,如同一滩烂泥一般直接瘫在床上。 闭上眼睛,他感到心脏在突突直跳,活像一只受到惊吓的老鼠,不安分,不老实,四处乱窜,仿佛要从他的体内蹦出来似的。他很想按住它,求它别再折腾了,他也很想抓住它,让它别再叫了,但他根本做不到,因为他的所有力气全都集中在了控制后脑勺的疼痛上,他现在连翻个身都是极其困难的。 不知过了多久,身体才渐渐开始转暖。血液不再拥堵,心脏也不再跳的那么快,他这才稍微安稳了一些。于是,慢慢的,他便在自己的呼吸声中睡着了。 …… 这一次醒转,后脑勺已经不再那么肿痛了,眼前的灯光也不再刺眼,混乱的思维也开始凝聚,他想起自己是被那个男人的一记背摔给搞晕的——当时男人箍住了他的腰,直接把他重重地摔在了地板上。接着,他又想到了肯特——肯特貌似出现了精神问题,他必须要搞清楚他们对他做什么了才行!于是,他连忙看向肯特。 肯特正望着那盏日光灯发呆,依旧是一副精神溃散的样子。 “你在看什么?”松野不禁问。 但肯特没理他,而且连动都没动一下,就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似的。 “你他妈到底在看什么?”松野有点火了。 肯特依然没有回应,依然愣愣地望着那盏日光灯。 松野又大声问了几遍,期间还大叫了几遍肯特的名字,可肯特就像个没有灵魂般的人偶一样,一动不动的。 见状,松野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心想:完了,肯特铁定是出什么毛病了,不是被他们下了药就是被他们折磨疯了,要不然也不会一句话都不说……他妈的!那群王八蛋,简直就是一帮该死的畜生! 接着,他又陷入苦闷之中:如果肯特没疯,我至少还能知道这里是哪里,那群王八蛋又到底是些什么人——因为肯特毕竟是从外面进来的,他就算再蠢,也总该记得周围的环境和他们都对他做了些什么吧?可现在……他居然被他们弄疯了……这他妈……哎,要是肯特没出什么毛病,我至少还能跟他商量商量如何脱困——两个人一起想办法总比一个人单独想要强得多吧……可现在,哎……这……这现在可怎么办?肯特要是犯了病怎么办?我总不至于把他捆起来吧?肯特要是大哭大叫怎么办?我总不能把他的嘴堵起来吧?他妈的……那些人……真他妈是一群毫无底线的混蛋! 正想着,突然听肯特自言自语道:“我还是留下来吧,至少,这里很安全,还有口吃的……虽然得干活……但至少还能活着……嗯……我还是留下来吧……” 松野一怔,随后连忙问:“你在说什么?什么留下来不留下来的?你到底有事没事?你到底疯没疯?” 肯特痴呆一般地转过头,看向松野,眼里露出毫无生气的神色,半晌,凄苦一笑道:“松野,你说我该不该留下来?” 松野一头雾水,心想:什么他妈的留下来不留下来的?留在哪里?留在这里吗?关键是我们也出不去啊! 他到底在说什么?等等……他不会是犯病了吧?不对,他要是犯病的话怎么还能认出我呢?这他妈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我去…… 于是,他坐起身子,警惕般地看向肯特。 “你到底疯没疯?”半晌后,他突然问。 肯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继续说起了自己的问题,“松野,如果我们能回去,你会把我抓起来吗?我会被判多少年?又会被关进哪个监狱里?” 这个问题,松野从来没有考虑过——他连自己被关在哪里都搞不清楚呢,怎么可能会去思考回到城里之后的事情?不过,在听到这个问题后,松野倒是可以确定了一点——那就是肯特并没有疯,他只是受到了一些精神上的打击。 于是,他便开始认真思考肯特的这个问题,他想:他现在已经暴露了,就这几年他给我传递的情报,不知让獠牙损失了多少人、多少利益……就比如上个月的‘大抓捕行动’,当场就没收了獠牙五十源币的货,还抓了他二十多个马仔……这损失可大可去了,所以我们一旦回去,獠牙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弄死他的……别看他是獠牙的亲弟弟,可帮派有帮派的规律,他们可不会轻易放过他……如果獠牙真把他给放了,那獠牙这个老大也就做到头了。 那我怎么帮他?把他送到别的区去隐姓埋名?这个不太现实,首先我没那么多钱安置他以后的生活,其次总部也不可能批给我那么多的钱来干这件事……他妈的每次都是我自掏腰包给肯特的线人费用,总部一次都没批过,所以这怎么可能呢?更何况别的区有那么安全吗?我又能看住他一辈子吗? 看来,最好的办法还真是把他给送进监狱——因为对现在的他来说,监狱还真是最安全的地方……但他不会同意的吧,毕竟他过惯了外面的潇洒日子……有妞有房有小弟……他肯定不会轻易答应的……可他不答应又能怎么办?他又是一个外强中干、胆小怕事的小混混,他怎么可能会舍出自己的那条命去呢? 他妈的,这件事好他妈复杂啊!这小子现在的精神状态还不好,我又不能刺激到他……这……这可怎么办? 思来想去,松野也没能找到一个更好的办法,再加上后脑勺的肿痛感再次袭来,直接将他的精神打了个四散,所以,他半天也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这时,他听到肯特苦笑了一下,然后听到一声长长的叹息,接着又听肯特哽咽道:“松野,说实话,我一点都不想进监狱……要不然……我也不会被你拿捏这么久……我其实没有杀过人,也没有伤害过任何人……我以前在你面前说过的那些狠话,都是吹牛的……我其实是个胆小鬼,就连血都不敢多看一眼……我虽然是獠牙帮的四号人物,但我管的都是杂七杂八的小事——带带‘果子’,去店里查下帐,给小弟们派发些福利什么的……獠牙从来不会让我接触太过核心的事情……因为他知道,我是个废物……”他抽了一下鼻子,指着脸上的那道疤继续说:“松野,你知道我脸上的这道疤是怎么来的吗?” 松野看到肯特已经泪流满面,如同一个已经崩溃的孩子。他的心不由得颤了一下。 片刻后,他配合着问:“怎么来的?” “我十五岁那年,被獠牙摁在墙上用刀霍出来的——他……他是我亲哥啊,他怎么就下得去手呢……当时太疼了,真的太疼了……疼得我……疼得我……” 说到这里,他突然开始失声恸哭。呜咽声布满屋子,接着凝聚,冲上天花板,犹如盘旋而上的滚滚浓烟。 第337章 走远的兄弟 肯特哭了好一阵,才渐渐停下来,然后靠在床头继续发呆,泪眼汪汪的,活像个没人疼的孩子。 松野心想:这獠牙也太狠了吧……肯特那会儿十五岁的话,獠牙也就十七岁左右……我去,这打小就是个变态啊,居然能对自己的亲弟弟下如此狠手。 他试探性地问:“獠牙……不是你亲哥吗?他怎么……” 半晌,肯特吸了一下鼻子,这才断断续续地回答道:“因为我当时弄丢了‘老黑’的货,根据帮派的规矩,獠牙得亲自处罚我才行,因为他是我大哥……而且,他自己也要受罚……他当时跟我说:你就当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吧!肯特,记住!要想以后不被人瞧不起,就得对自己狠,就得让自己看起来不一样,就得让所有人都怕我们……要是不想再过以前那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就得去偷别人、抢别人、杀别人的,要不然我们就会被别人偷、被别人抢、被别人杀……他还说我们就是两条没人要的野狗,只有这样,才能生存下去……” 他颤抖着呼出一口气,“他当时霍了我一刀,霍了他自己三刀,我晕过去了,他也晕了过去……没有药,没有床,没有人照顾,我们就在那间黑屋子里躺着……我记得我当时连续高烧了很多天才见好转……那几天,我就像被放进开水里煮似的,而且脸上还火辣辣的疼……獠牙当时跟我说:挺过去就好了,挺过去就好了,挺过去就有好日子过了……” 说到这里,松野看到肯特不自觉摸了摸自己的那道刀疤,嘴唇也微微颤抖了一下,“可是并没有好日子……有的只是提心吊胆的鬼日子……一开始,我和獠牙只是老黑的跑腿马仔,是根本入不了他的眼的,但经过这件事之后,老黑就对獠牙的印象有所改观了……他觉得他是个狠人,是个可以培养成自己人的忠诚对象,于是,老黑便开始让獠牙去绑架杀人了……杀他生意上的竞争对手,杀他在帮派里潜在的敌人……还杀那些手无寸铁的女人和孩子…… 獠牙为了所谓的前途,开始杀人……而我,就要帮他处理尸体……没多久,獠牙就开始变了,变得越来越疯狂,变得越来越没有人性了,而且还研究出了一套独特的暗杀技巧……他甚至还把它形容成艺术!我也劝过他……但他说我是废物,是只会处理尸体的废物,还说早知道我还是个胆小鬼,他当初就应该把我直接捅死……我知道他变了,再也不是那个有担当的哥哥了……我也很想把他拉回来……可……谁知道,他却越走越远了…… 有一次,我劝他,我说:哥,我们逃吧,我再也不想处理尸体了,我也不想再看见你杀人了。 可是他却冷冷地看着我,像不认识我似的那么看着我,半天才说:你虽然是我弟弟,但你以后要是还敢说出这种话,我绝对会对你不客气的! 我害怕他,又担心他,可是又无能为力。 最后,他打了我一耳光,并大吼道:给老子滚!以后也不许跟着我了!否则,我连你一块做掉! 我害怕他真的会动手,于是连忙跑了。 后来,他不知怎的就把老黑火拼死了,而且还娶了老黑的遗孀……他当上老大了,接管了老黑所有的生意,成为了他年轻时最想成为的人。 然后,他就离我越来越远了,我们好几年……都说不上一句完整的话……他是大哥,而我是马仔。 几年前吧,就在他老婆死了之后,他突然把我升上了四号人物的位置,我都不知道是为什么……他留下我有什么用?他把我放在那个清闲的位置又有什么用? 或许,他是想照顾自己的面子——毕竟我是他亲弟弟,如果我还是个小马仔,他脸上就过不去了吧……还或许,他是怕我心里不平衡,会跑到侦探所去自首从而把他的罪证全都供出去吧——毕竟他当年杀了多少人,犯了多少罪,我是最清楚不过的。 接着,我便过了几年悠闲的日子,说实话,确实不错——新来的小弟对我前呼后拥的,果子们也对我特别有礼貌,还有主动投怀送抱的,钱也够花……可是,空虚,没劲,因为我总是在担心我会被你们给抓住,我每天做的梦也都是我在监狱里老死的情景……一个人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很是可怜……就像我妈刚死那年……没吃的,没喝的,很饿,连哭的力气都没有……” 说着,他看向松野,似抱怨又似不甘地继续说,“松野,其实我一直都很羡慕你……你可以读书,可以考学,可以……当侦探……可以对我们这群混蛋呼来喝去的……还可以……坚持着自己喜欢的东西……我常常想,为什么我就没有出生在城里呢?为什么我投胎投得就那么差劲呢……要是我和我哥都出生在城里,是不是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呢?” 见状,松野不由得叹了口气,劝道,“算了,别想了,都过去了。”他顿了一顿,“我们还是先想想怎么从这里出去吧,把我们抓来的那群人,可能比獠牙还疯。” 肯特闭上眼,摇了摇头,半晌后才开眼道,“松野,我不出去了。这里就挺好的——有吃的有喝的有住的,还有事情做,如果表现得好,他们还会为我组建家庭……更何况,这里也不会有任何危险……”他看向松野的眼,“松野,我想留在这里,然后过一个普通人该有的生活。” 松野先是一怔,随后心里隐隐发出一股莫名的怒气,他想:组建家庭?留下?大哥你没病吧?咱俩现在都被人抓起来了你居然还想留在这儿?这里他妈有啥?啥都没有!就他妈连看个新闻都是不可能的事!你他妈想过原始人的生活,老子可不想!老子可是有老婆有孩子的人!他妈的……一群疯子的承诺你他妈还真敢信!表现得好就给你发老婆是吗?你他妈做梦呢吧!截止目前为止我他妈就看到菲米·凯勒一个女人!难不成她能嫁给你?做梦呢吧!我去!肯特这脑袋我看真他妈是灌了屎了! 他皱起眉,重重吁了一口气,道,“这群人,也他妈是罪犯!跟他妈獠牙没有任何区别!你这哪是普通人的生活?你这是刚从一个火坑里跳出来,紧接着又他妈跳到另一个火坑里去了!醒醒好嘛!他们这是在骗你!” 肯特将目光收回,失望般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幽幽说道:“他们没骗我,我都看到了……他们说的都是真的——这里,有几百户人家,过着普通人该有的生活……他们很幸福,真的很幸福……至少比我幸福……” 第338章 面熟的老人 肯特不再说话,任凭松野扯着嗓门大吼大叫。他躺进被窝里,侧过身子,一动不动地窝在那儿,就像个缩了壳的王八。 松野越看越气,恨不得抄点什么东西直接砸到他的脸上才好,可又什么都找不到——床柜上干干净净的,抽屉里更是什么都没有,满屋子的光,满屋子的白,就像雪上加霜,松野不由得又气又燥,于是急火攻心,后脑勺又开始涨涨地疼,没办法,他重新躺下去,将脸朝向门口的方向——他不想看见肯特这个又蠢又笨的傻子了,然后又重新把头顶在了床板上——他这是想控制血液的流通速度,从而让伤口的疼痛感减弱。 满心都是疑问,满心都是郁闷,他开始琢磨肯特说的那些屁话——几百户人家、他们都很幸福、干得好就给他配老婆,他想:纯他妈的放屁!这是个什么鬼地方?还他妈住着几百户人家,上千口子人?都他妈住在这种不见天日的狗地方是吗?真能扯!这跟待在监狱里有什么区别?一般人都扛不住的吧?还他妈几百户人家?去你娘的吧!而且,就算这里真有这么多人,那凯德尔那帮人怎么养活他们?最起码得供他们吃供他们喝吧……我这几天吃的东西虽然便宜,也就是普通人家的早餐水平,可这他妈的也架不住人多啊……他们总得有点收入来源才行吧?否则他们怎么养活这么多人? 他想了一阵这个问题,很快便联想到了极上冰的制毒工厂: 操!他们该不会是在干着什么违法的勾当吧!是诈骗团伙?是制毒集团?还是贩卖人口的混账王八蛋?我去,这他妈简直跟极上冰的工厂是一个套路啊——用高薪把人骗去,然后再软禁起来,最后再软硬兼施让你不得不就范!这几百户人家要是真实存在的,那肯定是被他们抓到这里来的奴隶!肯特啊肯特,你可真是个傻蛋,真是个超级无敌的大傻蛋!你居然就这么信了!那你等着死吧! 操,菲米·凯勒个小娘们,还他妈真有手段!我他妈还真是小看你了!这么点个小娃娃也他妈惦记当帮派老大了!操!可真他妈是人不可貌相! 他猛地惊出一身冷汗,不由得继续向下想: 他妈的,他们把肯特搞定了,接下来肯定会给我洗脑……我可千万不能上当,我要打起一百二十分的警惕才行!那他们要是强迫我怎么办?不行!强迫也不行!这是做人最起码的底线!我不能当任何人的奴隶!我也不能给任何人当成工具! 他妈的!有本事就把老子弄死!老子可不给他们当畜牲! 他翻来覆去想了一阵,却越想越害怕了——因为他有工美,还有儿子。 他想:我要是死了他俩怎么办?宏连大学都没考上呢就死了爹……哎,我这儿子也太可怜了,还未成年呢就先后死了爹妈……这不成孤儿了吗?工美虽然能帮我照顾他,但她毕竟不是他亲妈啊……更何况人家有自己的亲儿子……宏还他妈是个小混蛋,发起疯来连我这个老子都打……哎,到时候他可别气工美……工美可打不过他…… 还有工美……一个女人拉扯孩子多不容易啊,这好不容易找了个老爷们,可还没几天呢我就嗝屁了……我去……如果我真就这么死了,她该有多伤心啊……更何况我还没跟她结婚呢!我他妈啥都给她留不下……我他妈……哎……算了,还是先别急着死了吧,还是先看看凯德尔那帮人到底想干什么再说吧…… 肚子里绞成一团,又酸又苦,甚是难受。这时,耳边响起肯特的呼噜声,一会儿高一会儿低,一会儿悠悠一会长鸣,他恨不得立马站起身把他给掐死!他在心里大骂:你他妈还能睡得着?这种情况你居然还他妈的能睡得着!等你明天被割了腰子了我看你还他妈能不能睡着了!个废物!我他妈当初就不应该管你!就他妈应该让骷髅把你给掐死才对! 慢慢的,他闭上眼,任由刺眼的白灯在他脸上肆意宣泄情绪,任由肯特的咕噜声震动他的耳膜。有什么难受的?再难受有比马上被人当奴隶使唤难受?去他妈的吧!爱怎么的就怎么的吧!睡觉!太他妈扯淡了!睡觉! 于是,他堵住耳朵,在咚咚咚的心跳声中强迫自己入睡——他开始数秒,开始数羊,开始数星星,甚至于,开始数工美……梦来了,模模糊糊的,看见了一个人,好像妻子的脸,但等他走到跟前,妻子的脸又变成了工美的脸,他伸手去摸,可还没摸到,面前的脸又突然变成了菲米·凯勒的脸。他吓得一激灵,连忙转身逃跑,可还没能跑出两步,菲米·凯勒的手就掐上了他的脖子——一阵冰冷坚硬的触感袭来,他感到一阵窒息,然后,他看到自己的脑袋耷拉了下来——和瓦列里和滚刀肉的死法一样。 他猛地惊醒,头还猛地磕到了床板上——他疼得呲牙咧嘴地叫了一声,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头。这颗头,无缘无故受了好几次的伤——一次是被儿子砸的;一次是在贫民窟被未知人物砸的;一次是被凯德尔背摔弄的;一次是在刚才磕的……有的严重有的心疼,有的微弱有的不服,这时,它们又混混杂杂地揉合在一起,就像一把软中带硬、柔中带刚的铁线,一股脑地缠在了他的头皮上,就像个箍,越勒越紧,疼得他差点喘不过气来。他捧着头,开始大口呼吸,眼前的一切都是蹦蹦跳跳的,还动摇西晃,如同生活在奔跑中的摄像机里似的,他感到恶心,感到眩晕,不多时,居然还干呕了两声,肚子里的酸水涌上喉头,他感觉更加恶心了,于是不由自主地趴在床头吐了起来——但只有黏稠的液体,并没有食物的残渣,因为临睡前,他也没吃什么东西。 吐了几声,眩晕感逐渐退去,他这才恍恍惚惚地发现不远处好像坐着一个人。他顿时聚起精神,连忙看向前方——是一个穿着一身西装,梳着背头的体面老人。老人的面相很是熟悉,他总感觉自己在哪里见过他,但就是想不起来。他怔怔地看着他,满脑子空白。 “松野先生,这几天休息的如何?”这时,老人开口了。 第339章 邀请 声音很熟悉,一个名字如电流般穿过脑际,然后,松野的脑海里便浮现出了那个穿着肮脏衣服,在电灯泡下被照得跟个甲壳虫似的小泽野。他不由得大吃一惊——这个人,是小泽野吗?他连忙观察起老人的脸。 这时,老人平静地笑了笑,一脸的褶皱不约而同地和松野印象里的那张老脸重合到一起,松野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还他妈真是他! “小泽野?是小泽野吗?”松野不禁惊讶道。 “对,是我,松野先生。”小泽野点了点头。 “你……你怎么……”松野来回打量着小泽野这身老绅士一般的打扮,完全无法将以前那个肮脏的小泽野和他联系到一块去,但接下来,他一想到小泽野的真实身份,也就马上释然了——那张u盘,是菲米·凯勒从小泽野手里接过来的;而瓦列里的尸体,也是小泽野首先发现的;他和肯特,又是被菲米·凯勒抓住的……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巧合的事?巧合多了必然有鬼! 再说作文本上留下的那封信,文笔流畅,表达清晰,完全不像个没有文化的人写出来的;马瑞和尤金的报告书上也说:小泽野每天捡的垃圾就够买一个合成面包的,而且每天临近下午才出门,如果他真是流浪汉,那就早他妈饿死了;所以由此可见,他压根就不是什么流浪汉!而是和菲米·凯勒一伙的犯罪分子! 菲米·凯勒和青柠……有可能就是一个人!而他们这群人,就是传说中的清风组! 接着,瓦列里被害案、小泽野在侦探所时的表现、马瑞和尤金的报告书、小泽野留下的那封信、菲米·凯勒的异常表现、自己和肯特被抓的场景如过电影一般浮现在眼前,一时间,所有的线索都汇聚到一起,他马上想明白了一点:这一切都是有预谋的!从瓦列里被害案开始,清风组就在设计着一个非常巨大的阴谋!但至于是什么阴谋,他就不得而知了,因为这里面的很多细节他还没有搞清楚。 松野上下打量着小泽野的这身装扮,心下不禁恼怒,他想:他妈的,当初穿成那个鸟样子来骗老子!我看你们就是有预谋的! 接着,他又想:妈的,他们这群王八蛋一早就知道我是谁了!从他们把我抓住那天起就知道我是谁了!但他们就是不肯放了我……那他们想干什么?是想利用我来做些什么吗? 于是,他马上联想到了那封信的内容——他们是想让我帮他们公开松井工厂那件事的真相吗?那他们也他妈太天真了吧!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探长而已,就这种涉及大贵族的肮脏事怎么可能凭借我的一人之力就能闹个满城风雨?那他妈可是安格斯·卡奈!那他妈可是那个可以呼风唤雨的安格斯·卡奈!我他妈是比较直,但我还没直到不要命的地步啊!再说了,不看僧面看佛面……度卡因大人可是位令人尊敬的好司长啊,如果当年没有他……我们家也不可能从贫民窟搬到星辉里,我们家更不可能实现阶级变迁……他可是我们一家子的恩人啊……而安格斯大人又是他的亲孙子……所以我又怎么可能去揭露这么一件十八年前的破事呢……更何况,那件事不是已经早早了结了嘛!他们就算想提起诉讼,也没有任何理由吧?都她妈过去十八年了!追诉时效都他妈过了!他们为什么就非得抓住这一件事不放呢!他妈的,我绝不能答应他们,于公于私,我都不能这么做…… 他舒了口气,稳稳精神,然后靠坐在床头,冷哼一声道:“还真是你,呵呵,真没想到,你居然也是清风组的人,呵呵……”他重重吁了一口气,咬牙切齿道,“要杀要剐随便你们!赶紧给老子个痛快的,别他妈这么折磨老子了!哼,你们也休想让我帮你们做什么犯法的事!我告诉你!老子可不是什么软骨头,老子一点都不怕你们!他妈的,你们一群不得好死的王八蛋,明知道老子是侦探居然还敢把老子关起来!我看你们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尤其是你!还他妈装成流浪汉来骗老子!等老子出去的,一个个的全都他妈给你们抓起来!” “松野先生,戾气不要这么重好不好?”小泽野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也知道你心里有怨言,但你能不能先冷静一些呢?如果你觉得骂我几句就能让自己舒坦一些,那你就多骂我几句吧……反正我不像护卫队那帮人那么没有礼貌,也不像行刑队那帮人那么暴力……”他抓过身旁的绅士棍,拄住,然后站起,“松野先生,我今天来,主要是想邀请你参加我们的‘丰收节’的,并不是来要求你做什么的……松野先生,你是在机缘巧合下才会被我们抓起来的,请相信我,这并不是我们的本意……” “放屁!放屁!放屁!”松野大怒着打断了他,“还不是本意?还他妈是机缘巧合?老子被你们关了这么多天,你难道还想说这他妈是误会?真能扯!你怎么不他妈说我是自己走到这里,然后主动被你们关起来的呢?我他妈……我他妈要不是看在你这么大岁数的份上,我他妈都想打你一顿!” 小泽野不住摇头叹息,半晌才说,“怪不得首领要把你关起来……松野先生,你的戾气实在是太重了,你真应该多修修心才行,要不然你肯定是不会长寿的。” 脑瓜子被气得嗡嗡的,松野特别想大吼大叫一番,但后脑勺又开始隐隐作痛,于是,他不得不将头顶在床头上,开始大口呼吸。 见状,小泽野又摇了摇头,“松野先生,两个小时之后我来接你,你还是先准备一下吧——刮刮胡子,洗洗脸,再消消戾气,然后换身干净的衣服什么的……到时候,有客人和首领在,所以你千万别表现得太过浮躁,要不然首领是不会高兴的。”说完,他就要转身离开。 “不就是菲米·凯勒那个小娘们嘛!”松野压住自己的太阳穴大骂道,“你以为我会怕她?我告诉你,老子谁都不怕!” 小泽野猛地回过头,眼里显露出不满的神色,他顿了一下绅士棍,厉声说道:“松野先生,不许侮辱我们家小姐!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来呀!”松野怒目圆睁,大吼道,“来!打死我!” 就在这时,房门突然开了,之前在贫民窟地下室见过的,那个叫凯德尔的男子和一名医生打扮的女人走了进来。 “真有精神,”女人哼了一声,嘲讽道,“脑袋受了那么多伤,居然还能大喊大叫的,看来你是真想得个脑淤血什么的了。” 第340章 庆祝活动 从‘徐来’里走出来的时候,一阵微醺的风正好吹打在松野的脸上,湿湿的,软软的,就像女子温柔而纤细的手掌。面前是一条安静而优雅的河,约有几米宽,透亮,干净,倒映着天空和周边的景色;河两岸是一排排整齐而充满古韵的建筑,它们沿着河线,与树木错乱交织,形成一副天人合一的景观;建筑是清一色的白墙黑瓦,黑瓦倾斜,白墙伫立,如同钢琴的键盘般融没在天与水的世界里;河面上还停靠着几只木船,木船的吊棚上还挂着几只红色的灯笼,灯笼在水面上摇曳着喜庆的色彩,与游荡在里面的云和建筑结合,彰显着这里的不同,彰显着这里的平静。松野看着它们,不禁产生出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他的伤口被处理过了,他的火气也早就消了,但他还是继续拉着个脸——因为他好像不继续这样,就会在清风组的众人面前下不来台似的;因为他好像不继续这样,就显示不出他的男子气概似的。但其他人并没有搭理他——他们好像已经把他当成正在闹别扭的熊孩子了。 他看着面前的几人,不由得陷入回忆。 女医生名叫斐奥娜,是个脾气比他还暴躁的女人。不久之前,他刚冲斐奥娜发了一顿火,斐奥娜便让凯德尔把他给摁住了,然后还十分粗暴地给他打了一针——是一种混合着止痛和镇定效果的药,接着便吓唬他:“你要是再敢闹,老娘就把你的前额叶给切了!然后再把你关到我的实验室里去!老娘正需要你这种又蠢又倔的傻瓜来测试我的新药呢!” 他有气无力地说:你敢……老子是侦探……老子绝对会把你给抓起来…… 斐奥娜直接啐了一口,大骂道,“跟他妈谁老子老子的呢?你妈没教过你怎么说话是不?行!那我今儿个就替你妈教训你一回!”说完,她就往他的后脑勺涂抹药膏。 药膏冰凉刺骨,刚抹上去的那一瞬间,松野都觉得自己的脑袋好像被人砍掉了一般,接着便一点知觉都没有了。他想:完了,这娘们是真准备给老子开瓢了!他妈的,这肯定是已经开刀了!要不然老子怎么感觉冷飕飕的呢!他妈的,老子要变成傻子了…… 直到他闻到一股薄荷的清香,还感觉到斐奥娜正在给他上绷带,他这才明白过来自己的脑袋并没有被开刀。 然后,他就被凯德尔松开了。然后,他又听到凯德尔说:“松野兄弟,别老跟条疯狗似的行不行?如果你再继续大喊大叫、见人就骂,那我只好把你继续关在这里了……虽然首领说过,只要关你四天就行,但为了所有人的安全,我还是有先斩后奏的权利的。” 松野很想骂他一顿,但迫于镇静剂的效果,他只能迷迷糊糊地瞪着他看。 “别他妈瞪了,显你眼睛大呢是不?药劲也就三十分钟左右,老实待会儿就好了。”斐奥娜皱了皱眉,“怪不得你这么多年都没女人要!啧啧,脾气可真臭,谁要是嫁给你了,可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还有,这几天不准喝酒抽烟,要不然老娘就直接把你拉到手术台上去!听见没有?” 松野又瞪向斐奥娜,很并想告诉她:温柔美丽大方的工美愿意嫁老子!她爱老子爱得不行!你才没人要呢!你个只会切人脑袋的疯婆娘! 这时,药劲上来了,他便不由自主地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屋子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就连肯特都消失不见了。他四下里看了看,然后发现床头柜上摆放着一套干净的西装,和一套洗漱用品,还有一张小纸条。纸条上写着:半个小时后,我们来接你参加丰收节。给老子听好了!不许闹,要不然老子再关你四天——凯德尔。 松野认认真真权衡了一下该不该听他们的——不听他们的,继续闹,那就会被他们继续关上四天,然后继续过上那种不知身在何处、不知时间经过多久的混沌日子;而听他们的呢,有可能被他们下套,还有可能被他们洗脑……但,至少能从这里出去,能知道自己究竟被关在哪里。 于是,他思量再三,最后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先假装听他们的呗!然后再想办法趁机溜走!反正他们也不会读心术!反正他们又控制不了他的脑袋! 所以,他想:他妈的,先从这个鬼地方出去再说吧! 于是,他换上衣服,刮了胡子,简单洗漱了一下。 于是,半小时后,他乖乖地跟他们走出了‘徐来’。 …… “我们走吧,别让首领等太久。”这时,小泽野说道,也把松野从回忆里拉了出来。 很久没呼吸过新鲜的空气了,也很久没在稍微像样一点的环境里放松心情了,于是,他跟在几人身后,臭着个脸,一边欣赏着美景,一边踩着他们的影子向前行进。 脚下的青灰色石板路上刚刚洒过水,在阳光下绽放着炫丽的色彩,如同摇晃的星河一般使人陶醉。远处有喧闹的声音,还夹杂着鼓声、人声和丝竹声,微微的,小小的,擦过耳朵,划过脑际,不由得使人联想到热闹的场景——就像幼时,每到新年时的星辉里的那些热闹场景——里民的迎新年活动。 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在大门上写上祝福的话语,然后再到星辉里的大广场那里摆摊、杂技、弄花车和游街,好不热闹。松野小时候最喜欢过年,因为他可以和小伙伴们疯跑,爬墙,翻屋顶,然后跑到里委会那间又高又大的屋子顶上坐下去,最后再远远地、高高地看大人们的庆祝活动——那时的他,是最自由的,也是最无拘无束的,他在整个星辉里之上,他也在所有花车之上。 花车上矗立着各种代表着美好的事物——天使、孩童、花朵、高楼、金子和麦穗,它们象征着里民的希望,同时也象征着里民的梦想。晚上七点,在里长的一声令下之后,广场中央便会燃起熊熊的篝火,然后大人们便会开始这一天最重要的节目——游花车。 花车上的灯会亮,如同点缀在黑夜里的星星一般绕着广场跑圈,所有人都会笑,把这一年的辛劳和苦楚全都忘掉,然后再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明年的时光上。他们追着花车跑啊跳啊,如同虔诚的信徒般祈祷着明年的风调雨顺和万事如意。 那时,他和他的小伙伴们坐在房梁上,笑嘻嘻地看着广场那边的一切;那时,他和他的小伙伴们目不转睛地看着各色的花车从广场的这头跑到那头;那时,他和他的小伙伴们互相倾诉关于未来的梦想。 最后,他们便会不约而同地大喊一声:新年快乐。 第341章 桃源 众人沿着河岸又走了一阵,面前便出现了一座类似石门的建筑物。它由石料构成,通体灰白,无数精心雕刻的花纹十分贴切地纹满它全身的每个角落。石门的顶端是一座飞檐楼阁状的石亭,石亭的最上面置放着十余种动物的雕塑,显得既整齐又威严;石亭的下方是一块巨大的石板,石板的左右两侧也镶嵌着同样的飞檐楼阁,远远看去,就如同飞翔的候鸟一般;石板的正中央还书写着两个大字,工工整整的,很有庄重的感觉,但松野不知道写的是什么,因为他从来没见过这种文字;石门的底部由四根圆形石柱支撑,中间的两根石柱前,还摆放着两只憨憨的、正在玩绣球的可爱野兽。 这座石门,约有三层楼高,横跨着整个街面,如同分割线一般将整座小镇分割成了两部分——外面,是生活区;里面,是娱乐活动的广场区。 石门内已经热闹无比了——叫卖声、货铃声、嬉笑声和锣鼓声,声声不绝,不停在松野的耳朵里聒噪;各色的油纸伞、包裹着糖浆,在阳光底下熠熠发亮的食物、被微风吹动,旋转出梦幻色彩的风车、飘荡着须子,迎风鼓动的各种纸鸢、冒着热气的铜锅和开怀大笑的娃娃面具,形形色色,不时映入松野的视线。 这时,几名穿着青丝长裙的年轻姑娘从他们身边路过。她们打着油纸伞,腼腆地笑着,闲庭信步般穿过石门,就像一朵朵娇艳的鲜花,散落进了平淡的人间。 松野看着面前的景色,不由得产生一种强烈的错觉——这里简直就像个远离尘嚣的小镇——已经与现代生活完全隔绝开了。他很想问,当地的居民都是靠着什么生活的;他也很想问,当地的居民都是从哪里来的……但他最终还是忍住了,因为他觉得,这只是清风组故意给他看的假象。 众人走进石门后,小泽野便单独离开了——他说他要去见首领,并嘱咐凯德尔带松野逛逛集市。 凯德尔虽然满口答应,但等小泽野真正离开后,他便突然改变了主意——他非说自己累了,想去路边坐一会儿,还说现在距离丰收节开幕还有好几个小时呢,所以也不着急往中间挤吧。 斐奥娜倒是很想逛集市——她好像是想买什么衣服,但松野没怎么听明白,因为他俩说的是通用语和其他语言混杂的语言。他俩叽里呱啦说了一阵儿,斐奥娜便生着闷气独自离开了。 凯德尔耸耸肩,抱怨般说道:“女人,就是麻烦,一件衣服而已,以后又不是买不到了,干嘛非要今天买呢?”说着,又像过来人似的地看向松野,劝诫道,“兄弟,还是保持单身的好,要不然可有你受的——喝酒不让喝,抽烟不让抽,晚回去一会儿就不乐意!一天还能骂你八百多遍,简直就是给自己找了个活祖宗!” 看了个大概,又听凯德尔这么一说,松野便猜出了这两人的关系——不是两口子就是情侣,估计两口子的面大,因为凯德尔和斐奥娜的岁数差不多大。 松野看看凯德尔,心想:工美比你老婆温柔多了!她才不会管我喝酒呢!再说了,我也不是喜欢酗酒的人,我更不像你似的什么都不为老婆考虑……哼,这要是工美让我陪她买东西,我肯定会屁颠屁颠地跟着她去…… 但他什么都没说,因为清风组的事情,与他无关。 凯德尔领着他继续往前走。一路上,他看到挑选商品的年轻姑娘,央求父母给自己买玩具的孩子,还有讨价还价的妇女……到处都充满了人间的烟火味,于是,渐渐的,他便开始推翻‘这里是清风组故意做给他看的假象’的这个想法了。 他想:估计这里真就住着几百户人家,要不然也不会形成简单的集市,更不会出现这么真实的场景……这里也不像贫民窟,因为贫民窟不可能有这样的生活质量——房子的质量这么好,食品的种类这么多,而且还有闲情雅致办什么丰收节……贫民窟哪有什么丰收节?为了庆祝捡垃圾?这也太不可能了吧……这里也更不可能是城里,因为这里的文化传统我压根都没见过,跟星辉里倒是有点像,但又不完全像……就单说这些姑娘穿的这种裙子,轻飘飘的,层叠叠的,就他妈跟穿了件轻纱似的,但袖子又那么长,哪儿哪儿还遮得严严实实的,一点都不像现代女性会穿的衣服……还老打伞……我在城里的时候,就他妈没见过成天打伞的姑娘,不累吗……这也不是大中午的,再过几个小时,都他妈快到晚上了…… 他们在经过一条人挤人的长街后,凯德尔突然停下了脚步——他站在了一处烤合成肉摊位前,眼神里还露出了渴望的神情,看起来就像是小孩子看到了心爱的玩具一般。他的喉头还猛烈地动了几下。半晌,凯德尔突然有些兴奋地问:“松野兄弟,酒量如何?陪我喝几杯咋样?” 松野本想拒绝,但凯德尔却直接往摊位前一坐,并高声叫道,“六瓶啤酒,五十串烤肉!” 烧烤摊的老板有些古怪,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并没有回应什么。松野不禁多看了几眼,但还没看清楚老板长什么样子,就被凯德尔拉走了。 …… 食物上齐之后,凯德尔便邀请松野一起喝酒,并十分强硬地说道:“让你喝你就喝,别磨叽!怎么?让你喝酒吃肉你还不乐意了?你就喜欢喝大白粥是吗?那玩意有啥味啊!我们这儿的老人才喜欢喝那玩意呢!来,大口吃肉大口喝酒!老爷们嘛,别总跟个老娘们似的磨磨唧唧的!别让我瞧不起你啊!”说着,他就咬开一瓶啤酒,强行塞给松野,然后又碰了一下,继续说,“你这拉着个脸都拉了一路了,不就是心里有气嘛!那不好办?来!痛痛快快大喝一场!争取把老子灌醉!就当是为被关禁闭报了仇了!”说完,他就猛灌了一大口酒。 松野接过酒瓶,也猛灌一口——有赌气的成分在,也有发泄的成分在,潜意识里还有想把凯德尔灌醉,充当报仇的心态在。 “这才对嘛!来,吃肉,喝酒!今天晚上不醉不归!”凯德尔爽朗一笑,又来碰杯。 松野也不客气,凯德尔喝多少他就喝多少。不多时,几瓶啤酒就全都喝干净了,于是凯德尔又要来几瓶。 “来!接着喝!”凯德尔大手一推,接着碰杯。 过多的酒精下肚,防备的情绪便渐渐失了控,于是,松野便不再那么板着脸,而是和凯德尔互动了起来—— 他半嘲讽半抱怨似的说道:“我他妈可不喜欢喝大白粥——那玩意,吃不饱不说还他妈没味,要不是没别的东西吃,你以为我愿意吃啊!再说了,那玩意不是你们给我送过来的吗?怎么到头来还成是我喜欢吃的了?” 凯德尔微醉着解释道,“兄弟,那玩意叫药膳,是有助于你伤口恢复的伙食,别看它不好吃,但是营养十足……可你他妈,哈哈,可你他妈一见人就要发火,一见人就要打架,所以,我估计那点药早就被你浪费掉了……哈哈哈,我老婆肯定得气死,她每天幸幸苦苦给你调药,到头来还不如直接打一针来得痛快呢!哈哈哈,兄弟,你真牛!就敢这么浪费我老婆的工作成果,这要是我干的,她早就把我的耳朵给扭下来了!” 松野不敢轻信他的说辞,他想:药膳?用药物调制出来的饮食?还要给我治伤?呵呵,你们会有这么好心?我才不信呢……不过看他现在的样子好像是有点喝醉了,那我就趁机套点话出来吧。 于是,他假装随口问道:“给我打针那位是你老婆?”——他是想用这件事作为引子,从而问出自己想要问的问题。 “对,”凯德尔哈哈大笑,“她叫斐奥娜,人送外号——汽油女王,一点就炸,一碰就着,也是我们这儿最厉害的医生——源物语大学毕业的噢,正而八经的高材生!”说着,他又露出骄傲的神色,“不过,还不是被我这个臭流氓搞定了?哈哈哈,想起那时候就有意思,当初有好几个小伙子一起追过她,可她最后还是选中了我,啧啧,长得帅的不要,有钱的不要,能打架的也不要,偏偏选了我这么个平平无奇的小伙子,哈哈,你说怪不怪?” 第342章 丰收节之前 松野听得将信将疑,因为他不认为源物语大学毕业的高材生会跟一群犯罪份子混到一起,他暗自思忖:从外貌判断,斐奥娜至少也得有五十岁了,如果她真是那个年代的源物语大学毕业的医学生,那肯定会被直聘进公司的,就先不说阶级跨越这种粗浅的问题了,就单说生活质量的问题——如果她能在公司工作将近二十几年,估计早就混到主任医师的级别了——主任医师,一年最起码有一百多源币的收入,还不算各种补贴和奖金,这可是妥妥的高收入群体啊……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不想提高自己生活质量的傻子?如果她真有那么大的才华,又怎么可能会心甘情愿地待在这种小镇子里度过一生呢?所以可见,凯德尔肯定是跟我吹牛呢……呵呵,原来这清风组的人,也有喜欢吹牛的毛病,呵呵,行吧,你乐意吹那我就听着,反正我也没啥损失。 于是,他又随口问道:“你们结婚多久了?” “都二十五年了——”凯德尔哈哈一笑,“本来我没那么着急,想先处个几年再说,可没想到,斐奥娜却突然怀孕了,没办法,我就只能把她提前娶回家了……哈哈,我儿子你也见过——就是那个喜欢成天穿风衣耍酷的臭小子,叫唐·威尔逊,从小就特别调皮,也没少挨我和斐奥娜的打……学习也不好,念到高中水平就不想念了,简直就是把我和斐奥娜的那点缺点全都继承下来了。”他的脸色微微涨红,看起来已经有了五分醉意。 松野不禁想起那个把自己手枪抢走的追星族——一身风衣,蹬个马丁靴,对《蛮荒世界我做主》有着一种近乎疯狂的迷恋。 他灌了口啤酒,无奈地笑笑,半嘲讽似的说:“你儿子是挺调皮的,呵呵,连侦探的枪都敢抢。” 凯德尔笑笑,什么都没说。 松野却不禁皱起了眉,因为他马上联想到了丢枪的后续问题——他妈的,丢枪也是个大事,就算我真能从他们手里跑出去,还得想办法把枪弄回来,要不然……我这工作也就甭想干了,弄不好还会被关进监狱……他妈的,我这真是瞎子骑瞎马,哪儿哪儿都是坑啊。 接着,他又再次陷入迷茫之中——可是,我还能回去吗?他们能如此淡定地让我参加什么丰收节,不正说明他们根本就不担心我会趁机跑掉吗?再说了,我连这里的具体位置都搞不清楚,就算真能从这个小镇子里逃出去又如何?外面是哪儿?离城里又有多远?我又需要走多久多远的路?我他妈全不知道啊!更何况我还没有手表,简直跟个睁眼瞎无异……他妈的,我居然还想套凯德尔的话,就算套出来又能如何?我跑得掉吗? 然后,他想到了最为关键的一点——单凭他自己的力量,是根本逃不出去的,因为他连那个膀大腰圆的男人都打不过,更别说是那个比骷髅还要怪物的菲米·凯勒了…… 突然有点灰心,又突然有点绝望,于是,他又猛灌了一口酒。碳酸气泡在喉头翻滚,像被什么噎住了似的,令他感觉十分不舒服。 “怎么还一个人喝上了?”这时,凯德尔突然笑嘻嘻地问,“该不会是想你儿子了吧?” 松野心里不禁咯噔一下:怎么?把我关起来还不够,还他妈惦记上我儿子了是吗?我去,你们不要太过分好吧?祸不及妻儿,你们连这点底线都没有吗? 但很快,他便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算了,我就别跟他发火了,因为无济于事……之前我发那么大的火也没能伤到他一分一毫,还把自己给气了个半死,我又是何苦呢……我还不如假装不在乎自己儿子,然后让他们打消这个念头呢。 于是,他故作不屑地说,“想他?呵呵,别开玩笑了,我他妈养个白眼狼都比他强——”他指了指自己的后脑勺,装醉道,“头些天,我刚被这小子用酒瓶开了瓢,到他妈现在还没好呢!他妈的,我想他?我才不想他呢!个小畜生,没大没小的,一点都不把老子当回事!成天就知道‘源子源子’的,他妈的一个纸片人他也能当宝贝?那‘源子’是能给他睡啊还是能给他生孩子啊!简直就他妈是个白痴!你可别跟我提他,一提他我就来气!” 凯德尔哈哈大笑,“脾气真大,跟你有的一拼,不愧是你儿子!哈哈哈,笑死我了,哈哈哈……松野兄弟,我估计啊,是你的教育方式有问题,所以你和你儿子的关系才会搞得这么僵,”他顿了一顿,用一种过来人的语气对松野说:“松野兄弟,养孩子可不是给他吃给他喝就叫养孩子的,你得关心他的精神诉求和心理状态才行,要不然他会跟你有隔阂的。” “一天天忙得要死,”松野摆了摆手,皱眉道,“哪有时间管他那么多……他妈的,算了,别提他了,一提他我就来气……来,喝酒!”说完,他就去碰杯。 凯德尔举起酒瓶跟他碰了一下,然后猛灌一大口,笑道,“侦探的工作有那么忙吗?看来你干的不是很开心啊。”说完,他就打了个酒嗝。 松野心想:有你们这帮罪犯在,我能干得开心才出鬼了!他妈的,你们要是能老老实实地生活,别到城里给我整幺蛾子我他妈就算是万幸了! “养家糊口而已,”松野说,“没什么开心不开心的。” 凯德尔点点头,吃了一口烤肉,又喝了一口啤酒,然后看向松野的脸,认真说道,“松野兄弟,你要是不想干侦探了就来跟我们干!说实话我还挺欣赏你的——就冲你能为了一个线人不要命这股狠劲,我都想认你当兄弟!你不像那帮子贪生怕死的白痴,也不像那帮子见钱眼开的畜生,你很有胆量,不怕事,道德水平也很高,而且还会查案,正是我们需要的那种人。” 松野不禁一怔:想让老子加入清风组?我可没疯!老子才不干呢! 第343章 喝醉的凯德尔 松野淡淡一笑,委婉拒绝道,“我这个人吧,没有什么太大的梦想,只想规规矩矩老老实实地混到退休,然后再安安稳稳地度过余生,平平静静地躺进棺材里就够了,”他喝了一口酒,继续说,“我也不是什么有胆量有道德的高人,我只是害怕肯特会被你们弄死,我会因此而担责任而已——毕竟是条人命啊,也没人能证明肯特是不是被我给害死的,所以,呵呵,你懂的。” 凯德尔笑笑,陪着喝了一大口酒,然后醉醺醺地说,“松野兄弟,我们又不是疯子,干嘛要把肯特兄弟给弄死呢?更何况他又没犯下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过。”说着,他又无奈一笑,摇了摇头,继续说,“呵呵,松野兄弟,我知道你是因为不想加入我们才会这么说的,不过没关系,我们也不会强求,毕竟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而我们也不是什么强拉人头的组织,”他顿了一顿,微微一笑,“不过吧,我也能理解你,因为我们清风组的名声,在外面确实不怎么样,尤其是在经过那个狗娘养的安格斯宣传之后——他总说我们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疯子对吧?他还说我们有精神洁癖,只要有人犯了一点过错,我们就不会原谅他对吧?” 松野既不肯定,也不否认,而是闷头喝酒吃肉,试图把这个话题给躲过去——他想:你们清风组什么样还用得着我评价吗?就单说把我抓起来这件事,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正常组织能干出来的事吧? 凯德尔似乎并没有看出他的抵抗,而是继续说道:“其实吧,我没必要跟你讲太多,因为你也没打算加入我们,但出于私心和对组织的信仰,我觉得我还是有必要跟你解释一下的——外面关于我们的那些传言,你听听就好,可千万别当真,因为大部分都不是事实——我们既不是喜欢杀人的疯子,也不是什么不讲道理的邪恶集团,对,没错,我们是杀人,但我们只杀该杀之人,我们只杀罪大恶极之人,我们也只杀——”他顿了顿,“你们不敢处理之人。如果非要给我们贴个标签,那就是——我们才是这个岛上的守护‘公理’之人。” 松野明白,他是想给自己的组织洗白,松野也明白,他最后所指的‘不敢处理之人’,其实指的就是安格斯·卡奈。但松野只肯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事实——先不说其他人,就单说那个瓦列里,他只是一个投机客而已,这算不上什么罪大恶极吧?那清风组为什么要弄死他呢?由此可见,凯德尔很有可能是在说谎。 于是,借着话茬,松野便抛出了一个问题——“那个叫瓦列里的,好像只是个不法商贩吧,那你们为什么要把他给弄死呢?而且还用了那么残忍的手段。”——他之所以会这么问,是因为他想知道瓦列里是究竟怎么惹到清风组的。 “你确定他只是个不法商贩?”凯德尔冷笑道,“松野兄弟,你知道他是替谁卖命的吗?” “他在替谁卖命?”松野问。 “谢夫曼·里特劳斯!就是那个被人称作‘辣手’的混账王八蛋谢夫曼·里特劳斯!”凯德尔露出嫌恶的神态,就好像光是说出这个名字就会污染到他的嘴一般,接着,他便猛灌了一大口酒。 松野不禁一怔:他说的是现任司长里特劳斯的儿子谢夫曼吗?这小王八犊子不就是那个头一阵闹得沸沸扬扬的‘性丑闻’案的男主角吗……瓦列里居然是他的手下?我怎么没能查出来? 正想着,又听见凯德尔问道,“知道谢夫曼为什么叫‘辣手’吗?” “为什么?” 凯德尔重重吁了一口气,愤恨道,“因为他那家公会的女演员,不仅会成为他的性奴!而且还会被他当成礼物送给那些有‘特殊爱好’的大人物!据我们了解,光是被他逼疯逼死的女孩,就已经不下三十个了!更别说现在还在他那儿受苦的那些女孩了……这小畜生,简直就是个人人得而诛之的混蛋!”说着,他便猛拍了一下桌子,咬牙切齿道,“我们这儿就收留过两个当年被他残害过的女孩……子宫被切除了,再也生不了孩子了,还得了精神疾病,见到男人就害怕……他妈的,那个瓦列里就是给这小王八蛋物色女孩的狗腿子!先是忽悠女孩有明星气质,然后再趁机下药迷晕给谢夫曼那个王八蛋送过去……他妈的,你说他该不该死?他妈的,这要不是首领仁慈,我他妈都想给他大卸八块!还有这个谢夫曼,喝女孩的血,吃女孩的肉!还他妈喜欢装成功人士!就这样的败类,就这样的人渣,你说他又该不该死!” 这种事根本不用怀疑,因为谢夫曼的名声就摆在那里,他就是滩公认的臭狗屎——常年借着他老爸的名声招摇撞骗、为所欲为,早就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松野想:如果谢夫曼真做出这样的事了,那他确实是该死……可这种事,你们也不能动用私刑啊!因为你们代表不了法律,更代表不了正义,你们只是在想当然地执行‘公义’!这一点都不可取,也一点都不对……对,岛办公厅和侦探公会内部是有目无法纪的王八蛋在,但也有很多想让这个岛越来越好的好人在啊,你们应该相信法律才是…… 松野轻叹一口气,不禁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说了出来,“兄弟,如果有相关证据的话,你可以交给我——我会让这件事大白于天下,也会让祸害女孩的那群王八蛋受到应有的惩罚,我……” “兄弟,你就别掺和进来了,更何况这件事也不是你这个级别能处理得了的,”凯德尔摆摆手,直接打断了他,“你也不用跟我讲那些大道理,说什么要相信法律,相信正义之类的屁话……说实话,见过了太多的黑暗,我早就不相信侦探公会了,”他叹了口气,揉了揉鼻梁,“‘罚罪宥过以惩之,杀戮犯禁以振之’,对付这种王八蛋,就应该狠一点才行!”说着,他又喝了一大口酒,大骂道,“他妈的,这群王八蛋为什么这么恶心?不欺负别人就活不下去是吗?同样是人,为什么他们就能拿着所谓的‘特权’欺压善良的老百姓?他们他妈凭什么这么干啊!” 凯德尔似乎已经醉了,因为他的舌头已经开始打转了。 “兄弟,这个世界上还是好人多,你别这么灰心好不?” 凯德尔又猛灌一大口酒,然后长吁一口气道,“兄弟,说实话,你自己信吗?如果真有那么多好人在,那这个岛还会这么乱吗?呵呵,你看看现在,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所有人的道德观都被扭曲成了什么样子!恨不得今天你吃了我,明天我吃了你,啧啧,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我们是生活在丛林中的野兽是吗?” “灌他妈两口黄汤,又他妈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是不?” 身后突然响起一个暴怒的女人声,松野不禁吓了一大跳。他连忙转过身,只见一个满脸的怒气的女人正叉着腰,狠狠瞪视着凯德尔——松野定睛一看,便认出了来人正是凯德尔的妻子,斐奥娜。 第344章 母老虎 凯德尔慌忙站起身,并下意识地退后两步。松野看到他脸上浮现出惊恐的表情——眼睛瞪得溜圆,如同耗子见到猫一般;本来喝红的脸颊突然变得煞白,如同受了冷风似的;耳朵尖微微动了一动,就像闻到了十分危险的声音一般。他把酒瓶藏到身后,十分难看地一笑,然后哆哆嗦嗦地说:“老婆……你……你不是买衣服去了吗?这么快就买完了?”说着,又低眉顺眼地看向斐奥娜,咧嘴陪笑道,“刚才松野兄弟说……刚才松野兄弟说……想喝酒了……我这才……我这才……老婆,你知道我,我不敢……要不是松野兄弟想喝……我肯定不会喝的……我没喝多少……就喝了……就喝了一瓶……对,就喝了一瓶……”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脸色也由苍白变成了土灰色。 松野听得一愣一愣的,也看得一怔一怔的,他想:大哥不是你非拉着我喝的吗?怎么还成了我要求的了?我去……你该不会是……惧内吧! “你刚才在瞎说什么?又犯老毛病了是吧?嘴里没个把门的,喝点马尿就开始胡咧咧!你是真不长记性啊,凯德尔!”斐奥娜怒道。 身旁好像有团火经过。松民看到斐奥娜那双冒着火的眼睛、那张涂上了火药味的面容、还有那股喷着枪弹似的呼吸,她正一步一步走向凯德尔。夕阳照耀在她身上,使她看起来十分的眩目耀眼,就如同一个正在炸裂的火药桶一般。 “老婆,别冲动!”凯德尔又后退两步,抬起左手,紧张叫道,“这不是在家里,这是在大街上……老婆!给点面子……我……我真的只喝了一瓶!我也没瞎说话!不信你问松野兄弟!”说完,他便死命冲松野使眼色——他的眼神里包含着恳求、恐惧与期望,就如同一只待宰的羔羊一般。 松野不禁有些同情,于是叹了口气,违心说道,“对,凯德尔……兄弟,确实只喝了一瓶,”他指指桌自己脚下的酒瓶,继续说,“这些都是我一个人喝的,嗯,对,都是我一个人喝的,我其实是个大酒蒙子……没酒活不了……对,我是个大酒蒙子……” 凯德色面露感激和尴尬的神色,向他讪讪一笑。 “喜欢喝是吧!行!”斐奥娜的火气立即冲松野发了过来——她狠狠瞪向松野,然后拉过一把椅子,直接坐了下去,又高声叫道,“老板,两瓶白的!度数越大越好!” 凯德尔连忙说:“老婆,别,容易出事,松野兄弟……” “闭嘴!”斐奥娜怒道,“他不是喜欢喝嘛!那老娘就满足他!” 凯德尔十分抱歉地看向松野。 松野简直是有苦说不出——这他妈算是怎么个事啊!你们两口子干架怎么还捎带上我了……我去,看这意思是要灌死我啊……我的妈,这母老虎,好凶…… 斐奥娜的眼睛就如两把弯刀般直直比划着松野的脸,松野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两瓶白酒上桌,斐奥娜直接打开,然后推给松野一瓶,“喝!喝完了跟我去诊所!正好!也省得给你打麻药了!到地方咱就直接做手术!我倒要看看你脑瓜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告没告诉你!这几天不准喝酒抽烟?啊?不听劝是吧!行!喝!不把你喝死算老娘没本事!来!喝!”她边说边用酒瓶顿桌子,气势汹汹地如同要打仗似的。 听完这段话,松野也就明白了斐奥娜的用意——她这是在揶揄他,她也没打算真灌醉他,她是在生她丈夫的气,更是在生他不遵医嘱的气。 所以,松野这时候哪敢动?他连同斐奥娜对视的勇气都不敢有——他是真怕她会把自己拉到手术台上去……再说了,这种大度数的酒,他本来就不喜欢喝…… 斐奥娜的眼睛一直停留在他的脸上,他感觉心里直发毛,于是别过头去,去看那些络绎不绝的行人。集市上依旧热闹非凡,发生在这个小角落里的这个小概率事件也没人注意太多,因为喝醉了出点洋相,貌似是普通人的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只要不是打架斗殴了,基本上就没人会在意。 “老婆……”半晌,凯德尔再次开口道,“松野兄弟……也不是故意的……你就别……别为难他了……” 松野简直没被气死——我他妈可谢谢你了,明明是你的责任,可你却直接推了个一干二净……他妈的,你个怂货,你怎么这么怕你老婆啊……不过他老婆确实凶……如果我是他的话……拉倒吧,这样的母老虎我才看不上呢!我家工美多温柔啊!切,这母老虎连我家工美的一根小手指头都比不上,我才不找这种凶巴巴的女人呢。 “你的账我还没跟你算呢!”斐奥娜瞪向凯德尔,“让你带他四处逛逛,体验体验我们这里的风土人情!你倒好!哈!居然带着他来喝酒!外面喝不着酒是不是?还他妈骗我说你要带他去看舞狮子!舞狮子在南边!你带他来北边干嘛!行!凯德尔,你给老娘等着!等老娘收拾完他就马上收拾你……站好了!不许动!” “是……”凯德尔低下头,将无处安放的左手放在了身后。 “你到底喝不喝?”斐奥娜长吁一口气,重新看向松野,“不喝就给老娘滚起来!” 松野不禁憋了口气,于是似争辩又似找借口地说:“小伤而已,喝几口酒又没啥问题,也不是得了绝症了……再说了,你这管的也太宽了吧,老爷们喝点酒,又不是什么天大的罪过……” 话未说完,只听‘嗙’的一声——斐奥娜好像拍了下桌子。 “放屁!小伤?你知不知道有多少绝症都是从小伤来的?”斐奥娜重重吁了一口气,又扫了一眼地上的酒瓶,一时怔住,片刻后突然大怒道,“凯德尔!给老娘滚过来!” 凯德尔极不情愿地蹭了过来。 斐奥娜猛地揪住他的耳朵,如同扯小鸡一般把他扯了过来——凯德尔疼得大叫一声:“老婆!别动手!疼!”——斐奥娜气急败坏地指着酒瓶说:“敢骗老娘了是吧!数数!这是几瓶!”说着,又指向松野的脚下,“再数数!那是几瓶!”她手上的劲儿好像用力了一些,因为凯德尔疼得哎呦哎呦直叫,“说!为什么不让你喝酒!说!为什么忽悠老娘!说!到这儿来是不是你出的主意!” “老婆……嘶……大街上……嘶……给点面子……老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第345章 开幕前 惨叫连连。不多时,他们两口子的行为便吸引住了食客们的注意。 松野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劝——这是人家的家事,他一个外人怎么好意思去说三道四的呢?更何况这母老虎的脾气这么大,她再转过头来冲自己发一通火可怎么办? 但隐隐的大男子主义又使他做怪,他想:这毕竟是在大街上啊,你也太不给你男人面子了吧……对,凯德尔背着你偷摸喝酒是不对,可你就不能好好说吗?干嘛非得弄得鸡飞狗跳的呢……哎,这男人啊,就得找个温顺点的,要不然就容易下不来台…… 这时,周围响起哄笑声——松野看到身边的人开始劝和—— “大夫,算了,凯德尔大哥就好这么一口,你就让他开心开心嘛,这一年到头忙来忙去的也没个休息的时候。再说了,你要是再给他拧坏了,到时候心疼的不还是你自己嘛。他不听话稍微教训一下就得了,可别真把他给扭出毛病来。” “就是,就是,”有人站了起来,醉醺醺地说,“大夫,今儿过节嘛,凯德尔大哥也是高兴才会多喝几杯的,所以你就别生气了,这要是再把你给气坏了,可就得不偿失了。” “嫂子,”还有人笑嘻嘻地走了过去,“凯德尔大哥喝的是啤的,又不是白的,所以不会出什么事的……嫂子,还是松手吧,你看凯德尔大哥也知道错了……” …… 众人七嘴八舌劝了一阵儿,斐奥娜这才松开了手。她瞥了凯德尔一眼,冷哼一声道:“再敢喝!老娘非把你的耳朵拧下来不可!” 凯德尔连连称是,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很是尴尬。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看到眼前的场景,松野竟一时忘了自己身在何地——这座小镇,就是个充满烟火气息的普通小镇,与城市边缘的那些‘里’、那些‘街’没有任何区别;而面前的这个小摊位呢,又是小镇居民们用以调解日常生活的一味调和剂——忙完了一天的工作,或是遇到节假日,居民们便会三三两两地跑到这里,享受起这种平凡的快乐——三五杯酒、几串烤肉,偶尔看看热闹,一边畅饮一边吹牛,然后在哈哈大笑声中把自己灌得微醉。 但很快,他就从这种幻觉里走了出来——他想:古代的土匪还有自己的山寨呢,更别说是清风组了,所以这也正常。我可不能忘了,我现在是他们的‘囚犯’。 半晌后,凯德尔和斐奥娜走了回来,又坐回了原来的位置。斐奥娜没好气地看看松野,似叮嘱又似命令地说:“你也不许喝了,听见没?” 松野点点头,“听见了。” 斐奥娜抓起一根烤串吃了一口,拧着眉道:“水平真差,这机器人做的就是没人做的好吃,啧啧,调料放这么多,也不怕把人给呴死。” 松野没听懂她在说些什么——什么叫机器人做的?这烤肉是机器人做的? 想着,他便看向正在烧烤摊前忙碌的老板——穿着一身大厨的衣服,正机械般地翻肉串、洒调料;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连眼皮也没有动过一下;从面相上看,是个二十几岁的小伙子,但却察觉不出一丝一毫的青春气息——死气沉沉的,如同即将入土的老人一般。他突然转了个身——松野看到他后脑勺上镶嵌着一枚被阳光打亮的芯片——就像连接在电脑上的u盘一般。 松野不禁在心里惊道:还真是机器人啊!怪不得一直都没说话……我去,清风组还有这种东西呢?我去,我记得公司的智慧机器人,得十源币一台吧……这是清风组自己研究出来的,还是从公司买来的?如果是清风组自己研究出来的……那……他们的科技水平可不低啊……我去…… 想到这里,他不禁惊出一身冷汗——他们本来就是一帮高手,这再加上科技的加持,那他们不得上天啊……我去,怪不得菲米·凯勒能把骷髅给打跑……估计就是有高科技武器的作用在。 正惊讶着,又听凯德尔说:“能干点简单的工作就行呗,总比没人手强吧,考拉当初研究它不就是为了填补空缺用的嘛,所以……” 然而,凯德尔的话没说完,就被斐奥娜强行打断了,“一天天的,话怎么就那么多呢!显得你啥都懂呢是吧!”说完,她便迅速瞄了一眼松野,似乎是在防备他会听到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一样。 凯德尔叹息一声——似乎想争辩什么,但他看看自己的老婆,最终还是决定不说了。 松野并没注意到他们的微表情,因为他正在思考‘清风组究竟有多强的科技能力’这个问题。 “算了,不吃了,真难吃。”斐奥娜站起身,命令道,“走吧,我们去参加丰收节。” …… 穿过人群,众人来到广场的中央。面前是一座巨大的篝火架子——由可燃物质和仿木材料组成,四四方方的,规规整整的,上面还竖立着一个奇形怪状的动物雕像——像狮子,像狗,还长着一只角。距离篝火架子五十米的位置,全都摆满了小椅子,围成了一个圆形的观众台,里面零星地坐着一些当地的居民——有一家几口,有嬉闹的小孩子团体,有满脸兴奋的小伙子们,还有穿着轻纱裙服的姑娘们。 斐奥娜领着他俩坐到了两位姑娘的前面。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女很热情地跟斐奥娜和凯德尔打起了招呼——“大夫,凯德尔大叔,来得这么早呀。” 少女的脸上写满了天真烂漫,桃花般的面容映衬着节日的喜庆。她身边还坐着一个看起来有点紧张,有点愉悦,还有点期待的女青年——二十多岁,穿着一条粉蓝相间的轻纱裙服,头发梳成了两个短辫,看起来十分可爱。松野不禁多看了她几眼——因为他总感觉自己曾在哪里见过她。 斐奥娜笑道,“这还早?都快天黑了好不好?”说着,又看向女青年,“身体恢复得如何了?还有哪里不舒服的没?” 女青年回以一个礼貌的微笑,然后十分腼腆地说:“已经好很多了,基本没什么大碍了……葡萄还陪我逛了很久……应该没什么事了……” 斐奥娜盯着她的脸蛋看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道,“看来我这回配的药还行,差不多都快消肿了……嗯……不错,挺好。” 第346章 桃源的生活 太阳落下去了,那些被烧透的红云也失去了绚烂的颜色,渐渐变成了停留在天边的一片漂浮物,混杂着落寞和孤寂,不多时,它们又被深邃的星空挤到地平线下去了,整片天际只留下了黯然的色彩。 周围的居民多了起来,身边的位子也不再空荡荡,那个名叫唐的青年还坐到了她身边,这令席拉感到有些局促不安。 大病了几天,今天可算能出门了,她还没想好去哪里逛逛,就被葡萄拉到了丰收节的现场——她其实没打算过来,因为她对这里的人都有点害怕,而且还满腹心事,更何况她现在还是清风组的人质,所以根本就无心参加。但架不住葡萄的邀请,又为了不让清风组的人起疑心,她便只好装出一副开心的样子,来参加他们的庆祝活动。 据葡萄说,丰收节是‘桃源’居民的传统节日,已经持续十几年了,是一种类似‘过新年’的存在,而且在丰收节之后,禅院和桃源连接的那座石桥上,还会举办一场名为‘鹊桥会’的相亲活动——所有的未婚青年都会参加,还会给心仪之人赠送小礼物——女孩送香囊,男孩送同心结,如果对方接受了,那他们俩的关系就可以确定了。 葡萄对这件事特别上心,不仅给自己做了个香囊,而且还帮席拉也做了一个。她开心地对她说:“小姐,我们这儿的小伙子都很优秀的,如果你看上谁了还不好意思说,那就来告诉我,我去帮你送香囊——我每年都会帮人送香囊的,她们都叫我‘小红娘’呢。” 席拉看着这个天真的丫头,不禁在心里感叹道:我怎么可能在你们这儿找什么男朋友呢……我可是你们的人质呀……就算我这辈子都回不去了,也不可能在你们这儿找的……哎,这丫头,真是爱瞎操心。 现在的她,对葡萄的好感和信任度比其他人要强些,因为葡萄把她照顾得很好,而且对她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除了菲米这个话题。席拉之前问过一次,但葡萄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让她好好修养身体。)——她想知道的事情,葡萄基本都会告诉她。正是因为如此,她便很快摸清了这里的地理结构和生活环境。 她住的那片竹林叫做禅院的上院,首领和一些女眷也住在那里;下院在禅院的北面,是给‘修行’的男人住的,他们不会来上院,更不会轻易露面;禅院的北面有一座石桥,连接着桃源;桃源是这里几百户居民的生活区,也是首领最看重的地方。 桃源的外围有三座工厂——做化妆品的,制衣服的,还有间制酒的,都是半自动化工厂,大部分居民都在那里上班,其余的居民则在小镇内部经营着一些服务产业——便利店、食杂店、棋牌室、特色餐厅等。 据葡萄说,这三家工厂的大部分利润,全都用在了居民生活质量的提升上,他们这里也没有所谓的‘上层阶级’存在——大伙都是同衣、同食、同车,同宿的。 如果居民间出现了什么矛盾,禅院的‘修行者’们还会根据‘戒律’来进行审理、调解。 可以说,这座小镇的社会结构太过理想,席拉不由得联想到那些叫做‘乌托邦’的地方。 接着,她又联想到这里的经济问题——这三个工厂产出的商品,需要外面的人购买才行吧……我看他们内部流通的也是源币……如果他们只是给自己用,这些商品明显通货膨胀了呀。于是她便把这个疑问问了出来。 葡萄回答道:我们生产的东西不光是我们自己用,你们城里人也会用的呀——我们和一些大型公会有合作的,他们也会定期给我们下单子的——虽然佣金不高,但足够我们用的了。 席拉不禁在心里感叹:原来清风组还在这里建设了一个小世界……那究竟是什么公会会给他们下订单呢?外面的公会不都已经是机器人工厂了么,他们这种半自动化的产业能竞争得过人家吗? 于是她又把这个疑问问了出来,但葡萄也回答不出来,她说:“这些事只有首领和几名大师知道,我只能了解个大概——据说是因为我们的商品质量好,用料十足,还不骗人,所以那几家大公会才会在我们这里下单的。不过这些都是听我老师说的,具体是什么情况我倒真不清楚。” 席拉也想不明白,她只能用她有限的经济知识去琢磨这件事。思考了一阵,她还是决定放弃了,因为她觉得想这个事,还不如想想怎么从这里逃出去呢——虽然几乎不可能,但想一下总比不想要好的多吧。 …… 和葡萄接触多了,席拉便发现她只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而已——不会功夫,心地善良,略微有些小聪明,还处在要上‘学堂’的年纪(因为最近学堂放了假,她才有时间来照顾席拉的。),也没太多的心眼,还很单纯。 于是,葡萄的天真无邪,便使她那颗担惊受怕的心,有了一点小小的安慰。于是,当葡萄送她香囊的时候,她便顺理成章地收下了;于是,当葡萄给她找来‘东方服’的时候,她也就顺其自然地换上了;于是,当葡萄拉着她同清风组的其他人闲聊的时候,她也没有拒绝。 唐是在她们和斐奥娜闲聊的过程中加入进来的,而且还一屁股坐在了她的身边,并跟她打了个招呼。她瞬间不说话了,还别过头去,去看篝火架子旁那些忙碌的人群。她怕这个男人,因为她想起了在地牢那天,他盯着自己胸口看的场景——她觉得他是流氓,她觉得他就是故意坐到自己身边来的,甚至于,她还觉得他和那个叫镰刀的男人一样,会对她动手动脚。于是,她旁敲侧击地跟葡萄说要换座位,但葡萄没听懂,还说她现在这个位置好——一会儿看节目的话,她这个位置最方便。 不得已,她附到葡萄耳边,对她轻声说:“我不想坐在这男的身边,他……他不是好人。” 葡萄一愣,十分惊讶地看看她,片刻后附耳道:“唐大哥是好人——那天,就是他把你送到禅院去的。” 席拉知道这件事,但她一想起他那天猥琐看自己的样子就难受,于是拉住葡萄的手,又羞又急地低声道:“他那天……他那天一直盯着我看……我害怕……好妹妹,你就跟我换一下吧,求你了……” 第347章 过节 换完座位,丰收节便开始了。 一束束的烟花腾空而起,在夜空中依次刻画出十二种动物的图案,葡萄告诉席拉,这个叫十二生肖,是来自东方的一种古代民俗。然后,她便用东方语依次把动物的名称给席拉讲了一遍,但席拉听得半懂不懂,不过她觉得十分有趣,便跟着葡萄学了几个好学的单词——“老鼠、老虎、龙、兔子”等。 她念了好几遍,然后笑道:“老鼠、老虎,我老是念错,哈哈,要是老虎知道我把它念成了老鼠,一定会把它惹火了的,弄不好还会跑过来把我吃掉。” 葡萄也笑了,她说:“老虎虽然厉害,但是笨,它可没老鼠聪明——老鼠是爬到牛背上借助外力,这才得了第一的。” 席拉惊讶地问:原来不是瞎排的吗? 葡萄说当然不是,然后便把十二生肖争排名的故事讲了一遍。 听完后,席拉不禁感叹起猫和狗的命运——狗也太小心眼了,它居然不服气就去咬兔子,它要是不咬兔子的话,也不会落得个倒数第二的下场;猫这是交了损友了,居然相信老鼠会叫醒它,这个可是选拔宫廷卫士哎,只要是竞争对手就不能轻易相信的好吧?我要是猫的话,也会特别生气的。 然后,她又评价到了牛身上——牛好笨,为什么不把老鼠甩下去呢?那样它不就是第一了?牛太憨厚了,哎,真可惜,这样不就被小人盖过一头了吗? 葡萄听得直捂嘴笑,席拉不解,于是问她为什么笑。葡萄说:小姐,这就是个神话故事,你这么认真干嘛? 席拉撇嘴说:我第一次听说这样的故事好不好,只是感慨几句还不行吗?那个老鼠就是坏,还有那个猪,自己跑了个倒数第一就非要起哄,又懒又坏,它俩最坏了。 葡萄笑道:好好好,我的好小姐说谁坏谁就最坏。 这时,唐突然插嘴问道:加西亚小姐属什么的?我属牛的。 席拉哪知道自己属什么的,她只知道自己是射手座的,再加上她本来就不想搭理他,于是便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可没想到,葡萄却帮她回答了——“小姐是属兔子的,温柔可爱的小白兔噢。” 唐笑了笑,“原来就比我小两岁,我还以为她要比我小很多呢。”说着,他便流露出欣赏的眼光,看向席拉。 见状,席拉便更不想搭理他了,因为这就是一个再愚蠢不过的搭讪手段而已——先夸你年轻貌美,然后再趁机拉近距离什么的。她才不想上这个当呢,于是抬起头,去看那些灿烂的烟火,并假装惊叹道:“哇,快看,好漂亮。” 葡萄也跟她看了过来,把有些讪讪的唐撇在了一边。 烟花持续了将近十分钟。十二生肖之后便是各种各样的花朵——牡丹、杜鹃、桃花、菊花等;然后是东方语组成的祝福话语,葡萄依次念给她听,还给她解释了其中的含义——吉祥如意、红红火火、万事如意、心想事成、一帆风顺、五谷丰登等等;最后是一篇长长的文章,葡萄告诉她,这是一个叫陶渊明的古人写的一篇散文,名叫《桃花源记》,‘桃源’的所有人都会背诵,‘桃源’小镇的名称也是因此而来。 “首领希望我们这里会变得和‘桃花源’一样——‘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葡萄兴奋地说:“我们这里的所有人都在朝着这个方向努力,我相信我们一定会成功的。” 席拉听不懂这些东方语的词汇,但她能感受到葡萄对未来的美好憧憬。葡萄的眼里闪着希冀的光,宛如璀璨的繁星。 烟花结束了。眼前的绚烂还未褪去,一股熊熊的烈火便直接升腾了起来——篝火架子发出噼啪作响的声音,无数的火苗在其中乱窜,游过可燃材料,爬上仿木结构的顶楼,然后盘旋,上升,不多时便燃烧到了那头凶兽的脚下。然后,席拉感觉到了一阵热浪。接着,火星四溅,一幅庞大的烈火图案瞬间呈现在众人面前。 火燃到了凶兽的身上,它的躯干开始解体,开始分崩离析。与此同时,篝火周围又响起一阵鞭炮声,席拉看到无数条闪着火光的银蛇在黑暗中四处抖动,接着,她又听到一浪盖过一浪的呼喊声——呼喊的都是东方语,葡萄告诉她,他们喊的是‘过节了’,目的是吓跑篝火架子上,那个叫‘年兽’的怪物。 没多久,年兽便被烧了个一干二净,篝火的火势也达到了最顶峰。它摇曳着胜利般的喜悦,它婆娑着高傲般的舞步,在天与地之间驱赶着黑暗的降临和寒冷的凝结。 这时,一队穿着东方服的姑娘出现了,同时出现的还有喜庆的丝竹管弦声。她们缓缓走过篝火,来到一处临时搭设的圆形舞台上,然后以一个身穿彩衣的姑娘为圆点,组成了一个半圆。 周围响起欢呼声和掌声,并变得越来越激烈,从他们的口中,席拉知道了这个姑娘的名字——“寒烟”。 姑娘们行了个礼,开始起舞。仙姿绰约,步履翩翩,如振翅的蝴蝶,如缤纷的花瓣,还如漫步在蓝天之上的飞鸟,衣袂飘飘,裙裾飞扬,宛如天上的仙女般,降临到了人间。她们舞了一阵,突然从手中洒出一片桃花雨,又将寒烟围在了最里面,然后各自摆上造型,组成一朵盛开的牡丹图案——只有寒烟没有停下,她继续在图案中间旋转、起舞,于这片纷飞的花雨中绽放出最耀眼的光芒。 寒烟转了好多好多个圈,就像一点不累似的一直转了一分钟之久。席拉不禁在心里感叹起她的体力——‘这姑娘,不晕吗?这要是换做是我,估计又得吐一场……美是美,但也不能玩命呀……’ 看着看着,她又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这姑娘一看就是专业的,难道,他们这里还有从事艺术工作的?这姑娘看起来并不大,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跳舞得从小开始练吧?这里有这条件吗?他们不都是在工厂上班的嘛……’ 正想着,音乐突然停下了,这个舞蹈节目也结束了。姑娘们一字排开,向观众行了个礼,然后依次走下舞台。观众们鼓掌致意。 接着,席拉便看到那个叫梅的小女孩跑了上去——她十分笨拙地去取麦克风。她看起来就像是只伸长脖子的小鸭子似的,够了半天才把麦克风取下来。然后,她对着麦克风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问:“你们能听见我说话吗?” 周围人哈哈大笑,异口同声地说:“听得到。” “你们是大人,我是小孩,你们不许笑话我!”梅很认真地说,“哼,你们要是再敢笑话我,我就不给你们糖吃啦!” 周围又是一片哄笑。 梅直接撅起嘴巴,还拧起眉。 “不笑话你,我们不敢。”有人大声笑道说,“梅,你快报幕吧,要不然我们就没糖吃了!” 第348章 好看的节目 梅报完幕后,丰收节的庆祝活动便正式开始了。首先是一个白发老人的乐器演奏节目,他拉着一把弓弦乐器,像在讲述着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般,将一曲略显忧伤的旋律送入到了观众的耳中。席拉从里面听出了相思,听出了离别,还听出了无奈。 葡萄告诉她,这个曲子是古代流传下来的,讲的是一位女国王的相思之情,她说:“我小时候还看过那个纪录片呢,不过只有一小段,还很模糊,连8k技术都没有达到——那个女国王好美好美的,可是她喜欢的那个人一点都不喜欢她,特别遗憾,我当时都哭了好久呢。” 席拉不禁问:“有多美?” 葡萄回答:“比我见过的所有美女都要美。” 席拉又问:“她不是国王吗?为什么不把她的心上人强留下来呢——国王的权利不都是很大的吗?” 葡萄说:“我听首领说,女国王的心上人是其他国家国王的王弟,她不能这么做。” 席拉说:“噢,原来是这样。如果这个女国王强留住这个王弟的话,那他们国家之间就会发动战争了呗。” 葡萄一时怔住,看起来像是没能理解席拉的脑回路。不过她还是勉强回答说:“可能是吧,我还真没问过。” 席拉心想葡萄估计是没怎么上过历史课的原因——政治因素多种多样,为爱情而发动战争的例子也不是没有,就像海伦。于是她不禁想:看来这个女国王还是个善良的国王,并没有把私欲凌驾在国民的生命之上。 正想着,又听葡萄感慨道:“其实要是单恋的话,也没那么伤心,主要是那个王弟还骗了女国王——他假装要和女国王结婚,就为了一份通行证。”说着,她就摆出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干嘛要骗人家呢?这样多伤人心呀,我要是这个女国王,一定会受不了的。” 席拉撇撇嘴,道:“所以说,女孩子就不能先动心,要不然就会吃亏。” 台上表演的老人又换了个乐器——是一种弹拨类的乐器。乐声铮铮,铿锵有力,如万马奔腾,听得心情澎湃,如临战场一般。 葡萄又开始讲起这个曲子的背景故事——两个国王争雄,一个被另一个围住,陷入绝境,被迫自杀的故事。 席拉听完直摇头,不禁感叹道:“怎么一个比一个悲情,你们不是……”——她硬生生把下句话憋了回去,因为她想说的是:“你们不是在‘过年’吗?怎么净表演这些悲剧的东西?”——她觉得这么说实在是太不礼貌,还一定会惹葡萄生气。 葡萄似乎看穿了她的心事,笑道:“也不全是啦,接下来就有欢快的节目。小姐,你不要着急嘛。” 这时,周围出现了一些工作人员,他们开始给现场的观众派发糖果、零食、晚餐和饮品。他们全都面无表情,也不说话,动作还十分僵硬,席拉不禁多看了他们几眼。在一个工作人员给她派发完食物后,她还轻轻跟他说了声谢谢。葡萄见状耳语道:“小姐,不用跟它们道谢的,因为它们都是机器人。” 席拉大吃一惊,心想:原来如此,怪不得他们的动作这么僵硬。 晚餐是合成粮制成的糕点,样子十分可爱,有小动物的,还有各种花朵的,里面还包裹着糖浆或合成肉制成的馅。席拉有点饿了,便试吃了一口——她感觉这种糕点,虽然不如真正的小麦制品好吃,但里面的馅弥补了口味上的不足,而且咬起来也不像市面上的那些合成粮制品那般粗糙,而是细细的,软软的,应该是经过好几道工序的加工,才会弄出这种效果的。于是,她不禁佩服起这里厨师的手艺。 饮品有饮料和果酒,席拉要了饮料。 老人表演结束后,梅再次上台,又开始了下一个节目的报幕。 接下来是款语言类节目——一胖一瘦两个穿长衫的中年人,胖的虽然长得貌似挺憨厚,但两眼睛滴溜溜直转,还总是弄出一副卑躬屈膝的样子;另一个则是一脸刚正不阿,不苟言笑,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 一表演,周围的观众就开始笑个不停,小段子不断,大笑料不停,席拉也被逗得哈哈直笑,看了一阵,她也就看明白了这个节目的性质——这是一种以滑稽语言逗人开心的艺术表演。 胖演员是主演,瘦演员是配角——胖演员借着夸张而搞笑的表演,活脱脱演出了一个华而不实、又懒又蠢、喜欢自吹自擂、夸夸其谈的自私自利者的形象,而且还不知悔改,总是把失败的原因归结到其他人的身上;瘦演员一开始还规劝,但看出胖演员是个光说不练的家伙,索性劝也不劝,开始讽刺了。 整个节目持续了大约半小时左右。在此期间,席拉吃饱了,喝足了,也笑够了,便想去卫生间方便一下,于是站起身,准备去附近找找厕所。葡萄见状也站起身,陪她走出了观众席。 葡萄说,最近的厕所在广场的西边,需要走十分钟才行赶到;还说如果席拉憋不住了,可以去附近的树林解决——葡萄会帮她看着的。 席拉可不敢,再加上还憋得住,便和葡萄一边向西边走,一边闲聊了起来。她先是说了下刚才的节目,然后就学了几句搞笑的台词,葡萄也配合着做起她的配角,一时间,两个人都开始捧腹大笑起来,直引得身边的路人纷纷侧目。 见状,席拉便不笑了,低声对葡萄说:“算了,先不说了,还是等回到禅院再说吧,要不然别人都会以为我们是对傻子了。” 葡萄说:“那是他们没看节目,如果他们看了节目,一定也会学铁锅老师的台词的——铁锅老师多逗呀,等丰收节一结束,我们这的所有孩子,都会学他的表演的。” …… 上完厕所,洗了手,又出了公共卫生间,席拉便看着不远处的篝火轻舒了口气。它已将夜空点亮,宛如不灭的灯光般照耀着整座小镇。一派宁静,一派祥和,她体会到一种名为‘怡然自得’的感觉。 第349章 花花公子的传说 二人沿着河岸向回走,葡萄又开始说起鹊桥会的细节——到时候还会有放河灯的场景,五颜六色的荷花灯,在水里游荡,特别美;如果正好能碰上孔明灯漫天绽放的情景,那真是天地通明,美不胜收了。 席拉想象不出葡萄所描述的场景,于是摇了摇头道:“没见过,想象不出是什么样子。” 葡萄笑道:“再过两个小时就能看到了。小姐,到时候我给你照相好不好?你这么漂亮,照出来的效果一定很好看。”说着,她便指向石桥那边,“我们就在那里照。” 石桥上灯火通明,它那半圆形的桥身已经倒映在水中,如一轮明月,横跨在两处古色古香的建筑群之间;河岸边杨柳依依,如少女般舞动着鲜嫩的枝条;微风袭来,带来一阵泥土的芬芳。 席拉突然想起了月亮湖,又突然想起之前的那一天,大小姐跟她在湖里划船的场景——她俩嘻嘻哈哈的,摇破月亮和星星,看着岸边上的斯雷、迪伦、阿德,还有正在发呆的‘超人’,一起嘲笑他们全是傻子。她想他们所有人,她更想那个不跟她摆‘主人’架子的大小姐。 她甚至想到——如果大小姐穿上东方服会是什么样子呢?一定很美吧,大小姐的身材那么好,估计比寒烟都要好看……寒烟很瘦,肩膀也小小的,明显撑不起那件彩裙,但大小姐一定能撑起来,因为她的身材那么好……就是不知道她会不会跳舞……估计不会吧,毕竟她也不是学跳舞的…… 想着想着,心中便升起一种黯然的情绪——就算大小姐真会跳舞,估计我也看不到了……我现在可是清风组的‘人质’呀……那我还能回去吗?还有那些傻子……我还能……看见他们吗? 她不禁叹了口气,眼里流露出淡淡的伤感。 “小姐,你怎么了?”葡萄关心地问。 席拉摇摇头,说没什么,只是在想念好朋友而已。 葡萄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二人又走了一阵,葡萄突然停下脚步,看着她很认真地说:“小姐,安格斯不是好人,你不要想他好不好。” 席拉不禁一怔——我想安格斯大人干嘛?他只是我的老板,又不是我的亲人……我想斯雷都不会想他好吧……更何况,我和安格斯大人一年都说不上几句话。 葡萄露出凝重的神色,带着劝诫的口吻对她说:“小姐,安格斯是个说谎精,还是个大渣男,你千万不要上他的当,”她顿了一顿,又咬了咬嘴唇,然后像下了很大决心一样继续说,“小姐,我知道你们之间……有些不寻常的关系,这些话本来轮不到我来说,但……但经过这几天的接触,我知道你是好人,是特别好的好人……所以我不得不说……安格斯特别混蛋,他特别喜欢骗女孩的感情……有好多女孩都上过他的当……小姐,你还是别跟他接触了,最好能从他那儿辞职……安格斯……安格斯就是个色狼……” 席拉听得更迷糊了——安格斯大人的私生活好像是有点混乱……芬妮夫人得病期间,他就和艾琳娜夫人出轨了……而且还动手打自己的亲闺女……如果从严格意义上讲,他确实能称得上是渣男,可这是他的私事,跟我也没什么关系呀……我只是他的下属而已……等等!葡萄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的天,她不会以为我和安格斯大人是那种关系吧……我的天,我怎么可能找个老头子当男朋友呀……人家只喜欢帅哥好不好…… 正想着,葡萄突然说出了一条十分劲爆的消息——她重重吁了口气,沉重地说:“小姐,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吧……寒烟……寒烟就是安格斯的私生女……多年前……寒烟的母亲被安格斯……欺负了……她当时还是舞蹈届的新星……艺名是‘卡米丽娅’……如果没有发生这件事……她也不会跑到我们这里来……如果她留在城里,也一定会成为特别知名的舞蹈演员的……” 席拉听完这个消息,完全震惊在了原地——什么?私生女?我的天……安格斯大人还有私生女?我的天,安格斯大人也太花心了吧!他这一辈子究竟有几个女人?……芬妮·亚伯、艾琳娜·佛罗伦,这里还有个卡米丽娅……我的天,估计不止这三个吧……呃……看来那个传说是真的……安格斯大人在很多年前……特别的花心……我还不信,原来那个疯老头说的都是真的……哎,可怜的大小姐,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个爹……如果这件事被大小姐知道,估计又得离家出走……让小魔头知道也没个好吧……就柏妮丝那脾气……不得跟她爹直接打起来呀!这平白无故又多出来一个争家产的……她上次为了一件衣服就能把艾丽夫人给弄伤了,那这次……我的天,她不得把卡奈庄园给烧了啊…… 这时,又见葡萄拉住了她的手,半乞求半着急地对她说:“小姐,你这么漂亮,干嘛非要在一个糟老头子身上浪费青春呢?这一点都不值当!小姐,我们这儿的小伙子都是很优秀的,我给你介绍一个好不好,你就不要再去想安格斯那个大坏蛋了……你看唐大哥,为人既忠厚又老实,特别适合结婚……还有竹子哥,长得特别帅,我们这儿的姑娘都特别喜欢他……都说他长得像阿兰……还有森大哥,别看他平时不爱说话,但是责任心特别强……” 葡萄一口气说出了好几个名字,但席拉只认识那个叫唐的,她想:看来葡萄确实有些误会,我得赶紧澄清一下才行……要不然,她该以为我是傍大款的了……而且,我也不可能在他们这里找男朋友的……这姑娘,好傻…… 然而,还没等她辩解出来,一个令她感到毛骨悚然的声音便在不远处响了起来—— “桃源的小伙子,不会娶别人玩剩下的二手货!更不会娶个不知羞耻的小婊子!”嗓音高亢尖锐,犹如划破夜空的尖刀。 席拉只感背脊发凉,寒毛直竖,不禁转过头看去——一双狠辣无比的眼睛,闪着剃刀般的色彩,正死死盯着她的脸;狰狞可怖的四方脸,在黯淡的灯光下闪着油光,显得格外瘆人;耳宽鼻窄,嘴唇颇厚,如同活过来的母夜叉一般。 来人正是苦无。 席拉被吓得惊呼一声,连忙躲到了葡萄身后。 “苦无,你要干嘛?”葡萄警惕问道。 苦无冷哼一声,大声道:“葡萄,看来你把这小婊子伺候得挺好啊!几天不见,都穿上咱们这儿的衣服了!怎么,光你伺候她不够,还想祸害咱们这儿的小伙子是吗?!葡萄,你别忘了,她可是咱们的敌人!” 第350章 失衡的心情 “小姐不是敌人!小姐是客人!”葡萄大声争辩道。 “客人?”苦无歪起头,从眼里射出两道寒光,冰冷冷地砸在席拉的脸上,“她也配?!”说完,便直直地向二人走来,咬牙切齿地说,“小婊子,给我过来,我有话要问你!” 席拉看到苦无的身影如同一座大山般向她压来——她吓得连忙抓住葡萄的衣袖,同时瑟瑟发抖起来。她的心开始狂跳,她不由自主想起那天在地牢里,苦无锁住她,逼问她的场景……手腕处又开始疼了,脖子和下巴也像被冰水浸过了似的,又麻又凉。‘又要挨打了……又要挨打了……’她痛苦地想。她很想逃跑,但脚下却像灌了铅似的一点都不听使唤。 “苦无,我警告你!”葡萄紧张道,“今天可是过节,你千万别扫大家的兴!否则……否则我就到首领那里去告你的状!” 苦无冷笑一声,“小孩子吗?还告状?”她继续向前走,压根没把葡萄的话放在心上。 “你到底想干什么?”葡萄连忙护着席拉向后退去,“我警告你,不许你碰小姐!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你停下!不许动!你别过来!”娇小的身躯在瑟瑟发抖,就连她的声音也变得颤抖起来。席拉知道,葡萄也在害怕——她毕竟只是个十五六岁的普通女孩子而已,她怎么可能不害怕呢? 心脏在咚咚咚地跳,席拉都快要哭出来了。她不想挨打,她一点都不想……她还能想起脸上肿痛的那种感觉——像被火烧,昏沉沉的,没有力气,张不开嘴,连呼吸都是烫的……太过窒息,太过难受…… “葡萄,你和加西亚小姐怎么还没回去?我们都快……” 这时,一个男人的声音突然响起,逼近席拉的那座大山瞬间停下了脚步。 “咦,这不是苦无吗?”男人停顿片刻,又惊讶道,“今天晚上不是行刑队在值班吗?你怎么会在这里?” 就像被阳光照到了一般,席拉身上的不适感直接散去,然后,她便看到那个叫唐的男子——他穿着一件风衣,正从回广场的石板路上悠悠地走过来,黯淡的灯光打在他那张满是胡须的脸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安全感;他的眼里迸发着熠熠的光,嘴角还微微上扬,看起来有些滑稽,还有些古怪。但看了一会儿,不知为什么,她又突然感觉他有些帅气。 苦无转身,盯着唐看了一会儿,然后凶狠道,“小子,这里没你的事,赶紧给老娘滚开!” 唐愣了一下,然后摸摸后脑勺,吃惊般问道,“苦无,我没招你吧?你怎么一上来就让我滚呢?”他咂了一下舌,凝神思考了一阵,突然恍然大悟似的说道,“大姐,你该不会是偷偷溜出来的吧?”接着,他又嘻嘻一笑,“你是想来看节目的吧!哈哈,你放心,我不会跟首领说的!因为我不是那种爱打小报告的人……今天过节,只让行刑队的兄弟值班,确实有些过分……苦无,你赶紧过去吧,记得别让别人发现,尤其是我老爸,嘿嘿,你也知道我老爸那个人比较死板,你要是被他发现偷偷溜进来……” “少他妈在那放屁!”苦无恶狠狠地打断了他,“行刑队的人,从来不过节!你会不知道?你他妈跟我装什么装!”她指向席拉的方位,继续道,“老娘是来找这小婊子的!我警告你!你别想多管闲事!要不然,老娘就连你一块剁了!” “你不是来看节目的?” “少他妈废话,赶紧给老娘滚!” 唐目瞪口呆了一阵,又从上到下打量了苦无一眼,突然哎呀一声,道,“苦无,你该不是来参加鹊桥会的吧!我的天……你早说啊!我差点耽误你的大事啊!”说着,又看向葡萄,招手道,“你俩赶紧过来,别在那当电灯泡了!你们这两个小丫头,可真是太没眼力见了,居然敢偷窥苦无藏礼物!快过来,别在那犯傻了,我老妈还找你俩有事呢。” 苦无的脸上青一阵紫一阵,而且目眦欲裂,眼中如同要冒出火来一般,半晌才道,“小兔崽子,找死是吗?” 趁着苦无发怒的档口,葡萄长舒一口气,拉起席拉就向前跑。唐也直接迎了上去,并很快将她们挡在了身后。唐的身形很高大,就像一堵高墙,席拉的心渐渐平稳了下来。 “小姐,没事了,你别害怕……”葡萄用颤抖的声音低声安慰席拉。 席拉捏了捏她的手,点点头。 唐装傻充愣道,“大姐,你放心,我不会跟其他人说的,葡萄和加西亚小姐也不会的,你犯不着生这么大的气。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思春很正常的,你就不要害羞嘛,再说了,你都当了这么多年寡妇了,想嫁人不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嘛,更何况,我们这儿又不是封建社会,也没有什么守节的规矩……” “我守你妈的节!”苦无暴怒道,“小子,我就数三个数,赶紧给老娘滚开!要不然我就弄死你!” “大姐,脾气别这么大好不好,”不知何时,唐的手里突然多出了一把转轮手枪,他饶有兴致地把玩了起来,“桃源的男人,喜欢的都是温柔贤惠的女孩子,可没人会喜欢只会大喊大叫的母老虎的。大姐,你这脾气要是再不改改,可就真得守一辈子寡了!” “三!”这一声,如同惊天的炸雷,席拉听得胆战心惊。 可唐却一点都不怕,他嘻嘻笑道,“大姐,你就这么急着嫁人吗!” “二!”这一声,伴随着金属碰撞的响声,席拉看到苦无掏出了两把闪着寒光的武器,她的心直接提到了嗓子眼。 唐歪头道,“非要动手是吗?” 席拉看到苦无的嘴唇再一次张合,如同幽幽的巨口般正在向外吐着最后一个字,苦无的手臂也在微微轻抬,那两把武器的尖头,已直直指向了唐的身体。 紧接着,那个“一”字便破口而出了! “别动!”唐突然把枪口朝向了天空,并勾住扳机,同时威胁道,“过节的时候突然来一声枪响,估计首领会特别特别生气,嘿嘿,我还没见过她老人家生气呢,要不咱就试试?” 苦无愣住了,她油光锃亮的脸上就像结了一层霜,然后冰冻、瓦解、溃散,那股狠辣的感觉也彻底泄了气,接着,她便咬住了牙,脸上还浮现出一种恼怒的感觉——她的五官扭曲在一块,那层油光如同刚被火燎过了一般,显得又红又亮。 她的牙齿咬得咯咯直响,隔着几米的距离,席拉都能听得一清二楚的。片刻后,苦无恼火般地吁了一口气,然后说道,“行,小兔崽子,我倒要看看,你能看她到几时!”说完,她便转身离开了。 直到脚步声远去,席拉才彻底平稳了下来。她觉得自己应该谢谢唐才对,然而,还没等到她开口,苦无那催命一般的声音便再次响起了—— “小婊子!早晚有一天我会抓住你!我要在你的脸上戳几个窟窿!看你以后还怎么勾引男人!小婊子,你给我等着!你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苦无回过头大喊。 这股声音,震颤着空气,直接击中了席拉的耳膜,她只感到耳边嗡嗡作响。 刚刚平稳的心脏再一次狂跳起来,她委屈得直想哭——她什么都没做过,更不认识那个叫落叶的女子,苦无干嘛要把所有仇恨都发泄到她身上……她想回家,她想妈妈,她一点都不想在这里待着了。 鼻子酸酸的,眼泪落下,她感觉浑身的力气都像被抽走了一般,直接瘫在了葡萄身上。 “苦无,这件事我一定会告诉首领的!你别后悔!”葡萄大怒道。 “有种就告去吧!”苦无头也不回地说,“老娘可不怕关禁闭!” 第351章 眩晕 突然,耳鸣声不断,视野里的所有东西都在摇晃,想吐,却又吐不出来,每呼吸一口,她就能感觉到一种剧烈的眩晕感;葡萄在叫她的名字,但她什么都听不到;唐也赶过来了,一脸急切,他伸手去探她的鼻子,他伸手去摸她的额头,她很想躲开,但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游魂一般,梦魇一样;身体越来越难受,如坠布满水银的地狱;精神也开始恍惚起来,迷幻中,她又看见了那个令她感到恐惧的男人的脸——干瘪的眼睛,焦黄的牙齿,还有那勾勒着头骨的线条,他嘴里喷出浑浊的味道,她被熏得直想干呕;她挣扎着,她大叫着,但她的身体,却如同被钉子扎进土里般,一动也不能动;眼泪变成了红色,天空变成了红色,就连那些黯淡的灯光,也变成了地狱的颜色;她感觉她要死了;她看到葡萄哭了,还在大喊大叫,似乎是在催促着唐,要他做些什么。 她被唐抱起来了,天上那些发光的星星如同坏掉的灯泡,忽闪忽闪的,还四处飘摇。她害怕,她惊慌,她不敢看它们,她努力闭上眼睛,但大脑的指令已经被完全阻断,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天上的那些星星,对她发出嘲笑般的闪烁。 就这样,摇晃着,游离着,迷茫着,恐惧着,绝望着,她休克了过去。 …… 有水滴的声音,缓和而平稳,就像禅院里的钟声,一点一点融化开了她那僵硬的身体;接着,她便闻到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然后,她又触碰到了一只柔软的小手,滑滑的,嫩嫩的,还暖暖的。 她睁开了眼,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床上;柔和的日光灯线铺洒到她的脸上,她看到了格子状的白色天花板;房间的轮廓逐渐清晰——浅褐色的墙、吊瓶、拉上窗帘的格子窗、散发着自然气息的绿植,依次映入眼帘;然后,她便看见了眼泪汪汪的葡萄;四目相对,葡萄先是一怔,然后连忙起身向外奔去——她边哭边喊:“小姐醒了!大夫,小姐醒了!” 席拉想拉住她,但没有力气,只是发出一声呻吟。葡萄跑了出去,病房的门也随之关闭。脑子有些空,她集中不了注意力,侧过头,她看到一台正显示她心跳的仪器——绿色的光波平缓的流动,带着规则的曲线游走在格子屏幕里;她想起了晕倒前发生的一切——苦无朝她大骂了一句,她便彻底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她不禁想:我这是怎么了?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是得什么病了吗? 心电图出现了轻微的抖动,她慌了,她从嘴里吐出微弱的声音——葡萄……你在哪……别丢下我……我害怕…… 无人回应,只有点滴声和呼吸声在她的耳畔回荡。她哭了,泪水模糊视线,嗓子里发出轻轻的啜泣声;她把自己埋进被子里,不再动了。 不久,葡萄回来了,还带来了斐奥娜和唐。斐奥娜走了过来,用手摸了下她的额头,柔声说,“孩子,没事了,不要哭了,在我这里,没人能伤害到你。” 她去帮席拉擦去眼泪,温柔得就像妈妈。席拉的泪水再次如雨般落下。斐奥娜向葡萄要来毛巾,轻轻擦拭她的脸,怜悯地看着她,道,“孩子,你已经没事了,苦无也被首领抓起来了,她以后都不会再伤害到你了……好孩子,不哭了,是我们没能照顾好你……”她握住席拉的手,“好好休息吧,别想太多,明天你就能下床了。” 席拉很想问自己到底怎么了,但思维的困顿和身体上的不利令她无法开口,而斐奥娜的温柔,又让她想起母亲——她现在特别想靠在妈妈怀里,任性大哭一场。 斐奥娜站起身,对着吊瓶打了一针。没多久,她便再次沉沉睡去。 她梦见了母亲,还梦见了她们搬家的那天。新房子是一座两层民居,还带着一个小院。那年,她六岁。那天,空气很新鲜,阳光很明媚,她们收拾好了房间,然后躺在木质地板上看着渐渐落下的夕阳;母亲的头发被染成了红色,母亲的裙子也落在了一片金黄之中;她骨碌过去,就像个小汽车一般撞到了母亲怀里,然后撒娇道:妈妈抱;母亲笑了,点点她的鼻子,说:你都多大了,怎么还让妈妈抱呢;她把脸贴在母亲的怀里:我就是八十岁了,你也是我妈妈,我就想让妈妈抱;母亲坐起身,靠在洁白的墙壁上,然后让她坐在自己怀里,揉着她的脸蛋说:你怎么这么黏人呢?她一边闻着母亲身上的香气一边说:我最喜欢妈妈了,妈妈永远都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母亲亲了她的脸蛋一口:妈妈永远不会离开你。 她们就这样,静静地坐着,一直看到太阳的落幕。 耳边响起烟花声,她看见一束束的火光升腾而起,母亲温暖的手指向那些庆祝新年的焰火,对她说:快看快看,过新年了。黑暗的屋子被照得雪亮,她看见母亲幸福的笑容。 ‘妈妈你在哪儿……有人要打我……我害怕……妈妈……我害怕……’朦胧中,她听到自己心底的呐喊,‘妈妈我想你……你快来救救我……我再也不淘气了……妈……那个女人好可怕,我再也不想待在那里了……’——可那里是哪里?她又突然想不起来了。 当最后一束烟花熄灭的时候,母亲的体温突然消失不见了,她瞬间慌了——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她被吓得大喊大叫——“妈!你在哪儿!妈!你快回来!妈……” 突然,有一只冰冷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就像蛇一般,她顿时惊醒过来——面前有一张瘦长的中年男人的脸,正凝神打量着她。她被吓了一跳,连忙甩开他的手,如受惊的小猫般向旁缩去;她听到自己在大声尖叫。 “小姐,你别害怕……他是来给你定制手环的。” 一只柔软的温暖的小手扶住了她,她转过头一看,发现葡萄正坐在她身边,关切地望着自己。她连忙向葡萄的位置挪了挪,然后警惕地看向男人。 男人意味深长地笑了,“卡奈庄园居然还有处女?嘿嘿,安格斯是突然改了癖好了吗?” 第352章 手环 尴尬,不安,羞愤,恼怒等情绪一股脑地涌上来,席拉不禁想起去医院看病时,医生那种诡异的眼神——就好像她是个怪物,就好像她是个另类;有时候还会遇到眼里闪着贱兮兮的光,嘲讽她把自己保护得太好的奇葩。 于是,她憋不住火了,面红耳赤地大骂道:“我是不是……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个老流氓!你真不要脸!” 从小到大,就没人追过她——准确地说,应该是没有帅哥追过她。因为在她的心里,只有帅哥追她才叫追求;那些其貌不扬、老老实实的男人追求她,是在否定她的外貌和形象呢,她固执地认为:爱情在相貌上,是对等的——美女就有大把的帅哥追求,她却没有,可见她就不是什么美女,所以她自卑;如果有丑男、平庸男、垃圾男追求她,她就会产生一种耻辱的感觉——她虽然不是美女,但还说得过去吧?怎么就会被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给缠上呢?对,她是不漂亮,但也不会委屈自己跟一个丑八怪谈情说爱吧?再加上,她在青春期时莫名其妙遭遇过一场集体排挤——领头欺负她的那个女人总是说她是丑女,于是她便更加坚定找帅哥的决心了——她要证明自己的魅力,她才不是什么丑女呢!但她又不敢主动,因为母亲一直在给她灌输一种思想:主动的女孩子,没有一个有好下场。 “呦,都有力气骂人了,看来你恢复得不错啊,”男人笑了,“一般人中了‘次声武器’,少说得躺上一整天才行,可是你呢,嘿嘿,不到两个小时就恢复了,哈哈,也不知道是大夫的药好使,还是你的基因强大,”他摸了摸下巴,“哈哈,有意思,真有意思。” 席拉不禁怔住了,因为她知道,次声武器,是一种靠次声波和人体器官发生振动,从而导致器官损坏直至人体死亡的军事武器。 听完男人的一席话,她瞬间就明白了一件事——刚才的她,真的差点死掉了;苦无最后跟她大喊的那一句话,便是用次声武器发出来的!怪不得她当时就没了力气,怪不得她当时就天旋地转了! “声波武器……苦无……苦无是想杀了我吗……你们不是说……你们不是说……我是客人吗……那她……她为什么……”她惊恐地、无与伦比地说。 恐惧在霎那间将她淹没,于是,愤怒的情绪消失,她又开始后怕起来——如果当时是我单独遇上了苦无,那我肯定就死了……她……她不单单是想审问我,而且还想要我的命……怎么办……她一定还会来杀我的……我……我不想死……怎么办,我又逃不掉……我怎么办…… 手又开始发抖了,心还突突直跳。正焦虑着,她突然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声波武器不能定向攻击的吧?那葡萄和唐怎么会没事的? “小姐,别怕,等考拉叔给你做完手环,你就不用担心了,”这时,葡萄柔声对她说,“你看——” 她把自己的手腕摆在席拉面前,席拉看见一枚青蓝色的金属手环——外壳光滑,浑然一体,上面还有一个小小的电子屏幕,显示着各种健康数值。 “就是这个,它能在佩戴者发生危险时,自动启动一层无形护盾,从而减弱外界的攻击——飞刀、声波武器、子弹、脑神经冲击波之类的,还能阻挡有毒气体的入侵……” 葡萄一连串说了好多种武器的名字,最后又说:“考拉叔是我们这儿最厉害的人,这个手环就是他的杰作——他研究了十几年才研究出来的,只要不是特别厉害的武器,就不会伤到你一分一毫的……” “我不是吹,”考拉自信满满地说,“除非首领亲自动手,要不然,嘿嘿,就没人能破坏我的‘微型震动分子护盾’!”他笑吟吟地看向席拉,“姑娘,我也不怕告诉你——这个可是用来打击外星人的技术,放眼整个天照岛,都没人能做得出来!嘿嘿,你只要带上了我做的手环,就完全是无敌的存在了——子弹?呵呵,最多只是擦伤而已;炸弹?呵呵,顶天只是烧伤而已;声波武器?哈哈,根本就传不进来!” 席拉听得将信将疑,不禁看向葡萄,寻求她的肯定,“真……真的吗?” 葡萄点点头,“真的。小姐,你真的不用害怕,苦无已经被首领抓起来了,她最起码要被关个半年以上,很长一段时间,你都不会再遇到她了。”葡萄拉住她的手,真诚地说,“小姐,你放心,只要有考拉叔在,你就绝对不会出任何事的。” “姑娘,来,把手伸过来,”考拉又说,“我给你测最后一项指标。然后明天上午,我就能把手环给你送过来了。” 听到一些根本没听过的术语,又仔细看了看葡萄认真的表情,席拉便决定还是先‘死马当活马医’吧——哪管是他们骗她的,她现在也亟需一个心理安慰。于是,她重新躺好,把左手伸了过去。 那只冰凉的手再次搭上了她的手腕,她看见考拉的手指处突然凸出了一部分,并发出了一种轻微的机械转动声。她不禁瞪大了眼睛,接着,她便感到手腕处有一种微麻的感觉。 “没见过?”考拉笑道,“机械手臂,我自己做的!嘿嘿,可比我之前的那只手好用多了,虽然我已经十八年没用过它了,但我还能想起它笨拙的样子。” “你的手……”席拉不由得问。 “在松井工厂里,”考拉满不在乎地一笑,“被一台机器砸碎了。” 席拉瞬间就明白了他便是当年‘松井工厂’的受害人之一。她下意识地说:“对不起……我……我不是有意的……” “又不是你弄碎的,你道什么歉呢?”考拉笑道,“冤有头债有主,别看你在安格斯那里干活,但这件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十八年前,你还是个小屁孩呢!”他转过头,去看床头的那个显示屏——上面已经列出了席拉的血液相关数值,他看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嗯嗯,还可以,都很正常,不会出现排斥反应,嗯,行,就这样。”说着,他便松开了手,然后重新看向席拉,笑道,“姑娘,好好休息,我走了。” 第353章 鹊桥 孔明灯漫天飞舞,倒映在水中,与石桥下的莲花灯交相辉映,如星星散落在人间一般,点缀满了整座河面,金灿灿的,朦胧胧的,天水相接,恍若星河。不多时,孔明灯又飘摇着它橘红的身体,愈来愈远,越来越小,又幻化成了无数的光点,将五颜六色的莲花灯包裹在了里面;水面荡漾,涟漪阵阵,摇曳的烛火四散开来;它们顺着河流,将祝福和希望送向了远方。放完河灯的姑娘们起身,意犹未尽地看向渐渐飘远的灯火。 人多了起来,有的驻足拍照留念,有的仰头欣赏美景,有的抱着孩子讲述传说,有的双手合十默默祈祷……喜庆的气氛,从丰收节那边,转移到了这里。 鹊桥会开始了。 松野被凯德尔强拉着,藏进了石桥边的一处树林里——据他说,在鹊桥会上吓唬互相表白的男女,是今天晚上最有意思的活动之一。待进入树林后,松野发现里面已经藏了几个面露坏笑的青年。二人在他们看不见的位置藏了起来。凯德尔搂住松野的肩膀,低声道:“嘘,别出太大声啊,咱们一会儿给他们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这时,石桥上传来脚步声,松野看到一男一女相对走来——二人碰面后,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迅速交换礼物,就像很怕会出什么意外似的;接着,小伙子便要去拉姑娘的手;姑娘扭扭捏捏的,还摇了摇头;小伙子不肯放弃,又去试探,但这次,他十分小心翼翼,就像姑娘是个易碎的瓷器一般;姑娘涨红了脸,咬着嘴唇,低下头,慢慢地将手递了过去。两只手在空中探索,渐渐靠近……然而,就在它们快要碰在一起的时,一个藏在树林里的小伙子突然捏着鼻子怪叫道:“哎呀,讨厌,不要摸人家的手嘛!”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哄笑声。 姑娘听到笑声,转身就跑了,还捂着脸;小伙左看看,右看看,不知所措,愣在原地;刚才搞怪的那个人大喊:“快去追你媳妇啊!傻站着干什么?你不去我可去了!”小伙急了,涨红了脸,慌里慌张地追了上去;又是一片哄笑声。 “这对儿可真快,”有人笑道,“鹊桥会刚开始就送完礼物了,看来他俩已经蓄谋很久了。” 又有人道,“蝉,你那么着急干什么?就不能再憋一会儿?你要不叫那一嗓子,兴许还能看见他俩亲嘴呢!” “谁不是这么过来的?”蝉争辩道,“他俩比我那时候好多了,我还没送礼物呢,就被别人一顿笑!我媳妇当时就跑了,这给我气的!我当初都差点让他们多耽误一年!” “嘘,小点声,千万别让人发现,”有人低声提醒道,“要不然他们该转移阵地了。” 众人安静下来,开始等待下一对倒霉蛋的到来。 凯德尔轻碰松野的胳膊,附耳笑道,“有意思吧,是不是特别逗?” 为了避免凯德尔的喋喋不休,松野便配合着点了点头——这个货在他老婆走后又强拉着松野喝了不少酒,现在正处于高度兴奋的状态呢,所以松野可不想跟这大酒蒙子扯淡。 松野又十分无奈地看看那群捣蛋鬼,心想:就这么有意思吗?你们就不怕把他们给吓出病来?我去,你们玩得可真野……还有这个凯德尔,这明显是小孩子才会玩的把戏,他居然也喜欢玩这个……哎,他怎么这么不成熟呢! 过了一会儿,石桥上又相对走来一对男女——姑娘有点娇弱,瘦瘦的,小小的,看起来心事重重的;小伙子长得干干净净的,面带笑容,看起来十分儒雅。 有人低声提醒道:“这对儿就算了,石榴不禁吓,她胆小。” 小伙子走到石榴面前,举起双手,握住,一躬到底,然后重新站好,从腰间取下一个吊坠,递了过去。 石榴微微鞠了一躬,然后头也不抬地说了一句话,接着便转身离开了。 小伙子面露痛苦的神色,愣了一会儿,突然叫住她,并大声说:“我明年、后年、大后年还会一直约你,直到你答应我为止!我说到做到!这辈子,我非你不可!” 石榴停下脚步,侧过脸,低声说了句什么,然后便径直走掉了。 小伙子长吁一口气,用东方语对着星空说了一句十分有韵律的话,随后扬长而去。 “他俩都墨迹两年了,怎么还不行啊?”待二人的身影消失后,有人问道,“我看石榴对山茶也有那方面的意思,她怎么就不答应呢?” “追山茶的人多,石榴不放心呗。”一个姑娘回答。 “她要是没打算答应,那她为什么要赴约呢?” “这叫礼貌——凡事当面讲清楚,比什么都不表示要好。” “哎,她也够可怜的,身子弱不说,没事还总哭……” “嘘,别说话了,有人来了。” 桥上再次出现一对倒霉蛋——是一个穿着深红色东方服的姑娘和一个穿着便装的小伙子。姑娘喜上眉梢,眼里含情脉脉的;小伙子昂首挺胸,潇洒自如地向着姑娘走去。 “哈!”姑娘叉起腰笑道,“原来是你小子约的我!我还以为是竹子呢!害得我白高兴一场!” 小伙子抱起胳膊,嘲笑道,“竹子才不会约你这个小辣椒呢!” “哈!早知道是你,我就不来了。”姑娘笑吟吟地说,然后打量了小伙子一眼,又问道,“不过本姑娘今天高兴,就先看看你要送我什么礼物吧。” 小伙子歪起头,装傻充愣道,“我下午已经给你了啊,你难道忘了?” 姑娘一怔。 小伙子认真道,“糖葫芦、、糕点、冰淇淋,还有糖人什么的,我给你算算哈……嗯……总共花了大概三厘源币吧,嗯嗯,你还挺能吃的……嗯,我送完了,你也接受了,那咱们什么时候结婚?” 姑娘顿时撅起了嘴,“不行!那个不算!你不诚心!那个是你非要请我吃的,不行!”说着,她便跺起了脚,“你耍无赖!你下午明明说过,要送我那块玉的!你骗人!”她转过身去,哼了一声,“我不嫁你了!我再也不理你了!”说完,她就像要哭了似的抽了两下鼻子。 小伙子也不着急,依然笑嘻嘻地说:“聘礼你都收下了,你要是反悔的话,我就只能从这里跳下去了。”说着,他便靠近两步,从口袋中取出一个吊坠,然后又将吊坠伸向了姑娘的脖子。 “你跳吧!你个大骗子!最好让铁王八把你吞了!哼,也省得我……” 吊坠挂在了姑娘的脖子上,她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好看吧?我妈说了,这块玉只能戴在她儿媳妇的脖子上,”小伙子搂住了她,“你是我媳妇吗?” 姑娘露出羞涩的笑容,假装挣脱了几下,然后又轻轻拍打起小伙子的胳膊,“讨厌……我才不是你媳妇呢……你起来……不许占我便宜……” 两个人的头,紧紧靠在了一起,就像两只交颈的鸳鸯。 “媳妇,我的香囊呢?是在你怀里吗?” 第354章 欢闹 “香囊掉河里让铁王八给叼走了!” 就在桥面上的情侣缠绵间,一声怪叫突然打破了周围的宁静,接着便是一阵嘲笑声—— “这就上手了啊,你这胆子也太大了吧!” “辣椒,快揍他,他要占你便宜!” “青蒿给你的玉是假的,辣椒你可千万别上当,要不然你就被他骗到手了。” “青蒿不是让铁王八吞了吗?还是让辣椒给推下去的——她说:青蒿是骗子,她才不嫁骗子呢!” …… 如同听到一群乌鸦的聒噪,这对鸳鸯一愣,然后迅速分开。他们茫然若失地看了看四周,迅速定位到声音发出的方位。那个叫辣椒的姑娘叉起腰,对着桥下气呼呼地骂开了——“敢耍老娘了是吧!一个个的,看老娘不揭了你们的皮!哈!我说你们今天怎么不来找我了呢!原来都搁这儿憋着坏呢!哈!我饶不了你们!你们给我等着!”说着,她就要往桥下走。 又是一阵哄笑。青蒿也笑了——是一种傻傻的,幸福的笑。 辣椒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她的嗓音也很清澈透亮,但就是这种像黄鹂鸟一样的声音,却爆发出阵阵的脏话,这让松野不禁摇头叹息,他想:这姑娘才多大啊,就老娘老娘的骂,这也太不像话了吧! “辣椒,你是不是看上我了呀?你怎么还把你老公给单独撇下了呢?哈哈,你的定情信物可还没送出去呢,你千万别耽误了自己的终身大事!”有人哈哈大笑道。 “放屁!你长得那么丑!老娘才看不上你呢!”辣椒一边往下走一边骂,“有本事别跑,看老娘不把你打出屎来!” “青蒿,快管管你老婆啊,她都要把我打出屎来了!”那个人继续起哄。 其他人也跟着起哄—— “噢,新娘子跑了,新娘子不要新郎官喽!” “不对,是新郎不要新娘呢,因为辣椒太霸道,新郎害怕了!” …… 辣椒被气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嘴上继续大骂道,“你们给我等着!老娘非打死你们不可!” 青蒿可能突然想起了当前最重要的事是——他得把香囊赶紧要过来才行。于是松野看到他连忙追上辣椒,拉住她,然后笑着说:别理他们,你越生气他们就越起哄,咱们还是去别处吧。 “你还笑!”辣椒跺脚道,“他们都欺负我,你就干看着是吗?” 青蒿笑道:“一群单身狗而已,有什么值得生气的?他们这叫羡慕嫉妒恨,他们这叫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说着,他便冲着桥下嘲笑道,“哈哈,我今天能抱得美人归,你们呢,就只能待在小树林里喝西北风!哈哈,谁心里苦谁清楚。”他搂住辣椒的腰,还在她的脸上亲了一口,“老婆,你说对不对?走,咱们大大方方地约会去,让这群单身狗羡慕死!” 辣椒哼了一声道,“对,就是,气死他们,咱们大大方方地约会去!” 周围响起一片唏嘘之声。 “老婆,来,我背你,咱们给他们发狗粮!”青蒿蹲下身子,示意辣椒上来。 辣椒扭捏了一阵,最终还是爬上去了。青蒿站起身,大笑道,“背老婆看花灯去啦!哈哈,你们一群单身狗,继续喝西北风去吧!” 众人的气焰瞬间蔫了,松野看到其中的几个人还面面相觑了一阵。 “猪八戒背媳妇喽!”有人突然大喊一声——或许是因为他想找回众人的面子。 “猪八戒还有媳妇背呢,但你没有,单身狗。”青蒿大笑道。 辣椒咯咯笑道,“就是,一群单身狗,想背媳妇还没得背呢!” “老婆,还想吃什么不?老公给你买。” “不吃啦,今天吃得可撑了呢。” “老婆真贤惠,都知道给我省钱了。” 青蒿背着辣椒慢吞吞地走,就像在炫耀他有老婆似的。 松野看到有人耸了耸肩,有人撇了撇嘴,还有人面露尴尬,就像一群偷鸡不成的小窃贼。 这时,耳边突然响起轻微的呼噜声,松野转头一看,只见凯德尔已经靠在树上睡着了。松野不禁叹了口气,心想:这货怎么还睡上了?这可怎么整?我也不能让他在这儿睡一宿啊,温度虽然不低,但也不是个事啊!他妈的,老子还得把他给背回去……可我也不认识路啊,我能把他背到哪去?他妈的,我就不应该跟他过来…… 他看看凯德尔的大体格子,不禁在心里感叹道:人家背个小媳妇,还甜甜蜜蜜的,我他妈居然要背个大酒蒙子,还他妈不知道往哪走……哎,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啊……他妈的,还是先看看能不能把他弄醒吧,哎…… 于是,他便去扒拉凯德尔。谁知才碰了他的胳膊一下,凯德尔便突然嘤咛一声,还娇娇弱弱地嘟囔道:老婆,别,身体不舒服……放过我……今天不行…… 嘟囔完,他的脸上便浮现出娇羞的神情。 松野直接愣住了,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凯德尔的模样,一时竟不敢相信这种撒娇的动静居然出自于一个满脸大胡子的大老爷们之口!他不敢碰他了!他还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他想:我去,什么情况?他这是……他这是什么毛病?他怎么还撒上娇了?我去……这就是传说中的人不可貌相吗?等等……我有点乱……我得好好想想,让我缓缓……我去,他们两口子的相处模式是不是有点怪……他在他们家,是,是被动的那一方吗……我去…… 正想着,凯德尔的手表突然响了——铃声是《男子汉》,雄赳赳的旋律响起,再配合着凯德尔那副别扭的表情,顿时呈现出一种即滑稽又诡异的氛围。松野的脑回路直接烧掉了——这他妈到底是什么情况? 铃声迅速吸引住了周围的人的注意。一个姑娘警惕地问道:“谁?谁在那?” 脚步声响起,松野看到那群捣蛋鬼围了过来。灯光照在了他脸上,他不禁用手挡了一下。 “咦?这不是凯德尔大叔吗?他怎么还睡在这里了?”一个男青年惊讶道。 第355章 回家的路 脑袋有些晕,松野知道自己的酒劲已经上来了。夜风带着湿润的空气,如少女的手掌般轻抚着他的脸,这令他感到无比舒适。他混在他们中间,听着他们的吵吵闹闹,看着他们的朝气蓬勃,感受着他们的青春无畏,他突然感觉自己也年轻了许多。 不久前,青蒿背上了喝醉的凯德尔,和众人一起回到了桃源——他们要把凯德尔送回家;还要把新工友‘肯特’送回‘徐来’——他们把松野误认成了肯特,而松野也没有做过多的解释,在面对众人的疑问时,他也只是回答:他和凯德尔是因为迷了路,才会误闯到那片树林里的。众人哈哈大笑:一定是凯德尔大叔强拉着你来的——因为他跟我们一样,最喜欢作弄互相表白的小情侣了,就今天这样的日子,他是肯定不会放过的。松野只是尴尬一笑,什么都没说。 心情总算平复了下来,他也不必为凯德尔喝醉的事烦恼了,于是,他便欣赏起沿途的风景。石桥被甩在了身后,节日的欢闹也被甩在了身后。孔明灯已经化作遥远的星星,与深邃的夜空融合在了一起,在流云间不时眨着眼。他们走在河岸上,喧哗着快乐的时光。水天相连,灿灿的光漂浮在河面上,在树木和房屋的影子里被摇得虚幻无比,就像一层层的轻纱,一笼笼的蒸汽,飘飘然倒立在水中。有船经过,扎着花灯,摇着波纹,不紧不慢,笔直前行。轻纱被撞开了,分散,飘动,破碎成一团团杂糅的金线,不多时,它们又重新汇聚成型,继续在波光里摇曳着缥缈的身影。 街边的小摊开始撤了,归家的路人也渐渐多了——躺在母亲怀里,熟睡的婴儿;在父母身边,安安静静的小姑娘;嘻嘻哈哈,蹦蹦跳跳,在石板路上咚咚乱跑的小男孩;刚刚确认关系,并排而走的小情侣;三五成群,或形单影只的年轻人;拄着拐杖,慢悠悠行走的老先生;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步履蹒跚的老奶奶……所有人的脸上都在暗示一件事——这个节,过完了,他们要回到温暖的家中去了。 人声涌动,人头攒集。欢笑在他身边经过,温馨在他身边流走,幸福洒满了面前的石板路,喜庆笼罩住了头顶的天空,他被他们感染,深陷其中,他眼里闪着羡慕的光,看起他们的笑脸。 于是,他想工美和儿子了;于是,他开始幻想他们一家如何过年了;于是,他便想把这些分享给工美听了……可是,当他下意识地摸向手腕时,却突然想到了自己已经没有了手表……于是……他从微醉中清醒了过来,他也回忆起了自己究竟身在何处…… 心里像遭了盆冷水,所有的幻想如河里的倒影般被撞得粉碎,飘飘摇摇的,四散湮灭,接着,他眼里的光便消失了。 他不由得开始落寞起来——所有人都在回家,那他还能回到自己的家中吗?他能吗? 好像不能,因为他没有任何方法逃离此处——这里究竟有多大?这里又在哪里?就算他能逃出桃源,他又能在没有电子地图的情况下走出多远?外面是哪在个区?他现在是否还在天照岛里?又有没有人监视他?他现在真的是安全的吗? 被困在焦虑里,没有任何方法挣脱,他不禁悲观地想:估计回不去了吧,估计我会像肯特一样,被他们强制留在这里吧……他们刚才说,他们这里很缺人手,肯特的到来就帮了他们很大的忙……人手……呵呵,我也会被他们当成人手吧…… 接着,他又不禁回想起这群年轻人刚才跟他介绍过的桃源的生活。他们刚才跟他说——这里的工作全都是四小时工作制的,而且门槛也没多高,只要学会操作机器就可以了,如果不出意外,肯特在三天后就能正式上工了;工资还不低,一年能挣三源币左右;年头久了,还会分配住所;如果没有结婚的话,首领还会给安排相亲;不用担心被裁员,因为他们这里的工作是终身制的;也不用担心老无所养,一旦过了五十五岁,就可以退下来,安养晚年了;更不用担心得了怪病去不起医院,因为他们这里有医生,有护士,有全套的疗养措施,只要不是得了绝症,他们就能自行处理;小孩子也不用交学费,从幼儿园到大学的课程,他们都有专门的人来教,虽然到目前为止,只出了三十几个大学以上水平的人,但据他们说,这些人的水平已经不亚于源物语大学的毕业生了。 松野想:呵呵,怪不得肯特非要留下来……如果真如他们所说,那这里岂不是乌托邦了? 这种幻想中的社会,真的存在吗? 但就算这里真是乌托邦,我也不能留下!因为我跟肯特不一样!我有正经工作,我还有一个马上就可以变得幸福的家庭……我怎么可以留在这儿!我怎么能够留在这儿!我和工美的关系刚刚确定,我怎么可以把她丢下?我要娶她,我要跟她过一辈子!我和宏的关系刚刚缓解!我又怎么可以抛弃身为父亲的责任!我要看到宏考上大学!我要看到他恋爱结婚!我要看到他孩子的出生!我还要抱着他的孩子们看日出月落!我还要陪着我的家人听涛声风吼!我要做一个正常人!我才不要在这里与世隔绝! 他在心里痛苦地嘶吼着,他在心中强烈地悲鸣着,他只感到眼前的景色突然变得混乱不堪了,于是,他再也无法去欣赏那些如画般的美好了。 脚突然变得沉重起来,每踏出一步,他都感觉自己离家越来越远了;耳边又传来年轻人们的聒噪声——他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他只觉得他们吵闹,他只觉得自己孤单。 这时,他们突然停下了脚步。松野看到他们停在了一处民居前。然后,那个叫蝉的青年敲了敲门,大声说:“大夫,你在家吗?凯德尔大叔喝多了,你来开下门吧。” 第356章 医生的家 开门的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大眼睛,瓜子脸,身上穿着一件米黄色的裙子,显得很是秀气;她扫视了一下众人,然后便发现了喝醉的凯德尔;松野看到她皱起了眉,同时还捂住了鼻子;她的眼睛里发出一道嗔怪的光,直直盯向凯德尔的脸。 “莎拉,你妈呢?”青蒿问。 莎拉没好气地回答,“去禅院了,说有事。”她白了凯德尔一眼,然后拉开门,示意众人进院子。 院子不大,但很整洁,高墙围护,绿植环绕,空气中自带一种清新的气息,如入芝兰之室。青砖铺满地面,在院灯下泛着淡淡的光;院子的中央有一处假山石,涓涓的细流从上至下,顺着几节错落开的空竹一直泄到右侧的一处池塘里;池塘里漂着几片落叶,在流水的拍打下正轻轻荡漾着。面前是一栋白墙青瓦的二层小楼,那些雕刻着花纹的窗子,正发出温馨的光。 众人进了屋子。客厅里的摆设虽然简陋,但到处呈现出一种精心布置的感觉——正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幅泼墨山水画,笔工卓绝,意境深远;它的下面是一张案台,上面摆放着一个绿色的花瓶,花瓶中插着一根假花;案台前方是一张方桌,上面摆放着一些茶具;方桌左右分列两把木制椅子;客厅的右侧,是一个镂空的柜子,上面零星摆放着几个大小不一的瓷瓶;客厅的四角都树立着一个又高又瘦的木架子,上面也都摆放着一盆郁郁葱葱的绿植;客厅的右侧有一架屏风,上面也是一幅泼墨山水画。 莎拉领着青蒿走进了客厅左侧的一间卧室;松野听到他们把凯德尔弄上了床,然后又说了几句什么,便又折返回了客厅。莎拉一脸不高兴,冷冷地、假装客气地向众人问道:“喝水吗?你们要是喝的话我就去烧水;你们要是不喝的话我就要睡觉了。”言下有送客之意。 众人面面相觑,颇显无奈。 “莎拉,你爸不是我们灌醉的。”蝉悻悻地说。 “嗯,”莎拉不去看他,径直走向一边,拿起一个脸盆向客厅的右侧走去,冷冷地说,“知道了,上次你们也是这么说的。”说完,她便拐进了屏风内。接着,倒水的声音响起。 蝉耸耸肩。 “我们走吧,还得送肯特回去呢。”青蒿提议道。 “好吧。”蝉撇撇嘴,小声嘟囔道,“哎,又不是我们灌的,她冲咱们发什么火啊。” 青蒿无奈笑笑,然后带着众人离开。 谁知刚出了门,松野便再次见到了小泽野——他是来专门找他的。小泽野跟其他人寒暄了几句,便让他们离开了,然后对着松野笑道:“聊聊?” 松野哼了一声,顺便把自己的怨气也发泄了出来,“聊吧,想聊什么就聊什么,不过我也提前跟你说好——我不是肯特,我智商没那么低,你休想给我洗脑。” “行,那我们就进去聊吧,顺便等斐奥娜回来。” …… 莎拉给他们泡了茶,依旧一脸不高兴,她在送茶的时候还故意顿了下杯子,发出很大的声响。接着,她便离开了。松野看到她进了凯德尔所在的那间卧室。 小泽野见怪不怪,拿起茶杯慢悠悠地喝起了茶。时间一点一滴地流走,可他只是呼呼地喝茶,一点说话的意思都没有,于是,松野便憋不住了,他压着火低声问:“你不是要聊聊吗?怎么半天不说话?耍老子玩呢是吗?”——他不想在别人家扯着嗓门大声嚷嚷,因为这样很不礼貌。 小泽野睨他一眼,缓缓放下茶杯,笑道,“行,既然你着急了,那咱们就开始吧。”他顿了一顿,看向松野的眼睛,似笑非笑地问,“松野,你觉得桃源的生活如何?” “直接说你想干什么!”松野重重吁了口气道,“我不想听你说废话!” 小泽野失望般地摇摇头,接着又去拿茶杯——松野见状直接摁住他的手腕,然后探过身子,紧盯小泽野的双眼,狠狠道,“你到底说不说?我警告你,别逼我动手!我现在的火气很大,正想找个人泄泄火呢!” 小泽野像看个傻子似的看了他半晌,随后突然一笑道,“你到底在生什么气?为什么我每次见你,你都要把自己的毒心外露,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已经陷入了焦虑之中呢?松野,你真的太需要修心了,否则这样下去,你迟早会被自己给害死的——愤怒不仅是万恶的源头,更是万病之口,你要学会把它浇灭才行!”他轻叹口气,用另一手拍了拍松野的肩膀,“放松些,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 “少他妈给老子灌鸡汤!”松野怒道,“胃口不好,老子喝不下去!呵!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想干什么?你们他妈的不就是想把老子留下,充当你们的免费劳动力嘛!我告诉你,老子可不傻!我也告诉你,你们休想让我成为你们的奴隶!” 松野的手在下意识地捏紧。 小泽野的脸,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似乎是疼的,接着,他的额头便渗出了汗水。他皱紧眉头,闭上眼,然后深吸一口气。有一会儿的功夫,他才重新睁开眼,然后看向松野,忍痛道,“欺负一个年迈的老人,好像不是侦探应该做的事吧?松野,你这样捏着我的手腕,似乎也不妥吧?” 松野看到他额头上渗出的汗珠和他那种略显痛苦的神色,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劲用大了,于是连忙松开手;但他又觉得自己没错,他辩解地想:你是老人没错!可你也是犯罪分子!对,我手劲是大了那么一点,可这也是被你们逼的!如果你们不把老子抓起来,老子能使那么大的劲?更别说你们还想把老子强留下来这件事了!我他妈没打你一顿都算客气的了!可他心里就是别扭,说不出来的别扭,于是,他又讪讪地侧过头,将目光落在了一处绿植上。 小泽野揉了揉自己的手腕,接着便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幽幽道,“松野,我们不是极上冰,我们不会让任何人成为奴隶,我们也不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喜欢把戏弄别人的人生当成一种乐趣。”他顿了一顿,又转了转手腕——松野瞥了一眼,看到了一圈青色的淤痕——小泽野继续道,“松野,实话告诉你,你根本不用担心我们会一直强留着你,原因有四——一,你只是因为一些巧合才会被我们抓起来的,我们压根就没想对你怎么样;二,你的性格有些偏激,首领不是很喜欢,所以就算是你自己想要加入我们,估计她老人家也不会同意;三,你在外面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事业,而且也没被某些大人物迫害,所以我们有什么理由要把你强留下来,破坏你的人生轨迹呢?这对我们来说,不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嘛;四,你不是万中无一的天才,更不是我们需要的人才,所以留不留你,对桃源来说是无所谓的一件事。” “那你们想干嘛?”松野不禁提高了嗓门。 第357章 天真的主意 清风组压根就没想留他!那这几天,他们又是关他禁闭又是邀请他参加丰收节的又是因为什么?只是单纯地觉得他傻?只是单纯地在耍他玩?只是单纯地浪费着他的时间?松野不禁陷入混乱之中——愤怒、焦躁、不解等情绪纷纷涌上来,直冲脑际,他除了那句‘那你们要干嘛’之外,竟再也说不出别的话了。他瞪着疯牛一般的眼睛,狠狠盯视起小泽野的脸。 小泽野十分平静地看看他,然后回答道:“不干嘛,首领只是希望你能了解下桃源的生活。” 松野完全懵住了,因为他根本无法理解菲米·凯勒的脑回路——抓我就为了这个?抓我就为了这?就为了让我了解你们的生活?我他妈……我他妈遇见的是奇葩吗?你们就不能好好跟我说,诚意地邀请我?非要把老子绑回来是吗?还有,我他妈了解你们的生活有屁用?你们爱怎么生活是你们自己的事!这他妈跟我有什么关系? “就为了这?”他既不解又恼怒地问,“那你们完全可以邀请我吧!完全不用把我绑过来吧!你们是不会沟通吗?你们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小泽野轻吁一口气,道,“松野,我说过,你被我们抓回来,纯属是巧合。” 松野不禁想起今天之前,被关禁闭的那些日子——孤零零一个人,有气没处撒,有火没处放,每天还喝着一点味道都没有,而且还吃不饱的白粥,终日生活在提心吊胆之中……于是,他憋不住火了,他咬牙切齿地对着小泽野大声说:“就为了这,你们就把老子关了好几天,还他妈给老子吃那么难吃的东西!你们他妈的……你们他妈的有病吧!” “松野,别激动行吗,”小泽野见状道,“这里毕竟是在别人家里,你这样大呼小叫的,貌似不太礼貌。” 这时,卧室那头隐约传来莎拉的埋怨声——“你就喝吧,早晚有一天喝死!认识点狐朋狗友就得意忘形了!你就等着妈妈收拾你吧……你一点都不听话,就喜欢跟酒蒙子玩!你听听,你听听!外面那个酒蒙子开始耍酒疯了!他一会儿吐一地怎么办?他一会儿要是想打人怎么办?万一出事了怎么办?妈妈还没回来……酒蒙子没一个好人,你怎么就那么喜欢和他们做朋友呢……” 听到莎拉的指桑骂槐,松野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失态,于是他深吁一口气,坐好,抓着茶杯猛灌一口,尽量控制起自己的情绪。半晌,他压着火低声问:“回答我,为什么非要把老子关起来。” 小泽野呷了一口茶,“一是因为那个东西,我们不得不谨慎;” 松野一时没能理解过来,于是问:“什么东西?” 小泽野解释道:“就是那个叫骷髅的东西。” 松野愣道,“东西?” “对,东西,”小泽野解释道,“它不是人,是专门用来搞暗杀的杀人机器——它是谁造出来的,造出来的目的又是什么,我们还没有搞清楚。但你和它之间没有关系这件事,我们已经搞清楚了。” 信息量太大,松野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反应不过来了——怎么又扯到骷髅那去了?骷髅是东西?还是杀人机器?他不是极上冰的二把手吗?极上冰有这么高级的技术了?不可能吧……极上冰要是有这技术他不得量产啊,我去……这都什么跟什么啊?等等……小泽野说的好像也不无道理,骷髅确实不像人…… 冷汗落下,他不禁回想起肯特给他看的那段视频和那天夜里,他被抓之前发生的那一系列事情——骷髅杀人只在一瞬间,而且还不怕手枪手雷等普通武器。 他想:头几个月,g区好像就出过这么一个东西,据说是个贼,但只是伤了一个兄弟、毁了几台机器狗,危害并不是很大……当时总部还警告大家注意点……我去,这是极上冰研究出来的?那他妈……那他妈以后对付帮派就得注意点了啊!我去……这件事我得赶紧汇报才行,要不然就出大事了啊…… 脑子又逐渐清晰起来,接着,他又想到自己的处境——小泽野刚才说,他们不会留我太久,也就是说,我还能回去继续当侦探……小泽野刚才还说,他们也在调查这个东西…… 所有的信息汇集在一起,他突然灵光一闪,想出了一个自认为绝妙的主意:清风组虽然是犯罪组织,但只要能为城里的安全添砖加瓦,也不是不可以合作的吧……肯特那么个小流氓都能成为我的线人,我也可以让清风组成为我的线人……对,没错,只要是为了城里的安全,我可以暂时原谅他们……凯德尔也说过,他们才是这个岛上的守护公理之人……虽然他们的方法不对,但他们也绝不是没有善恶之分的那种人吧……所以他们一定会答应的吧……我可以向上级解释,我还可以把桃源的一切都讲给他们听——这里就是个普通的小镇子,这里的居民的大多数,也都是些安分守己的普通人……城市的安全大于一切,我相信总部也会认同我的想法的,对,就这么干!如果这件事能顺利解决,那我的升职问题或许也能一并解决了! 就在松野思考这么多的同时,小泽野还在继续解释着他们为什么要把松野关起来:“……二是因为你的脾气,首领怕把你放出来,你会在桃源里搞破坏——我们这里的普通人居多,而你又会格斗搏击,所以首领担心你会伤害到其他人……” 但松野根本没听进去,他在想好了主意之后便把自己的想法直接说了出来——“骷髅好像是极上冰造出来的,”他看向小泽野,真诚地说,“我们可以合作。我看得出来,你们对骷髅也有所忌惮,虽然我不知道你们调查它的目的是什么,但我相信你们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它滥杀无辜!我们可以合作,我们可以一起守护天照岛的安全。” 小泽野完全愣住了,接着,他像看个天真的儿童一般看了他半晌。随后,他又突然问,“松野,你还记得度本这个名字吗?” “谁?”松野不经思考地反问。 小泽野失望地摇摇头,又无奈笑笑,“一个被极上冰抓走,已经变成实验材料的拾荒老人——之前,我跟你提过一嘴,我说,他还欠我不少钱没还,希望你能帮我找找他,”他叹了口气,继续说,“你当时跟我说,你会帮忙问一下的,”他看向松野的眼睛,就像质问似的问道,“长官,请问你,你把我说的话当回事了吗?长官,我再问你,你帮我问了吗?” 第358章 不可逾越 无言以对,要不是小泽野再次提起这个名字,松野似乎都已经把它给忘了。对他来说,度本这个名字仅仅是一个名字而已,仅仅是一个可有可无,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的名字而已!它就像纷纷扰扰的尘世间,从他身边飘过的那些尘埃一样,细小到难以捉摸,卑微到不会发现。他从来都不会注意到这些被社会遗弃的人的存在,他也不曾关心过他们一丝一毫。 而且,在他的心里,有一种固执的观念——这些人的生活,是他们自己选择的结果。他们不努力,他们不改变,他们放弃了自己的人生,他们只肯蜷缩在自己的安乐空间中,顺其自然。他看不起他们,他也无法同情他们,再加上几年前,城市临时入住法案颁布前,他看见过的听说过的一些突破人类道德底线的事件——为争一块面包,大打出手,弄出人命的;专门搜寻独身女性,施加侵害的;装可怜装无辜,四处碰瓷的;强占空置民居,被主人发现后,又将主人打死打伤的;喝了半瓶捡来的酒,死在垃圾桶里的;还有因为精神状态有问题,却能免于刑事责任的……野蛮、残忍、卑鄙、不择手段,没有法治,没有道德,没有文明,在他看来,他们就像一群肮脏的怪物,一切都是他们咎由自取、任性妄为的结果。 所以,当小泽野以流浪汉的身份请求他帮助的时候,他又怎么可能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城里的事情他都忙不过来,更别说是这种被社会抛弃的人渣了。 于是,他便在心里寻找自己可以无视他们的理由了。 他想:他们就是好吃懒做才会变成这样!他们完全就是咎由自取!幸福和地位是靠着努力奋斗出来的!这是他们选择放弃自己人生的结果! 所以,他们不值得同情,一点都不值得,所以,我也没什么可内疚的。 于是,他说:“我承认,我确实没帮你找他,我也承认,这件事我确实没当回事。但这跟我们合作没什么关系吧?” 小泽野笑笑,“长官,我再问你,在你心里,你真的把他们当成人了吗?” “我当然……” “先别急着回答,”小泽野摆摆手,打断了他,“问问自己的心,你真的把他们当成人了吗?或者,我这么问你,如果当初是安格斯请你帮忙找度本,而不是我这个让你瞧不起的流浪汉请你帮忙,你也会如此轻易地忘记吗?” 松野完全愣住了,他不知如何回答——因为他知道,如果真是安格斯大人找到他,那他一定会责无旁贷地去处理这件事的。但如果真这么做了,那他就真的错了,因为他的潜意识已经把人分成了三六九等——同样一件事,到了安格斯这里,就变成了重要的事;而到了假装成流浪汉的小泽野那里,就成了无所谓的一件事。同样的一件事,就因为人的身份的不同,便出现了两种截然相反的结果……这样不对,这样不对…… 但他又说不出哪里不对,甚至于,他还想找到让这件事变得合理的借口——安格斯大人是杜卡因大人的孙子,杜卡因大人对天照岛的稳定有重大的贡献,所以我优先处理他的事情是没问题的!对!这个世界上本来就不存在绝对的公平!安格斯大人身在次长的位置十二年,虽然不像他爷爷那般优秀,但也没做过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吧!而且,他可比里特劳斯那个骗子强多了!很多对城市居民友好的政策都是他颁布的!比如四年前,在公司推出智慧机器人的时候,是他大力发展文化产业,这才避免了城市就业率的下降的!他也是个相当不错的大人,所以资源向他倾斜也是没什么问题的吧! 可是,侦探誓词却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耳边响起——“……我将视全体岛民为我的家人……我将视全体岛民为我的家人……” 视所有人为家人……家人……家人能分个谁轻谁重?又怎么能分个谁重要谁不重要?就算真分,资源的倾斜程度也是向身子弱、长年得病的那个人倾斜的吧? 于是,他迷茫了,于是,他困惑了,于是,他开始质疑自己了——这样做,不对,一点都不对,如果真把天照岛当成一个大家庭,那这个家庭就是相当畸形的——那些年富力强,能力突出的人占据着资源的大部分,而那些真正需要关怀关心的老弱病残,却什么都享受不到,有可能连饭都吃不饱…… 有些认知在崩塌,有些信念在崩溃,他已经不知道怎么好了。他感觉自己正在站在悬崖边上,看着那深不见底的深渊。 然而,就在他凝视深渊的瞬间,小泽野的一段话便像一只大脚一样,直接把他踹了下去——“松野,我相信你已经有了答案,你也不必再骗自己了。现实就是如此——不缺吃穿的人,你们拼了命地给他送衣送饭;而吃不饱饭的人,你们却选择视而不见;不缺吃穿的人,认为这是他们应该得的,你们也是他们的狗腿子;而缺衣少食的人,你们恨不得把他们赶走,恨不得让他们消失不见——因为你们见不得有人翻开这座岛的伤疤,你们更不想面对人性最卑微的瞬间。呵呵,说你们是伪君子都对得起你们了,其实你们和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一样,都是自以为是的王八蛋!在你们心里,我们已经是两种生物了——你们才配叫人,我们,只能叫做‘类人型单细胞生物’!如果可以,我相信你们还会从基因上改造我们,让我们变得和你们完全不一样!就像《自新世界》里一样,我们是‘化鼠’,你们是‘人类’。” 无法反驳,所有人都在锦上添花,根本没有人雪中送炭,而阶级问题,又是这个岛上不可逾越的鸿沟。松野完全愣住了,因为他也不知道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小泽野叹了口气,继续道,“自始至终,你都没瞧得起过我们这种人,自始至终,你也没有‘公平’地看待我们,所以,我们是不可能合作的——你都瞧不起我们,更别说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了。” 他冷笑两声,又道,“其实你们也没好到哪去,因为在某些大人物眼里,你们就像你们眼中流浪汉一样,是根本不配称为人的存在——你怎么看待流浪汉,他们就怎么看待你们。你们,是他们互相博弈的棋子,你们,也是他们哗众取宠的玩物,你们,更是他们自私自利的保护伞!需要你们了,他们就叫你们‘忠诚的卫士’,不需要你们了,他们就叫你们‘不思进取的平庸者’,甚至于,他们还会用冠冕堂皇的理由淘汰你,并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卸到你身上。” 第359章 火苗 心情沉重到难以复加,他突然意识到,构筑整个社会的链条,到处都充满着这种向下鄙视的味道——你比我高一阶层,你就可以把瞧不起写在脸上,就可以把我的自尊、我的自信、我的道德观、我的一切都踩在地上摩擦;而我要是想向上再进一步呢,就会像登天一般那样困难,还要看着你的脸色。 就比如他升职那件事——一个终日坐在办公室里,只会溜须拍马,只会阿谀奉承,只会编个材料的废物姜课长,就能把他玩弄于股掌之间!这几年,他给他送了多少东西!他又给他行了多少贿!可是人家把你当人看了吗?你的职位又有什么改变了吗?都没有!而谁家的小叔子小舅子小外甥小婊子,只要人家的嫂子姐夫舅舅情人的一句话,就可以轻飘飘地爬上去了,然后遇见了,他们还会嘲讽般地来一句:呦,松野,你还在一线干探长啊?这可不行啊,你得好好努力啊,要不然等到你五十多岁了,你还想继续用拳头和体格挣养老钱吗? 这些话用他们说?他自己不清楚? 真到了那时候,你还能跑得动了吗?你的体能还能跟得上吗?等你的徒弟、下属、兄弟都调入总部了,你不嫉妒吗?你不悔恨吗? 如果仔细回想自己的人生轨迹,再按照当今社会‘成功’的标准来衡量自己,他这不是妥妥的失败者吗?他居然还妄想着用‘安全’的借口去和总部对话,康纳德怎么可能会搭理他?想太多了吧! 那他这么多年,兢兢业业勤勤恳恳的又是为了什么?城市的安全?居民的幸福?还是自欺欺人的匡扶正义?其实都不是,这只是他不能‘再进一步’的这件事上,找的借口罢了,如果他真的把侦探誓词当成自己的信仰,如果他真的把保护城市的安全当成最大的责任,那他应该像那个朴松民一样,把自己的一切都置之度外,然后变成第二个疯子,第二个傻子,第二个呆子……然后再豁出命去,把獠牙绳之以法,然后再像g区一样,让v区贫民窟的管辖权重归岛办公厅手中。 可他知道,他根本做不到!因为他有家庭,他有牵绊,他还有自己的小心思!他不可能像朴松民那个没有任何软肋的疯子一样,将自己的生活弄到乱七八糟! 迷茫中,他又强行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人都是自私的,我又没什么错,所有人都不会理会贫民窟和流浪汉的事儿,我只是在随大流,这不是我一个人的错,要改变,也得整个社会去改变才行……我不是圣人,我也不想成为圣人……对,这是我没办法,因为我要是表现得太过另类,就没办法生存下去了……凭借我的一己之力,真的改变不了什么……对,这不是我的错…… 他感到小泽野的目光,正如刀般凌厉地看着他。他只想躲开,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松野,我之所以问你,你对桃源的生活怎么看,就是希望你能心平气和地对比下外面和桃源的生活,然后再仔细思考一下,究竟是我们桃源是个正常的社会,还是你们的城市是个正常的社会。我相信经过这几个小时的游历,你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所以,我就不再跟你废话了,”小泽野叹了口气,那把刀子一般的眼神,也瞬间消失不见了,他看了眼时间,然后说,“时间不早了,说正事——” 松野如获大赦般看向他。 “明天,”小泽野喝了一口茶,“我们就会送你回去,这是第一件事;第二件事,就是希望你回去之后,不要对任何人提起我们这里的事——我们有我们的生活,我们也不想被外人打扰;当然,这也是为了你好,你应该知道我们和安格斯之间的纠葛,你也应该知道安格斯一直在污名化我们,所以,这里的事最好一个字都不要提,省得安格斯再去找你麻烦。” 松野应该高兴才对,因为他明天就能回家了;但他又根本高兴不起来——回去之后呢?对,他可以继续做他的探长,继续充当守护城市稳定的精英,继续在那个只看关系、不看能力的环境下做事,继续在浑浊不堪的人事关系里寻找上升的渠道……然后呢?就算他真能升上去了,他不还得舔这个,拍那个,成天对那些狗屁不是的玩意强行吹嘘!这就是他下半生的生活?未免也太没自尊了吧! 心里有颗种子,在悄悄发芽。他突然觉得他应该做点什么才对——为这个社会,为了所谓的公平,为了子孙后代的生活环境,他也应该做点什么才行……但,至于应该如何做,他又暂时没有想好。 桃源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那一张张喜庆的、欢笑的、没有忧愁的脸也浮现在眼前……四小时工作制,老有所依,幼有所养,没有芥蒂,都很幸福,管理者同平民过着同样的生活,人与人之间没有特别大的差距(就像大夫的家,她是这里顶尖的人才了吧,可她住的,却是和别的人家一样!) 他突然意识到一点:桃源,好像才是人人平等的社会! 他又想到肯特说过的那句话——这里的人,很幸福,真的很幸福。 他不再质疑了,他也不再防备了,他也知道,他已经被小泽野成功洗脑了……或者说,是被他自己给成功洗脑了……他开始羡慕他们了,他开始深度思索社会问题了,他开始把这里的人,放在与他同一平面上换位思考了,甚至于,他还开始研究‘什么叫做人’的这个终极问题了。但他有限的知识不足以想明白这些问题,所以他只能暂时把它们放下,准备等回去之后,充实自己的大脑后再去思考。 这时,他突然听到自己说:“度本的事,我回去之后帮你查查。”——说完这句话,他就明白了,他也顿悟了——他已经开始把流浪汉当成人了! 小泽野一愣,然后叹了口气道,“不必了,他早就死了,三年前就死了,你还是过好自己的日子吧。心意领了,我替他谢谢你。”说着,一拱手,又微微低头示意。 心里有些难过,但不多,松野想:那我就尽量阻止下一起悲剧的发生吧。 “对了,还有一件事,”小泽野重新坐好,又道,“最近几个月,你就先不要到贫民窟去了——獠牙一直在找你,他不会轻易放过你的。不过你也不用担心,獠牙在我们的黑名单上,不出几个月,他和他的帮派就会彻底消失不见。”他看向松野,眼里露出坚毅的光,“所以,你只要小心几个月就可以了。” 松野点点头,“明白,在城里,他们不敢怎么样。我也会小心的。” 小泽野长舒一口气,笑道,“行,那我们就等唐回来吧——我得把你的枪要回来,要不然你回去可不好交差。” 第360章 牵绊 命运 抉择 他醒了,发现自己正靠在一幢大厦的外墙上。天上有流云涌动,像一个个的;层楼叠嶂,看不出东南,也辨不出西北,他恍恍惚惚地,不知自己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里。记忆开始汇聚,他想起了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 天还没亮的时候,他被他们叫醒,然后被带进了一台代步车里;那个背摔过他的男人坐在驾驶室里,回头一笑自我介绍说,他叫坦克,希望下次见面时,松野不要表现得那么暴躁;然后递给他一枚注射器,又说:“对着手腕来一针就行,这是规矩。回去的借口我们已经帮你想好了——五天前,你被獠牙追杀的过程中,被贫民窟的人救下,养了几天伤;因为昏迷,所以无法报警;证人我们已经安排好了,你只要记住你是被一个独眼老头救下的就可以。” 松野接过注射器,扎了下去。眼皮发沉,意识消散,直至昏睡,直到醒来。 接着,他又回想起昨天夜里要枪的过程—— 唐很不乐意,还提出要用一把‘蟒蛇’交换;斐奥娜上去就打了他一下,然后大骂:小王八犊子!找死是不!赶紧交出来!要不然我把你那点破玩具,全都撅了!唐十分不情愿地交出手枪,然后嘟囔道:还没捂热乎呢,哎,这就没了;枪递到松野手中后,他又像叮嘱松野照顾好自己的孩子一般啰嗦道:我刚上的油,你小心些用,别弄坏了,这枪年头久了,你也要勤保养才是,枪可是男人的第二生命,你要珍惜它才行。松野点头,将枪收回腰间。 然后,他又逐步回忆起这几天发生的事——被骷髅追杀,误入贫民窟;被清风组抓住,又被他们关了禁闭;参加了丰收节,又被他们放走。 像一场梦,一场太过真实的梦。 眼前的大厦逐渐清晰,玻璃墙上的数字和文字他也能看得清楚了——凌晨五点半,乐园。这时,他也就明白了,清风组的人把他放在了游戏舱大厦的边上,他已经进入城市了。于是,他想到:再穿过几条街道,他便能看见工美的拉面店了;再往前走几公里,他便能回到自己的家中了!他终于可以见到工美了!他终于可以见到儿子了!于是,所有的思绪在这一瞬间只剩下了回家这一个念头,他根本不想再去理会其他的一切了! 身子暖了,脸烫了,心跳也加速了,他连忙站起身,向拉面店的方向前行;乐园路,波尔街,慈善小学废址,商店……一一滑过视线,他越走越快,越走越远……天边有金色的光出现了,他感觉这是太阳为他感到欣喜的表现;拉面店所在的那条街浮现在眼前了,他再也抑制不住兴奋的心情了——他笑起来了,他跑起来了,他疯起来了。他想:工美一定在等他!儿子也一定在等他!他要第一个见到他们!他要吃工美亲手做的拉面!他要给儿子一个大大的拥抱! 拉面店就在眼前,已经开了门,里面有微弱的光线。他听到自己的心在咚咚咚地跳,他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声,他冲了进去,就像一头看见了猎物的饿狼;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煮面汤的香味和刚刚擦拭过的桌子,散发出的清新味道;他的嘴唇开始颤抖了,他的眼睛不由得睁大了,他的鼻息,也越来越沉重了! “面还没做好,请稍等一下,”雄一从后厨走了出来,“大概十分钟左右吧,您先随便……” 雄一在看到松野后直接愣住了,他手里的勺子瞬间落地;勺子发出清脆的响声,他也发出一声惊呼——“叔?是你吗,叔?”他走了过来。 “啊,是我,”但松野只想见到工美,他根本没注意看雄一的表情,他问,“你妈呢?你妈在不在?”他抻长脖子,去看后厨里面,嘴里还在不停地问,“你妈呢?她来了没有?” 雄一没说话,愣愣地看了他半天,然后又小心翼翼地去触碰了下他的胳膊,接着,他便扶住松野的胳膊,又惊又急地说道——“叔!他们说你已经死了!他们说你再也回不来了!叔!我妈因为这件事都已经住院了!叔!你去哪儿了啊!你怎么才回来!” 住院?工美住院了?她生病了?她生什么病了?严不严重? 如同被人打了一棒子,脑子直接嗡的一声。 怎么回事?他们说我死了?谁说的?我只是失踪,我并没死吧……这到底是谁说的? 他告诫自己要冷静!于是,他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后脑勺,然后说:“我没死……我只是遇到了一些事情……我没死……”他稳了稳心神,又问道,“你妈在哪个医院?严重吗?” 雄一开始断断续续诉说这几天发生的事情——首先发现松野失踪的,是工美;那天夜里十点,工美见松野还没回家,便连续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但一直无人接通;一开始,她只是以为他在忙工作,直到过了午夜十二点,她才意识到出事了——因为那天是星期天,而松野在平时也不是晚归的人,更何况他那天出门之前,已经明确表示过自己最晚会在十一点左右回家,所以工美便直接报了警;没多久,侦探便来了,而且还是总部的人,他们先是问了工美和松野的关系,工美说她是他的未婚妻,然后他们说:夫人,请节哀,松野树已经遇害了,接着便把松野的那块碎掉的手表的照片给她看了看,然后又简单说明了当天的情况——松野遇到帮派火拼,在救无辜群众的过程中被人杀害,而且还有目击者可以证明;工美当时就晕了过去;宏叫来雄一,然后一起将工美送到了医院,经过初步检查后,发现工美患有急性心肌炎,受不了太大的刺激……之后的几天,她一直躺在医院接受治疗,而宏,则留在她身边照顾她。 松野听完就表示要立马去医院照看工美,但雄一却拦下了他。他一脸沉重地说:叔,我就这一个妈……要是你……天天都这么危险,我怕她……我怕她受不了……对,这次你是能安全回来,但……但你也不保证次次都这么幸运吧,所以,叔,我求你一件事行吗?你要是想继续和我妈在一起,可不可以不干侦探了……你要是不答应的话……那就和我妈分手吧……我就这一个妈,我不希望她出任何事…… 第361章 畅快的笑 松野看了一眼雄一的神情,就明白了这个刚刚成年的小伙子是在认真地对他说着这件事;他自己也晓得,他如果再发生一回莫名其妙失踪的事,那就会亲手毁了工美的人生——这次是因为病了,又被及时送到了医院,才避免了悲剧的发生;那下次呢?工美会不会直接精神失常?再下次呢?工美又会不会想不开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来?所以他必须解决这个问题,必须让工美放心才行! 他这个年纪,换工作是基本不可能的了——现在的就业压力那么大,如果他贸然放弃当前的工作,去社会上和那帮小年轻竞争,他又怎么可能竞争得过?而各种依靠体力的简单工作又被智慧机器人取代,消失殆尽,他就是想靠着力气生存,也都是不现实的了!更何况他还是一个四十多岁,不上不下的中年人!就算真能找到体力劳动类型的工作,他也不可能再干几年了!壮师倒是一条出路,但他的脾气那么大,对善与恶、白与黑又区分得那么明显,他又怎么可能放下身段,去伺候一帮他看不上的人呢!所以,如果他不干侦探,基本上就没出路了,所以,他必须找到一个折中的办法才行。 但他又想不出来,所以只好拍拍雄一的肩膀,哄骗道,“雄一,你放心,一周之内我就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至于现在,你还是先让我去看看你妈吧,我想让她放心。” “叔,你别怪我,我也是真没办法了才会这么逼你的……”雄一可能意识到自己提出的要求太过苛刻,于是躲开松野的眼神,语无伦次道,“我只是希望我妈能健健康康的活到老……这次的事,真的太吓人了……”他面露愁苦的神色,“我妈醒了就哭,醒了就哭……我……”他又看向松野,“叔,你真的不能再出事了!要不然……要不然我妈就……” 松野轻叹口气,再次拍拍他的肩膀,“放心,这件事我会完美解决的。” …… 骑着雄一那台电动摩托,一路风尘仆仆地赶到医院,又在里面绕了几圈,这才找到了工美所在的那幢楼。苦闷的心事压得他有点透不过气来——说实话,他暂时没有什么好的办法解决让工美放心这个问题,升职的事情卡着,他又不可能退居二线,而v区的安全,他也不可能不管,所以,他迟早有一天还会遇到危险,所以,他也不可能给工美一个准确的答案,可人家儿子已经提出要求了,他也信誓旦旦地答应了,那他就得尽力去解决,否则,他又算什么老爷们呢? 阳光透过楼与楼之间的缝隙传过来,他突然感到有点眩晕。他想:估计是心情起伏地太过频繁,再加上早上没吃东西,所以才会这样的。于是他停下脚步,坐在楼梯口处稍微缓了缓。 有人经过。他看到那人一脸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迅速离开了,就像在躲避着什么怪物一般。他不禁纳闷:我有这么吓人吗? 又有人经过,是位病人,他走过来,盯着松野的额头问道:“你受伤了吗?怎么头上都是血?谁给你绑的绷带,怎么这么脏啊?我的天,你也不怕被感染吗?”说着,那人有些嫌弃又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翻了翻松野的头顶,“我的天……都脏成这样了,你居然……”话没说完,他就捂住了鼻子,随后做呕吐状,干呕了几声。 头顶传来一股发霉的臭味,松野连忙去摸自己的脑袋——他摸到了一圈又硬又臭的绷带,干巴巴的血痕涂在上面,摸起来就像是风干颜料一样,他吓了一跳,心想:不对啊,我记得大夫给我绑的绷带是干净的啊,而且也没这么硬……我也没出过血吧?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站起身,慌张跑到大楼的玻璃外墙那,一个又脏又乱的中年人,顿时呈现在他眼前——头顶上缠着厚厚的绷带,布满了黑色和暗红色的大块污点,它们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油腻腻的,还会闪闪发亮;脸上都是灰,就像是几个月不洗澡的流浪汉似的;头发乱糟糟的,有的竖着,有的趴着,还有的扭曲纠缠着;身上的衣服也皱巴巴的,还布满了尘土,就像是刚从战区里跑出来的一样。 他不禁一愣:我就这个形象跑到雄一那儿跟他说话的?我去……我怎么才发现?雄一这孩子也是,他怎么不提醒我一下呢?哎,我这好像是刚打完仗回来的一样,一定把他吓坏了吧……摩托车上也有镜子,我怎么就没照照呢……照个屁,当时的心思全都在工美身上,我怎么可能注意得到…… 他又是唉声又是叹气了一阵儿,然后便想到了一点:他这身打扮,估计是清风组的杰作。‘真是做戏做全套啊!’他想,‘呵呵,也是,贫民窟哪有什么好的条件,我在那里面躺了好几天,要是能干干净净地回来就真有问题了。哎,这清风组,考虑得真够全面的。’ “你……你没事吧?”刚才那人关切地问。 松野回过头,笑道,“没事,没事,”他指指自己的脑袋,“伤早好了,它已经不出血了。”说罢,他便咧嘴大笑了两声——他是想用这种方式来表现自己的健康。 可那人一愣,眼神里还飘过一丝警惕的神色,然后又后退几步,讪讪笑道,“行……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那您……请自便哈……我就……”他指指后面,“我就先走了。”说完,他就直接走掉了,还大步流星的,好像很怕松野会对他做什么似的。 松野想:这人咋了?怎么又突然走了? “真倒霉,还遇到神经病了……” 那人的声音传了过来,松野不禁一怔,随后便哈哈大笑起来——为自己的滑稽形象笑,为把那人吓了一跳的情况笑,也为清风组能为他想得这么周全笑,还为马上能见到工美笑。 那人见状,加快脚步,飞也似的逃掉了。松野不由得笑的更大声了。 笑了一阵,心情不再沉重和烦乱,反而变得轻松起来,因为他突然顿悟了:他妈的,烦恼的事情那么多,何必再给自己添堵呢?因为一个安全问题我就不干侦探了?这可一点都不像我!他妈的,我可以学清风组啊!他们能把事情考虑得这么全,我也可以啊!不就是小心为上,注意安全嘛!这是多困难的一件事吗?不是!只要每次出任务前,我把所有因素都考虑进去不就行了!我就不信了,问题能有办法多?所以,这是什么垃圾难题?值得我这么考虑?统统去他妈的吧!老子现在最主要的事是见到工美,然后跟她求婚!接着再等她出院后去领证!其他的是问题吗?不是!现在不就是一个安全问题嘛!那我就跟她说清楚,从今以后,我一定会注意自己的安全的!像突然失踪的这种事,我绝对不会让它再次发生的!工美一定会理解我的!雄一也一定会理解我的!他那么懂事,一定会的! 第362章 一个老疯子的自白 太阳公公爬得老高,还是血红色的。索林张着大嘴,仰着头,就像是要从那团披上红纱的圆球状物体中看出来什么似的,使劲地瞪着它看;脸上莫名其妙很烫,比埃尔莎做得粥还烫;还有强烈的眩晕感,无数的光线缠着彩衣,如蚊子一般噬咬着他的脸,很痒,他也很想抓,但他不敢,因为他害怕如果他这么做了,太阳公公就再也不会给他任何启示了;咸咸的水珠划过眼眶,流过脸颊,还淌进他的嘴里,他认为这是雨,是老天爷听到了他的祷告,是太阳公公降临启示前的预兆。 他靠在人烟的石桥上,任凭日晒,向上苍询问着小姐的方位。已经过了多少年了?已经过了多少天了?又已经祈祷了多少次了?他早就记不清楚了。就因为一条项链, 他便被剥夺了管家的身份,从一个被百人敬仰的绅士沦为万人嘲笑的阶下囚!啊,都是因为安格斯那条随时随地都会发情的公犬!要不是他,小姐怎会过得那么痛苦!要不是他,小姐又怎么会委屈自己成为别人的情妇!要不是他,我更不会沦落到这种地步!安格斯!你个披着人皮的畜生!现在,你居然还把小姐关起来了!你是想让小姐也变成我这样吗?你真无耻!霸占了我们家小姐的财产不说,还要对她赶尽杀绝!你真无耻!!!早晚有一天,我要咬断你的咽喉,吸干你的鲜血,然后让你在小姐面前跪下赔罪!!!安格斯,你真该死! 云朵飘来了,遮住了太阳公公的脸,他顿时慌了,他连忙伸出手,去扒拉那些浅灰色的乌云,嘴里还呀呀地叫着,他在心里祈祷:别,求求你,别挡着他老人家,求求你,你飘到我身上来吧!求求你!你别挡着他!要不然我就听不到他对我的教诲和启示了!求求你!小姐被关起来的事就是他老人家告诉我的啊!求求你,别挡着他好吗? 脸上不再发烫,伴随着微风,他还感到一丝清凉,但他却越来越急躁了,他奋力挥舞着双手,一边大叫一边向着太阳奔跑;眼前的一切开始摇晃了,他还听到自己的嗓子里发出嘶嘶作响的呼吸声。不多时,太阳公公便被完全挡住了,整片天空,只剩下了土黄和浅灰,就像一望无际的沙漠,彻底粉碎了他所有的希望。他直接哭出了声。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他跌跌撞撞,他歪歪斜斜,最后,他便像具尸体般直接倒在了地上。下巴磕在了石头上,脑子被猛地震了一下,耳边响起嗡嗡声;霎那间,眼前的世界便消失不见了,紧接着,安格斯那张令人恶心的怪脸和小姐那张清纯动人的笑脸便出现在了眼前—— 那年,小姐二十岁;那个畜生二十四岁。那天,是小姐的生日宴,畜生也来了。 老爷在当天宣布会找一位称心如意的孙女婿;多少豪门公子趋之若鹜,多少富家子弟蜂拥而至,他们争先恐后,为小姐使出浑身解数,唯恐被别人占了先机,当时的小姐,可是万人追捧的对象啊;小姐既害羞又兴奋,但最后,她却谁都没选;我看到,她的目光居然一直落在那个畜生的身上!我的好小姐啊!你难道忘了,几年前,他就骗过你一次了吗?那年,你才十六岁!你就被他骗得团团转!要不是我发现,他在大学里还有一个另外的女朋友,你就莫名其妙地当了小三了!你怎么就看不清他的本质呢!你怎么还会上他的当呢!我在私下劝你,可你居然骗我!你说你不会再次爱上他,但你的眼睛却在不自觉地向他看啊!我的好小姐啊,他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怪物啊!你还没看出来嘛! 后来,畜生来了,他冲你笑,你也冲他笑,他笑嘻嘻地问你哪个小伙子好,你居然说都好!还面红耳赤地低下头,就像一朵娇艳的玫瑰一样把自己最美丽的瞬间呈现在他眼前!我当时就怒了,借着酒劲,推了他一把,并警告他离你远点!他开始装可怜,还倒在了地上!可我推他那一下,就连小孩子都推不倒啊!你哭了,还去扶他!小姐,你知道吗?当时我的心都碎了,我陪伴了你这么多年,你怎么就能轻信一个外人的说辞呢!我破口大骂,那畜生继续装可怜博得你的同情;你抹眼泪,还大声叫我滚出去……我被人搀了出去…… 那夜,月亮很大,风也很大;风像刀子割开我的心,月光像盐撒满我的伤口,我跌跌撞撞,歪歪斜斜,发着酒疯,流着眼泪,沿着庄园一步一步地走,直到再也没有力气,直到再也没有意识…… 真的,我当时不应该走的,要不然你也不会被他欺负,要不然你也不会经历流产的痛苦!那夜,他强奸了你!我真不是个合格的管家!我居然没发现他的企图! 小姐,别怪我,你怀孕的那件事是我告诉老爷的!我见不得他欺负你!我更不想让你跟他在一起!对,那段日子,你是很开心,每天都像花一样灿烂!可我知道他是个什么东西!我不能看见你越陷越深,无法自拔!他和那个女人,都已经登记结婚了!那个女人还怀了他的孽种!他在骗你!他就是图谋我们佛罗伦家的财产而已!他一点都不喜欢你!你只是他向上攀升的工具而已!更何况,我怎么忍心让你去给他这个畜生当情妇!你可是我的女神!你可是我们佛罗伦家的千金小姐! 后来,我如愿以偿了,度卡因大人在知道畜生做过的事后便把他从家族里除名了,老爷也下令禁止你和他接触了……对,你的孩子是因此没了,但那是孽种!你也应该清楚!他是不会娶你的!他在外面那个女人,才是他的真爱! 当时,你也亲口问过他,你说:你会为了我和她离婚吗?只要你肯娶我,不管怎么样我都同意。 可他却回答——她和他的孩子马上就要降生了,他不能对不起她。 你疯了,你当着两位老人的面大声质问他:那我呢?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玩具是吗? 他装模作样,装无比深情地说:如果可以,你们俩个,我都想娶。 这是什么话!这是什么话!人怎么可能一心二用?他就是没想娶你!这只是他找的借口而已! 还是老爷英明!一眼就看出了那畜生在说谎,老爷愤怒地对度卡因大人说:度卡因,你孙子欺负了我孙女,如果这件事你不给我个说法,那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我佛罗伦家虽然没你们卡奈家权势滔天!但,如果我想弄死个把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第363章 挨打的老疯子 “老东西,又出来找死了是吧!”一个破了嗓子的,又刺耳又尖细的男子声音在索林身前响起,“埃尔莎呢?埃尔莎呢?赶紧把她给我找来!”男子歇斯底里地大叫,“我说没说过!我说没说过,不能让这个老东西出来!啊?你们是瞎了还是聋了?啊?你们把我说过话当成耳边风是吗?啊?这要是让老爷看见,你们还想不想活了!” “是,我这就去找她……您老消消气……” 接着,索林便听见绅士棍在地面上敲打的声音。他抬起头,看见了一头又脏又黑的大肥猪——耳朵耷拉着,面目狰狞,獠牙外翻,口中流涎,双眼瞪着,一大一小,犹如怪物,他穿着一身黑色的执事服,正挺着那长满鬃毛的大肚子,呼哧带喘地破口大骂呢。索林知道,这是那个畜生的总管维尔,是畜生从一群鸡鸭鹅猪狗间选出来的最能拍马屁的那个牲畜!更是在多年前,取代他位置的那个混蛋!肥猪人前一套背后一套——在畜生面前,他卑躬屈膝,语气柔和,态度友善,装成一头被骟了的公猪;在畜生背后,他嚣张跋扈,自私自利,欺凌妇孺,露出他原本的野猪本性。 埃尔莎就常年被他欺负!不是挨他骂,就是被他当着众人的面侮辱!更可恨的是,他还打她!每次他从他们家里出来,她的身上就会青一块紫一块!埃尔莎成天唉声叹气,成天小心翼翼,成天以泪洗面!他欺负他闺女!他恨他!他真想把他咬死! 索林呲牙咧嘴地瞪向肥猪,不顾下巴的疼痛,恶狠狠地冲他低吼。 有人在笑,就像一群苍蝇,使他心烦。他看到三五个幸灾乐祸的男仆人——低阶仆人,一年到头,连畜生的面都见不到的低阶仆人!有的在捂着嘴窃笑,就像偷吃到粮食的老鼠;有的在憋笑,就像得了便宜还在卖乖的蠢猫;还有的在咧嘴大笑,就像刚吃了下水,以为占了多大便宜的笨狗! “你看什么看?”肥猪怒目圆睁,大骂道,“你看什么看?找死是吗?”他扬起手中的棍子,作势就要打索林。 有头鹅拦住了他,还像个好人似的说:“总管,你别搭理他,他就是个疯子。您消消气,要是把您老人家给气坏了,可就得不偿失了。” 索林歪头看向鹅,在心里大骂道:我不是疯子!你这头只会舔猪屎的鹅!等我把小姐救出来,我一定要把你的毛拔光,给小姐煲汤喝! 但肥猪似乎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肥猪大骂道,“把这畜生拉起来!!!我要替老爷好好教训他!” 索林转回头,看到肥猪的鼻孔里喷出两道黑雾,弯弯绕绕的,就像胡须。 两只猴子窜了过来,粗暴地拉起了索林。索林感觉自己的身体就像一块破布,被他们用力扯了起来——很疼,他忍不住哼唧了一声。 “老东西,别动!”有只猴大叫。接着,索林便感觉自己的双臂被他们分开了,然后又被别向了身后,骨头响了,钻心一样的疼,他忍不住,抻长脖子,仰头,嚎的一声叫了出来。太阳公公又露了脸,那血红色的光芒再次爬上了他的脸——好像不烫了,但很重,就像一只无形的大手,糊在了他的脸上。 肥猪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 “个老王八蛋!让你乱跑!” 随着一声大喝,索林的脸上便重重地挨了一下——他听见‘啪’的一声;接着,他又听见自己呃的一声大叫;然后,他看见自己的嘴里,喷出一团黑呼呼的液体;银星乱冒,就像虫子,密密麻麻地布满他的视线;右脸颊有肿痛感,像火烧,他的头歪向一边。 “他妈的,人烟是你这种狗东西能进来的?”又一声大骂,又一个重重的耳光,索林的脑袋向拨浪鼓似的又偏向另一边,他感觉眼前一白,视野里的所有东西好像都颠倒了一般,还狂乱地震颤了一下,他不禁耷拉下了脑袋。 有嘻嘻的笑声,还有咚咚咚的脚步声,但越来越弱了,耳边像围满了蜜蜂,轰鸣声让他的心脏狂跳,嗡嗡声让他的大脑无法思考。眼前的世界红一阵白一阵,黑一阵紫一阵;嘴里像被塞进了铁锈,难受不已。有液体流下,温热的,粘粘的,然后滴答滴答,落在了地面上,像一朵绽放的黑玫瑰,很美。 小姐最喜欢玫瑰花。那年,十六岁的她,穿着白裙子,在花海里转过身,问他:索林,我漂亮吗?他说:小姐最漂亮了。小姐笑了,露出哀伤的神情,叹了口气道:那为什么,xxx没有选我呢?呵呵,还是索林好,永远都不会背叛我。他看见她哭了,那一颗颗的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小姐又说:索林,你会陪我一辈子吗?你不会像xxx一样骗我吧?他使劲点头,说:不会,永远不会。 有闪着光点的泪珠落下,他听见呜呜的哭泣声。他不知这是自己的声音还是其他人的声音,因为他已经神智不清了。 “总管,我错了!” 这时,他突然听见女儿的哀求声。他猛地抬起头,看到女儿埃尔莎已经跪在了肥猪的侧面! “总管,求你!放过我爸吧!我错了!”伴随着女儿抽噎声,他看到她的肩膀在微微颤抖,“他不是有意的跑出来的……他真的不是有意的……怪我,都怪我……今天早上太忙了,我就没给他喂安眠药……都怪我……总管,求你,放过他吧……您想打,就打我吧……” “我跟你说没说过!别让你爸乱跑,别让你爸乱跑,嗯?”肥猪转过身,面向女儿,重重顿了一下绅士棍,“大小姐时常会来这里逛,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是想让老爷把你们都撵出去吗?嗯?”他指向索林,继续道,“当年就是因为这个老东西,大小姐才会离家出走的,你不会不知道吧!老爷不计前嫌养着你们,是想让你们赎罪!不是让你们来给老爷添堵的!可你们呢!却五次三番地给我整事!埃尔莎,你是不是不想干了!” “我错了,总管,是我错了……”女儿一边哭一边说,“这次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保证下次再也不会了……” “没有下一次了,”肥猪重重吁了一口气,“我已经给过你无数次机会了!这次,我一定要严肃处理!” 第364章 感谢的方式 “总管,求求你!”女儿向前挪了两步,居然抱住了肥猪的腿!她高声哭嚎道,“您老人家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就是千万别把我们撵出去!求求你……在外面,我连工作都找不到……就算能找到工作了,我也没办法边工作边照顾我爸呀……我爸都快疯了十年了……您也知道,他没办法自理,如果没有我照顾他,他连吃饭都成问题……总管,求你,放我们一条生路,就算看在夫人的面子上……就算看在夫人的面子上,你也别把我们撵出去!我爸伺候了夫人那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呀……” 肥猪哼了一声,低下他那颗又黑又丑的头颅,看向女儿,片刻后,他像那个畜生一般皱起眉,又像那个畜生一般用主人的口吻对女儿命令道:“快点松手,这像什么话!” 可女儿就是不松手,还把身子贴在了肥猪的大腿上。 肥猪一愣,随后像触电一般向后挪了一下脚——索林看到他的眼神里流露出一种惊慌的神情,接着,他又下意识地看了看众人的反应。 “快松手,”半晌,他才假装镇定地说,“这里不是你无理取闹的地方!” “求你,总管,求你……”女儿继续哀求,“从今以后,我一定看好我爸……我再也不给您老家人惹麻烦了……” 肥猪重重吁了一口气,装出痛心疾首的样子,道,“这件事如果我不能严肃处理,那传出去就成笑话了!所以我必须按庄园的规矩处理这件事!要不然,我也没法跟老爷交代!我更没法跟大小姐交代!”他指向索林,抽搐一般点着手指,“你自己说说看,他已经跑出来多少回了?嗯?还见人就说鬼话、见人就骂老爷、见人就大喊大叫!嗯?我又警告你多少回了?可你哪一次听了?嗯?要不是我在老爷面前给你们说好话,你们早就被撵出去了!可你呢?你非但不感激我,竟然还到处给我上眼药!是可忍孰不可忍!埃尔莎,我的耐心是有极限的!你别跟我……” “总管!我答应你!”女儿突然哭喊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你之前说的那件事,我答应……” 肥猪的面色瞬间变了,他连忙打断了女儿的话——“埃尔莎,住口!你别不知好歹!” 女儿愣住。 肥猪狠狠瞪了她一眼,然后说,“埃尔莎!我要把你调到绿化队是为了你好!这可不是我求你的!”他看看四周,咳了几声,然后像是在跟所有人解释一样高声道,“埃尔莎,我跟你说过吧——厨房的工作很忙,每天早上五点多就要去上工,到了晚上九、十点左右才能下工,而那里的同事呢,也不喜欢你……嗯,我听说她们还会经常欺负你,对吧?她们总是把最重最不好干的工作推给你是吧……你别光愣着,给个反应好不好?我说的是实情吧……呵呵,可算有个反应了,会点头了,嗯,不错…… 埃尔莎,我还说过,如果你调到绿化队了,不仅会有更多的时间照顾你爸爸,而且还能抽出时间来学习学习其他的技能,比如园艺啊,茶艺啊,插花一类的…… 埃尔莎,你岁数是大了,但在当年,你也是女仆队的佼佼者啊!对,没错,你现在是比不了那些年轻的小姑娘了,但你只要稍稍打扮一下,再学一些优雅的技能,我相信你很快就能恢复当年的风采的!再说了,老爷最喜欢努力的人,如果让他看到你的变化,老爷怎么可能继续把你放在一个没有任何作用的位置上!老爷可是最重视人才的人! 埃尔莎,我说的对吧,你不傻吧?你能理解我说的意思吧?所以你为什么不答应调入绿化队呢?这是个多好的机会啊!可你不但拒绝了我,而且还把它当成是我想监控你的手段!你真是太让我寒心了! 哎,要不是因为你爸干的那件事,我相信你也会像其他女仆一样,早早就嫁了个好人家了……再退一步讲,就算你不嫁人,也能在外面找个相当不错的工作吧!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么多年来,从卡奈庄园里出去的女仆,哪个不是混得风生水起的?可你看看你现在,不仅把自己弄得弯腰驼背、蓬头垢面的,还不严格要求自己了,硬生生把自己整成了个老大妈的形象,你这到底是何苦呢!你就不能像个人似的活着?” “我去绿化队,我去……我都听您的……我什么都听您的……”女儿抽噎道。 肥猪摇了摇头,装出无比惋惜的样子,继续道,“我让你调到绿化队,也是为了你的将来——再过几年,你老了怎么办?继续刷盘子洗碗?继续起早贪黑干那些机器人才会去干的工作?埃尔莎,老爷是因为心善,所以才会保留这么多无用的工作岗位的!但大小姐可不一样,她可是特别雷厉风行的人!如果老爷哪天退下来,大小姐管家了,那她还会保留你这种一点技能都没有的仆人吗?更何况,你爸爸当年还对不起她……” 女儿抱着他的腿哭泣,喃喃道,“是我错了,我改,我这就改……总管,求你,别撵我们走行吗,你说什么我都照做……” 肥猪叹了口气,“埃尔莎,说实话,我也不想给你们父女难堪,毕竟我们也共事这么多年了……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也不能因为我们的关系而徇私……哎……”他顿了一顿,看看众人,解释起他和埃尔莎的关系,“埃尔莎也是这个庄园的老人了——她和我是在同一年被艾琳娜夫人招进来的,当时,我在仆役队,她在女仆队,呵呵,这么一算,我和她,居然都共事十五年了……十五年啊,真长,呵呵,十五年,比很多婚姻都要长了,人心都是肉长的,我也不想这么对待老同事,但我也没办法,这件事……” “总管,”有头鹅突然叫道,“要不就算了吧,厨房的工作那么重,我相信埃尔莎也不是故意这么做的。” “总管,是啊,我们也不是机器人,哪能考虑得那么全面呢?将心比心,我也不希望自己犯了错就会被撵走……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老爷不也经常说嘛,做人要有人情味。”又有只鸡说道。 “总管,稍微惩罚她一下算了……”有条狗附和道,“本来庄园戒严就够老爷忙的了,如果我们再把这件事上报上去,那老爷一定会生气的……老爷那么辛苦,我们就别给他添乱了。” …… 众人七嘴八舌了一阵——大部分是轻微惩罚埃尔莎的意见,小部分是无所谓看热闹的态度。 众人说完,肥猪便装出思考的样子,认真思考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道,“既然大家都这么说,那我就听从大家的意见吧。” 女儿如获大释,连忙松开肥猪的腿,站起身,不停鞠躬感谢。 “放开他吧。”肥猪对着两只猴子挥了一下手,然后向索林投去一个相当厌恶的眼神。 猴子们松开手。索林胳膊上的疼痛感瞬间消失,他踉踉跄跄,差点摔倒。女儿见状连忙赶上前,扶住了他。 “你们先去人烟巡视,”肥猪命令道,“我要和埃尔莎单独说几句。” “是,总管。”众人转身离开。 女儿掏出纸巾,一边哭一边擦拭索林嘴上和下巴上的黑色液体。他感觉很疼,便嘶嘶叫了几声,连忙躲开了。 “埃尔莎,”这时,肥猪转过身,眼里露出淫荡的光,“家里没人吧?”他咧开嘴,呼呼喘着粗气,好像还有口水流了下来,“我们一起把你爸爸送回去吧。” 他走了过来,女儿开始发抖了。 “埃尔莎,你应该知道怎么感谢我吧。” 第365章 肮脏的肥猪 家在人烟附近,是一个在荆棘园对面的那座小山上抠出来的洞窟;有门,没窗,洞穴里总是黑漆漆的,还有半棵大树的树根埋在墙壁的一端,每到夜晚,索林总是能听到奇怪的声响,沙沙的,就像有条蛇在身边爬行,他也一直想抓住它,但他找了它很多年,也没有搜寻到它的影子;洞穴中央有个布帘,将整个空间分割成了两部分——靠近门的位置,是女儿的‘卧室’,靠近后墙和树根的位置,是他的活动空间;门口曾经挂过一盏煤油灯,但总是摇摇晃晃的,还闪着血光,索林看到它就能想起那些把他打到神智不清的混蛋,于是有一天,他就把它砸碎了;女儿那张床的前面有个水龙头,但年久失修,滴答滴答不停,还总是散发着一股发霉的味道,所以除非实在太渴,否则索林绝对不会去碰它的——人烟附近有条河流,里面的水既清澈又甘甜,他时常跑去那里,如同接受圣赐一般跪下来大口噙饮。 这天,女儿搀着他,在肥猪的监视下回到了家中。女儿打开照明灯,从柜子里取来药粉,小心翼翼地给他包扎好了伤口,叹了口气道,“爸,好好睡一觉吧,睡一觉就好了,睡一觉你就不疼了。” 意识有些模糊,他已经忘了在石桥上发生的事情了。 女儿的手中多了一颗黑色的药丸。索林知道,他一旦吃下这个东西,就会陷入到无边的混沌之中——身体失控,脑子糊涂,听不到任何动静,发不出任何声音,终日浑浑噩噩,如同僵尸!不行!绝对不行!他还没搞清楚小姐的下落呢!所以,他怎么可以让自己变成白痴、变成傻瓜?不行,绝对不行! 女儿的手伸过来了。他瞪大眼睛,啊啊大叫着躲开了,接着,他又开始向外逃窜——可肥猪直接将它那具充满臭气的身体横在了门前,还阴森笑道,“老东西,别坏我的好事!你是不是还想挨揍?” 女儿惊呼一声,连忙拉住索林的手,“爸,听话,”她又哭了,“很快就好了……很快就好了……等你睡醒了,咱们就能吃饭了……” 但他不想吃饭,他只想知道小姐的下落!于是,他奋力甩开女儿的手,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大叫道,“让开!我要去找小姐!让开!你们都别拦着我!”他冲着肥猪奔过去了,他想:它要是敢拦着我,我就把它咬死!对,我要把它咬死! 肥猪照着他的脸狠狠啐了一口,大骂道,“老东西,别给脸不要脸!”接着,那个长满黑毛的爪子便抡了过来。 他可不怕!为了小姐,他甚至都可以去死!他呜呜大叫,准备在接下这一击之后便去扑倒肥猪,然后再把它活活咬死! 有呼呼的风声,还有肥猪的口臭味,电光火石间,他的视野里突然滑过女儿的身影,接着,他便听到她的哀求声——“维尔,求你,你别打我爸,求你……” 他看到肥猪的爪子直接糊到了女儿的脸上! 女儿‘啊’的大叫一声,跌倒在地。 索林明白,他的女儿又挨打了!于是,他急了,他怒了,他彻底发狂了! 他大喊大叫地冲上前,直接薅住了肥猪头顶上的猪毛,然后使劲一拽——肥猪嗷的一声叫了出来——索林大骂,“我咬死你!我咬死你!”他把牙齿凑了上去,作势就要咬肥猪的耳朵——可就在牙齿张合的一瞬间,他的肚子便遭受到了猛烈的一击,胃里顿时翻江倒海起来,他还听到自己夸张的惨叫,接着,他便失去平衡,直接倒了下去。 女儿在尖叫,肥猪在大骂,但他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因为耳朵里嗡一声轰一声,直接扰乱了他的听觉神经。 他还感觉有只鲨鱼在他的五脏六腑间乱窜,还在不停撕咬他的身体,他冷汗直流,他疼得死去活来,他痛得哇哇大叫。他在地上翻滚,尘土踅进他的鼻息,呛得他直流眼泪。 良久,他的听力才恢复了正常。他听见女儿哭着大喊,“放开!要不然我就去告诉老爷!” 他又听见肥猪的叹息声,“他要咬我,我不是故意的。” “放开!” 肥猪又叹了口气,道,“行,我放开。” 女儿赶过来了,翻开他的上衣,查看起他肚子上的伤势;女儿一脸悲伤,满眼泪水,抽抽噎噎地甚是可怜;检查了一阵后,女儿轻轻松了口气——似乎是索林的新伤并不怎么严重的缘故。 肚子上的疼痛感在渐渐减弱,索林感觉自己的大脑又可以思考了。 这时,肥猪也走过来了,但它只是冷冷地看着他,然后说,“没什么事,休息一晚上就好了。”他看向女儿,十分不耐烦地催促道,“你快点给他吃药,咱们好办正事,我最多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咱就别耽搁了好吗?” 女儿侧过头,好像是在躲避它的视线。她咬了咬嘴唇,“要不今天……算了吧……我想带我爸去检查检查……维尔,你放心,”她抽了一下鼻子,看向肥猪,“只要我爸没事,我就是你的,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以后,不管我在哪儿,只要你有需要,我都可以去……” “埃尔莎!”肥猪没等她说完就强行打断了她,它咬着牙道,“我现在就想!你别他妈给脸不要脸!我他妈说了,”它指向索林,“他没事!老子他妈现在就想办正事!你他妈把老子的火撩起来了居然就想算了?嗯?他妈的,你个臭婊子,你以为你还是当年的那个埃尔莎呢?我告诉你!老子想什么时候办你就什么时候办你!别他妈跟老子废话!” 女儿见状大哭道,“维尔,别当我爸的面行嘛!求你!我先喂他吃药,然后等他睡过去了我们再……行不行!” 肥猪好像等不及了,他喘着粗气,面目狰狞地催促道,“那你就快点!” 女儿擦擦眼泪,扶着索林坐到了地上,然后像哄小孩似的把那颗黑药推到了索林的嘴边,道,“爸,吃药吧,吃下去你就不疼了。” 第366章 荆棘园 索林瞪着那颗黑色药丸,想: 噢噢噢,我的傻女儿,你就这么不想让我去找艾琳娜小姐吗?你也陪那个畜生睡过觉了是吗?噢噢噢,那个畜生是在骗你!清醒一点好嘛!他连小姐都敢骗,更何况是你这种卑微的女仆!在他的眼里,我们这种人只配叫做‘工具’,是连人都不算的存在!啊啊啊,快把你的手拿开!爸爸不吃这个黑东西!爸爸不吃! 你还记得那个叫莉达的女仆吗?她跟你一样,在小姐怀孕期间,她便陪着畜生睡了!当时,畜生给她许诺了很多很多!车子房子票子!还有高贵的身份!可结果呢?结果事情败露,她被当成神经病,被畜生撵出了庄园!啊啊啊,莉达多可怜啊,好好的工作没了,多年培养的高贵气质也没有用武之地了!如果没有这档子事,如果她能洁身自好,她便会妥妥地嫁给相当不错的好人家,成为贵妇人的!当年,她可比你漂亮,庄园里有多少小伙子都钟情于她!可结果,她却比谁过得都惨! 女儿,你知道吗,这还不算什么,更可恨的是,那个畜生为了装自己的大度,居然还把她许配给了一个最下等的仆人——一个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的最下等仆人!那个仆人又丑又蠢,又穷又坏,还是个三十几岁的单身汉!你想想看,莉达能幸福嘛!她一辈子都只能生活在悔恨里! 女儿,那个畜生只把你们当成玩具!所以你清醒一点好嘛!千万别信他给你灌的迷魂汤!你别信! 女儿,我找艾琳娜小姐,一是为了救她,二是为了救我们!只要小姐安全了,我就可以去找老爷!然后让他老人家给小姐主持公道!老爷绝不会饶了畜生!小姐也一定能夺回庄园的控制权! 只要小姐重新掌权,把那个畜生从庄园里赶出去,我们就能从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里解脱出来了——我还会继续做我的管家,而你,就会成为女仆长! 如果你想嫁人了,我还会去求老爷,求他给你找个好人家,让你成为阔太太、少奶奶! 所以,女儿,你不能喂我吃药,你要帮助我才是!这是我们家翻盘的机会,也是唯一的一次机会! 但他的心声,女儿是听不到的,女儿还在继续劝他服药。 于是,就在药丸马上进入他的口中的时候,他便疯了一般把女儿推了个趔趄,同时大吼大叫道,“噢噢噢!我不吃!你想药死我是不是?你想药死我是不是!你跟那个畜生是一伙的!你跟那个畜生是一伙的!你们都想害死我!你别碰我!我要去找艾琳娜小姐!我要去找艾琳娜小姐!” 他翻过身,开始向后爬,就像一只爬行的甲虫。 “爸!”女儿大哭道,“小姐已经死了!你不要再发疯了好嘛!小姐七年前就已经死了!” 索林愣了一下,随后大怒道,“不,不可能!小姐没死,小姐没死!你骗我!她只是被畜生关起来了!她没死,她不可能死!她那么年轻,怎么可能死在我前面?啊啊啊,你们都骗我,你们都骗我!” “小姐在荆棘园里,”这时,肥猪突然说道,“你快去找她吧,老不死的,”它走过来,蹲下身子,眼里冒出狡黠的光,嘻嘻笑道,“她就在荆棘园哦,你可要记住了,”它指向树根的方向,“不过里面有只母老虎,很凶,你可要注意安全,要不然,你可能会被她咬死的!” 索林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原来小姐就关在荆棘园里!原来小姐离我那么近,我却不知道!啊啊啊!我这就去救她!我这就去救她! 他哆哆嗦嗦地爬起来,直接向门的位置冲去——尘土飞扬,在他的眼前乱舞,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初生的牛犊,浑身充满了力量! “爸!你回来,你别……”女儿慌张大叫道。 但她的话说了一半便不说了,还发出呜呜的声音——好像是被什么捂住了嘴。 “埃尔莎,就让他去吧,”肥猪的声音响起,“荆棘园那么大,够他逛一阵的,嘿嘿,所以,我们还是继续吧……” 女儿痛苦而绝望的叫声响起,但索林根本听不到了,因为他现在只想尽快找到艾琳娜小姐。 门被他推开了,他看见了光;他冲了出去,向着那片茂密的森林大步前行。阳光很烫,他知道,是太阳公公给予了他回应;丛林幽暗,他知道,多年以来的期盼近在眼前。 门被关上了,还传来一阵肥猪的淫笑声,但他什么都不在乎了,一切都不在乎了,他的光,他的女神,他的未来,他的希望,就在那片找不到方向的丛林里!他要把她救出来,就像勇敢的骑士去拯救美丽的公主! …… 树枝密乱,杂草丛生,一条条的树藤缠绕其间,没有路,也看不出方向。他已经在荆棘园里面走了很久,浑身上下都被荆棘划出了伤口,但他不怕,一点都不怕——区区小伤而已,怎能阻挡住他那颗火热的心?区区擦伤而已,又怎能让他放弃寻找希望的脚步? 对现在的他来说,长满尖刺的植物就是他的敌兵,而他,就是那个无所畏惧的勇士!他把这些,视为上天给他设置的最后一道关卡——只要他坚持下去,就能拯救公主! 他拨开缠绕的树枝,踩碎挡路的倒刺,任由刀光剑影在他的身上留下痕迹,一步步走向前。树影在头顶盘旋,光晕在眼前作伴,他咬着牙,瞪着眼,忍着痛,努着力,硬生生在荆棘园中,创造出了一条绵长的小路——它只有起点,却没有终点,就像游荡在宇宙中的一条曲线。 有点累了,于是,他暂时停下脚步,扶着膝盖喘了喘粗气。他看见无数的黑色液体,混合着他的汗水,从他的脸上滴答下落,它们在地上摔成两半,在地面点墨出各种各样的图案。他连忙蹲下身子,去观察它们——因为他觉得,这是上苍赐给他的地图,只要他能把它拼出来,他就会找到最佳的行进路线。但根本不好拼,他只好找来一根树枝,小心翼翼地描绘起来。可图案越来越多,他也越来越急,忍不住,他啊啊大叫起来,并试图用手去阻挡那些液体的下落;可液体却顺着他的手指,沿着他的手掌间的缝隙,继续流淌,不多时,他好不容易拼凑起来的图案便被它们玷污,成了一滩烂泥。 他为了打破这种局面,便把手伸得远远的,还把脖子用力向后仰,于是很快,他彻底失去了平衡——他一跤跌倒,后脑勺猛地砸在了地面上;短暂的空白后,他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第367章 愚蠢并行,心机初现 肚子叫了,像大杜鹃的啼鸣,他止住哭声,抬起头;阳光从树冠间落下,滴在他的脸上,软软温温的,闪耀着梦幻的色彩,他只感到一阵眩晕;他看了会儿那些轻轻摇摆的嫩叶,一时间又忘了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站起身,茫然若失地四处看看;又摸摸后脑勺,但脑子空荡荡的,只剩下了一个填饱肚子的念头。 他自言自语道:“饿了……吃饭……回家……”他转过身,沿着曲线向回走。但并不好走,长满尖刺的枝干时不时划破他的衣裳,脚下的藤蔓不停阻挡他的前行,他有些生气了,于是大骂道:“一群吃干饭的王八蛋,庄园都荒废成这个样子了,居然也不收拾收拾!都等着小姐发火呢是吧!你们都给我等着,等我回去就罚你们!扣钱!对,扣你们钱!让你们不好好干活!都别来求我!我再也不惯着你们了!” 思绪回到从前,他想起之前的一天,那个叫维尔的仆人,跪着求自己的画面—— 维尔跪在地上,颤颤巍巍地乞求道,“总管,我错了,求求你,别告诉小姐好嘛……我真是第一次……求求你了,求你……我是看大伙没什么事干才会这么做的……这就是一种游戏,绝不是什么赌博……我们也没耍钱,那个本上记的数,就只是数字而已,也绝不是什么谁赢多少谁输多少的账本……” 小姐最讨厌这种会扭曲人性的东西,她曾三令五申过,玫瑰庄园内禁止赌博,一旦发现,就必须严肃处理。 索林很是心痛,也很是犹豫,因为维尔是这一批仆人里最优秀的那个—— 于公,他名牌大学毕业,会来事,情商高,智商高,懂得藏拙,知道谦让,在同事间有很好的声望。 他还会经常提一些建设性的意见,以至于庄园的管理工作有了进一步的完善。 他也很会哄小孩子开心——六岁的小小姐就特别喜欢他,有一阵子,她连妈妈都不找,就喜欢找这个爱搞怪的小胖子。 所以,如果真要严肃处理他,索林很不忍心,他认为:把维尔开除,将是玫瑰庄园的一大损失。 于私,他喜欢埃尔莎,明里暗里已经很多次表示过非埃尔莎不娶了,表现得很是痴情。但女儿就是不同意,还放出过狠话,说这辈子就是找不到男人了,也不会嫁给他这个油腻的小胖子。 索林倒是希望他能成为自己的女婿,一是因为他追女儿的过程,令他想起了自己当年追老婆的经历——这很让他十分感动,于是便对他产生了同情之心,同情久了,又变成了怜悯,以至于有段时间,他也会帮他追求自己的女儿。 二是因为他急于培养自己的势力——现在,那个畜生,在觊觎小姐的家产,而小姐又变成了恋爱脑,一点相左的意见都听不下去!所以,他在畜生动手之前,必须为小姐建立一个完美的屏障才行,否则到时候,畜生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了! 所以,于公于私,他都舍不得处理维尔,于是,他不由得陷入沉思之中。他将‘账本’翻得哗哗作响,满脑子都是‘你个混蛋怎么还有这种嗜好’的谩骂之声,他痛苦,他纠结,他不知所措,只能靠着纸张的沙沙声掩盖自己的内心。 屋子里没有别人——这是索林故意这么做的,因为他想在事情暴露前,妥善处理好这件事。但至于怎么处理,他又一时没有主意——不处理,他对不起小姐;处理,他又于心不忍。 这时,维尔突然哭了,他开始断断续续诉说自己的身世——母亲早亡,父亲重病,上有八十岁的老奶奶,下有十几岁、还在读书的小妹妹,家庭出身不好,生存环境恶劣,而且,他年纪轻轻就得了甲状腺类疾病,他说:“总管,我不是因为贪吃才会这么胖的,而是因为有病!我也不想……总管,你知道我的,我是个老实人,从来不会说谎,这次真的是我第一次玩这个,而且我们也没有赌钱……我们只是在玩游戏而已……这个游戏在外面很流行的,不信你可以找几个人问问……” “我不是傻子!小姐更不是傻子!你以为你这套说辞我会信?”索林长叹口气,用‘账本’点点维尔的头,说,“你怎么就这么糊涂呢?小姐最讨厌赌博,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让我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办?七八个大小伙子,在人烟里玩牌,脸红脖子粗,还叫得嗷嗷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们在干什么!你们真是蠢到家了!哎!这个事,就算我想瞒也瞒不住啊!” “叔,叔,叔!”维尔用膝盖向前挪了两步,战战兢兢地哀求道,“只要您肯帮我这一回,我以后就把你当成亲爹孝敬!爸!您就帮帮儿子吧!”他把脸扑在地上,大哭道,“爸,我不想落个被人撵出去的名声!爸,您老也知道,如果我被小姐撵出去了,那以后连工作都难找了啊!我的档案上会一辈子标注着‘失格’的标签!根本不会有公会敢用我了啊!爸!帮帮我吧!只要你帮了我,我就给您当牛做马,我就给您养老送终!爸,求你了!”他痛哭流涕,他泪流满面,他哀嚎不止。 索林感到很心痛,他重重吁了一口气道,“孩子,我也不想这么做,但我也没有办法!如果这件事是我一个人发现的还好说,但……发现你们的是其他人啊!你能让我怎么办?就算我不说,难道那个人还不会说吗?小姐最讨厌吃里扒外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这是想把我架在火上烤啊!” “爸!只要你肯帮我,我就能搞定凯拉!”维尔猛地抬起头,说出了一段令索林无比震惊的话,“她缺钱!她特别缺钱!她妈得病了,还是重病!我可以买通她!我可以把这两年攒的钱都给她!她一定会答应我的!她一定会的!所以,爸,只要你不说,你不声张,这件事小姐就不会知道的!爸,求你了,你就帮帮我吧!” 索林有点没想明白——维尔是怎么知道告密的人,是女仆凯拉的?他的右眼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连忙问:“你怎么知道……那个人是凯拉?” 维尔一愣,随后连忙低下头,又咽了口口水,道,“是……是吉普森说的……他俩,他俩在处对象……吉普森……吉普森也和我们玩牌了……不过这小子,中途跑出去了……你们进来之前,他……他回来警告过我们……说,说凯拉跑你这儿告状来了……”说着,他又猛地抬起头,露出绝望的表情,“爸!凯拉不是重点!重点是你!爸,求你了,帮我这一次吧!爸,我知道你的心事,我知道你看不上卡奈家的那个少爷,我也知道你恨他恨得要死……爸,我可以帮你,我可以帮你……你让我做什么都行,真的,做什么都行……只要你别把这件事告诉小姐,你让我做什么都行……爸,我们人多,他们人少……就算……就算他突然死了……也……也没什么的……我们可以……” “住口!”索林像被戳破心事一般大怒起来,他猛地一拍桌子,道,“卡奈家的人,跟佛罗伦家没有任何关系!小小姐会叫那个人爸爸,是因为小姐心疼小小姐,她只是不想让自己的女儿没有父爱而已!”他攥紧拳头,长吁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小小姐是基因工程生下来的孩子,她没有爸爸,你可千万不要搞错!那个人,只是小姐找来的演员,他跟小姐没有一点关系!” 维尔连忙低下头,说,“对对对,小小姐没爸爸……安格斯那个畜生不配……” 索林明白,这个话题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否则他就会失控。他闭上眼,缓了缓神,复睁开眼,将话题转移了回去,“你刚才说,你可以搞定凯拉是吧?” “对……我可以搞定……” “行。”索林舒了口气,“那你就把她叫来,我有话要问她。” 第368章 博美犬和灵缇犬 记忆出现了错乱,从前、现在、将来纠缠在一起,每个人的模样,都从年轻温顺变成了丑恶不堪,完全变了形态,就像面前的路,已经不再是凌乱不已的曲线,而是一条幽深曲折的小径。迷茫间,他又忘记了那年那天那时的场景。 周围的树木比印象中的都要高大,空气中还弥漫着泥土的腥味;一条条笔直的光线从树木的缝隙中来回穿梭,将整片森林,切割成了明与暗交织的世界;更远处,是一团模模糊糊的发光体,蔓延着绿色,渗透着血红,就像恶魔的眼睛。他不敢看它,他只想迅速远离它,但无论他走得多快,它都能准确无误地找到他;他感觉到,它在嘲笑他,它在鄙视他,它在玩弄他!于是,他就明白了,它是那个畜生派过来折磨自己的!就像多年前,在那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屋子里一样——无数的拳脚和数不清的谩骂落在他的身上、头上、脸上,他被打得意识模糊,他被骂得心惊胆战,他被他们弄得没了人形…… 他大骂了一句什么,然后迅速向前奔跑;青草被他踩碎了,流出蓝色的血;泥土被他压扁了,悲鸣着痛苦的呐喊;光线被他甩在身后了,影影绰绰,如红线一般追逐着他的脚步;视野里的一切都开始摇晃了,他感觉自己的眼眶被震得发痛,但他不敢停下脚步,因为他知道,他一旦停下,就会陷入畜生给他挖好的陷阱。 眼前突然滑出一头橘白相间的大花猫——步伐矫健,毛发根根竖起,看起来很是警惕——她的眼里充满了浓浓的敌意,正直直地盯着他的脸;她在向他靠近,速度很快,如电如幻;她喵了一声,嗓子里还发出一声低吼;接着,她的爪子就爬上了他的肩膀。 一种前所未有的重压感袭来,他听到自己大叫了一声,然后便被这只猫,死死摁在了原地。他回过头,看见她那双栗色的眼睛正在闪闪发亮。 “你是谁?”她问。她的毛发微微抖动了一下,又被身后的阳光涂抹上了一层梦幻的色彩。 他不敢动,也不敢说话,只是怔怔地看着花猫的脸——因为他从来没见过她,这只猫,根本不存在于他的记忆库里,而且,她的眼睛里还散发出一种窒息无比的杀气——好像他是她的猎物,她马上就要享用他似的。 肩膀上像是扛了一座大山,他开始呼呼喘气;他的身体在不自觉地向一侧下滑,口中还不断发出呻吟声;他惊恐万分地看向她,不知所措。 “哑巴?”猫皱了皱眉,又问。 他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哦,不是哑巴。”花猫歪歪头,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他一会儿,然后又问,“那你是谁?” “疼……”或许是花猫突然加大了手劲,他突然听到自己支支吾吾的声音,“好疼……” 花猫愣了一下,然后松开他的肩膀。身上的重压感突然消失,他失去平衡,身子一趔趄,差点摔倒,接着,便是酸痛感。他弯下腰,下意识地捂住肩膀,嘴里哎呦哎呦个不停。 花猫盯着他看,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反复几次后,她又问,“你是怎么进来的?” 他又不说话了,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来的。脑子里空荡荡的,连一粒灰尘都找不见了,就像刚刚打扫过新房一样。他坐在地上,一边揉肩膀一边想自己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花猫见状,冷笑一声,然后打起电话。 片刻后,有人接了。 “有个老头,”花猫冷冷地说,“浑身是血,跑荆棘园来了,是你派过来的吗?” …… “穿一身麻布衣服,”花猫瞥了他一眼,“嗯,对,是挺脏的……废话,他要是肯说话我能找你?……呵呵,原来是他啊,行,那我就明白了……别,你用不着跟我解释,这是你的家事,与我无关……行,那我就先带他回去……可以,没问题……修女也在,一会儿到了我让她通知你……行,就这样……” 花猫挂断电话,看向他,奴了奴下巴,道,“起来,跟我走。” 他惊恐万分地抬起头,小心翼翼地问:“去哪儿……” …… 他被花猫带进了一间破旧的院落——墙是由篱笆组成的,没有门;院子里也是光秃秃的,只有一间破旧的小屋横在最里面;小屋是纯木质结构,但已经掉了漆,斑斑驳驳的,看起来很脏;窗户上还有新钉的木板,横七竖八,铁钉在阳光下裸露着发锈的身躯,就像一根根稻草,横长在了木板之上。 门外,是两张藤椅,还有临时摆放的一张茶桌;一条灵缇犬,穿着修女服,坐在右侧,正优雅地喝着茶;一条博美犬,穿着粗布裙服,站在灵缇犬的身旁,正给她沏着茶。 “柏妮丝,”灵缇犬在喝了一口茶之后微微皱起眉,责怪道,“我跟你说过比例的吧?你怎么就是记不住呢?”她将茶杯放下,看向博美犬,不悦道,“你到底是故意的还是记不住?这么小的事情都做不好,你还怎么成为淑女?” 博美犬委屈地低下头,眼里好像还滑出了眼泪,“我重新沏……您别生气……”她搓了搓自己的手掌,还抽了下鼻子。 灵缇犬挑起眉毛,命令道,“不许哭鼻子,听没听到?淑女是不会因为一点委屈就哭鼻子的,只有邋遢人家的女孩才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柏妮丝,你不要因为一点小事就闹脾气,这样你是毕不了业的。” “我……不敢……” 看得出来,博美犬想强行控制眼泪——但她根本控制不了,索林看到她的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大把大把地往下掉。 可能是灵缇犬觉得她太过可怜,又或者是觉得自己有些苛刻,于是她便降低了严厉的程度,貌似有些温柔地劝导道,“柏妮丝,你别怪我太严厉,我也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但这也是为了你好。你明年就到婚龄了,要是再像以前那样任性妄为,你会嫁不出的。”她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柏妮丝,气质这种东西其实是应该从小培养的,但因为一些原因,你错过了,所以你更应该严格要求自己才是,要不然,你怎么能成为合格的大家闺秀呢?你要跟你姐姐好好学学才行——她头一阵子为了准备舞会,可是每天下课之后,还会苦练几个小时的仪态呢!你再看看你自己!”她十分不满地看了博美犬一眼,“我听落叶说,你每天等我一走就会回到床上睡觉,连动都不肯动一下,是吧?哎,你这样不行,你这样不对,你这样会害了你自己的!任何知识都需要练习,光凭课上的那点时间,你怎么可能记得住呢!所以,如果你继续偷懒,不勤加练习我教你的礼仪,那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学会的!柏妮丝,用点心,努努力,不要白费我的心血好吗?” 博美犬哽咽道,“对不起……我再也不偷懒了……是我错了……” 灵缇犬又叹了一口气,然后取出一条手帕,递了过去,“你先坐下,擦擦眼泪,然后我再教你一遍——最后一遍,如果你再学不会沏茶,那今天晚上就别吃饭了。” 第369章 放风 眼泪是个武器,不管是对男人,还是对女人,都是十分有效的。柏妮丝深知这一点,所以当艾利格修女一旦出现‘严厉’的状态,她就会用这种武器来保护自己——这也是她仅有的武器了,自从被关进这个逼仄的空间,她就彻底失去了所有的保护色——身份、地位、尊严、自由和俯瞰众生的高傲。她现在只是一个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女孩,甚至连庄园里的女仆都不如。 时间匆匆,她已经在这里住了将近一个月。这段日子里,她学会了曲意逢迎,学会了低三下四,学会了委屈求全;她已经懂得了如何不惹别人生气,她也已经懂得了如何让自己看起来更加乖巧;她也不想,但她没有办法,因为她如果不这么做,就会失去那些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奖励’——洗浴设施;没有异味的抽水马桶;很旧,但不脏的,有些温暖的床铺;新鲜的牛奶和面包;一台勉强能看看节目的黑白电视机;一支羽毛笔,一本泛黄的信纸;几本看不下去的破书;每周六的牛肉洋葱汤;还有可以换洗的衣裳……这些,都是她装听话、装懂事、装温顺之后获得的奖励,她很是珍惜它们。 看着她的那个女人名叫落叶,这是她从修女的口中听说的。落叶长得很丑,脸是方的,鼻子是瘪的,眼睛还小小的,而且不爱说话,又总是板着脸,一副所有人都欠她很多钱的样子。 柏妮丝特别畏惧她,一是因为她那可怕的外观和她那一身莫名其妙的力气——换抽水马桶那次,是落叶一个人完成的,她单手拎着那个几十斤重的马桶,就像拎个小孩一样轻松。柏妮丝目瞪口呆,又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切,心想:我可千万别惹她,要不然她打我一顿,我可能就会被她打死了…… 二是因为落叶对父亲的态度,令柏妮丝猜测出落叶不是庄园里的人——有一次,因为落叶想要的东西迟迟没有送到,她便在电话里大骂了父亲一顿;口气严厉,脏话频出,态度嚣张,仿佛要把电话那头的父亲给吃了一般;在这个庄园里,没人敢同父亲这么说话,所以她只可能是外面的人。 于是,柏妮丝便明白了,这个女人绝对不是她能惹得起的存在。动物的求生本能在起作用,她很快收拾好了那颗愤恨而烦躁的内心,将自己伪装成了一个人畜无害的小姑娘。她不再闹,也不再大喊大叫;她在落叶面前表现得乖乖的、傻傻的,变成了一个只会安静吃饭、安静睡觉、听话懂事的小淑女;落叶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她再也不抵抗了——虽然她心里面恨她恨得要死,但她不再表现得那么明显。 她能走出那间小黑屋,是舞会两周以后的事情了。因为她给父亲写了一封信——一封忏悔信。当然,这也是父亲要求她这么做的,父亲让落叶告诉她,只要她能明白自己究竟错在哪里了,那父亲就可以原谅她。 她在信里表达了自己对父亲的思念,和对嫂子的歉意,她用为数不多的词汇和贫乏有限的情感表达写了一封‘真诚无比’的信——她在写这封信时,倾注了很大的感情,甚至于还流下了眼泪——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压根就没觉得自己做错了,她固执地认为:艾丽的伤,跟她没有一点关系!对,她当时是推了烛台,撇了刀叉,但艾丽是傻的吗?她怎么一动不动地站在那等着受伤呢?可见她就是故意的!她就是想让她难堪!她就是想让她受罪!她就是想让她在父亲面前抬不起头来!她痛苦又愤恨地想:等我出去的,我一定要报复你!你个不知羞耻的贱人!当初大着肚子非要嫁到我们家,我就知道你没安什么好心!你就是图谋我们家的财产!哼,你给我等着!我一定要让爸爸看清你的真面目! 她之所以会写这封信,无非是想让自己尽快挣脱牢笼罢了!她相信,父亲一旦看到这封真情款款的信,便会尽快放了自己的。 然而,令她怎么都想不到的是,父亲的回信不仅没有提到什么时候会把她放出来,而且还让她再次陷入焦虑之中,上面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很欣慰。艾丽也说了,她原谅你了。玫瑰,接下来的半年,希望你能在艾利格修女的教导下好好学习礼仪,我期待着你脱胎换骨的那天。那天,将是我们父女再次相见之时。父,安格斯·卡奈。” 柏妮丝简直没被气死!半年?半年?半年!她居然还要在这里住上半年?而且还要学习礼仪?她绝望地想:我的天!我的好爸爸啊,你难道不知道我一点都不喜欢学习吗? 她念到中学就不念了,一是因为母亲的突然去世,给她幼小的心灵造成了巨大的创伤;二是因为她本来就不喜欢学习,而且每次看到那些c+、c?的成绩单就令她感到头疼不已—— 学校里的老师会经常用费塞尔刺激她:“你看看你哥哥!你再看看你!你哥哥每次都是正数第一,可你呢,你回回都是倒数第一!柏妮丝,你要是把追星的那股劲头用在学习上,何苦每次都需要补考呢?如果再这么下去,你还能毕得了业?我的天!你简直就是我们圣玛利学院有史以来最愚笨的学生!柏妮丝,我真为你感到羞耻!” 每当此时,同学们便都会大声嘲笑她。她委屈,她不甘,她流泪,她觉得学校一点都不好,她感觉那里就像个地狱一般,她再也不想多待一秒了! 父亲虽然特别宠爱她,但一遇到成绩的问题,便会化身成‘严父’,一本正经地给她讲起大道理——什么知识才是永恒的,外貌只是暂时的;什么女孩子只有多读书才能有书香气、才能有气质,要不然就只能是庸脂俗粉了;什么只有学识才会伴随人的一生,其他的东西都是身外之物啦等等。 但她早听烦了,也早听腻了,她自以为是地想:诺克·莫斯小学都没毕业,不照样成为莫斯家的继承人了? 他每天不是在和女明星闹绯闻,就是在上电视台的综艺节目,他怎么就可以,我怎么就不行?可见爸爸妈妈一点都不心疼我……哼,他们就是觉得我给他们丢脸了……哼……他们越是逼我,我就越是不学,我讨厌学习!我憎恨学习!说什么我都不学! 母亲则更加严厉,有几次还差点关了她禁闭,要不是父亲拦着,估计她早就体会到被关在小黑屋里的那种感觉了。 于是乎,在学校和家庭的双重作用下,她便产生厌学的想法,以至于到最后,她连个最简单的一元一次方程都不会解。 母亲去世后,她便再也不去学校了,终日躲在家里哭;而父亲,又因为岛办公厅的事务和家族上的琐事,渐渐忽略了对她的管教……所以,几年过去,她便成为了一个脑袋空空,只懂追星的问题少女。 父亲回信那天,落叶第一次让她走出了那道木门。 当她从小木屋里走出来,闻到许久未闻的新鲜空气时,并没有感到一丝的兴奋和悸动,反之,她还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凄凉感觉。她在心里痛苦地呐喊:能出来又怎样?还不是要在这里继续生活半年!呵呵,什么都没有,吃不好睡不好,还要每天装乖巧!这是我应该过的日子?呵呵,爸爸,你真狠心!爸爸,你骗我!这就是你所谓的原谅?爸爸,我恨你!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我永远都不会相信你了! 那天,阳光很好,风也很柔和,但她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她驻足停留了一会儿,然后便看到一个修女打扮的女人走了过来。修女站在小院中央,表情严肃地对她说:“柏妮丝,我是你的礼仪教师,艾利格修女。从今天开始,将由我来教导你,如何成为一名合格的淑女。” 第370章 礼貌 当这天,艾利格修女再一次用‘不规范’的词语形容她时,她不禁心生厌烦:礼仪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就是吃饭睡觉走路站姿待人接物?这种八百多年前的产物怎么到现在还有人在重视?都是神经病吧?怎么?只有学了这个才能是‘完美的女人’?只有学了这个才会变成‘高贵的淑女’?呵呵,这都是谁规定的呢?爸爸是吗?也对,他最喜欢这套东西,硬生生把这种事弄流行起来的也是他……就在几年前吧,他不是签发了一个文件么,好像就是在各大中小学强行推广这个吧……呵呵,真是有病,一个人光靠学会这种东西就能成为‘淑女’了?那还不如把所有人都改造成听话的机器人呢!呵呵,爸爸真是说一套做一套,表面上说,外在不是决定一切的标准,可实际上,他却比谁都重视这个! 她虽然如此讨厌这种无用的行为,但她又不得不遵守别人给她定下的规矩,因为在这里,任何一个人都能对她摆布玩耍,她感觉自己就像是笼中的金丝雀一样,压根就不是个人。 修女的手帕递了过来。她微微点头表示谢意,然后接住,坐在那张藤椅上,又微微挺胸,双腿并拢,斜放,目不斜视,接着便柔柔弱弱地擦起眼泪——很憋屈,很别扭,很难受!她又不是在参加什么首脑会议!为什么非要坐成这样?什么笑不露齿、哭不出声、坐不失态的,这都是给谁看的?只是给面前的这个变态大妈吗?就为了满足她摆弄人偶的控制欲望?柏妮丝好想趴在桌子上放肆哭一场啊! 修女满意地点点头,然后说:“嗯,很好,你现在已经能顺其自然地摆好坐姿了,嗯,我很欣慰。” 这哪里是顺其自然的!这分明就是柏妮丝故意这么做的!因为她知道,一旦她‘坐’错了,那面前这个一辈子没嫁过人的老处女就会对她横眉瞪眼! “都是……修女您教导的好……”她低下头,哽咽着,违心道。 修女笑笑,和蔼地说,“擦干眼泪,然后我们继续。” 这时,有脚步声响起,柏妮丝抬起头,看到一高一矮两个身影——高的是落叶;矮的是一个穿着粗布衣裳、浑身是血、脏兮兮的老头。老头半张着嘴巴,微微侧着头,浑浊的眼白中停泊着一对无光的瞳孔,面色发黄,皮肤干裂,看上去就如同电影里的僵尸一般。 柏妮丝被吓了一跳,但因为修女就在身旁,她又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所以只能强行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迅速移开了目光。她不禁想:这又是谁?也是来折磨我的吗?别吧……我这几天表现得挺乖的啊,我也没犯过什么错啊……你们这是要干嘛……不会想让我给他处理伤口吧……别吧,他那么脏,又那么吓人……还是别吧…… “嗬呀,”但令她没想到的是,修女却直接惊呼了起来,而且完全失去了‘淑女’的端庄和礼貌——她高声叫道,“我的天呐,这是谁?哪里来的流浪汉?他是怎么进来的?”她边说边站起身,露出一脸惊恐的表情,“快让他出去!哇,好脏,别让他过来……” 柏妮丝不禁一怔,有些惊讶地看向修女,心想:原来你也会大喊大叫啊……我还以为你能一直‘淑女’下去呢……呵呵,你们这些人,原来都是骗子……她很想冷笑一声,然后说出一句揶揄修女的话,但她最终还是忍住了。 落叶停下脚步,皱了皱眉,道,“他是你们庄园的人,”说着,又看向老头,问,“喂,你叫什么,说给她听,然后让她叫人送你回去。” 老头歪起头,盯着修女看了一会儿,然后咬起手指,晃了晃脑袋,说,“我不认识她……我不认识她……庄园里没有脖子这么长的狗……我不认识她……” 修女愣了一下,她的脸瞬间就变了红色,她的表情也从惊讶变成了恼羞成怒。柏妮丝看到她攥紧了拳头,眉毛也跟着挑起来了,她的胸膛也开始起伏不定,就像是个不断充气放气的气球一样。 “你……”修女咬着牙,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愤怒,“你怎么能说别人是狗呢……你……你真没礼貌……”她抓住了裙摆,微微颤抖着——看起来,她应该已经特别生气了。 老头瞪大了眼睛,盯着修女又打量了一番,然后摸摸头道,“我真没见过她……没印象……”他看向落叶,露出疑惑的眼神,“你不是说要带我回家吗?这里不是我家,我家在一座山上……我不认识你们,我想回家……带我回家好吗?我女儿还在家里等我呢……” “好好好,我知道了,你不用再说了,”落叶露出不耐烦的表情,又看向修女,“修女,赶紧给安格斯打电话,就说他让我带的人,我已经给他送到了。”她朝着修女的方向奴奴下巴,又对老头命令道,“你先过去,一会儿就有人过来接你。” 修女露出复杂的表情,是一种不甘心被人命令,但又强忍着脾气的表情,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怔在原地无话可说。 老头也没动,眼巴巴看着落叶,“我不过去,你骗我,我知道你们是想把我关起来……我不过去……” 落叶白了他一眼,长吁一口气,又转头看看脸色不好的修女,无奈道,“行,你不打我打……”她用手表打起电话,“哼,你们这里的人,真是无语……”她转过身去,大半的阳光洒在她的侧脸上,泛起一层金雾。 修女很是窘迫,她咬咬嘴唇,又用鼻子呼了几口沉重的气,然后重新坐下。她喝了一口那杯‘不合格’的茶,又像陷入思考似的沉默了好一阵,直到她的脸色恢复了正常,这才开口道,“柏妮丝,记住,麻烦别人之前一定要用‘请’字,否则,会显得你很没教养。” “是,我记住了。”柏妮丝微微点头。 第371章 戒严 从庄园大门到紫罗兰别墅,再从花园到庄园四处,到处都是巡逻防控的安保队员;三人一组,五人一队,步伐一致,排成一排,时而踅于亭台楼阁之间,时而止于树木花草之下;如果从花园的最高点向下看,现在的庄园,如同布局精妙的棋盘,又如严阵以待的宫殿。 卡奈庄园,已经完全陷入了紧张的状态——所有的户外娱乐活动都被禁止,月亮湖封锁,花园封锁,人烟封锁,广场封锁……四个分区竖起临时电子高墙,独立成郭,以紫罗兰别墅为中心,一公里外的灌木树丛为界,组成了一道特殊的防线。安格斯·卡奈如临大敌一般将安保队的核心力量统统放在了这条防线之上,好像生怕自己会随时丧了命一般。 所有的下人、厨师、杂役、女仆都被局限在了宿舍和工作地点之间,除了工作之外,他们不得外出,不得越界,不能打听无关的事情,不能传播可怕的流言,宛如身处监狱一般。生活节奏被完全打乱,每个人的脸上,或多或少都显露出忧郁的表情——有很久没回过家,过度思念儿女,心情焦虑的母亲;有喜欢热闹,一时受不了戒严氛围的年轻姑娘;还有受不了安保队的反复盘问、搜查,而怒气满满的毛头小伙。 有一天,仆役队的工友在下工后聚在一起,低声抱怨起庄园的戒严—— 工友a说:老爷这是老糊涂了,好好的日子不过,居然开始胡折腾了。 工友b说:我听说是大小姐出的主意,很多人都说,她是想借这次的戒严,树立自己的威信……哎,要是大小姐当上家主了,那我们岂不会更倒霉了?他妈的,现在酒也不让喝了,牌也不许玩了,还哪哪都不让去了,就连伙食的质量都开始下降了,哎,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工友c悄悄地说:我听说的倒不是。我听说是因为守卫队的那个姑娘被人抓走了,老爷怀疑是庄园内部的奸细干的,所以才会戒严的。 工友d不高兴,他皱起眉,愤怒地说:我们就是来上班的,又不是来坐牢的!他凭什么不让我们出门?再说了,他怀疑有奸细就让侦探公会去查啊!把我们都关起来算哪门子事儿啊? 工友e笑笑,装深沉道:呵呵,你不懂,这种事,老爷绝对不会找侦探公会来帮忙的。 d惊讶地问:为什么? e露出看破一切的笑容,道:权力斗争你懂吗? d摇摇头。 e顿了一顿,继续道:我听说,现在的司长和侦探公会总监,都是莫斯家推上去的,而莫斯家以前的那个家主,跟老爷的关系又不太好,所以呢,呵呵,老爷一直对他们心存不满,而且吧,我还听说,康纳德一直在暗中调查老爷,他想把老爷从那个位置上拉下来……所以,你觉得老爷能跟侦探公会尿一壶里去嘛! 这段对话的终止,也是在这时候。就当d想要更加深入了解这些贵族的斗争时,总管维尔哐当一声推开了门,大声训斥道:都没事干了?都他妈学会嚼舌根了是吧!老爷的决定是你们这群蠢才可以讨论的?我警告你们,这是最后一次!只要再让我听见一次,你们就他妈的全给老子滚蛋! 众人讪讪散去,不再闲聊了。 除了他们,其实主人们也不好过—— 费塞尔被禁止出门了,他在西莱塔博士那儿跟的课题组,直接被断了档。西莱塔博士是公司天气监测部门的负责人,很忙,很优秀,很权威,也是他在事业上的偶像。 西莱塔博士倒不是很喜欢他,一是因为他是安格斯·卡奈的儿子,博士最讨厌他们这些自称贵族、自以为是的狗屁大人物,用他的话讲:连公司都进不了的人,居然还能舔着脸叫自己贵族?什么贵族?没文化没修养没内涵的‘跪族’吧?一辈子就只能靠着公司的施舍才能活,这也能叫贵族? 二是因为他在研究生期间,差点因为爱情耽误了学业——西莱塔最看不起这种男人,他认为:爱情只是动物繁衍本能的表达,是根本不存在的!所以为了这种毫无意义的东西放弃自己的人生,放弃自己的信仰,简直就是大脑发育不全的表现! 当时,博士就对哭鼻子的、刚求亲失败的、希望寻求心理安慰和帮助(西莱塔和艾丽的叔叔是发小,费塞尔觉得他能帮到他)的他大声嘲讽过:呵呵,本来以为你会跟你爸爸不一样,没想到,原来你骨子里也是个没女人不行的家伙!行,去吧,‘天才少年’,去追求你那飘渺虚无的爱情吧!去吧,去打破你们这些‘封建贵族’的婚姻枷锁吧!去吧,去跟你的父亲闹翻,去跟管理系的那个小姑娘私奔去吧!去吧,永远都别回来了!永远都别回来念书了!你不配!哼,费塞尔,记住,以后千万别说我教过你,我可丢不起这个人! 那时候的他,满脑子都是艾丽,他没她不行,所以,他一句话都没说,直接从博士的办公室里跑了出去。 西莱塔气得嗷嗷乱叫,大骂他就是个废物。 要不是后来,他和艾丽的爱情稳定了,他重新回去上课了,兴许,他可能都毕不了业。 他是通过贾斯德校长的关系才好不容易进入西塔莱的这个课题组的。而现在,父亲却突然把他给圈在庄园里了——眼前就是他心心念念的‘一辈子从事科学研究,从而成为可以留下姓名的科学家’的大门,可是,它刚刚打开一道缝隙,亮出一道光,就被父亲死死堵住了,所以,他很是苦闷。有时候,他还会躲在书房里偷偷哭,但他又不敢跟艾丽诉说,因为艾丽也是一团乱麻。 艾丽的苦恼不在自己身上,而是在女儿芬妮和姐姐伊莱丝的身上—— 小丫头不知怎么回事,一看到全副武装的安保人员就大哭不止,她怎么哄都无济于事,到后来,小丫头还无缘无故得了一场大病,险些把脑子烧坏,这把她这个当妈的给心疼的。 姐姐呢,最近又被诺克·莫斯欺负了几次——不过不动手了,只是不停地骂——家族群里骂,大街上骂,追着屁股骂,堵在家门口骂、黑天里骂、白天里骂……多肮脏的话都敢说,多下流的语言都敢骂——婊子、下水道、公共汽车、厕所、能塞进一栋大厦等等诋毁侮辱女性的词汇如屎尿般泼在伊莱丝的脸上,伊莱丝都快神经衰弱了。 姐姐每天都会同她哭诉。她生气,她愤恨,但她一点办法都没有——父母不管,还说这是姐姐自作自受,她不检点,她活该!侦探公会不管,因为诺克就没对伊莱丝造成实际性的伤害,她大怒道:非要我姐姐受了伤你们才肯出动是吗?那边回答:女士,很抱歉,规定就是这样,我们也无能为力——后来,当所有的真相都浮出水面之后,艾丽才知道,其实他们根本不是无能为力,而是诺克的事,他们不敢管;安格斯·卡奈也没有精力管这件事了,因为他自己都是一堆麻烦事——艾丽知道,守卫队的那个唯一女性,席拉·加西亚已经被清风组掳走了,艾丽更知道,清风组的终极目标其实是安格斯·卡奈——庄园的戒严就同这件事有关系。从种种迹象表明,清风组对安格斯·卡奈的猎杀,已经再一次地开始了。所以,她又怎么好意思在这种情况下,一而再再而三地请求父亲大人去处理姐姐的破事呢? 第372章 心病 心情烦乱到无以复加,担忧、害怕、恐惧、不安等情绪如同麻绳一般纠缠在一起,又将她那颗慌乱的心紧紧缚住,还越勒越紧,越绑越重,直到呼吸变得困难,脑子变得空白,她才下意识地给朴松民又发了一次短信:你在哪?你没事吧?——距离上一次的回复,只间隔了半个小时而已。 她知道自己有了心病,她也不想这样,但是她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瞎想。 发完信息,心情好受了些,心里的麻绳好像也消失不见了,她松了口气。然而,没过几秒,她便再一次陷入焦虑之中——因为朴松民没有秒回。她紧盯着手表上的提示和时间,心情又重新乱了起来,麻绳也再一次捆住她的心,而且比刚才还要紧,还要重,她难受得只想哭。 这是席拉被抓走的第七天。自从她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就有了这个心病。 她还清楚地记得那天夜里发生的那件事——她正和朴松民在红茶别墅旁散步,一台黑色的飞行汽车便如流星般坠落到了别墅的正门前,随后,安保队的几名队员,在斯隆的指挥下,从车上抬下三名男子,扶下一名精神恍惚的中年妇女,又火急火燎地冲进了别墅。没多久,迪伦跑了出来,像疯了一般冲进飞行汽车里。半晌,震天的哭泣声响起,她听见他哭喊——“席拉,你人呢?你别吓我好不好!你快出来啊!我再也不气你了!你快出来啊!我错了,我再也不欺负你了,你快出来……” 朴松民愣了一下,然后对她说:我得回去一趟,好像出事了。说罢便直接向飞行汽车冲了过去。她也愣了一下,心开始胡乱地跳,她预感到席拉肯定出了什么事,于是下意识地给她发了条消息:你没事吧?你在哪?迪伦在找你,他好像很着急。 那夜的风很冷,就像刀子,不停地戳着她的心口。 没有回复。直到她走进红茶别墅,爬上二楼,走进斯雷的房间,看到沉默不语的众人,又看到浑身是伤、昏迷不起的斯雷,席拉还是没有回复。 艾玛医生来了,带着三名护士。 安格斯也破天荒地来了,他看了她一眼,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说;他走过去;斯隆见状拉过一把椅子,安格斯坐了下去,面色沉重地看着医生给斯雷检查身体、治疗伤口。 便携式仪器上显示着斯雷的各项身体指标和状况。医生在忙碌了一阵后,对安格斯说:人没事,很安全,休息几天就可以了。 安格斯点点头,站起身,吩咐道:你先在这里住几天,等他完全好了再回去。说着,扫视了一圈众人,又说:守卫队的各位,请跟我去客厅,我有事情要交代。 芬格里特也想跟过去,但被安格斯拦住了,他低声说:闺女,有人想要你爸爸的命,所以你就先别添乱了。如果你非想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一会儿就让朴松民告诉你。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神情——懊丧、镇定、沉重、不可违抗,她从来没见过他这样,她不自觉地听了他的话。 医生留下一名护士,然后去了别的房间——其他三人的房间,芬格里特也跟了过去。一个是满脸胡须的男子,胳膊断了,正迷迷糊糊地喊着一个人的名字;一个是相貌普通的年轻人,鼻梁断了,满脸是血,正处于昏迷中;一个是头发乱蓬蓬,右脸微肿的女人,正嚎啕着她听不懂的话语。芬格里特一个都不认识。 一个小时后,医生才彻底忙完——她给所有伤者都进行了治疗,然后又给他们注射了镇定剂。期间,芬格里特帮了忙。 …… 后来,守卫队的会开完了,朴松民回来后也跟她说明了情况:席拉被清风组掳走了,斯雷和那三个人也是被他们打伤的——就在外出执行任务的途中——两个年轻男人是在无意中被裹挟进去的,而那个女人,是这次任务目标的近亲属。 脑子瞬间懵了,因为安格斯很早就告诉过她,清风组是一群怪物的集合体,他们以杀戮为生,他们以毁灭为乐……席拉被他们抓住了,也就是凶多吉少了。她沉默,她不语,她担心席拉的安危;她慌乱,她不安,紧接着,她又担心起朴松民的安全——如果朴松民也被清风组抓走了怎么办? 不行!她必须想办法把他留在身边,否则,她对未来的一切美好想象,就都白费了——如果她的未来没有他,那她还不如死了算了。 然而,就在这时,朴松民却突然露出坚毅的表情,坚定肯定郑重地宣布,“南瓜,你放心,我一定会把席拉救出来!”他说这句话时就像个英雄,一个唯独不属于她的英雄。 对于席拉安危的担忧瞬间消散,心中直接被另一种极端的恐惧取代掉了——她意识到,她的傻子、她的超人、她的笨蛋男朋友,又要出去送死了!那她为了他,答应了安格斯那么多的条件,又是何必呢?他怎么就这么不珍惜自己的性命呢! 她哭了。她问:你又要去送死是吗?你为什么非要这样?你死了我怎么办?你到底想没想过这件事? 朴松民愣住,好像没能理解她的意思。 她看到他那白痴般的表情,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歇斯底里地,不管不顾地跺脚大喊:你怎么什么话都听不懂!你是笨蛋吗! “南瓜,别哭,我错了,”他去拉她的手,“我就是个笨蛋……你别哭……我错了……” 但她不让他拉手,还背过身去,哭得稀里哗啦。眼泪流进嘴里,鼻涕直冒大泡,她想她怎么就这么倒霉啊!她怎么就找了这么个不知死活的男人啊! 朴松民绕到她的正面——她又转过身——他又绕——她又转,如此反复了很多次,直到朴松民一把将她搂住,她才转过身,趴在他怀里继续嚎啕。 温柔的,但很简单的话语在她耳边响起——来回来去就那几句话,辞穷得如同小学生一般。但她就是喜欢,因为被他抱着,她才有安全感,因为他在身边,她才能暂时忘却未知的恐惧。 她在逐渐冷静。 哭了多久,她已经忘了,她只记得后来她被他拉着,坐在了床上,然后他像看不出她的心事似的,继续说着怎样救出席拉的话题——他兴致勃勃,他斗志昂扬,他信心满满,他规划十足。他说,他要把席拉给安全地救出来,还要把清风组的所有人绳之以法;他说他已经有了完整的计划,他说他又重新拾回了刚做侦探那会儿的感觉。 自从傻子进了庄园,她便很久没见过他露出这样的表情了。她知道,他这一个月过得很是烦闷——每天做的工作很简单,很没劲,很无聊,他同她抱怨过,他说:每天的工作就是跑来跑去的,不是跟在斯雷屁股后面记录,就是到处传达文件,而且连脑子都不用动,就像个刚入职的菜鸟一样,一点劲都没有。 她看出他的不高兴,但她觉得这样就好,因为这样即没有危险,工作又十分清闲,而且还有大把的时间陪伴她,她天真地认为:等他习惯了这样的日常,他自然而然就会高兴起来的。 当然,这样的工作也是她让安格斯有意安排的(继承家主的条件之一),因为她不想他出任何事,哪怕是伤了一根手指都不行!或许还有一点,就是她对他的控制欲——可能是遗传的,来自那个自私自利的父亲。安格斯就喜欢摆布一切,现在的她,对自己的心上人也是如此。 所以,最近一个月以来,她从来没把他的郁闷放在心上,也从来没有站在他的角度考虑过问题。 所以,当她突然看到他的兴奋表情时,也就终于明白了,她是不可能一直把他捆在自己身边的——他的理想是惩恶扬善,如果继续把他捆住,那早晚有一天,他就会变成失魂落魄、丧失梦想的颓废男人的。她之所以会喜欢他,不就是因为他身上的那股用勇往直前、义无反顾的劲头吗? 可她又不舍得轻易放开他。纠结无比,满腹愁肠,就像在过一条不知深浅的河,她难以决断。 但她又不得不决断,于是,在她预设了八百多个悲伤的结局,又一一想好了应对办法后,最终还是决定放开他了——她要尊重他的理想才是,她要适当给他自由才行,要不然,她不就真成了安格斯的继承人了嘛——不管是外在的身份,还是内在的精神。更何况,她希望的是他主动改变,而不是被动改变——这样,才能证明他爱她,比她爱他更多更深。 于是,她看向他,认真地说: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朴松民摸摸后脑勺,诧异地说:不要说一件事,就是一千件,一万件,我都会答应你的。 她看着他的眼睛,说:“不许死,一定要注意安全。如果遇到危险,一定要跑,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朴松民一愣,嘿嘿一笑道:我又不是傻子,遇到危险还不知道跑? 说着,他便搂紧她,又道:南瓜,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出任何事的。 芬格里特啜泣道:你就是傻子,所以你必须听我的。 “好,都听南瓜的。” (朴松民自始至终都没搞明白南瓜为什么会哭,他以为她只是因为席拉的事才会乱发脾气的。所以这段小女孩式的纠结,只有南瓜自己清楚。) …… 朴松民的信息,是在一分钟之后发来的,她的心这才重新平静下来—— “没事儿,刚到监狱。今天去见关键证人。刚才开车来的,这会儿才看到信息。” 她舒了一口气,回复道:“下次回复一定要及时,要不然我会担心的。” “收到。笑脸。” 第373章 比尔高滋监狱 塔楼上有持枪放哨的看守,目光冷峻,如观察动物般观察着他们一行人的脸。外墙很高,上面像长满眼睛似的布满了锈迹斑斑的铁窗。青砖已经失去了原本的颜色,在阳光下闪耀着苍白的凄凉。这座最初的监狱,从岛办公厅和侦探公会诞生的那一刻起,便成为了惩罚罪恶的象征。历经数年,风云变幻,世界早就变了模样,只有它,依然坚守着自己的初心,为那些越来越少的道德,严防死守着最后的底线。 现在,它是岛上唯一一座隶属于办公厅的监狱,也是岛上最古老的监狱。比尔高滋监狱位于v区外围,四面环水,如同孤岛;交通要道仅有一条,是一座平时隐藏在水下、固定时间和特殊情况才会浮出水面的铁桥(看守、管理人员上下班、罪犯家属每月月初月末的探视、配合岛办公厅和侦探公会的工作人员的工作等)。 朴松民将车停好,和吊着右手的斯雷一起,径直走向监狱大门侧面的岗亭。这时,身后传来嘎啦啦的金属撞击声,就像一间破旧的小屋,倾塌瘫倒的响声。他明白,这是刚刚那座铁桥关闭时发出的声音,他更明白,它已经老了,老得不成样子了,或许再过几年,它便会寿终正寝了。最终,它便会像面前的这座监狱一样,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被所有人遗忘。 澎湃的落水声响起,如同大海的嘲笑。 站岗的是一名新兵,面色严肃,一丝不苟,手里握着一把过了时的,已经存活几个世纪之久的拉栓步枪——一战的产物还是二战的产物,朴松民就分不清楚了,因为在他眼里,这些老古董都他妈长一个样——棍子状,打一发拉一发,每次上弹五枚,还要借助一种名叫‘上弹器’的金属薄片才行,唯一能和‘现代’沾点边的,就是位于枪口的那枚激光瞄准器——可这有什么用?真遇到危险分子了,人家还会像个骑士一般,彬彬有礼地等你瞄准吗? 朴松民走上前去,打了个招呼,又出示了工作信息和提审令。新兵仔细看了一眼,然后敬礼,拉开大门。二人走了进去。 自从席拉丢了之后,斯雷就变得沉默寡言了,他不再和别人开玩笑,也不再向别人灌输大道理,他不是独自坐在办公室二楼埋头做自己的事,就是凭窗远眺,看着树木花草、蓝天白云陷入呆滞的状态。他的突然改变,让朴松民着实看不起他,朴松民认为:人丢了咱就给她找回来,你天天拉张驴脸,席拉就能自己跑回来吗?居然连振作都不会,你真是白干这么多年侦探了!更何况,席拉也没死呢吧?清风组昨天(席拉被抓走的第五天,斯雷醒过来的第三天)不是来信了么——他们说:这月的下旬,要交换人质。这不还有半个多月的时间呢嘛,所以你有什么可愁的?想办法解决问题不就行了!清风组又他妈不是妖怪,怎么可能找不着呢? 他们今天要见的人,正是前清风组成员,外号手斧,名为奈佛·凯勒的那个人。这是朱莉·凯勒提供的线索,她说:她的前夫、菲米的父亲肯定比她知道的要多,所以他们还是去找他问吧。除了这些,她便什么都不说了,别人再问什么,她就只是大声哭,还说什么她的宝贝女儿这次彻底完了,她现在只想死。要不是后来,艾玛医生给她打了镇静剂,朴松民感觉她嚎啕的哭声都能把房顶给掀开。 那也是朴松民第一次见到斯雷痛苦到极点的样子——面色苍白,神色凝重,双手颤抖,眼神空洞,就像一具石像般,呆呆地伫立了很久。 那天,朴松民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振作点,咱们还要一起把她们救出来呢。 斯雷没反应,半晌后,他像是在自言自语似的,又像是在对朴松民说的似的说道:我好像做错了,我不应该把她卷进来的。说着,他便侧过头去。 那天,阳光很刺眼,朦胧中,朴松民好像看到一颗清亮的泪珠儿,从斯雷的脸颊滑落。 迪伦也变了,他不再瞎胡闹,也不再成天玩游戏,而是终日坐在座位上搞研究。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这都是因为我,如果我的技术水平再高一些,他们就不会得手了! 朴松民看得出来,他比任何人都在乎席拉——或许,他是把席拉当成姐姐了吧。 那天,晚餐后,迪伦忍不住又哭了——趴在桌子上默默地哭。朴松民走过去,跟他开起玩笑:男子汉大丈夫,不要老是哭鼻子,要不然会有人笑话你的。 迪伦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很认真很认真地问:席拉会没事的吧?她一定会平安回来的吧? 心中升起一种隐隐的刺痛感。朴松民说:席拉会没事的,我们也一定会把她救出来的。 斯隆和阿德的反应倒是不怎么强烈,但他也看得出来,他们也很是难过。守卫队,其实也是一个小型的家庭,现在,突然丢了一个家庭成员,所以换做是谁都不好受。 朴松民和席拉接触的时间虽然不多,但她还是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有时,他也会想起那天那夜那时,席拉被他吓得丢了鞋的场景;有时,他也会想起席拉和别人打打闹闹,和斯雷卖萌撒娇的样子;有时,他还会想起席拉和南瓜一起在庄园里游玩的情景…… 或许,他不像其他人对席拉的感情那样深,他也体会不到他们的痛苦,但他清楚地知道,救出席拉,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 …… 接待他们的是布兰狱长。他的身材很胖,脸上总是微微笑着,看起来十分的和蔼可亲。他问了他们此行的目的,朴松民如实说了;狱长点点头,用对讲机通知了监舍那头,然后便和朴松民闲聊了起来—— 一开始,他只是说一些岛内犯罪和帮派的事,后来,不知怎的,话题就扯到了监狱运营这块,布兰说:监狱现在各方面都要修缮——门口那座桥,时不时就会出故障,需要大修;有的墙裂开了,需要维护;还有电路,也有点老化了,需要全面检修一下。 朴松民没明白他跟自己说这些要做什么,于是便说:向岛办公厅申请一下不就行了? 布兰有些讪讪地道:已经申请很多次了,但就是不给拨款。 说着,他便叹了口气,又道:朴监理,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您是否能答应。 朴松民说:你说。 布兰搓搓手,犹豫了半天才说道:能不能……请您把我们这里的情况同安格斯大人说明一下……我们申请的其实并不多,有三百源币就够了……我们可以不雇维修队,我们和犯人一起修整就可以……这三百源币只是材料钱,对,只是材料钱…… 第374章 提审 手斧就是在这时出现的。他剃了寸头,刮了胡子,戴着手镣脚镣,被两名监管带了进来。他好像比之前还稍微胖了一点,眼神好像也比之前和善了许多。他在看到朴松民之后,还微微笑了一下。 一切安排妥当后,狱长和监管便出了门。临行前,狱长对朴松民说:刚才我说的事儿,还烦请朴监理帮帮忙,拜托了。 朴松民心里一团浆糊,心想:我和安格斯也说不上话啊,这种事,你怎么不跟斯雷说呢?他不禁看了斯雷一眼——他发现,斯雷满脸心事,一言不发,好像根本没注意到刚才的对话——朴松民心想:算了,他这状态明显不对,还是等一会儿问完话再跟他说吧。然后又想:三百源币修这么大个监狱,安格斯应该能同意吧…… 三人坐好后,朴松民便将朱莉·凯勒给手斧的那封信递了过去,“有个事,得让你知道一下,你先看下信。” 手斧瞬间怔住,他连忙接过信,拆开,然后迅速翻开那页信纸。沙沙声响起,在读过信之后,他的脸色一下变了——红润的脸庞变得苍白,眼神里的和善瞬间被惊恐和痛苦取代,虚汗直流,双手发抖,如同遇到了生平最恐惧的事情一般。信上只有一行字——“妞妞来了,她把菲米抢走了。” 片刻后,他攥紧拳头;双手的抖动引起铁镣的狰狞,它在铁椅上不停摩擦碰撞,铮铮作响;紧接着,便是他咬紧牙关的低吼声;他的身体在不住地颤抖,眼睛里瞬间充满了血丝;苍白的脸色又变成了紫红色,如同番薯似的;现在的他,青筋暴起,满面悲愤,五官纠结,好似被困在牢笼里的野兽一般。 半晌,他松开拳头,长吁一口气,压着怒火问:什么时候的事? “一周前。”朴松民回答。 手斧猛地抬起头,眼神如刀子般射向朴松民。“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他咬着牙,恨恨地问,“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你在干什么?你不是侦探吗?我女儿丢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就因为我是罪犯吗?”他身子前倾,如同一头正欲捕猎的老虎般紧紧盯向朴松民的脸,“你知不知道你要是早点告诉我,我女儿还有救?”他瞪着眼睛,咆哮道,“七天,整整七天!你知道那个人会对她做什么吗?”瞪了会儿,他又突然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般,压抑绝望地低吼了一声——他浑身的肌肉都在颤抖,如同失去所有,失去一切,即将被新狮王咬死的老狮王一般无助愤怒;接着,他又砸起面前的铁板,铛铛作响,满屋子都是钢铁肆虐的噪音,“他妈的,你到底在做什么!”他扭曲着五官,歇斯底里地、痛苦地大吼,“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他的眼中开始泛出泪光。 朴松民能理解他的心情,他也可以让他发发火,但他此行的目的不是来听手斧的谩骂抱怨发狂的,而是来了解事实、查找线索的,所以他不得不皱起眉,大声道,“奈佛,冷静点行吗?现在还没有证据证明你女儿已经死了!”他重重吁了一口气,“对,我们没能第一时间通知你,这是我们的过错,但你能不能先冷静下来配合我们一下!我们今天之所以来找你,就是来寻找救出菲米的方法的!所以你先冷静一下好嘛!奈佛,你知道我这个人,我向来说到做到。奈佛,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救出菲米!” 手斧愣住,又盯着他看了好一阵儿——目光中充满了对他的失望和疑惑,还有对周遭一切的不信任。接着,他又嘲讽般地冷哼一声道,“呵,小子,你真是太自不量力了,你知道他们都是什么人吗?”说着,他又自嘲般地一笑,沮丧道,“他们可是清风组啊……”他长长呼了口气,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说完,他便颓然地仰起头,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似的瘫在了铁椅上。有泪水下落,他闭上了眼。 朴松民见状,连忙劝慰他说:奈佛,你要相信我,我说到做到,我一定会救出你女儿!我以我的荣誉起誓! 可手斧根本没有反应。 朴松民又说了一些‘菲米现在肯定没事’、‘让他放心’、‘不就是清风组嘛,清风组又不是怪物,有什么可怕的?你怕他们,我可不怕他们’之类的安慰话语,但手斧依旧没有反应。不得已,朴松民只好耐下心来,等待他的主动回应。 半晌,手斧才有了反应——这段时间,他应该是在反复思考菲米被抓走这件事。他看向朴松民,平静地说,“小子,清风组的事,你管不了,更管不起,所以你就别自不量力了。”他轻叹口气,移开目光,继续道,“小子,刚才我的态度不好,我向你道歉,”他微微低头示意,“我也想清楚了,这不是你的错,就算你第一时间告诉我,也改变不了什么……”他苦笑着摇摇头,“或许这就是我的命吧,呵呵,担惊受怕了半辈子,到头来还是这个结果,行,就这样吧,呵呵……就这样吧,挺好……”他的眼睛里渐渐失去了所有光泽,如同一颗黯灭的星星,“行,我女儿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你们还有什么想说的吗?如果没有,那你们就回去吧……啊,对了,我老婆没事吧?” “她没……” 可还没等朴松民说完,手斧又自问自答式地抢答道,“呵呵,小丸子一定也有事了,菲米可是她的命啊,她怎么可能会没事呢?呵呵,我这个做丈夫的,真是一点都不了解她……呵呵,挺好,都死了也就解脱了,呵呵,挺好……都死了就不用提心吊胆了……”——他好像已经完全听不进去别人说什么了,他只是在自顾自地,说着自己想说的话。 他长叹一口气,又道,“行,就这样吧,你们走吧,我想自己待会儿,嗯,自己待会儿……我不想说话了,说话好累……”眼泪从脸颊里滑落,滴滴答答,砸在铁板上,四散溅射,“活着也累……真他妈累……你们走吧,我不想被人打扰了……你们离开吧,谢谢了……”他面色痛苦地垂下头。 朴松民感觉出他的状态不对,于是连忙站起身,试图走过去安慰他一下——虽然他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但他觉得,如果这时能有个人能拍拍手斧的肩膀,至少能让他好受一些吧。 然而,就在他刚刚迈出脚步之时,半天没说话的斯雷却突然问出了一个不着边际的问题——“你女儿……菲米,是不是有什么精神类的疾病?” 手斧愣住,朴松民也愣住,二人同时看向斯雷。 “我刚才就想问你这个问题。菲米好像……总会忘记一些人,忘记一些事,就像……”斯雷面色凝重地说,“突然失忆了似的……但她身体的各项指标又很正常……很奇怪……就比如吉田苍介先生这个人,他不仅是菲米的恩师,还是她事业上的领路人,但她就是想不起来他,就好像……吉田苍介先生根本没存在过一样……不认识人我倒见过,但把一个人的存在彻底忘记,我还真没见过……”他顿了一顿,继续问,“菲米她……为什么会这样?你们家……是不是有什么遗传性的疾病?” 朴松民听得一愣一愣的,他想:这么半天,你就在想这个事呢?这跟调查清风组有什么关系啊?你不会是因为席拉的事受到刺激了吧?我去,我怎么感觉你现在跟个神经病似的,想一出是一出,还一点都不考虑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人家才丢了闺女,你就说人家闺女有病……我去,你这智商,简直没救了! 更让朴松民出乎意料的,是手斧的态度——他在听完斯雷的讲述后,突然像回光返照似的挺直了身子,“菲米有病了?”他把眼睛瞪得大大的,里面重新汇聚起了光芒,耀眼得就像太阳,“你的意思是说菲米有病了是吗?”他大声地、急促地问,完全没有了刚才那种消极绝望的感觉,“你是怎么发现的?你又是什么时候发现的?”他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地问。 朴松民心里不禁咯噔一声,他想:我去,大哥你可别疯,我这还有好多事没问呢,你可千万别疯! 第375章 叛变 “十几天前发现的。”斯雷平静地回答起手斧的疑问,“我一共和她说过三次有关吉田苍介的话题——都是在有意无意间说的,但无论我是明示还是暗示,她就是想不起来吉田苍介是谁,而且,就算我把吉田苍介的照片拿给她看,她也还是不认识……”他叹了口气,继续道,“再结合之前发生过的一些小事,我最终确定她就是得了某种疾病,要不然,她也不会表现得如此不正常……” 在听完这段话后,手斧便冷静了下来。他点点头,眼睛里的光芒不再那么耀眼,而是变成了镇定的色彩;他坐稳身子,轻舒一口气,随后陷入沉思之中。 见状,朴松民不禁暗自松了口气:妈的,看样子没疯……行,没疯就好,没疯就能继续问别的事了。 半晌后,手斧突然说了一句意义不明的话——“行,你不仁,那就别怪我不义了。”然后,他便看向斯雷,一脸认真地问:“你刚才的意思是说,菲米已经记不起来吉田苍介那个老东西了是吗?” “对。”斯雷回答。 手斧点点头,然后轻蔑一哼,“忘了就忘了吧,这老东西本来也没安什么好心,正好,也省得我去告诉闺女,怎么远离这些心术不正的老渣男了。” 斯雷一怔,露出诧异的神色,随后问,“吉田苍介对菲米……是有什么特殊的感情吗?”他看起来有点紧张。 手斧冷哼一声道,“对我闺女没有,对其他人有——这老东西,喜欢那个人已经喜欢了三十多年了,而且都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了,他当初为了她,都差点把婚给离了,还非说她是他的真爱,这辈子非她不可。他之所以对我闺女那么照顾,也是因为这个人的原因。你们别看吉田苍介在人前人五人六的,其实在背地里,不堪着呢——油腻的中年男子突然爱上靓丽的青春少女,而且还想背弃自己的发妻,呵呵,真他妈是把男人的那点丑陋表现到极致了。呵呵,那个人也是他能喜欢的?他也配?人家是什么人?人家是不老不死、青春永驻的魔女,他又是什么人?他一个摆脱不了生老病死的臭老头还想够得着人家?想什么呢?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呢吧!” “你说的那个人是?”斯雷看起来有点懵,他应该是没听懂手斧在说些什么。 当然,朴松民也没听懂,他想:不老不死?青春永驻?魔女?手斧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听得稀里糊涂的?难道这个世界还有魔法的存在?但这可能吗?确定不是在瞎编? “啊,那个人就是青柠,我还以为你们知道我说的是谁呢。” 朴松民和斯雷皆是一怔,同时道:原来是她。 朴松民不由得陷入沉思:手斧说,吉田苍介喜欢青柠喜欢了三十多年,还差点为她离了婚……也就是说,青柠现在至少应该有五十岁了……那她现在……怎么看起来还那么年轻呢?我去……难不成她真是什么不老不死的魔女?那菲米又是她什么人?后代?侄女?外甥女?还是别的什么关系?她们肯定有血缘关系,否则她们也不会长得那么像…… 手斧稍微打量了下两人的表情,随后皱眉道:我老婆……什么都没跟你们说吗? 斯雷摇头道:没有,尊夫人只说让我们来找你。 “原来如此……”手斧点点头,随后简单介绍了下青柠的身份,“青柠以前不叫青柠,叫伯伦希尔,外号女武神,就是在三十年前,把湮灭派弄没的那个女人。”他看向他们,问,“这件事你们应该知道吧?侦探公会应该也有相应的记录吧?” 朴松民不禁一怔:湮灭派?青柠还跟湮灭派有关系?随后他又努力去回忆‘伯伦希尔’这个名字,但想了半天,他也没从各种文件、各种记忆里搜索出这个名字来,于是摇头道,“还真没听说过这件事。”接着又想:三十年前的湮灭派居然是被青柠毁掉的?这女人究竟是个什么来头? “嗯?”手斧不信,他皱起眉,疑惑地问,“当年发生那么大的事儿你居然不知道?当时死了好几百人,湮灭派的基地都被她炸平了你居然不知道?” “真不知道,”朴松民继续摇头道,“侦探公会内部文件上记录的是:湮灭派是被岛办公厅取缔的。” 手斧一愣,随后冷笑道,“还真能给自己脸上贴金。湮灭派当时的规模,都能称得上是一支小型军队了,岛办公厅和侦探公会能有这个实力?呵,真不要脸,呵呵,真是太不要脸了。” “你刚才为什么会说青柠是不老不死的魔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时,斯雷突然问道——他应该是想把话题转移回来。 手斧看向他,“这就要从奥丁开始说起了。”他长叹一口气,又将目光聚焦在朴松民和斯雷背后的墙上,从眼中射出一道深邃的光,如同可以看穿墙壁似的望向了远方,他沉吟片刻,然后说道,“奥丁,我们的父亲,喜欢研究病毒的杂碎,爱好杀戮的狂热分子,把孩童培养成杀人工具的畜生,将毁灭天照岛作为终极目标的疯子,更是二十五年前,罗贝里大厦惨案的制造者。”说着,他又重新看向他们,“你们应该知道罗贝里大厦惨案吧?” 二人摇摇头。 “你们怎么什么都不知道?”手斧有些不满地问,他看了看他们,然后咂了下舌,继续道,“行吧,既然你们什么都不知道,那就先从我的故事开始讲起吧。” …… 手斧就出生在奥丁的‘仙宫’里。同他一同降生的,一共有十三名孩童。从小,他就生活在一个冰冷无比的世界里——没有床,没有被褥,没有独立的房间,没有父母的关爱,更没有正常儿童应该拥有的童年;他有的,是每天早晚一次必须注射的灰白色液体,他有的,是躺在培养皿里忍受孤独的凄凉,他有的,是不止不休的身体强化训练和各种杀人兵器的熟练使用,他有的,是在奥丁的殴打谩骂之下渐渐麻木的情感,他有的,是成长路上永无止尽的痛苦与折磨…… 第376章 仙宫 耳边响起咕噜噜的声音,就像沸腾翻滚的热水;接着是温暖的退却,从头顶到脚面,一寸一寸渐渐变凉;轻微的呼吸声响起,在逼仄的空间里来回游荡,一时间,他竟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浑身湿漉漉的,散发着药水的味道,不好闻,也不难闻,就像苦涩的干草;他醒了,面前是一面透明的、厚厚的玻璃圆罩;然后,他又听到一阵喷射雾气的声音——来自圆罩外,他知道,自己又从鱼变成了人;玻璃罩滑开,从左到右,缓缓的,发出沉闷的噪音,蒸汽跑了出去,就像烟,一缕缕,一丝丝,沿着培养皿的边缘,顺着玻璃与金属的缝隙,慢慢飘了出去。 有点冷。广播里传来《命运交响曲》雄壮的曲调,他如同接受到指令般走了出去;一只脚踏了出去,在光滑的地面上留下一滩水渍,另一只脚也踏了出去,另一湾浅水留下了痕迹;滴答,啪唧,滑腻,他身上残留的液体下落,他踩上去;不多时,他便像泥鳅一般在地面上游走出一道金光闪闪的小河。 更多的孩子出现了,他们也像他一样,赤裸着全身,踩踏着液体,画着曲线,汇聚到了‘仙宫’大厅的中央;长头发的、短头发的、面无表情的、眉梢眼角依然饱含着童真的男孩子女孩子们,站在了那樽高高的,被电线和铁罐子围绕着的‘宝座’前;头顶‘噔’的一声,那盏最大的灯便亮了;它很刺眼,每次见到它开启,奈佛总能想起中午的太阳。 朱莉又冲他笑了,傻傻的,呆呆的。好像她看见他,她就会很高兴地笑。他不知道她为什么那么爱笑,他想:你为什么总是傻笑?你个又小又矮又瘦的小傻子,你又为什么总是对着我笑?就因为我是那个唯一不欺负你的人吗?别笑了,你笑我也不帮你了,因为你实在是太笨了。无意间,他瞥见她胳膊上的伤疤,紫的青的混成一片,期间还有深红色的结痂,‘前天还没有,’他想,‘他们又欺负她了是吧……她哭了吗?一定哭了,她那么弱,怎么可能不哭呢?’ 心中有刺痛感,就像突然被奥丁的针头扎了一下。她还在笑,脸颊上有两个浅浅的酒窝;看着它们,他突然想起不久前,他往水里投石子的场景——在那片森林的深处,她跟着他,一直求他慢点跑,她说她快跑不动了;他很烦,觉得自己多了一只跟屁虫,他很想摆脱她,因为好不容易的自由活动时间,他可不想被她浪费;但他还是停下来等她了;他蹲在那条河前,看微波荡漾的水面,看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的小草,然后捡起石头,砸向水面,水面上升腾出一支水柱,晶莹剔透,在阳光下闪耀着多彩的颜色,很美,很祥和,他又投了一枚,涟漪还未散去,新的波纹又缓缓荡开了…… 她呼哧带喘地跑过来了,然后一屁股坐在他身边,看向他,说:你跑的好快……我跟不上了……下次你等等我好不好? 他没去看她那张脸,因为他知道,她这会儿一定是在撅着嘴,眨着眼,跟他柔弱地说着话呢。他讨厌她这样,就是因为她老是这样,那些人才会欺负她的。带头欺负她的,是一个叫芭比恩的高大女孩,她比奈佛都壮,她还是奥丁指定的‘首领’。 自从一年前,他们开始接受训练以来,芭比恩就表现出了异样的天赋——跑的最快,力量最强,耐力最久,就算是匕首、飞刀一类的武器,她也能很快地得心应手;奥丁对她很是满意,总会在晨训晚练的大会上,刻意地夸奖她,于是很快,她便成为了孩子们的中心和领袖。 朱莉则不同,朱莉身体最差,智商最低,还总是柔柔弱弱的,一遇到训练体能,或者打针的事情,她就会哭哭啼啼个不停。 奥丁对她很是不满意,有一天,他还当众说过她,他说:朱莉,如果你继续这样下去,你就只能成为阿佛洛狄忒了!孩子,千万别让我失望,我可不想让你去学那些没用的东西。 芭比恩问:爸爸,谁是阿佛洛狄忒?为什么成为阿佛洛狄忒不好? 奥丁摸摸她的头,说:要是成为阿佛洛狄忒了,她一辈子就只能靠出卖自己完成任务了。 芭比恩又问:什么是出卖自己? 奥丁说:就是陪全世界的男人睡觉,给全世界的男人当玩具! 他们不懂什么是陪人睡觉,但他们懂什么是玩具。除了奈佛,所有人都笑了,哈哈大笑,肆意嘲笑。朱莉哇哇大哭。于是,从此以后,她便有了一个新外号——玩具;于是,从此以后,她便成为了他们欺负的对象。 一旦回想起那天的场景,他心里就像火烧一样愤怒,但他又不知道为什么愤怒——因为其他人的态度?还是因为朱莉的只会哭?又或者是因为奥丁对她的态度?他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想站起身,对着背后的大树哐哐来上几拳,或许这样,他就能好受一些。 朱莉凑过来了,她眨着她那双如同湖水一样的眼睛,问他:你生气了吗?你怎么不理我了? 他更生气了!她为什么老是这样?她为什么不像其他人一样,对他冰冷冷的呢!他受不了,他扛不住,他侧过头去。 她突然嘻嘻笑了,然后抓起一颗石子,投入河里,接着说:奈佛,你知道吗?这附近还住着一个大姐姐呢,她是我第二个好朋友。她很漂亮,人也特别好,还教我吹笛子呢。 说着,她便比划起笛子的形状,又道:你一定没见过笛子,长长的,还挂着一根穗子,特别好看,声音也非常好听……哎,可惜我实在是太笨了,吹了半天才只会吹一个音…… 他不想听,更不想搭理她,他特别想站起身,把她远远地撇下,甚至于还想:她要是走丢了才好呢,这样,我就再也不用难受了…… ‘噗’的一声,又一根清亮的水柱在他面前升起,然后,朱莉的小手伸了过来,拉住了他的手,摇摆着说:奈佛,跟我说说话吧,求你了。 他不禁转过头,看见她撅着小嘴,苦苦哀求的样子,心中又是一阵震颤。 第377章 恐怖的梦 他跑了。阳光在摇曳的树影下闪烁,像一颗颗的星星。她在喊他,粘粘腻腻地喊他,一声接着一声,一浪接着一浪,就像糖水弥漫出的香气,诱人,神往,甜蜜。他捂住耳朵,喘着粗气,拼命抵挡这股诱惑,冲进那片以前从来没有深入过的丛林里。心在狂跳,面前的一切都在摇晃,眼眶很疼,脚掌也疼。他像一只惊慌失措的兔子,在碧绿的树海间拼命逃窜。但无论他怎么逃,她的声音就像长在他脑子里似的挥之不去,那一声声清脆的,悠扬的,宛如鸟鸣的呼唤一直萦绕在他耳旁——“奈佛,等等我好不好?”、“奈佛,我跑不动了。”、“奈佛,你别丢下我。”、“奈佛……奈佛……”、“奈佛,我害怕……” 心口如同遭受了一击,眼泪突然涌了上来。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松开双手,然后猛地回过头——朱莉的身影已经看不到了,满眼都是无穷无尽、肆意摇摆的绿色。阳光变成了一根根刺穿树冠的铁剑,灰尘在剑身上飞舞,像雾,又像梦中的颜色。他慌了神,脑海里顿时浮现出她傻笑的模样——洁白的牙齿,浅浅的酒窝,清澈的眼睛,圆圆的脸庞……然后又渐渐消散——她的脸,如同被橡皮擦抹掉一般,只剩下了一个模糊的轮廓。簌簌作响的风在空气中游荡,他又看见无数涂满了阳光的树叶,落在了地上。 不知为什么,他突然痛苦地喊叫了一声,然后又不自觉地向回奔去。泪水飘散,滑向身后,晶莹剔透。他提着气,疯了一般边跑边喊——他喊着她的名字。声音穿透树枝,漫过树冠,整片森林都为之震颤,回音飘渺,就像精灵。 然后,他看见了朱莉,也看见了她——这也是他第一次见到她。他愣住。朱莉拉着她的手,在嘻嘻笑着,还冲他扮了个鬼脸——“羞,羞,羞,我都说森林里很可怕了,你不信,还非要往里跑。哼,不听话吧,哼,哭了吧。奈佛不乖,就应该打屁屁。” 她没有说话,高高的,瘦瘦的,冷冷的,另一只手里还握着一根挂着红穗子的棍子。她看向他。他也看向她。阳光洒下一片金黄,将她的身影笼罩,他看不清她的脸。 他的心,安静了下来,之前的所有情绪全部消散,他脑子空空的,他感觉自己就像突然傻了。 朱莉对他招手笑道:奈佛,你快过来。我们来听姐姐吹笛子吧,姐姐吹的可好听了呢。 …… 《命运交响曲》的最后一个音符停下了,取而代之的,是那个威严的,沉重的,不可违抗之人的脚步声——嗒嗒,嗒嗒,嗒嗒,就像钟表。奥丁走向宝座,坐了下去,然后环视了一下孩子们的脸。 他抽出回忆。 朱莉不再看他,也不再对他笑,而是低下头,咬起嘴唇,注视起光滑的地面——他知道,她害怕奥丁,他也知道,她又要挨训了。 奥丁将双手放在宝座的把手上,扬起他那高傲的头颅,如神明一般俯视起众人,然后说:“孩子们,新的一天开始了,你们准备好了吗?”灯光打在他那张泛着蓝光的面具上,折射出一道耀眼的光晕,看上去,就像是怪物一般。 “准备好了,我们将为父亲献出所有!” 所有人大喊。 幼稚的,高亢的,热血沸腾的,嘶哑着喉咙的,一声盖过一声的呐喊混合在一起,宛如海潮,宛如波涛,宛如巨浪。 奥丁满意地点点头。没被面具遮住的下半边脸上,那个紫灰色的嘴唇,微微上扬了——奈佛知道,这是奥丁笑了。 “昨天晚上,你们都梦见什么了?”奥丁问,“芭比恩,你先说。” “我为父亲献上了敌人的头颅!”芭比恩大声回答道,“我亲手将那个人的身体撕碎,还把他的脊椎抽了出来!” “嗯嗯,不错,很好,”奥丁再次笑了,恶心得让人发颤,“芭比恩,继续努力。在梦中经历的越多,你的身体和精神便会越来越强大。我期待着你成为女武神的那天。” “谢谢父亲的教诲!” 奥丁将目光投向另一个男孩,又问,“那么你呢,康坦?” “我为父亲毁了一座城堡,”康坦说,“是父亲敌人的城堡,就是那个老家伙的城堡——”他指向身后,悬挂在正对宝座位置那里的一张老人照片,“他被城堡砸成了碎片,他到死都不知道是我下的手。” 奥丁点点头,“嗯,不错。不过呢,”他摸了摸下巴,“他不住在城堡里,而是住在高塔里。康坦,你找错地方了。” 康坦连忙低下头,说:对不起,父亲。 奥丁摆摆手,“没关系,这不是你的错,这是我的疏忽——我昨天不应该让你们看中世纪的厮杀片段的。”他又笑了笑,继续道,“康坦,继续努力,争取成为我的诡计之神!” “是,父亲!” 这时,奥丁的笑容消失了,面具上的两个黑洞直挺挺地望向朱莉。朱莉浑身一哆嗦,将头低得更低了。 “朱莉,你呢?”冰冷的声音响起,就像一把尖刀,“你做的是什么梦?”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朱莉——除了奈佛。他们都露出幸灾乐祸的眼神,他们都等待着这天最欢乐的时光。 “我……”朱莉微弱地说,“我梦见……我梦见……我在夜里……偷偷找到那个人的房间……把他……把他……” “说谎!”奥丁突然怒吼一声,强行打断了朱莉的诉说。朱莉被吓得低呼一声,她把头埋得更低,身体也缩了下去,她看起来,比平时更加渺小了。 “说谎!你做的就不是这个梦!你真是个坏孩子!”奥丁冷哼一声,扫视众人,然后道,“孩子们,你们知道朱莉昨天晚上梦见什么了吗?”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奥丁。 奥丁冷笑道,“她梦见鲜花和蝴蝶,还有漂亮好看的小裙子!啊,她还提着漂亮的小裙子在花海里来回奔跑,咯咯直笑呢!” 哄笑声响起,如同一群嗡嗡作响的苍蝇。 芭比恩大声嘲笑道,“她以为她是公主?还小裙子?她都多大了?居然还在做我两岁时才会做的梦!哈哈哈,父亲,她可真是没出息!” 朱莉的脸羞得通红,她的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呼之欲出。 “朱莉,看着我,”奥丁歪起头,重新看向朱莉,“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好好做梦?告诉我,你为什么会梦见那种奇奇怪怪的东西?再告诉我,昨天晚上的药,你有好好喝吗?你该不会是把我辛苦为你做的药,偷偷倒掉了吧?” 第378章 强化剂 朱莉没有回答,只是瑟瑟发抖地站着。她现在的样子,就像是电影中,一株被狂风暴雨蹂躏的花朵——摇摇晃晃,奋力挣扎,死命抵抗,但不管怎样,她还是被肆虐的狂风吹弯了腰,被豆大的雨点砸碎了花冠。 所有人的目光又重新集中在她身上。他们轻蔑般地笑着,他们期待般笑着,他们兴奋般地笑着。他们嘲笑傲慢令人恶心的眼神,化作一道道无形的幽光,爬上她的脚面,爬上她的身体,爬上她的脸蛋,然后,爬上她那破碎的花冠,最后,汇聚成形,幻化成一个倒扣在她头顶上的、不停旋转的黑洞。它开始狂吸她的尊严和精神。 他们在等待着她被受罚的那一刻,他们也在等待着她被羞辱的那一刻——这样的话,他们贫瘠无聊、充满折磨、意义不明的一天,就可以在她这个乐子的陪伴下度过去了——他们可以笑话她一整天,还可以像使唤奴隶一样使唤她一整天,而且,她还不能反抗。 “朱莉,你不听话,”奥丁说,“我很失望。”他懊丧般叹了口气,怒道,“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嗯?你是在跟我作对吗?别人都在努力,你为什么一点都不上进?你是真想成为阿佛洛狄忒吗?” “我没有……”朱莉抽噎道。 “还敢狡辩是吗!”奥丁怒道,“你不听话!你不乖!你不打针就算了,现在居然连药都不想喝了!还背着我把药偷偷倒掉!你真是越来越过分了!朱莉,我要狠狠惩罚你才行!要不然,你是记不住这个教训的!” “我没有……”朱莉的嘴角向下吊着,就像弯弯的月牙,泪水沿着她的脸颊滚落,啪嗒啪嗒,砸在她脚下光滑的地面上。 “还敢顶嘴!罪加一等!”奥丁大怒道,“朱莉,你今天不许吃饭不许睡觉不许穿衣服!就给我站在这里好好反思!” 朱莉不敢说话了,只是低着头默默哭泣。 除了奈佛,所有人都偷偷笑了——他们满意了,他们欢快了,他们终于等到乐子了。他们的眼中射出异样的光,就好像朱莉已经不是朱莉,而是变成了一个可以随意拆卸的玩具。奈佛只感到一阵厌烦,他拧起眉,侧过头,将朱莉的身影驱赶出了自己的视线——他不自在,说不出来的不自在。有笑声响起,他感觉自己心里有团怒火,在熊熊燃烧,他想打人。 “孩子们,你们可千万别学朱莉这个蠢货!父亲给你们配的药,可是人类历史上最珍贵的药!有多少人想得还得不到呢!” “是,父亲。”众人异口同声地说。 奥丁长舒一口气,扫视了一下众人,“你们,更别忘记我们的目的——”他举起右手,握成拳头,问,“我们的目的是什么?来,大声告诉我!” 众人举起手,一起呐喊—— “剔除人类顽疾,恢复永恒秩序!” “剔除人类顽疾,恢复永恒秩序!” “剔除人类顽疾,恢复永恒秩序!” 稚嫩的呐喊声响起,很高,很远,很宏大,就像一阵风,席卷了整座大厅。 …… 早晨的‘瞻仰’和‘朝圣’结束后,便来到了‘注射圣赐’的环节——这个环节,已经持续了一年,奈佛也从一开始的抗拒,变成了习惯服从。针管是灰白色的金属管,里面是紫色的液体。奥丁说,这个叫‘强化剂’,只要连续不断打上十年,他们就会变成无坚不摧、刀枪不入的钢铁战士。 除了朱莉,他们走出大厅,来到‘圣灵堂’,然后穿上白衣白裤白鞋,排着队,在奥丁的注视下拿起针管,扎进脖子,注射液体,接着又忍着剧痛,呲牙咧嘴,拔出针头,最后再一一离去。每一管液体的消散,都会迎来奥丁的笑脸,每一颗针头的拔出,都会听到奥丁的赞赏。 注射的过程十分痛苦,就像有千万只毒虫在体内啃噬。紫色的液体在推进,奈佛感觉它们就像开水,正在将他的血液烫熟;然后它们又开始在他的血管里沸腾、翻滚、穿梭,就像是刀子一般,说不出来的疼,说不出来的难受;最后,它们便会融入他的细胞,化进他的基因,成为他身体中的一部分。 每当此时,奈佛的脑海中便会出现五颜六色的花朵——红的黄的白的蓝的紫的黑的,不停旋转,纷飞起舞,眩目,迷幻,就像跌入了一层梦境,他很想挣扎,又无力挣扎,因为他浑身无力……每当此时,朱莉那张圆圆的脸,总会若隐若现地浮现,她笑着,露着浅浅的酒窝,对他眨着眼……他好想过去找她,但他根本做不到,那些缤纷的花朵,就像长满了倒刺的荆棘,牢牢地将他困在了原地。 直到他叫嚷出来,直到他呕吐出来,直到奥丁的手拍上他的肩膀,他才会从这种虚幻的感觉中重新走出来。所有的幻像消散,他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只留下了遍布全身的痛苦。 “很好。”奥丁冲他笑道,“奈佛,你再一次突破自己了,恭喜你!你距离成为提尔之路,已经不远了!加油!我的利刃,我的手斧,我的好孩子!” 奈佛虚脱地点点头,捂住自己的脖子,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去。他迷迷糊糊地推开门,又晃晃悠悠地穿过走廊,然后,他便看到了食堂。有烤面包和牛奶的香味飘来,他的肚子叫了,他的脑子也渐渐清醒了。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想到了朱莉——他想:呵呵,这个傻子,又要挨饿了……呵呵,这个傻子,又要站上一天一夜哭哭啼啼个不停了……她怎么就是不长记性呢?这都是这个月的第三次了吧……呵呵,她只要学乖一点,奥丁就不会惩罚她了,她为什么就是想不明白呢……她可真傻…… 来到门口,他看到芭比恩正在里面大声嘲笑朱莉,她说她一会儿就去骂她,她说她一会儿就去打她。她边吃边笑的样子让他想起影片里的那些鬣狗——肆无忌惮地撕咬着食物,如同白痴般耷拉着涎液,眼里冒着绿油油的光,嘴巴吧唧吧唧,牙齿咔嚓咔嚓…… 她完全不像个人,就像是头野兽。 他走了进去,端了食物,靠窗坐下。阳光黄澄澄的,照在牛奶和面包上,映射出一种梦幻的色彩。这时,脑海里突然出现一个声音:要不,你把面包留一半,偷偷给朱莉送过去吧。她长得本来就小,要是老饿肚子,她就更长不大了。 第379章 食堂里的吵闹 面包没了味道,牛奶也没了味道,他突然一点食欲也没有了。她不在他对面坐着,他总感觉像缺了点什么似的。她喜欢说话,特别喜欢说话,就像只叽叽喳喳的小鸟。每次早餐,她都要主动坐在他对面,一边吃一边跟他分享她那些单调的见闻——森林里面有什么,小河里面有什么,她昨天夜里梦见了什么,‘姐姐’给她看的动画片有什么内容,‘姐姐’给她扎了什么头型,‘姐姐’又教她吹了什么曲子……她笑,她用小手比划,她歪头,她朝他眨眼,她对他充满温柔……这是那段痛苦的时光中,他为数不多的美好回忆,她就像阳光,时刻温暖着他那颗孤寂的心。但当时的他,并不珍惜,甚至还有些嫌弃,因为他不想给自己惹一身麻烦——如果被人看出来他和朱莉走得太近,那芭比恩他们的注意力便会集中到他身上。 (现在,在这个团体中,已经分成了三个派系:以芭比恩为首的大多数为一派;奈佛自成一派;总被芭比恩他们欺负的朱莉单独一派。芭比恩一派是这个小社会的主流和权威,可以决定这个社会的形态;奈佛是置身事外对一切都无所谓的边缘人——别人怎么折腾,都与他无关;而朱莉,就是这个小社会的最底层,谁都能欺负她一下,谁都能捏她一把。) 思绪万千,他放下面包,如同失神一般盯着面前的椅子看。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她哭泣的画面,还有她在温度不高的大厅中瑟瑟发抖的样子——她跳着脚,抱着胳膊,呼着霜一样的寒气,泪水晶莹,纷纷下落,砸在她的脚面上,又砸在光滑的地面上,她吓了一跳,然后一撇嘴,失声痛哭起来…… 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捏了一下,很疼。他晃晃脑袋,试图把她甩出去,但他根本做不到,她柔弱娇小的样子,就是挥散不掉。心里空落落的,心里又乱糟糟的。这时,他的手突然自己动了——他看见它把剩下的面包撕成小块,然后又一枚一枚地藏进了口袋里,它把它们放好,像对待珍珠一般小心翼翼。他愣住,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心里的空隙却像被填满似的充实了起来,紧接着,他又感觉它兴奋地跳了,而且,它还发出了声音,它对他说:对,这样做就对了,等下课后,你就快给她送过去吧,这样,她就不会饿肚子了,这样,你就不会难受了。 他鬼使神差般地站起身,一口将剩余的牛奶喝掉——有点烫,但他觉得无所谓了,他现在只想尽快上完上午的课,然后去找朱莉。 然而,就在他快要迈出食堂的时候,芭比恩的声音却将他从幻梦中拖拽了出来—— 芭比恩用完了餐,抹了抹嘴巴,然后,她一边叉着腰,一边高调地宣布:等一会儿上完课,你们谁跟我去教训傻子?嘻嘻,今天一定很好玩,一定比前天还好玩,我准备让她喝地上的脏水!你们呢,你们有没有什么别的好主意? 诺滋维茨笑道:要不让她吃铁渣吧。父亲前天不是让我们打磨匕首来的嘛,我把磨下来的渣子都收集起来了,给她做一顿铁渣大餐还是够的。 康坦大笑道:你可真变态,电影看多了吧? 诺滋维茨像模像样地学起奥丁,他说:这是对她不听话的惩罚!这也是对她不打针的惩罚! 说着,他又愤恨地说道:她凭什么不打针?她哪里不一样了?我们每天都要打针,就她不打,凭什么?这不公平! “她没有小鸡鸡,”康坦咧嘴笑道,“你有小鸡鸡,她确实跟你不一样。” 诺滋维茨不服道:芭比恩也没有!但她也要打针! “我他妈是女的,我哪来的小鸡鸡!”芭比恩怒道,“你们这些人,成天就盯着这些没用的东西看!呵!真是没出息!赶紧的,别废话,上完课谁跟我去?我他妈一看见她哭我就来气!我现在就想打她!” 有几个人兴奋地举起了手。 心里不禁抽搐了一下,奈佛回过头,狠狠瞪了芭比恩一眼。 芭比恩的目光正好和他的目光遇上。芭比恩见状,直接竖起她那钢铁一般的眉毛,口中喷出唾沫大骂道:你他妈看什么看?没看过?你再他妈看,我就把你的眼珠子扣出来! 奈佛不想理她,于是转过头,想离开了。 “奈佛,”芭比恩挑衅般说道,“别以为前天打败了我,你就可以骑在我头上拉屎了!我告诉你,今天下午,我一定要一雪前耻!我会让父亲知道谁才是他最优秀的孩子!” 奈佛头也不回地走掉了,因为他不想同她争吵,他也不想成为‘最优秀的孩子’,他只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做好自己应该做的事情,至于其他的,他什么都不想管。可朱莉还是闯进来了,就像一缕阳光,就像误入禁区的小鸟,而他也没有拒绝她,还让她在里面肆意飞驰。 所以,他心里还是沉沉的,尤其是在听到芭比恩的计划之后,他边走边想:等上完课,我偷偷溜过去,先给她面包,然后再让她藏起来……嗯,对,就这么办……大厅那么大,她只要藏好了,芭比恩他们就绝对不会发现她的。 …… 走到教室,他看到奥丁已经早早地坐在那里等待他们了。他面具上闪耀着淡蓝色的光芒,就像一层不停弥漫的雾气。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地到了,他们正襟危坐,看向奥丁。铃声响了,太阳爬上了树梢,恍惚间,他仿佛又看见了朱莉的笑脸。不自觉,他看向她的座位——最后一排,靠近走廊的位置,书本整齐地摆放着,就像一面墙;桌面上有些奇怪的涂鸦,歪歪扭扭,五颜六色,奈佛知道,这些东西,肯定是芭比恩他们弄的,因为朱莉很爱干净,她才不会在自己的书桌上乱写乱画;座位上没有人,空荡荡的,他不禁感到一阵失落。 “起立,”芭比恩扯着她那破锣般的嗓子大喊,“敬礼。” 众人起身,“父亲早。”众人鞠躬。 “好,坐下吧。”奥丁摆摆手。 “孩子们,今天我们来学一门古老的语言——”奥丁等众人坐好后说道,“东方语。孩子们,你们一定要好好学习,因为关于这个世界的秘密,就藏在这门语言里。” “首先,我们来学这个字——”他站起身,指向黑板上的一个大字,“‘杀’,来,跟我念,‘杀’,‘杀人’的‘杀’。” 第380章 ‘那件事\’之前 下课后,奈佛便赶到了这里。那些方方正正的文字消融在脑海里,他只记住了一个‘人’字。 他推开门。嗡嗡的电流声和铁罐子里发出的流水声充斥着整座大厅,那盏最亮的灯已经熄灭,里面很黑;门外的灯光斜洒地面,照亮了大厅的一部分,如同结了一层霜。他踩着霜走进去,看到那些永远没有开启过的铁罐子们,就像一根根冰柱,错落在大厅的四处;粗壮的电线就像无数的蛇,缠绕着冰柱,爬满了地面,又黑又亮;仅能下脚的地方,就是宝座前,那个扇形的光滑地面,他看到朱莉就站在那里。她眼睛红肿,面目悲伤,身体微抖,还会时不时地看向四周,然后露出惊恐的表情——她特别害怕那些铁罐子,因为她说过,里面好像有东西,会喊,会叫,还会低吼,就像电影里的怪物,每次被罚站,她都能感受到它们的存在。 看见了她,他的心才重新安静下来。 他回头看向来时的方向,再三确认无人之后,才小心翼翼地绕到宝座旁的一个铁罐子后。 他向她招手,小声说:快过来。 朱莉被吓了一跳,她一哆嗦,接着回过头,看见了他。她惊喜,惊讶,然后突然一撇嘴,又要哭。他连忙做出‘嘘’的手势,皱起眉低声道:别哭,快过来,我给你带吃的了。 她依次看向大厅的三个入口,紧张着,迟疑着。 奈佛不耐烦地催促道:朱莉,快过来,别看了。 朱莉又看了眼正对着她的入口,然后才光着脚丫,迅速跑到奈佛的身边。她委屈巴巴地看向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又抽抽鼻子,活像一只正在舔舐伤口的小猫。他感到一阵心疼,接着,便从口袋里掏出面包块,递给她,柔声说:快吃吧,我这还有。她的肚子叫了,她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肚皮,又抬起头看向他,眼里露出温柔和害羞交织的色彩,晶晶莹莹的,很是好看,就像梦幻。他有点看呆了。她傻傻笑了一下,眨巴眨巴眼,道:奈佛,你对我真好。他感到脸颊有些发烫,他不敢直视她的眼,于是连忙别过头去,低声催促道:快吃吧,要不然等会儿有人来了,你就吃不成了。 她擦了擦眼泪,嗯了一声,接过面包块,吃了起来。一块,两块,三块……她安静地吃,他安静地给,不多时,口袋里的面包块就所剩无几了。他又递过去一块,但她不接了,她摇了摇头,拉住他的手,说:我吃饱了,不吃了。她看向他的眼,笑了,露出浅浅的酒窝,然后说:奈佛,谢谢你,你对我真好。她的手很凉,他很想脱下自己的衣服给她披上,但又不敢,因为这样做,奥丁便会很快发现。她像乞求又像撒娇似的说道:奈佛,等下一次休息日了,我们还去森林里找姐姐玩好不好?我已经学会好几个音了,下次我吹给你听好不好。 其实他并不想去,因为他不喜欢那个‘姐姐’,他感觉她冰冷冷的,不爱说话,只会吹笛子,还总是盘腿坐下闭目养神,他觉得她特别无聊。但他还是点了点头——因为他不想让朱莉的期待落空。 “奈佛真乖,”朱莉笑道,然后踮起脚尖,努力摸摸他的头,“奈佛真是个好孩子。” 奈佛知道,这应该是‘姐姐’教给她的,因为朱莉表现出的笨拙样子,很明显是第一次做出这种举动。手掌触碰到他的头发,触摸到他的头顶,软软的,柔柔的,宛如一股电流,穿透了他的内心。他感觉他的心都要化了。 这时,大厅外突然传来嘈杂的人声,嘻嘻哈哈,吵闹不停。紧接着,一个宛如破锣的嗓子便嚷了起来——“朱莉!过来!我们给你送吃的来了!” 奈佛不禁一怔,心想:他们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纷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奈佛侧头一看,便发现了芭比恩等人。他们迈着嚣张的步伐,露着幸灾乐祸的笑容,气势汹汹,斗志昂扬地走了进来。康坦手里还拎着个桶,看起来很沉的样子。奈佛连忙拉着朱莉藏好,低声道:千万别出声,他们想让你喝脏水。朱莉被吓得直接变了脸色,她的身体又开始颤抖起来。 脚步声在宝座前停下。奈佛为了防止朱莉尖叫,便捂住了她的嘴巴。 “咦?人呢?”片刻后,一个人问。 “不会是被父亲叫走了吧?”另一个人回答。 “不可能,父亲刚才说他要去午休,还让我们别打扰他呢。” “那朱莉人呢?自己跑了?” “谁知道。” “找找?” “找找。” “朱莉,朱莉?”康坦大声叫道,“你在吗?我们给你送吃的来了,你一定饿了吧?东西很好吃哦,我们平时都吃不到呢。朱莉,快出来吧。” 脚步声响起——东一片,西一片,南一阵,北一阵,嗒嗒作响;呼喊朱莉名字的声音也同时响起,如同招魂一般。 奈佛偷偷向外看了一眼,发现他们已经开始寻找起朱莉的身影,大厅的各处都有他们的身影。他们混杂在那些铁罐子中间,就像时隐时现的幽灵。不知不觉间,他也紧张了起来,他的心开始狂跳。他稳了稳精神,想:真要是被他们发现了,那我就让朱莉先跑,然后再去把他们拦下……他偷偷看向他们,数起了人头: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一共六个人,除了芭比恩难对付些,其他人我都有把握一击拿下,嗯,就这么办……一群白痴,有种就来吧! 朱莉被吓得不清,她直接扑到奈佛的怀里,将头埋在他的胸口。他感受到她狂乱的心跳,他感受到她冰冷的体温。他下意识地抱紧了她,同时抚摸起她的头发,低声安抚道,“别怕……有我在。” 凌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大喊大叫的声音持续了好一阵,然后又陆陆续续地回到了宝座前—— “找见了吗?” “没找见。” “不会是真跑了吧?” “她什么时候有这胆子了?” “没准,你还记得上次不,她还咬了你一口呢。” “切,那是我不小心好嘛!要不然她能咬到我?” “行了!”芭比恩大怒的声音响起,“别他妈说没用的了!赶紧把她给我找出来!要不然等父亲醒了,想弄她也弄不成了!” 奈佛不禁又向外看去。 他看到,芭比恩那钢铁般的眉毛拧成了一团,就像一堆废弃的钢渣一般,深一块浅一块,甚是难看。她愤怒地、暴躁地大喊,“朱莉!快他妈给我出来!要不然我就去告诉父亲!我就说你不听话,已经偷偷跑出去了!你知道父亲一定会很生气很生气的,所以不想死的话,就赶紧给我滚出来!”说着,她又看向众人,喷着响鼻,大声命令道,“还他妈有一个小时,赶紧把这死丫头给我找出来!” 第381章 低吼声 突然,响起咚的一声,就像什么有什么东西凿击在了钢铁之上;接着,声音回旋,沉闷,轰鸣,如同四散奔涌的怒涛般扩散开来;身后的铁罐子似乎还震颤了一下,且发出嗡嗡之声;有一股无形的力量穿透奈佛的身体,他不自觉晃动了一下;朱莉抖得更加厉害;接着,一个野兽般的低吼声从铁罐子里传了出来,宛如洪钟。他的脑子瞬间木了。 “谁?”一个男孩惊恐地问,“谁在那?” 又是咚的一声,又是一声低吼。声音如同波浪般绵延。每个人的脸上或多或少都显露出惊惧的神色。 众人都愣住了,同时看向铁罐子的方向。 “谁他妈在那?快出来!”芭比恩瞪起眼睛,大叫道,“朱莉,别他妈跟我装神弄鬼!我告诉你,我不怕!”——她虽然在装狠,但她的样子已经出卖了她——她的声音有些发抖,她的面色也有些失调,她的眼神还充满惊惧。奈佛看得出来,她也害怕了——毕竟,她也只是个小孩子。 更多的罐子里发出异样的声音,形成共振,聚成浪涛。地面开始颤抖了,就好像有千万只野兽,正在奔涌而来。电线声、水流声、凿击钢铁声、低吼声汇成一片,沸反盈天。 “鬼呀呀呀!!!!”突然,一个男孩拖着长长的,充满恐惧的尾音,如同耗子般逃窜了出去。他的尖叫很快引起连锁反应,其他人慌不择路,跌跌撞撞,踉踉跄跄地四散奔逃。有人大声哭嚎:朱莉让鬼吃掉了!朱莉让鬼吃掉了!鬼要来吃我们了!快跑啊!还有人发出咿呀的怪叫,大喊着救命,手脚并用边跑边爬;康坦则直接把桶丢到了地上,哗啦一声,只见混合着黑色渣子的脏水流洒了一地,就像一滩污泥,他边哭边叫:鬼大哥我错了,你饶了我吧!我不是故意来打扰你的!你别吃我,我不好吃!说完转身就跑。 芭比恩一开始还想稳定军心,她扯着她那破锣般的嗓子指挥这个命令那个,但无论是谁,都不再听她的了。声音越来越响,逃跑的人越来越多。直到最后一个人逃出大厅,她才接受了自己被抛弃的现实。于是,她也哭了,像朱莉一样哭了。她发出小女孩般委屈心酸的声音,一边抹着泪,一边嘤嘤地哭,还一边向外跑,一边说:你们别走……我害怕……呜呜呜……你们等等我…… 哒哒哒的脚步声远去,大厅内已经不见了他们的踪影。 怪物的低吼声持续了好一阵才渐渐消散,大厅再次恢复了原状。胸前已经湿透了——是朱莉的鼻涕和泪水;后背也已经湿透了——是奈佛自己的冷汗。半晌,朱莉抽了下鼻子,从他怀里离开了,然后摸了摸他的上衣,哽咽道:奈佛,对不起,我把你的衣服弄脏了。奈佛笑了笑,摸摸她的头,说:洗一下就好了,你不必在意。朱莉点点头。他说:我把剩下的面包都留在这里,等你什么时候饿了,就自己来拿。朱莉抹抹眼泪,点点头,然后又惊慌地看看面前的铁罐。 见状,他便像个大人似的安慰她说:别怕,铁罐里的东西不会出来的——你看,咱们在这里待了这么久,它们也没出来不是?估计是父亲的什么实验,所以你不用害怕。 朱莉又点点头。她抬起头,看向奈佛,眼里流露出不舍的神情,“奈佛,我们永远不分开好不好?我喜欢和你待在一起。” 心暖暖的,头麻麻的,脸颊还烫烫的。心在狂跳,脑子在发烧,说不出来的喜悦感遍布全身。他很想伸出手再把她搂进怀里,就让她紧紧贴着自己,然后抚摸她的头发,感受她的体温,倾听她的心跳。他感觉他的心被填满了。 可这种幸福的感觉还没维持多久,一个熟悉再熟悉不过的脚步声便传了过来——威严、沉重、不可违抗,就像钟表,哒哒,哒哒,哒哒…… 朱莉像被电了似的连忙站起身,“父亲来了,”她惊惶地说,“你快藏好,千万别被他发现。”说完,她便迅速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宝座前。 噌的一声,大厅内亮如白昼。奈佛连忙缩在铁罐子后。 “朱莉,刚才发生什么了吗?”奥丁的脚步声停止,他好像还蹲下了身子,“这个桶是谁弄过来的?” “我……我不知道……”朱莉小声地,颤颤巍巍地说。 “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奥丁好像又站了起来,“朱莉,好孩子是不会说谎的,所以你要跟爸爸说实话。这个桶,是你弄的吗?” “不是我……我也不知道是谁弄的……” 奥丁叹了口气,“朱莉,你不听爸爸的话,你不乖,”脚步声再次响起,“朱莉,你最近到底是怎么了?我记得以前,你是很听爸爸的话的,”脚步声持续了一阵儿,然后在铁罐子前停下,“朱莉,你要听话懂事才行,要不然,怎么能成为爸爸最乖的女儿呢?爸爸这么爱你,你不要辜负我才行啊。”他好像又蹲下了身子。 有细微的声音响起。接着,奈佛突然听到朱莉倒吸了一口凉气,她好像还退后了几步——就像是在躲避什么。 空气是窒息的,空气是凝固的。很静,他不知道宝座前发生了什么,他很想去看,但又不敢。 “朱莉?”片刻后,奥丁终于开口了,他的语气中充满了失望,“你为什么……要躲开?你不爱爸爸了是吗?” “姐姐说……我是女孩子……不能随便……随便让人摸脸……”朱莉颤抖的声音响起。 有咬手指的声音响起,咯吱咯吱,就像耗子在啃噬玉米。 “又是她!”奥丁愤怒了,“又是她!又是她!呵呵,呵呵,呵呵呵,咔咔咔,咔咔咔……”他好像又站了起来,“我把她从‘四层’里带出来,不是让她来跟我作对的!”他的声音开始变得扭曲,“个忘恩负义的臭婊子!个无情无义的烂货!你什么都要管是吗?啊,啊啊,啊啊啊啊,”咬手指的声音再次响起,“我饶不了你,我饶不了你!啊啊,总有一天,我要把你拆了,总有一天,我要让你失去一切!个恶心的东西,肮脏的怪物!要不是我,你还在那个老混蛋那里继续充当实验品呢!啊啊啊啊,我非弄死你不可,我非弄死你不可!” “姐姐是好人,不许……不许你骂她……”朱莉突然颤颤巍巍地说。 “你说什么?”奥丁嘶哑着喉咙,怪物一般地问,“朱莉,你刚才……说什么?” 第382章 旋转的天地 “小杂种,你他妈有种再说一遍!”奥丁嘶吼着,“她是好人?她是什么好人?你知道她是什么东西吗?你居然听她的不听我的?你是忘了我才是你爸爸了吗!”爆裂的声音就像无数的碎片,纷飞,散落,溅射,刺耳,在大厅内回旋。 有摇晃东西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便是朱莉的嚎啕之声。“不许哭!啊啊啊啊,不许哭!”奥丁大叫,“给我憋回去,给我憋回去!” 他的声音已经变了形,如同弯曲的,被火烧红的铁线般布满了整座大厅,接着,它很快便缠绕住了奈佛的身体,且越勒越紧,他痛苦,惊惧,难以呼吸。在仙宫里,是没人敢同父亲正面对抗的,父亲是权威,父亲是绝对正确,父亲是赐予他们生命的至高无上的创世神。他开始不自觉地哆嗦,他开始不自觉地捂住耳朵,他只想逃离,但各种嘈杂的声音还是飘进了他的耳朵,他又不得不听。心在狂跳。 “疼……”朱莉脆弱的声音传来,如同无力的棉絮。 “为什么不听话?嗯?为什么不乖?嗯?” 奥丁好像掐住了朱莉的脖子——朱莉发出痛苦的呻吟。 “说话,说话,说话!!!”奥丁还在继续大喊,而且越来越高,越来越大,“你还找不找那个婊子了?说!你还跟我作对不了!说!说话!!!” 朱莉的声音开始低下去了,从痛苦的呻吟变成绵长的拖音,然后又变成丝线般的游音,时断时续的飘了过来。 这时,他突然意识到:朱莉要死了。就像昨天夜里,他在梦中掐死的那个人一样,朱莉会变成双眼翻白、张着大嘴、口中流涎、没有呼吸和体温的一副空荡荡的躯体。她的笑容将会永远消失;她明亮好看的眼睛将被恐怖的、充满血丝的眼白替代;她浅浅的酒窝再也不会出现;接下来,她就会变得肿胀,变得破碎,面目全非,最后被微生物吞噬,留下一地透明的绿色液体,还散发着引人作呕的奇臭;她会彻底消失在他的世界里。脑袋如同被人狠狠凿了一下,心也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捅了一下……比任何都恐惧的事情将要发生,比任何都难以接受的现实将要出现,于是,他再也受不了了!他的身体超越他的意识,像一阵风一样,直接冲了出去——他听见自己大喊:“放开朱莉!快放开她!有本事就冲我来!” 清澈的声音如同一泓清泉,直接将所有肮脏恐怖的声音冲散。他看到,奥丁松开了掐着朱莉脖子的那双手,回过头,看向他。 朱莉直接跌坐在地上,大声咳嗽起来。 奥丁面露上那层淡蓝色的幽光在不停闪烁,就像一团鬼火,他好像怔住了;片刻后,他的嘴巴微微抽搐了一下,然后站起身,面向他。 “奈佛,”奥丁歪起头,嘶着嗓子,发出沉闷变形的声音,“这里面,还有你一份是吗?”他面具上的色彩更加浓烈了,“奈佛,你为什么也要跟我作对?是我对你不够好吗?”他失望地、难过地说,“奈佛,你也不想听爸爸的话了是吗?” 他向他走来,灯光将他包裹,将他涂黑,又抹去了他面具上的颜色,只剩下两个闪着绿光的幽深洞口,就像深渊一般。他的身影越来越高,越来越近,就像一座即将倾倒的高山,如同一片滔天的巨浪。哒哒,哒哒,哒哒,钟表般的脚步声回荡在他耳边,脑子瞬间空白,奈佛被吓得不敢动了。 “啊,既然你想死,那我就成全你吧,呵呵,反正再培养一个手斧,也就是几年的事。”奥丁的身体突然发生了扭曲——他的胳膊好像直接旋转了三百六十度,还发出铮铮之声,接着,他的脚下又喷出一团迷雾般的气体,如同早晨森林间,那些朦朦胧胧的,被光穿透的蒸汽。 奈佛只感觉眼前一闪,奥丁那张雕刻着花纹的铁面具便直接贴在了他的脸上——霎那间,他终于看清了他的眼——是一双凸出来,只有银白色的金属骨架保护的眼睛,它们藏在面具下,就像两颗巨大的珠子。奈佛不禁瞪大了眼睛。 但还没等他回过神来,他的腹部便直接遭受了猛烈的一击。一声闷响,还伴随着他嘴里喷出液体的噗噗声。天和地在旋转,就像在飞——不,不是就像,他就是在飞——他看到朱莉和奥丁的身影已经颠倒过来了,布满电线和铁罐子的地面变成了天,耀眼无比又脏乱不堪的天花板变成了地;接着,他又听到朱莉在大哭喊他的名字;耳朵有呼呼的风声,身体好像还在旋转;然后,天和地再一次翻转,又恢复了正常;最后,他直挺挺地撞上一个铁罐子,铁罐子发出咚的一声;喉咙一甜,一片闪耀着光芒的鲜血,从他的口中喷涌而出——它们在灯光下泼墨,就像单色调的彩虹。 巨大的疼痛感袭来,如同千万根针一般刺穿了他的皮肤,射进了他的身体,搅烂了他的内脏——比打针还要疼,比任何痛苦都要疼!他听见自己呻吟了一声,嘴里好像又流出了鲜血。眼皮开始打架,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模糊糊的,他看不清了。他想站起来,但身体软绵绵的,好像再也不受他的控制了。接着,他又闻到一股屎尿混合的腥臭味。 “奈佛!”朱莉爬了起来,向他奔来,跌跌撞撞。 奥丁拽住她的胳膊,用力一甩,她便失去平衡,两腿滑跪在地。 “放开我,放开我!”朱莉挣扎着。 “哈!哈哈!”奥丁突然笑了。 两个恍惚的身影在奈佛的眼中不停摇晃,他感觉灯光特别刺眼。 “朱莉,你很喜欢他对吧?”奥丁用一种玩弄般的口气说,“真不愧是命中注定的阿佛洛狄忒,哈哈,这么小就学会勾引男人了!哈哈!看来我的实验还挺成功的!哈哈,哈哈哈哈,”他好像低下头,看向了朱莉,“不过,朱莉,你知道吗?爱情这种东西,要是不经历个生离死别,就绝对不会刻苦铭心的,所以,呵呵呵,”他指向奈佛,笑道,“我准备杀了他,也好让你刻苦铭心一下,你看如何?” “不要!不要!不要!!!”朱莉哭着大喊,绝望地大喊,悲痛的声音如同蔓延的冰雪,凄凉无比。 “哭得这么伤心,你一定很难过吧,嘻嘻嘻,”奥丁开心地笑着,“小朱莉,嘻嘻嘻,你哭起来真好看,比平时笑起来都要好看,嘻嘻嘻……” 叮当,叮铃……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铃铛声,就像优雅的乐曲。 第383章 价码 “奥丁,你在干什么?” 一个清脆的,宛如流水的声音响起。摇晃的视野中出现了一个淡雅的身影,就像一阵微风,令人舒适。 奥丁愣住,连忙松开朱莉的胳膊,解释道,“小孩子太调皮了,我稍稍教训一下。”他的嘴咧开,露出不自然的笑容。他面具上的蓝色好像也淡了下去。 “奈佛,你没事吧……”朱莉手脚并用,边哭边爬,向奈佛奔来。她的身影摇摇晃晃的,就像只笨拙的小鸭子。有只小手触碰到了他的脸,微凉,柔嫩。朦胧中,他感到有泪水滴落在了他的手臂上。朱莉又叫了他几声,但他无力回应。 “这就是你教育孩子的方式?”那个人看了奈佛一眼,然后向奥丁问,语气冰冷,声音熟悉。脑海里突然闪过那个吹笛子姐姐的画面,奈佛想认出来她——来人正是朱莉在外面认的那个吹笛子的姐姐。 “伯伦希尔,”奥丁似乎并不想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直接转移了话题,“你怎么来了?怎么没提前告诉我一声啊?呵呵,你这来得也太突然了,我都没什么准备。”他发出尴尬的笑声。 铃铛声再次响起,恍惚间,奈佛看到伯伦希尔瘦瘦的身影开始移动了,而且正向自己走来。 “‘梭子’刚才叫了,”伯伦希尔淡淡道,“我过来看看。” “‘梭子’刚才叫了?”奥丁惊讶道,然后环视四周,仔细观察了一下那些铁罐子,又道,“我怎么没有听到?我刚才一直在这里啊,它们没有出现任何异常,”说着,他看向伯伦希尔,笑道,“伯伦希尔,你最近实在是太敏感了,应该做个全面检查才是。” 伯伦希尔没理他。轻柔的脚步声淹没在电流声中,就像音符。很快,她便走到了奈佛身前。 “姐姐……”朱莉泪眼婆娑地看向她,“救救奈佛吧,他要死了……我不想让他死……求求你救救他吧……” 伯伦希尔没说话,只是冷冷地打量着奈佛。奈佛只感浑身无力,脑子麻木,全身的细胞都像破碎了一般疼痛,他听见自己微弱的呼吸声,就像游丝。他无法思考,他只能任由自己像一摊烂泥一般瘫在罐子上。 伯伦希尔蹲下身子,触碰了一下奈佛的额头,然后又翻了下他的眼皮。她的手像冰一样冷。 “他没事,他只是晕过去了。”半晌,伯伦希尔站起身,对朱莉说。接着,她又看向奥丁,问,“为什么打他?” “不是我打的,”奥丁无辜道,“是他自己调皮,非要爬到容器上摔下来的。” 伯伦希尔看向朱莉,“小丸子,是他说的那样吗?” 朱莉显得很是犹豫,一会儿看看伯伦希尔,一会儿又看看奥丁,半天都没说出一个字。伯伦希尔观察起她的表情。空气中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这时,奥丁似乎等不及了,他急切地警告道,“朱莉!小孩子说谎可是不对的!你可千万别忘记我说过的话!”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面具上又泛出一层淡淡的蓝光,他看向朱莉,阴笑地说,“刚才奈佛为了在你面前装勇敢,就自己爬到容器上去了——朱莉,这是你的原话吧?你刚才还说:奈佛不听话,他非要恶作剧,”他指向地面上那个铁桶,“这个桶就是他带来的,他不仅把地面弄脏了,而且还把你的衣服弄脏了。朱莉,我说的没错吧,要不然你也不会脱掉衣服对吧。”他顿了顿,继续说,“朱莉,一定要说实话噢,要不然,爸爸可是会生气的!” 朱莉很明显哆嗦了一下。她低下头,不敢言语。 见状,伯伦希尔叹息一声,“奥丁,”她转过身,看向他,“按理说,你这里的事我不应该管,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尊重一下生命的含义——他们被创造出来了,就已经是独立的个体了,你不要把他们当成玩具好吗?” “哈哈,”奥丁的嘴角又抽搐了一下,然后勉强笑道,“你现在真是太敏感了,伯伦希尔。我平时对他们很好的,不信你问朱莉。”说着,他又看向朱莉,“对吧,朱莉,我平时对你们很好的吧?我刚才对你说:你前天想要的小裙子,我后天就能给你做出来。是吧,朱莉,我们刚才就是在说这件事对吧……咦?朱莉,你怎么不说话了……呵呵,这孩子居然还害羞了,呵呵,真是的……呵呵,你也快成大姑娘了呢,怎么还这么害羞呢,这样不对,你真是把爸爸的话当成耳旁风了……爸爸平时都是怎么教育你的呀,爸爸说:女孩子要表现得落落大方,这样才能像个淑女……朱莉,你说对不对?呵呵,算了,不说话就算了,小孩子害羞,一时半会也改不过来,呵呵,随她吧……哎,一转眼,你都长这么大了,呵呵,真快,呵呵。” 朱莉瑟瑟发抖,低头不语。 伯伦希尔冷冷地看着奥丁,就像在看一场拙劣的表演。 “这孩子我要带走,”半晌,她突然道,“你开个价码吧。” 奥丁愣住。接着,他的嘴唇猛烈地抽动了两下,面具上浮现出一层复杂的雾气。他低下头,重重吁了一口气,片刻后,又抬起头,紧盯伯伦希尔,咬着牙说道,“伯伦希尔,你别太过分!仙宫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插手!我已经给足了你面子,你可千万别得寸进尺!”那两个黑洞洞的窟窿间,似乎射出两道阴森诡异的光,“你最好也别忘了,是谁把你从那个地狱里拯救出来的!” 伯伦希尔叹了一口气,然后回过身,蹲下去,摸了摸朱莉的头。朱莉即可怜又无助地看向她。 “想跟姐姐待在一起吗?”伯伦希尔温柔地问。 朱莉点头,泪如雨下。 “好,那姐姐就带你出去。”伯伦希尔拉住她的手。 “姐姐……你把奈佛也带走吧,爸爸一定还会打他的……爸爸刚才说……要打死他……姐……” “朱莉!说谎是不对的!你是想被爸爸惩罚吗!”没等朱莉说完,奥丁便突然如野兽般暴怒道,“你不乖,你不听话!你真是个坏孩子!”他指向朱莉,拼命点着手指,如同抽搐一般,他还将牙齿咬得咯咯直响,就好像恨不得要将朱莉生吞活剥了似的。 朱莉吓得倒吸一口凉气,连忙躲到伯伦希尔的身后。 伯伦希尔站起身,看向他,眼睛里透露出一种轻蔑和厌恶交织的光泽,“奥丁,这孩子说什么我都要带走。”她顿了一顿,皱起眉,“你对她做的事,我都已经知道了。”她轻叹一口气,“没想到,你居然还有这种癖好,真是恶心。” 奥丁怔住,他的嘴开始不停抽搐,片刻后,他歇斯底里般地大喊道,“你带不走她!你谁都带不走!我才是她的父亲!我才是她的父亲!!!她是我的,她是我的!!!” “你最好别拒绝我,”伯伦希尔冷冷道,“因为我不想动手。现在最起码还有价码可谈,如果你非要来硬的,那你就什么都得不到了。” “别以为我真怕你!”奥丁咬牙切齿道,“大不了鱼死网破!伯伦希尔,我告诉你,没有你,我照样可以完成复仇!你要是执意带她走,那我就向外公布你的坐标!到时候,你就等着重回地狱受难吧!” “找死!” 随着一声尖锐如锋的声音响起,伯伦希尔的头发突然飘了起来,就如同绽放的花朵一般,接着,铁罐子里又发出一片共振般的低吼。她的眼睛里飘过一抹血红,罐子震颤,大地悲鸣,整个世界都在摇晃。 第384章 交易 空气被撕裂了,电线噼啪作响,整个世界陷入混乱。一声比一声高的钢铁撞击声响起,咚,咚,咚,咚,就像来自地狱的钟鸣。头顶的灯光开始忽闪忽闪,如同闪烁的警报红灯一般。接着,便是死亡气息的蔓延和爆裂嚎叫声的回旋,他嗅到血腥味,他听到碎裂声,他看到铁罐子们扭曲着黑黢黢的身体,开始膨胀,变形,最终撑破皮肤,宛如被风摇曳起的树冠般抖落了一地的金属残渣,它们飘飘摇摇,纷纷散落,就像失去生命活力的枯叶一般。眼前的一切都在震颤,还有密密麻麻的光点在空中盘旋。朱莉在捂耳尖叫;奥丁在发抖;伯伦希尔的长发,已经完全盛开,就像一朵怒放的青色合欢。 耳鸣声不断。 末日也不过如此。这是他残存的意识里唯一能想到的字眼。突然,嘭的一声,如雨般的碎片从天而降,整座大厅陷入黑暗之中。紧接着,铁罐子们便发出淡淡的,幽蓝的冷光,它们连成一片,就像雾。 有一股强大的力量狠狠推了他一下,他歪歪斜斜,摇摇晃晃地跌倒在地,还在震颤的作用下滚动了两圈,他趴在了地上。最近的罐子发出巨响,从眼神的余光中,他看到它已经严重变了形,还裂开了一道口子,莫名的寒气袭来,就像迷雾中的冷风,接着,一个长长的,闪耀着银白色光晕的尖爪搭上了罐子的伤口,然后,一只三角形的,倒吊着的,混合着凶狠和杀戮的眼睛便呈现在了他的眼前。蓝色的雾气缭绕,它好像射出了一道寒光。有撕裂钢铁的声音响起,铁罐子上的伤口好像也扩大了几倍。 这时,他好像听到奥丁大叫了一句什么,接着,他又感到一股劲风的袭来,这股风,吹得他头晕目眩,吹得他意识消散,然后,他看到有一双脚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好像是奥丁的脚。他感觉自己被拎起来了——地面就像是陷下去了,它渐渐远离了他;然后,他看见了静止不动的伯伦希尔;然后,他看见了自己那具摇摇摆摆的,如同一面破旗的身体——他知道,他已经被奥丁抓住,并被举了起来。 片刻后,他又看到伯伦希尔眼里的血红消失,她微抬的手臂也停顿了下来;刚才那些还在铮铮作响的铁罐突然像被冻结了似的不再喧嚣,整个世界陷入沉寂——所有的一切都不动了。 朱莉惊慌失措地大喊大叫,边爬边哭,奔到伯伦希尔身边,然后哀求了一句什么。她望向他,泪眼婆娑。 耳鸣声散去,他听到奥丁的声音—— “嘿嘿嘿,伯伦希尔,继续啊,你不是很想弄死我吗?那就继续完成‘织布’啊,反正第一个死的不是我,嘻嘻嘻,继续,哈哈。” 伯伦希尔的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和愤怒。 奥丁笑了笑,继续道,“伯伦希尔,如果你现在离开,那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你继续过你的修行日子,我继续培养我的孩子完成我的复仇,从此以后,井水不犯河水,如何?” “无耻,居然拿小孩子当挡箭牌。”伯伦希尔冷冷道。 奥丁咬牙道,“是你先动的手!是你非要逼我的!”他顿了一顿,愤恨道,“伯伦希尔,我也不想这样,但你非要干预我的一切,但你非要多管闲事!我也不想!但我没办法!伯伦希尔,我给这小婊子打针碍着你什么事了?我准备把她培养成阿佛洛狄忒又关你什么事了?我告诉你!这是我复仇计划的一部分!你休想用所谓的‘底线’来拘束我!你别忘了,我们才是同类!这些连生老病死、吃喝拉撒都摆脱不了的废物,只是我们的玩物和工具!更何况,我还是他们的父亲!所以我想让他们做什么,他们就必须做什么!”他嘶了一声,然后抖了抖奈佛的身体(奈佛感到有液体和粘稠的东西从大腿处流下,臭味弥漫,他难以忍受),“你看你看,这就是人类的身体,屎尿横流,肮脏不堪,就这种东西,有什么值得你可怜的?嗯?”他叹了口气,“伯伦希尔,把朱莉还回来,她是我复仇计划里最关键的一环,你可千万别耽误我的正事!” 雾气消散,不经意间,奈佛看到那些变形的铁罐子上爬满了倒刺状的金属体,就像是一颗颗黑色的仙人球一般。伯伦希尔的长发也落了下去,恢复成了常态。 伯伦希尔面露复杂的神色,随后将朱莉拉到自己的身后,“你究竟是为了复仇,还是为了满足你的私欲?你给她注射的是什么,真以为我不知道是吗?”她叹了口气,移开目光,“奥丁,这孩子说什么我都要带走,你还是开个价码吧。” “价码?朱莉可是难得一见的实验体!你以为你能付得起?”奥丁尖叫道,“伯伦希尔,要不这样吧,你要是非想装圣母要把她带走,那你就把‘梭子’的控制权交出来吧。嘿嘿,说实话,十几年前在战场上的时候,我就经常羡慕你‘织布’的画面,啧啧,那时候我就想:我什么时候也能像你一样大杀特杀呢?我又什么时候能像个魔王似的降临人间呢?”他长舒一口气,语气也变得兴奋起来,“那是多么美妙的一种力量啊!那是多么伟大的一种存在啊!”他咬起牙,狠狠道,“可,安托夫居然把它交给了你!真是不公平!真是不公平!” 伯伦希尔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吁了口气,又闭上眼——她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 “你肯定舍不得,呵呵,”奥丁又道,“所以你就别装了,还是赶紧把朱莉给我还回来吧。呵呵呵……”他笑了,笑得那么开心,笑得那么大声,笑得那么变态,就好像他已经是这场纷争的胜利者了。 半晌,伯伦希尔道,“好,我给你,”她睁开眼,轻叹一口气,“从今以后,朱莉不再跟你有任何瓜葛,你也不许再来打扰她。否则,”她冷冷盯住奥丁,“我绝对会杀了你。” 奥丁似乎颤抖了一下,不知是因为兴奋还是因为惊喜。“你……你刚才的意思是说,要用‘梭子’交换朱莉是吗?”他的声音难掩喜悦之情,“哈哈,哈哈,哈哈哈,不许反悔,不许反悔!伯伦希尔,不许反悔!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的喉咙像被撕开似的发出一阵怪异的声响,半天才停下来。奈佛的身体随着他的笑声抖动不止,就像一具挂在树上,不停摇晃的尸体。 第385章 铃铛声 有微弱的音符声在门外响起,飘零,凋落,渗进铁窗,流向屋内,细潺潺的,就像月光。奈佛不说话了,他把头别向窗口的位置,就好像能看得见音符的生命体似的将目光留在了那里。他的眼神中流露出凄然的神色,一动不动,犹如一尊被人遗忘的雕像。不多时,音符流走了,似乎还带走了奈佛的心事。他回过头,看向朴松民和斯雷的手腕,努了努下巴,说:“把手表摘下来,放到外面去。因为接下来的事情,我不希望留下任何记录。”他看向朴松民的眼睛,补充道,“当然,这也是为了你们好。小子,你刚才不是问我,青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吗?如果你想知道的话,那就快点照我说的做吧。” …… 故事继续。 在谈好条件之后,伯伦希尔便像念着咒语一样念出了一串奇怪的字符。恍惚间,奈佛看到她的周围仿佛弥漫出了一圈微弱的光晕,她现在的样子,就像是一位背对着阳光的少女。光晕开始移动,像阳光下飞舞的尘埃,像电视上没有信号的雪花,还像游走在宇宙间的星星散射开来,它们升腾,旋转,汇聚,在半空中凝成一道银河状的雾气,然后慢慢向奥丁游去。银河穿透奈佛的身体,他听到轻柔的呢喃;银河在他的面前散去,他感受到冰冷彻骨的奇寒。 他感到奥丁哆嗦一下,又哆嗦一下,他看到自己的身体在飘摇。接着,奥丁又发出奇怪的颤音,就像被高压电打中后的悲鸣。奥丁松开手,他像一团烂泥一般扑倒在地。 奥丁痛苦的声音还在继续,而且越来越大。有光出现,耀眼无比,奈佛不得不闭上眼睛。奥丁的声音从悲鸣变成了嘶吼,又从嘶吼变成了歇斯底里的呐喊,他的声音在扭曲,在变形,在沸腾……然后,他的声音又变成了破碎的,断断续续的怪叫……最后,他就像被噎到似的,又发出嘶哑着嗓子的嗬嗬声——宛如抽不出水的枯井,只有空洞凄凉的哀鸣。 突然,奥丁又像被切割开了身体一样大声惨叫起来——‘啊啊啊啊啊~’ 他叫得又尖又厉,他叫得令人毛骨悚然。奈佛感到自己全身的汗毛都已经倒立,他很想捂住耳朵,但大脑发出的信号却像被斩断似的传不出去。他想吐。 不知过了多久。有宛如流水的声音经过,光消失了,寒冷的感觉也不见了。地面上传来咚的一声,伴随着奥丁最后的一声惨叫,奈佛睁开了眼。 他看到,伯伦希尔已经坐在了地上,她闭着眼,皱着眉,盘着腿,双手分别放在膝盖上,捏着一个特殊的手势。他感觉她现在的样子,就像是朵莲花一样。他还看到,朱莉已经晕了过去,不知是因为被奥丁吓的,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她现在就躺在伯伦希尔的身边。 他想爬起来,赶到她们的身边,但身体却像黏在地面上似的,根本动不了。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吸声——奥丁的呼吸声。片刻后,他听见奥丁嘻嘻笑道:“这么快就给我了,你就不怕我反悔吗?嘻嘻,嘻嘻嘻,伯伦希尔,你真的不怕吗?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现在已经元气大伤了吧?呵呵,如果我现在发动‘织布’,你是不是根本没有力气反抗了呢?啊~我好想试试啊……嘻嘻嘻,伯伦希尔,”他深吸一口气,发出一阵充满兴奋的吐气声,“后悔吗?你刚才不是骂我是小人吗?那我就让你深刻体会一下什么叫言而无信、出尔反尔的小人吧!” 伯伦希尔一动不动,稳如高山。 奥丁的脚步声响起,哒哒,哒哒,就像丧钟。他走过了奈佛的身体。奈佛看到他雀跃的姿态和飘扬的衣摆。他停下,站在奈佛的斜前方。他伸出右手,将左手扶在右臂上,掌心朝前,口中念念有词,如同一只聒噪的斑鸠。啪啦一声,电流布满他的全身,闪耀着黑蓝相间的光芒,它们流动游走,闪闪发亮。他面具上的颜色更加浓厚,他的衣摆也开始颤抖。 “听我号令!杀了她!”他咧开嘴,狂喜大叫。 大厅内好像刮起了风。铁罐子又发出沉闷的低吼声。 “杀了她!杀了她!!!”他再次尖厉大叫。铁罐子开始震颤,地面开始摇晃,铮铮作响的金属碰撞声再次响起,无数只闪着寒光的利爪,从铁罐内伸了出来,就像一根根钢针,就像一根根倒刺,越来越多,越来越长。 “去死——” 然而,‘死’的发音才吐出一半,奥丁的声音便戛然而止,接着,整个世界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一般停滞住了——所有的声音不见,所有的异像消散,奥丁也像是被取走电池的人偶一般顿在原地。 喀啦——奥丁的身体里发出一声轻响。奈佛看到他面具上的蓝色完全暗了下去。 伯伦希尔睁开了眼。“奥丁,梭子更换主人,需要有五年的时间才能完成,”她说,“而且,你的能量也不足以完全控制它们。”她站起身,抱起朱莉,看向奥丁,“奥丁,当初安托夫将它们交给我不是因为别的原因,而是我是原初,它们只有在我的掌控下才能发挥出最完美的效果。奥丁,别忘了,你只是复制品,还是不完美的复制品,所以,”她转过身,“你最好别异想天开——凭你的实力,永远都杀不了我。” 有蒸汽声从奥丁的体内发出。他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然后,他的双手便机械般地动了动——“你……你……”他的嘴并没动,而是直接从嗓子里发出了一股别扭的声音,“你……你阴我……你……你……” “我劝你现在还是少说话为好,”伯伦希尔停下脚步,侧过头看了他一眼,冷冷道,“你的能量不足了,再折腾下去,你就要死了。” 奥丁不动了。 “还有,”伯伦希尔那双冰冷的眼睛扫了奈佛一眼,“你要把这孩子治好。如果这五年内我没有看到他安全在世,我便会让梭子暴走,让它们成为‘游魂’,让你成为献祭的‘羔羊’。”她回过头,继续向前走,边走边说,“奥丁,永远不要触碰我的底线,否则,我真的会杀了你。” 铃铛声响起,清脆,响亮,就像一条小溪,潺潺流向了远方。 第386章 下降 两个月后,他才从混沌的状态中醒来。一切如常,一切似乎又变得不太一样—— 每天早上,他依旧会在培养皿中听到《命运交响曲》的旋律,他依旧会踩着音符,踏着水渍,像条鱼似的游到大厅里去;大厅也已经恢复了原样,那些铁罐,那盏明灯,那些电线,完全没有了被破坏过的痕迹,就好像两个月之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同样的,奥丁也会在同样的时刻、同样的地点出现,他仍然会踩着钟表一样的声音,徐徐而来,仍然威严、沉重、不可违抗地坐上宝座,然后仍然像往常一样评价这个,指点那个,接着再告诫孩子们一定不要忘记他们的宏愿和死敌,最后,稚嫩的口号声响起,‘瞻仰’和‘朝圣’便如常般结束了。除了没有朱莉,似乎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接下来,便是打针、用餐、上课、下课、训练、打针、回到培养皿、睡觉、梦见恐怖的梦和刺激的梦等他熟悉再熟悉不过的日常……直到再次醒来,新的一天再一次开始循环……每一天,每一时,每一秒,都像时钟一样准确和重复,他分不清自己究竟醒没醒,他也分不清这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他想:或许,他还在梦里面。 关于那件事的最后记忆,还停留在奥丁扯下电线,将它们塞进身体后的瞬间——伯伦希尔把朱莉带走后,他看到铁罐子们东倒西歪,严重变形,像鬼影,又像长满倒刺的铁球一般布满了大厅的地面;接着,他又看到奥丁扯断了电线;噼啪作响,闪着火花的金属线头吸引了他的注意;与此同时,他有看到奥丁将它们塞进了身体里;奥丁惨叫,他看向他的脸;奥丁的身体冒出湛蓝色的光芒,他面具下的两个窟窿,也射出两道奇怪的光线,直穿屋顶;奥丁的身体后仰,像张弓似的扭曲着,不停颤抖;然后,在看到一片白光后,他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他清楚地记得当时的场景——大厅内一片狼藉,就像末日降临。而现在的大厅,干净、整洁、有序,没有一点被破坏过的痕迹。所以他想:我应该还是在梦里,我应该就是没有睡醒。大厅已经被完全破坏掉了,奥丁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它修复呢?他当初不是说,这座大厅,他是用了两年的时间才搭建出来的……就算不说大厅恢复如初的事情,但朱莉突然消失的事情总该会有人悄悄提起吧?可芭比恩他们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朱莉不是她的出气筒吗?她怎么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这也太奇怪了吧……所以可见,我就是没有睡醒。 于是,他又浑浑噩噩地度过了三天。 直到一个叫维度的男孩悄悄问他:奈佛,他们说朱莉被怪物吃掉了,是真的吗? 他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他真的已经醒了,原来这段时间内所经历的一切,也都不是梦。更多的思绪涌现,一时间,大脑难以承受,就像被人打了一记闷棍。 那天,他正在仙宫外看着夕阳的落幕。太阳的余晖洒下一片金黄,将远处的森林笼罩了进去。风很轻柔,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清香。树冠在轻轻摇晃,他努力想象着朱莉现在的日常——再也不会有人欺负她了吧,伯伦希尔一定会对她很好吧……她能学会吹笛子了吧,她也能安安稳稳地睡觉了吧…… 维度就是在这时走过来的,并问了上述的问题。 “奈佛,你不会不知道吧?”半晌后,维度又问,“朱莉平时不是和你走得最近吗?你真的不知道吗?” 他不知如何回答,也不知怎样回答,他只是愣愣地看着他。 “朱莉真是可怜,”维度叹了口气,露出悲伤的表情,“平时就老是被芭比恩欺负,现在居然还被怪物吃掉了,哎,真是可怜。我也想帮她,但我害怕芭比恩,所以什么都不敢做……哎,可怜的朱莉,她可真倒霉,”他的眼里泛出泪花,“如果她还活着的话,我一定要像你一样,站在她身边保护她,呵护她,再也不让芭比恩欺负她了……”他看向奈佛,露出复杂的表情,就像是快要哭出来似的。 奈佛不知道这是芭比恩给他设的局,他以为维度只是在单纯地表达自己的想法和内疚之情,有那么一瞬间,他还为朱莉感到了高兴,同时他也被维度的态度感动到了,他想:原来还有别人在关心她,如果她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喜欢欺负她,那她一定会开心的……于是他不设防地说:朱莉没事,她很好,她没被怪物吃掉。 维度瞪大了眼睛,惊讶地问:真的? “真的。”奈佛肯定地回答。 “她在哪?”维度连忙问,“她去哪里了?我们还能见到她吗?” 奈佛看向那片森林,朱莉的笑脸浮现在眼前——她咯咯笑着,露着浅浅的酒窝,对他招手:奈佛,快来,这里有好多好看的小黄花…… 他不自觉地笑了,但又不自觉地哭了……他还能见到她吗?她是不是已经离开这里了?她还会在那片森林里出现吗?她和伯伦希尔怎么样了?她会想起他吗?她现在在干嘛?她还会哭吗…… 太阳渐渐落下去了,绵长的阴影越来越深,越来越广,就像乌云,掩盖住了整片天空的颜色。 “可能,她已经离开这里了吧。”他流着泪说。悲伤的情绪在心内翻腾,他第一次尝到思念的滋味。 维度叹了一口气。 身后又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就像有一条蛇在游走。但他没有注意到,也没有考虑它是否潜藏着危险,他还在继续悲伤,还在继续沉浸在失落的痛苦中。 突然,背后响起一声暴喝,如同炸雷一般——“快抓住他!别让他跑了!”是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破锣嗓子在大叫。他猛地从悲伤中惊醒,正欲回头。 可还没等他回过头,维度便死命按住了他的肩膀——他看到他扭曲涨红的脸,他看到他咬牙切齿、凸出颧骨的眼睛,他还闻到他嘴巴里浑浊的臭气,他还感到一串冒着泡的唾沫,溅落在了他的脸上——“快来呀!我抓住他了,我抓住他了!”维度在大喊。 更多的声音响起,嘈杂、混乱、不堪,像一阵阵的鼓声。他下意识地挣扎。无数的手,无数的脸涌了上来,就像潮水。面前人头攒动,有嬉笑的,有兴奋的,有拧眉的,有暴喝的,还有欣喜若狂的。他看不清他们的脸。他感受到一种无能为力的恐惧感。他被他们死死摁住,就像案板上的一条死鱼。 “说!朱莉在哪儿?说!她跑到哪里去了?” 芭比恩的脸探了过来。她叉着腰,横着眉,瞪着眼,大怒问道。 第387章 觉醒 尘土和石子垫满他的后背,手心在地上摩擦,刺痛感与麻木感布满全身,他只觉得气血上涌,他只觉得愤恨无比。他目裂尽眦地瞪着芭比恩,嚷道:放开我!放开我!! 各色人脸融入灰白色的天空中,就像一串串挂在藤上的葫芦。流云飘动,遮住光,挡住影,放下帷幕,他看不清他们的脸了。他们的脑袋如同一团团黑暗的幻像,在他面前碰撞晃动。 “他妈的还敢嘴硬!”芭比恩大喝,“给我揍他,让他不老实,给我狠狠揍他!” 脸上挨了一拳,鼻子酸酸的,后脑勺还与大地来了一次亲密接触,嗡的一声,面前的世界仿佛陷入了空白。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又看到了朱莉的笑脸。更多的拳头袭来,脸上、胸口、身体间发出噗噗的响声,就像在打针。电流一样的金星在眼前闪动,天空黑一阵白一阵,无数的拳头就像雨一样砸到他的脸上。有铁锈味的液体淌进嘴里,他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他听见自己混乱的心跳。 “他妈的,让你装!你不是很爱装深沉吗?你继续装啊!他妈的,朱莉在哪?朱莉在哪?!你把她藏在哪儿了!快他妈说!要不然我就踢死你!” 芭比恩边叫边踢他,胃部一阵痉挛,他感觉腰间的骨头都要碎了。有人在嘻嘻地笑,有人在纵声狂笑,还有人在虚伪地笑。就像一把把的刀子,直接扎进他的内心。 “你他妈说不说!”芭比恩的巴掌扇了过来,一下接着一下,脸上很麻,很疼,视野在来回摇晃,更多的笑声响起。 笑声刺耳,他不由得想起朱莉身上的伤疤——青一块紫一块,像斑点似的爬满全身。他们平时就是这么欺负她的吧,他想,就因为她最弱小,就因为她不会反抗……呵呵,真是一群畜生……现在欺负不到她了,开始转过头来欺负我了是吧,呵呵…… “给我往死里打!!!” 拳头继续下落,谩骂声不绝于耳,有一种滚烫的感觉在体内燃烧,就像火。光点在天空闪烁,脑海里突然涌现出那些梦的记忆——暗杀、刺探、飞檐走壁、从包围圈突出重围、用刀子抹掉别人的脖子、将别人的胳膊撅折、将别人的眼珠抠掉…… 世界陷入黑暗,所有的声音都听不到了,所有的感受也都认知不到了,只能听到咚咚的心跳声。他感觉自己好像又陷入了混沌。忽地,有一点光出现了,它伴随着心跳声抖动着,炫目的光晕在扩大,光点也在扩大。慢慢的,它就变成了太阳那么大。很刺眼,他想闭上眼睛,但根本做不到。 咚咚。 心跳声更强烈了。 咚咚。 他听见自己在大叫。 咚咚。 脑子像被撕开了一样疼。 有个虚幻的声音在他耳边飘散——“杀了他们,用我教给你的一切,杀了他们!” 光点再次扩大,迅速,迅猛,整片世界瞬间被它笼罩,恍惚间,他仿佛看到光的里面,布满了沸腾的血液和无数的枯骨——枯骨为容器,血液为汤池,光源为燃料。它们冒着泡,散着烟,发出阵阵的血腥味。 一片血红,就像地狱的绘卷。接着,猩红的气体盘旋而上,又化作无数的触手,触碰到了他的脸。触手滚烫,灼热,沸腾,钻入他的身体,融入他的内脏,一种前所未有的疼痛感袭来,他撕心裂肺地尖声大叫。 声音如同台风,席卷着整个世界,气体、血液、枯骨和光源瞬间消散,眼前的世界又恢复了原样——芭比恩的脸、康坦的脸、维度的脸、其他人的脸依依呈现在眼前,他看到了他们眼里的惊讶和恐惧。 浑身燥热,他只想挣脱束缚,迅速起身。念头刚一发动,身体就已经有了反应——他看到他的手臂抬起来了,就像缓慢运动的起重机一样抬起来了——抓住他手臂的那两只手在发抖,它们好像在用力,但好像又无能为力——他很轻松地就把手臂抬了起来,然后一甩手,那两只手就像受惊的兔子一般直接远离了他。那两只手的主人踉踉跄跄地跌向一边,脸上布满疑惑和惊惧。 “你们他妈的在干什么!快抓住他!”有人大喊。 “揍他!” 随着一声暴喝,他听到呼呼的风声——但他觉得这风声很慢,就像被时停了一般——他坐起身,轻巧地躲过,一个瘦小的拳头在他脸庞经过,就像一条游鱼,他抓住了它,它软绵绵的,他轻轻一捏,它就断了。它耷拉着,就像即将脱离母体的果实。 “啊啊啊啊啊~”一声惨叫,“我的手,我的手!!!” 声音也很慢,就像被放慢了的音频。 整个世界似乎都慢了下来,他看到压着他手和腿的那些人,就像慢镜头似的远离了他。空气中有难闻的味道,好像来自那只断手,于是他把它丢了出去——它的主人飞了出去。绵长而夸张的叫声响起,由近及远,就像一只折断了翅膀,正在哀鸣的小鸟。 “杀了他们。”那个虚幻的声音再次响起,他站起了身,看向他们。 所有人都在后退,就像看到了怪物。 “别过来!”有人大喊。 心跳声在耳边不停地响,那个虚幻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咚咚。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咚咚。 “杀!给我杀!全部杀掉!” 他看到自己开始动了,脚下像生了风一样瞬间便来到了芭比恩的面前,他伸出了手,掐住了她的脖子,他听见自己说:你想怎么死?是掐断脖子,还是揪掉脑袋? 这声音很陌生,不像是他的,反而像是个成年人的,阴狠、冰冷,就像一块坚硬的冰。 芭比恩的眼里渗出了泪,她半张着嘴巴,哆嗦着,她哀求道:奈佛,我错了,别杀我……我错了……求你,饶了我吧…… 有惊吓声响起,他看到其他人开始四散奔逃。 他听见自己冷冷地说:都不要动,要不然,我就把你们全都掐死! 太阳不见了踪影,灰蒙蒙的天落在森林的上方。树枝在摇晃,就像无数的刀剑,将天边切成了薄薄的碎片。 第388章 窒息的训练 这场闹剧的终结,是在奈佛即将掐死芭比恩的瞬间。那张扭曲的,青紫的,如同半张着嘴巴大口呼吸的死鱼的脸,深埋进了他的记忆,并在多年里的梦境中,时不时地出现。当时的一切,都不是他想要做的——芭比恩虽然可恨可厌,但他根本没想过要掐死她。那天,他感觉自己的脑子里突然出现了另一个人,他彻底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他自己就像个旁观者一样冷静地观察着这一切。 奥丁的及时出现,挽救了芭比恩脆弱的生命。他好像用什么东西扎了他一下,然后把他的手弹开,又推了他一把。他像个飘飘摇摇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然后跌倒,翻滚,趴下。那个奇怪的声音不见了,接着便是痛入骨髓的窒息感,浑身的细胞都在炸裂,宛如虫咬,他疼得嗷嗷大叫。 天空变成了血红色,流云化成了枯骨的模样,有液体从他的眼中飚出,咚咚的心跳声不绝于耳,他感觉他就快要死了。隐约中,他听到芭比恩像个小女孩似的嘤嘤哀鸣声;恍惚间,他看到奥丁那张带着面具的脸——他把脸贴得很近,他好像在笑,他好像还说了一句意义不明的话:看来这两个月,我真没白疼你,嘻嘻嘻,你居然提前觉醒了!嘻嘻嘻,爸爸真是太高兴了! 当时,他还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当时,他还以为这是他想象出来的场景,当时,他以为这只是他临死之前出现的幻想……直到他被奥丁拎走,重新丢进培养皿里,然后在两天后又把他从那里面放出来时,他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和自己身体的秘密。 觉醒,只有在实验体成年以后才会出现的现象,但他提前了许多年。奥丁说,这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观。也正是因此,他彻底陷入了绝望与恐惧之中。 当他醒来后,奥丁便尝试用各种方法激怒他——辱骂、折磨、殴打、威胁,无所不用其极,但他只感觉到痛苦,并不感到愤怒。整个过程持续了三个小时之久,他伤痕累累,如同死尸。他趴在冰冷的地面上。由铁链制成的鞭子在他背后噼啪作响,由各种侮辱构成的语言在他耳边不断回旋。他数不清这是第几次挨打了,他的嗓子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的眼泪也已经流干。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和金属味,他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直到奥丁开始谩骂朱莉,他才感到些许的愤怒。奥丁边打边骂:小畜生,我告诉你!朱莉永远跑不出我的手掌心!你不是很想帮她吗?那你就做梦去吧!我告诉你,早晚有一天,我会把她给抢回来!然后当着你的面把她杀了!小畜生,你就给我等着吧! 他的嗓子里发出一阵咕噜咕噜的动静,接着便是一声沉闷的低吼,有一股热气从心脏处延展到全身,他想打人。 “终于生气了!”奥丁兴奋地说,他哈哈笑了两声,然后骂出了更难听的话——他说,他要在五年后,杀进森林,将朱莉活捉,然后把她带回仙宫,让她成为所有人的‘玩具’——他蹲下身子,对着奈佛的耳朵,用恶魔般的语气说道:“朱莉是个美人胚子,五年之后,她就变成亭亭玉立的少女了,嘿嘿嘿,到时候,你的那些兄弟们,都会喜欢上她的,嘿嘿嘿,奈佛,我准备把她当成礼物送给你的兄弟们……噢,看样子你还不懂,不过没关系,过几年你就懂了……嘿嘿嘿,我要让你看着朱莉如何沦为他们的玩具,我要让你发疯,让你变成得了失心疯的傻瓜!啧啧,朱莉那小脸蛋,真白净,说实话,我都心动得不行呢!” 咚咚,咚咚,咚咚…… 他开始颤抖。他又听见了那个人的声音,他又看见了那片血湖,那片骨海,那片地狱般的景象…… “杀了他。”那个人对他说。 有野兽般的嘶吼声响起,他看到自己站了起来。 奥丁欣喜地笑了,他像完成了一项重要的工作似的疯狂地笑了——“小畜生!原来你什么都没忘!原来‘遗忘之水’对你一点用都没有!哈哈哈哈,看来你真是特别的存在!我居然赌对了!” 他扑了过去,他还听到自己大喊——“老王八蛋!去死吧!” 拳头如雨般下落,但始终碰不到奥丁的身影。他愤怒大叫,就像一头熊。 “噢!还会骂我了!哈哈哈!”奥丁边躲边笑,“奈佛,很好,很棒!让父亲好好教教你怎么控制好‘怨灵’吧!” “教你妈!”他暴怒着,像台压路机似的压着奥丁出拳,“我他妈叫手斧,不叫奈佛!老东西,我打死你!” “我知道你叫手斧!”奥丁的脸在他面前晃动,就像幻影,“手斧,你还认识我吗?我是奥丁哎!”他兴奋地大叫,“手斧,被我关了这么多年,你一定很生气吧!来,快点,再快点!哎呀,你现在好弱啊!你居然连我的一根手指头都碰不到了!你真的好弱啊!” 他听见自己在发疯似的大喊大叫,“啊啊啊啊啊啊啊,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他左右开弓,无数的残影在他面前闪现。 这时,奥丁突然说,“奈佛,想办法争取主导权!你可以的,爸爸相信你!你只要把他压制住,你就能赢了!凝住神!别放弃!把大脑的思考权争取回来!” 他不明白奥丁为什么会这么说,因为他根本无法思考,他只能像个局外人似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 “别听他的,”那个人对他说,“他要害死你!你别抢这具身体,你让我控制!只要能打死他,我们就全都解脱了!” 大脑像被什么砍了一刀,思维破碎,他的认知出现了问题,他恶心得直想吐。 “奈佛!”奥丁大喊,“快点抢回自己的身体!” “老子是他妈手斧!不是什么奈佛!你休想控制我!狗东西!”他也大喊。 拳脚相加的声音持续了好一阵。 面前的世界突然变成空白,周围的空气像穿梭的流星一样划过,接着,他便吐了。 五脏六腑像缠在了一块,搅得他难以承受。 “你他妈个白痴!你他妈个傻……”那个人的声音弱下去了,就像渐行渐远的回音。 眼前突然一黑,一个大耳刮子随之而来。 “废物!你把他关起来做什么!”他听见奥丁大怒道,“他妈的把他放出来!他妈的快点把他放出来!!!” 嘭的一声,他跌倒在地。思绪飘散,就像一阵散去的雾。他在昏迷之前突然意识到一点:我的身体里,还存在着另外一个人吗? 第389章 战争的梦 “什么是遗忘之水?”在讲故事的间隙,斯雷问,“这和令爱的病……有没有什么关系?” “没有。”奈佛平静地说,“遗忘之水只对我们这种‘实验体’有作用,它对普通人是没有任何效果的。而且,它最多只能消除三天的记忆,是不可能把一个人的存在完全抹去的。小子,我知道你心中的疑问很多,但我的故事很长,希望你能耐心听下去,同时也希望你别再打扰我……等你听完,你就会得到所有的答案。顺便说一句,我女儿,菲米·凯勒,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普通人。” …… 接下来的五年,便是奈佛人生中最黑暗的五年。有关‘手斧’的记忆渐渐苏醒,它就像一条绵延不断的小溪,缓缓流淌,慢慢流动,在经过五年的日月更替后,才逐渐成型,汇入江河。由此,他才终于知晓了他的过往。 第一次被奥丁逼着‘觉醒’之后,他便在当天夜里梦见了手斧。他像个人形摄影机一般在手斧的身体内记录着他的一切。 灰色的天空,像鸟群一样的轰炸机掠过视线,在薄薄的云层间若隐若现,它们闪着幽光,降下一枚枚旋转着的,通体黑色的炸弹。炸弹呈抛物线状下落,带着悲鸣,带着哀嚎,砸到地面,钻进泥土,然后爆裂、粉碎。一片片带着火光、愤怒、和死亡气息的热浪扑面而来。森林在燃烧,无数小动物裹着带火的皮衣四散奔逃;树干咔咔作响,瞬间倾倒;大地上布满弹坑,随处可见破碎的尸体和机械的残骸,还有残垣断壁,还有变了形的战车和坦克。 周围响起如海潮一般的呐喊声,且越来越近,他看见密密麻麻的黑点,从远处慢慢围了过来,像一片片的沙暴,又像无数迁徙的蚂蚁。有人在哭泣,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就站在他身边;这个孩子哆嗦着,愤恨着,嘶吼着;这个孩子举起枪,大喊着“为了h国的荣誉”,像死士一般冲了出去;他看见他的泪水,他看见他的惊恐和不安……更多的孩子出现了,一张张稚嫩的脸像一面面的圆月,他们带着悲伤、愤怒、恐惧和坚定,像一群鸭子似的笨拙地冲向前。 枪声响起,光影闪动,有人倒下了,有人继续向前,有人在哀求着上帝,还有人在痛哭流涕;导弹发出吱吱的响声,精准又快速地冲向人群,然后轰的一声,他看见无数的残肢随着火光升腾而起;血腥味弥漫,焦土味环绕,无人生还,只留下一地的残忍。 “十五队,冲锋!”他听到自己在大喊,“为了狒留斯陛下!”他的手臂扬起来了,他看到一面沾满了尘土的旗帜——白蓝相间,中间绣着一头拥有六条腿的凶猛怪兽。 第一次有关战争的梦,突然戛然而止。在沉眠了两天两夜后,他再一次被奥丁从培养皿里放了出来。 很冷,说不出来的冷,那些浑浊的液体就像一条条的蛇,爬满了他的全身。他哆哆嗦嗦地趴在地上,缩成一团。 奥丁蹲下来,抓住他的头发将他薅了起来。他将那张戴着面具的脸贴了上来。他看到他阴森的笑容,他还听到他说:奈佛,嘻嘻嘻,三天后,我们继续。希望你多努努力,你上次的觉醒才维持了不到三分钟,真是太短了,做男人一定不能太快,否则,是没有人会满意的!嘻嘻嘻,感觉怎么样?是不是感觉很过瘾很兴奋?我的好孩子,你知道吗?你已经登上人类的极限了!高兴吧?开心吧?所以接下来的几年,只要你肯听爸爸的话,配合我完成训练,那么将来,全世界都会是你的啦! 痛苦且恐怖的记忆浮现,他想起被奥丁殴打,全身痉挛的瞬间,他哭了,“不要……我不要……”他喃喃。 软弱等不到怜悯,慈悲也带不来可怜。这句话,是奥丁对他说的。他的头被奥丁狠狠砸到了地上。嘭的一声,他感觉他的头骨都要碎了。嗡嗡声中,他听到奥丁暴喝道:“小崽子!你给我记住!以后我说什么你都要照做!要不然,我就把你弄成残废!别他妈浪费老子的心血!你能出生在这个世上,就是来为我效命的!你给我记住!你是我创造出来的!所以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去做什么!不许你违抗我!” 又是一顿折磨,他感觉整个世界陷入绝望,他只想逃离。 当天夜里,他再一次梦见手斧——这次是在一间实验室里,他躺在手术台上,无数个戴着白口罩的人在切割他的身体,巨大的痛苦袭来,他撕心裂肺地哀嚎。无数的记忆闪回,他看到一个特别妩媚的女子,他还看到一个特别可爱的孩子;他们在海边奔跑玩闹,他们在一栋房子里嬉戏,他们看着白云蓝天互相依偎,他们在浪漫的烛光下深情对视……有刺眼的白光升起,转瞬间,所有的一切都被毁掉了——孩子被倒塌的房屋深埋地下,女人的身体被弹跳的金属切成了两半……他伏在地上嚎啕大哭,然后,一枚穿透了墙体的子弹,射入了他的身体…… 第二天醒来,他的生活好像又回到了日常——早会、打针、用餐、上课、训练……奥丁没有找他,其他人也没有找他麻烦,就好像之前的经历只是一场梦似的,只有他自己清楚发生了什么。他希望那件事真的是梦,他也希望目前的日常能够持续下去。 他再也不想体会一次‘觉醒’的感受了——身体不是自己的,思维不是自己的,自己就像个玩偶一般。而且,在‘觉醒’时,他被奥丁击打过的地方,还会在他清醒后加倍地返还——全身的骨头都像碎掉了,血液里宛如有千万只毒虫在噬咬,五脏六腑搅个不停,仿佛要冲出他的身体一般,这种感觉,比刚打完针还要可怕一万倍。 但生活中一些微妙变化,还是让他清楚地认识到:有关‘觉醒’的事情,并不是梦,而是真实的存在。 其他人对他的态度完全变了,他看得出来,他们怕他,还不是普通的怕,而是特别的怕——他们不敢跟他说话,不敢跟他对视,连走到他身边都不敢,就好像他是一头可怕的怪物,他随时随地都能要了他们的命一般。 训练时,他不再被安排对手,奥丁只是让他对着假人较劲。 他也不用去培养皿宿舍了,他被奥丁单独安排在了一个没有光源的角落——奥丁卧室门外,墙壁上的一个弹出式培养皿。 药水似乎也换了——以前是紫色的液体,现在换成了血红色。 那天晚餐后,他独自一人坐在仙宫外,遥望远处的星辰和那片已经陷入黑暗的森林,忍不住泪流满面。 第390章 前半生 遍体鳞伤,转瞬间又被治好。殴打与谩骂相随,虚无和现实交替,痛苦和煎熬轮回。那几年,每一次的觉醒之后,他都感觉自己就像是在被奥丁切碎,然后又被重新拼接到一起似的——他感觉他即不像人,也不像鬼,再加上梦境的侵蚀,他感觉他已经变成了怪物,而且永远脱离了人的范畴。 这时,他也清楚地明白了:他的身体里,就是住着另外一个人——而这个人,就是手斧。手斧经常会在他梦里出现,还总是会给他灌输毁灭一切的思想,他告诉他:人类是最不可信的,你应该把身体交给我,好让我把整个世界毁灭掉。你身边的所有人也都是不可信的,你应该让我把他们全都杀死。 日与月在仙宫上方交替出现,金色的光和银色的光在大地上轮番上演,时间流走了,岁月逝去了,他的个子渐渐长高了,他的身体也越来越壮了,下巴上还开始有了胡须。他知道,他距离成年,已经不太远了,他也知道,如果在成年之前他还不能完全压制住手斧,那他将会永远失去身体的控制权——这是奥丁告诉他的。他的脸,随着时间的推移,也越来越像梦里面那个手段残忍的手斧了,有时候他会对着镜子发呆,一边摸自己的脸一边问镜子里的自己:我到底是谁,我为什么会跟他长得这么像……他变得越来越害怕,也变得越来越恐惧,他害怕他残存的人性会因此消失殆尽,他恐惧自己的身体终将会被那个充满仇恨的男人占据。 觉醒的时间在逐渐变长——从一开始的几分钟,慢慢演变成几小时,到最后,就变成了一整天。奥丁越来越满意,他却越来越失落。 关于手斧的梦境,都是破碎的,就像拼图一样,东一块,西一块,南一面,北一扇。奥丁告诉他,只要他能把这幅拼图拼全,他就能夺回自己的身体了。于是,他又开始拼命记住那些本不属于他的记忆,然后再一一拿出来,像个失忆患者般努力拼凑起来。 每当此时,他便会听到手斧的嘲笑声,他对他说:放弃吧,你是拼不成的,因为我不想给你,哈哈哈。奈佛,你知道吗?你只是我的克隆体,只是为了让我复活的工具而已! 他不理他。他闭上眼,凝住神,拼命搜寻那些破碎的记忆。终于,在经过几年的努力后,他拼接出了手斧前半生的所有记忆—— 鲁卡夫·本加利,h国下级军士,出生于一个牧民家庭。十八岁进入国王卫队工作,二十二岁提升为教官,二十五岁结识发妻巴兰妲·索姆,二十七岁诞下子嗣辛可·本加利。他的前半生很幸福,他的前半生也很枯燥,基本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奈佛还是很羡慕他,因为这些记忆,让他明白了什么才是人类的正常生活—— 出生时的哇哇大哭,父母第一次拥抱他的温暖,第一口母乳的香甜,成长路上的挫折和努力,柔软的床,和煦的阳光,温顺的雨,轻柔的风,能够染白一切的雪……第一次的心动,第一封情书,第一次表白,第一次失恋,单相思的苦楚……人生的选择,升职的心跳……嫩绿的幼芽,多彩的花朵……哒哒的马蹄声,叽叽喳喳的小鸟的欢笑……奖章,功绩,国王的赞许……妻子的笑脸,甜如蜜的爱情,光滑如玉的触感……孩子的哭声,小小的生命完全依赖他的幸福感,挥舞着小手,开怀大笑的童颜…… 这些,一一刻在了他的脑海里,这些,他也从来没有拥有过……他会随着记忆中的他哭而哭,笑而笑,有时候他还会一边浏览着这些幸福的记忆一边偷偷地想:如果可以,他真的想和手斧交换人生。 但每当此时,手斧便会从他的脑子里跳出来,并大吼大叫道:不许你再看了!不许你再看了!你他妈再敢看我就杀了你! 他愤怒的样子十分扭曲,十分痛苦,就像是刚刚结痂的伤口被人重新撕开了似的。 直到拼好前半生的最后一块拼图,他才终于弄清楚了手斧痛苦愤怒的根源—— 战争开始后,手斧的家人全部遇难,他也因此差点丧了性命——四肢不能动了,基本的生理功能消失,他彻底变成了废人。在王国陷入危机之后,他主动参与了国王发起的征召令——强化士兵改造工程。据说,这项技术,是l国的一位叛逃科学家带来的技术……据说,参与这项工程的人生存下来的机会,只有万分之一那么渺茫……但手斧还是毅然决然地参加了这项工程,因为他要复仇,因为他要把他的敌人全部粉碎! 他接受了改造。 奈佛看到他的身体被切开,被掏空,被取下骨骼,最后只留下一副连带着脊髓的大脑,他感受到他的痛苦,他体会到他的绝望……后来,他在培养皿里泡了一年,他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看不到,也什么都感受不到,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相伴。在此期间,他的大脑被注入了很多有关暗杀的技巧,他的精神也因此出现了错乱——过往的幸福和美好被深埋地下,他连自己的妻儿都想不起来了…… 像碎片一样的记忆被泼进水里,它们顺着河流慢慢下沉,最终消失不见。接着,河面上又冒起了泡沫,咕嘟咕嘟,就像煮沸水似的,仇恨和痛苦又瞬间布满了整条水面。 当他终于能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已经有了一具崭新的身体——银白色的金属骨架,一张没有皮肤的,金属骷髅的脸;他的右肩膀上还刻着一段亮闪闪的文字:h,手斧,冲锋团团长。 “手斧,”一个戴着王冠,拄着镶满宝石手仗的矮胖中年男人对他笑着说,“恭喜你,你已经成为我的利刃了!来吧,来,拥抱一下,”他做出拥抱的姿势,“让我们来庆祝你的新生!” 奈佛看见手斧跪了下去,朗声道:“为陛下效命,是我辈的荣誉和职责!陛下,我将为您付出一切!我将会把您的敌人拦在xx山之外!我还会为您献上他们的头颅!让他们彻底消失在xxx防线之外!”他低下头,大声说:“为了陛下,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这好像是他无意识的举动,因为他听见自己在心里说:这个胖子是谁?我为什么要给他下跪?国王不是一位年迈的老人吗?他也不像啊…… 他抬起头,看向矮胖子的脸。残存的记忆涌现。这时他才想起来,原来面前的这个胖子,正是以前的皇太子。 第391章 野餐 手斧突然不见了踪影,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有再出现过,自然而然地,奥丁使出了浑身解数,也没能让奈佛再次成功觉醒。那天,奥丁端坐在宝座之上,冷冷地看着趴在地上的奈佛,如同融没到虚幻中的影子似的,很久都没有说话。 嗡嗡的电流声在奈佛的身下响起,很吵,很刺耳,就像有什么东西直往他的脑子里钻,他很想躲开,但身体根本动不了。他的右脸紧紧贴在冰冷的地面上,就像黏上去的一样。微弱的呼吸声在空气中回旋,稀薄的心跳声在他体内弥漫,他又想到了朱莉。每次一挨打,他就会去想她,就好像她是他的解药,她是他的无尽痛苦生活中的唯一美好似的。但自从手斧不再出现后,朱莉的样子便越来越模糊了,他只能想起她的轮廓,他只能看见她浅浅的酒窝,他只能听到她咯咯的笑声,至于其他的,都是一片空白…… 身上的疼痛加上心灵的创伤,他不自觉流下了眼泪。他想:很有可能,忘记朱莉的日子将会很快到来,那到时候,他应该怎么办呢?难不成像手斧一样,陷入癫狂的状态吗? 手斧的前半生被拼接好的瞬间,他终于明白了他对朱莉怀着的,是一种怎样的感情——他想和她共度余生,他想和她天荒地老,他想和她生儿育女……这是他从手斧那里听到的词汇,他全都用在了自己身上。 他很想见她,哪怕是一面就好,这样,他就能完完整整地记住她,这样,他就可以在暗无天日的生活中抱有一丝希望地活下去。他的心灵就像一片干裂的土地,亟需她的雨露天恩。 “哼,”奥丁站起身,发出一个轻蔑的鼻音,他走过来,背着手,挡住头顶的光线,“奈佛,你不是已经记起一半了吗?按理说,你应该可以自由开启觉醒的状态了吧?”光线铺洒在他身上,笼出一层薄薄的雾,奈佛看不清他的脸。 奥丁沉默片刻,又问,“莫非你是故意的?你是想让我打死你?啧啧,奈佛,你知道不知道能获得一个合格的实验体有多不容易,你不要浪费我的心血好吗?爸爸为了复仇,可是已经隐忍了十多年呢!”他蹲下身子,薅住奈佛的头发,向后一拽,“小崽子,你别逼我,”他咬着牙道,“你如果还不听话,还不乖乖觉醒,那我就去把那个臭娘们和你心心念念的小朱莉全都杀了!” 奥丁的脸在他眼前晃动。他感到脑子沉沉的,像灌了铅一样。他想说话却又说不出来,只是微微抖动了几下嘴唇。 奥丁的脸贴了上来,他又狠狠拽了一下奈佛的头发。他阴笑着说,“小崽子,还记得五年前那天,梭子启动的场景吗?呵呵,我也不怕告诉你,我现在已经完全掌握梭子的控制权了,所以,如果你明天继续这样,那我就带着你,”他用另一只手指向大厅内的罐子,“带着它们,去森林里寻找你那可爱迷人的小朱莉,然后再当着你的面,把她撕个粉碎!” …… 第二天,他们确实进了森林,但奥丁并没有带铁罐子,反而是带了仙宫的所有人。他对他们解释的是:他要带他们放松一天——为了缓解越来越紧张的学业和越来越沉重的训练。 然而,事实却是:奥丁刚刚获得梭子的控制权,他急于去试探伯伦希尔的态度,也急于去证明自己的实力。他更想让她明白一个道理:他奥丁,才是这片土地的主人。 随风摇动的草就像波浪似的一脉脉地向前奔涌,它们擦过地表,流过参差不一的光线,转瞬间便涌到了天边,蓝色和绿色交汇,阳光铺洒下来,泛起一片金黄,远远看去,宛若仙境一般。 他们沿着那条弯弯曲曲的小路,进入了森林。树影婆娑,到处充满了活力。阳光从密密层层的树丛间掠过,形成一道道如同刀剑一般的光影,尘埃在飞舞,又落在或深或浅的草地上,融入露珠,没进泥土,最后便不见了踪影。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清香,奈佛跟在他们身后,感受着这来之不易的美好。裤脚湿了,脚下有了泥巴,和煦的阳光抚摸着他的脸,他的心中满是沉醉。 芭比恩他们在说笑,有点吵,好像在商量着一会儿要去哪里玩耍;奥丁时不时回头过看他一眼,嘴角挂着神秘的微笑。但他已经不在乎了,因为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有关朱莉的事情——他盼望着她的出现,但又害怕她的出现。 今天,他能见到她吗?她变成什么样子了呢?她会穿着什么衣服,梳着什么发型呢?她会认出他吗?她还会冲他笑吗?她会不会……也像他一样,特别特别地想念他…… 心里就像有一条奔腾的河流,在不断翻滚,不断乱撞。 但一想起奥丁昨天跟他说过的那些话,心便突然沉了下来——还是别见了吧……奥丁万一用她威胁我怎么办?那我不是害了她吗……对,还是别见了,我不想让她受到伤害…… 可朱莉浅浅的酒窝始终在他脑海里浮现,他怎么都挥之不去。他痛苦,他纠结,但他又幸福,又期待。心里的河流就像被煮沸了一般,即滚烫又舒适,它在洗涤他的心灵,它在抚平他的伤疤,它在缓解他的焦虑和不安……但,它也在灼烧着他的内心,他害怕他会因此被它烫伤…… 就这样走了很远。有隐约的管乐声传来,清雅,脱俗,含蓄,就像一泓清泉,稀稀疏疏,若隐若现。 “孩子们,”这时,奥丁停下了脚步,并高声说道,“我们就在这里建立‘据点’吧。” 众人停下脚步,看向他。 奥丁深吸一口气,笑道:“来吧,大家开始准备吧——我们先来吃早餐,然后再商量一下去哪里逛逛。” 众人开始行动起来,将手里的餐布、食物、饮料、零食等一一摆好。不多时,四个野餐用的位置便分别出现在了草地的两侧。 在众人忙碌的间隙,奥丁看向奈佛,露出神秘的笑容,招手道,“奈佛,你也快过来帮忙。你别老是把自己孤立起来,这样不好,我们可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呀,你应该融入集体才行。呵呵,这也是因为我这个做父亲的对你的关心不够,所以才导致你越来越孤僻的。呵呵,爸爸向你道歉,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奈佛感到一股莫名其妙的寒意,于是不禁打了个寒颤。 第392章 提着铁桶的少女 最美好的时光悄悄降临,就像树影间流苏般的阳光倾洒下来的那一刻,无声无息,又自然而然地来到了他的身边。 朱莉就是在这时出现的。她提着一个小铁桶,微微笑着,哼着歌,从不远处的树丛间经过。小铁桶在摇晃,还不时洒出些水来,打湿她的裙脚,落在微微荡漾的草地上,掀起一阵波澜。绵长的光影和她的身形交错,泛出闪耀着温暖的光泽。朦胧的色调搭配着柔和的光线,不经意的一眼,他就像看到了一幅精美的仕女图一般愣住了。 她变了,但又没完全变,准确地说,她只是长大了。丸子头,小圆脸,大眼睛,有亲切温和光线的眸子,精细的五官,浅浅的酒窝,白嫩的肌肤,消瘦的肩膀,和那充满少女感的,玲珑有致的身姿。她还是她,她还是那个总是喜欢笑的朱莉。 不知不觉,他看呆了。脑海里有关她的记忆,如同开闸的洪水般汹涌而来,小时候的她,和现在的她已经融为一体,并直接镌刻进了他的脑海里——他再也不想忘掉她这张可爱的脸了。他突然想起五年前她对他说过的那句话——“奈佛,我们永远不分开好不好?我喜欢和你待在一起。” 脑子木了,心在狂跳,脸颊烫烫的,他舍不得,也放不开紧盯着她的视线,他直想冲过去一把将她搂在怀里,然后再跟她诉说这么多年来的思念之情。他感觉自己就像吃了糖一样甜。 有众人的话语声传进他的耳朵,但他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因为他现在的整个心思,全都在朱莉身上。 或许是这边的声响引起了朱莉的注意,他看到她停下脚步,并且看了过来。笑容消失了,他看到她眼神里的惊讶,接着便变成疑惑,然后是担忧,最后又露出一丝丝的恐惧——她正直视着奥丁的脸。她不由自主地退后了几步。小铁桶摇啊摇,更多的水漾了出来,迎着阳光,扑闪着炫丽的色彩,落在了她的脚下。 他感觉这些水不是泼在了草地上,而是泼在了他的头顶上——来不及抓住的幸福感就这样从他身边溜走,他被拉回了现实。心里的甜蜜变成了苦涩,他惊惧担忧、下意识地看向奥丁,他想:你千万别碰朱莉,要不然,我就杀了你! 奥丁在笑,诡异地笑,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他的面具泛出阴森的光,他在仔细打量朱莉。 有一种被亵渎的感觉在奈佛心中升起,他有冲过去揍他一顿的冲动。 “这不是朱莉吗?”奥丁笑道,“呦,都长这么大了啊,呵呵,怎么,看见父亲也不叫一声吗?”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朱莉。还有人在小声讨论着什么,奈佛看到芭比恩眼里射出仇恨的目光,她的脸还不自觉地抽搐了几下。 朱莉的脸色变得惨白,她低下头,微微鞠了一躬,很小声很小声地说了一句:你好,父亲。然后又抬起头,后退两步,移开目光,用手指向远处的树丛,又道:我得回去了,姐姐在等我。 “这么急啊,”奥丁道,“你不想和我们说说话吗?朱莉,这么多年没见了,我们很是想念你呢,”他把‘想念’两个字咬得很重,然后看向奈佛,就像在挑衅似的继续说道,“对吧?奈佛,我们都特别想念朱莉对吧?” 心中的怒火在燃烧,奈佛咬着牙,狠狠瞪视起奥丁,他想:他要是敢在这里动朱莉,我就直接冲上去掐死他! 有温柔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然后又悄悄溜走了,好像来自朱莉,但他不敢确认这是他的幻觉还是真实发生的,同样的,他也不敢去看她,因为他害怕奥丁会突然发难。 “怎么?你不记得奈佛了?”奥丁又看向朱莉,惊讶问道,“当初我罚你面壁的时候,他还偷偷给你塞过面包呢……呵呵,朱莉,爸爸不是跟你说过嘛,做人要懂得感恩才行,要不然,等你长大……” “你来干什么?”微风带来一个冷冷的女声,来自远处,就像回音一般,直接打断了奥丁的话语。 奥丁观察起四周,片刻后露出满意的笑容,道,“我带孩子们出来放松一下——野个餐,旅个游什么的。我们没打扰到你吧,亲爱的伯伦希尔。” 树叶轻响,发出沙沙的声音,树枝摇曳,撩拨着散落的光线。 “朱莉,回来。”不多时,那个女声再次响起。 朱莉咬咬嘴唇,提稳铁桶,迅速离开。 “朱莉,我们很是想你哦,”奥丁注视着她的背影,大声道,“如果有时间的话,记得回仙宫来看看我们。” 朱莉加快脚步,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奈佛看着她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这时,耳边响起微弱的电流声,接着,他又感觉自己脸上有些微麻。 “伯伦希尔,你误会我了,”奥丁说道,“五年前咱们不就说好了嘛——朱莉以后跟着你,我也不会去干预你的生活。你不要紧张嘛,我今天来,就是带着孩子们来放松的。” 就像有一声叹息似的电流声经过,然后徐徐飘远,消失在了远处的树丛里。 奥丁笑了笑,转过身,看向众人说道:“孩子们,我去和老朋友说说话,你们先自由活动。”说着,他又看向奈佛,似笑非笑道,“奈佛,记得融入集体哦,爸爸很快就会回来,一定要听话哦,千万别让爸爸失望。” 他把‘听话’两个字咬得特别重。 奈佛十分清楚地知道他这句话的意思——他是在逼他觉醒,如果他不听他的,那他就去会折磨朱莉。 奈佛狠狠瞪着他,拳头攥得紧紧的。 奥丁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低声道:你知道我的意思对吧?小崽子,等我回来,你要是还不觉醒,那我就把你的小朱莉剥光,然后送给你的那些兄弟……呵呵,没想到小朱莉现在居然这么漂亮了,嘻嘻嘻,你看没看见你那些兄弟看她的眼神?他们呀,都想把她给生吃了呢! 奈佛目眦欲裂,直视他的眼睛,用低沉、愤怒的声音对他说:你敢……你敢我就杀了你! 奥丁的脸凑了过来,玩味一笑,“奈佛,千万别自不量力——你打不过我,你还嫩着呢。”说完,他又拍拍奈佛的肩膀,随后便大踏步离去。 他走出很远,又大声道:“孩子们,玩得开心点,这可能是你们成年之前最后一次娱乐活动了,你们一定要珍惜哦!” “是,父亲!” 众人大声回应,除了憋了一肚子火的奈佛。 第393章 被捉弄的圆球 太阳挂在层层叠叠的树影上,就像被摇碎了似的发出迷幻般的色彩。有云朵路过,在碧蓝的天空中漫步,它不缓不慢,不急不躁,悠悠然然,就像是一只吃饱了肚子,无所事事的兔子。风看不下去了,它忽闪着身姿,使劲踹了云朵的屁股一脚——云朵开始变形,就像肿胀的似的聚成一团,然后又迅速伸展开身体,晃晃悠悠地向前飘去。 草丛像麦浪似的翻滚,晶莹的露珠落在,打湿了他的鞋面,弄湿了他的裤脚,他看到洁白的布料上被染上了一点墨绿的颜色。 芭比恩他们已经开始了早餐,他们并没有叫他,同样的,他也没过过去——现在,他和他们是两个群体,他根本没有理由去融入所谓的‘集体’,这也是每个人都心知肚明的一点。自从他初次觉醒之后,他便成为了他们所有人心中的异类,再加上他三天两头就会突然消失一阵子,所以芭比恩他们更加疏远他了。五年来,他们一次话都没跟他说过。他们背地里叫他‘怀胎’,他们还说:朱莉之所以会突然消失,就是被他给吃掉了。 他不在乎,因为相比于奥丁的谩骂、殴打、逼他觉醒,奇奇怪怪的语言就像风一样,对他造不成任何伤害。 朱莉被伯伦希尔带走后,芭比恩很快就找到了一个替代品——一个叫多椰的男孩,黑瘦黑瘦的,总是谄媚的笑,个子不高,一眼大一眼小,嘴凸凸着,还老是驼着背。他的形象总能让奈佛想起《巴黎圣母院》里的卡西莫多。 多椰好像没有痛觉神经。他打针的时候是笑的,被芭比恩他们欺负时还是笑的——不管是被钢管殴打,还是被塞了一口的铁渣,他都没有激烈反抗过。奈佛从来没见过他哭,他甚至都怀疑他的智商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芭比恩他们因为得不到恃强凌弱的快感,于是很快便转变了欺负他的方式——从殴打欺凌演变成了捉弄侮辱。 现在的他们,也正在捉弄他,好像是因为芭比恩跟他说话而他没有听见。 “多椰,”芭比恩一边吧唧着嘴,一边看着恭恭敬敬、像个奴仆似的站在她面前的多椰说,“你刚才一直在瞅什么?”她抹抹嘴,挑起浓密得像钢筋一般的眉毛,啧啧两声又道,“你是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了吗?” 多椰摸摸后脑勺,显露出茫然的神色。 芭比恩哼了一声,将黄油涂在了面包上,一边往嘴里塞,一边冷笑道,“呵呵,你怎么不把眼珠子抠出来呢?那个人有那么好看?要不,”她抬起眼,看向多椰,“你跟那个人走吧,也省得你总是心不在焉的,呵呵,居然连我说的话都听不见了,你可真够可以的。”她歪起头,盯着多椰看了一会儿,又道,“多椰,你喜欢她对吧?” 奈佛心中一颤,他不由自主地看向多椰。他想:说了这么半天,原来他们在说朱莉…… 多椰露出窘迫的表情,他连忙低下头。 “哎呦,居然还学会害羞了!” 其他人哈哈大笑。 “多椰,我真是没想到啊,原来你也懂这些事了,”芭比恩动了动嘴,吐出一块食物残渣,装出惊讶的样子问,“呵呵,你小子,是不是偷看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了?”说着,她啧啧两声,看向周围人,故意大声问,“你们是不是给他看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了?这样可不行,多椰是多单纯的一个孩子啊,你们怎么能让他学坏呢?” “没有,”康坦笑着摆手道,“绝对没有!父亲说过,这种东西多椰用不上,我们绝对没给他看过——可能是他自己偷偷看的吧?我们还真不知道。”他看了看多椰,露出看笑话的表情,“多椰,说实话,你是不是偷偷看那本书了?就是有插图的那本。” “没……没有……父亲不让我看……我不敢看……”多椰憨憨地说,脸上布满红晕。 “多椰,说慌可是不对的,”芭比恩的眼里射出一道阴狠的光,“你知道,我同父亲一样,最讨厌说谎的人!说!你是不是已经看过那本书了?”她重重吁了一口气,显示出特别愤怒的样子,“我就说你最近有点不正常呢,每天早上老是盯着我看,呵呵,你肯定是看过那本书了!” “没……没有……”多椰窘迫地说。 又是一阵嘲笑。 多椰无处安放的双手在不停挫动,他的额头上布满了汗珠。 “他肯定看过了。”康坦道,“芭比恩,咱们做个实验不就好了——让他像头些天那样,把自己折成球我们不就能知道了?” 芭比恩好像没听懂,她问,“他折成球怎么能知道?我又不会读心术……” 康坦把嘴凑到了她的耳朵边,嘻嘻笑着说了一些奇怪的话。 芭比恩皱起眉,一边听一边点点头,最后突然惊讶道:啊!原来是这样!原来你们男人还能这样!我就说那本书上的图和你们不一样呢。 一片猥琐的笑声响起,其他人都露出窃笑般的目光望向芭比恩。 “笑什么笑?”芭比恩怒道,“老娘又他妈不是男人!我怎么知道!” 众人又笑了一阵。 “别笑了,别笑了,”康坦打起圆场,“还是先让多椰给咱们表演个节目吧,”他看向多椰,“嘻嘻,椰子上插了根吸管,光是想想就觉得好玩,嘻嘻……多椰,快点,变个球给我们看看。芭比恩现在可是一肚子火呢,你也不想让她继续生气吧?” 多椰露出哀求的眼神,看向芭比恩。 “快点,别墨迹,”芭比恩无视他的神情,催促道,“老娘还想看看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形状的呢。” 多椰的手在发抖,他凸出的嘴巴也在不停地张合。他面露痛苦的神色,大小眼微微颤动,驼着的背也越来越低,越来越沉,就像是有千斤的重物压在他身上似的。 “快点!别逼我动手!”芭比恩暴喝道。 多椰动了——他向后弯下身子,折成一张弓,然后慢慢移动四肢,弯曲,拧转,靠近驼背,缩成一团,又将脸紧贴在自己的胸膛上——就像被五花大绑似的瞬间变成了一颗球。他的脸色变得紫青,他的四肢如同藤蔓一样缠绕在了他的身上。他咬着牙,呲着嘴,表现得异常痛苦。 奈佛直接看呆了,因为多椰现在的形态,完全不是人类能够做出的姿态。 “滚一下!”康坦命令道,“滚过来,让我们看看你的后面!” 多椰十分费力地滚了一下——但滚到一半,他就突然停下来了——球体好像被一根短棍卡住了——他发出痛苦的哼哼声。 刺耳的嘲笑声响起。 “他就是看书了!你们看,他都有反应了!哈哈哈!个撒谎尿屁的丑八怪!” 更大的笑声响起,就像要把一切都掩埋掉的沙尘暴一般,瞬间遮天盖地。 芭比恩的脸突然抽搐了一下,随后大怒道:“我告诉你们!永远别在我面前变成这副德行!要不然,我就把你们全都掐死!” 这时,远处传来轰的一声,就像打雷。树叶簌簌作响,有不可名状的闪光掠过。 第394章 煮好的白粥 奥丁动手了! 这是他脑子里的第一个想法。 朱莉有危险!我得去救她! 这是他下意识地站起身,奔向声音方向时的第二个想法。青草被踩碎,绿色的汁液混杂着清澈的露水,在他脚边发出沙哑的哀嚎。风在耳边呼啸,树影在头顶婆娑,远处又传来一声炸雷般的咆哮,他的心开始狂跳。腻滑轻柔的触感在脚下浮现,他感觉自己就像踩在棉花上似的费力不堪,他焦急,他恼火,他喘着粗气,将芭比恩他们惊讶的叫声远远甩在了身后。他开始冒汗了。 云影遮住太阳,微风拂面,他感到一丝清凉。但不多时,太阳又重新跳了出来,刺眼的阳光将整个世界点亮,落在层层叠叠的树叶上,倒映出一片金黄的斑斓,清凉的感觉瞬间散去,又被火热窒息的焦躁围满。他眯住眼,像一颗流星般穿梭过面前的树林。 太阳跟着他,流云跟着他,树叶也跟着他,他在光与暗不停交错的世界里奋力奔跑,就像个逐日的野人。 不知跑了多久,面前突然豁然开朗起来。记忆深处里那座朦胧的小屋呈现在眼前,并变得越来越清晰,然后,他便看到了她。 爬墙虎布满篱笆,绿色的生命和褐色的木条混搭,呈现出一派自然的景观;茅草屋坐落其间,悠悠然然,就像个远离尘嚣的脱俗少女一般;有一股青烟,在袅袅升起;一副炊具,几叠木材,燃烧的火,正在摇着扇子的、白嫩的手,一把竹椅,和一个熟悉得再熟悉不过的背影——朱莉的背影。她正坐在竹椅上摇扇煮粥。 空气中弥漫着白粥的清香,他还听到咕嘟咕嘟的冒泡声。 她没事。 这是他看到她之后的最直观的想法。所有的焦躁与不安瞬间消失,他不由得舒了口气。虚脱感升起,他感觉浑身的力气都像被抽走一般。 “谁?”摇着扇子的手停下了动作,她也回过了头。 阳光铺洒在她的脸上,将她的半边脸点亮,又在她的头发上映出一圈金黄的朦胧;汗珠布满她的额头,晶晶莹莹的,就像露珠;她的睫毛在闪动,宛如被风吹动的青草;她的眼睛看了过来,先是疑惑,然后是惊讶,最后又变成了喜悦——她的眼睛笑了;浅浅的酒窝浮现,她还露出了一颗洁白的虎牙;接着是一声十分好听的,有些颤抖的声音——“是……奈佛吗?”她站起身,眼里闪出梦幻般的色彩,就像波光粼粼的湖面,就像令人沉醉的晚风;她的脸颊红了,不知是因为煮粥的缘故,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她在浅浅地、可爱地笑。 好美! 这是奈佛发麻的脑子里唯一的想法。他口干舌燥,他不住蠕动喉头。他看呆了。 眼神交汇。她好像在用眼睛倾诉着什么,里面有嗔怪,有暧昧,有欢喜,还有思念。她的眼神就像一张温柔的网,紧紧缚住了他的视线,他一点都舍不得移开了。 他看到她起伏的胸膛,他听到她微弱的、有些混乱的呼吸声;她的脸越来越红;他突然有了一种冲动——他想站起来,走过去,然后抱住她……心在咚咚地跳,他盯着她的脸拼了命地看,就好像是要把这五年的记忆空白都填满一般。 粥好像快要熟了,米香味越来越浓,还发出噗噗的响声;锅盖在抖动,敲打出一阵轻快的旋律,就像乐曲;接着,粥便从锅里扑出了一些,就像大海的泡沫一般滚落下来,火焰发出呲的一声,摇摆了下身姿。朱莉惊呼一声,连忙转过身去察看。“哎呀,好浪费……洒了……”她撅起嘴,抱怨道。她蹲下身子,抓住锅两端的把手,小心翼翼地将它从柴火上取了下来,然后将它放在了地面上。 锅盖依旧在抖动,白色的泡沫依旧在翻腾流淌,白色的液体涂满地面,转瞬间便湾成了一条小河。 她用手搓了搓耳朵,皱眉道,“我真笨,煮个粥也煮不好……哎,下次我可不做了……也不知道妞妞干什么去了,都走了这么久了居然还没回来,真是的,她是不想吃饭了吗……”说着,她又看向奈佛,不高兴道,“你在干嘛?怎么还在那里站着?快点过来帮帮忙好不好——我一个人忙不过来了。” 奈佛这才从发麻的状态中走出来。他连忙站起身,走了过去。但他又不知道如何帮忙。 “你去帮我把碗拿过来,”朱莉指向茅草屋右侧的一张石桌,命令道,“先拿两个吧,妞妞还没回来,等她回来了我再给她盛。”——她俨然表现出一种女主人的姿态,这也令奈佛想起自己梦中,手斧那个已故的妻子。心中升起一种温馨感。 奈佛点点头,走向石桌。石桌上摆着一叠碗,旁边还有一碟小菜——是一碟酱菜。脑子还是有点木。有很多问题想问,但他又不知从何问起——妞妞是谁?也是伯伦希尔带到这里的女孩子吗?伯伦希尔又在哪儿?她在屋子里面吗?应该是吧,要不然朱莉也不会让我拿两个碗……还有,刚才那阵像打雷的声音到底是从哪儿传出来的?朱莉没听见吗?她胆子不是挺小的吗?她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正想着,又听朱莉说道,“你也没吃呢吧,那就一块吃点,也正好尝尝我的手艺。” 奈佛想:朱莉、伯伦希尔,再加上我,一共三个人,那我还是拿三个碗吧。于是他取了三个碗,折返回来。 朱莉起身,拿了工具,一边收拾起洒掉的白粥,一边问,“我刚才打水的时候就看见你了,但奥丁他们都在,我就没敢跟你说话……你们来干什么来了?我看你们还带了很多东西……” “奥丁说是来野餐。” “哦,这样呀……” 她身上有淡淡的花香,奈佛直闻得心猿意马。她在他面前晃来晃去,他感觉自己面前就像有株娇嫩的鲜花似的。 待朱莉收拾好之后,奈佛便将碗递了过去。 朱莉看看他手里的碗,一愣,然后看向他,惊讶道,“拿三个干什么?我们两个人用两个碗就够了呀。” 奈佛听得有点迷糊,他不禁问:“两个?不是还有伯伦希尔吗?她没在?” 朱莉眨眨眼,“妞妞不在,她出去了——我把水提回来之后她就出去了,说是有事情。”她顿了一顿,又解释道,“妞妞就是伯伦希尔。” “哦,原来是这样。那我再送回去一个。” 朱莉噗哧一笑道,“不用啦,三个就三个吧,放在一边不用不就行了嘛。”她的眼里泛出笑意,像责怪又像玩笑似的说道,“你真笨,这样可不行——女孩子都不喜欢太笨的男人,如果你再这样下去,将来会找不到老婆的。” 她又眨眨眼,有琉璃一般的色彩闪过。奈佛的心口突突直跳。 他想:我只想让你做我老婆……但他又不敢说出口,所以只好无奈笑了笑。 朱莉接过了碗,然后一边盛粥一边说,“有点烫,先放一会儿吧,等凉点我们再端过去。”一只盛满粥的碗被放在了竹椅上。 米香味浓厚,扑鼻而来,中间还夹杂着朱莉身上那股淡淡的花香,他不由得沉醉其中。 忽地,远处又传来一阵轰鸣。奈佛不禁一哆嗦,然后向茅草屋后面看去——天边升腾起一片迷雾状的云,五颜六色的光在里面回旋,就像各种各样的闪电。不安感再度升起,他下意识地挡在朱莉身前。他紧张起来。 “怎么了?”朱莉茫然地问,“发生什么事了吗?”——她就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看到似的。 第395章 控制权 朱莉即看不到那片迷雾状的云,也听不到那阵诡异的动静——这是奈佛经过再三确认之后才了解到的事实。他先是问她,有没有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她摇摇头;然后指向天边那团交织着闪光的云层,又问:那里……你能看得到什么吗?朱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看,茫然地说:那里有什么?你是说……蓝天吗?她转回头,看向他,呆呆地问:怎么了?蓝天很奇怪吗?每天都不是这个样子吗? 有一声炸雷般的动静响起,接着,他便看到五颜六色的光汇到一起,然后像龙卷风似的将那团云雾吹上了高空。云雾旋转扩散,扭曲变形,就像一团肿胀的。最后,那些闪光便如同烟花一般爆裂开来,将炸得到处都是。天边瞬间飘满了云雾的残影,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团团的绒毛一般。 他看得心惊胆颤,他看得脸色发白。朱莉却依旧没有任何反应。他指着天边继续问她:你真的什么都看不到吗?她摇摇头,怔怔地看向他:什么都没有呀,你到底想让我看什么? 这时他便明白了,朱莉确实感知不到面前的异象。紧张感有些许的缓解,他想:看不到就看不到吧,挺好……那我也装作什么都看不到吧,也省得让她担惊受怕……挺好…… 他看向天边,继续想:她为什么会什么都看不到呢?究竟是我不正常还是她不正常……芭比恩他们也能看得到……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哇,你怎么出汗了?脸色还这么不好,”朱莉关心地问,“是身体不舒服吗?不会是感冒了吧……屋子里有药,我去拿……” “不用,我没事,”奈佛忙解释道,“刚才着急赶过来,就跑急了。我只是有点累了,真没事。” “跑那么急干什么……”朱莉快速看了他一眼,眼里流露出娇羞的神色,然后低下头,红着脸小声嘀咕道,“我又不会飞……你就不会慢点么……” 虽然后面那句奈佛没有听清,但朱莉的样子还是让他心慌意乱了一阵——她实在是太可爱了——她的脸蛋,白里透红,就像是颗正欲成熟的蜜桃,不仅散发着诱人的清香,还弥漫着动人的色彩,他真想扑过去咬上一口;她的嘴唇微微笑着,就像樱桃似的泛着可爱的红晕,他真想含住它,好好品尝一下它的滋味;她的眼睛在不停闪动,里面蕴含着温柔似水的光,他恨不得贴上去,仔细看看她眼里的风景。 她微弱的喘息声飘到他的耳朵里,脑子又开始发麻了。大脑像过电似的颤了颤,他蠕动了一下喉头。 微风在身边经过,清凉,舒适。她突然抬起了头,用那双好看的眼睛直视起他的眼睛。 脑子轰的一声炸了,全身都僵住了,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在耳边响个不停。整个世界好像只剩下朱莉一个人的身影,其他的一切,他都看不见了。 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在心中突然升起,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抱住她,亲吻她,拥有她…… 他缓缓走了过去。她没动,眼里露出期待的神情。整个世界变得恍惚,他与她,近在咫尺。 香味越来越浓烈,来自她的发梢,来自她的脸庞。他控制不住自己,伸出手,想摸摸她那白净的小脸。心跳声越来越大,她眼里的光芒也越来越亮…… 然而,就在他快要触碰到她的瞬间,手斧的声音却突然出现了——他在笑,“嘻嘻嘻,这小丫头想当你老婆,你赶紧搂住她,然后办正事!老子想看戏!” 奈佛的手瞬间僵住。 “怎么不动了?”手斧有些恼怒地说,“你该不是不会吧?你可真是个废物!不行换我来!” 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脑子瞬间清醒了。奈佛连忙后退几步,并躲开朱莉那双多情的眼睛。 “你要干什么?”他在心里面愤怒地问他。 “是你想干什么,不是我想干什么,”手斧在嘲笑他,“你不是喜欢她吗?她也想做你老婆哎,你看不出来吗?你躲开干什么?继续啊!老子还想看戏呢!他妈的废物!换老子来!老子这就让你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爷们!” 身体上出现不适感,手斧开始抢夺身体的控制权。 “我没你那么龌龊!”他对他大声说。他咬着牙,抱着头,面露痛苦的神色,蹲了下去。汗水从额头啪嗒啪嗒掉下,他感到一阵焦躁和不安。 “奈佛……”朱莉见状连忙赶了过来,并掏出手帕,给他擦起额头上的汗。“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她慌张地问,但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了,奈佛几乎听不到了。 “别挣扎了好吗?” 手斧在用力,奈佛感到一种虚脱感。 “你看这小丫头多关心你啊,你就让我出来吧,放心,进入主题我就换你出来,你不用有心理负担……啧啧,别挣扎了好吗?我老婆都让你看了个遍了,所以你老婆让我看看也是没什么不可以的吧……” 有只大手箍住了他的脑袋,就像钢铁一般。巨大的痛苦直冲脑际,他难以呼吸。整个世界陷入黑暗,意识在逐渐消散。 “休想!”他拼了命地大喊。 “小子,你和我是一体的,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所以你就别挣扎了好吗?” 有温柔的触感涌进他的怀里,他听见一声娇羞的嘤咛——“奈佛……别这样……别抱着我……”——他感觉到,自己好像搂住了朱莉。 “你看你看,嘻嘻嘻,现在我抱着她,她也不反抗,哈哈哈,她就是想做你老婆……哈哈哈!哎呦,真软,嘿嘿,这小丫头还挺香,哈哈哈……” “你放开她!”奈佛强忍痛苦,大声道。心里像被塞进了一块烧红的铁块般难受。他伸出手,去掰箍在头顶上的那只大手。他使出吃奶的力气硬生生把那只大手掰松了一些。 有阳光渗进他的眼里,意识在逐渐回归。他继续用力。浑身的骨头都像要碎了,但他不允许任何人欺负朱莉,谁都不行!于是他嗷嗷大叫着,继续强行掰那只扣在脑子上的大手。浑身的血液都在燃烧,灵魂放佛也在破碎。 “你想干嘛?”手斧惊讶道,“你不要命了?快点松手!要不然咱俩都得死!” “你——别——碰——她!”他歇斯底里地大吼,手上的力度更加强烈,身体上的痛苦也更加沉重。他感觉他要碎掉了。 一声叹息。 那只大手突然不见了,整个世界开始变得清晰。有风吹过,所有的疼痛感消失,怀里软软的,仿佛躺着一只小猫。 “牛逼!老子服了!你是我大哥!他妈的,老子睡觉去!操,不知好歹的玩意!操!以后休想再让老子帮你,个废物!”手斧大骂道,然后便消失在了他的脑海里。 意识回归,他看到他正紧紧抱着朱莉。他连忙推开她,道歉道: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朱莉愣住,潮红的脸颊慢慢变得苍白,她眼神里的期待也渐渐变成了失望。她怔怔地看着他。她的嘴唇微微颤抖了几下,然后一撇,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第396章 沉醉 朱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嚎啕的声音也时常被急促的呼吸声打断;她闭着眼,张着嘴,五官变形,如同小女孩似的委屈地哭着。 哭声在奈佛耳边回旋,他不知所措。心里很慌,她哭一声他的心就跟着紧一下,就像有只大手在不停捏弄着他的心脏;他很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六神无主地看着她,他心疼,他难过,他就像个木头桩子似的愣在原地。 哭了一阵,朱莉又坐在地上抱成一团,然后将头深埋进臂弯里,就像只将头藏进翅膀里的候鸟一般,开始抽抽嗒嗒地哭;她的肩膀在抖动起伏,她还发出孩子似的嘤嘤声。 太阳上升了一些,洒下刺眼的光线,茅草屋那圆锥型的屋顶被染成一派金黄,就像成熟的麦田。天空中飘来几朵白云,恍恍惚惚,悠悠然然,像在看热闹似的正对着奈佛笑。 脑子里像有什么东西在搅动,搅得他一团浆糊,搅得他迷迷糊糊。接着,他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他应该怎么做,她才能原谅他?他应该怎么说,她才会相信他?他强行把她搂进自己怀里,根本不是他的本意,那是手斧擅作主张,强行跑出来才会产生的结果……可这样的理由,她会信吗?她又不知道他有‘觉醒’这档子事,她这会儿,肯定是把他当成不怀好意的猥琐男了……她一定很生气很难过吧……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这些事,她肯定早就懂了……那他怎么办?道歉?道歉能管用吗?她都已经哭成这个样子了,她还能听他的解释吗? 但他还是道歉了。他蹲下身子,吞吞吐吐地对她说:“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朱莉,那不是我的本意……我没想……没想那样……你要相信我……” 朱莉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她眼里充满恨意,她大声地、委屈地、十分伤心地说:“你把我当什么了?你把我当什么了?!你也要欺负我是吗?”她抽泣两声,指向篱笆外的方向,决绝地说,“你走吧!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了!以后也不许再来了!你走,你走!”她别过头,使劲挥了两下手,就像在驱赶蚊虫似的。 后脑勺就像被打了一记闷棍,他哆嗦着嘴唇,什么都说不出来。土地被阳光照得通亮,但他看不到光明的颜色,他只看到郁结遍地的灰暗。 她让我走,还说以后再也不想见到我了…… 又一声闷雷般的声音响起,但他已经不在乎了,因为他的心口很疼,脑子也在嗡嗡作响,还有无尽的痛苦在环绕——跟朱莉对他的态度比起来,什么都是无所谓的了。 五年的思念和牵挂一一闪过,然后又被风吹散,就像蒲公英一般,漫天飞舞。他很想去抓住它们,但不管怎么努力,却一颗也抓不到。它们在他眼前飘远,游向天边。所有的色彩消失不见,所有的希望也随之消散。脑子昏昏沉沉的,他木然地站起身。 “照顾好自己……我……我走了……对不起……”他听见自己用发颤的声音说。天空是灰的,篱笆上的光泽也是灰的。远处,摇曳的树冠和随风拂动的小草仿佛也失去了原本的颜色,变成了枯黄的样子。脚下的地面突然变得凹凸不平,他感觉自己踩上去,摇摇晃晃的,就像是踩在了棉花上似的。 “让你走你就走!你这人怎么这样!” 朱莉的声音突然响起,接着便是一阵起身的动静。 “你要是敢走,这辈子你都见不到我了!” 奈佛不禁回过头。他看到朱莉已经站起了身。 朱莉看了看他,随后便呜呜哭了起来——“你把我当什么呀……你为什么要这么折磨我呀……五年了,你一次都没来看过我……不看我就算了……这好不容易见了面……你居然说走就走……你到底把我当什么呀……这五年,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他像被什么控制住了一样,直接折返了回去,然后抱住了她。她在他怀里大哭,他轻拍她的肩膀,柔声安慰她。 最幸福的时光悄然降临,他们在一起了。树影下,是初吻的记忆;阳光里,是她温柔的轻语;美梦也不过如此,他贪婪地吮吸着她身上的气息,心里的空隙被填满,他根本舍不得松开她。 …… 茅草屋的影子在逐渐变短,太阳的角度也越来越高,直到天空湛蓝,满地金黄,树叶再也遮不住阳光的时候,她才从他怀里挣脱,然后像嗔怪又像撒娇似的说:都怪你,早饭都没吃,这眼看都要中午了……哎,真浪费,一锅粥呢,这要是被妞妞看见肯定又要说我。 他拉住她的手,还想抱她。 她忸怩着低下头,轻声说:奈佛听话,我们去吃饭好不好…… 手里就像攥了一个宝贝,他哪里舍得放开?于是,他还是把她搂到了怀里。整个世界只剩下了朱莉,什么奥丁,什么觉醒,什么手斧,通通去他妈的吧!他要永远和她在一起,哪怕是世界末日,哪怕是宇宙毁灭。 茅草屋的影子消失了,茅草屋的影子又从东边延伸出来了;层层的云朵流动,像小溪一般缓缓流淌着,它们吞没了太阳,向天边涌动,不多时,又飘过他们的头顶;太阳从云层的缝隙中露出笑脸,和煦的光洒在他的身上,他感觉暖暖的。 他们又对视了。他感觉她的眼睛就像蓝宝石一样美丽。她微喘的气息扑在他的脸上,就像一阵花香,他迷醉了。她闭上眼,仰起头,那樱桃一般的嘴唇在微微颤抖。他蠕动了一下喉头,然后闭上眼,贴了上去。 就像蜜糖,甘甜无比。 有风经过,她的发梢拨弄着他的脸颊,麻麻的,痒痒的,他搂住她的腰。时光要是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就好了,他想,这样,他就能永远生活在幸福里了。 然而,就在他们背靠着篱笆外的那棵大树,沉浸在爱情中无法自拔的时候,伯伦希尔却突然回来了。 有些沉重的脚步声在篱笆墙内响起,朱莉连忙推开了奈佛。奈佛一愣,然后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阳光下,一个一身灰尘的少女呈现在眼前——她的头发有些乱,脸色也有些苍白,她扶着自己的胳膊,面露痛苦之色。 第397章 重伤 周围弥漫着被阳光暴晒后的热气;树叶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任凭微风摆弄它的身体;河流里荡漾着波光粼粼的金黄,就像穹宇上的银河般,泻了一地;天空很蓝,太阳孤独地挂在起伏的山脉上,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他走在回去的路上,不时回头看向茅草屋的方向——其实他已经走远了,茅草屋的身影早就消失不见了,但他还是望眼欲穿地看向那里。嘴巴甜甜的,就像刚吃了蜜;心中悸动慌乱,那种即温暖又柔嫩的触感还在不停浮现,像水般轻柔,又像雾般缠绵。一想到晚上还能见面,他便不自觉地傻笑了一下。 伯伦希尔回来之后便直接进了茅草屋。朱莉见状,连忙赶了过去,并在临行前对他嘱咐道:你先回去,晚上你再来,到时候我在河边等你。他点头,他痴痴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屋子里传出若隐若现的对话声。 “妞妞……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了?我的天,你怎么这么脏……” “关门……把xx(好像是一种什么东西,奈佛没有听清)打开……谁都别放进来……” “好……” 木门关闭,茅草屋像陷入沉睡一般直接隔绝掉了所有的对话声。树叶簌簌作响,阳光在头顶婆娑。他站在原地,回味了一会儿爱情的滋味,然后便折返回去了。 但他并没有按照来时的方向前行,而是在无意识间,按照记忆深处的那条路向仙宫的方向走去了——也就是五年前,他第一次跟着朱莉和伯伦希尔来时的那条路——走出森林,再沿着森林外的那条河,就能回到仙宫。 河水发出阵阵轻响;被阳光烤热的青草,还发出一种独特的清香;他享受着这片刻的安宁,沉醉其中,氤氲的气息不时扑进他的鼻息,他觉得舒适无比。 拐了几个弯,树木和青草开始减少,一群像鹅卵石一般的超大号石头呈现在眼前;它们星罗棋布,固执又沉重地排列在河面之上,仿佛是个结界般,减缓了河流的速度;阳光将它们打得透亮,斑驳的石壁上显现出岁月的沧桑。他停下脚步,看了它们一会儿——记忆中的路并没有这么一段风景。他不禁怀疑起自己的记忆,是不是出现了什么偏差。 就在这时,石头后面突然传来一个令人恶心的声音——“呃……呕……”——好像是有人在吐。 接着,一股浮动着蓝光的粘稠液体,便从石头的缝隙间流淌了出来,像油,又像血,还黏黏糊糊的,清澈的水面瞬间变得浑浊,就像被墨水玷污了一般。 石头后又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吸声,就像是快要断气的死人发出的声音。 他不自觉地走上前。他小心翼翼地踩着地面。他越过石头,踏过青草,走过结界,终于看到了一个正跪在地面上大口呼吸的男人——他在不停颤抖;他的头发像被火烧过一样挂在他的脑袋上,根本看不出一点生命的迹象,就像枯草一般;他背对着奈佛,衣服原本的颜色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了一团团,一道道的烟灰色;他的身下是一滩蓝色的液体,他跪在上面,就像是跪在一滩尿液上似的。 他发出沉闷的嘶嘶声,接着又是一阵呕吐。蓝色的液体从他的口中倾斜而出,如同瀑布一般泼洒进了水面,阳光照耀在上面,映出一片五彩斑斓的光芒。 奈佛被吓了一跳,他不自觉向后退了一步。 那个人突然回过了头,奈佛见到了他自出生以来最为恐怖的画面——这是一张无法形容的脸!这张脸的上半部分,是闪耀着金属光泽的骷髅脸,而下半部分,却是像带着人皮面具的一张脸。他的脸,就像是被人工缝合到一起的怪物般恐怖。 他的嘴唇已经完全不见了踪影,剩余的肉皮耷拉着,就像是一座被炸开了一道口子的铁门一般,里面还若隐若现着一排阴森森的牙齿;他的眼睛像两个玻璃球似的挂在他那张可怖的脸上,还在来回滚动。 他在看他——他似乎是在打量他。 感知到危险,奈佛开始惊惧着向后退。 “奈佛?”那个人说话了,但他的牙齿并没有动,声音好像是直接从嗓子里发出的。 声音很熟悉,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是奥丁的声音。奈佛直接怔住了——这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见到奥丁的真面目。‘奥丁不是人类?’他惊讶地想,‘他到底是什么东西?他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 “是奈佛吗?”奥丁站了起来,他那两个玻璃球一般的眼睛里发出异样的光,“你怎么会在这里?”他的瞳孔好像突然放大了,而且闪出一道血红的光芒,“你是她派来的吗?”他阴狠地问,“小崽子,你也背叛我了是吗?”他发出沉重的呼吸声,弯着腰,吊着胳膊,摇摇晃晃地走了两步,“我可是你的爸爸呀!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嗯?为什么要背叛我?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死亡的在气息蔓延,无边的恐惧在浮现,就像一条无形的绳索,在奈佛身边不停缠绕,不停回旋。奥丁又动了,他那沉重的脚步声再次响起,就像钟摆一样向奈佛袭来。汗流直下。 难以名状的压迫感迎面而来,奈佛只感到头皮发麻,耳边嗡嗡作响。他想跑,但双腿却如同灌了铅似的一动不动;他也想反抗,但脑海里却搜寻不到一丝脱困的方法;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只面对天敌的羔羊一样,一点办法也没有。 “你……”奥丁突然停下脚步,声音中还出现了一种奇怪的动静——‘滴,滴滴滴,滴……’ 他连忙捂住脖子,清了清嗓子。他的手指在发抖,发出咯啦咯啦的微弱响声,就像坏掉的闹钟。 奈佛的后背湿了一片,微风吹打在上面,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浮现。他的右眼不自觉抽动了一下。 奥丁深吁一口气,继续看向他。奈佛感到了无尽的杀意。 这时,森林里突然传来一个微弱的回音—— “你别生气嘛……你听我解释好不好……你别跑了,我追不上你……” 好像是康坦。 奥丁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讶的神色。 奈佛只感觉自己眼前一闪,他便被奥丁抓住了衣领。然后,他看到自己好像飞了起来……然后,他又感觉自己被摁进了水里…… “小崽子……你要是敢出声,我就掐死你!” 奥丁那张恐惧的脸呈现在眼前。奈佛看到碧蓝的晴空和刺眼的阳光。奥丁的脸黑黢黢的,就像一团影子。 第398章 强化 回声慢慢远去,奥丁摁住他的那只手,也渐渐松开了。金光在眼前荡漾,温热的河水在身下流淌,仿佛在冲刷着他的惶恐与不安。日影躲进云层里,又从缝隙中洒下一束带着光晕的直线,他不禁抬起手,遮住眼睛。这时,奥丁再次开口了,而且突然转变了态度,就像一位真正的父亲般温和地说道:“好孩子,爸爸需要你的帮助,你能帮爸爸一次吗?”——他就像是在恳求似的。 透过手指的缝隙,他看不清他的脸,他也读不出他的表情,但他还是有些许的触动——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奥丁如此可怜地恳求别人,记忆中那些不好的往事瞬间变得淡然了。他坐起身,看向他。 奥丁迅速转过身,并用手遮住了自己的脸,“爸爸刚才吓到你了,真是对不起……”他叹了口气,哀伤地说,“好孩子,爸爸也不想用这个鬼样子在你面前出现,但我实在是没办法了……爸爸刚才遇到了强敌,我好不容易才把他赶走的……”他看向仙宫的方向,叹息一声,继续说,“我知道你恨我,恨我打你骂你,还总是逼着你觉醒……但……但这并不是我的本意……每次逼着你觉醒的时候,我的心都在滴血……我也不怕告诉你实情——我们的敌人很强大,很厉害,单凭我一个人的力量是根本不够的,而且他们还在不断进化……”他痛苦地摇摇头,“刚才,他就袭击了这里,还想冲到仙宫里把你们全都杀死……爸爸我啊,把他们赶走就已经耗费了很大力气了,更何况我现在还老了……我怕我的时间不够了,再也不能保护好你们的安全了……”他侧过头,露出一小半的脸,“爸爸之所以总是逼你,就是害怕在我死后,你们保护不了自己……奈佛,原谅爸爸好吗?爸爸向你保证,我以后再也不打你骂你了……奈佛,爸爸受伤了,你能帮爸爸个忙吗?” 直到多年后,奈佛才终于弄明白,他当时为什么会对奥丁产生恻隐之心,并迅速答应了他的请求——因为他本质上还是人类,还保留着人类最基本的善良之心。 而当时的奥丁,却是在利用这种情感欺骗他——压根就没有什么敌人,奥丁是被伯伦希尔打伤的。奥丁之所以会做出这种反常的举动,一是因为他害怕奈佛会突然觉醒,会在他重伤的情况下给他致命一击,二是因为他现在急需自我修复,他想让奈佛充当他的哨兵。 在他答应之后,奥丁便轻松地笑了,并对他说:真是我的好孩子,爸爸以后再也不打你骂你、逼你觉醒了。 但这也是谎言。之后的日子,奥丁确实不打他不骂他了,但却用了更加下作的手段去逼他觉醒,尤其是在发现他和朱莉的关系之后——那是在芭比恩出现了觉醒迹象之后发生的事。那天,奥丁威胁奈佛说:你要是不听话,我就让芭比恩把你的小朱莉给抓回来!然后再把她送给你们那群小兄弟!奈佛,你能听懂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吧?呵呵,你对朱莉做过什么,他们也会对朱莉做什么,呵呵。奈佛,你也不想体验一下那种痛苦的滋味吧?那就给我乖乖听话!还有,你也别指望着伯伦希尔能保护朱莉一辈子!我告诉你,她只会防着我,可不会防着芭比恩和你那群兄弟!而且,伯伦希尔每天都要‘打坐’几个小时,这是她多年以来养成的习惯!在这期间,朱莉不仅不会在她身边,而她也不会感知到任何危险……呵呵,所以,你要是不想让朱莉受到任何伤害,那就必须听我的。 当然,这是后话,时间拨回原点。他为奥丁站了几个小时的岗——奥丁独自在石群间静坐,奈佛在距离石群一百米左右的范围内为他站岗放哨。 在奥丁自我修复完成后,他便让奈佛离开了,并叮嘱道:刚才发生的事情,一定不能告诉其他人,否则,会造成不好的影响。还有他的脸的事,也不能对任何人讲。 奈佛本来就没打算说,因为他和其他人的关系,就像路人。他点了点头,然后便向野餐的方位走去。 他在回森林的路上,还发现了一件与他无关的小事——康坦和芭比恩正在偷偷恋爱——芭比恩因为康坦在朱莉出现的时候多看了朱莉几眼,正在喝醋,还在森林里乱跑了一阵;康坦追了很久才追上她——之前森林里那阵微弱的回音,便是康坦的。 夕阳映红天边,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影,他看到芭比恩和康坦正抱在一起深情相吻,两个人的脸都红红的。他不自觉想到自己和朱莉的那个初吻。心乱如麻,绯红爬上脸颊,他只看了一眼就匆匆躲开了。 奥丁是在太阳落山的时候再次出现的,他已经恢复了原样——冰冷的面具、干净的衣服,从容的姿态。当时的野餐已经接近尾声,众人都玩得很是高兴,很是舒爽。奥丁装模作样地讲了几句客套话后,便宣布今天的行程结束了。 这一天,也许是仙宫所有人最为怀念的一天,这一天,也许是他们这些‘强化人’记忆里最美好的一天……幸福快乐的时光不会永存,它总有悄悄溜走的那一刻,就像落幕的太阳。脚下的世界从殷红变成靛青,再又靛青变成漆黑……热浪褪去,化成一片片的灰雾,在深不可见的森林里弥漫扩散。 他们走在夜幕垂帘的小路上,或回味、或展望有关幸福的场景,天上的星星开始眨眼,深沉地注视着他们前进的身影。他们怡然自得,他们沉醉其间。但,所有人都不知道是,一年半以后,他们的人生即将迎来终点。 …… “什么是强化人?”朴松民忍不住问道。 奈佛面露不悦的神色,像看傻子一样看了看他,然后皱起眉,反问道:“小子,我说了这么多,你难道还没搞明白?——我身体里有另外一个人的存在,这难道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朴松民愣愣地看向他。 “我们就是强化人,”奈佛无奈地叹了口气,解释道,“仙宫里的所有人,除了奥丁之外,都是强化人。强化人计划,是一项在战争期间发明的新武器技术,来自l国,研发它的科学家叫温登姆雷斯,外号奥丁——我们那个‘令人尊敬’的父亲‘奥丁’,就是这个人的克隆体。而l国,便是覆灭h国的罪魁祸手,更是伯伦希尔,也就是现在叫做青柠的那个人的故国。”他顿了一顿,“我解释得够清楚了吧?那接下来,就别打断我了,我说过,这个故事很长,所以你们耐心一点好吗?” 第399章 灭国之战 战争究竟是因为什么发生的,已经没有人能说得清了;所有人都像棋盘上的棋子一样,各自扮演着不同的角色;而操纵棋子的那两只大手,一位叫国王,一位叫大统领;战线在h国境内的xx山来回拉扯,就像潮起潮落的海岸线,没人能预测到下一秒会发生怎样的变化;死掉的人就像搁浅在海滩上的鱼一样,密密麻麻地布满山野,翻着肚皮,张着大嘴,不停抽搐扭曲,直到失去所有生气;年轻人在送死;而大腹便便的大人物们,则一边在后方喝着红酒,一边进行着所谓‘荣耀’和‘战争’的指挥游戏。 有关手斧下半生的梦,是在奈佛和朱莉热恋半年后才陆陆续续出现的,而且是手斧主动告诉奈佛的。手斧对他说:他很喜欢这个小丫头,她令他想起自己的妻子。他也不想让奈佛重蹈他的覆辙,他希望奈佛在听完他的故事后,能做出正确的抉择。 手斧的下半生只有短短的三年。这三年里,他充当h国国王的刽子手,将数以万计的青年人送上战场,又将l国多如牛毛的士兵送入地狱;xx山被炸得七零八落,原本繁茂的森林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下混合着血液、断肢和枯骨的焦土,随处可见巨大无比的弹坑,到处都是灵魂破碎的哭嚎。 那天,他们再次占据了战线。太阳在头顶盘旋,将大地烧得滚烫,视野里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朦胧,就像笼上了一层厚厚的雾。身边是死去的和未死去的人的鲜血,它们染红土地,缓缓流淌,就像洒落一地的枫叶一般,随处可见。 有一张熟悉的脸在他的眼前滑过——是一张十七岁少年的脸,好像叫戈里,梦想是成为一名画家;他还有个小女朋友,每天夜里,他都会给对方视频通话;他很瘦弱,很白净,像个女孩子;这是他第一次上战场,这也是他最后一次上战场;他死了,脑袋被弹片切掉了一半,脸上的表情还停留在临死前的恐惧与惊慌;他的脑袋,就像一只被强行破开,洒了一地汁液的罐头;他原本是个充满希望的少年,如果没有战争,他本可以考上他理想中的大学,迎娶他最心爱的姑娘,平平稳稳、快快乐乐地度过一生,但没有如果,他就像身处风暴中的一叶孤舟,根本掌控不了自己的命运,他还是被风暴无情地摧毁了。 h国的飞机在空中回旋,摇摆着胜利的姿态,那一缕缕的白烟窜成一串,画成了一个‘v’字。虚脱的、无力的、兴奋的、疯狂的呐喊声响起,手斧看到那些正在为别人豁出性命的少年,在大喊:狒留斯陛下万岁! 满目疮痍。 他们开始安营扎寨,开始排布防线,开始侦查四周。脑部完整的尸体被运走了,残缺不全的尸体被埋葬了,铁丝电网和防御工事建成了,太阳也落下去了。然后,那些大肚便便的将领们,便坐着直升机,来收割胜利的果实了。随他们一起到来的,还有一箱箱的红酒和一扇扇的肉排。 天很干燥,高空上的星星就像被水蒸气笼住了似的,根本看不清它们的脸。指挥部里,几位将领正在开着‘夺回失地’的会议,灯光将他们的影子留在帐篷上,看起来特别高大,就像不停摇摆的鬼怪。欢笑声、推杯换盏声和讨论声连成一片,不断刺激着他的听觉神经,他只觉得吵闹。 帐篷被拉开,一个矮小的将领端着酒杯,探出头,醉醺醺地对他喊道,“手斧,快来,你看看这个行动你能单独执行吗?” 手斧回过头,看见他那张油光满面的嘴脸,心中不禁一沉:打这场仗,究竟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这些脑残的玩意可以继续享受他们的人生吗? 他没动,他还冷笑了一下。 那个小矮子顿时瞪起了眼,叫嚣道:让你过来没听见吗?你是聋了吗?大胆!在本将军面前你还敢放肆?你是想违抗命令吗?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吧! 手斧没理他,装作什么都没听到,抬起头,去看那些虚幻的星星。 “跟你说话你是没听见吗!”小矮子暴躁大喊,“别看你是个改造人!但我依然有权限处置你!而且我都不用经过陛下的同意!手斧,你别忘了,我才是这个战区的总司令!” 他摇摇晃晃的脚步声响起,听起来就像是一只跌跌撞撞的猪。 手斧轻哼一声,在心里冷笑道:总司令?什么总司令?只会吃喝拉撒睡的废物总司令?还是只会纸上谈兵,一点兵法都不懂的总司令?你干的这些工作,就算是牵条狗来也能行吧? “他妈的,找死!”小矮子辱骂一声。脚步声越来越近。 有流星划过,云层被破开了,就像棉絮被撕扯开了一个口子。接着,云层间出现闪光,淡蓝色,一片一片,就像电流。然后是一阵轻飘飘的雷声。似乎要下雨了。 接着,有风经过,闷热潮湿的空气袭来,吹打在帐篷上,发出一阵呼啦啦的响声。 “我今天必须教训教训你,要不然你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小矮子总司令喘着粗气,醉醺醺地骂道,“你只是我哥哥养的一条狗而已!” 手斧听得心烦,他不禁想:他叫什么来着?……呃,记不起来了……哦,想起来了,他叫罗比莱斯,还是个皇亲来的,好像是狒留斯国王的表弟吧……呵呵,真好,真棒,我就是在保卫这样的废物,呵呵,真好。 有雨滴落下,温热,渺小。手斧伸出手,接下一枚晶莹的水珠,它溅起水花,融没进他的手掌里。更多的雨下落,从缓到急,好像只是在顷刻间。 乌云遮住了星空,黑压压一片。 一道耀眼的闪电划开夜空,云层间好像突然涌现出了一群闪耀着白光的光线。 闷雷声响起,轰轰隆隆,噼里啪啦,就像要突破天际一般响彻云霄。 雨下成帷幕,闪电在其间乱跑乱撞。 这时,警报声忽然响起,红色而耀眼的光线在塔楼上旋转,将雨幕扯成了碎片—— “东90,敌袭!东90,敌袭!” 在密密麻麻的光影下,手斧看见一群张着黑色羽翼的轰炸机,正哀鸣着死亡的音符,如鸟群般袭来,铺天盖地。 “我的妈呀!”背后传来小矮子司令惊恐的叫声,“快来人啊!快来保护本将军!快来人啊!!”然后是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大雨落下,迷幻了手斧的眼。 第400章 崩塌的战线 雨水裹住炸弹,炸弹发出阵阵轰鸣,划破长空,像流星般,在电闪雷鸣间俯冲进被狂风蹂躏的营地;爆裂的火光冲天而起,了望塔、帐篷、临时军械库、旗帜、士兵、将领、战车、移动雷达、防御工事……瞬间被烟尘和烈焰吞没;震耳欲聋的毁灭声迅速扩散,伴随着风,伴随着雨,伴随着雷鸣,伴随着惨叫,化作一阵阵的热浪,扑面而来。手斧迅速卧倒在地。 他看到无数燃烧的人,正从帐篷里跌跌撞撞地跑出来,他们张着双臂,嗷嗷大叫;大雨倾泄在他们身上,火势却更旺了;撕心裂肺的哀嚎声不绝于耳;他看到他们的皮肤在融化,他看到他们的五官在蒸发……他们化做一具具的焰火,在倾盆大雨下婆娑起舞,就像坟地里的鬼火。 “敌袭……敌……”警报声戛然而止。他看到那座临时搭建起来的信号塔被拦腰折断,就像被掰断的玉米杆一般倒了下去。嘎啦嘎啦的沉闷声响起,无数的电线被扯断。信号塔上那个惊慌的士兵,如同跳海一般直接从高台上跃下,风抖动他的衣服,雨打湿他的脸颊,他带着临死前的恐惧,高声大叫着,叫声如同一道绵长的曲线,又深变浅,接着,他便直直落到了地面上,啪唧一声,他成了肉泥。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引擎声,手斧转头一看,只见那台载着‘权贵们’的直升机,正用螺旋桨划破雨幕,正要启动离开。雨滴破碎,接着,雨水又在螺旋桨周围形成一道新的帷幕,看起来就像是龙卷风一般。 “你们等等我啊!我还没上去呢!你们他妈的先别跑啊!快他妈回来!!!快他妈回来!!!”小矮子司令焦急大喊,他摇摇晃晃地奔上前。他踩着泥泞,吃着肮脏的雨水,像被母亲抛弃的孩子一样哀嚎着冲上前。 一道闪电划过,将天空劈成两半。 有撕布一般的声音响起,手斧看到两道闪着火花的光线,从一架飞机的机头射出,然后直直穿过了小矮子司令、滂沱的大雨和那架已经升到半空中的直升机……司令的身体被撕裂了,他连叫都没叫,便直扑在地……雨滴被蒸发了,掀起一阵迷幻的雾气……直升机螺旋桨的速度变缓,紧接着便升起一缕黑烟;它开始歪歪斜斜地飞,就像只失去了翅膀的小鸟;机身内传出哀嚎;它扭摆着身体,挣扎了几下,随后便摇摇晃晃地扎进了地面;轰的一声,又是一片充满死亡的火光。 手斧还看到,那些活下来的士兵像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窜。有的端起步枪,一边嘶吼一边对着天空射击;有的趴在地上,抱住脑袋,瑟瑟发抖,不停地念叨起上帝保佑、真神保佑之类的无意义的话语;还有的拖着受伤的身体,举起火箭筒,一边啊啊大叫,一边瞄准着那些在半空中回旋的飞机……有人在反抗,有人在逃跑,还有人在尝试联系援救——“xx山请求支援!xx山请求支援!敌人正在突破防线!敌人正在突破防线!”但他渺小的声音就像是微弱的蚊子响,连几米开外的距离都到达不了。 直到这场战争结束后,手斧才终于知道一件事:当时,所有的信号都被屏蔽了,xx山已经成为了这场战争中的孤岛——这是一场不会有任何支援、早已注定结果的战争。这种信号屏蔽技术,是l国从一家神秘公司购买的一项高科技武器——据说,这是用来对抗外星生命的武器。 整个营地陷入混乱,整个世界陷入绝望。手斧的所有ai辅助功能也都不能用了(敌方位置检测、自动瞄准射击、热成像系统、生命检测系统等),他感觉自己就像个原始人一样无能为力,他只能先保住自己的性命,然后再做其他打算。 一轮轰炸过后,天空中突然飘出几朵白色的大伞,就像水母一般,悠悠然然地落了下来。手斧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什么错觉。 但接下来,当他看到那几个身穿l国军服的同类时,他便明白了,那些像水母一样的大伞,其实是l国空投的伞兵。而且,他们就是来找他的。 为首的是一名女性,她戴着面具,背后别着两把认不出名字的金属武器,她冷冷地看着他,就像在看一只渺小的虫子。有己方的士兵冲了过来。她轻轻一抬手,一枚旋转着寒光的匕首,发出嗡嗡声,如子弹般飞了出去。匕首穿透士兵的头颅,士兵哼都没哼一声,便直接倒下了。 手斧迅速站起身,像猛兽一样冲了过去——动物的本能让他感知到危险,他必须去搏命。 然而,他连碰都没碰到她,就被一张布满电流的大网罩住了。身体陷入瘫痪,他直接跪倒在地。 “是他吗?”女人看向他,问站在她身边的那个男人。 “对,就是他。”那个男人笑着回答。 “好像是个残次品。”女人歪起头说。 “毕竟是拉斐尔的作品嘛,他哪里比得上奥丁呢?”那个男人嘻嘻笑道,“能做成这样也不错了,嘿嘿,就是不知道他的记忆好不好剥离。” “这里就他一个?”女人又问。 “对,就他一个。” “那就交给你了。”女人将视线移向远方。大雨落在她袅袅婷婷的身影上,泛起一层薄薄的雾。 …… 当那个男人走到他面前,显露出那张泛着蓝光的面具时,奈佛才认出他究竟是谁。这个人,正是他的父亲,奥丁。 梦里的场景就是在这时断掉的。 “奥丁?”奈佛惊讶地问。 “对,是奥丁。”手斧平静地回答。 “他是……l国人?” “对,他是l国人,”手斧叹息一声,“而且他同我一样,都是经过‘强化士兵改造’的战争兵器。其实我们还有个更加简单的名字——改造人。” “你的出生和我的死亡,也都是奥丁一手造成的。”手斧看向他,面露悲伤的神色,继续道,“奈佛,还要继续往下看吗?接下来,便是我死亡的场景和h国灭国的过程了。” 第401章 审判 战线如大厦倾塌,呼啦啦倒成一片,h国首府于次日凌晨陷落。狒留斯国王还在睡梦中,就被l国的士兵摁在了床上。据说,他当时还试图去按‘核按钮’,但还没等他抓住那只手提箱,他的手便被人强行斩断了。l国与h国的战争结束,狒留斯国王成了l国大统领庆祝战争胜利的祭品,而手斧,则成了h国毁灭人性、发动战争的罪证。 那天,天空中下着蒙蒙细雨,手斧被束缚在囚车之上——他被绑在车顶的十字架上。他像个展览品一样在首府的大街小巷中被人凝视,被人唾弃,被人羞辱。他看见愤怒的母亲流着泪,一边向他丢石头一边大喊着让他还她的儿子;他看见悲伤的妻子抱着孩子,跪在囚车前一个劲地说‘为什么’;他还看见颤颤巍巍的老人,双眼无神地看着他的那副金属躯体,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我孙子,是不是也被改造成这种鬼东西了?’……人头涌动,就像拥拥簇簇的麦田。喧嚣、吵闹、哀嚎、辱骂连成一片,混合着雨,混合着鸡蛋,混合着粪便,不停落在他的头上,但他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因为他的感知功能,已经被奥丁强行关闭了,他现在就是堆废铜烂铁,只能任人摆布。 “去死吧!怪物!”有人大喊。 “刽子手!变态!狗腿子!去死吧!” “我丈夫呢?我儿子呢?我哥哥呢?我弟弟呢?你把他们还给我啊!” …… 更多的杂物袭来,他的脑袋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心头涌出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他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要这么恨他,他只是在执行国王的命令而已,他又有什么错呢?更何况,他也是这场战争的受害者,如果他的妻儿没有因为l国的偷袭死亡,那他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鬼样子,这根本不是他的错,这些人,凭什么要把所有的责任都怪罪到他头上? 细雨绵绵,掀起一片迷幻的雾气。 游街的队伍最终在首府广场前停下。他看见了皇亲贵胄,他看见了国王和王后,他还看见了王子和公主……他们被绑在一起,像一串葡萄似的黏在一起。除了国王,每个人的脸上都显露着恐惧和惊悚,面如土灰。 l国的大统领来了。他穿着他们国家的制服,迈着胜利者的步伐,摇摆着审判者的姿态,一步一步走到主席台前。 “狒留斯,你知罪吗?”大统领看向国王,说。他的语气威严,就像飘在半空中的闷雷。 狒留斯倔强地昂起头,大声说:要杀就杀!你不用特意来羞辱我! 大统领微微一笑,抻了抻他手中的那副洁白的手套,然后说:单独撕毁《和平协约》、谋杀亲父、人体实验、故意挑起战争,呵呵,不管是哪一条,都应该判你死刑吧? “奥加多!”国王愤怒大喊,“不用说废话了!成王败寇,我认了!赶快动手吧!我在地狱里等着你!别以为你能一直赢下去!早晚有一天,你也会步我的后尘!” 大统领十分轻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叫来一名书记官,将国王的罪行一一念了出来—— 一:弑父。老国王身中剧毒而死,并不是寿终正寝,而下毒的人,正是狒留斯本人。有一名宫廷仆人为此做了证。大统领还显示了一些调查文件。 狒留斯大怒道:放屁!放屁!他在说谎,他在说谎!但他的声音很快便被愤怒的人群声掩盖过去了——老国王深得人心,所有人都对这个残忍的狒留斯起了杀心。 二:下令偷袭本国y城(手斧老家),造成三万人死亡,同时嫁祸给l国。一些机密文件被展示,一位惶恐不安的士兵为此做了证。 当手斧看到那份《最终执行纲要》上的狒留斯签名时,他的精神终于崩溃了——他妻儿的真正仇人,其实是他一直以来为之效命的狒留斯国王……他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究竟是为了什么?这场战争,究竟是为了什么?他为国王杀了那么多人,又究竟是为了什么? 雨点不停冲刷着他的脸,但怎么也冲刷不掉他内心的愤怒和悲伤。 “吊死他”的声音此起彼伏,“杀了他全家”的声音不绝于耳。王子公主王后皇亲贵胄全都哭了,在雨中瑟瑟发抖,就像被风吹得簌簌直响的树叶。 狒留斯国王在大声辩解,雨水落在他扭曲的五官上,他的脸又紫又红,他愤恨的样子就像是一只快要烂掉的番茄。 三,人体实验。大统领指向手斧,正义且庄严地说道:h国的民众们!你们看看这个不人不鬼的东西!它叫‘改造人’!是突破人类道德底线的产物!它更是狒留斯为了赢取战争,而创造出的杀戮机器!它充当他的刽子手!它充当他的保护伞!甚至于,它还把你们的丈夫、兄弟、儿子送上战场,然后再把他们的尸体做成像它一样的东西! 一段视频被放出——是h国那些脑部完整的尸体被送入‘实验室’的画面。 “目前,在d镇实验室中,我们已经发现了三千具正在进行人体实验的遗体。”大统领叹了口气,面露悲伤地说,“很抱歉,我们来晚了,我们不能将你们的丈夫、兄弟和儿子还给你们了……不得已,我们只能将他们和那间邪恶的实验室,一同摧毁了……” 泼天的哭泣声连成一片,愤怒的喊杀声汇聚成河。无数的菜叶、垃圾、粪便、脏水向狒留斯国王及其他的家人袭去,在雨幕下形成一道道完美的抛物线。 …… 罪证继续,罪名叠加,直到这天中午,这场来自别国的审判才算结束。狒留斯国王不再辩驳,他如同死了一般等待着最后的判决。 “根据国际战争法令,根据h国与l国签订的《和平协约》,根据h国本国的《至高法》,”大统领郑重地宣布,“我宣布,判处战争罪犯狒留斯·本加姆死刑,立即执行!” 几名l国的士兵,拖着狒留斯,如同拖着一头死猪一般将他吊在了绞刑架上。粗粗的绳索套上他的脖子。咯啦一声,那个象征死亡的石头滚落,狒留斯的身体猛地一抖,他便被吊在了空中。 第402章 狼的骗局 羊的盲从 一群狼将一群羊围起来,杀死领头的那只,然后再选出最听话的那只成为新的领头羊,最后,狼告诉羊:我们不是来吃你们的,而是来帮助你们的。这样的故事在历史的长河中不断上演,人类也在时间的轮回下不得教训。这就是对那天最好的总结。 新国王是一位没有任何存在感的宗亲,手斧对他的印象几乎为零,但是在大统领的包装下,他变成了圣人——救治伤员,无论是己国的士兵还是敌国的将领,他都悉心加以照料;战争期间,在国际上四处寻求强国的调停,并散尽家财地为之努力;一直劝说狒留斯国王放下‘建功立业’的自私想法,从而让h国重回和平稳定;呼吁各方冷静,不要让民众深陷不义的战争泥潭之中…… “h国的民众们,我们不是侵略,我们更不会干涉你们的内治,”大统领说,“我们是出于人道主义的责任,来铲除狒留斯这个人类的毒瘤的!你们国家风风雨雨几十年,很不容易,所以我也不会妄图改变你们的传统、信仰和制度。接下来,你们究竟要走哪条路,就要看你们自己的选择了。”说完,他便退了下去,然后将整个主席台让给了奥塞贝拉·本加姆,也就是那个,他早已选定好的新国王。 奥赛贝拉不负期望地完成了一次激动人心的演讲,他也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新的国王。l国和h国在名义上结成联盟,新国王和大统领更是签订了新的条约——从此以后,h国的国家安全由l国全权负责,h国不再设立军队;两国开放所有通商口岸,并实现零关税;xx山变为中间缓冲地带;xx矿山、xx油田由两国共同开发,并将利润的百分之七十,投入民生建设。 新国王承诺:他会在三年内将h国的经济恢复到战前水平;大统领承诺:他会尽其所能,帮助h国的发展和建设。 但,他们的承诺就像面前的这场雨一样——表面上看起来很干净,其实背地里充斥着肮脏与不堪——所有的条约和承诺都是表面功夫,新国王做为傀儡,将这个国家的财产,全都白白送给了大统领。 那天,受够了战争的民众欢呼着大统领和新国王的名字,他们以为幸福和稳定即将来临,他们以为遮挡在天空上的阴霾马上就会被风吹散,但他们低估了人类的本性,更低估了其他‘棋手’的残忍和无情。直到多年后,当核战争的阴影开始笼罩全世界的时候,当l国的大统领用‘唇亡齿寒’的观点要求h国征兵的时候,h国的民众才最终明白,换了国王,只不过是换了个‘棋手’而已,他们,还是听从命运摆布的‘小兵’,本质上没有任何改变。 狒留斯国王的家人免于死刑了——这是新国王的一项‘善举’。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饶,他们的王室身份因此被剥夺,最终沦为流民。据说,后来,王后成为了最卑贱的妓女,公主嫁给一位富商做了妾,而那个年岁最小的王子,死于矿难…… 手斧也是在这天死掉的。他作为狒留斯罪恶的象征之一,当着众人的面,被奥丁硬生生地拆掉了。 细雨绵绵,脚下的土地已经湿透了。当他听到死刑的宣判时,第一时间居然想到的是自己究竟会不会疼——毕竟,他早已失去痛觉功能了。 奥丁踩着雨水,穿着黑斗篷,就像一个遮住脸的死神般,缓缓靠了过来。他提着一个工具箱,被雨水打得雪亮。 他走近了。他笑了,黑黑的斗篷下露出一双邪恶的眼睛。他打开工具箱,从里面依次取出大小不一的螺丝刀、电锯、扳手和钳子,然后像个行刑者一般赞赏地看了看手斧的脸。 “手斧,你知道吗?”奥丁低声说,“这项刑罚,是我从一个古老文明那里学来的——叫‘凌迟’,我学了好多天才学会的呢!我盼着这一刻,已经盼了好多天了呢!不过还是有点可惜,呵呵,因为你的身体全都是金属构成的,并不是血肉组成的,这样的话,我就看不见生命绽放的色彩了,哎,真是可惜……不过,”他咧开嘴,兴奋笑道,“我准备把你的感知功能打开,这样,我就能听见你恐惧的哀嚎声了!” 他将手伸向手斧的胸膛,摁住他那颗裸露的核心,“手斧,千万别昏睡过去,这可能是你这辈子最深刻的记忆,也可能是你下辈子都忘不掉的记忆!这种珍贵的记忆,你一定要记得清清楚楚才行啊!呵呵,说实话,我挺感谢你的,因为你给我提供了‘记忆移植’最好的模版。谢谢你为我的实验做出贡献。” 有无数条电流传进手斧的脑海里,渐渐的,四肢被折断的感觉涌了上来,强烈的不适感袭来,他难受得直想吐。 “行刑!”主席台上传来大统领的命令声。 …… 记忆被共享了。奈佛看到纷飞的铁屑和不断跳跃的火花。躯体在破碎,螺丝刀和电锯在交汇,他体验到前所未有的疼痛感……脑子在翻腾,四肢在抽搐,他口吐白沫,他两眼翻白…… 他听见手斧冲天般的哀嚎声,他听见奥丁那变态的笑声,他还听见周围传来的叫好声……声声汇聚,连成一片…… 时间的流速变得缓慢了,天边又掀起一阵狂风。雨滴倾斜,打在他的脸上。天又暗了下来,乌云密布,闪电在半空中回旋。豆大的雨滴成片落下,就像石子,砸得他很疼。 这种痛苦持续了多久,他已经想不起来了,他只记得他最后看见的影像是:奥丁将一把螺丝刀插进他的核心里,他发出一声无力的呻吟,整个世界便如宕机一般黑了下来。 就这样,手斧的下半生,讲述完了。 疼痛感消散,奈佛在梦里,趴在地上大口呼吸,有汗水落下,在他身下湾成一座浅浅的湖。 “想好了吗?你是准备继续做奥丁的棋子,还是想要变成真正的人?”手斧站在光里,平静地问。 第403章 填补 “我想变成人。”他对他说。 手斧点点头。光源开始汇聚,在他身上化作一条条旋转的光线。“找机会,逃出去,”他说,“和朱莉去过平凡人的生活吧。”他的身形开始消散,变成烟尘,与光融合,开始徐徐升腾……不多时,他就像童话故事里的阿拉丁神灯一样,只剩下半个身子浮在空中,“奈佛,别把自己的命运交给任何人。”他继续说,“我走了,我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他抻了个懒腰,就像刚刚完成一项重要的使命一样,他的脸上布满幸福的笑容,他看向他,“奈佛,千万别来找我,我可不想看见你悲惨的记忆。”他的身体继续破碎,烟雾缭绕,从小腹到胸膛,从手掌到肩膀,渐渐消失,“啊,对了,还有一件事忘了提醒你——觉醒会给你带来精神侵蚀,如果你不想变成疯子,那就必须谨慎使用这种力量,”他看向他的小腹,“侵蚀越多,肚子那里的疼痛感就会越来越长,所以你一定要注意这一点……”他的脸开始崩塌了,就像流沙,“奈佛,好好生活,千万别步我的后尘……”声音被斩断,他的脸彻底消失不见,就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一样,飘飘零零,摇向天边。 所有的光熄灭,无数的记忆像泉水一般涌入奈佛的脑子,重大的冲击感袭来,眼前顿时一片空白。 …… 咕噜噜的液体下降声响起,他睁开了眼睛,他醒了。身体燥热,他看见白雾一样的水蒸气在他面前升腾。培养皿的舱门打开,带来一阵阴凉的,混合着药水味的风。然后,他便看见了奥丁。 奥丁在笑——满足地笑,赞赏地笑。有一股莫名的仇恨升起,就像燃烧的火焰,他想打他。 “恭喜你,奈佛,你终于成功了。”奥丁伸出手,试图去拍他的肩膀。 但他直接躲开了,而且还翻手抓住了奥丁的胳膊——这一下快得有些离谱,仿佛就是在电光火石间发生的。心跳声不绝于耳,狂躁的情绪越来越强,他感到自己在用力,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奇怪——他好像控制不住它。 奥丁愣了一下,他看了看奈佛的手,随后便露出兴奋的表情,“继续!继续!试试把我的手折断!”他的嘴咧开,露出一排阴森森的白牙,他面具下的眼睛露出惊喜的光。 奈佛的另一只手伸了过去——是照着奥丁的眼睛去的——他想扣掉他的眼珠。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他看见自己的手,就像子弹一般捅了过去,还带着呼呼的风声。 奥丁眼里的光越来越亮,越来越强,“喔!动作居然这么快了!”他没有被抓的那只手迅速挡在自己面前,奈佛的手和他的手碰撞在一起,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奈佛感到一阵微麻。接着,奥丁的身体向后一退,他便挣脱了奈佛的控制。 奥丁警惕地打量了他一眼,笑着问:“奈佛,你没疯吧?”说着,他便摆了个防守的姿势。 愤怒的火焰还在燃烧,他听见自己哇啦哇啦乱叫了一句什么,然后又冲了过去。 这时,脑海里有无数的记忆像幻灯片似的一一滑过,有他的,还有手斧的……h国的风景、朱莉儿时的笑颜、手斧妻子的娇羞、手斧儿子的顽皮、战争前xx山上那些可爱的小动物、h国首府大教堂前的那群白鸽、朱莉像糖一样甜的嘴唇、朱莉嫌隙的腰肢……红酒、美食、母亲的怀抱和父亲的深沉……失去妻儿的凄凉、知道自己被国王欺骗后的愤怒……被奥丁拆卸时的无尽痛苦……那天的小雨,那天的怪风,那天的羞辱和折磨……所有的记忆混杂在一起,如同海浪一般向他拍来,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快要裂开了。 身体上也出现了异常——就在他快要触碰到奥丁的一瞬间,肚子就像突然被打了一拳似的那么疼了起来——就位于小腹下方。浑身的汗毛竖起,全身的肌肉紧缩,窒息感来袭,他直接跪倒在地。大把大把的汗珠落下,他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奥丁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啧啧两声道,“才觉醒了一分钟不到,哎,看来还得多练练才行。”他走了过来,蹲下身子,就像在欣赏实验成果一般看向奈佛,“不过,嘻嘻,你可算能掌握这种力量了,爸爸真是太欣慰了!” 身体上的疼痛和精神上的折磨让他痛苦到极点,他感到整个世界对他充满恶意。 …… 难受的过程持续了三分钟左右。当他的身体恢复正常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靠在了培养皿上。无尽蔓延的悲伤情绪涌上心头,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变成了什么,他也不清楚这样的日子究竟什么时候才是个头,他想哭。 奥丁后来又说了一堆有的没的,但他一个字也没有听清。眼神空洞地看着那盏不明不暗的灯火,心里满是悲伤。心里就像裂开了一道口子,他只想填满它。 …… 那天夜里,在奥丁走后,他便独自一人跑到森林里去了——他太想见见朱莉了。璀璨的星空披在森林上方,他坐在篱笆外的一处小土包前,一会儿看看茅草屋里的烛影,一会儿又看看院子里的风景。树影在摇晃,月亮照在篱笆墙内的桌椅板凳石头上,映出一道道的影子,黑黢黢的,被镌刻进洁白的月光里,就像一副山水画。 他想:她已经睡觉了吧?呵呵,都这个时间了,她一定睡了……我到底在干什么?今天也不是约定的日子,我私自跑来做什么……朱莉要是知道我这么晚来找她,她会不会生气呢……会的吧,毕竟她以前说过,说伯伦希尔不喜欢她太晚回家……可是,我好难受啊……朱莉,让我抱抱吧,我快受不了了……我真的快受不了了……再没有你的安慰,我真的快承受不住了…… 泪水落下,模糊了他的视线,又在土堆上溅成泪花,他不禁小声哭了起来。 茅草屋的小门突然开了,一束光照来,打在他的身上,很刺眼,他连忙用手遮住。一阵窸窣的脚步声响起,哒哒哒的就像快步上前的小羊。 “你怎么来了?”一个带着嗔怪,带着喜悦,带着羞涩的声音响起。 是朱莉来了。 他放下手,怔怔地看向她。 她穿着一身白色的睡衣,婀娜的身姿在月光下若隐若现;她的头发披散着,脸上露出娇嗔的表情,正看着他。 “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她撅嘴道,“要不是妞妞跟我说你来了,我还不信呢。” 心里的空洞在被填满,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抱住她,抱住我的爱人,抱住我的希望,我不想再难受下去了…… 朱莉又嘟囔了一句什么,但他根本没有心思去听了。他已经站起身,张开双臂搂住了她。 “你干嘛……”朱莉低声惊呼,然后试着挣脱了一下。 温热轻柔的触感袭来,他沉醉在这幸福的温柔里,不肯出来了。 “妞妞在……你别……” 他颤抖着,哽咽着,抱着朱莉轻轻抽泣。朱莉身上香香的,朱莉身上软软的,他再也不想放开她了。 第404章 第一次出岛 月亮澄黄澄黄的,还有些刺眼;一缕薄薄的云为星空披上虚幻的轻纱,在天边缓缓流动着,奔向那座幽邃而宁静的远山;天地之间弥漫着淡然的色彩,显得既安详又美丽。 他终于不哭了,心里的缝隙也终于被填满了。他躺在朱莉腿上,看眼前的星空,听清风的旋律,嗅温柔的气息,感受被爱、被呵护的滋味。她轻轻摩挲他的脸,就像母亲在抚慰孩子。 “你怎么了?”朱莉用含着柔光的天真眼神看向他,“是不是有人欺负你啦?跟我说说呗。” 他什么没说,他闭上眼,将脸靠在了朱莉的小腹上。很香,很沉醉,还能感受到她轻轻的呼吸声。“你真粘人,”朱莉笑着说,“你怎么跟个小孩似的。”说完,她便搂住他,微微摇着他的身体,开始哼一首好听的曲子。 曲子的故事里有妈妈,有星星,还有思念……这些,他都不曾拥有过,这些,也是他最渴望的。他再次哭了,他在她怀里哭成泪人,他在她怀里变成婴儿。 朱莉握住他的手,“不哭了,不哭了,宝宝乖,宝宝听话……好啦好啦,不哭了哈,你是男子汉,要坚强一点才行……” 一声声的温柔传进他的脑海里,他把她当成了那个,他不曾拥有过的母亲。 微风带走时间的流逝,月光从云朵间爬上树梢,就这样,他在她的怀里,一直躺到了临近午夜。 …… 从此以后,他便把朱莉当成了排解痛苦的唯一方法,尤其是在觉醒的时间变长、小腹处的疼痛越来越严重之后,他经常会在大半夜里去找她。他或抱她,或亲她,或听她讲她自己的故事——她学会了几首曲子,妞妞教会了她什么知识,这五年,她又是如何思念他的等等。 他变得越来越离不开她了,手斧在消失前跟他说过的那句话,也终于变成了他的执念:带她走,去过平凡人的生活。于是他便一边加强对‘觉醒’的控制,一边寻找从这里逃出去的办法。经过一段时间的摸索,他终于搞清楚了这个地方的地貌——这里好像是一座小岛。仙宫外布满森林,森林外环绕几座大山,那条河从山顶流下,将整座小岛分割成一比三的比例(这是他在山顶上看到的),山的外面是雾气蒙蒙的大海,隐约间,他只能看见一座好似把天与地连接到一起的高塔。他时常幻想岛对岸的样子,是不是也像手斧的家乡一样,有飞鸟,有人烟,有绿叶,有红花,到处充满着生机勃勃的感觉。 他设计过无数种从这里逃离的方法——做一艘木船,运到高山上,再想办法从那些陡峭的悬崖上滑下去;用布料做一架滑翔机,从山崖上滑下,然后飘到岛对岸去;将‘觉醒’的力量训练得更加强大,从而将奥丁打败,然后逼着他把自己给放出去…… 但这些方法都不现实,而且一旦被奥丁发现,他和朱莉便会陷入危险之中——他不怕奥丁对他做什么,但他怕奥丁会对朱莉做什么。 他第一次离开这座岛屿,是在他能够有效控制觉醒三个小时之后发生的事。然而这次,并不是他主动离开,而是被动离开——他被奥丁派出去,执行了一次任务。 那天,奥丁将他叫到了大厅,指着宝座对面的那张照片对他说:孩子,是时候开始复仇了。这个人,你应该不会陌生。 他确实不陌生,因为照片里的那个人,就是手斧记忆深处的那位大统领。 “他现在叫莫多瓦拉·罗贝里,是罗贝里家族的创始人。”奥丁严肃地说,“爸爸就是被他出卖的,要不然我也不会变成这个鬼样子。”他将自己的面具取下,露出那张恐怖的脸,“杀死他,就是我们净化这个世界的第一步。奈佛,”他看向他,继续说,“你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潜入罗贝里大厦,将里面的结构搞清楚。这个任务并不复杂,我相信你很快就能完成。”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文件袋,并从里面依次取出手表、手环和一份资料,又道,“里面有关于外面世界的一切信息,你尽快掌握好,我只给你一晚上的时间。” 奈佛点头,接过所有东西。 有关天照岛的一切,他便是从这里开始了解到的。 …… 岛屿的尽头有扇石门,镶嵌在高山之上。奥丁输入口令后,那条幽深的,黑暗的隧道便呈现在了眼前。奥丁指向那座伸手不见五指的洞口,对他说:去吧,我的孩子,祝你旗开得胜。 走入黑暗,空旷的隧道内传来脚步的回声。潮湿发霉的空气袭来,他不由得捂住了鼻子。他打开照明设备,微弱的光线在黑暗的墙壁上晃动,斑驳的石壁发出惨淡的回应。这条路很窄,也很长,他在走了将近三十分钟后,才从洞口中走出来。 海浪起伏,月光铺洒在海面上,碎成一片,波光闪闪。面前有一架摩托艇,停靠在岸边。他坐上去,回头看了一眼被月光打亮的悬崖,接着便启动引擎——摩托艇轰的一声,划破白色的泡沫,向迷雾外的世界驶去了。 外面的世界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美丽,外面的世界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繁华。他在z区的废弃港口停下,破败和萧条映入眼帘,他的心里不禁有些失落。 “到了吧,”奥丁发来消息,“别进城区,去这里——”他又发来一份电子地图,“这里有你的新身份和这次任务需要的武器装备。记住,千万别进城区(单指z区城区)。” 奈佛点开地图,顺着上面的指示向目的地的方向看了看——灯塔、海岸线、废弃的码头、根本看不到尽头的公路依次排开,被月光照耀出一种寂寞的色彩;远处,有一座飘散着迷雾的城区,它就像是死了,没有一点的光亮传出。 更远处,是那座连接着天与地的高塔,它孤独地矗立于整座岛的正中央,正散发着幽幽的蓝光,就像是寒夜里的一枚孤星。他看了看它,心想:这座岛,真的有很多人生活在里面吗?奥丁不会是在骗我吧?这里是不是也被战争摧毁了?为什么会如此萧条? 剧烈的海浪声传来,他又驻足看了一会儿周围的风景,便踏上了前行的道路。 第405章 新工作 临近午夜的时候,他才到达目的地,一位佝偻着身子的老婆婆接待了他。她递给他钥匙,引他进入一间几平米的房间,然后靠在门口,露出期待与落寞并存的眼神,用颤颤巍巍的声音问他:是快结束了吗?你们是要杀死大统领了吗? 奈佛不知如何回答,他只感觉她的眼神很是刺痛,就像是背负了几辈子的痛苦似的。微弱的月光将她脸上的褶皱点亮,宛如一团被揉皱的草纸。他愣愣地看向她。 “哦,上帝呀,”老婆婆捂住胸口,悲伤地说,“求求你惩罚这个十恶不赦的罪人吧!我过得太痛苦了,赶紧让他死吧!他要是还活着,我就要被折腾死了啊!主啊,求求你了……”浑浊的泪水从她干瘪的眼睛里落下,她满脸的皱纹堆叠在一起,显得很是可怖。 她开始神智不清、断断续续地讲述了一个故事,一个有关于她的家庭是如何破碎的故事——l国陷落之前,大统领出卖了所有人,他将l国的国民当作人质,推到了战争的最前线,然后,他将所有财富转移,带着他的家人,坐着船,逃到了这座岛上。战争贩子摇身一变,竟成了岛上的名门望族。 老婆婆的家人全部罹难,她最小的孙子,当时只有三岁。她咬着牙,哆哆嗦嗦地说:他为什么还没有死?这到底是为什么?上天为什么这么不公?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我们凭什么让他这么玩弄! 沙哑的哭泣声充斥着整间屋子,痛苦与悲伤交织的情绪不断爬进奈佛的耳朵。故事很长,也很残缺,就像缺了好几块碎片的拼图,就像手斧那些凌乱不堪的回忆……比如,她是如何逃到这座岛上的,她一直没交代清楚,还比如,她为什么会在这里等他,她和奥丁又是什么关系,她也始终没有说。 后来,老婆婆又开始骂起他,她哭着说:“十七年了呀,我等你们等了十七年了呀!人生有几个十七年呀!”她指着自己那满头的白发,继续说:“我等到头发都白了你们也不来!你知道我等得有多辛苦吗?你们要是再不来,或许等我死了也看不见那个混蛋被惩罚的那一天了!” 奈佛呆呆地站着,不知所措。冰凉的月光从窗户漫进来,洒在那张老旧的床板上,就像水一样涓涓流淌着,映得被褥发白,照得床杆发亮。 老婆婆哭够了,她又突然改变了对他的态度。她趔趄过来,泪眼婆娑地看向他的脸,然后伸出手,摩挲道:我孙子……要是能活下来,估计也有你这么大了…… 她的手很冷,还很粗糙,他很不舒服,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躲开,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好孩子,奶奶错了……奶奶不该骂你的……”老婆婆摩挲了一会儿,放下了手,“你也只是个孩子罢了,你也只是个孩子罢了,我不该对你发火的……”她的眼睛里透露出无限惆怅的神情,然后低下头,哀叹一声,又转过身,“好好睡一觉吧……被褥我刚洗过,白天还被太阳晒过,应该很暖和……好好睡一觉吧……好好睡一觉吧……” 她慢慢走出月光,吧哒吧哒的脚步声混合着她那又像抽泣又像喘息的声音,最终消失在了走廊里。门关上了。窗户的影子映在上面,歪歪斜斜,就像被风吹倒了似的。 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涌上心头,他站在月光里,伫立了很久。困意来袭,他脱掉衣服,钻进被子。阳光的味道袭来,还暖烘烘的,他贪婪地吸食着它的味道,闭上眼,陷入沉睡。 …… 他的新身份是罗贝里大厦新入职的一名运货工,名叫卡皮尔。奥丁还为他准备了一台摩托车,一把匕首,一支手枪和其他的一些东西。他骑着摩托车,从位于g区的老婆婆家里出发,直到三小时后才赶到中心区的罗贝里大厦。 他第一次见识到天照岛的繁华,他像个没进过城的孩子一样看着街边的一切——川流不息的车流,或赶路或闲逛的人群,高楼大厦,虚拟现实投影广告,嘈杂的地面和不时滑过飞行汽车轰鸣声的蓝天,还有那座高耸入云的高塔。 他不禁想:‘如果在这边生活,我是不是就会变成正常人了?’ 赶到罗贝里大厦的时候,正好八点整。他按照奥丁给他发来的提示,很快便找到了工作地点——罗贝里大厦负三层,物流货运部。 主管是一名年轻人,戴着眼镜,看起来很文雅,他在简单介绍了下罗贝里公会的发展历史和工作流程后,便分配了工作。 这项工作就是往货运车上搬箱子,很简单,很枯燥,很无聊。奈佛就像个机器人似的将打包好的商品从地下工厂的这头,搬运到货运车的那头。 一上午很快就过去了,同组的同事们招呼他吃饭,他跟了过去。工人食堂位于负二层,午餐是一碗清汤、几块合成面包,和一勺子合成肉。 奈佛头一次吃到这么难吃的东西,他差点没吐出来。面包硬得跟砖头一样,得泡在汤里泡软了才能下咽,而且有一股刷锅水的味道;合成肉柴得不行,嚼在嘴里就像在嚼稻草;他强忍着恶心,把它们全部消灭了。 这时,他那个组的组长笑了,并说:新人,我发现你干什么都快——干活的时候跟不要命似的使劲干,吃饭的时候呢,也跟没吃过饭似的一个劲地吃,嘿嘿,头一次工作吧?以前是不是没干过活? 奈佛看了看组长那张油光满面的嘴脸,不禁心想:这么难吃的东西,不快点吃难道还享受着吃?我又没病……这哪是人吃的东西!早知道这里的东西这么难吃,我就从仙宫里带点吃的出来了。 但为了应付,他还是随口说道:对,第一次参加工作,没什么经验。 “小伙子,干活的时候别那么卖力气,犯不上。”组长意味深长地说,“兄弟告诉你一句话——身体是自己的,工作是罗贝里先生的,你就是豁出命去,他也不会给你涨一分钱的。”他笑了一下,拍拍奈佛的肩膀,“所以,下午的时候就别干那么快了,要不然,我们哥几个可受不了,呵呵。” 奈佛发现,其余的两名组员同时看了他一眼,并从眼睛里射出一道怨恨的光。他感觉有点奇怪:我干得快点不好吗?这项工作也没什么难度,还不怎么累,他们为什么对我有这么大的敌意呢? 第406章 倾轧 晚上下工后,奈佛便跟着组长进了宿舍。时间卡在夜间十点,众人简单洗漱后,就各自躺到床上去了。床是双层床,一个十几平米的房间内整整堆满了四张铁床;地上都是垃圾,床铺上的被褥也凌乱地铺放着,还散发着阵阵炝人的烟熏味;又因为是地下的关系,发霉的味道和腐败的气息混合,在好似永远不会流通的空气里不停刺激着奈佛的嗅觉——他就没见过这么脏的地方,他都想从床上爬下来,好好把这间屋子给打扫一遍。 工人们开始讨论女人了——讨论的对象集中在在罗贝里大厦里面上班的小白领——谁的胸大、谁的屁股翘、谁今天又给谁抛媚眼了、谁一看就是想勾引男人的骚货等,他们一边讨论一边猥琐地笑,时不时还意淫一下那些女人的滋味。 “你说,罗贝里那个老东西是不是得天天睡不一样的?”一个叫赫凡杰的人闪烁着兴奋的目光,趴在床上对众人说,“桑席今天晚上好像就是坐他的车走的,哎,真是可惜,那胸,那屁股,要是让我摸一把,我就是直接死了也值了。” “桑席那眼珠子老冲人翻翻,你就不怕办事的时候被她给吓到啊?”有人道。 “她那是只对咱们这样,”另一人道,“你没见她跟老板说话时的样子?那眼珠子,呵呵,就他妈跟流了水似的。哎,男人就是得有钱啊,有钱之后不管啥样的女人都会倒贴啊。” “罗贝里都他妈七十了,他还能有那个能力?” “人家身体好着呢,你没见他走路都像带风似的?这老东西肯定有啥偏门的办法。呵呵,谁让人家有钱呢?人家就是把那玩意换成金的也不奇怪。” “金子有毒,娘们受不了,”有人大笑道,“为这事,弄死个人就不好了吧?” 众人哈哈大笑,有几个还差点笑得失了声。 接着,相关的话题便多了起来,而且极其露骨,各种细节被描绘地有声有色,隐晦的、赤裸裸的男女故事纷纷出现。奈佛直听得面红耳赤,心脏砰砰乱跳,脑海里不断涌出朱莉的笑脸,他感觉自己浑身发烫。心里又恶心,又憧憬,他总感觉他这么联想朱莉有点对不起她,但他又忍不住去想。心里毛躁得不行,为了缓解焦虑,他开始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奥丁的任务上——今天夜里,他要去大厦外侧安装用来监听监视的微型机器人——只有米粒大小,直接受奥丁控制。 当鼾声、磨牙声、放屁声此起彼伏的时候,已经临近午夜了。灯在一个钟头前就自动熄灭了,眼前一片漆黑。奈佛借助夜视装备,小心翼翼地穿好衣服,又蹑手蹑脚地爬下床,最后将‘沉睡烟雾’放在门口,便直接出了门。 …… 地下工厂是二十四小时运作的,所以当他从负二层走到大厦一楼,又从大厦一楼出走大厦的时候,是没人特意关注到他的——保安把他当成了放风抽烟的员工,管理人员把他当成了要去工作的工人。 任务执行得很是顺利——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难的任务,就是绕着大厦走一圈,像喂鸡似的把微型机器人洒出去便可以了——这样的任务,哪怕是派个孩子来执行,都会进行的相当顺利,而且也不会被任何人发现——微型机器人会在奥丁的控制下走到指定位置,奈佛这一系列的行为就算被人看到,也不会查出任何问题来,所以他也没有那种紧张到不行的感觉,甚至还没从宿舍里偷偷跑出来时的感觉紧张。 夜里很清凉,整座城市发出绚烂的色彩。他靠在大厦的外墙上,看天上那只孤独的月亮,看薄如蝉翼的流云遮住它的影子,还看那些被城市的彩光笼罩住的星星。没有归属感,而且过于陌生,他既不喜欢这里的工友,也不喜欢这种生活节奏——十二个小时都在重复做一件事,工友们讨论的话题不是女人就是金钱,他觉得普通人的生活太过低能,一点意思也没有,于是,他那个逃离仙宫,和朱莉跑到这里生活的想法便变淡了,他想:要不算了吧,还是继续留在仙宫吧。外面的世界一点都不好,吃的东西难吃,人也不好相处,就连时间都这么紧凑……八点上工,八点下工,如果再睡上几个小时,那这一整天也就只剩下几个小时了……这也太紧凑了……在仙宫的时候不管怎么说,奥丁总会给我们自由活动的时间……这样的日子太无聊了,如果我和朱莉真到这里来,估计我都没多少时间陪她了…… 正想着,一束光突然照到了过来,接着便是一个很强硬、很嚣张的声音响起—— “你是干嘛的?跑这里来做什么?” 奈佛转头一看,只见一个身穿保安制服的年轻人,正满脸怒气地看向他。他想:我还是别惹麻烦了,跟他说我是出来透口气的就回宿舍去吧。 “哪来的?”保安走过来,来回打量起他,“干嘛的?当这儿是你家啊,想进来就进来?妈的,哪来的小王八蛋?净他妈给老子添乱,操!” 手电筒晃到奈佛的脸上,奈佛觉得很是刺眼。“我是在这里工作的,”他用手遮住光,回答道,“出来透口气。” “在这儿工作?身份信息显示下,妈的,你骗谁呢?我告诉你,”他用手指向奈佛的鼻子,就像一位不得了的人物似的嚣张地说,“老子已经盯你盯了半天了,你瞎逛什么呢?啊?是不是来踩点的?”他吐了一口吐沫,“妈的,你这样的小瘪三我可见多了,告诉你,别跟我撒谎,要不然我就送你去见侦探!” “我真是这里的员工。”奈佛躲开手电,指向自己的工牌说,“你看,这是我的工……” 然而,还没等他说完,保安便气势汹汹地推了他一把,并大骂道,“让你他妈的出示身份信息是听不懂吗?我他妈的管你是不是这里的员工?啊?让你他妈的干什么就给老子干什么!哪来那么多废话?他妈的你是想挨揍吧?”他呲着牙,竖着眉,得理不饶人地说。 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恼怒涌上心头——奈佛穿的明明就是罗贝里大厦的工作制服,这个保安怎么还要为难他?而且,他凭什么这么骂他?他不自觉地瞪向他,小腹处有一团火开始燃烧,觉醒的痕迹不知不觉地出现了。 “赶紧的,身份信息!”保安大喝。 “别跟他纠缠,听他的,”就在那团火越来越旺的时候,耳机里突然响起奥丁的声音,“现在不是动手的时候。他只不过是一只蚂蚁罢了,你先让他多活几天。” 这句话如同一盆冷水,直接将奈佛浇醒了。他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异样,他连忙压下心火,将觉醒的触发取消了。他用手表显示出身份信息。 保安像模像样地审视了一番,半晌后,他盯住他的眼,说,“早拿出来不就好了?废什么话啊?好不清楚自己的身份是吗?还有,大半夜的别他妈的到处闲逛,少给老子添麻烦,明白?” 奈佛憋着气,点点头。 “我可以走了吗?”他礼貌地问。 “滚滚滚,赶紧滚,”保安不耐烦地说,“记住了啊,以后别他妈到处瞎鸡巴逛,要不然,”他咬着牙,做了个扇耳光的手势,“要不然老子就抽你丫的!” 奈佛深吁一口气,转身离开。 “谁呀?”背后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 “一个傻逼工人,他妈的大半夜跑出来作妖来了。” “哦。” “妈的老子刚开一把,他就跑出来给我捣乱来了,妈的,他要是再敢他妈瞎跑,我非给他一电棍不行!” “最低级的产业工人嘛,没素质嘛,你跟他生什么气嘛,不至于。” “他妈的,老子最烦这帮傻逼……” 对话声渐渐远去,奈佛心里纠成一团。他现在只剩下了一个想法:赶紧完成任务,然后回到仙宫里去。外面的世界,一点都不好。 第407章 礼物 白天上工,晚上钻通风管道,成了奈佛那一个月的日常。整个大厦的结构被摸得一清二楚,就连罗贝里那几间被隐藏起来的金屋都被他找到了,而且,他还见识了各种各样的污秽不堪和男盗女娼——不同的女人,不同的男人,送礼的,恳求做狗的,外面的,内部的,想往上爬的,想牟取利益的,被迫的,主动的……他们就像苍蝇一样纷纷涌至,围着罗贝里这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当屎舔。奈佛觉得恶心,他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会活得如此卑贱。 他还发现,罗贝里最喜欢干的事便是跟人炫耀他身为l国大统领期间发生的事,什么怎么忽悠人为他送死,什么‘一将功成万骨枯’,什么底层的傻子太多,像他这种聪明人想要多少就能有多少等等,骄傲和自豪布满他的脸,就好像他是神一般,而那些死去的民众,只不过是他的垫脚石罢了。 有一次,有个女人一脸崇拜地问他:大人,你这么有本事,为什么不去竞争司长呢?这样的话,你不又可以成为万人之上的超级大人物了吗? 罗贝里搂着女人不屑一笑,道:司长?司长有什么好当的,一个被人推到台前的小丑罢了。让我来告诉你这个岛的真相吧——在这个岛上,最顶级的是源先生,其次是十大贵族,然后才是岛办公厅的那些废物。男人呐,要做就得做最顶级的那个,做一个被人控制的玩偶,有什么好的? 女人说:大人,你还想取代源先生不成?这不太可能吧? 罗贝里神秘一笑:姑娘,事在人为,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我再告诉你一个宝贵的经验吧——要学会对底层的那些傻子说谎,要给他们树立一个遥不可及的目标,你还要装出正在为这个目标努力奋斗的样子,这样的话,他们就能服服帖帖地给你做事了。 女人娇笑道:真讨厌,你不会对我也是这么做的吧? 罗贝里哈哈大笑:你可是我的小宝贝呀,我怎么可能骗你呢? 奈佛听不下去了,他将微型机器人洒下去之后便直接离开了。 …… 工友们每天还是不厌其烦地讨论女人和金钱,他们的脑子里好像只剩下了这两种东西,奈佛很是不解。有一次,在奥丁装模作样地关心他生活的时候,他便把这个疑问问了出来,奥丁说:孩子,这就是人类,一种根本摆脱不了低级欲望的生物,他们自以为很聪明,他们自以为占据了食物链的顶端,其实呢,他们不过是一些学会了穿衣服的低等生物罢了。 迷茫、困惑、失落不断冲击着他的内心,他对‘成为人类’的这个想法,越来越淡了。再加上对朱莉的思念,他恨不得当天就回到仙宫里去,归心似箭。 唯一值得他高兴的,是他学会了使用社交软件和如何使用手表进行娱乐——社交软件可以跟任何人无障碍沟通,电视剧和电影可以让他在颇为寂寞无聊的时候打发时间,他想:一个月的工钱应该够买一个手表的,我要给朱莉买一个,这样的话,等我以后再出来的时候,就能随时随地跟她说话了。 …… 外面世界给他最后的一份‘礼物’,是在他离职时出现的——他被无缘无故扣了半个月的工资,人事主管美名其曰:这是公会的制度,因为他没有做满三个月。 有一种被践踏的感觉产生,他当时特别想把那个高高在上的主管给打一顿。但他最终还是忍住了,因为奥丁及时拦住了他。 回去的路上,他还是买了一块手表,而且用了他全部的工资。手表是几年前的过时型号,内存很小,也没有最新的ar投影功能——他只能买得起这个,他在柜台前站了很久。琳琅满目的商品映入他的眼帘,他总觉得将这种最不好的手表送给朱莉,是对她的不尊重。但当手表被包装好,店员满脸堆笑地将它递到他手里的时候,他还是不自觉地笑了——一种幸福的情感在心中升腾,他开始幻想朱莉高兴的样子和自己教她如何使用手表的情形。 他在老婆婆那里又住了一晚。老婆婆不再提有关‘复仇’和‘大统领’的一切,她只是在他吃饭的时候,呆呆地看着他,就像在看自己的亲人。 …… 隔天一早,天还没亮,他就踏上了归家的路途。从城郊走进森林,又从森林走到海岸线,天边一片鱼肚白,云彩像丝线一般蔓延着,布满了整片蓝天。海浪声起伏,破碎的泡沫不时冲刷着岩石,掀起一阵波澜。不多时,一道金光缓缓升起,将云彩的映得发红发亮,就像火烧一般。远处的灯塔绽放出迷幻的色彩,映衬在天海之间,又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洒下一团模糊的影子,开始轻轻摇晃。 几个小时后,他到达了z区的废弃码头。阳光照在萧条的城区之上,他这才看清楚,那是一座弃城。惨淡的云漂浮在上面,就像雾一样将整座城区笼罩了进去,虚虚幻幻,真真假假,如同海市蜃楼一般。他驻足欣赏了一会儿,才转过身,向摩托艇走去。 …… 回到仙宫后,奥丁让他休息三天。他在简单洗漱了一下后,便去森林里找朱莉去了。朱莉一脸不高兴,又是埋冤他走得太久,又是说他连个招呼都不打,直到他把装着手表的礼盒送给她,她才不再唠叨。 “送给我的呀?”她欣喜地看着礼物盒问。 “对,送给你的。”他一边拆盒子一边拿出手表。 “是手表吗?”朱莉有些诧异地问,“怎么没有指针呢?还像个屏幕似的……好奇怪……” 奈佛将手表拿出来,给朱莉戴上,看向她的眼睛,说,“这个叫‘智慧手表’,和传统的手表不一样,你戴上它以后,就能随时随地的和我联系了。” “真的?”朱莉看了看手表,将信将疑地问。 “真的。”奈佛将手表开机,调出悬浮屏幕。开机画面直接跳跃到朱莉的面前,十英寸大小的悬浮屏上显示出一座塔的图标,下面还浮现出一行字:您好,源世界欢迎您体验本公司的产品。触摸世界,从我开始。 第408章 沉迷网络的少女 伯伦希尔像一阵风似的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青丝飘动,空中响起铃铛声,一双冷峻的眼睛直直盯向朱莉的手腕,少女一般的脸颊上显露出愠怒的神色。奈佛看向她的眼,并不自觉打了个寒颤。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老鼠看见了猫,绵羊看见了野狼,有一种莫名的恐惧在不断浮现。 “摘下来,关掉它。”她命令道,没有任何表情。她眼睛里的光就像寒冰,正散发着阵阵冷气。 奈佛不由自主地关掉手表,并从朱莉的手腕上将它取了下来。 朱莉的笑容瞬间消失不见,她幽怨地看向伯伦希尔,嘴唇微微颤抖着,好像是要说些什么,但直到她的脸憋得通红,她还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口。 伯伦希尔伸出手,冷冷地说,“给我。” 那道寒光射了过来,奈佛只感到头皮发麻,他将手表递过去,放在了她的手心上。 朱莉的眼里泛出泪花,显得特别委屈。她看着那块手表,十分不舍,就好像是一个几岁的孩子刚被抢走了新买的玩具似的。 伯伦希尔翻看起手表。有轻微的电流声响起,就像远在山边的溪水一样;接着,手表的屏幕上方便闪过一道极短的光,并发出嘶啦的一声。 奈佛看得直发懵,但他连问都不敢问——他特别怕她,这是一种来自动物本能的恐惧。手表冒出一缕飘渺的烟,飘飘然然,直上云霄。奈佛心里咯噔一声:完了,伯伦希尔把手表毁了。辛苦一个月的劳动成果在他面前粉碎,心在滴血。失落感升起,他想:这是干什么,我也没惹过你……好贵的,我搬箱子搬了一个月才买得起的……哎,这到底是为什么…… 伯伦希尔眼里的冰霜消散,恢复成了平静的色彩。朱莉好像已经哭了——她侧过脸,嘴唇哆嗦了几下,然后偷偷抹了下眼泪。 “最好不要把外面的东西带进来,”伯伦希尔将手表递还回来,阳光照耀到那面黑色的屏幕上,泛出一层幽光,“里面有脏东西,我刚才给取掉了。” 奈佛刚接过手表,伯伦希尔便转身离开了。铃铛声和沙沙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不多时,她便消失在了眼前。 “妞妞讨厌……”这时,朱莉带着哭腔,小声道,“这是奈佛送我的东西……你怎么能这样呢……” 奈佛颇为无奈地叹口气,拿着手表反复看了看,心说:早知道还不如给朱莉买件衣服呢……这下彻底坏了,成废品了,这可怎么办…… 他皱着眉头,将手表上的按钮随便点了几下,又叹口气。 “奈佛……”朱莉撅着嘴,靠了过来,“对不起,你别生气……妞妞好过分……她最近老是这样,什么都要管……”她抽了下鼻子,拉住他的手,“坏了就坏了吧……反正……反正我也没用过……算了……我大人不记小人过,我才不和她生气呢……妞妞一定是身体不舒服,所以才会这样的……”她像是在安慰奈佛,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奈佛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才好,毕竟他心里也着实不舒服。 这时,屏幕上突然亮起一个高塔的图标,接着,关机前的画面又重新出现了眼前。悬浮屏幕自动弹出,那段‘触摸世界,从我开始’的字幕消失后,便进入了下一个画面——一个熟悉的画面,是各种软件排列的画面。 二人同时愣住。 “没坏?”奈佛有些惊喜地说,他伸出手,试着滑动了一下屏幕,还点进社交软件看了一下。 软件启动后,屏幕上显示出三个按钮——“已有账号登陆、新账号注册、建立小号。”他退出软件,又点开‘源信号’那个看电影电视剧的软件,熟悉的画面出现,各种各样的影片映入眼帘。 “好像没坏,”奈佛兴奋地笑了,“朱莉,手表好像没坏!” …… 手表确实没坏——功能齐全,不管是发消息、可视电话还是其他的娱乐功能,都是可以正常启动的。朱莉学得很快,几下子就弄明白了手表的如何使用,而且还发现了一些奈佛没有发现过的功能——导航、一款赛车游戏、计算器、一个粉色图标的神秘软件、照相、录像、美颜什么的。朱莉玩得特别开心,她给自己连续拍了几张经过美颜的照片——眼睛更大了,皮肤更白了,身材也更苗条了。奈佛看看照片,又看看朱莉,说:这差得也太多了,这还是你吗?朱莉撅起嘴,生气道:就是我,就是我!怎么?你感觉我没这么好看是不?奈佛耸耸肩,说:跟个妖精似的,一点都不像你。朱莉挑起眉,叉腰道:你才是妖精呢!臭奈佛,破奈佛,打你! 不过这块手表还是有几处不同的地方——首先是网络信号不好,奈佛和朱莉换了好几个地方,信号格也最多只有两格,看视频、玩游戏的时候很卡,总是要加载很久;其次是朱莉注册不了社交账号,奈佛只能用自己的账号给她建了个小号;最后便是定位功能的问题了,不知为什么,这块手表的地址总是显示在‘g区骆驼大街131号’上面,奈佛很是纳闷,因为他从来没有去过这个地方。 朱莉玩了整整一下午,完全沉迷在了网络世界里。她拉着奈佛看电影、看视频、玩游戏、拍照片、录视频、下软件。她玩得兴致勃勃,玩得不亦乐乎,直到太阳落山,她才收回悬浮屏幕,恋恋不舍地同奈佛道了别。 她高兴,奈佛就跟着高兴,他边往回走边在心里想:要是下次还能出去,我还给她买好玩的东西。 …… 回到仙宫的时候,奥丁找到了他。奥丁很是疑惑地问他:奈佛,你是看了一天的视频还是下载什么东西了?你这手表的流量怎么用得这么多? 奈佛茫然地回答:没有啊,我什么都没干,今天下午我一直在森林里呆着呢。 奥丁不信,让他调出悬浮屏幕,并仔细看了看流量的使用情况。 “真是奇了怪了……”奥丁啧啧两声道,“这也没问题啊……”说着,他又叹了口气,恼怒地骂道,“流量这么贵,公司居然还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偷用户的流量,真是够可以的!这个源义郎,真是毫无底线!” 当时的奈佛并不明白奥丁为什么会生这么大的气,直到后来,他和朱莉从这里跑出去,开始挣工资,成为家庭的顶梁柱之后才明白:在当时,1m的流量差不多要1厘源币,而那天下午,朱莉就用了10g多。奥丁是在心疼他的小钱钱。 “奈佛,千万别下载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奥丁最后警告他说,“那些东西有毒,会让你生病的。” 奈佛茫然地点点头。 第409章 和式庭院 一泓清泉顺着假山流下,经过由竹子制成的甬道,正不断填满庭院中央那座由石头铸成的水池;水池旁还有一棵小型枫树,殷红的落叶浮在水面上,伴随着水纹的波动,正轻轻漂动着。太阳还没升起来,罗贝里就已经穿起和服,悠然地在自家的院落里负手散步了;他走在碎石铺成的道路上,怡然自得地观赏着周围的一切。 庭院不是很大,占地不到十亩,是一座标准的和风庭院。院子里的建筑呈鸟翼型,以浅灰色为主调;各种奇石错落其间,与樱树、枫树等众多树木交相辉映,烘托出一种自然宁静的氛围。 这是奈佛潜伏的第五天。他藏在这座和风庭院的一处角落里,仔细观察着罗贝里在生活中的所有细节。这也是他第二次来到中心区。 罗贝里共有五名子女,三名太太,四名女仆,六名安保人员。每天早上,他都会像阅兵似的将家里的所有人集中到一起,然后做所谓的家庭宣讲——大多数都是一些废话,比如家庭成员应该如何和睦相处,比如孩子见到长辈应该如何行礼、仆人见到主人应该如何规规矩矩,他还要求所有人都要讲究主为仆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长幼有序、君臣有义一类的老掉牙的五伦八德,并不厌其烦地重复相关的话题——在这五天里,奈佛已经听他说过四次有关纲常伦理的话题了,他几乎都能背下来了。 这天早上,罗贝里在散步结束后,便又把家里的所有人集中到了一起。太太们一声不响地站着;孩子们无精打采地看着;仆役们或恭敬,或卑微,或规矩地低头等着;而这个家的主人,曾经的大统领,现在的着名公会会长,年过七旬的老人,正威风堂堂,目不斜视地盯着所有人看,他脸上还显露着他当初身为大统领的自信和得意,就好像他的国家没有灭亡,他的子民依然将他视为神,他还是那个可以一呼百应、可以永载千秋的伟大存在一样。他的嘴脸让奈佛感到恶心。奈佛不由得想起手斧受刑那天,大统领那副虚伪到极致的样子。 罗贝里开始讲话了,还是关于父父子子、君君臣臣的那套老话,奈佛觉得十分无聊,便将注意力放在了其他人身上。 罗贝里的三个太太就像三个不同的季节—— 大太太跟他的岁数差不多,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很胖,胖的像个球,眼里布满傲慢,傲慢中又带着一丝丝的仇恨和很多的空洞。她攥着佛珠,嘴里不知在念叨什么,嘴唇一颤一颤的,但又没有发出声音,活像棵枯萎的树。大太太就像冬天,又寒又冷,死寂一片。 二太太是个正在失去美丽和青春的中年少妇。她的身材很好,总是喜欢穿紧身的衣服来凸显自己的优点,但她正在老去,脸上的几道皱纹、脖子上、胳膊上变色的皮肤和失去光泽的头发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所有人, 她已经是一枚快要失掉光芒的珠子了。她就像秋天,不甘心失去美丽,却又不得不失去美丽。 三太太是个年轻人,也就二十几岁的年纪,充满青春活力,据说还是个大学生,但她脸上的狡诈和妩媚愣是让人看不出来她有一点学生的样子,倒像是电影里那些荡妇,那些勾栏瓦舍之人。她好像还给大统领戴了绿帽子,对象就是站在她右面几米远,正面无表情地看着院落里枫叶的那位三公子——三天前的夜里,奈佛看见过他俩在庭院的温泉旁约会的场景。三太太就像春天,多情、妖娆,风骚。 罗贝里的几个孩子也是各有特色—— 大公子四十来岁,没有妻室,没有子嗣,不爱说话,总是一副呆呆的样子,就像是经历过什么不幸一样。他是大太太生的。奈佛认为他之所以会变成这样,就是因为随了他妈。 二小姐年近三十,也是大太太生的,脾气古怪,动不动就会训人,奈佛就从来没看见她笑过。 三公子二十出头,二太太唯一的孩子,长得挺漂亮,但心眼不好,总是以欺负仆人为乐,而且跟三太太有染。 四、五小姐是一对双胞胎,刚满六岁,也是罗贝里最宠爱的孩子。别看她们岁数小,但是贵家千金该有的毛病一个都不少——自私、瞧不起人、任性、喜欢炫耀等。有一次,家里来了客人,是一位妙龄少妇和一个很胆小的男孩子,这两位千金就因为那个男孩子不敢同她们说话,便把他给哄骗到小黑屋里去了——一间放神龛的屋子,里面还有一些夜叉鬼怪的神像,小男孩被吓得哇哇大哭,等他被放出来的时候,都差点去见了上帝。 这些人就像各种奇形怪状的树木和花草,歪歪扭扭地生长在这座庭院中间。奈佛对这些人都不在意,真正能让他留心的,是那六名安保人员——个个长得孔武有力、面目狰狞,一看就是不好惹的家伙。他这次的任务有二:一是跟踪记录罗贝里的生活情况;二是潜入主宅,想办法取得一件东西。所以,奈佛很想试探一下这几个人的实力,以保证在潜入不行只能硬来的情况下可以全身而退。当然,这其实是他想多了,就这几个歪瓜裂枣,都不够他塞牙缝的。 有关忠义礼节孝顺的话题讲完后,罗贝里便将其余人解散,只留下自己的家人,开始开他们的内部家庭会议了。 “贝特朗,”罗贝里看向大公子,冷冷地问,“上周六为什么把艾琳娜·佛罗伦小姐单独留在咖啡馆里?你是对她有意见还是对我有意见?你知不知道我为了促成这件事,花费了多大的心血?” 大公子就像没听见似的,既没有回应,也没有动。大太太闭上眼念了句佛,开始滑动佛珠。三公子弄出玩味的表情,看了他哥哥一眼。四、五小姐互相对视一下,抿嘴偷笑。 “贝特朗,我在跟你说话,你是没听见吗?”罗贝里瞪大眼睛,提高音量继续问,“刚才我给你们上的课,你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是吗!说好的孝敬父母呢?说好的遵从长辈呢?嗯?我是白教你这么长时间了是吗?快点回答我!上周六,你为什么要把艾琳娜·佛罗伦小姐单独留在那!你没有教养是吗?你不懂得如何尊重人是吗?” 大公子脸上露出愁苦的表情,低下头,依然不说话。 第410章 东拉西扯 “看看你生的好儿子!”罗贝里将火烧到了大太太头上,他咬牙切齿地说道,“四十多岁一事无成不说,现在连最基本的家教都没有了!你平时就是这么教育子女的吗?” 大太太睁开眼,面无表情地低下头,手里滑动佛珠的动作也变快了些。半晌,她才嚅嗫道,“他都四十多岁了……我怎么管呢?他也不是小孩子了……我又怎么能管得了呢?” “还不是你惯出来的!?”罗贝里怒道,“我早就跟你说过要负起做母亲的责任,可你就是不听!”他指向大公子,手指像抽搐了似的使劲点了点,“你看看,你看看!他都被你惯成什么样子了?那可是佛罗伦家的二小姐!说把人丢下就把人给丢下!还一声招呼都不打!那佛罗伦家是我能惹得起的还是你能惹得起的?嗯?你当你还是大统领夫人呢!?我说没说过,要夹起尾巴做人,要对十大贵族的成员客气点!嗯?你为什么就不肯听我的呢!嗯?你就是这么治理家务的吗?莫嘉娜,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大太太的眼里闪过一丝忧郁的光,似解释又似推脱一样地说,“老爷,您好像忘了,自从珍妮(三太太)进了门,我就再也没有管理过家务了……”她叹口气,继续道,“当初我不是生了一场大病么,医生还因此特意嘱咐过——他说我身体不好,需要静养,不能操太多的心……”她抬起头,看了罗贝里一眼,“老爷,这样的事您应该问珍妮才对,我每天都在吃斋念佛、消除业果……我根本没有精力,也没有时间管这样的事……” 罗贝里被气得撑大了鼻孔,而且忽扇忽扇的。奈佛好像看见两道青烟从他那两个黑洞洞的鼻孔里喷了出来。罗贝里满是怒火地看向大太太。 “姐姐,你这么说就不对了,”这时,三太太突然争辩道,“现在确实是我在管家,但我也不能在贝特朗面前装长辈吧?在下人面前还好,怎么说我也是他们的女主人,但在贝特朗面前……”她露出委屈又柔弱的表情,“我怎么好意思呢……”说着,她便叹了口气,“姐姐,我今年才二十四岁,而贝特朗又比我大了那么多……你真让我教育他,先不说他心里过不过得去,至少我心里就过意不去……我们要是没这层关系……我都可以叫他叔叔了……” 大太太闭上眼念了声佛,复睁开眼道,“身份、关系、地位,这些都是身外之物,你应该看得轻些才对……你既然承担起了治家的责任,那就应该负责到底才是。老爷每天那么辛苦,而他对你又有这么大的信任,所以你更应该替他分忧才行……贝特朗……别看他比你大,但他还是你的晚辈,就像老爷经常让我们看的那本名为《妇德、家德、传承》的书里说的一样:人要讲究人伦秩序,要不然家庭就会面临灭顶之灾。你既然嫁给了老爷,那就是贝特朗的小妈,所以你无论是打他还是骂他,他都应该承受,因为这是他作为晚辈的责任。你只管放心教育他好了,你放心,他不敢过意不去的。” 三太太的脸色憋得通红,看样子很想辩驳一下,但她哆嗦了半天嘴唇,也没崩出一个屁来。 大太太斜乜她一眼,露出一种阴沉的神色,然后语重心长地继续说,“珍妮,你不要自责,虽然你也有责任,但你嫁过来的时间不长,对咱们家的规矩还不能很好地理解,所以,你以后只要多注意一点就行了……” 三太太露出惊讶的表情,“我注意……” 可是没等她说完,大太太便直接打断了她,“珍妮,不要抢话,我的话还没有说完,这样显得你很不礼貌。” 三太太不解而茫然地看向她。 大太太提高音量,像安慰,又像苦口婆心似的继续说,“咱们家的规矩陈多,礼仪繁杂,而且也不像其他家族那样用的是传统的规矩,而是像源先生的家族那样用的是偏东方的规矩——这种规矩难学、难记,还容易混淆,所以,你学得慢是很正常的。”她看向三太太,“再说了,智商这种东西还和天生的一些东西有关,比如基因啦,比如血统啦,比如受教育的程度啦等等,所以,呵呵,你不用为学不会这种规矩太过自责的,你毕竟只是个平民的出身,就连我们这些优秀出身的人都要学很久呢……珍妮,我也能十分理解你的难处,从前的你,散漫惯了,自由惯了,也无拘无束惯了,所以,呵呵,你也不要给自己太多压力才是。” 三太太完全目瞪口呆住了。 大太太露出胜利者的一笑,“珍妮,你不要自卑,因为这些东方的规矩我们也不是一出生就学会的,而是一点一滴,逐渐积累,在耳濡目染的情况下才慢慢学会的,所以,你只要多加用心,多加努力,迟早也会变成高贵典雅的贵妇人的。珍妮,不要灰心,不要丧气,因为你很聪明,老爷当初能爱上你,不就是因为……” “你到底想说什么?”三太太的脸色越来越差,终于忍不住大声质问了起来,她瞪起眼睛,看向大太太,“我们不是在说贝特朗的事吗?你怎么指责起我来了?”她指向大公子,继续说,“是你儿子犯了错哎!你不去教训他,怎么反倒教训起我来了?” 大太太眉头一皱,闭上眼又念了句佛。“戒骄戒躁,才能长命百岁,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你什么意思?你到底什么意思!”三太太火了,不依不饶道,“你把话说清楚!” “妹妹,”这时候,半天没吱声的二太太开始阴阳怪气,帮着大太太说话了,“大姐现在虽然不管家了,但不管怎么说,她也是你大姐!你对大姐这么大呼小叫的不好吧?再说了,孩子们都在,你难道是想给克洛艾和卡米尔(三太太的两个女儿)树立不好的榜样吗?” “有你什么事?”三太太的火朝二太太发了过去,“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二太太冷笑道,“呵,真是没规矩,老爷每天的训话,你真是白……” 突然啪的一声响起,奈佛看见一只小碗被罗贝里猛地惯到了地上,碎片四射,众人呆住。 “够了!”罗贝里恼怒地看向自己的几房太太,“都吵什么吵?还嫌不够丢人是吗?大早上的我还不想被你们气死!”他重重吁了口气,既哀伤又痛苦地扫视一下众人,然后说,“除了贝特朗,都走,都给我走!” 二太太率先离开,她冷哼一声,白了三太太一眼。她的嘴唇动了动,但没有发出声音。奈佛从她的口型看出,她好像是在说——‘不要脸的贱货。’ 三太太狠狠剜了她一眼,同她从相反的方向,拉着两个女儿离开了。 三公子偷偷看了三太太一眼,然后装模作样地去找了二小姐,说起最近岛上的一些奇闻怪事,接着便一起离开了。 大太太直到最后才离开。她恭恭敬敬地对罗贝里道了别,然后满是惆怅地看了儿子一眼。 竹子甬道溢满了水,啪嗒一声低下了头,一股新的水流再次涌进水池;水池内涟漪荡漾,波光闪闪。 罗贝里看向大公子,问,“怎么,你是真不打算结婚了是吗?” 第411章 规则 “你到底在不满意什么?”罗贝里恨铁不成钢地问,“我是少了你吃的,还是少了你穿的?你为什么总是要和我作对?嗯?你看看有谁家的儿子是这么对老子的?嗯?” 大公子低下头,听之任之,看样子是想对抗到底了。 罗贝里既无奈又痛苦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重重吁了口气道,“贝特朗,你今年都四十三了,你就没想过你以后要怎么办吗?让你多参加参加贵族举办的晚会你不去,让你多认识认识朋友你不干,行,你不爱社交,不爱奉承,这些我都能惯着你,但这回呢?这回不是让你去装孙子的对吧?这回是让你去相亲的对吧?你怎么还不乐意呢?啊?贝特朗,你到底想干什么?啊?你爹我好不容易给你凑成个往上爬的机会,可你非但不领情不说,反倒还给我得罪人去了!那可是佛罗伦家的二小姐啊!那可是佛罗伦家未来的继承人啊!你得罪谁不好偏偏去得罪她!你以后还想不想在这个岛上混了?嗯?你又置我于何地?你又让我怎么去跟布塔先生交代?……说话!别跟个哑巴似的光知道傻站着!”他越说越激动,他的音量也不自觉地高了起来。 大公子叹了口气,道,“人家看不上我,你以后就别费这个劲了。而且……我对小女孩也没有兴趣……” “小女孩?”罗贝里一怔,“她都二十来岁了怎么还成小女孩了?” 大公子皱眉道,“在我看来……她就是……” 罗贝里不解又恼怒地看了他一会儿,接着,便啧了一声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了?” “我很好,也很健康。”大公子回答道,“我没病。” 罗贝里又是一怔,随后连忙问,“你的取向没问题吧?” 大公子又不说话了。 罗贝里盯着他看了一阵,然后嘶了一声,像是在问,又像是在自问自答似的道,“不对,你的取向应该没有问题……当初那个小护士死的时候,你还痛苦了好一阵子,你要是真有什么问题,也不会对她那么用心……所以你应该还是喜欢女人才对……啧啧,那你怎么看不上艾琳娜小姐呢?她比那个小护士好看多了吧?就那个小护士的那个干瘪身材……” 大公子猛地抬起头,眼里就像喷出火似的看向罗贝里,并直接打断了他,“她有名字!她叫芙嘉!她也不是什么小护士,她是医生!她当初拯救了很多人!她是英雄!”他的语气很重,仿佛这是一件不能触碰的事情一样,“而且,她当初为了你这位大统领的伟大事业,也做出过不少的牺牲!所以,你理应记住她的名字!她叫芙嘉·贝吉!是l国的英雄!” 罗贝里颇感惊讶地看向他,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大公子带着绵绵不绝的恨意,带着接连不断的悲伤,狠狠瞪向他的父亲说:“父亲,请你记住,她是因你而死的。” 罗贝里的表情从惊讶变成疑惑,又从疑惑变成了恼怒,最后,他冷笑道,“哈,原来如此,我就说自从上了岛后你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原来症结在这里啊,呵呵,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眼里冒出愤恨交织的神情,继续道,“贝特朗,你好像搞错了一件事——她不是为我而死的,她是为了那些所谓的‘民众’而死的!我为她买了船票对吧?我也提前告知她要在规定的时间赶到码头了对吧?但她自己非要找死啊!她非要跑过去照看伤员和病人对吧?这怎么能是我的错呢?我已经给了她生的机会了!是她自己不要,是她自己非要留在那里的!这跟我有什么关系?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大公子的眼里泛出泪光,他哆嗦了几下嘴唇,然后极其痛苦又极其愤怒地说,“如果不是你发动战争,她,就不会死……如果不是你到处宣扬你的极端思想,那我们的‘民众’也不会陷入疯狂!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如果当初没有你,l国也不会变成地狱,我的天使,我的太阳,我的圣光,更不会香消玉殒,成为你自私自利的牺牲品!” “哈!哈哈!”罗贝里被气笑了,“你可真是我的好儿子!哈,简直是太棒了!儿子居然要来审判老子了!”他顿了一顿,咬牙切齿地继续道,“为了一个女人,你居然能这么记恨我!没想到啊没想到,我自己的儿子居然要冒充正义使者来审判我了!哈!哈哈!你还挺能忍耐的嘛,贝特朗,这么多年你一定过得很辛苦吧?来,说吧,你想怎么审判我?是想把我吊在绞刑架上还是想把我送上断头台?” 大公子的拳头攥的紧紧的,泪水也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早晚有一天,你会受到惩罚的……你这个无耻的恶魔!抛弃民众的败类!自私自利的混蛋!” “惩罚?”罗贝里不屑一笑,道,“什么惩罚?”他指了指周围的一切,然后仰起头,高傲地说,“你难道指的是,住在这里二十几年,悠哉悠哉地享受生活就是所谓的惩罚?呵呵!真是幼稚!贝特里,看看你脚下的土地,看看这座奢侈豪华的庭院,再抬头看看你头顶上的那颗太阳!这些,都是你老子我,踩着那些傻瓜的尸体赚来的!而且,你别忘了,你也是这件事的受益者!所以你在这跟我装什么清高?嗯?是我买的房子没给你住,还是我买的粮食没给你吃?你个四十来岁一事无成的废物!如果没有我,你早就饿死在外面了!” 他指向大公子的鼻子,大骂道,“贝特朗,少他妈拿那些过时的观念来教训老子!我告诉你!底层之所以是底层,就是因为没有脑子!他们天生就是为了成为垫脚石而存在的!贝特朗,我告诉你,我能在千百万人脱颖而出,成为站在顶点的那个人,就是因为我看透了人类社会的本质!让底层人为你心甘情愿地卖命,是人类社会永远存在的规律!更是人类社会赖以进步的真正法则!这是任何人都改变不了的! 你是想试图打破这种规律吗?呵呵,不过以你的水平,估计不行吧,毕竟你只是个只会啃老的废物! 还有,你知道这个岛上有多少前国王、前元首的存在吗?而他们这些人,做的恶又比我少多少呢?你不是要审判吗?你不是要装正义使者吗?那好啊,那你去把他们统统抓来,统统审判,统统处死吧!” 他残忍地笑了笑,又嘲讽道,“不过就是不知道侦探公会会不会答应。呵呵,应该不会吧,我估计呀,他们会把你当成疯子,当成杀人犯,当成脑子缺了一根筋的傻子!然后再把你抓起来,最后关到监狱里去!呵呵,去吧,我的好儿子,去当你的大英雄吧!去实现你‘伟大’的理想吧!” 第412章 奇怪的声音 正当罗贝里大放厥词的时候,大太太却突然像个幽灵似的飘了进来。她面布愁容,担忧之情袒露于表,焦虑之态直上眉梢。“老爷,珍妮和埃利萨打起来了,您快去看看吧!”她急切切地说,“她们在中庭那边又是薅头发又是咬人的,旁人怎么劝都不听,非要闹出人命来不可!” “什么?!”罗贝里顿时脸色大变,拔腿就往中庭的方向奔走。 “因为什么?”他边走边问,“她俩刚才不是都已经分开了吗?” 大太太不断唉声叹气,紧跟上罗贝里的步伐,“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我刚准备去后堂,就看见她们俩打起来了……” “造孽!真是造孽!” 橐橐的脚步声走远,院子里只剩下了贝特朗一人。贝特朗苦笑一下,自言自语道:“呵呵,那些死去的人要是知道他们供养出了这么个玩意,估计都能气得从坟墓里爬出来……大统领,呵呵,好个大统领,现在过得好像跟个土财主似的,呵呵,真好,真棒……”他长叹一口气,落寞地离开了。 此时的主宅洞门大开,就像一座无人看守的宝库。奈佛开始犹豫要不要趁此机会潜伏进去——那件东西就藏在这间屋子的最深处,他一旦得手,就可以提前结束任务回家去了,但,万一罗贝里很快回来,奈佛便会陷入困境之中——他只能想方设法地在屋子里藏起来,一直等到后半夜,所有人都沉睡后才能安全离开。如果真发生了这种情况,那他这一整天就得饿肚子了,而且,那份可以维持他在中心区生活的工作,或许也会因此而丢掉——他的潜伏是没有经费的,吃住都只能靠他自己。 上工的时间迫近,他考虑再三,还是选择离开了。他入职于一家名为‘陀多玛安全’的安保公会,主要负责这片富人区周边的安全工作,说白了,就是站岗的保安。这份工作也是奥丁在他外出前,给他提前安排好的。自然而然的,他在外面的身份也没有变,他还是叫卡皮尔。 阳光很晒,富人区的富人们也开始了崭新的一天。天空上划过一条条白色的直线,各种飞行汽车发出轰鸣声,如同爆裂的烟花般向全岛的各个方向散去。一夜没睡,还是有些困的,奈佛揉揉眼,然后在树林里换好制服,便赶到工作现场去了。 队长已经到了,正准备训话。他的面前还零星地站着几个早到的同事,或聚在一起闲聊,或安静地站着等待新一天的开始。奈佛整整衣帽,进入队伍。 “卡皮尔,”这时,室友兼同事奥博凑了过来,笑道,“又跑步去了?嘿嘿,你可真够上进的。” 奈佛点点头。 “听说了吗?咱们公会可能要被收购了。”奥博偷瞄一眼队长,然后低声说,“据说新老板是佛罗伦家的那位二小姐……呃,你知道她吧?就是老上电视的那位贵族小姐,我前几天还给你看过她的照片,所以你应该知道吧……” 奥博开始喋喋不休地讲述艾琳娜·佛罗伦的事迹,什么不到三十岁就拥有了多少多少产业,什么布塔·佛罗伦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孙女,什么艾琳娜小姐一看就是平易近人的好老板,什么独立女性、新时代先锋、所有上进之人的榜样等等。奈佛不知道这些都跟他有什么关系,所以也就半听不听地唬弄着回答了几句。他想:奥博说的就是贝特朗的那个相亲对象吧?他怎么对这个人这么上心呢?有必要吗?就算这个艾琳娜真成了我们的老板了,也不会和我们产生任何交集吧……哎,好困,好想睡觉,大哥你去找别人唠叨吧,我真的不想说话了…… 可是奥博越说越激动,越说越兴奋,就好像他已经和艾琳娜·佛罗伦认识了很久一样,并且露出一脸骄傲的表情。 “贵族就是贵族,你看看人家那气质,你再看看人家那长相,啧啧,简直就是天仙下凡啊,所以说,基因真的特别重要……哎,我下辈子要是能投胎到贵族家里就好了……真是羡慕……如果公会真被收购了,那我得争取和艾琳娜小姐照一张像,这样,我就能有一辈子的谈资了……嘻嘻,光是想想我就觉得兴奋……” 奈佛想: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一张照片就能让你有一辈子的谈资了?你也太不把自己当回事了吧?脑子有泡吧? 不多时,同事们陆续赶到现场,距离晨会的时间也越来越近了,奥博这才停止了相关的话题。待所有人集合完毕后,队长开始训话—— “……最近有业主反映,夜里总会经常听到一些奇怪的动静,就像有一群蜜蜂在嗡嗡响。你们有没有发现过什么异常?” 队长用他那冷峻的眼神扫视了一圈众人,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作答。 “呵,看来是没发现。”队长冷哼一声,随后,他的口气也变得严厉起来,“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别想给我浑水摸鱼!你们要搞清楚你们是来干什么的!别把以前的那些坏习惯带到这里来!”他顿了一顿,又扫视一圈众人,“这件事,今天之内必须解决,要不然,你们就等着被扣工资吧!” 众人唏嘘一片。 “又是那个老太太吧……”有人小声抱怨道,“这老太太……真是没事干了,大半夜的老往外面跑什么……哎……” “她不是经常搞事么……你忘了?上次她非说看见鬼了,等我们过去一看才知道,哪里是鬼啊,就是一块破布罢了,还不知道是从哪里刮来的……这卫生的事不归我们管吧?她怎么不去投诉‘开普赛保洁’呢?她就是看我们公会小,好欺负……” “这老太太……就是没儿没女给她闲的,她这是把我们当孙子耍呢……” “队长,万一要是业主听错了,”还有人据理力争道,“而我们又找不出来那个声音的来源,那还扣我们工资吗?” 队长眼睛一瞪,强硬道,“找不到也得找!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今天必须把这件事解决了!别跟我说废话!给我记住!你们是来上班的,不是来跟我谈条件的!” 第413章 没有意义的工作 整个保安队分成三十个组,开始在小区内逐一排查所谓的‘异常情况’。奈佛心里跟明镜似的,那阵蜜蜂般的嗡嗡响,正是他前天撒下去的微型机器人大军,所以这要是能找得出来就奇了怪了。 于是乎,这三十个组的保安,就像一群无头苍蝇似的在小区里乱飞乱晃,一会儿跑到草地里用探针雷达扫扫那些被阳光晒蔫了的青草,一会儿又用监测设备怼着滚烫的墙壁装模作样,一会儿又跑到垃圾箱前做起了翻阅垃圾的工作……小区内顿时掀起了一阵波澜,没多久,有关扰民的投诉便像雪片似的飞到了陀多玛安全公会的总部。 “你们都给我注意点!让你们排查,不是让你们去扰民的!都没长脑子是吗?”耳机里响起队长的咆哮声,“你们就不能别整那么大动静?白痴啊你们!……一组的,赶紧把雷达设备送回去!有业主说那玩意像枪……十五组的,你们翻完垃圾桶不知道收拾一下?等着我给你们收拾呢是吗?都动动脑子行不行!这里的住户都是非富即贵的大人物,可不是你们这些穷鬼住的地方!都他妈什么素质?能不能别给公会丢人……威廉,你他妈在干什么?在抽烟是吗?你他妈……你他妈找死呢是吧!不知道这里是禁烟小区?啊?我告诉你,你要是敢让哪个业主看见你抽烟,我他妈非把你的皮给扒下来不可!……他妈的,你们都是一群什么玩意?这点事都干不好,真是白给你们培训那么多天了……” 嗷嗷的叫声一阵接着一阵,奈佛听得这个心烦。他皱起眉,将音量调小了一些。他和奥博被分在了二十一组,正跟着组长仔细检查小区三期前面的那片草坪——几个人趴在地上,就像在找针似的在找着那个所谓的‘异常’。 “还是赶紧换老板吧,”在工作的间隙,奥博向他抱怨说,“这队长,天天都骂脏话,脾气还那么臭,而且一点道理都不讲,要不是因为他是老板的小舅子,估计他连工作都找不到……他以前就是个流氓……” 奥博叹了口气,继续说,“我这好歹也是大学毕业的,虽然不是不是什么好学校,但我比他有素质多了,呵呵,居然说我们没有素质,这个队长,真是过分,一点都不懂得尊重人……你看看人家艾琳娜小姐,一点架子都没有……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哎,我也够倒霉的,自从毕业之后遇到的老板,一个比一个过分,就没遇见过一个好人……” 奈佛不禁想起罗贝里公会无缘无故扣了他半个月工资,于是说道,“一样,我上份工作还被扣了半个月的工资,说是什么公会的规定……我也不清楚是什么规定,入职的时候也没人告诉我啊……” “这些个黑心老板,就靠这个赚钱呢,”奥博恨恨道,“要说没素质,他们这种人最没素质……人家佛罗伦公会和卡奈公会可从来不做这样的事,不仅工资足额发放,还有带薪年假什么的……哎,我什么时候能遇到个好老板啊……” “别抱怨了,抓紧干活吧,”组长平和笑笑,“咱们弄快点,争取中午之前搞定。听说今天的伙食不错,所以咱们可别回去晚了,要不然就只能吃别人剩下的了。” 组长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y区人。入职这么多天以来,奈佛就从来没见他跟谁红过脸,而且还总是笑眯眯的,对同事们也是十分照顾。 奥博哀叹一声,抬起头茫然四顾了一阵,又道,“这么一大片,得检查到什么时候啊……哎,这队长听风就是雨,还一点都不考虑实际情况……这一天能检查得完?真是的,哎……” “多干一点就多一点希望不是,”组长笑道,“所以就抓紧干吧。奥博,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我闺女才五岁就懂得这个道理了,你该不会还没我闺女成熟呢吧?” “叔,你看你说的,整得我好像就知道抱怨似的,”奥博无奈地说,“我这不是为大伙打抱不平嘛……哪有这么折腾人的,哎,算了,不说了,干活。再忍几天,等艾琳娜小姐来了就好了。”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你就先别瞎说了,”组长道,“这都是谣传,还没落到实处呢,等人家真来了你再说也不迟。奥博,以后像这样的事可千万别到处乱说,队长可不喜欢听。你难道忘了,贾斯丁不就因为这种事被他给骂跑的嘛,所以你也得小心才是。咱就是出来打工的,其他的事,真别管。” “切,他不就是因为害怕失去队长这个身份才发作的么,以为谁不知道呢!”奥博不服道,“又抠,心眼又小,我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草被晒得很烫,一缕缕的热浪在眼前翻滚,并扑面而来,再加上昨天一夜没睡,奈佛感觉有点眩晕。他不得不停下手中的动作,直起身子,闭上眼,深吸了几口气。 “卡皮尔,没事吧?”组长关心地问。 “没事,就是昨天没休息好,有点乏。”奈佛睁开眼,笑着回答道。 “中暑了吧?”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冷冷的,女人的声音,“哼,你可别吐了,这里的草坪可是很贵的,你可赔不起。” 奈佛不禁回过头,只见一位拄着拐杖,穿着一身白衣的老太太正站在他身后。老人头发花白,戴着眼镜,一脸严肃,眼神冰冷,看起来就很不好惹。 “布尔萨夫人,”组长连忙站起身,招呼道,“您怎么来了?” 奈佛不禁一怔:原来她就是那位传说中的,老找麻烦的那位老太太啊。 “你们这么找能找到什么?”老太太十分不满地白了组长一样,道,“那东西万一是活的呢?它还能趴在地上等你们抓吗?真是幼稚,这么点事都处理不好,我就应该跟业主委员会提议把你们换掉!” “您说的是,您说的是……”组长陪笑着走上前,试图去扶住她,“夫人,我扶您去阴凉处坐会儿吧,这里实在是太热了,我怕您受不了……” 老太太把眼一瞪,“我身体好着呢,用你扶?”说着,她便指指奈佛,“你应该去扶他——你没看他都病了吗?他要是把草坪弄脏了怎么办?是你赔,”她又看向奥博,“还是你赔?你们谁都赔不起吧?就这里的一平方草坪,都够你们十年的工资了,所以你扶我干什么?” 奥博十分生气地看向她。 老太太歪起头,看了看他,然后疑惑地问,“怎么,你也病了?” “夫人,他没病……”组长见状连忙打起圆场,然后看向奥博,使了几个眼色,并装出很严厉的样子说道,“奥博,赶紧干活,别犯病啊!” “他没病他喷什么鼻子?”老太太不解道,“他又不是牛,他这是在干什么?” 第414章 奇怪的老太太 头顶的树冠遮住阳光,洒下一片轻柔的影子,盖住热气,笼住草地,看上去就像是徐徐流动的云朵般,使人感到清凉。冒着寒气的碳酸汽水流进胃里,混合着柠檬味的液体瞬间驱走了他的燥热,一种说不出来的舒适感油然而生,他对布尔萨夫人说了声谢谢。 “谢什么谢?”坐在长椅上的布尔萨夫人摇摇她手里的冰水,冷冷地说,“我刚才都不说了嘛,这个掉在地上了,我嫌脏,我不喝,要不然我能白送给你?” 不久前,奈佛在布尔萨夫人的要求下强制休息了。现在,他们组的所有组员都坐在了长椅上——当然,这也是布尔萨夫人要求的,她对他们说:你们别围着我站,我头晕,你们快坐下吧……哎呀呀,都说了别围着我站了,你们好烦人呀,怎么?让你们坐着你们还不乐意了?就喜欢站着?哎呦呦,你们的工作不就是成天站着吗?所以什么时候站不行?坐下,都坐下,都别烦我,你们真讨厌。 待众人都坐下后,她又从手提包里取出一张源卡,然后面无表情地递给奥博,说:“小牛,去,帮我买五瓶饮料和一瓶冰水回来。等你回来我给你小费。对了,都要冰镇的,别买常温的。” 小牛是她刚给奥博取的外号,只因为她觉得他长得很像小牛。 奥博把脸一别,不高兴道,“夫人,不好意思,我们没跑腿的业务。” 夫人露出古怪的表情,“什么叫没有跑腿的业务?为业主服务不是你们的本职工作吗?” “夫人,我去,我去……”组长见状连忙打起圆场。 可布尔萨夫人偏要奥博去,而且不依不饶的,到最后还搬出‘投诉’来威胁他。组长为了尽快息事宁人,便和奥博好说歹说了一阵。奥博这才苦着脸,接过源卡,向不远处的自动售货机走去了。 饮料和水很快就买了回来,奥博一脸不高兴,看也不看布尔萨夫人一眼,便交还源卡,并将所有东西都堆到了她的脚边。 夫人傲慢道,“小牛,把收账功能打开,我给你转小费。”她拿起一瓶饮料,试着拧了拧瓶盖。 “不用,”奥博倔强道,“我不缺那点钱。”说着,他便走回了自己的位置。 夫人瞪了他一眼,道,“你怎么这么不识抬举?说话还硬邦邦的,就不会客气点吗?哼,说你是小牛都是夸你了,应该叫你老牛才对。” 奥博哼了一声,别过头。 “夫人,奥博的性子比较直,您别生气……”组长解释道。 “切,真幼稚。”夫人撇撇嘴,又试着拧了下瓶盖,可瓶盖纹丝不动,她皱起眉,将饮料递给奈佛,幽幽道,“我打不开,你帮我开一下吧。” 奈佛接过饮料,十分轻松地给拧开了。清凉的气息从手心涌来,充满诱惑的气泡膨胀声浮现,他忍不住蠕动了一下喉头。他愣了一下神,然后将瓶子递了回去。 这时,夫人正在像教训人似的对奥博说话——“小伙子,你这样做可不对,不管怎么说,我也是这里的业主。如果没有我们这些业主,你这份工作存不存在都会另说了,所以你理应对我客气点……再说了,就算我不是这里的业主,你也应该尊重我吧?我今年都快七十岁了,尊老爱幼你难道还不懂吗?” 奥博用鼻子长吁一口气,将脸别得更远了。 夫人啧啧两声,伸手去接饮料,“这小伙子,脾气怎么这么不好呀,说两句就不高兴了,都快赶上大姑娘了,我这……” 可在饮料瓶交接的瞬间,夫人的手却突然抖了一下——饮料瓶直接滚落在了地上。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直接转移了夫人的注意力,“哎呀呀,怎么还掉地上了?”她惊讶道,随后皱起眉,露出一脸嫌弃的表情,“地上这么脏,我这怎么喝呢……哎……” 奈佛心想这老太太怎么这么挑啊?不至于吧……这只是掉在草坪上了,又不是掉在茅坑里了……再说了,瓶子也没摔破,所以哪里脏了? “夫人,不脏的,”他连忙捡起瓶子,“只是掉在地上了,不脏的,还能喝……” “咦~”夫人躲开瓶子,就像在躲什么脏东西似的迅速躲开了,“快拿走,快拿走,我可见不得脏东西……” “真不脏的。” “脏死了,我的天,快拿走。” 奈佛颇感无奈,心想这老太太不会是有什么毛病吧,这瓶子一没沾上土,二没破口洒得到处都是,怎么就成脏东西了呢? “真不脏,你看,里面多干净啊……” “送你了,拿走,”夫人打量瓶子一眼,“我从来不喝掉在地上的东西,你要是不嫌脏,你就喝了吧。” 奈佛一愣,随后心说:行,你不喝我喝,正好我也渴了。切,还掉在地上就不喝了,这老太太可真够奢侈的!这一瓶饮料都快三分源币了!你真是一点都不心疼钱啊!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便很快让他对这位老太太有所改观了—— “哎,搞得我都没有心情喝这个了,哎,算了,不喝了……”夫人指指地上的饮料,对其他人说,“你们,一人拿一瓶给分了吧,别让它们在我眼前晃悠,我看着就心烦……哎呀,快拿呀,你们是想气死我吗?” 组长连忙取过饮料,将它们分发了下去。 夫人去拿那瓶唯一的冰水,然后拧开,并用吸管喝了起来,“嗯,还是水好喝,既干净又清爽,果然,我还是适合喝水。” 奈佛感觉,这个老太太好像是故意这么做的——她之所以买这么多饮料,应该就是专门为同事们准备的——这里,正好有五个保安。他不禁想:她直接说这些饮料是给我们买的不就好了?干嘛非要说这么难听的话呢……这人真够奇怪的……呃,好像朱莉有些时候也会这样……明明是在关心我,却非要骂我一顿不可……女人都这么古怪吗? 清凉的感觉弥漫在长椅周围,炎热的空气似乎也被冰镇饮料压制了下去。众人沉浸在这清爽的时光里,感受着酷暑被驱赶走的味道。 太阳在逐渐升高,树冠的影子也越来越小了,耀眼的阳光洒落到草地上,泻下一片金黄。布尔萨夫人站起身,看向组长,道,“喂,我累了,你让小牛送我回家吧,我要睡午觉了。” 第415章 好戏 当天夜里,奥丁来了。二人在小区内的森林里见了面。月亮在云朵间露出一半的脸,洒落一地的清凉。树枝在摇晃,像雪花一样的繁星在头顶若隐若现。或卷或舒的云懒洋洋地飘动着,不多时,便完全遮住了月亮的妆容。月光淡下去,天空中泛出一片瓦青。 奥丁穿了一身黑衣,还把脸遮得严严实实的,黑夜里,奈佛只能模糊看到他那双冒着寒光的眼睛。 “准备一下,”奥丁说,“我们马上动手。” 奈佛不禁一怔,因为时间刚过十一点整,整个小区还未陷入沉睡,挑这种时候进行刺杀,无疑是在玩火。他十分不解地看向奥丁,问,“现在?可你要的东西我还没有找到,而且,罗贝里今天貌似也不会回来吧?”——罗贝里在每周三的晚上都会在罗贝里大厦过夜,这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 “他会回来的,”奥丁的眼里闪出狡黠的光,然后冷笑一声道,“为了守卫他身为男人的尊严,他也会回来的。” 心中突然涌出一种惶恐的感觉,奈佛知道,今天晚上有可能要杀人了。复杂的感情不断涌现。他根本不想杀人,但如果真到了那种时候,他又不得不那么做,痛苦和纠结像团乱麻似的不断缠绕在一起,并勒住他的咽喉,这让他差点喘不过气来。手心渗出冷汗,黏糊糊,粘在夜行衣的手套上,很不舒服。 他下意识地想试图阻止些什么,于是说道,“可现在还不到十二点,很多人还都没睡,如果……” “奈佛,”可还没等他说完,奥丁便强行打断了他,“你该不会是害怕了吧?”他玩味地看向他,“不用怕,这些弱小的人类就像渺小的虫子一样,只要稍一用力,他们就会死了,呵呵。” “我没……”奈佛想要争辩一下,但脱口而出的颤音却让他连忙闭了嘴——他确实在害怕,但不是因为害怕打不过别人而害怕,而是因为手斧那些有关战争和杀人的回忆让他感到害怕。 奥丁走过来,观察了一下他的脸,然后拍拍他的肩膀,又凑到他耳边轻声说,“好孩子,听话,朱莉可在家里等着你呢。等这件事做完,咱们就可以回家了。”他阴森地笑了一下,“朱莉这孩子吧,挺好的,就是太过贪玩,等你回去告诉她一声,网络虽好,但不要太过沉迷……”他又拍拍他的肩膀,“奈佛,我希望这件事是由你告诉她的,而不是由我告诉她的,呵呵,你也不希望我去打扰她吧?呵呵……”他的手按住他的肩膀,并用力捏了捏,“奈佛,听话,等今天这件事结束,我就让你好好休息一个月……我还可以给你一些钱,让你买一些想要的东西带回去……呵呵,朱莉不是很想要个新款的手表嘛,这也不贵,我可以帮你买……” 脑袋就像被人打了一记闷棍,奈佛十分惊惧地看向奥丁,嘴唇还哆嗦了两下。他明白,奥丁是在用朱莉威胁他——如果他不听奥丁的,那奥丁就会去找朱莉的麻烦。 月亮升高了些,把流云甩在了身后,冰冷的银光漫到奥丁的脸上,他看到他那双瘆人的、如同金属圆球一样的眼睛。 “走,我先带你看场好戏。”奥丁阴沉地说。 …… 面前是三太太的房间,树枝的倒影映在雪白的窗口上,正徐徐晃动着。奈佛和奥丁藏在庭院里,等待着罗贝里的归来。 罗贝里是在几分钟后到达的。他带着那六名安保人员,小心翼翼,又怒不可遏地从小院正门外走了进来。一行人的影子像跳跃的鬼魂般被他们拖拽在身后,青砖地面上传来轻微的,细小的脚步声。罗贝里将脸贴到窗口,他半蹲着身子,皱起眉,微张着嘴,听起了里面的动静。月光洒在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显得格外苍白。 过了一阵,他的脸抽搐了一下。他咬起了牙。他的脸色变红了,然后变绿,最后又变成了铁青色……极短的时间内他的脸上就像是开过了一间杂货铺,什么乱七八糟的表情都出现过——有悲伤,有愤怒,有痛苦,有仇恨,还有不可思议和难以置信。 最后,他的双手垂下,脑袋紧靠着窗口耷拉了下来,就像霜打的茄子。又过了一阵,罗贝里捂住耳朵,显得十分痛苦,他长叹一口气。 他静静地蹲在那里,就像一樽雕像。 不多时,屋子里的灯亮了。罗贝里咬着牙,恨恨地盯向窗口,然后伸出手,迅速摆动了一下。六名安保人员如同潜伏在黑夜中的猎豹,直接冲进了屋子。 格子门被强行拉开,哗啦一声如同失控的列车般撞向了门边。女人的尖叫声响起,男人的破口大骂声响起。罗贝里扶着窗台,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了进去。屋里的灯亮了。 “老爷!你听我解释!”三太太带着哭腔的动静传出了屋外。灯影下,奈佛看见无数人的身影纠缠在一起。 “说吧,你们在一起多久了。”罗贝里发颤的声音响起,接着是一个痛苦哀叹的声音,“宾格,你先说。” “爸,我没有,我不是!”三公子吞吞吐吐、颤颤巍巍、无与伦比地说道,“她说她难受……今天下午……今天下午,她非要让我陪她说话……说自己过得很辛苦,我只是在陪她聊天……爸,事情真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解释……我真的没有……珍妮,你倒是说话呀!你哭什么哭……爸,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不信可以去问我大哥……我刚才,我刚才还在他房间里跟他下棋来着……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爸,你要相信我呀!” 突然啪的一声传来,似乎是罗贝里拍了一下桌子。 “别说了,别说了!” 接着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去,把二太太叫来。她自己的儿子,让她自己教育。” “是,老爷。” 第416章 兵戈相见 云像一阵烟似的散了,月亮喜滋滋地爬上墙头,将冰凉的月光洒满了屋顶;飞檐瓦片泛出惨白的光;月光蜿蜿蜒蜒,曲曲折折的,它又顺着纹理,像河水一样流淌了下来,瞬间泻满了整座院落;花盆、怪石、绿植等物件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就像潜伏在黑夜里的怪物似的,黑黝黝连成一片。 屋子里沉静了好一会儿,这才听见罗贝里幽幽说道,“你把你的东西收拾一下,今夜就搬出去住。我在p区还有套老房子,送你了。我也不想追究是谁的责任了,你走吧,快点走,趁我还没反悔……” 撕心裂肺的哀求声响起,三太太边哭边嚎,“老爷,我不能走……克洛艾和卡米尔还小,她们不能没有妈妈呀……老爷,我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突然啪的一声响起,应该是罗贝里又拍了一下桌子,他的声音也随之变得愤怒起来,“做下这样的丑事!你居然还有脸提孩子!你就是这么做母亲的吗,珍妮?宾格也得管你叫一声妈啊!你怎么就……”他叹了一口无比绵长的气,就像是要把多少年的烦恼都叹出去一样。 男女的哭泣哀求声混杂在一起,有点像音调不全的交响曲。 “珍妮,”过了一阵儿,罗贝里继续说道,“这件事到此为止,从今以后,咱们就不要再见面了。”他又叹了一口气,“那套房子虽然老旧,但做为一个栖身之所还是没问题的。你放心,我也不会找你麻烦,这种男男女女的事,我也能理解你……这也怪我了,最近两年,我陪伴你的时间确实不长……至于孩子们……你以后也别和她们见面了……因为罗贝里家的孩子,不应该有个品行不端的母亲,而且,这种事一旦传出去,对罗贝里家的名声也不好。” “老爷,求你,别撵我走……我在外面,我在外面活不下去呀……孩子们也还小……老爷,你留下我吧,让我当个女仆也好……我不能看不见孩子们呀老爷,求你了……”屋子里传来一阵窸窣的响声,听起来像是跪着爬行发出的声音,“老爷,看在多年夫妻的情分上,你别这么狠心呀……我错了,我真错了,我一时糊涂才……” “我就是看在多年夫妻的情分上才留你一条狗命的!”罗贝里大怒道,“你也不打听打听我以前是做什么的!这要是搁在以前,你以为你还能有命在?珍妮,你没忘了吧?打从你进家门的第一天开始,我就跟你说过——不要越界,不要不守规矩,更不要触碰我的底线!我这辈子最讨厌不守规矩的人!可你呢?嗯?”他重重吁了口气,“那是我儿子!是我的亲生儿子!你找谁不好偏偏非要找他?嗯?” “爸,我没有……” “闭嘴!” “珍妮,不要再说了,我意已决。省下点哭的力气,赶紧去收拾东西吧……我让贝尔曼送你过去。” “老爷!” 沉重的脚步声响起,奈佛看到罗贝里走出了屋子。“贝尔曼,去帮珍妮收拾下东西。”他头也不回地吩咐道。 “是,老爷。” 屋子里传出挣扎拖拽的声音,但很快便变小了。 罗贝里仰头看向天上的圆月,露出一脸的凄凉。他闭上眼,叹口气,过了好一阵才复睁开眼,然后抬手招呼了一下屋内。几个又黑又壮的人走了出来。 罗贝里凑到其中一人耳边,低语了几句,并做出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那人点点头,说,“明白。” 罗贝里眼里冒出一道瘆人的光,然后摆摆手。那人返回屋内。 “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他苦笑一声道,“呵呵,真是造孽。” 就在这时,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尖利的叫骂声——“个不要脸的贱货!欺负到老娘头上来了!看我不扒了你皮!个没男人不行的玩意!我非生吃了你不可!” 随着脚步声的靠近,奈佛便看到二太太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她的身后还跟着三个人——一个是刚才被罗贝里派出去的安保人员,一个是低头不断念佛的大太太,还有一个是正在扶着大太太的大公子。 罗贝里一怔,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大太太和大公子。 二太太一见到罗贝里就哭嚎了起来——“老爷,你得替我们娘俩做主啊!肯定是那个骚货先勾引宾格的!宾格还没结过婚呢,他哪里懂那些事呀!老爷呀,你可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啊!”说着,她就向罗贝里直扑过去,并顺势跪坐在地上,抱住了他的大腿,“老爷,你得替我做主啊……” 罗贝里把眉头一皱,抖了下腿,然后说道,“赶紧起来!别给我丢人现眼!”说着,又看向大太太和大公子,问,“你俩怎么来了?” 大太太连忙走上前,念了句佛,道,“老爷,我是担心你被气出病来……我刚才在给贝特朗讲经,然后就看见……”她看了一眼二太太,“就看见罗茜在急急忙忙地往这儿赶,我意识到可能出了事,就和贝特朗一起追了上去,然后和——”她指了指那名安保人员,“比尔稍微了解了一下……就……就赶过来了……”说着,她又念了句佛,“家门不幸,家门不幸,真是罪过……老爷您可千万别生气,俗话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们只要按照规矩来行了……” 罗贝里十分无奈了叹了口气。 “老爷,你别罚宾格好不好?”这时,二太太眼泪汪汪地哀求道,“求你了,都是我这个当妈的不好,你要是想罚就罚我吧……宾格身体不好,他受不了那一顿鞭子的……” “起来!”罗贝里十分不满地瞪向她,然后道,“赶紧起来!我又没说要把宾格怎么样,你胡发什么疯?啊?这成什么样子?这成什么样子?赶紧起来,赶紧起来!” 二太太愣愣地看向他。 “妹妹,快起来吧,”大太太见状,连忙去扶她,“老爷都说了,他不会罚宾格的,你就放心吧……快起来,地上凉,你这几天不正好来事呢嘛,哎呦,听话,别为个外面来的作践自己……” 二太太抹抹眼泪,顺势站了起来,然后趴在了大太太的肩膀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宾格还没结过婚呢就让她给祸害了!”她抽泣道,“我那可怜的孩子,他才多大呀……这个不要脸的东西!偷吃居然偷吃到自家人头上来了……哎呀,我可怜的孩子呀!” 大太太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妹妹,你放心,她做出这样的丑事来,老爷一定不会轻易饶了她的。” 第417章 阴谋 大太太的眼中露出阴狠毒辣的光,如同一把刀子似的直刺罗贝里的脸,“老爷,您一定不会轻饶了她的对吧?如此败坏门风的事情,如果传出去的话,先不说您,就是我们也没脸见人了吧?” 罗贝里有些恼怒地看向她,右眼微微跳了几下。 “老爷,”大太太像是在逼他做什么决定似的继续说道,“您别忘了,在这个岛上,是没有好人家的姑娘愿意嫁到不守礼数的人家的,而贝特朗还没有娶亲,所以,老爷,您可一定要慎重才行。” “你是在教我做事?”罗贝里咬着牙问道。 “不敢。”大太太低下头,冷冷道,“老爷,您应该还记得夏奈尔吧?她也犯过同样的错误,您当年可是……”她抬起眼皮,阴霾地看了他一眼,“您当年可是按照最高规格惩罚的她……所以……”她的嘴角好像微微上扬了一下,眼里的光芒也变成了狡黠的光辉,“所以我希望老爷您能用同样的规格对待珍妮。” 罗贝里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牙齿也被咬得咯咯作响,看起来,他应该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半晌,他闭上眼重重吁了一口气,复睁开眼道,“珍妮是犯了错,但她罪不至死,更何况我也没有剥夺他人性命的权利。”他幽幽叹了一口气,瞥了大太太一眼,继续道,“伊莲,今时不同往日,既然我们已经到了岛上,就应该遵守岛上的规矩。况且,我已经不是大统领了,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忘了这一点。” “那您准备把她如何?”大太太不依不饶道,“是放了她?还是原谅她?又或者是……把她偷偷藏起来继续宠爱她?” 罗贝里的脸色瞬间大变,他的声调也随之高了起来——“你想干什么?你到底想干什么!”他大吼道,“你非要我亲手杀了她不可吗?伊莲,你也太狠心了吧!亏你念了这么多年的佛经!你还是改不了你阴狠毒辣的本性!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大太太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朗声道,“色是万恶之源,珍妮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过,这是她理应受到的惩罚。”她看向罗贝里,“老爷,这种事不用麻烦您亲自动手的,只要在贫民窟……” “住口!住口!”罗贝里连忙打断了她,“你是在跟我商议如何杀人是吗?你是不是念经念傻了?我们不是在l国,我们是在天照岛上!你是想逼我犯罪吗!” 奈佛看得直迷糊,他想:刚才罗贝里不是已经对三太太起了杀心了吗?而且还对那个安保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他这是在做什么? 他为什么对大太太的提议表现得如此抗拒呢?他到底想不想杀三太太? 大太太看了屋内一眼,然后提高音量大声道,“老爷,我说了,这种事不用您亲自动手的,我们只要在贫民窟随便找个人,珍妮的事就能解决了,而且,还不会留下任何痕迹,所以您不用担心引火烧身……” 正说着,屋子内突然响起一声尖叫。奈佛转头一看,只见三太太扶在门口,正一脸惊恐地看着院子里的所有人。“你们……你们是在商量怎么杀了我吗?”她颤颤巍巍地问,“别……别杀我……我不想死……”她歪歪斜斜地向后退去,好像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一般,“老爷,我错了!你别杀我!我再也不敢了……”她大哭起来,“我不想死啊老爷,你别杀我,你别杀我……” “贱货!别跑!老娘非弄死你不可!我打死你,我打死你!”二太太在见到她的瞬间,便像发了疯似的冲了过去。她张牙舞爪的样子就像一只炸毛的猫。 “别过来,别过来!”三太太连滚带爬地跑向屋内。二太太一个箭步窜了上去。她薅住她的头发,狠狠一拽,接着便骑到她身上厮打起来。 嘶吼声、唾骂声、嚎啕声、耳光声、挣扎声连成一片,又从屋内传到屋外,像漫天的乌云般瞬间了充满了整座院落。 罗贝里长叹一口气,无奈又愤怒地瞥了大太太一眼,“看看你干的好事!”说着,又摆了一下手,对安保人员招呼道,“去,把她俩拉开!让她们别再叫了!再叫,就把侦探给叫来了!” 几名安保人员迅速冲进屋子,院子里只剩下了罗贝里、大太太和大公子。大太太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诡异的神色。一阵噼里啪啦的动静过后,屋子里又传出两个女人嚎啕大哭的动静—— 一个哭着喊,“宾格,你个小王八犊子!你就看着这贱货挠你妈是吗?我真是白生你养你了!你个混账东西!什么样的女人看不上,怎么就偏偏看上这个骚货了呢!哎呀,我的命好苦呀!我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不要脸的东西呢!老天爷呀,你把我带走吧,我可没脸活了,我可没脸活了呀!” 一个惊悚地喊,“老爷,太太,你们别杀我……从此以后我都不会打扰你们了,我保证……老爷!那套房子我也不要了!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吧……” “让她们闭嘴,快让她们闭嘴!”罗贝里怒不可遏地大喊。他十分痛苦地捂住脑袋,摇了摇头,“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嗯?我到底是做了什么孽?”接着,他又喊,“捂住她们的嘴!快捂住她们的嘴!” 可无论罗贝里怎么喊,屋子里的动静还是停不下来,他急得直探头跺脚。 “老爷真是大度,”这时,大太太突然冷嘲热讽道,“被人戴了绿帽子居然还要送给人家房产,呵呵,曾经的大统领居然沦落到如此地步,呵呵,真不知道以前的那些王公大臣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会怎么想。” “闭嘴!”罗贝里眼里冒出愤恨的光,直直盯向她的脸,咬牙切齿地说,“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就杀了你!” 大太太冷笑道,“呵呵,罗贝里,都这么多年了,你居然还是如此不堪,呵呵,我真是太高看你了。”她靠近两步,滑动起佛珠,神秘地说,“罗贝里,你知道那条信息,是谁发给你的吗?” 第418章 捕蝉 罗贝里一愣,眼里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他的右眼跳了一下。接着,他便倒吸了一口凉气。“是你发的?”他恍然大悟地问。 “是我,老爷。”大太太不怀好意地笑了,她又靠近两步,用一双半恼半喜的眼睛逼向他的脸。“老爷,怎么样,视频精彩吗?画面的清晰度还可以吧?是不是,呵呵,该看见的地方都能看得到呢?”她的嘴弯成一道倒置的月牙。凉森森的月光照在她的牙齿上,映出参差不齐的形状,就像乱七八糟的篱笆墙。 罗贝里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两步,“你想干什么?你到底想干什么?”他既困惑又恼怒地看向她。 “老爷,你现在一定很痛苦吧?但你知道吗?”大太太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恨愤交织的表情,“我已经痛苦很多年了,从你第一次把外面的贱货带回家里的时候,我就感受过这种痛苦了。”她咬着牙继续问,“老爷,看见自己的女人被别人睡,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呢?能不能麻烦你跟我形容形容呢?” “伊莲,”罗贝里的嘴唇哆嗦了几下,“你别逼我,我的人就在里面,你是想死吗?况且,儿子还在这儿,你别在孩子面前跟我发疯……” “哈!”大太太冷笑一声,“老爷,你难道还没发现哪里有点不正常吗?” 罗贝里连忙看向屋内——两个女人的哭嚎声依旧在此起彼伏,而且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老爷,”大太太的眼中冒出阴森的光,“别看了,你看不见她们的——我已经派人把她们绑了。你刚才听到的吵架声,只是录音而已。老爷,看来你的敏感度已经大不如从前了,呵呵。”说着,她轻舒口气,猛地抬起手将佛珠手串摔在了地上——啪的一声,佛珠像豆子一样开始四散溅射——“都出来吧!”她高声叫道,“把那两个贱货和那个乱人伦的玩意都给我拖出来!” 屋内的喊叫声戛然而止。紧接着,奈佛便看到十几名孔武有力的彪形大汉推搡着二太太、三太太、三公子和那几名安保人员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他们身穿黑衣,头戴面罩,一道道寒光从他们的眼里射出,就像一群饿了很久的野狼。二太太他们被捆住了双手,嘴里还被塞了黑布,他们一见到罗贝里,就开始呜呜大叫起来。大汉们猛推他们一把,然后又暴喝一声‘老实点’。二太太他们这才不叫了,随后便哼哼唧唧地哭了起来。 “你!”罗贝里大惊道,“他们是谁?他们是怎么进来的?”他的脸颊抽搐起来,一脸怒气地看向大太太,“伊莲,你到底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大太太冷笑道,“老爷,我只是觉得你岁数大了,应该退位让贤了。” “你是想造反吗?”罗贝里瞪大了眼睛,咬着细牙问。 “算是吧。”大太太淡淡地回答。 罗贝里恨恨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长吁一口气道,“伊莲,我跟你说过!我们不是在l国里!而是在天照岛上!我们必须谨小慎微!我们必须遵守这里的规矩!要不然我们会出事的!”他颇显无奈地叹了口气,继续道,“伊莲,快把他们放开,你要是对我有什么不满你就直说,但是千万别伤害到他们……不管怎么说,我们都已经一同生活这么久了……就算没有感情也不至于恨他们吧……” “老爷,这些人可是我手里的筹码。”大太太笑道,“所以,凭你的三言两语就想让我把他们放了,你觉得可能吗,大统领?”她把‘大统领’三个字咬得特别重,就像是在嘲讽罗贝里一般。 罗贝里将牙齿咬得咯咯直响,“你非要把我们这个家拆散,把我们家弄到家破人亡不可吗!你这是在犯罪!你会被判刑的!” 大太太不屑一笑,“罗贝里,你是不是忘了?我,伊莲·贝贝托,可是大将军索德隆·贝贝托之后,所以就这种小儿科一样的事情,对我来说是什么难事吗?”她轻蔑地瞥了罗贝里一眼,“有钱能使鬼推磨啊,老爷,这可是你以前经常说的一句谚语,你不会已经忘了吧?”她又冷笑一声,然后在罗贝里面前踱了两步,“老爷,你确实老了,你确实应该退下来好好休息一下了。”说着,她便看向大公子,“贝特朗,把文件调出来,让老爷签字吧。” 大公子面无表情地调出一份文件,并将它投射到了罗贝里面前。 罗贝里的脸在不断抽搐。他神情复杂地看向大公子。 大太太傲慢地说,“我也不想有人受伤,所以签字吧,老爷。” 但罗贝里没有动,而是对大公子说起了话,他眼里露出慈爱的神情,深情款款地问,“儿子,这些东西迟早都是你的,你为什么要这么着急呢?对,我今天早上是对你发了脾气,但你也不至于这样做吧?父子之间哪有隔夜的仇啊,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父亲,”大公子躲开他的目光,“您还是签了吧,签了之后就什么事都没有了。母亲向我保证过,她不会伤害到任何人的。” “你不能信你妈的!你妈这是在骗你!”罗贝里跳脚大喊道,“你妈是什么人你真是一点都不了解啊!”他长叹一口气,面色痛苦地继续说,“儿子,刚才你也在,你还记得你妈刚才说过的那个名字——夏奈尔吧?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她就是被你妈给……” “罗贝里!”大太太脸色骤然大变,并强行打断了他,“那个贱人是你下令秘密处死的!你可别往我身上泼脏水!” “哈!”罗贝里呲牙咧嘴地瞪向她,大喊大叫道,“你就是这样,你永远都是这样!什么脏事都要甩到我的头上!伊莲!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你吗?就是因为你太毒辣,太阴损了!”他的眼里泛出泪花,“夏奈尔比你好一千倍,一万倍!要不是你让你那个混蛋老爸逼着我,我怎么可能会签那种鬼东西!” 大太太张牙舞爪地大喊,“她给你戴绿帽子!她给你戴绿帽子!就这种婊子你居然还要当个宝!罗贝里,你真不是个男人!” “她就是个婊子也比你强!”罗贝里歇斯底里地大吼,“伊莲,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压根就没瞧得起我过!我在你那得到的只有冷眼和傲慢!可夏奈尔不会!她只会爱我心心疼我!这才是我最想娶的女人!这才是我最想要的女人!而你呢?你永远都只会说——我爸爸怎样怎样,我爸爸如何如何!如果没我爸爸,你又会如何如何……你爸爸是个屁啊!一个脑满肥肠躺在功劳簿上的废物!他要是没你爷爷在,他混得都不如外面的一条流浪狗!!!” 大太太的胖脸从红色变成了紫色,她伸出手指,哆哆嗦嗦地指着罗贝里的脸大骂道,“你,你,你!你个下三滥的狗东西!你居然敢这么骂我爸!我非打死你不可,我非打死你不可!当初要是没我爸,你能当上你的大统领?你个不知好歹的下贱东西!当初我就应该让我爸杀了你!”她被气得上气不接下气,接着,她看向大汉们所在的位置,咬着牙大声命令道,“去!把他给我打死!谁把他打死我就赏谁三百源币!” 人群中开始有人跃跃欲试起来。一个看起来像是头领的人把眉头一皱,连忙挡住正欲上前的那个人——“你他妈傻了?字都没签呢!着他妈什么急啊!” 第419章 疯狂的女人 “你们是不想要钱了吗?为什么不动!”大太太目眦欲裂地大喊道。 那个首领一样的人耸耸肩,道,“夫人,字没签呢,我们怕拿不到钱啊。”他摸摸鼻子,又道,“夫人,你不是跟我们嘱咐过嘛——在你老公签字之前,我们不能动他,否则我们可能会拿不到钱的。夫人,这句话可是你说的,你不会已经忘了吧?” “你!”大太太顿时愣住。 “贝特朗,看到了吧,看到了吧!”这时,罗贝里看向大公子,指着大太太大声道,“动辄喊打喊杀,这才是你妈妈的本性!你以为她每天念佛是因为虔诚吗?不是!她这是做给所有人看的!她其实是个心狠手辣的毒妇!贝特朗,你是真傻啊,你真是一点都不了解你妈啊!你知道她想干什么吗?”他顿了一顿,突然厉声道,“她是想把你扶上位,然后把你当个牵线木偶一样控制起来!”他无尽悲伤地叹了口气,缓和了下语气继续道,“你以为我签了字她就能饶了所有人?你真是太天真了!贝特朗,我告诉你接下来她会怎么做——她会把我们软禁起来,然后再一一折磨致死!这可是她惯用的手段!以前在l国的时候,她可没少做这种事!左近卫大臣和威尔浦斯一家,全都是被她这么害死的!” 大公子面露痛苦之色。他捂住脸,长叹一口气道,“别说了……别说了……” “罗贝里!你再敢多说一句话,我就杀了你!”大太太大吼道。 但罗贝里的声音更加大了,而且还把她的声音给盖了过去。他继续道,“儿子!我所拥有的一切迟早都是你的!你为什么要这么着急呢?我也不怕告诉你,遗嘱我早就立好了!你就是我指定的继承人!儿子!千万别听信你妈的一面之辞!她根本就不爱你!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她自己!儿子!听我的,让这些人把我们的家人都给放了!你妈可以没有人性,但是你不能没有人性啊,我的好儿子!你也不想让你的双手沾满鲜血吧,那就听我的,儿子!” 大公子捂住耳朵,蹲在地上抽泣起来,“别说了……别说了……我也不想这样……我也不想这样……” 在此期间,奈佛还看到大太太焦急地走到了那个首领一样的人的面前,然后商量起了什么事情。那人在大太太说完话后便摇了摇头,还露出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多的样子笑了笑。大太太好像又骂了一句什么,但因为罗贝里的声音太大,所以奈佛一个字都没有听清。大太太恼怒地看了罗贝里一眼,然后走向一旁。见状,奈佛又将注意力放在了罗贝里身上。 “儿子!”罗贝里继续进攻道,“爸爸知道,你是个特别善良的人,你也不会忍心对自己的家人下死手的,你不像你妈,你只是听了你妈的蛊惑而已,所以儿子,趁现在放手还来得及……” 突然响起一个极为恐怖,又极为扭曲的切割声,接着是什么东西喷涌而出的声音——奈佛转头一看,只见大太太的左手正薅着二太太的头发,右手攥着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二太太的脖子上已经被割出了一道口子——正向外涓涓流着血,看起来甚是可怖。地面上被泼洒出了一片殷红。大太太的手也被染成了红色。 三太太、三公子被吓得呜呜乱叫,并打起了哆嗦,如同筛糠一般。 “臭婊子!我早就想弄死你了!”大太太狠狠地说。 二太太的身子颤抖几下,眼珠直往上吊,她的嗓子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眼看活不成了。大太太松开左手,二太太的身子直扑倒地。 罗贝里惊住,大公子惊住,那个首领一样的人也一同惊住。 “伊莲,你在干什么?”罗贝里难以置信地问,“你是疯了吗?” 大太太咬着牙道,“签字,快签字!要不然,”她走到三公子身后,将刀子横在了他的脖子上,“我就把他们全都弄死!也包括北屋的那两个小崽子!” 三公子被吓得颤抖不止,他的眼中充满了绝望和恐惧。 “妈!”大公子痛哭流涕地站起身,问道,“你这是在干什么?你这是在干什么?这是为什么呀?你不是答应过我不会伤害到任何人的吗?” “闭嘴!”大太太喘着粗气,狰狞道,“没出息的东西!我真是白养你这么大了!我刚才是怎么告诉你的?我刚才是怎么告诉你的!我说,你那个王八蛋父亲的话一个字都不要信,到时候你要表现得硬气一点,千万不能上了他的当!我还告诉你无毒不丈夫,你必须得心狠一点才行!可你呢?你在干什么?你不但信了他的鬼话,现在居然还想反悔了!你简直连个女人都不如!” “妈,”大公子已经接近崩溃了,他佝偻着身子,伸出双手,趔趄着向大太太走去,“把刀放下吧……求你了……妈,别杀人了,我求你了……家产我不要了,家产我不要了……妈,宾格才二十二岁,他还年轻呢……你别杀他好吗……妈,我求你了……” 但大太太似乎不准备搭理他了,她直接向那个首领一样的人命令道,“牛虻,把我儿子拉到一边去别让他碍事!”她吁了口气,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继续说,“接下来,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别给我找借口!刚才你提的条件我也全都答应你!在原来的基础上,再加百分之三的股份!” 牛虻的眼中露出欣喜的光,连忙笑道,“遵命,夫人。”说着,他便大手一挥,对手下人吩咐道,“去,把大公子请到一边去!” 两名壮汉迅速上前,将大公子拉到一边,并直接控制了起来。 “妈……” “让他闭嘴!”大太太大吼道。 其中一人掏出一块黑布,强行塞在了大公子的嘴里。 “罗贝里,赶紧签字!”大太太面目扭曲地说,“别逼我再动手!” 罗贝里闭上眼。半晌,他突然笑了一下,然后又笑了一下,然后睁开眼道,“伊莲,你觉得,儿子还会听你的话吗?咱儿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不用我特意告诉你吧?呵呵,他呀,以前看见有人欺负个小猫小狗都会哭,更别说是看见自己的亲妈杀人了……所以,伊莲,”说着,他又叹了口气,然后继续道,“不管今天的结果如何,咱儿子,肯定是彻底毁了。” “别跟我废话!快点签字!”大太太将匕首向里压了压,一行鲜血从三公子的脖子处流了下来。 第420章 出场 有风经过,头顶的树叶被吹得簌簌作响,淡然的月光从缝隙中钻进来,在奥丁的脸上映下一抹亮色。奈佛看到他诡异地笑了,接着便听到他说:准备一下,该轮到我们上场了。 奈佛的脑子里还没反应过来要如何准备,窗口处射出来的灯光便突然熄灭了,看起来就像是忽然合上眼帘的眼睛。接着,耳边响起轻微的嗡嗡声,宛如蜜蜂在叫。冰冷的月光涂在所有人的身上,整个世界如同被染上了一层银白。 所有人怔住。 “富人区也会停电?”牛虻大惑不解地问道,“你们家不会是欠电费了吧?” 奥丁起身,从阴影中走了出去,并鼓起了掌——“精彩,真是精彩,好一出家庭伦理喜剧,”他朗声道,“没想到贵为大统领的艾金斯·比萨也会陷入到这种家长里短的小事里,呵呵,我真是高看你了呢。” “谁在那儿?”牛虻警惕起来,并大声喝问道,“别他妈给老子装神弄鬼!赶紧给老子滚出来!” 所有人看了过来。哒哒的脚步声响起,奥丁的影子和树木的阴影揉杂在一起,就像一把出鞘的利剑。 “不认识我了吗,大统领?”他走入月光,摘下面罩,嘲讽道。那把像利剑一样的影子也脱离了树木的范围。 奈佛看到罗贝里的神情从疑惑不解变成了难以置信,又从难以置信变成了惊恐无比——他瞪大了眼睛,右脸连续抽搐了好几下。他的脸色变成铁青色,惨白的月光敷到他的脸上,看起来就像是一张死人的脸。 “杀了他,快杀了他!”这时,大太太惊慌大叫的声音突然传来。奈佛转头一看,只见她正一边哆嗦,一边踉跄着后退,眼里还充满了恐惧,就像是看到了鬼一般。“牛虻,快去杀了他!”她连声厉叫,“我给你一千源币,我给你一千源币!快去杀了他,快去杀了他!” 这时,有人想要上前对奥丁动手,但牛虻见状连忙拦住了他。牛虻看看奥丁,又看看罗贝里,略一沉吟,眼里便闪出了狡黠的光。随后,他对手下耳语了几句,然后便像看戏似的看起了现场的一切。 奥丁停下脚步,歪起头,十分不满地看向她,责怪道,“夫人,我们都这么多年没见了,你怎么一上来就要杀我?”他啧啧两声,“夫人,你的贵族风范呢?你的千金气质呢?不过才二十年而已,你的变化怎么这么大呢?” “杀了他,快去杀了他!”大夫人继续惊恐地大喊。但是根本没有人动。奈佛发现,她似乎已经被吓破了胆——她丢了刀,跌倒在地,手脚并用地向后爬去。但她背后是那间屋子。当她爬到门口的时候,只向漆黑一片的房间里看了一眼,便直接抱在门上大哭了起来——她应该是发现退无可退、逃无可逃,所以直接崩溃了。 除了罗贝里,其他人都看得愣住了。 “大统领,”奥丁轻叹口气,看向罗贝里,道,“你夫人的胆子有这么小吗?我怎么记得她以前不这样啊……难道是我记错了?” 罗贝里向后退了两步,扶住他身后的一棵小树,然后喘了两口粗气问道,“你来干什么?你是怎么出来的?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在吗?”说着,他便警惕地环视了一下四周。 “大统领,你不用怕,伯伦希尔今天没来。”奥丁见状笑道。 罗贝里吞了两口唾沫,又深深吸了两口气——他紧张的神情似乎稍微减弱了一些。接着,他便看向奥丁,像恳求又像商量似的说道,“奥丁,说吧,你想要什么?只要是我能给得起的,我就全都能给你,”他蠕动一下喉头,继续道,“奥丁,以前的事都过去那么久了,况且你也从那里出来了……所以,所以我们就算了吧……冤冤相报何时了呢?不至于,真的不至于的……” 奥丁玩味十足地看向他,没说话。 罗贝里扶着小树站稳了些,然后勉强笑道,“奥丁,你是什么时候出来的?有住的地方吗?我在别的地方还有一套别墅……你可以住进去……里面的东西……东西还挺全的……呵呵……你不是特别喜欢八九岁的小女孩嘛……等过两天……我可以给你物色几个……然后再给你送过去……” 奥丁冷笑一声,还是没有说话。 罗贝里的喉头又蠕动了一下,然后换了一种说辞道,“奥丁,我现在的事业发展得还挺不错,你有没有兴趣加入进来?我可以给你一半的股份,让你继续进行你的‘实验’……那个实验不是很费钱吗……当初我没同意,是因为我脑子进水了,所以你千万别介意……亡羊补牢为时不晚,所以……所以……你有没有兴趣……” “大统领,”奥丁终于开口了,“这件事就不必了,因为,”他歪起头,兴奋地说,“实验已经成功了,我现在已经拥有十二名‘圣童’了!而且,”他阴森地笑了一声,“其中还有一个圣童已经成功‘觉醒’了!” 罗贝里直接打了一个哆嗦。他连忙低下头,躲开奥丁的视线,然后颤颤巍巍地恭维道,“恭喜……恭喜……这么难的实验都被你都搞成功了……你确实是个天才……你确实是个天才……” “我当然是个天才,这还用得着你说?”奥丁开始放肆大笑。笑声直穿云顶,接着又迅速扩散,宛如迷雾一般瞬间弥漫了整座院落。笑声阴森无比,奈佛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半晌,奥丁才止住笑声。他看向罗贝里,“大统领,我今天来呢,主要是想做三件事。” 罗贝里惊悚地问,“哪三件?” “一,”奥丁阴森道,“拿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二,向您展示一下我的实验成果;三,”他顿了一顿,继续道,“再顺便报下当年的仇什么的——比如,”他歪头笑道,“杀了你,还比如,杀了你太太,再比如,杀了你全家。嘻嘻,大统领,你当年把我们卖掉的时候,肯定不会预料到有这么一天的吧?” 罗贝里的喘息声越来越大,他眼里的恐惧也越来越强烈。他的喉头不断蠕动,他的右眼不停抽搐。他额头上还浮出了一层厚厚的汗珠,被月光打得透亮。看起来,他的精神似乎快要崩溃了。 “你他妈到底是谁啊?”这时,沉默了半天的牛虻终于说话了,他大怒道,“截胡的是吗?我他妈告诉你!这老东西的命是我的!这老东西的钱也是我的!你他妈休想从老子口里夺食!”他吐了一口唾沫,大骂道,“操你妈的,懂不懂规矩?啊?不知道先来后到是吗?” 奥丁转过头,看向他,十分轻蔑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牛虻一愣,随后大怒道,“你爹我叫牛虻!j区就是老子的天下!记住了吗?” “噢,原来是个混混啊。”奥丁笑了笑,“行,我记住你了。” “操你妈的赶紧给老子滚!”牛虻暴怒道,“想死就他妈的直说!操你妈的,再不滚,老子就一枪毙了你!”他一边说一边从腰间掏出手枪,并指向奥丁。 奥丁冷哼一声,“人类,真是愚蠢。”他看向奈佛所在的方位,吩咐道,“手斧,出来吧,给他们展示一下你‘觉醒’的成果!” “去你妈的!” 呯的一声响起,牛虻手中的枪射出一条旋转的火花。 第421章 屠杀 奈佛看到子弹被火焰推动着,就像一枚火箭似的沿着指定的轨道飞了出去;火焰在爆裂,火花在四射;空气中传来呛鼻的火药味;子弹划破空气,擦过月光,闪着淡淡的银灰色光芒,直冲奥丁的眉心而去。不知为什么,他很是希望奥丁就这么被人打死,然后回到仙宫,去找朱莉,彻底远离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但他也知道,这基本是不可能的——区区手枪而已,怎么可能会把身为‘改造人’的奥丁杀死呢? 刚才奥丁在叫他的时候,他就已经犹豫了——觉醒过后的副作用太过痛苦,他真的不想再经历一遍了,更何况,他也不想杀人。 子弹射中奥丁的头部,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就像是打在了钢铁上。一缕青烟从他的额头缓缓升起。他侧过头,看向牛虻。 “操你妈的,命挺大啊!居然还被你那破面具给挡住了!操!”牛虻吐了口唾沫,摆摆手枪,又道,“你这面具是什么材料做的?挺硬啊!” 奥丁没说话。 牛虻大怒道,“他妈的,赶紧给老子滚!要不然,下一枪我就朝着你的胸口射了!” 奥丁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摸摸自己的面具,又转头看向奈佛所在的方向,质问道,“手斧,为什么不出来?”他的眼里射出一道寒光,面具上也开始浮现出一层淡蓝色的光芒,“你打算等到什么时候?”看起来,他已经很生气了。 奈佛知道非出去不可了,于是叹口气,站起身,从阴影中走了出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向他投了过来,他感觉很不舒服。 “我操,还他妈真有帮手啊!”牛虻惊讶道,“我还以为你在吹牛逼呢!”他看向奈佛,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嘲讽道,“呦呵,长得还挺壮实!就他妈你叫手斧啊?怎么,你挺牛逼呗?可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你的名号呢?你是干嘛的?在哪个道上混的?” 奈佛不想理他,于是看向奥丁。奥丁也在看着他,而且透露出了一种十分不满的神色,就好像是在说:你为什么不听话?你是想让朱莉出事是吗?奈佛连忙躲开他的眼神,低下头。 这时,牛虻身后的小弟们哄笑起来—— “话都不敢说了,一定是害怕了。” “怕死就赶紧滚吧,我们老大没想要你的命。” “呵呵,原来是胆小鬼一个啊,真是白长这么壮了。” …… 众人七嘴八舌了一阵儿,哄笑声才渐渐散去。 “你这是非得跟我拼一下子呗?”牛虻吐了口唾沫,看向奥丁问道,“还有人没?一块叫出来吧,你也别一个一个的叫了,不嫌麻烦吗?” 奥丁没理他,而是对奈佛命令道,“手斧,我只说一次,”他指向牛虻,“觉醒,我要他的脑袋!” 奈佛知道,他躲不掉了。阵阵的哄笑声和嘲讽声响起。漫天的星光不停眨眼,如雪的月光落得到处都是,他开始觉醒了。 他闭上眼。血液开始燃烧,强烈的躁动感突破脑际,咚咚的心跳声不绝于耳,眼前黑了下去,他的身子也弯了下去,小腹处的炙热感越来猛烈,就像有团火在烧。他沉闷地叫了一声,眼前又出现一片耀眼的白。混乱的记忆切片浮现,缠绕,升腾,旋转,拼接,最后化成一副长卷。青筋暴起,浑身滚烫,他睁开眼。 他冲了过去,在牛虻还在轻蔑嘲笑他的瞬间。他带着风,在牛虻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一身黑衣,一双鹰眼,一个沙包大的拳头,一张被面罩遮住的脸。月光在牛虻的眼中泛出光泽,他看到了他的眼神从目空一切变成了难以置信,然后又从难以置信变成了惊悚无比。 他的拳头砸了过去,有头骨碎裂的声音响起。牛虻的脸就像突然凹进去了似的,五官都陷入到了里面。他发现,他的拳头似乎已经插进了牛虻的脑袋。一种既恶心又滑腻的感觉从手背上传出,他连忙抽出手。牛虻的身体直直向后倒去,连叫都没叫一声,便直接死了。 他看到他手上的血。脑子发沉,就像灌了铅。他的手在颤抖,血液顺着他的手指滑落,滴答滴答,砸在地上,碎成几瓣,就像盛开的梅花。牛虻的尸体倒在一片血河里,他的脖子被染红了,他的肩膀被染红了,他的手也被染红了。奈佛不敢去看那张扭曲变形的脸,于是侧过身,向一旁走了几步。 “他把大哥杀了!”有人突然喊了一句。 “这他妈是个怪物!”又有人喊道,“快他妈跑吧!” “我去你妈的……” 接着,惊呼声一片。 他看到大太太像看见怪物似的直接向屋里爬去;他看到罗贝里大口喘着粗气,一跤跌到在地;他看到三太太、三公子、大公子的眼睛里露出死亡的恐惧;他看到那些安保人员颤抖的身体;他看到混混们开始四散奔逃的样子;最后,他还看到奥丁诡异而满足的笑脸。 各种声音连成一片,混乱不堪,他很恶心,他只想吐。月光洒在他的脸上,很冷,很凉,他想躲开。 所有人的身影都开始变得模糊起来,影影绰绰,朦朦胧胧,就像一团团的乌云。它们分开,它们碰撞,它们纠缠,它们离散…… 忽然,一阵惊悚的笑声响起。眼前出现了一道道闪着银光的流线,它们从奥丁手中射出,如同爆裂的烟花般飞向了那些逃跑的身影。接着是一阵嗡嗡作响的破空之声,再然后是一片片哀嚎,一声声惨叫…… 一瞬间,血染庭院,血腥味扑鼻,尸体遍地。 他彻底怔住了。 “大统领,”他听见奥丁的声音,“我帮你把这群暴徒全都给杀了,你是不是应该感谢感谢我啊?” 他转过头,看见奥丁已经蹲在了罗贝里的面前。 “谢……谢谢……”罗贝里颤颤巍巍地说,“别……别杀我……求你……别杀我……我想活……” 奥丁大笑道,“大统领,你的威严跑到哪里去了?你这么低三下四地求一个小卒,貌似不太好吧?你可是我们曾经敬爱无比的大统领啊,罗贝里。” 第422章 盒子 “我早就不是什么大统领了……”罗贝里惊恐地说,“我现在只是一个孱弱无力的老人……所以,求你,放过我吧……当年……当年不是我主动要把你们卖掉的……而是……而是……那个人……”他急促的呼吸声不断响起,中间带着哭腔,“是那个人指明要买你们的,要不然……要不然我就上不了岛……”他可怜巴巴地望向奥丁,继续哀求道,“真的,我保证我说的都是真的,不信……不信你可以去问伊莲……她当时也在现场……奥丁,求你,别杀我,我不想死……我也不想把你们卖掉,真的,你们当初帮了我那么多,我感谢你们还来不及呢……” 奥丁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咧嘴笑道,“噢,原来是这样吗?我还以为你是为了荣华富贵才会这么做的呢!看来是我错怪你了啊,大统领!” 罗贝里颤颤巍巍地解释道,“奥丁……要不是那个人非要逼我,我绝对不会把你们卖掉的……你知道那个人的,那个人什么都想要,只要是他没有的东西……他都想要……所以我也是身不由己啊……” 奥丁歪起头,摸起自己的下巴,似笑非笑地看向他。 罗贝里咽了一口唾沫,举起右手,无比诚恳地继续道,“奥丁,我发誓,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你一定要相信我……我们在一起工作了那么多年,你一定也了解我的对吧?况且,都这种时候了,我还有必要跟你撒谎吗?”他小心翼翼地看了奥丁一眼,然后继续说,“奥丁,那个人当初收购你们的价格很低,低到令人发指……一个人才不到一百万的贝郎(l国货币)……你也知道,区区一百万贝郎,根本做不了什么……”他抬手环指面前的庭院,又道,“我当初买这间宅子的时候,一共花了一万三千源币,而当时的源币和贝郎的兑换比例是一比五十万……所以……所以你想,就出售你们得到的那点钱……根本不够我一家人生活的呀……” 奥丁看了看他,然后咂了一下舌,疑惑问道,“这么说,你从l国和h国搜刮出来的那些钱,全都带到岛上来了?” “对,都带过来了,”罗贝里连连点头道,“我都换成黄金带出来了……” “黄金?”奥丁颇感诧异道,“源义郎的船,能让你带那么多的黄金?他能有那么好心?” 罗贝里一怔,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张神色,接着,他连忙移开目光,解释道,“他……他拿走了一半的黄金……做为运输费用……要不然,要不然我也上不了岛,更不可能买得起这处庭院……” 奥丁嘶了一声,摇摇头道,“好像有点不对,可是哪里不对呢?” “奥丁,我真没说谎,”罗贝里猛地抬起头,拼命解释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你只要去问问伊莲,就什么都清楚了……你刚才也看到了,这娘们一直都想杀了我,所以她没必要袒护我的……”他露出渴望的眼神,看向奥丁的脸。 奥丁摸摸下巴,沉吟片刻,“哈哈,我知道哪里不对了!”他狞笑一声,阴狠说道,“大统领,你以前搜刮出来的那些钱,是根本没办法带出来的!我记得你的那些钱,不是存在l国的银行里了就是被你变成相关产业了,只有很小的一部分存在国外,而当时你跑的时候呢,又是在得知了核打击的情况下慌忙跑掉的,所以你根本没时间把这些资产全部兑换出来!”他伸出手,轻拍几下罗贝里的脸,然后咬着牙继续道,“大统领,说谎可是不对的哦,难道你爸爸妈妈从小就没教育过你不要说谎吗?” 罗贝里脸色大变,汗如雨下,如同被狂风蹂躏的枯草般颤抖起来。但他还是嘴硬道,“没……我没……我没说谎……我说的都是真的……” “大统领,你可真没教养。”奥丁嗤之以鼻道,“平时骗骗底层的那些傻子也就算了,没想到,居然还敢骗到我的头上来了!你是想死吗!”他冷笑一声,薅住罗贝里的衣领,向后一拽,几乎将脸贴在了他的脸上,然后阴森道,“罗贝里,我希望这是你最后一次跟我撒谎,要不然,我就把你身上的肉一块一块地割下来!就像h国国王死的那天,那个被我大卸八块的改造人一样!” 罗贝里惊恐万分地看着他,哆哆嗦嗦道,“你什么都听你的……你什么都听你的……别杀我……别杀我……求你……” “这就对了,这才是乖孩子。”奥丁松开手,又拍拍他的脸,然后站起身,俯视起他,笑道,“那就先跟我说说,我的那个东西和伯伦希尔的那个东西,都在哪里吧。” 罗贝里指指主宅的方向,“在……我卧室里……有一个,有一个紫檀木盒子……盒子就在……在床头柜里放着……你们的东西都在……都在里面……我没丢……我也没打开过……” “手斧,去把东西拿来。”奥丁命令道。 …… 奈佛转身走出这间小院。刺鼻的血腥味被他甩在身后,清新自然的空气扑面而来。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不像是真的,而仅仅是一场比较真实的梦境罢了,但手背处正在凝结的血液又在不断提醒他——刚才,他确实杀了人。 恍恍惚惚,迷迷茫茫,他穿过幽深的小径,路过摇摇曳曳的树木,踏过徐徐摆动的青草,越过正涓涓细流的醒竹,最后终于赶到了那间漆黑一片的主宅。拉开门,他走进去,木制地板发出空洞的回响。周围的一切都消融在了黑暗里,他感到憋闷,他只想哭。 月光被障子门隔在了身后,他走入黑暗,就像走入了深渊。 …… 盒子上绣着一对振翅翱翔的飞鸟,很是自由,很是安详。他在回去的路上凝神打量它们,他只感到羡慕。他想:要是我也有翅膀就好了,那样的话,我就能带着朱莉飞走了。 月光凄惨,树影斑驳,他重新跨进小院。奥丁伸出手,道,“拿来。” 遍地的尸体就像一棵棵东倒西歪的枯树,盘踞在院落各处;恶心的气味不时钻进他的鼻孔,冲进他的脑子,他很想避开,他只想远离。 第423章 戒指和头花 活下来的人们蜷缩在阴影里,瑟瑟发抖。一双双充满恐惧的眼睛正朝着奈佛的方位看,在月夜下泛着可怜而卑微的光,就像一盏盏即将被风吹灭的油灯。他们拥簇在一起,如同一群待宰的羔羊。他仿佛听见他们的哀嚎,他仿佛预见了他们的死亡。接着,他们那一张张惨白的脸又幻化成一个个凝血的点子,在他的眼前漫天飞舞。他感到窒息,他下意识地躲开他们的视线。 盒子递了过去,月光擦亮那枚铜制锁扣,奥丁露出一抹满足的微笑。他反复看了看它,然后将它托在右手,极为恭敬地说:“老友,好久不见,我来接你了。” 手指触碰锁扣,锁扣被翻了起来。奥丁的脸上难掩欣喜之色。月光在紫檀木的纹理上留下浓墨重彩,他打开了它。盒子发出吱呀一声的轻响,月光像流水一样涌了进去。奥丁的嘴微微张开了,他好像还呼了几口沉重的气。 然而里面却是空的——里面只有一幅被折叠好的,褐黄色的绸缎。奥丁的脸色瞬间变了——他的嘴角微微颤抖了几下,面具上那层淡蓝色的光芒也变得更深更浓了。微笑消失,他的嘴角吊了下来。他扯出绸缎,又仔细看了看里面——然而依旧是空的。他将绸缎掼到地上。 “东西呢?”他转过头,阴狠地看向罗贝里,并将空盒子呈现在他面前,“东西呢!?”他的掐住盒子的边框,咬牙切齿地问,“我的东西呢?” 罗贝里在看到空荡荡的盒子的瞬间,直接慌了神——他手脚并用,用屁股蹭着地,连忙倒退了几步,“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我没拿……”他惊恐解释道,“真不是我……我根本没动过它……奥丁,你知道……你的那件东西,对现在的我来说……一点用都没有……我不可能拿的……” 奥丁的手在用力,盒子发出咯啦咯啦的响声,“罗贝里,”他深吁一口气,盒子被捏得变了型,开始有木屑掉落,“你还敢跟我撒谎是吗?”他靠近两步,暴喝道,“你是真想死吗!” 罗贝里连忙抬手拦住他,惊慌地说,“奥丁,我没说谎!我说的都是真的!你要相信我!”他又用屁股向后蹭了蹭,他的眼睛开始使劲打转,看起来应该是在想应对的办法,“奥丁,先别动手,求你,你让我想想谁最有可能把它拿走……” 忽然‘啪啦’一声,只见奥丁已将木盒捏成几半,然后随手一丢。木屑飞溅,崩得到处都是。绸缎被压在了残破的盒子下面,就像一具被坍塌建筑埋没的尸体。他蹲下身子,拽住罗贝里的衣领,咬着牙道,“最后一次机会,你要是还敢说谎,我就生撕了你!” “不敢……我不敢……”罗贝里哆哆嗦嗦地回答,然后看向三太太等人的位置,几乎是带着哭腔问道,“你们谁拿走这里面的东西了?快点拿出来好吧……是一枚戒指,还有一枚头花……戒指是普通的婚戒,是男人戴的……头花是粉色的蝴蝶结,是小女孩戴的……你们谁拿了?快点交出来好吗?要不然……要不然我们一家子都得死……” 可三太太等人的眼中均露出迷茫的神色。看样子,他们也不知道。 “快说话啊!”罗贝里焦急大叫,“这两东西对你们没用!也不值钱!等这件事结束了,我给你买更好的!所以就别藏着了,求求你们了,快点拿出来吧……”他开始痛苦流涕,他开始拼命哀求。 但还是没有人有任何反应,他们只是无比惊恐地看着罗贝里。 “罗贝里,”奥丁叹了口气道,“你不会以为,你把东西藏起来我就会怕了你吧?”他猛拽了一下罗贝里的衣领,“嗯?” “我不敢……我真的不敢……”罗贝里上气不接下气地回答,“奥丁,我说的都是真的,你和伯伦希尔的东西我从来都没动过……我就是怕万一有一天你们会来找我……奥丁,你让我再想想,你让我再想想……”说着,他的眼珠又开始拼命转动起来。 奥丁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吁一口气,松开罗贝里的衣领,站起身,将一只手背在身后。他沉吟片刻,突然道,“手斧,去把他儿子杀了,”他指向三公子,“就那个最年轻的。” 奈佛一愣。 三公子杀猪一般呜呜大叫起来,他挣扎起身,开始疯狂逃窜。脚步踩在殷红的血河里,发出既恶心又不和谐的声音,很是刺耳。 奥丁那冰冷的眼神投了过来,奈佛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又要杀人了是吗?’他痛苦地想,‘今天晚上还要杀多少人?’手背上干涩的血迹发出一阵恶心的感觉。脑子开始乱了,双腿变得无比沉重。他根本不想动。 “奥丁!我知道是谁了!”这时,罗贝里突然大叫道,“是伊莲!一定是她!这娘们一直都想致我于死地,她也一直都想篡位夺权!而且,在这个家里面,除了我之外,只有她知道那两件东西的作用!她一定是想用那两件东西威胁我!奥丁,一定是她拿的!她现在就在屋子里躲着,你把她抓过来问问就能知道是不是她拿的了!” 奥丁回过头。 “这娘们比我还坏啊,奥丁!当初把你们卖掉的主意,就是她给我出的!” 奥丁歪起头,看了他半晌道,“原来我们,真是被你卖掉的啊。” 罗贝里一愣,倒吸一口凉气。 “我倒不是很惊讶,”奥丁冷笑道,“因为我早就猜个八九不离十了。呵呵,不过啊,从你口中亲耳听到真相,我还是有些生气的。” 罗贝里连忙低下头。汗珠不断从他的额头跌落,砸在地面上,就像一场微型的雨。 奥丁冷哼一声,“行,既然你这么想弄死你老婆,那我就满足你!”他大手一挥,对奈佛命令道,“手斧,去,把他大老婆给我抓来!我要用她祭旗!” 奈佛不想动。 奥丁见他没动,于是看向他,阴狠地说,“手斧,快去,办完事我们好早点回去!朱莉还在家里等着你呢!” 又是威胁,赤裸裸的威胁。奈佛深吁一口气,走进屋内。 …… 大太太藏在暖炉底下,双脚外露,还弄丢了一只鞋。月光洒在她那只没有鞋的脚心上,映出泥土和血渍的斑斓。 他的手伸了过去。 第424章 祖堂 他拽住她的脚,就像在拽着一只胖胖的母鸡的脚。母鸡在扑棱着翅膀,母鸡在嘎嘎嘎地叫,母鸡在地面上滑行,母鸡在撕心裂肺地哀嚎。他只想尽快结束这一切。他从黑暗走进月光,又从月光走进奥丁的影子,然后,他便把她丢掉了。她绝望恐惧地缩成一团,目瞪口呆地望向奥丁的脸。 “夫人,”奥丁问,“是你拿了我的东西吗?”他伸出手,手心朝上,“拿来,我的好夫人,我可以饶你不死。” “什……什么……东西……我……我不知道……”大太太回答。 “我的戒指,”奥丁阴森道,“我的那枚戒指。夫人,你想起来了吗?” 大太太愣愣地看向他,似乎没听懂他在说些什么。 “臭婊子!你赶紧说把那两件东西藏在哪儿了!”罗贝里焦急大叫道,“要不然咱们都得死!”他指向那个破碎的盒子,继续大叫道,“就是奥丁和伯伦希尔的那两件旧东西!那个头花和那枚戒指!” 大太太转过头看向他,眼睛里飘出不解的神色。接着,她突然一怔,眼神里的不解变成了惊悚,“我……我……”她看向奥丁,哀求道,“别……别杀我……我不是故意拿的……”她颤颤巍巍地指向庭院北面的方向,“我没想拿……是……是罗贝里非要逼我的,这都是他的错!对,都是因为他……他……他这些年……越来越过分了……他找了很多女人……还在外面……还在外面生了好多孩子……我得……我得自保才行……要不然……要不然……” “我没时间听你们家的那些破事!”奥丁暴怒着打断了她,“说!”他发出野兽一般的低吼,伏低身子,抓住大太太的肩膀,“你把它们藏在哪儿了!” “在祖堂里!”大太太尖叫道,“我把它们藏在祖堂里了!就在神龛后面!别杀我,别杀我!奥丁,我不想死啊!” 奥丁吁了一口气。他松开手,重新站好,乜斜起奈佛,命令道,“手斧,把所有人捆在一起,带他们去他们家的祖堂。” …… 神龛被一片烛光染红,就像被淋上了一层鲜血。一排排的黑白照片在摇摇曳曳的灯火下显露出惊悚的色彩。罗贝里的家人集体跪在奥丁面前,等待着他的发落。 奥丁的情绪看起来好了很多,看样子,他是以为那两件东西他马上就能得手了。 奥丁先让大太太去翻那两件东西,然后凝神打量起那些照片。半晌,他回过头,对罗贝里冷笑着问,“为什么要供奉这些人?除了索德隆·贝贝托之外,他们好像都跟你没什么关系吧?” 罗贝里低下头,嚅嗫道,“不管怎么说……他们也是死在战场上的,所以我有义务,也有责任……这么做……虽然l国不存在了,但我还是希望……他们能上天堂……” “天堂?”奥丁直接笑了,“一群刽子手还梦想着上天堂?你是在搞笑吗,罗贝里?”他指向一个挂满了勋章的人的照片,“马克莱,h国k城大屠杀的罪魁祸手,在你岳父的命令下动的手。事后被爆出来的时候居然说是士兵自己屠的城,他是一点责任也不想承担啊。就这样的人,他也配被挂在墙上?” 罗贝里将头低得很低。 “还有这个,”奥丁指向一个戴军帽的人道,“和x国那次的摩擦,不就是他的手笔吗?要不是那次伯伦希尔发动‘织布’,将入侵的敌军拦在了边境线之外,你这个大统领,当时就做到头了吧?”他点点那人的照片,“就这么个战争贩子,缺心眼的二货,不知深浅的狗东西,他也配挂在墙上?” 罗贝里依旧没有说话。 奥丁哼了一声道,“罗贝里啊罗贝里,当初可都是我们这些小卒子在外面拼死拼活的啊,你为什么不供奉供奉我们呢?” “奥丁,l国早就没了,”罗贝里吞了一口唾沫道,“这些陈年旧事,就让它过去吧……我们应该多考虑考虑未来才行……我们不应该把这些往事记得这么牢固……” “你以为真能过得去?”奥丁笑道,“罗贝里,我倒是无所谓,因为你们人类的事情,我一点都不在乎。但伯伦希尔可就不同了,她可是一直都想‘审判’你呢,”他顿了一顿,诡异一笑,“尤其是在得知当年的‘真相’之后。我记得她当时才十七岁对吧?呵呵,花一般的年纪,就遭遇了那么大的不幸,你说,她得有多恨你呢?” 罗贝里既没有看他,也没有回答他,只是盯着眼前的地面,一动不动。 这时,脸色惨白的大太太从神龛后面走了出来。她神情恍惚,如同遇到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一般。她痴呆一般看向奥丁,哆嗦了几下嘴唇,然后道,“东西……东西不见了……我……我藏得好好的……但是不见了……都不见了……” 奥丁的笑容僵在脸上。烛光在他的面具上跳动,忽闪忽闪的,明与暗互相交织,生与死不断交替。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所有人都惊恐地看向奥丁。 一片死寂,只有烛火抖动的声音在频频响起。 一秒,两秒,三秒…… “呵呵,呵呵,”奥丁捂住脸,怪异地笑了起来,“呵呵呵,呵呵呵呵……” 笑声扭曲着空气,如狂风一般肆虐着所有人的听觉。奥丁笑了一阵儿,将手放下。他舒了口气,看向大太太的方位。 “行,那就去死吧。”他淡淡道。 有撕裂空气般的声音响起,奈佛看到一枚闪着寒光的,旋转的钢针从奥丁的手里飞了出去。接着,是噗的一声,就像有什么东西穿过了血肉。大太太的表情凝固住了,就像雕塑一般。一行鲜血从她的额头流了下来。她晃了两下,直倒在地。她的身体重重砸在地板上,霎那间,血流成河。 惊恐的尖叫声响起。被捆住的那些人挣扎起身体,就像一头头被狼群逼到角落里的牛羊。 “说,是谁拿了我的东西!”奥丁对着众人暴喝道。 第425章 求死的人 “是你吗?”奥丁来到三太太面前,蹲下来,逼视起她的脸,“是你拿了我的东西吗?” 三太太像拨浪鼓似的摇起了头,呜呜叫着表示自己没拿。 奥丁歪起头,连声问道,“你怎么不说话?你为什么不说话?是你藏起来的对吧?说话啊姑娘,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也想死是吗?” 奈佛感觉奥丁的精神好像出现了问题——三太太的嘴还被堵着呢,她怎么说话? 三太太继续拼命摇头,又呜呜叫了两声,然后露出可怜而卑微的眼神,看向奥丁,就好像是在说:别杀我。 奥丁似乎已经失去了所有耐心。他叹口气,看向罗贝里,幽幽道,“罗贝里,你们这一家子啊,好像都有一个毛病……” 奥丁托起三太太的下巴。三太太直接被吓得一激灵。奥丁摸摸她的下巴。三太太面如土灰,抖如筛糠。 “那就是,”奥丁阴森一笑,“都喜欢撒谎!” 话音未落,奥丁的手便突然掐住了三太太的脖子。只听‘嘎啦’一声,三太太的脖子便直接被掐断了——她发出一声临死前的呻吟,接着,她的脑袋便软弱无力地垂了下来。她的眼神里还保留着临死前的恐惧。 “奥丁!”罗贝里惊悚大叫道,“放过我!求你!我可以同你一起找那两件东西!那两件东西不一定是这里的人拿的,还很有可能是被外面的人拿走的!所以,就算是你把我们全都杀了也有可能找不到它们!奥丁!人多力量大,我向你保证,我会发动所有人去找那两件东西!同时我也会用一生的时间去弥补以前的罪过!求你,奥丁,我想活……别杀我好吗……”说到后来,他便哭了。 奥丁冷笑一声,“罗贝里,” 他松开掐着三太太脖子的那只手。三太太的尸体直扑向前。她保持着跪拜的姿势,脑袋歪在地板上。她的眼睛直直瞪着面前的地板,就像是在凝视着地狱。 “你以为我会信吗?你都已经撒谎成性了我怎么可能还会相信你说的话呢?对,那件东西对我来说是很重要,但也不是没有它不行,我又不是伯伦希尔那个傻子。呵呵,什么妈妈的味道啊,儿时的回忆啊,被改造前的幸福和美好啊……呵呵,仔细想想,这些感情好像也跟我没什么关系,毕竟,我只是那个人的复制品而已,那些事,那些人,我好像也没有真正经历过、遇到过……所以,我用他的感情去支配自己的行为是何苦呢?我这不是有病吗?罗贝里,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罗贝里呆呆地看着他,一句话都没有说。 “算了,问你也是白问,”奥丁叹了口气道,“你又不是我,你怎么可能会了解我这种极其复杂的感情呢?”他顿了一顿,歪起头,“行吧,既然东西找不到了,那就进行下一项工作吧,”他指向罗贝里,笑道,“杀了你,再杀了你全家。” 罗贝里一怔,吸了一口凉气,又吸了一口凉气,哆哆嗦嗦地向后退去,“不要……不要……”他卑微地乞求着,“我不想死……我还没活够……别杀……别杀我……求你……” “放心,”奥丁狡黠笑道,“我会把你留到最后的,因为,”他玩味十足地看向他,“最美味的食物,不都是留在最后享用的吗?” 罗贝里浑身颤抖起来,他眼里的所有色彩都变成了绝望,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怔怔地看了奥丁一会儿,然后突然转过身,手脚并用地向后爬去——看起来,他似乎是想做最后的挣扎。但所有人都捆在一起,他还没爬出多远,就被绳子困在了原地。他回过头,看看那根又粗又重的绳子,看看像在欣赏猎物挣命的奥丁,看看地上的尸体,又看看自己的孩子,终于崩溃了。他蜷缩在地上,孩子一般哭了起来。 “你觉得你逃得掉吗?”奥丁见状笑了笑,然后站起身,观察了一下三太太的脸,“噢,我刚才忘了,她是人类,在被堵住嘴的情况下是不能开口说话的,”他笑了笑,“哎呀,真是不好意思,我过于高估你的能力了。” 他阴狠的目光扫向其他人。众人纷纷低下头,生怕被他挑中,成为下一个被虐杀的对象。 奥丁的目光最后停留在了大公子身上。 “贝特朗,记得我吗?”他咧嘴笑道,“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就在你姥爷的府邸里。” 奈佛这时候才发现,大公子的状态似乎是这群人里的状态最好的那一个——他没有颤抖,也没有尖叫,他就像是在等待死亡一样平静地看着奥丁。(大公子一直跪在那群安保人员中间,而奈佛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前排,所以他根本没注意到他的神态。) 奥丁走了过去,取下大公子嘴里的黑布,然后笑道,“还记得我吗,少爷?” 大公子闭上眼,长吁一口气,引颈受戮道,“动手吧,谢谢。” 奥丁一愣,然后道,“呦呵,还有主动求死的?”他看向罗贝里,有些疑惑地问,“你儿子怎么这么硬气?他是你亲生的吗?该不会是你老婆生的野种吧?” 可罗贝里早就崩溃了,他又怎么可能说得出话呢?他只是蜷缩在地上哭泣。 “真是个废物,”奥丁嘲讽道,“当初l国的民众怎么就选择了你呢?h国国王虽然昏庸无能,但至少在临死前还能保留着王者的风范,可是你呢?你怎么就这么怕死呢!” “奥丁先生,动手吧,我早就不想活了,”这时,大公子突然睁开眼哽咽道,“自从芙嘉过世之后,我就不想活了。” 奥丁转回头,看了看他,然后咂舌道,“芙嘉?这个名字好熟悉啊,我怎么感觉在哪里听过呢?”他摸了摸下巴,又啧啧两声,“好熟悉啊,不过我怎么想不起来了呢?” “我女朋友,”大公子流下两行热泪,介绍道,“芙嘉·贝吉,受过‘天使勋章’的那位姑娘……因为核攻击……死在国都……她当年才二十三岁……她当年……才二十三岁……”他顿了一顿,哆嗦起嘴唇,面露痛苦之色,然后吸了下鼻子,恳求道,“杀了我吧,奥丁先生,这样,我就可以去见她了。” “我想起来了!”可是奥丁并没有接他的话茬,而是沉吟片刻后突然道,“是伯伦希尔的那个好友!伯伦希尔以为她还活着呢!她还找了她好多年呢!”他突然诡异地笑了,“哈哈,哈哈哈,真想看看伯伦希尔收到这个消息的表情!嘻嘻!哈哈!死的好,死的好!嘻嘻嘻嘻,等我回去我就告诉她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哈哈,真好,真棒!又能看到她想哭又哭不出来的那种表情了!真是意外收获呢!没得到她的头花,却得到了这么个天大的好消息!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用东方语说的)’啊!” 奈佛十分疑惑地看向他,心想:我怎么一句话都听不懂?伯伦希尔的好友死了,奥丁表现得这么兴奋干什么?他今天到这里来,究竟是为了做什么? 正想着,只见大公子重新闭上眼,仰起脖子,大声恳求道,“杀了我,奥丁先生!求你,动手吧!” 第426章 突然改变的谋划 但奥丁没杀大公子,他反而把三公子给杀了。他在众人面前踱了几步,便突然动了手——他是用脚踢死他的,动作快得都有些看不清,就像无数的残影堆叠到了一起。 三公子的脸被踢得变了形。脑袋直接转了半个圈,眼珠子被踢飞了一个,牙齿也被踢掉了半口,各种恶心的液体飞溅到其他人脸上,哀嚎声、惊吓声四起。 “叫什么叫?”随着奥丁一句不耐烦的话语,六枚钢针闪着光芒,直接穿透了六名安保人员的身体。霎那间,血腥味扑鼻。此时,活下来的人只剩下了大公子和罗贝里。祖堂内,尸横遍地,满目血河,甚是恐怖。 大公子睁开眼,难以置信又极为痛苦地看着这一切。他哆嗦着嘴唇,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愣怔了半晌,也没能说出口。他叹了口气,低下头,默默哭了起来。 这时,罗贝里突然的一声大叫吸引了奈佛的注意,他转过一看,只见罗贝里正趴在地上抽搐,双眼也开始翻白——他眼看就要被吓死了。接着,一股臭味弥漫开来,瞬间布满了整座房间。 奥丁懊恼道,“怎么一受惊吓就又拉又尿的?人类也太他妈脆弱了吧?”他走过去,掏出一枚注射器,直接照着罗贝里的脖子扎了下去。 罗贝里的身体猛地弹了几下,就像在案板上弹跳的活鱼一样;然后,他的额头上出现了条条的青筋,就像无数条蛇爬满了他的脸;他开始撕心裂肺地惨叫;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他的嘴巴也张得大大的,就像一条刚脱离了水,正在做垂死挣扎的鱼。 “兴奋剂三号,”奥丁笑道,“我的最新发明,可以让你感受到永无止尽的快乐,而且还不会致死!罗贝里,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很过瘾?偷偷告诉你,我发明的这玩意,比市面上的所有兴奋剂都要爽噢!嘻嘻嘻,罗贝里,我再告诉你一件事——你是我的第一个试验品呢!怎么样,我对你够意思吧!这么好的东西我第一时间分享给你,你是不是应该感谢感谢我呢?” 可奈佛一点都看不出罗贝里快乐的样子,他只看到他扭曲的面容和无尽的痛苦。 罗贝里大叫了一阵儿,便一动不动地趴在了地上,看起来就像是死了。他的脸色变得铁青,眼睛还在瞪着,嘴里有涎液流出,如同痴呆一般。 奈佛不想再去看这恶心的画面了,他准备走开一段距离。 然而就在此时,罗贝里突然呼出一口绵长的气,接着,他的脸色也从铁青变成了红润,然后又十分诡异地笑了起来—— “咦,好舒服……咦……好痒……”他口齿不清地嘀咕起莫名其妙的话,宛如一个疯子,“哈哈,哈哈……嘿嘿嘿……好舒服……哈哈……啊,有好多好多的美女,哈哈,还有好多好多的金子,哈哈,我的王国回来了!我又是大统领了,哈哈哈!啊!我终于站在最顶端了!全世界的女人都来跪舔我了!全世界的男人都来崇拜我了!哈哈,哈哈哈!我好幸福,哈哈哈!我的梦想终于实现了!” 奥丁拍拍他的脸,轻蔑一笑道,“金钱、女人、权力,原来这才是你的真正追求啊,呵呵,真是低级。”他站起身,“我还以为你能有点更高级的追求呢,原来你也和其他人类一样,永远都摆脱不了欲望的作祟。行吧,你先做你的美梦,待会儿我再慢慢送你上路。” 罗贝里呵呵直笑,傻子一样看向他,“快叫我陛下!我是你的王!快!快来崇拜我!快来膜拜我!我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君主和国王!” 奥丁俯视起他的脸,淡淡道,“好的,大统领。在我为你编织的美梦里,所有人都会为你臣服,所以你先让他们叫你‘陛下’吧。呵呵,继续做梦吧,大统领,在你的美梦里,你可以为所欲为,因为你是那里唯一的真神。” 罗贝里快乐地笑着,他身体开始扭动起来,就像一只正在进食的蛆虫。 奥丁冷笑一身,然后转过身,看向大公子,“贝特朗,我改主意了,我想让你活。” 大公子一怔,“什么?” “我不想杀你了,”奥丁扭扭脖子,“我想带你走。” 大公子愣愣地看向他。 奥丁笑道,“你不要误会,我可不是因为好心,而是因为——”他指向很远处,那座高耸入云的塔,“源义郎设计的遗产继承机制使我不得不这么做。” 他顿了一顿,放下手,“贝特朗,你应该也了解过吧?在天照岛,所有人的资产都是和dna绑定的,如果没有经过本人的同意,其他人是根本动不了的。这是个很厉害的技术啊,我研究了很多年也没找到破解的方法。呵呵,不得不说,源义郎还真是个天才!” 他笑了笑,继续道,“但我又特别需要你们家的资产,所以,我就想到了一个特别的方法——我为罗贝里准备了一副特别的‘容器’——也就是你们人类认知中的‘克隆体’……”他啧啧两声,似感叹又似炫耀似的说道,“很麻烦啊,失败了很多次呢,仅仅用一颗细胞做出可以控制的成年生物个体,确实很不容易。但最终还是成功了,呵呵。” “你的意思是说……”大公子惊惧地问,“你的意思是说……你复制了我父亲?” 奥丁阴森笑道,“对,没错,我确实复制了他的身体。不过吧,不是很理想——克隆体的年龄和罗贝里现在的年龄不符,我不确定他是否能以假乱真。可你就不一样了,你这么年轻,而且还是罗贝里指定的继承人,所以,我把你带走,在你身上多下下功夫,要比那个有几率失败的东西要好得多吧?” 大公子倒吸一口凉气,“所以……你是想复制另一个我吗?” “太麻烦了,”奥丁歪起头,笑道,“我直接把你控制起来不就好了吗?就像你母亲一样。” “杀了我吧……”大公子痛苦道。 “你觉得,”奥丁冷笑道,“你能说了算吗?”他踩着鲜血,向大公子走近两步,“贝特朗,今天晚上就算我不来,你也会变成你母亲手中的提线木偶,所以,既然都是做木偶,你又何必抗拒呢?”他蹲下身子,伸出手,扶住大公子的肩膀,阴森道,“贝特朗,你放心,我绝对不会伤害你的,只要你肯听我的。” 门外刮进一阵风,烛光在闭着眼的佛像上来回摇晃,就像敷上了一层薄薄的红纱。 第427章 意外 意外也像这场风一样,在不知不觉间发生了——有人突然闯入了罗贝里家的庄园,并报了警。奥丁站起身,凝神望向庭院的南面,半晌,然后指向那里,对奈佛吩咐道,“园子外面,那棵最大的柳树下,有人想要报警。快去把他杀了,别让他耽误我们的正事。” 这座和式庭院位于富人区的东北角,处于一片茂密的森林之中,是这片富人区最为豪华的庄园之一。它距离富人区的主要生活范围很远,宛若一个独立王国般的存在。如果放在平时,是根本不可能有其他人到这里来闲逛的,一是因为‘私人领地协议’的存在;二是因为罗贝里不喜欢有人在他家的森林里转悠——他在森林外围,砌了一道全是高压电的防护墙。而且,陀多玛安全公会的夜间巡逻路线也不会到达这里(这也是罗贝里特意要求的,他觉得陀多玛安全公会的保安都是吃白饭的废物,他一点都不相信他们。),所以奈佛不禁感到疑惑,他想:不会是小区的人,也不会是公会的人,那会是什么人?难不成是小偷什么的? 奥丁在行动之前,已经把整座庄园的电和信号都全部切断了,为的就是防止有人偷偷报警,电墙因此失去了作用。所以奈佛认为,他的这个设想确实能成立——外面来的贼见庄园没了电,便偷偷跑了进来,谁知道却碰巧听见了屠杀的惨叫声。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好说了,他把他的手表抢走,然后再吓唬他一顿,把他吓跑不就行了?他根本不需要真的把他给杀了——一个小毛贼而已,能有多大胆子呢? 他天真地想:希望是个贼吧,这样我就不用杀人了。 于是他带着美好的幻想,踏上了外出寻人的路。 月光洒在路上,凄凄然然。血腥味被他甩在身后。他贪婪地吸食着新鲜的空气,想把刚才发生的一切全都忘掉。石板路发出轻响,很是好听;树叶在风中起舞,摇曳着天上落在的银光,就像精灵;他翻上墙,抬头看看满目的星河,然后披着由月光编织成的轻纱,向目标地点静静地靠了过去。 …… 垂柳像帘子一样轻轻飘荡着,月光在帘子上染出层层叠叠的白,就像是一位垂暮之人的银发。树干弯曲,和后面森林的重叠在一起,遮挡住了光,纠缠住了影,还潜藏住了一个瑟瑟发抖的人影。拨打电话的嘟嘟声频繁响起,和簌簌的叶子声柔杂在一起,连成一片。 奈佛心想:信号都屏蔽了你还打什么打?能打得通吗?哎,算了,不想了,我还是早点下去早点结束吧。 然而,就在他正准备跳下院墙的瞬间,一个模糊的身影突然从森林里跑了出来——是一个男人的身影,他直奔那棵柳树而去。 树后的人走了出来,月光照清了她的脸,奈佛不由得一怔。不是贼,是白天给他买饮料的那位老太太——布尔萨夫人。他不禁在心里感叹道:怎么是她?他的身体有些僵住。 “里面……里面好像杀了人……”布尔萨夫人哆哆嗦嗦地迎了过去,“我打不通电话……我……我打了好多电话……侦探公会一直不接……里面,里面的血腥味很重……刚才……刚才还有惨叫声……好像有人在杀人……” 月光照在另一个人的脸上,奈佛也认出了他——是同事奥博。奥博呼哧带喘的,而且显得很生气,看样子,他好像跑了很久。他皱起眉,缓了两口气,然后压着火道,“夫人,这里是在别人的家里面,我们还是快点出去吧,要不然被主人发现的话,我们就都不好办了。”他叹了口气,继续道,“夫人,您就别闹了好嘛,您要是觉得无聊,我带你去我们办公室逛逛如何?不管是聊天还是打牌,我们都能陪您。夫人,您也知道的,罗贝里先生本来就不好说话,我可不想被他劈头盖脸骂一顿……夫人,我们已经违反‘私人领地协议’了,而他们家的保镖又那么凶,所以我们还是快点走吧。” “小牛……我说的都是真的,”布尔萨夫人又焦急又惶恐地说,“里面真的杀了人……还有很多人在惨叫……”说着,她嗅嗅周围的空气,又道,“你闻,这么大的血腥味你闻不到吗?” 奥博无奈地叹口气,“夫人,这里可是‘晴天’小区,是中心区最安全的小区,如果真有什么人闯进来了,我们能发现不了吗?夫人,你一定是出现幻觉了,这里不可能有命案发生的……我们还是快点走吧。” “可是他们家停电了呀!”夫人急切道,“罗贝里家怎么可能停电呢?一定是出事了,一定是出事了……”她看向奥博,“小牛,这肯定不是错觉,一定是有人闯进来了……”她惊恐地看向庄园里面,“要是什么杀人魔之类的……那……那我们这里就危险了啊……” “夫人,”奥博有些不耐烦了,“我刚才光找你就找了很久!罗贝里家的保镖本来就凶,我很怕他们会把你怎么样……我紧赶慢赶才找到你呀夫人。所以夫人,别闹了好嘛,这里不是公共区域,我们先出去行吗?” “小牛,”夫人突然流下了眼泪,坚持道,“我知道你烦我……但你也不能因为烦我就对杀人的事不管不顾吧……我说的都是真的,刚才就是有惨叫声……” 奥博显得很是苦恼,他唉声叹气了一会儿,然后吁了口气道,“夫人,您想多了,我对所有人都这样,我不讨厌您……我们还是先出去吧,先去办公室,然后多叫几个人过来……就算里面真发生了什么,等我们回去再说好吗?” 突然,一阵飘飘忽忽的女童尖叫声传了过来——就像两只面临死亡的小鸟发出的最后的惨叫——声音很弱,距离很远,但还是能听出个大概。 “你听!”夫人指向庄园内,惊悚道,“你听!好像是小孩子的声音!” 奥博一怔,瞪大了眼,连忙看了过去。 “妈……疼……” 绵绵延延、断断续续的惨叫声响起。奈佛也听清了,确实是小女孩的惨叫。 第428章 山路 一瓶饮料算不上什么,但在酷热的夏天里,干燥的天气下喝上一口冰凉凉的柠檬水,却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知道,布尔萨夫人是个好人,要不然下午临下工前,她也不会专门去堵保安队长,要求他取消对所有人‘扣工资’的惩罚。奈佛猜测,这件事应该是奥博对她说的。 他不想对她怎么样,但又不得不面对这一切——她和奥博万一闯进庄园,和奥丁打了个照面,那她俩还能活命?她们只是无关的人而已,他不想害了她们。而且,就算她们不进庄园,而是折返出去,回到陀多玛安全公会的办公室,然后再报了警,那奥丁的谋划就不得不终止了,谋划一旦终止,奥丁想要的结果便达不到此次出行的目的,他想要的结果达不成,那倒霉的就只能是奈佛自己了,而且还有可能牵连到朱莉。 奥丁会对他做什么,又会对朱莉做什么,他想都不敢想,他只感觉头皮发麻,脑子里混乱一片。来不及多想,他连忙从墙上跳了下去——先下去拦住她们再说吧,趁着她们还没有跑掉。但接下来怎么办,他又一时没了主意。 地面发出‘咚’的一声,尘烟四起。 烟尘散去,他被月光点亮。他看见自己右手上凝结的血块正在发出诡异的颜色,他看到自己那身充满恐怖气息的黑衣。他掏出消音手枪,手枪在月光下发出幽幽的青光。 夫人惊呼一声,倒退两步。她眼里的神情已经告诉了他,他现在的样子有多么可怕。他悲伤地想:现在的我,应该像个魔鬼吧。 奥博一愣,大叫一声“你是什么人?”,然后便慌里慌张地取出腰间的伸缩棍,并哆哆嗦嗦地用铁棍指向了他。 远处的惨叫声散去,一时间寂静无比。他在她们的眼里看到了恐慌和惊悚。树枝纠缠,树影婆娑,他的影子将她们吞了下去,她们的脸,被湮没在了黑暗里。 奥博看清了奈佛手里的枪,他连忙将夫人拦在了身后,然后惊恐道,“夫人,快……快跑……我……我拦住他……你……你快去报警……” 可是夫人没动,她只是怔怔地看着奈佛。 “谁都跑不了,”奈佛压低嗓子说,“谁敢动,我就杀了谁。”他用手枪指向了她们。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迅速有效控制住她们的办法。 “把棍子丢掉!把手表丢过来!”他凶狠地说,“快!我只数到三!”无数电影的画面在他眼前飘过,他学起里面的匪徒。 脸色惨白的二人遵从了他的指示,棍子被丢在了地上,手表被丢到了他的脚边。 “蹲下,双手抱头!”他一边继续命令,一边绞尽脑汁地想怎么让她们活下来。 二人抱头蹲下,瑟瑟发抖。他想:我得赶紧想出个好办法,要不然等奥丁出来,她俩就铁定没命了。不经意间,他瞥了一眼庄园内部的方向——远处,漆黑一片,各种建筑黝进深邃的黑暗里,就像层峦叠嶂的山峰一般。没有脚步声传出,也没有凄惨的喊叫声传出,整座庄园就像是死了。 “我……我很有钱……你放过我们……我可以给你很多很多钱……”这时,夫人突然抬起泪眼,哀求道,“放过我们,求你……我们什么都没看到,也什么都没听到……我们也不会报警的,求你……” 心烦意乱,他嘶哑着嗓子道,“闭嘴,要不然我就杀了你!”他抖了两下枪口,夫人连忙低下了头。 “你跑不掉的,”奥博鼓起勇气道,“这里面都是监控……你跑不掉的……” 奈佛心想你是猪吗?都这种时候了你居然还在照本宣科(公会的相关培训——在面对歹徒时如何劝导对方放弃犯罪,但奥博的说辞明显是没有经过大脑思考的),你就不能老实蹲着嘛! “你也闭嘴!”他说,“我的枪可没长眼睛!(一句警匪电影里的台词)” 奥博还想说些什么,但被夫人拦住了。两人的眼神短暂交汇了一下。 奈佛开始在脑海里描绘起庄园附近的地图——他准备找个相对安全的地方把她们关起来,或者把她们从这里赶出去。他想:只要不妨碍到奥丁就行了吧? 庄园距离‘晴天’主生活区有五公里的距离,期间还有几户人家,也都是豪宅庄园一类的,如果把他们往那边赶,那他们在遇到人之后肯定会大呼大叫起来,这样的话,罗贝里家发生的一切就很快会被发现,他和奥丁也只能迅速撤离了,所以往小区内部赶他们这个办法不成立。 那接下来就只剩下庄园后面的那条路线——通往贝拉湖的那条山路了。山路崎岖,山体高大,将整片小区的东北部都包裹在了里面,而且通向小区内部的路有且仅有一条,它很难走,也很难爬,就算是年轻的小伙子想从里面走出去也需要一整天的时间。他意识到把奥博他俩赶到山里的这个办法可行,于是心里顿时有了个主意。他命令起她们,“站起来,都给老子站起来!” 可谁都没有动。夫人惊恐地看向他,颤颤巍巍地乞求道,“别……别杀我们,求你……你……你应该是求财吧……我可以给你……你只要说个数就行……我给得起的……我真的给得起的……” 奈佛心想再墨迹下去奥丁就出来了!于是靠近两步,用枪顶住奥博的头,狠狠道,“我只数到三,再不起来我就打爆你的头!” 奥博用愤怒和恐惧交织在一起的眼神看向他,看样子,他是想做什么无意义的反抗。 “起来!”奈佛怒道,“三!” 奥博咬咬牙,狠狠瞪视起他。 “我说话你是没听见吗?”奈佛扣住板机。 “别……别……”夫人做投降状,连忙站起身,然后看向奥博,带着哭腔劝导道,“小牛……你也站起来……别跟这位先生起冲突……我们得活下来……白天……白天我们不是都说好了嘛……下周……下周我会介绍个姑娘给你认识……那姑娘人挺好的,和你正合适……听话,别犯牛劲……” 奥博的眼里溢出泪水,他悲愤地扭过头,站起身,“夫人,他想杀了我们,他不会放过我们的。” “少他妈废话!”奈佛猛推他一把,将他推了个趔趄。夫人扶住他。 “我只数到十!”他用枪指指那条通往贝拉湖的山路,“往那边跑,十个数之后,我就开枪!命大命小就看你们自己的造化了!” 二人均是一愣,应该是没搞懂奈佛到底要做什么。 “快他妈跑!”奈佛对着天空开了一枪,一道绚丽的火光腾空而起,一声清脆的低吟融没在黑暗之中。 二人转身,携手奔向山路。 “一!二!三!……”奈佛的叫声在空中回旋,他看向被月光照亮的,渐行渐远的二人的背影。他想:这样就行了吧……他们既能活命,也不会妨碍到奥丁……这样,应该就行了吧…… 一种虚脱感升起,他垂下右手,长舒一口气。 第429章 结束 开始 月亮西斜,惨白的光映照在奥丁那张诡异的脸上——他好像在笑,又好像在回味什么;他摆弄着手中的一个物件,怔怔地盯着它看。大公子已经死了,头撞在墙壁上,脑浆迸裂。罗贝里也已经死了,面容扭曲,张着大嘴,眼珠丢失,残肢一地,甚是凄惨。地面上有一条长长的新鲜的血痕,从院子中央一直拖到祖堂里面,奈佛猜测,应该是奥丁又杀了什么人。 听到脚步声,奥丁转回头,看向他。奥丁诡异的神情消失,又恢复了常态。 “杀了吗?”奥丁问。 奈佛摇摇头,撒谎道,“等我赶过去的时候,那个人已经跑了。” 奥丁哦了一声,不再追问。他背起手,看了一眼大公子的尸体,冷哼道,“人类真是个奇怪的物种,明明能活下来,却偏偏要自己找死,呵呵,真是愚蠢。你以为死了我就拿你没办法了?太天真了吧?” 奈佛看清他手里的物件,是一只粘满了鲜血的粉色蝴蝶结。血污染了布料,已经破坏了它原本的颜色,看上去很脏。 奥丁看向他,命令道,“去,把这里烧了,火势越大越好。”他阴森笑了笑,又道,“我要让源义郎知道,我来过。” 奈佛一怔,心想:你不怕别人见到火光会直接报警吗?你这是在做什么?我们还没安全撤离呢吧? 但奥丁明显不想解释了,他继续命令道,“点完火你就先回仙宫去,我还有点事情要处理。” 奈佛心想:行,听你的,点完火我就跑,让侦探公会把你抓住才好呢。 …… 因为这座庭院的木质建筑太多,再加上奈佛又在各种洒了些油和酒,所以火势很快变得凶猛起来。他从被噼啪声布满的庭院走出,回头望了一眼正在化为灰烬的各色建筑,便直接离开了。 罗贝里家的森林被火光照亮,天上的星星和月亮也被湮灭了踪影,只留下晚霞一般的红光,冲天而起。‘晴天’小区乱了套,陀多玛安全公会也乱了套。在黑暗中,他看到围观的人群,他看到惊慌失措的保安,他看到呼啸着警笛的消防车,他还看到衣衫不整的保安队长正急急忙忙地给什么人着打电话——“姐夫!着火了!……好像是罗贝里家!……怎么办啊姐夫!……我们完了,我们彻底完了!……我们跑吧姐夫!……” 他按照提前规划好的路线溜出了小区,骑上摩托车。侦探公会的人已经赶到了这里,他们开始封锁现场。摇摇曳曳的警灯在远处闪烁,和那片冲天的火光连在一起,他一时竟感到有些恍惚。这把火,真的是他放的吗? 他启动摩托,向g区驶去。 月亮和星星被乌云遮住了,漆黑的小路变得更加漆黑。有轰鸣声在头顶飘过,很高,很响。他不经意地抬起头看了一眼——这时他才发现,原来头顶上的不是乌云,而是公司的武装飞船。船体通黑,忽闪着指示灯,正向‘晴天’小区飞去。它看起来,就像是一座侧倒的山峰。它在小区前停下,它打开了舱门,无数条黑线从它的体内滑落,接着,是一台台全副武装的机器士兵,它们手持武器,将整个小区围了起来。它们看起来就像是一群黑色的蚂蚁一样。 ‘你们快去把奥丁打死吧,’他想,‘这样,我就解脱了。’ 但它们不是去抓捕奥丁的,而是去控制‘晴天’小区失火的消息的——这是在奈佛多年后才知道的真相。 …… 他将摩托车停在指定位置的时候,那个老婆婆来了。她一脸期待地问他:“那个人,死了吗?” 奈佛点头。 老婆婆感叹一声上帝,捂着脸哭了起来,“他可算是死了,他可算是死了!我一家子的仇总算报了!孩子们,安心上路吧!你们的仇,已经报了!” 老婆婆很是感谢他,还想邀请他在这里留宿一夜,她说:我看你也累了,休息一晚上,明天吃过早饭再走吧。 但他拒绝了,因为他只想快点回家,然后去见朱莉。 老婆婆最后泪眼婆娑地说:恩人,你要是下次还来,就继续住在我这里吧。 奈佛没说话,也没反应,只是默默走向回家的方向。他想:我不是你的恩人,罗贝里也不是我杀的,我只是杀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我不是你的恩人,下次,我就不来这里了。如果可以,我连仙宫都不想出……一出来就要杀人,我还要杀多少人才算完? …… 东方露出鱼肚白,海天一线,整个世界就像融成了一体。海浪推着山脉,山脉遮挡着霞光,他距离回到家,仅仅只有几百米的距离了。摩托艇的轰鸣声和海浪的激越声揉杂,他幻想起朱莉见到他时的情景——她会嗔怪他又走了很久,她还会关心他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她会站在阳光下对他温暖地笑,她会红着脸对他说很想很想他…… 心潮澎湃,他笑了,然后又哭了。他笑的是,他能马上见到朱莉;他哭的是,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会持续多久。牵线木偶,他就是奥丁的牵线木偶,悲痛、苦恼、怨恨、幸福、期望等情绪混合在一起,他只感到他的心沉沉的。 突然,小腹处开始隐隐做痛,身体也开始不自觉地颤抖。海浪声和摩托艇的引擎声忽然变得刺耳起来,就像有人在他耳边使劲凿着石头。心跳紊乱,体温下降,扑打在他脸上的海水就像冰一样凉。呼吸困难,他开始大口喘息。他知道,觉醒的时间到了,他将陷入一整天的混沌。但他不能!因为他还在海里!如果这时候他晕了过去,那将必死无疑! 可他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脑海中那张有关手斧记忆的拼图开始破碎,一点一点,一道一道,它裂出了光,泯灭了影……在听到一声浪涛的怒吼后,它便直接化成了碎片……一轮红日升起,照亮了残片,眼前的世界变成一片空白,巨大的疼痛感袭来。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他不自觉,又无可奈何地松开了摩托艇的把手。 他歪歪斜斜,跌入海面,就像一具失去灵魂的空壳。海水涌进了他的口鼻。咕噜噜,咕噜噜,他想起了伴随他成长的那座培养皿……咕噜噜,咕噜噜,肺很涨,很疼,还很冰……白云的影子在水面上浮动,还有波光粼粼的霞光…… ‘要死了……呵呵……要死了……再也见不到朱莉了……’ 这是他在失去意识前,最后一个想法。 第430章 决斗邀请 海潮声在耳畔响起,哗啦啦的,由远及近,就像辽阔的钟声。噩梦停了,在那个被他打穿脑袋的人正要撕咬他的瞬间。黑暗中出现一抹暗红,他醒了。海水在冲刷着他的身体,有点热,他想起来,但浑身没有力气。咸湿的空气弥散在他周围,他睁开眼。 太阳藏在云层里,射出的光线又将云朵撕开,在天与地之间,留下一片黄金的斑斓。不远处,倾翻的摩托艇孤独地倒在沙砾间,被阳光染上一层红纱。云朵在飘动,海水在游荡,他发现自己躺在沙滩上,就像块礁石一样一动不动。 他分不清这是朝阳还是晚霞,就像他不知道自己已经昏迷了多久一样。 云朵消散,日影在海面上留下一道破碎的痕迹,缓缓慢慢,悠悠然然,宛如金沙。然后,它便下坠了。云彩变成了一小块一小块的模样,就像一颗颗的糖,霞光成了它的糖衣,将它包裹在了里面。不多时,整个世界变成殷红一片,深邃,宁静,自然。他看到太阳落下去了,又被海水吞没了半张脸。他这才意识到,原来已经是傍晚了。 他继续看着它们。云彩的下端变成了黑色,越来越红的霞光将它们的边缘染色,看起来,它们好像变小了。太阳还在继续下沉。云朵们漂浮凝聚离散,然后又像被风吹走似的,完全不见了踪影。大片的天空重新变成了青色,有一颗明亮的星星升起。太阳游入海面。最后一抹红光被深埋海平线之下。海天一线,眼前只留下了靛青的留白。 他翻了个身,黏腻的沙子在他的脸上身体上留下错乱的痕迹。记忆回溯,意识凝聚,他想起一切:杀了人,放火烧了庄园,在回家的路上,突然被觉醒之后的痛苦干扰,他掉入海里。 他有些疑惑地想:那我还活着吗?我不会是已经死了吧? 身上酸疼无力,他挣扎着坐了起来,然后举目四望。仙宫的正门就在他身后,高耸挺拔的峭壁在渐变黑暗的环境下显得格外威严。他还活着。“朱莉……我要去见朱莉……”他喃喃着他心爱女孩的名字,试图站起身。但身体上的酸痛和无力感让他重新跌落在地,就像失重一般,他开始喘起粗气。 海风来了,湿漉漉的一片。他歇了一会儿,然后看到一排被海水冲淡了的脚印,很小,很浅,弯弯曲曲,直到仙宫的尽头。他不知道是谁的,他也猜不到是谁的。 更远处有光亮起,就在大海的对岸。他知道,是那座无处不在的高塔。每天夜里,它都会在七点准时亮起,他还知道,这座塔,是那个名叫源义郎的人的栖息地。 他又挣扎了几下,终于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他佝偻着身体,像个年迈的老人一样一步一步向仙宫走去。 月亮出现了,惨白的光在海面上照亮一角,波浪涌来,就像起舞的薄纱。他走到门口,输入指令,石门开了。幽深的洞穴刮来一场凉风,是他清醒了一些。他扶着墙壁,走了进去。 …… 经过隧道,穿过森林,他的状态才恢复了些——不喘了,也不用扶墙了,但是很饿,而且没有力气,他现在亟需补充体能。 回到仙宫外面的时候,他看到芭比恩他们正在欺凌多椰。他们将多椰围起来,让他变成球,然后踢他。他们管这个叫做‘射门’。多椰紫涨着脸,显得很是痛苦,在地面上滚来滚去。他脸上已经有了淤青,看起来,应该是芭比恩他们刚刚踢的。奈佛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他现在只想去食堂吃块面包,补充补充体力,然后去找朱莉。所以,他对他们熟视无睹,他只管走自己的。 可当奈佛路过他们的时候,芭比恩却突然愤恨地瞪了他一眼,并无比嚣张地说:“别以为父亲总带你去执行任务你就能成为父亲的‘武神’了!奈佛,我告诉你,你的‘觉醒’只是碰巧而已!我才是命中注定的‘女武神’!我也能马上‘觉醒’了!到时候我倒要看看,是你‘手斧’更加强大,还是我‘薙刀’更胜一筹!” 奈佛没想理她,只是继续向前走。奈佛想:觉醒……觉醒之后变成奥丁的杀人工具是吗?呵呵,你居然还盼着成为工具……真是可怜…… “奈佛!你记住!小时候的仇我一定会报的!”但芭比恩不依不饶道,“我一定会让你跪下来求我!你给我记住!” 奈佛没听懂,于是停下脚步,回过头看了她一眼。除了多椰——他还在地上滚,其他人的目光全都投了过来,而且都露出了极其玩味的表情,看起来,他们就好像正在期盼着芭比恩和他发生冲突一般。 奈佛不禁想:小时候?她在说什么?我和她有仇吗? 芭比恩那钢铁一般的眉毛一竖,随后指向奈佛的鼻子,像宣战似的大声宣布道:“六个月后,我们就在‘王座’前见分晓!我要让你知道,当年侮辱我的下场是什么!” 回忆像幻灯片一样闪过,奈佛终于想起来了——多年前,他的第一次‘觉醒’,就差点把芭比恩掐死。他无奈地叹口气,然后说出了这么多年以来,同芭比恩他们说的第一句话,“如果是因为那件事,那我向你道歉。”他看看她,继续道,“当年,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芭比恩的眉头跳了一下,就像钢刷。她十分尴尬地愣在原地,半晌,一句话也没能说出来。 有人在小声嘀咕着什么,还有人面露诡异的表情。无数双眼睛就像刀剑,奈佛感到十分不舒服。他避开他们的目光,突然说了一句他想对自己的话,“我们是人,别让自己成了工具。”他叹口气,转过身,继续向前走。 然而就在这时,多椰却因为没人踢他,从而导致他的速度失控,直愣愣地冲到了芭比恩的脚边,并撞到了她的腿上。 芭比恩嗷的一声跳了起来,她猛踹多椰的脸一脚,然后大骂道,“你他妈找死啊!不会看着点?” 肉球溃散,多椰也嗷的一声叫了出来。他捂住脸,身体恢复了原状,又倒在地上哭出了声,“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芭比恩一愣。怒火在她的头顶燃烧,她的五官扭曲成一片。她咬牙切齿地大吼道,“你也想死是吗?你也敢取笑我是吗!” 多椰慌忙用双手挡住自己的脑袋,哆嗦道,“不敢……我不敢……” 人群中爆发出哄笑声。 奈佛想:芭比恩应该是冲我来的吧……难道我道歉道错了? 他看向人群。不经意间,奈佛看到了一双十分熟悉的眼睛——正是那双充满了狡黠和欲望的眼睛——罗贝里的眼睛。不过,他的眼睛更年轻。他叫贝比尔博。 奈佛仔细看了看他,发现他的五官神态和罗贝里也十分相似。他想:‘原来奥丁说的那个复制体,就是他……’ 心中突然出现一种极为恐惧的想法——‘那我呢?我又会是谁的复制体?……我们这些人,会不会都是某些人复制体?’ 第431章 庆功 奥丁是在当天夜里九点多回到仙宫的。他看起来特别高兴,还将所有人聚集到一起,开了一次所谓的‘庆功会’。他说这次的行动不仅圆满成功,而且还在无意间发现了有关敌人的秘密。 “我们的敌人不过如此,”他指向那张老人的照片,兴奋地说,“他的士兵,全都是行动固化,不会思考的铁皮废物!父亲我啊,可是把它们耍得团团转呢!”他将一枚破烂的芯片丢在王座前,嗤之以鼻道,“我还亲手抓了一名他的士兵,并深入研究了一番,呵呵,我发现啊,他的科技水平十分一般,居然还在用战前时代的机器人技术!我可真是太高看他了!”他顿了一顿,然后笑道,“孩子们,等你们全部学会‘觉醒’了,我们就可以进行我们的终极目标了!我们,终将成为这个世界的主人!” “为父亲的胜利欢呼!”芭比恩带头振臂高呼,“父亲万岁!” 其他人摇旗呐喊。一时间,到处充满了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 奥丁像个王一样坐在王座之上。他的面具隐隐散发出梦幻般的幽光,他的嘴角在不自觉地上翘——看起来,他很满足,他已经完全沉浸在了胜利的喜悦之中。 不知为什么,奈佛突然想起了被吊死的那个国王。在手斧的记忆里,那个国王好像就喜欢这么坐,这么笑。 他不禁想:奥丁也想当国王吗? 接下来便是芭比恩的争宠秀了,她主动为奥丁表演了一次‘觉醒’的半成品——她四肢朝地,像头豹子一样将一具训练用钢铁桩子撕了个粉碎——钢铁的残渣在灯光下抛出靓丽的弧线,然后,她一边跑动,一边碾碎残渣,最后在王座前画出了一个‘万岁’的字样。 她跑到奥丁身边,像只猫一样坐了下去,然后露出渴望的眼神,看向奥丁。 奥丁摸摸她的头,欣慰地说,“芭比恩,这个礼物我很喜欢,你真是我的乖孩子。” 芭比恩幸福地笑了。 除了奈佛,所有人都笑了。他们纷纷露出羡慕的表情,看向刚刚获得了极大‘荣耀’的芭比恩。 灯光踅进文字的角落里,又遮挡住了“long live”的那个点,使得‘万岁’的字眼缺失了一部分。奈佛烦恼地想:为什么不是她先觉醒呢?为什么偏偏是我呢?她一定会听奥丁的话,也一定不会有杀人的心理负担的……为什么偏偏是我呢…… “孩子们,千万不要羡慕芭比恩,”奥丁说,“六个月后,你们也会陆续‘觉醒’!” “父亲,”罗贝里的复制人贝比尔博极其渴望地问,“我们也能获得像芭比恩一样的力量吗?” “你们所有人都能获得这种超越极限的力量!”奥丁笑道,“不过,你们每个人的能力并不相同——你们每个人的能力都是被我精心挑选过的。芭比恩是速度和力量完美结合的‘丛林猎手’;”他指向奈佛,“奈佛是精神和意志完美融合的‘武器大师’;”他又指向贝比尔博,“而你,我的孩子,你是煽动和谋略完美交融的‘篡位者’!”他坐直身子,扫视一圈众人,又依次介绍了其他几个人的能力——康坦是阴谋大师,多椰是攻城利器,还有‘财富集中者’和‘多面玲珑之人’等,然后又道,“孩子们,你们组合在一起,将是人类历史上最强大的一支军队!你们将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所向披靡!任何胆敢阻挡你们的人,都得死!你们就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骄傲!” 贝比尔博貌似对自己的能力有些不满意,他说,“父亲,我也想像芭比恩一样拥有正面作战的能力,我不喜欢在背后搞阴谋诡计。”他看了康坦一眼,“躲在暗处里伺机杀人这种事,有康坦一个就够了……”他重新看向奥丁,“父亲,我渴望正面迎敌!” 奥丁大笑道,“我的好孩子,你的能力与康坦的并不相同——他是去敌人内部搞破坏的,而你,则是留在总部为我们的进攻提供谋略的。” “父亲,我可以换个能力吗?我不喜欢躲在后方……”贝比尔博急切道。 奥丁摆摆手,示意他不要着急,然后道,“孩子,用计谋杀人,可比直接杀人要效率的多。我知道你是害怕自己会被你的兄弟姐妹远远甩在身后,不过你放心,你‘觉醒’的力量虽然比不上芭比恩的,但也比普通人类高出了许多!”他指向奈佛,兴奋道,“我说个例子你就能明白了——就像昨天夜里,奈佛只用一招就杀了一个敌人,而且还不费吹灰之力!那个人啊,头都被他打爆了!你想想看,这种力量还不够你用的吗?如果你还不信的话,现在就可以去问问他。”说着,他便看向奈佛,“奈佛,我说的都是实情吧?” 各种繁杂的目光投了过来,有嫉妒的,有羡慕的,还有恼怒的。痛苦的记忆涌上心头,那只杀过人的右手变得麻木了。奈佛低下头,不情愿道,“都是实情。”他总感觉那些鲜血还粘在手上,他下意识地擦了擦。 “父亲,我明白了。”贝比尔博在看了奈佛一阵后满意地笑了笑,之后便不再说话。 …… 庆功会结束后,奈佛独自前往森林。他要去见朱莉,以解相思之苦——手表被海水泡坏了,已经开不了机了,他很长时间没有同朱莉联系过了。 月色蔓延,星光点点,从郁郁葱葱的树冠上泄下,又落在了他的身上。树林幽深,影影绰绰,他走在一片满眼湛蓝的世界里。有风经过,树叶作响,隐约间,又听见一阵飘忽不定的呻吟声——像是某种受伤动物的叫声。 他下意识地看了过去。 月光透过树影,在地面上留下几片白斑;如刀剑般光影间,无数的尘埃在飞腾起舞;树木是黑色的,隐没在夜里;树叶是白亮色的,正在婆娑摇晃。 有一个人,趴在地面上白光里,蜷缩着身体,正痛苦地呻吟着。 奈佛走过去,踩碎了落叶,发出轻响。 她抬起头。月光照亮了她的脸。那是一张惨白的脸、流着泪的脸、渴望帮助的脸、瑟瑟发抖的脸。她无助又惊慌的样子他头一次见到。她愣住,他也愣住。但他很快便明白发生了什么——芭比恩的‘觉醒’刚刚结束,她正在体验那种无法忍受的痛苦和折磨。 “别过……来……滚……滚开……”她扭曲着五官,有气无力地喊叫道。 第432章 问题和解答 很小的时候,奥丁曾给他们放映过一场木偶戏——是一个告诫孩子要永远听父亲话的故事。听父亲话的木偶,最后都活了下来,而且变成了人;没有听父亲话的人偶,不是被猎人劈成了木柴,就是掉到湖里淹死了。当时,他们都小,他们都被吓哭了。芭比恩就坐在他右边。芭比恩哇哇大哭,嘴咧得很大,鼻涕泡泡一串一串的,就像被连起来的珠子。她抹泪,她抽泣,她哽咽……那时的她,还像是个正常的小孩子。他看见她哭的样子,便不哭了,还咧嘴嘲笑起她。她哭得更凶了。那时的她,还不会骂人。 记忆有些模糊,他已经想不起来她当时的那张脸了。他只记得,当时的他们,还可以一起哭,一起笑,一起玩,一起闹,而且也没有什么隔阂。他不明白,到后来,除了他和朱莉之外,为什么所有人都变了,变得越来越残忍,变得越来越怪异,变得不欺负人不能活,变得以践踏别人的尊严为乐……而且,听奥丁的话,让奥丁对他们满意,似乎成了他们生命的全部意义。他不懂,他们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他想:是环境的因素吗?还是因为奥丁?如果,他们生活在正常的世界里,他们如今的关系会不会变得不一样呢?人类,不应该是互相帮助才能更好地生存下去的动物吗? 因为心中那一抹残留的痕迹,他决定帮帮她。他在她面前蹲下,开始教她缓解痛苦的方法,“捂住小腹……这里,”他指向自己的肚子,“什么都别想,放空脑子,让呼吸均匀一些……再挺一会儿,或者睡一觉,它自己就会过去了。” 芭比恩咬着牙,狠狠道,“你休想……害我……我有的是……力气……你给我等着……等我起来的……我一定……呃……一定弄死你……” 汗如雨下,她的脸色从惨白变成铁青,又从铁青变成酱紫色。她开始大口呼吸,就像吸不到氧气似的拼命张大了嘴,喘息中又带着低哑的悲鸣声。她看起来十分痛苦。但她还是狠狠瞪着奈佛,就好像,他是她的仇人一样。 奈佛移开目光,躲开她充满敌意的眼神。“觉醒的时间越长,反噬的效果越明显。”他看向地上那些被压断的青草,“以后最好不要轻易‘觉醒’。后劲很大,也很难受。” 芭比恩又喘了两口粗气,然后拼劲力气说道,“少来……骗我……父亲说过……这种感觉……不会持续太久……只要我完全掌握了……它就不疼了……滚……滚开!快滚开!我用不着……你来可怜我!”说完,她的脑袋一歪,呼吸的频率便更加急促了。她的身体缩成一团,闭上眼,发出嘤嘤的哭泣声,就像个小女孩似的。接着,她的意识好像变得混乱了,她又开始胡言乱语起来——“爸爸……别不要我……你不要总是看着朱莉……你也看看我好不好……爸爸,我很乖,我也很听话……爸爸,救救我……好疼……爸爸救我……”说着说着,她的话语就变成了夹杂着呻吟的呢喃,奈佛再也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了。 月色洒在她五官纠结的脸上,他看到她的鼻涕和眼泪混成一片,发出晶莹的光。他还看到她那钢丝一般的眉毛,缠绕在了一起。 置之不理,她有可能会出事,但管她呢,又连句谢谢都不会听见。纠结一会儿,他还是拖起她的两条胳膊,将她靠在了大树上,然后用她的一只手按在了她的小腹处。 她完全陷入混沌,她半睁着翻着的白眼,迷迷糊糊地念叨起一个人的名字。但他听不清她说的是谁——像是康坦,像是奥丁,又像是朱莉。 十分钟后,她纠缠的眉毛舒展开了,她的脸色也开始好转。她深深吸了两口气,她的身体软绵绵地靠在了大树上。 看样子,反噬应该是结束了。他松开她的胳膊,站起身。月光透过树林,照耀在远处的河面上,洒下一片银光。河水轻轻荡漾,发出自然的声响。他望向茅草屋那边,心想:都这么晚了,朱莉应该睡了吧,那我还去不去呢? 身后传来舒气的声音,然后是一阵窸窣的动静。“你……”芭比恩无力的声音传来,“觉醒之后也会这样吗?” 奈佛回过头,看到芭比恩已经站起了身。他点点头,道,“会,而且比你痛苦的时间要长,有时候会持续一整天。” 芭比恩的眉毛跳了一下,她移开视线,眼里流露出无尽的忧伤。她苦笑一下,擦擦眼泪,道,“行,我知道了。”她扶着大树,转过身,背向他,又侧过脸,卑微地说,“刚才的事,不要对别人说……算我求你……他们还不知道反噬的事……我也不想……我也不想让他们为我担心……我毕竟是他们的大姐大……” “我不会说的,”奈佛道,“我跟他们都不熟。” 芭比恩吁了口气,面向自己的前方,然后用极小的声音说了一句“谢谢”,之后便向前走掉了。 她走进层层叠叠的树林,消失在光与暗的交界处。奈佛不禁想起小时候的那些事,——没有欺凌,没有等级,没有困扰,没有烦恼,有的只是在一起傻傻地玩,傻傻地吃,傻傻地笑,傻傻地哭…… 他又问了自己一遍:我们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他不由自主地向茅草屋的方向走去,有风经过,扑打在他的脸上,他感到有些凉。 …… 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当他走到茅草屋前几百米的时候,伯伦希尔却突然出现了——她貌似一直在等他的到来。他特别怕她,每次一见到她,他就像耗子见了猫似的,汗毛根根竖起,心脏狂跳不停,浑身瑟瑟发抖。他不明白这种生理性的恐惧从何而来,他一点都不敢惹她。 她坐在一块石头上,静静地看着他。月光清冷,她更清冷。奈佛不禁打了个寒颤。 “奥丁派你出去做什么了?”这是她的第一问题,直截了当,而且没有任何铺垫。 可奈佛不可能告诉她实情,因为奥丁说过,他的任务是绝密,是不许告诉给除了他俩之外的任何人的。于是,他编了个谎言道,“他派我去熟悉岛内的生活……我打了几天的工,就在一家公会做保安……” 伯伦希尔冷冷地看着他的脸,半晌,然后又问出了第二个问题,“你见没见过一个蝴蝶结?粉色的,小女孩戴的那种。” 他当然见过!就在奥丁的手上,而且还沾着血!但他根本不可能说实话!他吞了一口唾沫,紧张道,“没……没见过……” 伯伦希尔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的神色,她移开目光,站起身,“朱莉睡了,你回去吧,明天再来。”说罢,她直接转身离开。 冰冷的月光洒在她的背影上,奈佛感觉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变冷了。 第433章 争吵 和朱莉的见面并没有缓解他的痛苦,反而还让他陷入到更深的绝望之中——两人吵了一架,还差点分手。 那天,阳光明媚,天气晴朗,碧空如洗,种种迹象都在表明,这将是个幸福美满的一天。一开始也确实如此,两人坐在河边,着实温存了好一阵儿,然后又抱着开始闲聊。话题从朱莉的日常聊到仙宫的生活,又从奈佛的打工谈到朱莉在网络上看到的那些故事,后来,不知怎的,朱莉又说起了母亲的话题——他们有母亲吗?他们的母亲长什么样子? “我也想见见妈妈,”朱莉悲伤地说,“别人都有妈妈,就我没有,妞妞也有……妞妞有时候想妈妈,就会同我说……她妈妈很早之前就死了……她说她妈妈对她特别好,她特别想她……” 朱莉的话题断断续续的,而且还十分的夹杂不清,她一会儿说起自己对母亲的幻想,一会儿又说起伯伦希尔过往的故事——母亲带她去那里玩了,母亲给她买什么东西了,母亲总喜欢给她整理各种各种的发型什么的。朱莉说伯伦希尔很可怜,她没有眼泪,她想哭都哭不出来。 奈佛对伯伦希尔的话题并不感兴趣,所以并没有仔细听。他搂着朱莉,感受着她的体温和香气,心猿意马。流水潺潺,阳光映照在上面,波光粼粼,清新的空气和温柔的风都让他沉醉,他哪里都不想去了,他真希望他能永远待在她身边。 但朱莉突然的一句话,却直接把他从美梦中拉了出来——“我想帮妞妞变成人,”她很认真很认真地说,“我想做她的妈妈。”阳光踅进她那双好看的眼眸里,他看到了坚决和果断。 他愣住,他没听懂她的意思。 朱莉解释道:我可以用妞妞的基因给她生一个孩子。等孩子出生之后,她就可以把灵魂转移到这个孩子身上了。这样,她就能变成人了,而我呢,自然而然就能成为她的妈妈了。 奈佛彻底震惊住。一种繁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有心爱之人被人抢夺的痛苦,有不知所措、难以复加的酸楚,还有一种深深的恐惧。‘改造人能变回人类?’他想,‘人还有灵魂这种东西?’ 一连串的记忆浮现,他想起手斧,想起觉醒,想起奥丁对他所做的一切,想起当初伯伦希尔带朱莉走的那天……脑子里的信息开始拼接,然后,他便想明白了——朱莉是想主动成为伯伦希尔的试验体,然后为她生下孩子,再让那个孩子成为新一代的‘强化人’。 眼前一黑,他差点晕过去。灰色的树影间,太阳跃到了高空,阳光从密密层层的缝隙中穿透进来,他仿佛看见了噩梦,他仿佛看到朱莉的孩子变成新的杀戮机器,并将她亲手杀死…… 他惊慌,他错乱,他连忙抓住她的手,大声道:不行!绝对不行! 她怔住,然后天真地问:为什么?她看了看他,便笑了,然后又说:奈佛,这不是出轨,你不要误会,妞妞只是借用我的肚子而已。而且你也不用担心我会出事什么的——妞妞还有一套很安全的设备,我只要躺在里面,孩子就能自动分离出来了——我不会受到任何伤害,也不会感受到任何不适。 奈佛惊讶地想:‘设备?安全设备?什么设备?还有设备?伯伦希尔不是住在茅草屋里面吗?她还有设备?’ 接着,他便将伯伦希尔当年为什么非要把朱莉带走的原因搞清楚了——伯伦希尔和奥丁一样,是想把朱莉当成工具。有可能,她还想培植自己的势力。 奈佛的嘴唇颤抖着,他怔怔地看向朱莉。他有很多话想同她说,他也想把伯伦希尔的本来面目给她讲清楚,但他愣怔了半天,也没能把心里的话说出口——我的傻姑娘,伯伦希尔根本不是想变成人什么的!而是想利用你的身体,为她制造可以控制的士兵!就像奥丁对我那样! 他之所以没有说,是因为他知道,朱莉和伯伦希尔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一定不会轻信他的这套说辞的。而且,这些话一旦说出口,或许还会被朱莉误会成他是要离间她们。 这时,朱莉又拉住他的手,安抚道,“奈佛,我对你和妞妞的感情不一样,你不要吃醋好不好?你是要和我度过一生的人,而她,则是我最亲的亲人和最好的朋友。” 脑子像被一千根针扎过,又麻又疼。他痛苦地想:‘你好傻,你怎么能这么傻呢,我的傻姑娘……伯伦希尔和奥丁一样,都是改造人啊!她除了大脑和脊髓还是人类的,其它的可都是钢铁啊!这种怪物的话你怎么能信呢?不行,绝对不行!说什么都不行!我要救朱莉,我不能让她成为别人的工具!’ 他攥紧她的手,像乞求又像命令似的说道,“不行,你不能这么做……朱莉,听我的好嘛,这件事你绝不能答应她……朱莉,这种事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复杂,你千万不能这么做!” “为什么?”朱莉看起来有些生气了,她撅起嘴,“而且我都跟妞妞说好了呀,你也不能让我出尔反尔吧?” “就是不行,说什么都不行!”他涨红了脸,拧眉说道,“我不答应!” 朱莉一撇嘴,甩开他的手,气呼呼道,“你小心眼!”她站起身,“妞妞对我那么好,还照顾了我这么多年,无论从任何角度来说,我都应该帮她!”她眼里滑出泪花,哽咽道,“当年要不是她把我带走,我不一定会遭遇什么事呢……你也不是不知道,芭比恩她们天天都欺负我……还有奥丁,一直都想对我……”她侧过脸,抽了一下鼻子,“奈佛,我告诉你,妞妞在我心里很重要,特别特别重要……她不仅是我的姐姐,也是我的妈妈……我就是要帮她!你管不着!” “她是想把你当成工具!”奈佛急了,他站起身,终于把那些离间她们关系的话说出了口,“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灵魂,她就是在骗你!她是想让你给她生一堆强化人出来!她和奥丁一样,早就不是人了!他们都是骗子!他们都是没有人性的怪物!” 朱莉怔住,她看向他,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下,半晌,她哆嗦了几下嘴唇,然后又咬起嘴角。她的眼里流露出失望的神色。她冷哼一声,哭着说,“不许你这么说妞妞!”说着,她便擦擦眼泪,又哽咽道,“妞妞是我唯一的亲人……你要是不喜欢她,那我们就分手吧……”她背过身去,树影遮挡住了她的脸,“那篇文章说的没错……在亲情和爱情之间,总得选择一种……”她的肩膀抖动几下,“只有亲人才是永恒的,男朋友什么的……都是过客……” 奈佛听得直懵: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这跟亲情和爱情又有什么关系了? 但就在他正欲向朱莉问明白的瞬间,那阵悠扬的笛声便响起了——是伯伦希尔招呼朱莉回家吃饭的时间到了。 朱莉擦了擦眼泪,头也不回地说,“这几天,我们就不要见面了。你想想你是不是真的爱我,我也想想咱俩在一起到底合适不合适……我们都冷静一下吧。”说罢,她便直接向前走去。 “朱莉!”他叫她,但她不再理他。 徐徐树影间,他在风中凌乱。 第434章 新任务 所谓的‘冷静’还没得出个结果,奈佛就被奥丁派去执行新的任务了。这次是去y区,混入帮派,给‘果子’当保镖。本次的目标人物是y区的大哥‘独眼’。奈佛需要成为帮派的核心成员,以便找到‘独眼’老巢的位置。这次不用杀人,但他需要在这里逗留很长时间——从小马仔爬到核心层面,就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因为朱莉的事,他本来就心情烦闷,于是,他便将这次任务当成是一场放空自己的旅行了——朱莉一连好多天都不理他,他现在苦恼极了。 ‘独眼’,人如其名,只有一只眼睛,而且不苟言笑。他只见过他一面,是在所谓的‘帮派大会’上。那天,也是一些新人的入会仪式。他胳膊上被纹了个独眼海盗的的纹身,还被他们取了个新的外号,叫‘寡妇掠夺者’。这个外号有玩弄的意味在,他们认为,他是处男。但这个外号实在太长,其他人叫着也不习惯,于是乎,他的外号又从‘寡妇掠夺者’变成了‘寡妇’。一个大男人叫这种外号,着实不雅,而且每次别人叫他的时候,都会露出嘲弄的神色,所以久而久之,他也对这个外号产生了反感。 帮派内部等级分明,下级见到上级必须立正敬礼叫大哥,要不然就是僭越,就是对帮规的不尊重——据说是因为‘独眼’的前半生是一名特种兵,他是将军队中的那套习惯融入到帮会的生活中了。‘独眼’还有个特殊爱好——大练兵。据说,每月的一号和十五号,他都会聚集核心帮众,在他的老巢做‘阅兵’仪式。奈佛只是新人,所以根本没有机会参与这种‘盛大’的活动。 至于保镖的工作,更是无聊。说是保镖,其实就是看守‘果子’们的打手。他终日坐在‘欢乐屋’的走廊门口,迎接客人,看守‘果子’,吓唬不想付账的赖子,有时候还得帮‘果子’们取东西——衣裙鞋裤,吃喝用品什么的。几天后,他不禁想:女人都这么喜欢买东西吗?我感觉她们在接到刚买的东西的时候,怎么比看见钱还兴奋? 前半夜最忙,因为这个时间段刚好是夜生活的开始。后半夜倒是比较随意,也基本可以说是无所事事——他只要老老实实地替吧台小妹坐岗就好——可以用手表玩玩游戏,看看电影,读读新闻,也可以坐着发呆。只要不发生什么意外,他就可以一直无聊下去。他的上级叫做‘黑铁’,根本不会管他,黑铁只喜欢和‘果子’们打情骂俏。 ‘果子’们穿着暴露,一开始,他连看都不敢看,因为他觉得,他要是看了别的女人,就好像会对不起朱莉一样,但时间一长,他也就见怪不怪了——每天都是五颜六色的画面,他已经审美疲劳了。 这天,他刚发给朱莉发完一则深情款款,从网上抄下来的情话,大客户洛哈便来了。洛哈是个大腹便便,掉了一半头发的中年男子。光这个星期,奈佛就已经见过他三次了。据说,他是岛办公厅的一位课长。根据帮规,所有人在见到大客户的时候都需要立正敬礼,于是奈佛站起身,敬了个‘独眼’故国的军礼——站得笔直,右手反握,放在胸前,目视前方。 洛哈没看他,径直走向欢乐屋。“布衣玛和白白都在吧?”他向皮条客飞镖问。 飞镖谄媚笑道,“在,都在,她们听说大人您今天要来,可是一整天都没接客呢。” 洛哈满意地点点头,扬起下巴,“嗯,不错,知道我的癖好就好——我这个人,向来不喜欢别人用过的东西,就像果实一样,只有在早晨,在它们还未开放,还沾满了露水的时候,才是最好看,最好吃的果子。” 飞镖笑道:“大人说的是,大人说的是……我们快过去吧,姑娘们都等不及了。” 洛哈嘿嘿一笑,摇着肚子走了进去。欢乐屋的门被奈佛推开。屋内红光闪烁,墙上挂满春色,一杯杯的红酒映衬在灯光之下,就像涂抹上了一层层红色的颜料。 不正经的语言从洛哈的口中飘出,沿着殷红的地毯,顺着被染红的白墙,游向最里面。他和飞镖消失在了拐角处,奈佛重新关上门。 朱莉还是没回复,就像把他拉黑了一样。心里沉沉的,很不舒服。他怔怔地看着手表发呆,心想这可怎么办?难不成朱莉还真要同他分手?不见面,不回话,连个最起码的反应都没有,奈佛根本无从下手。脑子里一团乱麻——本来是反对朱莉帮伯伦希尔生孩子的事,到现在居然成了他和她的感情危机了。他有些后悔那天的冲动,他应该同朱莉循序渐进地讲道理,说清楚,然后再让她放弃那个天真的想法。他想:至少这样,她不会同他闹别扭。 欢乐屋外面是个露天舞厅,有散果子在外面勾搭人跳舞,会所收她们两成的收入作为保护费。此时,舞池内莺歌燕舞,在昏暗的灯光中摇曳生姿,影影绰绰。混乱的音乐袭来,他更加焦躁了。隔着玻璃窗,坠落的光线透进来,在他身上留下五彩斑斓的痕迹。他看着攒动兴奋的人头,不知他们到底在醉生梦死些什么。 人来人往,熙熙攘攘。飞镖安排好洛哈,便又返回到了前面,和吧台小妹搭讪起来。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就到了后半夜——将近凌晨两点。妈妈桑和吧台小妹下班的时间到了,奈佛也就一如既往地换了位置。妈妈桑在临走前还嘱咐飞镖看好场子——飞镖也是帮派的一员,深得妈妈桑的信任。但妈妈桑一走,飞镖就跑到等候厅的沙发上躺着去了。 舞厅还未散场,依然吵吵闹闹。 这时,玻璃窗外突然出现了一个佝偻的身影——走路一瘸一拐的,脸上布满皱眉,梳着背头,穿着一身被洗得发白的衣裳,正向欢乐屋走来。昏暗的灯光洒在他的银发上,映出乱七八糟的颜色。 奈佛不禁一怔:都这么大岁数了,怎么还来这种地方?也不怕死在这里吗? 路上,有一些散果子勾搭起他。但他连连摆手,一一拒绝了。他的目的很明显,就是眼前的欢乐屋。散果子们很不高兴,好像还咒骂了一句什么,接着,她们便像喜鹊似的四散开来,寻找下一个目标去了。 散果子的费用要比欢乐屋的费用低廉很多,而这个老人,看起来也不像是有钱人,所以奈佛不禁在心里感叹道:这人,一定是有瘾……你是想把自己的养老钱都花在这上面吗? 老人拐进玻璃窗,看了看欢乐屋的牌子,又看看欢乐屋的门楣,最后看向奈佛,笑着问,“布衣玛在吗?现在可以点她的钟吗?” 奈佛又是一怔:我去,他居然还是个老主顾? 第435章 饿鬼 奈佛告诉老人,布衣玛正在上钟。 老人露出失望的表情。隐约间,奈佛似乎在他脸上还看到了一种莫名的悲凉情绪——浑浊的眼里没了光,就像是痛失了什么重要东西一样。他讪讪笑笑,要来宣传画册,然后拄住回型柜,认认真真地看了起来。 画册上是果子们的简介,都是花名,都是修饰过的照片;上面还标注了她们的三围、特长、价位;每个人都是衣着暴露,搔首弄姿的。 奈佛打心眼里瞧不起这个老人,他认为,他一定是个色鬼托生的,总有一天,他会死在果子的床上。 舞厅那边依然喧闹无比,五颜六色的灯光忽闪过来,映在老人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显得他更加苍老了。他用手摩擦起画册,还眯起了眼,就像要看清楚什么似的把脸贴得很近。他的嘴唇,不易察觉地哆嗦了两下。 见状,奈佛便产生了撵他走的想法——‘这也太恶心了吧?都这么大岁数了,能不能自重点啊!’ 于是,他不耐烦道,“上面都有价格,您要是选好了就告诉我,我好给您安排。”言外之意便是:你要是不想进去,那还是请走人吧。 老人看向他,十分客气地一笑,“我还是等布衣玛下钟吧。我只认识她,呵呵。”说着,他又去看画册,眼里还流露出了慈爱与痛苦交织的神色。 奈佛越看他越烦,于是没好气道,“布衣玛今天被人包场了,您还是回去吧。或者,您再选个别人。” 老人愣住,看向他,眼里的痛苦又加重了几分。 这时,门开了,飞镖走了出来。他看到老人,一愣,然后迅速打量了老人一下,接着又看向奈佛,并露出责怪的神情——就像是在说:你让他在这儿站着干什么?怎么还不赶走?就他的穿戴能消费得起吗?然后又看向老人笑道,“大爷,我们这儿的消费挺贵的,您要是有需要,”他指向舞池那边,“可以去那边看看,那边的姑娘都挺实惠的,一套下来还不到一分,正适合咱们这样的平头百姓。” 老人尴尬笑笑,说,“那些……我都不喜欢……我……”他指向画册上的布衣玛,“我喜欢这个……一小时三分源币,不算贵,这个钱我还是出得起的……” 飞镖又是一愣,眼里闪出狡黠的光,他连忙谄媚笑道,“大爷,看来您的口味挺挑啊,”他走上前,扶住老人的肩膀,“大爷,里面请,咱家的姑娘都是个顶个的,保证把您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我只想点布衣玛,”老人道,“我是她的熟人……至少她在d区的时候,我就经常光顾她……”他好像在刻意解释着,奈佛不明白这种破事有什么可说的。 “哎呀!”飞镖装出十分惊讶的样子,道,“原来是布衣玛的老熟人啊。哎呀,真是不巧,布衣玛今天晚上被人包场了,您看看,要不换一个?”他指向画册,“茉莉就挺好的,嘴甜人美,什么活都会,还会演戏呢,你想让她扮个老师,扮个护士什么的,简直是手到擒来。” 但老人根本没去看画册,而是问道,“包场多少钱?我可以出三倍的价格……我挺想布衣玛的,我特别想见她……” 奈佛不禁一怔:我去,这么下血本?就为个果子?包场可得一角源币啊!你居然还要出三倍?我去……我一个月才赚几分钱……好家伙,为这种事,一晚上就干进去我好几个月的工资……真他妈牛…… 他下意识地看向布衣玛的照片——穿一件粉红色的v字超短裙,做猫猫撒娇状,闭着一只眼,翘着一只腿,显得妩媚万千。他看了半天,愣是没觉出她哪里好来,于是不禁在心里想道:这跟其他人也没什么区别啊,难不成这老头还爱上她了?我去,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飞镖眼里的震惊也不亚于奈佛,但紧接着,欣喜的光便掩盖住了震惊的色彩。他对奈佛吩咐道,“快给大爷上烟!要好烟!就那个,那个‘丰碑’!”他推着大爷向欢乐屋内走,“大爷,咱们先进去。我马上去同客人商量。大爷,我看得出来,您喜欢布衣玛是吧?嘿嘿,这种事我也懂,人不风流枉少年么,嘿嘿,这边请,这边请……”说着,又看向奈佛,装大道,“你也来,大爷是你接待的,你全程要把大爷伺候好。” 奈佛当时搞不懂飞镖为什么非要叫上自己,这件事,还是他很久之后才搞明白的——奈佛长得壮,还凶,飞镖是怕洛哈不同意换‘果子’会闹事,所以想让十分强壮的奈佛帮忙镇个场。而且,帮派在当天夜里有行动,大部分混混都去参与行动了,所以此时的欢乐屋里,只有三个流氓在——新人奈佛,专门拉客的飞镖,还有只剩下一条胳膊的‘鲸鱼’。飞镖常年吸毒,身体早就完蛋了,如果发生冲突,他只有挨打的份;而鲸鱼呢,以前倒是挺猛,但自从被坐地佛的人砍掉了一条胳膊,就变成了成天期期艾艾、怕这怕那的胆小鬼,所以他也靠不住。 一般来说,换果子这种事是不该发生的,但飞镖在听到三倍的价格后,便被欲望冲昏了头脑,起了贪婪之心——他当时是这么想的:洛哈又不是非布衣玛不可,他给他换个别的果子,然后再把余出的钱偷偷昧下不就行了?黑铁和妈妈桑又不在,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他不就能多了一份收入么。 当然,这些事,是在两个月后,‘独眼’清理‘内奸’时奈佛才知道的。飞镖是坐地佛安插在这里的钉子。 “鲸鱼,过来看门,寡妇要接待客人!”飞镖高喊一声,领着老人和奈佛走进欢乐屋。 …… 递烟,倒酒,送饮料,然后规规矩矩地站在老人身边,等待下一步的指示。 “大爷,您稍等,我马上去叫布衣玛。”飞镖从等候厅离开,转进果子们的工作回廊。 等候厅内放着清雅的音乐,还有阵阵幽香的水汽在四处游荡(厅中央摆放着一个制水汽设备)。老人静静地坐在沙发上,既不吸烟,也不饮酒,只是盯着画册上的布衣玛看。 奈佛只感无聊,他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他既不想同老人扯淡打发时间,也不想伺候这种色中饿鬼,于是便只是安静地站着,看着墙上的图画发呆。 半晌,老人突然问他,“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 “寡妇掠夺者。”奈佛极不情愿地回答。 “不是绰号,是本名,”老人淡淡一笑,“我不习惯叫别人绰号。” 第436章 插曲 就在奈佛犹豫要不要告诉老人名字的时候,飞镖已经带着布衣玛,从回廊里走了过来。飞镖满脸堆笑,还没走近便高声说道,“洛哈大人很是通情达理,他一听说您是特意来找布衣玛的,就马上同意换人了。嘿嘿,大爷,您今天真是幸运。” 布衣玛穿着一身闪闪发亮的紧身裙,头发披散着,脸上的妆好像是新补的,桃红色的嘴唇在殷红的灯光下显得更加鲜艳,扑粉的脸显得更加圆润。她拎着一个小手包,懒懒散散、悠悠闲闲地在飞镖后面跟着。 她撇着嘴,微歪着头,一只手按在另一只手的胳膊上,脸上写满痴呆般的神情。她没看向大厅的方向,只是呆呆地一边看着墙壁上的画,一边向前走。 老人在见到她的一瞬间,脸色顿时变了。他的笑容僵在那里,然后慢慢消失。接着,无数的痛苦就像绳子似的捆住他的脸——他的眉拧起来,他的嘴哆嗦起来,他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他的脸,从苍白变成紫色,他的手,扶住了沙发的边缘。 “你好,23号,布衣玛,来自l区,”布衣玛微微低头,慵懒地说,“很高兴为你服务。”她就好像是刚从睡梦中被人叫醒似的。 “大爷,刷卡还是手表支付?”飞镖取出刷卡器(二十多年前流行,现在已经被公司淘汰的设备),“一共是三角三分源币,三角是包场钱,剩下的三分是咱们这儿的服务费。” 老人没动,只是死命地盯着布衣玛看。布衣玛却没看他——她的眼神有些涣散,表情也有些呆呆的。奈佛想:估计是她对自己要接待的是什么人并不关心吧——可能对她来说,所有人都一样。 “大爷?”飞镖凑近老人一步,并将刷卡器摆在了他面前,“我推荐刷卡,因为刷卡的手续费低一些。”——还有更为重要的一点他没说:只有刷卡他才能从中作梗,如果是手表支付的话,那就不行了。 老人回过神,“好,马上。”他将颤抖的手伸进怀里,慢慢吞吞地取出一张白卡,接着便将它递了过去。 飞镖连忙接过来,然后插进刷卡器。他难掩兴奋的笑容,手指开始在键盘上不停舞动。滴滴的提示音响起,布衣玛歪起头,白痴一般看向刷卡器,然后,她突然笑了,还发出一声诡异的笑声。 老人的脸直接抽搐了一下。 “大爷,密码。”飞镖的嘴咧得老大,就像裂了一道口子的窝瓜。 “她是不是……吸毒了?”老人问。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咱俩的姑娘都不好这口。”飞镖忙道,“她只是刚刚睡了一觉,还犯迷糊呢。”他看向布衣玛,责怪道,“干什么呢?接待客人呢!别弄出那些奇奇怪怪的动静!” 布衣玛斜睨起他,露出怪异的微笑。 “大爷,付款吧,房间都给您收拾好了,咱们就别耽误正事了。”飞镖看了一眼手表,催促道,“大爷,这都快两点了,再耽搁下去,可就没多长时间了。” 老人吁了口气,输入密码。 “大爷,祝您玩得愉快!”随着刷卡结束,飞镖便乐成了花。他看向布衣玛,吩咐道,“布衣玛,快领大爷去你房间,就别傻站着了!”说罢,他便远离了老人,站在了奈佛身边。 布衣玛像个布偶娃娃一样走上前,搀住老人的胳膊,看向他,神秘笑道,“哥,走吧,我们去玩好玩的东西。”她的声音还是懒懒的,就像漂浮在面前的那片水雾一样。 老人的身体一哆嗦,他咬紧牙关,低下头,闭上眼。 布衣玛拽了他一下,但他没动。布衣玛有些疑惑地看向他。 老人睁开眼,看向她的脸,低哑着嗓子问,“孩子,你不认识我了吗?”泪水布满他的眼眶,晶晶盈盈的,就像月光下的湖面。 布衣玛愣住,看看他,摇摇头,“不认识……”她又笑了,白痴一样笑了,“哥,你长得好老啊,嘿嘿,都快跟我爹一样大了。” 老人的泪水像洪水一样决堤而出。他的五官纠结在一起,他的青筋根根暴起。“我就是你爹!西西丽雅!”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接着,他便悲痛地哭了两声。 所有人愣住。 布衣玛好像没听懂,还是懵懵懂懂地看向他。 奈佛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乱——他是她爹?这是什么情况?是当爹的来找闺女来了?我去,这都什么狗血戏码? “我操,”飞镖小声嘀咕道,“真的假的?他这是演戏呢还是在说真事呢?”他的眼珠子滴溜溜直转,脸上渐现惊惶之色,“我操,别吧,别玩我啊,我可不会处理这种事啊……” “闺女……你……”老人攥紧拳头,打着颤,道,“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你……我找了你三年……你怎么……你怎么就变成这样了……”看起来,他已经痛苦到极限了。 这时,水汽装置发出一阵换水的动静,布衣玛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她嘬起手指,像个几岁的小女孩一样看向装置。 奈佛意识到布衣玛就是吸了毒——她所有的举动都和最近岛上新流行的d03相吻合。 “她就是吸毒了!”老人将布衣玛藏在身后,怒目圆睁,看向飞镖,“是你们干的吗?你们知不知道,引诱他人吸毒成瘾可是重罪!”他抬起右手,做报警状,威胁道,“我马上报警,让侦探把你们这群混蛋全都抓起来!” “大……大爷……”飞镖可能意识到情况正在向不好的一面发展,于是连忙解释道,“要不……我把钱退给您……大爷,我们不会强迫姑娘来我们这儿工作……我们也不会让姑娘做不情愿的事……我们……我们老板有规矩,不让我们欺负果子……您别……您千万别报警……一切都好商量……”他冷汗直流。 (这间会所开在城区里,属于帮派的合法生意。独眼特意强调过,如果没有必要,不要在这里给他惹麻烦。 而当年的司长「新秩序派的」对待帮派问题又十分严苛,相关的法律法规也都是趋向于严格控制帮派活动的,所以,在那个年代,帮派成员只要一看见侦探,就都是躲着走的。 当年还有一条仍被今天诟病的规定,那就是:只要在城区内,发现有疑似帮派的成员,而且拒不配合的,就可以当场击毙。 在当时,侦探公会的权限很大,也因此滋生出了许多问题。故在下一任司长「新派的」上任后,便出台了许多限制侦探公会权限的规定。) “谁让她吸毒的!这是谁教她的!”老人既痛苦又愤怒地大吼道,“你把他给我找来!我要当面问问他,祸害别人闺女是不是有瘾!这到底是哪个王八蛋干的!”他似乎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已经不管不顾起来了,他挥舞着双手,面目狰狞地大喊,“你快把他给我找出来!要不然,我就把你的店给砸了!” 飞镖勉强一笑,继续解释道,“大爷……她有可能是自己沾上的……大爷,我们儿是合规合法的地方,我们真不会做这种事的……再说了,您就是真想砸店,您这身板,恐怕也不行吧……”说着,他便迅速向奈佛使了个阴狠的眼色。 奈佛明白,他是想让自己见机行事——一旦老人有任何出格的举动,他就要去控制住他。可这个老人孱弱不堪,他真冲过去强行把他摁住,他能受得了吗?会不会一下子就把他给摁死呢?奈佛很是纠结。 就在这时,一个男人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响了起来—— “先生,这里是正规场所,我希望你不要闹事。” 奈佛回头一看,原来是大客户洛哈。他穿着睡袍,从回廊里走了出来。他背着手,神态高傲,目空一切,大踏步前行,宛若是这间会所的老板一般。 第437章 更大的冲突 老人的怒火直接冲洛哈发了过去,“你是谁?老板?我闺女就是被你害成这样的吗?”他目眦欲裂,看起来就像是要吃了洛哈似的。 洛哈冷哼一声道,“我不是老板,我只是个客人。” “客人?”老人打量他一眼,“那有你什么事?你是打算狗拿耗子?” 洛哈把眼睛一瞪,拿出他课长的气质来,严肃道,“看见不公道,我就要管!”他顿了一顿,又冷笑道,“这位先生,你刚才说,引诱他人吸毒成瘾是重罪对吧?可你知不知道,干扰商家正常经营,也是一项重罪?” 老人愣住,看样子他是不清楚还有这么个罪名。 洛哈见状,十分轻蔑地笑了笑,然后朗声道,“根据《公会管理条例》、《岛民法典》和《岛内治理法典》的规定,任何人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都不能干扰公会的正常经营活动。没有造成损失的,要对其进行治理处罚,比如拘留个十天、十五天什么的,或者罚款——很大一笔钱哦(他打量一下老人的穿着)。如果给商家造成损失了,那就不单单是罚款和拘留的问题了,有可能,”他用鼻子哼了一声,“还要判刑呢!” 老人貌似是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规定,他怔在原地,眼里忽闪出迷茫的神色。 “老人家,”洛哈继续进攻道,“奉劝你一句,适可而止,别弄到最后谁都下不来台。你就是真报警了,侦探不一定会把谁给抓走呢!” 飞镖长舒一口气,悄悄给洛哈竖了个大拇指,脸上布满感激的神色。 老人不知所措地顿在原地。 场面一时安静下来,只有微弱的水汽声在噗噗作响。老人的神色变得紧张起来,并频频看向玻璃窗外的舞池——他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人。 “老人家,”洛哈再次开口道,“不要再闹了,再闹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我呢,勉强算是这里的大客户,那我就擅自做个主。”他看向飞镖,问,“飞镖,可以吧?”他的口气已经缓和了下来。 飞镖连忙道,“可以可以,完全可以,洛哈大人是咱们这儿的大主顾,完全可以说了算。” 洛哈满意笑笑,重新看向老人,“老人家,您把令爱带回去,好好享受享受父女重逢的喜悦,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如何?”他看了白痴一般的布衣玛一眼,“至于令爱在这里的工作……嗯,你还得咨询咨询她的意见,她也是成年人了,你也不能干扰她的意志对吧……” 老人拧起眉,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洛哈抬起手,打断了他,“我也有个五岁的女儿,所以我特别能理解你。不过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那就得想办法解决不是?这样,回头我帮你介绍个戒毒公会,争取帮令爱把这个坏习惯戒掉,然后再说其他的,如何?” 这七拐八拐,弯弯绕绕,从法律法规说到事后的解决办法,但只口不提布衣玛到底是被谁教唆吸毒的,而且还在有意转移矛盾的主题。奈佛觉得这个洛哈肯定是个聊天的高手,他不禁想:洛哈要是同死掉的大统领罗贝里进行一场论战,会是个什么结果。 老人已经被洛哈说懵了,他的眼睛不停闪烁,好像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初衷。他显得很是犹豫。 “老人家,”洛哈继续道,“你刚才不是说,已经三年没见过令爱了嘛,而且,”他指了指布衣玛,“你看她的状态也不算太好,所以,你还是先带她回家吧……” 如果洛哈不指布衣玛,这件事有可能就真的结束了。但他忘了一点,d03会无限放大人类的感知能力,还会对一切貌似敌意的行为产生更强烈的误解。所以,当布衣玛看见他那根不友好的手指时,便直接变了脸色——刚才还笑嘻嘻的,现在却突然暴怒起来。 “哈呀!哈呀!哈呀!”她瞪大眼睛,连喝三声,然后十分惊讶地问,“你为什么要骂我?啊,我认得你,你就是刚才非要我表演倒立的那个!哈呀!我什么都听你的了你怎么还要骂我?针也打了,药也吃了,衣服也脱光了,你怎么还要骂我?你是想让我扣钱吗?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坏呀!” 老人彻底怔住,他回头看向自己的女儿。 洛哈的右眼一跳,连忙争辩道,“胡说!我就没点过你的钟!不要胡说!”他脸色大变,紧张和不安瞬间充斥满了他的表情,“姑娘,你不要乱说话,乱说话是要负责任的!”他的面目变得狰狞起来。 看到这儿,奈佛也就看懂了——教唆布衣玛吸毒的那个人,应该就是洛哈,要不然他也不至于有这么大的反应。 老人伸出哆嗦的手,摸摸布衣玛的脸颊,哽咽道,“孩子,是爸爸不好,爸爸应该早点找到你的……” 布衣玛突然又笑了,她痴痴地看向老人,摇起身子,“再摸摸我,好舒服,再摸摸我,嘻嘻……” 老人浑身都开始颤抖起来。斑斓的灯光洒在他的银发上,映照出五颜六色的光芒。他喘了两口粗气,握住布衣玛的手,低声道,“孩子,你放心,今天晚上,他们一个都跑不了!” 他回过头,狠狠盯向洛哈,咬着牙,流着泪道,“是你,是你把我闺女害成这样的!我绝饶不了你!” 洛哈倒吸一口凉气,但马上恢复了正常,他继续争辩道,“她吸了毒,神志不清,你不能信她说的话!我就没点过她,不信……” 然而,洛哈的话才说到一半,老人便不管不顾地大吼了起来——他看向玻璃窗外的舞池,对着手表大喊道,“都出来吧!西西丽雅找到了!” 匆匆一瞥,奈佛这才发现他的手表屏幕上正显示着通话时间——很长的一段时间。看样子,他从进门开始,就已经在和别人通话了。他应该是有备而来的。 人影聚集,人头攒动。就像突然从黑夜里冒出的一支军队,一群人轰轰隆隆地从舞池内开到了玻璃窗前。是十几个男人,年轻的、成熟的、年老的都有。五彩的灯光踅进他们刚毅的眼睛里,照亮了他们的身形。看上去,他们就像是死神一样可怖。 鲸鱼吓得尖叫一声,甩着假肢落荒而逃。 他们怒目圆睁,他们推开玻璃门,他们带着钢铁的气息走了进来。他们个个孔武有力,他们个个身体强壮。 “快……快给黑铁打电话!”飞镖慌了,大叫道,“快他妈给黑铁打电话!有人来砸场子了!” 第438章 针盒 电话拨打了三遍,但一直没有人接——怎么可能会有人接呢?因为当时的黑铁,已经被坐地佛给打死了。 “没人接。”奈佛看向飞镖,道。 飞镖倒吸一口凉气,绝望道,“完了,咱俩要交代在这儿了。” 奈佛不禁看了那些青、中、老年一眼,心想:等一会儿起冲突了,我就躲起来……这种事跟我也没什么关系,我没必要掺合他们的争斗……除非他们真砸店,要不然我才不管呢。 他来这里只是为了完成奥丁的任务,对其他事根本不关心。所以,他决定置身之外。 卷帘门拉下,外面的噪音完全隔绝,整个世界陷入一片殷红。人影憧憧,那些老的少的,前来砸场子的人,如同一匹匹的饿狼般,冷冷地盯着奈佛他们看。有一支双管猎枪从一位大胡子老人的衣袖中伸了出来。黑洞洞的枪口摆在他们面前,奈佛仿佛闻到了火药味。大胡子老人傲慢地笑了笑,那意思好像是在说:谁敢动,我就打死谁。 其他人的反应各有不同—— 布衣玛看向人群,嘻嘻笑道,“你们也是来找我玩的吗?嘻嘻,人太多了,我一个人顾不过来呀……” 布衣玛的父亲连忙捂住她的嘴,面露悲伤之色。 洛哈冷汗直流,脸色变得越来越惨白。 飞镖的脸开始变形,嘴不是嘴,眼不是眼的,额头上还布满了冷汗,在灯光的映照下显得斑斑点点的。“大哥……大哥们……别冲动,千万别冲动,有……有事好商量……什么都可以商量……”他哆哆嗦嗦地说,还在脸上挤了个十分难看的陪笑。 可是没有人搭理他。 “墨迪,”这时,布衣玛的父亲看向身后的那群壮汉,对其中一人哽咽着说,“西西丽雅被他们祸害了,西西丽雅吸了毒!”他愤恨地指向洛哈,怒道,“就是他!就是他把西西丽雅害成这样的!” 唏嘘声响起。一时间群情激愤,有几个精壮的小伙子已经破口大骂了起来—— “打死他!个狗娘养的!不是人揍的畜生!” “王八羔子,你别想跑!我非打死你不可!” “给他妈小姑娘灌药,真他妈不是个东西!” …… 洛哈浑身一颤,一边后退一边说,“不,不是我……我没点过她……不是我……” “先别吵。”一个五短身材,面色沉重,目光如炬的中年男子迅速控制住场面,然后走了出来。他看向洛哈,打量一眼,又迅速扫了一眼飞镖和奈佛。奈佛的目光和他的目光短暂相接,二人同时一怔。 这个墨迪,是陀多玛安全公会的一位同事。说熟不熟,说不熟也熟,两人不仅喝过酒,还一同值过夜班。 奈佛颇感惊讶:怎么是他? 墨迪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除了惊讶,里面好像还有猜疑的神色。奈佛下意识地躲开他的目光。‘真麻烦,’他想,‘怎么还碰见他了。’ 奈佛在罗贝里家放完火后就直接跑了,事后根本没有回过公会。这里面掺杂的事情太多,奈佛可不想跟墨迪解释着火的时候他去哪里了,又为什么会突然不辞而别。 但墨迪今天到这里的目的也不是为了他,所以只是皱皱眉,然后重新看向洛哈,表情严肃地问道,“你叫什么?西西丽雅是你害的吗?” 洛哈哆嗦两下,吞了口唾沫,愣愣地看向他。 “说话!”墨迪瞪起眼,怒道。 洛哈又是一哆嗦,但依旧没有说话。 “行,不想说那就别说了。”墨迪吁了口气,随后大喊道,“卡冯,詹德利,抓住他!搜身!把他身上的毒品翻出来!我们送他去侦探公会说!” 一矮一高两名青年大步上前。 洛哈见状惊呼一声,迅速转身向后跑去。但他肥胖的身躯成为了他百米冲刺的阻碍,所以很快地,他便被两名青年死死摁在了地上。他嘶哑着嗓子,尖嚎起来,如同待宰的,正在拼命挣扎的公猪,“放开我!你们这是在犯罪!你们会进监狱的!快放开我!” “搜!” 随着墨迪的一声喝令,一个精致的针盒被搜了出来,上面写着大大的蓝色文字——‘d03-sex’。 “王八犊子!这是什么!”矮个青年愤怒地扇了他的后脑勺一下,大骂道,“别跟我说是胰岛素!我他妈认识这个!这个就是毒品!” “不是我的!不是我的!”洛哈挣扎几下,猪叫道,“是果子偷偷放在我身上的!我不吸毒!这不是我的!” 墨迪走过去,要过针盒,来回看了看,皱起眉。然后蹲下身子,将洛哈的头薅起,仔细看起他的眼仁。 “大哥……真不是我的……我不吸毒……”洛哈装无辜道。 “你们提供的?”墨迪转头看向面如土色的飞镖,问。大胡子老人的枪口同时指向飞镖。 飞镖连连摇头摆手,“我们不做这个,我们不做这个……这里是城区,我们不敢碰这个……” 墨迪冷哼一声,翻开针盒。两只闪着金属光泽的注射器安静地躺在针槽里,里面蓝色的液体和红色的灯光交相辉映,如同恶魔的眼睛一般。 “还有两支呢?”墨迪看向洛哈,问,“一盒四支,这东西我见过,别骗我。” 大胡子老人的枪口也转了过来。 洛哈的牙齿在不停抖动。他怔怔地看着墨迪,眼里充满哀求的神色。但他始终没有说话。 “行,不想说那就不说,”墨迪冷笑道,“我自己找。”他深吁一口气,松开洛哈的头发,站起身,看向飞镖,“带我去他房间。” 枪口指了过去。 “大哥……一码归一码,您……您不会对我怎么样吧?”飞镖哆嗦着问。 墨迪笑笑,“如果这里面真没你的事,我当然不会对你怎样。” “好……一言为定……” 飞镖吞了口唾沫,转身带路。 这时,洛哈突然大喊道,“飞镖!我的房间是‘百合’!你千万别记错了!” 飞镖回头看向他,面露纠结的神色。 “小子,别跟我耍小聪明,”墨迪拍拍他的肩膀,“你要是不配合,我还可以找别人配合。”他指指奈佛,又凑到飞镖的耳边,低语了一句什么。 飞镖浑身一震,连忙点头称是。 二人拐进回廊,洛哈又大声提醒道,“飞镖!记住,是百合!千万别搞错了!” 第439章 恶人先告状 另一个姑娘被带了出来,也是同样的神志不清,同样的精神恍惚。被同时带出来的,还有两枚d03的空针筒。洛哈见状,一愣,然后连忙大喊:“不是我的!这不是我的!”他愤怒地看向飞镖,咬牙切齿大骂道,“飞镖!你凭什么害我?我他妈平时给你的小费不少吧?你这就这么坑我?你真他妈不是个东西!” 飞镖哆嗦着道,“大……大人……您还是承认了吧……他们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只要您能配合……” “我承认你妈个逼!”洛哈呲着牙道,“去你妈的!小兔崽子!” 飞镖侧过头,不说话了。 墨迪吐了口唾沫,拿着针筒来到洛哈面前,蹲下,阴笑着问,“说吧,你想怎么解决,是把你送到侦探公会让侦探审你呢,还是你现在自己承认呢?” 洛哈直直盯着那两枚空针筒,脸上现出惊恐的神色。他颤抖几下嘴唇,然后看向墨迪,坚持道,“大哥,这个东西真不是我的,我从来不吸毒。不信,你可以拿我的头发去化验……”他吞了一口唾沫,诚恳道,“大哥,信我,飞镖跟我有仇,他是故意害我的……头几天我刚骂过他一顿……他小心眼,他这是在伺机报复……大哥,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 墨迪笑笑,“撒谎都不带脸红的,你是真牛逼!行,”他站起身,俯视起洛哈的脸,“既然不想说实话,那咱们就换个地方说!”他的笑容消失,换上一张威严的脸,大声吩咐道,“绑起来!带回去!我要让他把自己做过的罪行全都交代出来!” 摁住洛哈的男青年们开始动手,他们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条绳索,三下五除二便把洛哈给捆住了。 洛哈拼命挣扎,嘴里还在猪叫似的大喊:“你们这是在犯罪!侦探公会不会饶了你们的!你们等着进监狱吧!你们等着被枪毙吧!你们绑架无辜的岛民!你们这群该死的混蛋!” 矮个青年骑在他身上,照着他的后脑勺狠狠来了一下子,“他妈的闭嘴!再他妈叫,老子就把你给劁了!” 洛哈疼得大叫一声,死命扭动起身子,“我是好人,我是好人!你们不能这么对我!我是好人!” “好人不会给别人闺女注射毒品,”墨迪冷笑道,“好人也不会成天来这种地方扯淡。” 又走来几名青年,将肥猪一样的洛哈弄了起来。有一个寸头小青年可能是因为太过生气,便左右开弓,给洛哈来了个连环五连击。 “王八犊子!” 大耳刮子啪啪作响,洛哈被扇得头晕目眩。猪叫声随之停下,哼哼声紧随其后。洛哈的脸肿了,肿得和猪头一样。 “走!”矮个青年吆喝一声,然后猛推洛哈一把。洛哈被推了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他的身体就像个陀螺似的东倒西歪了一阵。哄笑声四起。洛哈哭了,最后扶在水汽装置前嘤嘤哭了起来。几名青年上前,将他拖向门口的方向。看样子,他们应该是准备走了。 “波尔特大叔,”墨迪将空针筒放回针盒,走到布衣玛父亲跟前,嘱咐道,“先带西西丽雅回去吧,等我们办完事就去找你。多说明天,这件事就能办完了。” 波尔特抹抹泪,道,“谢谢大伙儿了……谢谢了……” 墨迪无限惆怅地看了一眼布衣玛,叹息道,“挺好个姑娘,让人祸害成这样……哎,真是一群该死的畜生!” “闺女,我们回家……”波尔特搀扶起痴呆状的布衣玛,向门口走去。 “大叔,等等!”墨迪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叫住波尔特,然后回过身,狠狠瞪向飞镖,伸出手,道,“大叔的那三角三分源币,还来!” 波尔特停下脚步。 飞镖一哆嗦,连忙称是。他颤颤巍巍地掏出刷卡器,吞吞吐吐地说,“大哥……这钱……有手续费……千分之六……这钱不是我拿的,我还不了整数……我只能……” “别跟我废话!大叔给你多少你就得还多少!” “是!” 飞镖要来波尔特的源卡,发着抖将卡插进刷卡器,慢吞吞操作起来。键盘上响起滴滴的声音,奈佛心想:估计在飞镖听来,它不再悦耳,也不再动听,而是变成了恐怖的噪音。 钱还了回去。飞镖不舍又无奈地将卡递给波尔特。 卷帘门重新拉开,舞池那边的灯光和嘈杂的音乐再次铺进欢乐屋。玻璃门被推开,人群开始向外撤离。 “他妈的……白折腾了……还他妈赔了……”飞镖看着他们的背影,小声嘀咕了一句。 奈佛看看他,心想:店又没被砸,这不挺好的吗?他们要是真砸店了,独眼能轻饶了咱们吗? 忽地,一阵急促的警笛声从不远处传了过来。刚走出门口的人群瞬间愣住。 “有人报警了?”墨迪问,然后回过头,看向飞镖和奈佛,“你们报警了?” 飞镖和奈佛同时摇摇头。 (报警的人是鲸鱼,他在跑了五个街区之后突然冷静下来,并报了警。) “救命!杀人了,救命啊!”可能是警笛声影响了众人的注意力,洛哈趁着这档口,直接挣脱了控制,并迅速向警笛的方向奔去。他像看见了救世主一般疯狂地大叫起来——“救命啊!杀人了,快来救救我啊!” 警笛声像一阵风似的刮到欢乐屋里,然后,奈佛看到了两辆忽闪着警灯的执勤车。它们一前一后,堵在了距离欢乐屋五十米左右的位置。 接着,几名侦探出现在视野里。为首的是一名中等身材的男子,他举起枪,气势汹汹地看向众人,“干什么的!抱头!蹲下!不许动!” “长官,救命!他们要杀了我!”洛哈跌跌撞撞地跑过去,“长官,我是岛办公厅y区商业课课长洛哈!他们这些人是混帮派的!他们想绑架我!长官,快救救我!” 众侦探紧张起来,同时举枪对准墨迪等人。 “抱头!蹲下!警告第一次!”为首的那个侦探大喊。 第440章 正义使者 舞池那边的人都不跳舞了,开始围观起热闹。有些人还拍起了视频。 “慕斯探长,这小子给姑娘打d03!”墨迪上前一步,打开针盒,展示出针筒,朗声道,“我们刚想把他给扭送到你们那儿去。” 慕斯探长一愣,仔细打量了墨迪一眼,手里的枪便随之放下了。他走上前,冲着墨迪微微一笑。 两人认识,不仅认识,而且还是熟人。墨迪自发成立了一个联防组织,专门帮侦探公会抓罪犯。成员的大多数都是产业工人。当年的侦探公会对这种组织很是欢迎,一是可以帮忙维持当地的治安,二是可以在缺人手的情况下迅速补充力量。 这些情况是墨迪告诉给奈佛的。 不过这种组织只是昙花一现,很快便消失在了天照岛的历史中。一是因为新司长「新派」的上任——新派和新秩序派的矛盾由来已久,故而只要是新秩序派当任时期的政策,新派就会全部推翻;二是因为这类组织岛办公厅不好管理,而且还容易发生极端事件。 可当时的洛哈并不知情,而探长慕斯也是背对着他的,所以他根本不知道慕斯和墨迪是熟人。他在其他侦探的帮助下松了绑,然后舒了口气,指着墨迪大声道,“长官,他们还想诬陷我!快把他们抓起来!他们手里还有枪,一把双管猎枪!刚才都顶到我头上了!这群刁民,我看他们是想造反!快把他们抓起来!”他又恢复了平常的姿态,他应该是觉得,他没事了。 “枪?”慕斯惊讶道,然后转过头看了洛哈一眼。接着皱起眉,转回头,责怪地看向墨迪。 大胡子老人不知什么时候溜走了,奈佛已经看不见他的身影了。 墨迪双手一摊,笑道,“探长,我们没带枪,不信你们可以搜。是他在撒谎。”他用下巴指指洛哈,然后将针盒递了过去,又拉过布衣玛,叹口气道,“就是这姑娘被打了针。探长,你可以看看她的状态,就能知道到底是谁在撒谎了。” 慕斯接过针盒,翻看了两下,然后又看了一眼布衣玛。他的眼里布满愁云。 墨迪又补充道,“探长,这姑娘就是波尔特大叔的闺女。” 慕斯的右眼一跳,颇为震惊地看向布衣玛。 布衣玛依旧白痴状,还看着慕斯,嘬着手指嘻嘻直笑。 “长官!快抓他们啊!他们可是杀人犯!”这时,洛哈大喊道。可能是见慕斯半天没有下一步的动作,他便急了。 “别他妈吵!”慕斯烦了,回头大骂,然后指着洛哈对其他侦探吩咐道,“把他看住!别让他跑了!待会儿我有话要问他!” 洛哈一愣,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大叫道,“长官,我是好人,你不能听信坏人的说辞啊!我和咱们奥尼茨经理可是老熟人,我们经常在一起打牌呢!” 不提这个什么奥尼茨经理还好,一提,慕斯便怒了。慕斯和奥尼茨,一个属于新秩序派,一个属于新派,常年不对付不说,奥尼茨还总在慕斯的升迁道路上使绊子。慕斯烦透了奥尼茨。 这件事,也是墨迪告诉给奈佛的。 “谁跟你是‘咱们’?”慕斯撇下墨迪等人,转过身,走到洛哈面前,“你一个给别人打d03的王八蛋,居然还敢说自己是好人?”他冷哼一声,“奥尼茨经理还跟你是熟人?你也太能给自己脸上贴金了吧!” 洛哈可能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于是连忙辩解道,“我的意思是说……我的意思是说,咱们都是为岛办公厅的同事,咱们别……” “谁他妈跟你是同事?”慕斯把眼睛一瞪,提高嗓门道,“我是侦探公会的,而你是岛办公厅的,同什么事同事?隶属都不一样,你上我这儿攀关系来了?我告诉你,我们侦探可不像你们岛办公厅的,吃里扒外,目无法纪,不讲道德,只会贪腐!我们是最讲究公事公办的群体!” 周围响起喝彩声和掌声。 洛哈愣住,看看四周看热闹不闲事大的人群,冷汗直流,面色惨白。看样子,他应该是知道不好收场了。他眼珠一转(可能是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连忙上前拉住慕斯,小声说了一句什么。 慕斯十分鄙视地看他一眼,然后朗声嘲讽道,“不好意思,我一不做生意,二也没有做生意的亲戚,所以你刚才说的什么‘可以帮我在生意上发展’之类的话,我听不懂。” 人群中响起叫好声和嘲笑声。 洛哈急道,“长官,凡事都好商量,我在其他部门还有不少朋友……长官,多条路多个选择不是?长官……” 但慕斯明显不想同他废话了,他大手一挥,命令道,“请咱们的商业课课长洛哈大人上车,我们回所里问问,他是如何欺骗姑娘吸毒的!”他把洛哈的名号喊得十分响亮,就像是故意的。 “是!” 几名侦探上前,将还在苦苦哀求的洛哈拖走了。 “其他人也跟我回去,”慕斯看向墨迪等人,高声道,“是作证也好,有冤屈也罢,一并处理!” 掌声响起。灯光下的慕斯,就像是个正义使者。 …… 侦探所内十分热闹。 奈佛和飞镖作为嫌疑人,被侦探们带了回去。他们靠墙蹲着,身边还有几个吊儿郎当的混混。混混们好像是别的区的,胳膊上的纹身也都不同——奈佛一个都没见过。 电话声、脚步声、嘶吼声和咆哮声不绝于耳。侦探们很忙,所以他们蹲了两个小时,也没人来提审他们。 飞镖蹲得难受,便偷偷伸了下腿,然后低声抱怨道,“他妈的,怎么这么倒霉,他妈的,这都是什么事啊……哪个王八犊子报的警,这他妈要是罚款拘留咋办?操,里面的伙食那么难吃……他妈的,让我知道是谁报的警我非弄死他不可……” 奈佛倒是无所谓,因为这种体力消耗,还不如平时的训练强度高呢。他唯一担心的是今天晚上睡不成觉——不睡觉,脑子就会发木,脑子发木,他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奈佛没理飞镖。飞镖身旁的一个小混混倒和他攀谈起来了——“兄弟,你们帮和坐地佛帮今天晚上不是要‘论剑’嘛,怎么,你没去?” 当天夜里,独眼和坐地佛约架,在j区的贫民窟大战了一场,就为了争夺刚死了大哥的j区的控制权。帮派之间‘约架’的规矩很是奇葩——双方各出十一名选手,摆好擂台,一对一,决出胜负。胜数多的一方将拥有标的物(当天是j区贫民窟的控制权)。如果有不幸被打死的,那只能自认倒霉。据说,这种规矩是坐地佛从一部小说中得到的启发,他还为‘约架’起了个响亮的名字——‘论剑’。 飞镖看了一眼混混手臂上的纹身,撒谎道,“闹肚子了,就没去,要不然我也不至于遇上这心事……”说罢,便叹了口气。 混混感兴趣地问,“因为什么进来的?” “哎,”飞镖皱眉道,“遇上个给果子偷摸打针的傻逼,结果人家爹找上门来了……操他妈的不知道哪个傻逼还报了警,然后,”他啧了一声,无奈道,“我就他妈到这儿来了。” 混混一愣,感叹道,“确实够倒霉的,这种事,不好说清楚啊。” “可不是咋的!”飞镖不禁提高了嗓门,“那鸡巴针就他妈不是我们的,但他妈是在我们店发现的,这他妈的……我都不知道怎么跟条子解释!” “老实点!叫什么叫!”一名碰巧路过的侦探大喝。 飞镖连忙低下头,蹲好,蹲正。 “再叫就关你禁闭!”凶狠的目光投来。 “是……”飞镖将头低得更低。 第441章 早上喝大酒 半个小时后,奈佛才被提审。三个小时后,他才被放出去。侦探们很凶,同一个问题重复问了很多遍,奈佛也同样回答了好几遍。侦探所的板凳特别硬,奈佛坐得屁股直难受;头顶的大灯也锃亮锃亮的,照得他眼睛生疼;奈佛将当天晚上的所见所闻都交代了个遍,直到收到一张罚单——一张违反治安管理方面的一分源币的罚单,他才被侦探们给放了出去。 “年纪轻轻的,学点好!”一个年纪稍大一点的侦探严肃道,“干什么不好偏偏去混社会?”他指指奈佛的鼻子,“我告诉你,给我老实点,要不然下次就不是罚款这么简单了,听明白没有?十五天之内把罚款交上,要不然我还去找你!” “明白。”奈佛点点头,走出侦探所。 太阳已经将外面的世界照亮,他看着满眼的金黄,顿感一阵眩晕。一夜没睡,他抹了把脸,准备吃个早饭就找地方睡觉去。 飞镖就没这么幸运了,他被拘留了,还被罚了一角源币的款,理由是‘容留他人吸毒’。欢乐屋其实并不是他的,但他非要装大,在其他混混面前吹牛说自己是这家店的股东,还碰巧被侦探听见。 路边陆续出现零零散散的摊位——这是当年一些‘里民’的生存手段,贩卖简单的食物,价格低廉,虽不怎么好吃,但量大管饱。随着时代的变迁,这种摊位也彻底消失在了历史的洪流中,取而代之的,则是‘卡奈早餐连锁’、‘佛罗伦快餐’等量小价高的快餐店。 摊位之所以会消失,就是因为安格斯·卡奈在上任次长后,新颁布的城区管理规定——市容市貌管理办法。他当时的说法是:摊位混乱,造成城区拥堵,所以为了市容市貌的整洁,必须取消摊位。 但其中的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就没人能知道了。 奈佛走到一个卖薄饼的摊位前,挑选好口味,正准备付钱,便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回过头,看到刚从侦探所里走出来的墨迪。 “去我家喝点?”墨迪笑道,“喝完在我那儿睡一觉。你还没地方住呢吧?” 奈佛有点懵:大早上就喝酒?你是多喜欢喝酒啊! 可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墨迪强行拉着上了一辆面包车。车里的人很多,大多数都是昨天夜里的那群人。 一路上吵吵闹闹,众人都在谈论昨天事情的后续——洛哈被抓了个现行,他的商业课课长是做到头了,而且还会被判刑;西西丽雅被他爹带去了精神卫生中心,欢乐屋的工作是彻底不能干了;墨迪的团队能获得一笔来自侦探公会的奖金,有些人在探讨这笔钱应该怎么花;墨迪看起来很是高兴,他说:“等奖金到位,咱就更新点装备,也买架无人机什么的。等到时候,咱们找王八蛋就更方便了!” 墨迪的家位于y区的‘庞贝里’。小院,两间正房,一间客厅;老婆是附近工厂的产业工人,已经去上班了;孩子正在读大学,是个闺女。 一进门,墨迪就从柜子里翻出一瓶老酒,又端上几碟吃食。“坐,陪老哥我喝几杯,然后在我这儿睡一觉。”他一边倒酒一边说,“昨天晚上被折腾得够呛吧?来,喝杯酒解解乏。” 奈佛也不好拒绝,便和墨迪喝了起来。三五杯下肚,墨迪的脸色就变红了,他也便打开了话匣子——他先是问奈佛,罗贝里家里着火的事他知不知道,奈佛说不知道;然后又问奈佛当天晚上干嘛去了,奈佛说女朋友跟他闹别扭,他过去哄她了。 墨迪一怔,兴奋道:你还有女朋友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有照片没?给我看看。 奈佛翻出朱莉的自拍照,给他看。 墨迪称赞道:长得真漂亮。又玩笑道:怪不得你不提,是怕被人抢走吧? 奈佛不好意思笑笑:没有。 “哪的人?”墨迪问,“多大了?怎么认识的?” 奈佛说朱莉是他的青梅竹马,都是g区人,等过几年就结婚。 墨迪大笑道:从光屁股开始就在一起了呀,真挺好!等你结婚可别忘了请我。 奈佛说一定忘不了。 墨迪又举杯,奈佛又喝,接着又是三五杯。酒劲有点大,奈佛有些晕了。这时,墨迪又将话题转移回了罗贝里庄园失火的那件事上——他说,因为这件事,陀多玛安全公会破了产,公会会长也被侦探抓了;整件事的起因是罗贝里的老婆为了抢夺家产,从而引狼入室,将j区的大哥牛虻引到了家里;牛虻见财起意,和罗贝里的安保人员发生冲突,无意间引起火灾,双方都被烧死在了里面——罗贝里的家人和牛虻的小弟;罗贝里家族只剩下一个活人,那便是当天外出未归的二小姐卡罗拉·罗贝里,她也理所当然地继承了所有遗产。 真相并不是这样——罗贝里一家子,是被奥丁弄死的,而那场大火,是奈佛放的。但奈佛却表现出第一次听说的样子,他惊讶道:怪不得我第二天回去,谁都找不到了。 墨迪笑道,“你要是早点回来,估计会被公司的机器人给关在小黑屋里!” 奈佛不禁回想起那天夜里的机器人大军。“机器人?公司怎么还派机器人来了?”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问。 墨迪喝了一口酒,道,“‘晴天’是公司开发的高档社区,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他们能不管吗?当时的信号都给屏蔽了,只许进不许出。我们所有人都被关在办公室里,直到第二天上午,才放我们出去。”他摇摇头,又喝一口酒,“你是不知道,那些机器人拿的都是真家伙,”他比划了一个武器的形状,“他奶奶的,老吓人了!老子见都没见过这种东西,就跟他妈电影里的武器似的,我怀疑它们都不是发射子弹的,而是发射激光的。你想想看,就被这种玩意关着,谁心情能好啊。” 奈佛惊叹道:我去,这么吓人吗? “幸亏你没回来,要不然,你也得吓得够呛……”墨迪举杯和他一碰,“别光听我说话,跟着一起喝好不?这又不是我一个人喝闷酒呢。” 奈佛连忙喝了一杯。老酒浓烈,他感觉自己有些醉了。 “除了你,当天晚上还有一个人不在,”这杯下肚,墨迪继续道,“奥博也不在,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而且到现在我也没再见过他,”他匝了下舌,面露忧虑的神色,“奥博是我外甥,这几天把他妈给愁的,哎,真不知道这孩子到底死哪儿去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真是愁人。” 醉意瞬间少了一半,奈佛心里不禁咯噔一下,他想:不会是被奥丁给杀了吧?那条通往贝拉湖的山路,他们是没能走出去吗? 第442章 论剑的延续 “兄弟,求你件事,”墨迪恳求道,“我知道你现在在混帮派,认识的人可能比我要多些,所以,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帮忙找找奥博……这孩子是我姐的心头肉,要是真出什么事的话,估计我姐就……”他叹了口气,接着举起杯,然后又道,“都在酒里了,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老哥哥我先谢谢你了!”说罢,他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心里像扎了根针似的难受。如果奥博真被奥丁杀了,那间接造成奥博死亡的人,便是奈佛他自己。而且不仅是奥博,就连布尔萨夫人的死亡,也会跟他有关系。心中沉闷,右手又开始出现不适,他总感觉牛虻的血还粘在上面……好像不仅有牛虻的血,而且还有奥博和布尔萨夫人的血。他开始后悔,后悔那天晚上就不应该将他们往山上赶,他应该把他们撵向小区才对……他面现愁郁之色。 墨迪见状,尴尬一笑道,“没关系,要是实在勉强,就算了。兄弟,别往心里去,来,喝酒,我再找找其他人……呵呵,来,喝酒。”他眼里闪过一丝失望的神色。 有一种内疚的感觉升起。奈佛看向他,认真道,“我帮你找,我一定帮你找到他。”他像是在对墨迪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当这句话说出口,他的心绪便安稳了许多。他觉得,他有责任找到奥博——不管奥博是死是活,他最起码能给自己一个交代,要不然他会一直不安下去。 “那就谢谢兄弟了!” (墨迪当初找了很多人帮忙,奈佛只是其中之一。) 接下来,二人推杯换盏,谈天说地。 话题从陀多玛安全公会工作时期的旧事说到了现在的生活——墨迪新找了一份工作,下周一去面试;陀多玛安全公会正在破产清算,等清算完毕,员工便会获得相应的赔偿金——按工龄算,工作一年补偿一个月的;墨迪在那里工作了八年,他能获得八个月的补偿。他感叹道,“幸亏是个大公会,而且岛办公厅和侦探公会也介入了,要不然,这钱都有可能拿不到。” 之后,墨迪又问了奈佛的起居情况。奈佛就没固定休息的地方——赶上夜班,他在后半夜可以趴在桌子上睡觉;但赶上白班,他就只能去城郊的小旅馆对付了——单床位、公用卫生间、路程偏远。他一一同墨迪说了。 墨迪听罢,大方的表示,如果奈佛不嫌弃,可以到他家里来住。 奈佛真挺想接受的,一是可以省钱,二是有个能长期稳定栖息的地方,他的心情也能好很多;但经过深思熟虑后,他还是拒绝了——奥丁来找他怎么办?如果再发生什么意外,墨迪也被牵连其中又怎么办? 墨迪见他拒绝,也不强留,话题又扯到了他闺女身上。他女儿是他的骄傲,后年毕业,毕业之后就会到城郊小学当老师。“从小就听话懂事,”他骄傲地说,“像我,不像她妈,她妈是个火爆脾气,一天天的就知道跟我干仗……有这闺女,等我退休,就可以享清福了。” 奈佛当时还不懂老师这个职业有什么好的,于是随便问了一嘴。 墨迪说:稳定,体面,收入也不低,属于中等阶层,比保安、产业工人、快递员、业务员什么的要有尊严的多。女孩子做这个正好,省心,将来也好找对象。 盘中的食物所剩无几,墨迪又去厨房现炒了盘。但他喝得醉醺醺的,便把盐放多了,合成肉也烧糊了。他哈哈大笑,指着黑糊糊的肉说,“这他妈的,我没醉,肉倒先醉了,他妈的,我再炒一盘吧。” 奈佛忙说算了,都喝得差不多了,对付吃吧,别弄了。 两人就着又苦又咸的糊肉,又大喝了一场。 “兄弟,”彻底大醉前,墨迪诚恳地劝诫道,“听我一句劝,混帮派不是什么好出路,就那帮王八羔子——不是指你啊,我指的是那些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王八羔子,别看他们现在潇洒,可每天都生活在刀尖上……就像那个什么j区的老大牛虻,平时多牛逼啊,可到头来,不照样还是个死嘛……兄弟,千万别在自己身上弄下命案,要不然,等你将来结婚生子了,小孩都得跟你受罪……像老师,岛务员,公司职员这类的好工作,是不让罪犯的孩子考的……兄弟,听哥一句劝,千万别陷太深……” …… 这一觉直接睡到当天傍晚,火红的云朵像幕布一样挂在窗前。墨迪比他醒得早,正在做晚饭。奈佛头疼欲裂,嘴巴还干,他拍拍脑子,看了眼时间,便准备回欢乐屋报到了。墨迪想留他吃晚饭,但他拒绝了,因为上工时间迫近,妈妈桑又是个极其不好伺候的主。 紧赶慢赶,他在规定的时间内回到了欢乐屋。但今天的欢乐屋,没有营业,而且布置得跟灵堂似的,就连外面的舞厅都没开。很多见过的没见过的帮派大佬都在,清一色的黑西装。 一进门,他就看见黑铁的遗像摆在欢乐屋大厅的正中央,平常暧昧柔和的红色光线也变成了正常的颜色。妈妈桑穿着孝服,站在遗像旁,一边抹泪一边对祭奠黑铁的人鞠躬。右手边,是大佬们,独眼也在。独眼面色凝重,正听小弟汇报着什么,小弟手里还捧着一个礼盒。 奈佛在见到遗像的霎那,便明白黑铁已经死了,但至于是怎么死的,他就不清楚了。对于这个直属大哥,他基本没什么印象,他只知道他很色,总爱占果子们的便宜。 一同入派的新人‘蜚蠊’见他走进门口,连忙将他拉到一边,并低声问,“你干嘛去了?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才来?”说着,又打量他一眼,责怪道,“你怎么穿成这样就来了?怎么这么没规矩?”他偷偷看向独眼那里,然后又道,“赶紧去换身衣服,别让大哥看见,要不然有你好受的!” 奈佛看看自己的休闲装,顿时明白了蜚蠊的所指——他的意思是说自己穿得不恭敬,应该换身黑西装过来。但他没黑西装啊,难不成去外面新买一身才能进?而且他还没刷签到卡呢,这要是因为迟到被扣工钱了怎么办?于是他便踌躇在原地。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咣当一声。转头一看,只见大哥‘独眼’猛拍了一下桌子,大怒道,“欺人太甚!” 他的脚边落着刚才的礼盒,礼盒破了,里面还躺着一架老钟——也被摔坏了,看样子,是刚被独眼给砸坏的。 独眼身边的大哥小弟纷纷起身,眼里同时喷出怒火,众人开始大呼小叫起来—— “他妈的!这个坐地佛,是他妈来挑衅的!他妈的送礼的人呢!给老子抓过来!!!” “人都被他打死了还要受他的侮辱!大哥,咱们可不能再忍了!这他妈都骑到咱们脖子上拉屎了!” “妈个逼的!坐地佛真是给脸不要脸!昨天下黑手就不说了!今天居然还专门派人来送钟!送你妈个逼的钟!大哥,干他们!” …… 独眼闭上仅剩的一只眼,鼻翼微微翕动起来。 第443章 小事变大事 闭眼思考,故作深沉,是独眼当上大哥后的一个习惯。其实他脑子里并没有多少东西,但他觉得这样做,能显示出做大哥的威严。 而且他还看不上那些脑子灵活的人,因为他的故国,就是毁在那群‘会读书、懂谋略’的人的手里的。他对‘阴谋家’很是反感,所以他身边的兄弟,也全都是一些脑子空空、肌肉发达的莽夫。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莽夫也有自己的小九九,当年晚上的送钟事件,其实是一场来自内部的阴谋事件——有些人对他不满已久,想借机扩大他和坐地佛之间的矛盾,从而削弱他的核心力量(发生个火拼,再死几个忠心的小弟什么的),然后好借机发难上位。 当然,这些事也是在独眼向奥丁臣服的那个晚上,奈佛才知道的。 那些蓄意制造矛盾的人,继续叫嚣着要与坐地佛不死不休。 可事情并没有向他们希望的方向发展,因为当独眼重新睁开眼时,正好看见了穿着休闲装的奈佛。奈佛是新人,他不认识,再加上坐地佛刚送了一份‘特殊’的礼物,他便理所当然地认为奈佛是坐地佛那边的人了。于是,他的火气便转移到了奈佛身上—— “东西是你带来的?”独眼怒目圆睁,指着门口的奈佛大骂道,“他妈的!士可忍孰不可忍!你他妈居然还敢回来?”他倏地站起身,打量奈佛一眼,“还他妈穿得花里胡哨的!你他妈是来挑衅的吗!操!你们坐地佛的人,是真他妈不把我当回事啊!” 奈佛一时竟没反应过来。他愣愣地看向独眼,不知发生了什么。所有人的目光向他投来,都充满了愤怒。 “抓住他!老子要和他单挑!老子要替坐地佛好好教训教训他!”独眼凶光直露,大呼道,“做人,要讲究最起码的尊重!我今天就他妈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做‘尊重’!” 奈佛一愣,心想:我没惹你吧?你跟我来什么劲啊? 几名混混迅速摸到奈佛身边,准备下手。奈佛感知到杀意,警惕起来,并用余光观察了下四周的情况——人不多,只有四个。都不用觉醒,他两三下就能把他们打趴在地上。 “大哥!”蜚蠊见状忙道,“他是自己人!他是‘寡妇掠夺者’!是黑铁大哥的小弟!”说着,他便拉了奈佛一下,急道,“别他妈愣着了!快给大哥道歉!他把你当成坐地佛的小弟了!” 几名混混停下脚步,看向独眼。独眼也是一愣。 如果真动起手来,这一屋子人也不是奈佛的对手,但出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他在听懂误会的来源后,便主动低下头,鞠了一躬,道歉道,“大哥,对不起,让你误会了,我不是坐地佛的人,我是看场子的马仔。” 他保持鞠躬的姿势,等着独眼的反应。 独眼走了过来,锃亮的黑皮鞋上泛着淡淡的灯光。他的脚步还带着沉重的气息,看样子,他的火气并没有消。 然后,独眼发火的理由就变了样—— “为什么穿成这样来参加告别仪式?”他吁了口气,厉声问,“帮派的规矩,你是没有看过吗!死的可是你大哥!你就是这么尊重大哥的吗!” 奈佛哪里知道今天是黑铁的告别仪式?都没人通知过他。他低着头,看着独眼的皮鞋,解释道,“昨天我在值夜班,黑铁大哥过世的消息,我并不知情,要不然我也不会穿成这样过来上班。” “没人通知你黑铁的死讯?” 奈佛摇头道,“没有。” “是谁负责通知这件事的?”独眼好像回过了头,因为他的声音向前传了过去,而且变弱了一些。 “是我,大哥。”一个人回答。 “你没通知给他?”独眼问。 “不可能,我挨个群通知的。大哥,这小子在撒谎!他肯定收到通知了!” 独眼转回头,“小子,把头抬起来!” 奈佛抬起头,正对上他那只闪着凶光的独眼。独眼四十岁左右的年纪,体态健硕,一脸横肉,留着背头,戴着眼罩,就像电影里的老海盗。独眼审视起奈佛的脸。 “小子,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收没收到通知?”他凶巴巴地问。 “没有。”奈佛再次肯定地回答。 “放屁!”刚才说话的那个人好像怒了,他指着奈佛的鼻子大骂道,“小兔崽子,别他妈在大哥面前扯谎!大哥眼里可揉不得沙子!你他妈再敢撒谎,”他伸出手,做了个威胁的手势,“老子就把你的舌头给割下来!” 奈佛不自觉地看向他——这是个瘦成麻杆的年轻人,一看就是个吸毒吸多了的瘾君子。他面色枯黄,没有一点年轻人应该有的朝气;他眼睛浑浊,就像是一湾污水;他眼袋又黑又肿,如同几天几夜都没睡过一般。 奈佛心里一阵烦躁:就你?割我舌头?你能打得过我吗?可真能吹牛皮。他不禁想到爱吹牛的飞镖,于是又想:混帮派的是不是都有喜欢吹牛的毛病啊? 独眼侧过头,微微一皱眉,不满道,“麻黄,闭嘴。现在是我在问他话,而不是你。” 麻黄连忙低头,“是。” “小子,”独眼重新看向奈佛,“悬浮屏调出来,把你所在的群展示给我看。你要是敢说谎,我就把你的腿打折!” 奈佛将悬浮屏调出,又将‘欢乐屋’的群组信息展示在了上面。这个群组是黑铁建的,里面只有飞镖、奈佛、黑铁和鲸鱼四个人在。群名叫‘欢乐屋值班群’,平时根本没有人说话,只有黑铁发的色情视频和色情图片在,还有一些飞镖捧黑铁臭脚的肉麻信息——比如“大哥的眼光就是不一样!”、“大哥牛逼,今天晚上又有消遣了!”等十分无聊的聊天消息。 独眼翻了翻,皱眉问,“只有这一个群?帮派的新人群你没加?” 奈佛连听都没听说过这个群,于是一脸茫然地问,“什么群?” 独眼眼里闪过一丝惊讶的神色,“你不知道?” “不知道,从来没加过。”奈佛摇头道。 独眼一愣,然后又颇显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他妈的黑铁……”但话到一半,他又不说了——或许是因为黑铁刚死,他不太好在众人面前骂他的缘故吧。 新人群应该是各个分支的大哥,在收到新小弟后就要引新人入群的。但黑铁除了吃喝玩乐和调戏果子之外,什么都没做。因此,奈佛加入帮派半个月以来,就没在所谓的新人群里待过。 这件事的责任本身在黑铁,但他已经死了,所以当时的独眼,直接就被架住了——这还怎么处理?新人压根不知情。就算按照帮规来处理,也得处理黑铁才对。可黑铁又死了,今天还是他的告别仪式,他总不至于去处罚个死人吧? 有点下不来台,独眼当时就没了主意。 这时,黑铁的情人、欢乐屋的妈妈桑恰到好处地送来了助攻——她见自己的男人要被扯上‘不守帮派规矩’的污名,便急了,她瞪着杏眼道:“黑铁肯定拉他进群了,一定是他自己退了的!或者是根本就没进过!这小子平时就不爱说话,还总拉着个脸!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说着又大哭起来,“黑铁怎么这么倒霉啊!刚死了就要被人泼脏水!这脏水还不是别人泼的,居然还是被自己的小弟给泼的!天呐,他怎么这么倒霉?他怎么就认了这么个小弟呢!” 黄麻也趁机落井下石道——“大哥!这小子不老实!他想在黑铁兄弟身上抹屎!咱们必须严惩他才行!要不然对不起黑铁兄弟!” 众人纷纷指责起奈佛来。 奈佛不明白,穿错衣服这种小事,怎么到他们口里就成了不可饶恕的罪过了?而且还越扯越多,越扯越乱……他仿佛成了什么十恶不赦的罪人。他目瞪口呆,他百口莫辩,他被淹没在谩骂声中。 “大哥,这件事必须严肃处理!”有人义正严辞道,“如果我们连这种小事都处理不好,那等将来传出去,就得让别的帮派笑话死了!” “卸他一条胳膊,再把他赶出去!”有人建议道。 奈佛冷眼看向那个人,心中有团火在升腾,他想:卸我胳膊?行,在你卸我胳膊之前我先把你腿给打折。 “割掉他的舌头!让他不尊重大哥!”还有人叫嚣道。 奈佛重重吁了一口气,看向他,心想:他妈的,你们今天要是敢动我,我就给你们好看!大不了这任务老子不做了! “都给我闭嘴!”这时,独眼制止住了众人,“我他妈刚折一个兄弟!你们是想让我再多一个残废的兄弟吗?” 他环视四周,露出大哥该有的神态,众人纷纷低下头。 但还是有人问出了众人最关心的问题——“那怎么处理他?总不能就这么算了吧?” 独眼看向那人,略一沉吟,道,“让他去给坐地佛送钟!”他吁了口气,继续道,“至于是死是活,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第444章 白发青年 送钟,是东方文化里一种侮辱性的行为,因其发音与‘送终’相同,故而成为了帮派间的禁忌。这是坐地佛从小说中得知的,并在帮派间发扬光大。所以,给坐地佛送钟,不异于找死。奈佛也是头一回听说这种事,临行前,他还特意用东方语念叨了几遍‘送钟’,他觉得还挺有趣的。 蜚蠊一脸沉重,帮他装好礼盒,然后迎着夜风,对他说:“兄弟,送完东西就跑,别犹豫,千万别犹豫,要不然……你就真交代了……”说着又叹了口气,看向街边的灯火和徒步的行人。 奈佛骑上摩托车,试了试手感,潇洒道:“兄弟,放心吧,我能活着回来。等我回来,咱俩出去喝一顿。” 蜚蠊一脸震惊地看向他。 奈佛启动引擎,笑着说,“我去‘送钟’了,再见。”摩托车轰鸣一声,顺着公路向j区的方向驶去。自从上次杀人之后,奈佛便彻底明白了自己的本事——人类脆得跟他妈纸糊的一样,他只要稍稍一用力,他们就会被捏死。 奈佛的想法很简单——送完钟,他就回来,如果有人胆敢阻拦他,那就把他打晕。他想:不觉醒的话应该就死不了人了。一帮小流氓而已,还能近得了我身? …… 三个小时后,他到达了目的地——j区城郊,白房子聚集地,牛虻的娱乐大本营——‘波尔马特’会馆。会馆四层楼高,巴洛克风格,洗浴、赌博、按摩、ktv、舞厅、迪吧等应有尽有,在这片区域属于鹤立鸡群的存在。金黄色的灯光打亮它的正门,显得愈加金碧辉煌。 奈佛停好车,卸下礼盒,捧着,走了进去。人很多,大厅内还有些等待客人;各个入口处都站着三两名穿着黑西装的安保人员,还时不时观察下来往的行人,显得很是警惕;吧台前有两名接待小妹,正忙不迭地迎来送往;大理石地面被擦得发亮,通往赌场的红毯就像浮在水面上似的。独眼说,坐地佛一定在赌场里玩‘顶端’——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他每干成一件大事,就会去玩‘顶端’。 奈佛走到前台,也不废话,直接换了三源币的筹码(独眼给了他五源币),便上楼去了。赌客颇多,什么样的人都有,年轻的、年老的、男的、女的、妩媚的、虚荣的、穿着时尚的、破衣烂衫的、欢欣的、惆怅的、痛苦的、咧嘴大笑的、放声大哭的……犹如来自天堂的灵魂和地狱的恶灵混杂在了一起。 各种牌桌映入眼帘,不远处,还有一排柏青哥,很多人在那里大呼小叫。但最吸引人注意的,还是顶端的那个转盘——它位于赌场的最里面,由金属制成,目测有三米高;外圈一层的金属板上雕刻着黑红桃梅花方块四个图样,均匀地分布在上面;里面一圈则是从a到k的十三个字母和数字,如同时钟的刻度一般雕刻在上面;两枚钢针正极速地旋转着,看样子,是有人正在玩牌。 转盘下堆满筹码。人头攒动,欢呼声不绝。奈佛探头看了几眼,愣是没找到坐地佛的影子,于是,他决定走上前去,再仔细找找。他走过去。 根据独眼的描述,坐地佛大概三十出头的样子,脖子上纹着一个笑着的佛爷,长得很黑,很凶,看人的眼神总是带着杀气。奈佛按照这几点,在人群中寻找起来。 正在玩牌的是一个满头白发的年轻人,长得斯斯文文的,还戴了副眼镜,他冷静地盯着转盘下方的电子屏幕看,就像是在琢磨着‘顶端’的规律;荷官在他正对面站着,穿着一身兔女郎的装扮,微微笑着;其他赌客则长着大嘴,瞪着大眼看向转盘的指针,似乎是在等待着奇迹的发生;还有六名安保人员,一字排开,站在‘顶端’的一侧。 指针慢了下来,然后渐渐停止。最后,牌号出现——红桃三。白发青年掷牌,纸牌碰撞到转盘,数字显示出来,是黑桃九。惋惜声一片。白发青年笑笑,又排出一排筹码,对荷官说,“再来两次。” “好的,”荷官笑道,“请稍等。”说着,她便用手里的遥控器对着转盘点了一下,然后又问,“先生,这次设定多长时间?” 白发青年沉吟道,“十分钟吧。刚才设定的都是五分钟,我看看突然变一下会不会好一些。” “兄弟,你得念佛才行,上次赢了三百源币的那哥们,就是因为虔诚念佛,才最终感动了上天的。”这时,一个秃顶中年人皱眉提醒道,“兄弟,你都干进去一百多源币了,你要是不听我的,你还得赔。” 白发青年回过头,邪魅一笑道,“大叔,这都是小钱,根本不值一提。来这里不就是为了寻开心的嘛,所以,千万不要因为这点小钱而影响了好心情。” 惊讶声一片。当年的一百多源币,都能在城区买套房了。有几个打扮妖艳的女子,还往前挤了挤——她们貌似是想趁机接近白发青年,然后和他发生点不一样的故事。 “先生,开吗?”荷官问。 白发青年转回头,笑道,“开吧。” 荷官点动遥控器,转盘的指针重新开始转动。看客的眼神重新被吸引了过去。指针发出簌簌的响声,越来越快。奈佛似乎听到了周围人的心跳声。 “小白,还在玩呢?” 一个长得很黑的中年男子从荷官的右侧走了过来,他身后还跟着两名黑西装随从。 他走到白发青年身边,拉过一把椅子,坐下,然后看了看正在旋转的指针,又低头看了眼时间,随后看向白发青年笑道,“你都快玩了两个小时了,就这么有意思吗?” 白发青年笑道,“有意思,特别有意思,比在游戏里过关斩将还有意思。”他拿起放在桌面上的一张纸,递给中年人,“哥,你看看,我一共玩了四十几次,其中红桃三的概率特别大——十次有三次都会是红桃三,所以我就想,”他又是邪魅一笑,“今天晚上如果我继续玩下去,会不会拔得头筹呢?”他指了指桌面上的筹码,“这里,可是有三千五百多源币呢,哥,你说我能不动心嘛。” 中年男子拍拍他的肩膀,大笑道,“‘顶端’要是那么容易中,就不叫‘顶端’了。小白,这种事跟实验什么的都不一样,它一点规律都没有,所以你千万别沉迷进去,否则个倾家荡产什么的,我可帮不了你。” “哥,要是我真中了呢?”白发青年盯住中年男子的眼睛,露出一副志在必得的笑容,“哥,如果我真中了,你怎么办?” 中年男子一愣,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意,但立刻便被他的哈哈大笑掩盖过去了——“小白,你要是真中了就得请客呗,还能怎么办?这又不是我的钱,我能怎么办呢?” 第445章 极上冰的第一桶金 转盘上的彩灯随着指针的滑动,绽放出绚烂的光芒;黑白相间的外圈顺时针转动,五彩斑斓的内圈逆时针转动;它就像是座极不稳定的钟表,它的刻度将停在哪里,它的终点又在哪里,谁都搞不清楚;宛若时间长河中的无数分支,如同平行时空的交错变幻,它,在不断浮现的欲望中,向着终点前行。 它停住了,在几分钟后停下了。是红桃三。白发青年笑了,他对中年男子自信满满地说,“哥,你看,还是红桃三。我赢了。” 好像有一团乌云出现在了中年男子的眼中。里面闪电交织,黑风滚滚,充斥着恼怒和警惕的感觉,就好像是,白发青年已经触碰到了他的禁区。但这满是杀意的眼神仅仅持续了不到一秒,就又被他的纵声大笑掩盖过去了——“兄弟,”他拍了拍白发青年的肩膀,“牌还没投呢,你怎么能确定你手里的牌就是‘红桃三’呢?” 白发青年笑道,“哥,我手里的牌就是‘红桃三’,不信你看。”他捏着牌,十分潇洒地向转盘上一掷——纸牌在空中回旋,在灯光下闪耀出别样的色彩;它划出弧线,与转盘碰撞,弹跳,发出轻响;它落在桌子上,翻滚几下;牌面上的字符显现,是红桃三。 一片寂静,接着便是众人的惊叹声和欢呼声—— “中了!真中了!” “这他妈发了啊!三千五百多源币啊!” “真是幸运!这小子是被耶稣涂了圣油了吧!” …… 转盘顶端喷出彩带,如雨般落下;转盘上的彩灯闪烁起来,如同正在旋转的摩天轮;轻快的音乐声响起,奈佛看见中年男子的脸色,已经大变了模样——有震惊,有难以置信,还有无法理解。他眼里的乌云重新浮现,有无数条闪电在里面闪耀。 荷官也震惊住了——她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的本职工作,她痴呆一般看向转盘,彻底愣住了。 白发青年看向荷官,淡淡笑着,问,“兔子小姐,请问,我该如何兑奖呢?”他的笑很冷,眼里还透露出一种狡黠的感觉。 荷官可能有点不知所措,她没有回答白发青年的问题,反而开始向四处张望起来——她好像是在寻找什么人。她面色发白,礼貌的笑容完全消失不见。奈佛从她眼中看到了惶恐与不安。 “小姐?”白发青年盯向她的眼,就像是一条蛇。 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很重很沉,还很急。“谁中了?”一个瓮声瓮气的男人声音传来。奈佛转头一看,便见到六名黑西装男子正簇拥着一个铁塔般的大汉向这里走来。他满脸怒色,眼神里尽是凌厉的火光。 荷官如同看见了救星一般,连忙叫道,“天蚕哥,有人拿下顶端了!就是——”她指向白衣青年,“就是这位先生。” 白发男子侧过脸,玩味十足地看向天蚕,笑了笑。 天蚕一愣。他的目光向左偏移了一下,看到了那名中年男子,又是一愣。他脸上的怒火直接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震惊不已。“大……”他不自觉地站得笔直,还不由自主地崩出了一个字——但不知为什么,话刚脱口,他便立即不说了。 中年男子责怪般瞪了他一眼,然后迅速恢复笑容,拍拍白发青年的肩膀,道,“这位……天蚕哥,我兄弟刚刚拿下了顶端,请问我们该如何兑奖呢?” “去吧台就行,”天蚕表现出十分谦恭的态度,“吧台都有记录的,直接去吧台就可以。” “行,那你就带我兄弟去。”中年男人道。 天蚕看向白发青年,邀请道,“这位先生,请随我去吧台吧。” 白发青年笑笑,站起身,看了一眼桌面上的筹码,像是对自己说,又向是对其他人说,道,“三千五百多,我确实想要。”说着,又看向中年男子,似询问,又似商量一样问道,“哥,我可以拿走吧?” 中年男子的右眼抽搐了一下,勉强笑道,“兄弟,这钱又不是我的,你老问我做什么?”他指了指天蚕,“钱是他们的,你应该去问他才对。” 白发青年笑道,“哥,谢谢了。”说罢,径直走向天蚕。 …… 没几个人见过顶端兑奖,所以众人都跟着天蚕去了楼下。兑奖的过程很是无聊——拍照留念、颁发奖章、兑换筹码、收取奖金……期间还有几个美女硬搂着白发青年照了相,非说是要沾沾他的运气。奈佛看到,有人还偷偷往白发青年的衣服里塞了卡片。 不过奈佛的注意力并不在他身上,而是在那名中年男子的身上——不管从外貌气质,还是从天蚕和工作人员对他的态度来看,他都和传说中的坐地佛相像,因此,奈佛一直在注意他的一举一动。 兑奖结束,白发青年便离开了。临走前,他还对疑似坐地佛的男子耳语了一句什么。疑似坐地佛的男子听完后便狠狠剜了一眼天蚕,天蚕吓得都不敢看他了。 白发青年走后,疑似坐地佛的男子便用下巴,对天蚕指了指一楼ktv包间的方向,接着便独自走了过去。天蚕面露忧愁之色,在安排了一些工作后,便走进了包间。 奈佛假装找卫生间,也悄悄跟了上去——他要确定中年男子是不是坐地佛本人,好尽快把钟送出去。窃听,对他来说可是轻车熟路的,所以他从卫生间的通风管道出发,没多久就找到了天蚕和中年男子所在的包间。中年男子正在训天蚕,天蚕低着头,一脸苦闷。 “……这里的‘顶端’有漏洞!小白就靠这个漏洞赢的!”中年男子咬牙切齿地大吼道,“你他妈是干什么吃的?嗯?我告没告诉你要仔细检查这里的设备?嗯?你他妈今天一天都干鸡巴啥了?净他妈泡妞了吧!” 天蚕大气都不敢出。 “你妈逼的这次幸亏是小白发现的!这他妈要是让哪个穷鬼发现了,这场子我们还怎么待?”中年男子继续大骂道,“你他妈简直就是个白痴!还他妈带人来!怎么?你刚才想干什么?如果不是看见我和小白了,你是不是还想当众把人给扣下?你他妈脑子里都是屎吗?咱们做的是生意!不是抢劫!你他妈当众把人给扣下,谁他妈还敢来这里玩了?……操你妈说话!别他妈跟哑巴似的!” 天蚕委屈道,“大哥……除了您,怎么可能会有人能赢得顶端呢……所以,所以我就想是不是有人把机器弄坏了……我这才带人过去的……再说了,大哥你白天不还跟我说过嘛,你晚上要玩顶端,要庆祝庆祝,我是怕有人……打扰了您的雅兴……” “去你妈的!”中年男子大怒道,“我说的是检查机器的事,你他妈跟我扯什么别的?这场子你要是镇不住就继续回去给我看水笼子去!妈个逼的,烂泥扶不上墙的玩意!我怎么就挑了你这么头蠢猪呢!” “大哥,别,”天蚕连忙抬起头,恳求道,“大哥,我错了,给我个机会大哥……水笼子又潮又闷,我真不想待了……”说着,他便扇了自己一耳光,“大哥,我保证,下次再也不会了,再有下次,我就卸自己一条胳膊……” “我他妈要你胳膊有鸡巴用?”中年男子歇斯底里道,“妈个逼的三千五百多源币!老子还没碰呢就让小白那小逼崽子给拿走了!他妈的这可是牛虻最重要的遗产!要不然我他妈抢这个破会馆干鸡巴啥?” 天蚕吓得一哆嗦,强行安慰他道,“大哥……拿钱的毕竟是自己人……实在不行……实在不行咱跟小白要回来呗……” “我要你妈了个逼!”中年男子顺手抄起一个烟灰缸,直直撇了出去,差点砸到天蚕。烟灰缸在地毯上滚了滚,发出沉闷的响声。天蚕惊呼一声,举起手,低下头,胆战心惊地看向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大吼道,“妈个逼的什么他妈的自己人?自己人跟他妈我玩那么多心眼?还他妈他想要!他妈逼他想要不!操!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居然敢骑到我脖子上来拉屎了!妈个逼的,早晚有一天,我非得弄死他不可!”他哐的一声拍了下桌子,“小逼崽子!我看他是忘了!如果没我坐地佛的话,他他妈怎么可能活到今天?三千五百源币!他的胃口也太大了吧!” 通过通风管道的入口,奈佛仔细看了看坐地佛那张被气得紫黑的脸。他想:行,目标确认,接下来,就是找机会给他送钟了。 第446章 过往的云烟 “大哥,消消气,”天蚕劝慰道,“小白这人没什么野心,他拿钱无非是想潇洒潇洒……大哥,他一个制毒的,也不会打架,更不认识什么人,所以……所以他应该翻不起什么浪花来……” 坐地佛紧锁眉头,背起手,在房间内踱起步。半晌,他看向天蚕,吩咐道,“派几个人,把小白监视起来,一旦发现他和别的帮的人有接触,就——”他伸出手在脖子前抹了一下,“明白?” “明白!” “去吧。” “是。” 坐地佛舒了口气,坐到沙发上,阴森地盯向墙上正在播着广告的屏幕。广告是超薄安全套的,雅丽娜正跟一个男演员‘他好我也好’呢。他的表情逐渐缓和了下来。 “大哥,”天蚕走到门口,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要不叫几个妹子过来陪您?牛虻这儿的妹子还不错,我白天……” 坐地佛摆摆手,打断了他,“没那个心情。你赶紧去办正事,别他妈总想这些没用的!” “是!” 天蚕转身,正欲离开,坐地佛又叫住他,“等等,回来。” 天蚕重新回过头。 “把刚才的荷官叫来,就穿兔女郎的那个,再上点吃的喝的,”坐地佛露出严肃的表情,指着他的鼻子说,“记住,千万别吓到她。” “哥,等着,我这就给你去办……”天蚕笑道,“哥,就叫她一个呗?还是再叫几个?还需要什么东西不,我一并送过来。” 他的笑容既猥琐又恶心,奈佛不禁皱了皱眉。 “你妈逼你脑子里是有屎吗!”坐地佛的脸色突然变得黑紫,并大怒道,“我他妈叫她过来是想问问顶端的事!你他妈在想什么!操你妈的你就知道这点逼事了是吧?没女人活不了是吗?你个废物!”他指着他的鼻子大骂,“操你妈的早晚有一天你得死在女人床上!滚!滚!滚!!!” 天蚕的笑容僵住,连忙低头道歉——“大哥我错了,大哥我有罪……” “滚!” 天蚕连忙推门滚了出去。 坐地佛深吁一口气,大骂道,“我手底下都是些什么废物?一帮酒囊饭袋!”他抹了把自己的脸,缓了缓情绪,又找来一瓶烈酒,猛灌了一大口。 几分钟后,荷官来了。她脸色发白,哆哆嗦嗦,明显被吓得不轻。她还穿着那身兔女郎衣服。有一只耳朵是折下来的,正伴随着她的颤抖而颤抖,看起来还真有点像只活过来的兔子。 工作人员上了些食物和酒,随后出门。房间里只剩下了坐地佛和荷官。 “坐,”坐地佛指向他面前的位置,“不用紧张,就当到自己家里了。” 荷官没敢动,也没敢看坐地佛。 坐地佛笑笑,端起一杯酒,喝了一口,然后将左手横跨在沙发上,又翘起二郎腿,“叫什么?多大了?在这里工作多长时间了?”他歪起头,打量起荷官。 “佳妮特……二十,”荷官吞吞吐吐地回答,“在这里……干了有三个月了……” “才三个月啊,那不是很长。”坐地佛晃了晃酒杯,笑道,“坐,别站着了,不累吗?你都站了好几个小时了,难道还没站够?你没站够我都看够了,快坐下吧,姑娘。” 佳妮特咬咬嘴唇,眼中突然滑出了泪,她带着哭腔哀求道,“老板……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那个人会赢……这件事跟我没关系……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老板,放过我……别杀我……求你……” 坐地佛一愣,摇晃的酒杯也停顿在半空。他探过半个身子,拧眉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老板?这是谁告诉你的?”他的声音开始变得阴沉,“姑娘,只要你肯告诉我是谁告诉你的,我就大大的奖励你!”他好不容易伪装出来的友善,也恢复成了那个满是杀意的样子。 佳妮特瑟瑟发抖,只是哭。 “别他妈哭了!说话!快他妈说话!”坐地佛瞪大了眼睛,他猛地一顿酒杯,酒水奔涌,摇曳起舞,泼洒在了沙发上,“是哪个小崽子告诉你我是老板的!快他妈说话!要不然,”他咬牙切齿地指向佳妮特,“我他妈就找人轮奸你!” “老板,没有谁,是我猜的……”佳妮特大哭道,“刚才……刚才那个人一直问你的意见,还有天蚕哥对你的态度……我就猜到了……我们以前的老板就不喜欢让别人知道他的身份,但我们都能猜到……老板的派头和别人不一样……你和我们以前老板的气质……很像……” 坐地佛深吁一口气,放下酒杯,用手拄起自己的额头,闭上眼,自言自语道,“他妈的,我还以为自己演得挺好的呢,没想到,居然连个小姑娘都骗不过……”他放下手,重新睁开眼,看向佳妮特,他的口气也缓和了下来,“别哭了,坐吧,既然知道我的身份了,那我就直接问了……别哭了行吗?我找你过来就是想问你几个问题,不会对你怎么样的!”说着,他又叹了口气,抱怨道,“就他妈受不了娘们哭,你们女的成天哭哭唧唧的有意思吗?” 佳妮特止住哭声,怯怯地看向他。 坐地佛十分不满地看了她一眼,“别哭,也别叫,接下来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佳妮特点点头。 坐地佛舒一口气,拧眉问道,“在你工作的这几个月中,顶端中红桃三的几率是不是很大?” 佳妮特想了想,点点头,“一晚上十次有两次吧……我们也挺纳闷的,我还跟凯莉说呢,这游戏要不叫红桃三得了,也别叫顶端了……啊,对了,凯莉也是这里的荷官,是我同学……” 坐地佛摸摸下巴,沉吟道,“牛虻就没发现?” 佳妮特好像没听过这个名字,她表现得有点茫然,“谁?” 坐地佛愣住,惊讶问道,“你不知道牛虻?” 佳妮特摇头,“不知道……” 坐地佛看了看她,突然笑了,“姑娘,你也太有意思了吧?自己以前老板的名号居然不知道?你不会是在骗我吧?” 佳妮特继续摇头,“我没说谎,我真不知道……” 坐地佛好像对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盯着她的脸看了半天。 佳妮特貌似察觉了他眼中的异样,连忙避开他的眼神。 “姑娘,你是哪里人?从来没混过社会吗?” …… 故事讲到这里,朴松民突然恍然大悟般地叫道,“我想起来了!坐地佛老巢的消息就是她给我送来的!原来她和坐地佛是这么认识的啊!” 奈佛和斯雷同时看向他,均露出疑惑的表情,看样子,他们是不明白他说这件事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她是坐地佛的情人之一,好像是因为坐地佛老让她流产的缘故才恨上他的。当时,她什么人都找过,非要弄死坐地佛不可,要不然我也不可能知道坐地佛的老巢位置。她现在在做什么来着……啊,对了,她开了个幼稚园,当园长呢。” “她是坐地佛的情人?”奈佛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我去,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我说他当时的反应那么奇怪呢……” 这回轮到朴松民和斯雷犯懵了——他们同时看向奈佛。 奈佛解释道,“当时,我一不小心把这姑娘给弄伤了,坐地佛抱起她就跑了,也不管我给他送钟的事了……他奶奶的,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我说他当时的反应怎么那么奇怪呢……” 第447章 贺礼 坐地佛和佳妮特接下来的话题,就颇为无聊了——大部分时间是坐地佛在说,佳妮特在听。坐地佛既不关心‘顶端’的漏洞了,也不关心牛虻是如何管理会所的了,而是一个劲地打听佳妮特的情况,什么有没有男朋友啦、现在住在哪里啦、平时除了工作还会做些什么一类的拉家常的话;佳妮特规规矩矩地站着,一一回答——她是v区星光里人,现在正在j区的朱莉亚表演艺术学院上学,来这里工作是为了赚学费;坐地佛又邀请她坐了几次,但她很明显不敢坐,见状,坐地佛便放弃了。 坐地佛开始喝酒,一杯接一杯地喝,直到面色红润,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才重新开口说话——这次他说的都是一些语重心长的话,就像大哥哥在面对小妹妹,老父亲在面对小女儿——学生就应该以学业为主,不要老到这种不三不四的地方来,这地方的坏人多,小心出事什么的;什么佳妮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就跟朵花似的,多少居心叵测的人都会盯着她之类的;他还问她,平常的工作中有没有遇到揩她油的败类,如果有的话以后就尽快通知他,他好帮她教训那些混蛋什么的。 佳妮特说,这里管理的还挺严的,她遇到过风言风语的情况,但从来没遇到过动手动脚的情况。 坐地佛笑笑,“这个牛虻,还挺尊重女性的嘛。” 奈佛听得直懵,他想:你刚才不还想找人轮奸她呢吗?怎么这态度直接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我怎么看不懂呢?坐地佛是不是喝醉了? 半个小时后,天蚕回来了。他慌张跑到坐地佛身边,刚想耳语,坐地佛就拦住了他,并极其不耐烦地说,“有什么话快说,这里没有外人。” 天蚕看看佳妮特,又看看坐地佛,面露难色。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坐地佛怒道。 天蚕又看一眼佳妮特,然后吞吐道,“有人在登特兰酒吧闹事……把火箭打伤了,手指折了三根……是个侦探……就是……就是老骂人‘狗崽子’的那个……打完人不走,还非得见您老人家不可……他说……您要是不去……他就把店给封了……” 坐地佛脸色顿时大变,将酒杯猛掼在地,大怒道,“欺人太甚!他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个瘪犊子,他是纯心跟老子过不去了!走!回去,老子非把他的牙给敲掉不可!”说着,站起身,径直向外走。 天蚕连忙跟上去,“哥,是在城区里……不好动手吧……那小子……那小子要是带枪了怎么办……” 坐地佛回过头,把眼睛一瞪,阴狠道,“弄条子,老子又不是没干过!我怕他?” “哥……毕竟是在城区,动手不太好吧,万一要是把侦探公会总部的人给招来,咱们就不好办了啊……那个店,有那什么不是……哥,要不咱给他点好处,把他打发走算了……” 坐地佛很明显踌躇了。他皱起眉,认真思考了一下天蚕的话,然后道,“这他妈是个软硬不吃的狗东西,你以为给他点好处他就能走?他妈的,你忘了?自从一年前他调到g区,都他妈给咱们上过几次眼药了?” 坐地佛叹了口气,不经意间,瞟了佳妮特一眼。他眼珠一转,好像是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他的眼中露出狡黠的光,笑着问道,“姑娘,想去g区玩玩吗?坐我的sv-ii去兜兜风如何?” 佳妮特一愣。她嘴唇哆嗦了两下,看样子是想拒绝。 但还没等她拒绝,坐地佛的命令就已经下达了——“天蚕,带佳妮特小姐去换身体面的衣服,然后回g区,跟咱们的朴大探长好好叙叙旧!” 天蚕没明白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但他还是执行了命令,他转身走向佳妮特,陪笑道,“佳妮特,走,跟我去换衣服。” “老板……”佳妮特惊慌看向坐地佛,结巴道,“我……我不会打架……带我去……带我去没用……” 坐地佛微微一笑,“要的就是你不会打架。姑娘,委屈一下,待会儿陪我演场戏——你演我的新婚妻子,什么都不用说,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站在我身边就好。”说着,又看向天蚕,笑道,“朴大探长再不通情达理,也不会在我的新婚宴上闹事吧?” 天蚕恍然大悟道,“大哥,还是你想的周全,我马上就去安排!” 三人同时向外走。 奈佛听到这儿,就知道这钟得非送不可了——坐地佛要是上了飞行汽车去了g区,那他这钟可就送不成了!于是他连忙原路返回,从卫生间的通风管道爬下,又忙不迭地跑到会馆的正门前。他左看看,右看看,生怕自己没赶上坐地佛的脚步——这钟要是送不出去,他在独眼帮的任务就没办法进行下去了;不在独眼帮没什么,就算是独眼想找他麻烦他也不怕,他怕的是奥丁;他也不怕奥丁对他怎么样,他怕的是奥丁会对朱莉怎么样。 但他忽略了一点——女人换衣服,是件很麻烦的事儿。于是,十几分钟后,三人的身影才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佳妮特换了一身高端的礼物,正战战兢兢地挽着坐地佛的胳膊;坐地佛一脸满足,穿着一身得体的新西服;天蚕则跟在他们左右,微微弯着腰,一副卑躬屈膝的样子。 此时的奈佛,正捧着礼盒,愣愣地看着几人。他松了一口气,走上前,拦住坐地佛。 “礼物,我大哥送你的。”奈佛递上礼盒,愣愣地说。这座钟不大,高约二十厘米,宽约十厘米,是欢乐屋内的一个装潢用品;礼盒包装精美,还用蝴蝶结包扎好了;上面还夹着一封信,是一封由黑铁的情人妈妈桑代笔,独眼口述的‘挑衅书’。 坐地佛打量一眼奈佛,又看看礼盒,对佳妮特笑道,“这还没到地方呢,就有人送礼物了,呵呵,夫人,你说这是不是命中注定的缘分?” 佳妮特勉强一笑,什么都没说。 “送的什么?你大哥是谁?”坐地佛接过礼物,笑着问。 奈佛的摩托车在距离会馆二百多米外的路口停着,四周的街道他也勘查过,基本没有坐地佛的人在看守——所以,如果等坐地佛拆开礼物他就跑,应该是没有人能拦得住他的。于是,他吁了口气,盯向坐地佛的那张黑脸,狠狠道,“我大哥是独眼,他为了祝贺你得到牛虻的遗产,特地派我来给你送钟。”——这句话是独眼要求他这么说的。 有风经过。 仅仅是一瞬间,坐地佛眼中的温和便彻底消失不见。浓厚的乌云在他的眼眸间堆叠,充满杀意的闪电在他的眼瞳间乱窜。他的脸抽搐了一下,他的脸变成了紫黑色。 第448章 群架 但最先动手的不是坐地佛,而是天蚕。他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块砖头,直接奔向奈佛,并拍向他的脑袋——“去你妈的!给你爹送钟去吧!” 灯光很暗,奈佛没看清楚他手里拿的是个什么东西,所以迟疑了一下——他就没想到过,还有人会拿板砖来打架——在他看来,这东西长长的,黑红黑红的,还带着沉闷的破空之声,同各种冷热兵器的套路都不一样,他还以为遇到了什么高手。于是,他下意识地丢掉礼盒,闪开身子,并伸出左手,卡住天蚕的右手腕,用力一拧;天蚕嗷的叫了一声,不禁松开了手;奈佛迅速伸出右手,一把夺过板砖,然后向后连跳两步。 砖粉抹了一手,板砖又沉又脏。借着灯光,奈佛也看清了这个所谓的武器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他不禁看向天蚕,问,“砖头?你就拿这个打架?”他看看手里的板砖,诧异道,“这玩意好使吗?这玩意能打死人吗?” “大哥,这小子有点不对劲啊……”但天蚕并没有回答他,而是捂着右手腕,后退几步,面露惊讶的神色,对坐地佛说。 坐地佛仔细打量奈佛一眼,问,“小子,你叫什么?” 有路人注意到了这里的情况,并开始驻足观望。奈佛心想:既然东西送到了,那我就赶紧走吧,省得再生事端,如果把侦探给招来不好了。于是他叹了口气,对坐地佛说,“我就是个马仔,不值一提。”他顿了一顿,又道,“既然东西送到了,那我就走了。那个……坐地佛大哥,我就是个送东西的,你别为难我好吧。”——他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突然想到了电影电视剧中的‘两国交战不斩来使’的道理。他觉得坐地佛虽然是个大混混,但这种粗浅的道理他应该还是能懂的吧。 然而,他还是高看坐地佛了。坐地佛的心眼极小,别说是送钟这种侮辱性的行为了,就算是背后骂他一句让他知道,他也不会轻易放过他。 “走?去哪里?”坐地佛的脸色重新变成了紫黑色,他歪起头,咬着牙问,“小子,你该不会以为会两手厉害的功夫,就能吓到我了吧?” 奈佛捏捏手里的砖头,看向摩托车的方向,无奈道,“我没想吓你。我刚才也说了,我就是一送东西的马仔,所以你就别为难我了。”他顿了一顿,看向坐地佛,诚恳道,“我还和兄弟约了酒局,这要是回去晚了,就没地方喝酒了。”——他本来是想示弱,好别那么麻烦地离开,但这些话在坐地佛听来,就是严重的挑衅。 坐地佛的脸抽搐一下,“还约了酒局?你他妈……还约了酒局?”他摸摸脸颊,冰冷冷地盯着他问,“给我送完钟,好回去庆祝,是这个意思吗?” 奈佛感觉他好像误会了什么,于是连忙解释道,“坐地佛大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 可是话还没说完,坐地佛便直接打断了他——“天蚕,叫人,我要他的脑袋!”他板着脸,指着奈佛对天蚕阴沉地说。 “是!” 一枚烟火突然升起,空中浮现出绚烂的火花。奈佛不禁抬头看了一眼。接着,身后,乱糟糟的人声从远到近,轰隆隆的脚步声如浪涛般奔涌而来。奈佛心中一惊,连忙放眼看去——刚刚还在驻足观望的客人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群看不清人脸的混混——他们拎着钢管和棒球棍,迅速将奈佛围了起来。人影憧憧,人头涌动,呼啦啦一片如同黑云一般。 奈佛一愣,心想:这些人都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我刚才怎么没发现? “上!” 随着一声炸雷般的大喝,人群开始涌动。 “弄到贫民窟再打死!” 喊打喊杀声连成一片,脚下的地面都开始颤抖起来。混混们动了。奈佛知道,一场恶战在所难免了。他冷静下来,迅速清点了下人数——目测有二十几个。他摆好姿势,确认好摩托车的方向,他准备从那里杀出去。 第一个赶到的,是一个黄毛,他呲牙咧嘴地挥舞着钢管,猛地砸向奈佛的头顶;奈佛向后闪身,顺手将砖头甩了出去;砖头直直砸到混混的脸上,砖头碎成两半;混混哎呦一声,连忙捂住脸;奈佛趁机夺过他的钢管;身后响起一阵破空之声,奈佛想都没想,转身挥舞起钢管;钢管和棒球棍碰撞在一起,发出嗡嗡之声,手中一震;奈佛看到一个肥头大耳的角色;肥角色面目狰狞,向后趔趄几步,嘴里含着爹妈,双手握紧棒球棍,像击打棒球一样照着他狠砸过来;就在他刚要举钢管回击的一刹那,一双大手突然抱住他的肩膀;他听见有人在他耳边大叫——“我抓住这小子了!快他妈揍他!” 奈佛直接扣住他的双手,用力向外一翻——那人的手被折成了九十度,他嗷的大叫一声;奈佛猛地一弯后腰,顺势将那人重重摔了出去;肥角色的棒球棍没收住劲道,直接敲在了那人的腰眼上;咚的一声,接着又是一声惨叫——“操你妈,我的腰啊!” 头顶掀起一阵妖风,奈佛向前翻滚,然后连忙起身;嘶吼声夹杂着破空声,在他的身前身后乱窜;他将钢管舞出了一个圆圈,乒乒乓乓的和他们的武器击打成一片;钢管瞬间变了形——弯了,憋了,没力道了,就像在甩一只蔫了的茄子;他将它丢了出去;棍子没砸到人,砸到了地上。 突然,有一种熟悉的光泽在他面前一闪而过,他定睛一看,只见一个红毛混混正攥着一把匕首,悄悄向他摸来。 他心中惊喜道:匕首!这个好!有了这个,就更好突围了! 他向红毛混混冲去;三名混混拦住他的去路,他一拳一个,登时在他们脸上开了果酱铺;哎呀声不停;红毛混混发现了他,眼里露出惊慌的神色,欲转身而逃;他像只老鹰似的直扑过去,一把薅住他的脖领子,向后一拽;红毛混混像哭似的大叫一声,向后跌倒;他顺手夺过他的匕首,然后迅速侧过身;红毛混混失去支撑,直倒在地。 他三步并做两步,和混混们拉开一段距离,然后回过身,将匕首舞出一圈银光;两名混混大吼着上前,一左一右,同时挥击球棍;刀光闪烁;他感觉到他的匕首,刺穿了一个人的胳膊,划破了一个人的手掌;谩骂叫嚣声更大了。 这时,耳边忽然飞过一块石头——虽然不是很大,但如果被打中脑袋,奈佛还是有点吃不消的,毕竟,他没有觉醒。 他有点生气,于是侧过身,倒转匕首,看都没看是谁投来的石头,便直接顺着声音的方向甩出了匕首——匕首旋转着,发散着银光,泼洒着血滴,在夜空中发出一声尖啸。接着尖啸声的是一个女人的尖叫声,众人同时愣住。 奈佛回过头。 他看见,匕首插进了佳妮特的胸膛。她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砸了一下,向后倒去。有一抹殷红,在空中绽放。 然后,他看见了正在做躲避姿态的天蚕;然后,他看见了震惊无比、愤怒无比、担忧无比的坐地佛。 第449章 嘉奖 姑娘的胸口在不停起伏。她大口呼吸的声音就像是割破空气的寒风,撕裂着奈佛的耳膜;他看到她在哭,但没有声音,只有眼泪滑下;他看到她在望着他,眼里充满了绝望和不解,就好像是在问:为什么要杀了我? 血液流淌,染红了她的礼服;她的嘴唇抖动几下,似乎说了句什么,但距离太远,奈佛并没有听清。 脑子嗡的一声,右手上又开始出现不适感——好像是牛虻的血,重新回到了上面,又黏又腻,还布满血腥的味道。 刀子插在姑娘的右胸膛,错落的光线撒在上面,一片黑,一片白,一片红。他的右眼,不自觉跳了一下。 “杀了他,杀了他!谁杀了他,我就让他进‘排位’!” 他听见坐地佛野兽般的咆哮,他听见身后凌乱的脚步声和喊打喊杀的动静。坐地佛抱起姑娘,向后跑去。视野的一切好像都变得模糊了,坐地佛和姑娘好像变成了一个大大的黑点,并在逐渐远去,逐渐变小。但姑娘呼哧呼哧的吸气声似乎并未远去,还萦绕在他的耳旁。血,一滴一滴落下,在黑点后画出一条绵长的曲线。 又杀人了,而且,还杀了女人。 眼前的世界变得黯淡,身后的那些咆哮和辱骂好像也变得稀薄,他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了。他们围上来了,他们又开始进攻了。他们挥舞棍棒,他们呲牙咧嘴,他们狰狞嘶吼。 他开始下意识地躲闪,他突然不想打了;他想回家,他想见朱莉。但他们没有放过他的意思,他们围住他,有进攻有防守,次次向他的要害袭来,如铁桶一般。他边退边打。有几个人被他掀翻在地,但刚露出一个缺口,就马上有人填补上来。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头被困住的野兽。 其实只要觉醒,他就可以轻松突围。但只因他刚刚杀了一个人(他当时认为他已经把佳妮特杀了),所以他的脑子有些乱,而且,他也不想再杀人了。 他也不知如何是好。 忽地,不远处传来一声大喊——“条子来了!快他妈跑吧!”接着便是两声枪响。枪声穿过夜空,引来一片渐渐靠近的警笛声。有忽闪忽闪的红光,在路口闪烁。 众人愣住。 又是一声枪响。紧接着,一辆飞驰的摩托车,直向着人群冲了过来。骑手一身黑衣,戴着头盔,左手举着枪,右手扶着把手,一边大骂一边开枪,“操你们妈的,通通给老子滚开!” 火光突现,众人连忙躲闪。 摩托车冲散人群,又一个大甩尾冲了回来,地面被摩擦出一道车辙,发出尖锐的啸声。它在奈佛面前停下。 “快上车!”骑手对奈佛大喊。 奈佛连忙上车。骑手猛拧油门,摩托车如箭一般冲了出去。 身后,呼喊声不断,钢管和棒球棍如雪片般飞了过来。但由于距离太远,它们还是没有赶上摩托车的速度,叮叮当当地落在了地面上。 “他妈个逼的……撤!” 有缥缈的叫喊声传来,奈佛不禁回过头——混混们做鸟兽散,闪着警笛的通勤车横冲直撞;有枪声响起,有人跌倒;有侦探下了车,在围堵混混。 摩托车开始加速,人群和建筑像被一片雾笼罩住了,不多时,他便再也看不清那里的情况了。 第二次杀人带来的冲击感远远没有第一次来的强烈,所以,在经过晚风的吹拂和风景的洗礼后,他很快便将这件事埋在心底了。 …… 把他接走的人是蜚蠊,他把他带到了位于贫民窟的一处据点。是座老宅,又脏又乱。有几个面目狰狞的混混正在里面打牌,墙角处还堆放着很多白色的麻袋,里面似乎是某种东西的原料。 蜚蠊将他带到里屋,关上门,摘下头盔,一脸兴奋地说,“兄弟,你这次牛逼了!你刚才打他们的场景,大哥都看见了!大哥肯定会嘉奖你的!”说着,他便拨通电话,并将外放功能打开了。 奈佛有点懵,一时还没搞清楚蜚蠊到底要做什么。 嘟嘟两声后,独眼的电话接通了。 “寡妇,他们伤到你了吗?”独眼问。 “没有。”奈佛回答。 “嗯,很好。”那头传来爽朗的笑声,“寡妇,你的身手不错,我刚才都看见了,是蜚蠊拍给我的。你在入会的时候怎么没给我露两手呢?要不然我也不可能把你放在欢乐屋那种鸟地方啊。” 奈佛不禁心想:蜚蠊拍给他的?蜚蠊是什么时候来找我的?他一直都在?难不成他是来监视我的? 他看向蜚蠊。蜚蠊笑笑,小声提醒道,“大哥跟你说话呢,先别愣着了。” 奈佛回过神,看向手表,谦卑道,“都是些小把戏,在大哥面前不值一提。” “嗯,还挺谦虚,我喜欢。”独眼又笑了笑,然后突然转变了口气,严厉道,“你们看看寡妇,身有绝技却不骄傲,哪像你们,会一点鸡零狗碎的玩意就到处炫耀!你们真应该向寡妇多学学才是!什么叫大才?这才叫大才!” 电话里响起一片奉承之声。 独眼冷哼一道,“别他妈拍马屁了,老子不吃这一套。” 奉承声渐渐停止。 “寡妇,”独眼又向奈佛问道,“这次你立了大功,说说看,你想要什么奖赏?只要是我能给的起的,我就会尽量满足你——不要藏着掖着,也别跟我扯虚的,美女、金钱、地位,只要你敢提,我就敢给。” 奈佛现在最想回家找朱莉,其他的什么都不想要。但这些话又如何说出口呢?于是他说,“大哥,我只是送了个东西而已,真不是立了什么大功,所以奖励什么的就不用了,只要您不再追究我穿错衣服的责任就行。” “给坐地佛这么大的一个侮辱,还不是大功?”独眼咂了一下舌,不满道,“我都说了,不要跟我藏着掖着的,我这个人最不喜欢玩虚的,赶紧说,趁着我现在还高兴。我告诉你,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可奈佛真没什么想要的——什么狗屁美女金钱地位,这些都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他叹了口气,依然道,“大哥,奖励什么的就算了,我真不需要。大哥,我说的都是实话,我真没玩虚的。” “嘿,”独眼惊讶道,“什么都不要?我他妈是遇见鬼了吗?你到底想要啥?你别告诉我你一点欲望都没有,这我可不信。” 奈佛不禁郁闷,他想:什么都不要还不行,这都是什么破事啊……我想回家,我想见朱莉,我还想让奥丁死,可这些你能办到吗? 他沉默了,他不知如何作答。 “大哥,要不把欢乐屋给他吧,”这时,有人提议道,“黑铁兄弟刚死,欢乐屋正好缺个管事的。大伙儿刚才也见识了寡妇兄弟的本事,所以让他成为管事的,兄弟们也能服。” 电话那头陷入沉默——应该是独眼在思考着什么。 “寡妇,你同意吗?”过了半晌,独眼问,“欢乐屋的进项还不错,果子也蛮多的,如果你有什么需要还确实挺方便的……寡妇,这地方你看得上吗?你要是看得上,我就把它送给你。” 第450章 苦 独眼说,坐地佛的人一直在找他,为了避免危险,便安排他在据点生活了半个月之久。月亮和星星相随,醉酒与喧闹相伴,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用想,他倒是十分平稳地度过了这段时间。 在此期间,他发现一件奇怪的事情——驻扎在这里的混混好像是黑白颠倒的:白天,他们在睡觉;夜里,他们才会活动——他们将堆在墙边的麻袋搬上货车,又从别的货车上卸下新一批的原料——好像是被磨成粉的药片;没活干的时候,他们则会聚在一起打牌喝酒吹牛皮;如此反复,一直循环,直到奈佛离开,他们还是这般。 一次醉酒,奈佛忍不住问了一嘴麻袋里到底是什么,这些人究竟是在做什么,蜚蠊含糊其辞道:是创伤药和感冒药。公司的药不是贵么,大哥就自己找了个办法——提取药片里的精华,做成针剂,以备不时之需。 奈佛想:独眼帮有多少人啊,用得着这么多的药? 据点的混混和他并没有太多交集——他们只在外屋和院子活动,根本不会到里屋这边来;就算是吃饭,也是各吃各的,混混们吃大锅饭,奈佛和蜚蠊吃从城区买来的快餐。 佳妮特没有死亡的消息是他在一周后得知的,这是蜚蠊告诉他的。一天,蜚蠊从城区回来,对他说:你还记得胸口中刀的那个女孩吗?她没死,我在‘波尔马特’又看见她了,好像还升了职,成领班了。 奈佛心里感到些许的安慰,他想:原来没杀人,挺好。我以后还是小心些吧,别再伤及无辜了。 接着,蜚蠊又说了一些坐地佛那边的情况和独眼这边的应对方式——他们一直在找奈佛,还派人上门叫嚣过,说非要弄死奈佛不可;独眼为了避免更大的冲突,便谎称奈佛不是他的小弟,送钟的事也不是他指使的,还阴阳怪气地对传话人嘲讽了一番:回去告诉坐地佛一声,我独眼没那么无聊,送钟这种事,绝不是我能干得出来的。我独眼,向来坦坦荡荡,不像某些人,只会弄些上不了台面的烂事。如果我有气,直接对你们动手不就行了?何必弄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呢?你不应该过来问我,应该让坐地佛问问自己——他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不该得罪的人了,毕竟,咱们岛上的高手还挺多的。没准啊,那个给他送钟的人还是侦探公会派来的呢,呵呵,谁让你们这么嚣张呢?哎呀,真是自作自受,别拉不出屎来怪地球没吸引力,挺没意思的。回去吧,别浪费我的口舌了,话说多了口就渴,坐地佛也他妈不给我买酒喝。 奈佛听完道:坐地佛想找就让他找吧,别让大哥费心了,我不怕。 蜚蠊笑道:兄弟,你马上就是大哥眼前的红人了,他可舍不得不管你。 坐地佛确实找过他,但并不像蜚蠊所说的那样非找到他不可。坐地佛的人像无头苍蝇乱撞了一个礼拜后,他便将这件事抛之脑后,再也不提了——因为说出去不好听,堂堂一派大哥,竟被一小马仔欺辱,而且还找不到人,传出去非得让别的帮派笑话死不可。 独眼之所以将奈佛留置这么长时间,其实是一直在调查他的身世背景——这么个高手,竟然只是个马仔,这也太奇怪了吧?但奥丁给奈佛做的资料是相当全面的,所以独眼什么都没查出来。 回到欢乐屋后,奈佛便成为了这里的扛把子,独眼还带着众兄弟为他庆贺了一番。快要散场时,独眼叫来几个果子,非要让奈佛挑一个;奈佛推脱不过,只好选了一个花名叫做‘牡丹’的姑娘;牡丹身材扁平,年纪尚小,貌似刚出道不久,而且没什么眼力见,一直都是愣愣的,连陪笑都不会;独眼见状笑道:原来你喜欢飞机场啊!哈哈,别说,你的爱好还真挺特别的! 奈佛什么都没说,只是尴尬笑笑。 独眼拍拍他的肩膀:兄弟,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天下了!记住,这里的果子,这里的钱,都是你的,你想花多少就花多少,你想睡哪个就睡哪个!你就是这里的天王老子! …… 客房里的粉光饱含着暧昧的气息,牡丹战战兢兢地站在梳妆台前,局促不安。奈佛呆呆地坐在床上,心中满不是滋味——这同他理想中的生活距离太远,他真的是越来越讨厌奥丁派给他的任务了。他想朱莉,他想仙宫,他想那条小河,他想那片森林。 这些天来,他给朱莉发的所有消息都如石沉大海般,一点回音也没有。心中烦闷,又不知如何排遣,他不禁叹了口气。他又打开手表,给朱莉发了一条恳求的信息:陪我说说话吧,我好难受……我没你不行,别生我气了好吗? 可是依然没有回应。一排排的信息如同独孤的高墙般耸立,没有回复,没有互动,他就像是在面对一座永远都跨不过去的高山一般无助。他不禁面露愁苦之色,又长叹一口气。 耳边响起窸窣的轻响,接着是一个颤颤巍巍的声音——“哥……我……我第一次做这种事……我……我不会……你……你别生气……我……我这就脱……我能学……妈妈桑也教了我一些……你别生气……我这就……哥,你喜欢怎么做你就告诉我……我一定……一定满足你……” 奈佛转头一看,只见牡丹正含着泪,慢吞吞地脱着裙子;雪白的膀子已经露了一半,她委屈的样子就像是他在强迫她似的。 “你干嘛?”奈佛震惊道,“你脱衣服干嘛?我没让你脱啊!”他跳起来,向后退两步,移开视线,“出去,你快出去!” 牡丹愣住,手指僵在半空。 “我没想对你怎么样,你快出去!”奈佛将视线投向面前的玻璃墙壁,玻璃上飘洒着粉光,还若隐若现着牡丹的身影。 ‘如果是朱莉就好了……’他悲伤地想,‘朱莉,你现在怎么样了?我好想你……’ “哥,你不喜欢我吗?”牡丹的脸色好像变白了,她的声音显得十分惊恐,还带着哭腔,“哥……别撵我出去,求你……妈妈桑刚刚说了,我要是伺候不好你……她就不要我了……哥……求你……” 奈佛不禁一怔,回过头,看向满脸泪痕的牡丹。 “哥……我爸住院了……我很需要这份工作……您别撵我行吗?” 奈佛突然想起半个月前,那个被人扎了d03的女孩子。有一种刺痛感在心中浮现。他摆摆手,叹息一声道,“别脱衣服,你先坐,我不撵你。” 第451章 谎 舞池散场,游魂一般的人群踩着渐灭的灯火,向四处流淌;喧闹声不见,音乐声停止,乱七八糟的味道弥散,不多时,广场上只留下一地的垃圾和欲壑难填的幻象——男人女人好像未曾离开,还在夜色中编织着桃色的迷梦。 奈佛将牡丹一个人留下,离开欢乐屋,走上天台,凭栏而望。朱莉哭,他会心疼,别的女人哭,他只会烦躁;尤其是那种没理由的,抽抽噎噎的,翻来覆去诉说自己苦难的哭泣,他更烦躁,于是他便借口离开了。他从冰柜里取了几罐啤酒,弄上天台,放在脚边,迎着夜风,独饮独酌,勾想往事。 脑海中出现最多的还是朱莉。他都有一种冲动,想抛下现在的破任务,违背奥丁的命令,回到仙宫去找朱莉——他很想问问她:你是真要和我分手吗?就因为我不同意你给伯伦希尔生孩子的事?咱俩还没孩子呢你就给她生孩子,这算个什么事啊!你怎么就这么倔?你怎么就不考虑考虑我的感受啊!行!身体是你自己的,你想怎么处理是你自己的权利,我不干涉了好吧,我不反对了行吧,但你也不至于这么久都不搭理我吧?伯伦希尔是你妈妈,我以后还是你丈夫呢!你怎么就这么狠心啊,朱莉…… 群星在天上眨眼,新月在云朵间流浪,幽蓝深邃的夜空在大地上投下阴影,远处的建筑茫茫然,如陷迷雾。一罐啤酒下肚,他将啤酒罐捏瘪,随手丢在地上。罐子丁丁当,引来一个熟悉的脚步声。他回过头,看到刚从旋转楼梯爬上来的蜚蠊。 “一个人喝闷酒呢?”蜚蠊笑着问,“怎么,心情不好?还是牡丹没伺候好你?”他走过来,提起一罐啤酒,‘噗’的一声拉开铜环。 “没有,只是睡不着。”奈佛眺向远方,心想:怎么我到哪儿都有他跟着?他是如何知道我在这里的? 蜚蠊笑笑,喝了一口酒,靠在栏杆上,侧过头,又问,“牡丹又说她爹住院的事了吧?” 奈佛点点头,“说了。” “别信她的,她爹才没住院呢。”蜚蠊又喝一口酒,“嚯,这么凉,你怎么喝得下去的?冰得牙疼。”他摇摇啤酒罐,继续道,“她就是个撒谎精,她是欠了大哥的钱才干这个的,每个月都要还固定的利息。这也就是大哥仁慈,要不然,就她这种货色,只能去舞池那边做散果子了。”他面露不屑的神色,冷笑一声,“寡妇,这些婊子的话,一句都不能信,她们都能出来卖了,还有什么不敢说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还同你借钱了吧?” 牡丹并没有同奈佛借钱,可能是因为还没来得及说。而且就算真借,他也没钱借给她,他还想攒钱给朱莉买礼物呢。他说,“那倒没有。” 奈佛对牡丹有没有说谎并不关心,他也不太想深入了解除了朱莉以外的女人。 “你知道她是怎么欠的钱吗?”蜚蠊继续道,“就因为一个包,一块手表,她就把自己给卖了,你说可笑不可笑?本身就没钱,还非要整这些有的没的,这不纯是自己作死嘛。女人啊,真是一个神奇的生物,明明没那个能力却偏偏还要硬上,真是搞笑。” “她欠了多少钱?”奈佛随口问。 蜚蠊玩味一笑,伸出三个手指。 “三源币?” 蜚蠊摇摇头,冷哼道,“三十源币。”他放下手指,又喝了一口酒,“以后还会更多,利滚利,滚雪球,她这辈子都还不起,除非她遇见个白马王子。可这个世界上,哪他妈有白马王子啊!更何况,她也没长能找白马王子的脸。” 奈佛一愣:一个包,一块手表就能花三十源币?嗯?怎么这么贵?最新款的手表也就四角源币左右吧……难不成是那个包?我倒是听朱莉提起过,有些包是挺贵的……但一个包能值三十源币?这是什么包?钻石做的吗? 他在脑子里来回来去算了好几遍,也没能搞清楚这钱到底是怎么欠的。 “兄弟,我比你年长几岁,经历的比你多一些,所以有些掏心窝的话,我得跟你说说,”蜚蠊拍拍奈佛的肩膀,认真道,“女人吧,其实就是个玩物,你可千万别动真心,要不然到最后,吃亏的肯定是你自己——男人付出金钱,女人付出肉体,这就是他妈的所谓的爱情。也就是说,你只要有很多很多的钱,就能拥有很多很多的女人,你看看开普赛那个老东西,都他妈快七十了,还不是天天换新娘,夜夜做新郎?开普赛你知道是谁吧?就是那个大贵族,修轮船出身的那个狗东西,他明面上的老婆都换了七八十个了,更别说什么地下情人、露水姻缘了。” 奈佛难以认同蜚蠊的话,他想:我怎么感觉他有点……讨厌女人呢? “所以,”蜚蠊深吁一口气,凑近一些道,“兄弟,千万别被女人给骗了——她们现在接近你,说喜欢你,都他妈是假的,她们只是看中了你现在的身份和地位而已。兄弟,别忘了,你现在可是这里的扛把子。” 奈佛不明白他跟自己说这些话的目的是什么,他有点懵。 “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兄弟才是一切,兄弟可比女人靠谱得多。兄弟,记住,咱们所有的一切都是大哥给的,所以你可千万别因为某些女人,断送了自己的前途。” 这句包含警告意味的话,奈佛更加听不懂了。他愣住。 蜚蠊嘿嘿一笑,又拍拍奈佛的肩膀,“今天晚上喝得有点多,所以话也有点多,兄弟见谅。”说罢,他便转过头去,一边喝起酒,一边看向远处的夜景。 夜幕深沉,像浓雾一样遮住了大地,远处的高楼大厦都被淹没在了星海里。 蜚蠊之所以同他说这么多,不是出于兄弟的情谊,更不是出于对他的关心,而是因为他是独眼安排在奈佛身边的眼线——他是害怕奈佛对牡丹动了真情,从而造成欢乐屋财产的损失(牡丹凭借奈佛女朋友的身份,从欢乐屋偷偷拿钱什么的)。 而且,蜚蠊也不是什么新人,而是在牛虻帮潜伏多年,刚刚回归的老人。 当然,这些事是几个月后,独眼臣服于奥丁的那天晚上,奈佛才终于知道的。 第452章 被打乱的梦 天边初现微光的时候,他依靠在栏杆上睡着了。迷迷蒙蒙,日光似团云雾般在眼前扩散;像露水一样的气息扑面而来,浑身被浸透,但不冷;日影攀升,带着光晕,有白衣女子飘散而至,他看不清她的脸;她好像说了句什么,她好像还冲他笑了;他呆呆地望着她的身影,脑子一片空白;忽地,周围旋起一阵风,她的裙摆飘动,一头青丝如柳叶般摇曳;她化成蝴蝶,飞向太阳;她身后划出一道闪耀着光芒的曲线,就像彩虹一般;太阳笑了,宛如朱莉的笑脸。 他想追过去一探究竟,但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嘈杂的声音——貌似是有人在大喊着什么,很是兴奋,很是夸张,还很是难听,就像有公鸭子在叫。云雾消散,霎那间漆黑一片。接着,是一片温热的阳光。他醒了,他也听清了楼下传来的动静。 “他妈的老子回来了!欢乐屋,想我了吗?我他妈想死你了!” 有人在大喊大叫。奈佛睁开眼,侧过头,瞥见一个留着寸头的丑陋男人;他正伸展着双臂呼号,如同在庆祝新生。 “叫你妈叫?哭丧呢?你妈逼不知道上面有人在睡觉?找死啊!” 蜚蠊的突然一声大骂,吸引了奈佛的注意,他看到一只啤酒罐从身旁飞过;啤酒罐被阳光照得发亮,在空中做着盘旋的动作,还带来了一阵微风;它不偏不斜,刚好砸在楼下那人的脚边,发出一串叮叮当当的响声;叫喊声戛然而止,那人被吓得一捂头,他跳着脚,向后退了几步。 “哪个婊子养的扔的?他妈的给老子滚出来!”他在镇静之后叉起腰,对着楼上破口大骂。 蜚蠊探出头,啐了一口,“你爹!” 浓痰如同子弹,直撇在那人的头顶上,他一愣,顺手一摸,眼睛里的愤怒便像火一般喷了出来;他指向蜚蠊,咬牙切齿道,“草你妈别动啊,老子这就上来找你!” 蜚蠊扭扭脖子,发出嗝拉嗝拉的响声,大声回应道,“不上来你他妈是我孙子!来,小逼崽子,赶紧上来让你爹教训教训你!” “给老子等着!” 匆忙的脚步声响起,然后是猛推楼门,楼门摇晃哐当的动静。 蜚蠊站起身,跳了俩下,摆了个拳击手的姿势,然后对空气挥打了两下拳头,“兄弟,你一会儿在旁边看着就行,就这种小逼崽子,我一个人就能打两!” 奈佛有点懵,因为他根本没想动手。 “妈个逼的叫他打扰我们休息,我他妈非把他的屎打出来不可!” 蜚蠊转过身,堵到楼梯口,又捏了两下拳头,气势汹汹地瞪起那扇门。 门开了。那人张着大嘴,挥舞着双手,摇摇摆摆地向蜚蠊撞了过去,就像一只笨拙的鸭子。阳光斜喇喇地洒在他的脸上,一半暗一半亮,显得他更加丑陋了。 蜚蠊微弯起腰,拳头像风一样送了出去;那人的脸上重重挨了一下;他大张的嘴里飞出一颗牙齿,他眼神里的愤怒瞬间变成恐惧;他半边脸的五官堆叠,奈佛还看到他另一边脸上的肌肉,像波纹一样翻涌了几下;他站立不稳,趔趄几步,倒向一旁;蜚蠊顺势冲了过去,一把将他撂倒,并骑在了他的身上;拳头如雨般落下;奈佛不禁一愣,心想:蜚蠊的身手不错啊,这两下可够专业的;那人捂住头,哭嚎道:“大哥我错了,大哥别打了,大哥我是你儿,大哥你是我爹,大哥……大哥别打了,再打就打出人命来了……我的亲娘啊,救命啊……” “你他妈大早上叫个鸡巴!”蜚蠊一边打一边骂,“显你嗓门大?他妈的,老子正做美梦呢,让你一嗓子就给赶跑了,你他妈是哪儿来的杂种?嗯?个小逼崽子,刚才还敢骂我?还骂不骂了?” 拳拳到肉,噗噗的动静就像是在敲打一块案板上的肥膘。 “不骂了,不骂了……大哥,别打了……别打了,我错了……我大哥是黑铁,我大哥是黑铁,大哥……有事好商量……我刚被放出来,我是太高兴才喊的……我不知道您老人家在这上面休息……大哥……大哥……” 蜚蠊在听到‘黑铁’的名号后一愣,停下手来,然后仔细端详起那人的脸。那人的右半边脸已经肿了,他的右眼也睁不开了,他的嘴里还都是血,杂七杂八,如同含了只破碎的番茄;那人赔笑道,“大哥……我错了,我给你赔不是,别打我了,求你……” 蜚蠊皱起眉,又骂道,“操你妈比哭还难看,别他妈笑!再笑,”他挥起拳头,“我他妈还打你!” 那人吓得一哆嗦,连忙捂住脸,哀求道,“别打……别打……我错了大哥……我错了……” 蜚蠊起身,指着那人,向奈佛问,“他谁啊,我怎么没见过?他是黑铁的小弟?”说着又看回那人,怒气冲冲地问,“你他妈到底是谁?告诉你,你要是敢跟老子扯谎,老子就把你鸡巴剪了!” “我真是黑铁大哥的小弟!”那人翻个身,趴在地上惊恐大叫,“我在这干了三年了,真的,我没骗你!” 奈佛站起身,走上前去,仔细看了看他那张面目全非的脸,这才认出他正是半个月前,被侦探抓走的飞镖。 飞镖看到奈佛,他先是一怔,然后连忙大喊道,“寡妇兄弟!救我!快跟他说,咱俩都是黑铁大哥的手下!你是看门的,我是拉客的,咱俩是好兄弟对吧!我还请你喝过酒呢,你没忘了吧?快救我,别让这位大哥打我了!” 奈佛不禁感到纳闷,他想,‘他请我喝过酒?我怎么没印象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正想着,只见蜚蠊猛地踢了飞镖的侧腰一脚,并大骂道,“这他妈是寡妇大哥!什么看门的!你他妈个不长眼睛的狗东西!” 飞镖疼得缩成一团,哭喊道,“爹,我错了,别打了!寡妇大哥也是我爹!别打了,我错了!” 蜚蠊又要动手,奈佛怕他把飞镖打死,于是便拦住了他,“他是在这儿拉皮条的,叫飞镖,半个月前刚被侦探抓走。” 蜚蠊一怔,然后十分厌恶地看了飞镖一眼,“他妈的,原来是个拉皮条的。那你嚣张什么?你他妈真把自己当盘菜了是吗?妈个逼的一个臭拉皮条的也他妈装起大来了?起来,他妈的起来,别跟个王八似的趴在地上!老子有话问你!” 飞镖捂着肚子,哆哆嗦嗦地爬起来,然后低着头,颤颤巍巍地站好,又用那双贼一般的眼珠子偷偷看了蜚蠊一眼。 蜚蠊狠狠盯向他,问,“说,侦探为什么抓你?你都跟侦探交代什么了?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事情?” 第453章 找人 飞镖如实交代了所有事情——他如何被拘了半个月之久、在此期间,侦探们都问了些什么、他在拘留期间认识了什么人、他又是如何被放出来的等等。说完这些,他又再次强调道:“大哥,有关帮派的事情我一个字都没说,真的,一个字都没说,”他睁着一大一小、一肿一瘪的两只鼠眼,直往蜚蠊手臂上的纹身看,“独眼大哥的规矩我懂,虽然我只是个边缘人,但我也懂……大哥,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 蜚蠊若有所思,没有说话,只是盯着飞镖的鼻子看。蒜头鼻子歪向一边,软啪啪的,还挂着彩,就像一枚瘪茄子。 奈佛的思绪却飘远了——其实也没多远,他只是因为飞镖的描述,突然想起半个月前的‘布衣玛被洛哈打d03’事件,继而想起墨迪求他帮忙找奥博的那件事。他不禁陷入苦闷,因为他不知道如何找到奥博——如果奥博真被奥丁给杀了,那他无论怎么找,都将是徒劳;就算奥博没死,他也没什么办法,因为他在岛上认识的人并不多,而且和他们也没有什么交集;可是不找,他又堵得慌。一想起布尔萨夫人和奥博携手逃命的背影,他心里就像扎了根刺似的。 正想着,突然听见蜚蠊问他,“寡妇,你有什么想问的没有?” 奈佛一时没反应过来,有些茫然地看向他,“什么?” 蜚蠊见状,一皱眉,问,“怎么,有心事?” “啊,没什么,”奈佛叹了口气道,“就是我有个朋友失踪了,他的家人一直在找他,还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我刚才就是在想这个事。” “有照片吗?”蜚蠊顿时来了兴趣,他丢下飞镖,靠过来,“叫什么名字?什么时候的事?” 奈佛调出墨迪发给他的照片,展示给蜚蠊看,“叫奥博,以前在陀多玛安全公会工作过,半个多月前失踪的。” 蜚蠊看看照片,嘶了一声道,“是不是晴天小区负责安保的那个公会?负责人被抓了,刚刚解散的那个?头一阵子的新闻全是这个。” 奈佛点点头,“对。” “不会是烧死了吧?”蜚蠊道,“牛虻当时就在里面,他就是被这场大火烧死的。” “应该没烧死,奥博当时不在。”奈佛肯定地说。他心想:就算死,也应该是死在山上,他不可能死在小区里的。放火之前他们应该就到山上了,所以他们不可能被烧死。 蜚蠊表现出狐疑的样子,看向奈佛——他似乎是想问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问。奈佛明白,他应该是想问:你怎么这么肯定? “我和他是同事,那天我们都是白班,下班之后,我们也都早早回家去了,所以他不可能被烧死。”奈佛撒谎道。 蜚蠊略微一怔,惊讶道,“你还干过保安?那为什么……”话到一半突然停下来,他又迅速移开视线,就好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一样,他干咳两声,以掩尴尬,然后重新看向他,道,“兄弟,照片发我,我让弟兄们帮忙找找。” 心中升起一种感激之情,奈佛连忙将照片发了过去。他想:太好了,蜚蠊肯帮忙。他岁数比我大,身手也不一般,看样子是混了很久的社会了,所以他认识的人一定比我多。不管找得到找不到,也总比我一个人瞎找要强。 “兄弟,谢谢。” “客气什么,自家人不说两家话。”蜚蠊淡淡一笑。 “大哥……我也能帮忙……”这时,飞镖突然道,“寡妇……大哥,我认识的人也挺多的,我也能帮忙……”他凑近两步,眼里闪出乞求的神色,“我认识的人各行各业都有,岛办公厅的,侦探公会的,公司的,卖粉的,赌博的,家里有钱没地方花的,卖屁股的……大哥,你让我也帮帮忙吧,算是给我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有他妈你什么事?”蜚蠊把眼一瞪,怒道,“妈个逼的你认识个鸡巴认识!都他妈是你的嫖客吧!嫖客的话你他妈也敢信?老子还他妈敢说老子是司长呢!滚远点,别他妈给老子扯淡!” “大哥,我说的都是真的……”飞镖带着哭声道,“大哥,我知道您饶不了我,一早上就大喊大叫的扰了您老人家的美梦……大哥,给个机会吧,求你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我真不知道是二位大哥在天台上休息,要不然我也不敢……”他猛抽自己一嘴巴,“大哥,求你……给个机会吧……”说着,他便将那双极为卑微极其可怜的眼睛对准了奈佛。 “给你妈个逼给?操你妈你的事还没完呢!往他妈欢乐屋招给果子打针的杂碎,你他妈干的是什么好事?操,不知道这家店是正规店?不知道侦探公会现在查得有多严?你妈逼的你还敢拉这样的客人!你他妈是想让所有人都他妈给你陪葬吗!” 蜚蠊越说越气,抬起脚便要踹飞镖的肚子;奈佛连忙拉住他,劝道,“算了算了,也没出什么大事不是?他也被关了半个多月了……算了,别闹出人命来,闹出人命来就不好了。” 飞镖吓得半死,他缩起脖子,不敢说话了。 “操你妈再逼逼老子就一脚踢死你!”蜚蠊凶狠道。 飞镖忙道,“不敢,不敢……” “待会儿再收拾你,老实站着!”蜚蠊厌恶地瞪他一眼,然后在手表上操作起来,“兄弟,照片发我,我这就帮你找人。” 奈佛将照片发了过去,强调道,“叫奥博,二十出头,在陀多玛安全公会当过保安,半个多月前失踪的。” “嗯。”蜚蠊开始往各个群里发奥博的照片,并附上相应的文字。 不经意间,奈佛瞥见飞镖滴溜溜直转的鼠眼。他想:要不也让他帮帮忙吧。他刚才肯定吹牛皮了,他肯定不认识那么多人……但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个人手啊,嗯,对,也让他帮忙找找吧,人多力量大,哪管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呢,我也得试试。 “那个,”他说,“飞镖,我把照片也传你一份,也请你帮忙找找……” 飞镖的眼睛瞬间亮了,他喜笑颜开地抬起头,大声道,“谢谢大哥,谢谢大哥!我一定尽全力帮您找!我飞镖别的不行,找个把个人还是很相当有信心的!” 阳光洒在他那张面目全非的脸上,满是油光,甚是恶心。奈佛突然有点后悔,他想:就这么个喜欢吹牛的玩意,他能上心吗? 第454章 竞争 欢乐屋的日常依旧——飞镖对所有人卑躬屈膝;妈妈桑堆起笑脸对客人迎来送往,蜚蠊顶替了奈佛原来的岗位,白天坐在外面看场子,夜里坐到吧台前或捣鼓手表,或趴在桌子上睡大觉;奈佛就比较闲了,终日无所事事,有时候他也会到外面同蜚蠊聊天,但蜚蠊却总是说:你现在是大哥,哪有大哥在外面站岗的道理?快回去,哪管调戏调戏果子呢?快回去,别失了自己的威信。奈佛说:里面实在太无聊了,还乱七八糟的,我不想待。蜚蠊叹息一声道:你呀,真是不会享福。奈佛心想:什么都不做才是享福吗? 鲸鱼是在七天后回来的。他在外面躲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一切风平浪静,所有人都差不多把那天晚上的事情忘记的时候,他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来。他不认识蜚蠊,蜚蠊也不认识他,因此,他还差点被蜚蠊打了一顿。飞镖帮他解了围。飞镖拉着鲸鱼给蜚蠊道歉道:这是新来的蜚蠊大哥,你怎么这么没眼力见?快道歉!鲸鱼一脸懵,既害怕又疑惑地看了看蜚蠊,然后道了歉。蜚蠊看着他那只吊着的假胳膊直皱眉,问:你胳膊怎么没的?鲸鱼老实回答:两年前,被坐地佛的人砍掉了。蜚蠊看看他,摇摇头,又摆摆手,示意他们离开。 待二人离开后,蜚蠊对奈佛说:这人算是废了,一点精气神都没有了,才二十几岁,就开始烂了,真是可惜。他怎么就不能学学‘铁汉’大叔呢?铁汉大叔被炸掉了一只眼睛,现在不照样还是大哥最信任的人?因为什么?就是因为他没泄掉那一口气!男人,遇到什么情况都不能服输,要不然就毁了。 奈佛不知道铁汉大叔是谁,于是问了一嘴。 蜚蠊说:就是在总在大哥身后站着的那个人——他俩是战友,一起打过仗。铁汉大叔是我最敬重的前辈之一,我的目标就是成为他那样的人。 奈佛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这个人是谁,于是不再说什么。 奈佛不想在屋子里待的原因除了无聊,还有别的缘由,那就是妈妈桑总是给他甩脸色看——就像是奈佛抢了她的东西一样,她总是带着仇恨的态度对待他。 黑铁原来有个办公室,里面有床有被有沙发,还有电视,甚是高级(在奈佛看来)。奈佛在见到办公室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里,他很想住进去——一是可以省钱,他不用再费尽心思去外面找便宜的小旅店了;二是这里很是清净,只要一关上门,所有的噪音就像被隔绝似的全都不见了。 但妈妈桑看出他的心思,当天就把黑铁的遗像搬了进去,还专门买了个神龛,将黑铁的照片供奉了起来。然后,她对前台小妹阴阳怪气地吩咐道:不许任何人进来,听明白了吗?黑铁大哥平时对咱们不薄,咱们可不能忘了他。咱们把他供奉起来,算是给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了。有些人忘本,你可不能忘本,人不能做忘本的畜生,要不然,老天爷都不会放过,记住了吗? 前台小妹说:记住了。 妈妈桑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是看着奈佛说的。奈佛又不傻,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他还听不懂吗?于是,他便把‘住进去’的想法丢掉了。说实话,他还真有点生气——那黑铁也不是他打死的,妈妈桑这么阴阳怪气他算怎么个事?接着,他又在心里抱怨起独眼:还说什么我是这里的扛把子,我是这里的大哥,就连一间屋子都不让我住,这他妈是什么大哥?他们都是骗子,跟奥丁一样,就说的好听。 除了这件事,妈妈桑还是总在他面前同果子们、前台小妹和飞镖回忆黑铁活着时候的‘光荣岁月’——什么黑铁大哥自带财运,他在的时候生意兴隆,大家每天都乐呵呵的;什么黑铁大哥总是请大伙吃好吃的,一点也不小气;什么黑铁大哥才像个大哥,一点也不摆大哥的谱……说着说着,她又开始哭,到底是真哭还是假哭奈佛就看不懂了,因为她总是偷偷看他,眼里还散发出狡黠和胜利的光。他想:这到底是哭还是笑?她这人也太恶心了吧? 奈佛不胜其烦,只想躲得远远的,但妈妈桑就像长了根天线雷达似的,他躲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 这天,妈妈桑又拉着飞镖在奈佛面前唠黑铁的过往。飞镖谁都不敢得罪,只好低三下四地应承。妈妈桑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奈佛扣,不给大家买礼物,成天还什么都不干,只会坐在屋子里玩手表。奈佛听得懂,但他装听不懂,他想:我一个月就赚那么点钱,还给你们买礼物?当我是冤大头呢吧!我把钱攒下,给朱莉买东西不好吗? 二人聊着聊着,不知怎么就聊到了生意上的事——最近的生意不怎么光景,不知道是为什么,而且有些果子还偷偷跑了,也不知道跑什么地方去了。妈妈桑感叹道:再这么下去,大哥的那份我都快拿不出来了,更别说还要养什么都不干的废物了。(她说这句话时,又偷偷瞥了奈佛一眼。奈佛感知到她的眼神,连忙别过头,心想:不跟这娘们置气,犯不上。) 飞镖说:姐,咱附近又开了个场子,装修比咱这儿好,果子也漂亮,更关键是……他偷偷看奈佛一眼,然后压低声音说了一句话。 妈妈桑听完后略微一怔,惊讶道,“找死呢吧,这种事也敢做?我天,这要是被侦探公会发现了,那不是都完了吗?” 飞镖摊开手,无奈道:“据说是康纳德监理的侄子开的,所以才敢这么干。” “康纳德有侄子?”妈妈桑震惊道,“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他们家我经常去啊。”说着,她咂了一下舌,又道,“不行,我得去找找他了,要不然再这么下去,咱们就别干了。我的天,他哪里冒出来个侄子啊,这不是要了老娘的亲命嘛!” 飞镖搓搓手,笑道,“姐,要不,我和鲸鱼先去那边探探风?到底是真是假的我也不知道,我这也是听说的。” “又想要钱是吧?”妈妈桑眼睛一瞪,不满道,“洛哈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别给脸不要脸啊。” 飞镖将脸挤成一团,谄媚笑道:“姐,这不是为了咱们这儿的生意着想嘛,”他伸出手指,在半空中搓了搓,“姐,资助点嘛,你放心,我不多要,五角就行,五角我就能探到虚实了——他们要是真像别人说的那样,那我就偷偷录像,等到时候你给康纳德监理送去,不也有了说事的由头嘛;他们要是没做那种事,那也好办,我去他们那里取取经,回来再教教咱们的果子不就行了?姐,不管怎样都不吃亏啊,要不你考虑考虑?” 妈妈桑哼了一声,抱起胳膊,“休想,门都没有。” 飞镖嬉皮笑脸道,“姐,就当是投资了呗……姐,咱们这的技术确实落后了,我听说别人家都上‘水池’了,还有‘酥麻鱼’什么的……姐,咱们也得与时俱进啊……” 但妈妈桑还是不答应。 飞镖一连串说了很多奈佛听都没听过的词汇,接着又附耳对妈妈桑说了句什么。 妈妈桑依然不同意。 接下来,飞镖又是讲道理又是分析市场地折腾了好一阵,妈妈桑才终于被打动。她厌恶地看他一眼,然后道,“录像别给我看,我不想看你那黑蚕豆,恶心。” 第455章 逼迫 到底还是出了事,飞镖和鲸鱼被那家店抓了个现行,并扣了起来。那家店还送来一封口信:三十源币私了,要不然就报官。 蜚蠊的意思是不管,因为他觉得飞镖他们不值那么多钱,他对奈佛说:不就是偷拍个视频嘛,有什么大不了的,顶多关个三五天就出来了。就这还敢要三十源币,当咱们是冤大头呢吧?不给,也别搭理,让这两孙子自生自灭去。 可是妈妈桑不干,她一听完蜚蠊的说辞,便号啕大哭起来:“黑铁你死得真是时候!你看看,你看看,现在都让人欺负到头上来了,可是一个敢出头的人都没有!想你在的时候,贝洛曼街谁敢动咱们的人?你就是一瞪眼,整个街区的人都要抖三抖!老天爷呀,你为什么要把我的黑铁带走呀,你不公平啊,该死的不死,不该死的却占着位置一动不动,你是要欺负死我这个可怜的寡妇啊!老天爷啊,要不然你也把我带走吧!我想不活了,没劲!这生意都让人抢完了也没人敢出头,我还不如重新出去卖去!算了,不管就不管吧!让他们把飞镖和鲸鱼都打死吧,反正折的是大哥的面子,又不是我的!” 言语颠三倒四,动作捶胸顿足,她还一个劲地往奈佛身上瞟。奈佛看得懂,这又是说给自己听呢。奈佛想:看她这意思,是想花钱赎人呗?那你就直接说,这么拐弯抹角、阴阳怪气地干什么? 可三十源币又不是一个小数目,他虽然是这里的扛把子,但欢乐屋说到底还是独眼的产业,所以这个钱拿不拿,他不敢说了算。于是他说:“跟大哥说一下吧,让大哥决定。” “这么点小事就去麻烦大哥?”妈妈桑惊讶道,“你不知道大哥有多忙?”说着,她十分鄙夷地看了奈佛一眼,又冷笑道,“你是这里的扛把子,不去想办法把自己的小弟救出来,反而去打扰大哥,过分了吧?”她又掩面大哭道,“天呐,我是做了什么孽!我居然要养这么没用的大哥!黑铁,你把我带走吧,我不想活了!” “说什么呢你!”蜚蠊怒道,“找揍是吧?” 妈妈桑一愣,然后看他一眼,又大哭道:“没本事救人,就来欺负自家人,你们可真有本事!”她跌跌撞撞地靠向前,把那张涂满了粉的白脸凑了上去,“来!”她瞪着眼,大喊道,“把我打死!我好下去陪黑铁!来呀!快打死我!没用的废物!只会打女人的小兔崽子!你算个什么东西!一条狗而已也敢跟我大呼小叫了!老娘在帮里都待了快五年了,你居然敢这么跟我说话?来,打死我!不打死我你就是从我肚子里挤出来的!小畜生,快来打死你妈!” “你妈个逼的……”蜚蠊控制不住,直接甩出一巴掌。巴掌带着劲风。奈佛见状,连忙拦住,“别动手。”他憋着气说。蜚蠊深吁一口气,别过头。 “你还真敢动手?”妈妈桑十分震惊地看了他一会儿,“你还真敢打我?我打死你!”她的白脸瞬间变成红色,悲伤的五官也瞬间演化成了愤怒,她呲牙咧嘴地奔向前,双手在身前上下舞动,就像个老妖婆似的挠起了爪子,“该死的小畜生!你敢打我?大哥都不敢打我,你敢打我?我打死你!” 奈佛转身拦在二人中间,任凭妈妈桑的爪子扑打到他的背上。“妈个逼的,给脸不要脸是吧!”蜚蠊大怒道。但奈佛挡着他的视线,并一个劲向后推他,“别打女人行不行?她受得了你一拳吗?” “你别给我装好人!让开,让他把我打死!” “姐,别生气,蜚蠊不是故意的……”有果子上前拉住妈妈桑,劝说道。“都别愣着了,赶紧过来拉人啊!”那果子好像又回头喊了一声。 身后的扑打感消失——妈妈桑好像被拉远了。接着是一阵拍地大哭的动静——“黑铁,你看看吧!都欺负我!他们都欺负我!你在的时候谁敢动我一根手指头?你看看,你看看!他们现在都敢打我了!黑铁,你个不是人的玩意,你把老娘撇下算怎么个事啊!谁都欺负我,我不活了!” 奈佛回过头,看到妈妈桑正坐在地上大哭,三五个果子围在她身边,正安慰着她。 “黑铁在的时候咱们哪受过这样的欺负?”妈妈桑边哭边抱怨,“飞镖多好个人呀,知道咱们这的生意被人抢了就去想办法,哪像某些占着茅坑不拉屎的人,一天天只会坐在店里什么都不干!还扛把子呢,什么扛把子?一点用都没有……我看咱们都别干了,再干下去也没什么指望……呜呜呜……能干别的,咱们还会出来卖?不都是被逼的嘛!就这,还要打咱们……我不活了,我真不想活了,好累啊……” 有些果子听着听着也跟着哭,然后也开始抱怨——上钟的次数少了,客人越来越扣了,高质量的大客户也不来光顾了,她这个月还要还多少多少高利贷,再这么下去,她就活不成了什么的。 哭声一片,嘤嘤噎噎,奈佛听得直心烦。蜚蠊又高声骂了几句,但都被奈佛拦了下来,他对他说:“别骂了行吗?算是我求你。”蜚蠊这才不骂了。 对于这种事,他根本没什么经验,而且他对做扛把子这种事本来也不怎么上心,所以就任凭女人们嚎哭,他想:还不如去做保安呢,至少没人无理取闹……奥丁,你这他妈给我派的什么任务?他妈的,我好想打你一顿啊! 哭声渐止。这回,妈妈桑也不装了,她将矛头直接对向奈佛。她抹抹泪,道,“寡妇大哥,你是咱这儿的扛把子,你说,飞镖和鲸鱼怎么办?是救还是不救,就等你一句话。” 果子们都看向奈佛。奈佛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压力。她们的眼中射出一条条的线,然后编织在一起,就像团蜘蛛网似的罩在奈佛的身上。她们的意思很明显,就是想逼他去救飞镖和鲸鱼。 “那就花钱赎人。”奈佛吁了口气道。 可是妈妈桑的反应却出乎他的意料。她无比震惊地叫喊道,“三十源币啊!账上哪有这么多的钱?你还不如把我杀了!” 奈佛愣住,心想:没钱?没钱你逼我做什么? “那……不救?”奈佛试探性地问。 “我的老天爷呀!”妈妈桑重新哭起来,“咱们真是倒霉,居然碰上这么个没担当的扛把子!”她挣扎起身,期期艾艾地说,“姐妹们,咱们走,不干了,干不了啦,我带你们去找新场子,这里待不下去了,别人都欺负到家了扛把子也没反应,不干了不干了,咱们走,咱们伺候不起这样的扛把子……” 果子们纷纷落泪,扶起妈妈桑。 “你到底想让我怎么办?”奈佛既无奈又愤怒地问,“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想让我怎么办你直说行吗?” 妈妈桑怔了一下,看向他,冷笑一声道,“你是大哥,我怎么敢命令你呢?手下的小弟被人绑了,你应该自己想办法才对,你怎么能问我呢?我只是一个女人,我哪儿有做大事的那种头脑呢?”说着,她又变回痛苦的样子,对果子们说,“我们还是走吧,就这样的大哥,不跟也罢。”她抹抹泪,像自言自语又想对奈佛说道,“这要是黑铁大哥遇到这样的事儿,他会把人给抢回来,他才不会什么主意都没有呢……黑铁,你死那么早干什么,留下我们这一群可怜人,连个靠山都没有了……” 奈佛这次听明白了——妈妈桑是想让他去对头那里抢人。 第456章 蜜桃之源 那家店名为‘蜜桃之源’,位于三个街区之外,三层小楼,装修辉煌,磅礴大气,悬挂在楼体侧面的招牌上还画着一幅美人图,一到夜里就霓虹闪烁,诱惑不止,整条街区都会被它染成粉红色。 蜚蠊本想多叫几个兄弟过来,但奈佛说:“算了,还是别叫了,个人有个人的事情,就别麻烦他们了。”——其实还有个原因他没说,那就是妈妈桑夹枪带棒的讥讽,让他憋了一肚子火,以至于令他犯了牛脾气,非要把这件事完美解决给妈妈桑看看。 一进店门,‘蜜桃之源’的妈妈桑便笑脸迎了上来,“几位?有预约吗?还是到现场直接挑?” 这家店内部的装修也比欢乐屋要大气很多,而且也没有凶神恶煞般的混混看场子,从门童到接待,再从接待到服务生,全都是清一色的年轻漂亮女子——着装统一,发型统一,就连样貌身材都是差不多的。蜚蠊本来凶狠的表情在经过众多的微笑和礼貌之后,也渐渐熄了火。 奈佛直接问:“你们管事的在不在?” 妈妈桑笑着回答:我叫芙宁,我就是这是管事的,请问先生是有什么事吗? 奈佛说:我是欢乐屋管事的,你们抓了我们两个人,我是来谈判的。 芙宁的笑容僵住。她迅速打量奈佛一眼,然后又笑道:您指的是,昨天那两个偷拍视频的流氓吧? “对,”奈佛道,“就是他们。” “稍等,我去和老板说一声。”芙宁很有礼貌地对他说,随后转身,边向店内深处走边向其他人吩咐道,“给二位客人上点东西,别慢待了他们。” 有美女接待给他们送来香烟水酒,二人开始坐在沙发上等待。奈佛想:态度这么好,看样子不像是帮派开的店。哦,对了,之前飞镖提过,这家店的老板,好像是某个监理的侄子开的……监理是个什么职位?很大的官吗?监理叫什么来的?康什么的……呃,想不起来了……希望这家店的老板是个文明人,这样还能谈,要不然又得动手…… 时值夜生活的高峰,来找乐子的人络绎不绝。奈佛和蜚蠊坐在大厅的一角,看着那些老的少的中的男人来回穿梭。不多时,芙宁回来了,她笑着说:“老板说,只能一个人进去。谁跟我去?” 蜚蠊登时变了脸色,他站起身,瞪向芙宁,“你们想干什么?” 奈佛怕他又要骂人打人,于是连忙拦住他,低声道,“外面留个人也好,真出什么事了你也能帮我叫人。” “先生不必紧张,”芙宁笑道,“我们这里很安全的。” 蜚蠊又要发作,奈佛忙拉住他的胳膊,低声道,“他们这里好像没看场子的,所以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 蜚蠊皱眉道,“那你小心。” …… 大厅右侧有一条旋转回廊,奈佛跟着芙宁走了上去。回廊很宽,也很大,一搭眼就能看见底下的样子——是一座舞台模样的观赏台,上面站满了果子——笑靥盈盈,如柳如丝,暧昧的光线洒在她们的衣服上,亮晶晶一片,看起来就像被精雕细琢的艺术品一般虚幻;嫖客们坐在舞台下,正对着果子们指指点点。 走到三楼,又通过几条七拐八拐的走廊,这才到达老板的办公室。一路上还是未见什么看场子的人,奈佛心想:估计是个富二代开的,应该和帮派没什么关系。 芙宁敲了敲门,细声细语地说,“老板,人带来了。” 里面人说:进。 门开了,是一间书房模样的办公室。正对门的位置,是一扇落地窗,薄纱挂在上面,已将夜色隔绝;接着是一张书桌,书桌上摆着一台笔记本电脑,银色的,大大的‘sc2000’标志印在上面;电脑后是一个白发青年,他戴着眼镜,正对着电脑敲打着什么。 他看到奈佛,微微一笑,“坐。” 眼神相接的一瞬间,奈佛便认出了白发青年是谁——他正是那天在波尔马特会馆,赢取顶端的那个‘小白’。奈佛不禁一怔:他不是坐地佛的人吗?这家店难不成是坐地佛开的?我去,那就麻烦了啊…… “老板,那我先走了。”芙宁说。 白发青年点点头,“去吧。” 门关上,奈佛坐下。白发青年关上电脑,伸出手笑道,“幸会,马斯特·艾斯。” 奈佛和他握了握手,“你好。” 白发青年看看他,笑道,“年轻有为,如此年纪就能有如此成就,真是令人羡慕。” 奈佛道,“客套话就免了,咱们还是先说正事吧。” 白发青年一愣,又笑了笑,“先生的名讳是?” “寡妇掠夺者。”奈佛有些急躁,“咱们还是先说正事吧,那两个人现在在哪儿?” 但白发青年就像没听到他的后半句一样,依然自顾自地礼物进行他的‘客套’。他摸摸下巴,做若有所思状,“先生的名讳真是奇怪,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您还没结过婚对吧?这个名讳不怎么吉祥,又是寡妇又是掠夺的,会影响先生的运势的。” 他的目光在奈佛脸上游走,就像一条蛇一般,搞得奈佛很不舒服。“外号罢了,再说我也不在乎运势。”奈佛吁了口气,“咱们先说正事好吗?” 白发青年哈哈笑了两声,“运势是很重要的一件事,如果没有运势,那就什么都干不成了。”他将双手合拢,似笑非笑道,“先生,一个人能否成功,运势可是占了很大一部分因素呢,所以,你应该重视起来才行。” 奈佛有点不耐烦了,他想:这个人怎么这么磨叽?直接说正题不好吗? “那个……”他看向他的眼,道,“艾斯先生,咱先说正事好吗?我那两个兄弟怎么样了?你们有没有对他们怎么样?” “打了一顿,关起来了。”白发青年若无其事地说,“不过你放心,没伤他们性命。” 奈佛哦了一声,眼睛不自觉地看向他的白发——白得瘆人,就像得了某种怪病一样。奈佛想:‘他这头发是染的吗?长得跟枯草似的,这也太奇怪了吧。’ “先生今天是来赎人的吗?”白发青年很舒适地靠在椅背上,交叉手指,笑吟吟地说,“三十源币,对贵帮来说应该不算什么大事,你们准备好了吗?” 奈佛叹了口气道,“有别的方法吗?这个钱,我暂时拿不出来。” 第457章 风雨前的假象 “先生是在开玩笑吗?”白发青年的笑容消失,脸上浮出一层冰冷的霜,“没钱?没钱还敢来赎人?你莫不是把我当成傻子了吧?”他用舌头舔了舔嘴唇,阴笑道,“先生,我不喜欢开玩笑,所以,请你把刚才的话收回去吧。”他抱起胳膊,歪起头,继续道,“三十源币,并不是很多,我已经给足贵帮面子了——就那两个小流氓弄出来的丑事,如果我报警的话,完全可以将你们的店弄倒闭掉——”他向前探了探身子,故作神秘地说,“先生还不知道吧?欢乐屋已经在侦探公会的监视之下了,他们早就知道欢乐屋是独眼先生的产业了。”他重新坐好,微仰起头颅,眼里露出轻蔑的光,“先生,大家都是生意人,生意人讲究和气生财,讲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我呢,也已经给足了你面子,所以我希望你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试探我的底线。” 奈佛知道这件事不会那么轻松地解决,可他又脑子空空,毫无办法——动手砸店抢人?他是能砸,可砸了呢?他都不知道人被关在哪里就贸然砸店,岂不是二百五吗?更何况这里是城区,人家一旦报警,他就只能跑了;给钱?他哪有钱?他手里的那点钱连块最新款的手表都买不起,他哪里拿的出三十源币的巨款?那怎么办?他看着白发青年那双阴霾的眼睛,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白发青年见他不说话,便从抽屉里取出一枚指甲锉,然后慢悠悠又十分清闲地修起了手指,“先生,拿出点诚意来。如果没有诚意,我们还谈什么呢?你说是吧,先生?” 指甲锉在指甲上发出摩擦的轻响,奈佛感觉有些吵闹。残渣下落,白发青年修完一枚指甲,然后吹了口气,残粉飞溅,又道,“如果先生还没有诚意,那就请先回去吧。”他抬起眼,看向奈佛,“人呢,先留在我这儿,等先生什么时候有诚意了,再来接他们也不迟。不过,”他翘起二郎腿,放下指甲锉,阴森笑道,“他们要是缺了点什么东西,就不是我能保证的啦,因为呀,我手下有个兄弟,脾气特别不好,动不动就喜欢挖人眼珠、割人舌头什么的,”他耸耸肩,做出无奈的样子,“就像个疯子似的,谁都拦不住。哎,他要是知道贵帮连三十源币都不肯出,真不知道他会对那两个兄弟做些什么呢。”说完,又拿起指甲锉,修起了手指。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还是一边笑一边漫不经心地威胁,就像挖眼睛、割舌头这种事是家常便饭一样。奈佛心里很不舒服,他强忍着火气道,“那你说个办法行吗?三十源币我真拿不出来,我今天也是带着诚意来的。” 白发青年停下手里的动作,看向他,露出疑惑的表情,半晌,突然笑道,“仅仅是你们店一个月的流水而已,这都拿不出来?先生别再开我玩笑了好吗?大家都是开‘果子店’的,不要拿我当傻瓜好吗?” “真拿不出来,”奈佛认真道,“我们的生意都被你们抢了,最近很不景气。” 白发青年一怔,仔细观察起奈佛的表情。半晌,他摸摸下巴,眼里露出诡异的色彩,笑道,“倒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他放下二郎腿,坐稳,继续道,“就是不知道先生舍不舍得。” “你说。” 白发青年舒一口气,笑道,“百分之十的股份,或者每月流水的五分之一。如果先生同意,那咱们两家店还能完全合作——我会帮你们店装修,给你们店的果子训练新的技术,同时呢,还会向你们店引流。先生,你看如何?这样的话,你们不亏,我也不亏。那两个小混蛋来我这里偷拍视频,不就是想知道我这里是怎么做的么,这也不是什么秘密,我完全可以告诉你们,但前提是:咱们两家店完全合作。” 奈佛根本听不懂这些话,但他能听懂白发青年是想白要股份——可这种事他又说了不算,于是道,“店是大哥的,我做不了主,你还是换个办法吧。” 白发青年的笑容僵住,“我看先生今天来不是想赎人的,而是来寻我开心的。呵呵,行吧,”他用手掌摩挲起脖子,“既然什么都谈不拢,那就没必要再继续了。”他放下手,抬起手表,对手表那头吩咐道,“芙宁,过来一下,送客,我们谈完了。再准备一张会员卡,当作送礼。” 手表那头回了个是。 奈佛清楚得很,如果就这么回去,妈妈桑肯定还会同他闹,到时候不一定又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心里焦躁得不行,可他又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想:这种破事怎么这么难处理?奶奶的,还不如让我去打架来得直接呢!妈的,脑袋真疼,不是要这个就是要那个,又他妈不是我的,你怎么不去跟独眼要呢!人带不回去,还要被挖眼睛割舌头,这可怎么办?哎,人家不想聊了,我还死皮赖脸地继续待下去就不好了吧……算了,先回去吧,然后找大哥商量商量……很多事我说了又不算,我还能怎么办呢…… 白发青年见他没什么反应,便站起身。他取下挂在衣架上的外套,一边穿一边对奈佛板着脸道,“先生,我一会儿还要去叔叔家做客,恕不远送。” 奈佛呆在原地,请求道,“别伤我那两个兄弟行吗?等我回去同大哥商量商量你所说的那个条件可以吗?” 白发青年淡淡一笑,“可以,但我只能给你两天时间,因为我那个兄弟是个急性子。”他站在镜子前,整理了一下衣领,又梳理了一下头发,对着镜子里的奈佛继续道,“我吧,其实不是混帮派的,所以管不了他们太多——我花钱,他们办事。如果钱不到位,或者条件没有达成,他们会做什么真不是我能掌控的。”他回过头,“先生,我也不想这样,但很多时候,真的身不由已。” 这时,门被敲了两声,白发青年喊了一声进。芙宁出现。 “先生,请。”她做个了送客的手势。 第458章 地下车库 出去的路貌似比来时的要长,而且有几盏灯还坏掉了,忽闪忽闪,一会儿暗一会儿亮。芙宁和白发青年的身影隐没在光线里,奈佛只感到一阵恍惚。高跟鞋和皮鞋踩踏在地板上的动静从近到远地传播出去,然后碰到墙壁,蔓过回廊,又折返回来,听起来就像是深山里的呼吸一般。 奈佛一边走一边想:待会儿出去先不回欢乐屋了,我直接给独眼打电话,问问他这件事如何解决。如果就这么回去,妈妈桑好不了又是一顿作,我可不想跟她扯淡…… 奈佛一想起妈妈桑那张尖酸刻薄的脸就气不打一处来,他不禁叹了口气。他继续想:等这件事结束我就同独眼说,我不在欢乐屋待了,让他给我另寻个地方……哪管是去贫民窟搬麻袋也比当这个扛把子强,至少没人跟我阴阳怪气……妈的,真倒霉,我怎么就遇上这种人了呢?有什么话就不能好好说吗?干嘛非得绕来绕去的呢? 穿过走廊,又进了电梯,芙宁按下地下二层的按钮。奈佛不禁一愣,忙问:“刚才我们坐电梯了吗?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我们为先生准备好了回家的车辆。”芙宁笑道,“这是我们的会员服务——您已经是我们的金卡会员了。” 奈佛下意识地翻看起手里的卡片——出门前,芙宁交给他一张金色的卡片——正面印着蜜桃之源的标志,背面写着会员卡的注意事项,是很普通的一张卡。 “哦,原来是这样。”奈佛也没多想,收好卡片,“那陪我来的那个兄弟怎么办?”他突然想起蜚蠊,“他知道吗?” 芙宁礼貌地笑了笑,“先生放心,我们已经派人去接了。” 电梯下落。白发青年整整衣领,像是不经意地问:“卡里存了多少?够寡妇先生玩的吗?” “老板放心,我存了六百积分,就算寡妇先生天天来玩,也够玩一整年的啦。” 白发青年点点头,然后看向奈佛,“先生,我可是拿出了很大的诚意呢,所以我希望你也一样有诚意。” 这张卡对于其他人来说或许是件贵重的礼物,但对奈佛来说,基本是没有用的——他怎么可能背着朱莉来这种地方找果子扯淡?他心里根本过意不去,但他还是客套道:“行,等我消息。” 电梯门开了,电梯内的光照亮了黯淡的停车场;这是一片空旷地带,周边零星地停着几辆车,但因为光线太弱,所以奈佛并没有看清楚车辆的样子;它们就像是暗藏在迷雾中似的,若隐若现。 白发青年首先跨出电梯,他看看四周,然后眉头一皱,又看了眼时间,接着对芙宁吩咐道,“让他们快点,送个人而已,怎么来的这么慢?” 芙宁回了一声是,边向前走边用手表联系起那头。 脚步声回荡在沉寂的停车场里,身后的电梯关上了门,整个世界陷入萧条,所有的颜色都暗了下来。那头传来一条消息,芙宁的手表亮了——屏幕上散发出的光线映照在她的脸上;她的笑容消失,她停下脚步。 “老板……”芙宁有些紧张地叫道。 白发青年回过头,疑惑地问,“怎么了?” 芙宁赶上前去,将手表递到他面前,“老板……有人砸场子……”说着,她便看向奈佛,她的眼神里充满了不解和不安。 白发青年仅仅瞥了手表一眼,他的脸色便瞬间变了——阴狠和毒辣交织,愤怒与凶残纠缠。他看向奈佛,眼里射出寒冷的光,他歪起头,冷笑道,“声东击西,好手段!我说你刚才怎么一直在装傻充愣,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先生,我真是小看您了呢!” 奈佛听得直懵,他无比惊讶地看向白发青年,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还装是吗?你的人,把我的客人打伤了!”白发青年咬着牙道,“还把我的大厅给砸了!” 奈佛彻底震惊在原地,他想:蜚蠊干的?我去,就他那脾气完全有可能啊!我去,他干嘛要砸人家的店?来的时候不是说好了先不要动手的吗?他为什么要动手?他也太不听话了吧!我去,真他妈像样,一个事还没解决完,另一个事又他妈冒头了……这可怎么办?蜚蠊为什么要动手呢?这到底是为什么?是有人骂他了还是有人惹他了?他怎么这么虎啊! “先生,”白发青年深吁一口气,“欺人太甚了吧?先是派人到我这里偷拍视频,之后又以谈判的名义来我这里砸场子……先生,你当我是什么都不懂的白痴吗?” 奈佛连忙解释道:“没有,艾斯先生,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们去店里看看,然后再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以吗?毕竟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艾斯先生,我今天确实是带着诚意来的,但很多事情我说了不算,我只能……” 然而话没说完,白发青年便强行打断了他——白发青年大吼道,“芙宁,叫人,再把砸场子的那个小畜生一并带过来!寡妇先生不是想当面对峙嘛!可以,我给他这个机会!” 脑瓜子嗡嗡的,奈佛想:得,又被抓了一个……这他妈哪是来救人的,这他妈是来送人头的……这帮混社会的是没脑子吗?除了打架、冲动之外,是什么都不会吗?蜚蠊啊蜚蠊,你是真能作啊…… 芙宁开始联系那头。不多时,电梯再次开启。一个铁塔般的壮汉率先出现,接着是蜚蠊;蜚蠊被两个壮汉押着胳膊,被推了出来;他鼻青脸肿,身子下弯,面色痛苦,一见到奈佛就大喊:“寡妇快跑!我们上当了!他们……”可是话没说完,他的小腹便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铁塔壮汉回身打了他一拳),他呃地一声叫了出来;他努力挣扎几下,试图挣脱控制,但抓住他的那两条手臂却如钢筋一般死死箍着他;他青筋暴起,呲牙咧嘴,汗如雨下,甚是痛苦。 “别动手!”奈佛急道,“有什么事好商量!” 这时,电梯内又拥出七八名身材高大的男人,并迅速将奈佛围住。奈佛警惕地看向他们。 “别管我,快……快跑……”蜚蠊忍着疼痛,对奈佛叫道。 白发青年扭扭脖子,发出嘎巴嘎巴的响声;他伸手摩挲几下脖子,看向蜚蠊,冷冷地问,“小子,说,为什么砸我的店?我是跟你有仇吗?” 蜚蠊喘了两口粗气,缓了缓精神,然后愤怒地瞪向白发青年,开口大骂道,“去你妈的!要杀要剐随便!别他妈跟老子玩虚的!你的店就是老子砸的!跟其他人一点鸡巴关系都没有!有本事冲我来,别他妈扯上别人!我他妈……” 小腹上又是一拳,蜚蠊站立不稳,踉跄几步,差点摔倒。 “老实点!老板让你说什么你就回答什么,别他妈废话!”铁塔壮汉瓮声瓮气地骂道。 第459章 早就拟好的合同 “说,是谁指使你砸我的店的!”白发青年怒不可遏地问。奈佛总感觉他的表情有些奇怪——白发青年眼里忽闪着诡异的神情,有兴奋,有得逞,有奸诈,还有狡黠,唯独没有那种烈火般的愤怒;他脸上的表情虽然极为狰狞,但总有一种不协调的感觉浮在上面,看起来就像是戴着面具一般,令人猜不出他真正的心思。 蜚蠊痛苦地呻吟几声,他额头上的汗珠落下,摔成八瓣,溅飞尘土;他大口喘息着,又抬起头,醉了一般望向白发青年,笑道,“是你妈让我砸的,你妈昨天晚上在床上跟我说,她儿子不孝,让我替她好好教训……” 钢铁般的巴掌如骤雨般落在蜚蠊的脸颊上,左一个右一个,右一个左一个;奈佛看到蜚蠊的脑袋如同被狂风吹翻的麦芒般来回翻涌着;啪啪作响的耳光声在停车场内回旋,如同冰雹砸在了玻璃窗上。 “住手!”奈佛看不下去了,大声道。 “普托,住手。”白发青年对铁塔大汉道;“是。”铁塔大汉停下手里的动作,站到一旁;蜚蠊已经被打懵了,他翻着白眼,耷拉着脑袋,身子软绵绵地歪向一旁;蜚蠊身后的两名大汉用力一提,他又歪歪斜斜地站住了;他嘴里发出奇怪的动静,像呼吸,又像是低吟。 白发青年深吁一口气,冰冷的目光直射奈佛的脸,“寡妇先生,这回清楚了吧。” 奈佛躲开他的眼睛,道,“清楚了。店是我们砸的,你说吧,你想怎么办。” 他感觉到白发青年的眼睛在他脸上来回游动着,就像一条蛇,他很不舒服。 “欢乐屋的股份,百分之五十,再加上四十源币的赎金,如何?”白发青年吊起一侧嘴角,道,“用这点东西换取四个人的平安,应该没什么问题吧,寡妇先生?” 奈佛不禁叹了口气,心想:又是股份和钱,大哥,这些东西都不是我的,你跟我要个什么玩意?我刚才不都说了嘛,这些东西都是独眼的,我说了不算!我的天,他是听不懂人话吗? “有没有别的办法?”他看向他,说,“股份和钱我说了不算,你能不能提个别的要求。” 白发青年的嘴角慢慢回落,他眼里的光慢慢淡下去了。“看来寡妇先生还是没有什么诚心,”他冷哼一声,“我都已经让步到这种程度了,你居然还不想拿出对应的筹码来。”他伸出手指,摇了摇,又啧啧两声,“寡妇先生,我的耐心是有极限的,你一再试探我的底线,是真不把我当回事啊!”说着,他突然高叫一声,“普托,把那小畜生的手指切下来,我要给寡妇先生送礼!” 他的表情变得阴寒无比,如同冰塑的一般。 话音刚落,普托手里便多出一枚匕首,它闪耀着幽蓝的光线,从普托的左手跳到了右手;普托反握匕首,对蜚蠊身后的二人吩咐道,“摁在地上,按住他的手指,别让他乱动。” 二人用力下压,蜚蠊像一滩烂泥似的趴在地上,接着,他们又压住他的身体,攥住他的胳膊,扒开他的手指。 普托蹲下,举起匕首。 如果只是奈佛自己一个人被困住,他完全有把握可以杀出去;但现在的情况是还有一个拖油瓶在,所以他不敢轻举妄动。 “住手!”奈佛急道,“别动他!我同意,我给你!” 匕首停到半空,普托看向白发青年。 “为什么非要逼我呢?”白发青年冷笑道,“你早答应不就完了?为什么非要等到这种时候才肯求饶呢?”他玩味十足地看向奈佛,“寡妇先生,你的诚心为什么到现在才肯拿出来呢?”说着,他又兴奋地对芙宁说道,“芙宁,合同拿出来,我和寡妇先生要进行‘战略合作’了。” 芙宁从手包内取出一张纸和一支笔,递给白发青年。白发青年接过,向奈佛走来。纸张随着他的靠近发出微弱的轻响,哗啦啦,哗啦啦,有些刺耳。白发青年在笑,是那种阴森无比的笑,是那种可以掌控一切的笑,奈佛只觉反胃。 围住奈佛的壮汉们给白发青年让出一条路,他来到奈佛面前。 “签字吧,签完字我们就是战略合作伙伴了,”白发青年递上纸笔,笑道,“我们就能将这附近六个街区的生意全部收入囊中了。寡妇先生,签字吧。” 奈佛看着面前的合同心里直犯乱,他想:我签字有用?钱和店都不是我的,我签了能有什么用?店也不在我名下,这个小白,可真有意思……可是不签他们就要切蜚蠊的手指,这可怎么办?……哎,算了,签吧,管他呢,先把人弄出去再说……独眼要是觉得我给他惹麻烦了又要弄我怎么办?再让我送个钟什么的……呃……那我跑就是了,反正他们也追不上我……就是奥丁那里不好交代……哎,奥丁……你他妈给我派的都是什么狗任务?就不能给我派点看人盯梢的活儿?他妈的,个不是人的狗东西,净他妈折腾老子玩……这个小白不会骗我吧?不会我签了字他就不承认了吧……那可不行……我得确定好他不会骗我再签字,他可别玩我。 于是,他看向白发青年,认真问道,“是不是签了字,你就会放了我兄弟?” 白发青年邪魅一笑,“当然,只要我们成了合作伙伴,那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我怎么可能再去为难自家的兄弟呢。”他又将纸笔往前递了递,“签字吧,寡妇先生,签完了字,一切就都结束了。” “我那两个兄弟呢?人在哪儿?”奈佛多了个心眼,提出一个条件,“你把他们带来让我看看,然后再签,可以吗?” 白发青年的笑容僵住,然后慢慢消失。他眼里射出不耐烦的光,“寡妇先生,你是不是还没搞清楚现在的状况?你以为你能和我谈条件?”他冷笑一声,“现在的主动权可是在我手里,看看你周围,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寡妇先生,我已经很克制了,我希望你不要再说这些没有意义的话了,否则的话,”他露出阴狠的表情,“我就真对你不客气了!” 围住奈佛的那些壮汉向前靠了两步,均虎视眈眈地看向他的脸。 就在这时,那头突然传来蜚蠊嘶哑的吼叫声——“寡妇,不能签!这是个圈套,我们都上当了!就算签了字他也不会放过我们!你别管我,你快跑!快去找大哥,大哥绝不会放过他们!寡妇,快……呃……” 奈佛转过头,他看到普托薅住蜚蠊的头发,猛地向地面砸去;咚的一声,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蜚蠊的身子跟着颤抖了一下。 第460章 不成熟的欺诈 合同再次递来,模糊不清的文字就像是一团团的蚂蚁,不停在纯白的纸面上爬行,显得混乱不堪;白发青年阴森的笑脸在他面前来回摇晃,就像一团影子;四周的壮汉或抱起胳膊,或歪起头,或扭起脖子掰起手指,眼里射出凶狠的光,透露出要动手的意图。 “签字。”白发青年再一次说道,他眼里的神色只剩下了命令和强迫,再也没有了商量的意思。“再不签字,我就让人打死他!”他咬着牙,指着蜚蠊说。 有子弹上膛的声音响起,清脆悦耳。奈佛转头一看,只见普托已经掏出手枪,并将枪口对准了蜚蠊的脑袋。普托嚣张地看向奈佛,缓缓扣动扳机。 仅是一瞥,奈佛便看清了普托手中枪的型号——c91,备弹九发,精致小巧,大口径手枪,稳定性强,适合中近距离作战,有效射程高达三百米,是战争时期的产物,同时也是军官的制式装备。当年的手斧就有一把。手斧曾想用它自杀过——就在家人遇难后的某个晚上;他用它顶着自己的太阳穴,心中痛苦地喃喃:动手啊,动手啊!只要动了手,一切便都结束了!我的脑浆会涂满整片镜子,我的鲜血会崩得到处都是……还有我的脑袋,我的脑袋会炸成几块,等别人收尸的时候只会看到残缺不全的我……动手啊,动手啊!你在犹豫什么?你还想活是吗?你个该死的杂碎!什么都没有了,这个世界已经不值得你留恋了,你为什么还不动手? 他看到镜子里的他,正绝望地流泪。 手斧的家人,究竟是被h国国王杀死的,还是被l国大统领杀死的,奈佛已经想不起来了,他只知道他们是在国王和大统领的欺诈博弈中,沦为棋子,失去家园,最终丢掉性命,而且至死也没弄清楚这场骗局的来由。 为了自己的利益,可以罔顾他人性命,这就是国王和大统领那些杂种最喜欢做的事。他意识到,面前的白发青年也是这种人,心中有团火在燃烧。 合同上的文字逐渐清晰,他看清楚了上面的条款:一,给予‘蜜桃之源’百分之五十‘欢乐屋’的股份;二,两店统一账户,由‘蜜桃之源’主导;三,欢乐屋需每年缴纳五十源币的入会费用;四,…… 奈佛突然想起这份合同是芙宁直接从手包中取出来的,而且上面早就印上了‘蜜桃之源’的会章——这是份提前准备好的合同,根本不是临时拟出来的;再加上蜚蠊刚才说的那句话:我们上当了,这是个圈套;于是奈佛便终于明白了,这真的是个圈套。或许,蜚蠊连店都没有砸,而是在他们分开之后,他就被白发青年的人给控制起来了。一切豁然开朗,他反倒不怎么生气了。 ‘他们这种人好像都是这样——’他看着像被黑暗笼罩的白发青年想,‘好像不骗人就会活不下去;好像不说谎,他们就失去了生存的意义……呵呵,居然是带着枪来的,而且还是c91……这里可是城区啊,他们居然还敢随身带着枪……蜚蠊刚才说,我们上当了……看来是真上当了……签了字他们也不会放过我们……呵呵,这群骗子……’ “合同,是早就拟好的对吧?”他平静问。 白发青年一愣,他的眼中闪过一丝被揭穿谎言般的慌乱。 “为什么要这么做?”奈佛继续平静地问,“你在骗我对吧?就算我签了字,你也不会放过我们的对吧?” 白发青年又是一愣。 “寡妇先生很是聪明呢,这都被你发现了。”他鼓鼓掌,冷笑道,“对,没错,我确实没想放过你,但也没想弄死你,我只是想请二位去我那里坐一坐,然后等这件事彻底结束了再放你们回去。哎,也怪我了,是我考虑不全,居然没把戏给做全——合同这种事,怎么能提前准备呢?呵呵,”他怪笑着看向他,“第一次做这种事,我还有些经验不足,希望寡妇先生不要介意。嘻嘻,不过,”他突然掏出一把手枪,并指向奈佛,“好像也没什么不妥,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呗!”他歪起头,阴森笑道,“寡妇先生,我再说一遍,签字!要不然,我就打死你!” 奈佛想:呵呵,他也带了枪。 “欺骗不成就来明抢,这就是你所谓的‘诚意’是吗?”奈佛问。 “要不然呢?”白发青年冷哼一声道,“这个世界是很残酷的,所有人都在尔虞我诈,不是你吃我就是我吃你,所以诚意这种东西,说说就算了,干嘛要真信呢?寡妇先生,这是咱们这种人的生存手段,你不会不懂吧?” “不好意思,我跟你不是一路人,永远都不会是一路人。” 白发青年轻蔑一笑,晃晃枪口,“行,不是就不是吧,反正也没什么可争辩的。寡妇先生,签字吧。我答应你,只要你肯乖乖配合,我就不会对你怎样。” 奈佛道,“店又不在我名下,就算我签了又有什么用?” 白发青年回答道:“是不在你名下,可你是欢乐屋的扛把子啊,独眼又是个死要面子的人,所以不管是你签还是他签,又有什么分别呢?白纸黑字,清清楚楚,他独眼敢不承认?他要是敢不承认就会被别的帮派看不起!这叫什么?这叫‘输不起’,做老大的都输不起了还配叫什么老大?他是想等着手底下的兄弟全都造反吗?” “原来是这样。”奈佛看向昏迷中的蜚蠊,又问,“那我这个兄弟,真砸了你的店吗?” “砸了,也没砸,”白发青年轻蔑笑道,“我用了一点小手段,便让他上了当。哎呀,你这个小兄弟,脾气大得很呢,还差点动手打我们店里的姑娘。不过,呵呵,你放心,他没伤到人,他只是弄碎了几个酒瓶,砸坏了一张桌子而已。”他顿了一顿,又道,“寡妇先生,既然话都说开了,那就请你配合一下,”他又晃晃黑洞洞的枪口,“就像你刚才说的一样——店又不是你的,所以你又有什么舍不得的呢?兄弟,保命要紧,命可比什么东西都要值钱。” 奈佛想:但签了字,他还要杀人呢?然后再来个死无对证……就他这种人说的话,最好一个字都别信,所以,我还是想个办法闯出去吧。 他看看白发青年手里的枪,心中顿时有了个主意。 “你过来一点,帮我抻着点纸,我好签字。” “这就对了嘛!”白发青年笑道,“早签了字,你那个小兄弟哪能受这么多的罪呢!” 第461章 逃 就在白发青年靠近的瞬间,奈佛突然暴起,并迅速抓住他的手腕,反手一制;枪口的火光和白发青年眼里的震惊是同时发生的;子弹歪歪斜斜地射出去,像偏离了航线的飞机一般直冲天花板而去;奈佛用力,白发青年痛叫一声;手枪脱落,奈佛左手跟上,迅速接下手枪;这一切都是在霎那间完成的,等其他人都反应过来的时候,奈佛已经控制住了白发青年,并用枪抵住了他的头。 “别动!谁敢动一下,我就让他的脑袋开花!”奈佛凶狠地说。 围住他的壮汉们均露出紧张的神情;普托的枪口也对向了奈佛,他缓缓站起身。 “打死我你也出不去。”白发青年举起手,偏过头,毫无惧色地说,“他们只是我花钱雇来的人,可不会真正担心我的死活——他们要的只是钱,我死不死的,可跟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所以,嘻嘻,寡妇先生,你好像打错算盘了。” “闭嘴!再他妈废话,老子就一枪爆了你的头!”奈佛大吼,并用枪口狠狠戳了戳白发青年的头。 白发青年冷哼一声,不说话了。 奈佛看向普托,努努下巴,指向蜚蠊,“你,去把他扶起来,我要看看他的伤势。” 但普托没动,他看向白发青年,似乎是想询问他的意见。 “寡妇先生,你跑不掉的。你不要忘了,这里是我的地盘,你要是敢开枪打死我,他们瞬间就能把你打成筛子。”白发青年笑道,“放开我,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也可以把你安安全全地送出去,只要……” 奈佛不想听他继续废话了,他直接搂了火;他是在他耳边开的枪;冰冷的枪口贴着白发的青年的耳朵,发出尖啸;撞针敲击子弹的瞬间,他看到白发青年猛地哆嗦了一下,他的脖子就像乌龟似的猛缩了回去。 枪响过后,白发青年连忙伸手摸摸自己的脑袋。 所有人都难以置信地看向奈佛——从他们的表情判断,他们似乎是不敢相信奈佛会真的开枪。 半晌,白发青年用尖锐的声音大叫,仿佛很怕别人听不见似的,“你他妈要干什么?疯了吧你?听不懂人话是吗?” “再他妈废话老子就直接毙了你!”奈佛狠狠道,“别他妈把我当傻子!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刚才你不是说过么,命比什么都值钱,那就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地听话,别他妈跟我扯那么多没用的!老子不想听!” 白发青年深吁一口气,“行,算你狠,听你的。”他看向普托,命令道,“把那个小畜生扶起来。” 普托犹豫道,“老板……” 白发青年急道,“别他妈老板!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你是不想要钱了吗!” 普托将蜚蠊扶起,将他拖到一座结构柱前,然后放下,让他靠坐在结构柱上。 蜚蠊满脸是血,呼吸微弱,如同一滩烂泥一般。奈佛知道,如果再不将他送医救治,他可能就会死。奈佛看向离他最近的那辆代步车,又道,“那辆车的钥匙,拿来。” “哪辆?” “那辆。”奈佛用左手指向代步车。 “普托,给他钥匙!” 普托铁青着脸,从口袋中取出钥匙,丢了过来。奈佛接住。 “把人抬上去,所有人后退。”奈佛架着白发青年,慢慢向代步车移动。 其他人依旧围着他,根本没有后撤的意思。 奈佛见状又开一枪——这枪是朝着天花板开的。“让他们滚开!”枪口再次抵住白发青年的脑袋。 “全都让开!”白发青年大吼,“把那小子也抬上去!别他妈干站着!你们是真想让我死吗!” 普托向众人使了个眼色;围住奈佛的人后退;蜚蠊那边的两个大汉将他扶起,拖向代步车那边。 奈佛点了车钥匙上的按钮,将车门开启,然后继续架着白发青年移动。蜚蠊被抬进车内。 “让他们滚,滚得越远越好。” “滚,都滚开!” 人群后撤,然后汇集到一起。奈佛架着白发青年面向他们,慢慢向后移动。不多时,他摸到了车门。 “刚才我以为你真不怕死呢,原来也是个胆小鬼。呵呵,你们这种人,是不是都很怕死啊?”奈佛拉开车门,对白发青年低声道,“记住,别人的命也是命,别不把别人的命不当回事!”说完,他便向人群前的地面开了一枪,并向白发青年的后腰猛踹了一脚,接着,他便迅速钻进车内,关门,插入钥匙,点火,一切都如行云流水般顺畅。 白发青年被踹了一个趔趄;普托等人被刚刚射出的子弹吓了一跳,集体向后退去。 车辆启动,奈佛猛踩油门,打着方向盘向外冲了出去。 “打死他们!打死他们!” 车身后传来白发青年嘶吼的叫声,接着便是一阵噼里啪啦犹如暴雨的枪支射击声;玻璃中弹,车身叮叮当当;奈佛连忙伏低身子,将代步车猛开了出去。 车库入口的在‘蜜桃之源’的东北方向,当他开着车冲出去的时候才发现,面前只有一条通往工业区(位于城郊与贫民窟边缘结合的地带)的路。奈佛迅速对手表说:“寻路,y区医院。” “收到,请稍等。”ai干瘪地回应,“路线规划成功。” 悬浮屏幕出现,渐现出一副路径图。 这时,蜚蠊醒了。奈佛在后视镜中看到,他茫然若失地看看四周,然后和后视镜中的奈佛对上了眼。他喘了两口粗气,又看向车窗外的世界,气息微弱地说道,“寡妇……别去城区……危险……我们去据点……” 正当奈佛想说“你必须去医院”的时候,侧镜突然被无数的强光照亮,还差点晃瞎他的眼。接着是一群犹如野兽般的汽车轰鸣声。奈佛意识到,应该是白发青年的人追上来了,他连忙加快速度。 “寡妇……”蜚蠊挣扎着坐起来,“我没砸店……你一走,他们就找我麻烦,说我偷摸他们家的果子……你知道的,我没那爱好,他们冤枉我……” “别说话了,别他妈说话了!”奈佛听着他软弱无力的声音即心烦又担忧,“老实躺着,我这就送你去医院!” “寡妇……去据点……别去医院……我……”蜚蠊摸了摸自己的腰间,他痛苦地颤抖了一下,然后看了看那殷红的手掌,“我好像中弹了……我……我不行了……去据点……去找大哥……让大哥给我报仇……告诉大哥,我没给他丢脸……” “别他妈说话!”奈佛心中五味杂陈,愤怒大吼,“别他妈说话!你死不了,也不能死!死他妈什么死!” 突然,后视镜里火光四射。奈佛看到一些模糊的人影从那些车内延伸了出来,如同鬼魅,宛若幽灵。子弹劈劈啪啪地飞来,打在了车身上。 第462章 据点前 “趴下,快趴下!”奈佛大喊。 子弹织成一张耀眼的网,点亮夜空,敲碎宁静;那无数的远光灯就像从迷雾中延伸出来的触手,死死抓住他们的后背不放;奈佛将油门踩到底,时速表上的指针触及底线,开始瑟瑟发抖,就像一座掉入未知空间的指南针一样,迷茫且慌乱;面前的道路幻化成一条向后飞行的直线,街边的路灯呼啸而过,橙黄色的灯光像撞碎了似的向后蔓延,形成一团辨不清、道不明的烟雾,宛如梦境。 很快,他们便被追兵逼进了工业区。车窗外,奈佛看到与星空纠缠在一起的白烟;白烟从一排排的大烟囱中冒出,就像云朵一般向外飘散;烟囱直立,高大且庄严,隐没在黑暗里,又投下暗影,将为数不多的光明完全掩盖。 “已偏离航线,已偏离航线……” ai不厌其烦地发出噪声,伴随着枪声、引擎声、钢铁凿击声和蜚蠊的呻吟声,声声不绝,声声刺耳;它们汇聚到一起,就像一阵阵的丧钟。 车身发出反抗般的咆哮,奈佛听见它在不断哀嚎——车身在颤抖,很明显,这辆车不具备高速行驶的能力。奈佛知道,如果再继续下去,它就会到达极限,然后报废,最终成为一堆废铜烂铁,失去作为汽车的所有意义。 路是笔直的,但心情却是错乱的,奈佛不知道他们能跑多远,奈佛更不知道他们的目的地是在何方;如果被追兵赶上,或车子废掉,又该怎么办?下车,觉醒,然后呢?把追兵全都杀了?三辆车,十几个人,对他来说确实不是什么难事,可他能保证蜚蠊安全吗?他不能,一是蜚蠊已经中弹,随时都有丧命的危险,二是一旦打起来,他也不敢保证可以瞬间杀死十几个人——更何况他们手里还有枪,他们还可以用汽车作为掩体。如果真打起来,这无疑是一场没有准备的遭遇战,所以他不能冒这个险,他只能选择继续逃跑。 心焦躁得不行,脑海里还不断闪过巷战的画面——都是手斧的。到处都是陷阱,年轻的生命如同纸片一样被炸弹撕碎;敌兵暗伏在残垣断壁之间,他看见他同样年轻的眼眸和同样青涩的面孔;他开了枪,子弹穿过他的眉心,留下一个黑洞洞的枪口;他向前去,从空中跌落,脑袋砸在墙体上,灰白色和殷红色交织,他年轻的脸,瞬间消融,他的四肢,还挣扎了一阵。 胃部有股热浪翻涌,他想吐。 “寡妇……”这时,蜚蠊用虚弱的声音说,“去贫民窟……那里有我们的据点……铁汉大叔在……他们……他们一个都活不了……快去……铁汉大叔……会把他们全都突突喽……快……” 路面开始变得坑洼不平,车窗外的世界也从灰白变成了漆黑;烟尘不见,烟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错乱不堪、低矮破旧的房屋。奈佛知道,他们被逼进了贫民窟。 “向东走……就那里……”蜚蠊指着一条通往3d打印森林的小路,道,“穿过森林我们就到了……快……快去……只要我们能过去,我们就安全了……” 可那条路,代步车根本进不去——那是一条只有两人宽的小路,而且道路两侧不是树木就是石头,如果非要闯进去,那就只能停车了。 他不得不放慢了速度。 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子弹劈劈啪啪地飞来,车身上又是一阵冰雹般的响声。呐喊声传来,飘渺得如同轻烟——“……逼停他……别他妈弄死,抓活的……别……跑了……” 奈佛深吸一口气,猛踩油门,车辆再次提速。他想:先过去再说吧!不经意间,他好像看到不远处的房屋有灯光亮出,依稀还能看到一些模糊的人影。 子弹再次飞来,劈劈啪啪乱成一片,好像有一颗子弹打中了轮胎,车辆突然失去了平衡。他下意识地去踩刹车,耳边响起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锐利刺耳。 代步车猛地撞到了石头上,车头瘪了,车灯碎了,安全气囊弹出,一股巨大的冲击力直冲脑际和胸口,接着,他便什么都听不到了,接着,他看见车窗上的玻璃,裂成了无数纷飞的碎片。他足足懵了有三秒钟之久,直到听见追兵汽车越来越近的引擎声,他才从这种状态中清醒过来。 车门歪了,但歪得恰到好处——经过极速状态的奔波,再加上刚才的撞击,它已经到达了极限,它并没有形成牢笼,反而成了一扇摇摇晃晃的铁门。奈佛仅踹了两脚,它便坏掉了。 冲击感还未完全散去,天和地都摇摇晃晃的,他强忍不适,走出去,又来到后面,拉开后门,去拽蜚蠊。 蜚蠊的脸色已经苍白无比,座位上全都是血。“别管我啦……”他苦笑道,“你快跑……我死定了……” “闭嘴……”奈佛拖着他的身体,用力向外拽。 “寡妇……”蜚蠊眼里的光在涣散,“他们来了……你快走吧……再不走,你也要死了……” 奈佛拽不动他,他就像被焊在了座位上似的,奈佛只能将他拽出一点点。力气使不出来,头晕脑胀,胸中像充满了水一样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身后的引擎声停止,无数的远光灯照了过来,很是刺眼。奈佛听见很多人开门下车的声音。 “哈哈哈,继续跑啊,继续跑啊!”白发青年的怪笑声响起,“哎呦呦,撞车了呀!哈哈哈,哈哈哈!你这是在干什么?啊!我明白了!你是想救他对吗?” 奈佛回过头,看见亮如白昼的世界里,站着十几个黑黑的人影,他们都举着枪,对着他的脑袋。 “寡妇先生,需要我帮帮你吗?”白发青年笑道,“哎呀呀,不过,他好像要死了呢……嘿嘿,算了,别救了,别浪费那个时间了,就算把他给拽出来,他也活不成了!” 奈佛很想说句什么,但嗓子却像被什么堵住似的,根本发不出声音,他继续去拽蜚蠊,他想:我把他拽出来,然后开觉醒,然后带着他跑…… 枪响了。 子弹划过奈佛的耳际,射入蜚蠊的胸口;蜚蠊的身子一颤,有一朵血花涌现;蜚蠊眼中的光,彻底消失不见。 “都他妈让你别救了你是听不懂吗!”白发青年大吼道,“给老子站起来!然后走过来!快点!要不然我就打死你!” 奈佛回过头,看见白发青年手中,正冒着一缕消散的青烟。 第463章 塔楼 甲虫一般的汽车趴在地上,围成一个三角形,它们从眼中射出空洞的光,交织出一团氤氲的雾气;那些人被光遮住,如同一个个没有脸的恶魔一般,被镌刻在了夜幕下。远处的民居有灯火点亮,但不到几秒,它便再次熄灭了;就像被硝烟和枪声吓破了胆的小动物,它仅仅向这里瞥了一眼,就匆匆离开了。 枪声再次响起。子弹呼啸而过,撞击在刚刚被拉开的车门上;车门被撕开了一道洞口;铁皮翻卷,渗出烧焦的味道。 “过来,过来!”白发青年大吼,“再不过来,老子就对着你的脑袋打了!” 蜚蠊的身体在逐渐变冷,他脸上的表情也在慢慢僵化;奈佛伸出手,试探了一下他的鼻息;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大概率是死透了。奈佛不禁摇摇头,自言自语道,“又死人了,呵呵,又死人了。”喉头发紧,嘴里像是吃了一堆药似的满是苦涩。 他深吁一口气,站起身,看向白发青年。白发青年正在嚣张地、玩味地看着他。白发青年的表情令他想起国王,令他想起大统领,还令他想起奥丁——那是一种视他人如无物的表情,那是一种杀了人之后还要四处炫耀的表情。他最讨厌这种表情,他也最讨厌他们这类人。心里的火越烧越旺,他想觉醒,他想把他弄死。 “过来!”白发青年大叫道,“别他妈逼我!”他晃动枪支,“脑子有泡是吗?听不懂人话是吗?他妈的过来!” 奈佛眼冒凶光,指着蜚蠊问,“他已经被你打伤了,为什么还要杀他?他没惹到你吧?” 白发青年一愣,随后大笑道,“大哥,你是在逗我吗?这叫‘抢地盘’!抢地盘哪有不死人的?你他妈是三岁小孩吗?还他妈问我为什么!”说着,他脸色一变,阴狠道,“我他妈再说一次,过来,跟我回去!别他妈再跟老子废话!要不然,我就直接打死你!” “抢地盘,就要杀人是吗?”奈佛开始向白发青年移动——他想拉近距离,然后觉醒,把他弄死——追兵众多,距离太远,他没有把握将他一击毙命,他要打他们个措手不及才行。他看向地面,心里默算起距离。 “要不然呢?”白发青年晃着枪大笑道,“难不成我还客客气气地请你吃饭,陪你喝茶,然后再坐下来慢慢跟你商量划分地盘的事?哈?你他妈当这是过家家呢?死个马仔而已,你他妈磨叽什么?娘们吗?赶紧跟老子回去,老子还他妈有正事没办呢!” 哄笑声一片—— “老板,这小子不会是独眼的私生子吧?怎么跟他妈个白痴似的?” “估计是。这小逼崽子岁数不大,年纪轻轻就能当上扛把子肯定是因为这层关系。” “独眼也喜欢玩这个了,哈哈,我看他是快完了。” “你看他这个怂样子,一点老大的气质都没有,所以肯定不是因为能力当上的扛把子。” …… “小子,要不你认我当干爹吧,”在杂七杂八的声音中间,奈佛听见白发青年的嘲笑声,“叫声爹,我就继续让你当欢乐屋的扛把子,怎么样?条件够优厚了吧?我对你够客气了吧?我的‘诚意’,也够真诚了吧?” 又是一阵哄笑声。笑声刺耳,游荡在夜空里。此时,奈佛走到他们身前不到三十米的位置——他意识到:是时候了,距离够了;他停下脚步,抬起头,看向白发青年,冷冷道,“希望你下辈子做个好人。” 然而就在他快要开启觉醒的瞬间,一束强光突然照到了白发青年等人的脸上,他们连忙遮住眼;接着,一阵如撕布般的枪声响起,哒哒哒,哒哒哒,子弹如飞蝗般袭来,如雨般落下;有两辆代步车直接被打成了马蜂窝;烟尘四起,硝烟弥漫,众人惶惶如丧家之犬,手脚并用,慌乱逃窜。 “隐蔽!重机枪!”有人大喊。 “妈个逼的……” “操你妈我的腿……我的腿啊……呃……” …… 慌乱中,奈佛看到几人中枪,几人倒地,几人逃到被打残废的汽车后面躲了起来,并开始还击。他也连忙后撤,躲到了一棵树后面。‘这又是谁?’他想,‘怎么还有重机枪?’他不禁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远处的树林中有座塔楼,塔楼上亮着两盏探照灯,探照灯后好像还站着两个黑黝黝的人影。 重机枪的扫射持续了三分钟之久。交叉的火力形成一张网,将白发青年等人围在了里面。烟尘过后,奈佛看到地面上躺着四五具躯体,有脑壳被打碎的,有肚子被打穿的,有四肢被打断的,还有哎呦呦叫个不停哭爹喊妈的。一地狼藉。 “你们是谁的人?” 一个浑厚的男中音通过高音喇叭,问。 “越界了懂吗?赶紧滚!再不滚,老子就把你们全都突突喽!” “别动!傻逼吗?他他妈在骗咱们!别他妈找死!”有人提醒另一个人,貌似是因为另一个人想起身离开。 “大哥!我们是坐地佛大哥的手下,误闯宝地实在抱歉!”这时,白发青年的声音响起,他高声叫道,“有人砸了我大哥的店,我们是来追他的!并不是有意闯进来的!大哥,你让我们走,日后兄弟必来感谢!” “坐地佛的人?坐地佛的人跑y区干什么?”喇叭里的那个人凶狠道,“不知道这里是我们的地盘?你们是想挑起纷争吗?” 白发青年撒谎道,“误会,一切都是误会!有不要命的小兔崽子砸了我大哥的店,还偷了我大哥的一辆车!如果知道这里是贵帮的宝地,我们肯定不会进来!大哥,高抬贵手,放我们走,日后必有重谢!” 那束光在几辆代步车周围照了照,又听那人道,“滚,赶紧滚,哪来的滚哪去!” 可没人敢起身。接着,那边又响起一阵叽叽喳喳的动静——他们貌似是在争论谁先冒头。 又是一阵枪响,子弹啪啪啪打在代步车前的地面上,掀起一阵尘土。 “他妈的老子说话你们是听不见吗?”那人怒吼道,“滚!赶紧滚!” 终于有人冒了头——好像是被谁强推出来的。他趔趄几步,差点摔倒;他惶惶看向塔楼,又怨恨不满地看了看推他出来的那个人。 “别他妈愣着啦,快去开车!”一个人大骂道。 他战战兢兢地奔向那辆没有被子弹打中的代步车,然后慌乱地拉开车门,钻进去,启动车辆,最后将它开到了两台报废车的后面。 白发青年起身,普托起身,其他人依次起身,然后一一钻进车里。车内很快满了员,众人拥挤在车厢内,脸贴着脸,手贴着玻璃,甚是不堪;车身晃了几下,很明显地,它快要承受不住他们的重量了;还剩下两个人在外面站着,但说什么都挤不进去了;他们脸上都显露出惊恐无比的表情,还一个劲地说:再挤挤,再往里面挤挤。 “一群废物,坐地佛的手下真是越来越没用了。”那个声音嘲笑道。 “是啊,就这种废物,白给我们都不要……叔,那里好像还有个人!” 另一束光猛地照到了奈佛的脸上。强光刺得他不得不闭上了眼。 “你又是谁?哪个帮的?来这里干什么?”那个声音暴怒问道,“说话!再不说话老子就突突了你!” 有子弹上膛的声音响起。 “我是独眼帮的!”奈佛用手遮住光线,高声道,“他们在追杀我。他们已经打死了一个我的兄弟!我叫寡妇掠夺者,被他们打死的那个叫蜚蠊!” 白发青年等人的那辆代步车突然启动,将还未上车的两人远远甩在了身后;两人疯狂呼喊,边追边骂,脸上满是绝望。 第464章 营地 机枪声再次响起,子弹像一条极速游走的水蛇般冲向拼命逃离的代步车;边跑边喊的二人,还未来得及叫骂出下一句,便被打成了马蜂窝;枪声遮盖天空,弹道撕裂大地;代步车拼命逃窜,就像一只受到惊吓的野猪;尘土喧嚣,弥散开来,在幽幽的星空下形成一幅或隐或现的面画——代步车从飘然的雾气中消失,只留下一团朦胧的残影;隐约间,奈佛又听见那人大喊——“救人!快下去救人!他妈的!欺负到咱们头上来了!坐地佛!你他妈给老子等着!老子非突突了你不可!” 枪又响了。子弹像无处发泄的情绪,愤怒地射在了或已经死了,或还在挣扎的人体上面,掀起一道道血雾,霎那间残肢遍野,脑浆涂地;接着,它又像头疯狂的公牛般,直冲那两台已经报废的代步车;子弹摩擦着它们的外壳,贯穿它们的身体,直到把它们打炸,枪声才渐渐停歇;燃烧的火光冲天而起,淹没了黯淡的星光。 有人来到奈佛的面前,是一名全副武装的大兵模样的人;他伸出手,关切地问,“兄弟,受伤了吗?我是‘蟒蛇’,是‘铁汗’大叔的跟班。兄弟,还能站起来吗?蜚蠊在哪儿?” 奈佛想:原来是独眼的人。奈佛抓住他的手,借力站了起来。 “蜚蠊兄弟……在那……”奈佛指向那辆撞到石头上的代步车,然后叹口气道,“他死了,中了两枪。” 蟒蛇眉头一皱,迅速赶了过去。奈佛尾随其后。蟒蛇扒开蜚蠊的眼皮,又探探他的鼻息,然后道,“没死,还有救,只是休克了。”说着,他便点开对讲机,对里面说:“总部总部,这里是新据点303,有人重伤,有人重伤;再重复一遍,这里是……” 血流得到处都是。蜚蠊的脑袋歪歪斜斜地吊在车外,他张着大嘴,面色苍白。见状,奈佛只觉有一股气体在胸腔内到处乱走乱撞,憋得他很是难受。 他还能活吗?他想,都成这个样子了,他还能活吗? 硝烟散尽,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火光之下,奈佛不由得联想起手斧的那些有关战争梦境,他感到有些恍惚——战争,是不是还在继续? 铁汉来了,是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他一身腱子肉,黑黝黝的皮肤被灯光打得透亮,彰显出他体魄的强健;他一只眼是瞎的,浑浊的眼珠间没有一丝光明,就像块鹅卵石似的横在眼眶里,看起来有些恐怖;但除了眼睛,他浑身散发出的气质又显得很是向上——没有瞎的那只眼睛绽放出刚毅的光;坚挺的鼻梁像是一座大山;一对招风耳,厚嘴唇,面色红润,精神饱满,满是男子汉的气概。 他先向蟒蛇问了下蜚蠊的情况,然后又向奈佛问: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奈佛回答说:“刚才跑的那些人抓了咱们两个兄弟,我和蜚蠊去谈判,结果被他们骗了。他们诬陷蜚蠊砸了它们的店,还把蜚蠊给抓了,然后让我在一个合同上签字,我不同意,他们就动手了。” “哼,这个坐地佛,真是越来越过分了!抢地盘是吧!哼,等老子的军队成型,看你还怎么跟我嚣张!”铁汉看看蜚蠊,又看看远处着火的车辆,然后回过头,拍拍奈佛的肩膀道,“兄弟,先在新据点休息一晚,什么都别想,等明天大哥来了再说。” 奈佛点点头。 不多时,援兵赶来,蜚蠊被抬上担架,并被一辆三轮摩托车拖走了;奈佛坐上另一辆三轮摩托,看着错落有致的树影,吹着充满烟火味的微风,进入了铁汉口中的‘新据点’。 这里就像个军营一般——铁丝网围成的墙;四座高高的塔楼分列四角;二十几个灰绿色的帐篷坐落边缘;中间则是一个大大的练兵场;有两排士兵装束的人在那里跑步训练,还大声喊着口号。既视感太过强烈,奈佛总感觉这里的布局在哪里看过。 铁汉将奈佛引进自己的帐篷,“委屈一下,这里是刚建成的,还什么东西都没有呢。” 帐篷内有一张行军床,一个木柜;木柜上摆着几瓶烈酒;帐门旁还挂着一个水壶;除此之外,便什么都没有了,显得很是朴素。 “今天你先睡在这里。”铁汉指着行军床说。 奈佛点点头,走过去,坐在床上。床很小,只有一人宽。 铁汉走向木柜,拿起一瓶酒,拧开,喝了一口,回头看向他问,“喝吗?” 奈佛摇摇头。他脑子空空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酒可是好东西。”铁汉靠起木柜,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笑道,“放心吧,蜚蠊兄弟不会死的,我老婆的医术很高明,死人都能给你救活喽!来,喝酒,别想那么多。”他招了招手,“我老婆以前可是随军护士,处理枪伤这种小事可是手到擒来的,所以你就放心吧。” 奈佛看向他手里的酒瓶。酒瓶是圆形的,玻璃被帐篷内的灯光点亮,映衬出五彩斑斓的颜色,就像琉璃。他脑子还是空荡荡的。帐篷外的口号声一浪接着一浪,他似乎又回到了手斧的梦境里。 “冲锋,冲锋,冲锋!将旗帜插在敌人的城头!将热血洒在无畏的战场!” 这句口号很是熟悉,但他怎么都想不起来是在哪里听过的了。 这时,铁汉突然抛来一个小酒壶——银色的,微微弯曲的长方形,很是精致。他连忙接住。 “这是我上司奖励我的第一份礼物,因为我在xx山战役中生擒了一位敌国的少校。那年我才十六,跟你差不多大。”黑铁回忆起过往,“送你了。里面的酒可是我珍藏了很多年的,”他舒适地靠在柜子上,温和一笑,“快有三十多年了吧,呵呵,这酒还是我从罗贝里的官邸里偷出来的呢!哈哈,大统领的珍藏御酿,可是相当不容易得到的呢!兄弟,快尝尝,特别好喝,那味道,简直了,又香又醇,”他表现出幸福的样子,啧啧两声,“比姑娘的舌头都要柔软。” 奈佛不禁一怔,满是惊讶地看向铁汉。他想:罗贝里?xx山战役?他……他莫非是l国人? “冲锋!冲锋!”帐篷外又传来口号声,“为了独眼的荣耀,为了独眼的神威,前进,前进,前进!” 记忆中两军对垒的画面扑面而来,他终于想起来这句口号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听过的了——xx山战役——就是那场l国和h国来回拉扯、永无止尽、如同地狱般的战役。 奥丁让他执行这次任务的目的,他也终于想通了——或者,独眼手里有奥丁需要的东西,或者,独眼同奥丁有什么仇。 “铁汉大叔你是……l国人?”他试探性地问道。 铁汉一愣,然后惊喜大笑道,“哎呀,你小子居然还知道l国?我去,不简单啊!这名号我都有二十多年没听说过了!”他微一皱眉,端详起奈佛的脸,又道,“我去,你该不会也是l国人吧?”说着,他又摇了摇头,“呃,不对,你才多大,l国没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我爸是l国人,”奈佛说谎道,“从小我就老听他说起l国的事……” 铁汉那只没有瞎的眼睛里冒出一丝黯淡的光,“l国,风景秀丽,有山有海有湖泊,多美的地方啊……哎,真是可惜……”他猛灌一口酒,面露悲伤的神色,苦笑道,“没了,呵呵,什么都没了,估计早成了焦土了,没准还有些变异生物在里面生活呢……哈哈,算了,不想了,想也想不回来,我们还是喝酒吧!来,干杯!为了王八蛋大统领罗贝里的荣耀!” 第465章 编织的梦 一大早,他被嘹亮的军号声吵醒,军号响了三遍。他从温暖的被窝中爬起来,下床,穿好鞋,然后走到帐门前,拉开它;太阳还未升起,清凉的空气扑面而来,他看到凝聚于夜里、还未完全散去的雾气;南面有袅袅的炊烟缭绕,有三五个人在那里煮着食物;北面是三列排列整齐的队伍,正站在旗帜对面受训;铁汉就站在旗帜那里,用辽阔的嗓音大声训斥着什么——像是一些训练前的说辞,因为距离有点远,所以奈佛并没有听清;旗子上画着帮派的标识,黑底白纹,双枪交叉于独眼骷髅头之下,看起来就像面海盗旗似的,显得不伦不类;它正随着微风轻轻抖动;塔楼隐没在雾里,飘飘然,很不真实。 队伍动了,又开始大喊口号;他们在顺着环形跑道跑步——说实话并不怎么整齐,而且显得有点懒散,很明显,这是一支刚刚受训的队伍。 铁汉在前面领跑,一会儿回下头,一会儿又大骂一声——“精神点!没吃饭吗?快点,再快点!” 众人面露苦色,极不情愿地加快了速度——但还是很慢。他们就像一群慢吞吞的鸭子,摇摇晃晃地跟在铁汉身后。 没多久,太阳冒了头;雾气散去,大地被金黄点亮,队伍停下——他们跑了五圈,五公里;铁汉表现出相当不满的表情——他看看这个人一脸疲惫的样子,又看看那个人愁眉苦脸的样子,再看看另一个人毫无精神的样子,然后叹了口气道,“不过才三天而已,怎么就成了这个德行了?你们到底行不行?还是不是个爷们?当初信誓旦旦跟我保证的那个态度呢?” “不知道这么苦这么累啊……”有人嘀咕道,“早知道每天都是这样,打死我也不会不报名的……” 铁汉的目光射了过去,“大声点!别跟个娘们似的只会小声叽咕!” 那人连忙低下头,不说话了。 “蚂蟥,出列!”看样子铁汉没打算放过他,“把你刚才说的话再大声说一遍!别畏畏缩缩的!对我有什么怨言当着大家伙儿的面说!” 蚂蟥露出哀求的神色,看向铁汉,吞吞吐吐道,“叔……我什么都没说……我只是想问……什么时候开饭……” 铁汉把眼一瞪,大声道,“叫长官!叫什么叔?谁是你叔?我说没说过进入我的队伍就要守我的规矩?别像在帮里的时候那么随意,嗯?你是把我的话当耳边风吗?” “是,长官……”蚂蟥低下头道,“不,不是,我不敢……” 铁汉恨铁不成钢地剜他一眼,“你看你那点出息,就知道吃!等敌人真杀上来了,你还有时间吃饭?吃子弹去吧!” 众人哄笑起来。 蚂蟥面现窘色。 “都笑什么笑?”铁汉皱眉道,“你们表现得就好?你们还好意思笑?” 笑声停止,众人纷纷低头。 铁汉看看他们,摇了摇头,吁了口气道,“你们啊,如果连这点苦都吃不了,将来怎么成为一名合格的士兵?又怎么保护你们的家人?”他在人群的脸上扫射,就像一头盯着猎物的老鹰,半晌,他的目光停留在一个人脸上,“螳螂,”他叫他,“说说,你当初为什么要参加我的队伍。” 螳螂挺起腰杆,大声回答道,“为了出人头地!参加铁汉大叔……不对,铁汉长官的队伍,就能成为独眼大哥的亲卫队队员!帮里的兄弟会敬重我,‘布尔马斯(独眼控制下的y区贫民窟范围名称)’的姑娘会喜欢我,我母亲也能领一份额外的补助!有钱有地位!如果干得好,还能在城里买房!” “嗯,”铁汉点点头,“为了自己,不错,很好。但你不要忘了,保护布尔马斯的安全,才是我建立这支队伍的初衷!”他顿了一顿,看向众人继续说,“大家都知道,坐地佛一直在窥视我们的家园——就在昨天夜里,他明目张胆地侵犯了我们的边界,并且还打伤了我们的一位兄弟!” 众人一片哗然—— “叔,什么时候的事?他也太嚣张了吧?” “他妈的这不干他?欺人太甚了吧!” “那个兄弟如何了?严不严重?” …… “不严重,正在接受治疗。”铁汉抬手向下压了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说实话,我们现在的实力不如他,如果真跟他硬碰硬,我们确实碰不过。不过,只要你们肯听我的话,把自己磨练成真正的军人,那我们的胜算就大了许多——正规军对付臭流氓团体,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他的语气柔和了下来,“兄弟们,我知道训练苦,训练累,我也知道你们觉得我这个人特别枯燥无味。但是,如果有一天敌人真打进‘布尔马斯’里来了,你们有把握保护好自己,保护好家人,保护好自己的财产吗?有多少人的亲属在大哥的厂子里工作,这不用我提醒你们吧?大哥对你们不错,该给的钱一分不差,该有的待遇也是应有尽有,这比你去城里那些混蛋开的工厂里打工要赚得多得多吧?我说的没错吧?” 有人点头,有人同意。 “坐地佛可不是,他可是把他地盘里的民众当成奴隶的!吃不好睡不好,还经常被克扣工钱,轻则打骂,重则丧命,你们该不会是想让自己的家人也遭受到这种待遇吧?” 众人面现愤怒的神色,均表示如果坐地佛来了,他们宁愿死,也不给他当奴隶。 “所以,”铁汉的语气再次严厉起来,“士兵们,为了自己,为了家人,为了布尔马斯,你们也得硬气起来!只有让自己变成以一当十的好汉,我们才能拥有光明的未来!听懂了吗!” “听懂了!”众人高声回应。 “好,解散,吃饭!” “是,长官!” 空气中飘来白粥的味道,奈佛转头看去,只见刚在煮饭的那几人,已经开始盛粥了。 …… 铁汉的演讲是发自肺腑的——他真的把布尔马斯当成了自己的家园,但现实是残酷的——独眼并没有,他只是表面上如此。后来,在独眼帮覆灭的那个晚上,独眼才把他的真实想法说了出来:兄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没了布尔马斯,我们还可以去找下一个地盘!可以是冯布里斯,也可以是干果布斯!兄弟,你是傻了吗?你真当你那支队伍能同时对付两个帮派?对,没错,他们是已经接近真正的士兵了,但又能怎样?兄弟,时代变了!人家有改装过的无人机!一台无人机就能炸毁咱们一个据点!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到底走不走? 铁汉说:我不走,我不能对不起我的士兵,我更不能对不起他们的家人!我说过,我要保护他们! 独眼大怒道:行,那我走,你就陪他们等死吧! 铁汉道:你就不是个男人!你也像罗贝里一样,是个懦夫! 独眼道:无可救药白痴!自以为是的蠢货!你想死别他妈拉上我!我他妈还没活够呢! 这是奈佛在许多年之后才听到的故事——是正在服刑中的蜚蠊告诉他的。那年,他二十六岁,正受青柠的胁迫谋划着对安格斯的刺杀计划。 这段故事,也是蜚蠊在无意中听到的——他当时正准备去找独眼,商量如何应对坐地佛帮和毒蛇帮的进攻。但还未进门,他便听到了里面的争吵声。 蜚蠊说,最后,他听见独眼的脚步声,然后又听见铁汉痛苦地大喊:他妈的奥丁呢!奥丁为什么不见了?他死哪儿去了?我们不是他的军队吗? 脚步声停下,独眼说:奥丁?大哥,他他妈都消失两年了你还指望他?大哥,你喝醉了吧?就算他来了又能怎样?他能管你我的死活?你忘了那天晚上他是怎么说的了?他说:我们都是他的棋子!棋子懂吗!在他眼里,我们都是随时可以抛弃的棋子!兄弟,撤吧,算我求你…… 铁汉道:我不会走,我不能做个言而无信的小人! 脚步声再次响起,蜚蠊连忙躲了起来。 讲完故事,蜚蠊问奈佛:你为什么会突然不见了?那两年,你都去哪里了?还有,你知不知道铁汉大叔所说的那个奥丁是谁?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个人? 事情太多,关系复杂,奈佛根本无法回答。他看着玻璃窗那头的蜚蠊,拿着话筒对他说:兄弟,别想了,都过去了。好好服刑,争取减刑,等你出来我来接你,然后再一起喝酒。 探视时间到,蜚蠊被管理人员拉走了,但他还有很多话想跟奈佛说,他挣扎着,用力回头使劲喊着什么,但奈佛什么都听不到了。 第466章 不同的理念 当天下午。 ‘新兵’们蹲在地上,被烈日暴晒,正端着手里的枪,向五百米开外的靶子上射击;一声喝令之后,子弹齐发;它们像是一本正经地射了出去,但又全都找不到对地方,不是窜到远处的树林里去了就是歪歪斜斜地落在了标靶的边缘;铁汉一脸恼火;五轮射击之后,他再也忍受不了这群白痴的浪费,于是一把扯过螳螂手里的步枪,大骂道,“真是一群猪!这枪的精准度都够好的了,你们居然还能脱靶?废物吗?我再演示一次,谁他妈再脱靶,晚上就他妈别吃饭了!” 检查枪线,摆好姿势,拉拴,瞄准,射击,一气呵成;子弹如飞蝗,靶子周围瞬间冒起一阵烟尘;弹壳狂飙,急如骤雨。 铁汉放下枪,高声问靶子那头:“打了十发,中了几发?” 那头看了看靶子,然后回应道,“中了七发,丢了三发;三环两个,五环一个,六环三个,靶心一个。” “看懂了吗?”铁汉将枪抛还给螳螂,“集中注意力!有这么难?一个个又他妈在那想姑娘呢吧?把枪握稳,别他妈跟没吃饭似的瞎鸡巴乱晃!明白没有!” “明白。”众人愁苦道。 “好,继续!” 众人认真瞄准,认真射击,子弹再次射出一轮。 见状,奈佛不禁摇了摇头,他想:hk-1031这枪的有效射程只有三百米左右,而且后座力还大,你让一帮新手直接打五百米的,他们能射得中才出鬼了……老哥,你也太着急了点吧……我记得手斧那会练新兵,用得全是拉拴枪,那玩意拉一下打一下,不仅稳定,还能提高新兵的自信心,你这一上来就让他们用高难度的,有点过了…… 成绩依旧不佳;铁汉怒道,“起立!集合!五公里!脑子里装得都是屎吗?这么点小事都干不好!都起来!给老子跑步去!别他妈给老子浪费弹药了!” 众新兵面面相觑,极不情愿地站起身,然后集合在一起,在一个名叫‘麻子’的小头目的带领下,跑圈去了。 “口号,口号!”铁汉大吼道,“大声点!别他妈跟娘们似的!” 口号声响起,众人边跑边扯着嗓子喊,满脸痛苦。 铁汉一脸怒气地踅过来,掏出烟盒,抽出两支,递给奈佛一支,然后边点火边抱怨的道,“你看看这群废物,打个枪都打不好,还能干啥?这他妈靶子那么大,他们怎么就跟瞎了眼似的?奶奶个腿的,我还没要求他们用手枪打呢,这他妈步枪都能玩成这个熊样,这要是上狙击,他们不得打到太平洋里去啊!” 奈佛接过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无奈笑笑。 这时,不远处传来引擎声,他回头望去,只见一辆黑色sg1913正从大门处驶来。 “大哥来了。”铁汉道。他将刚刚点燃的烟掐灭,然后收起打火机和烟盒,板板正正地站在原地,迎接大哥的到来。 车辆在他们身前停下,司机下车,拉开后门,独眼从里面走了出来。 铁汉敬礼,奈佛敬礼。 “蜚蠊呢?”独眼问。 “在我老婆那。”铁汉回答。 独眼点点头,道,“我们一起去看看。” …… 路上,奈佛将昨天的情形描述了一遍。独眼并没有太多的反应,他只是坐在座位上皱眉倾听。 他们坐着独眼的车穿过森林,来到一处村寨;寨子不是很大,只有七八间简陋民居,呈半圆形围住一间稍微大一点的房子;房门前被打扫得很干净,坐北朝南;房子周围围着一圈低矮的石墙;正对着房门的方向,还有一扇篱笆门;篱笆门旁挂着一副牌子,牌子上书:诊所。 诊所内有两名护士,一名医生;医生名叫亚兰,是铁汉的老婆,她四十多岁的年纪,仪态万方,颇有气质;两名护士一个叫坦雅,一个叫汉娜,均是布尔马斯人,没上过几年学,是亚兰医生亲自带出来的。 蜚蠊躺在病床上昏睡着,身上缠满绷带,正输着液;旁边一台老旧的生命检测设备正波动着他的心跳,缓慢而弱小,飘飘然宛若落入大海的雨滴一般轻柔。 “醒过吗?”独眼问亚兰。 亚兰说没有,蜚蠊还未度过危险期,需要再观察一段时间才行。 独眼眉头紧锁,不住叹息。他面露悲伤的神色,紧握蜚蠊的手,愣怔了半晌。 然后,他站起身,招呼奈佛和铁汉同他去了配药室。 进门后,独眼便将门关上了;他靠在门上,看向铁汉,说,“欺负到咱们头上了,你说,咱们弄不弄他。”他眼里泛出仇恨的光,好似有一团火在燃烧。 “弄,”铁汉同仇敌忾道,“必须弄!黑铁的事就先不说了,毕竟是在‘论剑’上挂掉的。但蜚蠊的事不一样,这他妈是没打招呼就要抢地盘,还他妈是在咱们自己的地盘上!可见坐地佛这狗娘养的是根本没把咱们放在眼里!更何况蜚蠊还是……还是咱们的兄弟,所以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我们必须反击!” “怎么反击?有计划吗?”独眼问。 “等我的队伍练成,”铁汉恨恨地说,“去g区,拔他几个据点!最好把他的厂子也给烧了!” “唔。”独眼摸了摸下巴,沉思片刻,否决道,“这个不行,太过冒险,g区没有我们的人在,擅自闯进去弄不好会全折进去。再说,”他看向铁汉,“这帮新兵蛋子一时半会儿也练不出来,所以我们还是想个别的办法吧。” “三个月就够了,”铁汉坚定道,“三个月,我就能把他们训练成一支所向披靡的队伍!要是再不给坐地佛点颜色看看,像昨天这种事肯定还会发生的!” 独眼摆摆手,“三个月太久了,我等不及。”他重重吁了一口气,移开目光,随后突然提到了另一件事,“坐地佛有个私生子在g区玛丽亚学院读书;他名义上的父母是岛办公厅的职员,实际上是坐地佛和一个三流女星生的孩子;这孩子名叫查理·布莱恩,八岁,住在g区罗马小区;这房子是坐地佛买的,那孩子名义上的父母根本不会住在那里,家里只有个老妈子在伺候;坐地佛每月八号都会去看望他一次,还会带他去各地游玩,像寒星游乐场啊,贝拉湖啊,布洛克儿童剧院什么的……坐地佛很喜欢这个孩子,所以我想……”他重新抬起头,看向铁汉,眼里流露出极为复杂的神色——有请求,有不甘,有违背良心的慌乱,还有痛苦和愤怒交织在一起的色彩,“我想从这里下手。” “什么意思?”铁汉愣住,貌似没有听懂独眼的意图。 “我想绑了他,”独眼的眼神突然变得阴狠起来,他咬着牙道,“我想绑了这小崽子!然后给蜚蠊报仇!” 铁汉的眼神,从不懂到不解,又从不解转换成愤怒;他涨紫了脸,难以置信地看向独眼,瞪着眼问,“你要绑一个八岁的孩子?然后再把他弄死?独眼,你没疯吧?”他看看独眼认真的表情,露出失望的神色,“独眼,帮规里的那一条可是你我共同制定的,你没忘吧?祸不及家人对吧?怎么?你是想亲自打破帮规吗?” 独眼突然失了控,他愤怒大吼道,“你刚才没听到?蜚蠊还没度过危险期!他随时都有可能会死!那是蜚蠊!那是……那可是蜚蠊!”他咬着牙,狠狠道,“打破规矩的不是我,是坐地佛!他凭什么能跟他儿子在一起快快乐乐的?他凭什么?”他猛呼一口气,像下命令似的继续对铁汉说,“这件事你亲自去办,要是完不成,我就……我就亲手废了你!这是命令!”说着,他又看向奈佛,道,“你去监督他,如果他不执行命令,那就由你来!等这件事结束,我就升你做我的左右手!” 铁汉无比震惊地看了他一会儿,“你他妈疯了吧你!”他突然转身抓住奈佛的衣领,并凶狠道,“你他妈不许听他的,要不然我就打折你的腿!听见没,小子!你他妈要是敢出去绑票,老子就废了你!” 奈佛任凭他抓着,无奈地叹口气,心想:得,又整我这来了…… “我才是大哥!”这时,独眼已经歇斯底里了起来,“你不要忘了,我才是大哥!” “我不会认不守规矩的大哥!”铁汉针锋相对,嗷嗷大喊,“我更不会认没有底线的大哥!”他松开奈佛,指着独眼的鼻子大骂道,“独眼,你别忘了!这个帮可不是你一个人就能说了算的!你要是再敢跟老子扯淡,老子就跟你立棍!老子非废了你不可!独眼,你应该清楚得很,你他妈是打不过老子的!” “那你就立!”独眼怒火冲天,“那你他妈的就快点立!你他妈不立就是我揍出来的!来!来呀!用我通知所有人吗?来!” 就在气氛焦灼,眼看二人就要打起来的瞬间,门外突然响起亚兰的声音——“大哥,蜚蠊醒了,要见寡妇……谁是寡妇?是女人吗?是蜚蠊的相好吗?” 独眼猛地回身,打开房门,疯了一般冲了出去。 第467章 村寨生活 蜚蠊是醒了,但嘴里呜呜的,像是说话,又像是呻吟;独眼又是激动又是难过,紧抓着他的手不放,还一个劲地让奈佛附耳倾听蜚蠊的低语——但一个字都听不清楚,奈佛都搞不清楚他在说些什么。 最后,蜚蠊在呜呜一阵之后又沉沉睡去;独眼见状焦急大喊,“他怎么了?他怎么了?他死没死?亚兰!亚兰!快救救他,快救救他!快!” 奈佛看到他眼里含出泪水,奈佛听出他言语间的悲伤。他有些疑惑,他想:独眼对蜚蠊怎会如此关心?蜚蠊不就是个小马仔吗?他一个大哥怎么跟快要死了儿子似的? 亚兰检查下蜚蠊的身体,然后道,“他只是睡过去了,没事。” “他真的没事吧?”独眼像个天真的小孩子一样问,“他不会死吧?” 亚兰的眼神有些飘忽,她没回答。 “他会没事的,”铁汉阴郁着脸,拍拍独眼的肩膀,“蜚蠊这孩子这么懂事,老天爷不会收他的。大哥,放宽心,他一定会没事的。” 独眼的肩膀颤抖了两下,“我就这一个……我就这一个……对,蜚蠊这孩子这么懂事,老天爷一定不会收他的……铁汉,你说得对,你说得对!”他转头看向铁汉,泪眼朦胧,又道,“艾丽莎也不会怪我的吧?她在天堂不会怪罪我没照看好她的儿子的吧?” 他就像个六神无主的孩子,在请求大人的帮助。 铁汉看了一眼奈佛,命令道,“寡妇,你先出去,我和大哥有些话要说。” 奈佛回了个是,转身离开。 他坐在篱笆小院内,无聊一般看起周围的风景;太阳西斜,树荫东望,金黄黄的光洒在墙面上,映衬出难能可贵的平静;远处飘来孩童嬉戏的欢笑声,不多时,他看到路口跑过一对手拉着手的男孩女孩;穿得破旧,但很干净,一看就是用大人的旧衣服改的童装;他们发现了他;二人在篱笆院前站住,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 女孩问:你是谁呀?怎么会在这里?你受伤了吗? 男孩警惕地看着他,将女孩护在身后,小声对女孩说:巴蒂妈妈说过,不要和不认识的人乱讲话。你看他,长得跟‘坨坨熊(天照岛内一部儿童动画里的反面角色)’似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我们回去吧,告诉巴蒂妈妈,就说村里来了个坏人。 女孩咯咯笑道:亚兰阿姨就在里面。他一定是来看病的,他不像坏人。 男孩认真道:坏人不会把坏写在脸上。听话,跟我回去,别跟他搭话。 奈佛不禁想笑,他头一次听说自己长得像‘坨坨熊’。他想:我又不吃兔子和松鼠,我怎么就成熊了?我长得有那么凶吗?这两小屁孩,真是的。 “你是来看病的吧?”女孩向他问。 奈佛笑笑,说:是的,我是来看病的,我生病了。 “你看,”女孩对男孩说,“我说的没错吧?他就是来看病的。” 男孩挠挠头,显露出气恼的样子,“那你也不能跟他说话。巴蒂妈妈说过,有坏人专门抓小女孩,你不许跟他说话,要不然……要不然你被他抓走我会哭的。” 女孩又咯咯笑了,“你为什么要哭?我也没被抓走呀。” 看到女孩的笑脸,奈佛突然想起朱莉。一个多月了,她还是不理他,心里就像被人狠捏了一下。‘朱莉,你就这么绝情?’他痛苦地想,‘真要分手是吗?这么多年的感情就抵不过一次争吵?哪有谈恋爱不吵架的啊!这还是你告诉我的!朱莉啊朱莉,你就不能跟我说句话吗?你不跟我说话我怎么知道你的想法呢?’ 他不禁翻开通信录,打开朱莉的动态——最后一条还停留在争吵的那天:狗屁爱情,都是骗人的。 他叹口气,继续想:这肯定是把我给屏蔽了。哎,她可真狠,连关注她的权利都不给我了……这破任务什么时候是个头?他妈的奥丁个狗东西什么时候能让老子回去?他奶奶的,好烦啊! 这时,身后传来房门开启的声音,接着是亚兰医生严厉的说话声——“卡米拉,乔哈里,怎么没去上学?又逃学了是吧?快点回去上学,小心我告诉巴蒂妈妈,让她打你们屁股!” 女孩委屈道:今天放假,巴蒂妈妈去梅特森村参加婚礼去了。我们没逃学。 男孩也道:巴蒂妈妈给我们放假了,我们没逃学,亚兰阿姨。 “大太阳底下站着也不嫌热?快点回家,”亚兰皱眉,抱起胳膊,“要是中暑了我可没药给你们吃。快回家去。” 男孩女孩嘻嘻一笑,携手跑了。 “这两孩子,真不让人省心。”亚兰抱怨一句,然后看向奈佛,“你怎么叫‘寡妇’?谁给你起的名?还是你自己起的?蜚蠊一直吵着找寡妇,我还以为是个女人呢。” 这个问题还真把奈佛给问住了——在当时的入会仪式上,他压根没留意过这个名号的由来——朱莉跟他闹分手的事搅得他坐立不安,当‘寡妇掠夺者’的名字砸到他脸上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有些茫然地看向亚兰,说,“全称是‘寡妇掠夺者’,他们嫌麻烦,就叫成‘寡妇’了。” 亚兰噗嗤一笑,“你才多大?还寡妇掠夺者呢,可真能开玩笑。” 奈佛无奈笑笑,心想: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再说了,只是一个临时的外号而已,又能如何?等任务结束了,这个外号也就会彻底消失了。 亚兰在他身边坐下,点燃一支烟,“刚才差点把我刚成神经错乱。蜚蠊这孩子才二十岁,还没谈过恋爱呢,怎么一醒过来就要找寡妇?直接给我弄不会了。我上哪儿给他找寡妇去?这儿又没寡妇,都是没爹没妈的孤儿,要不就是四五十岁的大妈,我当时就想:这半年多不见,他怎么还突然重口起来了?直到他说‘寡妇’是一个人的名字,我才反应过来。” 奈佛不禁一怔:半年多不见?他不是跟我同一天入会的吗?他很想问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亚兰接下来的话却让他陷入了更深的疑惑。 亚兰拍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道,“小伙子,好好干。你以后只要能保护好蜚蠊的安全,你的前途就是无量的。” 奈佛更听不懂了,他想:我保护蜚蠊?我不是他的大哥吗?他应该保护我才对吧?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他怔怔地看向亚兰。 亚兰吐出一口烟圈,深沉道,“听姐的,准没错。好好干,大哥可不是个没有气量的男人。” 房门声再次响起,独眼和铁汉走了出来。 “寡妇,近期你就留在这里照看蜚蠊吧,”独眼对他说,“欢乐屋的事我让其他人去处理。你放心,你所说的那个白毛小子,我一定会逮住他!他妈的,老子管他是不是唐纳德的侄子,这个事要是没个结果,老子跟他们谁都没完!” 第468章 身世 独眼每日都会来看望蜚蠊一次;蜚蠊身上和脸上的绷带渐渐解开;随着时间的流转,肿得跟水泡过的皮肤,慢慢从紫红色变成了苍白,又从苍白变成了红润,就像经历了寒冬,刚刚迎来春天的小树苗一样;二十多天后,他才恢复得差不多,只是还没有什么力气,精神也有些恍惚,总是想睡觉。 医生说,他已经度过危险期了。 在此期间,奈佛了解到蜚蠊的身世——蜚蠊是独眼的儿子;而前些天独眼提过的那个名叫艾丽莎的人,则是独眼在这座岛上的第一个女人,也是蜚蠊的母亲;她曾经是个果子。 那是个糟糕的年代,物资缺乏,治安混乱,城市居民和贫民窟居民对抗严重;贫民窟居民为了生计,不得不走上犯罪的道路,抢劫、杀人、越货、走私、贩卖毒品,无恶不作;当时的岛办公厅和侦探公会为了维护稳定,便采用了‘一刀切’式的办法——城区和贫民窟完全隔离——他们在贫民窟与城市之间,树起高墙,设立据点,像对待越境者一般对待贫民窟的居民。 但其实是根本拦不住的,因为没有人愿意待在贫民窟等死,再加上一些无良人员的暗箱操作,还是有大批的贫民窟居民‘偷渡’到了城里;他们,或沦为工资低廉、没有保障的黑工,或成为某些大人物的玩物,或彻底堕落,成为出卖身体的低贱之人。 直到度卡因·卡奈的上台,这种情况才得以好转——他重新开放落户政策,允许没有犯罪记录的贫民窟居民成为‘新岛民’,并为之提供住处和工作: 城区周边,拔地而起许多名为‘里’的聚集地,这便是‘新岛民’的住所;当然不是免费的,而是需要贷款——同公司贷款。只要还满二十年,那套不怎么华丽但很实用的民居,就能成为‘里民’的财产。 工作则是由卡奈家族牵头,由佛罗伦等家族配合新建的一些专门为公司服务的代加工厂工作;只要能获得‘里民’的身份,就可以得到‘产业工人’的相关工作;十小时工作制,还有相应的社会保障。 独眼身上有命案,他成为不了‘里民’;其实就算他身上没有命案,也很难成为‘里民’——一是因为‘里民’的名额有限;二是因为‘里民’的申请从提交资料到审核,再到通过,至少也要等个半年以上——他当时都快揭不开锅了,又如何能等得起呢?于是,他在艾丽莎的逼迫威胁、连哭带喊的哀求声中,又出去抢劫了;于是,他很快便被逮捕了;于是,艾丽莎就怀着三个月大的蜚蠊,嫁给了一位‘里民’。 养父是个只会窝里横的酒鬼,经常殴打母亲,而且对他也不是不好——轻则不给饭吃,重则打骂,还总说他是罪犯的儿子;母亲不敢说话,只是哭,还总劝他别惹养父生气;他哭着问母亲:我爸爸呢?为什么我没有爸爸?母亲咆哮回应:他死了!他早就死了! 蜚蠊在抑郁的环境下生活了十三年,直到独眼的到来。 他记得很清楚,当时,他刚被其他人揍了个鼻青脸肿——周围的小朋友都不喜欢他,因为他们都知道,他是没爹的孩子。 独眼站在阳光下,看着靠坐在墙上,正在哭泣的他,笑道:“真没出息,不就是挨顿打嘛?至于吗?你就不会揍回去?怎么?怕了?还是不敢?一点男子汉的气概都没有,真不是个爷们。” 独眼身后还跟着六七个壮汉。 他哭着大喊:“他们有五个人,我只有一个!我就是打不过他们!” 独眼轻蔑一笑,回头对最壮的那个人道:“铁汉,给这小崽子演示一下,什么叫爷们!” 铁汉点头,摆好姿势,对其他人说,“大哥发话了。来,练练,不许放水。” 蜚蠊从来没见过那么厉害的人——三下五除二,六个围攻铁汉的人便全都被打趴下了。他目瞪口呆,心中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之情。 “看见了吧?这才是爷们!”独眼大笑道,“小子,坚强点,挨顿揍而已,又不是丢掉了性命。” 他站起身,看向独眼,请求道,“可以教教我吗?我不想挨揍,他们天天打我,我想反抗。” 独眼怔住,眼里流露出复杂的神色,他问:“他们为什么天天打你?” 蜚蠊擦擦眼泪鼻涕,说,“他们欺负我没爹。” “就因为这个?”独眼大惊道。 蜚蠊点头。 “你妈呢?”独眼脸色一变,凶狠道,“她在哪?你没跟她说过这件事吗?” 蜚蠊被吓得愣住。 这时,母亲推着自行车的身影出现在了小巷的边缘。她愣住,然后松开车子,惊慌失措地奔向他。她搂住他,惊恐地看向独眼,问,“你来这里做什么?我已经说过了,我们没关系了!你不要来打扰我的生活!你走,你快走!我不想看见你!” 独眼眼里流露出复杂的神色,他说:“艾丽莎,儿子被人打了,天天都被人打,你不管吗?艾丽莎,你就是这样管儿子的?你所说的很好,就是这样?” “不用你管!你管不着!”母亲强硬道。蜚蠊看到她眼里泛出泪光。 独眼怒了,他大吼道,“我怎么管不着?他也是我儿子!” 蜚蠊的脑子陷入混乱,他怔怔地看向这个一只眼戴着眼罩的男人,心中像推翻了五味瓶一样繁杂起来。有关父亲的幻想,他有过很多——高大威猛的、无所不能的、可以上天入地的……独眼够壮实,他的眉目和蜚蠊的也很像。他痴痴地想:他就是我爸爸吗?我终于有爸爸了是吗? 脑子嗡嗡作响,母亲和独眼的争吵声,他听不见了;他很想问问独眼,他说的是不是都是真的,但身体不受控制,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争吵声吸引来周边的邻居;蜚蠊注意到那些人都露出看戏般的嘴脸;他很生气,他想冲过去,打他们一顿。 母亲大哭,独眼咆哮,铁汉劝解。 蜚蠊惊恐地看着这一切,不知所措。 最后,独眼被铁汉拉走了——因为周围的人越来越多,铁汉貌似是不想惹麻烦。 人群逐渐散去,夕阳映红半边天。他问哭得撕心裂肺的母亲:刚才那个人,真是我爸爸吗? 母亲怒吼:你爸早就死了!你要是再敢问一句,我就打死你! 那天夜里,他听到母亲在电话里同一个人嘶吼哭泣,他听得出来,电话那头的那个人,就是独眼。 之后的两年,独眼会经常来看他。他问他:你真是我爹吗?独眼慈祥笑笑,只是摸摸他的头,什么都没说。他教他搏击,他给他买礼物,他还带他去寒星游乐场,他做了父亲该做的一切,但他就是不承认他是他的父亲。可他不知道的是,蜚蠊早已把他当成了真正的父亲。 再后来,母亲重病离世——太过操劳,再加上酒鬼养父的打骂,她终于受不了折磨,撒手而去了。她死在医院里,养父没来,独眼来了;她拉着独眼的手,低声喃喃:你当初……为什么不肯听我的……你……你为什么要离开我……我……我要死了……你把……你把哈尔(蜚蠊的名字)带走吧……那个人……那个人对他不好……书也不让他读了……你……你照顾好他……独眼……照顾好儿子……我……我只有这一个…… 话没说完,她的手便重重垂了下去。 独眼哭得泣不成声;蜚蠊听见他说:艾丽莎,你放心,我会让儿子过上最好的生活……艾丽莎,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新家在y区,但他不喜欢,因为妹妹和后妈总是冷眼看待他,还总是把他当成下人呼来喝去;他当时十五岁,已经有了一定的认知,所以他从来没向独眼抱怨过,而是说自己不愿意在别墅里住,还是喜欢无拘无束的生活。 “那送你上学去?”独眼问。 蜚蠊摇头,笑道,“天生不是那块料,一元二次方程我都不会解,所以您就别折磨我了。我想加入帮派,变成像铁汉大叔那样的男子汉。” 独眼哑口无言,半晌才拒绝道:“不行,你妈最不希望你混帮派,我答应过她。” “如果有足够强大的实力,我们就可以洗白!”蜚蠊信心十足地说,“电影里的那些教父就是这么干的!爸,我知道,你也是这么想的,要不然你也不会参加那么多没用的社会活动。爸,让我来协助你吧!父子同心土变金!” 独眼一怔,叹息一声道,“或许这就是咱们父子俩的命吧。” 第469章 条件 说完自己的身世,蜚蠊又跟奈佛说了另一件事——他是独眼派到奈佛身边的眼线。 他说:兄弟,这不是大哥多疑,而是你的背景太奇怪了,你只是一个里民的出身,怎么会有如此好的身手?大哥怕你是侦探公会的探子,所以才让我……哎,要怪你就怪我吧,千万别怪大哥,大哥其实是很器重你的,只要一经查实你的身份没问题,他就会让你进入帮派的‘核心’——大哥已经准备让你接替黑铁,成为他的‘十三太保’了。 奈佛对这些事是根本无所谓的——等任务完成,他就要回到仙宫去了,所以什么眼线不眼线、兄弟不兄弟的,都是过眼云烟。 他拍拍蜚蠊的肩膀,举起啤酒罐,应付道:我有什么可怪你和大哥的,你想多了。来,喝酒,喝完睡觉去! …… 独眼带人砸了‘蜜桃之源’,白发青年跑了;飞镖和鲸鱼被关在店内的地下室一层,当他们被发现时,已经三天没有进过水米了;独眼向坐地佛要白毛小子,但坐地佛死不承认他有个白毛手下,并说或许是其他人假冒的,他坐地佛的名头最为响亮,所以什么猫猫狗狗惹了事都要安上他的名号。 坐地佛轻蔑一笑道:独眼,你难道忘了?不也有人用你的名号给我送钟吗?咱们这种身份的人,被冤枉可是经常的事,所以你有什么可生气的?五年前,咱们几大帮可是共同签署了‘互不侵犯’协议的——这件事还是我签的头,所以我怎么会做个出尔反尔的小人呢?独眼,咱俩都认识这么多年了,难道你还不了解我的为人吗? 独眼怒道:说谎死全家!你敢发誓吗? 坐地佛笑道:有何不敢? 说罢,他便起了个誓。 欢乐屋事件至此结束,独眼帮和坐地佛帮又进入到了相对平和的时期。 但这件事,还是引起了其他的波澜——因此事件,独眼又被y区侦探公会记上一笔,欢乐屋被迫停业,独眼损失了很大一部分收入;‘蜜桃之源’趁机抢占市场;当一切都风平浪静后,欢乐屋已经完全竞争不过‘蜜桃之源’了,并很快沦落到入不敷出的境地,迫不得已,独眼只好关停了这家店。 飞镖偷拿欢乐屋钱的事就是在清点帐目期间被发现的——每次的数目并不是很多,但经过日积月累下来,就成了很大的一笔数字;于是,独眼便把蜚蠊被打、欢乐屋关停、侦探公会找他麻烦等事的怨气通通发泄在了他身上。 那天,本应该是庆祝蜚蠊的痊愈和奈佛正式进入‘核心团队’的帮派聚会,但因为飞镖的事情,一切都搞砸了。 飞镖被独眼揍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妈妈桑陪跪,因为她管理不严;独眼满脸怒火,愤然坐在餐桌前;杯瓶满地,狼藉一片,玻璃残渣映射着吊灯的光芒,也倒映出众人或鄙夷、或愤怒的目光。 “很好,很好,”独眼咬着牙道,“做贼都做到家里来了!真是太棒了!说说看,”他向飞镖掷出账单,“这二十三源币,你都怎么花了?我也好长长见识!二十三源币,都他妈够一个普通人生活一辈子的了!来,小子,别他妈抖,说说看,这钱你都用来干什么了?是养了女人,还是做了别的什么?” 飞镖吓得连忙叩头大叫,“大哥!我错了!求你饶了我!这些钱……这些钱都被我用来买d03了……大哥我错了,我再也不吸了……那玩意瘾大……一天不吸就浑身难受……大哥,别杀我……我这辈子都给您做牛做马……” 独眼直接被气笑了,“坐地佛的d03?我操,家里有现成的不吸,你他妈居然还用老子钱去买对头的东西!牛逼啊!这件事要是让坐地佛知道,他他妈肯定得笑话死我啊!” 飞镖哭喊道,“大哥……那玩意瘾大,我也不想……可一天不吸,浑身就难受……大哥,我错了,给个机会……”说着他又开始叩头,“大哥给个机会吧,我错了,我不想死……” “你早干嘛去了?”独眼歪起头,“偷拿老子钱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后果呢?现在求我有用吗?嗯?就算我能答应饶你一命,其他兄弟也不会同意的吧?”他看看四周,像是询问其他人似的问道,“你们说,就这种吃里扒外的狗东西,能轻易饶了他吗?” 众人均表示不同意。 独眼哀求一般看向众人,但众人或还以鄙视,或移开目光不理不睬。 “大哥!”独眼绝望大喊,“我在帮里三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很多大客户都是我介绍来的!我也为咱们帮创下了不少的收入!大哥!求你,放过我,我手里还有很多大客户,而且我也搞明白了‘蜜桃之源’是如何干的了!大哥,给个机会!我能让欢乐屋东山再起,我能让‘蜜桃之源’滚出y区!” “他们家给果子打d03-sex。”独眼瞥他一眼道,“我早就调查清楚了,哼,这还用得着你说?你可不要忘了,那里是城区,可他妈不是白房子和贫民窟!你有对抗侦探公会的胆量,老子可没有!更何况我也不想让我手底下的果子沾上这玩意!小子,”他凶狠地看向他,“奉劝你一句,你就别打你肚子里那点歪主意了,否则我现在就让人把你给劈了!‘蜜桃之源’我迟早要收拾,但不是现在!呵呵,不就是康纳德吗?他他妈一个监理,还能大过总长?公然在自己的管辖区内纵容他人吸毒,我倒要看看侦探公会到底他妈管不管!小子,先说你的问题,别他妈扯别人!说,”他啐了一口,“除了这二十三源币,你还有其他的事没!” 奈佛不想继续往下看了,于是悄悄对蜚蠊说:屋子里有点闷,我想出去走走。 蜚蠊拉住他,摇摇手,示意他别在这节骨眼上惹独眼生气。 奈佛不禁叹口气,心想:呵呵,又他妈要看别人杀人喽,呵呵,真好,真棒。 这时,飞镖的手表突然响了一声——他看了眼屏幕,愣住,眼里的绝望渐渐淡去,然后,他便开始在人群中寻找起什么,他显得很是焦急,最后,他找到了奈佛——那是种抓住救命稻草般的眼神。 “寡妇大哥,人找到了!”他冲他喊。 “寡妇大哥,救我!”他哀求道,“只要你肯救我,我就告诉你人在哪儿!” 奈佛一怔,随后有些疑惑地问:“谁?什么人?” “奥博!你以前那个同事,奥博!” 奈佛差点把这件事给忘了!心中懊悔不已,他想:我答应过墨迪的事,居然这么快就给忘了!我真他妈不是个东西! 他连忙走过去。 然而,他刚刚踏出两步,独眼的大喝声便响了起来—— “把他的手表给老子抢下来!” 飞镖露出凶狠的表情,摘下手表,猛地向下一掼;手表弹跳,边缘变了形,屏幕上闪耀出纷乱的色彩;接着,他又捡起一瓶滚落在地的、还未开启过的酒瓶,狠狠砸向手表;手表发出噼啪的哀嚎,屏幕很快粉碎。 他满足地笑了,他极为兴奋地看向奈佛,大声道,“寡妇大哥,救我!现在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奥博在哪儿!所以你必须救我!” 第470章 游离在表演之外 三五名混混迅速控制住飞镖;十三太保之一的‘爵士’赶上前,抡圆巴掌,照着飞镖的脸就扇了下去;一下,两下,三下……飞镖被打得两眼翻白,脑袋晃得跟拨浪鼓似的,一股股的鲜血从他口中奔流而出,眼看就要不行了。 “大哥!”奈佛心急如焚,连忙制止道,“别打了,再打就真打死了!” 独眼摆摆手,示意爵士停手。爵士停手,照飞镖脸上啐了一口痰,随后站到一旁。 “快说!奥博在哪儿?”奈佛走上前,向飞镖质问道。 飞镖嘻嘻笑着,扬起肿胀的脸,道,“只要能让大哥饶了我,我就会告诉你。嘻嘻,嘻嘻,大哥要是不肯饶了我,那我就把这件事带到坟墓里,嘻嘻,谁也别想知道奥博在哪里,嘻嘻,嘻嘻,”他露出‘死了也要拉一个垫背的’表情,继续道,“奥博他呀,现在待的地方可神秘了呢!只要没人去接他,他一辈子都不可能出来!哈哈,寡妇,快去求大哥放过我,大哥很喜欢你的,你只要去求他,他就一定会放过我的!” 奈佛不禁一惊,连忙转头看向独眼,“大哥……” 然而请求的话语还未说出口,独眼便抬手打断了他,并道,“寡妇,这王八蛋吸毒,这种畜生嘴里没有一句实话,你可千万要谨慎。” 奈佛道,“大哥,我没办法,我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独眼皱眉道,“但他动了不该动的钱,于情于理,我都不能饶了他。” 奈佛诚恳道,“大哥,你也知道,我找奥博已经找了很久了,而且我也答应过奥博的舅舅肯定会帮他找到他……大哥,我不想做没有信用的小人。” 独眼看看他,吁了口气道,“还有个更好的办法,就是不知道你舍得不舍得。” “大哥你说。” 独眼正色道,“帮里有条规矩,我不知道你是否清楚——十三太保可以向领头人提一次要求,只要不是违背道义、破坏帮派利益的事,领头人都不得拒绝,但一辈子只有一次机会。”他顿了一顿,目光炯炯地看向他,“寡妇,你可要想清楚,这样的机会有且只有一次。” 奈佛从没留意过这条规矩,而且他也不在乎什么一辈子只有一次的狗屁机会,他想:我想救的又不是飞镖这个渣滓,我想救的是奥博啊!听飞镖刚才的意思,奥博应该是身陷困境之中了!所以我必须救他出来……奥博失踪的事可是因我而起的…… “大哥,放了他吧,”奈佛认真道,“我必须得知道我那个朋友在哪里。” 独眼点点头,“行,那就放了他。”说着,他便站起身,对爵士吩咐道,“爵士,执行家法,逐飞镖出门!” “是!” 有抽刀子的声音响起,接着是飞镖的一声惨叫——奈佛不禁回头,只见爵士已经用匕首割下了一块飞镖胳膊上的肉,并正在将它展示给众人看——血肉淋漓,甚是可怖;妈妈桑被吓得惊呼一声,差点晕倒;飞镖捂着伤口,颤抖嚎叫不止。 “小子,从此以后,你就和独眼帮没有任何关系了,不许你再打着独眼帮的名号做事;如果被我发现,你胆敢在外面用独眼帮的名义招摇撞骗,那就不只是割一块肉这么简单了!”独眼凶狠道,“小子,听明白了吗?” “明……明白……”飞镖强忍疼痛,努力蹦出几个字。 见此场景,奈佛感到生理性的不适,他不禁愣住。 “寡妇,问你想问的吧。”这时,独眼走到奈佛身旁,拍拍他的肩膀,“他和帮派的事,已经了结了。” 奈佛回过神,看向飞镖问道,“奥博到底在哪儿?他发生什么事了?” 飞镖大口喘息几下,卑微又怨恨地看向他的脸,缓缓道,“k区精神卫生中心,他疯了。” 脑子嗡的一声。疯了?好端端的怎么会疯了?奈佛有些不知所措,满脑子都是那天夜里的场景——他把他们逼上山路,他看见奥博和布尔萨夫人携手离开——他们当时是很正常的啊!奥博怎么就突然疯了?而且还被关进了精神病院?那布尔萨夫人呢?难不成她也疯了?奥丁做的?不对……要是奥丁做的他俩根本活不下来。 “他怎么会疯?他为什么会疯?”奈佛难以置信地问。 飞镖凄苦一笑,“我怎么知道?这是我一个在那里上班的客人跟我说的,我只知道他在精神病院,其他的一概不知……寡妇,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所以……我能走了吗……” 奈佛意识到自己确实不应该去问他,而是应该尽快去k区把奥博接回来,于是道,“对不起,我不是在怪你……”他侧过头,不忍再看飞镖的凄惨模样,“谢谢你,谢谢你能帮我找到他……” 飞镖苦笑一声,挣扎起身,对独眼鞠了一躬,“大哥,谢谢这么多年的照顾,我走了。” 独眼冷哼一声,移开视线。 飞镖捂着胳膊,跌跌撞撞、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血洒了一地,画出一条弯弯斜斜的曲线。 奈佛叹了口气,翻开通信录,找到墨迪,将奥博的情况发了过去。墨迪没有回信息,奈佛呆呆地看起屏幕。 “重情重义!这才是我们所有人的榜样!” 独眼的高呼声把奈佛吓了一跳,他不禁看向独眼。 “你们说,寡妇有没有资格成为‘十三太保’?”独眼表现得很亢奋,似乎刚刚残忍的一幕并没有发生过,“今天之前,还有不少人质疑寡妇的能力,还有人跟我说什么‘他岁数小’、‘只凭身手好完全不足以成为十三太保’,但通过这件事,你们还有什么可说的吗?我就问问你们,如果这样的事放在你们身上,你们会怎么做?你们会像寡妇一样,连犹豫都不带犹豫一下,就直接放弃‘一辈子只有一次’的机会吗?呵呵,我相信不会,因为你们还没有把‘兄弟情谊’真正刻在脑子里!什么叫兄弟?能为兄弟抛弃所有、两肋插刀的才叫兄弟!” 众人低下头,安静地听独眼训话。 “蜚蠊,过来。” 蜚蠊从人群中挤出来。 独眼继续对众人说,“头一阵的事情我相信你们也有所耳闻——蜚蠊差点死在外面,要不是寡妇拼死将他救出来,我们帮又会失去一名得力干将!”他顿了一顿,继续道,“他们俩的经历,跟我和铁汉的很像。”他脱掉眼罩,露出一只完好无损的眼睛(奈佛一怔,心想:他不是瞎子?那他天天戴个眼罩做什么?),“铁汉,来。” 铁汉走过来。 独眼搂住他的肩膀,“很多年前,铁汉为了救我,被敌人炸瞎了一只眼睛;如果当时没有他在,我肯定会死在那座山上。这么多年,我之所以一直佩戴眼罩,也是这个因为这个原因——兄弟为我失去一只眼睛,那我就陪他一同感受只有一只眼睛的痛苦!” 众人皆露出沉重的表情。 独眼深情地继续说,“当时,我腿上中了枪,已经走不了啦,可铁汉硬是把我从那个炼狱里背了出来!我说你放下我吧,要不然咱俩都得死,可铁汉却骂我说:你他妈闭嘴!老子不许你死!听到没?老子不许你死!” 说着,他又看向蜚蠊,问,“蜚蠊,寡妇当时也让你闭嘴是吧?” 蜚蠊笑道,“是,寡妇当时让我闭嘴,还骂了我好几遍。” 独眼哈哈大笑道,“听见没?寡妇也让他闭嘴!这说明什么?这说明真正把‘兄弟情谊’刻在心里的,都他妈一个样——都不愿意听屁话!” 严肃的气氛有所缓和,众人都陪笑起来。 “所以,我让如此重情重义的‘寡妇’,成为十三太保有什么问题吗?嗯?”独眼突然变得严厉起来,他环视四周,怒道,“我做事,是经过多方考量的结果,并不是因为我个人的喜好!现在,咱们帮里杂七杂八的声音太多,就连这么一件小小的任免决定都要在私底下议论很久!我看你们真是吃饱了撑的!怎么?是有人不服我做这个‘大哥’吗?那你就站出来跟我明说!别总跟老子玩阴谋诡计!我独眼行得正做得端!我可不怕你们这些藏在阴沟里的狗东西!” 这时,手表突然响了,奈佛低头一看,只见墨迪已经回了信息——“消息可靠?” 同时,信息提醒声也打断了独眼的演说。 奈佛连忙回复:不敢百分之百确定,但至少有消息了。是真是假等我们过去看看就能知道了。 墨迪:“行,我们这就过去看看。兄弟,谢谢你了,等人接回来我请你喝酒。” 奈佛:“我也想去,你们等下我,我这就请假。” 墨迪:“行,那我就在欢乐屋门前等你。” 奈佛:“我在贫民窟,没在欢乐屋。欢乐屋倒闭了,你在你家里等我就行,我还记得路。应该很快,十几分钟左右就能到。” 这时,有只手突然轻轻捅了他一下。奈佛抬头一看,只见蜚蠊正在对他使着眼色,他再侧眼一看,只见独眼正面色复杂地看着他。 第471章 疑似病例 奈佛这时才发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仿佛他是个另类一般。 “大哥,我想去看看我那个朋友,”但他顾不了那么多了,他必须去寻找真相,“我能不能……” 独眼眼中闪过一丝失望,然后挥挥手,道,“去吧。” 他匆匆离开,在众人或窃笑,或看戏般的眼神中。蜚蠊本想陪他一同前往,但独眼没同意,独眼说,“你就不要掺合了。大病初愈,你需要好好休息。” 初秋里的风有些凉。他骑上摩托车,披着满天的星星,一路向南。 …… 临近午夜,他和墨迪才到达k区精神卫生中心。医生们早就下了班,只有几名值班的护士在,所以他们连大门都没能敲开。墨迪又急又躁,一个劲地说精神病院也应该二十四小时营业,他抱怨道,“你看各区的医院,都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什么时候去都有人在。这岛办公厅就是不行!哎,真不知道公司为什么不办精神病院。这个也挺赚钱的吧?吸毒吸疯了的人那么多,公司为什么不办呢?” 二人坐在面包车里,直等到天亮。早上八点,大门开启,墨迪见状连忙下车,一路小跑奔向导医台,奈佛赶紧跟上去。 墨迪把刚刚睡醒的护士吓了一跳,她十分惊悚地看着他们,一脸‘你们想干嘛’的恐惧表情。 “奥博,奥博·加纳,”墨迪急不可耐地说,“有没有一个叫奥博·加纳的病人,应该刚送来没几天,有没有?” 护士怔怔地看向他,好像没听懂墨迪的意思。 墨迪急红了脸,“奥博!奥博·加纳!你们这里有没有叫这个名字的病人!他住在几号病房?得的是什么病?” 这回,护士好像听懂了,她连忙用电脑查询起这个名字。不多时,她摇头道,“没有,没有叫这个名字的……” “你再查查,”墨迪扶住桌子,探过身子,将脑袋伸向电脑屏幕的方向,“姑娘,你再查查,可能还没记录,叫奥博·加纳,你没拼错吧?你没打错字母吧?”说着,他便往导医台里面闯。 护士被吓得花容失色,连声惊呼,“你干嘛?出去,出去!这里不能进!快出去,再不出去我就报警了!” 墨迪突然怒了,他咆哮道,“让你查个人你都查不到!你是干什么吃的!起开,我来!岛办公厅只会养废物!干什么都磨磨唧唧的!能不能干?能不能干?每年交那么多贡金,就为了养你们这群废物?电脑都不会用,你是干什么吃的!关系户是吧?!” 护士被吓得连连后退。她的手已经按在了报警器上。 奈佛连忙拉住墨迪,劝道,“别急,别急,你吓到她了,你看她真要报警了。” 墨迪愣住,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他捂住脸,长叹一口气。“奥博他,怎么会疯呢……”半晌后,他喃喃。 这时,身后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 “加菲丽,什么情况,这两位是?” 护士起身,委屈道,“普多医生,他们一大早就来闹事,非要找一个叫奥博·加纳的病人。我没查到……他就骂我……” 奈佛回过头,看见一名面目和善、体态臃肿的中年秃头男子。 医生笑道,“二位先生,是有家属病了吗?” “是。”奈佛道,“叫奥博·加纳,我们打听到他在这里,我们想接他回家。” 医生打量他们一眼,然后徐步走进导医台;他操作起电脑,边打字边问,“奥博·加纳是吧?多大了?有没有家族遗传史?吸毒吗?” “二十一,”墨迪似乎已经冷静下来了,他回答道,“没有家族遗传史,我们家的人从来没得过这种病,他也不吸毒。” “奥博·加纳……”医生皱皱眉,“二十一岁,没有吸毒史和家族遗传史……”他看向他们,摊开双手,笑道,“先生们,实在抱歉,确实没有这个名字。你们是不是弄错了地方?” “医生,帮帮忙,”墨迪恳求道,“我外甥已经失踪很久了,有消息称他就在你们这里,求你,再帮忙查查……他应该是在最近几天被送过来的。” 医生沉吟道,“他脸上或身体上有什么明显的特征吗?比如胎记、眼睛的颜色、痣什么的。” 墨迪道,“眼睛是棕色的,皮肤有点黑,头发微卷。”说着,他便用手表调出奥博的照片。 医生看了看照片,一愣,然后转过头看向护士,问,“你看看,这个人是不是那个疑似得了‘源氏综合症’的病人?” “好像就是他!”护士只看了照片一眼,便认出了奥博,“当时,他没戴手表,浑身脏兮兮的,看谁都害怕,还趴在地上一直尖叫……对,没错,就是他,皮肤有点黑,头发是还是卷的。” “人在哪儿?”墨迪焦急大喊,“快带我去看他!人在哪儿?” …… 特殊的病房,特殊的隔离。这是一间能从外面观察到里面,但从里面看不到外面的房间。奥博穿着病号服,呆呆地坐在床上,看着面前的墙体。他眼神呆滞,宛如一个傻子,又像一具被抽走灵魂的躯壳。 墨迪痛苦不已,满脸悲伤,他不停喃喃,“这是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还得上这种病了?” 奈佛在听医生介绍完‘源氏综合症’的情况后,陷入迷茫——是我害他变成这样的吗?就像医生刚才说的那样,如果基因存在缺陷,那在极端的恐惧或者极端的伤痛之下,就有可能会得上这种病……可,如果我当时不吓唬他,那就只能杀了他……一旦确诊,奥博还能活三年是吗?绝症,没有治疗方法……源义朗的老婆就是因为这种病死的,还不能随便见人……见人就会加重病情…… “先生,”医院劝解起墨迪,“目前只是疑似,并没有确诊。咱们岛上有纪录的病例全都是女性,还没发现过男性病例,所以您不要太过悲观。” 墨迪蹲下身子,抱住头,不断叹息。半晌,他抬起头,问道,“我想接他回家可以吗?他妈妈……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 “先生,为了他的病情考虑,还是留院观察比较好。”医生建议道,“当然,作为病人的家属,您有权决定一切,我也不会拒绝。但是,先生,我相信您也清楚,如果奥博真得了这种病,那冒然接回家去,只会徒增家属的痛苦——他不认识任何人,所有人在他眼中都是怪物。而且还有可能加重他的病情,所以……” 墨迪凄然地看向奥博,嘴角微微颤抖了几下,又转头看向医生,“那我可以带人来看看他吗?” “可以,这是您的权利。不过您最好让其他人做好心理准备,因为,这毕竟是‘源氏综合症’。” 第472章 不可违抗 奥丁终于出现,在独眼举办生日宴会的那个晚上。 独眼的老巢位于y区贫民窟‘布拉格’丛林之中;这样的丛林,本是许多年前,公司为了点缀天照岛的风景,从而建造的3d打印森林;但因为难民的流入和各种历史遗留问题,再加上公司不想投入资金维护,久而久之,这里便沦为了贫民建造房屋的取材地和帮派头脑的藏身之地;天照岛周边全是这样的丛林;流落至此的贫民或以故乡命名,或以神明命名,以纪念那些失去的美好。 独眼的老巢是座堡垒般的建筑——呈八角形,外墙高耸,八座塔楼安安稳稳立于对角之上;正门威严,如同监狱的铁门,由四名持枪混混把守;内部是一座三层楼高的混凝土房屋,所有的窗口十分狭小,只够伸出一支枪的距离;独眼把这里叫做‘城寨’;据说,这座堡垒,是在独眼帮的前首领、独眼的老丈人‘奥坦斯’的指挥下,一手建立起来的。独眼帮以前也不叫独眼帮,而是叫飞鱼帮。 堡垒内还有间舞厅,虽然简陋,但该有的东西都有——灯光、舞池、休息区和酒台。独眼的生日宴,就将在这里举行。 此次宴会邀请的人并不多,除了十三太保和一些核心成员,独眼只额外邀请了一位名叫‘本先生’的神秘人物——貌似是名位高权重的大人物,戴着眼镜,很是儒雅,身边还跟着两名高手;所有人都对他毕恭毕敬。 独眼的太太正陪本先生说话,一脸谄媚;蜚蠊的妹妹正看着走来走去的众人,一脸嫌弃;独眼则端坐在舞台的一侧,正与前来道贺的人互相恭维。 有轻柔的音乐声漫步在舞厅中。借着舒缓的灯光,奈佛看到舞池内翩翩起舞的男女和舞池外正在观赏他们跳舞的人群——铁汉的老婆亚兰穿了一身礼服,正和一个叫‘海狗’的混混跳舞;亚兰舞姿优雅,表现得很是享受,但海狗却乱手乱脚,表现得很是难堪;一不小心,他还差点踩到亚兰的脚。 周围响起哄笑声——“海狗,别丢人现眼了,你会跳吗?可别把咱婶子的脚给踩坏喽,要不然铁汉大叔可饶不了你。” 铁汉抱着胳膊,一脸幸福地看着亚兰,笑道,“海狗,放心跳,你绝对踩不着,我老婆跳舞时的身手可比我好!哈哈,不过你也不能掉以轻心,我老婆性子急,你要是跟不上她的脚步,她有可能大耳刮子抽你!” 周围又是一阵哄笑。 亚兰不跳了,叉起腰,看向铁汉,蹙眉道,“又皮痒了是不?老娘刚开开心,你就来捣乱,你是不是故意的?” 音乐声随之停止。 铁汉对众人抱怨道,“你们看看这败家娘们,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我啊,我好歹也是大哥的左右手。”说着,他又装作无辜的样子看向亚兰,“老婆,对不起啦,别生气了好不好?当着众兄弟给点面子好不?要不然我可下不来台啦。” 众人哈哈大笑。 亚兰白了他一眼,“呦呦呦,铁汉大哥还想要面子呢?让你陪我跳个舞都不干,我找别人跳你又阴阳怪气的,怎么?你就想看着我无聊到死呗?”说着,她一偏头,抱起胳膊,“你都不给我留面子呢,那我凭什么给你留面子?” “哎呀,你们看,”铁汉摊开双手,继续和众人抱怨道,“这败家娘们多难伺候?我都跟她道歉了她还不肯原谅我。哎,兄弟们啊,找老婆可千万不能找脾气大的,要不然可就得遭老罪了……你们看,你们看,还瞪我,哎呀,谁家老公能像我这么低眉顺眼地伺候老婆啊,也就是我吧。可我都这样式的了,她还是嫌弃我。” 笑声一浪高过一浪。 有人劝道,“婶子,别生气了,再生气就显老了。” 还有人说道,“婶子,你放心,我帮你报仇!我今天一定要把铁汉大叔灌醉,然后让他哭着求你原谅!” 亚兰听闻此言,把眼一瞪,不高兴道,“不许灌他!他喝醉了还得我来伺候!我可不想伺候醉鬼!” 笑声更大,欢乐的气氛顿时弥散开来;有几个混混已经笑得前仰后合了。 “过来!”亚兰撇撇嘴,叉着腰对铁汉命令道,“赶紧滚过来陪老娘跳舞,要不然今晚就别想回家了!”她又看看众人,叹了口气道,“你们呐,也得学学讨女孩喜欢的东西,别成天只知道打打杀杀的,要不然会讨不到老婆的!” “这败家娘们,啥都想管,怎么这么欠呢?”铁汉笑道。 “别废话!赶紧过来!”亚兰皱眉道,“海狗是个新手,我跳得不爽,赶紧过来!” 铁汉哈哈大笑,“我都说了她迟早还得找我,哈哈,这回你们知道谁的家庭地位高了吧?” 说罢,他便在欢笑声中走进舞池,搂住亚兰的腰;四目相对,深情凝视;音乐声再次响起,二人舞步相随。 蜚蠊碰碰奈佛的胳膊,笑道,“羡慕不?要是羡慕就赶紧找个女朋友,布尔马斯的好姑娘还挺多的,我给你介绍几个?” 奈佛不禁想到朱莉,心中一紧。他说,“不着急,还没这方面的打算。大哥不是常说么——男儿志在四方——所以还是等事业上有所成就再说吧。” “这话可不对。成家立业,先成家才能立业,”蜚蠊笑道,“大哥还常说,男人只有体会到家庭的重任,才能变成真正的男人,大哥还说……” 奥丁就是在这时到的——耳机里响起他的说话声,他的声音也掩盖住了蜚蠊的说话音——“坐标:xxx,我到了。出来一趟,有事情问你。” 奈佛知道,这个奇葩的任务终于要结束了,同时,他也知道,奥丁又要开始杀人了——今天晚上,奥丁还会杀多少人?他看向舞厅内的男男女女、大人小孩、老老少少,‘他会把他们全都杀了吗……’ 难以消解的愁郁在胸腔环绕,憋得他透不过气来。他想:如果奥丁真动了手,那我也是罪魁祸手之一……就像奥博那件事一样,是我间接害了他……呵呵,我其实谁都救不了,而我还总是自作聪明……结果都是一样的……手斧,抱歉了,最终,我还是沦为了奥丁的棋子,我好像根本无法摆脱这种命运…… “怎么还不动?”耳机里的奥丁催促道,“我说话你是没听见吗?” 奈佛借口上厕所,离开舞厅,离开房子,离开堡垒,走出光线,步入森林,隐于黑暗。 奥丁在树影下站着,穿着黑斗篷。惨白的月光披在他身上;他的面具散发出幽蓝的光芒;他看起来,就像是来自地狱的使者。 第473章 受伤 那双冰冷的眼睛像不认识奈佛似的,在他脸上来回游走。奥丁面无表情;尖尖的长帽遮住他脸的轮廓;透过树影的黯淡月光与他面具上的光芒相结合,显得复杂且迷幻;远处,有一轮新月隐藏在飘渺的云雾中;云在浮动,月在游荡;破碎的光滴在黑斗篷上,然后开始蔓延,接着滑到他手里,又溅在他的衣摆上,最后洒落,在他身下洼成一座浅浅的、银白色的湖泊;就像刚刚下过一场冰冷彻骨的秋雨。 “什么事?”奈佛移开目光,不再去看他,“我时间不多,只能停留一小会儿……因为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哼,入戏倒是挺快的嘛,看来你很受独眼的器重嘛!”奥丁冷冷道,“寡妇大哥!” 奈佛一愣,心想他这是什么毛病?这么阴阳怪气的干什么?这任务不是你让我执行的吗?脑子有病吧?他看向他,满是不解。 “奈佛,”奥丁盯住他的眼,“能不能跟我说说,奥博·加纳是谁?你一个礼拜之前,为什么非要去精神病院见这个人,而且还是在大半夜的。这个人对你很重要吗?你能不能告诉我一下,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他怎么会知道?奈佛十分震惊地看向奥丁,莫非他在我身上装了监听设备?如果有监听设备,他又是在什么时候装的? 心里如同乱麻一般,他不清楚奥丁是否知道他私自放跑奥博的事。 奈佛撒谎道,“是我一个朋友的外甥,得了精神病,失踪了。朋友拜托我帮忙找找他。” “朋友?”奥丁冷笑道,“什么朋友?你还有朋友?” “以前打工认识的……”奈佛含糊其辞道,“就是……以前打工认识的……” “你在撒谎对吗?”奥丁开始靠近,并冷笑道,“呵呵,我的好‘儿子’,你应该很清楚,我最讨厌说谎的孩子……”他眼里突然射出凌厉的光,凶狠道,“喜欢说谎的孩子必须得到教训!要不然,是成不了才的!” 他猛地抓住奈佛的肩膀。重压感和疼痛感袭来,他不禁痛叫一声;接着,他又听到骨头被捏得咯咯作响的声音;冷汗瞬间流下,他的肩膀歪向一侧,他感觉,好像有块巨石压在了自己身上。 “我最后再问你一遍,”奥丁咬着牙继续道,“奥博·加纳是谁?千万别说谎,我的好孩子,要不然,你的胳膊就没了。” 脑子里有个声音一直在提醒奈佛:如果他承认说谎,那奥丁势必会对他进行更为严厉的惩罚。 奥丁的手劲在逐渐加重,肩膀像被铁链打穿了一样疼,胳膊开始发麻,身体开始颤抖,他开始大口喘息;他继续撒谎道,“就是……一个朋友的外甥……我……我不认识他……我没说谎……” “还敢说谎是吗?”奥丁的声音就像变了形的尖刀,划破空气,穿透耳膜,直达大脑,奈佛感到一阵眩晕。 “说!” “就是我一个朋友……” “说不说!” 肩膀被死死掐住,就像被钢板狠狠夹住。他已经喘不上气了;他听见自己嘴里发出哆哆嗦嗦的‘嘶嘶’声。被奥丁殴打谩骂的记忆在不断涌现,他意识到:肩膀很有可能被奥丁捏碎了…… 视线开始变得模糊;奥丁的脸变成了两个,并在他面前来回摇晃;整个世界陷入混乱,纷飞的光点和看不清的星空纠缠,像错乱的流星般旋转翻腾。 奥丁好像还在骂他,但他什么都听不清了,耳边全是机械般的轰鸣声。 大脑一片空白,视野里的所有颜色渐渐变成灰暗,然后,天地也开始倒悬;他疼得难以复加,他疼得死去活来,他疼得惨叫连连。 就在他快要失去意识的瞬间,巨石突然离开肩膀;他身子一沉,跌坐在地上;有新鲜的空气扑入他的口中,清凉,舒适,窒息的大脑得到一丝缓解;肩膀和左肺部火辣辣的疼,他下意识地捂住那里;胳膊开始有了知觉,但一点力气都用不上;他坐在地上大口呼吸;直到奥丁的两张脸重合到一起,他才恢复了一些感知。肩膀处火烧一样的烫,胳膊软绵绵地荡着,就像面条似的,手也握不起来,只能微微动一下手指。 胳膊保住了是吗?他怎么又突然放手了?他到底想干什么?他刚才是真想废了我吗? 带着疑问,奈佛看向奥丁;他发现奥丁也在冷冷看着自己;奥丁眼里散发出来的神情,就像是在看着一条不懂忠诚的野狗一般,充满鄙视和冷漠。凉森森的月光被云层遮住,森林里一片黑暗,只剩下奥丁面具上那层淡蓝的光芒,就像一团鬼火。 这时,有烟火升起,就在堡垒那头。光芒四射,五颜六色,天与地被照亮,奥丁转过头。 “把这个交给独眼,”半晌后,奥丁丢来一枚勋章——是一枚刻有女神头像的勋章,“就说我来了,让他到这里见我。” 奈佛忍着疼痛,捡上勋章,挣扎起身,“如果他不来呢?”他提出疑问。 “他认识我,他会来的。”烟火在空中爆裂,灿烂无比,“让他把托马斯也带来,我有事情问他们。” 奈佛捂住肩膀,歪歪斜斜地向堡垒走去。 “奈佛,”奥丁在他身后厉声提醒道,“不许做任何违抗命令的事,要不然,我真的会卸你一条胳膊!还有,从此以后,不要对我撒谎,要不然,我就把你变成哑巴!” 秋天的风很冷,奈佛止不住地颤抖,脚下的路也很硬,每走一步都是煎熬;头晕乎乎的,身上还有些发烫,他意识到,自己可能要感冒了。 …… 当奈佛回去的时候,发现众人已经离开舞厅,正在堡垒内的小院里放着烟火。透过人群,他看到独眼正拉着八岁的女儿欣赏烟花;奈佛感到很累,说不出的累;奈佛攥着勋章,踉踉跄跄地走过去;人群在欢笑,他就像只瘸腿的猫,在他们的脚边穿梭;有没有人注意到他,有没有人在看着他,他已经无暇思考;越过拥堵的人墙,他终于靠近独眼;他伸出手,将勋章递了过去,勋章碰到独眼的后背。 独眼转过头,看到他,一愣,连忙问,“怎么了?受伤了?” 独眼女儿好奇地看向奈佛。 “这个,你看下……”奈佛将勋章递到他手里,有气无力地说。 烟花再次升腾爆裂,欢笑声一片,奈佛觉得很是吵闹。 独眼在看到勋章的一霎那,脸色顿时变得苍白。 “谁……谁让你送来的?”他眼里透出恐惧。 “奥丁。”奈佛喘了几口气道。 独眼的身子一震。 “杰西卡,去找妈妈,爸爸有点事要处理。”他摸摸女儿的头,颤声道。 女儿表现得十分不情愿,她撅起嘴,想撒娇。 独眼吁口气,凶道,“快去!爸爸有事情!听话!” 女儿露出委屈的表情,看看独眼,又瞪了奈佛一眼,然后转身离开。 肩膀上的肿痛感越来越强烈。奈佛闭上眼,咬紧牙关,半晌才睁开眼继续道,“奥丁想见你……就在外面……还有……还有托马斯……奥丁让你带托马斯一同去见他……” 独眼长叹一口气,“该来的还是来了。兄弟,对不住,让你替我受罪了……” 第474章 小偷 托马斯是铁汉的本名。独眼叫上他和亚兰,在不打扰任何人的情况下,跟奈佛走出堡垒;三人面色沉重,如临大敌;独眼试图问过奈佛是怎么遇到奥丁的,但奈佛不知如何回答,再加上身体上的疼痛,他便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默默地领路;亚兰见状道:这孩子的胳膊好像折了,所以咱们就别难为他了。 离开堡垒,进入森林,独眼突然停下脚步,对亚兰道,“亚兰,你先回去吧,奥丁并没有叫你。” 亚兰不同意,说当初偷了芙嘉那三张船票的人,正是她;如果是伯伦希尔派奥丁来复仇的,那她也逃不掉。 独眼说:我是想让你回去提醒大家,如果我和铁汉没能回来,那你就让他们赶紧逃——不相关的人、女人、孩子一大堆,你是想让他们全部陪葬?你又不是不知道奥丁的手段。 亚兰还想坚持,但铁汉猛推了她一把,并大骂道:败家娘们!快滚!船票是老子偷的,跟你有个屁的关系!赶紧滚!别逼老子打你! 亚兰哭了,她颤抖着说:如果当初不是我偷了她的船票,她也不会死在…… 没等她哭诉完,铁汉便粗暴地打断了她,“滚,赶紧滚!别他妈跟老子哭哭啼啼的!老子最烦你哭!”他一边骂一边推搡自己的老婆,“滚!快滚!船票是老子偷的!你当初只是一个随行的小护士,哪有那么大的胆量!滚!滚啊!别逼我大耳刮子抽你!” 亚兰还是不走。 “亚兰,快回去吧,”独眼乞求道,“我老婆孩子都在,算我求你,帮帮忙,别让我一家子都死绝了……如果我没能回去,就让蜚蠊接班。告诉他:海狗、虎牙和狼蛛都是十分可靠的兄弟,是可以完全信任的;红蚁和苍蝇有问题,他们似乎在谋划着什么,但我暂时还没调查清楚……告诉蜚蠊,暂时别惊动他们,等烟灰调查清楚,再对他们动手……亚兰,好妹子,听大哥的,回去吧……” 亚兰点点头,转身离开,但没走出几步,便又回过头看向铁汉——似乎有话要说。 铁汉大怒道:滚啊!快点滚! 怒吼声在森林里游荡,远播千里,回声阵阵;亚兰捂住嘴,满脸悲伤,转头逃离。 忽地,一阵阴风经过;树木发出簌簌的响声;接着,一道魅影飘然而出,直落到了亚兰的身前。地面发出咚的一声,奈佛看到穿着黑斗篷的奥丁,正似笑非笑看着亚兰。亚兰被吓得惊呼一声。 独眼露出惊恐的神色,面如土灰,怔在原地。 “来都来了,干嘛要走呢?”奥丁打量亚兰一眼,阴森道,“亚兰,好久不见,呵呵,你还是这么漂亮!” “奥丁,你别动她!”铁汉连忙跑过去,并大喊道,“船票是我偷的!跟她没有任何关系!你要是想报仇就冲我来!是个爷们就别对女人动手!” 奥丁没动,一直看着他跑到亚兰身前,又一直看着他将亚兰护在身后,最后还一直笑吟吟地看着铁汉那张紧张惊恐的脸。铁汉张开双臂,像只护崽的老母鸡一般护在亚兰身前。 “托马斯,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喜欢冲动。”奥丁摘下帽子,露出恶魔般的面具,笑道,“这样可不好,你又不是二十几岁的小伙子了。” “船票是我偷的,和其他人一点关系都没有!”铁汉不理他的嘲弄,“你要是想给芙嘉报仇,那就冲我来!别扯上其他人!” 奥丁没接他的话茬,而是冷哼一声,转头看向独眼,“伯努瓦,见了我,怎么连个招呼都不打?是把我这个救命恩人给忘记了吗?” “没……没忘……您老人家的大恩大德……我不敢忘……”独眼颤声道,“教……教授……” “过来。”奥丁冷冷命令道。 独眼的喉头蠕动几下,颤颤巍巍地走上前。 胳膊越来越疼,奈佛终于坚持不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并不由自主地靠在了树干上;脑子里能思考的部分越来越少,就像有一团浆糊在不断侵蚀;他呆呆地看着面前的这一切,宛如一台出了故障的机器。 待独眼走到铁汉身旁,奥丁又道,“能不能跟我说说,芙嘉是怎么死的,还有,你们偷她船票的时候,有没有发现其他的东西?比如书啊、笔记啊、u盘之类的东西,有吗?”说着,他又歪起头,像看着笼中猎物一般看了看他们,然后笑道,“要说实话呦,否则,我会让你们生不如死的。” “要杀要剐随便!”铁汉怒道,“别想折磨我们!我知道,你有这种癖好!你就喜欢看人痛不欲生、苦苦哀求的样子!奥丁!老子告诉你!你他妈休想得逞!老子不怕你!你个变态,没人性的怪物!来呀!赶紧杀了老子!别他妈跟老子废话!我他妈……” 奥丁的神色在渐渐变化——他的笑容消失,他眼里的玩弄慢慢变成愤怒,最后露出杀意。 “铁汉!别说了!”独眼连忙制止住铁汉,他挡在铁汉身前,焦急道,“教授让咱们干什么咱们就干什么!听他的!别说了!” 铁汉重重吁了一口气,偏过头,不再说话。 独眼看向奥丁,卑微道,“教授,您千万别生气,您也知道托马斯的脑子不太好使,一根筋,所以您千万别往心里去……教授,芙嘉是被核弹炸死的,这个真不关我们的事……当初大统领逃跑的消息一传过来,战线上的所有人就全都跑了……我们是偷了她的船票,但芙嘉她……她根本没有上船的意思……她当时还要前往h城救治伤员……她根本不想走,她也根本不肯相信核战争会爆发……教授,既然她不想用那三张船票,那还不如留给想活着的人……您说是吧,教授……教授……对不起……我们不是故意的,我们只是活下来……” 奥丁显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抬手打断了他,“我问的是:你们偷船票的时候有没有发现其他的东西。你跟我讲这么多没用的干什么?我又不是来听你讲故事的!” 独眼愣住,露出疑惑的神情,片刻后又回头看向亚兰,问,“除了船票,还有其他东西吗?我记得好像没有了……是吧?” “还有一幅画,”半晌,亚兰抽了下鼻子道,“我给扔了,画的是两个小女孩携手看大海的情景……好像是蜡笔画,小孩子画的……” 奥丁点点头,若有所思了一阵,自言自语道,“儿童画……唔……这个倒挺有意思的,嘿嘿……” 亚兰走出铁汉的保护范围,面向奥丁,深深鞠了一躬,哽咽道,“教授,对不起,当初是我偷了芙嘉的船票……如果您想报仇,那就冲我来吧……我有罪,有不可饶恕的罪过,是我想苟且偷生,是我不甘心死在那里……我当时……我当时才十七岁,我真的不想死……教授,求你,放过他们……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快给老子闭嘴!”铁汉大吼道,并试图去抓亚兰;可亚兰直接躲开了,并对他说,“托马斯,是我对不起芙嘉,就让我一个人接受惩罚吧……你和大哥,要活下去……咱俩这么多年都没有孩子,或许就是因为我偷了她的船票……这是上天对我的惩罚……”说着,她便直接向奥丁走去。 “不!”铁汉绝望大喊,独眼奋力拦住他。 “托马斯,别这样……在我死之前,你还是笑笑吧……你笑起来真的挺帅的……”亚兰回过头,勉强笑道。 “我也没说要杀你们啊?”奥丁诧异道,“你们这是干嘛?是想在我面前表演‘生离死别’吗?” 第475章 模仿 亚兰惊骇地看向奥丁;她似乎是在向他询问:你真的不会杀我们吗?奥丁什么都没说,只是玩味地看着她;半晌,她捂住胸口,嘴唇不停地抖动起来;有点点的月光滴落在她脸上,奈佛看见两行清泪,在向下流淌;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接着又缓缓吐出来;她哭出了声,就像个小女孩一般,捂住脸,慢慢蹲下身子,嘤嘤哭了起来。 铁汉摆脱独眼的拦截,冲过去,蹲下,轻抚起她的背,用沙哑的声音安慰,“老婆……没事了……不哭了……不哭了……” 独眼如获大赦;他大口呼吸了几下,他眼里的恐惧消失,他的身子微微晃了晃;接着,他换上一张低贱陪笑的脸,看向奥丁,试探性地问:那教授您……您找我们是为了? 奥丁没理他,而是呵呵笑了两声,看向铁汉,问,“你娶了她?你这么个蠢东西还能娶到这么好看的老婆?呵呵,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铁汉似乎是没听见,又或者是不想理奥丁的嘲讽,他继续安慰亚兰,连看都不看奥丁一眼。 奥丁冷笑一声,又看向亚兰,“亚兰,先别哭了,我还有事情要拜托你呢。” 可亚兰只是哭,就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她趴在铁汉的肩上,抽抽噎噎。 “亚兰,教授跟你说话呢……”独眼紧张提醒道,“亚兰,先别哭了……” 铁汉长吁一口气,看向奥丁,强硬道,“有什么事直接说,跟她说和跟我说一样。别这么婆婆妈妈的,爷们一点。” “那怎么能一样?”奥丁十分蔑视地看他一眼,“呵呵,别以为你娶了她,你就能代表她。她是她,你是你,她做过的事情你不知道,她见过的东西你也不清楚。”他哼了一声,警告道,“托马斯,我警告你,你要是再敢对我无礼,我就把你那只眼睛也废掉!” 铁汉还以冷哼。 “你非要找死是吗?”奥丁歪起头。 铁汉横眉冷对。 独眼见状,无奈地叹口气,低下头。 “教授,您说!”亚兰突然不哭了,她看向奥丁大喊道,“只要是我能办到的,绝不推辞!教授,您说!” “蠢货,学学你老婆!”奥丁嗤之以鼻,“都这么多年了,一点长进也没有,难怪只能当个副手!” 铁汉瞪向奥丁,眼里冒出怒火;奈佛看得出来,他很想骂人;但还没等他开骂,亚兰便挡在了他和奥丁之间。 “教授,”亚兰站起身,抹了把眼泪,道,“您说,有什么事是我能做的。” “也没什么,不过是希望你能帮我模仿一下那张被你丢掉的画——就是你刚才说的那张,两个小女孩手牵手,一同看大海的蜡笔画。” 亚兰愣住,片刻后皱眉道,“教授,说实话,我不能保证完成……时间太久了,我当时又只是匆匆一瞥,很多细节……” “尽你所能就好。”奥丁挥挥手,打断了她,“我只是想给我们的老朋友送一份礼物。都这么多年了,她也不一定记得清楚,你只要模仿个大概就行。” “我尽量……”亚兰道,“那您……什么时候要?” 奥丁阴森笑道,“今天晚上。” …… 画笔和画纸是独眼通过电话让手下给送来的;独眼在电话里大骂一通,脏话不断,好似是把刚才的惊恐全都发泄在了手下身上—— “……我他妈画你妈可以吗?你他妈哪来那么多废话?……老子不管!什么他妈的附近没卖蜡笔的地方?你他妈就是偷,也得给老子偷来!……赶紧去,就给你半个小时时间!你要是赶不上,老子就把你的腿给卸了!” 骂完,他便冲着奥丁卑微一笑,解释道,“这帮小流氓,只能靠打骂来管理,要不然他们听不懂,都是一群没文化的底层人,呵呵,教授,让您见笑了……” …… 半个小时后,相关工具送到,亚兰开始作画;奥丁在她身边站着,并不让铁汉和独眼靠近;铁汉十分不情愿,但被独眼拦着,所以只能担惊受怕地看着自己的老婆;亚兰很是紧张,手一直在发抖,并画毁了很多张纸;奥丁拍拍她的肩膀,笑道,“别紧张,好好画,不像也没关系,尽力就好。” 蜡笔画终于完成,亚兰舒了口气道,“可能不太像,但我也尽力了,能想到的细节我全都画出来了。” 奥丁抚了抚下巴,凝视起画面,半晌后,他指向画面里的天空,道,“这里似乎有点单调,你想想看,是不是还有什么东西没画上去?她小时候画的画我都看过,基本不会留白……嗯……比如蝴蝶,蜜蜂,星星,月亮之类的……你想想看。” 亚兰沉吟片刻,摇头道,“好像没有……我不记得了……” “画上个蝴蝶结试试,”奥丁掏出一枚十分眼熟的头花,命令道,“就这个,你照着它画。” 亚兰接过头花,在画面中补充上蝴蝶结。 “这就对了,”奥丁满意笑道,“这才像她的风格。” 亚兰起身,规规矩矩地立在一旁,就像个女仆一般。 奥丁收起画,看向独眼,“好,第一件事处理完了,接下来,咱们就处理第二件事。”他招呼独眼,“来,伯努瓦。” 独眼颤颤巍巍地走上前,眼里重新闪出恐惧的色彩。 “亚兰,让我和伯努瓦单独聊聊。” 亚兰很自觉地走向一旁,很快便远离了他们;铁汉走到她身边,陪她坐下。 奥丁指向远处的天照塔;高塔穿过云层,直达天穹,散落出淡蓝色的光线,就像一场永不落幕的蓝雨一般。 “伯努瓦,想进去看看吗?”奥丁兴奋地问。 独眼浑身一颤,“不……不想……”他看起来就像是要哭了,他看向奥丁,语无伦次道,“教授……我就是个小流氓,那里我进不去……教授,您别为难我……那里,那里都是机器人……教授,我不想死,天照岛有‘私人领地协议’,如果……如果我硬闯进去,源先生……源先生会直接杀了我的……” “你很怕他?”奥丁歪头问。 “怕,”独眼惊恐地说,“很怕……不,不,不是怕,是尊重……这座岛都是源先生的……我们现在能活着,都是因为他……教授,您让我做个别的事情吧,我……我不想去送死……教授,求你,我现在有老婆孩子,我不能……不能撇下他们不管……” “源义郎有那么可怕吗?”奥丁冷哼一声道,“头一阵子,我还抓了他一个机器士兵呢。技术一般,科技水平也一般,没什么特别之处,”他向天照塔,“好像还没k国的军事实力强大呢。”说着,他又看向独眼,“还记得k国那个小国吧?机器人傻得跟智障一样,数量也不多,咱们只灭了他们一支军队,他们的国王就乖乖投降了。呵呵,你还记得k国国王接见我们的场景吗?哪里是国王?分明就是条狗啊!点头哈腰,一点大人物的样子都没有!连被我们的人骂了,也不敢回骂一句,哈哈!”他顿了一顿,继续道,“伯努瓦,想看看源义郎对你卑躬屈膝的样子吗?”他右手一挥,像在独眼面前展示着江山一般,“伯努瓦,想拥有更大的地盘,拥有更多的财富吗?想像源义郎一样,可以为所欲为吗?” 独眼没有回答,只是怔怔地看着他。 “我想!”奥丁重新指向天照岛,兴奋道,“我想住进那座塔里,我想坐上他的宝座,我想取代他的位置!伯努瓦,你愿意帮我吗?你愿意和我一同分享这座岛吗?等到时候,女人,金钱,地位,尊严,权力,应有尽有!你再也不用躲在贫民窟的阴沟里苟且偷生了!伯努瓦,你愿意吗?” 独眼被吓得冷汗直流,目瞪口呆,半天都没能说出一句话。 第476章 自以为是 “伯努瓦,怎么不说话?”奥丁笑着问,“是在想象成功后的喜悦吗?” 独眼颤颤巍巍地看向他,语无伦次地拒绝道,“教……教授,我就是个……我就是个臭流氓……这种事……这种事我没能力去做……您……您应该去找更有本事的人……我……我答应不了……我只想做个混吃等死的废物……教授……这种事……这种事我连想都不敢想……请您饶过我……” 奥丁不满道,“身为男人,居然连这点野心也没有?伯努瓦,你现在的胆量,未免也太小了吧?” “教授,”独眼卑微道,“我只是个普通人,我不像您,您不仅是个天才,而且还拥有……还拥有这么强健的体魄……您可以天不怕地不怕,但我不能……我只是个血肉之躯,我根本对抗不了那些钢铁怪物……”他露出哀求的神色,“教授,您还是让我做别的事吧……这种事……这种事……我真的做不来……” 他顿了一顿,突然提到了另一件事,“教授……源先生有一支舰队……很可怕……比a国的舰队都要可怕……源先生舰队的每条船,都配带护盾……蓝色的那种,就是‘对外战争’时期,外星人带的那种盾……导弹打不穿,机炮射不进去,根本破坏不了……而且……而且他的战舰还拥有空间压缩武器……当初……当初我们逃往这座岛的时候,a国的舰队袭击过我们坐的那艘船……但,但护卫我们那艘船的战舰,只发射了一发空间压缩弹……a国的舰队就全灭了……教授……这可是我亲眼所见……源先生……源先生现在的科技发展水平,肯定要比那时候还要可怕……所以……所以,您刚才所说的那件事,还需要仔细斟酌才行。” “船又不会飞,它还能跑到陆地上去?”奥丁嗤之以鼻道,“况且,那东西也不是他发明的——据我所知,研究对外武器的那个人已经死了,好像都已经死了二十几年了;而源义郎的主攻方向又是人工智能和生物工程,所以他的科技水平能高到哪儿去?他的科技水平要是很高,也不至于被我抓了一个机器士兵吧?” 奥丁笑笑,指向天照塔继续道,“伯努瓦,实话告诉你,他的那些东西,我早就研究透了——还是停留在二十几年前的水平,而且设备老化,不予维护,有些船停在港口里都快被泡成废铁了!所以,呵呵,就这样的废物,有什么可怕的?还有,他早就不研究高科技武器了,而是转向了生物工程方向——如何延长寿命啊,基因改造啊,新型动植物培育、新药品研发什么的。呵呵,就他那个猪脑子还想发展高科技?你真是想多了,伯努瓦。不过啊,这也不能怪他,毕竟他只是个人类——人类的脑容量有限,再加上他身体和年龄的限制,他也就只能研究这些没有用的东西了。” 独眼讪讪一笑,什么都没说。 “可我就不同了。”奥丁笑道,“伯努瓦,你还记得当年的‘圣童计划’吗?” “记得……是由您老人家提议,大统领签署的绝密计划……如果成功……我们将出现一支无敌的军队——不怕电磁干扰,个个都是超人,无论是正面杀敌还是潜伏干扰,都能轻松完成……” “没错!”奥丁道,“就是这样!伯努瓦,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圣童计划’,已经被我完成了!我现在拥有十二名圣童!个个都有不凡的本领!个个都是最忠心的士兵!个个都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超人!” 独眼身子一震,既惊恐又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哈哈,我知道你不信,”奥丁兴奋道,“这种只存在于理论的东西,怎么可能会被创造出来呢?是吧,伯努瓦,你就是这么想的吧?当初你们护送‘原核’的时候,玛兰多就是这么对你们说的对吧?她还对你们说:奥丁是在作恶,是在培养一堆没有灵魂的躯壳,他的实验是不会成功的,他一定会受到上天的惩罚的!对吧,伯努瓦,那个臭婊子当时是这么对你们说的吧?” 独眼慌忙摇头,“没……没有……我不知道……我没听过……” 奥丁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那个臭婊子已经被我杀了。你当时虽然附和了几句,但我不怪你,因为你毕竟只是个护送队长而已。你又不懂这些,你只是觉得那个臭婊子的话符合你心中的善恶观罢了。呵呵,可什么是善,什么又是恶?我想创造一种新的生命难道就是恶吗?耶稣还说过呢,人类都是上帝创造的,那上帝也是恶的?玛兰多无非是站在人类的立场上在评价这件事,可她怎么就没想过,对于这些‘圣童’而言,我就是最大的善!因为是我赐予了他们生命!” 他越说越激动,“呵呵,玛兰多这个臭婊子在临死之前还要诅咒我,说我连地狱都不配下,因为我连个人都算不上!哈哈!我怎么可能会死?她想太多了吧!就算世界毁灭,我也会活到最后,因为我是超越人类的存在!你说对吧,伯努瓦?” 独眼颤颤巍巍地回答,“是……是……玛兰多教授她……想多了……您怎么可能会死……” “什么教授!她也配!”奥丁怒道,“她就是个臭婊子!一个自以为是的臭婊子!” 独眼连忙附和道,“对,对,她就是个臭婊子……一个不知好歹的臭婊子……” 奥丁看他一眼,缓和一下情绪,然后继续说起刚才的话题,“所以,伯努瓦,听完了这些,你还觉得我没有胜算吗?有了这十二名圣童,颠覆一个国家都不在话下,更别说区区一座小岛了!”他伸出手,做出邀请的姿势,“伯努瓦,加入我,我会让你得到你想拥有的一切!” 独眼看看远处的铁汉和亚兰,又看看靠在树上的奈佛,然后回过头,叹了口气,吞吞吐吐地拒绝道,“教……教授,我只想活着……我……我真没那么大的野心……我……我现在有老婆孩子……女儿很听话,儿子也很懂事……我……我真的……” 然而话未说完,奥丁便强行打断了他,“你是不信‘圣童计划’已经完成了对吧!”他冷笑一声,“那我就让你见识见识‘圣童’的能力!”他举起手,打了个响指,高声道,“芭比恩,出来!觉醒,给咱们的朋友展示下你的本领!” 树叶发出一阵沙沙的响声,接着听到一声野兽般的怒吼;一个弓着身子的熟悉身影,从奈佛十米开外的树林中跳了出来。 是芭比恩,她像只猎豹一般四肢朝地;她眼睛里冒出绿色的火焰,在破碎的月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她呲着牙,哈着气,面目狰狞地盯着独眼看,就像一头正在狩猎的野兽。 独眼十分震惊地看向她。亚兰和铁汉听到动静,也看向这边。 “毁了那里。”奥丁指向芭比恩面前的一片粗壮树林,淡淡道,“动作快点,别让咱们的朋友等太久。” 第477章 冒犯 云朵散尽,新月跳出来,如银钩般挂在幽蓝的天上;凄惨的月光像一层霜似的披在芭比恩的身上;奈佛看见她弓起了身子;她眼里的绿火在燃烧,她发出一声低吼;紧接着,她的身体便如子弹般飞了出去——四肢践踏土地,掀起阵阵烟尘,她咆哮着,嘶吼着,挥起一爪,将离她最近的那棵树,拦腰截断;树木震动,树叶纷纷作响;树木倾斜,发出咯啦咯啦的响声;它慢慢倒了下去;合成材料制成的树皮像玻璃一样破裂,露出凝固胶一样的内部纤维;月光点滴在上面,泛出血一样的光;周围弥散起塑料燃烧的臭味;树木轰然倒塌,大地为之一颤;树叶散落一地,如同纷飞的水晶碎片;芭比恩跳上被尘烟弥漫的树干,如同森林之王一般再次咆哮一声;然后,她跳下树干,直奔下一棵大树而去。 尘土飞扬,芭比恩的身影在不断倾塌的树木间穿梭;轰隆声不断,芭比恩的嘶吼声与其连成一片,如同一曲来自地狱的挽歌。 所有人都惊愕地看向这边,除了一脸满足的奥丁,和意识渐渐模糊的奈佛。 不到三分钟,她毁了一片由合成材料制成的树林。 最后,她从正在消散的烟尘中走出来,移然后向奥丁,像只乖巧的小猫一般蹲在了他身边。 “好孩子,干得漂亮!”奥丁摸摸她的头,笑道。芭比恩像猫一样舔舔爪子,无比幸福地望向奥丁。 独眼脸色苍白,目瞪口呆,浑身颤抖,满是惊恐。 铁汉将亚兰留在原地,独自跑了过来。 “奥丁,你他妈想干什么?”他无比震惊又无比愤怒地质问,“这他妈又是个什么鬼东西!?”他指向芭比恩。 芭比恩猛地转过头,直接冲他哈了一口气;她钢铁般的眉毛顿时拧成一团;她重新弓起身子,死死盯住铁汉。 奥丁的笑容消失,他看向铁汉;他冰冷的眼神中散发出阵阵的杀意。 “教授!”独眼突然大喊,并连忙跑到他和独眼之间,“我没有不信!您可是绝无仅有的天才!‘圣童计划’这种小事怎么会难倒您呢!教授!我信!我已经见识过圣童的强大了,您不用再给我展示了!” 铁汉愣住,难以置信地看向芭比恩。 奥丁再次笑了,十分满意地笑了,“我当然是天才,这还用得着你说?”他顿了一顿,又微微一笑道,“不过,‘圣童计划’可不是小事,这是我耗费了几十年的心血,好不容易才完成的实验!这是一件比天还要大的大事!”他再次摸摸芭比恩的头(芭比恩歪起头,一脸崇拜地看向他),“所以这句话你说的不对。” 独眼马上道歉,“教授,对不起,是我用词不对,对不起……您老人家大人有大量,千万别往心里去。” 奥丁满意地点点头,“唔,没关系,你文化程度不高,所以用词不准确也不是你的本意。我原谅你了。” “谢谢教授的宽宏大量!”独眼低下头,做谦卑状。 “那么,伯努瓦,”奥丁道,“刚刚见识过了圣童的本领,你想好怎么回复我了吗?” “独眼,什么事?他到底想让你做什么?”铁汉忙问。 “闭嘴!”独眼回头低吼道,“老实呆着,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他重新看向奥丁,请求道,“教授,能不能允许我回去和兄弟们商量商量?这毕竟是件大事,我一个人做不了主……” “伯努瓦!”奥丁好像失去了耐心,他突然厉声道,“别给脸不要脸!我都这么跟你商量了你还是在犹豫,你是想死吗!伯努瓦,别逼我动手,否则,我就把你的人全都杀了!这座岛上可不是只有你独眼帮一家帮会在!我完全可以去找别人合作!伯努瓦,我是看在咱们都是l国人的份上才给你这个面子的!所以你可千万别辜负了我的好意!”他指向天照塔,继续道,“如果你肯协助我,那我就能让你成为这座岛上的明面统治者!到时候就算你想建国、想成为大统领、想成为皇帝我都能满足你!你要的不就是这些吗?你们人类最终极的目标,不就是想成为万人之上的存在吗!”他重重吁了口气,怒道,“回答我!伯努瓦!你到底合不合作!” “我……”独眼哆嗦起嘴唇,颤颤巍巍道,“我……教……教授……源先生……源先生不是那么好推翻的……我们……我们还是要从长计议……这……这种事没那么好办成……源……源先生不是小流氓……我们连……我们连他的实力都没搞清楚,如果就这么冒然……” 这时,铁汉好像终于弄明白了奥丁到底想要干什么——在沉思一段时间后。他突然大喊道,“独眼,不能答应他!他是想让我们去送死!他是想让我们去当炮灰!”说着,他又看向奥丁,大怒道,“奥丁,我告诉你!我们不会帮你!就算你把我们全都杀了我们也不会帮你!奥丁,你不要忘了!我们以前做过罗贝里的棋子!我可太知道你们这种人的手段了!” “闭嘴!快给我闭嘴!”独眼慌张大叫道。 但铁汉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继续说,“什么承诺?通通都是假的!还他妈什么国王、大统领、皇帝!你是在骗鬼吗?这都是什么年代了,你居然还想愚弄民众?民众能答应吗?他们根本不可能答应!” “蠢东西,”奥丁冷哼一声道,“无知不是你的错,但你要是把你那无知的脑子摆出来炫耀,可就是你的不对了。民众?什么民众?乌合之众吧?呵呵,托马斯,你知道吗?民众这个概念只是统治者为了方便自己的统治,创造出来的模糊概念而已,类似的还有‘百姓’、‘人民’、‘公民’等。托马斯,你知道吗?这些词汇的范围十分笼统——需要你了,你就是‘民众’,不需要你了,你就不是‘民众’,还有可能会变成‘敌人’——根本没人能说得清它的边界在哪里。托马斯,再告诉你一件残酷的现实:所谓的民众,是根本不存在,他们只是一群趋炎附势、谁赢帮谁的势力小人。呵呵,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民众?有的只不过是脑子不清醒的奴隶罢了!……呵呵,你这么看着我干嘛?噢,对了,我忘了,你是个脑子不灵光的人,所以这些事情你根本理解不了。呵呵,这不怪你,谁让你爹妈没给你一个能听懂人话的脑子呢?” “我是没脑子!但我不变态!”铁汉大怒道,“奥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他妈虽然没了那玩意,可你还是个彻头彻尾的变态!你他妈专门祸害小女孩!h国波菲克将军的女儿哪去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你他妈把她弄哪去了!?人是你带走的对吧!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你他妈敢说吗!” “别说了……别说了……”独眼哀求道。 奥丁狠狠盯向铁汉,半晌没有说出一句话。 “芭比恩,”他咬着牙道,“把他剩下的那只眼珠子挖出来,我要当泡踩。” 芭比恩嘴里发出一声嘶嘶的怪叫,她俯下身子,蓄势待发。她的爪子,踩踏出一步,有尘土溅起。 “教授!”这时,独眼突然跪下,并大声恳求道,“我答应您!我愿意与您合作!求您,放过铁汉……我答应您……” 奥丁制止住芭比恩;芭比恩再次乖巧地蹲在他身边。 “不!你不能!”铁汉愤怒咆哮。 “铁汉,闭嘴吧!”独眼回过头,乞求道,“算大哥求你!” 铁汉怔住,然后重重吁了一口气,侧过头,不忍再看独眼卑微的模样。 “让他也跪下,”奥丁阴沉道,“这个蠢东西三番五次地冒犯我,我很生气。” 第478章 最后的回响 “兄弟,想想亚兰……”独眼回头看向铁汉,恳求道,“想想我们的那些弟兄,再想想你自己……兄弟,你知道教授的……能力,你也知道他老人家的性情……兄弟,算我求你,跪下吧……” 铁汉攥紧拳头,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满眼愤恨地看向奥丁。 奥丁见状冷笑道,“伯努瓦,看来你这个白痴兄弟,是不愿意给我赔罪呢。” 独眼慌张道,“没……没有!托马斯只是还没想明白!教授,我这个兄弟的脑子不太好使,他反应不过来!您再容我劝劝他!” “没想明白的是你,独眼!”铁汉激动道,“他是想让我们去送死!”他指向天照塔,“那里能进得去?!咱们在岛上生活了这么多年了,你见过有活人进去过?这是在用鸡蛋碰石头!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兄弟!”独眼站起身,来到铁汉身边,“听我的行吗?算大哥求你了……” 说着,他又回过头看向奥丁,请求道,“教授,给我点时间,让我和他单独聊聊。我保证,我一定让他给您道歉……” 奥丁用鼻子哼了一声,“可以。不过别耽搁太久,因为我时间不多。” 独眼千恩万谢,随后拉着一脸怒气、梗着脖子的铁汉走向一旁,并劝导起他。 场面一度安静下来。奈佛神魂游离,思绪飘散,他感到自己就像一副空壳一般。奥丁走了过来,带着芭比恩;奥丁面无表情,盯着奈佛看了一会儿,然后对芭比恩问道,“我的乖女儿,知道爸爸为什么要惩罚他吗?” 芭比恩仰起头,看向奥丁,做疑惑状。 “因为呀,”奥丁丢出一个极为轻视的眼神,“他跟我撒谎。爸爸最不喜欢不诚实的孩子,所以你千万别对我撒谎,芭比恩。” 芭比恩呜呜叫了两声,然后奋力点头,做出十分忠诚的样子。 奥丁蹲下身子,歪起头,看向意识涣散的奈佛,阴森笑道,“儿子,肩胛骨被捏碎的感觉如何?是不是很舒爽?”他眼里射出紫光,像是在透视奈佛的胸腔,然后玩味笑道,“唔……碎得不是很彻底,但还是把几根肋骨给弄折了……哎呀,爸爸下手有些重了呢,真是对不起呢,”他重新看向奈佛的脸,貌似慈祥地问,“儿子,是不是很疼?想回家吗?需要我带你回家吗?” 奈佛用虚弱的声音回答,“想……想回家……想见朱莉……” 奥丁的脸突然僵住。接着,他的眼中冒出寒冷无比的光,他阴狠道,“朱莉?这时候你居然还想见朱莉?”他重重吁了一口气,冷笑道,“呵呵,你见不到了,你永远都见不到了。”他靠近,在奈佛耳边低语道,“因为,等我回去,我就会杀了她和伯伦希尔!背叛我和轻视我的人,都得死!” 大脑在发出危险的信号,奈佛听见自己愤怒的低吼声;小腹处有团火在燃烧——他知道,他在下意识地觉醒;但火势根本烧不起来,它只是在小腹处不温不火地抖动,连蔓延的趋势都没有;他感觉自己的能力,就像被关进了一枚极小的玻璃瓶一般,根本突破不出来;胃部翻涌,胸膛灼烧,紧接着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涌而出,看起来就像一团氤氲的迷雾;意识好像也随着血雾的喷涌而消散——他很想做点什么,但大脑不受控制,身体不受控制,如同坠入虚无一般。 血雾下,他仿佛看到芭比恩担忧的神情。 “儿子,”奥丁兴奋笑道,“忘了跟你说了,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觉醒不了,如果你非要觉醒,那就是在找死呢!”他拍拍奈佛那只没有受伤的肩膀,再次将嘴凑到奈佛耳边,用恶魔般的声音轻轻道,“奈佛,朱莉本应该是我的,但是被你夺走了。你知道吗,我已经忍了你很多年了,我早就想惩罚你了……呵呵,放心,我不会杀了你,因为你对我还有用……奈佛,在外面安心养伤,等你回去了,你就会发现翻天覆地的变化……奈佛,还记得‘织布’吗?告诉你个好消息,我已经能完全掌握了……伯伦希尔打不过我了,她死定了,嘻嘻,还有你的小朱莉……等这一切结束,我会回收她的尸体,再做改造,让她成为真正的‘阿佛洛狄忒’!” 愤怒像爆裂的烟花一般充斥满奈佛的脑子,他开始喊叫,小腹的火焰在拼命挣扎;剧烈的疼痛感袭来,他控制不住,又喷出一口血;脑子完全空了,身体彻底失去了控制,他的魂魄飘飘忽忽,好像要冲出躯壳似的;忽地,身体中好像有什么东西碎掉了,发出一声轻响,就像有人踩碎了一块玻璃;接着,整个世界陷入黑暗,他什么都看不到了。他晕了过去。 朦胧中,他听到断断续续的对话声—— “……这就对了……棋子……价值……有价值我才……” “……兄弟?你没有搞错吧……你以为他是你兄弟?……这是……圣童!……” “……说谎……下场……” “……交给你们了……小伤而已,一个月左右就能好了……” “……我会武装你们……最好的武器……” …… 好像有人抬起了他,他好像被抬到了担架上,摇摇晃晃,迷迷糊糊,天上的星星跳呀跳,好像要跳进他的眼睛里。好像还有亚兰的脸。他再次晕了过去。 他梦见仙宫外面的那片森林;伯伦希尔突然变得很小,只有四五岁大,而且被朱莉抱着;她叫她妈妈;奈佛哭了,他连忙跑过去;他喊朱莉,但朱莉听不见,只是对着伯伦希尔温柔地笑;他急了,他去触碰她的身体——手臂穿梭过去,就像穿过了迷雾;他痛苦大喊,声音若隐若现…… “我会杀了她们……” 奥丁的声音在天空中回荡;云朵聚拢,化成他那张阴森的脸;“不!”他绝望大叫;他开始寻找趁手的兵器,但一切皆是虚无,一切都是幻象,他什么都没能拿到。 忽地,他又听见亚兰的声音—— “这里……还有这里……取出来,对……” 浑身僵硬,好像有人在他的肩膀处做着什么,他能听到金属划过骨头的声音,他很想睁开眼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没有力气,他一点都动不了。 朱莉抱着伯伦希尔飞走了;她笑得很幸福,他再次哭了;‘朱莉……不要走……’他喃喃。 第479章 碎骨 肩膀和手臂处被打上石膏,臃肿不堪;脑子还有些空,骨头断裂处的痛感依然在;一周后,他终于醒了。他看看有些灰暗的天花板,又转头看向四周——是蜚蠊当初休息的那间病房,床铺依旧,设备依旧,阳光也依旧;唯一不同的,便是床桌上,多了一束不会散发出任何味道的3d打印花朵;包装精美,还有水滴状的结晶,在上面流淌;白色的花瓣,绿色的枝叶,奈佛不认识它叫什么,他觉得它长得就像一个桶;窗户开着,有微风徐来,很是轻柔,空气也比较新鲜;墙上的钟表在滴答滴答地响着,他呆呆地看了它一会儿;划动的秒针掠过地盘上的数字——x月x日,他猛地想起晕过去之前,奥丁对他耳语的那句话——“等我回去,我就会杀了她和伯伦希尔!背叛我和轻视我的人,都得死!” 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戳了一下。 ‘七天!’他绝望而痛苦地想,‘我居然昏迷了整整七天!朱莉……朱莉会不会已经被他杀了……不,不行,我得回去……朱莉不能死……她绝对不能死……我要回去……朱莉要是真死了,我也不活了……’ 他挣扎起身,但顿觉天旋地转;肩膀处的疼痛感再次加强,胸腔中就像火一般燃烧了起来;他看到自己撑着床的那只手在瑟瑟发抖,他听见自己大口喘息的动静。 脑子嗡嗡作响,胃部在沸腾,阳光不合时宜地踅进他的眼里,他哇的一声,吐了出来;没有食物残渣,只有液体,充满药味的液体;嘴里又苦又涩,脑袋和胃像被抽过似的阵阵痉挛。 “朱莉……”鼻涕和泪水流落,他低声喃喃。 门突然开了;吱呀一声过后便是亚兰的说话声——“躺下!你要干嘛?想死是吗?” 他看见她的白鞋白衣,还有那一脸恼怒的样子。 “我只是个护士出身!这场手术是我好不容易才做成功的!你是想让我内疚一辈子吗!”她走过来,把他重新摁在床上,没好气地说,“少爷,您得活着,要不然我可没办法向奥丁……教授交代……” 他看见她眼里的愤恨,他还看出她眼神中的怜悯。 “我不是少爷……”他说,“我得回去……朱莉有危险,我必须得回去……” 奈佛挣扎道,“我得出去……我得去救朱莉……” “你到底想干嘛!”亚兰大怒道,“你是想拉所有人都为你陪葬吗!把你治好是奥丁给我下的死命令!你以为我想救你?要不是因为你,他根本找不到我们!” 她眼里泛出泪光,奈佛看得出来,她很恨他。 “我男人,那么要强的一个人,给他跪下了!”亚兰哽咽道,“铁汉现在每天都把自己关在家里,一句话不说,一件事不做,就是喝酒……喝醉了睡,睡醒了继续喝……要不是因为你……我男人会变成这个样子吗?拜你所赐,我们都成了奥丁的棋子!大哥还那么信任你,你还这么对我们……寡妇……别再给我们添麻烦了行吗!好好待着,好好养病!然后再说别的,行吗!” 脑子嗡嗡的,奈佛根本无力反驳。她说的很对,他想,就是我把他们拉入深渊的,她说的对,是我害了他们……如果我没给奥丁发送他们基地的位置,奥丁是根本不可能找到他们的…… 亚兰不再说话,转过头,看向窗外的风景;树叶徐徐抖动,阳光洒在树冠上,点滴着晶莹的光;院子里还是那么安静,只是阳光有些刺眼。 可朱莉怎么办?奈佛悲观地想,奥丁要是真把朱莉杀了怎么办?不行……不行,朱莉如果死了我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朱莉要是不在了,我就根本没有活下去的理由了…… 他忍着疼痛,再次挣扎起身;腿脚不稳,他跌落床下;咚的一声响起,胳膊再次受到重击;脑子一阵晕眩,眼前闪过白光。 “你干嘛!”亚兰惊呼,“坦雅!汉娜!快来!”她冲着门外大喊。 奈佛喘了两口粗气,扶住床,奋力起身,“我得回去……我必须回去……奥丁要杀我女朋友……我得去救她……”他站了起来,看向一脸震惊的亚兰,“婶子……也许你不信……我也恨奥丁……我也想杀了他……从小到大,他就一直在折磨我……我也不想做他的棋子……但我反抗不了……我打不过他……” 情急之下,他说出了心里话。 浑身的血液都在翻涌,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不断颤抖。 “婶子,我必须回去……我女朋友很笨……她只是个普通人……她保护不了自己……奥丁要杀了她……婶子,放我走吧,求你……” “你的肩胛骨都碎了!”亚兰一脸复杂地看着他,紧张大叫道,“肺部被碎骨击穿,都差点没了命!你知不知道,我在你身上取出了三十多块碎骨!寡妇,你现在不能动!要不然,你真的会死的!” 这时,护士赶到,一脸茫然地看向亚兰。 “婶子……我女朋友要是死了,我也不想活了……”奈佛道,“婶子……我女朋友很乖,很漂亮,我想和她过一辈子……”他感觉到自己哭了——他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婶子,对不起,很多事并不是我想做的,但我没办法……我也不想给你们添麻烦,但……” “你先好好养伤。”这时,窗外突然响起独眼的声音,接着,他的身影出现在窗前,“奥丁他……”他满脸复杂地看了奈佛一眼,“应该抽不出精力去杀你女朋友……他最近要给我们做装备……几百号人的装备,他不可能一下子就完成的……”他侧过头,叹息一声道,“寡妇,好好养伤,等你好了我有事情和你商量。” 有些许的宽心,但不多,他还是想回仙宫看看。 “亚兰,给他打一针镇静剂,别让他再闹了,”独眼对亚兰命令道,“我最近想清静一下,想好好思考一下帮派的未来。” “是。”亚兰回答道,然后看向护士,命令道,“给他打针,让他好好睡一觉。” 有脚步声靠近,有冰凉的针筒扎在了他的腰上;微麻之后,他便失去了意识。 第480章 回家 日光被月光替代,月亮又被太阳撵走,寂寞的星空和流浪的云朵轮番登场,日子就像从没来过似的,转眼就过去了。奈佛在纠结、痛苦、幻梦、希望、破碎、绝望、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复杂感情中挣扎了很久,直到石膏被拆下的那一刻,他才从这种迷茫的状态中走出来。 亚兰看着x光片叹息道:骨头都伤成这样了,居然还能自己长出来……圣童……真是可怕……这才不到三个礼拜…… “我可以走了吗?” 奈佛捏捏自己的手——虽然还有些费力,但至少能动了。 亚兰没回答,默默写下医嘱,然后递给他,将目光投向一旁,“有几种药我这里没有,你自己去医院买吧……记住,去大医院买,别去没牌照的小诊所,你的体质特殊,有些药不能乱吃……” “谢谢……”奈佛接过纸张,揣进口袋。 “我可以走了吗?”他再次问。 “你知道的,我们拦不住你。”亚兰没有正面回答。她依旧没看他。 奈佛从她的侧脸看出一种有些后悔,有些愤恨,又有些苦恼的神色;他知道,她还是在怪他把奥丁引到了这里。 “婶子……”他很想跟她说点什么,但刚一开口,便不知道说什么了。脑子很空,情绪复杂,他不知如何表达这种感受。他沉默了一阵儿,然后说,“婶子,我走了,你保重。谢谢你给我治伤。” 亚兰的嘴唇微微颤了一下;她将头完全朝向窗外,即怨恨又痛苦地说,“走吧,别回来了,我希望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你们……”她好像哭了,她发出轻轻的啜泣声。 阳光炙烈,很是刺眼;孩子们在树荫下玩耍,一脸天真,一脸幸福,好像脚下的方格子,就是他们全部的世界,没有烦恼,没有苦难,只有快乐与美好。 他没有过这样的童年,他羡慕这样的童年。 村口,独眼在等他。他独自一人,靠着车门,抽着雪茄,一脸落寞。 “亚兰昨天说,”在奈佛走到他身旁时,他勉强笑道,“你今天就能好差不多了。我猜你一定会出来的,所以就一直在等你。” “大哥……”奈佛还是用之前的称谓称呼他。 独眼苦笑道,“别叫我大哥,我不配做你大哥。早知道你是圣童,我就不那么对你了……呵呵……”他顿了一顿,又自嘲道,“行走江湖了一辈子,居然连这点事都看不出来,我也是个有眼无珠的废物……”他看向他,道歉道,“寡妇,对不起,当初让你送钟的事,是我迫不得已才那么做的……帮里的猫猫狗狗都在看着我,如果我处理不好,我这个做大哥的就地位不保了……” “没关系……反正也没出什么大事……”奈佛客气道。 独眼点点头,吸一口雪茄,看向正在玩耍的孩子们,他眼里散发出繁杂的色彩,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半晌后,他突然回过头,极为渴望地问,“寡妇,那天你说的话……奥丁要杀了你女朋友,你想弄死奥丁……这些,都是真的吗?” 奈佛从他眼中看出一种极为熟悉的神情——也就是在奥丁被伯伦希尔打伤那天,奥丁露出的那种既可怜又卑微还有些期待的神情。 奈佛意识到:他也想骗我,他也想利用我。呵呵,有一个奥丁就够了,我再也不想当别人的棋子了…… 他垂下眼,撒谎道,“没有,是奥丁让我那么说的……他让我……试探下你们是否忠诚……” “哦……”好像有一层灰蒙在了独眼的眼睛上;他吁了一口气,他的身子似乎也矮小了很多,“原来是这样……”他卑微笑笑,勉强笑笑,像是在竭力掩饰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一般说道,“教授想多了,我都已经臣服于他了,又怎么可能去背叛他呢?呵呵,寡妇,回去以后告诉教授,就说我为他挑选了一支最好的队伍!是由铁汉亲自训练的!我保证,不出三个月,我就能交给他一支无敌的军队!” 奈佛冷漠地点点头。 孩子们的欢笑声传来,二人不约而同被吸引了注意力。孩子们不再跳方格子,而是玩起了‘木头人’;嬉戏声不断,哈哈大笑声不止,他们玩得不亦乐乎。不经意间,奈佛看到之前碰到过的那两个孩子——女孩在伴鬼,一脸不高兴;男孩故意露出马脚,想接替女孩成为‘鬼’;但女孩撅嘴道:不许你让着我,乔哈里,我要凭自己的实力抓住乱动的人!周围响起哄笑声;男孩皱眉道:你很笨哎,刚才玛兰也动了,但你就是看不出来,我是替你着急。女孩倔强道:我再说一次,不许帮我,要不然我以后都不跟你玩了。说完,白了他一眼,回过头继续去数一二三。 “小孩子真是幸福啊,”独眼感慨道,“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玩个简单的游戏就能忘记所有烦恼,真好。” 热气升腾,太阳升高,奈佛知道不能再耽搁下去了,要不然,等回到仙宫,就是后半夜了,那他就更没办法去确认朱莉是否安全了——一是因为伯伦希尔对朱莉有严格的作息要求,如果过了午夜十二点,他再想见到她,是根本不可能的;二是因为他对伯伦希尔有着天生的恐惧,他很怕她,而且不是一般的怕,而是像面对天敌一般的怕,他可不敢在后半夜,冒然闯进她的领地。 于是他对独眼说,“大哥,我得回去了。” 独眼眼中闪过一丝惆怅,又飘过一缕落寞。“保重,兄弟。希望下次再见面……”他凄苦笑道,“你我都能平安。” “谢谢。”奈佛微微点头,然后转身离开。 “用我送送你吗?”独眼在他身后问。 奈佛摆摆手,大步离去。 …… 等他回到仙宫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海潮依旧,石门依旧,洞穴依旧……似乎什么都没有变化,又似乎有了一些变化,但究竟是哪里有了变化,他又说不上来。 穿过洞穴,心开始狂跳,脑子里嗡嗡直响,恐惧和希望在反复横跳,他乱乱的。 夕阳映红森林,他沿着小溪,向茅草屋的方向进发;河水平静,琉璃一般的光荡漾在河面上,勾起他对往事的回忆;那年,他跑进她的领地;那年,朱莉笑呵呵地说他是笨蛋;那年,他搂着她一边欣赏这里的风景一边描述可能不存在的未来……他担忧,他痛苦,他悲伤,他绝望,但他却又抱着最后的一丝希望…… 茅草屋就在前方,他终于靠近了;有袅袅的炊烟升起,还有阵阵的粥香。 ‘她们还活着,她们没事!’他眼里充满了泪水,他哆嗦着走上前。 最后一抹殷红消失在天边,他听见朱莉同伯伦希尔类似拌嘴般的动静—— “我想吃面包,我不想喝粥!”朱莉说,“喝了十几年的粥,我喝够了!” “好,以后给你买。” “我现在就要!” “现在没有。” “为什么没有!我就要!” “喏,大小姐,吃饭了。” “你一点都不关心我!” “嗯。” “你天天就给我吃这个,一点营养也没有!我看孩子生出来也是个瘦猴子!你以后就只能当个瘦猴子了!” “嗯。” “妞妞讨厌!” “嗯,吃饭吧,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妞妞讨厌!!!” 透过森林,他看见相对而坐的二人。悬着的那颗心终于平稳落地,他一跤跌倒,放声大哭起来。 第481章 和好 她们闻声而至。他不哭了,他怔怔地看向她们。他看到朱莉微微隆起的肚子;她的裙服被撑开,身材有些变了样,看着有些不习惯。他知道,朱莉最终还是为伯伦希尔怀下了孩子;但木已成舟,米已成炊,再加上这几个月朱莉的杳无音信和奥丁的威胁,所以他根本不在乎这件事了;他现在只想陪在她身边,他现在只想同她诉说思念的苦楚,他再也不想离开她了。 朱莉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先是一怔,然后露出委屈、痛苦、期待、激动相羼杂的复杂表情;她撅起嘴,满是怨恨又满是爱意地看向他;她哭了,泪水吧嗒吧嗒的,肩膀还在微微颤抖;她咧开嘴,哭出了声。 奈佛看得出来,她很想冲过来,但最终还是没有——她在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伯伦希尔面无表情,只是淡淡说了一句——“别哭了。喏,你看,他没事。”——便转身走掉了。 可朱莉还是哭,嚎啕大哭。 少女的倩影滑向茅草屋,随后消失在暮色中。 奈佛激动地站起身,忙不迭地走上前,他伸出手,想去触碰朱莉。朱莉躲开,还打了他的手一下,她大哭道,“我们都已经分手了!你死不死的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不想看见你,你快走开!”说完,她的哭声便更大了。 泼天的哭声似乎把树叶都震落了;落叶就像繁杂的心绪,诉说着别离和思念,在他们眼前飘过。有风。 他还是抱住了她;她挣扎几下,不再反抗;她把脸贴在他的胸膛,呜呜哭着;他感觉她很轻,轻得像纱一样;他又感觉她很沉,沉得像全世界一样;他也哭了,他也跟着她的颤抖而颤抖起来。 云朵流散到天边,遮盖住阳光留下的余温;树叶簌簌作响,树冠轻轻摇晃;远处的野草,像麦浪一般起伏不断;朱莉的哭声,一直萦绕在他耳旁。 直到天空中眨亮第一颗星星,他们才停止哭泣。 朱莉对他说,奥丁已经把仙宫周边的互联网信号屏蔽了;她在他走后的第二天,就开始后悔提分手的事了;她本想跟他求和,但根本联系不上他。 衣服湿了,他帮她擦泪,他抚摸她的脸颊;她断断续续地哭泣,安安静静地靠在他的肩膀上;他们坐在树下,靠着树干,就像一对劫后余生的候鸟。 “四个月了,你怎么才来看我,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朱莉又开始哭。 他搂紧她,安慰她说——他这几个月一直在外面,根本没回过仙宫;他还以为她不要他了,发消息不回,打电话不接,就像把他拉黑了一样;他还说,他这几个月痛苦极了,一想到她不理他,他就什么都不想做。 他给她看手表里的信息,她也给他看手表里的信息。她的手表断网了,她给他发的消息全是感叹号;他的手表里全是乱七八糟的肉麻情话,她一边看一边哭,又一边笑。 “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她抱紧他,温柔地说。 “再也不分开了……”他摩挲她的肩膀,她的后背,她的腰,深情说。 “我们三个人都永远不分开,”突然,她摸摸自己的肚子,露出极为渴望的眼神,看向他,对他询问道,“好不好?” 他低下头,看向她那微微隆起的肚皮,心中一阵烦杂;他对这个新生命没有一点好感,甚至还有些恐惧;他一想到朱莉被伯伦希尔欺骗,他便担忧起她的未来——又一个棋子是吗?朱莉好不容易摆脱了沦为奥丁棋子的命运,却又被伯伦希尔当成了棋子,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这样的日子究竟什么时候才是个头?这个孩子生下来了,伯伦希尔会不会让朱莉继续生孩子?伯伦希尔如果像奥丁那样,想拥有军队,想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那她会不会把朱莉当成生孩子的工具? 他痛苦地想:伯伦希尔和奥丁,为什么就不能把我们当人看呢? 他很想同朱莉讲讲大道理,但他又不敢说——这才刚刚和好,他就再去惹她,那不是在作死么…… “孩子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菲米,寓意是伶俐和独立。”她眼里挂着泪花,笑道,“伯伦希尔这个名字一点都不好听,而是还是个女武神的名字,一听就像是个太过刚强的名字……你看妞妞多瘦呀,哪有一点女武神的感觉?这个名字应该给芭比恩才是……长得像个男人,眉毛又那么粗,她怎么那么丑啊……等孩子生下来,妞妞的灵魂能进入她的身体了,那妞妞就是我们的女儿了……”她露出十分期待的神情,滔滔不绝地说,“她不爱说话,这个不好,我要让她变成特别讨人喜欢的女孩子……她也没谈过恋爱,我一定要把她培养成个万人迷……嘿嘿,到时候有很多小伙子围在她身边,就像蜜蜂追逐花朵一样……我女儿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女儿……哼,妞妞就不会养孩子,我这次一定要给她做个好榜样……” 奈佛根本没听进去,他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她;他满脑子都是担忧,他满心都是疑虑;他很想同伯伦希尔聊聊,很想试探一下她真实的想法,他想对她说:伯伦希尔,求你,放过朱莉,别让她沦为你的工具,你要是想要工具,就把我当成工具吧,我有杀人的经验,我还是奥丁创造出来的‘圣童’,我比朱莉更合适。 正想着,耳畔突然响起伯伦希尔的声音——是一种幽幽的,像是从远处传来的声音——她对朱莉说:哭够了没?哭够了就赶快回来吃饭。都快凉了,我可不想给你热第二遍,我还要打坐去呢。 朱莉不高兴道,“那我自己热。哼,每天都是白粥,连个米饭都不会做,你真是个笨蛋!怎么说都不听,还什么都不想学,你真懒。” 伯伦希尔没有任何感情地说:我又不用吃饭,我干嘛要学?别吵嘴了,快回来。奈佛应该也没吃呢,你俩都过来,吃完饭好让他回去。我不想看见奥丁。 “哼!”朱莉离开奈佛的怀抱,站起身,叉起腰道,“做我女儿的第一课,就是必须学会做饭,要不然我就教训你!妞妞,你等着,看你以后学不会的,我肯定打你屁股!” “嗯,知道了,大小姐,回来吧。” 第482章 自信 白粥配咸菜,暮色配田园。柴火悠然燃烧,锅盖扑腾扑腾,散发阵阵米香;伯伦希尔新煮了一锅粥,正坐在竹椅上扇火;绿色的藤蔓缠满篱笆墙,自然的气息弥漫在整片院落;茅草屋内亮着烛光,微微晃动,少女的影子映在纸窗上。 茅草屋外的一角,多出了一间埋在地下、露出半截的石屋——很小,很精致,里面堆满了各种颜色的果实——貌似是不久前才出现的。因为在奈佛的记忆里,他不曾记得这里还有间石屋。 她看见他们,抬头问,“吃马铃薯吗?我好像学会炸马铃薯了。”——她应该是在问朱莉,奈佛想。 “不吃。”朱莉撇嘴道,“肯定又得炸糊,我才不吃糊的呢。”她走过去,拿走伯伦希尔手里的扇子,“我来吧,你不是要去打坐嘛,那就快去吧,省的你到时候又说我打扰你修行了。”说完,她便示意伯伦希尔让开。 “试试呗,”伯伦希尔没接她的话茬,而是继续坚持炸马铃薯的事,“第二次肯定要比第一次好。我上午试了一下,除了颜色不像之外,味道似乎已经很接近了。” “好不容易才种出来的,所以还是别浪费啦。”朱莉一边说一边推走伯伦希尔,“妞妞,你去打坐吧,我让奈佛帮我。” 伯伦希尔有些失落地看看她,然后转过身,走进屋内。 朱莉招呼奈佛,让他帮她拿碗,拿勺,拿筷子,然后又让他从一个褐色的缸内取出咸菜,盛在盘子里,放在餐桌上,待粥煮得差不多了,她又让他掀开锅盖,盛好粥,最后,二人相对而坐,用起了晚餐。 虽然是粥,但仙宫内的东西总要比天照岛上那些合成的东西要好吃得多,所以自然而然地,奈佛一口气连喝了三大碗粥。 朱莉见状咯咯直笑,她说:奥丁不给你饭吃吗?你怎么吃了这么多呀。 奈佛说:岛上的东西一点都不好吃,跟嚼塑料似的……还是这里的东西好吃。 她笑呵呵地看向他,满眼都是喜欢。 粥温暖着胃,她的笑容温暖着她的心,他感到安稳和幸福,他想:如果一辈子都能过这样生活就好了。 二人很快吃完了饭,奈佛在朱莉的指示下洗好碗筷,收拾好餐桌。 “等网络恢复正常了,我就去学做菜,”朱莉指向那间石屋,“我和妞妞种出了一些蔬菜,像土豆、茄子、白菜之类的都有了一些,虽然不是很多,但今年绝对够我们吃的了。”她甜甜笑了笑,表现出憧憬未来的样子,“有了今年的经验,明年我们还可以收获更多,这样,我们就可以摆脱天天白粥加咸菜的命运了,嘿嘿。如果再能养个鸡鸭鹅什么的,就更好了,那样的话,肉和蛋就不缺了,每天还能听到公鸡的打鸣……我还可以给它们喂食……咕咕咕,咕咕咕,快来吃饭了……哈哈哈……”她被自己模仿喂鸡的声音逗笑了,笑得花枝乱颤。 在奈佛眼里,她笑得甜美,笑得迷人。他像傻子一样怔怔地看着她,他想:她怎么这么好看?我怎么看都看不够。 朱莉又开始说起种蔬菜的经历——是几个月前的事情——伯伦希尔不知从哪里弄来了种子,并照着一本书上的方法把茅草屋后面的土地翻腾出来了,朱莉也帮了忙,但并不是很多,因为翻地是件力气活,她弄不动。 她们一共实验了六次。前几次的失败不是水浇多了就是水浇少了,要不然就是配洒的农药剂量不对,只有在最后一次的时候,她们才实验成功——破土而出的幼苗,茁壮生长的枝叶,渐渐长大的花朵,慢慢成型的果实。经过两个月的生长后,她们终于收获了它们。 朱莉说:那种感觉,真的说不清楚,很幸福很满足,就像是亲自孕育了它们一般。 她扶着肚子,去石屋那边取了一枚茄子,然后折返回来,递到奈佛手里,又道,“这个能生吃,很嫩,还有点甜,你要不要试试?它的花也是紫色的,很漂亮,还蓬蓬的,就像紫色的大裙子。” 奈佛掰开它,吃了一口,细腻的纤维带来自然的味道,很是爽口,但就是有点凉。 他说:挺好吃的,就是有点冰牙,像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 朱莉笑着解释道:当然冰了,因为这是从妞妞特制的地窖里拿出来的。 “原来如此。”奈佛看向那间石屋。冰冷的月光洒下来,点点斑斑,映照出一种别样的色彩。他想:伯伦希尔会的真多,又会种地又会建地窖……呃,还会杀人……l国的女武神啊这是……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也不像奥丁对我似的那般对朱莉,她们既像朋友,又像亲人,她们的相处模式,根本没有那种利用和被利用的感觉……刚才她还要给朱莉炸马铃薯吃,朱莉不同意,她好像还不高兴了……呵呵,奥丁什么时候这么对过我?不打我骂我就不错了……可她为什么非要让朱莉怀育她的复制体呢?她究竟是在欺骗朱莉还是真的如朱莉所说,她很可怜? 奥丁和她又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那天亚兰说……她害怕奥丁是伯伦希尔派去找他们复仇的……难不成,奥丁是伯伦希尔以前的手下?但他一点也不尊重她,还总是找她麻烦,这哪里有个手下的样子?呃,好乱……还有奥丁最近找的那几样东西……不是蝴蝶结就是儿童画,他究竟想干什么? 不经意间,他望向仙宫的方向,心中顿时一紧——光想着吃了,居然忘了提醒她们,奥丁要对她们下手的事了……我这脑子,是糊涂了吗? 他连忙看向朱莉,一脸沉重地问,“朱莉,最近奥丁有没有来过这儿?” 朱莉愣住,然后有些生气地反问:“他来这里做什么?来找妞妞打架吗?妞妞上次已经饶过他一命了,他又想找死是吗?” 奈佛紧张的心情稍微稳定了一些,他想:看来奥丁还没来过。 “朱莉,”他认真地说,“最近你和伯伦希尔要小心一些,奥丁可能要找你们麻烦。他说他已经完全掌握了‘织布’,他要报复你们。” 这时,伯伦希尔的声音从屋子内飘了出来,“他不敢对我们怎么样,他不是我的对手。”她的身影出现在门前,她的眼神依然冰冷冷的,“我这里,他不敢进来。” 奈佛有些狐疑,因为他很明显地记得上次,她和奥丁的那场争斗可是两败俱伤的结果——这件事是朱莉以前同他说过的。朱莉说:那天,奥丁借着郊游的名义来找伯伦希尔的麻烦;二人因此大打了一场——伯伦希尔受伤,奥丁差点死掉。 他看向冷冰冰的伯伦希尔想:这种事怎么能这么肯定?万一奥丁现在真比你强大呢?轻视对手,这可是大忌啊。 他叹了口气道:还是小心一些为好。 “谢谢,我会的。”伯伦希尔面无表情地回复一句,随后便走了回去。 星星在眨眼,秋风在萧瑟,似乎在暗示着神鬼难测的未来。 第483章 又一个觉醒之人 回到仙宫后,奈佛才发现奥丁不在,芭比恩也不在,他们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回来了——这是他从康坦等人口中听说到的消息。当时,他们几人正在仙宫外聊着十分成人的话题——奈佛因为偷听别人说话成习惯了,所以便不自觉地躲在了角落里偷听起他们的对话。他们也一直没有发现他。 有人问康坦,他和芭比恩发展到哪一步了,康坦阴阳怪气地回答:发展个屁的发展,芭比恩那人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没经过她的同意,我能对她怎么样?更何况我还打不过她,她现在可是会觉醒的存在呢。我倒是想,但她不想,非说什么以后结婚才可以。呵呵,咱们这个大姐头啊,真是让人意想不到,居然还保留着少女的清纯之心。不就那么回事嘛,有什么大不了的,不知道她到底在珍视什么。 贝比尔博笑道:毕竟是咱们这里唯一的女性,所以该有的尊重还是要有的。康坦,你是不知道我们有多羡慕你呀,所以你就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 康坦冷哼一声:羡慕?羡慕我每天都要装模作样地喜欢她、爱她?要不是因为我想研究一下女孩子的身体构造,我怎么可能会陪她演这么久的戏? 他顿了一顿,望向仙宫外的世界,叹息一声道,“她怎么长得那么丑啊,就像头老虎似的。你们不知道,”他又回过头,看向其他几人,“芭比恩还长胡子呢,”他比划起自己的上唇,夸张地说,“比我的胡子都重,而且还特别硬——她应该很早之前就开始刮胡子了,要不然也不会那么严重。” 拥有‘财富集中’能力的哥丹威哈哈大笑道,“等芭比恩回来,小心我告你的状——我就说康坦不仅欺骗你的感情,而且还总在我们面前诋毁你。” 康坦满不在乎地说道,“想告就赶紧去告,可千万别耽误你拍她马屁。呵呵,赶紧去告诉她我在骗她吧,正好,我正想不出分手的理由呢,你倒是帮了我的忙了,我谢谢你。” “你就不怕她杀了你?”多面玲珑之人道朗问,“咱们这个大姐头的脾气也不是一般的差啊。你还记得朱莉吧?她就是因为看不惯她,才五次三番地找她麻烦……你就不怕芭比恩让我们也欺负你?” “又不是小孩子了,欺负什么啊欺负。”康坦不屑一笑道,“再说了,我也马上能觉醒了,所以我会怕她?你们别忘了,我可是阴谋大师,如果我想躲起来,她能找得到我?”他啧啧两声,突然提起朱莉,“说到朱莉,上个月我还见过她呢——就在这附近,好像是来找奈佛那个蠢东西的。哎呦,当时可怜巴巴地问我,看没看见过奈佛,她有事情要找他,哎呀呀,她当时都要哭了呢。” 奈佛心中不禁一紧:朱莉肯定是想找我和好……但我不在,哎,真不知道她当时有多难过……我应该偷偷溜回来的…… “就在那儿遇见的。”康坦指指仙宫外的那片树林,又感叹道,“哎呀,朱莉长得真漂亮,说实话当时我真有点动心,啧啧,那么漂亮的女孩子居然看上了奈佛这种蠢货,真是暴殄天物啊。” 道朗笑道,“咱们小时候,也就是奈佛敢护着朱莉,所以她不喜欢他能喜欢谁?忘了?你欺负她也欺负得狠着呢,你当时还想灌她铁渣来的,怎么,这些事你都忘了?这时候懂得怜香惜玉了?” “我倒是想怜呢,”康坦耸耸肩,“可她都成大肚婆了,我还怎么怜?我又不是变态,我可不想对孕妇下手。” “怀孕了?奈佛干的?” “要不然呢?”康坦撇嘴道,“难不成还是你干的啊。” “别扯,我还是处男呢!”道朗不高兴道,“朱莉虽然漂亮,但我看不上,因为我喜欢脑子聪明的女人,就像‘兰雅’那种又高贵又独立的女性。” 听到这里,奈佛心里这个气,他真想冲出去把这几个混蛋小子给打一顿,但转念一想:把他们打一顿又能如何?他们还不是会在背后说三到四?连跟他们关系那么好的芭比恩都会被他们侮辱,更别说是我和朱莉这种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的人了……他不禁想起在罗贝里大厦做产业工人的那段日子——男人的话题似乎永远都是女人,不管多大,不管几岁,好像不意淫一下,就对不起他雄性的本能一样。 所以他继续躲在角落里,偷听他们有用或没用的无聊对话。 “一个死人,也值得你喜欢?父亲不是说过嘛——岛上面有很多可爱的女孩子,等我们觉醒之后,我们就要把优秀的基因播撒出去,然后让我们的后代逐渐成为主流。所以你要把眼光放长远一点,去喜欢个活人不好吗?哪管去喜欢雅丽娜呢?虽然她是个人尽可夫的臭婊子,但至少那也比死人要强吧?”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这时,他们又聊起了有关奥丁外出的话题——奥丁一个多月前带着芭比恩离开,除了每天早上会同他们进行视频会议之外,基本不会再露面,于是乎,其余的这些圣童便彻底放飞自我了——不学习了,也不训练了,而是终日沉迷于自身的欲望之中——看电影、玩游戏、打牌、睡大觉、去食堂偷东西吃、偷偷坐奥丁的宝座,或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扯奇奇怪怪的话题。 当时的奈佛并不能理解他们的行为,直到多年以后,他认识到一个概念——‘恶性补偿’,他才能理解当时的他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这是一种在经历过高强度压力后的下意识反抗。 唯一听奥丁话继续学习、继续训练的,是‘攻城坦克’多椰。康坦他们又嘲笑起他来—— “多椰那个蠢货,就算学得再多又能怎样?我记得,他好像是唯一一个还没出现觉醒迹象的人吧?呵呵,他该不会是个‘残次品’吧?”康坦说。 “没准,除了会变成‘球’之外,也没看出他有那点特殊的啊?”道朗说,“真不知道父亲还留着他做什么,呵呵,我要是父亲,早把他撵出仙宫,让他自生自灭去了。” “哈哈,真把他撵出去,他有可能还出名了呢!”哥丹威笑道,随后学着多椰的样子后弯了下腰,“这种‘杂耍’的本领如果善加利用,那不比马戏团的演出还要精彩?哈哈,等我觉醒了,我就让他成为我的‘猴子’,然后开个巡回杂技团,在天照岛上四处演出,吸金无数!” “满脑子都是钱,看你这点出息。”贝比尔博笑道,“如果我是你的话,我就把他当成礼物,送给喜欢看‘杂耍’的大人物,然后进一步拉拢对方,从而让他成为我阵线的一份子。” “哪有钱来的直接?” “呵呵,不懂了吧,哥丹威。有了权,就有了钱,权才是本质,钱只是表面。” 忽地,不远处传来一声巨响——哐的一声,就像有沉闷铁锤砸在了高山上。众人纷纷望去,只见星空下掀起一阵尘烟;尘烟如雨幕般落下,碎石纷飞,四处翻滚,化成尘雾;接着,一个驼背、矮小、精壮的身影从迷雾中走了出来;他大口喘着粗气,眼里冒出红光;他面目狰狞,嘴角挂着涎液;涎液被月光抽亮,闪着金属一般的光泽;他看起来令人十分恐惧。 “好疼啊!!!!” 他突然仰天长啸。声音如飓风一般袭来,耳膜被震得嗡嗡作响,奈佛不禁捂住了耳朵。 “父亲,救救我!好疼啊!!!” 他带着悲惨的哭腔,大喊。声音如同滔滔不绝的海浪,回荡在幽幽的夜空里。 第484章 失控的球 多椰在慢慢靠近,他摇晃着像是被几座大山压垮的身躯,趔趔趄趄地向仙宫走来;从仙宫内蔓延出来的,如同诡雾一般的昏黄灯光照在他身上,所有人都看清楚了他身体上的明显变化——他比平时大了两圈;上衣被撑破,露出长满鳞片一样的肌肉;鳞片在灯光和月光的照耀下,闪烁着紫黑色的光芒;他的后背更甚——他比以前更驼了,而且有嶙峋怪石样的东西立在那里,并将他的头颅包裹其中;他的脸显得极为痛苦,眼珠和眼白来回翻转,根根如同藤蔓的青筋布满了他的脸,他的嘴在夸张地变形——已经张到了人类不可能达到的地步,就像是名画《呐喊》中那个怪异人脸的嘴;他还在喊着“父亲救我”,那声声的震颤似乎将空气都撕裂了,奈佛不仅感到晕眩,而且还感到心慌;当然,不仅仅是他惊慌,在场的所有人,都惊慌了——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多椰,脸上显露出惊恐的表情。 哀叫声像一条湍急的江河,越来越近;他每踏出一步,脚下的地面便会被踩出一个深坑;奈佛看到,康坦等人在向后退,有人用发颤的声音问——是……是多椰吗?他……他怎么变得这么大了?但根本没人回答他,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已经变了形了多椰身上。 多椰看见了他们;他伸出那只光彩流离的手,像要抓住什么的向前使劲伸着;他说:救救我,好疼,救救我…… 他的声音也在变形,就像切割金属时,发出的铮铮声,甚是刺耳,甚是难听。 有人大叫了一声“有怪物,快跑啊!”,所有人便像逃命的麻雀一般纷飞散去,然后跌跌撞撞地逃回仙宫;仙宫的正门随之关闭;光一点一点的消失,那一张张或惊恐、或惊讶的脸,也消失在了门前。 多椰的眼中露出失望,他像座雕像似的愣在那里;他的手微微颤抖几下,然后无力地垂了下去;有眼泪落下,他的嘴又重新合在了一起;他跪下身子,捂住脸,嗡嗡地哭了起来——就像是一座大山在哭泣。大地在震颤,空气在发抖,好像就连仙宫,都哆嗦了起来。 奈佛知道,这是多椰初次觉醒的迹象。但他搞不明白,为何多椰的‘觉醒’会彻底改变了模样——芭比恩也有细微的变化,但更多的都是行为上的变化——她觉醒后不会说话,只会像野兽一般地嚎叫,她也不会直立行走,而是像猫科动物一般爬行。奈佛不禁想:多椰的觉醒,是不是所有人中最特殊的?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这种觉醒对奥丁又有什么意义?既不能潜入,也不能混入人群,而且多椰一旦进入天照岛,不很快就成了集火对象吗?这种觉醒,意义何在? 仙宫的窗口处,多了几个人的影子——好像是被多椰的叫声吸引过来的。 有玻璃碎片一样的鳞片脱落,叮叮当当,然后破碎,在多椰周身形成一圈晶莹的粉末;多椰愣住,他止住哭声,茫然地看看它们;然后伸手摸了一把,放在自己眼前;他眼神中透露出恐惧,他慌乱且绝望地大叫,“这是什么?这是什么?爸爸,这是什么?这是我身上掉下来的?爸爸,我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他抬起头,看向仙宫的方向,大喊道,“爸爸,我不想变成这样!爸爸,救救我!” 耳膜刺痛,脑子嗡嗡直响,奈佛下意识地将手指塞进耳朵。他想:多椰的觉醒看来有极大的破坏性,所以在他失控之前,我必须找到个相对安全的地方才行——如果多椰一旦发了疯,他又是现场唯一一个能动的活人,那他很快就会变成多椰发泄愤怒的对象。 (初次觉醒的圣童很容易失控——奈佛当初差点掐死芭比恩,而芭比恩则是把自己的培养皿毁了。这不是能由他们控制得了的,这是他们身体中的另外一部分决定的。) “爸爸,你为什么不回答我?爸爸,你去了哪里?”多椰的声音开始变得愤怒了,他的眼中燃烧起黑色的火焰,“爸爸!你说话呀!你为什么不说话!爸爸,你是不要我了吗!” 奈佛开始寻找撤退的路线——仙宫后面的森林?还是仙宫侧面那条同样小溪的路?都比较远,他又不想觉醒,所以他不由得踌躇在原地。觉醒肯定能脱离危险,但一想到觉醒之后的那种疼痛,他便不自觉地放弃了——疼得死去活来,疼得头晕脑胀,而且还是长达一天的折磨……就为了躲避多椰的发疯?这也太不值当了。 “闭嘴!” 忽地,一种充斥着成熟男人味道的、金属摩擦般的说话声,从多椰的喉头处涌现了出来—— “你真是个废物!奥丁根本不是你父亲!你在鬼叫什么?他是在利用你!你还没听明白吗!我同你说的那些话,真是白说了!” 多椰捂住脑袋,既无助又绝望地反抗道,“不……不是……父亲说……父亲说我是他最值得骄傲的孩子,在他所有孩子中,我是最受他器重的那个……” “器重?”他又变回了那个成熟男人的声音,“芭比恩她们欺负你的时候,你这个该死的父亲在哪儿?你跟他哭诉这些事的时候,他又是如何做的?废物,你都忘了是吗?他说——这只是小孩子间的打打闹闹,你不要太在意!只是打打闹闹?呵呵,原来小孩子间的打打闹闹就是被灌沸水和被人踢来踢去是吗!废物,给老子清醒点!你应该把他们全都杀了!你应该向他们复仇!” “不!不!”多椰又变回了自己腔调,“芭比恩也很可怜……我见过她哭……她不是有意要欺负我的……那是因为我做了错事……我偷过她的东西……还被我弄坏了……那个布娃娃,是父亲送给她的唯一礼物……她很珍视……” “去你妈的!”他再次转变了声音,“一个人工合作的狗东西还他妈谈上人类的情感了!你他妈以为自己是谁?废物,你他妈跟我一样,都是因为战争制造出来的怪胎!……啊……呵……啊……” 他的身体开始不停地抖动起来,看起来就像是在争夺着什么。 “废物!别他妈动了!”他厉声叫道,“我要弄死奥丁,弄死你们这群邪恶的产物!你他妈休想控制我!” 突然,他趴在地上,猛拍地面,如同一只愤怒的蛤蟆一般;尘烟四起,土地震动;他深吸一口气,接着便发出一声超越极限的嚎叫——奈佛看到,他口中好像射出了一道浑浊的气体,如冲击波一般向仙宫的大门袭去——钢铁大门发出哐的一声,并留下一道扭曲的凹痕——就像是被铁球砸中了一般。 “去死吧!你们这群恶心的怪物!” 多椰大吼一声,猛跃向前。 第485章 坏掉的大门 窗口处的人影纷纷逃离。钢铁一般的身躯撞在了那扇奥丁口中、牢不可破的重门之上;奈佛看到,大门变了形,如同露出了獠牙的野兽的嘴;多椰背后的怪石映照出更加繁杂的色彩,就像多彩的琉璃一般;他一边大吼一边继续撞;钢铁大门的碎末和他身体上的碎屑纷飞,引来了更为刺耳、更加难听的声音。 “出来啊,出来啊!”多椰大吼,“你们这群混蛋!平时欺负我时的那种嚣张劲呢!你们不是把我当成玩物吗?你们不是不把我当人看吗!来呀,出来呀!继续欺负老子啊!” 如撞钟一般的轰鸣震慑大地,空气中弥漫起钢铁燃烧的味道。根本没人回应,月色下的仙宫如同死了一般,任由多椰的摧残。 大门在继续变形,它被他撞出了一道口子;灯光从里面泄出来,照亮了那些飞舞的残渣和尘埃;他伸出手,扒住了那道口子;他再次大叫——“全都杀了,全都杀了!一个不留!让你们欺负我,让你们欺负我!!!” 大门的裂缝处发出一种折磨般的惨叫,咯啦啦响个不停;窗口处的人影彻底消失不见,奈佛仿佛听到他们惊慌逃窜的声音;月色蔓延,星光点点,怪物一般的多椰大吼大叫;裂缝在扩大,他的手劲在加强,他身上的鳞片,抖落了一片又一片,晶晶莹莹,就像刚下过了一场黑钻雨。 奈佛被震得头晕脑胀,一时竟忘了继续寻找撤离的路线;他靠着墙壁,捂紧耳朵,用微弱的力量抵抗着这宛如天灾一般的动静。 门被撕开了一个大洞,多椰将头伸了进去,兴奋大笑,“哈哈哈,哈哈哈!我要进来了,我要进来了!芭比恩,康坦,哥丹威!我要进来了!你们准备好怎么死了吗?康坦,你不是喜欢看我吃铁渣吗?那我就吃给你看!哈哈,哈哈!我保证,这将是你有生以来看过的最为精彩的表演!哈哈!康坦,我可以把铁渣化成铁水,然后再喷出去!特别烫!都可以把石头烫化!哈哈!我试过!就在河边!就在几年前突然多出来的那几块石头那里!来呀,你不是要看我表演吗?那我就给你表演个‘生烫活人’吧!” 他的手扒住裂缝,继续用力,大门发出绝望的哀嚎。 “哥丹威,你不是总爱踢老子的屁股嘛!那好,今天我就让你踢个够!你不踢我个三五百下都不行!哈哈!就是不知道你的腿能不能保住了!因为老子的屁股现在特别硬!你还记得南部森林的那棵大树吗?你知道他是怎么断的吗?哈哈!我告诉你,它是被老子一屁股坐断的!” 这时,裂缝似乎已经接近了极限,不管多椰再怎么用力,它也不再扩张。多椰缩回脑袋,疑惑地看向裂缝;“你也要欺负我是吗?”他愤怒地对大门说,“你也要看我笑话是吗!”他挥起拳头,对着铁门狠狠砸了下去——但这次的铁门居然纹丝不动,他的拳头就像打在了一层软绵绵的棉花上,一点破坏性的声音都没有。 一瞬间,奈佛似乎看到一层闪着晶莹白光的护膜;转瞬即逝,奈佛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什么幻觉。 多椰愣住,随后迅速挥出两拳——但只有呼呼破空的拳头声,钢铁大门依旧毫发无伤。那层白光再次出现,并又迅速消失。 多椰暴怒了,他嘶吼起来,并用拳头狠狠砸向地面;石屑纷飞,石块乱跳,很快地,他便在他面前砸出了一个大坑。 他看看铁门,又开始在原地焦急地转圈;闪着彩光的涎液滴落在地,在他周身画出一道晶莹的圆圈。 他嘶吼、低吼、怒吼,随后便将怒火发泄在了支撑大门的门柱之上——他用手砸墙,用头撞墙,用后背拱墙;墙体碎裂,光滑洁白的瓷砖碎成粉末,露出黑灰色的墙体;他不满足,继续砸;石屑瓦砾四散奔逃,他依旧不满足,他开始用牙齿咬——他生吞了那些坚固如铁的石头。 他退后两步,看看大门,思考了片刻,然后,他便伏低身子,像头蟾蜍一般趴在原地;他嘴里发出嗬嗬声,闪着彩光的口水混杂着黑灰色的石头碎块,很快便化成了一团污水;接着,他鼓起两腮,像只蛤蟆一样喷出了一口充满腥臭味的滚烫液体——液体呈水柱状,直奔铁门而去。 白光再次出现,奈佛这次看清了,确实是一层薄薄的护膜,就像是那些晶莹剔透的肥皂泡外壳;液体冲射到护膜上,护膜被挤压变形;白色的光点越来越亮,越来越集中,并不时有蒸汽状的东西在沸腾;接着,一声清脆的破解声从护膜处发出——奈佛看到,护膜被液体射穿,然后便像尘烟似的消散在眼前;液体像冲破束缚的子弹,一往无前,直抵大门——大门发出最后的惨叫;液体灼烧钢铁,水柱贯穿大门。 仙宫的正门上,多了一道圆圆的洞,无数既恶心又黏稠的液体涂在上面,晶晶亮,而且还在继续腐蚀钢铁;钢铁发出嘶啦啦的声音,就像是在用铁锅烹煎着食物——但空气中并没有食物的香味,有的,只是腐烂变质的味道和下水道一般难闻的气味。 空洞处射出复杂的光线,映照在多椰那张既兴奋又激动的脸上,显得他更加丑陋,更加迷幻,更加惊悚。 他笑了,十分难看地笑了。 他说:“哈哈,我就说嘛!这种破东西也能拦得住我?我大名鼎鼎的‘战车’居然还弄不坏奥丁做的鬼东西了?哈哈,小畜生们!老子来了!老子要把你们一个个都吞进肚子里!老子要让你们变成老子的尿和屎!” 他再次向前跳跃。他巨大的身躯在地面上留下一团恐惧的身影;他口中滚烫的涎液溅落在地;涎液打碎尘烟,融化石块,将地面烧出了一道弯弯曲曲的黑线;他在空中飞行,如同巨大的炮弹;他的头撞到了铁门之上;有钢铁碰撞钢铁的声音响起;大门轰然倒塌,就像个已经失去生命的巨人。 “哈哈哈!畜生们!我来了!快来受死吧!” 他扭动身躯向前爬行。他的半个身子,已经闯进了仙宫之内。 第486章 预谋 仙宫内有枪声响起,密密匝匝如同暴雨般落在了多椰的身上;多椰连忙用双手护住头部;子弹射在他的头上、手臂上和后背上,那些晶莹黑亮的鳞片,发出铮铮之声;有鳞片蹦飞溅射,在半空中形成一道多彩的尘雾;他一边后退一边愤怒大骂:“奥丁!他妈的给老子滚出来!别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对付老子……有本事出来啊!看老子不生吞了你!” 在撕裂空气一般的混杂音声中,奈佛看到仙宫正门的正上方,多了两杆全自动机炮,它们如同喷着火焰的恶龙般,正对多椰发起着强烈的进攻;弹壳叮叮当当地落在地上,就像一枚枚撒落的黄金;子弹噗噗作响,在多椰的头顶上交织成一道破碎的闪光;多椰啊啊大叫,他身上的鳞片一会儿黑一会儿红,就像五彩斑斓的石头;他没能再向前一步,他被密密麻麻的弹雨,困在了原地。 机炮持续扫射了三分钟之久;一阵泄气般的动静过后,大门内飘出一缕缕轻柔的硝烟。多椰好像被子弹伤到了,因为他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也没有做出任何动作,他庞大的身躯像长在了门上似的,一点能动的迹象都不存在了。 所有的噪音消失,整个世界瞬间安静下来;奈佛抽出堵住耳朵的手指;手指充血,微微胀痛;耳朵撕裂般的难受,脑子里还停留着刚才的嘈杂回音;他还是有些眩晕,而且还伴随着阵阵的心悸;他不由得扶住头,晃晃脑袋,同时心想:这他妈都是什么?奥丁给多椰的是个什么能力?他是要打仗吗?这玩意完全是个怪兽啊! 他看向山脉一样的多椰,看看仙宫内那两挺高射速机炮,又看看那些散落在地面上的超大号弹壳,继续想:这玩意……是战舰上的那东西吧……奥丁在自家门口装这个干吗?防谁的?防我们的?如果被这东西打中一发,我就得死了吧……而且还会死无全尸……奥丁是怕我们造反?他弄这种东西做什么?坦克都禁不住它几下吧?……多椰没事吧…… 他重新看向多椰——没有类似血液的东西流出,他的身体也完好无比,除了地面上有些破碎的鳞片,他似乎并没有受到致命伤。 他猛吸几口气,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扶着墙,心想:应该没事了吧……我去,大哥,你可别叫了,再叫我脑子就要炸了…… 这时,仙宫内出现了一个瘦小的身影——哆哆嗦嗦,躲在石柱后,正惊恐地看着多椰,他手里还有一根木棍。是奥尔默特,那个被奥丁称为‘暗谍’的清瘦‘圣童’。他好像是被康坦等人逼着过来的,因为他一脸地不情愿。 “多椰……”他开始小声叫多椰,“你……你没事吧……你还能动吗?你……你不会伤害我的吧……我是奥尔默特……我从来没欺负过你……你别杀我好不好……多椰,我还送过你一杯牛奶呢,你还记得吗?……多椰……我想过去……看看你……你别打我行吗……” 多椰没有回应,死了一样。 奥尔默特颤颤巍巍地走向前,他在距离多椰十米远的位置处停下。 “多椰……”他叫他,“你……你不会伤害我的对吧?咱俩小时候……还经常在一起玩呢……你不会伤害我的对吧……” 多椰依旧没有反应。 他小心翼翼地靠向前,一步,两步,三步……他突然捂住口鼻——似乎是闻到了什么难闻的气味,然后伸出木棍,既嫌弃又恐惧地轻轻敲下了多椰的手臂。 “多椰,你还能动吗?”他试探性地问,“我过来了……你饿了没?我带你去吃饭好不好?” 多椰似乎完全失去了意识,他对奥尔默特的声音没有任何反应。奥尔默特用木棍再次敲打多椰几下——先是手臂,然后是后背,最后则是脑袋,而且一下比一下重。 多椰还是没有反应。 奥尔默特突然胆大起来,他靠近他,蹲下身子,仔细观察起他的脸。片刻后,他眼里的恐惧消失,然后如获大赦般松了口气。他站起身,转头看向仙宫内侧,像是邀功一般地宣布道,“他好像不会动了,他应该不会动了……你们出来吧,应该没事了。” 有错乱的脚步声响起。奈佛看到康坦等人从拐角处走了出来,并来到了多椰面前。他们同时捂住了口鼻。 “这小子,原来这么恨咱们啊!”哥丹威恨恨地说,“居然想把咱们全都弄死!真是可恶!” 康坦啐道,“多椰这个狗娘养的,刚才他妈吓死老子了!”他看看他,抱起胳膊歪起头,露出阴狠的目光,“幸亏父亲把防御系统的密码提前告诉了我,要不然,咱们就真的被他给弄死了。”他冲着多椰的脸又吐了一口唾沫,“妈的,这个狗东西居然也觉醒了,而且还他妈这么变态……”说完,他便陷入沉思之中。 “怎么办?不能让他一直趴在这儿吧?”有人问道。 道朗不耐烦道,“他妈的这么大,能怎么办?让他自生自灭去吧……妈的,大门都被他弄坏了,还怎么办?让他去死吧!” “跟父亲汇报吧,”贝比尔博提议道,“大门是他弄坏的,跟咱们没有任何关系,只要能说清楚,父亲肯定不会怪罪我们的。” 哥丹威道,“本来就是他弄坏的,父亲怪罪我们干什么?妈的,这个小畜生,获得的能力居然这么强……妈的,真不公平。” “变得这么恶心,有什么可羡慕的?”道朗指着地面上那些闪光的鳞片说,“不仅长得恶心,而且还他妈这么臭……我可不想变成这样……”说完,他便扇扇鼻息,露出嫌恶的表情。 “还是同父亲汇报一下吧,”贝比尔博道,“这种事咱们可处理不来。你们谁陪我去通信室?这个时间,父亲应该还没有休息。”他看向其他人,依次问,“康坦?哥丹威?道朗?你们谁陪我过去?” 其他人均摇头表示不去。 “行,那我自己去,”贝比尔博无奈道,“你们啊,可真懒。只是爬五层楼梯而已,又不是让你们爬五十层……”他转身,向仙宫内侧走去。 “等等!”康坦突然叫住他,“先别急着去!” 贝比尔博停下脚步,回过头,一脸狐疑地看向他。 “要不,咱们还是弄死他吧。”康坦眼中露出凶狠的光,“这小子对咱们的怨气这么大,而他现在又学会了‘觉醒’……所以,再这么下去,他迟早是个雷……” 众人或惊讶,或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康坦指向没有意识的多椰,继续道,“你们刚才也看到他的能力了,你们觉得,你们有能力对付他吗?” 有人摇摇头,表示赞同。 “所以,‘趁他病,要他命’才是正解!”康坦狠狠道,“这小子心里藏的事可不是一丁半点——刚才没听他说吗?他连父亲都想杀,所以更别说是你我了!” “杀人……杀自己人不好吧……”奥尔默特怯懦地说,“父亲应该不会同意的……父亲说过……我们是兄弟姐妹,我们应该一致对外……” “我可不想每天都生活在恐惧之中!”康坦瞪向他,大声打断了他,“当初奈佛觉醒的时候就把我吓得够呛!我每天都会梦到他来掐我脖子!那年我们才多大?还他妈不到十岁!我可不想再过那样的日子了!”他指向多椰,阴狠道,“我们只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他偷偷处理掉,然后再说他是自己触发了防御系统的反击,不就行了?”他顿了一顿,又解释道,“防御系统里有激光切割器,这东西,应该能把他完全处理掉……”他环视众人,露出寻求肯定的眼神,“怎样,你们同不同意?如果同意,我们就回防御室,一起把它干掉!” 第487章 缩小的身体 多椰是怪物吗?奈佛问自己。并不是,他同自己一样,不过是奥丁为了某种目的的产物罢了。那多椰该死吗?他更不该死,他只是失了控而已。那他可以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伤害多椰吗?他更不可能。 于是,他从石柱后走出,来到正门前。他一言不发,只是冷冷地盯着刚刚发现他的他们和趴在地上、已经陷入昏迷的多椰看。他们怔住,脸色大变,满是惊恐。 尸体腐烂般的味道袭来,中间还夹杂着燃烧石块的烧焦气味,令人窒息,令人头疼;满地的子弹壳和那些掉落在地的、晶晶亮的鳞片混杂在一起,如同在阳光的照射下,色彩扭曲的垃圾山一般。 很静,所有人都不说话了,他们或惭愧、或惊慌、或阴沉地盯着奈佛。他们在想什么,他不清楚,他只知道现在的自己,满腔怒火——多椰不是已经被控制住了吗?你们为什么还要杀他?那当初的我呢?如果当初你们有弄死我的手段,是不是也会把我给杀了? 康坦眼中有狡黠的光出现。奈佛觉得十分熟悉,片刻后,他便想起了这种的眼神的来源——便是那个满头枯草般的白毛、总是阴笑着的白发青年。 他意识到:康坦和白发青年是一路人,都是满肚子坏水的王八蛋。这种人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 “奈佛,”康坦笑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呵呵,你不是在外面执行任务吗?父亲知道你回来了吗?” 奈佛没理他,依然冷冷地盯着他。 康坦讪讪一笑,指着多椰的身体撒谎道,“多椰发了疯,刚被我们控制住。我们正商量如何把他给弄进去呢……呵呵,你看他,变得这么大,我们都不知道如何是好……呵呵,正好,你回来了……奈佛,你肯定处理过比这棘手的事情,那就由你想个主意吧,大伙都听你的。”说着,又看向其他人,“你们都没意见吧?” 有几人附和道:没意见。 他们露出既带有敌意又充满漠视的眼神,并同时看向他。 ‘他们这是准备集体欺骗我了。’奈佛意识到,‘可我什么都听到了,我怎么可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隔着多椰庞大的身躯,隔着或明或暗、满地碎石瓦砾的仙宫正门,奈佛心中突然涌现出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悲伤?痛苦?失望?惆怅?亦或是愤恨?好像都不是,那是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他只觉得心里很难受,就像有只猫在挠,而且猫的爪子还是冰凉凉的。他觉得他们,一个比一个邪恶。 这时,多椰的身体忽然动了一下——他高山般的后背向上突起,四肢勉强挣扎了一下——看样子,他似乎是想站起来;但他最终还是没能站起来——他的四肢略微支撑了一下,便又沉甸甸地趴了下去,再次掀起一阵尘烟。他低低哀嚎了一声,空气再次撕裂震颤,奈佛感到一阵心悸。 康坦等人连忙后退,还有人尖叫了起来——“又动了,又动了!康坦,快!再打他一梭子!快!” 康坦脸色煞白,一边后退一边在口袋里摸索着什么,但他掏了半天也没能掏出什么来。很明显地,他已经被多椰吓破了胆。 多椰身上的鳞片开始闪光,然后脱落,劈劈啪啪如同雨落;康坦等人转身逃窜,惶惶如丧家之犬;多椰的身体上喷射出无数条如同石油状的液体;他开始颤抖,他开始痛苦地嚎叫;奈佛不自觉向后退去,他看到那根根的水柱如同喷泉一般,在多椰的身下洒出了一条河;多椰的身体在缩小,黑色的水流在蔓延;浑浊的液体泼洒得到处都是,原本是白色的瓷砖墙面,瞬间被涂抹成了黑色;不多时,多椰恢复了原状,他的半截身子泡在黑水里,就像一座死岛;那些掉落的鳞片徜徉在水面之上,亮晶晶的,就像波光粼粼的湖面;子弹壳和鳞片开始消融,就像融化的雪花一般;奈佛再次下意识地后退几步,因为很明显地,多椰身体里喷洒出来的液体,有极强的腐蚀性。 多椰哭了,他蜷缩起身子,哽咽道,“好疼……爸爸……好疼……我不想变成这样……爸爸……求你了,让我变成个普通人吧……” 黑色的河水从门口处溢出,流向楼梯,楼梯被污染,就像一条条黑色的血河;滴答滴答,它顺着下沉的方向游走,它淌过了奈佛的脚边。地面被灼烧出一道道的裂痕,发出一阵阵的恶臭,奈佛连忙躲开,并捂住口鼻。 “疼……”多椰的声音变得虚弱了,他躺在黑色的液体里,就像被石油困住的飞鸟,“好疼……我不是‘战车’,我不是……我只想做个普通人……我不要做什么先锋……”他喃喃。 奈佛不禁想起自己与觉醒的抗争,他开始同情起多椰。 很久之后,河水才渐渐散去,并在地面上涂抹上一层鲜艳的色泽,就像墨染。在确定腐蚀性消散之后,奈佛才敢走上前去。他蹲下身子,捏住鼻子,忍耐着那阵阵的恶臭,对多椰提醒道,“捂住小腹处,能好受些……还有,多和战车沟通,别让他折磨你……耐心听他讲自己的故事,不要做无意义的反抗……这种事能控制,别放弃自己。” 多椰捂住小腹,他难受的感觉好像减缓了很多。 半晌后,他睁开眼,既悲伤又感激地看向奈佛,眼里流出两道黑泪。他问他:父亲……为什么要给我这个能力?你和芭比恩……都不会变得这么恶心……为什么只有我是这样? 奈佛皱眉,偏过头,没有回答他,而是安慰他道,“别想太多,你先争取能控制住它。它是可控的,只要你不想,就不用再变成它。” 多椰抽抽噎噎地点点头。他挣扎坐起,看看黑色的地面,苦笑道,“被子弹打好疼……像被石头砸……身上也疼,像被火烤似的……”说着,他又抬起头,看向奈佛,渴望一般地问,“他们……应该不会欺负我了吧……就像当年的你一样,他们应该也不会欺负我了吧……我现在觉醒了,他们应该会怕我了吧?” 奈佛看向康坦等人——他们猫在拐角处,全都是一副惊恐不安、不知所措的模样。 奈佛不禁想到一个问题——按常理来说,如果他们之中有觉醒的存在,应该是不会怕多椰的,可他们刚才的反应……怎么会如此奇怪呢?如果我是他们,估计早就觉醒了吧,毕竟多椰的能力太过霸道,他又是冲着他们去的……可他们为什么不觉醒?这到底是为什么? 正想着,奥丁的声音突然从扩音器里传了出来——“哈哈哈,我的好儿子!干得漂亮!你终于觉醒了!咱们家的大门可是超强合金制成的特殊防备门!而且还配有轻量型的震动分子护盾!你居然连这个都给撕开了!真不愧是我的‘攻城坦克’!我的好儿子,多椰,你很棒!你今天晚上的表现令我很满意!快,快站起来,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去!那里有我精心为你准备的药水!好好睡一觉,争取把‘觉醒’的能力再加以强化!” 奈佛怔住,他不禁看向头顶的扩音器,接着,他马上联想到一件可怕的事实—— 奥丁一直在监视多椰?也就是说,刚才发生的一切,他都知道?那在康坦他们商量如何弄死多椰的时候,他为什么不出手制止?再怎么说,我们这些圣童也是自己人吧?自己人杀自己人,不是他向来反对的吗?他为什么不制止? 还有,如果我当时没能站出来,或者我根本没遇到这种事……那他们就准备用激光分割多椰的身体了!他就不怕他们真把多椰给弄死吗? 奥丁,你究竟想干什么? 第488章 位置 多椰走向培养室,在众人或惊悚、或惧怕、或警惕的目光中;他们躲得远远的,纷纷遮住口鼻,仿佛生怕多椰的味道会玷污到他们似的;多椰捂住肚子,一瘸一拐地向前走去;黯淡的灯光拉长他的影子,盖住了参差不平的地面,如同一团黑云。 有清洁机器人赶来,它们开始工作,洒水、擦拭、修整地面和墙面,任劳任怨;椭圆形脑袋不停转动,扳手一样的爪子不停挥舞;看着它们忙碌的样子,奈佛不禁想:奥丁他,为什么不把我们设计成机器人呢?这样的我们,岂不是更听话,岂不是更容易成为他的棋子?……他为什么要赋予我们人类的身体和人类的感情?他为什么要让所有人都体会到难以忍受的痛苦和折磨?我们被制造出来的意义,又是什么? 康坦等人也离开了,不知所踪,因为当奈佛走进培养室的时候,发现只有多椰的培养皿在发亮;他沉浸在咕噜咕噜的冒泡声中,在幽深静谧的密室里寻找着自己那曾经的‘房间’,就像在寻找存在的意义。 他为什么会不自觉地回到这里?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或许,是想看看多椰的状况,或许,是想缅怀一下过去的日子,又或许,他只是单纯地想回来看看而已。 这里,他已经很久没回来过了,泡在药水里的感觉,他似乎都忘得差不多了;他摸到了它;冰凉凉的金属把手,黑漆漆不会反射出任何光泽的玻璃罩面,还有那个只要推拉一下,就能打开它的橡胶阀门;他就是从这里出生的;从懵懂无知到青春韶华,他生命中最关键的那几年,都是在这里度过的;它是孕育他的子宫,它是允许他休息的避风港,它是他躲避痛苦、缓解折磨的小屋,它也是他后来怀念仙宫的,一个不算微不足道的理由。 朱莉的培养皿就在他培养皿的身前——已经十几年没有亮过了;他看着它,心中突然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想法:如果,当初朱莉没有被伯伦希尔接走,那她会变成什么样样子?‘阿佛洛狄忒’吗?对爱情不忠,肆意挥霍自己的青春,把自己的美貌当成玩弄男人的手段……呵呵……那样的她,我会喜欢吗?那样的她,又会喜欢我吗?或许都不会了吧,或许她还会因为自己的美貌和身体,把控其他的所有人……蜚蠊不是说过嘛,有些女人,会特别利用自己的‘优势’上位……呵呵,所谓的阿佛洛狄忒,就是这样一种人吧…… 他打开了它,里面有灯光亮起——一阵冰凉的雾气过后,便是那空洞的、一尘不染的、仿佛真空的环境;有健康数值在玻璃上显示,还停留在多年之前——身高、体重、心跳、成长率和其他的一些数值;他愣住,像在观赏昨日的相片一般欣赏起它;他现在一米九三,离开这里那年,他才不到一米五;长高了好多呢,他想,日子过得真快,一眨眼,我就长这么大了……没觉醒前,日子还算普通,虽然也有痛苦,但不多……每天醒来还能看见总是傻笑的朱莉……现在想想才发现,原来她小时候就长得漂亮,大眼睛忽闪忽闪的,还有尖尖的小虎牙……我当初也是真傻,这么好看的小女孩成天黏着我,我居然还讨厌她……呵呵,幸亏没跟她说过这件事,要不然,她又该生气了…… 然而,还没等他回忆太久,培养皿便发出了警告声——‘请于十秒内进入培养皿,否则将自动关闭。进入前,请脱掉全身衣物。’ 还是那个十分熟悉的,又十分干涩的ai女声。 他再次按下阀门,灯光熄灭,玻璃罩关闭。 就这样吧,他想,过去的就是过去了,再怎么想也不可能回来,还是面对未来吧。奥丁不是要对朱莉和伯伦希尔动手吗?那我就不出门了,他再让我去执行任务,我就装病,我就说我胳膊让你干碎了,还没恢复。个老王八蛋,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我们的父亲,可你就是这么做我们的父亲?看看独眼,是怎么对自己的孩子的!蜚蠊受伤之后他眼里的关心和焦躁的态度一点都做不了假,这才是父亲该有的样子……奥丁,你呢?你除了会威胁、恐吓、折磨我之外,好像什么都没为我做过!你也配叫父亲?呵呵,你不配,你一点都不配! 带着复杂的情绪,他回到奥丁的卧室旁,然后下意识地去按墙上的特制培养皿开关——但没有任何反应,他再次按了一下按钮,可依然没有反应。 他不禁怔住。 “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这时,奥丁的声音在空中响起,还带着阴阳怪气的味道,“寡妇大哥。我把你的培养皿取消了,我以为你已经忘了自己是谁了。” 奈佛抬头看向天花板上的监控摄像头,难免一肚子火——这种感觉,就像是大人把家里的钥匙换了,而且还没通知他似的。 “不用这么看着我,奈佛。”奥丁继续阴阳怪气道,“你回来,也没提前跟我打招呼吧?所以我怎么知道你还会回来?呵呵,你在独眼帮不是过得很舒服嘛,又有兄弟又有女人的,我还以为你都不想回来了。呵呵,孩子长大了嘛,翅膀硬了有了自己的小心思我都能理解,所以我也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呵呵,看来我这个做父亲的,心胸还是挺宽广的呢。呵呵,你想睡觉是吗?那可不好意思了——因为仙宫里已经没有你的位置了。要不,你去外面的森林里对付一下?或者,你回你的独眼帮继续当你的‘寡妇’大哥?他们肯定会给你准备温暖的床铺的,虽然你在他们眼里是出卖大哥的叛徒,但不管怎么说,你也是我奥丁的人,所以他们是不敢对你怎么样的。” 奈佛重重吁了一口气,心想:住森林就住森林!不就是冷点么?有什么了!个老王八犊子!不就是想折腾老子玩,想让老子求你吗?行!我偏不求!你他妈以后也休想让我去执行任务!老子不干了! 他憋着火,直接转身,沿着向外的路大踏步前行。 “呦,你看,还跟我闹脾气了,呵呵。”奥丁的嘲讽声从身后飘来,“芭比恩,你可千万别跟他学,要不然,爸爸可是会生气的哦。” “是,父亲。”芭比恩毫无感情地回答。 “奈佛,”奥丁又在身后叫他,“有本事连仙宫里的饭也别吃,这样才像个爷们!” 奈佛回头大怒道,“老子还不稀得吃呢!”说罢,他便继续向前走去。 “芭比恩,你看他,是不是越来越像流氓了?” 第489章 胡思乱想 河水在哗哗的响着,倒映着满天的星光;秋天里的风很凉,奈佛抱着胳膊,靠坐在树下,顺手抚摸起地面上柔弱的野草;有树叶落下,飘飘零零,随着风的方向前行,在空中划出凌乱的线条,从他眼前飞过;他伸手去抓,却扑了个空,心中不免黯然;半轮明月破碎在河面上,摇摇晃晃,虚虚实实,宛如映照在天际的蜃楼;树木密密麻麻,看不清外面世界的样子;又来了一阵风,他蜷缩起身体,用以抵抗寒冷;野草在拂动,像海浪一般翻滚,他盯着它们,脑海里却总是浮现出那咕噜咕噜的水泡声。 肩膀处的旧伤被风口钻透,又酸又麻,十分不适,他下意识地摸向那里,不由得叹了口气。 后悔了吗?他想,如果他能对他服个软,说些违心的、言不由衷的狗屁话语,奥丁肯定会大发慈悲,让他可以进入‘培养皿’休息,但是然后呢?然后又是无穷无尽的痛苦和难以忍受的折磨了吧?杀人、放火、被威胁,或许还会逼着他把朱莉献给他,又或者是利用他和朱莉的关系,让他去伯伦希尔那里做‘间谍’…… 他猛地摇摇头,突然在心里大骂起了自己:奈佛,你可真没出息!绝对不能后悔,也必须让奥丁知道你的底线,否则,他只会越来越过分! 他歪了个身子,侧靠在树上,看向茅草屋的方向,苦笑着地想:幸亏在朱莉那里吃了东西,要不然,就得又冻又饿了……呃,原来露宿森林,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风像小刀似的割着他的身体,衣服单薄,无力抗寒,他居然哆嗦了起来,他都想用觉醒来抵御这场无端的不适了。但他没有,因为他还清楚地记得手斧离开前,跟他最后交代的那件事——觉醒的次数越多,他就会离失掉心智、最终变成疯子越来越近。他将脸背向风,闭上眼。 他忍受着冷风的切割,又想:明天还是去找朱莉借床被子吧……她们应该有多余的吧?如果没有的话,借给我个床单也行啊……怎么这么冷……还什么都硬,就像坐在铁板上似的…… 睡不着,怎么强迫自己都睡不着,他又开始胡思乱想。他想到朱莉——心里既甜蜜又痛苦: 甜蜜的是她没有出事,也没同他分手,而且她还是那么在乎他,这给他的心里带来一团炙热的火焰,让他在这个寒冷的夜里,有了些许的温暖。 但一想到朱莉马上要给改造人生孩子,他的心便凉了半截——那可是l国的女武神啊,他想,对,没错,伯伦希尔是救过你,但她始终不是人类……虽然我们也不算是真正的人类,可我们毕竟还是血肉之躯……伯伦希尔除了大脑和脊髓是人类的之外,她全身都是合成金属……这都可以算是一种新物种了……她怎么可能会平等地看待人类……手斧就同我说过——他刚被改造的头几年,看见普通人类就像看见猫和狗似的,根本没有同情心……所以当他把那些成年的、未成年的、有家的、没家的男人送上战场的时候,是一点内疚的感情都不存在的……他说:在我眼里,他们就像一批一批待宰的牲畜一样,我根本无法同情他们。 所以,伯伦希尔也会如此吧……她到底是怎么看朱莉的?今天傍晚,虽然我见识到了她俩的相处模式——很轻松,很自然,确实也像亲人,但这也不能说明什么吧……因为,伯伦希尔毕竟是改造人,她会不会是因为朱莉怀了她的复制体,所以才做出那样的举动? 是,我也能理解你想变成人类的感情,但……你为什么非要选朱莉不可呢?你为什么不用无性繁殖技术呢?做个试管婴儿,不是更方便吗? 辗转反侧,难以平静,他又开始想象孩子出生之后的事——如果伯伦希尔真要把朱莉当成工具,那我无论如何都要带朱莉跑了……一个奥丁就已经够我受的了,这要是再来个伯伦希尔,那我这一辈就彻底完了…… 可我们跑得掉吗? 他突然想起伯伦希尔那张看似单纯,却时时透露着杀意的少女的脸,他不禁一阵颤抖;风声掀起一阵树叶的沙沙声,他感觉更冷了。 跑不掉也得跑……他难过地想,伯伦希尔要是再逼朱莉觉醒……那可就不是闹着玩的了……如果我猜的没错,朱莉体内的那个人,应该就是个像阿佛洛狄忒一样的女人……所以,朱莉要是觉醒了,还不如杀了我算了…… 如果能跑出去,跑到岛上,我就赚钱养家……可有些问题,他暂时还没能想清楚——到时候找个什么样的工作?又住在哪里?我养不养得起朱莉?岛上的东西那么难吃,朱莉能吃习惯吗?……还有,岛上的房子那么贵,我就是干一辈子也买不起啊,这又该怎么办?总不能让朱莉陪我住小旅馆吧……哎,连个窝都给不了她,我怎么可能让她幸福…… 她要是学坏了怎么办?就像那个花名叫做牡丹的果子一样……仅仅为了一个包,和一块新款手表,就可以出卖自己的身体…… 想到这里,他的心头不禁一颤,他连忙摇头驱散起这个念头——不行,我不能让她变成这样!说什么都不行!她要是敢这么做,我非把她关起来不可,哪怕她记恨我一辈子,我也不能让她堕落……朱莉是我的命,她不能出任何事…… 要是我一辈子都赚不到大钱怎么办?……呃……实在不行,我就去混帮派,反正已经有经验了……就是对下一代不好,还要成天东躲西藏的……朱莉应该不会高兴的吧……哎,真难……她就不能别要这要那的么……一块手表就是我半个月的工钱,我哪有那么多钱给她买东西啊…… 心里焦躁不安,他只盼望这个寒冷的夜晚,能快点过去。他对自己说:快睡吧,睡醒了去找朱莉……然后和她说出我的担忧和苦恼…… 月影西斜,风也渐渐小了一些,河面上的色彩向东方滑去,又泼洒出了星空的影子。 意识逐渐模糊,身体依旧寒冷,他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 他被叮叮当当的水桶声吵醒;他睁开眼;透明的水面上已经撒下一片金黄,一个少女的身影,正蹲在河边,取着水;她的长发微微飘动,她的身型纤细修长。 奈佛怔住,迷迷糊糊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他不知自己是在梦里,还是身处现实之中——这天晚上,他被冻醒了好几次。醒了便胡思乱想,想着想着又晕晕乎乎地睡去,如此反复,循环一般。 此时的他,心里七上八下,身体又像被浸在冷水中似的,酸楚难煎。 直到少女站起身,提着摇摇洒洒的水桶向他走来,他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醒了——因为面前的少女,正是伯伦希尔——他不可能梦见她的,除非他真的疯了。 她的眼神依旧冰寒刺骨,她的表情依旧冷若冰霜;她走过来,看看他,然后问:“你怎么在这里?昨天晚上没回去住?” 第490章 新床 新房子 他没说话,一是不知道该跟她说些什么;二是嘴巴僵硬,浑身冰凉,心里又十分惧怕她;所以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僵硬地低下头,抱住胳膊。 日光灿烂,在河面上摇曳,宛如金沙。他想:白天了,白天就能好受一些了吧。昨天晚上真冷,好像还吃了一肚子的风……胃都是凉的……又饿又真难受……还真不如去岛上住呢……我有多少钱来着? 想到这里,他连忙用手表查询起账户——但因为没网,他只能看到缓存的数字——三分源币。这三分源币是除去日常花销之外,他好不容易攒下来的,他本想着要用这笔钱给朱莉买些什么东西,但因为受伤加上着急回来,便将这件事抛之脑后了。他想:三分钱,吃喝再加上睡,够我在外面生活两个多月了吧?行,那我今天就去岛上,顺便再找份工作……呃,可朱莉怎么办?这里没网,在外面还联系不上她……但晚上睡森林里实在是太难受了……哎,先跟她说一声吧,然后再去岛上…… 不经意间,他瞥了伯伦希尔一眼——她正在审视他的脸。他浑身不由得一震——因为那冰冷的目光就像在扫描他的脑袋似的。他慌张侧过头,躲开她的眼神。他觉得十分尴尬,又觉得十分惊惧。 “帮我提下桶,”这时,伯伦希尔吩咐他道,“我掌握不好速度,每次都要洒半桶。朱莉不高兴。” 他哪里敢违抗她的命令?他每次看见她,都像老鼠看见猫似的。他站起身,既不说话,也不看她,只是愣愣地接过水桶,然后呆呆地站在原地。浑身都麻,他踩着她的影子,等待着她下一步的命令。 影子开始移动,他也跟着移动。桶里的水很满,都快溢出来了,摇晃着天空的色泽。 一路无语,他像个木偶一般跟在她身后;桶里的水洒出了一些,弄湿他的裤子,泼进他的鞋里,又凉又黏,他更难受了,但他什么都不敢说,因为他害怕伯伦希尔会因此而责怪他。他一直都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如此怕她,这好像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情愫,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他就不由自主地惧怕她。 朱莉在院子里遛弯,一边扶着肚子一边喃喃自语,脸上满是幸福;篱笆墙上的植物开始凋零,一半黄一半绿,点缀着这个看似美好的小世界;她看到了他,眼里露出笑意;她看似漫不经心地走来,但还是遮挡不住她期盼的神情;她问他,“怎么这么早就来了?你不去参加奥丁的晨会吗?”她眼里有欣喜的光出现。阳光照在她圆圆的脸颊上,映出一片霞光,她看起来,更加可爱了。 他愣愣地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他很想把昨天夜里受的委屈同她诉说一下,但碍于伯伦希尔就在眼前,他最终什么都没说。 “放在那里吧,一会儿我煮饭要用。”伯伦希尔指了指炊具的位置,对他吩咐道,“你先陪朱莉待会儿吧,我去弄点木柴。”说完,她便大步流星走向茅草屋的后面。 有劈柴的声音响起。 奈佛将水桶放在炊具处,茫然四顾,他看看院子里的藤椅,想坐又不敢坐;他又看看有温暖气息的茅草屋,很想进去取取暖但又一点也不敢;他想:女孩子的房间……哪能随便进的……更何况还是伯伦希尔的房间……我要是硬闯进去,不是找死呢嘛…… 可那里就像有什么东西吸引住他似的,他的眼睛不自觉地往里面看。里面肯定很暖和,他想,里面还有床和被,我好想盖上被子好好睡一觉啊…… 朱莉假咳了一声,迫使他转过头,看向她。 她撇嘴道,“问你话呢,怎么也不理我?是不是又生我气了?我错了嘛,你别不理我嘛……”她走过来,撒娇似的拉住他的手。 他吐出一口寒气,有气无力地回应道,“没……我就是在想别的事……” “天呐,好凉!”朱莉在触碰到他手的一霎那,惊呼道,然后迅速摸起他另一只手,“我的天呐,你干什么去了?手怎么这么凉?”她关心地看向他,眼里露出担忧之色,她摸摸他的身子,又道,“身上也这么凉……天呐,你到底干什么去了?” 朱莉的手很暖,还很柔和;浑身上下如同有一股暖流经过,他的身子顿时舒展开来。 …… “住这里吧,”朱莉在听完他断断续续地讲诉后,对他说,“奥丁不给你睡觉的地方,那我给你。我早就想让你到这里来了,但就是不知道怎么把你给抢过来。这下正好,你以后都不用回那个该死的‘仙宫’了,我们三个人,好好过自己的日子。”说着,她又向茅草屋后面喊,“妞妞,奈佛以后就住咱们这里了,你同意不?” 奈佛不禁怔住,他想:伯伦希尔能让我住吗?这院子她都不怎么喜欢让我进来……每次约会,我都得和朱莉去外面…… 这时,伯伦希尔拎着一个装满了木柴的篮子走了出来。“那得新做一张床,还得另搭一间屋子。”她谁都没看,只是面无表情地说,“我们的房间,男人不能随便住,不礼貌。”她将篮子放在炊具前,坐下,然后往炊具下面添柴。 朱莉不高兴道,“他和我住一间屋呗,反正我俩迟早都要结婚。” “不行,你俩还没到年龄。”伯伦希尔冷冰冰道,语气不容置疑。她像摆积木似的将木柴摆好,然后从腰间取出一枚黑色的小石子,又用手指摩擦了一下,一束火光升腾而起,她将它放在引燃纸之上,纸张燃烧,木材燃烧,“太早,对你们的身体不好,会影响你们的健康的。” 朱莉撇起嘴,气呼呼地说,“那你就看着他冻死吗?他昨天晚上在林子里对付了一宿,身上到现在都是凉的!建新屋子和新床,怎么可能一天就做完?妞妞,我真生气了!你好过分!” 伯伦希尔没看朱莉,她依旧忙着自己手里的事情——她将洗好的米倒进锅里,然后盖上锅盖,接着若无其事地扇起火来。 奈佛心想:估计是不想让我住这里,所以她才找了这么个借口……呃,行吧,没关系,反正我也没指望她能让我住……那借床被子总可以吧……让我在房檐底下睡也行……森林里太冷了,我真不想睡那里了…… “一天就能做完。”正想着,他又听见伯伦希尔说,“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可以动手,奈佛不是也在吗?更何况,他还是个男人,力气也比较大,”她看向他们,“所以,一张床,一间新屋子,我们两个人一起做的话,一天就能完工。” 第491章 处于叛逆期的女儿 喝完几碗热粥,奈佛便跟着伯伦希尔去了茅草屋背后的树林里。伯伦希尔拖着电锯,行走如风,奈佛很费力才能勉强跟上她的步伐。貌似弱不禁风的身体拖着庞大的电锯,显得不伦不类,要不是面前的人是伯伦希尔,奈佛都有可能认为自己正身处于恐怖片当中——哪有十几岁的少女会拖着电锯玩的?除了恐怖片里的杀人魔头。 他背后还背着一个大背包,里面有一些其他的工具。他对一天造完一间屋子这件事,始终保持着怀疑的态度——既没有相关的机械,也没有可以搬运大型器物的工具,就算把树锯倒了又如何?难不成还让他抱回去?就算开觉醒他也抱不回去吧?他看着那些粗壮如牛的大树想:这么粗的树干,推倒可能容易,但要是再拉回去,估计就不行了……哎,借我床被子得了,然后我再找个山洞什么的住下……这么麻烦干什么……附近应该能有山洞吧…… 山脉隐藏在树影间,幽幽然然,云朵也在上面跳跃,显得安逸无比。 进入树林,伯伦希尔又拖着电锯寻找了一会儿合适的树木;她最后在一棵大树前站住,然后对它鞠了一躬,并口中念念有词道,“今日取材仅为生存,望见谅。罪责在我一身,切勿怪罪他人。” 她是用东方语说的,奈佛也能听得懂。他不禁想:这是什么毛病?树木是死的又听不懂人话,你跟它念叨什么?呃……我以后会不会经常听到这种奇怪的说辞…… 鞠完躬,伯伦希尔便拉动了电锯;电锯发出轰鸣,链条旋转,震慑得空气都嗡嗡作响;电锯靠近大树,大树发出一声哀嚎,大树开始抖动;树皮脱落,裸露出白色的纤维,电锯继续进入,纤维破碎,木屑纷飞,树脂渗出,很快便在伯伦希尔脚边,洒出了一片雪白的碎片,看起来,就像是大树流出的鲜血;不多时,树干处便被切开了一道三角形的口子;伯伦希尔停下电锯,对奈佛吩咐道:把这块取出来,放在一边,可以给你做个小凳子。 奈佛上前,手脚并用,取出了那块像是肉的、雪白色的三角体。鲜嫩的树汁气味混杂着焦灼的柴油味,很是奇怪,很是失调。 电锯再次转动,它笔直沿着树干的方向,准确无误地画出了一个圈;大树微微低吟,像是在反抗痛苦,又像是在同电锯妥协;更多白色的粉末洒落,迎合着微凉的秋风,在这个似乎有些暖意,又似乎有着初冬微寒的上午,随风飘散。 锯完大树,伯伦希尔又吩咐奈佛取出背包里的其他工具;红色的支撑器被塞进切口中,绿色的千斤顶放置在三角形缺口处。 伯伦希尔说:去按千斤顶吧。 奈佛压动杠杆;树干发出咯啦咯啦的响声,随后倾塌;黄色和绿色的树叶纷纷散落,树冠着地,树干着地,大地震动,它拍出了一阵尘土。 …… 整个一上午,他都在和伯伦希尔处理大树——去皮,去枝,用工具将它切割成能用的条块状物体,然后再搬运到一起。当太阳挂在高空的时候,他的肚子便叫了。 “先回去吃饭吧,”一身木屑尘土的伯伦希尔对他说,“吃完饭再继续。” 他点头,跟在她身后。她依旧拖着电锯,还是那么不伦不类,只是比来时脏了很多。 朱莉做好了饭——依然是白粥配咸菜。伯伦希尔好像有些不高兴,因为她只看了一眼朱莉,便回屋里去了,而且什么话都没跟她说。 朱莉假装没看到,又是给奈佛盛粥,又是问他辛苦不辛苦,累到没累到的,宛如一个新婚的媳妇。说实话,他并不累,因为大部分工作全是伯伦希尔完成的,他只是打了个下手。肚子确实饿了,他一连喝了三碗粥,但肚里还是觉得空,可这时的锅里,仅剩下不到半碗了。 “没吃饱吧?吃我的吧,我吃饱了。”朱莉见状,便把她那吃剩下的半碗粥推到他面前,并笑道,“你可真能吃,怪不得能长这么高。” 奈佛也没多想,接过碗就要往嘴里塞。然而,就在这时,伯伦希尔却突然从屋里走了出来,并好像很着急地说,“我这里还有些干粮,是压缩饼干一类的,你要是饿,先吃这个。朱莉是孕妇,她不能缺营养。” 奈佛看到,她手里好像提着一袋便携口粮。奈佛怔住。 朱莉马上变得不高兴了,她有些大声,并像在责怪伯伦希尔似的说:“我吃饱了,也不想吃了。他是我男朋友,吃我吃剩下的怎么了?你那干粮都放了好几十年了,还能吃吗?” “能吃,”伯伦希尔冰冷冷地回复,“就是存上一百年也能吃。这是使用了对外技术的便携口粮。” “干嘛呀你!”朱莉突然哭了,并委屈道,“你要是不欢迎奈佛就跟我直说,干嘛呀你这是!一回来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给谁看呢!你就这么讨厌他吗?他是我男朋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在森林里冻死吗!” “我没有……”伯伦希尔叹了口气。她的脸看起来十分平静,但她的口气听起来又十分难过。 奈佛知道,估计这就是她俩吵架的方式;为了缓和气氛,他便站起身,勉强笑道,“我还是吃干粮吧,这种干粮我还没吃过呢……对外技术,是核战前几十年的那场对外战争吗?”他走到朱莉身边,试图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力,“朱莉,别哭了,对身体不好……” “不许吃!”朱莉眼里冒出怨恨的光,看向伯伦希尔,像在赌气似的对奈佛说,“你必须吃我的粥!我倒要看看,她能把你怎么样!”说着,她便拽着奈佛坐到她身边,然后抹了抹眼泪,又端起碗来,要喂他粥吃,“来,宝宝,啊~,张嘴……” 伯伦希尔冷冰冰地看向朱莉。 奈佛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想:这算怎么个事?好端端的,朱莉怎么还突然发起疯来了?伯伦希尔说的也没什么问题吧……她现在怀孕了,确实应该注意营养……哎,这也怪我了,只想着自己饿,没考虑那么多……这可怎么办?她俩不会因此大吵一番吧……呃,听女人吵架,还挺头疼的……就像在欢乐屋那段时间,只要那些果子一吵架,我脑瓜子就嗡嗡的…… “我自己的男人我乐意怎么伺候就怎伺候,”朱莉继续针锋相对地看着伯伦希尔说,“什么人都管不着,就算是我妈也不行!” 伯伦希尔又叹口气,转回身,向屋内走去,并对朱莉嘱咐道,“要是饿了,就自己煮些东西吃。下午我没时间回来,注意安全,别磕了碰了的。” “我又不是小孩!”朱莉激动道,“什么都要管!妞妞,我长大了好不好!不要什么都管好不好!” 伯伦希尔不再说话,拐进屋内,只留下一个落寞的背影。她看起来就像是遇到了叛逆期女儿的母亲一样无能无力。 第492章 新家 到了晚上八点多,小木屋组建完成。它由木材、泥土和稻草构成——几根比较大的木材做为支撑柱,立在房屋内侧;周身由大小一致、规格整齐的木板围住,再加以钉子和绳索固定,形成围墙;房顶处摆放好几根长木,当做房梁;长木上又枕上一层合成材料护膜,和一层稻草,最后又铺上木块构成屋顶。 伯伦希尔的速度很快,有点像幻影,还不时飞来飞去的,就像个神仙,这让奈佛看得目瞪口呆。他跟不上她的速度,只好去帮忙打钉子、捆绳索、搅拌泥土;后来,他又在伯伦希尔的示意下,做出了个小凳子——就是把那块三角形木块切成了凳子的形状而已,其实也不能算是凳子。 床是他自己完成的,因为伯伦希尔带来了图纸,所以他也没怎么麻烦她;而且伯伦希尔切割出来的木材都是尺寸合适的,所以他也并没有费什么力气。 一切完工后,两人身上都脏兮兮的。伯伦希尔拍拍手里的灰尘和木屑,对他说:“好了,完工了,我们回去吧。你先吃口饭,然后我再给你找床被子。等你吃完了饭,再把被子抱过来就可以休息了。” 奈佛点点头,看向小木屋。 小木屋伫立在月光之下,隐约在树影之间,显得很是怡然;一想到今天晚上不用再喝风受冻了,奈佛忍不住地满心欢喜;他也十分感谢伯伦希尔的帮助,于是十分真诚地对她说了声谢谢。 伯伦希尔没有回应,只是看了看木屋,然后又说了一遍:我们回去吧。 木屋和茅草屋之间的距离,只有几百米远——茅草屋在森林的外侧,小木屋在森林的内侧。 一路无话,二人回到茅草屋前的小院。 奈佛看得出来,朱莉还在和伯伦希尔冷战——因为她俩谁都没理谁,就像两个正在闹别扭的小朋友一样。 晚饭依然是白粥配咸菜,依旧是朱莉做的。奈佛不禁满脑子问号,他想:怎么一整天都在喝粥?她们不是种出别的东西了吗?怎么不做点别的呢?他很想问问朱莉原因,但一看见她皱眉撅嘴的生气样子,便很快放弃了这个念头,他想:算了,有口吃的就不错了,还挑什么挑?我一多嘴,朱莉再把火发在我身上,那我可就得不偿失了……吃饭,吃完好回去睡觉…… 朱莉只喝了半碗粥就不想喝了,她满脸心事,赌气一般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奈佛把一锅粥干了个干净,那一碟咸菜,也被他吃了个精光——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特别想吃这种十分咸的东西,就好像上了瘾似的。 “别吃那么多咸菜,你晚上该睡不着觉了。”朱莉皱眉提醒道,“盐多,会口渴,还会烧胃。” 奈佛傻笑道,“没事,我带个水桶回去,再到河边打满一桶备着就可以了。” 朱莉白了他一眼,侧过脸,似抱怨又似自言自语道,“没一个听话的,我可真难。” 奈佛知道她是在和伯伦希尔置气,索性假装没听见,将剩下的粥一饮而尽。 这时,伯伦希尔从屋内走了出来——她换了一身衣服,脸上也干净了许多,手里还抱着一床被子——草绿色的被子。 “没人用过,”她说,“你放心用。” 奈佛连忙走过去,将被子接过来,又感谢了一番。 伯伦希尔点点头,折返回屋内。 被子上有编号,还有类似积压在箱底很长时间的陈旧味——不难闻,甚至还有些好闻;心情舒畅,心态安稳,他像抱着什么难以获得的宝贝一般沉醉了一会儿,然后才回到朱莉身边。 “不吃了吗?”他问她。他想帮她收拾碗筷。 朱莉没有回答,只是呆呆地看着碗。半晌,她才看向他,然后道,“我陪你过去吧,看看还缺什么不,我好回来给你取。”说罢,她便欲站起身。 可还没等她完全站起来,伯伦希尔的声音便从屋内传了出来,而且很是严厉——“不许去!东西我都给他准备好了,你哪里都不许去!”这是一种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就像母亲在训斥孩子一般。 朱莉气呼呼地看向屋内的方向——灯光下,伯伦希尔的身影映在窗纸上。她既委屈又难过,眼里还透露出愤恨交织的光。 “我去看看都不行?”她像是在反抗似的说道,“有灯吗?有洗脸洗脚刷牙的东西吗?准备好了,什么准备好了?你又不是他,你怎么知道他还需要什么不!” “我说了,不许去!”伯伦希尔的口吻依旧强硬。 朱莉恨恨地盯着窗纸上她的影子,半晌,她的嘴唇微微颤抖几下,随后便大哭了起来,并撒泼道,“做什么都不行!你还不如把我关起来算了!……呜呜呜……你凭什么管我那么多!你又不是我妈!你就是不喜欢奈佛……要不然,当年你也不会对他不管不顾……他当年都差点被奥丁打死,你又不是不知道,可你一点都不管他……你就是不喜欢他……呜呜呜……你到底要干嘛?你到底要干嘛?我又没说要在他那里住,你凭什么不让我去……就会跟我发脾气!一不高兴就给我甩脸子!别人看不出来,难道我还看不出来吗!……呜呜呜……妞妞,你说,你到底想让我怎样?……呜呜呜……” 奈佛连忙放下被子,扶住她的身体,并劝慰道,“不哭了啊,不哭了,再哭就哭坏身子了……” 屋内传出一声叹息。 “小丸子,你最近真是……”伯伦希尔颇为生气地说道,“越来越过分了,再怎么说,我也是你姐姐。”她顿了一顿,叹口气继续道,“我不允许你做的事情自然有我的考量,我是为你好,更何况你现在还怀着孕。小丸子,别闹了,也别哭了,回屋睡觉可以吗?” 朱莉哇哇大哭,又断断续续地说起对伯伦希尔的不满——什么有网的时候多玩会儿手表,伯伦希尔就不高兴了;什么出去约会回来晚了,就像朱莉怎么样似的拉着个脸;还有其他的作息规律、日常生活的小事什么的;最让朱莉觉得难受的,是伯伦希尔老把她当成小孩管——这也不行,那也不让,她感觉自己都要疯了——尤其是她头一阵子去仙宫寻找奈佛的事,伯伦希尔知道后不仅狠狠说了她一顿,还罚她三天不许出门——朱莉大哭道,“奈佛是死是活我都不知道!我去仙宫找找他又怎么了?你干嘛呀那是!那么凶,就好像我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一样!” 又是一声叹息。 “我说过……那里……都是男人……你一个人单独去那里……不好……”伯伦希尔很是别扭地解释道,“你是个女孩子,你应该多注意这些,要不然……你会吃亏的……” 朱莉不依不饶道,“那些人我都认识!他们能对我怎么样!你就是想在这个家里说一不二!这都是你找的借口!妞妞,我长大了,不再是那个成天只会跟在你身后的小屁孩了!我需要自己的空间,我也需要自己的生活,能不能不要再这么粗暴地干涉我了!” 奈佛猛然想起康坦昨天晚上说过的那些话——要不是个大肚婆,他早就下手了。奈佛顿时冒出一身冷汗,他想:朱莉啊朱莉,在这方面……我还是比较支持伯伦希尔的……仙宫里那群小王八蛋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更别说还有奥丁那么个老变态在了……如果你真出了什么事,别说伯伦希尔会自责……就连我都会自责的……不仅自责……估计我还会把欺负你的那个人给杀了…… “闹够了没有!”伯伦希尔突然出现在门前,“奈佛,你先回去,我要处理一下家事。” 朱莉愣住。 奈佛也愣住,因为伯伦希尔一脸愠怒,她的头发也在不自然地飘动着,而且周围根本没有风。 这是一种十分危险的信号——这同奥丁那种想要动手前,面具变换颜色的模式如出一辙。奈佛不由得更怕她了,但他更怕伯伦希尔会动手打朱莉,于是便强忍着心中的恐惧,对她说,“有什么事可以商量……但别动手……动手不好……朱莉还怀着孕呢……” 他想:她要是真动手我就开觉醒,然后抱着朱莉跑……打不过她我还跑不过她吗?是,朱莉是有点过分,跟自己的家长无理取闹,但……但你也不能动手吧…… 那寒冰一样的目光扫了过来。“我自有分寸。”伯伦希尔说,“忙了一天,你也累了,你也需要休息,所以,你先回去吧。” 说着,她又看向朱莉,伸出手,命令道,“朱莉,过来。” 朱莉的火气瞬间熄灭,像个做错事的小狗一样低下了头。 “都闹了一天了,怎么还要继续闹?”伯伦希尔的口气稍微温和了一些,“回屋吧,好好睡一觉。如果想看看奈佛的新家,那就明天去,今天实在太晚了。” 朱莉撅着嘴,不再大声哭,而是抽抽噎噎地哭。 伯伦希尔走上前,拉住她的手,用平静的语气说道,“小丸子,听话,别闹了,大家都忙了一整天了,都需要休息,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好不好?” 朱莉哇的一声哭了,猛地扑到她怀里,然后抱怨道,“你怎么那么凶……你就不能好好说嘛……一整天都不理我,你让我怎么想,你让我怎么想……呜呜呜……” 伯伦希尔拍着她的后背,像哄孩子似的连说了几声“好啦好啦,不哭了”。 不知为什么,奈佛心中突然产生了一种嫉妒的感觉——就好像朱莉和伯伦希尔才是情侣,而他只是个外人似的。他心里酸酸的。 “那,我先回去了?”他讪讪道。 没人理他。他不由得叹口气,然后抱起被子,转身离开。走了一阵,有落寞感出现,他不禁回头望向茅草屋的方向——树影已经遮挡住了她们,他看不清,也听不见她俩在做着什么、说些什么了。 第493章 暂时平静的生活 月光从通风口处倾洒进来,在地板上泄成一湾宁静的湖泊;他盖着被子,看着那道非烟非雾的光线,看着那上面飞舞的尘埃,心情繁杂,欣喜和失落并存,希望和迷茫纠缠,要考虑的事情太多,像一团乱麻似的缠在他的脑子里。可他累了,他只想休息。 木屋里静悄悄的,还充满了浓浓的树汁味;他用被子盖住嘴巴,又盖住鼻子,又盖住他的半张脸,他像在躲避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躲在了里面;接着,他又闻到了那种陈年的味道——有点熟悉,但他又想不起来在哪里闻过。 他困了,他闭上眼。 但对未来的不确定性却又突然跑出来,就在他快要入眠的时候猛戳了他一下,让他再次清醒——内脏像被什么揪住了似的,憋闷又酸楚——他能一直住在这里吗?伯伦希尔虽然帮了他,但她的真实想法又是什么?他根本猜不透,因为她大多数的时候,都是面无表情的。 还有,如果被奥丁知道他在这里,奥丁又会是个什么反应? 他心里清楚得很,奥丁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他——奥丁只把他当成自己的私有财产,或像猫,或像狗,或像牲畜,或像物件,他怎么可能放任自己的财产到处乱跑? 心里揪成一团,却又不知如何缓解;他十分清楚,自己根本打不过他,就算真跟他闹崩了,他也无力反抗——就像上次那样,只不过是在言语上表现出了不尊重,他就差点卸了他一条胳膊。 他想跑,跑到岛上去,然后隐姓埋名过一辈子。可一想到仙宫里剩下的那群圣童,他便自己打破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除了我之外,还有十一个人,而且觉醒的能力又都是千奇百怪的,所以我怎么可能逃得掉?十一个人找一个熟悉的人,再加上奥丁的科技加持,我又能躲到哪里去呢? 更别说奥丁还想对朱莉动手这件事了……奥丁那天说的那些话,肯定是早有预谋的。他之所以没动手,估计是和独眼说过的那件事有关——他最近在给独眼帮做武器,他暂时还没能抽出身来。 等他抽出身来,就会来这里找朱莉她们的麻烦了吧……再加上一个我……呵呵…… 要不,明天我就同朱莉她们说说,然后一起跑吧……岛上的生活虽然没这里平静,但至少没有奥丁…… 他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在模模糊糊的梦中,他看到被大火吞噬的仙宫。火焰妖娆,像个少女的身影,在半空中婆娑。 再次醒来,是被胃痛弄醒——如朱莉所说的那样,咸菜吃多了,胃里像是火烧一样又干又涩,又痛又麻,宛如抽筋。 他从温暖的被子里爬出来,推开门,踏着如水的月光,穿过鬼魅般的森林,来到了那条盛着星星的河。水草在飘动,宛如少女的青丝。他蹲下身子,捧起一捧水,猛灌了一大口。胃更疼了,就像有冰块进入了他的食道里,他感觉胃里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疼,接着便是一股难以忍受的寒意。他瑟瑟发抖,他止不住地流下了眼泪。 他大口喘息;他看到破碎的月亮被河水淹没,他看到数不清的星星被云朵遮掩;天边露出鱼肚白的时候,难受的感觉才渐渐退去;他依靠在河边,发起了呆。 山那边,云层翻滚,一片清冷的蓝;为数不多的光像在挣脱牢笼似的拼命撕开云层的防线;大山被黑暗笼罩,看不清它的样子,云朵被撕成一片一片,又随风飘散;光来了,又带来一派浓重的雾;雾遮挡住山峰,雾遮挡住阳光,朦朦胧胧,让人看不清未来的方向;有些冷,他搓搓胳膊,站起身,折返回去。 耳边响起竹笛声,婉转动听,悠扬悦耳,他再次醒来。通风口处的月光被阳光取代,灰尘依旧在上面飞舞,就像精灵。笛声又突然变得激荡起来,如同面临千军万马一般;笛声急促高昂,磅礴如海,又有丝丝的哀伤;接着,在一阵狂风骤雨般的节奏后,笛声又低了下去,最后变成袅袅的轻音,如同炊烟一般消散不见。 他从屋内走出,与满眼的绿色和柔和的晨风撞了个正面;透过树林,他依稀看到朱莉和伯伦希尔的身影;她们手里都拿着一根竹笛,竹笛的尾端都挂有红色的穗子。朱莉那清脆的,有些像鸟叫的笑声隐约传来,他看到她在咯咯笑着,他能想象到她满脸喜悦、满脸幸福的样子。伯伦希尔则安静地坐在一旁,呆呆地看着朱莉。 他想:看来她俩不吵架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见此情景,他心里居然酸酸的。 他昏昏沉沉地走了过去,然后像个白痴一样问起她们:刚才你们吹的是什么曲子,还挺好听的。他感觉自己脸上的笑容十分僵硬,就像是想尽快融入她们的生活似的。 朱莉说,曲子叫《美人叹》,讲的是很久很久以前,一个美人自刎的故事。 “这么伤感啊……”他刻意寻找话题地说,“但我听你们刚才吹的,好像是在打仗似的。” 朱莉笑着说,“当然是在打仗啦。因为美人是一位将军的妻子,她丈夫已经被敌人围起来了,马上就要失败了,她为了保住自己的名节,便抽剑自刎了——这都是战场上发生的。”说着,她便看向伯伦希尔,问,“妞妞,那两个词叫什么来的?我突然想不起来了。” “四面楚歌和霸王别姬。”伯伦希尔平静地用东方语回答。 “对,就是这两个。”朱莉点点头,然后笑吟吟地看向奈佛,骄傲地说,“奈佛,听得懂吗?听不懂吧,嘿嘿,因为这个叫成语,而且都是有典故在的。奥丁虽然教东方语,但他不会古东方语,所以你肯定听不懂。” 奈佛确实听不懂,但他的目的不在于此,他只是想让朱莉陪他说话。不知为什么,他总感觉他要尽量吸引朱莉的注意,要不然,朱莉就不会爱他了似的。 他讪讪笑笑,道,“确实听不懂,奥丁也没教过那么多,他最喜欢教的,都是有关‘杀人’的词汇。” 朱莉说,“东方语有很多优美的词汇,但奥丁只知道打打杀杀,所以他根本体会不到其中的美好。就像妞妞最近让我看的那本书,里面的词汇就特别优美,而且都是带典故的,如果只是看表意,是根本理解不了的。”说着,她又看向伯伦希尔,“我说的对吧,妞妞?” “不是词汇,是诗歌。”伯伦希尔纠正道,“书名叫《诗经》,是东方古代诗歌的精华。” “诗歌也是由词汇构成的,我说的也没什么问题吧?”朱莉撇撇嘴,强词夺理道。 伯伦希尔十分无奈地看她一眼,便不再说话——她貌似是不想同她争论。 接着,朱莉便捧起桌面上的那本书,开始念了起来。念完后,她又和伯伦希尔分享起了她的理解和心得。二人开始说起奈佛根本听不懂的话题。 奈佛意识到,他根本参与不进去她们的话题——别说东方语的诗歌了,就是通用语的诗歌他都不乐意看——那都是些什么玩意?好好的人话不说,非要整什么意像描述,什么叫意像?他想象力又不高,哪能理解那么复杂的东西? 看着滔滔不绝的二人,他感觉自己像被晒在一边似的,不禁有些难过。 “那个……我想要个脸盆,”在二人讨论的间隙,他瞧准机会打破了她们的话题,“最好还能有个牙刷……我还没洗脸呢。” 朱莉一怔,随后咯咯笑道,“我说你怎么脏兮兮的,我还以为你又跑森林里睡觉去了呢。”说着,她便站起身,继续道,“我都给你准备好了,一大早天还没亮我就给你翻出来了——牙刷、牙膏、洗脸洗脚洗其他的,应有尽有。你等着,我给你拿去。” 第494章 小打小闹 朱莉一进屋子,就夸张地叫起来——“天呐,你真脏!被子就这么一堆,门也不开一下,哎呀,臭死啦!奈佛真臭。”她故意捏住鼻子,仿佛里面真的很臭似的。 奈佛不禁红了脸,他辩解道:“着急出门,就没来得及收拾。” “哼,你才不会收拾呢。”朱莉道,“我还不知道你?小时候就经常不管不顾的,更别说是现在了。”说着,她又动手帮他叠起了被子,并继续念叨道,“被罩床单一礼拜要清洗一次,白天的时候最好也把它们拿出去晒一晒。啧啧,幸亏我来了,要不然你这儿就成猪窝了……东西摆放整齐,心情也会跟着变好的。你呀,真是又懒又笨。” 看着她忙忙碌碌的样子,奈佛心中突然涌现出一种别样的情绪——很舒缓,就像微风;又很轻柔,像薄纱一般。他想:朱莉对我真好,能遇见她真是我的幸运。如果不是伯伦希尔在,他肯定会走上前抱住她的。 他下意识地看向伯伦希尔。 伯伦希尔好像在观察房屋的结构——因为她一会儿看看木屋的内部,一会儿又看看屋外的地面。半晌,她突然说,“看来今天还要忙一小会儿——昨天忘记给这里通电了。” 奈佛连忙说,“麻烦吗?要是太麻烦就不用了。” “不麻烦。”伯伦希尔头一次露出调皮一般的表情——她的脸色虽然很平静,但眼里却透露出一丝狡黠的光,“仙宫外面有现成的,我们只是‘暂借’一下。” …… 所谓的‘暂借’,其实就是明抢。奈佛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仙宫底部还暗藏着一座聚变核电站。核电站位于仙宫后面的山脉之中。入口处,有两台愣愣的机器人把手——圆柱型,背后有‘sc’的标识,胸前写着编号,类似手的部分还挂着武器——一种类似枪,但又不是枪的东西。 它们在看到伯伦希尔的一霎那,似乎颤抖了一下。编号是‘’的那台机器人的脸部颜色来回切换,一会儿红一会儿绿,就像是出了故障似的。它用履带向后退了几步,然后才用那干瘪的机械声畏畏缩缩地说道,“女武神大人……这里是禁地,没有奥丁大人的指令,我们是不会让您进去的……我们……我们有激光武器……请您不要做出任何出格的行为……” 伯伦希尔理都不理它,只是带着奈佛继续往里闯。奈佛心里噔噔直跳,他紧盯着它们手里的武器,一点也不敢懈怠。 “再往前,我就开枪了!”编号‘’警告道。 伯伦希尔经过它的身边,拍拍它圆圆的脑袋,眼里露出笑意,道,“借点东西而已,不要这么小气好不好?” 编号‘’就像被电击了一般怔在原地,随后,它的语言模块便出现了问题——他用机械般的声音重复道,“有危险……需要逃离……不能执行反抗指令……有危险……不能执行反抗指令……反抗模块出现故障,锁敌机制已被锁死……警告,警告,放弃抵抗,原地待命……” 另一台机器人一直没敢动,它那只隐在玻璃罩下的那个类似眼睛的东西,像惊慌的小狗的眼睛一样,不停闪烁着畏惧的光。 伯伦希尔从它们身边轻飘飘地闪了过去,宛如一个调皮的少女。 核电站内部,如同迷宫一般——道路纵横交错,面积庞大无比,到处都是暗门。 差不多一个小时后,他们才到达目的地——是一间名为‘lb-319’的实验室。门锁紧闭,上面画着核辐射的符号;门里面被淡蓝色的雾气笼罩;雾气中,无数白色的玻璃柜依次排开,就像一个个巨大的水晶宫;每个玻璃柜里面,都有一枚水杯大小的金属容器;金属容器内部散发出迷幻的光泽,看起来就像是星团一样。 “站远点,”伯伦希尔指着不远处吩咐道,“站那里就行。” 奈佛走过去。 伯伦希尔将手掌放在实验室门前的把手上,门上面发出‘滴滴’的一声;门开始向上滑动,随后,有一团雾气弥散开来;奈佛见状,不由得又后退了几步——因为他不确定这种东西是否存在危险;伯伦希尔走了进去,门又随之关闭。 她挑选了好一阵儿,才最终将一枚金属容器从玻璃柜中取了出来,然后,她又把它放置在一个特殊的手提箱里,这才从实验室里走了出来。 “这个,应该能用二十年以上。”她将手提箱交到他手中,并解释道,“它叫可存储能源,是通过可控核聚变技术实现的,清洁型能源。” 奈佛虽然没听懂,但还是点了点头,然后接过手提箱。他想:这东西,就是大号电池吧……呃,伯伦希尔说的好复杂,听不懂…… …… 能源被深埋地下。伯伦希尔找来电线,然后又让奈佛帮忙布了线。于是很快地,小木屋内便通了电。 灯是老旧的钨丝灯,寿命有限,而且有些晃眼。奈佛看着被点亮的钨丝灯,心想:但至少是个亮,总比摸黑要强。 屋子里也多了许多东西——都是朱莉搬来的。有两盆绿植摆在门口,植物繁茂,给屋子里增添了自然的气息;三个脸盆,一个洗脸架摆放在角落中,上面还摆放好了牙刷、牙膏和其他的洗漱用品;还有一个小型火炉,放置在门外,朱莉说,他可以用这个烧热水喝。 看着这有模有样的新家,奈佛心情很是舒畅。 一切安排妥当后,朱莉便提议去吃早餐——其实都不能算是早餐了,因为当时已经快到中午了。 “不会又是白粥吧?连吃好几顿白粥了,能不能换个别的?”不知怎的,奈佛的脑子突然抽了筋,竟把心里的真实想法说了出来。 本来笑意盈盈的朱莉登时不高兴了,她蹙眉撇嘴道,“就是白粥!爱吃不吃!我只会做这个,你要是不想吃,就去找别人做!”说完,一甩手就往外走。 她气呼呼的,奈佛连忙跟上去辩解,但她一句话也不听,还一个劲地说奈佛就是嫌弃她了——他一定在岛上遇到过很多会做饭的女孩子,他是在拿她和她们比,他就是觉得她不好了——说着说着她又开始哭,并无理取闹道:我真可怜,天还没亮就开始给你张罗这张罗那!你不领情就算了,居然还嫌弃我!亏我为你付出那么多!你讨厌我就直说!我没那么贱,并不是非你不可! 奈佛肝肠寸断,慌忙发誓,可朱莉一点也不听,还不让他拉手。 “别碰我!”她气鼓鼓地说,“男女授受不亲”——这句是用东方语说的,“从今以后,你是你,我是我,我们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我有妞妞就够了!还有,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了!你也不许再来找我!”她哽咽一声,大踏步离去。 奈佛不禁懊悔,他想:我脑子进水了是吗?喝粥就喝粥呗?还能比没东西吃难受?我他妈抱怨什么啊,得,又生气了,这我可怎么哄?她又什么时候能消气?是一天两天还是三天?哎,我这脑子啊……本来高高兴兴的,又让我给弄砸了,我怎么一点记性都不长啊,哎……这可怎么办? 正惆怅着,伯伦希尔忽然来到他身边,并对他说,“小丸子怀孕了,情绪不稳定,你别怪她。” 奈佛想:我怎么可能怪她?这还不是我说话不经过大脑闯下的祸?呵呵,刚和好不到两天,这就又吵上了……哎,我怎么这么难啊…… 他满脸愁容地顿在原地,一时竟不知该做些什么好。 伯伦希尔叹了口气,又道,“我那里有本书,是讲烹饪的,如果你实在想吃点别的,可以按照书上的方法去做——食材我那里都有。但……至于好吃不好,我就不敢保证了。” 第495章 土豆茄子汤 伯伦希尔做了粥,端进屋里一碗,给奈佛留下一大锅。奈佛心情烦闷,只吃了一半便吃不下去了,然后看着篱笆小院、锅碗瓢盆、石桌竹椅发呆。有时,他也会看向纸窗的位置——他想看看朱莉的情况,但纸窗紧闭,阳光刺眼,他连她的影子都窥探不到,于是不由得唉声叹气起来。 篱笆墙上,爬山虎或红过绿一片,点缀着平静,彰显着自然,在墙面上画出一派别致的景观,或如飞腾的云雾,或像窈窕的少女;他又怔怔地看向它们。 ‘朱莉心眼真小,’他想,‘这么一点小事就能跟我闹别扭……她又不是不知道,我性子直,脑子还笨,说错话了也不是无心之举……她怎么就不肯原谅我呢……呃,女人好麻烦……看来以后同她说话,只能小心小心再小心了……’ 正想着,只见伯伦希尔从屋里走了出来,并将一本书递到他面前。书上面写着几个大字——“各地食谱”,书面泛黄,很是陈旧,一看就是多年前的老古董了。 “你可以照着这个做,”她说,“菜谱还挺全的,东南西北各地的菜肴都有。”说着,她便又折返回去。 奈佛无精打采地翻看起书本——有插图,有文字,有详细的烹饪方法,凉热均有,荤素齐全;插图上的美食都很诱人,如同精美的艺术品一般;但他根本看不下去,翻了半天,他只记住了作者的名字——卡·冯德里。 不多时,日影往西偏了一点,阳光透过树冠的缝隙,射进锅里,照耀在白粥之上,掀起一片金灿灿的斑斓。粥沱了,也没了热气,他不禁又叹了口气,心想:得,这半锅粥也浪费了。不知为什么,他突然联想到此情此景被朱莉看到的画面——她叉着腰,凝着眉,瞪着眼,把他给大骂了一顿——她说他不仅脑子笨,而且还是个专门浪费粮食的害人精;她说:粮食多难种出来呀!你都不知道我和妞妞有多辛苦!成天只知道吃,一点都不体谅我们!你是猪嘛你! 他不禁笑了,但笑过之后便是悲凉。‘还不如出来骂我一顿呢,至少还能见个面……’他落寞地想,‘朱莉,我哪儿做错了你跟我明说好不好,别动不动就生气,动不动就不理人好不好……你气性怎么这么大啊,我就是说了个不想吃粥了,你就跟我闹这么大的别扭……哎,我就多余跟她说混帮派的那档子事……什么外面的女人?哪有外面的女人?还让我找别人去……我哪有别人啊……她怎么就这么小心眼呢?’ 脑子里一个想法,手上却又是另一个动作——手在不停地翻书,眼睛也不知不觉地跟了上去,然后便是脑子——不知不觉间,他的注意力被书本吸引了过去。 ‘炖煮系列。一,本系列最简单的烹饪;土豆茄子汤。’书上写着,‘时间:五十分钟到一个小时;上手难度:简单;份量:两人量;用料:土豆茄子若干、酱油、盐、味精、花椒、大料、水、葱姜蒜、植物油或动物油等;步骤,一……’ 插图上的食物一点没有汤的样子,而且紫黄相间,很是黏稠,倒像是粥。奈佛不禁想:这玩意是汤?这哪里有汤的样子?黄的是土豆我倒认识,但这个紫的……哦,是茄子……朱莉那天给我吃过……还有这花椒大料是个啥?没见过啊……植物油动物油就是食用油呗……盐也有,酱油也有……就是那个腌咸菜的那个咸东西呗……呃,好像也不难……切吧切吧,剁吧剁吧往锅里一放,好像就完事了。 他突然想试试把这道菜做出来是个什么感觉,于是便拿着书本,冲屋里叫道,“那个,伯伦希尔……我想用点土豆和茄子……可以吗?” “自便。”伯伦希尔道,“但不要取太多,会浪费。” “好的。”奈佛怔怔地看了一会儿门口才道,因为他刚才那一声高呼,也是想吸引朱莉的注意。但朱莉既没有说话,也没有出现,他不由得沮丧了一会儿,然后叹口气,走向地窖的方位。 取了四个土豆,两只茄子,他便开始按照书上的方法动工了。菜刀去皮还是比较麻烦的,他一边切土豆皮一边想:这皮这么薄,怎么就没有个好点的工具可以直接给它刮掉呢?真是麻烦,这一刀一刀的,还准时浪费不少食材…… 土豆成块,茄子成条,他又将它们清洗了一番,然后又去准备辅料——盐、食用油和酱油,待一切准备妥当后,他便继续按照书上的方法处理——点火烧油,放入食材,煎炒一会儿,待变色后再加水炖煮。 锅咕嘟咕嘟地响着,油烟味和木柴味并存,他学起朱莉的样子,坐在旁边扇起了火。 茅草屋内一直没有声音传出,他心里像被猫挠了似的难过;他一边扇火,一边看向纸窗的位置,心想:朱莉,你就搭理搭理我呗,哪管出来骂我一顿呢……就说我浪费粮食了,我是头猪…… 他的手在不自觉地用力,炉火烧得旺盛,炊烟也像龙卷风似的飘扬直上。四处都是油烟味,他不禁咳了两声,眼睛也有些酸,他不由得放下扇子,揉了揉了眼。之后,他便放缓了扇风的速度,黑烟退去,幻成白烟。 很久之后,食物的香味溢散开来,不由得勾起了他的馋虫。肚子叫了,他突然又感觉饿了。他掀开锅盖,蒸汽扑面而来,随后,他便看见了已经被煮成金黄色的土豆块和已经被煮烂的茄子条。茄子像酱汁一样泼洒在土豆块的身上,看起来十分诱人。有浓郁的香味袭来,他不由得咽了口口水,然后用勺子,轻轻舀出一点包裹着土豆的茄子,接着放在自己面前,吹了吹气,最后吃进嘴里。 土豆酥软,茄子柔嫩,入口即化。他不禁呆住了,因为他感觉,这是世界上第一好吃的东西,什么仙宫里的面包和牛奶、天照岛上的合成肉、朱莉煮的白粥,都没这个好吃。 他不禁欣喜大叫道,“朱莉,伯伦希尔,你们快来!我做出菜来了!特别好吃!你们快来尝尝!”他手舞足蹈,连声高叫,“哈哈!我学会做菜了!以后咱们再也不用白粥配咸菜了!” 事后,朱莉告诉他,他当时得意忘形的样子就像个大马猴似的。 伯伦希尔先走了出来。她一脸狐疑,来到炊具前,然后看看锅里的食物,但是她好像没有要品尝的意思。 接着是朱莉。她还是一脸怒气,还是没看奈佛。但是她取了双筷子,捏了一点土豆,放进了嘴里。 她眼里有光闪过——是一种惊喜的光。她好像突然不生气了,她看向奈佛,惊讶地问,“你是怎么做出来的?土豆居然能煮得这么软?为什么我每次都煮不熟?” 第496章 最后的平静 有了菜,奈佛又开始琢磨主食,但白米并不好煮,而且也没有相关的教程,于是他在尝试几次、浪费一些粮食后便不得不放弃了。下午四点多,他们一起吃了晚饭——终于不再是白粥配咸菜了,而是白粥配土豆茄子汤。 朱莉吃得很多,也吃得很饱,并且不再提上午生气的事,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同他有说有笑;伯伦希尔也吃了一点,她说奈佛有做饭的天赋,味道什么的都很好,口感也十分不错。 待众人吃饱喝足,伯伦希尔离开后,朱莉才提起了上午那件事的后续——她不怎么高兴地说:以后你做饭吧,省得嫌弃我们只会做白粥。我就是什么都不会,你要是后悔了就趁早说,省得耽误你。 奈佛连忙发誓道:我要是有这种想法,明天就让我掉到河里头淹死。别生我气了好不好?你这一不搭理我,我心里就难受……就像有猫挠似的…… 朱莉嘟起嘴,道:你不听话我就生气……以后不许惹我。 奈佛拉住她的手,深情款款地说:我哪儿敢啊,你可是我的命。 朱莉偏过头,哼了一声道:油嘴滑舌,一定是在外面跟别人学的。哼,你肯定同别的女孩子也说过这样的话。 奈佛又赌誓道:老天爷在上,我要是敢对你有二心,不得好死。 朱莉叹了口气,柔声道:别老死了活了的。你要是真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奈佛见她真情流露,心中不免激荡,他将她搂进怀里,轻声道:以后别吵架了好不好?一吵架我就什么都不想做。 “嗯。”朱莉安静地靠在他怀里,温温柔柔、酥酥软软地说。 ……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是他这辈子里相对平稳的一段时光——清晨,听着悠扬的笛声起床;在洗漱结束后赶去茅草屋,然后挑选食材做早餐;用过早餐后,或听朱莉和伯伦希尔东聊西扯,或陪着朱莉看一本名叫《母婴指南》的旧书;中午,起火做饭;下午,或回到小木屋休息,或在茅草屋干些杂活——收拾院子、去林子里搜寻木柴等,或翻看伯伦希尔的其他书籍——科普类的、生活类的,还有文学艺术类的;傍晚,再次做饭,再次用餐,之后回到小木屋,洗漱,接着打开电灯,或看小说,或闭上眼睛等待入眠。 就这样,在朱莉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的日子里,他着实安稳了一阵子。在此期间,他学会了五道素菜,研究出了白米饭蒸煮的方法,还准备弄个磨盘,去把那些名为‘黄豆’的种物磨成豆腐。 他也在规划他们的未来。他想让她们住得更舒服一些,因此他还看了有关房屋设计的书籍。茅草屋和小木屋是没有卫生间的,他和朱莉都需要去森林里解决问题;他觉得不太合适,这万一要是再遇上一场‘暴寒’(他十岁的那年遇到过一次,天气变得十分极端,白天冷,夜里热,就像昼夜颠倒似的,而且冷得彻骨,他还记得在那些天里,奥丁没有允许他们出门),那就容易把朱莉冻病,所以他很想在这里建成一座结结实实、可以遮风避寒、可以冬暖夏凉的建筑;需要准备的东西很多,需要的时间也比较漫长——就算有伯伦希尔的帮忙,他们也得建个三年以上,这是一项浩大的工程。 他同伯伦希尔提过,但伯伦希尔却说:她之前也想过,但不太现实,因为这里的土质不好——这里的土地做地基,房子很容易坍塌,而且也没有钢材和红砖。如果真想盖房子,就需要去岛上购买相关的材料,可他们谁都没那么多钱,所以根本不可行。 他指着仙宫问:那奥丁是怎么建起那么大的房子的?里面还有那么多的高科技产物? 伯伦希尔回答道:那栋建筑不是他建的,是同这座小岛一起诞生的。 他又追问:那是谁建的? 但这次,伯伦希尔就不回答了。她站起身,看看西斜的夕阳,然后说:以后再说。我要去打坐了。 朱莉有了胎动。她时而喜悦,时而悲伤,阴晴不定,还总会说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对她是不是……不公平呢……我昨天晚上梦见她了……是个特别可爱的小姑娘……她说妈妈别不要我,我很乖、很听话的……’ 她摸着肚子,靠在竹椅上,悄悄对奈佛说。她眼里充满悲凉,像求助一般看着他。 他也不知如何回答,因为他既没怀过孕,也不懂她这句话的意思。他想:估计是怀孕造成的吧……最近朱莉的情绪越来越不稳定了……他安慰她道:等孩子出生就好了。我们也没想放弃她不是? 朱莉嘴角颤抖了几下,似乎有话想说,但她转头看看纸窗上伯伦希尔的影子,便又什么都不说了。 …… 最后一个宁静的夜晚,他做了一场噩梦。梦里面,他们有了自己的房子——是一幢三层别墅,就位于茅草屋的前方;周围绿植环绕,鲜花遍地,爬山虎爬满墙壁;这是一座哥特式的建筑,院子中央还有一座小型喷泉,喷泉上矗立一座少女的雕像;流水声哗啦啦,透明,纯净,美好。 他看到朱莉站在二楼的窗口处,领着一个可爱的小姑娘;小姑娘在笑,朱莉却一脸愁苦,看着楼下;楼下是面无表情的伯伦希尔,她眼里闪出失望的神色。 他叫她们,但她们谁都听不到,就好像他根本不存在似的。他准备进去,看看自己的新家,但这时,天边却突然刮起了一阵风——黑风,浓浓的,还粘带着血腥味;它把天都吹翻了,云朵都飘飘零零地砸向了地面;接着,是无声的闪电,一道一道,在暗无天日的世界里来回游荡。 他再次叫她们,但她们依旧没动。 那个小姑娘好像越来越高兴了,她咯咯直笑,还拉住朱莉的裙摆让她看伯伦希尔的样子;朱莉叹口气,低下头,眼里踅出了泪。 伯伦希尔哭了。有两行血泪流下,她咬咬嘴唇,幽怨地喃喃——“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我……你不是答应过我,你会帮我的吗……为什么……” 一道惊雷掠过,就像把天劈开了一个大窟窿一般。 接着是一声嘈杂的闷响——像是有人推开了门。 第497章 迈向死亡的序曲 天已经亮了,但太阳还没有升起。奈佛看到小木屋的门前,有凌乱的尘埃在飞舞;尘埃越过一个人的身体,落在他虚幻的影子上;奈佛又向上看,他看到了熟悉的鞋子,熟悉的衣服,熟悉的脸,和熟悉的面具。 奥丁似笑非笑,面具上泛着淡淡的蓝光,他在盯着他的脸看;木屋外面,清晨的气息已经铺洒开来,很是安静,很是和谐,树叶树冠悠悠然,河水声轻荡荡,白光布满世界,它们似乎都在等待着阳光的降临;但阳光并没有降临,奈佛倒是看到了芭比恩——她站在木屋外,面无表情,还低着头。 一个多月的安稳,几乎都让他忘了奥丁的存在;他以为他永远都不会出现了,他以为自己可以一直平稳下去了,他也都准备好,要在这里度过一生了;所有的期盼和幻想瞬间幻灭,就像慢慢渗透进来的冰冷空气,就像被摔碎的琉璃梦境。 在他看清他脸的一瞬间,所有对未来的美好设想全都消失不见——什么建新房子的想法、和朱莉好好过一辈子的想法、试着消取对伯伦希尔的恐惧,再在心理上把她当成家人的想法,霎那间溃散。然后,它们又随着这片冰冷的空气,从他的身体里和脑子里,渐渐退去——就像有一场无形的冷风,把他的灵魂和梦想,全都吹走了一般。 手是凉的,脚是凉的,脸是凉的,心是沉的,脑子是空的。他看着奥丁,一言不发。 ‘奥丁怎么可能会放过我?’他既愤怒又痛苦地想,‘呵呵,我真是想多了,我可是他的棋子啊……朱莉,对不起了,看来以后不能给你做饭了……估计奥丁又想要让我去执行什么狗屁任务了吧……’ 这时,奥丁终于开口了,他说,“儿子,真是让我好找呢。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呢,儿子?”他的嘴角斜吊着,露出既狰狞又可怖的笑容,“原来你躲到这里来了,我还以为你会跑到岛上去呢。” 奈佛没说话,只是愤恨地盯着他看。 “呵呵,儿子,这间屋子——”奥丁环视一下四周,又道,“是你自己做的吗?”说着,他便发现了电灯的开关;他走过去,顺手一拉,钨丝灯泡亮起,将整间屋子染成金黄的色彩;“哈哈,居然还有电?”他阴森笑着,看向奈佛,“电是哪里来的?不会是……偷的吧?” 他眼里闪出凌厉的光,他吊着的嘴角也放了下去。 奈佛明白,这些都是奥丁随意找的借口——他是想找他的麻烦。奈佛憋着火道,“有什么事情就直接说,别东扯西扯的。”他看向门外的树林,继续道,“屋子是我自己建的,电是我在岛上买的蓄电池——你不让我住仙宫,我只能自己想办法。” 他起床,穿好鞋,然后抓过挂在床头的外套,穿好。 “是吗?”奥丁嘲弄一般地问道,“可我不记得有教过你,怎么建屋子和搭电路啊?呵呵,儿子,你在说谎对吗?”他歪起头,咧开嘴笑了笑,“儿子,我说过吧,我最讨厌说谎的人,所以,呵呵,你是想找死吗?”他的笑容消失,又换上了那副阴森的嘴脸。 “那你他妈赶紧弄死我!”奈佛彻底怒了,他对着床头猛拍一掌,发出哐的一声,“来!弄死我!”他怒目圆睁,狠狠瞪向奥丁,“你不是一直都想弄死我吗?那就赶快动手!别他妈阴阳怪气的!老子不想听!” 奥丁怔住,像突然不认识他似的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回头向芭比恩问道,“芭比恩,说说看,奈佛都犯了哪些错误?他又应该受到什么惩罚?” 芭比恩面无表情,低着头道,“犯了三项错误。一,不敬长辈,无理取闹;二,私自离家,不打招呼;三,偷窃财物,破坏看守。”她始终没看奈佛,就好像不忍心看他被罚一样,她叹了口气,继续道,“父亲说过……违反一条的要关半年禁闭,违反两条的要苦修三年,违反三条的要给大家做十年长工……违反……违反三条以上的,要……要消除记忆……违反五条以上的……就要肉体消灭……按照规矩,奈佛犯了三条,所以要罚他做十年长工……” 奈佛听得直懵,因为他从来没听说过仙宫里还有这样的规矩。他不禁想:这是哪里来的规矩?从小到大,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开会的时候我溜号了?……不对……奥丁开会扯的最多的,都是有关他‘敌人’的信息,他可从来没提过什么规矩……我记性很好,这点事情我根本不可能记错。 正想着,又听奥丁又开口道,“芭比恩,你算错了,是四条,不是三条,”他回过头,高昂起下巴,十分轻蔑地看向奈佛,“还有一条是:撒谎成性,不知悔改。所以,呵呵,对奈佛的惩罚就是——消除记忆。” “父亲!”芭比恩突然叫了奥丁一声,然后很是急切又很是卑微地乞求道,“奈佛……奈佛只是初犯,请您念在他……多年忠诚的份上,饶他一次……我相信奈佛不是有心的……父亲,求你……” 芭比恩的态度似乎让奥丁颇感意外,他回过头,看向她,然后问,“芭比恩,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当然,感到意外的不止是奥丁,还有奈佛——他根本想不到芭比恩会为自己求情。 “父亲……我知道……我知道我这也算是违反了‘滥用同情,违抗命令’的规矩,但……”芭比恩迅速抬头看了一眼奥丁,然后又重新低下头,吞吞吐吐道,“但我们是一家人……父亲您不是说过……我们一家人要相互帮助、相互扶持的……更何况规矩是新定的,奈佛又不知道……所以……所以父亲您还是别……” “糊涂!”奥丁没等她说完就强行打断了她,并提高了音量,大义凛然道,“规矩是新定的就可以不遵守了?那这个规矩是给谁定的?是给我定的吗?”说着,他便显露出失望的神色,吁了口气道,“芭比恩,不要再为他求情了,他三番五次地不尊重我,你也是知道的。天底下有同父母如此说话的孩子吗?没有吧?一上来就满口‘他妈的’,这又是谁教给他的?不是我吧?动物尚且不会凶自己的父母,更何况是人?我对他有养育之恩,他也理应听我的话,但你看他现在的样子——”他指向奈佛,“他有一点把我当成父亲的样子吗?他的眼里都是恨!他不仅不感恩于我,而且还怨恨于我!就这样的孩子,不把他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清洗干净,怎么帮助我们完成最后的大业?他就是那个最不稳定的因素,所以必须把他的记忆清除干净!” 奈佛听不下去了,他也终于弄懂了规矩的来源——规矩是新定的,而且还是在他不在场的情况下。胸腔里的火焰愈来愈烈,他终于憋不住了。 他吁了口气,指着奥丁的鼻子大骂道,“奥丁,你就别费那个劲了,还是直接弄死我吧,这样你我都省事!呵呵,搞得谁他妈愿意给你当儿子一样!从小到大,你不是打我就是骂我,要不然就是折磨我!就这,还他妈敢说自己是父亲?你他妈也配?老子他妈告诉你!老子早就受够了!来,动手!捏死我!捏死我咱俩就全省事了!别他妈扯那么多用不着的,不弄死我,你他妈连个男人都算不上!”他顿了一顿,又冷笑道,“呵呵,不对,你本来就不是人,你他妈只是个人工合成的钢铁怪物!” 奥丁猛地回过头。奈佛看到,他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好几下,他面具上那层淡蓝色的光芒,也变得越来越浓厚了。 见状,奈佛顿时警觉起来——他准备随时觉醒,以应对奥丁的突然袭击。 他要和他来一场你死我活的终极大战! 他想:打不过也打!他妈的,就算弄不死他,我也要重伤了他!豁出去了!老子他妈受够了!老子再也不想当你的棋子了! 第498章 谎言 逼迫 山那边,起了一层晨雾,薄薄的,迷幻了山的影子;青草上的露珠,压弯了嫩叶的腰身,飘飘摇摇地坠落,砸在地面上,散成几瓣,然后又渗进泥土里;清凉的风带来清晨的气息,也带来了每日早晨,都会响起的竹笛声。 竹笛声袅袅,单音,单节奏,很是轻快,就像鸟叫;没有平日里双音共鸣的感觉,也没有了那股主导节拍的主旋律。 奈佛知道,这是朱莉单独吹出的笛声——曲调虽然动听,但似乎缺少了感情的投入——她现在吹的是一首有关家园的曲子。奈佛曾听她和伯伦希尔吹过两次。他还记得,伯伦希尔和朱莉共同演奏的时候,他能明显感受出曲子里的恬静和忧伤,但这次,他没能感觉到这些,他只感觉到一种照本宣科的味道。 他一想到朱莉,寻死的想法便淡了一些:他应该和奥丁拼个你死我活吗?他应该放弃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安宁,独自奔向地狱吗?朱莉怎么办?她会哭吧……会哭上很长一段时间,然后忘了我……或在这里,陪伯伦希尔待上一辈子,或在多年以后,再遇到一个可以相信的男人…… 心头感到无边的重量,就像被大石压住了。他舍不得,放不下。她的眉毛,她的眼睛,她圆圆的脸颊,和她那欢乐的笑声,他一点都不想离开它们。 昨天,她想吃炸薯条,但他做失败了。她没有怨他,反而安慰他道:我也没吃过,可能就是这个味道。其实挺好吃的,我很爱吃。 其实并不好吃,因为土豆被他炸得很硬,咬起来还嘎嘣嘎嘣直响,一点都没有伯伦希尔所说的那种‘外焦里嫩’的感觉。 朱莉把那盘薯条吃了个干净,还夸他厨艺好,接着又说等女儿出生了,他一定是个合格的好爸爸。 后来,他第一次摸了她的肚子。温热,有生命在蠕动。她让他听肚子里的声音,他贴上去,听到了生命最原始的旋律。他开始憧憬他们的未来——三口之家,温馨和谐,在这片与世隔绝的世界里,安度一生。 有光出现,晨雾随之飘散,露出了山,露出了云,也照亮了奥丁那张怪胎般的脸。 奥丁的注意力被笛声吸引了过去,他饶有兴致地听着,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 奈佛恨恨地看向他,痛苦地想:你为什么要来?你为什么非要夺走我的一切?这到底是为什么?我来到人世的意义就是被你折磨吗?你为什么不去死?你为什么不去死! 他明白,奥丁一旦动手,他就绝无生还的可能;他也想活,他也想陪伴朱莉,他也想继续在这里过安详的生活,但奥丁不会允许,而他也不愿再受这无边无际的折磨了,所以,他最终还是下了决心——死之前,再奋力抗争一次吧!哪管死,也要死得体体面面,充满尊严! “哈哈!”奥丁在听了一会儿竹笛声后突然冷笑道,“这么多年了,还是如此幼稚。呵呵,什么女武神,狗屁!还不是没长大的小姑娘?” 说着,他便回过头,看向奈佛,咬牙切齿道,“想死是吧?呵呵,但我偏偏不让你如愿!想死还不简单?上吊抹脖子吞枪子哪个不行?非要我动手吗?呵呵,奈佛,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还有比死要痛苦的东西——那就是,把你的灵魂关在笼子里,让你亲眼看到自己身体变成傀儡!”他扬起下巴,做出高傲的姿态,继续道,“奈佛,还记得手斧吧?你想不想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他又是怎么跑到你的身体里的?” 奈佛凶狠道,“你把他肢解了,我看见过!奥丁,别废话了,动手吧!” 奥丁哈哈大笑,半晌,他才阴森森地说道,“处理你这种废物,还用得着我动手?”他背过手,大声命令道,“芭比恩,觉醒,把他的四肢切下来!省得他到处乱跑!” 但芭比恩迟迟没有动,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奈佛看到,她露出痛苦的神色。 奥丁回过头,严厉喝问,“为什么不动?你也想反抗我是吗?”他重重吁了一口气,指向奈佛继续道,“芭比恩,你是不是已经忘了,他在你小时候差点杀了你的那件事了?当初要不是我及时出手,你还有命活到现在?芭比恩,快动手,趁我还没发火!” 芭比恩将头低得更低,她咬着嘴唇,眼里散发出痛苦的色彩,半晌,她才吞吞吐吐道,“父亲……他是我的兄弟……兄弟……兄弟之间,是不能自相残杀的……父亲,我下不了手……您……您还是找别人……” “你也不听话了是吧!”奥丁突然暴怒,打断了她,“怎么带你去岛上一圈,你也学会撒谎了?难不成,岛上是有什么能影响你们大脑的因素存在?芭比恩,我最后再说一遍:觉醒,把奈佛的四肢切断!要不然,我就将你一并处理!” 芭比恩哭了,她跪了下去,哽咽着哀求道,“父亲……我不想再杀人了……杀人……杀人很难受……尤其是杀手无寸铁的人……他们……他们临死前那种眼神,我一辈子都忘不了……而且……而且觉醒后浑身都疼……父亲……真的很疼……无论做什么都疼……吃止疼药,打麻醉剂,用致幻药物都不管用,浑身就像被虫子咬……父亲,求您,饶了我吧……您让我做牛做马都行,就是别再让我杀人……也别再让我觉醒了……” 奥丁愣住,他难以置信地看向芭比恩。半晌,他叹了口气,自言自语低声道,“女人就是女人,不管添加了多少男性基因,也还是改变不了柔弱的本质……呵呵,这个实验,看来还是有缺陷……” 说着,他又叹了口气,然后用一种极为温柔的口吻对芭比恩说,“芭比恩,觉醒之后会疼,是因为你的方法不对——梦里面的那头狮子,是不是还会来找你?它还会凶你对吧?” 芭比恩露出将信将疑的神情,看向奥丁。 “你要耐心听它讲完自己的故事。”奥丁语重心长地说,“你不要怕它,更不要抗拒它,因为你就是它,它就是你,你们原本就是……” 然而谎未撒完,一阵清澈的银铃声便从不远处的森林中飘了过来。奥丁的身体顿时僵住,然后如临大敌般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接着,一个十分平静的少女说话声响起——“奥丁,一大早就来我这儿大呼小叫的,不礼貌吧?” 奈佛看到,伯伦希尔穿着一身素衣,从斑斓的树影间踱了出来。她的头发在轻轻飘动,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比寒冰还要冰冷的光。 第499章 染血的蝴蝶结 在伯伦希尔出现的一霎那,奈佛寻死的念头就彻底消失了。因为他知道,她是来帮自己的。 奥丁用阴狠的目光瞪向伯伦希尔,但却笑着说,“我在处理家事,真是不好意思,打扰到你的清修了。” “快点离开,我这里不欢迎你。”伯伦希尔冷冷地回应道。 奥丁的笑容渐渐消失,他用阴森可怖的眼神审视起她的脸。 “你这里?”半晌,他突然质问道,“女武神大人,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他歪起头,咧开嘴,指向森林那头,茅草屋的方向,似笑非笑道,“我们当初不是约定好了吗?那里,以‘白河’为界,向南三里内才是你的地界。怎么,女武神大人是忘记了曾经的约定吗?嘿嘿,这可不像你的风格啊。” “快离开,”伯伦希尔眼里的光变得更加寒冷,“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但奥丁根本没有离开的意思,他就像是在挑衅一般地继续说道,“女武神大人,按照约定,你是无权在我的地盘内指手画脚的。怎么,你是想打破这个约定吗?”他顿了一顿,突然大笑了几声,然后又道,“哈哈,可以,我完全同意!只要你不怕你的‘清修’会被人打扰,我可以完全同意!” “奥丁,你想干什么就直接说,”伯伦希尔道,“没必要说那么多的废话。” 奥丁笑道,“女武神大人,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不是我想干什么,而是你想干什么。”他指向奈佛,阴狠道,“刚才,我在教训自己的儿子,你却突然跑出来打断了我,并且还声称这片林子是你的地界!呵呵,女武神大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想像当年抢走朱莉一样,把我的奈佛也给夺走!女武神大人,过分了吧?抢走一个朱莉也就算了,毕竟那孩子的天赋有限,我对她也不怎么上心,但奈佛不一样,他拥有极高的天赋——他可是我这些孩子里第一个觉醒的!你要是想抢走他,门都没有!” 说着,他比划了下屋子,又道,“这间屋子,也是你帮他搭起来吧?呵呵,连住的地方都给他安排好了,看来是早有预谋啊,女武神大人!” 伯伦希尔既没承认也没否认,而是反问道,“你不是已经把他逐出家门了吗?所以我帮了他什么忙,又让他住在哪里,都跟你没什么关系吧?更何况,他是活生生的人,又不是谁的东西、谁的物件——他想要留在哪里,又想过什么样的生活,都是他自己的事情,更不应该由你我来决定。” 听罢,奈佛心中不禁升起感激之情。他想:对,我不是奥丁的东西,更不是奥丁的物件,我是活生生的人,是能够做自己主的人! 奥丁冷笑道,“女武神大人,我看你是因为远离尘世太久,已经忘记‘父子无隔夜之仇’这个最简单的道理了!奈佛可是我的宝贝儿子!他跟我拌两句嘴,然后离家出走,这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吗?身为老父亲的我,含辛茹苦地把他养大,又怎么可能会真的对他不管不顾?女武神大人,我只说一遍——这是我的家事,希望你不要插手。要不然,我真的会对你不客气的!” 说着,他又转头看向奈佛,凶狠命令道,“奈佛,过来!跟我回去!今天的事我可以原谅你,我也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只要你肯乖乖跟我回家。” 奈佛心里明镜似的,奥丁嘴里什么时候有过实话?他要是真跟他回去,不一定是个什么下场。 奈佛吁了口气,强硬拒绝道,“我不回去,我也不想再执行你的什么狗屁任务,我只想过我自己的生活。奥丁,你走吧,以后别再找我。我和你,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说完,他便怒目相对。 奥丁眼里泛出仇恨的光,就像一团燃烧的鬼火。 “没有任何关系?”半晌,奥丁冷笑道,“你以为凭你轻描淡写的一句‘没关系’,就能断绝我们的父子关系了?呵呵,奈佛,想多了吧?我告诉你!只要我还活着,我就永远是你的父亲!你一辈子都别想摆脱我的控制!” 他咬起牙,凶狠道,“我再说一遍,跟我回去!否则,我立刻杀了你!” “那你现在就杀了我!赶紧!马上!”奈佛大声回应道。 “找死!”奥丁向前踏出一步。 奈佛听到木板上发出嘎啦的一声——他放眼一看,只见刚涂上褐色油漆没几天的地板已经碎裂,露出了那参差不齐的白色木茬,就像一条刚刚撞上暗礁的破碎小船。 奥丁再次踏出一步,伴随着他那阴森诡异的腔调——“奈佛,我说过,我最讨厌背叛我的人!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忤逆于我,是真想死是吗?” 奈佛知道,奥丁要动手了——就像上次那样,在他没有丝毫防备的情况下来次突然袭击,然后弄伤他,或杀死他。他不傻,他更不可能坐以待毙。他准备好了觉醒。 忽地,耳边响起一阵铃铛声,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它霎那间洞穿耳畔,然后如同回音一般,又瞬间充斥满整间屋子,接着,它又飘飘袅袅地从小木屋的缝隙中弥散了出去,直至消失。 与此同时,有风经过,他感到脸上有些微麻;眼前还有一条黑影闪过,大脑瞬间空白;面前的世界也被白光照亮,很是刺眼,他下意识地遮住眼。 接着,有极为爆裂的声音响起,就像是有怒浪拍打在了岩石之上。脑子被震得嗡嗡直响。 风又从背后袭来,还差点将他刮倒。他不禁放下手,睁开眼,扶住床头。 不知何时,奥丁已经跳出了屋子,并和伯伦希尔缠斗在了一起;木屋的墙壁上多了两道裂痕,如同被猛兽的爪子划过;地板上,多了两枚铜制的小铃铛,已经变形,已经变瘪,安静又落寞地躺在那里,就像是被人抛弃了一般。 门外,两条看不清的人影就像龙卷风似的纠缠在一起——动作快得离谱,时而在东,时而在西,还伴随着石破惊天般的撞击声。 芭比恩看呆了,奈佛也看呆了。这就是改造人的真正实力吗?他目瞪口呆地想,如果奥丁真对他动了手,他怎么可能反应得过来?就算是开觉醒也来不及反应吧?冷汗落下,他不禁开始后怕起来。 奥丁在大骂着什么,但奈佛根本听不清楚——因为奥丁的叫骂声被撞击声掩盖,他只看到他的嘴像蛤蟆一样噗噗地张合着。 又一声撞击声传来,他感觉天空大地和森林,都在颤抖。 看了一会儿,他终于能分辨出龙卷风中的二人,都是谁了——苗条的那个是伯伦希尔,她一直在进攻,而且动作优雅无比,就像是在跳舞;显得有些慌乱的那个,是奥丁,他在哇哇大叫,一直后退,且动作狼狈不堪,似乎没有丝毫的抵抗之力——他好像很想摆脱开伯伦希尔,但他又根本做不到。 忽然,奥丁从腰间甩出了什么,然后大喝一声,接着,千万根闪着银光的线条从他体内爆破而出,如同爆裂的烟花一般四散开来;伯伦希尔见状,直接向后翻腾,在空中旋转一周之后平稳落地,又从衣袖中抽出两把尺子大小的武器,将射到她面前的银针银线一一拨开,然后,她将武器左手倒握、右手正握,放在胸前,摆出战斗姿态。 奥丁趁机连退无数步,警惕又狼狈地半伏在地上,开始喘起大气。不多时,他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展示给伯伦希尔看,并阴狠笑道,“这个东西,你还认得吧?” 是那枚粉色的蝴蝶结,上面还沾着那天血迹。血迹虽已黯淡,但还是污染了头花原本的颜色。 伯伦希尔愣住,她慢慢放下武器。 奥丁又喘了两口粗气,然后笑道,“想要吗?呵呵,我可以送给你,但你也得把奈佛交给我。”他恬不知耻地将头花放在鼻子前闻了闻,随后陶醉一笑,“妈妈的味道呢,呵呵,真好闻,真香。就是不知道莱缅夫人死的时候,她还香不香呢!应该不香吧?呵呵,死人怎么可能会香呢?你说对吧,茵特根·莱缅?” 伯伦希尔眼里有悲伤飘出。她怔怔地看着那枚头花,怔怔地站在原地,就像是坏掉的闹钟一般。 第500章 理想 奥丁慢慢站起身,脸上的兴奋溢于言表。他观察起她的表情,然后靠近两步,晃了晃手中的蝴蝶结,笑道,“茵特根,你很想要它对吧?里面有妈妈的记忆呢?只要重新戴在头上,你就能听到妈妈的声音呢!茵特根,你是不是很想戴上它?嘿嘿,那首童谣是怎么唱的来着?”他想了想,随后用极为恶心的腔调哼哼道,“小雨沥沥不停,女孩躲在荷叶下等待天晴。妈妈不见了,爸爸不见了,她哭呀哭,就像孤单的星。什么时候能天晴?她问趴在树上的鹰,她要去找爸爸妈妈,她不想再做浮萍。鹰说:永远都不会晴,因为天上漏了个大窟窿,老天爷在大发雷霆。她又问藏在树叶下的萤,雨什么时候会停。萤说它不知道,也不关心,因为树叶就像山岭,会一直保护它的安宁……” 这是首l国的童谣,讲的是一个流浪女孩的悲惨故事,奈佛曾听朱莉哼唱过。朱莉哼唱的感觉充满悲伤和怜悯,但奥丁哼唱的感觉,却格外令人毛骨悚然——他就像是在期盼着小女孩死亡似的,他表现得很是兴奋,也表现得很是猥琐。 小女孩死在了那场大雨里,因为她不知道,她的爸爸妈妈已经死在了外乡,永远都不会回来找她了。 伯伦希尔的嘴唇在微微动着,她似乎是在跟着哼唱;有轻飘飘的少女颤音传来,奈佛感到充满遗憾的悲伤。 她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但眼里那寒冷的光却开始像冰一样融化——她像是在缅怀什么,又像是在回忆什么;融化的光缓缓流淌出来,化成一片片看不见摸不着的情绪,在她的周身四散开来;她静静站着,双手垂下;然后,她眼里的光便慢慢淡下去了。她像是在哭,但奈佛不敢确定,因为她既没有流下眼泪,也没有哭出声音——她就像台坏掉的机器似的,怔怔地站在原地。 那些融化的情绪飘散到他身边,他似乎听到了一阵极为伤感的哭声。 童谣哼唱完毕,奥丁咧开嘴,露出那排阴森森的白牙,然后问道,“茵特根,调子对吗?我唱得好听吗?有没有妈妈的味道?嘿嘿,我可以每天都唱给你听哦,只要你不嫌我吵。” 他再次晃动蝴蝶结,挑衅道,“这个,还只是开胃菜,我手里还有更多有关你以前的东西——比如,你小时候画的画呀,童年时期结交过的好朋友呀,和妈妈在一起的影像呀,妈妈去世前同你说的那些话的录音啦……什么的,嘿嘿,我都有。” 他顿了一顿,摆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继续道,“女武神大人,我可是找了好多年才把这些东西给凑齐的呢!你是不是应该感谢感谢我呀?” 伯伦希尔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蝴蝶结上。半晌,那些融化的情绪再次凝结冰封,又重新回到了她的瞳孔里。然后,她眼里的光,变得更加冰冷了。 “那上面,”她问,“为什么会有血?” 奥丁一怔,看了看头花上的血迹,随后哈哈大笑道,“哦,你说这个呀,这是罗贝里的血——我把他给肢解了!因为他撒谎!他明明把你我的东西藏起来了却不承认!你知道的,我这辈子最讨厌撒谎的人!更何况,他还是我们的仇人!所以,女武神大人,没经过你的同意我就把他给杀了,你不会不高兴的对吧?” 伯伦希尔平静道,“就算你不杀他,自然也会有人杀他。他犯下的罪孽太过深重,他逃不掉的。我不怪你,但你不应该让我的东西染上他的血。” “我当时真的好生气呢!”奥丁咬着牙回应道,“一不小心,就把他给捏碎了!然后才想起来,当时手上还拿着头花呢!女武神大人,你知道的,我这人,情绪十分不稳定,因为当初创造我的那个人,压根就没给我安装心理平衡系统!我恨罗贝里啊,恨他恨得牙痒痒,恨他恨他得要死!所以才没忍住,呵呵,真是不好意思呢。” 他顿了一顿,缓了缓情绪,然后继续道,“当初要不是因为罗贝里,咱们怎么可能会被那个老变态折磨那么久?尤其是你!当初,那个人为了研究你,都差点把你给拆了!呵呵,要不是后来,我研究透了他的核心机密,又偷了他一艘‘船’,咱们怎么可能逃得出来?这些事你还记得吧,我最亲爱的女武神大人?” “我记得。”伯伦希尔冷冷道,“我之所以把仙宫让给你,就是在此。我之所以没有插手你那没有道德的研究,也是在此。” 奥丁突然变了脸色,并疯狂大吼道,“这项研究是我一辈子的心血!谁都不能插手!就算是你也不行!” 吼完,他又深吁一口气,冷笑道,“女武神大人,能不能麻烦你给我解释一下,道德是个什么鬼东西?能吃吗?有用吗?能让你我永远存在下去吗?还是说,只要有了道德,你我就能得到人类社会的最起码尊重了?” 奥丁越说越激动,并很快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人类又是群什么狗东西?我凭什么要遵守他们的道德?自私、懦弱、卑鄙、无耻、肮脏、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觉得你有用的时候,你就是众星捧月的对象!一旦觉得你没用了,你就是令人恶心的怪物!女武神大人,请你告诉我!人类这种生物存在的意义到底在哪里?那么的不堪一击,那么的随波逐流,那么的麻木不仁!女武神大人,麻烦请你告诉告诉我,我们凭什么要遵守他们的道德、他们的秩序!他们自己也没遵守吧!世界上所有的罪恶,都不是他们自己造成的吗!所以,我们为什么不建立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王国?一个真正能让这个世界永远持续下去的完美王国? 女武神大人,你知道吗?我这项研究的最终目的,就是为了剔除这些像癌细胞一样的人类,然后用更为纯洁的人类替代!你居然还说我没有道德?伯伦希尔,你不要太过分!更不要用你那十七岁小女孩的智商来质疑我这个绝世天才的智商!我,奥丁,才是真正能拯救世界的那个人!” 伯伦希尔像突然不认识他似的看向他,半晌,才开口道,“任何生命都有存在的意义。你不是造物主,任何人都不是。”说着,她叹了口气,又道,“奥丁,你别忘了,我们也是人类。” 奥丁愣住,随后露出憋闷无比的表情——现在的他看起来,就像是狂奔放荡的洪水突然被闸门阻断了似的。 “呵呵,”半晌,奥丁自嘲道,“真是鸡同鸭讲,我跟你说这么多有用吗?没用,因为你只是个永远长不大的小女孩,你不懂这些,你根本不懂我想让世界变得更加美好的理想。你只想安安稳稳、快快乐乐地过自己的小日子。所以,我跟你说这么多干什么?这不是自讨苦吃嘛!” “那就别说了。”伯伦希尔收起武器,伸出手,冷冷道,“头花,还我。” 第501章 真正的目的 奥丁眼里闪过一丝诡异的神色,然后笑道,“您的意思是——要用奈佛换这枚头花,是吗?” “头花本来就是我的东西,”伯伦希尔道,“不存在换与不换。奥丁,我刚才说过——奈佛想要留在哪里,应该由他自己来决定。你和我,都没有这个权力。” 奥丁冷笑一声,歪起头,“过分了吧,女武神大人?人也要,头花也要,呵呵,女武神大人,这个世界上哪有两全齐美的事?”说着,他又露出阴狠的表情,继续道,“女武神大人,我已经给足了你面子!人和头花,你只能选一个!” “我再说一遍,”伯伦希尔根本没有和他商量的意思,她用冷如冰霜的眼神瞪向他,冷冷道,“头花,还我。” “哎呀,生气了呢!”奥丁嚣张笑道,“看来这是想弄死我的意思啊!女武神大人,别人看不出来你想要动手的前兆,但我可看得出来!你别忘了,咱俩,可是在一起行动了很多年呢!呵呵,看样子,你是不想商量了,很好,那你就什么都别想得到!”他边说边警惕地向后退了几步,然后将头花紧紧攥在了手里,接着,又突然高声喊道,“多椰,动手!” 小木屋的正上方响起一阵惊涛骇浪般的嘶吼声,奈佛的脑子被震得嗡嗡直响;接着,他看到,小木屋如同纸制的一般,被什么东西给撕开了——哗啦啦一声,泥土、茅草和木屑纷纷涌落,呛人的味道不断来袭;电灯被电线甩开,画着不规则的弧线,硬生生砸在了墙体上,发出啪的一声,然后碎掉;他满头满脸都是泥土木屑茅草的混合物,他连忙遮住眼;有光出现,但还没持续多久,便又被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盖,接着,便是一阵如同腐尸的恶心臭味——似乎是从一个生物的口中发出的,因为他感受到了沉重的呼吸。 奈佛不禁睁开眼,抬头看向正上方,他看到了多椰那张变形扭曲的脸——多椰趴在撕开的那道口子上,张着大嘴,流着涎液,呆呆又充满怨恨地看着他;他好像比之前变得更大了,那全是鳞片,又充满恶心气味的脑袋,似乎比卡车轮胎都要大了;他的头遮住微亮的天空,他的鼻子和嘴里,喷吐出阵阵的热气。 气体有毒!这是在他身体出现瘫痪反应时才意识想到的。呼吸变得困难,眼前还有绿光环绕,浑身的力气都像被抽走一般,他一下子瘫坐到了地上。 多椰继续用力,就像在掰西瓜似的把小木屋彻底撕开了。他伸出手,像抓玩具一样把奈佛抓了起来,然后站起身。 死亡腐败的味道在蔓延,奈佛感到自己的脑子昏昏沉沉的——他想反抗,但根本反抗不了,他感觉自己摇摇晃晃的,就像个随风摆动的晴天娃娃。很臭,很恶心,很难受,全身都没有力气;他看到多椰的大脚——有鳞片,还有脓包,脚趾呈紫黑色,不知是青筋还是变异的线条,密密麻麻地爬在上面,甚是恶心,就像一群不断颤抖的黑蛇。 “放开他。”伯伦希尔的声音响起,接着又是一阵狂风暴雨般的打斗声。但这次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奥丁好像在用头花和奈佛威胁她。 奈佛听到奥丁兴奋地说,“女武神大人,就算是你,也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嘿嘿!对现在的你来说,这还真是个艰难的抉择呢——是救奈佛,还是拿回自己的‘记忆芯片’?又或者,哪个都不救?哈哈哈,女武神大人,任何人都有缺点,你也不例外,你的缺点就是——太过自信!哈哈哈,你也不想想,我到这边来,怎么可能一点准备都不做?” 迷迷糊糊中,奈佛抬起头,他看到伯伦希尔和奥丁相距不到一百米,他和他们又相距不到一百米。他们之间形成一个十分稳固的正三角形,好像谁都没有办法打破这个局面。 伯伦希尔瞥了这边一眼,然后向奥丁问道,“你把这孩子,做成‘战车’了是吗?” “没错!”奥丁兴奋回答道,“他就是‘战车’!就是那个当年让你大吃苦头的‘战车’!哈哈!女武神大人,没想到吧?我居然把他给复活了!” 伯伦希尔道,“你真是毫无底线。” “就你有底线?”奥丁大怒道,“抢别人的儿子,你就有底线了?你要是缺儿子就自己生一个出来!干嘛要抢我的?”说着,他啧啧两声,又嘲讽道,“哎呦,不好意思,我给忘了——你已经不能生孩子了,因为你同我一样,都已经被人类改造过了!哈哈,如花的年纪,连男朋友都没交过就被改造成怪物了,伯伦希尔,你是不是特别想哭啊?” 伯伦希尔没有回应。 “哎呦,不好意思,我又忘了,”奥丁笑道,“你不会哭,因为当初那个人设计你的时候,根本没打算给你安装情感系统!哈哈哈!伯伦希尔,你真是可怜,想哭又哭不出来,但心里又难受得不行!哈哈哈,真好玩,真有趣,看到你这副鬼样子,简直是我这辈子最大的享受呢!” 伯伦希尔像是陷入沉思似的,又一动不动了。 “你,为什么如此恨我?”半晌,她问他,“你又为什么非要,打扰我的平静?” “是你先打扰我的!”奥丁激动道,“我本可以不找你的麻烦,也本可以和你互不干扰,但你偏偏要抢走我的朱莉!你知道我在她身上花了多少心血?你又知道我有多在意她?她可是卡米拉的化身!她可是我最爱的卡米拉的化身啊!!!” “原来你真是个变态。”伯伦希尔蹙眉道,“她是他的女儿,而你又是他的复制体……你居然……”她好像说不下去了,因为这里面似乎涉及太过令人发指的事情。 “那是人类的规矩!又不是我的!”奥丁狂怒道,“谁说我和朱莉不能在一起?嗯?这都是谁定的规矩?女娲和伏羲也是兄妹吧?但她们创造了一个相当恢宏的文明!凭什么我就不行?嗯?凭什么我就不行!?” “那些都是神话,怎么可以信?”伯伦希尔道,“人类是从猴子变过来的,猴子又是从其他的生物进化出来的……养育我们的是大地母亲,不是什么女娲、夏娃一类的传说故事……奥丁,你继承了他的学识,本应该比我更清楚这个道理,但你为什么……偏偏要信那些根本不存在的事情呢?” 奥丁高举头花,做出要捏碎的动作,大声威胁道,“别他妈废话了!你要是想让奈佛和芯片安全!就他妈赶紧把朱莉叫出来!”他重重吁了口气,指着多椰继续威胁道,“伯伦希尔,你知道的,‘战车’身上的毒气连你都扛不了多久,更别说是区区‘圣童’的奈佛了!” 伯伦希尔叹了口气道,“看来你今天的真正目的,是想抢走朱莉。也就是说——你今天来找奈佛麻烦,又拿出头花来威胁我,都是故意做给我看的对吗?” “不是抢走,”奥丁咬牙切齿道,“而是接她回家!!!” 奈佛脑子虽然昏沉,但一听到朱莉有危险,他还是努力打起了精神。他喘息着,向多椰低声哀求道,“兄弟……别听奥丁的……奥丁就是个骗子……放开我……求你……我女朋友有危险……我得保护她……觉醒多了,你会变成疯子的……兄弟……听我一句劝……” 第502章 争斗开启 他看到,多椰浑浊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莫名其妙的欲望,就在他提及朱莉的瞬间。然后,他听到他用那种摩擦金属般的嗓音说道,“女朋友……多椰,也想要女朋友……多椰,不会放了你……因为爸爸答应过我,我只要肯听他的话,他就会把朱莉送给我……奈佛,你配不上朱莉,因为你是叛徒……朱莉,我很喜欢朱莉……她将会是我最好的玩具……嘻嘻,谁也抢不走她,嘻嘻,谁也抢不走她……” 面前似乎炸了个闷雷,将他的五脏六腑都震了出来——他根本想不到,平常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多椰,居然也会有如此龌龊的想法。 他很愤怒,他想觉醒,然后把这个叫做‘战车’的怪物给狠狠揍一顿!但他根本做不到——因为觉醒的能力似乎被毒气封印住了,他连它的脉路都找不到了! 伯伦希尔和奥丁的僵持还在继续,他们谁都没有动。 “她怀孕了,不方便出来。”半晌,伯伦希尔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 “我知道啊,”奥丁无所谓地说道,“不就是奈佛那个小畜生干的好事吗?我都知道。上个月,朱莉不是还跑到仙宫外面来找过他嘛,我都看见了。唔,大概有三个多月了吧?呵呵,正好和那个小畜生离开的时间差不多。不过没关系,因为我不在乎——把孩子流掉不就行了?这又不是什么大事。” “孩子是我的。”伯伦希尔冷冷地看向他,冷冷地说,“朱莉怀的是我的容器,我绝不可能让你把她带走。” 奥丁怔住,被面具遮挡住的皮肤和没被遮挡住的皮肤如同痉挛般颤抖起来。他的眼里飘出疑惑和不解,随后,又变成恍然大悟和怒不可遏。他歇斯底里地大吼道,“你他妈敢碰我的小朱莉?!我他妈都没碰过她,你居然敢碰她!伯伦希尔!你太过分了!” 他指向她的鼻子,显露出心爱之物被人夺走的表情,继续大吼道,“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能和朱莉永远在一起的,只能是我!绝不是你这个令人恶心的怪物!伯伦希尔,你真无耻!那是我为了自己创造出来的‘母体’!你居然敢私自动用!啊,啊,啊!”他狂躁大喊,像疯了似的,随后,他又用极为悲伤的声音哽咽道,“我的小朱莉不纯洁了……呜呜……我的小朱莉不纯洁了……她的第一次,居然不是我的……居然是你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的!……呜呜……我的小朱莉好可怜……”他捂住脸,像是在痛哭。 伯伦希尔叹息道,“奥丁,朱莉从来没想过和你在一起,你不要痴心妄心了。” 奥丁放下手,重新站好,然后狠狠地瞪向她,咬着牙道,“从我创造她的第一天起,她就是我的!这辈子,她都不可能和别人在一起!就算她怀了你的孩子,那我也要带她走!”他重重吁了一口气,对多椰命令道,“多椰,把奈佛的头拧下来!也好让咱们的女武神大人正视下你的实力!” 奈佛感到自己的身子被多椰提了起来,并被放置到他面前——扭曲的脸,怪异的眼睛,恶心的气息和弥散着金属光泽的躯壳一一呈现在他眼前。 多椰的另一只手伸了过来,掐住了他的脖子。 结束了吗?他悲观地想,有眼泪流下。 再见了,朱莉,再见了,我这既不堪、又带有些许温暖的人生……呵呵,还能见到手斧吗?他一定会嘲笑我的懦弱……是啊,我好懦弱,这种时候,居然还在哭……如果是手斧的话,他一定会反抗的对吧…… 他闭上眼,静静地等待自己的死亡。 太阳好像升起来了,有温和的光洒在他的脸上。他想:挺好,死在阳光下,总比死在黑暗里强。 忽地,耳边响起一阵破空之声——空气好像都翻腾了起来,耳膜处有极为震颤的声音响起;接着,他又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身边飞了过去——就像子弹似的;然后,是一阵金属撞击的声音;最后,是多椰极为痛苦的惨叫声——“手!我的手!” 他被多椰放开,一下子跌坐到地上。他抬起头,只见刚才抓着自己的那只大手,已经被一把尺子状的武器贯穿了——紫黑色的血液在流淌,在滴落,燃烧了空气,焦灼了地面,引发出阵阵的酸臭难闻的气味。他不禁遮住口鼻。 有一团黑影闪过,然后,他便飞了起来,然后,他便靠坐在了小木屋外面的森林前。一切发生的太快,他根本没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直到他看见站在阳光下、和自己面前的伯伦希尔的背影时,他才终于弄明白——是伯伦希尔救了自己。 多椰蹲在小木屋的废墟上痛苦地哀嚎,他大喊——“爸爸,好疼啊,快救救我……” 他就像个受伤的小怪兽似的。 但奥丁根本没理他,只是狠狠地盯着伯伦希尔看。 伯伦希尔头也不回地命令道,“奈佛,回去,去找朱莉,让她给你煮包药吃——就在柜子二层,叫‘清心解毒粉’,一包就行,千万别煮错,也千万别煮多。” 他挣扎着想站起身,但脑子里却像被塞了块石头似的,一点也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你……怎么办……”他有气无力地问。 伯伦希尔冷冷道,“快走,别给我添乱。你在这里,只会碍手碍脚。” 奈佛很想帮她的忙,但现实的情况根本不允许,因为奥丁已经露出了杀意—— 他暴怒道,“多椰!杀了他们!” “可是爸爸……我好疼啊……”多椰像个孩子似的哀求道。 “疼他妈什么疼!”奥丁凶狠道,“胳膊又不是掉了!你把它拔出来不就行了?快他妈动手!少跟老子废话!” 说着,他便将自己的外套撕碎,露出一身古铜色的腱子肉,然后对伯伦希尔大吼道,“今天,咱们就来决个高下吧!伯伦希尔,准备受死吧!” 他像枚流星一般冲了过来,大地和森林,都为之一颤。 “快走!”伯伦希尔留下这句话后,也像枚流星似的冲了过去。 地面上被划出一道深深的痕迹。落叶飘散,阳光碎裂,两枚流星撞击在一起,发出惊天动地般的声响。 太阳恍恍惚惚。他看到,多椰已经把那把尺子般的武器从伤口处拔了出来,并发出了一声惨烈无比的嚎叫。然后,他又看到他在盯向自己的方位,他眼里泛出无比愤恨的光;奈佛明白,多椰接下来的目标,就是他。 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想活下来的欲望,他居然能动了,而且还开出了觉醒——脑子虽然昏沉,但他的身体在不由自主地向茅草屋的方向跑。 树影在眼前闪过,化成一道绿色的直线。他又听见多椰的哀嚎声——“我的脚……我的背……啊……我的腰……我的眼睛……我看不见了,爸爸,我看不见了!……” 打斗声越来越远,并渐渐散去,只留下像回音一般的动静。 然后,他看见了爬满爬山虎的篱笆墙,然后,他看见了茅草屋,然后,他看见了朱莉。小腹处的那股气瞬间泄掉,他直接向前扑倒。大地微凉,还很硬,他听到她慌乱的脚步声。 朦胧中,他好像听到朱莉在叫他。他迷迷糊糊地回应,“一包,清心解毒粉……二层,柜子里……” 第503章 脑子里的插曲 脑子乱了套。时而听见千军万马的呼啸声,时而听见朱莉的抽泣声。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哪里。浑身虫噬一样地疼,他还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发抖。有苦涩的液体喂进他的嘴里,他很想吐掉,但根本控制不住嘴巴。他听见自己的呻吟声。腰很累,他想躺着,但很快又意识到:他就是在躺着。 他像是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了,连睁开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了。身上很烫,就像被火烧。他很渴,很希望谁能给他一口水喝。他叫出了微弱的声音,然后听到一声好像来自遥远地带的回音——“什么?你想要什么?” 貌似是朱莉,但他不肯确定,因为意识像溃散了似的根本聚集不起来——他不知道这究竟是他的幻想,还是存在的现实。 朱莉的脸、伯伦希尔的脸、奥丁的脸、独眼的脸、蜚蠊的脸、铁汉的脸、奥博的脸和其他所有人的脸一一闪过,他们像飞来又散去的蝴蝶般转瞬而过。 接着,是那场最后的战役——xx山战役。死尸和残肢相伴,血腥和硝烟弥漫,哀嚎和惨叫连连。他站在山顶上,迎着冰冷的夜风,看到h国的营地被伯伦希尔他们毁掉,然后又看到,手斧被奥丁带走。 他像穿越时空似的,突然又来到了一间实验室。手斧被大卸八块,只留下他的大脑。大脑被泡在培养皿里,并在轻轻蠕动着。奥丁就站在那里。还有一个陌生女人,站在实验室门前。 那个女人问:接下来,你准备对他做什么? 奥丁回头,阴森一笑:取出他的记忆和基因,做成‘原核’。 女人抱起胳膊,冷笑道:你可千万别让玛兰多知道,她毕竟是你名义上的妻子。 “总有一天,我会杀了她!”奥丁狠狠地说,“什么都要反对,什么都不允许!她怎么这么多事?老实退休不行吗?为什么总是要同我作对!这个臭婊子,连卡米拉的墓地都不让我去!就这,还想当我的妻子?她也配!我想见见自己的女儿怎么了?她凭什么不让我去?难道就因为我不是真正的他?” “你当然不是他咯,”女人笑道,“你要是他的话,我也不会把这项技术交给你。呵呵,安托夫可是个相当纠结的人呢——他一方面很想亲自尝试下这种地外文明的高端技术,而另一方面又被人类的道德束缚住不敢轻易尝试……呵呵,他一辈子都困在自己的内心争斗里,过得很是痛苦呢。奥丁,你知道他为什么要把你创造出来吗?” “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奥丁操作起面前的电脑,并开始观察手斧大脑的数据,“他是他,我是我,我可没那么优柔寡断——我想做的事,就一定要做成,任何人都阻止不了!也别他妈跟我扯什么人类的道德,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用得着遵守吗?” 女人冷哼一声,赞赏道,“为了科学的发展,就需要你这种没有任何道德底线的人。这也是安托夫把你创造出来的目的。呵呵,奥丁,我们应该好好感谢他呢,如果不是他,我们也不可能完成这项足以颠覆世界的实验。” 奥丁不屑道,“呵呵,连张脸都不给我做,他也配?”说着,他便抬头看向女人,又道,“你看伯伦希尔,永远都是十七岁少女的样子——他对她,怎么就那么好呢?为什么我就不行?”他摘下面具,露出那副恶心的金属骷髅骨架,自嘲道,“你看看我这副鬼样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走到哪儿都要带着这个破面具。呵呵,我虽然不是真正的人类,但那种看到怪物一般的眼神,我还是能感受得到啊。” “面具可是你的一部分呢,”女人笑道,“你还真别嫌弃它——如果缺少了它,你的身体就不完整了——就像太监,失去了男人最重要的部位。” “我可不是太监,”奥丁猥琐笑道,“要不要试试?” 女人瞥他一眼,轻蔑笑道,“知道你不是——你不是给自己做了一个嘛,我都知道。呵呵,h国的那几个小女孩,不都是你带走的嘛。我都知道,很多人都知道。” 奥丁眼里闪过一丝狠毒的目光,但随即消失不见,他重新看向电脑,做出无所谓的表情,道,“知道就知道呗,又不是什么大事。更何况那些小女孩,本来就是我的战利品,所以我如何处置她们,轮得着别人说三道四?” “当然轮不着。我只是说说而已,你别生气。”女人笑笑,“不过嘛,你最好别让伯伦希尔知道这件事,要不然,她肯定不会放过你的。” “我不怕她!”奥丁突然暴怒道,“我比她要强得多!她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是吗?”女人似笑非笑地说,“奥丁,不要盲目自信哦,你别忘了,她可是会‘织布’呢。” “就那堆废铜烂铁?”奥丁冷笑道,“没有足够的电力它们都启动不起来,这有什么可怕的?哈!迪娜,你真是太小看我了!” “行行行,”迪娜做出不准备再争论的样子道,“你说不怕她,那就不怕她。咱们的奥丁教授,怎么可能会怕一个十七岁的小女孩呢?呵呵,是我目光短浅了。奥丁大人,您千万别生我的气。” 奥丁哼了一声,不再说话,继续操作起电脑。 电脑屏幕上显示出手斧的照片。奈佛看向照片,不禁愣住——因为这是他第一次看清手斧的脸,而且这是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这一刻,他终于搞懂了,他也终于弄明白了,他就是手斧,手斧就是他自己——他是手斧的强化版复制体。手斧的那些人生和经历,都是他前世的记忆。 “奥丁,”半晌后,迪娜再次开口,她用极为认真的口吻提醒道,“有关‘圣童’的实验,千万别让伯伦希尔知晓。我可不想让咱们的理想功亏一溃。这项实验,来之不易,你更不要浪费我的付出和牺牲。” 奥丁强硬回应道,“我说过,我不怕她!而且这项实验已经得到了大统领的支持,她还能作什么妖?” “奥丁,骗骗别人就算了,但是千万别把自己也给骗了。”迪娜冷静道,“奥丁,你知道的,你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她可是‘原初’。” “我比她更强大!”奥丁暴怒道,“别忘了是我创造的她!迪娜,等着看吧,早晚有一天,自我会亲自把伯伦希尔拆个粉碎!她阻止不了我们!任何人都阻止不了!我们,终将站在世界的顶端,成为新世界的神!” 第504章 被污染的河 梦境戛然而止,他睁开眼。一束束深秋里的白色月光,透过支开的纸窗,泄进屋子里。他躺在一张席子上,身上盖着一层厚厚的、红色的被子;被子上绣着金色的蝴蝶和花朵;他的右边,摆放着一张褐色的矮桌,桌面上有针线和一个做了一半的小袋子,半碗水,还有一本旧书——一本东方语的旧书;再往前,是一个沉重的木柜,也是褐色,柜门紧锁,有漆蜕落,斑斑痕痕,露出白色的木质,就像是画。 他坐起身,看到自己正立于一堵墙之上——屋子的三分之一,都被这堵墙占领,就像是张大床。他的左侧,悬挂着一个类似婴儿床的东西,红色的吊线,褐色的外壳,里面还放置了一个有点丑的布娃娃。他伸出手,碰了碰它,才发现它也是木头做的。 窗外,是那间熟悉的小院。石桌、竹椅和篱笆墙。他意识到,此刻的自己,是在伯伦希尔的茅草屋里。 脑子泛空,身体还有些不适,但那种疼痛的感觉早已消失不见。他感到口渴,于是挪到矮桌旁,将那半碗水一饮而尽。 忽地,有关清晨的记忆涌现,他回想起了一切。然后,他便再次陷入紧张之中——奥丁是来抢朱莉的!朱莉有危险! 他顿时慌了,心脏砰砰直跳,眼前金星乱冒,他喘着粗气,用嘶哑一般的腔调喊出了微弱的声音——“朱莉……朱莉快跑……奥丁来抓你了……朱莉……朱莉你快跑,有危险……” 有脚步声响起,房门被打开。然后,他看到了朱莉。她的眼睛已经哭肿,就像两个红红的桃子。她眼里全是惊慌和错乱。她在看到他的一瞬间,便直接哭出了声,并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一下子扑到他怀里。 “你醒了,你可算醒了……”她哭诉,“我还以为你要死了……你都昏迷一整天了……” 泪水打湿他的衣衫,他轻抚她的后背,虚弱地安慰起她,“我没事了,我没事了……” 紧张的心情随之平复,他想:谢天谢地,朱莉没被奥丁抓走…… 她开始像个孩子一样哭,那么无助,那么软弱;她紧紧抓着他的衣裳,就像很怕他会突然溜走似的。他将她拉到‘墙’上,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抚摸她的头发,她的脸,她的额头,然后亲吻她的脸颊和泪水。 半晌之后,她才停止哭泣。 “你怎么受的伤?”她抹抹眼泪,问道,“是奥丁干的吗?” 奈佛点点头,看向小木屋的方位,虚弱地说,“今天早上,奥丁来找我麻烦……是伯伦希尔救了我……如果不是她在,我已经死了……” 脑子里突然闪过多椰觉醒后的恐怖画面——紫黑色的鳞片,庞大无比的身躯,变形的五官,扭曲的嗓音,恶心的气息和中毒之后的无力感…… “伯伦希尔呢?她回来了吗?”他又突然想到她,于是问道。 “妞妞一整天都没回来……”朱莉又哭了,“她只在早上用‘传音’跟我说,不让我出去,还让我照顾好你……然后……然后就没有音信了……”她泪眼婆娑地望向他,“她又和奥丁打起来了对吧?她不会出事的对吧?我很想出去找找她……但我又帮不上她的忙……更何况你还出了事……” 奈佛心头不禁一震:她没回来……不会是出事了吧……不对,如果伯伦希尔出了事,那我和朱莉也不会安全……奥丁的目的就是抓走朱莉……所以她应该没有出事……但她为什么不回来?她是受伤了吗?就像奥丁上次那样,正在河边疗伤? 正想着,又听朱莉自言自语道,“妞妞很厉害的……奥丁根本打不过她,她一定不会有事的……对吧?” 说着,她便看向奈佛。 她的眼神慌乱无比,像是在寻求奈佛的肯定。 但这种事,奈佛很难肯定,他更不知道如何回答。一是因为他不知道伯伦希尔和奥丁争斗的结果,二是因为他不清楚伯伦希尔的真正实力。 然而为了安抚朱莉,他还是说,“对,奥丁不是她的对手——奥丁不会把她怎样的。” 接着,奈佛便凝神听了一会儿窗外的动静——树叶在簌簌响着,唱着夜歌,轻柔的风掠过,打落几枚渐黄的秋叶。没有打斗声传来,也没有恐怖的怪叫声传来。伯伦希尔和奥丁的争斗,应该已经结束了,他想,那我就出去确认一下吧。 他定了定神,准备去找伯伦希尔。 “我出去找找她,”他认真道,“她应该没事,可能只是被别的事情耽搁住了。”他顿了一顿,又补充道,“我肯定会带她回来,你放心。” 朱莉眼中露出复杂的神色——有纠结,有犹豫,有害怕,还有不舍。 奈佛认为她只是在担心伯伦希尔的安危,于是准备下‘墙’。 然而就在此时,朱莉却突然抓住了他的胳膊,并露出哀求般的眼神,哽咽道,“那要是再碰上奥丁怎么办……”她的眼泪再度流下,“你不能死……如果你死了,我也不想活了……我不能没有你……” 言外之意,她不想让他出去。但奈佛明白,如果伯伦希尔真的出了事,这里也不会安全。 于是,他扶住她的肩膀,柔声宽慰道,“放心,我会安全回来,我也会把伯伦希尔安全带回来。” …… 出门前,他灌了两碗白粥,这才使身上的力气恢复了一些。朱莉一直告诉他要小心,还想跟他一起出来,但他拒绝了。 小木屋碎成了渣,静静地躺在月光里;森林倒了一片,树木横七竖八地歪在泥土之上;有黑色的鳞片在月光下闪烁,还有灼伤一般的痕迹分布在大地之间;现场惨烈无比,就像刚刚经历过地震一般;四处寻找几遍后,他没有发现任何人的尸体,于是不禁松了口气。 又仔细观察了一会儿,他发现一道泼墨般的血迹——黑色的,已经烧焦了大地,并曲曲折折,一路向仙宫而去;他知道,这是多椰的血——他一定是受了重伤,已经逃回了仙宫。 他顺着血迹的方向前行,穿过已经改变地貌的森林,来到了那条他熟悉无比的‘白河’。 他不禁愣住。因为白河,已经变成了黑河。 像石油一样的液体四处奔涌着,月光洒在上面,留下一层厚厚的油脂般的颜色;河里充满恶心的臭味,就像有无数的死尸浸泡在里面。他遮住口鼻,开始寻找多年前,奥丁疗伤时待过的地方。但他转了好几圈,愣是没有找到那几块大石头。 黑色的河水像墨水似的染黑了河边的青草,他看到它们,已经枯萎凋零,已经完全失去了生命的色泽。他不禁皱起眉,想:这条河,算是彻底毁了。那以后喝哪里的水?这里,还适合生存吗? 正想着,仙宫那头突然传来一声惊天骇地般的响声——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了。他不禁转过头。他看到,月光下的仙宫,微微颤抖了一下,然后,那片原本宁静的白色灯光,变成了暗红色,接着,一阵魔幻般的声音响起—— “织布,启动!” 回音萧萧,如同来自地狱的挽歌。 第505章 日记 仙宫正门旁的墙壁,被撞出了一个大洞,就像怪物咧开的嘴。碎石瓦砾间,泼洒着无数弹壳,正在月光下,闪耀着隐隐的金黄。洞口深处,直达王座厅,他看到无数双闪着绿光的眼睛,正虎视眈眈,杀意满满地盯着王座厅的另一头——好像是群气体状的生物,因为它们的身影模糊,还不时抖动,就像电波似的。奥丁站在它们的正中央,弓着身子,裸露着上身,面具上的颜色已经变成靛蓝。 暗红色的灯光照亮面前这条通往王座厅的隧道,然后,他又看到了死尸一样的多椰——原本山峦一样的后背,被削去了大半部分,紫黑色的鳞片散落一地,充满腥臭味的恶心液体涂得到处都是;他的左眼被一枚匕首穿透,他的下唇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撕开,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尖牙;他还在流口水,但奈佛看得出来,这应该是无意识的动作,因为他仅剩下的那只眼睛里,已经没有了光亮。 他以为他死了,他走了过去。然而在靠近他的瞬间,他却听到了他微弱的呼吸声——就像呼噜。原来他没死,他想。心中有复杂的情绪升起,他不知自己应该讨厌他,还是可怜他。因为他同自己一样,都是奥丁的棋子。 这时,王座厅那头传来奥丁的怪笑声,然后,他听见他说,“伯伦希尔,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且是唯一的机会!离开这里,滚到外面去!然后把朱莉交给我!” “休想。”伯伦希尔清澈的声音传来。他抬眼张望,看见了摆出战斗姿态的伯伦希尔。她脸上身上都很脏,还有多椰的鲜血涂在上面。她的眼神依旧冰冷,但有丝丝疲惫的感觉传来,她看起来就像是累了。 人没事,但她和奥丁之间的争斗,还在继续。 他继续向前,躲在了墙洞之后。大厅内空无一物,原本的那些铁罐子,全都消失不见,就像本来就不存在一般。光线迷离,殷红一片,就像染上了血。这次,他终于看清了那群生物的样貌——黑色,雾状,飘飘忽忽,如同鬼魅;但仔细辨认不难发现,它们是一群既似狼又似虎的怪物——有爪子,有尖牙,还有狰狞恐怖的面孔。 在怪物的后面,他又看见了芭比恩那张惊慌失措的脸——她在一个类似操作台东西的后面。操作台前,是一挺被尺子打烂的机枪。她满眼惊恐,目瞪口呆,瑟瑟发抖地坐在地上看着那群怪物。 “伯伦希尔,”奥丁重重吁了一口气,伸手摸了摸身边怪物的头,“你可要想清楚,这可是‘织布’!现在,我和它们已经融一体,就算是你,也不可能伤到我半分!趁现在走,我或许还能留你一条狗命。朱莉本来就跟你没关系,你犯不着为了她,丢掉自己的性命。伯伦希尔,说实话,如果真把你毁灭,我也于心不忍,毕竟,你是我最满意的作品。” “你不是他,”伯伦希尔冷冷道,“你只是他的复制体,所以你千万不要搞错了。安托夫也不会做出那么多恶心变态的事情,你不要玷污了他的名字。” “他就不变态!?”奥丁怒道,“把一个全身瘫痪、已经脑死亡的少女变成怪物,他就不是变态?”他站直身子,歪起头继续道,“伯伦希尔,要说变态,还是你更变态吧!你杀了多少人?你数得过来吗!嗯?仅xx湾一场战役,你就杀了p国三千军人!你还好意思说我是变态?跟你相比,我才杀了几个人?嗯?简直是九牛一毛!所以你有什么资格来评价我?” 伯伦希尔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 “无话可说了吧?”奥丁冷哼一声道,“伯伦希尔,你别忘了,你已经不是人类了——你同我一样,都是硅基生命,是科技的产物!所以你就别再自欺欺人了!从你出事的那天起,你就已经不再是人类了!清醒一点吧,伯伦希尔!” 伯伦希尔眼里的光淡下去了,就像是陷入了痛苦的回忆。 “呵呵,有件事或许你还不知道,”奥丁冷笑道,“其实呀,当初你的身体被改造,安托夫可是没争取过你家人的意见呢!我记得没错的话,当初,你好像还有个奶奶在。呵呵,对,没错,他是让你重新动起来了,可他真是为了你好吗?伯伦希尔,你可千万别搞错了!我告诉你,他的内心比你想象中的要肮脏得多!他之所以会选择‘帮助’你!是因为你是难能可贵的‘实验素材’!他对创造生命这种事,可是比我还要疯狂呢!他脑子里每天都在想着怎么复活他女儿这件事——你只是他这项实验的一个试验品而已!” 伯伦希尔的手臂垂下,她的眼里飘出淡淡的忧伤。 “我脑子里还有他的日记,用不用投射给你看看?”奥丁问。 伯伦希尔的嘴角轻轻动了动,重新看向奥丁。 奥丁大手一挥,在空中投射出了密密麻麻的日志—— “4月6日,小雨。我参加了莱缅公爵、公爵夫人和公爵公子的葬礼。莱缅公爵生前对我照顾很多,所以我有义务照顾他的家人——一个已经脑死亡的小姑娘,茵特根·莱缅。她才十七岁,就遭遇了如此不幸,真是世事无常。我决定用人工神经辅助系统帮助她进食和呼吸。嗯,相关的费用很昂贵,不知道玛兰多是否会同意。” “5月30日,多云。小姑娘一切安好,就像是在熟睡,我很欣慰。但她祖母的年纪是在太大了,我怕她照顾不好她,于是提议让我来照顾她。可莱缅夫人拒绝了,似乎是并不信任我。她怎么会不信任我呢?相关的一切费用都是我在出……他们家虽然有公爵的地位,但也是没落的贵族,更何况莱缅公爵已经死亡,一切社会关系断绝,就连家里的生意也被别人夺走了……哎,这个老太太,真是有些不知好歹了。” “6月12日,阴。再次来到卡米拉的墓前,心情沉重。因为当年的一个小小失误,她便永远离开了我们,多年来我都深陷于自责当中。如果……卡米拉能复活就好了……当时,有罪恶的念头闪过——利用那个脑死亡的小姑娘,完成‘圣童’的实验。上帝,我有罪,我不应该有如此邪恶的念头……” “7月9日,大雨。玛兰多同我吵架了,因为她发现我在看那本有关‘圣童’实验的书。我只是在看看而已,又没有想真的去付诸实践……她怎么会如此不理解我呢?小姑娘今天睁开了眼——在人工神经控制系统的作用下,她安静地坐在窗前,看着纷纷的雨落,就像个安静的精灵……如果卡米拉还活着,她也像她这么大了吧……” “8月16日,晴。那个神秘的女人又出现了——啊,她就是送给我那本书的那个女人,叫迪娜,长着一副东方人的面孔,好像是‘沉眠者’。她再次表现出了要与我共同进行‘圣童’实验的想法,但我想都没想便拒绝了,因为我不想触碰道德的禁区——人类转生,这实在是太残忍了。” “9月20日,晴。小姑娘在人工神经控制系统的操作下,已经可以直立行走。真棒,如果她在三日之内没有出现排斥反应,那就可以进行下一步的动作了——让她开口说话。呵呵,说起来还真有些不好意思……因为,我已经开始用上那本书里的办法了……这是为了科学,也是为了小姑娘好……她奶奶那么老,怎么可能照顾她一辈子呢?” “12月31日,雪。明天就是新年,但我的心情沉重。小姑娘终于可以开口说话了,但模模糊糊,就像聋哑人含糊的叫声。实验不顺利,她还出现了排斥反应。会失败吗?我不敢确定……莱缅夫人不想再继续,她说:还是让她安静地躺在那里吧,这样就好。我不想放弃,如果根据那本书里的描述,我的实验不会出现任何问题……是我理解错了吗?要不然,我还是去找迪娜问问吧。” “1月16日,雨夹雪。心情就像天气,沉闷无比。小姑娘的身体出现病变,快要保不住了……她奶奶表现得很是急躁,还骂我是个混蛋……我很生气,如果不是我,她的宝贝孙女怎么可能会活到现在?……哎,算了,不想她了,还是先想想怎么保住小姑娘的身体吧……” “3月20日,晴。我做了决定,要把她改造成硅基生命,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保住她的生命……快瞒不住了,她的内脏已经开始腐烂变质了……我得尽快把她接到我的实验室里去……” “4月6日,阴。实验体分割完成,大脑和脊椎保存完好。接下来,就是为她构造新的身体了。用什么材质呢?还是去问问迪娜吧,她好像懂得特别多。就像改造实验体的实验,如果没她的帮助,我还真做不成。她是东方人吗?栗色的眼神,黑色的头发……可能是吧,呵呵……” 第506章 越陷越深的陷阱 “5月13日,多云。莱缅夫人又来了,她变得越来越讨厌。想见孙女的心情我能理解,但你也不能太过分吧?这才一个多月而已,你就希望你的宝贝孙女变回活人?我没见她。她在接待室大吵大闹,还差点砸坏我一只古董瓶子。瓶子很贵的,你都赔不起好嘛!啊,对了,在迪娜的建议下,我决定用超级合金重塑实验体的身体,这样以来,她就会变成永生不灭的存在了。呵呵,说起来有点奇怪,这种创造新生命的感觉,居然能让我感到如此兴奋——我好像回到了小时候,第一次制作出闹钟的那种感觉。” “6月12日,小雨。玛兰多在卡米拉的墓碑前哭了。她思念女儿,我亦然。天空飘下的雨滴就像是上天为我们落下的泪。如果……我当初可以多照看她一下,她也不会掉进河里死掉……我想到了那本书,也想到了‘圣童’实验。圣童实验能让我的卡米拉复活,而且还能让她拥有超强的自愈能力……她不会惧怕任何疾病,也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失去生命……脑子里响起两个对抗的声音,一个在强烈反对,一个在循循善诱……她去世那年,才不到八岁!她还没享受过完整的人生……” “7月30日,无云,无风。实验体的骨架已经完成。她已经可以直立行走了,但还没有自主的意识。科技真是伟大!” “9月6日,晴。太阳格外地亮,正如我的心情。幸好保存了实验体分割前的身体数据,要不然,我还真做不出一模一样的‘她’。这是一件杰作!我可以给她灌输无数的知识,让她成为超越人类的存在!呵呵,说出来连自己都不信,看见她用模特步行走在实验室中的时候,我心中居然产生了一种神奇的想法——如果人类能利用这种技术进化,是不是真的能实现‘永生’呢?” “12月9日,阴。好像要下雪,但一整天都没有下。实验体已经有了初步的自我意识,可以独立行走,可以开口说话,还可以像个五岁的孩童一样玩布娃娃。她今天问我:外面,很暗,是要下雪了吗?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兴奋!一个脑死亡的将死之人,居然硬生生被我救活了!我笑着告诉她说:不一定,也可能只是云多了一些。她对这些概念还无法理解,她只是呆呆地看着我。呵呵,这是正常的,因为大脑和神经网络系统的互相适应,至少需要三年以上。她能做到现在这种程度,已经很好了。” “1月1日,晴。心情烦闷。为了不引起莱缅夫人的怀疑,我给实验体增加了进食系统和简单的表情系统。她将她带回去了。毕竟新年嘛,得让她们一家人团聚一下不是?实验体的智商只有五岁,还不认识莱缅夫人。临走前,她拉着我的大腿直摇头。我看得出来,她很想哭。但真是对不起……你没有泪腺,你是哭不出来的。莱缅夫人十分难得地向我道了谢,还说什么会资助我的实验室……呵呵,你们家,已经到了山穷水尽了、朝不保夕的地步,你居然还要资助我?真是自不量力。 玛兰多去参加罗贝里将军的婚礼了,家里只有我一个人在。屋子里清冷无比。忍不住,我又把那本书仔细研究了一下。书里说:制造圣童的前提是必须拥有一名以上的‘改造人’。因为改造人的脑髓分泌物是这项实验的关键。 实验体的各项指标正常,如果……我偷偷提取一些分泌物出来,应该是不会有人发现的吧?” “3月6日,晴。原核制作失败。实验体好像有了自己的想法,她好像还想起了生前的记忆。她也不再像个小女孩一样粘着我。她的心里年龄,是增长了吗?不行,这是个危险的信号,我的实验还未完成,她不能摆脱我的控制!因此,我刻意降低了她的能源供给,好让她更加依赖于我。我不是坏人,我只是想要复活我的卡米拉……” “6月12日,天空放晴。实验体自我意识的发展超乎我的想象——她好像已经恢复了一些记忆,而且心里年龄也到了八九岁的水平。今天,我带她去卡米拉的墓前,她居然问我:墓地里,躺的是我女儿吗?她怎么会知道?我一脸震惊。她说:她看见过我对着卡米拉的遗像唉声叹气的样子。她怎么会知道?每次思念女儿的时候,我都是把自己关在单独的房间忧伤的啊!难不成她是在偷窥我的隐私?” “11月30日,雪。为了测试实验体的恢复程度,我刻意给她看了莱缅夫人生前的照片,她眼里有痛苦闪过。她骗不了我!虽然她极力伪装成不认识母亲的样子,但那一丝丝的细节,还是被我发现了!这同书上说的不一样啊!这才不到一年,她就恢复到原本的智力水平了?不行,接下来,我必须阻断她的发展,要不然,事情就真的不可控了!人体实验可是大忌!我不能让我的生活毁于一旦!” “1月9日,大雪。是我想多了,她对母亲的思念,只不过是下意识的反应而已——她依旧不认识自己的奶奶,依旧把我当成她唯一的家人。再次制作了原核,但还是失败了。我咨询了迪娜,迪娜说:我操之过急了,我要等实验体完全成熟之后,才能进行下一步的实验。” “六年后的4月1日,雨。实验体的祖母死亡。实验体依旧不认识她,但智力水平已经恢复到生前的程度。她开始有意无意地寻找生前的记忆——画儿童画,去海边看日出日落,到游乐园玩小孩子才玩的那些东西等。我在她身上安装了监测系统,所以就任由她四处游走了。在此期间,她还认识了个小女孩当朋友——她好像特别喜欢小女孩,不知道是不是跟她的童年记忆有关。算了,不管了,由她去吧,反正她也摆脱不了我的掌控。‘圣童’实验进入了最关键的环节,我有信心,在经过两千多天的努力后,这次一定会成功。” “三年后的11月6日,晴。这是个值得恭喜的日子!罗贝里接任大统领。罗贝里是一名特别支持科学发展的大人物,我相信,在他的带领下,l国将会在科学技术上获得显着的成绩!我写了一篇论文,呈献给了他。希望他能看懂我对人类进化的论述,这样,我的实验资金就能有保障了。哎,都怪那个什么‘未来起源’!他们怎么会有那么多的黑科技?真是一群混蛋!把我的大部分客户都给抢走了!呵呵,但你们再厉害,也不可能拥有‘永生’的技术吧?这可是来自地外文明的技术!等这项实验成功,我将青史留名、永载史册!” 第507章 作恶 “3月1日,沥沥的小雨。大统领驾临了我的实验室,观看了实验体的日常生活。他很兴奋,不仅夸奖了我的努力,而且还给予了我很大的期许。但有关实验资金的事情,他却只字未提。迪娜也在他身边。在听取我汇报的时候,她露出那种意味深长的微笑,我不知她为什么会这样笑。事后我问过她,她却转移了话题,并嘱咐我要好好工作。可我现在……资金链紧张得要死,已经拖欠研究员好几个月的工资了……哎,如果大统领不会对‘永生’感兴趣,那我就得想办法搞钱了……” “4月6日,大风。玛兰多得知我售卖基因整合技术的事情,和我大吵了一架。女人,就是脑子不够用!这算什么大事?有必要上升到人格的角度来指责我吗?还什么‘这项技术并没有得到伦理委员会的支持’!l国没有,不代表y国没有!有人出钱解我的燃眉之急,她居然还不高兴了!呵呵,你也不想想,你现在住的房子,开的车子,用的化妆品和名牌包包,都是谁为你支撑起来的!是我!你这个没一点见识的蠢女人! 下午,迪娜传来了一个十分糟糕的消息——大统领在同‘未来起源’的董事长联系,好像是因为看上了他们公司的‘自卫防御武器系统’。 这个系统我听说过,是用粒子技术实现的防御屏障。很贵,不是一般的贵……如果……如果大统领购买了这种系统,那几年之内,国会就不会再批准其他项目的科研经费了……不行,我得想办法让大统领明白,我的实验才是他最佳的选择……” “4月16日,晴。迪娜终于告诉了我大统领对我的实验不感兴趣的原因——实验体在他眼里,就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小女孩,除了不会变老之外,貌似没有任何作用。近期,因为xx山的事情,我们和h国闹得很僵,他现在最感兴趣的还是类似防卫武器的东西。 难不成,迪娜的潜台词是让我把实验体变成‘超人’? 可我就是想变也没有相关的资料啊……实验体确实能变——那本书上说,改造人是为了战争的目的发明的。” “4月21日,阴。我尝试让实验体学会使用枪支,但实验体拒绝了。她表现得很是惊恐,就好像枪是什么可怕的怪物一样。我很生气,并第一次对她发了脾气。她很自责,还说对不起,给我添麻烦了。看到她那种想哭又哭不出来的样子,我又想到了卡米拉。我摔门而去。 事后我才想起,她生前就是被枪打死的。又操之过急了……但我怎么可能不急?售卖基因整合技术的资金,大概只能维持一个月左右……‘圣童’实验又到了最关键的一步,我怎么可以轻易放弃?” “5月30日,大雨。资金链要断裂了,心情烦闷,我喝了酒。有研究员提出了辞职,我想都没想就同意了。呵呵,人嘛,都是趋利避害的动物,我不怪他。明天怎么办?实验停摆吗?我的卡米拉,或许我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她了……女儿,爸爸好想你……” “6月2日,晴。迪娜带来了救命资金,但她也把实验体带走了。她说她有办法把实验体变成超人。穷途末路,我只能把实验体交给她——因为这是她援助我的唯一条件。” “10月5日,天空布满愁云。三个月后,我才再次见到实验体。她眼里的童真消失,变成了十分冰冷的感觉。迪娜给她取了新名字——伯伦希尔——是女武神的名字。迪娜似笑非笑地对我说:明天,她会带大统领过来,并会让伯伦希尔展现出最为‘帅气’的一面。 为什么叫‘帅气’?我不解。 实验体什么都没说,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回到了卧室。她好像在生我的气。也可能是我想多了。” “10月6日,滂沱大雨。实验体——不,应该叫她伯伦希尔……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如此柔弱的小姑娘,居然会这么厉害……她好像会飞……还能徒手拆掉坦克……这究竟是什么?我惊讶,我不知所措……大统领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兴奋,他说……这个武器,简直就是科幻电影中的人物啊……迪娜一直在笑——她像是置身事外一般看着这一切。” “10月15日,晴。专项资金到位。大统领让我深入研究改造人的技术。并悄悄地告诉我,几年之内,战争就会爆发,为了l国的安全,我要全心全力为他打造出一支特殊的部队。 我才不想研究什么改造人的技术,我要进行我的‘圣童’实验,我要复活我的卡米拉。” “1月9日,雪。迪娜再次送来一份资料,名为‘织布’。这是一份利用粒子工程制作武器的资料。她让我制作完成之后,把它安装到实验体的身上。这是来自大统领的特殊命令,我无法拒绝。” “6月12日,晴。卡米拉的原核制作完成,没有出现异常反应。这次,应该是成功了吧……嗯,保存三年,然后再经过一系列的药物培育,我的卡米拉就会复活了……终于要等到这一天了!” “两年后的7月15日,雨。边境出现了小规模的冲突,战争的氛围越来越浓烈。实验体参了军,现在是一名上尉。她不想离开‘家’,还问我想不想去国外生活。我没回答,只是让她好好服役。呵呵,她好像是把我当成了她的父亲。这个真有点麻烦了——一个实验体而已,我怎么可能会对你有多大的感情呢?孩子,别想多了,你我之间,只是利益的关系而已。” “又过了两年。12月24日,大雪。我去xx营地看望了她。她过得貌似还可以,而且她手下的士兵,都很尊重她。她说她杀了人,我说你杀的都是坏人,她沉默不语,半晌又问了我另一个问题——那些人,好像还未成年,我做的真对吗?我不知如何回答,但为了安慰她,我还是说:是对的,因为他们是侵略者。 但,他们真的是侵略者吗?这片土地,不是我们一年前,强行占有的吗? 那天的夜晚很漫长。士兵们在过圣诞节,山的那头,是隆隆的炮声。” 第508章 低语 “2月3日,小雪。原核再次失败,在即将‘出壳’的瞬间。它培育出了一个怪物——三只眼睛,六只脚,还有一个裸露的大脑。它虽然只拥有一分钟左右的生命,但还是给我的心灵造成了不小的打击。我先是惊恐,然后是失落,最后是痛哭流涕。我对未来充满茫然,我在实验室里呆坐了一整天。” “2月6日,夜。临时记录这一条是因为玛兰多发现了我的秘密,刚跟我歇斯底里地大吵了一架,然后离家出走了。呵呵,她不理解我。无所谓了,如果想离婚的话随时欢迎,反正我早就跟她过够了。” “3月16日,晴。上个月,实验室来了一个名副手,是位中年人,名叫瓦塔斯。我不喜欢他,非常不喜欢,因为他总是问东问西,还总是喜欢跟人讨论战争的话题。我不胜其烦,便让他独立负责了一个项目——‘改造人量化工程’项目——这样的话,他就没时间跟我宣泄他那些‘幼稚’的观点了吧?呵呵,能够决定战争走势的,始终是政客。你不会以为你输出一些看似有道理的观点,就能影响到上层的某些大人物吧?真是幼稚至极。” “6月12日,大雨。卡米拉的墓前长出了一朵紫色的小花,我看着它,再一次想起了女儿的脸。思念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我反而越陷越深,越陷越重。晚上,我找到了迪娜,提出了要同她一起完成‘圣童’实验的想法。迪娜同意了,但她还有个要求——就是有关实验的一切,都要听从她的安排。如果可以复活我的卡米拉,就算是让我付出生命,我都是愿意的。” “8月28日,晴。实验有些不对劲,但我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而且,半夜总能听到猫叫声,我们这里有猫吗?” “10月16日,阴晴不定。一切都错了!迪娜她……就是个骗子……那些闪烁着光点的雾气状物体,她居然管它叫做‘生命’……她是疯了吗?这根本不是什么‘圣童’实验,而是在进行着某种武器研究的实验!我很生气,我同她大吵了一架。但她没有任何反应,而是在留下一句意义不明的话后便自行离开了——‘背叛者的后代,真是无知。’背叛者的后代?指的是我吗?” “11月3日,阴。原核终于制作成功——在迪娜的帮助下。我欣喜若狂。但我还没激动多久,便被一盆冷水浇醒了—— 迪娜让我先别兴奋。因为这个原核,要保存十年以上才能看出成效。我的老天爷,你在开什么玩笑?再过十年我都快六十岁了!再加上卡米拉的成长,到时候我还有命再见到她吗? 迪娜看出了我的担忧,于是建议让我克隆自己——克隆完成后,我可以把意识上传到容器,这样的话,我就可以继续陪伴卡米拉了。 说实话,我想。但现实的情况不允许,因为这项技术,现在的技术根本做不到——最关键的实验材料来自地外,现今的世界根本不存在。” “1月30日。实验体,哦,不,是伯伦希尔回来了。她现在是l国的超级英雄,是回来接受大统领勋章的。年前,她用‘织布’摧毁了一支敌国的军队。这么多年了,她的样子一直没有变,而我,却已经老了。她问了有关她奶奶和母亲的事,我没有如实回答——我也不可能如实回答。我欺骗了她,我告诉她说:她当初的身体已经完全摧毁,莱缅夫人为了保住她的性命,便委托我将她改造成‘不老不死’的新型生命体了。她面无表情,呆了半晌,然后又问:那她可以变回人类吗?不知是因为同情,还是因为愧疚,我居然把那本书中一项实验说了出来——意识转移实验——只要有她的完美克隆体存在,那她就能变回人类。但这是一项根本经过证实的实验,我感觉自己就像是在给她编童话故事,心里感到十分不安。 她朝我要相关资料,我敷衍说要整理一下才能给她。 她说:教授,谢谢了。 然后转身离开。 看到她离去的背影,我心里一阵惆怅——她好像从来没变过,还是那个只会静静看雪的小女孩;但她似乎又完全变了,因为我在她身上,闻到了浓厚的血腥味。 这时,电视上播出了有关她击退敌国军队的报道,我这才意识到:她已经变成了杀戮的怪物。” “2月10日,晴。实验体临走前,我将整理好的资料(有我编造的部分,因为我不想让她太过失望)交给了她。她再次感谢了我,并说下次回来,会给我带一些新奇的礼物。我嘴上虽然说随时欢迎你回家,但心里却恨不得她永远不回来才好。因为每次见到她,我都要伪装成‘慈父’的样子。我不想过这样的生活……” “3月19日,晴。改造人量化工程出现突破性的进展。这一切都是瓦塔斯的功劳。罗贝里大统领亲自接见了我,还授予了我一枚卫士勋章。瓦塔斯好像有些不高兴,但当天的事情实在太多,我便没有留意。” “6月12日,难得的晴天,已经连续下了一个月的雨。迪娜的突然出现令我措手不及。她带来了‘意识转移实验’最关键的材料。她跟我说:十年,如果从人类的角度看待,是很漫长的。但要是从宇宙的角度看待,它便只是一瞬而已。喏,东西交给你了,接下来怎么做,就看你自己的了。我看着那枚被阳光照耀得晶莹剔透的螺旋型试管陷入沉思。迪娜拍拍我的肩膀,用下巴指指卡米拉的墓碑,然后低语道:不遗憾吗,连自己女儿的一生都没经历过。你很想看到她长大的样子吧?你也很想看到她结婚生子的模样吧?别犹豫啦,安托夫,快做决定吧。这个东西,来之不易,你可千万别浪费了我的付出和牺牲。 卡米拉的墓前长出了一片紫色花朵,正在迎风起舞。 我落下了泪,我也做出了决定。” 第509章 每个人的执念 “9月30日,阴雨蒙蒙。大统领的到来使我措手不及,他接下来的话更是令我感到意外——他想让我给实验体安装一个控制开关。我很惊讶,也很疑惑,我不明白他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但我也不敢多问。事后我才得知,原来是因为实验体违抗命令,私自放走了一名重要战俘,从而引起了大统领的不满——大统领需要完全掌控实验体的行为。 可安装控制开关这种事……能做到吗?” “10月12日,大雾。实验体被我骗了回来。我借口帮她检查身体,将她对母亲的执念从大脑里提取了出来,并把‘执念’注入到了一枚她小时候戴过的头花里。 这是迪娜教给我的方法。她说:改造人对生前的某些人或物,都有病态的执念,所以只要把这些记忆提取出来,做成‘控制阀门’,他们就不会再生事端。对他们来说,这种东西是类似于‘软肋’一般的存在。 但它,只是个执念而已,这种东西真的能完全控制住他们吗?我不禁感到疑惑。” “11月1日,大统领取走了头花。” “12月31日,雪。玛兰多提出了离婚,我同意了。我们约定在过完新年后去办手续。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我们早已分居多年,所以我也没什么可伤心的。” “1月3日,晴。这是个十分糟糕的日子。瓦塔斯叛逃了,带着‘改造人量化工程’技术。大统领大发雷霆,还当着几百名研究员的面给了我一耳光。心里十分委屈。 这项技术有那么重要吗? 量产化的改造人而已,哪比得上伯伦希尔半点呢——合金材料没有伯伦希尔的强,大脑的开发也没伯伦希尔的完全。 所以,就算敌国接纳了瓦塔斯,让他创造出了一支‘改造人’大军,也不会对我们造成任何威胁吧? 武夫就是武夫,根本没有脑子。” “1月9日,不知天气如何。离婚的事情被耽搁了,因为我被限制出门了——大统领担心我也会叛逃,便把我软禁在了实验室里。呵呵,罗贝里的气度真小,我为我当年支持过他,感到后悔。 不过这样也好,我可以安心陪伴我的卡米拉了。 原核在培养皿里安静地睡着。我仿佛看到了她熟睡的模样。 再过十年,我们就可以再见面了。” “1月30日,我好像昼夜颠倒了。无意间,我发现了迪娜的一个隐秘工作室——就在地下十三层,b23左侧的那个门厅里。她每天都会去那里坐一会儿。不知道她在干些什么,我有些好奇。” “2月3日。克隆体的实验如期进行。我看到另一个自己,安静地躺在培养皿里,就像是睡着了。这副身体,比我年轻,比我强壮,更比我优秀。一想到自己马上就能拥有崭新的身体,我真是激动无比。 迪娜制作人体的水平相当高,单从肉眼看,是根本区别不出来克隆体与真人的分别的。 事后,我们举杯庆祝。她带着微醉的表情对我神秘地说:安托夫,告诉你个秘密哦,我其实是从‘新希望号’上回来的。 新希望号?怎么可能,她一定是喝多了。新希望号不是和地外舰队同归于尽了吗?那都是差不多一百年前的事情了……人类不再发展航天科技,而是转向星球防御科技,不就是因为地外战争中两败俱伤的结局吗?” “3月9日。第一次尝试上传意识。说实话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就像在不断循环的隧道里走了一圈。迪娜说我的同步率很低,需要微调心态,还很关切地问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我能有什么心事?几个月不见阳光,我现在最想看的就是太阳。 这天夜里,她陪伴了我。我没想到,年过半百的我,居然还能有如此活力。” “5月5日,意识上传成功。” “6月12日,雨。心情不好,因为卡米拉的墓前,站了一队看守我的士兵。我发了火,但那些士兵像机器人一样,无动于衷。我带着沉重的心情祭拜了卡米拉。” “9月6日。人类不会转生,卡米拉也不会复活,所谓的意识转移,更是只存在于理论之中。迪娜她……就是个骗子…… 我的克隆体……居然是用俘虏的身体制成的……为什么会是这样?早知道因为这副躯壳而毁掉了数十人的性命,我说什么都是不会同意的!迪娜……你一步一步引诱我走到今天……究竟是为了什么?你是想成为创造万物的‘上帝’吗? 还有所谓的卡米拉,完全是另外一个人……她……而且她连人类都算不上……她会拥有卡米拉的记忆,但只是像看电影一样看着别人的故事……她根本不是她…… ‘圣童’实验的真正目的是促进人类的进化……人类的进化……不应该用科学的手段来强行改变,而是应该顺其自然…… 如果这份日记能流传出去,请让所有人知道:‘圣童’实验将会是毁灭人类的存在,任何人都不要轻易尝试…… 圣童,拥有超强的自愈能力,在经过培育之后,还会变成可怕的怪物……更为严重的是,他们与人类之间没有生殖隔离……所以,这种东西一旦被创造出来,再让他们进入人类社会,那……人类就完全没有未来了……我们会被他们取代……我们也会被他们奴役…… 人类是不会对老鼠产生同情心的,他们对我们,亦然…… 所以,不要尝试,不要尝试,不要尝试! 这是我在迪娜的隐秘工作室发现的事实。 我决定毁掉实验。” “9月13日。胸口很疼,脑子模模糊糊一片。我中了一枪——是迪娜打的,就在她发现我试图毁掉克隆体的瞬间……呵呵,我快死了,我靠在角落里,等着自己的血流干…… 二十多年前,我为自己编织了一个永远不会实现的美梦……早知道是这样的结局,我就应该听玛兰多的话…… 我真是个既可怜又可悲的人…… 迪娜一直在利用我,利用我思念女儿的感情,让我一步一步掉进她提前布好的陷阱……她居然想成为‘神’……这是我怎么都想不到的…… 她是东方人。她是来报复这个世界的……她说:(这块被电子信号遮挡,奈佛什么都看不到)……你们是背叛者的后代,你们都该死……她还说:新世界的曙光将由她来创造,任何人都阻止不了她。 血流了一地,还从红色变成了灰色…… 不知为什么,我居然会想到那个被我牵扯进来的小姑娘……如果没有她,我也不会产生复活卡米拉的想法吧……当初,我不应该救她……不,她早就死了,我不是在救她,而是在自我感动和自我欺骗……呵呵,一具尸体而已,我居然想让她重新动起来,然后又一步一步地,把她变成了怪物…… 我,真是太天真了。任何人都不可能成为造物主。 意识……模糊了……我好像动不了啦……” 第510章 以己度人 无数的投影屏幕漂浮在空中,就像一堵墙,将奥丁和伯伦希尔分割在了王座厅的两侧。伯伦希尔呆呆站着,面无表情,眼神黯淡,周身散发出一种凄凉的感觉;奥丁则表现得十分兴奋,他嘿嘿怪笑,仔细观察着伯伦希尔的表情,就像在欣赏着一件十分完美的工艺品。 “看到他对你的称呼了吗?”奥丁咧嘴笑道,“实验体,哈哈,实验体!伯伦希尔,我看你才是那个既可怜又可悲的人!哈哈哈,你还真是不自知呢——他只把你当成试验品,而你呢?你却幻想着成为他的家人!哈哈哈,天底下都没有这么可笑的事了吧?你还真是喜欢自作多情呢,伯伦希尔!在他眼里,”他指向她,“你不过是一具死尸而已,就连人都算不上!” 伯伦希尔看向他。她的眼神里,有痛苦飘过。 奥丁继续道,“怎么样,知道当年的真相之后,是不是特别想哭啊?那就哭出来吧,反正这里也没有外人。哭吧,孩子,哭吧,安托夫在天上看着你呢,爸爸妈妈也在天上看着你呢!还有那个最疼爱你的奶奶,和最喜欢姐姐的弟弟,他们都在天上看着你呢!” 伯伦希尔的眼神开始变得恍惚迷离,她看看这边的日志,又看看那头的日志,就像迷路的孩子一般露出了不知所措的神情。 奥丁显得更加兴奋了,他歪头道,“哎呦,真是不好意思,我给忘了,安托夫没给你安装‘泪腺’,所以,你就算是想哭,也是哭不出来的!哈哈哈,哈哈哈!伯伦希尔,有一句东方语真的特别适合你,那就是——认贼作父!” 伯伦希尔的嘴唇微微颤抖了几下,像是陷入了极大的痛苦之中。 “他不会……这不像是他写的……”半晌,她像是在欺骗自己一样自我安慰道。 奥丁冷哼一声道,“还要骗自己是吗,伯伦希尔?就像当初躲在潜意识里,放出那个小女孩人格逃避现实一样?伯伦希尔,你不是小孩子了,你连面对现实的勇气都没有吗?这就是他的日志!这里面,有关你的每一件事都是真切发生过的,你不会连这个都想否认吧?伯伦希尔,别再骗自己了!他根本没在乎过你!你在他眼里,只不过是一头只会杀戮的怪物而已!” 伯伦希尔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她好像是在调整心态。接着,她重新睁开眼,看向奥丁。她眼里闪烁出憎恨的光。 “要动手是吗?想要杀了我对吗?”奥丁笑道,“戳到你的痛处了,就准备弄死我了是吧?哈哈,伯伦希尔,想做什么就做,别再装好人了行吗?我他妈都快看吐了!快,动手,来,弄死我!弄死我就没人再对你说三道四了!” 他身边的雾状怪物同时看向伯伦希尔,并呲起了牙。电波在空中流转,奈佛听到嗡嗡的电流声。 伯伦希尔握紧武器,警惕地看向那些怪物。 奥丁啧啧两声,看了看伯伦希尔,笑道,“怎么不动手呢?是不敢,还是有所顾忌?又或者,是害怕自己打不过梭子?行,既然你不动,那我就给你看点更刺激的。” 他像拨开云雾一般对着半空中划了一下。 日志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儿童画——一张两个小女孩手拉手,一同看日出的蜡笔画。 他边划边说,“最近啊,我又发现了一个关于你的小秘密,那就是——你为什么会对小女孩情有独钟。” “这幅画,你应该还有印象吧?”在蜡笔画完全显现后,他咧嘴笑道,“这是我从罗贝里家里找到的,就在他儿媳的房间内。” 伯伦希尔怔住,随后马上问,“你把芙嘉怎么样了?” 奈佛对芙嘉这个名字感到十分熟悉,但他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他在哪里听说过这个名字。 “想知道?”奥丁笑道,“想知道就用朱莉来换!” “休想。”伯伦希尔道。 “就知道你不会换,”奥丁嘲讽道,“现在的芙嘉,又老又丑,所以换回来干嘛呢?你说是吧,伯伦希尔?” “她人在哪?”伯伦希尔不理他的嘲讽,继续问。 奥丁冷哼一声,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指向画面中的小女孩,问,“女武神大人,能不能麻烦您告诉我一下,您为什么要把自己画成一个小女孩的形象呢?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当初遇到芙嘉的时候,应该已经成为改造人了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伯伦希尔冷冷地问。 奥丁摸摸下巴,做沉思状,片刻后才说,“当初拿到这幅画的时候我就在想,你为什么非要把自己画成小女孩呢?这可一点都不符合你的风格,究竟是什么原因才会让你做出如此幼稚的事情呢?” 他将头花举高,让殷红色的灯光照耀在上面。他看向它。“直到我破解了这里面的秘密,”他咧开嘴,露出一排被映红的牙齿,然后重新看向伯伦希尔,道,“仔细分析了一下里面蕴含的情感,我才终于明白,你为什么会这么做,又为什么总是喜欢和小女孩做朋友。” 他眼里冒出嘲弄的神色。 伯伦希尔冷冷地看向他。 “因为你,”奥丁指向她,“想成为她们!不,不是成为,而是取代——你羡慕她们有爸爸妈妈的疼爱,你羡慕她们可以顺其自然地成长,你更羡慕她们拥有你再也不可能存在的梦想和未来!自从你被改造之后,你就清楚地知道,你再也变不回那个有人疼爱的小女孩了!你在那几年里,总是有意无意地寻找小女孩做朋友,根本不是为了寻求心灵上的慰藉!而是在寻找可以‘下手’的目标!你的最终目的,就是把自己的意识传到她们的脑子里!然后完全取代她们,从而获得你不可能再拥有的感情和羁绊!” 他冷笑一声,继续道,“伯伦希尔,你不是总说我是个变态吗?那你呢?你又比我强多少呢?接近小女孩,靠近小女孩,和她们成为最好的朋友,然后再利用这种关系对她们洗脑,让她们心甘情愿地成为你的奴隶!最终取代她们,毁灭她们,夺走她们的一切!伯伦希尔,你也是个彻头彻尾的变态!所以,你没有任何资格评论我!” 他像终于大仇得报一般重重吐了口气,然后又道,“包括朱莉也是一样——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之所以没有把自己的意识上传到她的身体里,是因为她没有父母,她不是你最理想的目标!嘻嘻,我说的对吗,伯伦希尔?” 伯伦希尔一直等到他说完,才有了些许的反应——她轻轻摇了摇头,她的嘴角还微微上扬了一下。她看起来就像是在嘲笑奥丁的无知一般。 “奥丁,你还真是喜欢以己度人呢。”她平静地说,“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心里全是龌龊。” “我心里龌龊?那朱莉肚子里的孩子你又如何解释?”奥丁怒道。 “这是我和朱莉的事,还轮不到你这个外人来指指点点。这件事,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那是我的卡米拉!”奥丁暴怒道,“怎么会和我没关系?没关系的人是你才对,伯伦希尔!我好容易才把她复活,你就让她做了你的‘母体’!你才是心里最龌龊的那个混蛋!” 伯伦希尔冷哼一声,瞥了他一眼,然后问道,“说,芙嘉,到底在哪?” 她重新摆好战斗姿势。看样子,她是不想同奥丁继续废话了。 第511章 梭子 “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奥丁笑道,“除非你用朱莉来换。或者用抢的也可以,嘻嘻。” 他一边说一边坐在了‘王座’之上,并将头花放置了自己手边,然后翘起二郎腿,歪起头,用手抵住脸颊,摆出一副看戏般的姿势,阴森笑道,“伯伦希尔,动手吧,也好让我看看已经失去‘织布’能力的你,还有多大的本事!” 一切都是在电光火石间发生的。奈佛只觉伯伦希尔的身形一晃,她便冲到了奥丁的身前;有呼呼的风声响起;风,仿佛在追赶她的步伐,一直紧随其后,并在地面上划出两道麦浪般的幻影。 与此同时,雾状怪物也动了。它们伸出利爪,露出凶狠的牙齿,发出一声声电波般的嘶鸣,然后便徐徐然飘散在了空中;接着,它们开始旋转飞腾,不多时,便在奥丁身边形成了一道黑雾状的防护膜;无数双恐怖的眼睛镌刻在上面,若隐若现,如同鬼火一般;现在的奥丁,就像是身处于一座虚无的堡垒之内。 伯伦希尔手中的尺子击打在了防护膜之上,一种突破听觉极限的震荡声响起,奈佛不禁捂住了耳朵。 仙宫好像也在震颤。他看到,多椰的身体抖动了几下,他看到,芭比恩像遭遇地震一般趴在了地上,他还看到,防护膜被砸出了一道裂痕,并发出一阵耀眼的白光。 伯伦希尔迅速后撤,退到了几米之外。她脸上浮现出忧虑的神色,似乎是被防护膜难为到了。 “怎么样?女武神大神,我把‘横列’运用得如何?”奥丁笑道,“有没有你当年的风采?嗯?” 伯伦希尔没有回应,只是警惕地盯着他看。她像是在思考破解它的办法。 “哈哈哈!”奥丁大笑道,“女武神大人,没办法了对吧?它也把你难为住是吧!哈哈哈,没关系,只要你跟我道个歉,说声奥丁大人对不起,然后再把我的小朱莉还给我,我就可以原谅你。” “休想。”伯伦希尔冷冷道。 奥丁脸上的笑容消失。他狠狠盯着伯伦希尔看了一会儿,然后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再让你见识见识我的‘正针’!” 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摇了摇,阴狠道,“女武神大人,提前说好,这可是你自找的!万一把你弄伤了,可不是我的责任!” 说着,他的面具上便浮出一层水雾般的光泽。紧接着,黑色的迷雾再次幻化成无数的怪物,它们像是怨灵一般漂浮在空中。它们左右晃动,带着虚幻无比的残影,恶狠狠地盯着伯伦希尔看,就像一群会飞的狼。 “该我了。” 奥丁挥了一下手,这群怪物便猛地向伯伦希尔冲了过去。空气在震颤,仙宫在颤抖。就算捂住了耳朵,奈佛还是听见了怪物们的悲鸣——就像来自远古洞穴里的神秘声音一般,他只感觉有无数的爪子在他的脑子里摩擦抓挠。 怪物们带着团团的黑雾,像来自地狱的恶鬼一般直扑向前。它们聚成一团,瞬间笼罩了伯伦希尔;她的身影,已经完全淹没在了里面。有铮铮声响起,还有银光乍现。打斗现场,就像是一颗正在高速旋转的毛球一般。 雾气时而膨胀,时而紧缩,还不时有少女的喘息声和打斗声传出。奈佛知道,伯伦希尔已经陷入了苦斗,他不觉紧张起来;他很想上前去帮帮她,但他又不知道如何去帮——这种东西他连见都没见过,如果贸然出去,那与送死何异?更何况,这是改造人之间的对决,哪里有他插手的余地? 忽地,一阵少女的清啸声响起。黑雾先是缩小,然后又极速膨胀,最后,它就像气球一样直接爆裂了。无数的黑色残影弥散在空中,伯伦希尔的身影终于出现。所有的噪音,也随之消失不见。现场重回平静。 长发散乱,面色苍白,灰尘涂了满脸,她的手,还在不断颤抖。她看起来特别累,她在不停喘息。 “哎呦,”奥丁咧开嘴笑了笑,然后像是欣赏,又像是嘲讽一般地拍了拍手,“不愧是女武神大人,‘正针’这么快就被你破解了!”他放下二郎腿,坐正,又伸出大拇指,夸赞道,“厉害!女武神的威风,真是不减当年呢!”他收敛起笑容,十分傲慢地说道,“呵呵,不过,这才是‘正针’,如果我再用‘反针’呢?伯伦希尔,我相信你比我更清楚反针的威力!所以,现在投降,我还可以饶你一命,否则的话,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伯伦希尔喘了几口气,又用手擦拭了一下额头上的灰,然后冷冷地看向他,道,“休想。” “找死。”奥丁咬着牙道,随后再度挥手,对着那片弥散的残物命令道,“反针。杀了她,挫骨扬灰,一个分子都不给她留!” 空气中弥散出强烈的灼烧味。还没等奈佛搞清楚状况,那片残雾便再度升腾膨胀,并且变得比之前更加庞大。紧接着,它再度幻化成无数怪物的模样,并虎视眈眈地瞪向伯伦希尔。 这次的怪物,要比之前的多了一倍,而且种类也增加了——有魔幻故事里的恶龙,有已经灭绝的恐龙,还有漂浮在空中,不停摇动身体的鲨鱼。它们围着她,双眼发红,就像在盯着一只小松鼠。 伯伦希尔看看它们,然后摇了摇头,嘲讽道,“动物园吗?奥丁,你的审美真是低级。‘梭子’给了你,真是暴殄天物。” “就你好?”奥丁怒道,“蝴蝶、白鸽、仙鹤和萤火虫是吗?梭子是杀戮的武器,不是让你描述童话的工具!梭子在你手里,才是真正的暴殄天物!” “别废话了,”伯伦希尔吁了口气道,“快动手吧。打完这个,我还要对付你的‘提花’呢。” “上,我要她的脑袋!” 随着奥丁的一声喝令,一匹被黑雾包裹的狼,首先站了出来。它张开血盆大口,眼中露出闪闪的寒光,然后嚎叫一声,如箭一般直扑向前。 半空中,它的身体被殷红的灯光照亮,宛如一团游荡的红云。 伯伦希尔左脚踏前一步,后脚后撤一步,双手反握武器,护在胸前——她摆出了一个不同寻常的战斗姿势。然后,她便闭上了眼。 第512章 动物园 有白色的光点在她周身出现,就像晶莹的水滴。然后,它们开始分裂,由一个变成两个,两个变成四个,四个变成八个……光点越来越多,越来越密,又自下而上,开始涓涓流淌。 她脚下出现了一座圆形的法阵,黑白交融,旋转不止。紧接着,光点爆裂,如雨水般倾泻洒落;法阵消失,她睁开了眼。 伯伦希尔的长发飘然而起,她眼中闪耀出惊人的白光。 狼已经扑到了她的面前。 她不紧不慢,将右手的尺子抛向半空;尺子在旋转,打碎了殷红的灯光,厉声破空;紧接着,她便猛地跳了起来,并十分精准地抓住了空中的尺子。 狼牙正对她的脖子,狠狠咬了下去。 少女一声清啸。 尺子以极快的速度瞬间劈开了狼的躯体。银光在黑雾中穿行,狼的身体分成两半;有金属碎末散落,劈劈啪啪砸落在地;狼周身的黑雾,彻底消失不见;接着,它分裂开的躯体,像一缕青烟似的飘散到了空中,然后飘摇、升腾、湮灭。 伯伦希尔平稳落地,再次翻转右手,反握住尺子。 接下来是一头狮子和一头野猪。狮子咆哮,野猪吭吭,一左一右同时向她发起攻击。 她再度甩出尺子——两把都甩了出去——一把直插狮子的头颅,并贯穿了它的身体;一把旋转飞行,硬生生把野猪的四肢,削了下来。 狮子像突然失去电力的玩具,直扑倒地,然后化成一缕黑烟;野猪开始疯狂用嘴拱地,挪动身体;它恶狠狠地瞪着伯伦希尔,并发出一声声尖利的嚎叫;它眼里全都仇恨——它似乎是想继续对伯伦希尔发起进攻;但还没等它移动几下,伯伦希尔便赶到了它的身边,并收回正好回旋到她身边的尺子,然后猛地一击,将野猪的头直接砸出了一个大洞;野猪哼唧一声,顿时消散。 恶龙飞到空中,喷吐出了一口黑色的火焰;鲨鱼扭动着躯体,张着大口向她猛攻过来;霸王龙咆哮一声,抬起巨大无比的脚掌,向她猛踩了过去;其他的牛鬼蛇神、妖魔鬼怪、魑魅魍魉、野兽恶霸,纷纷向她发起攻击。 她旋转,翻腾,闪避,厮杀,顷刻间便又放倒了几头恐怖的怪兽。刀光剑影间,奈佛又看向那头恶龙的黑焰——火焰闪着黑曜石一般的光泽,在地面上烙出一条条宽大无比的印痕;上面还能看到被烧焦的碎石瓦砾和被点燃的金属残渣,它们闪烁着莹莹的光,就像漫天的星斗一般。到处都是火烧过的气味。伯伦希尔一直在躲避黑焰的攻击,看样子,它对她来说,也是比较棘手的。 奥丁站了起来。他脸上的嚣张感觉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貌似痛苦,又貌似错乱的感觉,而且,他还会时不时发出呻吟之声——好像是伯伦希尔每消灭一头怪物,他的痛苦便会加重一分。 鲨鱼一直在追着伯伦希尔咬,但它又始终咬不到她,就像一条被人戏耍的小狗。 伯伦希尔手中的武器像活了一般,上下翻飞,指东打西。她在恐龙的脚边轻盈飞舞,打死了一条蛇;她又在鲨鱼的嘴边闲庭信步,消灭了一只老虎;她还在黑焰旁处变不惊,肃清了一头犀牛。 不多时,现场便只剩下了鲨鱼、恐龙和天上的恶龙。恐龙似乎特别硬,因为伯伦希尔已经攻击了它无数次,但她始终没能伤到它分毫。 “很厉害嘛,很厉害嘛!”奥丁喘了几口大气,然后道,“女武神大人,你很厉害嘛!不过也只能到此为止了!因为我创造出来的‘史矛革’,可是无敌的存在!它要比你当初创造出来的‘鹤归’还要强大!你碰不到它,你永远都碰不到它!” 伯伦希尔充耳不闻,继续一边躲避恶龙和鲨鱼的攻击一边猛砍恐龙的腿。 “史矛革,深呼吸!!!烧死她,烧死她!!!”奥丁突然疯狂大吼。 “奥丁,你疯了吗?”伯伦希尔惊讶问道。 奥丁阴狠道,“这都怪你呢,女武神大人!谁让你这么厉害呢!这都是你逼的!” 恶龙扑扇两下翅膀,然后飞到了王座厅的最高处,接着,它便对着天花板咆哮了一声——这是一种突破听觉极限的咆哮声。 面前的空气似乎都颤抖了起来,奈佛感觉仙宫好像都快被它震塌了。耳膜生疼,脑子泛空,五脏六腑都碰撞在一起,他差点没吐出来。 紧接着,一道恐怖的黑焰,从恶龙的嘴里喷吐了出来。但它的目标似乎并不是伯伦希尔,而是整座王座厅!它在边喷边飞,它好像是想把整座仙宫都烧掉! 滚烫的火焰如岩浆般蔓延开来。石柱在燃烧,地面在燃烧,王座厅内的装饰物,也在燃烧……周围的一切都被火焰吞噬,奈佛不禁捂住口鼻,将身子缩回墙洞之后。温度在不断上升,不多时,他脸上身上便全是汗了。 “咳咳……爸爸,快住手!再这么下去,我们也会被烧死的!咳咳……”他听见芭比恩大声哀求道。 “闭嘴!没用的废物!”奥丁大怒道。 “爸爸……求你了……” “再不闭嘴我他妈连你一块杀了!” 有啜泣声响起,回荡在火焰噼啪作响、尺子敲打钢铁的回声中。 忽地响起咚的一声——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撞在了墙壁之上。然后是一阵打斗的声音。 “呃啊!”接着,他又听到奥丁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 恶龙喷火的声音随之停止。奈佛探出头。 熊熊烈火间,他看到奥丁靠坐在墙边,满是痛苦,正在喘息。他的面具被打碎了一半,并露出半张阴森可怖的脸;伯伦希尔站在他身前,正用尺子指着他的头;空中,恶龙像被时停一样漂浮在天花板之下;不远处,王座前,鲨鱼和恐龙撞在了一起,就像两枚纠缠的齿轮一样互相卡住了——鲨鱼的嘴咬住了恐龙的大腿,恐龙的脚掌又踩到了鲨鱼的鳍。 “奥丁,停手吧。”伯伦希尔冷冷道,“只要把芙嘉交出来,我就可以饶你一命。” 奥丁咧开嘴,笑道,“伯伦希尔,你不会以为自己已经赢了吧?呵呵,要不是那个废物分了我的心神(他指了指正在痛哭的芭比恩),你能近得了我身?” “说,芙嘉到底在哪?”伯伦希尔吁了口气,将尺子递近一步。 火势在蔓延。天花板上掉落起纷飞的燃烧物,灯光忽闪个不停,到处都是燃烧的味道,还有电路被烧断的噼啪声;看样子,仙宫要被彻底毁掉了。 “哈哈哈,想知道?特别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吧,反正她快要死了。”奥丁指了指自己对面的方向,然后嘲弄般笑道,“芙嘉就在那里,你去找吧,就是不知道来得及来不及呢!毕竟,”他摊开双手,“这里的大火很快就会蔓延过去了。嘻嘻,伯伦希尔,”他歪起头,“快去救你的小芙嘉吧,要不然,你就只能看见她烧焦的尸体了!” 第513章 冰火交替 奥丁想站起来,但他努力了几次,都始终没能站起来。他长出一口气,然后便像瘫痪似的瘫在了地上。他苦笑道,“你赢了,你把我的核心弄坏了……呵呵,你赢了……” 结束了吗?奈佛心想。 “用梭子冷却大火,这里,或许还有得救。”伯伦希尔告诉奥丁,随后转身。她眼中的白光浸漫在烈火下,就像冰冷的寒霜;她抖动的长发旁落下无数的灰烬,宛如飘动的精灵。她眼中的白光渐渐消失,她飘散的长发也缓缓落下。 她眼里有悲悯的神情出现。她看了看芭比恩,然后背对着奥丁道,“奥丁,别再发疯了,这里不是只有你我在,而是还有其他人在。他们,是承受不住梭子的威力的。” 说完,她便向仙宫内侧疾步走去。 烈焰翻飞,互相纠缠,就像不断扭动的旌旗。奥丁突然站起身,然后笑了。他笑得那么诡异,笑得那么可怕。 “史矛革,进攻!” 火焰的噼啪声中,传来他的嘶吼。奈佛一惊。恶龙再度咆哮,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俯冲下来;它振动的翅膀掀起狂风,它大张的嘴巴再度喷出黑焰。它冲向了伯伦希尔。 伯伦希尔猛地回头。她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黑焰便瞬间吞没了她。一道鲜亮的火焰熊熊升起,恶龙再度回到半空。 看不到伯伦希尔的身影,只有火焰在婆娑起舞。 “这可是太阳的力量!”奥丁疯狂大笑,“就算是你,也承受不起这种温度!伯伦希尔,给老子化成灰吧!” 火焰在盘旋,在高歌,在雀跃,就像在宣告着胜利一般。半晌,伯伦希尔的身影依旧没有出现。奈佛不自觉站起身,看向燃烧的火焰。他很难接受这个现实——不可能吧?伯伦希尔死了?他慌乱了,他不知所措了,他有点呆住了。 奥丁摸了摸自己那张破碎的面具,碎碎念,“他妈的,又被你打碎了,还得重新做一个……他妈的,你知道这东西有多难做嘛!个臭婊子,终于死了吧!再嚣张啊!再他妈对老子指手画脚啊!死了吧,死了吧!哈哈,去他妈的地狱装你的好人去吧!” 他喘了两口粗气,扶住王座,举目四望,又继续碎碎念,“真不容易,为了杀你,都差点毁了我的仙宫。” 他敲了敲自己的面具,然后啐了一口道,“他妈的,控制主板还真让你打坏了……他妈的,你这个恶毒的女人,就为了一个早已死掉的娘们,居然对我开‘超载’!他妈的!你就不怕超出‘核心’的负载,把自己搞疯吗!” “芙嘉,是已经死了对吗?” 半空中突然响起伯伦希尔的声音。 她没死!奈佛惊喜地看向半空——她站在龙背上,睥睨着奥丁。她的长发再度飘起,她眼中的白光,也再度出现。 奥丁愣住,难以置信地看向她。 “史矛革!把她甩下来!然后吃了她!”奥丁惊恐大喊。 然而恶龙并没有听从他的命令,只是安静地飘在空中。恶龙的头部,有阵阵电流闪过,还伴随着微弱的刺啦声。奈佛看到,恶龙的头顶插着一把尺子。 “你!”奥丁又惊又怒,“这不可能!” 伯伦希尔平静道,“它们不是虚灵,而是机器,所以没什么不可能的——只要是人工造物,它就会有缺点。”她顿了一顿,又问道,“奥丁,我再问你一遍,芙嘉,是已经死了对吗?” “死了!”奥丁大声回应道,“早他妈死了!”他指向她的脸,“被核弹炸死了!早他妈成了烂泥了!怎么样?满意了吗!” 伯伦希尔眼中有忧伤闪过,“罗贝里……不是给她买了船票么……” “被人偷走了呀!”奥丁突然又变了脸,他嘻嘻笑道,“让她身边的那个小护士给偷走了呀!芙嘉她呀,成了那场战争的牺牲品了呢!哈哈哈,伯伦希尔,知道这个结果,你现在是不是特别想哭啊?”他的表情再次变化,就像个神经病一样——他又愤怒地指责起她,“你也是害死她的凶手之一!因为你是罗贝里最大的帮凶!如果当初没有你,核战争都不会发生!你这个怪物,你这个怪胎!你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就是最大的错误!你应该以死谢罪!” 伯伦希尔的眼里有痛苦飘过,随后闭上眼。半晌,她再度睁开眼,缓缓道,“寒霜,冻结。” 恶龙吐出一口冰冷的气息,并开始向四周喷吐。无数的冰渣和霜状的雾气四散飘落。不多时,大火熄灭,温度下降。奈佛只感到一阵冰凉,仿佛突然从夏天,过渡到了冬天。他不禁发起了抖。仙宫的墙体和地面上,铺满了晶莹的白霜。 恶龙下降,落在了地面上。伯伦希尔从龙背上走下,来到奥丁面前。 “梭子不仅仅是武器,”她说,“也能成为很好的生活工具。奥丁,你只知道它的威力强大,却不知道它的真正用途。”她伸出手,“把它还给我吧。它在你手里,毫无用处。” 奥丁歪头笑道,“伯伦希尔,你不会以为自己已经赢了吧?这才只是‘反针’而已!不就是控制了一头龙吗?你以为我会怕?” “停手吧,奥丁,”伯伦希尔道,“现在停手,你还能保住性命。”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奥丁露出嘲笑一般的神情,“哈哈,只要停手,就能保住我的性命?伯伦希尔,你自大得有些过分了吧!”他又突然变了脸,他咬着牙道,“提花之后还有绞花,绞花之后还有集圈!你对付得过来吗?伯伦希尔,你也太瞧得起自己了吧!”他瞪她一眼,阴狠说道,“如果我没算错的话,刚才的‘超载’,已经耗费你不少的能量了吧?那么再继续下去,你还能支撑多久呢?所以,结果究竟如何,我相信你比我更清楚!” 他瞪起眼,指向她的鼻子,用低沉的声音吼叫道,“把我的朱莉还给我!现在,马上,立刻!要不然,我就让你尝尝‘提花’的威力!” 伯伦希尔波澜不惊地回应道,“奥丁,你知道的,这里的电力是支撑不起‘提花’的。如果你非要这么做,那无非就是两个结局——一是,你疯了,我迫不得已,只能把你毁灭;二是,你被梭子吞噬,成为它们的养料。”她顿了一顿,继续道,“而且,绞花和集圈只存在于理论中,任何人都无法完整地显现它们——能支撑这两项技术运行的动力,以人类目前的科技水平来说,根本无法做到。”她看向他,“所以,奥丁,停手吧。以后别来找我麻烦,我也不会去找你的麻烦——你想报仇也好,你也成神也罢,只要不来打扰我的生活,我都不会阻止你。从此以后,你和我,井水不犯河水。” “你早就找我的麻烦了!”奥丁歇斯底里地大喊道,“我也她妈早就想弄死你了!伯伦希尔,你不要忘了,我不是人类,我是超越人类的存在!是利用地外科技创造出来的生命体!所以,人类做不到的事情我能做到,人类创造不出的动力我也能创造!因为我是神!且是唯一的真神!” 他猛地蹲下了身子,并将双手插入了地面。大理石地面破碎,溅起一片晶莹的霜花。接着,他抓出两根粗壮无比的电缆,插到了自己的胸口之上。 电流噼啪,闪着蓝光。他仰起头,身体向后弯曲,并夸张地咆哮起来。他的身体开始颤抖。他的眼里、嘴里、鼻孔里,均射出靛蓝色的光芒,如穿过云层的阳光般,直达仙宫的天花板。 咆哮声恐怖无比,回荡在这被冻结的世界里。 第514章 乱斗 王座厅内掀起一场飓风,以奥丁为圆心,以墙壁为界线。气流滚滚,冷浪涛涛。天上的恶龙和地上的恐龙和鲨鱼就像融化似的,化作阵阵尘烟,然后被风卷走,吸到了风场的中心。好像有只蝴蝶飞了起来。 芭比恩紧紧抓住坏掉的操作台,脸上全是痛苦。奈佛也抓住面前破碎的石壁,抵着风,抗着浪,继续见证这场改造人的终极大战。 风越来越浓,越来越厚,遮天蔽日般席卷了一切。冰凌纷飞,灯影直晃,温度再次下降,耳边全是轰响。风像刀子一样割着他的皮肤,他感到又麻又凉又疼。他快窒息了,他开始大口呼吸,但又冰又硬的空气使他像吞了针一样地难受,迫不得已,他连忙趴在了地上。 大风刮过他的后背,仿佛要把他扔出去似的。他死命抓住洞口,并将手指扣进了石缝里。浑身麻木,浑身发抖,浑身酸痛,浑身无力。大风在嚎啕,他在呻吟。但他什么都听不见,他只能听到耳膜对抗大风的嗡嗡声。 不知过了多久,风终于停止。奥丁的声音再次响起——是一种金属质感的声音,就像是从钢铁内部发出的声音。 “伯伦希尔,受死吧!”他吼叫。 奈佛从地面上爬起来,探出头。他看到,浑身披着黑雾的奥丁;他看到,身上闪着电流、胸口插着电缆的奥丁;他看到,张牙舞爪奋力冲刺的奥丁;他看到,身后飘着一个巨大黑影的奥丁。黑影是一个身着盔甲的古代武士,但有四只手,每一只手里都握有恐怖的武器——斧子、长刀、巨剑和链枷;它没有脸,只有射出白光的三个洞口——两小一大——上面两个小的,是眼睛,下面那个大的,是嘴巴。它像是在嘶吼,又像是在怪叫,无数浑浊的气体从它的眼睛和嘴巴里喷出,令人感到说不出来的惊悚。 黑影巨大无比,奥丁和伯伦希尔,就像是两个小小的玩偶。奥丁带着黑影,冲到了伯伦希尔的面前,他发起了攻击。 巨剑挥砍,带着夸张的破空之声;伯伦希尔躲避,巨剑砸在了地面之上;石裂地陷,奥丁哇哇大叫;长刀和斧子横劈,一上一下,如同一只巨大的剪子切向了伯伦希尔;伯伦希尔甩出尺子,尺子回旋,打在了斧头上,发出一声极为扭曲的碰撞声;斧子被震开;伯伦希尔向前跳跃,踩在了长刀的刀身之上,接着再次跳跃,在空中滞留,然后便向奥丁甩出了另一把尺子;尺子高速旋转,带着尖啸声,直奔奥丁的面门。 奥丁连忙后撤,并用链枷护住在了自己的身前;尺子被链枷格挡开,弹射向一旁,插入墙体。与此同时,伯伦希尔平稳落地。 第一次投射的尺子回旋到伯伦希尔手里,她将它抛向空中,然后反手接住,接着便直接冲向前。长发飘然,有冰晶在她耳边飘过;她眼里全是冷静;尺子斜劈,奥丁慌忙用斧子回击;但尺子在距离斧子不到一公分左右的距离时,突然回撤;伯伦希尔猛地伏低了身体;斧子愣愣地砸了出去,只砍到了空气;伯伦希尔如流星般窜了出去,奈佛看到奥丁眼里的惊恐。 他似乎乱了心神,他带着黑影狼狈后撤,并将手中的武器乱砍乱砸起来。呼呼的破空声不断,他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刀光剑影在他身前舞出一道巨大的防护网,伯伦希尔连续后撤,与他拉开了一段距离。 “像个战士一样和我战斗!别他妈像个贼似的!”奥丁在胡乱挥砍了一阵后终于停下手,并大吼道。 伯伦希尔巍然不动,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我他妈最讨厌你这副样子!” 奥丁愤怒大叫,再次向前。四把武器同时挥砍,他带着黑影,黑影带着黑雾,宛如一团浓烟般冲了过去。 伯伦希尔伸出左手,摆向另一把尺子的方位。尺子抖动,然后像活了似的飞回她手里。 这次,伯伦希尔不再与奥丁缠斗,而是一边躲避他的攻击,一边趁机偷袭。她像是翻飞的蝴蝶一样,在黑影和奥丁身边来回游走。 奥丁则越打越急,越打越乱,越打越愤怒——起初,四把武器还能有模有样地劈砍挥击,但时间一长就不行了,斧子和巨剑会时不时碰撞在一起,而链枷的锁链,又时不时会卷住长刀的刀刃。 黑影虽然恐怖,但似乎很笨,每当武器碰撞在一起时,它就会愣一下神,然后才会十分费力地把缠住的武器分开。 每当此时,伯伦希尔的尺子便会朝着奥丁发起进攻——不是攻击他的脑袋,就是攻击他胸口上的电缆;奥丁虽然每次都能躲开,但他躲得很吃力。 如此几次之后,奥丁便气喘吁吁,满脸愤怒了。他哇哇大叫,后退几步,跳出战斗范围。“你好烦啊!你怎么像只苍蝇一样!你能不能让我打一下啊!”他大吼,“啊啊啊!我要拍死你,我要拍死你!” 他喘了两口粗气,对身后的黑影命令道,“宫本,拔刀术!” 黑影发出一声低吼。团团的黑雾瞬间包裹住他们,接着,黑影重新出现——它的四只手,变成了两只手,它的四把武器,也变成了一把武士刀。刀身上弥漫着黑雾,还有月光一样的颜色,在上面不断闪现,波光粼粼,就像荡漾的湖水。它双手握刀,举到自己身体右侧。它似乎在等待奥丁的命令。 伯伦希尔皱起眉。 奥丁歪起头,骄傲地说道,“伯伦希尔,没见过吧?我告诉你,这可是世界上最厉害的武艺!它只需一击,就能要了你的小命!这种功夫,还是那个人给我的呢!” 伯伦希尔冷冷道,“那就来吧。” 奥丁向前,黑影向前,武士刀举过头顶。他们同时嘶吼,整座仙宫都回荡起他们怪异的咆哮声。黑雾滚滚,带着残影,如洪水滔天。 伯伦希尔将尺子交叉,护在胸前,冷静又警惕地看向黑影和奥丁。 第515章 肮脏 黑雾迅速膨胀,又迅速消失,接着,便突然出现在了伯伦希尔面前;武士刀带着剧烈的风声劈斩,伯伦希尔举起武器,与之相接;钢铁相撞的扭曲声音如浪涛般传来,紧随其后的,是一场恐怖的风。 武士刀重如山,地面碎裂,宛如龟纹;伯伦希尔脚下的地面被压出了一个大坑;她的手在微微颤抖;武士刀压着尺子,缓缓下降;她的双腿开始弯曲。 “这才一击而已,你就已经扛不住了吗?”奥丁咧嘴嘲讽道,“女武神大人,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黑影怪物发出一声咆哮,武士刀猛地举起,再度下落。 伯伦希尔果断后跳,并在半空中抛出尺子;尺子一左一右,同时回旋,向黑影的脸部袭去;黑影反转刀背,用刀身挡住来犯之敌。 与此同时,伯伦希尔从腰间抽出两把匕首,直直甩了出去。匕首发出尖啸,闪着寒光,旋转着冲向奥丁的面具。 奥丁见状大笑道,“女武神大人,你是想给我挠痒痒吗?音速剃刀这种弱智东西,怎么可能会伤到我?” 他挥手,阻拦住匕首前进的方向。匕首像是碰撞到了石壁上似的直接弹飞。 “玩暗器,”奥丁突然变了脸,他愤怒大吼道,“你还不是我的对手!我看你是失了智啦!” 无数的针状物从他的手中爆射而出,在结满寒霜的世界中,闪耀出冰晶一般的光,就像是纷飞的雪。 可伯伦希尔并没有理会这片针,她迎着针雨,平稳落地,任由它们穿过她的长发和耳际。奈佛不禁担忧起她的安危,但片刻之后,他就知道自己想多了——她周围的地面上,已经插满了银针,晶晶莹莹,就像冰凌,但是她,毫发无伤。接着,她再次投出匕首——但这次的目标是黑影。 黑影没躲,任由匕首插入胸口。奥丁笑道,“开始乱打了是吗?哈哈!女武神大人,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啊!” 尺子回旋到伯伦希尔手中,她伏低身子,猛地冲向前。 黑影再次双手握刀。尺子砸了过去,武士刀还击。伯伦希尔就像是只敏捷的小松鼠,在黑影这棵‘大树’上,上下翻飞,雀跃起舞。她攻击了无数次,黑影也格挡了无数次,但她的攻击速度很快,所以黑影还是挨了很多下。而且奈佛明显感觉到,黑影的速度比刚才慢了许多。怪物身上被击打过的地方散发出浓浓的黑雾,就像是它的血。 没过一会儿,怪物似乎怒了。它开始单手提刀,用另一只手去抓伯伦希尔——可它始终抓不住她。现在的它看起来,就像一个笨蠢无比的低智商巨人。 “别他妈乱动!”奥丁不知是对怪物说的,还是对伯伦希尔说的,他哇哇大叫,就像掌控不住黑影似的突然乱了神。 “别他妈抢控制权!你他妈只是个ai!听我的,听我的!”——直到听到这句,奈佛这才知道,他原来是对怪物说的。奈佛也因此看懂了伯伦希尔的操作——前一次的匕首投掷是为了干扰奥丁的注意力,而后一次的匕首投掷,肯定是对黑影做了什么手脚。 黑影不再听奥丁的指令,而是用空的那只手继续乱挥乱砸,并发出如同野兽般的低吼声。这时,它突然门户大开。 趁此机会,伯伦希尔踩住它的手臂,猛跳起来,然后在空中回旋,就像只陀螺般向它攻了过去。 闪亮的刀光击打到了怪物的脑袋。怪物的头顶直接冒出一阵黑烟——奈佛看到,它额头以上的部位,已经被伯伦希尔削掉。怪物发出痛苦的嘶吼声,三道骇人的蓝光,从它的眼睛和嘴巴中喷射而出。 伯伦希尔站到它的肩膀上。她将一把尺子插进它的眼睛,又将另一把尺子掼入它的大脑。 武士刀砰然坠地,化作尘烟。黑影像过电一般颤抖起来。 伯伦希尔抽回尺子,向后翻跳,然后平稳落地。长发飘动,她举起右手,将尺子在空中一划,然后闭上眼,用东方语道,“往生,极乐。” 怪物的脑袋轰然爆裂,如同绚烂的烟花。奥丁发出惨烈的嚎叫——仿佛刚才被轰掉的不是怪物的脑袋,而是他的。 黑影瞬间消失。浓浓的黑雾弥散开来,遮盖住了王座厅,淹没了奥丁和伯伦希尔的身影。 很久,才有喘息声传来。迷雾散去。奈佛看到,奥丁跪倒在地,正在大口呼吸;伯伦希尔则站在他面前,冷冷地看着他。 “奥丁,停手吧,”她说,“就算再继续下去,你也不是我的对手。这样做毫无意义,你只是在浪费时间而已。” 半晌,奥丁才仰头看向她,然后阴森笑道,“那你就杀了我啊!”他像摊烂泥似的坐在地上,“杀了我,不就结束了吗?嘻嘻,女武神大人,怎么还不动手呢?是因为不敢吗?”他露出挑衅一般的神色,“还是说,你现在已经没有多余的能量来杀我了?刚才那一招‘成佛’,应该又耗费了你不少能量了吧?所以,嘻嘻,女武神大人,你究竟是圣母心泛滥,还是快到极限了呢?” 然而,伯伦希尔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抽时间治理一下白河。那里,已经被你的‘战车’毁了。” 她飘然的长发再次落下,她眼中的白光也消失不见——看样子,她是再一次停止了‘超载’。她将目光停留在大厅的另一侧,奈佛也看了过去。 她在那枚被风吹走的头花。她走了过去,然后蹲下身子,静静地凝视了它一会儿。她捡起了它。她将它放在掌心,眼里飘出忧伤。 奥丁见状,再度哼唱起那首l国的童谣——“……雨呀雨,你什么时候才会停?我又如何才能找到爸爸妈妈的身影……身上好冷,就像结冰……” 伯伦希尔皱起眉。 “嘻嘻嘻,哈哈哈!”奥丁变态般大笑起来,然后感叹道,“真是可笑!‘原初’居然是一个有恋母情节的小丫头!妈妈死了呢!爸爸死了呢!弟弟也下地狱了呢!就连唯一活下来的奶奶,也不认识了呢!哈哈哈!还真是可怜呢!茵特根·莱缅!” “闭嘴。”伯伦希尔带着不悦的口吻说道。 但奥丁根本没停下来的意思,他继续嘲笑道,“一家子都死了,怎么只有你单独活下来了?那枚子弹怎么就打偏了呢?当时开枪的那个人,可真是个废物!他们为什么不把你们抓起来呢?呦呦呦,啧啧啧,真是暴殄天物哇!当时的你,多漂亮啊,你母亲,莱缅夫人,又有多漂亮啊,哈哈,哈哈哈!他们当时怎么不折磨折磨你们呢?可真是不会当匪徒!” “闭嘴!”伯伦希尔的声音尖锐了起来。 “触碰到你的伤心处了,女武神大人?”奥丁用手撑地,猥琐又恶心地看向伯伦希尔,“怎么样?有妈妈的味道吗?是不是很香很暖?碰到头花,是不是有种回到妈妈怀抱中的感觉?哈哈,伯伦希尔,是不是想妈妈了?可是妈妈已经不在了!妈妈已经被歹徒杀死了!她的脑袋都被打飞了半个!血肉模糊,脑浆一片!你当时就被吓傻了对吧,伯伦希尔?” 伯伦希尔突然怔住,然后,她的身体一震。“你在里面……放了什么……” 她站起身,头花从她的指尖滑落。她十分震惊地回过头。 奥丁缓缓起身,像具僵尸一般晃了晃脑袋,然后阴森笑道,“没什么,就是混杂了两个小畜生的记忆而已。嘻嘻,伯伦希尔,听到她们的惨叫声了吗?很好听对吧?一想起那天的事情,我就兴奋得不行呢!” “哈哈哈,伯伦希尔,好听吗?”他歪起头,眼里射出惊悚无比的光,“感受到她们被我玩弄致死的痛苦了吗?很难受吧!很绝望吧!很想哭对吧!” 伯伦希尔的身体又是一震,并且还晃了晃。她的嘴唇微微颤抖了几下,似乎是有话想说,但不知为什么,她始终没能说出一个字。 奥丁阴狠地瞪向她,咬牙切齿道,“伯伦希尔,去死吧!” “宫本,复原!” 狂风大作,黑雾聚集,怪物再次出现。 第516章 星恒 黑影嘶吼,带着三道残影,挥舞着巨大的刀刃,向前冲去。刀劈开了风,斩乱了空气,扭曲了周遭的一切。伯伦希尔被风吞噬,被刀刃击中。黑影穿过她,停下来;安丁也在她身前闪过,同样停住。黑影低头,将刀插入腰间的刀鞘,然后,他就像决斗中获胜的武士一样摆出沉稳的姿势。奥丁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笑容。 伯伦希尔的身体晃了晃,向后倒去。她的腰身上,漏出一片繁杂的电流,就像是伤口一般。她开始虚弱地喘息。她看向天花板,目光呆滞,充满哀伤。 黑影在嘟囔了一句奈佛听不懂的语言后,便回过身,像看着失败者一样看向地面上的伯伦希尔。它抱起胳膊,傲慢又无理地睥睨起她。 “伯伦希尔,”奥丁回头,笑道,“临死前,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伯伦希尔没有回应。电花流动,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地面上的冰晶被打亮,就像是一滩蓝色的血。 “嘻嘻,嘻嘻嘻,”奥丁转过身,“女武神大人,‘在敌人完全失去意识之前,千万不要放松警惕’,这还是你告诉我的呢!怎么到你自己这里,就给忘了呢?女武神大人,”他蹲下身子,歪起头,咧开嘴,眼里射出兴奋的光,“后悔把梭子交给我了吗?后悔刚才没杀了我吗?又后悔,几年前,非要把我的小朱莉给夺走了吗?哈哈哈,终于结束了呢!我也终于可以去接我的小朱莉回家了!” 伯伦希尔依旧没有回应。 “看样子,你是连说话的能量都提供不出来了。”奥丁在观察了她一会儿后道,“行吧,既然没有临终遗言,那我就——”他边说边站起身,“让你成佛吧。亲爱的女武神大人,请你放心,我一定会妥善保管你的大脑的——就像当初的安托夫一样。不过,我不会再让你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我只会让你永生永生,被泡在福尔马林里,然后再亲眼看着我,成为新世界的神!” “宫本,动手,拆了她!”奥丁咬着牙,低吼道。 黑影嗨了一声,随后再次抽刀;刀刃破空,再次掀起一场风;它握住了它,直视起伯伦希尔的脸,然后又用那种诡异的语言说了一段话;接着,他向前飘动,眼看就要向伯伦希尔挥出致命的一击。 “奥丁!”奈佛突然大喊道,“朱莉已经被我带走了!你这辈子都找不到她了!”他从墙洞后闪出,带着不知从哪里找到的勇气,紧张又恐惧地看向奥丁。 他不想让伯伦希尔死,他想救她。他对她,虽然了解不多,但近一个多月的共同生活,还是让他清楚地知道,她比奥丁,更应该活下来——至少,她把他当成人来看待。 奥丁愣住,黑影愣住,同时看向他。 “呵呵,呵呵呵,”奥丁怪异笑了几声,然后突然变了脸,怒道,“小兔崽子,你居然还敢回来?”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开觉醒吗?但开觉醒又有什么用?我怎么可能打得过他? 奈佛强稳心神,吁了口气道,“这里也是我家,我凭什么不敢回来?” 我在说什么?我他妈在说什么?冷静!冷静!他还没动手,我也给伯伦希尔争取了一丝喘息的机会。冷静,冷静!事情还有转机…… 他看向伯伦希尔,在心里祈求道:起来啊,快起来,你不是很厉害吗!那就快起来,然后同我一起跑……我们去岛上生活……我们躲起来,我们不让奥丁找到…… “小崽子,”奥丁扭了扭脖子,发出咯咯的响声,“我看你是活够了!”他长吁一口气,大踏步向前,然后边走边对黑影命令道,“看住这个臭婊子,别让她乱动!等我弄死这个小畜生,咱们再继续。” 黑影收刀,飘向一旁。 哒哒的脚步声响起,就像钟表。奥丁的眼里,充满杀戮的色彩。巨大的电缆被他拖动,发出嘈杂之音,就像两条扭曲的蛇。 回忆像过堂风似的穿过他的脑海,他想起他恶心的嘴脸,他想起他恐怖的模样,他还想起他,分割手斧时那种变态的神态。 上辈子,就是他把我弄死的,这辈子,还是他对吗?呵呵,不甘心,真不甘心……凭什么总是他? 不,我不想死,朱莉还在等我回去,朱莉还在等我把伯伦希尔带回去!我不能死! “伯伦希尔!”他无与伦比地朝她大喊,“起来!朱莉还在家里等你回去呢!伯伦希尔!起来!你不是很喜欢吃我做的菜吗!那就起来!我再给你做炸薯条好不好!这次我不炸那么长时间了,我一定能做好!伯伦希尔!说实话我特别害怕你!但我又知道你是个好人,所以你不能死!快起来,快起来!你不是‘原初’吗?你不是说过奥丁不是你的对手吗!那就快起来,快起来啊!!!!” 他哭了,泪水鼻涕不断涌下,他哽咽着大喊道,“伯伦希尔!起来!!!” 她的嘴角微微动了一下。电缆触碰到了她的身体,引起一阵火花。 脚步声在靠近,他的心在狂跳。 “朱莉说你不仅是她的姐姐,还是她的妈妈!所以如果你死了,她一定会哭的!伯伦希尔,你还不能死!你快起来!!!” 奥丁露出恶心的笑容,他说,“她起不来啦,嘻嘻,因为她的能量快要耗尽了。认命吧,小畜生,今天,我会让你重新四分五裂!” 哒哒的脚步声就像滴答的钟摆,刻进了奈佛的脑海里。他的身影在不断闪烁的殷红灯光下越来越近,他碎裂面具后的惊悚骷髅,也越来越清晰。 有窒息感升起。奈佛感到身体就像被冻结了一般,动都动不了一下。 忽地,伯伦希尔周身散发出一圈惊人的白光,光点聚集,如雪般倒流,并旋转起来。白光遮挡了红光,霎那间,大厅亮如白昼。 “抱歉,”他听见少女清澈的声音,“稍微休息了一下。” 奥丁停住脚步,猛地回过头。 白光消失,伯伦希尔重新出现在眼前。她飘在半空,头发直竖,像个天神一般降临到了人间。她眼里射出金色的光芒,就像太阳。 黑影警惕地飘出几米之外,如临大敌一般举刀看向她。 “星恒?”奥丁无比震惊地说道,“不……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这还要感谢你呢。”她平静地说,“没有你的电缆,我还真控制不了梭子。” 奈佛看到,她受伤的位置已经多了一根细如钢丝的银线,且连接在了那两条裸露的电缆之上。电流闪闪,就像在闪耀着生命的颜色。 第517章 磕头 “星落,断绝。” 随着少女的吟唱,半空中浮现出无数的闪光点,如同夜晚的繁星般,点缀在了王座厅之上;接着,它们势如流星,带着发光的尾巴,直接砸向了黑影,就像一场光之雨。 黑影发出一声咆哮,举刀招架——但这,似乎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光点如子弹般贯穿它的身体,然后引来金属碎裂的声音和怪物痛苦的哀嚎声。 武士刀被砸成了碎片,它身上的铠甲也被砸出了无数的黑洞;黑雾在里面蔓延、流淌、倾泻,就像尚未结痂的伤口;它像个受伤的野兽般将身体缩成一团。 奥丁迅速后撤——他在向仙宫的内侧奔跑。他脸上带着惊恐,看起来是想远离伯伦希尔的攻击范围。 伯伦希尔没有放过他,四根光线从她的背后射出,直接捆住了他的手脚,并随之绷紧。奥丁发出一声惨叫,接着便被甩到空中;他面具下的半张脸显露出极度的惊恐;他的身体在空中旋转了一百八十度,然后猛地坠落,像颗炮弹似的直直砸向了结满冰霜的地面。 脑袋撞地,那半张面具也掉了下来。面具滚了几滚,碰到墙壁,发出一串悦耳的响声。 黑影消失在光雨下。怪物的哀嚎声随着黑雾的弥散,彻底冻结。王座厅内重回平静。 “奥丁,”伯伦希尔道,“这是你自找的。”她抬起手,“冰凌,破灭。” 王座厅开始震颤,地面上和墙面上的冰晶,就像被召唤一般向她靠拢过去。漫天的飞霜,满眼的雪白。不多时,冰晶便在她面前聚集成了一团星云状的白色物体。她再次将手抬高,似乎是想把它推出去。 “别杀我!”奥丁突然跪起来,并哀求道,“朱莉给你了!我不要了!别杀我,求你!”他卑微地说,“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女武神大人,求你……别杀我……是我自不量力,非要挑战您老人家的权威……放过我,求你……”他抬起头,露出卑微的神情,“女武神大人,我可以帮你转移意识……我真的可以帮你……我研究了很多年,终于找到了突破的办法……安托夫……安托夫教给你的那个方法有问题,如果你在‘母体’分娩之前转移意识,有可能……有可能会创造出另一个你……女武神大人,只有我知道如何解决这个问题,所以别杀我好吗?” 星云在旋转,伯伦希尔的手滞留在半空。她好像犹豫了。 “杀了他!”奈佛急道,“他在说谎!伯伦希尔,别信他的,他嘴里没一句实话!” “儿子!”奥丁看向他,就像吼着似的,“我没说谎!我说的都是真的!朱莉怀的是她的容器!如果处理不当,朱莉在分娩时会有危险的!”他露出极为诚恳的眼神,恳求道,“儿子,我知道你恨我,一直都恨,我也没给过你什么父爱,但你要相信我,在我心里,你一直是最特别的那个!我之所以对你那么严苛,是因为我在锻炼你的意志力!我是为了你好啊,儿子!更何况……我只是个复制人而已,所以……如何做父亲这种事,我是根本不懂的……儿子,别让女武神大人杀我,求你……” 原来他也怕死。这是奈佛在看到他摇尾乞怜样子后的第一个想法。 他还是在说谎,就像多年前,他在白河边疗伤时的情形一样。不能放过他,绝对不能放过他。这是奈佛的第二个想法。 “朱莉真的会有危险!搞不好,孩子和她都会死掉!”奥丁大声道,“容器不是那么好培育的,女武神大人!自然分娩出来的容器有很大的缺陷!这是安托夫没敢告诉给你的真相!他在骗你,伯伦希尔,他一直都是个骗子!他告诉的这个方法,只有百分之一的成功概率!” “有什么缺陷?”伯伦希尔问。 奥丁喘了两口粗气,解释道,“一是会产生自我意识——她虽然是你的克隆体,但也会拥有独立的思想,如果在分娩时没有处理好意识转移的问题,那就有可能……把她的大脑弄坏……因为她的大脑还未发育完全,如果强行输入你的记忆和思想,就会破坏她的神经元……二是……如果你想等待容器成年后再输入意识,那……你的意识就会和她的意识互相侵扰……就像两个灵魂在争夺一副身体一样……到时候,比的就是谁的意志力更为强大了……三是……容器的身体指标必须跟您死亡前的身体指标相一致——心跳、温度、健康程度什么的……只要有一项不同,那意识转移,就会失败……结果不是你疯了,就是她疯了……” 他顿了一顿,看向伯伦希尔,“女武神大人……我能解决这个问题……您不是想重新成为人类吗?那就让我帮帮你吧,就当是赎罪……” 伯伦希尔冷冷地看向他,没有回应。 “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朱莉想想吧?”奥丁又道,“如果意识转移的过程中出现了一点偏差,那就真出大事了——朱莉会难产的!而且还不是一般的难产!而是被侵蚀意识的难产!普通的剖腹产手术根本对她无效!所以,女武神大人,哪管是为了朱莉,您也不能杀我……” 奥丁的说辞,有几分真,又有几分假,奈佛根本无从判断——他没学过相关的知识,他对这种玄乎其玄的实验又是一知半解。但他明白一点,那就是不能让朱莉出任何事。所以他也犹豫了。 杀,还是不杀? 杀了他,一劳永逸,以后再也不用担心他会来找自己的麻烦,以后也再也不用去执行他派下来的任务。但是如果他说的都是真的呢?那朱莉不就有危险了? 不杀他呢?如果不杀他的话,万一他又是在撒谎怎么办?然后再用梭子创造出什么奇葩的怪物……那到时候,伯伦希尔还有多余的精力去对付他吗? 他看向伯伦希尔,发现伯伦希尔也在看着他。眼神交汇,心照不宣——他们都在担忧朱莉的安危。 “散。” 半晌后,伯伦希尔放下手。星云消散,化作点点水珠,飘然而去——看样子,她是做出了决定。 “还有五个月。在这期间,我会把你关起来,然后接手仙宫。”她说,“你的那些孩子,我也会还他们自由。” 奥丁以头碰地,发出劫后余生般的惊喜叫声,“大恩大德,没齿难忘,从今以后,您就是我的主人!” 第518章 被操控的身体 落叶飘零,伴随着风的喧嚣。风是何时起的,奈佛已经记不清了。天空是灰色的,不明显的星星点缀在上面,就像是一块做工粗糙的布料。月亮躲了起来,在云影间偷偷哭泣,流下几滴名为‘月光’的泪珠。红光弥散,落满仙宫的四周,并与月光相连;仙宫外面,看起来飘渺且迷幻,宛若梦境中的世界。 风经过墙洞,打在他身上,他感到阵阵冰寒。 “奥丁,解除‘织布’,”他听见伯伦希尔说,“然后同我一起修复仙宫。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他回过头,看见她正在缓缓下落。她眼中的金色光芒消失不见,她倒竖的长发也回归了自然。银线从电缆抽离,重回她的身体,并在伤口处交织成一张网。网又编织成一枚蝴蝶结,将她的伤口完全遮挡。 可是奥丁一直没动,他在说完那句‘你就是我的主人’后,便像突然断了电的机器一般,失去了所有动作。 她疑惑地看向奥丁,问,“不至于吧?你好像还没发动‘提花’吧?反针的终结技就耗费了你如此多的能量?” 奥丁的身体突然一颤,接着,一大口湛蓝色的液体便从他的口腔中喷涌而出。他开始趴在地上痉挛抽搐,无数的泡沫混合着像血一样的粘稠物从他的眼睛、鼻孔和嘴巴里倾泻而出,不多时,便在他身下湾成了一条蓝色的河。他口中发出嘶嘶的怪叫,就像中了剧毒的动物。 “快把电缆拔出来!”伯伦希尔皱眉道,“梭子在反噬!”她疾步向前,伸手去抓电缆。 猛地出现一团白光,耀眼无比,宛若太阳的光芒。奈佛不禁遮住眼。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张熟悉的脸,一闪而过。 紧接着,他又听到奥丁怪异的笑声。 光芒散去,他睁开眼——奥丁已经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耷拉着脑袋,耷拉着双臂,如同丧尸一般古怪地笑着。他眼里全是兴奋。 伯伦希尔则已经退到了他几米之外的位置,并用尺子护在胸前。 “真卑微。” 奥丁用沙哑的声音说。电缆上的电流,比方才更加强烈了。 “你可真卑微,居然给一个小女孩下跪。奥丁,你可真卑微。就这,还想成为新世界的神?你也太自不量力了吧,奥丁!” “你是……谁?”伯伦希尔十分警惕地看向他。 他歪起头,看向伯伦希尔,咧开嘴,露出一口阴森的白牙,“嘻嘻,嘻嘻嘻,你以为你能逃得掉吗,小甜心?终于被我抓住了吧!哈哈,哈哈哈!” “你到底是谁?” “怎么,不认识自己的主人了是吗?”奥丁的脑袋突然倒转了一百八十度,恶心的咔咔声乱响,“那你还认不认识这个?” 他挥了一下手。 无数黑色的光圈在他头顶浮现,就像是黑洞一般。 “你怎么……会在这里……”伯伦希尔一怔,随后更加警惕,她还后退了几步。 “因为奥丁他呀,给了我机会呢!”奥丁笑道,“这个白痴,有些自大得过分了!我只给他布置了一个最简单的陷阱,没想到他连思考都没思考就直接踩上去了!哈哈,哈哈!就这,还敢号称自己是什么绝世天才?什么绝世天才,我看他,不过就是一头蠢得不能再蠢的蠢驴罢了!嘻嘻,嘻嘻嘻!不过,我还得好好感谢他呢!因为没有他,我又怎么可能会找到你呢,我的小甜心?” 什么情况?奈佛彻底懵了,这都是什么情况?奥丁是……疯了吗?……他是被梭子……吞噬了? “奈佛,走!带着朱莉走!还有你,去通知所有人撤离!”伯伦希尔一边对奈佛下命令,又一边对发愣的芭比恩命令道,接着,她便挥舞起尺子,直奔奥丁而去。 “谁都走不了!” 奥丁猛跳起来。黑雾再度出现,但这次,要比之前强烈得多——整间王座厅都被黑雾侵蚀,不多时,奈佛便什么都看不见了。他大叫伯伦希尔的名字,却只得到钢铁相撞的回应。黑雾滚滚,并令人窒息,不得已,他只能从墙洞中向外撤离。 芭比恩也逃了出来。 月亮从云朵间跳出来,映照在仙宫上面,宛如一片霜。 他看看她,她也看看他,似乎都想询问对方,接下来该怎么办。但他们,都没有答案。 风在撕裂树枝。树叶乱飞,就像漫天的飞雪。呼呼声、簌簌声和铮铮声不断,他们再次望向仙宫。 “这究竟是怎么了?不是已经结束了吗?”芭比恩哭着说,“父亲他……怎么会突然疯了……” 奈佛很想安慰安慰她,却又不知如何安慰。他踌躇半晌,最终还是把拍向她肩膀的右手,收了回去。而且,比起这件事,他更担忧伯伦希尔的安危。 有纷乱的脚步声响起,他看到其他人从森林中赶了过来。 “里面……怎么样了?父亲赢了吗?”贝比尔博问。 “父亲疯了。”芭比恩哽咽道。 有人震惊,有人沉默,还有人愤怒。 “都是因为你!”哥丹威冲过来,薅住奈佛的衣领,“这都是因为你!要不是因为你,父亲也不会同那个怪物打起来!” “她不是怪物!她是人!”奈佛大声回应,并狠狠推了他一把,“奥丁才他妈是怪物!什么他妈的父亲!狗屁父亲!这都是他自找的!跟任何人都没关系!” 哥丹威趔趄一步,差点摔倒。 “你个混蛋!父亲真是白养你这么多年了!” 他的拳头砸了过来,但是十分软弱无力。奈佛很轻松地躲过,并对着他的肚子猛踹了一脚。 哥丹威痛苦大叫,蹲在地上,然后愤恨地看向他,大骂道,“别以为你会觉醒我就会怕你!我告诉你,我哥丹威从来都不是什么胆小鬼!来,开觉醒啊!把我给打死!你个叛徒!” 他感受到无数充满敌意的目光。他不禁在心里感叹:呵呵,都这时候了,居然还要孤立我。 忽然‘轰’的一声响起,仙宫顶部的那座装饰塔,砰然倒塌。烟尘散落,石屑纷飞。奥丁和伯伦希尔,如同两枚流星般,划破长空,落在仙宫的房顶上,然后继续争斗。 “嘻嘻嘻,我还有更厉害的招数想给你看呢,小甜心,别急着走呀!这都是我苦心研究出来的招式呢!”钢铁相撞声再度响起。 他们的身影在屋顶上不停闪现,宛如魅影。 奥丁怪异的笑声回荡在头顶,奈佛的背脊不禁一寒。他好像看到他看了他们一眼。 伯伦希尔在格挡一击后向后腾跃,抛出四枚匕首,然后又后撤几步。 “哈哈,不管用呢!”奥丁兴奋大笑,任由匕首刺入他的身体——一把贯穿他的眼窝,一把射入他的胸口,一把插进他的膝盖,一把划破他的手腕。但他就像没遭受到任何攻击似的,依旧穷追不舍。他和她缠斗在一起。 “嘻嘻,小甜心,知道吗?奥丁的这些圣童,其实是可以强行控制的呢!”他倒转的头颅露出白牙,被月光打亮,指向地面上的他们,“用给你展示一下吗,我的小甜心?” 第519章 坏掉的娃娃 伯伦希尔好像叫喊了一句什么,但他听不到了。他的灵魂,仿佛正在抽离世界——视野里的一切都向前光速飞去,耳边还响起微弱的电流声。就像陷入了梦境,认识的人和不认识的人依次在他面前闪过,经历过的场景和没经历过的场景纷纷出现。脑子像爆炸一般地疼,他很想叫,但根本无法发出声音。 接着,小腹处像挨了一拳似的,猛地疼了起来——比之前觉醒之后的感觉还要强烈,就像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似的。 他察觉到自己跪在了地上,还在呕吐。透明的液体泼洒出天上的星河,还有月亮的倒影。然后,他又倒了下去。他的身体在抽搐。他看到,他的兄弟姐妹们,一样在抽搐。他们脸上全是痛苦,他们呆呆地望向前方,如同一群被捆住的羔羊。 打斗声像从遥远彼岸传来似的,飘渺且虚无。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怎么了,他也无法思考,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月光淹没,被冰冷覆盖。 地上很凉,到处都是药剂的味道。 视野晃晃悠悠,就像在坐过山车一般。 仙宫震了一下,多椰破墙而出。他好像变得更大了,而且更为强壮——现在的他,足有四分之一个仙宫那么大。他的爪子搭在了墙上,咆哮一声,然后开始攀爬。他看起来,就像是一头正在爬树的狗熊。他嘶吼着,怪叫着。墙体被他扣裂,碎石纷纷落下。他好像在笑,他的目标好像是伯伦希尔。 多椰爬了上去,他再次咆哮。但奈佛依旧听不到任何声音,他只能看到震颤的空气和无数的黑色飞沫。多椰人立起来,猛砸屋顶,仙宫随之颤抖;他猛地向打斗中的伯伦希尔冲了过去,就像一块滚石。 伯伦希尔侧身闪过,奥丁咧嘴大笑。 多椰的头撞在了残缺的装饰塔之上,再次掀起一阵烟尘。他似乎怒了,他笨拙地转过身,再次咆哮,再次猛砸屋顶。接着,一口闪着油亮光泽的黑水,便从他口中喷射了出来。 伯伦希尔疾行,边抵挡奥丁的攻击边闪避黑色的水柱。水柱在她身后画出一道乌黑的曲线,宛如泼墨。 一枚匕首从她手中飞出,直直钉在了多椰的脑门上。多椰停止喷射,愤怒大吼,然后再度冲向前。仙宫比之前抖动得更加厉害,就像是座摇摇欲坠的小木屋。 屋顶轰然塌陷,所有人都掉了下去。 疼痛感越来越强,就像有人捏住了他的内脏,正在用力挤压。眼前一黑,他直接晕了过去。 …… 他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头怪物,还对伯伦希尔发起了攻击。所有人都变成了怪物,都在对疲惫的少女进行围攻。她用匕首将他钉在了墙上,他咆哮,他嘶吼,他无能为力。 梦里面不时有坍塌的声音响起,还有烟尘的味道。 混沌中,还一直有个声音在他耳边呢喃,但他根本听不清楚这个声音在说些什么,他只觉得吵闹。 朱莉突然出现,浑身是血,还抱着一个死孩子。她哭着对他说:奈佛,孩子没了,我的孩子没了!你为什么不回来?你为什么不回来! 他伸出手去触碰她,却什么都没能抓住。 她的身影消失,留下一地血痕。他哭了,大喊她的名字。声音回荡在空荡又黑暗的梦境里。 …… 直到一串熟悉的铃铛声响起,他才醒来。 仙宫已经完全倒塌,硝烟四起。没有打斗声传来,只有呼呼的风声经过。 月光凄惨,映照在仙宫的废墟之上。他发现自己正靠坐在树下,他抬起眼,看见了无数的尸体——圣童们的尸体。 芭比恩胸前插了一把刀子,血流了一地,就死在他身边。她眼里还浮现着临死前的失落和绝望。刀子是一把折叠小刀,奈佛总感觉自己在哪里见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多椰的尸块洒得到处都是——废墟上有,森林里有,其他人的尸体上也有,那些黑色的鳞片包裹着肉块,令人恶心无比。他想,多椰应该是被什么东西给轰碎了。 道朗惨遭腰斩,上半身挂在树上,下半身则被压在了废墟之下,死状甚是惨烈。 再往前看,有破碎的,有完整的,有掉了脑袋的,有被钉在墙上的,还有被踩成肉酱的……到处都有血的味道。 谁干的?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手指在发抖,浑身还没有力气,就像是刚刚搬过重物似的。 结束了吗?他看向仙宫。月光如水一般在碎尸瓦砾中蔓延。伯伦希尔呢?奥丁呢?是谁把他们杀死的?是奥丁吗?……如果是奥丁杀的也正常,毕竟他疯了……那伯伦希尔呢?她有没有事? 这时,又来了一阵风。废墟上有轻柔的长发飘动,接着是一串银铃的响声。他看到了她的身影。 他心里惊喜万分,连忙走上前。 然而这时,康坦的哀嚎声却突然响起,并令他直接愣在原地—— “别……别杀我……别杀我!别……” 咔嚓一声,是骨头碎裂的动静。 他看到,黑色的夜幕下,她掐断了康坦的脖子。康坦的脑袋一歪,像根丝瓜似的砰然坠地。 “妈妈,这个娃娃坏了呢。” 他听见伯伦希尔说。她的声音很奇怪,就像在刻意模仿几岁的小女孩一样。 “妈妈,你再给我买一个新的好不好?” 伯伦希尔抬起头,看向月亮。 他看到两行蓝色的液体,正从她的眼窝中流出。他还看到她头上,已经戴上了那枚蝴蝶结。 “妈妈,你在哪儿,妞妞好想你……”她带着哭腔说。 狂风大作,蝴蝶结从她的头顶飘落。月光打亮了它的翅膀,它的羽翼,和它身上的斑斑血痕。 突然轰的一声响起——有什么东西在她身后爆炸了。火光四射,霎那间亮如白昼。 然后,他便看到了奥丁的头颅。 它插在一根钢筋之上,已经面目全非,已经裸露出了白色的大脑。 “妈妈,你不要妞妞了是吗?”伯伦希尔哭着说,她转过身。她眼里的悲痛难以形容,就像是在发泄着上百年的哀怨。蓝色的液体就像是血,又像是泪。 康坦的脑袋落在她的脚边。他看到他眼里的恐惧和绝望。 “啊……”伯伦希尔低下头,突然悲伤地笑了,然后自言自语道,“妈妈,你知道吗,小丸子还要做我的妈妈呢……嗯嗯,妞妞也不是没人疼了……小丸子就会疼我……” 说着,她眼里忽然又冒出茫然的神色。她怔住。 “小丸子是谁?”半晌后,她又突然问起自己,“她为什么要做我的妈妈?是我的布偶娃娃吗?” 她歪起头,再次看向月亮,“妈妈,我是不是应该去找找她?”她指向康坦的脑袋,又指指奥丁的脑袋,“这些娃娃一碰就坏,一点都不好玩,妈妈,我要我的小丸子。” 这些人,都是她杀的——奈佛终于搞清了状况——伯伦希尔,疯了。 第520章 迷茫 摩托艇破开海面,打碎月光,掀起浪花,头也不回地向天照岛驶去。他们抛弃了她,将她独自一人,留在了那片已成废墟的世界里。朱莉紧紧抱着他,他听到她在哭泣。月亮像个浑圆的橙子,一直跟在他们身后;大海发出朦胧的声音,如同远方山脉中,传出的低沉回响。 他是把朱莉硬拽出来的,他还弄疼了她。他也不想,但他根本来不及同她解释。她哭着跟他走,一脸委屈。他平生第一次对她吼:妞妞疯了!她在到处找你!她想杀了你!别哭了行嘛! 她被他吓得不轻,一直在发抖,就像只受伤的小猫。 没办法,没办法了,只能逃了。他拽着她,在铺满月光的世界里拼命奔跑。森林在黑暗中摇曳,发出呼呼的响声。他踩着落叶,穿过森林,沿着泛出油脂光泽的白河,在经过很长时间的煎熬后,终于抵达了岛屿的尽头。 脑海中总有伯伦希尔的哭声浮现,尖利且恐怖,就像女妖的啜泣声。他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仙宫的方向,心想:她,为什么会突然发疯呢? “我们去哪儿?”朱莉小心翼翼又惊恐不安地问。 “去外面,去岛上,去做普通人。”他回答。 …… 未来是迷茫的,前途是未知的,他不知道到了岛上,又该怎么办。海浪溅到他的身上,他的脸上,还带着阳光的余温,但他感受不到温暖,他心中全是凄凉。他再次加速,就像要把烦恼全都甩向身后似的,直冲向前。 然后,他们越过了迷雾,然后,他看到了那座永不熄灭的高塔。他们停靠在废弃码头。 手表终于有了信号,但他发现,账户里的源币已经全部清空。想都不用想,肯定是奥丁干的。几分钱也要拿走,奥丁还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他想。不知为何,他突然想到了住在g区的那个老婆婆。他决定去她那里碰碰运气。 她认识我,他想,她应该能让我和朱莉住上一段时间。 月亮从中天滑落。他们沿着公路,绕过那片无人的城区,又迎着曙光,来到了每次执行任务时的那处临时落脚点——老婆婆的家里。 周围弥散着十分恶臭的味道,朱莉捂住鼻子,低声道,“好臭……”。奈佛倒没多想,因为比这里难闻一百倍的地方他都去过。 应该是下水道堵了,他想。 他开始敲门。然而等了半晌,门内也没有任何声音发出,只有清冷街道上传出的回声在回应。他再次敲门,并喊了一句,“婆婆,是我,开门。” 还是没有回应。 他的回声在低矮的建筑群中穿梭,就像纷飞的落叶。他不禁有些急躁。 “奈佛……我饿了……”朱莉在他身后小声说,还拉了拉他的衣摆,“我想吃东西……要不,要不我们回去吧……家里还有吃的……”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突然暴怒起来,他回过头对她大声咆哮,“回不去了!我们回不去了!伯伦希尔疯了!只要我们回去,她就会弄死我们!芭比恩、康坦、哥丹威和其他人,全都被她杀了!一个不留,全都被她杀了!” 他看到朱莉委屈惊慌的脸。她的手松开他的衣摆,后退几步,低头哭道,“干嘛……这么凶……我……我又没做错事……你让我跟你走……我就跟你走了……结果还凶我……” 泪珠滑下,就像砸在了他的心坎上。他开始后悔。他用手掌抵住额头,然后吁了口气道,“对不起……我不是冲你……”他晃晃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太突然,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对不起……” 朱莉眼里的酸楚像海浪般涌出,接着,她便号啕大哭起来——“妞妞怎么会疯呢?妞妞怎么会疯呢?” 他将她搂进怀里,他感受到她的体温。他也哭了,不知是因为被她感染,还是因为对未来的迷茫。 是一个聒噪的女人声音打断了他们。侧面,响起一声剧烈的开窗动静——应该是有人十分愤怒地推开了窗子,然后,他便听到有人在他头顶大骂道—— “大早上来哭丧的?人家在睡觉呢!还有没有点公德心啊!” 他和朱莉停止哭泣,同时看了过去。他看到一个体态丰腴、面带怒相的女人;她站在紧邻婆婆家的二楼窗口处。 “对不起……”他对她微微低了一下头,用来表示歉意。 女人在楼上审视了一下他们他们,然后抱起胳膊,皱眉问,“玛瑙的亲戚?” 原来婆婆叫玛瑙。这是奈佛第一次听说她的名字。 “对……是我外婆。”他撒谎道。 女人冷哼一声,“怪不得呢,原来是一家人,我就说你们怎么这么没素质呢。” “对不起……” 女人白了他一眼,“告诉你姥姥一声,你们家里像是塞了屎了,都快臭死了!看看是不是卫生间漏了,赶紧处理一下。要是再不管,我就去起诉你们!还有,别在大街上嚎,影响别人休息!” 说完,她便砰地一声关上了窗户。 街道重回平静,他和朱莉相视一笑。朱莉小声说,“她比你都凶,哇,好可怕。” “对不起,我不该凶你。”他看向她的眼睛。 她微微笑了一下,“快去找你外婆要点吃的吧,我饿了,孩子也饿了。”她摸摸肚子,显露出慈爱的神情。 他点头,再度转身敲门——这次是轻轻地敲。依旧没有回应。他决定把门锁破坏——老婆婆有可能不在,也有可能是睡得太死没听见;可他现在急需让朱莉好好休息一下,然后再让她吃顿饱饭,所以他不想再继续等了。 别吓到老婆婆就行,他想,我也会做饭,也不会打扰到她休息。等事后再跟她解释吧。 “打扰了。”说着,他便去拧门把手——他本来是想测试下门把手的结实程度,可谁知道,他一下子就把门给打开了。 恶臭和血腥味扑鼻,奈佛不由得窒息了一下。然后,他愣住了。屋子里有黯淡的光。他看到玛瑙的尸体。蛆虫在蠕动,她倒在楼梯上,还保留着临死前,想要逃跑的姿势。有一枚闪闪发亮的针,插在她的头顶上。他打眼一看便认出了它,这是奥丁的武器。 他意识到:是奥丁杀了她。然后他很快又意识到:这里已经不能待了——因为侦探很快就会发现这里,而他们,很有可能会被当成犯罪嫌疑人。更何况,他们身上还背负着那么多的秘密,所以他说什么也不能引起侦探的注意。 “怎么这么臭?” 朱莉捂紧鼻子,正欲走过来一探究竟,他便迅速关上了门。他挡在门前,对她说,“她死了,是奥丁杀的。这里也不能待了。” 说着,他便拉住朱莉的手向外逃离。 可又能去哪里呢?他再次陷入迷茫,这座岛上,真的会有我和朱莉的栖身之地吗? 灰白色的天空中呈现出单调的色彩,街道上回荡起他们纷乱的脚步声。 第521章 逃亡 远处,是棋子一般的高楼,排布在森林之外。近处,是刚刚逃出来的‘冯布里’,坐落在马路对面;有袅袅的炊烟升起,还有飘飘渺渺的人声传来。 他们停靠在通往城区的公路旁,看着一辆一辆疾驰而过的车辆。路灯熄灭,太阳投出第一道光,路面上被映出一派金黄。朱莉睡着了,靠在他的肩膀上。经过一夜的折腾,朱莉已经很脏了——裙子被海浪打湿,又被大风带来的灰尘染成了黑色,鞋子上净是泥沙,脸上也被风沙蹂躏得不行。 他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然后看向被金光渲染的云层。 阳光在云朵面奋力攀爬,就像被困在梦境中似的,想要马上醒来。但似乎是徒劳的,因为云层很快遮住了它的光芒,并将路面上的那一抹金黄,也收了回去。 它的脸被挡住,云影间散发出淡淡的幽光。 没有钱,没有可去的地方,身边还带着两个脆弱的生命。他再次陷入迷茫。焦躁和不安充斥着他的内心,他感觉自己就像那些被风吹散的落叶,正在四处飘零。 又有车辆经过。像疾驰的野牛,带着呼呼的风声,还带着嚣张跋扈的气焰,从他们身前咆哮而过。他感到冷风,他感到窒息无比的空气。他还看到驾驶室内的那个人,对他竖了一下中指。 朱莉被吓醒,惊慌错乱的表情如同一头迷路的小鹿。他抱住她,轻抚她的后背。她再次哭了,有气无力地哭——她已经饿得不想说话了。 去打工吧,他想,去城里打工,然后央求老板预支一部分薪水,哪管能撑一天也行……我得让朱莉休息,我得让朱莉吃东西。 阳光从云朵间跳出来,照耀在他的脸上。一丝温暖,一丝眩晕。他下了决定。 他看向被照亮的城市,对朱莉说,“我会照顾好你,你放心。” 这句话,他也是对自己说的,因为他也需要让自己安心。朱莉看向他,然后点点头,眼里散发出信任无比的光。阳光在她的眼眸间跳跃,闪耀无比。 我不能让她失望,他想,说什么都不能,这是我的责任。 然而就在这时,一阵呼啸而过的警笛声却直接打乱了他的思绪——是一辆执勤车,和一台摩托车。执勤车直奔‘冯布里’而去,那台摩托车却停在了他们身前。 是个十分魁梧的男子。他摘下头盔,露出一双鹰一般的眼睛,冷冷地盯向他们。他一脸胡子,看起来很是彪悍,小小的眼睛和宽厚的鼻梁又显露出不怒自威的神色。 男子自上而下,从左到右分别审视了他们一眼。他用手表调出自己的身份信息,给他们展示了一下——悬浮屏出现又消失,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所以奈佛只看清了两个字——什么探长。 然后男子说道,“身份信息展示下。”声如洪钟。他眼里还冒出不信任的感觉。 他们站起身。他感到朱莉在发抖。 他意识到自己遇到侦探了,他不由得开始紧张起来。看到男子腰间的手枪和手铐,他又突然回想起给坐地佛送钟那天,那些侦探肆意射击,毫无顾忌的场景。 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在,朱莉也在……所以我一定不能惹怒他,他告诫自己。他调出身份信息,给男子查看。 男子仔细对比起身份信息上的照片和他的脸。半晌,他又用下巴点点朱莉,“姑娘,你的。” 朱莉不知所措地看向男子,然后又看看奈佛。她眼里全是惊慌和疑惑,她好像在向所有人问:什么是身份信息。 男子似乎察觉到了朱莉的微妙表情,他皱起眉,眼里射出洞察一切的光。 “她手表坏了,”奈佛忙道,“手表坏了,我们正想去城里修……”他撒了一个连自己都不知道对错的谎。 有修表的地方吗?他问自己,我在执行任务期间,好像没见过能修手表的店吧? 男子有些愣住,他看向朱莉的手腕。“修它做什么?有这个钱,还不如买块新的呢!”他好像十分不理解他们的行为,“让公司修,你不是白给它钱呢嘛!” 他十分豪爽地一笑,奈佛紧张的情绪也随之放松了一下。 “也不只是修手表……我还要去医院……”朱莉补充道,“做下产检……”她低下头,避开男子的眼神,然后摸摸自己的肚子。 男子哦了一声,看向她的肚子。 奈佛握紧朱莉的手,仿佛在告诉她:有我在,我们不会出事。朱莉看向他,眼里有不安流出。 “公交站也不在这里啊,”男子大惑不解地问道,“你们跑这里来做什么?这里可是高速公路啊。”他冷峻的目光再次投来,奈佛只感到头皮发麻。 高速公路?奈佛顿时慌了,我和朱莉上了高速公路?那不是违法了?他要抓我们是吗? 男子的胡子在阳光下熠熠发光,又黑又硬,就像迷幻无比的丛林。他的眼睛里全是质疑的神色,这让奈佛感到十分不安。 奈佛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他感觉男子的脸都和远处的山脉连接到了一起,虚无且飘渺。 我应该怎么回答?他问自己,怎么回答才能不引起他的怀疑? 这时,男子的手表突然响了,瞬间打碎了奈佛的所有思绪。 “听得到,快说。”男子接起电话,语气中充满急躁。 “什么?!”在听完对方的汇报后,他突然变了脸色,并连忙启动摩托车,“保护好现场,我马上到!还有,告诉诺亚,在我到达现场之前,什么都不要动!” 电话挂断,男子重新看向他们,像在下命令似的说道,“麻烦二位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很快回来。我还有些事情想问。” 摩托车启动,迎着朝阳,一路向‘冯布里’而去。 奈佛意识到:他们应该是发现了玛瑙婆婆的尸体。我得赶紧跑,要不然,我和朱莉就成了第一嫌疑人了。 “快跟我走。”他低声对朱莉说,“趁他还没回来,我们赶紧走。” 朱莉点头,握紧他的手。 城里也不能去了,他想,城里都是监控,一旦被这个大胡子男人发现,我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我为什么会在高速公路上出现,我又为什么会在他离开之后就逃跑了。 阳光穿透云层,如剑一般洒向城区的反方向。 去贫民窟吧,那里,侦探不会擅自前往,那里,我也更加容易躲藏。 他拉着朱莉,转身投入森林。摩托车的引擎声逐渐远去,高楼林立的城市,也慢慢消失在了视野里。 第522章 幸运 从黎明到黄昏,又从黑暗到破晓,他们如同飘荡在海上的小船,一直在g区的弧形边界上游走。看不见灯火,也闻不到人烟,只有冷风作伴。地图上的贫民窟好像近在咫尺,但是他却怎么都找不到。朱莉体温骤降,她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手表也快没电了,红色的信号就像在暗示他的结局似的,还不时有电量不足的提示音响起,划破森林里的寂静,冲击着他那无比脆弱的神经。 应该带些东西出来的。他后悔自己匆忙离开仙宫的决定,哪管带条毯子,都比现在要强。 逃亡途中,他们也遇到过活人—— 首先是一个聋哑老人。他拖着木板,上面捆绑着废弃物,穿着一身黑得发亮的衣服,在寒风中呼哧带喘地艰难爬行。老人听不到他的诉求,更不明白他想要做什么,一直在呜呜呀呀地叫,脸上还全是恐惧。他指向绑在木板上的玻璃瓶,又指指坐在路边的朱莉,边比划边说:水,大爷,能给口水喝吗?我老婆渴了。 老人顿时慌张起来,像护着宝贝似的将那个玻璃瓶护在了身后,然后露出哀求般的神情。有泪水在他眼眶里打转。 他愣住,他不明白老人为什么连口水都舍不得给他喝。直到许久之后他才明白,玻璃瓶里装的,根本不是水,而是一种叫做‘营养液’的鬼东西——这种东西对无家可归的流浪者来说,是能维系一整天的食物。 趁着他发愣的时候,老人突然后退转身,拖着木板逃掉了。 还有几个半大小子。他们是来抢劫他的,还要把朱莉抢走。他把他们吓跑了——他踹飞了一个黄毛,打破了一个光头的鼻子,他们落荒而逃。 朱莉大哭,他又去安慰。 直到傍晚的时候,他们才喝到水。是一位心地善良的老奶奶,将剩下半瓶的过滤海水分享给了他们。 过滤水的味道苦涩,十分难喝,但至少能解渴。他喝了一小部分,朱莉喝了大半部分。 老人问他们,是从哪里来的。他脑子僵住,不知怎么回答。老人看看他们,叹了口气道:又是坐地佛吧?哎,我们家就是被他毁掉的。他看上了我们村子的那块地,还要让我儿子去他的工厂工作……我儿子不依,便被他砍掉了双手……我们又看不起医生啊,所以我儿子就活活疼死了…… 听完老人的故事,奈佛才突然想起:这里是g区,是坐地佛的地盘!而他,不久之前,刚给坐地佛送过钟。 那还去贫民窟吗?他犹豫了,他慌乱了,他也更加迷茫了——偌大的一座岛,似乎根本没有他可以生存的空间——去城里,很有可能被当成杀人犯抓起来,而去贫民窟,又有可能被坐地佛的人发现,从而变得更加危险。 那还能去哪儿?他呆呆地看向树木的缝隙间,那颗殷红的太阳。 老人走了,因为她要趁着天黑之前,赶回自己的临时住所。 之后便再也没有遇到活人了。他带着朱莉开始漫无目的地游荡,就像两枚被风吹散的枯叶。月亮西斜,启明星出现,他们再度从一片森林中走出。 面前是一座小镇,红墙,青砖,沉寂在黎明之前的黑暗里,安静无比。 他拉着她,钻进了一条小巷。我为什么要进来?可能是想避开寒风吧……脑子如同浆糊,脚下如同踩棉,又冷又饿,又渴又累,他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朱莉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在途经一处民居时,她终于忍受不住,坐在地上无声痛哭起来。他想拉她起身,但她直接躲开了。 她用嘶哑的,干涩的,有气无力的声音说:我走不动了,我再也不想走了,不管是侦探也好,妞妞也罢,他们想干嘛就干嘛吧!我再也不走了…… 心头像是挨了一击。灰白的天空都像压下来似的闷得他喘不过气。 不能再让她受罪了,他意识到,再这样下去,她会出事的。 “我不会让你们饿着,你放心!” 面前是一扇生锈的红色铁门。透过门缝,他似乎看见了鲜嫩多汁的烤肉和温暖舒适的床铺。这一刻,他是恍惚的,这一刻,他是错乱的,这一刻,他突然举起了手,狠狠砸向被冰冷包围的铁门。 宁静被打碎,门内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门开了,一个披着夹克的老人,用灯光照向他的脸。灰白的胡子,半秃的头顶,眼神冷漠,却又带着一丝温情。 “干嘛的?哪来的小鬼?”老人抖抖肩膀,将夹克披稳,然后问。 …… 这一刻,他是幸运的。他遇见了他这辈子最大的恩人——詹德洛·凯勒。他成了他的女婿。 …… 身份信息的失效,他是在当天晚上才发现的——那个叫卡皮尔·费拉斯的男人,已于昨日夜间十点零三分死亡。他的照片变成灰白色,相关账户也被冻结,也就是说,他和朱莉一样,成为了没有身份的人。 但生活还要继续,更何况,朱莉还面临着分娩。 老人算是收留了他们,以每个月一分源币的租金为代价。可是他没有钱,没有身份,更找不到工作,所以他根本不知道如何支付租金。 在收拾完那个破烂的房间后,他找到了正在做饭的老人,并请求老人宽限他半年的租金。 “挺大个小伙子,没文化还没有力气吗?”老人看都不看他一眼,将合成肉剁得哐哐作响,“几分钱而已,又不是几块钱。你进厂拧个螺丝,出门当个保安,几分钱不很快就能赚出来了?”他冷哼一声,瞥他一眼,显露出十分不屑的样子,然后道,“你呀,真是白长这么大个了,居然连我这个老头都不如。呵呵,那么好的闺女,怎么就看上你这么个玩意了?真是好白菜都让猪拱了!” 奈佛窘在原地,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半晌才吞吞吐吐道,“我……我不是……我没有……我没有身份信息……我根本找不到工作……” 老人怔住,满是疑惑地看向他,并皱起眉,“你是把我当白痴了是吗?身份信息这种东西怎么可能没有?”他仔细审视起他的脸,半晌后突然警惕起来,并握紧了手边的菜刀,“你该不会是逃犯或者杀人犯吧?” 奈佛再次僵住。他看到老人握刀的那只手在发抖。 他在害怕,奈佛意识到。 “小子,我可不怕你!”老人强硬地说,但还是难掩语气中的不安,“我告诉你,你要是逃犯或者是杀人犯,就给我立马滚出去!因为我家里不留罪犯!”他伸出空闲的那只手,大声道,“身份信息,马上给我看看!” “能不能小点声!吵死了!”可能是剁肉声让朱莉感到心烦,她突然出现在了厨房门口。 自从老人下班之后,朱莉便一直在生气,因为不管他们做什么事,老人都会冲他们要钱。她觉得他抠,他小气,他市侩,他就是个掉在钱眼里的老坏蛋。 “你男人想赖账!”老人梗着脖子叫道,“还说自己没有身份信息,根本找不到工作!想拿我当傻子骗是吗?我告诉你,没门!” “谁赖账了?”朱莉争辩道,“他说的都是实话,他就是没有身份信息!不光他没有,我也没有!但是我在网上查了,我们可以花钱买假的!网上说了,用假的来应对岛办公厅和侦探公会的检查,是绰绰有余的!”她顿了一顿,又补充道,“我们明天就去买身份信息,然后去找工作。所以你放心,我们绝对不会欠你一分钱的!” 老人再次愣住。他看看奈佛,又看看朱莉,露出满是惊讶的神色,“你也没有?这怎么可能?”他目瞪口呆地看向他们,然后又仔细打量了他们一眼,“每个岛民的身份信息,不是在出生之后,公司就会下发的吗?只要是在这个岛上出生的人,就会有啊,哪管你是被遗弃的婴儿,都会有……”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我们不是这座岛上的人!”朱莉气鼓鼓地回答。她看了他手里的菜刀一眼,恼怒地说,“能不能别剁了!我都快神经衰弱了!”说完,她便离开厨房,大踏步向卧室走去。 “真烦人!”那头传来她恼怒的声音,然后是砰的一声——她粗暴地关上了门。 “对不起……她就这个脾气,您别介意。”奈佛替朱莉道歉。 老人摆摆手,表示没关系,然后重新看向他,认真地问,“小子,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又是从哪里来的?” 我该说实话吗?奈佛陷入踌躇——有关仙宫的一切,我能对他讲吗?奥丁死了,伯伦希尔疯了,我和朱莉也逃出来了……但他,只是个普通人而已……我真的可以把这些事情,对他说出来吗? 还是实话实说吧。虽然他可能会接受不了,但也要比把我当成逃犯要强。 他吁了口气,酝酿了一下情绪,然后道,“我们出生在……” 然而还没等他开始讲述故事,老人却突然挥手打断了他——“算了,还是别说了,这座岛上稀奇古怪的事情已经不少了,我已经听够了……你们从那里来,又要到哪里去,都跟我没关系……只要不是罪犯就好。” “我们不是。”奈佛诚恳地说。 老人又开始剁肉,但这次不再啪啪作响。“不是就好,”他说,“不是就好……” 第523章 出生 白鸽在他头顶盘旋,展露羽翼,遮住阳光,发出扑棱棱的响声。还有水声。他看到自己坐在一处许愿池前。水面上落着银光,银光上荡漾着铜币。女孩和母亲的身影出现在如镜的水面中,但他看不清她们的脸。 一把钱币抛向空中,散射开来,落入水面,溅起阵阵涟漪。女孩双手合十,默默念了一句什么,然后咯咯笑起来。母亲轻抚她的头顶,温柔地问,“许了什么愿?” “妈妈,说出来就不灵了。”女孩笑道。 白鸽飞腾而过,落在许愿池中央的少女雕像上,看向女孩。它眨眼,歪歪头,又咕咕叫了一声,似在向女孩讨要食物。 “没有吃的,”女孩摊开双手,对鸽子说,“明天再给你好不好?” 鸽子低头行走,用喙在少女雕像上啄了啄,在没有寻找到食物后,便扑闪着翅膀,飞走了。 “明天再来哦,明天给你带吃的。”女孩对它大喊。 更多的人声开始出现,光也开始出现。接着,他便看到了无数人的脸——幸福的脸、可爱的脸、忧郁的脸、微笑的脸和深沉的脸。他们都在看向他。女孩和母亲,站在他们中间。 “我就要去你们家了。”女孩高兴地宣布,“你欢迎我吗?” 他看清了女孩的脸。琉璃般的眼睛,圆润的脸庞,和精巧犹如雕刻的五官。很漂亮的小女孩。他觉得他很早之前就见过她,但至于是在哪里见过,却始终想不起来了。 女孩笑吟吟地走了过来,然后拉住他的手,“我很乖,也很听话,我一定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所以,你不要讨厌我好不好?” 女孩的眼神天真无邪,女孩的小手温柔无比。 他不知如何作答,但他也无法拒绝。 他看到女孩的母亲笑了——是一种很安心,很幸福的笑。然后,他听见她对他说:麻烦你,照顾好她。谢谢你。 他搞不清楚这到底是什么状况,他连忙站起身,欲问究竟。 然而就在这时,脑海里却突然传来呼喊他名字的声音—— “奈佛·凯勒,奈佛·凯勒在不在?家属呢?奈佛·凯勒……” 好像是从很远传过来的声音一样,他听得不是很清楚。眼前的世界化成虚无,一片漆黑。 “奈佛·凯勒……” 声音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大,他猛地从梦中惊醒。 幻像消失,他这才想起来,他正身处于医院之中——今天,是朱莉的生产日。 人声嘈杂,地板上还反射着天花板上的灯光。消毒水的味道传来,他完全清醒。 “奈佛·凯勒!” 他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发现了罗塔护士。 “你老婆生了,女孩,赶紧去看看吧。” 他连忙起身,向看护房的方向走去。他对新生命毫无感情,他也没体会到做父亲的感觉,他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朱莉怎么样了。 越过涌动的人流,他推开房门。朱莉憔悴不堪,躺在床上,望着她身边的那个,正在熟睡的小人。小人脸红红的,紧闭着眼,一脸委屈又一脸难过,就像是不想出生在这个世界上似的。 她是伯伦希尔的孩子。有个声音在他耳边说。心中浮现出一种复杂的情绪。不是我的孩子。他又听见自己的声音说。 他只瞥了孩子一眼,便去看望朱莉了。朱莉一脸幸福,完全沉浸在初当母亲的喜悦中。 他问她怎么样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可是她没理他。她只是满眼都是爱意地看着刚出生的菲米。“你可算出来了,小淘气,”她对她说,“再不出来,妈妈就要被你折腾坏了。” 孩子还在熟睡,就像根本不会醒似的。 这时,她才看向他,并问,“你看,咱们的女儿多可爱呀。” 她眼里有期许他夸奖女儿的神色。 他麻木一般地点点头,然后应付道,“对,很可爱。” 可他心底的真实想法却是:哪里可爱了?脸上红红的,连笑模样都没有,还一直在睡……到底哪里可爱了?一点都不可爱好嘛!说实话……还有点丑。 不是你的孩子。那个声音再度响起。他不想再去看她,于是又对朱莉嘘长问短起来。可是朱莉的注意力一直在孩子身上,所以就对他半搭不理的,就算回答,也会扯到以后养孩子的问题上——奶水够不够、营养够不够、是不是要多备些婴幼用品、各种疫苗要什么时候打、孩子要是生病了又该如何应对……甚至于,她还预想到了遥远的未来。 心情有些烦闷,还有些低落。他明白了一件事:从此以后,朱莉心中的第一位,再也不是他了,而是面前这个刚出生的孩子。他介意他的位置被霸占,他也恐惧这个小生命侵入他的生活。 可他也明白,虽然在他内心的最深处,根本没有完全接受这个孩子,但他也必须伪装成体贴的丈夫和慈祥的父亲,因为这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 詹德洛·凯勒是在一小时后到达的,他请了假,还带来一大堆的营养品。他很喜欢菲米。一进病房,他就急不可耐地抱起了她,还一口一个大孙女地叫着,他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花。 朱莉咯咯直笑,说要不孩子给您带吧,这样我还省事了呢。 老人哈哈大笑,说没问题,以后这孩子就让我来带。 “开玩笑的,您别当真。”朱莉微笑道。 “以后让爷爷带好不好?”老人一边摇着菲米一边问,“爷爷可会照顾人了呢。” 孩子蠕动了一下嘴唇,露出一副像笑容的表情——她可能是做了什么甜美的梦。 老人见状激动道:你看你看,菲米同意了,她都笑了! 朱莉笑道:她才多大呀,她连话都听不懂呢。 老人看向朱莉,认真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孩子都是天使下凡的。这时候的他们,还没有失去神力,可是什么都能听得懂的。 “是吧,小菲米?”老人再次看向熟睡中的婴儿,用温柔得不能再温柔的语气问道。 朱莉一脸幸福地望向自己怀胎十月才孕育出来的小生命。 “老公,做妈妈的感觉,真好。” 她的目光移过来,就像太阳,闪耀无比,他觉得十分刺眼。 “噢……唔……”他侧过头,躲开她的眼神,支支吾吾地回应道,“对……做父亲的感觉……也很好……” 不是你的孩子。声音再次响起,就像怨灵一般,徘徊在他的耳畔。 第524章 预兆 他在啼哭声中惊醒,然后迷迷糊糊地打开灯,又迷迷糊糊地去看察看菲米的尿不湿——果不其然地,小生命又拉了。小手乱抓乱舞,脸上满是委屈,大颗大颗的眼泪簌簌地往下掉,还有震破宁静的嚎啕声不断钻入他的耳膜。 自从孩子回家之后,他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朱莉也是。可是朱莉并不在乎,因为她的母爱早已胜过了一切。 凌晨五点,太阳还没爬起来。他为孩子换下尿不湿,又为她清理了屁股,然后给她换上新的,接着把脏掉的尿不湿丢到门外的垃圾桶里,最后才如释重负般回到屋里重新躺下。 “辛苦了,爸爸。”朱莉一脸温情地对他说。 “我再睡会儿。”他淡淡地说,然后闭上眼。 孩子不哭了。他听见朱莉为孩子哼哼起那首l国的童谣。这首童谣,除去故事内容十分阴暗之外,还是很好听的——旋律软绵绵,悠悠然,令人感觉就像泡在温暖的海水中似的——别说是孩子,就算是成年人,如果在心情平稳的情况下,也会很快睡着的。 但奈佛却更睡不着了,因为他一听到这首曲子,就会想起奥丁哼唱童谣、威胁所有人的场景,还有满是残缺不全尸体的画面。 不安的记忆在流窜,心情更加烦躁,他翻了个身,将后背对向她们。快天亮吧,天亮了我就能去上工了。他想,然后我就能清静一会儿了。 曲子进入高潮部分,他的脑海里竟不自觉地为这段旋律配上了歌词——“雨停了,风也止住了,但是女孩,再也不会醒,因为她的灵魂,已经回归天庭。” 明明说的是一个小女孩被洪水淹没的故事,却要被做成童谣,奈佛不知道写这首歌的人是不是有什么大病!心情愈加烦闷,但是朱莉还在继续哼唱,于是他忍不住对朱莉说:换一个吧,这首歌……不好。 “哪里不好了?多好听啊,妞妞在我小时候就经常唱给我听呢。” 妞妞……呵呵,又是妞妞…… “妞妞已经疯了,别提她了行吗?”他憋着火,闭着眼,没好气地说。 朱莉可能愣住了,因为哄孩子睡觉的微弱响声消失,周围只剩下一片宁静。 生气就生气吧,我也生气……算了,不想了,睡觉。奈佛准备强迫自己入眠。 “妞妞她……为什么会疯呢……”朱莉突然小心翼翼地问,“能不能跟我说下……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心里像被什么扎了一下,所有的困意顿时消失。他猛地坐起身,回头看向眼里流露出悲伤的朱莉,“我不知道!”喉咙里像被塞了一块滚烫的烙铁,“我一醒过来,就看见她疯了……” 心情复杂到难以形容。那天夜里的场景,如同幻灯片般一一滑过。惊恐、不安、后怕、不甘和烦躁同时涌出,还带着无能无力的挫败感。 朱莉避开他的眼神,继续摇起孩子。 他自知失态,便重新躺下,准备让时间冲淡这一段不怎么愉快的记忆。 “奈佛……你说,我们还能和她见面吗?”可是朱莉突然又问。 他有些惊讶地看向她,还有躺在她怀中的菲米。 见面?还见面做什么?她都已经疯了还见她做什么?去送死吗? 菲米的样子已经有了伯伦希尔的大致轮廓——皮肤白皙,脸型纤细,长长的睫毛和精致的五官。 长得真像……他十分别扭地看向菲米想,呵呵,能不像吗?这可是她的克隆体啊。那个声音再度响起:不是你的孩子。 这一瞬间,他突然回想起这个孩子的身世——她是做为伯伦希尔的容器出生的。 接着,他又回想起奥丁之前说过的那些话——如果意识转移处理不当,那将会对容器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然后他便想到:如果有一天,伯伦希尔突然不疯了,还找了过来,那她会对这个孩子做些什么?将自己的灵魂注入她的身体,然后完全取代她吗?……那到时候,朱莉会不会同意? “那如果,她……要是想成为她怎么办?”他并没有回答朱莉的问题,反而问道。他指向菲米。 朱莉貌似并没有认真考虑过这件事,她怔住,同时她的眼神里流露出惊慌和恐惧。她低下头,看向已经睡着的菲米,又显露出幸福和痛苦并存的表情。片刻后,她摇摇头,坚定无比地说,“不行,菲米是菲米,妞妞是妞妞,她不能成为她……”她咬咬嘴唇,抬头看向奈佛,“这个孩子……我不能给她……她要是想变回人……那我就再给她生一个好了……这个,我不能给……”她抱紧孩子,好像生怕被别人抢走似的,“菲米是我的宝贝,谁都不能抢走……” 她眼中,开始有泪水打转。 “她疯了,她也不会找过来。”奈佛伸手,扶住她的肩膀,安慰道,“算了,别想她了,睡吧。我们这辈子,再也不会见到她了。” “不能让妞妞抢走菲米……”朱莉有些哽咽地说。 “嗯。有我在,你放心。就算她真的来了,我也会想尽一切办法,不让她靠近菲米一步的。” 孩子在母亲怀里,母亲在他怀里。他们紧紧相连,在这个黎明前的夜晚,睡了过去。 …… 他再次梦见了白鸽,和那个乖巧的小女孩。这次没有母亲,也没有其他人,只有他们两个人在。 女孩在喂鸽子,鸽子一边吃一边发出满足的咕咕声。许愿池在夕阳下映照出璀璨的波光。 “吃吧吃吧,多吃一点,吃饱了才有力气飞呢。”女孩蹲在地上,笑吟吟地看着鸽子说。 女孩扎着双马尾,穿着百叶裙,十分安静,十分恬美。错落的余晖洒在她身上,照耀出一层金色的光辉。 鸽子吃饱,扑扇下翅膀,飞到空中。 女孩站起身,挥舞起手臂,“明天再来哦,明天给你带玉米。” 鸽子盘旋而去,消失在红灿灿的天边。 女孩转过身,看向他。 “我不是怪物,你不要怕我好不好?”她笑着说,“我很乖的,爸爸,不要嫌弃我好不好?” 夕阳在她脸上浮现出一抹微笑,虽然淡淡的,却很温暖。她的瞳孔叫流露出神秘的光芒,亮晶晶的,就像正在闪耀的宝石。 水声潺潺,云影流动。这时,他突然听到一阵孩童的嬉笑声。他转过身,画面猛地一闪,然后消失不见。 …… 他感到有只温热的小手在触摸自己的脸。他睁开眼,看见菲米正咿呀叫着,并用手触碰着他的胡须。她眼睛大大的,散发着琉璃般的色彩。她正在观察他。 小生命呆呆的,傻傻的,但又十分可爱。她笑了——笑得那么天真,笑得那么纯粹。 她在朱莉怀里。 “爸爸该刮胡子了对不对?”朱莉对她说。 小生命咿咿呀呀地回应,又笑了。笑容如同阳光。 他很想对她做出回应,但又无法做到,因为他,还没有完全接受她。 第525章 传言 迪沃拉斯连锁超市内的灯光依次熄灭,整座建筑隐没在璀璨的星空下。他看到如钩的新月,已经挂在了天空的正中央。远处,有工厂发出的叮当声,很轻,很缓,就像时钟的摆动声;还有徐徐上升的白烟,正从那些如林般的烟囱中慢慢飘散着。 这里是城市边缘,因纽特里旁,城区和贫民窟的交汇处,里民和贫民的集散地。g区大多数的产业工人,都生活在这里。因此,岛办公厅为此地取名为‘加工园区’。而迪沃拉斯连锁超市,便是那个刚刚成为家主的年轻贵族,赫拉迪·迪沃拉斯的产业。奈佛就在这里工作。 “一小时巡逻一趟,千万别睡过去。”队长马尔斯在临行前对他和阿尔文吩咐道。 “放心,队长,我是夜猫子。”阿尔文笑着回应。 “最近又丢东西了,那个贼还专门偷女性用品——什么内衣内裤,裙子丝袜,化妆品之类的,就连卫生巾和尿布都偷,你们可得注意点。” “女贼吧?”阿尔文嘿嘿笑道。 “也有可能是变态。”队长看了眼时间,“算了,不多说了,我得回家陪孩子了。别睡太死啊,赫拉迪少爷刚上任,可别让咱们这儿成了典型。” “放心,队长,有我在呢。” “行,那我就先走了。” 队长摆摆手,大踏步离去。 奈佛跟着阿尔文回到保安亭。阿尔文年长他几岁,同为因纽特里人。 “偷哪里不好,偏偏要到这里来偷。”回到保安亭后,阿尔文坐到座位上,然后说道,“都是穷苦人用的玩意,也值不了几个钱,干嘛不去城里偷呢?像卡奈商场啊,佛罗伦之家一类的,都比咱们这个穷地方要好吧?” “估计是不敢吧,”奈佛随口接道,“毕竟城里监控多,不像咱们这儿,只有几个关键路口有监控。” 阿尔文摇摇头,自嘲般笑道,“区别对待嘛,也能理解,谁让咱们是‘外来人’的后代呢?”他顿了一顿,看起监控,继续道,“但谁家祖上又没富过呢?我爷爷还是n国的大企业家呢!我听我爸说,他小时候住的是独门独院的别墅,吃的穿的用的,都是当时最高级的产品。呵呵,要是没有核战争,估计我现在也是个什么少爷,什么家主,什么大企业的执行总裁。”说着,他看向奈佛,又问,“奈佛,你们家以前也不差吧?” “我们家都是穷人,没出过什么厉害的人物。”奈佛敷衍道。 阿尔文一愣,随后嘿嘿一笑,回过头看向监控,“我们现在都是穷人了,哈哈。还是老话说得好啊——风水轮流转,好运气今天在你家,但不可能一辈子都在你家——我们家就应验这句话了,哈哈。” 奈佛不知如何回应,只好坐在一旁,观看起监控。监控一共有三十个,遍布超市的内外部死角。数量虽然很多,但画面不怎么清晰,也没有热成像和自动追踪系统,设备很是老旧,一看就是许多年前,已经被市场淘汰的产品。他看了一会儿,发现画面中并没有任何异常,于是便揉了揉眼,缓解了下疲劳。 “知道安格斯·卡奈吗?”这时,阿尔文突然问。 “不知道。”奈佛摇摇头,看向他。 “度卡因大人的唯一孙子,几年前被撵出家门了。”说完,阿尔文便看向他。 奈佛不知他为何要跟自己提一个根本无关的人,于是愣住。 “这个货,我之前见过,在k区。”阿尔文将转椅的方向朝向他,然后将双手枕在脑袋下面,“他贼虚伪,还特别无耻。他的车被我当时的经理不小心撞到了。他虽然嘴上一直对我们经理说‘没关系,你走吧’,但转头就报了警,后来还起诉到案件处理中心去了。为此,我们经理赔了他好多钱,还差点丢了工作。” “这不是人前一套背后一套吗?”奈佛评价道。 “对,他就是这样无耻。”阿尔文抬眼,看向头顶的天花板,“但是啊,他不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风水轮流转,恶人自有天收’——所以安格斯·卡奈后来被他爷爷逐出家门,完全是因为他做的恶实在太多,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他呀,就是活该。呵呵,本来卡奈家的继承人铁定是他,但他非要作死,非要去惹佛罗伦家的二小姐——那可是佛罗伦家的二小姐啊,又不是我们经理那么个掀不起任何波澜的小角色。” “他是怎么惹到这位二小姐的?”奈佛问。 阿尔文神秘一笑,“据说是因为他想占这位二小姐的便宜。” “呵,原来还是个色鬼。”奈佛不屑道。 阿尔文继续评价道,“哈哈,以后他就是想‘色’,也‘色’不成啦,因为他已经被他爷爷逐出家门了——他再也没有‘卡奈家族’这把保护伞替他遮风挡雨了。 嘿嘿,我倒是想再见他一次,然后把他爷爷经常喜欢说的那句话送给他,那就是——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哈哈,真想看看他在听完这句话后,会是个什么表情呢!” 阿尔文啧啧两声,继续道,“‘好运气今天在你家,但不可能一辈子都在你家’。强如卡奈家族,也逃不过这个命运。度卡因大人就安格斯一个亲孙子,所以等他老人家过世,卡奈家族也就走到头了——大家族内部的争斗,可比电视里演的还要复杂。” 奈佛对卡奈家族基本不怎么了解,所以他也不知道如何同阿尔文继续聊下去。 这时,手表突然响了——是朱莉发来了信息。他点开消息,悬浮屏自动出现,然后弹出一段视频。他点开。 是菲米终于学会自己翻身的视频。 小生命在床上翻了一下,又翻一下,朱莉见状,兴奋地拍手叫好。 原来孩子学会自己翻身,需要这么长的时间……四个月了吧……他看着傻傻呆呆的菲米想。 紧跟着视频后面的,是朱莉的信息:“老公,菲米学会翻身了,你看她多可爱呀!她还能听懂我说的话了!老公,我好高兴。” 奈佛敷衍道:“嗯,我也高兴。” “老公,辛苦了。谢谢你的付出。” “老婆也辛苦。” 心里有落寞的感觉浮现。 “你闺女?”阿尔文不知什么时候窜到了他面前,“我去,这么漂亮?”他露出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看奈佛,又看看菲米,“这也太好看了吧?跟个洋娃娃似的!我去,你是怎么生出来的?” “啊,对。”他抬起头,看向阿尔文,淡淡地回应。 第526章 飞贼 巡逻时间到,他独自提着照明灯,去超市周边巡逻了,阿尔文则留在保安亭内看守。一小时轮换一次,这是公会规定。夜色铺满街道,难能可贵的平静,在他心头冉冉升起。他很喜欢走在夜里的感觉——宁静,怡然,在欣赏风景的同时还能获得心理上的慰藉,更可以远离尘嚣,好好思考下对未来的打算。 初春的风很是轻柔,抚摸着他的脸。他看向面前的这栋三层楼高的建筑,不禁想:不知不觉,已经在这里工作近九个月了。 没有了奥丁,没有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任务,也没有了无时无刻不在担忧朱莉安全的烦恼,他感觉现在的自己,才能算得上是个真正的普通人。 上班,下班,赚钱,养家,柴米油盐,寻常小事……生活是循环的,也是平淡的,但他很满意,他最希望过的,就是这样的日子——有温柔的老婆,可爱的子女,还有可以呵护他心灵的、给予他温暖的小屋。这一切,他现在都有了,他觉得自己很幸福。 除了钱不太够用之外。 拮据和窘迫是常态。他发现,无论他如何努力,都赚不够可以改善生活的钱——工资是两分,如果加上奖金、打赏和加班费,他最多只能赚到三分。租金、水电、吃喝、婴幼用品,再加上其他杂七杂八的,每个月的工资一到账,便所剩无几了。日子清贫,工作辛苦,循环往复,就像是走在了一条没有终点的轨道上。他有时候也会觉得苦,但一想到朱莉,他又会重拾起信心,梦想着如果自己好好努力,一定会会出人头地。 保安部经理的工资是三角源币,他就准备争取到这个职位。如果他每个月都能赚到三角源币,那他就可以给朱莉买好看的衣服和不会伤皮肤的化妆品了,还可以带着一家人,去游乐场玩耍,去各种高级餐馆吃大餐,甚至于,还可以带着他们去旅游。 没钱,确实是万万不行的。这个道理,是在他成为普通人之后才明白的。 他已经巡逻到了超市的后面。远处的烟囱,还在冒着缕缕白烟,与天上的流云融合成一片,遮挡住星光,又淹没了如钩般的新月。云层幽深,白光点点,如雨般洒落。他收回目光,继续向前。 有孤独的货车在公路上驶过,带着沉重的步伐,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宁静被打破,又很快恢复。他看向徐徐远去的红色尾灯,突然产生一种奇怪的错觉——这片宁静,这处风景,好像是我一个人的。 又来了一阵风,树叶在簌簌作响。他转头看去,发现树冠正在缓缓摇动,就像少女的青丝。他想到仙宫,想到那个一脸冷漠的少女。心中一颤,却又很快平静。 过去了,都过去了,他告慰自己,奥丁死了……伯伦希尔也被困在了那里,她永远都不会出来了……还是着眼面对自己的人生吧。 如百叶窗般的墙体上映照着天空的色泽,他看向挂在墙体上的那行大字——‘以诚信回报客户’。有隐隐的光在上面浮散,字体精致,由金属材料制成。据说这幅字,是由前任家主萨义德·迪沃拉斯亲手题写。他当年创办这间超市的目的,就是为了迎合度卡因·卡奈的治理政策——给予贫民‘里民’的身份和相应的工作。 从阿尔文的说辞中得知,度卡因貌似是个十分不错的好人,岛上还有很多人怀念他任司长时的日子。清廉、高效、安全,是他们对那段时间的形容词。所谓的大人物,他只见过罗贝里,所以有关度卡因的传说,他并不怎么信。 孙子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小人,爷爷又能好到哪去?他看向遥远处的工厂想,产业工人赚得也不多吧?那些厂子,不都是在他的引导下创办起来的吗?那他怎么不提高下他们的待遇呢? 他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跟我又没什么关系,我想他做什么? 新月从云朵间跳出来,开始向西慢慢移动。 他来到后门,掏出钥匙,准备进入超市去地下室做每日一次的夜间检查。门锁开启,滑动锁发出轻响。他推开门。门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将超市内的平静一扫而空。他的脚步踏上地板,空荡荡的大厅内传来回音。 就在他刚要迈出第二步时,身后突然响起‘嗖’的一声,就像有什么东西从高空上滑了下来。紧接着是一个轻盈的落地声。 他猛地回过身,并将光照了过去。 门外,是一名身穿黑衣的女子。头戴面罩,仅露出一双极为凶狠的眼睛。身型高大,如成年男人一般。她刚刚落地,还没站起身。她背后背着一个大袋子,她腰间还挂着一根笔直的绳索。绳索直达建筑的顶端。 她抬头,看向他,然后愣住。他也愣住,但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她便是那个专门偷女性用品的女贼! “别动!”他大喝,震破宁静的夜晚,回声阵阵,游荡在漆黑的街面上。 女贼迅速解开绳索,然后起身,并以极快的速度丢出一枚旋转的小东西。小东西在灯光下闪着寒光,就像是一枚缩小了无数倍的铁蒺藜。铁蒺藜发出一阵破空之声,直奔他的面门而来。他下意识地避开,铁蒺藜掠过他的耳际,引来一阵嗡嗡之声。 女贼皱眉,转身逃离。 “别跑!”他一边大喊,一边追了上去。 女贼回头一瞥,又甩出一枚铁蒺藜。 奈佛连忙侧身闪过。“还敢动手!”他有些生气地大喊,“不仅偷东西,还要伤人是吗?我今天非把你抓起来不可!” 女贼越跑越快,脚下呼呼生风,并再次甩出两枚铁蒺藜。奈佛一边躲一边追,并点开手表,对保安亭那边大吼:我找到那个贼了!快报警!她手里还有武器! 可是阿尔文并没有回应。 女贼转身逃进一处小巷——是通往白房子街的小巷。奈佛猛提一口气,迅速跟了上去。风在他耳边穿梭,他加快脚步,紧紧跟在她身后。 女贼突然停下——因为小巷最深处的那家店,正在装修,石料瓦砾堆了一堆,直接堵住了小巷的去处。 “你跑不掉了!”他慢慢靠近她,以防备她再次甩出那种小东西,然后警告道,“放下武器,赶快投降!” 女贼回过身,用那双充满恨意的眼睛仔细打量了他一眼。“小子,身手不错啊。”她歪起头,冷哼一声道,“侦探吧?为了抓我们姐妹俩,你们还真是用心呢!居然连这种鬼地方都查到了!” “我不是侦探,我就是在这里工作的保安!”奈佛将灯光照向她的脸,然后晃了晃,“背后的东西,放在地上,然后蹲在路边!我警告你,别做任何无关的小动作,否则——”他从腰间抽出伸缩棍,然后一甩,“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女贼用手遮住光线,怒道,“照他妈什么照?想照瞎老娘是吗?你他妈找死是不是!” 女贼的身形突然一闪。三枚铁蒺藜从光线编织成的网中穿透而出,直奔他的脑门。 第527章 幻术 刚刚躲过铁蒺藜,女贼的脚便踹了过来。力度之大,速度之快,连奈佛都差点没反应过来。重如铁器的鞋底结结实实蹬在了他的双臂上,他只感觉一阵酸疼,身体还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照明灯跌落在地,滚了几滚,照亮了他们侧身的墙壁。 紧接着,女贼的拳头便跟了过来——呼呼带风,招招冲着他的要害——眼睛、咽喉、胸口。他将伸缩棍舞成一道防护网,且战且退。女贼哇哇大叫,越战越凶。他连连后退,直到被逼到墙角才意识到:这绝对不是一般的小偷,而是高手中的高手。 岛上还有这么厉害的角色?他一边用伸缩棍还击一边思考。女贼的招式他连见都没见过——说快不快,说慢又不慢,他的每一次攻击,都能被她精准地躲开;而她的攻击,他却预判不出来,于是他又挨了几下。拳头很重,他的手臂被震得微微发麻。 他不得不集中注意力,专心应对起这个女贼的攻势。 打着打着,她的手又突然从拳头变成爪子,左挥一下,右挥一击,如同老猫一般。借着灯光,他看到她的指甲处,已经出现了五枚如同猫爪一样的武器——是从套在手指上的五只铁环中伸出的。 铁爪上下翻飞,破空声不断。这次她的目标,又多了一个他的下体。这也太阴狠了吧!他挥动伸缩棍,突变招式,以防御为主。爪子和伸缩棍相接,他听到刺耳的钢铁摩擦声,还看到一阵绚烂的花火。 可女贼的腿也没闲着。就在他刚接这住一击后,她的膝盖便猛击向他的小腹;他下意识地一躲;她的左爪迅速跟上,并直接钳住了他的伸缩棍,然后用力一扭;虎口被一股巨大的力气扯开,他不得不松开了手。 伸缩棍被她轻松夺走,又被她甩向一旁。棍子跌跌撞撞飞向地面,发出一连串的叮当声。 女贼借机再度向前,爪子掀着风浪,直扑他的面门。 “哈哈,去死吧!你个王八蛋!” 他抵住了墙,他毫无躲避之地。没办法,他只能用再次用双臂护住脑袋。一阵微凉,接着便是皮肉被撕破的剧痛。他闷哼一声。破空声再度响起。他知道,如果任由她继续挥舞爪子,那他的胳膊就彻底废了,于是他放下手臂,猛冲向前。 脑袋和脑袋相撞,他听到砰的一声,然后是一声尖锐的痛叫。他感觉自己的脑袋有些不适,有无数的星星在闪烁,面前的一切还晃个不停,而且昏沉沉的。 但没过一会儿,他便恢复了正常。 女贼连连后退,然后捂住脑袋,啊啊大叫,看起来甚是痛苦。片刻后,她晃了晃脑袋,愤怒大骂道,“个龟孙!他妈的朴贤俊!你的那些阴招全他妈让你手底下这帮孙子学会了是吧!啊啊啊!”她那双充满愤恨的眼睛再次逼视过来,“小子,我今天非杀了你不可!” 她突然站直身体,并用双手在面前画了个奇怪的图案,然后双手合十,伸出食指和中指,接着闭上眼,喃喃自语了一段奈佛根本听不懂的话语,而且口气很是夸张,就像是在呼叫天地似的。 “破!” 随着一声大喝,她的身边弥散出阵阵白烟。白烟升腾,不多时便淹没了她的身影。 奈佛不禁愣住——改造人?难不成她是改造人? 白烟刺鼻,有点像烟雾弹,他不自觉遮住口鼻,同时寻找起可以逃跑的位置。但烟雾很快笼罩了小巷,以至于什么都看不清了。 有衣摆被风吹动的声音靠近,他猛地抬起头,只见女贼的身影从白烟中凭空而出,并提着一把短武士刀,直劈他的脑袋。 “哈!”女贼发出一声大喝,刀刃随之下落。 他侧身一滚,避开一击。 武士刀狠砸地面,女贼落地,狠狠瞪他一眼,然后后撤,再度消失在烟雾中。 应该不是改造人,要是改造人我刚才就已经死了!他一边起身一边想,并警惕地观察起四周,她藏在雾里,准备随时偷袭我…… 这时,女贼又从他右边出现,武士刀再度发起攻击。“哈!”又是一招自带音效的劈砍。他侧过身,躲开锋利的刀刃。女贼后空翻,坠入雾中,再次不见。 周围静得可怕,几乎什么都听不见。不行,我得找到她,要不然我得被她折腾死。想到这里,他便凝住心神,竖起耳朵仔细听起所有声音。 一阵极为细小的声音被他找到,就像是落叶被踩碎的轻响——在他左前方。他猛地冲了过去。烟雾被拨开,他看到了她正欲起跳攻击的身影。 他直扑向前,他看到她惊讶无比的眼神。武士刀横劈过来,他侧身闪过,并以极快的速度控制住了她的手腕,并用力一捏。女贼痛叫一声,武士刀跌落。他顺势夺下武器,反手一握,横在她的咽喉处。 “别动,再动我就不客气了!”他狠狠地说。 女贼眼里的恨意更加明显,但是她也不敢动了。胳膊处疼痛难忍。他看到伤口——衣袖被扯开了三道口子,里面血肉模糊,甚是不堪,就像是被大型猫科动物抓伤的。他不禁皱起眉。 烟雾散去,面前的世界又恢复了正常。 “厉害,老娘认栽。”女贼冷哼一声,然后问,“小子,是总部派来的吗?还是被朴贤俊那个狗东西,花重金聘请来的?” 她把我当成谁了?朴贤俊又是谁?算了,不理她了,先带回保安亭,然后报警让侦探处理吧。 “别废话!”他看看她身后的背包,又道,“偷的东西还回来。” 女贼冷哼一声,解下背包。 奈佛又看看自己的胳膊,想:哎,受伤了,还得处理一下……不用去医院吧?我可没那么钱钱可以浪费……算了,不去了,找点绷带和药自己处理吧。 他拾起背包,跨在肩上,然后转到女贼身后,用刀抵着她道,“走,向前走。不许废话。” 女贼再次冷哼,向前行进。 这时,远处传来警笛声,耳机里也传来阿尔文的声音——“奈佛,你没事吧?你在哪里?我在监控里没看到你啊?” 他松了一口气,回应道,“人被我抓住了,我正要押她回去呢。马上就到,我没事。” “那就好。我报警了,侦探马上就到。” 警笛声越来越近。他看了眼时间,发现已经是凌晨三点了。街道冷清,他们走出小巷。周边的建筑物镶嵌在夜色里,就像是重重的幻影。 忽然,耳边再次响起破空之声。借着灯光,他看到,两枚旋转的铁蒺藜从身旁的建筑群中射出,向他的手腕处袭来。 他连忙向后躲开,但还是没来得及——一枚铁蒺藜已经击到了武士刀上,虎口一震,刀子应声跌落。 “跑!”建筑群中传出一个同女贼一模一样的声音。他还没来得及搞清楚状况,女贼便直接跑了起来。 “别跑!”他大叫。 又一阵破空之声响起,而且密密麻麻,如同冰雹一般。他看到无数的铁蒺藜从黑暗中射出,如同奔涌的豆子。他连忙趴到地上,护住脑袋。 铁蒺藜从他的头顶飞旋而过,砸向墙面和地面,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哈哈,老娘跑了!来抓我啊!”女贼嚣张大笑,“个白痴!还想把老娘关到监狱里去?做梦去吧,白痴侦探!哈哈哈!” 笑声从不远处的建筑群中传出,回荡在街边,渗进他的耳膜,然后又慢慢变远,最后消失不见。 第528章 再次相遇 被带到侦探所,是他怎么都想不到的事情。原来那两名女贼是被通缉已久的‘大盗’,名为‘手鞠二人组’,常年在g区各大商场超市内偷盗商品,而且身手了得,令侦探公会甚是头疼。奈佛是去做笔录的。 在这之前,他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 事情很快就说清楚了,不过他也刻意隐藏了对战的细节,他只是说女贼噼里啪啦地撇铁蒺藜,还把他打伤了,于是他便躲到了墙后面,直到女贼离开。 给他做笔录的侦探提醒他,如果下次再遇到这两个女贼,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还要第一时间通知他们。 “一个叫落叶,一个叫苦无,是对双胞胎,自称是忍者的后裔,都挺难对付的。以后要是遇到她们,一定要小心为上。”侦探说,“不过她们很有可能会转移阵地,因为对她们来说,你们那里已经不安全了。” “明白。”奈佛起身,准备离开。 “赶紧去医院看看吧,”侦探看着他的胳膊说,“她们的飞镖有时候会抹毒,虽不致命,但也有麻痹的效果,还挺麻烦的。” “好的,长官。”奈佛微微点了下头,随后转身开门。哪有钱去医院?他想,我又不是你们,什么都可以报销,还有各种保险……哎,有毒……有毒就有毒吧,再毒也毒不过多耶的毒吧?大不了难受一阵子…… 这时,一张十分熟悉的脸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小小的眼睛,宽厚的鼻梁,满脸的胡茬子,不怒自威的眼神。 是他和朱莉从仙宫逃出来那天,遇见的那个侦探! 他顿时僵住。 那人的目光扫了过来,审视起他的脸。他连忙躲开他的眼神,“那个……长官,我要出去……”他有些紧张地说。他应该认不出来我了吧?都这么久了,都快一年了……他对我,应该没什么印象了吧? 他不安地挪动脚步,欲从那人身边挤过去。 “探长,笔录整理好了。”身后的侦探站起身,“我正要给你送过去呢。” “唔。”那人点点头,又打量奈佛一眼,然后侧过身,从他的身边走了过去。 他松了一口气:看来是不记得我了。 翻阅笔录的声音响起。 他继续向前。然而还没等他走出两步,那个如洪钟般的声音便忽然叫住了他——“等一下。奈佛·凯勒……是吧?” 他回头,看到那人洞穿一切的眼神。紧张感再次回归,他不禁咽了口口水。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那人问。 “没见过。”奈佛直接摇头否认,“我也是第一次来这里。” “哦。”那人若有所思地看看他的胳膊,然后再次看向他的脸,笑道,“我还有几个问题想问问,方便配合一下吗?” “该交代的我都交代清楚了,”奈佛不想配合,更不想留下,于是有些急切地说,“都在笔录上,”他指向那人手中的笔录,“发生了什么、什么时候发生的,我都已经说过了……” 那人在观察他的表情。 他侧过头,避开他那尖锐的眼神,“长官……我胳膊伤了,需要去医院检查一下……还得回家去照顾下我女儿……我女儿才四个月大……她妈妈已经很辛苦了……” “放心,不会耽误你太长时间的,”那人笑道,“完事我送你去医院。我有摩托,很快的。”说着,他便走过来,直接按住奈佛的肩膀,又把他拉回了座位。 “诺亚,整点‘花鸟’咖啡过来,我渴了。”那人直接坐在他的对面,并对做笔录的那名侦探吩咐道。 “花鸟?”诺亚有些疑惑地看看他,摸摸后脑勺。 “快点,别磨叽。”那人皱起眉,“还有,带上门。” 诺亚露出为难的表情。 “还不去?”那人催促道。 “马上,马上……” 待诺亚离开后,那人便笑呵呵地看向奈佛,问,“真不记得我了?几个月前,就在‘冯布里’附近,当时你和你老婆在高速上,还一身泥。” 奈佛心里咯噔一声——他记得,他什么都记得,还认出了我!怎么办?怎么办?我该怎么办?他将目光停留在桌面上,脑子开始高速运转——他会不会把我当成杀害玛瑙婆婆的嫌疑人?他要是问我是从哪里来的,我又该怎么回答?……不行,我不能说……我现在有真实的身份,我叫奈佛·凯勒,我住在因纽特里,我爸爸叫詹德洛·凯勒,我是地地道道的因纽特里人……很多事情根本无法解释,我也不能解释……更何况我也不能让他去打扰朱莉…… “我们没见过……”他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迅速避开,“长官……你一定是记错了……” “是吗?”那人嘿嘿一笑,“我朴贤俊啊,没有别的优点,”他用手指点点自己的脑袋,“就是记忆力特别好——只要是我想记住的事情,或者人,我都忘不掉。”他顿了一顿,用冷峻的目光逼向他,“所以,奈佛·凯勒,别对我撒谎。”他的语气突然严厉起来,“看着我,奈佛·凯勒,回答我的问题,你那天去冯布里做什么?” 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我没撒谎。”他抬起头,迎向他的目光。他明白,这是一场男人间的对决,如果他怂了,或者是躲闪开了,那就正中了他的下怀,更何况,这个侦探也没有证据能够证明他在说谎。他语气坚定地说,“长官,我从来没去过什么冯布里,自打我出生以来,就一直生活在因纽特里。”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朴贤俊的眼中发出如同刀剑般的光,试图将他的伪装剥开,然后查看到他的本心。但他也还以强硬的神情,化作铁盾,直接阻挡起侦探的攻势。 他盯着他的眼睛想:来吧,把你的招式都使出来吧,为了朱莉的安全和我的平静生活,我什么都不怕! “搞这么紧张干什么?”朴贤俊突然哈哈一笑,“我就是随便问问。”说着,他又查看起笔录,同时道,“也可能是我记错了,呵呵。” 纸张哗哗响着,奈佛低下头,不禁松了一口气。 “大概九个月前吧,冯布里有位老太太遇害了。听邻居们说,她一直都是独身状态,也没儿没女,很是可怜。”朴贤俊边看笔录边说,“当时有一对情侣在附近出现过,还声称是老太太的亲属。周围的邻居都怀疑是他俩做的。起初,我也是这么想的。”他抬起眼,看向奈佛。 奈佛心中不禁一颤:还是在怀疑我。但他没有证据……如果他有证据,肯定早就拿出来了…… “不过经过勘验后才发现,是他们的几率不高,因为他们很明显不具备作案的条件——一身泥,狼狈不堪,就像是刚从下水道里爬出来似的,女的还怀了孕。 老太太家里什么都没丢,现场也没有发现其他人的指纹和痕迹,只有门口的位置留下了他们的痕迹。如果是他俩做的,那为什么不把门口的痕迹也处理干净呢?而且还大张旗鼓地去砸人家的门,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在现场出现过似的。 再者,时间也对不上——老太太至少已经死亡一个礼拜了。如果真是他俩杀的人,那为什么要回去?难道是去欣赏自己的‘杀人成果’的吗?他们俩看上去又不像是变态。 还有,作案工具也很是特殊——一枚银针,不像是从什么武器中发射出去的,倒像是从谁的手里抛出去的——ai模拟出来的弹道,有十分明显的抛物线,如果是什么武器或者其他设备射出的银针,那它的抛物线就不会如此明显……而且能看得出来,凶杀发生得很是突然——应该是老太太发现对方要动手,便向外跑,但还没来得及跑出两步,就被对方下了死手。” “一击致命,干脆利索,毫不留情。”朴贤俊啧啧两声,继续道,“很明显,这是个职业杀手干的。那两个脏不拉叽的小年轻,怎么看也不像是职业杀手啊。”说着,他便笑了笑,“再说了,职业杀手也不会把自己搞的那么狼狈吧?” 是奥丁杀的。奈佛心里明镜似的,我知道,但是我不能告诉你。 紧张的心情再度平静。接着他又想:看来我和朱莉并没有成为这起案件的嫌疑人……那就好……可我也不能承认自己去过冯布里……因为麻烦太多,我不想解释…… 朴贤俊露出诚恳的眼神,看向他,道,“奈佛·凯勒,我只是想了解下当时的情况,并没有把你当成嫌疑人,所以你不用藏着掖着,实话实说就好。” 奈佛忙道,“长官,我说了,我从没去过什么冯布里,你一定是认错人了。” 朴贤俊眼里闪过一丝失落。他无奈地笑笑,“行,不想说就算了。走,我带你去医院。” “我自己去就行。”奈佛连忙摆手拒绝,“小伤,不严重。” 这时,门开了,诺亚赶了回来,还呼哧带喘的,就像是跑了很远的路程才赶回来的。“咖啡,花鸟的,”他递过纸袋,然后抱怨道,“探长,五个街区啊,我跑了五个街区才买到的。” 朴贤俊点点头,接过纸袋,放在桌子上,然后又看向奈佛,道,“走,我送你去医院。”说着,他便站身,走到门口,然后又回过头招呼他道,“来吧,别磨叽了,我下班回家,正好把你顺路捎过去。” 奈佛知道就算再拒绝,朴贤俊也一定会继续坚持送自己去医院,于是只好站起身,走了过去。他边走边想:如果他再继续纠缠那天的事,我就咬死什么都不知道…… “探长,咖啡……” “给你了。” 第529章 湖边 灯光洒下一片悠然,落在橙黄色的柏油路上。蓝色的指示牌和路边店铺的招牌交相辉映,点缀着这座陷入酣眠的城市。远处的高楼大厦如巨大的魔方般林立,排成一排,在他的视野中缓缓移动着。凌晨的城市,有一种别致的美感——没有了白日的喧嚣,也没有了匆忙的味道,就像一幅颜色分明的油彩画,十分安静地竖在穹顶之下。 一路上,朴贤俊什么话都没有说,奈佛也得以轻松了好一会儿。有了栖息地,也拥有了安稳的小生活,他再也不想回到之前那种成天提心吊胆的鬼日子中去了。好好养家,陪伴朱莉,将菲米抚养成人,然后和朱莉白头偕老,过完一生,就是他现在最大的愿望。 摩托车经过贝拉人工湖,潮湿的空气扑打在他的手背上,他感到一阵微凉。他转过头,看向波光荡漾的湖面。湖岸边,是一排排浓密茂盛的3d打印树木,树枝如垂帘,遮挡住湖边的风景,又与湖面中的倒影相接,勾勒出一幅十分梦幻的画卷。 他可以想象,如果能在里面划船,将是多么惬意的一件事——吹着风,看着绿柳绦绦,在午后的阳光下一边欣赏风景,一边畅想他们的未来。 他很想摘掉头盔猛吸一口新鲜的空气,但摩托车没给他这个机会——它突然转了个向,将人工湖直接甩在了后边。 医院到了。摩托车停下。朴贤俊说:到了。我就不送你进去了,因为我得赶紧回家去照顾我那小兔崽子上学了。奈佛下车,感谢一番,然后走向医院。 “等一下,加个好友。”朴贤俊再次叫住他,他摘下头盔,露出温煦的笑容,“加个好友总不至于拒绝我吧?” 奈佛点头,和朴贤俊互加好友。 “行,那我就先走了。”朴贤俊带上头盔,对他挥了一下手,驱车离开。 望向医院正门,他不由得叹了口气,心想:这才五点,还没有公交,看来我得找个地方待会儿了。他回身看向贝拉湖的方向,打算去那里等待公交的到来。 湿润的空气带着清新的味道,精神为之一震,将他的疲惫一扫而空。他坐在岸边的长椅上,看向平静的湖面。水纹依依,摇晃着天空的影子;灿若星河的光辉,由近及远,泼洒在这片湛蓝的世界上。更远处,是如同悬停在白云之上的巍峨山脉,在渐白的天空下,闪耀着不一样的色彩。有迷雾在山脉间浮现,飘飘然,和云朵连成一片。 他看向远处的山脉,想:那边应该就是l区的多尔玛多山了。岛上的风景名胜还是很多的,以前执行任务的时候,我根本没注意过这些……现在就不同了,没有了奥丁的催促,没有了对朱莉的担忧,我才能好好欣赏一下这边的风景。 得努力赚钱啊,争取也能去这些地方旅旅游……还有那些高级餐馆,我都想和朱莉一同体验一下……据说,高级合成粮要比普通合成粮的口感要好得多……呵呵,就是不知道有没有真正粮食的味道……合成粮真是太难吃了,如果没有那些调料,真不知道如何下咽……哎,说实话,还真有点怀念朱莉煮的粥……啧啧,我居然娶了个笨蛋老婆,连饭都不会做……要是我临时有事不能回家,詹德洛大叔也不在,那她就只能糊弄了……菲米马上要吃辅食了,她就不能学学嘛……她这个当妈的,真是一点都不合格…… 想到朱莉,他即幸福又无奈地笑了笑。 太阳露出边缘,从山脉间散发出隐隐的光,映红了云彩,染亮了湖面。湖水发出阵阵的轻响,就像在吹奏一曲波澜不惊的乐章。 他又突然想到朴贤俊。心里的安详被打破一分,他不禁皱起眉。 他还是在怀疑我的身份,不过还好,我和朱莉已经摆脱了‘杀人犯’的嫌疑,他应该只是想知道当天发生了什么而已……这倒没什么大不了的,就算他查到我的身份是伪造的,我也可以说我是从贫民窟里逃出来的……他还加了我好友,这是打算监视我呗,呵呵,我可不怕,我现在可没有什么秘密,而且也在踏踏实实地生活……爱监视就监视吧,反正你什么都查不出来…… 但是啊,朴贤俊探长,你是不是忘了,动态是可以互相查看的啊——在你监视我的同时,我也可以监视你啊。 想着,他便翻开手表,查看起朴贤俊的动态——基本没什么特别之处,条数也不是很多,不是政策文件的讲解,就是提醒其他人谨防诈骗,只有一条两年前的信息格外引起了他的注意—— “求助,小孩子老说脏话怎么治!别说什么棍棒教育,才七岁,不能打!” 底下应该是他同其他人的回复—— “捡的。但是太皮,还老骂人,见谁都自称老子……哎,头疼。” “嘴比我还臭!赶紧给我支招,别在那扯淡!下礼拜我就得去学校面试了!就他这张破嘴,人家能收吗!” “我把他关起来过!可谁知道这小子这么野,把我家窗户都给干碎了……” “算了,还是打吧,打他手板,看他还老实不老实!” “他奶奶的,这小狗崽子,手都让我打红了也不求饶!我真他妈是上辈子欠他的!得,老子不管了,没学上就不上了!让他做一辈子的盲流子去吧!他奶奶的,气死我了,我这哪是捡了个儿子?分明是捡了个祖宗!” 捡了个儿子?不是他亲生的?奈佛不禁一怔。他又往回翻了翻。 一张照片映入他的眼帘。 是一个瘦得像猴一样的小男孩,穿着学生制服,一脸不情愿地在g区藤野初等学校门口。朴贤俊就站在他身边,拉着他的手,一脸傻笑。 底下还写着这样一行文字:终于上学了,儿子很高兴。 可这小男孩,哪里有半点高兴的样子?这个朴贤俊探长,是看不懂别人的情绪吗? 这时,太阳完全出现,金光四射,远处传来无人公交的报站声。 六点整,他站起身,看向拨开迷雾的山峦,长出口气。回家,回家睡觉去。 第530章 转变 日子波澜不惊地向前流动。在这期间,又发生了很多琐事——朱莉找了份工作,但还没干几天,便辞职不做了,因为那家餐馆的老板娘嫌她笨手笨脚;詹德洛再次帮忙,给朱莉报了个造型师培训班,每日学习两小时,实践两小时,集中在下午;菲米已经可以在借助外力的情况下站立,并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好奇,还总是要求大人抱她出去玩,如果得不到满足,她便会大哭不止;老人退了休,做起了他心心念念的‘全职爷爷’;奈佛的生活倒是稀松平常,没有任何变化——工资两分,早七晚六,或晚八早七,每周轮换一次值班;朴贤俊倒是不找他了,但奈佛也明白,这位小眼睛探长,肯定还在暗中观察自己。 暮色深沉,淹没了最后一丝霞光,他提着蛋糕盒,回到因纽特里。他推开门,看到朱莉正抱着菲米看落幕的太阳。她们背向着他。很明显,朱莉已经很累了,因为她连他开门的声音都没听到;但菲米还兴奋不已——她看着缓缓降落的太阳,和渐渐失去颜色的火烧云,一会儿嘬嘬手指,一会儿又晃动起双手咯咯笑一下,就好像在和老天爷互动一样。 “好闺女,咱回屋吧,妈妈累了。”朱莉有气无力地说。 菲米含含糊糊地叫妈妈,然后指向天边的云彩,撅起嘴,又叫,“妈妈……妈妈妈……” 这是不想回去的意思。她一不高兴就撅嘴。 “可是妈妈累了呀,”朱莉对她说,“我们回去好不好?” 菲米委委屈屈地看向朱莉。 “我还想哭呢。”朱莉叹了口气道,“你现在怎么这么能磨人呢?就不能像以前似的,吃了睡、睡了吃?妈妈真累了,咱们回去好不好?” 菲米把嘴一咧,眼看就要开嚎。奈佛连忙走过去,对朱莉说,“我陪她吧,你回去休息一下。” “什么时候回来的?”朱莉回过头,一愣,然后问。 “刚刚。”他边说边接过菲米。 “妈妈妈……妈妈……”菲米不想让奈佛抱,便叫朱莉。 朱莉没理她,松了一口气道,“这个小祖宗,非要出来,还一站就是半个小时……我还有功课没做呢,马上就要考试了……” “回去吧,我陪她。”奈佛稳住试图伸出手臂的菲米。 “你还买蛋糕了?”这时,朱莉注意到他手里提的蛋糕盒,“给闺女买的还是给我买的?” “公会发的,”奈佛将蛋糕盒递了过去,“老板姑娘满月,每个人都有。” 这天是迪沃拉斯公会的指定继承人,安朵拉·迪沃拉斯的满月宴。奈佛也是第一次见识到所谓的上流生活。 ar投影中,满月的小姑娘坐在花车上,沿着红毯缓缓驶来,然后又由爸爸抱着,展示出那一身的珠光宝气。白色的百褶裙,璀璨夺目的项链,红色的头发和明亮的眼眸,宛如住在城堡中的公主一般。对了,她身后确实有座古典城堡,据说是迪沃拉斯家的庄园。 巨大的落差感在他心中浮现,他不禁想到菲米满月那天——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一顿饭,便宜到不能再便宜的几束鲜花,还有一个小小的狗熊布娃娃……只有他、朱莉和老人在给她庆生,没有花车,没有交响乐团,更没有密密匝匝的观礼人群和接连不断的诚挚祝福。 他感觉自己很失败。在那副巨大的ar投影下,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个微不足道的配角,正在瞻仰光芒万丈的主角一般。他们好像生活在天上。他感觉他和他们之间,遥不可及,甚至连可以攀爬的梯子都不存在。 心情本来就烦闷,谁知事后,超市主管居然还要求每个人为安朵拉大小姐送上一句祝福的话语,以彰显迪沃拉斯连锁超市因纽特里分部对家主和公会的忠诚。 忠诚,为谁忠诚?就为了那一个月两分源币的工资是吗?让我对一个刚生下来的孩子宣誓效忠,这也太可笑了吧。就算是我闺女,我也没做到这种程度啊。 “发的啊,”朱莉有些失落,“我还以为是给我买的呢。” 奈佛没察觉到朱莉的情绪,他嗯了一声,然后又道,“你回去歇会儿,等闺女玩够了,我就去做饭。” 朱莉点点头,拿着蛋糕盒,走了回去。 菲米又叫妈妈,撅起嘴。奈佛开始哄她,并指向天那头的高山和流云,“爸爸陪你看好不好?乖,听话,妈妈很累了,需要休息。” 世界变成灰白。近处的红墙黄瓦,矮屋疏篱,远处的浮云山影,袅袅炊烟,都在步入黑暗。 菲米在他怀里不安地扭动,看看风景,又回头看看已经走回屋内的朱莉,啊啊叫了两声,突然开口道,“爸爸……爸爸爸……妈妈……” 他愣住。他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是菲米第一次叫爸爸——朱莉教过她很多次,但她连‘爷爷’都会叫了还是不会叫‘爸爸’。奈佛嘴上虽然说没关系,但心里还是有一丝难过——终究不是自己亲生的,无论我对她如何,她都不肯承认我。算了,不想叫就不叫吧,我做好父亲的责任就行,我问心无愧。 但当时的他,根本不明白什么是父亲的责任——赚钱养家,给女儿买衣服玩具,喂她喝水吃饭,伺候她拉屎撒尿,再把她抚养成人就算是承担责任了?这和养个小猫小狗又有什么区别呢? 而且,在他心里,始终对她存在着一层隔阂——很薄,像一团蛛网——他在蛛网的这头,她在蛛网的那头。有时,他也想伸手撕开蛛网去碰碰她,但又害怕被蛛网划伤。 截止今天为止,她对他存在的意义,只是一个十分模糊的‘女儿’的概念。 “爸爸……爸爸爸……”菲米的叫声将他从回忆中叫醒。 他看到,她正在看他。琉璃般的眼眸间闪耀着动人的光,天真和纯粹在里面浮现。 一瞬间,他仿佛听见自己的心中,有什么东西碎掉了。接着,心彻底化开,又涌出无数的温暖,沿着血脉缓缓上升,直达头顶。 “爸爸爸……爸爸……” 他突然回忆起她和他的所有互动——柔软的小手,咿咿呀呀的叫声,那股奶香味的气息,还有她得到回应后的幸福笑容。 他的嘴角微微颤抖了几下。 菲米的双臂环抱住他的脖子,他感受到了她柔嫩的脸庞。安详的感觉如浪潮般扑来,他感觉自己的全身都被这股热浪包裹住了。 “爸爸……”她再次叫道。 “哎……”眼眶湿润了,他哽咽着回应。 第531章 小风波 “这帮狗娘养的,”詹德洛的声音从门外远远地传过来,“人事是一点都不干!净扯些有的没的!他妈的不是缺这个就是缺那个,就没一次能说清楚的!又他妈白去了!我怎么就不能领全额的退休金?嗯?我他妈是工龄不够还是保险交得少了?净他妈搁那放屁!还他妈暗示我去外面找什么什么咨询公会让他们办!奶奶的,这不就是谁的白手套嘛!当我是傻子吗?不要脸的玩意!什么钱都敢挣,就不怕遭报应嘛!” “实在不行就花点钱吧,”另一个声音沮丧地说,“太折腾了,都去了五趟了,我有点折腾不起了。” “你这是助长他们的歪风邪气!”詹德洛提高了嗓门,“你越这样,他们就越不把你当回事!要抗争懂嘛!人活一世,草木一秋,为的就是争口气!拿全额退休金是我们应得的,凭什么还要多花冤枉钱!” “老哥……” 推门声响起,一脸怒气的詹德洛出现在门前。 “这他妈……”他骂了一半又突然不骂了,因为他看到了奈佛和菲米,然后他的脸色,便从愤怒变成了慈爱。他身后还跟着另一位老人,是住在附近的彼德大叔,一脸愁苦。 “干嘛呢?是在等爷爷吗?”他走过来,逗起菲米。 菲米看看他,然后靠在奈佛怀里。大眼睛眨呀眨的,甚是可爱。然后又嘬起手指。 “天黑了,该回屋了。”詹德洛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想抱抱孩子,“来,爷爷带你回去。” 但菲米不让他抱,还撅起嘴,侧过头,口中喃喃,“爸爸……爸爸爸……” 老人一愣,然后看向奈佛惊喜地问,“会叫爸爸了?” 奈佛点点头。他还没从那种感动的氛围中走出来,他只觉得自己飘乎乎的,就像托在云雾上似的。 “哎呀,小菲米真是厉害,都会叫爸爸了。”詹德洛再次看向菲米,笑道。 菲米歪起头,观察起老人的表情,然后学着他傻笑了一下。 “哈哈,你看我孙女多聪明,才不到十个月,就能叫爸爸妈妈爷爷了。”老人向彼德炫耀道。 彼德讪讪一笑,什么都没说。很明显,他的心思就不在这上面。 “都叫半天了,吵得我这个烦,”这时,房门开启,朱莉出现。她叉起腰道,“一会儿一个‘爸爸’,一会儿一个‘哎’,也不嫌累得慌,吵得我连书都看不下去。”她撇撇嘴,又道,“当初我被叫‘妈妈’的时候也没他这么兴奋,啧啧,那叫声,一声比一声大,一声比一声高,就好像很怕别人不知道他闺女会叫‘爸爸’了似的。” 奈佛根本没意识到这一点,他想:我有吗? “爸爸……”菲米的小手抓住他的衣领,充满信赖的目光再次投来。 “哎!”他控制不住,再次高声回应。 “你看你看,没完了这是。”朱莉抱怨道,然后白了奈佛一眼,“别惯着小祖宗了,赶紧回屋吧,蛋糕我都切好了。”接着她又邀请起彼德大叔,“叔,进屋吃点?奈佛公会发的,味道还不错,‘卡奈’牌的。” 彼德本想拒绝,但架不住詹德洛的强拉硬拽,便只好同奈佛等人进了房间。 菲米本来还不想回去,但一看到蛋糕,便什么都给忘了,还一个劲地叫妈妈爸爸喂她。 几人坐在餐桌前品尝蛋糕。蛋糕很甜,看到菲米呆呆傻傻吃蛋糕的模样,奈佛心里又泛起一阵清甜。 朱莉一边抱着菲米喂她吃蛋糕一边问詹德洛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詹德洛忍不住大骂岛办公厅那群吃干饭的王八蛋—— “地方本来还就偏,坐公交就得坐两个小时,排队的人还多,我俩午饭都没来得及吃才排上的。”他指指彼德,“这好不容易排上号了,谁知道人家又说我们手续不全!手续不全!哪里不全了?公会的章子和民生管理处的章子都有,该提供的资料也全都有,可他们非说我俩缺了份公会管理处的证明!我又没开过公会,怎么还扯到公会管理处去了?这不是扯淡呢嘛!” “咱们公会不是转过手嘛,”彼德解释道,“三年前,布鲁家不是把咱们厂子给卖了嘛。” “可这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人家不是说了嘛,当初布鲁家变卖厂子的时候,就没办过员工的信息变更手续,所以现在才证明不了咱们的工龄……” “放……”看得出来,詹德洛很想拍桌子泄愤,但碍于菲米在,他便硬生生把这股气给憋回去了。他重重吁了一口,喝了一口热水,又道,“这群不干人事的玩意,怎么不去死呢。这要是度卡因大人还在位,他们敢?这个布鲁家也是,好好的厂子卖它做什么?嗯?就因为度卡因大人不当司长了是吗?这个布鲁家,简直就是个落井下石的混蛋!” “老哥,别抱怨了,还是先想想办法吧,这么拖下去可不是个事,我儿子刚毕业,还没找到工作,一大家子都等着我这点退休金过活呢。” “这个证明,很麻烦吗?”朱莉问。 “有点麻烦,”彼德叹了口气道,“我们先得去找布鲁公会,让他们把我们的员工身份变更到‘塔布斯加工厂’名下,然后再让我们现在的老板去公会管理处做证明。现在的老板还好说,因为我们都熟;可布鲁家就不一定了,因为就算我们能找到管这个事的负责人,也不能完全保证他们会帮我们做这个事……布鲁家族可是贵族,我们这些小人物的事情,在他们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詹德洛怒道,“什么贵族?狗屁贵族!度卡因大人可从来没承认过自己是什么贵族!这都是其他那几个家族硬造出来的概念!” 彼德无奈地摇摇头,不说话了。 “要不我帮您跑吧。”朱莉沉吟片刻,突然道,“反正上午我也没事情做,正好可以帮帮你们。布鲁公会在哪里?远吗?” “在中心区,布鲁大厦。”彼德回应。 詹德洛摆摆手,连忙拒绝道,“菲米还小,需要人陪,你就别掺和进来了。再说,你每周一三五还有课要去上,所以还是先做好自己的事情吧。”说完,他便皱起眉。 菲米可能看出了詹德洛心情不好,便叫了他一声爷爷,还抿嘴乐了一下。 小姑娘笑得很甜,老人的皱纹瞬间舒展开,“哎,爷爷在呢。” 第532章 琐事 菲米在他眼里越来越可爱了。晚饭后,他坐在床边陪孩子玩玩具——是一种益智类的玩具,红色的托板,几块花草树木的图案,外加三个小巧的动物玩偶,只要拼图正确,再放上动物玩偶,音乐声便会从玩具内部发出,动物玩偶也会闻声起舞。 菲米在拼图,他在观察她的一切。看着她,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幸福感觉,就好像自己的生命得到了延续,自己的未来也充满了希望。那一声‘爸爸’,唤醒了他的父爱,那一声‘爸爸’,也让那个梦魇一样的声音,彻底消失不见。 拼图拼好,菲米胖乎乎的小手抓住了一只小鸭子,然后看向他,露出期待的眼神。 奈佛拍手笑道,“真棒。”——这是他同朱莉学的,每次菲米拼好图案,她都会鼓励她一句。 菲米咯咯笑了,然后放上玩偶,音乐声随之响起,玩偶摇摆,小姑娘也跟着摇摆,就像个不停摇晃的小企鹅似的。放的是《礼貌歌》,菲米一边晃一边跟着唱‘你好’,但发音很模糊,基本是咿咿呀呀的叫声。 以前的他,根本没注意过她玩玩具时的状态,他只觉得她是在瞎玩,可今天的他突然发现,自己的闺女好像是在学习。他忽然觉得菲米真的好棒,他忽然觉得这个小姑娘的到来,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幸运。不知不觉,他也跟着她拍手轻唱。菲米看向他,扑腾起小手,咯咯直笑,满眼都是期待和信任。 有人说,孩子没有出生的时候,都是头顶光环的天使。他们藏在云端,查看人世,小心翼翼地为自己挑选父母,生怕选错了人家。他和朱莉,就是被她精心挑选过的父母,所以他绝不能辜负她的恩情。他看着天真浪漫的她想:我会为她付出全部。 …… 老人退休金的事情,是在半年后才得到解决的。一家名为詹德利法务的状师公会免费援助了这个案子,并将布鲁公会、岛办公厅社会保障处、人力资源局一并告上案件处理中心。此事闹得沸沸扬扬,二十几名退休老人的诉求汇聚到一起,又在安格斯·卡奈的主导下,形成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向这些公会和部门。事情被完美解决,詹德洛等人的身份信息得到变更,养老金足额发放,相关工作人员被处分,布鲁公会道歉,安格斯·卡奈收获了巨大的名声。 事后有媒体评价:安格斯·卡奈和詹德利法务以绵薄之力对抗权贵,真乃当世之英雄。 据老人说,处理庭辩论很是精彩,安格斯·卡奈据理力争,用诙谐的语言狠狠讽刺了那些不干实事的工作人员,并还准备进一步深挖他们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当时,他站在正义的一边,他看起来耀眼无比。 “这不是你们份内的事?嗯?”做最后陈述时,安格斯激动道,“互相推诿,互相指责,就是不想承担任何责任!那你坐在那个位置上是干什么的?吃白饭的?岛民的贡金就是这么被你们白白浪费掉的?嗯?你看看这几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哪一个还有多余的钱去买你们所谓的‘咨询服务’?我看你们距离真正的民众已经太远了!已经完全忘了你们入职时发过的誓言了!为了一己私欲,竟然连这些老人的退休金也惦记!你们是没见过钱吗?公器私用,视法律法规于无物,你们还对得起岛民对你们的信任吗!我看岛办公厅还不如解散算了,让民众再选出一个合格的组织好了!” 议长敲敲锤子,警告道,“请不要宣泄个人情绪,这里是处理庭,不是你的演讲台,安格斯·卡奈先生。” 可观众席上掌声不断,并时不时有‘岛办公厅解散’的起哄声响起。 “大人,我只是说出了民众的心声而已!”安格斯掷地有声地抛出最后一句,然后鞠躬坐下。 这是一场公开的审理。事后,安格斯·卡奈凭借着度卡因大人孙子的身份和这场为‘正义’站队的事件,迅速走红。 评价不一,褒贬不一,有人质疑他的动机,有人赞扬他的勇气,还有人用“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这样的道理去说服那些看不上安格斯·卡奈的人。 詹德洛倒很是欣赏这个年轻人,他说度卡因大人一定是误会自己的孙子了,所以才会将他撵出家门。“这么棒的年轻人,如果能继承家业,一定会有所作为的。”他感叹道,“度卡因大人是糊涂了吗?这么好的孙子,为啥不要了呢?” 奈佛无法回答,因为他对安格斯·卡奈的所有认知,都是道听途说来的——有人说他是浪荡公子,有人说他是无耻小人,还有人说他是专门为穷人打官司的大善之人。可是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别人再怎么说,也不可能那么全面,所以他根本无法做出评价。 “我听说,是因为他猥亵了佛罗伦家的二小姐。”朱莉道,“那个二小姐可是布塔·佛罗伦的心肝宝贝啊。从小就没了爹妈,是她爷爷亲手把她拉扯大的。” 可这些都是风闻,没有任何实证。 “都是瞎传的,谁知道真假。”老人道,“再说了,这些大家族内部的事情经过别人一传,肯定早就变了样了,所以真相到底是什么,还真不好说。”老人看看落幕的太阳,又道,“算了,不说了,反正跟咱们也没什么关系。回去吧,天都要黑了。” “人家住在天上,”朱莉笑道,“咱们住在地下,我们看到他们,就像在看神仙似的。这些嚼舌根子的话我本来也不想打听,但架不住有好奇心啊,就像古代人,也没见过皇帝,但总是喜欢想象皇帝种地是用金锄头还是银锄头一样。” “锄头。”菲米依样学舌道,然后拽拽朱莉的衣襟,“锄头。” 朱莉抿嘴一笑,点点她的额头,道,“没有锄头,因为这里种不了地。宝贝,种地很辛苦的,咱们不种地,咱们以后当老师,当岛务员好不好?” “锄头。”菲米又念叨一句,然后看向被染成金黄色的云彩。 云朵层层叠叠,缓缓流动,就像一片刚刚被开垦过的土地。朱莉顺着女儿的眼神望过去。片刻后,她的眼神里流露出一股淡淡的忧伤。奈佛知道,她肯定是在想念仙宫和伯伦希尔。 “种地,锄头。”菲米笨拙地叫出了两个单词,然后突然笑了。笑声蔓延在夕阳下,顺着红砖墙,飘向远方,又融没进云端,最后消失在天尽头。 “希望你,一切安好。”朱莉叹了口气,轻声说。 第533章 各自的生活 一名护士给他做了简单的包扎,然后他便离开护士站,坐到了医院的走廊里。伤口处微凉,还散发出淡淡的药味。他翻开手掌,看看绷带,想起刚刚寻死的那个姑娘,心中不禁一颤。为个男人,就什么都不顾了?对得起自己的父母吗?父母把你养大有多不容易?这姑娘,真是太自私了! 等回家,我就得告诫菲米,让她以后远离这些渣男,还得告诉她,在这个世界上,能对你全心全意付出的,只有她的父母,所以她绝不能因为一个男人,就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 他把姑娘从楼边用力拽上来的时候,支撑在护墙上的左手,被反作用力割开了一道口子。当时并不怎么疼,尤其在看到那位焦躁悲怆的母亲,搂着女儿边骂边哭的时候,他还感到一丝欣慰——他又挽救了一名年轻的生命。 接下来,他便沉醉在幻想中——因为他一旦获得侦探公会的嘉奖,便又可以带菲米去她心心念念的寒星游乐场了。朱莉可能会骂他,但他不怕,因为满足女儿的愿望,才是他目前最大的幸福。 想到女儿,他便不自觉地笑了笑。这一年,菲米八岁,上小学二年级,成绩优异,文静可爱,心地善良,懂得心疼父母,懂得分享幸福。她在他眼里,是不折不扣的小天使,不管多累多辛苦,只要一看到女儿的笑脸,他就会重新振作。 这时,朴贤俊走了过来。他面带不悦,一开口就痛批了他一顿:“不要命了?有你这么救人的?我都说了等我们的人到了你再上,干嘛非要自己上?这是人没出事,万一她有个好歹的,你就摊上大事了懂吗?” 最近几个月,他和他的接触变频繁了,因为自从他发现‘见义勇为’可以有很多钱拿之后,便充当起了‘临时侦探’的角色——孤身一人,剿灭了一个盗贼团伙;拯救了两名寻死的小年轻;还痛击了一个自称坐地佛手下,外号名为‘高山’的臭流氓。 他看着朴贤俊傻笑了一下,然后说,“没事,我有把握,我肯定能把她救下来。” 朴贤俊无奈地看看他,“知道你身手好,力气大,但也不要太过自负。”说着,他便坐到他身边,递上一罐热饮,又提到另外一件事,“那件事,考虑得如何了?” 朴贤俊在盗贼团伙那件事中,发现了他的身手,所以很想把他招募进侦探公会。但奈佛的学历不够,只能安排到‘助理员’的身份。他对他建议:可以一边工作一边提升学历,这样就两不耽误了,然后等学历下来,再去考侦探公会的入职考试。 但奈佛一直没答应,因为如果成了‘助理员’,那以后不管是抓捕罪犯还是见义勇为,他都得不到那份嘉奖了。他现在缺钱,他现在只想合法地搞钱。 而且,他的身份是造假的,如果真想成为侦探,那他就必须解决自己这个‘假身份’的问题——公司是没有他的身份信息的,他一旦考入侦探公会,侦探公会必定会去公司核实他的身份。 他接过热饮,拉开拉环,喝了一口,然后再次拒绝道,“侦探的工作太忙了,我可干不来,我还得陪我闺女呢。” 朴贤俊哈哈一笑,“侦探又不是成天都在忙,只有遇到棘手的案子才会忙那么一阵子。” “我学历才到中学,真想参加入职考试,最起码得是高等专科吧……那差不多就得有四年,”奈佛摇摇头,“再过四年,我都快三十了,孩子也大了,那到时候哪里还有多余的时间呢。” “养孩子不用那么操心。”朴贤俊道,“我儿子都十七了,明年就要参加升学考试了,我还不是像以前一样,到处跑来跑去的?孩子大了就有自己的想法了,真不用做父母的多操心。” 奈佛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便问起了奖金的事情——“奖金什么时候给我?这次能有多少?” 朴贤俊无奈地笑笑,“四五角吧……后天,我们经理会亲自发给你。”他顿了一顿,又道,“侦探比较稳定,虽然挣得不算太多,但杂七杂八的加起来,也能达到中等的水平。奈佛,再考虑考虑吧,你真的很适合干这行——身手好,感知敏锐,洞察力强。我也亟需这样一个帮手。”他很认真地看向奈佛。 手里的易拉罐温热,奈佛低下头,避开朴贤俊的目光。稳定,有尊严,一年差不多五源币的收入,他怎么可能会不想呢?但他毫无办法,因为他身上背负着太多的秘密,而那些秘密一旦被发现,他和朱莉的安稳日子,便会彻底到头。 圣童、取代人类计划、还有被他杀死的牛虻和罗贝里庄园的那一场大火…… 他和朱莉会被当成试验品被岛办公厅抓起来吧,就像电影中的那些变种人一样…… 一阵铃声响起,将他从思绪中抽离——是朴贤俊的电话响了,他站起身,接起电话。 “玛丽亚老师?怎么了?” 电话那头好像很愤怒,奈佛听到很尖锐的说话声。 朴贤俊的脸顿时黑了,一句脏话从他的牙齿缝中挤了出来,“他妈的这个小狗崽子!”他的语气又突然温柔下来,“……对不起老师,我不是在骂您,我是在骂那个小兔崽子呢……对不起老师……我这就过去……那个女生……没什么事吧?” 类似咆哮的声音响起。 朴贤俊的脸色从黑变白,又从白变灰,“老师,您放心,我肯定不会轻饶了他!个小流氓,什么都话都敢说,简直就他妈……老师,我错了……我错了……我这就过去……” 电话挂断,朴贤俊黑着脸,满脸愁苦,然后对奈佛说,“我得先走了,狗崽子在学校给我惹事了……他奶奶的,丢人,丢死人了!” “那就快去吧。”奈佛道。 朴贤俊长吁一口气,转身离开。 “我今天不打死你,你他妈就是我亲爹!” 沉重的脚步声中传来他的怒骂。 他儿子这是闯了多大的祸?奈佛怔怔地想,哎,还是菲米好,总是安安静静的,从来不让我和朱莉操心…… 第534章 都市怪谈 回到因纽特里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明明已是初冬,但天气还是燥热的不行,汗水打湿了后背,黏黏的,他感到很不舒服。极端天气的突然出现是在两年前,四季不再分明,每一天,都像夏天一样炎热,太阳的高度角也不再变化,六点而出,六点而落,悬挂中天,仿佛一座浑然天成的巨大时钟。 路边有几个男孩子在玩战争游戏,浑身是泥,还往自己的脸上涂抹了几道类似迷彩的伪装。他们分成两拨——一拨在因纽特里正门外,一拨在门内,潜伏在青砖红瓦小巷之间。 门外的那拨边用泥巴攻击对方,边用稚嫩的声音高喊“开火!” 被攻击者用塑料或木条伪装成的‘枪支’予以还击,嘴里还发出‘突突突’的声音。 有人被泥巴砸中,但不甘心就此被淘汰,便耍起了赖。丢泥巴的小男孩顿时不高兴起来,并指责起对方。两边随之停手,并聚到一起理论起来。 “你被手榴弹炸死了,你出局了。” “你根本没炸到,我没死。” “你死了,你必须出局!” “我没死,我脑壳硬!” “你耍赖!” “我没耍赖!” 两小儿面红耳赤地争论,其他人也纷纷加入战局,一时间,或尖锐或低沉的争辩声响起,嘈杂一片。 奈佛在路过他们身边时,不由得叹了口气,心想:这脏的,等会儿回家不全得挨揍啊。男孩可真淘,幸亏我家是闺女。 他很难想象十分爱干净的菲米抹一身泥巴的场景。菲米喜欢穿白裙子白鞋,为了能经常穿这些,她在六岁的时候就学会了自己洗衣服——用洗衣机洗;她还喜欢把屋子里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床边桌脚,甚至于衣柜之上,她都会清理。 每次回到家,看见一尘不染的家,他便会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幸福感——书本整整齐齐,桌面上只有台灯和纸笔,各种杂七杂八的东西统统消失不见,窗明几净,地板明亮,如同新家一般。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菲米的那一声——欢迎爸爸回家。小姑娘在笑,眼里全是期待。他走过去,抱起她,亲她脸颊一口,然后说,“菲米真乖。”小姑娘咯咯直笑,“爸爸辛苦了。” 夕阳留下一抹红光,迅速钻入云端。热气在蔓延,他不自觉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他走过正门,踏上青砖小径。 孩子们的争吵声在他身后回荡。 “……那你也炸不死我!因为我是‘镰刀’!” “你什么刀也不行!手榴弹能把你脑袋炸开花!我爷爷说过,被手榴弹炸死的人,根本活不成!” “切,真没见识,‘镰刀’可不是刀,而是一个人的名字!” “哪有人叫‘镰刀’的?” “他是清风组的大哥!很厉害的!侦探都抓不到他!我爸说了,清风组的人都是高手——子弹打不死,手雷炸不死,上天入地无所不能,还是专门为穷苦人做主的英雄!” 奈佛不禁一愣:这个突然出现的都市怪谈,居然连小孩子都知道了? 据说,清风组是一个专门为别人复仇的非法组织——只要岛民觉得自己的仇恨无法通过正常渠道解决,便可以去z区海边留下一封‘祈愿书’。在清风组确认祈愿人没有任何隐瞒之后,便会替他执行‘复仇’——当然,被复仇人必须是罪恶滔天、恶贯满盈之人才行。 清风组的名声大震是在一年前。性侵虐待无数孩童的罪犯金志真刚刚出狱,便被人割去了脑袋。凶手在现场留下一句话——“去地狱忏悔,才是你真正的归宿。清风组·镰刀。” 金志真的案子在当年就有不小的非议,在他面临结束十二年的刑期前更有民众去岛办公厅抗议——“判他死刑!” 可案子早就判了,岛办公厅又根本不可能推翻既定事实,所以只是对外宣布会对金志真进行长达数年的监控。民众不满,舆论哗然,也就是在此时,网络上突然流传出清风组要取他狗命的消息。 镰刀是在监狱门口杀了他的,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没人见过他的面貌,更没人知道他是如何下的手,等愤怒的民众和维持秩序的侦探们反应过来的时候,金志真的脑袋,已经掉了。 ——不过这些都是传说,可信度并不高。金志真确实死了,但岛办公厅对外的说法是:他是因为心脏病突然才会死亡的。 “小王八羔子,又玩泥是吧!看我不打死你!”一声女人的叫骂,打断了奈佛的思绪。他回过头,看见一位母亲,挥舞着一根掸子,正撵着一个浑身是泥的小男孩。其余孩子一哄而散,抱头鼠窜。不多时,喧嚣声远去,因纽特里的正门处,只留下一道被夕阳拉长的影子。 奈佛笑笑,继续向家的方向前行。 天色暗了下去,脚步声回荡在这条绵长的小巷里,清脆得就像笛声。他看着路边的红砖墙和被光照亮的青石地面想:一转眼,我都在这里生活八年多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在仙宫的那些日子,开始变得飘渺,就像天空上的流云一样,若隐若现。有时,他也会想到伯伦希尔,但他总是记不起来她的样子,他对她印象,停留在了她发疯的瞬间——随风飘动的长发,被黑暗遮挡的脸,和诡异无比的嗓音。 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他想,还在仙宫内游荡,陪伴着那些残缺不堪的尸体吗?她,为什么会突然疯掉呢?奥丁又为什么会变得那么诡异?……脑袋倒转了一百八十度,他是不是早就死了? 最后一抹光渗入地面,青石小路恢复了原本的模样。有袅袅炊烟升起,煮合成粮的味道随之而来。有风经过,带来一丝舒适的凉意。他舒口气,看向渐渐暗下去的天空,在心里祈祷道:明天别再这么热了,多来些风吧,一身装备糊在身上,还要去巡逻,真心扛不住啊。 这条小径直通家门前,很是安静,平时也不会有人来,这是他在四年前偶尔发现的。走在这里,他可以褪去一身的疲惫,放空自己的思维,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很喜欢这里,菲米也是。他曾让她骑在自己的肩膀上,在这里飞驰。 接着,他便胡思乱想起来—— 菲米文文静静的,但有些娇气,一不高兴就撅嘴,跟小时候一样。哎,我这个闺女,也不算是太让人省心……胆小,被人欺负了也不说,要不是朱莉发现她背后总被人贴条,我还真教训不了那个臭小子……切,不就是看上我姑娘了吗?居然弄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我闺女才看不上你呢,能配得上我闺女的,得是各方面都突出的天才才行……哎,还是别嫁人了……哪有能配得上菲米的人呢……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轻响——就像是有小动物攀上了墙体,然后又落下来的声音。他猛地回头,发现身后已经多了一个人。 这是一个奇丑无比的女人——脸是方的,鼻子是瘪的,眼睛小小的,眉宇间还透露着一种仇恨与嚣张并存的神色——他觉得她十分眼熟,但想了半天,也没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她。 这人要干嘛?为什么会在我身后出现?他转过身,警惕地看向她。 女人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冷哼一声道,“怎么,不认识了?咱们几年前,还打过一架呢。” 第535章 歇脚亭 是那个会撇铁蒺藜的女贼!她为什么要跟踪我?她想对我做什么? 奈佛后退两步,保持住安全距离。 “别那么紧张嘛,”女人轻蔑一笑,“老娘今天又不是来找你麻烦的。” “那你想干吗?”奈佛盯住她的脸,警戒地问。 “我们二当家想见见你,”女人努努下巴,指向北方,“顺便再叙叙旧。” 二当家?叙旧?她是混帮派的吗?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奈佛想:难不成是蜚蠊?见我干吗?是想让我辅佐他将独眼帮发扬光大吗?我可不想混帮派——要是在侦探公会那留了案底,那菲米可就没有未来了……算了,先见个面,然后再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吧。 “人在哪儿?”他问。 “跟我来。” 女人转身,他跟了上去。二人从小巷的中段折回街面,路过烟火弥漫的食铺和人流涌动的杂货间,最后走出了因纽特里。人声远去,红砖青瓦隐没在夜幕之下。月亮初现,挂在天边。 面前是通往贫民窟的那片森林,影影绰绰,在黑暗与光明的间隙中滞留,宛如一张老旧的相片。他们走了进去。树木茂盛,有沙沙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树冠和风隔绝了白天的热浪,他感到一阵清凉,心情随之一振。 森林中有一条痕迹模糊的小路——都是贫民窟的人和一些流浪汉走出来的。车辙在土地上留下浅浅的印记,错杂纷乱,直通森林之外,就像一条条蔓延的蛛线,将两个世界若即若离地牵引在一起。 前方有一座颓然的小亭,是同这座森林一同建立起来的——在五十多年前,既作为监测点,又作为游客的歇脚处而使用。不过现在已经废弃。亭内有一块青石做成的石桌,并被四座圆形石椅包围。月光透过摇晃树影,映出一个人的身形。那人安静地坐在小亭中央,正摆弄着什么东西。 “喏,到了,过去吧。”女人停下脚步,对他说。 奈佛轻吁口气,走了过去。我现在有老婆孩子要照顾,所以我可帮不上你什么忙,谈谈这几年过得如何,我可以奉陪,但你要是想谈别的,真就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兄弟。他边想边走进亭子。 他看到那人正背对着他。 一袭素裙,一头长发,一根竹笛,一个纤细的背影,十分熟悉。 不是蜚蠊,而是个女人。 他怔住。 她转过头,微弱的光线下,他看到一双冷若冰霜的眼。 是伯伦希尔。 大脑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击了一下似的,瞬间空白,接着,无数的念头在里面闪出——她是怎么到岛上的?她现在还疯没疯?她来找我做什么?这些年,她都经历了什么?莫名的恐惧感徐徐上升,他竟不由自主地战栗了一下;然后,他便想到了一件更为恐怖的事情——她今天来,是来夺走我的菲米的! 伯伦希尔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然后道,“坐。” 她还是那副少女的模样,他也看到了菲米长大的样子。但这个念头很快被他驱散,因为他清楚地知道,菲米看见他会笑,而她不会。菲米永远不可能变成她的样子,他想,她的眼神永远都是那么冰冷,就像是没有任何感情一样……而菲米的眼神里全是笑意……菲米比她漂亮多了…… 浑身僵直,宛如血液凝固,他生硬地迈着步伐,坐到了她的对面。她侧过头,看向被月光渗透的枝头。他握紧拳头,谨慎且小心地掩盖起自己的心事。 沉默伴随月光。他看到挂在竹笛上的红绳,正轻轻摇晃着。 “朱莉……怎么样了?”半晌,她问。 “挺好的……”他低声回应。 “嗯。”她摩挲起手中的笛子,“当初你们离开的时候,为什么什么都没有带?”她将笛子放在石桌上,“这根笛子,朱莉很喜欢,是在她十岁生日那天,我送给她的。” 她的语气中似乎有一种淡淡的忧伤,但奈佛不敢确认,因为她面无表情,眼神里也没有丝毫变化。 可奈佛还是听得出来,她是在责怪他们,责怪他们把她给忘了。 他想说:你当时疯了,还把所有人都给杀了,我怕你也会对朱莉出手,所以什么都没带,就跑了。 但他不敢这么说,于是便吞吞吐吐地回答道,“当时……太匆忙了……就没来得及拿什么……当时……当时他们都死了,我怕朱莉也会出事,所以就……” “唔。”伯伦希尔淡淡回应,“当时,我不是故意的。”然后再度陷入沉默。夜幕降临,圆月高升,森林被染成墨色。 这时,伯伦希尔突然抬起头,看向他,然后说道,“跟我回去吧。” 奈佛不禁怔住——回去?回仙宫是吗?可仙宫都被毁了,白河也被污染了,还能住人吗?回去做什么?我又怎么跟朱莉交代?朱莉会同意吗? 再说……如果我们真跟她回去了,那她势必会对菲米做那个所谓的意识转移实验…… 浑身突然一阵寒冷,如同被抛在了风雪之中。 不行!菲米是菲米,她是她,菲米那么可爱,我绝不能让她染指! 他的拳头又攥紧了几分。 “不回去了……”他听见自己说。 伯伦希尔的眼中露出一丝诧异的神色,问,“为什么?” “因为……”他吁了口气,避开她的视线,“我现在……我和朱莉现在……都挺好的……” “挺好的意思是……”她好像没听懂他的话外之意。 还是说明白吧,让她明白我到底是怎么想的吧!奈佛,别再躲避了!躲不掉的!该来的总会来!不要再躲了! 心中有个声音响起。 奈佛长出一口气,直接将最真实的想法说了出来——“因为菲米……”他鼓起勇气,看向她的眼睛,“因为菲米是我女儿,我不想让你夺走她……我也不会让你夺走她!你是你,她是她,你不要再打她的主意了行吗!” 伯伦希尔冰冷的眼神滞留住,然后慢慢失去了光泽。视线下滑,她的目光停留在笛子上。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朱莉的意思……”半晌,她问,像是带着一丝期许似的。 “是我们的意思。”奈佛认真道。 “哦,原来是这样。”伯伦希尔拿起笛子,“原来时间真的能改变很多……”她幽幽道。月光清冷,照亮竹笛,又映射到她那混杂着一丝悲伤的瞳孔里。她轻叹口气,两指掐住笛身,“既然这样,那我也没有必要再把它留下了。” 随着咔嚓一声,笛身崩裂粉碎,无数的碎片溅射到半空,又被月光点燃,宛如一阵爆裂的烟火。 她冰冷的目光更加冰冷,她无表情的表情更加无情。她看向他。 奈佛知道,她要对自己下手了!他下意识地捂住小腹,准备觉醒逃跑。我一边跑一边报警,然后让侦探去保护我的家人!我就不信她还能分出身来去威胁我的家人!……对,给朴贤俊打电话,他一定会帮我…… “妹妹,”这时,身后突然传出一个瓮声瓮气的男人声音,“对付这种不仁不义之徒,还跟他客气什么?” 一只大手狠狠摁住奈佛的肩膀,他猛地一回头,看见了一张十分凶狠的脸——浓浓的眉毛,凶恶的眼神,宽阔的鼻梁和厚厚的嘴唇,有点像佛教故事中的夜叉,还有点像圣经故事里的恶魔,令人不寒而栗。 “嘿嘿,偷了别人的孩子,还不想还给人家是吗?更别说当年,你们把她独自一人留在那座孤岛上受罪的事了!”那人冷笑道,“呵呵,你这样的畜生,怎么不去死呢!你就是这么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的?” 这人又是谁?奈佛无比震惊地看向他,他是什么时候来到我身后的,我怎么一点都没察觉出来? 男人的大手用力捏住他的肩膀,他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 “自我介绍一下,清风组,镰刀。” 第536章 熵 那个都市传说,看来是真的,而且伯伦希尔还成了清风组的二当家。 不过奈佛已经来不及思考更多的问题了——比如伯伦希尔是怎么和清风组扯上关系的,伯伦希尔又是如何来到岛上的,因为视野中有突然人影晃动。顷刻间,亭子周围便多出了四个人——前方是那对名为‘手鞠二人组’的双胞胎姐妹,一个一脸嚣张,一个一脸深沉;镰刀身后是一高一矮两个男人,高的很胖,目测有二百斤重,矮的很瘦,就像发育不良的孩童。 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就像一群盯着猎物的野狼。只有伯伦希尔没有看他——她在看着天边的圆月发呆。 逃跑的想法瞬间消失,奈佛紧握的拳头也不自觉松开,他低下头,叹了口气,向伯伦希尔问,“说吧,你要我怎么做,才肯放过菲米。” 可是伯伦希尔没说话,而是镰刀替她回应道,“当然是把偷走的东西还回来喽,”他手上的力度又加重了几分,疼痛感更加强烈,“亲妈找过来,你再把孩子留在你家,就不好了吧?” 亲妈?朱莉才是菲米的亲妈!愤怒的火焰直冲脑际,他狠狠瞪向镰刀,吼道,“菲米的亲妈是我老婆!不是她!” 镰刀冷笑,刚刚带他来这里的那个女人嘲笑,其余人或鄙视过面无表情地看向他,就像在看着小丑。伯伦希尔还是在看着天边的月亮。 “真不要脸,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他听见带他来的那个女人说道,“偷了人家的孩子,居然还这么理直气壮的,呵呵,你比我苦无的脸皮都厚啊!大当家的,甭跟他废话了,照我说,直接去他家里,把二当家的千金接回来得了。” 奈佛眼里喷出怒火,又瞪向那个自称为‘苦无’的女人。 “看他妈什么看!”苦无指向他的鼻子,大骂道,“你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也他妈配这么看我!?” “小子,只要你肯乖乖配合,”镰刀的脸从背后伸了过来,他口中的浊气在奈佛面前飘散,混沌而迷乱,“我就可以放过你和你老婆……你老婆好像就在附近给人剪头发是吧?嘿嘿,手艺挺好,要不然抓回去给我们当个免费的理发师吧,嘿嘿,小子,你也不想……” 奈佛终于控制不住了,他嗷的一声叫了出来,紧接着,他便狠狠扣住镰刀的胳膊,然后向前一甩——镰刀很明显没反应过来,直接被奈佛来了一个背摔——只听砰的一声,镰刀壮硕的身体狠狠砸在了石桌上,发出‘呃’的一声。竹笛的碎屑纷飞,伯伦希尔的长发被一股劲风缭乱。其他人露出或震惊或难以置信的表情。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奈佛猛地跳起来,直接登上石桌,然后踩住镰刀的胸口。他直视起他的双眼,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问伯伦希尔,还像是在问奥丁一般地问,“为什么?为什么不肯放过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们都不肯放过我?我只想做个普通人有错吗?为什么都要逼我?为什么都要逼我!!!” 小腹处有团火在蔓延,他知道,他在觉醒。记忆在复苏,血液在沸腾,肢体在燃烧。他将手掌化作利剑,将愤怒化为动力,他咆哮一声,对着镰刀的脑袋直直插了过去。 有呼叫声在他周边弥散,接着还有纷乱的脚步声响起。但他听不到了,因为他满腔的怒火急需发泄,他就是要弄死面前这个胆敢侮辱他老婆的人! 他看到镰刀眼神里的不解和警惕,他还看到镰刀抬起双臂护住了自己的脑袋。 但这都是徒然,因为他这一击,就算是石头也会粉碎。这个叫镰刀的男人,死定了。 然而就在他的手掌快要碰触到镰刀手臂的瞬间,一种奇怪的力量突然出现——像是有什么东西砸了他的手腕一下,他的手腕被甩开;然后,腰间又被击打了一下。他失去平衡,并直接飞了出去。天地倒悬,视野中快速滑过很多人的脸,还有那间亭子。接着哐的一声响起,他似乎撞在了什么东西上。有叶子状的物体飘散,头顶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想死是吗?” 月色下,他看到伯伦希尔站在他面前,一脸清冷,满眼寒冰。月色照耀着她的半边脸,就像被涂上了一层霜。 呵呵,觉醒又如何,就算把其他人全都杀了,我也动不了她一分一毫……他绝望又愤恨地瞪向她,心中满是不甘。 “吃下去。”她突然丢过来一颗红色的药丸。 他接住,满是狐疑地看看药丸——他不知道她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抑制药,奥丁做的,能压制你能力的反噬。不多,只剩下三颗,其余的都毁了。” 他虽然听得不是很懂,但他也知道所谓的‘反噬’是个什么东西——就是每次觉醒后,痛不欲生的那种感觉。他将它吞了下去。 “以后别再觉醒了,要不然,你会变成怪物的。”她面无表情地说。 不多时,药起了作用。小腹处有热流涌出,然后扩散到全身,很是舒适,就像泡在热水中似的。觉醒的紧绷感消失,认知和感知也恢复了正常,但浑身没有力气。他这才发现,自己正靠坐在一棵大树下。 “我去,这么猛?” 亭子内响起镰刀的说话声,他看过去。 镰刀在其他人的搀扶下站起身,然后晃晃脑袋道,“我还真是小瞧他了呢!” “大当家的,没事吧?”苦无的双胞胎姐妹关切地问。 “没事。”镰刀笑笑,然后看向这边,对伯伦希尔的背影问道,“妹妹,他用的是什么邪门功夫,怎么这么厉害?” “他就是圣童。” 亭子里的所有人全都怔住。 奈佛看到他们脸上或多或少都露出惊惧的神色。 “哦,这样啊……”镰刀讪讪道。 “对不起,我以为他不会动手,所以没跟你们说。”伯伦希尔回过身,对他们微微低头表示歉意。 “哎呀,小事情啦,青柠妹妹不必这样。”镰刀哈哈一笑。 “大当家的,麻烦你们回避一下。”伯伦希尔用平和的语气对他们说,“我想跟他单独谈谈。” 镰刀露出不放心的表情,“可……可他要是再……” “放心,他不会。” 第537章 不可能达成的条件 因纽特里的灯光透过森林,倾洒出一派黄澄澄的迷雾。迷雾越过树枝,漫过叶子,又星星点点般缀饰在森林的边缘,恍若仙境。 少女转身,正对向他,如月的眸子中闪烁出一丝恳求的神色,“跟我回去吧,带着朱莉,就像以前一样。奥丁死了,再也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了。” 奈佛知道,她指的是那一个多月的田园生活。木屋,青草,幽静的树林,涓涓流淌的白河,清晨的竹笛声和装满粮食蔬菜的地窖。奈佛也很想回到那时候——安逸,舒适,不用考虑那么多,不用为了金钱而活,更不用违背初心,去做不喜欢做的事情。但是他根本不可能答应,因为他知道,伯伦希尔的真正目的不在他和朱莉,而在菲米——她想变成普通人,她会对菲米进行意识转移实验——就算实验成功,菲米的身体也没有出现任何问题,那菲米也不会再是菲米……因为菲米的灵魂,会被伯伦希尔取代。 菲米多可爱?高兴了会笑,伤心了会哭,心情不好了会找爸爸妈妈撒娇,收到礼物或者奖励更会开心地尖叫。从咿呀学语到步履蹒跚,她每一步的成长,他都参与其中。而且,养大个孩子有多不容易?八年,他陪伴了菲米整整八年!菲米可是他的心头肉啊!所以他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儿消失殆尽,而什么都不做?就算是让他死,他也要保护女儿的周全。 “回去……”奈佛看向她那双冰冷的眼睛,苦笑道,“那回去之后呢?你打算对菲米做什么?” 伯伦希尔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你和朱莉,可以再生一个。”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将他对她的那一丝好感也抹除干净。再生一个?她没经过我们的同意,就判了菲米死刑是吗?呵呵,呵呵,本来以为她会与奥丁不同,没想到,她也是这样……她把菲米当成什么?东西?棋子?还是容器? 大脑眩晕,痛苦和悲伤溢出胸口,然后又化成眼泪,在他眼眶中打转。 “她才八岁!”他咬着牙看着她,并挣扎着要站起身,“菲米才八岁!你就要夺走她的生命!伯伦希尔,你也太狠毒了吧!” 但他始终没能站起来,因为浑身都没有力气。 “她本来就是我。”伯伦希尔平静地说,“如果当时没有发生意外,我就是现在的她。我只是想拿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而且也没有要夺走她的生命。”她避开他的视线,顿了一顿,又道,“如果实验成功,她会留在我的潜意识里……她不会死,更不会消失,她会做为我的一部分,继续活下去。还有,我现在叫青柠,不叫伯伦希尔。伯伦希尔这个名字,我一直都不喜欢。” 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留在潜意识里继续活下去?我的菲米就这么没了?她是怎么做到如此轻描淡写的?她还是人吗?她没有一点同理心是吗? 奈佛感觉自己脸部的肌肉都僵住了,就像被什么糊住了一样,他的手在颤抖,他的牙齿在咯咯作响。 呵呵——他突然又想明白了——她本来就不是人,她是科技的产物,她是浑身包裹着钢铁的怪物,她连孩子都未曾养育过,又怎么会理解我现在的心情? 正想着,更为刺激的语言便从她的口中说了出来——“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叫你爸爸……我也会尽量学着用她的思维同你说……” “你不是我女儿!”他歇斯底里地打断了她,“离我闺女远点,别碰她!要不然我就打死你!”他喘起粗气,狠狠地瞪向她。 伯伦希尔,不,是青柠愣住。她看向他,冷若冰霜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落寞。然后,她又侧过头,去看月亮。 半晌,她回过头,冷冷问道,“你是不准备把她还给我了,对吗?” “对。”奈佛扶着树干,又欲站起身。 “那你能付出什么样的价码呢?”她冰冷的目光投过来,再也读不出任何感情。 这句话让他回忆起多年前,伯伦希尔带走朱莉的那天——奥丁也曾问过她同样的话——当时,伯伦希尔用‘梭子’换取了朱莉的平安。 可他什么都没有,他只有一条被人逼上绝路的性命。不多时,他便下了决心。 他终于站了起来,背靠大树,看向被月光覆盖的她,一字一顿道,“那就用我的命来换吧。”他重重吁了一口气,闭上眼,“来,动手吧,取走我的性命,然后离开,从此不再打扰她们母女的生活!希望你说到做到,要不然,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咚咚的心跳声不绝于耳。眼泪流下,又被风吹散。脑海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再也见不到可爱的菲米了,再也听不见她叫自己爸爸了,再也不能陪她疯陪她闹陪她玩耍了…… 可是青柠一直没有动手。 “你的命,远远不够。”他听见她说。他睁开眼。 “离开朱莉,一辈子都不许和她见面。”她薄如蝉翼的唇齿间,挤出一句残忍的话,“如果你能做到,我就可以放弃菲米。” 这比杀了他还要过分。身体在不自觉地下滑,脑袋嗡嗡作响。离开朱莉,还一辈子都不许见面,就意味着他这二十多年的努力,全都会化成泡影……心口处像突然多了一个大洞似的疼了起来,他听见自己混乱的喘气声……四肢麻木,脑袋空空,他一下子瘫坐到了地上。他抱住头颅。他看到鼻涕和眼泪落下。喉咙里就像被塞进了一块滚烫的石头,他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开始变得困难起来。 “你做不到,朱莉做不到,”半晌,他听见她说,“我也做不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执念,我也不例外。” 微风袭来,打在她的裙摆上。她迈出脚步,露出一只白色的,带有蝴蝶结的短跟皮鞋。 “所以,把菲米还给我吧。”他看到地面上她的影子,伸出了手。影子很长,也很模糊,就像是来自深渊的恶魔。 第538章 流动 “我答应你……”奈佛挣扎着站起身,“我答应你,我会离开朱莉,我也会一辈子都不去见她。”每说一字,他的心就会疼上一分。至少她们不会出事,他在心里安慰起自己,只要我答应她的条件,菲米就安全了……她会像个普通人一样长大、结婚、生子、老去,然后过完普普通通、平平淡淡、幸福快乐的一生,这就足够了,这就足够了……只要她能平安,那什么都是值得的…… 心彻底裂开,就像个深渊似的在不停蚕食他的理智。四肢冰冷,且没有知觉,他感觉视野里一片黑暗。 青柠的眼里流露出一丝惊讶,但很快消失不见。“你,真的能做到吗?”她质疑道。 都答应了她的条件,她居然还要问我能不能做到!呵呵,呵呵呵…… 他十分鄙夷地看向她,一字一顿道,“你,不懂,永远都不会懂,拥有一个可爱的女儿是怎样的一种幸福。为了她,我可以放弃所有。” 青柠微微蹙眉。 “朱莉肯定会去找你。”她侧过头,避开他的视线,“这个条件本身就不成立。你们俩,谁都离不开彼此。所以,别骗我,也别骗你自己。” “伯伦希尔,你不懂!你根本不懂我们会为了孩子做出什么!”奈佛咆哮,“因为你没有孩子,你永远都不会明白为人父母是怎样的一种感受!” 她的眼中有落寞出现。她再次看向圆月。微风吹拂起她的青丝,遮住她的半边脸。 半晌,她回过头,寒冰一样的目光直刺奈佛的脸,“还是不够。” “我全都答应你,我全都答应你!”奈佛嘶吼,“哪怕你再提一百个条件,一万个条件,我也会全部答应你!只要你肯放过菲米……我全都答应你……”嘶吼变成哽咽,愤怒又变成哀求。泪水决堤,涌出眼眶,他开始蹲在地上抱头痛哭。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他问起老天爷,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才会让你如此惩罚我?我只是想过个普通人的生活而已,你为什么要夺走我的一切?我不应该活着吗?我的存在就是一个错误吗?可成为‘圣童’,又不是我自己意愿……世界上的恶人那么多,你为什么偏偏要找我的麻烦? 他不知自己哭了多久,就好像是把这些年的眼泪都哭出来了似的。直到嗓子干涩,眼睛发肿,他才终于不哭了。 这时,一枚外接优盘被丢了过来,滚落到他的面前。 “协助我们抓住这个人,再加上刚才的条件……如果你全都能做到,那我就可以放弃菲米。”他听见她说。 优盘里装的,是有关安格斯·卡奈如何利用松井工厂事件为自己争取名望的证据。 …… “接下来的事情,你们早就知道了——六年前我就交代过。我被他们用女儿相威胁,不得不加入清风组——但我始终得不到他们的信任,一直游离于他们的核心之外。所以关于他们的事情,我知道的并不多。”说完,奈佛便靠坐在椅背上,长长舒了一口气。 至此,五个小时转瞬即逝。 信息量太过庞大,朴松民不得不开始慢慢消化。改造人、圣童、仙宫,还有青柠的由来……他不禁想起那个叫‘蜻蜓’的改造人——又矮又瘦,基本没什么人形,一看就是个怪物,可青柠呢,却是个邻家女孩的样子……他啧啧两声,心想:还真得去找博士问问这些事了……呃,上次说去,结果一个多月也没去成……关键是不好出门啊,卡奈庄园进去容易出来难,如果想出来,还得让斯雷带着……不行,这回说什么我都得回g区一趟了, 因为这些事我自己又想不明白……湮灭派又是怎么得到改造人的技术的?谁给的?源义郎吗? “松井工厂那件事,安格斯大人是无辜的。”正想着,突然听斯雷说了这么一句。 奈佛露出鄙夷的神情,“每个人在做了错事后,都会说自己是无辜的,但究竟是真无辜还是假无辜,只有他自己本人才会知道。” “安格斯大人绝不会做出如此伤天害理的事情。”斯雷面带愠色,争论道。 奈佛冷哼一声,不再理他。 “湮灭派,你知道吗?”朴松民问。 奈佛有些疑惑地看看他,似乎是不明白他问这个问题的目的是什么。 “我哪里知道,我又不会参加这个派那个派的——我对他们的事儿,不关心。” 朴松民想:看来是白问。当初德克·达拉斯用菲米威胁他的时候,根本没提到过湮灭派的事儿。 “哦。”朴松民淡淡回了一句,然后再次陷入沉思——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奥丁和青柠应该是被罗贝里卖给源义郎了……源义郎对他们进行了长达数年的研究……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奥丁和青柠逃了出来,并逃到了那座小岛上……可岛上为什么会有森林和河流,而且还能种粮食?……青柠一直想让奈佛和奈佛老婆回去……难不成,清风组的老巢就在那里?那把岛的方位问出来,然后再集结兵力,攻入仙宫不就行了?这样的话,不仅很多疑问会得到解决,席拉也会被安全救回来……嗯嗯,就这么干,不过在这之前,我得去找下博士……得跟他要点能限制改造人的装备才行…… 想到这里,他便直接问向奈佛,“仙宫的具体位置在哪儿,你还记得吗?” 奈佛回答,“当然记得。” “在哪儿?”朴松民迫不及待地问。 奈佛没有回答,而是露出一抹赞赏性的微笑,“看来你还不算太笨,居然能猜出清风组的总部就在仙宫。”他眼中射出一道凌厉的光,又道,“把我从这里放出去,我亲自带你们过去。” 可是把他从监狱里放出来,基本是不可能的——因为他是犯人,朴松民和斯雷根本没有权限这么做,而且就算安格斯·卡奈能同意,那也得同侦探公会的高层上会讨论才行——按照岛办公厅和侦探公会总部的尿性,从讨论协商到得出结果,最起码三个月就没了……三个月,黄花菜都凉了,现在哪还有时间可以浪费? 朴松民皱起眉,“你只要说出仙宫的位置就好,至于解救人质的事情……我们比你有经验。” 奈佛像看个傻子一样看看他,然后冷哼一声道,“我收回我刚才说过的那句话。”他无奈地摇摇头,然后叹息一声道,“你呀,真不愧是朴贤俊的儿子——空有一身蛮力,但却没有脑子。我真是白讲那么多了,你居然到现在还没听懂!” 朴松民根本不想同他争论自己到底笨不笨,于是假装没听见。 奈佛顿了一顿,坐直身体,十分严肃地说道,“青柠,是战争的产物,是超级可怕的怪物!所以就算你们侦探公会的所有人都去了,也不过是一群待宰的羔羊而已。但是我却不同——我不仅熟悉仙宫的整体结构,而且还拥有可以与她对抗的能力——别忘了,我可是圣童!我虽然打不过青柠,但是我可以带着菲米跑啊!放眼整座天照岛,都没有比我更适合的人选!” “可这件事我说了不算,”朴松民急道,“这已经超出我……” 然而还没等他说完,便突然听斯雷说道,“我会向安格斯大人提出申请。这件事,大人应该能同意。” 第539章 夜宵 闸门缓缓关闭,肃杀的气氛再次回落。月光覆盖在灰白色的墙壁上,就像刚刚下了一场大雪;有四道光在高墙边游走,宛如四把笔直的长剑。云朵并不怎么多,斑斑点点,如同棉絮似的散布在空中;月亮经过它们,被它们遮掩,光线变弱,就像裹上了一层薄雾。 有澎湃的水声响起。朴松民转过头,发现那条通往外部世界的唯一通路——铁桥,已经升起。水花四溅,荡起阵阵涟漪,如同倾盆暴雨。月亮从云朵间跳出,将月光洒在布满铁锈的钢铁之上,映照出别样的光辉。它就像个垂暮的老兵一样——虽然浑身都是伤痕,但还是倔强地站起了身。 “斯雷队长,”在他们上车之前,布兰狱长再一次恳求道,“监狱真的需要维修了,您看这座桥……再泡下去它就不行了……万一出了事故,我……我就难辞其咎了……” 可斯雷并没有理他,而是拉开车门,直接坐了回去。斯雷一脸心事,时不时还会叹息一声,看起来很是苦恼。 朴松民心想:你还苦着个脸做什么?等安格斯把奈佛放出来,然后我们再去那个所谓的‘仙宫’,不就能把席拉给救出来了吗?就这么点事,看把你给愁的,又不是人救不回来了……呵呵,天天说别人幼稚,结果真遇到事了,却比谁都幼稚。 “狱长,我们会同安格斯大人提起这件事的,您放心。”为了避免尴尬,他替斯雷回答道。 狱长千恩万谢了一番。朴松民又客气两句,然后进入驾驶室。车辆启动。代步车爬上铁桥,车轮碾过钢铁的声音响起。他打开车窗,一边吹着带水汽的微风一边思考起下一步的应对方法。后视镜内,监狱和狱长的身影逐渐变小,直至与夜色融为一体。 如果进攻清风组的老巢,必然要集结一支部队才行,朴松民开始在心里谋划,安格斯的安保队虽然有三百多人,但没有执法权,根本就用不上……那估计得从总部调人了……康纳德能配合吧?不管怎么说,这也是次长的事儿啊,不看僧面看佛面,康纳德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吧……青柠估计是抓不成的……因为她是战争机器,还拥有恐怖的地外科技力量……这他妈就不是侦探公会能处理的……所以最好是潜入为主,我和奈佛去救他闺女和席拉,然后让其他人给我们打掩护……嗯,对,就这么办……等奈佛把仙宫的地图画出来,我们就可以执行了…… 他看了眼时间,十一点五十三分。 明天去找博士,把清风组的这些破事都跟他说说,然后看他有没有什么意见……护盾还得升级一下,现在的护盾可扛不住改造人几下……博士说过,护盾的核心在于能源的供给,如果电量充足,他还真能做出百分百能效的护盾……可哪里有那么大容量的便携式电池呢? …… 半个小时后,车辆驶入城区。公司的超大型塔式起重机在v区的慈善小学原址上不停地忙碌着;夜幕下,那两条自由旋转的机械臂好像要把整片天空撕碎似的,发出阵阵巨响。朴松民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他知道,这是在建造‘乐园’(博士分析出来的)。 大厦的地基已经盖好,是个浑然一体的圆柱形建筑,目测,高约为130米,宽约为150米,远远看去,就像是个木墩子一般。 朴松民不禁皱了皱眉,然后在心中大骂道:拆了学校盖游戏厅,源义郎绝对是古往今来的第一人,这个货,真他妈是缺了大德了。 代步车继续前行,拐进一条商业街,喧嚣的噪音和飞扬的尘土被甩在后面,也把朴松民的琐碎思绪远远抛向了远方。大部分的店铺都已经关门,只有零星的几家店还在营业。一家拉面馆引起了他的注意。 ‘秋原拉面’几个字一列排开,发着红光,镶嵌在黑色的招牌上;字体的最末端,是一幅热气蒸腾的拉面图案,看起来很有食欲;牌匾下还挂着一排橙色的灯笼,正轻轻晃动着。他的肚子咕咕叫了几声。 他放缓车速,看向斯雷,问,“想不想吃拉面?” 斯雷一怔,然后看向窗外。在见到这家店的招牌后,他脸上很明显浮现出一种嫌弃的表情。 “不饿。” “我饿了,进去陪我坐会儿?”朴松民直接将车停到路边,也不管斯雷同意不同意。 斯雷摆摆手,表示拒绝。 朴松民推开车门,又问,“一下午都没吃东西,你就不饿?” “不吃,谢谢!”斯雷不耐烦地回了一句,然后别过头,就像个闹别扭的大姑娘似的生起了闷气。 朴松民心想:这是嫌店小,配不上他尊贵的身份呗?行,爱吃不吃,反正到时候饿的不是我。切,这是什么臭毛病?你以前没吃过合成粮是吗?什么都嫌弃,南瓜都没你娇贵……切,还是个老爷们呢…… 朴松民将车门关闭,随后径直走入拉面店。客人很少,只有两三个。 店长是个小伙子,瘦高,很有礼貌。朴松民点了一份豚骨拉面和一份超大号天妇罗,然后坐到门口的位置,一边等餐,一边看起手表。 自从进入监狱后,芬格里特便一直没给他发消息。他不禁松了一口气。他想:估计不是睡了就是有事,要不然我这么久都没回她消息,她肯定早就炸了…… 在这之前,每隔半个小时,他就会收到一条‘你有事没事’的关怀信息,只要他不及时回复她,她便会生气。这让他感到头疼不已——对,知道你是在关心我,可这么关心哪成啊?我又不是天底下第一的倒霉蛋,哪会遇到那么多危险啊……南瓜最近有点怪,总是怕东怕西的,尤其是我一不在她身边,她就会这样…… 他翻开起她的动态,最后一条还停留在前天,他给她拍的划船照片。侧脸,盈盈笑着,阳光洒在她的脸上,映出一片金黄;周围是波光粼粼的湖水。南瓜真好看……他发起花痴,不自觉笑了笑。 还说我把你拍丑了……切,哪里丑了?一点都不丑好嘛…… 哎,要是她不闹就更好了……她以前好像不这样啊……我只是出趟远门而已,怎么就跟我遇到了什么危险似的?她这是怎么了?……明天我还得去见博士……安格斯肯定不会让她跟我出门……呃,那我明天出门前,得让她安安心才行,要不然她又得闹…… 正想着,菜品上齐了。店长微微鞠躬,“先生,餐齐了,请慢用。” 朴松民回过神,点头还礼,“好的,谢谢。” 第540章 老朋友 汤汁浓郁,细面劲道,口感虽然比不上真正的细面,但它的缺陷,被醇厚的汤底遮盖,朴松民居然吃出了不一样的感觉。他大口朵颐,完全忘乎所以,以至于发出了不‘优雅’的秃噜声。在这里,没有女仆长的白眼和斯雷拐弯抹角的提醒,在这里,他更可以做回以前那个一分钟干完一碗面的自己。随着面条的减少和汗水的增多,他的心情也逐渐舒畅起来。 细嚼慢咽是对身体好,看起来也很是优雅,但他还是喜欢大口咀嚼食物的感觉——爽快,舒适,且没有任何负担。 没一会儿的功夫,一大碗拉面便被他造了个干净,然后,他又拿起天妇罗。他将它塞入口中,很脆,里面的合成肉也很多。他边吃边想:下次再来v区,我还来这家店吃饭……嗯,味道真不错…… 这时,推门声响起,他看到一位妇人走了进来。妇人身材微胖,面色不是很好,就像是刚刚得过什么大病似的。妇人对他礼貌性地点头微笑了一下,然后走向吧台。 店长从里面走出来,连忙赶过去,然后关切地问,“妈,您怎么来了?” 朴松民一愣,心想:怪不得跟我打招呼,原来她是店长的母亲。 “过来看看……”妇人有气无力地回答。 “妈,晚上没什么客人,我一个人就忙得过来,您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妇人笑了笑,说,“成天在家里躺着,太无聊了。” 店长扶住她,然后向吧台后移动,“大夫说了,您现在需要静养,所以您就别操心这里的事儿了。” “就看看,看一眼就走。”妇人笑道。 “叔呢?怎么没陪着你?”店长看看拉面店外清冷的街道,有些不悦地问,“不会又去加班了吧?” “没……”妇人露出一丝紧张的神情,“他……他去买东西了,一会儿就过来……” “妈!”店长似乎生气了,“能不能让他辞职啊?这成天跑来跑去的还怎么照顾你?咱们店虽然赚不了大钱,但养活这几口人还是绰绰有余的吧?妈,这样下去可不行,万一他再像上次那样……” “雄一!”妇人蹙眉,打断了他,“不许这么咒你叔叔!快向佛祖赔罪,快说‘呸呸呸’。” 名为雄一的店长看看自己的母亲,然后无奈地叹了口气。“妈,”他侧过头,避开妇人的视线,“不是我非要管……他上次真是太吓人了,连死亡通知都下了……”他重新看向母亲,又道,“妈,真得让叔辞职才行……先不说您的事,就说宏,宏明年就要参加升学考试了,如果他再这么跑来跑去的……那照顾宏的事,就全都落在你一个人的头上了……妈,您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不允许您这么做……” 妇人挣脱儿子的手臂,“先不说这个,我想看看今天的账……”说完,她便向里面走去。 雄一再次叹口气,然后跟了上去。 门外传来一阵咚咚咚的脚步声,还有一个拎着袋子奔跑的身影,接着,是一个雄浑有劲,又十分熟悉的声音—— “工美,我回来啦,我买了你最爱喝的‘果萌’饮料,还给雄一带了一些吃……” 门被推开,来人和朴松民同时愣住。 “松野?” “朴松民?” 二人几乎同时说出口。来人正是v区探长松野树。 “你怎么会在这儿?”松野大惑不解地问,然后拎着袋子坐到了朴松民对面。 朴松民回答,“刚下班,来吃口饭。” “哦,这样啊。”松野将袋子放下。 朴松民问,“你也刚下班?” 松野看向吧台处,“没有。这是我老婆的店,我陪她过来走走。” 他老婆的店?朴松民不禁又看了那位妇人一眼——妇人露出一脸幸福的笑容,正默默地看着松野。找老婆了?什么时候的事?在他动态里也没见过这个人啊…… 松野解开袋子,取出两罐啤酒,推到朴松民面前一罐,然后自己拉开一罐,笑道,“怎么样,味道不错吧?” 朴松民竖起大拇指,“确实不错。下次我还来。” 松野碰了一下他面前的那罐啤酒,笑着问道,“那为了我老婆的拉面,干一杯?” “还得开车,”朴松民拒绝道,“下次吧。” 松野淡淡笑笑,举起的酒罐也缓缓落下。他的眼神中突然流露出一丝落寞的神色,但很快,便被他遮掩过去了。他哈哈一笑,自嘲道,“看不起我呗?哈哈,也是,现在我还得叫你一声长官呢——哪有下属不敬长官的道理呢?”说着,他便重新举起酒罐,猛灌了一大口。 朴松民察觉出他有心事,但又不好意思揭破——因为那对母子的对话,他刚才也听到了——她们想让他辞职。朴松民想:这是他的私事,我可不好评价……再说,他老婆和他继子还在跟前…… “真不能喝,我还得赶回中心区去。” 半罐酒被松野喝下。他擦擦嘴角,呵呵笑道,“开玩笑呢。咱俩都认识多少年了?我还不了解你吗。” 但笑着笑着,他却突然不笑了。他眼里再次出现落寞,然后低下头。“我调到后勤了。”他说。 朴松民不禁怔住,“谁干的?总部干的吗?” 松野抬起头看向他,然后笑笑,“是我自己主动调过去的。” 朴松民还是比较了解松野这个人的——满腔热血,以守护v区安全为己任,誓要把所有来犯之敌全部绳之以法。在朴松民的印象里,他就像块顽强的石头,不管遇到了多大困难,他都不会轻言放弃。他更是位有着多年办案经验的侦探老手,很多大案要案也是被他一手破获的。无不夸张地说,v区多年以来的相对稳定,有松野很大一部分功劳。 所以他突然主动调入后勤,是朴松民无论如何都不能想通的。 “为什么?”朴松民满是惊讶地问。 “老了,累了,干不动了,”松野晃晃酒罐,笑道,“再说,我也升不上去了,所以还不如趁早给自己找个借口,然后顺顺利利地等退休呢……呵呵,省得每次一到总部去,他们就会戳着我的脊梁骨说:你看你看,那个升不上去的探长又来了——四十来岁的人了,居然连个经理都混不上,可真是个废物。” 他虽然在笑,但还是难掩落寞的情绪。 “哈哈,回家陪老婆孩子多自在?不比伺候总部那帮王八蛋要强?什么这个总监那个总长的,统统去他妈的吧!还有那个什么姜课长,统统都去他妈的吧!” 第541章 突发情况 松野将剩下的半罐啤酒喝完,然后抻了一下懒腰,又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大笑道,“哈哈,你是不知道后勤组的工作有多么轻松——按时上班按时下班,帮同事们整理整理装备,给档案室运运东西,修修车,洒洒水,弄个电路维护个下水什么的……中午还可以完完整整地睡上两个小时,完全不会有人来打扰,而且,再也不用去理会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了——什么查案提审开会啦,统统都跟我没关系了!嘿嘿,现在的我,”他拍拍自己那厚重的胸膛,“可以说是心情愉快,吃嘛嘛香,简直不要太开心。跟以前那种风里来雨里去的日子相比,简直就是神仙一般的生活啊。” 朴松民知道,这都是他自己找的借口;朴松民也知道,他肯定是遇到了什么事儿,否则他也绝不会从一线轻易下来。家庭原因?还是总部的某些大人物又借机打压他了?朴松民想不出来。他很想问问,但又不知如何开口。 “这回闲下来了,我才明白自己有多么无趣——懒得去这里,懒得去那里,然后又总是以忙为借口,将自己搞得那么累,根本不懂得享受生活。”松野将朴松民面前的那罐啤酒拿了回去,顺势拉开,然后又喝了起来,“前天,我和我老婆去了趟贝拉湖,那风景,真是绝了——”他啧啧赞叹,“在里面划船,就像在星海里漂流似的,满眼的湛蓝,满眼的星星,还有那飘忽忽的月亮,又湿又清爽的空气,啧啧,真是绝了。那会儿我才明白,我这四十多年真是白活了——贝拉湖的票价又不贵,我居然一次都没去过,而且离我家还那么近。” 半罐啤酒再次下肚,他的脸上泛出潮红。他笑着看向朴松民,突然问起了一个毫无关联的人,“还记得青木葵那个小丫头吗?” “谁?”朴松民一时没想起来这个人是谁? “就那个,总爱哼鼻子,还总爱跟在你屁股后头的那个小丫头。” 朴松民还是没想起来,他挠挠头,“小丫头?还总跟着我?有这么一个人吗?” “真不记得了?” 朴松民摇摇头,“不记得有这么一个人。” “六年前,你调查坐地佛的时候,有个酒吧驻唱,被人威胁了,你挺身而出,把她给救下来了。” 一张模模糊糊的脸在朴松民脑中浮现——长发,爱穿牛仔裤,有两个超级大的耳环,还总是画烟熏妆,跟个不良少女似的。 “哦,她啊。”他漫不经心地说,“怎么了?你又遇见她了?” “遇见了,”松野笑道,“前天划船的时候遇见了。你知道她现在做什么呢吗?” “不知道。” “成歌星了,”松野又灌一口酒,“好像还小有名气呢——当天她在贝拉湖做宣传活动,底下的观众人山人海的,还管她叫什么‘女王大人’。哈哈,没想到吧?” 朴松民一想起青木葵就感觉头疼,因为这姑娘有点烦人——特别喜欢撒谎,非说自己跟坐地佛有不共戴天之仇,非要跟着他一起调查坐地佛。他被她搞得不胜其烦,有几次还跟她发过火,但她一点都不在乎——当时给气跑了,过后又会找过来,就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朴松民想:成歌星了?成就成吧,反正跟我也没什么关系。于是他十分淡定地哦了一声。 “她还请我吃了饭,就在贝拉边上的‘安朵拉西餐馆’。”松野一点也不客气地拿起一枚天妇罗,塞进嘴里,边嚼边说,“那地方的消费可不低,平均一个人得三分左右呢,哈哈,一顿饭都他妈能顶上我半个月的伙食费了。” “那看来她现在还混得蛮不错的。”朴松民无心评价道。 “岂止是不错啊,都可以用成功来形容了。”松野赞叹道,“你是没见她现在的样子,可比当年成熟多了。” 就她?成熟?拉倒吧,朴松民心想,谁成熟她都成熟不了。 “她还特意问过你呢,问你过得好不好,现在在干嘛之类的。我也就照实说了——我说你现在在安格斯大人的守卫队工作,还交了位女朋友。”松野突然笑了笑,然后看向他,“她在听说你有女朋友之后还失落了一下,就跟失恋了似的。” 失落?她会失落?拉倒吧,就她那种没心没肺的人还会失落?估计松野又是在逗我玩呢,就像六年前一样。哎,这都过去六年了他怎么还要调侃我?我当初就说过,人家对我没那个意思…… 朴松民假装没听见。 松野再次喝了一口酒,然后回忆起过往,“想想那时候还真挺有意思的——每天都在跑来跑去的,还要时刻警惕有没有坐地佛的人突然下黑手……虽然苦点累点,但最终还是捣毁了他一家工厂,可以说那半年的辛苦,还是值得的……” 松野正说着,朴松民的手表突然响了——是斯雷发来了一条短信——“吃没吃完?马上一点了,能不能快点?” 朴松民不禁看向窗外,只见斯雷已经摇下车窗,正满眼不乐意地瞪着自己看。 得,别聊了,还是回去吧,大少爷生气了。 朴松民便站起身,对松野说,“我得回去了。” 松野的眼神里再次流露出落寞的神情,而且不仅仅有落寞,还有一丝孤独藏在里面。 “哦,行,慢走。” 他晃晃酒罐,低声说。 “改天聊。”朴松民在留下这一句后,便转身离开。 夜风有些微凉,但很舒适,他走到代步车前。车窗上映照着满天的繁星,很是漂亮。他拉开它。 就在这时,耳边突然响起一阵噗噗的破空之声,紧接着,夜空的倒影中便掠过一枚如同流星般的闪光;他还没来得及回头,一支短小精悍的钢箭,便硬生生钉在了车门上。 咚的一声,箭头没入钢铁。箭身微微颤抖,并发出一阵嗡嗡声。箭尾处挂着一枚外接优盘,正随着箭身的震颤而轻轻摆动。 斯雷愣了一下,然后迅速下车。 一个充满傲慢味道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这是首领送给你们的礼物。回去好好看看,也省得你们再做无用功了。 ” 朴松民猛地回头,只见不远处的巷口处,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一半藏于黑暗,一半显于街面。黯淡的灯光照在他那张带着面罩的脸上,露出一只凌厉而深沉的眼睛。 “谁?出来!”朴松民拔出手枪,大声喝问。 “清风组,镰刀。”男人毫无避讳地回答。 第542章 熟悉的招式 镰刀?清风组的大当家是吗?哈,好哇,居然自己送上门来了!朴松民简单观察了一下地形——巷口右侧,是通往慈善小学的那条大路;巷口左侧,便是他和斯雷所在的这条商业街。这种小巷在天照岛十分常见,一般都是楼与楼之间的间隔,而且没有出口。所以只要把镰刀逼进去,朴松民就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抓住他。 朴松民想:直接抓,别跟他废话!抓回来一审,就什么都清楚了! 脑子思考的同时,手指也动了。他连警告都没警告,便直接扣动了扳机,三枚子弹朝着巷口飞了过去,瞬间击中了镰刀身侧的墙壁。石屑纷飞,镰刀连忙矮身,直接躲进了小巷。又一支弩箭破空而来,擦着朴松民的耳畔呼啸而过。朴松民矮身,躲在车后。斯雷愣了一下神,也躲了起来。 “干嘛要开枪?”斯雷有些不解又有些愤怒地小声问。 然而朴松民并没有回答,而是指挥起了这场由他临时起意的抓捕行动——他摆了一个战术动作,指指巷口,对斯雷命令道,“火力压制。”说完,他便要冲出去。 斯雷连忙拽住他的胳膊,焦急道,“找死呢是吗?你知道对面有多少人吗?是只有他一个,还是来了一群?” 朴松民直接甩开他(斯雷本身就吊着一条胳膊,所以根本控制不住他),然后低声道,“执行命令!火力压制!”说着,他便不管不顾地冲了出去。他是这样想的:镰刀既不是改造人又不是会觉醒的圣童,有什么可怕的?一个普通人而已,还能奈他何?更别说他身上还有能保护他安全的震动分子护盾这件事了。 “回来!”斯雷大喊。(可朴松民已经冲了出去,见状,他只得从怀里掏出手枪,用左手轻飘飘地向巷口射击。) 听到射击声,朴松民便矮起身子,慢慢向巷口靠近。他看到拉面店内的所有人,都已经躲进了吧台。 “神经病啊!”巷子内传来镰刀的愤怒大骂,“他妈的一上来就开枪,你他妈是没脑子吗?我操,你们守卫队什么时候这么不讲道理了?我他妈今天又不是来找你们麻烦的!都她妈吃屎了是吗!” 朴松民继续轻声靠近。 一枚枚的弩箭从巷口射出,破空声不断,一颗颗的子弹从车后反击,火花四溅,期间还夹杂着镰刀的谩骂声——“他妈的,早知道一见面就动手,我他妈就应该带个机关枪过来!斯雷·布林顿,问都不问就直接开枪,是被我把脑子踢坏了吗!我他妈上次就应该直接踢死你!” 很快,斯雷那头便没动静了——他应该是打光了一梭子子弹,正在想办法换弹。 “哈哈,没子弹了吧!你个残疾!”镰刀兴奋大笑,“该我了!” 这时,朴松民距离巷口,已经不到两米。钢弩再次伸出,黝黑的箭头上折射出虚幻的色彩。朴松民一个箭步向前,直接冲进小巷——镰刀正半跪在地上准备射击,他被朴松民的突然到来吓了一跳。他愣了一下神。 朴松民将枪口对准他的脑袋,喝令道,“放下武器,双手抱头,蹲在墙边!” 镰刀的眼里闪过一丝兴奋的光。“哎呦,新面孔呢,”他笑着说,“安格斯从哪儿把你找来的?身手不错嘛,我居然没听到你靠过来的动静。” “别废话!放下武器!”朴松民凶狠道。 “怎么放?”镰刀歪起头,眼中露出十分蔑视的表情,“这样?”他松开右手,将钢弩悬停在食指上,“还是——” 话音未落,他猛地站起身,并将钢弩狠狠砸了过来,“还是这样!” 朴松民连忙躲避。钢弩撞到墙上,小巷中发出一连串叮叮当当的响声。 接着,眼前一闪,他手里的枪便被镰刀夺走了——动作快得不像话,而且朴松民也没有感受到任何不适,就像是来了一场风,把他手里的枪忽然吹飞了似的。 “小子,”枪口对准朴松民的额头,镰刀笑道,“我这招‘空手夺白刃’,表现得还不错吧?哈哈,还是首领教的呢,我刚学会。” 侦探公会内部也有专门的夺枪反制训练,但动作绝没有这么快。朴松民有些愣住。他意识到这人是个高手,而且还不是个一般的高手,于是更加认真起来。 “小子,想活命就给我跪下!”镰刀露出凶狠的眼神,并缓缓扣动扳机。 “那你就开。”朴松民冷哼一声。 镰刀一怔,并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趁着这短暂的停留,朴松民猛地扑了过去。枪响了,子弹从他的耳边掠过。他扭住镰刀的手腕,并向上一抬,镰刀再次开枪。喷火的子弹直冲天际。他的拇指猛地压住扳机内、镰刀的食指,然后狠狠一捏。嗷的一声响起,镰刀像被蜂子蛰了似的迅速松开了手枪。手枪跌落,镰刀忙用膝盖反击。 朴松民后撤,并迅速调整好姿态。 “你他妈!你他妈个小王八犊子!”镰刀揉了揉自己的食指,狠狠盯向他,“有这么打架的?你他妈是小孩吗?” “少废话,来吧!”朴松民深舒一口气,下了战书。 “找死!” 随着一声大喝,镰刀步入战局。 耳机里传来ai报警声——“v区温莎大街306号请求支援,v区温莎大街306号请求支援,威胁等级s级,请迅速支援,请迅速支援……” 镰刀和朴松民缠斗在一起。镰刀的招式十分稳健,每一击都会十分精准地命中朴松民的手臂;朴松民边防御边反击,同时不断变换方位;镰刀步步为营,谨慎非常,只有在朴松民露出破绽时才会猛地来上一下,而其他时间,都是虚晃一招或是试探性地进攻,并始终与朴松民保持距离,好像生怕他突然扑过来,再使些捏手指的下作手段似的。 战况焦灼,难分伯仲,而且朴松民发现他的招数十分熟悉,并在不知不觉间产生了一种奇怪的错觉——他好像不是在同犯罪份子进行搏斗,而是在侦探学院进行搏击训练。 镰刀的每一招,每一式,都是来自侦探学院的专属招式——拳击、近身格斗、如何闪避、如何快速制敌等……唯一有些不同的,便是他的快速反击——有点轻飘飘的,像是女人的招式。 打着打着,朴松民心中不免疑惑起来——他用的怎么都是侦探学院的招式?他究竟是什么人? 不知不觉间,朴松民居然配合起了他的节奏,脑海中还不断浮现出当年在学校里训练的场景——一身臭汗、浑身酸疼的肌肉、午后的操场和被阳光磨亮的训练场。 正回忆着,镰刀突然提醒他道,“你这防御的步子不对,都是破绽,是当初没学好的缘故吗?” 镰刀倏地贴了过来,并将一只脚插在了朴松民的两脚之间,然后用力一别;朴松民连忙向后退去;谁知镰刀就像预测到了他要做什么一样,一个急转身,也跟了过去;他的另一只脚还未落地,镰刀便抢先一步站在了那里;朴松民连忙闪身向右,不得已,他露出了自己的后背。 “看来是温特雷没把你教好啊!防御,最重要的就是不能心乱!” 镰刀的手猛然拍向他的后脑勺。 第543章 切割 犹如挨了一记钢板,脑袋嗡嗡作响。身体踉踉跄跄,脚步晃晃悠悠。他被拍到了墙上,他扶住它。墙体坚硬并冰冷。那些有关校园的日子,瞬间消散。远处的起重机还在盘旋,高天上的月亮依旧忽闪忽现。他稳住自己的身体,更稳住自己的心态。 镰刀的大脚跟了上来,他听到呼呼的风声——从声音判断,是回旋踢。 我在做什么?他想,管他是谁呢,直接抓住不就什么都能清楚了? 他迅速转身。此时,镰刀的脚正好落在了他的头顶上。镰刀的身体遮挡住了月亮,遮挡住了星河,也遮盖了楼与楼之间的那片逼仄的天空。他举起双臂,架住镰刀的脚,然后用力一抛。 镰刀借着他的力量在空中后撤,重重落地;在慌乱后退几步后又重新冲了过来;膝盖和拳头并用,左突右闪,誓要将他逼死在墙角。 没了胡思乱想,也没了那些对过往的追忆,他的身体便和思想融为了一体;他左右晃动,认真观察起镰刀的每一次攻击;如同教科书一般标准,每一步,每一击,都是精准且稳重的;而且他的动作,比搏击老师温特雷还要迅猛。 但这种搏击,是有缺陷的——太过大开大合,太过追求力量的极致,太过保守,又太过善良——不追求打死人,而是以制服为主。对付一般犯罪分子,是绰绰有余的,但一旦遇到像坐地佛那种阴狠毒辣的角色,便会吃很大的亏。 镰刀攻击,他躲闪,他再攻击,他再躲闪。镰刀怒了,哇哇大叫,出拳的速度更快,朴松民却轻飘飘地闪出了死角。拳头的呼呼声不断,凌乱的脚步声不停,还能听到彼此的喘息声。镰刀一直没能打到他一下,眼里闪出焦急和愤怒的神色。朴松民在等机会,等一个绝佳的机会,等一个可以直接制住他的机会。 巷子深处,是垃圾堆放处,四五个垃圾桶,一面说高不高,说矮不矮的破墙,上面还有一些裸女涂鸦,一看就是附近小流氓的手笔。 很快,机会便来了。镰刀越打越急,以至于不再防守,而是一直进攻。拳头很快,朴松民左闪一下,右闪一下,两人在不知不觉间移动到了垃圾桶旁。就在又一记重拳挥向他脑袋的瞬间,他突然弯下腰,猛地扑了过去,然后死死箍住镰刀的腰,然后扣住,用力一拧。 镰刀嗷的一声叫了出来,然后挥舞起拳头狠狠砸向他的后背。朴松民既不躲闪也不放手,而是直接扛下了他的所有攻击。然后,他直接把他举了起来。 “吃屎去吧!!!” 随着一声暴喝,他抱紧他的腰,然后像抛麻袋似的把他给抛了出去;镰刀的身体鱼贯而出,撞翻了垃圾桶;混杂着各种脏东西的液体瞬间倾洒了他一身,五颜六色,又臭不可闻,如同跌进了茅坑一般。 朴松民大踏步向前,还没等他从地面上爬起来,就将他死死摁在了垃圾堆上。 “你他妈……啊~~~” 朴松民反扣他的双手,并狠掰他的手指。 “松手!他妈的松手!指头要断了!操你妈的!” “再骂?”朴松民骑到他身上,并再次用力。 “我操……啊~~……大哥……放手……真要断了……”由怒骂变成哀求,只经历了一个喘息的时间而已。 这是养父教给他的绝招——养父说过:再厉害的高手,也不会把手指关节练成金刚铁骨,所以你就对着他们的脆弱部位下手吧。朴松民经常用这招对付流氓——快、准、狠,更能让犯罪分子快速失去反抗能力。 月亮从云层中跳出来,露出笑脸。他想:行,大功告成。清风组的大当家就这?也不厉害嘛!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把斯雷弄成那个样子的。对方人多?还是斯雷分了神?也是,当时还有不相关的人在场……那个v区的菜鸟,和那个一脸胡子的长头发男老师……估计是为了保护他们才被清风组的人打成重伤的吧。 他取下手铐,铐在镰刀的手上,然后从他身上下来,蹲在他身边,命令道,“狗崽子,起来!” 镰刀趴在地上,喘着粗气,用那双凌厉的眼睛狠狠瞪着他,满是愤恨。 “怎么,不服?”朴松民心想你一个败军之将还想跟我诈唬是吗? “不服!”镰刀挺了挺脖子,“你他妈玩阴的!有本事把老子放了,再打一架!” “哈哈,就不。”朴松民咧嘴大笑,“反正老子赢了,你管我怎么赢的呢?”他薅住他的后脖领,将他拽了起来,“要想打也可以,把你知道的情况如实说出来,我就会满足你。”他顺势也站了起来。 警笛声响起,巷口处出现一片亮眼的灯光。斯雷的身影也出现在了那里,他正小心翼翼地向里面探望。 “没事啦,已经搞定了。”朴松民对巷口说。 灯光在斯雷背后闪烁,他看不清他的脸,但他发现他还是在十分谨慎地观察小巷中的情景。 “就他一个?”斯雷问。 “就他一个。”朴松民答。他想:这斯雷真是太小心了,就这么一个还如此警惕。哎,还是年轻,经历得太少的缘故。 他推了镰刀一把,命令道,“走,出去,去你该去的地方。” 镰刀冷哼一声,回头道,“小子,我真生气了。你叫什么?下次见面,我一定要废了你!”他的眼中显露出凶残的神色。 脑子有问题?这都被我抓住了,居然还敢这么跟我说话? “别他妈废话,走!” “名字都不敢说吗?”镰刀缓缓转过身,“怕了是吗?” “我怕你奶奶个头!老子叫朴松民!”朴松民怒道,“记住没?” “原来你就是朴松民啊。”镰刀歪起头,打量他一眼,然后冷笑道,“呵呵,真没想到,你居然也成了安格斯的狗。”他顿了一顿,扭了扭脖子,“安格斯给了你什么好处?是钱?是妞?还是职位?嘿嘿,世界的变化可真快啊,死心眼居然不死心眼了!这可真是天大的奇闻呢!” 他眼里闪出一种十分诡异的光。 巷子外的警笛声越来越近。 “快跑!!!”斯雷突然大喊。 话音未落,只听咔嚓一声,刚刚铐在镰刀手上的手铐便倏然散落,并分裂成了七八块碎块——就像是刚被极为锋利的刀刃切割开的。 紧接着,镰刀跳到了半空中,并如鹰一般扑了过来。朴松民看到,镰刀的脚底,正冒着湛蓝色的火焰。 第544章 追击 飓风来袭,他向一边翻滚。垃圾桶、散落一地的垃圾、镰刀的发光的脚、涂满涂鸦的墙、重新躲起来的月亮、虚幻的夜空,还有斯雷向前奔跑的样子一一划过视线,然后倒悬,然后再倒悬……镰刀的脚掌踏碎地面,水泥和砖块的残渣开始四溅;有枪声响起,他看到斯雷那边闪出一道火光,洞穿黑暗,又瞬间熄灭,并照亮了他那张紧张而焦急的脸;斯雷在大喊‘快躲开’;子弹射进垃圾堆,如石沉大海;他翻身而起,又一场张扬的大风吹至,他再次躲闪,他靠在墙边;喷射着蓝色火焰的脚底从他的头顶掠过,他闻到空气被烧焦的味道,他看到镰刀使出一记回旋踢;镰刀的身影在空中翻转,落空一击,但他并没有继续攻击他,而是踩踏上了墙面。 巷口外传来嘈杂的人声,街面上铺满了闪烁的红色灯光。他知道,这是支援到了。 墙体轰鸣。镰刀在踩踏三步后,直接跳了起来,并跃到了垃圾桶之上,然后再次弹跳,硬生生站立在了那堵分隔墙之上。他回头,嚣张而狰狞地说道,“朴松民,下次见面,我肯定会废了你!因为你,太让我失望了!” 月光从云影中踱出,将他的影子刻画在涂鸦之上。 “不许动!”纷乱的脚步声从巷口传来,还有暴喝声。 镰刀向前跳跃。蓝色的火焰只飘闪几下,便隐没在了无尽的黑暗中。 追,不能让他跑了!朴松民的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想法。他迅速起身,直奔垃圾箱,然后手脚并用,借着墙边的排水管,攀爬上墙。 “回来!”斯雷大吼。但他早就视他的命令于无物了,他只身跳入黑暗,将红色的警灯、错落的脚步和慢慢逼近的人群隔绝在了墙体后面。 面前是一条笔直的小巷——两侧,是数不胜数的高楼;尽头,能模糊看到起重机旋转的手臂。朴松民边跑边想:他不可能逃太远,他脚上的装置应该不会跳跃很高,否则他早就飞上了天了!而且一定有限制,就像护盾一样,肯定需要很多的电量!那他就不可能一直用那东西跑!追,我肯定能追到他! 星光铺路,月光洒满大地。随着机械臂越来越清晰,随着轰鸣的引擎声越来越近,他终于穿过了那条小巷。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座圆柱形的地基,它被隔离墙包围在里面,高大阴沉,完全遮挡住了云朵和月亮。机械臂在慢速旋转,伴随着咔嚓咔嚓的动静。起重机的头顶,亮着强光,湮灭了星星的光泽。到处都是粉尘味,呛鼻且令人窒息。 隔离墙上写着“请勿靠近,施工中。如出现意外,概不负责。sc建设宣。”的冷酷标语。 朴松民开始寻找能够走出这片工地的道路。很快,他便发现了一条羊肠小道——是一条紧贴着工地,由建筑垃圾堆砌而成的小路;它的尽头,貌似是通往星光里的那片森林。他直接冲了进去。 公司的无人机在隔离墙上盘旋,每隔十步便会看见一台。它们的镜头对向他,然后用机械声警告道:“请勿入侵,警告,请勿入侵,本地受‘私人领地保护协议’保护,一旦入侵,将被当场射杀。” 红光闪烁,还有刺耳的警报声。他没心思搭理它们,只是沿着那条凹凸不平的小路一直向前奔跑。直到夜色重现,视野开阔,他才从那片混乱的地带跑出来。 高速公路和立交桥矗立在眼前,更远处,便是那片森林。他凝神观察了一会儿,突然发现有一束诡异的光,正从距离他三百米位置的墙洞处飘然散射着——时有时无,就像悬浮屏发出的那种光亮。他慢慢靠了过去。 “……家……怎么……” 隐隐约约,他又听到一个人打电话的声音。 他蹑手蹑脚地靠上去,三百、二百、一百…… “哈哈,梅那么好玩呢?……我一直在外面……哎呀,搞定了,全都搞定了,放心吧……” 五十、三十、十。他停住,躲在墙体后。镰刀的声音响起。 “出了点小情况……哈哈,能有事吗?要是有事我还能给你报平安吗?” “嗯?首领把苦无关起来干嘛?” “我去,这么狠?那席……那那位小姐,没事儿吧?” “哈哈,没事就好。哎呀,没赶上丰收节,确实是一大憾事呢……” “明年我说什么也不出来了,我还有正经事要处理呢。” “什么正经事?不告诉你,秘密。切,你管呢,到时候你不就能知道了?” “行,不说了,我这就回去,再顺便看看我的小羊羔……哎呀呀,我得给她准备个惊喜,要不然,她就真记不住我了。” “行,真不说了。” 光亮消失,接着响起一阵收拾东西的琐碎声。 他在收拾装备是吗?好,是时候了! 朴松民猛地扑了出去——他看到,镰刀正蹲在地上,收拾着一个行李袋;他的身后,还停着一辆摩托车——是一台黑色的,双缸动力的巡航摩托。 镰刀听见声音,倏地抬起头,然后一愣。 朴松民飞起一脚,直奔他的脑门。 镰刀躲开,然后摆好防御姿势,“你他妈没完了是吧?!”他恼怒地问。 “少废话,今天老子抓定你了!”朴松民边观察他的双脚,边大声道。他到底卸下那装备没有?看不出来……奶奶的,管他呢,动起手来就能知道了! 朴松民深吸一口气,一个箭步便冲了过去。他挥起拳头,上封镰刀的脑袋,下击镰刀的胸口。 镰刀边退边防御,还时不时看看身边的摩托。 朴松民知道,他无心恋战,于是更加猛烈地进攻起来,他的拳头舞得呼呼生风,完全抛弃了一切的防御手段。 镰刀左闪右躲,但始终冲不出他的攻击范围。镰刀显得十分急躁,且战且退,很快便被朴松民逼出了桥洞。他忽然后撤几步,伸出手,做了个停下的姿势,“别打了行吗?我他妈想回家睡觉了!” “到监狱里睡去!”朴松民不依不饶道。说着,他便再次冲上前。 “你他妈有病吧?”镰刀又恼又怒地回应,然后迫不得已,再次加入战局。这次,他不再防守,而是开始主动攻击起来。而且,他的招式也不再是侦探学院的招式,而是换成了掌拳结合,柔中带刚的一种招式。镰刀的动作有些奇怪,朴松民的拳头击打他身上的时候,总感觉有一种无形的力,把他的力量给卸掉了;每当此时,朴松民便会被他的反击击中一下,虽然不是很疼,但是很重。 打着打着,朴松民便不得不切换了进攻和防御的比例——他不再主动进攻,开始着重防守。可镰刀也不主动进攻了。于是很快地,两人同时后撤了几步,然后对峙了起来——一个摆着搏击的姿势,一个双手一上一下,护在胸前。 “来呀,打啊,你他妈不是要废了老子吗?那就来啊!”朴松民挑衅道。他想让镰刀再出几招,然后好拆解他的招式。 可镰刀也没动,也挑衅道,“你先来,你刚才不是很猛的吗?怎么,是挨了几下打,就不敢了吗,小垃圾?” “你那个会飞的鞋呢?”朴松民看看他的脚,试探道,“给我来一脚,我不就废了吗?怎么不用啊,是没电了吗?” 镰刀冷哼道,“你管呢!打你,根本用不上‘逐日’!” 虽然镰刀回答得相当模糊,但朴松民也听懂了他没明说的那部分——他那个会飞的鞋——逐日,肯定不在他身上了!要不然他也不会如此回答。 于是朴松民再度向前,攥起拳头,照着他的脑袋就抡了过去。 第545章 撞 镰刀侧移,双手合拢,架住朴松民的胳膊,向下一弯,再次卸力,紧接着,他的便朝着朴松民的胸口快速击打了三下;一下比一下重,迫不得已,朴松民后撤几步;胸口微麻,拳头的怒火又得不到发泄,他只觉浑身燥热难安。 镰刀再次变成守式,还用双手在胸前画了几个奇怪的圈;他冷哼一声,眼中全是挑衅,又伸出手,摆在面前,背面朝向朴松民,然后用四根并拢的手指,做了个‘来呀’的手势。 无名火瞬间暴涨。这他妈什么意思?嘲讽老子?觉得老子打不过他?嗯?没挨过揍是吧! 这一刻,求胜欲超过了所有,朴松民猛提一口气,再次向前。拳脚相加,每一击,每一下,他都是奔着他的脑袋去的。镰刀左躲右闪,再次化去他的攻击。 他再度向前。 就像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把他的攻击全都引向了别处,而对方的反击,他又只能硬生生扛下。镰刀的动作并不是很快,但他就是打不着他一下,他急了,他火了,他也更加专注于战斗本身了。 于是很快地,在不过三回合、挨了九巴掌后,他便弄清楚了镰刀的招式——这是一种防御反击的招式,也就是说,只有当他进攻的时候,镰刀才会使出这种招式。那就好办了!佯攻,吸引他的注意力,然后再措不及防给他来一下,我就不信他还能防御成功! 他晃动起自己的脚步,小跳,小跳,再小跳,同时双手做出摇摆的姿态——这是侦探学院内部的一种重拳招式——以身体为支点,将全身的力量集中在拳头上,然后利用冲刺的惯性,迅速打出一击。 镰刀笑了,眼里全是无所谓的神情,并嘲讽道,“这就用绝招了?嘿嘿,你也不行嘛,我还以为你能有点不一样的套路呢!原来不过如此!哈哈,来吧!” 朴松民虎啸一声,迅速冲了过去。风在耳边作响,视野中散漫出无数的线条,他跃了起来,手臂向后弯曲,又化成直线,直击镰刀的面门。 镰刀伏低身子,双手一上一下,瞄准他的胳膊就架了上去。 然而,就在拳头快要触碰到他的瞬间,朴松民突然回转身体,收回了胳膊,并利用旋转的惯性,踢出了一记回旋踢。 他感受到踢中肉体的美好滋味,他还听到沉闷的响声。他在空中盘旋一百八十度,轻盈落地。他看到镰刀踉跄着后退了几步,然后恶狠狠地盯向他,他还看到镰刀的双臂护在脸前,在微微颤抖。 他自己的胳膊,又酸又疼,因为刚才那突然回撤的力量,正在反噬。他握了握拳头,耸动一下肩膀,试着让疼痛的感觉变轻一些。 破了他的招了!他再度小跳,再次跃向前,再次将全身的力量灌注到拳头上。这一次,他没打算使诈,他也是在赌,赌镰刀会误认为他还会使出同样的招式。 镰刀果真上当——他防御了他的后手,却没有防御他的先手。 拳头结结实实地砸在了他的面门之上。鼻梁、脸皮、肌肉和牙齿,依次向后弯折。他发出一声闷哼,摇摇晃晃,跌跌撞撞地向后退去。他捂住脸,发出嘶吼。他扯下面罩,露出一张口鼻满是鲜血的愤怒之脸。 五官很是熟悉,朴松民总感觉在哪里见过他,但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他抛开这无关的杂念,继续向前——他要给予他致命一击,让他彻底臣服! 拳头再一次袭去。 镰刀大叫着撞了过来,他躲开他的拳头,他箍住了他的腰,然后,他的脑袋就撞向了他的脑袋。 嗡的一声,犹如闪电炸裂。他听到镰刀在谩骂,镰刀的脑袋再一次袭来,闪电再次出现。他开始挣扎,但镰刀的双臂就像焊在他身上似的,纹丝不动。 就他妈你会撞?你脑袋很硬是吗?他妈的磨刀石的脑袋我都不怕我还怕你的? 朴松民大喝一声,抓住镰刀的肩膀,也用自己的脑袋撞向他的脑袋。砰。镰刀在受到一击后两眼翻白了一阵儿,然后再次撞了过来。朴松民也不示弱,予以还击。就这样,两人箍在一起,你一下我一下,我一下你一下,直到全都头晕目眩、耳鸣眼花,他们才彼此松手。 “不打了行吗?”镰刀后退到墙边,扶住墙,喘着大气商量道,“算平手可以吗?非要分个胜负,咱们下次再打如何?”他抬起手表,“他妈的快一点半了,能不能别像个狗皮膏药似的粘着我了?” “行,跟我回去就不打了。”朴松民晃晃脑袋,扶住自己的膝盖说。 “没商量了呗?”镰刀冷哼一声道,“非要逼我弄死你呗?” “我是差,你是匪,你说有没有商量?”朴松民站直身体,瞪向他。 “装你妈正义啊!”镰刀也站直身体,“你他妈要还是个侦探,我也不说什么了,但你现在是安格斯的狗啊,你他妈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是差的?啊?”他抹抹鼻血,“当狗还当出优越感了是吗?我操,你爹要是知道你现在这个德行,非他妈从坟里爬出来不可!” “别他妈提我爹!”朴松民本来就是在不情不愿的情况下加入守卫队的,再加上镰刀又突然提到了他的养父,两股怒火瞬间融合成一股,于是便不管不顾地大骂起来,“狗崽子,你他妈不配!就他妈你们好?嗯?自诩正义的人, 应该是你们才对吧!” “我们不是自诩,我们就是!”镰刀怒道,“这个世界公平吗?他妈的受苦受难的人那么多,你们又做什么了?尤其是康纳德那头猪!你知道他最喜欢干什么吗?”他冷笑一声,继续道,“你不知道,你也不知道你现在的主子,安格斯·卡奈有多么邪恶!玩弄女性,自私自利,无恶不作!多少无辜的家庭都是因为他毁掉的,可他他妈还要装成伪善的模样在大众面前表演善良!就这种狗操的东西,凭什么还能活到现在?嗯?你告诉我,凭什么?” “那你们单独找他报仇啊?为什么非要抓走我的同事?席拉没做过什么恶吧?你们抓一个连反抗能力都没有的姑娘,这就是你们所谓的正义?” “哼,无知且愚蠢,真是不可救药。小子,我不管安格斯给你承诺了什么,但我奉劝你一句——趁早离开守卫队,别等到难以收场时,才追悔莫及!”镰刀顿了一顿,咬着满是血痕的牙齿继续道,“安格斯·卡奈,我们清风组非杀他不可!而且,我们还会公开审判他,让他承认所有罪行!我们要把他的真面目完全扒开,也好让你们看看,这种人面兽心的狗东西,究竟是个怎样的畜生!” “那菲米·凯勒呢?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你们为什么要抓她?她更没惹过你们吧?” “这是我们首领的家事,还轮不到你来管!” “家事?这他妈叫绑架!老子是侦探,老子管定了!什么他妈的青柠,什么他妈的清风组,老子抓定了!” 耳边突然响起一阵诡异的铃铛声,飘飘忽忽,似近似远,就好像是从大脑内部发出的。 “先把落叶放了,”高处,一个清澈的少女说话声响起,“我们就会把席拉还给你们。” 朴松民猛地抬起头,只见布满月光的夜色下,有一位袅娜的少女,立在桥边。 青丝飘动,面无表情,眼神冰冷,如同霜寒。 第546章 生气的少女 少女缓缓下落,落在月光和桥影的交界处。他看清了她的脸,是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淡妆,长眉,紧闭的嘴唇。同菲米长得一模一样,除了那双冷得令人发寒的眼睛。 朴松民认出了她——面前的少女,正是最初的改造人,青柠。 来救人的?还是来找我麻烦的?就那个叫蜻蜓的我都打不过,更别说是她了……还他爹的会魔法……会召唤怪物…… 朴松民警惕起来,后撤两步,然后摆出战斗姿势。 镰刀惊喜大叫,“首领!” 青柠瞥了他一眼,微微点头,然后再次看向朴松民。 “落叶怎么样了?”她面无表情地问。 朴松民愣住:落叶?落叶是谁?啊……想起来了,是奈佛说的那对双胞胎女贼的其中之一……可我上哪儿知道去?她不是你们的人吗?干嘛要问我?这他妈是什么情况? “不知道。”他盯住她的身形,准备随时应对她的突然袭击。盾应该能撑几下……上次和蜻蜓打的时候,挨了三下才碎的……他偷偷看了镰刀身后的摩托车一眼,他奶奶的,真动起手来我就先把车给抢了……可钥匙怎么办?他又看向一脸兴奋的镰刀,奶奶的,肯定在他身上,再揍他一顿好了!我就不信青柠的反应能有那么快…… “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青柠的声音突然变得严厉起来,就像是生气了,但她的表情却依然毫无变化。 “我哪知道?”朴松民回答,“我又没见过她。你问错人了吧?她不是你们的人吗?” “两年前,被你们抓走了。”少女的眼睛死死盯住他的脸,就像是想要读出他脑子里的想法似的。 朴松民难以置信地看向她。 守卫队抓了落叶?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又是什么情况?……难不成,斯雷还对我有所隐瞒?哈,好家伙,真他妈牛,这种关键信息都能隐藏,那还怎么干活?奶奶的……呵呵,肯定还有我不知道的事儿呗,斯雷啊斯雷,你真是够可以的。 “我真不知道,”朴松民坦然说,“信不信由你。” 青柠的眼神一直停留在他的脸上,既不移动,也不眨眼,就像个活体雕塑。朴松民被看得直发毛,于是不由得躲开她的视线。 “你刚才说,要抓我是吧?还用脏话骂我。”半晌后,青柠再次开口。 “对!”朴松民扎稳马步,心想:想动手了呗,行,那就来!“我就是要抓你,还要抓你们清风组的所有人!” 青柠眼中有轻蔑的神情飘过。 “镰刀,”青柠看向镰刀,说出一个东方语词汇,“‘口口’,需要心静,你刚才和他斗战的时候,很明显没有记住要义,所以才会被他趁虚而入。” “首领教训的是,”镰刀毕恭毕敬地说,“属下方才确实心乱了。” “而且,你不敢用‘口口’进攻,只是一味防守,这样也展现不出它的最大威力。”青柠淡淡地说。 朴松民却听迷糊了——怎么个意思?现场教徒弟呢?这是没把我当个事呗? “是,首领教训得是。”镰刀低头,面露愧色。 “不怪你,因为你只是初学。”青柠的目光再次投向朴松民,“镰刀,我再给你展示一遍,要用心记住。” “是!” 眼前突然一晃,青柠的身形出现在了他的面前。青丝舞动,瞬间遮挡住了视线。朴松民下意识地后退,可还没来得及走出两步,青柠的双手便快速袭了过来。 呼呼的破空之声响起,青柠直击朴松民的胸口,速度之快,居然摇曳出了幻影。朴松民连忙用手臂去阻拦,可刚一触碰到她的手,便被她擒住了——她的手像蛇一样在他的手臂上拍打游走,然后很快抓住了他的手腕。不疼,也没有紧握的感觉。朴松民一愣,忙用力向外甩去。然而,他不但没能甩开她的手,反而还被一种反作用力硬生生弹了一下——就像是自己把自己给甩了一下似的,他顿时站立不稳,差点摔倒。 “卸!” 少女忽然一声清啸,朴松民只觉天地倒悬,他好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转了起来,然后,少女的手掌轻拍点他的胸口,他便直接横飞了出去。 桥墩、星星、月亮、流云、青柠、镰刀和那架摩托车,向他远去;他听到呼呼的风声,还听到镰刀又惊又喜的拍马之声——“精彩!一招就把这个小垃圾打败了!不愧是首领!” 咚的一声,他摔在了地上。尘土四起,后背泛起一阵疼痛。他不禁咳了两声。他连忙回忆刚才的打斗,但回忆了半天也没能搞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飞出去的…… 不对吧?青柠用力了吗?什么情况? 他摸摸自己的胸口——完好无损,虽然有些麻,但还没有刚才摔的那一下疼呢!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挣扎坐起来。这时,青柠冰冷的目光再次扫了过来。 “还骂我吗?”青柠问,面无表情,但语气中依稀透露出一种少女般的不悦。她的眼神里,充满了高傲与蔑视。 朴松民心中满是郁闷——居然败在个女人手里!虽然他知道她是改造人,但看到她那副邻家女孩的娇弱模样,还是忍不住烦躁。想到自己一个膀大腰圆的壮汉,居然被一个小女孩打败了,他不由得生起了闷气,于是嘴里又不干不净起来——“他妈的,你他妈厉害,你他妈最厉害!谁都打不过你行了吧?你牛,你最牛!牛都没你这么牛!” 青柠的眼神直接变了——比刚才更冰,比刚才更寒。而且,她还十分罕见地皱了皱眉。 “为什么非要说脏话!?” 随着一声怒斥,耳边传来一阵十分熟悉的嗡嗡声。他看到,一枚闪着银光的匕首,从她的手中飞出,然后旋转着,嘶鸣着,直奔他的头顶。 音速剃刀! “护盾已启……” 眼前的世界变成淡蓝,护盾不合时宜地弹了出来,但在不到三分之一秒后,它便破碎了。一片白光升腾而起,还伴随着刺耳的,如同玻璃粉碎般的声音。 “护盾已破坏。” 无数的碎片如雪花般澎湃、爆裂、陨落。音速剃刀从里面飞奔而出,直跃他的头顶,然后笔直向前,硬生生插入身后的石桥。咔嚓一声,石桥上出现一道巨大的裂痕。 剃刀带来的风,掀起一阵波澜,他看到有几根极短的发丝掉落。脑子里嗡嗡作响,各种雷鸣。 “警告,护盾破坏,请立即修复,警告,护盾……” 耳机内的警告声越来越大,直到把那阵嗡嗡声抵消,他才从这短暂的混乱中走出来。 然后,他看到了一脸震惊的镰刀,然后,他看到了眼中露出惊讶神色的青柠。 镰刀指向他,张着大嘴,半天才说出一句话,“首领,刚才那是……振动分子护盾吗?” 第547章 各种吵闹 他整个人都是懵的。一下,盾就碎了,碎得彻底,碎成粉末,在他面前破裂,又随风遁去。一吨当量的炸药都不怕,三倍音速的狙击枪子弹都不怕,居然被青柠如此轻巧的一击,弄碎了!怎么打?这还怎么打?最关键的保命装备都如此不堪一击,这还有得打吗?抓?还信誓旦旦地抓?抓个毛啊!能保住小命就不错了,还他妈抓?真他妈想找死是吧? 天空中有光点闪现,像星星,又不像星星。他感觉自己出现了幻觉——星星哪会真眨眼呢?他一定是被音速剃刀弄出了错觉。直到听到一阵渐渐靠近的警笛声,他才反应过来——原来头顶那个频闪的东西,是侦探公会的巡航无人机。 啊,是斯雷和援兵来了。 又一枚音速剃刀从青柠手中飞出,笔直,螺旋,划破夜空,画出闪亮的线,就像一把贯穿天地的长戟。无人机被击中,身体分裂,破碎,带着哀鸣声,摇摇晃晃地坠向地面,然后在月光下散成七零八落的残片。 “走。”少女下令,骑上摩托。 镰刀跟随,抓起背包,坐在后位。 镰刀对他竖起中指,恶狠狠地咒骂了一句。骂的什么?他没听到,因为摩托车的引擎声掩盖住了镰刀的骂声。 少女的青丝再次舞动。摩托车向前奔腾,留下一片烟尘。 从喧嚣到寂静,又从寂静到喧嚣,在几分钟内完成交接。他看到三辆执勤车从立交桥上冲下,然后停在他的面前。 “找死呢!?” 斯雷跑了过来,一脸焦急,一脸愤怒,一脸嫌弃。 “为什么非要追?为什么非要追?你当自己是谁?你当你无敌的是吗?” 斯雷在大骂,面色涨红,五官扭曲。 朴松民愣愣地看着他,脑子里却全是青柠刚才的那一击。好快啊,怎么那么快?音速剃刀不是音速的吗?一秒三百多米而已,可在青柠手上,为什么那么快呢? v区的侦探和总部的侦探下了车,他看见了熟悉的脸和不熟悉的脸。前些日子,被打成猪头的那个小年轻也在,他跟在松野身边——他们站在车门旁,说起了话。 这小子叫什么来的?……啊,叫马瑞…… “能不能不要擅自主张!” 他想看看松野在做什么,但被斯雷那张愤怒的脸遮挡住了视线。 “你他妈在搞什么?啊?我说没说过对付清风组一定要谨慎再谨慎?” 好吵啊,他干嘛啊,怎么跟个老妈子似的? “我要关你禁闭!这个案子你不要参与了!你就给我老实待着吧!莽夫!白痴!只会冲动的蠢货!” 马瑞好像和松野吵起来了——一个歇斯底里,一个无动于衷。朴松民不禁看了过去。 “……为什么啊!”年轻人在大喊,“我就是要参与!我必须把凯勒小姐救出来!这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 中年人面露无奈,摇了摇头,说了一句话,但由于距离有些远,所以朴松民并没有听清。 “探长,我说到做到,我不是你!我不会轻易放弃!”年轻人继续咆哮。 中年人露出落寞的表情,长叹口气。 “我在跟你说话你是没听到吗?”斯雷也咆哮,还蹲了下来,并完全把他的视线挡住了,“你在看什么?你在看什么?说话!!!” 他的手触碰到他的肩膀。 他突然像过了电似的弹了起来。斯雷被吓了一跳。 去找博士!他看向那几台执勤车,去找博士!盾碎了,一下就碎了!我得告诉博士! “钥匙!车钥匙给我!”他拨开斯雷,向最近的那台车跑去,然后对正在查看无人机残骸的侦探们说。 “钥匙!”他伸出手,大声讨要。 侦探们愣住。一个陌生面孔将钥匙递给他,“长官,给。” 他直接抢走,然后大踏步靠近执勤车。 “你他妈又要干什么?”斯雷跟上来,拦住他,“你就这么想死?人他妈早跑了!你追不到了!” “我有事,别拦我。”朴松民拨开他的手,打开车门。 “什么事?什么事?!” “有事!!!”朴松民钻进驾驶室,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松野树,你就不是个爷们!”他听到那个叫马瑞的小年轻大喊,“受了一次挫,就不干了!你算是个什么师父!” “马瑞,说什么呢!”尤金的恼怒声响起,“快给探长道歉!” “出来!他妈的给老子出来!”车窗被斯雷拍得砰砰响,再一次扰乱了松野那头的说话声,“我不光要关你禁闭,我还要扣你工资!扣你半个月的!出来,出来!!!” “扣,爱扣扣去!”朴松民插入钥匙,扭动引擎。 “你他妈给老子回来!” 他将警笛声开到最大,然后猛踩油门,直接把斯雷的咆哮声和斯雷的身影抛在了后面。 盾碎了,他妈的一下就碎了。 车辆上桥,星光布满大地,车辆下桥,驶入高速。 电话响了,他关掉,电话再响,他又关掉。然后,他开始给博士打电话。嘟嘟嘟…… 纷乱的红光和静谧的白光交织,泼洒在高速公路上。道路两旁的黑暗和树影,化作一道笔直的线条。 心情更加烦乱。 电话终于接通。 “怎么这么晚打电话啊?”米列科慵懒的声音响起。烦躁的心情终于有了一丝平静。 “什么事?” “盾碎了。” “哦……嗯?” “一下就碎了,是音速剃刀。” 米列科沉默了一阵,“人没事吧?” “没事。她没瞄着我,她要是瞄着我,我就死定了。” “她?” “青柠,最初的改造人。” “哦……来我这儿,跟我详细说说。” “在路上。” “行,我等你。” 电话挂掉,心里的平静再次多了一些。警笛还在呼啸,电话再次响起。是斯雷,他接了。 “你他妈到底要做什么???”愤怒的咆哮声震耳欲聋。他却笑了。 “笑他妈什么笑!” “就是想笑。” “朴松民,赶紧给老子滚回来!别他妈找死!” “我不找青柠,我回g区办点私事。” 一声长长的舒气声。 “去干嘛?”斯雷的语气缓和下来。 朴松民没有回答,而是说,“原来你也会说脏话啊,哈哈,我还以为你不会呢。” “你他妈……”斯雷顿住,过了半晌才说,“早点回来。” “放心吧,我不会出事的,我自有分寸。” 沉默。 “行,挂了。” 城市的夜景映照在车窗上,斑斓,多彩,像一片流动的星河。 第548章 交汇 凌晨四点三十分,他来到贫民窟。一叠叠的棚屋映入眼帘,熟悉又陌生;一行行的衣服鞋袜油毡纸滑过视线,整齐又混乱。已经有了行人,但不多,或三两成群,或孑然一身;他们纷纷避让执勤车,眼里充满迷茫。车灯照亮前方,但穿不透这漫长的夜,亦如城市对这片土地的遗忘。 管辖权收回四年,似乎什么都变了,又似乎什么都没变。他们还是要早起晚睡,推着小车去各地翻找垃圾;又或者,为了生计,穿上一身洗得发白的衣服,踏上石阶,钻进盒子,在虚拟世界中‘挖矿’。 想了想,朴松民突然苦笑了一下:城里的工人都失业了,莫说这些不被承认、已被遗忘的人了。再说,他们也不会缴纳贡金,所以岛办公厅怎么可能会管他们的死活呢? 但,他们,至少安全了吧? 他在心里安慰起自己。 车辆在垃圾回收厂的正门前停下。大招牌,生锈的铁门,不高不矮的墙,还有那高高耸立,面向四方的高音喇叭。 下车,敲门。铁板发出清脆的咚咚声,扰乱宁静,回荡耳边,心里不由得泛起一片安详。这感觉,就像回家。 门开了,但开门的人却不是米列科,而是一个二十几岁的、瘦得不成人形的小伙子。眼神惺忪,一脸不耐烦。 “明天再来,不收了,不收了,明天再来,”他打了个哈欠,用一副主人般的口吻说道,“太早了,我们还在睡觉呢。”他举起手,揉了揉眼睛。 朴松民看到一枚可怕的纹身——蛇盘针头。毒蛇吐着深红色的信子,将针管紧紧盘住,就像个十字架一般。 极上冰?! 博士出事了? 安详的感觉瞬间溃散,恐惧和担忧直接填满了他的内心。他猛地推开门,一脚就踢了上去。 小伙子还没来得及反应,就重重挨了一下。他哎呦一声向后倒去,刚要破口大骂,便被朴松民狠狠摁在了地上。 “博士呢?!”朴松民大喝,“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脑子又空了。一如多年前,父亲被烧死的那个夜晚。 他骑在他身上,狠掰他的胳膊,咬牙切齿。小伙子疼得嗷嗷大叫,“大哥……哎呦……大哥……松手……大哥……手断了,手断了……大哥……” “博士呢!!!”他的拳头狠狠砸在了小伙子脑袋旁的地面上。很麻,很疼,但比不上他心里的疼痛。 “快说,要不然我就打死你!”他抡起破了皮的拳头,对准小伙子的面门。小伙子眼里全是恐惧,瑟瑟发抖,“大哥……别杀我……别杀我……”他看起来快要哭了。 像流氓,又不像流氓。他眼里根本没有反抗的意思,就像个被威胁的普通人。 这时,视野中又出现另外一个人。同样很瘦。“大哥,有事情好商量……”这人说,“您先放开我兄弟……您……您是想要钱,还是想要什么……都可以商量……”他慌乱地看向后方,好像在等援军。 忽然,他大叫起来,像杀猪似的,歇斯底里,嗷嗷大喊,“博士!有人来抢劫了!救命啊!痨鬼要被他打死了!!!” 博士?! 朴松民愣住。 “哎呀呀,吵什么吵啊。”米列科的声音从那人的身后传出,听起来十分慵懒,“叫那么大声,是想让邻居投诉你吗?……虽然侦探不会真来,但我还要挨个解释,很麻烦的好吗?” 随着声音的靠近,朴松民看见了米列科的身影。白大褂、乱蓬蓬的头发,还有一脸对什么都无所谓的表情。他背着手,同样也看到了朴松民。 “你干嘛呢?”米列科疑惑地问。 朴松民猛舒口气,然后从痨鬼的身上下来,直接坐到了地上。 博士没事……他在心中念叨,博士没事……没事就好…… 恐惧的感觉消散。但又站不起来,他感觉浑身的力气都像被抽走了一般。 痨鬼迅速起身,然后像个小孩似的躲在了米列科身后,“博士……他打我……好疼……”他告起状,“他拧我胳膊……我差点被他打死……” 另一个人似乎也壮起了胆子,“博士,报警吧。”他建议道。 米列科没理他们,而是歪头看看朴松民,然后问,“没吃饭?坐地上干什么?”说着,他又同二人介绍起朴松民,“哦,不用报警,自己人。他就是侦探。” 二人同时一愣,然后全都露出害怕的神情。 “哦……” “哦……” …… 直到进了地下室,朴松民才从那种恍惚的感觉中走出来。 “你也太小看我了吧?”米列科一边烧水一边说,“区区两个小流氓而已,还能把我怎样?” 蒸汽升腾,四处弥漫。 “一个叫痨鬼,一个叫鸡蛋,都是极上冰派来的。”米列科开始解释外面那两个小伙子的来由,“极上冰想用我这里做据点,先是派人来收购,我没同意,然后就派杀手来杀我了……还记得打针打死的那个‘刺青’吗?”他回过头,“他就是极上冰的手下……”他摸摸下巴,“不对,也不能说是手下,应该说是实验品——用来测试‘强化剂’的实验品。上面那两个也是。” 朴松民点点头,随后陷入沉思:那个扎了三针的混混居然是极上冰派来的……极上冰想做什么?……建立据点……难不成,他是想占领g区?就像坐地佛一样? “不过现在是我员工了。”水被烧开,水壶发出清脆的轰鸣,“我在帮他们戒毒。”米列科一边轻描淡写地说,一边提着水壶走了回来。 “他俩还蛮听话的,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也不问为什么,干活也勤快,我很是喜欢。”米列科笑道,然后沏茶。 “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没告诉我?”朴松民急切地问。 茶被泡开,飘出一阵清香。 “半个多月前吧……小事情而已,告诉你干嘛?再说了,幸亏没告诉你,要不你再把他俩给打死,我就问不出来幕后主使到底是谁了。”说完,米列科哈哈一笑。 “博士,那可是极上冰啊……” “又不是源义郎,我怕他?”米列科将茶杯推过来,“不说这个了,还是先说说护盾的事吧,还有那个……青柠。” 第549章 商议 米列科对护盾粉碎的事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反而对‘仙宫’的土地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能种出粮食?”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用平板电脑调阅资料,“为什么能种出粮食?不合理啊,总不能是从地外带回来的吧?就算是,那又是谁带回来的?” 朴松民有点急,又把自己的苦恼说了一遍,“博士……盾碎了,一下就碎了……如果不想点办法……那根本救不出来那两个人质了。” 可米列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根本没理朴松民的话茬,“‘沉眠者’……迪娜……她带回来的?不对……她没必要带土回来,她不是要毁灭这个世界吗?那带这种东西做什么?而且她也不可能预测到核战争吧……”说着,他便看向朴松民,问,“那她呢?她是死是活?故事还有后续吗?” “博士,盾……” 米列科看看朴松民一脸愁苦的表情,方才如梦初醒,“哦,盾啊,没坏,不过是没电了而已。”他喝了一口茶,又开起玩笑,“你要是能背个核电站出来,都能开出护盾的完全体。” 博士不急,还无所谓,可朴松民很急,一想到还要去‘仙宫’解救人质,他心里顿时没了底:这还怎么去?难不成让奈佛单独送死去?那我是什么?摆设? “盾的事你就甭操心了,”米列科说,“我来解决。”他顿了一顿,思忖一阵道,“不过光有盾也不太行吧?那个‘织布’,我连听都没听说过……这种东西怎么应对?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它应该是由纳米机器人构成的……这可就防不胜防了……所以我建议,你们暂时不要动。” “可青柠要进行意志转移实验……”朴松民苦着脸道,“还有我那个同事……也不知如何了……我想救她们……” “你刚才不是说,那个姑娘得病了吗?” “对。” “容器不是要求‘完美’吗?那照这么说的话,菲米·凯勒已经不合格了,所以你在担心什么?再说了,改造人反转化的事情只存在于理论中,根本就没有过实例。退一步讲,就算青柠真研究出来了,她也需要进行实验才行吧?一项新技术从理论到发明,再到实际应用,可是需要无数次的尝试才行的,哪会那么容易一下子就成功的?菲米·凯勒,应该暂时是安全的,所以你就别杞人忧天了。” “可……那个奥丁,不就是安托夫意志转移的产物吗?” “哪里是一个人?”米列科道,“一个是反人类的疯子,一个是自私自利的科研人员,而且性格不同,目的不同,执念也不同,完全是两个人好吧!这怎么能叫意志转移呢?只能说是‘复制’吧?克隆技术又不是什么新鲜玩意,所以他们搞这么复杂,又是何必呢?”他摇摇头,感叹道,“这个安托夫,纯是执念太深,入了魔了。研究点有用的东西不好吗?干嘛非要把有限的生命和精力,浪费在这种不可能的事情上?就好比‘炼金术’——石头变金子?做梦呢吧?元素构成都不同,它怎么变?” 心里茫茫然,就像一望无际的大海。没有方向,没有目标,朴松民感觉自己就像是艘没有帆的小船,正在海面上随风飘荡。 “我那个同事怎么办?”朴松民问,“是个文职,不会擒拿格斗,到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总不能不管她吧?” “用那个叫‘落叶’的换,”米列科拿起水壶,再次走到书柜前烧水,“这也是老传统了——两国互换人质,互不伤害,前事一笔勾销。青柠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还有菲米·凯勒的爹呢……”朴松民还是想让米列科帮忙,于是提到了奈佛,“我们都说好了——他帮我们画仙宫的地图,我们就会帮他救回他的闺女……等地图画好,我们就要去仙宫解救人质了……” “仙宫肯定什么都没有了,你们去也是白去。”米列科头也不回地说,“青柠又不是傻子,她怎么可能还在那里等着你们找上门?奈佛·凯勒脑子不灵光,你脑子也不灵光?”他回头看向他,问,“当年,奈佛·凯勒能把疯掉的青柠单独留在那,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 “说明他就没把青柠当成真正的家人。他要是把青柠当成了真正的家人,肯定不会掉头就跑的。如果当时疯了的人是他老婆,他还会跑吗?不会了吧。青柠虽然是改造人,但她还是有人类的感情的嘛,所以这种事她怎么可能会看不懂?所以她又怎么可能会继续留在仙宫里等着被奈佛出卖?” 米列科回过头,继续烧水。 朴松民思考了一下,觉得米列科说得在理——也对,青柠疯了之后,奈佛就直接跑了,一点补救措施都没做……他讲这段往事的时候表现得自己很是冤枉,但……这不是常有的事吗?谁会把自己描绘成忘恩负义的小人呢……呃,就像某些嫌疑人,在描述犯罪过程时,总会说自己不是故意的……如果再细想的话……清风组的老巢在仙宫的几率确实不大……奈佛能不管她一次,就能不管她第二次……是我的话,也不会把仙宫作为大本营……这暴露的几率实在是太大了…… “我倒是想去仙宫看看——”水壶发出咕噜声,蒸汽开始升腾,“有山有水有森林,还有座地下核电站……怎么看都是人工的产物……谁造的呢?不可能是奥丁……他和青柠刚从源义郎那里跑出来,就有时间创造出一座人工岛屿了?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一边逃亡还能一边建出仙宫,上帝吗?一挥手,就什么都有了?” 米列科提着水壶走了回来,再次沏茶。 “清风组的事倒不是很严重——抓了两个女孩子,还想弄死安格斯。这几个人,目前看来暂时是安全的——菲米·凯勒是青柠的容器,她不会对她怎么样;你那个同事是青柠的人质,所以她也不会对她怎么样;而安格斯·卡奈呢,又常年龟缩在卡奈庄园里——卡奈庄园有公司的安保装置,青柠也攻不进去,所以安格斯·卡奈也不会怎么样。我现在唯一担心的是湮灭派——改造人的技术,他们是从哪里得到的,是不是同清风组有什么关系……” “不是源义郎给的吗?这种事,只有他能做得出来吧?” “要是源义郎给的,干嘛不给他们成品,而是只给了量产型的技术呢?青柠和奥丁早就被源义郎研究透了吧?量产的有多垃圾,源义郎能不知道?而且这也不符合他的性格啊——智能机器士兵的造价要比量产改造人的造价低很多,所以他干嘛不给他们智能机器士兵呢?何必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呢?” 朴松民一愣:改造人技术,还不是源义郎给的?那能是谁?青柠给的?她给他们这个做什么?他们,是达成了某种交易吗?呃,头好大……青柠也抓不住啊,那我他妈跟谁问去? “呵,都六点了,过得可真快。”这时,米列科看了眼挂在墙上的时钟,“行,你先去睡一觉吧,等下午起来,我们再说。” 第550章 新装备 午后的阳光洒满院落,但不知为什么,朴松民只感到一种明亮的压抑。他伸了个懒腰,走出门庭。米列科在对着一台回收机敲敲打打,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其余的二人则在一旁搬运东西——石头、陶瓷制品和金属碎块等废弃物。他们搬得很慢,而且走几步就要喘上一阵子,就像是在搬运很重的重物似的,但他们手里的东西,也就只有二三十斤而已。朴松民看着他们心想:博士留他们干什么?吸毒的最会骗人,他就不怕他俩再整点事出来?他警惕地盯着他们看,总有一种想把他俩抓起来的冲动。二人可能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便卑微地、礼貌地、惧怕地对他点了点头,然后叫了声‘长官好’。 正门大开,外面有孩子的嬉闹声。他看见三个贫民窟的小孩,正玩着‘捉鬼’的游戏。六七岁的样子。 怎么不上学?……哦,对了,想起来了,慈善小学都被源义郎拆了,那还上个屁的学…… 朴松民不禁皱起眉,叹了口气。 嬉闹声远去,敲打机器的声音也随之停止。 “搬完这些,你俩就歇会儿吧。”米列科用扳手在垃圾堆上画了一个小小的圆圈,“应该够用了,不够再说。” 二人傻乎乎地点点头,然后继续搬运垃圾。 米列科收拾起工具,然后走到一旁的水龙头旁,洗起了手。“睡得如何?” 朴松民走过去,瞥了那两人一眼,然后低声道,“博士,要不把他们抓起来算了……毕竟是吸毒的,不安全。” 米列科关掉水龙头,又拽下挂在晾衣绳上的毛巾,擦了擦手,看他一眼,微微一笑,“那你帮我运垃圾、分拣垃圾啊?再说,我也开不起那么高的工钱啊。” “可……”朴松民还是不放心,“他俩要是毒瘾犯了……怎么办?” “脚上有电子镣,出症状就受苦呗。”米列科挂回毛巾,无所谓道,“再说了,他们现在的身体状况连个半大的孩子都打不过,所以有什么好怕的?你呀,还是先管好自己的事吧。” 说着,他便向屋内走去。“跟我来,有东西给你。” 朴松民虽想坚持一下,但又不知如何说服米列科,所以只好乖乖跟了过去。 …… 三枚手雷大小的圆球和一把手枪大小的射击装置摆在他面前。米列科开始依次介绍——圆球叫空间压缩手雷,可以在一定范围内形成超好压力场,将一切事物粉碎——这个东西,便是上次在z区时,他控制住蜻蜓的那个武器;射击装置叫集束粒子光枪,有限射程五百米,就算是几十米厚的钢板,也能轻易贯穿——用电的,一共九发备弹。这两种武器,都是陆铭教授的研究成果。 米列科说,“慎用,这些东西相当恐怖,不到万不得已,千万别用。” “明白,我只用它对付改造人。”朴松民拿起光枪,看了看——造型倒是很普通,有点像电子游戏里的高科技武器,但没那么大,功能也没那么多,更没有可以展示备弹量的电子屏幕。倒像个儿童玩具似的。 “护盾服我也改了一下,现在可以主动触发了,”米列科又递上那件黑衬衣,“有两种模式——一种是点按式,按钮在衣领处,只要点一下,它就会启动;另一种是声控式,”不知为什么,米列科十分突兀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一本正经道,“只要抬起右手,高喊‘赐予我力量吧’,它便会启动。” 朴松民点点头,心想:这个好,比之前的要好……按钮和声控,都很实用……按钮的我可以直接拍胸口……声控的我直接喊‘赐予我力量’就行…… 等等……为什么是‘赐予我力量’? 赐予我力量?!还要抬起右手?!嗯?!不对吧! 他惊讶地看向米列科,认真地问,“博士……能不能改一下?这个指令……有点二吧……” “哪里二了?”米列科道,“你看,多帅啊!”说着,他便举起右手,高声呼喊,“赐予我力量吧!” 声音高亢,动作有力,眼中有光,就像在呼喊上帝的恩赐。童年记忆中,那个猛男举剑变身的动画浮现在眼前。 朴松民不禁怔住:我去,那我以后打架,突然来一下这个……那对方不得笑话死我啊……呃……打着打着我就突然犯起二来了,还他妈大喊“赐予我力量吧”……呃,然后我身上还多了一层蓝色的护盾,就像套了个蓝色的鸡蛋壳……那对方会怎么看我? 他揉揉脸,不由得摇头苦笑了一下。 博士也太搞了吧……这他妈……对面不得把我当成大傻子啊…… 米列科突然哈哈大笑道,“不会当真了吧?” 朴松民一脸茫然,“啊?” “我怎么可能设计出这么中二的指令啊!我看你一直愁眉苦脸的,便跟你开了个玩笑。” “哦……” “别想那么多,”米列科拍拍他的肩膀,宽慰道,“车到山前必有路嘛。青柠只不过是个无理取闹的小姑娘而已,难道你还怕了她不成?这可不像你的风格啊,朴松民。” 朴松民像突然参悟了似的想:是呢?想那么多干什么?青柠不过是个无理取闹的小丫头而已,我怕她做什么?你有高科技武器,我也有啊!我有博士做后盾还会怕你? 给我等着,你不是用音速剃刀吓唬我吗?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下次见面,我非把你吓哭了不可! 想到这里,朴松民便豁然开朗了,他心中的那些紧张和不安一扫而空。阳光透过玻璃,打下窗格的影子,还有几处光斑在地面上轻轻摇晃。他感觉此时的阳光比刚醒时那会儿的要清亮多了。 “正确的指令是‘启动’,喊大声点就可以。” “不,我还是喊‘赐予我力量’吧,”朴松民笑道,“吓都吓死对面!我还要喊出气势,喊出高度,直接把对方震傻!” 米列科大笑道,“那我给你做个铁裤衩好了,然后你再披个床单出去,这样,你就真成‘超人’了。” “也行哎,”朴松民道,“大超啊,无敌的存在,谁不怕啊,什么青柠,什么湮灭派,看见大超不就屁滚尿流了?” “还是有怕的,怕氪石。” “我可不怕。” “你又不是超人。” “我要是他就好了。” 二人相视大笑。门外的鸡蛋和痨鬼听见笑声,踅到窗前,看看他们,又面面相觑。 “没事,没事,该干嘛干嘛去。”米列科挥挥手,赶走他们。 鸡蛋和痨鬼小心翼翼地点点头,然后离开。 朴松民看见他们畏畏缩缩的样子又是一阵大笑。 第551章 意义不明 对执勤车的ai下了自动返航的命令,又开上自己的那台破车,朴松民这才返回到卡奈庄园。路上,他给詹姆打了个电话,让他们着重关注下极上冰的近期动向——极上冰很有可能想占领g区贫民窟,重拾坐地佛的辉煌。詹姆在答应后,便同他倒起了苦水——新探长特别喜欢开会,大会小会不断,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上会讨论;早上一次,中午一次,晚上一次,还非要挑休息的时间开,而且美其名曰:这才算对得起岛民的贡金。 “根本不像个探长,倒像个坐办公室的,空话大话套话张口就来啊,还一点都不带脸红害臊的。”詹姆说,“还为岛民服务,为岛民提供最安全的生活环境……难道我们不是?就他是?他自己做到了吗?从来不跑外勤,成天在办公室一待,有案子就下发,自己什么都不管,还给我们规定破案时间,而且不管你是什么任务,都必须按照他的要求来!否则就开大会,阴阳怪气地批斗你!这算个什么探长啊?他妈的整得老子都不想干了!” 朴松民劝了他几句,然后又聊了些别的,这才挂断电话。他边开车边想:这么一比,斯雷好像还不错,虽然也喜欢讲大道理,但知道适可而止,而且也不会提出太过分的要求……貌似也不会摆长官的架子…… 暮色下,车辆驶入中心区。不多时,卡奈庄园到了。 他被安保队的人拦下,并被要求下车。他知道,这是戒严期间的例行公事——一切外来车辆,都要详细检查。 检查、扫描、放行。大门开启,他返回车内,将车停靠在了庄园的停车场内,然后挑了一辆观光车,驶向红茶别墅。 正好赶上饭点,是土豆泥、酸黄瓜、羊肉汤和又大又硬的面包——好像叫大列巴。其他人都没什么胃口,吃了几口后便各自回房间去了,现场只留下朴松民和斯雷,还有在一旁伺候的玛莎。朴松民倒是饿了,他喝了三大碗羊肉汤,吃了半个大列巴,这才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 “大小姐昨天怎么了?”在玛莎收拾餐具的时候,斯雷问,“怎么又跟老爷发了那么大的火?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 朴松民不禁一怔:安格斯又惹南瓜生气了?这什么爹啊?南瓜摊上这么个爹,可真是倒了血霉了。 “我也不清楚,”玛莎讪讪道,“好像是因为埃尔莎……” “埃尔莎?那个老疯子的女儿?”斯雷疑惑道,“大小姐怎么会遇到她的?” 玛莎吞吞吐吐道,“我听玛丽说,昨天下午的时候,大小姐去‘人烟’闲逛,正好遇到总管……不对,是正好遇到埃尔莎和她爸爸……然后发生了一些事……大小姐就火了……” “总管?”斯雷更疑惑了,“总管去人烟做什么?” 玛莎有些慌张地解释,“不是总管,我说错了,是埃尔莎和她爸爸……” 斯雷盯住她的脸。 玛莎移开视线。 “真说错了?” “真说错了……斯雷大人,你知道的,我脑子有点迷糊……” “哦,是吗?”斯雷还在盯着她看,并露出一副不依不饶的表情,就像在审犯人,“那埃尔莎和她爸爸惹到大小姐了,大小姐也不至于跟老爷发火吧?” 可是玛莎并没有回答他的疑问。她迅速收拾完最后一副餐具,然后嚅嗫道,“我真不清楚……斯雷大人,朴助理,我得走了,因为我同玛丽她们约好了,要一起打牌……” 她很明显在回避这个问题。 斯雷看看她,然后道,“行,你回去吧。别玩太晚,注意休息。”说完,他便温和地笑了笑,然后又用手指点起了餐桌,发出了笃笃的声音。 “不会的……我们只会玩到十点左右……”玛莎行礼,有点慌忙地离开了。 与此同时,朴松民正在琢磨自己的那点小九九:南瓜这是昨天下午遇到事了,所以才没给我发信息……今天一整天也没有一条消息……估计是在生大气呢吧?呃,看来我得主动问问啊,要不她再把火气转移到我头上,我可就麻烦了…… 想到这儿,朴松民便给芬格里特发了个不疼不痒的消息——“怎么一整天也没说话?在忙吗?”发完他还自鸣得意起来——你看,不是我不主动,是你不主动。嘿嘿,我可真聪明,一下子就占据了主动权。 笃笃声再次响起。他看到斯雷的手指,在很有节奏地敲击桌面。 “总管去人烟做什么?”斯雷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向朴松民问。 朴松民心想:我哪知道?那个胖子我也接触不到啊。 “有点不对劲,”斯雷嘶了一声,“那里也不归他管辖啊,是安保队在管理。他去那里做什么?”说着,他便看向朴松民。 你问我?大哥,你没搞错吧?我上哪儿知道去? 就在这时,芬格里特的消息回复了过来——“怕耽误你工作,也怕你烦我。”文字后面,并没有平时的表情跟随。 “不会是生我气了吧?” “你又没惹我,我干嘛要生你气?” “你心情好像不怎么好。” “你有千里眼?你怎么知道我心情好不好?你看见了?” “好凶……” “谁凶你了?” “……” “……只是有点烦,没生气。” “私事办完了?”这时,斯雷突然问。 朴松民看向他,点点头。 斯雷既不满又无奈地看他一眼,然后道,“以后能不能服从命令?别那么冲动行吗?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可没办法跟大小姐交代。”说着,他便叹了口气,又道,“跟你知会一声——昨天,清风组送来的是有关某些人的犯罪证据,但我们现在不能动他,因为他对我们暂时还有用。所以明天你看完优盘里的内容,千万不要冲动,更不要同其他人提起这件事。现阶段,以解救席拉和菲米……菲米·凯勒小姐为主。其他的,都不重要。” 某些人的犯罪证据?还暂时不能动?谁呀? 接着,朴松民又突然回想起青柠所说的那个落叶,以及交换人质的意思。于是便直接问,“你们是不是抓住了落叶?就在两年前。” “落叶?”斯雷十分惊讶地看向他,“奈佛·凯勒说的那对双胞胎大盗?被我们抓住?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我见都没见过这个人,你从哪里听说的?” “青柠说的。”朴松民回答。他仔细看了看斯雷的表情,发现他并没有说谎的意味。他想:斯雷也不知道?嗯?真的假的?那是青柠说谎?不对吧,她也没必要跟我说谎啊…… “嗯?”斯雷一脸难以置信,“你确定是她说的?” 朴松民笃定道,“就在昨天晚上,当着他们大当家镰刀的面,青柠亲口说的。她的意思是想用落叶换席拉。” 斯雷像静止似的看了他一会儿,并露出十分震惊的表情。 “这个镰刀不是奈佛口中的那个镰刀,”半晌,他说起了另一件事,“这个镰刀是总部的叛逃者,因为受到过一些不公平的待遇……他本名叫肯·福兰登,是我上学时的格斗老师,也是侦探学院三一届刑侦系的系主任……至于奈佛所说的那个镰刀,在很多年前就已经死掉了。” 怪不得镰刀用的都是侦探学院的招式……原来他是侦探学院的老师……还在总部工作过……也怪不得他管青柠叫首领,我还以为他是主动让贤的,原来他不是奈佛口中的那个镰刀…… “至于落叶……守卫队抓了落叶?我怎么不知道?”斯雷啧啧两声,陷入沉思,他脸上浮现出愁苦的表情,思忖半晌,又说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不会,绝对不会……这种事瞒着我做什么?根本没必要啊。” 叮的一声,芬格里特也发来一句意义不明的话——“松民,你说,她为什么非要给人下跪呢?明明她才是受害者,为什么道歉的人反而是她呢?” 朴松民感觉自己已经懵了——这都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他们说的话,我一句也听不懂?嗯?难不成我真是个傻子? 第552章 山洞 时间拨回到前一天。 傻子在工作,傻子在忙。每隔半小时她就会发出一条问候信息。她也不想,但就是控制不住。她总感觉他会出什么事,坐立难安。 于是,她在迷乱的心绪中,走入人烟。玛丽紧随其后。下午四点的阳光很好,将这座人造小镇照得透亮。她踏上石砖,开始漫无目的地游走。爬山虎、斑驳的墙面、树立着风信标的建筑和淡泊的白云依次滑过视线。她本以为随便走走,便会减少心中的恐惧,但事实证明,她想多了——已经走过三条小巷,她心中依旧不安。 第一次的吻,就是在这里发生的。就在那间长屋里。脸烫了,心彻底乱了。她想起他笨到不行的样子,还有那些傻里傻气的誓言——很甜,很腻,很一般,也在电影电视小说戏剧中听过无数遍了,但由他亲口说出来,她反倒觉得浪漫无比。 那天,她被他搂得生疼。他力气怎么就那么大?就像要把她挤碎似的。直到她喊疼,他才松开手,然后傻傻地道歉。她撅嘴,白他一眼,又轻轻掐了他一下,撒娇道:你就不能轻点嘛。他傻笑。 心砰砰乱跳。心又隐隐地疼。 为什么非要跑出去呢?陪我不好吗? 他胳膊上的疤痕,已经形成,很深的一道,再也抹不去了。她咬的。她总爱抚摸它,因为一触碰到它,她就会想起他那天笨拙表白的样子。而且,这个痕迹也是他是她的证明——这是一种主权的宣誓——这是我的傻子,谁都不许抢。 其实她想多了,谁会跟她抢一个傻子呢? 路过长屋,阳光洒满她的脸。一阵晕眩。遮阳伞递了过来,她回头,看见礼貌微笑的玛丽。 “小姐,回去吧。今天的太阳,实在太毒了。” 她摇头,继续向前。太阳再毒,也没他不听我话来得毒。未来遥遥无期,甚至看不到半点影子,就像远处的虚幻山峦,飘飘渺渺,根本触及不到。 他,为什么老是想去死呢??? 安格斯的那些话就像毒药,在一点点侵蚀她的神经,而且随着时间的沉淀,越来越严重。 她突然联想到他死的场景——死在外面,不声不响,音信全无。她找了他很多年,直到白发苍苍,年老色衰,才知道他多年前就已经死了。 心里一阵紧似一阵。想哭,却又哭不出来。她知道自己在杞人忧天,她更知道自己在胡思乱想。但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风来了,吹走落叶;风走了,留下一地凄凉。她继续向前,沿着石阶,踏上石桥,路过流水,走出人烟。 完了,彻底完了,我成怨妇了。她对自己说。变成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了,完了,我完了。 她叹气,她摇头,她不知所以。阳光被伞隔阂,分割在地上,又映出她的影子。影子很长,斜斜的,歪歪的,扭扭的,就像安格斯的那些语言,越变越长。她开始奋力摆脱它。但她无论走得多快,都始终摆脱不了它。 “小姐……慢点……我快跟不上了……”她听见玛丽说。 她愣住。 我走得很快吗?她回头看向比自己矮了一头的玛丽,又看看她的短跟皮鞋。哦……我比她高,自然比她走得快了……哎,我还总说他是个傻子呢,原来我也是个大傻妞…… 她这才发现,原来她和玛丽已经走出了人烟。视野里的青草和树木也多了起来,徐徐然,正随风摇晃。脚下没了石板路,被一条曲曲折折的,由人走出来的小路取代。路的尽头,有座小山。 她看向山的方向,又看向山体上的那片丛林。哦,山的那头是荆棘园。我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视野中好像有几件衣服在摇晃,就挂在一根粗布麻绳上。 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从没没注意过?难不成还有人在这里生活? 她沿着小路走过去,来到了一处山洞前。一扇紧闭的木门,一排洗得发白的衣裳,还有一座炉子,和一个布满铁锈的水壶。有点乱,但明显有人生活的痕迹。 她刚想开口问问这里是什么地方,门却突然开了。一个正在穿衣服的胖男人推门而出,呼哧带喘,面色红润,脸上全是满足,还在猥琐地笑。 “明天我还来,等我哈,宝……大小姐?!” 男人在看到芬格里特后直接愣住。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正在穿衣服的那只手,也停滞在空中。 他身后,有个目光无神的女人,正在送他出门。 木门内传来一阵恶心的气味,芬格里特不禁捂住了鼻子。男人惊慌的目光与她碰上,她认出了他——是庄园总管,维尔。 维尔身后的女人也发现了她,瞳孔瞬间放大,在怔了一下神后又迅速低下头,然后慌忙遮掩住胸口。女人衣衫不整,有点眼熟。 她好像不是维尔老婆……他们莫非……是在偷情? 这是芬格里特的第一个想法。 呵呵,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仆从——安格斯和维尔,都喜欢偷人,真恶心。 这是她的第二个想法。 她十分鄙夷地看了维尔一眼,想:我才不管呢,他们爱干嘛就干嘛,反正也碍不着我什么事……真恶心,下次不来这里了。 这时,维尔突然动了。他迅速穿好衣服,然后强行解释道,“小姐,埃尔莎扭伤了脚……我是来送她回家的……小姐,您千万别误会,他们家实在太热了,所以我才把外套脱了。”他挤出尴尬的陪笑,五官纠缠在一起,面皮还一抖一抖的,油腻的感觉扑面而来,令人恶心到极致,“埃尔莎,是吧?”他又回头看向女人,试图让女人肯定他的说辞。 “对……对……”女人嚅嗫道,然后躲在门后,背对她们,穿好衣服。 芬格里特别过头,心想:偷人就偷人呗,还解释什么?跟我又没什么关系……哎,真倒霉,我怎么还遇上这种事了? 她虽然觉得这些破事跟自己毫无瓜葛,但心里还是跟吃了苍蝇似的难受。 “嗯,小姐知道了。”玛丽打起圆场,“总管辛苦,埃尔莎也要注意安全。”说着,她便偷偷拽了下芬格里特的衣袖,并对她使了个眼色,里面的意思也很明显——先别惊动他们,等我们离开再说。然后又高声道,“小姐,您不是还要去月亮湖看日落吗?那我们快走吧,否则就抢不到好位置了。” “嗯,我们走吧。”芬格里特会意,然后转身离开。可她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因为她觉得这个山洞,实在太过奇怪。 家?这个叫埃尔莎的,就住在这里?不会吧……看她的装扮,应该是厨娘吧……厨娘不是都住在烧仙草小街吗?所以这里怎么可能是她的家?呵呵,这个维尔,谎都不会撒,全是破绽……跟安格斯一样…… 玛丽跟上来,皱起眉低声抱怨道,“真过分……做这种事怎么不去外面呢?还是总管呢,居然带头破坏规矩……这要是让老爷知道,肯定有他好受的。” 芬格里特冷哼一声,心想:还不是安格斯起的带头作用?上行下效呗,呵呵。 刚走出二十几米远,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还没等她回过头,便又听到一个极为愤怒的男人嘶吼声——“你这头肮脏的阉猪!又来欺负我女儿!我非打死你不可,我非打死你不可!!!” 她看到,一个浑身脏兮兮的老头,挥舞着双手,从通往山顶的小路上奔了下来,然后如同疯了一般直扑总管而去。 他身后,紧跟着两名安保队的队员。 “回来!”其中一名队员边追边喊。 第553章 伪 老人还没沾到总管的边,便被他一脚踹翻。“老东西,胡说什么呢!”总管暴喝。老人捂着肚子,‘哎呦’不止,在地上不停打滚,看起来甚是痛苦。“找死呢?嗯?”总管跟上去,对着老人的胸口又是一脚。老人‘呃’的一声,瞳孔收缩,两眼放大,随后便连声惨叫起来,如同杀猪一般。 怎么还打人了?芬格里特连忙向回赶。这人都这么大岁数了,维尔怎么下得去手的?安格斯的手下都是些什么人啊! 这时,她看到埃尔莎慌忙跑出山洞,抱住总管的大腿,哭着哀求道,“总管,求你,别打了,别打了……大小姐还在,大小姐还在……” “你……”总管迅速瞥了一眼芬格里特,脸上泛起的暴怒之色渐渐褪去。他咳了一声,又用十分严肃的腔调道,“松开,快松开,成何体统!埃尔莎,你爸当年犯下的罪过,就算判死刑都不为过!要不是老爷看你们可怜,早就把你们撵出去了!可你为什么还不知悔改,非要任由你爸这个老疯子到处乱逛!” “我错了,主管……我错了……”埃尔莎大哭不止。 总管偷偷看了芬格里特一眼,继续道,“如果没你爸,老爷不会过得那么不如意,更不用体会到骨肉分离的痛苦!”他做出忧愁的样子叹口气,又道,“埃尔莎,我刚才也不是故意要打你爸,你知道的,你爸总是喜欢乱伤人,我是出于自保才会这么做的。埃尔莎,你先起来好吧?” 可埃尔莎只是抱着他的腿哭,没有一点松手的意思。 两名安保队员赶了过去。一个向总管问好,另一个扶起正在打滚的老人,“别喊了!吵死了!”老人十分恐惧地看看扶他起来的安保队员,不叫了——他好像很怕他。 芬格里特也赶到,指着老人,怒道,“为什么打人?他都这么大岁数了,你没轻没重是吗?” 总管忙陪笑道,“小姐,不是我不知轻重,而是这个人太过可恨……他叫索林,就是多年前……诬陷你的那个索林……再说,刚才是他先动的手……” 芬格里特一怔,看向老人。记忆中,那个经常陪伴在艾琳娜夫人左右的总管浮现在眼前——礼服,礼帽,得体的举止和既不骄傲也不卑微的态度,这是她对那个叫索林的总管的全部印象。 可面前这个索林,又脏又臭,穿着麻布衣裳,猥琐不堪,就跟个从贫民窟里跑出来的老头似的,而且精神恍惚,眼神迷离,一看就是得了某种精神疾病。 她认了半天才把他认出来。他怎么变成这样了?她惊讶地想。哦,安格斯好像提过……说他疯了。 当初,索林联合凯拉,诬陷她偷了继母的项链,因此她才会把离家出走的计划提前进行。说实话,她并不记恨他们,因为她真正恨的人是安格斯。她迟早都要走的。她只是伤心,因为那是她第一次遭到背叛。她同凯拉无话不说,还把她当成了姐妹。可就是这样一个姐妹,却诬陷她偷东西。 一条破项链而已,她至于去偷?不好的记忆涌现,心里堵得慌。她不再去看索林,同时,她也斩断了那段回忆。 “那你也不能打他。”芬格里特对总管说,“就算他犯了罪,也应该由侦探来管,而不是你。你没有这个权力。再说,他都这么大岁数了,就算动手,也不能把你怎么样吧?” “小姐教训的是,属下谨记。”维尔恭恭敬敬地说道。“起来吧,埃尔莎,大小姐都来了你就别闹了好吧?快向大小姐问安啊,忘了庄园里的规矩是吗?”他又对埃尔莎说。 埃尔莎抹抹眼泪,站起身,对芬格里特鞠了一躬,然后带着哭腔道,“大小姐好。” 那两名安保队员也行礼。 庄园内的规矩整得跟封建社会的礼教似的,这是芬格里特极其讨厌的一点。仆从见到主人,要问好,要行礼,要露出微笑,还要随时随地伺候。她感觉自己最近这一个月的生活,就好像穿越了一般。 老爷,切,什么老爷?安格斯是有封地,还是有爵位?算是个什么老爷?还有小姐、少爷、夫人之类的,这都是什么啊!真是一帮封建余孽想出来的称谓!哎,头疼。等我真成家主了,我一定要把这个规矩改一改,别成天老爷小姐少爷的乱叫了。不就是一份工作嘛,又不会要了他们的命!以后,叫我miss,别叫dy,不习惯。 “带他去看伤。”她对那两名安保人员吩咐道,“告诉艾玛,钱从我这里出。” “是。” 安保队员架着老人离开。 “小姐……我想陪我爸一起去……”埃尔莎卑微地请求。 这都什么事啊!芬格里特心里一阵烦躁,那是你爸啊!跟我请求什么?我的天,这些人的脑子是不是都有什么问题啊!你只是这里的员工,又不是这里的奴隶,你在干什么啊! “去吧。”她皱眉答应。 这个规矩必须改!古代人吗?不把自己当人是吗?安格斯啊安格斯,你可真行!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你就这么喜欢作贱别人是吗? 埃尔莎鞠躬,赶过去扶住了自己的父亲。 “不许打人,”芬格里特看向总管命令道,“以后都不许再打人。” 总管低头陪笑,“是,属下谨记。” 不知为什么,芬格里特总感觉哪里不对劲,但一时半会儿又想不到哪里不对劲。她看看那扇木门,又看看挂在粗麻绳上的衣服,突然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劲:维尔和埃尔莎是情人关系,他怎么会对她的父亲下如此狠手呢?按理说,不应该吧……不管青红皂白就是一脚,就像见了仇人似的……还有,刚才索林喊什么来的?……又来欺负我女儿……为什么是又? 心里隐隐出现一个不安的想法,但她很快便把它给摁下去了。不会,安格斯会放任属下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安格斯是混蛋,但还不至于混蛋到这种程度吧?……胁迫女性发生关系……这可是犯罪啊…… 索林等人在她面前走过。埃尔莎一脸痛苦一脸茫然,眼中依旧无光。她老了,但风姿犹存。芬格里特还记得她多年前的模样。她是当年的女仆队里最漂亮的那一个,还特别高傲。据说,当初在玫瑰庄园内,有很多小伙子都喜欢过她,但她一个都看不上。 看到她现在的样子,芬格里特不禁在心里感叹起命运的无常和事事的难料,还有岁月的变迁。 索林在经过芬格里特身边的时候突然倒吸一口凉气。她转过头。那双布满眼睑的眼睛,碰上了她的视线。她看到了恐惧与慌张,还有震惊与错乱。 他怔住,露出一副见到鬼的表情。 他叫喊一声,开始挣扎。他又叫喊一声,颤抖着向后退去。 “爸?” 他终于挣脱了,不知哪来的力气,居然把搀扶他的安保队员给拽了一趔趄。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索林突然侧过头,并伸出双手奋力摇摆,就像在抗拒什么十分可怕的事物一样。他恐惧地大叫道,“我不跟你走……你不要过来!你去找畜生,是畜生对不起你,不是我……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呀!!!” 他跌跌撞撞地向后跑去。阳光照亮他衣服上的污垢,就像许多块结痂的伤疤。 第554章 不孝 他把我当成了谁?他口中的畜生,又是谁?妈妈和安格斯?……畜生对不起你……安格斯对不起我妈妈?安格斯对我妈做了什么? 多年来的怀疑在这一刻汇聚成型,并逐渐清晰起来。 ……妈妈无缘无故得的那场病,莫非真是安格斯做的?妈妈不是因为伤心过度才得的那种病,而是安格斯害的对吗! 脑子开始充血,四肢开始发凉,浑身开始发颤。 为了和情人在一起,你就毒害了我妈妈是吗!混蛋,畜生,不是人的东西!为什么当初死的人不是你! 她瞪着眼,直接赶过去,拽住索林的胳膊,厉声喝道,“快说,是谁害了我!” 索林吓得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了地上,身体颤栗,口中喃喃,“不是我……不是我……”他连看都不敢看她一眼,还带着哭腔道,“不要,我不要死,你别找我,你别找我……” “说!”她又悲又怒地高声呵斥,“快说!要不然,我就把你带走!” 心里像被无数荆棘藤蔓缠绕,窒息无比。 “小姐……”埃尔莎哀求,“我爸精神不好,求您别吓他……” 芬格里特看得出来,埃尔莎很想做些什么,但又不敢。但她现在根本不可能理会她的感受——妈妈究竟是怎么得的那场病,她非要搞清楚不可! 头一天还能好好的,怎么第二天就不认识她了?还把她和弟弟往外赶,说他们是怪物……往日的阴霾在头顶浮现,她觉得天空的颜色,都黑了下来。 是安格斯害的对吗!要真是他做的,我非杀了他不可!她咬牙切齿,她歇斯底里,她悲愤不已。 她扭住索林的胳膊,奋力一拉,“看着我,看着我!说,是谁害死了我!” “小姐,他就是一疯子,他说的话……”总管走过来,充当起和事佬。 然而还没等他把话说完,芬格里特的暴怒便喝退了他——“走开!给我走开!” 总管连忙后退两步,低下头。 索林将头埋在另一只手的臂弯下,道,“不是我,不是我,别来找我,别来找我……”他蜷起身子,呜呜地哭了起来。 “说!”芬格里特再度暴喝,泪水不争气地涌出,心里像被撕开了似的疼。 “你想让他说什么?!” 一声怒喝,在身后响起。 “一个贵族家的大小姐,居然拽着个老疯子胡喊,成何体统?!还当着下人的面!” 芬格里特转头,看见一脸愠怒的安格斯。他身后还跟着四名安保队的队员。安格斯拄着手杖,正很是不满地看着她。 呵呵,正主来了,那我就直接问他吧! “我妈究竟是怎么得的病?”芬格里特松开索林,质问道,“是不是你害的?” 埃尔莎连忙赶过来,扶住索林,然后问起他怎么样。索林将头埋在身体里,瑟瑟发抖。 安格斯一怔,随后大怒道,“又来了是吗?” “安格斯,跟我说实话!”芬格里特咬着牙道。她现在都恨不得生吃了他。 “你想听什么实话?” “我妈,究竟是怎么死的?”她抹抹泪,一字一顿地问。 安格斯长吁口气,闭上眼缓了缓神,复睁开眼道,“想吵,回去再吵,别在这里发疯。” “说!!!”泪水再次流下,她大吼。 “芬妮是我老婆,我怎么可能害死她?!”安格斯既痛苦又愤然地回吼,“都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在怀疑我?”他摇摇头,又捶捶自己的胸口,“闺女,能不能不要闹了?在外面,有人想要我的命,而家里呢,你又同我扯起这些陈年老事……我现在的精力有限,根本没时间跟你吵……” “回答我!” 愤怒在头顶盘旋,芬格里特早就不管不顾了。 “不是我!”安格斯猛顿一下手杖,愤怒回应。接着,他便喘起了粗气,还捂住胸口,并露出十分痛苦的表情。 总管连忙赶过去,扶住他,“老爷,小姐还小,不懂事,您千万别往心里去……老爷,身体要紧啊……” 安格斯推开他的手,凄然道,“都快三十了,哪里还小?哪里还不懂事?她就是盼着我早点死,好给她腾地方呢!当初我都多余生她!成天好吃好喝好住好玩地伺候着,家业也全都给她了,她还这样!可见在她眼里从来没有我这个爸爸!让她喊,让她嚎,让她气死我吧!也省得清风组的人动手了!”说着,他便流下了眼泪。 “小姐,快向老爷道歉!”总管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芬格里特知道,安格斯又是在做戏——他要在所有人面前,将自己弄成一个不孝女的形象,然后让他们同情他,可怜他,站在他一边。 这几年,他一直都是这样。 芬格里特早就习惯了,所以她也不准备辩解。而且,经过安格斯的这一系列表演,她居然还冷静了一些——索林肯定知道真相,那就当众揭穿安格斯的伎俩呗!一旦确定是安格斯害了我妈,那我就直接报警! “索林,看着我,”她擦擦眼泪,低头看向索林,然后用十分平静的声音说,“你是不是认识我?你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吗?是不是——”她指向安格斯,“被他害死的。” 安格斯怔住,在场的所有人都怔住。 “小姐,我爸疯了……您别为难他……求你……”埃尔莎极其为难地替自己的父亲回答。 “让他说,你别说。” “芬格里特!”安格斯这次是真生气了,他面如金纸,气喘如牛,大声呵斥道,“你是想让个疯子来指认你爸是杀人犯对吗?!” “你就是杀人犯!”芬格里特瞪向他,咬着牙道。 “小姐!”维尔怒道,“索林从来没见过芬妮夫人,他如何知道夫人是怎么得的病?!小姐,你实在是太过分了!老爷可是你的亲生父亲,难道你一点孝心都没有吗?” “那他为什么怕我?那他为什么一见我就跑?”芬格里特的怒火又冲总管发了过去,“你也不是什么好人!你同安格斯一样,都喜欢偷人!都是渣男!别以为我看不懂,你这是在偏袒他!” “小姐你……凭什么污人清白……”总管脸色大变,辩解道。 “对!都是我干的,这世界上所有的坏事都是我一个人干的!”安格斯暴怒起来,他猛顿手杖,将地面顿得哐哐作响,“不光你妈是被我害死的,就连你艾琳娜阿姨也是被我害死的!我就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我就是个专门杀老婆的混蛋!说吧,你想干什么?是想让我偿命,还是想让我蹲监狱?闺女,说吧,我怎么做你才会满意?说吧,只要你能说出来,我就会满足你!我这条命够吗?不够的话我可以死两次,再不够的话我还可以死三次,直至死到你满意为止,如何?” 可她真想让他死吗?离家出走也好,不肯原谅他也罢,她只是想让他死吗?好像不是。她要的是母亲没有得那场病,她要的是父亲没有在外面找情人,她要的是完整的家和温馨的港湾。 可这一切,都不可能再拥有了。 “畜生!”这时,索林突然大吼,“你把小姐怎么了?你把小姐怎么了?!”他颤颤巍巍地站起身,目光直直地盯住安格斯,“啊啊啊,你把小姐怎么了!!!” 第555章 纠结 “混账东西,我让你骂!”总管一个箭步窜上前,抡圆了巴掌,照着索林的脸就是一耳光,“还骂吗?还骂吗!” 索林被打得两眼发痴,脚步踉跄,他在摇晃几下后,便直接瘫倒在地。埃尔莎大哭,“总管,老爷,求求你们,别打他了,别打他了……”说着,她又去查看索林的伤势。 “再不好好教训一下,他就更加无法无天了!”总管表现得十分愤怒,他撸起袖子,再度向前,“埃尔莎,让开!我今天非打到他长记性不可!” “总管,求你!”埃尔莎大叫。 “维尔!”安格斯喊住他。 总管止住动作,回过头。 “算了,一个疯子而已,你跟他计较什么?”安格斯叹口气道,“让艾玛给他开点镇静相关的药,别让他再到处乱跑了。”他再次叹息,然后摆摆手道,“送他回去,我不想再看见他了。” “是,老爷。” 总管让埃尔莎把索林扶起来,然后像个管教似的,‘押’着他们向山洞走去。 “看见了吧?”安格斯看向芬格里特,指向他们的背影说道,“都看见了吧?他也诬陷我是个罪犯。可他是个疯子!我可以不同他计较!但你不同,你是我闺女,你是我亲闺女!你怎么也要诬陷我?而且,你没疯吧?你怎么连这点判断能力都没有?”他凄然道,“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要置我于何地?嗯?你要置我于何地!” “你敢跟他对峙吗?”芬格里特怒目相向,“你敢吗?”她冷哼一声,“你不敢,你一点都不敢,因为你心中有愧!” “你……”安格斯的身体突然向下一坠,然后奋力用手杖支撑住身体。他闭上眼,露出十分痛苦的表情。他身后的安保人员连忙扶住他。他的身体弯了下去,额头上渗出汗珠,面色也开始变得苍白。接着,他又开始大口喘息。 看到他的样子,不忍与不安开始在心里纠缠,并将愤怒挤了出去。芬格里特终于意识到:他已经老了,他再也不是那个风度翩翩、神采奕奕的父亲了。她也不想这样,但她始终放不下对他的恨。心里五味杂陈,又酸又疼又憋屈。控制不住,眼泪再次滑落。 “老爷,没事吧?”有安保队员问。 安格斯摆摆手,复睁开眼,看向芬格里特,眼里流露出悲凉与失望相结合的神情,缓缓道,“让她把我气死吧,这样,她就能满意了。”他苦笑一下,继续道,“呵呵,死了也挺好,正好能与芬妮在天堂相会。我想她,想得发疯,想得发狂,想到每天都会在梦中与她相见。”他仰天长叹,“那时候,多好啊,老婆,孩子,温馨的小家,没那么多屁事,也没那么多的压力……”他摇摇头,长叹一口气,“早知道会这样,我才不会到中心区来,守着k区的那个小家多好……芬妮也不会得那场病……我闺女,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恨我……” 十五岁之前,她生活在幸福里。妈妈的温柔,爸爸的呵护,还有弟弟的信赖……往事一幕幕浮现—— 她躺在妈妈怀里撒娇,妈妈说:你都多大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似的呢?弟弟在旁边笑她,还用手刮着脸说:姐姐羞。妈妈说:快别撒娇了,你看,弟弟都笑你呢。她撅嘴道:就不。 爸爸给她买了礼物,是新裙子和新手表。她换上。九岁的她转身,裙摆舞动,笑着问:爸爸,我漂亮吗?爸爸说:漂亮,当然漂亮了,因为南瓜可是我的亲闺女啊!爸爸这么帅,我闺女还能不漂亮? 还有那棵树,那间小院,那架秋千和那片黄澄澄的花海…… 可这一切都不复存在了,被时间裹挟,被岁月冲走,什么都没留下,宛若流沙。 巨大的伤痛袭来。她的心,就像被什么东西突然捣碎了一样。 放声大哭。她听见自己在喊妈妈我想你,她还听见自己在问,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有人扶住她,还在低声安慰:哭吧,哭出来就好了,哭吧,好宝宝,哭吧。是玛丽的声音。 阳光灿烂,但又黑黑的,压抑得紧。她感到一阵晕眩。身上没了力气,她靠在她身上嚎啕。 “送小姐回去。”她听见安格斯说。 …… 她蜷缩在被里,坐在床上,目光呆滞,愣愣看着窗外的花园。花园在转,夕阳为它抹上一缕殷红,就像血。她还在想刚才发生的事——母亲的病,到底是不是安格斯一手造成的。 有人敲门,玛丽去开。是艾丽。她呆呆地看着艾丽从门外走进门内,又来到她面前。 “姐,晚上想吃什么?我吩咐厨房做。” 芬格里特摇摇头,表示什么都不想吃。 艾丽坐在床边,拉住她的手,“姐,那人就是个老疯子,你可千万别信他说的话。” 芬格里特不语。 艾丽叹口气,继续道,“他都疯了多少年了,见人就问艾琳娜夫人在哪儿……他也不管艾琳娜夫人叫夫人,而是叫小姐……他脑子不好使,经常说胡话,有一回还说爸爸把他女儿怎么样了……” “那老爷……怎么不把他撵出去呢?”玛丽立在一边,问。 “因为艾琳娜夫人。”艾丽看向玛丽,开始解释起这个老疯子的来由,“艾琳娜夫人去世的时候,特意嘱咐过爸爸,让他照顾下索林……索林跟了艾琳娜夫人很多年,要不是因为当年的那件事,他现在还会是总管……” “可……他也太疯了,居然连老爷都敢骂……” “所以爸爸就在人烟后面给他置办了个家。可没想到,他还是会到处乱跑……不瞒你们说,我刚嫁过来的时候,也被他吓到过。见面就问我他们家小姐在哪儿,还管我叫小松鼠……我长得很像小松鼠吗?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我当时还以为他指的是柏妮丝呢,直到费赛尔告诉我有关他的事,我才知道他要找的是艾琳娜夫人。” “他女儿就不能看着他点吗?” “根本看不住,他一有机会就会偷偷跑出去。况且,他女儿还要上班呀,所以根本没有办法。”艾丽又叹口气,“幸亏他只在人烟附近活动,否则跑到月季广场去,估计你们也不胜其烦了。” “他可别,月季广场都是女孩子在住……我们可制不住他……” “不会的,放心吧,”艾丽笑道,“月季广场离人烟那么远,他根本走不过去。” “嗯。”玛丽点点头。 “姐,别想那么多了,开心点。”艾丽又安慰起芬格里特,“芬妮刚才说想你了,还一个劲地问我姑姑在哪里。姐,去我家坐会,看看你可爱的小侄女如何?” “可他为什么,一见我就要跑呢?”但芬格里特根本没接艾丽的话题,而是看向她,问出了她一直在思考的问题,“他一定知道些什么,要不然他为什么会如此怕我?” 艾丽怔住。 “他一定知道些什么!”芬格里特从被子里钻出来,“我得去问明白才行!” 她下床,穿鞋,慌慌张张,心里又开始隐隐作疼。 如果真是安格斯干的,如果真是他干的……那我该怎么办? “姐,”艾丽拦住她,认真道,“我去帮你问怎么样?他怕你,一见你还会跑,所以由我来问更好一些。” “对,他怕我,他一见我就会跑……确实不该由我来问。” “姐,你都想问些什么?” 第556章 错位的真心 夜幕降临,她们三人穿过宁静的人烟,再一次踏上那条小路。 “姐,一会儿你和玛丽就在旁边藏着,千万别出来。我和那个老疯子单独聊。”在靠近山洞的时候,艾丽提醒芬格里特。 芬格里特道,“小心,他是个疯子,别让他伤了你。” 艾丽笑道,“放心,不会。他认识我,我还给他送过蛋糕呢。” “那也小心。” 芬格里特看看影影绰绰的树木,心中暗想:要是那个老疯子突然暴走,我就冲出去吓唬他……艾丽的安全第一……这次要是问不出什么来,我以后再想别的办法…… 她们继续向前。山洞处传来灯光,照亮了隐没在黑暗中的树,同时,透过树叶和树干,她也看清楚了山洞前的场景。 木门大开,衣服裤子鞋子箱子散落一地,粗布麻绳也被扯断,被几本破书掩埋;狼藉一片,还有人在往出丢东西,这回是被子。所有的东西堆叠在一处,如同一座小型垃圾山一般。 埃尔莎跪在地上,正抱着总管的大腿苦苦哀求,但总管根本不为所动;那个老疯子则被两位男仆役死死摁着,嘴里哇哇大叫。 芬格里特心中一惊:安格斯要撵走他们,好让我找不到人证是吗? 她大步向前,想尽快阻止他们。但艾丽连忙拉住了她,并小声提醒道:姐,先别惊动他们,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说着,她又做了个‘嘘’的动作。三人藏好。 “……别哭了行吗!”总管叹了口气说,“这是老爷的意思,不是我的意思!你没听老爷白天说:他再也不想见到你爸了吗?” “可你答应过我!”埃尔莎大哭道,“你说会帮我想办法的,要不然……要不然……我也不可能答应你……” “埃尔莎!”总管厉声打断了她,然后十分紧张地观察了下四周,又看向埃尔莎道,“老爷决定的事,怎么可能反悔?所以你还是认命吧……你先松手,别在这里胡闹行吗?” “可你答应过我的!”埃尔莎不依不饶道,“你不能这样,你说要照顾好我们的,你不能这样!维尔,求你,求你去跟老爷求求情,别撵我们走……我,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不管是打我骂我还是……都可以,而且我会随叫随到,再也不违抗你了……求你,维尔……”她拉住他的裤腿,仰头乞求。 “你……”总管的脸色已经变得十分难看,他迅速看看押着索林的那两名仆役,然后道,“别总说些让人误会的话好吧?我什么时候打过你?我也从来没骂过你吧?埃尔莎,先起来行吗?先起……” “你要是不答应,我就去告诉老爷!”埃尔莎突然暴怒起来,“告诉老爷你是如何逼迫我的!还有你那些见不得人的爱好!” “你他妈疯了吧?!”总管猛地拽起埃尔莎,连忙捂住她的嘴,然后十分警惕地看向那两名仆役,吩咐道,“你俩,先带索林离开,送他到大门口,然后再让安保队的人准备一辆车,等会儿我亲自送他们出去。” 埃尔莎开始挣扎,但总管紧紧捂住她,让她一点都反抗不了。她呜呜狂叫,四肢并用,看起来痛苦不堪。 “是,总管。”两名男仆役面面相觑,然后拉起索林,沿着小路向外走去。 “托石,你跟他们一起去。”总管又向洞内喊。 “是,总管。”正在撇东西的那个仆役从山洞中走了出来,跟上了前头两名仆役的脚步。 芬格里特有些急了,她想冲出去拦住他们,但艾丽再次拉住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然后晃晃手表,又指指手表——屏幕上有这样一行小字:玛莎,叫上几个人,把从人烟里出来的人全部拦下。尽快。 仆役走远,总管松开埃尔莎。 埃尔莎嚎啕大哭,总管立在一旁,满是愁苦和无奈。 半晌,埃尔莎哭完了。她抹抹泪,看向山洞前的东西。她似乎已经接受了要被撵出去的事实,不再缠着总管乞求哀嚎。 “疯了?想让我跟你一块死是吗?”总管看她一眼,然后气急败坏道,“刚才还有人在呢!不是只有你和我!” 埃尔莎绝望地冷笑,“是你不想让我们活了。” “我能不管你吗?你和我什么关系?我怎么可能不管你?”总管叹口气,“我在o区给你租了一间公寓,以后我养你。” “把我当成你的专属奴隶是吗?”埃尔莎满是仇恨地看向他,“然后继续用鞭子抽我,继续把我咬得遍体鳞伤对吗?” “你……”总管瞪向埃尔莎,显得颇为无奈。半晌,他又叹息道,“那也比住在这里强吧?一个破山洞,要什么没什么,就连水龙头都是坏的,而且连个窗户都没有……你在这儿陪你爹受这份罪干嘛?你就不能去烧仙草小街住吗?……对,我那点爱好是不怎么样,但我也在尽量补偿你啊!吃穿用度什么的我都在尽量满足你好吧?” “你就是个变态。”埃尔莎咬着牙,恨恨地说,“那些东西,同你对我造成的伤害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总管长叹一口气,“我对你真心的,不管你怎么想,我也告诉过你很多遍了。至于我为什么会对你那样……我也解释过,如果不那么做,我心里就像缺了什么东西似的,根本提不起兴趣……埃尔莎,你也可以咬我啊,哪怕咬下我一块肉,我都不会怨你,可……可这是咱俩之间的秘密,你不能当着外人的面说出这些事啊!” “真心?”埃尔莎冷笑道,“你的真心还是留给你老婆吧,我不需要。” “我多少年都没碰过她了!埃尔莎,你还要让我表白几次你才肯相信?从始至终,我爱的人就只有你一个!她只是我向上攀爬的工具而已!” “我爸也是,对吧?”埃尔莎再度流泪,“我爸也是你向上攀爬的工具!你成功了,你取代了他,终于成为这个了大总管了。然后,你就开始欺辱他,开始作贱他,并虐待他的女儿!维尔,你简直就是个畜生!亏得我爸当年对你那么好,你居然就这么报答他!” 总管激动道,“因为他骗我说会让你嫁给我!但转头就让你去相亲!相亲对象还是佐藤家族的继承人!我那会儿什么都没有!又怎么可能竞争得过人家?我当年对他也是死心塌地的,可是他呢?他是怎么对我的?他明明知道我们已经私定终身,却还要把你从我身边夺走!所以我才会恨他,恨得都想让他立马去死!但我一想到他是你父亲……” “我从来都没喜欢过你!”埃尔莎狠狠道。 总管怔住,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半晌,他问,“你说……你说什么?……那……当年的那一夜……是,是……是什么?”他靠近两步,抓住她的肩膀,“那你那天晚上,为什么要那么做?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那天夜里发生的事……难道是假的吗?” “我只是为了报复一个人而已!”埃尔莎推开他的手,十分冷静地说,“当年,我挑了一个最丑,最恶心,也最猥琐的人把自己交出去,就是为了报复他的有眼无珠。” “最丑……最恶心……最猥琐?”总管的脸开始抽搐,“最丑……最恶心……最猥琐……”他如同机器一般重复起这些话,他的精神看起来有些异常。 “维尔,我不会跟你走,就算饿死在外面,我也不会跟你走。”埃尔莎哽咽道,“就这样吧,维尔,别来找我,以后也别再见面。你走吧。等我收拾好东西,就会同我爸离开。” “你在骗我是不是?”总管突然发了起疯,他猛地扑上前,掐住埃尔莎的脖子,恶狠狠地咆哮,“你在骗我是不是!!!你怎么可能不爱我?你怎么可能不爱我!!!” 第557章 误会 艾丽连忙起身,高声喝止,“住手!快住手!你想掐死她是吗?!”说着,她便向二人的位置赶了过去。芬格里特和玛丽也跟了上去。 总管愣住,转头看向她们。他先是一惊,然后倒吸一口凉气,掐着埃尔莎脖子的那双手也颤颤巍巍地缩了回去,接着,他倒退几步,面露凄惶的神色,又连忙低下头。但他的眼珠子还在滴溜溜直转,看样子是在思考接下来的对策。 埃尔莎被玛丽扶住,猛咳几声,接着,不知是因为羞愤,还是因为恐惧,她直接嚎啕大哭起来。 “你想做什么!?”艾丽秀眉紧蹙,“欺负了人家不说,还要致人于死地是吗?” “夫人,属下并没有欺负她……这……这是两厢情愿的事……”总管面如白纸,辩解道,“这就是……这就是两口子吵架……” “住口!”艾丽怒道,“还敢狡辩!这件事我非告诉爸爸不可!身为总管,居然强逼厨娘,你这是在犯罪知道吗?!说,你还对谁下了毒手?把所有受害者统统招供出来!卡奈庄园的名声都让你这种人给败坏了!今天再不处理你,我们家都成了你的淫窟了!” “夫人,小姐,我没有,我不是……”总管慌忙哀求道,“是……是她先勾引我的……对,是她先勾引我的……我刚才只是气极了,并没有真想掐死她……” 艾丽不理他了,直接打起电话——“斯隆,带几个人到人烟后面来,有人要杀人。” 总管苦苦哀求道,“夫人,小姐,求求你们,放我一条生路,放我一条生路,我儿子才十岁,他不能没有父亲啊!” “那埃尔莎呢?那索林呢?”艾丽大怒道,“你欺负人家女儿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自己也是父亲了?不要再狡辩了,我和姐姐一直都在,你是如何欺负了埃尔莎的,我们全都听见了!今天,你必须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小姐,小姐,”总管见求艾丽不成,又求向芬格里特,“小的为卡奈庄园工作了十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小姐,求你帮小的说句好话……看在老爷的面上,看在艾琳娜夫人的面上,就饶了小的这一回吧……我发誓,我对天发誓,以后再也不欺负他们了,”他又举起手,信誓旦旦道,“如有违背,就让我不得好死!” 芬格里特更不可能理会他了,因为她觉得这个人实在太过恶心,就算是判死刑都不为过——社会上有多少利用强权欺压女性的混蛋?她可见过太多了,把女性物化,将女性视为玩物,根本不把女性当人看。而且,一旦出现负面新闻,最先受伤的,往往还是这些女性。 总管又哀求了一阵儿,但不是换回了白眼,就是换来了怒骂,于是他便开始哭,还一个劲地抽自己大嘴巴,嘴里也神神叨叨的,断断续续地诉说起他在卡奈庄园是如何任劳任怨、披星戴月、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 斯隆很快便来了,还带着四名壮汉。艾丽吩咐他们把总管抓起来,然后问埃尔莎还有什么诉求没。 埃尔莎说,她想见安格斯。 …… 安格斯的书房,夜里八点。安格斯坐在书桌前,闭目沉思;双颊红肿的总管维尔,颤颤巍巍地站在一边,等候发落;作为证人的芬格里特和艾丽则站在另一边;埃尔莎卑微地站在书房的正中央,正好面对安格斯。 因为下午刚和安格斯大吵了一架,所以芬格里特决定做个旁观者——在非必要的情况下,她才不会同安格斯主动说话。 在艾丽简单诉说完事情的经过后,安格斯睁开眼,看向总管质问道,“维尔,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要把他们撵出去了?” “老爷下午那会儿不是说过……不想见到索林了吗……所以我就……”总管畏畏缩缩地回答。 “糊涂东西!”安格斯猛拍一下桌子,怒目圆睁,“连我的意思都能给理解错,你真是白跟了我这么多年了!不想见到他,不等于就是把他给撵出去!” 总管低头道,“属下知错了。” “那你为什么要掐她?”安格斯指向埃尔莎。 总管不知如何作答,踌躇半天也没崩出一个屁来。 “那你说,”安格斯十分鄙夷地看了埃尔莎一眼,不耐烦地问,“维尔为什么要掐你?” 埃尔莎也不说,只是低头流泪。 “爸,”艾丽见状急道,“维尔欺负她,都不是一次两次了,而是欺负了很多次。刚才要不是……” 安格斯凶巴巴地看向儿媳,强行打断了她,“让她自己说。” 艾丽顿时僵住,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安格斯叹口气,换了一种比较柔和的语气解释道,“很多事,不是看见的和听见的就是全部的事实,所以最好让当事人自己说。艾丽,别忘了,爸爸可是做过很多年的状师的,所以我有自己的判断,所以我也不可能轻信谁的一面之辞。” 艾丽很明显还想说些什么,但在张了张嘴后,选择了沉默。 “你不是要见我吗?”安格斯重新看向埃尔莎,“那怎么不说话?” 埃尔莎突然跪下,伏地大哭道,“老爷,别把我们撵出去,求你了!我以后一定会看好我爸,再也不让他到处乱跑了!老爷,求你,别撵我们,要不然,我们就活不成了呀!” 安格斯怔住。 “这么晚非要见我,只是为了说这个?” “是。” “那维尔呢?” “总管大人并没有对我做什么,想是夫人和小姐弄错了。” 芬格里特彻底震惊:她在说什么?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没做什么?她为什么要这样说?为什么? 艾丽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总管的脸上露出狂喜的表情。 “真没做什么?”安格斯再次问,“埃尔莎,实话实说,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会替你做主。他,”他指向总管,“到底欺负你没有?” 艾丽看向埃尔莎,芬格里特看向埃尔莎,所有人都看向埃尔莎。 说呀,说他欺负你了,说他是个变态,说呀!快说呀!芬格里特都恨不得亲自替她说出来。 但埃尔莎的回答却是:没有,是我先对主管动的手,主管气不过,就同我打起来了。 芬格里特失望地看向她,心想:你为什么要这么说?你为什么要帮维尔说话?你到底在想什么? 埃尔莎又对总管道起了歉:总管,对不起,我刚才哭糊涂了,所以才没有把事情讲清楚。 “没关系,没关系,”总管笑道,“误会解除了就好,误会解除了就好。”他的五官在红肿的脸上拧到一起,就像是一块褶皱的猪皮。 “不可救药!”艾丽狠瞪埃尔莎一眼,大踏步离去。出门前,她头也不回地对安格斯说:爸,我回去照顾孩子了。 房门哐的一声关闭。安格斯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望着房门的方向,长叹口气。 总管兴高采烈地叫道:夫人慢走! “老爷,别撵我们走……求你……”埃尔莎抹抹泪,再次恳求。 “我从来没说过要撵走你们,”安格斯道,“是维尔自作主张。” “误会,都是误会,”总管觍着他那猪脸道,“老爷没想撵你,我也从来都没欺负过你……埃尔莎,我的错,我这就找人把你们家重新拾掇好……我的错。”说着,他便走向埃尔莎,顺势扶住她,“既然都是误会,那就不要再打扰老爷休息了。埃尔莎,快起来,然后把你爸接回去。” 埃尔莎起身,“老爷,我一定不让我爸到处乱跑了……” 安格斯厌烦地摆摆手,“出去吧,都出去吧。” 总管鞠躬,埃尔莎鞠躬,然后一同转身离开,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芬格里特心里又生气又烦躁:这算什么?这算什么?明明是受害的一方,却要向加害的一方道歉,事后还要像个没事人一样和加害者一同走出去……小孩子打架吗?这算什么事?这算什么事!这座庄园里的人,脑子都有问题是吧!安格斯更不是个东西!他明明就是在偏袒维尔,还非说什么‘看见的和听见的有可能不是事实的全部’!借口,全是借口!我就不应该回来!眼不见心不烦!……还有那个埃尔莎!简直就是不可救药!艾丽说的一点都没错!你那么喜欢跪,那就继续跪吧!自己都不想救自己,那还能指望谁?! 她转身,也准备离开。 “闺女,”这时,安格斯叫住她,“等一下,先别走。” 她回头,冷冷看向他,冷冷地问:什么事? 第558章 抗争 “闺女,凡事都应该向前看,不应该把自己困在过去的时间里。”安格斯突然说起鸡汤,“我知道你妈去世那件事对你的打击很大,我也能理解你的心情。但你总不能一直沉沦在过去,而对自己的未来不管不顾吧?人生不过匆匆几十年而已,你何必让自己过得如此不开心呢?” 芬格里特转过身,冷笑道,“安格斯大人,您是在试图教会我如何对待人生吗?那就抱歉了,我不会听,也不想听,因为你根本没有资格——一个心术不正、谎话连篇、欺男霸女、无恶不作的人渣,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安格斯面显愁苦的神色,十分无奈地看看她,然后摆了摆手道,“行,不想听我就不说了。你走吧,注意休息。” 芬格里特转身离开。在开门的瞬间,安格斯又道,“闺女,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芬格里特知道他指的是母亲得病的那件事。“我会查清楚。”她停住,头也不回地说,“如果真是你……” 我会怎么样? “如果真是你,” 地毯的尽头,是通往大厅的路,幽深困顿,像极了她现在的心情——迷茫,未知,还带有恐惧。 “那我就会报警。” 她顿了一顿,又道,“最好不是你。” 她走了出去,将安格斯和他的辩解一同关在了门内。 灯光有些暗,心情也有些暗。地毯软软的,踩上去又生出一种无力感。 回来干嘛?我回来干嘛?过自己的日子不好吗?上班下班,追电视剧,看别人的喜怒哀乐,嘻嘻哈哈过好每一天不好吗?我干嘛要回来?我就不应该回来,这样,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这样,我就能继续没心没肺地过好自己的小日子了。 走廊很压抑,很压抑,就像有座无形的牢笼,把她困在了里面。 …… 回到房间的时候,玛丽已经端来了晚餐。是猪肋骨和浓汤,还有三根法棍。她随便吃了几口,便再也吃不下了。心里堵得慌,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埃尔莎的不懂抗争。 “小姐,个人有个人的命,你帮不了那么多的。”玛丽在旁边劝。 “她怎么就那么喜欢跪着?”芬格里特气道。 “可能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再怎么难言,也不能让人随便欺负吧?她这是在干嘛?明知是个火坑,还非要往里面跳!不想活了是吗?” “艾丽夫人也是这么说的。”玛丽说,“小姐,你和艾丽夫人都是好人……但她自己不争气,那就没什么办法了。小姐,别想她了,再想出病来,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如果你是她,你也会如此懦弱吗?”芬格里特突然问,但刚一问完她便后悔了——玛丽之前的遭遇也够可怜的,我这不是在揭人伤疤吗?哎,最近智商下降得也太严重吧……说话都不经过大脑了…… 正后悔着,却听玛丽说,“放在以前,我可能会同她一样,但要是现在,我肯定会站出来揭发总管的恶行——凭什么欺负我?都是爹生娘养的,凭什么给他白欺负?如果我是她,肯定会让总管付出相应的代价。管你是多大的人物?犯了法,就应该受罚。” 芬格里特说,“就是,就算是源先生犯了法,也应该受到相应的惩罚。” …… 第二天一早,她听见艾丽在楼下大吵大闹——她要带孩子回娘家,貌似还同费赛尔大吵了一架。费赛尔一个劲地道歉,但艾丽就是不听,还抱着孩子阴阳怪气地骂起总管来——“我可不待,都成了别人的淫窟了我还怎么待?我姑娘才两岁,这要让他得了手了,我可活不成了。”她身边还有一个很大的行李箱。 周围的女仆一边劝一边憋笑。 费赛尔说:没人敢碰咱们闺女,谁要是敢碰,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艾丽不依不饶:可人家现在还好好的呢,根本没人管!就这样一个人放在家里,我怎么可能会安心?我不管,说什么我都得回家,反正我是待不下去了。淫窟,想想就恶心! 听到这儿,芬格里特便明白了,艾丽这是在用行动抗议安格斯的不公。 费赛尔急道:你说是谁,我去打他!你别回家好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爸对我有多大的意见,我要是想去看你,他又得给我甩脸子……老婆,别走好不好…… 芬格里特又气又好笑,她推窗对弟弟说道,“就你还打人呢?瘦得跟猴似的,不让别人打就不错了。” “姐,别说风凉话了,你快帮我劝劝艾丽啊。” “劝不了,”芬格里特说,“我也不想待了。家里有祸害,不安全,我也想走。” “姐,那上我家玩去呗?”艾丽抬头看向她,道,“我家也有花园,不过不是飘在天上的,而是建在后院的,虽然没这里的大,但花样比这里的要多。姐,我家厨子做饭也比这里的好吃,要不要去试试?” 芬妮开心拍手大笑:“好吃的,好吃的。” 芬格里特心想:貌似也不错,就当散心了。于是对艾丽说道,“等我收拾一下,马上下来。” 说着,她便准备去收拾行囊。 “简直胡闹!”正在这时,安格斯的声音突然响起。芬格里特再次来到窗前,只见安格斯穿着睡衣,从正门处走了出来。 “都没事情做了?嗯?”他对女仆们发起火,“在这儿看什么热闹?该干嘛干嘛去!” 女仆们鞠躬,说:是,老爷。然后散向各处,就像一朵朵蓝色的小伞。 “艾丽,庄园在戒严,别胡闹了好吗?”待女仆们都走干净后,安格斯急道,“外面不安全,清风组已经抓走了席拉,如果你再出什么闪失,那我的罪过可就大了!——自家儿媳妇的安全都保障不了,那我这个做公公的是干什么吃的?到时候我又如何向你爸妈交代?” “爸爸,您说笑了,家里有这样一个人在,我才真正不安全呢。”艾丽笑吟吟地说,“又用鞭子抽,又用牙齿咬的,咦~,光是想想就觉得瘆得慌。”说着,她又看向自己的闺女,笑着问,“宝贝,你说是不是?有人用鞭子抽人呢,真是太可怕了。” “鞭子,鞭子。”芬妮啥也不懂,光在那拍手傻乐。 安格斯重重吁了口气,终于说起了正题,“这都是没证据的事,我怎么可能不问青红皂白就把人给抓起来?艾丽,别难为我行吗?” 艾丽装作十分惊讶的样子笑道,“爸爸,您要是这么说,我可承受不起。我哪里敢为难您老人家?您是长辈,我是小辈,哪有小辈为难长辈的道理呢?” “那你能不能不走?”安格斯问。 “他要是不在,我就可以不走。”艾丽正色道。 安格斯叹口气,目光移向别处,皱眉道,“等过了这阶段行吗?今时不同往日,庄园里不能发生任何变故。” “那就没办法了。”艾丽撇撇嘴,拉起行李箱作势就走,“宝宝,你可千万不能因为私情而包庇罪犯,这样对其他人来说一点都不公平。宝宝,将来你一定要做一个正直的人。” “我会的,妈妈,因为宝宝最听妈妈的话了。”芬妮似懂非懂地回应。 “老婆,老婆……”费赛尔连忙追上去。 芬格里特见状高声嘲讽道,“有些人,连个孩子都不如,真是白活这么大岁数了。” 安格斯脸上讪得不行,青一阵白一阵,紫一阵黄一阵。 “让斯雷调查清楚他们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然后再说怎么处理,如何?”在艾丽走出几米远后,安格斯紧绷着脸,对她的背影说道,“但在这之前,先不要惊动他们,如何?” “宝宝,爷爷不想让咱们回去,你说咱们还回去吗?”艾丽停下脚步,向女儿问。 芬妮回过头,看向安格斯,笑着问,“爷爷,你为什么生气了?是不是因为芬妮没给你打招呼,所以你才生气了呢?” 安格斯紧绷的脸缓和下来,笑道,“没有,没有,爷爷刚才只是在想别的事情。” “什么事?是好吃的吗?有冰淇淋吗?芬妮想吃冰淇淋。” “没有冰淇淋。”艾丽唬着脸道,“还想感冒是不是?一星期一支,你昨天已经吃过了,今天没有。” 芬妮撅起嘴,作势要哭,“我就要吃,我就要吃,臭妈妈,坏妈妈,我让爷爷给我买。” “爷爷给你买,爷爷给你买。”安格斯脸上露出笑容,“宝宝不哭了哈,爷爷给你买。”他边说边走了过去。 “爸!” “小孩子嘛,少吃一点没关系的。” “走,爷爷带你吃冰淇淋去。” 第559章 登岛前的准备 优盘里的资料,是疑似康纳德逼死迪莎的相关证据,也是那个被送到精神病院的塔季娅娜,藏起来的东西。优盘里还有一封简短的信,上面说:守卫队的朋友们,如果你们还没忘记侦探誓词和守卫队建立的初衷,那就将这个罪人绳之以法吧。还天照岛以公平,是我们共同的宏愿。清风组留。 “这件事,暂时不能处理,”在玫瑰小屋二楼,斯雷对大伙说道,“所有人也不得外传,具体原因我刚才也解释过了。但我向大家保证,等清风组的事情完结,我就会立即启动调查康纳德的程序——由岛办公厅直接调查,不会经过侦探公会的同意。这也是安格斯大人的意思。” “他们把这个东西给我们做什么?”阿德疑惑道,“这一点都不像他们的风格啊。如果按照以往的逻辑,他们这次的暗杀对象应该是康纳德才对吧?” “我猜,”斯雷道,“他们是为了转移我们的注意力,也是想让安格斯大人放松戒备,然后再趁我们不备,对大人进行刺杀。” 阿德点点头,“那他们会不会给康纳德送去一份有关大人的东西?然后让我们互相调查,相互攻讦,接着再趁乱对所有人下手呢?” “不上他们的当就是了,”斯雷说,“任他们是风是雨,只要我们安如磐石,他们就毫无办法。” 阿德不再说话。 斯雷继续会议,他调出一张从z区海岸边拍摄到的照片,用激光笔指着大海的远处说,“据奈佛交代,‘仙宫’就在这个方位。明天他会将仙宫内部的地图完整描绘出来,然后我们就可以上岛了。侦探公会将派遣一百五十名特战队员前来助阵,我们也会派出一百三十名安保队成员执行任务,届时由斯隆统一带队指挥。我和奈佛会作为先遣队首先登岛。朴松民和迪伦留在船上,做好相关的技术应援……” “我又不是搞技术的,你把我留在船上干什么?”朴松民一听要把自己留在船上,便忍不住站起身打断了斯雷。 斯雷气恼地看他一眼,提醒道,“开会呢,能不能遵守下纪律?如果有意见,等开完会再说行吗?” “我不留在船上,我要上岛。”朴松民道,“我是一线,不是后勤,你把我留在船上没用。” 斯雷皱起眉,十分不满地看向他。 朴松民摆出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姿态,同他对视起来。他想:我比你能打好吧!你居然想把我留在船上,怎么想的?如果岛上真有清风组的人在,你能对付得过来? 这时,迪伦也缓缓站起身,并露出渴望的眼神,嚅嗫道,“队长……我也想去岛上……我想救席拉……” 斯雷看他一眼,长叹一口气道,“你去做什么?送人头是吗?让他们绑了一个席拉还不够?迪伦,这次不是平常的小打小闹,而是真的会死人的!” “可席拉丢了这么多天……她要是出了什么事怎么办?”迪伦的声音有些哽咽,“要不是因为我……她也不会被他们抓走……” “跟你有什么关系?”斯雷烦躁道,“我不是都已经说过了吗?是我过于轻敌,才会导致这样的结果。迪伦,做好你的本职工作,一线不是你的战场,你的战场是那二十架无人机和保持通信畅通与反屏蔽。”他顿了一顿,换了一种比较柔和的说话方式,“迪伦,服从命令是我们的天职,所以别再提这种无理的要求。坐下,我们继续。” 迪伦抹抹眼泪,坐下。 “你呢?”斯雷看向朴松民,“你还想继续吗?” “给我个理由,为什么不让我上岛。”朴松民不忿道。 “因为你总是擅自行动。”斯雷强硬地回应,“在我们团队内,你是最不稳定的那个因素!我还能让你参与这次行动,就已经是破例了!朴松民,我再说一遍,给我坐下,否则,我就取消你参与行动的资格!” “我非去不可,”朴松民犯起了牛劲,因为这是他头一次遇到不让他上一线的情况,“我说什么都要去!就算你不让我去,我也会自己想办法!” 气氛顿时变得焦灼起来。两人谁都不服谁,现场寂静无比,只能听到众人的呼吸声。 斯雷冷哼一声道,“是不是我平常表现得太过和善,以至于让你把我当成恩特那个软蛋了?朴松民,别逼我关你禁闭!” “那你就关!是个爷们就关!”朴松民毫不示弱。 斯隆连忙拉拉朴松民的衣服,示意他别冲动。 “队长,那我呢?我好像没被派任务。”这时,阿德突然问。 “你有别的任务,”斯雷缓了缓情绪,道,“待会儿我单独和你说。”说着,他又皱了皱眉,补充道,“不许说你也要去岛上。” 阿德笑道,“我又不会格斗,我去做什么,那不是给你们添乱吗?” “知道就好。” 斯雷瞥了朴松民一眼,阴阳怪气道,“为了这件事,大人组建了将近一个营的兵力,还动用了总部的最先进设备,所以多一个能打的少一个能打的又能如何?有些人,真别把自己太当回事!” “就你好?设计的是个什么玩意?”朴松民冷笑道,“先遣队就两个人,当自己是超人呢?奈佛是圣童,真有超能力,可你呢,你一个普通人,是能挨住枪崩还是能扛住刀砍?先遣队居然就安排了两个人,你找死呢吧?” “因为我和青柠打过照面,我知道如何保障自己的安全。” “呵呵,真巧,我也是哎——我前天刚和她打了一架,而且还过上了几招。” 二人又开始互相瞪,就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朴松民心想:老子有博士刚给的高科技装备,你有吗?个不知好歹的玩意,如果我去了,又刚巧碰上青柠,至少我还能带着你一块跑,可如果你一个人去,那不就是在找死呢吗?他妈的一把音速剃刀就能把振动分子护盾干碎,你能禁得住?就算你是铁做的也不行吧?更何况你现在还断了条胳膊!脑子缺根弦的玩意,我虽然烦你,但也没想让你死啊! “斯雷,让他去吧。”这时,楼下响起安格斯的声音,众人回头。 “多一个帮手多一份胜算,别吵了,吵得我头疼。”安格斯徐步上楼,看起来十分疲惫。 众人起身,问好。安格斯摆摆手,示意他们坐下。 “做好通信,再让无人机多巡航、提前报点,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他走到主席台前,放下一纸文件,“明天将会是场硬仗,所以一旦发现情况不对,就要迅速撤离,千万不能恋战。都能平安归来,是我对你们的唯一要求。” “是,大人。”众人起身回复。 安格斯又看向朴松民,并说出了一句意义不明的话,“朴助理,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但也要多为关心你的那些人考虑——比如你的同事,你的朋友,你的知己,你的爱人。” 朴松民似懂非懂,回了个是。 “诸位,遇事别冲动,平安回来。” 第560章 破雾 t 第561章 入岛 迷雾完全散去,取而代之的,是蓝如宝石的大海,和一座被高山环绕的小岛。说是高山,不如说是峭壁。朴松民就没见过这么笔直的山,通体墨绿,高度一致,如同巨大的城墙般屹立在岛屿的四周。白云在岛屿上方漂流,在海面上留下一团团暗色的影子。小岛的周围好似在发光。它周围的水,被染成了淡绿色,远远看去,就像是浮萍一般。 “可以了,就停在这里吧。”在游艇再度前行一段后,奈佛对指挥室命令道,“再往前,他们就会发现我们了。” 巨大的锁链声响起。船头两侧的船锚开始下落,激起浪花,泛起泡沫。再经过一段滑行后,船体终于停止。 “放冲锋艇。”奈佛说。 悬挂在船体右侧的冲锋艇缓缓落下,伴随着绳索的伸缩声。清脆,悦耳,响亮,接着是冲锋艇碰撞到海面的声音。 “放置完毕。”指挥室回应。 奈佛走向船头右侧,扶住早已准备好升降设备,对着岛屿摆了个进攻的手势,然后笑道,“走,救人去了。” “用不用先让无人机探索一下?”斯雷问。 “你猜,我为什么要让你们准备无动力的冲锋艇?”奈佛微微一笑,直接跳出船身,滑向大船旁的小船。他的身影消失。 “快点,别耽误我救女儿!” 底下传来他兴奋的声音。 朴松民和斯雷互看一眼,然后依次走到升降设备前。斯雷的右手很明显使不上力气,他在努力了几次后,也没能握紧升降设备的把手。 朴松民见状皱眉道:“要不我抱你下去得了。” 斯雷瞪他一眼,然后咬起牙,拼命攥住把手,接着便按下了下降按钮。他如海燕一般滑向小船,迅猛而快速。奈佛接住他。 朴松民心想:你就作吧,等你胳膊真废了的时候,就有你哭的了。他扶住升降设备,用右手大拇指摁下按钮,然后跳离船头。风在耳边轻响,他滑过白色的船头,又看到洁白的船身,最后顺着绳索的方向,落在了那条仅能容纳四人的小船上。 奈佛接住他。 “行,出发。”奈佛拍拍他的肩膀。朴松民松开升降设备,自觉坐向船的左侧,然后握住桨。 斯雷已经坐在了右侧,看样子他是也想划船。但奈佛撵走了他,并嘲讽道,“怎么,是怕自己受不了伤得不到嘉奖就想自己给自己弄伤呗?呵呵,为了个破奖章,胳膊都不要了是吗?一边待着去,别耽误我的正事。”说着,他便扒拉开斯雷,然后坐了上去,握住船桨。 斯雷一脸愁苦,又一脸无奈,只好坐在中间。 “你就不应该来,”朴松民看他一眼道,“让斯隆来不好?” 斯雷冷哼一声道,“放心,我不会拖你们后腿。”说着,他又忧心忡忡地看向那座岛屿。 朴松民心说:什么玩意?老子关心你呢,你听不出来是不?个缺根筋的傻缺!切,爱怎么的怎么的吧,反正胳膊也不是我的。 “别吵,现在我是老大,你们都得听我的。”奈佛道。 …… 岛屿越来越近,朴松民终于看清了峭壁上的景色——原来那层墨绿的颜色,是由一片倾斜角为一百二十度的森林构成。树冠茂密,鲜嫩无比,如同一朵朵绿色的雨伞,绽放在绝壁之上。 三人将船推到沙滩上,又抛出绳索,将其固定在一颗石头旁,然后检查装备,测试通信,待一切准备就绪后,才向岛屿的内部的进发。 海浪袭来,又退去,将他们的脚印湮灭,将小船摇得飘飘荡荡。当太阳升到半空的时候,他们终于来到那面石壁前——这是通往仙宫的唯一通路。 石壁凹凸不平,布满风霜,就像是一张老人的脸。它坐落于绿叶与青草间,更被它们遮掩。如果没有奈佛的带领,朴松民和斯雷肯定是不会发现这种地方的——因为这里太过普通,和周围的景色根本没有任何区别。 奈佛念了一段东方语的口令,不长,但也不短。他的神情变得凝重,还显露出一丝担忧的色彩。石壁没有动,周围也没有诡异的声响传出。 奈佛再次念了一遍口令。他这次念得很急切。 石壁依然没有动。奈佛皱起眉。 “莫非,口令被他们改了?还是我念错了?”他在石壁前来回走了几步,又摇摇头,“不会,应该不会,因为奥丁说过,这个口令只有他可以改……” 他深吁口气,再次念出口令。他这次念得很大声,并且一字一顿,生怕石壁听不清似的。 话音刚落,地面便突然震颤了一下,接着,石壁也动了——先是向内,然后向右,伴随着轰隆隆的动静,尘土开始飞扬。 “这回对了!”奈佛兴奋道,“他们没改!” 洞穴完全出现,一股浓浓的霉味喷涌而出。奈佛深舒一口气,首先踏入洞穴,然后道,“打开夜视系统,随我来。” 奈佛再次念出口令,石门关闭。 阳光被石壁完全隔绝,漆黑一片。朴松民打开夜视系统,眼前呈现出洞穴内的场景。首先是一条石阶,一直向下;四周的墙壁很明显有人工装饰过的痕迹,光滑无比,一点都没有洞窟中那种凹凸不平的感觉,而且还画着一些奇奇怪怪的画——是奴隶膜拜狗头人的场景,还有太阳、月亮和流星,狗头人对着天空中一座巨大的圆盘招手,奴隶们则在瑟瑟发抖;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符号,像是数字,又像是字母。朴松民不禁摇摇头,心想:好像金字塔里的那些玩意,我反正是看不懂…… 三人继续向前,在走了将近二十分钟后,石阶又开始向上延伸,并且,周围的墙壁也不再是光滑的样子,而是变成了普通山洞那种斑驳的感觉。墙壁上的画,也变得更为单调抽象,朴松民更加看不懂了。符号套着字母,又带着扭曲的线段,就像是小孩子的涂鸦一般。 “快到了,”这时,奈佛说,“如果有看守在,别犹豫,直接拿下。除了青柠,清风组的其他人都是普通人,所以根本不用怕。一定不能让他反应过来,否则,我们的计划就全完了。” 朴松民和斯雷点点头,然后均抽出自己的手枪。 终于,他们来到了另一边的石门前。奈佛长吁口气,念出口令。 地面微颤,石门移动。耀眼的光,从世界的那头延伸了过来。 第562章 仙宫的废墟 没有看守,只有一片绿油油的草海。 结了穗的草,一浪接着一浪,冲向正前方的小丘,又把那些或零散的,或错落成堆的云衫,撞得摇摇晃晃。再往前,是一脉绵延起伏的山峦,被迷雾遮盖,虚虚实实,又与云朵相接,宛如蜃楼一般。 强光过后,他关掉夜视系统,视野里的颜色便被绿色取代了。这是一片纯天然的草原。 他看到奈佛愣住,他又听见他说,“为什么都是草?为什么都是草?路呢?路呢?!”他看起来有些紧张。 奈佛大步向前,在草浪前站住,看看南面,看看东面,又看看北面,然后指着遥远的山峦道,“这里没有人走动过的痕迹,他们应该是开辟了一条新的出路……我们走,去那里,去仙宫。” 他们潜入草海,如同一把镰刀般,踩倒了荒草,撞断了枝叶,任由斑斑点点的绿色血液,流淌到了他们的裤腿和鞋面上。沙沙,沙沙,他们在半人高的绿色海浪中艰难前行,就像是在湍急的河流中逆行。 身后留下一条沾满残肢和汁液的泥泞小路。太阳升高,又将叶子上的露珠,照得闪亮。 奈佛胡乱扒开荒草,嘴里咒骂声不断,看起来十分急躁。朴松民能看得出来,奈佛都恨不得立刻飞起来,去寻找他的女儿。但他们没有翅膀,正如面前青草,没有双脚,可以远离他们的残杀和虐待。 终于,他们走出了那片草原。眼前豁然开朗,眼前又昏暗无比。一条平静的河,横在眼前。黑色,浑浊,还有淡淡的腥臭味,弯弯曲曲,一望无际,直入远处的森林。河的尽头,被氤氲缭绕,看不清形状,看不见方向,就像是深渊的入口。 奈佛怔住。“白河,没有修复吗?那他们,如何生活?” 他开始奔跑,顺着河的方向。朴松民和斯雷连忙跟上去。阳光洒满河面,黑油油,亮闪闪,显得又稠又腻,就像是黑色的脂肪。 松柏苍翠,立于河岸,太阳在树影间跳跃,如同着急回家的孩子。风声呼啸,刮得他的脸又硬又疼。 在经过一段时间的奔跑后,一座废墟,映入眼帘。它位于一片阔叶林的中间地带。碎石瓦砾铺满地,并已长满杂草,如同一座低矮的山丘一般。它上面,还趴着一副巨大的骨架,像恐龙的尸骸,又像怪物的遗骨。 奈佛彻底愣住。他停下脚步,难以置信地看向这一切。“这……怎么可能?”他再次前行,用一种缓慢的步伐向前。他眼中的惊讶越来越深,他表情中的迷茫也越来越重。 朴松民猜测,这就是仙宫的废址。废墟周围的地面,由整齐的石块铺设而成,荒草从缝隙中破土而出,已经完全破坏了石板路原本的样子。废墟的另一侧,横七竖八摆着几具残缺不全的人类的遗骨;还有具相对完整的尸骨,靠在一棵大树下,它的肋骨间插着一把生锈的折叠刀,朴松民判断这就是它的死因。 朴松民想:看来清风组的老巢不在这儿。 “他们不在这儿?”奈佛有些慌乱了,他看看那具巨大的骨骼,又看看那些残缺不全的尸骸,口中喃喃,“多椰、康坦、贝比尔博、哥丹威……还有……”他看向靠在大树前的那具遗骨,“芭比恩……她没替他们收尸吗?为什么?为什么?”他眼中的光亮开始失去颜色,就像是被雾霾笼罩,“难道……她不在这里?” 他迷乱了一阵,又迅速跑到废墟前,左看看,右看看,突然大惊道:“不对!奥丁呢?”他眼中的光再次出现,“她把他带走了?带到了哪里?她家里?对,就是在她家!就在那间茅草屋里!” 说着,他便再次行动起来——他跑向刚才所指的方向,然后边跑边喊,“快跟我来,我知道他们在哪里了!” “奈佛,等等!”斯雷叫住他。 奈佛停下,回过头,看向他。 “这一路都没发现他们的人。所以我想,”斯雷道,“让兄弟们在这里集合,把这里当作后勤据点,然后我们再继续探索。” “对,这个主意好,你说的对。”奈佛恍然大悟道,他慌乱的神情有所缓解,“有了后勤支持,我们解救人质就更加方便了,这个主意好。” “迪伦,可以派无人机进来巡航了,这里暂时安全。”斯雷对指挥室下令,“斯隆,派五十人左右的队伍进驻我这个位置,带上足够的武器弹药和设备。” 那头回复了个是。 “我们也暂时休整一下,再顺便开个小会。”斯雷边说边调出奈佛所画的那张图。 三人集合,坐在废墟旁。斯雷将悬浮屏置于地面。他在地图上标记了几个关键点——入口、白河和仙宫的位置,然后指着那间茅草屋道,“如果这里是他们现在的据点,那最起码得有——”他用手指在茅草屋旁画了一个圈,“能容纳几十人的小镇那么大才是,所以,这里也不会只是一间单独的茅草屋了,而应该是一处村落。”说着,他又指向白河,皱眉道,“可他们如何生活?如果按照奈佛之前的描述——这里的生活用水主要依靠的是白河……那,他们总不会用的是这里的污水吧?刚才路过白河的时候我都差点被熏晕,更别说是喝了……”他顿了一顿,看向奈佛,问,“奈佛,这里还有别的水源吗?” 奈佛摇摇头,“没有,最起码在我的印象里没有。” “能处理污水的装置或者工厂呢?” 奈佛指向地图的右侧山峰,“只有这里有座核电站,但除此之外,就没别的了。”说着,他又嘶了一声,“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青柠掌握了她以前不曾拥有的知识——比如水利工程、土木工程、转化污水技术什么的……可这些,她也不感兴趣啊,她喜欢的都是艺术相关的东西……” 奈佛说着说着,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他猛地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她就是掌握了这些技术!因为她已经把奥丁的尸体带走了——”他指向插在废墟上的一根变了形的钢筋,“我记得很清楚,当时,奥丁的脑袋就插在上面,可现在却突然不见了,一定是青柠带走了它!奥丁脑子里的东西可是相当丰富的,她只要拆解分析它,就能获得想要的知识!” 斯雷看向那根钢筋,神情变得愈加严肃。在看了一会儿后,他又回过头,看向朴松民和奈佛道,“一路上都没遇见他们的人,你们就不觉得奇怪吗?所以我想,他们的基地有没有可能,是在地下呢?”他指指地图上的核电站标记,“——就在这里。你们觉得,我分析的对吗?” 第563章 无人的荒岛 大部队很快进驻,其中的大部分,都是安保队的成员,只有很小的一部分,才是特战队的队员。他们还带来了帐篷、食物和武器弹药。斯雷命令一组安保队队员把守住再一次开启的两扇石门,又命令其他人在周围构建起防御阵地——以仙宫为中心,以岛屿入口的那座高山为边界,每隔几百米便会安插两名侦探或队员,严阵以待。 无人机开始巡航,并接连不断地传来地面上的实时影像——除了山丘,便是森林,要不就是疯长的野草,丝毫没有人类活动过的痕迹。茅草屋和那座碎成渣的小木屋清晰可见,布满尘埃,而且早已变形,根本看不出来原来的样子了。 斯雷的猜测又被证实一分,奈佛却变得更加烦躁。 驻扎完毕后,斯雷再次开了一次小会——这次的目标直指那座地下核电站。斯雷呼叫指挥室,让他们再次派来五十余名兵士,并要求带上火箭发射器和钻地炸弹等重型武器。 “我们三个先潜入,如果实在找不到出来的路,就让他们在地面上炸开个口子,然后我们再逃出去。”斯雷说。 朴松民和奈佛点头。 “行,出发。”斯雷深舒一口气,下令道。 由二十名兵士组成的队伍跟在他们身后,作为后援。 …… 然而,当他们到了那座核电站的入口时却发现,它早已被荒草和藤蔓掩埋。密密麻麻的藤蔓纠缠在一起,如同蛛网般挂在生锈的铁门,和两台失去动力的圆柱形机器人之上。一台机器人已经被埋进土里,身体也被撕成了两半;另一台虽然相对完好,但主控系统完全被破坏,已经没有了脑袋。 用工具切割开藤蔓,三人来到门前。斯雷蹲下身子,擦拭了一下比较完整的那台机器人身上的尘土,露出编号——。斯雷又试着寻找起它的开关,但查看了许久,也没能找到。 奈佛开始变得坐立不安,不是去门上摸索,就是在门前来回踱步,嘴里还不停念叨:入口也不在这儿了?那还能在哪儿?机器人为什么也坏了?那门怎么开? “迪伦,用无人机扫描下周围,看看还有没有其他入口。”斯雷对指挥室下令。 “是。” 无人机群飞得更高了一些,如四散的飞鸟般徘徊起来。 “探地雷达显示,这周围,只有一条通往地下的道路。就在你们面前,是座电梯。” “里面有活物吗?” “没有。” “电梯能运行吗?” “没有电流感应。” 斯雷的脸色顿时变了。 “取发电装置来。”在迟疑一阵后,他命令道。 发电装置被运来,此时,太阳已经升到了中天。搜寻电路,布线,连线,摇动杠杆,再凭借蓄电池的动力,电梯终于有了电。电梯亮了,铁闸门也随之开启。陈旧的味道扑鼻而来,电梯里是厚厚的灰尘。电压不怎么稳,电梯里的灯光,忽闪忽闪。 奈佛戴上防护头盔,第一个冲了进去。厚厚的尘土上,留下他慌乱的鞋印。 其实到了这会儿,朴松民便意识到了一点,那便是:清风组的老巢并不在岛上。他想:看来还是博士猜的对,清风组确实不在这里。没有水源,没有电力,更没有人类生活的痕迹,这就是座被废弃的荒岛。 但他又不忍心打破奈佛的希望,于是也戴上头盔,默默跟他走了进去。 奈佛狠擦电梯上的按钮,嘴里还不停嘟囔着:宝宝别怕,爸爸这就来救你了,宝宝别怕…… 朴松民想:他,或许也预感到了今天的行动将是一场徒劳,但他就是不甘心放弃。 “能不能别让这破灯闪了!什么都他妈看不见啦!”奈佛暴怒。 斯雷拍拍他的肩膀,打开手表上的照明灯。数字被擦出来,奈佛的神情有所缓和,他快速按下lg13的按钮,笑道,“他们肯定就在这里,他们肯定就在这里……因为对他们来说,只有这里,才是最安全的……” 朴松民知道,他这是在骗自己。 电梯门关闭,电梯下落。喀啦咔啦的声音响起,就像是一位老人的咳嗽声。灯光依旧闪烁,斯雷的脸上露出落寞的神情。 “准备好,我们要开始任务了!”奈佛强装兴奋,但还是掩盖不住他声音的痛苦和失落。 黑暗与光明的间隙中,朴松民听见斯雷淡淡地嗯了一声。 当电梯到达终点的时候,眼前被一片黑暗包围。冷冷清清,寂静无比,如坠深渊。打开灯光,空气中有无数的尘埃在飞舞,就像是在警告他们的无端侵入。 “打开夜视系统。”斯雷面无表情地下令。朴松民和奈佛照做。三人向前,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走廊内。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一切又显得错落不堪。在黑暗中行走了将近二十分钟后,一副超大的屏幕展现在眼前,上面写着一段红字:警告,此站点已关停。相关核废料、核材料已封存处理。ai系统关闭。源纪二十二年,六月二十日,午夜零点。 很显然,清风组不可能在没电没水的情况下生存这么久。所以这里,根本不可能是他们的老巢。 奈佛怔住。半晌后苦笑道,“呵呵,原来他们也不在这里……呵呵,看来我们今天……算是白来了……” 他的双手垂了下去,他的脑袋也垂了下去,他的身体就像是突然缩小了。他的目光变得呆滞无比。 …… 最终确认清风组老巢不在仙宫的消息,是在无人机巡航了四个小时后——探测雷达已经达到峰值,无人机也飞遍了全岛,但依旧没有发现任何生命迹象。 得到最后的消息后,奈佛不再说话,神情落寞,只是站在夕阳下,对着那些尸骨发呆;斯雷去了一间帐篷内给安格斯做汇报;朴松民则看着多椰的那副巨型遗骨发愣。 什么玩意这是?人能变这么大?他边看边想:这也太扯了吧?还能喷毒……真他妈玄幻……这个叫多椰的一定很能吃吧,要不然也长不了这么大啊…… 正想着,突然听见奈佛的暴喝声:“干什么?你们想干什么?给我放下!” 朴松民连忙回过头。他看到冯·诺尔马斯正带着一队侦探和奈佛对峙,还有几位侦探正在收集散落在地面上的遗骨——他们在听到奈佛的怒吼后,纷纷停下手里的动作,然后看向他。 冯·诺尔马斯轻蔑地哼了一声,看都不老奈佛一眼,然后对手下吩咐道,“继续啊,干什么停下?这是康纳德大人指定要的证据,你们是想违抗命令吗?!” 侦探们面面相觑,然后又开始收集遗骨。 “谁他妈再敢动他们,老子就他妈弄死谁!”奈佛暴怒道,并向前大踏一步。他额头上青筋暴起,对冯·诺尔马斯怒目相向。 侦探们再次停下动作。 “奈佛·凯勒是吧?”冯·诺尔马斯斜睨他一眼。 “对,正是老子!” 冯·诺尔马斯慢悠悠调出自己的工作信息,然后道,“冯·诺尔马斯,侦探公会特战科行动处处长。我们刚刚接到命令,需要进行现场取证。”他收回信息,十分傲慢地说,“所以请无关人员立即离开,否则,我们将以妨碍公务罪进行论处。”他看看奈佛,又冷笑一声道,“尤其是那些身份不明的人。” 第564章 纷争 “聚在这里做什么?”这时,斯雷的声音响起,“没事情做了是吗?” 众人的注意力被吸引,同时看向他。 斯雷从视野的右前方走向对峙的人群。然后向一名正在发愣的侦探发起质问,就好像并没有看到冯·诺尔马斯似的,“为什么不听指挥?不是让你们留守石门吗?为什么要擅离职守?”说着,他还故意挡在了奈佛面前。 “斯雷队长,是我带他们来的。”冯·诺尔马斯笑道。 “冯·诺尔马斯处长?”斯雷装出这才看到他的样子,惊讶道,“你怎么也上来了?” “康纳德大人刚刚下了指示——”冯·诺尔马斯指指散落在地面上的遗骨,“总部要求收集本次行动的相关证物证据,所以我才会上来的。” “证据?什么相关证据?”斯雷不解道,“这都些死人的尸骨,怎么能成为证据?诺尔马斯处长,你莫不是搞错了吧?” 与此同时,朴松民也赶了过去,拦住正欲发火的奈佛,并低声道,“冷静,先别冲动。他要是再敢叫嚣,我就帮你一起揍他。” 奈佛吁了口气,将目光从冯·诺尔马斯的脸上移开。 “没搞错,这是大人指定的。至于原因嘛,我倒不是很清楚,因为我只负责服从命令。”冯·诺尔马斯笑道。 侦探公会在此次行动中扮演的只是协助的角色,而且,安格斯也没有同侦探公会透露过有关圣童的信息。所以康纳德突然想带走‘圣童’的遗骨,确实是一件令人感到匪夷所思的事。 “原来是这样啊……”斯雷做思考状。 “那,斯雷队长,如果没别的事情,我们就先工作了?”冯·诺尔马斯笑着问。问完,他便欲指挥手下继续收集遗骨。 “等等,”斯雷拦住他,“这里的东西你们不能动。” 冯·诺尔马斯的笑容僵住,眼里闪过一丝不满的神色,但很快又变成了笑脸,“斯雷队长,大家都是吃这碗饭的,所以别为难我好吧?” 斯雷淡淡一笑,“那也请诺尔马斯处长不要为难我,因为安格斯大人刚刚也给我下了命令——这里的东西,谁都不能动。” “斯雷大人,几具尸骨而已,你们调查我们调查,又有什么区别呢?安格斯大人要是想知道调查结果,可以随时向康纳德大人咨询啊。呵呵,岛办公厅和侦探公会又不是老死不相往来了,所以,呵呵,还烦请斯雷队长通融通融。” “安格斯大人的性格你是知道的——他最痛恨不听指挥的下属,所以,呵呵,”斯雷笑道,“还请诺尔马斯处长理解下我的难处。” 冯·诺尔马斯十分僵硬地一笑,“康纳德大人的脾气,想必斯雷队长也略有耳闻——如果这件事我给办砸了,那我以后就没好果子吃了……斯雷队长,行个方便如何?事后,我会亲自到安格斯大人的府上说明情况的——这件事与您无关,都是本人的主意。再说了,斯雷队长,这不过是几具清风组匪徒的尸体而已,所以不用这么上纲上线的吧?” “卡奈庄园正在戒严,”斯雷冷冷道,“外人与闲杂人等,不得入内。”他指指那些尸骨,继续道,“而且,这些人究竟是个什么身份,暂时还没有得出结论,所以,还烦请诺尔马斯处长不要乱下定义。刚到这里的时候我就简单检测了下这些遗骨,发现他们的死亡时间,最起码在二十五年以上——清风组在二十五年前还没有成立吧?所以,诺尔马斯处长,你凭什么说他们是清风组的匪徒呢?如果他们只是落难的岛民,那到时候联系家属、核实身份的事情,还不是要由我们来做?” 冯·诺尔马斯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片刻后,他突然指着奈佛狡辩道,“奈佛·凯勒就是清风组的前成员,我们刚开始收集遗骨,他就表现得十分激动,这难道还不够说明这些人就是清风组的匪徒? 斯雷队长,把这个人从监狱里放出来我们就已经承担很大的风险了,现在你居然还要拦着我们继续调查……这让我不得不怀疑您和清风组是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系……当然了,这只是我的猜测,并不是事实,而且我也相信您,绝不会背叛安格斯大人。但是,刚刚的对话,我会如实记录,如实汇报。至于监察委员会将如何判断,那就不在我的职责之内了。”说到后来,他的态度便变得傲慢起来。 “我也会将刚刚的对话如实汇报。”斯雷冷笑道,“诺尔马斯处长,别忘了,诬陷同僚,可是会判刑的。而且,诺尔马斯处长,你是不是忘了?我是受安格斯大人直接领导的,所以监察委员会根本查不到我头上。” “怎么查不到?别忘了,你在侦探公会还挂着职,还领着薪水!” “诺尔马斯处长,我看你是糊涂了,除了侦探公会监正的这个身份之外,我还是岛办公厅次长办公室的秘书长。”斯雷笑道,“岛办公厅的事情,还轮不到侦探公会说三道四吧?我们有廉政处,我们还有监督管理局,就算再怎么调查,也轮不到侦探公会的监察委员会来调查吧?” 岛上的部门乱七八糟,权责不明,是多年以来的诟病。朴松民一听到这个处那个局某个所的就会头疼不已。心想:还有那个治安局,管的都是小偷小摸一类的治安案件,但他们又同侦探公会的一些权责相冲突,所以有时候就会发生两个部门互相抢嫌疑人的破事……呵呵,真没想到,斯雷居然能利用这点进行反击…… 斯雷笑了笑,又道,“而且,如果我用秘书长的身份同你进行对话,你是不是应该对我客气一点呢?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只个监正吧?秘书长相当于侦探公会的监务官,比你高了整整两级呢,所以,你是不是应该给我行个礼呢?” “你……”冯·诺尔马斯顿时哑口无言。 “见了长官还不行礼,你是想让我投诉你吗?”斯雷突然竖眉暴喝道。 第565章 新坟 冯·诺尔马斯先是一愣,然后难以置信地看向斯雷,霎那间,他的眼神里便出现了无数的变化——惊讶,不解,恼怒,羞愤。最后又被仇恨和不甘填满。 而此时的斯雷呢,虽然是在看着他,但眼神中根本察觉不到任何感情的流露,仿佛冯·诺尔马斯根本不存在一般——斯雷就像是在看着一块石头,或是一片树叶。 冯·诺尔马斯的右脸抽搐一下,再抽搐一下,然后,他极不情愿地抬起手,作势便欲行礼。 “开玩笑的嘛!”斯雷那副冰冷的表情突然转变成了笑容,宛如石头突然开花一般令人措手不及,“诺尔马斯处长怎么还当真了? 就算我用秘书长的身份来进行对话,处长也犯不着真给我行礼呀!” 他嘻嘻一笑道,“岛办公厅和侦探公会,又不是一个系统的。” 冯·诺尔马斯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半抬起的手臂也顿时僵住。他现在的样子,就像是座雕塑。片刻后,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然后讪讪一笑道,“呵呵,我知道斯雷队长是在开玩笑……呵呵,我刚才也是在开玩笑……呵呵,呵呵呵……斯雷队长最喜欢开玩笑,我是知道的,呵呵,我都知道……” 斯雷笑着说,“我这个人虽然喜欢开玩笑,但如果碰上了原则问题——比如公然违背《协作条例》里的规定、不向上司汇报就进行越权处理、在没有明确获得上级的通知下便擅作主张什么的,那我就不会开玩笑了,而是会严格按照相关的规定进行处理。”他虽然在笑,但眼里发出的寒光却像刀剑一般直逼冯·诺尔马斯的脸。 冯·诺尔马斯干笑两声,配合道,“原则问题,当然不能触碰了,这是我们这些人,最起码的底线。” “看来诺尔马斯处长完全同意我的观点。” 冯·诺尔马斯陪笑道,“那是自然,原则问题,谁都不能触碰。” “那就好办了。”斯雷淡淡一笑,突然又变了脸——他大喝一声,“安保队的过来!” 四十几名全副武装的安保队员立即赶过来,然后集合,如同钉子一般站成三列。 “把这里围起来!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能靠近!” “是!”小队队长高声回复。 “要是弄丢了一小块碎骨,我就拿你们是问!”斯雷严肃地说。 “是!” 安保队开始行动,同时将冯·诺尔马斯的人往外赶。 冯·诺尔马斯满眼怒火,在重重吁了一口气后对他带来的那几名侦探下令道:我们走。 “等等。”斯雷叫住他。 冯·诺尔马斯回头。 “把东西放下,”斯雷指指那几名侦探手里的袋子,“这里的东西,谁都不能带走。” 侦探们面面相觑,又看向冯·诺尔马斯。 “看我做什么?斯雷队长让你们放下就放下!你们刚才是没听见吗——安格斯大人说了,这里的东西谁都不能动。” 袋子被丢在地上,安保队员迅速走过去,将袋子拿了回来。 “诺尔马斯处长,”斯雷笑道,“侦查工作还未完成,岛上依旧存在风险——我们不清楚清风组会不会趁着天黑杀过来。所以,为了你的安全考虑,我建议你还是先回到船上吧——船上比较安全,特战队的大部分兄弟也在,如果真出了什么事,他们也能护你周全。” “谢谢提醒!”冯·诺尔马斯没好气地回应道,然后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 奈佛想埋葬掉那些死掉的圣童,斯雷便命令安保队的人搜寻起遗骨。在这间隙,三人又来到一间帐篷中开起了小会。会议的主题是:如果清风组的老巢不在这里,那将会是在哪里。 可是直到天黑,他们也没能讨论出个所以然来。最后,斯雷道:青柠还疯过一段时间,所以她不可能不在这里不留下痕迹,而且,她是怎么不疯的,又是如何加入清风组的,清风组的人来没来过这里,我们都不得而知……所以,我想,这几天咱们就留在岛上,争取把这些细节调查清楚,然后再做进一步的打算,如何? 奈佛和朴松民均表示同意。 遗骨被整理好——除了多椰的。多椰的尸骨已和仙宫的废墟相融合,如果想要整理,就必须动用大型机械才行。其余的遗骨残缺不全,只有芭比恩的相对完整。 坟挖了十一份。奈佛又劈了一棵树,做了十一份墓碑,然后根据多年前的记忆和遗骨上的残留衣物和物品,对那些尸骨做起了辨认。 在众人的帮助下,十座新坟和一座空坟很快立在森林的一侧,面朝仙宫。奈佛又要来水和行军粮食,祭奠起了他们,并要求让他自己单独待一会儿。 朴松民和斯雷回到帐篷内,躺在各自的行军床上休息。此间帐篷是先遣队三人专用。 两人开始有一搭无一搭地闲聊。 “康纳德要这些人的骨头做什么?他不是不知道有关圣童的事吗?”朴松民问。 “或许是为了做给岛民看——”斯雷说,“先把这些人定性成清风组的匪徒,然后再借机宣传一波自己的功绩,他总监的位子不就更加稳固了吗?”他顿了一顿,冷哼一声道,“如果真被他得逞了,那到时候的新闻通稿我都能想到——《再凶猛的野兽,也逃不过猎人的追击——康纳德总监用二十年的时间,终于彻底捣毁清风组的老巢》” “有什么意义?这不是自欺欺人吗?” 斯雷翻过身,悠悠道,“他不是经常做这种事吗。难道你忘了,坐地佛的那件事,不就是他把最大的功劳给抢走了嘛。再说了,眼看就要大选,他这么做的目的,无非是想给自己拉一波声势——等到时候,管你是新秩序派的当选,还是新派的当选,他康纳德凭借擒获坐地佛和剿灭清风组这两件大事,不就能稳稳地继续当选总监了嘛。” “司长只能当选四年,总监怎么就能当选十二年呢?” “我哪知道?从我出生起就是这样。再说了,这些规矩也不是我制定的。” 斯雷突然翻了个身,看向朴松民,问,“你就不生气?” 朴松民不知他指的是那件事,“生什么气?” “康纳德啊,”斯雷道,“这死胖子可是摘走你果实的人啊。” “原来说的是这个。”朴松民无所谓道,“没什么可气的。坐地佛被抓了,他的帮派解散了,g区贫民窟安全了,我的目的也全部达到了,这不就结了?我还有什么可气的?再说了,我这个人也不适合做大官——摆不来那个谱。” 斯雷一愣,突然哈哈大笑。 见状,朴松民生气道,“笑什么笑?笑我没出息没上进心是吧?切,当侦探就必须向上爬吗?累不累啊,成天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更何况,我还没有能转得那么快的脑子——一个露西大妈我都搞不明白呢,更别说是总部的那群老狐狸精了。” “露西大妈?这又是谁?”斯雷止住笑,向他问。 “档案室主任,老公是区议事。她经常投诉我。” “为什么?总得有个理由吧?” “因为我总是趁她不在偷翻卷宗,然后又总是忘了给她收拾好。” 斯雷再次哈哈大笑,“怪不得你的奖金总是被扣呢,原来是经常得罪人的缘故。” 第566章 阶 晚餐被送来,是猪肉罐头、压缩饼干、咖啡粉和罐装水,都装在一个可以轻易拉开的铁盒子里。上面写着‘单兵口粮’,底下还有一排小字:sc产品,卡奈庄园特供。罐装水自带加热功能。斯雷取出铁盒子里的水杯,将咖啡粉和方糖混合,然后倒入热水。朴松民学着照做。 这时,奈佛祭奠完回来。他瞥了一眼口粮,然后道:都这么多年了,居然还吃这种破玩意,我们又不是大头兵。 斯雷笑着问:吃过?不是合成粮做的,是真肉真小麦。 奈佛坐回自己的床铺,打开铁盒,拿出猪肉罐头,拉开,又用餐刀将一整块肉取了出来,放在嘴边咬了一口,皱眉道,“都是用动物下水做的,能好吃到哪去?我上辈子都不吃这玩意了。” 朴松民起初听得有些懵,但仔细一想,奈佛说的也没什么毛病——他上辈子是手斧,还经历过核战争,他当然可以这么说。 “人多,还有外人在,所以大人只能选择这种既经济实惠又不会触碰到麻烦的东西。”斯雷拿出饼干,又用餐刀切起午餐肉,待肉切好后,他便开始细嚼慢咽。 “什么麻烦?”朴松民问。 斯雷略显惊讶,就好像这个问题根本没有必要问出来似的。 “公司的人才等级制度呗,还能有什么。”奈佛边吃边解释,“岛民分等,一共分为十三阶。前四阶才能享受到战前的待遇——土地种出的粮食蔬菜水果、动物身上的肉、自然生长出的花朵和植物、还有饲养宠物的权利、可以购买土地的使用权等。 一阶是那些贵族,像安格斯·卡奈、赫拉迪·迪沃拉斯之类,和公司互相依存,能够决定和影响岛内政策之人。 二阶是岛办公厅、侦探公会的当权者和公司的部门负责人,比如司长、总监、各区的议长之类的,像贾斯德校长就在此列。 三阶是高级别人才,在自己的领域获得过特别大的成就,或者帮公司争取过巨大利益的——这阶,以公司职员居多,也有公司外的人获得,但寥寥可数。 四阶,由除了贵族外的大型公会会长、核心部门主政人员和公司的优秀员工组成,比如之前威胁我的那个达拉斯,他就位于此列。 前四阶,统称上流。只有上流才可以吃纯天然的粮食。如果其他阶层的人吃了,那就是越界,公司会管。” 朴松民心想:源义郎这狗崽子玩得真花,……都是人,却被硬生生分成十三阶……当我们是合成粮呢?还他妈分个b级s级…… 接着又想:那我是哪阶的?斯雷又是哪阶的?还有席拉和那些女仆……我们在卡奈庄园成天吃小麦、大米、蔬菜水果,也没见公司过来管啊? “我们是五阶,”斯雷似乎看出了他的疑问,便补充道,“但隶属于卡奈庄园,属于安格斯大人的‘自己人’,所以才会有相应的特权。” 朴松民点点头。咖啡上的蒸汽在飘渺,就像一层薄薄的雾,迷乱了视线。心情莫名沉重。特权,人,为什么总是向往特权? “贵族的称谓就是因此而来——位于社会的第一阶,地位又仅次于源义郎,这不就相当于是古代国王分封的贵族么。”奈佛喝了口水,继续道,“这是我在前些年,调查安格斯·卡奈的时候才知晓的。当然了,这些话也不是我说的,而是由源物语大学的一位老教授分析整理出来的。” 晚餐后,众人不再说话,各自入眠。入睡前,他和芬格里特简单聊了聊,互道晚安后便闭上了眼睛。 …… 第二天一早,他被一阵轰鸣的机械声吵醒。斯雷和奈佛不在,他穿好衣服,走出帐篷。 两台小型无人挖掘设备映入眼帘,正在处理倒塌的仙宫。多椰的遗骨被取出了一半,排列在仙宫右侧的地面上。有几名安保队队员,正蹲在那边处理遗骨上的杂草和土块。 奈佛站在仙宫前,正指挥着挖掘机——他好像是要找什么东西。 斯雷站在场地中央,正对安保队的人说着什么。 朴松民走过去。 “大喇叭,起来了?”斯雷看见他后,笑着打招呼。 朴松民不禁纳闷:大喇叭?怎么又给我起了个外号? “你也太能打呼噜了,”斯雷笑道,“我和奈佛实在受不了,半夜就跑别的地儿睡去了。奈佛说,他就没听过这么大的动静,都快赶上打仗了。” 所以才叫我大喇叭是吗?有那么大动静吗?他们也太夸张了吧…… “那我今天注意点。”朴松民道。 “不用,我让他们再扎一个帐篷就是。” “哦……那我们今天做什么?” “先把仙宫挖出来,看看能不能找到有用的信息和东西。”斯雷说。 这时,奈佛也走了过来。“今天都不一定能挖出来,”他忧心忡忡地说,“塌得太狠,又被新土埋了几层,都成了小山了。底下的情况还不能确定,万一把奥丁的那些东西整碎了,还真就白折腾了。” “什么东西?”朴松民问。 “实验资料、实验数据和实验器材什么的。”奈佛回答。 “哦。” 奈佛又转头看看仙宫的废墟,然后吁了口气道,“走,我们先去茅草屋看看。” …… 奈佛吐槽了朴松民一路,还问他是不是得了什么病——“比那两台挖掘机都响,我就没听过这么响的呼噜……结婚了吗?你老婆受得了吗……哦,没结,那也不行啊,你对象不得被你吵死啊……我以前要是像你似的打呼噜,我老婆都能半夜爬起来,抽我几个大嘴巴子再接着睡……回去赶紧看看吧,别影响夫妻感情……” 斯雷在旁边憋笑。 朴松民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心想:有那么严重吗?说得我好像是人形噪音制造机似的…… 篱笆墙倒了,爬山虎在不断蔓延,已经勾住了塌陷一半的茅草屋,与其连成一片。满眼都是荒草,石桌和藤椅也失去了原本的形状。借用工具,劈开一条路,三人来到茅草屋前。门被卸下,房间内瞬间被飞舞的灰尘填满,如同飞雪。 里面的东西全被搬走了,只留下斑驳的墙壁和灰秃秃的地面。奈佛叹了口气,走了进去。 第567章 散乱的线索 树枝破开纸窗,歪歪斜斜地在屋子里蔓延,占据了矮墙,顶掉了几片瓦,还将枯叶泼洒了一地。阳光悠然下坠,沿着破损的屋顶,顺着萎靡不振的枝丫,宛如笔直的刀剑般在屋子里乱刺乱射。满眼都是沸腾的灰尘。空气有些令人窒息。这是东侧的那间屋子,奈佛说,青柠以前就住在这里。 “她把能带的东西都带走了,”奈佛面无表情地说,“什么都没留下。”说着,他便转身向西走去,来到西屋的门前,推开那扇紧闭的木门。吱呀,咔咔咔。木门发出年迈的声音,抖落一地灰尘。窗子开着,荒草在外面飘摇,有风经过。屋子里,同样的一无所有,但是空气较好,没有东屋那样沉闷。 由土坯、砖块制成的矮墙临窗而建——占据整间小屋的三分之一,离地约二三十公分的样子。和东屋没有太大区别,但没有树枝的侵袭,也没有遭到严重的破坏,保存得还相对完好。 “我老婆当年住过的地方。”奈佛对着矮墙比划了两下,介绍道,“原来这里还有一张桌子,褐色的,是用来放水杯和书的;那里还有一个木柜,是用来装衣服和被褥的。”他略显悲凉的眼神从东扫到西,又从西扫到东,继续道,“青柠把我老婆的东西也带走了。当时我们离开的时候,什么都没带。” 斯雷摸了下矮墙上的尘土,又用手指捏了捏,皱眉道,“灰都这么厚了,看来她很久之前就已经离开这里了。”说罢,拍拍手,抖落灰尘。 矮墙边,有块青砖,半埋在尘土里,显得有些不伦不类。朴松民走过去,歪头看了一会儿,然后拿起它。一张泛黄的,被折成四方形的纸,突然出现。朴松民一怔,然后对奈佛说:这里有张纸。 “在哪儿?快给我看看。” 奈佛赶过来,朴松民指给他看。 纸张被拿起,纸张被打开,随着尘土的抖落,一封信呈现在他们眼前。 字体清秀,落款是妞妞—— 小丸子,我醒了。我做了一场梦,很长的一个梦。我是在海边醒的,他们救了我。小丸子,你去了哪里?到处都找不到你。我很想你。我准备去外面找找你。如果你能回来,就打这个电话——‘xxx’,我会过来接你。 纸张开始抖动,朴松民注意到奈佛的手,正在微微颤抖。他的表情也变得越来越复杂,先是震惊,然后是怀疑,最后是确信和激动。 “是青柠的电话!”他转头对斯雷兴奋地说,“是青柠的电话!我们没白来这一趟!快,快让那个小技术(指迪伦)锁定她的位置!快,快呀!” 但电话早已注销。 当消息传来后,奈佛愣住,在念叨了几遍‘这怎么可能’后又开始大吼,就像发了疯的野兽。然后捶墙,一下接着一下,又重又狠。屋子都开始摇晃,他的手,也被打肿了。后来,他坐在地上,靠着矮墙,攥着那封信,一脸凄然,一脸愁苦。 斯雷将朴松民拉到门口,低声说:让他自己安静会儿吧。出来下,我们讨论下那封信的内容。 …… 斯雷看起来也有些失落。半晌后,他才开口。 斯雷猜测,信中的‘他们’,指的应该就是清风组的人——很多年前,青柠被他们从海边救下,然后顺其自然地,她又成为了他们中的一员。 “这样,一切都说得通了——青柠被他们救下后加入了清风组,然后在前任首领死亡之后又继承了衣钵。可他们的老巢在哪里?”斯雷想了想道,“应该是在贫民窟,还得是在帮派活动不那么严重的区域。”斯雷边说边调出一张势力分布图,然后连续点了三个区的位置后道:“目前,只有这三个区符合条件——极上冰、可乐和疯牛都拥有势力,且暂时平稳的f区;在侦探公会的打压下,不敢随意扩张的细伢崽的n区;还有已经被岛办公厅拿回管辖权的g区。”他顿了一顿,又补充道,“这也是我以前的思路。呵呵,真没想到,折腾了一大圈,结果又绕回来了。” “不可能是g区,”朴松民说,“他们要是在那里活动,我不可能一点都不知道。贫民窟我可是经常去的。而且,坐地佛在被抓之前有多嚣张你也是知道的——他都恨不得做g区的皇帝,只要是在g区贫民窟生活的岛民,就必须受他的盘剥。所以如果清风组的老巢在这里,那他们两方势必会产生冲突,可我在g区生活了那么久,也没听说过相关的传闻。” “有一定的道理。但他们要是在坐地佛被抓之后才搬过去的呢?” 朴松民心想:那博士能不知道? 但这话他又不能说,于是道,“还是不太可能,之前失踪老人那件案子,我都把贫民窟跑遍了也没发现过什么异常。” “我持保留意见总可以吧?”斯雷商量道。 “可以,没问题,我没意见。” 朴松民心想:你要是想查就去查,我完全没有意见。 “行,那等我们回去,就把这三个区挨个跑一遍。” 朴松民不由得回想起调查老人失踪案时所面临的窘境——没监控,只能靠走访,探员都累成狗了也一无所获。于是随口道,“嗯。要是能给贫民窟装上监控就更好了。” “装监控?” “对啊,装上监控,查起来也方便。” 斯雷摇摇头,无奈道,“地方那么大,岛办公厅是不会批的。再说了,贫民也没有缴纳过贡金,所以这种事连议案阶段都通过不了。” 明知会是这样的结果,但朴松民还是忍不住生气。 他哼了一声道,“知道,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贫民窟的岛民,位于十三阶的最下面两层——上流从不把他们当人看。我知道,全都知道,我以前就知道。当我没说。” 斯雷愣住,看看他,然后叹了口气道,“有些事情,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大人有时候也很无奈,他也想改变一些什么,但奈何掣肘的因素太多,他也无能为力。”他移开目光,又道,“等你多接触一些冠冕堂皇的人,就能明白大人的苦衷了。” 朴松民不再说话,心想:苦衷?什么苦衷?无非是不想得罪人罢了,他一个次长,真要是强硬一点别人还敢拒绝吗?还不是借口?再说了,贫民没票,所以安格斯更不会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 “我们回去吧,”这时,奈佛从茅草屋中走了出来,“然后看看仙宫的挖掘工作进展得如何了。” 第568章 归 t 第569章 特殊任务 清晨,太阳还没升起来。公司的无人运输车停靠在庄园侧门,厨房的仆役们一拥而上。说是车,还不如说是飞船来的更为贴切。运输车通体黑色,造型独特,流线型设计,远远看去,如同没有翅膀的飞鸟一般;四扇涡轮机分列左右,作为主要动力;舱门在它的腹部,已经打开,宛如巨大的鱼嘴。车身侧面,闪烁着醒目的,大大的‘sc’标识。 它带来了卡奈庄园一整天所需的食物,七百斤的瓜果蔬菜,五百斤的各种肉类,还有数不清的大米和面粉。 随着车舱内传送带的启动,包装在一个个具有冷藏功能的箱子里的食物,被推了下来。仆役们依次上前,再依次将它们搬运到卡奈庄园内。 阿德搬着一个标记着‘苹果’的箱子,紧跟在那位名叫拉桑的仆役的身后。阿德现在不叫阿德,叫艾尼斯,是个十七岁的聋哑少年,父母双亡,出生在k区孤儿院,一直受安格斯大人资助,于昨日进入卡奈庄园工作。他是来执行调查总管维尔的特殊任务的。此行的目的一共有两个,一是调查清楚维尔和埃尔莎之间的关系,并搜查出相关的实证,二是暗中调查总管维尔,看他是否存在贪腐行为。 其实还有一个,但不是安格斯大人的命令,而是来自那位高贵冷艳的大小姐,芬格里特·卡奈的命令——她想知道,庄园里的那个老疯子索林,有没有见过芬妮·卡奈夫人,以及他们之间,有没有过什么交集。 大小姐很漂亮,但是太冷,说话也硬梆梆的,让人不敢亲近,又不像艾丽夫人那么和蔼,所以阿德有点怕她。居高临下,目中无人,不敬尊长,是阿德对她的最直观印象。 前天晚上,大小姐当着他的面,给了安格斯大人很大的难堪。他看得出来,安格斯大人很是苦恼,也很是悲伤,但大小姐就跟看不见似的,继续阴阳怪气地说安格斯大人的不好。 毕竟是你爸爸吧,你怎么能这么对他呢?阿德当时想,大人身体不好,你还要气他,等他真出什么事的时候,你就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一想到大小姐以后会成为自己的老板,阿德就不禁后怕起来——她肯定很难伺候的,这么挑,喝口水就能找出你一万个不是来……就像前天,就因为她说话的时候大人喝了一口热水,发出了点动静,她就怒了,还拐弯抹角地说大人没教养……天呐,她对她爸都尚且如此,更别说是我们这些下属了……席拉还说她好接触呢,哪里好接触了?看人的时候就像是在瞪人,还写着一脸‘不许随便靠近我’的表情……柏妮丝不疯的时候至少还能接触,也像个正常的女孩子…… “这时候怎么还招新人进来?”这时,身后的窃窃私语打断了他的回忆,“庄园不是在戒严吗?” “是个残疾人,又到了出院的年龄,老爷见他可怜,就把他给招进来了。”有人回答,“你看他,这么瘦,一看就是经常被欺负的那种。” “老爷心真善。” “呵呵,这小子也算是撞了狗屎运了……” 拉桑回头瞪了他们一眼,背后的嘈杂声终于停止。接着,拉桑又冲阿德做了个‘快点跟上’的手势,然后笑了笑。 阿德也冲他笑,伪装出天真的样子。聋哑人么,什么都听不到,所以就算他真有什么心理波动,也不能表现出来。 拉桑会手语,算是他现在的‘师父’。也挺照顾他的,比如昨天,入住‘百草园’的时候,他就告诉了他很多生活和工作中的注意事项——几点起床,几点早餐,几点上班,几点下班,几点休息,床铺和屋子要整理到什么程度,见了老爷、小姐、夫人要怎么鞠躬,怎么行礼,工资什么时候发放,戒严期间哪些地方不能去等等。 拉桑和他住在一个房间内。 食材很快搬完,公司的运输车收回舱门,四台涡轮机开始启动,转眼就飞上了天,然后划出一条细细的白线,消失在空中。 仆役们又开始将食材往庄园的运货车上搬,一箱两箱三箱,直至装满,直至太阳完全升起,这项工作才彻底结束。他们开始向厨房走去。接下来,就要进行处理食材的工作了——拆盒,清洗,切块,或送至烹饪房,让厨师们调制成菜肴,或送给厨娘,让她们进行下一步的加工处理。 在这期间,大人、小姐、夫人的专属女仆会过来说出各自的需求,然后让厨娘和厨师忙碌他们专属的那一份。待菜品做好,女仆们便会端着早餐、午餐或晚餐,袅袅娜娜地坐进观光车,再轻轻飘飘地离去。 只有守卫队的那份,是食材。但这些天都不用送,因为除了阿德,其他人都在外面。 每个人都在忙碌,不过阿德的注意力主要集中在埃尔莎身上。她正在清洗盘子。她不受所有人待见,她所干的工作,也是所有人都不愿意干的那种——洗盘子、清理垃圾、倒血水、擦洗地面和洗炉头。 她不爱说话,也不苟言笑,就像是全世界再怎么忙碌,也同她没有一点关系似的。 别的厨娘在摘菜,在有说有笑,在摆盘,在点缀美食,只有她被孤零零地撇在一边。埃尔莎站在一个巨大的水池前,拿过一个又一个洁白的盘子,用海绵擦拭,浸在水里,然后拿出,插进旁边的除菌箱,在等待叮的一声又将它们放置在一旁。如此反复,机械一般,她也面无表情。 十点钟的时候,玛丽来了,说大小姐想吃一种菜——茄子、土豆炖出来的,土豆要嫩嫩的,入口即化,茄子要像沙瓤的西瓜似的包裹着土豆,还要有汤。 厨师长顿时犯了难,因为他听都没听说过这种东西。 阿德不禁心想:这个大小姐,真会难为人,没有主菜全是配菜就不说了,就算是汤,也不可能两个小时就给你炖出来吧?真是想一出是一出,一点都不体谅下面人的难处。 玛丽有点不好意思,讪讪道:试着做一下吧,实在不行就多做个罗宋汤,小姐喜欢吃甜的。 “好吧,”厨师长萨拉德挠挠头道,“汤一般都得要四个小时以上才能入味,而且要用肉煨才行……我试试吧,看能不能行,要是实在不行,就只能换个别的了。”说着,便命令起埃尔莎,“埃尔莎,先别洗盘子了,先刷个砂锅出来——前天用过,就在那边。” 埃尔莎停下手里的动作,用围裙擦擦手,然后向厨具柜走去。 这时,阿德突然注意到玛丽的视线正停留在自己脸上。他连忙低下头,心想:认出我来了?不可能吧,我可是化了妆的……别叫我,也别找我,我在执行任务……大姐,你可千万别过来,要不然我的计划就泡汤了。 “他是新来的吗?”玛丽指着他,向旁边的人问。 “新来的,叫艾尼斯,昨天才过来的。”厨师长说。 “哦,有点眼熟,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 阿德顿时紧张起来:你没见过我……大姐,别捣乱好吗,等这个任务结束我给你买礼物行不行……不是平时啊,别乱认人好不好…… 是玛莎救了他。玛莎出现,转移了玛丽的注意力。她也是来提要求的——要一种像冰淇淋,又不能真是冰淇凌的东西。芬妮在闹,艾丽没办法了才会出此下策。 厨师长摊开手,开起玩笑:“哎,今天可真是芝麻掉进掉进针鼻里——赶巧了,怎么什么难事都让我遇上了?” 玛莎撇撇嘴:夫人是真没办法了才会让我来的,小小姐又哭又闹,说什么都要吃冰淇淋。还说吃不到就要离家出走……哎,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学来的…… 玛丽笑道:萨拉德大叔,您还是先做她的吧,我们没那么急。 阿德趁着这档口,躲开了她们。他从侧门走出去,用手语对拉桑说:他要上厕所。 第570章 讨好的方式 等他回去的时候,玛莎和玛丽已经离开。枯燥而重复的工作继续,土豆成片,萝卜成丁,黄瓜成丝。然后是肉,鸡肉、猪肉、牛肉、羊肉,案板被剁得啪啪作响,各种形状的食材被切割好,接着再把它们投入水中浸泡,血水开始弥漫,很快便染红了整盆清水。 火起了,厨师、厨娘开始忙碌。炒菜声、大呼小叫声、火焰腾腾声,声声不断,随着时间的流逝,一道又一道菜肴被烹饪出来,香味四溢,厨娘开始分装食盒。 临近中午时分,全庄园的午餐准备就绪。厨房仆役队分成几组,提上食盒,坐上小型运输车,开始向庄园各区域进发。 阿德和拉桑一组。他们负责的是西北区——安保队的大本营和绿化队所在的‘监测站’。路上,拉桑又用手语给他介绍起庄园的情况:安保队的营地不能随便进,所以他们只要把午餐放在营地门口就行——安保队有专门的人进行接收。绿化队的小队长是总管的亲侄子,所以在见到他的时候,要尽量表现得客气一点,友善一点,别让他误会你看不起他,否则他会给总管告状——这个人有点小心眼。 阿德知道这个人,叫扎罗,很矮,很胖,三十多岁了还没有结婚,脾气暴躁,性格异常敏感,貌似还有厌女情节,对女仆的态度十分不友好,就像她们欠了他什么似的。 阿德始终搞不明白绿化队成立的目的是什么——庄园内的绿植修剪工作都是机器人在做,根本用不到活人,而花园和紫罗兰别墅周边的绿化工作,又是女仆队的专属职责,所以成立绿化队的意义何在? 运输车轻飘飘地驶达安保队营地,在卸完一百多份午餐后,他们又继续前往‘监测站’。 监测站位于荆棘园的南侧,是间二层民居,孤独地立于枫叶林边缘,坐北朝南,通体灰白,房顶处还有一座用来监测空气质量的天线。 提起剩余的四个食盒,拉桑和阿德走上前,准备敲门。这时,屋子里传来隐隐约约的争吵声。 “……玩!你就玩吧!……他妈的你就玩吧……让你多上点心……人家罗斯坦已经把……拿走了!这里面有多大的油……你不知道是吗?你他妈还想不想结婚了?嗯?你让我怎么跟你……交代?”一个粗壮的声音说。 “……您还是先管好自己吧,我听说前几天……呵呵,我也奉劝您一句:最近您还是老实点吧,否则被……发现,您就吃不了兜着走了。”另一个声音阴阳怪气地说。 “……就那两个小丫头能……我怕她们?!我告诉你,我谁都不怕!……要是真敢……我就把……的那些……全都说……” “您就吹吧,就那么点破事,谁在乎啊,又不是杀人放火了,搞个……而已,多大点事啊……” 阿德不自觉靠近了一些——他想听得更清楚一些。 然而就在这时,拉桑却突然敲响了门,“扎罗,午餐到了。” 屋子内的声音瞬间消失,然后是一阵匆忙的脚步声。门开了,一张油腻腻的胖脸呈现在眼前,来人正是扎罗。他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还一脸的不耐烦。“哦,放进来吧。”他说,接着让开。 屋内还站着一个人,正背对他们,穿着西装,拄着文明棍,大腹便便,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阵阵怒气。阿德看了一眼便认出了他,是总管维尔。 拉桑笑脸相迎,提着食盒走了进去,阿德跟上。 “总管大人,您也在啊。”拉桑装出才看到维尔的样子,陪笑道。 总管转过身,看了他们一眼,然后淡淡道,“唔。来送餐?” “对,是来送餐的。”拉桑放下食盒,恭恭敬敬地回答,然后又偷偷拉了阿德一把,示意他给总管行礼。 阿德点头致意。 “是昨天来的那个新人吗?”总管扫了阿德一眼,问。 “对,是他。” “怎么样,听话吗?好不好管理?”总管面无表情地问。 “很勤快,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从来都不抱怨。” “唔,”总管瞥了阿德一眼,又道,“这才一天而已,还看不出来什么。人嘛,都是善于伪装的,所以你还是多观察一下吧。记住,别让他偷懒,老爷最讨厌不认真工作的人。” “是,总管。”拉桑低头道,然后又拉拉阿德,示意他跟着自己照做。 阿德赶紧低头。 这时,扎罗已经打开了一个食盒,擅自吃了起来,并边吃边抱怨道:又是大米,天天都是大米,你们就不会做别的了是吗?不腻吗?还有这个生鱼片,怎么天天都有?有寄生虫的好不?你们是想让我们拉肚子吗? 他十分嫌恶地将生鱼片丢出来,然后又打开装着味增汤的罐子。 阿德很讨厌他浪费食物的行为,他想:大人都不会浪费食物,他居然说撇就给撇了,真是太过分了。 “我们只负责送……”拉桑讪讪道。 “有吃的就不错了,你还挑什么挑?没饿过是吧?”总管微怒道,“吃饭时别说话,这是最基本的规矩。” 扎罗哼了一声,盘腿坐在沙发上大口咀嚼起来,并将身子侧向一边。 “刚说了他两句,正跟我生闷气呢,”总管帮扎罗解释道,“你们别介意。” 拉桑连忙摆手道,“不会,不会……那,总管,我们就先走了……” “嗯。去吧,辛苦了。” “总管辛苦。” 二人转身离开,回到车上。拉桑启动车辆,然后用手语对阿德说:总管是除了守卫队、安保队、女仆队之外的整体负责人,掌握着所有人的‘生杀’大权,所以一定要和总管搞好关系,这样才能在庄园里永久生活下去。 阿德装出天真的模样用手语问:那怎么才能和他搞好关系呢? 拉桑笑了笑,道:一是送礼物,遇到重要节日或是总管的生日的时候——礼物不一定要贵重,但一定要送到他的心坎上。二是要对他言听计从,千万不要当面顶撞他。三是要学会拍马屁——总管最喜欢听奉承的话。 阿德连忙摇头摆手,然后道:我不仅是聋哑人,而且还是个笨人,所以根本不会溜须拍马。就算我会,他也看不懂手语吧? 拉桑哈哈大笑,然后用手语说:那就送礼吧。下个月就是总管的生日,如果庄园不再戒严,他肯定会在外面举办个生日宴的。届时,你只要送给他一件精心准备的贺礼,他就能记住你了。 阿德点点头。 随着车辆的行驶,他开始胡思乱想:总管还挺会摆谱……这算贪腐吗?也算,但远远达不到将他定罪的程度……人家没有公然索要礼物,这些人又都是自愿的,再加上他也不是岛办公厅和侦探公会的官员,所以,反腐败法案对他而言没有任何约束力……还是先从埃尔莎和他的关系开始入手吧,嗯,就这么干,先调查埃尔莎,再顺便调查索林……哎,晚上还得同大小姐进行汇报……今天要是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大小姐不会骂我吧……头疼,早知道有大小姐在,我就不接这个任务了,还不如跟斯雷他们一起去仙宫呢…… 席拉,被救出来了吗?希望她没事,也希望她能很快回来……快回来吧,美少女,守卫队没你在,死气沉沉的,所有人都不高兴……快回来吧,懒惰的美少女,倔犟的莠草…… 第571章 半疯不疯 午休时,趁着拉桑和其他人打牌的间隙,阿德悄悄尾随了正要回家给父亲送饭的埃尔莎。她是走回去的。厨房离人烟很近,大概只有十几分钟的脚程。 穿过人烟,又经过一条小径,终于抵达目的地。是间有人居住的山洞。山洞前有扇木门,已被一把超大型号的铁锁锁住。隐隐约约的,还能听见一种十分奇怪的声音从里面传出——像是受伤动物的呻吟,又像是孤魂野鬼的哀嚎,令人不禁毛骨悚然起来。 阿德躲在树丛里,认真观察起面前的一切。 埃尔莎放下食盒,取出钥匙,插入铁锁,然后一拧。门锁被打开,她卸下锁,又将它挂在门上,然后开了门。 嘶吼声立即放大,有如滔天巨浪一般——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啊啊啊!!!该死的畜生,快把我放出去!” 接着,一个浑身脏兮兮的老头便从里面冲了出来。他挥舞着双臂,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边跑边蹦。顷刻间,阳光洒满他的脸,他连忙遮住眼睛,还十分痛苦地惨叫了一声,然后连连后退。“不要打我,不要打我,不要打我……”他哆哆嗦嗦地说。 老人的双手很是干净,指甲也被精心修理过。 埃尔莎连忙扶住他,温柔又悲伤地说,“爸,是我。吃饭了。” 老人缓缓睁开眼。他在看到埃尔莎后,惊惶的神态略有缓解,然后斜着眼,试探性地问:“吃饭了?” “对,吃饭了。”埃尔莎说,然后指指食盒。 “噢,吃饭了,噢,吃饭了,”老人的神情完全放松,“闺女也吃,和爸爸一起吃。” “嗯,一起吃。”埃尔莎面无表情地答应着。 埃尔莎扶老人坐在一块石头上,然后打开食盒,将里面的饭菜依次拿出,又开始给他喂饭。 老人吃得到处都是,饭粒和菜汤洒满了衣襟。埃尔莎一边给他喂饭一边给他收拾,还像哄小孩似的对他说:爸,中午晒晒太阳,然后好好睡一觉。等我晚上回来,咱们再出来好不好? 老人答非所问:“小姐呢?小姐吃了吗?……小姐吃的什么?……小姐爱吃鱼子酱,你们给她准备了吗?” “都准备了,小姐也吃过了。”埃尔莎回答,然后叹了口气。 “那就好,那就好。”老人露出笑容。 说完这句,老人便不再说话,而是愣愣地看向远方。埃尔莎手里的勺子送个不停,老人也像个机器人似的只顾吞咽。 “埃尔莎,”吃了一会儿,老人突然看向埃尔莎,并严厉地说道,“你不能嫁给维尔。” 埃尔莎愣了一下,手里的动作也稍有暂停,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爸,我不喜欢他,你放心好了。” 她毫无感情地说出这句话,就像是在重复昨天的台词一样。 “他就是个坏东西,”老人恨恨地说,“又赌又嫖,我绝对不会让他做我的女婿。” “嗯,知道了。” “你为什么老是不听话?”老人忽然翻了脸,他怒目圆睁,并把嘴里的饭粒都喷了出来。“如果你再继续这样,我就让小姐解雇你!让你立刻滚回家去!”他怒吼,并用手指向远方。 饭粒喷了埃尔莎一脸。埃尔莎怔住。她的表情开始变化,先是难以置信,然后是如梦初醒,最后是黯然伤神。接着,有眼泪滑出。她掏出手帕,擦干净泪水和米粒。 “爸,吃饭吧,我知道了。”她抽了一下鼻子,再次递出勺子。 谁知老人却彻底暴怒了,他直接推开她的手,并站起身,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个不要脸的东西!说,前天晚上你到底干什么去了?为什么一宿都没回宿舍?”他气喘如牛,青筋暴起,声震天际,如同一头愤怒的公牛。 勺子被打落在地,米粒沾上尘土,失去了光亮的色泽。 埃尔莎起身,想捡起勺子。 “说!!!”老人大吼,一脚踢飞勺子,“你是不是和维尔那个王八蛋……说!!!” 埃尔莎站好,看向老人,眼里全是失望。她嘴角颤了一下,又颤一下,“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居然还记得这么清楚……爸,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你居然能记得这么清楚……你到底……疯没疯呢……”说着,她便捂脸痛哭起来。 “我到底是做了什么孽?我到底是做了什么孽!老天爷,你为什么要如此惩罚我!这到底是为什么?!”她蹲了下去,抱住肩膀,将头埋进臂弯,缩成一团,兀自颤抖哭泣,就像是朵刚刚经历暴雨肆虐的野花。 “你还有脸哭?你还有脸哭?!” 老人狠拍了几下自己的脸,恨铁不成钢道,“我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现在全庄园的人都知道你们俩的那点破事了!你还让我怎么活?我还让我怎么活!堂堂大管家的女儿,居然是个人尽可夫的荡妇!埃尔莎,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绵绵的哭声就像孱弱的雨,动静虽小,但浸满悲伤。 “别哭了!”老人怒喊,“我索林·卡特丢不起这个人!说什么我都要开除你,我一定要开除你!” “爸爸,就你好是吗?”埃尔莎突然抬起头,“你一直都喜欢艾琳娜小姐对吧?”她眼里全是绝望和愤恨,“爸爸,都这么多年了,你连我妈都给忘了,却居然还一直惦记着艾琳娜小姐……”她抽了一下鼻子,缓缓站起身,逼视起老人,继续道,“你对她,早已超出了普通的感情,也根本不是你所说的那样——你只是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另一个孩子……爸爸,我说的对吗?” 老人愣住,眼中露出惊慌的神色,就像是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被全世界的人发现了似的。 “你……你在胡说什么?”老人极力否认道,“胡说!我怎么可能对小姐……产生那种想法……你胡说!我没有,我没有!”他的声音中满是震颤。 “爸爸,”埃尔莎边流泪边冷笑道,“快承认吧,承认了,兴许你就不会疯了。”说着,她便缓缓走了过去,“爸爸,承认吧,承认你爱她,承认你想娶她,承认你想一直照顾她……” “不……不是这样……不是这样……”老人连忙摇头否认,并做出拒绝的姿势,且连连后退,“不!绝对不是这样!绝对不是!!!你胡说,你胡说!!!我怎么会?我怎么敢……你不要胡说……你不要胡说……”说到后来,他的声音就变成了沙哑的喘息。 埃尔莎既痛苦又悲愤地吼叫道:“爸爸,那就别再折磨我了!求你了……因为我快受够了!我真的快受够了!!!”她闭上眼,抽噎几声,复睁开眼道,“如果再这么下去,我也快疯了……” 老人露出慌张的表情,嚅嗫道,“我……我没有……是你不好……是你不听话……” 埃尔莎歇斯底里地大吼,“艾琳娜小姐已经死了!在七年前就已经死了!知道了吗?爸爸!” 第572章 带锁的日记本 老人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浑身也开始战栗起来。他颤颤巍巍地向后退去,可还没走出两步,便直接跌倒在地。他惊恐地看向埃尔莎,哆哆嗦嗦地说:不可能……小姐不会死……小姐还那么年轻……她怎么可能会死?不……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埃尔莎苦笑一下,又苦笑一下,接着便‘嘤嘤’地哭出了声。她捂脸,慢慢蹲下,肩膀开始随着哭泣的节奏抖动,呜咽声也变得越来越高,越来越长,然后变成嘶哑的长鸣,就像临死前的动物的惨叫。 老人也开始哭,嗐哈嗐哈地哭,嗓子里还不时发出含糊不清的话语声。他的眼神变得散乱无比,如同看到了世界末日一般。 就这样,这一高一低,一轻一重的哭声持续了几分钟之久,直到埃尔莎停止哭泣,重新站起身。 “爸,”埃尔莎揩揩眼泪,“你不是不信吗?那我就给你看一样东西吧。” 老人怔怔地看向她,眼里全是迷离。 埃尔莎转身进屋。屋子里传来翻箱倒柜的动静。不多时,她拿着一本带有电子锁的、陈旧的日记本走了出来。她拿给他看。 老人发出‘啊啊’的锐利的呻吟声,并试图站起来。但他努力了很久,也没能站起身。他的眼中出现惊慌的表情。他的嘴,开始猛烈颤抖。接着,他又伸出手,去抓那本距离他很远的日记本——但他根本触碰不到它,他只是在胡乱地抓着空气。 埃尔莎输入开锁密码,笔记开启。她将它张开,让老人看见了扉页。扉页上有一张彩色照片,被阳光打得透亮。从阿德的位置看,根本看不清照片的样子。 老人恐惧地怪叫,然后咬住自己的手指,拼命摇头。 “爸爸,我给你念一段吧……”埃尔莎翻到很后面的一页,哽咽道,“小姐死了,我的心也跟着死了。我决定自杀,用监舍的床单。现在是晚上十点三十九分,等其他人都睡着了,我就可以行动了。还有一年,我就可以出狱。但我已经没了希望,也没有了活下去的意义,所以,我决定去那个世界陪伴小姐。女儿,对不起,如果你得知了我的死讯,请不要悲伤,也不要哭泣,只要把我的骨灰抛向大海即可。我是去照顾我的女神的,你要为我感到高兴才是。女儿,谢谢你今天能来看我,也谢谢你能把这个消息告诉给我。下辈子,再让我偿还你吧。绝笔,索林·卡特。源纪三十三年,五月十三日午夜。” 老人嗷的一声叫了出来,并开始嚎啕大哭。他趴在地上呼天抢地,悲恸不已。 埃尔莎恨恨地移开目光,任由老人哀嚎哭泣。她咬着牙,悲伤且愤怒地说:她连你的家人都不是,你居然会为了她去死……爸爸,你可真是我的好爸爸…… 手表突然震动,阿德连忙捂住手腕——是拉桑发来了消息。 阿德想:看来得回去了,要不然就不好解释了。 拉桑问他人在哪里。阿德回复道:厕所,大的,闹肚子了。然后悄声后退,没一会儿便撤出了那条小径,转入了人烟。 回去的路上,他开始在脑海中整理相关的信息——埃尔莎和总管维尔应该在多年前有过恋情,但索林一直不同意,这件事便无疾而终了。然后多年以后,两人又开始旧情复燃了?大人就想知道这个?没道理吧,庄园里偷摸谈恋爱的那么多,也没见大人管过啊……哦,对了,总管是结了婚的,所以这种事有伤风俗,对庄园的名声也不好……大人是想树立个典型,整顿一下风气吧……那大小姐为什么让我调查索林呢?……索林貌似喜欢艾琳娜夫人……但这也跟芬妮夫人没什么关系吧?要生气,也应该是大人生气,大小姐为什么要生气呢?呃,总感觉大人他们有什么事瞒着我……信息好像不是很对等…… 接着他又想到埃尔莎拿出来的那个日记本:应该是索林的日记本,没疯前的日记本……要是能把它搞到手就好了……里面应该有很多有用的信息……可,迪伦也不在,就算我能偷出来也破解不了密码吧…… 阿德挠了挠头,继续想:这任务可真乱套……我都快成私家侦探了……哎,头疼……席拉要是在就好了,她就喜欢打听八卦…… 回到厨房时,已经是下午一点了,众人又开始忙碌下午茶和晚餐。 工作期间,拉桑悄悄对他说:肚子好没好?要是还没好,我就带你去艾玛医生那里看看。 阿德摇摇头,用手语说:应该是昨夜喝凉水喝的,现在没什么事。如果再出什么问题,我就回去吃点药——我来的时候带了感冒药和止泻药。 拉桑说:外面的药没艾玛医生配出来的药好用。艾玛医生可是源物语大学医学系毕业的高材生呢。 阿德连忙摆手拒绝,并用手语表示道:我自己带了药,真不用去看医生。 拉桑笑笑:老爷给我们上了保险,所以不要害怕花钱。身体健康,比什么都重要。 阿德再次拒绝,说真不用去,就是个小毛病罢了,都伴随他很多年了。再说了,大家都在忙,我也不好意思擅离岗位啊。 拉桑无奈地表示:好吧,那就等下班了,或者等不舒服的时候再去。 埃尔莎是在一点半的时候回来的,眼睛红肿,面无表情,还补了妆。厨娘管事狠批了她一顿。她也不争辩,只是低头听训。 阿德趁机向拉桑打听起她:这个人好奇怪,怎么总是这副愁苦的表情?而且也不同其他人说话。 拉桑点点自己的头,然后用手语告诉他:她这里有问题,不太正常。 阿德装出惊讶的样子问:精神病吗? 拉桑摇摇头,用手语说:也不是,就是脑子有问题,有些极端,还有自残的倾向。说着,他偷偷看了埃尔莎一眼,然后侧过身子,挡住其他人的视线,用手语悄悄地对阿德说:她胳膊和腿上经常有伤,一道一道的,很是吓人,就像是被很长的指甲给划伤的……有人问过她是怎么弄成这样的,但她却说是她自己不小心给摔出来的……可那种伤口,怎么也摔不出来吧?所以大伙都怀疑是她自己弄出来的…… 阿德不禁看向埃尔莎,心想:难不成是她爸弄的?不对,她爸的指甲很干净,也没那么长啊…… 这时,拉桑又神秘地用手语说道:她还有个疯疯癫癫的老爸,所以,我们怀疑她也有轻微的精神病……如果没必要,你也别搭理她,就当她不存在好了。 第573章 饿晕的身体 她走了,再次放下一盘食物,是面包和牛奶。屋子里很黑,她蜷缩在被里,舔舐着结痂的,和未结痂的心里的伤口。她的人生就是一场骗局,从始至终。她不是她自己,而是她的复制体。妈妈也不是妈妈,而是将她盗走的窃贼。紧闭的窗帘上划过无数的昼与夜,她的眼泪,也一次又一次地坠落。有时候她会吃点东西,因为实在太饿,但大多数时间,她只是缩在被子里发呆。就好像被棉被笼罩,她再稳稳睡上一觉,就能从这场恐怖的噩梦中醒来似的。但她没有,只要一睁开眼,不是熟悉的黑暗,就是看腻的帷幕——淡绿色的帷幕,上面绣着飞鸟与游鱼,但是没有天空和大海。 有人专门给她清理身体,是个十几岁的女孩子,面无表情,不会同她说话。好像叫小雨,反正那个人是这样叫她的。 不知过了多久,肚子叫了,她从被窝中爬出来。赤裸的脚掌踩在地面上,很凉,还有些疼。她慢吞吞地走过去,然后蹲下,拾起一片面包。面包凉了,她将它掰成小块,塞进嘴里,没有味道,就像棉絮。 又哭了,想妈妈。但一想到妈妈不是真的妈妈她便再次绝望。她将头埋在膝盖里,听到自己的哭声在空荡荡的房间内来回飘摇。心上又裂开了一道口子,崭新,泛着血水,无力的酸痛感瞬间蔓延至全身。 为什么她既不像妈妈,也不像爸爸,这个困扰她童年多年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是那个跟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告诉她的。她叫青柠,是她的基因来源,也是她真正的‘母亲’。 她骂过她,用最肮脏,最下流,最龌龊的语言骂过她,但她不为所动,只是淡淡地说:女孩子,不应该说脏话。后来,她又歇斯底里,苦苦哀求,说她想回家,但那个人只是说:这里就是她的家。她将继承她的一切,她将成为他们的首领。 她不想要这些,她只想要爸爸妈妈和那个在因纽特里的小家。她想要她那张虽然很旧,但很柔软很舒适的小床;她想再一次看见被夕阳映红的红砖墙;她想再一次听见挂在晾衣绳上,迎风鼓动的床单所发出的呼呼的响声;她更想恢复到每天清晨早起,踏上无人公交去上班的那种日常…… 她只想变回她自己,她想回家。 这时,门外传来铃铛声。她知道,她又来了。她逃也似的回到了床上,然后用厚厚的、温暖的被子包裹住自己。她不要看见她的脸,尤其是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她又来劝她接受这一切了。她不要,说什么都不要。 门开了,吱呀呀,刺耳且恐怖。 她听见她说:帮我劝劝她。 然后是一声叹息。接着,一个轻轻的,又有些熟悉的声音响起,‘嗯。’ 好像有其他人进来了,但不是那个人。 门关上,那个人离开的脚步声响起。 接着,灯开了。有人走了过来,还轻抚起她的背。她不禁哆嗦了一下。 “菲米……出来吧……是我……” 一个女人哽咽着说。是乔伊丝的声音。 眼泪再次流下,她很想扑到她怀里大哭一场,但脑子里却突然响起一个冷冷的声音:她也是个骗子。她不叫乔伊丝,而叫席拉,她还是个侦探。菲米,你就是个没人疼的可怜虫。你个傻子,你个白痴,什么人都敢信,这下好了吧,连自己被侦探跟踪了都不知道呢。呵呵,真可怜,呵呵,也真活该。 她畏缩了。 “菲米,再这样下去,你会生病的……听话,乖,出来吧……” 她听见席拉说。 亲昵又熟悉的感觉袭来,她想起乔伊丝温暖的怀抱。 她知道,席拉正在试图用她的温柔攻破她的防线。她受不了啦,她真的快受不了啦!她在心中对席拉狂喊:不要对我这么温柔,不要如此关心我!我更不需要任何人的安慰!我就是个可怜虫,请让我自生自灭吧,求你了,求你不要再继续骗我了,我的人生已经是一团糟了,就请你放过我吧…… 心跳得厉害,胃里突然涌出一阵不适,又酸又胀,空气也变得稀薄起来。不得已,她钻出被子。 灯光很是刺眼,她看到泪流满面的席拉,她看到泪如黑血的乔伊丝。 胃里一阵翻涌,她吐在了她的鞋子上。鞋子是黑色的,小巧可爱,好像是sc的经典款。她想:完了,我把她的鞋子弄脏了……很贵,我赔不起,她一定会生气的。 可是席拉没管鞋子,而是拍起她的后背。一口又一口的呕吐物喷涌而出,地板脏了,满是污秽,还有难闻的气味。胃部一阵痉挛,她被疼哭,瘫在床上颤抖不止。 好冷。 席拉拿来纸巾和水杯,给她温柔地擦嘴擦脸喂水,然后将她扶好,扶正,又给她盖上被子,接着走向屏风处,从卫生间打来水,拿来拖布,开始收拾地面上的呕吐物。 身体开始暖和起来。 她默默看着她,不知她到底是那个素不相识的女侦探席拉,还是那个有些懒,但很善良的乔伊丝夫人。 待一切完毕,席拉再次来到床前,用手探了探她的额头。 “有点感冒……不过没关系,吃些药就能好了……”席拉擦擦眼泪,哽咽道,“我去给你拿药……” 她突然抓住她的手,有气无力地问,“你到底是谁……是乔伊丝夫人,还是侦探席拉……你也骗了我……对吗……” …… 她叫席拉,她一边哭一边同她诉说起了自己的全部。她出生在g区,单亲家庭长大,从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妈妈在怀她之前,她那个爸爸就彻底消失在了人世间。十八岁考上侦探学院女子学院,二十二岁入职总部,二十五岁被调入守卫队。在她们被清风组抓来之前,她以乔伊丝的虚假身份接近菲米,目的是为了调查清楚菲米的真实身份——守卫队曾一度怀疑菲米便是青柠。 席拉一直在说对不起。后来还说:虽然她的身份是假的,但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接触,她对她的感情,却是真的。 菲米迷迷糊糊地听完这一切,心想:原来那时候……她真的是来监视我的……看来那个人……说的都是真的……席拉,确实骗了我……可席拉又说,是真的把我当成了好朋友……是真的吗?她会不会还是在骗我……她哭了,哭得好伤心……不要哭嘛,妆都哭花了……都不好看了…… 她虚弱地伸出手,想触碰她的脸,想擦掉她哭花掉的妆。 席拉连忙抓住她的手,将它放在自己的脸蛋上。 泪水温温的,皮肤滑滑的。席拉的眼神里,满是内疚和自责,还有真诚与关心。 眩晕感来袭,她昏了过去。 第574章 记忆碎片 做了场梦。好像被人救了,就在那座梦幻般的庄园前。是个又帅又高,颇有绅士气质的男子。那双充满贪婪欲望的眼睛被他挡住,她扑通扑通狂跳的心,终于安稳下来。她好像见过他,但她始终记不起来他的名字。 “先生,”她听见他说,带着磁性的嗓音,“大半夜拦住一个女孩子,貌似不太合适吧?” “我只是想送她回家而已,这你也要管?”那人嚣张地说,“管得有点宽了吧,……(名字被抹去,是一道电磁干扰声)?这里是公路对吧?她也不是你们这儿的人对吧?呵,拦着我不让我去参加舞会就算了,现在居然连这种闲事都要管了!你,不过是一条狗而已,还真把自己当成人了是吗?” 那天,她过得十分不开心。脑子一定是抽了,她才会只身踏入所谓的上流舞会。飘在天空中的花园、四散陨落的如同星星般的光晕、穿着名牌服饰的贵妇和小姐、一步一步踏上天空的美丽公主、各种自然生长的树木花草和琳琅满目的诱人美食,以及充满鄙夷的无数看向她的目光……世界观都快崩塌了,这同她一直以来的认知,完全不一样。 她逃得远远的,在那片树林中观看完了当天发生的一切。舞会的女主角从烟雾中来,一身白衣,如同仙子。她羡慕,她也嫉妒。女主角高挑,美丽,落落大方,雍容典雅。她拥有这个世界上最宠她的爸爸,她还将成为这座岛上最富有的人之一。她是她一辈子都触摸不到的存在。 还有蝴蝶和花瓣跟随着她呢,就像童话故事一样。她是真正的公主,而自己呢,只不过是一个不知深浅、穿着便宜裙服的小丫头。自惭形秽。她默默退向森林的更深处,开始漫无目的地游走,直到被人拦下,将她送回了花园前。 舞会结束了。她收到了一枚戒指和一捧鲜花。白紫相间,散发着幽香,花瓣上还铺洒着晶莹的露水。她笑着对分发礼物的女仆表示了感谢。女仆也笑,微微笑,礼貌地笑,不失优雅地笑。 她随着人流走进观光车,然后藏在最后面,就像害怕生人的小女孩一般,低下了头。因为她害怕有人会对她再次指指点点。路程是煎熬的,她不时张望四周的风景。快点出去吧,然后回家,然后就不会尴尬和紧张了。 终于出门,她等所有人都下车之后才离开。然后,她便遇见了那个无赖。 他盯着她的腿看,他盯着她的脸看。她感觉自己就像被剥光了似的,无处遁形。她害怕,她也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穿成这样出来——蓝色的吊带,裙子有些短。 无赖的身边还跟着几个流氓,也在十分猥琐地看着她。 “小妹妹,一个人呀?”他靠近,就在庄园正门的右侧——从这里直行五分钟,便会遇到一座开往地轨站的无人公交站台,十分钟一趟。她回头,想寻求帮助——门口那里有站岗的守卫。但她还没来得及喊,无赖便上了手——他抓她的手。有酒气,有色眯眯的眼神,还有不可反抗的力量。她尖叫,她开始转身逃跑。但很快,她便被无赖给拽了回去,手里的礼物也掉了——戒指盒和鲜花滚进了旁边的树丛中。 “你叫什么名字?有没有男朋友?可不可以把电话给哥哥呢?嘻嘻,哥哥送你回家好不好?” 是他救了她。他猛推了无赖一把,然后将她拉到身后。宽厚的肩膀,高大的身影,俊俏的侧脸和磁性的嗓音。 他在听完无赖的侮辱后并没有生气,而是瞪着无赖,对那边的守卫吩咐道:安保队,清场!庄园周边三十米范围内!驱散无关人等,如遇抵抗,直接采取强制措施,送治安局处理! “是!”一队守卫走来,如一堵墙似的开始驱赶无赖和他的手下。 “干什么,你们干什么?老子他妈叫谢夫曼,动我一个试试!”无赖大喊,“退后!他妈的退后!我爸是里特劳斯,我爸是里特劳斯!我爸是里特……” 他喊了一半,突然不叫了。因为刚才救了她的那个人,正在拍视频。 “别停,继续啊。”那人啧啧两声,笑着说,“也正好让所有人知道知道,谢夫曼公子是如何在大庭广众之下以权势欺人的,又是如何不讲道理硬要私闯民宅的——而且闯的还是安格斯大人的宅邸。这一定会是个爆炸性的新闻。你说对吧,谢夫曼公子?” 无赖愣住,然后丢下一句狠话,忿忿离开。 梦里的场景开始变化,这次,她坐在了一辆代步车上。 “小姐,您怎么没坐我们的专车呢?我们专门为不方便的客人准备了直通地轨站的专车。”他问。 她没说话,因为她被吓坏了。她在不停哆嗦,她也在可惜那枚戒指和那束紫罗兰玫瑰——我应该把它们找回来的……为什么要这么着急回家呢……妈妈看见鲜花,肯定会高兴的…… “小姐,别多想,”他在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安慰她道,“那个人,迟早会出事的,他也嚣张不了几天了。人在做天在看,人不找他,天也会找他。” 她依旧没说话。但听到他的安慰,她的情绪稳定了许多。 地轨站到了。他帮她拉开车门,然后用手护住她的头顶。他对她礼貌地说,“小姐,到了。” 她轻轻点了点头。 她的意识,突然从梦中的躯体抽离,然后被黑暗吞噬。接着,她又发现自己正坐在电影院的椅子上,欣赏着刚才的梦境。画面已经定格。屏幕上有一道裂痕,正好遮挡住男人的脸。四周沉寂无比。观众只有她一个人。 “菲米……”有人叫她,是一个苍老的男人声,来自天花板,带着回音。 她惊慌起来,开始寻找声音传来的方向。但除了眼前的屏幕,她什么都看不见。 “菲米……”那个声音再次叫她。但这次,似乎是从她的耳朵里发出的。 “谁?”她惊悚地问。 “菲米……忘了他吧……他不适合你……”音若游丝,但又恐怖无比。 “谁?你到底是谁?”她想起身逃离,但身体就像不受控制似的,她根本动不了。 一片白光出现,耀眼的白光。并直接穿透她的视网膜,如同烈火,烧得她高声尖叫。很疼,疼得难以形容,脑子好像都被它烧穿了。 “菲米……菲米?你怎么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呼唤她,还带着哭腔,“菲米,别吓我好不好……” 是个女人的声音。 第575章 被放弃的队员 菲米短暂地睁开眼。阳光透过玻璃,将窗子上的图样,映照在了地面上,是一幅如同迷宫般的图样——中间镶着一把巨大的折纸扇,其余部分由不规则的四方形组成,并被线条链接。窗外是一片竹林,翠绿悠然,正微微摆动。空气很新鲜,还有淡淡的泥土味。 屋子里还有几个人—— 乔伊丝一脸关切,坐在她的身边,紧握着她的手。 那个人坐在一把方形椅子上,手边拉着一个几岁大的小女孩,冷冷地看着自己。 小女孩穿着一身淡绿色的轻纱长裙,扎着丸子头,两个发髻之下还挂着流苏一般的发饰。菲米从来没见过这种衣服,她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小女孩冲她笑了一下。 还有位医生打扮的女人,正背对着她,调制着什么。 脑袋昏昏沉沉,她再次闭上眼。 “可能是重感冒。”她听见有个从来没听过的声音说,“但又很奇怪。” “哪里奇怪?”那个人问。 “昨天是三十九度五,今天突然变成三十五度七了……而且我也没能查出来小姐有其他的疾病。这忽冷忽热的,可太不正常了。” “会不会死?”那个人冷冷地问。 “不会,小姐的身体很健康,各项指标也很正常。” “嗯。可能是她体质的原因。我小时候就经常感冒。” “首领,得尽快让小姐进食才行……她这十几天,总共才吃了三块面包,喝了几杯水而已……如果再这样下去的话……” “她不听我的,”那个人硬梆梆地说,“而且精神太过脆弱,我没办法。” “首领,小孩子就是这样,得哄……” “她不是小孩子,她二十五岁了。” 那个陌生的声音叹了口气,然后道,“首领,我给她注射了葡萄糖,但不是长久之计。席拉。” “哎。”一阵窸窣的声音响起,貌似是乔伊丝站起了身。 “等这瓶药注射完,再把我新配的药打进去。一定要等现在这瓶药注射完再给她打,否则会出现排斥反应的。” “嗯,知道了。”乔伊丝回应。 “首领,那我就先走了。” “好。” “梅,你也出去一下,我和席拉小姐有话要说。” “是,首领。”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 接着是一重一轻的两个脚步声,然后是开门关门的声音。 “昨天晚上,她说什么了吗?”待脚步声走远,那个人开口问道。 “没说什么……”乔伊丝回答。她的声音有些颤抖,还有些紧张,就像说谎的样子。 “你抖什么?我很吓人吗?”那人惊奇地问。 “没有……不是……首领很慈善……”乔伊丝紧张地说。 “骂我的人是你同事,又不是你,所以你不用害怕。” “我没有……菲米一直昏睡到现在……什么都没说……” “哦。” 接下来是很长时间的一段沉默。 然后那人又说:“苦无的事,我很抱歉。” “没……没关系的……我知道那不是首领的意思……” “镰刀也被我教训了,他以后都不敢对你怎样了。” “嗯……” 那人叹了口气,道,“其实,他也没想对你怎样,只是想请你吃顿饭而已。不过方法不对,他不应该吓唬你。我替他向你道歉。” “不用不用……事情都过去了,首领不用太在意。” “想没想过留下来?”那人突然问。 “嗯?”乔伊丝貌似很是惊讶。 “葡萄希望你留下来,跟我提过很多次了。” “哦……” “你还有位母亲对吧?” 她听见乔伊丝倒吸一口凉气,然后大声恳求道,“首领!求你,别伤害我母亲……我母亲什么都不知道!”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那人的语气中充满了愠怒,“我不是安格斯那种毫无底线的混蛋,我更不会用你的家人来要挟你。而且,是安格斯跟我们有仇,又不是你。所以我们不会对你母亲怎样。我们想审判的,只有安格斯一人。” 有乔伊丝轻轻的抽噎声响起,“对不起……” “总道歉做什么?你又没做过什么错事。还有,你的胆子怎么这么小?那做什么侦探?你这姑娘,真是让人看不懂。” “是我妈让我考的……我本来不想考的……”乔伊丝抽着鼻子,小声说。 又是一阵沉默,直到那个人再次开口,但话题却扯到爪洼国去了,“唐很喜欢你,想同你提亲,也跟我说过好几次了。你对他印象如何?” 乔伊丝没有回应。 “你不是经常和他闲逛吗?还有,前天,不正是他救了你吗?就在镰刀吓唬你的时候,他还差点和镰刀打起来。” 乔伊丝依旧没有回应。 “唐这孩子不错,智商也挺高,就是有点缺心眼。你喜欢他吗?……怎么不说话?你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如果不同意的话我就去告诉他,然后让他离你远一点,也让他彻底断了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那人顿了一顿,又补充道,“还有,我可不是来强逼着你嫁给他的,你可千万不要会错意。我们没有这种习惯,我只是想留住你。” “首领……你们不是还打算……用我交换人质么……就像之前说的那样,用我换落叶……” “安格斯不换,我不是同你说过了么。”那人冷冰冰地说,“前天,我就已经给他送过口信了,但他拒绝了。席拉,安格斯已经放弃你了,所以你也没必要再继续忠心于他。留下吧,陪在菲米身边。菲米需要你。” 啜泣声响起,虽然很小,但菲米还是能听出乔伊丝的伤心难过。 “安格斯在乎的从来都只有他自己。你们守卫队的人对他来说,只不过是棋子而已。” “我想回家……”乔伊丝难过地说。 “我可以派人把你母亲接来……然后在这里一起生活。你也看见我们这里的情况了……” “我想回家……” “你的朋友也可以……只要你肯说出名字,我就会把他们……” “我想回家……” “……都接过来……” “我只想回家……” 两人各说各的,似乎谁都没把对方的话放在心上。 “斯雷·布林顿,是你男朋友吗?”直到那个人突然问出这个问题,混乱的场面才停止下来。 “嗯?”乔伊丝发出大惑不解的疑问声。 “抓你那天,他表现得很是紧张。”那人顿了一顿,继续道,“说实话,我很讨厌这个人,到处沾花惹草就不说了,居然还想勾引菲米。幸亏我发现得早,要不然菲米就遭了……但如果你想和他团聚,我可以放弃成见,把他接过来。” 乔伊丝吞吞吐吐地说,“他不是我男朋友,只是我的上级……他靠近菲米,也不是为了……勾引菲米,而是为了查清楚……查清楚首领的身份……” “那他亲了她,还摸她……这里,又是为什么?”那人的声音充满质疑,“而且,菲米好像喜欢他,她看见他就会脸红……” 我不喜欢他……鬼才会喜欢一个渣男呢……菲米闭着眼,听见来自她脑海里的声音:油嘴滑舌,嬉皮笑脸,还总是占我便宜……我才不会喜欢他……他就是个脑残的臭流氓…… “菲米不会喜欢他的。”乔伊丝肯定地说,“因为菲米跟我说过,她特别讨厌他。” 再一次的沉默。菲米不知她们在做些什么。互相对视?亦或是相对无言?她猜不出来,也没有精力去猜。浑身乏乏的,她只想睡觉。 “席拉,再考虑一下吧。留下来,成为我们的一份子;或是等这件事结束,你独自离开。”那人说,然后是起身的动静,“多陪陪她,多跟她说说话,也辛苦你照顾她了。谢谢。” 第576章 别人的故事 突然醒了。菲米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满世界的粉色。粉色的床单,粉色的窗帘,粉色的壁纸和粉色的桌椅板凳。她将目光投向窗外。天色阴暗,外面正下着小雨,雨滴扑打在窗子上,又细又碎,就像是少女的眼泪。远处,是阴雨下的城市,雾蒙蒙的,隐没在山脉间,就像一堆积木。 这里不是她的家,更不是那个她待了很久的单色调空间。这间卧室,比她在因纽特里的那个家都要大。她疑惑,她不解。她感觉这又是一场梦。她掐了自己,有很明显的痛疼感传来。 不是梦吗?那我在哪里?难不成是他们把我放走了吗? 她起身,光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屋子里有股淡淡的清香传来,像是鲜花的味道。她转头,看见一盆盛开的郁金香。 这时,门外传来一个叫她起床的声音,好像是从楼下发出的,“茵特根,快起来,别赖床了,下楼吃早餐了。” “早起来了,母亲大人。”她听见自己的回应声,“这就来。”——这不是她主动想说的,她被自己吓了一跳。 接着,身体又动了起来。她看到自己像一阵风似的走进了卫生间。她又看到自己走到了镜子前。然后,她便看见了那个无忧无虑的、一头长发的自己。她在笑。眼睛晶晶莹莹的,充满了天真和幼稚。她不禁怀疑:这是我吗?看起来好小的样子……就像个高中生似的。 待完事后,她再次回到卧室。她很有活力,一点都不像她自己,走路很快,还呼呼带风。她想让她慢一点,但大脑发出的信号就像被阻隔了似的,她的身体一点都不受她的控制。 我这是怎么了?她想,难不成这不是我的身体? 喂,你是谁?她对她大喊。 但她好像根本没有听见。她打开了衣柜,是满满一柜子的服饰,什么样的款式都有。脑子有些乱,她想:这些衣服,都是我的?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钱了? 她开始挑选衣服,还哼起了曲子。最后,她挑了一件翠绿色的长裙,然后换上。 “快点,要迟到了,”楼下的声音再次催促道,“再不下来我们就要走了。” “妈妈,等我一下嘛,我还没化好妆呢。”她不高兴道。她迅速走到梳妆台前,简单上了妆,然后推门走了出去。 水晶吊灯,深褐色的条纹地毯,大理石支撑柱,旋转楼梯和欧式装饰风格的餐厅,依次映入眼帘。有一只黑白相间的猫,突然从她的脚边经过,她的意识愣住,但身体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继续前行。 猫?我没看错吧?怎么还会有猫? 猫咪走下楼梯,拐了个弯,消失了。 接下来,她看见了她的家人。 男主人是位目光和蔼的中年人,身材适中,样貌俊朗,还带着温和的笑容。 他的右侧,是位贵妇,长得和菲米有点像,但比菲米高出很多,气质也很是高贵典雅。她十分嗔怪地看了少女一眼。 然后是一个小男孩,眼睛很大,脸圆圆的,正对她扮着鬼脸。他坐在贵妇的旁边。 还有一位面相慈祥的老奶奶,坐在主位上,一身华服。 他们都在看着她。 “登登,超级无敌美少女,茵特根·莱缅登场!” 她做了个十分中二的动作,就像她小时候看过的那些动画片一样。她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想:我这是在干什么?我的天……我是小学生吗? 男主人笑了,小男孩笑了,老奶奶也笑了。 “快点过来吃饭!”只有贵妇没笑,“一天到晚没个正形,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小孩似的。” “妈妈,我这叫童心未泯。”她嘻嘻笑道,“妈妈,难道我不可爱吗?” 众人哈哈大笑。 母亲不接她的话茬,“别废话,赶紧过来吃饭,吃完好去拜见查理斯男爵。你爸都跟人家约好了。” 这是梦吗?隐藏在她身体里的她自言自语道,爸爸,妈妈,弟弟……还有……奶奶?我是谁?我究竟在哪里?又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这时,她已经走了过去。 餐桌上,切好的面包、火腿肠和蔬菜沙拉分别装在盘子里,每个人的右手边,还有一杯热气腾腾的牛奶。 她坐在老奶奶身边,拿起刀叉,开始享用早餐。一口面包,一口牛奶。面包和牛奶混合在一起,孕发出香甜可口的味道。菲米不禁回想起在那座庄园中品尝过的美食。她想:这一家人吃的,难道不是合成粮? 火腿肠是最好吃的,肉汁浓郁,特别有嚼头。困住她意识的这具身体,貌似也很喜欢吃,而且还趁着弟弟不注意,把他的那份也给抢了过来——她动手的速度极快,就像叉鱼似的把那根鲜嫩的火腿肠叉了过来,然后又迅速塞进嘴里。 “啊!妈,姐抢我火腿肠吃!”弟弟委屈地告状。 “谁让你不吃的,啦啦啦,活该。”她吃掉半根火腿肠,然后冲弟弟说。 “我本来想留到最后吃的……”弟弟撅嘴道,“姐姐真过分……” “哼,是你昨天先抢我的,所以我才会抢你的。你就是个坏弟弟,这是对你的惩罚。”她将最后一口火腿肠吃下,然后又夸张般地说道,“嗯,真好吃,妈妈做的火腿肠真的是太好吃了。” “妈,你看她……”弟弟向妈妈求救。 可母亲谁都没帮,只是淡淡地说,“晚上回来再给你们做,不就是根火腿肠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别因为这点小事就吵来吵去的,注意礼节。”她正在剥鸡蛋。在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她已经把剥好的鸡蛋放在了少女的盘子里。 弟弟不高兴地撅起嘴。 “谢谢妈妈。”少女乖巧地说,然后冲弟弟吐了吐舌头。 母亲又开始剥另外一个——这次应该是弟弟的,菲米猜。 弟弟看看母亲,又看看姐姐,然后叹了口气,自我安慰道,“爸爸说过,我是男子汉,所以我要多让着女生一些。姐姐是女生,所以我也得让着姐姐,更不能跟姐姐斤斤计较。” 男主人赞许地点点头。 “你就是个小屁孩,你才不是什么男子汉呢。”少女笑道。 “我就是男子汉。” “不是。” “就是。” “好啦好啦,”这时,那位慈祥的老奶奶打起了圆场,她笑呵呵地说,“打明天开始,给你们每人准备两根火腿肠好不好?这样的话,你们也不用抢来抢去的了。快吃饭吧,吃完好早点去查理斯男爵家里——千万别让查理斯男爵误会咱们家的人都是爱迟到的人。” “遵命,我最亲爱的祖母大人。”少女敬礼道,然后嘻嘻一笑。接着,她又看向弟弟,揶揄道,“哼,我可不像某些臭弟弟,就会气自己的姐姐。” 弟弟幽怨地看向她。 “赶紧吃你的得了,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母亲说,然后将另一颗鸡蛋送到弟弟的盘子里,接着对她俩命令道,“不许再吵嘴,谁要是再吵嘴,我就让谁站到外面去。” 姐弟俩互相扮个鬼脸,都不说话了。 在这期间,菲米注意到,男主人一直在慈爱地看着他们。这种目光,和父亲奈佛看自己时的眼神一模一样。 …… 淫雨绵绵,在视野中形成一道奇怪的帷幕。城市的远景陷落其中,就像马上要被海水吞没了似的。他们来到别墅外,打开伞,集合在母亲周围。雨滴下落,摔落在地面上,溅起一道道的水花。 父亲开来了车,是一辆黑色商务车,款式很古老,好像是上个世纪的产物。后门开启,她先进入,然后是弟弟,妈妈坐进同副驾驶。奶奶没来,只是在门口同他们挥手道别。 雨刷器拨开雨幕,父亲启动引擎。他回头笑道,“等到了查理斯男爵家里,千万不能吵架,要不然,我下次就不带你们出来了。” “不会!”姐弟俩异口同声地回答。 第577章 大雨下的对话 电台中的吵闹声还没结束,就传出一声枪响,然后是混乱无比的尖叫声。有一位名叫马丁·维克托的人死于谋杀。三天后,l国首都爆发了一场声势浩大的示威活动。据说,参与的民众高达数万人。他们从对外战争纪念碑出发,一路直行,到达市政厅,然后围住大统领府。切罗斯曼大统领发表电视演说,呼吁各方保持克制。枪声就是在这时响起的,与此同时,父亲切换了电台的信号——一曲温柔的音乐取代了它,是个女人的唱歌声。 “又要开始乱了。”母亲忧心忡忡地说,“我们还是尽快搬到乡下去吧。” 父亲没说话。 雨越下越大,车窗被打得啪啪作响。菲米看到被水雾浸满的世界——一排排向后滑退的高大柏树,树冠在风中摇曳,被雨冲刷洗礼,又被埋没进氤氲的水汽中;泛光的地面,和被轮胎压出的水花;偶尔会出现的,亮着灯的车辆;还有被雾气笼罩的高山。山走得缓慢,一直在她的视线里。 她从来没见过真实的雨,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梦见雨。但是听完电台里的新闻,她便明白了一点:她梦见的,是有关六十多年前的故事。上个世纪,核战争之前。 “妈妈,我不想去乡下,”弟弟不高兴地说,“厕所好臭好臭的,而且还上不了学……” “不上学你还不高兴?”少女笑着说,“你不是最讨厌上学吗?” 弟弟没理她,而是继续请求母亲,“妈妈,我们不要去乡下好不好……” 母亲叹了口气。 “或许,这次不会太严重吧,”父亲十分不确定地说,“也有可能波及不到咱们。” “你总是这样,”母亲颇为生气地说,“你总是以为厄运不会降临到自己头上。那些人是暴徒,是不讲道理的暴徒!如果这次他们还得不到满意的结果,那肯定会发生暴动的,就像几年前一样……加里,我不希望孩子们受到任何伤害。” “亲爱的,别担心,有我在。”父亲安慰她道,“我不会让你们出任何事的。”他顿了一顿,又道,“这次听你的,等明天,我们就搬到乡下去。然后等这件事结束,我们再回来。” 母亲轻舒一口气。 这时,弟弟大失所望地啊了一声,然后生起闷气,委顿在了座椅上。 少女见状笑道,“乡下多好呀,可以种种地,喂喂鸡,空气质量也好,晚上还能看见满天的星星。” “我才不去喂鸡呢,”弟弟皱眉道,“昂加利爷爷家里的那只鸡,每次看见我都会过来啄我……” “那它怎么不啄我呢?” “因为你长得高,它害怕你。” 少女捂嘴笑道,“你不是男子汉吗?怎么还会怕一只鸡呢?” “姐姐讨厌。”弟弟撅起嘴,将头靠在座椅上。 少女笑了笑,然后伸手轻轻捏了他的脸蛋一下,“臭弟弟,真生气了呀?” 弟弟哼了一声,扭过头。 “它要是敢啄你,姐姐就帮你踢它好不好?” 弟弟仍不理她。 “别生气了嘛,姐姐给你玩手机好不好?”少女取出手机,在他面前晃了晃。 弟弟看向手机,眼前一亮,露出渴望的神情。 “妈,我可以玩吗?”他怯怯地向母亲问,“就一小会儿……对,就一小会儿。” “玩吧。”母亲淡淡地说,“茵特根,别让他玩太久,对眼睛不好。” “谢谢妈妈!”弟弟高兴地说。 “遵命,母亲大人。”少女笑着回应。 姐弟俩开始玩游戏,好像是一种对抗类型的游戏,伪3d,几个小人打来打去的,还会放各种炫酷的技能。菲米看不懂,也不感兴趣,她想:你们怎么不看看电视剧电影呢?这样,至少我还能看得下去。我的天,现在控制我这具身体的意识真是幼稚,居然喜欢玩这种东西…… 可是姐弟俩却玩得不亦乐乎,姐姐还说弟弟太笨,老是送人头。弟弟不服,说自己这么菜的原因是因为玩得太少的缘故。 “其实那些人的诉求也没什么问题,”这时,她听见父亲说,“要求的都是些最基本的权利,但大统领是xx人,所以他肯定不会答应他们的……这里面涉及的问题太多,属于遗留问题。哎,马丁·维克托怎么会死呢?大统领再怎么愚蠢,也不至于干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吧?这个人可是xx人的精神首领啊。” 母亲没说话,看起来若有所思。 “最近哪里都不太平,”父亲自顾自地继续说,“h国也在边境挑起了事,还妄图发动战争,依旧是借着xx山归属权的问题。呵呵,人类,真是一个奇怪的种族。明明打赢了对外战争,也明明可以安下心来,携手共进了,但他们就是不肯,非要热衷于内斗——不同国家,不同种族之间,就像是有什么不可化解的仇恨一般,非要斗个你死我活不可。他们真对不起在对外战争中牺牲的那些烈士,十几亿人啊,抛弃家园,跑到外太空去阻拦那些怪物,结果到最后,连一个活下来的人都没有。” “不是还有沉眠者吗?”母亲道,“他们,不都是从前线回来的吗。” “沉睡了几十年才被解冻。失去亲人,失去朋友,失去一切,这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你看看迪娜就知道了。就是上个月,安托夫带来的那个女人。神经兮兮的,一点都不正常,就像个疯子似的,还差点把咱的宝贝女儿给气哭了——非说咱闺女是她家乡人。对,咱闺女是有点像东方人,但她也不能妄下定论吧?她还问我茵特根是不是被我们领养来的……我当时就气得不行,茵特根也被气得不行。” “后来不就哭了么,你不知道罢了。那天在我怀里哭了半天呢。”母亲道,“女儿还说呢,就算她真是咱们捡来的,她也不找她的亲生父母。她就我这一个妈,就你这一个爸。我说:你跟我长得一模一样,你要不是我亲生的,那还能是谁亲生的?你可真是个小糊涂蛋。” “是吗?”父亲从后视镜里慈爱地看了少女一眼,“那你怎么没告诉我呢。” “告诉你干吗?又带她出去玩,又给她买一大堆东西是吗?省着点吧,今时不同往日。你别老惯着她,也应该让她懂点勤俭持家的道理了,要不然,将来的女婿可养不起她。” 父亲笑道,“那有什么?我养呗,我养她一辈子都愿意。” 母亲白了他一眼,“切,你就继续惯着她吧。她可真是你上辈子的小情人。” 父亲笑笑,不再说话。 (少女和弟弟正在玩游戏,并没有注意到这段对话。菲米倒是认真听了。) 沉默了一会儿,母亲又说,“对了,那个安托夫也不太正常,今后你可得离他远点。我听别人说,他好像在研究什么来自地外文明的禁忌实验,还在到处寻找金主。上个月,他不就是因为这件事才来拜访你的吗。” “放心,我就没打算同他继续来往。他那个实验,可太过于天方夜谭了——把人的意识上传到计算机里,然后再培养出合适的容器进行转移,从而达到人类永生的目的。”父亲摇了摇头,继续道,“这种造物主才能创造出的神迹,还是留给上帝去做吧,人类,就别触碰这些东西了。” 第578章 陷阱 查理斯男爵的家,位于首都西郊,依山而建,面朝大海,是一幢哥特式别墅,看起来就像是座迷你型的古堡。商务车顺着山路盘旋而上,在绕了四个圈子后,才到达终点。 下车,撑伞,他们踏入雨中的世界。别墅暗藏在云衫间,白砖青瓦,尖顶圆墙,还有一扇厚重的红色木门。屋檐上落下千万条水幕,将木门前的石阶,打得透亮。别墅前,还有一座喷泉,圆形,铜制,陀螺般的造型,六根水柱,从它的头顶喷涌而出,又与雨水结合,降临在沸腾的水面中。底座处有四位神态各异的少女,她们坐在水池中,就像在玩着水。水池盈溢,早已淹没了她们的下半身,但她们根本不为所动,就好像不知危险已经来临了一般。水池外围,貌似有还一圈盛开的,黄色的花朵,但被风雨蹂躏,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样子。 少女伸出手,触碰到雨滴。菲米感到一阵冰冷。风又来了,吹得云衫摇头晃脑,也吹得花瓣四处乱飞。雨水很快打湿肩膀、脚踝和鞋子,又黏又冷又难受,菲米心想:原来下雨是这么难受的一件事啊。少女打了一个喷嚏,快走两步。 “让你多穿点就是不听,”母亲一边嗔怪,一边脱下自己的外套,然后给她披上,“都说了今天会下大雨,还非要穿这么少出来。你要是感冒了,我可没时间伺候你。你可真烦人。” “母亲大人,不会的,我身体很好的。”少女挽住母亲的胳膊,笑道。 母亲哼了一声,然后对左手边的弟弟命令道,“卡尔,不许学你姐,听到没?” 弟弟吐了吐舌头,说,“不敢。” 一家人继续前行,很快便来到了房门前。父亲按响门铃,可是等了很久也没人回应。 “没在家?不会吧?”他自言自语道,然后再次按响门铃。 “谁?”一个沉闷的男人声从对话机中响起。 “加里·莱缅,和男爵大人约好了。” “什么事?”那人硬梆梆地问。 父亲皱了皱眉,貌似有些不悦,但他还是保持风度地说,“来谈合作——有关莱缅家具城的合作事项。我和男爵大人在前天就约好了。” 接下来是很长时间的一段沉默,伴随着刷刷的雨声。 “是加里·莱缅公爵吗?”那个声音再次响起,但没有之前那样蛮横,而且好像还流露出了一丝兴奋的感觉。 “对,正是本人。”父亲回答。 “好,进来吧。” 门锁开启,哒的一声穿透厚重的雨幕。 门被打开,菲米看见一位高大魁梧的男子——大胡子,小眼睛,鹰钩鼻,有一只耳朵,还缺了半个,看起来无比凶狠。他迅速打量了这一家人一番,然后十分生硬地行了个礼,微笑道:“各位,里面请。” 他的穿着也很奇怪——西装很小,貌似就不是他的,还穿着十分不搭配的牛仔裤,鞋子也不是普通的皮鞋,而是马丁靴。 “你是?”父亲有些警惕地问,“卡冯先生呢?” “我叫伽络什,”男人皮笑肉不笑地回答,“是男爵大人新雇的保镖。呵呵,最近不是很不太平嘛,所以男爵大人就让管家回家去了。” 父亲打量他一眼,“哦,这样啊。男爵大人呢?” “就在楼上,正在处理公司事务。”伽络什做了个邀请的姿势,“几位里面请,我这就去通知大人。” 父亲往房子里看了一眼,然后又看看伽络什。伽络什再次笑了,笑得很和善。但不知为什么,菲米总感觉他身上有一种可怕的杀气渗出。 “大人?”伽络什再做邀请。 “加里,外面太冷了,我们还是先进去吧。”这时,母亲说。 “嗯。” 父亲再次看了伽络什一眼,然后道,“好,辛苦你了,伽络什先生。” “几位随便坐,我这就去通知大人。”伽络什笑道,然后引领他们走进客厅。 正门关闭,有一股淡淡的的铁锈味传来,很是难闻。一家人在沙发前坐下,伽络什离开。 客厅很大,也很空旷。脚下是大理石地面,光滑无比,还有擦抹过的痕迹,貌似刚被打扫过。 “爸爸,刚才那个人长得好凶……”这时,弟弟突然说,然后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他好像还没有这边的耳朵……” 但父亲并没有及时回应他。隔了半天他才唔了一声,然后又噢的一声——他看起来若有所思。 弟弟还想继续缠着父亲,但被母亲拦下。 “卡尔,妈妈是怎么告诉你的?不许在别人背后说三道四,”母亲对弟弟说,“这样很不礼貌。” “妈妈,对不起,”弟弟道歉道,“我再也不说了。” 好像有争吵声传来,微弱,缥缈,似乎是从楼上传来的。但至于吵的是什么,菲米就听不清楚了。 不一会儿,一位画着烟熏妆的女子,端着个盘子从楼上走了下来。她套了个围裙,面无表情。盘子里是四杯茶。她粗暴地将盘子放在桌子上,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她全程没有说出一句话,也没有看他们一眼。 就在她走上楼梯的时候,父亲却突然叫住她,“小姐,男爵大人什么时候才会来见我?” 女人停下脚步,看向他,歪起头冷冷地问,“你在跟我说话?” “对,小姐,我是在同您说话。”父亲站起身,笑道,“我是想问,大人什么时候能来见我。” 女人看向父亲,眼里尽是嘲弄和蔑视的神色。半晌,她突然冷哼一声,扭头对着楼梯吐了一口痰,然后低声骂道,“他妈的,还真把老娘当成服务员了啊……” 菲米被吓了一跳:怎么还骂上人了?她不是……男爵家的佣人吗? “小姐?”父亲疑惑片刻,然后问,“大人什么时候……” 可是话还没说完,女人便突然发了疯,她暴躁地打断了他,“吵死了!能不能别他妈问了!” 父亲愣住,一家人全都愣住。 接着,女人伸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然后烦躁地说:“他妈的,都说了老娘不会演戏,还他妈非让老娘来!”她重重吁了一口气,看向父亲,恶狠狠地说,“老娘不是他妈的服务员,别他妈问我行吗?!喂,听懂了吗?老娘再他妈说一遍,老娘不是他妈的服务员!” 父亲的右脸,很明显地抽搐了一下,紧张和恐惧的神情在他眼中不断闪现。但菲米也看得出来,他在尽力克制自己不让这种情绪显露出来。然后,他努力挤出一个笑脸,发出带着颤抖的声音道,“听……听懂了。” “不许再跟老娘废话!”女人再次吐出一口痰,然后冷哼一声,大踏步离去。 待女人离开后,父亲的表情顿时变得沉重起来。他对他们低声说,“走,快走,男爵家出事了。” 第579章 惊醒 刚刚感受到温暖的身体再次陷入冰冷。父亲说那个暴躁女人的怀里,藏着一把枪。风卷着雨,昏天暗地,还不断击打在她的脸上,眼睛刺痛。心脏砰砰直跳,浑身上下也抖个不停。她知道,少女在害怕。 商务车近在眼前,一家人疾步而行。空旷的山谷间只能听到雨水的冲刷声,氤氲的地面冷气凝结,就像冰一样,她感觉自己走得十分费力。终于来到车前,也终于钻进了车里。她和弟弟被母亲搂在怀里,胆战心惊地看向雨幕中的别墅。 “贝琳达,快报警。”父亲边点火边吩咐母亲。母亲腾出一只手,拨打电话。引擎声传来,电话的嘟嘟声传来,她抱紧了母亲的胳膊。车子后退,然后调头,大雨滂沱,斜击在车窗上。别墅的正门向身后滑去。 好冷。 突然一声枪响。车子震了一下。父亲大喊:趴下!她在尖叫。弟弟哭了。母亲俯身护住他们。车子在颠簸,母亲在发抖。 雨声中,她听见乱糟糟的叫喊声和其他车辆发动的引擎声。袜子是湿的,她很难受。 “别让他们跑了!追!” 又是两声枪响。她再次尖叫。 车子跌跌撞撞。母亲拨通电话。母亲用颤抖的声音报了警,那边安慰她说:他们很快就会到达。 时间的流速很慢,她的感知在被无限放大。车子虽然在跑,但歪歪斜斜的,就像一匹瘸了腿的马。又是枪声。她听到玻璃碎裂的声音。有风灌入。父亲突然闷哼一声。母亲惊恐大叫。好冷,她哭了。 接着,车子失去平衡。她听到轮胎摩擦地面所发出的刺耳声响。然后,她又听见哐的一声。一股强作用力袭来,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把她狠狠推了一下似的,她从母亲的怀中跌出,撞到了前面的座位上。枪响。好像有什么东西贯穿了她的身体。她下意识地摸了摸,看见了殷红色的血。 很疼。 引擎声消失,她听见父亲的呻吟,她听见母亲绝望的叫声。 脑子昏昏沉沉。 好冷。眼皮很重,她睁不开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到有人将她拉到了雨中。呼吸变得困难,冰冷的雨水将她掩埋,整个世界都变成了虚无的颜色。 妈妈,我冷,妈妈,我怕。她听见少女的心声。 三张面目狰狞,被雨水浸湿的脸,浮现在她眼前。他们的眼神十分冷漠,比天上掉落的雨滴还要冷漠。 “活不成了,她快死了。”有个人说。 “哎,真可惜。”另一个人说。 “求求你,不要伤害我女儿……”她听见父亲的哀求声。 好累。她再次闭上眼。雨水就像石头,胡乱地砸在她的脸上。好疼。 “公爵大人,你女儿快死了,还请节哀顺变。”有人笑嘻嘻地说。 父亲的痛哭声响起,母亲的哀嚎声响起,弟弟的大哭声响起,和唰唰的雨声糅杂在一起,如同一曲悲伤的葬魂乐。 “起来,跟我们走。别哭了,不就是死了个女儿吗?有什么大不了的?我都死过三个儿子了也没像你这样啊。” “混蛋!”父亲破口大骂,“菲拉斯,你个该死的混蛋!还我女儿命来,还我女儿命来!” 有挣扎的声音响起,但很快归于平静。接着,一个巨大的耳光声响起,“我他妈再说一遍,我不是故意的!”然后是拨动扳机的声音,“想让你老婆儿子活命,就他妈乖乖跟我回去!老子没时间跟你耗!” “休想!我绝不当你们的棋子!”父亲强硬拒绝,“杀了我吧,我不会让你们的阴谋得逞!” 砰的一声枪响。母亲的惊呼声响起。弟弟的哭声突然停止,片刻后继续嚎啕大哭。 “呵呵,不好意思,手抖了一下,没打准呢,”扣动扳机的声音再次响起,“不过这次,就应该不会射偏了!” “加里!”母亲绝望的叫声响起,“答应他们,快答应他们!” “菲拉斯,你不得好死!”父亲愤怒大吼。 “三,” “加里!” “二,” “加里!!!” “我答应你们……别动我的家人,我答应你们!” “哈哈,早这样不就好了?”那人说,“快把公爵大人他们护送回去,我们还要和男爵大人一起商量大事呢。” “是。” 纷乱的脚步声响起,并越来越远。 “能不能……再让我看女儿一眼。”父亲哀求道。 脚步声停止。 “哎呀,你倒是提醒我了——尸体总不能随便摆在这儿吧?那岂不是会给他们留下证据了?尊夫人刚才不是还报警了吗?”那人顿了一顿,突然对少女所在的方位大声命令道,“把她从这里丢下去。唔,这里这么高,她应该会摔得连渣都不剩了吧?哈哈,我可真是聪明!” “不!”父亲绝望的叫声响起。 母亲倒抽一口凉气,然后是身体摔倒在地的声音。 “妈妈,妈妈!”弟弟哭喊。 雨势更大,噼啪作响。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父亲嘶吼着,但他的叫声很快消失不见——菲米听到一声闷响。就像是有人用棒子,狠敲了一下什么人的肉体。 意识在逐渐抽离,菲米感觉自己轻飘飘的,她什么都听不到了,整片世界陷入寂寥。这时,有人捉住了她的四肢,然后,她飞了起来,就像一张破旧的报纸。 她在旋转。 她又睁开了眼。 面前是不断靠近,不断扩大的森林。绿油油的,被雨雾遮挡。风吹着她,她摇摇晃晃。她还看到了自己身上泼洒出的血,染红了雨滴,染红了森林,染红了一切,就像纷飞的蝴蝶。 她摔在了一棵树上,又摔在了一棵树上。她就像个皮球,在树木间弹来弹去。 好疼。好冷。 雨声好大。 好疼。好冷。 …… 她猛然惊醒,再次看见熟悉的帷幕——没有海水的游鱼,和没有天空的飞鸟。身上暖暖的,屋子里亮亮的。窗外,是和煦的日光,是安静的竹林,是祥和的世界。没有雨,没有森林,也没有可怕的枪响。 远处,飘来悠扬的竹笛声。 原来真的是一场梦,她想。 她是谁?我为什么会梦见她呢? 第580章 交谈 就像被竹笛声吸引了似的,菲米下了床,推开房门,沿着被篱笆隔开的甬路,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走了过去。脚下是一条很窄的石板路,青色的石砖,花纹匀称,整条路弯弯折折地通向竹林的深处。风是轻柔的,空气是新鲜的。她虚弱地抬着脚步,徜徉在这片绿色的世界间。 清晨的露珠闪闪发亮,从嫩绿色的枝叶上滑落,掉进草丛间,消失不见。她抬头,看见隐没于枝头的太阳,圆滚滚,还不算刺眼。 不知走了多久,突然有钟声响起,来自北方,雄浑壮阔,遮住笛声。这时,她已踏上了一段石阶。随着脚步的抬高,竹林被她甩在身后。她来到一片视野开阔的地带——一处类似于广场的地方。面前是一座塔楼式的建筑,三层,飞檐瓦舍,红窗青顶,甚是宏伟。它有些像和风建筑,但又不完全像——它比和风建筑多了明亮的颜色和磅礴的气势,还有种说不出来的厚重感。房子四周种植着高大的松柏,将建筑隐没其间,使它看起来若隐若现。它的正前方,还有一座几米高的铜炉。 铜炉边,是一位穿着轻纱裙服的少女,她手中横握着竹笛。见菲米出现,少女便放下了笛子。 菲米很快认出了她——是那个人,清风组的首领,青柠。少女在看见她的瞬间,似乎愣了一下。 心中一紧,菲米连忙低下头,躲开青柠的视线。原来是她吹的……早知道是她吹的,我就不来了……她转身,想要离开。 但刚刚转过半个身位,她便叫住了她。 “菲米。” 就像被慑住心神似的,她不自觉地站住了,然后转回身。 青柠徐步走来,带着好听的铃铛声。叮零,叮零。菲米看见她的手上,戴着一串被阳光打亮的银色手链,无数个铜铃悬挂在上面,正互相碰撞。铃铛声和钟声柔杂,交汇成一曲祥和的旋律。 随着青柠的靠近,菲米看见了她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她也突然回想起了昨天夜里做过的那场梦——那个叫茵特根·莱缅的少女的死亡全过程。与此同时,她对她的害怕也减弱了几分。 她想:莫非,我梦见的是她的故事?她叫……茵特根·莱缅是吗?那她的爸爸妈妈和弟弟……怎么样了?也被那些暴徒……杀害了吗? “身体如何了?”青柠走到她面前,冷冷地问,“还发烧吗?” “你是……茵特根·莱缅吗?”但是菲米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鼓起勇气,看着她的眼睛反问道。 青柠怔住,然后,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的神色。 这种感觉有点奇怪,就像在同镜子中的自己对话一样。菲米也搞不懂自己,为什么突然不怕她了——或许是因为昨夜的那场梦?又或许是因为对她产生了怜悯之情?她想不清楚。那场雨,那些越靠越近的树,和那些泼洒出的血滴与在不断撞击中所的痛楚,再次浮现。 她好可怜……菲米心中有个声音说,在爸爸妈妈面前被人杀了……她好可怜……她那时才多大?大概十六七岁的样子…… 钟声继续回荡。 “你怎么知道?”青柠问,眼里满是不解。 “昨天……梦见的……”菲米回答,“我梦见了你父母,还有你弟弟……你们一家人,要去查理斯男爵家做客……然后……然后你就……” 青柠皱了一下眉,突然靠近,并拉住菲米的手。菲米被吓了一跳,但当她的手指触碰到她肌肤的瞬间,她却忽然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似乎,她已经认识了她很多年,似乎,她已经对她再熟悉不过。 这时,菲米也才发现,自己的手腕处,已经多了一枚手环——银色的,小巧玲珑,就像手镯。它的正前方,还有一面微型电子屏幕,上面是绿色的,正在平稳跳动的心电图。 青柠仔细观察了一下屏幕,然后松开她的手,再次看向她,问,“你还梦见了什么?” “就这个……” 青柠冷冷地看向她,似乎是想读出她内心中的真实想法。菲米一点都不怕,她十分坦然地对上她的目光。菲米看见她眼中,自己的倒影——短发,萎靡不振,很没精神。我应该收拾一下再出来的……她想,就像她这样,画个淡妆就好…… 半晌,钟声散去,青柠看向北方,若有所思。 然后,她对菲米说,“回去吧,等你身体好一些再出来闲逛。”说罢,她便转身离开。 但菲米不想回去,她想继续看看风景,继续晒晒太阳。她也想知道,有关那场梦的后续——她的父母和弟弟,怎么样了。 “后来呢?”菲米叫住她,问,为了能让青柠听懂,她又补充道,“你的家人……后来怎样了……” 青柠站住,回过头,淡淡地说,“死了,全都死了。那些人,欺骗了他们。在我父亲签署完股份转让合同后,他们就杀了他们。” 菲米虽然猜测到了结果,但还是惊讶不已。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青柠侧过身,“对他们来说,只有死人,才是最安全的。” “他们……是为了钱吗?” 青柠摇了摇头,“不全是,这只是其中很小的一个原因而已。” 菲米想到那段电台广播,想到那个死于谋杀的马丁·维克托,于是问,“这些暴徒,是xx人吗?” “不是,”青柠回答,“他们是h国人。他们是想让l国陷入内乱,从而借机发动战争。” “哦……” 她看着她的眼睛,心中五味杂陈。 一家人……都死了……她也死了,还被人改造成了怪物……她……好可怜……她比我可怜,我只是被她抓走了,我的爸爸妈妈都还在……她眼里没有悲伤,也没有任何波动……但她一定很难过吧…… “回去吧,”正想着,她突然听青柠说,“席拉应该把你的早餐送到了。有风,小心着凉。”她转身离开,留下最后一句,“下次再聊,如果你肯的话。” 菲米想起之前的某一天——她缩在被子里,听见青柠对她说:如果你同意,就让我们共用一具身体。 为什么偏偏是我呢?她怀着十分复杂的心情看向青柠那少女般的背影想。 纱裙飘动,青丝摇摆,缀在笛子尽头的红穗,也在轻轻晃动。阳光温和,青柠路过铜炉,经过塔楼式建筑,拐了个弯,消失在了翠绿的松柏间。 第581章 清闲的生活 以前的他,以为自己是整个v区侦探所的核心,没有他,是万万不行的,但自从退居二线后才发现,自己只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罢了。 下午五点半,松野下班了。 后勤保障的工作一点都不忙,都可以用轻松来形容——修修车、整理整理资料、帮兄弟们分发下装备、出去采买生活用品、监管下食堂伙食的质量、如遇大人物到访,再临时充当个维持秩序的角色等。 再也不用到处跑来跑去了,再也不用过那种提心吊胆的生活了。 他是主动申请调到后勤工作的,一是为了让秋原工美安心,二是在经历‘被死亡’的事件后,他对总部彻底心灰意冷了——在他失踪期间,总部连找都没找过他,并直接将他定性成了‘牺牲’,还假模假样地给他颁发了一枚三级勋章(最低级的勋章,侦探只要到了一定年龄,都会有,类似于用来奖励老职工任劳任怨的安慰奖)。可结果,他居然完完整整地回来了。这让总部很尴尬,经理很尴尬,他自己,也很尴尬。 总部心理中心的医生开始频繁找他,表面上是要给他做心理治疗,而实际上,却是想让他把嘴闭严,别把事情搞大,外加监视。那个胖成一坨的女医生每次来的时候,总是翻来覆去地给他做心理测试,而且对他提出的疑问置之不理;或是翘起二郎腿,一边心不在焉地给他做心理辅导,一边向他暗示总部那些大人物的不容易。 他又不是傻子,所以怎么可能听不出来她话里话外的意思——现在是关键时期,康纳德大人又那么忙,所以根本不可能照顾到所有人……手表信号无端消失,我们只能按流程办理……你醒了就应该第一时间通知我们呀,这也不完全是总部的责任……松野探长,你要相信总部,相信康纳德大人……这件事属于侦探公会的内部事务,我们内部协调就好,可千万别小题大做,弄到人尽皆知的地步…… 决定就是在这时候下的。松野想:去他妈的吧,都别尴尬了,老子提前退休,你们爱怎么的就怎么的吧,老子不伺候你们总行了吧? 就这样,他和那个胖女人签署了保密协议,然后安安稳稳地退到了二线。工资和待遇倒是没降,这是经理帮他争取来的。 可真等他退下来了,他心里又开始犯痒,尤其在看到兄弟们忙来忙去的时候,他总是忍不住想插手。但一想到工美,一想到她对自己说的那些话,他最终还是放弃了这种想法——工美在病床上哭着求他:树,不要再干侦探了好不好,这次是你幸运,但幸运会一直陪伴你左右吗?……树,只要我们能守住拉面店,就能保证我们后半生的衣食无忧了……树,你要是不答应我的话,那就分手吧…… 尤金成了新探长;被清风组揍得鼻青脸肿的马瑞,也结束了实习期,成为了一名正式的探员。 其他兄弟还好,就这个马瑞,对他退居二线的事耿耿于怀。马瑞现在给他的感觉,就像是被哥哥抛弃的弟弟,被父亲抛弃的儿子一样,对自己充满仇恨。 就在他走出侦探所的时候,恰巧遇到了正要出门办事的尤金和马瑞。尤金像往常一样叫了他声探长,马瑞却对他嗤之以鼻。松野倒是无所谓,反而是尤金把马瑞给骂了一顿—— “你小子是他妈吃了屎吗?探长是你师父,你就这么对他?”在松野走向自己的代步车时,他听到尤金在骂马瑞。 “他不配!他一点都不配!”马瑞大声说,“我没这种胆小怕事、懦弱无能的师父!” “你他妈说什么呢!” “我他妈说他不配!” “你他妈有种再说一遍?!” 松野逃也似的钻进车里,关上车门,也将尤金和马瑞的争吵声关在了外面。白日的颜色渐渐暗下去了,夕阳映红了半边天。他启动车辆,向家的方向驶去。路过熟悉的街道,经过被余晖环绕的高楼,又驶过卡奈家居和卡奈超市……明明是熟悉再熟悉不过的场景,但不知为什么,他的心情却突然变得烦躁起来。为了转移注意力,他打开了电台。 “……嫌疑人波米亚·斯威尔在狱中畏罪自杀,其父阿波拉·斯威尔向公众致歉……侦探公会表示,此事件并不会影响他们对迪莎案的后续调查……为了纪念这位曾经的‘甜歌皇后’,接下来,我们将为大家带来一首迪莎的成名曲……” 松野不关心这个明星那个艺人的,也不喜欢听这种腻到骨子里的歌,于是便切了台。 这次是个探险节目,他们正在z区的海岸边进行直播。主持人故作神秘地说,一年前的一天,有人在这里看见过一艘幽灵船,船上还载满了鬼魂。船在清晨出发,向东远航,只行驶了十几分钟,便消失在了海面上。接着,主持人又说:他们今天将深入z区,彻底揭开这个传说多年的,z区幽灵的真面目。 松野不禁冷笑,心想:真能扯,这个世界上哪儿还有什么幽灵?人比鬼都可怕,鬼还敢出来?z区关闭是因为那里不适合人类居住了,好像是核电站泄露的问题,哪里是什么幽灵的原因。这帮做媒体的为了流量真是什么都敢干,就不怕被辐射到吗?呵呵,真能作死。 他再次切台,有熟悉的旋律飘出,他听到了那首他听了无数遍的,赞扬侦探精神的老歌——《踏向未来》。 伴随着这悠扬的旋律,往事开始慢慢浮现。他想到了自己那个曾经当过军人的父亲。 星光里,红砖墙,他坐在小院中,遥望远方的星星和月亮。父亲笑着问他:树,将来打算做什么工作? 他认真回答:侦探。因为我要与邪恶对立,我要成为正义的化身。 父亲满意地点点头,说:好样的!那你得好好学习才行,否则将来会考不上侦探学院的。 他说:嗯,我会的,爸爸,我一定会成为大英雄。 父亲说:很好,不愧是我儿子。但是,树,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英雄吗? 他问:什么样的才是? 父亲回答:遇到困难永不放弃,面对危险绝不退缩,近可以保护自己的家人,远可以守护一方平安,无私无畏,勇敢果断。为了大多数人的利益,能够挺身而出,就算是付出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这样的人,才能算得上是真正的英雄。 他又问:乔治·奥尔森算吗? 父亲摸摸他的头,和蔼说道:当然算,他是当之无愧的大英雄。 但他最终还是没能成为英雄,而且,他也放弃了自己当初的理想——守护好v区的平安。思绪万千,他关掉电台。 这时,手表突然响了,是儿子松野宏给他发来了一条信息。 “爸,过来接我一下,身体不舒服,需要去医院。我在‘幻梦工作室’旁边的咖啡馆。” 幻梦工作室他给松野宏报的美术班的名字。 松野皱了皱眉,心想:这小子,估计又是在外面吃了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了。回去得让工美好好说说他,别总吃那些垃圾食品,既不健康,也不卫生。 他调转车头,向幻梦工作室驶去。 第582章 因由 儿子只是得了胃肠感冒,并无大碍。医生给他开了药,又嘱咐了几条医嘱,松野便带他回了家。工美正在准备晚餐,一听宏病了,就立马煮起了养胃粥。 家庭和睦,生活安定,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一想到这些,白日里那些繁杂的心绪便减淡了一些。松野坐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视。 秋园工美已经正式成为了他的太太。他们是在一周前登记结婚的。他们并没有办婚礼,而是出去旅游了一圈,还顺路拍了好看的婚纱照——现在就挂在他们家的客厅中。工美虽然富态,但还是难掩美人气质。拍婚纱照那天,他被她彻底惊艳到了——他就没想到过一个四十岁的女人,居然还能拥有妩媚动人的神情。那天,他被幸福包围,那夜,他彻底迷上了她。 电视上正播放着公司新出品的ai电影——完全由ai制作,不借助任何人力。是部惊悚电影。松野看不出头,也看不尾,对里面的各种流行词汇也不甚理解,于是便一边玩起手表,一边听起电影里的尖叫声。 姜课长在三日前给他发过一条信息,说总部的舆情部门会在下个月进行遴选,如果松野有意向的话,可以提前准备一下。 松野一直没回复,一是因为他已经没了往上爬的动力,二是因为他不想再花冤枉钱了——把钱攒下来,留给两个孩子不好吗?一个马上就到婚龄,另一个马上就要进行升学考试,以后用钱的地方可多着呢,所以他才不想继续当这个冤大头呢。甚至于他还想:如果能把以前的钱都要回来就好了。但他也知道这是不太可能的——姜课长又不是傻子,到嘴里的东西还能反吐出来不成?这年头,就连借出去的钱都不好往回要,所以更别说是他主动送出去的了。 可仔细一算,这几年,他还真给姜课长送出去不少,于是又心有不甘起来——杂七杂八的加起来,能有二十多源币。他想:再过几年,雄一就得买婚房了。二十源币虽然不多,但加上存款,我再凑吧凑吧,应该还是能勉强凑个首付出来的……哎,我也真是个白痴,明知道姜课长那里是个坑,还三番五次地往里面跳……要不试试吧,跟他提一下我的想法,他要是不同意再说。 于是,他怀着忐忑的心情将自己的诉求发了过去。 理所当然地,姜课长并没有马上回复。 这时,晚餐准备好了,工美招呼他和儿子吃饭。 儿子在吃过药之后明显好了很多,并开始有一搭无一搭地同工美聊起了天——大部分是他在学校和培训班的那些事。 聊着聊着,松野突然插了一句嘴,“雄一今年多大了?” “过完今年十九。”工美说。 松野问,“有对象吗?” 他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他在合计雄一的未来:雄一老在拉面店当个小厨子也不是个事儿啊,虽然能保障衣食无忧,但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也太没出息了吧……十八九岁,正是男人建功立业的最佳时机,他应该出去走走,去大一点的餐饮公会锻炼锻炼才是……在这之前,我得先把他的婚房准备出来,这样,他就不会有什么后顾之忧了。然后等他将来结了婚,他们小两口赚下的钱,也都能攒下来了,他们以后也不会有太大的负担……哎,看来那二十源币,还是得尽量要回来才行,否则将来宏的婚房,也是个令人头疼的事啊…… “没有。”工美笑道,“他才多大,他还是个孩子呢。” “不小了,再过两年就可以结婚了。”松野认真道,“婚房得提前准备出来才行。现在的房价一天一变,可一点都耽误不得。” “他结婚用我那套就行,不用给他特意准备。等到时候再简单装修一下就可以了。”工美说。 松野摇头道,“你那套太旧了,还小。再说了,现在的女孩子都挑,不是繁华区的房子她们指定不同意。” 工美玩笑道,“那你给他买吧,我可买不起繁华区的房子。” “本来就应该我买啊,”但松野没听出工美是在开玩笑,他正色道,“你嫁给了我,雄一不就是我儿子吗?做父亲的给儿子打理好一切,不正是我应该做的吗?” 工美一愣,然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这又是从哪里听到的歪理邪说啊?这都什么年代了,谁规定父亲就必须管儿子的?而且还不是亲儿子。再说了,我这个当妈的都没着急,你又着什么急呢?儿孙自有儿孙福,等过几年再说吧。” 这句话伤了松野那脆弱的自尊心。对,没错,他们是重组家庭,雄一也不是他亲儿子,可自从结婚之后,松野便一直把雄一当作亲儿子看待,甚至比他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要好。什么叫‘他着什么急’?意思是他不应该为雄一谋划未来呗?意思是你秋园工美儿子的事,他松野树无权干涉呗?行,好,那我就不干预,我再也不干预了。呵呵,真好,呵呵,真棒,我这么为你掏心掏肺的,你居然把我当成了外人。好,很好。 “行,既然你不上心,那我就不说了。算我狗拿耗子行了吧。” 他突然阴阳怪气地来了这么一句,令工美顿时变了脸色。工美怔怔地看了他半天,就像忽然不认识他了似的。然后,她皱起眉,轻吁一口气,捧起碗默声吃饭。 她不再看他一眼,也不再同宏聊天。 松野心想:生气了?切,我还生气呢。有本事谁也别搭理谁。 晚餐后,工美板着脸收拾餐桌,洗刷餐具;他则一言不发地回到房间,继续生起闷气。他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对着天花板长长叹了一口气。 这时,姜课长的回复信息恰好到了:“松野,没想到你还是个出尔反尔的小人。实话跟你讲了吧,这钱,我是退不了的,因为我也需要走动。松野,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所以也没必要弄这种拐弯抹角的事情,直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松野一看,不由得火大起来,于是便不管不顾地回了这么一条:凭什么不能退?别人的都能退,怎么就你这里不能退?而且,我的事你从来都没办成过,你可真好意思! 姜课长:“松野,喝多了是吗?再怎么说,我也是你长官,你就这么跟我说话?” 松野:狗屁长官,你是我的直属上级?别废话,赶紧退钱! 姜课长:退不了!有本事就举报我去!个老瘪三,当我是吃素的? 松野:不要脸是吧?行!大不了鱼死网破,谁他妈也别想好! 姜课长:牛逼!松野树,你牛逼!都退到二线了还他妈这么嘴臭!松野树,老子告诉你,你迟迟调不进总部的原因,就他妈是因为你这张臭嘴!还记得三年前,容留他人吸毒的那个案子不?我告诉你,你他妈当时抓的是里特劳斯大人的公子!人家跟你好说好量了吧?可你呢,你他妈指着人家的鼻子骂人家的妈!松野树,我告诉你,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那二十几个源币,连谢夫曼少爷的鞋都舔不到!也就是你还当个事!有本事你就去告我吧!看是老子的关系多还是你这个老瘪三的关系多!他妈的,给脸不要脸,去死吧你! 松野本来还想继续骂,但姜课长却已经把他拉黑。 怒火直烧,他哐的一声狠砸了下床头。 第583章 夫唱妇随 松野既生姜课长的气,也生自己的气——他违背了侦探精神,他对不起自己的良心。虽然事情一直没办成,但他还是行贿了。 可他又不得不这么做,因为成年人的世界有一套暗藏的规则,没人明说,但几乎所有人都在这么做。他也曾试图反抗过,但结果就是被人遗忘,遍体鳞伤。他只是一个微小的个体,他根本无力改变什么。 这时,门响了,是工美走了进来。 但松野没看她,因为他现在一肚子火,他现在只想把姜昌浩那个狗东西给狠狠揍一顿。而且他现在也没有心情同她吵架。 松野翻了个身,将背对向了她。窗外,是车来车往的声音,嘈杂而喧嚣。工美的身影映在窗子上,若隐若现,就像个幻影。 工美叹息一声,走到床边,然后背对着他坐下。 松野没有过多关注工美,他继续陷在自己的苦恼和愤怒之中——原来自己之所以一直吃瘪,只是因为三年前的那个小案子。他还记得那个嚣张跋扈的公子哥,一脸不屑,一脸傲慢,像看条狗似的看着他,还大言不惭地说:如果这件事松野能替他摆平,那他就会在康纳德面前帮他美言几句。松野当时就怒了,指着他的鼻子就大骂了他一顿。 后悔吗?说实话松野并不后悔,因为在他心里,谢夫曼根本不算个人物——他只不过是一个只会花天酒地,利用他爹的特权到处炫耀、到处做恶的垃圾二代而已,如果没有他爹在,他还能在这个社会上生存得下去?不被人打死才怪呢! 松野最看不起这种人,就因为投胎的技术高明,便可以把所有人都踩在脚下?可去他妈的吧。 心里乱糟糟的,他不由得重重吁了一口气,心想:怎么就没人能治治他们呢?这座岛是病了吗?怎么全都是些王八蛋在占着高位? 接着,他便想到了清风组,想到了‘桃源’,想到了那个如同存在于理想国中的乌托邦世界。 他想:或许他们才是对的,这座岛,确实需要被大风狠狠吹一下了。 这时,工美突然推了他一下。 松野转过头,看见了她泪眼汪汪的样子。她咬着嘴唇,就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姑娘似的。 他顿时心疼起她来。他连忙坐起身,然后开始哄她。他说他错了,刚才不是有意说出那种话的。 工美开始哭,说你干嘛呀,这才结婚不到一周,你就开始凶我,还砸墙弄景的,就好像我犯了多大的过错一样。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心脏不好,你是想吓死我吗? 松野一脸懵:我没有啊?我什么时候砸墙弄景了? 工美用手背抹抹眼泪,道:就在刚刚,哐的一声,就像地震似的……我知道你在生气,但你也用不着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吧? 松野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工美说的是他刚才生气砸床的动静。于是连忙解释道,“我刚才不是冲你,是有个欠钱不还的王八蛋把我给拉黑了——我是在同他生气。” 工美将信将疑,“是吗?不是因为我?” “当然不是因为你了。”松野将他和姜昌浩的聊天记录调出来,展示给工美看,“就是这个王八蛋,他欠了我二十多源币,不仅不还钱,还打字骂我。” 工美仔细看起悬浮屏上的文字,然后问,“他说的这个谢夫曼,是谢夫曼演绎公会的那个谢夫曼吗?” “哼,还能是谁,可不就是他么。” “他还……容留他人吸毒呀……” 松野愤怒地说,“这小王八蛋,吃喝嫖赌,坑蒙拐骗,无恶不作,简直就是个畜生!” 工美低下头,面显忧虑的神色。 “老公,”半晌,她抬起头,眼里浮现出恳求的神情,“这个钱,咱还是不要了吧……这些人,咱们都惹不起,咱们只是些平头百姓……老公,要不就算了吧,你也别跟他们生气,就当这些钱,是喂了狗吧……” 松野明白,工美是在担忧自己的安全,心中不免感动。他将她搂进怀里,信誓旦旦地说:“老婆,你放心,我不会再去主动招惹他们了。这些王八蛋坏事做尽,自有老天爷安排他们。我现在只想照顾好你,照顾好孩子,然后安享余生,与你白头到老。至于其他的那些烂事,我再也不会管了。” “嗯。”工美温柔地应了一声。 两人说了会儿情话,然后又将话题转移回了婚房的问题上。不过这次,工美开始妥协了。 “如果把我那套一居室卖掉,首付应该就够了。”工美说,“就是不能选太好的地段,我刚才在网上看了,贝克尔大街旁边正在建一套新的住宅小区,价格挺便宜的,一套两居室,总价还不到二百五十……首付要出百分之三十,也就是差不多要七十源币……就是要到后年才能建完……” 松野说,“雄一的房子钱由我来出。你的房子和钱都不能动,因为那是你的养老钱。而且,也不能给孩子买太差的——那个小区我知道,就在老城区和繁华区的交界处——之前办案子的时候我还到那里去过——医院、学校、地轨站等相关的设施都不齐全,而且还是个期房,也不是公司开发的,而是由开普赛地产开发的……开普赛公会的房子大部分都是商用公寓,质量也不是很好……” “还有宏呢,宏将来也得结婚啊。”工美说。 “他又不急着这一会儿,”松野道,“还是先管雄一吧。” 工美看看他,欲言又止。 工美沉默了一会儿,皱眉道,“哎,现在的房子可真贵,早知道是这样,我就生个闺女了。”说着,她再次看向他,认真地说,“树,我不想让你承担那么多,我也不想让你那么累……” 松野拉住她的手,柔声道,“老婆,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我娶你,是想让你来享福的,可不是让你来陪我受罪的。老婆,你放心,两个儿子的大事,我都会处理妥当。” 但至于如何处理,他却根本没能想出什么好办法。这就像一句空洞的誓言,无用的口号,他只是在图嘴上的痛快罢了。 第584章 波动 工美的手在发抖。松野在她身前,雄一在她后面。再往里,则是那几名被惊吓到的客人。枪响之后,他们便躲进了吧台里。枪声如同撞击心房的钟椎,一下下,一声声,不断刺激着松野的神经。他想出去,想看看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更想过去帮朴松民的忙。他知道,朴松民遇上歹徒了。但他最终还是没动,因为工美紧紧攥着他的手,还在瑟瑟发抖——他不可能置她于不顾。 子弹划破暗色的天空,在玻璃窗前绽放开绚烂的火花。还有钢铁钉入铁皮的动静,以及或大或小的呼喊声。每一声枪响,都会招来一阵惊悚的尖叫声,就在耳畔,他觉得吵闹,他觉得心焦。他还是想出去。手里出了汗,不知是他自己的,还是工美的。众人的呼吸声此起彼伏,显得局促不安,他还听见了微弱的哭泣声——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啜泣声。 枪声持续了一阵,突然暂停。然后,他看见窗外一个熟悉的身影,警惕地走向了另一边。接着,警笛声响起,一片闪烁的红光很快铺满整条街道。 整个过程虽然只持续了不到十分钟而已,但他感觉却像度过了一个世纪般那样漫长。心中难安。他既担忧朴松民的安全,又对自己躲起来的行为感到羞耻。心里非常憋屈,他感觉吧台里,十分压抑。 好像已经没有危险了,好像已经结束了。拉面店外,已经聚集起看热闹的人群——他们就好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一眨眼的功夫,整条街面便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他们也出去了。当新鲜的空气扑到他脸上时,他竟感觉到了轻松。 街面上,一共有六辆执勤车,有来自总部的,也有来自v区分部的。十几名举着枪的侦探,正对着拉面店右侧的那个巷口,做着警戒的姿势;还有四名来自v区的同事,正在阻拦看热闹的人群,维持现场秩序。 忽地一声枪响,然后是一个人的大吼声——“快躲开!” 尖叫声再度响起,所有人都蹲在了地上。他居然下意识地想往前冲,但很快,他便被工美拦下了。 接着,巷口处传来一片淡蓝色的光芒,他又听见三声巨大的轰鸣声——就像是有什么重物,撞到了墙上。 侦探们开始行动,嘈杂声一片,中间还夹杂着一个人怒骂的声响——“回来!” 然后,一切再次归于平静。 松野想赶过去一探究竟,但工美死死拉住他的手,还对着他摇了摇头。她眼里全是恳求的神色。心里不是滋味,可他又无法拒绝她,于是停下脚步,努力将自己那些热血冲动抛之脑后。 跟你没关系。他对自己说,有这么多同事在,还能出什么乱子?松野树,别太把自己当个事。松野树,没有人需要你。 是尤金发现了他,也是尤金读出了他的心思。他先叫了工美一声嫂子,然后对松野说,“是清风组的人。”尤金像以前一样,是用汇报的口吻同他说的,“不过人跑了,有一名守卫队的长官正在追击他。另一名长官正在申请调派无人机。”他指指站在小巷口,正在打电话的斯雷,然后又道,“我和马瑞碰巧在附近吃饭,在接到支援指令后便立马赶过来了。s级,真不常见,我还以为咱们这儿出了什么可怕的怪物了呢。不过还好,没人受伤。犯罪分子用的是一把军用钢弩,型号也不常见,可能是战前的产物。” 松野不禁松了一口气:看来朴松民没出事。 同时,他也感到欣慰,因为他很乐意听这样的汇报,他也很喜欢这种参与其中的感觉。心里有团火在烧,虽然不大,但还是明亮可见。 “v区负责人在哪儿?”这时,突然听斯雷大喊道,“松野树呢?” 松野下意识地应了一声,“我在。” “过来。”斯雷招手对他说。 “是!”松野大踏步上前,带着往日的雄风,他感觉自己轻飘飘的——斯雷·布林顿还记得我,看来我在他眼里,还是有一定份量的。 尤金跟上。工美则铁青着脸,跟在他身后——不过松野没注意到。 “留下两个人保护现场,”斯雷一边用悬浮屏看无人机传来的画面,一边对他吩咐道,“然后再调几个人过来,”他调出一张城区地图,然后在上面画了个以这里为中心,半径约为三公里的圆圈,“重点检索这个范围内的监控——不管是代步车的,还是店面的,都不能放过。这件事最为紧要,你需要优先处理。犯罪嫌疑人的相关画像我待会儿就传给你……” 松野认真地听着。这种感觉真好,他想。他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的时光。 这时,斯雷突然顿住,然后皱了下眉,迅速回头对总部的侦探大声命令道:“所有人上车!发现目标!” “是!” 斯雷收起悬浮屏幕,火急火燎地向一辆执勤车走去。他一边走一边对松野继续吩咐道,“你也跟我过来,还有其他事情要同你交代。” 松野回了个是,连忙跟上。 心里的那团火越烧越旺,也越来越澎湃,他感觉自己都要飞起来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都忘了自己已经退居二线这件事了,有那么一瞬间,他也找回了当初做探长的那种感觉。 但还没等他走出两步,工美便拉住了他。他回过头,看见她生气的样子,心中不禁一沉。这场短暂的梦,也就理所当然地结束了。他被工美硬生生拽回了现实。梦碎了,碎了一地,又将他的心扎得遍体鳞伤。他心中的那团火,也在渐渐熄灭。 “长官……”他听见工美对斯雷说,“松野树已经不是v区的负责人了,他已经退到二线了。” 心上又被捅了一刀,松野怔在原地。 斯雷回过头,看向工美,并露出疑惑的表情——他似乎是才注意到面前的这个女人并不是名侦探。 “请问这位夫人是……”斯雷不解地问。 “我是松野树的老婆。”工美理直气壮地说,“长官,松野树已经不是探长了,他现在只是一名后勤人员。” 斯雷一愣,迅速打量她一眼,然后看向松野,貌似是想询问有关这件事的真假。 松野真的很想否认,也真的很想跟他去执行任务。但他不敢,因为工美就在他身边,因为工美根本不可能会允许他这么做。他犹豫了,他迟疑了,他痛苦了,于是他便默不作声了。 “长官,v区现在由我负责,我叫尤金。”还是尤金帮他解了围。 “哦。”斯雷看了尤金一眼,然后道,“刚才我吩咐的那些,你都听到了吧?” “听到了,长官。” “行,那你就跟我来。” 但是尤金并没有急着走,而是请求道,“长官,能不能让松野探长同我们一起去?” “嗯?”斯雷满是疑惑地看向他。 “长官,”尤金对斯雷解释道,“松野探长虽然退下来了,但如果遇到大案要案,我们还是会同他一起商量的。因为我们这些人的经验,连探长的十分之一都达不到。”他顿了一顿,看了工美一眼,继续道,“而且我们这么多人一起去,应该就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了吧?” 斯雷露出十分诧异的神色,貌似是根本理解不了尤金这句话的意图。但他还是答应了,因为无人机那边报告:朴松民已经跑到公司的建筑工地里去了。(无人机不能私自侵入公司私产所在地的领空,否则会被无差别击落。) “个王八蛋!”斯雷气急败坏地说,“你就作死吧!看我关不关你禁闭的!” 骂完,他大手一挥,招呼尤金和松野上车。 第585章 弄丢 工美在等他,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凌晨两点整,他回了家。刚刚,他和马瑞产生了冲突,只是因为他不想让马瑞插手清风组的案子——一是太过于危险;二是案件的归属权在守卫队那里,v区侦探所只有协助的权限。马瑞说他是个胆小鬼,是受了一次挫折就放弃一切的废物。尤金打了马瑞,马瑞也还了手。他在旁边无奈叹息,直到其他同事将他们拉开。 “松野树!你害怕了对吗?你就是害怕了!”马瑞冲他大喊,“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师父?我比你受的挫折更大!我差点被他们打死!但是我从来没想过要放弃!因为救出凯勒小姐,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 “你他妈知道个屁!”尤金指着他的鼻子大骂,“谁他妈没挨过打?嗯?就他妈你挨过打、遇到过危险?探长玩命的时候,你他妈还穿开裆裤呢!” “好汉不提当年勇,他现在只是个畏首畏尾的老废物!松野树,你就是个废物!我马瑞绝不会变成你这样!我绝不会!我一定会救出凯勒小姐,我也一定会将清风组的犯罪份子绳之以法!” 松野躲开了,他无法面对他那充满恨意的眼神,他更不想听到他那些刺耳灼心的话语。 他现在只想清静一下,但工美又开始找他麻烦了。 “坐。”一进家门,工美便拍拍自己身旁的位置,然后对他说。她的表情极为严肃,还摆出一副‘今天不讲清楚,那谁都别想睡觉’的姿态。 松野不想同她争吵,于是说,“老婆,太晚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 “必须现在说。”工美真生气了,她蹙着柳眉,瞪着杏眼,语气不容商量。 松野知道是逃不掉了,于是叹了口气,在她身边坐下。 “说吧,你是不是还想回一线工作?”工美没有看他,而是盯着面前的茶几,问道,“实话实说,不许骗我,把你最真实想法都说出来,说破无堵。” 松野虽然直,但是不傻。他知道,自己一旦把真实想法——他确实想回到一线工作——说出来,那工美肯定会发飙,弄不好,还会同自己离婚。可他又不能说得太假,于是想了想,苦着脸道,“我就是想过去看看发生了什么,并没有真想参与进去。就是习惯了,你总得给我点时间吧。” 工美深深吁了一口气,道,“松野树,这是最后一次,”她看向他,极其认真地说,“如果你再敢有下一次,咱们就离婚!”她眼里全是愤怒和不满,她顿了一顿,然后哽咽道,“我第一个男人,就是死在我面前的,我不想我第二个男人,也死在我面前。” 她眼里有泪光泛出,晶晶盈盈。 松野不敢看她,只是唔了一声,然后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一样低下了头。 “我再说一遍,不许骗我!”工美抽了下鼻子,继续道,“这是我对你的唯一要求,其他的我都可以听你的,唯独这件事不行,永远都不行!” 松野很想狡辩一下,但一看到工美发火的样子,他心里顿时就矮了半截。于是,他嘟嘟囔囔地说,“嗯,听你的,都听你的。我就是想看看热闹,真没想参与……” “都开枪了你是没听见吗?!”工美怒道,“还开了那么多枪!我当时都快被吓死了好吗!可你呢?你却非要跟他们走!”说着,她便哭了。她抽噎一声,擦擦落下的眼泪,“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 “这种事很少,”松野辩解道,“八百年都遇不上一回。s级,我干了这么多年侦探总共就碰上两回……” “呵!”工美被他的说辞给气笑了,“照你这么说的话,我还特别幸运呗?晚上出门看个孩子的功夫,就遇见这么危险的事了?这未免也太少巧了吧!” “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松野忙道,“我的意思是说,这样的事十分少见。今天确实是碰巧了……” 工美看起来失望至极,她提高了嗓门大声道,“你还在给自己找借口,你就是不肯承认自己错了!”说完,她便开始无声抽泣,肩膀一颤一颤的,泪珠一颗一颗的,看起来甚是可怜。 “老婆,我错了,我真知道自己错了。”松野直接慌了,他连忙拉住她的手,哄道,“我下次绝不去凑热闹了,原谅我好不,老婆。” “别碰我!”工美甩开他的手,呜呜哭了起来,“你就会骗我!你们男人都一样,嘴里从来没有一句实话!” 松野连忙起誓道,“最后一次,我保证,这绝对是最后一次……不哭了哈,不哭了……以后我肯定不再参与他们的破事了……好了好了,不哭了哈……别让孩子听见……” …… 哄到将近凌晨三点,工美才算安分下来。但她依旧有气,睡觉之前,她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那夜,他失眠了。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迷了路,在一片混乱漆黑的丛林里四处游荡,根本找不到前行的方向。后来,他又开始欺骗自己:可能这就是失败的中年男人的真实写照吧——一事无成,将曾经的梦想抛到九霄云外,然后安于现状,再也不会对未来产生期待和憧憬。 呵呵,就这样吧,至少,我还有个能给我温暖的小家。过一天算一天吧,我认命了。 …… 獠牙帮覆灭的消息是在第二天传来的,当时他正在检修一辆执勤车。同事们匆匆忙忙地赶来,还没等他把引擎盖放好,便把车给开走了。 他拦住他们,说:还没检查完呢,着什么急啊,就不怕半路抛锚吗? 他们说:出大事了,獠牙被人丢进炼钢炉里去了,就在贫民窟附近的废弃加工厂里。 他怔住,然后连忙问:知道是谁干的吗? 他们说:好像是极上冰干的。具体真不清楚。探长,先别问了,因为我们得走了。等我们回来再跟你细说行吗? 他让开路。 车子启动,留下一地烟尘。他茫然地看着执勤车远去,心有不甘,却又无能为力。以前的他们,会跟他汇报得更加详细,更加清楚,但现在的他们,只会同他说一些草草的描述。他感觉现在的自己,就像被他们抛弃了似的。 他拎着手里的扳手,宛如失了神一般在院子里来回游荡。他一会儿看看越升越高的太阳,一会儿看看越来越长的树荫,一会儿又回过头看看侦探所的大楼。然后,他走向正门,坐到了台阶上,目光呆滞地望向远方。 下半辈子,我就只能这样了是吗?他想。 第586章 尘封 星河流淌,月光如水。远处的花园在缓缓旋转,散发出一圈又一圈,如同涟漪般的光晕,波向四方。夜里九点,他们下工了。 阿德走路一直很轻,斯雷因此还开过他的玩笑,说他就像是个暗夜里的幽灵,拉桑也说出了同样的话。 不知为什么,阿德突然想起了自己的过往。 阿德的爷爷麦杰克·史密斯,曾经是这座岛上数一数二的魔术师,被人称作‘魔术师中的精灵’,直到那场变故之前。十岁那年,爷爷因为一场意外,彻底消失在了那座巨大的机关里——那是一座完全封闭的迷宫,爷爷需要在十分钟之内找到正确的路,然后再把密码锁解密,打开,逃出生天。如果他不能按时出来,就会被汹涌的海水吞没。 最终,爷爷没能出来,他‘魔术精灵’的称谓,也因此失去。爷爷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就像被海水融化了似的。侦探公会调查了半年之久,但什么都没能调查出来,他们只能以‘死亡’的结论草草结案。 阿德本来是要成为‘魔术精灵’的继承人的,他本来是要创造出更完美的幻术来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的。但侦探公会送来结案通知的那天,母亲却把爷爷留给他的那些道具,尽数焚毁,还警告他说:以后不许再碰这些东西,不许!阿德,听到了吗?不许,永远都不许! 他哭了。他一直都不肯相信爷爷已经死了,他觉得爷爷只是做了一场更加令人震惊的花样魔术罢了——就像童年故事中的那些主角一样,爷爷不是失败了,而是藏到了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偷偷修炼去了。等爷爷修炼完,他一定会再次归来,而且还带着他一往的骄傲与倔强。 他对母亲大喊大叫:我要去找爷爷,我要向爷爷告状。你凭什么烧我的东西?这些东西都是爷爷留给我的,你凭什么!? 母亲悲愤大吼,“你爷爷已经死了!” 他大哭,他肝肠寸断,他歇斯底里,他头晕目眩。 母亲也哭了,她放低身子,将自己和阿德放在同一平行线,然后抱住他说:阿德,不要再走爷爷的老路,这是一条绝路。所有魔术师都是疯子,他们只会追求人类的极限。阿德,别再学这种被恶魔诅咒过的东西了,算妈妈求你了。 父亲死于枪击,也是在魔术表演的过程中。不过不是因为父亲的失误,而是因为杀手射偏了方向,致使父亲成了度卡因大人的替死鬼。 他对父亲没有印象,因为父亲死的那年,他还不到一岁。 爷爷出事之后,他们家的生活开始一落千丈。他们失去了收入来源,而那座巨型机关的贷款,也要及时偿还——爷爷赌上了所有,将一生的心血都押在了这上面,房子、车子、票子……所有的一切,都押了进去。 那段时间家里很穷,可口的饭菜不见了,得体的衣服消失了,学也不能再上了。他每天只能坐在漆黑的出租屋里,看月落日出,然后数着自己的肚子,又咕咕叫了几回。母亲的工作是陪人喝酒,晚班,白天只会呼呼大睡。每天,她都会飘着香味,风尘仆仆地去上工,然后再一身酒臭,精神萎靡地晃回家。她没时间管他,甚至于,她还经常打他骂他。借着酒劲,她会骂他的父亲,骂他的爷爷,和那个醉醺醺的自己。她说她就是瞎了眼,才会嫁给他那个白痴一样的父亲。赌徒,一家子全都是赌徒,是她自作自受,是她自己活该,她一定是上辈子欠了他们家的,所以才会让她受这么大的罪。 阿德不敢说话,缩在墙角,呆呆地看着母亲发狂的样子,不知所措。妈妈变了,变得好可怕。晾衣杆打得他很疼,大腿都青了。为了讨母亲欢心,他将自己伪装成了一个特别温顺听话的孩子——妈妈说什么都是对的,有时候,他还会跟着她一起骂自己的父亲和爷爷。这也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次伪装。 直到安格斯大人的出现,他才从这种可怕的生活中解脱出来。那年,他十二岁,是个脏兮兮的男孩子,是个不敢见人的胆小鬼。安格斯大人和艾琳娜夫人,领着十岁的柏妮丝,出现在他面前。女孩很漂亮,大人和夫人也很漂亮,他们全身金光闪闪,他都不敢直视他们。女孩冲他笑了一下,他卑微地低下了头。但他还是忍不住偷偷看了她一眼,因为她,实在是太漂亮了。 母亲成了玫瑰庄园的仆人,他成了柏妮丝小姐的玩伴。因此,他也再度回归了校园——他和柏妮丝小姐在一个学校上学,也分在了一个班。 母亲不再狂躁,母亲也变回了那个温柔和蔼的母亲。但是母亲对他造成的那些伤害,他却怎么也忘不掉了,而且,他再也无法对她袒露真心。他畏惧她。 魔术,也是在这时被他重新拾起来的,因为柏妮丝小姐喜欢。但柏妮丝小姐不喜欢一般的魔术,比如变个花、藏个硬币什么的,她都不喜欢,她只喜欢那些神奇的,近乎魔法的戏法。 他绞尽脑汁,想到了爷爷曾经教过他的那些,他开始给她笨拙地表演。她笑了,拍手欢笑,笑得特别好看。他也笑了,傻乎乎地笑。他喜欢看她笑的样子。她发疯的时候,一点都不好看。 但柏妮丝和魔术带给他的欢乐,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另一个男孩子,将她夺走了。 他叫加尔,是安格斯大人合伙人的公子。加尔比他高,也比他会哄柏妮丝开心。柏妮丝对魔术的兴趣很快消失殆尽,也将矮小的他,丢在了一旁。他就像个被她玩腻了的玩具,被放置进了角落,然后任由他落满灰尘。 重回孤独,好像失去了什么,又好像从来没失去过什么,因为自始至终,这都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已。 经过一段时间的失落,他再次捡起了魔术。不过这次,他是为了他自己,也是为了圆自己幼时的那个梦——成为‘魔术精灵’的那个美梦。 为了不让母亲起疑心,他还将自己的身体,当成了魔术道具。于是,经过两年多的摸索和实践,他终于可以伪装成任何人、任何角色了——不管是迷人可爱的少女,还是一脸稚气又一脸嚣张的少年,又或者是城府极深的成年人,再比如弯腰驼背的老人,还有为了生活,不得不放弃尊严的中年人,他都可以信手拈来。当然,他还不是那么熟练,他需要再历练一番,才能做到真正的‘伪装’。 安格斯大人说这是他的天赋,这也是他家族的基因留给他的礼物。 十五岁那年,他被安格斯大人推荐到侦探学院预科班学习深造——五年制,毕业就可以进入总部工作。 离开庄园那天,大人和夫人来送他,母亲站在他身旁,只有柏妮丝没来。他难免有些失落。大人拍拍他的肩膀,道:阿德,好好学,别浪费自己的天赋和我们的期待。加油,祝你学成归来。 他嗯了一声,然后望向玫瑰花园的方向,心中升起一阵莫名的感伤。 第587章 问题少女 等他再次回到庄园的时候,已经物是人非。艾琳娜夫人死了;柏妮丝小姐成了问题少女;安格斯大人组建了守卫队;玫瑰庄园变成了卡奈庄园,规模也扩大了一倍;曾经的玫瑰花园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则是现在那座漂浮在半空中的‘花园’。 他同样也变了,他有了职称,有了身份,有了地位,不再是所有人口中的‘小屁孩阿德’、‘少年阿德’、‘那个长得像女孩子的小个子阿德’,而是‘阿德长官’、‘阿德督正’,和‘史密斯先生’。 母亲在一年后去世,安格斯大人为她操办了一场风光无限的葬礼——以魔术师威尔森·史密斯遗孀的名义。当时,来了很多熟悉的人和不熟悉的人,有社会名流,有各界的精英,有侦探学院的老师,还有侦探公会总部的同事。他们让他节哀顺变。但他根本不懂得什么才叫节哀顺变。 葬礼上,他没哭,母亲棺柩下葬的时候,他没哭,回到他自己房间的时候,他也没哭,直到第二天,他在月亮湖边上,遇见柏妮丝的时候,他才终于哭了出来。 因为柏妮丝对他说:咱俩现在一样了,都没妈妈了。没什么可难过的,等日子一长,你就会忘了。就像我似的,我连我妈长什么样子都记不起来了,只记得她突然就死了,突然就不见了,突然就不会对我管东管西、婆婆妈妈了。有时候我还会问自己:我真的有过妈妈吗?是不是我从来就没有过妈妈,她只不过是我自己幻想出来的母亲而已。 湖面宽阔,树木茂盛,清风柔和,芳草葱簇。水波荡漾着,扩散着涟漪,轻摇着旭日的影子,在水面上留下一片绚丽的色彩。 他突然就哭了。他哭得很大声很大声,柏妮丝都听烦了。她骂他没出息,还说他真不像个男人——你怎么跟小时候一模一样,动不动就哭鼻子?跟我那个废物哥哥一样!不许哭。阿德,听到没?本小姐在命令你!不许哭!再哭我就打你啦!打你大耳刮子! 他哇哇地哭,无助一般地看向她。 她却突然笑了。 谁没死过妈呀,这有什么可哭的?阿德,你可真没出息。 她哈哈大笑道。但她的眼睛里,却流露出哀伤的神色。 别哭了,小屁孩阿德!她凶巴巴地说。 他突然就不哭了,不知是因为害怕柏妮丝的大耳刮子,还是因为自己已经哭够了。 后来,他们在长椅上坐下,开始有一搭无一搭地闲聊。柏妮丝问他侦探学院里好玩吗?他说不好玩,每个月都要考试,过得特别紧张,体能课也十分痛苦——负重几十斤跑上几十公里都是家常便饭,每次进行这样的训练,他都得脱一层皮。 柏妮丝说:哦,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上大学是一件特别好玩的事呢。 阿德说:侦探学院不像别的大学,对体能和专业的要求,都是十分严格的。一旦不好好学习,不好好训练,就会毕不了业。 柏妮丝笑道:幸亏念到中学我就不念了,否则我还得受这份罪。我最讨厌学习,什么x平方加x等于几的问题,一想起来我就头疼。 阿德说:是因为你不喜欢。你要是喜欢的话,就不会头疼了。 柏妮丝低下头,陷入沉默,看起来若有所思。 阿德以为自己说错话了,于是忙说:我们这样的人上大学是为了以后的生计,但对于你这样的人来说,是可有可无的——因为有大人在,你完全不用担心以后。 “你不懂,阿德。”半晌,柏妮丝叹息一声道,“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苦恼,你不懂。” 阿德问:你能有什么苦恼? “我还有个姐姐你知道吗?”柏妮丝倏地抬起头看向他,道,“同父异母的姐姐,是费赛尔的亲姐姐。” 阿德说:我真不知道,我也从来没听说过。 “离家出走了,”柏妮丝低下头道,“走了很多年了,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她顿了一顿,抚摸起自己的指甲,“但爸爸一直想让她回来。为此,爸爸还在头些年装过一场大病。”她冷哼一声,“弄得跟真事似的,她也差点回来。”说着,她抬起头,看向他,就像炫耀似的说,“不过被我破坏了,她最终还是没能回来。” 阿德不懂她为什么不想让自己的姐姐回来,于是问,“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就是特别讨厌她,”柏妮丝收回目光,看向波光粼粼的湖面,然后蹲坐在长椅上,又抱住自己的膝盖,“还讨厌她们一家。阿德,你知道吗,我小时候,我妈会经常因为费赛尔的事教训我——罚我站,不给我饭吃,还凶我。不就是因为几个破玩具吗?至于么!我才是她亲生的好吗!她干嘛呀这是!弄得我好像是她捡来的一样。” 她叹息一声,继续道,“可我就是不服气,于是我就同我妈对着干了——她不让我做什么,我就偏要做什么……我那个哥哥,你也知道,是个面瓜,怎么欺负都不带吭声的,还老是哭,比我都能哭……我本来就烦他好吗,一看他那样,我就更加讨厌他了……所以我就会经常欺负他,欺负到他哇哇大哭为止。 我知道他将来肯定会恨我,我也知道这样做不对,但我就是忍不住…… 还有那个艾丽——她是费赛尔的老婆,你昨天应该见过,就是戴着黑面纱、手里抱着孩子、一直站在费赛尔身边的那个女人——她总是在背后骂我,说我是个小疯子,说我没教养,还说我是没上过学的白痴……就她好?她婚都没结,就挺着个大肚子跑到我们家来了,她又能是什么好人?哼,孩子都不一定是谁的呢。就这,爸爸还把她当成个宝贝似的。” “他们一家,对我都有意见。”她将脸埋进膝盖里,无助地说,“爸爸现在本来就看不上我,我那个姐姐要是再回来,我不得让他们欺负死呀。而且,她比我还厉害,她谁都不怕,谁都敢骂,谁都不能得罪她,就连爸爸也不行……就这样的人,我怎么对付得了?所以,说什么我都不会让她回来的。” 阿德无话可说,因为这是大人的家事,他没有任何权利去做评价。 那天的谈话就此结束,因为爱丽丝来叫柏妮丝用早餐了。 “不许跟别人说我的事,听到没?”离开前,柏妮丝凶巴巴地对他说,“要不然,我大耳刮子抽你。” 这是他回归庄园以来,第一次同她说这么久的话。 第588章 陪伴 自从柏妮丝被关起来后,阿德每个礼拜都会到荆棘园的入口处小坐一阵——或是想陪伴她,或是在妄想着能在这里遇见她。 荆棘园是根据《洛莱丝公主》那个音乐剧中的男主角的老家,所建造出的一处风景区。里面有座残破的城堡,哥特式建筑,很高,很大,很旧,看起来很古老。只要稍一抬眼,就会看到它烟雾缭绕的样子——阴森,凄凉,孤独,神秘。在阿德的印象里,它就像是座吸血鬼的城堡。 紧跟着城堡的,是一望无际的灌木与树丛,遮天蔽日,如果身处其中,都分辨不出方向。 安格斯·卡奈是《洛莱丝公主》的作者。荆棘园原本是‘人烟旅游区’的延伸造物,但随着卡奈公会旅游部门的关闭解散,这里就成了无人居住、无人管理的废弃地。 城堡里很空旷,大多数的道路也走不通,唯一值得一览的,只有那间‘王座厅’——八根大理石柱子、画着国王、首相、大臣和圣母的玻璃窗、可以看到广阔天空的透明天花板、十六名铠甲骑士、一条直通王座的殷红地毯,还有被红布围绕,钟一般造型的红色宝座。 阿德在这里有过很多回忆——但大部分都是关于柏妮丝的。柏妮丝头顶着青草做成的王冠,就像个高贵的女皇似的坐在王座上,他则毕恭毕敬地站在下面,扮演她的首相。她谁的头都要砍,上到王公,下到罪犯。他扮演完首相,还要扮演苦苦哀求的囚犯。她乐此不疲,他曲意逢迎。 他其实很想扮演王子,让她扮演公主。但在她的概念里,压根没有王子的存在,所以,直到她被加尔夺走了,他这个渺小的愿望,也没有实现过一次。 这天,他在回到‘百草园’,给安格斯大人和芬格里特小姐发送了有关总管维尔的调查报告后,便怎么都睡不着了,于是他等拉桑睡着后,再一次来到了这里。 月亮高悬,城堡安静,树木幽深,黑影重重。他很希望城堡的窗口,会突然闪出一阵光亮,再突然让他看到她的身影——哪怕是被灯光摇曳出的裙摆的影子都好。但一次都没有,城堡始终是冰冷静止的,不管是月光明亮、碧天如水的夜晚,还是月黑风高、波委云集的深夜,它都一如既往。就好像时间并不会在它身上产生作用,它只是勾绘在夜空下的一幅背景而已。 他很想知道柏妮丝现在过得怎么样了——住在哪里、吃得如何、心情好不好、大人什么时候才会把她放出来等等。 可是没有答案,也根本不可能会有答案。因为她是卡奈家的千金小姐,而他只是个没爹没妈,寄人篱下的毛头小子。这是安格斯大人的家事,他又有什么资格去过问呢? 然后他的思绪再次回到了柏妮丝身上:你就不能改改你的臭脾气吗?艾丽夫人其实挺好的,你为什么非要弄伤她呢?闯了祸,就要接受惩罚,这是小学生能明白的道理……希望你能改掉乱发脾气的坏毛病,也真心希望你别再逮谁骂谁了……谁都不容易,你不能因为心情不好就乱骂人呀,还骂得那么难听……你可是女孩子呀……居然说人家是奶牛…… 那天,他陪玛莎去花园里给客人准备礼物。只因为玛莎不小心多采了株紫罗兰,柏妮丝就蹦出来了,然后大吼大叫,张牙舞爪,就像个疯子似的,把玛莎给大骂了一顿。玛莎哭哭啼啼地说:小姐,我知道错了,我赔,我肯定赔。可柏妮丝不依不饶:你赔得起吗?就你那点工资,一片花瓣你都赔不起!你赔什么赔!以后不许再进花园,不许!听到了吗?不许,永远都不许! 她闹得很凶,都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后来,她也哭了,在花园里嚎啕,就在爱丽丝把玛莎拉走之后。但没有人安慰她,也没有人留下来陪她。因为所有人的想法都是一样的:明明是她的错,却搞得像全世界都对不起她一样。 再后来,她和他见面,就再也不同他说话了,也不会再看他一眼,就好像那天惹到她的人,是他一样。他始终搞不懂为什么。不过他也没有因此而感到难过,因为她对他,一直都是这样——高兴了,就过来搭理搭理他,不高兴了,就离他远远的。她只是把他当作玩具而已——自从加尔出现之后,他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加尔好像也被她抛弃了,因为她后来又迷上了一个名叫安素的男明星。她给他花了很多钱,还送过他一辆超跑——好像是在去年,安素的生日那天,倒不是很贵,也没有飞行功能,只是辆价值九十源币的普通跑车。安格斯大人在得知这件事后很生气。据说,父女俩当天夜里就吵起来了,他们连晚饭都没吃。这件事之后,柏妮丝被禁足了一个月。她为了表示反抗,硬是让她的专属女仆伊娃学起了安素的歌,还要求她每天早上,必须到紫罗兰别墅前大声唱给她听——这哪里是唱给她听的,分明是唱给安格斯大人听的。安素的歌,都是一些奇奇怪怪的歌,旋律不正常,歌词也不伦不类。阿德不明白,柏妮丝怎么会喜欢听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为此,他还深度研究了一番这个名叫安素的明星。 安素很帅,是男团‘ice coco’的队长,大长腿,女孩一样的脸蛋,修长的手指和动人的五官。但除了样貌之外,他好像是一个一无是处的人——跳舞就像抽筋,唱歌就像敲锣,演戏时两眼无神,会谈时不知所措——完全就是个绣花枕头的样子。 然后阿德就明白了,柏妮丝只喜欢一个人的表面,内在对她来说,是可有可无的,是毫无意义的,是完全多余的——加尔比阿德帅,安素比加尔帅,所以她才不会不停地抛弃他们。 那安素的结果也是可以预见的——等到将来,她只要遇见个比安素更帅的帅哥,那她就会理所当然地抛弃他。 可柏妮丝都这样不堪了,阿德就是放不下她,而且相关的情愫还越来越深。他也明明知道,他们之间不可能有什么结果,但他就是舍不得离开。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成了他的精神寄托——只要能获取到有关她的信息,他一整天都会变得快乐,只要能知道她还安安全全、平平稳稳地生活在这世上,他就会变得十分安心。 但这种感情是喜欢吗?他问过自己,他也得出了答案:是喜欢,但他也从来没想过要逾越那条红线。他只是想默默守护着她,他只是想时不时地,能看上她一眼,再时不时地,同她说说话,聊聊天,听她讲诉下自己的苦恼就好。他不会对她表露心迹,他更不会给她增添无端的烦恼。 他也知道,将来,她会嫁给某位贵族,继续过她锦衣玉食的生活,而他,则会遇到自己心仪的女孩,然后过完略有遗憾的一生。他们有各自的人生,他们也有各自的轨迹。他们只是两条无关的平行线,永远都不会产生交点。他们曾经发生的那些碰撞,只不过是一场意外罢了。 更何况,她在天上,他在地下。就算她同意,安格斯大人也不会同意。她是他梦想中的公主,但他永远不会成为她真正的王子。 这些事实,他早就想清楚了。 正想着,荆棘园中突然浮现出一小片淡黄色的幽光,并开始在树丛间慢慢穿梭。他不禁站起身,揉了揉眼睛,看向灯光游走的方向。 第589章 段位 浮光沿着山路一直向下,点亮幽深的丛林,驱散晦暗的阴霾,然后经过城堡,转弯,继续向下。它就像是条游荡在黑夜里的,会发光的大鱼,给这片寂寥的土地,带来了一丝新鲜的活力。 它朝着荆棘园的入口处游来了。 阿德的心,随着浮光的靠近,开始砰砰乱跳。会是她吗?如果是她,我该不该过去见见她,然后再和她说说话?……她会理我吗?应该会的吧……毕竟我们很久都没说过话了…… 他紧张起来,错落间竟一时忘了现在的自己已经不是阿德,而是那个名为艾尼斯的聋哑少年。直到他看到自己的仆役制服,直到他摸到自己脸上那层用来伪装的面具,他才清醒过来。 颓然而坐。 哦,她不会理我的,就算我撕下面具,主动跟她说自己是阿德,她也不会理我的。很有可能,还会把她给吓一跳。算了,我还是躲起来,远远看看她就行了。 想到这里,阿德连忙站起身,然后将自己藏在了路边的灌木丛后。 灯光近了,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她站在一片耀眼的光线中。他看不清她的样子,只能依稀分辨出这是个女人的身影。 不是柏妮丝,柏妮丝可没有这么强壮的体魄。激动的心沉了下去,然后泛出一层淡淡的苦涩和失落,还有一种自嘲式的忧伤。 女人停在了入口处,然后将光源关闭,站立在路灯旁。她的肩膀很宽,大腿也很粗,脸型方方的,目光如电,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凌厉的杀气。 完全是一个不认识的人。她看起来既不像是庄园里的仆役,也不像是来访的客人,反倒像是安保队的那些肌肉猛男。可安保队里,并没有女性成员。 阿德不禁疑惑:她是谁?是卡奈庄园的工作人员吗?可我为什么从来没见过她? 这时,远方传来一阵引擎声。阿德转头望去,只见一辆小型运输车,正沿着道路缓缓驶来。车子停在女人身旁,然后阿德便看见了总管维尔,还有他的侄子,扎罗。 阿德不禁纳闷:总管来荆棘园做什么? “夫人,实在抱歉,临时有事耽误了一下。”总管下了车,毕恭毕敬地对女人说。 女人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一共六斤牛肉,五斤猪肉,两箱牛奶,三袋大米,两袋面粉,各类瓜果蔬菜七斤。”总管一脸陪笑,给女人做起汇报,“还有盐、油、调味品等其他东西一箱。请夫人签收。”他递上一张纸,和一支笔。 看样子,他是来送食材的,而且量还不小。 女人点点头,然后接过纸笔,签了字。“告诉安格斯一声,林子西边需要简单修缮一下,头些日子被人踩坏了。”她将纸笔递回去的时候,说了这么一句。 阿德不由得一怔:她怎么敢直呼安格斯大人的名讳?她是庄园里的人吗? “好的,夫人,”总管道,“等明天一早,我就向大人汇报。” 女人不再说话,上车点火,一气呵成。她开着车,驶回荆棘园。 总管露出一脸谄媚的笑容摇起了手,直到车辆消失在视野里,他才终于停止所有动作。接着,他那谄媚的笑容也消失了。 “叔,这人谁啊,怎么长得这么丑啊?”这时,扎罗问,“你怎么还管她叫夫人?”他顿了顿,猥琐笑道,“莫非老爷换口味了,喜欢这种奇丑无比的了?” 总管把眼一瞪,怒斥道,“给我闭嘴!不该打听的别打听,不该知道的也别知道!你管她是谁?横竖不是你妈就是了。” 听闻此言,扎罗显得不太高兴,他埋怨道,“好好的,干嘛非要骂人呀。叔,我妈也没得罪你吧?” “快闭嘴吧,废物!”总管恨铁不成钢骂道,“要不是因为你这张破嘴,我早就能升你职了,可你他妈总是在别人背后乱嚼舌根得罪人!我就是有心想提拔你,也不敢跟老爷提!” “谁乱嚼舌根了?”扎罗争辩道,“叔,你总不能听信别人的一面之词就……” “爱丽丝在头几天都找过我了!”总管粗暴地打断了他,“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让我管好你这个口无遮拦的小畜生!还说什么如果再让她听到有损于老爷和她名誉的事,她就会直接报警!”他深吁一口气,看着扎罗继续道,“当事人都找上门来了,你他妈还不承认是吗?!” 扎罗面露不忿的神情,嘟囔道,“不就是男女之间的那点破事么,至于吗,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搞得谁弄不明白似的……怎么,只许她不要脸,就不许别人说是吗?呵呵,成天在老爷面前卖骚,谁他妈看不出来啊,她不就是想给老爷做小老婆吗……呵呵,对,我是说过,但又不是我第一个说的……” “闭嘴,快他妈闭嘴吧!”总管连忙捂住扎罗的嘴,还向四处观望了一阵,然后才松开手。他指向扎罗的鼻子,咬着牙低声道,“就算是真的,也轮不到你来说,听懂了吗?我他妈可不是让你来给我添乱的!记住了吗?长点脑子,别他妈成天只盯着这些破事看!”他看着扎罗不满地摇摇头,“你要是再这样,我就只能把你给送走了。” “就因为我骂她是骚货?至于吗,叔!”扎罗不服道,“叔,就女仆队那群骚货,哪有一个好东西?成天见了我们跟他妈死了妈似的拉着个驴脸,一点笑模样都没有,而等她们见到老爷少爷了呢,就他妈跟开了花似的,都恨不得把自己脱光了让别人白上!哼,就这么一群见钱眼开的主,凭什么不让别人骂?” “你!”总管气得一时说出话来。他用手指狠狠点了点他的胸口,大为光火道,“说你是蠢材,都他妈是夸你的了!”说着,他吁了口气,又转换了话题,“扎罗,你猜老爷为什么非要把女仆队独立出来?” 扎罗嗤之以鼻地回答道,“还能为什么?不就是因为老爷不想让别人知道他那点癖好么!呵呵,大家都是男人,这有什么弄不明白的。” “说你是白痴,你还他妈真就是个白痴!”总管怒道,“你他妈到底是随了谁了?我哥也没你这么蠢吧?扎罗,我再问你,女仆的最终出路是什么?” 扎罗愣住,很显然是没反应过来总管问这个问题的目的是什么。 “嫁人对吧?”总管自问自答道,然后又问,“那她们嫁的都是什么人?” 扎罗摇摇头,“什么人?” “非富即贵!最起码也得是个小有成就的公会会长才行,对吧?扎罗,你再猜一猜,为什么女仆的应聘条件,非要加上感情经历很少和暂时没有恋爱关系这一条呢?” “莫非,”扎罗摸摸脑袋,思考了一阵儿,道,“老爷喜欢纯的?” “喜欢你妈个头!”总管气得大骂道,“你他妈真没脑子是吗?只会用下半身思考对吗?女仆队的女仆,是老爷为了稳固地位和拉拢其他贵族而培养出来的专属工具!说白了,她们只是老爷的棋子而已!这次听明白了吗,蠢货!老爷可不是什么精虫上脑的白痴,所以他根本不可能会对自己棋局中的棋子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你他妈笨想想也不至于得出这么个答案吧?还他妈喜欢纯的,在你心里,老爷的段位就这么低?” 扎罗听得一愣一愣的,半晌才回过味来,“你的意思是说,女仆队的女仆,之所以会嫁给那些非富即贵的人,都是老爷提前安排好的?” “要不然呢?你以为老爷养一群只能看不能摸的鲜花,只是为了养眼,只是为了好看?还他妈给她们开那么高的工资?比他妈老子这个总管的工资都要高!老爷可没病!这他妈叫联姻懂吗?是自古以来就存在的高明政治手段!这回听懂了吧,扎罗?这回你总该能听懂了吧?” 扎罗一知半解地回复,“唔……听懂了,听懂了……” 总管深深吁了一口气,“既然懂了,那你以后就别再传类似的闲话,要不然,真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第590章 秘密 “知道我今天为什么非要拉着你一起过来吗?”总管问。 扎罗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总管转身,面向荆棘园,然后伸出手,对着城堡缓慢一划,又问,“这是什么,扎罗,你知道吗?” 扎罗挠挠头,不解道,“破城堡啊,还能是什么?” “错!”总管两眼放光,如同看见了什么令人激情澎湃的东西一样,激昂道,“这里,将成为我们的江山,我们的事业,我们的未来,我们的一切!” “啊?”扎罗大惑不解,他拼命向荆棘园里看了看,然后道,“叔,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呢吧?这里有啥啊?啥都没有好吧!除了树就是石头,要不然就是这个破城堡,但城堡里也没什么值钱的玩意啊,也被荒废好多年了,就连个打扫卫生的人都没有……这怎么能成为事业呢?叔,你不是糊涂了吧?” 总管冷笑一声道,“现在是荒地,不代表将来还是荒地。” 扎罗愣住,眨了眨眼,突然恍然大悟道,“难不成,老爷要开发这里?” 总管不置可否,又问出了另一个问题,“扎罗,我再问你,现在谁住在荆棘园里?” “柏妮丝小姐啊。老爷不是在惩罚她么,所有人都知道。” “那老爷会关她一辈子吗?” “当然不会,等老爷气消了,自然就会把她给放出来了。” “那然后呢?等柏妮丝小姐放出来以后呢?”总管眼里露出狡黠的光,“她会不会对她那位同父异母的姐姐做些什么呢?” “能做什么?” “抢继承权呗,还能做什么?” “可继承人都确定了,柏妮丝小姐就算不服气,也来不及了吧?更何况她还弄伤了艾丽夫人——老爷不是特别喜欢艾丽夫人么。” “艾琳娜夫人当初还是佛罗伦家的家主呢,可结果呢?人一死,佛罗伦家的人就把相关的继承权给收回去了——就因为她嫁给了老爷,就因为她不姓佛罗伦了。而且做出这种事的人,还是她的亲哥哥。亲哥哥尚且如此,更别说是同父异母的姐妹了。呵呵,生在豪门,哪还会有什么亲情?” 总管顿了一顿,继续道,“所以,扎罗,你想想看,如果你是老爷,你会怎么做?手心手背都是肉,如果等老爷归天之后,这两个丫头为了争夺家产打起来怎么办?——这两个小丫头,可都不是省油的灯,而且互相没有感情基础,所以她们一旦动起手来,都有可能会下死手。扎罗,你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如果你是老爷,你会怎么办?” 扎罗认真想了想,然后道,“如果我是老爷,那就分家——一人继承一半,谁也别挑理,谁也别为了遗产打来打去的。” “分家?还一人一半?”总管冷哼一声道,“你当这是你们家呢?只有几套房子,几辆破车,位于中心区的房产也只有一套?这可是卡奈庄园,是很多人忙碌几辈子,都不可能积累出的财富!谁会轻易放手?换做是你,你会吗?” “叔,那照你这么说,这件事可就基本无解了——她们非斗个你死我活不可。” “这是肯定的。”总管点点头,然后道,“所以老爷才会想将荆棘园变成另一个卡奈庄园——新玫瑰庄园;所以老爷才会在最近新成立那么多的公会——还都是以柏妮丝小姐的名义成立的。” 扎罗怔了一会儿,突然大声道,“老爷真要开发这里啊!”说着,他眼里射出贪婪的光芒,并来回打量起荆棘园,然后指着那里激动道,“我去,再弄个卡奈庄园出来?我去,这工程量得多大啊!我去,叔,那咱们就赚飞了呀!四年前只是简单修整个月季广场,咱们就没少赚,这回要是弄这么大个庄园,那咱们岂不是直接上天了?!” “你总算说到点子上了——”总管微微一笑,“修建庄园只是其中的一部分,接下来还有庄园的管理工作呢!扎罗,你也知道,因为头几天的那件事,大小姐对我产生了不小的意见,所以我也不可能在卡奈庄园一直工作下去——一旦老爷退下来,我就得自谋出路了。但是,扎罗,你也不用担心,因为我已经找好了退路,那就是柏妮丝小姐。扎罗,你别忘了,柏妮丝小姐跟我可不是一般的主仆关系——在她小时候,我可是她最喜欢的仆人和玩伴呢,就算是现在,我也是她最信任的人之一。更别说我还有这么多年的管理经验了。所以,新玫瑰庄园的总管,非我不可!而你呢,我则准备让你成为我的副手,也就是副总管。这也是我今天为什么非要拉你一起过来的原因——我是想让你知道一下我的规划,再顺便让你看看我们即将拥有的一切!” 扎罗喜得抓耳挠腮。 总管背起双手,扬起下巴,目视城堡,继续说道,“以后的新玫瑰庄园,就是咱们叔侄俩的天下了!什么他妈的守卫队,什么他妈的安保队,休想再管老子一丝一毫!” 扎罗陪笑道,“叔,我再也不跟你闹脾气了,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 “都听我的?”总管斜睨他一眼,冷哼一声道,“那你就先把那个破游戏给老子戒了。叫什么来的?‘乐园’对吧。” 扎罗的笑容消失,他低下头,含含糊糊地唔了一声。 总管十分不满地看向扎罗,教训他道,“你说说你,成天屁正经事不干,就他妈知道往里面一躺玩游戏!你想干啥,想上天是吗?就他妈一个破网络游戏,至于吗你?扎罗,你都三十好几的人了,就不能对自己上点心吗?你要是再这样下去,我怎么放心把新玫瑰庄园交给你管理?” 扎罗挠挠头,吞吞吐吐地解释道,“绿化队……本来就没什么事可做嘛……我就算不玩游戏,也只能在那干坐着不是……更何况,那些空气质量数据我又看不懂……” “你说这个反倒提醒我了——费赛尔少爷最近总会去检测室做课题,你可给我小心点吧,别让他给你抓个正着,否则的话,我可保不了你。” “叔,你只管放一万个放心好了——他来了我就不会再玩了。”扎罗咧嘴笑道,“再说,费赛尔少爷从来都不会关注我们在干啥,他来了就会直奔监测室,话都不带和我们多说一句的。” “那也不行!”总管严肃道,“戒了,不许再玩,听到了吗?” 扎罗诚恳道,“嗯,不玩了,真不玩了,都听你的,叔。” “再让我发现一次,我就把你那破玩意给砸了!” “肯定不玩了,我再也不玩了。” 总管看了眼时间,舒了一口气道,“行,今天就先这样,都快一点了,我们回去吧。记住,今天的事别他妈到处乱说,把你那张破嘴给老子管住!” 扎罗笑道,“叔,我又不是傻子,这种事我才不会到处乱说呢。” 总管和扎罗转身离开,他们拐了个弯,消失在郁郁葱葱的草丛间。 “叔,新玫瑰庄园什么时候开始动工?” 隐约间,阿德又听到他俩的对话声。 “最起码要等柏妮丝小姐从里面出来吧……” 第591章 下一步的行动 这天,有关下一步的行动计划,朴松民和斯雷争论了好久。斯雷坚持以调查f、g、n三区的贫民窟地界为主,但朴松民却说这就是无头苍蝇在到处乱撞,根本没有任何意义,还提议相关的调查方向应该回到瓦列里被害案上来—— “他是被清风组弄死的,对吧?那清风组为什么要杀他?”朴松民说,“又为什么要让他们的成员‘小泽野’主动报案?清风组这么做的真实目的究竟是什么?不会只是为了彰显他们的实力吧?说实话,我可不信。而且,这个案子刚发生不久,菲米·凯勒就被他们劫走了,你就不觉得奇怪吗?这两件事,你就不觉得有什么联系吗?” “这个案子我们不是已经讨论出结果了吗——”斯雷道,“瓦列里一直在暗中帮助某些人物色女性,同时也做过很多十恶不赦的事,所以他会上了清风组的‘诛杀’名单。更何况他被害那天,遇见的正好是青柠——他将青柠当成了可以物色的人选,也肯定对青柠做出了相关的邀请,可没想到,这是青柠给他布下的陷阱,结果就导致他被杀了。至于你说的菲米·凯勒被他们劫走的这件事,我们也得出了相应的结论了——那就是,席拉在以乔伊斯的身份接近菲米的过程中,被清风组发现,然后让他们误认为,我们已经发现了有关青柠的秘密,所以他们才会选择动手。” “总感觉像是缺了点什么。”朴松民站起身,走到电子屏幕前,然后指指斯雷的那张线索图,道,“保存一下,然后清空,我用一下。” “行,那就用你强有力的推理能力说服我。”斯雷说,然后点了下控制器,将屏幕清空,接着走回座位,坐了下去,静待朴松民的表演。 朴松民先调出瓦列里的照片,放在屏幕的左中处,写下“瓦列里,已死亡”这几个字,然后又调出青柠的照片,放在右中处,写下“清风组首领,青柠”这几个字,接着在他们之间画了一条直线,写下“诛杀关系”几个字。 接下来,塔季娅娜、小泽野、菲米·凯勒、奈佛·凯勒、朱莉·凯勒、席拉等相关人员的照片,依次摆到了相关位置,同时,他也画好了线索图。 “根据v区那个菜鸟侦探的说法,”朴松民指着瓦列里尸体被发现第二天的那段时间轴说道,“他们是在这天下午遇到青柠的,青柠还给了他们一个优盘,对吧?” 斯雷道,“对,里面全都是松井工厂事件受害者的照片。这也是我们怀疑清风组想对大人动手的证据之一。” “那青柠为什么要管自己叫菲米·凯勒?如果她只是来向我们下挑战书的,完全没有必要说出这个名字吧?也完全没有必要亲自送来这个优盘吧?其他的方法有很多,她为什么非要选择这种近乎暴露的方式呢? 我们调查了这么多年都没能得到过她一张清晰的照片,怎么一开始调查菲米·凯勒,她就主动跑到摄像头下面来了,还给我们留下那么一段十分清晰的影像。你真不觉得这里面有什么问题?” 斯雷认真思考了一会儿,道,“她可能是害怕我们会对菲米·凯勒做出什么事吧——毕竟是她……女儿,所以她才会如此不谨慎。但这件事,肯定跟瓦列里案没关系。我还是保持我的观点——瓦列里被害案,只是青柠为了麻痹我们的手段而已,她是想把我们的注意力从菲米身上转移出去。” “那就要弄死一个无关的人?照你这么说的话,青柠可太没脑子了吧?” “或许只是顺便呢?朴助理,你别忘了,瓦列里可是主动送上门的。” “清风组杀人,必定有委托人的吧?那委托人又是谁?” “还能有谁,那些被他蒙骗过的女性呗。”斯雷叹了口气,道,“算了,还是同你讲清楚吧,省得你总是胡思乱想。瓦列里是谢夫曼演绎公会的外勤人员,他物色的那些女性,都是专门给谢夫曼和康纳德准备的。迪莎就是其中之一。朴助理,这回你总能想明白这个所谓的委托人是谁了吧——有可能是迪莎的某些粉丝,也可能是谢夫曼演绎公会内部的某位知情人士,又或者是看不下去他们所作所为的某些路人,还有可能是那个已经疯了的塔季娅娜。”他双手一摊,继续道,“迪莎本来就是个小有名气的歌星,所以任何人都有可能会成为她的委托人。这件事可就调查不清楚了,而且也完全没有必要。” “那也不对。”朴松民沉吟片刻,道。 “哪里不对?” “还有小泽野呢?或者应该叫他自称为‘小泽野’的男人。这个人出现的动机,也很难解释清楚吧?”朴松民用激光笔指向屏幕的左下方,“小泽野、哲也和度本三人,在两年前就已经死亡了,这个人为什么非要借用一个死人的名号来报案?而且还装得那么像?就连松野树都没看出来他是在演戏——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出来的啊,没有个演员的底子,他能扮得那么像?这个人到底是谁?我们是不是应该调查清楚?如果清风组只是想给我们下挑战书,那他们完全可以把瓦列里的尸体放在大街上,然后再把优盘放进尸体里。可他们居然给我们演了这么一出大戏,有必要吗?完全没必要好吧。”他顿了一顿,回头道,“所以我怀疑,清风组一定另有目的。” 斯雷皱眉道,“弄死大人,就是他们的目的。” 他吁了口气,端起水杯喝了口水,然后重新看向朴松民,语重心长道,“朴助理,我们目前的首要任务是找出清风组的老巢、解救出人质和确保大人的安全,至于其他的事情,都要往后靠。你先别急着下结论,我也没有说你的推理结果是错误的,我的意思是说:凡事都有轻重缓急,我们也不可能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浪费在细枝末节上。你要是想继续调查瓦列里的案子,我也不拦着你。但是,在此之前,请你先配合我做好调查f、g、n三区的工作。明天我们先去g区,”他看了迪伦一眼,“迪伦也一起去,带上无人机。” 迪伦点头,嗯了一声。 斯雷又看向朴松民,“等调查结束,如果还有时间的话,我可以和你一起调查瓦列里的案子。” 朴松民还想继续争论,但斯雷已经收拾起了东西,并告诉他道,“不早了,该吃晚饭了,今天就先这样,如果还想继续讨论,那就明天再说。” 第592章 新旧相逢 从‘多芒山’向下俯瞰,g区贫民窟东部如同一条五彩斑斓的河,蜿蜿蜒蜒,曲曲折折,沿着山脚,直奔大海的尽头。这里曾是坐地佛制毒工厂的所在地。鳞次栉比的简陋房屋中央,树立着那栋土灰色的建筑。它已经严重变了型——屋顶、木门、玻璃和其他可用材料早就被附近的居民瓜分干净,只留下一具空荡荡的躯壳,如同巨兽的尸骸般,横躺在阳光下。偶尔会有孩子在里面蹦蹦跳跳,但不多时,他们就失去了探索‘遗迹’的兴趣,转而向其他的‘神秘地带’玩耍去了。 上午九点整,六架无人机升空,然后四散而去。守卫队开始了今天的调查任务——寻找到拥有生命迹象的绿植和树木。 很快,玩耍的孩童们发现了无人机,他们又开始追逐它,有些稍微大一点的孩子,还试图用石块击落它。但无人机飞得很高,石块根本砸不到它。丢石头的孩子大失所望,在观察了无人机一会儿后,又召集其他小伙伴开始了‘打仗’的游戏——拿上短小的木棍,充作枪支,再将无人机当成来犯之敌,接着嘴里嘟嘟作响,跟着无人机一路狂奔到底。 “他们怎么不上学呢?”迪伦问。 “慈善小学拆了,他们没地方可去。”朴松民答。然后看向城区的边缘——以前的慈善小学所在地,现在的公司建筑工地。同v区一样,圆柱形的地基,两台不停挥舞手臂的起重机,还有那一圈标记着‘请勿靠近’的隔离墙壁。它们飘渺在烟雾中,渺小而虚幻,就像晨曦中玩具。 “拆了?为什么?” 斯雷解释道,“因为贫民窟的孩子变少了,有的地方,连一个班都凑不齐,公司觉得这是在浪费资源,于是便将相关的土地回收了。” 迪伦哦了一声,不再说话,继续看向屏幕。 “大人在月初做了个提案——”斯雷继续道,“大人想在z区边上,重新建一座慈善学校。寄宿制,低费用,专门用来接受各个贫民窟的适龄学童。就是不知道岛办公厅会不会同意,毕竟这笔钱,也不是小数。还需要同公司协商,看他们能不能把土地出租年金,降低一些。” 这个安格斯,总算干了件人事。朴松民想,但能成吗?估计不行,先别说公司土地出租年金降低这个事了,就是岛办公厅也不会同意他这个做法吧——贫民又不会缴纳贡金,相关的管理权也只收回了g区一个。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他们会做?更何况,今年还面临换届。 “朴助理,你知道大人为什么会做这个提案吗?”这时,斯雷突然问他。 朴松民看向他,摇摇头,心想:我哪知道?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因为这是小姐的建议。”斯雷道,“当然了,大人在得知公司即将回收慈善学校的相关土地的时候,也这么考虑过,不过因为事情太多,就暂时搁置在了一旁。” 原来是南瓜的主意,我就说嘛,安格斯能有这么好心? “哦,”朴松民说,“这样啊。” “大人其实很不容易,”斯雷像是另有所指地继续说了下去,“明明做了很多,但多少人就是视而不见,还非要鸡蛋里挑骨头,非要找出他的不是来不可。”他轻轻叹息一声,“外人也就算了,如果连自己人都这么想、这么做,那大人一定会伤心透顶的。”说着,他又看向朴松民,像是在暗示似的对他说,“有些矛盾是可以调和的,更何况是父女之间呢?朴助理,你说对吧?” 朴松民听得一脸懵,不知他想表达什么意思。 “我准备把这件事讲给小姐听,也好能让她明白大人的良苦用心。”斯雷盯着他说。斯雷的眼神中透露出命令的意味。 见状,朴松民才明白了他的真实意图——斯雷这是给自己下命令呢,斯雷是想让他充当芬格里特与安格斯之间的和事佬。 他不好直接拒绝,又不敢贸然答应,于是只好尴尬地点点头。 芬格里特又和安格斯吵起来了,外人或许不知道其中的缘由,但朴松民知道——因为那个老疯子的女儿,埃尔莎被总管维尔欺负的事。 芬格里特在赌气,还跟他抱怨说阿德办事不力——都调查好几天了,但一点有用的证据都没找到。她昨天晚上跟他说:安格斯就是故意的,他派个小屁孩来调查这件事,可见就是想保住维尔。阿德今年才多大?二十二对吧,就这么一个刚毕业的学生,他能调查出什么来?……对,我知道他会伪装术,但这跟破案就没什么关系了吧?破案又不是变戏法……现在就不是什么我要替埃尔莎做主的事了,而是在这个家里,还有没有公平可言……这件事我一定要调查清楚,如果阿德不行,我就亲自上……哼,我做过这么多年记者,难道连个菜鸟都不如?……我生气了,快哄我……安格斯说了,不许我告诉你,但我就是忍不住……别,不许你给我出主意,这件事,我要亲自完成……我必须让他给我和艾丽道歉,艾丽脾气那么好都被他给气到了……我也生气……你也小心,外面比家里危险,你不许出事,听到没……两个小时报一次平安…… 这时,身后的一阵引擎声打断了他的回忆。他转回头,只见一辆黑色的代步车已经驰到了山顶,并正向他们缓缓靠来。 斯雷和迪伦满是疑惑地看向车辆。 车停在距离他们十米左右的山路上,然后从上面下来两个人——领头的,是个戴着眼镜的,一脸微笑的男子,他身后,则是个一脸愁苦表情的青年人。青年人一米七五左右,身材偏瘦,略有驼背,脸上布满了青春痘肆虐过的痕迹,而且双眼无神,脚步虚浮。朴松民仔细一看,便认出了他——是探员三上信义。 领头男子在走近后,调出了自己的身份信息,并对朴松民他们说:侦探公会g区探长,费马。这里是禁飞区,烦请几位离开。否则的话,我将以扰乱治安罪,对几位进行处罚。 说完,他突然诡异地笑了笑。这种笑容很是眼熟,但朴松民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 第593章 劫持 朴松民的注意力又被三上信义吸引了过去。因为三上信义只看了朴松民一眼,就迅速把目光挪开了——如同见了鬼似的。他低下头,紧张又怯懦地搓弄起衣摆,如同被现场抓获的窃贼一般。 他的这副表情,朴松民以前也见过一次——就在三上信义刚刚出院的那个时候。 朴松民打量了三上信义一眼,想:呃,他怎么越来越猥琐了,哪还有个侦探的样子?怪不得詹姆会烦他……胆子小就不要出来跑一线,继续当你的文职呗,又没人会说你什么……唉,这小子,真是够呛。 “守卫队执行任务。”这时,斯雷已经调出了身份信息,“也有相关的飞行许可。” 费马看了看斯雷的信息,微微一笑,敬了个礼,然后道,“哦,原来这样啊,看来是场误会。呵呵,附近居民报警说看见了武装无人机,所以我们才会赶过来的。”说着,他又看向朴松民,道,“长官,麻烦您也出示下身份信息——例行公事,还请理解。还有这位……长官。” 朴松民和迪伦调出自己的信息。 费马边念边记录,“朴松民,监理……迪伦……督正……嗯,好,谢谢二位长官配合。” 说着,他突然怔了一下,“朴松民……朴松民……咦?这个名字好熟悉啊……”他摸摸下巴,忽然恍然大悟似的向三上信义问道,“三上,这位长官是不是那位大名鼎鼎的朴探长啊?” 三上信义直接打了个哆嗦,然后看向费马——他好像没听见费马的问话,只是充满惊惧地看着他。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费马极为关心地问,并拍了拍三上的肩膀。 三上很明显畏缩了一下,他的脸色也变得苍白起来。他眼里惊恐的神色,似乎又加深了一分。 费马靠近他两步,关切地问,“三上,没事吧?怎么还流汗了?你不会是感冒了吧?” “没……没事……” 费马笑道,“不至于吧?只不过是一晚上没睡觉而已,你这身体也太差了吧。”他拍拍他的肩膀,然后看向朴松民,向他继续问道,“这位长官是朴探长吗?我没有认错吧?” 三上信义迅速瞥了朴松民一眼,然后迅速低下头,唔了一声道,“对……是朴探长。” “我就说我没认错吧。”费马笑道,然后撇下三上信义,来到朴松民面前。他伸出手,做出握手的姿势,陪笑道,“朴探长你好,我是你的继任探长罗塞宾·费马。久仰久仰。朴探长的事迹,属下可是如雷贯耳啊!” 他笑得很假。同时,他眼里还射出挑衅和敌意相混合的目光。朴松民被盯得十分不舒服。 朴松民伸出手,和他握了握。接着心想:他这是干什么?为什么要这么盯着我看?我是他的仇人吗?还是我在哪里得罪过他?可我从来都没见过他吧…… “感谢朴探长留给我这么一支优秀的队伍。”握完手后,费马假模假样地说,“尤其是三上探员,既聪明又勇敢,简直就是不可多得的人才。真是感谢。” 朴松民听得直发懵:聪明、勇敢?嗯?他脑子没病吧?就三上信义这个状态,和这两个词沾不上一点边吧?……呃,估计是客套话…… 朴松民敷衍道,“啊,对,三上是挺不错的,所里的其他兄弟也都不错。” 费马笑笑,转头道,“三上,见到以前的长官怎么不打个招呼呢?太没礼貌了吧?”说着,他又回过头,帮三上解释道,“三上昨天晚上和我跑了一夜外勤。长官,你可千万别怪罪他。” “不会,不会。”朴松民连忙摆手道。 “探长好。”三上信义走了过来,用低沉怯弱的声音说,然后给朴松民行了个礼。 费马满意地点点头,然后道,“三上,快把你最近的成就说给朴探长听听,也好让他为你开开心不是?” 没完了是吗?跟我说个屁啊,我又不是他的直属上级。这个费马,脑子进水了吧? 朴松民连忙拒绝道:“已经不是一个系统的了,没必要向我汇报什么。” 费马坚持道,“那可不行,再怎么说,您也是我们的老上级,所以有关g区侦探所的工作,我们必须向您汇报清楚。” 三上面露难色。十分胆怯地看看费马,又十分惊恐地看看朴松民。 见状,朴松民不禁心烦起来:你不想说就直接拒绝啊,害怕什么,他又不会对你怎样。这个三上信义,真是太不爷们了。我的天,他到底是怎么考上侦探的…… “哎呀,害什么羞嘛,又不是什么不光彩的事。”费马笑道,“算了,你不说,那就由我替你来说——”他看向朴松民,依然露出那副很假的笑容,“上个月二十九号,贝拉湖边上发生了一起挟持案。三上探员不顾危险,只身前往现场,并凭借一己之力,直接击毙了挟持人质的罪犯。呵呵,朴探长,您是不知道,当时那个人有多危险,不仅带了一把自动步枪,而且还把自己捆成了炸药桶。唉呀呀,我当时头疼得不行,都不知道怎么处理好了。”他拍拍三上的肩膀,继续道,“要不是三上探员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我这个探长,很有可能就做到头了。” 这个案子朴松民知道,是一名吸毒人员劫持自己家属的案子。没有枪,没有炸弹,也没有费马说得那么严重。犯罪嫌疑人当时只是拿了一把菜刀而已。他确实被击毙了,但应该是被总部特战队击毙的。 而且,朴松民根本不相信三上信义能有这么大的胆子——挨了柴猪一顿揍,就能把他从一线吓到后方,所以更别说是开枪杀人这种事了。 朴松民不禁看看眼神空洞、举止忸怩的三上信义,心想:就他?吹牛皮也没这么吹的吧? 费马还在滔滔不绝地继续讲着,“我替三上申请了三级勋章,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个月就能颁发了。呵呵,朴探长,据我所知,这么多年来,咱们所里获得过勋章的人,只有您一位对吧?呵呵,朴探长,请容我再多说几句——有些人的才能如果不加……” “费马探长,”这时,斯雷咳了一声,打断了他炫耀般的发言,“我们还有工作要做,如果你想和朴监理叙旧,还请另找时间。” “哎呀,我的疏忽。”费马一怔,然后立马陪笑道,“忘了几位长官正在工作,我的疏忽,我的疏忽,真是抱歉。” “如果没别的事了,还请二位自便。”斯雷侧过身子,做个了送客的手势。他显得格外不耐烦。 费马笑道,“行,那我们就先走了。朴探长,如果有时间的话,还希望您能回来指导下我们的工作。再见。” 第594章 继续调查 下午三点,他们结束了对g区贫民窟的调查工作。没有发现任何拥有生命迹象的绿植与树木,迪伦显得很是低落。 “打起精神来,”斯雷见状如是说,“这才刚调查一天而已,更何况还有两个大区在等着我们呢。我们迟早会找到他们的,别灰心。” “嗯。”迪伦看向车窗外,目光忧郁,宛如一个正值青春期的,多愁善感的男孩子。 “我昨天晚上梦见席拉了,她说我们不要她了,”迪伦说,“还哭得像个小孩似的。我对她说:你不要多想,我们一直在找你。可她就是哭,还说自己已经被他们关起来了,而且每天都会被人欺负……斯雷哥,”他看向前排的斯雷,不安地问,“席拉会没事的吧,那些人不会打她吧……她本来就笨,她不会惹那些人生气的吧?” “不会,”斯雷安慰他道,“席拉很聪明。‘白衣连环杀人案’那么危险的事情她都能应对过去,所以她一定会没事的。” 霍曼·斯卡莱特,纯纯的反社会分子,于源纪三十年至源纪三十九年之间,残忍杀害十余名女性。凶手专挑穿白衣的按摩女郎和出台女郎下手,部分被害人的内脏被掏空,并被制成了标本。凶手的反侦察意识很强,下手的地点往往选择在贫民窟附近,而且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席拉当初为了搜寻出这个人的踪迹,硬是以身犯险,将自己伪装成了穿白衣的按摩女郎,并选择在她预估出的犯罪地点进行徘徊。经过三个多月的努力,凶手终于出现,但席拉也差点被他扼死。要不是总部特战队及时赶到,席拉就交代在那里了。 朴松民曾详细了解过这个案件。 或许是为了转移迪伦的注意力,也或许是为了兑现昨天会议上案的承诺——继续调查瓦列里案,又或者,二者皆有。这时,斯雷突然提议道:去v区逛逛?听说开普塞旅游的那条船,已经建好了,就停靠在v区码头,我们去看看? “还来得及吗?这都三点了,”朴松民说,“等到了v区,太阳都落山了吧?实在不行就改天吧。” “别忘了,我们会飞。”斯雷淡淡一笑,然后按下主驾驶室上的某个按钮,“而且,我也同马瑞约好了。” 朴松民头顶处‘啪’的一声,落下一个头盔。 朴松民不由得想起自己第一次到达卡奈庄园的那天——下车之后,头晕目眩,耳鸣眼花,缓了半天才缓过来,而且还差点吐了。 “能不能不飞啊?”他连忙说,“我可不想吐。” “吐?”迪伦露出一脸茫然的表情。 斯雷笑笑,示意朴松民戴上头盔,并略显神秘地说,“不想吐,那就赶紧戴上头盔。”说完,他自己就戴上了头盔。 朴松民拉下头盔,戴好。眼前顿时陷入一片黑暗。然后又缓缓浮现出一幅有关贝拉湖的风景画。画面唯美,色彩鲜活。 这时,耳边传来ai的提示声——“即将进入‘超载’模式,请提醒旅客戴好头盔,以防止出现不良反应。目的地:v区码头。预计时间:三分钟。” 要飞了,他想,他的心开始砰砰乱跳,一旦出现眩晕的感觉,我就憋住气!三分钟,应该能很快就会过去了。 随着一阵喷气般的动静响起,朴松民感觉自己的身体一轻,就像坐上了过山车似的。 接着是轻微的震动声。朴松民知道,他们已经飞上天了。但是并没有眩晕的感觉出现。呼吸顺畅,心率平稳,一切正常。 三分钟后,震动声消失,贝拉湖风景画消失,ai提醒他道:已到达目的地附近。 他取下头盔,视野被一片湛蓝的海水替代。不远处的海面上,停靠着一艘巨大的邮轮。船舷上,旌旗招展,迎风起舞。码头处,挤满了前来参观的游客。 上次那种如坠地狱的感觉,压根没有出现。于是他就明白了——当初坐着飞行汽车去卡奈庄园的时候,斯雷是故意不给他头盔的。 “你当初是故意的对吧?”朴松民皱眉质问道。 “什么故意的?”斯雷装无辜道。但他的眼神很快便出卖了他,因为他的眼睛里,全是狡黠的神色。 “你大爷的,”朴松民盯了他一会儿道,“你就不怕我出什么事儿吗?” 斯雷也不装了,哈哈笑道,“你壮得跟头牛似的,能出什么事?再说了,是你先惹我的好吧——这是对你不听命令的惩罚。” 朴松民吁了口气道,“你可真小心眼。” 斯雷耸耸肩,道,“对,我就是小心眼。那也比总是违抗命令的某些人要强。” 如果放在以前,朴松民肯定会臭骂他一顿,但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接触,他觉得斯雷这人还行,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而且,他对斯雷的那些芥蒂也在渐渐消失。或者说,他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把斯雷当成了兄弟。 所以他只是有点生气而已。 朴松民严肃道,“下次别那么干,要不我真揍你。” 斯雷笑道,“你猜,我会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我没和你开玩笑。”朴松民在说完这句话后,推门下车。 码头附近已经出现了一条自发形成的商业街——卖礼品,小吃和摆放着各种娱乐设施的摊位一直延伸到海岸的尽头;距离码头几百米的位置,还出现了一座临时搭建起的民宿小镇。人流密集,喧哗与吵闹在澎湃的海浪声中揉杂成一片,显得甚是混乱。到处可见治安署的队员和开普塞公会的保安,但他们好像没什么心情维持秩序,只是在随意巡视着。 朴松民等人此行的目的,是要找到一个名叫伊万的皮条客。此人是瓦列里生前的最后一位联系人。 相关的线索是马瑞提供给他们的。因为獠牙的突然死亡,v区侦探公会不得不暂停了其他案件的调查工作(帮派头目死亡,一定会引发区域震动,侦探公会要做好相关的风险防范工作,以防止出现严重的火拼事件)。马瑞对清风组的相关案件特别上心,于是主动联系了斯雷,并将整理出的,有关瓦列里案的线索和资料全部移交给了守卫队(通过正常手续,有v区侦探公会经理的签字)。与此同时,马瑞提出了配合守卫队继续调查瓦列里案的申请,经理也同意了。 这些事情,都是在两天前发生的。 马瑞在等他们,他已经锁定了伊万的位置——就在那座临时搭建的民宿小镇中。伊万还领了几个性感女郎,正在做那些肮脏的生意。 第595章 新线索 伊万正在一家名为‘温暖之家’的民宿前招揽顾客,一见到朴松民等人,便十分热情地靠了上来,并神秘地对他们说:店里面有新鲜的果子,刚下海的,保证香甜可口,各位要不要试试? 伊万是个半秃顶的中年人,身材矮胖,一脸褶子,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油腻的感觉。他穿了件十分扎眼的花衬衫,半敞着怀,下身则穿着一件画满椰树的泳裤,显得十分不伦不类。朴松民只看了他一眼,就觉得嫌弃得不行。 面前的民宿是个二层结构的草屋式建筑,大约一百多平米的样子,相关的建筑材料上,还赫然贴着‘开普赛地产’的标识,一看就是刚刚建成的。 刚刚在路上,朴松民一行人还遇到了开普赛地产的房产销售,他们十分热情地给他们介绍了这座名为‘环岛游基地’的小镇—— 由开普赛地产开发,占地约为三十亩,土地使用年限为五十年,属于商业地产项目。目前只有三十几栋简陋民居,和一条简单搭建的商业街。在‘环岛游’项目正式运营后,开普赛地产将会在这里推出海景房和住宅公寓,并会逐渐完善相关的配套设施,比如医院、交通、商场、学校、幼儿园等。 这里的房价并不低,与繁华区的价格持平,而且是期房,两年半以后,第一批住宅才会正式交付。不过相关的预售很是火热,而且还出现了涨价的趋势——一是因为开普赛公会的大力宣传,以‘环岛游’为噱头,吸引了不少投机客;二是因为开普赛的公会会长沃克·开普赛做过保证,如果‘环岛游’项目发展良好,那他就会从公司手中买下这片土地。 在销售离开后,斯雷对朴松民说:这就是张大饼,还是开普赛画出的大饼,所以你可别信。 朴松民说:我就是想买也没钱好吧。 斯雷笑笑,不再说话。一行人就这样来到了伊万所在的那栋民宿。 就在伊万想叫个女孩子下来,展示给他们看的时候,马瑞直接调出了身份信息——“别废话。侦探办案,别给我整那些乱七八糟的。”他凶狠地说,“走,进屋,有话问你。” 伊万顿时慌了神。估计他是以为自己被人举报了,只见他连忙否认道,“长官,不是,我没有,我这里不是……我这儿就是个正经民宿,根本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长官,我刚才是跟你们开玩笑呢,我这儿根本没有什么果子……这就是,这就是招揽顾客的一种手段而已,所有人都这么干……” “有没有进去再说,别废话,快点!”马瑞不耐烦道,然后又顺势推了他一把。 伊万被推了一趔趄。但他就是不敢进去,还战战兢兢地辩解道,“长官……房子是我租的……里面真没有果子……长官,我是老实人,我也不会说谎……” “信不信我铐你!”马瑞提高嗓门大声道,“进去!我再说一遍,给我进去!”说着,他便把手伸向了腰间,并露出了冰冷的手铐。 是斯雷拦住了马瑞,然后用眼神暗示他不要冲动,接着对伊万说,“我们找你,是为了了解下别的事情,同你开民宿的事情无关。还请配合下。” 伊万将信将疑,看看斯雷,又看看马瑞,但还是没动。 “这种事一般是治安署管的,我们侦探公会不会管。”斯雷为了打消他的疑虑,如是说道,“除非你这里有兴奋剂。”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伊万立马否认道,“我从来不沾这东西,我手下的……我们都不沾。” 屋内有三名比基尼女郎,正坐在窗口聊天。伊万将她们撵了出去,貌似还给了她们一些钱,并嘱咐她们在外面玩够了再回来。姑娘们得了钱,一脸高兴地走了出去。 伊万给朴松民等人端水让坐,然后规规矩矩地站在一边。 “这个人,你认识吗?”斯雷调出瓦列里的照片,开门见山地问。 “认识,叫瓦列里,”伊万看了一眼照片畏畏缩缩地回答,“是我的一个客户。”他吞了口口水,特意强调道,“不过不是那种客户,就是个一般的客户。他在我这里买过几张船票。” “上个月十九号夜里,你们都聊了些什么?”斯雷问。 “啊?”伊万挠挠头,“上个月十九号?我也没见过他啊……我那天在酒吧喝酒来着……” “仔细想想。我们查到瓦列里在那天的二十三点四十分左右,给你打过一通电话。” 伊万一愣,然后挤出一个十分难看的笑容,“呵呵,长官,瓦列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马瑞怒道,“该你问吗?让你说什么你就说什么,哪来这么多废话?” 伊万被吓得一哆嗦,连忙低下头。 “快说!” 斯雷抬手阻止了一下马瑞,然后对伊万说:“还麻烦你仔细想想,这件事很重要。” “好,我想想……”伊万陪笑道。他开始回忆那天的经历——从进入酒吧开始。先是看妹子跳舞,然后想请一个美女喝酒没成,还被臊了一顿,接着就是看别人玩‘顶端’,最后和几个酒吧里的常客一边打牌一起喝酒。 “啊,对了,想起来了!”说着说着,他突然大声道,“他确实给我打过一个特别奇怪的电话,而且说了一半就突然挂断了,好像还骂了一句什么,但我不知道他骂的是谁,不过我也没在意,因为酒吧里本身就很吵。” “还记得你们都说了些什么吗?” “他让我第二天给他送两个……”伊万说了一半突然不说了,然后看向斯雷,露出哀求般的神色,道,“长官,我确实是拉皮条的……你们……你们不会抓我吧……” “你只管说,我们不会抓你。” 伊万说出了当天的情况。瓦列里不仅是伊万的客户,也是相识多年的牌友。 瓦列里当时很兴奋,说自己刚刚办成了一件大事,马上就要变得‘不一样’了,还让伊万在第二天务必给他送去两个没什么经验的、稍微年轻一点的果子。 伊万问他是中了头彩了吗?这种果子的价格都贵,而且也不怎么配合。你是钱多得没地方花了是吗? 瓦列里说:钱多钱少无所谓,他是要重新体验一次青春的感觉。也想顺便知道一下,‘少爷’为什么会喜欢这种女人。 然后又说:哥们马上就要起飞了。起飞,懂吗?就这么三瓜两枣的,我瓦列里会在乎? 伊万问:你没喝多吧? 瓦列里说:呵呵,你才喝多了呢!我马上就要给‘少爷’送上一份大礼了!‘少爷’也答应我了,下次的选秀节目,一定会让我做总导演!呵呵,伊万,知道我现在在哪里,又在干些什么吗? 伊万说:我哪里知道? 瓦列里说:r区电视台,《新星计划》的正舞台下面。 伊万说:都他妈快十二点了,你去那里做什么? 瓦列里笑道:陪新人录制节目啊,也顺便看看我将来的启航之地! 伊万说:录节目?半夜十二点录他妈什么节目?扯淡呢吧?灵异节目? 瓦列里就是在这时破口大骂的,接着,电话就挂断了。 “少爷?这人是谁?”在听完伊万的讲述后,斯雷问。 伊万露出为难的神色,道,“我也不知道这个少爷是谁,我只知道他是瓦列里背后的大老板。” 朴松民的注意力集中到了r区电视台那里,他想:尸检报告上显示,瓦列里就是在翌日凌晨遇害的。照这么说的话……电视台才是第一现场? 第596章 奴隶 新探长来的那天夜里,三上挨了打。小腹处被新探长的拳头狠狠戳了一下,就像被铁棍狠狠扎了一下。他委顿在墙上,浑身发颤,呼吸困难,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个‘别杀我’的念头。接着,新探长那张可怕的脸凑了过来,然后捏住他的下巴,露出两排阴森的牙齿,笑着对他说:三上,以后还请多多指教呢! 是那个人的声音。是将录音笔抢走,给他送来孝男人头的那个家伙的声音。 他叫罗塞宾·费马。级别是督卫,比恩特经理还要高出一级。 费马是在朴松民调入守卫队一周后履职的。他给三上留下的最初印象是这样的——戴着眼镜,斯斯文文,总是面露笑容,而且对所有人都客客气气的,一点都没有长官的架子。在就职仪式上,费马探长还说自己是个‘喜欢和大家打成一片’的人,他最不喜欢用‘级别’来压人。事后,他还请所有人吃了晚饭——就在贝拉湖边上的‘安朵拉西餐馆’。 三上觉得费马这样的人,才能称得上是真正的长官——儒雅,随和,大方,情绪稳定,出手阔绰。和费马一比,那个朴松民简直就是个纯纯的失败者——脾气古怪,邋里邋遢,三十好几一事无成,除了打架猛一点之外,基本没有任何优点。这不就是标准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吗? 新探长还拥有一辆全新的,价值六十源币的黑色高端商务车。三上十分羡慕,因为在他的认识中,车就是男人身份的象征。三上暗下决心:明年,他必须拥有一辆属于自己的车,而且不能太差,最起码得是三十源币以上的高端代步车才行。 晚饭散场后,新探长还十分关切问所有人,谁和他顺路,他可以送他们回去。然后三上就上了他的车。真皮座椅,宽敞的空间,还有那股淡淡的古龙水香味,都让他沉醉不已。他坐在副驾驶上,一边欣赏着夜晚的风景,一边想象起如果自己能够拥有这么一台车,那会是怎样的感觉。 他想到了美奈,然后开始想象她在他车里坐着时,轻撩发梢的那种可爱和唯美的样子。他忍不住笑了,但笑了一半,又突然想起费马就在身边,于是连忙憋了回去。然后,他偷偷看了费马一眼。 恐惧就是这时降临的,而且一点征兆也没有。 “小子,为什么看我?” 费马用一种低沉又熟悉的腔调问他。 记忆中最恐怖的那件事鱼贯而出——那颗人头,那把顶着他后腰的枪,那个阴沉且嘶哑的威胁声,还有那间黑漆漆的房间,那个被伪装成礼品盒的密码箱。他全都记起来了!他看向费马——他认出他来了!当初威胁他的那个人,正是费马!他怔住。恐惧感如同潮水一般将他吞噬。他难以呼吸了。 费马侧过头,死死盯住他,问,“小子,说,为什么看我?” 三上吞了口吐沫,低头慌张答道,“没……我没看你……” 费马突然摘掉眼镜,露出一副十分怪异的表情。 “是不是,已经想起我是谁了呢?”他咧开嘴,兴奋地问,“哎呀呀,”他歪起头,“三上,我装得很是辛苦呢,真的好累呢!为了试探你,我可是下了不少心思呢!哎呀呀!这一切都是你的错呢!” 他的眼里冒出杀意。 费马已经完全失去了儒雅、随和与大方的神态,他变得狰狞可怖起来。他开始狂笑。 三上知道,费马要对自己下手了。 三上倒吸一口凉气,连忙去推车门。可还没等他碰到车门,车辆就突然开始加速了,并直接撞入贝拉湖旁边的黑暗。与此同时,车灯全部熄灭。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了。他只能听到费马那怪异的笑声和车辆不断颠簸的动静。 三上吓傻了。 脑子一片空白,他开始尖叫,还使劲抓住座椅上的把手,以防止突如其来的撞击,会把自己弄伤。 车速快得有些过分,他感觉自己的内脏都快被甩出来了。接着是缺氧的感觉,四肢麻木,浑身无力,两腿酸软。然后他便哭了。 他听见自己开始哀求他。费马笑得更大声了。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终于停下。费马将他从车里拖了出来,然后把他按在墙上。 漫天的星斗在树叶间闪烁,有风,风很凉,墙也很凉。他在颤抖,他根本站不稳,就像他自己的那两条腿,已经摆脱了大脑的控制一般。他看不清费马的脸,但他能感受到近在咫尺的,从他嘴里喷吐出的热气。费马靠得很近,三上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团黑雾笼罩住了。 “别……别杀我……我什么都没说……我什么都没说……求……求求你,别杀我……我想活……” “给我个不杀你的理由。”费马将脸附在他的耳边,用低沉的,如同魔鬼一样的声音对他说。 “我……我……我……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别杀我……只要你不杀我,我什么都可以做……” “哦?是吗?”费马的脸又回到了原位。 三上再一次感受到喷吐的呼吸。 “那就杀个人给我看看——”费马说,“在大街上随便找一个就行。用你的枪,爆他的头——砰——我就喜欢看脑子到处乱飞的样子。” “饶了我,求你,饶了我……”三上大哭道,“我不敢……饶了我……求你……” “杀人都不敢?那你说什么‘全都听我的’?你这不是在骗我吗?”费马薅住他的衣领,不满道。 “我真的不敢,我就是个胆小鬼……求你……你的事,我跟任何人都没提起过……放了我,求你……我今后也不会说,肯定不会说……我发誓……用我全家人的性命发誓……” 费马似乎愣了一下,然后问,“用你全家人的性命?那这里面,包含你吗?” “不包含!”三上几乎脱口而出。 他是这样想的:就那个总是管他要钱的母亲,和那个总是和他对着干的妹妹,就算是替他死了也是理所应当的。更何况,她们俩迟早会成为他的累赘,所以还不如现在就去死呢。 但他为了活命,就势必要做出‘亲人的性命比他自己的性命重要’的样子。 于是他脸不红心不跳地解释道,“在我心里,我妈和我妹的性命比我重要,你要是杀了她们,我就生不如死了!” 可能是想尽快让自己逃离危险,他还主动报出了自己的家庭住址——“我家就住在贫民窟北区203号,不信的话,你可以去把她俩抓来,当成人质……求你,别杀我,我真的不想死……你让我做什么都行……我说的都是真的……” 费马好像在盯着他看,但他不敢确认。 半晌,费马说,“哈哈,人才,真是人才。为了自己的性命,居然能出卖自己的亲人。不过,我很喜欢。”费马放开他,然后又抚慰般地摸了摸他的胸口,接着笑道,“三上,你将来肯定会大有作为的。哈哈,做我的奴隶吧,我就喜欢你这种什么人伦都没有的玩意。” 三上松了口气,心里想:得救了。 然后,费马的拳头便戳了过来。 第597章 枪击 上个月二十九号。 刚进了包厢,费马便推给三上一个妞。他被吓得一哆嗦,惊魂未定,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那个人死亡的画面。 三个小时前,贝拉湖边,他开枪打死了一个人。一个名叫卡比尔,被费马称为‘危险分子’的,满脸惊恐的中年男人。 子弹射中他的眉心,终结了他的性命,终止了他的呼号,也让一切回归于平静,更让他的心,沉入深渊。 卡比尔在临死前大叫着混乱的话语,眼里充满惊慌和恐惧。他好像是在诉求着什么,他好像是想见到什么人,他好像是迫不得已,才会挟持自己的女儿当作人质。 但三上永远不会得到答案了,因为他已经把他给打死了。 “开枪,爆他的头。” 当时,费马对他低语道。 三上犹豫着,迟疑着,颤抖着。他根本不敢开枪杀人。 他们站在卡比尔右前方的小巷口。这是侦探公会布控线的一角,这里只有他和费马两人在。 “很快就结束了,三上,只要扣下扳机,这一切就都结束了。”费马低声诱导道,“开枪,击中他的脑袋,他就不会再大喊大叫了。三上,你不觉得他很烦吗?弄死他,他就不会这么吵了,弄死他,你就不必再陪着他继续吹冷风了。三上,开枪。” 可三上还是不敢动。 费马握住他的手,帮他调整好了射击角度,“你不会是希望美奈出什么事儿吧?你们不是约好了,要在下个月的‘环岛游’上,好好玩玩吗?怎么,你是不想和她一起旅行了吗?” 三上心中一颤。 枪就是在这时响的。三上不知道是自己开的枪,还是费马帮他开的枪。 子弹穿透卡比尔的眉心,将他最后吐出的那句话,拦腰截断。 “我什么都没说,我什么都没说,听到了吗?我什么……” 现场混乱了一阵,又很快回归平静。费马冲了出去,率先来到卡比尔的尸体前,然后检查起尸体。半晌后,他从尸体身上取出一枚定时炸弹,高声宣布道:是三上探员击毙了嫌犯!嫌犯身上有定时炸弹! 卡比尔昏迷的女儿被救护人员接走,其余侦探一拥而上。警戒线再次扩大,看热闹的人群逐渐被疏散。 三上呆站在巷口,迟迟不肯相信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尸体被带走,他被费马拉回了车里。他整个人都是懵的,他感觉自己的手上,似乎还沾上了卡比尔的鲜血。原来被枪击中,并不会瞬间喷血,而是会在额头处,留下一个黑点般的洞口,然后等人的身体倒下去之后,才会开始慢慢渗血。眼睛也不会闭上,而是会保持着临死前的神态,直直盯着子弹射来的方向。不,不是盯着子弹射来的方向看,而是在盯着开枪的人看。卡比尔是在盯着他看!他感觉这种眼神,已经洞穿了他的灵魂。 “三上,干得真棒,嘻嘻,”费马摸摸他的头,笑道,“我今天必须奖励你。” 他止不住地哆嗦起来。 他们先回了侦探所,简单处理了一下工作,又开了一个总结小会,接着,费马便开着车,将他带到了r区城郊,一个名叫‘蜜桃成熟时’的会馆。 这是一家高端ktv场所。费马叫了六名姑娘陪侍,还推给了三上一个。姑娘的手很柔软,姑娘的笑容也很甜,但三上根本没心情去思考这些,他只是愣愣地坐在一旁,发着自己的呆。费马和姑娘们玩起了游戏,左拥右抱,甚是开心。姑娘们唱起了歌,喝起了酒,划起了拳。满耳都是靡靡之音,满眼都是春桃之色。但三上一点玩乐的心情都没有,他只想逃到一个无人的角落里去。 好像是现实,又好像是梦境。卡比尔的那双眼睛,就像刻进了他的脑子里似的,怎么都忘不掉了。 后来,费马他们又开始跳舞。灯光闪烁,音乐嘈杂,费马还拉着三上一起跳。三上就像个牵线木偶似的,任由他摆弄。灯光下,他感觉费马的脸好像在不断变换形状——他时而是长了犄角的恶魔,时而是呲牙咧嘴的鬼怪,又时而,是伪装成人样的邪祟。 我这辈子,都摆脱不了他了是吗?三上绝望地想。 “喜欢哪一个?三上,喜欢哪个?随便选,都是你的!哈哈,你看这个怎么样?比你那个小美奈要漂亮多了吧?”费马那排阴森的牙齿里,吐出这么一段话,“你只要肯听话,我就会让你享受到更多!” 就在这时,房门突然砰的一声被人推开了。灯光停止,音乐停止,所有人停下动作,并同时望向门口的方向。 是一个瘦的不成人形的男子,穿着一身西装,系着一个有些旧的酒红色领结。来人目光如电,满脸怒意,一身杀气。 三上不禁被吓了一跳:这人……怎么瘦成这样?跟具干尸似的。 “都出去。”男子凶狠地对姑娘们命令道。 “骷髅,干嘛呀?”费马不满道,“老子花了钱的好吧?” 姑娘们犹豫不决。 “出去!”那个叫骷髅的人怒道,“我说话你们是没听见吗?” 姑娘们纷纷撤离。 费马冷哼一声,坐到沙发上。 “你,也给老子滚出去。”骷髅指着三上说。 三上正欲离开,但费马却说,“这是我的专属奴隶,你没资格命令他。三上,留下,别动。” 三上停下脚步,乖乖站好。 所谓的奴隶,其实就是费马的玩物和工具。他让他做什么,他就必须做什么,而且不能有一点反抗,要不然,他就会挨揍——或是看不清动作的一记戳向腹部的拳击,或是被放倒后,被强塞进嘴里的,如同铁片一样的鞋尖。费马将他调回了一线,还将他指定成了自己的专属助理。就这样,三上的地狱生活正式开始了。费马会让他去偷机密文件,伪造恩特的签字,还会以他的名义做一些不可告人的坏事——都是一旦发现,就会被立马开除的事情。他不仅成了费马的奴隶,而且还成了费马违法犯罪的替罪羔羊。 “奴隶?”骷髅打量了三上一眼,然后露出嫌弃的表情道,“会玩,呵呵,真会玩。” “别他妈废话,想说什么就赶紧说,别他妈耽误老子玩乐。” “为什么要杀了他?”骷髅吁了一口气,看向费马质问道,“经过哥哥同意了吗?谁允许你这么做的?” “难不成放了他?”费马翘起二郎腿,“骷髅,你别忘了,他可是见过哥哥的。死人的嘴,才是最严的。” 三上不明白他们说的是什么。但他也能猜得出来,这两人应该是一伙的。 骷髅露出十分不满的神情,盯着费马看了半晌,然后道,“费马,我再说一次,在那件事之前,谨言慎行,千万别给哥哥制造不必要的麻烦!” “呵呵,”费马冷笑道,“骷髅,我帮哥哥处理事情的时候,你他妈还在监狱里躺着呢!轮得着你来跟我装大?呵呵,你真别把鸡毛当令箭!”说着,他从口袋中拿出一把指甲刀,开始毫无顾忌地修起指甲来,“你还是先处理好自己的烂事吧,”他瞥他一眼,继续道,“你碰见的那个娘们是谁?你查清楚了吗?没查清楚吧,呵呵,一猜你就没查清楚,就你这种一点智力都没有的废物,能查清楚什么?啧啧啧,让个小丫头打得丢盔卸甲的,如果是我呀,我都不好意思说出来。呵呵,可是你呢,你却当着大伙的面,脸不红心不跳地讲了出来。呵呵,骷髅,你可真是个废物。” “想死是吗?”骷髅皱眉问。 费马吹了吹指甲,冷笑一声道,“就你?你也太高估自己了吧?”他放下指甲刀,歪起头,看向骷髅,笑道,“你有的,我有,你没有的,我还有。骷髅,别忘了,我可是哥哥的第一个弟弟。你就这么自信?” “要不试试?”骷髅眼中露出轻蔑的神色,说。 第598章 伤心的人 一个绰号叫做‘小白’的光头混混突然闯入现场,打断了这场即将爆发的冲突。他是极上冰的手下,称呼骷髅为骷髅哥,称呼费马为费马先生。他拎着一瓶名酒,大大咧咧地推开了门,极其兴奋地叫骷髅和费马一起喝酒,然后宣布道:今天的客他请,想叫几个妹子就叫几个妹子,想玩到什么时候就玩到什么时候。接着,他又补充道:这也是大哥的意思。 但明眼人一看就能看懂,这个小白是来充当和事佬的。 三上之所以能认出小白是极上冰的手下,是因为小白手背上那个蛇盘针头的纹身。岛上帮派的标记、习惯、势力范围等,朴松民以前专门给他们讲过。 骷髅哼了一声,说自己还有事情需要处理,便转身离开了。 小白还想继续调和骷髅与费马之间的关系,但费马叫他别管,还说:“骷髅就这脾气,我知道。小白,你也不用帮他说话,我不生气。” 小白连连称赞费马先生大度。接着,他又毕恭毕敬地伺候起费马,又是倒酒又是捶腿的,简直就像个卑微的仆人。 看到这里,三上就猜出了个大概——骷髅和小白应该是极上冰的人,而新探长费马,应该是极上冰帮派的保护伞。但他肯定不是最大的那把。如果费马是最大的那把伞,那骷髅就绝不会扬长而去。 但有一点他还没想明白——那就是,他们刚才所说的‘哥哥’,又是哪位?难道是极上冰? 接着,三上又联想到费马命令他盗取机密文件和伪造的经理签名的那些事。 他心中不由得一惊: 我完了!我在帮极上冰做事!我这辈子彻底完了! 一股恶寒之感猛然出现,然后顺着血管,蔓延至全身。他手脚冰凉,心脏狂跳,脑子顿时陷入混乱。 那些争名逐利之心,也直接凉了一半。 这可是岛上最大的毒贩啊!我居然在帮他做事!那我能有什么好?天杀的费马,你居然把我拖进这么大一个火坑里! 然后,他又开始后悔:呵呵,还不是我自找的吗?当初,我要是没有单独行动,威胁孝男,这些破事也不会降临到我头上……呵呵……我可真是作死……为了那点赏金,我居然把自己给搭进去了……我怎么这么倒霉?我怎么这么倒霉?不公平啊,老天爷,你对我真是太不公平了…… 他感觉双腿发软,头晕目眩。他一屁股瘫坐在沙发上,然后用手抱住脑袋。 “这位兄弟是怎么了?” “喝多了,别管他。来,咱们继续。” 不一会儿,姑娘们回来了,而且比刚才多了两个。她们穿得更加清凉。费马左拥右抱,一边喝酒一边哈哈大笑。 他们唱歌,他们聊天,他们跳舞,他们游戏。他们不亦乐乎,他们欢蹦乱跳。 后来,费马又端着酒杯来找三上喝酒。一杯,两杯,三杯,他很快就醉了。接着,小白灌他,姑娘灌他,费马也灌他。他已经喝不下去了,但费马就像看不见他的状态一样,继续让他喝,并对他耳语道:你今天要是不让老子尽兴,老子就去把你的美奈给强奸咯! 他抄起酒瓶子猛灌。嗓子辣得生疼,胃里面翻江倒海。他要吐了。他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浑浑噩噩地来到了卫生间,然后狂吐不止。 再后来,他就睡了过去。再后来,他看见了满天摇晃的星斗。再后来,他再次昏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身边已经多了一名裸女。女人叫‘百合子’,是费马特意安排给他的。有残存的记忆碎片,他清楚地知道,昨晚,他动了她。他不再是处男。女人娇媚,比美奈娇媚,还冲他甜甜地笑。 既兴奋又失落,既渴望又害怕。他慌忙穿好了衣服,逃也似的跑出了房间。罪恶感开始蔓延——对不起美奈的罪恶感。 这件事不能让她知道……这件事一定不能让她知道,否则,她肯定会讨厌我的…… 费马早就离开了,只给他留下这样一条信息:三上,别迟到,早上还要开会呢。笑脸。 头疼欲裂,又昏昏沉沉。他在八点三十八分,登上通往g区的悬浮地轨。 …… 二十九日的劫持人质事件,成了他的首功。恩特当众夸奖了他。其他侦探在费马的带领下也纷纷鼓掌——但他们脸上,均是勉强和鄙夷的神色。他知道他们讨厌他。他以前可能还会在意,但现在,他根本不在乎了。因为他们至少不会把他当成奴隶。 当时,美奈也在下面,也在鼓掌。她对他的祝福是真的。她在为他加油鼓劲。但他不敢看她,因为他觉得自己对不起她。 当天,他没有跟着费马去执行外勤,他留在了办公室里。闲极无聊时,他再次翻看起《破碎的年华》。但他惊奇地发现,他怎么都看不下去了。那些充满忧伤的文字,就像一个得了微弱感冒的病人,正在同一个绝症患者诉说自己有多么痛苦一样可笑。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呢?他居然还羡慕他们。羡慕他们什么?羡慕他们在有吃有喝、生活安逸的情况下还说自己很忧伤是吗?简直太可笑了吧! 他合上书,拎着它,走出办公室。他要丢掉它,他要远远地丢掉它,他要将它丢到门外去。他永远都不想再看到它了。 路过档案室的时候,他听到美奈和露西在说有关朴松民的话题。他不禁停下脚步,偷偷听了起来。 “……探长怎么会调到守卫队去呢?”美奈问。 “知道你也想说什么——”露西呵呵一笑道,“你是想说,以朴松民的工作能力,怎么可能会调到那种地方去呢,是吧?” 美奈讪讪道,“没有,我只是好奇。朴探长的工作能力挺强的,我也很佩服他。我真没有这个意思……” “切,强什么强?无非是走的关系罢了。”露西不屑道。 “朴探长也会走关系吗?”美奈惊讶地问。 “他也是人,怎么不会走关系?美奈,我跟你讲,朴松民之所以能进守卫队,是因为安格斯大人的这层关系。” “安格斯大人?朴探长怎么会有这种关系?”美奈被震惊到了。 “喏,你看,这是我闺蜜拍的几张照片——就在上个月,卡奈庄园决定继承人的舞会上——你看这个人,是不是朴松民?” “哇塞,真是朴探长……天呐,他这也太精神了吧,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你再看看这个。” “好漂亮的女生呀!”美奈惊呼道,“我的天,她这是……飘在天上?” 露西略显神秘地问道,“知道她是谁吗?” “谁?” “安格斯大人的女儿,叫芬什么的……我记不清了,我闺蜜只跟我提过一遍。重点不在这里,重点是,你知道她和朴松民是什么关系吗?” “什么关系?”美奈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紧张。 “情人关系。朴松民就是通过她,才能加入守卫队的。” 美奈没说话。 露西还在滔滔不绝地继续讲着,“据我闺蜜说,当天夜里,安格斯大人还安排了一场朴松民给她女儿表白的大戏。不过这种事,也就只能忽悠下你们这些没什么经验的小姑娘。明眼人一看就能明白,这就是在变相地向所有人宣布,安格斯大人的女儿已经名花有主了,其他人就不要惦记了……啧啧,不过确实浪漫,光是听我闺蜜的描述,我都羡慕得不行呢……” 这时,露西突然停止了话题,然后问,“你犯什么愣呢?怎么不说话了?” “没……没什么……我就是在想,这么漂亮的女生,是怎么喜欢上朴探长的……” “谁知道呢,个人有个人的喜好呗,我也说不准。也有可能这种千金大小姐就喜欢他这样式的。” “哦……或许吧。” “入赘豪门,哪是什么简单的事啊。这个朴松民,以后可有苦头吃了。” “入赘?” “当然是入赘了,这位大小姐可是卡奈家族的继承人。朴松民不入赘,难道还想娶人家不成?他有那个实力吗?” “那……朴探长岂不是要改名字了?松民·卡奈?”美奈好像苦笑了一下,“朴探长不会同意的吧……他毕竟有点大男子主义……” “他大男子主义吗?我怎么没看出来?他只是脾气不好吧?” 美奈又不说话了。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脸色怎么差?” “没……没什么……主任,我肚子有点疼,我想上厕所……” “吃坏肚子了吧?那快去吧。” 美奈起身的动静响起。接着,三上便看了一脸失落的她,从档案室中走了出来。她没看到三上。她的脸色十分难看,仿佛快要哭出来了。她迅速走向卫生间,就像是在逃避着什么。 三上不笨,他稍微思考一下刚才的对话和美奈的相关反应,便知道了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与此同时,他的心也被狠狠戳了一下—— 怪不得,在平常聊天时,她总会有意无意地提到朴松民。也怪不得,在朴松民还没离开的时候,她会经常到调查科的办公室里找事情做……呵呵,原来她不是为了看我,而是为了看朴松民…… 接着,他又开始变得恼怒起来—— 凭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非让我受到这样的伤害?今天早上,我居然还觉得对不起你……呵呵,我可真是个自作多情的白痴……美奈,你知道吗?我为了你,都已经变成别人的奴隶了!可你居然…… 我恨你,我恨你们所有人!去死吧!你们都给我去死吧! 他转身,将《破碎的年华》抛向垃圾桶。书本旋转飞舞,啪的一声落在了地上。他似乎听见了心碎的声音。 第599章 黑暗的走廊 楼上漏了水,温妮是在早上发现的。水滴落在桌子上,落在地板上,落在杯子上,啪嗒,啪嗒,就像匀称的钟摆声。屋子里又潮又湿。上厕所的时候,她还滑了一跤,差点摔倒。 她拿了手电筒,急匆匆跑到楼上,开始疯狂敲门。走廊里漫着冰凉的水,很快便浸湿了她的脚。又粘又滑,又黑又暗,她不禁皱起眉,加强了敲门的力度。哐哐哐,哐哐哐。门开了,但不是面前的门,而是身后的门。身后传来一片灯光,走廊里顿时亮了许多。 “姑娘,怎么了?” 她回过头,看到一个睡眼惺忪的中年男人。男人身材臃肿,裸着上身,露着胸毛,穿着一双人字拖。 男人在来回打量她。她感受到一种来自男性的凝视,她觉得十分恶心。她这时才注意到自己只穿了件吊带睡衣,于是侧过身子,对他说,“漏水了,漏得到处都是。我房间里已经全是水了。” 男人扫了一眼地面,然后走了出来。“那赶紧给管理员打电话呀,这个房主可能没在。” “我没管理员电话。”温妮只有开普赛租赁公会的工作人员电话。她也不想给这个人打电话,因为她知道,他不仅不会管,而且还会建议她换一个好一点的房子。她既不想和他扯皮,也不想听他说那些‘住得舒适,才能真正享受生活’一类的屁话。难道她不知道这个道理?但稍微好一点的公寓,价格都是这里的两倍了,而且还要五年起租——她既没有那么多的钱,下个月又面临派遣任务结束的情况,所以她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换房子呢? 再忍一忍吧。忍一忍,等下个月,新工作安排下来之后,她就换房子,换中介,再也不同开普赛租赁的那群王八蛋打交道了。这次,哪怕离上班的地方远一点也行,哪怕附近没有地轨站也行,只要床不是散架的,室内的空气是新鲜的,她就可以满足。她可以买个电动摩托,她也可以买辆自行车,她还可以早点起来,每天步行去无人公交站上班。 但一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莱内森了,她的心又开始控制不住地疼了起来。她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他了。谁让他那么温柔,那么俊美,又那么优秀呢?她本来应该死心的,就在上个月的那天晚上——那些流氓差点和其他人打起来的那个晚上。她站在窗口,远远看到莱内森和那个害人的狐狸精抱在一起,心都碎了。她当时还对自己说:我放弃了,我真的放弃了。我再也不会同你说一句话了,真的,再也不会了。你知道你刚才有多伤人吗?我只是想陪你一起出去而已,我只是不想让你受到伤害而已,但你却……做出了那么伤人的事情……我再也不理你了…… 可是第二天下午,莱内森仅用了几个表情、几个动作和几句话,便让她重新迷上了他。 “温妮,昨天吓到了你吧?”他略带歉意地对她说。 听到这句话,她的恨意直接消了一半。她说,“没有。” “放心,那些人以后都不会来了。”莱内森温柔地说。 “嗯。”她发出乖巧的,如同小绵羊一样的声音。 这时,莱内森笑了,笑得那么阳光,笑得那么温暖,然后对她嘱咐道:“以后遇到这种事一定要躲起来,因为你是女孩子。” 她看着他那张清爽的、略带忧伤的脸,顿时忘记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而且,她的心开始狂跳。他让我放心,莱内森医生让我放心……他在关心我,他昨天晚上之所以会那样做,是因为害怕我会出什么危险。 “你也要小心。”她努力压抑着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脏,用一种她都不曾听过的温柔声音说道。 “我会的,谢谢。”莱内森笑笑,转身离开。 她无法自拔了,她彻底沉沦了,从那以后,她满心满眼都是他。只要他同意,我给他做情人都行,她经常这样想,为了他,我可以付出一切,为了他,我也可以什么都不在乎……他心里肯定是有我的,要不然他也不会如此关心我……我的爱,莱内森,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 她想过表白,趁着她还没离开这里的时候,但每次不是被工作打断,就是被其他人叨扰。浓浓的爱意被憋在心里,马上就要溢出来,但她又无处宣泄,很难受,每天都像喝醉了酒一样。有时候,她都恨不得跑到莱内森的办公室里去,当场逼他就范。她想要他,很想很想,想得都快疯了。她的幻想对象是他。每次结束,她都会哭,带着残存的兴奋和落寞的悲伤。 “姑娘,你是这里的租户对吧?”这时,那个男人突然问。 温妮一时没反应过来,回头看向他。住在这里的,难道还有不是租户的?开普赛租赁不是说,他们已经把整栋楼都租下来了吗?“对,我是楼下的租户。” “姑娘,是来城里打工的吗?”男人忽然莫名其妙地靠近了,并露出十分猥琐的笑容,问道,“小妹妹,你是做什么工作的?是按摩店的,还是风俗店的?”他的目光,从温妮的脸,扫到温妮的小腿,又从温妮的脚,扫到了她的胸口,然后咽了一口唾沫道,“多少钱?陪哥哥玩玩好不?该多少钱就多少钱,还省去你上交店里的那份了,好不好?” 温妮顿时警醒——这人是把自己当成卖的了! “我不是卖的!”温妮不禁震怒起来。 “别扯了,不是卖的你会穿成这样?”男人咧嘴笑道,“我屋里什么都有,来嘛。大早上的就给我吵醒,你不就是想找生意做嘛,那我满足你就是了。嘿嘿,哥哥很强的,保证让你满意。” 男人的脸越靠越近。温妮感到愤怒和恶心,她已经控制不住情绪了。怒火在燃烧,她想杀人。 “小妹妹,价钱好商量,嘿嘿,只要你乖乖听……”男人伸出了他那只肥腻的爪子。 “我不是!滚开!”温妮挡开他的手,反手就是一耳光。 男人结结实实挨了一个大嘴巴子。他愣住,用手捂住自己的脸,难以置信地看向她。然后,他便怒了。 “臭婊子,别给脸不要脸!”男人发狂一般扑了过来。 温妮将手电筒狠狠砸了过去,然后迅速转身逃跑。 第600章 伤害 争吵过后,莱内森去上班了。准确的说,不应该算是争吵,应该算是她单方面的歇斯底里。 墙上的挂钟敲了八下,伊莱丝抬起头,呆呆地望向它。 事情的起因还是因为房子,不过这次不是因为空间狭小,不是因为采光不好,也不是因为经常会被奇奇怪怪的推销员吓到,而是因为诺克。自从上个月末,诺克找到了她和莱内森的这个小家后,她的噩梦就开始了。 诺克隔三差五就会来一趟,带着几个流氓,拿着高音大喇叭,站在她家楼下,扯着嗓门大骂她是‘臭婊子’、‘给老公戴绿帽子的贱货’、‘见到男人就会主动打开双腿的妓女’、‘没了男人就活不下去的万人骑’等。 走廊里也被贴满了各种下流的标语——‘妓女’、‘洞’、‘不要脸的贱货’、‘拿着老公钱养小白脸的败家女人’等。 每次诺克一来,她就会哭,躲在卫生间里偷偷哭。她不敢将这些事说给莱内森听,因为她知道,诺克这么做的目的,就是想让莱内森回来,然后再趁机挑起事端,再趁机对莱内森施加暴力。她不想让莱内森受到任何伤害。走廊里的那些纸张和字条,她事后也会一遍一遍地清理。 她报过警。但不知为什么,每次她刚报完警,诺克和他手下的那些臭流氓就会突然消失,就像能提前预知侦探会来一样。侦探的态度也十分敷衍,根本没有继续追查下去的意思。他们总是说肯定会处理的,但不到两天,诺克又会带着那群混混前来滋扰生事。 她也躲出去过,可诺克就像闻到尸体气息的苍蝇一样,她走到哪里,他就会尾随到哪里。而且,他根本不顾脸面,就在她屁股后头大声告诉所有人,她给他戴了绿帽子。就好像这是一件特别值得炫耀的事一样。有一次,她实在受不了了,于是问他到底想怎样,谁知诺克却回答道:只要你肯跟我回去继续过日子,我就可以原谅你。她说:做梦!我就算是死了,也不会和你复合。诺克冷笑道:那咱们就继续耗着呗,反正我有的是时间。 换房子的想法就是在这时出现的。伊莱丝意识到,这里已经不能待了,她得尽快和莱内森搬出去才行。她很快找好了房子——是位于r区繁华区‘三丁目’小街的一套和风小院,二层建筑,隶属于中高端小区鹿岛社区。总价六百源币左右,环境优美舒适,距离莱内森的上班地点,也只有七站路的路程而已。更关键的是,那里有专门的物业和安保公会服务,比这里要安全的多。而且,就算是诺克,也不敢强闯公司开发的社区——因为有私人领地协议的存在。 她是在今天早上和莱内森商量的。莱内森却没有任何表示,他既不同意也不拒绝,就像个榆木疙瘩似的靠在床头默言不语。 一开始,她还跟他好说好量,还跟他说:咱们不买,咱们只是租。租金不贵,我都打听了,一个月才几毛钱而已,以你的工资来说,是十分绰绰有余的。 (伊莱丝想的是自己买下这套房产,然后再找个中间人租给莱内森。这样,既达到了她换房子的目的,又不至于伤害到莱内森的自尊。) 可莱内森就是不说话,还露出那种像是被谁欺负了的表情。 她知道他不想搬,于是又说:以后我们肯定会要孩子的吧?我不是嫌弃这里的环境不好,而是因为附近的配套设施十分不齐全,就连学校也是很普通的学校。老公,你也不希望咱们的宝宝在这种环境下成长吧? 矛盾就是在这时产生的。莱内森突然告诉她道:他不想要孩子,他也不想成为谁的父亲,他负不起这个责任。 这句话可太伤人了。她为了他,跟父母闹掰了,同以前的人际圈断绝了,还放弃了贵族大小姐的身份,陪他蜗居在这个不足五十平方的逼仄空间里。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什么?不就是想和他组建一个温馨的小家吗?不要孩子?不想成为谁的父亲?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不想娶我呗,和我只是玩玩呗,压根就没想对我负责任呗!我贱是吗?我没人要了是吗?莱内森,你真行,你真行!我为你付出这么多,结果只换来你一句‘不想要孩子’? 然后,她便怒了,然后,她便不管不顾了。 “你是不是非要住在狗窝里!”她大喊,没有了一点千金大小姐的涵养。 莱内森眼里蒙上一层阴霾,看向她,又不说话了。 看到他这副样子,她不由得更生气了。“说话!”她大喊。 他移开视线,低下头,面露苦色。 心里的火发不出来,她开始大吼大叫。她把对他的怨恨通通发泄了出来——总是加班,总是留她独守空房,总是后半夜才会回来,总是不及时回复消息,总是说自己在忙,总是在强调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心。 “你的自尊就那么值钱是吗?莱内森,你知不知道,我以前的卧室都比你这个破房子要大!稍微买点东西就会塞得到处都是,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我都忍了,这些我都忍了!其实我根本不想住在这里,但我一直都没说,你知道是因为什么吗?因为我不想伤害你那点可怜的自尊!看着我,看着我!莱内森,你还想让我对你怎样?把命给你行不行?看着我,看着我!” 可莱内森就是不看她。 她抓狂了,她痛彻心扉了,她歇斯底里了。 “冷暴力是吗?行!那你就守着你这个狗窝自己过去吧!我走,行了吧!” 她起身,她下床。 他拦住她,但依旧面无表情,依旧什么话都没说。 “别碰我!”她甩开他,去收拾自己的东西,然后开始哭泣。她开始骂他,骂他是狼心狗肺的小白脸,骂他是玩弄女性的狗渣男。骂着骂着,她便把诺克骂她的那些事说了出来,她说:你都不知道我每天过的是什么日子!你一点都不知道!我早就出名了好嘛!你知道这个小区的人都是怎么看我的吗?你知道他们都会在背后说我什么吗?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莱内森,我为了你,脸都不要了,可你呢?你却只在乎你那点不值钱的自尊!我有瞧不起你吗?我有说过我要你赚大钱了吗?都没有吧!可你呢,可你呢!你又为我做了什么呢?没有,什么都没有!你只是把我当成你的床伴而已!莱内森,我受够了! “给我点时间行吗?”这时,莱内森终于说话了。他下了床,然后走到她身边,说,“等我忙完手头的事情,就会去处理诺克……伊莱丝,别走,我需要你……” “你处理什么!”伊莱丝大哭道,“安格斯大人都管不了他,你能处理什么?别骗我了好吗?!要么换房子,要么分手,你自己选一个吧!” “让我考虑考虑行吗?”莱内森叹了口气道,“对不起,这件事我真不知道……老婆,别走行吗,我爱你,我一刻都离不开你。” 心还是软了,在听到爱之后。她放声大哭。莱内森蹲下来,搂住她,开始安慰她。 后来,莱内森说,他会让他的朋友过来帮忙。如果诺克再次出现,那他们就会赶走他们。 伊莱丝说:是不是上次的那些流氓? 莱内森说:是。 伊莱丝说:那也不是长久之计。我们还是尽快搬家吧。诺克他们家的势力很大,我爸都惹不起他的。 莱内森说:老婆,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的。至于搬家的事,容我再考虑考虑行吗? 第601章 失败的作品 伴随着不停下落的水滴,温妮穿好衣服,穿好鞋,拿起包包,迅速推门而出,然后从安全通道一路疾行,逃离了这个她已经住了半年之久的小区。那个恶心的男人在找她。他野兽般的咆哮声在空洞的楼层间回荡。 她开始后怕。他虽然不知道她房间的具体位置,但他明确知道,她就住在楼下。他迟早会找到她的。那到时候怎么办?报警吗?呵呵,可别扯了,如果侦探判定他们是互殴呢?如果侦探根本不想处理她这种‘小事’呢?如果侦探要她提供详细证据证词,而她提供不了呢?更何况,她还用手电砸了他。如果那个恶心的男人利用这一点,对她起诉,索要赔偿呢?她哪里有钱给他,她又哪里有时间陪他耗?迟到、请假、早退都是要扣钱的好嘛!她一个外地姑娘,既没权又没势,她只能把牙齿咬碎了,往肚子里咽。 还是先躲躲吧,她想。 那晚上怎么办?如果晚上回家的时候,碰巧被他堵上,她又该怎么办? 应该找个男朋友的,或者是个备胎也行。这样,至少她不会担惊受怕;这样,至少在遇到危险时,会有人替她挡在前面。 可好男人都被狗女人抢走了呀!剩下的那些,不是喜欢愚弄女性的渣男,就是下流猥琐到极致的奇葩。 再次想到莱内森。心情莫名低落起来。 不管她再怎么喜欢,他也终归是别人的男人,不管她再怎么幻想,他也终归不是她的爱人。她踏出小区的大门,迈出落寞的脚步,向地轨站走去。 …… 塔季娅娜在这天上午出了事。负责她饮食起居用药的都子直接被吓哭了。一开始,塔季娅娜还算正常,只是痴呆一般地吞咽食物,服用药物,但没过一会儿,她就突然抽搐起来,嘴里还不停喊着‘别杀我,别杀我!’。她就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两眼瞪得像铜铃,嘴巴张得像深渊。然后,她就直接昏迷了过去。 护士们将她送进了急救室,莱内森作为主刀对她进行抢救。三个小时后,抢救无效,塔季娅娜死在了手术台上。 按照正常流程,应该先通知家属,再通知侦探公会,然后等家属过来收尸签字。但塔季娅娜的家属,一直处于联系不上的状态,所以流程就卡在了第一步,于是他们便报了警。 在侦探来之前,莱内森详细询问了塔季娅娜最近几天的用药情况和起居状况,然后又检查了下尸体,最后得出结论——d13残留物引发大脑衰变,从而导致病患脑死亡。 莱内森的状态十分不好,他一整个上午都没笑过,就像刚刚搞砸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一样。他在做完手术后,便将自己锁在了办公室里。温妮很想进去安慰他,但成田医生又把她给叫走了——他们要去另一个病患那里治疗。 一上午很快就过去了。在这期间,侦探来了,塔季娅娜的尸体被运走,相关的资料也被取走,有关塔季娅娜的一切,就此消失不见。床单被褥拿去清洗,那间病房,又恢复到了以往的平静。 温妮看过她的资料,一时之间,她还有点同情她——生母被生父活活打死,好不容易有人领养了,又遇上了个十分猥琐的、会经常猥亵她的哥哥。长大后嫁了个穷小子,过了将近十年苦日子。后来,穷小子考上岛务员,总算过上好日子了,可没成想,还没过几年,穷小子便被人枪杀了。唯一的儿子至今下落不明,连看都没看过她一次,也不知是死了,还是根本不想见她。就这样,她在无人牵挂、无人关怀、无人知晓的某一天早上,突然死掉了。 这是个什么样的悲惨人生?就好像命运一直在跟她开玩笑似的。她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只是为了不断上演的悲剧吗? 中午吃饭时,温妮下定了换房子的决心——她再也不要将就,再也不要忍耐了。忍耐来忍耐去,受苦的永远是自己,而且会让自己变得越来越不幸。塔季娅娜就是个很明显的例子。她才不想变成第二个她呢。 她和同事们说了想换房子的事,还把今天早上那个流氓对她的骚扰的事一并说了出来。同事们很震惊,也很气愤,纷纷谴责起那个臭流氓,然后问她想换个什么样的房子。 “只要不是开普赛租赁的就好。这家破公会,我是彻底受够了。”她愤愤地说,“签合同之前他们承诺得可好了,但签合同之后他们就什么都不管了!开普赛明明都那么有钱了,怎么还要压榨我们这些没什么钱的小年轻?他可真是个掉进钱眼里的王八蛋!” 这时,成田医生突然用手肘轻轻推了她一下,还用眼神暗示她不要再继续说下去了。 温妮不明所以,看向成田问道,“推我干什么?开普赛是你家亲戚?听不得我骂他是吗?我偏要骂!个老王八蛋,都九十多岁了居然还要娶那么多老婆,他就不怕死在床上吗?” 成田面露愁苦之色,叹息一声,低下头,不再理她。 有几名护士也面露尴尬之色,就好像温妮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一样。她们低下头,继续用餐,不再说话。 “你们这是干什么?”温妮大惑不解道,“开普赛在咱们这儿是什么忌讳吗?难道连提都不能提吗?” 是莱内森救了场,他将话题又转回到了租房子的问题上。他问温妮,她想租个多大的房子,对居住环境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 温妮说:一室就行。我对居住环境真没什么特别的要求,只要周边有地轨站就可以。主要还是价格。很多房子都是五年起租的,我暂时没那么多钱,而且也不想贷款。贷款的利息实在太高了,整个五年还下来,都要多付将近百分之二十呢。 莱内森点点头,说:我有个朋友就是做这行的。等回去,我帮你问问。 这时,莱内森已经用完了餐,他同大伙打了声招呼,然后拿着餐具,离开了座位。 温妮一阵感动,心想:他对我真好,一听说我要换房子,他就马上帮我打听相关的消息。 她含情脉脉地看向他的背影,心中满是感激。 可感动还没持续多久,成田医生的一句话便让她彻底陷入了恐慌。 “温妮,你是傻了吗?”在莱内森离开后,成田低声对她说,“你知道我刚才为什么非要拦着你吗?” “为什么?” “我问你,莱内森医生姓什么?” “开普赛啊。” “那你还一直说一直说!” “我说什么了……” 脑子像过电似的突然清醒过来——莱内森·开普赛——难不成,莱内森和那个九十多岁的老变态有什么亲缘关系? 温妮顿时慌张起来。 成田焦急地说,“温妮,开普赛先生是他亲爸!这回知道我为什么要拦着你了吧!” 惹上大麻烦了!天呐,我居然当着他的面,骂他的亲生父亲!完了,他肯定讨厌死我了! 温妮也不管午餐吃没吃完,立马起身朝着莱内森追了过去——“医生,对不起,我刚才不是有意的……医生,对不起!” 第602章 战书 搬家那天,伊莱丝再一次遇到了那个普通女孩,她叫温妮,是莱内森这套不到五十平米公寓的租客。女孩十分客气地跟她打招呼。她点头,回礼。女孩再也没有出现过诡谲与愤怒交织的表情,并且全程保持微笑,一丝威胁的气息都察觉不到。伊莱丝不禁怀疑起上次在卫生间发生的那件事,会不会是自己的错觉。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莱内森妥协了,他放弃了他那自以为是的自尊,同意了搬家,并将她放在了首位。在这场争吵中,她是最后的胜利者。通过这次的事件她也知道了,他确实爱她,她找对了人。 晚上好好犒劳他一下吧,她看着走进走出的莱内森想,给他做顿好吃的,再一起洗个澡,然后换上和服……嗯,就这样。 莱内森说既然要搬家,那这套房子也不能空着不是。租金虽然没有多少,但至少可以缓解贷款的压力。而且,温妮又是他的同事,他对她也是知根知底的,所以也不用害怕会出现什么意外。 温妮貌似对床十分不信任,一直在对它进行压力测试——不是坐在上面来回折腾,就是站在旁边使劲摇晃,就好像伊莱丝他们一走,床就会自己塌了似的。 “床很结实的,你放心好了。”伊莱丝笑着说。 温妮红了脸,不再动,规规矩矩站在一边。“我之前租的房子里的那个床,就是坏的,所以我才……”她解释道,“太吵了,翻个身都会嘎吱嘎吱响,都给我弄出心理阴影来了。” “没找房东吗?” “房东不管。”温妮有些气愤地说,“什么都不管,只会要钱。” “哇,真过分。”伊莱丝对租房的生活压根没有概念,但她还是故作惊讶地说。 “何止是过分,简直就是缺德……”温妮说了一半,突然不说了,因为莱内森刚搬完一趟东西,恰好回来。她的脸更红了,还低下了头。 “你们聊什么呢?在说谁缺德?”莱内森笑着问。 温妮面露尴尬之色。 “温妮说她以前的房东,床坏了都不给修。我说她以前的房东真缺德。”伊莱丝替她回答道。 “原来说的是他。”莱内森说,“他确实缺德。”说着,他去提另一个行李箱。 伊莱丝被搞得一头雾水,“谁?你认识?” “开普赛,我能不认识嘛。”莱内森笑道,然后提着行李箱从她身边走过,又解释道,“温妮以前的房子就是在开普赛租赁租的。” “哦,这样啊。那怪不得呢。” 开普赛公会是唯一一家获得了公司许可的房地产开发公会,并且占据了岛上百分之七十左右的租房市场。开普赛公会在占据绝大部分租房市场后,便开启了‘店大欺客’的模式——房租逐年上涨,合同年限越来越高,相关的服务也越来越差,以至于民怨沸腾,一年前还爆发过‘租客围堵开普赛大厦’的事件。当时的电视新闻上天天报道这个,伊莱丝自然了解有关开普赛公会的相关情况。 开普赛其人她就更熟悉不过了,九十多岁,老不正经,娶了一百多个老婆,生了一百多个子女,而且只负法律上规定的义务,只要孩子年满十八,他就会将他们从家里赶出去。莱内森便是他的子嗣,但莱内森根本没感受过相关的亲情。据莱内森说,在他小时候,他一年都见不了亲生父亲几面,就算偶尔见了面,开普赛也总是坐在高处,用一种看待宠物般的眼神看着他们,而且不会同他们多说一句废话。 “他对我来说只是个陌生人而已,”莱内森曾对她说,“从小到大,我都不知道‘父亲’的概念是什么。” 于是,她便能理解温妮为什么会突然闭嘴了——温妮肯定已经知道了莱内森和开普赛之间的关系,她是不想当着莱内森的面,说他父亲的坏话。 这个姑娘,还挺懂礼貌的,她想。 很快,他们的东西就收拾完了,屋子里只剩下了床、衣柜、沙发和桌椅板凳等一些不好拿的东西。 “用我帮忙吗?”莱内森问温妮。 “不麻烦了,我叫了车。医生你还是先忙你那边吧。我那里基本没什么东西,一趟就能搬好了。” “行,那我们就先走了。喏,钥匙。” “好的。医生,伊莱丝小姐,再见。”温妮淡淡一笑,送他们出门。 合同签了半年,每三个月付一次房租,并且没有中介。伊莱丝看得出来,温妮很是满意。 新房子就是那套她看好的和风小院,她买下了它。她也没有找什么中间人来哄骗莱内森,她实话实说了。莱内森貌似彻底看开了,还开玩笑说自己现在就是被富婆包养的小白脸。 “对了,温妮不会被诺克吓到吧?”前往新家的路上,她突然想起诺克隔三差五就会跑到小区骚扰她的事,于是不由得问道。 莱内森说,“咱们都搬家了,他应该不会再去了吧?” “不行,我得告诉诺克一声,要不然他肯定会把温妮吓到的。而且诺克什么话都敢说。如果他瞎说我的坏话,又碰巧让温妮听到,那对你我的影响也不好——毕竟你和温妮还要一起共事呢。” 伊莱丝调出悬浮屏幕,将诺克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然后给他发了一条消息:我搬家了,别再去xxx找我。那里的房子换了主人,你别吓到新房主。 诺克的消息很快回复:那套房子不是小白脸自己买的吗?你蒙谁呢? 伊莱丝:我没蒙你,房子卖了。 诺克:呵呵,臭婊子,你就算跑到天涯海角去,我也照样能找到你。你能搬一辈子家吗?不能吧?哈哈。 伊莱丝:诺克,你不是小孩子了,你能不能接受下现实?就算你找到我又如何?我说什么都是不会跟你回去的,你死了这条心吧。诺克,放过彼此吧。 诺克:你给老子戴绿帽子!你不会以为说两句好话就能让老子原谅你吧?告诉你,做梦!要不是安格斯非要横插一杠子,上次我就弄死那个小畜生了!伊莱丝,如果你现在回家,老老实实跟我过日子,那我就可以保证小白脸的安全,但如果你继续在外面胡搞,那就别怪我…… 这时,莱内森突然抢过悬浮屏幕,并直接点开了视频通话。 “你干嘛?”伊莱丝大为震惊。 莱内森做了个‘嘘’的动作。 这时,诺克的脸出现在屏幕上。他看到了莱内森,先是震惊,然后是愤怒。 “诺克,说吧,你到底想怎样。”莱内森一脸轻蔑地问。 “跟我叫嚣来了是吗?操你妈的!”诺克面容扭曲地说,“你们他妈刚做完是吧!我老婆好睡吗,嗯?” 莱内森冷笑一声,“真是个低级的东西,只会用下半身思考是吧?” “你妈逼你说谁呢?”诺克大怒道。 莱内森继续冷笑,“你不是很想弄死我吗?那我给你个机会吧——这个月二十三号,我会在‘环岛游’附近办事。诺克,如果你想彻底解决这个问题,那就来,我等你。” 说完,他就直接关掉了通信。 伊莱丝感觉自己头上像是挨了一棍子,她又急又恼地大声问,“你在干什么?!”。 他是在向诺克宣战吗?他这是要干什么?而且还向诺克透露出他在二十三号所在的位置,他不要命了是吗?他忘了诺克之前是怎么对我们进行围追堵截的了吗?天呐,莱内森,你是疯了吗!!! 谁知莱内森淡淡一笑道,“老婆,我之前说过,等我忙完这阵子,就一定会处理诺克这件事。老婆,这个月二十三号,我将为你献上一份大礼。” 送我一份礼物,还大礼? 伊莱丝彻底失了控,她大吼大叫道,“莱内森,你疯了吧!你主动招惹他做什么!他可是诺克·莫斯!是同沃克·开普赛一样的大贵族、大豪门!更是推里特劳斯上台的背后势力的家主!莱内森,你到底要干嘛?你不想跟我过了是吗?说话!你还笑是吗?你居然还笑得出来?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有多危险!你这是在送命知道吗!” 她哭了,放声大哭,为自己那多舛的命运,也为了那看不到希望的未来。 这个月二十三号,莱内森是要去送死吗? 第603章 色欲与傲慢 她从卡奈家居定制的那套全新家具,已经被‘恰到好处’地放置进了各个房间中。原木风的装修风格,淡色系的家居配置,使整套房屋既显得宁静优雅,又显得落落大方。落地窗外,是温暖和煦的阳光和风光秀美的小院。整洁,干净,一尘不染和安静,这就是新家留给她的最初印象。 她本来应该好好享受下乔迁之喜的,但莱内森对诺克的‘挑衅’事件,直接将她的这份喜悦打碎,并将其转化成了惶恐与不安。 可她又不能表现出来,因为莱内森请来了两个朋友,他们不仅帮他们搬了家,而且还要留下来与他们共进晚餐。 再怎么生气,再怎么不满,她也不可能让莱内森在他朋友面前下不来台不是?所以她只好伪装成‘乖巧温顺’的妻子,继续整理起她和莱内森的日常用品。 莱内森这两位朋友的其中之一,便是那个名叫斯卡莱特的人。他瘦得皮包骨头,就像重度瘾君子一样,根本看不出他的实际年龄。他的手腕处还纹着一枚蛇盘针头的纹身,一看就是个十分不好惹的家伙。 另一个人名叫费马,自称侦探公会g区分会的探长。他身材适中,戴着一副无框眼镜,三十出头的样子。和斯卡莱特相比较,他的外表还算正常,但内里就不知如何形容了,因为自从他进了家门,就一直在盯着她看——而且用的是一种色眯眯的眼神,就好像她什么都没穿似的。她被盯得心里直发毛。 此时,莱内森正坐在客厅里,和他们聊着天。 男人们的话题似乎永远都是这几种——政治、经济、历史、社会新闻等。她不喜欢,也不在意,她更不明白这些话题有什么值得关注和讨论的。历史距离她太远了,政治影响不到她,经济情况又跟她没什么关系,也就那些社会新闻算是能和她沾上边的,但他们讨论的话题,不是杀人就是放火,要不就是帮派火拼,她这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居家女人,怎么可能会遇上这些事?所以她不禁在心里感叹道:还不如讨论讨论物价呢,至少我还能听得进去。 这时,费马又色眯眯地看了她一眼。她又羞又气,于是回瞪了过去,然后继续整理起衣物。 费马似乎变得更加兴奋了。 她不禁恼火起来:看什么看!没见过女人是吗?莱内森也是,怎么还认识了这种不三不四的人……他还没那个混混老实呢!这都是些什么人啊!居然还说自己是探长,探长就这种素质? 她为了避开费马,便拎着两件衣服去了楼上。从他们身边路过的时候,费马突然赞美她道,“夫人长得真美,比某些明星都要漂亮。”他眼中泛出充满欲望的光,嘴角还微微上扬了一下。 她忍着恶心,挤出假笑,对他说了句谢谢,然后迅速逃离。 上楼时,她看了无动于衷的莱内森一眼,又不禁生起闷气:莱内森,他在调戏你老婆,你没看出来是吗? 卧室就在二楼,她走了进去。百叶窗,榻榻米,推拉门,裱装好的书法字,还有三扇用于赏景的落地窗——这就是她新卧室的布局。她脱了木屐,坐到榻榻米上,然后望向窗外。 水流在竹子摆件里缓缓流淌,时不时还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天空蔚蓝,树枝轻摆,一片安详。 可她的心思根本不在这里,她满心满脑都是莱内森对诺克的挑衅事件。莱内森居然一点都不害怕!而且还告诉她,他一定要让诺克向她道歉! 她陷入回忆。 “别去行吗?算我求你了。”几个小时前,她哭着说。 “老婆,我们不能再躲了,也该给他一点教训了。老婆,相信我,这件事我一定会完美解决的。” “你怎么解决?侦探公会都管不了他的好嘛!” “还记得斯卡莱特吗?” “谁?” “就是你说长得像死人的那个。” “他怎么了?” “老婆,你知道他是谁吗?” “谁?他是谁又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他还有个名字,叫骷髅。他也是极上冰的二把手。老婆,你应该知道极上冰是谁吧,就是岛上最大帮派,极上冰帮派的头目。斯卡莱特是我的朋友,很好很好的朋友。老婆,实话告诉你吧,斯卡莱特在一年前差点死掉,正是我救了他。所以,我要是有事找他帮忙,你猜他会不会帮我处理呢?” 听到这里,伊莱丝便隐约猜到了莱内森的企图——他是想让这个名叫的骷髅的人帮忙教训诺克! 她忙对他说,“莱内森,你不要犯罪!我们不是诺克,我们没有那么大的权势!老公,我只想和你好好过日子,求你别犯傻行吗?老公,咱们斗不过诺克的,我们躲开他就是了,别跟他置气好不好。” “有他在,咱们就不可能有好日子过。老婆,你放心,我只是想稍微教训他一下,并不会真正伤害到他。我也是想让他明白下‘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这个道理。” 莱内森说着,又神秘一笑道,“而且,谁还没几个侦探朋友了?就他诺克有?我也有的好吧。待会儿,我就让你认识一下我的新朋友——侦探公会g区探长费马先生。” 正想着,楼下突然闪出一个人影。那是一个体型偏瘦的男人。他神情低迷,一脸惊慌,看起来十分猥琐。与此同时,他也发现了她。 他们对视了几秒,男人迅速低下头,然后转身,飞也似的逃离。 诺克的人? 这是伊莱丝最直接的想法。 刚搬了家,他就找到我了?不会吧?这个人是怎么进的我家院子?安保系统怎么没反应?难不成是安保系统坏了?天呐,不会吧?诺克连公司的人也收买了? 她顿时慌了,开始高声尖叫。 …… 原来是场误会,那个男人名叫三上信义,是费马的手下。费马十分暴力,不仅扇了三上两个大耳瓜子,而且还强逼着他下跪,给伊莱丝道歉。 三上的脸被扇红了,他畏畏缩缩地在院子里跪下,然后带着哭腔道:“夫人……对不起……” 伊莱丝于心不忍,连忙说:“不用这样,只是件小事情,真的不用这样……” 但她的声音很小,直接被费马的大吼声掩盖了过去——“小畜生,告没告诉你在车里等我?嗯?为什么非要出来?嗯?为什么不肯听我的话?想死是吗?操你妈的,想死老子就满足你!” 费马边说边踹,三上抱住头一边哀嚎一边大声说对不起。那一声声猛踹肉体的恐怖声传来,伊莱丝被吓得胆战心惊,毛孔直缩,她不由得向后退去。 莱内森见状,连忙搂住她的肩膀,以做安慰。 “费马,够了!”斯卡莱特看不下去了,喝道,“我们是来做客的,不是来欣赏你如何教训玩具的!” 费马停手,露出阴狠的表情看向斯卡莱特,“怎么,又要多管闲事是吗?我教训自己的手下,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已经吓到夫人了,”斯卡莱特冷冷地说,“你是没看见吗?” 费马看向伊莱丝,一愣,然后讪讪笑道,“对不起,夫人,一时情急,竟忘了您还在这里呢。呵呵,真是抱歉。” “没……没什么……”伊莱丝避开他的视线,有些哆嗦地说。 “还不快滚!”费马瞥了三上一眼,再次暴怒,然后又踹了他一脚。三上连滚带爬地逃掉了。 伊莱丝被吓得倒抽一口凉气—— 莱内森,你究竟是从哪里认识的这些人? 这个费马探长,怎么比流氓还要流氓?他真的是侦探吗? 第604章 离家出走的少女 “卡,卡,卡!” 总策划兼导演李宇哲十分不满地大喊大叫,打断了十几名练习生的演出排练。 “忘了我是怎么跟你们交代了是吗?——眼神魅惑一点,腰扭得厉害一点,该显露身材的时候就给我大胆一点!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嗯?卖肉都不会是吗?” 他将手里的剧本卷成喇叭的形状,一边怒吼一边拍起面前的桌子。桌子被拍得啪啪作响,令身为练习生的藤田香织吓了一跳。 “你们都穿了安全裤的好吧!怕什么啊,啊?怕什么?都不是小姑娘了吧?这么点牺牲都做不出来,还指望夺下冠军?做梦呢吧!放开点好嘛!要不谁给你投票,谁给你流量?嗯?” 李宇哲吁了口气,仿佛不肯出卖色相是一件天理不容的事情似的。 “我最后再说一遍——把腰给我疯狂摇起来,把腿给我使劲抬起来!谁要是还敢给我扭扭捏捏的,就别怪我换人!听懂了吗?” “听懂了。”姑娘们无精打采地回应。 “没吃饭是吗?大声点!” “听懂了!” “听不见,再大声点!” “听懂了!!!”姑娘们大声回应,藤田香织也是如此。 她们的组合名叫‘ssg’,全称是是‘super sugar girls’,意为‘超级甜的美少女组合’。这个组合刚刚成立,隶属于谢夫曼演绎公会,组员全都是怀揣明星美梦的十八九岁少女。她们将要参加半年后的《新星计划》海选。 今天,是她们这个组合成立以来的第三次彩排。表演的节目叫《为你奉上真心》。这是个歌舞节目,面向的对象是‘御宅族’。她们要穿上洛丽塔洋装,装出清纯可爱的样子取悦观众——声音要甜,动作要可爱,还要时不时撩下裙摆,做几个‘擦边’的姿势。 就算被全世界抛弃了又何妨 还有我在你身旁 你是我唯一的宝藏 我将永远住进你的心房 …… 歌词肉麻做作到极致,但她们为了不受责骂,不被惩罚,还是要忍着恶心,强逼着自己做出‘可爱’的表情与动作。 每当坚持不下去的时候,藤田香织便会用导演经常说的那句话催眠自己——她们是在向这群找不到女朋友的单身男子贩卖梦想,她们是十分伟大的。 有很多人需要她的爱,她也十分乐意把爱传递给他们。反正也不会和那些宅男发生什么实际性的交集,所以,给予他们一些精神上的幻想,又有什么大碍呢? 可是,唱歌也好,跳舞也罢,藤田香织根本没受过专业的训练,她只不过是一名离家出走的懵懂少女而已。 她是被一个名叫瓦列里的星探发现的。那天,她和母亲吵了架,只因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母亲想让她帮忙去买便当,但她不想去,装做没听见,继续躺在床上刷视频。母亲又叫了她几声,她还是没搭理母亲。母亲当时就生气了,不仅骂她是个废物,还扬言说如果她继续这样,那明年她就会把她给嫁出去,并说不管是二婚男还是老头子,只要肯给她足够多的聘礼,她都会接受。 于是她就同母亲吵了起来。吵着吵着,母亲就上了手。她被扇了一耳光,还被贴上了‘好吃懒做、游手好闲、不思进取’的标签。再后来,争吵就演变成了互相的人身攻击。 她说你这么嫌弃我,那当初干嘛要生我?你为什么不直接掐死我呢?你就不配当我的母亲! 母亲说你以为我想生你?我压根就不想生你!早知道你是这副德行,我说什么都不会生下你的!吃我的穿我的用我的,让你买个便当都不想去,你还真把自己当公主了是吗?谁家的孩子像你这样?学习学习不行,打工打工不乐意去,让你念个夜校也总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你到底想干吗?你指望我养你一辈子是吗? 她大哭:说来说去还是为了钱!我走行了吧!我不用你养! 母亲大吼:那你就滚!滚出我这个家,滚得越远越好!你看我再管你一次的! 她也大吼:走就走!我早就不想待了! 她真走了,母亲也没拦她。 她用仅有的几分钱打了辆无人出租,开始在r区的城市中漫无目的地闲逛。看风景,买东西,去‘sc’品牌店欣赏那些好看的衣服,又去电影院看了场电影,然后,她的肚子便饿了。就在她想买几个汉堡充饥的时候,她却突然发现自己没钱了。 行人少了,店铺陆续关门了,夜也深了。她在城区的这头,而家,则在城区的那头。她已经回不去家了。又冷又饿,她坐在马路边无声哭泣。她本来想对母亲服软,但一想到母亲要把她嫁给老头子的那种话,她就迅速打消了这个念头。她才不要嫁给老头子呢,那还不如直接杀了她算了。 瓦列里就是在这时候出现的。他给她买了面包和水,还说她长得漂亮,具有明星的潜质,如果她做艺人,将来肯定会大红大紫的。接着他又说自己是谢夫曼演绎公会的经纪人,他可以介绍她去那里工作。 说实话,她当时就动心了——成为艺人,成为偶像,每天唱唱歌、跳跳舞就能吃喝不愁,过上梦寐以求的生活,而且还能受到很多人的喜欢和青睐,所以何乐而不为呢? 但她害怕瓦列里是个坏人,并没敢直接答应他。瓦列里开始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还在最后对她说:如果不信的话,可以跟我去电视台看看——电视台里总没有坏人吧?电视台我可是经常去的呢,那里的人,都认识我。 电视台是隶属于岛办公厅的单位。 这个瓦列里就算真是个坏人,他也不敢在电视台里胡来吧?而且,从目前来看,他还算是个颇有礼貌的温柔大叔。 于是,她便打消了戒心,于是,她便上了他的车,于是,她便跟他来到了电视台。 瓦列里带她来到《新星计划》主舞台的下方,然后指着上届冠军桥本结衣的海报,十分亢奋地对她说:结衣也是个普通女孩,但她靠着自己的努力和勤奋,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的位置。香织,你想成为她吗?你想让所有人都对你刮目相看吗?那就加入我们吧!我保证,一年之后,你将脱胎换骨,你将光彩夺目,你将闪耀万千!香织,下一个‘明日之星’,非你莫属! 瓦列里十分自然地叫了她的名字,就好像他早已认识了她多年一样。 藤田香织被他的情绪所感染,心潮变得澎湃起来,一时之间,她竟然看到了自己成为超级大明星的模样。 妈妈,我一定要证明给你看,我才不是什么好吃懒做的废物呢! 第605章 某种交易 音乐声停止,今天的彩排总算结束了。领队麻由美一如既往地引领大家向导演鞠躬致谢,然后又回过身,举起手臂高声疾呼:“加油,加油,加油!我是最棒的!” 众人跟随,藤田香织如是。 从一开始的胆小畏怯,到现在的勇气十足,仅用了不到一个月,藤田香织便完成了导演口中的‘蜕变’。她从一个不敢大声唱歌、放开跳舞、大喊口号的怯弱女孩,变成了‘自信满满’、‘干劲十足’的元气少女。为此,她感谢瓦列里大叔,感谢谢夫曼演绎公会,更感谢上苍赐予她的这个机会。她要加倍努力,成为下一届《新星计划》的冠军才行,否则,她会对不起所有人的辛苦付出。 从电视台出来,再步行十分钟左右,她们就会回到公会为她们租好的那间房间——是一套三室一厅的房产改装成的十六人间宿舍,八人一间房,上下铺设计,十六人共用一间卫生间,没有安装淋浴设施,更没有设计厨房。说直白点,这里不过是她们睡觉的地方罢了。她们绝大部分时间,还是在r区电视台内度过的——学唱歌,学跳舞,学配音,学瑜伽,学礼仪,学身材管理,学情绪控制与表达,还要学习如何让自己变得更加可爱,更加受那些御宅族喜欢等。 每位女孩都被赋予了不同的人格。像领队麻由美就是‘傲娇的大小姐’,而藤田香织则是‘傻乎乎’的‘天然呆少女’,其他的还有‘喜欢吃醋的小公主’、‘温柔善良的邻家妹妹’等。 其实麻由美一点都傲娇,在藤田香织看来,她简直就是个缺心眼。麻由美有个做牛郎的男朋友,天天跟她要钱不说,还总说她‘不肯努力工作’,‘老是不去店里给他点香槟塔,都害他丢人了’什么的。这不就是小白脸吗?可麻由美就像失了智似的,不仅不停地满足他的欲望,甚至还会主动向他道歉——‘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下次一定改’。她之所以想成为大明星,就是想彻底‘包养’她这个令人恶心的男朋友。麻由美也知道他是个混蛋,但她就是爱他,还总是替他找借口——小司是因为家庭的原因才会变成这样的,他从小就缺爱缺安全感,只有钱才可以满足他。将来,等我成为大明星之后,我一定会把他纠正过来的。 电视剧看多了都会知道,这种人渣是改不了的,就算到了故事的结局,坏人也不会变成好人。但藤田香织也不可能对她多说什么,一是因为,她们还没到掏心掏肺的那种程度,二是因为,如果‘ssg’能够顺利通过海选,那么接下来,她们就会从队友变成对手。 无精打采,是她们结束一天后的常态——嗓子干涩,双腿酸疼,浑身无力,除了吃饭睡觉之外,她们什么都不想做。 就这样,她们踩着月光,呼吸着被千万人呼吸过的空气,走进那条陌生又熟悉的甬道里,然后步入电梯,爬上十八楼,回到宿舍里。 便当被送来,又是附近便利店的便宜货——还有一个小时到期的那种。但又不得不吃,因为不吃,就会被谢夫曼演绎公会的工作人员贴上‘浪费食物’的标签,而且会在第二天上午,进行通报批评。没人喜欢被无缘无故地说一顿,所以藤田香织在这里的表现,要比以前在家里时老实得多。 晚餐过后,姑娘们相约去外面洗澡(因为宿舍里没有洗浴设施的缘故),只有麻由美和藤田香织没去,因为麻由美要和她男朋友煲电话粥;而藤田香织则是想赶紧睡觉——因为她实在太累了。 在一声声甜到发腻的柔情话语中,藤田香织很快便睡着了。梦里面,她成了大明星,母亲再也不教训她了,她成了妈妈口中的‘乖宝宝’和‘最棒的女儿’。 “你爸爸也会为你感到骄傲的。”妈妈温柔地对她说。 父亲于四年前自杀身亡,因为智慧机器人的诞生和劳动密集型产业的消亡。父亲没有看清楚时代的变化,他的小型加工厂在智慧机器人推出的浪潮下迅速倒闭,成为了科技进步的弃子。 就算是在梦里她也知道,其实母亲十分不容易——自从父亲自杀后,母亲便沦为了陪酒女郎,夜出昼归,每天都是一身酒气,还会经常哭,脾气也变得越来越差。她和母亲,本来应该相互包容,互相理解的,但她没有,因为那时候的她,正值青春期。 父亲的突然离世和生活质量的一落千丈让她根本无心学习,以至于她的高中成绩越来越差,到最后,她连升学考试都没参加就草草毕业了。然后她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家里蹲’。 “现在的工作这么难找,就算考上了大学也没什么用。” 她经常这样安慰自己。可她又不敢面对以前的那些同学——她们的话题和动态全都是有关大学的事情——她感觉自己就像被针扎了似的疼,于是,她删了所有人,把自己同他们完全隔离开了。 看不着,听不见,我行我素,我的世界我做主,就成了她保护自己的唯一方式。 她从来不想以后,不是不想考虑,而是不敢。没有文化的女孩子,除了嫁人,还有别的出路吗?——这是母亲从小到大给她灌输的概念。 她信了。 但梦里就不一样了,梦里面的母亲又变回了那个温柔无比的母亲。她可以靠在她怀里同她撒娇,同她说话,同她畅想美好的未来——我现在可是超级大明星呢!妈妈怎么可能不喜欢我呢? 她就是在这时候醒的,是被一泡尿憋醒的。 麻由美不在,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藤田香织下床,走出八人间卧室,来到卫生间前。正想推门,她却听见麻由美抽泣的声音。手顿时停住。 分手了?分就分了呗,一个小白脸而已,以后再找呗,哭什么哭,有什么大不了的。 但麻由美哭泣的原因好像不是因为她那个做牛郎的男朋友,因为藤田香织听见她断断续续地说—— “导演……不要开除我好不好……我一定会加倍努力的……我可以学,我什么都可以学……前天没涨粉丝是因为我没表演好的缘故……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一阵听不清言语的咆哮声传来,麻由美停止说话,再次哭泣。 “真的,你让我做什么都行,我说到做到……”半晌,麻由美又突然说道。 “……”电话那头传出一阵说话的动静。 “好,我这就来,你等我。” 抽水声响起,然后是翻起马桶盖的声音。接着,门开了。 不知为什么,藤田香织突然躲起来了——或许,是因为她不想让麻由美看到她在偷听,或许,是因为她下意识地认为麻由美要去和导演进行某种不可告人的‘交易’。 但无论是出于哪种原因,她都躲了起来,她直接躲在了储物柜与冰箱的夹缝里。直到麻由美从卫生间中走出来,直到麻由美回到宿舍换了一身外出的行头,直到麻由美离开这里,独自步入黑暗,她也没离开过这道夹缝。 什么都可以做……麻由美,你要去做什么? 第606章 拒绝 那天夜里,麻由美很晚才回来。她好像还专门去洗了澡。在她爬上上铺的时候,藤田香织闻到了洗发水和沐浴露的味道——很香,很浓,麻由美就像是在刻意掩饰什么味道似的。 藤田香织偷偷看了眼时间,发现已经过了凌晨三点了。 日子似乎又恢复了平静,这件小事好像只是缓缓流动的时间中的一道不起眼的涟漪而已。 后来,麻由美会被导演频繁叫走,她的精神状态一天差似一天,彩排时总是恍恍惚惚的,不断犯错,不是唱错了歌词,就是跳错了旋律。可令人感到奇怪的是,导演却没有批评教训她,反而夸赞她别出心裁、不拘一格,并要求所有人尽力配合麻由美的表演。 渐渐的,流言蜚语也开始出现了——有些女孩同样也发现了麻由美会经常在夜里被导演叫出去的事情,于是有关麻由美和导演之间的绯闻,就在她们中间传播开了。 麻由美在做导演的情妇,她为了上位,真是不择手段;导演都那么老了,都能当她的爸爸了,她居然还这么不要脸;鱼找鱼,虾找虾,乌龟配王八,她和她那个小白脸男朋友,简直是天生一对。 麻由美变得越来越孤僻,越来越无精打采,直到有一天,在距离《新星计划》开始前三个月的时候,麻由美终于崩溃了。 那天,是一如既往的彩排。麻由美跳着跳着,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并大声哀求导演放过自己,说的话也是十分不明所以——“导演,我不当偶像了,我再也不要和那些人一起玩了,我受够了,求你让我回家吧,求你……” 所有女孩愣住,看向面色铁青的导演。 很快,麻由美被谢夫曼演绎公会的工作人员带走。 事后,导演对女孩们说:麻由美因为压力太大,精神崩溃了。她现在要去接受治疗,不过很快就会回来。所以请大家带着麻由美的那份,继续努力加油,争取通过海选,好在她回归的时候,给她一个惊喜。 其实根本没人在乎麻由美的死活,她们只在乎自己能否顺利入围《新星计划》的海选。 从此以后,藤田香织就再也没见过麻由美了,她也从女孩们的相关话题中逐渐消失了。 新领队叫浅川彩,是胆子很小的一个女孩子,长得十分漂亮,有七分小仓理惠(岛上某个偶像)的感觉。 到了第三个月的时候,藤田香织将母亲从黑名单中拉了出来,并主动打了一个招呼,她说她在做艺人,让母亲不用担心。 理所当然地,母亲又发了火——“艺人?什么艺人?暗黑艺人吧!香织,你要是敢做什么害我丢脸的事,你一辈子都别想回这个家!我居然还费心费力地找你!真是丢脸,我没你这样的女儿!再也别回来了,死外面吧!就当我没生过你!” “正经艺人!公会管吃管住的!” 藤田香织期盼的温情被彻底打碎,她在留下这么一句话后,再次将母亲拉黑。 亲情不顺,事业上也不如意。 ‘ssg’的媒体账号,在运营了将近三个月后才涨了可怜的三千多粉,而且几乎是零收入、零打赏,她们手工做的那些小东西,也基本没卖出去过。零星的几个订单,还是某些女孩的朋友帮忙买的。 而同时期出道的‘hot girl’,已经拥有超过一百万的粉丝数量了。她们也是今年夺冠的热门。 失落和迷茫,很快占据了女孩们的所有情绪。因为她们清楚地知道,照此下去,她们是肯定通不过海选的。于是,不打招呼离队的现象就开始出现了,‘ssg’从十六名队员到五名队员,再到三名队员,仅仅用了两周的时间而已。现在的‘ssg’,只剩下了浅川彩、藤田香织和秋道缘。 藤田香织其实也想过离开,但她无处可去,更关键的是她不想听到母亲对她的谩骂和嘲讽——到时候母亲一定会说:你不是去做艺人了吗?怎么还回来了?我可养不起你这么大个明星呢。 可是她对未来也不抱有任何期望——海选肯定是通不过了,那两个月后,她又该何去何从呢?她不清楚,更不想知道,她现在只能过一天算一天,继续装模作样地努力,继续听从导演的安排做东做西,继续麻痹自己去唱歌,去跳舞,去拍短视频。 明星梦彻底破灭,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 “半途而废的人,是永远不会成功的。”这是导演在只剩下她们三个之后,对他们说出的鼓励言语,“你们放心,我会陪你们走到最后,哪怕队里只剩下一个人,我也会好好训练你们。姑娘们,给我个回应,拿下冠军,有没有信心?” 当时的她,还很欣赏他,还认为导演是个有恒心的男子汉。但在一个月后,她就彻底看清楚了这家伙的真面目。 大灰狼卸下了伪装,老狐狸撕下了面具。那天夜里,导演分别找她们谈了话。话里话外都是让她们去陪某些老男人睡觉的意思—— “公会不是慈善组织,是要赚钱的。香织,公会养了你们四个月,也不能白养吧?你看,水费、电费、餐饮费、物业费、生活费,还有房子的租金,哪个不要钱呢?而你们现在的情况又十分不乐观——才三千个粉丝,这能干嘛?啥都干不了的好吧!……努力?努力有什么用?如果努力有用的话,那些产业工人也不会失业了对吧?香织,你不是小孩子了,机遇比努力更重要这个道理,你还是能懂的吧?明天晚上,谢夫曼少爷会在他的私人别墅开一场派对,来的客人都是非富即贵的大人物。如果你肯去伺候那些客人,那你将来的星途肯定是一片平坦的。呵呵,香织,你还是处女吧?你长得这么漂亮,被某位大老板看上的几率很大……怎么样,考虑考虑?彩和缘都答应了,现在就差你了……香织,你不是说过,为了获得冠军,你什么都肯做的不是吗?那就快答应啊!” 藤田香织一直没答应,无论导演怎么说,她都没答应。后来,导演便怒了,说要开除她,还要她赔偿公会在她身上花费掉的损失。 藤田香织哭着说:我不去,说什么都不去。我可以打工还钱。我不要陪老头子,我讨厌老头子。打死我也不去,实在不行你们就去报警吧,大不了让我坐牢好了。 当天的说服计划失败,导演在骂了她一句‘不知好歹的臭婊子’后,便让她离开了。 藤田香织彻底明白了,这个所谓的‘选星’计划,从一开始就是场精心策划的骗局。她想到麻由美,她想起她精神崩溃、嚎啕大哭的瞬间。她感觉自己的心,像被针扎了似的疼。当初,她应该拦下她的,当初,她不应该躲在角落里的。内疚、自责、恐惧、恶心和后悔纷纷从五脏六腑中涌出,然后堵住她的嗓子眼,她感觉自己难以呼吸了。 麻由美肯定陪那些老头子睡觉了,要不然她也不会变成那样。彩和缘……也马上了……他们会不会继续逼我?不,不要,我不要…… 她浑浑噩噩地走出电视台,心想:看来我也得跑了,就像以前跑掉的那些姑娘一样。可是,如果他们真的报警,让我赔偿他们的损失怎么办?我哪里有钱赔呢?……好想回家……妈妈肯定又要骂我了……估计还要打我……打就打吧,挨打也比去陪老头子要好不是…… 那夜的晚风轻柔,那夜的月亮羞涩,那夜的星空湛蓝。 然后,她便看到了瓦列里的那辆车。瓦列里下车,一个步履轻盈、体态婀娜的少女也跟着下了车。他们走向电视台。 藤田香织知道,又一名受害者出现了。 她的心中一紧。 少女很漂亮,也很柔弱。她顿时心疼起她。她突然鼓起勇气,跟了上去——她要当着少女的面揭穿这场骗局,她要救她,她不希望这么可爱的女孩子也沦为那些老头子的玩物。 我只要远远地喊一声‘快跑’,她就应该能听懂了吧。 第607章 死刑 璀璨的王冠,小巧而精致的权杖,玲珑剔透的身材和充满破碎感的眼睛。桥本结衣在笑,在那幅以王座为背景的海报上笑。瓦列里和少女停在那里。这里是《新星计划》主舞台的下方。 视野的正前方,是r区电视台花重金打造的表演舞台,等到海选开始时,这里将成为全岛最闪亮的地带之一——天花板会打开,舞台会缓缓升起,来自全岛的参赛队伍将在六名知名导师的引领下,实现自己的明星梦想。一个多月之前,藤田香织也做着同样的梦。那时,她还能想象到她在聚光灯下,被万人倾慕的样子,可是现在,她只能看到灯光昏暗、如同被迷雾笼罩、根本看不清轮廓的舞台。 再往后,便是那间足以容纳五万人的环型会场。此刻,她正躲在里面。她悄悄尾随了瓦列里和少女,但一直没有勇气喊出那句‘快跑’。 瓦列里再次说起那些鼓动人心的话语,声音高亢,慷慨激昂,掷地有声,情绪饱满。他似乎都被自己感动了。但少女一直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姑娘,你的条件真的很好,只要肯努力,一定会成为超级偶像的。” 瓦列里见少女毫无反应后,便转换了一套说辞。 “要不我帮你拍个单独走秀的短片如何?姑娘,我刚才也仔细观察了,你走路的姿势很是优美,就像受过专业训练似的……姑娘,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以前肯定做过模特对吧?呵呵……短片的名字我都帮你想好了,就叫《天真的眼神,千年难得一遇的美少女》。嗯嗯,就叫这个。姑娘,这个短片一旦发布,再经过我们公会的宣传推广,你肯定会大红大紫的。” 少女还是没说话。 瓦列里尴尬一笑,再次转移了话题,“姑娘,你叫什么?自从你跟我过来,你还没告诉过我,你叫什么名字呢……呵呵……” “麻由美,”少女终于开口说话了,但声音冰冷无比,就像是在呼出寒霜一样,“大沢麻由美。” 听到这个名字后,藤田香织不禁一怔:麻由美?她怎么也叫这个名字? “麻由美,嗯,嗯,非常好听,非常好听。”瓦列里咧嘴笑道,“那麻由美酱,你想成为偶像吗?”他指向海报,“就像桥本结衣一样,你想成为她这样的明星吗?” 少女抬头看向海报,语气冰冷地问道,“成为明星有什么好处?” “好处很多呢!”瓦列里兴奋地解释起来,“首先是花不完的钱,其次是被很多人崇拜,被很多人喜欢的感觉,然后是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和生活,最后是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当然,还有最关键的一点,那就是——从此以后,你就能跻身于上流社会了。” 少女重新看向他,又不说话了。 “姑娘,你还在上高中吧?每天过得都很辛苦吧?哎呀呀,我就最讨厌上学,每天起那么早、睡那么晚不说,父母和老师还什么都想管,呵呵,真是令人讨厌呢。不过,你要是成为了偶像,就再也不用过普通高中生……” “我快一百岁了,我不是高中生。”少女打断了瓦列里的滔滔不绝。 瓦列里一愣,随后笑道,“姑娘真会开玩笑……呵呵,你这么年轻,怎么可能会有一百岁呢?呵呵,姑娘,你可真会开玩笑。” 少女切换了话题,“短片怎么拍?” 听闻此言,瓦列里立马变得兴奋起来,“很简单,只要你在舞台上走一圈就可以。后期交给我处理……嗯,一小时,不,三十分钟吧,只要三十分钟左右,我就能把视频处理好。” “那我先上个厕所可以吗?” “可以,可以,没问题,完全没问题!厕所就在出口的右手边,用我送你过去吗?” “不用,谢谢。” “那我等你。” 少女微微点头,转身离开。 藤田香织很想起身叫住她,然后告诉她这是场骗局,但少女的脚步很快,就在藤田香织还在纠结时,少女就已经离开了。 这时,瓦列里给一个人打起了电话。他好像是在招嫖,而且还说自己刚刚办成了一件大事,接着又说下一届的《新星计划》的总导演非他莫属。 藤田香织听得稀里糊涂的,一点都没听懂他这些话的意思。她看向门口的方向,心想:等那个女孩回来,我一定要叫住她……然后让她跟我一起跑……藤田香织,加油,你行的。 门外传来越靠越近的脚步声,哒哒,哒哒,就像钟摆的响声。然后,门开了。她看到少女的身影,站在一片矩形的光线中。 身影动了,所有的光明突然消失,整个舞台彻底陷入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操他妈的,怎么还停电了?”瓦列里的声音传来,显得既焦躁又愤怒,“真他妈耽误事,操!” “怎么不说话了?喂?……操,信号怎么也没了?” 手表上闪出的淡蓝色光线,照亮了瓦列里的脸。他在皱眉,他的脸被蓝光覆盖,看起来就像是一张死尸的脸。 噔噔噔…… 一串踩踏地板的动静响起,恍惚间,藤田香织好像看到一团鬼魅般的影子迅速靠近了瓦列里。 然后,他便被那团影子提了起来。他似乎被扼住了咽喉,他发出令人恐惧的嗬嗬声。 手表上的蓝光,在摇晃几下之后迅速熄灭。 “麻由美,真理,安娜,尤莉娅和波波娃,你,还记得她们吗?” 黑暗中传来一个冷若冰霜的声音。 “谁……谁……我……我不知道……”瓦列里一边拼命喘息,一边吞吞吐吐地说出这么一句断断续续的言语。 “她们都是被你骗进无间地狱的可怜少女。”那个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放……放了我……求你……” 冰冷的声音突然高昂起来,“瓦列里·尼科洛夫,你被指控犯有强奸罪、谋杀罪、欺诈罪和猥亵罪。以诸天神佛、地藏菩萨、阎罗真君之名,我,清风组青柠,在此宣判你死刑。” “我没……” 话音未落,一阵令人胆寒,又令人恐怖的捏碎骨头的声音响起。片刻后,是某人的身体,重重摔在地上的动静。 第608章 祭品 螳螂脸递过来一杯酒。玻璃杯上折射出整间屋子的样式——沙发、实木地板、水晶灯、电视机和素色的墙壁。深红色的液体上,还映照着三张被扭曲变形的人脸,一张是她自己的,一张是保镖的,而剩下的那张,则是那个自称为‘少爷’的谢夫曼的脸——他的脸又细又长,就像是螳螂的脸。 “喝一杯压压惊吧,小妹妹。”螳螂脸笑着说。 藤田香织没动,她不是害怕他们会给自己下迷药,而是刚刚经历了那种事,她还没回过神来。 少女在她面前杀了人。但灯火再次亮起的时候,她却发现《新星计划》的舞台下方,什么变化都没有——没有破坏过的痕迹,没有血迹,没有少女,更没有瓦列里,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然后,电视台的保安出现了。他们拿着电棍,开始四处搜索、大喊大叫。接着,他们便发现了惊慌失措的她。最后,他们将她带到了电视台的休息室里。 螳螂脸指着一段瓦列里带领少女进入电视台的监控视频问她,当时发生了什么,这个女孩跑到哪里去了。她如实说了,她说女孩直接掐死了瓦列里,然后突然消失不见。 螳螂脸再三确认,反复询问其间的细节。藤田香织也详细描述了几遍——她没记住少女的名号,她只记得她叫大沢麻由美。 “原来她这么厉害?!还是朵霹雳玫瑰呢!我真是小看她了!” 螳螂脸突然诡异地笑了,他一脸痴迷地看向监控画面中的少女。 “有趣,真是太有趣了,原来她身上还藏着这么大一个秘密!我喜欢,我喜欢!哈哈,哈哈哈,我爱上她了,我彻底爱上她了!李宇哲!” “我在,少爷。” “找到她,给我找到她!”螳螂脸露出凶狠与贪婪并存的表情,“我要完全征服她,我要让她臣服在我的脚下!不管用什么方法,你都要找到她!人、钱、东西,你尽管开口!我要定她了!” 导演大为震惊,为难道:可是少爷……这个女人,刚刚杀害了瓦列里呀…… “只有这样的女人才能配得上本少爷!”螳螂脸亢奋道,“又有美貌又有实力,这才是我的天命!我必须要得到她!” 导演面露难色,但踌躇了一会儿后,还是答应了他。 “是,少爷,我尽量。那我这就去找她……” “等等。” 导演站住。 “告诉所有人,不许报警,更不许对侦探公会透露一星半点。” “明白。” “还有,相关的监控视频也给我封存起来。我不允许有其他人得知这个女人的存在。” “是,少爷。” “尽快给我找到她。李宇哲,你不是一直都想当个议长吗?那等这件事结束,我就会让父亲满足你这个愿望。” “谢谢少爷!” “好了,去吧。” 导演离开后,螳螂脸的注意力便转移到了藤田香织身上。那杯酒,也是在这时递过来的。 “没迷药,你放心喝。你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所以你不用害怕。”螳螂脸摆了个放松的姿势,靠在沙发上。 藤田香织此刻也清醒了过来。她知道,这个谢夫曼就是现任司长里特劳斯的公子,也是她工作地点的老板。而通过麻由美和导演让她‘陪睡’的那些事,她也能猜得出来,就算谢夫曼真的要对自己做什么,她也根本无力反抗——人家是有权有势的贵公子,而她只是个离家出走的小丫头,更何况旁边还站着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 于是,她决定先听从谢夫曼的命令,然后再见机行事。 她拿起酒杯,喝了一小口。是烈酒,很辣,她不禁咳了起来。 螳螂脸饶有兴致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问,“小妹妹,在这里工作多久了?” “四……四个月……”藤田香织放下酒杯,嚅嗫道。 “家里还有什么人在?” “还有个……母亲……” “你母亲是做什么的?” “陪……电话推销员……卖教育产品的……” “哦,那确实还挺辛苦的。”螳螂脸皮笑肉不笑地说,“我爸之前也做过电话推销,嗓子都说冒烟了也赚不了几个钱。啧啧,那个时候,我每天都会给我爸做冰糖羹吃呢。小妹妹,你会给你母亲做冰糖羹吗?” 藤田香织撒谎道,“我……我不会做饭……我只能给她按摩捶腿……”她感觉自己的脸有点烫。 “哇,真是孝顺!”螳螂脸夸张地说,“你妈妈一定很喜欢你吧?” “嗯……很喜欢……”藤田香织低下头。 妈妈喜欢我吗?好像不喜欢……她总是打我骂我……她才不喜欢我呢……她都说出后悔生下我这种话了……她一定觉得是我拖累了她…… 被母亲抛弃的感觉爬上来。她想哭,但又不敢。 “想没想过以后?” 螳螂脸突然问出了一个不明所以的问题。 藤田香织抬起头,茫然地看向他。 “就是ssg解散之后的安排啊,”螳螂脸笑着解释道,“现在的ssg不是只剩下你们三个人了吗,而你又不同意公会的其他安排。” 藤田香织知道,他口中所谓的‘其他安排’,就是陪老头子睡觉。而至于ssg解散后的事,她还真没考虑过。回家或者出去打工,她只有这两条路可以选择。如果回家的话,母亲肯定又要打她骂她。她一想到母亲的鸡毛掸子就顿生恐惧——有一次,屁股都差点被母亲打开花了,她一连疼了好几天,就连坐起来都费劲。那就只剩下打工这条路了,但她又毫无工作经验,就连投简历的经历都没有。所以她又能干什么呢?她陷入迷茫。 正想着,螳螂脸突然调出一份密密麻麻的文件,上面赫然显示着藤田香织的亲笔签字。 “妹妹,这份契约,你应该还认识吧?” 藤田香织怔怔地看向文件,她不知道谢夫曼要干什么,但她清楚地记得,这份文件是她当初加入‘ssg’时所签署的协议。她从来没仔细看过里面的条款。 这时,螳螂脸已经念起了契约上的文字—— “如果‘ssg’因经营不善导致解散,那相关成员将赔付‘谢夫曼演绎公会’的一切损失,其中包括:培训费、营销费、住宿费、餐饮费、生活费等……合计金额……唔,还是个不小的数字呢……不过,现在是契约社会嘛,所以我就直接说了,”螳螂脸清了清嗓子,提高音量道,“一共是四十六源币三角五分,限期半年内还清,如果不能还清,届时将对债务人进行起诉……”螳螂脸皱起眉,摇了摇头道,“啧啧,这帮状师,真是会算计,这种十八九岁的小姑娘哪会有这么多钱呢?哎,真是一群不干人事的畜生啊!这个相关的法律法规也有点欺负人啊——如负债人无力偿还债务,那么将以‘合同欺诈罪’进行公诉。啧啧,合同欺诈罪,最高能判七年徒刑呢,啧啧,这群王八蛋可真狠心啊。” 藤田香织愣愣地听着这些冰冷的数字。一开始,她还没品味出这些数字与自己有什么关系,但仔细一想就回过味来了——谢夫曼是想让她支付高达四十六源币的天价赔偿。 浑身都僵了。一时之间,紧张、不安、惶恐、愤怒和绝望纷纷涌上心头,她直接急哭了。 “我……我没钱……我没那么的钱……求你别告我行吗?我不想坐牢……” “哎呀,别哭嘛,本少爷最见不得女孩子哭了,”螳螂脸假模假样地安慰起她,然后递来一张纸巾,“妆哭花了就不好看了不是?哎,小妹妹,我也不想的这样的。我虽然是公会会长,但很多事情也不是由我一个人说了算的。为了公会的利益和名誉,我只能公事公办。” 藤田香织大哭道,“我真的没钱,我们家也没钱,我妈妈每个月还有很多贷款要还……” 彻底陷入绝望。当初为什么非要离家出走呢?忍一忍不就好了?妈妈又不会真的把她给打死,让她把怨气都发泄出来不就好了? 还有,她为什么要做这种不切实际的梦呢?当艺人,当偶像,当明星?天呐,几个月前的自己,怎么就那么傻呢? 这下好了,什么都没得到不说,还平白无故欠了人家四十六源币……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她哪里有这么多钱?她只能坐牢了是吗? 她哭得越来越大声,脑子也像被水煮熟似的越来越迷糊,就连谢夫曼走到了她的身边,她也没能察觉。 “不过,还有挽回的余地。”螳螂脸拍拍她的肩膀,笑着说。 藤田香织抽泣两声,抬头看向他,一脸天真地问,“什么余地?” 螳螂脸神秘地说,“帮哥哥个忙,哥哥就会帮你把这笔债还掉。” “什么忙?” 螳螂脸凑到她的耳边,低声道,“青木葵,认识吧?就是那个创作型的女歌手。我叔叔很喜欢她。只要你肯帮我给她下点料,我就能替你还债。” 藤田香织心中一惊:让我犯罪是吗? “我是认识她,但她不认识我呀……再说,我也不可能接近她不是?” 螳螂脸微微一笑,“她下个月就会来我们这儿演出。届时,我会安排你成为她的临时助理。东西、时间、地点和人,我们都已经部署好了。等到时候,你只要服从执行我的命令就可以了。” 第609章 一个想靠近,一个想逃离 四碗浓汤拉面被机器人端上桌,朴松民取了筷子,开始吃面。晚上九点,在结束瓦列里案的后续调查工作后,他们进入了一家名为‘安朵拉·拉面’的高级连锁快餐店用餐。这是斯雷挑的地方,理所当然地,客也是他请。一碗面一分钱,采用高级合成粮制成。对朴松民来说,这可是地地道道的奢侈品。不过好像并没有好吃多少,与头几天在‘秋园拉面’里吃过的那碗面相差无几,就是价格高了将近十倍。汤也不好喝,油脂味太重,还很咸。朴松民只吃了面,每次都会喝干净的面汤,则被留在了碗里。 斯雷在细嚼慢咽,迪伦在一小口一小口地吸溜,马瑞则在大快朵颐。 没吃饱。怎么可能吃得饱?就这么小小的一碗,连二两面都不到,而且面汤齁咸,就算想喝个水饱,也根本下不去口。 朴松民环顾四周,发现偌大的店里只有三两桌坐满了客人,他不禁想:汤可是拉面的精髓啊,这家店居然把汤做得这么难喝,难怪没什么客人呢。奶奶的,都没吃饱……等回到庄园的时候,我还是去翻翻冰箱吧……应该有吃的吧?哎,就不应该听斯雷的……这里的东西不仅贵,而且量还少……去旁边吃那个自助不香吗? “下一步怎么办?”这时,马瑞也吃完了面,然后向大伙问,“电视台的监控肯定是指不上了,我们是不是应该扩大下搜索范围?” 斯雷用纸巾擦了擦嘴,十分淡定地说,“不用,继续电视台。哪会有这么巧的事儿?我们一来,他们的监控就坏了?”他用勺子喝了一口汤,又道,“他们那里有鬼,我们只要找到这个鬼就可以了。” “鬼?”马瑞问,“长官,你有确定的人选吗?” “还没有,不过应该快了。今天我们一来,就已经打草惊蛇了。” 正说着,欢迎新客的提示音响起,有两位姑娘走进店里。他们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 前头那位,是个戴着口罩、墨镜和帽子,还穿着一身十分朴素的牛仔装的姑娘。她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显得格外奇怪。 后面那个,是个画着淡妆的十八九岁少女,一脸愁苦,又一脸焦急,就像有什么心事似的。 前面的姑娘在门口处大大咧咧地坐下,然后开始点餐;后面的少女则在东张西望了一阵后才坐到她的对面。 朴松民觉得戴墨镜的姑娘有点眼熟,便不自觉地多看了她几眼。 姑娘取下口罩,露出抹着淡粉色口红的嘴唇,还有那有些圆润,很是白皙的脸庞。她笑了,显露出一侧的酒窝,然后低声对她面前的少女说了些什么。 少女惊呼一声,“葵姐,别吧,咱们还是快点回去吧,如果被李哥发现我们偷偷跑出来……那他一定会批评我们的……葵姐,我们吃完就回去吧……” “怕什么?”戴墨镜的姑娘说,“你现在是我的人,他要是敢教训你,我就直接把他换掉。”说着,她伸手摸摸少女的头,笑道,“香织乖,听姐姐的话,等咱们吃完,就陪我去逛夜市好不好?” “葵姐……李哥真的会批评我们的,他很严厉的……” “我才……”戴墨镜的姑娘突然不说话了,脸上的笑容也僵在那里。 她好像注意到了朴松民。但朴松民不敢确认,因为她的眼睛被墨镜遮住,朴松民完全看不到她眼里的神情。 朴松民连忙低下头,心想:姑娘,我就是觉得你眼熟而已,我没想看你……你可别把我当成臭流氓…… 戴墨镜的姑娘倏地站起身,然后摘掉了墨镜。 朴松民察觉到姑娘在用炙热的眼神看着他。他不禁抬起头,再次看了姑娘一眼。 一张十分熟悉的脸呈现在他眼前—— 一双似笑非笑,总是闪着迷人色彩的大眼睛,就像被烟火熏过的眼眶,齐耳短发,精致而圆润的脸庞,孤零零的酒窝,饱满而细腻的嘴唇,还有那挺拔而纤细的脖子。 一时之间,他便想起了她的名字——青木葵。同时,他的心也咯噔一声。 怎么还遇见她了?我去,我可不认识你。大姐,别来找我,我可没功夫陪你瞎胡闹…… 朴松民迅速低下头。 他有点烦她,因为这个姑娘经常耽误他办正事、跟在他屁股后头瞎捣乱,还总是无缘无故地同他乱发脾气。她给他的印象,就像个永远长不大的小孩似的。当初调查坐地佛的时候,她就没少给他添乱——什么危险的地方她都要跟着去,而且怎么劝都不听,就算他躲开她单独行动了,她也总是能找到他。 当时,他不仅要照顾她的安全,而且还要忍受她十分奇怪的性格:走走路就不想走了,缠着朴松民背她;看见特色小吃美食和各种好玩的店铺了,她就再也不动了,还非要让朴松民请客不可,如果他不请客,那她就会一直念叨个不停,说他是小心眼,说他是铁公鸡一毛不拔,说他这样抠门的男人,一辈子都不会找到女朋友;有事没事就说自己爱上他了,还老是假装要亲他——他当年可是一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哪里受得了这种玩笑?于是他就吼她:再跟我扯淡,小心我揍你!她也不服:那你就揍,切,你厉害,你本事,居然都学会打女人了!来,有本事就把我打进医院去,看我讹不死你的!你下半辈子都要对我负责到底! 他对她毫无办法。 一想起当年的那些破事便令他头疼不已。 他现在都恨不得长出翅膀立马飞出去。 可是青木葵根本没有给他逃跑的机会,她不仅走了过来,还主动打起了招呼。 “是朴松民吗?” “啊,对。”朴松民嘟囔道。 “哇,真是你,我还以为看错了呢。”青木葵直接坐到了他旁边,然后笑眯眯地看了他一眼。 朴松民不禁皱起眉。 大姐,你怎么还坐下了?你当这是你家呢?我去,我刚才就不应该看她……这下好了,她又要给我捣乱了。 众人愣住,同时看向青木葵。跟着青木葵来的那名少女也走了过来,她表现得很是紧张。 “来办案子?”青木葵无视他人的存在,继续向朴松民问,“什么案子呀,是不是又要抓哪个帮派的老大了?” 朴松民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大姐,这是你该问的吗?你可真不见外! 这时,朴松民注意到斯雷十分警惕地打量了青木葵一眼,然后向他问道,“请问这位小姐是……” “青木葵,歌手。”没等朴松民回答,青木葵便主动介绍起了自己,“我和朴探长是认识多年的好友。”她大大方方地伸出手,笑道,“长官,你好。” “斯雷·布林顿。”斯雷也伸出手,和她握了握,然后微微一笑道,“不用叫长官,叫我斯雷就可以。” “好的,斯雷。”青木葵也不客气,直呼其名,“你也是侦探吧?是不是朴探长的新徒弟?我以前都没见过你呢。”说着,她便用手肘轻推了朴松民一下,“喂,朴大探长,他是不是你新徒弟?” 朴松民看向她,十分不耐烦地说,“不是徒弟,是我上级。”他长吁口气,又道,“大姐,我们在工作。如果没什么要紧的事儿,还请你——”他指向她的座位,“回去。” 青木葵一怔,笑容也僵在那里。同时,她的眼睛里闪出一丝失落的神态,但很快便消失不见。她掩饰般笑道,“叫谁大姐呢?我比你小六岁呢好不?都把我叫老了,你可真讨厌。” 行,你不走我走。 朴松民根本不想同她废话,于是直接站起身,对其他人说道,“我出去吹吹风,里面实在太闷了。”说着,他便向外走去。 “朴松民!” 可是还没走出两步,青木葵便提高了音量,直接叫住了他。 朴松民站住,回过头,不耐烦地问,“干啥?” 他看到她站起身。 青木葵不笑了,她的眼睛里飘出幽怨的神色。她瞪向他,又怒又怨地质问道,“我是老虎?跟我多说几句话能死是吧?都六年没见了,就算是一般朋友也不会如此冷淡吧?朴松民,你就这么讨厌我是吗?” 她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 第610章 善意的邀请 我的态度是不是过于恶劣了? 朴松民看着就像快要哭出来的青木葵想。 她是烦人,但不至于让我讨厌。 仔细想想,当初的青木葵也不是只知道给他瞎捣乱,有几个很关键的证人,都是她帮忙找到的。 他心软下来,却又不知如何表达这种复杂的心情,于是只好躲开她的眼神,用略带歉意的语气对她说,“我不是冲你,我只是想吹吹风而已。” 他偷看她一眼,发现她的态度有所缓和,于是继续道,“你也别想太多,我没那个意思。我去吹风,你随意。”——那个意思就是他不讨厌青木葵的意思。 说完,他便转过身,继续向外走。 “哪个意思?听不懂哎。”青木葵追上来,笑着问,“喂,说清楚好不?我很笨的,理解不了的好吧。喂,说清楚嘛。” 她轻拍了他的肩膀一下,似乎是想让他搭理自己,“喂,什么意思嘛。” 一会儿生气一会儿高兴,完全摸不清她的脾性,也完全预料不到她下一步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说出什么样的怪话。这就是他印象中的青木葵。 见到她又恢复成笑嘻嘻的样子,朴松民知道,她的情绪波动已经过去了。 于是,他没理她的胡闹,推开门走了出去。晚风清爽,憋闷的感觉被一扫而空。他走到店门一侧,在玻璃窗前驻停,开始放空自己的思绪。 青木葵追了出来,缠着他继续问刚才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朴松民左躲右闪,但青木葵就是不肯离开他的视线。 “没什么意思,就是不讨厌你的意思。” 被追问得烦了,他只好解释了一下。 青木葵眨眨眼,装出十分惊讶的表情看看他,然后夸张道,“你不会是……在向我表白吧?” 朴松民急道,“谁跟你表白了?大姐,你也太自恋了吧?” 但青木葵就像听不见似的,自顾自地继续表演了起来。她先是露出一副惆怅的神情,然后正式拒绝他道,“不行,我不能接受你,因为我不喜欢你。朴松民,你虽然很优秀,但我们一点都不合适。我脾气不好,你脾气也不好,如果我俩在一起,那不就成了‘烟花遇到火药桶,不炸也得炸’了嘛。” 她说的很大声,就好像朴松民真在跟她表白似的。路人纷纷侧目。 朴松民十分无奈地看向她。 得,又开始胡闹了。我就不应该搭理她。 “你到底想干嘛?”朴松民皱眉问。 “不干嘛呀,只是想和你聊聊天而已。”青木葵装出无辜的样子道。 “那你就好好说话,别整那些乱七八糟的。” “哈!”青木葵叉起腰,抬起头,十分不服气地说道,“好好说话你又不理我,就好像我是你仇人似的。所以我就只能这样咯。” 她眼里流露出嗔怪与喜悦相交织的神情。她在笑,笑得很是可爱。 朴松民躲开她的目光,问,“你跑r区干嘛来了?” “还能干嘛?唱歌工作赚钱养家呗。”青木葵撇撇嘴道。 朴松民猛然想起松野曾告诉过自己,青木葵已经成为知名歌手的事实,于是便把‘那你在哪个酒吧干呢’这句话给咽了回去,然后回了一个‘哦’。 “你呢?还在干侦探?还是在g区?” “我只会干这个好吧。我不像你,又会唱又会跳的。” “怎么,嫉妒我呀?呵呵呵,谁让你五音不全呢?又不是我让的,你嫉妒也没用。” “没人嫉妒你,你想多了。” “切,一点都不诚实,你分明就是在嫉妒我。” “啊,对对对,我嫉妒你。你啥都比我强,我可嫉妒死你了。” 青木葵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承认就好,我就是比你强。”说着,她便靠在了玻璃窗前,然后凝视起天上的月亮。她看起来若有所思。 六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坐地佛被逮捕,智慧机器人推出,里特劳斯上台,康纳德上台,产业工人失业……貌似都是昨天发生的事情。朴松民不禁在心里感叹起时间的流逝之快。 “听说你有女朋友了?”这时,青木葵突然问。 “啊,对。” “有照片吗?给我看看呗。”青木葵微笑着说。 朴松民调出一张芬格里特在月亮湖划船的照片,然后将右手摆在她面前。 青木葵的眼神发生了一系列微妙的变化——先是期待,然后是惊讶,接着是难以置信,再然后是失落,最后是坦然。 “哇,真漂亮。怪不得呢,原来是这样……” 青木葵笑着问,“她叫什么?你们怎么认识的?” “芬格里特·卡……亚伯,工作时认识的。她是记者,当时我们在调查一起案件,然后就认识了。” 青木葵撇撇嘴,又摇摇头,叹息一声道,“鲜花插在牛粪上了,真是可惜。” 朴松民知道青木葵又要挖苦自己,于是抢先说,“对对对,我是牛粪。我不仅是牛粪,还是癞蛤蟆呢。” “呦,还挺有自知之明的呢,哈哈。” “那是自然。” 青木葵勾起嘴角,笑道,“对人家好点。” “废话,好不容易遇上个对的人,我当然要对她好了。” 青木葵低下头,挂在嘴角的那抹微笑也消失不见。她看起来有点消沉。 但朴松民没注意到这些。 “明天晚上有时间吗?”青木葵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 朴松民看向她,摇摇头道,“不确定。怎么,有事?” “明天我开演唱会呀。”青木葵笑道,“我想请你和嫂子听我唱歌,怎么样,来不?等结束了我再请你们吃顿饭,如何?” 如果放在平常,朴松民很可能就答应了,因为他知道,芬格里特喜欢热闹。但现在的情况压根不允许,因为卡奈庄园正在戒严——身为家族继承人的芬格里特·卡奈,在没有安格斯·卡奈的同意下,是根本出不来的。 于是他只好委婉拒绝道:“估计不行,我明天还有任务要执行。最近都很忙,一忙就忙到后半夜去了,时间上不允许。” “哦,这样呀。”青木葵表现得有些低落。 这时,身旁突然传来一阵推门的动静。然后响起一个略显紧张的少女声。 “葵姐……面好了……” 朴松民转过头,看到了陪着青木葵一起来的那名少女。她只瞥了他一眼,便迅速避开了他的视线。接着,她的眼神又变得闪躲慌乱起来,就像个被人发现的窃贼一般。 第611章 被降级的倒霉蛋 将马瑞送到地轨站后,他们便向中心区的方向驶去了。路上,斯雷坏笑着问朴松民,刚才在拉面店里遇见的那位姑娘,是不是他的前女友。朴松民说就是一朋友,根本没那种关系。斯雷不信,还十分神秘地说他会替他保密。 朴松民听得直发懵,不知道他要替自己保守什么秘密。 过了午夜十二点,向公司申请飞行许可是一件特别麻烦的事,所以他们只好通过陆路赶回去。 车辆在进入跨区收费站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因为这里堵了车。原本可供六台车同时通过的路口被封闭了五个,只剩下一条位于最右侧的车道还在正常运行。车流排了长长的一列,就像条浑身长满眼睛的巨蛇般盘踞其中。喇叭和叫骂声不断,现场一片混乱。 等了很久,车流也没有向前移动的趋势。于是朴松民和斯雷下车,准备去看看前方究竟发生了什么。 经过几辆车之后,收费站的轮廓便逐渐显现了起来,同时,他们也看了一副十分不寻常的画面——一个两米多高的壮汉,穿着交通署的制服,拿着交通指挥棒,正站在唯一的那条通路上和几个流氓模样的人争吵;这条通路被一台超大型号黑色越野车占据——车辆的正前方横躺着一根被撞坏的道闸,路面上还散落着道闸的残片,一看就是被这台越野车给撞坏的;距离收费站两三米远的路旁,停着一辆飞行汽车;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青年,倚靠在飞行汽车上,正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他身边还站着个一脸愁苦的老人,正不断摇头叹息。 “……坏了嘛,我车坏了嘛!” 随着他们的前行,争吵声也变得清晰起来。 “警告第一次,立刻马上,把你的车挪开!不许阻碍交通!”那个壮汉大声说。 “车都坏了我怎么挪?啊?用手搬是吗?”一个菠萝头流氓嚣张大叫道,“再说,我也是受害者好吧?刚交了钱,杆子就突然落下来了。这幸亏没砸到人,要是砸到人,你偿命是吗?” 其他几名混混也跟着起哄,说维修基础设施的钱都被交通署贪污了,所以才会导致道闸砸坏他们的车。 “警告第二次,挪车!”壮汉再度提高音量。 “车坏了,你是听不懂吗?” “坏了也得挪!我警告你,你们这是在阻碍交通!如果不挪,后果自负!”壮汉大吼,然后按压住耳机,开始向交通署通报这里的情况,“总部,总部,这里是r区至中心区的交通收费站,有人阻碍交通,请立即派人支援。再重复一遍……” “长官,能不能快点啊!”有人等不及了,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大声催促道,“我还要回家呢!你们的人什么时候到啊?长官,你都通报不下五遍了吧?人呢?怎么还不来?” 壮汉回过头,一脸无奈又一脸尴尬。借着灯光,朴松民也看清了他的脸——是他的老同学大卫。朴松民不禁一怔:大卫?他怎么调到交通署了?而且还做着这么基础的工作……他不是个督视吗?难不成犯事了? “交通署的那群王八蛋早就回家睡觉去了,谁管你们死活啊!”这时,菠萝头就像要掀起众怒似的说道,“修杆子的钱他们都要贪污,还有什么是他们做不出来的?准备在这儿过夜吧,大叔!” 身后抱怨声一片,喇叭声也比刚才更响了。 “闭嘴!再多说一个字,我就把你抓起来!”大卫怒喝道。 “你是侦探?”菠萝头回过头嚣张道,“凭什么抓我?你有这个权力吗?叫你声长官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是吧?一个交通署的临时工,居然还要抓人?谁给你的权力啊!” 大卫怒目相向。 “兄弟,这位长官以前可是在总部干过呢!小心他打你哦!”靠在飞行汽车上的那个人幸灾乐祸地说道。 菠萝头看向他,笑道,“那是以前,又不是现在。再说了,我又没犯法,他凭什么抓我?是他们的杆子把我的车砸坏了,又不是我的车把他们的杆子撞坏了。是他们不占理,我才不怕呢。” “我最后再说一遍,挪车!否则我将以阻碍交通罪的罪名处罚你!”大卫指着菠萝头的鼻子,义正言辞道。 “呦呦呦,长官要打人了呢,好可怕呢!”靠在飞行汽车上的那个人笑道,然后抬起手腕,做出录视频的姿势,“兄弟,他要是敢对你动手,我就直接报警,相关的证据我也会提供给侦探!我这个人,最看不惯那种有一点权力就要任性妄为的混蛋!” “谢了,兄弟!咱们的社会就需要你这种有正义感的好人。” “不客气,兄弟!” 大卫怒不可遏,但他还是强忍怒气将流程走了下去——“是不是不挪?” “车坏了,挪不了!”菠萝头扬起下巴道。 “行,那我就让侦探公会处理!”说着,大卫便直接拨打了报警电话——“你好,我是交通署三级巡防员大卫·费尔南。r区至中心区的交通收费站有人聚众闹事,请立即派人支援。” “就你会报警?我也会!”菠萝头冷哼一声道,然后也报了警——“有人伪装成侦探威胁我的人身安全,就在r区至中心区的交通收费站。他要打我!长官,救命啊,他要打死我!” 这时,朴松民和斯雷已经走到了事发地点。同时,朴松民也看明白了,这群流氓和靠在飞行汽车上的那个人,应该是一伙的——他们是在找大卫的麻烦。 朴松民只瞥了菠萝头一眼,便认出了他的身份——他脖子上纹着一头火牛,他是c区帮派大佬疯牛的手下。 大卫在见到朴松民后一愣,然后迅速躲开了他的视线。他显得很是尴尬。 朴松民准备帮大卫解决完眼前的麻烦,再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于是径直走到菠萝头面前,亮出身份信息,死死盯着菠萝头的眼睛问道,“看清楚我是谁了吗?” 在城区范围内,侦探和流氓的关系就像猫和老鼠。现在虽然不像多年前那样,侦探可以直接开枪击毙帮派分子,但还是有权限将他们带回侦探所进行审讯的。 菠萝头眼里闪过一阵慌乱,态度顿时变得卑微起来,他讪讪笑道,“看清楚了,看清楚了。” “疯牛帮的吧?” 菠萝头浑身一颤,十分含糊地唔了一声。 朴松民收起身份信息,“说吧,为什么阻碍交通?” “我没有!”菠萝头睁大眼睛,做出无辜的样子,指向那根断掉的道闸道,“是那个杆子把我的车砸坏了,我是没办法才把车停在那里的。” “杆子是捅到发动机里去了?”朴松民指着那台越野车质问道,“还是把电池干碎了?你的车好像只是剐蹭吧?” 菠萝头露出茫然的表情,然后缓缓转过头,看向靠在飞行汽车上的那个男子。他似乎是想寻求男子的帮助。但男子的关注点似乎在斯雷身上,并没有注意到菠萝头的举动。 “往哪看呢!”朴松民大喝道,“你认识他是吗?”他指向男子。 菠萝头被唬得一哆嗦,连忙否认道,“不,我不认识……” “撒谎是吗?” 菠萝头连忙低下头,身子也向后缩了一下。 “说话!” 然而,就在朴松民想继续逼问下去的瞬间,斯雷却突然拦住了他,然后又对他使了个‘先不要轻举妄动’的眼色。 朴松民不明所以,正欲低声问为什么,斯雷却已经和靠在飞行汽车上的那名男子攀谈了起来。 “诺克少爷,这么晚了,您在这里做什么?” 靠在飞行汽车上的那个人的脸色,顿时变得阴沉起来。 “哎呀,这不是斯雷吗?好久不见啊!”半晌后,他走了过来,并笑着和斯雷打起了招呼,“安格斯叔叔怎么样了?听说卡奈庄园戒严了是吗?哎呦,叔叔可真是幸苦呢。呵呵,斯雷,你怎么没留在叔叔身边呢?叔叔现在不是很危险吗?” 斯雷淡淡一笑,“大人现在很安全,谢谢关心。” 诺克不怀好意地笑道,“是吗?可是我听说,清风组的人又盯上他了是吧?哎呀,那可是清风组啊,多危险呀,你作为叔叔的头号保镖,一定要保护好他才行呀,否则的话,你可对不起叔叔对你的器重呢。呵呵,你说是吧,斯雷队长?” 斯雷没接他的话茬,而是问出了另一个问题——他笑着问,“伊莱丝夫人还好吗?” 诺克的脸色突然大变,一会铁青,一会紫红。他的脸颊猛地抽搐了几下,眼里也冒出想要杀人的神情。他恶狠狠地盯向斯雷,牙齿被咬得咯咯作响。 “你他妈……故意的是吗?”诺克低吼道。 第612章 利用规则的人 斯雷大惑不解道,“什么故意的?诺克少爷,您怎么突然发火了?是我说错什么话了吗?” “还他妈装是吧!”诺克大怒道,“小子,别以为安格斯器重你,你就可以不把我放在眼里!”他指向斯雷的鼻子,咬牙切齿道,“小子,我警告你,你要是真把我给惹急了,我连安格斯一块收拾!” 斯雷冷冷地看了诺克一眼,然后道,“诺克少爷,安格斯大人毕竟是您的长辈,所以,在提到他的时候,还请您礼貌点。” “瓦德!过来!”诺克大吼,站在飞车汽车旁的那个老人颤颤巍巍地走了过来。 “给康纳德打电话!让他派人过来,把这小子给我抓起来!立刻,马上!” 名叫瓦德的老人露出为难的神色,看看诺克,又看看斯雷,然后唉叹一声。 “老东西,我说话你是没听到吗?!打电话!给康纳德打电话!” 诺克转头狂喊,瓦德被吓得一哆嗦。 斯雷皱眉道,“诺克少爷,您未免也太不尊重人了吧?瓦德先生为莫斯家族服务了将近四十年,您就这么对他?如果卡比诺大人在天有灵,他一定会对您失望的。” “轮得着你来教训我?你他妈当自己是谁?”诺克猛地回过头,继续大吼,“你不过是安格斯的一条狗而已!” 斯雷的眼中有杀气冒出。朴松民看见他攥紧了拳头。 就在这时,瓦德挡在了两人中间,并充当起和事佬的角色,“斯雷大人,老爷喝多了!他不是有意的,他不是有意的!” 诺克伸手去推瓦德的身体,“老东西,给我滚……” “老爷!”瓦德强硬地挡住诺克的推搡,然后大声道,“适可而止吧!这可是守卫队的斯雷大人!您还没闹够是吗?非要弄到人尽皆知的地步才肯罢休?老爷,回家吧,有气你往我身上撒行吗?求你了,老爷,咱们就别再节外生枝了!” 说着说着,瓦德便哭了。他就像个面对被惯坏的孩子,根本无能为力的爷爷一般。 “老爷,”瓦德抽噎一声,继续道,“回家吧,我知道您心里有气,我也知道您心里不舒服……但您不能再继续任性了,如果您再如此任性下去,那么那两位大人,就真的不会帮我们了……您这是在透支我们的将来!老爷,听我一句劝,跟我回去吧……” “你!”诺克的右眼抽搐几下,然后别过头,长长吁了一口气。 “诺克少爷,时间不早了,您还是回去休息吧。如果刚才有言语上的冒犯,那我向您道歉。”斯雷向诺克微微鞠了一躬。 诺克没动,也没看斯雷。 “老爷,回去吧。”瓦德靠近两步,拉住了诺克的手臂。 诺克重重吁了一口气,转身离开。瓦德紧随其后。 “我是给瓦德面子,不是给你,你可千万不要搞错!”诺克在上车前,指着斯雷的鼻子恶狠狠地说道,“还有,你给我记住,我一定会让你好看!” “诺克少爷慢走。”斯雷满不在乎地回应道。 飞行汽车开走了,在高速公路上滑出璀璨的弧线,就像一枚疾行的雪花。 这时,另一阵引擎声响起,然后是车辆碰撞剐蹭的声音。朴松民转头,看到堵在收费站唯一通路上的那台越野车已经逃也似的驶出了收费站。刚才还在不断叫嚣的流氓们也不见了踪影。 与此同时,他看到大卫长舒口气,然后去挪那根断掉的道闸。在清理完障碍后,他又指挥起了交通。车流开始移动。 “刚才那人是谁?”朴松民向斯雷问。 “诺克·莫斯。莫斯家族的现任家主,是个不学无术的贵二代。艾丽夫人的姐姐,就是嫁给他了。” 朴松民知道莫斯家族,是十大贵族之一,主营业务是电器元件的生产与销售,还涉及针织贸易、影视制作发售、电子游戏等诸多领域。 “哦,这样啊。”朴松民点点头。 斯雷又道,“不过应该快离了。” “嗯?” “他对伊莱丝夫人不好,伊莱丝夫人要和他离婚。” “哦。” 斯雷轻叹口气,“就他这种混蛋,早晚有一天会把自己给作死的。算了,不说他了,我们回去吧。” 朴松民看看正在忙碌的大卫,决定去问问他是如何被总部发配到这里的,于是指了指大卫的背影,对斯雷说,“他是我以前的同学,我想去打个招呼。要不你先等我下?” “好,那我在车上等你。别耽搁太久。” …… 大卫是因为三年前的一件事才会被降级处理的——审讯时违规操作,获得了不合法的相关证据证言,而且还有‘钓鱼’的嫌疑。那是个贩毒的案子。毒贩嘴硬就不说了,他当初为了不进监狱,居然还把自己的上下线全都灭口了。如果一切按照程序走,这个毒贩很有可能会逃脱法律的制裁。所以,大卫才采用了‘不得已’的手段。 可谁知三年后,这个罪犯突然在监狱里翻了供,还把大卫告上了案件处理中心,并说自己遭到了刑讯逼供。 事情很快查清,大卫虽然没有刑讯逼供,但是涉嫌违规操作,所以被一撸到底,直接变成了级别最低的探员。他本来是要到r区侦探公会任职的,但突然有人把这件事闹到媒体那里去了。于是乎,总部便以‘保护他’的名义,将他平调到了交通署。 “有人说我惹了不该惹的人,可我到现在也没弄明白我到底惹到谁了。”在说完自己的经历后,大卫惆怅道,“这一件事跟着一件事的,就好像有无数的圈套在等我钻似的,一直都不得消停。” 朴松民猜测,大卫惹到的那个人,应该就是诺克·莫斯,于是问大卫认不认识他。 大卫摇头道,“没印象了,一点印象都没有。再说,我以前在‘刑事三课’,他这种开飞行汽车的人,我根本接触不到几个。唉,他妈的,自认倒霉吧,以后也长点记性,别总去惹那些根本惹不起的人。松民,你也小心点吧,收收你那太过刚硬的脾气,遇事也要多考虑考虑后果。别像我似的,非弄到这步田地才知道后悔。” 夜风吹过,有些微凉。朴松民心中五味杂陈,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第613章 失联的女孩 麦积山的一角。这是朴松民一行人调查g区贫民窟的第二天。 阳光穿透浓厚的云层,如刀剑一般刺向位于g区贫民窟西区的跳蚤市场。小到缝衣服的顶针、翻新的儿童服饰,大到完整的旧电视、旧冰箱、旧电动摩托车,市场内一应俱全,应有尽有,而且价格低廉,仅为新货价格的百分之十五到三十。跳蚤市场由一个又一个的临时摊位组成,色彩缤纷,目不暇接;其中也有一些固定的店铺,店门前挂着歪歪斜斜的牌子,上面或用刀刻,或用深色的笔写,标注着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文字——吃的、衣服、电视机、优盘、书等。 这天是‘文艺复兴节’,也是跳蚤市场最热闹的日子之一。人头攒动,贫民窟的居民们在市场中穿梭、浏览、挑选、购物,享受着这无数不多的欢乐。 米列科的垃圾回收站就在旁边。通过无人机传回的影像,朴松民看到他正站在院子里和无人机打招呼。米列科笑得灿烂,满是胡茬的瘦脸上,显露出孩子般纯真的笑容。 “这人好奇怪,”迪伦指着屏幕上的米列科说,“好像一直在朝我们打招呼。” “是个老疯子,不用管他。”朴松民为了不让他们过多关注米列科,便如此说道。 “认识?”斯雷不经意地问。 “自然认识,我还抓过他呢。”朴松民说,“总说自己是可以拯救世界的科学家,但其实连学都没上过,脑子坏掉了。” 斯雷盯着米列科看了一会儿,然后笑道,“打扮得跟爱因斯坦似的,看起来确实不太正常。当初为什么抓他?” 朴松民撒谎道,“他处理垃圾的动静太大,被人举报了。他院子里的那台破机器已经老化了,有天晚上都差点炸咯,事后还是我帮他修的呢。” 斯雷摇摇头,感叹道,“还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不过也不能说人家脑子坏掉了,因为天才和疯子只有一步之隔,没准他只是走偏了一点,更靠近‘疯子’一些罢了。” 朴松民想尽快结束这场对话,于是说道,“他就是一收破烂的老头,和‘天才’根本沾不上边——贫民捡回来的垃圾卖给他,他再运出去卖给相关的处理厂——这哪是在做什么了不起的事情?是个人就能干好吧。” “你好像对他很有意见啊。”斯雷瞥他一眼,然后道。 “自然有意见。”朴松民装出愁苦的表情说,“这老头喜欢骂人,还总是神神叨叨的,沟通起来特别费劲。跟他说明白一件事,我得解释好几遍才行。” 斯雷笑道,“原来也有让你头疼的存在啊。” “让我头疼的多了去了。” 斯雷坏笑道,“还有谁?昨天晚上遇见的那位姑娘算不算?”——他指的是青木葵。 朴松民不说话了,因为他知道,斯雷是在拿他寻开心——斯雷认定青木葵是他的前女友,还说自己会帮他保密,绝不会让芬格里特知道这件事。 朴松民却不怎么在乎,因为他是这么认为的:青木葵就算是我前女友,南瓜也不会那么小气吧?谁还没几个异性朋友了?难道说说话都不行了? 这时,身后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回过头,看见一位浑身打满补丁的老人,正从山路上走过来。 老人的目光浑浊,且满是迷茫;他的额头布满汗珠,正在阳光下熠熠发亮;如同树皮一样的褶皱布满他那张憔悴的脸,仿佛在诉说着他的不幸与磨难;一头银发,偶尔有几缕青黑的发丝冒出,让人看不出他的实际年龄。 朴松民觉得他十分眼熟,但想了半天也没想起他的名字。 斯雷和迪伦也看了过去。 “朴探长……是您吗?”老人在靠近后,眯着眼问,然后伸手擦了擦汗水。 “您是?”朴松民站起身。 “渡边雄……”老人说,“朴探长,我孙女……蒂朵……您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吗?” 记忆像潮水般涌上来,朴松民猛地想起有关渡边雄和蒂朵的一切,接着又想起那天那夜,达拉斯被炸成碎片的情景——他救出蒂朵,坐着那台高速运行的电梯,抵达了星耀大厦的停车场,然后,他和蒂朵便被带到了那家偏僻的医院里。 与此同时,他也不禁一怔:渡边雄?他有这么老吗?他的头发……怎么都白了? “蒂朵?她没回家吗?”朴松民连忙问。 老人看起来泫然欲泣,“没有……一直没回来……我也报了案,但……但始终没被受理……”他顿了一顿,又解释起自己为什么会知道朴松民在麦积山上,“早上,杰西和马库斯早上去‘乐园’上工的时候,看见你了,于是我就寻过来了……” 难道是总部把蒂朵扣下了?这什么逻辑?一个不到五岁的小姑娘还能犯了事不成?还是说,蒂朵丢了? 朴松民走过去,扶住渡边雄,然后邀请他坐下。 “慢慢说,说清楚点,蒂朵是一直没回家,还是在回家的途中不见的?” 渡边雄根本没有坐下的心思,他急切地说,“一直没回来!我也去总部报过几次案,但根本没人受理!” “为什么不受理?他们给的是什么理由?” 渡边雄急道,“说我和孩子没关系!我根本无权知道孩子现在的状况!可……可凯尼格都已经死了啊!蒂朵除了我之外,就再也没有别的亲人了!我怎么就和蒂朵没关系了?”说着,他便哭了,“他们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吧?当初抢走我孙女的时候,他们什么证明都没提供,怎么一到我这里,他们不是要这个就是要那个的了?……探长,求你,帮帮我吧……” 说着,他便要下跪,朴松民连忙将他拉住。 “我听世幸说,您现在已经是大官了……探长,我求求你,帮我把蒂朵要回来吧……蒂朵还不到五岁呢,她不能去孤儿院啊……她一定会受不了的……” “什么情况?”这时,斯雷走了过来,然后问。 朴松民一边安抚渡边雄,一边将蒂朵的身世和经历简单诉说了一遍。 “大爷,您先别着急,我打个电话问问。”斯雷在听完后说道,然后反身向一侧走去,接着打起电话。 渡边雄的状态有所缓解,朴松民取来一瓶水,塞到他手里。 “有可能是抚养权的问题。”朴松民安慰他道,“不过没关系,因为相关的法律法规规定——无人认领的基因工程胚胎,是归代孕母体所有的。所以我们只要能证明蒂朵是渡边芽衣生下的孩子就好办了。大爷,蒂朵的出生证明还在你那里吧?” 渡边雄点点头,“还在,还在,一直都在我这里。” “大爷,先喝口水吧。” “嗯,嗯。” 没一会儿,斯雷折返了回来。他一脸沉重。他看看渡边雄,又看看朴松民,然后使了个眼色,叫朴松民跟他到旁边的树林里去。 朴松民会意,跟了过去。 “事情比较难办,因为蒂朵被康纳德收养了。”在进入树林后,斯雷低声道,“而且正在办相关手续。” 朴松民不由得一怔,“嗯?他收养蒂朵做什么?” “我哪知道?”斯雷偷偷看了渡边雄一眼,继续道,“这件事先别让渡边先生知道。你看他现在这个状态,肯定受不了打击。”他轻吁口气,又道,“你再跟我详细说说有关蒂朵的事情——这孩子身上,是不是还隐藏着什么重大的秘密?” “她一个不到五岁的孩子,能有什么秘密?” 斯雷皱起眉,“那康纳德无缘无故领养她做什么?这头肥猪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爱心了?是突然变异了吗?” 第614章 奇点 等过了午夜十二点,这个漫长的夏天便要在一片璀璨的烟花中结束了。所有人都在庆祝一年一度的‘文艺复兴节’。彩灯、摊位、花车还有人流,遍布各个角落,也将整条街道堵得拥挤不堪。庆典活动并没影响到她们,因为她们的车辆,走的是特殊通道。 今天,是藤田香织临时助理工作的最后一天。明天,她将与青木葵分离,然后回归各自的生活——如果没有出现什么意外的话。但青木葵如此刚烈的一个女子,怎么会任人摆布呢?等到时候,她一定会激烈反抗的。 藤田香织十分不安地看了青木葵一眼,然后在心中道歉道:葵姐,对不起,我也不想这么做,但我不能……如果我不这么做,我这一辈子就毁了……葵姐,请原谅我…… 几个小时前,谢夫曼将一颗方糖大小的神秘药物递到了她手中,并告诉她说:在演唱会结束之后的庆功宴上,趁机倒进她的酒里,你的任务就可以结束了。 她不知道这块‘方糖’到底是什么,但她也能猜得出来,这个东西,不是迷药就是会让人失了心智的违禁品。 一想到自己马上就要成为残害青木葵的帮凶,她的心,就隐隐作疼起来。 青木葵对她很好,完全没有把她当成跟班小妹在使唤,而是把她当成了妹妹在照顾。她一点做助理的经验都没有,傻傻的,笨笨的,还没有眼力见,就像个没有意识的机器人似的。可青木葵并没有嫌弃她,还从最基本的工作教起她。青木葵很有耐心,她也认真学了,但她太笨,老是记不清楚工作的流程与步骤,还总是丢三落四。但是,尽管她都这样了,青木葵还是没有批评她,并安慰她道:小事情啦,不要哭鼻子嘛。谁都有第一次不是?多做几遍你就能熟悉了,不用放在心上。 她时常这样想:如果我当初遇到的不是瓦列里,而是她,就好了。 昨天晚上,青木葵哭了,因为那个长得有点凶的男人。他是个侦探,长相还算可以,不过眉眼之间总是流露出警惕的意味,而且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可怕的气息,令人不敢靠近。青木葵喜欢了他整整六年,但他已经有了女朋友,所以她不得不放弃。 青木葵跟藤田香织诉说起了以前的往事——六年前,她还是个酒吧驻场。一天夜里,她差点被流氓侵犯,是他救下了她。 他瞬间打倒了五个混混,还把她送到了医院;她当时被他抱着,心突突乱跳。 她知道自己心动了。 接触的过程中,她打听到了他的身世和经历——孤儿,七岁时被一名老侦探收养;长大后,他的养父被人活活烧死;他那次去v区的目的,就是想给养父报仇。同情夹带可怜,再加上她本来就被他吸引,于是她便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了他。 她曾经问过他,他对他另一半的要求是什么,他回答说:只要我爹的仇没报,我这辈子都不会考虑这个问题。她信了,她再也不对他表达心意了,她想等那个恶魔被他绳之以法之后,再向他表白。 可是有一天,他突然失联了;她听别人说,他已经回到g区,因为他的仇人回到了g区;也正是那个时候,她创作的单曲《心之所在》在网络上小火了一把,她被星探发掘,她走上了歌手之路。 后来,她也想找他,但她却再也没有时间了,因为那时的她,不是在各区间穿梭,就是在绞尽脑汁地搞创作。 事业和感情,她选择了事业。 她对藤田香织说:我当初要是再坚持坚持的话,或许他的女朋友就是我了。 青木葵哭了很久,不是痛彻心扉的大哭,而是充满惆怅与无奈的啜泣。 藤田香织安慰了她很长时间。 再后来,青木葵擦了擦眼泪,在窗台前对天空呼喊,“朴松民,我放弃了,祝你幸福!青木葵,加油,你会遇见更好的!” 说完,她回过头,对藤田香织微笑道,“香织,你也要加油,我们一起加油。” 藤田香织怔怔地望着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因为她不知道自己的明天,会是个什么结果。害了葵姐之后,螳螂脸就会放过我了吗……葵姐要是知道我是害她的人之一,她还会原谅我吗?葵姐,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如此信任我呢?你为什么不对我凶一点呢?这样的话,至少我还可以给自己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葵姐,对不起,我不得不听他们的……我不想坐牢,我真的不想坐牢。 …… 这时,车辆已经驶进r区体育馆的停车场,同时也打断了藤田香织的胡思乱想。车窗外的世界被夕阳染红,她看到渐渐西落的太阳。还有一个小时,演唱会即将开始,还有四个小时,她就要把那块‘方糖’放进青木葵杯子里去了,还有六个小时,这个夏天便要彻底结束了。 车辆停下,她们走了出来。地下车库昏暗,就像漫无边际的黑夜一般。高跟鞋踩踏出铮铮的曲调,在空荡荡的大厅内回响。她们步行至电梯,藤田香织按下前往地上一层的按钮。 指示灯依次亮起,就像是定时炸弹上的倒计时。 罪恶感开始蔓延,心里也更为绞痛。她想让电梯停下,她更想让时间静止。别走了,求你,或者出个故障,让演唱会不能顺利进行……别走了,别走了,求求你了……老天爷,救救我,也救救葵姐吧…… “怎么了,不舒服吗?”正想着,青木葵突然问她。 藤田香织被吓得一激灵。 “脸色怎么这么差?感冒了吗?”青木葵关切地问,然后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好像不热,是昨天晚上没睡好吗?” 青木葵的手掌温热,眼神柔和,就像个亲切的大姐姐一般。藤田香织想哭,但她忍住了。她撒了个谎,“没有……只是第一次参加演唱会……有点紧张。” 就在这时,面前传来‘叮’的一声。电梯开了。一片梯形的光,铺洒在眼前。 “电梯到了,我们快上去吧。”青木葵道,“香织,只要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够了,千万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她莞尔一笑,“就算是我,也会难免失误的。但这也没什么,毕竟我们不是机器人吖。” 她拉住藤田香织的手,继续道,“走,我们出发。” 藤田香织嗯了一声,然后踏入光明。她身后的影子,遮挡住了那片梯形的光。 第615章 笨拙 青木葵在唱完最后一首歌后,光着脚丫,提起裙摆,对挥舞着荧光棒的观众们做了最后一次屈膝礼。欢呼声和掌声交织,回荡在被星光点缀的夜空里。 “明年,文艺复兴节见。”青木葵带着她标志性的笑容,向大家宣布。 人群开始沸腾,‘葵,我爱你’和‘葵,我会永远支持你’的声音不断响起,并且越来越大,如潮水一般扩散开来。 晚上八点三十七分,演唱会结束。 青木葵拖着超长的紫色裙摆,缓步下台。那是一条低胸束腰的长裙,裙服上的褶皱,宛若孔雀的羽毛般绚丽。这套衣服穿在她身上,显得轻盈飘逸,如履云端。 这是藤田香织做梦都想得到的东西。她羡慕,她嫉妒,她羞愧,她也隐隐不安。 她再次犯了错,就在倒数第三首歌的时候。她本来应该为青木葵换上那双方跟鞋,但由于满脑子都是马上要进行的‘犯罪计划’,于是一个不小心,把那双细高跟的水晶鞋递上去了。 青木葵着急上台,并未注意。然后,她在台上跳舞的时候,踩断了鞋跟。她差点摔倒。幸亏有工作人员的保护,她才得以周全。然后,她脱下鞋,拿起那只断掉的高跟对大家开起玩笑:“鞋子想去逛街,都等不急演唱会结束啦。你们不会也着急了吧?” 哄笑和关怀声响起。青木葵示意音乐继续,演唱会继续进行。 藤田香织羞愧难当,她蹲在地上,怔怔地看向摆在她面前的那几双鞋,在心里骂起自己:我真是什么都做不好……葵姐这是没受伤,万一受伤了,就全都是我害的了…… 然后,她便哭了,在造型师的冷眼旁观下。 哭着哭着,她又突然希望青木葵会因此受伤。因为这样的话,青木葵就不必去参加那个狗屁庆功宴,也不必落入螳螂脸给她布置好的陷阱,更不会令自己变成残害她的帮凶了。 夜越来越深,一如她现在的心情。她感到无比窒息。 演唱会之前,她给母亲打了个电话。她想跟母亲坦白最近发生的一切,她也想听到妈妈的关心和呵护,她更想听到母亲阻止她继续犯罪的话语,但她没有,她听见的是冷嘲热讽的谩骂和冷语冰人的唾弃。 “呦,这不是大明星吗?大明星怎么突然想起给我打电话了?”母亲在她耳边嘲讽。 她哽咽着说:妈,我想你。 “哈?想我?我没听错吧?大明星想我了?你该不会是缺钱了吧?” “没有,就是想给你打电话。” “哎呦呦,天大的新闻呢!大明星居然主动联系我了!藤田香织,少来了!你是从我肠子里爬出来的,我还不知道你想干吗?告诉你,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有本事你就把我给杀了吧!” 藤田香织哭了,满肚子的话都被堵在了嗓子里,就像有块烧红的烙铁卡在了那里似的,又烫又痛。 “藤田香织,我告诉你,要么立马给我滚回来,要么彻底给我死在外面!否则,别再给我打电话!” 藤田香织抽泣着说,“妈,我有可能回不去了……” “我看你就是不想回来!别找借口!就是没钱了吧?该啊你!藤田香织,我告诉你,这都是你自找的!我每天辛辛苦苦地赚钱养家,结果培养出你这么个不要脸的东西!是不是被哪个小白脸骗了?不会还怀孕了吧?藤田香织,我的脸都让你丢尽了!给我滚啊,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鼓膜被震得嗡嗡作响,就像有无数的刀剑穿透了她的耳朵,然后直达内心,又把她的五脏六腑戳了个稀巴烂。 藤田香织挂断电话,蹲在地上抱头痛哭。 演唱会就是在这时开始的。一阵烟雾升起,然后弥散。青木葵坐着秋千,从烟雾中滑出,唱响了她的成名曲——《心之所在》 所有人都在笑,所有人都露出幸福的样子,只有她,沉浸在自己的悲痛里。 …… 正悲伤着,场记突然催促她道,“人都下来了你还不去接?你是想让葵姐一直光着脚走路吗?” 藤田香织清醒过来,连忙擦干眼泪,然后拎起一双平底鞋,向青木葵跑了过去。 她听见场记说,“这也太笨了吧?葵姐从哪找的这个显眼包?” 她听见造型师说,“不是葵姐找的,是谢夫曼演绎公会找的。” “这也太糊弄了吧?不会是找了个实习生吧?” “没准,兴许是为了省钱。” “唉,这丫头幸亏遇见的是葵姐,如果遇见的是别的人,肯定完了。” “太笨了,我就没见过这么笨的……” 眼泪再次飙出,藤田香织觉得自己就像个笑话——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行,没人需要她,她只会给别人添乱。 “葵姐,穿鞋……”她一边哭一边蹲下身子,开始给青木葵穿鞋。她又后悔又自责,“葵姐,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我自己来吧。”青木葵笑了笑,然后扶起她,一边穿鞋一道,“我也没受伤不是?所以你不用自责。香织乖,不哭了哈。” 温柔的声音传来,藤田香织再也控制不住情绪了,她嚎啕大哭道,“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连鞋都能拿错,我真是没用……” “傻丫头,”青木葵掐了掐她的脸蛋,“责任也不全在你身上啊,我也有的好吧。如果我不急着上台,能仔细检查下鞋子,也不会出现这么大的失误吧?”她笑了笑,然后附耳道,“其实到了台上,我就发现鞋子穿错了,但我对自己的体重太过于自信,所以就没把它放在心上,结果没想到,我还是高估了自己。唉,真烦,又长胖了,居然能把鞋子给踩断,看来我又得减肥了。” 藤田香织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不由得哭得更凶了——不要再对我温柔了好吗?接下来,我就要把你推向地狱了!葵姐,你骂我一顿吧,葵姐,你打我一顿吧!或许这样,我还能好受些…… “好啦好啦,不哭了哈。如果你哭成个小花猫了,那还怎么和我一起参加宴会呢?香织,好好的,我们都要好好的。说不定,宴会上还有帅哥等着我们呢。帅哥可不喜欢小花猫,你要是继续哭,那些帅哥可都要被我抢走了。” 藤田香织破涕为笑,她擦擦眼泪,然后点了点头。 “青木小姐,”这时,背后响起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车子已经备好了,您看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藤田香织回过头,看见了那张令人恶心、又令人恐惧的螳螂脸。 一束烟花冲天而起,然后爆裂,照亮了夜空,也照亮了他那张可怕的脸。 藤田香织不禁打了个寒颤。 第616章 酒桌 窗外闪过无数爆裂的烟花,犹如遥不可及的星辰般,散落于城区间。 餐桌上摆满了食物。谢夫曼为青木葵准备的庆功宴正式开始了。 这里是一家名为‘豪斯汤馆’的温泉酒店。它远离城市,靠近‘里别山’,是r区着名的旅游景点。如果再向前行走几公里,就会进入贫民窟的地界。这里宁静、舒适、宜人,十分适合度假休闲;但同样的,它也危险、神秘、诡异,也十分适合作奸犯科。 他们一行总共八人——青木葵、李宇哲、灯光师、造型师、演唱会导演、谢夫曼和藤田香织。谢夫曼身边,还坐着r区文旅署的荣仓处长,他是这次青木葵演唱会的牵头人之一。他们在一张长桌前坐下,分列左右。灯光师、造型师和导演隶属于‘莫斯影视公会’;李宇哲、谢夫曼、藤田香织是‘谢夫曼演绎公会’的人;只有青木葵自己,是‘安朵拉·闪耀’的成员。 暖场之后,谢夫曼开启了话题——他向青木葵发出了工作邀请,“青木小姐,来我们这里工作吧,我一定比安朵拉大小姐给你开出的条件优渥。” “合同签了十年呢,”青木葵委婉拒绝道,“我可付不起那么高的违约金。” 谢夫曼做出十分惊讶的样子道,“这也太过分了吧?这分明就是在压榨你啊!”说着,他感叹一声,义愤填膺道,“青木小姐,别怪我说话直接——我看安朵拉大小姐就没想把‘安朵拉·闪耀’弄好。从这次的演唱会我就能看出来了——一个辅助你的人都没派,就连宣发也是我们公会帮忙做的。青木小姐,不管怎么说,你也是‘安朵拉·闪耀’的一线歌手,她安朵拉大小姐这么做,真是太不把你当回事了!” 青木葵微微一笑道,“大小姐最近比较忙,公会里的其他人也比较忙,所以才没时间帮忙的。再说,这次演唱会的规模比较小,我自己就能应付得来。” “那也过分。”谢夫曼咋舌道,“如果青木小姐是我旗下的歌手,那不管是什么规模的活动,我都会竭尽所能,哪怕是一场小型的歌友会,我也会全力支持!” 青木葵抿嘴笑道,“做你的员工一定很幸福。” “那就加入我们吧!” 青木葵再次拒绝道,“唉,我也想……可是违约金好高的,我真付不起。”说着,她举起酒杯,站起身主动碰了一下谢夫曼的杯子,又道,“谢夫曼会长,谢谢你帮我这么大的忙。如果没有你帮忙的话,我还真不知该如何收场了。” 红色的液体沿着她淡粉色的口红,滑向体内,然后被一饮而尽。 藤田香织的胃部开始绞痛,就好像喝下这杯酒的人,是她自己。她的手心开始出汗。汗水冰冷,沾黏着她的皮肤和掌纹, 令她感到十分不快,一如她烦乱的心绪。 “青木小姐真是客气。”谢夫曼同样干了一杯酒,然后道,“不过啊,我们最应该感谢的是荣仓处长——”他给自己倒满一杯酒,看向荣仓处长,笑道,“如果没有荣仓处长的牵线,我还真认识不了青木小姐,咱们的演唱会也不会如此成功。荣仓处长,来,走一个,为了这次演唱会的圆满成功,也为了咱们r区的繁荣。” 荣仓处长举起杯,谦虚道,“任务而已,任务而已。如此功劳我可不敢独占,多亏了大家的共同努力和里特劳斯大人的指导有方。里特劳斯大人常说,盘活经济无非是要带动消费。那如何能带动消费呢?当然是投年轻人的所好咯。呵呵,谢夫曼会长,我这道行浅着呢,还有很多地方需要向里特劳斯大人和康纳德大人学习。” “谦虚,荣仓处长真是谦虚,为了你这种身居高位而不骄傲的态度,我也得单独为您喝一杯。有您这样的人在,我们r区才能发展的越来越好啊!” 谢夫曼说完,便直接喝了一杯。 荣仓处长连忙陪杯。 喝完,两人相视一笑。 荣仓处长又敬了青木葵一杯。青木葵与他碰杯,然后一饮而尽。 “青木小姐海量!”谢夫曼竖起大拇指,赞赏道,“不愧是女中豪杰!来,我们一起喝一个,为了明年这个时候,我们还能相聚!” 三人碰杯。 红晕爬上青木葵的脸颊。她在坐下后,深吁了一口气。 藤田香织连忙给她递上纸巾,然后低声道,“葵姐,先别喝了,空腹喝酒对身体不好……” 青木葵轻轻抚了下她的手,表示自己没事。 “青木小姐,”这时,李宇哲站了起来,“我也得敬你一个。” 青木葵笑着问,“为什么?总得有个理由吧?我刚喝了三杯酒,还没消化完呢,你就又来灌我。你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因为您漂亮啊,”李宇哲笑道,“这个理由够充分吧?和您这么美丽的姑娘一起用餐,可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呢。” “行,我喝。”青木葵再次倒满酒杯。红色的液体迅速融入她的体内。她的脸,变得更加红润。喝完,她用手背扶住自己的额头,像撒娇似的说道,“不行了,我醉了,你们不许再灌我了,要不然我什么都吃不到了……我最爱的肉丁汤还没上呢,我真的不能再喝了……” 藤田香织连忙扶她坐下。 男人们哈哈大笑。 “行,那咱们先吃饭。”谢夫曼提议道。 众人开始用餐。 接下来,男人们虽然不再对青木葵发起强烈的攻势,但还是会偶尔拉着她一起喝酒。青木葵不胜酒力,很快就喝迷糊了。几轮过后,她便说什么也不喝了。 男人们见状,纷纷放弃了对她这座顽固堡垒的进攻,然后将战火烧向了自己的同类。觥筹交错,推杯换盏,挑衅一般的劝酒声此起彼伏。很快,宴会便进行到了下半段。 男人们醉了,开始东倒西歪,胡言乱语。 首先醉的是灯光师和造型师。他们喝的舌头都大了,但还在互相说个不停。最后,他们被酒店的工作人员拖回了房间。 然后是导演,他是被谢夫曼给灌趴下的。 再然后是荣仓处长。他在谢夫曼和李宇哲的双重攻势下,很快输了个丢盔卸甲。他的酒品倒是不错,既不胡闹也不瞎说话,只是躺在地上呼呼大睡。 “香织,你也得敬你葵姐一杯酒才是。青木小姐这么照顾你,你要好好感谢她才行。” 在灯光师、造型师、导演和荣仓处长全部离开后,谢夫曼终于对藤田香织说出了那句包含着‘开始行动’的暗语。她抬头看向他。他虽然在冲她笑,但眼里全是嚣张而可怕的神情。她知道,他是在催促自己尽快行动。 藤田香织不禁一抖,手中的叉子跌落在地。她弯腰,去捡叉子。心脏开始猛烈地跳动。叉子被灯光打亮,折射出一束刺眼的光芒,她感到一阵晕眩。 “香织不会喝酒,你别欺负她。来,我陪你喝。” 这时,她听见青木葵说。接着是液体倒满高脚杯的声音。 都这种时候了,葵姐居然还要护着我…… 心脏猛烈跳动起来。她听到了‘良心’对自己的谴责。像被冷水泼了似的,她突然清醒过来。 然后,她就不愿听从谢夫曼的安排了,然后,她就不想把青木葵推向深渊了。 逃吧……然后报警……这样的话,我就可以解脱了……这样的话,葵姐也不会受到伤害了……对,逃吧……为了自己,也为了葵姐,逃吧…… 于是,她放弃了叉子。 她咬了咬牙,站起身,迎向谢夫曼那双满是怀疑的眼睛。接着,她鼓起勇气道,“会长,我想上厕所……我憋不住了……” 第617章 罪行 她拉上门,将里面的欢声笑语隔离开来。眼前是光滑的地板、木制的墙壁、每隔几米便会出现的橘红色吊灯。灯光幽暗,走廊深邃,望不到尽头,猜不出方向,更看不到安全出口的位置。她害怕了,她恐惧了,她不确定自己的计划能否顺利完成。在她离开前,螳螂脸的眼神曾明确地告诉她:如果她敢骗他,那她的下场将会很惨。 她深吸一口气,迈出了艰难的第一步。心开始扑通扑通地狂跳。她祈求上天,不要让谢夫曼洞悉她的真实想法。 很快,她踩过第一片被灯光打亮的地板。鞋子发出轻语,影子拖住时间。一步一步,她从光影中离开,再次陷入幽暗。 男人女人的欢笑声开始变得微弱,就像来自遥远国度的低语,又像远古森林里回荡的呢喃。 她要尽快摆脱他们,但也不能制造出太大的响声,因为这样,会招来螳螂脸的怀疑和追击。她尽力平复紊乱的心情,尽力让自己表现得没有那么紧张。她一步一步,一步一步,从幽暗走进光明,又从亮色走进暗色。 如此反复几次以后,男人女人的说话声终于不见,她不禁松了一口气。 当她经过最后一盏吊灯时才发现,原来走廊被设计成了弧形——安全出口就在弧形的边缘,它被墙壁遮挡住了。推拉式的木门,淡蓝色的提示灯牌,还有那可以自动滑退的金属伸缩杆。 只要能走出这里,我就真的安全了。她告诉自己,她加快了脚步。心跳再次加速,她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门被推开,吱呀一声。她被吓得一激灵。她不禁将手放在胸前,猛地回过头。没人发现,也没人跟过来,更没有追逐的脚步声响起。她松了一口气,她知道,她是在自己吓自己。但她也不敢再让门发出那么大的声音了,她轻轻推动它,就像在温柔对待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般。 门外面,是无尽的黑暗。借着灯光,她看到向下旋转的楼梯。这里是三楼,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三楼,只要再往下走三层,她就可以摆脱危险了。 她只身走入黑暗,然后缓缓地、轻轻地、无比温柔地,将木门关上了。木门很配合,没有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她感谢上苍的眷顾,她眼里噙满了泪花。 突然没有了光,眼前一片漆黑。她将耳朵附在门上,仔细聆听了一下外面的动静——她足足听了二十几个心跳,也没有任何声音传来,她这才彻底安心。 她回身,打开手表上的照明灯,开始向下走去。灰尘在光束间穿梭,就像不断下落的雪。紧张的心情开始变得兴奋,她已经迫不及待地要从这里逃出去了。 一层,两层,三层……她终于抵达了通往大厅的终点。她深舒一口气,推开了门。 有过堂风经过,舒适且令人警醒。光明再次呈现。她看到了酒店的大厅,她看到了那块被被塑造成混浴群像的岩石。巨大的水晶灯悬挂在正前方,将整座大厅点亮。然后,她便看到了酒店的旋转门。大厅内零星站着几个前来观光的客人,不是在吧台前和机器人咨询相关事宜,就是在电梯口处等着电梯。 没人注意到她。 她疾步向前。鞋子发出笃笃的响声,就像欢快的马蹄声。几分钟后,她穿过了旋转门。 “欢迎下次光临。”服务型机器人对她鞠躬。 她笑了,她看了它一眼。它做出貌似人类微笑的表情。她转身离开。 森林,星空,流云,还有微醺的风。面前,是她熟悉的世界。她从未如此轻松过,她喜极而泣。她走下台阶,她向酒店院落的正门走去。她经过一排排的车,也逐渐走向黑暗。然后,她步出正门,来到高墙外的丛林中。 这是一条通往环形高速公路的通路。道路两旁布满了3d打印梧桐树,树枝繁茂,正在星空下轻轻摇曳。 她觉得自己安全了,她放松了警惕。 她看着面前的景色想:她只要报警,就可以完全摆脱螳螂脸对她的控制了——那块方糖,就是证据;而她自己,则是证人。 她拨打了报警电话。 …… 电话挂断后,她再次松了一口气。风吹拂在她的脸上,就像少女柔软的手指。她揩揩眼里噙出的泪,低声喃喃道:葵姐,我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希望你不要怪我…… 突然,一只手捏住了她的肩膀。她猛地回过头,看到一张正在狞笑着的螳螂脸。他嘴里的牙齿在暗淡的灯光下勾勒出一道令人恐惧的沟壑,看起来如同深渊一般。 “香织,刚才在给什么人打电话?” 恐惧如洪水般浮现。她顿时慌了神,脑子一片空白。她颤抖起来。 螳螂脸歪着头,伸出另一手搭在她另一侧的肩膀上,然后强行把她掰了过来。 他……找到我了……我得赶紧跑……他要伤害我了…… 她虽然这么想,但身体就像被什么东西控制住了似的,一动也不能动。 螳螂脸靠近了她。她看到他眼里的怒火与欲望。他的脸,占据满她的视野。她从来都不知道一个人的脸,居然能变得这么大。 “香织,为什么要骗我?你知道我要讨厌叛徒的吧?”他咬牙切齿地说。他嘴里吐出令人恶心的酒气,她快要窒息了。 “香织,你说,我该怎么惩罚你呢?”他的右手从她的肩膀处滑下,然后顺着她的胳膊,触向了她的腰。他搂住了她。他的脸再次靠近,他几乎贴上了她。他闻了闻她,然后露出贪婪的表情,附在她耳边说道,“噢,真香。是处女的体香吗?呵呵,香织,说实话我并不喜欢处女,因为处女什么都不会。不过我可以专门为你破次例——因为你呀,已经彻底惹恼我了!” 他亲了过来。他还箍住了她的身体。 她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她开始高声尖叫,手脚并用,抓挠踢打。 但这并没有起到作用,反而让螳螂脸变得更加兴奋起来。他的口水,很快涂满了她的脖子和脸颊。 接着,她便被他压倒了。 星星在眨眼,树叶在摇晃,整片天空好像都在旋转。她再次哭了,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听见自己在喊:“放过我,求求你,放过我……” 第618章 逃离 一切都变得破碎了,耳边的风,眼前的星,心中的小女孩和对于自我的认知。我不该离家出走的,在螳螂脸撕扯她衣服的瞬间,她这样想。大脑一片空白,尖牙利齿在她的面前晃动。很臭,很重,很疼,还很窒息,就像陷入泥潭一般令人痛苦。她的身体还在反抗,她的嗓子还在嘶嚎。她去抓他的脸,她抓到了。指甲触碰到他的皮肉,刮下一层油脂一样的东西,粘粘的,腻腻的,很是恶心。他低呼了一声,他的巴掌扇了过来。巴掌带着呼呼作响的狂风,也带着他的怒骂:臭婊子!你他妈居然敢挠我? 她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脑袋中嗡的一声。星星抖了,云朵颤了,她的视线也从他的脸上,转移到了倒立倾斜的树冠上。树枝在摇晃,就像在向她嘲笑。她的脸,开始火辣辣的疼。 又一巴掌。她的视线再次转移。她这次看到了酒店的高墙和逐风追星的云影。她听见自己在大声哭。这声音仿佛不是人类所能发出的动静,而是像是某种动物的惨叫。 她的下巴被他捏住。她的头被他掰了过来。她看到他狰狞的面孔。他捂住她的嘴,露出两排阴森的牙齿,低声告诉她道:香织,别叫,我会让你很舒服的。配合点,配合点!别他妈叫了! 他又开始扯她的衣服。风像刀子似的穿进她的身体,好冷。 眼前突然闪过一枚流星——从高墙内部,飞上穹顶。很亮,还带着嗖嗖的声响。她感觉这是她的幻觉。但二分之一秒后,她才发现那是颗爆裂的烟花。 轰,嚓。 烟火四射,瞬间点亮了漆黑的夜空。紧接着,好几束烟火腾空而起,将整片世界都被光明点亮。 螳螂脸停下动作,回过头。 烟花熄灭。 有欢呼声从高墙内传出,好像是个孩子的动静。 “儿子,生日快乐!”她听到一个中年男人说。 “爸爸,快来!”一个欢快的脚步声响起,并越靠越近,“我们来放这个最大的烟花!就去那边!” “儿子,慢点跑,老爸快跟不上了!” 螳螂脸一愣,迅速站起身,然后将她拽了起来。“不许说话,也不许瞎叫,”他用一个硬硬的东西顶住她的后腰,阴狠说道,“要不然,我一枪打死你!” 浑身无力,她几乎是靠在他身上。惊魂未定间,她看到一个手捧超大型烟花的小男孩从酒店的正门处跑了出来,然后是一个面相普通的中年男子。 小男孩放下烟花,露出渴望的神情,向身后招手道,“爸爸,快过来帮我点火。” “来啦。” 中年男子刚欲向前,便发现了他们。他愣住。他打量他们一眼,表现出嫌恶的样子。 “哈哈,她非要跟我打野战。”螳螂脸恬不知耻地说,“吓到你了,真是不好意思。” “爸爸……这位阿姨怎么了?她怎么不好好穿衣服呀……” 小男孩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过来。 中年男子迅速走过去,挡住了小男孩的视线,“罗索,不要看,不礼貌。” 藤田香织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不堪,于是连忙护住胸口。与此同时,她也恢复了些理智。 中年男子转过头,十分厌恶地对他们说,“还烦请你们换个地方。你们这样的行为,对小孩子影响不好。” 螳螂脸笑道,“真是不好意思,我们这就离开。呵呵。”说着,他便用枪顶了顶藤田香织的后腰,“走吧,亲爱的,我们换个地方。” 好不容易脱离了危险,她怎能轻易放弃?她又怎么可以任他摆布?于是她鼓起勇气道,“我……我想回去……我不想在外面了……” 她想让他放松警惕,然后在回去的途中趁机逃掉。 “行,那就回去。反正也得回去。”螳螂脸满不在乎地答应了下来,“我们还得去招待葵姐呢。你说是吧,亲爱的。” 他们开始向回走。中年男子那充满鄙夷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们身上。 他们走进大门,看到了在一片炫光中的酒店。两个熟悉的身影,从酒店里走了出来。 他们继续向前,两个身影也在慢慢靠近。直到光影映出后者的衣装面容,她才发现,来人原来是青木葵和李宇哲。 藤田香织的心,不由得一紧——葵姐,你为什么要出来?你不该出来的……他手里有枪啊……完了,我们都跑不掉了…… “你们也是来看烟花的?”在看见他们后,青木葵笑着问。 “小婊子,不想死就给我老实点!”螳螂脸停下脚步,在她背后低声说。顶着她的那把枪消失了。他来到她的身前,遮掩住她的身体,然后对青木葵说,“也不是,呵呵。香织刚才摔了一跤,我是来救她的。” “香织,你没事吧?”青木葵的目光越过螳螂脸,看向藤田香织,十分关切地问,“怎么摔的?摔到哪里了?有没有受伤?” 她继续靠近。 藤田香织的心开始狂跳。 光影交叠。青木葵的脸在光明与黑暗中穿梭。藤田香织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了——露天、附近有人在。如果进入酒店,再进入那个封闭的空间,她就再没机会逃掉了。 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巨响,然后是一片无比灿烂的光芒。世界再次被点亮。 “葵姐,快跑!谢夫曼要害你!” 在烟花散尽的时候,她听见自己歇斯底里的喊叫声。 “他手里有枪!你快跑!” 青木葵怔住,疑惑地看向他们。青木葵似乎看到了藤田香织脸上的伤和她捂住胸口的样子,她眼里有警惕的神色出现。 “李宇哲!抓住她!别让她跑了!”螳螂脸忽然大叫。那把枪再次出现。枪口对准了她。螳螂脸咬牙切齿地说,“臭婊子,这么想死是吧!行,那我就满足你!” 下一个瞬间,又一枚烟火升起,在她头顶上炸裂出一朵绚烂的烟花。然后,烟花消散,化成一道道不断下落的弧线,就像一颗颗不断下坠的流星一般。消散的火光下,她看到李宇哲突然扑向青木葵。青木葵没动,她后撤两步,在李宇哲接近她的一瞬间,她猛地踹向了他的下阴。 “哈!” 一声清啸,比青木葵的歌声还要响亮。 李宇哲倒在地上,捂住下体。他一边翻滚一边惨烈大叫。 青木葵越过他,向着藤田香织所在的方位迅速奔来。世界再次陷入黑暗。 螳螂脸听到动静,迅速转身。然而枪口还未调转过去,一阵热辣刺鼻的雾气便扑面而来。螳螂脸嗷的大叫一声。他捂住脸。 “我的眼睛,啊!我的眼睛!” 藤田香织还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被青木葵强行拉走了。 “快跑。”她听见青木葵对自己说。 她们跑出正门,越过那对怔住的父子,然后拐了个弯,进入了幽深宁静的丛林。 风在耳边低语,星在头顶穿梭,树木向身后滑去。她呆呆地望着她的背影,任凭青木葵拖拽着自己前行。 得救了吗?我们,得救了吗? 她想。 第619章 目击者 手臂上的伤口又开始痒了。伊伦控制不住,隔着纱布挠了挠它。刺痛感袭来,他不禁嘶了一声。 伤口是他自己弄的,因为手臂上那个两把武士刀交叉的纹身。他是前滚刀肉帮会的成员,为了躲避极上冰帮会的追杀,他不得不用弱酸将它清除干净。 滚刀肉被骷髅掐死了,帮里的兄弟不是变成了极上冰的试验品就是成为了他的奴隶,要不然,就是被人乱刀砍死。他只是个刚入派不到半年的小喽啰而已,所以他才不想因为这个该死的纹身送命呢。 r区贫民窟彻底变了天,滚刀肉的地盘和产业全部被极上冰接管,他也因此失了业。 没有帮派罩着的日子十分不好过,他不能向那些老实巴交的贫民索要财物了,也不能去贫民窟附近的店铺白吃白住了,更不能在各种会所各种赌场随意玩乐了。这些还不是重点,最要命的是他没有了稳定的收入来源。于是,为了生存,他不得不干回了老本行——偷。他近期的活动范围是在‘豪斯温泉酒店’附近。 这天是文艺复兴节,他盯上了一台‘ssd981’型号的超跑。车主是个不到三十岁的青年,一看就是冤大头。超跑的主人还带来了两个妞——一高一矮,一成熟一青涩,一个穿着牛仔裤,一个穿着淡紫色连衣裙。而且都是美女。他不禁羡慕嫉妒恨起来:他妈的,牛逼啊,有钱就是好啊,居然还能玩双飞!操你妈的,老子偷定你了!让你钱多,该啊你! 作案工具是从地下市场买到的一台破解装置——有天线,可以发射、搜索、模拟信号,更可以定位出车主的位置,总价值一点五个源币。它几乎花光了他所有的积蓄。但这个东西十分霸道,也十分物超所值——它只要能定位出车主手表的具体位置,就能模拟出足以欺骗过车辆ai的电子信号,从而达到开启车门的目的。当然,他偷不走整台车,他只能偷走里面的值钱物品——因为在信号干扰的情况下,车辆的ai有三十秒左右的识别真空期,所以他必须在这短暂的半分钟之内,完成所有的盗窃动作。 他本应该在车主进入酒店后开始行动的,但十分赶巧,因为今天是‘文艺复兴节’,在院子里放烟花的人往复不断,警戒机器人也总是来回巡逻,所以一直拖到了现在,他也没能得手。 他耐心等待,焦急等待,在一波又一波的人群离开后,终于等到了一次难得的机会。伤口就是在这时开始痒的。他在挠过它,嘶了一声后,便蹑手蹑脚地来到了车前。超跑停在靠近正门的位置。他只要依托住黑夜和暗影,再高举破解装置,那么在三分钟后,他就可以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他吁了口气,举起破解装置。装置发出微弱的搜索声,就像金币不断下落的动静。舒缓,流畅,簌簌作响,让他身心愉悦,令他颅内高潮。频率越来越快,他的心跳也越来越激烈。‘吱’的一声,他听到了‘搜索成功’的提示音。他不禁咧开嘴,无声大笑。 吧嗒一声,门锁开了。他像触摸女人的身体般,摸上了车门。他摁住开关,轻轻一拉,车门便发出欢迎他的响声。淡淡的古龙水味道袭来,他不禁啐了口吐沫,“他妈的,一个大老爷们,喷你妈的香水啊。让你喷,看老子不偷光你的!” 他将脑袋探了进去,打开头顶的夜视仪,开始搜寻值钱的玩意。 然而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连忙撤出车外,将车门关闭,然后重新躲了起来。心开始砰砰乱跳。他将自己缩回黑暗,冷静地观察起周围的一切。 他妈的,怎么还来人了?是被车主发现了吗? 来人并不是车主,而是不久前,同车主一起进入酒店的那名身穿紫色连衣裙的青涩女子。她经过车辆,拐出正门,很快便脱离了他的视线。她似乎并没有发现他,他不禁松了一口气。他准备再次行动,可是女子报警的声音又忽然从正门外传来——她说有人要害人,还让侦探们赶紧过来。 他直接被吓傻了——侦探要来?我去!那我还怎么偷?那我还偷个屁的偷!跑吧!他妈的快跑吧! 他畏畏缩缩地向墙根摸去。 这时,又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然后是一个男人十分恼怒的说话声—— “香织,刚才在给什么人打电话?” 他连忙爬向一边。心想:操,怎么又来一个? 他听到女人倒吸一口凉气的动静。接着是尖叫和怒骂互相交叠的响声,然后是扭打声、扇耳光声、撕衣服声和大呼小叫的挣扎声。 他摸到正门边,探出头,看到一个男人,正要强奸一个女人。男人是他要偷的那台车的车主,而被压在底下的那个人,则是穿着紫色连衣裙的青涩女子。 他猥琐地看向他们,心里顿时乐开了花:呵呵,原来不是冲我来的……是没谈好价钱吗?他妈的,那你就赶紧办正事吧,老子也顺便看看现场直播……嘻嘻,这小妞,真白。 一束烟花冲天而起,整个世界都被照亮。 他连忙缩了回去,然后连滚带爬,躲到了更加的黑暗的角落——停车场与酒店游泳池的相接处。 他妈的,看个现场直播也不让? 烟花炸裂了好几次,期间还混杂着孩童的欢叫声和其他人的说话声。接着,又是一片白光,他身后的游泳池也被照得雪亮。 操,他抬头看向那朵正在爆裂的烟火想,没完没了啦是吧?你们是不是提前商量好了,要一起给我捣乱啊!行,老子不偷了,老子马上换地方! “哈!” 一个女人的清啸声响起。 “啊~” 一个男人开始厉声尖叫,就像被什么重物击中了要害一般。 “我的眼睛,啊!我的眼睛!” 又一个男人开始尖叫。 现场变得混乱无比。 什么情况?怎么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 烟火退去,周围再次陷入黑暗。 他站起身,借着院子里微弱的灯光,看到一个不停在地上打滚的男人,和一个捂住双眼的男子。前者是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后者是‘ssd981’的车主。 他愣住。什么情况?刚才发生了什么?这小子怎么又跑回来了?那小娘们呢?衣服都撕开了居然不办正事? “来人!”车主揉了揉眼,对着手表气急败坏地大喊,“快他妈来人!人跑了,人跑了!快他妈来人!就在院子里!快他妈来!” 他轻蔑地看了车主两眼,然后想:噢,小娘们跑了,小娘们还喷了辣椒水。呵呵,真是废物一个,连个小娘们都制服不了,你他妈还不如去吃屎呢。 五六个面相凶狠的男子相继出现。有个人十分眼熟。伊伦仔细打量他一眼,便认出了来人是谁——此人正是疯牛帮的银牌打手‘石肋骨’。 伊伦不禁一怔:疯牛帮的人,怎么还到r区来了?难不成他们要同极上冰抢地盘? 这时,有人查看起车主的眼睛,说他是被人喷了辣椒水了,只要再稍微坚持一会儿,就会没事了。 “别他妈跟我废话!我还不知道是辣椒水?重点不在这个,而是人跑了!人跑了听懂了没有?!”车主闭着眼睛,露出痛苦的表情,然后指向酒店正门狂喊,“你们给我听好喽!谁要是能把那娘们给我抓回来,老子就赏谁五十源币!追,快他妈给老子追!” “收到!”那几个面相凶狠的男子如同打了鸡血般回应,然后向正门外狂奔而去。 伊伦彻底愣住:五十源币?我去,就找个小娘们是吗?这钱赚得未免也太轻松了吧! 然后,他便打起了歪主意:操,这钱我也能赚的好吧!不就是抓个小娘们吗?这他妈有什么难的?我也去! 伊伦三步并作两步,迅速跟了上去。 第620章 界石 满眼皆是绿色。树木、高墙与高速公路,就像被绿海浸染,正发出盈盈的光。当然,还有那些错乱不堪的脚印。这是夜视仪下的世界。 夜视仪是购买破解装置的赠送品。伊伦还记得那个隐藏在黑市深处的神秘男人,也记得他将这两件东西交到自己手中时所说的那句话:“这可是侦探公会的官方装备,一定不要被他们抓到,否则,你的罪名就大了。” 罪名是什么鬼东西?强奸、抢劫、杀人、贩毒,他哪一样没干过?他会在乎这个?就算真被抓了,也不过是在几百上千年的刑期中多增加几年罢了,又不会被判死刑,所以他有什么好在乎的?在乎这个,还不如先想想明天吃什么、今晚睡在哪里来的实在呢。 他蹲下身子,仔细查看起地上的脚印。五双大的,两双小的。虽然杂乱无序,重复叠加,但他还是很快判断出了哪个脚印是男人的,哪个脚印是女人的。 方才,疯牛帮的几个混混像无头苍蝇般跑进公路东边的森林,然后高声呼叫,连唬带骗地寻找起那个逃掉的小娘们。 见状,伊伦不由得生出一种优越感——他觉得自己要比他们聪明得多。 他看着最小的那个脚印不禁笑了起来——真是一群白痴,这都什么年代了,居然还在用这种老套的方法找人。就你们这么找,能找到个屁啊!科技时代,当然是要依赖高科技了! 两个女人的脚印一路向西,在地面上扭出了一条大约几百米长的曲线,然后一直连接到丛林的边缘,最后消失在迷茫的树影间。 噢,原来这小娘们还有个帮手。 伊伦站起身,看向光影叠加、深不可测的幽暗树林,心想:呵呵,这五十源币,老子拿定了!他又看看道路东边丛林中闪烁出的那一条条光柱,想:白痴们,你们就慢慢找吧,这小娘们,是我的了。 他沿着女子脚印的方向,大踏步向西行进。石头、泥土、永不凋谢的3d四叶草映入眼帘。发光的脚印在满是绿色的世界留下美好的痕迹。它就像是一条由源币组成的河,蜿蜒曲折,熠熠生辉。他只要抵达它的终点,那五十源币,便可以唾手而得。 在行进了大约十五分钟后,脚印拐进一块岩石后。他站住脚步,开始凝视前方。他发现石头上刻着这样一行文字——“界石。r区布拉望丛林。源纪三年五月十六日。岛办公厅立。” 他知道自己已经走到了贫民窟与城区的交界处,再往前,便是极上冰的地盘了——当然,以前是他大哥滚刀肉的。 他不禁警惕起来,因为他不晓得极上冰会不会在附近设置临时据点——如果没有,那还好说,但是如果有,那他就危险了,因为他一旦被人发现,就会被当成入侵者对待——轻则失去自由,重则当场送命。 他可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于是连忙后退了两步。 突然来了一阵风,森林也随之呜咽起来。他连忙趴在地上,犹如惊弓之鸟。手臂上的伤口再次痒了起来,搅得他心神不宁,搅得他坐立难安。他很想挠挠它。 然而就在他伸出手,刚要触碰到伤口的瞬间,石头后突然传来一阵古怪的声响——有点像女人的哭泣,又有点像某种动物的哀嚎,还有点像正在低鸣的电子警告声。他顿时不敢动了。 操,不会真有极上冰的据点吧? 又来了一阵风,还把那阵奇怪的声音送进了他的耳朵里。声音又细又抽象,就好像是女鬼的低语。他不禁吓得一哆嗦,冷汗也顺着额头流下。 什么玩意?我操,这他妈是个什么玩意? 他的大脑瞬间空白。心脏开始猛跳。 “嘘,别哭。” 这时,一个较成熟的女人说话声响起。就来自石头后面。 “再哭就要被他发现了。” “可是葵姐……我害怕……”一个青涩的少女说话声回应道。 “别怕,我报警了。我也给他发了求救信号。他一定会来救我的,就像以前一样。香织,乖,只是风而已,没人能找得到咱们。” 两人的对话声虽然很轻,但伊伦还是听了个一清二楚。紧张的情绪消失,然后被兴奋所取代——他妈的,原来是小娘们在哭。妈的,看来这里也没有极上冰的据点,否则这两个小娘们也可能在这里藏这么半天。呵呵,真是天助我也!五十源币,老子来啦! 他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然后伸手挠了下发痒的伤口——刺痛感袭来,他不由得嘶了一声。 这时,石头后传来小娘们颤抖的声音,“葵姐,好像有人……” 接着,那里快速闪过一张脸。好像是个短发女人的脸。 “快跑!”他听见那个比较成熟的声音说。 想跑?门都没有! “出来!”伊伦大步向前,带着傲慢且嚣张的腔调对她们命令道,“他妈的快给老子滚出来!”说罢,他便将夜视仪下的护目镜推到了额头上——他是想让自己的眼睛透口气。 紫衣少女被推出了石头。她捂着胸口,一脸惊恐,满眼破碎。“葵姐!”她回过头绝望大叫。 “快走!” 跟随着声音一起出现的,是一个穿着牛仔装的短发女子。她没有逃离,而是摆出了标准的战斗姿势,并迎向了伊伦。 伊伦不禁一怔:呀呵,胆挺肥啊!还跟我摆花架子?你是没被男人打过吧?行,那我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男女之间的力量差距,究竟是有多大! “我拦住他,你快走!”短发女子冷冷地盯着伊伦,对紫衣少女说。 “葵姐,我们一起走!”但紫衣少女并没走,而是大哭哀求道。 短发女子长得十分漂亮,伊伦不禁看多了她几眼,然后猥琐笑道,“妹妹,你是想和我大战三百回合吗?”他扭扭脖子,发出嘎嘎的响声,“有意思,真是太有意思了!” 短发女子的目光中充满了鄙夷。 这种眼神彻底惹恼了他。你他妈在鄙视谁?嗯?你他妈在鄙视谁?老子就看你了怎么着?老子不仅要看你,还他妈要睡你!操,臭娘们,给脸不要脸! 伊伦咬牙切齿道,“小妞,你搞得我好兴奋啊!我他妈好想干你啊!!!” 说完,他便猛扑向前。 短发女人没动。 他接近了她。他的拳头向她的太阳穴挥了过去。他是这么算计的——把人打晕,然后绑住,最后拖走,他就可以对她为所欲为了。 女人的力量能有多大?就跟纸糊的一样。老子最见不得别人瞧不起我!臭娘们,这可是你自找的! 重拳带着狂风,也带着他的愤怒,一同向短发女人的额头砸去。 可是下一瞬间,她却突然躲开了,就像一团飘忽的魅影般。然后,嘶的一声,一片水雾喷涌而出,如雨般洒落在他的脸上。 刺痛、辛辣、酸楚和异物感同时袭来,眼睛就像被人抠掉了似的什么都看不见了,而且又疼又难受。大把大把的眼泪和鼻涕开始出现,他捂住眼睛,大声嚎叫,“眼睛,啊!我的眼睛!” 接下来是嗓子和鼻子。如烈火一般的气体在里面游荡穿梭,搅得他难以呼吸,搞得他咳嗽不断。肺部如同被火烧了一般滚烫。 然而,这还不算完,就在他拼命挣扎的时候,下体又猛然遭到一击。疼痛的电流贯穿大脑,他感觉它们好像都碎掉了。这种感觉无法形容,就像是有人硬生生把他的身体撕裂了一般。他倒在了地上。他开始歇斯底里地惨叫。 再下个瞬间,面前闪过一片白光。耳边响起簌簌的电流声,然后是狂风肆虐、树枝摇晃的动静。 好像有东西在降落。 但他什么都看不到了。 第621章 看押室 审讯人:姓名? 伊伦:伊伦·托马斯。 审讯人:出生日期? 伊伦:源纪十六年五月十九日。 审讯人:职业? 伊伦:无业。 审讯人:老实配合!再问你一次,职业。 伊伦:贼,小偷,偷车的。 审讯人:以前是哪个帮的? 伊伦:滚刀……极上冰帮的…… 审讯人:到底是哪个? 伊伦:极上冰帮的,极上冰帮的…… 审讯人:昨天晚上九点三十分左右,你到‘豪斯温泉酒店’附近做什么? 伊伦:偷东西……我盯上了一辆车,准备偷东西……但,但是我没得手啊,长官! 审讯人:既然是偷东西,为什么跑到界石那里去了? 伊伦:…… 审讯人:快回答! 伊伦:有个小娘……有个小姑娘被人强奸了,我是去救她的……对,我是去救她的…… 审讯人:你还挺好心? 伊伦:长官,我虽然是个贼……但也见不得这种事……欺负女人,不算本事…… 审讯人:那你为什么挨踢了?按理说,你如果真是去救她们的,她们也不至于对你动手吧? 伊伦:她们……她们认错人了,把我当成那个强奸犯了……长官,我真没想对她们怎么样…… 审讯人:强奸犯是这个人吗?你仔细看一看。 伊伦:对,就是他,长得贼眉鼠眼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把那姑娘的衣服都撕烂了……都要得手了…… 审讯人:你知道他是谁吗? 伊伦:不认识。我第一次见他。 审讯人:那你再解释解释这个东西的来历。 伊伦:我捡的……不是,是我偷的,是从一辆‘v8’代步车里……就在d区…… 审讯人:知道这是什么吗? 伊伦:不知道……长官……我是不是犯大事了?您别吓我,我不知道这玩意是个啥,我只是觉得它挺好看的,就给偷走了……长官,我也没用它做坏事……真的,长官,我这个人从来不说谎…… 审讯人:这个东西叫‘v109’制式夜视仪,是侦探公会的官方装备。老实交代,东西到底是哪里来的! 伊伦:真是偷的!我要知道这是长官们的东西,打死我也不会偷的!我就是看它好看……想拿它装个逼…… 审讯人:盗窃侦探公会官方装备,可以判十五年以上。你真不打算说实话了是吗? 伊伦:长官,我说的都是实话…… 审讯人:行,不见棺材不落泪。看看这个!看见了吧?看清了吧?这台夜视仪是封存在仓库中的,根本没有使用过!来,你倒是给我说说看,你是怎么从总部的仓库里把它给偷出来的?呵呵,这个罪名可就更大了,我想,你大概会被判三十年以上吧。啧啧,还不能减刑。你今年二十四岁对吧,那再过个三十年,也就是五十四岁了。呵呵,等你出来都成老头了,那到时候你可怎么办呢? 伊伦:是我买的!是我从黑市里买的!跟那个破解设备一起。而且,这东西是赠送的,根本不是我主动想要的! 审讯人:从谁那里买的? 伊伦:蜘蛛。 审讯人:说真名,别说绰号。 伊伦:我只知道他叫蜘蛛,其他的一概不知。长官,我说的都是实话,你们不能冤枉好人啊! 审讯人:你说实话了吗?我怎么感觉你还在撒谎? 伊伦:都是实话!长官,从现在起,我要是再说一句谎话,就让我出门被车撞死! 审讯人:是吗? 伊伦:我发誓! 审讯人:你就是用这个东西找到受害人的对吗? 伊伦:…… 审讯人:回答问题! 伊伦:是……我就是用它……找到她们的…… 审讯人:为什么要找她们? 伊伦:那个强奸犯说……谁要是能把那个小娘……姑娘抓回来,他就给谁五十源币……我……我是被猪油蒙了心了……可是,长官,我没抓住她们啊,我还被她们打了一顿……我那里……现在还疼呢…… 审讯人:你到底认不认识这个人。 伊伦:不认识,绝对不认识! 审讯人:那这五个人呢? 伊伦:我只知道中间那个叫‘石肋骨’……至于其他的,应该是疯牛帮的人…… 审讯人:那你呢,你是不是疯牛帮的成员? 伊伦:不是!我是滚刀肉帮的!长官,滚刀肉死了,我现在根本没有帮派……我刚才说自己是极上冰帮的,是怕你们冤枉我……长官,你看,纹身都被我洗掉了!我真没说谎啊,长官! 审讯人:滚刀肉是怎么死的? 伊伦:被极上冰的二把手给掐死了。叫骷髅,是个变态……据说,这个人每个月都要杀几个人才行,要不然,他就会变得特别狂躁……还不是一般的杀人……而是分尸的那种……长官,我交代的这个事算不算立功? 审讯人沉默一阵,然后将笔录递了过来:看看有没有记错的地方,如果没有,那就签字吧。 此时的伊伦哪里有心情看什么笔录?他只盼着自己能少判几年——杀人放火的事他一概没交代,他交代的都是小偷小摸的事情。 “长官,我的问题大不大?”他看向审讯人,一脸诚恳地问,“会不会少判几年?该说的我都说了,而且我也没造成恶劣影响……长官,长官?” “签字、按手印。” “是,是,这就签,这就签……” 伊伦接过笔,慌忙签了字,然后又按上手印。“长官,我只是个贼,不会被判多少年的吧?长官,长官……” “带他出去。”可是审讯人并没有理他,而是向其他人命令道。 “长官,长官!”伊伦被拖进幽暗的走廊,他开始惊恐大喊。 审讯人头也没回地走向东侧,他则被一名看守拽向了西侧。见状,他只好放弃挣扎。 下体还在隐隐作痛,每迈出一步,他都感觉它们在撕扯着他的神经。灯光暗淡,走廊幽深,他不知走了多久,才来到看押中心的铁门前。 门上挂着‘看押中心’的牌子,底下写着一行小字:‘——治安署’。 他不禁一怔:治安署?不是侦探公会?我是被治安署的人抓起来的?嗯?什么情况? 铁门开启,一股阴森的气息扑面而来。他被推了进去。一双凶狠的眼睛对上他的目光。他定睛一看,发现石肋骨坐在铁床上,正上下打量着他。 第622章 图谋不轨 八张灰白色的铁床沿着墙根一字排开,被固定在深灰色的地面上。距离床头半米左右的墙壁上,依次贴着床铺的编号。再往上,便是那高高的天花板。两盏日光灯一前一后,将整面天花板平均分割成三份。灯罩上全是黑色的斑点,使得灯光也不怎么明亮,也将地面弄成了深一块浅一块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混浊的海水一般。 石肋骨就坐在‘四号床’那里。他身上已经套上了号服,他的编号是‘0574’。他正死死盯着伊伦的脸看。石肋骨的个头很大,宽松的号服也遮挡不住他那一身石块般的肌肉。他一脸横肉,目光凌厉,神态凶狠,令人感到十分不安。伊伦勉强冲他笑了一下,然后迅速移开视线。 伊伦可不敢惹他,因为石肋骨是出了名的‘疯狗’。在江湖中,石肋骨还有个外号——‘磨刀石第二’。而且,他比当初的磨刀石还要凶残——磨刀石喜欢‘踩蛋’,他则喜欢‘生劈活人’。 “0574,下来!双手抱头!”这时,他听到看守对石肋骨咆哮。 石肋骨的注意力被转移到了看守那里。他哼了一声,慢吞吞地从床铺上挪了下来。然后,他蹲在地上,抱起头,凶狠又嚣张地看向看守。 “白天不许坐在床上!”看守喝道,“听到没有?再让我发现一次,我就关你禁闭!” “听到了,长官。”石肋骨狞笑着回应。 “你再瞪一个试试?” “长官,我没瞪你,我天生就长这样。” “把头低下!” “是,长官。” 看守白了他一眼,转向伊伦,大声说,“0593!” “是……是!”伊伦绷直身子,看向看守的眼睛,大声回复道。 “现在为你朗读监舍纪律——一……” 治安署和侦探公会的规矩大同小异,伊伦也不是头一回进局子,所以对里面的流程和规矩还是比较熟悉的——白天不让坐在床上,要坐在小板凳上;用餐不许浪费;卫生要勤做打扫;被褥必须叠放整齐;和看守说话时,要清晰、大声、目不斜视;不许和同监舍的人发生冲突;不许顶长官的嘴等。 其实看守不给他讲这些规矩,他也清楚得很。但他还是耐着心,听完了看守的朗读。 “0593,都听明白了吗?”看守在念完纪律后,问。 “听明白了,长官。”伊伦大声回答。 “那还有不明白的地方没有?” “没有了,没有了。” “0574!” “到!” “带0593熟悉下监舍,再顺便分配下清洁工作。” “是!” 铁门关闭,看守离开。石肋骨对着铁门吐了一口唾沫,低声骂道,“妈的,等老子出去的,看老子弄不死你的。” 伊伦为了讨好石肋骨,也为了能让自己的羁押生活好过一些,便主动和他搭起了话——“哥,”他亲切地说,“卫生我来收拾,你什么都不用管……被子我也帮你叠,还有厕所、饭盆什么的……” 但石肋骨并没有理他,而是回身靠坐在了床头,然后哼了一下鼻子。接着,他又冷冷地盯向他,就好像他脸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似的,而且尽是敌意。 伊伦被盯得心里真发毛,于是小心翼翼地问,“哥……你在看啥?我脸上……是有啥东西吗?” “谁他妈是你哥?我看你妈逼呢行吗?操你妈的!” 石肋骨破口大骂。他眼里冒出凌厉的光。伊伦看得出来,他是想拿自己撒气。 伊伦不禁胆怯,嚅嗫道,“哥……我妈早死了……你就是想看……也看不到了……” 石肋骨一愣,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你他妈是傻逼吗?我他妈是在骂你呢!” “哥,小的懂这里的规矩。”伊伦陪笑道,“您是前辈,前辈无论说什么都是对的。” “呵呵,还挺懂事。”石肋骨眼里不再充满敌意,他的态度也有所缓和。他歪起头,对伊伦勾了勾手指,“过来。” 伊伦连忙走过去,然后十分乖巧地蹲到他面前。 石肋骨斜着眼问,“跟谁混的?老大是谁?怎么进来的?你叫什么?” 伊伦一一回答。除了被抓住的原因之外,他都说了实话。他说他是在行窃的过程中,被治安署的人逮了个现行。 几个问题之后,石肋骨的态度就完全不同了——他现在是以一种上位者的姿态在同伊伦对话。伊伦也乐得配合,只要石肋骨不拿他撒气就好。 “偷能偷几个钱?够你吃喝的吗?”这时,石肋骨又问,“再说了,现在也不像以前了,哪有什么好偷的?值钱的玩意都随身带着,谁还留在车里啊。” 伊伦一边给石肋骨捶腿,一边说,“也有。像首饰、烟酒、化妆品、小饰物什么的也能碰上,不过很少,所以只能混个温饱而已。”说着,他叹了口气,抱怨道,“还不是因为极上冰那个狗东西?要不是他把我大哥弄死了,我也不至于干这么没出息的事情。” “你也真是倒霉。”石肋骨冷哼一声,“不过极上冰也嚣张不了几天了。因为他背后的那个人,已经准备放弃他了。” 所有混帮派的都知道,极上冰背后的那把保护伞,正是康纳德。极上冰帮能发展到现如今的规模,跟这位侦探公会总监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四年前,坐地佛帮的覆灭,也是极上冰和康纳德的联合手笔。他们合作多年,一黑一白,完全将天照岛的地下世界玩弄于股掌之间,他们早就成了天照岛黑暗世界里的大小皇帝。 所以石肋骨突然说康纳德要放弃极上冰,伊伦不怎么相信。 “那人……不是他叔叔吗?” 石肋骨哼了一声道,“狗屁叔叔,还不是极上冰想给自己脸上贴金?呵呵,他也配?他不过是个贫民窟出身的贱民而已!” “但他们都合作这么多年了……” 石肋骨瞥他一眼,露出十分轻蔑的神情道,“伊伦,记住一句话——人这辈子呢,一定不要搞错自己的位置,否则吃亏的永远是自己。” 伊伦点点头。 石肋骨继续道,“极上冰这个人吧,聪明能干、心狠手辣,如果他能老老实实地待在地下,继续做好他份内的事情,或许,那位大人就不会动他了,也或许,他还可以继续做他的一方大哥。但是,呵呵,这小子有点飘了,居然想爬到明面上来了!而且还不想当狗,突然想做人了!呵呵,做狗呢,就要有做狗的样子,别成天惦记那些不可能的事情——主子有一口吃的,还能亏待他不成?可是呢,他不仅不感恩戴德,还妄图爬到餐桌上同主人抢食吃!这就不对了吧?这就过分了吧?这就不像话了吧?然后稍微警告一下它呢,它又跟你呲牙。伊伦,你说说看,如果这条狗是你养的,你还会留下它吗?” “不是打死就是丢掉,这不就是个白眼狼吗?” 石肋骨笑道,“你都能看出来他是条喂不熟的白眼狼了,那那位大人还看不清他的本质吗?”他顿了一顿,脸上浮现出骄傲的神色,“所以呀,他就被放弃了,所以呀,就轮到我大哥上位了。” 伊伦装模作样地问,“哥,请问你大哥是?” “疯牛。鄙人绰号‘石肋骨’,是疯牛大哥的银牌打手。” “原来您就是鼎鼎有名的石肋骨大哥啊!” 第623章 颠勺 “开饭啦!”一个苍老油滑的声音响起,紧接着是勺子敲打铁门的动静,叮叮咚咚的甚是好听。“快把碗伸出来,过时不候,过时不候啊!” 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带传出,然后经过走廊,透过铁门,钻进了他的耳朵里。 伊伦连忙从床底下取了两只碗,然后来到铁门前蹲下——多次的监禁生活让他知道,如果在饭点不肯吃饭,那就要做好挨饿的准备。 “太少了,再给点。” 走廊那头传来其他人不满的声音。 “一人一勺。要是觉得少,跟长官要去!”那个苍老油滑的声音道。 “老东西,你他妈是故意的吧!你颠你妈呢?操!”一个怒骂声响起。 “就没有不颠勺的掌勺。咋的,有意见啊?有意见你跟长官说去啊,跟我吵吵个鸡毛?”那个苍老油腻的声音嬉笑道。 “操你妈的,你这么缺德,你儿子肯定没屁眼。” “嘿嘿,我儿子不就是你吗?咋的,你没屁眼啊?” “你妈逼!你他妈有种给我进来!” 一阵拍打摇晃铁门的声音响起。 “有本事你出来啊!嘿嘿,乖儿子,出不来吧?哈哈,爸爸也是为了你好,省得你吃多了不好消化——你不是没屁眼吗?那还是少吃为妙。” “去你妈的!烤箱,你他妈给我等着,等老子出去的,我非把你那两个蛋给切下来不可!” “吵什么吵!”看守的声音响起,“不饿是吧?行,那就别吃了!0533,俯卧撑,一百个!不做完不许吃饭!” “长官,烤箱就给我这么一点,根本就不够我吃……” “这里没有烤箱!只有0223!俯卧撑,两百个!再敢跟我顶嘴,就给我做三百个俯卧撑!0542,你看着他做!不许让他偷懒,听到了没!” “是!”可能是编号为‘0542’的那个人说道。 “0223。” “到!” “不许调皮捣蛋,更不许侮辱别人,听到没有?” “是!”那个苍老油滑的声音嘻嘻笑了笑,然后又道,“长官,是0533想噶我卵子,所以我才会骂他的。他当自己是磨刀石呢。” “少给我贫嘴,0223!我还不知道你?赶紧给我干活去,别以为你岁数大我就不敢收拾你!” “不敢,长官,不敢……” 勺子敲铁门的动静继续响起,伊伦不禁咽了下口水。他饿了。从被抓到现在,他可是一口饭都没吃呢。肚子开始咕咕作响。 “都给我听好了,”这时,看守大声道,“谁都不许浪费粮食!如果被我发现谁敢浪费粮食,那他明天一整天都别想吃饭!” “是……”外面响起有气无力的应付声。 铁桶镦下提起的声音响过六遍之后,伊伦面前的那个送餐口便被人推开了。 一只盛满粥的铁勺伸了进来,然后是一阵唱戏般的吆喝声,“一人一勺,一人一勺哈,谁也不多,谁也不少。冤有头债有主哈,谁也别来找我抱怨,吃不饱去找长官,我就是个送饭的。” 伊伦递上碗。 0223的手腕轻轻一抖,粥就顿时少了一大半。还没等伊伦反应过来,0223的叫唤声便再次响了起来——“下一个,下一个,别站着茅坑不拉屎,也别耽误别人吃饭啊,来,下一个,下一个。” 伊伦低头一看,碗里只有半碗粥。 他登时火了——哪有这么倒粥的?这他妈不就是故意的吗?奶奶的,那下一勺他还得这么倒!操!石肋骨能乐意?我他妈给他送半碗粥回去,他会怎么看我?不得把我当成废物啊!他妈的,我刚跟人家说完入帮的事,你个老不死的就来打我脸?不行,说什么都不行,就算是为了面子我也要争取一下。 “只有半碗啊!”他大声叫嚷,“老头,吃的也不是你家的粥,你这么抠干什么?你故意找茬是不是?” “呦呵,又来个嫌粥少的,”0223咋舌道,“那你跟长官说啊,跟我说什么说?” 伊伦把碗伸了出去,“不行,你再给我添点!我一晚上都没吃饭,这点玩意都不够我塞牙缝的。” “跟我有鸡毛关系?”0223嘲讽道,“又他妈不是我让你饿肚子的。” “添不添!”伊伦怒道。 “赶紧让开,别耽误老子干活。” “不添我就不让!” “操,牛逼。”0223再次咋舌。他似乎站了起来,“报告长官,这里有人捣乱!”声音从铁门的正上方传来。 一阵急促的皮鞋声响起,然后在伊伦面前停下。“是谁在搞事?是0574?还是0593?” 伊伦将碗抽回来,站起身,大声回应道,“报告长官,是0593。” 铁门上的观察窗被打开。看守那张满是愤怒的脸呈现在眼前。他身边还站着一个十分猥琐的老头——这个人应该就是0223。 老人斜睨着他,一脸不屑。 “为什么不好好吃饭?你想搞事是吗?”看守瞪着他问。 伊伦回答,“报告长官,我没有搞事。0223只给我盛了一半的粥,是他在搞事,他不想让我吃饱!” 看守打量他一眼,然后道,“碗,举上来。” 伊伦将碗举到观察窗前,“长官,你看,他就给我盛了半碗粥。” 看守瞥了碗一眼,然后皱起眉,转身看向0223,问,“为什么只有半碗?” 0223耸耸肩道,“长官,是他自己倒回去的。” “你放屁!”伊伦怒道,“明明是你抖回去的!” 0223咧开嘴,露出焦黑枯黄的牙齿,笑道,“小子,你有证据吗?怎么,想冤枉我啊?” “就是你干的!你给那个人盛粥的时候就抖了!”——他想说的是0533也被0223颠勺的事情,但由于想不起来0533的编号了,于是就说得十分模棱两可、模糊不清了。 “我给哪个人盛粥时抖了?来,你指给我啊!”0223无赖道,“你看见了?啧啧,你怎么看见的?隔着墙看见的?你是有特异功能吗?还是,啧啧,你有癔症了?” “我就要粥!别跟我扯淡!”伊伦大怒道,“两碗!满满的两碗!” “满满的,还两碗?”0223突然笑了,然后看向看守说道,“长官,他莫不是个神经病吧?别人都是一碗,他凭什么要两碗?”说着,他又转向伊伦,嘲讽道,“我有一肚子屎,倒是可以给你拉上满满的一碗。怎么样,你要不?” “0223!嘴巴放干净点!”看守呵斥道。 0223讪讪一笑,“是,长官。” “0593!” “到!” 看守看向伊伦,一脸严肃道,“念你是初犯,我就不罚你了。不过你要给我记住——一人一碗是这里的规矩!谁都不能破例,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一样!听懂了吗?听懂了就给我退回去!” “长官,我这分明就是少了,只有半碗!” “半碗不够你吃的是吗?”看守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真不够。” “那就别吃了!俯卧撑,三百个!”看守暴怒道,“0574!给我看着他,他要是做不完,你也别想吃饭!” 第624章 强 弱 三百个俯卧撑后,他呼哧带喘地靠在墙边,满脑子都是0223刚才那副猥琐可恨的表情。他都恨不得立马把他掐死。粥的味道开始在空中弥漫。他看见石肋骨捧着满满一大碗的粥,独自喝了起来。他自己的那半碗粥,已经被看守没收了。 石肋骨吹气,吸溜,满足地吞下,发出呱唧呱唧的舔食声。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响,就像是要故意勾起他的食欲似的。他的肚子又开始叫了。 他突然想到自己最初杀掉的那个女人——那年,他十九岁。因为手脚不干净,他被工厂开除了。心情低落,还很饿,也很空虚。为了缓解心情,他尾随了一名刚刚下工不久的出台女郎。她挎着包,穿着性感的衣裳,涂抹着令人分辨不出年龄的妆容,扭扭捏捏地走在路上。她就像个散发着香味的面包一般,在不断诱惑着他。欲望开始作祟,胃里的饥饿感和空虚的精神不断刺激着他的神经。 他准备抢劫她。 于是,在她从‘白房子’一条街走进黑暗的一霎那,他便冲了过去。首饰、化妆品、源币、背包,甚至于避孕套,都被他抢了个干净。但做完这些,他还得不到满足,欲望再次扩大,他不满足于只是抢劫她了,于是,他便强奸了她。 她本来不用死的,是她非要反抗才会落得了这么个下场。都是她不好。明明是一个万人骑的妓女,明明是一个最下贱的东西,却不肯乖乖配合他,而且还挠伤了他的脸。 他很生气。 他追上去,抡起石头,照着她的太阳穴就是一击。她倒下去,头上涓涓流血。他把她拖进黑暗。他要侮辱侵犯折磨她,以作为她胆敢反抗自己的惩罚。 然后,在过程中,她突然醒了。她又开始拼命挣扎。他掐住了她的脖子。那双空洞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的脸,就好像是在嘲笑他的胆小无能一般——被开除前,厂长也是这样看他的。他最讨厌别人这样看他,尤其是比他低等的存在。那是片神圣的领地,任何人都不能侵犯。 他掐得更用力了。 几分钟后,她不再挣扎。他松开手,探向她的鼻息,发现她已经断了气。他意识到自己杀了人。他连忙逃出小巷。但刚刚逃出一半,他又重新折返了回去——因为他意识到要尽快把尸体处理好才行,否则会被侦探发现。 他才十九岁,他不想坐牢,他更不想死。 尸体很重,他拖拽了很久。浑身上下都湿透了,汗水像蚂蚁一样啃噬起他的皮肤。他又饿又累,他很想把它丢掉,但还未抵达界石,还未逃出城区的范围,他又不得不拖着它继续前行。 出台女郎中的大多数,都是来自贫民窟的贱民,所以就算是突然失踪了,也不会有人在意。就像被父亲失手杀死的母亲一样。 月亮高升,然后下落。在东方露出鱼肚白的时候,他终于抵达了贫民窟。他把它丢到了距离界石三公里的森林深处。过不了多久,它便会成为一具森森白骨,就像当初的母亲一样。 第一次杀人,他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他还莫名其妙地兴奋起来——因为他意识到,操控别人的性命,原来如此简单。那一刻,他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欢愉感。白日里受到的那些侮辱与唾弃,在这一瞬间也彻底烟消云散。 然后,他纵声狂笑。 事后,他用她的钱美美饱餐了一顿。没有羞愧,没有后悔,更没有不安,他还觉得理所应当——因为在他的认识里,人类社会就是个原始丛林。弱肉强食,是这个世界的基本法则。这个女人迟早会死在强者手里,他不过是把她的终点提前了而已。 也正是因此,当石肋骨大口吞咽食物的时候,他并没有产生任何不甘与抱怨的想法——和石肋骨比起来,他就是个弱者。弱者有什么资格嫉妒强者呢?弱者又有什么资格要求强者施舍自己呢?弱者就应该认命,弱者就应该任由强者践踏蹂躏。 接着他再次想到0223。他也是弱者,而且还是个行将就木的弱者。一想到自己居然被一个弱者给欺负了,他就愤怒不已。 个老不死的,千万别让我在外面碰见你!他恼火地想,否则,我一定给你好看!他妈的,和你比,我就是强者!你个老畜牲,居然敢爬到老子头上拉屎?我看你真是活够了! 一碗粥很快被石肋骨吃完,接着,他伸出的舌头,舔了舔嘴唇,然后发出一阵满足的咂巴声。 “妈的,真难吃。”石肋骨丢下碗,爬上床,打了个饱嗝道,“幸亏你没吃,做得跟他妈猪食似的。”他打了个哈欠,吩咐道,“洗碗的事就交给你了。困了,我先睡会儿。”他侧过身子,背向了伊伦。 伊伦麻木地点点头。 打鼾声很快响起,并和雾气一样的灯光揉杂在一处,开始在监室里缓缓流动,然后很快侵染了他的躯体和神经。恍惚的感觉袭来,伊伦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变得不真实了。或许累了,或许困了,他也想睡觉。他闭上了眼。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钥匙扭转门锁的声音响起。凉风扑面而来,将即将陷入沉睡的他直接刮醒了。他睁开眼。 石肋骨在听到动静后连忙跳下床。 门被彻底推开,看守出现在眼前,“0223,进去。” “遵命,长官。” 接着,那个呲着焦黑枯黄牙齿的老东西——0223便出现在了眼前。他捧着一个装满杂物的盆。他在恭恭敬敬地对看守鞠了个躬后,大大咧咧地走了进来。 伊伦顿时清醒过来。 什么情况?莫非这孙子要住进这里了?……呵呵,老天爷还真是照顾我啊!居然把他给我送上门来了!好,好!看我弄不死你的,老畜牲! 他缓缓站起身。 看守扫视他们一眼,然后宣布道,“这是你们的新室友0223。要和平相处,不准称王称霸,不准拉帮结伙,不准打架斗殴,更不准欺压他人。听明白没有?0574,0593,给个反应!” 伊伦和石肋骨同时回应道,“听明白了,长官。” 说完,伊伦恶狠狠地盯向0223,心想:老东西,从今天开始,你就是这间监舍里的最底层了!你他妈再敢骂我一句试试!看老子不把你的头给拧掉的! 第625章 无赖 老头把自己的东西放进‘一号’床铺下,又开始整理被褥。他把床单被罩依次拆下,然后使劲抖了抖。灰尘四起,像雪似的落了满身满地。接着,他把它们套了回去,又重新叠好了被子,然后从床底下拉出一只小凳子,坐了上去。他笑眯眯地看了看石肋骨和伊伦,随后问,“烟,要吗?”说着,他伸出右手,露出三支被藏在袖口里的香烟。 石肋骨顿时来了兴趣,“呦呵,挺本事啊,哪来的?” “就问你要不要吧。”老头收起袖子,抠了抠耳朵道。 “什么牌子的?” “七宝。” “免费的呀?” 老人呲出黄牙笑道,“第一根免费。如果再想抽,一厘一根。” “操,穷疯了吧?”石肋骨冷哼一声道,“在外面都他妈能买三盒了,你当我是冤大头?” 老人嘿嘿一笑,“外面是外面,里面是里面,老哥,你不会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吧?再说了,价格也不是我定的,而是——”他指了指天花板,“上面定的。” “上面?哪个上面?” 老人眯起眼睛,神秘一笑道,“上面就是上面呗。你只管说要不要就完事了,其他的你就别管了。” 石肋骨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第一根免费是吧?那就先来一根。” 老人小心翼翼地抽出一根烟,然后一抛,“接着。” 石肋骨探身接住,然后将烟放进嘴里。他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接着,他摸向自己的口袋。片刻之后,他的笑容便突然消失了。 ‘啪’的一声,只见老人手中突然多了一枚打火机。他正在把玩它,就像在把玩着古董一般。 “操,原来是在这儿等我呢。”石肋骨叼着烟,歪起头,哼了一声道。 老人笑道,“这个不贵,点十次火只要一根烟的钱。嘿嘿,老哥,我也得赚点零花钱不是?” “牛逼,老子不抽了。”石肋骨面露不悦的神色。他取下烟,随手递给伊伦,“丢了,别让我看见,省得闹心。”说着,他又看向老头,道,“他妈的一个看守所,又不是监狱,老子多说待个十天半月的,还能被烟憋死不成?操,想赚钱想疯了吧?你是不是没挨过打啊?” “挨打?”老头露出无所谓的表情,“我要是怕挨打就不做这个买卖了。”他神秘一笑,又道,“老哥,我刚才也说了,我上面有人,你是没听懂吗?” 伊伦正愁没办法找茬呢,于是借着这次机会对老头发起了难,“老东西,给我放尊重点!在你面前的是石肋骨大哥!打火机,快点递过来!要不然我真揍你!”说罢,他便晃了晃拳头。 老头一愣,打量他一眼,然后指着他的鼻子大声道,“骂谁老东西呢,小兔崽子?有本事你再骂一遍?!” “就骂你怎么了?老子还他妈想打你呢!”伊伦的脾气也被点燃,他不禁提高了嗓门,然后向前靠了两步。 得让他先动手,这样我就有理由揍他了。 “老畜牲,别给脸不要脸!打火机,拿来!” 他再次靠近两步。他准备彻底激怒老头,然后动手。这样的话,他和他就会被判定为‘互殴’,而不是单方面的‘殴打’。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老头却突然从凳子上跳了起来,然后开始疯狂砸门,并一边砸一边喊,“长官!长官!有人要打我,有人要欺负我!快来人呀,快来人呀!”他喊的声嘶力竭,好像有人要杀了他一般。 皮鞋声由远及近,然后,伴随着看守的一声大喝,门开了。 “怎么回事?” 老人扑通一声跪下,涕泪纵横地抱住看守的大腿,指着伊伦哭诉道,“长官,他要杀了我,他要杀了我!” 他搞得跟真事似的。 伊伦直接懵了。因为他就没见过这么会演戏、这么会耍无赖的。 “0593!”看守的脸都气歪了,“为什么要欺负0223?” 伊伦急道,“我没有!是他非要卖烟给我!我不买,他就开始冤枉我!长官,他袖子里藏了三根烟,你查一查……” “你手里是什么!?” 话未说完,看守便强行打断了他。 “是不是烟?哪来的?” 伊伦这才注意到自己手里的那根烟。他连忙丢下了它。 “不是我的……长官,是他给我的。” “教你不老实!” 随着话音一起出现的,是看守那混如铁锤的大脚。大脚踹在了他的肚子上,一阵痉挛,仿佛被汽车撞了,就像通了电似的。他被踹翻在地。面前闪过老头十分得意的笑容、石肋骨漠不关心的神情,和看守一脸愤怒的样子。 “说!你还私自藏了什么?” 又是一脚,这次踢在了他的背上。他感觉到看守是用鞋尖踢的。疼痛感很快蔓延至全身,他发现自己难以呼吸了。他像个风箱似的大口喘息起来。汗如雨下。 “起来!别给我装病!”看守大吼,“0593,给我站起来!” 伊伦强忍着疼痛,爬了起来。 “外面操场,罚站!大声朗读监规三遍!不读完不许回监舍!” 伊伦被看守推了出去。他浑浑噩噩地走进看押中心后面的小院。阳光十分刺眼,他感到一阵晕眩。他被带到太阳底下,五彩缤纷的阳光就像刀剑似的刺在他的身体和脸上。 悬浮屏出现,密密麻麻的文字呈现在眼前,就像一团团不断游走的蚂蚁。他感觉自己都快瞎了。 “念!”看守大喝。 他强打起精神,念起上面的文字,“拘留室行为规范。一……” “大声点!” 脑子嗡嗡作响,一片浑浊。 他忍着疼痛,提高了一些音量,“拘留室行为……” “没吃饭是吗?听不见!” 他猛提一口气,几乎是用喊的,“拘留室行为……” …… 当他回到监舍的时候,已经到了傍晚时分。口干舌燥,头晕目眩,精神萎靡,浑身发烫。他再也没有力气去思考什么了,他现在只想好好休息。可他又不敢在床上躺下,于是只好靠坐到了床边。 他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被一阵烟味熏醒。他侧头一看,发现卫生间的地面上散落着几枚刚刚熄灭的烟头。里面烟雾缭绕,似乎是有人在吸烟。 接着,石肋骨和老头的欢笑声传来。 “……这么有意思?原来坐地佛还有个私生子啊。”好像是石肋骨在说话。 “他当初祸害的小姑娘可不少,光我知道的,就有不下十个。”似乎是老头的说话声。 “呵呵,坐地佛要不是因为太色,他也不至于被人点喽。我听说,他是被他身边的那个娘们亲手送进去的。有这回事吗,烤箱?” “他秘书。坐地佛老让那娘们流产,结果就恨上他了。” “所以我才说女人都是祸害,呵呵。” “但男人没女人也不行啊,哈哈,谁让她们能让咱们舒服呢。没几个爷们能过得了这关的。” “在这点上,我倒是比较佩服极上冰。因为这么多年了,也没听说过他有乱搞的癖好。” “哈哈,你先别急着佩服他。” “为什么?” “石肋骨,我问你,如果你是他的话,会一个女人都不找吗?” “我可憋不住,所以我才说佩服他。” “他也是人,你猜他为什么能憋住呢?” “我哪知道?啧啧,你就别跟我卖关子了,还是快说吧。” “他呀,是个……”老头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以至于伊伦并没有听清后半句。 “我操?真的假的?”石肋骨惊讶的声音响起。 “自然是真的了。我跟了坐地佛将近二十年,他和极上冰的那点破事,我全都知道。” 石肋骨哈哈大笑的声音响起,“他妈的,原来他还是个残疾。哈哈,我大哥要是知道这件事,不得被笑死啊!哈哈,哈哈哈,真他妈搞笑。” 第626章 抢夺 头疼欲裂,四肢无力,他再次沉沉睡去。他梦见了母亲。梦里有恍惚的说话声,还有呛人鼻息的尼古丁味道。嗓子火辣辣的难受,就像被人按在了热水里。每呼吸一次,窒息的感觉便会加重一分。他好像叫出了声。但他不敢确定,因为他还在梦里,他还坐在自家的门槛前,看母亲洗衣服的背影。 母亲穿得很漂亮,是城里人的打扮。她还给他带回了吃的喝的玩的。他坐在门槛上,一边用新的玩具手枪射击树木,一边耐心等待母亲给他洗好衣服。 新玩具会发出咻咻的响声,还会发出五颜六色的闪光。他爱不释手,他百玩不厌。天上的星星很高,也很亮,他将它对准它们。 他发出模拟枪击的动静。 母亲回过头,冲他笑了。他看见她那充满慈爱的笑容,和一脸和蔼的表情。他也冲她笑了。笑着笑着,整个世界突然陷入混沌,他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哭着喊妈妈,但发不出声音,嗓子就像被火燎了一样疼。 接着,光明再次重新,世界变成黑白。他看见了父亲的那张脸。很近很近,他几乎是在贴着他。父亲的眼神空洞,父亲的面目狰狞。他死死捂住他的嘴,他把他按在了墙上。墙很冷,手很大,他无力挣扎。 然后,他看见了灰色的母亲,灰色的匕首,灰色的血液和灰色的脚印。脚印从母亲身下的那湾血河出发,一直跟随到父亲的脚边,然后融入他的脚掌,直至消失不见。 起初,什么声音都没有,但过了一会儿,他听见父亲的低吼。 “你要是敢对别人乱说,我他妈就掐死你!伊伦,你听到没有?嗯?你要是敢对别人乱说,我他妈就掐死你!” 他听见自己在呜呜地哭。心就像完全碎掉了,很疼很疼。妈妈死了,他听见自己的心声,妈妈被爸爸杀死了。 “哭什么哭?哭什么哭?你妈就是个婊子,是个不要脸的贱货!别哭了,不许哭!小兔崽子,再他妈哭,我连你一块干掉!” 父亲好像变成了怪物,他不敢哭了。 世界再度发生变化。这次,他来到了那片3d打印森林里。母亲躺在泥土上,毫无生气。父亲坐在她旁边,大口喘着粗气。 “臭婊子,这是你自找的!”父亲朝着母亲的脸吐了一口唾沫,大骂道,“别他妈找我,听见没有?你儿子还在我手上,所以别他妈找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不是我儿子,你个烂货!你他妈要是敢来找我,我他妈非弄死那个小畜生不可!” 他被父亲拉走了。他回头,呆呆地看向母亲的身体。母亲的秀发被风吹乱,他似乎看见了她的脸。心,再次疼痛起来。 天上的流云极速飞走。一眨眼的功夫,母亲的尸体便成为了白骨。 他开始哭。他尝到眼泪的味道。 “嘿,起来,收拾下卫生。” 这时,他听见有人对他命令道。 他没动,因为他觉得这是他梦里的场景。或许是父亲在叫我。 “嘿,别装死了,一会儿看守该来了。” 好像有人踢了他一下。 梦境再度变化。 他又梦到了父亲死亡的那天。他死在那一年的圣诞节晚上。他偷了不该偷的东西,被人开膛破肚,被人挂在了房梁上。“弱者、小偷、人渣、自寻死路。”自家的墙壁上写着这样的字眼。 那是‘凶狗帮’的手笔。事后,凶狗帮安然无恙,就像当初杀掉母亲的父亲一样。 然后凶狗帮也覆灭了,被‘滚刀肉帮’所取代。 他就是在这时突然醒悟的。 他意识到:成为弱者,就会死。 哦,原来如此,弱肉强食,才是这个世界的本质。大的吃掉小的,高位的吃掉低位的,没有底线的吃掉保留底线的,没有道德的吃掉尚存良知的,这就是整个世界的生存法则。 所以我不能成为弱者,说什么都不能。我要爬得高高的,我要站得稳稳的,我要让任何人都欺负不到我! 突然,一股令人窒息的口臭味袭来,他顿时被惊醒。 “小兄弟,起来吧,该收拾卫生了。”他看到编号为0223的那个老头,正呲牙对着他笑。 牙齿焦黑枯黄,口气如同粪坑。他浑身暴起鸡皮疙瘩,恨不得大声喊叫。 “嘿嘿,卫生间收拾一下,”老头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辛苦了哈,小兄弟。” 伊伦侧头一看,只见卫生间的地面上已经落满了烟头和烟灰,并有一大块一大块的浓痰掺杂其中,看起来甚是恶心。 他居然让我收拾卫生? 伊伦难以置信地看向老头。 老东西,你才是这个监室的最底层,难道你不知道吗?和你比,我可是强者! 脑子顿时清醒过来——他想起了0223对他做过的所有坏事——午饭时只给他倒了半碗粥、当着看守的面诬陷他,不仅害他挨了打,还让他在大太阳底下暴晒了一阵子。 他是在欺负他!他一个年老体衰的弱者,居然敢这么欺负他!他想死是吗? 伊伦的脸颊抽搐了几下。他咬着牙看向0223那张衰老的脸。他嗓子里发出浑浊且愤怒的声音,“你说什么?” 老头的眼里闪过一丝不悦与轻蔑交织的的神色,“让你收拾卫生啊,怎么,你是没听到吗?” 他用力拍拍伊伦的肩膀,吐出一口浊气,然后用一种上位者的态度继续道,“小兄弟,这不是你的工作吗?难不成你是忘了吗?”他嘿嘿一笑,回头瞥了一眼躺在床上的石肋骨,又道,“你不是跟石肋骨兄弟说过——以后的卫生都由你来打扫吗?”他再次拍拍伊伦的肩膀,嘲讽似的说,“那就快去吧,小兄弟。呵呵,小兄弟,一定要摆好自己的位置,因为只有这样,你才不会吃亏。” 口臭味扑面而来,并很快侵入他的神经,令他本来就疼痛的大脑,变得更加难熬起来。 摆好自己的位置?什么位置?弱者的位置?最底层的位置? 他听得血脉偾张,他听得浑身躁动。太阳穴一跳一跳的,它每跳一下,痛苦便加重一分。怒从心头起,他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什么位置?”他问。 老头眯起眼睛,笑道,“小弟的位置呗,还能是什么位置?” “我去你妈的!!!” 伊伦嗷嗷大叫,直接卡住了老头的脖子。 “老子杀过三个人!老子杀过三个人!再多杀你一个,老子也不怕!!!叫你欺负我,叫你欺负我!!!给我死,给我死!!!” 怒吼声震慑天地。他感觉自己的愤怒,已经把脑子烧成了一片空白。 他在用力。 第627章 暗流 “这肯定不是他第一次这么做,”在藤田香织交代完所有事实后,朴松民对斯雷说,“我觉得我们有必要深挖一下。” 斯雷看反问道,“深挖之后呢?抓康纳德是吗?现在这种情况怎么抓他?我们掌握了他多少违法犯罪的证据?就凭受害人的几句证词、和那个根本算不成证据的优盘是吗?”他吁了口气,继续道,“还有,你知道侦探公会内部和岛办公厅内部藏了多少他的人吗?不知道对吧?说实话我也不知道。那我们现在冒然行动,你知道又会给侦探公会和岛办公厅带来多大麻烦吗?松民,你不要忘了,他手里可是有兵的!如果把他逼急了,他很有可能会与我们强行对抗的!” “那也不能不管吧?”朴松民不禁有些恼火——如果昨天晚上,谢夫曼和康纳德得逞了,那青木葵可就彻底毁了,就像那个迪莎一样。“他要是再对别的女孩起那种念头呢?那我们上哪知道去?青木葵是刚好认识我,而我们昨天又恰巧在r区,所以她才会得救。可其他人呢?其他人就没那么幸运了吧?” “暂时动不了康纳德,各方面的条件都不允许。”斯雷皱眉道,“如果真要动他,必须一击致命才行,否则,他一定会反扑的。” “为什么你总是前怕狼后怕虎的?犯罪事实清楚,证据证言确凿,怎么就不能动他了?他官再大,还能大得过法律?” “你以为我不想动他?”斯雷突然怒了,“把侦探公会当成自己的私产,将整个天照岛的治安变成自己牟利的手段,跟帮派势力羼杂不清,视所有人为牛马!你以为我就不想动他?但现在不是时候!我们的事还少吗——大人正面临清风组的威胁,席拉不知所踪,菲米·凯勒也身处危险之中!你说说看,哪件事是我们能主动放弃的?是大人的安全不管了,席拉不找了,还是菲米·凯勒不救了?清风组的事情不解决,我们怎么能腾出手来去做别的?跟清风组相比,康纳德的事情只是个小问题而已!” “小问题?”朴松民登时火了,“侦探公会的总监,给小姑娘下药,还意图强奸受害人居然被你说成是小问题?和安格斯大人相比,她们的安全根本不算个事对吗?” “我没那个意思!” “你就是这个意思!你一直都是这个意思!” 斯雷瞪向他,额头上青筋直冒,看起来被气得不轻,“朴松民,你给我搞清楚一点——保护大人的安全,才是我们的职责和使命!还有,你不要忘了,我是你的上级,而你是我的兵!所以你必须服从我的命令和指挥!动康纳德的时间没到,听懂了没有!” 这时,房门突然被敲响,而且显得很是急促。 “进!”斯雷火大着吼了一嗓子。 r区治安署‘里别山’分署署长韦德走了进来。 “斯雷队长,”他露出一脸为难的表情,道,“侦探公会来人了。他们……他们要调走嫌疑人。我没去见他们……斯雷队长,现在怎么办?人,给不给他们?” 斯雷吁了一口气,转向朴松民道,“看见了吧?这才刚过了一天,他们就来抢人了!你还想动他?就这种情况怎么动!” 朴松民知道自己刚才说的话有点重,于是避开了他的视线。 …… 会议室。 r区探长带着三名探员前来要人,还带来了总部盖章的正规手续。 “韦德署长,喏,手续看下。”r区探长藤崎将文件递了过去,“要是没什么问题,就把人交给我们吧。” 韦德接过文件,但是并没有看,而是转向斯雷。他似乎是想征求斯雷的意见。 “这个案子是由守卫队接管的。”斯雷走上前,从韦德手中拿过文件,“而且已经立案。你们回去吧。”说着,他展示出身份信息,又将文件递了回去。 藤崎一愣,然后笑道,“长官,这是总部的命令,您别为难我好吧?” 斯雷冷冷地说,“你如实报告就可以。” “这就是一起普通的刑事案件,”藤崎并没有放弃的意思,“哪里麻烦得着二位的大驾?长官,这有点小题大做了吧?” 斯雷道,“事关清风组。还用我多说吗?” 藤崎又是一愣,“不就是个强奸未遂的案子吗?怎么还牵扯到清风组了?” 斯雷蹙起眉,“该你问吗?” “不该,不该,”藤崎陪笑道,“但我也得问清楚不是?否则我怎么跟上级交代啊。” “那是你自己的事,不归我管。” 藤崎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长官,各为其主,我能理解,但您也不能为难我吧?大家都是吃这碗饭的,互相理解一下呗?” 斯雷看起来十分不悦,“理解什么?” 藤崎解释道,“理解各位其主啊——您为安格斯大人卖命,我为康纳德大人卖命,而且都是一个系统的人,又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所以,互相给个面子喽。呵呵,长官,只要您同我说清楚这个案子和清风组之间有什么关系,我就立马离开。” “你是个什么东西?!”斯雷突然暴怒,“还想要我给你面子?”他大手一挥,作出送客的姿势,“出去!立刻,马上!否则我立即以妨碍公务罪的罪名逮捕你!” 藤崎的脸僵住。半晌后,他的脸颊微微颤抖了几下。他压着火道,“长官,我也是在执行公务——而且是在执行总部的任务。刑事案件本来就应该由我们处理,你们守卫队不提前打招呼也就算了,居然还把人带到治安署来了。长官,流程不合规啊,这样不好吧?” 斯雷狠狠地盯向他,“我最后问你一次——不走是吗?” 藤崎皮笑肉不笑地说,“呵呵,长官,在事情没搞清楚之前,我是不会走的。这是我的职责。”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朴松民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身穿看守制服的工作人员慌里慌张地跑了进来。 “署长,不好了,0593把0223掐死了!”他惊慌失措地大喊。 第628章 斗 “谁?”韦德署长大惊失色道,“谁把0223掐死了?” “伊伦·托马斯把0223掐死了……”看守吞吞吐吐地回答,“伊伦是谢……是那个人实施犯罪的目击者……也是被受害人踢中下裆的那个人……” 韦德长长吁了一口气,面露愁苦的神色,然后又问,“人呢?控制起来没有?” “已经押到审讯室了。” “0223呢?” “已经送到医护室待检了。” 韦德署长恨铁不成钢地看向看守,训斥道,“重大事故,重大事故!你们是干什么吃的?怎么连个人都看不好?嗯?吃干饭的是吗!”他叹了口气,伸出手指猛点着看守的鼻子,“就因为这一件事,优秀分署的提名跟咱们彻底无缘了!兄弟们的年终奖也全都泡汤了!你啊你,就等着受处分吧!” 看守羞愧地低下头,不敢说话了。 韦德十分不满地瞥他一眼,然后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帮忙!” “是。”看守转身,悻悻离开。 “二位长官,”韦德回身陪笑道,“藤崎探长,众位兄弟,我也得先离开一下了……呵呵,你们刚才也看见了,我这里出了大事。” 斯雷摆摆手,示意他自便。 韦德点点头,准备离开。 “韦德署长,”正在这时,藤崎突然开口道,“文件还没签呢,您就这么走了?不好吧?还有,杀人的案件应该由我们来审理,所以,呵呵,麻烦你把那个叫伊伦的罪犯也一并带过来,谢谢。”说着,他又十分嚣张地看了斯雷一眼,然后道,“这个杀人的案子,就和清风组没关系了吧?” 韦德愣住,回头看向他。 “藤崎探长,你似乎忘了一件事——”斯雷看向藤崎冷笑道,“为依法惩治罪犯在服刑期间的犯罪活动,岛办公厅曾在源纪三十三年印发过《关于在押人员于在押期间实施犯罪的侦查问题的相关规定》。其中第一款第三项的规定是——对被押罪犯在看押期间独立实施犯罪的案件,应由看押机关立案侦查。‘应由’,是应当的意思。也就是说,伊伦的杀人案应当由‘里别山’治安分署侦查审理,其他单位都无权干涉。藤崎探长,这是总厅颁布的规定,你不会是想违规操作吧?” 藤崎愣了一下,打起哈哈,“我自然是知道这项规定的。但是,长官,规定是死的,而人是活的,我们要是完完全全按照规定来,那不是给自己徒增麻烦吗?再说了,我这也是想给韦德署长分忧啊——他们治安署平常审理的都是小偷小摸的案子,根本没有处理大案要案的经验。” “但规定就是规定,”斯雷冷冷地看他一眼,“任何人都不能违反。就算是安格斯大人、康纳德大人,也不能例外。人,不能凌驾于法律之上,这是公平正义能够得以实现的前提和基础。如果每个人都像你这样想,那我们就别干侦探了,还不如搞团团伙伙,像土匪流氓那样聚啸山林、远离文明,把自己当成只会弱肉强食的野兽算了。” 藤崎一愣,然后讪讪笑道,“呵呵,长官,你说的对,规定就是规定,任何人都不能违反。这个人,我不要了。” 说着,他装模作样地翻看起文件——他似乎是想掩饰自己的尴尬,又或者是在思考接下来的对策。 翻着翻着,他突然眼前一亮,然后转向斯雷笑道,“对啊,任何人都不能违反规定,呵呵,长官说的十分在理啊。”接着,他话锋一转,“那谢夫曼·里特劳斯我就不得不带走了,因为这是来自总部的命令。下级必须服从上级的指挥,下级也必须完成上级指派的任务——这可是总部的铁律呢!呵呵,所以为了不违反规定,我必须得带走犯罪嫌疑人谢夫曼·里特劳斯。长官,您说对吧?”他说话的样子,仿佛哪个皇帝派来的钦差大臣。 斯雷冷冷地看向他。 藤崎将文件向韦德署长那边递了递,笑道,“韦德署长,麻烦你配合一下。规定大于天啊,这可是守卫队的长官说的。” 可是韦德并没有伸手去接文件,而是忽然按住了耳机——应该是有人给他汇报了什么突发情况;又或者是装的——他只是想尽快逃离这片没有硝烟的战场。 他皱起眉。 “什么?要见我?……我不来他还不说?……他想立功?……行,我这就过去。” 韦德转身离开。 藤崎连忙拦住他,“韦德署长,文件还没签呢。” 韦德皱起眉,扫视了一下屋内的众人,“那几位长官就随我来吧。犯罪嫌疑人说他有十分重要的事情想交代,而且职位越高越好。他要立功。” …… 突然呼啦啦进来一大票人,把那个叫伊伦的罪犯吓了一大跳。他眼神迷离,精神恍惚,长得十分瘦弱,个子也不是很高,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他在迅速观察了一遍众人后,便低下了头。 “0593,抬起头来!”审讯人员大声呵斥道,“我们署长到了,快如实交代问题!说!你为什么要杀害0223?” 伊伦一哆嗦。 “署长……署长不够格……要更大的……”他嚅嗫道。 “0593,我警告你,不要做无意义的反抗!”审讯人员拍了一下桌子,怒道,“快点交代!别以为拖时间就能解决所有问题!” 伊伦坚持道,“署长就是不够格……要更大的……” 韦德署长见状笑道,“既然我不够格,那这两位够不够格呢?”他一边说一边介绍起斯雷和藤崎,“这位,是守卫队的斯雷·布林顿长官;这位,是侦探公会的藤崎健太探长。0593,你不是要立功吗?那就当着两位长官的面如实交代吧。如果你交代的事实的确对我们有所帮助,那就可以对你从轻或者减轻处罚。0593,说吧,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 伊伦在听到‘侦探公会’几个字后浑身一震,然后满是恐惧地看向藤崎。 “侦探公会的……不行……他不能听……” 说完,他再次低下头。 藤崎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为什么?”韦德疑惑地问。 “因为……”伊伦蠕动一下喉头,偷偷看了藤崎一眼,然后道,“因为……他是侦探公会的,他不能听……” 第629章 取代 审讯室内只有斯雷留了下来,其余人则去了隔壁的观察室。藤崎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坐到椅子上,然后一把薅过耳机,戴在头上,又哼了一声道,“我倒要看看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 监控画面里的斯雷已经坐到了审讯桌前,并开始了审讯。 “说吧,他们都离开了。这里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在。” 伊伦紧张的情绪稍稍有所缓解,但他还是没有直接步入正题。 “长官,我好像……感冒了……可不可以……先给杯热水喝……而且我一整天也没吃什么东西……所以……能不能再给我弄点吃的……” “这他妈就是个骗子吧!”藤崎突然大声道,“这不就是在故意拖时间吗?什么玩意这是?耍咱们玩呢吧!这他妈还有审的必要吗?” 朴松民看到他在同韦德署长抱怨。 韦德讪讪一笑,提醒道,“藤崎探长,斯雷队长刚才说了,审讯的事,他全权负责。我们只是配合。所以,呵呵,您还是等斯雷队长审完再发表意见吧。” 藤崎冷哼一声,揶揄道,“行,不说了,谁让人家官大呢。官大一级压死人啊,更别说,人家还是守卫队的长官了!呵呵,韦德署长,我懂,我什么都懂——‘背靠大树好乘凉’嘛,我懂。” 韦德扭过头,不说话了。 朴松民的注意力重新回到监控画面上。 斯雷叫人送来一杯热水和一块面包。 伊伦开始狼吞虎咽,整个审讯室内都充满了他大快朵颐的动静。斯雷皱起眉,露出嫌弃的表情。 半晌后,伊伦吃喝完毕。 “谢谢长官,谢谢长官。”他感恩戴德地说。 “那你就开始交代吧。” 伊伦环视一下四周,然后满是惊恐地看向斯雷,问道,“长官……刚才那个探长……听不见我们说话吧?” 斯雷点点头,“听不见。他已经离开这里了,他还有别的任务要执行。” 伊伦长舒口气,严肃而认真地说,“长官,我举报侦探公会总监康纳德,长期充当帮派组织的保护伞!岛上最大帮派组织的头目极上冰,就是在他的保护下发展起来的!” “哈,好家伙,为了减刑,真是什么都敢说啊!”藤崎冷笑道,“康纳德大人不早就辟过谣了吗——那是极上冰故意传出来的流言,他是想借着康纳德大人的名头兴风作浪!这谁不知道?所有人都知道好吧!呵呵,我还以为他真有什么别人不知道的秘密呢,结果就这?哈哈,真是可笑。” 朴松民知道这绝不是什么谣言,而是实打实存在的事实。极上冰在短短的四年时间内便能发展成岛上的第一大帮,同康纳德有着莫大的关系。半年前,岛办公厅监督管理局曾暗中调查过此事,但不是证据被毁灭了,就是证人离奇失踪了,而且办案人员还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威胁,于是乎,这个案子便戛然而止了。 朴松民开始深度思考斯雷所说的那句话——动康纳德的时间没到。 他意识到:动康纳德的时间确实没到。因为岛办公厅和侦探公会内部有一张无形的大网,这是康纳德精心布局很久才编织出来的成果。如果想要动他,就必须先把这张网摸清、找到、撕碎,否则就会同监督管理局上次的结果一样,功败垂成。 这时,斯雷皱眉道,“这是谣言,算不得立功。康纳德总监在半年前就辟过谣。” “长官,这真不是谣言。” “你有证据?” “我没有,但我朋友有……极上冰的二把手骷髅杀我大哥的时候,就说过极上冰和康纳德之间的关系……有相关的视频可以证明,我朋友给我看过……那个骷髅……一下就把我大哥给捏死了……” 朴松民注意到藤崎变得紧张起来——他紧紧按住耳机,就像很怕会漏听了什么似的。 斯雷问,“你大哥是谁?” “滚刀肉。上个月,极上冰把我大哥的地盘全抢走了,还把我大哥弄死了。现在的r区贫民窟,已经是极上冰的地盘了。” 斯雷沉思了一会儿,道,“如何证明你说的是实话?” “只要能找到‘飞机’,再拿到那份视频,就能证明我说的都是真的。” “那怎么才能找到你说的这个人?” 伊伦愣住。片刻后,他的眼神变得飘忽不定起来,他开始不停眨眼。接着,他蠕动了几下嘴唇,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等了半天,他一个字也没能说出口。 看样子,他也不知道如何找到这个绰号叫做‘飞机’的人。 “你也不知道怎么找到他对吧?”斯雷盯着他的脸问。 伊伦低下头。他冷汗直流。 “也就是说,这还是没有证据的谣言。” 伊伦将头低得更低。 “呵,这分明就是个骗子啊!”藤崎面向众人嗤之以鼻道,“帮派火拼的事居然还赖到康纳德大人头上来了!怎么想的?有脑子吗?康纳德大人可是侦探公会的总监,他有必要自降身份去干这种上不得台面的烂事吗?呵呵,这个伊伦啊,真是让我想起了那个笑话——农民问皇帝:您老人家平常是用金锄头耙地,还是用银锄头干活呢?——在他的认知里,其他事情的重要程度完全比不上帮派间的火拼……哦,不,不是比不上,而是他根本不知道除了帮派火拼之外的大事。 呵呵,我看也不用继续审了,就照这么审下去,他嘴里不一定又会冒出什么鬼话来呢!哈哈,到时候他再诬陷诬陷安格斯大人?——说安格斯大人之所以那么有钱,完全是因为帮极上冰卖毒品卖出来的。呵呵,诸位,就这种谣言,你们信吗?傻子都不能信的好吧!” 此时,朴松民注意到,监控画面里的斯雷已经表现得有些不耐烦了。 “如果这就是你所谓的‘立功情节’,”他站起身,“那我只能告诉你——你说的这些,都不能算。伊伦,如果你真想立功,那就尽快说出些有实际性证据的来,别总说些模棱两可、模糊不清的人和事儿。我的耐心是有限的,我的时间也是有限的。”他看了一眼时间道,“今天就先这样,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忙。” 伊伦不知所措地看向他,满眼茫然。 斯雷最后看他一眼,转身离开。 “长官!”在斯雷到达门口时,伊伦突然叫住他,“还有一件事!” “嗯?”斯雷转回头。 “康纳德……康纳德和极上冰有矛盾了……他现在……康纳德现在想扶植疯牛上位……他想让疯牛取代极上冰……” “有证据吗?不会又是从哪里听到的谣言吧?” 伊伦笃定道,“有!这回真有!是石肋骨亲口告诉我的!石肋骨和我是同一个监舍的服刑人员!他不仅是疯牛帮的银牌打手,还是疯牛帮的核心成员!他是在今天上午跟我说的!他还想让我加入他的帮派!长官,你只要审一审他,就能知道到底有没有这回事了!” 第630章 六座车 “我会核实。”斯雷平静地说,“我也会向上级反映。” “那长官,这算立功吗?”伊伦急不可耐地问。 “如果确有其事,可以算。” 伊伦激动起来。他挣扎着想站起身,审讯椅被他弄得叮当作响,“那长官,你快审石肋骨啊!只要一审,就什么都能搞清楚了!” 斯雷没理他,而是推开门,径直走了出去。 “长官?长官?你去哪儿?我说的可都是真话啊长官!长官……” 众人取下耳机。 斯雷出门时,好像接收到了什么的人消息。他打开手表,突然会心一笑。 “嗐!这不就是胡乱攀咬吗?”藤崎不屑地说,“守卫队的长官连这种胡话也信?疯牛帮一个二流帮派,还想取代极上冰?痴人说梦呢吧!呵呵,别说康纳德大人了,就算是我,也不会找他的——可乐、细伢崽、臭蛋,哪个不比他疯牛强?就算是找白手套,也得找个相对强一点的吧?”说着,他便看了一眼朴松民,解释道,“当然了,我这完全是建立在假设的前提下——康纳德大人自然不会和帮派有什么关系了。我想说的是:刚才罪犯伊伦的那套说辞,是有多站不住脚。” “是真是假,也得经过调查才能得出结论。”这时,斯雷已经走进了观察室,并接起了藤崎的话茬,“有举报,就必须受理,也必须认真对待——这是安格斯大人在上半年的‘岛风政纪会议’上明确提出过的。” 藤崎回过头,讪讪一笑道,“当然要调查了,我只是稍微抱怨一下而已。” 斯雷冷冷地瞥他一眼,然后看向众人,道,“那我们所有人就必须回避了。因为这是涉及到侦探公会高层的反腐案件,所以应当由监督管理局进行侦查审理。”他轻舒口气,看向韦德道,“韦德署长,那就麻烦你通知下监督管理局吧。” “好,好,”韦德站起身,毕恭毕敬地回应道,“我这就去。”说罢,他转身离开。 “韦德署长,咱们的事儿可还没处理完呢。”这时,藤崎突然叫住韦德。 韦德站住,回过头。 斯雷皱眉问道,“还有什么事没处理完?” “谢夫曼·里特劳斯涉嫌强奸的归属权问题啊——总部让我拿人,我总不能空手回去吧?” “哦,你指的是这个啊。”斯雷淡淡道,“那我正式通知你一下——犯罪嫌疑人谢夫曼·里特劳斯的刑事部分,将由守卫队全权处理;而他腐败问题,将由监督管理局直接受理。” “腐败问题?他也不是当官的,怎么还弄出腐败问题了?” “行贿,这个是有确凿证据的。”斯雷用审视的目光盯着他说,“藤崎探长,案件保密条例你也是知道的,所以不用我多说什么了吧?” 藤崎愕然愣住。片刻后,他据理力争道,“那刑事的部分也不应该由你们管吧?人不是治安署抓的吗?再怎么说,也应该由侦探公会和治安署来共同协商吧?” “哦,我的疏忽,忘了告知你了。”斯雷淡淡一笑道,“就在刚刚,守卫队已经正式通知侦探公会全面接管这个案子了。喏,这是文件。”他调出一份印有安格斯·卡奈签名的通知文件,并念起了上面的文字,“鉴于谢夫曼·里特劳斯的特殊身份,也为了将此案件的影响降到最低,守卫队决定全面接管此案。”说着,他又笑了笑,道,“藤崎探长,你这么聪明,不会不明白大人所说的‘影响’,指的是什么吧?嫌疑人可是那位大人的公子,而我们现在又面临大选,如果这时候被爆出什么不利于社会稳定的流言,从而引发社会层面上的冲突和矛盾,那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藤崎顿时变得哑口无言,他呆滞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可以反驳的话来。 “康纳德大人应该也收到这份通知了,”斯雷笑了笑,道,“你可以打电话确认一下。” 藤崎重重吁了口气,走出房门,连忙打起了电话。 “那,斯雷队长,我先去忙了?”韦德问。 斯雷点点头,“嗯,去吧。” 韦德离开。 半晌后,藤崎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走了回来。他的态度已经变了,完全没有了刚才那种‘钦差大臣’的感觉。 “呵呵,长官,康纳德大人刚刚吩咐过了,”他陪笑道,“他让我留下来配合你。” 斯雷面露不悦的神色。 藤崎忙解释道,“长官,您可千万别误会,这次我真不会抢人了,只是配合,呵呵,只是配合。” “那你明天再来配合我吧,”斯雷冷笑道,他将‘配合’两字咬得很重,“因为今天的工作已经结束了。” 说罢,他便向外走去。朴松民跟了过去。 “长官,”藤崎也跟了上来,他奴颜婢色地问,“康纳德大人让我问问,审讯的进展情况如何了,您方不方便透露一点给我呢?呵呵,长官,一点就行,真的,一点就行,我也好交差不是?” 斯雷冷冷地瞥他一眼,道,“让康纳德大人放心,犯罪嫌疑人谢夫曼·里特劳斯什么都没有交代——他一直声称要等到状师来才会开口。” 藤崎一愣,随后讪讪笑道,“长官,您说笑了,康纳德大人有什么不放心的呢?呵呵,长官,您真是太会说笑了……谢夫曼·里特劳斯一个涉嫌强奸的犯罪分子,康纳德大人有什么放心不放心的呢……” 斯雷冷哼一声,大踏步离开。 黄昏悄然降临,不远处的里别山被染成了红彤彤的一片。树叶在微风下徐徐飘摆,夕阳穿透枝丫,留下一派迷幻的色彩。 斯雷和朴松民走到车前。 “怎么,想去卡奈庄园做客?”在拉开车门后,斯雷皱眉问道。 “没,没,”藤崎连忙摆手道,“不敢……不敢……”他后撤两步,陪笑起来,“呵呵,长官,您别生气,我知道我刚才的态度不好……可是,您也得理解我啊,我也是为了工作不是……” 斯雷冷冷瞥他一眼,坐进车内。他关上门。 朴松民去了副驾驶。 “前倨后恭,思之令人发笑。”斯雷摇下车窗,对藤崎说道。 藤崎压根没听懂,一脸茫然地看向他,问,“长官,你说什么?” 斯雷笑笑,“没什么,夸你聪明呢。” 正说着,治安署的正门前突然驶进一辆电视直播车。这是台白色的六座商务车。车门上写着这样一行大字——“秩序之声,只报道最真实的新闻。” 第631章 布好的棋盘 金发美女、扛着摄像机的小哥、助理模样的姑娘依次下车。小哥摆好摄像机;金发美女在助理的帮助下迅速补好了妆,然后,她清了清嗓子,拿起印有‘秩序之声’台标的话筒,开始了新闻播报。 声音被夕阳的光线刺得粉碎,如浪花一般,零零散散地飘进朴松民的耳朵里。 “大家好,这里是秩序之声……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正是谢夫曼·里特劳斯的关押所在地……据有关消息称:谢夫曼·里特劳斯因涉嫌强奸罪而被治安署逮捕……” “喂,干什么的?”已经有治安员发现了他们,并靠拢过去,开始驱散起他们,“赶紧离开,这里不接受采访。” 金发美女不为所动,继续说道,“……迪莎案的很多细节,到现在依然解释不清楚……我们有权力知道所有真相……” “喂,说你们呢,赶紧离开,这里不允许采访……警告第一次!” “……与侦探公会沆瀣一气……” “说话就说话,别动我机器好嘛!” “……如果谢夫曼·里特劳斯再次逃脱法律的制裁,这势必会带来更为严重的……” “……赶紧离开!你们是哪个单位的?警告第二次!” “……因迪莎案而被逮捕的十几名学生至今下落不明,侦探公会也没有给出任何说法……” “还想动手啊?这可是直播!来,你动一个试试?……治安员要打人了,大家快看啊!治安员要打人了!” 男人女人的说话声交织在一块,现场很快变得混乱不堪。 “怎么还来记者了?”斯雷皱眉道,“秩序之声?新秩序派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正说着,门前突然涌来一群人。他们拉着横幅,高呼着口号,如同海浪一般冲进了治安署的大院。 “严惩杀人犯!” “里特劳斯谢罪!” “康纳德谢罪!” “谢夫曼·里特劳斯死刑!” “偿命!偿命!” 红色的横幅在空中飘摇,被夕阳打得透亮。错落的影子洒落地面,又被无数双脚踩碎。人声、脚步声、呐喊声此起彼伏,接连不断。治安署的大门,瞬间被围得水泄不通。 治安署办公大楼的窗口前,布满了密密匝匝的人影。更多的治安员出现,他们跑步前进,很快拦在了人群的正前方。韦德也来到了现场。 更多更大的叫喊声响起,乱作一团。 “真相!真相!” “交出凶手!交出凶手!” “死刑!死刑!” “公平!我们要公平!” “停止侵害女性,给予岛民真相!” 无数双充满愤怒的眼睛死死盯着挂在治安署办公大楼前的那面天照岛岛旗,大喊起震耳欲聋的口号。 旗帜随风摇曳,夕阳洒下一片血红。 金发美女的声音再次飘来,“……愤怒的群众要求真相,他们高喊口号,誓要将罪魁祸手绳之以法……岛办公厅和侦探公会会给我们真相吗?请大家拭目以待……我们不能让公平正义沦为笑料……据有关消息称,被谢夫曼·里特劳斯侵害的女性,已高达三十几名……”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短短几分钟内,院子里便站满了人。而且还有愈演愈烈之势。 朴松民心中一惊:原来迪莎案的后续,根本没有结束! “出事了。”斯雷在抛下这一句后连忙下车,然后跑向人群的正前方。朴松民紧随其后。 男人的脸、女人的脸、好看的脸、丑陋的脸、亢奋的脸、扭曲的脸、愤怒的脸、幸灾乐祸的脸,一时之间,好像岛上的所有人全都来到了这里。朴松民不禁想起四年前,失业的产业工人围堵岛办公厅办公大楼的画面。那天也是如此,人山人海,摩肩接踵,蜩螗沸羹,沸反盈天。不过那次,他并不在现场,他还在医院养伤。 十几名治安员手持警棍警盾严阵以待。他们站在办公大楼的正门前,组成了一个圆弧型的阵型,如临大敌一般。 “请大家保持克制!”韦德署长拿着扩音器,在阵型后对愤怒的群众喊话,“请大家保持克制!如果有什么诉求,请直接对我说,我会尽量满足大家。但你们不能这么做!因为这是违法的!《岛内示威条例》规定……” “交出凶手!交出谢夫曼·里特劳斯!” 一块石头哐的一声砸在韦德署长面前的盾牌上,直接打断了他的劝说。他被吓得一哆嗦。 “你们和侦探公会是一伙的!”又有人高喊,“快交出谢夫曼·里特劳斯!我们不相信你们!” “交出凶手,严惩凶手!” “死刑,死刑!” “我们要公平,我们要正义!” “大家听我说,大家听我说……” 一股带着恶臭气息的深褐色液体突然抛来,韦德被泼了一身的屎尿。韦德连忙后撤。 抗议声还在继续。 “真相!我们只要真相!如果岛办公厅和侦探公会选择继续庇护谢夫曼·里特劳斯,那我们的队伍将向天照塔进发,直接向源先生请愿!” 韦德连忙脱掉衣服。有两名治安员提来水桶和毛巾,他又开始清理自己身上的污秽。 正跑动着,朴松民突然在人群中发现了一张十分熟悉的脸。他仔细一看,便认出他——此人正是清风组成员镰刀。他正装模作样地喊着口号。 朴松民愣住:清风组?清风组怎么还和新秩序派扯上关系了?难不成,这次的示威活动是清风组和新秩序派的联合手笔?他们想干吗? 就在这时,镰刀忽然看向了他。镰刀笑了笑,然后伸出右手,展开中指,在他面前晃了晃。接着,他又做出了一个挑衅十足的表情——挑挑眉毛,歪嘴一笑,然后露出充满鄙视的神情。再然后,他用口型告诉他道:废物,快来抓我啊,你不是很想抓我吗? 侮辱外加挑衅,直接将朴松民心头的那团怒火给点燃了。他瞪向他。 镰刀轻蔑一笑,指指治安署高墙外的天空,再次用口型表达道:来,一对一,我等你。 说完,他便消失在了黑压压的人群中。 第632章 卷 木浆拨开平静的弱水河面,载着满船的欢声笑语,从她面前缓缓经过。夜幕降临,红色的灯笼点亮对岸的街道,又投映在波纹荡漾的水中,如同婆娑起舞的精灵般,为这片净土添上了一丝神秘的色彩。 半个月的时间里,她已经完全熟悉了这座名为‘桃源’的古典小镇。‘桃源’依水而建。白墙青瓦的建筑物沿着河道蜿蜒起伏,紧密相连,彼此依靠。在菲米看来,它们的模样很接近于‘因纽特里’的传统房屋,都是飞檐翘立、扑朔欲飞、伫立欲飘的造型。但它们又不像‘因纽特里’看起来那样沉重——这些建筑在水影树木的映衬下,显得极为灵动自然,并与天地混成了一体,就好像是出自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一般。这里是小镇居民的主要生活区域,里面容纳了几百户人家。 明天将是夏天的最后一天,是烟花大会和岛民庆祝夏天结束的日子,也是她每年都会期待的节日。但这里没有出现任何庆祝的氛围,她难免有些失落。 她呆呆地看着波光粼粼的河面,陷入沉思。 人好像是一种适应性很强的动物,这才仅仅过了半个月而已,她就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以前的日子似乎一去不返了,就如同度过了几个世纪一般,所有的相关记忆,都变得虚无缥缈起来。 与此同时,她的生活也彻底变了样——再也不用挤公交,再也不用做教案,再也不用去上课,再也不用去开会,更不用担心来自生活与工作中的压力了,每天都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贵族’生活。她感觉自己都快变得像席拉一样懒了。最近,她们住在一间屋子里。还有两个专门伺候她们的小姑娘——一个叫葡萄,一个叫小雨。 而且,这里的生活平静、安宁、寂谧、节奏缓慢,所以她就像只被温水慢慢煮熟的青蛙般,越来越习惯这里了。 青柠偶尔会来,但再也不说‘共享身体’的那件事了,她只是以‘长辈’的身份前来看望她。菲米猜测:或许,青柠只是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又或许,青柠是想等到她完全想通之后,再重提此事。 “我会把小丸子和奈佛接过来,”有一天,青柠告诉她说,“等转移完成之后。” 菲米确实渴望一家团聚,她想念母亲,更想念那个总是呵护疼爱她的父亲。她们一家人,已经很多年没有共同生活在一起了。这也是她选择接受现状的原因之一。 双亲的往事和她的降生,是青柠慢慢透露给她的。她知道了全部,也彻底知晓了自己的身世——她确实是青柠的复制体,而她的双亲,则是名为‘圣童’的科技产物。 失落过一阵,但又很快接受。因为她想通了——饿了知道吃饭,渴了知道喝水,难过的时候会哭,高兴的时候会笑,两个眼睛一张嘴,普通人什么样她就什么样。如果真有什么不同,上帝在创造她的时候,为什么要让她保留自我意识呢?为什么不把她直接弄成傻子呢?她就是她,是菲米·凯勒,是朱莉·凯勒和奈佛·凯勒的宝贝女儿,不管别人怎么说,这都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同时,她也同情起青柠。因为那场关于少女悲惨身世的噩梦。 “共享身体之后……我会变成什么样?”有一次,她主动问。 “我会在你身体里沉睡。”青柠说。 “只是沉睡这么简单吗?” 青柠在沉默一阵之后才开口道,“需要的时候,我会出来取代你。你会被困在意识深处,就像做梦一样。” 青柠在说这句话时,并没有看她。菲米看得出来,她故意隐藏了什么。 因此,菲米意识到:所谓的‘意识转移实验’,肯定没有青柠所描述的那样简单。于是她忍不住小声道,“那还是……不要了……” 她以为青柠会发火,但她没有,她只是看了看她,轻叹口气,然后转身离开。 “我不会伤害你,”离开前,她背对着她说,“我也不是为了我自己。” 菲米听不懂她这句话的含义——不是为了自己,难道是为了别人不成?那又是为了谁? …… 这时,小木船又划了回来。孩童们的嬉闹声打断了她的思绪。看着那些无忧无虑的童真的脸,她又不禁回想起今天上午所发生的那件事。 这天,她参观了‘桃源’的学校——一个名为书院的地方。是葡萄邀请她去的。葡萄很兴奋,也一直跃跃欲试展示自己的教学成果,还说自己的学生个个都是顶尖人才的苗子。 但事实并如此。 所谓的学校,只不过是一间篮球场大小的院落而已。适龄学童也只有八十几名,而且分布各个年龄段——最小的,只有四岁,而最大的,已经到了上大学的年纪。教师有八名,也都是些十七八岁的孩子,他们只有高中毕业生的水平——虽然对高中以下的教学工作没有影响,但只要再涉及高一级的知识,他们就无能无力了。 菲米问过蓬蒿(最大的那个学生)一个最简单的、有关圆锥曲线的问题,但那个孩子根本回答不上来。窥一斑而知全豹,于是她便彻底了解了这里的真实教学水平——如果在岛内,这些孩子连个稍微好一点的高中都考不上,别说大学了,更别说到社会上同其他人竞争了。 参观完,葡萄小心翼翼地问她对这里的教学工作有什么建议。 菲米本来不想多说什么,在随便敷衍了几句后,便想结束当天的行程了。 但临了,葡萄却突然说出一句太过自信的话:‘我们的教育理念才是最先进的——我们不会设计竞争机制,同时也会尊重孩子的自主选择,比如音乐、舞蹈、绘画、雕塑什么的,只要有孩子肯学,我们就会给他安排相应的课程。和岛上相比,我们才是真正做到了人尽其才,物尽其用。’ 葡萄说这句话时表现得很是骄傲。 这一下就刺激到了菲米的神经。这也是个老生常谈的问题——素质和应试,哪个更适合现今社会的发展。在菲米的认识里,应试虽然不好,但最起码能保证大多数人的公平。 当初在上大学的时候,她就同支持‘素质’改革的人辩论过——这些人所提出的素质教育,指的是艺术、体育那一类的学科,而并非是那种注重全面发展的‘素质教育’。 这类学科,哪是普通家庭能承受得起的?一架钢琴多少钱?报个美术班多少钱?像芭蕾舞、击剑、高尔夫这种极其烧钱的项目,又有几个家庭能学得起的?对,没错,平民中间也会诞生几个相应的天才,但这完全是凤毛麟角的存在,而且想要达到行业的顶尖水平,还需要伯乐和机遇,但又有几个人能真正遇到呢? 所以,在菲米的认知中,一直存在着这样一种观念:所谓的‘素质’赛道的竞争,要比‘应试’赛道更加残酷更加激烈。这完全不是普通人的首选。 于是,菲米就生气了,她认为葡萄一点都不为学生的未来考虑。 于是,她就把这些想法一股脑地说了出来。而且,她越说越激动,越说越生气,然后就忘乎所以了,然后就忘了自己身处何地了,然后就把葡萄当成是自己的学生在训了——她说葡萄一点都不为这些学生的前途考虑,还说葡萄的教育理念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她这是在拿学生的未来开玩笑。 “照这么下去,他们连最普通的大学都考不上!这样好吗?现在社会上的竞争那么激烈,你是想让他们从事最低端的工作吗?不让他们在年轻时努力,难道是想让他们吃一辈子的苦吗?葡萄,你这样不对,你这样完全不对。” 她激动地说。 直到葡萄被说哭了,她才意识到自己说得有些重了,她也后悔自己刚刚的举动。 葡萄备受打击,捂脸跑了,还哭得一路梨花带雨。 “菲米,你发什么疯啊?”站在她身边的席拉责备她道,“他们这里的人又不会到岛上去,工作也都是提前分配好的,所以哪里会有什么竞争呢?再说了,葡萄才十七岁,她哪懂得这些道理?菲米,你刚才有些过分了。” 菲米突然想起这里的社会结构——四小时工作制,双休,三家工厂承担所有就业。房子是用工龄换的,医疗教育也都是免费的——跟岛上完全不同,几乎没有竞争,人人安逸自在,生活压力也没有那么大,完全是个乌托邦型的社会。所以就算他们什么都不学,也不会对自己的人生造成多大的影响。 “那也不能这样做教育。”但她还是嘴硬道,“内部没有竞争,不代表外部就没有竞争。他们就是不能这样做教育。” 席拉撇撇嘴,“我也不知道你说的那个什么方程,但我也考上大学了呀。”说着,她摇摇头,叹口气,又道,“菲米,你有点像我妈。” 菲米不解道,“哪里像了?” “鸡娃喽,简直一模一样,”席拉耸肩道,“好像不好好学习,就不配当人一样。” “哪有?” “就有。你刚才训葡萄时的表情,和我妈训我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第633章 逐 微风拂过青草,撩起一阵清香。暮色渐深,天空被幽暗笼罩。对岸开始热闹起来。一盏盏的油灯,如星星一般点亮了整条街道;好听的铃铛声,由远及近的叫卖声,还有男男女女的讨价还价声,接连不断,此起彼伏。菲米知道,这是桃源的夜市开了。 小船停靠在岸边,五六个孩童下了船。她的注意力又被他们吸引。她看到撑船的人向他们挥了挥手。孩子们高喊,“竹老师再见。” 船桨再次拨开河面,一圈圈的涟漪向外蔓延,打碎了建筑物的影子,摇碎了落在水中的点点星光,波光粼粼,宛如流沙。孩子们从她身边雀跃而过,然后向不远处的石桥进发。他们的脚步踩在被光打亮的石板路上,啪嗒啪嗒,很有节奏,就像在奏响一曲充满童趣的乐章。 她的视线紧跟着他们,上了石桥,攀上拱型的桥面,接着再平稳向前,经过一盏一盏的路灯后,她才终于看不到他们的身影了。 “去不?”这时,席拉问她,然后指指河对岸。 她摇摇头,她不想去,她只想静静地坐一会儿。 “我想吃炒年糕了,”席拉拉住她的手,撒娇似的说,“陪陪我嘛。” “你就不怕胖吗?” “不怕,”席拉咧嘴一笑,“因为我是不易胖体质。嘿嘿,公主大人,就陪人家去嘛,我肚子里的馋虫都叫了。” “你怎么这么馋啊。” “美食、逛街加购物,可是女人保持美丽的秘诀呢。”席拉强行把她拉起来,“走吧,亲爱的,炒年糕已经等不及我们了。” 席拉比她恢复得要快,也比她适应得要快。她曾这样宽慰过她:反正也出不去,那还不如让自己过得开心点呢。而且呀,我们不接受也得接受,因为我们根本改变不了什么。还有,这里吃的住的玩的都不用花钱,所以我们就当是场长期旅行好了。 头一阵子,席拉曾偷偷描绘过这里的地图,还妄图找出这里的边界,从而找到这里的出口。但很快便被青柠发现。青柠也没生气,只是轻描淡写地对她说:就算你找到边界也出不去,因为桃源根本不在天照岛上。等时机到了,我自然会送你回去,所以你就别枉费心机了。当然,等到时候,你要是突然不想回去了,我也会接受你。 席拉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低着头,就像个犯错的小学生一样。 当天晚上她大哭了一场。发泄之后,她便彻底想开了。 二人很快抵达夜市,又很快来到炒年糕的摊位前。摊主是个慈祥的老奶奶,一见席拉到来,便和蔼地笑了,“还是老样子?” 席拉从荷包里取出两枚铜币,放在老人的手推车上,然后十分乖巧地点点头,“嗯,老样子,多放辣。” 这里流通的货币有两种,一种是天照岛的电子货币源币;一种是数量稀少、只有在禅院生活的人才会拥有的实体货币‘铜币’。一枚铜币大约等于一毫源币,禅院会定期回收。席拉和菲米的钱,都是青柠给的,算是零花钱。她们每人每月大约会得到一千枚左右的铜币,也就是这里人所说的‘一吊钱’。当然,她们之所以只能花‘铜币’的原因还有一个,那就是——她们的手表都被没收了,而清风组也没有给她们配备新的手表。 铜币圆形方孔,上面写着不认识的文字,颜色偏暗,貌似是古代的东西。 老奶奶开始炒年糕,不多时,香气四溢。她看到席拉咽了咽口水。 很快,炒年糕做完,然后被老奶奶盛装在纸袋里,接着,她又取下两枚牙签,放了进去。食物递过来,席拉笑着说了声谢谢,然后用牙签插起一根年糕,递给菲米,“喏,给你。” 菲米忙摆手道,“我不吃,我怕胖。” “切,不吃就不吃。一会儿可别说我没给你。”席拉说着,便把年糕放进嘴里。她满足地品尝着,发出轻微的嚅嗫声。 “我们走吧。”她在吃完一根年糕后说道。 二人继续前行。她们依次经过玩具摊、茶摊、糖人摊,然后在一处卖面具的摊位前停下。五颜六色的面具被挂在一辆小车上,周围站满了前来观看或购物的大人和孩子。 席拉看中一个白脸浓眉的面具。她把它取下,然后举到了自己的面前,又作出怪模怪样的腔调吓唬起菲米,“哇,妖怪来了,来吃小姑娘了,你害不害怕?” 菲米心想你可真幼稚,但还是敷衍她道,“哇,好可怕呢,吓死我了呢。” 席拉取下面具,笑道,“这个真好玩,你也挑一个好不?晚上我们装鬼吓唬葡萄和小雨怎么样?” “还是别吧……葡萄还好说,小雨胆子那么小,要是吓哭了怎么办?” “那咱俩玩呗,”席拉一边说,一边挑了个大胡子红脸的面具,举到菲米脸上比划了一下,然后笑道,“你扮红鬼,我扮白鬼,然后比比谁厉害怎么样?” 菲米不想陪她玩这种弱智的游戏,于是叹了口气道,“这肯定不是戴在头上的,你净瞎闹。” 席拉将面具的反面递给她看,“你看,有绳子,肯定是戴在头上……” “是戴在头上的。” 一个浑厚的男人声突然在背后声响起,并直接打断了她们之间的对话。 席拉在看到那人后直接愣住,笑容也僵在了那里。接着,她迅速放回面具,然后拉住菲米的手,低声道,“我们走……这里不好玩……” 菲米回头一看,只见一个面相凶狠、浑身是块的中年男子,正十分别扭地对她们微笑着。她感觉男人的眼神十分熟悉,但她想了半天,也没能想起自己在哪里见过他。 “快走……”席拉小声催促道。 然而,中年男人却直接拦住了她们的去路,并自顾自地介绍起了面具的来历,“那个白脸的叫曹操,是个大坏蛋;那个红脸的叫关公,是我的偶像。席拉小姐,这两位可不是什么恶鬼,而是出了名的英雄和枭雄。” 席拉的手有些抖,她似乎很怕这个男人。她还一个劲地往菲米身后躲。她再次催促,“快走……”说着,她便拉着菲米向另一侧走去。 但中年男人再次拦住了她们的去路。 “席拉小姐,你想买脸谱面具对吗?”中年男子嘻嘻笑道,“想要几个?我可以帮你买。” 菲米意识到这个人是冲席拉来的,于是握紧席拉的手,并将她护在身后。然后瞪向中年男人,质问道,“你想干嘛?为什么要拦着我们?” “小姐,您误会了,我并不想做什么,”男人咧嘴笑道,“我只是想和席拉小姐聊聊天而已。席拉小姐,我有这么可怕吗?你为什么要一直躲着我啊?” “镰刀,你想聊什么?” 正前方突然传出一声如雷般的怒喝。中年男人转过头。一个满脸胡须,带着眼镜的年轻男子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加西亚小姐不想和你聊天,你没看出来是吗?”年轻男子冷冷地说。 第634章 问 “哎呀,这不是鼎鼎大名的唐·阿彻嘛!”镰刀打量唐一眼,嘲讽道,“怎么不cosy了?是突然长大成人了吗?啧啧,你的风衣和墨镜呢?是忘在家里了,还是被你亲爱的老妈给没收了?” 唐没理他的嘲讽,而是继续驱赶起他,“快点离开,否则我对你不客气!”说着,他便往前走了两步。他狠狠地盯向镰刀。 这时,周围的人群已经被他们吸引了注意。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他们身上。现场安静下来。 “离开?我凭什么听你的?”镰刀笑道,“老子一没违法,二没犯罪,只是在大街上走走路都不行了?你当你自己是谁啊?” “首领说过,让你离加西亚小姐远点。你是想公然违抗首领的命令吗?” “‘大明星’,你记错了吧?”镰刀冷笑道,“首领命令我的是:今后不许再无故纠缠席拉小姐。”他摊开双手,“我也没纠缠席拉小姐啊,我只是在和她打招呼而已。” “加西亚小姐不想理你,你没看出来是吗?”唐再次靠近两步。 镰刀无赖般地说道,“呦,你怎么知道的?莫非是她亲口告诉你的?”他回头看了席拉一眼(席拉连忙侧过头),复转过头,又道,“哎呀,我想起来了,头一阵子你还向人家提过亲是吧?哈哈,不过人家拒绝了对吧?哈哈哈,我还听说你在事后大醉了三天三夜,而且还又哭又闹的,是吗?啧啧,小子,你可真没出息。”他笑了笑,继续道,“小子,你就别痴心妄想了,因为席拉小姐明确表示过不喜欢你,所以就算你在她面前逞无数次英雄,也终归是徒劳的。” 席拉的脸红了。 唐的脸也瞬间变色,青一阵紫一阵的,就像是盏多彩的霓虹灯。他瞪了镰刀好一会儿,然后咬着牙道,“我再说一遍,离加西亚小姐远点!否则,我真对你不客气!” “想打架?” “你说呢?” “哈!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行,老子满足你!”镰刀指向‘弱水’河对岸的那片森林,凶狠道,“来,老子最近手痒得不行,正想打人呢!” “谁不去谁是孙子!走!” 这时,有人劝和起他俩。但二人如同两只已经炸了毛的公鸡般,谁都不肯听劝,并执意要将争斗进行下去。 还有些人在看热闹。 也有些人在讥笑。 更有些人在背后议论起了席拉的事情—— “她就是和小姐一起来的那个姑娘啊?” “对,就是她。” “哈哈,还挺抢手的,不简单啊。” “啧啧,居然能把镰刀给迷住,确实不简单。” “唐不也是?谁都看不上,结果她一来就看上她了。我听别人讲,唐说过非她不娶,还说如果他们没有这份姻缘,那唐就会等她一辈子。” “哇,唐这么痴情的吗?平时嘻嘻哈哈的,还真没看出来。” 听闻此言,席拉面显尴尬的神色。她的脸变得更红,她的头也低得更低。 菲米不禁回头瞪了说闲话的那两人一眼。二人见状讪讪一笑,不说话了。 唐·阿彻向席拉提亲的事情,菲米是知道的。那天是唐的父亲凯德尔·阿彻亲自来的。他带了很多礼品礼盒,还对席拉说了很多好听的话。但席拉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她对他认真地说:我不可能留下来的,我迟早有一天会离开这里的。所以这件事,我不能答应。 凯德尔悻悻离去。 菲米想:席拉就是没看上他。如果看上他了,她才不会那么快拒绝呢,怎么不得犹豫一下啊。 正想着,人群中突然传来一阵骚动。菲米转头一看,只见人们十分自觉地让出一条道路,就像是有什么大人物来了一般。接着,在一句句‘首领’的打招呼声中,青柠出现。 镰刀和唐瞬间变得老实起来。 现场再次陷入沉静,只能听到滋滋的烹饪声和迎风聒噪的旌旗声。 “首领。”二人颔首道。 “在闹什么?” 青柠身穿浅绿色的轻纱裙服,拉着梅的手。 “镰刀又要对加西亚小姐不敬。”唐回答。 “放屁,我只是在和席拉小姐打招呼。”镰刀争辩。 青柠看向席拉,问,“席拉,镰刀骚扰你了吗?” 席拉没有正面回答,她说,“我累了,我想回去休息。”她应该是想尽快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菲米虽然猜不出来席拉到底是怎么想的,但镰刀拦着她们不让走,确是事实。于是指着镰刀对青柠说,“这个人拦着我们不让走。席拉不理他,他还非要继续纠缠。” 闻言,青柠直接瞪向镰刀。 “我没有!”镰刀慌忙狡辩,“我只是想和席拉小姐打个招呼而已。” 青柠冰冷冷地说,“追求女孩子,我不反对,但死缠烂打,给别人造成困扰,我就不得不管了。” “首领,我没有……” 青柠皱眉道,“自己去禅院领罚!我今天必须治治你这个不懂得如何尊重人的毛病。” “首领我真没有……”镰刀继续辩解。 “还想狡辩是吗?” “不敢。”镰刀低下头,叹了口气。 唐露出得意的表情,看向镰刀。 但他的得意还没维持多久,就被青柠的一句话给浇灭了。 青柠看向他,训斥道,“你也一起去。别以为你最近干的那些事我不知道。心浮气躁,失魂落魄,醉生梦死,偷偷尾随,猥琐不堪。唐,你要学会拿得起放得下,懂吗?” 唐似乎想争辩一下,但他想了想,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他低下头,也叹了口气。 青柠十分不满地看他们一眼,然后冷冷道,“还愣着做什么?是想等我派人押你们过去吗?” “不敢,这就去。”唐和镰刀异口同声地答道,然后互相瞪视一眼,又同时向禅院走去。 “你俩,随我来,有事情要问。”等他们离开后,青柠对菲米和席拉说,“我听葡萄说你们在这边,就找过来了。” …… 她们来到一间民居的二楼。青柠在临窗的位置坐下,然后吩咐梅给她们沏茶,接着又邀请菲米和席拉坐下。 “手环的相关指令熟悉了吗?”青柠向席拉问。 菲米知道,青柠所说的手环,就是戴在自己手上,可以生成高科技护盾的那个东西。 席拉点点头。 “那你还怕他做什么?” “不是怕……” “那是什么?”青柠刨根问底似的问。 席拉低下头,不说话了。 这时,梅已经煮好了热水,又十分熟练地给她们沏起了茶。绿色的瓷杯被注入热饮,被依次推到三人面前。 “行,不想说那就先不说了。”青柠端起茶杯,浅尝一口,然后道,“席拉,记住,只要有我在,就没人能伤害到你。” “嗯……” 青柠看她一眼,又补充道,“苦无的事是个例外。那时候你刚来,还没有佩戴手环,而我也没有深层次考虑过你的安全问题,所以才会发生那种情况的。对不起,那次是我的疏忽。” 席拉忙摆手道,“首领,你不用道歉的……那不是你的错……而且,苦无也受到惩罚了……都过去了,我没事了,我真的没事了……” 说着,她勉强一笑,然后低下头,转起茶杯来。她看起来若有所思。 茶杯和玻璃桌面发生摩擦,发出细微的响声。 难听?好听?这种琐碎的声音一如被席拉隐藏起来的情绪,菲米根本说不出来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半晌,席拉又悠悠道,“我也不是怕镰刀……而是……而是他让我想起了另一个人……那个人……差点杀死我……是很可怕的一个人……我也知道镰刀不敢对我做什么……但我就是控制不住……一看到他,我就会想起那个人……” “霍曼·斯卡莱特,对吗?那个杀人魔。” 席拉看向青柠,点点头。 青柠疑惑道,“镰刀跟他长得也不像吧?” “是不像,但……他们看我时的那种眼神……一模一样……” 青柠道,“那我以后还是让他离你远点吧,省得你再多想。” “嗯……” 青柠再次喝了一口茶,然后步入正题,“行,那就不说他了,我们还是先聊正事吧——我之所以找你们过来,是想同你们打听一个人的情况,当然,主要是想向席拉问。”她让梅拿来一张照片,然后放在桌上。 照片中是个男子。寸头,浓眉大眼,五官端正,满目凶光。 菲米不禁一怔:这不是g区的那个探长,朴松民朴探长吗? 第635章 策 席拉在见到照片后,眼中露出惊讶的神情。接着,惊讶又变成了慌张,慌张又变成了闪躲,最后,闪躲又变成了抗拒。她慢慢收回放在茶杯上的那只手,低下头,又将双手置于膝盖之上,然后慢慢收紧,并拢,再收紧,再并拢,再低头,直至双拳贴合,身体缩到不能再缩的地步,她才最终停下这一系列的动作。 她好像突然变小了似的。 然后,她战战兢兢地说,“首领……你答应过我的……不会逼我说……有关卡奈庄园的事情……这是我的底线……我……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青柠看了看她,叹口气道,“我不会问你卡奈庄园的情况,你放心好了。就算问,我也不会找你,因为你对卡奈庄园也不是特别熟悉。” 席拉抬头看向她,眼中流露出询问性的目光。她就像是在问:你没有骗我吧? 青柠道,“放心,我想问的事情,与卡奈庄园无关。” 听闻此言,席拉紧张的情绪有所缓解。她如释重负般地松了一口气,然后说道,“谢谢您,首领。”接着,她又问,“那首领,你想知道他……什么事情?” “他叫朴松民对吧?” 席拉点点头。 “他刚加入守卫队不久,是吧?” “对。” “他有振动分子护盾,这个你知道吗?” 席拉怔住。随后,她抬起右手,指着那条银白色的手环问,“首领,您指的是这个吗?” “不是手环,就是护盾。” “您的意思是说,他有护盾?” “对。我想知道他的护盾,是从哪里得来的。” 席拉显得十分难以置信。“不可能吧?”她震惊道,“这种高科技的东西,我都是第一次见到……他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东西?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以前只是个分区的探长,就连总部的高科技设备都接触不到……他怎么会有这个……”说着说着,她突然愣住,然后像忽然醒悟似的地惊讶说道,“天呐,原来他是这么跑出来的——他是靠着护盾才得以安然无恙的!” 青柠满是疑惑地看向她。菲米也被她弄得莫名其妙。 席拉看向青柠,肯定道,“首领,他的确有护盾。” 青柠平静地说,“是,这个我知道。他在我面前展开过。” 席拉显得有些激动,“首领,你知道德克·达拉斯吗?” “绑架童星蒂朵的那个杀人犯?” “对,就是他。” 青柠露出狐疑的神情,“这个人,和我刚才问的事情有什么关系吗?” 席拉简单描述了下达拉斯案件的相关情况,然后又开始讲诉自己曾经的发现——当时,朴松民不仅身处爆炸中心,而且还要在几分钟之内,走出一座被设计成魔方形状的巨大迷宫——这完全不是人类可以做到的事情。可是朴松民却做到了,并且在事后毫发无损。 “有一段时间,我还以为他是有什么超能力呢,还在暗中调查了他很久……”席拉感叹道,“原来他是靠着护盾才得以生存下来的,我说我怎么什么都没查出来呢……”她顿了一顿,又自言自语道,“那他的护盾,又是谁给他的呢?守卫队反正是没有这种东西……”她看向青柠,继续道,“如果守卫队有,我和菲米……也不至于被抓到这里来……” “嗯,我大概了解了。也就是说,你也不知道他护盾的来历对吧?” “对,我也不知道。” “嗯。”青柠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然后看向菲米,问,“菲米,那你呢,朴松民不是也和你有过接触么,他在你面前有展示过什么不一般的东西吗?” 菲米不由得回想起那场不愉快的经历。在去侦探所的途中,她被朴松民的女朋友冷嘲热讽了一番——那个十分漂亮的、性格不好的美女,阴阳怪气地说她是‘绿茶’。她一直都记着这件事呢。 搞得谁同你男朋友讲话,就是要横刀夺爱一样,菲米有些生气地想,你当宝贝,我可不当宝贝,他对我来说只是一个路人而已。再说了,他长得那么凶,谁看得上啊,他还没那个渣男斯雷长得帅呢……切,还跟我显摆名贵化妆品,不就是‘源·养’嘛,我又不是买不起,我只是想攒钱买房子好吧……切,真是幼稚……如果下次再遇见她,我必须阴阳怪气回去…… “菲米?”青柠叫了她一声,将她拉回了现实。 “啊,我只见过他一面。”菲米说,“我跟他不熟,他也没在我面前展示过什么不一般的东西。” “嗯。”青柠再次喝茶。接着,她看向窗外,貌似是在思考着什么。 半晌,席拉小心翼翼地问,“首领……您是怎么知道朴松民有护盾这件事的?” “他骂我,还骂得十分难听。”青柠轻描淡写地说,“我当时很生气,很想教训他一下,结果就发现了他的秘密。我当时用的是音速剃刀,瞄准的是距离他头顶三公分左右的位置。音速剃刀你也见过,一般人看见这个肯定会被震住。但没想到,被震住的人却是我——因为剃刀引发了护盾的防护机制。” 席拉惊讶道,“他居然敢骂首领……我的天,他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青柠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道,“看来我得亲自找他一趟了。” “欸?”席拉愣住。 “我必须要搞清楚护盾的来历。”青柠解释道,“这种东西不应该存在于民间,因为它对普通人来说,太过危险。” 席拉张了张嘴,似乎有话想说,但她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她面显困扰之色。 青柠看看她,又告诉她道,“只要他肯乖乖配合,我就不会伤到他。” “嗯……” “行,我想问的事情问完了。”青柠站起身,“我要回去工作了,你们自便。离开的时候,记得关灯锁门。” “梅,我们走。” 脚步声响起,青柠和梅携手离开。 窗外传来孩童的嬉闹声,从远到近,又从近到远。星光璀璨,在微微晃动的树丫间眨着眼。夜色越来越深,茶杯上氤氲的气体也在渐渐消散。忽然来了一阵风。有些凉,菲米不禁抱住肩膀。 这时,远处传来禅院的钟声。 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 “啊,八点了。” 席拉站起身,满怀心事地望向窗外。不知她是在欣赏夜晚的美景,还是在聆听深沉的钟鸣。 第636章 烤箱 他梦见布满枪眼的墙壁和天花板,闻到鲜血、屎尿和硝烟的味道。有人在呻吟,有人在暴喝,时不时还会传来枪击和拳脚相揉杂的乒乓声。 他睁开眼。 他想动,但怎么也动不了。他好像飘到了天上,他看到了自己的身体。一个医生打扮的人,正对着他的身体进行着某种测试。 他高喊:别他妈碰老子! 但声音刚刚冲破喉咙,便像云烟一般直接消散了。 他想再次大吼。但肺部就像被抽干了空气,他连呼吸都觉得沉重起来。 接着,他看到医生拿出两枚像熨斗一样的东西,然后放在了他的胸口上。 啪。 他的身体震颤了一下。 他飘在空中的意志,直接被震得粉碎。他再次陷入黑暗。 不多时,黑暗散去,他又重新回到了那间房子。布满弹孔的墙壁,和满是疮痍的天花板。然后,他看到了趴在地上的磨刀石,然后他看到了举枪不停射击的‘冒失鬼’,然后,他看到了一头正在躲避子弹的恶鬼。 恶鬼好像已经疯了。他明明中了三枪,他明明被磨刀石撞飞了出去,他也明明被人折断了手指,但他就像什么事都没有似的,依旧在这间屋子里横冲直撞。 恶鬼眼里全是仇恨,他还像野兽似的嗷嗷大喊。满屋子都充满他的吼叫声,令人恐惧不已。烤箱胆战心惊地躲在墙壁后。 我都六十岁了,我不想死。 他听见自己的心声。 “爆他的头!快爆他的头!” 他听见大哥坐地佛的声音。 “太快了!我瞄不准!” 他听见冒失鬼大喊。 “啊!他妈的老子跟你拼了!” 一阵急促的机枪声过后。烤箱看到一团巨大的影子从天花板上扑下,然后精准地落在冒失鬼身上。 轰的一声,烟尘四起。紧接着是一声令人胆寒的咆哮,就像猛兽的嘶吼。 “呃……噗……”冒失鬼发出痛苦的叫声。 接着,他又在烟雾中看到一双冒着蓝光的眼睛。但只是一闪而过,很快消失不见。 烟尘散去。恶鬼不见了踪影。只有失去意识的冒失鬼,成一个‘大’字型,横躺在地面上。他的胳膊好像折了,已经反转扭曲了一百八十度。他的身体在不停抽搐,一股一股的鲜血,正从他的口中喷出。 烤箱抱紧自己的脑袋,开始不停发抖。 我们惹到了一头怪物…… 他想。 我们完了,我们彻底完了…… “快他妈弄死他啊!”坐地佛的声音响起,然后是一片数不清的子弹雨。火光交织,劈劈啪啪连成一片。灯泡碎裂,弹壳和玻璃残片交织混淆,满耳都是令人生理不适的动静。 烤箱缩成一团。 别找到我……别找到我……我不想死…… 再次响起一声咆哮,整个屋子随之一震。那个巨大的身影再次出现。然后,在一阵惊慌错乱的呜咽、尖叫声后,枪声全部停歇。 整个世界安静下来。 “别……别杀我……” 他听见坐地佛哀求。 恶鬼低吼了一声,貌似还混杂着人类的语言。但烤箱根本无法判断,因为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坐地佛好像哭了,“别……求你……求你别杀我……我错了,我真知道错了!我会自首,我会自首!求你,放了我!” 突然,眼前闪过一片白光。胸腔处也是一震。耳边传来阵阵耳鸣。浑浑噩噩。他的意识就像被激流冲进了时间隧道里一样,一生的场景开始在眼前上演。出生了,长大了,结婚了,失去伴侣了,加入帮派了,贩毒了,为一个娘们大打出手了,变老了,没用了,最后变成了大哥身边的吉祥物了,这些过电影般的场景才终于停下。 消毒水的味道涌入他的鼻息,咽喉处开始火辣辣地疼,就像有什么异物堵在里面。迫不得已,他开始大口呼吸。 胸口处再次传来一阵震颤。浑身就像被电流打过似的疼了起来。他被痛醒。他睁开眼。他看到耀眼的灯光,他还看到一双惊讶无比的眼睛。眼睛的主人戴着绿色的口罩,戴着绿色的帽子,手里还拿着两块电击器一样的东西。 他被他吓到了,他认为他是来杀自己的,于是连忙向床头缩去。 他想喊:别杀我。 但怎么都发不出声音。异物带来的不适感开始发作,他控制不住,直接翻身咳了起来。 五脏六腑就像要脱离他的身体似的,在他的身体内部翻涌起来。为了压制住它们的反抗,他咳得更为大声,也咳得更加用力。 直到一口浓痰被喷到地上,内脏的反抗才终于停止。 他咳得头晕脑胀,他咳得意识模糊,他咳得浑身无力。不得已,他直接趴在了床上。他闭上眼。就算是在黑暗中,他还是能感觉到天旋地转。 “0223?你活了?” 他听到一个熟悉的说话声。好像是克拉兹尼医生的说话声,他是看守所医务室的工作人员。 他想:啊……拿电击器的那个人,不是来杀我的,而是克拉兹尼医生……他拿的也不是电击器,而是电除颤设备…… 意识开始慢慢汇聚。然后,他便想起了一切——他正在治安署的看守所里服刑。他只要在这里老老实实地蹲上十五天,就会被刑满释放。他是故意把自己搞进来的,因为这里有免费的三餐,还有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他老了,没有亲人,找不到工作,也没有固定的生活来源,所以他只能这么做。他如此生活,已经持续了一年之久。他和治安署的人混得都很熟。负责看守所的那位长官,还将他发展成了自己的下线——在服刑期间,他要帮助那位长官高价售卖香烟、零食等日用消费品,从而获得高额利润。当然,那位长官也会分他一部分,只不过很少,只能勉强维持他的基本温饱而已。 他本以为这里会很安全,可是没想到,就在刚刚,他却差点被人掐死。他不知道那个人叫什么名字,他只知道他的编号是0593。 然后,他便想起了0593在掐他之前所说的那句话——“老子杀过三个人!老子杀过三个人!再多杀你一个,老子也不怕!!!叫你欺负我,叫你欺负我!!!给我死,给我死!!!” 他顿时清醒过来:这是个杀人犯!还是个惯犯!我还差点被他掐死!不行,我要报仇! 于是,他睁开眼睛,用虚弱无比的声音说道,“医生……我要举报……举报0593,他是个杀人犯……” 第637章 饥饿游戏 又换了监室。这次的监室位于顶楼,属于关押重要犯人所在的区域。监舍内布满摄像头,还是个单间。烤箱是被看守主管怀特亲自安排进这里的——因为他害怕烤箱的那张破嘴又会惹上什么麻烦。 “看你以后还长不长记性!”怀特在听完烤箱的举报后,如是说道,“你说说你,让你分个粥也能搞出花样来,弄得天怒人怨的不说,还非要把剩下的粥给偷偷藏起来!你就那么饿是吗?大半夜吸溜吸溜的,你当别人听不见?要不是有我在,你个老东西早他妈让人揍死了!他妈的,老子给你换到307是想让你离0542远点,可你倒好,你居然还把0593给惹急了!兔子急了都知道咬人呢,更何况他还是个大活人!大哥,你都六十多了,能不能有点自知之明?你跟那帮小年轻叫什么号啊!这回你是没死成,可万一要是死了呢?我他妈都有可能会被你给连累进去!” “半夜饿嘛,粥又不够吃……”烤箱狡辩道,“我之前跟您提过……但您又不管我,所以我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我的错呗?” “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几个意思?” “长官,我岁数大了嘛,夜里不吃东西会饿得胃疼……” “你他妈当这里是你家呢?”怀特大怒道,“所有犯人都得一视同仁!你是想搞特殊吗?” 当时,烤箱也不知是哪根筋不对了,居然嘟囔了一句——“看守所还不让卖烟呢,您不还是卖了?” “你说什么?”怀特的那张胖胖的圆脸顿时变得红肿起来,“有本事再说一遍?” “没说什么……我说我以后一定注意……” 怀特狠狠瞪他一眼,“守卫队和侦探公会的长官都在,所以最近几天给我老实点,听到没?” “听到了。”烤箱规规矩矩地站好,回应道。 “如果有人问你烟是哪里来的,你怎么说?” “我自己从外面带进来的。” “那你所谓的‘上面’,又指的是什么人?” “我瞎编的。我上面没有人,我只是想唬住其他人而已。” 怀特满意地点点头。 “这几天你就先别卖烟了,等这件事过去再说。” “是……” “行,你走吧。等署长忙完,我就向他汇报0593的事。0593说他以前还杀过三个人对吧?” “对。” 怀特点点头,然后像轰狗似的朝他摆摆手,“行,知道了,你去吧。” 烤箱转身离开。但刚刚到达办公室的门口,怀特却突然叫住了他。 “等等。今天卖了多少根?” 烤箱在心里算了算——上午六根,中午四十根,下午十七根。然后转过身道,“六十三根。” “六十三?”怀特狐疑问道,“你确定?那我怎么只收到了五十五根的钱?” “还有两个是第一次买的。” “那也差六根呢吧?指纹设备呢?你还带在身上吗?是不是坏了?” 指纹设备是二十多年前,公司生产的一种便携式交易管理工具。只要在设备上提前预设好需要交易的金额,再让对方把手指放上去,它就会自动完成交易。 烤箱猛然想起那六根香烟的下落——他为了讨好石肋骨,便把这六根香烟当成见面礼送了出去。 怀特是个锱铢必较的人,所以烤箱要是胆敢说出实情,那怀特一定会训斥他一番。他可不想挨训,于是忙道,“对,总共卖掉了五十五根,是我记错了。有六个新人蹭烟,抽完免费的就不想抽花钱买的了。” “啊?”怀特面露不悦的神色,“抽完免费的就不想抽花钱的了?还他妈有这种人?居然还他妈有六个?操,老子亏大了呀。” 烤箱陪笑道,“呵呵,长官,什么样的人都有嘛。这种事咱们只能认亏。” 怀特咋舌道,“不行,这免费的不能再给了,再这么下去我就保不住本了。都她妈抽免费的,老子还怎么赚钱啊!奶奶的,老子给他们提供便利,他们不感恩就不说了,居然还敢这么搞老子?他们可真是没良心啊!” 烤箱在心里暗暗骂起他:你一根烟就卖一厘,市面上都他妈能买三盒了,这还保不住本?呵呵,你可真会算计……你不应该当什么岛务员,而应该去当商人。商人都没你这么会算计。 “你还记得都有谁吗?”正想着,怀特突然问,“吃霸王餐居然吃到老子头上来了,老子必须给他们一次教训!” 烤箱装傻道,“记不住了。呵呵,长官,我差点被0593掐死不是,头还有点晕……”说着,他又装起了头疼,“哎呦,头疼,太阳穴疼……”他扶住自己的额头。 怀特十分不满地看他一眼,“装什么装?知道你现在怕了,不敢轻易得罪人了。行了,行了,别装了。算我倒霉,我也不批评你了。” “真没装,头真疼……” “他掐的是你的脖子,又不是你的脑袋,你他妈当我傻啊!” 烤箱讪讪一笑。 “免费的是不能再给了,那怎么才能勾起他们的烟瘾呢?我得想个别的办法才行。” 怀特沉吟片刻,突然拍手道,“对了,这么做就可以了——先通知他们免费的香烟没有了,然后再放出风去,说香烟要涨到一厘五每根,这样他们就会急了,肯定会趁机大量囤货的!哎呀,我可真聪明!哈哈,这就是传说中的‘饥饿营销’呀!哈哈,我真应该去做生意,我简直是个无师自通的天才啊!” 烤箱竖起大拇指,拍起怀特的马屁,“长官实在是高!这种想法,我一辈子都想不出来。” 他在心里暗暗骂道:对对对,你可聪明了,源义朗都没你这么会算计。呵呵,聪明的脑袋不长毛,怪不得你不到四十岁就秃顶了呢。 怀特笑道,“嘿嘿,0223,你先好好休息几天。等0593这件事的风头过去,咱们就该忙起来了!这回肯定量大,我得多备点货才行。” “是,是。” “行,你回去吧,我得好好研究下咱们的经营策略了。” “好的,长官。” 看守巴瑞正在门外等他。怀特吩咐他道:“把0223带到603去。他身体还没完全恢复,晚上就别让他出操了。” “是。”巴瑞回应道。 第638章 劫 放好私人物品,又简单打扫了下床铺,他便躺到了床上。床很小,只有不到一米的宽度和一米六左右的长度,而且还紧靠着墙壁。他只能缩着身子躺进去。床体塌塌陷陷,就像躺在一张网上。他裹好被子。刺眼的灯光落在他的脸上,让他感到一阵眩晕,不得已,他侧过身子,躲开了光源。视线刚好落在那个银灰色的抽水马桶上,他突然想到了手铐,因为它们的颜色是一样的。与马桶相连的水泥地面上布满了菌痕,黄黄的,乱乱的,他不知是因为没有阳光照射的缘故,还是由于上一任狱友的不肯打扫。 有点累。双腿也不舒服,因为蜷缩着。 明天打扫一下吧,他想,住人的地方,最起码得弄得干净一些不是?要不然就真成动物了。 接着他又思考起自己的未来。 六十四岁,一事无成,半截入土,没有子女,没有养老金,还在监狱里服过三年刑。 他突然笑笑:哪还有什么未来呢?能毫无痛苦地死去,都算是老天爷对他的恩赐了。 脖子处还留存有微微的疼痛感。医生给他吃了止疼药,他还多要了几颗,以防止大半夜突然疼起来他会无计可施。他伸手摸了摸脖子。 困了,他闭上眼。很快陷入梦乡。 妻子在对他笑。她站在泳池里,穿着好看的泳衣。浪花朵朵,阳光洒满她的全身,反射出耀眼的美丽光芒。但他看不清她的脸。他想喊她的名字。但妻子的名字好像已经从他的记忆里删除了,他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就在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一阵由远及近,又由近到远的急促的跑步声,然后是接连不断的叫喊声—— “出事了!快走!” “……他们把咱们这给围了!” “所有人都下去,带上装备!” “是!” “……他妈的暴民!” 妻子在向他泼水。性感,妩媚,又带着可爱的调皮。他兴奋了,他走过去,抱起了她。 妻子不重,又香又轻。水滴从她的发梢滑落,他看到她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 你爱我吗?妻子问。 爱。他说。 有多爱?妻子又问。 很爱很爱。他说。 那是有多爱?妻子问。 胜过一切,没你不行。他回答。 我也是。妻子咯咯笑道。 “所有人,出发!” “是!” 皮鞋碾压地面的轰隆声响起,就像是有人在他耳边敲着大鼓。他只觉得聒噪,他只想让他们快点滚开。 妻子的腰肢很细。他吻了她。她热烈地回应他。他想起来了:被人爱,原来是如此的幸福。 皮鞋声远去,就像不曾存在过似的突然消失不见了。 妻子娇羞地看着他。他把她抱回了房子里。那天,阳光很好。光线铺满窗格,铺满妻子的身体,也铺满了他们的小家。妻子金灿灿的,迷人又乖巧,就像天使一样。 噔,噔,噔。 宛若钟点的脚步声响起。 哗啦,咔。 似乎是铁门被打开的动静。 噔,噔,噔。 脚步声越来越近,仿佛有人在敲打着他的耳膜。 妻子突然消失,阳光突然消失,房子也突然消失。整个世界陷入混沌。 “你谁呀?”好像是隔壁房间的人在问。 “你怎么不说话?你开门干啥?你到底是谁啊?” 噔,噔,噔。 那个均匀的脚步声来到了他的门前。 他猛然惊醒。他连忙坐起身,望向门口的位置。 哗啦,咔。 铁门猛地被人推开。哐的一声砸在了门框上。 一位长发少女出现在门前。她冰冷冷地看向他。他被吓得一激灵。少女的眼中满是杀意,就像能冻结一切的寒霜。他不由得向床边退去,然后缩成一团。他满是惊恐地看向她,不知她要对自己做什么。 可是少女什么都没做,她在打量他一眼后,便转身离开了。 噔,噔,噔。 脚步声再次响起。她走远了。 一个身穿囚服的大个男人来到他的门前。“喂,你是谁啊?”他看向少女离开的方向,问。 但回应他的只有钟点一般的脚步声,还有铁门被推开的动静。 大个男人看向烤箱,挠挠头问,“谁啊,你认识吗?她把我们放了干啥?” 烤箱摇头。他看清了大个男人的编号——0369。 “噢吼!” 正说着,一个满脸胡茬的男子飞也似得从门前经过。 “自由,我来啦!”他舞着双臂,从0369身边跑过,“呜呼!起飞!”他的精神状态好像不怎么好。 更多的叫喊声出现,外面乱成一片。 “他妈的,兄弟们快跑啊!有人来劫狱啦!” “有人把治安署给围了,咱们赶紧跑吧!” “大妹子,谢谢你啊!老子叫煎蛋,到k区找我,好使!我请你吃大餐!” “姐姐牛逼!” “……我不走……我还有几天就能出去了……” “不行,我得去找怀特那狗操的报仇!” “大哥别冲动!等咱们出去了再说……” “哈哈,还想审判老子?没有任何人能审判我!吃屎去吧,该死的韦德!” “妹妹,爱你哟!” “别鸡巴挡道,操你妈的!” …… 混乱的脚步声响起,人群像浪潮一般在烤箱面前涌过,他顿时愣住。他们欢呼雀跃,他们兴奋狂奔。 0369在观察了一会儿现场的情况后,也加入了逃亡的队伍。 “冲啊!冲啊!为了自由!” 楼下好像也开始躁动了起来。整栋楼都被洪水一样的叫喊声所淹没。不多时,声音渐渐下落,然后远去。现场重回平静。 什么情况?有人劫狱?是刚才那个女人干的吗?烤箱小心翼翼地下了床,摸到门边,然后探出头。 他看到—— 少女已经走到了走廊的尽头。还有几个不敢跑的犯人,在惊慌观望。 少女打开最后一扇门的门锁,然后推开了它。铁门发出吱呀的一声。走廊的尽头,还有一扇被夕阳照亮的窗户。殷红的光线铺洒下来,将少女的侧脸,涂抹在黑暗之中。 “谢夫曼·里特劳斯,”少女发出清朗的说话声,“你被指控犯有谋杀罪、强奸罪、绑架罪、强迫交易罪与拐卖人口罪。今天,我将代表所有被害人对你进行审判。” 第639章 不知忏悔 窗外,天色暗了下去,圆盘一样的太阳被城市的暗影吞噬,只留下一缕缕被烧红的云彩。窗内,少女的身影逐渐变得清晰起来。她看起来好像只有十七八岁的年纪,身形婀娜,容貌秀丽。但她浑身上下又散发着一股凌人的杀气,就像是冰山一样,让人不寒而栗。‘烤箱’只仔细观察了她一眼,便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是你?”这时,监室内传出一个惊讶的声音,“哈哈,还真是你。妹妹,你知道吗,我找你找得很是辛苦呢。” “被告人谢夫曼·里特劳斯,你对上述控诉,是否存在异议。”但少女没理那个声音,而是继续说道。 屋子里不再有声音传出。 “既然被告人没有提出异议,”半晌,少女继续开口道,“那下面将进行合议庭调查。被告人谢夫曼·里特劳斯,你被指控用违禁品d-11-sex将迪莎·普鲁斯特迷晕,从而导致她被多人侵犯,最后造成她精神失常、坠楼身亡。关于这些控诉,你是否承认?” 烤箱心说:什么鬼?审判?嗯?这姑娘穿的也不是案件处理中心的制服,只是套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黑西装,所以她根本不可能是案件处理中心的工作人员,那她是谁?……她把所有犯人都放跑了,只单单留下了这一个名叫谢夫曼的人……她这明显是想制造混乱……而且,她还要对这个叫谢夫曼的人进行审判……难不成,她是来报私仇的? 屋子里传出一声冷笑。谢夫曼用充满不屑的腔调说道,“合议庭?审判?妹妹,这里是看守所啊,你在搞什么?我怎么什么都听不懂呢?你是在跟我玩过家家吗?哎呦,不好意思,哥哥可没时间陪你玩,因为哥哥现在心情不好,没空理你呢。”说着,他又嬉笑一声,然后道,“宝贝,等我出去的,你想怎么玩都行,我会尽全力配合你。你就是想当我妈都可以。嘻嘻,角色扮演嘛,哥哥最喜欢这么玩了。” “你只有回答是或者不是的权利,”少女冷冷地说,“不准说无关的话题。” “妹妹,听话,”那个叫谢夫曼·里特劳斯的人好像一点都不怕眼前的少女,而且还调戏起她来,“千万别惹哥哥生气,因为哥哥发起火来,可是很可怕的呢。 呵呵,本来能见到你呢,哥哥我还挺是高兴的。可是你一上来就问我迪莎的事,这又让我十分不爽。呵呵,你是不是和守卫队的那两条狗商量好了,要同时来给我添堵呢?”他发出咋舌的声音,又道,“妹妹,回去吧,过几天哥哥就能出去了,等到时候咱们再聊,如何?你说个地方,哥哥随时奉陪。” “被告人谢夫曼·里特劳斯,请正面回答问题。”少女没理他的调戏,继续问道,“你为什么要害死迪莎·普鲁斯特?还有麻由美、真理、安娜、尤莉娅、波波娃、金秀珠等二十几名无辜少女,你为什么要逼迫她们做那种肮脏的事情?” 烤箱心想:这姑娘还真是来报私仇的…… 谢夫曼拍手大笑道,“哎呦喂,妹妹,你还真不简单呢,居然连她们的名字都调查出来啦?妹妹,我可真佩服你。” 少女厉声道,“少说废话,如实回答问题!” 谢夫曼冷哼一声道,“这么想知道?但你知道了又能如何?是能为她们报仇?还是能把我送进监狱?呵呵,都不能吧?我爸爸是谁,想必你也清楚得很。 还有,妹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瓦列里就是被你给弄死的对吧?嘿嘿,你不也是个杀人犯吗?所以你又装什么‘正义人士’来审判我呢?呵呵,你那点小秘密,我早就调查清楚了——你还上了侦探公会的通缉名单对吧?呵呵,呵呵呵。所以你还是快点走吧,别等到侦探公会的大部队开过来的时候,你才追悔莫及。乖,听话。哥哥心情不好,哥哥现在只想一个人安静待会儿。” 少女瞪向屋内。 “被我说中了心事,所以想对我动手了是吗?”谢夫曼满不在乎的腔调响起,“呵呵,我的好妹妹,别以为你有两手奇怪的功夫我就会怕你,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啊,比你厉害的人还有很多——楼下就有一个,绰号叫做‘大蟑螂’,以前是o区的老大,现在是我的专属保镖。呵呵,妹妹,你混了这么多年社会,想必应该听说过大蟑螂的名号吧?他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呢——他呀,最喜欢强奸殴打小姑娘了。所以妹妹,还是听哥哥一句劝,快走吧,因为大蟑螂马上就要上来了呢。你这么可爱,我可不想让你受伤呢。如果你受伤的话,哥哥可是会心疼的呢。” 烤箱在听到这个名字后,不禁大吃一惊:大蟑螂?那个喜欢吃人肉的超级大变态?他不应该还在服刑吗?他怎么还成了这个人的保镖?有人把他放出来了?谁放的?谁能把一个判了三千多年刑期的人给放出来? 他看看少女柔弱的样子,不禁产生了怜香惜玉之情。他心道:姑娘,快跑吧,大蟑螂很可怕的……你根本打不过他……他不仅长得壮,而且力气还超大,他都能徒手捏碎石头!姑娘,快跑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这么漂亮,要是落到大蟑螂手里,可就彻底毁了呀…… 可是少女根本不为所动,她冷冷地问,“这么说,你算是承认了自己的罪行对吗?” “还不走是吗?”谢夫曼有些恼怒的声音响起。 少女的眼中射出一道寒光,“我是来审判你的。” “哈!行,”谢夫曼气急败坏地说,“既然不走,那你就别想离开了!我本来不想这么直接,我也不想对你来强的,但你这个小丫头片子,有点太不识抬举了!呵呵,行,菲米·凯勒,那我就满足你!我全都告诉你,你不就是想知道迪莎那个臭婊子是怎么死的吗?我全都告诉你!” 烤箱心想:她叫菲米·凯勒是吗? “迪莎,确实是被我害死的。”谢夫曼提高了音量,他就像是在炫耀般地说道,“因为她不听话。我叔叔很喜欢她,又是给她提供资源又是给她送礼物的,完全把她当成了女神在追求。可是她一点都不识抬举,居然还真把自己当成什么了不起的大明星了!呵呵,她不仅三番五次地拒绝我叔叔的好意,而且还当着很多人的面,让我叔叔下不来台。她搞得我叔叔很不爽,所以啊,我就只好让她明白一下她自己的存在意义了——身为女人,存在的最大意义就是为了取悦男人,成为优秀男人的附属品!呵呵,既然你给脸不要脸,不想专门伺候一个,那你就去给我伺候多个吧! 去年三月,我专门为她设了一个局。我让她的经纪人,把那东西混在了她的酒水里。d-11-sex,名不虚传啊!极上冰做的东西,简直天下无敌!都不用费什么劲,迪莎自己就主动起来了!哈哈! 哎呀呀,当时的人好像还挺多的,我记得有瓦列里、公会管理处的什么处长,还有个想要攀附我叔叔的一名小课长,他好像还是瓦列里的妹夫来着…… 哎呦,你可别这么看着我,我这个人有洁癖,我可受不了和别人共享一个女人,我可没上她……更何况,迪莎还是个孤儿院出身的女人,我天生对这种出身下贱的女人反感…… 当时人挺多的,我也没心情看,所以中途就离开了。可是没想到,呵呵,迪莎一过了药劲,就跳楼自杀了。 呵呵,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陪很多男人睡了一觉吗?至于寻死觅活的吗?这有什么想不开的?搞得她好像永远都不会陪男人睡觉似的。” 少女的眼中喷出怒火。她将拳头攥得紧紧的,她狠狠瞪向监室的里面。 谢夫曼继续说道,“至于其他人,你要是非说是我逼迫她们就范的,那你可就冤枉我了——这都是她们自愿的,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啊。她们要是不同意,我也不可能强逼着她们去做啊。所以这种你情我愿的事,就算真到了合议庭上,我也是无罪的。” “自愿?”少女拧起眉,她将拳头捏得更紧,她咬着牙道,“有两个姑娘,已经彻底丧失了生育能力,这个你知道吗?” 谢夫曼冷哼一声道,“那是她们自己不小心,跟我有什么关系?她们连最基础的生理知识都没学过吗?这么简单的事情也不能让我去挨个教她们吧?拜托,我可不是生理卫生老师。” 这时,楼梯口那里突然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咚,咚,咚,声音巨响,犹如鼓点一般。烤箱转过头,看了过去。 “哈哈,大蟑螂来救我了!”谢夫曼兴奋的笑声响起,“妹妹,还有什么想问的吗?那就赶紧问吧——趁你还没晕过去之前。” 第640章 暂时的合作 咚咚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每一步,好像都踩在了烤箱的心跳上,这让他紧张不已。 “坦克,拦住他。”这时,少女头也不转地对某人命令道。 “是,首领。”楼梯口那边传来一个瓮声瓮气的回应声。 “你就是大蟑螂啊?”片刻后,瓮声瓮气的声音再次响起。 那个咚咚的脚步声停住。 烤箱不禁一怔:这姑娘,还带了帮手是吗? 那个瓮声瓮气的声音继续嘲讽道,“啧啧,不怎么样,长得像个屎壳郎似的,又黑又丑。听说,你很厉害是吗?” “找死是吗?”一个嘶哑的声音响起。烤箱猜测,这个人应该就是大蟑螂。 名叫坦克的那个人哈哈一笑,“首领,他说我找死,我生气了怎么办?我可以打死他吗?” “让他别来打搅我就可以。”少女回答。 “得令!” 话音刚落,烤箱便听见一个人猛冲向另一个人的声音,然后是拳脚相加、肉体相撞、嗷嗷大叫的厮打声。 “呵,妹妹,你还带了保镖过来呀?”谢夫曼满不在乎的说话声传来,“你还挺谨慎的呢!呵呵,不过真是可惜,因为一般人可不是大蟑螂的对手——他曾经孤身一人,血洗了整个‘石狮帮’。嘿嘿,石狮帮虽然不是什么大的帮派,但也有二三十号打手在呢。妹妹,如果你现在能给我道个歉,然后再让我亲一口,兴许我还能……” “你叔叔是谁?”少女突然打断了他。 监室内陷入沉默。谢夫曼可能是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搞愣住了。 拳脚声还在继续,中间还伴随着各种辱骂声。忽然咚的一声,貌似是一个人把另一个人撞到了墙上。 “我操,挺狠啊,”坦克的声音传来,“上来就扣眼珠子,这他妈是谁教你的?好他妈脏啊,小逼崽子!” 闻言,少女皱起眉。“坦克,不许说脏话。”她命令道。 “是,首领!哎我操,搞偷袭是吧?去你奶奶的!” 打斗声再次响起。 少女侧过头,叹了口气。然后再次看回监室。“是康纳德吗?当初第一个强奸迪莎的人,就是他对吗?” 半晌,屋子里都没有任何声音传出。 少女瞪了过去,厉声喝问,“被告人谢夫曼·里特劳斯,如实回答问题!” 谢夫曼突然笑出了声。“哈哈哈,妹妹,你不会真把自己当成合议庭庭长了吧?”笑声停止,他继续道,“就算你知道我叔叔是谁,又能如何?难不成你还想去总部大厦动我叔叔不成?呵呵,妹妹,别痴心妄想了,那里可是有安保装置的,你连总部的大门都闯不进去。” “就是康纳德,对吧?” “是能怎样,不是又能怎样?”谢夫曼恼火的声音响起,“迪莎是怎么死的,我都告诉你了,你怎么还没完没了的?迪莎是你亲戚?还是你偶像?你这么在乎她干嘛?一个不知好歹的贱女人,死就死了呗,你何必跟那帮傻逼学生一样抓着这件事不放?我,谢夫曼·里特劳斯,是要做大事的人!我可没时间跟你纠缠这些小事!” 他重重吁了一口气的声音响起,然后高声叫道,“大蟑螂,快点过来,把这女人给我拿下!” 可是没人回应他。 打斗声还在继续,且有愈演愈烈之势。 少女冷冷地看向屋内。 就在这时,楼梯口边突然传来一阵骨头被扭断的咔咔声,听起来甚是恐惧,然后是一声嘶哑的尖叫——“手!我的手!” 没过多久,整个楼层间便布满了这种撕心裂肺的哀嚎声。 “让你玩脏的!”那个瓮声瓮气的声音怒骂道,“扣扣扣,扣你妈扣!再他妈给老子扣!”又是一阵骨头断裂的声音响起。 “呀~” 那个尖叫声变得更加尖锐,如同面临死亡的某种动物的惨叫声。 “好他妈吵啊!别他妈叫了!” 一声闷响——好像是某人的脑袋遭受了一次严重撞击的声音。惨叫声戛然而止。缥缈不定的回声,飘荡在走廊里,然后彻底消失不见。 “报告首领,目标已失去反抗能力。”片刻后,那个瓮声瓮气的声音报告道。 “嗯,知道了。”少女点点头。 “大蟑螂?”谢夫曼有些惊慌的声音响起,“大蟑螂?大蟑螂?” 可是没有任何人回应他的呼叫。 少女冷冷地看向屋内。 半晌,少女调出悬浮屏幕。画面上出现一个人的身影。但由于距离太远,所以赵箱并没有看清楚画面上的那张脸。 监室内传出倒抽一口凉气的动静,然后又传出一阵慌乱无比的后退声。 “都看清楚、听清楚了吗?”少女向屏幕里的那个人问。 “嗯,全都清楚了。”那人回应。 “那你接下来会怎么做。”少女问。 那人叹口气道,“我会依法处理。” “是只处理谢夫曼·里特劳斯一个人,还是会追查到底?” 那人沉默片刻,回答道,“这次,不管涉及到任何人,都会上不封顶,下不保底。我会给你一个完美的交代。” 少女冷哼一声道,“不是给我,而是给所有受害人。” 那人点了点头。“那,咱们说好的事情呢?” 少女说,“我会兑现承诺。” 那人如释重负般舒了口气,“这么说的话,我暂时安全了对吧?” “没错,暂时安全。”少女说,“但你也要给我记住一点——如果你答应我的事没有做到,那么我将继续我的规划。” “我今天就会处理此事。” “最好如此。” “可能会产生一些冲突。” “我的人,会帮你。” “我已经把相关证据提交到日照台(岛办公厅总部所在地)。等会议通过之后,我就会签署相关批捕令。” “我替那些受害者,谢谢你。” “不客气。” “那就先这样。” 那人点点头,“好的。” 少女关掉悬浮屏。再次冷冷看向监室内。那是一种集合了审视、蔑视、冰冷与仇恨的神情。她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还是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就像冰冻三尺的长河,就像无法融化的冰川。 “坦克。”半晌,她转头对走廊尽头喊道。 “到!” “出发,我们去办下一件事。” “是!” 少女转身。窗外的夕阳完全散去,室内的灯光开始逐步点亮。 噔,噔,噔。 噔,噔,噔。 如同钟点一样的脚步声响起。 她优雅而自信地走在被灯光照亮的瓷砖地面上。她的眼神里,流露出一种淡淡的喜悦。她一边走一边摘下手表,又将它丢弃到一旁。她路过烤箱的面前,又经过漫长的走廊,最后消失在了宛如深夜的安全通道里。 叮铃铃,叮铃铃。 这时,谢夫曼所处的那间监室,传来一阵清脆的铃声。 叮铃铃,叮铃铃。 好像是某种通讯设备的提醒声。 叮铃铃,叮铃铃。 又像欢快的鸟鸣。 第641章 河边的争斗 朴松民怒火攻心,不仅仅是因为镰刀的挑衅,还有对清风组不顾岛民安危,肆意挑起事端的愤怒。这么多人,如果再发生类似四年前的冲突事件呢?谁负得起这个责?如果有人受伤了怎么办?如果产生更大的冲突又该怎么办?你们清风组可真是一群混蛋!为了达成你们的目的,居然裹挟民众,让他们身处危险之中!你们和那些高高在上,只懂得挑拨纷争、煽动情绪的大人物有什么区别? 呼喊声越来越激烈,愤怒的人群开始向前行进。十几面防爆盾牌紧贴在一起,组成了一面弧形的、牢不可破的墙壁。本应该守卫他们的盾,此时调转了方向,将他们视为了敌人。 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朴松民又急又怒地想。 这时,斯雷突然加快速度,直接冲进防护墙的后方,然后夺下韦德署长手里的喇叭,朗声对人群说道,“我是岛办公厅次长办公室秘书长斯雷·布林顿。大家不要冲动,请听我说,谢夫曼·里特劳斯因涉嫌强奸罪……” 朴松民也开始行动了——不过他的目标是镰刀——他要抓住他,他要让清风组的阴谋流产,他要尽快平息这场充满危险的事件。他看着斯雷的背影想:这里就交给你了!一定要稳住他们! 他从人群的边隙中挤了出去,然后来到治安署的正门前。夕阳洒下一派血红,落在天边,烧透云朵,又泼到眼前。门左边,是通往里别山高速公路入口的交通要道;门右边,是前往城区的必经之路——更多的示威人群在靠近,横幅摇曳,呼喊声此起彼伏。他驻足寻找镰刀的身影。二分之一秒后,他在高速公路旁、距离他三百米左右的一棵树下,看到了那张嚣张无比的脸。 镰刀冲他招招手,轻蔑一笑,矮身钻入丛林。 狗崽子!朴松民在心中怒骂一声,直冲向前。他跑过柏油路,进入森林。 圆盘一样的落日在树林间穿梭,又渐渐下沉,很快便隐没在了里别山的山脉之间。但黄昏并未远去,透过黑黝黝的树影,能看到天边的火烧云在流淌,还能看见靠近里别山的那条河——阿塞人工河波光荡漾、金沙流动的场景。天与地交织,又被森林遮挡,勾勒出一幅表现主义风格的画面。 在奔跑了近三分钟后,镰刀再次出现。他站在飘渺的树影中。他歪头一笑,指指金光闪闪的河边,大声道,“来,小兔崽子,这里。”说罢,他转身向河边走去。 朴松民深吁一口气,快步跟上。 几分钟后,两人一前一后,抵达了倒映着对岸景色的阿塞人工河旁。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朴松民愤怒地质问道。 此时,镰刀距离他不过五十几米。他在笑,且是充满轻蔑的嘲笑。 “不干什么,”镰刀说,“只是想给这座岛吹吹风而已。这座岛,被人弄脏了嘛,而你们又不想清理,所以只好我们来做了。” “居然煽动了那么多人!”朴松民指向治安署的方向,“你们就不怕出事吗?” 镰刀露出疑惑的表情,“能出什么事?” “你说能出什么事?”朴松民不禁恼火,“你说能出什么事?!四年前发生过什么,别说你一点都不知道!” “哦,我知道了,”镰刀怔了怔,然后微微一笑,道,“你指的是康纳德派人殴打产业工人的那件事吧?呵呵,放心,今天上次的事件绝不会重演,我向你保证。” “你怎么能保证?”朴松民靠近一步。 “我就是能保证。”镰刀扬起下巴,傲慢地说。 “你拿什么保证?你又凭什么保证?”朴松民再次靠近一步。 镰刀看了看他,冷哼一声道,“用这个保证——” 他抬起右手,展示出一枚银色的手环,手环制作精细,它的正中央,还镶嵌着一颗十分微小的,深蓝色的宝石。它正在夕阳下熠熠发亮。 “认识吧?”镰刀继续说道,“眼熟吧?嘿嘿,小子,你应该知道这是什么吧?” 朴松民不知道他给自己看这个东西是要做什么。 “手镯?你给我看它做什么?”他恼火地问,“这和我们说的事有关系吗?” 镰刀明显愣了一下。“你不认识?”他皱起眉问道。 “不认识!”朴松民火大着回应,“别他妈跟我说无关的东西!现在,立刻,马上,把这场闹剧停下!趁着还没有人受伤之前!” 镰刀仔细观察了一下他的表情,然后笑道,“呵呵,振动分子护盾的发射装置都不认识,你在骗鬼吗?小子,你可千万别告诉我你没有这个东西——那你上次的盾,又是怎么开出来的?你可别说那是你与生俱来的超能力!” 振动分子护盾的发射装置? 朴松民再次看向那枚手环。 嗯?博士怎么没告诉过我还有这种装置?……等等……清风组的人也有护盾? 朴松民不由得心惊起来。 “我操,你还真不知道啊!”正想着,镰刀突然打断了他的思绪,“行,既然你不知道,那我就——”他将左手放在手环处,点了一下,“给你展示一下吧!” 嗡的一声响起。镰刀的周围出现了一个接近白色的,半透明的蛋壳状护盾。夕阳的光线铺洒过来,将护盾染成发亮的血色。 朴松民不禁瞪大了眼睛。 还真是振动分子护盾! “来,把你的也打开,咱们来比划一下,看是你的护盾厉害,还是我们清风组的护盾厉害!”镰刀扭扭脖子,又掰了掰手指,“来,”他又勾勾手指,“一对一。” 朴松民不由得想起天照塔前的那层护盾,接着,他又想起米列科曾经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话——如果护盾是完全体,那将会拥有非常致命的效果——人或物,一旦接触到护盾,就会被高速旋转的粒子撞得粉碎,看上去如同被蒸发了一般。 清风组的盾,是完全体吗? 他不得不小心起来。同时也思考起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清风组的护盾,又是从哪里得来的。 源义郎给的吗? 他把这种技术交给清风组是要做什么? 但根据奈佛·凯勒所说的那些往事,青柠应该同源义郎有仇才对吧?她和奥丁,不就是被那个叫罗贝里的人卖给源义郎的吗?难不成他们突然摒弃前嫌了? 清风组到底要做什么?源义郎又到底要做什么? “怎么还不开护盾?被吓到了是吗?”这时,镰刀再次打断了他的思绪,“呵呵,你的胆子也太小了吧,不就是个护盾嘛,至于把你吓成这样?呵呵,行,既然你不动,那就别怪我欺负你了!” 镰刀猛地冲了过来,宛如一颗高速移动的流星。 “朴松民!”他大吼,“老子今天必须废了你!让你好好的人不做,非要去当狗!受死吧!!!” 一阵风掠过,撩拨起阵阵涟漪。倒映在河面上的景色,被摇得支离破碎。 第642章 撞击 “启动!” 随着朴松民的一声高喝,淡蓝色的振动分子护盾瞬间出现。夕阳渐隐,天色渐暗,潺潺的流水声轻抚耳畔。微风从他的面前经过,但他感受不到它们的存在,他就像是身处一座玻璃温室之中一样。 他看到镰刀笑了,他还看到镰刀加快了冲刺的速度。半透明的白色护罩照亮了镰刀的四周,不过很弱,就像是团莹莹的星火。 五米……三米,两米,镰刀越来越近。 “来吧!”朴松民大喊。 “来啦!”镰刀也大喊。 护盾相撞。两枚鸡蛋壳猛地交叠在一起,发出一阵突破听觉极限的摩擦声,就像机器切割金属的动静,又像电锯撕扯瓷砖般的嚎叫。 白色的光和蓝色的光开始交融争斗,就像不停摩擦的乌云一般,压抑且迷幻。他看到镰刀极其兴奋的样子。但三分之一秒后,那张咧着嘴大笑的脸便消失不见了——护盾的摩擦产生了无数条交织的蓝白闪电,并在他们周围引起了一场无形的磁场感应——阵阵旋风扬起尘土,又将它们抛向空中,然后,尘土如受了反作用力一般,开始在他们的周围旋转飞腾。眼前的一切,都被蓝白闪电和不断增厚的尘土所覆盖;听觉,也被一声高过一声的嘈杂声所掩没。 朴松民不禁想起电视纪录片中,木星的样子。 风声,电流声,摩擦声接连不断。他看到白色的蛋壳还在继续向前行进;蓝色的护罩已经被它挤压变形、向内塌陷。摩擦声变得更响,更尖锐,更刺耳。他只想捂住耳朵。 “护盾已启动增效功能。警告,能量耗损超过百分之八十,护盾将停止使用。” 这时,耳机里传来熟悉的ai声。 接着,无数的闪光线条在他面前出现,然后开始在护盾上不断蔓延游走,二分之一秒后,它们在护盾上组成了一个个等边距的六棱形图案,看起来就像是个蜂巢一般。蓝色的蛋壳如同逐渐膨胀的气球一般将白色护盾的挤压抵了回去,并很快恢复成了原来的形状。 朴松民愣了整整一秒钟,才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在护盾内部,出现了一个由闪光粒子构成的支撑体,就像是房子的钢筋骨架一样,彻底护住了护盾。 白色蛋壳的进攻,戛然而止。不断交织的闪电也在逐渐散去。尘土不再回旋飞腾,开始纷纷下落,各种刺耳的声音也在渐渐消失。 几秒后,视野变得开阔起来——远处的山,近处的河,身旁的森林,已经开始失去颜色的天地和面前的镰刀,都变得清晰可见。 镰刀很愤怒,他大叫一声,再次撞了过来。 白色蛋壳撞到蓝色蛋壳上,发出嗡的一声。但蓝色蛋壳纹丝不动。 镰刀更加愤怒,他后撤两步,大吼一声,再度向前。 蓝色蛋壳依旧岿然不动。这次的撞击,好像还使白色蛋壳震颤了一下——镰刀的脚步有明显的踉跄。 “他妈的!” 镰刀不肯放弃,他在怒骂一声之后,迅速后退几米,然后再次撞了过来。 他边跑边按住手环。手环发出一片蓝色的光线,将白色蛋壳映照成蓝天的颜色。 朴松民猜测,他应该也是加强了护盾。他沉住气,准备迎接下一波的刺耳磨难。 镰刀带着咆哮嘶吼,奋力冲击。 “预测,敌袭将于两秒后到达。已增强正面抵抗效果。能量耗损,预计百分之五十。” 朴松民听见ai说。 两盾相撞。白色护盾如同撞上钢铁的玻璃杯一般碎裂。纷飞的残片,宛如一阵错乱的冰雨。镰刀眼里闪过一丝惊恐的神色。他撞上了蓝色护盾。砰的一声,他被弹飞了出去。 他在空中翻转了三百六十度。他大头冲下,跌落在地,直接摔了个狗吃屎。他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哼了一声,然后再也不动。 “进入节能模式。剩余能量,百分之三十。”ai提醒道。 护盾消失。这时朴松民才发现,以自己为圆心,方圆十米左右的地面上,已经成为了不毛之地——这片土地,光滑平整,就像是被重型压路机碾压过无数遍一般, 耳鸣声不断,他缓了好一会儿,才从那种难受的感觉中走出来。 他想:原来博士还帮我把护盾加强了。 同时他也知道,他可以抓镰刀了。 他深舒一口气,从腰间解下手铐。然后向镰刀走了过去。 看来还是博士技高一筹。他默默地想,无形中,又被博士给救了。 里别山陷入黑暗。城区的灯火开始点亮,一眨一眨的,就像星星似的。 结束了吗?他想,应该结束了吧。 然而就在他刚刚迈出两步之时,身后却突然响起一个清脆冰冷的少女声—— “你的护盾,是从哪里得来的?” 青柠!他心中不禁一惊。 他猛地回过头,只见青柠和一个彪形大汉,正站在距离他十米远的位置处。青柠在冷冷地看着他,彪形大汉在嬉笑着看着他。 他愣住。 青柠也在,还带来了一个从没见到过的人。看来清风组是集体出动了啊! 他将右手放在别在腰间的空间压缩手雷上。 他想:这玩意能把蜻蜓给制服,也一定能给青柠造成困扰吧?他们都是改造人,应该能行! 他转过身。 “坦克,护住镰刀。”青柠对彪形大汉吩咐道。 彪形大汉回了个是,大摇大摆地向镰刀走去。他经过朴松民时十分轻蔑地看了他一眼,但朴松民没有理会,因为他的注意力还集中在青柠身上。 “护盾,哪里来的?”青柠再次问道。 朴松民想:她为什么要打听这个?你想知道老子护盾的来历,我还想知道你们护盾的来历呢!不行,打死我也不能说实话,我更不能让博士处于危险之中。 于是,他握紧手雷,咽了一口唾沫,装狠回答道,“老子自己做的。” 青柠露出狐疑的神情。 “那你的‘贝鲁能量块’,又是从哪里得来的?”她问。 “啥?”朴松民一愣,不经思索地问,“什么块?” 青柠哼了一声,十分嫌弃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朝正在查看镰刀伤势的坦克问,“镰刀伤得如何?” “首领,镰刀没事,只是晕过去了。不过——”坦克翻看了下镰刀的手腕,“手环好像不行了,‘贝鲁能量块’已经黑了。” 听到‘贝鲁能量块’这个词汇,朴松民不禁看了过去——他发现镰刀手环上的那枚微小的蓝色宝石,已经完全失去了光泽,黑的就像块碳一样。 这玩意叫‘贝鲁能量块’是吗?这是个啥?是给他们护盾提供能量的电池吗?那电池为什么还会变黑?难不成是一次性的?技术也太差了吧,充电的都做不出来? “嗯,知道了。”青柠回应。然后再次看向朴松民,问,“我再问你一遍,护盾,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朴松民依然装狠回复道,“都说了,是我自己做的。” 青柠轻叹口气,冷冷道,“你要是能好好配合,我可以保证不伤你。但如果你继续这样,那就别怪我对你客气。” 她的眼中闪出一种恼怒的感觉。 第643章 败 暮色沉沉,天与地褪去白日的颜色,变回宁静的灰白。第一颗星升起,悬挂在阿赛人工河的尽头。浓云层层叠叠,缠缠绕绕,又被风吹散,化作飘渺的形状。里别山完全暗了下去,就像一堵模糊的高墙。 紧张感布满全身,朴松民一刻都不敢懈怠。他紧紧盯住青柠,随时做好了迎接她突然袭击的准备。 她只要流露出一点进攻的意思,我就把手雷丢出去。 他悄悄将手指放进手雷的拉环里。 “最后问你一次,”青柠开口道,“护盾,哪里来的。”冰冷凝聚在她的脸上,黑暗隐没她的身形,她微微抖动了一下手腕,一把尖刀瞬间出现在她手中。 音速剃刀。 朴松民不禁咽了口唾沫,然后思考起接下来的对策——青柠的剃刀会直接击穿护盾;如果她这次的攻击,是直接奔着他的性命来的,那他肯定活不了,所以他必须先下手才行;那又可有几分活下来的把握呢?几乎没有,因为青柠很明显同蜻蜓不是一个量级的——蜻蜓的用了三把剃刀,才把护盾的能量耗尽,而青柠只用了一把,就将护盾打了个粉碎。 但事到如今,他又只能赌——赌自己命大,赌空间压缩手雷可以制住青柠,更赌青柠不会对自己下死手——她不是想知道护盾的来历吗?所以她不可能一上来就会置我于死地的吧? 微风拂过,青柠的发丝随风摇曳。她那张寒冰一样的少女脸庞,逐渐隐入黑暗。 他奶奶的,不管了!只要她一动,我就直接丢手雷!然后开跑!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装狠回应道,“我自己做的!”他握紧手雷。 “行,既然你不想说实话,那我只好使用暴力了。”青柠用食指和中指夹住剃刀,将它摆在自己眼前,然后像警告似的对他说,“不要乱动,因为我的剃刀很快。” 她将剃刀平指向朴松民的脸。 不动?傻子才不动呢! 朴松民抽开手雷拉环,发出清脆的一声叮响。 与此同时,青柠的手臂回缩,又迅速张开,就像扇动羽翼的飞鸟般,将音速剃刀甩了过来。 破空声随之而来,朴松民看到高速旋转的银光飞刀,就像个飞行的陀螺。 他直接将手雷丢了过去,然后向右扑倒。 “尝尝这个!”他听见自己大喊。 飞刀从他的身边越过,卷起一阵飓风。刺耳的破空声震颤他的耳部神经,令他大脑一阵眩晕,胃部一阵翻涌。 剃刀飞入丛林,又穿透无数的树干,引起一阵嘎啦作响的动静。森林里的宁静顿时被打破。 面前。手雷在距离青柠一米左右位置的空中爆裂,散射出无数的蓝色电流。黑暗被照亮,朴松民看到青柠的眼里流露出惊讶的神色。电流带着噼啪的响声,散落在地,然后又迅速汇集,在青柠的周围组成一个蓝色半透明的圆球,接着开始向内压缩。 青柠愣住。 “首领!”坦克焦急大喊,然后连忙起身,欲向青柠冲去。 “别过来!”青柠大喊,“待在原地不要动!” 朴松民知道,手雷已经对青柠起了作用,但他不敢确信青柠就会因此而被制服,于是连忙爬起来,转身跑进身后的丛林。 蓝色的闪光照亮大地,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感涌出,他不禁笑出了声。 然而,他还没享受到片刻的喜悦,便重新回到到了紧张、焦虑和恐惧之中。 青柠突然一声清啸。声音如奔腾的海水一般直接熄灭了那片蓝色的火光。整个世界再次陷入灰白的颜色。接着,他听到一阵极为诡异的追逐声;然后,他看到一团魅影从他头顶掠过;最后,青柠就像瞬间移动似的突然出现在他眼前。 他不禁瞪大了双眼。 少女的青丝舞动,他看到她那双冰冷彻骨的眼睛。少女伸出手。 淡蓝色的护盾开启。少女纤细的手臂直接伸了进来,就像拨开湛蓝的湖面一样简单。护盾破碎,纷飞成梦幻的光晕。 这一瞬间,他突然想起芬格里特穿着‘白羽清鸣’,漫步在天空中的场景。那些会变化成各种形状的光点,同面前纷飞的蓝色碎片,是如此的相似。 南瓜那天,好美。 少女的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大脑一片空白,他感觉自己被提了起来。窒息感出现,浑身的血液好像都在倒流,他难以呼吸了。 “说!你和源义郎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听见她极为愤怒的质问声。 他感觉到她在用力。他两眼翻白,嗓子里还发出濒死的呻吟。 就这样结束了吗? 啊,要死了。 “说!!!” 少女将他举高,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声。 呼吸更加困难,他的意识在逐渐散去。 这种感觉不是第一次出现。四年前抓捕坐地佛的那天,他也曾体验过。中了三枪,小手指骨折,浑身流血。但他当时无所畏惧,他也根本不怕死。可是今天不一样了,因为他有了芬格里特,他不甘心就这样死去。 朦胧中,他仿佛看见芬格里特穿着洁白的婚纱,对他羞涩微笑的样子。他又仿佛看到教堂,鲜花,红毯,婚童,还有养父。那是他梦想中的婚礼。阳光透过穹顶,透过玫瑰窗,将芬格里特那一袭洁白的裙子打得雪亮。她就像个从上天降临的天使般,温暖了他的整个世界。 “姑娘,放手。” 突然,一个虚无缥缈的熟悉声音在他身旁响起。 “护盾是我做的。” 好像是博士的声音。 “快放手!他要死了!” 脖子上的压迫感消失。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拖回到了现实世界。 他感觉自己被甩了出去,然后撞到了什么东西上。背部一阵疼痛。大量的空气像海水一样涌入他的鼻息,灌入他的身体。五脏六腑瞬间翻涌,迫不得已,他大声咳了起来。 脑仁剧痛无比,眼前的一切都在摇晃,耳鸣声不断,嗓子处就像火烧。 他咳,他继续咳,他再咳。 在差点把肺咳出来之后,濒死的感觉才有所缓解。他有气无力地趴在了地上。 第644章 新月如钩 不知昏迷了多久,他才从虚无的梦境中醒来。所有人都不见了,黑暗已经笼罩大地。惨白的月牙挂在天空的尽头,好似一抹闪着银光的弧线。有些茫然,有些无措。他晃了晃脑袋,无法确定自己究竟是已经死了,还是活了下来。周围除了簌簌作响的树叶声,他什么都听不到。地面很凉,身体很冷,他勉强爬了起来,然后靠坐在了一棵树上。 微风拂过脸颊,使他有了一些清醒。这时他才反应过来:啊,我还活着。我还能感受到风的存在。 记忆闪回,他想起刚才的一切——青柠呢?她不是要掐死我吗?怎么突然不见了?到底发生了什么?晕过去之前,我好像听到了博士的声音……博士来了?不,不对,如果博士真的来了,他不会把我丢在这里不管不顾的……呃,头疼……那是怎么回事?青柠为什么会突然放过我?骨头差点被她给捏碎……到现在还疼呢…… 他用手,轻轻抚了抚受伤的脖子。红肿一片,手指刚触碰到皮肤上,就引发了一阵疼痛。他忍住不住嘶了一声。 嗓子很干,他想喝水。他看向迷茫的黑夜,试图寻找到阿塞人工河的方向。他下意识地摸向手表,可是什么都没发生——既没有熟悉的开机提示声,也没有温和的光线出现。他意识到:手表没电了。于是他只能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寻找起人工河的方向。但他很快便放弃了,因为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人工河、人工湖里的水,都是充满各种化学元素的不可饮用水,所以就算找到它又如何?难不成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他站起身,晕眩感随之而至。他扶住树干,缓了好一会儿才把头晕脑胀的感觉驱散干净。 他望向四周,开始寻找起可以确定方向的出路。黑暗,无边的黑暗,还是黑暗。只能看到如钩的新月,和数不清个数,分辨不出模样的重重树影。 犹豫片刻,他还是向前迈出了脚步——总待在这里不是办法,他也不想在这里过夜。更关键的是,他要尽快知道发生在治安署那场示威闹剧的结果——他不希望有任何人受伤。 脚步沙沙,树影划过他的视线。他小心翼翼地在树木间穿行。不多时,月牙下移,很快隐没进黑暗。透过树林,他看到一片璀璨的灯光——是城区的方向。他轻舒一口气,转身朝着灯火走去。 光源越来越亮,森林的形态也渐渐清晰起来。每隔几米便会出现的3d打印树木整齐地排布在眼前。他感觉自己就像走在军列之中一般。 终于走出丛林,他来到了高速公路旁。抬眼望去,前面就是里别山,再拐个弯,便会到达治安署办公大楼的所在地。那里有隐隐的灯光发出,照亮了里别山的一角。 在走向道路的另一边时,朴松民还看到一位正在整理摩托车的骑手。他看起来就像是个长途旅行的人,所以朴松民并没有在意太多。 他向治安署的方向走了过去。 “呦,醒了?” 然而就在他经过摩托车旁边时,骑手却突然叫住了他。 朴松民转过身。 骑手摘下头盔。是坦克。 朴松民浑身一震,不由得警惕起来:他们没走?那青柠呢?他迅速观察起四周,可是并没有发现青柠的身影。 坦克见状笑道,“误会不都解除了吗?你还这么警惕干什么?怎么,怕了是吗?” 朴松民听不懂什么叫做‘误会都解除了’,于是满是狐疑地看向他。 坦克咧嘴笑道,“嘿嘿,你不用怕——因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在不久的将来,说不定我们还会合作呢。” 朴松民一句话也听不懂,他心想:他到底在说些什么?什么敌人不敌人、合作不合作的? 他更加疑惑地看向他。 坦克看看他,突然笑道,“啊,我给忘了,你当时被首领给弄晕了,所以什么都不知道。怪不得你是这个反应呢。” 朴松民更懵了:什么都不知道?在我昏迷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正想着,坦克再次说出一句意义不明的话,“嘿嘿,那个老头还挺有意思的,他如果能加入我们就好了。” 老头?加入?他到底在说什么? 朴松民的心头突然一震。 难不成,他说的老头是博士?博士的的确确来过!他也的的确确救了我!看来我并没有听错!那博士人呢? 他不禁回头看向丛林的深处——但是什么都看不见,只有一片无穷的黑暗。 博士不在森林里!那他在哪儿? “他可比考拉厉害多了,首领都说他是难得一见的天才。”坦克像自言自语似的继续说道,“他不可不像考拉,考拉只会做残次品,还一天天牛的不行,给他稍微提点意见吧,他就用那种‘你什么都不懂’的口气回复你,搞得他好像是什么特别牛逼的人物似的。妈的,我最烦他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脸!不就是会点技术么,有什么了不起的?哎,真希望那个老头能加入我们。因为这样的话,考拉就能有点自知之明了……” 朴松民回过头。 希望那个老头加入?考拉又是谁?只会做残次品?会点技术就觉得自己了不起了?这都是什么意思? 思索片刻,朴松民猛然回过味来:考拉是他们的技术人员!而博士,很有可能已经被他们抓走了!就像席拉和菲米·凯勒一样!他们是想让博士取代考拉!他们看上了博士的技术! 恐惧、震惊、内疚和自责等感情瞬间涌上心头,搅得他六神难安。 我害了博士!他妈的我在做什么?我居然害了博士!难怪他们会放了我!因为他们抓走了博士!都怪我!我不该在他们面前展示护盾的! 狗娘养的清风组! 大脑一片空白。熊熊的怒火开始燃烧。 坦克的自言自语还在继续,但他什么都听不清了。他只觉得那些言辞像刀剑一样,不断劈砍着他的内心。 终于,他忍不住了。 不行!我要把博士找回来!就算是死,我也不能让他们带走他! 他听见自己内心的呐喊。 “博士呢?”朴松民大吼着打断了坦克的自语。脑仁开始疯狂跳动,并带着缺氧般的疼痛感。 坦克一愣,笑容消失。他难以置信地看向朴松民,他似乎并不理解朴松民此时的行为。 朴松民一把薅住坦克的衣领,大声喝问道,“你们把博士带到哪儿去了?” 坦克的眉毛拧在一起,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露出既生气又不解的表情,啪的一声打落朴松民的手,然后凶狠道,“想动手是吗?” “说!”朴松民咬牙切齿地问,他再次抓住坦克的衣领,“博士在哪儿!” “放手!”坦克也怒了,他指向他的鼻子,瞪大眼睛骂道,“他妈的放手,听见没有?要不然老子就把你的胳膊给拧下来!” “博士呢!!!”朴松民急红了眼,一边大吼,一边加大了手上的力度。脑仁越来越疼,如同快要炸裂一般。 “朴松民,放手。”这时,青柠的声音突然在他右前方响起。 他转头一看,只见穿着一身牛仔装的青柠正向他们走来。 坦克回过头,叫了声首领。 青柠微微点了下头。 “米列科博士安然无恙。”青柠一边走一边告诉朴松民,“而且,他也从来没有来过这里——方才,他是用你手表的ar投影功能与我进行对话的。所以你刚才问坦克的那个问题——‘我们把他带到哪里去了’,是压根不存在的。” 朴松民注意到,青柠好像换了身衣服。因为朴松民清楚地记得,她掐自己脖子那会儿,穿的是一套黑色西装。 充血的大脑冷静了下来,并恢复了一些基本的思考能力——青柠不至于骗我吧?应该不会,她对于我来说,可是碾压级的存在,所以她根本用不着骗我。再说了,如果她真要带走博士,我又怎么可能拦得住?……博士是用ar投影同她对话的……怪不得手表会没了电……那功能特别费电,平常我都不怎么用……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呃,头疼…… 他松开坦克的衣领。然后,他用手指压住自己的太阳穴。头疼的感觉减弱了一些。 坦克怒骂道,“你大爷的,你是不是有病?有病就去医院看看!别他妈跟老子发疯!什么都不问明白就直接动手,你他妈是疯狗吗?” “坦克,闭嘴。”青柠呵斥道。 坦克别过头,重重地吁了一口气。然后整理下衣领,重新戴上头盔。 “你确定博士没事?”为了安心,朴松民向青柠确认。 青柠走到他面前,直视起他的双眼,回答道,“确定没事。我从来不说谎话。” 她眼里并没有说谎的味道。 但朴松民还是不太放心。他想:我得尽快找到能充电的地方,给手表充上电才行。因为只有这样,我才可以亲自确认博士的安全。 青柠说完,便跨上了摩托车。坦克递来头盔,她接住,然后稳稳戴上。 “坦克,走,我们去现场。”她对坦克命令道。 “是,首领。”坦克回答道。 摩托车的引擎声响起。摩托车远去。 朴松民突然回过神来:他们是去治安署煽动闹事的!!!不行!我要阻止他们! 摩托车的尾灯拖拽出一缕摇曳的红线,他迅速跟了上去。 第645章 对峙 治安署大院内灯火通明,示威抗议还在继续。不过人群不再摇旗呐喊,而是改成了静坐对抗。金发美女依然在做现场报道。当朴松民急忙跑到现场时,赫然发现正门前已经多了两个方队。 侦探公会维序部队的一个侦探方队。 岛办公厅守卫队的一个安保方队。 他们在对峙。 处于正门左侧的维序部队身着最新款的防护装备——防爆头、防爆衣、防爆棍和防爆盾。他们整齐划一,严阵以待。 而处在正门右侧的安保部队则身穿印有‘岛办公厅’字样的黑色制服。他们盾牌林立,壁垒森严。 两支队伍的前头,还分别站着两位正在互相瞪视的领队。 左边的那位是维序部队队长哈里森·安布罗斯,他是侦探公会总监康纳德的嫡系。维序部队这种既浪费岛民贡金,又不会对天照岛治安产生正面作用的部门,就是在他们的联合操作下,一手促成的。维序部队创立的初衷,就是用来对付今天这种‘总是喜欢闹事’的岛民的。 他是个出了名的对上阿谀奉承,对下颐指气使的小人。 右边那位,则是朴松民在守卫队的同事,斯隆。 这是一幅十分诡异的画面,朴松民不禁一惊。因为这两支队伍的公然对峙,无异于是在向大众宣布一件事:拥有司法权的侦探公会,和拥有行政权的岛办公厅,已经产生了无法调和的矛盾。这在天照岛的历史上,都是十分罕见的现象。 然而,他的震惊还没维持多久,就被另一件事搞得更为震惊了——他看到,斯雷盘坐在示威人群的正中央,正一脸冷峻地看着维序部队的方队。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斯雷怎么也加入示威队伍了? 人群后,是排成一排,组成了一面高墙的治安署治安队员。他们已经卸下了装备,貌似是在维持现场的秩序和保护岛民的安危。 接着,朴松民又看到了青柠和坦克。他们站在治安署正门的对面,与他距离仅不到几米远的山体下。他们也看到了他。坦克哼了一声,别过头。青柠对他微微点头示意,然后继续看向治安署的正门前。 朴松民更加纳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清风组的人居然在看戏?这场示威活动,不正是由他们策划主导的吗? “预备!” 突然一声喝令,打断了他的思绪。是维序部队队长的喝令。 “是!” 回应声响彻天际。 维序部队作出行进的姿势,举起盾牌,发出一阵整齐的轰鸣声。 “齐步,走!” 维序部队踏出轰隆隆的脚步声,开始向治安署的院内进发。 院子里的人都站了起来。交织着愤怒与紧张的无数目光,纷纷投向门外的防爆洪流。 “守卫队,守住大门!”斯隆高喝,声音如同炸雷一般。 “是!” 另一侧的方队高声回应。接着,他们便行动了起来。他们迅速组成一道人墙,防护在了治安署的正门前。 “立正!”哈里森喝令。 维序方队停止。 哈里森来到队伍前,对斯隆喝道,“我再说一遍,让开!” 斯隆睥睨着他,一言不发。 哈里森指向他的鼻子,“斯隆·马丁!你不要忘了,我是总侦!而你只是名区区的督正!我比你高了整整三级!让开!否则我就以违抗上令的罪名逮捕你!” “哈里森队长,你是想以级别压人吗?”斯雷的声音响起。他从守卫队组成的那道防线中走了出来,“斯隆·马丁虽然在侦探公会挂了职,但他实际上隶属于岛办公厅,隶属于安格斯大人的守卫队!哈里森队长,你不要忘了,守卫队是独立于侦探公会的存在!我们只听从安格斯大人的命令!所以你根本无权命令斯隆·马丁!” “你们这是在袒护罪犯!”哈里森气急败坏地说,“你们更是在破坏天照岛的治安!” “呵,好大一顶帽子,我们可戴不起呢。”斯雷冷哼一声道,“罪犯?你指的是——”他指向身后的人群,“那些对‘迪莎案’的审理结果不满,过来请愿的普通岛民是吗?” “请愿?这分明是在聚众闹事!”哈里森大怒道。 斯雷蹙起眉,说,“闹事?他们是打砸抢了,还是手持凶器伤人了?都没有吧?他们不过是来请求治安署要严惩谢夫曼·里特劳斯的,难道这也有罪?” 哈里森扯着嗓子大吼,“他们违反了《岛内示威条例》!他们就是有罪!” “条例?你的意思是说,条例的适用范围要比法律要大咯?日照台应该还没有颁布过限制岛民集体活动的法律法规吧? 而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个所谓的《岛内示威条例》,应该是由侦探公会单方面制定的——当时你们并没有将此条例提交到日照台,这个条例更没有通过岛办公厅的审核!你们不是司法执行部门吗?怎么还能制定条例了?” 哈里森一时无言以对。 斯雷把眼睛一瞪,厉声道,“谁给你们的权利?是康纳德吗?如果真是他的话,那他可就涉嫌违法了!” 哈里森被他唬得一愣。 斯雷啧啧两声,又换了一种平和的口气道:“所以,你们不应该抓我身后的那些无辜岛民,而应该去中心区侦探公会总部大楼,抓你们的康纳德总监大人——因为他,才是真正违法犯罪的那个人。” 斯雷身后一片叫好。朴松民看到秩序之声的摄像机,已经对准了他。 “你!”哈里森顿时涨红了脸,看样子他是不知如何反驳了。他重重吁了一口气。 斯雷趁势宣布道,“哈里森队长,我今天不会让你带走一个人!更不会任由你们继续践踏法律的威严!” 再次传来一片叫好声。 哈里森气得脸都变了形,过了半晌他才开口道,“我是带着康纳德大人的命令来的!而你呢?斯雷·布林顿?你有什么资格阻挠我抓人?你是有安格斯大人亲自下达的命令,还是有岛办公厅签署的正式文件?都没有吧!都没有你还敢阻拦我?是谁给你的这个权利?又是谁给你的这个胆子?而且我也不相信安格斯大人会无聊到这种程度,居然连这种小事都要亲自过问!” 斯雷眉头一皱,“小事?”他倏地提高了音量,“肆意抓捕无辜的岛民,还有可能造成严重的流血事件,居然被你说成了小事?!哈里森队长,那请你认认真真地告诉我,什么样的事情才能算作你心中的‘大事’?是保护你主子康纳德的安全吗?!” “斯雷·布林顿,”哈里森咬牙切齿地说道,“我警告你,你要是再敢口出狂言,我就真对你不客气!!!” “想连我一起抓对吗?就因为我说了一些真话?”斯雷冷笑道,“那你就动手吧——当着媒体的面动手。也正好让全体岛民看看,你们侦探公会在康纳德的带领下,是如何任性妄为、视法律法规于不顾的!” “斯雷·布林顿!这可是你逼我的!”哈里森指着他的鼻子,怒不可遏道。他后退两步,转身向维序方阵命令道,“维序队,出列!执行抓捕命令!如遇阻挠,一律按同罪处理!” “是!” 维序队那沉重的前进声再次响起。 “守卫队!”斯隆大喝一声,“防御阵列!” “是!” 安保方队大声回应。唰的一声,他们将防爆盾端得更稳。 与此同时,斯雷的身后响起一片愤怒的讨伐声——来自那些示威的群众。 人声鼎沸,如海潮般汹涌。更有咒骂哈里森的声音响起。 然而就在这时,一阵极为怪异的声音却突然从人群的背后滑了出来——嗖,啪,啪。就像是有什么东西,从高空坠落,然后狠狠砸到了地面上。 “快来人啊!有人跳楼了!” 紧接着,一个惊慌无比的叫喊声从治安署办公大楼的后方飘了过来。 第646章 摔死的人 就在人们正在疑惑办公大楼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哈里森这边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他抬手示意维序队停下,然后走到一旁,规规矩矩地站好,大声回应了一个“是”。他将脸对准了治安署的高墙。 朴松民的目光移动到人群的位置。 一名身着看守制服的中年男子慌慌张张地从办公大楼后跑了出来,然后迅速奔向韦德署长所在的位置。他对他耳语一番。韦德在听完之后,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韦德六神无主地看向斯雷,咽了咽口水,片刻后,他慌里慌张地走了过去。 “斯雷队长,出大事了。”他虽然压低了声音,但朴松民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斯雷转头问,“出什么事了?” 韦德重重吁了一口气,拉了一下斯雷的胳膊,示意他低下头。斯雷照做。韦德伸长脖子对他进行耳语。斯雷一怔。 “维序队,收队!”这时,哈里森已经打完了电话,他回身对维序队大声命令道。 “是!”维序方队回应。 斯雷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恶狠狠地瞪向哈里森。哈里森也回以一个凶恶的眼神。 “向后,转!” 维序队集体后转。 “齐步,走!” 踩踏地面的轰鸣声响起,维序队离开现场。 朴松民不禁松了一口气。他想:看来危机暂时解除了。 “谢夫曼·里特劳斯死了!他从楼上掉下来了!” 不知何人,突然高喊了一嗓子。 朴松民愣住:嗯?这小子不是被关进牢房了吗?他怎么还摔死了?真的假的?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金发美女大踏步走向办公大楼的后面,摄影师跟上。人群跟上。 “守卫队,维持现场秩序!”斯雷高声喊道,“治安署,拉起警戒线,不许任何人闯进案发现场!” “我们也过去。”朴松民听到青柠对坦克说。 为了确认真相,朴松民也跟了过去。 …… 警戒线已在看守大楼前围起,守卫队队员和治安队员已维护起现场。示威者们也变得规矩了,他们只是在警戒线外远远看着斯雷等人的勘查。金发美女依然在做报道,一副十分敬业的样子。她倒是想进入警戒线采访,但被治安署的人拦了下来。 青柠和坦克走入人群中。朴松民在确认好他们的位置后,便只身钻入了警戒线。同事递来手套鞋套头套,他将它们戴上。 他想尽快找斯雷商量下接下来的对策——青柠就在眼前,虽然他对她毫无办法,但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继续搞煽动、搞破坏吧? 尸体一共有两具。一前一后。前者是谢夫曼·里特劳斯的尸体,脑浆迸裂,红白相间的液体流了一地;他还保持着临死前的神态,眼里全是惊恐。另一具则是一名混混的尸体,他好像是被谢夫曼·里特劳斯拽下来的;这人眼里全是难以置信的神情;他的尸体侧卧着,一只手臂伸得老长;他脖子后面还纹着v区帮派‘獠牙帮’的标志性纹身——剑齿虎的獠牙。 朴松民心想:这小子还真死了……算了,先不管他了,还是先跟斯雷说说青柠的事吧。 斯雷正在查看尸体。他听到朴松民的脚步声,抬起头。他十分不满地看他一眼,又低下头,继续查看起那两人的尸体。 “你刚才上哪儿去了?”他的语气十分不好。朴松民听得出来,他是想训自己。 朴松民实话实说,“追镰刀去了。然后被青柠打晕了。” 斯雷一怔,然后满是震惊地看向他,“你遇到青柠了?” 朴松民点点头。 斯雷的目光落在朴松民那红肿的脖子上,眉头一皱,“该,让你瞎跑!你怎么没让她给打死呢!”他重重吁了口气,再次查看起尸体,“没死就过来帮忙,别光站着。话说多了,嗓子不舒服,别让我再废话。” 斯雷好像毫不关心青柠的去向。 朴松民忍不住说,“青柠就在这里。” 斯雷停下手里的动作,显得格外惆怅。半晌,他开口道,“目前的重点不在她那儿,我们先得搞清楚谢夫曼·里特劳斯的真正死因。” “跳楼死的,还能是怎么死的?这种事交给法医不就行了?再说了,六楼不是还有监控吗,所以我们只要调一下……” “监控早就被人破坏了!”斯雷恼火着打断了他,“你以为我不知道调监控是吗?” 斯雷叹了口气,继续道,“谢夫曼究竟是自杀还是他杀,还有这个混混又是什么人?他又是如何闯入这里的?我们都得一一调查清楚!还有你说的法医,他只能查出他们物理上的死因,可不会告诉你我,他们死亡之前都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又发生了怎样的冲突!” “那青柠怎么办?她就在……” “我知道她在!”斯雷倏地站起身,极为恼怒地看向他,大声道,“我也搞不懂大人为什么要跟他们合作!可这是命令!我不能违抗!” 朴松民不觉一惊:命令?合作?安格斯·卡奈要跟清风组合作?啊?这可能吗?他能跟想要他命的组织合作?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安格斯·卡奈有这肚量? 斯雷别过头,再次吁了一口气道,“朴松民,执行命令,帮我检查尸体。”他蹲下去,开始给尸体拍照,他一边拍一边说,“监督管理局马上会对康纳德进行停职调查,他有可能会进行最后的挣扎,所以我们必须赶在他行动之前,确定好他的罪证。今天我们会忙到很晚,你要做好准备。”他顿了一顿,又道,“我怀疑谢夫曼·里特劳斯就是被康纳德给弄死的。因为他刚一死,维序队就直接撤了,这未免也太凑巧了吧?所以我们必须要尽快查清楚谢夫曼·里特劳斯的死亡原因——是自杀、他杀,还是被人灌了什么药了,这又跟康纳德有什么关系——我们都要一一调查清楚。”他看了朴松民一眼,“听懂了没?听懂了就赶紧过来给我干活!” 朴松民知道不好再说什么,于是只得加入了他。 他心想:之前还说现在不是动康纳德的时候,可这会儿又不管清风组,开始调查康纳德了……安格斯·卡奈,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验伤,拍照,搜索遗留物品,等这些完成之后,斯雷便让人将那两台尸体送到停尸间去了。 “走,我们去案发现场看看。”斯雷抬头望向看守大楼的顶层。 “需要帮忙吗?”这时,青柠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 “女士,请止步。”一位安保队员提醒道。 他们转过头,看到了站在警戒线边上的青柠。 斯雷皱了皱眉,然后别过头。 朴松民知道斯雷也有抵触的情绪。 “我可以帮你们模拟还原现场。”青柠又道。 斯雷没有任何表示,他也没看青柠。他只是神情复杂地看着远处的人群。 青柠继续说,“如果用常规手段搜查下去,时间上肯定来不及。” 斯雷犹豫了一会儿,然后道,“让她进来。” 青柠矮身进入。 三人一路无话,径直走入看守大楼。 刚一进门,朴松民就发现了一幅十分奇怪的景象——大厅内侧,捆绑着二三十名身穿号服的囚犯,他们坐在地上,叠成一团,还都被破布堵住了嘴巴。他们一见到他们,就呜呜呜地叫了起来。 朴松民不禁疑惑:什么鬼?好好的犯人不被关在牢房里,怎么还被捆到这里来了?治安署的人是不是在虐待他们啊? 斯雷见状眉头一皱,对跟过来的斯隆命令道,“斯隆,通知治安署的人,把他们的犯人送回监室!” “是!” “等等。”斯雷想了想,又叫住斯隆。 斯隆止住脚步,回过身。 “算了,别叫他们了,还是你在这里看住这些人吧。” “是!” 第647章 无人配合 六楼,所有监室门户大开。听到他们三人的脚步声后,有几个罪犯的脑袋从监室内探了出来。有的犯人在好奇地看着他们;有的犯人在看了他们一眼之后迅速缩回了脑袋;还有的犯人一脸茫然地愣在那里。 大多数的牢房内空无一人。只有零星的几个监室里还有人在。 朴松民突然联想到刚刚进楼时看到的那个场景,于是他很快便想明白了一件事:啊,原来如此,刚刚那些罪犯,都是从这里跑出去的…… 更多的疑惑也随之而来:那牢房的门又是谁给弄开的?是有人劫狱了吗?难道是那个死掉的混混——他为了寻找到谢夫曼·里特劳斯,从而把所有牢房都打开了? 不对。 如果他只是为了杀人,何必又把那些罪犯重新绑起来呢?他都要杀人了还能有这份好心?于情于理也解释不通啊! 呃,头疼……算了,先不想这个了,还是先调查谢夫曼·里特劳斯的死亡真相吧。 接下来,他又意识到了更为关键一点:门开之后,有些犯人没跑——那就说明,有人目睹了谢夫曼·里特劳斯的死亡全过程。所以只要对这些犯人加以问询,就能得到他和斯雷想要的答案。 很明显,斯雷也同朴松民想到一块去了,他快步走到617监室的门前。 监室里的囚犯被他吓了一跳,他将脑袋缩了回去,然后规规矩矩地立正站好。接着,他又用那双贼眉鼠眼的眼睛偷偷看了斯雷一眼,最后低下头。 “岛办公厅办案,所有人必须配合!”斯雷先亮明自己的身份和犯人们应该做的事,然后厉声向他问道,“回答我,刚刚642监室里发生了什么事?里面的犯人又是如何跳楼身亡的?” “啊?”617的犯人好像没听懂,他挠了挠脑袋,露出一副痴呆相。 斯雷重重吁了口气,直接放弃了他——朴松民看得出来,此刻的斯雷不仅十分急躁,而且也不想浪费一丝一毫的时间。 斯雷扫视向其他监室,高声宣布道,“谁要是能把刚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出来,我就给他立功减刑!” 但是无人回应。还在探出头观望的那几位,脸上都写满了怀疑的神色。 朴松民意识到想要在极短时间内获得相关的口供,将会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因为根本没有人愿意配合。 就在这时,朴松民突然察觉到一道异样的目光。他转过头,只见挂着623牌子的铁门后面,有一张面黄肌瘦的脸,正在偷偷观察着自己。那是名老人。朴松民觉得他有些眼熟。 四目相对。老人一愣,眼里射出满是恐惧的神色。老人倒吸一口凉气,发出一声惊慌的低呼。接着,他便迅速躲了起来。 躲我干什么?朴松民直接走了过去,莫非,他知道些什么? 老人见他到来,表现得更为恐惧。他蹲缩在墙角,瑟瑟发抖,脸色煞白,满眼痛苦又满眼惊恐地看向他,就好像朴松民是什么可怕的怪物一般。他胸口前写着囚号——0223。 “我再说一遍,谁要是能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讲给我听,我就算他立功!”斯雷又宣布了一遍,但依然得不到任何回应。 “0223,你在害怕什么?”朴松民疑惑问道。 “没……没害怕什么……” “没害怕你蹲在那里做什么?” 0223扶着墙,缓缓站起身,然后规规矩矩地站好,“长官,我身体不好……有些累了,只是想休息一下……”他始终低着头,不敢正视朴松民的双眼。 “0223,刚刚你有听到什么吗?”朴松民直截了当地问。 0223摇摇头,嚅嗫道,“我……我耳背……我什么都没听到……” 朴松民越来越觉得他眼熟,于是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 四年前的记忆开始慢慢复苏。朴松民突然想起来了,面前这个人,正是被坐地佛当成帮派吉祥物的那位老人——绰号叫做烤箱,本名叫做佩特·索尔的那个男人。 当初,坐地佛之所以选他做吉祥物,一是因为坐地佛是想通过这件事让其他帮派成员安心,他是想跟他们说明白一件事——跟着我混,老了也不用怕,因为帮派会给你们养老送终;二是因为烤箱是个性格懦弱、胆小怕事、在帮派里混迹多年也没有爬上高位的一个小人物——这样的底层人物最适合做这场大戏的主角——你们看,就这样的废物我坐地佛都愿意养,更何况是你们这些能为我拼死拼活的兄弟了? 因此,烤箱手上并没有命案,更没有什么重案,所以他当初只被判了三年有期徒刑。当然,这里面也有合议庭庭长对他的怜悯在——烤箱的岁数实在是太大了,如果再对他加以重刑,未免就太不人道了。 “你是烤箱?”在认出他后,朴松民问。 烤箱连忙摆手否认,“不是……我不是……长官你认错人了……我是0223……我……我失忆了……我不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了……”他的眼神开始闪躲。 这明显是在说谎了。 因为怕我?朴松民想,我有这么可怕吗?难道我那时候还伤过他不成?不对吧,我记得他一直躲在角落里发抖,还被吓尿了,他压根没出来过好吧…… 那在我受伤之后呢? 四年前的记忆开始闪回。 有些事他想起来了,但有些事,他却怎么想都想不起来了。 濒死的挣扎过后是一片空白。在中了三枪,被人踩断一根小手指,又被磨刀石撞晕之后,他的意识便彻底游离到了半空中。他看到自己的身体在疯狂挥动拳脚,他还听到自己的嗓子里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声。枪击声和怒骂声连成一片,相关记忆就此戛然而止。之后的事情,他怎么想都想不起来了。那段回忆,就像被人刻意从他的大脑中抹去了似的,只留下一片空白。 难不成我真打过他?他再次问自己。但他对此毫无印象。算了,不想了,还是先想办法让他开口吧。 于是,他吁了口气,尽量缓和了下自己的语气,道,“烤箱,我今天不是冲你来的,你放心。你只要把刚才看听到的、看到的,都说给我听就可以。没准还能立功呢。” 但烤箱根本没有回答他的意思,他将头低得更深。烤箱显得格外紧张,还在不停搓弄自己的衣摆。 “没人想立功?!”这时,斯雷有些暴躁的声音响起,接着是他走向另一侧的脚步声,“0391!你说,你刚才都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 “我刚才在睡觉,什么都没听到。” “0391,”斯雷吓唬他道,“在押人员如果知情不报,可是加重情节!你就不怕被加刑是吗?” 朴松民不禁转头看了过去——斯雷站在608的门前。朴松民心想:大哥,这帮人可都是老油条了,你越是吓唬他们,他们就有可能越是什么都不说……再说了,他们中的有些人就是靠坐牢生活的,所以怎么可能会怕这个啊……千人千面,有时候你也得适当调整下战略啊…… 0391略显嗤笑的声音响起,“长官,这我哪敢?我刚才的确是在睡觉。我一睡起觉来就跟死猪似的,怎么叫都叫不醒。呵呵,我老婆以前还跟我开过玩笑呢——她说:如果哪天她看我不顺眼了,突然捅我一刀,估计我都醒不过来。” 斯雷恼火地瞪向屋内,喝道,“少给我嬉皮笑脸的,严肃点!” “是,长官!” “斯雷,”这时,沉默了半天的青柠突然开口了,她看向斯雷道,“过来帮我把这些东西装到642监室内侧的墙上,”她从口袋里取出一把东西,然后摊开手掌——那是一堆金属物件,呈椭圆形,银灰色,石粒般大小,正在灯光下闪闪发光,“我一个人忙不过来。”她看向朴松民,继续道,“朴松民,你也过来帮忙。” 斯雷转头看向她,露出一脸复杂的神情。 第648章 还原 青柠拿出来的东西叫做‘探针’。据她解释,这是一种可以根据残留痕迹快速还原现场的智慧机器人。 青柠要求‘探针’之间的间隔必须保持一致。朴松民和斯雷开始忙碌——他们要将探针贴到墙上。青柠却没动,她站在囚室外,就像个监工似的看着他们干活。斯雷表现得十分不满,但又不敢发作。 很快,探针便被贴好了——一共三十六枚,每面墙上都有九枚,它们被排列成了正方形的形状。 “可以了吗?”在放完最后一个探针后,斯雷没好气地问。青柠点点头,示意他们出来。朴松民和斯雷走出监室。 青柠走进监室,看了看四周的墙壁,又看了看天花板,然后开始往天花板上投掷东西——她又从口袋里取出一把‘探针’。她的动作虽然很快,但并没有发出特别大的动静,探针也安安稳稳地贴在了她预期的位置上。不多时,高高的天花板上便多出了十二枚排列整齐的探针,它们组成了一个圆形。 她安装探针的速度要比朴松民和斯雷快得多。 因此,朴松民也看出来了——她刚才说自己忙不过来,非要他俩帮忙,纯是借口。她就是想故意使唤他们一下,好证明自己才是三人中说了算的那个。 “让他们关灯。”青柠走出监室,对斯雷命令道。 监室内的灯都是由看守所方面统一管理的。青柠口中的他们,指的便是看守所的管理人员。 斯雷用手表通知那头关灯。 所有监室内的灯统一熄灭,引起一片哗然。走廊内的灯并没有关闭。探针开始闪烁,看起来就像是夜晚的星星一般。 “长官,”有人探出脑袋,看向他们,笑嘻嘻地问,“啥时候来电?黑黑的,我不敢在里面待。”是0391。 “你要是再敢露头,我就把你关到监狱里去!”斯雷把怒火发泄到了0391那里。 0391吐吐舌头,缩回了脑袋。 “任何人不得擅动!”斯雷警告起其他犯人,“谁要是敢乱动,一律按妨碍公务罪处理!” 喧哗声停止。再也没人探出头来了。 “你们,退后两步。”这时,青柠吩咐道。 朴松民和斯雷照做。 青柠闭上眼,像是沉思了一会儿,然后突然睁开眼。黑暗的监室内瞬间闪过无数不停滑动变幻的发光线条——有时像个人形,有时像台机器,还有时是两个人互相纠缠扭打的形态。时间和空间仿佛错了位,眼前的一切就像是个正在快进快退的电影画面一般。 二分之一秒后,面画停止。 一个将右手举到耳边造型的人形发光线条出现在眼前。 又一个二分之一秒,发光线条开始动了。起初,它显得很是惶恐,然后又变得焦急,最后又像痛哭似的趴在床边用力地捶起床面。 接着,他又站起身,做出了一个十分奇怪的举动——又是摇头又是抓头,他看起来就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 然后,他放下了右手,又低下了头。他就像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之中似的,一动不动。 再然后,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他从床边拿走一个东西,放到了耳边——他好像在同什么人进行对话。 几分钟后,对话停止。他开始在屋子里内来回踱步。 接着,他似乎听到了什么人的脚步声,突然怔住。 然后,他又开始在监室内左翻右掀——就他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最后,他来到马桶旁,在操作一番后,迅速站起身。 另一个人形发光线条出现。他抱起胳膊,倚靠在门边,歪头看向前者。 前者也看向后者。 他们好像在对话。对话的时间不算长也不算短。最后,后面出现的那个人转身离开,线条消失。监室内的那个人在犹豫了一下之后,也走出了监室。线条消失。 囚房重回黑暗。 朴松民不由得震惊起来——最耗时、最费力的‘现场还原’工作,青柠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做完了!真不愧是高科技!人脑怎么可能会有这种运算分析能力?而且还有图像可以看…… 斯雷也略显震惊。他看向青柠问,“误差率有多大?”——误差率指的是根据痕迹还原犯罪现场的误差百分比。他说话的语气不再那么冲。 “零点三五左右。”青柠淡淡地回答。 斯雷点点头,不再说话。 青柠将右手伸进监室,向下一摆,‘探针’如雨般散落。 青柠收回右手,看向楼梯口的方向,道,“他们应该去了天台。我们去天台。你们收拾下探针,然后帮我带上去。” …… 天台。 夜风微凉。没有云,只有满天的星星在眨眼。青柠命令朴松民和斯雷将‘探针’布置在谢夫曼·里特劳斯出事前的地点,然后向斯雷问,“尸体的照片,可以给我看看吗?” 斯雷点头,调出悬浮屏,展示出刚才拍摄的那几张照片。 青柠快速滑动屏幕,看完了照片。 然后,她再一次启动了探针的还原功能。 那两个人形线条再次出现。 或许是为了让朴松民和斯雷知道谁都是谁,青柠还把两个人的颜色做了一下区分。青柠告诉他们说:代表谢夫曼·里特劳斯的那个,是淡紫色的线条人;代表另外一个人的,则是浅红色的线条人。 紫色线条人和红色线条人一前一后。红色靠近楼边,紫色站在距离红色两米远的位置处。紫色一直在向天空张望,好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两人好像还在谈话。 没多久,冲突就发生了。 紫色线条人好像发现了什么,先是迅速矮下身子,然后直接向红色线条人冲了过去。两人扭打在一起。两个线条纠缠到一起。这时,他们的头顶突然滑过一条不断下坠的弧线——但是弧度很低,速度也极快。弧线越过他们的头顶,撞到了天台入口上。 朴松民跟着看过去,赫然发现了一处弹痕。 他不禁一怔:还有人开过枪?是要杀他们灭口吗? 两个线条人同时愣住。他们在看了看天台入口处后,再次拼杀了起来。很快,紫色的落了下风,并被红色的逼到了楼边。 红色抓住紫色的胸口,将脸贴近,貌似说了句什么,然后就一把推开了他。但紫色在下落的同时,也拉住了红色的胳膊。他们一同坠落,然后又一同消失在半空中。 至此,谢夫曼的死亡过程便全部被还原了出来——谢夫曼·里特劳斯死于谋杀,凶手便是那名同他一起坠楼的混混。 青柠关闭探针的还原功能,然后指向天台入口处的那道弹痕,道,“查下子弹的来源。如果我没分析错的话,应该是m760消音狙击步枪的子弹。” 斯雷马上通知斯隆,让他带一队技术人员上来。 “还有,谢夫曼好像在屋子里藏了什么东西——有可能是关键证据,你们快去找找吧——应该是在马桶那里。” 斯雷一愣,然后连忙跑向天台入口。 朴松民也迅速跟上。 “有可能是手机,还是古董型号的。”青柠补充道,“我刚才没往这方面细想,所以忽略了他的这个动作。”说着,她便做出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以前的人,都是这么打电话,我刚想起来。” 朴松民边跑边想:手机?上个世纪的通讯设备? 第649章 录音 在马桶坐便器的底座处,那个名为‘手机’的东西被搜索了出来。它是被双面胶粘上去的。手机呈长方形,仅有小女孩的手掌大小;上面有一块屏幕,既不是触摸屏,也不是彩色的;机体的下方,是数字键盘和开机关机、拨打电话挂断电话的按钮;屏幕的正上方,写着一串大写的通用语字母——“ni”。 斯雷笨手笨脚地操作了几下,也没搞明白这玩意到底是怎么用的。是青柠帮了他。她调出了通话记录,翻出了一段录音,最后还告诉他和朴松民道:用的是锂电池,就在手机背面,有开口。如果没电了,就让你们的技术人员把电池充满电,然后再安装回去就能继续用了。 斯雷迫不及待地点开了录音—— “叔叔救我!”是谢夫曼·里特劳斯显得极为惊恐的声音,“迪莎的事,已经被安格斯·卡奈知道了!” 一个充满失望意味的叹气声响起。 “叔!你一定得帮我,咱俩可是一条船上的人,你不能不管我!” “我怎么帮你?”回答的声音朴松民再熟悉不过了——这正是康纳德那总是假装威严的说话声,“日照台都已经知道这件事了!我还怎么帮你?安格斯·卡奈马上要以十大贵族的名义对你爸进行弹劾!你爸爸都快自身难保了,更何况是我?嗯?你还让我怎么帮你!” “叔!我爸根本不知道我做过的那些事!所以就算安格斯真弹劾他也没关系!我爸不是重点,现在的重点是你我,和我们做过的那些事!叔,我不能落在安格斯手里,要不咱俩就真玩完了啊!” “你是在威胁我吗?” “叔,我不是在威胁你,我只是在实话实说。” 康纳德愤怒的声音响起,“谢夫曼,我告诉你,迪莎跟老子一点关系都没有!对,没错,那天我是参加了酒会,但中途我就离开了!我司机,我老婆儿子,还有我们家的仆人,全都能给我做不在场证明!谢夫曼·里特劳斯,我再告诉你一遍——迪莎的事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所以你少拿她来吓唬我!” 谢夫曼颇显失望的嗤笑声响起,“没关系?” 他顿了一顿,继续道:“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初第一个上迪莎的,就是你吧?” 康纳德咆哮道,“谢夫曼·里特劳斯!你是想诬陷我吗?” “诬陷?”谢夫曼冷笑一声,“康纳德叔叔,你猜,那些女明星和你发生过的艳事,我会不会如实记录下来呢——这可是侦探公会总监康纳德大人在床上虎虎生威的样子呢,所以我怎么可能不录下来呢?”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只是想告诉叔叔,我手里还有什么底牌而已。还有那些账册,每一分,每一笔,都做什么用了,我都记录得十分清楚。叔,这些东西,你不想让监督管理局的人看见吧?” 一阵恼火的吁气声响起。 “想拉着老子陪你一块死是吗?”康纳德愤怒大吼。 “不是一块死,而是一块生!”谢夫曼回答道。 一阵沉默。 沉默之后,康纳德问,“那你想让我怎么帮你?”他的语气不再像之前那么暴躁。 “像上次一样,找个替罪羊。叔,波米亚那个蠢货你还记得吧?只要再找到一个像他一样的傻缺,我们就都能安全了!” “这次不一样!”康纳德恼火着说,“事情都捅到日照台去了!就是再多一百个波米亚,你也脱不了干系!” 谢夫曼也火了,他的声音也随之提高,“那大家就一块等死吧!” 他叹了口气,又换了一种比较平和的语气道,“叔,咱们的梦想不是还没有实现吗?我们不是都说好了,我们要彻底改变天照岛的格局和命运吗——要让岛办公厅和侦探公会彻底摆脱那些贵族的控制,从而使我们不用再看他们的脸色行事。侦探公会在您的带领下,马上就要做到了,可岛办公厅还没有啊!叔,我们只要再运作个几年,就真的可以同安格斯他们分庭抗礼了!叔,你不能放弃我,因为我有头脑,有人脉,还有资金!所以你如果想完成这个宏大的愿望,就必须靠我,更必须救我!” 又是一阵沉默。然后,康纳德叹息一声道,“那你只能换个身份生活了。” 谢夫曼的声音激动起来,“您的意思是肯救我了?” 康纳德不置可否,“三分钟后,我会派人过去接你。跟他去天台。到时候会有飞行汽车把你送到疯牛那里。” “谢谢叔叔!” 电话挂断的声音响起。谢夫曼长舒一口气。 接着是长达几分钟的踱步声。 然后是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再然后是翻箱倒柜、撕扯胶带的声音响起。 最后,是另一个人的说话声。 “我是‘榔头’。”那人说,“有人让我来接你。跟我来吧。” 谢夫曼好像并没有动,因为没有脚步声响起。 “你是獠牙帮的?”谢夫曼疑惑问道。 “对。” “谁让你来的?” 那人咋了一下舌,“废话这么多呢?你到底来不来?不来我可走了。” 谢夫曼谨慎地问,“你先回答我是谁让你来的,又是让你来做什么的。” “他妈的,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怎么那么多废话啊!”那人不耐烦道。 “回答我!”谢夫曼厉声问。 那人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道,“是疯牛让我来的,还给了我一把这儿的钥匙,不过没用上就是了。走吧,外面全他妈是条子,你要是再不跟我出来,我可真他妈走了。老子可不想被抓。” 几秒沉默之后,谢夫曼的脚步声响起。 “都她妈听好喽!”那人好像在对六楼的其他犯人发起警告,“谁他妈要是敢跟条子说起刚才的事情,老子一定杀你全家!你们是谁,长什么样,家住在哪里,老子都能知道!老子在治安署有人!所以都他妈给我老实点!” 录音至此结束。 这种手机录音的时长似乎只有这么短。 调查工作暂告一段落。将相关证据传给安格斯、把642监室封闭、楼下的犯人被送回囚房、天台入口处的子弹被取出、相关的报告被送到斯雷手里后,他们便去了治安署署长办公室,准备进行下一步的工作了。 第650章 整理 被捆住的囚犯中多了一名双手骨折的在逃嫌犯,名叫大蟑螂,他在接受简单的救治后,就被送到了特殊监室里,以等待进一步的审讯。 斯雷略施小计,治安署的内鬼便自己蹦了出来——他以分配工作的名义把所有人召集到一起,然后说榔头没死透,现在就在医护室里接受治疗。内鬼上了当,在会议开完后就偷偷摸进了医护室,于是便被守卫队逮了个正着。 内鬼是一名二级看守,主要负责六楼监室的管理工作——手机、谢夫曼生前的相关消息、监室的钥匙,都是他给康纳德一伙人提供的。 而囚室里的胶带,则是多年前的遗留物——那时的囚犯还需要劳作。谢夫曼在床铺下翻到的那捆胶带,就是在那时候留下来的。 因为这一晚上发生了如此多的事件,所以韦德署长都已经接近崩溃了——先是治安署被围,然后发生劫狱事件,最后又出现了内鬼和嫌疑人死亡的重大事故,他觉得他这个署长肯定要做到头了,于是便魂不守舍地将治安署的管理权移交到了守卫队手里。 斯雷接管后,条理清晰地处理起了剩下的工作——安抚解散示威群众;接受媒体采访;命人突击审讯石肋骨、内鬼等嫌疑人;向六楼的犯人收集第三方证词等。 就这样,一直忙到九点三刻,他才得以休息了一会儿。 此时,署长办公室内便只剩下了朴松民、斯雷和青柠三人。斯雷靠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青柠安静地坐在沙发上,默默不语;朴松民则给手表充满了电,开始给米列科发消息,询问在他昏迷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米列科含糊其辞,只是让他以后别招惹到青柠。他说:这姑娘太厉害,我可没办法制住她。所以你以后还是尽量躲她远点吧。 朴松民:那我同事怎么办?总不能不救吧?早晚有一天,我还会和青柠发生冲突的。 米列科:就不能谈判吗?她又不是不讲道理。 朴松民:没办法跟她讲啊。我总共遇见她两次,回回都是她先动手……我打不过她,还差点死在她手里。 米列科:她第一次动手,是因为你骂过她,她生气;她第二次动手,是因为怀疑你背后的势力与那个人有关。 朴松民:哪个人?安格斯吗? 朴松民:我好像也没骂过她啊? 米列科:猪头表情。不是你老丈人,是住在天上的那个人。 米列科:她说你骂她了。 住在天上的那个人?朴松民仔细一想,便明白了米列科所指——哦,原来博士说的是源义郎…… 米列科:你先改改你那个爱说脏话的臭毛病吧,不文明不说,还容易得罪人。先不说了,我要忙了。 朴松民心里有点不服气:说脏话咋了?大老爷们哪有不说脏话的?再说了,这也是发泄情绪的一种方式啊…… 他摸摸后脑勺,又想:我骂过青柠?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就在这时,门突然被敲响。斯雷睁开眼,喊了一声进。 是守卫队的审讯人员。他递来六楼囚犯的相关证词。斯雷开始翻阅。审讯人员行礼离开。 翻着翻着,斯雷的脸便沉了下去。他看向青柠,一脸复杂。 青柠察觉到他的视线,冰冷冷地回视过去。 “你劫的狱?”斯雷有些恼火地问。 “是。”青柠满不在乎地回答。 “人也是你绑在一楼的?” “是。” 两人的视线交织在一起。一火一冰,一气愤一冷静。 半晌,斯雷别过头,重重吁了一口气。 青柠冷冷道,“有话就说。” 斯雷看她一眼,再次吁了口气,然后看向证词,道,“没什么,我的错,我不该问。” 青柠冷冷看他一眼,然后又回到了那种沉默不语的状态。 朴松民心想:那些犯人,原来是被她绑到大厅的,那牢房的门也是被她打开的呗……唔,我明白了,她是来找谢夫曼·里特劳斯的……可她怎么没直接杀了他呢?她连瓦列里都给弄死了,就更没理由放过身为罪魁祸首的谢夫曼·里特劳斯了吧?呃,头疼……搞不懂……算了,不想了,想也白想——安格斯都能和清风组合作了,还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 脖子处虽然上了药,但一想到差点被青柠掐死的瞬间,他还是感觉到隐隐的痛疼。 他想到了芬格里特,他想在她那里寻求到一些安慰。他开始找芬格里特聊天。但芬格里特貌似在忙,并没有及时回复他。最近,芬格里特在调查总管维尔的那件事,和阿德一起。相关的调查情况她从来不和他说,他只知道她很忙。芬格里特也不像之前那样总是问他在哪儿了、在做些什么了。 一开始,他还十分满意这样的恋爱状态——白天,他们都各自有事情要忙,只有到晚上的时候,他们才能约约会、聊聊天。他还觉得这样的状况才能叫做正常恋爱——之前那种每隔半小时,芬格里特就让他汇报位置的情况,总是让他感觉不舒服,就好像她是在随时随地监视他一样。 但这样的日子一长,他却又受不了了,因为这回的情况彻底反过来了——每次都是他主动找她聊天,可她半天都不回复,搞得他总是在担心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他在等待回复的过程中倍受煎熬、百爪挠心,他都恨不得立马飞回去,看看她到底在做些什么、有没有出事。 可他也明白,这样的心态是错误的,这样的担心也是多余的。因此,他便开始告诫自己:南瓜在忙,所以你就别跟个狗皮膏药似的一个劲地往上粘了。找点事情做,她看见消息了肯定会第一时间回复你。 但他越是对自己这样说,就越是想念芬格里特。今天也是如此。于是他只好翻看起芬格里特的照片,以解相思之情。小船上、花阴下、树丛边的芬格里特,或浅浅地笑着,或含羞地笑着,比花园盛开的景色都要美丽。心情有所缓解,但是不多。然后,他便不满足于只是看着她的照片了,他现在特别想抱抱她。 “你们什么时候去抓康纳德?”这时,青柠突然问了斯雷一个问题。同时也打断了朴松民的思绪。朴松民抬起头,看向他们。 “这个归监督管理局管。”斯雷头也不抬地回答,“守卫队只负责搜集证据。” 青柠眉头一皱,带着质问的口气问道,“意思是说,你们不会去抓他?” “各部门有各部门的职责,”斯雷抬头看向她,“守卫队的职责就是固定好相关的证据,做好相关的证据链条,以确保康纳德不会逃脱法律的制裁。” 青柠十分不满地瞪他一眼,倏地站起身,然后直接向门口走去。她好像生气了。 “你去哪儿?”见状,斯雷站起身。 “去抓捕现场。”青柠冷冷地回答。 “你想杀他对吗?”斯雷大踏步追上前,“青柠,你不能擅动私刑!康纳德必须交给法律审判!” 门被青柠打开,吹进一阵过堂风,有些凉。 “他有私兵。”青柠止住脚步,冷冷道,“只靠你们的人,抓不住他。” 第651章 围 “私兵?”斯雷怔住。 青柠不再说什么,径直离开。 “什么私兵,你说清楚些。”斯雷快步追上前,边走边问。 朴松民也跟了过去。 青柠冷冷看他一眼道,“你们根本没详细调查过他对吗?” “这不是重点,你先说私兵的问题。” 青柠貌似根本不屑于回答这个问题,她直接走了。 “他哪里来的私兵?他怎么会有私兵?”斯雷继续追问,“你不会指的是他的保卫科吧?可监督管理局是拿着日照台的手谕去的,所以就算保卫科的人再大胆,对康纳德再忠诚,也不敢与岛办公厅公然为敌吧?” 青柠依旧不说话,依旧继续向前走。 “监督管理局的人已经去抓他了!”斯雷急道,“如果康纳德真有私兵的话,他们可就危险了!快说,他哪里来的私兵?你是不是在骗我?” 青柠止住脚步,转身看向他,“第一,我从不说谎;第二,他在一年前就已经成立了自己的私人部队——一部分来自特战队的前队员,一部分来自失去帮派庇护的危险分子,还有一部分,来自乔治规戒大厦的在押罪犯。”她顿了一顿,继续道,“这些事,本来应由你们守卫队调查清楚,但你们没有。你们不仅没有注意到康纳德这一年多以来的各种异常举动,反而把所有的精力都浪费在了我们清风组身上。” 斯雷面显尴尬,但他什么都没说。 青柠冷哼一声,又解释道,“康纳德之所以成立私人武装,是因为他想当天照岛的‘大统领’——这件事,他布局得更久,甚至可以追溯到十几年前。” 斯雷彻底愣住。 朴松民也被这个消息所震惊:康纳德还想当大统领?他是想建国吗?我去,野心不小啊!可……那不是还有个源义郎在吗?他就算再有野心,也弄不过那老王八犊子吧? 青柠道,“如果你们想继续跟着,我也不会阻拦。但你们要记住一点——在我办正事的时候,别给我碍手碍脚。时间宝贵。今天,康纳德必须得到惩罚。”说罢,她转身离开。 “等等,”斯雷似乎已经意识到事态的严重,他对青柠说,“我们也去。” …… 夜里十点三十三分,他们来到康纳德的住宅前。这是一处小型庄园,位于中心区着名的富人区‘伊甸园湖畔’。庄园的正中央,是一套巴洛克风格的四层别墅,颇有几分紫罗兰别墅的风采。但它似乎只模仿出了后者的奢华感,并没有模仿出它的那种厚重文艺感。别墅周围也显得十分奇怪——它不像正常庄园一样布满绿植,而是建有各种奇奇怪怪的小房子,既像地堡,又像避难所。 在前往康纳德家的路上,斯雷便得到了一条令人震惊的消息:康纳德已将监督管理局派去的工作人员扣为人质,并正在与岛办公厅进行对抗。他只有一个诉求——让他安全离开城区。事情的发展已经完全超乎预料,也正向更为严重的方向转变。 守卫队集体出动,将庄园围了个水泻不通。岛办公厅虽然也派出了治安署巡防大队前来增援,但朴松民和斯雷都清楚地知道,一旦到了关键时刻,需要挺身而出的时候,他们是铁定不会上的。当然,这也不能怪他们,因为按照规定,他们是没有使用枪械的权限的。 据无人机探报,庄园内至少拥有近五百名的私人武装。他们潜伏在别墅里、地堡下、绿植处、阴影中,如同一群可怕的幽灵般,静静地等待着战争的爆发。 无人机损失三架,都是被庄园内的安保系统打下来的。信号屏蔽车来了六辆,已将庄园内的信号彻底屏蔽,以防止康纳德会向外界求援。 康纳德坚称自己无罪,并用‘私人领地协议’解释他为什么会扣押那几名监督管理局的工作人员。他公然叫嚣,“他们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就擅自闯入我的庄园,是彻底的违法行为!根据私人领地协议规定,我完全有权利处置他们!所以就算是杀了他们,我也是无罪的!你们也一样!要是谁胆敢踏入庄园一步,我就让他血溅当场!” 这个由源义郎弄出来的奇葩条例,此时竟成了康纳德为保自身的丹书铁卷。 斯雷曾试图与他进行对话,但得到的却是一阵自动步枪的扫射声和一阵惊慌失措的尖叫声。 “斯雷·布林顿,你他妈算是个什么东西?”康纳德大骂,“就凭你也配来教训我?你个不知好歹的奴才,还是快点滚回去舔你家主子安格斯·卡奈的屁股吧!” 现在的守卫队,已经陷入两难的境地——强攻,就意味着牺牲;而智取,又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康纳德现在已经彻底疯狂了——他不在乎什么世人的看法,更不在乎什么狗屁法律,他就是要直接掀桌子了。 而且,他还发表了他的控诉演讲——关于天照岛贵族统治的真相。他是在别墅内,用高音喇叭对所有人进行喊话的。 他说:什么十大贵族?狗屁!无非是沾着你们祖辈的那些荣光罢了!要是没你们的爷爷奶奶在,你们能有这么大的权势? 现在的大选就他妈是个笑话,什么新派、新秩序派,哪一个、哪一届的司长不是被你们推出来的?就像里特劳斯那个废物一样!他连他儿子都不如!只会委曲求全、左右逢迎、趋炎附势!这哪里是司长?这他妈简直就是你们的傀儡! 安格斯·卡奈,你敢当众说出你和提提里奥那个白痴究竟有什么关系吗?他背后的金主,就是你吧! 还有,凭什么你们贵族不用缴纳遗产贡金和相关费用?凭什么你们开的公会就不用通过公会管理处的审核?还有,有些行业的限制令又是谁弄出来的?凭什么挣钱的买卖都必须由你们来做,别人只要接触一点,你们就会想尽一切办法阻止?安格斯·卡奈,你这么牛逼,怎么不去动公司的奶酪?是没这个勇气,还是没这个胆量? 回答我!安格斯·卡奈!我知道你能听到! 安格斯没有回应。 康纳德继续道:安格斯·卡奈,你是个什么东西?居然还想来审判老子?老子当年同毒贩拼死拼活的时候,你他妈还在学校里泡妞呢!就你这种白痴一样的贵二代,居然还能当上次长?你凭什么!就凭你爷爷的那层关系是吗?! 这时,安格斯·卡奈终于开口了。他是在卡奈庄园里,通过守卫队架设的扩音装置对康纳德说的。 “我是自己选上的。我从来都没有靠过任何人的关系,这一切都是我自己努力的结果。而且,你所说的贵族统治并不存在。我爷爷度卡因·卡奈在当年卸任前,便已经把三权分立了,并明确规定十大贵族的后人不可参与司长竞争。乔许·康纳德,投降吧,再僵持下去你也不会得到任何好处。更况且,你又能坚持多久呢?是一天、一礼拜、一个月还是一年?难道你能这么长时间不吃不喝、不休息吗?不能吧?就算你能,你手底下的兄弟也坚持不了这么久吧?所以你还是尽早投降吧,不管是为了你自己,还是为了你的兄弟。” 康纳德大笑道:“安格斯·卡奈,我劝你还是清醒一点——现在的主动权,可是在我手上!难道你忘了,你不是派了十五名监督官前来抓我吗?这些人现在可都是我的人质!安格斯·卡奈,我最后再说一遍:让我安全离开城区!否则,我每隔半个小时,就会给你送上一具尸体!” 第652章 解救行动 斯雷迅速制定出了一个营救计划——先假装同意康纳德的要求,然后让他放出人质,最后在康纳德等人逃离的路上,进行抓捕。 然而就在守卫队正要进行布局的时候,青柠却开始独自行动了——她径直向庄园的后方走去,她还背着一个小型背包。 斯雷连忙叫住她,并快步走到她的身前:青柠,你不要乱来!康纳德必须交给法律审判!既然我们在合作,你就不能违背这里的律法! 青柠回头,冷冷道,“私人领地协议也是这里的律法,你们不是也违反了吗?” 斯雷急道,“你不能杀他!” “我不会杀他。” 斯雷明显不信,他说,“你真的不能杀他。如果你杀了他,那迪莎案的真相就永远不会被公众知晓了——嫌疑人死亡,案件就会终止调查。” 青柠冷冷看他一眼,然后越过他的位置,看向朴松民,用一种不可违抗的语气命令道,“朴松民,你来给我打下手。也顺便帮你们的长官看住我,看我是否会取康纳德的性命。”她重新看回斯雷道,“要不然我也得叫个帮手——那就让你们的人来吧。” …… 斯雷不同意也得同意,一是因为青柠的不可妥协;二是因为任务的时间紧迫——每多浪费一分钟,那些人质的危险便会多增加一分;三是因为朴松民本来就想去解救人质。 潜入庄园是个十分危险的任务——里面不仅有五百名左右的犯罪分子,而且那里还安装有公司的安保系统——hs-311型防入侵安保系统。这款安防产品,公司于源纪三十年研发,于源纪三十三年投入市场。它虽然不是最新款的安防装置,但该有的反击系统都有——这件事是青柠告诉给他们的,并在庄园地图中,标明了安保系统主控核心的位置——就在庄园后面,那座隐蔽信号塔处。她刚才想去的地方,也是那里。 出发前,斯雷对朴松民千叮咛万嘱咐,告诫他一定要小心再小心,如果遇到危险,必须尽快撤离。 朴松民点头。 青柠和朴松民出发。 …… 几分钟后,他们到达庄园后面,距离围墙十米左右的距离处。围墙有六米高,上面还有两座貌似塔楼的建筑。淡淡的灯光下,朴松民看见两支黑糊糊的枪管——那是重机枪的枪管。塔楼上,还能隐隐约约看见两个人的身影。他们正在抽烟,星火点点。 他意识到:康纳德已经把自己家改造成了一座坚固的堡垒。这可不是一两天就能建造完成的。可见康纳德早就预料到了自己会有这么一天。 “你的盾,充满电了吗?”这时,青柠低声问。 朴松民摇摇头——在治安署的时候,他只给手表充了电,可没管护盾。 “开启无线充电模式。”青柠命令道。 朴松民照做——护盾服的右手臂处有个手动开关,只要打开它,护盾服就会自动搜寻提前预定好的信号频率。 青柠闭眼。三秒钟后,她又睁开眼。 “给你充了百分之三十的电量,足够你用半小时的。”她望向塔楼的位置,“一会儿到了信号塔,把这个东西贴到上面。”她丢过来一枚硬币大小的东西,“然后,你得想办法跑到别墅后面——我会在那里等你。” 朴松民接过硬币。 青柠从背包中取出一把米粒大小的东西,洒在地上。米粒像流水一般涓涓流动起来,开始向庄园进发。不多时,它们便消融在了漆黑的围墙边。 然后,青柠又从背包中取两根极细的绳索。宽度只有头发丝大小。线头的一头,是一副滑轮式微型把手,而另一头,则是一副钢勾。 接着,青柠掷出绳索。嗖嗖两声,绳索直飞围墙上方,然后勾住了墙体。发出一声啪嗒的轻响。 “什么动静?”塔楼上的人声隐隐传来。 “警报又没响,你怕什么?有可能是风。”另一个人慵懒地回答。 “哦。” 青柠观察了一下塔楼的位置,然后将一根绳索交到朴松民手中,命令道,“尽快把‘屏蔽器’贴上去。那两个人,我会帮你处理。我们只有三分钟左右的时间。一旦失败,他们就会发现我们。行动。” 根本来不及多想,因为青柠已经按下了把手上的开关。她顺着绳索制造出的轨道,直飞围墙的正上方。 朴松民跟着照做。勾绳将他抬起,他远离地面。呼呼的夜风在他耳边回荡,转瞬之间,他也来到了围墙之上。 不远处,是那栋巴洛克风格的别墅,它被灯光点亮;别墅周围,是两队荷枪实弹的私人武装士兵,他们正在那里巡逻。 近处,便是那座隐蔽信号塔。它被设计成了一棵小树。 这时,青柠的身影在他眼边闪现,如鬼魅一般穿过了两座塔楼。看守倒下,无声无息,仿佛是被风击倒的一般。她对他比了个搞定的手势。 朴松民勾紧绳索,开始倒退下滑。他来到地面,他靠近小树。硬币大小的‘屏蔽器’刚被贴在树干上,他就感觉脸上一阵微麻,就像过电了似的。他想:这应该是屏蔽成功之后放射出的电波吧? 他回过身,对青柠做了个‘搞定’的手势。 青柠点点头,然后直接从高墙上跃下。她的身影消失。 朴松民舒了口气,开始向别墅的方向进发。他钻进树林,小心翼翼地前进。突然有手电的灯光闪过,不得已,他停止脚步,趴在了地上。 这时,康纳德的声音在半空中响起—— “你叫什么?”他好像是在同人质对话。 对方没有回答。 一阵拍打脸颊的声音响起,接着是康纳德那充满嚣张的语调。 “怎么不说话啊?嗯?老子在问你话呢!说话!” 一阵沉默。 “我操?胆挺大啊,居然敢瞪我?” “乔许·康纳德!你跑不了!”一个愤怒的声音响起,“你的罪证都已经固定了!你不可能逃脱法律的制裁!” “去你妈的!老子就是法律!” 一声咆哮,一记耳光,一个跌倒在地的声音。然后,是手枪上膛的动静。 “说!你叫什么!” “我跟你这种罪大恶极的犯罪分子无话可说!”人质强硬道。 又是一阵沉默。 半晌,康纳德突然道,“啊!我想起来了,你叫阿尔杰,是监督管理局调查三课的副课长对吧?上次调查我的那群人里,就有你小子!难怪你这么眼熟呢!” 他发出一阵讥讽的嘲笑声,又道,“怎么,上次送给你女儿的那件礼物——那个带血的洋娃娃,她是不是不喜欢啊?那这次我就把你的人头当成礼物送给她如何?嘿嘿,我想她这次一定会特别喜欢、特别高兴的。因为这次的礼物,可是她最亲爱的老爸的人头呢!” 一阵奋力挣扎的声音响起。人质大吼道,“康纳德,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动我女儿一根毫毛,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 突然砰的一声枪响,打破了所有的喧嚣和吵闹。接着,夜空中回荡起绵长的枪声,且越飘越远,宛如云烟一般。 第653章 歪 斜 反 正 “还牛逼吗?嗯?”康纳德凶狠的声音响起,“继续给老子鬼叫啊!你他妈不是想杀了老子吗?那你快动手啊!你怎么不动手啊?你怎么还发起抖来了?哈哈,知道怕了是吗?” 子弹上膛的声音再次出现。 “知道这是什么吗?知道这是什么吗?这他妈叫权利——枪,就是权利!还他妈给老子讲法律?阿尔杰,老子告诉你,在这里,老子就是你的法律!” 看来康纳德并没有杀害人质,他只是在开枪吓唬他。 接着是一阵拖拽东西的动静,然后是一个惊魂未定的喘息声。 “来,给安格斯·卡奈大人打个招呼!说你错了,说你不应该来抓老子。”康纳德又道,“说,说!快他妈说你错了!” 他凶恶的喊叫声传来,朴松民不禁联想到这头肥猪咬牙切齿的样子。 “乔许·康纳德,”安格斯在长叹一声后说道,“你规定的时间并没有到,所以你何必如此呢?再怎么说,你也是侦探公会的总监,你这样做,未免也太有失水准了吧——你同那些垂死挣扎的罪犯又有什么区别呢?” “安格斯·卡奈,这都是你逼的!这都是你的错!”康纳德大吼道,“你他妈凭什么抓老子?嗯?安格斯·卡奈,你是不是忘了,老子还他妈救过你一条狗命呢!四年前,你被那群暴民围堵在岛办公厅大楼的时候,是老子力排众议,派人把你们救出来的!你就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是吗?安格斯·卡奈,你简直就是个忘恩负义的畜生!” 又是一声长叹。接着,安格斯道,“乔许·康纳德,岛办公厅之所以抓你,是因为你犯了罪。犯了罪就必须受到法律的惩罚,任何人都不能例外。没有人可以凌驾于法律之上。而且,这也不是你和我之间的私人恩怨,所以你所指的‘忘恩负义’,并不存在。” “少他妈跟老子讲法律!狗屁法律!你他妈当老子是那群什么都不懂的傻逼呢?还他妈法律,呵呵,真是可笑!安格斯·卡奈,别以为别人都看不出你们贵族的那点小九九——赫拉迪·迪沃拉斯做为立法会议长都他妈快将近十五年了,他怎么还不下来?司长的权力又是被谁一步一步架空的?还有,你不是次长吗?怎么连签署颁布法令的事都变成你来做了?安格斯·卡奈!你们贵族早就把岛办公厅变成自己的私产了,别以为我不知道!所以你他妈还有什么资格来说我?在这个岛上,你才是最喜欢践踏法律的那个人!说我犯罪,还他妈轮不到你这个蠢货来说!” “赫拉迪·迪沃拉斯之所以能在那个位置上那么长时间,是因为他公正谦和、深得民心,同他是否是贵族的身份没有一丁点的关系。而我有时候会代司长行使某些权力,是因为现任司长对某些政务的不甚了解——他只是一个小型日用品公会会长的出身,对很多工作都不能考虑全面。更何况,根据《岛基本法》规定,次长本来就是辅助司长工作的职位,所以,我代司长签署一些法令,处理一些工作,都是在法律的允许之内。” “去你妈的吧!你他妈真是把我当成傻逼了啊,安格斯·卡奈!这个法、那个法的,不都是你们贵族在私底下商量好了,然后再假用‘民主’的名义推向前台的吗?所以你就他妈跟老子讲什么法律!这不就是你们贵族为了维持统治,创造出的‘规矩’和‘限制’吗?安格斯·卡奈,别他妈装了,你真他妈让我恶心!” 安格斯突然转移了话题,“所以你才会募集私兵,预谋叛乱是吗?所以你才会在任期内,不断提高侦探们的收入和福利对吗?你是想收买他们的人心对吧? 但是,乔许·康纳德,你是不是忘了,所有侦探的收入来源,可都是来自于岛民缴纳的贡金——你这样做,无异于是在增加岛民的负担。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你还弄出了《治安贡金办法》等一系列巧立名目的贡金政策对吧?” 康纳德不置可否,他反问道,“兄弟们在拼死拼活,难道他们的收入就不应该多一些?岛民?狗屁岛民!如果没有我们,哪里还会有他们?如果没有我们,他们早就过上贫民窟那种每天提心吊胆的生活了!所以,无条件供养我们,才是他们最大的价值所在! 还有,安格斯·卡奈,我们的人在一线拼死拼活的时候,你们岛办公厅的人又在做什么?啊?是在搞贪污,还是在搞腐败?就他们这群只会坐办公室的废物,凭什么比我们的收入更高?嗯?就凭他们会拍你们贵族的马屁是吗?” 这时,手电的光远离了朴松民所处的这片树林。他轻舒口气,再次向别墅的方位进发。 “我承认,岛办公厅内部是有一些坏人存在,但你不能以偏概全,我相信绝大多数的岛务员,都是好人。”安格斯道,“可是你呢,乔许·康纳德?虽然你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又是为了侦探们的收入,又是为了侦探们的打抱不平的,可在你的任期下,那些兢兢业业、任劳任怨的侦探,真的就得到什么好处了吗?我先举一个例子吧——侦探公会总部刑事三课的金承佑督正,侦龄十五年,破获大案要案无数。四年前,按照他的履历,明明可以升任为课长,级别也明明能从督正升到监理,可他为什么没能如愿,反倒还被你降级了呢?乔许·康纳德,你敢回答这个问题吗?” 康纳德没回答。 “既然你不回答,那我就替你回答吧——”安格斯继续说,“是因为在当时,三课课长的那个职位,已经被你的马仔哈里森·安布罗斯盯上了,而你又恰巧想让自己的人占据总部的各种重要职位,于是你便随便找了个由头,把金承佑督正发配到最危险的m区去了——当时,坐地佛和光头里斯正在争夺那里的地盘。对吧,乔许·康纳德?我没说错吧?所以你根本没有你所说的那样‘大义’,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的利益而已。” “哈哈!是又怎样?”康纳德大笑回应,“安格斯·卡奈,别说你刚刚上任次长的时候,没做过排除异己的事儿,我可不信。大家都是成年人了,那何必在这里讨论谁对谁错呢?难道你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安格斯·卡奈,呵呵,我差点又上你的当了——我忘了,你以前可他妈是个状师啊,把正的说成反的,把歪的说成斜的,可是你的看家本领呢!他妈的,老子居然跟你费这么多话!我还真他妈愚蠢!” 手枪上膛的声音响起。 “老子改主意了!十分钟!十分钟后你要是还不让老子离开,老子就开始杀人!” 这时,朴松民已经摸到别墅后。 他看见了躲在角落的青柠。 青柠也看见了他。 第654章 无愧 “康纳德在这边,人质在那边。”汇合后,青柠指着地图中标记的别墅三楼居中房间和紧挨着它的那间屋子低声说,“我处理康纳德,你保护人质。明白?” 朴松民点点头,然后开始琢磨如何突破重重封锁,抵达人质的所在地——青柠的意思应该是,让我等她引起混乱之后,再趁机摸进去吧。 “好,行动。”青柠收起地图,站起身。她再次取出两根极细的绳索,接着嗖嗖两声,直勾别墅三楼的走廊窗口。滑轮递了过来,朴松民接住。 见到绳索,朴松民便彻底明白了青柠的意图:还是飞上去呗。 青柠按下开关,直飞别墅三楼。她破窗而入。玻璃窗瞬间碎裂,无数的残片在灯光下缤纷起舞。接着,枪声响起,怒骂大喊声响起。 朴松民一愣:硬来是吗? 他来不及多想,也按下了滑轮的开关。 枪声阵阵,硝烟弥漫。 院子里传来混乱的脚步声和传令集合的呼叱声。接着,一连串的爆炸声响起。火光四射,点亮了整片夜空。庄园内顿时大乱。无数的呐喊呼救声从四面八方涌来—— “敌袭!敌袭!” “快去保护大人!” “救命!我着火了!我着火了!” “安保系统呢!他妈的安保系统怎么没响?” …… 当朴松民从那扇被破坏掉的玻璃窗滑进别墅内部的走廊时,青柠已经解决掉了三名手持自动步枪的士兵——他们晕倒在地,脸上还挂着错愕的表情。 这时,有咚咚的脚步声从回廊处响起——应该是来自楼下。看来是敌人正在向这里赶来。 青柠向朴松民指向人质所在的房间,然后迅速转身,向她正对着的那面墙直接冲了过去。 轰的一声,墙体顿时被撞出了一个大洞。粉尘飞扬,石块崩裂,别墅都为之一震。 朴松民看得目瞪口呆:大侠,你也太勇了吧!你是真不怕别人不知道你是改造人对吧? 洞口内传来康纳德等人颇为惊讶的说话声。 “什么东西?” “好像是个人!” “他妈的开枪!” 密密麻麻的枪击声响起,子弹如雨般射向洞口。 硝烟味更浓。 “快去保护人质!”青柠给朴松民留下这句命令后,便消失在了枪林弹雨间。大呼小叫的声音传来,洞口内乱作一团。 朴松民立刻行动,向人质所在的房间进发——就在走廊的拐角处。他冲了过去。一名还没搞清楚状况的士兵与他撞了个满怀。士兵眼里充满了惊讶。 士兵的身后,是一扇正在关闭的房门——士兵应该是在听到枪声后,刚从这间屋子里走出来。 士兵反应过来,刚准备抬起枪口,朴松民便直接扣住了他的腰眼,然后一个背摔,将他狠狠砸在了地上。 士兵的步枪脱手。朴松民将枪踢远,然后回身,对着士兵的脑袋就是一脚。士兵哼唧一声,晕死过去。 来自楼下的脚步声和呼叱声越来越近。 朴松民直接冲进人质所在的那间房间。这是间办公室。里面有十几名人质,都被绑在一张巨大的办公桌旁,还都被堵住了嘴。他们满是惊恐地看向他。 “我是来救你们的,”他告诉他们,“不用怕。” 他边说边将门旁的一个小型木柜推抵到了门前。 就在这时,那阵乱糟糟的脚步声赶到。然后,有人猛推了一下门。朴松民连忙顶住木柜。 “有人闯进去了!”一个人在门外大喊,“还把门堵上了!” “弄开!”另一个人说。他貌似是领头的。 “大人那里怎么办?” “他妈的,没有人质我们谁都别想活!把门撞开!” “是!”四个人异口同声地喊道。 一股巨大推力袭来,木柜与地板摩擦,发出吱呀吱呀的动静。门被推开了一个缝隙。朴松民猛提一口气,又重新把木柜推了回去。 推力再次袭来,而且比刚才来得更为猛烈,门又被推开一个缝隙。 朴松民使出吃奶的力气顶住木柜,硬生生把它给推了回去。 门外也开始较劲。 朴松民感觉自己就像是在顶着一座大山一样费劲。他屏住呼吸,青筋暴起,把浑身的力量都集中在了自己的臂膀上。不能退!他告诫自己,说什么都不能退!如果退了,那我背后的人质就有危险了! “队长,开枪吧!看这架势,里面最起码有三个人在!” 突然有人道。那股推力也消失了。 “万一把人质给打死呢?”领头那人恼怒道,“那他妈我们还怎么跟安格斯谈判?猪脑子是吗?” 他吁了口气,又对门内大声道,“里面的人给老子听好了!再不出来,我他妈就往里面灌催泪瓦斯了!”催泪瓦斯拉环被抽开的声音响起。 人质们发出惊恐的呜呜声。 “我他妈只数三个数!” 朴松民不禁吁了口气,心想:这他妈是准备熏死我们呗?怎么办?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三!”领头的开始倒计时。 可朴松民根本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他猛提一口气,准备把门口顶死,不给外面的人,任何丢催泪瓦斯的机会。 “二!”领头那咬牙切齿的声音响起。 朴松民再次用力顶住木柜。 “康纳德已被控制。防御体系已完全破坏。” 然而就在这时,青柠的声音突然在耳机中响起。 “斯雷·布林顿,让你们的人进来抓人。” 接着,他便听到熟悉得再熟悉不过的音速剃刀的发动声——嗡,嗡,嗡,嗡,嗡。貌似是五把飞刀。 门外传来金属穿透人体的声音,还有无数人的惨烈嚎叫。 窗外,耀眼的灯光亮起。排山倒海般的呼啸声传来。朴松民回头望去,只见守卫队和巡防大队的人,已经开进了庄园。 …… 康纳德被青柠打晕了,还被她拖出了别墅。此时的康纳德,既像一摊烂泥,又像一头死猪。五百名私兵或投降,或被击毙,或被镇压,已经完全失去了抵抗能力。 至此,康纳德以及其犯罪团伙,全部落网。十五名人质也被成功解救。 康纳德被单独关押进一辆囚车。隔着车窗,朴松民看到他十分复杂的表情变化——时而怒不可遏,时而难以置信,时而愁眉苦脸,时而咬牙切齿,但就是没有追悔莫及的神情出现。 朴松民心想:就算他后悔,后悔的也是自己被抓住的事情,他才不会对自己做过的那些缺德事感到愧疚呢。他这样的人,天生就对法律没有敬畏之心。他只会觉得自己是权力斗争中的失败者。 夜晚十一点整,喧嚣彻底散去,庄园重回宁静。 “什么时候对康纳德进行审判?”青柠向正在处理善后工作的斯雷问。 “最快也得下个月,”斯雷回答,“因为很多证据还没有固定。” “那你们尽快。”青柠丢出一枚优盘,冷冷道,“这里面是他侵犯过的姑娘的资料。她们必须得到相应的赔偿。” 斯雷接住,然后点点头,“她们会得到的。” “希望到时候,你们会给她们一个满意的结果。”青柠说罢,转身离开。 “等等。”斯雷叫住她。 青柠站住,但是并没有回头。 斯雷犹豫了一下,然后道,“席拉和菲米……菲米·凯勒……” “下个月,等康纳德被判了刑,我自然会放了席拉。”没等他说完,青柠便回答道,“至于菲米,她不关你事。” “你绑架了她,就关我事!”斯雷恼火道,“青柠,放了她,她只是个普通人而已,你没必要毁了她的生活!” 青柠侧过头,用眼神的余光瞥了他一眼,道,“不关你事。”说完,她便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第655章 秋天的第二天 在这个秋天来临的第二天,《新星计划》并没有照常播出。因为节目赞助商谢夫曼演绎公会的会长,谢夫曼·里特劳斯已经身亡。网上流言四起,各种各样的传闻不断。有人说,他是畏罪自杀的,因为迪莎案的真凶,是他;有人说,他是被人给害死的,因为他知道太多有关某些大人物的秘密了;还有人说,他是嗑药嗑的多了才会摔下楼的,而且还绘声绘色地描述了谢夫曼死亡的全过程,好像他当时就在现场一般。 可藤田香织知道,谢夫曼·里特劳斯,既不是自杀,也不是因为吸毒吸多了导致的坠楼身亡,而是被人给推下去的。 她,才是目睹了谢夫曼·里特劳斯死亡全过程的那个人。 事发时,她正好在位于治安署办公大楼七楼处的治安队女队宿舍休息。窗外不到三十米左右的距离,便是看守大楼的天台。 谢夫曼和一个不认识的人出现。他们先是在天台边聊天,然后突然演变成互相谩骂,最后又变成了厮打。在厮打的过程中,谢夫曼被那个人推了下去。与此同时,谢夫曼也拽住了那个人的手臂。两人一前一后,向下跌落。他们极速下落,就像跳水运动员那样,直坠地面。他们也溅起了水花,不过不是晶莹剔透的,而是血腥无比的。 她被吓哭了。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记不清自己究竟身在何处了。她一边哆嗦,一边喊妈妈。可是妈妈并没有出现。她所喊的妈妈,也是她记忆中那个温柔、体贴、能把她保护在怀里的妈妈,并不是那个只会骂她、打她、掐她、凶她的妈妈。 第二天,妈妈就要过来看她了。可她不希望她来。因为她知道,母亲一旦到来,就会对她歇斯底里,就会对她疯狂怒骂,就会对她掴打挝揉。她一定还会对她说:你怎么没死外面呢?藤田香织,老娘是请假来接你的,你知不知道!你就作吧,你就作吧!让你不听话,差点被人强奸了吧!该啊你!你就不要脸吧!你就给老娘丢人现眼吧!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啊,上天居然派你这么个小妖精来折磨我! 她缩进被子里,放声大哭。 根本没人会爱她,就连最应该关心自己的妈妈,也只会对自己冷嘲热讽。她陷入孤独和绝望的情绪之中。 接着她便想到了青木葵。 她向那两名救了她们的侦探,如实交代了全部——从离家出走被骗,到上了谢夫曼·里特劳斯的贼船,她都一一交代了。还有那天夜里,她在《新星计划》海报下,听到的有关那个少女的一切。 她开始胡思乱想:葵姐一定会恨我的,我也一定会坐牢的。要不然,他们为什么不让我离开呢?这肯定是要固定我的犯罪证据。我会被判几年呢?一年?或者两年?呵呵,不会太长,但也不会太短……因为我是胁从犯…… 交代清楚之后,她上网检索了下相关法律,还同咨询了一名状师,她这种情况会被判几年。 状师并没有如实告诉她,他只是说:她这个情况很严重,她最好到事务所来具体咨询。 她当时就懵了,脑海里只留下了‘很严重’这句话。 要坐牢了。她对自己说,明明我才是受害者,明明我根本没有给葵姐下药,明明我什么都没做……但我却还是要坐牢……完了,我这辈子都完了,我一辈子都要背负上‘罪犯’的名声了…… 工作找不到,爱情与我无关,什么梦想,什么家庭,彻底与我无缘。然后一辈子变成家里蹲,被妈妈嫌弃,被妈妈伤害自尊……我这辈子,就只能这样了是吗? 我不要……我不要坐牢…… 妈妈我错了,别打我骂我行吗,我一定不惹你生气了……妈妈,帮帮我,我不想坐牢…… 哭累了,她便在被子里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她被刺眼的阳光照醒。脑子空空,她还是像平常一样打开了手表。各大媒体都在报道昨天夜里发生的那两件事情—— 一件,是谢夫曼·里特劳斯的死亡事件。 一件,是侦探公会总监乔许·康纳德涉嫌犯罪被逮捕的事件。 里特劳斯已经作出公开致歉声明。安格斯·卡奈已启用《特别弹劾法令》,对其进行弹劾。 岛内的一些事情,似乎要开始变了。 但她不懂,也看不明白,而且也毫不关心。她只在乎自己还能否拥有安稳的未来。 她就是在这时想起最近两天发生的一切的。 恐惧、惊慌、绝望,再一次填满了她的内心。眼泪不知不觉地落下,她又开始瑟瑟发抖。 突然有脚步声响起。是皮鞋和高跟鞋的动静。且越来越近。 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来抓我了!他们来抓我了! 浑身的血液仿佛都被凝固住了,她变得呼吸急促,她觉得寒冷无比。她坐起身,她裹紧被子。 不要……不要…… 脚步声在她门前停下。 她瞳孔放大,她屏住呼吸。 门开了,吱呀一声。她感觉到一股冷风,她不禁打了个颤。 “香织,你妈妈来接你了。” 她痴呆一般看向门外的二人。 一个,是身穿治安制服的女治安员。她叫坂本六花,三十几岁,治安三课三班的班长。她为人和蔼,这间单人宿舍,就是她安排给她的。 见状,她暂时放下了心:不是来抓我的……要是来抓我的,他们就不会只来了一个人…… 另一个,则是藤田香织的母亲。看得出来,她出门前特意精心打扮了一番——新上的眼影,新贴的睫毛,那一身算是比较正式的西装西裙,还有那双黑色的‘sc’品牌的高档高跟鞋。今天的母亲,很漂亮。 在她的印象里,母亲只有在参加重要家庭聚会和参加学校举办的各种活动时,才会穿上这身衣服。母亲很多年都没这么穿过了,她不免回想起父亲去世前的那段美好时光。 妈妈以前很温柔的……爸爸过世之后,她才变得这么凶的…… 接着,她便注意到,母亲的眼睛已经哭肿了,就算涂抹了再多的化妆品,也掩饰不住她的悲伤。 她怔怔地看向母亲。 妈妈……刚刚哭过是吗?为了我?还是为了她自己? 母亲的眼睛里充满了复杂无比的情绪——有心疼,有愧疚,有悲伤,还有愤怒。她的显得晶晶盈盈的,就像马上要哭出来似的。 “香织,你妈妈来接你了。”治安员坂本六花温柔地说,“快起来收拾收拾吧……” 藤田香织怔怔地看向她们,脑子一片空白。 母亲突然怒气冲冲地冲了进来。 一记耳光。 母亲大怒道,“你就作吧!不把这个家给作成个家破人亡,我看你是绝不会收手的!”她眼里有泪溢出。 疼吗?她不知道。她只感觉脸上很麻。所有的委屈一下便喷涌而出。眼泪滑落,她捂住脸颊。恨恨地盯向母亲。她吭唧两声,直接嚎啕大哭起来。 母亲忽然抱住了她。 母亲大哭道,“你死了我咋办?你死了我咋办?你是想要我的命吗!你还拉黑我!哪有闺女拉黑自己亲妈的?你把我拉黑了,我还怎么找你?你怎么就这么不听话呢!你什么时候才能让我省点心啊!” 情绪就像被堵住了很久的河道,一下子就被激流冲塌了。委屈、心酸、需要关怀疼爱的心绪纷纷涌出。她靠在母亲怀里,一边喊妈妈,一边放声大哭。 第656章 事与愿违 又有侦探来了,不过只是来咨询和确认昨天晚上在天台那里发生的情况的,并不是来抓她的。藤田香织如实说了。侦探们还给她播放了一段由两条光线绘制而成的动画视频,和谢夫曼坠楼身亡时的场景基本吻合。在证言上签了字后,她便随母亲离开了这里。 离开前,她战战兢兢地问:长官,你们会抓我吗? 侦探愣了一下,然后笑道:抓你做什么?你又没犯罪。 “真的吗?”她根本不敢相信,“可是我……差点把那东西……放进葵姐的酒杯里……” “但你最终也没放不是?”侦探和蔼地说,“姑娘,放心,我们不会抓你的。快跟你母亲回家去吧。” 清晨的空气有些潮湿,脸颊都被风吹得湿湿滑滑的。太阳很高,天空也很深邃。记忆中的秋天到底是不是这个样子,她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了。 母亲不再骂她,只是扶着她的肩膀,默默向治安署的大门走去。晶莹的露水挂在路边的3d打印绿植上,又在阳光的映照下反射出彩色的光晕。很美。她似乎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她不禁把目光投向了它们。印象中的绿植,是永远不会和大自然相融合的人工景观,它们宛如镌刻在人世间的背景板,又如同舞台剧上的道具与摆设。但是今天,它们却突然像被赋予了生命似的,显得格外鲜活,又显得格外耀眼,并出现了只有在电视中,才会看到的那种奇观——露水沿着叶子的脉络缓缓下坠,如眼泪一般滴落在郁郁葱葱的草地上;叶子发生轻微的摆动,就像被风拂过;露水碎成若干块闪耀着阳光的晶莹水滴,如同琉璃一般透明且细腻。 因为知道自己不会被抓,所以才会觉得它们变美了是吗? 她问自己。但她根本想不出答案。 或许是世界变了也没准。 她只觉得这半年多的经历,恍如隔世一般。 “饿不饿?”这时,母亲问。 她摇摇头。她不是不饿,而是根本没有心情吃东西。心绪还没彻底从恐惧中走出,她只想尽快回到家中,好好睡上一觉,然后再把这段恐怖的经历彻底遗忘。 她们沿着3d打印丛林的边缘小路,向正门走去——母亲叫了无人出租,她们要去门口等车。 院门前停着两辆执勤车,但既不是治安署的,也不是侦探公会的,而是写着‘巡防大队’字样的白色两厢车。 她忽然想起来了,刚才询问自己的那两个人,好像就是‘巡防大队’的队员——他们给她展示过身份信息。 这时,又有一辆车来到。是一辆红色的敞篷超跑。一位穿着西装的男子从驾驶室里走了下来,然后来到副驾驶处,鞠着躬,十分恭敬地对里面的人说了句什么,接着转身离开,向治安署办公大楼走去。 那是位中年人,神情刚毅,双目炯炯有神,步履稳健,宛如老电影中的绅士一般。 中年人从她们身边经过,藤田香织闻到一股淡淡的古龙水香味——很好闻,比她闻过的所有男士香水的味道都好闻,没有一点刺鼻的感觉。这股气息,显得这位中年男子格外引人注目。 中年男子发现她们在看着自己,于是微微颔首,礼貌一笑。随后径直离开。 藤田香织也冲他点了点头,然后迅速移开视线。 哇,好帅。她想。 接着,她便看到了坐在超跑车副驾驶上的那个人。 那是一位金发碧眼,身穿复古风套裙的美丽女子。微风拨弄着她的发丝,阳光洒在她那白皙的脸庞上。见到此情此景,就算是同为女性的藤田香织,也不禁心动。她的贵气溢于言表,宛如是从童话故事中走出来的公主一般。 藤田香织感觉她十分眼熟,但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她。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充满绝望的叫喊声—— “我立功了!我立功了!你们不能抓我!你们应该放了我!!!你们要抓我去哪儿?你们要抓我去哪儿?我不去!我不去!” 一声怒喝,“老实点!” 藤田香织回过头。 她看到那个曾在界石前,想要抓住她和青木葵的犯罪分子。他正被两名巡防大队的队员押着,向执勤车的方向走去。 犯罪分子一边挣扎,一边疯狂大叫。他被巡防大队队员压弯了身体,双手也被铐在了身后。但尽管这样,他还是在不停扭动身体。他满脸绝望又满脸狰狞,鼻涕眼泪都混杂到了一块,看起来很是不堪。他根本不愿意走,他几乎是被推搡着前行的。 可怕的记忆浮现,藤田香织不禁躲到了母亲身后。母亲护住她,然后安慰起她:不怕,妈妈在,不怕。 心脏咚咚直跳。耳鸣声响起,她感觉自己浑身无力。母亲扶住她。紧张的情绪缓解了一些。 接着,透过面前的那片3d打印丛林,她又看到了一名治安署的工作人员——他刚刚从丛林的另一侧走进她的视线。这个人好像是个看守,因为他穿着看守制度。 然后,一个老人慌里慌张地追了上来。他显得格外激动,还显得十分不安。 耳鸣声消失,罪犯的叫喊声还在持续。 “怀特,你不能放了我!” 这时,她听到老人对那名看守说。 “没完了是吧?”看守皱起眉,不耐烦地说,“我不是说过了嘛——不是我想放你,是守卫队的长官要放你!” “我还有半个月的刑期呢!你不能这样!”老人着急道,“我住哪?我吃啥?我又怎么生活?你都考虑过吗?你这么做,无异于是在逼死我!” “大哥,”看守站住脚步,回过头,叹息一声道,“还不是你自找的?就属你交代的最多!人家都差点把你当成模范岛民了知不知道?再加上他们一看你这么大岁数,就直接把你定性成立功了!因为你,我们署长都他妈挨批了!人守卫队的长官说:你们是没事干了吗?居然把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给关到六楼去了!你们是想‘杀良冒功’吗?”他叹口气,又道,“所以烤箱,你就别给我整事了行吗?算我求你了!” 老人跳脚急道,“我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你是想让我流落街头吗?怀特,你不能这样!你要是非要把我赶出去,我就去署长那里举报你!” 看守连忙捂住他的嘴巴,然后回头谨慎地观察了下四周。 藤田香织装作什么都没听到,她连忙移开视线。 “大哥!你疯了吧!附近有人!”看守压低声音说。 出于好奇,藤田香织又偷偷看了回去。 老人眼中流露出绝望、委屈和无助的神情。 “别瞎叫行吗?”看守道,“我帮你!”他指向老人的鼻子,又威胁道,“你要是再敢瞎叫,老子就打断你的狗腿!” 老人的态度有所缓解,他点点头。看守松开捂住他嘴的那只手。 “这么的,我先给你点钱,”看守吁了口气道,“然后你去‘贝尔纳布里’住上几天。等这阵子的风头过了,你再回来,如何?” “那……什么时候能过去?”老人眼含泪光,愁苦地问。 “我他妈怎么知道?”看守恼火地回答,“整个岛都他妈乱了!我哪里知道!今天早上,都已经有好几个侦探公会的大官被抓了!谁他妈知道这阵邪风啥时候才会结束?!”他叹口气,又道,“烤箱,你别在这时候给老子整事行吗?我安全,我没事,你才能继续在这里赚钱养活自己,明白?” 老人没有任何表示,他看起来很是犹豫。 看守重重吁了口气,继续劝道,“烤箱,你不是还想给自己赚养老金呢吗?那就赶紧服从我的安排!” 说着,他便操作了一下手表——他好像是在给老人转账。 “这些钱,足够你在‘贝尔纳布里’租个房子、生活一个月的。”他拍拍老人的肩膀,继续道,“烤箱,老老实实地离开,然后安安稳稳地等上一阵子,行吗?” “臭婊子!都是因为你!!!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突然的一声怒骂,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藤田香织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青木葵正一脸惊讶地站在治安署办公大楼的正门前。 那个被巡防大队押住的罪犯,不知如何挣脱了他们的束缚,正狂吼着向青木葵奔去。两名队员已经被撞倒在地。 罪犯背着手,呲着牙,咧着嘴,如发疯的野狗般直扑向前。他狂吼着,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声。 第657章 躲 藏 就在这时,那名绅士般的中年男子突然冲上前,并拦住了罪犯的去路。罪犯见状,嗷嗷大叫,抬步大跳,张着血盆大口就朝前者的脸咬了过去。 中年人摆出一个专业拳击手的姿势,岿然不动。他挥动了拳头。他的动作奇快,如电光石火一般。 拳头击中了罪犯的下巴。罪犯的脑袋开始高扬。带血的几颗牙齿从他的口中喷射而出,又被阳光打亮,画出一道道泼墨般的弧线。 他踉跄两步,晃晃脑袋,然后像一棵被砍倒的树似的,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巡防队员赶到。一个检查起罪犯的状况;另一个来到中年男子的面前,让他展示出自己的身份信息——这名队员的态度十分不友好,好像是因为中年男子下手太重的缘故。 中年男子不慌不忙。他收起战斗姿态,拍拍自己的衣袖,整理下自己的衣领,然后才微笑着展示出身份信息。 巡防队员一怔,随后态度大变,连忙行礼,大声道:布莱恩大人! 藤田香织心想:大人?他是个大官吗? 布莱恩收起身份信息,摆摆手,示意巡防队员不要过于声张。 巡防队员毕恭毕敬地说,“是!” “没给他上电子脚镣吗?”布莱恩看看倒在地上的罪犯,问。 巡防队员面露难色,半晌才吞吐道,“着急带人回去,就没向械备室申请这个……” “下次注意。”布莱恩微笑着提醒道,“不能因为着急,就不按流程办事。不差这一会儿。” 巡防队员连忙点头,“是,属下谨记。” “好,你去忙吧,我也有事情要处理。” “是。” 布莱恩转身向青木葵走去,青木葵也向他走来。 藤田香织连忙躲在了母亲身后。现在的她,根本不敢和青木葵见面,因为她害怕青木葵在知道事情的真相后会怨恨起她——她可是差点把她拽入深渊的那个人。当然,这里面也有她内疚的因素在。但她还是忍不住关心她的一切,于是再次偷偷看向了她。 “刚才可真吓人,”青木葵笑着说,“我还以为遇到僵尸了呢。大小姐人呢?她不是要来接我吗?” 布莱恩指向红色超跑的位置,“喏,在那。” 青木葵笑着对红色跑车招了招手,然后很自然地挽住布莱恩的胳膊,道,“叔叔刚才真帅,一下子就把那人给撂倒了。叔,把你刚才那一招教给我呗?” “先别跟我皮了。”布莱恩严肃道,“大小姐都快担心死你了,我们还是快点过去吧。” 青木葵略显失望,“噢。” 二人向超跑的位置走去。 两名巡防队员已将那名晕倒的罪犯拖进执勤车。 青木葵和布莱恩的视线也被他们所吸引。 “那人刚才对你发什么疯?”布莱恩问,“你是惹过他?还是因为他是谢夫曼·里特劳斯的狗腿子?” 青木葵撇撇嘴道,“他被我喷了一脸辣椒水,又让我踹了一记‘断子绝孙脚’,估计对我怀恨在心了呗。” 布莱恩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然后语重心长地对她说,“葵,以后可千万不能再接这种下三滥公会的工作了。这次幸亏是没出什么大事,他们也没有得逞。但万一你要是真出了什么意外,那我怎么向你爸交代?我又如何向大小姐交代?” 青木葵不高兴道,“我本来也没想接,但人家都求上门来了,还跟我说得那么诚恳……再说了,我也不知道他们是坏人呀。” “坏人又不会把坏字写在脸上。”布莱恩道,“而且谢夫曼·里特劳斯是个什么样的人,你难道还不清楚吗?” 青木葵争辩道,“又不是他同我谈的,是文旅署的荣仓处长和我谈的。而且我也不知道这次是要开演唱会,我还以为只是简单地开个歌友会呢,所以才没同大小姐说。五天前,他们才正式通知我,这次的工作内容是开演唱会。而且他们还告诉我说:他们都已经预售出很多门票了。我没办法,于是只好硬着头皮上了。再说了,我总不能放我粉丝的鸽子吧?那我成什么人了?” “你就没看合同?” “字太多了,就没仔细看嘛……” “你呀,就是吃亏的次数太少,这么重要的合同居然不仔细看看。” “叔,你就别说我了好不好?我知道错了,下次我一定改。” 布莱恩颇显无奈地摇摇头,然后又叹了口气。 他们经过藤田香织的身边。藤田香织连忙别过头去。 别往这边看……别往这边看…… 她在心中默念。 青木葵和布莱恩没注意到她们,继续向前走去。 过了一阵,布莱恩又苦口婆心地说道,“葵,你是个女孩子,别以为会个‘断子绝孙脚’就天下无敌了。男人的力气要比女人大很多——葵,你也别嫌我啰嗦——比你强壮数倍的女性被侵犯的事情我都见过很多,所以你真别不当回事儿。” “叔,这次我真长记性了。你就别说我了呗。” 巡防大队的执勤车启动。车辆在倒退转弯前行后,很快便驶出了治安署的大门。 布莱恩还在继续说教,不过由于引擎声太大,藤田香织并没有听清。 等执勤车的声音彻底消散的时候,青木葵二人已经走到了红色超跑前。 那名金发碧眼的女子早已下了车。她目测在一米六五左右。她体态婀娜,绰约多姿,十分优雅。她那玲珑有致的身材,在被阳光打亮的裙服下若隐若现,显得她如同油画中的婷婷少女一般。 藤田香织突然想起了她的名字——此人正是十大贵族之一的迪沃拉斯家族家主、岛办公厅立法会议长赫拉迪·迪沃拉斯大人的亲闺女,安朵拉·迪沃拉斯大小姐。 她怔怔地望向她。 她想:难怪我觉得这么眼熟……原来是她——迪沃拉斯家族的指定继承人,安朵拉大小姐…… 安朵拉看向青木葵,“葵,你没事吧?”她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散发出关怀的色彩,就像春水一般柔和。 “大小姐,我没事,你放心吧。”青木葵莞尔一笑,“几个小毛贼而已,他们还伤不了我呢。” “都是我不好,”安朵拉皱眉自责道,“如果我能再谨慎一些,你就不会遇到这种事了……都怪我没把你单独出行的事放在心上……” 她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忍不住让人心疼。就好像遭遇了恐怖事件的人并不是青木葵,而是她一样。 “大小姐,我真没事。”青木葵宽慰她道,“嘿嘿,我还用‘断子绝孙脚’惩罚了坏人呢,不信你问布莱恩叔叔。” “大小姐,葵真没事。”布莱恩笑道,“您放心好了。” 这时,一辆灰色的无人代步车,驶到了治安署的正门前。 母亲的手表响起提示音——“车辆已到达指定位置,请乘客尽快上车。” “车到了,我们回家。” 母亲说,然后拉起藤田香织的手。她们向门口走去。 安朵拉等人的注意力被吸引,他们转过头。青木葵发现了她。青木葵看向她。 四目相对。 藤田香织连忙移开视线。 她心中彻底大乱:完了,被葵姐发现了……她要骂我了……安朵拉大小姐,也会知道我是坏人了……完了,我要被她们所有人讨厌了…… 第658章 尾 青木葵开始叫她。 “是香织吗?” 但她充耳不闻。她不是没有听到,而是压根不想听到。她根本不知道如何面对青木葵。视线里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起来,耳边还发出嗡嗡的响声。血液似乎在倒流。她四肢冰冷,心脏狂跳,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个最简单的想法:她必须尽快离开这里才行,否则的话,她就会被人当众侮辱谩骂了。 她在迅速藏到母亲背后。 母亲看了看青木葵,然后问她:香织,她是不是在叫你?你认识她吗? 她口干舌燥,大脑空空,根本不知如何回答。现在的她,都希望自己能变成透明的空气,然后让所有人都发现不了她的存在。 青木葵靠近的脚步声响起。 她更慌了。她感觉到自己在发抖,她察觉到自己的手心已经被冷汗浸湿。 被人堵在墙角,被人逼迫道歉的那段痛苦记忆开始慢慢浮现。那年,父亲刚走,她成了魂不守舍的魂灵。那年,她莫名其妙被人霸凌了,就因为一封不明不白的情书。她被三名女生堵在校园外。一个骂她是‘专门勾引男人的狐狸精’,一个用手把她的头发搞得乱七八糟,而最后一个,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她。 她想起了最后那个人的名字——是她以前邻居家的女儿,名叫板垣桃子。她们小时候还经常一起玩呢。不过后来,桃子成了不良少女,她们便渐行渐远了。 桃子让她道歉。 当时还有很多认识的、不认识的人在旁观。他们在看着她。她感觉到他们眼里的冷漠和嘲笑。他们的目光就像刀剑一般,不断捅刺着她那颗脆弱的内心。 很丢脸。她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她也不明白桃子为什么会这样对待自己。 她哀求一般看向桃子,眼里含着泪,希望她能放过自己。 但是桃子并没有,她反而变得更加愤怒了。她不仅骂了她,还把她母亲所从事的职业当众说了出来——陪酒女。 “你妈就是个专门勾引男人的贱货!有其母必有其女!所以你也是个贱货!大家快来看看藤田香织这个骚货啊!骚货,让你乱勾引男人!” 桃子给了她一巴掌。 她哭了。她开始恨母亲的工作,她也开始恨自己的软弱无能。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去做陪酒女呢?好丢人啊……所有人都知道了……所有人都知道我是陪酒女的女儿了…… 更为恶毒的话传来,天灵盖就像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她差点晕了过去。 “你爸就是因为你妈给他戴了绿帽子才会自杀的吧?呸,真不要脸!你可真是你妈的好女儿啊!才这么大,就知道四处勾引男人了!你这么喜欢男人,怎么不去卖呢?” 她哭着辩解,“我没有……我没有……” 围观的人兴致勃勃。眼睛的余光中,她瞥见无数张写满兴奋的脸。 似乎并没有人真正在乎她有没有勾引过男人,他们只是想看她的笑话而已。 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与孤独。 桃子身边那两名女生的嘲笑声响起。她们在放肆大笑。她们的脸,显得很大,她们的嘴,也张得很大。她看见了她们的牙齿,她还看见了她们的嗓子眼。里面黑乎乎的,宛如地狱的入口一般。 浑身如同被蚁虫啃噬,她只想尽快逃离。 然后,那封她根本没见过的情书就被桃子拿了出来。 她到现在都没能想起那个男生的名字。 “x君是我的!” 桃子把情书怼到她脸上,并疯狂大吼道。 “听到没,贱人!x君是我的!” 桃子把情书撕了个粉碎。不怎么好看的字迹瞬间幻化成了一阵纷飞的雪,落在她的脸上,落在她的肩上,落在她的脚边。 “你要是再敢勾引他,我就把你的头发全部烧光!” 桃子拿出了打火机。火焰在她面前跳动。接下来,她便体会到了地狱般的恐惧。 桃子点燃了她的刘海。 头发的焦臭味带着浓烟,还带着阵阵摇曳的火光。她尖叫,她大哭,然后连忙拍打起自己的额头。一侧的刘海化成灰烬,随风飘散。她的手中,还粘满了无数颗细小的黑色粉末。 她怔怔地看着那些黑色颗粒想:我变成秃子了……我的头发,没了…… 桃子猛推了她一下,又扇了她一记耳光。然后像征服了全世界的伟大将军一般,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当时,她想过死。 事后,她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家中。她把自己藏在被子里,直到第二天晚上,她也没出来过。 那天之后,她便再也不去学校了。 这时,青木葵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 她藏得更深。她也不敢看向她。母亲发现了她的异常,连忙护在了她的身前。 完了……又要挨骂了……又要经历那种被人围观的折磨了…… “阿姨好。”青木葵对母亲打了个招呼。 “你是?”母亲问。 “青木葵。香织的同事。” “哦。你有什么事吗?”母亲警惕地问。 “香织……怎么样了?我看她的状态好像不太好。”青木葵的语气十分温柔。 母亲叹息一声道,“遇到这种事……她怎么可能会好。” “阿姨,我想看看香织,可以吗?” 母亲没说话。母亲默许了。 “香织,想去哪里玩不?我可以带你去散散心。”青木葵走到藤田香织躲藏起来的方位,关切地说,“或者想吃什么也行,只要是我能请得起的,你都可以跟我提。” 青木葵那温柔的声音传来,藤田香织突然鼓起勇气看向了她。 四目相对。 青木葵的眼神十分柔和,她还对她浅浅地笑了一下。这一瞬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击中了香织的内心深处,她感到无比心安,又无比温暖。接着,她便想起了青木葵对她的包容和她对自己的那些好——青木葵从来没骂过自己,就算她做了什么错事,青木葵也是十分温柔地对待着她——就像她给她选错鞋子那件事一样。 然后,她像猛然醒悟过来似的,突然意识到青木葵根本不可能成为桃子那一类的人——她更不可能当众羞辱自己。 大脑开始变得清醒起来。 她想:就算葵姐真生气了,她也不会骂我的……葵姐那么温柔,那么善良,我怎么可以将她和桃子相提并论呢?我真是白在她身边待那么久了,我居然会这么看她…… 给她道个歉吧……道个歉,我就不再会内疚了……道个歉,葵姐也就能原谅我了…… 正想着,只见安朵拉和布莱恩走了过来。 “熟人吗,葵?”安朵拉向青木葵问。 “我助理,”青木葵向她介绍起香织,“藤田香织。就是在酒店里提醒我有危险的那个小姑娘。” 藤田香织不禁一愣:我提醒过葵姐有危险吗?我怎么记不得了? 安朵拉惊讶道,“就是差点被谢夫曼……”话到一半,她突然不说了。有可能是因为她意识到自己的言辞实在过于唐突。 然后,她十分自然地转换了话题——“她就是你想新招的那个助理吧?” “对,就是她。”青木葵笑着解释道,“惠珠都离职好久了嘛,所以我也得重新找个助理不是?没有助理,我一个人可应付不来那么多麻烦事。” 藤田香织彻底愣住:葵姐什么意思?她想让我……当她的助理?可是我那么笨,还差点把她的演唱会给搞砸了……更何况,我还是谢夫曼的帮凶…… “香织,来,”青木葵拉住她的手,笑道,“快来和老板打个招呼。”她给她介绍起安朵拉,“这位便是‘安朵拉·闪耀’演绎公会的会长,安朵拉·迪沃拉斯大小姐。你可以叫她老板,也可以叫她大小姐。不过我们都叫她大小姐,所以你还是入乡随俗为好。” 藤田香织愣愣地来到安朵拉的身前。 “你好,香织,”安朵拉伸出手,微笑道,“欢迎加入我们。” 藤田香织只感到一阵眩晕,她根本不敢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她怔怔地想:我是在做梦吗?葵姐不仅没有怪我,反而还给我安排了一份工作?我真的不是在做梦吧! 第659章 解封前 总管维尔很喜欢开会,上班开,下班开,午饭过后开,临时起意开,有事没事就开;他还特别喜欢占用员工的休息时间——还有半小时下工的时候,他就会给所有人发通知,说半个小时后,大伙要去xx广场前进行今天的工作总结和对明日工作的展望。地点也不固定,总是取决于他当时所处的位置。 而且,他开的会就没什么实质性的内容,翻来覆去就那么几件事情——厨房的管理工作、各个部门之间的协调状况、食材运输和食物准备情况,还有什么庄园卫生、设备维护保养等一系列日常的工作等。 庄园内的工作,除了涉及食材食品的之外,很多简单重复、耗费人力的工作基本上都是由机器人完成的——像定期修剪树木花草、维修检修各种设备和电路、保养绿植、清扫道路等。所以维尔每天所开的这些会,其实是根本没有必要的。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也包括他自己。但他就是喜欢开会,搞得所有人在私底下都有怨言。阿德也不胜其烦。 但是,在参加过几次这种浪费时间的会议后,阿德才终于明白过来:其实总管维尔并不是喜欢开会,而是喜欢开会的那种感觉——他高高在上,左呼右叱,指指点点,宛如老板,岂不快哉?说白了,就是对权力的向往与贪婪,也是想在所有人面前不断刷新他自己的存在感。 现在的总管,可没有当年那么威武了——这是阿德听拉桑说的,拉桑则是听他父亲说的。拉桑的父亲以前是玫瑰庄园的仆人,拉桑算是接了他父亲的班。 拉桑告诉他说:以前的总管,基本就是整个庄园的二把手,大到主人的婚丧嫁娶、庄园的安全管理工作,小到仆人的生活起居、入职离职,他都是最直接负责人。可是等到安格斯大人将玫瑰庄园变成卡奈庄园后,这个格局就完全变了—— 先是女仆队的独立,大人小姐夫人的一应事务,全都归女仆队负责。 然后是守卫队的建立。保障庄园安全的工作也独立了出去。 最后便是其他的一些,能由机器人胜任和管理的工作。 现在的总管,只剩下了仆役队和绿化队的管理权,就连招聘新人的权限,也正在被安格斯大人慢慢收回—— 一是因为庄园不再需要那么多人。现在的员工,大多数都是老一辈员工的后代。一个萝卜一个坑。庄园再大,也不需要那么多人来照顾。 二是因为安格斯大人不再像以前那样忙,可以抽出时间来亲自管理庄园的事务。 听完这些,阿德用手语问道:以前的总管是谁?——他是故意这么问的,因为他想知道前任总管,索林的往事。 拉桑回答说:就是那个老疯子,埃尔莎的爸爸。 接着,他便说出了索林的过往—— 索林是艾琳娜夫人的执事,他在艾琳娜夫人成为佛罗伦家的家主后,便顺其自然地成为了玫瑰庄园的总管。当时,安格斯大人还没和艾琳娜夫人结婚。 据拉桑的父亲说,索林是个特别公正的总管。他不收贿赂,不偏不倚,也从来不搞‘当面一套、背后一套’那种恶心的事情,对所有下属也很友善,是个难能可贵的好上级。 可他却有个特别不省心的闺女。 埃尔莎喜欢上了安格斯大人,就在安格斯大人和艾琳娜夫人结婚后。她勾引过安格斯大人,但安格斯大人明确拒绝了。后来,艾琳娜夫人也知道了此事。理所当然地,索林也知道了这等丑事。索林迅速给埃尔莎安排了一门亲事,想要将这件事的恶劣影响降到最低。可没成想,有一天晚上,埃尔莎却突然将自己交给了当时还是下等仆役的维尔,而且还在事后大肆宣扬,就像很怕别人不知道一样。 亲事黄了,维尔开始提亲。但索林说什么都不答应。所有人都知道索林不答应他的原因——他看不起维尔,他认为维尔配不上 自己闺女。 后来,就发生了那件事——大小姐芬格里特·卡奈离家出走的事件。 然后,大约过了半年左右,侦探突然来了。索林被带走,凯拉被带走。真相浮出水面——索林一直喜欢艾琳娜夫人。他认为安格斯大人的到来,破坏了他那永远不可能说出口的幸福,于是便联合极度缺钱的凯拉,上演了那么一出‘大小姐盗取继母传家宝项链’的大戏。索林是想让安格斯大人的家庭关系出现裂痕,且永不会修复。他就是想让安格斯大人身陷痛苦之中难以自拔——最好能因此而得场病,死了才好。 说到这里,拉桑便叹了口气,然后用手语继续说道:我爸说过,索林人挺好的,比维尔要强很多。但他就是犯了痴病,爱上了不该爱上的人,所以才会做出这等蠢事。那可是贵族家的千金小姐,你一个伺候人的奴仆,痴什么心,妄什么想呢?这不纯是自己找苦吃呢么?人家是天上飞的,咱们是地上爬的,所以就别惦记这种永远不可能的事情。 听完,阿德不免心中一震。因为他也像索林一样,爱上了不该爱的人。 他不禁想:如果柏妮丝结婚了……我会不会发疯呢……我会不会对她丈夫,做出些什么不堪的事情呢? 他摇了摇头,使劲驱散起这个不像话的念头:不会……因为我早就知道我们没有可能……而且我也不像索林一样,一直呆在她的身边……我不会……就算她结婚了,我也会为她献上祝福…… 可是,他越想心就越疼,就好像柏妮丝明天就要嫁人了一般。他有点受不了。他根本不敢想象她同别人执手,身穿洁白婚纱的样子。 拉桑继续说:没多久,索林就在监狱里疯了。然后便是维尔受到老爷的赏识,以坐火箭的速度当上了总管的位置。埃尔莎因为她父亲的事也是倍受排挤。老爷本想让她离职,但她说什么都不同意,还求夫人给她留一条活路。夫人心善,可又不想看见她,于是便把她安排到厨房去了。 再后来,就是夫人过世,索林出狱的事了。夫人过世前特意嘱咐过老爷,让他把索林接回来。夫人说:索林的事她也有责任,如果她能早点发现他的心思,或许就不会造成这样的结果了。夫人还说:她是被索林带大的,索林也是对她最忠诚的人,所以于情于理,她都得管索林的后半辈子。 老爷答应了。 但索林回来之后,见人就骂,见人就发疯,还总是要找艾琳娜夫人。于是老爷便只好把他关到人烟那头去了——一是因为人烟没有多少人会去,二是因为就算索林突然发了疯,他也跑不出那座小镇。老爷也是为了大伙的安全才这么做的。 阿德不禁想起那个破败不堪的山洞,心想:安格斯大人肯定是因为恨他,所以才会把他安排到山洞里的……但是换位思考的话,又有谁能不恨呢?那件事之后,大小姐便彻底离家出走了,直到最近才住回来……而且,她们父女的关系到现在也没有愈合……大小姐连父亲都不叫,只叫大人的本名……这一切,可都是索林造成的啊……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看来这句话真没错…… 正想着,总管维尔的开会通知便到了—— “半小时后,月亮湖旁集合。有重要的事情宣布。” 第660章 繁琐的会议 黄昏散去,在湖边投下最后一抹金黄。秋风袭来,撩拨起阵阵涟漪。有几条小船在游荡,时不时还能听见姑娘们的欢声笑语声。是女仆队的人。卡奈庄园似乎恢复了以往的活力,不再显得死气沉沉。不停巡逻执勤的安保队伍,也消失不见。 远处的花园开始旋转,开始泛出隐隐的光晕。不多时,光晕又开始像飞絮一样四散飘落。隐藏在树林间的建筑、不高不矮的山体、湖边小道、停泊于岸边的木船、正在变成红色的枫树和小船上的姑娘,都被光点围绕,看起来宛如仙境一般。 阿德看着那些飘摇在水面上的小船想:娱乐设施是在逐步解禁吗?这里怎么又允许划船了? 仆役队的众人陆续来到附近,开始等待总管维尔的到来。 和阿德有同样疑惑的人问出了同样的问题:她们怎么能划船了?所有娱乐设施不是都被禁用了吗?——是库克问的。 赖特调侃道:怎么,不服啊?人家可是女仆队的人。不服你也去爱丽丝那里应聘呗。 他啧啧两声,看了看库克,然后调笑道:没准你真能行呢。 “为啥?” “哈哈,因为你一腿大黑毛——要是穿上裙子,估计连丝袜都能省了。” 哄笑声一片。阿德也差点笑出声来——但他还是控制住了,因为他意识到现在的自己是个聋哑人,他可不能因此而暴露身份。 “去一边去!我一大老爷们,去什么女仆队啊?要去也是去安保队好不?” “就你?胆子小得跟老鼠似的,你还想去安保队?别逗了哥,你忘了去荆棘园送货那回了?一棵歪脖子树都能给你吓尿了,更别说是遇到真正的坏人了?要是安保队的兄弟们都像你似的,那我们就倒霉了——遇到危险,你肯定第一个撩。” 又是一片哄笑声。 库克红着脸狡辩道,“我不是怕那棵树,而是怕住在荆棘园里的那个女人——她走路没声音,长得还那么凶,又一下子出现在我面前。我当时一点准备都没有好吧?怎么可能不被她吓一跳?换做是你,你也得哆嗦好吧?” 阿德不禁回想起那个面相凶恶的女人。 他们说的应该是她吧,他想。 赖特不屑一顾道,“切,我当时也在现场好吧?但我可没像你似的,又是喊救命又是叫妈妈的。哎呦,那个丢人呦。” “你当时脸都被吓白了,别以为我没看见。” “那也比你差点被吓尿裤子强。” 库克和赖特开始大眼瞪小眼。 “行啦行啦,快别吵了,总管来了。”这时,有人提醒道。 阿德转过头,只见总管维尔正拄着文明棍,慢悠悠地朝这边走来。他侄子扎罗跟在他的身后。 众人不再聚集,也不再散漫,他们很快排列好队形,如同等待老师上课的小学生一般安静下来。 总管和扎罗来到众人面前。扎罗愤愤地看了一眼正在划船的姑娘们,然后冷哼一声道:她们可真没规矩。老爷的命令还没下达呢,她们就开始撒欢了。 总管十分不满地看他一眼,示意他闭嘴,然后又让他跟仆役队的众人站到一起。 扎罗照做。 总管开始开会。一如往常,他先是用一段既啰嗦又繁琐的开场白宣布了此次会议的目的和内容,然后又刻意强调了几遍会议纪律后,最后才正式步入主题——卡奈庄园解封了,安格斯大人要给所有员工放一天假。 总管维尔开会,主打一个‘长篇大论’——同一个的事情,同一个指示,他能翻来覆去地说上八百遍,就好像听众的智商不足三岁一样,而且,他也从来不会把控时间的长短和主题的重点——比如今天,明明是几句话能交代明白的事情,但他非得从‘庄园解封’扯到大伙的‘工作态度’,又从‘工作态度’扯到‘工作成果’,最后还不忘吹嘘下自己的‘管理有方’。然而,这还不算完,他居然开始号召大家自愿加班。而且说得十分‘道德绑架’,就好像谁不自愿加班,就是对不起安格斯大人的信任和培养似的。 庄园解封,员工放假,明明是一件能令大伙开心的事情,但经过他这么一折腾,好事也就变成坏事。 拉桑首先就不乐意了,他悄悄地用手语对阿德说:我可不加班,我好久都没回去看我爸了。而且被憋了这么久,我也想去外面逛逛。总管要是想加班,就让他自己加吧,反正我是不加。他可真过分,想拍老爷的马屁别捎带上我们啊,我们又不是他的奴隶…… 阿德也不想加班。一是仆役队的工作都是重复性的体力劳动,他早就干够了;二是他想抽时间整理分析下最近调查出来的那些事情——索林、维尔、埃尔莎之间的关系,还有维尔贪腐的那些线索,然后再做进一步的规划;三是他自身的原因,他累了,他也想休息一下。 大小姐已经对他不满了,就因为他调查得过于缓慢。可他真没有什么好办法——白天要在厨房工作,晚上要去索林那里监听摸查,有时候还得和其他人打好关系,以便询问出索林和维尔的往事。每天都很累,精神也恍恍惚惚,他快遭不住了,他也需要休息。 之前的一天夜里,安格斯大人和大小姐当着他的面吵了一架。他们争论的焦点便是有关维尔是否存在贪腐的问题。 安格斯大人仔细查阅了卡奈庄园当年扩建时的所有账目,但根本没发现维尔贪腐的事实。于是大小姐便不干了,她说安格斯大人就是要护着维尔,以至于账目都要帮着维尔篡改。 安格斯大人又急又气,他说:你的意思是说——我在帮一个外人坑我自己是吗?闺女,我没病吧?他要是贪腐,贪腐的也是我的钱!如果我真想帮他,何必篡改账目呢?我直接给他钱不就完了?!你爸爸还没蠢到这种地步吧! 大小姐仔细想了想。她或许是知道自己理亏了,便半晌没说话。 安格斯大人叹了口气,又道:这种事需要详细调查,需要掌握确凿证据才行,否则根本处理不了他。闺女,你看这样可以不,等斯雷他们忙完,我让守卫队调查维尔如何? 大小姐直接火了,然后事态就奔着奇怪的方向发展下去了——大小姐突然扯到了她母亲芬妮夫人身上,还说安格斯大人之所以如此袒护维尔,肯定是因为维尔知道当年的一些真相。 她最后问:安格斯,你敢让我亲自查吗? 安格斯大人被气得不行。他唉声叹气,他满面愁容。半晌,他才缓过气来。他说,“你想查什么我都会无条件配合你——卡奈庄园的一切数据帐目,我都交给你。闺女,爸爸老了,爸爸身体不好了,所以你就别气爸爸了行吗?” 说着,他便把相关权限交给了大小姐。 大小姐一声不吭,转身离开。离开前,她说出了一段令阿德特别揪心的话:安格斯,你就是没想处理好这件事,否则你也不会派这么个新手去调查他——阿德调查了这么久,都查出什么来了?一点有用的线索都没有!安格斯,你别以为这么做就能掩盖当年的真相! 说罢,哐的一声,她极其粗暴地关上了门。 这时阿德才知道,原来在大小姐眼里,他只是个没用的菜鸟而已。被伤了自尊,又被否定了能力,他魂不守舍地站在原地,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悲观地想:等大小姐接任家主之后,我在守卫队的工作,就会到头了…… “阿德,”安格斯大人看出了他的失落,便安慰他道,“她就这样,混起来不管不顾的,而且什么话难听她说什么,所以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阿德抬头望向安格斯,愣愣地想:可,那是我以后的老板啊,我怎么可能不放在心上呢? 第661章 梯子 有几个人十分‘自愿’地举了手,但其余的大多数人还在保持沉默。总管明显对这样的结果不满意,于是,他又开始了‘说教’般的劝导—— 我知道大家都很辛苦,也知道大家都很累,我更能理解你们想回家探亲的心情,但是,你们也得多想为老爷考虑考虑、多想想老爷对咱们的恩情啊——如果没有老爷在,你们会拥有现在的富足生活吗?完全没可能好吧!你们又不是不知道现在的工作有多么难找、钱有多么难挣。所以在这种环境下,你们更应该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 还有,你们也更不能忘记身为仆役队队员的使命——那就是,服侍好老爷一家人的生活起居,才是我们最重要的职责。 有人或许会说,不就是区区一天而已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那你可就错了——卡奈庄园如同一台巨大的机器,而我们每个人,都是那上面的齿轮和螺丝钉——齿轮和螺丝钉要是都罢工了,那庄园这台机器还怎么运行下去? 所以我在这里号召大家,如果家里没什么要紧的事儿,那你就应该像我一样,自愿放弃明天的假期,全心全意地投入到工作中去。 他吁了口气,道:我再问一遍,还有举手的吗? 说完,他便开始在人群中寻找目标,就像老鹰在鸡群中挑选食物似的。 众人纷纷低下头,唯恐避之不及。 不一会儿,他便选中了第一个倒霉蛋——赖特。 “赖特,你明天有什么安排吗?” 赖特挠了挠头,嘻嘻笑道,“我明天要去找我对象。这么长时间没见了嘛,不管是我,还是我弟弟,都十分想念我女朋友。” 一阵哄笑,有几个年轻的厨娘红了脸。本来十分压抑、严肃的气氛,也被这阵不正经的调笑撞开了一道诙谐的口子。 “那是你想的多,还是你弟弟想的多?”有人起哄道。 赖特故意大声回应道,“蛋都要憋炸了,当然是我弟弟想的更多!” 阿德看得出来,赖特就是想当众给总管难堪。 又是一阵哄笑。那几个年轻姑娘的脸,红的更厉害了。 “都给我严肃点,开会呢!”总管板着脸道。 笑声渐止。 总管的脸色沉了下来。他瞪赖特一眼,然后用训斥般的口吻对众人指桑骂槐地说道,“年轻人要以事业为重,不要老是沉迷在情情爱爱之中。男人如果没有事业,就等于没有一切。” 说着,他重新看回赖特,又换了一种比较平和的语气说道,“赖特,你还年轻,而且正处于事业的上升期,所以我劝你还是重新考虑一下为好。” “总管,我真加不了班,”赖特咧嘴笑道,“酒店我都订好了——我和伊娃也都约好了——明天哪儿都不去,就在酒店里大战一天一夜。她也想我弟弟了,而且是十分想念。” 狂笑声四起,直接打乱了总管好不容易规整好的氛围。 总管气得脸不是脸,鼻子不鼻子的。他虽然很生气,但也不可能深究赖特——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赖特是艾丽夫人安排进来的人。而且赖特也没打算在这里干多久,他不过是来卡奈庄园‘镀金’的而已。 总管皱眉道,“赖特,有女士在,麻烦你文明点。” “好的,总管。”赖特无所谓道,然后摆出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不再说话。 总管十分不满地看他一眼,然后看向其他人。他的目光在人群再次不停扫射,而众人的脑袋,也像被枪打了似的,全都迅速避开。 很快,他便寻找到了新的目标——这次是‘老实人’萨姆。萨姆几乎没怎么反抗,便不情不愿地答应了下来。 接着,总管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攻势——他再次开启了苦口婆心、软硬兼施、谆谆告诫、语重心长的劝说之路。看这架势,他非要说动一半人加班不可。他又是说安格斯大人最近很辛苦,又是说安格斯大人他们一家人明天的三餐和生活起居怎么办的,就好像离开了仆役队,安格斯·卡奈一家就完全生活不下去了似的。 阿德不禁在心里感叹:如果放假,那你就让大伙好好休息休息,要不然你就别放。这弄的是个什么事?就好像大伙放一天假、稍微休息一下,卡奈庄园就会塌了似的。再说了,大人一家子总共才五口人,哪用得着那么多人伺候?艾丽夫人会做饭,食材也有剩余,只是明天一天而已,哪里会出什么大乱子?况且,女仆队不是轮休制的吗?她们也会做饭啊…… 退一步讲,就算女仆都放假了,那不是还有机器人在呢吗?虽然做的不怎么好吃,但也比没得吃要强吧?所以大人他们怎么可能饿得着?照维尔这么说,大人他们连吃饭都得让人喂才行……大人可没那么娇贵……就连两岁的芬妮小姐都不这样……这个维尔,真不知道他到底想干嘛…… 正想着,不远处突然响起大小姐的呼喊声—— “玛丽,过来帮我个忙。” 阿德用眼睛的余光瞄到了芬格里特。她站在月亮湖的边上,正对着湖中小船上的玛丽招着手。玛丽回应了一声,然后迅速将船划到了岸边。 大小姐怎么也来了? 阿德不禁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她们那里,然后仔细听起了她们的对话。 “怎么了,小姐?”玛丽和玛莎下船。 “有个东西放得太高了,我取不到,”芬格里特说,“得用梯子才能拿到。” 玛丽问,“什么东西?” “一本书。” “什么书?”玛丽又问,“在老爷的书房里吗?” “不是,在花园的顶层。月季广场有梯子吗?” 玛莎插嘴道,“我们那儿没有梯子。”她看向花园的方向,有些诧异地问,“花园里还有书吗?那怎么不放在书房里呢?”她又回头看向芬格里特,“书在哪里放着?被放得很高吗?” “天花板正中央。”芬格里特蹙眉道。 “啊?那也太高了吧?”玛莎惊讶道,“小姐,太高了,就算有梯子你也不能爬,太危险了。那本书很重要吗?” “对,很重要,”芬格里特点点头,并极其认真地说,“说什么我都要拿到。” “那怎么办……梯子……哪里能有梯子呢?”玛莎思考片刻,把目光投向了仆役队的众人。她微微一笑,道,“我想起来了,仆役队可能有梯子——他们还管着仓库呢。走,我们过去问问。” 三人来到总管维尔身边。 总管停止‘演讲’,谄媚笑着对大小姐行了个礼。 大小姐没理他。 玛莎简单叙述了一下大小姐的需求——花园的天花板上有一本书,芬格里特想把它拿下来。芬格里特需要一把梯子。 总管一怔,面露难色道,“小姐,您指的是艾琳娜夫人所着的那本《白羽清鸣设计》的原稿吗?” 大小姐没去看他,只是冷冷地回了一个是。 总管慌张道,“小姐,那可是老爷亲自放上去的……他不让任何人动,老爷特意交代过……那是老爷对艾琳娜夫人的纪念……” “我就是要动,”芬格里特没好气地打断了他,“他也同意让我动,不信你去问他。” 总管窘迫道,“这我哪儿敢……” “我要梯子,”芬格里特直截了当地问,“十米高的梯子,有没有?” “啊?梯子?”总管十分吃惊地看向大小姐,“小姐您要梯子做什么?” “你们到底有没有梯子?”芬格里特已经显得十分不耐烦了,她凶巴巴地说,“有就赶紧给我送过来,我要用。如果没有,那就别跟我说那么多废话,我再想其他办法。” “维拉德,仓库里有梯子吗?”总管连忙向仓库管理员维拉德问,“十米高的。” “有,”维拉德回答,“还有个二十米左右的。不过很多年都没有用过了,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第662章 登高 十米的梯子根本不够,二十米的梯子也不足以爬到花园的顶端。花园中心大厅的准确高度为二十八米,是个大穹窿顶、无立柱的半圆形建筑。它的中央栽种着一棵古树,树冠与穹顶相接,枝繁叶茂,远远看去,如同一顶巨大的雨伞一般。树的边上,有一座秋千,由花朵、树枝、藤蔓和绳索构成,它静静地悬挂在树干上。秋千旁,是一座石桌,石桌旁是四把石凳。伞的周围,是片片逐渐向边缘抬升的花圃与草地,还有幻化成蝴蝶模样的光晕,在四处飞舞。中心大厅的边缘,则是八处不断下落的人工瀑布,它们滋润着这里的土地,也供养着这里的生灵。玻璃穹顶外,便是那不断变幻的光影图案和绚丽的夜色了。整座中心大厅都被染成了淡蓝色,又与寂静的夜相融合,显得既自然又安详。新月如钩,隐没在淡薄的云影下,出没在浓郁的树影间。 仆役队的众人取来一把三十米左右的伸缩梯。维尔又派了将近十人,前来协助大小姐去取那本莫名其妙的书。阿德便是其中之一。维尔没来,他说他要继续开会。 梯子刚被搭在古树上,大小姐作势就要往上爬,这可把众人给吓了一跳。玛丽说什么都不让她爬,死死拉住大小姐的手不放;玛莎则一边苦口婆心地劝,一边让维拉德帮忙把书给取下来。 “比这高的我都爬过。”芬格里特叹了口气道,“玛丽,放手。” 玛丽拼命摇头,根本没有放手的意思。 阿德看着这个‘想一出是一出’的大小姐不禁在心里感叹:大人这俩闺女,真是没一个让人省心的……这又不是三米,而是三十米啊……你要是掉下来怎么办?我们谁负得起这个责?如果你真出了什么事,大人不得让我们所有人给你陪葬啊……她这性格,怎么跟小孩似的……还是那种被家长惯坏的小孩……呃,大人家的女孩好像都挺能折腾的……芬妮小姐也是……才两岁,就那么皮,胆还贼大…… “来,搭把手,帮我扶稳梯子。”这时,维拉德对其他人说,然后走上前,准备登梯子。他已经给自己捆上了安全绳。 可是他刚把手搭到梯子上,大小姐就不乐意了——“你们谁都不许动,这件事必须由我亲自来。”这是一种带着命令口吻的说话方式。 维拉德怔住,不知所措地看向芬格里特。 空气一时凝固成冰,所有人都看向这位脾气古怪的大小姐。花很香,草很新鲜,风景也很美,现场的氛围很僵。没有任何人敢违抗大小姐的命令,也没有任何人敢让芬格里特处于危险之中。仆役队的众人大眼瞪小眼,完全不知所措,也根本不晓得接下来该怎么做。 “小姐,我来帮你取。”半晌,玛丽突然道。她抬头看看那高大的树冠,脸上浮现出紧张的神情。 “你穿的是裙子,多不方便啊。”大小姐说,“还是我来吧。”她看向穹顶,“玛丽,这才三十几米,根本没多高,一会儿就能结束了,所以你就让我上去吧。比这高的地方我都爬过,你放心好了。” “小姐,这都快十层楼高了。”玛莎无比担忧地说道,“万一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们可就得内疚一辈子了。小姐,你真不能爬,太危险了。”说着,她又看向仆役队的众人,“你们别光看着,也帮忙劝劝啊。” 众人这才七嘴八舌地劝起了大小姐—— “玛莎说的对,小姐你真不能爬。” “还是让我们来吧,我们有经验。” …… 但芬格里特根本没有听劝的意思,她还是执意要爬梯子。玛丽不依,玛莎不依,她们一左一右,将大小姐‘控制’在了中间。芬格里特不高兴了,无论别人再说什么,她都不再回话。她抱起胳膊,若有所思地望向中心大厅的最高处。 这时,大厅内突然灯火通明,宛如白昼一般。然后是安格斯·卡奈的声音响起—— “她想爬就让她爬吧。”大人说,“先弄个气垫上来,摆在下面,省得她到时候掉下来,再把胳膊腿给弄折咯。” 阿德回头一看,只见安格斯·卡奈和总管维尔正从电梯的入口中走出,还有几名安保队员紧随其后。 众人也纷纷看向电梯的位置。 安格斯越过花海,很快来到大小姐的面前。 “我不可能摔下来,”大小姐白了安格斯一眼,然后回怼道,“比这高的我都爬过。” “对对对,我姑娘可厉害了,”安格斯没好气地说,“都能徒手爬‘比尔芒斯峰(岛上最高人工山)’,还不用借助任何工具。” 他看向众人,阴阳怪气道,“咱们家的这位大小姐,比专业的登山运动员都要厉害。她就是没赶上好时候。如果她再早生个几年,估计拿‘最勇登山者’称号的就不是迈斯先生,而是咱们家这位‘有勇无谋’的大小姐了。” 大小姐瞪向自己的父亲。 安格斯也回瞪了回去。安格斯冷哼一声,直接坐在了石桌旁。他摆摆手,挑衅般说道,“大小姐,请上梯。” 大小姐的眼睛里已经布满了怒气。 “老爷……”玛莎本来想劝和两句,但安格斯根本没给她劝解的机会。他对玛莎和玛丽命令道,“把大小姐放开,让她爬。摔坏了是她自己的事儿,跟你们任何人没有关系。就算她真摔成残疾了,我也会照样养她,谁让她是我亲闺女呢?” 玛丽和玛莎根本没敢动。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大小姐怒道,“你要是不会说话就别说!” “把她放开!”安格斯看向玛丽和玛莎,然后把眼一瞪,“她不是想学猴吗?那就赶紧满足她!反正丢的又不是我的脸!别拦着她,让她爬!” 大小姐瞪他瞪得更狠。 玛丽和玛莎连忙后撤,然后低下头,规规矩矩地站在原地。 “安格斯,我没时间跟你吵,我也不想和你吵。”大小姐气呼呼地说,然后转身向梯子走去。 安格斯长吁一口气道,“都快三十岁的人了,居然还这么幼稚!爬吧爬吧,我倒是要看看,你今天还想干啥!” 大小姐扶上了梯子。 安格斯瞥她一眼,又冷哼一声道,“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要是把胳膊腿都摔断了,估计某些人就会离开你了——久病床前尚且无孝子,更别说还是个与你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男人了。” 大小姐回过头,冷冷地说,“就算我真成残疾了,他也不会,因为他不是你。安格斯,你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也根本不配评价他。” 说完,她就开始往上爬。 玛丽和玛莎开始捂嘴惊呼。 “小姐,安全绳还没绑呢!”维拉德连忙提醒道。 大小姐没理他,继续向上爬。 “气垫呢!”安格斯倏地站起身,焦急道,“我说话不好使了是吗?气垫呢?!”他的脸,气得紫胀,看起来就像番薯似的。 “老爷,我这就去拿。”总管维尔说。 这时阿德才注意到维尔的表情——带着一份兴奋,带着一份幸灾乐祸,还带着一份伪装出来的紧张。 “老爷,别急,我马上去拿。” 第663章 树冠之中 安保队很快带来安全气垫。大小姐也不再攀爬,从梯子上爬了下来。气垫铺好,队员开始充气。众人散到四周,玛莎和玛丽又开始给大小姐佩带相关的登高工具——安全绳、攀登自锁器、防坠器、防护用具等。 安格斯大人明显放不下心,他趁着大小姐整理装备的间隙,又对其劝说了一番,还提议派无人机上去把那本书给取下来。 但芬格里特想都没想就直接拒绝了,还对大人冰冷冷地说:如果被你做了手脚呢?那我岂不是白忙活了? 大人显得既伤心又生气。他貌似很想说些什么,但在看了看芬格里特,又叹口气之后,最终还是选择默默站到一旁,不再说话了。 在卡奈庄园,他们父女间的矛盾基本是公开化的,所以众人对这种争吵的‘小场面’也就见怪不怪了。 很多人在私底下讨论过这件事——大小姐的脾气那么差,而且还不孝顺,大人为什么非要让她成为继承人呢?选费赛尔不好吗?他性情温和,为人善良,一心扑在自己的学业上,也根本不会管那么多的闲事。如果他能成为家主,那所有人的日子都会好过了。 没人愿意伺候阴晴不定的老板,也没人愿意伺候脾气暴躁的上级——大小姐连安格斯大人都敢骂,那就更别提他们这些底层员工了。而且,他们也见识过比大小姐小一号的混世魔王——柏妮丝。柏妮丝再疯,也不敢当众给大人不堪,由此可见,大小姐要比柏妮丝还要嚣张跋扈。 再加上,他们对大小姐的性格、喜爱、生活习惯基本不了解,所以这些人同阿德一样,都对未来充满了迷茫与不安。 大小姐休整完毕,开始爬梯子。梯子的顶端直入树冠。枝叶繁茂,撩拨着浮云的影子。光晕飞散,照亮了花园的穹顶。树冠很大,几乎覆盖了整片穹顶。大小姐已经爬出了几米远,只要再过上一阵子,她的身影便会被树冠完全遮住了。 安格斯大人十分紧张地望向她。 见此情景,阿德不由得回想起多年前的那件往事—— 在荆棘园那座古老的城堡中,残垣断壁之上,他和柏妮丝并排而坐。远处的建筑就像积木玩具一般微小,而那些急匆匆、忙碌碌的行人身影,就像蚂蚁似的孱弱。柏妮丝刚被母亲训完,她心情十分不好。阿德是来陪她散心的。 阿德恐高,这是从小到大都没能改掉的毛病。起初,他表现得很是勇敢,因为他既不想扫了柏妮丝的兴,也不想在她面前表现得太过软弱。更因为他是男孩子,他要直面自己内心的恐惧,更要保护好柏妮丝的安全。 但他最终还是出了糗,因为柏妮丝突然爬到了城墙上——仅有一米多宽的城墙。柏妮丝说她要沿着城墙一路走进王座厅。阿德差点没被她给吓死。 阿德知道:她又要开始发疯了。他连忙拉住她,并劝她赶紧下来。 柏妮丝不高兴了,她甩开他的手,然后迅速走向城墙的另一侧。他根本不敢去追,因为脚下便是万丈深渊,他胆怯了。望向脚下,他感觉丛丛的树影间好像有一张魔鬼的脸,正在对他放肆大笑。他的双腿开始颤抖。 柏妮丝却越走越快,还故意往墙边靠去。她张开双臂,保持起平衡。阿德看得心惊肉跳。后来,她便发现了阿德的胆怯。她开始嘲笑他。她取笑他是胆小鬼。 很害怕,也很丢脸。但他也不能对她不管不顾——不管是出于私心,还是出于对她安全的考量。 于是他苦苦哀求她,“小姐,你快下来吧……万一你要是摔下去了,老爷和夫人会伤心的……” 谁知,柏妮丝却突然生气了。 “就不!”她气呼呼地说,“我就是要摔下去,好让妈妈伤心!她只会批评我,她一点都不爱我!哼,她只喜欢费赛尔!无论我做什么,她都要拿我和他比!我讨厌费赛尔,我讨厌妈妈!哼,你也一样,别以为我不知道——要不是有爸爸妈妈的命令在,你才不会陪我玩呢!我讨厌你们所有人!” “我没有。” “你就会骗我!” “我没有……” “那你上来呀,证明给我看。” 脚下阴风阵阵,那些翠绿的树冠在摇晃。他爬了上去。身体开始不自觉地发抖,他感觉自己随时都会掉下去。 他感觉死神就躲在附近等待着他的坠落,他仿佛都看见了他那把发亮的镰刀。心脏开始狂跳。他虽然爬了上去,但始终没敢站起来。腿肚子像抽筋似的打起了转。他在瑟瑟发抖。 “阿德,你胆子真小,”柏妮丝失望地说,“我以后再也不跟你玩了。” 他怔怔地看向她。 最终,对害怕失去柏妮丝的恐惧战胜了对害怕掉下城墙的恐惧。他开始向前爬行。 “我不怕,小姐,我这就来找你……”他倔强地说。 石子和沙土铬疼了他的手掌和他的膝盖,风像刀子似的割着他的脸。呼吸急促,头晕目眩。周围很冷,还很黑,他都差点哭出声。 我不能如此懦弱,他告诉自己,我要证明自己是勇敢的。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拼尽全力,开始向柏妮丝的所在的方位爬行。 每一步,他都受到了无比痛苦的折磨,宛如行走在刀山火海间一般。可他就是要过去,说什么都要过去,因为他不想失去柏妮丝的笑容,和陪在她身边的那种幸福感觉。 柏妮丝好像对他喊了句什么,但他什么都没有听见。就在这时,记忆里的场景突然出现错乱,柏妮丝的身影忽然变成了母亲的身影,他怔住。周围的风景也开始出现变化——城堡变成了那座巨大的迷宫。然后,母亲的身影也变幻成了爷爷的身影。等一切变化停止的时候,他发现,爷爷正站在迷宫的最高处,对他微微笑着。 风声擦过他的耳朵,远处的山脉陷入茫茫的黑暗之中。这次他看清楚了,爷爷在对他招手。爷爷对他温柔地说:阿德,来,到爷爷这里来。 他站起身。他跑了过去。他太想念爷爷了。 爷爷抱住了他,然后抚摸起他的头发。爷爷说他很勇敢,爷爷说他很棒。他伏在爷爷怀里嚎啕大哭。 等他哭够了,他又开始寻找柏妮丝的身影。可哪里还有柏妮丝?柏妮丝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头疼欲裂,回忆也戛然而止。接下来是很长的一段空白记忆。 他根本想不起来他和柏妮丝是如何从那座城堡里走出来的。等他完全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回到了玫瑰庄园。 后来,他便把这件事归结到自己的幻想当中去了——或许当初爬上城墙的,只有他自己。 他曾经想问过柏妮丝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却再也没有机会了。因为没过多久,柏妮丝便和那个叫加尔的小少爷玩到了一起。他被她无情地抛掉了,就像那个被她玩腻的机器人玩具一般——从费赛尔手中抢走的那个。柏妮丝把它丢进了荆棘园。它被疯狂生长的树藤和杂草所掩埋。 这时,大小姐已经爬入了树冠。众人的惊呼声打断了阿德的思绪。安格斯大人显得更加紧张,他开始在树下来回走动、抬头张望——他似乎是想确定大小姐现在所处的方位。 “密码是什么?”片刻后,头顶传来芬格里特的询问声。 众人安静下来。 安格斯松了口气,然后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回答道,“0312。你艾琳娜阿姨的生日。” 几个微小的滴滴声过后,是一个金属盖子被打开的轻响。 第664章 父 女 这是一本刻着雕花图案、带着一把扣子锁、如词典大小的书籍。封面上写着一行小字:愿你在天堂安详。鳏夫,安格斯·卡奈。它被安置在古树顶中、穹顶之下的一个吊住的小盒子里。当芬格里特把它拿到手的那一刻,才开始觉得隐隐不安。她也不想打扰已逝生灵的安宁,但她就是控制不住,因为这件事,已经涉及到了自己的母亲。她要调查出母亲罹患‘源氏综合症’的真相。而她目前的怀疑对象,正是她自己的亲生父亲,安格斯·卡奈。 这本书的具体位置是她在翻查卡奈庄园的历史沿革时发现的。最近,她一直在刻意寻找艾琳娜·佛罗伦嫁给安格斯·卡奈前后的相关记录与资料。 她将它缚在腰间,又用安全绳将它扎牢,然后开始下梯子。她向下瞥了一眼,感到一丝眩晕。她已经很多年没爬过这么高的树了,说实话,她还真有些胆怯。她不禁心想:真不知道我小时候哪来的那么大的胆子。也怪不得我每次爬树,妈妈都会生气……那时候的我,可真调皮…… 她看到安格斯正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她连忙收回目光。 不行,我不能可怜他。她告诉自己,他对不起我妈,他就算再关心我,我也不能接受。更何况,如果他真是害死我妈的真凶,那我就更不可能原谅他了。他刚才还说我是猴。你才是猴呢,安格斯,你是大马猴。 她盯住眼前的梯子和树冠,集中注意力,继续向下行进。 没什么可怕的,她告诫自己,只要一步一步,一步一步,我就可以安全落地了。 梯子和攀登器发出碰撞的声响,眼前的树叶开始向上滑动。她握紧两侧的扶手,慢慢走了下来。树冠消失,她看到了花园外的夜景,淡蓝色的光晕在寂静的夜空中飞舞盘旋四散,她知道自己已经成功一半了。 下去比上去难。上去的时候,她根本没想太多,她就是要拿到书不可。可下来的时候,她却突然担心自己会一个不小心掉下去了。恐惧开始侵蚀她的神经。她深吸一口气,稳住精神,继续向下。她对自己说:下面有安全气囊,所以就算掉下去也没有关系的。稳住,芬格里特,稳住。 她开始像钟摆一样匀速下行。渐渐的,花海和草滩出现,渐渐的,朦胧的夜色便被多彩的花园所替代。 她终于到达了地面。她松了一口气。 所有人都在看着她,或惊讶或担忧,或一脸冷淡或一脸紧张。玛丽和玛莎走过来,帮她卸下身上的防护。她强装镇定,她不想在别人面前表现出一丝的脆弱。眼神的余光中,她发现安格斯那既担忧又紧张的神情——她看得出来,他很想靠过来,却又不敢。 她别过头,将安格斯彻底驱散出自己的视线。 安格斯,事情没调查清楚之前,你休想让我给你什么好脸色。你对不起我妈,你活该。 “小姐,下次你可千万别这么干了,”玛丽低声说,“我心都差点跳出来……太吓人了……” 芬格里特什么都没说,因为她也心有余悸。 一切整理妥当,梯子被收走,安全气囊被撤下。芬格里特准备回自己的房间去。她转身,走向电梯。 然而就在这时,安格斯却突然叫住她,“等等。” 芬格里特回过头,冷冷地看向他,问,“什么事?” 安格斯面带愁色地吁了口气,然后对总管吩咐道,“维尔,先带其他人下去。” “是,老爷。” “你俩也先下去,”安格斯又对玛丽和玛莎命令道,“告诉其他人,如果没什么要紧的事,先别到这里来。” “是,老爷。” 芬格里特知道,安格斯是想教训自己。她想:不就是想吵架嘛,那我奉陪,反正迟早也得吵。早吵完早结束,早结束早解脱。 众人离开。不多时,中心大厅内便只剩下了芬格里特和安格斯两人。 “你是想吓死我吗?”安格斯坐在石桌旁,又气又急地训斥道,“你都多大的人了?啊?还当自己是小孩呢是吧?”他抬手指向穹顶,用手指拼命地点着,“芬格里特,你都快三十的人,能不能别这么幼稚啊!你要是真从上面掉下来呢?胳膊腿断了还好说,大不了给你弄套ai辅助的假肢,可万一要是摔成植物人了呢?难不成还往你脑子里塞芯片啊?!” 芬格里特冷冷地说,“我爬过比这高的,用不着你操心。” “能一样吗?!”安格斯彻底火了,他猛地拍了一下桌子,然后站起身,“你小时候爬过的那些树,都是我专门找人设计过的!” 芬格里特别过头。有点伤心,也有点委屈,但是并不多。 安格斯被气得火冒三丈。 “为这么个没用的东西,你就把家里闹得鸡飞狗跳的!”他继续说道,“还让那么多人看咱家的笑话!芬格里特,你真是越来越过分了!那就是本设计图,我也早给过你了,你为什么就不能对我有一点信任呢?” “怎么信任?”芬格里特看向他,冷哼一声道,“你嘴里有过实话吗?” 一听这话,安格斯便更加上了火,他被气得捂住了胸口。他开始大口喘气。没一会儿,他的脸色变得苍白,额头上也有少许的汗珠出现——看样子,这次他真不是装的。他缓缓坐了下去。他闭上眼,皱起眉,咬起牙,他表现得很是痛苦。 见状,芬格里特不由得消了一半的气,心里还隐隐出现了一种想要体贴他的情绪。但她很快又把这种心情给压制下去了。 我才不会去关心他!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她别过头,冷冷道,“有病就去看病,别硬撑。我不是医生,我也没办法给你治病。” 安格斯在长出几口气之后才稍微好了一些。他颤抖着将手伸进口袋,然后掏出一枚瓶子,接着拧开,最后倒出几粒药,塞进嘴里,吞了下去。 半晌,他才缓过神来,然后重新睁开了眼。 “闺女,别气我了行吗?”他将药瓶收好,痛苦地说,“你就剩下我这一个爸了,如果我再死了,你就真成孤儿了。” 这就不是气不气的问题,而是他们之间存在着一个根本无法调和的矛盾——她恨他,自从遇见索林发疯、怀疑起安格斯是母亲罹患恶疾的真凶之后,她便更加恨他了。她实在无法对他有好的态度。 “什么病?”但芬格里特还是忍不住问道。 “心脏和肾都有问题,”安格斯缓了口气,回答道,“不过不是什么大毛病。艾玛医生让我注意休息,也不让我生太大的气。” 芬格里特冷冷地建议道,“你最好去医院看看。” “哪里有时间呢?”安格斯无奈地摇摇头,“不管是家里还是外面,都有一大堆的事情在等着我处理呢——就像昨天,侦探公会的康纳德总监公然叛乱,我总不能不管吧。”他叹了口气,继续道,“我要是不管,他都敢把日照台给炸咯。” 第665章 有所缓和 康纳德被捕的消息她在早上已经知晓,所以并不觉得惊讶,她唯一没有预料到的是,这件事情的幕后推手居然是安格斯——他一个主要负责民生经济的次长,居然还管起这种事来了。芬格里特一度感到迷惑,她对岛办公厅内部那些七七八八的关系,也感到更加错乱。 但转念一想:安格斯连守卫队这种组织都能搞出来,那他还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呢?更何况他还是十大贵族之一,他更是那些贵胄在岛办公厅的代言人之一。而在这座岛上,贵族又是仅次于源义郎的存在。所以仔细一想,安格斯能直接抓捕康纳德,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这时,她才真真切切体会到了自己的这个爹,究竟拥有着多大的权力——侦探公会的总监说抓就给抓了,里特劳斯说弹劾就给弹劾了,而且事前毫无征兆。 可安格斯突然动他做什么?安格斯目前最主要的敌人,不是清风组吗? 但这个与她没没什么太大关系的想法只在她脑海里停留了片刻而已,因为接下来,安格斯便把话题扯回到了总管维尔身上—— “闺女,我刚才之所以生那么大气,并不完全是因为你不顾自己的安危和你不肯听我的话,其中的很大一部分原因,还有维尔刚刚对你的态度——”安格斯倏地拍了一下桌子,大怒道,“他当我是瞎的吗?他刚才那是个什么表情?他居然还敢笑?!他是在盼着你掉下来吗?! 他就是这么对待自己未来老板的吗?我跟他没完!不管他有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我都会亲自处理他——证据确凿,我就把他送到监狱去;证据不足,我也得告他个玩忽职守的罪名!他休想在我这里得到任何补偿!这个畜生,真是太无法无天了!他居然敢当着我的面笑话你!他也太不把我当回事了!我真是白对他那么好了!” 芬格里特根本无法确认安格斯的真实想法,因为他演得很像那么回事,他看起来是真的生气了。 但她转念一想:人能掩饰一时,但不可能掩饰一辈子。维尔在你身边这么久,我不相信他能在你面前伪装那么久,我也不相信你对他的品性一点都不了解。安格斯,你别想哄我,我有自己的判断。 “闺女,你放心,这口气我一定帮你出!”安格斯长吁一口气,继续道,“你不是还对阿德不满意吗,那等斯雷他们忙完,我让守卫队帮忙调查维尔如何?这件事我必须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芬格里特并没有直接回应。因为她并不想让太多的人参与进来——如果安格斯真是害死母亲的真凶,那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 正想着,忽听安格斯诚恳地说道,“闺女,适当给我一些信任好吗?因为我们是一家人,爸爸更不可能坑你。闺女,这个家早晚都是你的,所以你不喜欢的人,我又怎么可能会给你留下呢?更别说他现在都敢公然与你对抗了。” 这是故意表演给我看的吗?大可不必。该怎么处理维尔,自有法律的裁判。你也一样,安格斯。 “我会亲自调查他,”芬格里特不想再看他演戏了,于是说道,“让阿德给我辅助就好。我不是对阿德不满,而是他调查到的线索都是乱七八糟的,而且根本没有重点。这样很浪费时间。” “你又没学过侦查,”安格斯似乎并不同意,“专业的事情就交给专业的人处理。再说了,闺女,你白天还要上公会管理经营的课,哪里还有那么多的精力来处理这些事呢?你要是累坏了,爸爸可是会心疼的。” 芬格里特对公会经营管理的事务一点都不感兴趣,她上课的时候不是在溜号就是在纸上乱写乱画,要不就是装作十分认真的样子问老师一些白痴般的问题。她早就想找个借口摆脱这件事了,于是对安格斯说,“课先停一停吧,等我调查完了再说。还有,你也别忘了我以前的职业——要论侦查,阿德或许还比不上我呢。” 说完,她便情不自禁地在心中暗想:安格斯,没准等调查完,我就会和你彻底决裂了。所以什么课不课、继承人不继承人、家主不家主的,等到时候都无所谓了。 接着她又想:安格斯,希望你不是害死我妈的真凶。 安格斯仔细思考了一会儿,然后道,“也行。不过你也要注意好的自己的安全——兔子急了尚且会咬人了,更别说是维尔那么大个活人了。你也不许再做出像今天这种把自己置于危险当中的蠢事——我不希望你出任何事,哪怕是割破手指,我也绝不允许。” 他顿了一顿,话锋突然一转,“下个月我要去参加‘环岛游’项目的开幕仪式。等到时候,你要是想去那里玩,可以跟我提前说一声——我可以给你安排豪华舱的船票。” “开普赛弄的那个旅游项目?” 安格斯点点头,“我也不想参与这种浪费时间的活动,但开普赛的面子我不得不给。我也烦他。可是成年人的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的——为了家族的利益,我必须强忍着恶心,与他进行来往。” 坐条破船在海上逛一圈,然后看看天照岛的风景是吗?这有什么意思?我才不去呢。 “我没兴趣。”芬格里特说,“要是没别的事情,我就先回去了。” 她准备结束这场对话了。她也是想尽快回去翻阅下艾琳娜·卡奈的那份婚纱设计原稿——说不定会有什么意外发现呢。 “庄园解封了,你也可以出去散散心了——逛个街、购个物、看个电影什么的。” 可安格斯明显不想放她走,还准备继续和她聊下去。 “闺女,缺钱不?要是缺钱就跟我说啊。sc又出了一款限量版的新鞋子,特别好看。我本来想给你买来着,但怕你不喜欢,到时候再怼我一顿,所以就没敢买……” 芬格里特知道那款鞋子,那是款为正值青春期的美少女们量身定做的一款鞋子。她不禁联想到了‘青柠’那个品牌的化妆品。 我才不装嫩呢。她想,再说了,那款鞋粉红粉红的,还都是镂空雕饰,我也没合适的衣服搭配呀。 她也知道安格斯是想讨好自己,心中难免有些触动,但她又不可能完全接受他的好意,于是淡淡地回应道:那款鞋是小女孩穿的,我穿着不合适。钱我有,你不用操心。我累了,我先回去休息了。 说罢,她转身离开。 “闺女,”安格斯突然叫住她,语气温柔地说,“在爸爸心里,你永远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芬格里特不免怔住。十五岁之前那些温暖的记忆纷纷涌上心头。但还未来得及品尝太多,她便将那些曾经的美好驱散了出去。 冷静,我现在必须保持冷静。在事情调查清楚之前,我不能让自己陷入情感纠葛之中,我更不能因此而影响自己的判断。 “注意身体。时间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但她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并同时说道。这可能是这么多年来,她头一次对他说出略带关心的话语。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是因为那层抹不去的血缘关系,还是因为安格斯这句‘在他眼里,她永远都是孩子’? 她想不通。心又开始乱了,于是她连忙回避了这个问题。 别想了,想也没用,她告诉自己,等一切都调查得水落石出了,再说什么亲情不亲情,血缘不血缘的吧。 她发现安格斯正表情繁杂地望着自己。那里面有激动,有幸福,有不安,有难以置信,还有惊慌失措与望而却步。她看得出来,他很想靠近自己,却又不敢。 芬格里特转过头,迅速走向电梯。她再也没有看他一眼。 她想:希望不是你,安格斯。 第666章 天气变化 “你到底去不去?” 刚上楼梯,芬格里特便听见艾丽十分不满地问了一句。 然后是费赛尔嚅嗫的动静,“我都和西莱塔博士约好了,明天我们要讨论空气湿度变化的问题……艾丽,我不是不想去,是真没时间……” “你就不能跟他改个时间吗?我姐刚搬了新家,只有我自己去,显得多没礼貌呀。”艾丽道。 费赛尔叹了口气,“艾丽,你就别为难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西莱塔博士有多么难约……” “他都看不上你,你还总是热脸贴人家冷屁股,你图个什么嘛。他的博士不好考,你就换个人呗,学校里又不是只有他一个教授了。” 费赛尔倔强地说,“在这个领域,他是最专业的,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要考上。” 芬格里特走上三楼,她看到弟弟和弟媳正站在他们房间前阳台的位置,说着话。 艾丽抱着胳膊,像看傻子似的看了看费赛尔,然后皱眉道,“费赛尔,你有没有想过这样一种可能——如果努力的方向错了,就算你拼尽全力,也终归是徒劳的。” 费赛尔明显不高兴了,他提高了音量道,“我相信西莱塔博士的学术精神,他不会因为私人感情而阻断我求学的道路。” “咱们结婚的时候他可都没来,”艾丽提醒道,“你还三次登门拜访过他,可是他一点面子都不给你。费赛尔,我看你是读书读傻了,居然这么点人情世故都看不出来。” 费赛尔强行解释道,“他当时在忙,不是不想参加咱们的婚礼……” 艾丽生气了,她哼了一声,甩下一句‘那你随便,你不去我自己带女儿去。’后,便转身离开了。 费赛尔叹了一口气。他脸上还浮现出那种‘不被最亲近的人所理解’的痛苦。 艾丽走回自己的房间,比较粗暴地关上了门。接着咔嚓一声轻响,她貌似反锁上了门。 费赛尔十分不悦地看了看房门,然后道,“我还想发脾气呢!哼,不让我进屋我就不进屋,大不了我去监测站对付一宿。” 话音刚落,艾丽便拉开了门。她探出头,怒气冲冲地对费赛尔说:那你就别回来了,跟你那些破数据去过日子去吧!说完,她再次粗暴地关上门。 费赛尔长叹一口气。他转过身,望向窗外。 芬格里特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她板着脸走过去,准备教训费赛尔一番。 谁知刚走到费赛尔身后,他就突然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不对啊!”接着,费赛尔对着窗口神经兮兮地念叨道,“湿度都已经是往年的三倍多了,海、陆风也不对劲,忽有忽无的,这完全不对啊!不行,我真得去再观测观测了!” 芬格里特不禁愣住,她也像看傻子似的看向费赛尔。 我这傻弟弟,莫不是真把脑子给读坏了吧?他在说什么?什么对不对、什么湿度是往年的三倍的?他在念叨什么?他不会是感冒了吧? “费赛尔,你没事吧?” 费赛尔回过头,看见了她,然后如梦初醒般叫了一声姐。 芬格里特伸出手,探了探费赛尔的额头。温度正常,既不发冷也不发热。 可费赛尔回答得根本文不对题,他露出极其认真的表情说道,“姐,天气可能出问题了,岛上可能会发生一些重大变故。” 他顿了一顿,蹙眉道,“不行,我真得去观测站了,如果湿度再增加,风向再起变化,那就是有灾难的预兆了!天照岛的某些地方,可是完全没有抵御灾害的能力!” 他抬腿便走,看起来神神叨叨的。芬格里特不禁给他让开路。 费赛尔一边念叨着一些她听不懂的术语,一边走下了楼。不多时,他便离开了紫罗兰别墅。 芬格里特看得一脸懵: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关在家里太久,把他给关傻了?灾害?这么大一座人工岛能遇到什么灾害?好几十年也没发生过什么呀……他不会真是读书读傻了吧……哎,看来读书读多了也不行,容易读成精神病……一会儿让艾玛医生去看看他吧,别真闹出什么毛病来…… 正想着,艾丽家的房门便开了。艾丽一脸幽怨地看向芬格里特,委屈巴巴地说,“姐,你看他,就会欺负我。” …… 芬格里特步入房间,并没有发现芬妮,于是不禁问了一嘴。艾丽说她去花园里玩了,估计一会儿就回来了。芬格里特和艾丽在床边坐下,她将那本设计原稿放在了床头柜上。 接着,艾丽就同芬格里特抱怨起了自己的老公和女儿——小的越来越皮,一不留神就不见了踪影,幸亏有玛莎在,否则真不知道这小祖宗又会搞出什么样的大事;大的呢,每天都跟疯了似的在外面检测数据,稍微有点不一样的变化,他就开始大呼小叫,就好像遇到了世界末日了一般。 艾丽说被关了这么长时间,她本来就身心疲惫,再加上这一大一小两个不听话的‘祖宗’,搞得她都快要抑郁了。 她说,“哎,真不知道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居然要伺候这么两个活祖宗。早知如此,我就不应该结那么早的婚,还不如玩几年再说呢。” 芬格里特劝导她说,“小孩子别惯着,该教育就得教育。芬妮不是调皮么,那就让她吃点亏——比如她摔倒了就故意装作看不见,让她干嚎。至于费赛尔,我帮你治他——他怕我,在他小时候,我就经常揍他。” 她吁了口气,恨铁不成钢地道,“老婆老婆不管,孩子孩子不管,他想干嘛?他难道还想上天不成?身为父亲和丈夫,就必须承担起相应的责任,难道他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吗?我看他真是读书读傻了。” 艾丽忧心忡忡地说道,“我知道他心情不好,我也能理解他——估计他的博士申请,又要被西莱塔给刷下来了……可他被刷下来的原因,根本不是他能力不够的问题,而是西莱塔对父亲大人不满……我都跟他建议过了好多次,让他换个导师了,但他就是不听……还跟头倔驴似的说什么‘如果不能跟最顶尖的科学家学习,那他还不如趁早放弃’一类的屁话……我也不是不想支持他的事业,可他现在不就是在不停地撞南墙吗?我怎么可能不心疼呀……我也替他着急好不……” “艾丽,放心,我帮你劝劝他。”芬格里特握住她的手道。 “还有芬妮的事——”艾丽继续道,“我倒是想好好教育孩子呢,可是父亲大人根本不让,只要我稍微对孩子严厉一点,父亲大人就会拦着。父亲大人可惯着芬妮了。这小丫头也聪明,知道有父亲大人做她的靠山,所以一旦发现我有教训她的趋势,她就会跑到父亲大人那里去。 芬妮真是太调皮了。我本来还想让她成为小淑女呢,可照这么下去,她不变成混世魔王就不错了。” 说着,她便叹了口气,然后又道,“她可别像柏妮丝似的,变成个人见人烦的小作精。” 芬格里特不禁想到自己那个特别会作妖的妹妹。她想:柏妮丝就是被安格斯给惯坏的。艾琳娜·卡奈那么温柔个人,居然也会生出这么个横行霸道的孩子……看来基因能决定的部分还是比不上后天的培养……安格斯也是,你疼爱孩子没人会说什么,但你也不能使劲惯啊……都吃过一回亏了也不知道改……什么人啊这是。作为长辈,他是一点都不合格啊。 然后她又想到了自己:我的性格好像跟妈妈的也不一样……我比较像男孩子……我小时候还老爬树呢……呃,当时的我,好像比芬妮还调皮……我妈肯定头疼…… 正想着,突然听艾丽问道,“姐,这是什么?词典吗?怎么这么大?” 第667章 设计原稿 “在书房里发现的。”芬格里特回答,“觉得有趣,就随手拿出来了。”——她其实并不想让艾丽知道她在调查当年的真相,于是如此说道。 但艾丽已经对这本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她问,“姐,我可以看看吗?” 芬格里特点点头,“那咱们就一起看吧,我也没看过呢。” 艾丽打开封皮上的扣子,一股尘封已久的古老气息扑面而来。里面是一叠a4纸。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年轻男子的画像。芬格里特搭眼一看,便认出了它——是安格斯年轻时的样子。狭长的眉毛,充满了柔情又不失凌厉的眼神,刀刻般的鬓角,高挺的鼻梁和轮廓分明的嘴唇,无处不在表现他当年贵公子的气质。纸张上的安格斯,貌似不过二十岁。费赛尔的眉眼和他十分相似,但就是缺少了那股凌厉的感觉。画面的正下方写着这样一行字:为你,今生无悔。 芬格里特知道那是艾琳娜·卡奈的笔记,也明白她把安格斯放在婚纱设计原稿的首位是何原因——从安格斯·卡奈所说的那些往事中可以得知,艾琳娜·卡奈很早就喜欢上了他。或许从她的青春期开始,又或者更加往前。 她想:艾琳娜,还挺痴情的。 但在感伤的同时,芬格里特不免又产生了一种嫉妒的情绪,因为妈妈到死,都没给父亲留下过什么。那时候,母亲可能都不知道自己快要死了。 明明是个小三,居然搞得如此深情……她心情沉杂地想。 “这是爸爸吗?”艾丽将第一张纸拿了出来,然后一边欣赏一边说,“不得不说,爸爸年轻时还挺帅的。”她看向芬格里特,问,“姐,这是谁画的,你知道吗?” 芬格里特假装不知,她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是妈妈吗?”——艾丽指的是芬格里特的生母。 “妈妈不会画画。” 妈妈会写书,还都是爱情故事的书。里面的大多数主角,似乎都有安格斯的身影……妈妈也很爱他……妈妈真不值,居然会爱上这么个践踏两船的渣男。安格斯,你为什么要出轨呢?我妈不好吗?这个艾琳娜·卡奈,哪里比得上妈妈了? 芬格里特不想再看见艾琳娜对安格斯的深情款款了,于是建议道,“我们看下面的吧。”说完,她就把第二张纸拿了出来。 是类似于‘白羽清鸣’的一张原稿,不过并不是晚礼服,而是婚纱的样式。 “原来是婚纱设计图。”艾丽看了看图画后说,“好漂亮,有点像sc头几年出的那款‘羽飞’婚纱。我当初结婚的时候,就差点挑了这款。不过因为这款婚纱太重,走起路来 也十分不方便,所以我就选择了‘初嫁’的。” 能不沉吗?三十斤唉!芬格里特一想起自己曾经受过的那些罪,就气不打一处来——这个艾琳娜真是的,你设计这么重的衣服做什么?这到底是婚纱还是铠甲啊?怎么,你怕新郎官谋害你是吗?那你怎么不给自己配把剑呢! “姐,你看,它还有名字呢——”艾丽指着设计原稿下方的那行字说,“花嫁,十六岁。” 她歪过头又把文字念了一遍,不解道,“是这款婚纱的名字叫‘花嫁,十六岁’,还是说十六岁的时候嫁人?十六岁就嫁人未免也太小了吧?再说了,咱们岛上的法定婚龄不是二十一岁吗?” 芬格里特猜测,这是艾琳娜十六岁时设计出的款式,所以她才会在上面写上这么一句。 她不禁在心里吐槽道:十六岁就想嫁人了,她还真是个花痴……不学习、不读书、不工作吗?女性还是独立一点为好,别总想着靠男人生活…… 艾丽道,“有可能就是叫‘花嫁,十六岁’吧。”说着,她突然捂嘴笑了,“没想到爸爸当年还喜欢这种浪漫的事情——我猜,这里面的原稿,都是爸爸让公司的人给设计的。完了完了,我回不去了,我对爸爸的印象已经大为改观了——他再也不是那个威严稳重的安格斯大人了。” 芬格里特什么都没说,她冷冷地看着‘花嫁’想:艾琳娜,安格斯到底哪里好了?你至于对他这样吗? 这时,艾丽已经看起了下一张。这次是一套红色款式的婚纱,下面写着:炙热的爱,二十岁。 艾丽抿嘴笑道,“姐,你看,‘炙热的爱’要比‘花嫁’成熟很多,上面的装饰雕花少了许多,而且还开始刻意体现女性的完美身材了。这款我倒没见过,估计公司没出。” 芬格里特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她此时正在脑海里,用艾琳娜和安格斯的年龄进行着线索调查,她想:安格斯比艾琳娜大四岁,也就是说,艾琳娜设计这款红色婚纱的那年,正好发生了安格斯被曾祖父赶出家门的那件事……妈妈当时已经怀了我……艾琳娜是真喜欢安格斯啊,这都四年了,热情是一点都不没减啊……你可真傻,天底下都不是只有安格斯一个男人了…… 接下来是第三张。这次是个孕妇款式的婚纱装。上面写着:独身主义,二十八岁。婚纱设计得很素,都点靠近修女服了。艾丽看得不禁一愣,“这哪里是婚纱,好像是丧服……这个‘独身主义’是什么意思?自己嫁给自己是吗?” 看到这里,芬格里特便想明白了一件事——这本设计原稿最上面的几张,应该是艾琳娜当年的心路历程。 芬格里特再次看了一眼‘独身主义’,然后想:这是有柏妮丝了,而安格斯又不能娶她,所以艾琳娜才画了这么一幅特别消极的画……安格斯个渣男,他不仅伤害了我妈,而且也伤害了艾琳娜……安格斯,你可真是个混蛋! “这个不好看,”艾丽撇撇嘴道,“我们还是看下一张吧。” 第四张是一大一小两个模特。大的穿着洁白的婚纱,小的则穿着小一号的‘白羽清鸣’。底下写着这样一行字:恩赐,三十五岁。 芬格里特心中不禁一紧:这是艾琳娜和安格斯结婚的那一年,也是母亲去世的那一年。 可他们当时并没有举办婚礼——其中的最重要原因,是为了照顾芬格里特当年的情绪。芬格里特知道:艾琳娜是想举办婚礼的。这是艾琳娜在用画笔,给自己圆梦呢。 芬格里特都恨不得把这几张画撕个粉碎。她想:艾琳娜还觉得自己可怜是吗?她一个小三,居然还觉得自己可怜!艾琳娜,这都是你自找的!你明知道安格斯是个渣男,还偏偏去招惹他!你一点都不可怜,你根本没我妈可怜……我妈到死,都不知道自己得病了…… 为了控制情绪,她不得不攥紧了自己的双手——她可不想因为一时冲动,把这些‘线索’给毁了。 她开始告诫自己:冷静,芬格里特,你给我冷静…… 艾丽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对。她不再笑。她迅速看起了下一张。 这次,是白羽清鸣。 设计图的下方写着:柏妮丝,我的女儿,我将为你设计出最好的嫁衣。爱你的母亲,艾琳娜·卡奈。 艾丽怔住。她连忙将设计原稿叠在了一起,就好像很怕芬格里特会看见纸张上的文字似的。 可芬格里特早就看见了。 她制止了艾丽,并十分冷静地说,“艾丽,你不用挡着。我知道是她画的,我也本来就想看。” 第668章 同病 死一般的沉寂。房间里只剩下芬格里特翻动纸张的声音。艾丽既不敢说话,也不敢再继续翻看设计原稿了。她默默地坐在一旁,显得极为尴尬。 其余的原稿基本都是‘白羽清鸣’的设计图和相关细节了,芬格里特并不怎么懂服装设计,于是她迅速把它给过了一遍。她没有发现任何关于当年的蛛丝马迹。 等回去了,我再好好研究研究吧,她想。 她重新看回第五张。她又反复读了几遍艾琳娜所写的那句话语,不禁在心里感叹道:怪不得柏妮丝当初会弄出那么大的动静,原来是因为我‘抢’了她的嫁衣……可这又不是我想要的,而是安格斯强加给我的……所以你恨我做什么?你也更不应该把艾丽弄伤……那是你妈留给你的衣服,我再也不会穿了,我也更不会要…… 接着,她又把矛头对准了安格斯:你可真厉害!故意的是吗?那件破衣服本来就是她的,你还让我去穿!对,没错,我和她的关系是不好,但你身为长辈,怎么还故意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呢?哪有这样为人父母的?安格斯,你脑子是被驴给踢了吧!我看你才应该被关进小黑屋里去。他这么做的目的究竟是为了什么?是想看我和柏妮丝‘竞争’父爱吗?神经病吧!你可真恶心,安格斯! 然后,她便揣测到了更为严重的一点:那照这么说的话,在许多年前,柏妮丝对我和费赛尔说出的那些阴阳怪气的话,也是安格斯教给她的呗?一个七岁的小女孩,居然能说出那么恶毒的话!呵呵,真好,呵呵,真棒。安格斯,你应该变成女人,然后穿越回古代伺候皇帝去——你这么有心眼,一定能成为后宫中的佼佼者。 先前的种种犹豫和对安格斯的关心也化成了愤怒。 她在心里大声骂道:什么爹啊这是!去死吧你! 芬格里特带着抱怨的口吻说道,“早知道‘白羽清鸣’是她给她女儿设计的衣服,我说什么都不会穿的。安格斯也是,明知道这件衣服是柏妮丝的嫁衣,居然非要我穿,他有病吧!” “爸爸好像说过……那是继承人的晚礼服……”艾丽小心翼翼地帮安格斯解释道,“是他两年前决定的……我也是头几天才知道的……芬妮想穿‘白羽清鸣’,爸爸说:那得等她成为继承人的……” 芬格里特登时火了,“有他这么做父亲的吗?那是别人母亲的遗物,他有什么资格做主?” 艾丽低下头,不说话了。 芬格里特知道自己吓到她了,于是拉住她的手,柔和说道,“我不是冲你,艾丽,你别多想。” “知道……”艾丽叹了口气道,“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姐,我特别能理解你……其实,我们家也挺乱套的,尤其是我姐和我爸妈之间的关系……我姐想离婚,但我爸妈一直都不同意……我姐都离家出走了……” 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伊莱丝的身影。伊莱丝是她的高中同学,小小的,很漂亮,也很可爱,性格也不错,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大贵族小姐的气质。但她们接触不多,她对她并没有太深的了解。她只知道她嫁给了岛上最不学无术的那个贵三代——诺克·莫斯。 啊,对了,头些日子她也过来,是和她父母一起来探望艾丽的。 “你姐为什么要离婚。” 艾丽叹息一声,恨恨道:诺克那个王八蛋打她…… 接着,艾丽便详细说出了诺克是如何欺负伊莱丝的——结婚的头几年还好,他装得还像个人似的,对伊莱丝也不错,但等到诺克的父亲一死,他就暴露了本性。夜不归宿是常态,拈花惹草更是信手拈来,而且还不挑食,不管是一线、二线、三线的明星佳丽,还是夜总会里认识的淫荡野花,他都照单全收。 伊莱丝发现后,和他大吵了一架,然后他就对她动了手。他薅着伊莱丝头发就往铁柜上撞。要不是后来,他们家的管家发现了,估计伊莱丝都会被他给打死。 而且,他丝毫没有悔改之心,他说伊莱丝是被她爸卖给他的,是他用了二十家公会的股份换来的‘结盟物品’。 诺克说:甭在我这儿充祖宗,把我惹急了,打一顿给你撵门去!当初你爹看中的压根就不是我这个人,而是我们家族的威势!按理说,我和你爸应该是一辈的,但就是因为你,我却平白无故矮了一头!所以你就别他妈像外面那些不懂事的女人一样作个没完!你要是能继续老老实实地做你的富太太,那我啥都不说,但你要是敢管我的私事,那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伊莱丝被管家送到了医院,足足躺了半个月,伤势才有所好转。那时她就产生了离婚的想法。 从此以后,她再也不管诺克做什么了,诺克也乐得其所。 直到一年后,诺克的身体出了问题,他没办法在外面鬼混了,于是他又回来折磨伊莱丝了。可他已经不行了,还非要做那种事,伊莱丝一个贵族的大小姐哪里能顺从他的意,于是矛盾再一次激化,诺克再次动了手。 这回,伊莱丝直接跑了。而且在当天就提出了离婚。她先是跑到家里躲了起来。可没想到,她并没有获得父母的关心和疼爱,反而还被她爸给臭骂了一顿,他说她不懂事,他说她不知足,他说她一点都不为家人和未来考虑。然后,父母开始劝她回去。 但她没回去,还在一次宴会上认识了她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她很快陷入新的恋情,心里的伤疤也在那个人的治愈下慢慢变好。可就在这时候,诺克突然发现了她的新恋情,并很快将这件事弄得人尽皆知了。 好巧不巧的,伊莱丝的恋人又是开普赛的儿子。于是,诺克直接与开普赛在家族群里对骂了起来,并声称要给他儿子一个好看。 伊莱丝的脸都丢尽了。 当然,诺克也确实这么做了。光艾丽知道的,诺克就围堵过伊莱丝他们三回。最后一次闹得更大,他纠集了十几号流氓,誓要将伊莱丝的恋人、开普赛的儿子置于死地。要不是后来安格斯帮伊莱丝的恋人解了围,估计他就真出事了。 芬格里特听得无不动容,她心想:我的天,伊莱丝也真够倒霉的,居然嫁给了这种混蛋……家暴男和渣男,通通去死吧! “那个人叫什么来的?我一时半会还真记不起来了……”艾丽说,“算了,不说他了,还是继续说诺克吧。父亲大人警告过诺克之后,他确实不找那个人的麻烦了,但又开始找我姐的麻烦——也不动手,就跟在屁股后面骂,要多难听有多难听,一点都不在乎彼此的脸面。” “叔叔就不管吗?”芬格里特问。这个叔叔,指的是艾丽和伊莱丝的父亲贝里·布鲁。 艾丽长叹一口气,十分痛苦地说,“我爸那个人,重男轻女……他什么都不想管,他说我姐是自找的……他只对我弟好……我在他眼里,也没有多重要……” 芬格里特不禁愣住,她心想:这都什么年代了,居然还有重男轻女的家长……这帮贵族,还真是封建…… 接着,她便猛然想起一件事:艾丽受伤那会儿,她爸爸妈妈根本没来探望过她! 我的天……那艾丽小时候,也一定吃了不少苦……这都是什么家长啊?不会做父母就别做好不! 她不禁对艾丽产生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情。 第669章 风信标 刚把梯子送回仓库,还没来得及歇歇,新的工作便马上到了。这次是费赛尔少爷的,他要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帮他在观测站附近安装风信标。风信标是费赛尔自己做的,手掌大小,内含芯片,具有联网功能。他还画了一份草图,把三十几个风信标的安装位置,都用红笔标注了出来。 阿德、赖特、霍夫和拉桑成了这次任务的执行者。 费赛尔先是给他们演示了一下风信标的安装方法,又极为严肃地嘱咐道:安装位置一定不能出现偏差,一厘米都不行。然后,他便带领大家,在绿油油的草坪上开始工作了。 这件差事需要挖坑、填土、固定风信标,虽然不怎么累,但极度耗费心神,每次挖坑之前,都要用标尺测量好距离和位置,在反复确认之后才能进行下一步的工作。 泥土被挖开,掀起一阵潮湿的土腥味。一大片的草被拦腰截断,又被丢到一旁,引发出阵阵的清香气息。空气都是湿润的,阿德感觉自己就像是被水汽蒸腾着一般。风信标被埋下,他又开始往回添土。有风经过,风叶旋转,发出轻响,指向针指向了北方。 他抬起头,看向了附近。 光晕在田野里飞舞,来自观测站的灯光将周围点亮,人们或弯着腰,或蹲在地上劳作。草海在荡漾,一脉跟着一脉,直抵远处的山坳与建筑。晶莹的水珠布满叶片,也反射着点点的光芒。天穹通透,挂满了白斑一般的星星。吹着微风,闻着清香,观赏着大自然的恩赐,他那疲惫的身心不由得舒缓起来。 他站直身子,轻舒了一口气想:还行,不怎么累,泥土也很松软,照这么下去,不到半小时就可以完工了。 他弯下身子,继续劳动。 叶子上的水滴很快打湿了他的裤脚。不多时,他的身上脸上手上,也被泥土和夜露亲吻了个遍。 …… 半小时后,工作完毕。有三个风信标被埋错了位置,费赛尔在仔细对比分布图后,又亲自将它们挖了出来,放在了正确的位置上。 所有人看起来都脏兮兮的,霍夫和赖特不禁互相取笑起了对方。工作顺利结束,大伙儿的心情看起来都很不错,他们也在等待着费赛尔宣布‘下班’的命令。 可是费赛尔并没有宣布‘下班’。 他心事重重地对他们说,“大家幸苦了,那我先去忙了。”说罢,他便转身离开,直奔观测站而去。 除了阿德,其余三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 在费赛尔快要到达检测站时,赖特忍不住对其他人低声问道,“我们能走了吗?” “少爷也没说完事啊,”霍夫低声道,“我们还是等等吧。万一他还有别的命令呢?” “他不会是想让我们等他忙完吧?那他啥时候能忙完?” “我哪知道?” “那就干等着?身上都是泥,也不舒服啊。我想回去洗个澡。”赖特想了想,又道,“少爷刚才不是说‘大家辛苦’了吗?那他的意思会不会就是‘完事’了的意思?” 霍夫叹了口气道,“不想被总管骂,你还是老实待着吧。” “为啥?” “因为总管特意规定过这么一件事:在没有得到明确的指示前,所有人都不得擅离岗位。一年前就发生过类似的事,当时是老爷让维拉德他们往荆棘园里搬一些家具用品。可在中途,家里却突然来了客人,老爷便先行离开了。然后维拉德他们便擅做主张,把东西搬进荆棘园后就自行离开了。等老爷把客送走、再次回来之后,他发现维拉德他们不仅把东西放错了位置,而且还擅自离开了,于是就对总管发了火。老爷说维尔管理不严。然后总管就对维拉德他们发火了呗,然后总管就给我们定下了这个规定呗。维拉德他们,三个月的奖金被扣了不说,还要写检讨书,更要在批斗大会上做自我批评……我可不想被总管批,我更不想被总管当成典型。你要是头铁,那你就走吧。” 赖特惊讶道,“三个月的奖金,这未免也太多了吧。算了,我不走了。为了不被扣奖金,我也得留下来。” 此时,费赛尔走进了观测站的二楼——那里的灯光,已经亮了起来。透过玻璃窗,隐约可见他那清瘦的身影。 这时,突然来了一阵风,面前的风信海发出共鸣。风叶在旋转,指向标在摇晃。阿德感到自己手上和脸上的泥巴也开始变干了。有点痒,也不怎么舒服。他伸手抠了抠泥巴。指甲黑了。 “少爷这是弄啥呢?”过了一会儿,赖特又问。 “学习呢。”拉桑回答说。 “学习?他不都有孩子了嘛,那还学个啥?再说了,他家里这么有钱,学习还有必要吗?” “少爷想考博。” 赖特露出意味深长的眼神,看了看费赛尔的身影,然后道,“嗬,这么勤奋的吗?我还以为贵二代都是些不求上进的人呢。” 霍夫疑惑问道,“你不知道少爷要考博?你不是艾丽夫人介绍过来的吗?你怎么对他们家的事一点都不了解?” “介绍,又不等于认识。”赖特道,“我爸是布鲁庄园的园丁,为了让我顺利接他的班,他才求艾丽夫人把我送到这里镀金的。在此之前,我只见过艾丽夫人两次——一次是在她小时候,她被娜塔丽雅夫人罚站的那回;一次是八年前,在她姐姐的婚宴上。” 霍夫惊讶道,“我还以为你是什么富二代呢!原来你也个普通人啊。” 赖特笑道,“咋的,我平日里的作风很‘富二代’吗?” 霍夫耸肩道,“反正我是不敢当面给总管难堪。” “谁不烦他啊,我只是比你们稍微胆大一些罢了。你们就不想骂他?”赖特道,“我只来了三个月,就看出他是个‘纸老虎’了,难道你们还看不出来?我可不信。他平时在我们面前人五人六的,但只要一遇到老爷少爷小姐夫人,就会变得跟个孙子似的。他哪里有一点总管的气场?这分明就是个奴才好吧。反正布鲁庄园的总管不这样,艾丽夫人还管他叫诺依曼叔叔呢。” “每家有每家的情况,你不能这样比较。”霍夫道,“咱们这的情况比较特殊——维尔虽然是名义上的总管,但他只负责仆役队的管理工作。其他家可不这样。其他家的总管都是大权独揽的。如果非要较真的话,维尔其实并不是什么‘总管’,而应该是‘仆役队’的队长——” 话未说完,身后突然一声暴喝。 “没事干了是吗?跑到野地里乱嚼舌根来了是吧?!” 是总管维尔的声音。 众人纷纷回头。阿德在确定众人都转过身后,他才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他要在他们面前,表现出‘聋哑人’应该拥有的反应和表情。 总管维尔怒目圆睁,他被气得嘴歪眼斜。阿德一看便知,维尔应该是听到了霍夫和赖特的对话。 霍夫胆战心惊地叫了声总管,然后迅速低下头。 赖特倒是很无所谓,他笑嘻嘻地叫了声总管,然后规规矩矩地站在一边。 拉桑也打了招呼。 阿德微微行礼。 维尔那浑浊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来回审视。他的脸色已经变成了酱紫色,他的脸颊也被气得一颤一颤的。他似乎是在寻找可以发火和可以折磨他们的借口。 “还玩上泥巴了?嗯?”终于,被他找到了,他指着他们的脸大怒道,“我看你们真是没事干了!行,你们不是喜欢玩泥巴吗?那就把这片草地给我锄一遍,再栽上新草!不干完不许下班!不干完不许睡觉!” 第670章 污蔑 “总管,是少爷让我们过来的。”赖特不卑不亢地解释道。 总管的火气登时向他发了过去,“少爷让你们玩泥巴是吗?!”他重重顿了下手仗,指着他的脸道,“扯谎也得有个限度!少爷是几岁的孩子吗?嗯?还玩泥巴?赖特,你就别给自己找借口了,我还不知道你?平时就是偷奸耍滑惯了的!” “确实是少爷让我们过来帮忙的。”赖特指着草地上那些风信标耐心解释道,“这些东西,是我们刚刚埋进去的。” “哈!”总管冷哼一声,“你就扯吧,这些东西我记得以前就有,怎么就成了你们刚刚埋进去的了?”他把眼一瞪,厉声道,“赖特,你要是再敢跟我撒谎,我就直接开除你!我不管你不管背后究竟有多大的人物,只要你再敢撒谎,我一定会严肃处理你!”他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看向其他人命令道,“把这里给我锄一遍!再栽上新草!如果干不完,你们哪儿都别想去!明天也别想放假!” 霍夫和拉桑脸上浮现出愁苦的神色。 赖特强硬道,“我们就是被少爷叫过来的!”他指指风信标底座处说,“如果这些东西早就有,那上面怎么会有新土呢?总管,你这是在冤枉我们,我们不锄地!” 总管狠狠地盯向赖特,他的脸颊迅速抽搐了几下。他眼里全是怒火。接着,他如同痉挛般用手指点起了赖特的脸,“好哇,好,个倒反天罡的玩意,我看你是真不想干了啊。行,那我就满足你!赖特·奥苏利文,你被开除了!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滚!!!” 众人全都愣住。赖特的脸色变得十分差劲。阿德知道,维尔就是在故意找他们的茬——总管肯定听到霍夫和赖特的对话了。 “总管,我们错了,您别生气,我们这就干,我们这就干……”这时,拉桑装起老好人,劝说道,“赖特,赶紧给总管道个歉吧,说你错了……” “我没错!”赖特也火了,他一边脱工作制服一边大声道,“让我滚是吧?行!老子还他妈不想伺候你了呢!”他将衣服直接甩在地上,“维尔,你个下三滥的玩意装他妈什么大爷?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卡奈庄园有你这么个东西在,我看迟早要玩!他妈的,爷不伺候了!” 说罢,他抬腿便走。 霍夫似乎很想拦住他,但被总管一个恶狠狠的眼神给吓了回去。 总管看向阿德等人,重重吁了一口气道,“你们呢?还想不想干?有不想干的就直接说,给我一起滚!” 拉桑和霍夫低下头。见状,阿德也跟着低下头。 “去拿新草!我会派扎罗看着你们!谁也别想偷懒!听懂了吗?” 此时,赖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茫茫的黑夜之中。 “听懂了……”拉桑和霍夫有气无力地回应。 “记住自己的身份!”维尔在扫了他们一眼后,严厉说道,“别学那种没人教的小畜生,只会在别人背后说闲话!听明白了吗?” 总管狠狠剜了霍夫一眼。 拉桑和霍夫回复,“听明白了……” “行,干活!”总管指指草地,“别让我看见和以前不一样的东西!到时候我会检查!” 他再次吁了一口气,然后转身离开。 在维尔走远后,霍夫十分不解地问道,“总管是啥意思?把少爷的这些风信标给拆了是吗?” “还是别动吧……”拉桑愁容满面地说,“少爷还得做实验呢……” “那到时候总管说我们偷懒咋办?” 拉桑叹了口气,没有正面回答,“都是爷,我们哪个得罪得起啊……先干吧,别等扎罗来了我们还没动,那到时候,我们就只能自认倒霉了……扎罗那个人你又不是不清楚……” 见状,阿德便装模作样地用手语问拉桑:刚才发生什么了? 拉桑将刚才的事情用手语简单地描述了一遍。 看完,阿德建议道:找费赛尔少爷给我们作证不就行了?总管再生气,也不会不给少爷面子吧? 拉桑抬头望向观测站的二楼窗口,摆摆手道:少爷做功课的时候,最不喜欢被人打扰。其实,他脾气也挺大的,尤其是有关他学业的事……我可不敢惹他…… 他指向二楼,又给阿德解释道:他之所以经常到这里来,是因为观测站的二楼是全封闭式的建筑,它的隔音效果极佳,就算外面有雷炸了,他在里面也听不见…… 阿德说:那我们就得锄地了。这么大一片地,我们得锄到啥时候去啊?明天的假也放不成了。 拉桑叹息一声,用手语回答道:谁让咱们是最底层的员工呢?吃点亏就吃点亏吧,总比丢掉工作要强。还是先干活吧,咱们三人平均分配一下工作,争取早点结束。 阿德虽然点了头,但还是在心里琢磨起了怎么让自己尽快脱离困境的办法——锄一遍地,再重新栽上新草,那这几天,我就什么都别想做了……不行,说什么我都不能在这里耽搁时间。 他看向脚边的风信标,突然有了一个主意。 这时,拉桑正在和霍夫商量,怎么把新草从‘植被园’里搬运过来。 拉桑说,“大型通勤车肯定不能让咱们碰,那是安保队管理的。我们只能用小型观光车运草。” 霍夫说,“那不累死了?那小玩意能装多少啊……” “目前只能这样……我暂时想不出别的办法……” “哎,这都是什么事啊……赖特拍拍屁股就走了,还给我们留下一堆狗屎……都是他的错……你说他没事讲究总管做什么啊,还让大家跟着他一起倒霉……” “自认倒霉吧,抱怨也没用。” “行吧,那就一边运一边栽……” 二人转身向观测站的后方走去——那里是观光车停留的地点。 趁着这时候,阿德猛地踩向风信标——指向针断裂,叶片碎落,风信标陷进松软的泥土里。上面的绿色指示灯在闪烁了几下后,直接失去了光泽。 阿德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径直跟上了拉桑和霍夫。 果不其然地,在一分钟后,费赛尔迅速跑出了观测站。他一脸焦急,直奔那枚被破坏的风信标而去。 阿德等人停下脚步,同时看向他。 “这是谁踩的?”费赛尔在仔细检查了下风信标后,看向他们,火急火燎地质问道,“做一个需要半天的时间,也就是六个小时左右,你们也太不小心了吧?!六个小时,我都能完成一项基础实验了!天呐,你们也太不小心了吧!” 说完,他像捧起宝贝似的捧起风信标,然后露出既心疼又无奈的表情,擦拭起了风信标。 阿德看看费赛尔手里的风信标,然后推推拉桑,用手语污蔑起总管道:好像是被总管踩坏的,我刚才看到了。 第671章 黑乎乎 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阿德的预料。先是拉桑和霍夫不敢背锅,如实向费赛尔反映了刚才的情况;接着便是费赛尔火了,非要找总管维尔讨要个说法;然后好巧不巧的,扎罗来了,他在无形之中又添了一把火——他对费赛尔说:不就是一个风信标嘛,我帮您再买一个不就成了?少爷,这就是件小事,您不至于生这么大气的。 “你到哪里去买?!”费赛尔红着脸,扯着嗓子大嚷,“材料、芯片、电池、控制核心都是课题组专门提供的!你以为这是什么小孩的玩具呢,说买就买?!公司都没的卖好吧!维尔呢?把他给我叫来!他凭什么踩坏我的实验设备?我倒是要问问他,他是故意踩坏的,还是对我这个人有意见!” 平常脾气一直很好的‘老实人’费赛尔突然发火了,这对卡奈庄园可是个天大的新闻。于是,消息不胫而走,不仅总管维尔连忙赶过来给他道歉了,就连安格斯大人也被惊动了。 费赛尔一见总管维尔,劈头盖脸便是一通乱骂——他似乎对他很有意见,阿德就没见过他发这么大的火。而且骂着骂着,他还扯上了人类生存与灭亡的话题,就好像被维尔踩坏(其实是被阿德踩坏的)的风信标不只是单纯的风信标,而是能够拯救世界的唯一宝具一般。 维尔哪里敢有什么狡辩,他只能铁青着脸,低头听训。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有女仆队的,有安保队的,还有仆役队的。阿德粗略统计了一下,发现前前后后,总共来了有十个人左右。 安格斯大人的表情十分怪异——那是一种赞赏和欣慰相交织的表情,而且他也没有插手的意思,仿佛就是想看费赛尔大火特火。 “这里的草,谁都不许动!”最后,费赛尔终于吼累了,他留下这么一句,“植被的状态、分布、初始指数等数据都是我刚刚测量好的!你要是敢派人把这里铲了,我跟你没完!” 说完,他就走到一边,修理自己的宝贝风信标去了。 维尔唯唯诺诺地表示不敢。见状,众人忍不住窃笑起来。 这时,安格斯终于大人发话了,但他并没有说风信标的事,而是极其含蓄地说起了明天放假和维尔要求员工加班的事情——他对大伙语重心长地说:放假就是放假,工作就是工作,如果放假的时候你非要来工作,而工作的时侯又非要休息,那像什么话?如果所有人都这么做,那放假又有什么意义呢?人呀,不能让自己长时间处于紧绷状态,都是需要休息和放松的,否则会让身体产生毒素的。所以呀,明天,我不希望在卡奈庄园里看见你们任何一个人——都给我出去玩去,也都给我好好休息休息。等到后天,你们一定要精神饱满、神采奕奕地回来工作。 “是,老爷。”众人回应。仆役队的几个人喊得尤其响亮。 安格斯看向霜打茄子般的维尔,笑着问道,“维尔,你说是吧?” 维尔连忙点头称是。 “帮少爷把这里收拾收拾,”安格斯指向那堆挖出来的泥土和断草,对拉桑、霍夫和阿德吩咐道,“然后看看他还有什么需求,你们几个留下来帮帮他。算加班,有加班费。” “谢谢老爷。”拉桑和霍夫高兴地说。 可是费赛尔没有什么需求,他也没什么心情搭理他们,他更觉得有他们在,会给自己添乱。于是,在阿德等人清洁好草地后,他便把他们赶走了。 今天的工作算是彻底结束了,阿德等人也为不用锄地和明天可以正常放假的事感到高兴。拉桑和霍夫更是聊起了明天的规划——拉桑要回家陪父亲,霍夫则要去x区旅游。 他们一行人开始向百草园的方向行进。 聊着聊着,二人的话题又聊到了刚才发生的那件事上。 霍夫问,“少爷的气性这么大吗?” “一旦涉及到他试验的事,他就会这样。”拉桑回答说,“要不然我一直拦着艾尼斯(阿德的伪装名),不让他去找少爷呢。” “头回见他发这么大的火啊,”霍夫感叹道,“他把总管的脸都给骂绿了。好家伙,那个风信标,幸亏不是被我们踩坏的,要不然他不得把我们都吃了啊。” “那倒不至于,”拉桑说,“不过挨一顿骂铁定是跑不了的。霍夫,你记住一点就好:只要是与试验有关的事情,那都是少爷的逆鳞。我们只要别触碰这个,那少爷就一切都好说。” “总管也是,他也不看着点,那么大个东西他还往上踩。这不纯是自己找不自在吗?” 拉桑没接这个话茬,他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他们拐出监测站,开始寻找可以乘坐四人的观光车。 此时,夜已深,漫天的光晕如飞絮般四散飘荡,花园处升腾起的那阵蓝光,也将整座庄园点亮。 这时,阿德突然发现了总管维尔和他侄子扎罗的身影——就在距离他们几十米远处的树林旁。他们启动了一辆观光车,然后很快驶到了通往荆棘园的那条道路上。 “刚才那是总管吗?”霍夫也发现了他们,然后问道,“这么晚了,他们去荆棘园做什么?” “或许有事吧,”拉桑似有深意地回答道,“谁知道呢。总管的事,我们最好别管。走,上车,回去洗澡睡觉。” 这时,他已经找到了一台四座观光车。 霍夫叹了口气,然后跨上车,道,“也是,管他呢,还是先管好自己吧。” 阿德却对总管突然去荆棘园的事情留起了意,他也不禁想到头几日发生的那件事,和碰到的那个神秘女人。 他们又是去送货的?但这次开的为什么不是货车呢?还有那个女人,究竟是谁? 他转头看向隐没在黑暗中的城堡。黑糊糊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能依稀看到城堡的轮廓。见此情景,他不由得再次勾起了想见柏妮丝的心情。 他想:如果我跟他们过去,会不会见到柏妮丝呢? 于是,在好奇和思念的双重驱使下,他决定跟过去一探究竟。他用手语对拉桑说:我肚子疼,我想去厕所。 拉桑说:快去吧,我等你。 阿德说:不用等,你们先回去吧。拉稀,一时半会儿好不了。 拉桑皱起眉,叹了口气,又用手语表示道:你怎么老是闹肚子?不会真得什么病了吧?要不等你完事,我陪你去艾玛医生那里看看吧。 阿德装出十分痛苦的表情道:不用,不用。拉桑哥,你们先回去吧。我快憋不住了,我先上厕所去了。 说完,他便捂着肚子跑进了建在马路边的厕所。 第672章 偷听 阿德在荆棘园的边上找到了那辆观光车,维尔和扎罗却不见了踪影。他望向幽深、宁静、遍地荆棘的丛林,又望向立在山脉之上的,黑乎乎的城堡,开始寻找起总管他们的身影。但是太黑了,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于是他决定步入这片无人的森林,一探究竟。当然,他也早就想进来了,因为他对柏妮丝的思念,是与日俱增的。 面前是个小山坡,他爬了上去,他进入了丛林。树叶在头顶簌簌作响,弯曲扭折的树干,像魔鬼的脸一样林立在四方。有风经过,他感到格外寒冷,他不由得抱住了胳膊。他继续向前。 或许是得到了上苍的眷顾,又或许是维尔和扎罗的脚步太过沉重,他在行走了不到三分钟之后,就发现了他们留在地面上的泥泞鞋印——被踩得七扭八歪的草地上,有着一条由鞋印组成的,一直蔓延向城堡底部的曲线。 他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找对了方向,他也觉得自己很快就能看到柏妮丝了——她一定就在城堡里,否则都这么晚了,维尔来这里能做什么呢? 空气是湿润的,来自山谷那头的风,是冰冷的。他的脸很快被打湿,刚刚干涸的泥巴在他不经意地抹拭下,又化成了黑黑的淤泥。手脏了,指甲也脏了,而且很不舒服,裤脚、鞋子也被露水所打湿。鞋底又黏又湿,他只想尽快走出这片看不清尽头的丛林。 树木的间距开始变窄,脚印的痕迹也拐向了山坳深处。他沿着它们,继续前行。 终于到达了通往城堡的那条石阶。再往上爬行数十米,他便可以进入那座根本没有建完的城堡了。露水早已打湿石台,似乎还氤氲着一层薄薄的雾气。石阶年久失修,在经过风吹日晒之后,出现了颓废的迹象——有的石阶碎掉了;一半有的石阶被树藤缠绕;还有的石阶,已经被泥土掩埋。 他踏了上去,脑子里不禁回忆起多年前的那些过往——他和柏妮丝一前一后,或缓步上梯,或互相追逐的场景。白日,少女,飘扬的裙摆,甜甜的微笑,宁谧的森林和古老的城堡。他很想回到那个时候。那段时光,是他最幸福的时刻。 当他攀上第三十三层台阶的时候,他听见了隐约的交谈声。他开始变得小心翼翼,他也伏低了自己的身子。在到达城堡的正门前时,他发现了一处摇曳的火光——就在二楼的破碎石窗里。火焰背后的墙上,还拖拽着一胖一瘦两个人的影子。 “……看来我们得把计划提前了。”是总管维尔的声音,“如果再拖下去,我迟早要被他收拾掉。” 阿德将耳朵贴到了墙根上。 “叔,您的意思是……老爷他……发现我们做的那些事了?”阿德听出是扎罗在问。 “我不确定,”总管吁了口气道,“但在最近,他对我的态度明显不对。就比如今天,他下午的时候还让我拿出个应对员工放假、维持庄园日常运作的方案,可到了晚上,他又突然把锅甩到了我头上——就好像是我不想给员工放假似的……他这不就是在‘杀鸡给猴看’吗?还有费赛尔骂我那会儿,他一直都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表情。这放在以前,是根本不可能的。再怎么说,我也是总管,他不可能连这点面子都不给我。所以我怀疑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 “叔,不会是因为埃尔莎那件事吧?” “老爷都恨不得生吃了他们父女!你觉得他会因为这点小事就突然对我改变态度?更何况,我对他们什么样,老爷又不是不知道,可他一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还有,扎罗,你仔细想想——如果老爷真原谅他们了,那他为什么要让他们住在山洞里呢?‘人烟’里大把大把的好房子在,他为什么不安排他们去那里住呢?可见老爷根本没原谅过他们,他也乐于看他们遭罪受苦。” “那是因为大小姐和艾丽夫人?” 总管沉默了一阵,道,“也不能够。我也没招惹过她们啊,她们针对我做什么?就因为埃尔莎的那件事?那更不可能了,因为在那天晚上,埃尔莎根本没告发我。再说了,就算她真告发我了,老爷也不会管,我更可以说这是我和埃尔莎两个人之间的感情纠纷而已。” “叔,那照这么说的话,你该不会是想多了吧?或许老爷今天只是心情不好呢?” 总管长吁一口气道,“扎罗,我都伺候老爷多少年了?难道连他这点心思都看不出来吗?他现在就是对我有意见。但我不知道他现在对我有多大意见——是不把我撵出去就解不了气的意见,还是只想痛批我一顿的意见……如果他只是想痛批我一顿,在员工面前树立下他身为庄园主人的威信倒没什么,我完全可以配合……但,如果是被他发现月季广场的那件事了,那我可就完了……老爷最痛恨家贼……索林就是最好的例子。” 扎罗倒吸一口凉气,惊惧道,“叔,那新玫瑰庄园的事,咱们就别参与了吧……要是被老爷送进监狱里去,那赚再多的钱,咱们也没地方花了……” “出息!”维尔恼怒道,“有钱不赚,不是傻子就是王八蛋。怎么,你跟钱有仇?” “可现在这种情况,咱们再出手好吗?万一真被老爷给盯上了,那咱们还能有活路吗?” “所以我才会叫你到这里来——我们得商量下接下来的对策。” “叔,我脑子不好使,你知道的……” “我也没指望你能想出什么好主意。我只是想让你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啥准备?” 又是一阵沉默。 “做好被开除的准备。”总管吁了一口气,继续道,“如果真是月季广场那件事被老爷知道了,那你就得顶在我前面。” 扎罗再次倒抽一口凉气,然后惊慌道,“叔,我会进监狱的!叔,你不能这么做!” 啪的一声响起,貌似是总管拍了下扎罗的脑袋,“你他妈慌什么?谁他妈说你非进监狱不可了?嗯?遇事能不能冷静一点?那几个公会的会长,写的又不是你的名,你他妈有什么可怕的?” 扎罗哆嗦着说,“叔……我没听明白……” “我的意思是:如果月季广场的那件事真败露了,你就得说,当年负责材料供给和广场建设的那几家公会是你帮忙找的。这样的话,你顶多是个失职的罪,而我,也只是个用人不当的罪!你最多被老爷开除,而我呢,兴许是扣奖金、扣工资、降职处分啥的。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只要我还能留在庄园,还能和柏妮丝小姐说上话,那新玫瑰庄园的建设事宜,迟早还是咱们叔侄二人的。” 他顿了一顿,貌似还拍了拍扎罗的肩膀——阿德听到了某人手臂被拍打的动静——继续道,“扎罗,这是黎明前的黑暗,只要咱们能挺过这段难关,那富贵无穷的日子,可就为期不远了。” 第673章 奇怪的女人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极为细小的声音,几乎不易察觉,就像是落叶摩擦地面的动静。但城堡周围一直都是光秃秃的,压根没有树木。阿德不禁警觉起来。然而,就在他刚要回头的瞬间,一只大手却猛地捂住了他的嘴巴。心直接提到了嗓子眼,他被吓得没敢轻举妄动。有一股淡淡的,树叶般的苦味开始在他周围弥漫。他缓缓转过头,抬眼凝视,看到了一张四四方方的,眼里射着寒光的女人的脸——是头些天,他在荆棘园的入口处,所见到的那个女人。 女人斜睨了他一会儿,突然抓住了他的裤腰,然后向上一提。阿德被她直接提到了空中。接着,女人便像拎个小鸡仔似的把他夹到了自己的腋下。 阿德已经吓得不敢动了。 女人转身,向后飞奔。她的脚步很快,但没有发出任何声响。阿德只感觉眼前的场景在不断变化,一会儿高一会儿低,一会儿是土地一会儿是森林。耳边呼呼作响,心脏砰砰直跳,寒冷的夜风如同刀子一般刮着他的脸。他彻底乱了,他都不知道她要把自己弄到哪里去,他更不知道她究竟会对自己做些什么。 当他们深入丛林,远离城堡之后,女人终于放开了他。她把他放在一棵大树旁,然后蹲下身子,直视起他的双眼。 阿德怔怔地看着她,脑子一片空白。阿德知道,反抗是毫无意义的,他根本不是她的对手。他只能见机行事。 女人眼里充满了怀疑的神情,似乎是在猜测阿德的身份。 半晌,她终于开口了,但她说的话阿德一个字也听不明白——这是一种他根本听不懂的语言。 “……”女人说。 见他毫无反应,她再次说了一遍。但阿德依旧听不懂,他也不知如何作答。 女人皱起眉,仔细看了看阿德的脸。然后,她突然伸出手,捏住了阿德的下巴。阿德被吓得一哆嗦,忙去推她的手。女人的手开始用力,一阵剧痛袭来,阿德感觉自己的下巴都要被捏碎了。他忍不住‘呃’了一声。接着,女人的手又从捏,变成了扯,‘呲啦’一声,阿德的伪装软体直接被她撕了下来。就像被扇了一记耳光似的,阿德的脸上又麻又疼。 “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这次,她说的就是通用语了,而且还掐住了阿德的脖子,“你的伪装术,是从哪里学来的?” 阿德大胆猜测:不管这个女人是什么身份,和安格斯大人又有什么样的关系,但她既然能在庄园里生活,大人又会派人给她送吃的喝的,那最起码能证明她不是大人的敌人。 于是他决定实话实说,“我叫阿德,是守卫队队员。大人派我来执行任务。” 女人一怔,她脸上浮现出了恼怒的表情。她加大了手劲,还将阿德摁在了树干上,“派你来监视我的对吗?” 女人的力气极大,如同钳子一般。阿德的呼吸开始变得困难,两只眼睛也开始翻白。他拼劲全力否认道,“不是……不是……我是来调查维尔的……大人怀疑维尔是家贼……” 手劲忽然消失,又湿又冷的空气瞬间涌入他的咽喉和鼻子,就像被冰敷过一遍似的,嗓子又疼又凉。他大声咳了起来。脑子昏胀无比,鼻涕和眼泪同时涌出,又混搅成一片。他伏在地上,大口喘息了起来。 过了好一阵儿,他才感觉好了一些。 此时,女人已经站起了身。她在冷冷看着他。 “伪装术,你从哪里学来的。” “我爷爷教给我的……”阿德靠在树干上,望着她的眼睛说道。女人长得很高很壮,比一般的男人都要强壮。在阿德眼里,她就像个铁塔似的,他不禁胆颤。 “你爷爷是谁?” “麦杰克·史密斯。” “谁?”女人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麦杰克·史密斯,人称魔术精灵。”稍微上了一点年纪的人,或多或少都知道‘魔术精灵’的名号,所以女人表现出的惊讶,阿德并不感到奇怪。 女人审视起他。半晌,她冷哼一声道,“怪不得呢,原来如此。”她冷冷瞥他一眼,又命令道,“起来,跟我走。” “去哪里?”阿德鼓起勇气问。 “送你出去。”女人凶巴巴地说,“回去告诉安格斯一声,如果再想派人进来,必须提前跟我打招呼。” …… 可是女人根本没有把他送出去,而是把他带到了一座小木屋前。小木屋不大,总共只有两间房,有一间亮着灯;屋前还用篱笆墙围出了一个小院;小院里有两把藤椅和一张桌子。阿德猜测,这个小木屋,应该是女人的居所。 女人让他坐在藤椅上,接着警告他不许乱跑,又告诉他道,她会亲自向安格斯确认他的身份,然后便走到屋子里打电话去了。 浑身脏兮兮的,泥巴再次风干,裤脚和鞋面上全是泥点子,黑糊糊一片。见状,他不禁叹了口气,心想:真脏,都快成泥人了。回去先洗个澡,然后再把衣服洗洗吧…… 他转头看向小木屋,听着女人那隐隐约约的打电话声想:赶紧确认好我的身份,然后把我送出去吧……浑身都是泥,太难受了…… 这时,他突然注意到一扇被窗帘遮住的窗户。灯火通明,里面依稀可见一位少女的身影。影子清瘦。少女侧坐在窗前,正写着什么东西。 忽地,窗帘被掀开了一角。柏妮丝的脸出现在他眼前。她看起来尤为可怜,脸色苍白,嘴唇干涩,也没化妆,而且她平常所佩戴的那些首饰,都统统不见了。她的眼神极为哀怨,就像是条被人遗弃的小狗似的,楚楚可怜。她对他招了招手。她用口型对他说:阿德,快过来。 阿德浑身都麻了,就像被电打了似的。一时之间,他都不敢相信他所看见的柏妮丝是真的。他还以为这是自己的幻觉。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柏妮丝见他没反应,直接急了,她一边跺脚一边再次招呼了他几遍,还用口型对他说:快过来呀,你犯什么傻呢! 阿德这才意识到面前的柏妮丝不是自己的想象。他连忙起身,走了过去。他痴痴地看着她,既心疼又高兴——他心疼她被大人关在这里,过着十分艰苦的生活,他又对能再次见到她而感到高兴。 柏妮丝先是做了个‘嘘’的动作,然后做贼心虚般地看了看自己的身后,接着,她小心翼翼地将窗户拉开了一道缝隙。一张叠好的纸,被她那纤细的手指递了出来。 “务必把它交到我爸爸手里……”柏妮丝悄声说,“阿德,帮帮我,求你了……” 她眼中有泪花洒出,显得晶晶莹莹的。 脑子直接空了。他被她那极度可怜的眼神所击穿,他都想立马把她从这里解救出去。 阿德接过纸张,努力点了点头。 第674章 滑坡 这天早上,松野获知了两条特别重大的消息—— 一是,獠牙被烧成了渣,连一块碎骨头都没留下。獠牙帮就此覆灭,极上冰成为v区贫民窟的话事人。 二是,侦探公会高层已被彻底洗牌,原总监康纳德锒铛入狱,新代理总监霍拉德上任。霍拉德是原侦探学院教育部教育长,年过七十。他性格刚硬,为人正直,从不拉帮结派,更不懂得钻营投机,但也存在‘理论大于实践’、‘太过严苛’、‘不懂变通’、‘大家长式的管理’等缺点。而且,他也从来没有在一线工作过,他是那种典型的,学术型上级的代表。 获此消息时,松野不禁想起小泽野曾对他说过的那些话:这座岛脏了,需要被大风吹一下了。他知道:此事发生得如此突然,必然和清风组脱离不了干系。 看着窗外那冉冉升起的太阳,他不禁在心里感慨起来:短短四年而已,侦探公会就被康纳德等人搞了个乌烟瘴气。任人唯亲都已经是小事了,更过分的是,康纳德居然和那个罪大恶极的极上冰,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白的和黑的互相勾结,那这座岛还能有什么好?康纳德被抓了好啊,天照岛也少了个祸害。 接着他又想: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不知霍拉德总监在上任后,会首先点燃哪把火呢?最好是毒品和帮派问题,因为这两件事,已经困扰天照岛太久了。 我应该在内网给新总监提提建议,更应该跟他说明下帮派问题的严重性——最近的极上冰,实在是太疯狂了,二十五个区的贫民窟,都已经被他占去一半多了,照这么下去,贫民窟都要成为他的独立王国了……现在,他没了康纳德这把最大的保护伞,我们应该能动他了吧…… 但想着想着,他就突然认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侦探公会真有剿灭帮派的能力吗?贫民窟地形复杂、地势广袤就不说了,就算是真能找到这帮犯罪分子的老巢,那我们有能力攻下来吗? 他叹了一口气,心想:如果侦探公会真有这个能力,那这些帮派也不会像蟑螂似的越打越多了。 心头处刚刚升腾起的炙热火焰,直接被一盆冷水浇灭。因为他又突然想明白了这件事的底层逻辑—— 只要还有贫民窟的存在,那帮派问题,就根本不能得到解决——贫民窟是滋生帮派势力的温床,如果不处理掉这个最基本的问题,那帮派还是会‘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说白了还是就业和经济的问题。如果贫民的工作和生活有所保证,那他们何必加入帮派玩命呢? 于是他便很自然地联想到了四年前,公司推出的智慧机器人,和产业工人的消失。 公司难道不知道,这样会令贫民窟的状况继续恶化的吗? 他突然感到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与不安,但他没敢继续往下想,因为它已经涉及到源义郎了。在这座岛上,源义郎可是神一般的存在,他可不敢对他有任何不敬。 他摇了摇头,努力将这个念头驱散出了自己的脑子。 然后,他又想起了自己目前的身份——后勤部的一名,已经退居二线的,待退休的老废物。 两件揪心的事互相揉杂,使得他不禁冷哼一声,自嘲道:不是说好什么都不管了吗?那你还想这么多做什么?别管了,老废物,别忘了你目前的工作和职责,也别忘了你答应工美的那些事。安安稳稳地干到退休,然后回家陪老婆孩子去吧……其他的事,都与你无关。 他吁了一口气,开始了每天的例行工作——对比装备申请出库、入库的登记记录。 前些日子,一直负责后勤的同事贾拉巴正式退休了,新考进来的杰诺顶替了他的位置,也成为了松野的新徒弟。小伙子很老实,但过于木讷,脑子也不灵光。如果放在以前,松野说什么都不会带这样一个笨蛋的,但今时不同往日,更何况后勤处的工作也不需要太聪明的脑子,所以他也没做推脱。而且他也明白,这是经理故意给他安排的徒弟——经理是怕他自己一个人,太过寂寞。 八点三十分,杰诺到了。他先是打扫卫生、给松野的水杯续满热水,然后便争着抢着地把松野的手头工作给夺走了——“师父,我来干,这种对比数据的工作,我最擅长了。”杰诺笑着说。 松野只好让开,一边喝水一边看他工作。电子屏幕上的数据并不是很多,但杰诺还是极其认真地比对着。见状,松野不禁想起自己刚刚上班的时候——他也像他一样,对一切都充满了热情。不过那时候的他,看的都是案卷。 期间,又有人来申请车辆和装备,松野去接待了。接待几波后,杰瑞的工作完成了,他又开始向松野索要‘新任务’。 可哪里有什么新任务?执勤车昨天刚检修完,各部门的办公室他也在头些天仔细查看了一遍,基本没什么问题,他也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做些什么了。但他又不想让杰瑞觉得后勤处无事可干,于是便提议到外面去巡视一圈院墙。 杰瑞摸摸后脑勺,眨眨眼道,“师父,咱们还要修墙吗?这个我可不会……不过,我可以学。”说完,他便憨憨一笑。 松野被他给逗乐了,“修什么墙啊?你就是想修,咱们这也没材料啊。就是过去看看有没有坏的地方,然后好让经理去申请维修经费。” “哦,这样啊。吓我一跳,我以为咱们还要修墙呢。” “咱又不是干装修的。” 师徒二人走出设备管理室。松野将写着‘有事电联,我在附近’的便签纸贴到了门上,然后向外走去。 种植在院落中的3d打印树木,在阳光的沐浴下显得格外清新。叶片上的露水折射出阳光的颜色,将树冠笼罩在一片金黄之中。白蓝相间的院墙已被水渍打透,湿漉漉一片。挂在上面的侦探誓词冒着晶莹透亮的水滴,宛如刚刚被雾气笼罩过一般。 最近的湿度有点大,就像刚刚下过雨似的。但松野很快便否认了这个比喻:下什么雨?他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天照岛下雨呢。他走过去,伸手触碰了一下字体。水滴被摁得粉碎,残片顺着他的手指向下坠落。手指湿了。 “最近的天气有些反常,是因为秋天到了吗?”他不禁说道。 “是有些反常。不光天气有些反常,有的地方还出现灾害了。”杰诺叹息一声道。 松野回过头,惊讶问道,“灾害?什么灾害?新闻里也没播啊。” “就在头几天,m区的贫民窟出现了山体滑坡,死了好多人呢。” 松野不禁一怔:山体滑坡?m区……贝尔普勒山?嗯?人工山山体滑坡?这可能吗? 杰诺继续道,“不过死的都是帮派分子……被埋的地方,好像是‘狙天帮’的老巢……他们那个据点离居民区很远,所以并没有波及到普通人。” 松野再次一愣:狙天……他这是被老天爷给活埋了吗? 狙天,穷凶极恶之徒,他比极上冰还要疯狂。他‘建国’了,不仅自称将军,还在他的地盘上私发货币——一种劣质白纸,上面印有他的头像。叫‘天币’,最小面值是五万。好像是上个月刚刚发生的事。 “我有个同学在m区做记者,”杰瑞解释起了消息的来源,“他是在昨天晚上跟我说的——据他讲,这还是他们的独家内幕消息呢。” 第675章 刃 没什么可评价的。松野想,你方唱罢我登场,本来就是这些流氓的最终归宿。狙天就算不被老天爷弄死,迟早也会被其他帮派的人干掉,就像獠牙一样。 松野准备换个话题,于是离开当前的这面墙,向正门的方向走去。杰诺跟上。但松野实在想不出应该切换个什么样的话题才好,于是便问起了杰诺,他同学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 “他是‘大冒险’的探险记者。”杰诺回答道,“师父,你应该知道‘大冒险’这个自媒体吧?就是在好多年前,说z区有鬼的那个探险队创办出的自媒体组织。他们专门报道岛上的各种灵异事件,还总是去深山老林取材,制作的视频也是十分精良,故而收获了很大一批粉丝。‘大冒险’的社交账号下,有将近百万的关注,而且没有任何水分。可以说,他们是不折不扣的‘网络大v’。” 松野点点头,心想:原来是个做视频博客的。这些人的胆子可真肥,狙天的地盘也敢进,就不怕被他们绑了票? 杰诺继续道,“首先发现山体滑坡的也不是‘大冒险’,而是个流浪汉。那流浪汉在见到惨状后便跑到附近的居民区叫嚷去了,然后就有人把这件事告诉给了‘大冒险’。” “就没报警?” 杰诺叹了口气,用略带不满的语气说道,“也报了,不过……当地的侦探公会根本没管……据我同学说,这都好多天了,也没见他们派人过去处理……” 松野心中不禁一沉:狙天帮的人都死干净了,他们还是不敢去……呵呵,就算我真给霍拉德总监提意见又如何?就算霍拉德总监同意执行剿灭帮派的行动了又如何?没准这件事刚一上会,各种阻挠的声音就会同时出现了。 但他还是帮m区说起了话,“狙天帮实在过于危险。m区的同事们有可能是想谨慎一些。这种事就算发生在咱们区,亚拉尔经理也会慎重行事的。” “师父说的对,是我考虑不周了。” 正说着,门前突然驶进了一辆来自总部的执勤车。三人从车内走下,肩膀上的徽章均是两枚绽放的太阳花——督正。 松野不禁疑惑:总部派人过来做什么?难不成是发生什么大案了吗? 经理亚拉尔和探长尤金出现。双方互相行礼,互相打招呼。寒暄完毕,他们又简单聊了几句。接着,亚拉尔便看向了松野,并招呼他道:“松野,来一下。” 松野回了个是,然后吩咐杰诺先回去,接着便走了过去。 三名督正一个叫布伦,一个叫奥尼斯,还有一个叫日高不二,他们都是总部特战队的长官。他们此行的目的,一是为了极上冰杀害镰刀的案子,二是来协助v区进行治安防控的——他们害怕极上冰会因为康纳德的事,在城区内制造混乱。 一行人走入办公楼,来到会议室,讨论起了今天的主题——如何防止极上冰的人进入城区搞破坏。 松野不晓得经理叫上自己是要做什么——他都退到二线了,他是肯定不会参与到这件事当中的,而且,他也没办法同工美交代。于是,他就默默地坐到一边,一个字不说,一个意见不提。 会议讨论得很是激烈,主要围绕‘是否封锁通往贫民窟的入口’这个问题展开。尤金和经理坚决不同意,因为如果这样做的话,那普通贫民的生活就难以维系了。但三名来自总部的督正却不以为然,他们说:又不会一直封锁,等这阵子过去,自然就会解封的。如果不封锁交通要道,那你们的人也不够在各处关隘进行排查的吧?总部在这种时候,也更不会派出多余的人手来帮你们。所以,封闭是目前的最优解。几天而已,饿不死人的。难道他们(指贫民)家里还没余粮了不成? 松野不禁冷哼一声,心想:一刀切嘛,最省事。换了总监又如何?还不是换汤不换药?对,你们住在又安全又高级的中心区,当然没见过三天都吃不上饭的人了。你们都想象不到他们过得是什么样的生活。呵呵,你们还不如不来,来了不仅帮不上忙不说,还要给我们制造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到时候挨骂的是我们,可不是你们这些‘锦衣玉食’惯了的长官。 会议僵持住,亚拉尔经理为了缓和气氛,便主动将话题转移到了獠牙的案子上。他向松野问道:“松野,你发展的那个线人呢?这次的情况,他就没跟你透露过什么吗?” 獠牙帮都覆灭了,而且肯特也变成清风组的苦力了,所以松野觉得,这件事也就没什么必要再隐瞒下去了。于是他半假半真地回复道,“我那个线人早用不上了,他在我们上次逃亡的途中,就被獠牙的人弄死了。他叫肯特,是獠牙的弟弟,死在贫民窟了。” 说着,他便将视线锁定在了面前的水杯上。然后补充道,“极上冰的手下有个叫骷髅的,你们(指总部)应该着重查下他。上次我就同你们说过,但你们根本没当回事。” 众人沉默下来。 日高督正看了看他,诚恳地说,“那能再跟我们说一遍你当时的经历吗?松野探长,你的事我也听说过。对于你的遭遇,我深表同情,我也能理解你对总部的一些看法。不过,今时不同往日,霍拉德大人可不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总监,这次的协助命令,就是他亲自下达给我们的。松野探长,你放心,这件事我们一定会一查到底的。” 他看向松野,又道,“松野探长,麻烦你再详细描述一遍当天的经历,尤其是你所说的那个骷髅可以吗?” 松野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将当天的情形再说一遍,“我是在一个视频中看到的……” 他讲述了他和肯特的逃亡过程,但刻意抹去了遇见清风组的那些事。他说他骑着摩托车,摔下了山谷。肯特被乱枪打死,他滚进了森林。之后,他被贫民窟的一位老人所救。 听完后,三名督正互相看了看。然后,日高督正问道,“松野探长,你的意思是说,这个骷髅,不是人?” 松野不禁火大,“枪打在他身上没用,还能把我的手表弄炸,而且一下子就把滚刀肉掐死了,这是人能做到的事情?他肯定不是人,人的反应就没那么快的。” 三名督正又互相看了看。他们面带忧虑之色。接着,日高督正调出一张照片,拿给松野看。 那是一把飞刀,针型,刀刃上还闪耀着靛蓝的光芒,一看就是把锋利无比的武器。 “松野探长,这个东西,你那天见过吗?”日高神色凝重地问。 第676章 肚饿 松野摇摇头,“没见过。”然后又问道,“这是,匕首?” 日高长出一口气,解释道,“它的学名叫‘音速剃刀’,是战争时期的产物。内置动力系统,只要对准目标投掷出去,它就能准确无误地命中敌人,初始速度为三百五十米每秒,你把它理解成小型精确制导导弹也可以。”他收回照片,继续道,“这是清风组的专属武器。松野探长,清风组,你应该听说过吧?” 松野岂止听说过,他还被清风组给抓住过,他更是参加了他们举办的‘丰收节’。但他无法把真实情况说出来,因为他不想给自己惹上无端的麻烦。 当天的回忆不断涌上心头。 “听说过,”他回答道,“之前有个案子,就与他们有关。不过现在,那个案子应该归守卫队负责了。” 日高点点头,“瓦列里失踪案,我看过相关案卷。之前,总部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就遇到过一个类似于‘骷髅’的罪犯,个子很矮,速度极快,打伤了我们好几名队员,还砸坏了几台巡逻机器犬。这个武器,就是我们在现场发现的。所以,我们怀疑,这个骷髅,应该是清风组的成员。” 骷髅怎么可能是清风组的人?他是被菲米·凯勒给打跑的,而菲米·凯勒又是清风组的首领。自己人打自己人玩,还互相不认识是吗? 松野都差点吼出来,但他还是忍住了。 算了,他想,你们想怎么认为就怎么认为吧,反正和我也没什么关系。 “看来我们有必要和守卫队互相通下气了。”这时,日高已经和其他两名督正商量起了正事,“没想到极上冰还和清风组扯上了关系,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布伦皱眉道,“看来有场硬仗要打了。” “等回去,我就向金处长报告此事。”日高舒了口气道。 松野听到金处长这个称谓,不禁感到疑惑:金处长?这人又是谁?以前的特战科处长不是冯·诺尔马斯吗? 但随后,他自己便想通了:哦,冯·诺尔马斯是康纳德的人,他应该是同康纳德一起锒铛入狱了。也没什么不对的,总部高层都换了一半的血,冯·诺尔马斯一个特战队的负责人,被换了又能算什么大事呢?侦探公会彻底变天了。估计这场风波,很快就会刮到各个分所了。 “行,那我们就继续讨论。”日高看向亚拉尔经理,带着不容质疑的口吻说道,“亚拉尔经理,我还是保持刚才的意见——封闭各大入城要道,等一切尘埃落定,再开放。经理,方才松野探长所说的那个骷髅,想必你也听到了。这个骷髅有多么危险,就不用我再赘述了吧?当然,我也能明白你的顾虑——你是怕一旦封闭,就会出现贫民示威的情况,更害怕有人会借机在网络上传播谣言和虚假信息,以摧毁侦探公会的公信力。但我们不能因为害怕,就放任极上冰不管吧?” 亚拉尔经理叹了口气道,“封闭这种事情,都争论多少年了?四十年都不止了吧?可争论出什么结果了吗?没有,完全没有。双方各执一词,争论不休,各有各的道理……” 日高显得很不服气,看样子,他很想开口打断他。 但亚拉尔经理直接摆了摆手,阻止了他的说话,“日高督正,请不要打断我,请先让我说完。” 日高无奈地叹口气,示意他继续。 “但我明白一点,那就是——做任何决定之前,都要慎重考虑它的后续影响。”亚拉尔经理诚恳道,“日高督正,我相信你也知道目前贫民的状况——不是在拾荒,就是在‘乐园’打游戏币。他们的收入极其不稳定,除了应付日常的生活开支之外,基本剩不下什么。他们之中还有很多老人,有可能忙碌一天,只会赚到两个合成面包的费用——还是最便宜的那种。如果我们一旦封闭进城的道路,那他们就有可能会被饿死——‘乐园’在城区,v区的废品收购站也在城区。那到时候,他们如何赚钱,又如何生存呢?所以‘封闭’的事,我坚决不同意。” “可是,亚拉尔经理,你想过放极上冰进入城区的后果吗?”日高不服道,“当年,坐地佛杀害g区探长的那件事你应该略有耳闻吧?他的人潜入城区,摸到那位探长所在的小区,将整栋楼都给点了。那位探长被活活烧死不说,还伤及了很多无辜。亚拉尔经理,这可是重大事件,你不会希望自己所管辖的地区,也发生这种惨剧吧?而且,我觉得你刚才的说法有点严重了——封闭一天他们就会被饿死,说实话,我真不信。” “有些老人身体本来就不好,”亚拉尔据理力争道,“他一天本来就只能赚两个面包,如果你再堵住他的活路,那他还怎么活?” “可我们要为‘大局’考虑,而且,这样的情况也不是多数吧?” “人命就不是大事?!”亚拉尔经理突然怒了,“日高督正,你没有过肚饿的经历,就不要把这种事说得如此轻描淡写!如果肚子饿了,人可是什么事都会做出来的!” 日高表情复杂地看向他。 尤金连忙低声劝慰道,“经理,日高督正也不是这个意思。对事不对人,对事不对人……” 亚拉尔经理年过五十,贫民窟出身,他爸就是在四十年前被活活饿死的。所以松野也能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发这么大的火。 亚拉尔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别过头,不再说话。 其余两名督正也面面相觑起来。 会议室内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半晌,日高叹了口气道,“那就在入城处搭建救济站,给那些贫民提供营养液和合成面包。这样的话,就饿不死人了吧。亚拉尔经理,我从来没有觉得这件事是个小事。我们来这里同你商量,就是为了把风险降到最低。总部的意见是‘封闭’,这样最保险,也最安全。” “这事得同民生管理办进行协商,”亚拉尔的态度有所缓和,“总部也得派人支持我。我可命令不了民生管理办的那些人。” “我这就去请示总部。”日高站起身。 第677章 第一把火 经理特意把松野叫来,是想让他重回一线。经理认为:总部高层大换血,现在正是松野建功立业的好机会。而且他还对尤金不满,他说尤金是个见风使舵的墙头草,根本不堪重用。 当然,这些话是在开完会后,他同松野在私底下说的。 经历了那些事后,松野早就心灰意冷了,所以他没等经理劝说完,就明确拒绝了这个提议。 “折腾大半辈子了,我想歇歇。现在就挺好,心里不用装那么多事,压力也没有那么大。我还是继续干我的后勤吧。” 经理不好再说什么,于是便让他回去再考虑一下。 ‘封闭’的命令是当天下午下达的。傍晚时分,二十五个城区中的一半,都降下了四十年前所建造的那道铁闸门。城区与贫民窟正式隔离,每个区的侦探公会与治安署,都增派了人手。铁门外,临时救济站已经建立。凭身份信息,五十岁以上的老人和十五岁以下的青少年,可以领取两个合成面包和一瓶营养液,每天一次。救济站的开放时间为早八晚五,过时不候。 松野和杰诺也被临时派往了这里,他们的主要任务是维持好现场秩序。 一开始,并没有引起什么混乱——三三两两推着手推车的老人获取了食物,从铁门旁的安检通道进入贫民窟;或谩骂了几句,跑进附近的小巷街道中寻找起了可以用于休息的地方;或像看戏似的坐在铁门边,笑嘻嘻地欣赏着这场闹剧的发展。 直到夜里九点多,混乱才正式开始——是由刚从‘乐园’下工的中青年贫民引发的。他们相当不满只有老人和十五岁以下的青少年才能领取粮食的规定,他们要求岛办公厅一视同仁。当然,这只是诉求之一,他们更大的诉求则是要求岛办公厅尽快恢复他们的生活秩序。 来自岛办公厅区代表办公室的负责人软中带硬、柔中带刚、恩威并施地同他们讲起了道理。但这些人根本不听,还问出了一连串的问题——家里的孩子怎么办?封闭要进行多少天?明天要如何去‘乐园’上工?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如果饿死人怎么办?岛办公厅会负责吗? 愤怒的抗议声越来越大。区代表办公室负责人的嗓子都快吼哑了,但也是无济于事。后来,他火了,要求侦探公会和治安署立即采取强制措施,把这些人统统赶出去。然而,就在冲突马上爆发的时候,总部和岛办公厅却突然来了一条命令——安检通道开放,早八晚八,各区务必做好安检工作——普通贫民可以放行,疑似帮派分子,不准通过。 安全通道只有两米宽,两米高,还配有安检设备。于是,‘封闭’变成了‘安检’,进入贫民窟的通路,也变成了这每次只能通过一人的狭小空间。 人们排起队,依次通过。直到将近午夜时分,今天的这场闹剧才算结束。安检通道关闭。 工美很不满意松野大半夜才回来,她又同他吵了一架。松野十分无奈,他觉得工美一点都没有以前可爱了——现在动不动就给我甩脸子,搞得像是我犯了多大错一样。解释也不听,就说我找借口……哎,女人怎么这么麻烦啊。 他这一宿基本没怎么睡,直到早晨六点,工美去拉面店上班了,他才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八点零三分,他被电话声吵醒——一看是杰诺打来的,于是忙不迭地穿好衣服,急匆匆地出了门,直奔现场而去。 救济站撤了。各色贫民拥堵在安检通道处,像极了地轨站过安检的场面。这天也不平安,而且也发生了矛盾——是一个拾荒老人不满意安检通道的开放时间,与一名来自治安署的队员吵了起来。 老人阴阳怪气地说:八点才让进城,我捡什么去?屎都捡不到了!你们就不会四点来吗?起不来是吗?起不来不会倒班?你年纪轻轻的,怎么这么能睡啊,你是猪吗? 治安署队员大怒,告诫他嘴巴干净点,否则把你当成帮派分子抓起来! 老人一点都不怕,还把身子往前挪了挪。他一脸嚣张地说,“那好哇,进去了还能白吃白喝呢。来,赶紧来抓老子!不抓老子你就是我揍出来的。” 治安署队员直接拔出手铐,眼看就要把老人‘逮捕’了。 当时松野就在旁边,他连忙拦住了他,然后低声道,“兄弟,他们心情不好,你就多担待下吧。一个老头,犯不上跟他置气。兴许过几天就能恢复正常了,再忍忍吧。”他指指安检通道后面的那一长溜贫民,又道,“别引起矛盾和误会,也别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他们人多,他们也不容易。” 治安署队员深吁一口气,抱怨道,“谁容易了?这是个什么事啊,要不就彻底‘封闭’,要不就什么都不管,这种既浪费时间又浪费人力的事,上头是怎么想出来的?拍脑袋想出来的是吗?” “我听说是因为r区出了问题,上头才临时决定这么做的。”有人插嘴道。 “什么事?” “r区民生管理处的处长把救济物资给私吞了,从而引发了一场比较严重的冲突。上头得知此事后十分震怒,不仅当场就把那个处长给带走了,而且还查起了所有区民生管理处的近四年账目。” “怪不得呢。那也别折腾我们啊,贪污的又不是我们……” “谁让我们是小兵呢?” 临近中午,总部又来了一条命令——各区要去疑似极上冰在城区内开设的娱乐场所进行突击检查。经理吩咐松野和杰诺前往协助,于是,他们又开始向‘秘蜜’会所进发。 这是间按摩院,妈妈桑是个风韵犹存的女人。当松野到达现场的时候,马瑞正带着几名治安署的队员在里面排查。 按摩女郎站成一排,都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一看就是刚从被窝里爬出来的。 这个时间段也不可能有什么客人,所以妈妈桑也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马瑞他们排查了很久,也没发现什么有用的信息。从表面上看,这间按摩院,基本上同其他按摩院别无二致。 “长官,我们这里是正规场所,”后来,妈妈桑颇为不悦地说,“不提供‘本垒打’。你们可以去隔壁的‘花间’看看,我听说她们那里有你们想要的东西。我们可不敢违反‘风俗法’。” “我们究竟是来查什么的,你自己清楚!”马瑞怒道,“把客人名单给我拿来!” 妈妈桑睁大了眼睛,惊讶道,“长官,这涉及到客人的隐私,我可不敢提供给您。” “我警告你,给我老实点!否则我给你好看!”马瑞指着她的鼻子大吼。 松野终于看不下去了,他想:这个马瑞,是没脑子吗?你越这样人家就越不把你当回事。捉奸捉双,拿贼拿赃,你也得先有证据才可以开始问讯吧? 他拍拍马瑞的肩膀,“马瑞,先撤吧,这里应该没什么问题。” 说着,他便对马瑞使了个‘先不要轻举妄动’的眼神。 马瑞还以一个厌恶与愤怒相叠加的眼神。但他最终还是听从了松野的指示。他喝令收队,然后随松野走出了按摩院。 第678章 目标 松野决定留下来蹲守,因为这种店,一般都是帮派的‘前沿据点’。只要能抓住一两个疑似帮派分子的嫌疑人,那就可以顺藤摸瓜,找出隐藏在城区中的‘高级干部’了。 可是没想到,松野刚说完自己的意见,马瑞却突然阴阳怪气起来:那您就和这位小兄弟留在这里蹲守吧。我还有六家店要排查,可没功夫陪您。 然后,他又面向治安署的队员,故意提高了音量道:走,兄弟们,我们继续。松野探长岁数大了,他累了,让他在这里歇歇吧。 松野没拦他,也没理他的嘲讽。他和杰诺进入自己的代步车,开始了‘蹲守’的工作。杰诺头一次出勤,表现得很是兴奋。尽管松野告诉他放松一点,但他还是十分紧张,就像马上要破获大案了似的。 松野不禁想起曾经的马瑞——他当初也是如此。那会儿自己还老骂他呢。骂他笨,骂他傻,骂他遇事不过脑子,马瑞也只是憨笑回应。 但一想到最近马瑞对自己的态度,他的心情便不免沉重起来,接着,他又开始思考起了马瑞对自己态度大变的原因——是因为自己心灰意懒退居二线了,还是因为自己没有说到做到?又或者,两方面的原因都有?他是从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啊,想起来了,自从被清风组的人踹了一脚之后,他就变成这样了。他是脑子给踢坏了?还是被清风组给踹觉醒了……好像都不是……噢,想起来了,他之前找过我,让我帮他解救菲米·凯勒来着……我说:菲米·凯勒的事你就别参与了,那不是你能管得了的事,包括清风组也是……然后他就火了……呵呵,马瑞啊马瑞,菲米·凯勒可是清风组的首领,是能徒手把骷髅打跑的存在,她用得着你去救?你真是太自不量力了。 中午时,杰诺买来汉堡和可乐,二人在车里将就了一顿。闲聊中,松野问起杰诺为什么要当侦探,杰诺眼睛带光地说:为了让自己的人生过得有意义一些。松野哈哈大笑:小学生吗?人生不过是吃喝拉撒而已,还能有什么意义?哪来那么多的意义啊。大多数的人,无非是为了活着罢了。 “师父,你说的没错,人这一辈子不过是吃喝拉撒、生老病死,婚丧嫁娶而已。”杰诺认真地说,“但这样好吗?我可不这么认为——我认为,人这一辈子,最起码得做出一件有意义的事情,否则真愧对来人世间一趟了。” “你呀,还是年轻,”松野喝了口可乐,微微笑道,“等你经历多了,就不会这么想了。吃饱喝足还能有个体面的工作,就已经是普通人中的佼佼者了。人生意义和价值那种事,就不是我们这类人可以思考的问题。哈哈,这些大人物才有资格考虑的事情,还是留给他们来想吧。” “师父,我还是坚持我的观点,而且我也不认为普通人没有资格去想人生的意义,就拿我自己来说—— 从小到大,我不管怎么努力,都达不到令自己满意的程度——学习学习不行,运动运动不行,参加集体活动呢,又老是拖人家后腿。可以说,我是普通人中最普通的那一号人。 师父,在考上侦探之前,我还当过两年推销员呢。哈哈,师父,我也不怕你笑话,做推销员的时候,我也是常年业绩垫底的那个。可我不是懒,就是笨,嘴笨,心笨,脑子笨,哪儿哪儿都笨……我以前的老板还经常骂我呢。 我不甘心自己一辈子就这样了,于是就深思熟虑了一番——” “然后就决定做侦探了是不?”松野打断了杰诺,替他没说完的话说了出来,接着笑道,“可侦探也不能太笨啊,要不然会被犯罪分子耍得团团转的。而且还要时刻面临危险。” “可是师父,我虽然笨,但是我抗揍啊。”杰诺笑道,“几年前,我被五个混混围殴过,他们足足打了我半小时,我也没受什么伤。” 松野不禁一愣,他看了看面前这个清瘦的小伙子,认为他是在吹牛皮。不过松野也没方面揭穿他,而是问道,“因为什么挨的揍?” 杰诺腼腆道,“他们调戏我同学。我气不过,就和他们打起来了。” “女朋友?” 杰诺忙摆手道,“不是,不是,就是关系比较好的同学而已……” 正说着,按摩院的正门口突然出现了一辆黑色代步车。妈妈桑从店里面走了出来,然后来到车前,毕恭毕敬地向车内的人鞠了个躬。 这个不寻常的状况很快便吸引了松野的注意,他连忙看了过去。 “师父,怎么了?有情况是吗?” “嘘,别说话。” 妈妈桑在鞠躬完毕后,递出了一样东西,但由于距离太远,所以松野根本没有看清。 妈妈桑和车里的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然后鞠躬离开。车辆开始启动,转向。午后的阳光将整面挡风玻璃点亮,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松野不禁眯起了眼睛。 车辆再次转向。他看到了车头。阳光透过玻璃,映照出了一个人的下巴——瘦得不成样子,如同皮包骨头一般。 松野不禁瞪大了眼睛。 车头转向道路。就在这二分一秒的瞬间,他看清了那个人的脸——是骷髅的脸。 空气如同滞停了一般,堵住了他的鼻息。松野觉得自己都难以呼吸了。 黑色代步车扬长而去。 追上去!脑海中有个声音对他说。他迅速启动车辆,跟了上去。 “师父?” “系好安全带!” “是!” 如果被他发现了呢?不行,我得冷静一些。不行,我得慢点……这是个十分危险的东西,我不能让他发现……他要去哪儿?是去见极上冰的吗?如果是,那就把他们一窝端咯! 他盯着黑色代步车的尾灯想。 通知总部,对,通知总部……但不能惊动骷髅……对,我先远远地跟着……冷静,一定要冷静…… 他握紧方向盘,深吸一口气,更加慎重地跟起了黑色代步车。 第679章 赴约 初升的太阳在垂丝般的树枝间若隐若现,光线铺洒过来,打亮了醒竹尽头的水池,又映照出了一道浅浅的彩虹。彩虹很淡,随着太阳的逐渐爬高,它也渐渐消失在了视野里。伊莱丝提着水壶,开始给摆在院落里的绿植盆栽浇水。 入住新家一周,新鲜感早已逝去,她又对此处产生了厌烦的感觉,但不是因为这里不够大,不够好,不够奢华,而是因为周围的邻居。 鹿岛社区的住户,不是岛办公厅的官员,就是状师和医生,要不然就是开了一两家公会的小老板。这些人说不上很有钱,但特别喜欢攀比和炫耀,而且还总是带着莫名其妙的优越感,就好像他们已经爬上了岛内的第一阶梯一般。 三天前,社区内举办了一次宴会活动——为了庆祝某位主任女儿的成人礼。宴会的规模不大不小,是在那位主任的家中进行的。伊莱丝为了与他们搞好关系,便给那位女孩带去了一份来自‘安朵拉·甜蜜’的蛋糕。 因为她是新人,所以免不了被别人问七问八。这些人的攀比炫耀之心,伊莱丝就是在这时发现的。一个叫木村夫人的女人问她住在哪里,她如实回答了(她买的那个房子属于这个小区的高端住宅,价格不菲)。木村夫人先是赞叹一番,然后问到了她和莱内森的职业。伊莱丝说自己是家庭主妇,老公是医生——她之所以这么说,只是不想把话题变麻烦而已。但没想到,对方正好有个做医生的老公,于是木村夫人就刨根问底起来了,还说伊莱丝的老公肯定是主治以上级别的大夫,要不然也不会赚这么多钱。 伊莱丝选择了实话实说。然后,木村夫人的态度就变了——热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则是冷淡和漠然。 “贷款买的?”木村夫人用略带些轻蔑的语气问。 伊莱丝不想再和她说话了,于是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哎呀,那肯定很辛苦了。”木村夫人脸上浮现出优越的表情。她打量伊莱丝一番,目光停留在伊莱丝的鞋子上,然后故作惊讶道,“这是‘sc’新推出的那款限量版鞋子吗?天呐,真好看。” 她啧啧两声,阴阳怪气道,“像我这种家庭,也只能穿穿普通款的‘sc’,我可舍不得买限量款的呢。哇,这鞋子真漂亮,跟夫人您的气质可真搭。不像我,既不会打扮也没那么多钱来买这么贵重的东西。” 伊莱丝就算再傻也能听得出来,木村夫人是在暗讽她是个喜欢‘挥霍无度’的女人呢。 伊莱丝生气了,但她既不想与她争论,又不想破坏自己在别人心目中的形象,于是她便借口上厕所,躲了起来。 可是没想到,等她回来的时候又发现:木村夫人不仅把她的情况同其他人说了,而且还在背后议论起了她—— “我还以为来个了什么大人物呢,原来只是个精神病院的医生。啧啧,她老公肯定收黑钱了,要不然就凭精神病院那点工资,她老公能买得起这里的房子?啧啧,还穿了一身牌子,真不知道她的钱都是从哪里来的。” “长那么漂亮,兴许是她自己的呢。” “你的意思是说——她以前是做那个的?咦,真恶心,咱们小区怎么还住进这种人了?” “别乱说,小心人家听到。” “切,听到就听到,我怕她?一个不成气候医生的女人,她能奈我何?” 伊莱丝又气又恼,还委屈,她没想到这些颇有身份的贵妇,也喜欢在别人背后乱嚼舌根。 看到她出现,众人不再说话。但她也能明显感觉出来,众人都在用异样的眼光审视自己。她孤零零地坐在一边,不知是该走,还是应该留下来继续承受他们的羞辱。 后来,女主角登场了,暂时转移了她的注意力。那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女。她又是表演跳舞又是发表感谢演讲的,整得她好像是哪国的公主一般。但这个国家很贫穷,既没有闪闪发亮的舞台供她起舞,也没有璀璨夺目的王冠来展示她的身份。 伊莱丝不禁想起自己和妹妹的成人礼。她是穿着一套白色礼服,在庄园里的圣堂内化成一尊雕塑,一动不动地度过一整天的。而妹妹则是哭成了泪人,穿着一身粉色的长裙,被管家强摁在圣堂前度过那一天的。 究竟谁的成人礼?其实并不是她们的,而是父母的。她们只是用来彰显布鲁家拥有优良家教的展览品而已。 成人礼刚进行到一半,伊莱丝便独自离开了。她连一口水都没喝。不管是多年前的记忆也好,还是现场的氛围也罢,都令她感到窒息。 客厅内的一声叹息突然打断了她的回忆。她回过头看向屋内——莱内森还在看电视,一点去上班的迹象都没有。她看了眼时间,发现已经八点四十了。她不禁疑惑起来:今天怎么不着急了?这不都迟到了吗? 电视里正播放着新闻——有关康纳德被捕的消息。 她从来不关心这种事,所以她也没去在意新闻的内容。 浇水完毕,她提着水壶,回到了客厅。放下水壶,脱了鞋,走上榻榻米,然后开始关闭推拉门。都通了半个小时的风了,应该可以了吧,她想。 “不用关,开着吧。”莱内森突然说,“我想吹吹风。” “哦。”伊莱丝停下手里的动作。她回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的神色有些凝重。 她想:这是心情不好呗,怪不得没去上班呢。估计是因为工作上的事情吧……算了,我还是别问了,省得再同他闹别扭……他说了我也听不懂,然后还得跟我解释……解释不通呢,他又不高兴……切,我只是想陪你说说话而已,我又不是真想去当医生……对,我笨,没你聪明,你最聪明……哎,还是让他一个人待会吧,兴许他自己想开了,就会去上班了……我也做我自己的事情去——继续学插花去。 她向二楼走去。 “老婆。”这时,莱内森忽然叫住她。 “嗯?”她回过头。 “你以前在莫斯家的时候,有见过康纳德和里特劳斯吗?”莱内森突然问出了一个特别奇怪的问题。 她不禁愣住,“嗯?” “里特劳斯和康纳德,不是被贝恩·莫斯(诺克·莫斯的父亲,已故)推到那个位置上的吗?”莱内森转过身,十分认真地问,“你在莫斯家的时候,有没有见过他们?” 伊莱丝一头雾水:这是个啥问题?莱内森突然问这个做什么?他怎么还关心上这两个人了?他也不是那种喜欢打听别人闲事的人呀,他这是怎么了? 莱内森像看透了她的心事般解释道,“康纳德不是被抓了嘛。我就是想问问,除了里特劳斯和康纳德之外,诺克还有什么靠山没有。他以前那么肆无忌惮,不就是因为康纳德的这层关系嘛。” 伊莱丝心中颇感欣慰:原来他是在担忧我们的安全,所以才会心情不好的。 于是,她仔细回忆了一下,然后摇头道:“没见过。公公……贝恩·莫斯从来不在家里谈工作的事情,他也从来不会把里特劳斯这类人请到家中做客。” “哦,这样啊。”莱内森点点头,然后又看起了新闻。他显得有点失落。 “老公。”见状,伊莱丝不禁心疼起他来。 “嗯?”莱内森回过头。 “这个小区很安全的,诺克不敢过来骚扰我们,所以你放心好了。”伊莱丝宽慰他道,“而且,自从贝恩大人过世后,莫斯家的那些关系就差不多全断了,而诺克又是个特别能败家的人,所以我想,他应该不会再有什么靠山了。” “嗯,知道了。”莱内森虽然淡淡一笑,但还是难掩他眼中的忧虑。莱内森忧虑的时候,眼睛里会迸发出一种淡淡忧郁的光芒,再配合上他那颗独特的泪痣,会令伊莱丝特别心疼。 “老公,开心点嘛。你要是不开心,我也会不开心的。”于是,伊莱丝走过去,坐在了他的身边,安抚他道,“老公,你放心,诺克进不来的,这个小区很安全的。” 莱内森顺势搂住她,然后亲了她的脸颊一口,微微一笑道,“我没有不开心,我只是在思考一些事情而已。” 伊莱丝靠在他身上,有些幽怨地说,“那你怎么连班都不去上了?你不是最喜欢上班的吗?” 莱内森一愣,然后笑着问,“老婆,你是在吃‘上班’的醋吗?” 伊莱丝假装生气道,“对,我就是吃‘上班’的醋了。你天天那么忙,我都见不了你几面,搞得我像守活寡似的。我就是吃醋了。” “老婆,你不会真生气了吧?” “哼,你说呢。” “乖,别生气了。我今天哪儿都不去,就留在家里陪你玩上一整天如何?” 伊莱丝看看他,然后撅嘴道,“我才不信呢,你又在哄我对不对?我哪里有上班重要呀。” “这次是真的,我绝不骗你。我这就请假。老婆,我听说v区新开了个水上乐园,好像还蛮不错的,我们去那里逛逛好不好?” 第680章 表相 ‘星海主题乐园’,是由岛办公厅牵头,沃尔普斯家族和纽拜伦家族协同,一同投资建设的一座将近十万平方米的水上乐园。园内设施齐全,于三周前正式开放,是v区都市旅游项目的标志性产品之一。 园内并没有任何智慧机器人的存在,从售票到导游,都是由刚步入社会的年轻人担当的。莱内森评价说:v区的区代表也不容易,为了促进就业,他居然舍弃了只需充电的机器人。这样的话,此处的利润可就没那么高了——人工工资就占了很大一部分比例,而且这些人,也不能像机器人一样二十四小时轮轴转。也不知沃尔普斯和纽拜伦是如何同意的。这个区代表,还真有两下子。 伊莱丝不想听他说别人的事情,于是不高兴道:说好了陪我,那你就不许再说与约会无关的话题。v区区代表再厉害也跟我们没什么关系。你今天只有一个任务——那就是,陪好我。 “遵命,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小姐。”莱内森开起玩笑。 伊莱丝白了他一眼,又轻轻拧了一下他的后腰,娇嗔道,“讨厌。” “老婆,疼。”莱内森笑道。 “疼就疼吧,谁让你说我的。哼,我刚才应该咬你一口。” “哇,这么恨我的吗?” 伊莱丝看看他那一身的肌肉块,撅嘴道,“你一个医生,练这么一身块干嘛?说,你是不是来这里秀身材,勾引小姑娘的?” “对啊,我就是来勾引小姑娘的。”莱内森坏笑道,“不过我已经勾引到了——”他搂住伊莱丝的腰,然后低头,对她耳语道,“那就是,穿着若隐若现泳裙的,伊莱丝大小姐呢……老婆,看见你这样,我都兴奋了,你说怎么办好呢……” 音若游丝,语气缠绵。 大脑像被按摩了似的,伊莱丝顿时红了脸。她连忙推开他,“别闹……有人……” “是你先闹的,”莱内森装无辜道,“可不是我。” 伊莱丝抬头,瞪视起他,“老实点行不?我妹妹一会儿还要来呢,她还带了孩子,别在外面整这些不健康的东西。” 莱内森微微一笑,“遵命,老婆大人。” 他们正站在水上滑梯前的超大泳池边,里面的大人孩子数不胜数,各种各样的泳圈如花朵般四处绽放。孩子居多,嬉闹的笑声不绝于耳。伊莱丝看着那些玩水的孩子,不禁产生了想做母亲的想法。可一想到自己那段充满复杂关系的婚姻,和莱内森头几天的那种态度,这个想法便被她给强摁了下去——婚都离不了,还生什么孩子?就算真怀上了,那算谁的?弄不好还得跟诺克打官司……而且莱内森还不想要……算了,不想了,想也没用…… “走,我们去那边等她吧。”伊莱丝指向泳池旁的休息区,道。 昨天晚上她同妹妹约好了,要在今天见面——就是个姐妹间的正常聚会而已,她也没想出门。莱内森说要陪她玩上一整天后,她本来想和妹妹改个时间,但莱内森却说:把艾丽也叫上吧。卡奈庄园不是才解封吗,她一定被憋坏了。门票钱我出,就当是我请她散心了。上次的事(指被诺克围在精神病院的那件事),也是她帮忙处理的,我本来就想对她表示感谢来着。 于是,她就和艾丽约在这里见面了。她是这样规划的——在水上乐园玩一天,然后等下午回去,再进行家庭聚会。 不多时,艾丽到了。她领着女儿,脸色不怎么好看,就像是刚和别人吵了一架似的。她是坐着一辆黑色代步车来的,十分低调。司机是个孔武有力的男子,大概是安保队的队员。 莱内森把她们领了进来,路上还给芬妮买了个儿童气球。 见费赛尔没来,伊莱丝便问了一嘴。 艾丽皱起眉,抱起胳膊,生气地说,“脑子进水了,来不了。” 伊莱丝一看便知,这是两口子吵架了。 “爸爸脑子没进水,”芬妮眨着大眼睛天真地说,“是天照岛进水了。” 伊莱丝差点没被芬妮给逗笑,但她又不敢笑,所以只好憋着。 “吵架了?”她问。 艾丽冷哼了一声道,“他说人类遭遇重大危机了,他要去拯救世界。没时间陪我玩过家家的游戏!” 她长出一口气,看向伊莱丝道,“姐,你说他气人不气人?我让他陪我过来探访你,居然还成了‘过家家’的游戏了!他还有脑子吗?还什么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呢!我看他的智商简直就是负数!世界用得着他去拯救?他以为他是谁呀!超人吗?” “妈妈,不许在背后说爸爸坏话……这样不好……”芬妮摇起母亲的胳膊,不太高兴地指正起自己的母亲。 “不许闹。”艾丽唬着脸凶道。 芬妮撅起嘴,眼看就要哭起来。 见状,伊莱丝连忙吩咐起莱内森,“莱内森,领孩子去旁边玩一会儿。” “收到。” 莱内森想了个法子转移了芬妮的注意力,然后领着孩子到儿童滑梯那边玩去了。(芬妮见过莱内森几面,所以并不怕他) “他怎么这么不懂事啊!”艾丽开始抱怨起费赛尔,“我要嫁的是老公,不是想找个儿子,他怎么连这么点人情世故都不懂啊!姐,说实话,我都有点后悔当初嫁给他了。就没这么幼稚的,我都跟他说了,是姐姐和姐夫要请咱们一家人去玩,我姐的面子你至少要给吧?可你猜他怎么说?他说现在什么都不重要,只有人类的未来才是最重要的!姐,你说说看,他是不是脑子进水了?人类要灭亡了是吗?没有吧,他这种危言耸听的想法都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伊莱丝先告诉她不要生气,然后问起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在了解完毕后,她对艾丽劝慰道:我估计他是因为压力太大导致的——好不容易进了课题组,可没想到家里还出了事,课题组不能去了,西莱塔教授的博士生也有可能考不上……艾丽,这时候你得理解他支持他才对,不能太任性。费赛尔多好呀,你可千万别不知足。婚姻不是儿戏,更何况你俩的孩子都这么大了。妹妹,别生气了,等哪天我去你们家里,我帮你教育教育他如何? “可是他也太气人了吧?我让他见的又不是外人,而是我亲姐啊。” “我对他还是有所了解的,所以我并不生气。妹妹,费赛尔就是有时候犯轴而已,倒真没别的毛病。妹妹,你看,他既不沾花惹草也不嚣张跋扈,而且还有自己的梦想和追求,这不比很多人都优秀嘛。” 艾丽哼了一声道,“就他那个智商,还想沾花惹草?他不被人给骗了就不错了。” 芬妮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已经换好了儿童泳衣。莱内森把她扛在肩上,跑进了泳池里。小姑娘咯咯直笑,还让莱内森跑得快一点。 艾丽感叹道:你看姐夫多好,费赛尔就从来没有这样陪孩子玩过…… “这只是你看见的表相而已。”伊莱丝轻叹口气,“他呀,一旦忙起来就没日没夜的,有时候连家都不能回。” “姐夫这么忙的吗?”艾丽惊讶问道。 伊莱丝耸耸肩,“特别忙,经常忙到后半夜才会回来。有时候累得脸色都变了,走路都发飘……而且,无论我怎么说他都不听,也是个倔脾气……男人好像都这样,所以妹妹,你就别生费赛尔的气了。最起码,你每天都能见到他不是?” 第681章 撞击之前 一上午很快就过去了。在这期间,她们玩了水上滑梯、漂流河和滑板冲浪。烦恼暂时地被水花冲刷干净,疲惫感也随之来袭。可芬妮还没玩尽兴,她盯上了乐园中那个名为‘海盗船’的互动水屋项目。艾丽被她缠得没办法,只好答应她,去陪她玩上一次。芬妮因为玩高兴了,所以彻底释放了天性——别的孩子都喜欢扮王子公主什么的,但她偏偏喜欢扮演海盗,还特别喜欢追逐别人的小船。有个三岁左右的小男孩,都差点被她吓哭。 后来,芬妮玩累了,便同艾丽回到了休息区。小姑娘很快就睡着了。 伊莱丝提议回去,再顺便找个地方吃口饭。莱内森开始搜索附近的餐厅。 伊莱丝偷偷给他发了条消息:去安朵拉·西餐,我请。 莱内森回复:我来吧。 伊莱丝:我妹妹吃不惯合成粮的,还是我来吧。 莱内森颇显无奈地耸耸肩,然后回复道:其实高级一点的合成粮,和天然粮食的口感也差不太多。 伊莱丝:还有孩子呢。 莱内森轻出一口气:好吧,看来我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了。谁让我没资格呢。公司设计的这套等级制度,真厉害。微笑。 伊莱丝悄悄捏了一下他的手,然后发消息说:我也没有,我用的是我妈的。老公,你别多想,我没有别的意思。 莱内森:大笑。老婆大人,在你心里,我的心眼就这么小吗? 伊莱丝:我是怕你不开心。 莱内森:哈哈,又能吃上老婆大人的软饭了,我怎么会不开心呢? …… 用餐完毕,众人开始商量接下来的规划——是直接回家,还是在外面逛一逛。伊莱丝想给妹妹和外甥女买点礼物,但艾丽坚持不要。期间,莱内森离开,去外面打电话了,好像是工作上的事。姐妹俩又开始闲聊,大部分围绕着孩子展开—— “等她明年上幼稚园了,我就能轻松一些了。”艾丽说,“这破孩子越来越调皮了,有时候一个不留神,她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小姑娘正在享用冰淇淋,她吃得不亦乐乎。 伊莱丝摸摸芬妮的头,然后笑道,“乖宝宝,你要听妈妈的话才行,否则妈妈会生气的。” 芬妮眨眼道,“芬妮最听话了,妈妈不会生气的。是爸爸不听话,妈妈在生爸爸的气呢。” 伊莱丝笑道,“你还什么都懂呢,真是聪明。” 小姑娘高兴道,“芬妮最聪明了,姑姑都说芬妮聪明呢。” 脑海里忽然闪过芬格里特那张冰冷异常的脸。伊莱丝不禁想:她还会带孩子?切,我才不信呢。都快三十了也没嫁人,我看她就没结婚的想法。也是,她那么优秀,怎么可能会看上一般的男人呢。算了,不想她了,反正跟我也没什么关系。 “幼稚园找好了吗?”伊莱丝继续了刚才的话题。 “选了两个,圣·玛丽和双叶,”艾丽道,“还没决定好。这两家都需要面试,还要考察孩子的兴趣与未来规划,我正为这事头疼呢。”她看了芬妮一眼,又道,“芬妮目前最大的兴趣是拆家和吃冰淇淋,到时候她要是实话实说了,这学还怎么上啊。” “幼稚园都开始面试了?我记得咱们那时候还没有吧?”伊莱丝惊讶道,“咱们那会儿不都是从小学才开始的吗?” “四年前改的。据说是公司为了培养高素质的下一代,新推出的政策。” “才三岁的孩子,哪里会有什么兴趣?公司有点胡搞了吧。” 艾丽耸耸肩,“谁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我只知道等过了新年,我家里就要鸡飞狗跳了。” “为什么?” 艾丽用下巴指指芬妮,“喏,就这个小祖宗,她能给我老老实实地学个钢琴小提琴什么的吗?跳舞也不行吧?等到时候她肯定会不乐意,也肯定会又哭又闹的。” 伊莱丝无奈笑笑,“不乐意她也得学呀,谁不喜欢玩呢?我们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嘛。”她伸出手再次摸摸芬妮的头,然后道,“乖宝宝,等到时候可不许哭闹哦,要不然我就不带你出来玩了。” 芬妮还听不懂她们的对话呢,她只是条件反射般地回答道,“芬妮最乖了,芬妮才不会哭闹呢。” “好,真乖。冰淇淋好吃吗?” 芬妮这次听懂了,她使劲点点头,“嗯,好吃。比家里的甜,比家里的大。” 这时,莱内森回来了。不过他的脸色有些不对,显得心事重重的。 伊莱丝想:估计又是工作上的事。 “我们走吧。”莱内森说。 …… s-4和黑色代步车一前一后,开始向r区进发。莱内森本来选择的是城郊高速公路,但临到近处才发现,这里已经被侦探公会和岛办公厅关闭了。于是他只好调头,向立交桥驶去。可是没想到,立交桥也不好走,而此时又正值路况的高峰期,所以他再次调头,拐进了一条十分狭窄的小路。 “要不让ai自动驾驶吧。”伊莱丝提议道。 “ai的判断有时候也不准,”莱内森说,“还是我自己来吧。我可不想让它给我规划到中心区去。” 也不能飞,因为妹妹坐的是普通代步车。伊莱丝决定不再多说什么,于是转过头,看起了路边的风景。这条街是条风俗街,开的基本全是风俗店。有的店已经开业,玻璃橱窗内,站着身着各种性感服饰的苗条美女;有的店则已封停,卷帘门紧闭,上面还贴着公会管理处的封条。此时虽然是下午,但还是能见到三三两两的客人——秃头的、相貌猥琐的、年轻的和年老的都有。他们或大大方方地走进店里;或左顾右盼,在犹豫一番之后才快步跑进店里;又或者装作无辜的样子,在店门前,虚伪地打听他们是做什么的,然后被妈妈桑一把拽进去的。 伊莱丝觉得他们有些可笑,她也不禁想起了诺克那个王八蛋——以前,他也会经常光顾这里吧?上次被我发现的那个女人,好像就是这里的打扮。 飞行汽车拐进了一条更为狭窄的小巷,车速也慢了下来。巷口外,是车流湍急的马路。 伊莱丝不禁疑惑:莱内森跑到这种地方来干嘛?难道没别的路可以走了? 她看了他一眼。发现他正神色凝重地盯着巷口外的马路,就好像在等待着什么一般。 一辆黑色代步车疾驰而过。 莱内森踩住了油门。车辆突然开始加速。 第682章 事故 就在s-4冲出巷口的瞬间,一辆从左向右的银灰色车辆突然出现,然后,s-4便硬生生地撞上了它。莱内森紧急刹车。 伊莱丝被吓得惊呼一声。 “已启动保护模式。” ai发出警告声。车窗玻璃上开始变幻出蜂巢般线条。在透明玻璃被完全遮挡之前,伊莱丝看到了如下情况—— 银灰色代步车被撞变了形,它的车身开始倾斜,布满泥土和锈迹的底盘都清晰可见。四个轮胎只有两个紧紧抓着地面。它随着惯性和冲击力滑向一边。柏油路与轮胎产生摩擦,发出极为刺耳的响声。代步车像不断扭曲盘旋的蛇一般,向马路中间滑去。然后,它在旋转了三个一百八十度后,直挺挺地撞在了马路中间的护栏上。车体摇晃了几下,然后复归平静。代步车已经变得破烂不堪,车架子都被撞变了形——有一扇车门,好像完全凹陷进了车体里。 车窗完全被蜂巢线条覆盖,有关外面的一切,伊莱丝什么都看不到了。 “完了,出车祸了……”莱内森那略显惊慌的声音传来。 “已通知公司保险部门,请车主不要轻举妄动,也请车主不要与他人发生冲突。请车主耐心等待,公司保险部门将代您全权处理。” 虽然ai如此提醒,但莱内森还是选择了下车。 他深吸一口气,故作镇定地对伊莱丝说,“老婆,你不要下车。我去看看有没有人受伤。” 伊莱丝已经被吓傻了。长这么大以来,她还从来没出过车祸呢,就连最小的剐蹭都不曾有过。她完全不知所措了。 车门开启,莱内森跑了出去。嘈杂的人声和不断轰鸣的喇叭声像潮水似的涌入伊莱丝的耳朵,但她什么都听不清,她只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和慌乱的心跳。 莱内森好像在呼救,他跑向了那辆银灰色的代步车。 如果撞死了人,那莱内森就要坐牢了。她最担心的就是这个。飞行汽车的质量和硬度是一般代步车的五十倍以上,就刚才那个撞击强度,里面的人非死即伤。 车门即将关闭。这时,她的脑子突然清醒过来——不行,我得去看看什么情况。如果有人因此而身负重伤,我得负责到底…… 她也下了车。太阳大大的,晒晒的,还十分刺眼。她脑子晕乎乎的,心脏也在砰砰乱跳。事故已经完全阻断了交通,s-4的身后,是长如灰蛇的一条车阵。 此时,莱内森已经赶到了事故车旁,他正在努力拉拽车门,并同时大喊道,“喂,醒醒!喂,快出来!” 别死人……求求你,老天爷,别死人…… 伊莱丝往事故现场走去。 车内好像有两个人。她很想快点走过去确认他们的情况,但身体就像不受自己控制似的,她的脚步却越迈越小。 有警笛声响起。由远及近。 突然,代步车发出哐的一声,似乎是车门被人踢开的响声,然后是一个男人破口大骂的声音——“操!”接着,一个满脸是血的中年男子出现在了车体的另一侧。他喘了两口粗气,看向马路的右侧,似乎是想寻找到什么。他重重吁了一口气,忽然跑了起来——但还没等他跑出两步,他就颠颠撞撞地跪在了地上。然后,他捂住自己的脑袋,拼命晃了晃——看起来,他应该被撞得不轻。 “先生,请不要动,我是医生,”莱内森连忙跑过去,蹲在男子面前,查看起了他的伤势,“我们得马上去医院。” 男人没理莱内森,而是强撑着站起身,摁住耳机,大声道,“福井街69号,迅速支援,嫌疑人乘坐黑色g-303代步车,正向落泽大厦方向行驶……”他突然不说话了,因为他又捂住了自己的脑袋——看来是突如其来的疼痛,打断了他。 莱内森焦急道,“先生,我是医生,我现在要求你立刻停止一切活动!你这样会越来越严重的。” 但是男人还是没理他,而是又把注意力转移到了事故车内。他推开莱内森,摇摇晃晃地走了过去,然后钻进车里,把他的同伴给拽了出来。莱内森赶紧过去帮忙。 男人的同伴是个体态清瘦的小伙子,尚有呼吸,只是被撞晕了而已。 将同伴移到一边后,男人闭上眼,靠坐在栏杆上,开始大口喘息。大片的血液顺着他的脸颊缓缓流淌,看起来甚是恐怖,伊莱丝被吓得不敢动了。 她在心里安慰起自己:没死人……还好,没死人…… “先生,去医院检查一下吧,我看您伤得不轻。”莱内森从口袋里取出纸巾,给他擦拭起脸上的鲜血。 男人扫开他的手,突然睁开眼。他用那双充满愤怒的眼睛,死死盯住停在巷口的那辆s-4。他挣扎着要站起来。莱内森连忙扶住他。 “姐,出什么事了?”这时,妹妹赶到。 “出……出车祸了……”伊莱丝惊魂未定地说,“你姐夫……把人撞了……” 妹妹连忙拉住她的手,“姐,别怕。” 可是交通署的人并没有来,侦探公会的人倒是来了不少。 “探长,”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跑到受伤男人的面前,“你没事吧?” 受伤男子指向s-4,咬牙切齿地吼道,“抓,把里面的人统统抓起来!他们是一伙的!抓,尤金,给我抓!把里面的人,都给我抓起来!!!” 名为尤金的男子一愣,回头看向伊莱丝的飞行汽车。 伊莱丝直接被吓得一哆嗦——探长?侦探?莱内森撞的人,是侦探?他还要抓我们?为什么?这不是一场交通事故吗? “快去抓人!”受伤男子狰狞低吼。 “是!” “先生,那是我的车。”就在尤金正要执行命令的时候,莱内森突然承认道,“是我刚才撞的您。不过我不是有意的。刚才是绿灯,我没看到您的车过来。我只是想尽快回家。” 受伤男子一愣,他看向莱内森,他瞪大了眼睛。 再下个瞬间,就发生了一件令伊莱丝根本意想不到的事情—— 受伤男子突然动了起来,他猛地窜到莱内森的身后,然后制住了他的脖子,同时钳住他的右手,又踹向他的膝盖窝,接着向后一拉。莱内森‘呃’的一声,失去重心。受害男子向侧面一转。莱内森直接被翻转到了地上。受伤男子扳着他的手,骑在了他的背上。 紧接着,一副闪着银光的手铐就出现在了莱内森的手腕之上。 “说,还有谁是你的同伙!给我老实交代!!!” 受伤男子怒吼。 第683章 看似合理的逻辑 她和莱内森被侦探带了回去。侦探对她进行了问询,但她什么都没说。不是因为她不想说,而是因为她整个人都是懵的。椅子很硬,很冰,很不舒服;室内的光线昏暗;闻讯人脸上挂着什么样的表情,她始终看不清楚;无论对方问什么,她都在不断重复着一句话:我赔,我赔…… 脑海里一直循环着事故发生前后的画面:妹妹在她被带走的一瞬间,开始大喊大叫;卡奈家的那个安保队员还与侦探们起了冲突,不过他很快便被制服;她没被戴手铐,她被请进了执勤车里;那个受伤的男子好像叫松野,她是听带走她的侦探那么叫这个人的。 手脚冰凉,心慌意乱,浑身战栗,耳朵轰鸣。直到一小时后,她才被他们给放出来。事故发生的原因也被公司保险部门搞清楚了——因路面信号灯老化,所以飞行汽车的ai没有做出及时判断,从而引发了这场事故。所幸并没有造成人员伤亡,松野探长的那辆代步车和相关的医药费,公司的保险部门也会帮她进行理赔。 莱内森也被放了。她一看见他,就一头扎进他的怀里,然后开始无声痛哭。莱内森一边道歉一边安慰她。但她根本无法平静,她哭得更凶了。 妹妹带来了很多不认识的人,有状师,有医生,还有卡奈家安保队的队员。妹妹要起诉松野,说他滥用职权。v区经理在给妹妹道歉。那个松野也在,他已经处理好了伤口,头上绑上了厚厚的绷带,但他看起来还是很凶,伊莱丝根本不敢看他,她将脸埋在了莱内森胸前。 妹妹还在吵,而且不依不饶。伊莱丝听得出来,她很生气。但伊莱丝不想在这里待了,于是转头看向妹妹,低声道,“艾丽,算了,咱们回去吧……人没事就好……” “姐,不能就这么算了!”艾丽大声道,“这个人简直太过分了!”她指向松野,“他连最基本的状况都没搞清楚就开始乱抓人!他这是滥用职权!我一定要起诉他!” “卡奈太太,这都是误会,松野探长不是故意的。”亚拉尔经理劝和道,“我们刚才在执行任务,他误以为开普赛先生是那个人的同伙……” 他叹了口气,看向松野,吩咐道,“松野,去,给开普赛先生和莫斯女士道个歉。” 松野十分不情愿地走过来,浅浅地说了声对不起。 “我的错,您不必道歉的,”莱内森连忙说,“如果我能多注意一下当时的路况,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应该由我向您道歉才是。对不起。” 松野神情复杂地看了莱内森一眼。松野似乎还有话想说,但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他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然后移开了视线。 “卡奈太太,您看,当事人都和解了,所以咱们就算了吧……”亚拉尔经理试图同妹妹商量。 “你说算了就算了?”妹妹气得浑身发抖,她大怒道,“一上来就铐人,还怎么解释都不听!你们就是这么干侦探的?怪不得你们的总监都能进去!原来你们都是这种素质的人!” “卡奈太太,就事论事,请您不要人身攻击。”亚拉尔经理皱起眉,严肃道,“岛民有义务配合侦探公会的工作,这是法律的明文规定。”他叹了口气,语气也随之缓和,“再说,松野探长也受伤了,所以您就别得理不饶人了。” “我得理不饶人?”艾丽一愣,然后瞪视起他,“你的意思是说,我是泼妇?” 亚拉尔重重吁了一口气,“我绝没有这个意思,太太,您误会了。” 艾丽的眼睛瞪得更大,“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想说,咱们双方各让一步……太太,当事人都没有什么意见了,所以您可以不把事情做绝吗?”说着,亚拉尔经理便看向莱内森和伊莱丝,“开普赛先生,莫斯女士,你们说呢?” “艾丽,算了。”莱内森说。 “可是,姐夫……” 莱内森摆摆手,打断了她,“这件事的责任在我,如果我不那么急着回家,事故就不会发生了。艾丽,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咱们也得体谅他们的难处……他们很不容易,不仅要面对帮派分子的挑衅,还要做好保卫城区的工作,他们的压力很大。所以松野探长刚才对我粗暴了一点,我也是能理解的。艾丽,你不是还要和芬妮去我家做客呢嘛,所以咱们就别再耽搁了。你姐还想和你聊聊家常呢。”他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你看,这都快六点了,一会儿晚高峰,也不好回去了。” “谢谢理解。”亚拉尔经理舒了一口气道。 见状,艾丽只好放弃。但是在离开前,她还是狠狠瞪了松野一眼。乌泱泱一大票人随着他们走出侦探所。亚拉尔经理直到把他们送上车,才转身回去。 “姐夫,你就不应该拦着我,”临出发前,妹妹气呼呼地说,“那个松野,刚才还在用那种看罪犯的眼神盯着你看呢。” “是吗?我倒是没注意。”莱内森淡淡一笑,“或许是他的职业习惯吧。艾丽,别想他们了,咱们回家,也顺便让你尝尝我的手艺如何。” “姐夫做饭很好吃吗?”艾丽突然向伊莱丝问。 伊莱丝的脑袋还迷糊着呢,所以并没有反应过来。“啊?”她呆呆地看向妹妹。 艾丽又问了一遍。 在伊莱丝的印象里,莱内森做饭的次数很少,就算做了,也是简餐居多,所以她并不觉得他做饭好吃。于是,她实话实说道,“不好吃,他不会做饭。” “老婆,给点面子嘛。”莱内森看向伊莱丝,“虽然我做饭少,但每次都是用了心的。真的不好吃吗?老婆,你该不会是嫌弃我了吧?” 伊莱丝怔怔地看向他。 他在笑,笑得一如往常,就像几小时前发生的那场事故,是压根不存在的一般。他的眼里映出天边的夕阳,血红一片。她看不清他的眼眸了。不知为什么,她突然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 第684章 坠 整个一下午,三上信义都是在战战兢兢中度过的。恩特经理将所有岛务人员都叫到了会议室,开了一场名为‘反思与自省’的,专门用来批斗康纳德的大会。 他说:康纳德是被捕了,但与他同流合污、狼狈为奸的那些人呢?应该还没有吧!所以我们必须要把这样的人清除出侦探队伍!幸亏有安格斯大人及时拨乱反正,否则,侦探公会就要彻底沦为天照岛的罪人了。我宣布,从即日起,g区侦探所开始进行内部调查和甄别——包括我在内。凡是与康纳德有过任何关系的人,我都希望你能主动投案自首,别等到被人举报,或是被我们查出来,你才追悔莫及!机会已经给你了,不要心存侥幸,更不要负隅顽抗! 其实这场风波还未波及到各个分区,恩经理特此次的行为,属于擅作主张,也属于快速‘站队’,他是想向安格斯表明自己目前的立场呢。但三上哪里能明白恩特的那些小心思?他真以为自己和费马的事,已经败露了。 传说中,极上冰的最大保护伞就是康纳德。而费马,又是极上冰的小弟。至于他自己呢,则是费马的奴隶。三上是这么认为的:康纳德倒了台,那接下来就是极上冰;极上冰之后呢,就轮到费马和他了。他完了,他彻底完了,他剩下的人生,就要在监狱里度过了。 所以,恩特每说一句话,他的心跳就跟着加重一分。他害怕到不行,都差点当场认罪。 “就在刚刚,总部已命令a区等十三个区‘封闭’城区。”恩特威严地说,“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安格斯大人和霍拉德总监已经下定了整治帮派问题的决心!我们g区虽然不存在帮派问题,但也绝不能掉以轻心,我们更不能落于其他分区之后!所以我在此宣布——近期的工作重点,都给我放在排查帮派分子那里。费马探长,此事由你负责。” “是,经理。” “而内部调查,将由我亲自负责。”恩特扫视了众人一眼,“这次我会对所有人进行严格甄别,一旦被我发现谁是康纳德安插在这里的‘奸细’,那我不管你的职位有多高、你的功劳有多大,我都将严惩不贷、绝不姑息!g区侦探公会,决不允许有康纳德的余孽存在!” 听闻此言,三上直接被吓出了一身冷汗。他低下头,紧紧攥住自己的双手,连看恩特经理一眼都不敢。 会议在五点结束。他心中惴惴不安,胸腔处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似的,搞得他喘不上气。为了缓解情绪,也为了能让窒息的感觉得以减轻,他来到了侦探所的后院——他想一个人静静待会儿。 可是刚到后院,他就听见了詹姆和凯迪的说话声—— “……甄别谁啊?还是先甄别下他自己吧。”詹姆十分不屑地说,“咱们谁接触得着康纳德啊,也就他能。浪费一下午的时间,就搞个这?老秃驴真是太有意思了。有这时间,他还不如在办公室里睡一觉呢。” “着急‘站队’呗,”凯迪说,“全程录音录像,穿得还那么正式,他就是想尽快和新头头表明自己的态度和立场。” “有个屁用?凭一段视频他就想升官?做梦呢吧?” “最起码比让人怀疑成‘余孽’要好吧?他平时可不少收东西。我去过他家,整整一书柜的好酒啊。呵呵,就凭他那点工资,能买得起这个?” 詹姆冷笑一声,“所以年纪轻轻就秃了呗,作孽太多,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他跟探长(指朴松民)一般大吧?他俩好像还是同学呢。” “一个班的。探长以前说过。” “啧啧,要是没人告诉我,我都不敢信。你看老秃驴长得那个着急,都像快五十岁的人了……” 三上本无意偷听,而且他对詹姆和凯迪的话题也不感兴趣,于是他决定离开,再寻找个相对清净的角落。可是就在他刚要转身的瞬间,凯迪突然发现了他。 两人目光相撞。 凯迪先是惊讶,接着变成厌恶和嫌弃,然后,他连忙移开视线,低声地对詹姆提醒道,“‘搬运工’来了,别说了。” 詹姆回过头,看到了三上。他冷哼一声道,“这就开始‘甄别’了?经理的动作还挺快的嘛。”他转过身,抱起胳膊,挑衅般地看向三上,然后道,“三上信义,你要是想告状就赶紧去告吧,要不然,等经理一会儿下班了,你就没表现的机会了。” 搬运工、保洁阿姨、告密者、舔狗。三上已经记不清他们给自己起了多少个外号了。但是他早就不介意了,因为在意又有什么用?他又无法改变自己在他们心目中的形象。况且,他现在也没心情搭理他们。于是他什么都没说,原路返回到了正门前。 他吁了口气,怅然若失地看着进进出出的人流。他都不知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这时,伊藤美奈突然出现。她站到了他的面前。 “三上前辈,谢谢你的船票。”伊藤美奈递上一个手掌大小的礼袋,“我妈妈为了表示感谢,特意给你做了一袋饼干。” 这是一袋小动物饼干。如果放在以前,三上信义一定会激动的。但在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尤其是在变成费马的奴隶、失去处男之身之后,他对她,就没那么强烈的欲望了——他想:再漂亮又有什么用?还不是一个样?女人都一个样,外表清纯,内心放荡……尤其到了床上,都一个样……只不过是价码不同罢了……伊藤美奈,无非就是贵一点的‘果子’而已……呵呵,我以前对她,居然那么言听计从,居然那么小心翼翼……我是傻了吗?为了那几张船票,我都快把自己的积蓄掏空了……结果你就送了我一袋破饼干是吗?呵呵,你还真是把我当冤大头啊……算了,我不生气,生气也没必要……谁知道明天会是个什么样子呢?没准我马上就要进监狱了…… 他接过饼干,淡淡地说了声谢谢。 伊藤美奈微微笑了一下,“三上前辈,这是我妈最拿手的手艺。很好吃的,你一定要尝尝。” 呵,好吃……好吃顶什么用?它又不可能吃一辈子……还不如用你的身体来补偿我呢……呵呵,真贵,那几张船票的钱,都够我找半年的果子了…… 三上点点头,然后有气无力地说,“好,我知道了。”说罢,他便向办公楼的另一侧走去——现在的他,只想安静一会儿。 第685章 无所适从 脱了鞋,卸下外套,三上像海绵一样将自己附着在沙发上。他什么都不想做,什么都不愿想,他只盼望时间能停滞下来,好留给他一丝喘息的机会。 下班前,费马单独找了他。 费马勾着他的脖子,对他阴狠地说:小子,给我表现得正常一点,别他妈像失了魂似的。你明天如果继续这样,我就把你的老二给剁下来!听懂了吗? 三上拼命点头,身体难以控制地颤抖。 费马抢走了他的饼干,还当着他的面,把那些小动物全都塞进了嘴里。费马就像一头饿狼,把小兔子、小松鼠、小飞雀,都嚼成了渣,嚼成了碎片。吃完,他还咧嘴大笑,接着又勾了勾三上的脖子,低声道:嘻嘻,味道不错,是伊藤美奈给你的吧?她好像也不错,前凸后翘,皮肤还白,不知道睡她一下子,能唤起我多少青春的活力呢。呵呵,三上,我知道你想上她。你只要给我乖乖听话,我就能满足你这个愿望。但你要是胆敢违背我的意志——费马攥紧拳头,发出嘎嘣嘎嘣的响声——那我就会当着你的面,亲自品尝她一下,然后再把她撕碎。呵呵,我这个人啊,最大的爱好就在女人了,所以你可千万别惹恼我,我也不想让美奈那种美人,命丧我手呢。 三上被吓得连忙说:不敢。 “那就给我打起精神来,别他妈像死了妈似的!” “是。”三上战战兢兢地回答。 费马拍了拍他的脸颊,转身离开。 可是,内部甄别该如何应对? 他看向没有打开灯的房间想。 恩特很重视这次甄别,所以三上偷盗文件、伪造签名的事实,迟早会暴露的。 脑子变得昏沉,胸口处的窒息感也在不断加重。他张开嘴,开始大口呼吸。 未来一如眼前的黑暗,他什么都看不到。 我死定了。在事情败露之前,费马肯定会把所有责任都甩在我身上,然后一走了之,又或者,我会像那个卡比尔一样,被费马当场击毙……噢,不,他不会亲自动手的,他一定会找到一个新的替死鬼动手…… 他蜷缩起自己的身体。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就因为我没管孝男的死活是吗?老天爷,这一点都不公平……孝男一个成天只知道玩,根本没有人生目标的失败者,死了就死了嘛,你为什么要惩罚我呢?就算他活着又能怎样?他有我优秀吗?他有我的前途吗?我那么努力,为的是什么?我只不过是想过上好一点的日子而已,难道这也有错? 我没错,是你不对,老天爷……你不该这样对我……比我过分的人,大有人在,你为什么不去惩罚他们呢?你单单选中了我,究竟是为什么啊? 这不公平,这不公平! 又恼又悔又恨又怕,他感觉自己像是陷入了流沙之中,已经无法脱身了。 这时,房门突然响了。 很轻,很有礼貌。 但他还是被吓了一跳。他惊恐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信义,在吗?我是浦田。” 三上长出一口气,紧张而恐惧的心情稍有缓解。但片刻之后,他心里又产生了一种厌烦的情绪——又来了,又他妈来了,你儿子已经死了!能不能不要再来找我了!他在心中大吼,好烦啊,好烦啊!你能不能去死啊! 他没动,他也不想动。他想伪装成家里没人的样子。 敲门声又响了两遍。三上依然没动。 “好像不在。”浦田说。接着,他叹了口气,又道,“信义最近好忙,侦探所里见不到他,家里也见不到他……” “是忙。” 母亲的声音响起,三上心里不禁咯噔一声——你也来找我麻烦了是吗?呵呵,又缺钱了对吧? 母亲继续说,“我这个月给他打了三次电话,他都没接。他好久都没回家了。浦田,对不起,又让你白跑一趟。” 脑海里不禁浮现出那个逼仄的小屋。肮脏的榻榻米,父亲的黑白照片,总是怒目相向的妹妹,还有唯唯诺诺的母亲。心突然刺痛起来。他又开始在心里,抱怨起了自己的出身——为什么要把我生在这样一个家庭里?我他妈究竟是什么?你不帮我就算了,还总是找我要钱!我一个月才赚多少?你拿我当什么?奴隶吗?没钱,我没钱,别来找我了,求你了…… “栀子,你不要这么说,该道歉的是我……如果不是因为孝男那个王八蛋,我也不会来找信义……”浦田叹了口气,“算了,不找了,就当我……从来没生过这个儿子吧……”说到后来,他的语气就变得哽咽了。 “浦田,你先别急。我给信义打个电话,问问他到底在哪儿。我们过去找他。” 三上连忙将手表的音量调低。但还是晚了一步——母亲的电话已经打了进来——铃声响起,打破了黑暗里的宁静。三上的身体僵住,他已经不知所措了。 片刻后,母亲的声音再次响起,“里面好像有铃声……信义他,好像在家……他可能是睡了吧,所以没听见敲门声。” “那……那我们再等等吧……”浦田道,“我们等他醒了,再敲门……侦探很辛苦的,他最近一定累坏了……” 三上知道自己已经躲无可躲了,于是只好装做刚刚睡醒的样子,走了过去。他摁亮了灯,打开了门。 “信义,你在啊。”浦田刚一看到他,眼睛里就冒出了光。 母亲看了三上一眼。她在微微颔首示意之后,便迅速移开了视线。她面露尴尬的神色——她知道信义并不待见他们。 “啊,才睡醒,”三上极其冷漠地说,“刚才上厕所来着。”他堵在门口,并没有让他们进门的意思。当然,他也确实是这么打算的。他准备让浦田明天去侦探所咨询,他也准备说自己正在处理别的工作,然后让浦田去找其同事处理此事。 “这么晚找我,是有什么事吗?”他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问。 浦田悻悻一笑,又慌张又卑微地说,“还是为了孝男的事……我就是想知道……你们……你们调查到什么程度了……” 第686章 碎 三上说这件事已经不归他负责,具体情况浦田还得去侦探所了解。然后他又补充了一句:侦探公会有规定,与案件有关的内容,都不方便向外人透露。他说的很正规,他说得很正式,他说得也很‘官方’。就像在面对那些总是喜欢无理取闹的岛民时,发生的状况一样。 说这句话时,他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这样的人叫什么来的?啊,对了,刁民。恩特经理说,这样的人,全是刁民。 浦田愣在原地。三上看得出来,他不想走,他还想继续问下去。他的表现和那些刁民一样——不甘心,不满意,一脸愁苦,又满腹抱怨,但他又不敢当自己的面表现出来,他还得努力陪笑,他还得用讨好的方式继续同自己对话。 三上感到恶心,尤其是在看清他那张满是褶皱的老脸,和闻到他那一身参杂着垃圾味道的混合气味之后。 好脏啊,他想,他为什么要穿这么脏呢?你就不能穿干净一些再来见我吗? 浦田笑了,露出半口黑牙。他笑得那么猥琐,笑得那么不堪,笑得那么令人讨厌。 三上看着他那如同黑洞的口想:他的嘴,肯定也是臭的,就像他每天搬运的那些垃圾一样。他也是垃圾,一无是处的垃圾。呵呵,我居然被垃圾纠缠上了,我怎么这么倒霉?为什么所有的坏事都找上了我? “信义,再帮帮我吧……求你……”浦田用哀求的眼神看向他,“我只是想问问调查的进度……并没有非让你们找到孝男……” 哈!那谁能帮我呢?爱情爱情没了,事业事业丢了,我不仅成了费马的奴隶,还有可能会进监狱。哈!又有谁能帮我呢?我也想求人啊,但我都不知道应该找谁。你只是死了个儿子而已,而我呢,却是已经掉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了。浦田,我比你惨,我比你儿子惨,我比你们任何人都惨! 他躲开浦田的目光,冷淡地说,“我不能破坏规定。时间太晚了,我要休息了,你们回去吧。” “信义,你就帮帮你浦田叔吧,”这时,母亲突然说,“他家里就孝男一个独苗……你帮他找找孝男吧……” 母亲也在用哀求的眼神看着自己。 呵呵,还有你。你真是越来越过分了。哈哈,真好,哈哈,真棒。浦田叔?叔?他也配?他帮过我什么?他配当我叔叔吗?母亲,你知道吗?人家的叔叔都是如何帮侄子的?人家的叔叔又是怎么给侄子铺路的?他一个靠捡垃圾为生的老头,到你嘴里,居然还成了我的叔叔?他配吗?他不配,他一点都不配!还有你,你也枉为人母。你除了会跟我要钱之外,能帮上我一点忙吗?没有,什么都没有……你还是先管好你的女儿吧,呵呵。别来找我了,也别来烦我了,我受够了,我真的受够了。 “回去吧,这件事我无能无力。”三上淡淡地说,然后转过身去。他准备关门了。 “信义,”可母亲却突然走过来,拉住了他的胳膊,“你浦田叔的日子不多了,他得了癌症,晚期。信义,你就帮帮他吧……” 你们这些人,为了让人帮忙,居然能编出这样的借口!哈哈,哈哈哈!那本书说的没错——穷人,因为根本拿不出实际的利益来交换,所以只能用道德来绑架其他人!啊,真是够可以的,母亲,你也学会撒谎了是吗?你也要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来审判我了是吗? 我受够了,我真的受够了! 三上猛地抽回胳膊,回过头,怒目而视,“妈,回去吧,这件事,我无能为力。” “信义,你就帮他一次吧。你浦田叔,真的很不容易。”母亲再次拉住他的胳膊。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三上。容易?谁容易?我容易吗?我容易吗?我这二十多年的人生,那么拼命是为了什么?不就是想要逃离那个逼仄的家吗?可结果呢?可结果呢!我他妈都成了别人的奴隶了!你知道费马打人有多疼吗?你知道费马有多阴险吗?你知道吗?你不知道!你一点都不知道我现在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火上心头,难以浇灭。他再次抽回胳膊,并咬牙切齿地低吼道,“我说了我管不了,你别太过分!” 母亲直接被甩了个趔趄。她惊呼一声,她差点跌倒。幸亏浦田扶住了她。 “信义,你干什么?”浦田又惊又怒又胆怯地质问道,“你怎么能打你妈妈呢?” 他在凝视自己。这是一种失望、责备、愤怒、悲伤相交织在一起的目光。他的脸颊在微微颤抖,他的身体也在不停打颤。 “你怎么能打你妈妈呢?” 他把这句话,再次说了一遍。 声音回荡在空旷又幽暗的走廊里,清澈的就像山谷间的回响。 三上仿佛听到整个世界对自己的怒斥。 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指责我?为什么?我到底做错什么了?我到底做错什么了? 他极为恼火地看向他们。 全世界都要与我为敌是吗?你们不把我逼死不行是吗? “滚,你们都给我滚!!!”他大手一挥,就像在指挥千军万马一般。 母亲和浦田怔住。 半晌,母亲面露痛苦之色。她眉眼间的失望,溢于言表。接着,她的眼睛里,有晶莹的泪花出现。然后,她叹了口气,低声道,“我们回去吧……信义最近心情不好,他不是故意的……浦田,你别生气……” 浦田再次看看三上,欲言又止。他叹口气,移开视线,对母亲说,“行,我们回去……” “打扰了,信义,再见。” 浦田扶着母亲,转身离开。轻而琐碎的脚步声响起。 “别来了,别再来找我了!!!” 三上发疯一样对他们的背影大吼大叫。他砰地一声关上门。他靠在门上,慢慢滑向地面。他坐在了地上。他抱住头,盯着眼前有裂纹的地板。 他对它,突然出现了一种感同身受的感觉——因为他的人生也是如此,已经快要碎掉了。 第687章 嫉妒 暴食 欲望是有形的还是无形的,三上已经分不清了。有时候是有形的,就像现在一样,他可以触碰到她那柔软的腹部,品尝到她每一寸肌肤的味道,还可以对她为所欲为。今天晚上,她是他的。她完全是他的。他把自己的所有负面情绪全都发泄在了她身上,化成空气中暧昧的气息,化成大脑里兴奋的痉挛,还化成身体上的汗水和疲惫。他的欲壑得到满足。此时的欲望,是有形的。但事情过后,一切偃旗息鼓的时候,他的心,又变成了空洞的。这是他要的吗?他问自己。没有感情上依附,没有经历过的种种,只有赤裸裸的交易。这,就是他想要的吗?不,这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的更高级。他想要精神上的共鸣和心理上的寄托。她给不了他。这时的欲望,变成了无形的,既像遥不可及的星辰,又像虚无缥缈的云烟。 人还真是难以满足的动物。今天晚上,她的身体是他的,但她的心,却永远不会是他的。他都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她只有一个编号。 这天夜里,他失眠了。她倒是睡得很香,还有轻微的咕噜声响起。这与她的外表一点不相符。三上不禁想:美奈,也会打呼噜吗? 清晨五点,他穿好衣服,独自离开了酒店。她还在睡,她还在打呼噜。他突然发现她并没有昨天晚上那么美丽,他后悔了,后悔不该把不多的积蓄浪费在这种事情上,还后悔自己眼拙,他当时应该挑一个更好看的才对。 太阳没升起来,天边露出鱼肚白。他茫茫地,失魂落魄地走在路上。有风,微凉。貌似还有晨雾,朦胧。后来,东方出现一轮浑圆的日,把雾气冲散,把光线带来人间。行人出现了,车辆出现了,路边的店铺,也陆续开了门。新的一天开始了,他却找不到方向了。他迷了路。城市的街道就像无穷无尽的迷宫,刚拐出一个街角,另一个街角便会出现。他只觉得周围都是墙,他感到憋闷,他感到窒息,他感觉自己走不掉,也逃不脱了。他迷茫得像个离家出走的孩子,他不知所措,他浑浑噩噩。 阳光已经透亮。飞行汽车拖拽着白色的尾巴,在城市的上空飞来飞去。白色的尾巴就像画笔似的,把天空分割成了蛛网的形状。圆润的太阳好像一头巨大的蜘蛛,正在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那些刺眼的光线,是它的脚。他想逃离。但他根本逃不出它的视野。它可能会随时对他发动攻击,将粘稠的、坚韧的蛛丝吐到他身上,然后慢慢包裹住他,接着再看他拼命挣扎、大吼大叫的丑态,最后,它便会彻底勒死他,然后吃掉他。 救救我,谁能,救救我…… 心中有个声音响起。他逃进了一处幽暗的角落。他害怕看见太阳,更害怕被阳光触碰。慌不择路中,他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那个东西蜷缩在破布里。它‘哎呦’了一声。他被吓了一跳。‘它’拉开了布,‘它’露出了脸。那是个人,是个脏得如同被黑泥包裹的流浪汉。他和浦田一样,满嘴黑牙。但他又不像浦田那样卑微懦弱。他在定睛看了看三上后,就骂起了他。 三上打了他。准确地说,应该是踹了他。脚底和流浪汉的脸来了一次亲密接触,流浪汉被打跑。看见他逃跑的样子,三上心中突然涌现出一种奇怪的满足感。这种感觉,比昨天夜里的那几次战栗都要快乐。他忽然笑了,放声大笑。 或许,这时的欲望也是有形的。踹在肉体的感觉是那么的美妙,听到别人哀嚎的声音是那么的悦耳。他还想打他,可流浪汉已经不见了踪影。他根本不满足,于是盯上了流浪汉遗留下来的东西——一块破布,一个背包,还有几张用来铺地的纸壳板子。他烧了它们。熊熊的火焰就像妩媚的舞娘,他兴奋不已。 他再次逃了,就像头一次得手的窃贼一样,既紧张又兴奋。 老混球,让你骂我!哈哈,让你骂我!老子把你的家给烧了,让你骂我!该啊你! 在走出巷口的时候,他看见几个慌里慌张的治安署队员。他们那一本正经前去灭火的样子令三上更加兴奋。 他憋着笑,他心想:我干的,我干的,你们不知道吧!哈哈,你们不知道吧!一群笨蛋,去死吧,哈哈! 太阳躲进了云层里,整片大地清冷下来。他丢掉打火机,整整衣领,向公交站走去。 …… 今天的工作很奇怪,费马将他带到了v区。费马没有告诉他原因。三上既不敢问,也不想知道。 他们来到一处人迹罕至的地方。城区的东北角,被3d打印树林环绕,一座老旧别墅前。墙体早已剥落,凸一块,凹一块,就像被炮弹打过似的。完好的窗户也没有几扇,大多数的窗户都是由支离破碎的玻璃组成的。 别墅前,还坐着一个人。很胖,胖得不像话,目测有三百斤之巨。他坐在地上,正在大口吞咽食物。他流着哈喇子,一脸白痴相。什么食物都有,熟的生的,块状的条状的,但并没有装在餐盘里,而是直接堆砌在地上。胖子是座大山,食物是座小山。大山在啃食小山,小山在逐渐缩小。 三上已经见怪不怪了。因为那个名叫‘骷髅’的混混,也长得十分奇怪。他想:这个胖子,估计也是极上冰的手下。 “留在这里,”费马对三上命令道,“如果发现有人靠近,那就直接开枪击毙。听懂了吗?” 三上点点头。 费马拍拍他的肩膀,阴森笑道,“如果表现得好,我会奖励你的。” 三上再次点头。 “真乖。”费马摸摸他的头,转身向别墅走去。 “奥利弗,别吃了,开会了。”费马对那个胖子说,“再吃,你他妈就撑死了。” 闻言,胖子抬头看向他,然后痴痴笑道,“哥哥呢?哥哥怎么还不来?我想哥哥了。嘻嘻,哥哥今天会给我带什么好吃的呢?”说着,他就嗦起了自己的手指,就像个几岁的孩童一般。 “快他妈起来,”费马不悦道,“别他妈浪费时间了。” 别墅正门突然哐的一声被人打开。一个十分妖艳的女子出现在眼前。黑色长发,露背装,高跟鞋,一脸高傲又一脸怨恨。她遮住了一只眼。她长得很美,很像那种冰山美人。但她的皮肤又十分惨白,就像得了什么怪病似的。 “费马,对奥利弗客气点,”她看向费马,冷冷道,“他才三岁,你别一口一个‘他妈的’。别他妈教小孩子说脏话,听懂没?” 三上不禁一怔,他仔细观察了一下那个名为奥利弗的胖子——他只有三岁?这怎么可能?他看起来最起码有二十岁了……这个女人,为什么说他只有三岁? 费马停住脚步,然后啧啧两声道,“哟,安妮薇,你今天穿得好漂亮啊,怎么,是缺男人了吗?呵呵,如果是的话,那我可以为您效劳噢。免费,包你满意。” “想死是吗?”女人怒目而视。 费马调笑道,“嗯,想死,想死在你的花裙下。死在你身上也行。嘻嘻,安妮薇,哥哥今天又不会来,你穿成这样,是想勾引谁呢?是寂寞了,还是空虚了?嘿嘿,安妮薇,如果是的话,跟我说嘛,我完全可以满足你的噢。” 女人变得更为愤怒。她咬着牙,指向费马的鼻子,低吼道,“再敢对我无礼,我就杀了你。” 这时,胖子突然发了疯,他一边蹬腿一边哭嚎着说,“不要,我要哥哥……不要……” 他的声音,完全是成年人那种浑厚的嗓音。既刺耳又难听,而且还带着恶心的感觉。 三上不禁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那就来吧,亲爱的,”费马嘻嘻笑道,“我也早就想‘收拾’你了呢!” 现场乱作一团。 “都别吵了,都给我进来!”就在各种声音此起彼伏之际,别墅二楼的窗户突然被打开,骷髅那张极为恐怖脸出现,“哥哥只有十分钟的时间!如果你们再吵,那今天的会就别开了!我会亲自向哥哥请示!” 第688章 命运的线条 三上被骷髅撵到了森林中。骷髅不想看到他,还指责费马擅作主张,居然把这么个玩意带到如此重要的地点来。费马笑着说:这是我的宠物,如果我不带在身边,它万一想我了怎么办?它要是抑郁死了,你赔我吗? 骷髅既鄙视又厌恶地看了三上一眼,然后道,“那就让你的‘宠物’,离这里远一点。” 费马像逗狗一样咋起舌,示意三上站远一些。 三上不是它,也不是狗,他更不是某人的宠物与奴隶。他是人。反抗的念头在隐隐作祟,愤怒的情绪在忽闪忽现。可是一看到费马那副似笑非笑、充满阴狠的表情,他就像忽然挨了主人的一记耳光似的,突然变乖了,突然变听话了,突然变温顺了。 如果我不听他的,他真的会杀了我的。他惊惧地告诉自己。他回复了一个是,在众人或鄙夷,或饶有兴致的目光中,远离了别墅。 “你看,多听话啊,比狗都要听话。你说是不,我最亲爱的安妮薇?” 安妮薇没理费马,径直走到胖子前边,然后拉起了他。接着,她耳语几句,胖子便不哭了。胖子随她一同走向别墅。 很快,现场恢复平静。除了三上,所有人都进入了别墅。阳光像刀剑一样穿透枝丫,密密匝匝地落在他的面前。一切都好像变得恍惚起来。那座破败的别墅,就像是虚无缥缈的城堡一般,若隐若现。他盯着它看,他盯着那些破裂的,映照出天空和太阳的玻璃看。有微弱的争吵声传出,就像来自遥远空间的神秘低语。 风起了,又熄灭。树叶发出簌簌的轻响,与那些低语混杂,钻进他的耳朵,穿过他的脑子,又急转直下,冲入了他的内心。 有一部分的灵魂在告诉他:快报警,极上冰的高层干部正在开会。快让人抓住他们。只要把他们全部抓住,你就可以彻底解脱了。 而灵魂的另一部分却在对他说:你傻啊!如果报警,你也跑不了!别忘了,孝男因你而死!别忘了,你还替费马杀过人!你想吃牢饭是吗?别傻了! 最终,他选择了放弃。他告诉正在逐渐缩小的那部分道:我没办法……我是被逼的,我没办法……我也不想这样…… 森林寂静无声,别墅茕茕孑立。阳光照过去了,云影也从斑驳的墙面爬上了屋顶。上面有座烟囱,孤独且安静。被岁月侵蚀,被风刮日晒,早已失去了原本的色泽,就像张老人的脸。 它可以安详地度过一生,那我呢?我的明天,还会出现吗? 他感觉无比疲惫,他靠坐在了树下。他又想起了昨天夜里的那个女人。妩媚,妖娆,十分配合,又欲拒还休。他突然觉得她又变漂亮了。他还想去找她。暧昧的味道在脑海里萦绕,或浅或深的呼吸声在他耳边回响。他的注意力完全被她吸引。他似乎已经忘记了目前的痛苦,他似乎又活了过来。 今天晚上我还去找她。他开始想念她温暖的样子,他开始思念她身上的气息。他的人生,好像又找到了动力,而且是唯一的动力。 想着想着,他就调出了悬浮屏幕。他给皮条客发了一条消息:在吗?今天晚上,还是309号。有她的照片吗?她叫什么名字? 对方并没有及时回复。 她的样子开始消散。从清晰的五官到朦胧的轮廓,再到像被迷雾遮住一样,只不过才经历了几秒之久。他不想忘记她的样子,于是他在脑海里,拼命拼凑起她那张虚幻的脸。可他实在想不起来了。无意识中,伊藤美奈的脸突然出现。他愣住。巨大的痛苦感如惊涛骇浪般袭来。他被拍醒。 是皮条客救了他。 皮条客发来309的照片,还附上了这样一段话:美亚子。二十三岁,刚下海不久。哥,挺满意呗?美亚子确实不错,回头客也比较多。今天晚上还是她对不?我给你问问她有没有时间哈。 是美亚子身穿短裙的照片。她翘着一条腿,眯着一只眼,趴在椅子上,甜甜又妩媚地笑着。旁边是她的价格和服务方式。那些能够引发联想的词汇与她那幅轻挑的样子完美结合,直接勾起了三上的欲火。 他咽了口吐沫,颤抖且激动地发出一段话:夜。能早点吗?我可以加钱。 “等等哈,美亚子还没回复我呢。她可能在睡觉。” “快点。” “好的,哥。哥,你想让她几点来?” “八点、九点的,稍微早点,别大半夜过来,不尽兴。” 短暂的等待后,是一则价格明细。价格是昨天的两倍多。 三上的脑袋已经充了血,他不管不顾,直接答应了下来。他付了定金。 “收到。哥,我和美亚子说好了。还是老地方呗?” “是。让她表现好一点。如果满意,我会经常点她的。” “明白。” 三上长出一口气,空气好像都变得香甜了。压抑的感觉也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费马他们的会议也结束了。安妮薇和胖子首先出现,他们拐向别墅的后面,不多时,一辆银白色的代步车载着二人,从三上面前经过。然后是骷髅,他坐进了一辆黑色代步车。接着是一对双胞胎兄弟,穿着西装,带着墨镜,就像是某些老电影里的特工一般,他们开走了一辆浅蓝色的跑车。最后是费马,他看向三上。 “走,”费马笑道,“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 他们去了星海主题乐园。费马说,他是来带他看美女的。美女确实很多,但小孩子更多。三上不会游泳,他也十分讨厌小孩子,所以就算比基尼再多,他也提不起任何兴趣。小孩子太闹了,吵闹声已经塞满了他的耳朵,他只想快点离开。更何况,在这种露天的,充满阳光的,人挤人、人堆人的地方,他又怎么可能好意思去直接‘欣赏’那些美女的身材呢? 三上本以为费马会换上泳衣,下水去玩,可是他并没有。费马只是坐在休息区,翘着二郎腿,远远地看着另一侧的休息区。他表现得很是陶醉,他似乎是在欣赏着什么。 那边距离‘海盗船’项目很近,孩子比大人多,家长比美女多。无数条小型的海盗船在水池中游来游去,就像一条条黑色的小鲨鱼。有的孩子在大喊大叫,有的孩子在嚎啕大哭,还有的孩子不敢下水,一直拽着母亲的衣服不肯放手。 这完完全全就是个大型幼儿园现场。三上不明白,费马到这里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真美呀。”这时,费马突然说。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他眼里冒出欲望的火光,“好想把她吃掉呢。” 三上不禁愣住。他顺着费马的视线看去——可是人太多,他根本不知道他所指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第689章 交线 直到离开水上乐园,三上也没能弄明白费马到此的目的。在回g区的路上,三上看到了一辆十分奇怪的飞行汽车。那是辆s-4,几年前的款式,现在已经不流行,属于飞行汽车中的中等级别。三上的大学同学,诺克汉就有一辆——就是被公司选中,成为人体模特的那位。说它奇怪,是因为它并没有飞,而是像个晶莹剔透的玻璃球一样在路面上爬行。它在一长排的普通代步车间,显得不伦不类,显得格外可笑,显得滑稽无比。想起诺克汉,又想起那天,他对自己表现出的高高在上的态度,嫉妒、厌恶、自卑和愤怒之感,不免涌上心头。于是,他就把对诺克汉的不满,发泄在了这辆飞行汽车身上。 他阴郁地想:为什么不飞?是来炫耀你的飞行汽车的吗?有什么了不起的?你怎么不开最新款的s-9呢?呵呵,是因为你买不起吧?是因为你没有测试的资格吧?所以只能开这种老掉牙的东西出来炫耀。别炫耀了,真令人恶心。 他很希望这台飞行汽车能出什么事——比如突然失了控,撞向路边;又比如飞行系统出了问题,在它想要起飞的时候,忽然哑了火;还比如又来了一辆比它更高级的飞行汽车,直接挫败它的锐气,然后令它夹着尾巴逃跑;再为严重一点,那就是它在飞天的途中,突然起火爆炸了——那场面,一定很壮观,会不会像玻璃粉碎的样子呢?他阴暗地想,去死吧,都去死吧,喜欢炫耀的王八蛋,都给我去死吧! 可是飞行汽车并没有因为他的诅咒而出事,它还在安安静静、四平八稳、不紧不慢地爬行着。 天照塔就在眼前,巨大,威严,遮挡了太阳,投下了宏伟的影子,把这条街都变成了压抑的样子。飞行汽车拐了个弯,进入了一条小路。它离开了他的视线。他心有不甘,因为他还没见证它的毁灭呢——哪怕这个毁灭,只是他脑海中的幻想。 它一定会出现车祸的。因为它的主人不仅同代步车抢陆地资源,还犯下了‘卖弄’的罪过。上天不会轻饶了他的。他是罪人。就是因为有他这样的人存在,天照岛的风气才变得越来越差的。他该死,对,他该死,同那个白痴诺克汉一样,他们都该死。 正诅咒着,费马突然把车转了向。他的动作很快,车辆的转速也很快,三上被颠簸的感觉摇醒,他不禁看向费马。 费马的神色有些异常,他好像很紧张,还好像很愤怒。 “你被盯上了?”他突然开口道。 三上以为费马是在跟自己说话,于是小心翼翼地问道,“探长……您是在……同我说话吗?” 费马还给他一个十分不耐烦的眼神,然后指指自己的耳机。三上这才明白,费马原来是在打电话。 “你是白痴吗?哥哥刚吩咐过全员静默,你这时候居然又去找事,你是想死吗?” 费马怒骂道。 他沉默了一会儿,估计是在听对方的说辞。然后道,“路线,地图,所在位置,有关对方的信息,马上共享过来。我还在v区,我没走。” 车辆拐进一条小路。 费马重重吁了一口气,“三分钟后,标记点集合。我会派人去替换你。一秒钟都不能耽搁,听懂了吗?还有那个娘们的信息,赶紧给我发来。” 片刻后,费马又道,“按我说的做,动作要快,其他事不用你管,我自有安排。” 费马的双手全程握着方向盘,既没有去看手表,也没有调出悬浮屏幕,就连车上的电子屏幕,也是黑的。 所以三上根本没看懂,费马是如何接收到这些信息的。三上感觉自己有些迷糊。 “三上,”这时,费马突然对他说起了一段意义不明的话,“你今天来v区,是来找嫌疑人大岛优子问话的。你早上十点左右从g区出发,于中午十二点三十三分抵达‘秘蜜’按摩院。大岛优子涉嫌一起经济诈骗案,是恩特经理派你去调查的。”他瞥了三上一眼,“记住没?” 三上的反射弧有些慢,他完全搞不懂费马想要自己干什么。 “啊?”他茫茫然地看着费马,发出疑惑的一声。 “让你去替代骷髅,”费马怒道,“听懂了吗,白痴?”说着,他伸手就给了他一耳瓜子,“重复一遍,我刚才都说了什么!” …… 又变成了棋子,又变成了极上冰团伙的帮凶。他成了那辆黑色代步车的主人,骷髅躲进了附近的建筑。费马告诉他继续向前开,如果遇到侦探围堵,那他就下车,再照提前准备的台词,说给他们听。心是慌的,脑子是错乱的,他不知道这次的事情会有多大,他也没有把握能完美扮演费马所交代的角色。但他又不得不听,因为如果他敢不听他的,他就会要了他的命。他也会像孝男一样,被费马砍下头,然后装进盒子里,再被他送给别人。他不想死,他还没活够呢,他还没完完全全地享受到这个花花世界呢。他不能死。 刚刚跑出两个街区,他就被侦探们给包围了。人很多,有分区侦探,还有总部特战队的队员。现场都被封锁了,他还看到十几条安装了防爆系统的机械犬。黑压压的枪口对准了他,全副武装的部队围堵着他,就像是他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堵森严无比的高墙。他就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脑子一片空白,他直接被吓傻了。他停车,下车,双手举高,脸色煞白,高声地、机械般地大叫,“我是三上信义,我是g区探员三上信义!我不是罪犯,我不是罪犯!” 他的表演十分蹩脚,慌里慌张的样子没有显示出半点侦探的威严。他演得就像个犯罪分子,他演得就像个刚刚入行的小偷。是总部特战队的日高督正问询的他,他把费马交给他的那些话语,重复了不下十遍——车是从租车行借来的,来v区的目的是为了调查一起经济诈骗案,嫌疑人名叫大岛优子,是‘秘蜜’按摩院的妈妈桑,这是经理委派的任务。他不晓得大岛优子和极上冰有什么关系,他也不认识什么骷髅。他是侦探,g区的探员。他是来这里办案的。 他被带回了v区侦探所。在那里,他见到了一个名叫松野的男人。松野的脑袋上缠着绷带,还渗着血,在见到三上后,一脸愤怒,又一脸难以置信。他问了他同样的问题,但三上还是那套说辞。 “这怎么可能?”审讯室里,松野激动地说,“这怎么可能?我绝不会看错的,我绝不会看错的!”他狠拍了桌子,他薅住了三上的衣领,他对他大声咆哮:“说!骷髅人呢!你把他藏到哪里去了!说!!!” 松野的眼睛瞪得像铜铃,松野大吼大叫的样子就像发威的老虎。 三上怕他。三上愣愣地,浑身颤抖地看着他。三上咽了咽喉咙,颤颤巍巍地说:我……我不认识他……我只是来办案的…… 其他人拦住了松野。 后来,费马来了,他把三上带走了。v区没有任何理由能够滞留住他,因为他们没有任何证据。更何况,三上还是g区的侦探。 出门时,他再次看到了松野。松野站在办公楼前,一脸茫然。他耷拉着脑袋,耷拉着双手,就像一头失去领地、正在逐渐老去的狮子。 第690章 认清位置 安格斯大人只粗略地看了一眼信,便把它丢到了一边。阿德知道,大人就没有把柏妮丝放出来的意思,这个夹杂着他小心思的、擅自决定的任务,算是彻底失败了。他又回想起柏妮丝刚才苦苦哀求他的样子。她的眼泪,好像滴在了他的心上,引起一阵灼热和刺痛。胸口发闷,他很想出去透口气。 书房空旷、宁静,又显得沉重无比。安格斯大人的背后是三面巨型书柜,呈‘凸’字形摆放。它们组成了安格斯的王座,显得安格斯威严、庄重、不可违抗。他是这里的‘王’。所以阿德根本不能提出反对的意见,他只有听命的权利。 “受伤了吗?”安格斯大人关切地问。他流露出长辈那种慈祥的目光。又是一阵刺痛。但这次的刺痛,不是那种既舍不得又放不开的纠缠之情,而是一种觉得对不起大人的羞愧之感。他躲开了他的目光。他喜欢柏妮丝,是有罪的。他怎么能对大人的女儿,抱有那种龌龊的想法呢?这是不对的。他也不想成为第二个索林。 “没有……”阿德声音低低地说。小到连他自己也听不清。 “那女人叫望月言叶,”安格斯大人解释起那个女人的来历,“是艾利格修女的保镖。她是留在那里保护柏妮丝的。” 阿德知道,这个叫望月言叶的女人,绝不是什么修女的保镖;他也知道,大人是在撒谎。可是他也不想扯破安格斯的谎言,因为这些事本就不归他管——大人有大人的想法,大人有大人的目的,大人有大人的谋划。更何况,他一个守卫队的下属,又有什么资格过问大人那么多呢?他只要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够了。就像大人常常说的那段话一样:每个人,都要找对自己的位置。因为只有这样,你才能既不高估自己,又不低看自己。这是一种难得的智慧。有了这种智慧,你才能摈弃那些虚无缥缈的欲望。人,很容易被欲望左右。人一旦被欲望控制,就会很快失去自我。我们不能成为欲望的奴隶,所以我们每个人,都要认清自己的位置。 大人极其看重稳定。如果所有人都能按部就班、遵守规矩、懂得礼节、不争不抢的生活的话,那这个社会,就会变成彻底的‘理想国’了。这是大人的理想,也是大人的抱负。 阿德在这件事上,是很认同安格斯大人的。恢复古礼,构建和谐,人人安居乐业,这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啊。岛上的乱事那么多,罪犯分子层出不穷,不就是因为大多数人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吗?如果人人都能认清自己的位置,那这个社会,还会乱吗?不会了,一定不会了。 他虽然这么想,但还是忍不住去思念柏妮丝。柏妮丝那个楚楚可怜的样子始终挥散不去,始终在他眼前里晃来晃去。他被欲望蒙蔽了双眼,他还是想把她从那里救出来。他不想看她哭,他想看她笑,他想看她甜甜地笑。 脑子就像被撕裂似的令他感到混乱不已——左边,是一个长着尾巴的恶魔,它生拉硬拽着他,想将他投入欲望的深渊;而右边,则是一个长着翅膀的天使,她在奋力阻挡他,想让他进入无欲无求的天堂。 胸口发闷,脑壳欲裂,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前往何方。 是安格斯大人救了他。安格斯大人转移了话题,他问起了总管维尔的事。 纠结的思绪被打断,阿德如获大赦。他舒了口气,将在荆棘园看到和听到的一切,都如实告诉给了安格斯。 听完之后,安格斯的脸便彻底沉下来了。他的脸庞和他背后的书柜融为一体,显得他更加威严,也显得他更加不可违抗。阿德知道,大人已经动怒了。安格斯凝神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捏起羽毛笔,迅速写了一封信,接着卷好,盖上封蜡。 “把他做过的事,全都给我查出来。”安格斯将信递给阿德,严肃道,“这封信,是我的亲笔手书,只要拿给岛办公厅各部门的负责人看,他们就会尽全力配合你。如果还需要什么人配合,就直接跟我说。”他重重吁了一口气,又补充道,“证据要充分,证据链也要完整,不要遗漏任何内容。” 安格斯大人的眼睛里杀气腾腾,满是怒意。阿德知道,维尔这次,彻底完了。阿德点点头。 阿德想起几日前,安格斯当着芬格里特的面,对自己下达的那个命令——如有发现,先报告给大人,再报告给大小姐。于是问道,“那这些事,还让大小姐知道吗?” 安格斯迟疑了一下,然后道,“告诉她吧。我不能言而无信。不过你也要提醒她,在调查清楚之前,不要轻举妄动,也不能到处声张。” “明白。那大人,我就先回了。” “好,回去吧,早点休息。” 阿德转身离开。信上的火漆蜡还未干透,还散发着隐隐的松香味。他推开那扇厚重的木门,木门发出优雅的响声。 “阿德。”安格斯突然叫住了他。 阿德回过头。 “有关望月言叶的事,不要说给任何人听。包括大小姐,也包括斯雷。艾利格女士不希望有人窥探她的生活。” “明白,大人。” “好,你去吧。” “是的,大人。” …… 伪装面具已毁,如果再重新上妆,至少要浪费一个小时的时间,所以阿德径直回到了红茶别墅。除了迪伦,其他人都不在。 迪伦一看见他浑身污泥的样子,就被吓了一跳。 “你掉坑了?”迪伦惊讶道,“我的天,你这搞得也太脏了吧!赶紧去洗洗吧。这些天你都去哪儿了?我感觉好多天都没看见你了。” 阿德说老家临时有事,所以请了几天假。然后又开始解释自己这一身泥的来历——想抄近道,结果一个不小心从墙上摔下来了,幸亏是个小水坑,要不然,他不一定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迪伦哈哈大笑:你怎么也不小心一点?你这副样子,要是被席拉看见,她肯定会笑话你半年的。 想到席拉的遭遇,阿德的心情不免沉重。 他有些失落地说,“她要是还在,就算我真被她笑上半年,也没什么关系……” 迪伦愣住,看了阿德一会儿,然后眨巴眨巴眼,挠头道,“哎呀,我给忘了,你还不知道她的最新消息呢。”他咧嘴一笑,开心地说,“席拉没事,青柠说了——等下个月,他们就会放了她。” 第691章 不可能通关的游戏 经过一个小时的努力,他终于走出了那座迷宫。迷宫幽暗,昏沉,分岔路很多,而且每一次都不一样,就像他错乱复杂的心绪。然后,他迎来了最终关底——一个魔王不像魔王,天使不像天使的怪物。它是个女性模样的怪物,长着三对天使的羽翼,可又穿着魅魔一样的衣服,头上还长着摩羯的角。它的武器是皮鞭和飞刀。它绑架了男主角的公主。 怪物的数值很高,有时候还会给自己施加魔法护盾和物理护盾,机制是完全随机的,打法是错乱无章的,背板是压根不存在的。想要打败它,只能靠运气,哪怕你的等级已经最高,装备已经最好,也有可能会因为一个小小的失误,导致团灭。 还没有存档点。也就是说,这场战斗失败了,阿德就必须从迷宫开始。这是款三十年前的老游戏,是由一个独立开发者研究出来的,专门用来折磨玩家的产物。 市面上的游戏都是有迹可循、可以读透规则的。唯有这款,作者将其创作成了人生的模样,充满偶然,布满陷阱,一个不小心,就会弄得满盘皆输。在发售那年,它倒是火过一阵,但也只是一阵——一是因为它的困难程度,能通关的玩家寥寥无几;二是因为它的节奏、风格、玩法已经完全落伍,而且还有bug,虽然作者修复了很多,但也创造了更多的bug。 如果,它发售于更早的时代,发售于连互联网都没有的那个年代,或许它真的会成为经典。但它没有,它遇到的是急不可耐、按耐不住、就连一秒都肯停下脚步的时代。这个时代的人,已经没有那么多耐心,去攻略如此复杂的东西了。他们恨不得一出生,就拥有最高的等级和最好的装备,然后一路砍砍砍,把他亲爱的的公主,迎娶回家。当然,这也不是他们的问题,而是因为现实生活,早就把他们的耐心蹂躏殆尽了。 阿德没有把它当成游戏,而是把它当成了调和心情的粘合剂。每当他需要忘却一些事情,放空自己的时候,他就会拿起掌机,将自己完全融入到游戏里。 迷宫难走?那太棒了,他可以集中精力去记忆、去解决它了;怪物难打?那也太棒了,他就喜欢这种充满挑战的设定。可他一次都没通关过。游戏里的公主,和他现实中的公主一样,遥不可及。 随着‘你死了’的字幕闪出,他再一次倒在了怪物的脚边。呵呵,怪物只剩下三分之一的血量了,但它突然使出了全屏秒杀。 阿德愣愣地望着屏幕,心有不甘。一个多小时的努力化成泡影,心里又麻木又疲惫。‘重新开始’和‘退出’的按钮出现,他按住方向键,摇摆不停。他想继续,他想把最后的关底干趴下,然后迎娶公主回家。但他一想到又要再走一遍迷宫,却又不想再继续点下去了——一个小时后呢?还不是一样,怎么打都打不过,他还是会经历剑碎身死的结局。 每一次都一样。 最终,他放弃了。他将光标移向‘退出’,然后按下了它。最终关底的嘲笑声响起,屏幕上还配上了一段字幕:人类,这就放弃了吗?还真是脆弱呢。 阳光从窗帘的缝隙中溜进来,打亮了木质地板,还在墙面上留下一块斜斜的方块。阿德撇下游戏机,看着太阳渗透进来的影子,轻舒一口气。天亮了,该起了,要去工作了。可被窝暖暖的,他不想离开,他只想懒洋洋地躺上一整天。 思绪又回到游戏上。因为他突然想起了迪伦对它的评价——自作聪明的人制作出的自作聪明的作品。游戏是什么?是娱乐,是休闲。这个作者,制作它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报复社会吗?我就没见过这么变态的关底,而且还不给存档点。一个2.5d、回合制的破游戏,他做这么难干什么?这个作者,纯属是在浪费自己和别人的生命。无聊至极。科学都有规律,这个游戏,反倒没有规律。他是想把自己的游戏做成让人研究的‘艺术’是吗?他也太高看自己了吧。 迪伦曾反向破译过它,但它的加密算法一层套一层,根本找不出它的规律。迪伦在尝试几次之后就放弃了。他劝阿德:玩个别的吧,这个东西,就不是给人类玩的。 他最终还是起来了,从暖和的被窝爬出,然后来到窗前。他拉开窗帘,阳光像刀剑一样刺穿他的身体,又迷乱了他的双眼。一阵晕眩。今天,他本应该放假,但大小姐不给他假,还让他立即启动对总管维尔的相关调查工作。大小姐也要一起调查。 大小姐还要求他,帮她进行‘伪装’。大小姐说:万一碰到熟人怎么办?万一遇到维尔怎么办?既然是调查,我们就要做好充足的准备。 阿德只想自己调查,他不想带个拖油瓶,他也没有和别人共同行动的习惯。但他又想不出任何拒绝她的借口,更何况,他也不想因此而得罪她,于是只好答应了下来。 眼睛逐渐适应了阳光。窗外很安静,也没有风的骚动。这是难能可贵的平静,这也是为数不多的安宁。心绪有所缓解,他开始眺望远方。花园在转,在层层叠叠的树枝上转,悠然,自得,每一天都是如此。他继续向前看——他在寻找荆棘园。城堡隐没在山体间,栩栩然,如同镌刻在天边的画卷。他踮起脚,试图看清城堡的脚下,再寻找到柏妮丝所在的方位。但那里,被树遮挡,被阳光笼罩,他什么都没能看见。他很想去见她,他很想问问她过得怎么样,吃得好不好,那个叫望月言叶的女人,有没有欺负她等等。可他也明白,这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她对他而言,就像游戏中那个永远救不出来的公主一样,他根本无法碰触到她。 这时,视野里突然出现了一辆观光车,二人座,正缓缓向红茶别墅驶来。它开得很平稳,阳光洒在它的背脊上,映照出一片斑斓的色彩。它看起来就像一只七星瓢虫,正在地面上缓缓爬动着。 谁来了?阿德不禁疑惑,这才不到八点,有谁会来这么早? 等它完全靠近的时候,阿德才看清楚来人是谁——是大小姐,芬格里特·卡奈。 第692章 接触 大小姐一共带来了五份早餐——煎蛋、火腿、吐司面包和牛奶。是她亲手做的。但明显多了两份,算上她自己,红茶别墅里也只有三个人而已。斯雷和朴松民彻夜未归。 刀叉轻响,餐厅安静,每个人都各怀心事地吃着自己的那份食物—— 迪伦的规矩是装出来的,他不敢在未来老板的面前造次,当然也有害怕的成分在。大小姐恶名远扬,人人都知道她是个不讲道理、任性妄为、脾气火爆的纨绔子弟,比柏妮丝更甚,所以人人都对她敬而远之,生怕一不小心得罪到她了,就会步安格斯大人的后尘——被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阿德则是真有心事,他在担忧今天的行程是否会顺利——大小姐懂调查吗?大小姐会不会不懂装懂、指手划脚、干预工作?大小姐要是骂他怎么办?他脸皮薄,他可听不得别人的谩骂……他是不是还得照顾她的情绪?他是不是还得对她低三下四?她要是故意找茬怎么办?他应付得了吗?她为什么非要跟来呢?她是把案件调查当成游戏了吗? 煎蛋、火腿、面包、牛奶本来挺好吃的,但经过他纷乱心绪的煎煮烹炒,它们就变得索然无味了。于是,他突然吃不下去了。可他又不敢不吃——大小姐亲自做的欸,他连这个面子都不给她,那她会怎么想自己?她本来就对他有意见了,如果他连这份‘好意’都不‘心领’,那大小姐非让他滚出去不可。阿德可不想大早上就挨骂。于是,他只得硬着头皮吃,还得吃出‘甘之如饴’、‘意犹未尽’的感觉来,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大小姐的虚荣心得到满足——大小姐能亲自做早餐,那就证明她对自己的厨艺十分自信——夸奖她做的早餐,不异于是在夸奖她。但是也还不能把马屁拍得太过明显,因为那样太假,也太过,会让当事人反感。 柏妮丝就是这样,她俩是姐妹,所以她们应该都差不多吧?阿德心想。 其实大小姐压根就没注意到他。大小姐在玩手表。 迪伦第一个吃完,他恭恭敬敬地对大小姐说自己吃好了,然后端着餐具走进了厨房。流水声响起,他十分罕见地洗起了盘子。他和席拉,一个比一个懒,他俩从来不会做这种小事,平时都是阿德和玛莎在做。 阿德不禁疑惑:他今天好勤奋啊,是突然学好了吗? 食物终于吃完,阿德端起盘子,同大小姐礼貌地打了声招呼,然后也走进了厨房。他看到迪伦还站在水池边。迪伦的盘子早就洗好了,但他依旧在开着水龙头冲洗盘子。 阿德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迪伦是在用洗盘子的借口躲避大小姐。 等阿德靠近水池的时候,迪伦悄声问:“大魔王来干啥?找斯雷哥的吗?” “嘘,小点声,别让她听见……”阿德压低了声音,“来找我的。大人有任务,她非跟着去不可。” 迪伦被震惊在原地,他的嘴巴都张成了‘o’型。 阿德叹了口气,把盘子放在流水下面,“让一下,你不都洗完了嘛。” 迪伦挪出一个身位。 流水冲压在盘子上,溅射到阿德手上,他感到一阵冰凉。 “什么任务?”迪伦眨眨眼,问,“她为什么非要跟着去?” “任务内容保密,你就别问了。”阿德低声道,“至于大小姐……我估计她是把咱们的工作当成游戏了……” 迪伦无奈地摇摇头,然后嘱咐道,“大魔王的脾气可不好,你可千万别惹她……” “我又不傻……我尽量不和她说话就是了……” 油渍顺着流水进入水池,又进入排水孔。污水很快消失不见,清澈的水花开始在水池中荡漾。盘子洁白透亮,像两面交叠在一起的满月。 他和迪伦,谁都不想出去。所以水龙头哗哗哗,流水啦啦啦。他们也没什么可说的,于是就像两个静止的雕塑般,杵在原地不动。 “你们干嘛呢?”这时,大小姐突然走了进来。她也发现了他们的怪异举动。 阿德和迪伦转过头。他们谁都没有想好应对的借口。他们也被她的突然出现吓僵硬住了。 “你们平时都是这么洗盘子的吗?”芬格里特疑惑道,然后走了过来,“冲洗几下不就好了,为什么要这么洗呢?多浪费水呀。” 阿德和迪伦下意识地向外挪了一个身位,给她让开了位置。阿德做好了迎接暴风雨的准备。浪费水,天大的罪过。浪费的还是卡奈家的水。一顿骂算是轻的了。最终还是没躲开。心里惶惶然。 可是暴风雨并没有来,大小姐只是在洗盘子。 “水很宝贵的。”大小姐将水龙头关小了一些,她将那两只干净的盘子取了出来,然后放下自己的那只,继续道,“外面有很多人,想喝这样的水都喝不到呢,所以千万不要浪费。” 她说话的方式并不严厉,倒像个温柔可亲的老师。她还好像把阿德和迪伦,当成了不懂事的小孩子。迪伦是小孩子,阿德可不是,他只不过是长得像小孩子而已。 “小姐,对不起,我错了……”迪伦连忙道歉。 芬格里特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笑道,“下次改正就好,不用道歉的。”她是个标准的美人,她的笑,也是标准的美人笑。她没有发火的意思。 阿德突然感觉自己有些看不清这位大小姐了——不是说,她平时都冰冰冷冷的吗?不是说,她的脾气很大吗?她居然还会笑?她居然还会这么温柔地笑?那些关于她的传说,会不会有捏造的成分在?可她就是骂安格斯大人了呀……这我可是亲耳所闻的…… “明白了,小姐,我一定改。”迪伦一愣,然后挠头赔笑道。 盘子洗好,水龙头关闭,芬格里特又将那三只盘子和三副刀叉,一一放进橱柜。然后,她抽出纸巾,擦了擦手,看向阿德微微一笑,“吃饱喝足,收拾完毕。那,我们就开始吧?” …… 阿德的房间内。 面具的制作需要两个小时左右的时间。大小姐要扮演一名经商的贵妇,而阿德,则要扮演年迈的管家。大小姐卸了妆,阿德开始在她脸上涂抹面具原料。他涂得小心翼翼,生怕芬格里特会出现什么不适的感觉。面具原料是由树脂烹煮出来的,滑腻且粘稠。芬格里特那张好看的脸很快就变得臃肿不堪了——她的脸上,涂满了原料。等一切完毕,阿德又告诉她还要再烘干十分钟才行,以确保模具的不会变形。 整个过程中,芬格里特十分配合,阿德让她怎么做,她就怎么做,她完全没表现出暴戾乖张的那一面。阿德也十分专注,他已经全身心投入到工作当中了,于是,他慢慢忘记了有关于大小姐的那些传说,他也渐渐忘掉了大小姐的火爆脾气。 阿德开始用专用器具烘干模具——是一盏灯。他将它置于大小姐的头顶。 “我不会这个样子出门吧?”芬格里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问道,“好像个大头娃娃,还是奇丑无比的那种。” “不会,”阿德解释道,“外层材质我会剥离出来的。你刚才选择的那张脸,我还得进行二次加工处理呢。这才到模具成型这一步,还有好几项工作要做呢。” 第693章 敏感的少年 无用的杂质被去除干净,恰好贴合芬格里特脸部的面具初步完成。它薄如蝉翼,又轻盈如纸。阿德开始对它进一步加工处理。需要让它变得更柔软,也需要让它呈现出人类的肤色。他把它,浸泡在了专用的药水里。接着,阿德又开始在芬格里特的脸上涂抹保护层。待完毕之后,阿德告诉她说:可能有点痒,不过不是什么不良反应,只是皮肤在适应隔离液。也不要挠,要不然还得重新涂。 芬格里特适应了一会儿,然后微微一笑道:是有点痒,就像有羽毛在脸上划。她新奇又期待着看向面具,问:我什么时候能戴上它? “我还得简单修整一下才行。半个小时左右吧。” 芬格里特看了眼时间道,“原来做一个面具需要这么长时间,我还以为很快就能好呢。你还得做你自己的吧?那我们就得下午才能出发了。” 阿德的面具都是现成的,根本不用重新做。他告诉大小姐道:不用,等这个做好,我们就可以出发了。我的那个已经准备好了。 他回身,用镊子将面具取了出来。水珠在上面流淌,晶莹一片。接下来就是按照那副ai合成的贵妇头像进行细节调整了——大小姐的脸型偏瘦,所以他需要在面具的两腮增加一些填充物;大小姐的眼睛太大,他还需要用化妆手法将她的五官比例调整成合适的状态。经商的贵妇么,总不能像少女似的天真无知,也不能像大小姐一样冷艳冰雪。他得把她画得魅一点,成熟一点,最好能呈现出一种若即若离、风韵十足的气质。还得准备个贵妇声线才行——因为大小姐的声音既高又脆,一点都不像贵妇,倒像个少女似的。他从工具箱中取出一枚变声器,然后连接上手表,接着便让ai去处理声线问题了——他的要求是:端庄、稳重,但也要稍稍带有一点暧昧的感觉。令人着迷,同时也会人产生适当的距离感。嗓音再低沉一些。 可是,外表和声音能改变,她的性格能改变吗?她万一不高兴了,同别人发起火来怎么办?哪有成熟的贵妇会莫名其妙地同别人吵起来的?既没有涵养也没有气度,那岂不是成了别人眼中的精神病了? 阿德不禁叹了口气,心想:算了,我还是告诉她尽量少说话吧……我也没时间教她怎么融入角色了……这样,我省心,她也省事…… 阿德对‘伪装’有一种偏执的概念:伪装成什么人,就要表现出符合出这个人设的性格和气质。男女老幼、贵族贫民,以大众心目中的刻板印象为基础,再加上他自己的理解,从而演绎出‘完美’的角色。这是他的理想之一,这也是他能够快速接近祖父所获得的成就的办法之一。他很看重伪装这件事。 以前的伪装,是他自己的事情,是他自己的舞台,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场戏,他可以全身心投入其中,他可以对自己无限苛责,他还可以反复琢磨自己哪里做得不够,然后再加以改正。但今天的伪装,独角戏突然变成了双人戏,而另一个演员,他也无法对她苛责和命令。所以今天这场戏,注定要变得不‘完美’了。 一想到这里,心里就像扎了根刺似的难受。可他又不能表现出来。于是他只能盼望着大小姐不会给他添乱就好。 面具完全做好,他将它戴在了芬格里特的脸上。芬格里特像个刚得到新玩具的小女孩一样在镜子面前摆弄起了自己——“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了,哇,真神奇。”她又哭又笑又怒,做了无数种不同的表情,然后又开始自拍。 阿德感觉自己十分重视的东西到她手里居然成了玩具,心中不免再次被刺痛。他突然想到一个词:亵渎。她亵渎了自己的努力,也亵渎了自己的理想。他感觉她不尊重自己。心情低落,心绪郁结,刚刚对她建立的那点良好印象,也全部打碎。他忽然有了一种冲动:丢下她,独自去完成这场任务。当然,结果也是显而易见的:他会被她讨厌,他会被她厌烦,她还会跑到大人那里去告状,等她成为家主之后,他就会被她第一个开除。或许在这之前,她还会先臭骂自己一顿。 但他还是暂时妥协了,因为他还没傻到与她当面起冲突的程度。他递上变声器,指示了一下它的使用方法,然后低沉着声音说:小姐,我也得开始准备了。我要换衣服了。 芬格里特识趣离开,屋子里留下淡淡的兰花香水味。他不喜欢这种味道,他推开窗,任凭风将气息带走,也任凭风,将自己的思绪带走。 城堡早已从云雾中显了形,但还是隐隐约约的,而且被花园遮挡。郁结走了,思念又来了。一瞬间,柏妮丝身上的玫瑰香,柏妮丝头顶王冠、坐在王座上对他傻笑的样子,他都记起来了。还有昨天夜里,她苦苦哀求自己的可怜样子。他想见她,哪怕只是远远的一眼都可以。他想诉说对她的思念,也想诉说最近的遭遇,还想让她夸赞自己‘做得很棒’,就像多年前,他们在城堡中扮演骑士和公主时一样。 钟声突然响起,由远及近,总共敲了十下。柏妮丝的身影像花瓣一样消散。他回过神。他走向衣柜,取出了面具、衣服、文明棍、假发和没度数的老花镜。 不管你愿不愿意,都要继续下去。这就是生活。他告诫自己。他再次来到窗前。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他准备进入‘严格且稳重的老管家’这个状态了。他是有原型的,是加尔少爷家的那位老管家与阿德年幼时的那位家庭教师的结合体。 阿德见过老管家几次。他对加尔少爷很严格,他不允许加尔少爷荒废学业。柏妮丝还凶过他,但老管家更凶,他还告诉柏妮丝说,她也不应该成天玩,她应该同加尔少爷一起学习才对。 “我才不看书、不学习呢!”柏妮丝不高兴道,“我看书头疼!加尔,我们走,我们不理他。” 加尔没动,他怕他家的这位老管家,而且,当天的功课他确实没完成。他低垂下头,摆弄起自己的手指。 “你不走是吧?行,我再也不跟你玩了,你别后悔!” 柏妮丝气呼呼地走掉了。 当时,阿德就坐在二楼的窗前。他看到了这一切。他很想追出去,告诉柏妮丝,他会陪她玩,他会永远陪着她,他不会像加尔一样,对她不管不顾。 是家庭教师的粉笔打碎了他的幻想。他少上了两年学,是安格斯大人给他请的家庭教师。家庭教师很凶,很严厉。 “阿德,看什么呢?让你背的单词,你全都背完了吗?溜号是不对的,你应该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学习。” 阿德转回头,看见双手交叉、一脸怒相、眼镜被光打亮的女家庭教师。那些去找柏妮丝玩的心思,瞬间变得无影无踪。他低下头,嚅嗫道:外面实在太吵了……我就看了一眼…… 家庭教师皱眉道,“阿德,你要做到心无旁骛才可以。你已经落下了两年的课程,所以你要是想跟上同龄人的进度,就必须加倍努力才行。阿德,知道了吗?” “知道了……老师……我错了……” 第694章 消费观念 阿德并没有急着伪装,因为他还要先去岛办公厅办事。 好像每个部门都缺钱,好像阿德是个腰缠万贯、无所不能的大人物,每个人都在跟他伸手要钱。当他把安格斯大人亲手写的那封信递给各个部门的负责人时,他们都会说出这么一句话:安格斯大人安好?谄媚的笑,油滑的腔调再配合上或搓手或狡黠的表情,这些人令阿德感到十分不舒服。他只是来调查案件的,又不是安格斯大人派来的钦差,他们至于在他面前哭穷吗? 一整个上午下来,阿德听得最多的词语就是经费。经费紧张啊,经费不够用啊,办公设备要换了,派遣员工不够用了,某个地方的设备需要维修了,制服要换秋冬款的了等等。就好像阿德只要把他们的诉求上达天听,安格斯大人就会给他们直接发钱一样。阿德一再解释:我是来查案的,我只是守卫队的人,你们提的那些事,我没有权力管。可那些人根本不信——长官您真是会说笑,谁不知道守卫队是安格斯大人的亲卫队呢!长官,就当帮我一个忙了,我那份申请都递上去三个多月了,可大人一直没有批复……我个人倒是无所谓,但这种事总不能拖到明年吧?眼看就要到年底了,就算我没意见,底下人也该有意见了。 他们这些人给阿德的感觉,不像在要钱,而是在要账。 在跑了三五个部门后,阿德也就懒得解释了,别人说什么他都听,既不反驳也不拒绝,只是淡淡地说,他会帮他们的忙。没想到,这样的效果反倒还好了起来,那些人千恩万谢,把阿德当祖宗似的送进送出,还说等事情办妥了,他们一定会给阿德送上一份厚礼。阿德不要厚礼,阿德只要修建月季广场的那十几家公会的详细资料和它们年度贡金的缴纳情况。 资料齐了,也到中午了。阿德回到车内,看了一眼正在玩手表的大小姐,然后心想:先带她去吃饭吧。还得请她吃顿好的,否则她肯定会不高兴的……那去安朵拉·西餐?可是好贵啊,请她吃一顿,我着实肉疼啊……哎,那该怎么办呢……我的天,她为什么要跟来呢?如果是柏妮丝的话我也就认了,可偏偏为什么是她呢?再讨好未来的老板,我也不能这么下血本吧……算了,先看看资料吧,等她喊饿再说…… 他一声不吭,回到驾驶室,看起了资料。资料很多,他需要整理、分类一下。 “有什么发现?”芬格里特忽然问,“查到什么没有?” 哪可能有那么快的?这也不是玩游戏呢,一键就整理好了。 阿德虽然十分不耐烦地想,但还是耐心解释道,“有十几份资料需要汇总。年度报告,经营状况,还有贡金缴纳情况我都需要整理一下,然后挑选出有问题的那几家,再对它们进行详细调查。” “哦,这样啊。”芬格里特把头探了过来,“那我也来帮忙吧,两个人一起整理要快一些。” 阿德心中不免大惊:姑奶奶,您就别给我添乱了……您会吗?您知道怎么整理吗?您要是不懂,我是不是还得教您?那还不如我一个人整理呢。 阿德连忙婉拒道,“小姐,我自己来就可以。这里面涉及的东西还挺复杂的。” “没多复杂吧?不就是分门别类、哪家归哪家吗?” 头疼。阿德不知道怎么才能让她放弃‘一起整理’的这个念头。他觉得她,只是认为这件事‘好玩’而已,然后等她玩烦了,玩累了,就会把这件事抛到一边,再同自己说一句:交给你了。而且还有可能把资料整理得乱七八糟。阿德可不想出现这种情况。但思来想去,他也没能找到什么好的办法,于是,他只好把话题给岔开了。 他假模假样地看了眼时间,然后道:小姐,中午了,该吃饭了。您想吃什么?我带你去。安朵拉·西餐怎么样?味道还可以,斯雷哥经常带我们去聚餐。 斯雷只请守卫队的成员吃过一次安朵拉·西餐,他也没那个经济实力经常去这种高端场所消费。阿德之所以夸大其辞,他只是想尽快转移芬格里特的注意力而已。 阿德一边说,一边感到阵阵的肉疼。他想:破费就破费吧,总比她给我捣乱要强……估计也就这么一次……我认了。 “斯雷这么有钱的吗?”芬格里特一愣,然后惊讶道,“那里的人均消费可在十源币以上呢。我的天,他可真够败家的。” 这句话把阿德给搞懵了——啊?这是嫌贵的意思?我没听错吧?十源币对你来说,是什么大事吗?姑奶奶,你可是卡奈家的继承人啊…… 正想着,又听芬格里特说,“我可不去那种地方吃饭,我吃不起。” 阿德更懵了。他十分惊讶地回过头,看向大小姐——你吃不起?啊?你吃不起?你是在逗我吗?啊,我懂了,她不是吃不起,而是因为吝啬……她应该是那种‘守财奴’式的贵族……这样的人也不是没有……卡奈家的近亲就有几位……到哪都是蹭,一分钱都舍不得花……艾丽夫人还跟我们吐槽过呢……额,原来大小姐,也是这样的人……可你不吃这个,别的地方也不卖纯天然粮食啊……你这不是为难我呢嘛……哎,估计她也是在等我说请客呢……行,我说,我这就表态,反正我也做好花钱的准备了……不愧是姐妹俩,逼人的方式简直一模一样…… 多年前,柏妮丝就经常这样对他。她从来不说自己想要什么,只是让阿德猜——猜对了,她就会眉开眼笑;猜错了,她就会生气,还会说阿德是笨蛋,然后气呼呼地走开。 “小姐,我请。”阿德硬着头皮说。他还得装出十分情愿的样子来,否则大小姐一定会生气的。 芬格里特再次愣住。她既震惊又难以置信地看看他,然后道,“你请?一顿饭能吃掉你半年多的工资啊,你疯了?”说着,她又皱起眉,用略带批评的口吻说教道,“阿德,你这样不对,你的消费观念有问题——你不能因为好面子、好享受生活就胡乱花钱,钱不是这样花的。你哪管用它来购买理财产品都要比吃一顿无比奢侈的饭要强吧?我知道你年轻,你也无所顾忌,或许你的习惯也是这样,但这不对。我从前看过一本书,就是讲财富和花钱这种事的,里面说了——如果你想让自己保持良好的生活品质,那你就必须拥有足以对抗风险的能力。什么风险呢?疾病、突发事件、不可抗力等等。那怎么才能拥有抵抗风险的能力呢?那就是攒钱和理财。” 她皱起眉,语重心长又愤愤地说道,“你的消费观念是安格斯教给你的吧?我告诉你,他是错的——什么能花钱才能赚钱的狗屁理论,你一个都别信,那是他给你设计的陷阱,他是想让你一辈子都死心塌地的跟着他,他也是想你养成奢靡的生活习惯,然后让你永远都离不开他。阿德,这叫精神控制,你千万不能听他的。” 安格斯大人从来没教过他如何花钱,这完全是大小姐臆想出来的事情。 阿德完全懵了,他完全搞不懂大小姐是什么意思——我请也不行?啊?还指责我乱花钱?啊?我妈都没这么教育过我啊……大小姐,你究竟想让我干啥?你这不是难为我呢吗?我总不能再带你回卡奈庄园吧?咱开的可是代步车啊,等真吃上饭了,估计都到下午了…… “我们去吃那个,”芬格里特指向路边的一家普通快餐店,“那个我经常吃,一顿饭才几分钱。” 阿德怔怔地看向她。 大小姐要吃合成粮?啊?我没听错吧?等等,阿德,冷静思考一下,千万别听她的……这有没有可能是她给我布置的陷阱呢?阿德,冷静思考一下,千万别上她的当…… 可是大小姐根本没给他思考的机会。她直接下了车,来到驾驶室前。她拉开了门,把他从里面拉了出来,然后对他说:这家的汉堡做得相当不错,我以前经常吃。这次我请。 第695章 权势滔天 伪装后的感觉稍微有那么一点不适。脸上的皮肤和面具紧紧贴合,就像在做面膜;两腮处被软体材质填大了整整一圈,使得她的整张脸都向横向发展了,就像是肿了,又像是胖了,每次照镜子的时候,她仿佛都看见了发福的自己,心中不免紧张恐惧起来。她可不想变成大胖子,她还没美够呢。可仔细一看,镜子里的她又不是她,而是那个叫米莱夫人的贵妇。眼睛没她大,皮肤没她好,睫毛没她长,天庭饱满,富态横生,落落大方,一看就是物质生活极为丰富的那类女性。于是,她又安下心来——我没胖,是面具太胖了。 阿德去岛办公厅办事之后,她就坐在车里发呆。照照镜子,看看新闻,浏览浏览别人的动态,一上午也就过去了。 在这期间,一共发生了这样几件事: 一是,艾丽带芬妮去了水上乐园,她分享了很多孩子玩耍的动态:有戴着游泳圈划水的;有骑在旋转木马上兴奋欢呼的;还有坐在海盗船上,追击别的小朋友的;最后一张则是孩子和艾丽姐姐伊莱丝的合照,伊莱丝抱着孩子,孩子搂着她的脖子,两人笑得都很开心。不过艾丽貌似不太高兴,因为这条动态的下面配上了这样一段文字:孩子有妈和姨陪着,就够了。亲爱的,你去拯救地球吧,我再也不会影响你了。这明显是写给费赛尔看的。芬格里特不禁生起了闷气——费赛尔,就你那傻样,能娶到媳妇就不错了,结果你对人家还不好,看我回去不收拾你的!费赛尔,我看你是皮痒了,又想吃竹板炒肉了是吧!你给我等着,等我回家的,我慢慢修理你。老婆都伺候不明白,你还拯救地球?你可别异想天开了。 这种别人家的家事,她不好意思直接问艾丽,于是便给费赛尔发了一条‘问罪’短讯。可没想到,费赛尔却一直没回。火气变得更大,但又无处发泄,于是她只好把注意力转移到了新闻上,然后就发生了第二件事。 引起她注意的一共有三条新闻——新岛时报破产、康纳德被捕、近一半分区的贫民窟被封闭。 新岛时报的总编跑了,手下近三十名员工,正在组织讨薪和讨要剥离公会关系的证明。据说,新主编是因为盲目投资才导致的这种结果的。芬格里特不禁在心里感叹:老主编的心血,到底被你弄没了。她在新岛时报任职过五年,要说没感情,那就是假话了。不过更多的感情是对她有知遇之恩的老主编和那些友善的同事。她对新主编,只有绵绵不觉的恨意——他扣她奖金,他无理由开除她,他还在她当初找工作的时候,给她使绊子——秩序之声不是她的首选,她的首选是g区电视台,但在尽职调查的时候,新主编说了她的坏话,以至于令她错失了进入官方媒体的机会。所以当她看到这则消息时,不免产生了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她问了艾米丽一嘴,艾米丽也向她倒起了苦水——新岛时报的破产,其实与达拉斯有关。达拉斯出事后,媒体协会、侦探公会、贡金署和公会管理处先是以新岛时报违反投资法为由,冻结了它的账户,然后又派专员介入,以调查达拉斯违法犯罪的名义,暂停了新岛时报的营业。很多股东都被带走协助调查了,新主编就是在这时候跑路的。 艾米丽很郁闷,她说——离职证明开不出来,搞得她现在只能去自媒体工作室找活干。不上保险,工期超长,基础工资薄弱是她现在面临的最大问题。她的能力也不是特别突出,所以工作室给她安排的那些‘拉广告’任务,她根本就完不成。 芬格里特说:那你怎么不找我啊? 艾米丽发了个哭泣的表情,说:你那么忙,我打扰你做什么……再说了,姐,这种事你也帮不上什么忙啊…… 芬格里特说:至少我能帮你找个工作吧?有几家媒体公会,我还是能介绍个把人进去的。 艾米丽说:离职证明卡在那儿了。要想正式入职,就必须有离职证明,也必须有前公会老板的亲笔签名,证明我和上家公会已经没有任何纠纷才行。姐,你忘了,这不是公会管理处的强制性规定么。 芬格里特突然想起来了,这条规定,是安格斯弄出来的——名义上是打着保护劳动者权益的幌子,而实际上呢,却是为了保护公会老板的利益,和防止恶意跳槽现象的屡禁不止。当初,这个条例出台的时候就引起了不小的争议,但安格斯依旧我行我素,任凭风吹雨打、舆论哗然,到底还是把这个条例弄到了台面上。当年,贾斯德校长在《求真》电子杂志上连发五篇文章抨击此事,还当着众媒体的面大骂安格斯的‘既得利益者’本质。 可安格斯就像没看到没听到似的,一点都不在乎,在事后面对记者采访的时候,他还恬不知耻地表示:你们所说的意见,我都听说过,我也不想反驳什么。不过我也要提醒你们一点——虽然我是这款条例的发起人,但岛办公厅之所以能够出台的这款条例,也是经过各部门的负责人和社会上的各方代表投票通过的。我哪有那么大的权力决定法律法规的走向呢?员工呢,只是社会的一环而已,你们也不应该只听信一方面的说辞,就妄下结论。这样不对,也不好。我们提了多少年的公平公正了?那我们就得考虑到所有层面的人才行。做人,格局要大一些,不能固守着‘小市民思维’停滞不前,如果所有人都这样的话,那我们的社会是不会进步的。最后我再说一句:这个离职条例,确实是为大多数人的利益所考虑的。或许近一两年之内你们看不见它的成效,但等时间长了,所有人都适应了之后,你们就知道岛办公厅的良苦用心了。良策,是经得起时间的推敲和考验的。好,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芬格里特当时看完新闻之后就把安格斯给喷了一顿,她本想同他辩论,但安格斯不接招,而且顾左右而言他,一点都没给芬格里特痛骂他一顿的机会。就像一拳打在了海绵上,一点出气的感觉都没有。芬格里特是又气又躁。 就这么个爹,身在高处,却不干人事的爹,她是越想越气。她虽然也想帮助艾米丽,但一想到自己因此要去求安格斯,不说心里过得去过不去了,如果他再像玛丽那件事一样,给她提出新的要求,那她还禁得起折腾吗?再穿回白羽清鸣,再像个人偶似的让他操控半天?不行,说什么都不行,她才不想看见他阴谋得逞的得意样子呢。 于是,芬格里特只能不疼不痒地说了几句安慰艾米丽的话。 艾米丽去忙了。她俩的对话,就此结束。 然后她便看到了康纳德被捕的新闻。她一边看一边想:安格斯,你还说你干预不了司法?这可是侦探公会的总监啊,你抓他的时候,走的又是哪条法律程序呢?呵呵,估计连走都没走,直接就把他给抓了。安格斯,你的权力可真大,都快赶上古代的皇帝了。 第696章 解除误会 第三件事就是阿德的消费观。当阿德提出要请芬格里特去安朵拉·西餐吃午餐时,她着实被吓了一跳。芬格里特深知,阿德想吃的肯定不会是那种面对平民的套餐,而是面对拥有‘购粮’资格的精英阶级的定制套餐。前后两者的价格简直天差别,后者的消费水平更是达到了奢靡的程度。平均消费十源币以上,如果再点些‘百年陈酿’、‘3s级牧场牛肉’什么的,那阿德的日子就别过了,就这么一顿饭,就能吃掉他好几年的工资与收入。芬格里特看过守卫队所有人的资料,他也知道阿德的真实经济状况。然后,她便借着这件事,把所有责任全都推到了安格斯身上。 她想到了很久之前看到的那本《最好的征服不是控制,而是改变》里面所说的那个理论:培养员工的奢靡生活习惯,让他无法逃出消费主义的陷阱,更要让他明白一点:如今的生活质量,都是老板赐予给他的。这样一来,不管是为了维持他目前的生活水准,还是出于对金钱的欲望,他都会死心塌地跟着你。 这不就是在精神控制和创造变相的奴隶吗? 一想到自己那个混蛋父亲居然在用这种歪理邪说控制阿德,她就忍不住生起气来,于是她当着阿德的面,把安格斯的真实目的说了出来,然后,她还强拉着阿德,去了附近的一家快餐店就餐。 阿德显得有点不知所措。芬格里特以为他不愿意去,于是边拽他边安抚他道:合成粮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吃,如果烹饪手法高明,合成粮也能做出十分不错的味道的。 这顿饭,一共花了三分三厘。汉堡、可乐、油炸合成肉和干酥饼,每人一份。说实话味道并不怎么样,但芬格里特还是当着阿德的面全部吃完了——因为她要给他做个表率。她不禁想起自己小时候,母亲也是像她这样,哄着她把不喜欢吃的辣椒、青菜、洋葱吃进肚子里的。 阿德规规矩矩地吃完了,她很满意,她还像夸赞小孩子似的夸奖了他一番。 但阿德的反应淡淡的,芬格里特看不出他的真实想法。在回去的路上,芬格里特又忍不住对他进行了‘说教’——还是不要乱花钱的那套说辞。她说一句,阿德就‘嗯’一声,她搬出一套理论,阿德就点头一下,搞得芬格里特的苦口婆心,就像是在对牛弹琴一样。 等到了车上的时候,芬格里特也没搞清楚他是真听进去了还是在假装顺从。芬格里特这时候就犯了倔脾气,她誓要将阿德改造成‘懂得过日子’的优秀青少年,于是她便开始了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演讲。她从几百年前开始说起,说古人是如何食不果腹、悲惨度日的,然后又到了几十年前,因为缺少粮食,贫民窟都发生过什么样的人间惨剧,接着又到了最近几年的产业工人的消亡,原本的那些工人,是如何挣扎生存的。她觉得自己讲得特别好,她觉得阿德这种从小生活在卡奈庄园的小屁孩,一定不懂得什么叫做人间疾苦。她这是在板正阿德的人生轨道,她这是在帮助阿德脱离安格斯给他布下的消费主义陷阱。她是在做有意义的事。她觉得此刻的自己,一定布满了耀眼的圣光。她被自己感动了。 可阿德并没有。直到阿德实在听不下了,说出了一句话,芬格里特才从自我感动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阿德说,“小姐,我吃过合成粮的。在侦探学院的那五年,我每天都吃。侦探学院也教历史,人类史上的那些大灾大难,我全都知道……小姐,我也不是穷奢极欲的人,特别贵的东西,我都没有……我也攒钱了。我的吃穿用度平常都在卡奈庄园不是,所以我也没什么花钱的地方……我对奢侈品,一点兴趣都没有……” 芬格里特愣住。套在她头顶的那枚‘救世主’光环,瞬间破碎。闹了半天,我白说了……他啥都懂…… “那你还非要去安朵拉·西餐消费?”芬格里特有点为争论而争论的意思了,她是想证明自己是对的。 阿德面露既犹豫又尴尬的表情,半晌,才小声道,“我是怕您吃得不好……我也没想到,您居然能吃合成粮……艾丽夫人和费赛尔少爷,都不会吃合成粮的……我以为您也不会吃……” 芬格里特再次一愣,然后哈哈大笑道,“你还真把我当成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了呀?”她止住笑,“阿德,我和你一样,都是普通人,我可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他们是养尊处优习惯了,我可不一样,我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过好过年呢——我以前是做记者的。”说着,她又看向阿德右手边的那些资料,笑道,“你该不会以为,我说的‘我要同你一起调查’,也是一句空话吧?” “没有……没有……” “那吃饱喝足了,咱就开始工作吧。车里太闷,要不咱找个咖啡馆坐坐?” …… 源咖啡连锁店内,整理工作进行中。她和阿德将资料分成两份,一人处理一部分。先是按照公会名称,将各种详细资料整合,这部分工作就占用了他们几个小时的时间。在这期间,芬格里特一共喝了三杯美式,这个精神,困意全无不说,还像打了鸡血似的帮阿德也整理了一部分。阿德比较细心,也很认真,他很怕有遗漏的地方,每个文件都要仔细看一遍才行,故而有些落后。经过这一下午的共同工作,他对她的态度,明显有所改变——之前是害怕与小心翼翼的态度,现在则是信任和尊重的感觉。 文件整理完毕,二人便开始寻找可疑的对象了。首先剔除的是正常公会——十大贵族的,年头长久的和在相关行业内拔得头筹的,然后,十几家公会的资料就被剔除到了六份。这时,已近黄昏。咖啡馆内的灯开始亮起,窗外的太阳,也已靠近西方。红彤彤的云彩映照出晚霞的美好,这忙碌的一天,眼看就要结束了。 芬格里特的心情着实不错,同时她也意识到一点:她还是喜欢做与调查相关的工作。什么公会管理经营课,她是一点兴趣都没有。上这种课,简直就是在活受罪。 她看看仅剩下六份的资料,喝下最后一口咖啡,然后放下杯子,又望向夕阳。充实感油然而生,心情像流云一样舒畅。她抻了个懒腰,对还在忙碌的阿德笑着说:行,差不多了,明天再忙一上午,估计我们就能找到‘老鼠’究竟藏在哪里了。走,回家,休息。 第697章 故事中的故事 卸下面具,补了妆,又简单吃了口晚餐,她决定去月亮湖遛遛弯。湖水平静清澈,映照着夜空的景色,没有半点波澜。木船停靠在岸边,与氤氲的灯光相融合,就像身处水雾中一样朦胧。枫树红了,落叶满地,沉醉于秋季的夜晚,也缅怀着夏天的流逝。过完充实而有意义的一天,令她着实心情不错。她找了个靠近湖边的位置,坐下了。水汽凝结而充盈,不一会儿,她便感受到了它的湿度,如沐春风,心情更为舒畅。 有光晕从她身边飘过、滑落。她伸手去接,光晕像萤火虫一般停留在她的手掌之上,然后变幻消融,直至消失不见,给她的感觉,它又像蓝色的雪花一般。她不得不承认,安格斯还是蛮有浪费细胞的,这光晕飞舞的场景,再配合上月亮湖宁静的画面,确实别有一番风味,宛如母亲故事书中的‘精灵森林’一般。 那是个告诉孩子要坚强和勇敢的故事。故事的主角是以她为原型的,不过性格转换了。主角是个骄横跋扈、非常调皮、喜欢哭闹的小王子。 有一天,小王子迷了路,误闯入了神秘的精灵森林。他一边哭一边走。可是等到他肚子饿了,身体乏了,他也没能找到出去的路。然后,面前的迷雾就散去,那座美丽的湖,和那个站立在湖中央的仙女,就出现了。 小王子求她帮助自己找妈妈。但仙女却极为冷淡地说:她不喜欢哭哭啼啼的孩子,他打扰到了她的休息,所以她才不会管他呢,而且,她还要惩罚他,要让他给她拾柴、烧水、煮饭,她要让他成为自己的仆人。 母亲第一次讲这个故事的时候,问芬格里特:南瓜,如果你是小王子,你会怎么做呢? 芬格里特说:当然是继续找出去的路咯。我又不会做饭,她逼我也没用呀。 母亲说:可是你已经没力气了,你已经跑不动了。 芬格里特想了想,然后说:那我就等爸爸妈妈来找我。 母亲说:爸爸妈妈也找不到你,因为精灵森林是被魔法屏护住的,没有仙女的允许,任何人都进不来。 芬格里特说:那我——小王子怎么能进来的? 母亲笑了,摸摸她的头,然后道:因为你是小王子。 “为什么?” 母亲没有回答她,而是把故事继续讲了下去。 小王子不得不听从仙女的安排,因为仙女不像爸爸妈妈,不会他一哭,就对他千依百顺。仙女还很凶,她说如果他不听话,就会把他丢在湖边,让他冻死。仙女一边说一边施了个法,天气突然冷了下来,小王子被冻得直打寒颤。小王子妥协了,他愿意成为仙女的仆人。 接下来,就是拾柴、烧水、煮饭了。可是他一点不会做,他拾的柴也全都是被水浸透的,根本生不起火来。他又急哭了。仙女唬着脸,说:不许哭鼻子。走远一点,森林里有干柴火。 森林很黑,很暗,好像还有妖怪,尤其在有风经过的时候,森林里还会发出可怕的叫声。他不敢去。仙女又说:如果你不去,那就等着被冻死吧。 犹豫再三,小王子还是出发了。他怀着又害怕又恐惧的心理走进森林,他做好了面对更大困难的准备。可是等他走进去的才发现,森林深处要比湖边温暖,森林深处也要比湖边更为明亮。森林深处一点都不可怕。 母亲说:其实很多难关,都是看似困难,但只要你能勇敢去面对,勇敢地走进去,就会发现它根本算不上什么困难。南瓜,你以后会经历很多很多,有好的事情,也有不好的事情,所以你一定要记住一点:任何时候,都不要被困难的表象所打败。勇敢地走下去,光明自然会降临。 芬格里特懵懵懂懂地点点头。 母亲继续讲故事了。 小王子拾好了柴,回到了湖边,然后用仙女丢给他的火种,生起了火。火势很旺,也很温暖,他不再哭了。仙女再次施法,他的身边出现了一口锅,和一小袋米。仙女命令他煮饭。他说他不会,平时都是爸爸妈妈在做。仙女又生气了。仙女说:那你就饿着吧。我是仙女,少吃一顿我可饿不死,但你不一样,你只是个凡人。 这时,芬格里特突然插嘴道:妈妈,妈妈,这里不对,他不是小王子吗?家里怎么能没有仆人呢?我们家都有戴珊阿姨在呢。 “不是每个孩子的家庭都像咱们家一样富足。南瓜,你还小,你还不能完全理解,等你再长大一些,我会跟你解释的。” 故事继续。小王子把自己弄得满脸黝黑的,但还是煮好了饭。一锅白粥。仙女飞了过来,她终于笑了。她和小王子一起吃完了晚饭,然后向小王子问:你自己做的饭,好吃吗? 小王子傻笑道:好吃,比我吃过的任何美食都要好吃。 仙女说:你知道为什么吗? 小王子摇摇头。 仙女说:因为这是你亲手做出来的。亲自劳作,你才能明白食物的来之不易。 故事的尾声还有一段,是小王子缠着仙女给他讲故事,但仙女却只给他丢了一本书,让他自己看。他不敢像磨妈妈一样磨仙女,于是只好乖乖地,给自己读起了故事。 第二天,当他醒来的时候,仙女已经不见了。他只身躺在雾气弥漫的湖边。这一天,他好像懂得了许多,这一天,他好像也成长了许多。远处传来爸爸妈妈寻找他的呼喊声,他坐起身,高声回应。 突然来了一阵风,把月亮湖上的夜色打得粉碎。她从回忆中走出,思念不免涌上心头。如果母亲还活着,会是什么样子呢?还会不会,为她创作出各种各样的故事呢? 妈妈最疼我了……她一定会的…… 这时,有脚步声靠近,沉闷且孤独。落叶被踩碎,青草发出阵阵的哀鸣。她转过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是费赛尔。他一脸愁苦,一脸郁闷。他也看见了芬格里特,在愣了一会儿神之后,他有气无力地跟她打了声招呼,然后颓废地坐到了她的边上——长椅上,距离她三个身位左右。费赛尔直愣愣地盯住地面,如同失了神似的。 见状,芬格里特不禁问道:你咋了?遇到什么事了吗? 费赛尔皱起眉,重重吁了一口气道,“m区出现了山体滑坡,死了好多人。这种情况很有可能会再次出现,o区、x区和z区都有可能发生……可……”他抬起头,看向芬格里特,眼里全是悲痛之色,“源先生……好像并不想管……这是西塔莱教授和我一同计算出来的结果,我们也给源先生发了邮件……可是直到现在,他也没有回复……姐,已经死人了,死了好多的人,未来还会继续死人,这可是件天大的事,但除了我和西塔莱教授之外,好像没有人关心此事……姐,我好郁闷……艾丽也不理解我,刚才还同我吵了一架……” 他再次吁了一口气,然后重新低下头,双手抱住了脑袋。他看起来十分痛苦。 “都死人了呀,一场车祸而已,同死人相比又算得上什么大事呢?” 第698章 争论 争吵 天照岛边缘的人工山脉,大多建造于四十多年前,是源义郎当年‘闭岛’措施的一环。岩石、土块等材质都是由废弃的建筑垃圾二次改造而成,质量不高,也禁不起大自然的侵蚀。如果这样的山体放在正常的环境下,它早就被风雨摧残成渣土了。是天照岛独特的地理环境延长了它们的寿命和耐用程度。天照岛没有雨,也没有雪,更不可能出现地震、火山、洪水等地质灾害。 但既然是人工开凿的山体,那必然也会像人工建筑一样,面临着老化的问题。而公司又早早放弃了对城区以外环境的维护工作,所以天照岛一旦出现十分奇异的自然现象,那必然会引起灾害。m区正是如此。最近,天照岛的变化十分不寻常——气压降低、空气湿度变大,风向忽东忽西,植物吐水现象严重,负离子密度增加,完全是一副暴雨将至的景象。 费赛尔说:天照岛是不是要下雨了?如果真下雨那就遭了,因为岛内的很多设施,都没做过防雨措施,尤其是贫民窟的房屋。 但天照岛怎么可能会下雨?就连天上的云彩都是公司弄出来的假象,它怎么可能会下雨呢?这是西塔莱教授提出的疑问。一开始,他认为费赛尔有点事杞人忧天的意思。西塔莱教授还拿出了往年的湿度、天气等数据的记录情况同费赛尔进行辩论——源纪十七年,也出现过类似的情况,但持续时间并不长,仅仅过了一个月,异象自己就消失了;源纪三十年,同样发生了异象,而且比这次还要严重,有相关记录显示:当时还有闪电现象的发生,但仅仅过了两周,一切又都恢复正常了。 最后,西塔莱教授对他说:费赛尔,你别忘了,天照岛可是会移动的。所以最近的异常现象,很有可能是在岛屿进入不同的气压带造成的。岛屿的坐标和移动情况只被源先生一个人掌握,外人根本不得而知——当然,这也是为了我们的安全考量,所以我们也不知道岛屿目前的方位和所处的气候环境。费赛尔,别想太多,因为天照岛是绝对安全的,它也绝不可能发生任何灾害。 西塔莱教授的脸,就是在这时被打的。同课题组的学员在群里发了一则短视频,短视频的内容是:m区‘阿尔诺山脉’发生山体滑坡,已死亡三十九人。发布者为自媒体大v——大冒险。 灾害的的确确发生了,而且还引发了相当严重的后果。争论就此停止。 费赛尔和西塔莱教授迅速浏览了一遍视频,然后根据山体滑坡的地点,测算出了未来很有可能出现灾害情况的区域。科学是严谨的,公式的计算结果也不会骗人,当结果出来的时候,西塔莱教授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和费赛尔也意识到,目前最重要的事是:他们要想办法通知o、x两地、依山而居的住民迅速转移才行,否则必然会出现更为严重的后果。 他们一手给源义郎发了封说明情况的邮件,一手又给岛办公厅发了封同样内容的信函。可是他们等来等去,却等来了一个很是推诿的回复——岛办公厅回复说,这件事他们无权负责,在源先生表明态度之前,他们是不会向公众公布这种模棱两可的信息的,他们也不想引起岛民不必要的恐慌。岛办公厅同时还警告他们:不要私自传播谣言,这样是在危害公共安全。至于那个自媒体大v,他们会依法处理。 短视频很快被删除。 西塔莱气得大骂岛办公厅和安格斯。费赛尔虽然不喜欢他骂自己的父亲,但也不敢当面与他争论。 他们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源义郎身上。可是他们等了整整一天,源义郎也没有回复。 就这样,费赛尔失魂落魄地回了家。可是家里也不消停。刚到家的时候,艾丽倒是没怎么样,只是没给他好脸。直到艾丽聊到她姐姐伊莱丝的那场车祸,她才彻底爆发了——只因为费赛尔心不在焉,只因为费赛尔没有帮着她一起骂那个叫松野的侦探。 “你从来没把我的家人当成你的家人!” “你就是不喜欢我姐,我知道!” “你看看人家是怎么陪孩子玩的?你呢?你什么都不管!我是你老婆还是你的老妈子?我真后悔嫁给你!” “你看看人家!人家是怎么陪伴家人的!人家是怎么处理事情的!你怎么就不能学学?你只会算题、看书、学习对吗?你简直就是个书呆子!” 艾丽对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这些,他还能忍,但她一个劲地用那个叫莱内森的医生同自己对比,就好像自己是个肮脏的臭虫,人家是个又香又美的天鹅似的。因此,费赛尔也动了火,他对艾丽说出了一句十分过分的话:那你就跟他过去吧,我就这样,我改不了啦! 他摔门而去。孩子大哭,艾丽大哭。然后,他就来到了月亮湖边,然后,他就遇见了芬格里特。 费赛尔也哭了,哭得那个伤心,哭得那个动情,还一个劲地说:别人,别人,别人,总是别人,那个莱内森就那么好?在她眼里,谁都比我好,谁都比我强,好像我是个废物一样……我又不是故意不去陪她的,我是真有事啊……姐,我好难受啊,她为什么不能理解我呢? 芬格里特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道:艾丽说的是气话,你别往心里去。你也得理解她呀,孩子都是她一个人带的。虽说有玛莎在,但也不可能二十四小时都盯着吧,而且玛莎也没什么带孩子的经验,所以艾丽很累的。 说着,芬格里特突然想到一点:安格斯为什么不找个保姆帮艾丽带孩子呢?她和费赛尔小时候,还有戴珊阿姨在照顾呢。 她问出了这个疑问。 费赛尔抹抹眼泪,解释道:是艾丽不同意,她就是要亲自带孩子。她说她看过很多保姆虐待孩童的新闻,她怕自己也遇到那种人。 费赛尔叹了口气,继续道:其实还有一点,她没说过,但我能猜得出来。她的聘礼,不是十五家优质公会的股份么,而她爸又一点嫁妆没给她……她觉得自己不能理所应当地做少奶奶,她也想证明自己是个特别懂事的好儿媳……所以爸爸当时给她提出的建立保姆团队的建议,她想都没想就给拒绝了……我知道艾丽为我付出了很多,我也知道她在孩子的事上比我操心得更多,我更知道她的不容易……但……但是,姐,我不喜欢她拿别人和我比…… 说着说着,他又哭了起来。 “都这么大了,你还哭鼻子吗?你可真没出息。”芬格里特再次拍拍他的肩膀,“行啦行啦,我去帮你说和,别哭了。这不是什么大事,两口子就没不吵架的。” 第699章 从吵闹到平静 源义郎的回复还是来了,但不是他的亲自回复,而是公司地质部门负责人的代笔。上面说:阿尔诺山脉山体滑坡事件系人为造成。经查,以‘狙天’为首的犯罪团伙无视山体结构,肆意挖掘洞窟,从而造成大面积水土流失,以致惨剧发生。此事与岛内湿度和水含量的增加并无直接干系。 与此同时,岛办公厅给西塔莱教授的回复也到了:‘狙天’团伙以阿尔诺山脉为据点,霸凌、侵扰、控制、奴役附近居住点居民十数载,近期又妄图独立建国,欲将m区贫民窟完全纳入他们的控制之下。发生山体滑坡的真实原因为——狙天团伙无视地理地质环境,肆意开发挖掘所致。此事件完全为狙天团伙咎由自取,与任何组织、任何人、任何其他因素无关。经工作人员调查发现,现场并无平民伤亡。望西塔莱教授及其团队成员周知。不信谣,不传谣。待调查完毕,岛办公厅会第一时间发布相关通告。 可是费赛尔看完消息后,并没有露出释怀的表情,他反而陷入了沉思。片刻后,他突然道:不对,还是同水含量的增加有关系。如果只是把山体挖空了,出现的应该是崩塌,而不应该是滑坡。滑坡,顾名思义,是得有水才行啊,可阿尔诺山那里,怎么可能会有水呢?那可是人工人体啊!不对,还是不对,这个结论有问题,地质部门的调查不够仔细,我还得向源先生再反映反映才行……如果灾害真发生了,就什么都晚了…… 他一边说,一边给西塔莱教授发起了消息。 芬格里特就坐在他身边,所以悬浮屏幕上的一切,她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的。 费赛尔很是激动。可西塔莱教授就没那么热情了。他对费赛尔说:此事到此为止,你还是把心思放在考博士上吧。再过三个月,考试可就开始了,所以你好好努力吧。 费赛尔不依不饶:可是地质部门的结论明显有问题,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再向源先生反映一下。 西塔莱教授并没有及时回复,而是在过了将近两分钟之后才说: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学习,至于其他的,你先不要管。我要休息了,就不先说了。明天见。 可费赛尔还是洋洋洒洒打了好多字。但是西塔莱教授再也不理他了。 费赛尔变得失落起来,就好像被全世界抛弃了一般。 见状,芬格里特安慰他道:西塔莱教授不都说了嘛,你现在的主要任务就是学习,那你就别想那么多。再说了,就算山体滑坡的结论真有问题,那不还有气象部门的人和西塔莱教授在吗——在咱们岛上,又不是只有你是研究气象的,所以你也别把所有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走,跟我回去,跟我哄你老婆去。 “但是,姐,我和西塔莱教授的计算结果是不会有错误的——我们一共算了十六遍,每次的结果都是指向那三个区。姐,灾害真的会发生的,这件事真的是十万火急的。” “那你能怎么办?”芬格里特抱起胳膊,皱眉道,“目前的情况是西塔莱教授让你不要管这件事,而源先生的意思也是此事与气象变化无关。我的傻弟弟欸,就算你把全部精力都放在这件事上,你也解决不了对吧?你只是一个人,你又能做什么呢?听教授的,先以学习为主。” 费赛尔哑住。很明显,他就没考虑过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他六神无主地思考了好一会儿,但估计他还是没能找出特别好的应对办法,于是懊丧地低下了头。 为了让他转移下注意力,芬格里特又问:那你们的预测结果,有没有时间呢——就是灾害发生的时间区段。 “三个月到半年左右。最快三个月,最晚半年……灾害规模没能预估出来,因为水含量和湿度的变化不能确定……我们参考的是以往的数据……如果水含量和湿度的变化出现更大的异常,那灾害,会更加提前……” “目前有太大的变化吗?” 费赛尔摇摇头,“没有,今天的数据同昨天的数据相比,有平缓的下落。” “那是不是就证明湿度和水含量在开始下降了呢?” “对,理论上是这样。但只是理论,我还需要再观察记录几天,才敢确定。” “那你就一边学习,一边记录呗。这不还有三个月呢嘛,所以你就别成天苦着个脸了。你老婆成天都看不见你的笑模样,她能高兴才出鬼了呢。走,回去吧,给你老婆道歉去。” …… 两口子打架的事,被安格斯知道了,也不知道是谁告诉给他的。他脸都被气绿了。他一看见费赛尔,就劈头盖脸地骂了他一顿。安格斯就站在紫罗兰别墅门口,还故意提高了嗓门。 安格斯重女轻男,又因为费赛尔性格软弱,所以他一直对他有偏见。借着这次机会,他把他的不满,通通发泄了出来——从他小时候说起,说他是他姐的跟屁虫,一点主见都没有,还说他窝囊,被别的男孩子欺负了都不知道反击,只会坐在原地哭。说着说着,他又说起了自己——他小时候是如何霸道的,他小时候是如何成为孩子中的佼佼者的,他又是如何对待胆敢向他挑战的人的。 “男人,就应该顶天立地、稳重如山!可你呢,费赛尔?嗯?不敢欺负别人,只敢欺负你老婆是吧?你可真是我的好大儿!只敢窝里横是吗?真棒,你可真棒!小时候藏在你姐身后,稍微大一点又被你艾琳娜阿姨护着,然后长大了呢,又经常躲在你老婆背后!你可算是个什么男人?啊?你今天倒是爷们了一把,可结果呢,结果却在欺负自己老婆!费赛尔,你就是这么当男人的是吗?我告诉你,费赛尔,如果艾丽因为这件事要同你离婚,那你就给我净身出户——艾丽留下来,你,给我滚出去自谋生路。” 费赛尔被骂得泪眼汪汪的,他也不敢反驳,只是低着头,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芬格里特出于护弟弟的心态,同安格斯争论了几句。但安格斯没冲她发火,而是又把脾气撒在了费赛尔身上:他都二十二了!你还护着他?你想护他到什么时候?护到他三十?护到他四十?还是护到他五十?你越护着他,他就会越没出息!闺女,你希望他永远没出息,永远长不大是吗? 说着,他便再次看向费赛尔,然后用手指点着他,恨铁不成钢地说:你看你看,还哭鼻子呢!真是没出息!你都二十二了!都是当爹的人了!你居然还有脸哭?你是小孩吗?啊?你还不如芬妮呢! 闹剧的终结是因为艾丽的妥协。艾丽抱着孩子出现。她对安格斯说:爸,我不会离婚的,为了孩子,我也不会离婚的。爸,事情没那么严重,我只是生气而已。 安格斯的怒相瞬间消失,然后立刻换上了一副慈祥的面孔,他对艾丽说:费赛尔这小子就是欠收拾。以后他要是再敢欺负你,你就跟我说,我非好好教训他一顿不可。艾丽,你对他有什么要求,现在就跟我说,我立马让他改。 艾丽看见泪眼汪汪的费赛尔,估计也心疼了,只见她借坡下驴道:别气我就行,我没别的要求。 “费赛尔,听见没?”安格斯再次换上怒相,凶道,“以后不准气你老婆。你要是再敢气你老婆,看我怎么收拾你!” 两口子和好了,芬妮也笑了。安格斯把孙女留了下来,带她去花园玩了。费赛尔和艾丽携手上楼去了。 生活或许就是如此,吵闹完又变得温馨,温馨够了又会时不时出现一些小别扭。 芬格里特突然想:如果妈妈还在的话,她会如何处理这种事呢?她肯定不会像安格斯一样装‘红脸’……她会用她独特的方式处理此事,就像她会用故事教给我道理一样…… 晚风拂面,光晕飘渺,她再次看了一眼夜幕下的宁静,然后转身走进别墅。 如果妈妈还在,就好了。 第700章 雷滋的无聊日常 一则名为《突发!狙天团伙覆灭——阿尔诺山脉出现十分罕见的山体滑坡现象》的短视频在网络上突然爆火,正在摸鱼上班的雷滋·沃顿立刻被其所吸引。雷滋是个随大流的人,他没什么主见,还极其喜欢凑热闹,所以当他看见这则引起他好奇心的短视频后,便立马放下了手头的工作,将自己的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新闻当中。 视频的发布者为知名自媒体账号‘大冒险’。这个账号他早就关注过了,不过他也很久都没有看过‘大冒险’发布的内容了,因为最近这半年,‘大冒险’发布的都是一些模棱两可、鱼目混珠、捕风捉影的故事,不具备真实性,也没有相关佐证,完全是在故意搞神秘。这让雷滋根本提不起半点兴趣。他在感叹‘大冒险’视频质量下降的同时,还在惋惜自己当初为它点过的赞和投过的币。他觉得不值,他觉得自己对它的支持,遭到了侮辱。 更为关键的一点是,‘大冒险’近期发布的内容一点都不刺激了,完全满足不了他猎奇的欲望。 可是今天不一样。这则新闻是实打实的现场报道,他不仅看到了被掩埋的尸体,而且还看到了狙天帮所谓的‘据点’。大冒险的记者亲临现场,将整个灾害的画面都记录了下来,并且镜头阴森,色调诡异,配乐恐怖,完全称得上是一则电影式的短视频新闻。 雷滋最喜欢看这种东西。每当画面切换到被打码的尸体上时,他都会暂停下来,将其放大,然后再仔细观察一番才会继续。久违的猎奇心态得到餍足,他仿佛吃了一顿十分奢华的大餐一般,逐渐变得兴奋而满足了。 狙天的据点很大,依山而建,大约有三个足球场大小,而且设施齐全。有塔楼,有碉堡,有半凸出型的地下建筑,还有练兵场。不过现在都被泥沙掩埋,已经看不出来它本来的面貌了。枪支武器也有很多。记者还故意拍摄了一个握着枪、已经被泥土掩埋的混混尸体——枪体变了型,明显是被石头砸的;尸体也残缺不全,单从马赛克上看,他已经失去了双腿。雷滋虽然看不到尸体的样子,但他也能猜得出来,这个人的死亡过程,一定是凄惨无比的。 狙天帮的神秘面纱被揭晓。雷滋猜测:岛上大多数犯罪团伙的老巢,估计都是如此。他对他们,不可能产生怜悯,因为这些人的是坏人,是恶人,是罪人,是威胁城区安全的存在,是影响社会的不稳定因素之一。他们是被老天爷带走的,这叫咎由自取。其实,就算死的是贫民窟的贫民,他也会没什么反应——因为这些事都是新闻,都是别人的遭遇,别人的故事,所以他根本无法对他们产生共情的心态。再说了,雷滋可是城区人口,是完全遇不到这种事情的,所以他只是在用看热闹的心态看待此事。 当然,无独有偶,评论区的嘲笑和玩梗更是不在话下。没有人关注灾害情况,大多数人,都在讨论狙天的死亡原因。他也加入了评论大军。一开始,大家讨论的还比较有秩序,一部分人认为是老天爷看狙天不顺眼,所以收了他,而另一部分人则认为,这场灾害的发生,是狙天帮破坏了地理环境导致的。这时的讨论还相对温和,大部分人都是在就事论事。但后来,突然有人发了这么一段话,一下子就把讨论的气氛推向了唇枪舌剑、互相攻讦、彼此诋毁的地步。 那人说:有没有可能,是有人故意这么做的?核战争时期,可是有过先例的。f国向p国xx河发射了一枚超速导弹,从而引发了当地的水灾。我猜,有可能是lo(岛办公厅缩写)干的。 然后,大批大批的匿名者和新用户就赶来了。他们就像是闻到了屎味的苍蝇般,迅速在这条评论下辱骂起了评论发布者。他们指责他的,无非就是一点——涉嫌侮辱岛办公厅。这些人的逻辑是这样的——岛办公厅等于天照岛,等于全体岛民;你侮辱岛办公厅,那就是在侮辱全体岛民。你侮辱全体岛民,那你就不配为人。 评论发布者再也不发表意见了,但是评论区早已乱成了一锅粥。评论区分成了如下几派——支持评论发布者的,以喜欢阴谋论的人主;反对评论发布者的,以后来突然涌进的用户和‘爱’岛办公厅胜过自己的人群为主;貌似客观中立的,以‘发言无罪’为主要论述点的人群为主;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以雷滋这种以看乐子为生的人群为主。 雷滋一边吃零食一边笑嘻嘻地看他们互相谩骂,还不时发一些阴阳怪气的评论,他谁都看不顺眼,他觉得这些人都是傻逼,他觉得自己才是最清醒的那个。笑对一切,看二狗相争,互咬一嘴毛,何其乐哉。 后来,他也加入了互相谩骂的大军,因为有人曲解了他的意思,认为他是‘阴谋论’那派的。有人骂他,他就得骂回去。他也懒得解释,他更是想在这无聊的生活中寻找一些刺激,于是他就和那人对喷了起来。脏话是打不出来的,所以他就用各种谐音梗来攻击对方。很多词汇是说出来的,于是他就用缩写代替——缩写也不行的,那就用表情代替,表情也不能用的,那就用图像代替。他骂得对方狗血淋头,他骂得对方毫无招架之力。后来,对方就开始转换攻击方向了——他先是出了一道数学题,然后让雷滋迅速算出答案。雷滋当然算不出来,但是他会用ai啊。可是没成想的是,对方没给他检索的机会,而且还叫来了他的‘战友’——他是想在互联网上证明,雷滋是个不学无术的家伙。 对方说:哈哈,算不出来吧?算不出来也正常,因为你的文化水平就摆在那里了。我告诉你答案吧,是,xxx。垃圾,白痴,高中都没上过的废物,还敢同我辩论? 他的‘战友’,也尽显诋毁本色。 雷滋的怒火一下子就被撩起来了,而这时,ai也给出了他最准确的答案:xx。根本不是xxx!由此可见,同他争吵的这个人,也是个不学无术的家伙! 雷滋冷笑一声,将最恶毒的脏话,用排列组合的方式在悬浮屏上打了出来——他要撕开这个人的面具,他要将这个人彻底打回原形,他更要将这个人的真实文化水平曝光在众人面前! 他点击了发送按钮。在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将要扬眉吐气、一雪前耻了!他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站在胜利的顶峰了! 然而,社交平台没给他这个机会。因为这则短视频,突然下架了。 按钮点击之后,他来到了一片‘视频稿件已被删除’的荒原。他不禁愣住。 后来,这场持续了将近半小时的闹剧,他很快便忘却了。因为这场闹剧,就像他以前的很多经历一样,都是在无聊时光中打发无聊人生的祭品。 第701章 雷滋无聊的一天 从网络回归现实,再看到面前这间不成样子的办公室,雷滋着实失落了好一阵子。存在于网络上的他,是片面的,是虚构的,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是年薪超过二十源币的‘成功人士’。他可以在互联网上披荆斩棘、大杀四方,更可以借助ai来维持自己什么都懂的高大形象。 互联网满足了他的虚荣心,也成了他逃避现实的工具。现实中的他,过得很是失败。三流大学毕业,毫无一技之长,家里没门路,社会上没出路,对未来充满迷茫,完全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可是他又放不下内心深处的欲望——车子、票子、女子、房子。于是在现实里,他又总是在同自己的精神内耗。 鸡汤看过不少,他也在刚毕业那会儿,跟着一个富二代同学一起创过业。但父母想让他考入岛办公厅,想让他成为衣食无忧、工作稳定的岛务员。所以他创业的这件事,父母一直没有同意;所以他的入股资金,也一直没有到位。理所当然的,富二代同学不乐意了。雷滋的身份也从合伙人变成了员工,而富二代同学的身份,也从同学变成了老板。 从此以后,他们之间那点薄弱的‘同学情谊’,便变得越来越稀薄了。尤其是富二代同学在上了很多的企业经营管理课之后——他给雷滋灌输了很多‘道理’:在上班期间,等级要分明,你不能叫我的大名,而应该称呼我为尹代表或者尹会长;既然是工作,那你就应该和其他员工一样,不能迟到早退,更不能同我当面对抗;一切事情,都要按照公会的规矩来,你不能做特立独行的那个人等等。 可是尹定的规矩,比他妈学校里的那些狗屁规矩还烦人!雷滋最讨厌规矩,他要是喜欢遵守规矩,至于考这么个破烂学校?他要是懂得遵守规矩,至于在大三那年,差点因为学分不够而惨遭退学? 这些他还能忍,因为尹给他画的大饼又圆又好看,他舍不得放弃一夜暴富的机会——尹说过,他会在三年之内,将公会弄成‘上股公会’,届时,每名员工都会分得相应的股份,然后,他们就可以真正做到财务自由了。雷滋为此做了将近一年多的美梦。 不过美梦毕竟也是梦,总有破碎的那么一天。一年后,梦碎了。不仅梦碎了,他和尹的同学情谊,也彻底结束了。那天,他去和尹商讨有关涨薪的事宜。尹不但没答应,反而还羞辱了他一番。尹说他的工作能力低下,如果不是看在老同学的面子上,他早就把他开除了,现在居然还敢来跟他说涨薪的事情?你不觉得羞愧吗?你不觉得过分吗?你不觉得自己有点不要脸了吗?尹说的很过分,还一直摆着一副上位者的嘴角,雷滋终于受不了了,然后他就爆发了。 尹的变化很快,短短一年时间,他就完全成为了‘精英商人’的样子——冷血、无情、利益至上。可是雷滋还是雷滋,还是那个脑袋一充血,就不管不顾的二逼青年。他差点打了他,对方报了警。他被开除,他灰头土脸地溜回了家。 接下来的一年里,他就成了家里蹲。也不完全算‘蹲’,因为爹妈给他报了考岛务员的学习班。可他天生就不是学习的那块料,于是恍恍惚惚地度过了一年,又迷迷糊糊地进入了考场,最后又浑浑噩噩地答完了试卷。结果是显而易见的,同岗位,一百二十九名考生中间,他排行倒数第四。他学了吗?学了,就像当一天和尚敲一天钟一样,他是学了,但他压根没学进去。 十分宠爱他的母亲在得知这个结果后,不仅激动地大喊大叫,而且还把矛头指向了学习班那边——广告说的真好听!必过!哪里必过了?我看他们就是没用心教!我明天必须去找他们要说法! 是严厉而可怕的父亲制止了这场闹剧的发展。父亲问雷滋,还想不想考了。雷滋摇头道:不考了,人太多,竞争太激烈,我不考了。父亲十分罕见地没有批评他、驳斥他、安排他,而是同意他的选择。父亲说:那就不考了,随便找个班上吧。这件事,我帮你安排。但是,雷滋,你给我记住,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你要是还不能好好上班,那以后,你就自生自灭吧。 母亲听闻此言,大声嚷嚷着不同意——上什么班?你能给他安排什么工作?你一个小小的副课,能给他安排什么工作?你这是在毁你儿子的前途知道吗? “闭嘴。”父亲铁青着脸,指着雷滋对母亲说,“他是那块料吗?他是吗?你自己生的儿子,难道你还不清楚他是个什么德行?他就不是那块料!他只配混吃等死!” 两个月后,雷滋上了班,他成了一家公会的售后专员。这是一家以经营室内设计和建筑材料为生的公会,名为‘施戴佛·别野’。这个名字,好像是取自于老板和老板娘的姓氏。这家公会很小,算上雷滋在内,也只有区区三个人而已。而且经常见不到老板,就算见到了,他也是急匆匆地来,然后急匆匆地走。 老板是个三十出头的男人,身材偏瘦,脸型稍宽,额头过大,眼睛过小,一脸的刻薄与猥琐,看起来完全不像个老板。但是他在待人接物时,又到处充满了优越的感觉,就好像他是什么高贵优雅的大人物一般。他穿得倒都是名牌,开的代步车也很贵,可他就是没有对应的气质相匹配,他看起来就跟个土财主似的。 而且,他好像确实不是这家公会的真正老板——这是雷滋在入职三个月后才发现的。 真正的老板好像是这个人的叔叔,一个胖到不行的中年男子。雷滋只见过他一面——戴着礼帽,穿着西装,拄着文明棍,大腹便便,目空一切,举手投足之间,都透露着他不平凡的身份。名义上的老板对他毕恭毕敬的。雷滋猜测:估计这个胖子,才是叫施戴佛的那个人。 雷滋想:这个公会可真奇怪,他们做的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买卖,搞这么神秘做什么? 公会的生意门道雷滋更看不懂。他在这里上了半年的班,别说是客户了,就算是客人他也没见过。工作也是特别简单的事情——在社交平台上发发广告,给老客户打打回馈电话,整理整理数据表格,这一天的工作也就结束了。大概两个小时左右就能完成。 其余的两位同事,一个是管财务的,是个谁都不爱搭理的中年女人;一个是到点上班、到点下班的,每天都有车接车送的年轻女子。雷滋和她们都说不上话,因为财务不爱和别人说话,而那个年轻姑娘呢,又十分地看不起他。雷滋又不是喜欢热脸贴冷屁股的人,所以在和她尴尬沟通几次之后,他便无视她的存在了。 工资不高,每个月一毛五分源币,比较中规中矩;也有各类保险,但是是按最低工资标准上的;唯独没有奖金、年假、福利什么的。雷滋想:毕竟是小公会嘛,工资能正常发放就不错了。 在经历了‘创业’事件和‘考试’事件的失败后,其实他早就丧失了大半部分的进步心,所以他也安安分分地度过了一段平稳的时光。可日子一长就不行了,心里又开始躁动。尤其是在看到尹的公会发展良好之后,他变得嫉妒且烦躁,他变得郁闷且不甘。 但是他又无力改变什么——再出去创业试试?可是没有资金呀,父母不会同意不说,他自己也不知道该从哪里‘创’起。他知道自己更没长那个脑子,所以就算父母真能支持他创业,给他提供一部分资金,他也没那个胆量去尝试。但他又不甘现状,于是,久而久之,他就变得越来越内耗了。 后来,在互联网上的偶尔一次对喷,让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喷人的感觉好爽,而且还可以虚拟出各种各样的人设,并且可以不计后果、肆无忌惮,将不仅可以将自己邪恶的一面展现得淋漓尽致,更可以把自己伪装成至善至美的‘圣人’。这不比赚钱有意思多了?这不比‘创业’更加高大上?他觉得他找到了排遣痛苦的最好办法。 这天也是如此。但视频的突然下架,搞得他有些猝不及防。他愣了好一会儿,才从不甘与愤怒的感觉中走出来。这时,对面工位传来一阵收拾东西的响声。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时间——下午,五点二十一分。 他突然意识到:原来还有九分钟,就要下班了。今天,过得可真快。好像做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做。呵呵,真够无聊的。视频还被下架了,老子还没骂够呢好嘛……跟我对喷的那个人,叫什么来着?额,我给忘了……算了,老子大人不记小人过,我原谅你了。行,收拾收拾,我也准备下班吧。 第702章 雷滋烦躁的早晨 一早起来,天气雾蒙蒙的,雷滋开着他那辆二手代步车,如蜗牛一般在路面上爬行。心情不好,就像这糟糕的鬼天气一样。他是在母亲和父亲的争吵中走出家门的。 头几个月,母亲通过熟人,给他介绍了一个十分普通的女孩子——长相一般,身材一般,刚刚毕业,在一家小公会做行政,收入也不高,而且不会化妆,不会打扮,一看就是那种连恋爱都没谈过的老实女孩子。他对她动不了心。他理想中的伴侣,是那种身材婀娜、长相甜美、性格温柔的女子。最起码要比尹的女朋友强才行,否则他的面子哪里搁呢?不过因为无聊和为了敷衍母亲,他还是和那个女孩子聊了几次天。 但说实话,他都不知道应该聊些什么,几乎每次都是没话找话——吃了吗?睡了吗?上班了吗?女孩的反应也十分木讷,就像个小学生一样,问什么答什么,也从来不会主动。她社交平台的动态,也是了无生趣——上班了,下班了,看见什么天气了,去哪里玩了,又和好朋友做什么了。简直无聊透顶。她也从来不发自拍照,就算有,也是她和好朋友在一起的照片,又或者,是别人给她拍的侧脸或背影。 雷滋心想:这是有自知之明呗,知道自己长得丑,所以害怕被别人指指点点呗。 他从来没透露过想和她再进一步的想法,对方也没有。他也乐得与她继续维系这种关系,因为这样的话,他就有借口应付母亲的催促了—— 母亲时常会问:发展到什么程度了?我跟你说,花慧的性格特别好,家庭条件也不错,你可千万别浪费这么好的机会,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然后他就可以回答了:挺好的,正聊着呢。 母亲有时也会问:你是男的,你应该主动一点,请她吃个饭,看个电影,旅旅游什么的。妈妈给你出钱,这方面你不用担心。 然后他还是如此回答:挺好的,正聊着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人家突然宣布要结婚了。消息是在昨天晚上才得知的。女孩也终于发出了她的自拍照——婚纱照。女孩经过打扮之后,虽然没有表现出倾国倾城的感觉,但还是表现出了小家碧玉的气质。照片上的她,看起来要比以前的她好看许多。 雷滋有点后悔,后悔自己眼拙,怎么就没能发现她化妆之后的样子还挺好看的呢?后悔过后又涌出一种不甘的情绪——嗐,早知道她长这样,我当初就应该主动一点……哎,也不知道便宜哪个王八蛋了…… 出于礼貌和好奇,他问了她一嘴。对方说,新郎是个普通人,是和她在一个公会上班的同事。但等结了婚,她就要做家庭主妇了。谢谢祝福,也祝愿你能尽快找到你的另一半。 雷滋心里难免有点失落,不过不是因为失恋的痛苦,而是因为不甘和寂寞在作祟。这件事本来应该就此结束了,但没想到,今天早上,母亲在得知此事后却突然发了疯。她非说花慧不检点,是个脚踩两船的坏女人,而且她还要和给雷滋介绍花慧的那个人绝交。她说的很是严重,就像雷滋是什么高不可攀的王子似的,花慧居然敢不选择她的儿子,简直太给脸不要脸了。她越说越激动,越说越过分。她一边辱骂花慧一边安慰雷滋,她说:儿子,你不要伤心,是妈妈眼拙,没看出她是这样的女孩子。 然后,父亲就怒了,他同母亲吵了起来,还顺便羞辱了一下自己那不成器的儿子——父亲说:人家为什么不选你儿子,你难道一点数都没有吗?就他这么个窝囊废,谁会选?嗯?他有什么正经工作吗?他除了靠老子安排之外,他还有什么本事?要钱没钱,要能力没能力,就这样的废物,人家姑娘是眼瞎了非得选他?换做任何人,都不可能选他!也就是你,还把他当个宝贝似的惯着! 外祖父是个能人,以前是b区岛办公厅分区的高官,膝下有三个子女,母亲排行老三。母亲从小就被外祖父惯坏了,养出了一身的公主病。父亲当年的晋升,也同外祖父有脱不了的干系。在他们婚姻的前十几年里,父亲一直是被母亲打压的。一直到外祖父去世,父亲才终于强硬了起来。 争吵开始了,母亲大吼大叫,从二十几年前一直说到现在,还狠狠羞辱了父亲的人格。父亲不甘示弱,大吼着让母亲清醒过来——你当你还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呢?嗯?无理取闹够了没?嗯?你无理取闹够了没?你当你是太阳呢?所有人都得围着你转?给雷滋介绍对象的事,我本来就不同意!让你不听我的,这下好了吧?丢人丢大了吧?你大名鼎鼎的罗杰议长家三公主的儿子,居然娶不到老婆!哈!你可真厉害! 母亲扑上去抓挠父亲,父亲用胳膊架住她。两人开始飙垃圾话,什么话难听讲什么,什么能刺痛彼此的神经讲什么。雷滋见惯不惯,连早餐都没吃完,就直接出门去了。 因为父母的经常吵架,既渴望婚姻,又害怕婚姻,便成为了他灵魂的一部分。人生前景是迷茫的,家庭关系是破碎的,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前往何方,就像眼前的雾一样。 …… 到了公会附近,他停下车,他像往常一样向办公室走去。‘施戴佛·别野’的办公室位于b区城区中心诺克西大街三零三号,是一栋两层建筑,属于小区的底层商户。 雾气还未散去,脸上湿漉漉一片。早晨八点二十三分,他抵达现场。女同事叶琉子也来了,送她的司机,也换了人。她好像经常换男朋友,而且各种类型的都有,从风度翩翩的美少年,到满脸皱眉的老爷爷,她好像都尝试过。今天送她来上班的,是个半秃头的中年男子。叶琉子下车后,中年男子也下了车,他还依依不舍地抱了她一会儿,然后才转身离开。 因为雾太大的原因,叶琉子并没有注意到雷滋就在附近。中年男子上车后,她给他送上了一个飞吻,然后娇滴滴地说:亲爱的,慢点开,注意安全。 雷滋从来没有听见她这样说话。她同雷滋说话的时候,总是冷冷的。雷滋还以为她是什么高冷的存在呢。他不觉愣了一下。但转念一想,好像也没什么不合理的——她连老头子都能伺候,还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呢?她只是在我这种没钱没势的人面前,才会装出高冷的样子的。呵呵,这个社会就是这样,笑贫不笑娼。穷,就是最大的原罪。 这时,叶琉子突然转头,然后发现了他。她先是一愣,然后逐渐露出厌恶的表情。她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给了他一个白眼,接着别过头,凶巴巴道:看别人的隐私,很有意思是吗? 雷滋本来心情就不好,再加上被她一激,不免就牵动了想喷人的欲望。他冷哼一声,回击道:大姐,你想多了,雾太大了,我什么都看不清楚。我刚才根本没注意到是你,我还以为是谁的亲爹来送姑娘上班的呢。 叶琉子的面色顿时变得紫胀,她怒气冲冲地看向雷滋,大声质问道:你说什么?你有种再说一遍? 雷滋心中涌出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感。根据网络对喷的经验,他也知道,这时候的自己,应该收手了——我就不搭理你,让你气死,你对着空气发飙去吧,哎,我气死你。 雷滋微微一笑,“要迟到了,我得去打卡了。”说罢,他径直走向办公室。 第703章 雷滋貌似的转运 高冷的叶琉子变成了愤怒的叶琉子,伴随而来的,便是她那呯呯砰砰的摔打声了——声音不小也不大,既能显示出她的气恼,又不至于破坏她的‘淑女’形象——拉椅子的时候故意滑下地面,发出嘶啦的一声;整理文件的时候故意往桌子上拍打一下,弄出啪叽的一声;要不就是举杯喝水之后,重重地顿一下,整出哐当的一声。 雷滋看得只想笑,他始终没搭理她。但是他也能注意到她那满是恼怒的双眼——瞪得齐大无比,好像还布满血丝,就像鱼得眼珠子似的,一直向外凸起。 雷滋在心里骂道:瞪什么瞪?就不怕把你的眼珠子给瞪出来吗?大姐,现在的你一点都不美了,所以你就别瞪了行吗?要不然,你怎么去勾引那些有钱男人呢?男人可不会喜欢眼睛外凸的怪物。 叶琉子待了不到半个小时就请假走了。她跟老板打电话的时候,故意很大声地、阴阳怪气地、指桑骂槐地把雷滋给骂了一顿。她说办公室内有的人喜欢‘偷窥’。她被某些人偷窥了,搞得她心情不好,所以她必须休息,必须出门去购物,要不然她根本上不好班了。 正常来说,老板是不可能因为‘她心情不好’就给她放假的——人家开公会是为了赚钱的,又不是为了哄你开心的,你心情不好就不想上班?行,那你以后就不用来了。 可是出乎雷滋意料的是,老板居然同意了。叶琉子提着包,对雷滋发出了一个挑衅与蔑视相结合的冷笑,然后就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雷滋看得直发懵。对,这个公会是有点小,但是再小也不至于一点规矩都没有吧?心情不好就能请假?还说走就走?天底下还有这么仁慈的老板?可那哥们也不像是这种人啊……难道我看错人了?不对啊,上次我请假的时候可没这么简单,老板连医生给开的医嘱都要看的……而且还扣了我相应的工资……什么情况?莫非……叶琉子和他睡过?我去,还真有可能……这娘们还真有可能…… 其实叶琉子并没和老板睡过。叶琉子是老板的表妹。这件事是财务在中午的时候告诉他的。老板想了解下叶琉子为什么会突然心情不好,便让财务问了雷滋。雷滋解释道:早上雾大,没看清楚是她,以为是公会来新人了,所以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然后她就生气了。雷滋也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说着,他又补充了一句:她可能不是在生我的气,而是在生她男朋友的气——是个开豪车的男人。她好像又换男朋友了。 财务皱起眉道:以后少管她的闲事,也别去惹她。她心眼小的很,而且还是老板的亲戚。她跟老板说你偷窥她上厕所了,有这回事吗? “啥?”雷滋难以置信又怒火中烧地说,“我偷看她上厕所?她就是白给我看我也不看!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德行!她以为她是天仙吗?她也太过分了吧,这不就是赤裸裸的诬陷吗?” “行,我知道了,我大概了解了。”财务叹了口气道,“这件事我会如实告诉老板,你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不过你也别指望着她能给你道歉,她这个人,连她母亲都管不了她。所以你以后别惹她就是,她也不能把你怎么样。” 只有三个人的公会,也能整出这种勾心斗角的糟心事。雷滋着实不爽。可现在的工作那么难找,而目前的这份工作又是父亲找人帮了忙的,所以他只能忍着。 他说:行,知道了,我记住了。以后我不搭理她就是。 中午时分,他去车里眯了一觉。梦见了校园,梦见了尹,梦见了他们当初的友谊,还梦见了他们年少轻狂时的模样。后来,梦醒了,他又陷入很长一段时间的迷茫。尹变得太快,他都来不及适应。尹也把他重重甩在了后面,他跟不上,他距离他越来越远,他也看不清他原来的样子了。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查询起了尹的消息。但那一条条的,扑面而来的消息,却如同利刃般穿刺着他的内心。 a轮,莱普赛家族领投…… a+轮,佛罗伦家族领投…… b轮,正与卡奈家族洽谈相关事务…… 官网上的尹,大气、稳重、风度,已经完全不是雷滋印象中的样子了。他既羡慕又嫉妒,还带着一丝丝的悔恨。如果,他当初没有那么冲动,他是不是还在那里上班呢?或许尹对他再也不会有当初的那份情谊,但至少,他不必像今天这样,被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给欺负了,还得继续忍耐。 成年人的交往,只有利益。成年人也得为自己的每一个决定付出代价。后悔有什么用呢?时间能倒流吗?他骂他的那些话,他能收回吗?不能,都不能。 他决定斩断这种无意义的忧伤了。他抹了把脸,然后推开车门。阳光刺眼又火辣,完全没有了早晨时那种水汽蒙蒙的感觉。入秋之后,天气一天一个鬼样子,就像喜欢变脸的小姑娘。他走出停车场,按原路返回。 十分罕见的,居然来了两名顾客。一老一少,穿着十分体面,打扮十分得体。老的貌似是个大门大户人家的管家,少的则是一位珠光宝气的贵妇。 贵妇的个子很高,和雷滋差不多高,她穿着深灰色的长裙,戴着一顶礼帽,手边还拎着一款‘sc’限量款的提包;不过她不是那种特别耐看的女子——脸盘有点大,和她那曼妙的身材不成比例,看起来就像个大头娃娃似的;脸上的妆也有些浓,白得有些过分,有些夸张了,可能是涂抹了好几层粉底的缘故,雷滋根本猜测不出她的实际年龄。 老管家满头白发,一直弓着背,面色十分严峻,还总是露出一种一丝不苟的神情,令人望而却步。但他的眼睛,却总会在不经意间散发出一种活力无比的清澈感,看起来就像是少年人的眼睛一般,这让雷滋不禁怀疑起他的真实年龄。但这种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因为雷滋认为:可能富贵人家的老头就是同一般人家的老头不一样。钱是万金油呗,男人不管有多老,一旦有了钱,就会散发出无比耀眼的青春活力。 他们是来谈合作的。他们承包了一项庄园修缮工程,需要和岛上‘有实力’的建筑公会合作。 这种事本来应该是叶琉子接待的,但她请假了,所以雷滋只能硬着头皮上了。雷滋不擅长与陌生人交际,也不懂这些有钱人的规矩,所以交谈的过程十分尴尬——水没端,公会没介绍,所涉工程内容没问,多大的项目、需要多少的预算也没问。他只是照实记录对方的需求。但他们的需求,雷滋也听得不是很明白,所以他记得十分模棱两可。 老管家有所不满,他看得出来;贵妇却像是根本不在乎他能听懂听不懂的,一个劲地暗示这次的项目有多大。 雷滋听得一知半解、半梦半醒、糊里糊涂,结果等贵妇滔滔不绝地介绍完了,他只记住了对方的名字——贵妇叫贝克尔夫人,老人叫多曼先生。 “那个庄园,叫什么庄园?还有那个广场……叫什么广场?”雷滋挠头问,“夫人您是想复制一下这个广场对吗?” 贵妇礼貌笑道,“卡奈庄园,月季广场。我客户目前的需求是,一比一还原月季广场。” “哦,哦……”雷滋将月季广场的名字记下。但他记下之后,却不知道应该再问些什么了,于是只好装作认认真真的模样,在纸上乱写乱画。 这时,贵妇和老人好像互相看了一眼。不过雷滋并没有在意,因为他正在绞尽脑汁地想,接下来的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呢。因为窘迫和紧张,手心早已被汗浸湿,他的脚趾在鞋子内也在不停摩擦。 贵妇十分平静地说,“如果你们能承接,那材料提供和广场设计部分,我们就会与你们合作。这部分的预算大概在三千到五千之间。” 雷滋再听不懂他们的话语,也能听出三千到五千源币是个什么概念。脑子顿时就惊醒过来了——什么玩意?三千到五千?三千到五千???建设一个广场,需要三千到五千?而且还是建筑材料和设计图纸的部分?我的天,这是什么情况? 他不禁抬起头,仔细观察了下面前的二人。 不像骗子。但我们这就是个小公会啊,应该没有能力承接如此大的订单吧?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一点:如果这件事真成了,那他作为对接人员,也会有很大一笔奖金的收入!最起码是百分之二!三千到五千的百分之二,那就是六十到一百源币!三分之一套房产!又或者是一套房子的首付!我的天,我说我今天怎么这么倒霉,原来是要转运了啊! “怎么了,雷滋先生,是有什么困难吗?”老管家看了看他,然后问。 雷滋霍地站起身,颇为激动地说,“二位请稍等片刻,我得先去打个电话。有些事情,我还做不了主。”——他要去给老板打电话,他要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通知给他。 第704章 雷滋过山车般的经历 老板给雷滋下了死命令——稳住他们,稳住他们,稳住他们!他马上就到!用最好的下午茶招待他们!务必稳住他们!他两个小时左右就会到!再告诉他们:月季广场,就是他们公会亲手操刀的。 同时,老板也把相关的提成比例说给雷滋听了——百分之三点五。比预期中的百分之二,还要高出一点五个百分点。雷滋顿时就兴奋了,他觉得自己多年来的倒霉生涯,马上要结束了。他可以昂首挺胸、耀武扬威、大摇大摆地走在阳光之下了!什么尹,什么上股公会,什么瞧不起他看不上他的那些老同学,什么在背后偷偷议论他的七大姑八大姨,都通通见鬼去吧!老子马上就要成为‘成功人士’了! 他深深地出了一口气,顿觉精神气爽。就好像这一口气,直接把他多年来的郁闷全都吐出去了一般。在他眼中,整个世界也变得鲜亮多彩起来,他看见了胜利的曙光,他看见了扬眉吐气的希望。 他按照老板的指示,好好温习了一遍客户案例,接着又着重研究了下月季广场项目的具体情况——这时他才发现,原来那一男一女所指的卡奈庄园,是安格斯·卡奈的那套有着‘小凡尔赛宫’之称的‘卡奈庄园’。他激动万分,他也理解了他们的预算,为何如此之高。 他不禁重视起了他们。 他回到了会客厅——其实就是公会办公室一楼的客厅,很小,很窄,连个前台都没有,显得很是冷清。因为兴奋,他完全忽略了施戴佛·别野公会是个小公会的事实,因为紧张,他也完全没有深入思考对方会不会找这个一家小型公会合作的可能。 “二位请稍等片刻,老板正在外面洽谈业务,他马上就会回来。” 说着,他又拿出上级的派头,命令财务去给客人准备下午茶。财务照做了,也没表现出什么不满,估计是老板已经给她打过招呼了。 接下来,雷滋就开始陪客户聊天了。 他的态度变了,变得谄媚和油滑了,他说话的方式和对应的举止神态都不不像他自己了。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他今天才真真正正地理解了——尊严、个性、气场、风度、诚实,在钱的面前能算得上什么呢?钱,才是万能的。 他兴奋地、手舞足蹈地、夸张地、绞尽脑汁地、用想象和实际相结合地,把公会的案例夸大其辞地为那一男一女介绍了一遍。可是,人一紧张,就容易出错,人一兴奋,更容易出错。所以,他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犯下了很多错误,以至于他前言不搭后语,逻辑到处都是漏洞。于是,老管家就质疑起来了,他说:据我们了解,月季广场是十几家公会共同完成的。你怎么说这是你们一家的成果呢? 雷滋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于是连忙调整思路,把谎言又扩大了一些——他说:那十几家公会都是老板的产业。 贵妇和老人互相对视一眼,然后,他们便不再问相关的话题。贵妇只对月季广场感兴趣,她又问了几个相对应的问题。可雷滋又没见过什么月季广场,所以他只好把自己的想象和在网上看过的一些文章拿来应付了——“啊,对了,月季广场还有个空中花园,也是我们公会的手笔,不过因为我们老板和安格斯大人签署过保密协议,所以这个案例我就不能为二位展示了。” 贵妇明显愣了一下。片刻后,她礼貌问道,“雷滋先生指的是,‘花园’吗?” “对,花园,对,就是这个。”雷滋一知半解地回答。 “那贵公会还蛮有实力的。”贵妇笑道,“那个花园,全岛就只有一座。” 再后来,他们就没什么可聊的了,于是一边吃下午茶,一边等老板的到来。 一个小时后,老板到了。他来得很匆忙,衣服好像是新买的,西装的后衣摆部分,并没有拆线;头发好像是刚刚处理过的,上面还能发现发胶的残留物;他还一身的古龙水味道,明显是刚刚喷上去的。 老板和客户对视了一番,然后就谄媚地笑了起来,他表示欢迎二位的来访,他表示他很期待这次的合作。贵妇与他握手,微微一笑,然后坐下。 合作的相关谈判,正式开始。但氛围明显不对,事态的发展方向也变得奇怪起来——一开始是贵妇在和老板谈判,讨论的内容也都是有关项目进展、建筑材料质量等问题,还比较正常。但说着说着,老管家突然插了嘴——他忽然就质疑起他们的实力了,而且有鸡蛋里挑骨头的嫌疑——他要求看他们的相关许可证,还要求看设计师的简历,并开始询问他们的员工人数,而且还问了几个建筑设计的专业问题。 在老管家说话的时候,贵妇就不再说话了,她只是漫不经心地喝着红茶,吃着糕点。 而老板呢,则是在用各种理由搪塞老人提出的那些问题,除了各种许可证之外——设计师的资料是保密的,他不能轻易给他们看;员工都出去工作了,所以才没几个人在;他不是建筑设计专业的,所以老管家提出的那几个问题,他无法回答。 可是老人不依不饶,又开始挑案例的毛病——贝鲁斯广场,是三十年前的标志性建筑,贵公会不是才成立六年吗?这个也是你们做的?因纽特里,这个不是岛办公厅在三十多年前建设的福利项目吗?怎么也成你们做的了?还有这个奥海观光景点,不是佛罗伦老爷子亲自操刀的吗?怎么也变成你们做的了? 老板顿时怔住,他不得不用喝茶这个动作来掩饰自己的尴尬和紧张。半晌,他撒谎道,“呵呵,这些项目……我叔叔都有过参与……我能入这行,也是多亏我叔叔的提携……” 雷滋也懵了——什么情况?刚才不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认真起来了?他们刚才也没问这些事啊?这两人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们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但是老管家根本没有放过老板的意思,他用十分凌厉的眼神,死死盯住老板的脸。 “你不是真正的老板吧?”老管家突然断言道。 老人抱起胳膊,歪起头,仔细打量了老板一眼,继续道,“衣服是新买的,头发是现做的,就连香水,也是刚刚喷的。你不是老板对吧?” “啊?”老板略显无措地看向老人。 “夫人,对方不诚实啊,”老人冷笑一声道,“这么重要的项目,居然派这么个人前来对接,看来对方是真没把我们当回事啊。”说着,他站起身,看向贵妇道,“夫人,我们走吧,‘皇后别院’的项目,我们还是找个稍微靠谱点的公会负责吧。就他们这种喜欢吹牛的皮包公会,我看还是算了吧。夫人,我们千万不能因为贪图便宜,就毁了自家的信誉。赫拉迪大人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我们,我们更不能对不起他的信任。您说是吧,夫人?” 贵妇叹了口气,“你说的对,怪我了,是我考虑不周。”她放下茶杯,站起身,对老板和雷滋微微点了下头,然后礼貌笑道,“真是不好意思,耽误你们这么长的时间。有关合作的事情,等我们回去商量商量,然后再给你们答复,如何?” 贵妇和管家离开。 老板像个木头桩子似的愣在原地。不甘和恼怒慢慢爬上他的脸颊。 雷滋的心也凉了半截——这种感觉,就像是刚从地狱里爬出来,又很快被人推下去似的。 商量?还商量什么?不就是不选我们的意思了吗?呵,真虚伪啊,这娘们……呵呵,他妈的,给我玩过山车呢是吗?耍他妈老子玩呢是吗?明知道我给你们看的案例有问题,那你为什么不早说?啊?故意的是吗?闲的没事干了来耍人玩呢是吧?他妈的,老子说的口干舌燥的,你们居然整这么一出,你们还是人吗? 推门声响起。 “等等!”老板突然站起身,叫住了他们。 二人站住,回过头。 “我们不是皮包公会,我们是正经有实力的公会。月季广场,确实是我们公会建设完成的。”老板吁了口气,继续道,“我也确实不是老板,真正的老板另有其人,是我叔叔。” 第705章 以卵击石 渡边带着落寞的背影,钻进了执勤车之中。引擎声发动,车子带着他的不甘和短暂的幸福,驶向了远方。朴松民满脑子都是渡边刚才那副又激动又痛苦的样子。蒂朵性情大变,很害怕见到陌生人,见谁都是躲躲闪闪的,而且也不怎么认识渡边了。她眼里无光,还总是抱着一个脏不到不行的兔子玩偶,看起来甚是可怜。渡边叫了她好几声,她只是一个劲地往阿姨身后躲。 蒂朵的抚养权问题有些复杂,一是因为渡边没有给她上过户口,二是因为他们之间毫无血缘关系,三是基因编辑胚胎相关法案与未成年保护法有所冲突,四是渡边不具备领养孩子的条件,所以她只能暂时留置在g区社会署旗下的福利院内生活。不过渡边可以前来探视她,并且没有时间限制。 福利院的阿姨让蒂朵给渡边摆了摆手,然后领着她走向了院内。 小小年纪,就经历如此之多,朴松民不知道她的心理创伤会有多大。他不禁叹了口气。来到此处,也是顺便的事情,因为他和斯雷正在搜集整理康纳德的有关犯罪证据。 “大人会给渡边先生那边委派公益律师团队的,所以你不必太过担心。”这时,斯雷告诉他道。 这算是安格斯干的又一件好事?朴松民想,可这也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啊,而且你也不可能对所有人都如此善良吧?法律法规不能完善,就算你做再多的好事,也是无济于事的。就像贾斯德校长说的那样——我们需要的是法制健全的社会,而不是人情社会。头疼医头,脚疼医脚,看见了就去管一下,没看见的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对,没错,法律是有滞后性的,但你也不能永远把它当成借口吧?法律是要适应社会的发展的,而不是反过来,让法律去禁锢社会的发展。 照我说,代孕这种事就不应该出现。这同买卖人体器官何异? 正想着,斯雷突然拍拍他的胳膊,然后道,“走,先去吃饭,然后回岛办公厅。今天晚上,估计我们还得熬一宿。” 自从康纳德被捕后,各种举报他的线索,便如雪片般飞来——从几十年前一直到现在,而且互相纠葛,掺杂不清,有真有假,就像一大团乱麻似的,堆积在举报邮箱内。 安格斯下了死命令,这件事特事特办,在下个月开庭之前,守卫队务必将它办成铁案。安格斯的原话是:在大选之前,必须扫清一切毒瘤,还天照岛以天朗水清,还岛民以公平正义,更要让所有人,重拾对岛办公厅的信心。 他们上了车,向中心区的方向行进。 康纳德采用的是无声对抗的方式,而且态度极为嚣张。被问得不耐烦了,他就会痛骂安格斯一顿——直接判我死刑好了,反正是我输了。成王败寇嘛,我认了。但你们也给我转告安格斯一声:别他妈给我整这些虚的,你们不就是希望我死吗?那就尽快动手吧!别忘了,你们的手段,老子都会,你们不会的手段,老子更会!呵呵,一个靠着爷爷上位的白痴贵二代,居然还想审判我?呸,去你妈的,审判你爹去吧! 想从他口中撬出来什么东西,估计是不可能的了。于是斯雷和监督管理局商议,以各种线索为抓手分别展开行动,然后再直取其要害——等各种铁证都摆在他面前后,就算他再怎么否认,也影响不了他的最终判决了。 今天的路况并不怎么好,拥堵现象十分严重,所以他们的代步车,就像只蜗牛似的,一路走走停停。 “按理说,不应该这么堵吧?”斯雷在漫长的红灯下抱怨道,“今天封闭的分区,也没有g区啊,这是怎么了?就算环城高速都封闭了,也不至于这样吧?早知道就开个有飞行功能的车来了。” “没准是道路检修什么的,”朴松民随口答道,“分区不像中心区那么发达,什么都是好的。路面、监控、信号灯什么的总要维修。堵车是经常的事儿,等你习惯就好了。” “我可不想习惯,”斯雷微微一笑,“光通勤就得两个小时以上,我可受不了,时间多宝贵啊。” 虽然和斯雷接触的时间已经很长了,不过朴松民还是有些讨厌他这种有意无意的秀优越。于是他别过头,看向窗外的世界。 此处是个十字路口,东西的车辆正在缓慢穿梭,南北的信号灯则一直没有闪烁的迹象。天边,红彤彤的一片,云彩像流苏似的挂在眼前。日头在下落,氤氲出一片金红的迷雾,就像围着红色围巾的少女般可爱。 或许是因为太过无聊,斯雷突然点开了电台。有关康纳德的新闻占了大多数,斯雷貌似并不想听,便一连串切了好几个台。这时,红灯终于开始闪烁了,斯雷冷笑道:走一分钟,停三分钟,分区的交通可真棒。 车辆再次启动,电台里的新闻也切换到了下一个。这次是个有关车祸事件的报道。主持人说,昨天中午时分,v区发生了一起罕见的交通意外,是一辆s-4撞上了一辆g-118。g-118差点被撞粉碎,车内人员轻伤。公司在第一时间到达现场,进行了相对应的理赔。事故发生原因为v区的信号灯老化,致使s-4的ai系统做出了错误的判断。接下来,主持人还连线了相关的专家,讨论起了相关的责任追究以及以后如何避免类似事件发生的问题。 专家指出,此事的最大责任就在岛办公厅对分区的不够重视。据他了解,各类维护资金的下发,总会延迟半年左右,以致于和分区办公厅,只能从自己的口袋里掏钱。但这可不是买一把椅子、买一张桌子那样的小事啊,所以有些分区就对基础设施的维护,越来越不上心了。所以今天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幸亏只是轻伤,公司也在第一时间理赔了。但是如果出了人命呢?那岛办公厅负得起这个责吗?还有,出了这种事,岛办公厅居然不是先向岛民道歉,而是在不管环城高速封闭的情况下,又开始排查各分区的信号灯状况,这不是本末倒置、舍本逐末吗?你什么时候查不好,偏偏在交通最拥挤的时候排查?他们给我的感觉,就是在给岛民做样子。 主持人连忙打断了他:那xx教授,您对此事有什么好的建议吗?或者说,如果我们再遇到这种情况,有没有什么好的办法避免受伤呢——毕竟我们中的大多数,是买不起飞行汽车的。 专家说:一是岛办公厅要把维护分区基础设施的事尽快提上议程,相关的资金要快速到位,同时也要做好监督的工作,以避免贪腐现象的发生;二是飞行汽车的车主最好以飞为主——空航路线可是由公司完全掌握的,所以在天上飞,完全不会出现任何问题;三是普通代步车的车主,在开车的时候别急,别躁——飞行汽车就是轻轻碰你一下,你的车也会受到很大程度的损伤——所以我在这里建议,普通代步车的车主在看见路面行驶的飞行汽车时,尽量给他们让路吧。 “但是,教授,如果这样的话,会不会影响公平啊?” “那我问你,是公平重要还是自己的性命重要?当然是性命了。飞行汽车好比是石头,而普通代步车呢,只是鸟兽的蛋。你用鸟蛋去碰石头,那不是自己找不自在吗?” 第706章 挑衅 激怒 两个小时后,他们回到岛办公厅附近。 就在他们寻找餐厅时,清风组的人再次找上了他们。不过这次,他们不是来找麻烦的,而是来催促他们尽快给康纳德判刑和提供相关证据的。来人是镰刀。见面的地点约在岛办公厅办公大楼外商业街的一间咖啡店内。 刚见面时,镰刀十分不服气地瞥了朴松民一眼,然后就把注意力集中在了斯雷一人身上——看样子,他是不想和朴松民搭话。 在他们说话时,朴松民注意到镰刀已经更换了新的手环,于是不禁多看了几眼。镰刀有所察觉,便把手环往衣袖里塞了塞。见状,朴松民便不再注意他的手环。 谈话期间,镰刀一直在找斯雷的茬,就好像他们之间有什么私人恩怨似的。但斯雷似乎并没什么心情同他斗嘴,一直没理他的冷嘲热讽。 待事情交代完,优盘递出,镰刀用充满嘲讽的口气对他说:如果你们还是查不明白,可以交给我们处理。我保证,一周之内,康纳德就会被定罪。 “程序正义也是正义,”斯雷接过他递来的优盘,吁了口气道,“你们的方法我又不是不知道——完全是中世纪的那一套,既不文明也不道德。如果由你们来查,康纳德就得非死即伤。罪犯也是人,他也应该享受到最基本的人道待遇。” 镰刀冷笑一声道,“随便,反正首领只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如果到时候你们还弄不明白,我们就会出手。” “一个月后,我肯定会给出令你们满意的结果。”斯雷盯住他的眼睛,认真地说。他看看资料,又问,“里面是什么?” “康纳德私兵的漏网之鱼,”镰刀说,“藏在j区罗克曼大街附近,具体地点在资料里有标注。大概还有六个人左右,正等着跟疯牛帮的人对接呢。” 斯雷将优盘收好,然后点点头,道了声谢。接着他又问起了席拉的情况。 镰刀笑道,“放心,加西亚小姐很好,首领是把她当作客人对待的,她很安全。” 斯雷貌似不怎么相信,他严肃道,“口说无凭,我必须亲自确认。” 镰刀歪起头看了看他,眼里净是嘲弄的意味,片刻后,他冷笑着问,“你是在跟我谈条件吗?” “不是条件,而是命令。”斯雷强硬地说。 镰刀皱起眉,抱起胳膊,哼了一声道,“小子,别给脸不要脸,还想挨揍是吗?”他用下巴点点斯雷的胳膊,啧啧两声继续道,“上次,我只用了三分力。你要是再敢跟我啰嗦,小心老子打折你的狗腿。” 斯雷怒目而视。 这时,咖啡恰好被送来。送餐机器人展示出笑脸,将三杯咖啡放到了他们面前,然后向他们提醒道,“本店不欢迎任何暴力行为,还请客人自重。” 这款机器人是圆筒形的,大概八十公分左右。它脸上的表情是童趣的,声音也显得有些幼稚。它给人的感觉,就像个小娃娃似的。 斯雷和镰刀不再对视,也不再争吵。他们各自喝起自己的那份咖啡。估计是因为被机器人给教训了,所以让他们觉得下不来台了。 机器人滑走了,现场陷入一种既微妙又尴尬的气氛之中。斯雷把勺子放入杯中,开始慢慢搅拌,有轻微的碰撞声响起。他搅拌得很均匀。在朴松民看来,他搅拌的似乎并不是咖啡,而是他那错乱不安的心绪。他看起来有点落寞。 镰刀也没着急喝,但并不是因为他也有繁杂的心绪,而是因为咖啡太烫。他端起放下,放下拿起,其间还吹了好几口气。看样子,他很想喝,但又因为迟迟喝不到嘴里,所以皱起了眉。 朴松民则有些饿,于是翻起了菜单——他想点些吃的。中心区的物价比分区的要高,而斯雷又专门挑了一家中高档的店,所以他只能看着菜单上的那些价码,望而却步。可是肚子饿,心里慌得很,于是他又开始盘算怎么点餐既合适又能吃饱。 很快,周围的嘈杂声淹没了这里。他听到谈生意的动静,他听见敲击键盘的响声,他听见青年男女谈恋爱的靡靡之音,他还听见杯盘交错的旋律。到最后,声音就具象化了,化成了甜点的香气、面包的熏香和咖啡的苦涩味道。他满脑子都是吃的和喝的,他的肚子开始咕咕叫了。 “什么玩意这是,还五分钱一杯?”这时,他听到镰刀抱怨道,“又贵又难喝。你们这些公子哥,是真他妈喜欢糟蹋钱啊。” 斯雷停下搅动咖啡的动作,一脸不满。他看向镰刀。 “又没让你花钱。少用你那贫瘠的脑子来评价别人的生活方式,这样很不礼貌知道吗?” 镰刀冷笑道,“呦,斯雷大人的脑子有多高端、多丰富啊?和我这样的人在一张桌子上喝咖啡,是不是特别难为你啊。呵呵,斯雷,你知道吗,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副故作高深的鬼样子。当初你上学的时候,我就是因为这个,才特别看不上你的,我也是因为这个,才会有事没事就找你麻烦的。斯雷大人,知道当年的真相之后,是不是特别生气啊?” 斯雷冷冷盯了他一会儿,然后低下头,吁了口气,继续搅拌咖啡。他明显不想搭理他了。 “要是没别的事情,等喝完咖啡,你就可以离开了。” 但镰刀明显没有离开的意思。他舒了一口气,用双手枕住后脑勺,又翘起二郎腿,然后轻蔑地看向斯雷,嚣张道,“怎么,你不想知道加西亚小姐的近况了?” 斯雷的手再次停住。他再次看向镰刀。 “你会说吗?” “你猜。” 斯雷冷哼一声,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然后用手指向门口的方位,“如果你实在无聊,出门左转,再往东走十五公里,就有一间精神病院。那里,有很多能和你产生精神共鸣的朋友在。” 镰刀笑道,“就是不想知道了呗。” 斯雷摆了个送客的手势,“慢走,不送。”说罢,他便再次低头调试起了咖啡。 镰刀咧嘴一笑,突然挑衅般说道,“加西亚小姐有可能不想回来了。” 斯雷怔了一下。他猛地抬起头看向镰刀。他眼里喷出怒火。 “你说什么?” “我说,”镰刀往椅子上靠了靠,笑嘻嘻地说,“加西亚小姐,有可能不想回来了。” 斯雷狠狠盯住他的脸。斯雷的右眼,迅速跳了几下。 “什么意思?你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咬着牙,压着火,恶狠狠地问,“什么叫——她不想回来了?你给我解释清楚!” 见状,镰刀露出恶趣味的笑容,他一边摇着腿,一边慢悠悠地解释道,“因为她要成为我的老婆了。老婆当然要跟老公在一起了,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嘿嘿,斯雷大人,你不会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吧?” 冲突是在一瞬间发生的,而且没有任何预兆。就在朴松民思考是点个三明治好,还是吃个意大利面好的时候,斯雷突然把咖啡杯砸了过去。镰刀矮身躲过。咖啡杯滑出一道弧线,咚的一声摔在地板之上。咖啡还泛着泡沫和浓浓的热气,它迅速污染了地板,显得又黑又黏稠,就像是酱油瓶洒了一般。 视野里滑过斯雷的身影。 朴松民看到,斯雷已经冲向了镰刀,并朝他挥出了拳头。 第707章 故人 咖啡馆内顿时大乱,女性尖叫的声音、小孩子哭泣的声音、错乱慌张的逃离声混成一片,宛如在案发现场一般。 在斯雷冲向镰刀的同时,他也丢出了杯子。杯子旋转,杯子狂奔,杯子画出一条由咖啡液组成的弧线,直奔斯雷的面门而去。斯雷迫不得已,侧身闪过。杯子砸在他身旁的桌子上,液体四射。 斯雷低吼一声,继续向前。镰刀轻蔑一笑,从座位上跳出,与之对战。格挡和进攻瞬息万变,仅仅几秒之内,他们就已经过了不下五招。他们用的都是侦探学院的擒拿技法——拳击、膝撞、锁吼、柔术等动作轮番上演,但他们谁都没能控制住谁,因为彼此的招式太过熟悉,所以看起来就像是点到为止似的。但朴松民知道,他们绝不是在点到为止,而是在预防对方下一步的反击。 打斗继续,这次又变成了硬碰硬。拳头和拳头相接,膝撞和卸力相交。不过很快,斯雷便处于了下风——一是因为他的胳膊还未完全好,所以在同镰刀互相撞击的时候,能明显看出他的痛苦;二是斯雷的愤怒超过了理智,他总想攻击,而忽略了招架,所以他被镰刀一连踹到了好几脚。 镰刀越打越兴奋,越打越得意。他步步紧逼,出拳更快。待几个回合之后,斯雷便只能转攻为守了。 朴松民到现在也没想通他们突然动手的原因——他当时太饿,所以就没太过在意斯雷和镰刀后来谈话的细节。现在也饿,饿得有点前胸贴后背的。说实话,如果让现在的他加入打斗,他都不敢确定自己能否扛住镰刀的拳头。 附近的桌子、椅子、杯盘器皿等物,已经在他们冲击下,变得东倒西歪、混成一片了。这时,门口的位置又传来一个年轻女性的报警声。朴松民知道,如果再不出手制止他们,那今天晚上就别想按时吃饭了——等侦探来了,他们免不了要去附近的侦探所里浪费口舌、浪费时间。 这个斯雷,怎么还跟他打起来了?刚刚他那么嘲讽你,你都没什么反应啊…… 于是,他吁了口气,在仔细观察了一下两人的动作后,便迅速插入了战局——斯雷恰好正向后退着,与镰刀拉开了一段距离;而镰刀则正在步步紧逼,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斯雷身上,所以并没有注意到朴松民的突然出现。 这时,镰刀正准备发出决定胜局的一击,他的嘴角开始微微上扬——那是一记横摆重拳。力度之大,朴松民在靠近他们的时候就听到了呼呼的拳风。 朴松民架住镰刀的这一击。惯力穿透他的胳膊,他感到一阵震颤。镰刀这他妈是下了死手啊,这一下要是打在斯雷头上,他不得被打个脑震荡啊…… 朴松民的突然出现,令镰刀有些措手不及。他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他又迅速后撤,然后既警惕又恼怒地看向朴松民,大声质问,“我们是在单挑,你他妈看不出来是吗?小子,别插手,要不我给你好看!” 朴松民无奈地叹口气,“你们把人家的店都给砸了。再这么下去,你是想吃牢饭吗?”说着,他抖了抖胳膊,试图让酸麻的感觉缓解一下。他也没摆出战斗姿势,意思是想让镰刀停手。 “我赔,就这些瓶瓶罐罐,老子还赔得起呢!”镰刀指向朴松民的鼻子,“我再说一遍,让开!” “那你赔吧,一共九元九角九分,你赔吧!” 右前方突然响起一个女子十分恼火的声音。 朴松民转头一看,只见一名三十多岁的女子,正搀扶着一位老态龙钟的贵妇,向他们这边走来。女子穿着这家咖啡店的制服,貌似是这家店的店长;她有些像席拉,不过身板没那么平,身高也比席拉要高,她就像是个放大版的席拉似的。朴松民不认识她,但他认识她身边的那位老太太,他不禁怔住——因为面前的这位老太太,正是侦探学院的创始人之一,卡因蒂斯夫人。老太太是主管法理教育工作的,是侦探学院的副校长,为人慈祥,对人友善,也从来不摆架子,更不像那些大老粗教官一样,动不动就打骂学生一顿。她在学生中的威望很高,在学校那会,大伙都亲切地叫她卡因蒂斯奶奶。她今年快八十岁了,于五年前退休。当时,岛办公厅和侦探公会还给她颁发过终身成就奖。 朴松民认识她,斯雷和镰刀自然也认识她。于是,这场风波就没有了继续下去的意味。 镰刀在见到二人后,先是一愣,然后缓缓放下了双手。他面露复杂的神色,他别过头。 斯雷也顿时熄了火,他十分恭顺地对卡因蒂斯夫人打了声招呼——校长好。然后又对店长低头示意:拉赫师姐好。 很快,二人来到他们面前。 “你不是说要赔钱吗?那赶紧赔呀!”拉赫怒气冲冲地对镰刀说,“九元九角九分,一分都不能少!手续费你出,拿来!”说着,她伸出手表,并打开了收款模式。 镰刀好像很怕她,一直没敢同她对视,而且还显得战战兢兢的。他没说话,他一直别着头。 拉赫冷冷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道,“你长本事了是吧?怎么,不当侦探之后你就当起流氓了是吗?肯,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说罢,她收起手表。 看来这个拉赫,同镰刀也是认识的。她知道镰刀的本名。 镰刀听到‘太令她失望’之后,身体明显震了一下。他眼里露出痛苦的神色。他蠕动了几下嘴唇,看样子是想解释一下,但在犹豫片刻后,他还是什么都没说。他重重吁了口气,将头别得更深。他貌似是不想同拉赫发生冲突。 拉赫则显得不依不饶的,一直死死盯着镰刀看。 “斯雷,为什么和肯打架?”这时,老太太终于开口了。 斯雷走过去,规规矩矩地站在一边,然后道,“校长,是我的错。这里的一切损失,都由我来赔偿。” 斯雷并没有说出实情。朴松民估计他是觉得解释起来麻烦,所以才这么说的。 老太太并没有继续深究的意思,她叹了口气道,“不管怎么说,他曾经也是你的老师,所以该有的礼貌,还是要讲的。” “是,校长,我错了。” “东西要照价赔偿。拉赫开个店也不容易,她可不像你,有那么好的家庭背景。” “是,我一定赔。” “我也赔,我跟他一起赔!”镰刀插嘴道。 但是无人理他,老太太只是十分不满地看了他一眼。随后,老太太又看向斯雷,继续道,“你们不该在店里打架的,这里还有小朋友在,这样不对。” “我错了,校长。” 老太太扫视一圈被他们撞坏的桌椅板凳、锅碗瓢盆,又道,“你们三个,把这里打扫干净,然后到二楼来,我有话要问你们。” “是,校长。” 第708章 隔帘下的争吵 二楼是拉赫的起居室和会客厅,面积不大,只有三十几平米的样子,也没有仔细装修过,起居室和会客厅之间,只用一面素色的帘子隔离开来。老太太正坐在茶几边品着茶。她一见三人到来,便招呼他们坐下。朴松民等人依次坐好。朴松民知道,老太太叫他们上来,肯定是想问清楚斯雷和镰刀打架的原因。 楼下已经恢复了平静,但是客人不是被刚才的打斗吓跑了,就是在看见侦探后望而却步。此时的店里,基本没有什么人了。拉赫一脸苦恼,但又不得不去同侦探说明情况。临出门前,她狠狠剜了一眼镰刀,并放下狠话:他今天要是不赔偿她的损失,那她一定会给他好看。 朴松民的注意力再次回到了自己的肚子上。经过将桌子归位、收拾器皿残渣、打扫卫生之后,他便更饿了。肚子咕咕直叫,他都恨不得立马跑出去,在街边的售货机处买块面包塞进嘴里。但老太太说有事找他们,所以他又不敢做出太过于不尊重她的行为。 茶几上也没吃的,这让朴松民不免感到失落。看来得饿肚子听老太太的训话了。他想。哎,斯雷啊斯雷,你跟他打什么打?还把人家的店给砸了,这不纯是找不自在呢吗?你没上过她的课是吗?她长篇大论起来可是没完没了的,你就这么想听是吗?哎,没救了……早知道遇到这种情况,那我就应该在见镰刀前,吃一顿饱饭…… 然而老太太并没有长篇大论,也没有质问斯雷为什么和镰刀打架,而是问起了朴松民的近况——还在g区做探长吗?有女朋友了吗?年纪不小了,该成个家了,否则你父亲的在天之灵,也会难安的。要是还没女朋友,她可以帮忙介绍一个。 朴松民一一回答,说被调去守卫队了,谈了个记者女朋友,一切顺利,多谢校长关心。 老太太点点头,又问起了他的脖子,“你脖子咋了,受伤了吗?执行任务的时候别总是冲在前面,要同大伙一起行动,你可不是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了,不能再这样冲动了。” 她说话的样子很慈祥,朴松民心里顿觉暖暖的。 脖子上的纱布还没卸掉,伤势也在慢慢好转。朴松民摸了摸它,然后挠了挠头,讪讪一笑道,“就是擦破了点皮,没什么大碍。” “一线既危险又辛苦,所以遇事不能冲动,要多思考、多注意一些才行。松民,你可千万别逞英雄。身为侦探,你更应该摒弃‘独狼’的思想。” “记住了,校长。” “也别忘记我们的誓词,兄为盾,弟为矛。”老太太扫视了斯雷和镰刀一眼,然后又对朴松民说,“所谓兄弟,就是互相帮助,互相理解,互相尊重,互相依靠的,你要多给兄弟们一些信任,你也要多靠兄弟们的帮助。一个人的力量终归是有限的,所以你们更应该团结协助。也只有这样,你们才能真正做到‘扞卫法律,守望正义’。” 朴松民知道,老太太的这段话,其实是说给斯雷和镰刀听的。他想:估计校长是因为不知道镰刀目前的身份,才会说出这样的话的,她要是知道他已经加入了清风组,估计就不是这个态度了…… 越思考越肚饿,而且胃里又酸又疼,不得已,他只好放空了自己的脑子。 “校长,我跟他团结不了,”这时,斯雷突然开口道,“他早就不是侦探了,而且已经站在了我们的对立面。”他显得很是愤怒。 老太太愣了一下,看看斯雷,然后又看向一直别着头的镰刀,问,“那件事之后,你到底去哪里了?” 镰刀明显不想回答,他吁了口气,将目光固定在了右前方的隔帘上。 老太太再次询问,“肯,在那之后,你到底发生什么了?” “变流氓了呗,混帮派了呗!他还能干什么?” 这时,楼梯口处传来拉赫冷嘲热讽的声音。接着,她便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校长,你看他现在的这副德行,不就是妥妥的一个流氓吗?”拉赫瞪了他一眼,冷哼一声道,“简直不可救药!” 镰刀看了她一眼,迅速别开头,然后再次看向隔帘,“我不是流氓。”他叹了口气,争辩道,“我没那么低级,我不是流氓。” “你不是流氓是什么?”拉赫怒道,“抛弃兄弟,自私自利,不计后果,说走就走,你不是流氓是什么?有你这么不负责任的队长吗?” “我说了我不是!”镰刀攥紧了拳头,然后用坚定的声音说,“而且我现在从事的事业,才是真正的贯彻正义!” “呵,还在找借口。”拉赫失望且冷漠地说,“把混帮派说得如此清新脱俗,估计你都能称得上是岛上的第一人了。” “我不是流氓!我也没有在混帮派!”镰刀看向拉赫,大声道。 “肯,你现在……到底在做什么?”老太太露出充满关怀和担忧并存的神情,向他问道,“肯,康纳德已经归案了,当初的那件事,很快就能沉冤得雪了,所以你……” 镰刀突然打断了她,“校长,我的事,你就不要问了。我只能告诉你,就算康纳德能为他当初的罪行付出代价,我也不会回到那个狗屎组织中去了!因为他们脏,他们太脏了!他们完全是一群只会敲骨吸髓的寄生虫,我不屑与他们为伍!” 老太太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可是肯,帮派里是根本没有好人的,这个你是知道的。毒品、逼良为娼、人体器官贩卖,可都是他们做出的恶事啊……” 镰刀吁了口气道,“校长,我没有混帮派!再多的您就别问了,我不想回答。” 拉赫看了看他,然后道,“你不会是进入什么邪教了吧?就像当年的湮灭派似的。”说着,她又看向老太太,说,“校长,这个人已经无可救药了,我看咱们还是让他走吧。而且,我这里,也不欢迎被人洗脑的白痴。”说着,她再次看向镰刀,冷冷地说,“不过在你走之前,得先赔偿我的损失——不多,一共九元九角九分,我这里三天的营业额。” 镰刀站起身,“手表打开,我这就给你转。” 拉赫冷哼一声,切换了手表的收款模式,然后别过头,冷冷地说,“手续费你出,一分都不能少。” 镰刀走上前。 “等等。”这时,斯雷突然叫住镰刀,他缓缓站起身。 镰刀回过头,十分傲慢地瞪向他,“怎么,还想挨揍?我可不想在校长面前动手!” “席拉——”斯雷死死盯住他,狠狠地说,“说,你到底把席拉怎么了?你要是说不清楚,那你今天休想离开这里!” 朴松民这次听得一清二楚的,他不禁担忧起席拉的状况。他也站起身,看向镰刀。 同时,他还注意到拉赫有些不同寻常的表情变化—— 她先愣住。片刻后,她好像想明白了什么似的,忽然变了脸色。她眼里的神情就像夜色下的浪花似的,越来越汹涌,越来越愤怒。她愤恨地,又有些难以置信地盯住镰刀的后脑勺。 镰刀看看他们,然后冷哼一声道,“我有必要向你汇报吗,斯雷大人?加西亚小姐想留在哪边,完全是她的自由。” 最先发火的既不是斯雷也不是朴松民,而是拉赫。 拉赫直接甩了镰刀一个耳光。啪的一声响起,镰刀被打得一愣。他回过头,看向她。 拉赫明显被气得不轻,她的脸色瞬间变得紫胀,她的嘴唇也在微微颤抖。 “你把我妹妹怎么了?”她一把薅住镰刀的衣领,大声质问道,“你个畜生,你把她怎么了!?说!!!”她的脸,都因为愤怒而变了形。 第709章 选择 离开 拉赫女儿的到来,打断了她怒火的喷涌而出。那是个五岁左右的小孩子,被一位老人领着。她貌似刚刚睡醒,还双眼惺忪,一脸呆滞呢。在他们刚刚抵达楼梯口时,老人明显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于是他连忙止住了脚步,并拉住了孩子。 但孩子没忍住,她突然叫了一声妈妈。 拉赫愣住,她回过头,看见了他们。她迅速松开了镰刀的衣领,接着便向孩子走去。 “爸,你怎么来了?”她有些惊讶地向老人问。 “想来看看校长。”老人有些讪讪地说,“你不是说,校长来了嘛……所以我就……但没想到还有别的客人……”说着,他便冲老太太打了个招呼,“校长,一切安好啊?” 老太太微笑点头,“你呢,康纳,一切都好?” 康纳笑道,“都好都好。” “今天乖不乖呀,有没有不听话?来,让妈妈抱抱。”拉赫的愤怒如同被海水卷走了似的,霎那间变成了一副慈母的形象。 孩子撒起了娇,说自己很乖,还说她今天在幼稚园,被老师表扬了。 “真棒。”拉赫抱起她,亲了她一口,然后说,“妈妈给你做好吃的去,好不好?” 小姑娘拍手称好。 “爸,我们也一起下去吧,他们还有事情要商量。” “好,好。校长,咱们一会儿再聊。” “嗯,嗯。” 镰刀的神情已经完全不对劲了,他显露出那种既尴尬又失落的表情,而且也不敢看向他们,就好像拉赫一家子温馨的场景,能把他给烫伤似的。他还一个劲地往旁边躲,好像生怕拉赫的家人会发现他似的。 拉赫一家人走了。老太太也开口了,她这次问得很直接,目的也很明确。 她问镰刀:肯,你到底把席拉怎么了?你现在究竟在做什么? 镰刀踌躇半晌,才憋出来一句话:她没事,她很好。 “还在说谎是吗?”斯雷愤怒地质问,他站起身,“你刚才说,她已经成了你的老婆,这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对她……” “我他妈逗你呢!白痴!”镰刀怒目相向,“加西亚小姐是我们的客人!她是客人,懂吗?!” “马上证明给我看!否则,”斯雷摆出手表,并将悬浮屏置于其上,他调出了警戒界面,将手指放在‘s级’按钮之上,“你休想离开!” 镰刀冷哼一声,“你想单方面撕毁合作协议是吗?” 斯雷靠前一步,“是你们先撕毁协议的!你们并没有如约保障席拉的安全!” “真当我怕你呢是吗?”镰刀指向他的鼻子,恶狠狠地说,“小子,再跟我叫嚣一个试试!看我不打折你的狗腿的!” “都别吵了!”老太太生气了,她重重吁了口气,对他们命令道,“都给我坐下,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给我交代清楚!斯雷,就算肯真加入帮派了,你也不至于用‘s级警戒’来对待他吧?他有那么危险吗?而且,我听你们刚才的意思是——你们在合作?那既然是合作,为什么要弄得如此剑拔弩张的?能不能先把事情给我讲清楚?” “校长,他已经加入清风组了!他现在也不叫肯了,而是叫镰刀!他早就成了背誓之人!” 老太太愣住,难以置信地看向镰刀。她露出询问般的神情。 镰刀不置可否,他移开视线。 老太太见状,也就明白了此言非假。她摇了摇头,叹口气道,“肯,你这是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你这样不对。” 镰刀马上争辩道,“校长,我没觉得我不对,我还觉得这才是我真正想走的道路。公平正义,只要还存在安格斯这类的混蛋,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他们永远凌驾在法律之上,他们只会将岛民视为牲畜和奴隶,他们恨不得把地球上的所有东西都归他们所有,他们是最自私自利的一群王八蛋。我早对他们失望透顶了。所以校长,你也不必和我讲什么大道理了——因为我做过的决定,绝不后悔。” 斯雷眼里喷出火来。可是镰刀并未搭理他。 老太太再次摇了摇头,“这里面,也包括拉赫对吗?” “我当初只是不想耽误她,所以才同她分的手。这和我加入清风组,没有任何关系。”镰刀苦笑一下,又道,“她现在不是过得挺好的吗,闺女都这么大了,康纳老爷子对她也挺好,估计她老公……对她也不差。” 老太太冷冷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叹息一声道:皮特在三年前就已经牺牲了。他是被极上冰的人给打死的。自从当年那件事之后,拉赫就辞了职,所以她只过了不到两年的好日子。 镰刀的身子明显一震。但朴松民看得出来,他还是刻意隐藏了自己的情绪。镰刀皱了皱眉,又做出一副‘跟他没关系’的姿态。 老太太指指这家店,继续道:这家店,是大伙凑钱给她置办的。 老太太又指指那面隔帘,“你再看看这个,她平时就住在这里,每天都是起早贪黑的,还要精打细算,有时候一忙,就忙到后半夜去了,就连孩子,都没什么时间陪……” “校长,过去了,我们早就过去了,”镰刀打断她道,“也回不到当初了。校长,我知道您想说什么,但是请允许我拒绝。因为在私事和大义上,我选择大义。或许您会觉得,我是在痴人说梦,我是在不撞南墙不回头,但时间会证明我们是对的。我们一定会将这个世界,改造成理想中的模样。” 斯雷怒斥,“狗屁理想!你们无非是想让天照岛陷入混乱,然后趁机获利罢了!” 镰刀冷哼道:“夏天的虫子,不可能知道冬天的冰雪,生活在井底下的青蛙,也不可能知道大海的辽阔。而你这样的,被所谓贵族洗了脑的蠢货,是压根理解不了别人的伟大理想的。蠢货,闭嘴吧,少用安格斯的那点鸡肠狗肚,来衡量我们首领无比宽广的胸怀。” 镰刀的说辞一套一套的,完全不像他平时给朴松民的印象。朴松民心想:估计他的这套说辞,是从别人那里学来的……什么夏天的虫子不能知道冬天的冰雪,井底的青蛙不知道大海的形状……额,有点耳熟……博士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而且比他说的更为简短,貌似是用东方语说的……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额,想不起来了…… 斯雷继续进攻道,“狗屁!你们只不过是在用‘正义’的名义来行使中世纪的那套恩仇理论罢了!亏你还是学侦探的出身,你不知道你们这样做,是在践踏法律吗?” “践踏法律的究竟是谁,我相信你比我更清楚!还有,到底是谁在向民众不停地灌输中世纪的那些糟粕呢?贵族?大人?老爷?这都是些什么称呼?斯雷大人,麻烦你回答我一下,这些称呼,是如何在岛上流行起来的?人人生而平等对吧?那为什么,你们非要把人划分成三六九等呢?这对吗?这合理吗?这就是你们口中所谓的,人类社会文明的进步与发展吗?蠢货,你要是喜欢当狗,我绝不会拦着你。但你要是想让所有人都去当狗,那就不好意思了,我会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二人又开始较劲,互相瞪视起来。 “席拉到底有事没事?”这时,楼梯口处突然传来拉赫极为冷淡的声音。众人转过头,看了过去。她倚靠在墙边,貌似已经停留了很久。她板着脸,抱着胳膊,一脸冷漠,视线也没有安放在任何人的身上。但所有人都明白,她的这句话,是向镰刀问的。 “没事,她很好。她是我们的客人。”镰刀在看了她一眼后,别过头,回答道。 拉赫闭眼沉思了一会儿,然后道,“走,”她伸出手,指向楼梯口的下方,“给我走,立刻,马上,趁我还没改变主意之前。” 镰刀吁了口气,径直走向楼梯口。 拉赫让开。他走了过去。 “还有,肯,”在镰刀的脚步声响过三下之后,拉赫又开口道,“你别记错了一件事——当初,是我甩的你,而不是你甩的我。” “嗯,记住了。” “也别让我再见到你。” “嗯,知道了。” 脚步声再次响起。哒,哒,哒。很平均,却又很凌乱,因为走廊里的回音覆盖了新踩出的声音,就像刚刚融化的雪花,又被一层新的冰霜淹没了。 第710章 陷阱 诱惑 一张网,一根支撑杆,一个空的食槽,外加一黑一白两只玩具小鸟。阿德正把它们放在合适的位置上,以便让芬格里特更好理解他们现在所面临的情况。白鸟已经被置于网下,并面朝黑鸟做呼唤状;而黑鸟,则迟迟未动。 芬格里特明白,阿德的意思是在说:扎罗已经落入陷阱,并向维尔宣告——这里有很多吃的。可维尔小心翼翼,一直观望,不敢轻易进入。 这和今天下午发生的事情一样——他们顺着资料,找到了那家名为施戴佛·别野的建材设计公会。这就不是一家正常运行的公会,办公室内乱七八糟,员工也只有区区两人,冷清和逼仄的感觉一直环绕四周,那里,就像间只放了办公桌椅的仓库似的。而且,那个招待他们的业务人员什么都不懂,压根就不是相关行业的从业者,好像就是个看大门的。这明显就是一家皮包公会,于是,她和阿德顺势将戏演了下去。不出意外的,这家公会所谓的老板——总管维尔的侄子扎罗——便出现了。 她本以为在足够诱人的条件下——所谓的皇后别院项目,总管维尔也会出现,但他没有,他就像是条极为冷静的蛇一般,不管洞穴外面的诱惑有多可口,他就是纹丝不动。 只差临门一脚,就可以收网了。芬格里特十分急躁。她本来想加大筹码,引蛇出洞,可阿德却拦住了她,并对刚打完电话出来的、十分沮丧的扎罗说:既然你们没有诚意,那这件事只能算了。夫人,我们走。 芬格里特有点生气,她认为:只要再稍微坚持一下,或许就可以把维尔逼出来了。 阿德给她耐心解释道:小姐,咱们刚才演的那场戏,漏洞百出,完全属于临场应变出来的一出剧,是根本经不起推敲的。如果你当时非要把维尔逼出来,那无异于是在打草惊蛇。扎罗没脑子,维尔可不是。如果他真是什么没脑子的人,也不至于在那个位置上待了那么久。小姐,正常人是不会选择和皮包公会合作的。我们今天,有点唐突了。也怪我,我应该再深思熟虑一下,在想到个更为稳妥的办法后再行动。 阿德说得有理——今天的这场戏,可不就是一出临时起意的演出嘛,角色定位不明,演绎的过程中想一出是一出,连个最基本的剧本都没有,而且,她和阿德在事先也没有仔细商量,只是把身份、姓名、年龄、职业等基本信息笼统地编排了一下,然后就稀里糊涂地调查去了。当然,他们也没能想到,他们第一个调查的公会,便碰上了他们想要寻找的目标。 回到卡奈庄园,来到红茶别墅,在吃过晚饭后,她便和阿德商量起了下一步的计划。 接下来该怎么办,成为这场会议的主题。阿德说:我们绝不能主动联系对方,因为我们这样做的话,只会加深维尔的怀疑。所以我们只能以静制动,让对方主动找上我们,然后再进行下一步的行动。 芬格里特说:可他们要是不联系我们怎么办?要不明天,我们再换个身份去试探他们吧。这次我们把剧本和服化道做完美,把各种逻辑关系也搞通顺,然后再对症下药如何? 阿德摇头道:一连两天都有人来找他们谈合作,这未免也太凑巧了吧。如果我是维尔的话,肯定会更加警惕的。 “那怎么办呢?哎,好愁人,他明明就在眼前了,可就是抓不住他的任何把柄。” 说实话,芬格里特对调查维尔的事,有些操之过急了。一是因为她对埃尔莎的同情——维尔明显欺负她了,她想为她主持公道;二是因为她想看阿德所说的那本日记——索林的那本日记,那里面,肯定有安格斯和艾琳娜当初那些烂事的记载,甚至很有可能,还有母亲当年去世的真相。她是这么想的:她要是能把维尔绳之以法,那埃尔莎肯定会对她千恩万谢的,等到时候,她再向她要求看那本日记,那一切自然会水到渠成了。 那套模拟‘捕鸟’的玩具,就是在这时候被阿德拿出来的。芬格里特一看,就知道小孩子的东西,而且还是女孩子玩的玩具,因为玩具小鸟上,还刻着‘童之梦’的商标。童之梦是她小时候经常玩的玩具,也是安格斯一直给她买的品牌。不过现在倒闭了,因为公司的价格战。 阿德在摆完玩具后,一边指着黑鸟,一边对芬格里特说:小姐,这只黑乌鸦你把它当作维尔就好。它狡诈、谨慎、阴暗,在面对巨大的诱惑下也不为所动。 芬格里特被阿德的形容词给逗笑了:他还真差不多。 阿德又指指白鸟。 芬格里特抢答道,“我知道,这个是扎罗,是个蠢蛋鸽子。” “对,他已经在陷阱里面了。如果我们这时候收网,他肯定是跑不了的。但我们的目标并不是他,而是——它。所以我们得想办法让乌鸦进来。” 芬格里特叹了口气,“是呀,现在卡在这里了呀。黑乌鸦迟迟不动,我们也不能强行把它丢进网里。” 阿德双手扶桌,就像电影里,面对战场的将军一样凝眉思考起来。可他长得太像女孩,身材又矮,所以显得不伦不类的。芬格里特总感觉自己是在和孩子玩游戏呢,再加上忙了一天,她有点累了,所以思绪不禁零散。她的注意力被这套玩具所吸引。 这套玩具她也有,是她五岁时的生日礼物,安格斯送的。这套玩具设计的初衷是让孩子学会善良——小鸟落入陷阱之后,会发出凄惨的悲鸣声,孩子过意不去,就会把它们放出来。可当时的芬格里特却问出了一个不一样的问题,她说:妈妈,我每次把它们放出来,它们就又会去吃那些东西,好像不长记性一样,这是为什么呀?我要是它们的话,肯定不会再去吃了。妈妈说:因为它们抵抗不了诱惑呗,因为它们觉得自己不会被抓住呗。小芬格里特似懂非懂,她眨眨眼道:但是好危险的,不能为了一口吃的,就不管自己的性命吧?妈妈笑道:那,南瓜,我问你,如果那里是冰淇凌呢?你会不会在明知有陷阱的情况下,还走进去呢? “乌鸦为什么不进来?” 这时,阿德突然打断了她的思绪。她回过神,看到阿德正在指着空的食槽对她说话,“是因为它没看到实际的诱惑。如果我们——”他抓起一把塑料‘粮食’,缓缓倒入食槽,“把诱惑做实,那它——还会一动不动吗?” 如果那里的东西换成冰淇淋,她会不会走进去呢? 母亲的话萦绕在耳畔。她也想起了她当年的回答——“会,因为南瓜最爱吃冰淇淋了……而妈妈,又经常不给我吃……我会小心翼翼地走进去,在不触发机关的情况下,拿走冰淇淋的。” 母亲笑道:小鸟,也是这么想的。 第711章 家宴 为了一杯酒,就能做上一桌子的盛筵,这就是安格斯·卡奈的办事风格。为了将总管维尔引诱进陷阱,他居然举办了一场奢侈豪华的晚宴——他邀请了赫拉迪·迪沃拉斯一家人前来做客,名义上是为了拉近两家的关系,实际上则是想在总管维尔面前画出完美无缺、逻辑缜密的‘皇后别院’的大饼。 这场宴会,是自从卡奈庄园解封后的第一场重要盛宴。所有人都表现得小心谨慎、一丝不苟、战战兢兢的,因为他们生怕自己会在赫拉迪·迪沃拉斯的面前,给安格斯丢了脸。安格斯最看重卡奈家的脸面。 迪沃拉斯家一共来了三辆车,前面一辆是迪沃拉斯夫妇的,中间一辆是他们子女的,而最后一辆,则是他们家的总管和一位女歌手的。女歌手叫青木葵,芬格里特认识她,因为她听过她的歌。 安格斯和迪沃拉斯夫妇寒暄过后,宴会便正式开始了。地点设在花园的最顶层。鲜花与美酒相伴,音乐与舞步相随。主人们在觥筹交错,女仆们在忙前忙后。 芬格里特对这类场合本就无感,所以只是跟在安格斯身边,扮演着她‘大家闺秀’的角色。她和安朵拉也不熟,她们在尬聊几句之后,便不说话了。安格斯先是同赫拉迪聊了聊近期的工作和生活,然后又问到了安朵拉的婚恋情况。赫拉迪无奈地笑笑,既幸福又惆怅地说:哎,我是不指望抱孙子了。安朵儿心气太高,谁都看不上,还说只有她老爸最好,她才不会嫁给那些庸俗之人呢。老兄,她今年都二十五了,还跟个小孩似的,你说这可怎么办才好? 这句话,他是当着安朵拉的面说的。听闻此言,安朵拉娇嗔道:爸,我不是你上辈子的情人吗?你就这么着急把我嫁出去呀?我要是真嫁出去了,到时候你可别哭噢。 赫拉迪哈哈大笑:你看你看,还‘到时候我可别哭’呢,我没孙子抱才要哭咧。你个小淘气包,看看人家艾丽,孩子都这么大了,你就不能给你老爸争点气? 安格斯笑道:安朵儿就是没遇到合适的人。等她遇到了,你就是想拦也拦不住。 说着,他便偷偷看了芬格里特一眼。 芬格里特假装没看见,她别过头。 “芬格里特呢?”理所当然的,赫拉迪把话题转移到了芬格里特身上。 “一样不听话,”安格斯回答道,“哎,我也正发愁呢。我前一阵子给她介绍了一个,她倒好,居然把人家给骂跑了……哎,我这个闺女啊,脾气太大,一般人还真降服不了她。” 众人哈哈大笑。芬格里特却不怎么高兴,因为她最讨厌别人打探她的私生活。但她也没当面发作,因为赫拉迪·迪沃拉斯一家,毕竟是客人。 迪沃拉斯夫人抿嘴笑道:你俩可真是一对好姐妹。 接着,她又同安格斯讲起了安朵拉以前的一件糗事:安格斯大人,你别看安朵儿在你们面前表现得这么淑女,但其实,她也是个捣蛋鬼。就在三个月前吧,她爸给她介绍了一个挺不错的小伙子。安朵儿虽然没骂人家,但她放了人家的鸽子,而且事后还跟人家解释说自己是路痴,以致于她没找到地方。安格斯大人,你就说她捣蛋不捣蛋吧? 安格斯笑着说:很有淑女风范。安朵儿这么做,既照顾了那位先生的面子,又不至于得罪他,这不是相当聪慧的表现嘛。 “可现在都是什么年代了,哪里还会有找不到地方的情况出现呢?这不明显是在说谎么。除非那个小伙子是个傻子,否则如此低劣的谎言,人家能不懂吗?哎,我家安朵儿,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人家留呀。” “妈~”安朵拉大小姐娇嗔道,“哼,你们要是再说这个话题,我就和葵去别的地方玩了。” 迪沃拉斯夫人哄她道:行行行,不说了,不说了,安朵儿要是不爱听,我就不说了。 “老兄,你看,安朵儿就是被我给惯坏了。她都这么大的人了,居然还跟个小孩似的。” “爸,不许说我,人家也是要面子的好不?” “好好好,不说了,爸爸不说了。” 又是一阵大笑。 芬格里特知道,安朵拉是在同父母撒娇,她不禁羡慕起来。她偷偷看了她一眼——她看起来很是幸福,双亲健在,倍受呵护,眼里都是单纯的色彩,就像一尊没有受到过任何伤害的少女雕像一样纯洁。然后,在不经意间,她便看到了安格斯向她投来的目光——那里面有疼爱,有忧伤,还有想靠近但又不敢靠近的退却。空气突然变得窒息起来。那些花香,那些乐响,似乎正在她的眼前不断压缩靠近,她感觉自己快上不来气了。她被安格斯的眼神刺痛,她连忙躲开。 安格斯,造成现在这种局面,还不是因为你?你也羡慕他们一家人怼吧?呵呵,那你就羡慕去吧,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更别说现在,你还有杀害我母亲的嫌疑了。 她偷偷舒了口气,试图让自己的情绪能够缓和一些。 接下来,安格斯和赫拉迪又聊了些别的话题——生意上的、公会发展上的、其他家族的近期动向、有关年末大选的,还有诺克最近搞出来的那些烂事。聊着聊着,他们又聊到了开普赛最近整出来的那个‘环岛游’项目。 赫拉迪对开普赛特别有意见。他断言这个项目不出三个月就会倒闭,并且,他还说出了开普赛的真正目的—— 赫拉迪愤愤地说,“可那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能有多大的升值空间呢?我看他真是想钱想疯了!那里有相关配套设施吗?没有,医院、学校、地轨站一样都没有,而且距离市区还那么远,公司也没有开发那里的规划,那他究竟是如何敢这么做的?再说,环岛游这种东西,消费者也就是图个新鲜,等新鲜感一过去,谁还会去旅行啊?真不知道他这种低级卑劣的东西,是如何取得源先生的信任的,源先生居然能把房地产的开发权交给他!我看源先生真是老糊涂了!” “源先生或许有自己的考量吧。” 赫拉迪摇了摇头道,“老兄,开普赛要是自己瞎折腾,咱们完全可以置之不理。可现在的情况是,他是在用这个项目,行非法集资之实。我都已经收到不下三十封的举报信了。举报信里说,他根本没有在那里建设住宅区的想法,他只想在那里弄个正在建设的样子,然后不断炒高地价,从而吸引大量的投资与资金的涌入。老兄,这件事万一要是真的,那等他暴雷的那一刻,不仅投资者的利益会受损,就连岛办公厅的名声,也会受到牵连的——我们会落下‘监管不力’的罪名,而岛办公厅的信誉度,也会进一步下降的。所以,老兄,我建议咱们还是针对此项目,尽快出个风险评估报告吧。” 像往常一样,安格斯打起了哈哈:“今日不谈公事。兄弟,来,我们去那边,和艾敏(赫拉迪的二儿子,十四岁)说说话吧。你看他多孤独呀,既没有同龄人在,又正值青春期,所以他肯定蛮无聊的。哈哈,兄弟,这可是你的不对了,你怎么能把他单独留在那儿呢?男孩子,从小就要培养他的社交能力。可千万像费赛尔似的,只知道躲在老婆身后。兄弟,我可是过来人,所以你一定听我的,将此事重视起来。” 第712章 说教 待安格斯和赫拉迪离开后,安朵拉悠悠地说,“长辈们为了拉近彼此间的关系,经常会用子女的糗事做为切入点。姐姐,你说是吧?” 芬格里特点点头,表示赞同。 “可是我们又不是小孩子了,他们应该适当给我们留一些面子才对。”安朵拉微笑着靠近了一些,然后顺势转换了话题,“姐姐,自从在上次的舞会见过你之后,我就特别想认识你。这次的机会真好,既没有那么多外人打扰,又不是特别正规的场合,我们终于可以好好说说话了。” 这是个标准的千金大小姐,客套话信手拈来,而且使人无法拒绝。芬格里特没办法,只好任凭尬聊的继续。芬格里特礼貌笑道,“是吗?那我们就好好聊聊吧。”——上次舞会?哪个上次?我被安格斯折腾的那回?她来了吗?我怎么没印象了……还是之前的那场小舞会……卡奈公会内部的那个…… “姐姐,说实话,我特别羡慕你。”安朵拉微笑道。她的眼睛十分清澈,里面也确实透露出了羡慕的意思。她看起来特别真诚。 “羡慕?我有什么可羡慕的?妹妹不会是在说笑吧?”芬格里特不解道。 “羡慕你长得如此漂亮;羡慕那天晚上,你尽显了自己的优雅;羡慕‘白羽清鸣’与姐姐的契合度是那样地高;还羡慕你有个特别懂你的好爸爸。” 芬格里特不觉愣住,她感觉这姑娘是傻掉了——安格斯是特别懂我的好爸爸?就安格斯那个王八蛋,他懂我?他懂个屁的我!谁的父亲会让孩子穿那么重的衣服去走秀的?谁的父亲只会和女儿逗心眼,一句实话都不说的?谁的父亲是谎话连篇、毫无羞耻之心的小人的?又有谁的父亲,能把婚内出轨的烂事,说得如此清新脱俗的?还羡慕我……是我羡慕你好不好!家庭美满,生活幸福,双亲健在,一点苦痛都没经历过,一生都会顺顺利利的……还想撒娇就撒娇……妈妈也惯着……我还想跟我妈撒娇呢……可我妈…… “姐姐,白羽清鸣是安格斯大人为你设计的嫁衣吧?哎,真是羡慕,有个品味高的老爸,就是不一样。不像我,只有个看不懂女儿心事的傻老爸……” 芬格里特脑子抽了,直接说了这么一句:白羽清鸣不是为我设计的,而是给我妹,柏妮丝做的。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脸色一定十分难看,因为她听出了自己声音中的苦涩味道。 “欸?”安朵拉怔住。片刻后,她讪讪笑道,“姐姐是在开玩笑对吧……柏妮丝可没那么高,白羽清鸣,她是撑不起来的……” 或许是想让外人知道安格斯的真实品性,又或者是想让安格斯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来,芬格里特居然把有关‘白羽清鸣’的真相,同刚刚认识的安朵拉大小姐通通说了出来,“衣服能自适应穿戴者的身材,是用特殊材质制成的。无论是谁穿上去,都会完美契合。那也不是安……我父亲设计的,而是柏妮丝的母亲,艾琳娜夫人设计的。那是柏妮丝的嫁衣……” 安朵拉这次就不仅仅是怔住了,而是错乱中带着难以置信,难以置信中又带着惊讶。她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里已经出现了慌乱,就好像是纯真无比的少女,头一次见识人间惨剧似的。安朵拉明显不知道如何搭话了。 是那个名叫青木葵的女子,打破了这尴尬的局面。她迅速转移了话题,她开起玩笑说,自己以前是见过芬格里特的。安朵拉大小姐的注意力被吸引,她说:不可能。葵,不许和姐姐开玩笑。 青木葵笑道:真的,芬格里特小姐还采访过我呢。她以前是记者。 安朵拉就像是被接连打破认知似的,连续不断地惊讶起来。 或许,在这种大小姐的心里,记者可能是个苦差事吧。只见她蹙眉道:葵,不许乱说话,姐姐是贵族出身,她怎么可能采访过你呢?快给姐姐道歉。 “对,我以前是做记者的。” 芬格里特不记得自己采访过青木葵,但她也没有把这件事当回事——因为她采访的人,海了去了,兴许是自己忘了,或者是青木葵记错了也没准。 安朵拉再次怔住。她看看芬格里特,又看看青木葵,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道,“天呐……姐姐还……做过记者?” “对呀,”芬格里特坦然道,“自从毕业之后,我一直在媒体行业工作。” 安朵拉笑了,是那种释怀的笑和解除尴尬的笑,“姐姐的经历真是不一般。我最喜欢姐姐这种独立自主、英姿飒爽的女性了。哎,真是羡慕,我当初毕业的时候,也特别想证明自己,但我那个迂腐的老爸说什么都不同意……哎,姐姐,我可真羡慕你,有这么一个开明的好爸爸。” “小姐也不差呀,”青木葵插口道,“你现在可是咱们岛上知名的公会会长呢,你也很优秀。” “哪有,我这都是在父亲的帮助下才获得的成就,哪能跟姐姐比呢。姐姐,跟我多讲讲你的故事吧,我现在对你越来越感兴趣了。” 芬格里特只能当哄小孩了,于是她便说起了自己以前的那些经历。当然,她也有个私心,就是想让这位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小姐能,明白一下人间的疾苦。她专门讲了一些‘上层欺负下层’、‘既得利益者利用规则破坏规则’的往事,但安朵拉貌似并没有理解她的深意,她只是在当故事听。直到后来,芬格里特讲到了那个‘因为欠薪,交不起孩子的医疗费,从而跳楼的母亲’的故事,安朵拉大小姐才有所触动。 “天呐!这未免也太惨了吧……”她听得泪光盈盈的,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怎么能欠薪呢?这家公会是在违法啊,他们家的老板,是怎么敢的?公会管理处没管他们吗?天呐,居然还有这种事发生……看来我真是跟社会脱节太久了……” 芬格里特试图将岛办公厅不作为的事情给她讲清楚,但这时候,安格斯却回来了。赫拉迪领着艾敏,跟在他身后。 “闺女,别总说那些让人感到悲伤的故事。”安格斯淡淡地说,“某些特例,你不能无限上升放大,这可不符合新闻传播的本意。新闻传播呢,要符合事实,既不能太过夸张也不能过于掩饰,否则,那就不是新闻,而是谣言了。” 很明显,他听到了刚才的对话。 芬格里特怒目而视,她心想:又来推卸责任了是吗?《劳务条例》都规定那么多年了,什么时候切实施行过?呵呵,就连一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八小时工作制都搞不定,真不知道你们岛办公厅是干什么吃的。 她很想跟他吵一架,很想用正确的道理说服他的歪理,但她最终还是忍住了,因为毕竟有外人在,她还是得给他留一些面子的。她别过头。 安朵拉哽咽着,向她父亲寻找安慰,“爸,刚才姐姐说的那个母亲……好可怜……” 赫拉迪劝慰道,“嗯。那件事我也略有耳闻。安朵儿,别想了,那个混蛋已经获得了应有的惩罚,而那位母亲的孩子,也得到了岛办公厅的相应帮助。” “嗯……” 这时,安格斯插口道,“侄女,这个世界上悲伤的故事有很多,我们每个人的能力也是有限的。很多事情呢,更不是能由我和你爸爸就能决定的,而是需要全社会的共同努力。所以,侄女,别想那么多了,世界还是在向好的方向发展的。”说着,他看了芬格里特一眼,继续道,“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不用总是翻来覆去地说。如果我们只盯着以前看,那可是看不见未来的。我们的人生观呢,也是需要光明一些的。” 芬格里特能听不出安格斯话里话外的意思?他不就是在说自己是个‘不会向前看’的、不光明之人吗?她好不容易憋住的火,不由得又开始翻腾起来。 就你们好!你们可真光明!不,你们不是光明,而是只愿意抬头看着天空,而对脚下的污秽视而不见!你们不叫‘光明’!而是叫瞎!瞎到身处泥潭,还能欺骗自己,你们是在清澈透明的湖水中呢! 无耻至极!全无心肝! 她再也不想待在安格斯身边了,她在留下一句‘我要上厕所’后,便独自离开了。 第713章 飘零的思绪 热情的音乐飘扬而出,古树之下已多出了一对男女,正在那里翩翩起舞。男人是迪沃拉斯家的总管,布莱恩·霍比留斯,而女子,则是女仆长爱丽丝。芬格里特第一次看见爱丽丝爆发出青春活力的样子,她不禁感到惊讶。他们跳的不是华尔兹,而是拉丁。他们一红一黑,张扬着个性,奔腾着狂野,绽放着妖娆,从古树的中央,旋至人群的身前,又从观众的视野,转到了古树的身后。爱丽丝今天太过于火辣,以至于芬格里特都差点没认出她来。 平时的爱丽丝过于严肃,都很难看到她笑的样子,可是今天,她不仅穿上了性感迷人的鱼尾红裙,还露出了特别妩媚的笑容与表情,看起来就像个久经情场的老手似的。 从卫生间回来的路上,她遇上了阿德和迪伦。她不想再去陪安格斯演戏了,于是便同他俩搭起了话。一见她来,迪伦顿时变得拘谨起来,马上规规矩矩地站到一边;阿德表现得倒是相对自然一些。芬格里特想:估计阿德是同我混熟了,所以才不怕我了。这才对嘛,我又不是妖怪,怕我做什么? 芬格里特就是在这时注意到古树下的场景的。她呆呆地看了爱丽丝一会儿,然后感慨道:原来她还有如此火辣的一面……那她平时弄那么严肃干什么?搞得像修女似的,我还以为她是艾利格修女的亲戚呢。 艾利格修女就站在人群中,正拿着果汁欣赏演出。芬格里特只看了她一眼,就不禁打了个哆嗦。 “小姐,艾利格修女很凶吗?”阿德有些小心翼翼地问。 “凶,特别凶,比老师都凶。一个动作做不对,她就能说你半天。她还老拿不许吃饭、不许睡觉吓唬人。我反正是怕她。” “礼仪课吗?” 芬格里特想起‘走秀’前的‘特训’。 “对呀,就是她的礼仪课。上过一次我就不想上了。太累了,比上班都累。” “噢,这样啊……”阿德不再说话,他看向花园的西北方向,若有所思。他看起来有点忧虑。 芬格里特顺着他的目光向那里看去,但除了一片黄澄澄的花海,就什么都看不到了。她不明白阿德在看什么,于是随口问了一句。 阿德露出闪躲的表情,连忙解释道:没什么,就是觉得那片花,有点亮眼。 他看起来有点紧张。 芬格里特再次看向花海——那是片黄刺玫,绽放在低矮的树冠之间,如星星点缀着深夜般,装饰了花园的一角。不算太亮眼,甚至都比不上紧挨着它的落樱景观。 阿德经常会出现呆呆的症状,在经过几天的接触后,她也有所习惯了,所以她决定不再寻根问底,继续欣赏起了爱丽丝和布莱德的演出。 不多时,舞蹈停止,众人鼓掌,爱丽丝和布莱德行礼下台。安格斯上台,在废话几句之后,安朵拉大小姐便表演起了钢琴演奏,而那个叫青木葵的女子,则哼唱起了一首没有歌词的曲子。她的声音,成了琴声的伴奏。青木葵哼唱得恰到好处,既没有掩盖钢琴的旋律,也没有出现喧宾夺主的情形。芬格里特不禁在心里感叹:不愧是专业歌手,配合得真好。 心情在绵绵流淌的音乐声中得到舒缓,她从路过的女仆手中拿来一杯冰饮,然后悠闲地坐在了一旁——一个由树桩雕刻而成的人工坐椅。 朴松民和斯雷不在,他们已经很多年没有回来了。她和朴松民聊天的次数也不多,因为彼此都在忙。今天中午时分,她把自己的伪装自拍照给他发了过去,还让他猜猜照片上的人是谁。她本想逗逗他,可没成想,朴松民太直了,居然直接回了个:这谁呀?脑袋怎么这么大?她当时差点没被气死。但她还是选择了给他第二次夸赞她的机会,她说:身体比例是不太好,但你也不能只关注这个吧?你看看她的身材,再看看她的衣服,你再猜猜。可朴松民实在是太过缺心眼了,他居然说:不管是谁,都没你好看。在我心里,你是最漂亮的那个。朴松民回答得驴唇不对马嘴,而且跟她的初衷完全南辕北辙,她当时就生气了——我只不过是稍微伪装一下,你就认不出我来了是吧?可见你对我的关注就没有太多!你只认识我这张脸是吧!行,以后我再也不给你发我的照片了。然后,她的态度就冷冷的了。可是朴松民还是没发现她生气了,居然在草草聊了几句以后,便忙工作去了。她被气得更难受。后来,她还向自己发了个誓:我今天一整天都不再理他了,他一点都不懂我。 但是吧,感情这种事她自己又控制不了,更何况她自己也明白,她是在跟他无理取闹呢。最根本的原因是好多天没见到朴松民,她心里堵得慌,她是在借着这种事跟他发脾气呢。所以,在晚宴开始前,在朴松民发了一句‘没把我给饿死,终于吃上饭了’后,她的气也就消了,而且还主动关心起了他。 一会儿甜蜜一会儿悲伤,她算是彻底感受到感情的魅力了。陷得很深,无法自拔,但又心甘情愿。想他,心中泛起涟漪,但又见不到他,然后再次陷入郁结。如此反复循环,她也乐此不疲。 正想着,安格斯突然给她发了一条消息。安格斯让她去陪安朵拉。安朵拉的钢琴演奏,已经结束了。 说实话,她对这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甚是无感,因为她给她的印象,太过单纯了,而且也太过于‘表面’了——同其他贵族家的太太小姐一样,表面功夫做得那个好,但就是看不清她最真实的那一面。安朵拉就像个经过人工雕琢的完美玉器一般,既光滑又靓丽,一丝损伤都看不见,浅浅的接触,能令人赏心悦目,但要是再想往前靠近一点,就会有层模模糊糊的屏障阻断住她。安朵拉好像是生活在镜子里的美人,让人感觉不到一点真实的气息。 但她还是得去。因为在外人面前,她必须扮演好卡奈家族继承人的角色。 第714章 击剑 在芬格里特小时候,她倒是学过一段时间的大提琴。不过她并没有坚持太久,因为她对音乐,实在无感。再加上父亲忙,母亲不愿意强迫她,所以她在学了个皮毛之后,便主动放弃了接受艺术的熏陶。她会击剑表演,但这也不是她的兴趣,而是为了应付升学考试中的‘素质’一项。安朵拉在听说此事后,非要看她表演击剑。芬格里特已经有很多年没练过这东西了,所以一再推脱,但安朵拉大小姐不依不饶,还苦苦哀求于她。她于心不忍,又被安朵拉当众架了上去,所以只好硬着头皮去表演了。 安格斯大为激动,他连忙命人从书房中取来几柄花剑。他递给芬格里特一把十分特别的花剑。据说,这是一把十六世纪的老古董,出自某位宫廷剑师之手。剑身柔滑,剑柄细腻,上面雕刻着精美的图案,剑刃之上,还泛着淡淡的蓝光,一看就是不可不多的利器。芬格里特舞了两下剑花,又用手指弹了一下剑刃,便准备开始表演了。 反正也不是格斗,那就随便舞两下吧。她想。所有人都露出期待的样子,她不免有些紧张。别搞砸,别丢人……芬格里特,放松。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回忆起当初学过的那些招式。弓步扶腰,将花剑与身体相融合,使其成为一体,集中精神,将力度集于剑尖之上。她一边默念口令,一边摆好了战斗姿势。 安朵拉大小姐带头鼓掌,其余人跟随。 芬格里特将古树当成了假想敌,她准备刺它三下,然后结束。她缓步向前,试图想象出古树挥舞剑花的样子。格挡、躲闪、敲击,突刺,一系列的战斗动作已在她脑中逐渐成型。她准备好了,她刺出了第一剑。剑尖插入树干,柔滑得像刺入空气一般。芬格里特不觉愣了一下,因为她并没有用太大的力,她的这一剑,本不该刺破古树的。她意识到:安格斯给她拿了一把锋利无比的剑。 “姐姐真棒!”这时,安朵拉大小姐忽然吹捧起她,然后鼓起掌来。芬格里特的注意力被转移,她抽出花剑,准备进行下一次的攻击。 算了,管它开没开锋呢,我再刺两下,然后收手。 然而就在这时,安格斯却突然提议,应该找个人来做芬格里特的对手——因为击剑还是对打好看,只对着空气挥舞,难免差那么点意思。 芬格里特连忙拒绝道:这里不但没有护具,而且这把剑也是开锋的,太危险了。不行,绝对不行。 安格斯脱下外套,露出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表情,笑道:闺女,我来做你的对手。爸爸在读高中的时候,可是击剑部的部长呢。 “剑是开锋的,你是听不懂吗?”芬格里特急道。她收起剑。 可安格斯一点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他拿起一把‘钝剑’,从剑鞘中抽出剑身,并用略带挑衅般的口吻说道:闺女,你伤不到我。我对自己的剑术,还是比较有自信的。来,闺女,让我们父女,给赫拉迪大人一家,表演个完美的收场节目吧。 说着,他就摆出了战斗姿势。 安格斯自信满满,嘴角微微上扬,眼神里还流露出一种不服输的气质,就像个小伙子似的。可他哪里还是小伙子?他都快六十岁了。 如果护具齐全,双方的花剑也都是‘练习剑’的话,芬格里特肯定会冲过去‘暴打’他一顿的。但此时不同,因为她手里的剑是开锋的,而且锐利无比。她不想伤到他。 安格斯笑着问道,“闺女,怎么不动呀,难不成是被老爸的气势给吓到了?” “你要是真想打,那就换上护具,再拿两柄练习剑来。” “咱家又不是开剑馆的,哪有什么护具啊。” “那就不打了。”芬格里特心中不禁郁结。她想:故意的是吗?想让我把你伤了,然后好让我内疚是吗?安格斯,你有病吧!你就喜欢整这种无聊的东西……你不用试探了,我确实不忍心伤你…… 她轻叹口气,转过身,准备结束这场闹剧了。 “闺女,小心,爸爸出剑了!”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芬格里特连忙回头,下意识地抽出剑。 钝剑和利刃相接,发出铮的一声。芬格里特的虎口被震了一下,她感觉有些微麻。她不禁睁大了眼睛——安格斯,你玩真的是吗? 安格斯的突然出手,使在场的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力度远远不够,闺女。”安格斯笑道,“女孩子,还是应该绣绣花,玩玩琴的。像这种充满男性魅力的运动,确实不适合你。” 愤怒被点燃了。芬格里特最讨厌‘女孩子就应该干嘛干嘛’的说辞。就好像女性天生就比男性差,女性天生就应该屈居于男性之下一样。 安格斯可没给她继续思考的机会,他已经对她开展起了猛攻。突刺、偷袭、横劈、竖砍。几招之内,安格斯便把芬格里特压到了一边,而且力度之大,都令芬格里特握剑的手,开始发抖了。 不得已,芬格里特只能全身心投入这场对决当中。她告诫自己,一定要稳住,一定要集中注意力。安格斯拿的虽然是钝剑,但如果被他狠狠戳一下,她肯定会受伤的。 剑花错乱,剑光刺眼,她稳扎稳打,在几个回合之后,居然可以回击了。安格斯也出现了疲惫之相,他进攻得不再那么勇猛,而是转换成了防御加偷袭的路数。 周围的惊呼声此起彼伏,但芬格里特已经听不见了,因为她的身心已与剑身相融合,因为她目前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打败安格斯。来自多年前的肌肉记忆慢慢复苏,那些被她铭记于心的招式也在渐渐觉醒。手不抖了,挥舞的剑花也越来越漂亮了,出招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了,她仿佛回到了那间道馆,仿佛回到了将一个又一个傲慢无比的男同学打败的一瞬间。 终于,安格斯露出了破绽——在一次防御反击之后,他露出了他的胸膛。芬格里特瞅准机会,直挺剑尖而去。 赢了,胜利了,她要打败他了。剑尖带着簌簌的响声,直奔安格斯的胸口而去。她看到了安格斯的那双眼睛。那里面有慈爱,有释然,有痛苦,还有解脱。她看到他松开了剑,她看到他闭上了眼睛。钝剑坠地,发出轻响。 剑是开锋的!她猛然惊醒。剑尖随着惯性喷涌而出,眼看就要刺入安格斯的身体。她马上调转剑身的方向。剑身擦着安格斯的身体而过,他那件黑色的马甲,被划出了一道口子。她怔住,恐惧与后怕随之袭来,如同潮水一般灌进她的心里。她仔细看了看安格斯的身体,在反复确认他没有受伤之后,她才稍微放下了心。她松了一口气。 安格斯睁开眼,举起双手,哈哈笑道,“闺女,我认输。哎呀呀,身体大不如前了,不服老不行啊。” 他笑眯眯地,慈爱地,满意地看着她。就好像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你居然还笑得出来?你知不知道……我刚才差点杀了你…… 眼眶湿润了,视线模糊了。 如果刚才那一剑,我真的刺下去了,你就死了知道吗?你是想让我杀了你对吗?你是想让我内疚一辈子对吗? 她又恨又气地瞪向他。她咬住了下唇,浑身开始哆嗦起来。 “闺女,咋了,怎么还哭了?” 安格斯伸出手,试图触碰到她。在他的手,触碰到她手臂的一瞬间,她突然爆发了—— “别碰我!你要是想死,那就赶紧去死!别这么整我!” 所有的情绪被她狠狠甩了出去,连同那把剑一起。 “闺女……爸爸刚才是逗你玩呢,你别生……” “别碰我!” 眼泪止不住地向下流,就像崩了堤的洪水。她在人们或惊讶或不解的目光中,大踏步走向电梯。 第715章 有关青春的追忆 大小姐被气跑之后,安格斯居然开起了玩笑,他说:不愧是我亲闺女,脾气秉性都一样。争强好胜的性格也是如此,主打一个不服输。有女如此,父甚欣慰啊。 赫拉迪忧心忡忡地说,“老兄,你不去哄哄吗?侄女可被气得不轻。” 安格斯笑道,“她不是在生气,而是在担心我的安危——刚才,她不是差点捅到我嘛。” 赫拉迪摇摇头道,“老兄,这我就有点看不懂了。方才你明明可以挡下那一剑,但为什么要突然松手呢?” “为了认输啊,”安格斯将钝剑收好,交给旁边的仆人,“我闺女最好面子,我怎么可以当众赢她呢。我要是打赢了她,她才会真生气呢。” “可是,老兄,刀剑无眼,你就不怕侄女真捅你一剑?她当时瞄的可是你的胸口啊。” 安格斯自信一笑,“不可能。我可是她最亲爱的老爸,她怎么可能舍得伤我呢?” “叔叔,你这样做不对。”安朵拉为芬格里特打抱不平道,“在我看来,你是在试探姐姐对您的感情。如果换做是我,我也会生气的。” 安格斯哈哈一笑,“安朵儿,你想多了,我们父女一直是这个相处模式,和其他人有所不同。哈哈,你是没见过她犯倔脾气时的样子呢——”他指向古树的树冠,“头几天,她为了找一个东西,居然爬到这上面去了。这给我气的,我说你是猴吗?就不怕掉下来?侄女,你猜她是如何回答我的?” 安朵拉摇摇头,表示不知。她抬头看了看古树,随后感叹道,“天呐,这么高……姐姐的胆子可真大……” 安格斯哈哈大笑道,“你姐姐说,她要是猴,那我就是大马猴。如果她真掉下来了,不是还有我这个大马猴在底下能接住她吗?再说了,猴子要是能从树上掉下来,那还是猴吗?” “还真是你亲闺女,”赫拉迪摇头感叹道,“胆子跟你一样大,还有自不量力的嫌疑。” “你懂什么,这叫冒险精神。人类社会的发展,就是靠好奇心驱动的。” “对对对,冒险精神,你说得都对。”赫拉迪无奈地笑笑,“不过,老兄,你是不是忘了,高二那年,我可被你的‘冒险精神’给害惨了。那件事之后,我爸差点把我的屁股给揍开花,我一个星期都下不了床。” “我可没叫你一起去,是你当时非死皮赖脸跟我去的。而且你这么说的话,好像搞得我没挨揍似的——我爷爷打得可比你爸狠,竹条都打折了三根,每天上学,我都是捂着屁股走路的。再说了,你也不会打架,真不知道你当初凑那个热闹做什么。” “兄弟有难,难道还要我坐视不理吗?那还能叫兄弟吗?” “那你也得有自知之明吧?你一个只会读书学习的傻小子,居然敢跟我去‘刀疤’的地盘捅篓子,你确定你就不是自不量力?” “你也没好到哪里去吧?当年你瘦的,真快赶上猴了。” “可是我会跆拳道,你会啥?拿砖头拍人是吗?” “那你就说,我当时拍没拍到人?” “是拍到了。但是呢,也把自己手给整伤了。咦,血糊呲啦的,事后还哭了呢,非说自己的手断了,还非说自己成残疾人了。哈哈,当时那给我笑的呀,都差点背过气去。” “你也没好到哪去行吧?脑袋都被人开了瓢了,你还好意思说我呢。” 二人对视一眼,继而哈哈大笑。阿德知道,他们是在缅怀他们已逝的青春。 “爸爸,你们在说什么呀,”这时,安朵拉问道,“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呢?” 赫拉迪笑道,“我们在说年轻时的那些蠢事呢。” 安朵拉眨眨眼,“你们是打架了吗?” “有几个流氓欺负了你艾琳娜阿姨。爸爸和叔叔,是为了你艾琳娜阿姨‘复仇’去了。安朵儿,你可千万别跟我们学,因为我们那个年代本身就乱,再加上法律法规十分不健全,所以才会出现这种‘报私仇’的行为。如果现在再这么干,那估计侦探很快就会上门了。” “噢,我想起来了,就是艾琳娜好多天没来上学的那次吧?”迪沃拉斯夫人插口道。 “对,就是那次。那个叫‘刀疤’的臭流氓看上她了,曾经在她放学的路上堵她。他虽然没做出过什么实际伤害艾琳娜的行为,但还是把她吓得不轻。而那段时间呢,佛罗伦先生太忙,艾琳娜又是个胆小怕事的小姑娘,所以她一直独自承受着这份痛苦。直到有一天,她实在忍不了啦,才跟安格斯诉说了一切。于是我们就去和‘刀疤’硬碰硬了。那场架打得,人仰马翻,昏天黑地,血流成河,简直惨到不能再惨,就像打了一场大仗似的。” “哇,当初中心区的治安,那么乱吗?” “也不是乱,就是法律法规的不健全导致的。那个叫‘刀疤’的混混,其实是个十六岁的少年。他也不是贫民窟出身,而是公司某个部门负责人的儿子。他也不犯罪,就是仗着自己的家世,和围在他身边的狐朋狗友在自己家附近作威作福——调戏个小姑娘啊,欺负个小伙子啊,给腿脚不好的老太太做个恶作剧啊什么的。他们完全没到犯罪的程度,所以侦探也不好处理,再加上他们未成年的身份,所以他们便更加有恃无恐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安朵拉点点头,“那,爸爸,这个叫‘刀疤’的人,后来怎么样了?” “当时被我开了瓢,事后再也没见过,”安格斯替赫拉迪回答道,“我们也不知道他后来怎么样了。因为半年之后,岛办公厅和侦探公会便开始了‘依法严厉打击帮派势力’的活动。中心区和各个分区的流氓分子几乎被消灭殆尽。像‘刀疤’这样的疑似犯罪分子,估计不是躲起来了,就是被抓进监狱了。” 安朵拉点了点头,然后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感慨——“要是……所有骚扰女性的坏人,都能被绳之以法就好了……”她面露失落的神情。看样子,她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经历。 赫拉迪叹了口气,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面色沉重地说,“安朵儿,你放心,那个老东西,爸爸绝饶不了他!那件事我一直都记着呢!” 第716章 饵 宴会结束后,众人便来到了月季广场,因为赫拉迪大人突然说,想去那里看看。阿德知道,赫拉迪之所以会这么说,其实是出自安格斯大人的授意——针对总管维尔的诱惑陷阱正在一步步展开,安格斯大人是要完全调起他的贪婪之心。 月季广场成建于两年前,是女仆队的生活区域,庄园内的其他工作人员都戏称它为‘女生宿舍’。坐着几辆观光车,一行人慢慢悠悠地来到月季喷泉旁。流水涓涓,光影相间。巨大的花蕊中央,正喷射出热烈的水幕。月季别墅隐没在水流间,又被夜色笼罩,看起来就像是处山涧别院一般。 “老兄的品味还是一如既往的优秀,”赫拉迪一边指着喷泉,一边吹捧起安格斯大人,“就这种动静结合、与自然相接的景观,我无论如何都是想象不出来的。老兄,你当初真应该去学建筑设计,而不应该学过于死板的法律,这简直是在浪费你的才能啊。” 安格斯笑道,“但兴趣,一旦成了工作,那就会失去原来的味道——我可不想让幼时的美梦,涂抹上现实的色彩。而且,我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就我这点能力,只能唬一下外行,真要是遇到行业内的顶尖高手,我可是大气都不敢出的。斯派罗先生不就点评过我的设计嘛——又庸俗又奢华,完全没有领悟到建筑学‘天人结合’的精髓。卡奈庄园,设计得简直就像是一‘贵二代’过家家的玩具似的。” “切,他那是嫉妒。”赫拉迪不屑道,“他不过是自视甚高罢了。我头些日子还找过他,想让他帮忙给我闺女弄一个兼具浪漫与优雅的别院出来。我不仅开出了很高的筹码,还亲自去他家里拜访过他。我当时的要求并不高,就是希望他能设计出一个和月季广场类似的别院。但他一听,立马便火了,并且还说我是在侮辱他的‘创作’。呵,这人可真奇怪,有生意都不做,还大言不惭地说什么他这辈子都不会做这种庸俗的东西出来。那照他这么说的话,凡尔赛、白金汗、甚至红宫,都是庸俗的产物了。那这个世界上,还有不庸俗的东西吗?可见他根本不是不喜欢‘庸俗’,只是在故作清高罢了。” “毕竟是个大师,你这说法,未免太过苛刻了。” “是他先对我们苛刻的。我还不知道他?仗着有点才华,从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他对我们充满了偏见,一直以来都认为我们是一群‘不学无术’的贵二代。是,没错,我承认我是沾了我父辈的荣光。但就算我真的不学无术、只会吃喝玩乐,难道我父亲也是傻的?他居然肯把这偌大的家业交给我这么一个败家子吗?我看斯派洛先生是看电影看傻了,还真以为我们这种家庭出身的人,都是些白痴和疯子呢。” 安格斯哈哈一笑,“观念是最难改变的。而且,这也不能怨他,谁让我们中间,确实有白痴和疯子的存在呢。远的不说,就说诺克·莫斯吧,他不仅打老婆,而且还能把自己被绿帽子的事情到处宣扬,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才好呢。呵呵,兄弟,就他这种连小学都没毕业的疯子,居然也能成为莫斯家的家主,那在外人看来,我们可不就是一丘之貉嘛。而且吧,人们宁可相信自己的主见,也不会听信外人的说辞的——无论外人的说法有多么正确,他们也不会去论证,更不会去了解。大多数人其实都是生活在自己的信息茧房里的,而且也没有走出‘舒适圈’的意向。所以我们根本没有必要强求他们如何看待我们。费那个精力做什么?有这个时间,咱们还不如多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呢。” 赫拉迪点点头道,“老兄说得在理,是我心胸狭窄了。” 接着,安格斯便转移了话题,“对了,你刚才说,你想给安朵儿建个别院是吗?” “对。”赫拉迪笑道,“等再过几年,我不是要退下来了嘛,所以我就产生了让安朵儿更加独立一些的想法。” “安朵儿还不独立?你们家将近一半的产业都是她在管理的吧?呵呵,兄弟,你可真会说笑,我闺女要是有她一半的能力,我做梦都能笑醒啊。” “叔叔,我还差得很远呢。”安朵拉谦虚道,“很多决策我都是犹犹豫豫才能决定的,根本不敢擅自做主。而且还有思虑不周全的情况在——我总想着,我有爸爸在背后给我兜底,所以就算我的决策出了什么差错,也不会出现太大的问题。爸爸说了,我这样不对,我这是在有意无意地给自己设计安全防护带呢。现在的我,就像个冒冒失失的、刚长满羽翼的雏鹰似的,胆子是很大,但做事不计后果,而且还总期盼着父母能给我留一些食物。所以我完全不行,远远没有达到独立处理事务的水平。我还需要多加努力才行。” “安朵儿真棒,”安格斯赞扬道,“年纪轻轻的,就琢磨起扛大梁的事情了,真能为你父亲分忧。哎,真是一代比一代强啊。想当年,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每天琢磨的都是如何逗女朋友开心呢。”说着,他又望向紫罗兰别墅的方向,感叹道,“我闺女要是能像安朵儿一样懂事就好了,我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累。” “姐姐很聪明的。叔叔,肯定会有这么一天的,您别着急。姐姐只不过是因为没接触过公会的经营管理罢了——她不是学新闻的嘛。其实这个并不难,只要开动脑筋、多加思索、擅于布局,很多事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可就难啰。而且,芬格里特并不喜欢这些,我偷偷看过她做的笔记,哎,一言难尽啊——她居然在本子上画小人……就好像我让她上的课,是什么天书一样,完全勾不起她的任何兴趣。” “叔叔,你可以试着让她企划个项目。只有参与其中,她才能真正体会到经营的乐趣。叔叔,说实话,其实那些课我也不爱上,因为太教条、太死板了,而且也没有太多有趣的内容。” “安朵儿的这个建议倒是不错,我可以试试。” “老兄,先不聊这个了,你还是赶紧带我参观一下月季别墅吧。这都快九点了,如果再聊下去,我就得住在你家了。” 安格斯哈哈大笑,“那就住下呗,咱俩又不是没一起住过。” “我可受不了你那呼噜声,太吵了,都快赶上坦克了。” 第717章 咬钩 月季别墅属于卡奈庄园中的女儿国,男性止步,所以除了客人、安格斯大人和费赛尔少爷以外的所有男性,都只能留在月季喷泉前等待。在整个宴会上,阿德的注意力都始终集中在总管维尔身上。现在也是如此,他专门找了个与维尔不过五米远的位置,偷偷盯着他。 待安格斯一行人进入别墅之后,阿德看到急不可耐的扎罗靠近了维尔——那是一副绽放着贪婪色彩的丑陋模样。扎罗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了,激动、兴奋、欲望等感情,无不在他的眼中和嘴角流露,他甚至连自己的声音,都控制得不太好了。他在靠过去的一瞬间,便十分怪异地叫了一声叔叔。这一声,好似寒夜里的鸦啼,颤音中带着诡异,诡异中又难掩着亢奋,他就像个快要得手的窃贼似的,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激动的气息。他的这个行为,瞬间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大呼小叫的做什么?”维尔故作镇定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提醒道,“真是没礼貌,客人还没走呢好吧。扎罗,怎么,你是遇见什么好事了吗?” 扎罗的眼珠子滴溜溜直转,看看月季月季,又回头看向维尔,“叔,嘿嘿,这回,你就该信我说的了吧?” 阿德知道,经过安格斯大人和赫拉迪大人的一番对话之后,扎罗已经忍不住想和维尔商量‘承接皇后别院’的事情了。 但维尔装出听不懂的样子,皱眉道,“信什么?怎么,你喝多了是吗?怎么满嘴都是胡话?什么我信不信的?我怎么一句话也听不懂?” 扎罗又靠近一步,尽量压低了声音道,“叔,就是那件事呀……” 可是没等他说完,维尔就立马打断了他。维尔高声道,“喝高了吧你!都说了工作的时候称职务,别老‘叔、叔’的叫,你是听不懂人话吗?”说着,他便推了扎罗一把,然后又高声道,“客人还没走呢,少给我丢人现眼!滚蛋!想要钱找你妈找去,我可没钱给你个小王八蛋! 扎罗好像没有听出维尔此时不想与他探讨‘承接皇后别院项目’的意思,还想继续坚持。维尔见状,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叫来两位仆役,吩咐他们把扎罗送回‘百草园’去。他恨恨地说:扎罗喝多了,别让他在这里丢人现眼!等回去给他洗个冷水澡,让他好好清醒清醒!什么东西?嗯?客人还没走呢就开始耍酒疯了,不想活了是吗! 平时备受扎罗欺负的二位仆役,自然很乐意做这种事了,于是他们不管扎罗怎么挣扎呼救,直接把他给拖了出去。 围观的人开始窃笑。扎罗那一身的兴奋也顿时消散,他就像只落汤鸡似的,被人架到了观光车上。 “都别笑了,”待观光车启动之后,维尔对仆役队的众人训斥道,“都给我安静点,客人还没走呢,还轮不到你们放松呢!站好!别给老爷丢脸!” 笑声渐息,众人又规规矩矩地立在一旁,等待起客人‘光观’的结束。 不多时,安格斯一行人结束了‘观光’,从月季别墅内走了出来。 安格斯正在和赫拉迪讨论相关的装修事宜。 “……设计风格是按照集体风格打造的,”安格斯边走边说,“如果你只是想让安朵儿一个人住,那我还是建议按照紫罗兰别墅的风格来。” “你那个设计得太沉稳了,一看就是老头子待的地方,我闺女肯定不喜欢。” “可以按照芬格里特的房间风格来呀。她那里,我可是按照公主闺房的标准来设计的。” “也不是主卧啊,”赫拉迪说,“而且它一看就是待字闺中的少女房间,这和‘主人’的身份也不是很匹配。老兄,你看我起的这个名字——‘皇后别院’,重点不在‘别院’,而是在‘皇后’身上。所以内部的装修风格一定要匹配得住‘皇后’这个身份。我的构想是:内部风格既不能太庸俗,也不能太艳丽;既要体现出主人的智慧与个性,又要表明主人的身份和地位。” “安朵儿又没嫁人,少女感多一些也无妨吧?” “老兄,你可别忘了我本来的目的啊——我就是想让安朵儿独立一些,才会建这个别院的,所以少女感真的不可取,否则她触景生情,还会认为自己是个长不大的小女孩的。” 安格斯摊开双手,哈哈一笑道,“那我这里可没供你参考的地方了。” “爸爸,你怎么不问问我的意见呢?”这时,安朵拉突然插嘴道,“你表面上说想要我独立,可实际做出来的事情呢,却还是在把我当作小女孩看待。哼,我生气了。从你和叔叔开始商量这件事起,就没问过我的意见,可见你就没打算和我探讨此事。” “我的错,我的错。”赫拉迪连忙哄道,“安朵儿说得没错,皇后别院是给你准备的,里面的装修风格,应该由你说了算。爸爸错了。那,安朵儿,你说,你想弄个什么样的装修风格?” 安朵拉回头看了三楼一眼,然后道,“308房间的风格我就很喜欢,优雅中透露着性感,风韵间又蕴藏着单纯,而且屋子内的摆设干净整洁、简单明了,显得房间又大又宽敞,一看就是成熟女性的房间。我喜欢这个。” 安格斯很明显愣了一下,他眼中还流露出十分尴尬的神情。但这也只是一瞬间的变化,如果不仔细观察,是根本发现不了的。 “308?”赫拉迪明显想不起来这个房间是谁的了,“哎呀,爸爸确实是老了,根本记不起来你说的是哪个房间了。” “是玛丽的房间,”迪沃拉斯夫人笑道,“就是笑起来只有一个酒窝的那个女孩子。” 赫拉迪还是没想起来。 迪沃拉斯夫人继续提醒道,“眼睛特别好看的那个,像杏子似的那个。” 赫拉迪摸摸后脑勺,尴尬一笑,“老兄家的女仆一个比一个漂亮,说实话我真记不住。刚才我都看花眼了。” 众人哈哈大笑。 安朵拉捂嘴笑道,“爸爸,你是怕妈妈生气吧?” “瞎说,”赫拉迪立马争辩道,“妈妈才不会因为这点事生气呢。因为在爸爸心里,妈妈永远是最漂亮的那一个。你说是吧,老婆?” 迪沃拉斯夫人笑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赫拉迪,我还没小心眼到那种程度呢。你呀,也太小看我了吧?” “老婆,我确实没记住,这是实话,我对天发誓。”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夫人,大人,小姐,308是我的房间。我叫玛丽。”这时,玛丽走上前,给他们行了个礼,然后腼腆笑着,介绍起了自己。 阿德猜测,她应该是被爱丽丝推出来的。 赫拉迪仔细观察了她一会儿,然后赞叹道,“还真有一个酒窝,眼睛也确实像杏子,的确是个美女。老婆,如果你刚才不说,我到现在都发现不了。” “行了,别搞得我像是有多小心眼一样,也不怕安格斯大人看咱们家的笑话。美女,我也爱看。” 迪沃拉斯夫人走上前,拉起玛丽的手,笑着问,“今年多大了?” “回夫人的话,二十六岁了。” “长得真好看,尤其是这双眼睛,就像是含了水似的。啧啧,真是越看越耐看。姑娘,你长得真是水灵。” 玛丽微笑回答,“谢谢夫人夸奖。” 迪沃拉斯夫人回过头,“老公,加麦尔今年多大了?是不是快三十了?” “明年三十。” “他老婆都走了五年了吧?他是不是到现在也没找?” “好像是吧,具体的我还真不清楚。我和妹妹,最近也没聊过他的私事。” 迪沃拉斯夫人不满道,“亲外甥都不关心?你这个做舅舅的,未免也太过分了吧?” 赫拉迪无奈笑道,“咱家安朵儿都没嫁人呢,我哪有心思管别人的家事啊。” 迪沃拉斯夫人皱眉道,“你不管,他妈妈也不管,你们是想让加麦尔一个大男人独自抚养两个孩子吗?” 这时,安格斯突然开口道,“玛丽有男朋友,明年就要结婚了。弟妹,姻缘这种事都是命中注定的,千万不可强求。” 迪沃拉斯夫人愣了一下,然后连忙松开玛丽的手,接着看向安格斯,讪讪笑道,“安格斯大人,我没这个意思,你误会了。我只是想提醒下赫拉迪,加麦尔过得有多么不容易。哎,加麦尔不仅要拉扯两个那么小的娃娃,而且每天还要忙公会里的事情……就算他不是我们的外甥,只是我们的员工,我也于心不忍呀……我就想着,要是能给他找到一个懂得照顾孩子、心疼他的好女人就好了……” “包在我身上,”安格斯信誓旦旦地说,“麦加尔那个孩子不错,我也很喜欢。弟妹,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他安排一门好亲事的。” 第718章 鱼漂轻摆 客人走了,在安格斯帮忙设计‘皇后别院’与为赫拉迪的外甥寻一门好亲事的承诺声中。贵族间的婚姻往往是联姻制的,你家的儿子娶了我家的侄女,又或者是我家的外甥女嫁了你家的外弟。到现在为止,这个习惯已经持续了三代,所以十大贵族间的关系早就变得盘根错节、纠缠不清了,都已经有了中世纪时代名门望族互相勾联的前兆。但阿德想的却不是这个,而是柏妮丝将来的婚姻状况。 如果安格斯大人真有意为她建个‘新玫瑰庄园’出来,那势必是要‘招婿’了。赘婿的身份必然不会太高,当然也不能太低,至少得是个小家族的继承人,或是大家族的旁支公子,又或者是没有获得继承人地位的嫡子。柏妮丝脾气糟糕,性格顽劣,见异思迁,不学无术,如果不是性情温顺的人,是完全接受不了她的跋扈的。所以阿德思来想去,认为加尔·西蒙才是最适合她的人选。西蒙家和卡奈家的关系十分亲密,不仅在生意上有所往来,而且也存在着姻亲关系,更为重要的一点是,安格斯·卡奈对加尔·西蒙知根知底,他完全知道加尔的品性。 这是个温顺公子,对人和善,与人友好,从不乱发脾气,就算是遇上令他特别生气的事了,他也不会当场发火,而是会以微笑对待。在生活上,他洁身自好,没有纨绔子弟的诸多恶习;在事业上,他兢兢业业,诚诚恳恳地经营着父辈给他留下的产业;在个人感情上,他始终如一,他一直爱慕着柏妮丝小姐,且以娶柏妮丝为妻为终生宏愿。这么多年来,阿德也从未听说过他和其他女孩子有过什么纠葛。可以说,加尔是个集财力、温柔、专一于一身的三好青年,也是阿德认为能配得上柏妮丝的不二人选。 唯一的缺陷是他的身体。才不到二十二岁的年纪,他就已经出现了面色苍白、气力不支的状况。很多人都怀疑,他是得了‘生物武器遗传性基因突变’这种怪病了。加尔的父亲就是因此丧命的。 但这也只是传闻,因为最终确诊‘生物武器遗传性基因突变’这种怪病,最起码要等到他三十岁以后才行。 阿德一厢情愿地想:如果是他,那我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他一定会对柏妮丝很好很好的。她可千万别遇到诺克·莫斯那种混蛋……柏妮丝再怎么凶,也是个女人,我可不希望看到她受伤的样子…… 是总管维尔的突然离开,打断了他这毫无意义的思绪——他今天的任务就是盯住维尔,于是他连忙跟了上去。 安格斯大人布好了局。‘皇后别院’这个饵,在赫拉迪·迪沃拉斯的配合下,已经初步成型,只待维尔这头肥猪控制不住欲望的膨胀,坐等其入瓮了。 不出意外的,维尔先是找到了扎罗,然后去了荆棘院,来到了他们的秘密据点——城堡残垣处的一角。 微弱的火光在断壁内升起,维尔和扎罗的身影,在残缺不全的墙体上来回晃动。阿德今天挑了个略高的位置藏身,还提前准备好了夜视望远镜和窃听装置,所以他们的任何行为,他都能一览无余。当然,那个怪女人也不会前来打扰他了,因为安格斯大人已经提前和她打好了招呼。 “那两人叫什么来的?”维尔边烤火边问,“他们是哪个家族的?你都调查清楚了吗?” “都调查清楚了,”扎罗兴奋回答道,“他们是贝克尔家族的旁支,女的叫凯瑟琳·贝克尔,是个寡妇,三年前死了老公,旗下有一家商贸公会,专门做对缝生意的。男的叫里席·多曼,是他们家的老管家。这家公会我也让雷滋调查了,确实和迪沃拉斯家有不少的来往。” “嗯,”维尔点点头,捡起一根树枝拨弄起火花,“看来‘皇后别院’的事是真的。对了,他们的预算是多少来着?” “三千到五千。” 维尔的手略微暂停了一下,面上也露出颇感惊讶的表情,他看向扎罗,皱眉道,“如果光是材料钱,这么点可完全不够用啊。三千到五千,如果只买中等质量的东西对付,或许还有得赚,但要是完全按照月季广场的要求来,那可就是赔本赚吆喝了。” 扎罗无所谓道,“那咱们就弄中等的呗,反正真出了事,也有他们背锅呢。” 维尔狠狠瞪了他一眼,又重重吁了口气道,“说你缺心眼你还真缺心眼啊,那可是赫拉迪给他闺女弄的别院,这他妈要是出了事,你以为你能躲得掉?” “那咋办?总不能白干吧?”扎罗露出气恼的神情,“他妈的,这个娘们,就他妈是来占便宜的!操,迪沃拉斯家的预算肯定没这么低,这娘们就他妈是故意的!” “人家就是故意的你能怎么办?”维尔继续拨动火苗,“人家能拿到合同,你能吗?人家和迪沃拉斯家有关系,你有吗?既不能也没有,那就只能按照人家的规则来,这他妈就是现实。” “可是,叔,这单子我们要是接了,那岂不是赔大了吗?”扎罗叹息一声,丧气道,“叔,要不咱不接了吧,这纯是那娘们给咱挖的坑啊,这他妈……” 维尔摆摆手,阻止了他的抱怨,然后沉吟片刻,又开口说道,“也不是不能接,不过需要我出面,和他们说清利弊关系才行。这种事,大家需要诚心合作才能共赢,否则早晚会出事的。最起码不能让我们赔钱吧?” “叔,他们既然是干对缝的,那肯定是不会轻易松口的——这帮人我可知道,东西两头吃,不吃个盆满钵满,他们是绝对不会撒口的。” “做生意的,哪有不为自己的利益着想的?所以我也能理解他们。扎罗,我想和他们合作,是看重了他们背后的资源,而不是他们的那家对缝公会——那可是迪沃拉斯家,是不次于卡奈家的大豪强、大贵族。如果我们能与他们合作,那将来,不就又多了一条出路吗?我可不想一直给人当奴才,更何况现在,老爷也对我起疑心了。”维尔出了口气,继续道,“这次的合作,咱们可以多让利一些,以争取对方的好感。等双方的信任建立起来之后,我们再去争取更多的利益。合作这种事,要长远地看,千万不能短视。” 扎罗点点头,“嗯,叔叔说得极是。” “那你就尽快约他们见面,我随时都有时间。” 扎罗面露难色,看向维尔。 维尔看看他,不满道,“怎么?打个电话很难吗?” 扎罗吞吞吐吐道,“不是,叔……因为上次你没来,所以我和他们闹得有点不愉快……我是怕对方不会给我什么好脸色……要不,我让雷滋联系他们吧……” 维尔瞪眼道,“前怕狼,后怕虎,你他妈是娘们吗?瞅你这点出息!扎罗,我再告诉你一个道理:尊严,在拥有地位之前,就他妈是狗屁!所以你赶紧收起你那点毫无价值的自尊,去给人家道个歉吧!谈生意,就他妈是要装孙子,机会也都是留给能撕下脸皮的人准备的,你要是想成大事,那就别他妈在乎什么脸面!去,赶紧去,趁着事情还有缓。这不才过了一天吗?我不信他们这么快就能找到合作对象。” “是,我这就去。” 第719章 待收获的鱼 大小姐的情绪一直不高,所以整个谈判过程,都是由阿德伪装成的多曼先生所主导的。总管维尔终于现身。双方在互相试探、话里有话、口是心非、尔虞我诈中,达成了初步的合作意向。不过阿德并没有着急签合同,因为安格斯大人在暗中指示他道:太过急躁,未免会引起维尔的怀疑,所以还是先欲擒故纵,把‘饵’的效果做到最大化之后再动手。你就说对方提出的条件过于苛刻,先回来再说。 阿德其实是不懂做生意的,在谈判期间的很多话术,都是安格斯教给他的。比如如何在不引起对方反感的情况下,又能确保住自身利益的底线;比如如何故作神秘,把一件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事情说得极其复杂;还比如如何在不经意间透露出自己有很大的背景、事后还有很多可以进行合作的事项等。 当然,这只是阿德此行的目的之一;目的之二,则是要在这家名为施戴佛·别野公会的办公室内安装侦听设备。他一共安装了三枚——接待室一枚、外侧办公室一枚、会长办公室一枚。至此,对总管维尔的围猎行动,正式展开。待相关证据搜集完毕,守卫队就可以以‘非岛办公厅工作人员职务犯罪’的相关规定对其进行拘捕了。 当日傍晚,他和芬格里特回到卡奈庄园。在向安格斯进行简单的汇报之后,芬格里特当着阿德的面,问了安格斯两个问题——一是如果维尔的罪证做实,他会被判几年;二是艾尔莎能否得到相应的赔偿。 安格斯回答说:如果证实了他在月季广场项目中存在利用职权为自己谋利的行为,那他最少会被判五年;如果涉及的金额特别巨大,那将会被判五年以上。 安格斯并没有正面回答第二个问题,他说:至于艾尔莎的事,只能看维尔会交代到什么程度了。一是,没有相关证据能证明维尔侵犯了艾尔莎;二是,艾尔莎也没有将实情说出来的意思——我曾让艾玛医生以体检的名义试探过她,但她就是不肯说出自己是如何受伤的,她只是说,她身体上的伤,都是她自己不小心摔出来的。所以她的事,很难办。 芬格里特根本不满意他这个答案,她愤怒地说道:我知道,你就是不想帮她,因为你对她一直都有意见。既然你都看不上她了,那为何还要把她留下?放她走不好吗?你是故意的对吧?你就是想看她受苦——不管是她爸的原因,还是她自己的原因,你就是不想让她好过! 安格斯长叹一声道:是我不放她走吗?是她自己非要留下的好不?上次她的态度你也看见了,这是我的责任吗?闺女,你可真会冤枉我。她和维尔的那些破事我又如何知道?我前些年一直在忙,只是在近两年,才关注起庄园内部的管理的。更何况,你艾琳娜阿姨活着的时候,家里的事情都是她一手操持的。所以你要是真想问责,也轮不到我呀。 芬格里特气得大骂道,“往死人身上推个一干二净!安格斯,你可真是个男人!” 安格斯无奈道:行行行,都是我的错行了吧?是我让维尔去强奸她的,也是我把她爸爸给逼疯的,更是我把你艾琳娜阿姨给害死的……我就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我活着就是一种罪过,我就不应该苟活于世。闺女,在你眼里,我就如此不堪吗? “小姐,前些年,大人真的很忙……”阿德不想看他们父女争吵了,于是劝解道,“家里的一应事务,也都是维尔在负责的。小姐,您真的误会大人了。小姐,我是在这里长大的,我可以为大人做证。” 安格斯摆摆手,示意他别劝了,“阿德,不用劝,让她骂吧,等她把我骂死了,她就能舒服了。然后我给她腾地方,也好让她明白明白,这么大个庄园,这好几百口的人,是有多难管理。我又不是神仙?一个厨娘遇到什么坏人了,遭遇什么事了,难道还要我去亲自过问吗?那我是有多闲啊?是公会不管理了,还是岛办公厅的工作不干了?闺女,你爸爸我,只是个普通人,可没有分身的本事啊。” 芬格里特半天没说话,她也没看安格斯一眼,她立在一旁,独自生着闷气。 经过几天的接触,阿德也看明白了大小姐的火爆脾气——对其他人,她都不会发火,唯独对安格斯,一见面就吵,一见面就发火,而且脸不是脸,鼻子不鼻子,就像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阿德偷偷看了她一眼,心想:其实,大小姐真的挺不错的,对我们这些下属从来不摆架子,凡事也都是亲力亲为的,虽然有自己的主见,但绝不会轻易否决别人的想法,不武断,不独断专行,事事都能商量,一点都不摆娇小姐的谱,而且遇到做得不对的事情,她还会虚心接受别人的建议……和她在一起工作,压力没那么大,很轻松,也很愉快……可就是她对大人的意见有点太大了……大人也真惯着她,就坐在那里任她说、任她骂……柏妮丝都不敢这么对待大人啊……哎,你们毕竟是父女呀,哪里会有什么深仇大怨呢? “这件事,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大小姐在生了半天的闷气后,终于开口了,但依旧是气呼呼、不依不饶的表情,而且还带着命令般的口吻。 安格斯长吁一口气,“我尽量。” 大小姐冷着脸,转身离开。 “大人,那我也回了。我得回去听听录音(侦听设备的录音),然后好加以整理。” “好,幸苦。” “大人,您也早点休息。” “嗯,知道了。” 不知何时来了一场大风,将木槿花瓣吹得到处都是。楼梯上,庭院中,角落里,或多或少都飘扬着白色、粉色、紫色的花瓣,看起来就像是点缀在人间的星星一般,令人心情舒畅。空气有些湿润,还带着新鲜的泥土气息。阿德在紫罗兰别墅前驻足片刻,好好享受了一下这大自然的恬静,然后才转过身,向停靠在路旁的一辆观光车走去。 他想:希望很快就能锁定住维尔的犯罪证据吧。有关他的事情,也是时候该结束了。 第720章 烈风 j区罗克曼大街。风声紧俏,吹得窗棂嗡嗡作响,宛如游魂的哀泣与怨灵的哭诉一般令人胆颤。午夜十一点整,朴松民和斯雷守在窗边,一边谨慎观察着那六名犯罪分子的所在地,一边静待着三小时后的突击行动。康纳德团伙的六名漏网之鱼就藏身于对面建筑的三楼房间内。此地位于城区的边缘,既生活着安分守己的市民,也生活着向往稳定日子的贫民,更有无数的帮派分子混淆其中,完全是一个鱼龙混杂之地。再加上j区侦探公会常年处于缺少探员、装备落后的情况,所以此处的治安形势尤为复杂,都有着向‘三不管地带’的方向发展的趋势了。j区是典型的老工业城区,曾经辉煌过,但随着政策的变化与科技的发展,它早就沦为时代的牺牲品了。人口外流、经济低靡、负债严重、待遇极差、设施老化等标签,已经成为它的代表性用词。没有年轻人愿意到这里定居和发展,所以这里的岛务员和侦探,一直都是短缺的。也正是因此,j区渐渐沦为了犯罪分子进行‘跨区域跑路’的温床。 据线报称,那六名犯罪分子持枪、拥有塑胶炸弹,警惕性极强,危险性极高,且基本不外出,一日三餐都是用无人机外卖来解决的,建筑的窗口和楼梯拐角处,也派有专人把守。可以说,他们是把这间不到七十平米的房间,弄成了一座易守难攻、可进可退的堡垒。为了顺利抓捕他们,并避免伤及无辜,斯雷不仅调用了十几名安保队队员,还让j区侦探公会出动了所有一线探员前来支援。至今日下午五时三十分,这支接近三十人的队伍,已经对其形成了合围。 然而,就在一切顺利的时候,天公却突然发了飙——一场十三级大风的忽然降临,彻底打乱了他们的计划。这场风是在两个小时前突然刮起来的,天地瞬间变色,烟尘顿时滚滚,街面上行人乱窜,3d打印树折断无数,轻型代步车或翻或撞,现场一片狼藉。区域电力中断,网络信号消失,老旧建筑的墙体剥落,如雨般砸向地面,又被狂风卷起,如泼墨一般在大地和天空中肆意横行。合围的兵力迫不得已,只能躲进附近的建筑,以逃避这场无妄之灾。整个过程持续了半小时之久,风沙弥漫,宛如深陷沙暴之中;玻璃粉碎,如同遭遇了军队的袭击;视野里一片黑暗,偶尔还会有诡异的白光出现,好似坠入了无间地狱一般。 在此期间,朴松民还亲眼看见一栋建筑的外墙被大风吹走,就像被人硬生生撕开似的。混凝土带着粉碎的玻璃残片,在风中摇曳,宛如一张随风飘摆的旧报纸。如此灾难,在他三十几年的人生中都未曾见过,那一瞬间,他都怀疑这是遭遇世界末日了。同时他也无限担忧起芬格里特的安危。 他和斯雷躲在桌下,茫然无措地注视着窗外的混沌世界,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半小时后,风声渐弱,天空变回了透亮的青色,月亮的身影也再次出现。他们这才从桌子下爬了出来。不过狂风并未停歇,只是稍微变小了一些而已,目测还有六、七级的样子。 网络信号首先恢复,朴松民连忙给芬格里特发了一条问候短信。对方回复说:是有风,不过不是很大。怎么,你那里的风很大吗?朴松民这才放下了心。为了不让芬格里特过于担心自己,他便谎称是在新闻上看到的大风预警,他是害怕她太瘦,会被风给吹跑。芬格里特说:我又不是纸做的,怎么可能会被风给吹跑呢?放心,我没事,我一直在屋子里待着呢。 斯雷那边也收到了消息——来自侦探公会的四名探员身受不同程度的伤,亟需送医救治,j区探长已经将他们送往医院了。抓捕行动直接被打乱,不得已,斯雷只好重新布局。这时,警笛声突然四起。透过破碎的窗户,朴松民看到很多消防车和几辆救护车已经赶到了此处,并很快展开了对附近居民的救助工作。 受伤的人被医护人员抬了出来;消防大队的人在跑来跑去、忙上忙下;然后是哭泣的老婆婆、不停咒骂老天爷的老奶奶、抱着小孩瑟瑟发抖的母亲、满脸愁容但不说一句抱怨话的男人依次出现。风声席卷着人声,又透过破碎的窗户,涌进这间被黑暗淹没的屋子里,它就像是在控诉这场毫无由头的灾祸一般,在悲痛抽泣。大部分的居民撤离,或在消防大队的帮助下,或在车辆没有损坏,家庭成员没有受伤,还可以跑路的前提下。 一个小时后,现场重回宁静。 “所有人,进入静默状态。”这时,斯雷盯着窗外的世界,通过耳机对布控人员命令道,“不要轻举妄动,也不要被任何无关的人发现,更不要打草惊蛇。” 六名犯罪分子所处的那栋楼,因为楼身低矮,又因为处于建筑群的中央,所以并没有遭受太大的破坏,甚至于连玻璃都没有受损。他们没有动。 朴松民拿起夜视望远镜,向里面观察了一下——没出现任何异常,那名挎着自动步枪的哨兵,仍旧立在窗口旁。看来他们并没有因为这场灾难而自乱了阵脚,他们也没能发现守卫队与侦探公会对其的包围。 电力直到消防大队的救助工作结束了,也没有恢复。斯雷愤愤地说:这j区的区代表就是如此做事的?简直不要太过分!等这件事结束,我一定会向安格斯大人提议,将其换掉。民生都保证不了,他还能做什么?公司承包给各区的电力工程,他就维护成这个德性?没这个能力就别占着高位!想干实事的人,有的是! j区探长从医院回来后,建议斯雷延缓此次的行动,他说:我看这场风,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如果再来一场大风,那咱们的计划还得泡汤。所以我建议还是等天气好一些,咱们再进行收网。 斯雷气得当场就跟他拍了桌子,他吹胡子瞪眼道:行动还要看天气是吗?你们平时就是这么做工作的?难怪j区这么乱,也怪不得那帮流氓总喜欢到你们这里躲藏,原来都是因为你们一直以来的工作习惯导致的!犯罪分子在杀人越货的时候可不会看天气!今井探长,我只跟你说一次——就算今天下刀子,行动也不能取消!这六个人,我抓定了!你要是不想配合,倒也不是不可以,不过这件事我会如实上报给总部,同时也会建议他们对你进行相应的处罚! 今井探长的脸都绿了,他直接选择不伺候斯雷了。他把配枪一掏,拍在了桌面上,然后大吼道,“不用处罚,老子不干了!你爱怎么的就怎么的吧,随便你折腾!但是我告诉你,再想让我的兄弟受伤,门都没有!”他重重吁了一口气,又对自己的手下命令道,“走,j区侦探公会的,都跟我走!守卫队的大爷是把咱们当替死鬼呢!想活命的,都跟我走!” 第721章 冷风中的黑夜 j区侦探陆续撤离,原本就被大风吹散的‘合围’布局,进一步陷入崩溃的边缘。斯雷再次重新规划,看守点不变,突击方位不变,预警范围不变,但每个据点,都从四人小组变成了两人小组。可这样的情况十分危险,一旦对方发现异样,选择强行突破,那势必会造成严重的后果。更何况那六个人中,还有四名前特战队队员的存在,他们枪法极准,武力颇高,个个都是顶尖高手的水平,所以他们一旦与任意二人小组相遇,安保队便很有可能会出现伤亡的情况。 再向侦探公会总部和卡奈庄园调人,时间上来不及,而且大规模的行军布阵也必然会引起对方的警戒和注意,再加上这里是居民区,所以斯雷只能想方设法把风险降到最低。他和朴松民在电子沙盘上演练了无数次的突袭,又预想了无数种的可能后,最终选择了一个比较冒险的策略——凌晨两点整,朴松民和斯雷从窗口开始强攻,同时向屋内丢掷震爆弹与催泪瓦斯,以逼迫罪犯逃生;进攻小组成员逐步缩减布控范围,并进行火力压制,将罪犯困于这座建筑的三楼回廊;剩余小组则死守住其他逃生路线,谨防漏网之鱼。 风险很大,但大多数的风险,也是集中在朴松民和斯雷身上的。朴松民知道斯雷不是罔顾他人生命的人,那四名探员的受伤,也并非他的有意之举。不过他与今井探长的沟通,确实存在问题——斯雷完全可以好好同对方交谈,可他却选择了十分强硬的态度,更是以上级的身份自居,这让对方看起来,他不像是在寻求合作,而是在对他们下令一样。朴松民对此略有不满。 最近,斯雷的脾气变得越来越暴躁了,就像昨天,他和镰刀莫名其妙动手的那回,他其实完全可以不理会对方的言语刺激,但他偏偏选择了动手。他现在的状态,就好像有什么他非做不可的事,在等着他处理,可他又迟迟脱不开身,如同深陷泥潭似的。 朴松民大致能猜出其中的原因——一是因为席拉的身处险境,二是因为与清风组的合作,令他相当抵触。 待防弹衣、手雷、枪械依次检查完毕,二人便蹲靠在破碎的窗户前,一边等待着进攻时间的到来,一边死死盯着对面的动向了。 风仍未止,冰冷的空气裹挟着黑夜的静谧,不时刮到他的脸上,吹进他的脖颈,渗进他的皮肤里。他用夜视望远镜再次观察了一下对面楼层的情况,发现看守已经换了人。那人正靠在窗边,抽着烟。火光闪烁,宛如映在玻璃上的星星。他手持一把同样型号的自动步枪,正呆呆地看着外面的世界。他脸上透露出的疲惫,远比夜空的深邃来得还要沉重。朴松民认出了他,是今天站了整整一白天岗的那个人。朴松民心想:看来他们也乏了。那正好,你们乏了,我们也是时候该收工了。你们别急,等老子把你们都抓住了,你们就可以去看守所休息了。 待放下望远镜,朴松民看到斯雷正在进行右手的张握动作。他板着脸,皱着眉,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不时还有不易察觉的叹息声出现。 朴松民知道他的伤势还未完全恢复,于是低声对他说,“待会儿我打头阵,你在后面给我打掩护就行。” 斯雷看了他一眼,强硬拒绝道,“朴松民,你别忘了,我才是指挥官。你的任务是服从命令,而不是改变计划。你要是想命令我,那还是等你职位比我高之后再说吧。” 这小子,怎么不知好歹呢?朴松民不禁生起气来,同时也产生了教训他一顿的想法。 “你是吃枪药了?怎么跟谁说话都这么冲?”他不高兴道,“看你有伤,老子好心好意跟你交换位置,你居然还不领情,你可真够可以的。那行,待会儿,你第一个冲出去,然后等你光荣了老子再帮你报仇如何?”说着,他又看看斯雷的右手,啧啧两声道,“就你现在这样,还能握住枪吗?怎么,你就这么想死?那几个王八蛋拿的可都是步枪,你不会以为穿了防弹衣就是无敌的吧?” 斯雷怒目而视,“区区几个流氓而已,他们还伤不到我。” 朴松民直视起他的双眼,“他们可不是流氓,而是前特战队的队员。” 斯雷听不出好赖,反唇相讥道,“那又如何?你怕了是吗?你怕了可以回去,就像今井探长那个怂包一样。” “呦呵,这回连我也看不惯了,”朴松民气极反笑,“怎么,你是准备自己单干咯?嗯,厉害,牛皮,这是想充英雄呗?可你想没想过,如果你就这么死了的话,值得吗?” “还轮不到你来评价我,我相信安格斯大人自有他的——” 朴松民没等他说完便打断了他,“任务没完成,还无故断送了性命,安格斯·卡奈大人的守卫队队长,原来也是个没脑子的家伙。斯雷大人,你不是总喜欢评价别人没脑子吗?那你今天的所作所为,和‘有脑子’这个行为,可沾得上一点关系?” 斯雷指着他的鼻子,怒目圆睁道,“别叫我‘大人’!也别用这种语气跟我讲话!我警告你,你再像那个混蛋一样说话,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这就受不了啦是吗?”朴松民冷哼一声道,“斯雷大人,你未免也太脆弱了吧?” “真想找死是吗?”斯雷左手扶地,做出随时起身的姿态。他死死盯着朴松民的脸,他眼中那愤怒的神情如同摇曳在黑暗中的点点星火一般闪耀。 朴松民冷冷道,“侦探学院教你的,就是如何对兄弟动手是吗?” 斯雷愣住。然后,他眼中的火光黯淡下去了。他别过头,将视线投入到黑暗之中。 斯雷此刻的样子,令朴松民想起了当年的自己——养父去世后,愤怒不已,一心报仇,却又无能为力的那段时光。 朴松民叹了口气,语气也随之温和了一些,他说,“既然是一个团队的,那你就应该对我多一些信任。你别忘了,我的身手可比你好,而且我也比你更有‘突击’的经验。j区的人都已经撤走了,咱们的人手本来就不够,所以我们就别再去争论谁是指挥官这个问题了。只要方法得当,目的达成,结果是对的,那谁听谁的又能如何?兄弟,这次听我的好吧。既然受了伤,那就别勉强。待会儿我第一个往里面冲,你在后面掩护。” 斯雷没有回应。 呼呼的风声响个不停,如同在诉说着繁杂的心事。朴松民看了眼时间——距离‘进攻’开始,还有一小时二十三分钟。他已经很久没有进行过‘训话’了,自从调入守卫队之后,所以他自己也感觉有些不适。他准备做个收场语,然后结束这段‘训话’。 “你也是老侦探了,那就别像个菜鸟似的,总是胡乱发脾气。行,话不多说,你自己品。我也不是你的上级,按理说,这些屁话也轮不到我来说。” “你今天话真多。”斯雷的口气已经不像方才那么冲了,听起来,他的情绪已经缓解了许多。 “是吗?我倒没发现。” 一阵沉默。半晌,斯雷又道,“我不是有意的。” “嗯?”朴松民没听懂,他再次看向斯雷。 斯雷也看向他,解释道,“就刚才,今井探长撤离那件事。我本来是想吓唬吓唬他,可谁知他的脾气那么大,居然直接撂挑子不干了。呵呵,是我的‘度’没把握好,我的错。我应该多站在对方的角度考虑问题才是,我的错。” 朴松民哑然失笑道,“人都走了,你还反思个什么劲呢?有这时间,还不如多养会儿神呢。待会儿,可还有一场大战在等着咱们呢。” 正说着,窗外突然传来一阵引擎声。二人倏地起身望去,只见一辆白色代步车,正向目标建筑的楼下,缓缓驶去。 第722章 惊魂夜 从车中走下一男一女。女的,是个身着黑色露背装、长发飘飘的妩媚女子;男人则是个看起来足足有三百斤之巨的胖子。他们在这样时间出现在这样的场合,显得尤为怪异,朴松民和斯雷不禁警惕起来,他们拿出望远镜,死死盯住这一男一女的动向。 这时,胖子好像说了一句什么,女人回过身,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然后胖子就突然把手指放在了嘴里,还像个害羞的小女孩一般,在原地扭捏着,咯咯笑了起来。 朴松民看得直皱眉,因为一个身宽体胖的中年人对一个妙龄女郎撒娇的场景,简直不要太辣眼睛。这个人,可能是有智力缺陷吧。他想。 女人和男人很快走进了楼梯口,身影也随之消失。因为停电,所以朴松民也无法判断他们此行的目的究竟是在何方。他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这一男一女,仅仅是这里的住户。 然而,现实很快就打败了他的美好希望。那一男一女,突然出现在了目标所在地的门口——看守所在房间的那篇门并不会关闭,通过窗户,朴松民就可以很轻松地观察到房间大厅内的场景。当然,这个观察点也是他们精心挑选出来的。 是女人敲的门,是六名犯罪分子中最危险的那个给她开的门。他们似乎认识,在一男一女进屋子之前,双方还寒暄了几句。 “应该是疯牛帮的人。”朴松民向斯雷提醒道。 “我猜也是。”斯雷摁住耳机,对其他分组命令道,“所有人注意,一旦发现目标有逃离的迹象,第一时间火力压制。” 女人和胖子进了屋,他们跟随开门者走向屋子的另一侧。至此,他们再次脱离了朴松民的观察视线。 “万一出现突发情况,咱们必须第一时间赶到现场。”斯雷吁了口气道,“我们这就开始准备吧。” 原计划是在凌晨一点三十分左右,赶到目标地点的楼层顶部,然后待‘总攻’开始后,他们顺着绳索直突犯罪分子的巢穴。但突如其来的变化,使他们不得不将计划提前了。 “枪、防弹衣、手雷、手表,再检查一遍。子弹上膛,检查备用弹夹。行,一切就绪,走,出发。诺伊,你们组过来接替我们,务必做好观察工作。架好狙击枪,等我指示。” “是。” …… 几分钟后,朴松民和斯雷来到这座四层建筑的楼顶。绳索布置完毕,一切准备就绪,二人便蹲守在天台处,等待着时机的来临。风像刀子一样刮着他们的脸,耳边嗡嗡作响。满眼萧条,沙尘不断。几个小时前的那场灾祸,使这片早已破败的地区,变得更为不堪。远处,电线杆东倒西歪,断了的电缆如同蛛网一般纠缠在地面之上;中远处,是墙体残渣和被摔得变了形的家具,它们堆叠在一起,宛如刚被偷盗的古墓一般;近处,是被风吹翻的简直建筑和被树干砸坏的车辆,满地狼藉,全是泥泞,犹如台风过境,惨不忍睹。朴松民不禁在心里感叹起天公的无常与多变。大自然的灾害永远是最可怕的,它们在顷刻间就会带走所有的希望,根本不会给人类留下一丝怜悯。 但他现在无法深入思考这场怪风的来历,因为他目前的最主要任务,是抓住那六名康纳德犯罪团伙的漏网之鱼。 夜空深邃,但不宁静,流云像着了魔似的东流西窜,月亮也不安分,它一会儿把脸藏在浮云之间,一会儿又跳将出来,像个拿着手电筒的顽皮小娃娃似的,将眼前的世界照得透亮。 就在这时,楼下突然响起一声枪响。很闷,很沉,来自脚下,接着,它又伴随着冰冷的风声,传入了他的耳中。他愣住,斯雷也愣住。然后,来自观察点的惊恐警告便在耳机中响起了—— “队……队长……好像出事了……” 斯雷忙问,“出什么事了?” “那个女的……那个女的,好像把一个人给生撕了……” “嗯?” 正在不明所以之际,有人破窗而出的动静突然在楼下响起,接着是一声长长的哀嚎—— “不~~~” 声音划着弧线,如被风吹走一般直坠地面。然后,啪唧一声,又传来一阵肉体狠狠砸在地面上的动静。 朴松民和斯雷连忙探头望去,只见一具尸体,赫然横在楼下。他大头冲下,脑袋已经摔了个稀烂。 出事了。 然而就在朴松民刚刚闪过这个念头的时候,又一个巨大的动静响起——这次是墙体崩塌、如同攻城锤捶击混凝土墙面的响声。 紧接着,一个布满阴霾的庞大身影破空而出,宛如肉球一般,直接砸在了那具尸体上。轰,尘土四溅,尸体登时被踏了个粉碎,大地也为之一颤。巨大的身影站起了身,月光铺洒在他的脸上,他露出既可怕又痴呆的笑容,回头向楼上高喊:姐姐,我好饿,我可以把他吃掉吗? 朴松民瞬间认出了他——这个人正是那个三百多斤的胖子。 一个冰凉的女声响起,“吃吧,但别把动静弄得太大。” 一波震惊未平,一波震惊又起。 “去你妈的!”一个愤怒的男人叫骂声突然出现,然后是子弹飞旋而出的尖啸声。 一声冷哼,一阵熟悉再熟悉不过的嗡嗡声之后,枪声停歇,有人跌倒在地。好像是音速剃刀的动静,朴松民彻底愣住。 然而震惊远远没有结束。 “我开动了!”胖子兴奋大叫,然后蹲在地上,贪婪且夸张地吃起了尸体,他就像在一头正在进食的野兽般,手嘴并用,又撕又咬,直接把那具尸体当成了一只烤鸡。 血腥味瞬间弥漫,楼下也传来其他人的哀嚎,还有切割血肉的动静传出。朴松民意识到:这一男一女,是来杀人灭口的。 这时,耳机里再次传来诺伊的惊恐声,“队……队长……那女人……绝对不是人类……她把另一个人,用手劈成了两半……队长……我们该怎么办?” 一切都变得明晰起来——是改造人!朴松民顿时醒悟。同时,他也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腰间——集束粒子光枪,在;空间压缩手雷,两颗;护盾服也一直穿在身上。 冷静!他告诫自己,一定要冷静!他要面对的是两个改造人,他必须冷静!而且他也不敢确定,这两个改造人会不会像青柠一样,根本不惧怕自己手中的武器。他唯一能确定一点的是:这两个怪物,绝对和青柠没有任何关系——六名犯罪分子潜藏的位置,就是清风组提供给守卫队的,如果清风组真想杀了他们,何必多此一举呢? 突然一声枪响,强行扯断了他的思绪。他看到,一枚冒着火的子弹从他身边喷射而出,直向胖子的头颅而去——是斯雷开的枪! 子弹旋转着,翻腾着,擦破呼呼的风声,精准地射在了胖子的后脑勺上。 铛的一声,胖子停下进食的动作。他摸摸后脑勺,取下一枚东西,然后摆在自己眼前,又歪起头,仔细观察了一下。 他愣住。在不到三分之一秒后,他突然怒了。他猛然起身,很快锁定了朴松民和斯雷所在的位置。他指着他们又委屈又愤怒地大吼:“你们为什么要打我?你们为什么这么没礼貌?我在吃饭!你们为什么要打扰我吃饭?!”他开始喘息,他开始低吼,他开始狂躁,“啊,奥利弗要杀了你们,奥利弗要杀了你们!没礼貌的家伙,通通都该死!” 月色下,他还握着一只人腿。人腿正被他甩个不停。他看起来,状如恶鬼。 第723章 激战 胖子丢下人腿,像只暴躁的恶犬一样在原地左顾右盼起来,紧接着,他便蹲下身子,挖起了面前的地砖与泥土。砖体破碎,泥土如雪,瞬间在他手中形成了一团坚固的杂物。他起身,摆了个投掷的动作。他眼里布满仇恨,他的嘴边还残留着浓污的血痕。 “去死吧!!!”声如闷雷,划破被风笼盖的夜。 他的手臂摆动,杂物如同子弹一般,直射朴松民和斯雷所在的天台。 “趴下!”根本来不及思考斯雷为何开出那一枪,也根本没有时间去指责他所做出的蠢事,他顺势扑倒斯雷,然后就地一滚,滚到了天台围墙的下方。 杂物在空中解体,散落成片,但力度丝毫未减,无数坚硬的碎片从他头顶划过,如流星般击穿了他身后的建筑体——天台出口。如遭炮击。 “队长,朴助理?”耳机里传来诺伊的声音,“你们没事吧?” “没事,原地待命。”朴松民回答道,“所有人不要轻举妄动,听我指挥!” “是!” “啊,啊!奥利弗生气了!”胖子夸张而变形的叫喊声传来,“为什么不乖乖站在那里?为什么要躲起来?啊,奥利弗要砸死你们!” 挖掘地面的声音再次响起,紧接着,一团又一团的杂物接连出现。它们在狂风中不断砸向天台出口,并不断发出令人窒息的呼啸,不多时,天台出口的墙体,便被砸出了一个个大洞,看起来如同马蜂窝一般。 攻击依旧在持续,胖子在一边大吼一边丢掷石块,他们的头顶上,就像在下着一场石头雨。但这场石头雨始终没有波及到天台围墙,而且胖子每次的射击角度,几乎都是一致的,朴松民猜测:这玩意应该是因为智商不高,所以才会往一个点一直砸。眼下是安全的,可再这么下去,肯定不是个事。 他冷静观察了下四周,顿时生出了一个主意。 斯雷已经完全被震惊到了,过了半晌才开口问道,“那……那是个什么东西?” 朴松民放开他,吁了一口气道,“改造人。” 斯雷难以置信地看向他,“就像青柠?” 朴松民不置可否,他取出一枚空间压缩手雷,并摁住了开关,然后对斯雷命令道:在这儿老实待着,我去把他引开。底下还有一个,你小心。 在斯雷愣神的功夫,朴松民已经滚到了围墙的一侧。 “不要命了?快他妈给我回来!”斯雷急道。 朴松民没理他,而是对所有小组命令道:“所有小组,准备向胖子开火,有多少子弹就打多少子弹,我不说停,谁也不能停!” “是!” 朴松民深吁一口气,“开火!” 枪声大作,各个看守点的火力同时点亮了夜空,密密匝匝一片,如同节日里烟火的爆裂。 胖子丢掷石块的动作停止,楼下传来他嚎哭般的声音——“你们是谁?你们为什么都要欺负我?呜呜呜,奥利佛是个乖宝宝,你们都是坏人,你们都是坏人!” 智商确实不高,而且还他妈是个傻子!看来我猜测得没错!那就好办了!朴松民趁着胖子停止攻击的间隙,直接起身,然后大踏步来到预定下落地点,接着便将自己勾在了滑索之上。 “朴松民,回来!我命令你回来!”斯雷也站起身,他急道。 “在我把他引开之后,赶紧撤,别犹豫,”在滑下建筑之前,朴松民向他留下这么一句话,“能跑多远就跑多远,别做任何无意义的事。改造人,你对付不了。” 他滑了下去。他看到胖子正捂着自己的脸,蜷缩着自己的身体,抵抗着无数枪弹的攻击。他在哀嚎,他在哭泣,他表现得就像个被无数石子砸中的小孩子一般。 “姐姐,哥哥,他们欺负我……呜呜呜……他们欺负我……” 看来子弹能对他起轻微的效果……就像蜻蜓?大口径子弹虽伤不了他,但可以使其停滞一会儿!奶奶的,那我就丢个雷试试!只要他不是像青柠那样什么都不怕,那我就有把握处理掉他! 落地的一瞬间,他命令所有人停了火。但还是有枪声起伏,不过是从建筑内传来的。透过三楼的玻璃,他看到有依稀的火光闪出,貌似是有人正在和那个女人对抗。 朴松民决定先不去管他们,因为面前这个低智商怪物,才是他目前的最大威胁。 他丢出手雷,同时大喝一声,“死胖子,看这儿!刚才是你爹打的你!” 胖子回过头。 手雷旋腾翻转,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胖子眼中的神情,从委屈变成了愤怒,然后又从愤怒变成了发狂。 手雷爆破,一片蓝色电流升腾而起,如星云般扩散至胖子的全身。电流瞬间汇聚成型,组成了一个半透明形状的正方体,并开始不断向内压缩。 胖子愣住。 啪啪声作响,电流瞬间覆盖了胖子的全身。他像过了电一般不停抽搐起来。他翻了白眼,他口吐白沫,他还发出了‘嗬嗬’的呻吟声。 手雷对他有效! 蓝色电流组成的正方体缩小,缩小,再缩小,直到通过胖子的身体,然后湮灭,消散。胖子吭叽一声,跌坐在地。他开始冒烟,浑身也变得漆黑无比。他的眼珠翻白,直愣愣地盯着无垠的星空,如同死了一般。他也被电流烧成了秃子。 空气中充满焦臭的味道,朴松民不得不捂住了口鼻。他试探性地向前走了两步,又将集束粒子光枪握在了手上。他用它对准了胖子的脑袋,再次靠近了两步。 要是没死,我就补上一枪。他想。 然而就在这时,三楼处突然传出一声巨响,好似是有人破窗而出的动静,紧接着就是一连串的爆炸之声。火光四射,瞬间照亮了天地。朴松民连忙匍匐在地。建筑残渣和玻璃残片乱飞,烟尘滚滚,浓烟弥漫。 一个十分熟悉的身影突然从空中破烟而出——是镰刀,他的鞋底喷射着两团蓝色的烈焰,周身悬浮着白色的振动分子护盾,手中握有两把造型奇特的武器,漂浮在空中,正与三楼内的什么人相互对峙着。 镰刀轻蔑笑道,“喂,女人,我虽然长得很帅,但你也不用这么死缠烂打吧?都说了我已经心有所属了,你怎么还不依不饶的?有点过分了吧,女人?” 一只被烟尘覆盖的女人的手,出现在了破碎的窗口前。接着,那个穿着性感露背装的女人,从浓烟中走了出来。她的长发遮住了她的左睛。她死死盯着半空中的镰刀,眼里全是仇恨。然后,她咬起自己的手指,口中念念有词道: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都给我去死吧!去死吧!!! 她腾跃而出,大风吹乱了她的长发,露出了她那张完整的脸——她根本没有左眼,那是一片不毛之地,就连眼窝的痕迹都不存在。 她的指甲变得老长,如同十把锐利的尖刀般,在夜空下闪烁出寒冷的颜色。她在大吼大叫,她在张牙舞爪,她直冲镰刀而去。 第724章 重炮 镰刀举枪便射,枪口发出沉闷的声响,一枚枚霰弹从枪膛中喷涌而出,如散花般瞬间包裹住了女人的身体,引起一连串的爆炸。光芒四溅,女人发出一声尖啸。但这似乎并未阻挡住她,因为片刻后,她的如刀长爪便从那些灿烂的火光中伸了出来,并狠狠划在了镰刀的护盾上。呲啦一声,突破听觉极限的摩擦声出现,朴松民的耳膜就像遭受了一次重创,大脑顿时变得眩晕。 与此同时,他看到,白色的护盾出现了裂痕,如同遭受敲击的蛋壳一般开始碎裂。镰刀连忙后撤,再次射出一排霰弹。女人冲出火光,哇哇大叫着,一边躲闪,一边穷追不舍。破空声不断,爆炸声不停。女人虽然在追击,但朴松民发现,她似乎并不会飞,而是在利用起跳的惯性,做着滑行的动作。而镰刀仗着自己那双会喷火的鞋,逐渐拉开了与她的距离。不多时,女人落地,镰刀升空。女人又急又怒地抬头凝视,态若疯癫;镰刀则按了一下左手手腕的位置,一面全新的护盾出现,然后他看看女人,轻蔑笑道:癞蛤蟆是吗?只会蹦?啧啧,女人,别蹦了,蹦得再高,你也吃不到天鹅肉。 “朴松民,小心身后!!!” 楼顶的一声大喊,使朴松民的注意力不得不转移,他回过头,只见刚刚还瘫坐在地上的胖子,不知何时醒了过来。胖子正死死盯着他,并在缓缓起身,他手里还攥着一团杂物。 同一时刻,朴松民听见女人大叫一声,再次腾空而起,但他已经完全顾不了她了,因为胖子的第一攻击目标,正是自己。 朴松民连忙抬枪对准了胖子。但胖子率先出了手——嗡的一声,杂物飞来。杂物于空中解体,变成漫天的石头雨,如同陨石群一般向他袭来。耳边皆是石块砸破空气的声音。根本来不及思考,朴松民几个翻滚,滚出了几个身位。石头如箭般飞过,直穿他身后的建筑。玻璃破碎声和墙壁坍塌声响起,又带来一阵烟尘。 胖子低吼一声,再次挖掘起地面。 操他妈的,这孙子只会丢石头是吗?朴松民暗骂一声,翻身而起,接着,他便瞄准了胖子的脑袋。 胖子团好了杂物,再次做出投掷的动作。 朴松民开枪,嗖的一声,一条笔直的,闪着白蓝光芒的线条发出,直奔胖子的额头而去。 可好巧不巧的,他做投掷动作的手臂正好遮挡住了他的脑门。 光线贯穿而过,胖子的手臂直接被烧出了一个大洞。杂物虽然脱手,但明显没有了刚才的力度,那团由水泥和土地构成的‘武器’,才飞行了不到五米的距离,便瞬间瓦解,然后如沙尘般,泼洒在了地面上。 胖子痛苦大叫,接着,他又蹲在地上嚎哭起来。 朴松民深吸一口气,再次瞄准了他的脑门。他决定直接结果了他,然后再去帮镰刀的忙。 然而就在他快要扣动扳机的一瞬间,那个女人突然降落在了他的面前。 “他妈的,杀了你们!!!杀!一个不留!!!” 破空声响起,冰冷的铁爪直砸他的面门。 “快后退!”来自空中的一声大喝,紧接着他便看到镰刀如老鹰捕猎的下落身影。 朴松民连忙后撤,使自己远离了女人一些,也使自己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击。 镰刀的支援是同时赶到的,他从侧面,狠狠踹了女人一脚;女人失去平衡,爪子的反击顺势跟上;镰刀上飞,女人再度追击;但这次,镰刀就再也摆脱不了她了——女人的铁爪划破了他的护盾,接着又划中了他的鞋底,蓝色火焰顿时消散,镰刀如同被子弹击中的鹰一般,摇摇坠坠地跌向了地面。在到达地面的一瞬间,他借着火焰喷射的惯性,使自己大跳了几步,拉开了与女人的距离,然后翻了个身,再次射出一排子弹。 女人轻松躲过,然后狂笑道,“飞不了了吧?那就给我去死!!!”说罢,她飞也似的直扑向前。 朴松民连忙举枪射击,三道光线喷射而出,直冲女人的后背而去。女人听到枪声,迅速回身,用铁爪承接住了这三枚光束的袭击——但她很明显低估了粒子光枪的破坏性,她的手掌、中指和拇指三个部位,瞬间被光线穿透,二把钢刀状的指甲跌落,她的手掌中心,也被打出了一个大洞。她愣住,然后发狂,追击的目标又切换成了朴松民。 “所有人,开枪!”耳机里传来斯雷的声音,“集中火力,打这个女的!” 天台的一声枪响引来无数的回应,密密麻麻的子弹如暴雨般倾泻在女人身上。镰刀也趁机进攻,他射出一排排的霰弹,愤怒的火花随之在女人的身后绽放,一时间,天地骤亮,宛如白昼。女人的身影被烟火吞噬,朴松民再想瞄准,却再也找不出她的方位了。不过,她好像被阻滞住了,因为既听不见她的嘶吼,也不见她从烟尘中出现。 枪声和爆炸声整整持续了一分钟之久,直到斯雷的一声令下,射击才终于停止。大风卷走了所有声音,也将所有硝烟吹散。 女人静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宛如一具雕塑。朴松民起身,他看到镰刀已经收起护盾,正靠坐在墙边换弹;胖子则依旧蹲在地上,捂着手不断哭嚎。 耳机里传来斯雷呼叫支援的声音,他把危险级别上升到了最高,要求总部派出反装甲武装部队前来支援。 “喂,别动,”朴松民用枪指向女人的头,“知道你没死,我也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说,是谁派你来的?又派你来做什么?” 女人没动,唯有她的一头长发,在随风飘舞。 “喂,再不说我就开枪了!你和湮灭派是什么关系?” 女人终于有了反应。她侧过头,看向朴松民。“原来蜻蜓是这么死的。”她冷冷地说,“集束粒子光枪,原来如此。朴松民,我记住你了。这次我认栽,不过等下次再见面,我就会要你的脑袋!” 还真是湮灭派的,看来我猜得没错! “你跑不了,也别做毫无意义的抵抗!” “哼,是吗?”女人冷冷瞥他一眼,忽然大声喊道,“奥利弗!重炮!我们撤!” 朴松民连忙调转枪口,指向了那个名为奥利弗的胖子。 奥利弗停止哭泣,他的表情也变得呆板起来。他抬头,看向流云弥散的星空,张开了嘴巴。噼啪,一丝电流在他的嘴巴里一闪而过。噼啪,周围的风突然安静了下来。噼啪,更多的电流出现,就在他的身边,并像海浪般向他奔涌而去。滋啦,他的眼中突然射出两道闪电状的光线,直冲天际。五道白光从天而降,劈向他大张的嘴巴。接着,一团闪着电光的白色球体从他的口中出现,并在无限扩大。 这个场景,是在不到一秒钟之内完成的。 朴松民意识到不对劲,于是连忙大喝一声,“小心!所有人卧倒!”喊罢,他便向胖子开出了三枪。 白色球体的光芒瞬间笼罩了大地,粒子枪的子弹,如同遭遇了太阳的星火,瞬间湮灭。接着,白光便覆盖了他。 耳边嗡的一声,浑身上下都变得酥麻不已。眼前一白,又一黑。 “护盾已启动。” 黑暗中,他听见振动分子护盾开启的提示声。 轰。 “快他妈撤!!!”他听见镰刀狂喊,“快他妈撤!!!” 第725章 早上的大雾 工美生了三天的气,他怎么哄都哄不好,而且也不肯听他的解释。三天来,他连最基本的夫妻生活都没过成,这搞得他很是郁闷。工美在同他冷战。干侦探哪里有不受伤的呢?更何况这次的受伤,也不是他自己的原因造成的。所以他也生气,生自己的气,生交通信号灯的气,生那个叫莱内森的精神病医师的气,还生工美的气,更生那个名为‘骷髅’的怪物的气。 早上醒来的时候,工美已经去拉面店上班了,宏也早起上学去了。屋子里显得很是冷清,很是寂寞。最近几天,工美都是在客房睡的,而且一见到他回来,她就会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就像以前的宏似的。他也试过讨好求饶,可人家装作什么都没听见,就是不肯见他。工作一团糟,家庭一团麻,他从来没体会过如此严重的失败,于是无名火夹杂着憋闷的心情,使他变得越来越烦躁了。 昨天夜里,因为宏的熬夜晚睡,他便把心里的憋屈与恼火对儿子发泄了出来——他又变回了原来那个毫不讲理的父亲,连唬带吓地把儿子给骂哭了。然后又恰好遇上工美回来。这下好了,他更成了她眼中的垃圾、只会骂孩子的窝里横父亲、不负责任的渣男、一点担当都没有的废物。 工美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着一坨狗屎,他羞愧地无地自容。工美把儿子拉走,锁上门,任由他在客厅里长吁短叹,也任由他在沙发前吞食烈酒。 搞得好像都是他的错一样,他很不服。可不服有什么用呢?嘴没人家快,道理也说不过人家,而且他也不敢真冲她发火啊,所以他只能憋着,只能等她的气消,只能盼望着时间能很快冲刷掉这所有的不愉快经历。 但生活还得继续,日子还得照常过,所以他只好从沙发上爬了起来,将酒罐拿走,丢弃在垃圾桶里,然后走入卫生间进行洗漱。 胡子两天没刮,已经有了特别繁盛的迹象。他摸摸它们,感觉扎手得很,于是决定刮掉。他从橱柜里拿出剃刀、泡沫、刷子,又打开水龙头,将其掰向热水的一侧,然后一边看着镜子里无限颓废的自己,一边等待着热水的烧好。 受的伤并不严重,只是头皮受到了剐蹭。那天的事情依旧历历在目。正聚精会神地盯着骷髅的那辆车,突然就被水滴状的飞行汽车给撞了。车子变形,警报声不断,脑袋撞到了车门上,安全气囊弹出,车子失去控制,耳边响是轮胎摩擦地面的尖叫,然后‘哐当’一声,他的车,就撞在了路边的护栏上。头晕目涨,他还以为是遭到了骷髅同伙的袭击。可没成想,只是遭遇了一场特别奇怪的交通事故而已。 那是一对情侣,男的是大夫,女的是豪门千金。男的之所以在陆地上开飞行汽车,仅仅是因为他要等他的小姨子。而这场车祸的缘由呢,居然是因为城区基础设施老化,交通信号灯突然失灵所导致的。 这他妈未免也太扯了!十万分之一的概率,居然被他给碰上了。他总感觉有什么不对,但他又无法说出有什么不对——因为公司的保险部门都说了,这就是一场意外。 赔偿款很快打入他的账户,而且比预想中的还要多。公司的人告诉他,是那个叫莱内森的医生,用自己的钱,多赔偿了他一部分。 每每想到此事,他就顿感头疼不已,因为他总感觉自己是被老天爷给耍了,而且一想到车祸之后发生的那件事,他就变得更加困惑了—— 当时,他明明看到了骷髅,可是负责阻拦代步车的同事却说,他们拦住的是一个名叫三上信义的g区侦探。 难不成我是真眼花了?还是我不在一线干了,连这点最起码的观察力都没有了?这他妈都是什么事?人看错了不说,还莫名其妙被飞行汽车给撞了,最后又差点被人给告了个滥用职权…… 热水出现,顺着他的手流向水池。温热,舒适,手上的皮肤受到轻抚,也使他烦乱的心绪,得到了一些缓解。 他出了口气,拿起泡沫罐。他按下了按钮,有嘶嘶的喷气声出现,但迟迟没有泡沫涌出。他不觉愣住。他再喷,稀薄的空气就像微风,吹拂在他的手心上,依然没有泡沫出现。 刚刚好转的心情一下子又变得糟糕起来。 呵,真棒,连刮个胡子都不让。老天爷,你是真会给我找事啊。 他重重吁了口气,放下泡沫罐,然后用双手捧水,狠狠洗了一把脸。 他妈的,算了,不刮了,就这么的吧! 他将刮胡工具通通丢回了储物柜,然后十分粗暴地关上了柜门,接着开始刷牙。镜子里的自己,看起来老了很多,也邋遢了很多,他越看越气,越看越烦躁,再加上心事又乱又繁杂,于是乎,一个不小心,牙刷捅到了后槽牙。 就像被人捣了一拳,眼泪顿时下来了。他哎呦一声,停下手里的动作。牙齿就像掉了似的,一阵一阵地抽搐,接着,他又被牙膏呛到,大咳起来。绿色的牙膏沫被他喷得到处都是。 “他妈的!”他大骂一声,狠狠拍打了一下水池的边沿。手被瓷砖震疼了一会儿,但远不及后槽牙所带来的疼痛感。 怎么这么倒霉?怎么干什么事都会出现意外?他一边抱怨着,一边继续刷牙。 幸好,再也没出现意外,牙齿总算是刷完了。待牙齿不怎么疼之后,他漱口,洗掉牙膏的残渣,又拽下毛巾,擦干了自己的脸。 走出卫生间,来到客厅窗前,拉开窗帘。 大雾。整个世界都陷入了白色的困境,什么都看不见,一如他近期的迷茫。心绪惴惴不安。他打开窗户,任凭湿冷的空气扑打在他的脸上。 他又想到了工美。 你怎么就不肯听我解释呢?还跟我玩冷战……有你这样的?咱也不是十七八岁的小伙子、小姑娘了,你能不能成熟一点啊!我现在特别需要安慰,可你又给我整这种事……哎……工美,别跟我冷战了行吗?我好难受…… 手表突然响起提示音。他收回烦闷的心绪,看了过去。 是经理发来的一条通知短信。 “所有人,八点前务必到单位。总部有重要的命令宣布。” 第726章 流波 霍拉德总监已是满头白发,而且比以前更瘦了,不过他还是那派教授作风,无论是表达方式,还是动作神情。这是场相当漫长的会议,一直从早上开到了中午。松野一时之间竟产生了种虚幻般的错位感,好像他参加的并不是总部的视频会议,而是侦探学院内部,有关如何做人、做事的教育课程。 本次会议有几个重点,一是跨区调查的有关限制被取消;二是各区侦探不得再出现康纳德时期的勾心斗角、各自为营;三是所谓的‘治安贡金办法’被取消;四是贫民窟与城区间的交通要道继续封闭。 本以为会议能就此结束了,当所有人在新任总监那声情并茂、又臭又长,几乎像是演讲般的发言中,快要承受到极限的时候,霍拉德总监突然话锋一转,说还有一件极为重大的事情要让大家知晓,接着他便命人调出了两张画像—— 是一男一女两张速写。 男的很胖,秃头,一脸横肉,面相痴呆,看起来像个傻子。这是张头像画。 女的则是全身画。她穿着黑色露背长裙,正在做回眸凝视的姿态。她的眼神很冷,也显得很是诡秘,而且画师只画了她一只眼睛,显得有些不伦不类的。更为奇怪的是,她的指甲被画得老长,就像十把无比尖锐的长刀一般。 松野不禁怀疑霍拉德总监是不是老糊涂了,居然把幻想系的画作,搬到了如此正经的场合。说实话,这张画的艺术感还没他儿子的‘大作’好呢。宏也画过这种‘女杀手’造型的动漫小人,但给松野的感觉,绝不像眼前这幅画这般死气沉沉。 儿子是怎么形容他创作出的那个女人来的?啊,对了,是妩媚中带着冰冷,满是对世界的失望,又暗藏着对人类的一些同情。 还不如我儿子画的呢,这画的是啥啊。 莫名其妙的优越感生出,他也觉得霍拉德总监就是老糊涂了。但新任总监接下来的话,就把他从放松的状态中拉到了未知的恐惧中。 新任总监说:这两个,不是人类,而是名为‘改造人’的怪物。据相关消息称,此为战争机器,是l国的科技产物。昨天夜里,他们在j区罗克曼大街出现,并投掷出一枚微型战术裂变武器。所幸因‘岛域外超强磁场风暴’的影响,附近居民早已撤离,所以并没有造成严重的后果。但守卫队有十数人受到不同程度的伤害,其中最严重的,是处于爆炸中心的一名队员,他至今昏迷不醒。 总监调出几张现场的照片——有鸟瞰、侧拍和正面拍摄的。这是一处居民区,爆炸中心位于一栋只剩下三分之一、勉强能看出是幢四层建筑的底部。以爆炸中心为圆点,一百六十米左右的距离为半径,周边的楼体都被切割出了完美的弧度,就像是有一颗圆球,降临在了那里,并破坏了一切似的。地面是一个圆形大坑,宛如遭受了陨石的撞击。 所有人都被震惊到了。松野听见无数人倒吸凉气的声音。 “裂变武器……原子弹吗?”尤金小声嘀咕了一句。 松野心想:处于爆炸中心的那个人……昏迷不醒?嗯?这他妈要是原子弹的话,他早就变成灰了吧?啥情况?他是怎么活的?莫非……不是原子弹?……守卫队怎么还跑j区去了?他们有任务?那当地的侦探怎么没有进行协助? 总监再次开口道:现场并没有检测出辐射,而我们也没有在第一时间出现在现场,所以我们只能根据守卫队队员的相关描述进行判断。据他们讲,他们也没见过此类武器,不过根据其爆炸时产生的现象,可以初步确定其为‘裂变武器’——这种武器同原子弹一样,都会产生高温,并有耀眼白光出现。 总监叹了口气,继续道:这是天照岛自建岛以来,遇到的最为严重的事件!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所以我们必须重视起来。这两个人——暂且叫他们人吧,其实他们并不是人——男的叫奥利弗,女人未知;裂变武器是从这男人的嘴里发射的,他的力气无穷大,可以轻松将石头砖块泥土挖起,并揉成一团,然后以炮击的速度掷出。 总监用激光笔指向女人画像上的长指甲:而她,则是以自己的指甲为武器进行劈砍;她的动作十分敏捷,轻松一跳,就可以到达几十米的高度。其武器的锋利程度,据守卫队队员介绍,可以轻松切开几十米的钢板。此二人不惧怕任何常规武器,就连大口径狙击步枪的子弹,也伤不了他们半分。对付他们,只能用反装甲武器才行。各分区注意,今日下午,总部会给各分区分发相关武器,请相关人员做好接收准备。 不知为什么,松野突然想到了骷髅。骷髅也是个怪物,骷髅也不怕任何常规武器,而且跑得还他妈那么快……他也是个力大无穷的鬼东西…… 改造人……骷髅也是改造人?那……他和这两个东西,又有什么关系?他们还有战术裂变武器?这可太危险了!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思及至恐,松野好像闻到了战争的味道。 不行,我必须把他们的关系和目的查清楚! 还有骷髅……我那天……到底看错没看错? 他仔细回想起当天的一切。骷髅的脸,变得越来越清晰,他感觉自己就是没看错!当时车上的那个人,就是骷髅! 有问题的人绝不是我!我看见的那个人,肯定是骷髅! 紧接着,他便想到了那辆飞行汽车的车主——莱内森。 他为什么会撞到我?这种十万分之一才会出现的概率,怎么偏偏让我遇上了呢?不对!事出反常必有妖! “同学们,战友们,兄弟们,”这时,总监沉重地说,“为了天照岛的治安和岛民的安全,我们必须把这二人从阴影里揪出来,否则,岛不将岛,人不将人!所以,我在这里宣布本次会议的最后一个决定——将其二人设为‘s++’级,全岛通缉,任何人在任何情况下发现他们,都可以格杀勿论!但你们也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周全,在单枪匹马的时候,千万别高估自己,而是要及时通知总部,然后等待支援和总部的进一步指令。” 他重重吁了口气:总部会给你们最全力的支持!从即日起,特战队分二十五个小组,二十四小时不分昼夜,在各分区进行巡逻察视,以做好随时迎敌的准备!同学们,战友们,兄弟们,望各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保卫好天照岛的平安。 在这一瞬间,松野做出了一个决定:查莱内森,不管他有没有问题,都必须把他查个一清二楚! 第727章 超强磁场风暴 亚拉尔经理并不赞同松野调查莱内森,原因有三—— 一是:单以推测作为怀疑他的依据,明显不可成立。 二是:莱内森其人的相关身世背景。他的女伴,伊莱丝·莫斯,不仅是十大贵族之一的贝里·布鲁的大女儿,也是同为贵族的诺克·莫斯的发妻,更是安格斯·卡奈儿媳的姐姐;而莱内森自己呢,则是着名老色鬼开普赛的亲生儿子。这种疑似贵族犯罪的事情,如果不是证据确凿,事实充分,弄不好就会被其反噬。 三是:目前岛内出现的各种错综复杂的情况,经理肯定没有多余的人手再派给他了。 松野据理力争,他说这种十万分之一的概率简直被比陨石砸死的概率还要低,怎么好巧不巧的,偏偏让他碰上了呢?其中肯定有问题,不管是那个精神病院的医生,还是那个g区的探员。探员有问题还好说,进行内部甄别就行,但这个莱内森,跟他们可不是同一系统的人,所以他更应该从这个人开始调查了。说到后来,他还以他将近二十年的侦探生涯做为保证,他当时看见的那个人,肯定是极上冰犯罪团伙的二把手骷髅。 “非查不可?”经理问。 “对,非查不可。”松野回答。 经理叹了口气,道,“知道拦不住你,也知道你的牛脾气。行,我不拦着。但我提前说好,我可没多余的人供你差遣,这件事,你只能自己去做。” “让杰瑞跟着我就行。” 经理一愣,“他行吗?一个新手,而且还是个文职。他可不是侦探学院毕业的,相关的专业技能也完全不懂,可别让他给你添乱啊。” “盯个梢、看个人而已,用不着那么多技能。再说,我也能教他。” “那后勤的工作呢,我又交给谁处理?所里的其他人可都没时间。” “经理,说实话,后勤的工作完全可以交给机器人处理,它们可比我干得仔细。经理,你就让我去查吧。如果这件事不弄个水落石出,我这辈子都不得安宁。” 事情就这么定了,经理不再反对,针对莱内森的调查行动,正式开始。他和杰瑞连午饭都没吃,就直接驱车前往了r区。 一路上,杰瑞表现得很是紧张,很是兴奋。松野看得出来,这小伙子是沉浸在‘英雄梦’的幻想中无法自拔了,就同当年的自己一样。为了缓解他的紧张,松野便说起了‘岛域外超强磁场风暴’这个新闻。 这个新闻,他是在会议结束后才去关注的。公司已经发布了相关通告——昨夜九时左右,天照岛在‘漂流’的过程中,偶遇磁场风暴。因事发突然,所以相关部门并未能及时发出警告信息。磁场风暴中心距离天照岛六海里,位于j区正南。当公司发现此风暴后,便迅速调整了行进路线,并于两小时后,远离了风暴地带。此次灾害波及三百户居民,两条街道,造成六十六人受伤,一百五十余处房屋损毁。公司向全体岛民致以最诚挚的歉意。因灾害造成的损失,保险部门会根据合同,进行相应赔偿。 “看来咱们岛确实在移动。我就说最近的天气这么反常呢,原来如此。”松野一边开车一边说,“超强磁场风暴,也不知道是个什么鬼东西,听起来就蛮吓人的。” “就是核战争的产物。”杰瑞的注意力被吸引,他一边查起相关新闻,一边回答道,“师父,这上面说了,一般的磁场风暴都是由太阳和地球磁场相互作用搞出来的,而且受影响的也只是电力和通信,对人类自身,并不会造成‘破坏性’的影响。可这次我们遇到的,完全不一样——不仅可见,而且还伴随着超强的破坏性。专家说:岛外的战争很有可能还在持续,这种级别的灾害,完全是毁灭性武器才能造成的结果。昨天晚上,我们岛很可能是恰巧路过了一场‘战争’。” 松野哼了一声道,“还在打?呵呵,真够可以的。地球都让他们造完了,居然还在打,可真是帮畜生。” “或是为了一己私利,或为了让自己名垂青史,或是想站在所有人头上作威作福。那些战争贩子,有一个算一个,没有一个好东西。他们最擅长做的就是绑架民意,给民众洗脑,然后用各种说辞,为战争的合理性编造出各种借口。他们,才是最该死的那群人。” 松野不禁联想到今天上午的那场会议——改造人和战术裂变武器。难不成,天照岛是被外面的势力给渗透了?如果战争还在持续的话,他想,那他们来,是为了什么?是想把天照岛拉入战争的水火,还是盯上了公司的科技成果?又或者是……来消灭我们的? 想到这里,他不禁胆寒起来。松野的父亲经历过战争,他小时候听得最多的,就是有关战争的故事。遍地狼烟,空袭警报不断,人命变成越来越多、越来越冰冷的数字……无数的小伙子被送上前线,又有无数的尸体被运回家乡……仇恨、盲从、几百年前甚至几千年前的旧事都成了战争的理由,民众忽而左,忽而右,在各种大人物的博弈中,沦为了任人摆布的棋子……后来,核弹抹平了一个又一个城市,人类像水珠一样,被耀眼的白光蒸发掉了,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似的……饥饿、恐惧、逃亡……藏在油箱里,爬在旗杆上……或葬身鱼腹,或因为一块面包,被人捅死……太阳不见了踪影,黑云成了天空的咏叹调…… 不行!这片他生存了四十二年的土地,他绝不允许任何人染指!什么改造人,什么战术裂变武器,什么骷髅,只要对天照岛有害,他就绝不可能放过他们!抓,通通抓起来!一个都不放过!这帮王八蛋,休想把天照岛拉入战争的深渊! r区已经近在眼前。立交桥下,城区安静地屹立。它平静、悠然、厚重,还带着浓郁的烟火气。高楼林立,小区怡然。奥特尔特人工河静静地流淌在城市的边缘,一派金黄。更远处,则是罗曼人工山的灰色身影。 松野意识到:这是人类文明的最后火种,他有义务,也有责任保护好它的平安。这是他的家园。 第728章 盯守 松野并不是喜欢在背后议论别人私事的人,但为了给杰瑞讲清楚莱内森其人,以及他的人际关系网,松野又不得不像个长舌妇似的说起了有关莱内森的一切—— 他是开普赛的成年子嗣。源物语大学医学系精神医学硕士毕业,曾入职公司两年半,于三年前辞职,并于同年考入r区岛办公厅管辖的精神卫生中心,目前为该中心的主治医师。名下有一套四十八平米的房产,位于‘新雪莉港’。现居住于r区高档别墅区——鹿岛小区,此处为他的情人,伊莱丝·莫斯的财产。未婚,源纪十二年出生,现年二十八岁。疑似与伊莱丝·莫斯存在不正当男女关系,并与伊莱丝·莫斯的丈夫,诺克·莫斯产生过不小的冲突。至于莱内森的其他人际关系,松野暂时没有查到。从表面上看,莱内森只是个两点一线、深居简出的普通上班族而已,他既没有太过复杂的社交网络,也没有任何的不良嗜好,而且工作风评良好,连续三年,他都位列r区精神卫生中心优秀职工之列。 可以说,除了给诺克·莫斯戴了绿帽子这一件有损道德的行为以外,他基本符合‘守法岛民’所具备的所有条件。 所以松野只能采用最原始的手段进行调查——盯梢、蹲点、蹲人。如果莱内森真有问题,那他势必会和那几个改造人产生联系,也势必会露出马脚。 “贵圈真乱……”杰瑞在看完资料、听完松野的相关描述后不禁摇头感叹道,“这不就是个小三么,还是个男小三……”他皱眉看看莱内森的照片,“不过别说,这小子确实长得挺帅的,如果我是女人,我也会心动”说着,他话锋一转,“师父,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那天撞咱们的那辆车,也是这个女人的财产。” 松野点点头,“开普赛那个老色鬼在子女成年以后就会把他们撵出家门,并且不会给他们提供任何帮助,所以莱内森肯定买不起飞行汽车。这辆车,只能是那位夫人的。” “还是个小白脸……高素质小白脸……” 松野不想讨论他人的隐私,于是说道,“先别关注那些用不着的,你目前的最主要任务,是同我一起想出‘破局’的好办法,要不然,”他看了杰瑞一眼,“我们就只能在这里一直盯守下去了。” “对不起,师父……”杰瑞讪讪地说,然后翻看起了资料。 松野决定不再说话,于是看向了窗外。 精神卫生中心的大门半开,能依稀可见一些病人和护士的身影。这里是戒毒中心和治疗精神类疾病的结合体,但其中的大多数病人,还是以‘戒毒’的为主。极上冰所研制的新型毒品,不仅上瘾快,而且对大脑具有强大的破坏性,更为可怕的是,现在的医疗水平根本不具备根除d系列毒素的办法,所谓的‘治疗’,不过是在想尽办法拖延患者的生命力罢了。 大多数人在吸食注射‘d’系列后,不久就会变成疯子,尤其在强制戒断之后。岛上最大的隐患也是在此,吸毒人数逐年增加,帮派势力越来越猖狂,更有甚者,居然跑去日照台情愿,希望岛办公厅能放宽对精神类药物的控制,以使毒品价格自然下跌,从而满足他们‘人不将人、鬼不为鬼、醉生梦死、脱离人类’的‘宏愿’。 松野一想到这些事就不免感到愤怒和恶心。‘黄赌毒’,万恶之本,有多少家庭因此毁灭?又有多少刑事犯罪与此相关?简直数不胜数。 这时,精神病院内的一个病人,突然犯了毒瘾。他口吐白沫,浑身抽搐,口中哀嚎不止。护士和护工连忙上前,又是给他扎针又是强行控制他的四肢,在忙了好一阵后,混乱才停了下来。 秋风卷过地面,带走一片灰尘。其余的病人或观或望,或面无表情,或状若痴呆,宛如在看一出大戏,连最基本的同理心都不存在。 松野不禁皱起眉,在心中暗骂道:这他妈还能叫人吗?看你们一个个的,哪还有一点人的样子?你们可真会作死!不吸毒不行是吗?就没一点人生追求了是吗?你爹妈把你生下来,可不是为了让你们糟蹋自己的!居然还想把这种鬼事合法化,你们他妈是真没脑子吗?! 莱内森出现,松野的注意力集中在了他身上。他拿起望远镜。 莱内森和一个小护士聊起了天,貌似是在询问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小护士连比划带说,将事情的缘由说了一遍。莱内森点头,又微笑着说了些什么。小护士顿时兴奋起来,她拍手直笑,口型中还出现了‘医生,你真棒’的样子。莱内森微微一笑,开口说了一句话——松野从他的嘴型判断,貌似说的是什么东西正处在实验阶段,什么什么还有几天才能完成之类的。 松野不禁将脸贴在了车玻璃上。可他什么都听不见,因为距离实在是太远了。他都恨不得立马冲出去在莱内森身上安个窃听器,好让自己听清楚他的一举一动。但他也知道自己绝不能这样做,因为一旦冲动,那暗中调查的事情,便会功亏一篑了。 “师父,这家医院,有点不对劲啊。”杰瑞突然说。 松野转过头,“嗯?哪里不对?” 杰瑞就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似的,指着悬浮屏对他说,“师父,你看这个名单——” 那是一份死亡名单。松野看了过去。 “平均每个月都会死一两个人,而且都是集中在后半夜,”杰瑞皱眉道,“这频率,未免也太频繁了吧?他们这里的医疗水平有这么差吗?” 松野还以为他是发现了什么重要线索呢,原来只是这个。‘d’系列的破坏性极为霸道,一旦进入注射阶段,那也就离死亡不远了。少则三五月,多则六七年,吸食者的身体便会被毒品蚕食干净,届时,他们不是成为不会思考的僵尸就是变成躺在坟墓里的尸体。而这里,又是专门治疗毒瘾的精神卫生中心,所以每个月死几个瘾君子,可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于是,松野叹了口气道,“不频繁。咱们岛上,每天都有因吸食毒品而死亡的人。你看到的,不过是被统计出来的而已,更多的数字,更多的瘾君子的死亡,只是因为没人统计,所以你看不到罢了。” 第729章 夜半 精神卫生中心的医护大楼,从被夕阳照耀再到被黑夜覆盖,好像只是一瞬间的事,松野已经记不起它之前的样子了。零星的窗口处有灯光射出,错乱且安宁,又与静谧的夜结合,显得格外悠然。时间的流速之快,令松野有些措手不及。他只记得有一批人踏着晚霞下班,有一批人迎着星光上班,然后大门关闭,院落里的喧嚣散去,夜,便悄然降临了。 倍感疲惫,脑子有些木,眼皮也在打架,松野拿起晚餐时特意点的廉价咖啡,灌了一口。精神稍微缓和了一些。 这时,杰瑞醒了,他刚才眯了一小会儿。在同松野打过招呼后,他又开始翻看资料。看样子他是把松野的那句‘破局’当成了命令。杰瑞皱着眉,一副苦大仇深、发奋图强的模样,还一边查阅资料一边用手指在上面圈圈点点,嘴中也念念有词,像极了正在做高数的小学生一般——既看不懂,也没有理解题目的水平,但他就是要十分固执地计算下去。 松野不禁忍俊。他很想告诉他,那只是他一句无心的话语而已,有关‘破局’的思路,其实他自己也没想好。但转念一想,万一这小子天赋异禀、聪明非常,真就研究出了‘破题’的方法呢?于是他什么都没说,继续看向车窗外的医护大楼。 “师父,”这时,杰瑞停止‘演算’,对他建议道,“要不你也睡会儿吧,我来盯着。看情况,这小子今天是夜班啊,搞不好我们得盯上一晚上呢。” “怎么,你是觉得我老了吗?”松野回头笑道,“我告诉你,连续盯四十八小时的情况我都经历过,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杰瑞讪讪笑道,“没有……我就是怕您累着……” “我不累,我精神得很,”松野拿起咖啡杯,摆在面前晃了晃,“熬鹰,可是做侦探的最基本素质。” 松野是在吹牛皮。定点蹲守可是个苦差事,他也多少年没这么做过了。而且自从退居二线之后,他发现自己的身体也大不如前了——浑身上下的细胞就像集体罢工了似的,懈怠到不行,根本没有那种随时都可以紧绷的感觉了。困是其次,主要是乏,后背和眼部酸胀不止,再加上这次开的是一辆特别小巧的代步车,怎么坐都不舒服,于是他便愈加难受了。可为了逞强,也为了不在杰瑞面前表现出软弱的一面,他只好继续强装‘硬汉’的形象。 他继续吹牛道,“咖啡、过堂风,外加香烟,这可是侦探看守的三大神器。杰瑞,你要是还困,那就把窗户摇开,让过堂风透一下,你就能精神了。” 杰瑞忙摆手道,“师父,我不困。我以前也经常熬夜玩游戏的,所以我能挺住。” 一听‘游戏’二字,松野便不怎么高兴了。还熬夜玩游戏?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都这么不着调啊? 松野不禁开启了说教模式,“游戏那玩意少玩,纯是浪费时间、浪费精力、浪费生命的狗屎东西。年轻人,应该以学习和看书为主——书籍能增加你的见识,而知识呢,则能武装你的头脑。年轻人要懂得上进,不要沉迷于短暂的快乐,这样会害了你的。” 其实松野也不怎么看书,这些大道理,都是他在社交平台上学来的。 杰瑞说,“我早就不玩了,那时候小嘛,纯属于没心没肺型的,又对未来充满了迷茫,所以才会沉迷游戏的……师父,我早就戒了,我现在也经常看书。师父,你喜欢看什么类型的书?我比较喜欢文学。最近两年,我看了很多很多的名着,确实受益匪浅。不过吧,有些书我还是看不懂,因为年代太过久远,而且我也不明白作者所处时代的生活习俗,理解起来比较吃力。就像《百年孤独》,里面的角色名字都太长了,我完全记不住。” “《百年孤独》啊,”松野胡说道,“那本书我在二十年前的时候看过,哎呀,主角叫什么来的?名字确实挺长的……我也想不起来了。” “何赛,四五代人都叫何塞,都给我看懵了,不过文笔确实好,又精炼又准确,同其他的文学着作——尤其是擅长大段心理描写的完全不同。后者会把一件事掰开了、揉碎了喂到读者嘴里,就像吃了一道十分丰盛的大餐似的,但前者却不会那么细致,粗看上去好像没大餐那么美味,但在品尝了第一口后,你就会被它那种独有的魅力所征服——寥寥几字,便能把别人很长的一段描述全都说清楚了,马尔克斯可真是文字上的天才……” 杰瑞开启了滔滔不绝模式,可松野一点都听不懂,所以他只能哼哼哈哈地敷衍。他在心里骂起自己:得,让你装,真他妈活该,装到人家擅长的领域上去了,该,真他妈该!妈的,还让人家看书呢,搞得好像你会经常看书似的,个臭文盲……该,该死你得了…… 松野在忐忑、尴尬、紧张、惶恐与不安中度过了这段对话,直到杰瑞提起吉田苍介的短篇小说《蒲公英的远行》,他才终于搭上了话。 这篇小说,是中学课本里的必学文章,松野再熟悉不过了。吉田苍介以人拟物,描写了一个宛如少女的蒲公英的悲惨一生——出生、在怀揣着梦想与希望中含苞待放,然后绽放,被风吹散。她向往河流,向往高山,也向往璀璨的星河。但最终事与愿违,因为将她从根茎上吹落的,并不是来自大自然的微风,而是几个顽童的闹剧。她分解、飘零、四散陨落,然后被顽童捕捉,又被他们踩进泥土里。她没有魂归天然,她也没有感受到流水的滋味与高山的壮丽。她死在了自己脚下,她连一步的距离,都没能迈出去。 杰瑞后来感叹道,“吉田苍介老师真是可惜。我听说,他还有一本小说没完成呢,讲的就是天照岛的故事……哎,真是可惜,如此现实主义的力作,再也见不到它的全貌了,真是此生一大憾事。” “是啊,”松野叹息一声道,“敢反应现实的作品,越来越少了。咱们岛上唯一一个敢说真话的人,也被那群王八蛋给害死了。还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呢。” 第730章 被钟声打破的梦 他梦见一场婚礼,自己的婚礼。不过并没有出现甜蜜和幸福的场景,反而充满了伤心与难过。前一秒,他还在笑,后一秒,他就被锥心的疼痛击穿了所有防线。柏妮丝穿着婚纱,被加尔·西蒙当着他的面,牵走了。她快乐得像一只正在翱翔白鸽,终于摆脱了他为她拼织而成的,名为‘婚姻’的那座牢笼。他泪流不止。 他猛地惊醒。东方已白,浓稠的阴云布满天边。没有阳光,没有清晨间一切崭新的色泽,更没有往日里的安宁与平静。树枝摇曳,草浪脉脉,一副风欲来,雨欲摧的场景。 他坐起身,一边努力拼凑起梦里的故事,一边看向窗外那仿若被水轻抚过的世界。楼下,甬道湿漉漉的,如同刚被雨水浇灌过,浅灰色的地砖,成了深沉而压抑的颜色;远处,绿色的森林显得更加翠绿,并与灰白的天空融为一体,将紫罗兰别墅和花园的身影,隐藏其间。 脑子里突然闪过柏妮丝转身离开时,看他的那种厌恶表情,他的心,不由得一紧。可也只是一紧,因为他马上意识到:他又不是朴松民,所以安格斯·卡奈大人的女儿,怎么会爱上他呢。 在昨天那个秋风瑟瑟的夜里,朴松民被惊慌失措的斯雷送了回来,至今昏迷不醒。斯雷说:他们遭遇了改造人,遭遇了战术武器的袭击,朴松民身处爆炸中心。艾玛医生根本不肯相信,因为在经过检查之后,朴松民一切正常,还没有斯雷伤得严重。斯雷的双臂被灼伤,不过由于他正好处于爆炸边缘,所以并没有受到太大波及,只是被炸弹爆破所产生的高压冲击波,灼伤了而已。其他队员则因为距离太远,也没有受伤,但他们目睹了武器爆炸的全过程—— 耀眼白光,延迟而可怕的轰鸣声,能摧毁一切的力量,还有那凹陷的地面,和建筑上的圆形裂痕。 武器名为‘可控型裂变弹’,是战争时期,专门用来暗杀军事目标的战术武器。这是青柠告诉给斯雷的。清风组成员镰刀当时也在爆炸范围内,他受的伤要比朴松民严重,肉眼清晰可见他身上的灼伤。事后,镰刀被青柠带走了。 “可是他,完全不像身处爆炸中心的样子啊?”艾玛难以置信道,“你看仪表上的数据——都是正常的,而且我也仔细检查过,他身上连最微量的辐射元素都没有。这可是身处爆炸中心啊,这怎么可能?” “因为,他有这个。”斯雷从腰间拔出一把特别奇怪的手枪,上面有能量格,枪口是锥形的,握手很大,占据了整个枪身的二分之一,且看不出有弹夹的样子。这完全是一把超出阿德认知的武器。 斯雷继续说,“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但能射出激光,就像电影里的一样。他一定是用它保住的命。 ” 当时,安格斯大人也在。安格斯拿过武器,看了看,脸上顿时浮现出一层阴霾。 “他身上的秘密怎么这么多?”半晌,大人突然感叹道,“他究竟是什么人?” 大小姐就是在这时赶到的。她沉着脸,红着眼,忽然就掏出了一把水果刀。她命令除了艾玛之外的所有人,都出去。 安格斯大人要求她别闹,应该先以治疗朴松民为主,可大小姐却直接发了疯——她一边哭一边歇斯底里地大吼,“安格斯,你别装好人了,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你做的!你就是想害死他!你就是要夺走我的一切,你就是看不得我有一丁点的好!走,给我走!再不走,我就杀了你!” 安格斯大人差点被气得犯了病。斯雷搀着他,与其他人离开了病房。 当天的风很冷,但安格斯就是要吹风。所以所有人都陪着他,在冷风里站立。安格斯满目哀伤,一脸心事,对着空中的皓月长吁短叹。没人说话,也没人敢发出一点动静,于是,他们就这样,静静地陪着他。 “芬妮……南瓜她……怎么对我有这么大的敌意呢?”后来,他对月喃喃,“是我错了吗,芬妮……这就是一场意外啊,我根本没想过要他的命……她怎么会如此看待我呢?” “大人,小姐只是暂时失了智,我想她并不是有意的……”斯雷劝慰他道,“艾玛医生刚才也说了,朴松民没出什么大事,只是昏迷过去了而已……大人,或许等朴松民醒过来,小姐就能正常了……” “为个男人!”安格斯长吁一口气道,“就敢拿刀吓唬我!她可真是我的好闺女!都快三十岁了,居然还这么幼稚!她是在跟我演偶像剧吗?还我是故意的,还我想害死他,我可真有能耐,那改造人是我弄出来的,还是那枚战术炸弹是我给引爆的?我要是有这能力,我还当什么次长?直接起兵造反当皇帝不好吗?哎,好端端一个姑娘,居然成恋爱脑了,哎……都是我惯出来的,这一大一小,就没有能让人省心的!本想着把他弄进守卫队,她就能对我友善点,可没成想,她居然还越来越过分了……我当初就不应该把他弄过来,还不如让他自生自灭呢,至少这样,南瓜不会把仇记在我头上……” “大人,消消气……” 安格斯摆摆手,示意斯雷别劝了,然后看向他道,“今天晚上的情况,再跟我详细说说。” 斯雷开始汇报,事无巨细,一直到了后半夜,他才交代完整个行动过程。 安格斯沉吟片刻,“把你所知道的,整理个报告给我,然后再给侦探公会总部发一份。这两个改造人,必须全面通缉。” “是。” “不要跟他们说有关朴松民和清风组的事,更不要提——”安格斯指了指放在他手边的那把奇怪武器,“这个东西。” “明白。” “行,你去忙吧。把手头的工作放一放,先以这件事为主。” “是,大人。” 当天的闹剧草草收场,然后,新的闹剧又开始了——大小姐住进了红茶别墅,她要亲自照顾朴松民,而且不允许任何人靠近,除了玛丽之外。 阿德、迪伦和斯雷只得去其他地方休息,因为大小姐说他们都是安格斯派来谋害朴松民的坏人,他们不得靠近红茶别墅半步。 安格斯任由大小姐折腾,并对她说:这个家早晚都是你的,所以你想怎么折腾那就怎么折腾。从即日起,全庄园的人都会听你调度,包括我在内。 阿德他们住进了‘牧花青草园’。此处位于庄园的东南角,是一栋三层阁楼式的建筑。它是卡奈庄园的前身——玫瑰庄园用来接待客人的产物,已经很久没有被使用过了。不过环境优雅,风景怡然,在经过简单的打扫后便恢复成了它原本的样子。阿德和迪伦住在二楼的一个房间,斯雷则住在他们隔壁。 庄园里突然响起的钟声打断了他的回忆,迪伦也醒了。迪伦揉揉眼,看了看坐在床头的他,然后道,“哇,钟声好大,这里的隔音可真不好。哎,这个大小姐,可真能折腾……”他打了个哈欠,“不行,我得再睡一会儿……昨天收拾完卫生都快三点了……” 钟楼就在距离此处五百米的位置上,透过茂密的森林,可以瞥到它的一角。古旧的金属上被蒙上了一层水雾,使它显得更为凝重,也使它显得更加深沉。 钟声再次远播,惊扰了宁静的清晨,也敲碎了他那场飘渺无期、虚幻无比的梦。 第731章 无事可做 迪伦没能睡好他的回笼觉,因为钟声实在太吵了。“干嘛把我们撵出去啊,”他苦恼地说,“我们也没惹到她……哎,你就不能把超人接你房间去吗?谁敢说什么啊,大人都管不了你……这整的什么事嘛……哎,我好难受啊,要是每天早上都要听这闹心的大钟声……天呐,估计没几天,我就要神经衰弱了……” 窗玻璃发出共振的嗡嗡声,阿德也不禁皱起眉。大小姐的突然发疯,既干扰了他的生活,也影响了他的工作——今天,本来要进行针对总管维尔‘捕鱼计划’的收尾行动——在签署合同的过程中,侦探公会经济犯罪调查科的探员突然出现,以非法经营、侵犯商业秘密和利用职务谋利三项罪名对当事人(维尔一干人等、大小姐伪装成的贝克尔夫人和阿德伪装成的多曼先生)进行拘捕,然后再利用拘留期间的二十四小时空档期,直接查清‘施戴佛·别野’公会的所有流水账目,从而最终确定总管维尔的犯罪实证。 可大小姐如此一来,计划就被彻底打乱了——大小姐不可能陪他去演戏了,所以签约的事就得往后推迟;签约往后推迟了,侦探公会经济犯罪调查科的兄弟也不会配合守卫队行动了,所以查账目的事,就得暂时搁浅了;而查不了账目呢,就确认不了维尔的犯罪事实,安格斯大人交给他的这项任务,便也陷入了僵局。 不仅工作陷入了僵局,就连阿德自己,也陷入了僵局——因为此项任务的无故中止,使他完全不知道今天的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工作才好。 总不能坐着发呆吧?可他又不是喜欢浑水摸鱼的人。想到这里,他不禁叹了口气。 钟声总算停止,令人心绪不宁的嘈杂声终于散尽。阿德叹了口气,心想:要不装成小哑巴,去厨房那边继续调查下艾尔莎吧……或许我能从她那里发现些什么…… 他一边想一边下了床。他正准备去洗漱,却被烦躁不安的迪伦抢了先。 “大的,我先,憋不住了。”迪伦关上了卫生间的门。 一阵腌臜声之后,是按下开关,水流下落的动静,接着又响起迪伦洗漱的声音。五分钟不到,迪伦出来了。他好像还洗了头,他正用毛巾擦拭着头发。 “咦,好冷。”他打了个哆嗦,走向床边,然后坐了下去,愁眉苦脸地抱怨道,“哎,连热水都没有,这下洗澡都成难事了。” 阿德走进卫生间,“跟斯雷哥说一声呗,他很快就能解决的。”他打开水龙头,将手放了上去,确实很冷,还很刺骨。 “斯雷哥多忙呀,”迪伦道,“然后超人还昏迷了,他现在连个助手都没有……哎,斯雷哥也是可怜……你看昨天晚上,大小姐把给他给骂的……哎,本来她给咱们做了几顿早餐之后,我对她的印象都有所改观了,可经过昨天那件事之后……哎,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了……斯雷哥又没做错什么,不是超人自己非要逞强嘛,而且面对的还是改造人……大小姐可真是太不讲理了……她昨天骂人时的样子,和小魔头可像可像了,她们真不愧是亲姐妹……” 突然听到迪伦评价起柏妮丝,阿德不由得怔住。 阿德说,“又不是一个母亲生的,哪里像了……” 水流越过手指,他不免想起睡醒前的那场梦——柏妮丝再次抛弃了他,和加尔·西蒙手挽着手,消失在了教堂的尽头。他心中不禁一沉。 “我说的是她们骂人时的样子,又不是指的长相。她俩,都凶巴巴的,只要她们一出现,周围的空气都会变得窒息。我反正是怕她们,我一看见她们心里就犯怵……哎,这回连早餐也得自己想办法了,这里连个厨房都没有……哎,好想回自己房间睡觉啊……这个大小姐,也太烦人了吧……” 柏妮丝是凶,但也没有你说得这样难堪吧……她都是特别生气的时候才会发疯的,平时可并不是全那样……阿德很想反驳,但最终还是把这句话给吞了下去。 “那你也得忍着。”阿德洗了把脸,然后道,“你别忘了,大小姐可是家族的继承人。敢说未来老板的坏话,小心被她听见,到时候给你小鞋穿。” “有什么了,大不了被开除呗。”迪伦无所谓道,“实在不行我就回公司。虽然没这里自由,但至少不用挨骂。” 真是个意气用事的小孩子,阿德想,还回公司,你怎么想的?在这里,大人至少能对你以礼相待,而公司呢,比你厉害的人可有的是,源先生也不会把你当成宝贝看待。 无言以对,阿德刷起牙。冷水刺痛牙床,令他着实有点难受。斯雷哥要是忙的话,我就自己处理热水的事吧,正好打算去仆役队上工呢……那我就弄点工具回来……就是不知道是热水管坏了的问题,还是压根没给这里输送热水的问题……呃,那我就再拿个水壶回来吧……我们一共三个人,看来得拿个稍微大点的才行…… 毛巾敷面,牙膏残渣被清洗干净,他准备去取面具了。可这时候他才突然想起来——他自己那套化妆用具,还在红茶别墅里放着呢。他愣住,感叹一声,接着便在心里抱怨起了自己——我可真蠢……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没有面具,还怎么伪装成小哑巴?哎,好耽误事呀,什么都做不了啦……总不能真让我什么都不干吧? “去玫瑰小屋不?”迪伦已经穿好了衣服,“要去的话你就快点,我还得去写代码呢。哎,真烦人,你要是不去的话,我还得让人把我送过去……本来走走路就能到的地方,这下可好,又多了一个流程,而且还得去麻烦别人……” 迪伦没有驾照,他也不会驾驶庄园里的观光车。 临时起意也好,突发奇想也罢,阿德决定先去玫瑰小屋看看,或许在去的路上,他就能想好今天的工作内容呢。 “我也去。”阿德说,然后开始穿衣。 斯雷早就走了,在他们都没醒的时候。房间的门锁已上,还贴了个提示便签——阿德、迪伦:早餐去月季广场吃,我已经和艾丽丝说好了。如果有其他需要你就跟她提,女仆队会尽力帮忙,但别提太过分的要求,比如让她们搬重物之类的。 迪伦看看便签,又看了眼时间,然后叹了口气道:“这都快八点半了,如果再去月季广场吃早餐,那咱们就得快到十点才能到玫瑰小屋……算了,不吃了,我那儿还有一大堆bug要修改呢。阿德,你要是饿,就先把我送过去,然后再去月季广场行吗?我这个项目比较急,也快收尾了,我不想再耽误太多时间……” 阿德点点头,“没事,我不饿。” 失落的情绪不禁涌上心头——人人都在忙,人人都有事做,就我,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 推开牧花青草园的大门,他发现天边的云朵已经被夺目的阳光替代。天空湛蓝,远山如黛,但依旧有微凉的秋风经过,把那刚刚照耀到他的温暖,又给吹散了。 第732章 老相识 伪装用具还是要了回来,在他推迟了与施戴佛·别野的签约、通知经济犯罪调查科中止行动,又在左思右想、无限犹豫、忐忑不安的心绪中,终于鼓起勇气给芬格里特发了一条短信之后。 当时,他都做好挨骂的准备了。然而,大小姐回复得却相当干脆——“房间密码给我,我让玛丽给你送下去。” 阿德感觉自己就像个小丑,之前的种种猜测,之前的种种担忧,无一例外都是他庸人自扰的产物——大小姐又不是逮谁骂谁的真疯子,他真是白跟她接触这么久了。 他就不应该有那么多的想法,他就不应该有那么多的纠结,他应该直接跟大小姐说:小姐,我想回红茶别墅取一些东西。 可他的性格就是如此,对任何不确定的事情,总会持有悲观的想法,尤其是关乎自己的事。犹犹豫豫、举棋不定、优柔寡断是对他的最好写照。 下次,我还是干脆一点吧,别总是让自己陷入精神内耗。在拿到箱子的那一刻,他对自己说。 可下次,他真的会改吗?他也不敢确定。因为他的性格,是由家庭因素和经历的种种日积月累而来,它们早已成为了他的一部分,如果想要彻底改变,无异于脱胎换骨。 想着想着,他便再次陷入了惶恐与不安。柏妮丝就是因为他的软弱,才会被加尔·西蒙抢走的。当初,如果他没有在加尔出现之后就躲起来,如果他能厚着脸皮、忍着嫉妒,在他们玩耍时硬挤进去,或许柏妮丝就不会抛弃他了。他会一直陪着她,他会做她最忠诚的仆人。还有可能,他会得到她的青睐。 然而刚刚触动了这个念头,他就马上否定了自己——你疯了是吗?你在想什么?那可是安格斯大人的宝贝女儿,你不要命了是吗?对,没错,大小姐的芳心是被朴松民夺走了,两个天差地别身份的人,也陷入了爱恋。可他们是他们,你们是你们,你不会成为朴松民,而柏妮丝,也不会变成芬格里特。 可是越阻止自己胡思乱想,他就愈加想念柏妮丝。她上次哭啼啼、楚楚可怜的模样,就像烙印一般镌刻在了他的脑海里。没了华服金饰,也没了红唇长睫,她只是穿了一件十分朴素的亚麻裙服,她只是扎了一根马尾,然而,他却感觉她,比以前的她更加美丽,更加动人了。当时,他的心都差点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他就是喜欢她,而且思念与日俱增,他感觉自己都快疯了。他想见她,他想一直陪在她身边,他还想……拥有她。 风已停摆,满眼的绿色和金黄替代了清晨里的灰白。不知不觉间,他居然走到了荆棘园。他不禁怔住。我不应该来这里的,他对自己说,我应该回到玫瑰小屋去……不是说好了要去厨房侦查艾尔莎的吗?阿德,回去,别待在这儿。 但他还是下意识地向柏妮丝所在的方位观望。他在期盼她的出现——哪怕只是远远的一眼就好,他想,等看见她了,我再回去。 她没出现,艾利格修女出现了。女仆布尔玛驾驶着观光车,将修女送进了荆棘园。她们看到了他。修女有点迷惑,但还是对他微微颔首致意,布尔玛则微笑着跟他打了声招呼。他对她们僵硬地回应。这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尴尬无比,就好像自己的心事,已经被她们看穿了似的。他不敢再继续待下去了。他转身,提着箱子落荒而逃。 阳光温热,微风沉醉,他一点都感受不到大自然带来的美好,他沉沦在无限的恐惧与惊惶中。 不能再来了……他想,不能再被别人发现了……如果他们知道了我那些龌龊的心事,他们一定会嘲笑死我的……嘲笑还是其次,如果我对柏妮丝的觊觎之心,被大人发现……那我就别想在庄园里继续生活下去了……不能再来了……不能再来了…… 他没回玫瑰小屋,而是去了路旁的公用卫生间,给自己换上了伪装。他再次成为了小哑巴——艾尼斯。 一进厨房,拉桑就表现出了热情而亲切的关怀,他拉着阿德问:事情办得怎么样了(阿德以福利院出院为由,请了一周的假)。 阿德用手语说:差不多搞定了,只剩下档案转档的事情了。这件事比较麻烦,有可能还要出去几次。 拉桑摇摇头,叹息一声,用手语表示道:这种事情是比较麻烦,因为他们(指岛办公厅工作人员)总是不能说清楚都需要什么,而且态度也不好。我之前办遗产过户的时候,就被折腾了好几个月。艾尼斯,你别着急,这种事他们办得本来就慢。 阿德点点头,随后便投入到了工作之中——洗碗、搬菜、运肉什么的。不过他专门找了个能看清楚艾尔莎所有动态的角落,然后一边干活,一边注意起她的动向。 艾尔莎还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不过脸色变好了许多,手臂和腿上的伤痕,也没有新添的迹象。阿德猜测:估计是总管维尔在近期没有找她麻烦的缘故。 这是个既可怜又可恨的女人,她的心态也根本无从猜测。阿德不懂,艾尔莎干嘛非要待在庄园里不走呢?如果维尔对她做的那些事都是真的,那她面临的不仅仅是生理上的折磨,而且还有精神上的打击啊。干吗不走呢?你在这里工作了这么多年,应该能积攒出一些积蓄吧……她好像也没有什么不良嗜好……真是看不懂,这么多年,你都是怎么忍受过来的? 这时,艾尔莎刚好洗完了几套烘培用具——阿德知道,她接下来就要把这些东西送到隔壁的去污室进行消毒和清洗了。果不其然地,她将它们全都放进了收置车里,然后推着它,向门口走去。她推得很是吃力,因为收置篮里,已经出现了溢满之势。阿德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觉得她就像是在故意折磨自己似的。 她一边低声提醒别人小心,一边道着歉,从人群的缝隙中艰难地挤了出去,在经过无数的冷眼后,她才最终到达了门口的位置。她看起来很累。她停住,然后松了口气,又伸手擦了擦额头。汗水自她的脸上滑落,又被外面的阳光打亮,显得晶晶莹莹的。 厨房里很快恢复了吵闹的场景——切菜声,剁肉声,流水声,吆喝声与笑声,声声不绝,根本没有人再去在意艾尔莎的举动了,仿佛她是路过的空气一般。 “呦,这不是艾尔莎吗?”门外突然响起一个充满嘲讽意味的女人声,“你还当厨娘呢?” 艾尔莎愣住,她眼里冒出惊讶与恐惧的神色。接着,她便迅速低下了头。 几个正在靠近的,被阳光投射到地面的人影从门外踅了进来。是一胖两瘦三个人影,其中还有个女人。胖子居左,女人居中,另外一个居右。 “哎呦,你怎么一个人推这么多的东西呀,”那个充满嘲讽意味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吃得消吗?哎呀,艾尔莎,你这么瘦,可千万别勉强自己。” “快来几个人帮帮艾尔莎,别挡客人的道。”总管维尔的声音响起。 几名仆役上前,接管了收置车,然后向隔壁推去。艾尔莎低头跟上。 维尔等人走进门里。 “大家先把手里的工作停一停。”维尔像卡奈庄园的主人似的向下摆了摆双手,然后朗声道,“来,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咱们以前的老同事,霍尔酒店的会长夫人提娜·霍尔夫人。她是来专门看望大家的。” 第733章 故意为之 说是看望,实则炫耀。这个名为提娜·霍尔的女人,用充满优越感的腔调和高高在上的态度,对以前的老同事进行了‘友好而亲切’的‘慰问’——成为厨师长的罗德利;嫁给仆役,还在继续做厨娘的珍妮;年过半百,将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了卡奈庄园的冷菜主管提盖特;还有面点师亚当、火头主管瓦格、砧板大工伊恩等人。后来,这位尊贵德夫人还接见了几名前同事的后人——仆役拉桑、面点中工拉耶比、厨娘米妮莎、砧板小工杰森等人。 提娜·霍尔夫人又是忆往昔峥嵘岁月的,又是看今朝潮起潮落的,完全将自己包装成了一个‘衣锦还乡’的成功人士,就好似她不是通过婚姻的渠道才得以阶级迁跃的,而是通过她自身的努力才得以实现的。而且,在每次‘接见’完前同事后,她总会来上一句貌似无心、实则有心的炫耀话语—— 哎呀,好辛苦呢。我都好久没进过厨房了,我也好久没动过菜刀了。家里的大部分事情,也都是马柯(站在她左手边的那个人,她家里的总管)在管。 天呐,珍妮你的变化可真大,我都差点都没认出来……哎呦,我没什么变化,还不是因为每天无所事事造成的?闲着的时候实在太多了,我就只能使劲捯饬自己啰。 你爸那时候挺好的,就是太老实。拉桑,你跟他长得真像。拉桑,你可不能太老实,否则,会吃亏的。就像我当年一样,这被某些自认为是天仙的人给欺负的……哎,不提她了,提她我就烦。 多大了?噢,十九了。谈朋友没?没有。那你可得擦亮眼睛,女人这一辈子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婚姻,你可千万别被所谓的爱情冲昏了头脑,让自己的一生都陷入不幸之中。女人,嫁得好,才是最大的成功。 每个人都讪讪地笑,每个人都十分耐心地倾听她的吹嘘,每个人都非常礼貌地与她进行毫无营养的对话,直到艾尔莎从隔壁回来,提娜·霍尔才终止了这场‘衣锦荣归’的闹剧。她看见她的时候,眼前一亮,就像看见了小鸡崽的老狐狸似的,顿时变得欣喜无比。 艾尔莎推车从她身边经过,她挡住;艾尔莎后撤,调头,提娜再次挡住。艾尔莎低着头,用干涩的声音请求道:夫人,我还有工作要忙,请您让一下。 众人安静下来。 提娜用手把住车头,笑道:艾尔莎,你怎么这么忙呀?连和老同事叙旧的功夫都没有吗? “夫人,对不起,我真的很忙……” “维尔。”提娜皱起眉,摆出一副要训人的姿态。 维尔上前,笑嘻嘻地问:“有什么吩咐,夫人?” “艾尔莎怎么这么忙啊?你是不是在欺负她呀?怎么就她忙,就她没时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维尔,这可是咱们女仆队当年的队花呀,你就这么不懂得怜香惜玉吗?” 有窃笑声响起。艾尔莎窘迫在原地,将头低得更低。 维尔忙陪笑道,“这我哪儿敢。你还不了解她嘛,她就是喜欢瞎忙,她根本闲不住。” “是吗?”提娜故作惊讶道,“我怎么不记了?她以前不是特别娇贵吗?让她去提个水都不乐意呢,说自己的那双手就不是干活的料。为此,她还跟我吵过好几次架呢。”说着,她便用那双画出的大眼睛瞥了艾尔莎一眼,里面充满了蔑视的意味。 艾尔莎面无表情,就像座雕塑似的杵在原地。 “夫人记错了吧?”维尔谄媚笑道,“艾尔莎一直是个勤快人,您是把她当成凯拉了吧?” “凯拉?哦,我想起来了,就是诬陷大小姐偷项链的那个坏女人对吧?” “对,就是她。” 提娜环顾了一下四周,似乎是想找到什么人,“咦?她不在吗?我记得她以前也是女仆队的呀。她去哪儿了?” “夫人,您记性可真不好,”维尔笑道,“莱拉犯罪了嘛,所以老爷就和她解约了。当初,她被判了六个月拘役,事后就再也听不到她的任何消息了。” 提娜惊讶道,“才被判了六个月吗?” “从犯,而且是初犯,更何况又是个姑娘,所以老爷并没有深究。” 提娜恨恨道,“哎呦,安格斯大人还真是大度,这要是我家里出了这种狗东西,打死她才算解恨呢。”她顿了一顿,又问,“她是从犯,那谁是主犯?时间太长了,我都记不住了。主犯被判了多久?” 艾尔莎有了反应,她的身体很明显一哆嗦。 维尔看了艾尔莎一眼,面露愁色。 提娜推了他一下,嗔怪道,“维尔,我问你话呢,你往哪儿看呢?” “啊,索林么,当初的总管。”维尔尴尬一笑,道,“他被判了三年。” “那他人呢?也不知去向了?天呐,那条项链不是很值钱的吗?怎么才判了三年?哎呦呦,你说这两个狗东西是有多坏?我还记得那天,我们所有人被安格斯大人怀疑成窃贼的场景呢。我都快被吓死了呢,那可是佛罗伦家的传家宝啊……才判了三年,真是便宜他了。说起那个索林,我就能想起他假装一本正经的那副嘴脸——这也不行,那也不让;什么夫人会生气的,什么夫人会惩罚你的……切,还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呢,居然对主人产生了那种龌龊的想法,呵,简直就是畜生,和他女儿一样不要脸。哎,维尔,你还记得她女儿不?居然敢勾引安格斯大人,你说她还能要点脸不?仗着自己有点姿色,就惦记上当家主母的位置了。这一家子,都没好人。你说是吧,维尔?” 艾尔莎浑身一颤,她咬紧牙关,攥紧拳头,然后闭上了眼。她的脸色变得越来越差。阿德知道,她的尊严被扒了个一干二净,如同是在众人面前裸奔一般。此时的她,是在强行忍耐。 维尔再次偷偷看了艾尔莎一眼,然后对提娜建议道,“夫人,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咱们还是别提他们了吧。您不是还想去‘人烟’逛逛吗?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提娜诧异道,“为什么不提?维尔,难道你忘了,咱们是怎么被问话的了?——纯是把咱们当作犯人在审呀,我当初可还是一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呢,这把我给吓的。所以,维尔,你说我恨不恨他们?” 她停顿了一下,然后看看维尔,突然坏笑道,“哎呦,我明白了,你是害怕想起那段陈年往事吧?呵呵,怎么,你不会还对她有什么想法呢吧?维尔,你都结婚这么久了,孩子也那么大了,你可千万不能犯糊涂。维尔,初恋是很美好,但你也要分清楚对错,像她这种女人,一点都不值。” 她眼里流露出调笑的神色,继续道,“维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初是她勾引你的对吧?连酒店的房间都是她亲自开好的。” 维尔叹了口气。 她拍拍维尔的肩膀,“维尔,别想她了,那就是个坏……” “夫人……”艾尔莎突然睁开眼,并看向提娜,她用颤抖到极致的声音卑微地请求道,“我和我爸……已经受到了惩罚……所以求您,别再说了……” 提娜怔住,随后用手捂住嘴巴,做出了一个相当吃惊的表情。她仔细打量了艾尔莎几眼,然后像是突然恍然大悟似的说道,“天呐,艾尔莎,对不起,我才想起来你就是索林的女儿……噢,天呐,真是对不起……” 艾尔莎再次低下头,她眼里布满痛苦的神色。 所有人陷入沉默,一时之间,场面变得尴尬无比。 “夫人,总管,”半晌后,艾尔莎用近乎哽咽的声音说道,“我还有工作要忙,我先出去了……” “啊,去吧,”维尔顺势说道,“等忙完,你再去隔壁清洗下消毒橱柜。”——阿德猜测,他之所以这么说,估计是想支开艾尔莎,从而保全住自己的面子。 “是。”艾尔莎点头,然后转身离开。 “你们也开始忙吧。”维尔对其他人吩咐道。“夫人,那我们去‘人烟’逛逛吧。”他又对提娜建议道。 嘈杂的工作声再次响起,所有人都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切,装什么装?臭婊子。” 这时,阿德听见‘尊贵’的提娜·霍尔夫人小声骂道。 第734章 加害者 中午时,艾尔莎走得很急,就像是遇到了什么大事一般,阿德偷偷跟了过去。 跟随她回到山洞,阿德才明白了她如此着急的原因—— 因为近期异常天气的缘故,水汽鸠占鹊巢,成为了山洞的主人,艾尔莎和索林的那个家,已经完全住不了人了。山洞口的墙壁上到处可见水泽肆虐的痕迹,斑斑点点,湿湿腻腻,有的地方,还长出了青苔。洞口内,阴森无比,黑暗一片,还时不时有一股发霉潮湿的味道随风而出,令人作呕。可想而知,里面的情况是有多么糟糕。正是因此,索林得了皮肤病,一身红疹。然后,他又因为精神状态的不稳定和智商的残缺,还把自己给抓伤了。 艾尔莎是赶回去给索林喂饭和涂药的。 山洞前,多了两处临时搭建起来的帐篷,由旧衣物、树枝和草垫组成,看起来就像是贫民窟里的简陋住所一样。阿德一看便知,这两个帐篷应该是他们目前的住所。 衣服、被褥、床单、枕头,都被艾尔莎挂在了外面的晾衣绳上;而晾衣绳的位置也出现了变化,它现在处于距离山洞一百多米、恰好能被阳光照射到的地方;其他的杂物则堆砌在帐篷一旁,有刀叉勺筷、有锅碗瓢盆,还有米袋一类的东西,但不知道里面装的究竟是不是米,因为阿德也没见过艾尔莎在这里生火做饭。 阿德在经过晾衣绳的时候,闻到了一股腐臭的霉菌味。他捂着鼻子,迅速躲进了山洞旁的丛林里。 索林依旧被锁着,目光呆滞,眼望天空,脚踝处的铁链锈迹斑斑,在被阳光照射后,又展露出鲜血一样的色泽。阿德看不出来,那到底是他的血,还是铁锈原本的颜色。他似乎很长时间都没有洗过澡了,头发是混乱不堪的,胡子是杂乱无章的,衣服是拖泥带水的,眼边的目眵,也是丰富多彩的。 艾尔莎在给他喂饭——是水泡饭。索林吃得很不利索,而且吃一半掉一半,很快,他的衣襟便被米汤与口水的混合物污染掉了。艾尔莎一边喂他一边用毛巾擦拭污秽,但索林的口就像漏了个大洞似的,她刚处理完一部分,崭新的杂秽物又重新落在了上面。 “痒……”这时,索林又开始挠他胳膊上的伤口,一道道血痕怦然而出,那些红色的小点点,瞬间绽放。 艾尔莎放下碗,去阻止他,他开始尖声大叫,然后又打又踹。碗被踢飞了,稀饭洒了一地,洁白的陶瓷碗摔得粉碎;艾尔莎被他推了一把;铁链发出铮铮的响声。 “放了我,放了我!我要出去,我要出去!!!”若林挥舞着双手,摇晃着脑袋,一脸愤恨地对自己的女儿大吼大叫,“你们都是坏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早就和畜生商量好了,要将小姐置于死地!你们都是畜生!放开我,放开我!” 艾尔莎哭了,她眼中全是绝望的神色,她瘫坐在地上,捂脸大哭。她的哭声抽抽噎噎、断断续续、时高时低,又与若林的叫喊声结合在一起,就像风暴中凄惨的鸟鸣似的,令人心乱不已。 同情之心骤然升起,阿德决定,等回去之后,就把这件事告诉给安格斯大人。可大人能答应吗?索林毕竟做过对不起他的事。 正思虑着,总管维尔突然出现——他是一个人来的。他显得很是失落,也显得很是愤怒。他看起来,就像只争夺地盘失败的动物。他看见了哭泣的艾尔莎,也看见了发疯的索林。他站住,他皱起眉,他叹了口气。片刻后,他又选择继续向前走去。 阿德不禁疑惑:这大白天的,他到这里来干嘛? 艾尔莎听见脚步声,抬起头。在见到维尔后,她停止了哭泣,然后抹抹眼泪,站起身。她回身取来扫帚和簸箕,开始拾掇陶瓷的残片和米粥的遗体。 索林还在大喊大叫。 维尔看了看他们,然后叹息一声道,“别让他喊了,把他关到屋子里去。我有话跟你说。” 艾尔莎没理他,继续收拾垃圾。 维尔道,“喊得我心烦,能不能别让他叫了?” 艾尔莎依然我行我素。 维尔重重吁了口气,烦躁道,“别逼我动手!我今天可不想打人!” 艾尔莎停住。她回过头,冷冷地看向维尔。那是一种充满了怨恨与绝望的表情。她虽然没有说话,但阿德也品出了其中的意思——那你就动手吧,连我一起,我也不想活了。 维尔被她的眼神逼退,他躲开了她的视线。他叹了口气道,“艾尔莎,你以为只有你受到了羞辱吗?你以为只有你在难过吗?我也不好过好吧!”他用手指点向紫罗兰别墅的方向,恨恨道,“以为自己嫁了个富二代,就可以看不起所有人了?什么东西,居然还敢给我难堪!我看她真是忘了,她不过是找了个爸爸当老公而已!就这种出卖青春的行为,她还有脸到处炫耀?她就是个臭婊子,一无是处的臭婊子!” 艾尔莎眼里的怨恨淡下去了,她的眼睛,重归死寂。她回过身,继续扫地。 索林终于停止了喊叫,他似乎累了,他再次痴呆般地望向天边。阳光在他身上洒下一片斑斓的颜色,他的脸,也被阴霾所取代。 面前的青草微微动了一下,有些清澈的水滴,落在了阿德的手臂上。微凉,湿润。 “艾尔莎,跟我走吧,”维尔突然上前,拉住了她的手,“跟我一起离开这里吧,我养你。”他动情地说,“我的事业已经初见成效。就算不在这里,我也能给你最好的生活。” 艾尔莎愣住。 维尔深舒一口气,他的手,慢慢滑向了艾尔莎的身体,然后围成一个圆,从背后抱住了她。 艾尔莎一哆嗦。手里的扫帚落地。 “艾尔……跟我做一次吧,求求你了……我好想你……” 维尔的脸贴了上去,他嗅起了艾尔莎。艾尔莎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 “别理提娜那个臭婊子了……”维尔的手开始乱动,他开始解她的扣子,“艾尔……我好想你……”他闭上了眼。 忽然来了一阵风,将面前的青草打乱,也迷乱了阿德的眼。 “啊,啊!你这头猪,又来欺负我女儿了!”索林的声音突然响起,如同炸破晴空的一声闷雷,接着是那铮铮的铁链声,“肥猪,放开我女儿!啊啊啊啊啊啊,我要杀了你!!!” 秋风过境,青草复位,阿德看到维尔已经放开了艾尔莎,他正怒气冲冲地向索林走去。 “老东西,都说了让你别叫了,你是没听见吗?!” 维尔一步一步走上前。他的影子,被日光拖得又大又长,很快便遮挡住了索林的身体。 索林已经站起了身,他咬牙切齿着,他歇斯底里着,他张牙舞爪着,就像只正欲挣脱束缚的老狗般,嗷嗷大叫着。 “老东西,都是因为你,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如果没有你,我不会过得如此不开心,我更不会受到那个贱人的侮辱!”维尔咬着牙,狠狠地说。 他大踏步上前,抡起他那肥厚巴掌,硬生生抽在了索林脸上。 啪的一声响声。 艾尔莎转身跑向堆砌杂物的位置。 索林直接被打了个趔趄,他的脸,瞬间肿胀起来。索林向左踉跄几步,然后跌倒在地。一行鲜血,从他的嘴角流出。他被打懵了,他连哀嚎都给忘记了。他像一摊烂泥似的呆在原地,眼里充满了空洞的恐惧。片刻后,他缩成一团,抱头痛哭起来。 维尔悲愤大吼,“你他妈还有脸哭?嗯?你他妈居然还有脸哭?当年要不是因为你这老东西,我早就和艾尔莎在一起了!老东西,这都是因为你!听见了吗?这一切都他妈是你的错!!!” 艾尔莎好像拿了个什么东西,正向维尔的方位赶去。阳光洒落在那个物体上面,映照出一片雪亮的光芒。 “你他妈早该死了知道吗?六年前,你他妈就应该死在监狱里了!去死吧!!!” 维尔抬起了脚,他照着索林的肚子,踢了过去。 与此同时,艾尔莎赶到他的身后。 雪亮的白光在一瞬间没入了维尔的身体,紧接着,便绽放出无数的鲜红。 第735章 纷乱的梦境 血月当空游荡,浮云轻薄如纸。眼前的场景既熟悉又陌生,他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好像是一片森林,但却着了火。火是白色的,它们在升腾,它们在雀跃,宛如婆娑起舞的妖魔。木头断裂的轻响叩拜着生命的祭祀,他似乎闻到了浓厚的鲜血味,接着是一声声飘摇在风中的喃喃低语——好像是有很多人,聚在一起念咒的声音。 忽地,无数的人影在他周边浮起,穿着黑袍,倒握长剑,脸被兜帽遮挡,只能看见他们快速蠕动的嘴角。他被吓了一跳,他听见自己的哭声——是稚嫩的哭声,清澈的哭声,恐惧与不安的哭声。 火变了颜色,由白转黄,他还感受到了炙热灼烧的感觉。脸上发烫,身上也发烫,但他的灵魂,似乎又是冰冷的。 更多的声音出现,是集束粒子光枪发射光束的声音,不过很远,如同来自世界的彼岸。他下意识地将手伸进腰间——可那里什么都没有,就连一片可以遮羞的布料都不存在。 空中有什么东西呼啸而过,接着,无数的散花状闪光,从天而降。闪光划着抛物线,就像流星般陨落。 念咒声开始加速,且变得愈加高亢,那些黑袍下的人影,也逐步向他靠拢。他想起身迎敌,可奈何身体根本不听自己的使唤。他惊慌错乱,他恐惧不安,他瑟瑟发抖。 空中的闪光开始爆裂,璀璨得像烟花一样。他听见沉闷而强烈的爆炸声。有耀眼的白光出现。 这时,围着他那些人突然大喊了一声什么,然后纷纷举剑,抹向了他们自己的脖子。血花瞬间绽放,无数粘稠而温热的液体,喷洒在了他的身上和脸上。 他的哭声更大。 世界陷入惨白,所有声音全都消失了,就像遇到了世界的重启。 接着,惨白又被黑暗替代,五感被剥夺,他彻底丢失了自我。 无限的沉寂。 “松民,开心不?从下个月开始,你就要去上学了。” 虚无中,他突然听见父亲的声音。他睁开眼。阳光像水流一样涌入他的眼睛,惹得他一阵晕眩。接着,嘈杂声出现,光彩夺目的世界出现,然后,他便看到了七岁的自己和已经过世的父亲。父亲在冲他傻笑,还拉着他的手,他们位于一间老旧的照像馆里,站在一处照相机前。照相机后还有一个被阴影遮挡住的男人,他始终看不清他的脸。 “我不去!他妈的我不去!” 他听见自己稚嫩的骂人声。 “他妈的把老子放开!老子不去!” 他看到自己正在奋力挣脱父亲那只强有力的大手。 父亲依然在傻笑。“哈哈,我儿子害羞了。”父亲对站在照相机后面的那个人说。 “我他妈不是你儿子!”他愤怒地咆哮,声音却软弱得像猫叫。 父亲看过来,眼神里全是柔和的光,他摸摸他的头,咧嘴笑道,“吃了老子那么多东西,花了老子那么多钱,你怎么还翻脸不认人了?小狗崽子,刚才,你不是答应老子要给老子当儿子吗?” “狗答应你了!”他高声叫道。 父亲很是高大,他只能抬头仰望他,他顿觉自己低人一等了,但他就是不肯服输,他把自己的头,仰得更高。 父亲哈哈大笑,“是啊,小狗崽子是答应我了呀。” 怒火直冲天际,他控制不住自己了。 “我他妈咬死你!”他大吼,然后张开嘴巴,露出尖牙,向父亲的手腕咬去。 可他根本没碰到他。父亲就像个力大无穷的巨人似的,直接把他提了起来,然后把他夹在了腰间。 他有点头晕目眩,他就像被咬住后颈的小猫似的,彻底失去了抵抗能力。 “金老板,实在对不起,又得耽误你一些时间了。”父亲对站在照相机后面的那个人说,“这小崽子太皮,看来我还得再管教管教。” “探长,”金老板说,“贫民窟里的流浪儿,可不好管教啊,而且领养手续也难办,所以我劝你还是慎重考虑一下为好。” “我倒不这么觉得。”父亲笑道,“你看,”他十分粗鲁地摸了摸朴松民的头,继续道,“这小王八蛋不仅长得跟我像,而且脾气秉性也全都像,他简直跟我一模一样,所以啊,这小狗崽子,我收定了。” 金老板在阴影里摇了摇头,“跟个小野人似的,还满嘴脏话,以后可有你受的咯。” “你才是野人,你全家都是野人!”他听见自己大声谩骂。 父亲愠怒道,“小兔崽子,你怎么谁都骂?” 他仰起头,怒目相向。 “咋的,不服?不服我可揍你了。” 一枚雨滴,突然从天而落,然后砸在了他的眉心。是温热的,还带着淡淡的兰花香。眼前的场景瞬间定格,然后逐渐被抽离了所有颜色,看起来就像一张陈年老照片似的。 有啜泣声在耳畔响起。随着哭声的震动,画面出现了裂痕,然后开始崩塌,开始粉碎,不多时,世界再次陷入黑暗。他昏睡了过去。 然后,他被高温热醒。梦里的场景再次切换,这次是他父亲的殒难之地——那场彻底改写他命运的大火。 整栋楼都在燃烧,悲鸣与嚎叫不断。他身处浓烟之中,看见了正在尽力救人的父亲。他抱着一个几岁大的孩子,在烟尘中横冲直撞。火焰的噼啪声不绝于耳,房梁的断裂声接连不断。父亲摇摇晃晃,父亲神志不清,但他却还在安慰那个孩子,他告诉他说,他们一定会安然无恙。突然,哗啦一声,碎裂的天花板砸中了父亲。父亲口吐鲜血,父亲倒了下去。更多的碎裂声出现,屋顶出现崩塌之势,转瞬之后,父亲那巨大的身影便被火焰和混凝土吞噬了。 如同被重锤撞击了一般,心口发闷,无限疼痛。悲伤与绝望的情绪瞬间充满了他的内心。他跪在地上,大声嚎啕。 这时,有人擦掉了他的泪,还有特别温柔的触感经过他的脸颊。梦境再次停止。 他睁开眼。 第736章 胡思乱想的姑娘 天空早已大亮,浓郁的阳光透过窗棂,映照出几块恍惚的倒影。他认出这是自己的房间。花园在远方旋转,紫罗兰别墅的屋顶隐没在翠绿的树枝之间。随着视线的凝聚,他发现芬格里特正坐在他面前。波浪一样的秀发,柔和细腻的脸庞,楚楚动人的眼神,眼中含泪的目光,还有那随时能撩拨他心弦的兰花香。她眼里有悲伤,还有担忧。 他以为这又是一场梦。是啊,好多天都没有跟她见面了,他怎么可能不想她呢?目光相接,心中柔情一片,他要好好地看看她,以解相思之苦。芬格里特似乎愣住了,她眼里的悲伤与担忧变换成了难以置信的神色。他伸出手,触摸到她的脸。柔软,温热,光滑。她的眼睛好像哭肿了,他不禁心疼起来:在梦里,她怎么还哭了呢?别哭,都是我不好……我不想看到你哭…… 芬格里特的眼神再次出现变化——从惊讶过度回悲伤,又从悲伤泛出浓烈的委屈。她突然大哭起来,她突然扑到了他怀里。 你没死,你没死……她像神志不清似的喃喃。他感受到了她的重量,也感受到了她的难过。兰花的香气更浓,他还感受到了她不断发抖的身体。她哭得就像小女孩似的。“你没死……呜呜呜……” 这一刻,朴松民彻底清醒——这不是梦,而是现实。南瓜就是哭了,还是被自己给惹哭的。因为他看到了挂在床头的医用设备,因为他看到了自己右手上的那枚针头,因为他看到了悬挂于头顶的那个吊瓶,因为他也想起了,昏迷之前发生的一切。 改造人,湮灭派,耀眼白光,吞噬一切的力量,耗尽能量的护盾,和呼唤他名字的叫喊声。 他抚摸起她的背,安慰道,“我没事,我只是睡了一觉而已,我一点事都没有……乖,不哭了……” 芬格里特哭得更凶,就好似被积压了千百万年的委屈,终于爆发出来了似的。哭声震天,令他心疼不已。他叹了口气,拍起她的后背。 当时不该冲动的……我答应过她,不能受伤……可……可我要是不上,那两个怪物又有谁能制止呢,我不得不上啊……哎,那死胖子……居然在嘴里藏了颗炸弹,这他妈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他虽然很想好好解释一番,但他还是选择了沉默,因为芬格里特哭得实在太凶了,他都不知道如何安慰她才好了。他只能任由她哭泣,任由她发泄完所有情绪。他是这么看待自己的——嘴笨,脑子还木。所以一旦说错话,她岂不是会哭得更加厉害了? 芬格里特压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她把他抓得牢牢的,就好像一旦松手,他就会突然消失了似的。她哭得越来越大声,她的身体抖得也越来越厉害。他不禁更加心疼起她。他轻拍起她的后背,又轻抚起她的秀发,不停地说,“我没事,我真没事,不哭了,不哭了……” “你为什么总是想去死?”半晌,她趴在他的胸口,带着哭腔,含糊不清、语无伦次地质问,“你为什么不能好好活下去?你死了我怎么办?我现在只有你了,你为什么不肯听我的话?” 听闻此言,朴松民不由得愣住——我啥时候总想去死了?这就是场意外啊,南瓜是不是对我有啥误会? “我不许你死,我也不许你去当什么狗屁英雄!”芬格里特终于离开了他的胸膛,她眼里带泪地,恼火与委屈并存地对他命令道,“听见没有,朴松民!我不许你死!你是我的,我不许你死!” 感动与困惑同时出现——我啥时候想当英雄了?南瓜在说啥?我怎么一个字也听不懂?这不过是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遇到了危险而已,是很正常的事啊……可听她的意思,好像是我在故意寻死似的? 他茫然无措地看向她。 她见他还是一副白痴般的样子,不由得生起了大气,她开始吼了,她开始左右他的人生了,她开始不顾一切了,她开始发疯了,她抹抹眼泪,用未来家主的身份对他命令道—— “朴松民,你给我听好了!从今天开始,你就不再是守卫队的一员了!什么清风组,什么安格斯,都不用你去管!你只能待在我身边!没有我的命令,你哪里都不许去!听到了吗?!” 此时的芬格里特,就像个蛮横的女王,既暴躁又无理,既迷人又骇人。她瞪着她那双哭红的大眼睛,愤怒地逼视着他。 朴松民愣愣地看着她,不知所措。 但她的女王形态仅仅维持了一小会儿,便又回到那个充满委屈、充满悲伤的小女孩状态里去了。她再次哭了起来,她再次趴在了他的胸口。这次的哭声不再那么大,而是嘤嘤咽咽的。她开始哀求他,“别丢下我一个人……我不要一个人……如果你死了,我也活不成的……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只有你了……” “南瓜,我从来没想过死,”朴松民叹息一声道,“这次的事,真是场意外……” “你又骗我……你就会骗我……” 朴松民连忙解释道,“没有,我发誓,我真没有。我也没想到会遇见改造人,而且还是两个……”他顿了一顿,故意用很夸张的语气说道,“哇,是一个胖子和一个瘦子……胖子力气很大,还会撇石头呢,不过智商很低,应该是个白痴……我们本来是去抓逃犯的,可没成想,遇到这么两个玩意……是湮灭派的,他们又开始搞事了……” 芬格里特呜呜地哭,她根本没听他的解释。他感觉自己的胸前已经被她的眼泪浸湿了。 “我们离开这儿吧。”突然,芬格里特抬头说。她擦擦眼泪,摇摇头道,“不是湮灭派,而是安格斯想害死你。昨天的事,肯定是他在背后指使的。他一直都不喜欢你。这里不安全,我们回g区。住我家里,我保护你。” 朴松民再次愣住——安格斯想害我?嗯??真的假的?呃,不对吧……他要是有这个想法,早就把我弄死了吧,何必等到现在呢?再说他自己目前也是一堆事,又是清风组又是康纳德的,所以他哪里有这个时间呢……南瓜这是咋了?怎么还怀疑起安格斯想要谋害我了?是不是安格斯最近又刺激她了? 正想着,只听芬格里特继续道,“我们这就走,日常用品都不要了,到g区再买。回去我就找工作,我养你。这里真不能待了,安格斯就是想害死你,他就是要夺走我的一切,他见不得我有一丁点的好!”她越说越激动,说到后来,她再次哭了起来,“松民,我们走,我不想待在这里了,我受不了啦……安格斯害死了我妈,现在又想害死你……我真的受不了啦……我们走……我们走……” 她捂脸大哭。朴松民连忙坐起身,将她搂进怀里。 哎,你个老登,就不能不刺激南瓜?看你把南瓜给刺激的,都成什么样了……你这当的是什么爹啊……不会为人父母你就别当…… 这时,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小姐,艾玛医生来了,”他听见玛丽说,“方便进来吗?” 第737章 所谓的家事 测了体温,量了血压,还被问了一大堆奇奇怪怪的问题,又被打了一针抗辐射针剂,艾玛医生这才结束今日份的治疗。 朴松民直犯迷糊:给我打抗辐射的药做什么?难道我被核辐射了不成?如果真是这样,那我还能活吗?身体早就被辐射干成筛子了吧?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爱玛医生对他的醒来表示十分震惊,她说,根据她的预估,朴松民至少得昏迷一个星期左右才能醒来,可没想到,仅仅不到二十四小时,他就恢复如初了。 “我建议你去‘sc基因序列’做个全面检查。”艾玛医生露出异样的目光,打量他一番,然后道,“你的身体,有些不一般。” “比一般人壮的意思?”朴松民挠挠头,不明所以地问,“呵呵,我身体是挺好的。” 艾玛医生讪讪一笑,“算是吧。不过,你最好还是去做一回全面检测。因为我的水平有限,庄园里的设备也不全,所以很多情况……我解释不了,也超出了我的认知。” 我到底有啥情况?朴松民更加听不懂了。啥玩意还超出她的认知了?我不是没事了吗?那她说得好像我有什么大病一样?这大夫……貌似有点不靠谱啊…… “我下午就带他去。”这时,芬格里特替他回答道。 艾玛医生点点头,然后礼貌笑道,“让他多晒晒太阳、多运动运动,再好好休养几天,估计就没什么问题了。小姐,那我先走了。” “行,我送你。” 墙上的时钟刚刚滑过十二点,来自‘牧花青草园’那头的古老钟声便开始远播,凝重且深沉,悠扬且婉转。他转头看向窗外那被阳光染成金色的世界,心中却一片茫然,因为他总感觉自己忘掉了什么特别关键的事情,但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 艾玛医生和芬格里特的聊天声响起,都是有关医嘱的话题,朴松民并不在意,他看了门外一眼,又将视线放在了窗棂之外。他的思绪飘回昨天的战场。 改造人再次出现,说明湮灭派又开始行动了。而且这次出现的两个,很明显比之前那个叫做的蜻蜓要厉害许多——一枚空间压缩手雷就能完全控制住蜻蜓,可那个胖子,在硬扛了一发手雷之后居然还能动。 紧接着,更多的疑问出现: 湮灭派为什么非要杀死那六个人?康纳德和他们又是什么关系?是参与了他们的谋划,还是他们背后的人之一? 而且,从我接触湮灭派相关案件开始,其中最大的阻力便是来自于康纳德之手……康纳德和他们的关系肯定不一般! 一切都好似豁然开朗起来,他继续想: 怪不得康纳德什么都不肯交代,也怪不得他身陷囹圄还如此嚣张,原来他也是湮灭派的人!就算他不是,对湮灭派来说,他也肯定是个至关重要的人! 想到这里,他不禁浑身一震:如果真是这样,那可就麻烦了……因为康纳德现在被关在监督管理局里,万一湮灭派的人想要解救他,或是想让他彻底闭嘴,那势必会对监督管理局发动袭击…… 不行,我得赶紧去找斯雷商量下接下来的对策。 然而就在这时,艾玛医生有些惊讶的说话声却吸引了他的注意—— “谁?你说谁受伤了?” 她貌似是在打电话,她说得很大声。 “阿德受伤了?总管也受伤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朴松民连忙从床上翻了下来,然后向门外走去。阿德受伤了?什么情况?卡奈庄园遇袭了吗?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人在哪儿,伤势如何?嗯?你们把人送到紫罗兰别墅去做什么?为什么不送去我那里?!”艾玛顿了一顿,叹息一声继续道,“行,我这就过去。” “发生什么事了?”芬格里特问。 “埃尔莎把总管维尔捅伤了。阿德为了拦住她,也受了伤。” “等等,我也去。”片刻后,朴松民又听见芬格里特颇显急切的声音。 …… 紫罗兰别墅一楼,安格斯书房。人很多,光安保队的队员就有六七名在,而且全副武装,一副如临大敌的姿态。安格斯一脸阴沉,端坐于书桌之前;女仆长爱丽丝立于他的左侧,似乎正在等待他的命令;斯雷位于安保队队员之前,毕恭毕敬地站着;埃尔莎满脸绝望,瘫坐在地,她就像傻了似的;一个有些呆滞的少年,乖乖站在斯雷身旁,他手上还缠满了厚重的绷带;艾玛医生正在处理总管维尔背后的伤口;总管维尔则趴在一旁的桌子上,像头猪似的吭吭直叫,他还在不断控诉埃尔莎的罪行——这个疯子,我好心好意去看她,结果她居然拿刀捅我……老爷,你得替我做主啊…… “不想伤口溃烂,就赶紧给我闭嘴。”艾玛医生毫无同情地说。 “哎呦,哎呦……”维尔拧着眉,十分痛苦地说,“艾玛大夫,轻点……这疯婆娘,差点把我的后腰给捅穿了……疼啊,疼……” 艾玛一边给他上药一边说,“你还不如个孩子。阿德伤得比你严重,刚才我给他上药的时候,他可是一声都没吭。啧,能不能别乱动?” 伤口总算处理完毕,安格斯询问起维尔的伤势。 艾玛回答道,“没伤到内脏,也没伤到骨头,只是皮外伤,并无大碍。” 安格斯点点头,“行,你出去吧,接下来,就轮到我处理家事了。” “是,大人。”艾玛转身离开。厚重的木门开启又关闭,艾玛医生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所有人的面色都很严肃,除了失魂落魄的埃尔莎,还有一脸委屈的总管维尔。也没有人说话,他们似乎都在等待着安格斯的命令。面前的场景,有点像电影里古代社会的判案法庭,朴松民不禁心想:怎么,安格斯是想执行‘私刑’吗?对,你是位高权重,但也不能这样做,你这明显是在践踏法律。 芬格里特显得很是紧张,她紧紧攥着朴松民的手,正满眼担忧地看着埃尔莎。 安格斯瞥了维尔一眼,道,“说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老爷,”维尔做出泫然欲泣的表情,指着埃尔莎控诉道,“这疯婆娘要杀我,我好心好意去看她们父女俩,结果她居然拿刀捅我……哎呦,哎呦,”他扶住自己的腰,做痛苦状继续道,“我差点就丢了这条小命,我也差点不能继续服侍老爷了……呜呜呜,老爷,你得替我做主啊……呜呜呜……” 安格斯眼里闪出一丝厌恶的神色,然后看向埃尔莎问道,“埃尔莎,说说看,你为什么拿刀捅他?” 埃尔莎缓缓抬起头,目光中全是空洞,又缓缓举起自己的双手,做成迎接手铐的姿势,她叹了一口气,用低沉的声音缓缓说道,“老爷,抓我吧,判我死刑吧,我活够了,不用再审了。我有罪,这一切都是我做的。”她的语气中充满了绝望。 第738章 有关家事的审理 “岛上没有死刑,”安格斯道,“我也没有抓捕你的权力。而且,”他再次看了一眼维尔,然后移回目光,又看向埃尔莎,继续道,“就算你真犯罪了,我也要先查清楚前因后果,才能把你交给侦探公会。埃尔莎,你实话实说就好,我一定会公平公正、完全依照法律法规处理此事的。” 埃尔莎低下头,绝望地说,“老爷,我认罪,请您报警吧,该怎样就怎样,我都认。”她低下头,又闭上眼。 朴松民看见有两行热泪从她的脸颊滑落。她开始无声抽泣。 安格斯叹了口气道,“埃尔莎,如果此事不是发生在卡奈庄园,我可以什么都不问,侦探公会想怎么抓你、怎么审你,我也可以什么都不说。但现在的情况不一样——你和维尔都是庄园的员工,而伤害事件呢,又发生在工作期间,所以我也是有连带责任的。此事可大可小,如果我处理不当,很有可能会影响到家族的声誉,更有可能会影响到公会在股市上的表现,从而使家族遭受到极为严重的损失,所以我不得不慎重对待此事。埃尔莎,你也是卡奈庄园的老人了,应该能理解我的意思吧?” “老爷,不用报警,”总管维尔突然插口道,“为了庄园的声誉,我可以不追究她的法律责任。让她给我道个歉,再给她一些内部的惩罚,就可以了。”他装出痛心疾首、大义凛然的模样,继续道,“为了庄园的信誉,我个人的事情可以暂且放在一边。” 安格斯看向他,片刻,冷冷道,“哦?内部惩罚?那你说说看,你想如何惩罚她?”他眼里有愠怒的神色出现——那是一种权威遭受侵犯的愠怒之色。 维尔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安格斯的神态,他直接建议道,“罚掉她半年的工资,再把她调去绿化队,让她在那里种花铺草,以重体力劳动惩罚她的过失。或者再严重一点,直接开除,将她和她父亲,都撵出卡奈庄园。” 埃尔莎的身体明显一震,她睁开了眼。她满是惊恐,满是愤恨,又满是难以置信地看向维尔。 安格斯听闻此言,眼里就不单单是愠怒了,还添加了很是浓重的厌恶色彩。他冷冷看着维尔,冷哼一声道,“你还真是大度呢,居然连一分钱的赔偿都不要。” “因为老爷经常说——做人,一定要心胸宽广、海纳百川。”维尔陪笑奉承道,“属下也一直将它当作自己的人生格言和进取方向。” 安格斯也笑了笑,但他笑得很冷,眼里的愠怒与厌恶也没有减轻一分。他盯了维尔一会儿,又看向埃尔莎,问道,“埃尔莎,如此处理,你可同意?” 埃尔莎没有直接回答。她紧紧攥着拳头,牙齿打颤,顿在原地,她似乎是受到了很大的刺激。半晌,她重重吁了口气,抬起头,请求道,“老爷,您还是把我送进监狱吧……我不去绿化队,打死我也不去……”她眼中,有更多的泪出现,泪光中又凝结出悲愤的颜色。看起来,她十分抗拒这样的惩罚。 安格斯看了看维尔,冷笑道,“埃尔莎不同意你的惩罚方式呢。看来这件事,还非闹大了不可呢。” 维尔一怔,然后冲埃尔莎大怒道,“埃尔莎!别给脸不要脸!我都原谅你了你还想怎样?你要搞清楚,是你弄伤了我,而不是我弄伤了你!现在是我在给你机会,你可别不知好歹!” “那你也捅我一刀吧,”埃尔莎看向他,抽咽一声,咬牙切齿道,“往这里捅——”她拍拍自己的胸口,“一下,我就会死了……我早就想死了,我早就想死了!!!我受够了……我再也不想受你的折磨了!从你第一次欺负我开始,我就不想活了!杀了我,快杀了我吧!!!我活够了!我早就活够了!!!维尔,来,杀了我吧!” 她涕泪交织地控诉着他。说到后来,她几乎是吼出来的。然后,她伏地大哭。 “你……”维尔的五官开始变得扭曲,还有颗颗晶莹饱满的汗珠,从他那肥厚的额头出现,他的眼珠滴溜溜直转,“胡说!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你了?你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你了?你不要污人清白,你不要污人清白!老……老爷……” 他看向安格斯,指着埃尔莎,慌忙解释道,“这疯婆娘是在血口喷人,你可千万不能听她胡说……她疯了,她跟她爹一样,都疯了……老爷,把她撵出去吧……刚才那会儿就是……她一句话没说,就直接拿刀捅了我一下……老爷,她疯了,她完全疯了……” “阿德,说说当时的经过。”就在维尔大呼小叫、埃尔莎痛哭哀嚎之际,安格斯突然看向斯雷那边,并如此吩咐道。 那个站在斯雷身旁,手上缠着绷带,和阿德一边高,但看起来有点呆滞的少年走上前。 朴松民不禁一愣:这是阿德?啊?除了身高类似,完全看不出来是他啊…… 但一想到阿德的伪装术,他便很快释然了:也是,他会伪装术……哎,我这脑子,真是木得可以…… 同样愣住的还有维尔,他脸色大变,红色的脸庞瞬间变成了土黄,他额头上的汗珠变得更多,他的嘴唇也开始不规律地颤抖。他猪一样的小眼珠瞪到了最大,他转过头,死死盯住阿德的脸。 “大人。”阿德开口道,“当时,总管维尔正在对埃尔莎的父亲索林行凶。埃尔莎出于保护索林的目的,才会捅了总管维尔一刀。” 维尔的身子一震。他的脸色再次大变,面如白纸一般。 埃尔莎也愣住。她不哭了,她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阿德。 安格斯点点头,平静问道,“嗯,那维尔,是如何对索林行凶的?他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维尔意图逼迫埃尔莎,但被其父亲干扰,于是便发了火。他打了索林一巴掌,还踢了他一脚。总管维尔是照着索林的小腹处踢的,那个部位十分脆弱,一旦用力过猛,就会造成十分严重的后果。” “有多严重?”安格斯明知故问。 “会因脏器损伤致死。” “这么说的话,是维尔侵害他人在先咯?” “是的,大人,据我了解,这就是一起正当防卫事件。” “我没有!”维尔惊慌大叫道,“我没有!老爷,他说谎!他……他和埃尔莎是一伙的!他诬陷我!他们合起伙来,一起诬陷我!” 第739章 逐渐撕开的真相 “阿德诬陷你?”安格斯气极反笑,“阿德为什么要诬陷你?他又凭要什么诬陷你?” “因为他是埃尔莎的情人!”维尔口不择言道,“他扮成小哑巴,就是为了方便和埃尔莎偷情!” “维尔,你简直就是个王八蛋!”埃尔莎气得浑身乱颤,愤怒大骂道。 可维尔并没有理她,而是继续胡说道,“我碰见过他俩的苟且之事,他们对我怀恨在心,所以才会如此诬陷我。”他抬头,悲壮地叫了一声老爷,继续道,“您得相信我呀!我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地为庄园服务了这么多年,我怎么敢同您撒谎呢?老爷,您是了解我的呀,要不然当年,您也不会提拔我的呀!”说完,他便开始大哭,就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一样。 安格斯闭上眼,深深吁了一口气,他貌似是在调整情绪,片刻后,他复睁开眼,看向阿德问道,“阿德,考考你,诬告陷害罪的立案标准都有哪几条。” 维尔立马不哭了,他呆若木鸡地看看安格斯,然后又看向阿德。 阿德思考了一下,回答道,“捏造事实,虚假告发,意图使他人受到刑事追究,情节严重、影响恶劣的;诬陷他人的手段极其恶劣的;严重影响司法机关正常工作的;还有其他情节严重的行为。” 安格斯点点头,又问,“那诬陷侦探呢,是不是法定加重情节?” 阿德回答道,“要看情况。如果诬陷行为是在执行公务期间发生的,那就要适用于《侦探法补充条例》第二十一条五款之规定,属于加重情节;但如果不是,那就应当适用于《刑法》二百五十五条之规定。” 安格斯再次点点头,然后略作沉吟,接着话锋一转,“阿德,你目前的级别是什么来着?” “督正。” 安格斯笑道,“从探员到督正,不过区区两年而已。阿德,你很优秀,也很上进,我很满意。” “多亏大人栽培。” “个人的努力也很重要。”安格斯夸赞道,“阿德,目前的一切,都是你自己争取来的,我不过是做了回‘伯乐’而已。” 阿德还想说出些表示感谢的话,但安格斯抬起手,打断了他的继续发言。安格斯冷冷看向维尔,“维尔——” 维尔浑身一颤,哆哆嗦嗦地看了过去。 “知道督正,是多高的级别吗?” 维尔颇为恐惧地摇摇头。 安格斯冷笑道,“特战队的副职、总部下辖单位的处长,以及文职相关部门的主要负责人,才能评为督正的级别。这下,你可听明白了?” 维尔目瞪口呆,根本不知如何作答。他汗流浃背,宛如一头刚从水里捞出来的肥猪。 安格斯把眼一瞪,把桌一拍,大怒道,“混账东西,连侦探公会的高官都敢诬陷,我看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阿德一个前途大好的年轻小伙子,怎么可能和一个厨娘发生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你简直是被猪油蒙了心,被鬼迷了窍!维尔,明摆告诉你,你做的那些腌臜事我全都知道了!如果你现在如实交代,我还可能给你留条活路!但你要是还继续嘴硬,继续胡乱攀咬,那我就不得不将你交给侦探公会处理了!等到时候,事情可就不会这么简单了!” 他重重吁了口气,“说,你是如何欺负埃尔莎的,你又是如何把索林逼疯的!” 埃尔莎愣了一下。 “天呐,爸爸……你的事,老爷终于肯信了……”她呜咽一声,瘫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朴松民不禁一怔:嗯?那个脏兮兮的老头,是被他给逼疯的?这王八蛋,不仅作贱人家女儿,还把人家给弄疯了? “我没有!老爷我没有!”维尔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声辩解道,“索林是自己疯的,跟我没有任何关系……老爷,他对夫人一直存在觊觎之心,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的!老爷,我冤枉呀!老爷……” “斯雷!”安格斯猛拍了一下桌子,大吼道,并同时打断了维尔的猪嚎,“上证据!” 斯雷回身,同其他人要来一个证物袋,然后走上前,将它放在安格斯的书桌前。 “大人,这是崔明浩的审讯记录,还有索林在诺曼底监狱期间的相关服刑记录。” 维尔在听到崔明浩这个名字后,直接堆缩成一团,他满是惊恐地望向证物袋。 安格斯边拆证物袋,边警告他道,“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现在承认,那我就当你是自首,但如果不是,呵呵,那就别怪我心狠了。” 维尔的眼珠子开始乱转,他似乎是正在寻找解脱困境的办法。 可安格斯压根就没给他这个机会,他见状,冷哼一声道,“死到临头,还想嘴硬。既然如此,那我就满足你吧!” 他取出里面的审讯记录,翻看了几页,然后停住,啧啧两声,又冷笑一声,念起了上面的文字—— 审讯人:照片和d-09-pain致幻剂粉末是谁交给你的? 崔明浩:维尔,卡奈家的大管家。 审讯人:说全名,还有你指的卡奈家,是哪个卡奈家。 崔明浩:维尔·托德。安格斯·卡奈大人家的总管。 审讯人:他把照片和致幻剂交给你,是想让你做什么。 崔明浩:维尔说,安格斯大人想让3757号犯人发生意外死亡事件……那个致幻剂是专门让人产生恐惧情绪的,是专门用来折磨人的一种毒品……而那个照片……是这个药物的催化剂……因为药量不够,维尔怕达不到预期的效果……如果不出意外的话,3757号犯人,在半个月后就会被幻象吓死……可谁知道……他没死成,他不过是疯了而已…… 审讯人:你当时在诺曼底监狱的职位。 崔明浩:一区三栋b层的看守长。 审讯人:你为什么会答应他? 崔明浩:他说……他说事成之后……安格斯大人会调我去总部,我会升职,还能在重要部门担任负责人的岗位……维尔前前后后还给了我几笔钱……总共有三十多源币吧…… 念到这里,安格斯便将审讯笔录放在了一边。他看向维尔。 维尔早已瘫软在地,面如死灰。 “维尔,听清楚了吗?”安格斯咬着牙问,“用我再给你念一遍吗?” 维尔满是恐惧地看向他,一句辩解的话都没能说出口。 “不仅用我的名义去实施犯罪,而且还拿我老婆的照片去吓人!维尔,你他妈真是够可以的啊!” 安格斯霍地拍了一下桌子,然后迅速站起身,指着他的鼻子大骂道,“真是太无法无天了!你个丧心病狂的狗东西!我的名声,我家族的名誉,就是被你这样的畜生给毁掉的!” 他重重吁了口气,“来人!把他给我捆起来!送侦探公会处理!” 第740章 揣摩 然而就在两名安保人员欲将其控制住的时候,维尔却突然厉声尖叫道,“老爷,您不能把我交给侦探公会!我会扛不住的,我什么都会说出来的!包括您两头下注的事,包括您背着其他家族私推候选人的事,也包括您的那些谋划!老爷,您不能让他们抓我,因为我知道的实在太多了!老爷,老爷!!!” 这里面就不仅有哀求的意思了,其中还存在威胁的意味。 安格斯摆摆手,示意控制行动终止。两名队员停手。维尔喘了几口大气,跪伏在地,苦苦哀求道,“老爷,我知道自己罪孽深重,我也知道自己丧心病狂,但……”他抬起头,望向一脸冷酷的安格斯,“但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把我关到荆棘园里……对,把我关在荆棘园里!让我一辈子都在那里种树锄草、修缮城堡。老爷,我保证我永远都不会再出来了!您就当我疯了、傻了、死了,就和索林一样,当我完全不存在就行!老爷,我什么都不要,只给我留一口吃的就行,不管是残羹剩饭,还是郁肉漏脯,只要能填饱肚子,我都不会有一句怨言!老爷,就当我是您养的一条老狗,让我在荆棘园里自生自灭吧!老爷,我求您了!!!”说罢,他便开始哐哐磕头。 安格斯眼中的厌恶越来越深,他冷冷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问,“说说看,你都知道些什么?你刚才,是在威胁我吗?” “不敢,老爷,我不敢!”维尔做泫然欲泣状,解释道,“老爷,您知道我的,我不仅胖,而且胆小,我根本架不住那群侦探的手段呀!我肯定保守不住那些秘密的!如果这些秘密一旦被人知道,那卡奈家的名声、老爷的信誉,和您一直以来的布局,都会毁于我手了!老爷,您可千万不能因小失大啊!” 安格斯眼中出现狐疑的神色。他仔细审视了下维尔的表情,然后冷笑着反问道,“那你就说说看,我到底有什么‘布局’?” 维尔战战兢兢地左顾右盼了一会儿,然后吞吐道,“老爷,这里人多……很多话……并不方便说……” “哈!”安格斯冷哼一声,“你是在故弄玄虚吧?”他看向斯雷,问道,“斯雷,你经常做审讯,所以相关的经验肯定比我多。那你就说说看,维尔目前的行为,应该如何定性?” “为逃避刑罚,故意捏造事实,并诬陷他人。属于加重情节。再考虑到大人的身份,对他追加的刑期在三到五年不等。” “维尔,听明白了吗?需要我再给你解释一遍吗?” 维尔怔住,他不知所措地看向安格斯。 “把这个畜生给我叉出去!”安格斯一瞪眼,大声命令道,“他要是再敢胡说,堵上他的嘴!” “是!” 两名安保队员再次行动,维尔眼中的惊讶顿时变成了慌乱,他奋力挣扎起来,并大声叫嚷道,“提提里奥!半年前,老爷在书房亲自接见过他!他是被老爷推出来的!你们那天的密谈,我全都听见了!他的参选资金,全是由您提供的!!!” 安保队员已经摁住了他的胳膊,并将他提了起来。维尔嗷的一声惨叫,可他依然没有放弃爆料,他继续大喊,“老爷您是想完全掌控岛内的政治生态,您是要做位于十大家族之上的那个人!!!” “把他放开。”安格斯皱眉,随后抬手,阻止了安保队员的进一步行动。 维尔被放开,他揉起自己的胳膊。他舒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看向安格斯。 安格斯歪头看了看他,然后冷笑道,“原来我有这么大的野心啊,你不说,我还真不知道呢。” “老爷,”维尔诚恳道,“您为此事都已经谋划了将近六年了,而且每次接见重要的客人时,我都是在您身边的……所以,老爷,您就别再否认了……老爷,那个地位,本来就应该是您的,在这件事上,我是无条件支持您的……岛上现在如此混乱,还不是因为没有一个强有力的领头人导致的?老爷,您学识高、见识广,而且真的是一心一意为岛为民的,所以您的布局,您的谋划,我都是十分赞赏的……” 听到此处,朴松民不禁反胃——能把马屁拍到这种程度,这个维尔还真不是一般人……还为岛为民?g区贫民窟的治理权都他妈收回四年了,但岛办公厅可有相关的政策助其发展?连安个监控,改善下那里的治安都不同意,那就更不用说别的了……呵呵,就这,还为岛为民呢……其实为的都是自己。这群所谓的大人物,口号喊得一个比一个响亮,可是就是不办实事……你要真想为岛为民,那先去和公司谈判,把智慧机器人占有的就业份额还给岛民啊……纯是一群嘴把式,谁不会啊,老秃驴恩特都会好吧。 安格斯干笑几声,看向众人嘲讽道,“看见没,咱们大总管,是在给我指导工作呢。呵呵,让他当一个区区的小管家,看来还真是屈才了呢。” 有附和且轻蔑的的笑声响起。 安格斯看向维尔,装出很正经的样子问,“维尔,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 维尔一愣,随后低下头,喃喃道,“施朗特经济学院……” “什么评级?”安格斯追问。 维尔小声说,“b……b+级……” “b+级?”安格斯大声道,“哎呀,我还以为你最起码是个s级学校毕业的学生呢,原来只是b+级啊!怎么,是年轻时没有好好读书的缘故吗?b+级,你升学考试的分数,一定不高吧?斯雷,b+级是个什么档次,能不能麻烦你告诉我一下。” “远低于平均线之下,民办,且没有相关学位。两年或三年制学期。” 安格斯嗤之以鼻道,“就是在高中时,压根不以学业为主的那群流氓混混才能考上的学校呗?” “我不太了解,”斯雷回答道,“因为我上的高中,并没有这样的人。” “哎呦,难怪素质这么差,也难怪你敢干出这么多无法无天的事,原来是因为‘无知者无畏’啊!” 维尔似乎想争辩一下,但安格斯根本没给他这个机会—— 安格斯冷笑道,“一个八流学校毕业的学生,也敢来指导我的工作了!呵呵,维尔,少用你那浅薄的头脑来揣测我的心思!”他瞪起眼,厉声道,“我告诉你,我从来没想过要做什么‘领头人’,我也从来没有什么布局、什么谋划!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堂堂正正、坦坦荡荡的,也都是可以见得光的!至于你所说的我与提提里奥的密谈,我也可以清清楚楚地告诉你——那根本不是什么密谈,而是一才再不过正常的探访而已!我和他之间,更不存在你所谓的资金往来!” 他顿了一顿,叹息一声继续道,“还真是‘小人长戚戚,君子坦荡荡’!维尔,本以为你是个老实人,我和艾琳娜才会把你放到这个位置上,可是没想到,”他摇了摇头,“你不仅是个无恶不作的狠毒家伙,而且还是个喜欢揣摩别人心思的阴暗之人。呵呵,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老爷,我没有……” “送侦探公会处理!堵上他的嘴,别让他再说出那些类似‘阴谋论’的话语!我也不想再听!” “是!” 五大三粗的安保人员三下五除二就把维尔给控制起来了——一人用胶带封住了他的嘴,一人用扎带捆住了他的双手。他们押着他,向外走去。 维尔呜呜大叫,满面惊慌。 “等等!”这时,芬格里特突然开口道。 安保队员停住。所有人都看向她的位置。 朴松民感觉到,芬格里特的手,在发抖。 “埃尔莎的事,他还没有交代清楚。”她颇显激动地说,“还有照片……我妈的照片……他是怎么得到的。” 第741章 化身成小偷的南瓜 “闺女,这种事,不宜公开问询。”安格斯拒绝道,“侦探公会将会问明白一切,你静待消息就好。至于这个畜生会是个什么结果——”他指向维尔,“我相信法律会做出最为公正的裁决。带他出去,我再也不想看见他了。” “是。”两名安保队员将呜呜大叫、做垂死挣扎的维尔,扭送了出去。 “你还没有问过当事人的意见。”芬格里特急切地说,“还有我妈的照片,他是如何得到的?这一切都要搞清楚。他怎么会有我妈的照片?这又是谁给他的?” 朴松民感觉她的手,抖得越来越厉害。他抓紧了它,并轻轻捏了捏,示意她不要那么激动。 安格斯向朴松民投来十分嫌恶的眼神,然后坐回原位,又移开视线,皱起眉,轻叹一口气道,“闺女,不要多想,你母亲的那张照片,是维尔从互联网上下载下来的。闺女,别忘了,你妈妈以前可是特别知名的童话畅销书作家,而且也接受过媒体的采访,所以想要搞到她的照片,还是比较容易的。” 他顿了一顿,看向埃尔莎,询问起了她的想法——“埃尔莎,你对我有什么要求没有?让你受了这么多年的苦,我也有失察之责。” 朴松民知道,这就是句客套话,常见于大人物对小人物的关心场面,比如蒙了冤、被断错了案,多年以后终于沉冤得雪,而主要责任又不在前者的时候。 每当这个时候,后者只要十分配合地说几句感谢大人物的话,然后再让记者拍几张前者大公无私、大义凛然的照片,那这种只注重表相的场面便可以顺利结束了。大人物获得了声望,小人物获得了昭雪,这可是双赢的事情啊,所以作为旁观者的他,还能有什么怨言呢? 可是埃尔莎似乎并不懂得这个道理,她还真提出了要求——她哽咽道,“老爷,我家里已经完全不能住人了……我爸爸他……身上全是红疹……老爷,能不能让我父亲去艾玛医生那里住几天院?他把自己抓得浑身都是伤……再这么下去,我怕他会染上什么重病……” 安格斯很明显没听懂这个诉求的直接原因,他问:发生什么了?你家里怎么还住不了人了? 埃尔莎断断续续诉说了因水汽变多,山洞遭遇灾祸的事情。然后哀求道,“老爷,我知道我爸爸对不起您、对不起小姐,但他已经受到应有的惩罚了,所以我求求您,给他留一条活路吧……” 安格斯长叹一口气道,“你怎么不早说?当初我让他住在那里,只是害怕他会无端伤人而已,并没有惩罚他的意思。而且维尔每年都会同我索要修缮那里的资金啊,怎么,他一次都没有修缮过那里吗?” 埃尔莎摇摇头,“没有。” “这个畜生!”安格斯大怒道,“连这种钱都敢贪污!他还是个人吗?!”说着,他又看向斯雷,吩咐道,“斯雷,带几个人过去,将索林送到艾玛医生那里去,相关的治疗费用由我出,让她尽快治疗好他。然后再让仆役队的人帮帮忙,将埃尔莎家里的东西拾掇拾掇,让他们父女搬到‘牧花青草园’去。那个山洞,以后就别再住了。” “是,大人。”斯雷转身,叫上阿德和其余几名队员,随后离开。 “谢谢老爷。”与此同时,埃尔莎感激涕零道。 “不用感谢我,你最应该感谢的是大小姐和阿德,很多事情,都是他们暗中调查出来的。”安格斯顿了一顿,又道,“行,你也回去忙吧。最近几天就不要去上工了,去艾玛医生那里,好好照顾你父亲吧。算你带薪休假。” 埃尔莎又对安格斯、芬格里特和阿德千恩万谢一番,然后才转身离开。 可不知为什么,芬格里特却变得越来越急躁了。就在埃尔莎刚刚踏出书房的那一刻,她突然跟了过去,还说她也要去帮埃尔莎的忙。朴松民不明所以,只得跟上。 这时,安格斯却突然叫住了他,并说自己有事情要问。 然而朴松民刚刚停住,便被芬格里特一把拉了过去。她护在他面前,口气强硬地对安格斯说:安格斯,你休想将他从我身边夺走!你也休想再次伤害到他! 安格斯愣住,然后无奈地叹口气,摆摆手道:行,我不问了,你们走吧。 …… 午后的阳光太过刺眼,山洞前的阴影和水雾已经被彻底消弥。众人在忙碌,锅碗瓢盆、被褥枕席被依次搬进一辆小型运输车的后备箱。索林已被送走,埃尔莎在不停进出山洞,并不断从里面拿出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奖状、奖杯、包裹、木匣,甚至连布娃娃和儿童玩具都有,而且,它们都被塑料袋精心包裹着。塑料袋上布满水雾,蒙蒙然一片,宛如经过岁月消磨,已经完全失去原本面目的回忆。 芬格里特虽然也在帮忙,但她的注意力始终集中在帐篷旁的那堆杂物上,她好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她还让朴松民将她挡住,尤其不能被埃尔莎发现。后来,她又把阿德叫了过来,并小声问他:刚才你发消息给我说,东西在这里,你确定没记错吧?还有,东西是什么样子的,你还有印象吗? 阿德说:我确实看到了,应该就在这里。东西是深灰色的,有4a纸大小,上面的电子锁带屏幕。锁是蓝色的。 朴松民根本不明就里,但他也不敢问,因为他知道,此时的芬格里特正处于暴躁易怒、情绪不稳的状态,所以他才不想惹她不开心呢。 不过,还是有人注意到了他们的异常举动,是一个年近三十,身体瘦弱的男子,他一直盯着阿德看,眼里还充满了困惑。朴松民连忙挡住了阿德,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对那名男子笑了笑。男子明显被吓到了,他愣住,随后讪讪一笑,又立马投入了‘帮埃尔莎搬家’的工作中;但他还是会有意无意地看向阿德,而且,他眼中的疑惑,变得越来越深。朴松民心想:这到底是啥情况?莫非这个人,认识阿德不成? “就是这个。” 正想着,身后传来阿德的声音。 “确定?”芬格里特小声问。 “对,就是这个。” “天呐,都被水泡坏了……” “小姐,快收起来,埃尔莎往这边来了……” 朴松民转头一看,只见埃尔莎正捧着一个木匣子,向他们走来。她的精神状态已经好了许多,她脸上不再是那种乌云密布的感觉,而是散发出一种清风拂动、柔声细雨般的安怡之感。现在的她,已经比以前轻松了许多,就像是卸下了沉重的枷锁一般。 身后传来一阵慌乱的动静,然后是芬格里特和阿德站起身的声音。 “小姐,阿德长官,”埃尔莎来到他们面前,微微鞠了一躬,“大恩不言谢,我也无以为报。这两颗宝石——” 她翻开木匣子。朴松民看到两枚小拇指盖大小的绿色宝石。它们在阳光下透露着鲜亮的色泽,光滑如脂,一看就是传家之物。 “就当是我与父亲的谢礼吧,希望小姐和阿德长官不要嫌弃。这是我外婆当年从岛外面带回来的。” 埃尔莎恭恭敬敬地奉上木匣,又鞠了一躬。 “这怎么能行?”芬格里特连忙摆手拒绝道,“太贵重了,我坚决不能收……” “小姐,”埃尔莎哽咽一声,“如果没有你和阿德长官的帮忙,我和我父亲还会被那个混蛋任意凌辱。二位对我来说,无异于给予了我一次新生。所以,小姐,阿德长官,请你们务必收下,要不然,我会良心不安的。”说完,她一躬到底,充满了对方不收,她就绝不起身的架势。 芬格里特好像把什么东西藏在了身后。她显得有些慌张。 阿德接过木匣,尴尬笑道,“行,那我们就收了,就当是我们暂时替你保管的。” 埃尔莎起身,充满感激又充满幸福地一笑。朴松民第一次见到她笑得如此快乐。阳光铺满了她的眼眸,显得晶晶莹莹的。朴松民从里面,品出了希望的味道。 第742章 解锁 玫瑰小屋,当天下午。 格子窗外的枫叶已经红了,摇摇曳曳的,暗示着秋天的降临。阳光落在玻璃上,落在窗棂上,落在枝桠间,涂抹上一层虚幻的颜色,宛如幻梦中的场景,令人沉醉不已。她坐朴松民身边,一边梳理着自己的情绪,一边等待着索林日记本的被解锁。 心绪稳定了吗?她不知道。事情算是过去了吗?她不知道。可以放下那颗惊慌不已的心,继续正常生活了吗?她不知道。就连她现在做这件事的目的,她也不清楚了——把日记偷出来,然后再去翻看那些陈年的过往,是不是就能得出当年的真相?是不是就能彻底搞清楚,安格斯在母亲突然患病这件事上,究竟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可是,然后呢?她忽然又不想再继续深究下去了,因为她害怕,里面的真相会远远超过她可以承受的范围。 她下意识地看向距离她三个座位距离远的迪伦。迪伦正在用各种螺丝刀拆解那本日记。桌面上已经多出了很多零件,有螺丝,有连接板,还有焊接线。日记本虽然被拆了个七零八落,但还是一点没有可以打开的迹象。 这种日记本,是公司在许多年前生产的一款带有高保密功能的笔记本。pc外壳包裹,配以可以联网的触控屏幕,内里则由一款带有微型芯片的可读写阅读器构成,它更拥有视网膜、手纹和密码上锁等多重功能,是青少年记录隐私,成年人记录不可见光之事的最佳首选。而且它还带有防暴力破解的功能,一旦有外力入侵,它便会启动防护机制,在将日记内的内容上传到云端后,就会将其完全抹去。这些都是迪伦通过互联网查询到的信息。它的售卖价格并不是很高,当时才卖五厘一本。芬格里特也能粗浅地猜测出其中的原因——这种东西的受众群体肯定还是学生居多,所以公司就不可能卖得太贵——成年人记录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肯定会选择更为稳妥的方式,只有青少年,才会对这种既新奇,又可以防止父母窥探自己隐私的东西趋之若鹜。 正是因此,它的真实质量就不会太高,所以它才会被水汽浸坏;也正是因此,迪伦才可以对其进行暴力破解——主控核心都坏掉了,那哪里还会有什么防护机制呢。 这时,迪伦突然停住,他一脸凝重地看了看日记本,然后叹了口气。他似乎是遇到了什么难题,以至于他无法继续下手了。 要不,就算了吧……芬格里特对自己说,还是不查了吧……为这件事,我都和他吵过八百次了,说实话我也累了……他也不容易,岁数又大了,还一身病……该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就算查出当年的真相,妈妈也回不来了…… 昨夜,她持刀相向的时候,安格斯明显站不稳了,安格斯也明显被气出了毛病。她大哭,为朴松民哭,为自己不幸的命运哭,也为这个被岁月消磨、两鬓斑白、正在渐渐衰老的父亲哭。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她当时不停地问自己,对,她是恨他,恨他对婚姻不够忠诚,恨他对母亲不管不顾,也恨他撒谎连篇、不干人事,可又有什么办法呢?没出那些事之前,他还是很好的。童年时期的安格斯,确实是一位合格的父亲,更是能为她遮风挡雨的那片天。其实她早就想明白了——她根本不是恨他,而是在怨他,怨他夺走了她的幸福,怨他夺走了她的母亲,更怨他令自己在十几岁的年纪,陷入了永无止境的无边痛苦之中。 她特别想回到过去,特别想回到母亲出事之前,也特别想让艾琳娜·佛罗伦这个人彻底不存在,因为这样的话,她就不至于经历那么多的磨难了——她会顺顺利利地毕业,成为一名医生,接着遇到相宜的人,然后在二十四五岁的年纪结婚。接下来,她会在母亲的疼爱和父亲的呵护下出嫁,然后,一年或两年后,她将迎来她的宝宝。最后,她会像大多数人那样,过完幸福而平凡的一生。 她无非是想过一段正常再正常不过的人生而已,可就是因为母亲的意外患病,彻底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 回不去了,永远都回不去了。与之相对应的,就是她对安格斯的怨恨,越来越深。再加上朴松民昏迷的事,昨天晚上到今日上午,她都快要崩溃了。 本以为幸福近在眼前,她都可以唾手可得了。可谁知道,朴松民的理想居然是想去当英雄,想去成为烈士!她如何能受得了?她是找了个偏执型人格障碍的精神病吗?她怎么就这么倒霉?这辈子,第一次全心全意爱上的人,居然是个疯子?而且还是个情商极低的钢铁直男!她眼光怎么就这么差?她究竟是怎么爱上他的? 你傻,我认了,你笨,我也认了,但你能不能跟我好好过日子呀?!你干嘛啊你,动不动就要去死!那你生下来干嘛?你怎么不在娘胎里就去死呢?!你干嘛要遇见我?你又干嘛让我爱上你?朴松民,你简直就是个王八蛋! 她越想越气,于是忍不住狠狠剜了朴松民一眼。朴松民有所察觉,对她讪讪一笑。 还笑呢!你居然还笑得出来!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如果没有护盾,你就变成渣了! (昨天夜里,她问过米列科。米列科根据护盾服上传回的相关记录分析出了朴松民当时遭遇的是何种武器——可控微型裂变弹,属于战术裂变弹的一种,发明于战争时期。) 这回说什么都不能让他留在守卫队了,芬格里特继续想,再这么下去,我就真成寡妇了——而且是没嫁过人的寡妇。不行,绝对不行,说什么我都得把他留在身边。守卫队的事情,他别想再参与一点。 这时,迪伦一声恍然大悟般的惊叹,将她拉回了现实—— “原来如此,我说我怎么弄不开呢,原来是因为他们将它设计成了螺旋型的结构啊!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嗯嗯,这回我就知道该怎么处理了。” 芬格里特看了过去,只见迪伦又开始行动了起来。他显得很是兴奋,他就像是解决了一个超纲的极难数学题一样兴奋。他的动作比之前快了许多。不多时,日记的开关发出‘嘣’的一声轻响。封面弹开,阳光透过玻璃,铺洒在阅读器之上,留下一派金黄。 “小姐,开了。”迪伦看向芬格里特,兴奋道。 第743章 流水账 陈旧的阅读器屏幕,满是水污的痕迹,锋利而又婉转的笔画,一片枫叶,一个日期,一行谚语,一句充满感情的告白,这便是笔记本的第一页。迪伦将它递了过来,但芬格里特并没有去接。她看着上面的文字,上面的水痕,想去触碰,却又不敢触碰。当年的真相,或许就隐藏在那里,通过索林的记录,她或许也能拼凑出母亲去世的实情,这更是她一直以来最想查清楚的事实,可真当它摆在自己面前时,她却突然犹豫了,她却突然退缩了——因为她害怕,害怕日记里记录的,不仅仅有当年的真相,而且还有她难以承受的事实。 如果,安格斯真是杀害母亲的凶手,那她将会怎么做?她清楚地知道,他在她心里还尚存一席之地,他在她的潜意识里,还是她的父亲。或许这辈子,她都不会再叫他一声爸爸;或许这辈子,一有什么事她就会把所有责任都归结于他;或许这辈子,她一直都会在他面前摆出一张臭脸,连一点点的笑模样都不想给他……可这一切的前提是:他没出事,他还活着,他与母亲的去世确实无关,她还可以在心底里,默默将他称为父亲…… 但如果,安格斯真是母亲罹患绝症的元凶,那目前这种微妙的平衡,便会被彻底打破。他们之间的关系必定会变成水火不容的形态,她和他之间的裂痕,也必定会变成无法愈合的伤口。从此,他就是她的仇人,从此,她将和他老死不相往来。 那,还去看吗?还去刻意追寻当年的事实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她又该怎么办呢? 于是乎,逃避的想法再一次喷涌而出,就像十二年前那次一样,她接受不了父亲那么快就寻找到新欢,也接受不了父亲早已出轨的真相,更接受不了那么爱母亲的父亲,居然是个天理不容的无耻渣男。所以她才会选择离家出走。 要不,逃吧……她想,先不看,等我在外面时间久了,彻底远离他,也让他彻底远离我的时候,我再打开它……这样的话,我就不会如此痛苦了……这样的话,我也可以接受当年的真相了……如果他是真凶,我就把日记交给侦探,让法律制裁他……如果他不是,那我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我们现在的关系什么样,那以后还会是什么样……或等到他寿终正寝,或等到我能真正原谅他时,我可能,还会再叫他一声父亲…… 可这么一想,她又觉得对不起自己母亲——母亲的病,或多或少都与安格斯有关。母亲应该是知道了安格斯出轨的事情,才会罹患那种怪病的。如果真相是这样,那芬格里特还能接受,因为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但如果,母亲是被安格斯谋害的,那性质可就完全不一样了——自己的父亲为了和小三在一起,居然谋杀了自己母亲。这是何等的人伦悲剧?安格斯又是多么的丧心病狂?自己的父亲就是这样的为人是吗? 心开始酸疼,腹部开始绞痛,眼里也像进了沙子似的,开始刺痛不已。 我是杀人犯的女儿是吗?他对母亲的那些爱,都是假的对吗?男人为了小三,就什么都敢做是吗?妈,你为什么会选择他?妈,我该怎么办……我应该替你报仇吗?妈,我好难受,妈,你在哪里,你为什么要离我而去……妈,我想你…… 她再一次陷入崩溃的边缘,就像昨天晚上一样——不管事情有没有调查清楚,她就直接把安格斯给定性了。 耳边嗡嗡作响,她还听到了自己频繁的心跳声。面前的世界也暗了下去,她忽觉天旋地转起来。浑身无力,四肢冰冷。眼泪喷涌而出。她又哭了。 迪伦顿时慌了神,他战战兢兢地问,“小……小姐……我……我做错什么了吗?” 是朴松民稳住了她。就在她快要哭出声的时候,他抓住了她放在桌下的那只手。他的手掌很大,很厚,也很暖,就像温暖的阳光,也像一根支撑天地的擎天之柱。眼前的色彩顿时变得明亮起来,那些嗡嗡之声,也逐渐消失殆尽。 情绪有所缓解,她也从那片深渊般的世界中爬了出来。她抹抹眼泪,同时也抚平了自己的心绪。 “我没事,”她笑道,“就是……眼睛有些不舒服。”她接过日记,“谢谢你,迪伦。” 迪伦挠头,腼腆一笑,“那,小姐,我先去忙了。有事再叫我。” “好的,你去吧。” 迪伦转身离开,不多时,敲击键盘的响声便在他的座位处响起。 “刚才咋了?”朴松民小声问。 她摇摇头,低声说,“没什么。” “以为我又惹你不高兴了呢。” 芬格里特并没有回答他,而是看了一眼被他抓住的那只手,低声道,“松开吧,迪伦和阿德都还在呢……” “哦……”朴松民有些不舍地松开。 窗外起了一阵风,惹得枫叶迷醉,线条状的阳光透过叶子间的缝隙,也开始不断频闪。她看着它们,抚摸起笔记本的第一面纸张,轻轻舒了一口气。 还是看吧,她想,别想什么如果了,他要是真犯了罪,就应该受到惩罚…… “有的人终生向幻影追逐,只好在幻影里寻求满足。” 这是那句谚语,来自莎士比亚。 接下来是索林写下的第二句—— “我同样如此,但我只想守护好这个幻影。是梦也罢。” 日期为战争纪元,芬格里特心算了一下,发现此日期标记的是战争的第三个年头,距离源纪元年的四年之前,也就是四十四年前。 记录得这么早?带着疑问,她滑开第一页。 第一篇日记基本没什么有用的东西,是索林第一天上班的大致情况。他是作为布塔·佛罗伦的司机入职的。其中的字里行间都透露出他的骄傲与自信,看起来他特别喜欢这份工作。芬格里特粗略看了看,便翻到了下一页。 第二篇日记简单得要死,只有区区几个字而已——“在鸟鸣中醒来,我迎来了新的一天。” 芬格里特不禁皱起眉,心想:四十四年……一万六千多天……怎么,是想让我一页一页看吗?天呐,我可真是会给自己找麻烦……哎,鸟叫了也要记录一下,这有什么可记录的?没事情发生,就不要记录嘛,这样别人查看起来也方便好吧……天呐,这我得看啥年去? 第744章 撞车事件 接下来的几篇都是日常琐事的记录,什么佛罗伦家的别墅有多大;少爷、少夫人、老爷有多么和善;小小姐有多么可爱;小少爷有多么顽皮;一想到刚进入社会就能拥有这样一份稳定的工作,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还有哪些女孩多看他一眼了,他觉得自己很帅、很引人瞩目了等等。 芬格里特逐渐失去了耐心,因为她对索林的人生又没有兴趣,她之所以要看这本日记,只不过是想找出有关母亲患病的蛛丝马迹而已,可是翻了半天,却什么线索都没能发现。她加快了翻页的速度,一目十行,在简单了解当篇的日记内容,并确定它与母亲的事情毫无关系后,便会迅速翻过。 日记中的时间很快到了半年之后,一篇与日常生活无关的记录,吸引了她的注意。 “鸟鸣声越来越稀有,动物的身影也在逐渐减少。陆教授在一年前不是说过,在光谱塔建设完成后,岛上的生态会变得越来越好的吗?可是我怎么感觉,生态变得越来越差了呢?小小姐养的狗莫名其妙就死了,她哭得很是伤心。尸体是我埋的,我把它葬在了别墅花园的尽头。小小姐哭了一整天,一口饭都没吃,我很安慰安慰她,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劝,于是只好一直陪在她身边。她问我,可可会去天堂吗?我趁机骗她说,会的。但你要是继续不吃饭,可可就舍不得走入天堂之门了。我指向湛蓝的天空,装出看到可可的样子对她说:你看,就是因为你不吃饭,它还在天上看着你呢。小小姐终于吃了饭。” 陆教授?光谱塔?这是谁,这又是什么东西?莫非……他指的是天照塔? 芬格里特不禁望向岛中央的方向——那座通天巨塔,直上云端,如同分割世界的巨墙一般,将窗外的风景,切成了三七分的模样。它不是源先生的家吗?为什么它建立以后,岛上的生态就会逐渐变好呢? 芬格里特想不通其中的关系,她摇摇头,再次翻看起日记。她翻到接下来的一篇。 “小少爷真是过分,趁着父母不在家,居然欺负自己的妹妹!他不仅把小小姐推到了水坑里,而且还说什么她那条破狗早该死了,他早就看不惯它了,他早就想把它一脚给踢死了一类的话。真难想象,这个年仅十一岁的孩子,居然会有这么恶毒的想法。狗是人类的好朋友啊,更何况那还是你亲妹妹的狗。这孩子,不是调皮,而是顽劣不堪,我说我第一次见到他时,就不怎么喜欢他呢。 小小姐和我成为了好朋友。这些事,是她在晚上偷偷告诉我的。 少爷和少夫人认为这就是兄妹之间的一般争吵,他们没管。小小姐很委屈,她当天晚上又哭了。女孩子这么爱哭吗?不过,被人信任和依赖的感觉,真好,这让我的存在又多了一份价值。她把我当成好朋友,我也会把她当成好朋友。” 内容毫无营养,也与母亲的事无关。但芬格里特还是不禁感慨:看来艾琳娜小时候,过得并不怎么开心……她哥哥从小就喜欢欺负她,这倒是和安格斯的讲述能对得上号…… 再下面的几篇,又恢复了日常琐事的记录,芬格里特再次一目十行,将这些陈年杂事,尽快翻了过去。 日记里的一个月后,里面的文风突然大变,而且记录得十分简短—— “少爷、少夫人去世。老爷陷入悲痛,一夜白发。守灵。” “守灵。这是场天祸。度卡因大人来了。他也刚刚失去了亲人,但他表现得比老爷坚强。” 度卡因大人?曾祖父? 芬格里特愣住。 什么叫……他也刚刚失去了亲人?失去的是谁?爷爷和奶奶吗? 她继续看了下去。 “卡奈家的小少爷很吵,脾气也很差。他在灵堂大吼大叫,结果被度卡因大人打了一巴掌。他哭着跑了,还说度卡因大人不是个好爷爷,他要去流浪,他再也不回这个家了。我们都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也没人跟我们说明。当然了,这个小插曲转眼就被我们忘记了,因为所有人都沉浸在沉痛中不能自拔。 哎,我心情也不好,一想到小小姐以后就没有父母了,我就更加心痛起来。好好的,怎么就突然掉到桥下了呢?一车人啊,还都是精英……真是天不佑岛,他们这群未来的领航者,说没就没了……度卡因大人在自己唯一儿子殒难的情况下,居然还能保持冷静与克制,他真不愧是天生的领导者。我也很认同他同老爷所说的那段话——别被意外击垮,也别被悲伤左右。收起你的眼泪,也收起你的哀痛,把它们化成动力,去守护那些我们还能守护得住的存在吧。人这一辈子,不能只为过去和死人而活。” 爷爷奶奶,和艾琳娜的父母,难不成是同一天过世的不成?这未免也太巧了吧? 安格斯从来没跟芬格里特提过爷爷奶奶的事,这两个人,就好像压根不存在似的。看到这里,芬格里特不禁对他们产生了兴趣。她放下日记,调出悬浮屏幕,开始查询起安格斯·卡奈在百科网上的介绍,然后又依次点入祖父母的相关介绍。 父:瓦蒂斯·卡奈,源物语大学通讯学教授。于xx年出生,于xx年因‘斯坦福大桥撞车事件’身亡,年仅三十四岁。 母:米娅·卡奈,公司‘天照塔课题组’助理。于xx年出生,于xx年因‘斯坦福大桥撞车事件’身亡,年仅三十三岁。 芬格里特点进‘撞车事件’的词条。 战争纪元负三年,中心区斯坦福大桥发生的一起悲剧事件。通勤车内三十三名高精尖人才全部殒难。此事件,是自公司成立以来遭遇的最大一起灾难。 事件经过:司机麦斯特·罗浮违规操作,并于当天上午喝了许多烈酒,以致车辆在行驶的途中,突然撞向大桥的一侧。车辆自高空坠落,撞向地面。无人生还。 事后:源先生为其家属补偿了天价的赔偿金,并于当时下午,发表了公开致歉声明。 词条下方还有一些零星的新闻,但基本都是近十几年左右的回忆访谈,根本没有当初的时时新闻,所以芬格里特在快速浏览几眼之后,便关闭了它们。 她总感觉这件事有点奇怪,但又说不出哪里奇怪,于是便搜索起了‘撞车事件’的相关报道——可是一无所获,信息寥寥。就算有,也都是些千篇一律,照搬百科的那种东西。 她摇了摇头,轻叹口气,然后提醒自己道:还是别浪费精力了。一万六千多篇日记,我这才看到哪儿啊?还是优先寻找有关母亲患病的线索吧……至于其他的,以后再说。 第745章 畸形 遇到妻子,升职加薪,女儿出生,成为中层管理,之后又晋升为玫瑰庄园的总管。索林的人生,随着佛罗伦家族的野蛮生长,也迎来了新的变化。芬格里特几乎用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才把这些对自己毫无用处的内容全部看完。 这十年,如白驹过隙。艾琳娜从天真烂漫的幼童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似乎只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情。索林对她的感情,也渐渐变了质——从朋友般的关怀,到父亲般的呵护,再到畸形般的爱,似乎也是在一瞬间完成的。 芬格里特根本无法理解这种感情——是男女之间的爱吗?可他每次提到艾琳娜的时候,总是用‘圣洁’、‘完美’等词去形容,就好像艾琳娜不是个人,而是他臆想中的女神似的。他在日记中也反复强调,这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而是对圣洁和美丽的追求与向往。 那是像最开始一样,他只是把她当作自己的孩子在看待吗?也不是,因为他明显对艾琳娜有着喜欢的态度——比如不厌其烦地描写她的美貌和动人的身姿,比如会在某些场景中幻想出她的曼妙身影,还比如会写下‘一天见不到她,就会心如火煎’一类太过露骨的话。这完完全全是看上人家了啊,可他又死不承认。 有时他还会冒出想要控制她人生的想法——他不喜欢她和异性接触过密,每个与艾琳娜有接触的男性,他都会如实记录下来——不管是她的同学,还是她的老师,又或者是她的玩伴。而且,索林对这些男性的态度,总是充满了警惕和仇恨的意味——他在日记中如此写道:小姐,你应该离他们远一点,这些人,你千万不能深交,因为他们的龌龊程度,是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根本无法想象的。这些混蛋,每次见到他们调戏你的样子,我都想狠狠揍他们一顿!小姐,你是如此圣洁,如此美丽,我可不想看到天使坠落的场景。小姐,求你,离他们远一点吧。在这个世界上,除了老爷和我之外,真的没有能真正对你好的男人了。 这可就有点变态了,艾琳娜一个十五六岁的正常少女,难道连正常的社交都不允许拥有吗?更何况你又和她无亲无故的,所以这是你应该管的事吗?人家爷爷还在呢好吧…… 他对埃尔莎都没有如此关心。他还说自己的亲闺女,是个无可救药的笨丫头,是个连给艾琳娜提鞋都不配的存在。 芬格里特越看越恶心,越看越生气,因为在不知不觉中,她将自己代入了艾琳娜。她一想到如果当年的自己的身边,有这么一个玩意在,她就会忍不住地浑身发颤——索林简直比跟踪狂还要过分……所有的隐私,所有的举动都被他窥探于眼底,而且还要被大模大样地记录出来。芬格里特根本无法形容这种感受,就好似有千万条蚁虫,在身上爬一般。 但为了找寻出母亲患病的相关线索,她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去看。 安格斯倒是出现过几次,但是,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记录。在索林这部分的日记里,他就是个路人。不过安格斯每年都会与曾祖父去佛罗伦家里看望布塔老先生。他和艾琳娜貌似也是从那时候起,才成为童年玩伴的。 看得眼睛直酸,心绪也变得跌跌荡荡的。她准备休息一下,然后再继续翻看日记。 朴松民正在用悬浮屏浏览着新闻,他眉头紧锁,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迪伦则依旧在敲代码,显得很是忙碌;其他人都不在,斯雷貌似出去了,阿德好像是在’牧花青草园’帮埃尔莎的忙。 芬格里特起身,舒展了一下筋骨,然后向摆放在门口的储物柜走去。她想做套下午茶吃,顺便再缓解下身体上的疲惫。储物柜的上方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咖啡豆罐子,方糖、牛奶、红茶、糕点也都一应俱全。她挑了一款口感柔和的豆子,放进研磨机中,然后又取了少许红茶,放进一旁的茶壶里,接着便开始煮水。 “都要喝什么口味的,我要做下午茶了。”她向迪伦和朴松民宣布道。 “美式,谢谢。”迪伦头也不回地说,“可以加一块糖……不,半块吧,我需要保持清醒的……”可刚说了一半,他却突然不说了,他似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回过头,先是一怔,然后眼里露出尴尬与歉意并存的神色。 他嚅嗫道,“对不起,小姐……我把你当成席拉了……” 他站起身,“小姐,还是我来吧,您休息就好。” 听到席拉的名字,芬格里特的心不禁一沉。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她想,一定很辛苦吧……不过还好,她下个月就能回来了…… 这时,迪伦已经走了过来。“小姐,你想吃什么样的下午茶?不过我会的样式并不多,都是玛莎教给我的……所以有可能……不怎么好吃……” “回去忙你的吧,”芬格里特浅浅一笑,“等着吃就好。我只是想换换脑子。”她用下巴点了点日记,“那破东西看得我头晕脑胀的。简直是个神经病,居然写了那么多没用的东西。” “哦……”迪伦尴尬一笑。 迪伦还想帮忙,但被芬格里特推走了,她说:忙你的去吧,你不是还有工作要做呢吗,那就别管这里了。 迪伦离开,回到座位。键盘声再次响起。 “你呢?”芬格里特看向朴松民问。 朴松民有点犯愣,他的注意力似乎并不在下午茶上面。他呆呆地看向芬格里特。 “啊?什么?”他又呆呆地问,他就像压根没听见刚才的对话似的。 见状,芬格里特不由得有些生气。她皱眉命令他道:过来,帮我磨豆子。 “哦。”朴松民起身,走到她身边,然后拿起研磨机,开始心不在焉地研磨。咯啦咯啦的声音响起,有点吵。芬格里特看了一眼迪伦的背影,觉得在如此环境下,他肯定会受到影响,于是又把朴松民给撵了出去——“去外面磨,迪伦在工作呢,别打扰到他。” “哦。”朴松民拿着研磨机推开了房门,呆呆地走了出去。 一阵微风从门外袭来,略带青草的芳香,还带来了潺潺的流水声。芬格里特不禁看向玫瑰小屋外面那条小溪的尽头——艾琳娜·卡奈的坟墓所在地。雕像下白雾激荡,又被阳光沐浴出别样的斑斓,显得很是宁静,也显得格外怡然。 希望在我母亲患病这件事上,你扮演的不是加害者的角色。芬格里特对自己说,要不然,我真的无法原谅你。 第746章 摊牌 决定 几个鸡蛋,一碗牛奶,外加一些玉米油,搅拌均匀,然后筛入可可粉、面粉、泡打粉、淀粉若干和适量的盐,再次搅拌,糕点的原料就算初步完成了。接着将其装入挤压瓶,再把它们挤入事前就准备好的纸杯,然后开始烘培。等到烘培箱‘叮’的一声后,这道美味的下午茶,便会初具成效了。 可是当芬格里特做完上述的一切后,朴松民的豆子也没磨完。她打开门,走了出去,又将门轻轻带上。 朴松民正坐在门口,一边心事重重地看着远处的风景,一边漫不经心地磨着豆子。咯啦声早已消失,那些褐色的豆子,也早已变成了粉末状。然而他就像什么都没看到似的,依旧在做些简单而机械的摇动动作。 “干嘛呢?”芬格里特不怎么高兴道,“豆子不都磨好了吗?怎么还不给我送进来?” 朴松民像被她忽然叫醒似的猛然回过头,然后看看她,又看看研磨机,接着道,“哦,原来磨好了。”他站起身,将机器递到芬格里特手里,“还需要我做什么不?” 这话说的就像他有什么事似的。一丝不安的念头迅速闪过——可能是守卫队的事。不行,我不能让他参与。 芬格里特接过研磨机,然后深吸一口气,皱眉问道:“怎么,有事?是要出去吗?” 你敢出去一个试试!她听见自己的心声。 她明显生气了,她也明显不想让他出去。可朴松民就是朴松民,他压根没理解出她这句话的深层含义,他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对,我想去找下斯雷。有关湮灭派的事,我必须跟他好好谈谈。像什么清风组、康纳德之流,在湮灭派面前根本算不上什么……” 他还开始滔滔不绝了,他还越讲越兴奋了,他还表现出这件事非他不可的态度了。好不容易停息下来的怒火,这时候又被点燃了——又想去送死是吗?我还给你做蛋糕吃,我真是有病! “……达拉斯虽然死了,但他背后的那个人,始终不知道是谁……这次还来了两个改造人,而且要比之前遇到的那个还要厉害……他们这是又开始行动了,他们一定有什么特别的目的……” 耳鸣声再次响起,心里的那团火,也越烧越旺。朴松民的声音开始变得飘渺起来,可她又能分辨出每个字符的音轨,而且它们就像子弹一般,在不停地贯穿她的内心。芬格里特攥紧研磨器的把手,她听到自己的心,在一点一点破碎。 “……南瓜,我真得过去一趟了。湮灭派的事,确实马虎不得……”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她。她被气得发抖,她被气得发疯,她被气得浑身冰冷。 “你敢出去一个试试!”她又恨又怨地盯向他的眼睛,“我说没说过,守卫队的事,从今后,再与你没有任何关系!”她听见自己那扭曲而尖锐的叫喊声。潺潺的水声瞬间变得柔弱不堪,她的声音,在天地之间远播,远扬,顷刻间便把不远处的树林,震得摇摇晃晃。 眼睛有肿痛的感觉出现,里面酸酸的,辣辣的,她好像又要哭了。 朴松民先是愣住,然后又慌了神,他忙问:“南瓜,你咋了……”说着,他便伸出手,欲抓住她的手。 从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的那种压抑感觉再次喷涌而出,她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了——你就是想死是吗?对于你来说,我什么都不是,我只不过是你想起来会搭理一下、想不起来就丢在一旁不管的玩物是吗?朴松民!你不是情商低,而是压根没把我放在心上!呵呵,你真会装,装老实,装傻,装天真,其实你比安格斯都渣!我可真倒霉,我居然被他骗得如此彻底……天呐,他在表白的时候还跟我说——以后什么都听我的……这才刚刚过了一个多月,他就暴露出他的本性了……行,你这么想死的话,那我就满足你!分手!从此以后,我再也不管你了! 于是乎,研磨机被她甩了出去;于是乎,朴松民的手也被她打落了。 “别碰我!”她大吼,“滚!你给我滚!” 无事乎,眼泪就彻底下来了。她蹲坐在地上,抱住自己的双腿,嚎啕大哭。 我就是个倒霉蛋……安格斯再怎么渣,也不会如此视母亲于无物……我就是个倒霉蛋……我就是个天生没人爱的角色……我就不应该对任何人动情,没遇见他之前,至少我不会这么难过……该,芬格里特,你真该!被人救了一下,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就直接把心给交出去了!这个世界上就压根不存在什么一心一意的男人……他就是耍你玩呢!他为了能成为英雄,是什么都可以抛弃的存在!你就不应该上他的当!朴松民,你个王八蛋,去死吧! 这时,朴松民也蹲下了。他一脸惊慌,一脸心疼,还一脸不知所措。他想碰她却又不敢,他想说话却又不知如何劝慰,他又露出傻像了。 可她喜欢的,不正是他这副傻子模样吗?满眼都是她,满心也全都是她;她哭了,他比谁都着急;她笑了,他比她都开心…… “南瓜,我错了,我不出去了,你别哭了好不好……” 当她看到他那张英俊的脸庞正向自己道歉时,她的气,不禁消了三分。但她不能就这样原谅他,因为最关键的事情还没有解决——他必须为她放弃成为英雄的想法。她不要英雄,她只要一个能陪她白头偕老的老实男人。 咖啡粉的苦涩味道随着微风飘扬进她的鼻息。她看向盖子被摔开,被咖啡粉半掩半埋的研磨机,心想:得,白磨了……我拿它撒气做什么…… 朴松民像求饶似的说,“南瓜,我真不出去了,我就在这里陪你。” 视线的余光中,她看到玫瑰小屋内,迪伦正在满是惊讶,满是困惑地看着他们。 羞愧之心陡然升起,她觉得自己在一个孩子面前撒泼,着实丢脸。最近的情绪起伏太过频繁,她也完全控制不住它,她很想让自己静下心来,可一件接着一件的破事,就像是要把她逼疯似的接连出现。她意识到再这样下去绝对不行,于是她做出了一个决定——跟朴松民摊牌,不能再藏着掖着了——她要跟他说清楚,讲明白,他不能再继续追寻他的英雄梦,否则,她就同他分手。她才不要什么会悲伤一辈子的未来,她又不是萝丝。 “南瓜,别哭了,我真错了……” 芬格里特抹抹眼泪,指向艾琳娜雕像身后的那片树林,然后道,“走,跟我去那里,有话对你讲。” 第747章 不知所措 阿德被安格斯临时任命为安置埃尔莎和索林的负责人。来帮忙的几名仆役队成员,全都要听他的调度指挥。 埃尔莎的新家布置妥当,她对众人千恩万谢,并取出一些陈年老茶,欲招待他们。茶在铁盒子里装着,干巴巴一片,就像荒草似的,而且不成规格,一看就是从各种场合、各种地方收集来的边角料。众人婉言相拒,再三推辞,埃尔莎也只好作罢。 这时,阿德突然想起‘牧花青草园’没有热水的事,于是找到拉桑,询问起相关事宜。 因为知晓了他的身份,所以拉桑早就没了之前的前辈态度,取而代之的,则是卑微和恭顺,胆怯与惶恐,忐忑和不安。不过他还是会用手语和阿德进行对话,就好像他只用嘴说,阿德会听不懂似的。 拉桑边比划边说,“‘牧花青草园’好久都没有住过人了,所以最好先找人看一下……” 阿德问,“咱们这儿有懂这些的人在吗?” 可还没等拉桑回答,站在一旁的霍夫却突然咳了几声,并给拉桑递过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那意思好像是在说:多管什么闲事啊,不怕惹麻烦是吗? 拉桑看向霍夫。二人的目光出现短暂的相交。霍夫背过身去,再次咳了两声。 接着,拉桑的态度就变了。他看回阿德,露出紧张而闪躲的神情,吞吞吐吐道,“没有,阿德,我们都不懂这些……庄园里真出什么问题了,我们也是从外面找维修公会来处理……” 这明显是在撒谎。 阿德不禁怔住。因为他不明白,霍夫为什么要拦着拉桑。在厨房工作期间,我也没和他出现过什么矛盾啊?这到底是为什么? 正想着,霍夫又找了个借口,把拉桑给叫走了——他要去楼下处理被丢弃的杂物和被褥,他需要拉桑的帮助。 难道是因为我负责人的身份?阿德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想,可这就是个临时任务啊,等这件事完结了,我就会回到守卫队工作了……所有人都不喜欢被人指挥来指挥去的,我也能理解被空降上司强压一头的心情……可我也没对你们大呼小叫的啊,我更没有把你们当成下属在看待……霍夫,你这是做什么啊…… 他摇了摇头,心想:算了,他们不打算帮忙,那我就自己想办法吧,省得再生出别的是非来……刚才拉桑说,他们会找外面的维修公会来处理这种事……行吧,也算是个办法,那我就试试看。 于是他开始在网络上查询起家庭维修公会。在简单咨询几家之后,他选择了一个官网设计得十分大气,貌似很有实力的修缮公会。对方说,三十分钟后,工程师会带着检测机器人上门,请耐心等待。 阿德下楼,开着观光车,来到位于钟楼旁的庄园侧门。他下车,推开那扇锈迹斑斑的、被荒草覆盖的铁门。 庄园太大,年头又久,所以在一些人迹罕至的地带,就会经常出现如下的场景——荒草丛生,遍地凄凉,斑驳的建筑隐没于野蛮生长的树林间,又被爬满绿植的高墙所包围,看上去就像是存在了好几百年的荒凉弃城一般。这里便是如此,乍一看,还以为是到了某处古迹呢。 门外,是一片荒地,距离侧门半公里的位置处,依稀可见卡奈庄园的界碑。它孤零零地立在一片3d打印树林之外,就像一座白塔。面前是一条干涩逼仄的羊肠小道,铺满了碎石,也沾满了岁月洗涤的痕迹。他沿着它走,一直走到了界碑下。 不多时,一辆白色三厢代步车出现在视野里。它从蜿蜒的公路上拐进卡奈庄园的领地,然后于3d打印森林旁停下。 这时,电话响了,阿德接起来。 “先生,您没提供错地址吧?这就是一片荒地啊。”一个中年男子颇显烦躁的声音响起。 阿德的地址填写的是庄园旁的公路。因为庄园中规定,凡有外人(不是客人一类的)必须进入庄园的情况,一是要通知安保队报备,二是不得透露出庄园的真实名称与真实定位,三是要确保庄园内的相关隐私不被泄露,四是不得让其随意进入核心生活区域。 牧花青草园和钟楼不仅属于外围建筑,而且还属于半废弃式的建筑,再加上阿德自己就是守卫队的人,所以他既没通知安保队报备,也没把这件事想得有多么复杂。他是这样认为的:让懂的人看一下热水的问题,然后再顺便解决一下,应该不会出现什么意外的吧……况且,这里离核心生活区那么远,所以就算来人真是个不怀好意的人,也应该不会发现什么的吧…… 其实更为关键的一点是:报备不仅麻烦,而且还要等待安格斯大人的审核通知,如果一切按照流程走,那这件事就得等到好几天之后才能解决了。阿德早就想结束这项任务了,他想去帮斯雷的忙,他想去执行更有意义的任务,所以他并没有遵守规定。当然,他也是抱着侥幸的心态对待此事的。 “往里开。”阿德对电话那头的人说道,“我在这里。”他向他招手。 电话那头停顿片刻,又道,“咋走啊?这不是私人领地的界碑吗?哥们你在逗我呢吧,我可不敢进。” “我没逗你。我家就在里面,你放心往里面走就是。” 可没想到,对方却直接怒了,“呵呵,你当我傻呢是吧?还往里走,我走你妈啊走?我要是真他妈往里走了,老子这条小命可就交代在这儿了。去你妈的,小兔崽子,少鸡巴耍老子玩!回家耍你爹玩去吧!” 电话嘟的一声挂断。随后,阿德看到那台代步车飞也似的逃离了现场,留下一地纷飞的烟尘。 脾气真差,还满嘴污言秽语,什么人啊这是…… 阿德不禁叹息一声。 看来想迅速解决此事,还是十分不容易的。那怎么办?仆役队的人不打算帮我,从外面叫人又不可取……难不成让我自己去修吗?我哪会这个啊…… 心情愈加烦闷,他愁眉苦脸地走回庄园。 要是斯雷哥在就好了。他想,我根本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庄园基础设施修缮的事,我也压根不懂……哎,真不知道大人让我做这个负责人干什么…… 拨开齐腰的荒草,踩碎几颗柔软的水珠,身上便沾染上了大自然的清香,但他浑然不知,因为此刻的他,正陷于越来越深的烦恼之中。在经过墙体斑驳的钟楼时,大钟又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咚,咚,咚。 咚,咚,咚。 吵得耳膜都开始痛了。 他抬头看向被阳光映射出炫光的大钟,心绪变得更乱。古钟在摇晃,日影在晃动。他感到一阵晕眩,他还听到了铜锈脱离剥落的动静。 他移开视线,叹了口气,继续向前。他进入观光车,然后启动引擎,向牧花青草园的方向驶去。 都是麻烦,他想,数不清的麻烦…… 第748章 重新振奋 下车后,他找了棵树坐下,因为他实在不想去面对那些令人烦心的事了。天空蔚蓝,浮云游荡,青草依依,树枝摇晃。阳光穿梭于树影间,又将建筑的影子拉长,为面前的景色增添了一丝悠然的味道。 他再次陷入犹豫。左脑袋的想法和右脑袋的念头又开始打架——一个让他想办法去把热水搞定,而另一个却说:没热水就没热水呗,反正埃尔莎连山洞都住过,难道她连这点困难都克服不了吗?不是你的错,没什么可自责的,你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就好。 可是现在是秋天啊,而且今年的天气还十分诡异。她是住了很多年的山洞,但也受不了没有热水的日子吧……倒是可以用电烧水……可洗澡怎么办?大功率的烧水设备不可能让他们用,所以他们只能一壶一壶地烧……多麻烦啊,洗个澡,不得洗好几个小时去啊……再说了,他们好不容易脱离了苦海,难道他们就能过上几天舒心的日子吗? 阿德不禁叹了口气。明明是一个很小的问题,但他就是找不到破局的办法。大脑一片空白,他对生活琐事的概念,如同一张白纸。 要不找斯雷哥问问吧…… 他调出悬浮屏,滑出与斯雷的对话。最后一条信息,还是中午时分,斯雷离开前,嘱咐他好好养伤的话语。右手处的伤口不禁又疼了起来。刀伤,深可见骨,血流了一地。他没想到埃尔莎那么瘦弱的一个女人,居然有那么大的力气。他也没想到维尔的皮有如此之厚,他明明看见那把刀都捅进他的后背了,可他居然还能反抗——他被埃尔莎伤了之后,回手奋力一推,便把她给推了个踉跄。阿德就是在这时冲出去的。 他差点没能拦住发疯的埃尔莎。他挡在她面前,一只手死死攥着锋利的刀刃,另一只手拼尽全力,制住她的身体。她当时就是想杀了维尔的。他看见她眼里的绝望和愤怒,他感受到她被压迫到极限的疯狂反弹。 维尔发出猪叫,慌乱逃窜。然后,斯雷等人便出现了。埃尔莎被控制住;维尔被带走;阿德从空白而恐惧的意识中脱离,被人简单包扎了伤口。但他总感觉这一切都不是真实的,就像是梦一般——伤口并不痛,只是很麻很麻,仿佛只是在睡梦中,被自己的脑袋枕久了。 直到艾玛医生将他的伤口重新处理,他才从这种恍惚的感觉中完全走出来。然后,伤口处就开始痛了,一直痛到维尔被大人定罪,一直痛到埃尔莎将她的传家宝交到他手里。 事后,斯雷告诉他道:那个叫崔明浩的嫌疑人,是在昨天晚上招供一切的,相关的审讯记录,也是监督管理局的人提供给他的。崔明浩着急立功表现,便把当年和维尔的那些勾当全都交代了出来——不过他的本意是想攀咬安格斯大人,以寻求利益的最大化。监督管理局认为此事太过重大,便直接上报给了日照台。安格斯大人对这段多年前的往事一无所知,他在愤怒的同时,也给守卫队下达了抓捕维尔的命令。 用大人的话讲——这就不是在家里养了一个忘恩负义的家贼了,而是养了一个心狠手辣、天理难容的畜生。而且,维尔当初用来吓唬索林的那张照片,还是安格斯大人的亡妻、芬妮·卡奈的照片。安格斯大人不仅震怒,而且都暴跳如雷了。 斯雷说,他就没见过大人发那么大的火——面如金纸,猛顿手仗,茶碗被丢碎了一只,桌子被猛拍了三下。整个书房,都差点遭殃。 事情也是赶巧,就在艾尔莎发疯的同时,斯雷正好带人前来抓捕维尔。如果没有这场巧合,阿德真不知道当时会发生什么——埃尔莎的力气很大,他都快坚持不住了。他一旦松手,埃尔莎就很有可能会把维尔当场杀死,然后再抹颈自杀……因为当时的她,是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去刺杀维尔的。如果事情真是向着这个方向发展的,那大人的怒火难以消解,当年的真相就此掩埋,而埃尔莎,也会变成杀人罪犯。阿德想想就感觉后怕。 所以,在犹豫了半天后,他还是决定去解决热水的问题——被维尔欺负了这么多年,埃尔莎心里的创伤肯定不小……所以,还是让她过得舒服一些吧……我也别成为压死她的下一根稻草…… 还有,既然大人让我全权负责,那我就应该承担起相应的责任来。我也不能什么都依赖斯雷哥,我要独立解决此事。而且,斯雷哥本来就忙,所以我就别给他添麻烦了。 想到这里,他收起悬浮屏幕,站起身。他准备再去问问仆役队的人,有没有懂这些的人在。 心情复振之后,眼前的风景也变得明媚起来。他继续向房子的方向走去。 一切都已打扫完毕,高堂素壁,窗明几净,一尘不染,焕然一新。埃尔莎的新家比他和迪伦住的那间要大,经过收拾之后也显得更好。他看见她满眼欣喜的样子,心中不禁涌出了一种别样的感情——里面有欣慰,也有同情,但更多的是希望她能永远保持住现在的状态。她貌似还画了淡妆,她看起来,比之前鲜亮了许多。 阿德心想:对于她来说,最大的恶人不见了,最沉重的压力也不见了,所以她理所应当地感到快乐。那你就继续保持下去吧,别再受人欺负,也别再受人摆布,过好自己的日子吧。 “埃尔莎,你看还缺什么不?”他问,他有些没话找话的意思,因为他还在犹豫,是不是应该把没有热水的事告诉给她。 “不缺什么了,该有的都有了。”埃尔莎微笑回答。 “这里暂时还没热水,”阿德还是决定说出来,“不过你放心,我很快就会解决的。” 埃尔莎很满足地说,“这样就很好了,不麻烦了。”说着,她微微一笑,继续道,“我有几个暖瓶,是专门用来放热水的。以前那里——”她指向‘人烟’的方向,“也没热水的。阿德长官,就不麻烦您了,热水的事我自己解决就好。老爷还能让我住在这里,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所以长官,真的不用麻烦了。” 这就是个渺小的满足,这也是个微不足道的满足,可在她看来,就像是得到了天大的好处一般。阿德很难想象这么多年来,她都是如何度过的。心中出现一丝疼痛,对她的同情之心顿时升起。 阿德笑道,“我最近也得在这里住一段时间,所以热水的事,我肯定要解决。” 埃尔莎愣住,露出困惑的神情。她似乎是不太相信阿德的说辞。 不过阿德也没等她问出疑问,因为他已经向别人询问起了庄园修缮的事—— “有没有人能告诉我,庄园里的基础设施要是坏了,应该找谁?” “绿化队管,”正在门外拾掇垃圾的罗浮德说,“找扎罗,他负责。” 第749章 意外发现 可是扎罗并不在监测站,反而是费赛尔和一位不认识的老教授坐在里面。当他推门进入时,正好看到费赛尔和老教授争论的场景——他们说的好像是有关昨夜那场大风的话题。他们各持己见,争得面红耳赤,貌似不太愉快。 一见他进来,二人便停止了争吵。 “有事?”费赛尔皱眉问,他显得不太高兴,他脸上就像挂着一层阴霾,“进来之前怎么不敲门?”说完,他便打量了阿德几眼,眼中还露出疑惑的神色。他似乎并不认识此刻的阿德,因为阿德的伪装还没卸下。 “少爷,我来找扎罗。”阿德礼貌地回答。 “不在。一个小时前,他被安保队的人带走了。你如果有事要找他,就去安保队那里看看。”费赛尔颇为烦躁地说,“你出去吧,我们还有事情要商量呢。”他挥挥手,做出轰人走的姿态。 费赛尔平常并不会这样。阿德心想:估计是他遇到什么难以解决的问题了,所以才会变得如此暴躁。那我还是快点走吧,省得自找烦恼。 阿德点头示意,然后转身离开。接着他又想:扎罗被安保队的人带走了?可他们是用什么名义抓的人?维尔是因为索林的事,那扎罗是因为什么……难道是因为月季广场的事?可月季广场的事还没调查完啊,相关的证据都不足,仅靠那几段录音,也完全定不了扎罗的罪……还有,他们有行动怎么没提前跟我说呢? 正想着,忽听那个老教授教训起费赛尔来,“费赛尔,有本事就冲我来,别把火撒到别人头上。什么态度这是?嗯?这小伙子不过是来找人而已,你就不能客客气气地跟他说吗?你们卡奈家的涵养,难道就是这样的?”他吁了口气,重重道,“我奥尔本·西塔莱,可不会让倨傲无礼的纨绔子弟成为我的徒弟!” 接着,他便叫住了阿德——“小伙子,你先别走。” 阿德停住,然后转过身。他看到费赛尔一脸苦闷,又一脸尴尬。阿德看得出来,费赛尔似乎很想为刚才的行为争辩一下,但又不敢。 “你叫什么?是做什么工作的?”老教授和善地问。 阿德如实回答,“阿德·史密斯,守卫队队员。” 老教授点点头,“唔,原来还是个侦探。” 费赛尔则是一愣。他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仔细打量起阿德。 老教授瞥了他一眼,然后意味深长地问道,“费赛尔,还记得我挑选学生的统一标准吗?” 费赛尔回答,“人品、天赋和勤奋,缺一不可。” 老教授冷哼一声,继续问,“那你告诉告诉我,什么叫人品?” “就是为人的品格和修养。既不能自惭形秽,也不能自视甚高。对待他人,要始终保持恭谦的心态,不能将自己放置于其他人之上,也不能轻视他人,视他人于无物,更要戒骄戒躁,功成不居……傲慢才是人类最大的敌人,弱小和无知,都不是……” 费赛尔就像背书似的说出这段话。阿德猜测,这些话应该是课本里的东西。 “那你刚才的行为,可以称得上是‘傲慢’吗?” “教授,我只是在就事论事。”费赛尔激动且认真道,“防御部门给出的计算结果不对。如果完全按照他们的计算方式来,那这场‘磁场风暴’的等级,最起码在v8以上了!这怎么可能?这完全不可能的好吧。教授,我也查询了相关资料,核战争期间发明的相关武器,最高的级别才到达v5而已,而且还是在原料充足、人员设备齐全的情况下才被研发出来的。还有,就算防御部门给出的结果是正确的——风暴中心距离岛屿六海里,那为什么j区的贫民窟和边界山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呢?您就不觉得奇怪吗?教授,我觉得这不能算是‘傲慢’,而是对科学的严谨态度。” 老教授一脸复杂地看向他,叹息一声道,“费赛尔,我指的是这个吗?你不会真是个榆木脑袋吧?学习学傻了是吗?你刚才说的那些,属于‘讨论’的范畴,是对事不对人的合理争论,这和人品有什么关系?” “那您是指?”费赛尔似乎并不是装傻,他应该是真的没能理解老教授刚才所说的那些话的深层含义。 老教授审视了他好半天,然后皱起眉,再次叹息一声道,“你这思维跳跃得也太过活跃了。我刚才指的是——”他指向阿德,“你对这小伙子的态度,我是想让你给他道个歉。费赛尔,我特别不喜欢不懂得尊重他人的人,这也是我迟迟不愿意来你们家里做客的原因。”他摇摇头,指向窗外,“有些人老想开历史的倒车,以阻止文明的发展。我讨厌的是他,与你无关。” 费赛尔这次似乎听懂了,他大受感动,他满是感激地看向老教授。 片刻后,他又向阿德道,“阿德,对不起,刚才是我态度不好,请原谅我。” “不用,不用……”阿德忙道,“我也有错,我没敲门就直接进来了,我也有错……” “小伙子,他道歉你接受就是,不必拒绝。任何人都会犯错。犯了错就要道歉,所有人都不例外,更与身份无关。” 阿德讪讪一笑。 费赛尔也是一笑,刚才挂在他脸上的那抹阴霾,也消失不见。 “阿德,你怎么扮成这样了?”他问,“我都没认出来是你。还有,你的手怎么了?” “一不小心摔的。”阿德不想解释太多,于是撒谎道,“有任务,所以就扮成这样了。” “哦,这样啊。对了,你找扎罗做什么?” “想问问修缮庄园的事。有处房子没通热水,我想找他问问。” “没热水?哪里坏了吗?你跟我说说,或许我能知道如何解决呢。全庄园的监测数据都在那里,”费赛尔指向二楼,热心地说,“只要简单排查一下,就能知道问题所在了。” 第750章 奇怪的味道 风向、温度、湿度、庄园绿植的供水情况,还有庄园建筑的各项数据等,都陈列于眼前的大屏幕上。这里是监测站的二楼,阿德第一次来到这里。房间并不是很大,只有六十多平的样子,而且房间内的布局,也与他的想象大相径庭——它看起来有点像一个超大号的展台,并不太像电影里的那些科幻实验室。杂七杂八的东西倒是很多,榔头、锤子、扳手、螺丝等应有尽有,天线、太阳能电池板、金属管、焊接设备等一应俱全,甚至还有拆解了一半的旋翼型无人机和正在充电的半埋式机器人。它们散落于地板之上,它们显得屋子很乱,也显得屋子有些拥堵。 “哪里没有热水?”费赛尔十分自然地从一条由杂物隔离开来的‘羊肠小道’上走到了屏幕前,然后坐下,一边操作起设备一边向阿德问。 “牧花青草园。”阿德很上,然后回答。 费赛尔一愣,回头看向他,有些狐疑地问道,“钟楼那里?那里还有人在住吗?自从旅游度假项目不做了之后,父亲不是把那里的员工都遣散了吗?” “我们在住。还有个……厨娘,和她爸爸在住。我们是刚搬进去的。” 费赛尔露出困惑的表情,“红茶别墅不能住了吗?你们怎么还搬到那里去了?那里都好多年没人管理了。就连这台机器,也不会记录那里的相关数据——因为建监测站的时候,就没把钟楼那片区域给计算进去。” 阿德根本不知如何回答,一是因为要想把这些事同费赛尔讲清楚,是个比较麻烦的事;二是因为他们之所以会搬家,还不是由于大小姐无理取闹的缘故? 我咋说,我总不能说是你姐把我们给撵过去的吧? 于是他只能顿在原地,半晌无话。 费赛尔看出了他的为难,便不再深究。他转回头,继续操作起设备,“热水……热水是燃气炉那头输送的,我先排查下管道问题吧……嗯,嗯,应该是这里。” 屏幕上出现变化,一幅三维管道立体图像,直接替代了之前的数据画面。费赛尔继续操作,他把位置固定在东南位置,然后放大,旋转,再放大,再旋转,直到画面的角度调整到了他想要的位置,他才终于停下。 他先是记下了几组数据,然后低头计算起了什么,接着又在纸上粗略地画出了一幅,恰好可以对接管道的水流图,最后,他拿起纸,将其与画面中的管道对接。 貌似不对,因为他很快便把纸张放下了,然后又重复起了计算与画图的动作。他还皱起了眉。就这样,在经过三五次之后,费赛尔的眉头终于舒展开,他的脸上也重新挂上了笑容。他回头对阿德说:那里是有热水的,因为水流的速度和受到的压强没变。也就是说,那里离管道封闭的位置,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 他站起身,“走,我们过去看看,兴许只是阀门没关呢。” 不知为什么,他显得很是兴奋。 …… 费赛尔带了板子、钳子、铁锹、焊接设备和金属管,和阿德一同回到了牧花青草园。老教授奥尔本·西塔莱也跟来了。阿德看得真发懵——不是说有可能是阀门没开吗?那你带这么多工具做什么?还有这个老教授,他怎么也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他们不是研究气象的吗?怎么还对修水管产生兴趣了? 三人先是排查了下楼内的阀门和管道,发现问题并不是出现在这里,于是又转战楼下,开始深究为何没热水的原因。经过监测机器人的排查与他们的计算,最终确定是由于水管堵塞的原因造成的,于是他们来到测算出的地点。 费赛尔在再三确认位置后,便开始动手挖掘了。此处位于草地的一侧,泥土比较松软,所以挖掘的工作进展得还算顺利。阿德本来也想帮忙,但被费赛尔拦住了,他说管道的位置并不深,也就两三米的样子,所以他自己就能解决。 阿德再次坚持,可费赛尔继续拒绝道:“你的手本来就伤了,可禁不住重体力劳动。我也不想因为我的过失而加重你的伤势。” 阿德只好作罢。 随着挖掘的深入,土质便变得愈加松软了,而且还有水份不停渗出。不多时,费赛尔挖出的这个大坑,便成了一座满是淤泥的深坑。随着一锹一锹的泥土被刨出,和一桶一桶的污水被抬走,很快,管道便被挖出。有温热的水流不断淌出,并将黝黑的管道,很快冲刷出了原本的模样。管道上的标记和裂痕,清晰可见。 “原来是因为你!”费赛尔开心得笑出声来,他将铁锹丢到一旁,立马蹲下,查看起管道的破损情况。 “什么情况?”老教授在上面问。 “被腐蚀了,管道材料出现损坏导致的。不过,有点奇怪,它好像是最近才坏的——损毁口有些新。”费赛尔边看边说。 “费赛尔,搭把手。我也下去。”老教授对坑下说。 费赛尔转身接过他,帮助他下到了水坑里。然后,二人一同观察起了水管的状况。 老教授仔细观察了一会儿,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他开始伸手触摸土壤,并用手指捏了捏它们,接着放在鼻子处一嗅,然后,他便露出了十分震惊的表情。 老教授一脸沉重地问,“带检测试剂没?” 费赛尔不明所以,“没,怎么了?” “有点不对……” “哪里不对?” 老教授再次捏了一点土,然后再次嗅了嗅。他皱起眉。“你们家没在这里办过工厂吧?”他问。 费赛尔摇摇头,“没有,以前这里就是个接待客人的地方。一直都是住人的。” “你闻闻。”老教授将手指递了过去。 费赛尔一嗅,他也变得大为震惊起来。 他惊讶道,“有点像重金属污染的那种味道。” “所以我才会问你这个问题。” “这怎么可能?”费赛尔难以置信道,“水管是普通合金材料制成的,这里也没有过金属加工和冶炼的行为,怎么可能会出现这种味道?”他站起身,“不行,我得带上些土,回去仔细检测一下。” “费赛尔,别急。我们还是先把这里封存住吧。如果再放任它继续蔓延下去,很有可能被污染的,就不单单是这里了。” “对,先封存。”费赛尔长吁一口气,然后看向阿德,道,“阿德,帮我个忙。监测站二楼西侧有一个装着面粉状物品的袋子,你帮我取过来。那个袋子有点沉,你最好再叫两个人帮忙。我和教授要对这里进行简易封存处理,所以麻烦你……” 可是说到一半,他突然不说了。他也不再看向阿德,而是看向阿德的身后。 “父亲?您怎么来了?”他惊讶道。 第751章 掉落的粒子 阿德回身,看见眼里蕴含着一缕恼怒神色的安格斯·卡奈。 “好好的,挖它做什么?”安格斯摆出父亲的威严,向费赛尔质问。 “牧花青草园没有热水,我想查找出其中的原因。”费赛尔道,“然后又发现这里被污染了。”他弯腰捏了一点泥土,举给安格斯看,“父亲,土的味道不对,有疑似重金属污染的味道,我怀疑这地方已经出现问题了。所以我建议,牧花青草园暂时不要住人,待西塔莱教授和我完全检测之后,再做进一步的打算。” “污染?”安格斯看看水坑里面的样子,露出一脸困惑。他又看看蹲在一旁的西塔莱,然后微微颔首示意,客气打招呼道,“教授,好久不见。光临寒舍怎么也没通知我一声呢?我也好有所准备不是?” “客套话就免了,所谓的准备也不用。”西塔莱教授站起身,生硬而平板地说,“赶紧叫些人过来帮忙,再顺便带几套防护服过来。我和费赛尔要开始忙了。先别来打扰我们工作,谢谢,安格斯大人。”说罢,他便重新蹲下,又叫费赛尔道,“费赛尔,来,帮我把水管周围的泥土再多挖一些。” 安格斯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寻的不悦。 “父亲,那……我就先忙了。”费赛尔有些胆怯地说。 安格斯摆摆手,示意他自便。费赛尔转身开始挖土。 “阿德,什么情况?” 阿德上前,简单汇报起了事情的经过。在汇报的过程中,安格斯露出不怎么愉悦的表情,但阿德不知他是在对谁不满——或许是阿德,因为他私自联系外面的维修公会,并差点放外人进来了;又或者是费赛尔,因为费赛尔挖坑刨土的行为,明显引起了安格斯的不满;还或者是西塔莱教授,因为他不尊重大人,而且那句‘安格斯大人’的叫法,明显有着阴阳怪气的意味。 听完汇报后,安格斯点点头,然后悄悄吩咐道,“这样,你先去仆役队多叫几个人过来,然后再让爱丽丝带几个女仆,准备些吃的喝的和干净的换洗衣服送来。还有防护服、检测试剂一类的东西——安保队那里全有,你让他们一同带来。” “好的,大人。” “教授,您列个清单,我让阿德一并带来。”安格斯向西塔莱问。 西塔莱说了几样东西,阿德用手表一一记下。 待一切就绪后,安格斯便让他快去快回了。 阿德转身离开。 “教授,防护服马上送来,”他听见安格斯礼貌地建议道,“所以你和费赛尔,还是先上来等会儿吧。万一真有污染,对你们的身体也不好。” 但是西塔莱教授并没有理他,而是和费赛尔继续说起了有关污染的专业话题。阿德听不懂这些内容,而且随着他的逐渐远离,他便再也听不到他们的对话声了。 半小时后,仆役队、女仆队和安保队的人尽数到齐,安格斯开始指挥调度——仆役队的下去帮忙挖坑,在穿戴好防护服之后;女仆的要给大家准备食物,并搭起临时休息帐篷;安保队的则要在西塔莱教授的指挥下,在周围拉起警戒线,以防止无关人员进入。 明明就是个水管维修处理、检测污染程度的小型工程,可让安格斯这么一弄,就显得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一般。 阿德看得出来,西塔莱教授很是不满,因为他听到他说:弄这么多人过来干嘛?显摆你家里人多呢是吧?你爸这人,可真是够呛。 费赛尔悻悻一笑。 在大部队开来后,老教授便把费赛尔叫上了岸,然后去一旁洗手洗脸消毒,接着便去帐篷里,检测起了疑似被污染的土样。在检测之前,他还把立在一旁、等着伺候他们的女仆给撵走了。 安格斯示意阿德去偷听检测结果,阿德照做。他在二人所处的帐篷外站住,假装玩起手表。 “……教授,好像不是污染,”费赛尔道,“我一共检测了三次,并没有发现被污染的迹象。” “我这头也是。”西塔莱说,“水没问题,土壤也没问题,可就是这个味道不对……还有,水管是怎么坏的呢?这也没起化学反应啊?但看起来又像是被腐蚀的……” 帐篷被扒开的声音响起,接着是二人一同向外走的动静。 “得下去仔细看看。”西塔莱教授说。 阿德闻言,偷偷跟上。 此时的土坑,已经被仆役队的人挖成了扩展到三倍的样子,水管完全露出,污水也被清理干净。费赛尔和老教授穿上防护服,再次进入坑内。 “先别挖了。”西塔莱命令道,众人停手。 西塔莱和费赛尔来到水管泄露处,再次蹲下查看。 “谁去关下水阀?”半晌,西塔莱环顾四周,问道。 离他们很远的一个仆役说他去。 十分钟后,水阀关闭。 西塔莱命人取来一个观测机器人,将其放置在了水管泄露处,然后直接坐在水坑里,用机器人传回的影像,研究起了裂痕的成因。 “费赛尔,你看,”他将悬浮屏递给费赛尔,“不是腐蚀,而是细小颗粒的撞击,刚才是因为污水太多,所以我们都没能看出来。” “嗯,看到了,确实是撞击出来的裂纹。不过,它好小啊,只有纳米大小?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西塔莱沉吟片刻,道,“有点像‘浮云幻象’工程的构成粒子。” 费赛尔大为震惊道,“教授您的意思是说——天上的云彩掉下来了?” 天照岛上空的所有云层都是由此项工程制作出的幻象粒子构成的。它们并不是真实的云朵,而是公司的科技产物。 “不是云彩掉下来了,而是组成云朵的纳米粒子掉下来了。撞击角度是自上而下的,”西塔莱一边说一边仰望起天空,“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他指向天空的西北面,“这东西应该是从那边过来的……费赛尔,近期你家里发生过什么异常想象没?比如类似极光的东西,又或者是类似闪电一样的景观?” 费赛尔摇头道,“都没有……” 西塔莱点点头,然后道,“我猜,水管是被它砸坏的,那股怪味也应该是它给弄出来的。”说着,他满是凝重地看向天空,又感叹道,“任何事物都会出现衰变的趋势,看来那位老师,也不是全知全能的神人啊。” 费赛尔有点懵的样子,“嗯?哪位老师?什么老师?” 西塔莱拍拍他的肩膀,淡淡一笑道,“就是研发这项工程的那位教授。” 费赛尔略显激动地说,“哦。那我能……” “早就过世了,你见不到。” 费赛尔颇显失落地说,“哦……” “这东西还挺危险的。”西塔莱站起身,继续道,“幸亏没有砸到人。要是砸到人了,可就真出大事了。看来这项工程,也要进入维护的阶段了。” 费赛尔也站起身,“这项工程是哪个部门负责的?” “源先生直接管辖的防御部门。”西塔莱苦笑一声道,“所以啊,我又得去打扰他老人家了。” 第752章 忿 在进一步检测之后,西莱塔教授最终确定了水管破裂的原因——正是由于‘浮云幻象’工程掉落的纳米微粒,击穿了水管所在地的土地所致。面积不大,掉落的数量也不多,被影响的范围也很小。不过他也无法找出这些微小的罪魁祸首,因为他既判断不了它们的速度,也没有将这片土地掘到几百米深的能力,所以在得出结论后,他便解除了污染的警报。安格斯见状,便命人更换水管、填土回坑、撤离封锁了。西塔莱走回帐篷,用悬浮屏写起邮件。 水管的替换工作很快做好,而且是由霍夫单独完成的。见状,阿德不禁皱起眉。原来你就会修这些东西……原来你那会儿拦着拉桑,是因为不想帮忙…… 待一切完毕之后,仆役队和安保队的人便离开了这里,只剩下女仆队的人留在了现场。拉桑略带歉意地同阿德道了别,霍夫则是面无表情地走开了。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阿德心想:算了,反正我和他们以后也不会有什么交集了,就这样吧。 不多时,帐篷内响起西塔莱打电话的声音—— “对,是我发的。”他的口气很不客气,貌似对方是个令他极其讨厌的人。 他听对方讲了一会儿,然后皱起眉,满是不悦地说,“邮件里附带数据报告,你没看是吗?什么叫我在多管闲事?等它砸死几个人的时候,才不是多管闲事?还不会出现问题,你哪来的自信啊,马尔锡?这东西都已经运行四十几年了好吧!” 对方好像又说了一句什么,西塔莱教授直接怒了——“你要是不想排查,我可以帮你排查,你要是不想承担责任,那就由我来承担责任!什么叫我打扰到源先生的休息了?你别为自己的懒惰寻找借口!” 他深吁一口气,暴怒道,“什么叫我总是小题大做?不下十枚的纳米粒子掉下来了,你管这叫小题大做?这可是高速下坠的纳米粒子,可不是什么一般的东西!而且,这是明显的人祸,不是什么无法干涉的天灾!” 他停顿了一会儿,应该是在听对方的说辞。“这可是你说的,你千万别后悔。”他再次深吁一口气,“行,我现在就去排查。不过,马锡尔,我也得提前告诉你一声——一旦被我发现此次事件是由于你们防御部门玩忽职守造成的,那我将如实汇报给源先生!到时候你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通话就此结束,西塔莱铁青着脸,走出帐篷。阿德还听到他抱怨了一句——“什么东西!真不知道源先生看中他哪一点了,居然把他放在了那么重要的位置上!” “教授,你刚才怎么发了那么大的火?发生什么事了?”一直在外等待的费赛尔走上前,问道。 “没什么,”西塔莱长出口气道,“被一个学术败类气到了。对了,你准备一下,一会儿跟我回趟公司,我们去检查下‘浮云幻象’工程的近期有关数据。” 费赛尔一愣,然后激动且紧张地回应道,“是!” “用穿得正式一点吗?”他又问。 西塔莱瞥他一眼,皱眉道,“又不是去相亲,什么正式不正式的。怎么舒服怎么来,我们是去熬夜加班看数据的。” “知道了,教授。”费赛尔不好意思地一笑。 这时,安格斯迎了过来。他满脸堆笑,邀请教授去旁边休息一下,然后再顺便叙叙旧——一座临时搭建起来的凉亭那里。大型遮阳伞底下的桌面上摆满了切好的水果和沏好的茶饮,爱丽丝和芭芭拉站在一旁。 “没什么可聊的。”西塔莱硬梆梆地拒绝道,“我也没那么多时间。” 安格斯套起近乎,“咱们老同学都好久没聚过了,还希望学长能赏个脸。而且我也想同您了解下费赛尔最近的学习情况。这孩子呢,比较呆板,所以他要是有什么冒犯到的地方,还请学长见谅。” 西塔莱一边走一边说,“我可没在北区生活过,所以你这声‘学长’,我可承受不起。”西塔莱教授面无表情道,“至于费赛尔的学习情况,我就更跟你说不着了,因为你又不懂,就像我不懂你们这些大人物的弯弯绕绕一样。” 安格斯尴尬笑道,“学长说笑了,我只是个普通人而已,哪里是什么大人物了。” “次长还不是大人物?那什么才能叫做大人物?司长吗?”西塔莱顿了一顿,“噢,对了,我差点给忘了,司长刚被你弹劾下台,所以你这个次长,才是岛上目前权力最大的那大人物。” “学长,你这么说可就没意思了。”安格斯硬挤出笑容说道,“里特劳斯是因为违纪违规才会被弹劾的,我可没有那么大的权力。至于权力大小的问题,我也不同意你的说法——因为不管是岛办公厅也好,还是司长、次长的职位也罢,还不都是来自于岛民的选择?我们这些人,不过是替他们行使权力的代理人罢了。我哪里有什么权力?最高法不都规定了嘛——天照岛的一切权力属于岛民。所以我又怎敢有如此僭越之心呢?” 西塔莱微微一笑,“是吗?好像每个进去之前的官员,都会说这种冠冕堂皇的话。安格斯大人,您不会也是在‘演戏’吧?” 听闻此言,安格斯登时拉下了脸,他也不再露出讨好的表情,而是板着脸质问道,“学长,过分了吧?我好心好意请你休息一下,你为何要三番五次给我难堪?还当着我孩子的面?西塔莱,你给我说清楚,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进去之前的官员都会说这种冠冕堂皇的话’?你讲清楚,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西塔莱停住脚步,冷冷地看向他,冷笑道,“没什么意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安格斯的眼里几乎喷出火来。 他们二人开始互相瞪视。 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阿德闻出了战争的味道。 随后,这两个老头居然表现出了想要打架的姿态。此时的他们,看起来就像两头正欲争夺地盘的山羊似的,主打一个互相不服。阿德做好了随时护住安格斯大人的准备。 “父亲,教授真的要回公司,他也真的没有别的意思,您误会他了。”这时,费赛尔连忙打起圆场,“我也要过去帮忙。”说着,他又劝起西塔莱,“教授,我们还是快点回公司吧。您刚才不是说这件事很重要吗,所以我们就别耽误时间了。” 最终,还是安格斯妥协了,他迅速转换了笑脸,对西塔莱说道,“呵呵,学长,跟你开个玩笑而已,您可千万别生气。既然您有事情要忙,那我就不做挽留了。费赛尔,替我送送教授。” “是,父亲。”费赛尔长舒一口气。 西塔莱根本没搭理安格斯。西塔莱哼了一声,径直离开。费赛尔同安格斯道别后,也迅速跟上。 安格斯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随后又慢慢变得阴沉起来。他死死盯着西塔莱远去的背影,狠狠咬起了牙。 第753章 枫树林 断枝和碎叶在脚下发出轻响,那沙沙的动静就像是谱写于心灵之上的一曲小调,令人感到安详。满眼皆是橙黄,天与地仿佛被画笔勾勒,描绘出一幅既美丽又神秘的场景。整齐的树干,零星的落叶,还有那永远望不到尽头的小路。白光在树影中追寻着太阳的脚步,微风将秋天的气息吹拂到他的脸上。 这是片宁静的地带,也是安格斯·卡奈的亡妻,艾琳娜·卡奈的葬身之地。枫树中有些凉,还不时有虚无缥缈的声音在耳边轻响,就像有魂灵在哀诉一般。朴松民不禁打了个冷颤。 芬格里特在前,他在后。他们走在这条铺满枫叶的林间小路上。她情绪不佳,心情不好,而且一脸凝重,又满眼失望、满目悲伤。他担心她,他问了她一路,她到底怎么了。但她什么都不肯说,还表现出了一种星离雨散的破碎感,仿佛一场风,就能把她给吹散了似的,然后彻底消失在他眼前。他紧紧跟着她,生怕她真的会突然消失不见。 一袭白裙,微微的呼吸声,不断走入阴影,又不断迈向阳光的苗条身影,还有那随着脚步,微微抖动的长发,无一不牵动着他的心。他感觉自己好像是被她拒绝在了心防之外——她明明离他很近,可他却再也感受不到她的磁场了。他连触碰她的勇气,都提不起来了。孤独感突然出现,恐惧感也随之而来。他连忙黏贴上的她的影子,生怕会就此失去她。 终于,她不走了。她转过身。裙摆飘扬,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她悲伤地看着他,眼里充满了决绝。落叶从她面前划过,遮挡住了她的眼。刹那后,他发现,她眼里的悲伤变得更加深沉了。 他不由得紧张起来,他也不由得想起在花园表白的那天。白羽轻鸣,蝴蝶幻梦,漫步仙子,美妙人生。仿佛发生在昨天。他突然预感到了危险的信号,他突然害怕她会对自己说出一些足以令他撕心裂肺的话。忐忑不安,心脏狂跳,他都不敢直视她的双眼了。 朱唇轻启,她发出带着决绝,带着恨意,又带着哀伤的语调。 她问他:我和你的理想,你究竟要选哪个? 他困惑地‘啊’了一声。 他没听懂,他是真的没听懂——我的理想?还要我选择?南瓜怎么还和我的理想比起来了?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回答我!”她眼里再次飙出眼泪。她的嘴唇在不停颤抖,她的声音也显得尖利且慌乱。 他茫然地看向她,小心翼翼地问,“南瓜,你到底咋了?从刚才开始……你就有点不对劲……” 她用手被擦了一下鼻子,抽噎一声,激动道,“不要顾左右而言他!朴松民,回答我!你究竟要选哪个!说清楚,现在就跟我说清楚!你要是还不回答,那咱们现在就分手!”她恨恨地逼视起他。 一记闷雷,直接劈在了他脑门上。他头晕目眩,口干舌燥,四肢发冷,胸口发闷。他直接懵了。接着,心就像被撕开了似的疼痛起来。 南瓜要跟我分手?我就说我刚才的感觉怎么那么奇怪呢……原来是因为这个……她不喜欢我了吗?她不在乎我了吗?还是她爱上别人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对……她早上还那么关心我呢,所以她怎么可能不爱我了呢?你看……她还哭呢,她要是不在乎我,为何要哭呢?她要是不在乎我,为何会如此伤心欲绝呢?可她为什么要跟我分手?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我……我不同意……”他直视起她那双充满悲伤,充满难过,充满怨恨的眼睛,“我……我就是不同意……”他往前走了两步,“说什么我都不同意……南瓜,不行……别和我分手,求你……我离不开你……” 他想抓住她的手,但她却迅如白鸽一般逃掉了。 她再次哽咽一声,然后退后几步,尖叫道,“回答我!”大把大把的眼泪开始掉落,就像断了线的珠子,“说清楚!朴松民你个王八蛋,你快给我说清楚!” “南瓜,你到底想让我说清楚什么?啊,我知道了……” 此时的朴松民虽然在努力保持冷静,但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根本让他无法平静。于是,脑子乱了,心态也崩了;于是,他便按照自己的理解去哄芬格里特了。 他大声道,“我爱你,我喜欢你,我离不开你,我什么都听你的,只要你别丢下我……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他猛地一把抱住芬格里特,“南瓜……我错了……都是我不好,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你别离开我好不好……” 起初,芬格里特还挣扎了几下,她不仅挠了他,而且还扇了他几个大嘴巴子,可朴松民的力气实在太大,于是她在折腾一阵之后,只能任由他摆布了。但她还是呜呜地哭。她说:你就会欺负我……你就会欺负我……你就是个王八蛋,你就是天杀的王八蛋…… “我没有……我不敢……南瓜,别生我气了好吗?我真的离不开你……” 芬格里特很快哭没了力气,她几乎快瘫在他身上了。可她还是哭,不管朴松民情话说了几车,也不管朴松民发身赌誓了几回。 后来,他抱着她,靠坐在了一棵比较粗壮的枫树下。芬格里特则还是哭,哭得他心乱,哭得他心疼,也哭得他坐立难安。 就这样,直到日光偏西,满眼的橙黄逐渐变成橙红,芬格里特的嗓子哭哑了,她的泪水也快流干了,她才停止哭泣。 然后,她从他怀里出来了;然后,她坐在了他的面前;然后,她抹抹眼泪;然后,她终于把她的所有担忧都讲清楚了—— “我知道你一直想当个被人铭记的英雄,我也知道你的理想是想成为大英雄乔治·奥尔森那样的人。可你想没想过我的感受?你死了我怎么办?你是想我难过一辈子吗?”她满是愤恨地说,“那你还不如一刀把我给杀了,然后再去做你的英雄。” 她叹了口气,继续道,“朴松民,我是认真的——如果你不能放弃你的理想,那咱们还是分手为好。因为我不想再陷入到绝望之中了。我妈刚过世的那几年……我活得十分痛苦,天空是黑色的,世界是灰白的,就连周围的空气,我都感觉是窒息的……朴松民,如果你真的没有考虑过我们的将来,那咱们还是长痛不如短痛,就此分手吧……从此以后,咱们一刀两断,你再怎么想去送死,我都不会拦着你了。” 朴松民这次终于听懂了。他疑惑道,“是谁告诉你我的理想是成为大英雄的?又是谁告诉你我的偶像是乔治·奥尔森的?这都是谁编的瞎话啊?我的偶像是我爹,我的理想是做一名像我爹那样刚正不阿的好侦探,我也从来没有过想成为大英雄的想法。南瓜,这些话都是谁告诉你的?这他妈也太扯了吧?我活得好好的,干嘛非要去送死呢?我又没什么大病。” 芬格里特愣住,眼里充满了狐疑的神色。 第754章 破 安格斯在她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经过时间的沉淀和岁月的洗礼,它已渐渐成型,并开花结果,而且严重影响了她的情绪和判断。她居然再次上了他的当。她猛然记起来,有关朴松民想成为大英雄,想成为被人铭记于心的烈士的那些话,都是安格斯说给她听的。 “南瓜,我从来没想过去死,我也从来没想成为什么大英雄。”朴松民认真地说,“不过我也承认,我确实有爱冲动的毛病。南瓜,我改,我一定改,我一定不会再让你担惊受怕了。” 笼罩在她心头的那片阴霾,顿时被光射出了一道口子。她的理智,在逐步回归。然后,她顺着那道口子,撕开了阴霾。接着,她便意识到,这段期间,自己是被安格斯给精神控制了—— 为了让她留下来,成为家族继承人,他不仅虚构了朴松民的心态,而且还把自己伪装成了唯一可以拯救她的救世主。他说:只有把朴松民留在卡奈庄园,才能避免他身死魂灭的结局;他说:只有她留下来,陪伴在朴松民身边,才能彻底改变他的价值观。 她居然信了,她居然信了!如此拙劣的、完全经不起推敲的谎言,她居然完全相信了! 在此之前,安格斯接触过朴松民吗?没有,一次都没有,甚至他还断言,朴松民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只懂得用暴力解决一切的类人型生物! 在此之前,安格斯对她选择他的态度又是怎样的?完全不同意,认为她选择他,简直是在给他丢脸,简直是在触碰他的底线!他当时甚至还扬言:他要弄死他!他要让朴松民这个类人型生物,彻底消失在他眼前。 那为什么后来,他对他的态度突然转变了? 芬格里特仔细回想起当初的那些事——我刚上训练课没几天,朴松民就突然来到卡奈庄园了,而且还直接住进了红茶别墅…… 经过一个多月的生活,她已经完全熟悉了庄园内的各种规矩和各个区域、各个部门的作用与职能——外人,在没有被主人邀请的情况下,是很难进入这里的,而且就算受到邀请了,身份不同,入住的地点也会不同。红茶别墅是个什么地方?是庄园内仅次于紫罗兰别墅的存在,是负责整座庄园安全的核心区域!这哪里是普通人能进入的地带?朴松民当时只是一个分区的探长,所以就算他需要同守卫队合作,安格斯也不会把他安排进红茶别墅…… 芬格里特越想越感觉不对劲。 当时,朴松民……是不是同我撒谎了?他究竟是怎么来的卡奈庄园?他是不是一直在瞒着我什么事? 她看向他,问:跟我说实话,你当时为什么会突然住进卡奈庄园? 朴松民怔了一下,然后露出闪躲的表情,“当时……有案子,需要和守卫队合作……然后就……” 芬格里特打断了他的撒谎,“你想当英雄的那些话,是安格斯告诉给我的。他跟我说,你最大的理想就是成为会铭记史册的英雄。他还跟我说:你一直都想死,尤其在你养父去世之后。他说你有病——想当英雄的病。” “什么?!”朴松民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他说我想死?还一直?孙子才他妈老想死呢!这老登,脑子有毛病吧!这他妈……”他似乎突然意识到自己有些口不择言了,于是连忙止住骂人的话语,然后看了芬格里特一眼,露出满是歉意的神情道,“南瓜……我不是在骂他……我就是顺口胡说惯了,你别介意……而且你也知道,我从来都不喜欢他们这类大人物……” “那你还加入守卫队?”芬格里特尖刻地问。 朴松民再次出现闪躲的神态,他还想把话题给糊弄过去——“南瓜,我真的没想过要当什么英雄……我可还没活够呢……” “你不会是因为我的身份,才爱上我的吧?”芬格里特决定刺激刺激他,“因为安格斯是次长,因为卡奈家族家大业大,因为我是这里的大小姐。” 朴松民满是震惊地看向她,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芬格里特撇撇嘴,叹息一声道,“原来你也是个俗人。” “我不是!”朴松民连忙解释道,“我没有!我爱的是你这个人,跟谁是什么身份,谁有什么地位都没有关系。就算你是流浪汉的女儿,我也会和你在一起。因为你就是你,是最为特殊的存在。” 芬格里特知道他就不是这种人,但她想知道真相,所以她不得不继续刺激他——这是个傻子,还是头犟驴,他决定不开口的事情,是怎么都不会说的。想要让他开口,那就只有一种办法——刺激他,让他失去理智,让他不得不把真相给讲出来。 “那你还加入守卫队?守卫队可是以保护安格斯·卡奈大人的安全为主要职责的存在啊,而且,这个组织都可以称得上是卡奈家的私兵了。这也完全与侦探誓词相反——不事权贵,不欺弱小。嗯,不欺弱小你是做到了,可不事权贵呢?现在的你,做到了吗?” 她知道现在的自己肯定很令人讨厌。因为朴松民已经露出了十分痛苦的表情。但他还在犹豫,还在顾虑。他也露出了失望与悲伤相互揉杂的神色,那意思好像是在说:南瓜,为什么你也会如此看我?你一点都不理解我是吗? “无话可说了吧?”芬格里特忍痛,给予他致命一击,“因为你就是看中了我家的权势。” 朴松民受不了刺激,终于说出了当时的实情,“我从来没想过要加入什么守卫队!是安格斯强调我过来的!他说,我要是不服从调令,他就会让总部开除我,并且还要剥夺我进入相关行业工作的权利!南瓜,我没办法,我只能答应!” 芬格里特虽有心理准备,但她还是被安格斯的诡计给气到了—— 安格斯是将朴松民当成了饵,将她当成了鱼。 她开始愤怒,愤怒安格斯这么多年来的不思悔改,也愤怒自己,居然会再一次上了他的当。 就为了让我成为继承人是吗?究竟为什么啊?这个继承人的身份,有那么重要吗?还非我不可?只是因为他对我有愧疚之心?只是因为他想让我原谅他?只是因为他想听我再叫他一声父亲? 芬格里特,冷静,冷静下来,别再让情绪左右自己。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想:不对……总感觉哪里不对……可我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 安格斯当初说:在她签完字之后,他就会离开这个家,放弃家主的身份,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他当初说的那么认真,那么严肃,那么动情,确实不像假的,而且还是当着叔姥爷的面…… 他究竟想做什么?如果只是为了让我回家,不至于做到这一步吧?他也不可能是那种会为我舍弃一切的父亲……就连我妈都不行……当初我妈怀费赛尔的时候,他可是经常不怎么回家的……就因为要忙外面的事业……对啊,他最在乎的其实是他的身份、地位、财富和权势,所以他怎么可能轻易放弃手中的一切,只为求得我的原谅呢? 正想着,却听朴松民悲愤地说,“南瓜,说实话,如果没有你在,我一秒钟都不想在这里待……你看看这树,你看看那水,你再看看我们每天吃的食物……南瓜,说句不好听的,这样的行为在我看来是奢侈无度、铺张浪费,是高高在上不知人间疾苦的混账行为!我一点都不想在这里生活……南瓜,我是真的伤心了……没想到,你也会这么看我……对,你是次长家的大小姐,又漂亮又聪明,跟我在一起,确实委屈你了……可……可你也不能这样看我啊……外人说这些话我可以完全不在乎,但你不一样……你是我最在乎的那个人……你怎么也这样看待我?难道你一点都不了解我吗?” “还不是你先跟我撒谎的?”芬格里特道,“明明是安格斯逼你过来的,你为什么不和我说清楚?你不是答应过我,永远不对我说谎的吗?怎么这就食言了呢?” 朴松民愣住,他哑口无言,不知如何辩驳了。 “对不起,我也说谎了,而且还说了那么过分的话……”芬格里特靠近了一些,“对不起,超人哥哥,原谅我好不好?” 第755章 和满的愿望 这一声充满缠绵味道的‘哥哥’,直接击穿了他的心。什么生气,什么郁闷,什么失落,什么难过,在听过这一声温柔的安抚后,他便将它们通通抛到脑后去了。她离他很近。她的眼睛那么漂亮,她身上的兰花香是那么好闻,她眼里的神色既婉转又动人,她是那么的好看。她是他女朋友。对,她是他女朋友。所以他还有什么可生气的呢?而且,她不是道歉了吗。 他抱住了她,抱得很用力,他恨不得与她融为一体。 她温顺地服从,她环住了他的脖子。柔软,芬芳,撩人,令他醉心不已。 他松开她,看向她。她也看向他。她的眼睛如柔和的流水,如缀天的繁星。他完全被她迷住了。她怎么就这么美?她怎么就这么令他如痴如醉? 他靠了上去,她闭上眼。 他听到她小心翼翼却又慌乱异常的呼吸声。她的脸颊红了,也显得她更加可爱了。 …… 当涂抹于枫树林上空的那片阳光向西偏移,在开路的尽头渲染出一片金黄的雾色时,他们已经结束了感情的升温。他们静静地坐在树下,互相依偎在一起。 幸福,宁静,安祥。如果就这样一直坐到天荒地老,他也愿意。 后来,她开始说话,他静静聆听。她说起她的小时候,她说起她的父亲母亲,她还说起那座栽满了小树的院落。她的童年是幸福的,她的童年也是美好的。她说,在她二十几年的人生中,她的童年,是最令她难以忘怀的时光。她想念母亲,怀念过去,她也始终走不出母亲过世的阴影。她经常想,如果母亲没有得那种怪病该有多好,这样的话,她就可以把他介绍给母亲,然后骄傲地向母亲宣布:我找的男人,是全天下对我最好的男人。母亲肯定也会喜欢他的,不像安格斯,只懂得用别人的身份、财富、价值和地位来衡量一个人的好坏。 她还给他讲了她母亲所创作的那些故事——以她为原型创作出的那些童话。有关于成长的,有关于亲情的,有关于友情的,还有关于梦想的。他静静地听,她平静地说。 “我只希望有个和和满满的小家,”她告诉他道,“我不需要你多有能力,我也不需要你有多大野心,我只要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能陪我度过剩下的人生就好。这就是我目前的最大愿望。你能答应我吗?” 他怎么可能不答应?他当场就答应了。他也想要个和和暖暖的小家。当然,更为关键的是,他彻底离不开她了。 然后,她问起了他的养父。 四岁流浪到七岁,在被一群小流氓欺负的时候,养父救下了他。他带他去了医院,他请他吃了一顿拉面。在问过他的身世后,他还把他扛回了家。 “为什么是扛?”她疑惑地问。 “因为我不想跟他走,我觉得他太凶。而且当时,我自认为我活得很好,我根本不需要他。哇,我爹他吧,脾气相当臭,而且根本不会听从别人的意见……我当时又踢又打又骂,可他却跟个没事人一样,硬生生把我弄到了摩托车上……我当时又害怕又惊悚,生怕他会把我当成食物吃掉……但我也不敢哭,因为我要是哭了,就是露怯的表现……贫民窟的那些小流氓,就喜欢欺负胆小的孩子……你越是哭,他们就越是兴奋……” “那后来呢?你是怎么接受他的?” “给我吃的喝的,还给我买玩具……而且还有床睡……虽然都是汗臭味……但比之前的风餐露宿要好很多了……而且,我爹他,是个好人,很好很好的人……” 记忆不断涌现,他也就此打开了话匣子。讲述故事的主角,便从她变成了他。她静静地听,他边回忆边说。 当他说到自己不想上学而强行被养父送到学校的那段往事的时候,芬格里特不禁咯咯直笑——“你还骂老师呀?你胆子可真大。我第一天上学的时候虽然也不愿意去,但是只知道哭。” “我哪知道老师是干什么的?我还以为我爹是把我给卖了呢。” “老师是教你读书认字的人,是好人。” “我那时候哪里懂得这些?哎,现在一想起来,还感觉挺对不住那个老师的……我当时都把她给骂哭了……” 第一天上学就请家长,估计朴松民都能算是岛上的独一份了。他还能清楚地记得那天的场景——养父给老师校长连连道歉,然后强逼着他给他们鞠躬谢罪。那天晚上,养父跟他聊了很多,还给他定下了很多规矩——在学校的时候,不许随便骂人打人,更不许随意欺负别人……老师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不能像在家里似的,处处都跟我他对着干……还要努力学习,不许贪玩……要不然,他就把他的玩具没收,还不让他吃饭…… 可朴松民天生反骨,主要一个谁都不服,他当时就同养父大吼大叫起来了——凭什么?玩具是我的,你不许拿走!大不了老子再回贫民窟! 养父这次是真生气了,他像抓小鸡仔似的抓住他,然后狠揍他的屁股——小兔崽子,我告诉你,当了老子的儿子,就别想再逃出老子的手掌心!还想回贫民窟?去找死是吗?告诉你,就算你跑到天涯海角去,老子也照样把你逮回来!教你不听话,教你不听话! 他忍着疼痛,就是不哭一声,不求饶一下。他还嘴硬道:有种你就打死我!不打死我,你他妈就是我揍出来的! 事后,养父把他锁在厨房里关了一夜。他被吓得不行,他也终于知道害怕了。 芬格里特听得又好气又好笑,她说:你比我都野,我小时候最多就是爬爬树,气气我妈,你倒好,真是什么事都敢干…… “岁数小嘛,根本不知道天高地厚……” “你爸也不对,哪能这么教育孩子呢?打人是最为粗暴的教育方式。” “我爸是个粗人,他不懂这些……” “那他后来还打过你吗?” “也有,不过都不严重,最多踢我两脚,打我几下屁股……就高中那次最严重……他差点把我给打死……” 当朴松民把高中时期的那段故事讲完后,芬格里特直接愣住。她怔怔看了他半天,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天呐,你该不会真是个傻子吧?” “你居然还笑得出来……哎……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哪儿错了……我也没干什么啊?不就是在她面前秀了秀肌肉吗?我怎么还成了流氓了?再说,是她先挑衅我的好吧……还写诗嘲讽我……切,我通用语是不好,但那么直接的挑衅语句,我还是能看懂的好吧。” 第756章 很久之前的迷茫 她意识到,他是真傻,而且脑回路也和其他人不太一样,那明明是一封情书,可他却将它理解成了挑战书。你看,他到现在还忿忿不平呢。哎,我居然真找了傻子……看来以后和他沟通,还是以直截了当为主吧,省得他再会错意。 不过她也没告诉他,那个姑娘当年喜欢他的真相,因为她才不想让他回忆起别的女孩呢。哼,谁让你喜欢他的?经过我同意了吗?他这辈子注定都是我的,你这个萌动春心的小女孩,还是赶快放弃吧。 他的故事继续。 从七岁到他二十二岁,是他人生中最幸福的一段时光,有严厉而又不失温和的父亲,有面积虽小但足以遮风挡雨的小家,有对未来充满期待的畅想,还有逐步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成为优秀侦探,将坐地佛绳之以法,还g区安宁平和的美好愿望。 他被养父深深影响着,他也始终把侦探誓词作为自己的人生标尺。如愿以偿,他顺利考上了侦探学院;天遂人愿,他以排名前四的成绩,从侦探学院毕业,然后被分配到了g区。 他还清楚地记得宣读誓词的那天——阳光大照,万里无云,他们站在象征着法律与公正的律碑前,大声而又激情地喊出了誓言。 兄为盾,弟为矛,守护家人,惩戒罪人。我将不事权贵,不欺弱小。我将扞卫法律,守望正义。我将与我的兄弟荣辱与共,我将视全体岛民为我的家人。我将永不背弃我的誓言,直至我的身体被埋入坟墓。 这是他心中的神圣,这也是他最崇高的理想。他告诉她,它没有让人去死,而是为了让人们明白,有些东西,是比生命本身还要伟大的。这个东西叫做理想,叫做大我。 其实芬格里特明白,这里面还是含有牺牲的意味的,但她的内心却很平和,因为她清楚,主动找死和英勇牺牲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他不是想死,也不是想成为能令人铭记的英雄,而是要成为扞卫法律、守望正义,惩戒罪恶,拯救无辜的硬汉。这与她当初学习过的医生誓词何其相似?所以此刻的她,已经能完全理解他了。 但他的平顺人生,也就此为止。因为三个月后的一场大火,直接将他从天堂拉入了地狱。养父被坐地佛活活烧死,整整一栋楼,都化成了灰烬。牺牲者高达三十几名。养父只救出了区区五人而已。这是当年的最大事件,也是坐地佛最疯狂的时刻。 从此,复仇占据了他的人生,悲愤化成了他唯一的动力。但侦探公会对坐地佛毫无办法,因为他势大,半数的分区贫民窟都掌握在其手中,而且,他还有精兵无数,人数都已经超过了当初侦探的总和,并且武器精良,装备先进,完全可以称得上是一支军队了。半年前,他还没有这些武器和装备。他就像是得到了上天的助力一般,突然变得强大起来。 侦探公会连与之抗衡的能力都没有,他们只能龟缩在城区里,靠着公司的安保系统惶恐度日。 他们忘记了誓词,也忘记了自己的使命,贫民窟与城区之间的界碑再次立起,整座岛屿,被硬生生划分成了两个世界。 他想为父报仇,但根本没人帮忙,因为没有人会无故送死。所有人都告诉他:你要学会向前看,该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因为人死,并不能复生。你更不要试图以卵击石,孤身犯险。城区内有安保系统的保护,贫民窟可没有。可别仇没能报得了,还把自己给搭进去。 但被活活烧死的,可是他的父亲啊!这个仇他如何不报?这个仇他怎能不报?于是,他带着必死的决心,独自搜寻起了坐地佛的所在。整整七年四个月零七天,他不是在训练自己的身体,就是在各区之间寻找仇人的有关线索,他活得没了自我,他俨然成了一台只知复仇的机器。 后来,是坐地佛的情妇和极上冰同时出卖了他——情妇是被朴松民攻破的,因为坐地佛杀了她的孩子;而极上冰,则是想取而代之,他是向康纳德单独告密的。 伴随着康纳德的上任,围剿帮派的行动正式开始。于是,他趁着总部强攻坐地佛老巢正门之际,孤身一人潜入了那座堡垒。接着,他在堡垒的二层找到了他。然后,他和他身边的八名高手发生了激战。最后,他打倒了所有人,但他也受了很严重的伤。在他醒来后,他还忘记了交战中的所有细节。 事后,他在医院里躺了半年。他没有感受到复仇的快感,只有无边无际的空虚在不断蔓延。他突然失去了人生目标,他突然没有了活下去的动力。茫然和空虚占据了他的一切,他突然不知道自己以后该如何生活下去了。他当初确实想过死。因为压抑了八年的情感突然来袭,一下子就冲垮了他的所有精神。 有一天,他差点从楼上跳下去。 是得了绝症的,现在已经过世的,前侦探公会创始人,侦探学院侦查学教授波文先生发现了他,拉住了他,并重新引导他回归了正途。 波文先生对他说:你父亲也不想看到你这样。而且,你是忘记了做侦探的意义吗?我们当初开办侦探学院的目的,可不是用来培养胆小鬼的。 他说:我不是胆小鬼。 波文说:不,你是。你不仅是个胆小鬼,而且还是个极端自私,只懂得自暴自弃的胆小鬼。你连面对生活的勇气都没有。真正的勇士是什么样的?是在认清了生活的真相后,依然热爱生活的人。朴松民,你是吗?恐怕你连我都不如吧?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居然就开始寻死觅活了,你可真是个爷们。我还有三个月的时间,说实话我也怕死,但一想到我要是每天都哭哭啼啼的,不仅会让我的孩子担心,而且还会破坏我在他们心目中的父亲形象。这可就有点得不偿失了——因为我是个特别在乎家人的人。所以呀,我就看开了。只剩下三个月,和还拥有三个月,都看自己怎么选了——如果我每天都想着我只剩下三个月可活了,那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吗?一觉醒来,发现又少了一天,然后害怕?惶恐?不安?再陷入无休无止的痛苦之中?这又有什么用呢?你总不能让时间停止、让绝症被治好吧?那就不如反过来想——我还拥有什么——我不是还拥有三个月的时间吗?那我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我这辈子虽然正事没干几件,过得也是浑浑噩噩的,但至少,我有一个儿子,一个闺女,还有一个特别可爱的小孙女,那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这剩下的时间,我多陪陪家人不好吗? 他拍拍朴松民的肩膀,笑道:你呢?你有后吗?动物尚且知道遗传基因,你不会连动物都不如吧?你要是真想死,那也给自己留个后再死。 他望向窗外,指向远处,那片被夕阳笼罩的世界,继续说:你看,多美啊,如果你死了,你可就再也见不到这种景色了。 那里有山,有河,还有海天一线、朦朦胧胧、飘飘渺渺的景色。确实很美。 好好活下去,做个勇者。他说,然后转身离开。 从此以后,他再也没见过他,因为当天夜里,他就走了。 认清了生活的真相,依然热爱生活的人,才是真正的勇士。这句话,他在心中默念了无数遍,然后他也决定这么做了,他放弃了跌入虚无的想法。不过,直到四年后,在他遇到芬格里特之后,他才真正爱上了生活。 第757章 亲手剥开 此刻便是夕阳。树木的影子笔直前行,穿梭于由落叶、青草与阳光编织成的橙红地毯上。日头在天边幻化成了一片浑圆的朦胧景象,并留给大地一派金黄。氤氲般的光线透过枝丫间的缝隙,又为眼前的世界涂抹上一层梦幻般的色泽。远处的小溪波光粼粼,顺流直下,在艾琳娜·卡奈的雕像旁激荡出一道隐约可见的彩虹。它仿佛显了灵,令人心生敬畏。 她静静地看了它们半天,然后突然意识到:时间过得真快,一下午就这样过去了。 她抽离视线,继续想:接下来该怎么做,才是她的重点。是装做什么都不知道,继续接受安格斯的欺骗,还是同他彻底撕破脸,重新回归自己的生活?她难以选择。如果选择前者,那无疑是在向他妥协,而选择后者,那安格斯肯定又会对朴松民做出一些她根本预料不到的事情——比如,让他无法正常生活,无法找到工作,连自食其力都会成为无比奢侈的梦想;比如,用各种条件诱惑他,使他再次成为他控制她的枷锁,然后再去逼迫她,令她再次步入他布置好的陷阱;还比如,直接杀了他,再把他的尸体抛向未知的世界,然后骗她说,他会帮她找到他……她一辈子都将陷入到希望与绝望互相纠缠的世界中,然后再次被他控制,再次被他安排好人生,再一次失去自我。 而且,就算她妥协了,安格斯就不会对朴松民出手了吗?他的心机有多深,她又不是不知道。 接着,她又想到了一件对她来说至关重要的事—— 他为何不让她公开她和朴松民的爱恋关系?当初艾丽跟着费赛尔偷跑回家的时候,他可是第一时间便向众人宣布了她的身份的——卡奈家的准儿媳。等费赛尔的婚龄一到,他们便会举办婚礼。 怎么到了她这里,就要藏着掖着了?更何况她都已经二十九岁了,有个男朋友,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吗? 她仔细想了一下,忽然就想明白了其中的真实原因—— 还是因为朴松民的身份,安格斯觉得他不配。安格斯之所以那么快宣布艾丽的身份,不是因为费赛尔有多爱她,有多离不开她,也不是因为她怀了费赛尔的孩子,而是因为她是布鲁家的二小姐,是妥妥的名门望族出身。 她还清楚地记得安格斯跟她发火那次所说的那些混账话——婚姻不是儿戏,你更不是街边长大的小太妹!闺女,身份差距巨大的婚姻,注定得不到幸福!门当户对可不是什么封建思想,而是祖先传承下来的智慧!我不反对你自由恋爱,我也不反对你找阶层比你低的人,但你最起码得找一个懂得上进的人吧?但你最起码得找一个蕴含潜力的精英吧?你看看你找的是个什么人?他都三十多岁了,一事无成不说,居然连个房子都买不起。这,你怎么让我放心?嗯?而且他还是个贫民窟的出身,满口秽语,不懂用脑,连最基本的教养都没有!就这样的废物,将来能有什么出息?!我不同意,说什么我都不同意! 不知为什么,她突然想起叔姥爷劝慰她时,所说的那些话—— 蕴含潜力,懂得上进,说白了一点就是对金钱的渴望的程度——一个人,如果特别喜欢钱,那就是有上进心;一个人,如果能左右逢迎,能为了利益放弃任何底线、不折手段,那就是蕴含潜力;一个人,如果追求的东西太过久远,而且不会产生任何效益,那他就是废物,就是没有出息……嗯,安格斯的想法和目前的主流观点一致,但这并不是他的错,而是这个纸醉金迷、人反过来被金钱所控制的时代的错……所有人都是金钱的奴隶…… 说白了就是鼓励自私嘛。人人为我,我为人人的骑士精神早已不见,每个人都把自己当成了猎手,以为凭一己之力,便会成为黑暗森林中的王。可是他们也不想想,难道森林里没有天灾吗?难道世界会一成不变地进行下去吗?如果世界真是一成不变的,那人类也不会从树下爬下来,走出裂谷,直起腰杆,从猿猴进化成人。人,是社会性动物,是互相依存、互相尊重、互相帮助才能生存下去的族群。人,可不是野兽。 因为朴松民不够自私,不够喜欢金钱,所以安格斯才会瞧不起他,所以他才会让她一直藏着掖着……由此可见,如果她继续听从他的安排,那她就不可能和朴松民有什么好的结果——谈个恋爱都不能公开呢,更别提婚姻的事情了……所以,她必须反抗他的控制和安排才行,要不然,将来的她,肯定比自己的母亲过得还要痛苦。 可是如何反抗?在确保朴松民安全的前提下,她又该如何反抗? 于是,她想起了索林的日记——她总有这样一种感觉,那里面,肯定暗藏了不少安格斯当年不为人知的秘密,或许是母亲的怪病来源,又或许是他和艾琳娜的那段情缘的真相…… 想到这里,她倏地站起身,再次看向被光晕浸染的艾琳娜·卡奈雕像。 你再怎么喜欢他,也不至于把一辈子都搭进去吧……我又不是没暗恋过别人……可那只是小女孩的单纯幻想啊,一点都不切实际,在我长大之后,我只是把它当成回忆而已……你怎么就那么痴情呢?在明知他有老婆的前提下……还给他生了个孩子……没有一点回应的爱,你真的能接受吗?反正我是接受不了…… “南瓜,咋了?”这时,朴松民跟着她站起身,问。 光影移动,滑过雕像的边缘。雕像露出了原本的面貌,不再闪耀,也不再梦幻。它只是一座灰白色的普通雕像而已。 是安格斯在说谎……因为这些故事,都是他单方面的说辞……当年的真相,肯定不是他所说的那样…… 那,我妈妈患病的事呢?会不会真是他做的? 查,都查清楚!如果你真是害死我妈的真凶,那我将亲手送你进监狱里!如果不是,我也将和你摊牌——我再也不会受你的控制了! “帮我个忙,”她转身看向朴松民说,“我要彻查安格斯。” 第758章 排遣不了的心事 贴满小广告的走廊,沾满白醋味道的木门,还有那道布满铁锈的拉伸式防盗门,这就是她回到新家之后所见到的固定场景。小区的名字倒是很好听,叫‘新雪梨港’,但环境实在太过糟糕——她目前所住的这套房屋,不仅不会受到阳光的眷顾,而且每日早晨,还要在无比嘈杂的声音中惊醒——不远处,在名为‘乐园’的那座超大建筑旁,公司在施工。 说实话,温妮并不满意这个新家,如果不是莱内森租给她的,她才不会选择这里。 开锁,拉门,然后将里面的房门推开,再脱鞋,将一身的疲惫抛之脑后,顺其自然地趴在不软不硬的沙发上,然后打开电视,任凭乱七八糟的节目声充斥她的耳际,再长出一口气,她这漫长而又无聊的一天,便算结束了。 电视里是搞笑综艺节目,两个傻子互取笑,引起笑声一片。她斜眼看看画面里无数人脸,突然想起了快下班时,都子那副既淫荡,又令人恶心的表情—— 她在冲莱内森笑!还笑得那么无耻!她居然还脸红了!她居然还敢露出那么暧昧的眼神,看向自己的男神!温妮恨得牙根直痒痒!她不禁破口大骂起来:你就是在他面前脱光了,他也不会有一丁点的反应!个臭婊子,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德性!居然还敢勾引他?你就是个矮冬瓜知道吗?都子,你就是个永远没男人要的矮冬瓜! 不合时宜的笑声再次响起,她抓起遥控器,将台切到了新闻台上。 心情烦闷,她转过身,抱起抱枕,又用双腿夹住。 乔迁的兴奋与可以触摸到他味道的幻想早已散去,她又变得不甘心了。本以为,搬到这里之后,她便能感受到他的气息;本以为,她成了他的房客,他就会多靠近她一些;本以为,睡在他曾经睡过的床上,她就会在梦里天天与他相见……可是都没有,她闻不到他的气质,也没有梦见过他的美貌。他也没有刻意靠近她,他还是像以前一样,对她客客气气的,对她礼礼貌貌的。而且,这处居所虽然比以前要强一些,但上班的距离却变远了,而且小区内没有保安,周边的环境也十分难堪—— 每天早上,她被施工的嘈杂声吵醒后,便能看见一波又一波的贫民窟流民,不断涌进那个名为‘乐园’的大厦。她害怕他们,她也嫌恶他们,她觉得他们就像是一群群蜂拥而至的蟑螂般,令人作呕不止——他们太脏了,身上脸上全是油污,还被阳光打出了斑斓的色彩。每每想到他们,她就会食不下咽,浑身不适;每每看到他们,她便会担心他们会冲进‘新雪梨港’,将她的新家占为己有。 如果不是莱内森,她说什么都不会住进这里的。 新闻里正在播报一场名为‘超强磁场风暴’的灾害。温妮转过头,无精打采地看了一眼—— 一名靓丽的主持人站在现场,用字正腔圆的语调,播报着那里的情况。 画面里的建筑,像被一个巨型球状物砸到了一般,形成了一道十分规则的弧面。地面则是一个特别巨大的深坑,主持人就站在它前面。警戒线早已拉起,她还看到了无数身着防护服的人,在里面检测。 “……不许拍,赶快离开……”主持人正播报着,一名穿着制服的侦探,突然出现在画面里,并驱赶起他们。 镜头开始摇晃,摄像师发出抗拒的怒吼声——“别动摄像机行吗?很贵的,你赔不起。” “你们是哪个单位的?谁允许你们进来的?” “j区电视台。我们有权力获知真相……” “上人,把他们通通架出去!” “看好了,这是总部的封锁令——任何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允许进入这里!看清楚没有?看清楚没有!看清楚了就赶紧离开!” j区距离她太远,她也从来没去过那里,所以这场灾害对她来说,无异于远在地球另一侧的故事。她对它,丝毫没有兴趣。她再次切了台。 是个歌舞节目,新兴歌舞节目。歌词也好,舞步也罢,都是新潮的,都是面向青少年的,她听不懂,也无法理解这种‘艺术’的内涵,但至少比地球那头的故事要有趣,于是她便转过身,侧躺着,看着与她视线呈九十度的画面了。 可脑子不老实,它又幻想起她的白马王子了。她幻想自己被他抱着,被他吻着,与他交织在一起……她夹紧了抱枕,红晕不知不觉爬上她的脸庞。 …… 屋子里满是奇怪的味道,酸酸的,咸咸的,手里还留有错乱的余温。紧接着,空虚与寂寞迅速填满了她的内心,她突然哭了。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何而哭,她只知道刚刚的行为并没有减轻对他的思念,她只知道多日以来的幻想并不能减轻自己的苦楚。 为什么不是我呢?为什么会是她呢?她长得那么矮,你为什么要选择她呢?而且还比你大了那么多……莱内森,你是不是有恋母情结呀……我也可以的,我也可以无限疼爱呵护你的……还是说,你只喜欢她的钱…… 钱……钱是很重要……谁不喜欢钱呢…… 脑子里突然‘嘣’的一声,打开了记忆里的某处开关——她忽然想起来了,r区精神卫生中心的劳务派遣工作即将结束,她和莱内森,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了。 她愣住,她坐起身来,她怔怔地看向电视机里的画面。 也就是说,我彻底没机会了。 她的视线停留在电视屏幕左上角的时间处。 她落寞地想:还有两周,他就只能成为我的回忆了…… “把他抢过来呀,那个贱女人,可是个骗子呢。” 一个阴郁的声音对她说。 “她脚踩两船,是个品性恶劣的狐狸精,她根本配不上他。温妮,听我的,把他抢过来。” 电视里的歌舞进入高潮,那几个非主流打扮的少年,在撕心裂肺地大吼—— “世界即将终结于此,而我却只想要你。” 第759章 独自排解的心事 家庭机器人亮着信号灯,穿过空旷而寂静的走廊,留下一阵窸窣的轻响。伊莱丝坐在被月光打亮的榻榻米上,听着它打扰卫生的声音,看着它不紧不慢行走的身影,不由得陷入到一种别样的感情之中。它似乎永远不会寂寞,也永远感觉不到悲伤。它只在乎地面的清洁程度和屋里的各种污痕,其他的事情,都与它无关。只要给它充足的电量,每隔三小时,它就会在这座颇显冷清的别墅中,默默跑上一圈,然后还给主人一个洁净而舒适的家——一尘不染,宛如新室。 她没开任何一盏灯。在她身边,只有穿透玻璃的皎洁月光留下的一片氤氲之色。心绪始终无法宁静,尤其在得知他今晚不会回来的消息之后。她连晚饭都没吃。她孤寂得就像是一只迷失的小鸟,虽然努力扇动翅膀,却始终逃不出那座名为‘担忧与恐惧’的森林。 她既害怕诺克那个疯子会再次伤害到莱内森,又害怕莱内森会因为他那几个所谓的朋友,陷入到万劫不复的地步。尤其是那个叫做斯卡莱特的怪人。他明显就不是什么好人,他很可能是那些流氓混混的头目,他貌似还是个恶名昭着的通缉犯。 上次,被莱内森开车撞伤的那名侦探,好像就是因为没有追捕到斯卡莱特才发的火。那件事,真的只是一场意外吗?还是说,是莱内森故意为之的?他为了救他的朋友,才会选择撞向了那辆代步车……莱内森会吗?他真的会吗?他平时不是很乖巧的吗?他真的敢做出这样的事吗? 心,瞬间纠结成了一团,令她感到窒息无比。她发现自己一点都不了解他了,她也发现自己一点都看不透他了。她真的很想当面问问他,那天的他,为何会突然加速。可她又不敢,因为她害怕知道真相,更害怕失去他。然后,她便开始帮他寻找借口了——保险部门的人不都说了嘛,这就是一场意外,难道莱内森有这么大的势力,都能让公司帮他说谎了吗?这不可能,完全不可能……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医生,他哪有那么大的权势呢……所以呀,肯定是我看错了……他跟那些流氓走得那么近,也只是因为诺克一直找他麻烦的原因而已……说白了,他和他们就是一种雇佣关系……他绝不会……绝不会和他们有太深的交往…… 伊莱丝,放轻松点,别顾虑那么多……做好你自己的角色就好…… 她舒了口气,告诉自己。 月亮跳入云朵,光明淡了下去。她站起身,走到窗前。院落里的东西黑重重一片,完全看不出它们的原本模样,又与错乱不堪的暗影交叠在一起,显得更加迷幻,也显得更加神秘,看起来就像是一团被固定住的黑雾一般,使人心慌意乱,使人胆战心惊,使人充满恐惧。 她只想快速调换心情,于是她强逼着自己,去回忆当天下午那场,别人的婚礼——木村夫人家的婚姻,她儿子的婚姻。 伊莱丝本不想去,但架不住木村夫人的多次邀请,她还是强装欢颜地参加了婚礼。她虽然讨厌她的莫名虚荣与无端优越,更讨厌她的面从背违、说三道四、两面三刀,但由于她的家教使然,所以并没有去刻意在乎木村夫人的无礼与庸俗。 婚礼办得很是风光,但也粗俗不堪。木村夫人好像把他们家能炫耀的东西都搬出来了,而且不管有用没用。那些东西无一不散发着金钱的气息,那些东西也无一不是金光闪闪、珠光宝气的——什么几克拉的钻石;悬于天花板的巨大水晶灯;不是租的而是买的,由公司出品的奢侈婚纱;各种名酒,各种名烟;一溜烟的超跑;三流明星的献唱;前任区代表的婚姻祝福;琳琅满目的饰品;新鲜的瓜果蔬菜、肉蛋禽奶;以及目中无人的态度,和高高在上的指指点点。 木村夫人很喜欢说教,并且很爱抢自己儿媳妇的风头,她就像某个王国的太后似的,在大庭广众之下便让儿媳做这做那。新娘一脸不满,新郎左右逢源,婚礼一塌糊涂,但木村夫人毫不自知,甚至还有些洋洋得意。 就像一场闹剧,一场由木村夫人自导自演的闹剧。 后来,木村夫人还想给伊莱丝难堪——因为她给这对新人送去的礼物,仅仅是一双象征着百年好合的精品筷子而已。其实它价格不菲,还是公司出品的限量款,但木村夫人根本不识货,她只认得那些金光闪闪的奢侈品。 她当众,阴阳怪气她小气,还说什么这种平民才拿得出手的礼物,如果不是因为她是她的邻居,她是说什么都不会收的。 伊莱丝差点没被气死,但碍于自己的涵养,她还是把这口气给憋了回去。她半笑半不笑地说:筷子成双成对,预示着百年好合、白头到老、不离不弃、缺一不可。夫人,礼物的真正价值不是在贵重,而是在心意。 木村夫人冷笑:我是个俗人,不懂得这些,不过也谢谢您的心意了。希望下次我孙儿出生的时候,您就别再送这种毫无用处的东西了——筷子嘛,我家里有的是,真不缺。 说罢,她便把它丢进了礼物堆中,就好像它是什么垃圾一般。 伊莱丝在众人的哄笑声中,和他们的异样眼光中走向了一侧。她当时只想远离这场闹剧,她只想尽快回去。 然而,所有的一切就是从此刻开始改变的,就在她正要远离木村夫人的瞬间。 木村夫人从一开始的高高在上、目中无人,再到后来的卑躬屈膝、曲意逢迎,只不过是因为初中同学的一句话而已—— “伊莱丝?你是伊莱丝·布鲁吗?”一个长相十分憨厚的矮胖男子从人群中挤了过来,并寻找到她。 她认出了他。他叫和泉一,她曾经收过他的情书。他很激动,是那种多年不见、甚是想念的激动,也是那种深埋了多年的爱意,终于被他找到机会倾诉的激动。 她礼貌地点点头,说是。 和泉一浑身散发出欣喜的光芒,他对木村夫人说:舅妈,原来您还认识贝里·布鲁先生家的千金啊,那您怎么不早告诉我呢?伊莱丝小姐,可是我的初中同学呢! 木村夫人愣住,她问:谁?贝里·布鲁?你指的是,布鲁公会的那个贝里·布鲁吗? 和泉一回答道:不是他还能是谁? 木村夫人对她的态度直接拐了一百八十度的弯,那双筷子,也被她从密密麻麻的礼物堆里翻了出来。她双手捧着它,眼里皆是兴奋的光。她走上前,不再叫她的名字,而是将她称为侄女。她也不再嫌弃礼物的‘轻贱’,而是夸赞起了伊莱丝的内涵和挑选礼物的眼光。 “你们看,这筷子又小巧又精致,一看就是经过精心挑选的。我侄女可真是上心。谢谢你,大侄女。哎呀,这礼物,真是越看越好看,越看越喜欢,大侄女,你费心了。” 第760章 相 夜半,她从光怪陆离的梦境中醒来。电视机里依旧吵闹,剧情失真,演技夸张的免费电影在里面喧嚣。她仅仅搭了一眼,就知道了接下来的剧情——女主的丈夫即将出轨,她也将迎来第二春。这是部上映于十年前的老片,温妮已经看过不下数十次了。她从皮制沙发上起身,扭扭脖子,晃晃脑袋,以驱赶起梦境遗留下的痕迹。 梦见了什么,她早就记不清了,就像窗外那焦灼而漆黑的夜一般,混沌一片。她转过头,将视线落在餐桌之上。那上面还摆着残羹冷炙,整间客厅都被食物的味道所污染,闻起来有一股淡淡的怪味。她看着它们,不禁陷入呆滞的状态。 她既想收拾却又不想收拾。味道太大,看起来太脏,她不舒服;可如果收拾了,又是做给谁看呢?她在这里无亲无故,孤身一人,而且还有两周,她或许就会离开r区,被岛办公厅分配到没有莱内森的角落去了,所以脏与不脏,又有什么关系呢?那还不如放任自己的懒惰,任由它们挥发、变质,任由它们将整个餐桌,乃至于整间餐厅,甚至于整座房屋都沾染上她曾经存在过的气息。 或许这样,在她离开之后,他偶尔还会想起她。 但她也知道这是多么猥琐不堪的一种想法,于是她还是站起身,把杯盘碟碗全都收走了。 其实今晚是有月亮的,不过她看不见,因为它已经被面前那幢名为‘乐园’的大厦完全遮挡住了,她只能在建筑的边缘,发现一抹它留在天边的幻象。 ‘乐园’,硕大且黑暗,看起来像个庞然大物,又像个隐藏于暗影中的巨型怪兽。它把所有的光都吸走了,它也把所有的风景都遮挡住了。压抑,沉重,是它留给她的唯一感觉。 一想到还有接近三万人躺在里面,她便觉得更加压抑了。在虚幻的数字世界中工作生活,他们是如何忍受得了的?她叹口气,走进厨房,将杯盘碗碟放入水中,然后扭开水龙头。 洗干,洗净,将它们再次放回储物柜,关闭冰凉的水流,返身回到客厅,拉下毛巾,擦干双手,她便准备回到卧室休息了。也正是在这时,她才注意到手表上的时间——凌晨两点二十三分。 原来我睡了这么久……那怎么还这么累?她打了个哈欠。 她突然想起临睡前精心策划的那件事,她迅速调出悬浮屏幕,点进了社交软件。但没人找她,没人在乎她,她发的那条‘美食’动态,连个最基本的点赞都没有,更别说是他的关注与互动了。 呵呵,我还真是个异想天开的女人呢……他怎么可能会因为一道蹩脚的美食,就发现我的不一般呢?我可真是想太多了…… 她走回卧室,将自己投入冰冷的床铺。 广告、新闻、其他人极其无聊的动态,因为灾害引起的讨论热潮,或是哪个明星新传出的绯闻,又或者是网络键盘侠对万事的不甘与愤怒。她在浏览了将近十几分钟后,才把软件上的所有红点消灭干净。 她点开他的动态,试图寻找到他可能会在乎自己的痕迹——从最新一条,到三个月可见的最后一条。在他的世界里,根本没有她的影子,就连所有的标点符号,都搜索不出有关她的故事。在他的世界里,只有那个小矮人的存在。他们去哪里吃饭了,他们去哪里逛街了,他们又去哪里旅行了……美食,小矮人的照片,欢笑不止的小孩子,还有他们手拉手的样子…… 她越看越感觉痛心,她越看越感觉心沉,于是,在翻过三遍他的全部动态之后,她终于停止了这个徒增烦恼的动作。 她苦笑,她默默流泪,她不知所措。在这里,她无亲无故,孤身一人,四处漂泊。一时间,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向她压来,排山倒海一般,她快喘不过气了。胸中就像有团火似的,烧得她坐立难安。她起身,推开了窗户。寒冷的夜风霎那间袭来,脑门上如同被砸了一块冰。她哆嗦起来。 风声,遥不可闻的脚步声,还有隔了几条巷子,如同低语一般的交谈声,在这一刻通通灌进了她的耳朵里。接着,她又听到拉动铁链的声音与插入钥匙,扭动门把手的声音——这阵声音很近,而且特别清晰,也不是来自于窗外的方向,而是来自客厅那里。 她本以为这只是她的错觉而已,可‘吱呀’一声的开门声,让她猛然意识到:有陌生人闯入了她的新家! 她立马警醒起来。 进贼了是吗? 她下床,小心翼翼地将台灯的插头取下,然后将台灯握在手中。她蹑手蹑脚地向房门的位置靠了过去。 客厅、卫生间和厨房里,并没有值钱的东西,她不害怕他将自己那廉价的化妆品、不值几个钱的衣服、随处可见的餐具偷走,她害怕的是他会发现自己,进而闯入卧室伤害自己。她屏住呼吸,仔细聆听起门外的动静。 客厅的灯亮了。光沿着房门的缝隙铺洒出一片宁静的白光。她的心,直接提到了嗓子眼。沉重而错乱的脚步声响起,还伴随着嗬嗬的,如同野兽受伤般的低吟声。那个人好似在跌跌撞撞,那个人仿佛在踉踉跄跄。她听到他推开浴室玻璃门的声音,她还听到他脱掉衣服,胡乱丢弃的动静。接着,她又听到热水下落,如同雨落的声音。 这个贼,居然跑到她家来洗澡了? 她愣住。但仅仅过了二分之一秒,她便再次陷入了恐惧——浴室里突然传出那个人的痛苦哀嚎声——又长又细,又奇怪又恐怖,既像痛哭,又像悲鸣,还像歇斯底里的大喊大叫,而且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那个人仿佛正在经受地狱般的折磨,还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抽离他的灵魂。 温妮紧紧攥住手中的台灯,跌坐在地。 他……他到底要干什么?他……他为什么要来我家里……快走吧,求求你,别伤害我……外面的东西,你想拿什么就拿什么,只要别伤害我就行……求你…… 三分钟后,落雨声停止。她再次听见那人无比沉重的脚步声,而且越来越近。她瞪大了眼睛,不自觉地向后挪了挪身体。 他要来了,我得赶紧逃才行…… 她虽然这么告诉自己,但身体一点都不听使唤。 一个巨大无比的人影,遮挡住了透过门缝的光线。她听见滴答下落的流水声,她还听见他大口喘息的动静。 她有气无力地举高台灯,准备在他闯入房间的一霎那,将它丢在他的脸上。 门,被推开了。一只手,伸向了电灯的开关处。 她感觉自己难以呼吸了。她做出了投掷的动作。 啪的一声,卧室被灯光点亮。她被吓了一跳。然后,她便看清了他的样子,和他的脸。 是莱内森。他面色苍白,如同被抽离了魂魄似的,满眼呆滞。无数晶莹剔透的水珠,挂在他那结实无比的胸膛之上。 她彻底愣住。 他没看她,也没理她,他如同飘摇的魂灵般,跌跌撞撞地走向了床。接着,他直挺挺地扑了下去,就像死尸一般。 第761章 虚 她是在婚礼的间途悄悄溜走的,因为她实在不想抢夺新娘的风头。自从合泉一认出她来之后,她就成了这场宴会的‘主角’。阿谀奉承、溜须拍马、谄媚十足,大多数人都表现出了超越恭维的恭维,就好似能跟她说上一句话,就相当于已经认识了她的父亲,贝里·布鲁一样。 新娘的脸都绿了,尤其在木村夫人非拉着她上台,为自己的儿子表示祝福的时候。她本以为说几句祈福,说几句祝愿,她的任务就会结束了。可没想到,木村夫人却硬生生拉着她,在台上向众人介绍了她半天,就好像她真的是她大侄女一样。 回忆被强烈的烟花声打断。她望向窗外那颗渐渐消散的烟火,心情又莫名其妙地沉重起来。她总感觉莱内森会出什么事,她心乱不已,她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 她给他发了条信息,希望能得到他平安的讯息。但消息石沉大海,她等了三分钟之久,手表的嘀嗒声也没有响起。烟花熄灭,窗外再次陷入黑暗。她倚靠在窗前,魂不守舍般凝望起黑夜的边缘。 自从搬家之后,她好像变得更容易寂寞了。屋子太大,空间太广,心绪如同飘忽不定的精灵,四处游荡,她根本抓不住它。以前的房子虽然逼仄拥挤,但她可以借用清扫角落、打扫卫生、整理房间来舒缓自己孤寂的心情,从而让等待,变得不再那么难熬。可如今不一样了,什么事都不需要她动手,自有智慧机器人代替,她变得无事可做,她也变得愈加寂寞。空旷,寂静,落寞,孤独,宛如置身静默的森林之中,她的心,根本无处安放。 然后她又开始后悔不该买这么大的房子——当初买个小的就好了……总感觉很空,总感觉很冷……而且没有家的感觉…… 其实只是因为他不在身边而已。 他为什么总是在忙?他为什么不能多陪陪自己?她问自己,但她根本得不出任何答案。她也不敢触碰他的自尊,去让他为自己,做这做那。 为了缓解情绪,她选择了与妹妹通话。随便聊聊天吧,哪怕是胡说瞎说都行…… 电话很快接通,她听见拨弄水的动静和芬妮咯咯傻笑的声音。 “咋了,姐?”熟悉而又能令她感到安祥的声音响起。 “没事,想你了。”她告诉妹妹。 “哎呀,你怎么又泼妈妈?”妹妹的声音显得有着愠怒,“再不听话打你!老实点行吗,洗完澡好上床睡觉!” 小姑娘的欢笑声再次响起。 “姐,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我想你了。” 突然一声惊呼,接着她听妹妹训斥道,“芬妮,不许泼了,妈妈真生气了!” 水声停止。水声复起。 “如果你再闹,我就把你丢给爱丽丝,让她给你洗。再不许嘻嘻哈哈的,听到没有?” “妈妈……我再也不玩水了……你别让爱丽丝给我洗……她凶,我怕她……” “那就乖乖听话。” “嗯……” 羡慕的情绪不禁爬上心头,还带着一丝落寞。她失落地想:要是我能有个孩子,估计就不会这样难熬了…… 她听见自己说,“小孩子嘛,调皮捣蛋正常,你别那么凶嘛。” “姐,你是不知道这丫头有多调皮。”妹妹吁了口气道,“下午,我一个不留神,她就玩上泥巴了,而且还是用自己的尿攉出来的……这哪里是个丫头,分明是个小子,而且比小子还小子……这把我给气的!” 伊莱丝不仅笑出声来:芬妮小嘛,她哪里懂这些?再说了,你小时候又不是没玩过……还把自己抹成泥人了呢……然后还邀请我一起玩……你小时候也不老实,所以你就别抱怨了。 艾丽不信,“你一定记错了,你肯定是把我当成马修了。马修才喜欢玩泥巴呢,又脏又臭,妈妈也不教训他,还夸他勇敢。”给芬妮洗澡的声音响起,她继续道,“我小时候多老实呀,这也不行,那也不让,一旦我做错了什么,不是挨打就是挨骂,所以我哪敢玩泥巴呢。姐,你肯定记错了。” 至少,你过得比我强……伊莱丝心想,爸爸妈妈对我的要求,可比你严多了……现在也是如此……在他们眼里,我永远都是错的……无论做什么,我都是错的…… “不许乱动,要不然,今天晚上的冰淇淋就没有了。” “妈妈我错了,我再也不乱动了。芬妮最乖了,妈妈不要生气好不好……” 伊莱丝没话找话地说,“你就对她温柔点呗,芬妮那么可爱,你要是不想照顾,那就给我送过来,让我帮你照顾两天。”这只是她无心的言语,她只是想和妹妹聊聊天而已。 “姐,”艾丽哈哈大笑,“你是没见识过她气人的样子。她可爱?都是在外人面前装出来的好不。这个淘气包,变得越来越淘了。我可不敢把她这个拆家狂魔送到你家去。就头两天,她还把她爸做的风信标给拆了——我都拆不动好吧,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把那个东西给拆了的。” “小淘气包,你怎么这么厉害呢?” 小姑娘被抓痒的笑声响起,水声四溅。 “行啦,总算洗好了。”妹妹长出一口气,“累死我了,每次伺候这祖宗洗澡,都得耗掉我半条命。”抱孩子出浴池的声音响起。 “妈妈,冰淇淋……” “乖乖的,等妈妈给你擦干身体,吹干头发就给你。” “嗯。” 妹妹开始给孩子吹头发。 听到上述声音,伊莱丝不禁幻想起自己有孩子后的温馨画面。她陪他玩,她抚养他长大,她是他的全部,他也是她的全部。不管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她都会喜欢。她不再寂寞,也不再心焦如焚,她还会为孩子,奉献出所有的爱。 “姐夫呢?他没在家吗?” “加班,他今天晚上都不会回来。” 艾丽叹息一声道,“费塞尔也加班,他也不回来。咱们姐妹俩,还真是同病相怜呢。” 伊莱丝有些疑惑,“加班?费塞尔不是没工作吗?” “和西莱塔教授去公司了。” “嗯?” 妹妹说,“他们说,天上的云彩掉下来了,他们要去公司排查有关的数据。” “云彩掉下来了?云彩不都是幻象嘛,它还能掉下来?” “谁知道怎么回事……”艾丽不太高兴地回答道,“也有可能是在骗我……头几天,他不是刚跟我吵了一架嘛,或许他心里还有气呢,于是就编造了这么个借口。” “你想多了吧,费塞尔多老实啊,他可不会说谎。” “那就夜不归宿是吗?更何况他还不是公司的人……算了,我也不生气,他爱干嘛就干嘛去吧……我就当他是突然开窍了,懂得如何溜须拍马了就好。” 妹妹或许是害怕伊莱丝没听懂,她又补充道:他不是一直都想考西莱塔教授的博士生嘛,所以这次,很有可能是他表现的机会。 “那你应该替他感到高兴才是呀。” “可……”妹妹欲言又止,但半晌后,她还是选择继续说了下去,“今天下午,父亲大人跟我说……西莱塔教授不能算是名合格的导师,他心高气傲,心眼极小,而且还特别喜欢抢占功劳,父亲说他是个极为自私自利的小人……父亲想让我劝劝费塞尔,让他换个导师……姐,你也知道,西莱塔教授一直看不上费塞尔,我是怕他吃力不讨好不说,还会被西莱塔教授给利用了……” 伊莱丝无法评价此事,因为她根本不认识西莱塔教授。但出于安慰妹妹的目的,她还是如此说道——男人嘛,总是把事业放在首位的。费塞尔这个人我还是比较了解的,他要是认准了一件事,肯定会锲而不舍地坚持下去的,所以在这个时候,你一定不能拦着他挡着他,一定要在他的背后默默支持他,否则他一定会对你产生意见的。至于西莱塔教授,如果他真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那你也不用担心,因为费塞尔现在又不是公司的员工,所以他们两人之间,根本不可能存在什么实际性的利益冲突。他就算想利用费塞尔,最多也只能把费塞尔当成免费劳动力而已。艾丽,你当费塞尔是去公司实习的就好,千万别想太多。而且,不是只有今天一天嘛,所以你就忍忍呗。 “但愿如此吧。”妹妹叹了口气,“他要是能像姐夫一样双商在线就好了……我也不至于为他操那么多的心……” 伊莱丝心中不禁一沉:哪里好了……天天那么忙,我想见他一面都成了特别奢侈的事情……我的傻妹妹啊,你就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她再次看向窗外。 月亮从云影中露出半边的脸,似真似假,朦朦胧胧,如同幻境一般。 第762章 差点暴露的杀意 他一动不动,她也一动不动。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温妮只能听到自己狂乱的心跳声。梦寐以求的他,就在眼前,但她却突然不知所措了。他的出现并没有梦中那样风度翩翩,而是像个失去灵魂的僵尸般,忽然闯进她的世界。 脑海里不停循环着他刚出浴时的场景,她心动不已,但也害怕不止。他,为何会出现这里?他,怎么一句话都不说,就直接趴在了自己床上?他,现在是一丝不挂的,他就发现自己还在吗? 你是来做什么的?她的视线舍不得离开他那宽实的后背,也舍不得离开他那厚重的臂膀。她第一次看到它们,她也没能想到,在他那副帅气温柔的外表下,会拥有如此健硕的一具躯体。 还未干涸的水泽悬挂在他的身体上,正不断向洁白的床单滑落。水泽中,潜伏着无数泛光的颗粒,就像误入人间的星辰般,闪闪发亮。 她好想把它们全都吃掉,她也好想触摸它们的主人,乃至于完全拥有他。可她又不敢,因为她害怕被拒绝,因为她害怕自己就算会交出一切,他也依然会拒绝,就像上次,他把她关在门扉之内一样。 突然,他开始动了。他那颀长的手指慢慢滑向了被子的边缘,然后抓住了它。他似乎是感到冷了,他似乎是想盖住被子。但很明显的,他气力不足,他根本无法将被子盖在自己身上。 动作比思想更快,她站起身,走了过去,将被子盖在他身上。他翻个身,他吐出极为虚弱的一口气。这时,她也看清楚了他的表情——他双目紧闭,眉头紧锁,看起来甚是痛苦。 她触碰了他的额头,冰冷刺骨,就像一块寒冰。她怔住,同时她也意识到,他这是病了,或许他能来到这里,也只是因为病了。药,热水,体温计,脑子里依次闪过这些东西,她连忙转身,欲去客厅取到它们。 然而就在这时,他却忽然伸手拉住了她,并叫了一声妈妈——一声孱弱无力,令人无法抗拒的‘妈妈’。保护欲迅速占满了她的内心。她回身,坐在床边,握紧了他的手,然后,将他的脑袋靠在了自己的大腿上。他也十分配合。他在枕上了她的大腿之后,紧锁的眉头也渐渐舒展开了。泪痣,滑嫩的皮肤,精巧的嘴唇,柔软的头发,刀刻一般的脸庞,直接呈现在她眼前。 她心疼他,她可怜起他,她决定保护好他。 “妈妈在……”她柔声说,她轻抚起他的头发,她还低头吻了一下他的额头。他低声喃喃:妈妈,我好疼……妈妈,救我……妈妈别离开我…… “妈妈不走……妈妈不走……”她坐上床,将他完全搂在了自己怀抱里。 欣喜、痛苦与幸福并存,恍惚、满足和纠结共鸣。毫无疑问,此刻的她,是幸福的,但又有一种极为不真实的感觉,因为她知道,他就是病了,他只是把自己当成了他的母亲而已。可她又舍不得,放不开,她只想一直占有着他,甚至她还希望,他能永远病下去,他会一直醒不过来。 他身体冷得就像冬夜里的一块铁。占有他的想法就是在这时出现的。她钻进了被子里,她抱紧了他。 …… 可是没能得手。他只是安静地睡了过去。他的体温,也随着太阳的升起,渐渐恢复了正常。 当窗外响起那阵熟悉的施工声后,他便醒了。他被她吓了一跳。当时,她正欣赏着他那张令她不已的脸,她正享受着这难能可贵的幸福。 他眼里出现警惕的味道,他迅速逃出被窝。她的幸福,她的美梦,连同她的心,都被击成了碎片,然后,她不安、痛苦又羞愧地哭了起来。 他怔了一会儿,然后退到窗口,转身,看向窗外的世界。 这里是看不到日光的身影的,只有那座朦朦胧胧的‘乐园’,在逐渐白化的世界中,慢慢显形。附近工地的各种嘈杂声不断响起,并透过玻璃,蔓延进她的耳朵。她忽然感受不到刺耳的感觉了,她只觉得悲伤。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他会认为我是个不知羞耻的女人……呵呵……而且我还没能得到他……我不想就这样结束……我不想就这样结束……我得想个办法,把他留下来才行…… “我对你……做了什么没有……”这时,他突然问,饱满歉意地问,但他没有转回身,也没有转回头。依稀的白昼将他的身形遮挡,她看不清他的样子,她只看到一团黑黝黝的影子。 鬼使神差般的,她听自己那哽咽着的可怜声音,“你放心,我不会缠着你的……都是我自愿的,与你无关……” 他陷入静止的状态。 她坐起来,靠在床头,希望自己的说辞能让他感到一丝愧疚,也希望刚才的说法,能在他心中留下一道烙印。 可是他却顾左右而言他了。他叹了口气,问,“为什么不换门锁?” 她冷笑道,“事已至此,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他好像回过了头,她不敢确定;他好像看了她一眼,她也不敢确定。她只知道自己是在以退为进,她只知道自己是在抢那个小矮子的男人。 他们陷入沉寂。金属切割声、混凝土搅拌声、塔碉的转动声不绝于耳,仿佛有一条切割世界的曲线,将她的感知,全都剥离开来。 “对不起……”半晌,她听到他说,“我有睡眠梦游症……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我一点都不清楚……” 她流着泪,假装微笑,“哦,没关系。医生,我无所谓的,你不用那么自责。如果有孩子的话,我会去打掉的,你不用担心。” 她还在以退为进,她就是想让他为自己负责,哪管什么都没发生,她还是要他负责。 他的身子明显一震。 “对不起……”他的双手好像攥得很紧,她听到嘎巴嘎巴的弹响声。他貌似很是痛苦。 她决定再刺激他一下。 “医生,你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她抽了一下鼻子,“因为再过两周,我就会离开这里了……”她从被子里钻出来,拉起床单,围在自己的身体上,然后徐步向他走去。 “医生,”她一边微笑一边流泪,“你真的不用自责的,因为,我喜欢你,无论你对我做什么,我都会心甘情愿的……哪怕是让我死……医生……我真的没事……你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就好……真的,我无所谓的……只要你能好好的,我就能好好的……医生,谢谢你给了我一次爱你的机会,谢谢你……” 忽然轰隆一声巨响,她看到‘乐园’的边缘,升腾起一团蘑菇云般的尘雾。尘雾之下,则是一台正在转动的吊车。 “这里怎么还施起工来了?”莱内森回过头,他紧握的双手,好像也松开了,他在浅浅地笑,他看起来很是轻松,“有多久了,你怎么也没跟我提呢?多吵啊,特别影响休息吧?” 温妮愣住,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转换话题——他想逃避是吗?不行,我不能让他逃避…… 然而还没等到她继续‘进攻’,莱内森便安排起了他俩的今日行程——“今天就别去上班了。我带你去家居市场逛逛,然后给你换个隔音效果好的窗户。外面实在是太吵了,这可完全住不了人。” 他长出一口气,继续道,“我先去洗个澡,你稍微等我一下。” 温妮彻底愣住:他这是什么意思?换窗户?然后呢?我想要的答案他也没给我呀。他就是要逃避是吗? 莱内森打开房门,他走了出去。 “你看看家里还缺什么,然后今天一起解决了吧。”他在进入浴室前说。随后,浴门关闭,流水声响起。 第763章 紧急会议 洁白的云朵在天上闲逛,金黄的太阳在空中盘旋。因为无聊,她来到了小区内的中央公园。秋樱洒下一片橙,或抱着孩子,或推着孩子的母亲,在醉人的青草间,漫步徜徉。孩童都是天真可爱的,他们洋溢着幸福的样子,或在婴儿车里,或在母亲的怀抱中,感知着这个新鲜的世界。 她经过他们,她满是羡慕。她很想要个孩子。可一旦回想起莱内森那些拒绝的话语,她的心,便再次沉了下去。他根本不想要孩子。无论他说得多么天花乱坠,她还是品味出了其中的真实意味——他就是不想要。 什么幼时的遭遇,令他对未来充满恐慌;什么他目前的能力不足,使他没有信心照顾好她、照顾好孩子;什么他工作太忙、时间紧凑、心绪状态难以稳定,会影响宝宝的发育和健康之类的话,无非都是借口罢了。他就是不想要孩子,一是因为他自身不想要,二是因为她和诺克还没有离婚——岛上婚姻法规定,在婚姻存续期间诞生的孩子,不管是不是亲生,孩子的指定父亲都将是法律意义上的父亲。 当然,这两条原因都是来自伊莱丝的独自猜测。 婴儿在咿呀学语,还挥舞着双手,在向周围的风景和人,打着招呼。母亲在一旁微笑,满脸幸福。她甚是羡慕。她还蹲下和这名可爱的小男孩打了招呼。他朝她笑,他还想抓她胸前的那条宝石项链。孩子的母亲阻止,孩子不乐意,露出委屈的表情。她将项链取下,让孩子把玩了一会儿。孩子咯咯直笑,但只把玩了片刻,他便对它失去了所有兴趣。 项链回归,婴儿车走远,她再次落寞,也再次孤寂。青草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她漫无目的地在上面彷徨。微风轻抚过脸庞,又穿过她的秀发,使她感到一阵微凉。 还是想要孩子。有了孩子,她将不再无所事事,有了孩子,她也可以把思念他的所有情绪,全部放在孩子身上。 她停住脚步,仰望天空。 人们都说,每个孩子在出生前,都是一名小天使,他们趴在云端,认真地为自己挑选父母。 那她的孩子呢?这会儿,会不会也在审视着她? 突然想和莱内森摊牌。突然想对他说: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想要个孩子。突然想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你不用担心孩子的抚养问题,因为我会一个人照顾好他。忙你的吧,医生,我不会给你添任何麻烦的。我就是想要孩子。 忽然心血来潮。她调出悬浮屏幕,然后找到了他,然后写下了这样一段文字—— 莱内森,给我听好,接下来我所说的每句话,都是真诚无比的。首先,我想要个自己的孩子,一个可爱漂亮、温顺乖巧的孩子。我自己做不来,我需要你的帮助。其次,我会尽快搞定诺克,然后让你成为他合法的父亲。最后,希望你不要拒绝我,因为我不想每天都生活在思念你的痛苦之中,你有工作要忙,可以暂时把我放到一边,但我没有,我也没有你那样狠心,我做不到不去想你,所以,答应我,给我一个宝宝。不许拒绝。从今天起,我将开始备孕。 手指点在发送按钮上,她却迟迟不敢点下去。因为她害怕拒绝,因为她害怕他又会像以前一样,说些无关痛痒、一眼就能看破的谎言。 最终,她删除了它们,然后发了一个笑脸,和一句不痛不痒的问候话语——在干嘛呢? 消息很快回复。 他说:还能做什么,工作呗。昨天忙了一晚上,刚睡醒。 她说:哦。这么忙呀? 他说:是呀,刚睡醒就又要投入工作了。老婆,我有点累,想再休息一下。 这就是结束对话的意思了。伊莱丝的心,难免再次沉了下去。可是我还没和你聊够呀,而且我还有特别重要的事情想和你说呢。 “好的,那你休息吧。”她违心说道。 光标闪烁,平稳得就像某人的心跳,她盯着它,脑子一片空白。半晌,她将悬浮屏收回,再次踏上了面前这条,毫无方向的道路。 走啊走,走啊走,脚下的影子开始缩成一团;走啊走,走啊走,阳光的温度开始变得温热;走啊走,走啊走,她来到秋樱散落的边缘。这时,突然有人叫了她一声——“这不是伊莱丝夫人吗,还真是巧呢。” 她转过头,看见那位名叫费马的侦探。他身边依然跟着那个总是显得惊慌失措的青年。但她记不起来他的名字了,她只知道费马对他的态度十分恶劣,而且还会打他。他们穿着制服,貌似是来公干的。 费马的眼神里裹满了浓稠的欲望,他正死死地盯着她看。 她想起上次的他,也是这般无礼。 她不舒服。这种感觉,好像她什么都没穿似的。她连忙避开他的目光,还将外套裹紧了一些。 “唔……你好……”她强装镇定地回应。只她想逃离他那蛛网一样的目光。 他靠了过来。她虽然没去看他,但还是感受他浑身散发出的欲壑气息。她仿佛是他的猎物,他将她完全罩在了里面。 “夫人,咱们还真是有缘呢,嘻嘻。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呢。医生呢?他没在家吗?” 她察觉出了危险的味道,她的心,开始乱跳。她意识到自己,必须尽快逃离才行。 “我还有事,我得先走一步了……真是抱歉……”她转身,她离开,她慌不择路地逃离。 可他的动作快得就像一阵风,她眼前一花,他便拦住了她的去路。 “夫人,什么事这么急呀?用不用我来帮忙呢?”他咧嘴笑道。 她看见他那一口阴森的白牙,正在互相碰撞,仿佛在咀嚼着什么一般,甚是可怕。她连忙向后退去。她胆怯又惊慌地嚅嗫道,“不用……我……我自己就能处理……不用帮忙……” “别客气嘛,我和医生可是很好的朋友呢。他的事,就是我的事……”他再次靠近,而且还伸出了手——他想要抓住她。 他的大手在慢慢靠近,就像是一团凝结着死亡气息的黑雾一般。她感觉到无边的恐惧。 然后,她看到,他眼中的欲望更加强烈,他翘起的嘴角,也显得更加邪恶。 心脏狂跳,她被吓得都不敢动了。 然而就在他快要触碰到她的瞬间,一声暴喝突然打断了他—— “费马,想死是吗?” 声音来自秋樱林。她看到一个穿着罩衫的男子,从萧簌而下的樱花瓣中,走了过来。 费马转头一看,他先是一愣,然后便变得阴狠起来。他抽回那只恐惧的大手,接着歪起头,冷笑道,“骷髅,你最好小声点,你要是把外人引过来可就不好了。嘻嘻,你别忘了,你现在可是见不得光的存在呢。” “费马,别找死,记住自己的身份。”骷髅靠近,沉闷的声音在罩兜下响起,“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别让我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你。尽快收起你那充满肮脏的心思,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如果你再敢这样,我真的会杀了你。” 费马的脸颊很明显地抽搐了一下,他眼里还迸发出充满杀意的目光。 但片刻之后,他就换了一副嘻嘻哈哈的表情,“呵呵,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你不用这么紧张。我当然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了——我可是维护正义与和平的侦探呢。” 第764章 怀疑 “你怀疑安格斯杀了你母亲?”朴松民在听完芬格里特的讲述后,无比震惊地说道。 月亮早已挂上枝头,星辰却飘飘渺渺,如同虚幻的光晕般,游离四散。黑夜即将替换白昼,满眼的橙黄也终将被黑暗所取代,艾琳娜·卡奈的雕像依旧矗立在小溪的尽头,若隐若现。 “对,”芬格里特点点头,“但目前只是怀疑,我并没有任何实证。” 朴松民不禁陷入沉默,他更不知如何把话题继续下去。他看了看艾琳娜·卡奈的雕像,心想:安格斯为了和小三在一起,便把自己的发妻给杀了?如果真是这样,他还真够畜生的……呃,这种人伦悲剧怎么还发生在南瓜身上了?我的天,南瓜未免也太可怜了吧……但安格斯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是来自艾琳娜·卡奈的指使,还是他自己的主意?又或者是东窗事发,他激情杀人了? 而且,这种案件一般都是出轨者与第三者合谋的案件……那艾琳娜·卡奈在其中扮演的又是什么角色?难道她也是凶手之一? 可南瓜为什么只怀疑安格斯,而不怀疑她呢? 呃,有点乱……我得好好捋捋才行…… 伯母是因为‘源氏综合症’过世的……如果想证实安格斯是杀害伯母的凶手,那至少得证明,这种病是可以通过外因诱发的……我去,这怎么查?我又不是学医的,我哪里懂得这个……看来我还得先找个懂行的才行……那找谁呢?我以前的同学有没有当上大夫的? 于是,他打开通讯录,试图从里面寻找到可以咨询的对象。 “你翻手表做什么?”芬格里特有些疑惑地问。 朴松民一边翻一边回答,“哦,我想找个医生问问,有关‘源式综合症’的发病缘由和具体成因……” “不用找了,问我就好。我当初的主修,就是脑神经学。” 朴松民这才想起来,芬格里特还学过两年医呢,而且她就是为了自己的母亲才学的这个。他停下翻看通讯录的动作,看向芬格里特,尴尬一笑,道:你看我笨的,居然把如此重要的事给忘了。 芬格里特并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她直接解释起了‘源式综合症’的病理—— “源式综合症的病因和发病机制与抑郁症类似,与遗传因素、神经生化因素和社会心理因素有关,不过这也只是通过大量研究得出来的结论,它们具体的诱发因素,尚不明确。应激性生活事件、悲观情绪、酗酒、滥用药物,都会引发这两种疾病。不过,前者要比后者更为严重。前者在发病时,还会出现阿尔茨海默症的相关病变,具体表现为记忆障碍,失语,失用,失认,且会产生莫名的惊慌与恐惧心理,并引发病患的人格改变——一个特别温柔阳光的人,在患了这种病之后,不仅会变得悲观暴躁,而且还会出现特别严重的暴力毁灭倾向——砸东西,打人,自残,只想待在封闭的空间里,任何声响都不想听见,任何人、任何事物也都不想看见。病患之所以不想见人,是因为其他人在他们眼中,都是特别可怕的怪物——其他人的样子,是不断扭曲变形的螺旋状物体,就像不停盘旋的星云似的;而他们听到的声音,则是比摩擦玻璃声还要刺耳的噪音……” “也就是说……任何人在受到刺激之后,都有可能患上这种疾病?” “对。”芬格里特长出一口气,“这也是我怀疑安格斯的原因之一——我怀疑他是用出轨的事情刺激到了我母亲,从而使我母亲患上了这种怪病。” 朴松民小心翼翼地说,“那……总得有个理由吧?你不是说……他在你小时候……很爱你母亲,也是个很合格的父亲吗……” “他很有可能是为了——”芬格里特指向艾琳娜·卡奈的雕像,“佛罗伦家的财产。” 朴松民不禁怔住——只是为了钱?他不是很有钱吗?卡奈家的财产,都够他花好几辈子了吧……我去……多少是多啊……如果这是真的,那安格斯可真够贪得无厌的……呃,怪不得博士说,就算把源义郎弄死,还会有第二个源义郎出现……贪婪的人永远都在,源义郎只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已…… 朴松民感慨道,“那他可真够贪心的……” “安格斯这个人特别贪婪,”芬格里特放下手,忿忿道,“他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是无所不用其极的。人心难测,欲壑难填。艾琳娜在与他结婚之前,便已经是佛罗伦家族的家主了,所以,他要是带着吞并佛罗伦家族家产的目的接近的艾琳娜,那这一切,就都能说得通了。” 朴松民不禁陷入沉思—— 那照这么说的话,安格斯岂不是和达拉斯一样,娶老婆都是为了图谋人家的家产……我去,够渣,够无耻,也够不要脸的……然后还害死了自己的发妻……这他妈是个什么爹啊…… 等等,七年前,艾琳娜·卡奈也死了……难不成这也是安格斯的手笔?我去,那他还是人吗?为了钱,他啥事都干得出来是吗?这他妈也太畜生了吧! 正胡乱猜测着,又听芬格里特说道,“还有他所编造的那个故事——他和我妈妈,还有艾琳娜之间的情感纠结往事,我怀疑也是假的。白羽清鸣那件衣服,是艾琳娜留给柏妮丝的嫁衣。如果安格斯真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很爱艾琳娜,那他为什么要把那件衣服给我,而且还要我在大庭广众之下表演什么走秀节目呢?这可是他妻子的遗物啊,他怎么能如此处理?如果当时穿白羽清鸣走秀的人是柏妮丝,那这件事还能说得过去。可在那天,穿起它的人却是我。我离家出走多年,和艾琳娜也基本没什么感情……所以他就不觉得不妥吗?还有,”她再次指向艾琳娜·卡奈的雕像,“他为什么要把她埋在这里?虽说这儿以前是玫瑰庄园的中心,但自从紫罗兰别墅建成后,这地方就相当于被废弃了呀。安格斯为什么不迁坟?安格斯为什么要弃她于不顾?如果他真的爱她,那他为什么不把她迁到紫罗兰别墅那边呢?这样更方便他悼念,也更方便他怀念吧?” 她深深吁了一口气,“所以我怀疑,他根本不爱她,他只是把她当成了谋取巨额财富的工具而已。” 朴松民再次陷入沉思: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又该如何下手呢?当事人只剩下安格斯一人,我总不能把他当成犯罪嫌疑人直接抓起来吧?而且是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 于是他对芬格里特建议道,“南瓜,这件事得从长计议,因为目前得出的所有结论,都是来自于我们的猜测,根本构不成实证,所以我们想要查清楚这件事,就必须找到突破点才行——比如找到知晓内情的证人,又或者是找到相关的证据……” “我已经找到了,”芬格里特说,“就是我下午那会儿看的那本日记。那是索林的日记。与艾琳娜相关的一切事情,里面都有详细记录。所以,你现在要配合我做的,就是同我一起,把那一万六千多篇日记全部读完。” 第765章 约定 迪伦早已离开,被丢掉的研磨机回归了原位,小木屋外面的地板,也恢复成了光洁平整的样子。小屋里的灯还亮着,橘黄色铺洒一片,显得格外温馨。芬格里特走回原位,开始摆弄索林的日记本。朴松民则跟在她身边,等待她下一步的指示。 一想到还有八千篇日记等着他去阅读,他便不禁惆怅起来——这得看多少字啊?而且它又不像卷宗,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都是明明白白写在上面的。就算每一篇都是八百字的格式,那也有六百四十万字的巨量啊……小说都没这么‘史诗’好吧……呃,头疼…… “接口不对,东西导不出来,”这时,芬格里特突然说,“喏,你看,”她将日记的侧下面展示给朴松民看,“是菱形的接口,手表的数据线根本插不进去。” 朴松民仔细看了看它的样子,然后道,“应该是好几十年的玩意了,估计早就不生产了。要不这样,明天我们去电器街看看,兴许能找到合适的转接口呢。” “哎,真烦人……”芬格里特蹙眉道,“什么嘛,早知道这样,就把它的充电线也给偷来了。” 朴松民劝慰她说,“电器街的东西都挺全的,有时候还能买到几百年前的老古董呢,像黑白电视机什么的,所以像这种菱形接口的转换器,应该也能买到。” “好吧,只能希望明天一切顺利了。”芬格里特叹了口气,随后将日记装进自己的挎包内。 “一定能买到。” “但愿吧。” 二人一前一后走出玫瑰小屋,朴松民熄灯、关门,然后走下架于溪流之上的木制地板。接着,他们朝红茶别墅的方向走去。 从花园中飘散出的光晕已经点缀满了整个世界。树林间,黑暗里,草地上,都已被它们灵动的身影所覆盖。远处的花园在旋转,长着翅膀的少女幻象在上面轻舞盘旋,无数雪片般的光点,正缓缓地,向庄园的四方流转。 不多时,他们来到红茶别墅。朴松民本以为芬格里特会就此离开,可没想到,她居然直接走了进去。他有点懵——南瓜不回紫罗兰别墅?她不会还要住在这里吧……那住在哪里呢……不会是……住在我房间里吧…… 想到此处,他不禁咽了咽嗓子。 他既盼望着自己能同她更近一步,但又害怕自己会遭到她的呵斥——就像下午那会儿似的,只要乱动一下,她就不高兴了。 可他就是忍不住往那方面想。 心开始扑通扑通地狂跳。 袅娜的身姿,波浪般的长发,迷人的侧脸和动人的兰花香,无时无刻不在刺激着他的神经,他痴痴地看着她的背影,呆呆地跟在她身后,满脑子都是她乖巧可爱、万般顺从的样子。 是玛丽打断了他这无聊的幻想。 “小姐,晚餐已经准备好了,是苹果派、蔬菜沙拉和意大利面。”玛丽微笑着汇报。 “好,辛苦了。” …… 朴松民不怎么喜欢吃甜食,他更倾向于热量大、口味重的食物,所以他基本是就着意面,硬吞下苹果派的;蔬菜沙拉他是一口没动,因为他一看见那一坨花花绿绿的颜色,就顿时没了胃口。 芬格里特很不满他的挑食行为,她对他说:你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不爱吃蔬菜呢?蔬菜的营养价值很高的,你就吃一口嘛。 朴松民愁眉苦脸地说,“主要是太甜了……” “你又没吃,你怎么知道它是甜的?玛丽,你放了很多奶油吗?” “没有呀,我只放了很少的一部份。” “尝一口嘛,营养是要均衡的。”芬格里特将盘子往他面前推了推,“再说,你中午刚吃了那么一大块肉,如果再让你继续吃肉的话,那你的身体肯定会出问题的。”她的语气虽然很温柔,但她眼神中透露出的那股凌厉气势,还是让朴松民读懂了她的真实想法——你要是敢不听我的,看我怎么弄你。 芬格里特的控制欲很强,这是自从确认关系之后,他越来越明白的事实。可他又不想惹她生气,于是想都没想,便乖乖吃下了蔬菜沙拉。 但就是不好吃,不管里面的食材有多新鲜、多健康,他就是不喜欢吃。味同嚼蜡。可他为了不让她不开心,还是硬撑着说:嗯,确实不错,不甜,也不咸,还挺爽口的。 “这才对嘛。”芬格里特舒展出笑容,“我又不会害你。” 朴松民想吃口味重的,他想吃大米,他想吃拉面,他还想吃滋滋冒油的大肉排……这清汤寡水的,他都害怕自己会吃不饱。 很快,晚餐结束。但斯雷等人还没有回来,朴松民不禁纳闷起来——怎么还不回来?迪伦不是早就回来了吗?他人呢? 于是他问起玛丽,看没看见迪伦。 玛丽一愣,然后道:他们不是搬到‘牧花青草园’去了吗? 朴松民也愣住,随后问:埃尔莎新搬去的那个地方?守卫队也搬去那里了?斯雷怎么也没同我说一声啊…… 这时,芬格里特突然站起身,然后用命令般的口吻对他说道,“跟我来一下,有事情对你说。”她的脸色又沉了下来。 …… 别墅二楼,朴松民的房间内。 当芬格里特将她的担忧和昨天晚上的经过全部讲述完毕后,朴松民才真正明白了斯雷等人为什么会搬去‘牧花青草园’——守卫队的众人,是被芬格里特撵走的。此刻的红茶别墅,只有他们三人在。 “说实话,我并不希望你继续留在守卫队工作。可我也知道,你不可能听我的,因为你要查案,你要惩戒罪恶,就必须依托在某个平台下——侦探公会你又回不去,所以你只能暂时留在这里坚守你的理想。我不拦着你,但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不要轻易相信守卫队中的任何一个人,也不要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更不要盲目服从斯雷的指挥。守卫队毕竟是归安格斯直接领导的,所以你一定要谨慎小心,一定要万般注意,因为我根本不确定他还会对你做出什么坏事…… 还有,在每次行动之前,我希望你能多想想我,多想想我们的未来,再多想想你答应过我的这些事……然后再去行动,可以吗?” 朴松民看着她严肃认真的表情,点点头,回答道,“你放心,南瓜,我说到做到。” “不过,”芬格里特说,“在此之前,你得先帮我把当年的真相调查出来——有关我母亲过世的真相。”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必定全力以赴。” 这时,忽然响起一阵轻微的敲门声。接着是玛丽的说话声—— “小姐,房间收拾好了,热水也烧好了,就在隔壁——一直没人住的那个房间。” 第766章 生活在电器街的少女 流云如同一条绵长的河,浮动在视野的正上方,缠缠绵绵,断断续续,又像是一缕缕不断流动的丝线。不停穿梭的人流,各式各样的广告牌,还有那个飘荡在空中的白发美少女,一如多年前的景观,电器街貌似什么都没改变。 她会唱歌,还会跳舞,但她并不是真实存在的。云端是她的家,街景的上空,是她恒久的港湾。她二十四小时都在,她也永远不会变老。上次见到她的时候,还是在五年前的‘文艺复兴节’中。为了破解一块加密磁盘,朴松民独自来到了这里。 那天,烟火灿烂,白发少女于苍天之上唱出动人心弦的旋律。周围欢声雷动,所有人都在庆祝那个夏天的结束。只有他,心里想的念的全是如何将坐地佛快速捉拿归案。 “慢下来吧,痴迷于过去的孩子。” 白发少女的影子在街边的玻璃窗上轻唱。她张开双臂,眼神中尽是忧伤与怜悯;她轻启朱唇,又将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胸口。 “世界崩塌之前,至少要留下一些想念。 迷途之子,不要沉迷于世人的谎言。 停下来吧,请原谅自己,也请原谅这个充满虚假的人间。” 他完全听不懂歌词大意,他只能感觉到她的无尽悲伤,就仿佛整个世界都把她抛弃了似的。但不知为什么,他却真如她所唱的那样,停了下来,然后看向玻璃窗前的,会动的她。 “救救我……” 然而,她却突然哭了,还捂住自己的胸口,跪坐在地。她悲伤又痛苦地念叨着——救救我。 接着,她身后的场景出现变幻。她不再置身于云端,而是置身于水面之上。一枚雨滴从天而落,打破了水面的宁静,又掀起了一阵永不停歇的涟漪。 背景音乐声停止,她背后的天空中出现轰隆隆的雷声。然后,大雨直下。她被淹没于黑色的雨水中。 “救救我吧……” 在一声带着泣音的哀求后,音乐继续,她也继续。 “核心销毁,世界崩塌。” 她的长裙变了颜色,由白到灰,又由灰到黑。她摇晃着站起身,长发遮住她的脸。一行清冷的泪,顺流直下。 “黑暗侵蚀,万象沉沦。” 一道闪电破空而出,她猛地仰起头。 他看见她泣血的双眸。 她再次张开双臂,黑雨纷纷下落。 “秒钟,时间,齿轮,规则。 苍天啊,我愿付出所有,令时间倒转,让规则重塑,让世界回到原本的样子。 苍天,请倾听我的心弦。” 狂风骤起,撕扯下她面前的雨幕,也将她的那脆弱的身体,吹得晃晃悠悠。 然后,一道光突然出现。然后,琴键声再次消失不见。然后,雨停了。然后,天空亮了。然后,她化作一缕缕的青烟,她的身体在慢慢消散。然后,她流着泪,欣慰地笑了。 “大家,永别了。” “源子不能死!”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个男人撕心裂肺的吼叫声。朴松民不禁回过头,看到一个做正悲伤状,正仰望天空的青年男子。 更多的‘源子不能死’声音出现,并出现愈演愈烈之势。 “我们会为她承担一切!” 然后,天空的正上方,突然幻化出一颗白蛋。而刚刚消失的白发少女,正蜷缩着身体,沉眠在里面。 “源子!” “源子!” “源子!” …… 随着一声声的呐喊,少女睁开了眼。她身无一物,她从白蛋内坐起身,她呆呆地看向众人。 她开口道,“啊啦?我怎么还活着?” 欢声雷动,人群雀跃。他们好像拯救了整个世界一般,欢欣鼓舞起来。 …… “这家店貌似不错,我们先去这里看看吧。”芬格里特选好了目标地点,同时也打断了他的回忆。 “哦,好。”他有点呆滞地说。 芬格里特笑道,“想什么呢?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不会是想哪个美少女呢吧。” “没有,”他连忙解释道,“就是看见‘源子’了,突然想起以前的一些事了。” 芬格里特惊讶道,“你还知道‘源子’?” “这有什么可奇怪的?” 芬格里特更加惊讶了,“天呐,难道你还是个御宅族吗?” “当然不是。”朴松民说,“就是几年前,碰巧在这里听过她唱歌而已。” “《世界的毁灭与重启》吗?每到文艺复兴节,她好像都会唱。” “这我可不知道了。这种虚拟偶像,我并不关心。” 芬格里特推开车门,“源子可是所有智慧机器人的原型机呢,你还真别把她当成单纯的虚拟偶像。”她走出车内,又道,“走吧,我们快去快回,还有很多事等着我们处理呢。”说罢,她便关了门。 朴松民也推门下车。二人汇集在一起,向目标店铺的方向走去。 “你听到的那首歌,便是源子独立完成的——从谱曲到歌词,再到舞蹈设计和场景设计。”芬格里特继续说起有关源子的话题,“她特别厉害,比经过几次迭代的智慧机器人都要厉害。除了没有实体之外,她貌似是公司研发出来的,最成功的智慧机器人了。” 芬格里特抬头看向云端,正在做行走姿势的源子,继续道,“她倒是真挺可爱的,而且永远不会变老,还拥有独立的思想。如果不是没有实体,估计她的人气比任何人还要高。像什么雅丽娜呀,奥普呀,统统都不是她的对手。就是太媚宅了,总会做出一些轻佻的行为——动不动就把衣服弄不见了,动不动就对所有人媚眼羞笑……所以很多女性都不喜欢她。她们还在公司官网上请过愿,希望源先生能将她关起来,从此再也见不到任何人。可她的经济价值高呀,公司怎么可能仅仅因为她们的不喜欢,就放弃这么大一棵摇钱树呢。所以她们的愿望,是根本无法实现的。” 正听着,源子突然从他们身旁的玻璃窗上闪过——她背着双手,对他们微微一笑,然后轻轻盈盈地离开了。 见状,芬格里特便对天上的源子打起了招呼——“你很可爱呦,我很喜欢你。” 源子似乎听到了,她转身,向他们做了个屈膝礼。 第767章 坏线 搜寻了六七家店铺,他们还是一无所获。加密日记的年头太老,有很多店主都不认识,更别说那个菱形的插口了。最后,他们在其他店家的指引下,来到了位于电器街小巷深处,一个名为‘记忆杂货铺’的古旧电器商品交易商店。那些人对他们说:这家店铺几乎什么东西都有,属于电器街的老旧物件大全市场。 店主是个老头,脾气还不怎么好。店里面没有接待机器人,各色商品也是胡乱堆砌在一旁的,而且室内的光线很暗。这里看起来就像是处于贫民窟的跳蚤市场似的,和中心区高大上的感觉一点都不匹配。 芬格里特一进门,便礼貌地向店主打了声招呼,然后说出了自己的诉求。 “那边,自己找找看,”老人头也不抬地指向房间的东南角,“如果没有,那就是没有了。”他说话硬邦邦的,就像顾客欠了他什么似的。 可他指的方向,既不是柜子也不是置物台,而是由一张防雨布和几台胡乱堆叠在一起的老旧机器组成的怪异空间——机器在里面,防雨布在外面。那上面不仅落满了灰,而且显得特别肮脏。雨布上面有一堆数据线,它们与灰尘相融合,又错乱不堪地缠绕在一起,仿佛一团乱麻。倒是能看出它们的接口,不过要整理出来,比较麻烦就是了。 芬格里特明显不想碰它们,她蹙起眉,再次礼貌地询问道:“能不能帮我找一下呢?我可以给你小费。” 老人抬头看了她一会儿,然后‘呦呵’了一声,“你很有钱呗?不过我的价格很贵,怕你承受不起咧。” “多少?” 老人伸出五根手指,样子很是倨傲。 “五角?”芬格里特试探性地问道。 老人轻蔑一笑,“再猜。” “五源币?”芬格里特有点生气了。 老人摇摇头,“不,”他收回手指,笑道,“五十源币。” “你这也太狮子大开口了吧!”芬格里特大惊失色道。 “人工服务当然贵了。”老人嘻嘻笑道,“再说,我都这么大岁数了,万一磕了碰了的,不得去医院看看?这五十源币,可是包含着医疗费呢。” 芬格里特哼了一声,“你可真会算计。算了,不用您了,我自己找。”说完,她便走到了那堆杂物前,开始寻找起菱形的数据接口。可她迟迟不敢下手,因为那堆线实在是太脏了,而且,她今天穿的还是浅色长袖连衣裙。 见状,朴松民低声道:我来吧。 他开始翻线,不多时,手上便沾满了灰。 芬格里特小声抱怨道:什么人啊这是……估计他半年都卖不出去一样东西。都脏成这样了,他也不收拾收拾……真懒…… 她说话的声音很轻,可老头却像装了天线似的听得一清二楚的,他回击道:小丫头,别在我背后说闲话,我耳朵一点都不背。 芬格里特哼了一声,继续寻找起菱形数据线。 线头太多,如同乱麻,但他们还是找到了一条有些破损的菱形数据线。接头处的线路已经裸露出来,接口处的金属,也布满了斑斑锈痕。不过,它被千百条其他的线缠绕其间,根本没办法直接取出来。 于是朴松民又开始顺着这条线,整理起其他的线。麻烦,机械,枯燥,费时费力。很久之后,菱形数据线才被整理出三分之一,而其他被整理出来的数据线,也已经有三十几条了——它们被他规整地摆在一旁。 见状,芬格里特故意大声道:“不知道我们的劳动能不能抵消一些商品的价值呢,因为这也是‘人工’做出来的成果呢。” “那是你们自愿的,”老头冷哼一声道,“和我有什么关系?” “双标。”芬格里特回头,十分不满地看了他一眼。 “切,爱买不买,我又没逼你们不是?” 劳动继续,在双手变得黝黑,细心与耐心都快到达极限的时候,菱形数据线终于被整理出来了。 “有水没?”芬格里特转头问,“太脏了,我想擦擦它。我可以花钱买。” 老头歪起头看向她,咧嘴笑道,“三厘一瓶。” “水你都卖这么贵?你可真会做生意。” 老头双手一摊,“中心区嘛,自然什么都贵。物价又不是我定的,有本事你去找源义郎说道啊。” 芬格里特白他一眼,“奸商。” “呵呵,小丫头屁话真多。”老头从身后掏出一瓶包装都已经破损的水,继续道,“这个可以给你打九折,已经过期了,要不要?” “不要。”芬格里特捏着数据线,走到他面前,“这个多少钱?” 老头眯着眼睛,仔细辨认了一下,然后斜着眼道,“二厘,没发票。” 芬格里特准备扫码支付。 老头又说,“提前说好,商品离柜,概不退换,小本生意,还请见谅。” 芬格里特用手表扫码。付款成功的提示音出现。她舒了一口气,然后转身,准备离开。 老头突然问,“嘻嘻,丫头,你猜我为什么卖这么便宜?” 芬格里特转回身,“为什么?” “那还不简单,因为它是坏的呗,”老头哈哈大笑,就像是得了什么天大的便宜一样,“好的可不会这么便宜。” 芬格里特气鼓鼓地说,“那你不早说!不行,你给我换一个。” 老头十分悠然地靠在椅子上,“退不了,也换不了,刚才我不是说了嘛——商品离柜,概不退换。” 芬格里特皱起眉,重重吁了一口气,“行行行,我不退了,那我再买个好的行不?菱形接口的。” 老头嘻嘻一笑,耸肩道,“没有啦,菱形的就这一个。这东西公司都不生产了,所以哪有那么多的余货呢?不过,我可以帮你修好。看在刚才,你们帮我整理数据线的份上,我可以给你打个九五折——三十八源币怎么样?” 芬格里特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朴松民跟上。 “姑娘,九折怎么样?” “不用了,我家里有人会修。”芬格里特头也不回地说。 “这东西有年头了,一般人可不会修。” “那也不劳烦您操心了。”芬格里特推开房门,径直走了出去。 店门关闭,也将老头那想要挽留生意的声音,关在了里面。 “气死我了!”刚走出几步,芬格里特便气得跺脚道,“他好过分啊!他这个人怎么这样?店里脏的像猪窝似的,还一点都不自知!而且欺诈顾客,毫无信誉可言!这个世界上怎么还有这么为老不尊、恬不知耻的老人?! 出来买个东西居然还惹了一肚子火。他要只是个奸商我也认了,可没事还喜欢嘲讽两句……要不是看在他岁数大的份上,我都想骂他几句……这个人实在是太过分了……” “还卖给我们一条坏的线……他确实够过分的。”朴松民道:“不过,我们还是先想想数据线的事吧,毕竟这个才是我们目前最需要的。要不我们再逛几家,没准就能找到好的数据线。” 芬格里特十分无力地叹息一声,道,“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第768章 希望 可哪里还有这种好几十年前的老古董呢?一直逛到了中午,他们依旧一无所获。后来,芬格里特不得不将‘购买’的思路转换成了‘修理’,然后又花了三厘,才最终将其修好。事后,他们寻了一家餐馆,准备吃过午饭后便回去。 趁着上餐的间隙,朴松民浏览起了有关j区的相关报道,但大多数的新闻,都是关于那场超强磁场风暴的信息,有关改造人和唐纳德私兵的事情,连提都没提一下。看来是总部刻意封锁消息了,他想,不过也对,刚刚受了灾,然后再说里面还藏着两个极其可怕的怪物,那不是没事找事,无故让附近的居民更加不安么……也不知斯雷那边调查得怎么样了,我问什么他也不正面回答,只是让我好好休息几天……有什么好休息的?我又不是弱鸡…… 他总感觉自己遗漏了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可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为了缓解略显疲惫的精神,他便将注意力放在了芬格里特身上。 芬格里特在摆弄日记。数据线已经接好,她正在导出里面的数据。悬浮屏上的进度条尾端显示着百分比进度和日记本的总共页数——一万三千零九十五页。 一人看一半,也就是说,还有六千多篇日记在等着我呢……呃,头疼……我通用语本来就不好,万一里面的生僻词汇过多,我还得去查字典……索林是个什么学历?可千万别太高……博士给我的那几小说我看着都费劲呢,所以他就别给我整什么幺蛾子了…… 进度条很快走完,芬格里特轻舒口气,拔掉数据线,将日记放回包里,然后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接着,她那灵动的大眼睛便扫到了他的视线。 “我已经看了三千多篇,”她说,“也就是说,还剩下一万页左右没有看。一人五千篇左右,估计今天一下午就能完事了。” 朴松民有点懵,他疑惑道,“五千页,一下午能完事吗?我看小说都没这么快啊。” “不用细读,只挑重要的看就行。”芬格里特解释道,“就是有艾琳娜、我母亲和安格斯的事你仔细看看,至于像什么天气好不好、他今天干了什么、他老婆孩子又如何了什么的,你可以完全不去理会。里面的琐事太多,哪里有时间和精力浪费在这上面呢?你只要挑重点的看就行。” 朴松民虽然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但他心里却直犯嘀咕:挑重点……能行吗?不会前言不搭后语的,我什么都看不懂吧……南瓜可真厉害……昨天那么会儿时间,就看完了三千多页…… 芬格里特怕他不懂,又进一步解释道,“就好比你看小说的时候,如果遇到大段的环境描写又没耐心看,那你就直接跳过,然后直接看后面的情节就行。索林写的都挺直白的,应该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她顿了一顿,再次强调道:“就是遇到有关艾琳娜、我母亲和安格斯的事情,你多注意就行,至于其他的,都是可看可不看。” 朴松民点点头,但还是无法完全理解。 这时,午餐被机器人送了过来,二人开始用餐。朴松民点的是大碗拉面,芬格里特则是很小的一盘意面。 吃面,喝汤,大口咀嚼,胃里被浓稠而温热的汤汁填满,朴松民感觉此时的自己简直幸福极了。他只适合这种高热量的食物,像什么苹果派、蔬菜沙拉、奶油蛋糕一类的东西,他是真不喜欢吃。于是他便想:今天晚上玛丽要是还做甜食,我就抗议……南瓜不高兴我也要抗议……吃不饱嘛,睡觉都睡不踏实…… 正想着,芬格里特突然来了一句,“博士今天好奇怪呀,他拍土做什么?还发了这么多……这个土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朴松民打开他们所在的群组,只见米列科正在不停地发着照片——土壤的照片,有握在手里的,还有填在盆中的。它的大部分被装填在一个六边形的白色花盆里。它们颜色黝黑,颗粒饱满,好像比岛上的一般土壤还多了一份活力。但至于是什么活力,朴松民就说不清楚了。而且,他总感觉这份黑土会产生某种奇迹,某种不一样的奇迹。 不多时,照片发完。 “@芬格里特,你喜欢吃什么水果?”米列科问。 “草莓,芒果,樱桃。博士,怎么了?” 米列科又问,“@朴松民,你呢?” 朴松民想了想,把“桃、西瓜、红苹果”打了上去。然而还没等他点击发送,博士就替他回答了—— “哦,我记起来了,他只喜欢吃大米和拉面。像这种又甜又脆又有营养的人间美味,他是尝不出来好坏的。” 芬格里特:“捂嘴笑。” 朴松民删除掉那几个水果的名字,然后回复道:“博士,我也喜欢吃水果好吧……比如草莓,我就特别喜欢吃。” 可米列科没理他,而是对芬格里特说,“丫头,等下个月你来我这里,你说的那几样东西管够。” 芬格里特:“博士,我没能理解……您的意思是说……要请我吃水果是吗?” 米列科:“大笑。不仅是水果,大米、小麦、玉米、蔬菜,只要你能想到的,我都可以满足你。” 芬格里特茫然不解地看向朴松民,“博士……在说什么?我怎么完全听不懂呢?” 那些蕴含着生命奇迹的罐子,猛然出现在朴松民的脑海里——难道说,可培育土地的研究,博士成功了? 他忙询问起米列科,“博士,成功了是吗?” 米列科:“大笑。有志者事竟成,昨天夜里三点,第一捧生命之源,就此诞生。” 还真成了!朴松民激动地站起身。他想起米列科那个伟大的梦想——要让所有岛民吃上自然出产的粮食;要让所有贫民窟的居民衣食无忧;还要让那个自称为神的源义郎,跌落神坛;更要将公司对粮食的垄断,彻底砸个稀巴烂! 米列科继续道:“再给我一个月的时间,岛内的命运,将被彻底改写。” 第769章 曾经的火爆脾气 听完了可培育土地的相关介绍,芬格里特着实有点恍惚,一是她感觉这种事就像是上帝突然复活了,然后又降临到人间似的,有点太过神奇;二是她也没有相关的知识储备,所以她根本无法做出评价;三是多年来的教育已经深入她的骨髓,她一时半会儿还改变不了已经固化的思维——公司出版的教科书上说:地球上已经没有可以种植粮食的土地了,岛上前三阶层所享用的天然粮食、蔬菜瓜果、肉蛋禽奶,都是公司通过基因技术保留下来的。这些东西数量少,价格昂贵,而且产出也有限,所以公司才会限量提供,并会严格追踪它们的使用过程。而那个所谓的人才等级制度呢,则是为了激励岛民不断奋斗进取,使天照岛的文明以及人类的文明不至于坠落到深渊的一种合理手段。 再加上,她也不肯相信米列科只凭借一己之力,便能将粮食问题彻底解决。她是这样想的:就像‘源式综合症’似的,公司耗费了无数的人力财力物力,到现在也没能查清楚它的具体成因,所以就算米列科博士是个可以以一当十的罕见天才,他也不能完美解决此事吧。 但她还是对米列科表示了祝贺,因为她可不想扫他的兴。 朴松民倒是很兴奋,一路上都在赞赏米列科的理想与情怀,他说他也要成为博士那样的人,他说他也要给岛民多做些有意义的事情。 芬格里特不想打击他的热情,于是便有一搭无一搭地附和着他,可她脑子里想的却是另外一个问题:就算这件事是真的,粮食也能种出来,那博士如何把它们交到岛民的手中呢?总不能白送吧?不管怎么说,它们也是有成本的……博士貌似也不是很有钱……所以,他便只能卖……可他会做生意吗?还有,只靠他那一个垃圾回收站的场地,粮食的产量必然不会太多……那不还是杯水车薪么?根本问题还是无法解决…… 接着,她又突然想到另外一个问题:博士今年多大了?如果这件事的结果没能达到他的预期,那他还能承受得住吗……他好像和叔姥爷差不多大……这可是他研究了半辈子的成果呀(朴松民告诉她的)……如果真失败了,他不得崩溃呀……我最好抽时间去看看他,然后想办法降低他的心理预期…… 代步车驶出电器街,开始向卡奈庄园的方向行进。 …… 回到玫瑰小屋后,她决定暂且将可培育土地的事情放下,因为她目前最重要的任务,是查清楚母亲的过世是否与安格斯有关。 日记内容被分成两份,她和朴松民一人五千多篇。守卫队的人都不在,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人。他们坐下,开始翻看索林的过往。 …… 十六岁,好像是艾琳娜的人生转折点,她找到了自己的梦想,也正在步向青春期的末端。微笑、幸福、上进、亭亭玉立、多姿多彩是索林用的最多的词汇。他的字里行间中都充满了对她的爱慕,就好像她才是他的亲闺女,而埃尔莎,只不过是他表面上的女儿一样。他接她上下学,他陪她去游乐场玩耍,他给她‘服装设计师’的未来出主意,他还参与她最初的婚纱设计。 他的世界在逐步扭曲,他也变得完全离不开她了,当然,他也变得越来越疯狂了。他开始诅咒任何靠近她的男子,除了布塔·佛罗伦之外。他用十分恶毒的词语攻击着她的同学,她的老师,她的朋友,甚至于他还当着她的面,诋毁过这些人。 芬格里特忍着恶心,强行把这些内容看完了。然后,安格斯终于出现。 就在艾琳娜即将进入十七岁的时候,安格斯化身成‘贪图小姐美貌的恶魔’、‘不怀好意、两面三刀、脚踩两船的混蛋’,被索林写进了日记。 在索林进修期间(布塔·佛罗伦安排的,他有意培养他成为家族的总管接班人),艾琳娜被一伙流氓盯上,惨遭调戏,安格斯气不过,纠结了赫拉迪等七八名死党,和他们大战了一番。安格斯受伤,赫拉迪受伤,那个流氓团伙的头目,被安格斯开了瓢。 艾琳娜就是在这时彻底喜欢上安格斯的。 索林在日记中如此写道—— 当我回到玫瑰庄园时,才知道为时已晚。小姐,你怎么能喜欢上这种见一个爱一个的纨绔子弟呢?对,没错,他是帮你出了头,可你想没想过,他有没有可能不是为了帮你出气,而是因为他是天生的暴力狂呢?好人家的少爷会把人家的脑袋开了瓢吗?不会的,完全不会的!好人家的少爷在遇到这种事之后,第一时间会选择报警,然后老老实实等待侦探处理!可是他呢?他却像个黑社会似的纠集了一大帮人,还同那些流氓动起手来了!这叫械斗,这同贫民窟里那些只会杀人越货的帮派混混无异!小姐,你清醒一点吧!你不能爱上一个流氓啊! 还有,小姐,你知不知道,这个混蛋其实是有女朋友的?我特意去他们学校调查过——在你出事的前一天,他还在对那个女孩进行猛攻呢!他包下了学院街所有的广告牌,只为向那个女孩子告白!他还在她回家的路上铺满了鲜花,只为博她一笑!小姐,你给我清醒一点吧!他就是个两面三刀、想要脚踩两船的小王八蛋!你可千万不能被他骗了呀! 小姐,我今天很是伤心,因为你居然为了一个混蛋而跟我吵架……对,没错,他是因你而受伤的,可这都是他自作自受的啊!而且,他这是参与聚众斗殴了呀!要不是有他爷爷的那层关系在,他早就进监狱了好吧!可他都这样了,你居然还想去照顾他!他用得着你照顾吗?小姐,你是得了失心疯吗?更何况,他都被度卡因大人关了禁闭了,你还怎么见到他?! 小姐,清醒一点好嘛!这个世界比他优秀的男人多得是,你何必在他身上浪费时间呢? 看到这里,芬格里特不禁摇了摇头,心想:安格斯年轻的时候居然是个火爆脾气……还真看不出来……那他追的那个女孩又是谁?不会是我母亲吧…… 她吁了口气,滑到第二页—— 小姐,别哭了,我都说他有女朋友了你还不信……得,让你非去不可……这下可好,伤心了吧。 第770章 纷乱的线索 芬格里特很想知道这个所谓的‘女朋友’是谁,但索林所记录的重点,根本不在这件事上。不过,在经过探访事件后,他貌似对安格斯友善了一些,他对他的称呼,暂时变成了卡奈家的小崽子。 艾琳娜伤心了很久,终日魂不守舍、以泪洗面、自怨自艾。布塔·佛罗伦以为自己的宝贝孙女只是被那几个流氓吓坏了,所以就没有多问。他在安抚她几句、陪伴她几天、帮她请了几周假之后,又忙自己的事业去了。索林在日记里略微提了一嘴他当时的动向——人烟项目启动在即,要做的工作还是蛮多的。这个项目不仅是他主导的,而且还是卡奈家族与佛罗伦家族进入旅游市场,抢占相关市场份额的最为关键一步。所以他只能委托索林照顾好他的宝贝孙女。 索林当然非常乐意了,于是,他自己的老婆孩子都不管了,直接化身成艾琳娜的临时‘慈父’,全心全意地照顾起了她。 他想方设法地逗她开心,他倾听她对‘卡奈家的小崽子’的思念,他劝慰她一定不能牛角尖,他还说‘卡奈家的小崽子’是有眼无珠的傻缺。 等艾琳娜重新振作起来,已经是一个月之后的事情了。艾琳娜听从了索林的建议,她决定尽快实现自己的梦想——成为岛上最为着名的婚纱设计师。 接下来便到了她升学考试那年。学习和压力成为了当年的主题,索林更是把一切都抛诸脑后了——什么女儿上高中、妻子换工作、老丈人去世等一切繁杂的事情,他通通没有理会,而且,他还在日记里抱怨他们,抱怨他们不会选时候,抱怨他们太过自私自利。 芬格里特看得直皱眉头,她想:这种事还能选吗?他是不是疯了呀……天呐,他这人,对家庭也太不负责了吧…… 她叹息一声,继续看了下去。 艾琳娜的文化课成绩其实不算很好,如果报考源物语大学的美术学院,她是说什么都考不上的,但她为了能和‘卡奈家的小崽子’读同一所大学,还是将第一志愿填成了那里。理所当然地,她没有考上。于是她只能选择了第二志愿的东南服装学院。她很遗憾,但索林却很高兴——因为如此一来,他的好小姐便不用再和‘卡奈家的小崽子’碰面了。 一切貌似都在回归正轨。 人烟项目大获成功;佛罗伦家族再上新高;艾琳娜离她的梦想更近了一步;索林成为了她和布塔·佛罗伦最信任的人之一;艾琳娜对‘卡奈家小崽子’的感情似乎也淡了下去,她不再跟他提起他,她也不再流露出悲伤的情绪,她好像已经忘了他。 看到这里,芬格里特略感疲惫,于是她揉了揉眼睛,抻了抻腰,然后看向朴松民。都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可他悬浮屏幕上的页码,居然才滑过了不到十页。而且,他不仅皱着眉,还显露出特别困惑,特别为难的样子。 她都快看了将近五百页了,而他居然才看了这么一点!她很是生气,她很想训他一顿。但仔细想了想,她还是把火憋回去了——他笨嘛,所以就别苛求他了……也行,他慢慢看或许还能发现什么不一样的东西呢……算了,原谅他吧,你自己选的男人,这时候又去怪人家笨,那你岂不是比索林还疯了?嗯,做个大度的女子,也适当给他一些温柔…… 想到这里,她便温柔地对他说:“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下?” 朴松民摇摇头,认真道,“不了。他写的东西我有点看不懂……我得好好研究一下……”说着,他挠挠后脑勺,看向芬格里特问道,“南瓜,‘星星诞下的星辰,也是我将守护一生的对象’,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星星还能诞下星辰吗?那是个啥?流星?彗星?索林又想守护什么?这句话也太奇怪了吧……他前面还说玫瑰庄园如何如何呢,就突然来了这么一句……他不会那会儿就疯了吧……” 芬格里特瞥了一眼日记上的时间——源纪二十年。她心里默算了一下,便明白了这句说辞的内涵。于是她解释道:“他指的应该是柏妮丝。如果我没算错的话,那会儿的柏妮丝应该才出生没多久。” “哦,原来是这样啊,我说我怎么看不懂呢……” 哎,真笨,我不都告诉过你了吗——没用的东西不用看……哎,真是个榆木脑袋…… “如果没有我母亲、艾丽娜和安格斯的名字出现,你不用看这么仔细。”芬格里特又告诉了他一遍,“只看有用的东西就行。还有这种照猫画虎的比喻,也是可看可不看的。” “哦……”朴松民再次挠挠头,看起来似懂非懂。 见状,芬格里特不禁叹息一声。她心想:算了,别指挥他了,还是让他按照自己的节奏来吧……他本来就笨,如果再会错了我的意,那这五千篇日记,我就得从头再看一遍了。 于是她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你也可以按照自己的节奏来,毕竟每个人的习惯都不相同嘛。” “要不这样吧……我先看着,然后遇到不懂的再问你。” “行。” 芬格里特重新看回日记—— 源纪十年六月二十日,晴。 少爷和夫人的祭日。今年不同以往,老爷准备的很是正式。佛罗伦家族的所有亲属都来了,老爷还在祭拜之前讲了一段特别长的话。今天的祭奠好像不只是单纯的祭奠,貌似还有报仇雪恨后的慰藉。 原来湮灭派才是害死他们的凶手。这个疯狂的组织,为了一己之利,居然杀害了那么多无辜的人,而且还都是不可多得的精英……他们被岛办公厅取缔,还真是罪有应得。新闻上说,他们中的大部分人落网了,还有小部分人畏罪自杀了。但不知当年策划那起撞车事件的幕后真凶,是被抓住了,还是同那些思维扭曲的疯子一样,藏身火海了。 小姐又哭了,她或许是在思念她的父母,又或者是触景生情了。我站在她身后,感受着和煦的微风和周围人哀痛的情绪,一同陷入悲伤。 后来,老爷说,岛内的格局有了一些变化——公司取消了一些行业的禁入令,还将股市的经营模式,变成了市场化的运作模式,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私营公会也可以谋求上市的权利了。这对佛罗伦家族来说,可是重大利好。老爷也是这么看的。等公会股份上市的那一天,我也将购买一些。 小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也会做你最坚实的后盾。 芬格里特不禁愣住:爷爷奶奶是被湮灭派害死的?安格斯怎么从来没同我们说过?天呐……他们到底是个什么组织?恐怖分子吗……三十年前就被取缔了,可现在又突然冒出来了……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第771章 多年前的真相 湮灭派所带来的震惊还没散去,她就被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再次震撼到了。在源纪十一年的那个夏天,安格斯提前了整整八年,做出了对不起母亲的行为。他出轨,艾琳娜怀孕,索林的世界崩塌,布塔·佛罗伦大发雷霆。安格斯多年以来的谎言,也不攻自破。 日记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在家族内部的一场婚宴之上,畜生将我的一切都给夺走了。我的星星,我的月亮,我最敬重的女神,从此失去了最纯洁的颜色。 那天,安格斯喝多了,艾琳娜偷偷前去照顾,然后,该发生的和不该发生的便都发生了。那年,他二十四岁,她二十岁。但究竟是谁主动的却不得而知了,因为事后的他们,就像是一对深爱多年,而又不可能在一起的情侣般,互相保护。 事情的败露是因为艾琳娜的频繁孕吐。索林从怀疑到确认,只用了一天的时间而已——他发现了她使用过测孕纸。他告诉了布塔·佛罗伦,他还诬陷安格斯强奸了艾琳娜。布塔·佛罗伦的震怒超出想象,他不仅把安格斯给抓回来了,还把他给狠狠揍了一顿。 佛罗伦家与卡奈家差点就此翻脸。 日记上完整记录了布塔·佛罗伦兴师问罪的全过程。 在那个天气沉闷,繁星点点,流云若隐若现的夏日夜晚,由艾琳娜和安格斯作为主角,布塔·佛罗伦与度卡因·卡奈作为配角,索林作为旁听者的家庭伦理大戏,正式拉开帷幕。 最开始,屋子里只有布塔·佛罗伦、度卡因·卡奈、安格斯·卡奈三人在。艾琳娜和索林则是在外面偷听。 “度卡因,给我一个交代,”布塔·佛罗伦沉着脸说,“也给我孙女一个交代。否则,”他指了指跪在地上,已经被打了个乌眼青的安格斯,“这小崽子的命,我要定了。” 度卡因长吁一口气道,“可我就这么一个孙子!你是想让我断子绝孙吗?更何况,布塔,这孩子也是你从小看到大的,你就这么忍心?” 布塔·佛罗伦暴怒道,“我孙女才二十岁!她连大学都没毕业呢!如果将来这件事传出去,那她还怎么做人?” “那你说,你想怎么办?是想让我把他送进监狱,还是需要我的赔偿?我又需要赔偿多少?你总得说个数吧!” 布塔·佛罗伦怒目圆睁,猛拍了一下桌子,“还想用金钱来衡量我孙女的清白了是吗?度卡因大人,过分了吧!!!度卡因,我告诉你,我可不是什么没种的窝囊废!” 度卡因叹息一声道,“你把我叫过来,到底是想跟我谈条件,还是想冲我发火?” 布塔·佛罗伦怒不可遏道,“我只想让他死!艾琳娜我跟宝贝似的疼着,你孙子就这么对她?你都把他惯成什么样了?嗯?你还看不出来是吗?等到将来他把你也给杀了,你才会后悔是吗?!度卡因,护犊子也要讲究个限度!” “那就报警,”度卡因拄头皱眉道,“让侦探公会处理,该判多少年就判多少年……” “你当我是白痴吗?以你的权势和地位来说,他会被判几年?三年?两年?还是几个月?” 度卡因难以置信地看向他,半晌才道,“老伙计,你就这么看我?咱们都认识这么多年了,难道你一点都不了解我?” “因为他是你孙子!他是你的至亲!”布塔强硬回击,“从你刚才的态度我就看出来了——这小崽子,你就是想护到底的!”他顿了一顿,向度卡因的方向探出半个身子,眼神凌厉地问道,“伙计,你都来这么久了,你可问过一句艾琳娜的死活?你还口口声声说你也把艾琳娜当成自己的亲孙女,你就是这么把她当孙女的吗!”他重重吁一口气,撤回身子,“度卡因,少跟我来那套冠冕堂皇的说辞,今天,你必须给我一个满意的结果,否则,”他攥紧拳头,猛地砸了一下坐椅的把手,“我这辈子都将与你势不两立!就算闹个倾家荡产,我也会为我孙女报仇!” “可你是想让他死呀!这我怎么可能同意?布塔,不要太过分好吗?”度卡因深吸一口气,然后放缓语气道,“你提个条件吧。只要不违法,不超越我的底线,也不至于要他的命的条件,我都会答应你。” 布塔狠狠瞪向安格斯,眼里全是仇恨。接着,他将手伸向怀中,掏出一把匕首,然后丢了出去。匕首旋出弧线,落在安格斯身前。 “一只手或者一只脚,你自己选。”布塔说,“小子,别以为自己的爷爷是个大人物,你就可以为所欲为!或许法律管不了你,但我会管,老天爷会管,公理道义也会管!” 安格斯拿起匕首,铮的一声将它抽了出来。刀刃上布满寒光。艾琳娜低呼一声。索林很想看看他此刻的表情,但由于他是背对着自己的,所以他始终没能欣赏到他想要看到的场景。 “布塔,非要如此是吗?”度卡因倏地站起身,他浑身颤抖地问,“他还是个孩子,你就不能原谅他一回吗?” “那我的小艾琳娜呢!”布塔也站起身,对他大吼道,“她从小就没了爹妈,还要被你养出来的畜生玷污!你有没有想过我孙女的感受!”他激动了,他也流泪了,“如果我什么都不做便放了他,那对我孙女公平吗?我还配做她的爷爷吗?啊?公平吗?配吗?” 艾琳娜就是在这时冲进去的。她抱住安格斯,大哭着哀求:爷爷,这都是我的错……是我先勾引他的……爷爷,求你,别伤害他…… 索林连忙跟上,并想将艾琳娜拉离安格斯。“小姐,快跟我回去……他的事与你无关……” 日记的中间,缺失了一段——不是物理意义上的缺失,而是索林根本没有记录。他用充满仇恨的‘去死’,填补了这段往事的空白。不过芬格里特也能大致猜出其中的情节——艾琳娜说出了实情,让这场家庭伦理闹剧,陷入更加尴尬的地步,不过也同时拯救了安格斯的手或者脚。 接下来,就是布塔·佛罗伦逼婚的事情了,他非要让安格斯娶艾琳娜,还要让他成为佛罗伦家族的赘婿。 安格斯没答应,因为那会儿的母亲,已经快要生产了。 看到这里时,芬格里特居然松了一口气,她居然还冒出了一丝感激他的想法——如果安格斯当初选择的是艾琳娜,那她会不会出生,都将是个问题了。可这种感觉很快便烟消云散了,因为安格斯这个渣男,也没有放弃艾琳娜的意思。他说他两个都爱,如果法律允许,他想把她们一块娶了。 芬格里特气得差点把日记本给摔了。 这场闹剧的最终结果,是安格斯·卡奈的继承人身份被剥夺,和艾琳娜的被迫流产。 看完这一切,她心里直堵得慌,她真想冲进紫罗兰别墅给安格斯两巴掌——什么东西?还两个都爱!母亲怀孕期间出轨就不说了,他居然还能说出这样不要脸的话……并且在多年以后,他还把这段往事加以混淆,以乱视听——他不仅将自己变成了受害者的形象,还将造成这件事的真实原因,强行抹去。 她这个父亲,是一点脸都没有吗? 第772章 舒缓 她起身去煮咖啡,试图去阻拦已经波涛汹涌、一触即发的愤怒情绪。取壶,倒水,煮水,挑选豆子,夹出方糖,再用研磨机将咖啡豆磨成粉。她虽然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这些动作,可脑子里的思绪,还是停留在索林的日记上。她一会儿在心里大骂安格斯的不忠,一会儿又无限可怜起自己的母亲;她一会儿同情起艾琳娜的遭遇,一会儿又恨起她的飞蛾扑火与玩火自焚。 心情久久不能平静,研磨机也被她弄得叮当作响。 一个男人而已!你就这样毁了自己?在明知他有女朋友的情况下,你居然还要跟他……艾琳娜,你是傻的吗? 那件事之后,艾琳娜同索林大吵了一架,她也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说了出来—— 她可以为安格斯做任何事,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她就算做小三也无妨,而且,她也不会去破坏安格斯同母亲之间的感情——因为她见过母亲,她说她那样的天人,她是无论如何都竞争不过的,所以她才不会去竞争,所以她心甘情愿地给安格斯做秘密情人。她骂索林是个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小人,她再也不想看见他了。 布塔·佛罗伦大怒,他骂她恬不知耻,他说她简直丢尽了佛罗伦家的脸。他把她禁足了,还当着她的面,夸赞了索林的忠诚——“要是没有索林在,你就把你自己给作死了知道吗!堂堂佛罗伦家的千金小姐,居然想去给个畜生当小三!艾琳娜,你可真对得起我!你可真对得起你死去的爹妈!” 休学一年,她才渐渐从伤痛中走出。不过,她也变了,变得沉默寡言,变得少年老成,变得对万事漠不关心了。她对索林,也多了一份暗藏的警惕。索林很是伤心,他觉得自己才是最无辜的那个人。 简直是一群神经病! 芬格里特猛地杵了下研磨棒,屋子里尽是罐子被触碰到的回响。 冷静,她告诫自己,别忘记你的目的! 于是,她重重吁了一口气,强制让自己的思维回归到母亲为何会患病这件事上。母亲那会儿并没有发病的迹象,她貌似也不知道安格斯出轨的事情。在她的记忆里,那时候的母亲很是幸福,她虽然偶尔会与安格斯发生争吵,但不过是因为一些柴米油盐的小事而已。所以,安格斯此次的出轨,肯定不是母亲患病的诱因。那就只能是八年后的那一次了——母亲怀费塞尔期间,安格斯再次出轨的那次。 就挑我妈怀孕的时候出轨是吧!安格斯,你可真是个畜生!你都不配当人,你简直是个只会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她开始煮咖啡。壶中的热气很快顶开了盖子,扑扇扑扇地就像要挣脱束缚似的。周围弥散起咖啡的味道,她舒了口气,决定在喝完咖啡后,再去继续搜寻,隐藏在当年那些往事中的真相。 她煮了两杯,投入方糖,拉上奶花,然后将它们置于盘中,端了回去。 她递给朴松民一杯,留给自己一杯,然后坐下,小品了一口。 朴松民已经看了一百多页,他见有咖啡喝,便像不想写作业但又不得不写的孩子一般,直接停止了看日记的动作。他眼里有解脱般的欣喜神色出现。他笑了一下,他伸手去拿咖啡。 不知为什么,她突然不想给他喝了,而且她还生起了气。她直勾勾地盯着他的手,然后没好气道:“看几页了?” 朴松民的手停住,他看向她,眼里的欣喜变成了惊慌,他的笑容也渐渐消失不见。 “一百多页……看到艾琳娜接收家族产业那一块了……”他有点可怜兮兮地说,“她……她还挺厉害的……很多点子,都是靠自己想的……” 不知为什么,她就是想冲他发火,不知为什么,她就是想教训他一通,不知为什么,她突然很想警告他一下——你要是敢像安格斯一样出轨,我非生吃了你不可! 于是,她便把这个想法说出来了,不过说得有点前言不搭后语,而且意思也有点模糊不清——“你要是敢,看我不弄死你的!” “啊?”朴松民傻愣傻愣地看着她,完全理解不了她的意思。他小心翼翼地观察起她的表情,然后道,“南瓜,我错了……我不敢,没你的命令,我什么都不敢。” 这都属于条件反射般的道歉了。他知道她说的是啥吗?他知道她为何生气吗?估计他什么都不知道,估计他也是习惯了她的脾气,所以才会先道歉为敬。 他表现得又可怜又好笑,就像被家长无端训斥的孩子似的。于是乎,她的气便消了,于是乎,她又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了——凶他做什么?安格斯出轨又不是他的错…… 她收回瞪视他的目光,品尝起咖啡,然后放缓了语气道,“趁热喝,凉了就不好喝了。” “哦……”朴松民偷偷看她一眼,然后舒了口气,拿起咖啡杯,开始小饮。 “嗯,好喝,比外面卖的都好喝……嘿嘿,南瓜的手艺真好……” 她知道,他这是在拍自己马屁呢。她没理他。她想:我还是改改自己的脾气吧……别没事就凶他一顿……万一被我凶跑了,我可就没地方后悔去了……可我又不会,而且我也憋不住…… 她转头看向他。他也看向她,然后傻傻一笑。他的眼睛很清澈,也很刚毅,他满眼都是她,还像阳光一般温暖。繁杂的心绪瞬间舒展开来。她想靠在他身上一会儿,她也想得到他的安慰。 “过来,让我靠一下。心情不好。”她直截了当地说。 “好。”他笑得更傻,他放下咖啡,将椅子向她挪了挪。 她靠上去。他抓住她的手。 他的身体就像一座山,她感受到无限的安全感。心情彻底舒缓,她闭上了眼。那些繁杂的心事就像被熨斗烫平了似的,正在渐渐消散。 “不许对不起我。”她说。 “这我哪敢?”他搂住她。 “我脾气大,你不许嫌弃。” “大吗?一点都不大好嘛。你多温柔啊……” “烦人,别跟我油嘴滑舌的……” “我最老实了,我哪里会这个?” “讨厌……” 咖啡的香气在弥漫,还有他身上那股阳光般的味道。 第773章 不曾预料的结尾 艾琳娜没能实现自己的理想,因为布塔·佛罗伦有意让她继承家业,她在大学毕业后便以继承人的身份参与到了公会的经营与管理之中。布塔·佛罗伦退居二线,除了一些重大事务还需要他参与决策外,其他的事情基本是由艾琳娜决定的。她与索林的关系,也越来越远了。索林知道,因为那件事,她始终无法原谅他。他深陷痛苦之中。 妻子过世,女儿没能考上大学,之后又安排埃尔莎到玫瑰庄园当上女仆,一晃,五年便过去了。 此时的艾琳娜已经从清纯动人的懵懂少女,变成了满是风韵的成熟女性。她变得更加迷人,也更加漂亮了,再加上她家族继承人的身份,上门求亲者络绎不绝。但她压根没有结婚的意思,她说:她还年轻,她不急着步入婚姻的坟墓。索林和布塔·佛罗伦都知道,这不过是她的借口罢了——她还惦念着安格斯,她始终忘不了他。 布塔·佛罗伦很是着急,因为她要是一辈子都不结婚,那家族的下一任继承人,就会变成艾琳娜的哥哥维塞吉·佛罗伦了。那就是个混蛋,管理经营样样不行,吃喝嫖赌全部精通,而且他还是性情乖戾、残暴无情、心狠手辣的无耻之人。如果被他这样的人继承家业,那布塔·佛罗伦多年以来付出的心血,终会付之一炬。 他开始给她安排相亲。她每次都用忙碌的借口逃避。后来,他急了,他怒了,他直接跟她摊牌了,他也给她下达最后通牒了——二十八岁之前,你必须结婚,否则,我就直接死在你面前! 艾琳娜算是妥协了,她开始相亲。但她选中的对象,不是比她大好几十岁的垂暮老人,就是什么本事都没有的无能男子。 这些人,无疑是她糊弄自己爷爷的过客和陪演。布塔·佛罗伦被气得不行,但又没办法再去继续强迫她——万一她被逼急了,再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什么的,老爷子可受不了。所以他只能任由她胡来。 其中有一人令索林记得尤为深刻,因为这个人,是第一个敢放艾琳娜鸽子的男人。他叫贝特朗·罗贝里,是岛上二流家族罗贝里家族的继承人兼长子,年纪已过四十,一事无成,性格孤僻,不善社交,一直生活在他父亲的羽翼之下,是个废物到不能再废物的男人。 那天,艾琳娜在约会地点等了很久,他也没有出现。后来,艾琳娜淡淡一笑道:原来被放鸽子的感觉,是这样的呀。 索林大为光火,他还扬言要让这个不懂礼数的男人付出代价。艾琳娜默默起身,什么都没说,径直离开。 这个叫贝特朗的无礼男子确实受到了惩罚,但并不是索林做的。他们家发生内斗,引狼入室,致使一家人都葬身火海了。除了他妹妹之外。像其他曾经一时辉煌过的二流家族一样,很快,罗贝里家便彻底消失在了时代的洪流与发展中。 然后,往事便进行到了艾琳娜和安格斯再次相遇的那段——维塞吉夺权,布塔·佛罗伦重病入院,艾琳娜孤立无援。 其实在他们相遇之前,还发生过一件不小的事情——维赛吉还曾密谋绑架过自己的亲妹妹,以逼迫老爷子将玫瑰庄园也一并交出来。是索林拼了命,将艾琳娜救了出去。他也因此身受重伤,差点死掉。他也是在这时,才重获艾琳娜的信任的。 故事的走向与安格斯的说辞基本一致——他用计谋,一点点破解了维塞吉的阴谋,然后帮布塔·佛罗伦夺回家产,将维塞吉送进监狱。 这年,艾琳娜二十七岁。 芬格里特本以为这就是件旧情复燃、借着酒精擦枪走火的故事,可没想到,安格斯第二次的出轨,居然是布塔·佛罗伦一手促成的。 安格斯和艾琳娜的确安生情愫、暗送秋波了,但他们并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反倒是布塔·佛罗伦给他们下药,让他们再次突破了道德的底线。而这件事的真实缘由,居然只是因为布塔·佛罗伦想要个下一代的继承人。 当然,他们的第一次糊里糊涂,是来自布塔·佛罗伦的助力,而接下来的私相授受,就全是他们主动所为了。 眼看女神再次坠入深渊,索林都快疯了。他再次去布塔·佛罗伦面前告状,再次诬陷安格斯强奸了艾琳娜。可令他没想到的是,布塔·佛罗伦居然装起了傻,他说:索林,不许胡说,艾琳娜只是去照顾酒醉的安格斯而已,并没有发生你所说的那种混事。 索林据理力争,大声辩驳,摆出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 然后,布塔·佛罗伦就怒了。他横鼻子瞪眼睛地大骂起他,说他是在教他做事吗?说他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了?你一个下人,伺候了我一辈子的老狗,居然还敢插手起我的家事了?来人!把这条疯狗给我关起来! 索林被关了三个月紧闭,等他出来的时候,安格斯与艾琳娜的事,木已成舟。然后他也明白了,这是布塔·佛罗伦希望看到的场面,也是老爷子向艾琳娜的妥协。 布塔·佛罗伦去世之前,将这件根本见不得光的事情,告诉给了艾琳娜。最后,他喘着绵绵的气,拉着她的手说:孙女……你要是想和他在一起,我也不拦着你了……人这一辈子,不过匆匆几十年而已。我想开了,我也不想再让你深陷痛苦之中了……你想如何就如何吧……孙女,幸福地活下去吧…… 说完,他头一歪,撒手人寰。艾琳娜痛哭不止。 索林本以为自己即将坠入黑暗——他的女神,在没有任何外力的干扰下,肯定会和安格斯继续保持这种不清不楚的关系的。他心急如焚,却又无能为力,他甚至都想过去死。 可没想到,艾琳娜却突然放手了。 他偷听了他们分手的全过程。 “……孩子怎么办?” “我自己养。” “艾琳娜,你不能这么做!你是在剥夺我做父亲的权利!” “嫂子刚生产,你不能再对不起她了。” “那你呢?” “她比我更需要你。” “你就不需要我是吗?” “那你能娶我吗?” 安格斯哑口无言。 “安格斯,这就是个错误,这就是场虚无的美梦,所以我们别再继续了。嫂子人真的很好,你也别再辜负她了。” 她顿了一顿,继续道,“从此以后,我们就以兄妹相称吧。” 安格斯长出一口气,又说出了当年的那句‘名言’——“如果可以,我想把你们一块娶了。” 听闻此言,艾琳娜大动肝火,她怒斥他道,“安格斯,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吧!你又不是皇帝,凭什么娶两个?!安格斯,你给我记住,我跟你胡来,只是因为我寂寞了而已!你别以为我真的喜欢你,我只是把你当成了牛郎而已——还是不花钱的那种! 你也不许把我和你之间的破事说给嫂子听!否则让我知道的话,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接着,脚步声响起,索林看到艾琳娜大踏步离开的背影。月光皎洁铺满地,又将她的身影无限拉长,她漫步于绿树青草之间,孤独地走向远方。 第774章 快速阅读的方法 事无巨细,大到家族内的婚丧嫁娶,小到员工的入职入职,索林往往都要记上一笔,而且,这部分的内容基本与安格斯没有什么关系,所以朴松民看得头疼不已。各种人物、各种名字在他眼前不断闪过,他都已经分不清谁是谁了——反正都叫佛罗伦,不管男女老幼,旁支主支,都叫佛罗伦。他感觉这个家族似乎有一万人之巨,好像玫瑰庄园的每个角落,都塞满了密密麻麻的人影,还好像整个天照岛,都姓了佛罗伦了。但看来看去,他也没能发现一条有用的线索,然后,这一下午的时光便匆匆流逝了。 这时,芬格里特问他饿不饿,晚上想吃什么,还问他看到什么地方了。朴松民转头一看,只见芬格里特已经关上了日记本。她正在收拾行装,看样子是想结束今天的任务了。他暗自松了一口气,心想:估计南瓜是累了,正好,我也不想看了。写的都是啥嘛,你怎么不把你每天穿什么衣服、吃什么东西也写上呢?你搞得我好乱啊……都是佛罗伦,都是瓦里斯,还大小瓦里斯,还都是艾琳娜的表弟,而且一个结婚一个离婚……怎么就这么巧啊……呃,脑袋都快炸了…… 然而就在他刚想关掉悬浮屏的瞬间,芬格里特却突然说出了一句令他震惊无比的话——“我把我的那部分都看完了。等晚上吃完饭,咱俩对一下日记的时间轴和相关的事件节点。” 他怔住,他也连忙停下关闭悬浮屏的动作,他再次看起日记,生怕芬格里特会大发雷霆——南瓜都看完了,而我却只看了十分之一不到……这差距未免也太大了点……完了完了,我一点有用的线索都没找到……如果被她知道,她一定会炸的……我还是抓紧机会,再多看几页吧…… “怎么不动?你不饿吗?”芬格里特凑了过来,他连忙捂住页码,但为时已晚。 芬格里特吁了口气。他没敢抬头看她,因为他察觉到她那无比凌厉的眼神,因为他感觉到此刻的她,就像是想要教训学生的老师一样,给了他无比的高压。他被吓得不敢动了,他开始准备接受暴风雨的洗礼。 但没有风,没有雨,也没有令人胆战心惊的雷霆之怒。芬格里特伸手将他的悬浮屏关闭,然后说,“晚上再分我一半,咱们一起看。走吧,先回去吃饭。” 人家原谅你了,不代表你就可以没有任何表示,所以朴松民连忙承认错误,他说自己太笨,再加上通用语不好,所以才会看得如此之慢。接下来,他一定会加倍努力的。 “没怨你啦,”芬格里特拉他起来,“我就是心情不好。” 太阳的余晖悬于天边,布满落叶的大地正在走向黑暗。溪流潺潺,艾琳娜·卡奈的雕像若隐若现。那些泼洒在它身上的白色浪花,也在渐渐失去色彩。 她满是心事,情绪低落,她挽着他的胳膊,一言不发。路灯开始投射出温和的光影,洒在路上,氤氲出一派幽暗的色泽。树枝在动,树叶在响,脚下的杂草和落叶,也在发出消逝的动静。有风经过,掀落一片半黄的枯黄。 “好想看看下雪呀。”芬格里特突然说,“书上说,雪景是最美的。一片银白,满眼晶莹。空气中都是冰冷的味道。既庄严又肃穆,既美丽又神秘。漫天飘落的雪花就像绵絮,一尘不染,洁白无瑕。” 可天照岛哪里会下雪呢?它连雨都不曾有过。而朴松民也没有相关的文艺细胞,所以他根本不知道如何接芬格里特的话。他憋了半天才蹦出一句——“我在电影里看过,是挺美的。” “电影又不是现实。就像公司推出的那个虚拟旅游项目一样,都是假的。把人装在盒子里,然后再用电波模拟相关的感知。这哪里是旅游?分明是在玩虚拟游戏好吧。” 朴松民想起自己在‘乐园’里的遭遇——被一头猪不停地撞死,然后一点办法也没有,除非花上六源币,购买系统赠送的高等级装备。他撇撇嘴道,“是啊,都是假的,还折磨人,一点意思都没有。而且不花钱都体验不了完整的剧情。” 这回就轮到芬格里特没听懂了,她疑惑地问:“虚拟旅游项目还有剧情吗?我怎么没体验过?” “不是,”朴松民解释道,“我说的是‘乐园’那个游戏——我猜,虚拟旅游项目也是用这个技术制作出来的东西。” “游戏舱大厦那个?” “对。” “你还玩‘乐园’吗?我听说那个游戏很花钱的。除非你在里面当矿工。” “我不玩,上次去是为了查案。一上来就让你充值六源币,你要是不充值,就没有高级装备,而没有高级装备呢,就得让一头野猪不停撞死。打死我也不玩了,毫无游戏体验。” “不玩就对了,”芬格里特说,“这游戏,害人不浅,比赌博的危害都大。我听说,其中的重度玩家都不想回归现实了,因为在那里面,只要肯花钱,他就能得到他想拥有的一切,而且还可以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还不都是假的,啥意思。” “是啊,还不都是假的。” 日落之后,他们回到红茶别墅。晚餐是西红柿炖牛腩,朴松民吃得很是开心,他也吃得很饱。 在闲聊几句之后,芬格里特便将日记的剩余部分,重新分成了两份。 “照你的速度,明天一天应该就能结束了。”事后,她告诉朴松民道。 在朴松民询问快速看书的方法时,芬格里特耐心教他道,“就像这种——”她指着日记上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说,“谁家的孩子来访了,艾琳娜又创造出了什么新奇的点子了,哪个仆人偷懒吃酒了,哪些下人赌博玩牌了什么的,你根本不用理会,因为这些事与我们要查的事根本无关,你只要着重寻找我母亲等三人的相关线索就行。”说着,她便给他演示了一遍,然后指向源纪二十三年的一篇日记道,“像这块,安格斯遭遇暗杀,被艾琳娜照顾这段你才应该仔细看看。” 朴松民恍然大悟道,“哦,原来是这样呀。我是怕会有什么遗漏的地方,所以才看得这样仔细。” “日记么,不用看那么仔细。它又不是文学作品,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也没什么伏笔暗线之类的。所以你根本不用看那么仔细,只挑重点看就可以。” 朴松民点头道,“懂了,这回我真懂了。” 第775章 真正的过往 翌日,工作继续。朴松民从安格斯遭遇暗杀那段开始看起。源纪二十三年冬,安格斯在送艾琳娜回玫瑰庄园的路上,遭遇伏击。安格斯为了保护艾琳娜,身负重伤,浑身是血。要不是艾琳娜用女子防身袖珍手枪打死了杀手,那他肯定会交代在那里了。事后,她将他带往了医院。她请了最好的医生,用了当时最先进的技术,还擅自在家属那一栏,填上了自己的名字。 在这篇日记的最后,索林写道:我知道,我的星辰,即将再次陷落。 安格斯不是说,他是被炸弹炸伤的吗?朴松民疑惑地想,他撒这个谎干嘛?有必要吗……女子防身手枪……哦,我大概明白了……他是为了艾琳娜才撒的这个谎吧……毕竟岛上是禁枪的……虽然没多少人乖乖执行,但说出去也不好听…… 他继续看了下去。 手术很是成功,安格斯很快脱离了危险。但艾琳娜却产生了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想法,她认为哪里都不安全,哪里都不如拥有公司安保系统的玫瑰庄园安全。于是,她不顾所有人的反对,强行把昏迷中的安格斯给拉了回去。 日记上还摘写了一段公司安保系统的简介—— 公司安保系统于源纪二十年正式推出。它拥有超越时代的防护装置和反击武器——智能监控,智能索敌,智能打击。无论是窃贼还是暴徒,只要进入防御范围,便会无所遁形,自寻死路。防御武器系统为纳米防护网,就算遭遇核导弹的袭击,也会安然无恙;反击武器全部为精确制导武器,在主人的授意下,只要有人胆敢闯入其‘私人领地’,无一例外,都会被当场射杀。 索林在下面评价道:我们又不是在经历战争,真不知道公司推出这东西是要做什么……而且还那么贵,一般人根本买不起好吧…… 不知道是因为手表出问题了,还是因为他的浏览动作被系统捕捉到了,这时,手表突然弹出了一则广告—— 安全,可靠,令您的家如同‘战争堡垒’一样稳固。信任,值得,您的选择,将是我们技术进步的动力。现在预定即可享受八五折,每平米仅售三十源币!安保系统,安全护航,忧你所忧,想你所想。 你姥姥!朴松民关掉那不断闪烁的广告,然后在心中大骂,弹窗也不看个时候,工作呢,大哥!还卖得那么贵,谁买得起啊!也就安格斯那样的人才买得起!源义朗你个老登是不是不会做广告啊,我他妈哪里是你的意向客户啊! 他缓了缓情绪,继续看了下去。 半个月后,安格斯醒来。他见到柏妮丝,与艾琳娜再次发生情感纠葛,之后,他们便开始在玫瑰庄园内扮演起了假夫妻。此段往事与安格斯的描述并无二致,所以朴松民很快就浏览完了。 再后来,侦探公会开始着手调查安格斯遇刺事件的真相。安格斯说这是清风组所为,因为在暗杀事件发生前,他曾收到过一封威胁信。信里面说,他们要求他公开承认自己在‘松井工厂事件’中所扮演的角色,如果不然,他们就会对他进行‘审判’行动。 清风组所谓的‘审判’就是处刑。 索林在日记里写道:小姐,看你继续糊涂下去,我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清风组要杀的人都是些什么人?都是罪大恶极,上帝都无法原谅的坏人!安格斯这个畜生上了他们的名单,这难道还不能说明他的人品吗?小姐,你别再糊涂下去了好吗?! 可他哪里能拦得住她?因为安格斯豁出性命拯救她的事,她早就对安格斯无法自拔、难以割舍了。不过她还在坚守底线——她并没有与他发生实际性的关系。这也是索林没有完全发疯的原因之一。 之后的事情又变成了琐碎的记录,也基本没什么可看的。朴松民直接滑动屏幕,让这些无意义的往事,通通成为了‘过眼云烟’。 然后,时间便来到了源纪二十五年。芬妮·卡奈罹患疾病的那一年。毫无缘由,也毫无征兆,就像突然降临的一般,她说病就病了。索林曾见过她一面,他说她虽然比不上小姐,但也是个十分优秀的女性——容貌秀丽,身材苗条,很有涵养,对任何人都会给出该有的尊重,而且性格温和,不急不躁,她看起来比有些正经八百贵族出身的千金小姐都要尊贵。 可就是如此优秀的女子,居然嫁给了安格斯那种畜生。他为她不值,他也为她的病感到惋惜。他在日记里说道:这种病,基本等同于判了死刑了。上天真是不公平,你为什么不让安格斯那个畜生受到这种惩罚呢?他才是天底下最大的罪人!你真不公平。我还买过芬妮夫人写的书呢——送给我女儿的。我虽然没怎么看过,但如此美丽善良的人写的故事,一定很美好吧。 这老头,怎么记得都是别人老婆的故事?他自己的老婆呢?是我漏看了吗?呃……算了,还是别耽误时间了,以找线索为先…… 十五岁的芬格里特出现。她领着弟弟,和安格斯大吵了一架——她让他回家,她让他帮忙照顾费赛尔,但他以忙的借口拒绝。 安格斯不耐烦地说,“戴珊阿姨不是在吗?再说,费塞尔都快八岁了,难道他还照顾不了自己吗?南瓜,爸爸很忙的,爸爸真的没什么时间。我下午还要出去一趟呢。乖,听话,别跟爸爸吵了好吗?” 芬格里特怒不可遏地说,“他在学校被人欺负了你知道吗?三个男孩打他一个,就因为他好欺负!” “那就打回去啊!这不就是小孩子间的争吵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是三个打他一个!你是不是没听懂我的话?!” 安格斯长吁一口气道,“那你想让我怎么做?帮他打回去?像话吗?啊?我一个成年人,去吓唬几个孩子?这像话吗?!南瓜,你别无理取闹好不?爸爸真的很忙!” “我无理取闹?”芬格里特被气哭了,“你儿子被人欺负了你也不管,还说我无理取闹?我也要上学,我也有很多事情要做,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有你这样做爸爸的吗?自从妈妈病了之后,你连家都不怎么回了。怎么,在你心里,我们一点都不重要是吗?” 费塞尔也跟着哭了。 哭声大作,吵闹不堪。 当时的人很多,而且是在会议现场。 然后,安格斯便说出了一段令所有人都震惊的话——“他一个男孩子,成天跟在你屁股后头哭!还有一点男人的样子吗?啊?!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学会打架了!可你再看看他!简直就是个草包!除了哭,他还会做什么?啊?!还被人欺负!弱者才会被人欺负!费塞尔,你要还是个男孩子,就赶紧把你那无用的眼泪擦掉,然后去把那几个小崽子给揍上一顿!这才是男孩子该有的血性!” 是艾琳娜救了场,她将两个孩子送到了隔壁,然后陪他们好生待了一会儿。 事后,艾琳娜就给安格斯摆上了脸色,而且说什么都不搭理他。 索林在日记里写道:小姐,这回你知道他是个什么货色了吧?他连自己的儿子都不想管,还能是个什么好东西呢? 第776章 匆匆 葬礼紧跟着婚礼,索林最为担忧的事情还是成为了现实。芬妮·卡奈过世,半年后,安格斯和艾琳娜重组了家庭。不过,他们并没有举行婚礼,而是秘密结婚的。原因有二——一是艾琳娜为了照顾孩子们的情绪;二是两个顶尖家族的融合,势必会在岛上引起不小的波澜;所以他们不管是为了家庭的原因,还是舆论的因由,都没有大张旗鼓地宣传此事。 芬格里特在进入这个家庭的第一天,便和这对重组夫妇吵了起来。事情闹得很大,全庄园都知道家里面来了个混世魔王。索林也对她产生了不满——因为这个野丫头,居然敢骂他最敬爱的女神是小三! 他在日记中诋毁她道:这个野丫头,只继承了芬妮夫人的美貌,根本没有继承她的大度与善良!不愧是安格斯那个畜生的种!他们简直一模一样!都是性情恶劣的残次品!小姐是受害者,跟安格斯可不一样!你最应该骂的人是安格斯,而不是小姐!你再敢有下一次,就等着我给你好看吧! 此时的记录,已经出现了混乱。芬格里特是两个人一起骂的,但索林却选择视而不见。 其实原本来说,当时的芬格里特是不可能知道安格斯与艾琳娜之间的那些陈年旧事的,可不知为什么,她就是猜到了所有。 索林的愤怒一天都一天强,索林的精神状态也一天比一天差。有时候,他什么事都不会记录,只会写下满篇的‘安格斯去死’的字眼;还有些时候,他除了日期和天气情况之外,什么都不会写;更有些时候,日记的通篇都是一个主题——他快要承受不住了,他想死。他好像已经有了精神问题,但他却毫不自知。 然后,更大的刺激便来了。 他女儿埃尔莎勾引安格斯不成,沦为整座庄园的笑柄。其实也不能算是勾引,无非是个正值青春懵懂的姑娘,向自己喜欢的人告了白而已。可好巧不巧地,埃尔莎的表白情书被人发现,还被心存恶意的人,当众读出了它。 如果埃尔莎当初表白的对象不是安格斯,而是其他人的话,或许索林就不会有那么大的反应了。但是没有如果。自己的女儿居然也喜欢上了这个不是人的畜生,这对索林来说,简直比杀了他都难以接受。 为了消抹相关的影响和自己的面子,他连夜请求艾琳娜帮他女儿寻一门好亲事。艾琳娜答应了,她也想趁此机会把埃尔莎平稳地放出门去。 第二天,索林就把埃尔莎控制了起来——不让她上班,不让她出门,更不让她和任何人有所接触。 他在日记中写道:幸亏小姐是个大度的人,否则不光是你,就连我也有可能会被小姐撵出门去!我怎么会生出这么不要脸的闺女?居然会上赶子去当小三!天呐,老天爷,你对我的惩罚未免也太多了些吧!!!我究竟是哪里得罪你了?我又究竟是犯了什么罪了? 但人是活的,那时候也不是古代,所以埃尔莎根本没费什么事,就偷偷跑出去了,并且再一次向安格斯表白。安格斯明确拒绝,埃尔莎陷入绝望。 之后发生的事情也是人尽皆知的——埃尔莎自甘堕落,与当时还是一等仆役的维尔,搞在了一起。 索林第一次动手打了她。艾琳娜给她安排的那场婚事,也就此告吹。 索林将所有罪责通通怪罪到了安格斯头上,他认为,只要他不存在了,那他的痛苦也将不存在了。于是,他便动了不该动的念头——他要让安格斯生不如死,他要让艾琳娜对他彻底厌烦,他要让他远离这个家。 维尔成了他最‘忠诚’的下属。其实他本来是想找个由头把他开除的,因为他知道他喜欢赌博。但维尔的苦苦哀求,却让他改变了主意——维尔说:只要您老肯放过我,那我将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总管,我知道你的心事,我也知道你的困扰——你想让那个人离开这个家对不?我可以帮你,我也可以帮你做局。 蓝宝石项链事件由此诞生。芬格里特成了这场阴谋的唯一牺牲品。 芬格里特离家出走,安格斯追悔不已。但他忙,忙得昏天黑地,忙得不可开交,只为了当年的大选。所以他根本没有时间,也根本没有精力去深度思考此事。 接下来的内容全是些可看可不看的东西。至此,朴松民的那部分算是全部结束了。可是关于芬格里特母亲患病的事情,基本没有。他不禁叹了口气,只能希望芬格里特正在看的那部分,会有所突破了。 可芬格里特看的那部分也没有。日记的下半部分,纯属于艾琳娜调查蓝宝石项链事件的侦探故事,根本与她母亲无关,就连芬格里特的出场次数都少得可怜。 这部分日记的最后四分之一,全都是由手抄本的影印版组成的,而那时候的索林不仅身在监狱,并且已经陷入颠疯,所以这部分的内容时常颠三倒四、不知所云,完全没有参考价值。芬格里特实在没有耐心去解读这个老疯子的心态了,故而在看了几眼后,便放弃了它。 之后,两人互相交换了信息,并在玫瑰小屋二楼会议室列出了几个疑似真凶——安格斯、布塔·佛罗伦与艾琳娜——在芬格里特母亲确实是被人谋害的前提下。 首先排除的是布塔·佛罗伦。因为他去世之时,芬格里特的母亲并没有患病,而与之相关的关键时间节点也都对不上,更何况,他当初那样做的目的只是为了借种生子而已,所以他的嫌疑最先排除。 其次是艾琳娜。芬格里特也不是没有怀疑过她,但艾琳娜和母亲见面的次数少之又少,而且还都是在公开场合。她不至于在大庭广众之下就承认自己抢了别人老公吧?如果有,索林肯定会写进日记里。他可是对艾琳娜的所有动态都会事无巨细地记录的。所以日记里没有,那就是没有。 于是乎,他们推演来推演去,最后还是把嫌疑锁定在了安格斯身上。理由无它,只因安格斯喜欢撒谎尔。而索林在服刑期间所写的那些神经质般的念叨,也为此事送上了助攻——他说,安格斯就是贪图上了佛罗伦家的财富,才会紧咬着艾琳娜不放的。 “我想当面质问他。”最后,在天黑之时,芬格里特说,“只要能问清楚我妈知不知道他和艾琳娜当年的那些烂事,那就能确定是不是他干的了。” “南瓜,我们最好是在掌握实证后再进行问讯……猜测、主观臆想等都不能成为证据……要不我们明天去‘源式综合症病症治疗中心’走访下?或许我们能从伯母的病例里找到一些线索呢……” “什么都没有,我早就看过八百遍了!” 芬格里特显得有些抓狂了,她也显得有些不耐烦了。她用右手扶住额头,闭上眼缓了一口气,然后复睁眼道,“除了我母亲的事,还有你的事和我的事,我都想跟他问清楚……我只想听实话,我再也不想听他说谎了!” 第777章 新一轮的争吵 褐色木料,镶金雕饰,银花纹理,再配上两把可以开合的铁剑,这便是安格斯书房正门的奢华样式。厚重、庄严,且不可轻易逾越。这扇门如同他的家训一般,古板而守旧。 卡奈家族家训——遵守,秩序,永恒。 门上的花纹是一朵怒放的紫罗兰,这也是他们的家徽。一如它的花语,度卡因·卡奈之所以选择它,是希望自己的家族会像它一样,坚韧不拔、意志坚定、永不放弃,顽固且坚强。 经过多年来的修缮与重建,这座由玫瑰庄园演化而来的卡奈庄园,其实已经很少见到佛罗伦家的相关痕迹了——红玫瑰被紫罗兰取代,女主人换成了男主人,相关的家训、家徽,也都被替换了个遍,就连前主人安息的地点,都被安排在了无人问津的角落。 所以朴松民在深度思考之后,不禁怀疑起安格斯就是因为觊觎上了艾琳娜的家产,才会在十多年间与她纠缠不清的。如果真是这样,那他还真有可能是害死芬格里特母亲的元凶——为了夺取佛罗伦家的巨额财富,他选择了杀害结发妻子。 芬格里特握拳叩门。厚实木板发出的响声开始在空荡的走廊里回荡。 不知为什么,朴松民突然想起那座公牛撞山喷泉。雕像的底座处写这样一句话——人生的意义在于进取。他心想:这是佛罗伦家的家训吗?呃,不对,好像不是……南瓜好像告诉过我……应该是——生当灿烂,死则壮烈……他们的徽章是绽放的红玫瑰……红玫瑰……佛罗伦家族…… 他猛然想到一点—— 欸?有点不对啊,佛罗伦家族好像并没有并入卡奈家族啊,他们的家主维塞吉·佛罗伦不是活得好好的吗?而且大街上到处可见红玫瑰标志的商店……他们家好像也没有失去十大贵族的地位……这又是个什么情况? 按照继承法来说,在艾琳娜死后,安格斯不应该是第一顺位继承人吗?而布塔·佛罗伦在过世前也明确表示过,不会让维塞吉继承家产……这到底是什么情况?维赛吉怎么还成为家主了? 我去,搞得我好乱啊……如果按照目前的状况分析,那安格斯岂不是白忙活一场了?按他的性格来说,他会轻易放弃这泼天的富贵吗? 这时,门内有了回应,是斯雷开的门。他一愣,然后向芬格里特打了个招呼——“小姐。”接着又对朴松民颔首示意。 朴松民也点头示意,然后同芬格里特走了进去。 斯雷关门。 安格斯正在用羽毛笔写信。他戴着老花镜,踩着拖鞋,穿着一身休闲服饰。他看起来好像比较悠闲,但仔细辨认一下,就能发现他脸上隐藏不住的疲惫。他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他们。他眼里有不喜且苦闷的神色出现。 “什么事?”他问。 “我有事情要跟他说,你先回避一下。”芬格里特板着脸,冷冷地对斯雷命令道。 斯雷不知所措,转头看向安格斯。 安格斯放下笔,皱起眉,将视线抽离,置于桌面之上,然后低沉地说,“斯雷不是外人,他算我半个儿子。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不用藏着掖着。” “有些事,还是私底下说比较好,”芬格里特强硬回击,“我不想让其他人陷入两难的境地。” “那你怎么不让他也出去?”安格斯指了指朴松民,怒目相向,“他也是‘其他人’吧?!” “他是我男人,”芬格里特继续强硬回击,“而且我想跟你说的事,也与他有关。” “你男人?”安格斯冷哼一声,然后靠在椅背上,“你们结婚了?”他带着鄙夷的神情质问道,“你们是合法夫妻吗?哼,还你男人,你们有什么法律意义上的关系吗?都没有吧?”他重重吁了一口,再次指向朴松民道,“他才是这个屋子里的‘外人’!你要是不想让‘其他人’听见我们的争吵,那他才是最应该出去的那个!” 芬格里特被气得浑身发抖,她上前两步,眼看就要破口大骂了。朴松民连忙拦住她,并低声说:我出去。先别激动,激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但芬格里特根本不听劝,她愤怒大吼,“安格斯,这可是你自找的!别怪我没给你台阶下!” “呵,搞得像是你给了我多少台阶似的。”安格斯摆摆手,做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继续道,“行,你想吵那就吵吧,我就在这里听您老的训诫——又是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吧?行,您想骂就骂吧,反正我在你那里,得不到一点该有的尊重。” “你配吗?你个无耻小人!”芬格里特激动地说。 安格斯冷哼一声,然后像叫屈似的对斯雷说,“斯雷,你哪里都不用去,只要留下来看我闺女是怎么撕下我的脸就好——就当个笑话看吧。呵呵,反正我们父女,在这个家里早就是别人的笑话了。” “大人,小姐……” 斯雷貌似很想劝和,但安格斯摆了摆手打断了他,并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让她骂吧,等她啥时候把我骂死了,她也就找不出第二个撒气筒了。”说着,他摇了摇头,看向芬格里特道,“说吧,闺女,直接说出你的目的——你是想让我现在就死,还是直接给你腾地方?说吧,闺女,只要你肯说,我都会满足你。” 芬格里特长出一口气道,“我妈的病,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 “原来还是为了这件事。”安格斯毫无意外地说。他把手指放在纸张上,然后很有节奏地敲动起来。哒哒哒,就像平缓的钟表。 半晌,他叹息一声道,“这个问题你不该问我,而应该去问你自己——在你心里,你一直把我当成害死你母亲的真凶,所以无论我怎么辩解,都是苍白无力的。闺女,你应该仔细想想,我究竟有什么理由非害死你母亲不可呢?如果你能把这件事想清楚,那相关问题的答案,自然就会有了。” 芬格里特愤怒地说,“因为你看上了佛罗伦家的财产!当初,你之所以那么急切地与艾琳娜结婚,就是想尽快成为他们家的合法继承人!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你便害死了我母亲!” 安格斯愣住,哒哒的轻响随之停止。他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就像突然不认识芬格里特似的看了她半天,然后道,“闺女,在你心里,我就如此不堪吗?” 第778章 怀疑 解释 “难道不是吗?”芬格里特已经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时间节点刚好对得上!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大选’有多花钱!你这个‘次长’,就是在你迎娶艾琳娜之后当上的!” 安格斯满是震惊地看向她,半天都没能说出一个字。随后,他眼中流露出失望与悲痛的情绪。 芬格里特咄咄逼人道,“无话可说了吧?我全都说对了是吗?” 安格斯貌似很想解释一下,但在看了朴松民一眼之后,他最终选择了转移话题——“你说我看上了佛罗伦家的家产,那你可有证据?” 芬格里特大声,且条理清晰地指责他道,“一,艾琳娜坟墓的位置;二,我母亲的无故患病;三,佛罗伦家与卡奈家现在的老死不相往来;四,你对权位的贪恋和对权力的极度崇拜!” “也就是没有任何实证,”安格斯冷哼一声道,“这都是你的主观猜测,对吧?” 芬格里特反问道,“回答我,是不是!” 安格斯也反问,“我说不是你肯相信吗?”他顿了一顿,继续道,“闺女,在你心里,你已经都把我给定性了,那还让我说什么?我解释有用吗?闺女,这都十几年了,你怎么就过不去呢?人是要向前看的,人是要为活着的人而活的。你为什么总要揪着这些陈年旧事不放呢?你又为什么总是在折磨自己呢?难道你就不痛苦吗?闺女,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向前看,好吗?” 芬格里特激动道,“我不像你那么没心没肺!我也不像你这样厚颜无耻!死的是我妈!而谋害她的真凶又是你!我没办法过去!” 安格斯长叹一声道,“得,又绕回来了。” 芬格里特愤恨回击,“绕的人是你!” “行,是我绕了,不争了,是我错了,你全对。闺女,爸爸今天很累,如果你想吵架的话,等明天再说可以吗?爸爸想休息……” 芬格里特大吼着打断了他,“回答我的问题!” 安格斯也怒了,“你想让我回答什么?你想让我承认是我杀了你母亲是吗?”他蓦然站起身,失望又愤怒地看向芬格里特,“我不是!听懂了吗?我不是!你母亲的死,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你母亲是因为‘源氏综合症’过世的!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那她为什么会得这种病?她一定是知道了你婚内出轨的事实,才会得上这种怪病的!”芬格里特开始流泪,她想抹去眼泪,但眼泪却像决了口的河流一般奔涌不息,于是她只能大哭道,“我妈妈那么开朗的一个人,她怎么可能会得这种怪病?肯定是因为你……肯定是你做的……你为了娶艾琳娜,你什么都做得出来……安格斯,你不是人,你害死了我妈!安格斯,我要把你送进监狱,我要为我妈报仇!” “你……” 安格斯用手指连点了几下芬格里特,他被气得脸色发白。接着,他的身体便出现了异样——他咬着牙,十分痛苦地捂住胸口,然后又哆哆嗦嗦地用另一只手去拿摆放在桌面上的一个白色药瓶。他还开始大口呼吸,他看起来不像是装的。 斯雷连忙上前,将药瓶开启,然后将圆形的褐色小药丸送入他的口中。他扶他重新坐好。 芬格里特哭得更加厉害,她浑身颤抖不已。朴松民不知道她是因为她妈妈的事如此伤心,还是因为安格斯的事悲痛欲绝,又或者两者都有。他拉过一把椅子,拉她坐下。芬格里特紧紧抓着把手痛哭不止。 朴松民蹲下来,握住她的手。渐渐的,她的大哭变成了小哭,然后又从小哭变成了无声抽泣。最后,她抚平了情绪,她跟他要来纸巾,她开始擦眼泪。 半晌,安格斯也缓过神来。他摆摆手,示意斯雷不必担忧,然后闭上眼,缓了几口气。随后,他复睁开眼,沉吟片刻,十分困惑地看向芬格里特,问道,“你艾琳娜阿姨的坟有什么问题?这怎么能成为我谋害你母亲的证据呢?” 芬格里特没去看他,哽咽着回答,“如果你真的在乎她……绝不会把她放在那个偏僻的地方……你就是为了他们家的钱……你得手了,所以你自然就不管她了……就像当初,你对我妈妈一样……”说着,她又落下泪来。 “偏僻?”安格斯长吁一口气道,“闺女,那可是坟茔呀,坟茔不放在偏僻的地方,难道我还放在紫罗兰别墅里吗?更何况那个地方,是你艾琳娜阿姨生前自己的选择……” “她为什么要选择那里?”芬格里特悲伤且愤怒地看向他,“她人都死了,你当然想说什么都可以了。因为死无对证。” 安格斯皱起眉,看了看她,然后转头对斯雷命令道,“斯雷,麻烦你跟大小姐解释下玫瑰小屋的渊源。” “是,大人。” 斯雷回身,看向芬格里特,“小姐,玫瑰小屋是大人和艾琳娜夫人为柏妮丝小姐专门设计的一间儿童游乐房。柏妮丝小姐在夫人过世前很喜欢在里面生活,夫人也经常在那里陪她玩耍。但在夫人过世后,柏妮丝就很少去了。木屋的修缮维护本来就麻烦,再加上周围还有水源,所以很快,那里就变成了废弃的旧屋。 直到两年前,大人组建守卫队,为我们挑选办公地点的时候,才再次启用了它。因为那里环境优美、安静舒适,距离紫罗兰别墅又近,且处于偏僻地带,不易遭受其他人的打扰,所以大人才会选择了它。” 这时,安格斯接口道,“你艾琳娜阿姨之所以会选择那里作为她的安息之处,只不过是想时时刻刻地看见你那个不成器的妹妹而已。可她没想到的是,这丫头太过于喜新厌旧,只半年的功夫,她就再也不去那里了。闺女,这回懂了吧?说句你不爱听的,我对你艾琳娜阿姨的感情,不异于我对你母亲的感情。” 此事解释得合情合理。朴松民看得出来,芬格里特虽然心里也是这样的想法,但她就是不想承认。她愤愤地说,“那她的遗产呢?你是不是全部继承了?这件事你就解释不清楚了吧?” 安格斯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闺女,那你说说看,现今的佛罗伦家主,可是我安格斯·卡奈?” 第779章 无从知晓 “是……是维塞吉·佛罗伦……”芬格里特明显没有之前那般自信了。 “对呀,佛罗伦的现任家主,可是艾琳娜的亲哥哥,维塞吉·佛罗伦啊!”安格斯就像终于沉冤昭雪的无辜之人一样激动道,“如果我是为了他们家的财产才迎娶的艾琳娜,那这就说不通了吧?钱呢?遗产呢?财富呢?我怎么一样都没得到?” 芬格里特有些怔怔地看向安格斯,她眼中充满了错乱的神情。 安格斯长吁一口气,然后用平缓且悲伤的语气继续说道,“要说什么都没得到,其实也不对。玫瑰庄园是你艾琳娜阿姨的私产,这是我唯一得到的东西。” 芬格里特无言以对,她低头摆弄起自己的手指。她好像是在重新梳理相关的信息。 “自从你艾琳娜阿姨过世,维塞吉成为佛罗伦家的家主之后,咱们家与他们家,基本就成了老死不相往来的状态了。又因为我当年曾把他送进过监狱,所以维塞吉一直恨我,于是我们两家,就变成现在这样了。说实话,在这件事上,我挺对不起你曾祖父的。两个亲密无间的家族,居然成了势不两立的仇敌……” “不对吧?”芬格里特突然抬起头,质疑道,“继承法不是规定,夫妻才是第一顺位继承人的吗?而且还有柏妮丝在,那无论怎么说,都轮不到维塞吉当这个家主吧?” “家族产业不是某一个人的,它归所有家族成员所有。而家族的相关重大事项,都是需要上会讨论,经过投票决定的。”安格斯解释道,“继承人能否明确,能否按照上一任家主的意志进行自主选择,完全看这个家主对整个家族的掌控力。闺女,你以为成了家主,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这又不是古代的皇帝,怎么可能呢?” “可布塔·佛罗伦不是明确表示过,不会让维塞吉继承家业的吗?” 安格斯叹息一声道,“因为艾琳娜嫁给了我,而她生出的还是个女孩。别看布塔·佛罗伦是个比较开明的人,但他们家族内部的其他人,都是些守旧的老顽固——女孩子怎么能继承家业呢?女孩子再嫁给别人了,那血统就更不纯正了……之类的。” “就因为这个?” 安格斯皱眉道,“还有维塞吉的拉拢与权谋。这个人,正道不走,只选邪路,而且根本不知悔改,纯是一个自私自利的小人。那几年的牢狱生活并没有给他多少教训,反而还让他变本加厉起来了。他现在都会不停地找我麻烦。” 芬格里特再次低头,再次摆弄起手指。她貌似是因为找不出安格斯的破绽,而变得再次无言以对了。 安格斯取过水杯,喝了一口水,继续道,“这件事我解释得够清楚了吧?所以闺女,你还怀疑我当初娶艾琳娜的动机吗?” 芬格里特不置可否,她抬头,直接抛出了另一个问题——也是她最关心的问题——“我妈,究竟知不知道你出轨的事。”她很严肃地问,接着又补充了一句,“不许撒谎。” 安格斯直视起她的眼睛,回答道,“不知道。你妈一直都不知道。” 芬格里特逼视着他问,“两次都不知道?” 这个问题似乎令安格斯颇感意外,“两次?”他的右眼很明显地跳了一下,他似乎还变得紧张起来。他躲开她审问般的目光,用喝水的动作掩饰起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接着,他伸手捋了捋自己的头发,然后看向她问道,“闺女,你说的两次,是什么意思?” 芬格里特强忍着怒气质问道,“第一次,我妈怀我那次;第二次,我妈怀费赛尔那次。” 安格斯叹了口气,“只有一次,而且是在我喝多的前提下。” 芬格里特咬着牙,愤恨地说,“我说了,不许撒谎!当初你继承人的身份被剥夺,就是因为此事!你早就对不起我妈了,你还害艾琳娜流了产!” 安格斯的右眼再次跳动。一次,两次,三次,他难以置信又满是悲伤地看着芬格里特看了半晌。接着,他闭上眼,仰靠在椅背上,长出一口气。他的额头上有汗珠冒出,但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伤心过度。 斯雷急道,“小姐,大人身体不好,您别气他了好吗?”说着,他来到安格斯身边,劝慰起他,“大人……小姐不是故意的,您别往心里去……” 芬格里特豁地站起身,大吼道,“安格斯,回答我!” “小姐!你懂点事吧!大人心脏不好,你是想让他死吗?” “少在这里装好人!” 安格斯捂住胸口,他开始大口喘息,他的脸色也开始发白。 斯雷连忙把褐色药丸再次塞进他口中。之后回身说道,“小姐,你真的太不懂事了!这是你父亲!亲生父亲!你就不能尊重他一下吗?你非要把他气死才肯罢手吗?” “他不配!他就是个人面兽心的畜生!” 芬格里特再次哭泣。朴松民不知如何劝慰她,只得拉住她的手,扶她坐下。 这时,安格斯貌似缓了过来,他抬手,拦住斯雷,“对,我是对不起你妈。”他睁开眼,目光忧伤地看向芬格里特,“对,我也确实对你撒谎了……是两次……”他依旧捂着胸口,“但你母亲,一直都不知道……南瓜……”他喘息两声,继续道,“真的不是我……你母亲患病的事,真的不是我造成的……你十五岁那年……她突然就病了……而且一点征兆都没有……她还在跟我说她下一本书的规划呢……她得病前的那一天,一切都是正常的,她还给我炖了牛肉汤,还让我注意身体……南瓜……我也很伤心……我真的很伤心……你母亲得病之后,我之所不想回家……”他眼里有泪溢出,“是因为我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那个没有她的家!南瓜……我也离不开你母亲!在我最落魄的时候,可是只有她一直陪着我的……南瓜,这样对我不离不弃的女人……我怎么舍得让她离开呢?南瓜……真的不是我……我什么都没做过……” 芬格里特早已泣不成声。她崩溃大哭道:那是谁?我妈妈为什么会得这种病?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第780章 罪 安格斯哭,芬格里特也哭。一个无声哭泣,一个泪如雨崩。斯雷和朴松民则一边安慰一个,有时候还会互相看上一眼,以表示自己的无奈。 摆在书柜尽头的那座钟表,正平缓均匀地发出嘀嗒的声响。它就像个事外之人一样,面无表情地观察着这场父女间的争吵。褐色外观,雕花纹理,玻璃罩上还反射着周围事物的影子。时间在流动,可芬格里特对她母亲过世的执念,一直未曾散去。这件事对她的影响太大,甚至于都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朴松民能理解她的所思所想,因为他也曾是如此。 接着,不出意料的,芬格里特在哭声渐歇后,再次提出了继续调查当年真相的想法——她要看她母亲那本未完成童话的手稿——她认为在那里面,或者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她问安格斯:你所说的那本未完成的故事,在哪里?我要看。还有我妈的东西,你都弄到哪里去了? “k区老宅。你母亲的东西都在那里。自从她过世之后,我就没动过。戴珊阿姨还生活在那里。如果你想去的话,记得别打扰到她。她岁数大了,身体不好不说,还有些健忘。” 安格斯抹抹眼泪,继续道,“明天去吧,今天有点晚了。再加上你刚哭了一场,所以最好让艾玛医生给你开点镇静的药,然后再好好睡一觉,省得你身体再出什么问题。” “你想趁机破坏证据是吗?”芬格里特突然说,“我告诉你,没门!”她站起身,怒不可遏。 安格斯失望绝望地看向她,嘴唇微微颤抖起来。接着,他叹息一声道,“行,都依你。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我不拦着。斯雷,帮大小姐准备台飞行汽车,护送她去老宅。再叫上几个帮手,帮她一起调查我。”他再次叹了一口气,然后对斯雷命令道,“斯雷,如果我闺女真找到了我是真凶的实证,那你就向日照台发函,直接申请批捕我。” 斯雷为难道,“大人……” 安格斯摆摆手,然后沉痛地表示,“我对不起南瓜,对不起芬妮,我得给她们一个交代。” “我不用你的人!你也少跟我惺惺作态!”芬格里特恨恨地说,“你的人,不许跟过来!我信不过!” “我们走!”她又对朴松民命令道。 …… “走空中航道,别用超载。”斯雷在把s-8的车钥匙交到他手里后悄声嘱咐道,“照顾好小姐,也劝劝她,别那么极端。” 朴松民虽然点了点头,但他着实不知道应该怎么劝。他心说:我怎么劝啊……难道我也跟你似的说那套血浓于水的说辞?那我不是找骂呢么……南瓜啥性格你还不知道?更别说她现在还在气头上了…… 他进入车内,发动引擎。他看了坐在副驾驶上的芬格里特一眼——她抱着胳膊,一脸泪痕,满眼都是绝望、悲伤与迷茫的神色。他心疼,但他真的不知该如何劝慰。 s-8升空,爬上枝头,进入云端,掠过月亮,又抵达中天。其实飞行汽车根本不用驾驶,因为它完全是由人工智能操控的,所以就算朴松民不会开车,他也能轻车熟路地将它行驶到目的地。 预计时间为半小时。 城市的星火宛如一颗颗璀璨的繁星,密密麻麻地布满了世界的每个角落。不时还有云层掠过,就像天与地倒悬了一般。 空中航道上的车辆并不是很多,它们或向前,或向后,它们在这条宛如彩色蛛线的道路上均匀地游走,远远看去,就像是不停移动的晶莹露水。 然后,他便看到了那座通天巨塔。它还是那么高大,还是那么伟岸。它就像一抹涂在夜空之上的发光长方体,将视野里的整个世界,分割成了平行的两份。它深不见底,遥不见顶。它显得既自然,又显得突兀;它显得既平静,却又令人十分恐惧。它当初建成的目的,原本是为了守望生活在这里人类,可现在,它却成了最邪恶之人的栖息之地,并且不让任何人靠近。 面前的空中航道好似一条不断飘扬的缎带,道路两旁的信号灯,在不断频闪。 这时,塔的正后方突然多出了一道突兀的阴影——就像笔直的树干上长出了一条新嫩的枝丫一般。然后,它又从塔的背面来到了正面。塔身上散射出的光芒打亮了它的身影,也使它的容貌,展现在朴松民的眼前。 那是一艘空天战舰,通体黝黑,舰身两侧都配备有一对巨大的动力涡轮。涡轮在旋转,他似乎听到了它们的嗡嗡之声。舱门在其腹部,正在关闭。他看见无数的机器士兵,在里面严阵以待。再然后,是如同线头一般的黑色枪管,它们密密麻麻地列居舰腹两侧。最后,是一排导弹,红头白身黑尾。 它看起来,就像是去打仗的。 它完全驶出天照塔的范围。接着,无数的电流闪光在它身上频繁出现,然后,它便化作一枚纷飞的流星,直向天边而去。它冲破了云层,云彩化成了漩涡状的流体,还隐约可见,天那头的样子。巨大的引擎声随后而来。飞行汽车都为之一震。 芬格里特被惊到,她转头看向窗外。 “什么东西?”她问。 “公司的战舰。” “公司的战舰?打仗了?” “不知道,不过也有可能。头些天他们不是说,岛上被战争波及了嘛。” “那个什么超强磁场风暴?” 朴松民点点头,“对。” 芬格里特不再说话,她失神地看向天边那些被冲得乱七八糟的流云。 见状,朴松民安慰她道:“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的,毕竟天照岛,是在不停移动的。他们绝对找不到这里。” “或许吧。”芬格里特转回头,她落寞地说,“可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绝对呢?根本没有绝对。就像命运一样,你永远都猜不出,下一步会发生什么。” 第781章 不同的悲欢 四只陶土花盆,每一个都被黝黑的土壤所填满。它们被摆放在墙垣的边缘,一个白天可以直照阳光,夜里干燥通风的角落里。四枚种子于昨天种下,草莓、玉米、马铃薯和胡萝卜。自从醒来后,他便来到了这里,像看宝贝似的一直观察着它们的生长情况——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米列科还是兴奋不已。 历经整整三十年,他终于还原了早已失传的技术——可培育土壤的研究。 今晚的夜色很好,月亮浑圆,高挂于枝头;流云聚散,宛如飘摇的轻纱;夜空如洗,一片深邃的幽蓝。他抬头看向它们,激动不已的心情竟令他产生了甜美的幻想——他躺在栽满各种作物的田间地头,大笑着,看着隐没在粗壮绿叶间的蓝天,并感受着微风吹拂过后的那阵幽幽粮香。 再有一个月,他就能知道这次试验的最终结果了——是会产出饱满多汁的成品,还是会诞下营养不良的残品,又或者,什么都没有。不过,就算它们什么都结不出,米列科也不会感到意外——这毕竟是他有生以来的第一次种地嘛,而他又不是专门研究这个的,所以他干嘛要那么自责呢?更何况,他也不相信它们什么都结不出——他一遍又一遍地检测它们的相关构成,他反反复复地检查它们的配比情况,甚至都分析到了分子的程度。最终,他得出结论——他成功了,不是幻想,更不是梦,他就是成功了。 再过几天,新鲜的嫩芽将破土而出,感受阳光的温度,体会微风的拂动,接受水份的滋养,承纳他的用心呵护。 一个突然出现的孩子,打乱了他的思绪。那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他刚好推开院落的后门。少年一身破衣烂衫,身型干瘦,面带惶恐,双眼呆滞无神。他应该是奔着那堆营养液去的,但他在发现米列科后,便停下了脚步。他迅速低下头,像个被人发现的窃贼一般杵在原地。他的脸貌似红了,他好像还想转身逃跑,但他似乎并没有如此大的胆量。他哆哆嗦嗦地站住,就像只面对危险的小野猫一样。接着,他看看营养液,咽了下口水,又看看米列科,露出哀求且畏惧的神色。 米列科观察了他一下,发现自己从来没见过他。他貌似不是这附近的居民。米列科站起身,背起手,对他微笑,“拿吧,孩子,免费的。多拿点。” 少年的眼中有光出现,他还做出了想要伸手拿走营养液的动作,但一阵逐渐靠近的脚步声,令他丧失了米列科刚刚赐予他的勇气。他满是惊恐地看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米列科转头,看到鸡蛋和痨鬼从吊机旁走了出来。他们看到少年,一愣。少年瞥见他们手背上的纹身,惊恐更甚,他立马转身逃跑。可由于他太过慌不择路,于是直接撞到了门框上。‘砰’的一声,他晕了过去。 米列科连忙上前,查看起他的伤势。并招呼鸡蛋和痨鬼前来帮忙。 …… 喂了热粥,敷了药,再让他休息了一会儿,少年才终于有所好转。少年诉说起自己的身世。 少年叫托米,m区人,孤儿,曾在‘狙天’手下做窃贼。山体滑坡事件发生后,狙天帮覆灭,他无处可去,便流浪到了相对安全的g区。 “你那天晚上,没回去吗?”鸡蛋问。 托米摇摇头,“那天……我没偷到东西……害怕挨打,所以就没回去……然后……然后我就在新闻上看到他们被埋了的事……我后来……回去过……山塌了,房子都毁了,人也都不见了……还有侦探在……我害怕,于是就跑了……” 痨鬼感慨道,“哇,那你还挺幸运的。要是你当天晚上回去了,说不定也死在里面了。” 这时,托米突然开始哭,不知道为什么哭。他干瘦的身体在被子里缩成一团,哇哇大哭。 米列科轻轻拍拍他的身体,然后道,“先住在我这里吧。我这里很安全,还有吃的和喝的。” 后来,托米渐渐停止哭泣,然后睡了过去。 …… 其实他这里容纳不下太多人——他自己,再加上鸡蛋和痨鬼,已经快达到极限了。他力所能及的事,也只不过是为附近的人提供免费的营养液而已。但他可怜这个孩子,所以他还是决定留下他。等可培育土壤完全成功的时候,我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他想,到时候我将它推广到所有的贫民窟,让所有贫民都学会种粮,然后就再也不会出现饥饿与流浪的问题了。嗯,对,就这么做。 他走出房间,走出地下室,来到被月光打亮的院落之中。他看到鸡蛋和痨鬼正坐在屋檐下聊着天。 鸡蛋感叹道,“……没爹没妈的孩子就是这样,不是被人当枪使,就是让人当狗用。” 痨鬼苦笑,“有爹有妈又能怎样?还不是一个屌样?” “你当初为啥混帮派?” “你呢?” “没工作啊,我一个小学都没毕业的人,谁用我啊。更别说我还蹲过两年笆篱子了。” “大学生都不好找工作呢。” “哈哈,也对,机器人把所有人的工作都抢走了,什么学历都他妈一个样了。那你呢,你当初为啥混帮派?” 痨鬼叹了口气道,“因为我妈。我妈跟咱大哥……不是,呸,他才不是我大哥哩,他就是个该死的王八蛋……我妈跟极上冰借钱了,然后又还不上,接着又跑了……于是他们就把我当成苦力抓起来了……” “那照这么说的话,你还在‘工厂’干过?” “当然了。不过我不是车间的,我属于捣药的。”痨鬼边比划边说,“一大盆药片,全部捣碎,不停地捣……哎,累死个人简直……不听话还要挨打……就那个叫小白的秃子……打人打得可狠了……我怀疑他是变态,就喜欢折磨人玩……” “那你后来,怎么还被注射强化剂了?我当初是因为钱和极上冰画的大饼……他说,我只要能把博士弄死,他就会给我一个店让我管……” 痨鬼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叹息一声道,“有一天,极上冰来厂子里挑人,我因为身体好,就被选上了……别看我现在这么瘦,半年前的我,可是特别壮的……”他摆了摆自己的胳膊,“极上冰说他这次选的人都是为他想要组建的‘精英部队’所准备的,还说只要我们肯听话,我们就能得到想拥有的一切……我不想干‘捣药’的工作了,再加上想从那里出去,于是就答应他了……谁知他所谓的训练,居然就是打药……” 他低下头,鸡蛋也低下头。他们貌似陷入了那段痛苦的回忆。他们不再说话。 半晌,鸡蛋低沉地说,“有好多人,都因为承受不住他那个药,而死掉了……” “是啊,我那一批被选上的……只剩下我一个了……那些人,打完药之后……不是把自己舌头咬断了,就是把自己眼珠子扣出来了……还要被关在‘水房子’里……水都变红了……” 第782章 突如其来 一个巨大的肿瘤降临在这座岛上,然后不断向外蔓延,先是那座塔,然后是城区,最后覆盖到贫民窟,它们全都被它污染,所有的善良与美好也通通变了质,结果就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他望向源义郎的巢穴,心想。 它的表面,是光鲜亮丽、伟大无比的。它就像一座矗立于岛中心的灯塔,不仅使这片土地远离了战争的侵扰,更是使生活在此处的人类得以周全。可这并不是源义郎一人的功劳,而是四十多年前,以陆鸣为首的那支科研团队的辛劳付出。果实被他偷走了不说,他还像癌症似的,他还像吸血鬼似的,贪婪地附着在上面,张着血盆大口,不断啃噬着天照岛这具日渐衰败的躯体。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他听见鸡蛋向痨鬼问。 痨鬼苦笑一声道,“不知道。还不知道身体什么时候能恢复呢,所以哪有心情想这个?” 鸡蛋乐观地说,“博士不是说三年嘛。三年,很快就过去了,一眨眼的事儿。等我身体好了,我就去找个老婆。不用太好看,也不用太显眼,懂得居家过日子就行。然后我们再生个小孩。男孩女孩都行。我努力工作,她勤俭持家。” 痨鬼哈哈大笑,“想得倒美,你有房子吗,你有工作吗?现在谁还会嫁给穷光蛋啊?” 鸡蛋反驳,“做做梦还不行了?人要是连个梦都不会做,那还不如去死呢。” “哎,都是钱闹的。” “可没钱也不行啊。” “是啊,没钱,什么都做不了。” 他们不再说话,同时看向天空中的圆月。 纯净的天空一直都是那个样子,不管人类发生了什么,不管科技带来了多少进步,不管历史走过了多少进程,它始终都是深邃宁静的样子。它就像个观察者似的,成千上万年来,一直静静地观察着这颗星球的潮起潮落。 其实也不然,米列科看了看满天的繁星,又打破了刚才的念头,那些星星周围的星球,或许也正经历着科技的变革与历史的冲击呢。那里面的人,或许也在看着我们,或许也只是把我们当成了他们的观察者。 就像时间一样,我们只是把星空,当成了参照物而已。 “你就真没想过以后的日子?”鸡蛋又问。 痨鬼沉默片刻,低沉地说,“还真想过。我想找到我妈。” 鸡蛋笑道,“你都快二十的人了,怎么还想着找妈妈呢?真没出息。再说了,你不是说就是因为她,你才会被极上冰抓走的吗?” 痨鬼长出口气道,“我是想找她问问——当初为什么会丢下我不管!我当年才十四岁!她怎么就那么狠心?她一点都不配做母亲,我恨她。” 鸡蛋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有些父母,是挺混蛋的。兄弟,听我的,永远别找她。否则,她还会给你带来伤害。以前帮里的兄弟就有你这种情况的人……不过是父亲,并不是母亲……他后来找到他父亲了,但他父亲只想跟他要钱……一点亲情都不讲……他父亲赌博加吸毒……完全没救了……” “我妈是玩柏青哥……从我记事起她就一直在玩……家里什么都不管……每天的工作就是去游戏机房玩那个……有一次,她都差点弄丢了我……因为她赌光了钱,就想用家里的值钱东西换弹珠……结果她出去的时候,把我忘在了那里……那个店我至今还记得名字呢,叫拉帕莎游戏厅……老板是个光头,就在l区边上……” “那你爸呢?你爸当时没管你吗?” “早死了……干活的时候,被机器卷进去了,成了肉馅了……那几年,我妈就是在用他的赔偿金来养活我和赌博的……后来,钱花没了,她也不得不出去工作了……可她什么都不会,也不懂得打扮,还又老又丑……所以她连果子都当不成……再后来,她就借了极上冰的高利贷……然后,房子没了,我就变成这样了……” “房子?贫民窟的房子也不值钱吧?” “我家以前是‘特奥蒂瓦坎里’的,属于‘里民’。” “噢,这样啊。那你可比我幸运,我是贫民窟出生的。” “幸运个毛了,摊上这样的妈,我哪里还有什么幸运?” 鸡蛋苦笑着摇摇头,“至少,你还知道自己爹妈是谁呢。我就不同了,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爹妈是谁呢。” “你不是说你还上过学呢吗?” “我什么时候说我上过学了?” “你不是说你小学没毕业吗?” “小学没毕业,等于,没上过小学。” 二人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哈哈大笑。 “哪有你这么解释的?”之后,痨鬼笑道。 “解释权在我这里,我想怎么解释就怎么解释。专家不都这么干的吗?所以你就别挑理了。” “行,说不过你,你厉害。那你是怎么长这么大的?没人照顾你,你能活?” 鸡蛋用下巴指指屋内,解释道,“跟那小子一样,从小被人当狗使的。我是被小偷团伙养大的。我之前的老大叫‘地头蛇’,他在d区还是个比较有名的大盗呢。九年前的‘开普塞首饰’盗窃案,就是他做的。” “就是娶了一百多个老婆的那个老色鬼?” “对,就是他。” 痨鬼啧啧两声道,“胆子够大的,他的店也敢偷?他可是‘十大贵族’之一啊。” “所以啊,我老大就进去了,他的团伙也被消灭了,而我呢,也陪着蹲笆篱子去了。”鸡蛋顿了一顿,继续道,“其实这件事怪不着别人,只能怪‘地头蛇’自己——他像往常一样,偷一般的店铺不就行了?可非要挑战自己,认为自己已经成为了超越‘手鞠二人组’的存在,认为自己是时候在小偷这行当里扬名立万了,所以才会干出这种蠢事。” “手鞠二人组?这又是个啥?” “你连这都不知道?” 痨鬼摇摇头,“不知道。” “你呀,真不知道怎么混的社会,鼎鼎大名的姐妹花大盗,居然都没听说过。”鸡蛋顿了一顿,解释道,“二十几年前横行g区的一对忍者姐妹花,手上有相当厉害的功夫,据说还会飞。她们专门偷‘十大贵族’的东西,事后还会把这些东西送给没钱的贫民……在小偷行当里,她们属于‘义盗’,也属于专门劫富济贫的那号人。” “我还真没听说过。她们被抓了吗?” 鸡蛋摊手表示,“这我就不知道了,十多年都没有她们的消息出现了。我想,她们被人杀死的可能性更大——因为毕竟,她们招惹的可是‘十大贵族’啊。‘十大贵族’,有钱有势有权。如果他们想让谁死,那不是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么。” 这时,天空中突然出现一颗快速移动的流星。它拖着长长的蓝色电流,将整片夜空分割成了两半。 第783章 毁灭 “嚯,好快,”鸡蛋望着那枚翻腾着蓝色电光的流星感叹道,“好像比一般的飞行汽车要快。” 流星将路过的云层冲散,天空中顿时扩散出一簇簇肆意绽放的白色云朵。 “又是有钱人在玩‘超载’呢呗,”痨鬼冷哼一声道,“真是无聊,我看他是没地方炫耀了。” 流星转眼间划过硕大的圆月,蓝色的尾光如同刀剑一般劈开月亮的影子,宛如一道巨大的裂痕。 鸡蛋耸耸肩,“还好是在天上,这要是在地上,不知道会撞死多少人哩。” 流星向着他们的头顶飞来,就像一枚冒火的炮弹。霎那间,它就变得越来越近,也变得越来越大了。 米列科也看清了它。 那根本不是什么飞行汽车,而是公司的空天战舰!蓝色鬼火一样的电流爬满了它黑色的舰身,如同一头来自于地狱的恶魔。 接着,他便听到了那震耳欲聋的引擎轰鸣——来自舰身两侧的四台涡轮机。 源义郎要干什么?他颇为震惊地想。 “欸?好像是往咱们这边来的。” “我靠,神经病吧?来贫民窟找存在感?” 空天战舰突然停下,滞留于他们头顶的天空之上。电流消失,露出它那具代表着毁灭与死亡的黑色身躯。引擎声依旧在轰鸣,低沉而又刺耳,宛如来自深渊的咆哮。 鸡蛋和痨鬼站起身,又惊讶又呆滞地望向它。 米列科心中突然出现了一种浓烈的不安之感。他总感觉,它是来找他的;他总感觉,它是冲着他那四个花盆来的。 我的研究,已经被源义郎发现了是吗? 他面向花盆,他迈出脚步。他试图在战舰行动之前,可以保护好土壤的完整。 忽然嗖的一声,眼前一亮。接着是一阵如同玻璃粉碎的巨响。 “我的天呐,那是什么?” 他听见鸡蛋的恐惧之声。他边移动边向上看去。 空天战舰不知发射了什么东西,已在空中解体,并向下陨落。东西已成晶莹剔透的残片,它们在空中围成了一个圈,缓慢下落。米列科在心里测算了一下,发现它们预计的降落地点,便是垃圾收回厂的位置。 它就是来找我的! 米列科连忙对鸡蛋和痨鬼大喊,“快跑!快离开这里!跑得越远越好!” 鸡蛋和痨鬼对视一眼,直接逃离——他们向回收厂的正门飞腾而去。 与此同时,米列科自己也跑动了起来——不过他不是为了逃跑,而是为了拯救那四个蕴含着希望的花盆。 可还是晚了。那道光圈,突然加快了下落的速度,并在三分之一秒内,抵达了目标地点。他看到无数闪着光芒的黑色颗粒状物体,落在了垃圾厂的院墙之外。 嗡的一声。就在米列科刚刚触碰到花盆的时候,一面巨大的黑色隔离防护网,瞬间出现,如同半个蛋壳一般,直接阻隔了垃圾厂与外面的世界。 月亮不见了,星星不见了,云朵不见了,黑夜也不见了。他看见了他的影子,就在那黑黝黝的,如同晶体一样的墙壁上。他也看到了自己的慌乱与恐惧。 源义郎是如何知道的?他怎么可能知道?难道是因为我在群组里发的照片?可那就是十分寻常的一捧土啊! 嘎啦,是舱门开启的声音。他回过头,看向黑色防护网的正中央——战舰的腹部已经打开,十几台武装机器人,从天而落。 米列科来不及多想,他抄起放置在墙角的铁锹,在原地拼命挖起坑来——院子里的防御系统估计能抵挡它们一阵,他要趁此机会,尽快把土壤保护起来。 “全面防护!”他对ai大喊。 院子的防御系统被激活,三面高压电网,如涟漪般在地面上绽放;然后是那支隐藏在起重机下面的集束光枪,它伸缩出来,自动瞄准了正在下落的武装机器人士兵。 “进入范围,格杀勿论!” “收到。”ai在他的耳机里回应。 泥土很硬,他挖得很是吃力,但他又不得不挖。一锹,两锹,三锹……他的手在颤抖,他的手被震得生疼…… 集束光枪开始反击,身后闪光不断。他没回头,他继续挖。 接着,有自上而下的射击声响起,然后是钢铁被子弹击中的声音,墙壁被打穿打碎的声音,还有悬于半空中,被光枪射穿金属的刺耳动静……再然后是一台机甲撞在黑色防护网上产生爆炸的巨响。 “已击中一名敌人……” 火光乍现,混乱一片。他还是没有停手。他的体力早已不支,他的脑袋如同被煮了一般昏昏沉沉。他的衣衫早已被汗水湿透,他听到自己在大口喘息。 手好像早就不是他的了,身体也不是他的了,他只是在机械地、重复地进行着挖掘的动作。面前的世界变得模糊了,所有的声音也都融成一团,但他还是没有放下手中的工具。他认定了要挖出一个大坑,他现在活着的唯一目的,仿佛只剩下了这个。 身后突然出现一声爆炸,巨大的热浪将他掀翻在地。铁锹终于离手,他也趴在了地上。浑身疼痛,四肢无力,他缓了好一会儿,才看清楚眼前的景象。 起重机已被摧毁,光枪被炸得粉碎,只剩下了那个扭曲变形的底座。起重机上还摇曳着绚烂的火光,就像一面橙色的破旗。 墙体破败,院落颓然,还到处是不断升腾的火焰。 已有几名机器人来到了地面上,它们一边掀翻挡路的东西,一边向他走来。 防御系统中的高压电网也早已消失不见,他看到原本的位置上,分别站着一台正在分析处理武器残渣的战斗用工程机器人。 然后是鸡蛋,他的头没了。他的尸体躺在垃圾厂的正门口,正涓涓流着血。 接着是痨鬼,他跪在地上,面朝一台冰冷的机器,正大声哀求着让它放过自己。它没有放过他,它射爆了他的身体。 愤怒,他很想爬起来继续同它们战斗,可身体一点都不听使唤。内疚,他就不应该把他们留下,或许这样,他们就不会枉死于源义郎之手。悲伤,为自己,为他们,也为那功亏一篑的理想。还有绝望。他为之奋斗了一生的希望,即将在他眼前幻灭。 一台机器士兵来到他面前,像拎个小鸡崽似的拎起他,然后用瓮声瓮气的机械声宣布道:阿尔伯特·g·米列科,现以反人类罪对你处以死刑。此判决为终审判决,当事人不得上诉。 第784章 炫耀 机器人那‘v’字型的眼睛发出红色的光芒,看起来就像一抹鲜血。冰冷而毫无感情的死刑判决声开始在他脑内回响。更多的机器人出现,它们用悬浮装置平稳地落在地面上。它们举起武器,扣动扳机,火蛇一般的烈焰从枪口出现——它们开始焚烧一切,毁灭一切。 转瞬间,整个世界被大火吞噬。火苗不安地窜动,就像无数只想要抓住救命绳索的人类的手掌,绝望而又奋力地向上挥舞着。 机器着了,木板着了,石头着了,罐子着了,尸体着了,钢铁也在燃烧。浓烟弥漫,火势更烈。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四处蔓延,空气仿佛被液化掉了似的茫茫然一片。 面前的机器人,将他举高。他听见自己孱弱的呼吸声,但很快便被噼啪作响的燃烧声覆盖,他甚至连自己的心跳都听不见了。 一切都结束了。 他看见机器人已经将枪口对准了他。枪膛内的能量开始汇集,就像飞机那逐渐启动的引擎。 会是个怎样的死法呢? 他盯着它想。 被射爆身体?亦或是头颅?呵呵,脑袋没了确实是个不怎么好的死法,你还是打我的身体吧…… 火焰照亮了机器人肩膀上的编号——sc-w-。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注意到这个,他或许是想在变成厉鬼之后再回来找它复仇。 这是个可笑的念头,这也是个一点都不科学的念头。在这个世界上,哪里会有鬼呢?这无非是他留给自己的安慰罢了。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既不会进入天堂,也不会进入地狱,人死了,只会坠入虚无。 但他还是希望自己可以留下点什么,哪怕是一丝丝存在过的痕迹都行。可现在这种情况,他怎么可能会留下什么呢?他会像鸡蛋和痨鬼一样,被它们杀死,被它们火化,然后再被源义郎随便安插一个罪名,再被千万百人所唾骂。 还是不甘心就这样死掉。因为很多事情没有完成,因为很多事情都没做过。 他突然笑了一下。笑自己的天真,笑自己的轻敌,也笑自己的马虎大意。他明知道源义郎是个什么样的人,但他还是忍耐不住兴奋的心情,把试验成功的结果,宣扬了出去。 谁让他是人类呢?谁让他还保留着想要得到别人认可、别人赞同的情感呢? 啊,对了,这个叫‘幸福’。人类怎么会抗拒‘幸福’的诱惑呢? 火焰在跳舞,火蛇在漫步。到处都是烈焰的味道,到处都是炙热的感觉。 就这样吧,只能到此为止了。如果真的有轮回,我就不会再犯如此低级的错误了。 他闭上眼,准备好了迎接死亡。他听见能源枪那愈发强烈的能量汇集声,他还听到火舌舔舐天空的哀嚎。 枪响了。他感受到一片白光。接着是轰隆一声,是墙体倒塌的声音。不过很是奇怪,他既没有感受到任何疼痛,也没有陷入无穷无尽的黑暗。硝烟的味道依旧在不断涌入他的鼻息,烈火焚烧的感觉依然在不停刺激着他的躯体。 然后,他被甩了出去。他撞在了一面坚固的墙壁上。很疼,五脏六腑仿佛都拧成了一团。接着,他感觉到他的四肢被什么东西固定住了,他呈了个‘大’字型,被钉到了上面。四肢又疼又麻,仿佛有人在用漏电的电线困着他。 “嘻嘻嘻,米列科,你很坦然嘛,”一个熟悉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响起,“你还真把自己当成耶稣了?” 是源义郎的声音! 他睁开眼。 他发现自己已经被甩出了回收厂,并撞到了那面黑色防护网上。手腕和脚踝处,各有一枚不断弹跳着蓝色电流的发光体,紧扣着它们。如同有万千根针扎着他似的,令他痛苦不已。 源义郎就在眼前——他以ar投影的方式,出现在火海之上。他正坐,傲慢而又鄙夷地看着他。他身处一座神社旁,朱鹮在飞舞,丹顶鹤在游荡,还有数不清的麻雀,在旋飞起舞。他桀桀怪笑着,就像个正在玩弄猎物的野兽般,令人愤慨不已。 怒从心头起,米列科不想承受他更多的羞辱,他大吼道,“要杀便杀,别说那么多废话!你又赢了,你个王八蛋!” 机器士兵不知何时停下了所有动作,它们像一排整齐的钢钉般,钉在源义朗投影的身后。 源义郎的怪笑消失,他换上了一张阴森的脸,“我刚刚才救了你,你就如此报答我是吗?呵呵,米列科,你怎么一点都不懂得感恩呢?你可真是没礼貌。死刑的命令是我在千钧一发之际解除的。如果不是我的话,你就已经是个死人了知道吗?” “去你妈的!”米列科试图挣脱枷锁,但电流的功率突然变大,他被电得差点失去意识。在他安静之后,电流减弱,他也得以缓解了疼痛的冲击。他挂在防护网上,大口喘息。 源义郎冷笑道,“啧啧,没想到你也同其他人一样,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呢。米列科,我很生气。” “你到底想干什么?”米列科缓了一会儿问道,“想弄死我就直接弄,别跟我废话!也别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 可源义郎就像没听见似的自顾自继续道,“是我救了他们,是我把他们从地狱里拉出来的。如果没有我,他们早就被分解成原子了。可是他们呢,不仅不懂得感恩,反而还要不停地找我麻烦。米列科,你说,我是不是有点太过仁慈了呢?就像m区的那个叫‘狙天’的东西,他居然敢公然反抗我了。呵呵,还真是自不量力,他也不好好想想,他能在这个岛上好好的生存下去,还不是因为我的善良和大度?米列科,你说是吧?” 米列科一愣:狙天?m区?他突然提这个做什么? 紧接着,山体滑坡事件便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然后,他便想清楚了这场灾难的来源—— “是你杀了他对吗?”米列科问。 可山体滑坡这种灾害,他又是如何做到的?难道说,他又研发了什么新武器? “没有啊,我没杀他啊,他是被天灾弄死的。”源义郎虽然否认,但他的表情出卖了他——他又恢复了那副欠打的怪笑样子,他眼里也迸发出了‘就是我做的,看我厉害不’的兴奋表情。 “就是你杀了他!”米列科咬着牙肯定道。 源义郎耐人寻味,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他,然后玩味笑道,“对,是我。那,米列科,你想不想知道,我是如何杀死他的呢?你又想不想知道,我是用何种武器,造成的山体滑坡呢?” 第785章 自认为 “这个——” 源义郎有些急不可耐地公布了答案。他挥了挥手,空中出现了一台精密仪器的投影。它呈金字塔型,金属结构,总共分三层,层与层之间由蓝色透明管道线路连接。最上端和最下面的那两层在不停旋转,貌似在充满,而中间的那一层的外壁上,则有奇怪的象形文字不断浮现。 米列科只看了一眼就认出了它——地质灾害发生装置。它是对外战争时期,那个叫‘纳索’的高等级文明的侵略产物。它可以轻松改变地质结构,更可以引发地震、火山、海啸等恶劣灾害。一百多年的‘查普鲁’十三级大地震,便是由它造成的。 震惊不已,源义郎所掌握的技术,都已经达到这种程度了?怎么可能?!‘纳索’文明的文明等级是二,而人类文明,连一的顶端都还摸不到边……源义郎能看懂他们的语言?源义郎能理解他们的思维?源义郎能破解他们的公式?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除非他被‘纳索人’灵魂附体了! 可这个装置,分明就摆在他眼前。他有些混乱了,他也有些迷茫了。 “哈哈,米列科,你认出它了对吧?”源义郎一定对他此刻的表情很满意,他咧嘴笑道,“那么当年的那场论战,是不是已经有了答案了呢——我比陆鸣聪明。他做不到的事情,被我做到了;他看不懂的公式,被我看懂了;他破解不了的难题,也被我,一一破解了。” 他歪起头,兴奋地,面目可憎地继续说,“是‘沉眠者’又如何?曾在第一线对抗‘纳索人’又如何?用自己的理解仿造出那么多的外星武器又如何?他充其量只是个天才而已,始终走不出人类这个概念的限制!但我不同,我可是,在不停‘进化’的呢!” 他眼里闪出的寒光如同极地里被阳光照亮的冰凌,令人感到无比冰冷。他阴森地笑着,他用充满蔑视的目光看向米列科,仿佛在看着某种低等生物一般。 米列科再次陷入震惊:进化?他说他在不停进化? 一个更为恐惧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源义郎的主业,是基因工程,难道说……他把自己改造了不成?难道说……他获得了‘纳索人’的基因,使自己成为了高出当前文明等级的存在? “你究竟干了什么?”他愤怒质问。 源义郎笑道,“像你一样啰——学习,研究,试验,考虑人类社会的发展方向。” 米列科激动道,“什么试验?制造地质灾害的试验?如何杀害人类的试验?还是让你变成不是人的玩意的试验?” 源义郎无所谓道,“死了几只蟑螂而已,看把你给激动的。怎么,你可怜这些蟑螂是吗?” “他们是人!” “人?哈,你也太瞧得起他们了吧?还在为了金钱而自相残杀的低级东西,他们也配被称为人类?它们,连动物都不如。” “难道你不是?贫民窟是如何出现的,贫民又是从哪里来的,不用我给你说清楚吧?你心知肚明!当初我们在为这座岛拼命的时候,正是你在背后搞那些肮脏的勾当!” 源义郎冷笑一声,“如果我说我不是,你会信吗?如果我说我是为了人类文明的发展,你会信吗?” 天照岛如今的一切混乱,都是出自这个恶魔之手,所以米列科怎么可能相信?如果他真信了他的说辞,那无异于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你他妈就是个混蛋!你他妈……啊啊啊啊……”由于太过激动,他又试图挣脱手腕处的枷锁,于是,他又被电了,巨大的疼痛感贯穿脑际,他翻起白眼,颤抖不止。 “米列科,安静点,也别那么激动,”源义郎提醒他道,“我只是想单纯地找你聊聊天而已,你不用对我抱有这么大的恶意。” 米列科缓了好了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他抬起头,有气无力地说,“你不是来杀我的吗?就因为我完成了可培育土壤的研究。所以你跟我装什么好人?源义郎,直接点,别弄得自己跟政客似的——满嘴谎言。” “就你那个不成规模的研究?值得我动手杀你?呵呵,米列科,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源义郎轻蔑一笑,“三十年才把你导师半年的研究做出来,你还真好意思跟我提?这东西很难吗?论文、试验数据都是现成的,你居然硬生生做了三十年,米列科,你可真够笨的,你也真够罔顾陆鸣对你的期待的。如此看来,陆鸣也是个无可救药的白痴呢,他居然选了这么一个蠢货做为他的继承者。” 米列科怒目圆睁,但不是因为他对自己的羞辱,而是因为他对陆鸣教授的侮辱。 “嘻嘻,生气了是吗?因为被我说中了对吧?有趣,真是太有趣了。你现在的样子,真是太有趣了。”源义郎顿了一顿,话锋突然一转,“米列科,实话告诉你吧——你这四十几年的所作所为,我全都看在眼里,包括你是如何调查我的,如何伪装成精神病的,如何放弃寻找陆鸣的,如何决定攻坚可培育土地研究的,如何仿制出振动分子护盾的,如何制作出集束粒子光枪的,还有你是怎么同其他人描述我的,我都是一清二楚的。米列科,你不会以为你自己,隐藏的很好吧?” 强烈的震惊。他都知道?米列科想,他什么都知道?那他为什么现在才动手? 他看向源义郎那张满是嚣张,满是鄙夷的脸,一瞬间便看透了他的想法——他是在享受我的绝望!他是想看到我的努力,被付之一炬的样子!恶魔!他是故意这么做的……他做到了……三十年的努力全成泡影……他赢了…… 他的身体开始不自觉地颤抖,他拼尽了所有力气,大声骂道,“你个畜生!你不得好死!” 源义郎欣喜若狂,他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哈,有趣,真是有趣!我已经好久没这么开心过了!米列科,谢谢你,谢谢你又让我体验了一番智商凌驾于人的感觉!哈哈,真是太感谢了!” 第786章 死或生 源义郎那扭曲而变态的桀桀笑声在这个封闭的空间内来回游荡,刺耳又难听。那些不安的火焰似乎也受到了感染,开始争相斗艳,开始熯天炽地。 就算再怎么愤怒又有何用?此时的他,已经成了他手中的玩物,所以他还不如表现得从容一些慷慨赴死呢。因为至少这样,他可以不让他继续享受折磨他人的变态欢愉。 于是他再看了一眼那几盆已经被轰成渣的花盆,说:“动手吧,畜生。你所有的目的都已达到,你赢了。” 但源义郎却像装傻似的说,“动什么手?” “给我一个痛快!让它们动手吧!” “我也没说要杀你呀?”源义郎轻蔑笑道,“米列科,你是把我当成杀人魔王了吗?我可不是呦。不管怎么说,我也是搞科研的出身,所以,我怎会如此变态、如此残忍呢?我对杀人这种事,一直没什么兴趣。”他抬手指了指他身后的那排机器人,继续道,“米列科,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刚刚判你死刑的人,是它们,可不是我。我反倒是救了你的那个人。” 米列科冷哼一声道,“你真是越来越像政客了,满嘴谎言不说,还总是想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他顿了一顿,又咬牙切齿道,“源义郎,别废话了,赶紧给老子来个痛快!我会在地狱里等着你!” “你可等不到我。”源义郎收起笑容,又吊起嘴角道,“因为呀,我会一直活下去,哪怕到了世界毁灭,哪怕到了时间尽头,我也会一直活下去。”他嘿嘿两声,兴奋宣布道,“米列科,我的存在,早已突破了你的认知——永生这个难题,也早已被我解决了。现在的我,是永生不灭的存在;现在的我,是超越纬度的存在;现在的我,更是可以超越人类任何文明的存在!我,即是神!” 米列科知道,这句话并非空穴来风,源义郎确实通过基因技术延长了自己的寿命,但他真的能达到‘永生’的程度吗?恒星都会成为黑洞,更何况是人?他是在吹牛皮!他根本不可能达到永生的程度,他不仅是在撒谎,还是在欺骗自己!他也早不是什么科研人员了,他早就背弃了严谨科学的信仰!现在的他,就他妈是一个神棍! 行,那我在临死之前,也刺激刺激你这个天杀的王八蛋吧! “永生?神?”米列科嗤之以鼻道,“怎么,源义郎,你是开始研究‘炼金术’了是吗?那能不能麻烦你告诉我一下,你目前的研究,到达何种程度了?你会不会吃药?你又会不会把那些有毒的水银往自己嘴里塞?你不会都做了吧?那你现在的身体,吃得消吗?呵呵,我说你怎么一直住在塔里不出来呢,原来是害怕被人发现你中毒的迹象啊!” 源义郎哼了一声道,“没有苹果砸到我,我也不屑于如此低级的研究。”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源义郎!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永生’的存在!” “都说了,我的存在,早已突破了你的认知。” 米列科嘲讽道,“是啊,我干嘛要纠正你呢?你都已经被自己给洗脑了,我还费这个劲做什么呢——你永远都叫不醒装睡的人——是我错了,我不该打扰你的美梦。” “嘿嘿,”源义郎也不生气,“米列科,你知道吗?在这座岛上,第一个‘永生’的人,可不是我呦。” “这是你脑补出来的吧?”米列科觉得他已经无药可救了,“就像写不出来毕业论文的孩子,硬生生编造了一个出处是吗?源义郎,现在的你,简直还不如一个学生!” 源义郎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又轻描淡写地摆弄了下自己的衣服,然后便道出了一个令米列科难以置信,又震惊不已的事实—— 他说:“第一个永生的人,是你的导师,陆鸣。” 陆鸣教授还活着?怎么可能? 这是米列科第一个想法。 绝不可能,他都死了四十多年了!就算他当时没死,他也熬不到现在!他当年都已经快六十岁了!是源义郎在说谎! 这是他的第二个念头。 但源义郎为什么要说陆鸣教授是第一个永生的人?难道他不知道,我是陆鸣教授最信任的人吗?我老师……怎么可能会去研究如此不靠谱的事情? 这是他的第三个想法。 正想着,源义郎又道,“很震撼对吧?嘻嘻,当初我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也很震撼。米列科,想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 他眼里有狡黠的光出现。米列科十分精准地抓住了它。 一个令他恐惧,令他愤怒,令他担忧,更令他痛心的念头出现——或许,陆鸣教授真的没死,而是被源义郎当成人体试验的材料了……他被关在培养皿里,或是在冷冻仓内,供这个畜生研究分析,被这个恶魔大卸八块…… 他怒不可遏地问,“你对他做了什么?你那个所谓的地质灾害发生装置,是不是通过他造出来的?源义郎,你对我老师,都干了些什么?!源……啊啊啊啊啊啊!!!” 他再次激动,他又引发了电流的冲击。大脑一片空白,浑身疼痛不已,大腿处有温暖的液体流出,眼泪和鼻涕直下。他知道,他的身体快到达极限了。 电流停止,他像张破布似的挂在上面。他开始大口呼吸,嗓子像被人凿了个洞似的发出嘶哑的响声。 “想知道?”源义郎满眼兴奋地看了看他,然后咧嘴笑道,“加入我的武器防卫部门,我就会告诉你。” “休……想……”米列科喘着粗气,拒绝道。 “不再想想?我给出的条件,可是相当优越的——我可以让你直接跻身于‘十大家族’之列,还可以让你成为这个岛上,仅次于我的存在。你不是很想拯救这群蟑螂吗?只要答应我的条件,我都能帮你实现。哦,对了,我还可以复活你那个小女朋友……叫,叫什么来着?后来嫁给贾斯德的那个……噢,我想起来了,叫卡米丽·奥斯汀对吧?是奥斯汀家的长女对吧……呵呵,当初是学数学的……啧啧,米列科,你当初为了对付我,居然抛弃了这么多,真的值吗?你把你的一辈子,都浪费在了这群蟑螂身上,真的值吗?” 源义郎怎会如此好心?他想让他加入,无非是想让他吐出陆鸣教授的那些知识罢了!米列科清楚得很,等他没有利用价值之后,他就会像陆鸣教授一样,不是遭到暗杀,就是变成试验材料。 米列科啐道,“休想让我为虎作伥……你杀了我吧,别再浪费彼此的时间!” 源义郎并不感到意外,但他还是装作十分惋惜的样子道,“真的不再想想?” “别废话了!” “好吧,那我就满足你。米列科,你可别怪我呦。” “动手吧!” 源义郎向他鞠了一躬,然后严肃道,“‘湮灭’。感谢阿尔伯特·米列科为此项试验所做出的贡献!” 机器人迅速向外撤离,源义郎的身影,也在渐渐消散。 头顶传来巨大的轰鸣声,一团漆黑无比的旋转星云,从黑色防护网的顶点出现。它在逐渐变大,它发出的噪音,也在逐渐变响。空气瞬间变得压抑起来,就像是有人在不断增强它的气压。 结束了。米列科闭上了眼睛。几秒之后,我就会变成尘埃了。别了,世界,别了,一切。 “噢,对了,”在无比嘈杂的声音中,他听见源义朗那细如微风,渐渐飘散的言语,“陆鸣他啊,在z区。他当初杀我不成之后,就跑到那里去了……他……活……你……” 空气中的重压感越来越强烈,那股繁杂刺耳的噪音,也铺天盖地般地遮盖了一切。 他什么都听不见了。 第787章 老宅 k区布兰特街区303号,莱茵河畔,安格斯·卡奈的老宅门前。飞行汽车降落,芬格里特下车,朴松民将车驶向停车位。 一如记忆中的模样,面前这栋三层别墅还是孤单地矗立在一派悠然宁静的环境里,就好似时间不曾在它身上流逝过一般,十二年的它什么样,现在的它还是什么样。客厅的灯光顺着窗户蔓延到门前,橙黄一片,温馨一片,回忆一片,又感染了周围的树木与青草,芬格里特不由得想起多年前,母亲在里面等待自己下课的情景。 母亲坐在壁炉旁,或一边看着书,或一边写着作,或一边编织着孩子们的一些小玩意,一边等待着她最爱的顽皮姑娘的归来。她进门时,她会朝她温暖地笑,并会问她饿不饿、渴不渴、累不累、冷不冷。她会撒娇,她会说累死了,饿死了,渴死了,要不是为了升学考试,她才不想学什么剑术呢。然后,她就会来到母亲身边,靠在她怀里,感受母亲那满溢的爱与充满无限温柔的轻抚。 母亲说她永远长不大,母亲说她的南瓜,估计到嫁人那天还会同自己撒娇呢。她说,她才不要嫁人呢,她要做一辈子的小女孩。 可现在,她已经不在了。 忧伤填满心头,落寞随之而来,空气的味道仿佛都变得苦涩无比了。芬格里特突然不敢继续前进了,她突然害怕那些可怕的过往,会一股脑地涌现了。她停在碎石小路上,怔怔地望着这座陪伴了她整个童年,与整个青春期的‘家’。 母亲生病那天,她和费塞尔被撵了出去。母亲说他们都是怪物。弟弟哭,她也哭。母亲突然变得陌生,眼里的温柔与爱通通不见,只留下满是惊恐,满是畏惧,满是怀疑与满是不安的表情与动作。 心开始隐隐作痛。 那天,那夜,那风,还有头顶上那片充满阴霾的天空,都成了她无法忘却的伤痛。母亲那绝望的尖叫声开始在她的耳边围绕,母亲那撕心裂肺的哭嚎声又浮现于她的脑海。 窒息而又痛苦。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戳了一下似的,说不出的难过。 安格斯并不是谋害母亲的凶手,她其实心知肚明,但她就是不想轻易地放过他——不单单是为了自己的那份偏执,也是想让安格斯,付出当年对不起母亲的代价,更是想让自己,得到一份解脱。 她长出一口气,决定把这条路继续走下去——我一定要查清楚母亲患病的真相!哪怕要查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一辈子,我都要查清楚!否则,这件事我永远过不去! 然而还没等她动身,房门便开了。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出现在那里。是戴珊阿姨,她已经老态龙钟。满头的银发被微醺的灯光打亮,就像一层错落的雪花;一双充满慈祥的眼眸,铭刻在一张布满皱纹的脸上;她已经戴上了老花镜,她还佝偻着身体,她完全没有了当初那副总是精神饱满的样子;她老了,都快让人认不出了。 戴珊仔细辨认了她好一阵儿,才试探性地问道,“是……南瓜吗?” 芬格里特上前,笑着说,“是我,阿姨。” 这时她才发现,戴珊的身高好像也缩了水。记忆中的她,虽然没自己高,但却不像现在这样,她得奋力抬头,才能看清自己的样子。 “真是南瓜!”戴珊阿姨激动道,她抓住她的手,仔细又欣喜地看了看她,然后道,“天呐,都长这么大了……完全没有小女孩的样子了……还跟你妈妈长得越来越像了……我还以为老爷是在逗我呢……南瓜,这些年你都过得好不好呀……哎呦,眼睛咋肿成这样了?是哭了吗?是被人欺负了吗?谁呀,是哪个混账欺负我们家南瓜的?你给阿姨说,阿姨帮你报仇!” “没有……就是昨天……没睡好……”芬格里特心中一片感动。戴珊对她还是那么好,就算过了这么多年,她依旧在把她当成孩子看待。 “啧啧,别总熬夜,熬夜对身体不好。别像我那个臭孙子似的,书读得不怎么样,眼睛却快赶上我这个老太婆了。” “阿姨,你不是老太婆,你还很年轻呢。” 戴珊摆手笑道,“头发白了,眼睛花了,背也驼了,我还年轻什么呀。南瓜,你就别哄我了。”她满是慈爱地看了她一会儿,又道,“真是越长越漂亮了,我也是越看越喜欢……你是谁?站住!不许动!”她突然警惕大叫,将芬格里特护在身后,并提醒她道,“南瓜,快报警!这里有坏人!” 芬格里特转身一看,便见到了已经停好车辆,匆匆赶过来,却又被戴珊的大叫声停滞住的,一脸茫然的,瞪大双眼的朴松民。 芬格里特笑道,“阿姨,他不是坏人,他是我男朋友。” “噢……啊?他是你……男朋友?”戴珊阿姨仔细打量了朴松民一下,然后露出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 他们在进入别墅后,戴珊本想为他们沏茶、准备糕点,可芬格里特不想麻烦她,于是便赶去厨房,要亲自动手。 “阿姨,我来吧,您回去休息吧。这么晚过来我本来就够不好意思的,所以您就别再加重我的罪孽感了。” 戴珊先是看看门口的位置,在确定无人跟来的情况下对芬格里特神秘地低声说,“南瓜……你没被他威胁吧……他长得那么凶,就像个打手似的……怎么可能是你男朋友呢……南瓜,别怕,有阿姨在,任何人都伤害不了你。他要是坏人,咱们就报警。k区侦探公会的出警速度还蛮快的。” 芬格里特不禁笑道,“阿姨,他真是我男朋友,他不是坏人。” 朴松民啊朴松民,都跟你说了别没事老瞪眼睛……你一瞪眼睛就像个魔王似的……上次席拉不就是被这么吓到的?你都忘了是吧…… 戴珊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颇为不放心地继续问道,“那他有没有正经工作?平时会欺负你吗?他多大?性格怎么样?你们合不合得来?南瓜,你可千万别找有暴力倾向的男人过一辈子,否则,到时候吃亏的就是你了。” 芬格里特一一回答道,“他是侦探,对我挺好的,快三十四了。性格嘛,有点轴,还有点笨、有点傻。不过老实,也没什么心眼。我们挺合得来的。”她笑了笑,继续道,“阿姨,放心吧,平时都是我欺负他,他从来不敢欺负我的。” 戴珊将信将疑,她摇摇头,语重心长道,“南瓜,他胳膊都快赶上你腰粗了,你可千万别不跟我说实话……他还长得那么凶……南瓜,你也别怪我多嘴,我是担心你才说这么多的。” 芬格里特捂嘴笑了笑,然后道,“放心啦,阿姨,别看他长得凶,但是心地善良,也没有暴力倾向。阿姨,你要相信我选男人的目光。” 第788章 故事里的故事 母亲的书房要朴素很多,她从来不喜欢那些华丽的装饰和无用的雕琢。一扇落地窗,一座书柜,一套木质桌椅,再配以台灯和几盆绿植,就是这里的全部。戴珊阿姨似乎每天都会打扫它,因为芬格里特发现,就连摆在桌子上的相框,都是一尘不染的。那是张全家福,拍摄于十六年前。他们坐在绿油油的草地上。她和费赛尔居中,安格斯与母亲分列左右。但此时并不是伤心与缅怀的时刻,她只看了它一眼,便径直走到了书柜前。 书籍被摆放得整齐美观,井然有序,每一层还都贴上了标注有年代和内容的便签——不过不是母亲的字迹,而是来自安格斯的手笔。母亲的书在最底下三列,分别为:爱情故事,童话故事,私小说。其中的前两项,芬格里特早就看过很多遍了,所以,她今天要阅读的重点,就是母亲最后几年所创作的那些或写实,或荒诞,或魔幻现实的作品。这些都不是畅销书,而且销量惨淡。但母亲从不介意,还乐不疲此。因为能获得岛上的最高文学荣誉——‘介龙大赏’——才是她真正的理想。 当时年纪小,社会阅历也不丰富,所以芬格里特并不喜欢那些充满压抑,充满痛苦,又不时参杂一点希望的故事。她觉得它们不好看,她觉得它们太过扭曲。母亲生前的最后书稿放置在书柜第三排的位置上——是打印版本,承载原件的那台设备,早就随母亲去了天堂。她拿下了它,她翻开了它。书名叫《妍》,也是主角的名字。 安格斯为其做了序。字里行间都充满了对母亲的想念,她能体会到他的伤心与痛苦。在序的最后面,安格斯说母亲不该写这种作品的,或许源氏综合症的成因,就是因为她太过投入的关系—— 哪有如此倒霉的人?芬妮,你把她写得太惨了!你要变成她,才能写出你理想中的作品,这我都能理解……可是,你从来没经历过那些啊……被人凌辱,被人当成玩具,被人肆意剥夺……对,或许真实世界里,的确存在这样的人,可你不能太过于投入啊……经过岛办公厅多年的努力,这样的悲剧也渐渐不再上演……芬妮,真希望你能活到现在,然后看看现在世界的样子……或许这样,你就不会被自己创作出来的角色所侵袭,从而得上那个怪病…… 安格斯把母亲的过世,归罪到了她的文学创作上。芬格里特不禁冷哼一声,心道:反正就是没有你的原因,你可真会为自己开脱。就像你写的这玩意一样——什么叫悲剧不再上演了?是贫民窟的现状有所改变了,还是他们都能找得到工作了?这都不能算是说谎了,而是连自己都给欺骗进去了。真是无耻,在我母亲未完成的小说里,你居然也敢这样!安格斯,你就继续这样吧!后世的记录,一定会给你一个最公平的定性! “南瓜……我是准备一个房间还是两个房间?”这时,戴珊阿姨突然忐忑问道,并打断了她的思绪。 芬格里特随口答道,“两个。”她回过头,看向戴珊,“阿姨,你不用管,等一会儿忙完了我自己弄。我那个房间还能住吧?” “能住,”戴珊笑道,“每天我都会打扫一遍呢,被子也是经常晒的,可以直接住进去。”她有些胆怯地看了看朴松民,又道,“那……朴先生安排在哪里呢?二楼的客房我还没整理出来……只有一楼的客房是干净的。” “那就让他住一楼吧。阿姨,你回去休息吧,一会儿我帮他弄。” “还是我来吧,你不是还要看书呢嘛。” 话音未落,戴珊便直接离开了,芬格里特都没能及时叫住她。芬格里特无奈地耸耸肩,然后看向一直在发愣的朴松民。 “我睡沙发也行,”朴松民挠挠头表示,“要不我去跟她说一声?”他貌似误会了什么——他貌似误会了芬格里特有埋冤他的意思。 芬格里特白他一眼,“睡什么沙发?有床不用你是受孽狂吗?” 朴松民愣头愣脑地回答,“哦……那我就睡客房……” “呆子。”见状,芬格里特不禁笑道。 朴松民先是一怔,然后又憨笑起来。 哎,他怎么这么傻啊。 “过来帮忙,”芬格里特指挥他道,“这本,”她随手拿下一本书,“坐在那里慢慢读,不许打扰我。”她指向书桌。 “好。”朴松民走过来,接下书,又问,“那用我找出什么不?像线索一类的。” “看书就好。”芬格里特说,“主要看故事,其他的你先不用管。等你看完了,把故事讲给我听就行。” 朴松民一知半解地说,“哦。” 其实芬格里特心里跟明镜似的,朴松民肯定不能从母亲的小说里找到什么线索,但他总不能什么都不做,一直在这里发呆吧?所以她才给他安排了这么个任务。更何况,她自己也不确定在母亲所创作的故事中,是否能查询出她当年患病的真实原因。 或许有,或许没有。但要是什么都不做,这件事永远都不会过去。所以,继续下去吧,哪怕什么都不会查到,我也想深入了解下母亲的过往。 《妍》的故事开始。 母亲写的是一个里民女孩,时间从战争爆发开始。背景是‘玛瑙区’的贫民窟。玛瑙区是母亲杜撰出来的名字,现实中的天照岛,并没有这个区。妍是随父母逃亡到岛上的。父母花光了半辈子的积蓄,才获得了三张最次等的船票——连座位都不配享用的船票。他们和一群人挤在船舱的最底层,每天都过着暗无天日、热气腾腾、充满噪音的日子里。只有少量的食物,只有少量的饮用水,只有巴掌大的生存空间。这艘船,是偷渡进岛的,期间还遭遇过其他国家军队的盘查。几个女孩被强暴了,几个逃兵跳海自杀了,那个负责偷渡的‘蛇头’,也死在乱枪之下。 后来,军队走了,新‘蛇头’又要求所有人重新缴纳‘入岛费’,父亲气不过,与其抗争,然后被捆在甲板上,暴晒了三天三夜,事后又大病一场,差点死掉。至此,这个家庭为数不多的积蓄,被掠夺一空。 那年,妍五岁。这一路,她的眼泪似乎都流干了。 入岛之后,偷渡的人只活下来了一半。他们本以为自己会得到幸运女神的眷顾,可事与愿违,还没等他们进入安置区,母亲便无缘无故得了一场重病,撒手人寰。妍都不会哭了,她不停地拖拽母亲的手,试图将她从死亡线上拉回来。她认为她没死,她只是睡过去了而已。直到父亲把她抱走。 “母亲就趴在那里,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阳光爆裂,她的头发就像一团绽放的火苗。我还记得她昨天安慰我的那些话——妍,快到了,我们就快到了,再坚持一下,我们就有水喝了。母亲没有骗我,当天下午三点三十三分,我们抵达了安置区,并收获了食物和饮用水。但我的妈妈,却永远喝不到了。 在我贪婪而又奢侈地享用着这一切时,我突然想到了我的母亲。我放声大哭,不知是因为这劫后余生的欣喜,还是因为失去母亲的悲痛。 父亲,抱住了我。他在我耳边喃喃:妍,我们活下来不是?对吧,我们活下来了……所以,别哭了……妈妈听见会不高兴的……妈妈在天上看着我们呢…… 我仰望模模糊糊的天空,心想:可是,妈妈会听见吗?可是,真的存在天堂吗?死了好多的人,为什么,上帝会视而不见呢?” 第789章 妍的故事 安置点位于城区的边缘,由岛办公厅全权负责。不过这里给‘妍’的感觉,并不像是难民安置点,反而像是座露天监狱。一片空地,地面上栽满了帐篷,就像一颗颗矮小的蘑菇。外围被铁丝网阻隔,全副武装的侦探,会在那里二十四小时不停巡逻。抬头便可见到湛蓝的天空与明亮的太阳;左面是高山与森林,大人们常说,那里面有很可怕的东西在;右侧则是直通城区的高速公路,和隐约可见的城市轮廓,还有那座高耸入云的天照塔。小小的妍根本看不到未来的景象,她以为,自己会一辈子生活在这个拥挤逼仄的空间里。 难民很多,无论做什么都要排队——领取粮食与饮用水、上厕所、发布寻人信息、咨询落户事宜、探寻生存方式等。有时候排上整整一天,他们才会收获每人每天一百五十克的合成粮食、与每人每天不到一升的饮用水。合成粮的味道苦涩,而且很硬。从一开始的抗拒到习以为常,妍用了近乎一个月的时间,才完全适应。 因为吃不饱,父亲的身体每况愈下,有好几次,他都起不来床,排不了队,而且还得了重感冒。妍不得不去排队,不得不去照顾父亲,不得不被迫长大。 所有人都臭了,因为岛办公厅既不允许他们离开,也不会给他们提供更多的用水。在小小的妍看来,那些工作人员,仿佛是一群饲养家畜的农场主,冷漠且无情,傲慢又无礼。 有一天,工作人员和难民吵了起来——因为当天的粮食是坏的,都已经发霉了。难民们把合成粮齐齐丢了出去,然后愤怒大吼。他们说,他们是人,不是罪犯,他们要自由,他们要工作。 铁网被他们使劲拖拽,摇摇晃晃的就像被风吹起的破布一样。妍怔怔地看着他们,不知所措,又胆怯不已。所有的人好像都疯了,他们破口大骂,他们歇斯底里,他们悲痛欲绝。 然后,铁网便被通上了电;然后,又有人开了枪;然后,一个胖胖的、态度嚣张的人便出现在了不远处的一台广播车上。 他用广播高声宣布:谁再敢同岛办公厅对抗,一律杀无赦!记住你们的身份,难民!我们能允许你们进来,已经是天大的仁慈了!别再跟我讲那些无理的条件!如果你们再敢,那每天一百五十克的定量,将会减到一百克!无知且愚蠢的一群白痴,都给我老实点!这里是天照岛,不是你们这群乌合之众撒野的地方! 群情激愤,但很快便消失殆尽,因为,有人中弹身亡了。 那天,妍只带回一瓶水和两个发霉的面包。 后来,父亲被烧坏了脑子,他的语言系统也出现了问题,他已经说不出完整的句子了,他也无法对他们未来,进行筹谋与思考了。但他还是像以前那样爱她,他没有放弃身为父亲的责任。 再后来,帮派分子袭击了这里。岛办公厅和侦探公会做鸟兽散,连抵抗都没抵抗一下,就十分轻易地放弃了这里。 他们‘解放’了他们,但又不是完全解放。一些好看的女孩子被他们选走,他们说,他们为她们提供优渥舒适的工作。还有一些身强力壮的小伙子自愿跟随了他们,成为了他们的一员。 他们的首领激情演讲,蛊惑人心,说岛办公厅就是一群混蛋,就像无数个贪腐的政府一样,从来不把人民当一回事,所以,他们要反抗他们,他们要推翻他们!加入我们!只要你认可我的理念,那就和我一起,砸破这个肮脏的旧世界! 父亲是傻的,身体又不好,所以成为了被‘遗弃’之人。他们开始流浪,他们沦为乞丐。城区是不允许他们进入的,他们只能在城市的边缘,不停寻找心地善良的好人。但大多数的回应,不是谩骂就是殴打,能祈求来食物的机会,十之有一。父亲还因此差点折了一条腿。 日子更加艰辛,小小的妍,第一次品尝到了绝望的感受。 命运是无情,也是有情的。就在那个冬日即将过去的清晨,新内阁,上台了。新司长颁布法令,要求全面解决难民问题——给予他们身份,给予他们工作,并做好相应的安置工作。 这个政策,父亲还是能听懂的,于是他在第二天,就带着妍去了社会署。但他无法证明自己的身份,他还说不明白话,于是,他们被当成‘刁民’,被赶了出去。 随着新法令的颁布,城区虽然让他们进入了,但他们依旧没有容身之所。天为被,地为床,他们开始生活在附近的公园里。他们就像夜猫似的,开始捡别人丢弃或剩下的食物过活。他们越来越脏,越来越臭。为了不被治安署的人撵走,他们还选择了昼伏夜出的生活。 好运的彻底降临,是源自于区代表的一场作秀。有一天晚上,他们在路边品尝‘美食’的时候,恰好遇到了新任区代表的‘暗访’。随行人员很多,还有记者在场。 妍和父亲的出现,是这场作秀的意外——区代表的行进路线是提前安排好的,治安署的人,也像过筛子似的把这附近排查了好几遍,但就是没能找到他们这对‘野猫’。 记者像抓到宝贝似的将他们围成一团。闪光灯,星星,区代表铁青的臭脸,还有无数人充满厌恶的眼神,成为了那天的妍,唯一记得的东西。 他们被社会署接走。头半个月,还在骂他们‘刁民’的那个人,早就换上了另一副嘴脸,并亲切地叫她‘小妍妹妹’。她洗了澡,换了衣裳,还吃了一顿饱饭,然后又和父亲躺在了一张温暖舒适的床上。 那天,父亲哭了,他用含糊不清的言语对妍说:妍,我们再也不会挨饿受冻了。 她不信。不是不相信父亲,而是不相信这个无常的世界。她也无法理解,大人的脸色和态度,为什么会变得如此之快。 她梦到了母亲,她梦到了以前的家。她在梦中,流下了伤心的泪水。 第790章 妍的九岁 倾轧,又圆又大又坚固的钢板下落;蒸汽,随着扑面而来的热浪升起,妍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金属融化味道;模具,定型后的金属材料就像奇形怪状的玩具一般落在桶里;视线,她看到父亲将那个黑色的铁皮桶提起;摇晃,铁桶在摇晃,还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她迈着细小谨慎的步履,紧紧跟随在父亲的身后。 自从那件事之后,父亲成为了布利加工厂的一名产业工人,他们也有了身份信息。他们临时住在工厂宿舍里。十六人间,大通铺,位于地下,潮湿阴暗又充满难闻的气味,还有无数大汉的呼噜声与磨牙怪响。不过她并不在意这些,因为这样的生活,至少要比流浪要强。 父亲主要负责零件的搬运工作。在妍看来,这项工作仿佛没有尽头——从车间到运输区,再从运输区回到车间,父亲就像个被上了发条的机器一般,循环往复,十二小时,力竭为止。 父亲最常做的事情是记账——今天加了几个小时的班,超额完成了多少桶零件,中午、晚上、早上都吃了多少钱的粮食等。那时候的父亲,眼里充满了希望。他想让她上学,他想让她改变自己的命运,他正在为她的未来努力拼搏。 同宿舍里有一个中年男人令妍特别讨厌,因为他不仅嘲笑父亲的口吃,还会经常说一些吓唬妍的话——你爸爸不要你了、你爸爸早就想把你卖掉、你爸爸才不是什么好爸爸呢,他这么努力赚钱,是想给你娶后妈呢。等你后妈再给你生个弟弟或妹妹,他就不会像现在这么疼你了。 妍被吓哭了。 父亲被气得呀呀乱叫,还捂住妍的耳朵,叫她不要听信他的说辞。 每当此时,那个人的脸上就会显露出一种阴谋得逞、极为幸福的样子,就好像让他人痛苦难过,便是他毕生追求的目标一样。妍根本无法理解他的心态。 但这只是他们遭遇到的小恶。更大的恶,紧随而来。发薪日那天,父亲激动且愤怒地跑去了财务科。他断断续续、连比带画、言辞不明地说了好半天,才把自己的诉求讲诉明白——工资少发了三分之一,财务科算的帐不对。 那个长得像一个倒置的冰淇淋的女人冷笑:“一个连话都说不明白的人,居然也敢来质疑我了?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我,贝西卡,财经大学毕业的高材生!而你,诺曼,只是个大字不识的难民!你这样的刁民我见多了!别以为你是个残废,就能占公会的便宜!告诉你,门都没有!” 父亲用极为模糊且口吃的言语说道:我……我是研究生毕业……我不是什么不识字的人……我开过财会事务所……我……你们的帐……就是算错了……你们就是少给我发了…… “知道一加一等于几吗?哈,答不上来吧?吹牛皮谁不会呢?还研究生毕业,就你啊?呵呵,你要真是研究生毕业,会跑到这里来当产业工人?一个臭卖体力的下三滥,还跑到我这装大了是吗?真够不要脸的!” 妍第一次见到父亲发那么大的火。 父亲的脸都变青了,他的嘴唇哆嗦着,他的双手不断颤抖着,他的眼睛瞪得浑圆,他就像是受到了此生最大的羞辱一般,完全无法自控了。 他猛捶桌子,他歇斯底里,他像头野兽似的大喊大叫。他好像在说话,但谁都不明白他想表达什么。 后来,他们被保安架了出去。父亲差点被开除。但由于他的入职,是区代表特别关照过的,所以布鲁公会只是对他进行了扣除绩效奖金的处罚。那个月,他等于白干了。 …… 安格斯在此处评价:芬妮,最好不要去影射现实中的公会,这样做会引来官司的。布鲁家以前确实做过不少的恶,但现在,他可是我们的亲家呀…… 我知道你写这段故事的深层含义,我也知道你是想用布鲁家做为无良公会的代表……但……文艺作品终归是文艺作品,它代表不了现实的。 所以将来,我有意出版这本书的话,我一定会将布利公会的名字抹去。 芬妮,原谅我,我是为了咱们这个家着想,才选择这样做的。 芬格里特愤愤地想:凡事不讲原则,只讲亲疏程度,以自身利益为先,还谁都不敢得罪,这就是安格斯的真正为人。真不知道妈妈当初是怎么看上他这种老滑头的。 …… 半年后,‘天堂里’建成,妍也有了新家——天堂里339号,一栋一室一厅的红砖房,还有间小院,巴掌大,十几平米的样子,可以堆放一些杂物,也可以当作门厅。 她不再跟着父亲,无尽的等待,成了她童年的代名词。 阳光,错乱摇摆的3d打印树枝,午后的小院,重复不断的白粥和合成粮面包,父亲越来越疲惫、越来越痛苦的身影,成了那几年,她最为恒久的回忆。 时间貌似很长,尤其是在她抬头凝望树影的时候,太阳貌似很久都不会离开,氤氲而迷蒙的幻象,似乎也把时光,困在了那些斑斓且神秘的多彩空间内。她坐在石头上,茫然且无聊,空洞又安逸。 就这样又过去了三年,来到了她快九岁的那年。城郊小学成立,慈善小学成立,她可以免费上学了。 父亲想让她读城郊小学,因为那里的师资更好。但相对应的条件,也更加严格——父亲必须参加面对学生父母的面试才行。父亲为此准备了很多,他也为此努力了很多。他请里长帮他写了一份申请书,还每天刻苦训练自己的讲话方式——他要改掉自己说话不清与口吃的问题。 每日清晨,她还未起床之时,妍总能听到父亲那夸张而又变形的声音。掀开窗帘,她还能看到他面红耳赤、一脸急躁的样子。她真的很想跟他说:爸爸,你不用这样的,我去慈善小学读书就可以。但她不敢,因为她之前刚提了一嘴,父亲便发了火。 或许是悲惨的经历太多,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所以在面试相当不顺利、父亲丑态尽出的情况下,她还是顺利就读了城郊小学。 那天,父亲借来了西装,他紧张而又礼貌地微笑,他很想把自己装扮成正常人的样子,但一开口,便失败了。父亲的窘迫不堪,深深印在她的脑海里。她下了决心——她一定要好好读书,一定要努力拼搏,以报答父亲的养育之恩。 可是未来,真的会变得更好吗? 那天,她看着正拿着录取通知书手舞足蹈的父亲想。 第791章 成年的妍 她比同班同学都大,长得却比他们都小。她和一个胖胖的小男生成了同桌。男生叫强尼,同为天堂里人,不过他的父母健在,家庭状况也比她优渥很多。他比她还要大上两岁,因为他笨,他总是留级。强尼是她的第一个好朋友,而娜娜,则是第二个。 娜娜住在城里,她的家很大,也很空旷。妍曾去过几次。娜娜的妈妈长得很漂亮,但好像没有工作,她每次到这里来,娜娜的妈妈总会在家,而且不管白天黑夜,还是周末节假日。 娜娜母亲做的糕点又甜又香,研特别喜欢吃。她特别喜欢笑,妍也特别喜欢看她笑。 她从未见过娜娜的父亲。娜娜说,她父亲是公司的高管,很忙,每三个月,她才能见他一次。娜娜提及自己父亲时,是很骄傲的。娜娜还让她玩了父亲赠予自己的玩具——一整套的蒂奇公主玩偶,可以换衣服,可以摆造型,还能放置在城堡里。妍很喜欢,妍也想要一套,但是太贵了,父亲根本承受不起。那是她第一次明白,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在父亲落寞拒绝她的那个晚上,她偷偷哭了。 她和娜娜的友谊维持了三年。从某一天起,娜娜再也不来上学了。她以为她只是病了,于是独自坐着公交车,来到了那栋白色的房子前。门是紧关着的,窗户上的玻璃,也没有了往日的生气。没有人影,更没有娜娜母亲那银铃般的欢迎声。她在门上看到了白底黑字的封条,呈交叉状。心中莫名恐慌,她害怕自己再也见不到她了,于是跑到娜娜房间的窗口前,一探究竟。但她太矮,她连窗子的边缘都摸不到。 后来,保安来了。他告诉她说,这里已经被公司查封了,因为女主人的男人,是名贪污犯。她也不是他的正妻,而是一名小三。 小三是什么?她问。 坏人,不要脸的坏人。保安不耐烦地说,小姑娘,你快走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那娜娜还会回来吗?她又问。 没有娜娜,任何人都不会回来。保安说。 她被撵走了。从此以后,她再也没能吃上那么好吃的糕点了。 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她第一次来了例假。她都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她以为自己快要死了。座位上全是血,男孩子们又好奇又嫌弃地叫她‘吸血鬼’,她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强尼也被吓哭了,但他比她坚强,他叫来了老师。 老师训斥了所有男孩子,除了强尼之外。她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例假。其实强尼也被训了,不过当时的她不知道而已。那天,整个办公室的老师都能听到强尼那大喊大叫的声音——老师,妍快死了,她流了一地的血,老师,你快救救她吧!她要死了!这件事是在他们结婚的当天晚上,强尼告诉她的。 小学,基本没什么波澜就过去了。六年一晃而过,她从胆怯的小女孩,变成了心思细腻的青春期少女。她也没有辜负父亲的期望,她以全年级前十名的成绩,进入了玛瑙区首屈一指的岛办公厅办中学就读。 可是在入学的第一天,她就被霸凌了。一个比她高一年级的女子,将她当成了另一个人,她被当着众人的面,扇了一巴掌。她去找了老师,可老师根本不理,还让她不要乱冤枉同学,更不要诋毁学校的名声。她不懂,明明她才是受害者,为什么受训的人反而是她。 学业也不顺利,她无论再怎么努力读书,始终到达不了前一百的荣耀,她小学的自信所剩无几,她的压力越来越大,她的状况也越来越糟。而且,课本上的知识好像总是与考试的内容不相符,就像数学的最后几道大题,她连见都没见过那种解题形式。后来她才知道,原来在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着名为‘辅导班’的东西——老师们在白天,是学校里的老师,而到了晚上,就变成了各种‘辅导班’的领头人。这样的‘私课’,她是根本上不起的。 所有人都在说,命运是可以靠努力改变的,可她却越来越不信了。她也很努力,但好的结果就像盛开在天堂的花朵,可望而不可及。 初三那年,她再一次联系上了强尼。她不得不这么做,因为她被校外的小流氓盯上了。他们堵她,他们不让她回家。强尼早就不上学了,他现在是一名专门轧钢材的产业工人。他也不再那么胖,而是变成了一个浑身肌肉的猛男。他显老,也长得很凶,但站在他身边,妍就会拥有无限的安全感。 小流氓被吓跑。那天,强尼带着一票兄弟,挥舞着手中的钢管,把他们通通吓跑了。那天的他,在她眼中简直就是个英雄。 她本想请他吃顿饭的,但到结账的时候,他却提前付过了。当天,他们步行回家,路过一盏又一盏昏黄的灯光,数过一颗又一颗不断眨眼的星星。那会儿的她,体会到了幸福的感觉。他将她送到了家中,她却迟迟没有回屋。他让她进去,她说她要等他走了再进,他坚持,她也坚持。他们就这样互相看着对方,互相谦让,直到父亲归来。 父亲不喜欢他,父亲还让她离他远一点。父亲说他配不上她,父亲不允许她在考上大学之前恋爱。她很伤心,她和父亲大吵了一场。事后又后悔,但她又不想就这样妥协,于是,他们开始冷战。 “不该冷战的,我当时应该道歉的。可这个世界上,并没有后悔药。”母亲用妍的口吻写道。 接下来的一章,便是彻头彻尾的悲剧故事了。 考上普通高中,父亲病逝。意志消沉,精神遭遇重创。成绩下滑严重,生活毫无着落,父亲仅剩下的遗产,也只够她两年之用。不得已,她只能选择退学。她其实是很爱读书的,无论是文字里的美丽,还是数字间的逻辑。但现实的种种就像是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不管她再怎么喜欢,她也得向生活妥协。 那年,她刚满十八岁。她找到了人生中的第一份工作——卡索购物中心的收银员。 第792章 突发 日子波澜不惊,她的生活也风平浪静。在卡索购物中心工作的那几年,可以算得上是她这辈子最稳定的一段时间了。工作内容重复且枯燥,薪资涨幅基本没有变化,人事变动也超乎寻常的安稳,她在同一个岗位,同一处柜台,服务了整整三年。 直到强尼再次闯入她的生活。一切都像被安排好的一样,他的出现,是那么自然。他来购物,他在付款时发现了她。他留下来等她下班,他一定要请她吃饭。红酒、牛排,中档规格的餐厅,还有一辆不新不旧的二手车,成了那天晚上,她梦幻般的回忆。强尼已经成为了车间班长,工资也随之上涨,主任曾是他的师父,在不久的将来,他也将接替他的位置。他还在攒首付款,他说他已经攒了三分之一了,只要肯努力,那在几年之后,他便会拥有一套自己的住房。 他说:地方我都选好了——新贝拉湖畔小区。风景宜人,治安状况良好,还位于贝拉湖湖边。 她惊讶道:那里不是富人区吗?你怎么攒了这么多钱? 他摆手道:不是‘贝拉湖畔’,而是‘新贝拉湖畔’。是一处正在建设的房地产项目,并不在城区中心,而是在城区的边缘。它离咱们‘天堂里’,还很近呢——只有不到三公里的车程。虽然它也叫贝拉湖畔,可是只能看到贝拉湖的一角。 她说:哦,这样呀。但也恭喜你噢。你比我强太多了。城区的房子,就算是最便宜的那种,我都买不起。 然后他便表了白,他说,他希望他新房的女主人,会是她。 她喜欢他吗?有点喜欢,但还没到爱的程度。她因此而动了心吗?说实话还真有点。但她又不肯承认自己是因为房子才小鹿乱撞的,因为那样的话,她对他的感情,就不纯粹了。所以她并没有答应他,但也没有明确拒绝。 她半开玩笑地说:你不会对每一个认识的女孩子,都会讲这样的话吧?强尼,咱们可是同学呢,你不要跟我开这种玩笑好不? 我是认真的,他说,从小学开始,我就喜欢你了。能娶到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 她羞红了脸,她的心脏在砰砰乱跳。她不再说话,她只是静静地坐在车窗前,侧着头,一直凝视着外面不断变幻的夜空。 妍,我想照顾你,我不想再看到你受苦了。他说,妍,我会努力让你过上最好的日子的,相信我好吗? 她还是不说话,因为她根本不知道如何回答。她不想与他发展得那么快,她想和他循序渐进地进行。但这些话又如何能同他说出口?她一旦说了,那不就是在变相答应他么?可她也不想拒绝他,因为她不舍,因为她需要他的爱。被喜欢的人喜欢,是一种难得的幸福,她不想就这样失去。 见状,强尼不再说话。他把她送回了家。他显得很是落寞,也很是忧伤。她说:开心点嘛。他说:开心不起来。她说:有什么不开心的?你还能有我惨吗?他说:心碎了,这里疼。她抿嘴笑道:心要是碎了,人就会死,可你又没死。他说:你弄的嘛,你不负责吗?她笑道:可是我什么都没说呀。他听懂了,他眼里又有了光,但他又得寸进尺,他说:我就是想知道。她莞尔一笑:回去好好睡一觉吧,别伤心了。我们又不是不会再见面了。 两个月后,确认关系。半年之后,她怀了孕。她被迫辞职。她开始扮演起贤妻良母的角色。他更为努力,除了本职工作外,他还接了一个搬运工的外包。再三个月,她和他,步入婚姻的殿堂。 她成了他掌心的宝贝,他成了她这辈子最大的依靠。 本章结束。 芬格里特在本章的最后面,又看到了安格斯的擅自评价—— 芬妮,你怎么连自己家的公会都骂啊。妍怀了孕,按照劳动法案是不能被辞退的,可是你怎么安排了这么一个恶心人的人事主管?还什么怀了孕就无法从事生产,那就是缺失了价值的存在,所以她的工资要大砍……卡奈公会什么时候出现这种情况了?芬妮,你这个角色设置,我十分不喜欢。如果换做是我来写,我肯定会让妍的上级领班给她充足的带薪产假,然后再让公会会长亲批此事。芬妮,哪个阶层都有好人,哪个阶层都有坏人,你不能一味地用‘有钱人就是坏人’的思绪来进行写作啊,这样对我们十分不公平。 芬格里特气得都想直接给安格斯去个电话,然后大骂他一通——我妈写的是私小说,可不是什么爽文!还什么公会会长亲自批复?!现实中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事?真是屁股决定脑袋!你个无良无耻的败类,麻烦你说话之前过过脑子行吗! 她顺手取来笔,在安格斯的评价下写道:那么请问安格斯大人,劳动法案,什么时候能严格执行呢?不用太多,八小时工作制先解决了就行。 但还是不解气,于是她又写道:安格斯,你能不能别在我母亲的作品上指手画脚、乱写乱画?这样很没礼貌知道吗?我是来看小说的,不是来看你发癫的!要想看爽文,自己去写呀! 她还是不解气,于是便把这页纸拍了下来,发给了安格斯。 没一会儿,安格斯回复道:闺女,我也想解决,但这种事根本无法完美解决。公会要发展,就得拿出拼搏的精神才行,否则,就会被市场淘汰。这种事不能只考虑员工的层面,还要考虑到公会的层面和经济发展的层面……这些你还不太懂,等有时间,我可以给你好好上一课,以便让你了解下这个社会运行的本质。 芬格里特回复:不麻烦您了,安格斯大人。我比您懂。我还是那句话——屁股决定脑袋。 安格斯说:闺女,别跟我吵架了行吗?我今天真的很累,你让我休息一下吧。在你母亲的作品上乱写乱画是我不对,我错了。闺女,原谅我好吗?我保证,一定没有下一次了。你要是想看纯净版本的,我这里有,用我给你发一份吗? 芬格里特回复:不用,谢谢,我也不想看你修改过的版本。 安格斯发了个无奈的表情:你妈妈的作品,我一个字都没改过。就算我想改,我也没那个水平呀。 芬格里特阴阳怪气道:安格斯大人,没想到,您还挺有自知之明的呢。 安格斯应该是被气到了,他半天都没回复。 芬格里特关掉手表,继续翻书。 然而就在这时,耳机里却突然响起了一段十分急切的ai警报声—— 主控信号丢失,核心功能无法启动。请尽快联络主基地。 第793章 深渊 心急如焚,他真希望飞行汽车能再快一些,然后让他立马赶到g区贫民窟一探究竟。夜已深,空中航道冷清无比,只有信号浮标在不停闪烁。巨塔上的光源关闭,它的身影隐没进黑暗,如同一座看不清形状的高山般阻隔了天那头的世界。米列科不回消息,不接电话,警报声循环了十几次以上。朴松民这才意识到,博士出了事。他本想一个人前往垃圾回收厂,可芬格里特说什么都要跟着,于是他只得带着她一同前行。 护盾失效,信号全面丢失。朴松民想到的第一个‘入侵者’是极上冰,其次是源义郎。极上冰觊觎垃圾回收厂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他更是对博士进行了三次暗杀活动。如果是他,朴松民还有信心应对——因为他只不过是个帮派头目而已。只要自己报了警,让g区以前的兄弟前来支援,那他就有把握救下博士。但如果‘入侵者’是源义郎,那博士就真的危险了,朴松民也根本不知如何应对——数不清的机器人士兵大军;见都没见过的高科技武器;可以随时隐瞒真相的手段;他甚至连博士的存在都能够轻易抹去。 希望不是源义郎,也希望博士在我赶到之前,并没有死亡。 “不许下车,在我确认完现场的情况之前。”他用严肃的语气对芬格里特命令道,“现在,我没有任何能保护你的东西,所以你不许再任性。” 芬格里特皱起眉。 他看得出来,芬格里特很不高兴,但他又不得不这么说,因为不管是极上冰还是源义郎,都是没有人性的混蛋——他不希望她出任何事。 “今天你必须听我的。”他加重了语气说道。 芬格里特吁了一口气,别过头,看向远处那片飘渺无依的流云。 “我知道你有意见,但就算让你恨我,我今天也不会让你下车。” “在你眼里,我就是个只会无理取闹、任性自私的小女孩呗?”芬格里特回过头,带着些许的愤怒与失望质问。 朴松民一时无语,因为在他心里,她就是个特别任性的小女孩。他避开她的眼神,将视线固定在了正前方。 “总之,你今天必须听我的。”他的口气软了下来,就像失去了自信一样。 芬格里特直勾勾地盯着他。他能感觉到她渐渐溢出的怒火。 半晌,她道,“我不是不懂事的小女孩,我也不是只会任性的小女孩!如果真有危险,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你怎么照顾好自己?”朴松民也动了肝火,他转头,看向芬格里特说道,“南瓜,你知道我们将要面对的是什么人吗?是我们岛上最大的帮派头目,极上冰!他还拥有无数个依靠药剂强化身体的杀手——这些人不怕疼,不怕死,就像具复活的尸体,还怎么打都打不死!南瓜,这件事的危险程度远比你的想象还要严重!所以,你今天必须听我的。” 芬格里特眼中的怒火更盛,“那你呢?你是要当着我的面,去同那些人拼命吗?然后让我眼睁睁看着你死掉?” “我知道怎么对付他们!我有经验,而且很多!” 芬格里特狠狠瞪了他一阵儿,然后别过头,抱起胳膊,冷哼一声道,“行,我不拦着了,我也拦不住你,就这样吧,你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吧,我不管了。” 又难过又恼火,朴松民觉得芬格里特不理解自己的苦心,他觉得她不懂他。他是在为她的安全考虑啊,她怎么就不明白呢?她为什么非要这样任性呢? 二人都生起闷气,互不搭理。引擎声替代了无尽的沉默,很快,他们来到g区贫民窟的正上空。 零星的灯火散落于大地之上,就像一簇簇盛开的鬼火。车辆下落。他们停靠在距离垃圾回收厂几百米的位置处。 朴松民下车,无奈地看了一眼芬格里特,道,“没我的指示,不许下车。” 芬格里特还在生气,她既不看他,也不回应,但她也没跟他对着来,她留在了车里。 朴松民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他一边检查枪械和子弹,一边摸近了垃圾回收厂的边缘。他故意选择了一条漆黑无比的小路,因为他担心极上冰的人,会在大道上布控设防。 空气中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难闻味道,而且周围的温度也不寻常,他越靠近垃圾厂,温度也便更低,到后来,他都能感觉到自己呼出的冷气了。 在经过几条七拐八拐的小巷后,终于迎来了光亮,不过他也被眼前的场景震撼到了—— 垃圾回收厂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彻底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个巨大的,圆形的深坑。空气中到处飘扬着雪花一般的物质。纷纷扬扬,落在他的头上,落在他的脸上,又冰又硬。他看到了他呼出的冷气,他还看到了一个跪坐在地上的熟悉身影,正处于大坑的边缘不断喃喃,不断叹息。周围还有些零星的看客,但他们谁都不敢靠近。 博士人没事,但垃圾厂却没了! 他松了一口气。他收起枪,连忙跑了过去。 他听清了博士的话语。 “他才十二岁……他才十二岁……我不该让他进来的……我不该让他进来的……是我害了他……” 他也看清楚了博士现在的样子——白色的外套成了烟熏的焦黑,脚上的鞋也丢了一只;他的脸色苍白,不知是被冻的还是因为刚刚经受的折磨;他的手腕和脚踝处有明显的烫伤痕迹,呈圆环状,就像是被人用烧红的铁线捆绑过一般。 朴松民赶到米列科身边,蹲下。 “博士,你没事吧?博士,这……是谁干的?” 他问,同时他也看向了那座大坑。可它哪里是座大坑?这分明是座深渊。如同站在悬崖边缘似的,根本看不见它的尽头,里面昏黑一片,就像地狱的入口一般。那些难闻的气味,也是来自这里,他连忙捂住口鼻。借着月光,他依稀看到渊壁的样子——光滑无比,如同刀切,根本没有一丝杂质。 答案太过于明显,只能是源义郎干的。 第794章 一些往事 “只买到这些,”芬格里特将袋子放在地上,然后依次取出纱布、疗伤喷雾、饮用水与止疼药,“稍微好一点的药,那家店里基本没有。” 她还在生气,她说话时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她的语气也冰冷冷的。 博士被他搀扶到了附近的一座废弃民居里。天花板漏了一个大洞,月光倾洒,如同流水,其中还有无数的尘埃在飞舞;房子没有门——并不是没有门,而是原本的门早就被拆掉偷走了;屋子里也基本没有什么摆设——一张断了腿的床,一个缺了靠背的藤椅,还有一块貌似用来当作餐桌的金属板——这便是它所拥有的全部了。博士此时就坐在那张藤椅上,满眼失神,一脸呆滞。 芬格里特给他上药,为他包扎,但他一点反应都没有,他仿佛与整个世界切断了联系一般。 看样子,暂时是问不出什么了,朴松民心想,于是他决定去找附近的人问问——他想知道博士到底发生了什么,和源义郎为什么要袭击这里。 他跟芬格里特打了声招呼,但她明显不想跟他说话,她连个最基本的反应都没有。心下郁闷,朴松民轻叹口气,走了出去。 围观者并没有散去,他们似乎还在讨论垃圾厂突然消失的事情。他走了过去,他在他们背后听起了他们的对话。 “……这是遭了天谴吧?”一个人啧啧两声道,“估计是他不信神的缘故……上帝生气了,所以才会给他这么大的惩罚……” 另一个人道,“拉倒吧,别扯你那个上帝了。上帝闲的没事干了?好几千年就出来这一回?而且还是来惩罚人的?你咋不说是撒旦干的哩?” “哎呦,快闭嘴吧,小心上帝拿大罩子把你家也给罩没了。” “我估摸着,是米列科自己弄的。”第三个人认真道,“他不是个精神病嘛,还经常搞出一些特别吓人的动静,就像爆炸似的……所以我估计呀,就是他自己干的。嘿,还真他妈冷……”他抱紧了自己的胳膊。 “哎,真可怜。哎,真可惜。”第四个人突然说。 第三个人看向他,冷哼一声道,“咱们这里,就属他最有钱,你还可怜他?附近这片的垃圾回收生意都是他的,他哪里可怜了?低价收高价卖,老子最讨厌这样的奸商。要我说,他就是活该。” “我可惜的是以后没免费的营养液领了,”第三个人反驳道,“虽然不值几个钱,但总归是免费的。” “瞧你那点出息。区区几瓶营养液而已,就让你可惜了?你是真没见过什么好东西呀。” “切,就你有出息?不是你朝我借钱那会儿了?” “大丈夫难免有落魄的时候。哼,亨利,不用你现在瞧不起我,等老子以后发达了,肯定会让你看清老子的实力!” 第四个人,名叫亨利的那个人嗤之以鼻道,“派森,坐地佛都进去八百年了,你不会还在惦记混社会呢吧?” “还混什么社会啊?”第三个人满是不屑地说道,“现在的机会大把好吧?还用得着去拼命吗?” “什么机会?大学生都找不到工作,哪里有什么机会?”亨利疑惑道。 派森神秘一笑,“一看你就不是关心‘大选’的人。新派彻底玩完了,新秩序派提提里奥的支持率,已经全面超越他们了。等明年日照台换了主人,换了内阁,贫民窟的春天就要来了!” 第二个人说,“这些王八蛋的话你也敢信?里特劳斯上台之前不也是信誓旦旦的嘛?结果怎么样?不还是一个样么。” 派森清了清嗓子,像在宣布什么重要讲话似的说道,“一周前,提提里奥亲口承诺——只要是在他上任之前重归岛办公厅管理的贫民窟,那他就会将按照城区的规格建设发展该地。嘿嘿,也就是说,只要他能赢,那咱们的好日子,就要来了。这可是按照城区的规模建设发展啊,那肯定会面临拆迁补偿安置等问题了。嘿嘿,那到时候,咱们不仅会获得一笔不小的赔偿金,而且还能拥有城市人的身份和地位,没准咱们的工作也会被顺利解决呢——就像当初的里民一样。” “真的假的?”亨利满眼放光地问道。 “骗你干啥?你自己去看新闻不就知道了?” “我去,如果是真的,那咱们的苦日子可真到头了。我他妈再也不想挖矿了。” 第五个人兴奋道,“如果这里真要被开发,那咱们也能当收租子的大老爷了呀!哎呀,那我以后也买辆车,然后在腰上挂一圈钥匙,没事就跑到租客那里催租去!如果遇上美女,呵呵,只要把老子伺候好了,我就可以给她免租!他妈的,光想想就觉得爽啊!哈哈,提提里奥快点上台吧,老子都快等不及了呢!” 这时,一位一直缄默不言的老者突然泼起了冷水,“呵呵,那可是新秩序派。当初要饿死我们的那些人,便是他们这群王八蛋。这种为了上位而发的言,听听就好,你们可千万别当真。”他毫无表情地笑了笑,又道,“还有,别忘了,你们现在住的房子,可根本不是你们的——而是违章建筑。土地是公司的,房屋是你们临时搭建的,你们也拿不出来任何东西,可以证明它是你的私有财产。所以呀,呵呵,就算这里真的会开发建设,也跟你们没有任何关系。” 气氛瞬间凝固,现场瞬间沉寂。朴松民可以看清每个人脸上的焦虑与不安。 半晌,信上帝的那个人惴惴不安地问,“可……我们都在这里生活了好几十年了……源先生也从来都没管过……所以……他们……真的会这样做吗?” 老人冷笑道,“那又怎样?”他盯着信上帝那人的脸继续道,“小子,住过难民营吗?” 信上帝那人摇摇头。 “我住过。”老人流露出难以道明的怨恨表情,“度卡因上台之前,维拉斯当任期间。只有几平米大小的帐篷,越来越少的粮食配给和质量越来越差的饮用水,还有高压电网和二十四小时不停巡逻的武装看守——这,就是难民营的全部。呵呵,小子,你知道当初,新秩序派的人都管我们叫什么吗?” 信上帝那人再次摇摇头。 老人长吁一口气,板着脸说,“蟑螂。在房间里乱窜,令人恶心、令人窒息的蟑螂。他们还说:我们必须被消灭干净。因为只有这样,他们的天照岛才会重回安宁。” 他扫视其他人一眼,又道,“所以就这样的新秩序派,你们还敢信吗?” 第795章 购买消息 “难道他们还不让我们活了吗?”亨利激动道,“他们要是敢不给我补偿款,老子就豁出去了,跟他们拼命!” 老人冷哼一声道,“四年前的产业工人也是这么想的,呵呵,结果怎么样?还不是落了个销声匿迹的下场?” “那我们就没活路了吗?”第五个人怒不可遏地说道,“这也太欺负人了吧!早知道这样,老子还不如去投奔极上冰呢!至少还能活得下去!” “去当个没前途的小喽啰?还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去死?”老人嘲讽道,“詹德利,帮派可没那么好混。我亲侄子,在坐地佛手下混了五年,只是混成个小组长而已。你以为你是什么天选之人,一加入帮派就能得到重用?更何况混混的结局也不好啊——我侄子被判了三十年徒刑,估计等他出来的时候,都得有我这般年纪了。” “那也比眼睁睁被他们收走房子要好吧?”詹德利继续激动道,“我们都穷成这逼样了,他们怎么还想从我们身上榨出油来?去抢那些有钱人啊!他们身上的一根毛,都比我们值钱好吧!像他妈的什么十大贵族,优秀公会会长之类的……他们他妈的刮我们干什么?我们都她妈快活不下去了好吗!” “谁让你没权没势?”老人冷笑,“最底层的人,生来就是被上面的人剥削的——这是自古以来就有的社会规则。詹德利,你也快三十了吧?怎么连这个粗浅的道理都不懂?” “那就等死是吗?我们不配活着?”詹德利大怒道,“源先生没管我们在他的土地上私建房屋,他们凭什么?不行,就算是死,我也不能让他们欺负我!”说着,他便撸起袖子,气势汹汹地向右前方走去,“他妈的,谁敢动我的房子,老子就他妈当场砍死谁!” “嘿,你干嘛去?”派森问。 “找刀去?老子要去捅了这帮狗娘养的!” “提提里奥还没上台呢,你着什么急呀?”派森无奈道。 詹德利顿住,然后回过身,愣愣地看向他。 派森摇了摇头道,“开发建设贫民窟的事情还他妈没影呢,你激动个什么劲啊。再说了,明年的司长指不定是谁呢。‘大选’不就这逼样吗?今天你出个黑料,支持率就下去了,明天他出个事故,对手的支持率又上去了……都这么多年了,你还没搞清楚吗?哎,也怪我没话找话,净想着怎么跟你们吹牛逼了。詹德利,是我错了,我不该说这个话题。”说着,他看向老人,指责道,“老皮特,你也有责任,看你把詹德利给吓的。” 老皮特冷笑,“我只是在告诫你们不要做白日梦而已——好事永远轮不到我们头上。” 气氛不再凝固,众人也哈哈一乐。看样子,他们只是把这件事当成了艰辛生活中的一副调味剂而已。 但还是有人在担忧,那个信上帝的人突然开口道,“如果……我说是如果……万一提提里奥真上台了……咱们这里也真要开发……那,到时候……咱们怎么办?他们……不会把咱们撵出去吧……咱们住在哪?怎么生活?总不能住到山上去吧……山上都是树……既没有水也没有电……” 众人纷纷看向他。 朴松民看到了其他人眼里的迷茫、恐惧、无奈、不知所措和惶惶不安。 “那就干他丫的!操他妈的不让我们活,那就鱼死网破吧!”第六个人大吼道。 “对,干他丫的!” 有些人在附和,但也有些人在犹豫。后者面面相觑,满脸茫然。 朴松民不禁叹了口气,他心想:g区贫民窟都收回四年了,但这里的岛民依然不相信你们……你们就不能深入研究下此事的成因吗?为拉个选票,你们就能大花特花,但让你们改善一下这里的生活,就感觉是在让你们吃屎似的……到时候他们真来个武装暴动,你们还得诬陷他们是刁民…… 正想着,他突然听到有人嘘了一声道,“快别说了,有城里人来了……” 看来是自己被发现了。 众人安静下来。朴松民察觉到无数充满敌意的眼光。为数不多的情商突然占领高地,他知道此刻的自己,绝不能以侦探的身份示人,否则,他想知道的一切,都不会得到正确的答案。 他走上前,微笑着说自己是‘新岛时报’的记者,是来了解面前这座大坑的形成原因的。 “消息还真是灵通,”老皮特嘲讽道,“这个大坑刚出来,你就出现在了这里。”他看向信上帝的那个人,“嘿嘿,说不定你的上帝,还真显灵了呢。” “我是北区人(贫民窟北区),”朴松民撒谎道,“家里的老人病了,我顺路过来买药,然后就发现了这里的情况。” 其实他并没有完全撒谎,因为他在七岁之前,确实是生活在北区的。这个用作贸易的跳蚤市场,在认识博士之前,他也没怎么来过。 “什么病?”派森来回打量着他,然后警惕地问。 “烫伤。” “药呢?” “我老婆取走了。” “怎么不把老人接到城里去呢?那里的条件,要好得多吧?”老皮特突然问,他似乎有些生气,“看你的样子,貌似也是不差钱的人……呵呵,懂了,老婆不让对吧?娶了个城里的姑娘。呵呵,我最讨厌忘本的人。我没什么可回答你的,我也不想跟你说话。”他狠狠瞪他一眼,又狠狠吐了口唾沫,然后转身离开。 “人模狗样的混账东西,娶了媳妇忘了娘的王八蛋!” 老皮特边说边骂,还骂得特别大声。 朴松民挠挠鼻子,以掩饰尴尬。 “我也没什么可说的,”派森的鄙视写了满脸,“尊贵的记者先生,sayonara(和语,永别或再见)。”说罢,他也转身离开。 其他人也要离开,朴松民只得厚着脸皮拉住行动较慢的,信上帝的那个人。 “这将是个独家新闻,我可以给你钱。”——这套说辞,他是从芬格里特那里学来的。 信上帝的那个人眼前一亮。他本想逃离的脚步也顿时停住。接着,他像做贼似的偷偷看看其他人离去的脚步,然后长叹一声,做出十分为难的表情道,“诚实守信,是上帝对其子民的基本要求……而我被你拉住问询,相信这也不是什么意外……而是上帝他老人家的旨意……记者先生,您问吧……我会如实回答……” “波普,小心他是个骗子哦。”有人边走边提醒他道。 波普尴尬地笑了笑。 不一会儿的功夫,大坑前便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朴松民问道,“波普先生,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波普讪讪一笑,“记者先生……虽然上帝不让说谎……但……但也没让……不收取捐赠……”他不停搓动双手,就好像能搓出金子似的,“我收这份钱……只是……只是为了更好的传教……呵呵,记者先生……在这个信仰逐渐衰落的时代,如果您能为我们的事业做出一份贡……” “八分源币可以吗?”朴松民不想听那些冠冕堂皇的说辞,于是直接说出了交易金额。 波普一愣,然后看向朴松民,又做了个祈福的动作道,“可以可以,当然可以。记者先生如此大方,上帝一定会保佑你的。”他笑得十分灿烂,他眼中冒出的精光,比刚才更甚。 第796章 前因 陨星降临,黑壁便生,不敬上苍,天理报应。这是波普在描述完他看见的情况后所说的一段感概——他还是认为,这是上帝降给米列科的天罚。 朴松民既不关心这个,也不想成为谁的信徒,所以在简单整理了下线索后,便折返了回去。 波普的描述是这样的—— 先是天空中划过一颗流星,然后突然竖起一面巨大的,如同倒扣着的黑碗的墙壁。整座垃圾厂都被扣住,从此与世隔绝——听不见里面的声音,也看不见里面的情况。接着,围观群众纷甬而至,但又不敢靠近,他们只是躲在附近的民居旁,一边感叹着这奇怪的景象,一边讨论此事的成因。大约一个小时后,黑壁消失,垃圾厂消失,难闻的气味出现,附近的温度也开始降低。再然后,有几个大胆的人走上前,发现了深坑,也发现了米列科。但他们害怕米列科也会出现什么诡异的变化,所以并没有去帮助他离开这里。 朴松民心知肚明,那枚所谓的流星,其实是源义郎派出的那艘空天战舰。他颇感后悔——后悔自己未能及时洞察源义郎的真实目的,也后悔自己未能很好地保护博士。 雪花状的漂浮物越来越少,温度也在渐渐回升,他抖落身上的尘埃,走向小屋。 可是刚一靠近小屋,他便听到芬格里特又急切又担忧的阻拦声—— “博士,你不能去!你的伤还没好呢!你先去我那里可以吗?博士,别冲动行不行?就算要去,我们也得从长计议啊!” “丫头,别拦着我!我是去找人的,你别拦着我行吗?!这件事关乎千万人的生死,一点都不能耽搁!” 朴松民进门,只见芬格里特正张着双臂,奋力阻挠着正欲向外奔走的米列科。 米列科在看到他之后眼前一亮,接着停下错乱而踉跄的脚步,然后急切地吩咐道,“朴松民,快去把我的那台车开来——就在‘哈特维修站’检修。喏,钥匙。哈特维修站你知道的对吧?就在厂子附近,招牌上印有汽车玩偶的那个。” 他顺手抛来一串钥匙,朴松民接住。 米列科情绪激动地大声道,“我要去z区,我老师还活着!只要能找到我的老师,那岛上的状况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朴松民,快去,此事耽误不得!” z区?老师?难道博士指的是陆鸣教授?他还活着?嗯?这怎么可能? 但现实的情况根本容不得他多加思考,因为芬格里特的命令随之而来——“你还发什么愣啊!快来帮我拦住博士啊!” 他选择了帮芬格里特,理由无他,只因他也觉得,此时的博士不宜妄动就是了。 他和芬格里特一左一右,将博士堵在了那张藤椅上。见状,博士顿时泄了气,他重新跌坐在藤椅上,然后长叹一声道,“我真是白帮你们那么多了……又是撮合你们又是给你们做护盾服的……结果我只求你们帮我办一件事,你们就不答应……你俩,还真是忘恩负义……” “博士,你现在有伤在身,不能再去冒险了。”芬格里特在他面前蹲下,耐心且温柔地说,“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你也不能因为愤怒而冲动呀。博士,冲动是魔鬼,我相信你能听懂这句话的意思。” “博士,到底发生了什么?”朴松民则更为关心源义郎为何突然动手,“那个人……究竟对你干了些什么?” 但米列科又不说话了,他还闭上了眼睛,就像个正在闹别扭的老小孩似的。 芬格里特叹口气,然后站起身,满脸愁容地替他回答道,“垃圾厂被一种名为‘湮灭弹’的武器摧毁了……厂子里的人,也全都被杀了……还有个……十二岁的少年……他当时就住在地下室里……被……被那个武器……‘湮灭’了……博士说,是‘可培育土地’引来的杀生之祸……还说……”她的目光突然变得飘忽不定起来,“还说这一切……都是……都是源先生……” “丫头,你还叫他‘先生’?”米列科突然睁开眼,愤怒看向芬格里特质问道,“他配吗?他就是一彻头彻尾的王八蛋!你怎么还叫他‘先生’?他是给你洗脑了吗?丫头,清醒点吧!岛上的一切罪孽,都是因他而起的!” 芬格里特委屈道,“可……可我从小到大……都是这么叫他的……我……我都习惯了……我一时半会儿还改不过来……” 朴松民无奈道,“博士,南瓜不知道他干的那些事……我也从来没同她说过……你别凶她好不……” 米列科神色繁杂地看了朴松民一眼,然后低下头,叹息一声道,“丫头,我的火不是冲你发的……我很愤怒,也很难过,我……哎……”他摇了摇头,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缓了好一阵儿,然后又抓住藤椅的把手,使劲攥了攥,接着咬牙切齿道,“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就绝饶不了他!这个天杀的畜生,我跟他没完!” 朴松民想先把博士安顿好,然后等他冷静下来之后,再同他商量接下来的对策,于是建议道,“博士,你先同我们回去吧。先好好休息一晚上,然后再说下面该怎么办。” 米列科摇摇手,“你们别参与进来,他什么都知道。你们也别再帮我做什么,如果被他知道,他一定不会放过你们。”他抬起头,看向朴松民,认真道,“如果你真想帮我,那就别拦着我,让我去z区寻找我的老师。” “非要今天不可?明天就不行?”朴松民不想让他再次涉险,他试图说服他,“还有,博士……有关陆鸣教授还活着的信息,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那个王八蛋亲口告诉我的!”米列科恨恨地说。 “有没有可能是他在撒谎?他想骗你进入z区,然后再……杀了你。”朴松民想起达拉斯曾对自己做出的手段。 米列科抬起手腕,将手表展示在他们面前,然后冷笑一声道,“看清楚上面的文字没有——阿尔伯特·g·米列科,已故。死亡时间:源纪四十年x月x日,夜里十一点三十三分。” 手表的屏幕已经变成灰色,所有的按钮也都消失不见——这是手表的生命检测系统在监测到人体失去生命特征后才会反馈的结果。 博士继续道,“也就是说,一个多小时前,我,阿尔伯特·米列科,便已经死了。” “可您不是还好好的……” “源义郎要是想杀我,他一个多小时前便可以杀我了。但他为什么没动手?因为他就是想让我去z区!我知道这是他给我设的局,我更知道他还有后手在等着我!但我又不得不去——因为,z区一定有什么令他忌惮的存在,所以他才会放过我。 他是想通过我,把这个存在给找出来。 他所忌惮的,正是我需要的! 或许,我的导师陆鸣教授真的就在那里;或许,我的导师陆鸣教授也真的变成了永生的存在!那我就要把这一切都搞清楚!哪怕等待我的将是地狱,我也得把这一切都搞清楚!” 朴松民越听越迷糊——永生?陆鸣教授还永生了不成?这也太违背常识了吧?人类真的能永生吗? 不知为什么,他突然回想起那个巨大的、白色的、如同幽灵的机械生命体。 第797章 非去不可 “非去不可吗?”朴松民自知说服不了博士,除非将他敲晕。 “非去不可。”米列科坚定道。 “那我陪你一起去。”这是朴松民目前能想出的最优解。他是这样认为的:他至少可以凭借他那身结实的肌肉,保护博士一阵子。但至于能保护多久,他却不敢想那么多了——因为忧虑越多,胆子越小。 米列科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他神色复杂地看向他。半晌,他伸出手,平静地说,“车钥匙。” “那我们先规划下进行路线吧。”朴松民就当他同意了,他递过钥匙,又将z区的地图展示于悬浮屏之上,“z区不小,而且目的地也不明确,所以我们还得做好长期在那里寻找陆鸣教授的打算……那就需要食物和水了……还得是方便携带的那种……要不买点营养液算了,那东西既不占地方,也能维持咱们的生存……” 然而正自顾自地说着,芬格里特却突然发了火,“朴松民!你在干什么?” 朴松民看向怒不可遏的她。她虽然在生气,但还是那么漂亮。 南瓜不能去,说什么都不能让她去……一会儿先让她回家……她不能出任何事…… 他心里下定主意。 “我是让你来劝博士的!可你呢?你在干什么?你就这么想死是吗?!你是不是忘了当初在z区发生的那些事了?” “我没忘,”朴松民转身面向她,“我也知道那里非常危险……但博士非去不可,我也必须保护好他的安全……南瓜,相信我,我和博士一定会没事的。” “你让我相信什么?”芬格里特激动道,“那是z区,是好几十年都无人踏境的z区!朴松民,你还记得那个白色的东西吗?它一直追我们……还有那个改造人……你什么都不记得了是吗?明知那里有危险,你还非要过去……朴松民,你之前跟我说的那些话,全都是在骗我对吗?你一直都想死对吧!” 她眼里有泪光在旋转,看样子,她又要哭了。 “白色的……东西?”米列科忽然自言自语道,他貌似陷入了思考。 但朴松民的关注点不在他身上,他目前,必须先安抚好芬格里特的情绪才行。 他靠近两步,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南瓜,听我说,我和博士两个人一起去,活下来的机会更大一些……他有超高的智商,而我有强健的体魄,我们能互相照应,我们也一定能化险为夷……南瓜,我十分能理解博士此刻的心情……当初我爹被坐地佛烧死的时候,我也一样……南瓜,这是个不得到答案,永远都过不去的心结……所以,你就让我去吧……” 芬格里特闭上眼摇摇头,复睁开眼,叹息一声道,“我就不该相信你的那些花言巧语……我就不该如此相信你!”她瞪向他,眼里全都是怨恨,泪水也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纷纷落下,她恨恨道,“朴松民,是你想去z区对吧?是你想去那里送死对吧?安格斯说的一点都没错——你,一直都想死!你想成为英雄,你想成为让人铭记的大英雄!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你连命都不要了!而且还要搭上别人的性命——博士的性命!朴松民,你真自私!” “南瓜,我没……” 朴松民试图拉住她的手,但她直接躲开了。 “别碰我!你个王八蛋!”她大吼。 朴松民叹口气,不知该如何让芬格里特平静下来。 芬格里特转向博士,想把他拉入自己的阵营,她哭着说,“博士,朴松民根本不是什么好人,你别听他的……他是在用你的安全当作实现他梦想的筹码……” “我不是……我没有……”朴松民在她诬陷自己的时候争辩道。 但芬格里特压根没给他争辩的机会,她继续道,“ 博士,你不能跟他去z区,他这是在坑你……跟我回卡奈庄园好不好?那里有医生,有很好的治疗条件,还有安保系统的保护……我还是卡奈家的继承人……无论我说什么,那里的人都会照办的……我也不会让安格斯打扰到你……” “傻丫头,”米列科长叹一口气道,“只要源义郎还在,哪里会有什么安全呢?你们家的安保系统,在他面前,还不是纸一般的存在?更别说这东西还是他卖给你们的了。”他站起身,看看他们,又对芬格里特说道,“这小子这么傻,他哪有那么多心眼啊,丫头,这回你可真冤枉他了……丫头,以后别那么说他了,他也是人,他也会伤心的……你也别总怪他没脑子……这玩意是天生的,又不是他的错。既然在一起了,那就好好相处,别总是吵架……吵架伤感情……尤其是在不经过思考的情况下说出的那些伤人话语……”他扭动几下胳膊,貌似是在测试自己身体的恢复情况,然后道,“屋子里太闷了,我想出去吹吹风,可以吧?放心,我不跑。” 芬格里特点点头,然后让开,“我陪您。”说着,她便要搀住他的胳膊。 但米列科开玩笑拒绝道,“丫头,不用扶,我又不是老到走不动道了。再说了,傻子还在生气呢,你快去哄哄他吧。” 芬格里特别过头,“哼,我才不管他呢。” “床头打架床尾和嘛。”米列科微微一笑,“丫头,听话,服个软,他也就不生气了。” “就不。错的是他,谁让他总是骗我。” “我没有……”朴松民无奈道。 “博士,走,咱们去外面吹风。” 芬格里特剜他一眼,随后扶着博士离开。她的心态似乎平和了下来,她已经没有刚才那样激动了。朴松民心想:我脑子确实不好使……连个姑娘都不会哄……博士几句话便让她气消了…… 他也跟着走了出去。 有风,很少,拂在脸上略感舒爽。天空湛蓝一片,万里无云,如同一面巨大的镜子。星星点缀期间,又不时眨着眼,再加上那颗浑圆的月亮,似乎在征兆着明天的好天气。 这时,米列科突然哎呦了一声,并捂住了肚子。 “博士,怎么啦?”芬格里特紧张地问。 米列科皱眉道,“闹肚子了,要上大号,快憋不住了。丫头,松开我,我得去厕所一趟。” 贫民窟哪里有什么厕所?大多数的贫民,都是在3d打印树林里解决的。 芬格里特松开他,然后掏出纸巾,递给他,“一包够吗?不够车里还有,让朴松民去取。” “够了够了……”米列科接过纸巾,捂着肚子,跌跌撞撞地直奔3d打印树林而去。 朴松民望着博士佝偻的背影想,我还是跟过去照应一下吧……他可千万别出什么事…… 然后就在他刚刚跨出两步的时候,博士却突然回了头,并用一把集束粒子光枪对准了他们。 “你们,都给我走!否则,我就直接开枪!朴松民,你知道这是什么吧?也不用我再跟你解释下它的威力吧?” 月光将他的身影拉得老长,并遮住了他的身体。黑漆漆一片,朴松民根本看不清他的脸。现在的他,看起来就像是矗立在树林之外的一座孤塔。 第798章 疯狂 米列科的那台小型载人客车就像只兔子似的在路上狂奔。芬格里特生怕他会一个不留神,冲入高速公路旁的悬崖中,从而被摔个粉身碎骨。月光遍洒大地,可依旧照不清悬崖之下的景色,那里黑糊糊的,又与明亮的高速公路相交接,如同一幅颜色分明的水彩画。朴松民开着s-8紧随其后,她则坐在副驾驶上。 蜿蜒曲折的道路直达z区的入口——位于两座山脉之间,一条河流之旁。她还依稀记得它的模样——一座废弃收费站,宽达几十米的欢迎招牌,模糊不清的字体,和永远都不会发出光亮的城区。 无人,荒凉,破败,神秘而又充满恐怖。她实在无法理解米列科,为什么非去那里不可,而且还如此急迫。就不能先和我们回去,然后再商讨下对应方法吗?这样岂不是更加稳妥,也更加安全?居然还拿枪吓唬我们……博士,你不是很聪明的吗?怎么也同朴松民一样,变得如此没有脑子了? 十几分钟前,博士开了枪。一束激光射穿了她身后的房屋。她被惊呆,她被吓住。她回头,她看见房屋的墙壁上被贯穿出了一个食指般大小的洞口,上面还能隐隐看到被灼烧过的痕迹,她彻底愣住。博士让他们滚,然后就跑得没了踪影。朴松民连忙追了上去,但他没能将他带回来,于是他们只得坐上s-8,在空中寻找起他。 等他们再次发现他的时候,博士已经开着那辆白色面包车,驶进了高速公路。 她给博士打了几次电话——她想再好好劝劝他,可米列科的电话早已被注销,她是根本联系不上他的。 令芬格里特更为费解的是——博士的体力怎么那么好?他和叔姥爷差不多一般大,可他在受伤的情况下却还能健步如飞!这哪里是个垂暮的老人?他的身体素质,简直比安格斯的还要好。 朴松民想在博士进入z区前拦住他,他是这样规划的——等进入多芒山和薙刀山的交汇处之时,他便提速,直接拦住博士的去路。那是条双向单行道,以飞行汽车的车身,正好能成为临时的屏障。博士再怎么冲动,他也不可能用普通代步车去以卵击石——除非他真的不要命了。 可芬格里特不这么认为,她说:万一他要是突然调头呢?万一他非要往飞行汽车上撞呢?那到时候怎么办?他现在头脑不清醒,他肯定不会考虑那么多的。他现在的车速都快到一百二了吧……要是直接撞在飞行汽车上,那他的车,肯定会散架的……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朴松民说,“关键是他手里还有集束光枪……我们只能来硬的。实在不行……我就把他弄晕……” 这时,多芒山与薙刀山的交界处,已经若隐若现。它们隐没在白色的月光下,满目都是充满了金属质感的银白。无云,有风,还能依稀看到微微波动的人工绿植。 朴松民开始提速,并提醒芬格里特坐稳。 飞行汽车越过白色面包车的头顶,然后在空中转了一个弯,十分精准地停靠在了两山之间的那条公路上。朴松民又将车辆横在路面上,以迎接博士的到来。 “ai助手,车内有扩音功能没?类似于外放喇叭的那种东西。我有话对外面的人说。”接着,他向飞行汽车问。 “稍等……警告系统准备就绪。指令:警告。当前音量:六十分贝。” 白色面包车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她能看见车窗内博士的身影,她还能看见他那一头杂草般的乱发。月光如水,将面包车的前挡风玻璃擦得雪亮。它还在飞奔,它还在疾驰,它就像完全看不到飞行汽车似的,还在加速。她似乎听见了引擎失控的声音。她开始紧张,她的心,开始砰砰乱跳。 突然,博士打开了远光灯。视线被强光照射,她下意识地遮住双眼。 然后是喇叭的轰鸣——滴~~~~~ 又长又刺耳,宛如在催命。 “警告。” “警告功能已开启。” “博士,快停下!这条路已经被我堵死了,快停下!”朴松民大声道。 芬格里特放下双手。 面包车疯了一般在公路上跳跃,它无所顾忌,它勇往直前,它歇斯底里,它就像一头失控的野牛。 “博士,快停下!!!”朴松民大吼。 但无济于事,面包车的喇叭声更响,芬格里特也终于听到了它那轰轰作响的引擎声——就像有无数铁块被同时敲打一般,一点都不自然。 ai判断出危险,警告道,“警告,预计将遭遇未知车辆撞击,请迅速撤离。距离:二百三十米……” “博士!快停下!”朴松民握紧方向盘。 她似乎看到了米列科那张充满愤恨的脸。但很快又消失不见。她只看到一片耀眼的光芒。 “一百六十米。” “博士!!!” 面包车拖着长长的轰鸣,飞奔而来。车头处的两盏大灯,射出长长的光线,宛如一张魔鬼的脸。它还会吼叫,就像嗓子坏掉的怪物一般,在声嘶力竭。 “一百米。请迅速撤离,以避免伤及无辜。” “博士,你会没命的!” “九十,八十……” 车内红光频闪,ai的语速也越来越快。 “七十,六十,五十……” 可面包车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它直接撞了上来。 芬格里特紧张到了极点,她低呼一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博士!!!!”她听见朴松民狂吼。 “四十……已启动紧急避险系统……” 一阵喷气的动静凭空出现,接着,她体验到了升空的感觉。 嘶吼的引擎声擦身而过,宛如缠身的噩梦在迅速抽离。 “文明行车,礼让车辆,是每个岛民应尽的义务。ai助手在此提醒主人,请不要将飞行汽车堵在路面之上,这样是违反交通法规的。ai助手并不希望主人会因此获罪服刑。” 芬格里特睁开眼,她发现飞行汽车已经重新回到了半空中,朴松民则一脸惆怅,正盯着路面上,那台还在飞奔的白色面包车。面包车已经拐进山坳,只留下一阵渐渐远去的引擎轰鸣声,和一道清晰可见的车辙。 朴松民长出一口气道,“博士疯了……看来我们只能继续跟着了。” 第799章 意外事件 它曾是天照岛最知名的运河,它也是天照岛与外面世界进行沟通的唯一桥梁。它从位于中心区的地峡山谷涌出,经过繁华的城区,流淌于原始部落般的贫民窟之间,又穿过两座人工山脉,然后像条笔直的线段般切割了整座z区,最后奔流入海。 两岸绿意盎然,废弃的船栈在月光下凸显出岁月的波澜,还能看到几条荒废船只,停靠到码头之上。水面轻摇,幽蓝一片。月光洒下一道粼粼的银白,显得如此破碎,又显得格外美丽。 再往前,便是那座收费站和那片充满荒凉的城区了。灰白色的建筑物既规整,又错落地矗立在原地,它们就像一个个积木,被某个顽皮的小孩子摆满了整片大地一般。依稀可见它原本的交通网络,但早就察觉不到它曾经辉煌的样子了,现在的它,看起来更像是座建设在蛛网上的城市。 面包车冲过收费站,驶上高架桥,然后一个急转弯,拐进了城区。轮胎与地面发出的摩擦声响彻天际,直接打破了z区原本的死寂。飞行汽车紧随,朴松民与芬格里特,默然不语。 “警告,车辆正驶入危险地带。此地辐射超标,请尽快撤离。” 在他们进入z区上空时,ai助手提醒道。 “ai助手在此提醒主人,如要观赏z区的遗迹,请将车辆提升到七千米以上的高度。这样,既能保证主人的安全,也能将z区的景色一览无余。” 可他们又不是来欣赏风景的,所以朴松民并没有照做。 ai再次警告了一次,然后便改变了说辞——“已启动防辐射装甲,请主人留在车内,不要擅自离开。” 面包车在向城区的中心驶去,速度一直未减,疯狂的举止也是依然。车后浓烟四起,它就像是一颗狂奔不止的跟踪导弹,在破败的城区间乱窜,在冰冷的月光下飞驰。 “希望那东西别再出现……”朴松民突然说。 “什么?”芬格里特没能弄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 “就是那个白色的……机械生命体……” 记忆回闪,她想起了把悍马车撕成粉碎的那个怪物。白色的,漂浮的,巨大的,还带了张‘呐喊’的脸的怪物。 她紧张地看向四周,看向城区,看向地面——貌似并没有出现什么异常,她稍稍缓解了下情绪。 她在心中默默祈祷:上次回去的时候……它就没出现……希望这次,它也别来……我们是好人……我们也不是来打扰你的,我们只是想把博士接回去……这是你的地盘……我们自有分寸…… 她把它当成了老虎狮子那样的猛兽,因为在她的认识和想象里,它只能是这样的东西。 废弃的公司办公大厦出现在眼前,整栋建筑的中间,有一个明显的缺口,貌似还是被导弹炸开的。钢筋裸露,宛如骸骨,碎石无数,如同肉屑。 她记起来了,这是那个叫蜻蜓的改造人,用火箭炮轰出来的。她寻找起那个超市——但建筑太多,她始终找不出它的方向。 那天,她都被吓傻了。幸亏有他在,否则,她能不能活下来都将是个问题了。 今天没人追杀,那个白色幽灵也没有出现。她希望一切都能顺利——能把博士接回卡奈庄园去,让他好好休息,让他好好养伤;就算他真有什么非报不可的仇恨,也得等到他冷静下来之后再说……还有朴松民,他也不许再冲动……我必须跟他讲清楚这个道理……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那个白色的幽灵,到底还是出现了。 ai助手率先警告——“感知到锁定信号,请主人迅速升空撤离。” 然后是一声穿透大脑般的鲸叫声,由远及近,迅猛无比,宛如一场烈风,直接穿透了她的身体。她感到一阵眩晕。 “他姥姥的!还是来了!”朴松民似乎发现了什么,他猛地提起操纵杆。 飞行汽车迅速爬升,可不知为什么,她总感觉它出了故障,它开始变得摇摇晃晃的了! 与此同时,ai助手也出现了语音障碍——它就像个口吃的人一样,断断续续说出了一句不明所以的话——“遭……入侵……模块……崩塌……唧唧嘎嘎喳喳……失去……网络信号……失去……控制……咯咯咯略略略……” 它还突然笑了起来,而且笑得十分诡异,就像吸了毒似的。 “他妈的,它怎么还坏了?!”朴松民连忙按下紧急手操按钮,然后操控起方向盘,猛地向上飞去,“南瓜,快抓稳坐好!” 车辆失衡,芬格里特连忙抓住把手。视野里的一切都在向下滑去——城区、街道、远处的高山与大海,然后,她便看见了湛蓝的天空,和枚冰冷的月亮。 又一声鲸鸣。天色似乎还暗了下来。她感觉到,有一团黑云,正在靠近她的头顶。 ai在继续发疯——“公司……的……东西……必须……全部消灭……源义郎……是个……无耻的……混蛋……嘻嘻嘻……全都去……死……吧……” 这次,她看清了它的全貌——它已经不再是幽灵的样子,而是鹞鱼的模样。它扇着翅膀,遮天蔽日,然后用那双呆滞无比的眼睛,盯向了她。 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她彻底被吓傻。 “抓紧!”朴松民一声大喝,将她拉回了现实。她看到朴松民手脚并用,硬生生将飞行汽车飞出了一个螺旋的形状,然后迅速远离了那条鹞鱼。 头昏脑胀,她差点被晃吐了。 鹞鱼紧随,巨大的翅膀发出令人震颤的回响。飞行汽车再次被阴影笼罩。 “快他妈给老子飞!”朴松民猛提操纵杆,可飞行汽车却突然不听使唤了——它不但没飞,反倒还向地面冲去。 失控的警告声频繁作响,整个驾驶舱都在震颤,满眼皆是闪烁的红光。飞行汽车就像一颗炮弹似的,直挺挺地撞向地面。 要死了…… 当她看见逐渐靠近的地面时,她意识到—— 我们,马上要死了…… 朴松民大吼——“快他妈给老子飞啊!!!!” 第800章 伞 飞行汽车虽然没有听朴松民的话,但是把他俩弹射了出去。舱顶开启,座位离席,两把纯白色的伞,呼的一声展开。她往东,他往西,就像两朵被风吹落的蒲公英般,远离了直冲地面的s-8,远离了扇动翅膀的巨大鹞鱼,也远离了那片充满危险的恐怖地带。 冰冷的空气摩擦着她的肌肤,可她却感觉不到一丝寒冷;脑子就像坏掉了似的失去了最基本的思考能力,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了。萧条的城区尽在眼前,幽蓝的星空正在倒转。 鹞鱼极速向下,用身体包裹住了飞行汽车,然后,它开始变形,开始收缩,它就像一块巨大的果冻般,将s-8吞进了它的身体。 她在下落,她落在了一栋五层楼高,还拥有一座圆形尖塔的废弃建筑上。降落伞失去了绽放的形状,它软趴趴地摔在地上。安全带自动打开,她却没有动,因为此刻的她,还是懵的。 果冻发出耀眼的光,接着又是一声鲸啸。然后,她看到飞行汽车消融在了它的肚子里。从外壳到骨架,再到内核,只不过才用了几秒钟而已。 果冻再次变幻成鹞鱼。它向上飞,又向下飞,然后旋转。它似乎是在做餐后运动,它又似乎是在满意今夜的捕猎成果。 这时,电话突然响了。她被吓了一跳。她看到手表屏幕上,显示着朴松民的名字。但她没接,也没敢轻举妄动,因为她害怕那条鹞鱼,会将她当成餐后甜点。 她一边盯着鹞鱼,一边警告自己要快速撤离,可身体一点都不听使唤,就像是大脑失去了对它的控制权一般。 电话响了三声之后被挂断。亮起的屏幕又变成了黑暗。 鹞鱼恢复平静。它不再动,连翅膀都不再扇动。它静止在半空,遮天蔽月,还在废弃的城区间,投下一道巨大的,虚幻的阴影。 有人在不远处喊叫,但她始终听不清那人说的是什么,飘飘渺渺,就像来自彼岸的回响。也可能是她听错了,是她将虚无的风声,当成了某人的呼唤。 她终于能动了,但手脚冰凉,四肢乱颤。她费了很大的劲,才把那条重如巨石的安全带,从自己身上解掉。接着,她小心翼翼地逃出了座椅,然后像个还没学会走路的婴儿般,颤颤巍巍地爬向了天台入口。 天台入口的门早已丢失,月光也洒不到里面。漆黑一片。她也害怕黑暗,但她更害怕那条恐怖的大鱼。 她躲了进去。她将自己藏在了暗影之中。她蜷缩住身体,她哭了。她不敢放声大哭,她只是默默流泪。又伤心又生气。她不明白朴松民和博士为什么会那么犟。它把飞行汽车吃掉了……那接下来,就是我们了……就不能听我一回吗?这下好了,谁都活不成了……她真的很想踢他们一顿。 黑暗中,她仿佛看见鹞鱼吞噬掉博士和朴松民的场景——他们在它的肚子里融化,他们发出痛苦的哀嚎。先是他们的皮肤,然后是裸露的肌肉,最后是他们的骨架…… 眼泪掉得更多,心里一阵阵地抽搐,五官也纠结在一起,左右翻滚,互相折磨,她差点没忍住,哭出声来。她将头深埋进膝盖,开始默默抽泣。 不知过了多久,电话再次响起。这次,她接了。 “南瓜,你在哪儿?你没事吧?我去接你。”朴松民焦急地问。 “哪有你这么问的?”博士的声音出现,“她也没在这里生活过啊。哎,你可真够笨的,耳机拿来,我来问。” 眼前的世界突然亮了起来。 “丫头,附近有什么标志性的建筑物没?简单描述一下。”博士问。 “有……有一个圆形尖塔……我在它旁边的天台里……”她小声说。 “哦,知道了,z区岛办公厅办公大楼。” …… 几分钟后,朴松民和博士找到了她。他们也将暂时休息处安置在了以前的区代表办公室——位于建筑三楼最中央,二百多平米的样子。屋子中间还有一套被遗弃的,布满灰尘的办公桌椅。但椅子只有两把。 窗外便可看见那条静止的鹞鱼和碧蓝如洗的夜空。 朴松民用芬格里特手里仅剩下的三张纸巾擦干净了两张椅子,然后让她和博士坐下,他自己则直接坐在了地上。 惊魂未定,又气愤不已。她仍旧哭,但这回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生气。朴松民哄了她几句,可她不想理他,于是他只好作罢。接着,他便和博士聊起了天。 他说:我就奇了怪了,这破鱼怎么对你的那辆车一点反应都没有?我们刚才就是在它脚底下跑过去的,可是它连动都没动一下……博士,你是不是早知道它是个什么玩意? 博士冷哼一声道:我知道个屁!没准是它的胃口娇贵,只喜欢吃值钱的东西呢。 “好吧,当我没问。”朴松民看向窗外,又问,“它怎么不动了?上次它把蜻蜓弄死之后,不很快就消失了吗?这次怎么停留了这么久?” 可能是为了缓解紧张的气氛,博士盯着鹞鱼看了一会儿道,“消食儿呢吧,没准一会儿它还得拉一泡呢。” 朴松民没心没肺地附和,“飞行汽车牌大便?嚯,那这泡屎可真贵。” 芬格里特忍不住瞪向他,她心想: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 朴松民发现了她的目光,对她憨憨一笑。 见状,她不由得更生气了,她怼他道,“怎么,你还想看它如何上厕所是吗?” 朴松民叹息一声道,“没有……我就是想……缓和下气氛……南瓜,你别生气……我错了……” ‘我错了’,已经成了他对付她的专属名词。他或许觉得他服个软,道个歉,低个头,她就会原谅他。可这种事,一次两次还行,要是用得多了,她就会出现自然而然的免疫。于是这次,朴松民适得其反,芬格里特的火一下子就被点燃了。 “你没错!错的是我!”芬格里特怒不可遏地说道,“我就不应该信你!我就不应该跟你过来!朴松民,我是让你来阻止博士的,可是你呢?你在做什么?你居然在研究它——”她指向窗外的那条大鱼,“会拉什么屎!现在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吗?你怎么不研究一下我们怎么安全撤离呢?还是说,你压根不想走?” 朴松民挠挠后脑勺,又将目光停留在她身旁的办公桌之上,然后皱眉道,“既来之则安之嘛……况且,那东西还在外面……现在冒然出去……也不是什么好办法吧……” 居然还敢狡辩?居然还敢顶嘴? 怒火更盛,芬格里特霍地站起身,“我说过必须现在出去了吗?朴松民,你听不懂人话是吗?我要的只是你的态度!你为什么永远都不懂?” 博士劝和道,“丫头,放轻松些,事情并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 “还有你,博士!”芬格里特根本控制不住怒火,于是连米列科也被波及到了,“你又在做什么?很好玩是吗?你为什么非要到这里来?就不能等一切都准备好了再来冒险?我都说了,你先跟我回卡奈庄园,等什么都研究明白了再进行下一步的动作……你为什么不肯听我的呀!” 博士长吁一口气道,“丫头,有些事我非做不可,我不得不来。” “比你的命还重要是吗?” “对,比我的命还重要。有些事情,确实是比生命还重要的。” “你不会也想做英雄吧?博士,英雄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米列科认真道,“我不想做英雄,我只是想用我的绵薄之力,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而已。” 这时,窗外突然闪过一片流星,绚烂得如同烟火一般,并直接将整座夜空点亮。 接着,那条大鱼发出了一声沉闷的鲸鸣。 众人转头,看向那里。 第801章 地下停车场 一艘母舰,带着十数艘空天战舰,凭空出现在了废弃城区的正上方。母舰如同一座巨大的战争要塞,而它周身悬停的那些子舰,就像一只只盘旋于要塞之上的飞鸟般渺小。它们的位置很高,它们貌似还组成了一个三角形的阵形,但芬格里特并不敢确认,因为从她的视角看来,它们排列得并不是那么整齐。 鹞鱼开始行动,它扑扇着翅膀,扶摇直上。与此同时,它再次呼啸出一声鲸鸣。这次的声音似乎还幻化出了实体,芬格里特看到无数建筑的正上方,突然出现一朵朵绽放的蓝色涟漪。接着,更多的白色鹞鱼出现,它们从涟漪中升腾而出,接着跃动,然后飞翔。它们很快聚集在了那条最大的鹞鱼身边。它们一字排开,在静默的夜空下,组成了一条由白色浮点构成的白色光线。 然后是对峙和死一样的沉寂。 舰队在左,鹞鱼群在右;舰队在上,鹞鱼群在下。 “居然有这么多……”米列科感叹道。 但芬格里特不知他指的是舰队,还是那群神秘的鹞鱼。今晚的震撼实在太多,她已经不知如何面对此事了。 “悬浮屏让我用一下。”米列科又对朴松民说。 朴松民照做。 米列科起身,来到窗口前。他先是用悬浮屏拍摄了下当前的画面,然后便在屏幕上乱画乱写了起来。 朴松民也站起身,来到他身边,接着问道,“博士……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公司怎么派了一支军队过来……还有这些鱼……” “先别说话,我在测算。” “好……” 米列科的手指飞快地动着,他的神情也变得越来越严肃。窗外是静的,屋内也没有一丝多余的声音,只有博士手指触动屏幕时,所发出的清脆轻响。 月亮西斜,拖长了它在运河上的影子,就像一块玉盘,碎了一地。或许还来了一阵风,因为她看到两岸的人工绿植,在轻轻摇晃。 这时,窗外突然出现一阵奇怪的轰鸣声——来自左侧,来自那艘母舰。母舰的主塔处开始有频闪的信号源出现,一共三排,分别为红黄蓝。它貌似是在向什么人传递着什么信号,因为它所发出的频率,与摩尔斯电码高度相符。 博士的表情更为严肃,他记下了它们。 “je-103,hs-363,dw-646……” 博士陷入思考状,然后猛地抬起头,看向母舰,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向某人确认似的说道,“坐标对吗?你想让我去这里?” 信号源在播放了三次同样的内容后,突然改变了频率。博士再次记录。但刚记录了几句,他的表情就突然变了——严肃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难以置信与充满震惊的神情。他警惕地看向右侧,看向那道由鹞鱼群组成的光线。 一声鲸鸣。那条最大的鹞鱼突然像发了疯似的直冲向上,其他鹞鱼紧紧跟随。它们的身体上,还抖落出无数的蓝色光点,看起来就像是漫天的蓝色雪花。 但它们并不是雪花,而是无数的羽毛状物体。它们从空中散落,并迅速飘扬至窗口前。它们有点像‘花园’所散发出的那些光晕,但它们的颜色更纯正,速度也更快。 “快跑!”米列科大吼,转身向门外奔去。 朴松民迅速反应,他拉起还在发愣的芬格里特,紧随其后。 羽毛很快穿透玻璃,就像玻璃根本不存在似的,直接闯入了房间。蓝光越来越强烈,脸上还出现了微微的刺痛之感。他们逃了出去,朴松民猛地关上了门。 “快去地下室!”米列科跑入楼梯,同时告诉他们,“这层楼,马上要炸了!” 要炸了怎么不往外面跑?去地下室,不会被活埋吗? 芬格里特虽然这么想,但她始终没能说出口,一是因为朴松民跑的速度太快,她根本没有说的时间,二是因为经过这一晚上的惊吓,她的身体已经不怎么听使唤了。 博士在前面开路,他们追逐着他手表上的那一点微光,一直向下。黑暗中摇摇晃晃,跌跌撞撞,她不知跑了多久,才终于到达了那个漆黑一片的废弃停车场。发霉的味道扑面而来,到处都是窒息的感觉,她差点吐了。 然而还没等她缓过神来,头顶之上便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天花板为之一震,大地为之一颤。尘土飞扬,碎石掉落。 “快趴下!”博士大喊。 朴松民将她护在身下。她被吓得瑟瑟发抖。噼里啪啦声不绝于耳,大脑被震得混乱不堪,耳蜗里都是轰鸣。 半晌,世界重归平静。朴松民起身,打开照明灯,拉她坐起来,然后仔细检查起她的身体。他一边检查一边询问,“有哪里不舒服没?伤到没有?南瓜,你没事吧?” 她愣愣地看着他,她发现他的额头,正在流血——应该是被飞溅的碎石割伤的。 她直接哭出了声。她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哭——是因为朴松民的奋不顾身?还是因为今夜的恐怖经历太多?她不清楚,她就是想哭。 “没事儿了,没事儿了……咱们现在是安全的……” 朴松民将她搂进怀里,柔声安慰。她闭上眼,开始不管不顾地大哭。她也不管鼻涕眼泪有多少,她还使劲往他的胸口靠,用他的衣襟擦眼拭鼻。 她不想死,也不希望他死。她只想和他过正常人的生活,她也只是想让日子重归平静。这样的要求过分吗?一点都不过分好吧……但为什么……她连这点小小的心愿都得不到满足呢? 我就没安稳的命是吗?她悲观地想,妈妈没了,爸爸变了,曾经的理想被她抛弃,从事的工作又仅仅是为了糊口而已……而感情上呢,一直小心谨慎,一直封闭自我……一直把所有意图靠近她的人都当成是不怀好意的人……结果,上了个二百五的当……行,他傻就傻吧,对她好就行,她喜欢就行,可是呢,他却是个不要命的主……她只想安安稳稳、幸幸福福、快快乐乐地度过一生而已,怎么就这么难?她上辈子是把地球给炸了吗?怎么她的人生,到处都是煎熬和折磨呢? 委屈,不甘,心酸外加悲痛,使她完全情难自已了。她哭,放肆地哭,就像刚出生的婴儿那样歇斯底里地哭。然后她又开始打他,她把他当成了唯一的出气筒——“叫你不听我的……现在好了吧……现在好了吧!咱们都被困在这里了……还没有吃的,没有喝的,我们都出不去了……我们死定了……朴松民,你个王八蛋,我们死定了……” 拳头砸在他的胸口上,发出阵阵闷响,可他什么反应都没有,他只是不停地说:对不起,我错了。 乱砸了一阵,她又开始心疼他,于是她的拳头又软了下来。但她还是哭,为自己的命运而哭,也为他的没脑子和不听话而哭。 是博士的一声揶揄打断了她。 “你就不能先看看我吗,朴松民?我都这么大岁数了,你就不能先管管我吗?” 借着照明灯,她看到摇摇晃晃站起身的博士。他好像也被石头砸出了血,他捂着半边脸,露出一副痛苦的神情。 “不管我也就罢了,还搁这跟我秀恩爱。怎么,你们是嫌我这个电灯泡,不够亮呗?” 第802章 谜题 米列科要来朴松民的手表,然后将照明灯开至最大,接着便独自搜寻了起地下停车场的入口位置。这里很大,也很空旷。芬格里特看到无数尘埃在灯光下飞舞,她还看到破旧墙壁上残缺不堪的编号与数字。天花板外有隐隐的轰隆声作响,仿佛来自彼岸似的,又遥远又飘渺。她十分紧张地看向天花板,生怕它会突然掉下来,然后把他们全部活埋。 “丫头,别担心,”米列科一边寻找出口,一边安慰她道,“这里很安全。各区办公厅大楼的地下空间,都是按照防核标准设计的,所以就算源义郎突然往这儿丢颗原子弹,我们也会毫发无损的。” 芬格里特虽然嗯了一声,但依旧控制不了自己多想——她总感觉,将会有更可怕的事情发生。她惶惶不安地看向四周,她试图找到一个能令她稍感安心的地点,可是除了黑暗与死寂,空洞与破败,沉闷与恐怖之外,她就再也发现不了什么了。心乱如麻,又满是绝望,她又想哭了。但光是哭,又有什么用呢?有些事,该来的终归会来,该面对的终究要去面对,不是瘫在地上大哭一场,它就不会来了,所以,她还不如坦然一些,勇敢一点,去直面它的来临呢——动物在临死之前都要挣扎一下呢,更何况人乎? 于是,她擦了擦眼泪,将自己手表的照明灯也开到了最大,然后同博士一起寻找起停车场的入口。 他们朝前走去。两束光一左一右,照亮了他们的脚下,也照亮了他们的四周。光源就像个保护壳一般,使她在这充满未知恐惧的空间内,得到了些许的安慰。 “上面应该被夷为平地了。”米列科猜测起上面的情况,“纳米雾炸弹——就是那些蓝色羽毛的学名。每一枚都有三吨的当量。它们可以轻易穿越普通物质,以达到精准打击的目的。它们是对外战争期间的产物。在地内战争期间,它们被频繁用于敌后战场——暗杀个关键人物,毁灭个重要设施什么的……” 突然,他停下脚步,并伸出手,试探起空气流动的方向,半晌,他开口道,“出口好像在那边。”他指向视野的左前方,“丫头,照一下那里……对,那里……我眼神不好,你帮我看看,那里是不是有个指示牌?” 确实有个锈迹斑斑的指示牌,上面写着——“……库……出入……”。旁边貌似是一个注意急转弯的标记,但模模糊糊的,基本看不清什么。 “好像是……”芬格里特回答。 “看来我们还挺幸运的,没走几步,就找对了方向。走,我们先出去。我车里有粮食和饮用水,我们先去那里休息一下。” 二十分钟后,他们来到车库出入口。清爽的空气从向上的出口滑落,并吹散了她周围的发霉味道,也缓和了她颇为紧张的神经。这处设施的损毁程度并不怎么严重,道闸还在,保安亭也在,就连开放时间,也是清晰可见的。保安亭的玻璃窗内依稀可见一张旧柜子,旁边还有几份散落在尘埃里的文件。文件的纸张早已泛黄,借着灯光,她看到了写在上面的几个模糊的字迹——“……离,事故……源纪……” 他们继续向上。 各种爆裂声越来越近,还有各种奇怪的光线频闪。当他们到达地面时,才发现空中已经乱作一团——小型鹞鱼们围成了一个圈,在不停攻击那艘母舰,它们从嘴里喷射出各种色彩的黏稠光线,如同蛛网似的,已经将母舰完全困在了那里。其他子舰则在不停发射导弹,试图将蛛网和鹞鱼消灭殆尽,可导弹却根本近不了它们的身,因为只要那头最大的鹞鱼鲸鸣一声,导弹就会失控,然后爆裂,在空中形成一朵朵灿烂的烟花。 明明是在打仗,但芬格里特却又觉得自己离战争很远。因为它们飞得实在太高。眼前的场景,就像是映照在天幕之上的幻象,又像是一部正在播放的科幻电影。 眼前,几百米外,z区岛办公厅办公大楼化作废墟,碎石瓦砾满地。那座圆形尖塔,已经倾塌在废墟之上,而且完全变了形,看起来就像是个坏掉的热狗似的。 面包车孤零零地停靠在距离办公大楼废墟几十米远的地带。博士见状笑道,“幸好我有先见之明,没把车停在楼下。否则,咱们就甭想休息了。” …… 直到合成粮面包与饮用水下肚,芬格里特那紧张的神经才终于得到舒缓。她靠坐在第二排的窗口旁,怔怔地看向高天之上的那场战斗。 鹞鱼群似乎是想将母舰五马分尸,可母舰的坚硬程度远远超出了它们的想象。母舰纹丝不动,鹞鱼却在费尽力气。大鹞鱼似乎很是愤怒,它在不停翻飞,还吞食掉了不下五艘的空天战舰。 芬格里特虽然看不懂战争的走势,但她也能弄明白,此时的它们,是在僵持。这是场暂时还未分出胜负的战争,将会持续多久,也是个未知数。 “博士,这些怪鱼到底是什么东西?还挺厉害的,公司的舰队都不能把它们怎么样。” 这时,她听见朴松民问。 米列科沉吟片刻,回答道,“我猜,应该是‘梭子’。” 朴松民惊讶道,“青柠的那个武器?” “估计是。你不是跟我说过吗——它能幻化成各种东西,各种怪物,而且可大可小,就连龙都能变化出来。那就应该没错了。”米列科啧啧两声,又疑惑道,“但是,有很多事情都对不上号啊——梭子是青柠的东西,它怎么到的我老师手里?还有,这玩意是如何跑到这里来的?不会是青柠送过来的吧?可我老师根本不可能认识青柠啊……青柠最后一次使用它,应该是在二十五年前,然后她还疯了一阵儿……那之后呢?之后她又发生了什么?怎么又突然变正常了,而且还加入了清风组……难不成,是我老师救了她?可上次我试探过她,她貌似也不认识我老师啊?难道她在说谎?……青柠到底知不知道这件事?那姑娘心眼那么小,她怎么可能把梭子轻易拱手让人呢?”他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道,“疑问实在太多了,看来我还是得尽快找到老师才行……” 说罢,他便用朴松民的手表调出悬浮屏,然后看起了他之前所记录的那三条摩尔斯电码。 朴松民凑了过去,“坐标?” “可能是。” “那这些字母又代表什么意思?咱们岛上的坐标,貌似不是这种格式吧?” 米列科轻哼一声,“源义郎给的,他是在给我出题呢,那我就解呗。” 第803章 答案 “丫头,帮我个忙,”米列科回头说道,“你座位下面的收纳盒里,有一张z区地图,帮忙拿给我。” 芬格里特木讷地点点头,然后移到另一侧,弯下腰,将收纳盒取了出来。盒子不大,只有蛋糕盒大小,也不是很重,里面只有一些纸张与几支油墨笔。地图一共有二十七张,z区的地图处于正中央的位置。它们都被博士折叠成了整齐的四方块,每一张地图的右上方,还被博士贴上了标签。所以芬格里特很快便找到了它。 “再拿支笔。”博士在接过地图后说道。芬格里特照做。博士展开地图,然后一边思索,一边在地图上标记起位置。 她看了看他那的握笔的手掌,又怔怔地看向那张有些泛黄的地图。地图的边缘上刻着一行小字——未来岛,z区城区地图,公元xxx年。这种纪元方式十分古老,她已经有很多年都不曾见到了——最后一次的与它见面,还是在学校的教科书上。 她在心里默算了一下,发现它比战争爆发时,都早了十年。这张地图……差不多是五十多年前的产物了……有可能比安格斯都要大……那还能用吗?博士为什么不用手表查询地图呢?他为什么要用这种过于古老的方法呢? 这个疑问随着她不经意地向下一瞥,很快便有了答案——她自己手表上的信号,一直在努力搜寻网络。她也想起来了,z区,是完全没有网络信号的地带。那还搜什么?搜出一片没有内容的荒原吗? 她为自己的愚钝摇了摇头,然后又把注意力放在了‘未来岛’三个字上。她总感觉自己在哪里见过或听过这个称呼,可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 天照岛以前叫未来岛是吗……她想,这个名字比较有科技感,也比‘天照’这个充满神话气息的名字更为贴切……随处可见的ar投影、永远不眠的冲天巨塔、漂泊于电器街的‘智子’、空中航道与悬浮地轨、多彩繁华的城市、直接打印出来的森林、人工开凿出来的湖泊与河流、机器人、机械犬,还有永远明媚的阳光,和永不下雨的碧蓝晴空……而且,我们的家园还会移动……确实叫‘未来岛’更加合理一些。那为什么会改名字呢?还改成了信仰人数并不怎么多的‘天照’?还不如叫‘上帝之岛’呢,最起码,上帝的信徒才是这座岛上的大多数…… 正胡思乱想着,窗外的高天之上,突然闪过一片耀眼的光芒,接着是轰隆一声,如同雷响。她看了过去—— 一艘空天战舰于空中解体爆裂,无数的火球冒着黑烟,向城区的四面八方流散而去。大鹞鱼震颤着双翼,在它头顶掠过。 一声鲸啸,鹞鱼人立起来,将翅膀展伸至最大,将自己停滞在空中,并与那艘母舰处在了同一平面之上;接着,它又扑扇起翅膀,无数的透明光波,如同烟圈般飘向了那艘母舰。 子舰迅速做出反应,它们放弃了对鹞鱼群的攻击,转头向那些烟圈冲去。如飞蛾扑火,它们在接触到烟圈的一瞬间,便化作了一朵朵璀璨的烟火。 一连串的爆炸声响起,无数的碎片散落。大鹞鱼发出一声满足的长鸣。至此,空天战舰被全数消灭殆尽。大鹞鱼的敌人,似乎只剩下了那艘巨大无比的母舰。 砰的一声,有一只燃烧着的机器人脚掌,砸落在了距离面包车十几米的位置处。它倒插进地面,似乎还颤抖了一下。芬格里特被吓了一跳,她捂住胸口。 火在燃烧,但不是炙烈的橙红,而是冰冷的深蓝。它在风中摇曳,它在渐渐消融那只断裂的脚掌。黑色的外壳消失,露出白色的金属骨架。它只有三根脚趾,就像鸡爪。鸡爪开始伸缩扭曲,渐渐萎靡,蓝色的火焰就像是被它捧在爪心似的,愈演愈烈。它变小了,也变黑了。 随后,来了一阵风,蓝火熄灭。机器人的脚掌就像一根烧焦的木棍,孤零零地插在那里。 这就是现代战争吗?没有人类伤亡,也没有血肉模糊的场景……貌似……还挺人道的……她自我安慰式的想。 “哈!原来如此!源义郎,你的智商也不怎么高嘛!”博士的一声兴奋感慨,打断了她的思绪。她回过头,看到米列科那充满自信与愉悦的眼神。 朴松民再次凑了过去,“成了是吗,博士?”——他表现得也很是兴奋,就好像那道难题,是他解出来的一般。 博士摊开地图,用笔尖指着‘je-103’这串摩尔斯电码道,“没成,不过也差不多了。首字母指的是相对应的分区,次字母指的是方向,而最后的数字,则是相关参数。不过是加密的,先得把它的涵义搞清楚才行……每项都是三个数,空间坐标吗?……嚯,还真是空间坐标……那它的单位是什么?算了,先不管了,先看看它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东西吧……” 博士在地图的边缘画出一个立体圆弧,接着,他又将圆补齐,最后,他确认起中心点的位置—— “公里吗?公里不行,这连区都没出去呢……那是什么?难不成是光年?可又太远……” 他皱起眉,又思考了一阵,然后突然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他用的是他老家的计量单位!” 说着,他便迅速运算了起来,并很快确定了圆球中心点的位置。 “原来是在海运大楼下面。”他望向窗外的西北角,“呵,还挺近的,只有不到一公里的路程而已。走,出发!” 车辆启动。 走?博士这是要去哪里?我们不是应该留在原地等待救援才对吗? 随着引擎声的响起,芬格里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不对!我从来没跟博士提过我的想法,而博士,也始终没有放弃寻找他老师的念头!天呐!我刚才在做什么?居然在发呆!居然在看那群鱼打架!我脑子是坏掉了吗?我怎么连劝都没劝他一句?我这是怎么了? 然而现实的情况已经完全容不得她的半点内疚了,因为就在这时,高悬于天空的那艘母舰,突然发起了疯——它将自己身上那点毁灭性的武器,一股脑地抛了出去,而且没有方向,没有目的,就像泼水似的,任由炸弹导弹光线乱砸乱飞。 鹞鱼鲸鸣,扶摇直上。 一声声的爆裂随之而起,整座城市都陷入了战乱与恐惧。 “系好安全带!我要加速了!”博士大喝一声,然后一个急转弯,躲过一枚刚刚下落的炸弹。炸弹在车旁轰鸣,掀起一阵炙烈的火光。 第804章 镜像 可是并没有海运大楼,原本的位置上与他处无异,除了破败的房屋,就是萧条的街道,要不然就是暗藏在其中的神秘小巷。一公里外的战争还在继续,城市陷入火海,碧蓝的天空被不断爆裂变幻的颜色所替代。浓烟滚滚,黑雾满天,幻象与现实重叠,鹞鱼和母舰缠斗。 米列科望向窗外看了一会儿,然后咋舌道,“不对呀,海运大楼呢?如此标志性的建筑怎么突然不见了?难道我开错了方向?”说着,他又查看起地图,“办公厅大楼,布特街,大通物流公会……汇新路……没错啊,这里应该就是海运大楼啊,可怎么……没有呢?” 他满是疑惑地观察起四周。芬格里特也看了过去。 这里的布局有些奇怪,以汇新路为中点,左右两侧的建筑群如同对称般排列——左侧是什么样,右侧也是什么样,而且就连它们的建筑风格都是相同的。道路左侧,有一幢接近一百米左右的办公大楼。办公大楼附近,则有废弃的体育场、荒废破败的公园、一个十字路口以及一条商业步行街;而汇新路的右侧,也是如此。它们看起来就像是矗立在街道两旁的镜像一般,根本分不清彼此。 芬格里特猜测这条街道的规划师,应该是个强迫症患者,否则的话,他干嘛要设计两套一模一样的场景呢。但她的关注点并不在这里,她一直在思考,如何劝服米列科放弃继续冒险的想法。 此刻便是个机会——因为目的地不存在了,那就没有继续下去的意义了,于是她试探性地说道,“博士,既然找不到,那我们不如先回去吧……你身上的伤还没好,而且又折腾了一晚上,所以你应该好好休息一下……我也不是在拦着你,我只是在为你的身体考虑……这样好不好?你同我回卡奈庄园,好好休息一晚上,然后等明天,我和朴松民一同陪您过来找如何?” 她用胳膊肘轻轻推了朴松民一下,并用眼神示意他赶紧来帮忙。 朴松民十分罕见地看懂了她的意思,于是附和道,“是啊,博士,要不我们先回去吧。那条鱼还和源义郎打仗呢。我们虽然离它们有段距离了,可谁也说不准,它们会不会飞到这里来……哇,源义郎又乱丢导弹了……” 话音未落,便传来一阵猛烈的爆炸声。天空再次被点亮,宛如白昼。 可博士压根没理他们,他依旧在观察海运大厦原本的位置。他凝神皱眉,表情极为严肃认真,他似乎根本没听见他们的说辞。 “博士,卡奈庄园厨师做的饭特别好吃,而且无论你提什么要求,他都能做到……我上次想吃那个‘土豆茄子汤’,他就做得很好……甜而不腻,味道鲜美……为此,我还多吃了半碗米呢……”芬格里特欲图用美食引起他的注意,“还有牛排、烤乳猪,都是他的拿手绝活……哇,一想到他的手艺,我还确实有点饿了……我刚才都没吃饱……那个面包……有点小……” “欸?”博士突然转头,看向街道的右侧,然后又转头,看向左侧。“欸?”他的表情更为凝重,他似乎发现了什么异常,但他什么都没说,他又重复了一遍上述的动作。 “博士,怎么了?”芬格里特问。 “哈哈!”米列科突然大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就说我怎么都找不到你呢!原来是这样啊!” 芬格里特和朴松民皆是一脸茫然。 “丫头,朴松民,看那里,”博士指向右侧办公大楼的底座处,“那里有个标识对吧?上面写着‘ofc’对吧?你们再看那边——”他又指向左侧的办公大楼底座处,“有个一模一样的对吧?” 这两栋楼,确实都有同样的标识,但芬格里特不明白这有什么意义。她说,“是有个一模一样的标识,但……这不就是‘办公中心’的缩写么……” 博士回头道,“你再仔细看看,f那个字母上,是不是有很多黑点,就像马蜂窝似的。然后你再看看那边那个,是不是也有同样的东西。” 芬格里特看了看,发现这两个‘f’字母上,确实都有同样的黑色斑点。但她还是搞不明白博士的用意。她十分茫然地看向博士。 博士笑道,“我们没来错地方——”他指向汇新路左边,“海运大厦就在那里。是我老师用‘镜面’技术,将它隐藏起来了。” “什么技术?”芬格里特更懵了。 然而还没等她捋清楚这些疑问,博士便突然下了车。他还对他们说,“你们待在这里不要动,我先过去看看。如果安全,我再叫上你们。” 他连一丁点的反应时间都没给他们,就独自跑向了那座办公大楼。而且,他还是飞奔过去的。 芬格里特被米列科那如同小伙子般飞奔的身影彻底震撼到:他都七十多岁了,怎么还能跑得如此之快?我的天呐,他这身体,未免也太好了吧……叔姥爷走路都要人搀扶……这差距,未免也太大了吧…… “博士,等等我,我和你一起去!”朴松民连忙下车。 芬格里特回过神来,她也连忙下车。 博士早就跑到了办公大楼面前。然后,更为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博士刚刚迈入那片未知的领域,他的左脚便突然消失不见了;接着是他的半边身体和整个左手臂;然后是他剩下的部分。他所在的那片区域,有一种微微荡漾的感觉出现,如同一面倒立的湖水,刚被微风拂过……博士彻底不见踪影,仿佛不曾存在过一般。 芬格里特和朴松民同时被震撼住。朴松民在愣了一会儿神后,再次向那里进发。他一脸紧张,一脸焦急,他还加快了速度。芬格里特被他远远甩在身后。 朴松民大喊,“博士?博士你在哪?博士?” 博士的头突然凭空出现——就在他刚刚消失的地带——空中浮现出他的笑脸。但除了头颅之外,其余的部分均不可见。此刻的他,看起来就像是个人头气球,既让人感到滑稽,又令人感到恐惧。 “你们也过来吧,这里是安全的。”他说。 第805章 信念 当她走进那片未知的领域时,身体便如同被水雾萦绕一般,顿时生出一种奇妙的舒适感,就像刚刚洗了热水澡似的。眼前也一下子豁然开朗起来,破败颓废的迹象彻底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幅天然的美景——森林、湖泊、高山与绿植。低矮的灌木沿湖而落,高大的乔木零星分布,高山层叠,烟云飘渺,湖水碧蓝,月光清澈。湖水的正中央,还矗立着一座巨大的、被树藤缠绕起来的塔型建筑体,目测足有百米之高。塔顶处,有三根向上延伸的尖端,看起来既像刀剑,又像王冠上的尖角。它被月光照亮,芬格里特还看到了位于塔最下层的那扇门——如同一只倒立的眼睛,眼白是它的轮廓,略显金黄的瞳孔,则是它的主体。 除此之外,这里还是那些未知生命体的栖身之所。水母成群游荡,各种鱼类徜徉其中,还有静止在地面上的海螺,与隐藏在灌木丛间,缓慢爬行的乌龟。 此刻的场景,就像是海洋与森林的集合体,又像是存在于童话故事里的世界。 水母从她身旁经过,她看见它们透明的身体、蠕动的触手,以及那个会发光的,如同四叶草一般的器官。它们悠然,它们自得,它们也一点都不怕她,它们更没有对她发出警惕的讯息。它们成群结队,它们缓缓离开。 然后是一群眼神呆滞的橙色小鱼。它们的胆子很小。它们在看到她时,便立即调转了方向,并朝远处的乔木而去。它们晃动着身体,摇摆着尾巴,还加快了速度,就像突然受到了惊吓似的。但是并没有湍急的水泡出现——也不可能有,因为这里根本不是海洋。 也有鹞鱼,但很小,很可爱,它们完全没有任何危险的感觉。有一只鹞鱼还在她面前晃了晃,好像还仔细辨认了一下她的容貌。不知为什么,她突然大胆起来,伸手摸向了它。但它拒不配合,在手指快要触碰到它的一瞬间,它转头飞走了。 博士已经朝着湖中心走去,她和朴松民跟上。可是湖面上并没有桥,他们只得驻足观望。空气中满是青草的芳香与泥土的滋味,还有令人舒适的湿润感觉。安详,宁静,怡然,愉悦,是这里留给她最初的印象。但她也明白,或许危险,就隐藏在这些优美风景之后。所以她还是不能完全放松下来。 月光洒下一派光晕,落于止水的湖面上,她看见他们自己的倒影,她还看到漫天穿梭的鱼群与遥不可及的星光。光与影交接,明与暗交错,云聚云散,雾升雾落,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但时间却是静止的——芬格里特发现,自从她进入这里之后,手表的秒针便再也没有动过。 “老师,你在吗?” 博士突然大喊。 “我是阿尔伯特·米列科,我来看你了。” 可是没有任何回应,他的声音传得很远,不多时,山谷间便飘来朦胧的回响。 米列科没有放弃,他继续高喊,“老师,源义郎说你永生了,这是真的吗?是他在骗我,还是你舍弃了‘尊重生命、尊重自然’的信条?老师,如果你在,那就请你出来,解答我这个疑问!我不相信你会做出如此违背信念的事情。老师,你不是曾经对我说过——任何人都不能将自己比肩神明,否则的话,那就是在用傲慢麻痹自己的一切!老师,如果你真的永生了,那是不是证明,你已经把自己当作神明了?” 声音远播,然后回荡,空旷的山谷就像在哭泣。依然没有任何回应。 “这样不对,老师,我们不是造物主,我们也没有实现真正永生的能力!老师,你是不是用上了‘纳索人’的技术?老师,这是不对的,很多基础知识我们都没掌握,你怎么能跨越文明等级去做这种事呢?科学是严谨的,是务实的,是不能偃苗助长的!老师,难道你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吗?” 一队水母飞向湖中央,它们排着队,开始沿着树藤慢慢向上飘动。 “老师,你是不想回答,还是害怕回答?你早已舍弃了自己的信念对吧?你也早就把自己变成了复仇的工具是吧?老师,这样是不对的!科学是为了人类更好的生存与发展的存在,它绝不是某些人为了达成某种目的的工具!” 水母已经到达建筑顶端,并组成了一个圆形的队列,开始在上面游走。它们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正在不断盘旋的发光圆状物似的。 来了一阵风,湖面荡漾,水纹轻摇,他们的影子,也碎成了一片涟漪。 “老师,你不能为了对付恶人,而成为另一个恶人啊!你的初心呢?你的信仰呢?你对我的言传身教呢?难道这一切都是假的?难道我所有的努力,都是建立在你的谎言之上?” 山谷中忽然传来一声叹息,然后是一阵极为飘渺的男性说话声,如同来自彼岸,又如同来自天堂——“你今天来,就是来教训我的对吗?” 看来是陆鸣教授不堪其扰,终于回应了。 “老师!”米列科仰头看向天空,激动道。 “我不配,别叫我老师。”那个声音回应道,“我只是个背信之人而已。” 水母越转越快,并在不断扩大它们的运行范围。然后,一道白光从湖中升腾而起,一位长发老人的幻影,凭空出现在了那里。 米列科目瞪口呆了一阵,既失望又震惊地大声道,“老师,原来你真的没死,原来你真的永生了!” 老人白须白发,表情肃穆,眼射精光,他穿着一席白衣,飘飘然,如同仙人一般。芬格里特从未见过这种服饰——袖子很长,都到了垂地的程度;然后是一件刺绣长袍;腰间还扎着一根缎带;缎带下,则配有一条红色针织品——菱形的纹理,下垂的红穗。 他依次看了他们三人一眼,然后道,“阿尔伯特,你不该把普通人牵扯进来。这样不对。”他声如洪钟,底气极足,完全不像是垂暮老人所能发出的声音。 “是我主动跟过来的,”朴松民抢答道,“这件事与博士无关。”他看起来很是紧张,他貌似是在担心米列科会突然遭到老人的伤害。说完,他还挡在了博士身前。 长发老人瞥他一眼,又看向米列科,冷哼一声道,“阿尔伯特,你也触碰了不该触碰的东西吧?原来你口中的那些微言大义,也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阿尔伯特,我对你,真的很失望。” 米列科无比激动地反问道,“我触碰什么了?老师,近三十年来,我一直在进行‘可培育土地’的研究,难道这是什么不能触碰的禁忌?老师,我是在研究如何种出粮食啊,难道这也不对?” 长发老人冷笑,眼里全是轻蔑之意。半晌,他开口道,“阿尔伯特,以五十步笑百步,你还真是我的好学生呢。”他顿了一顿,又道,“阿尔伯特,你刚才不是说,我已经背弃了我曾经的信念吗?那你就说说看,我曾经的信念,是什么?” 第806章 改变 “探索真理,保持虔诚,持之以恒,永不放弃,并要学会分享,为人类文明的发展提供更好的助力。科学不是某个人的专利,它也不应去满足某些人的私欲,它的存在,应当是为了全人类的福利。”米列科沉重地说,“老师,这是你在‘曲速光谱’计划开启前的那场动员会上所说的话。老师,我没记错吧?” 漂浮于湖面上的老人似乎对这番言论并不感冒,他冷笑道,“原来以前的我,是这样无私而伟大的人呢。呵呵,我还真是没想到呢。” 米列科明显被气到了,他往前迈了两步,声音微颤,面目狰狞地质问道,“只因为源义郎愚弄了你,你便把自己的信念全抛之脑后了是吗?老师,你敢回答我,你现在还是人类吗?那个所谓的‘永生’,其实是把自己改造成了另一种生物对吧?你是不是还用到了‘纳索人’的基因?老师,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根本不是科学!而是强行将两个物种混合在一起!老师,你不觉得这样做,是无比邪恶的吗?这同那些臭名昭着的人兽合成试验,又有何异?” 他长长吁了一口,继续道,“我所认识的那个对科学严谨无比、将追求真理当作永恒目标、愿意为大多数的福祉奉上一切的陆鸣教授,是不是随着基因改造工程的完成,已经彻底死去了呢?老师,请你回答我!” “大多数人的福祉?”老人目光如电,“阿尔伯特,你所指的大多数人,是不是在这座岛上生存,又被源义郎所奴役的那些蠢货呢?不思进取,自私自利,自甘堕落,醉生梦死,毫无破茧成蝶之意,更无悲天悯人之心;从来辨别不了真相,而且还心甘情愿地成为科学的奴隶——守在一方小小的屏幕前,就可以彻底满足了;只喜欢短暂的欢愉,对人类文明的未来毫不关心,以为只要过好自己那短短的几十年人生,便可以什么都不管了……呵呵,这就是你口中的大多数人?恐怕他们连家畜都不如吧?他们哪里能算得上是‘人’?他们不过是碰巧进化出大脑的简易生命体而已。阿尔伯特,就这样的‘大多数’,值得我再为他们奉献什么、努力什么吗?” “这是社会结构的错,并不是他们的错!如果社会结构合理,资源分配公平,人人都能为理想而活,那这些问题,自然就会迎刃而解。” 老人冷哼一声道,“理想国吗?阿尔伯特,枉你活了这么大岁数,居然连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都肯相信。公平?自古以来,人类社会何时讲过公平?你翻翻史书上的那些记载,还都不是一出出你方唱罢我登场的王侯将相闹剧吗?其中可有对‘大多数’的正面描述?呵呵,确实有,不过不是冰冷冷的死亡数字,就是‘岁大饥,人相食’、‘哀鸿遍野、饿殍千里’等寥寥几字的简单记载而已。重复的故事一遍一遍地上演,但根本没人去在意它永远走不出轮回的原因。 然后,所谓的科学呢,还成了那些‘王侯将相’的帮凶。从石头到钢铁,再到细菌和枪炮,甚至于到最后,居然连太阳的能力都能掌控了。可这些发明,哪一项不是人类为了自相残杀而创造出的东西?说白了一点,其实就是因为人类的自私本质造成的,他们甚至连虫子都不如…… ‘纳索人’就是典型的虫群社会,他们中的大多数,虽然也在不断供养‘统御者’,但统御者绝不会将资源的大多数占为已有,而是会将大部分的资源,用在‘大多数’和他们族群的未来上。虫群亦然。 人类居然还敢声称自己是什么高等生物,呵呵,还真是可笑呢。他们只会不断吞噬同类的生命,或是吸附在别人身上不停吸血。所以,就这样的生物,还值得我为他们做那么多吗?” 米列科咬牙切齿地问,“所以,你就是用了‘纳索人’的基因对吧?陆鸣,你把自己变成了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对吧!陆鸣,你这样的行为,又与源义郎何异?” “当然不同了。”老人面无表情地回应,“至少,我不会对普通人下手。我想毁灭的,只有‘科学’这一项事物而已。” 米列科愣了一下,随后问,“什么意思?毁灭科学?科学如何被毁灭?” 老人轻蔑一笑,但并没有正面回答他这个疑问,他说,“人类这种生物,还是比较适合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简单生活。种种地、织织布、生生孩子,向虚无缥缈的神只祷告下明天的希望,然后躺在茅草屋内幻想一下美好的未来,最后稀里糊涂地过完一辈子,将那仅有的一亩三分地财产传给下一代,就可以安息了。什么科学的发展,技术的进步,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呢?这样复杂的事情,还是交给永生不灭的硅基生命去完成吧。” 他顿了一顿,又道,“人类的使命,已经完成了,接下来,便轮到新时代的开幕式了。最迟,明年秋天,就可以初见成效了。” 米列科神色凝重地问,“硅基?新时代?还开幕?陆鸣,你到底在谋划什么?” “未来——有关这个星球的未来。” “没有人类的未来?” “不,是人类被圈养的未来。就像进化为家畜的动物。” “那主人是谁?” 老人不再说话,他只是轻蔑地笑着,静静地看着米列科。 米列科眼里出现恐慌的情绪,“源义郎……他到底对你做了什么?你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老师,我无法理解……” “他让我明白了‘人类是有发展局限的’这个道理。”老人平静回复道,“哦,对了,那个时候,他把我打成了重伤,我也把他打成了重伤。按道理来讲,我们早就应该死掉了。可是呢,我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在我侵蚀z区的同时,他居然再次出现,而且还妄图彻底毁灭我。” 米列科疑惑道,“侵蚀?毁灭?” 老人没理他的疑惑,而是继续说道,“但他,很明显低估了我的能力。他也不想想看,我可是‘沉眠者’啊,就凭他那点基础得不能再基础的知识,怎么可能伤得到我呢?包括今天也是——我只派出了一小支先锋部队,他就完全乱了方寸……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侵扰我的次数也是一年比一年多,但他根本没有长进,每次都是派很多无用的机器前来送死……” 这时,他突然看向了西北面的天空,然后抚须笑道,“看来我又赢了,而且还生擒了他部队的主控核心。”说着,他伸出手,像拨开云雾似的拨开了西北天空的那片深蓝。 外面的场景展现在芬格里特眼前——母舰已经被鹞鱼群彻底撕碎,所有子舰全都消失不见,只剩下一枚菱形的发光体,被大鹞鱼衔在嘴中。大鹞鱼在欢快地上下翻飞,似乎是在庆祝这场争斗的胜利。 空中已经有了流云,月亮隐藏其中,星星晦暗难显。视野的上方是清冷又孤独的夜色,视野的下方则是一朵朵不停跳跃的殷红。 第807章 后手 老人唤回鹞鱼。鹞鱼带回那枚发光的菱形体。菱形体悬浮于湖面之上,老人之前。它是一个不停缓慢旋转的等三结构,上下向左,中间向右,且散发着隐隐的蓝光,还能听到微微的振动声响。它既像一枚斜立的魔方,又像两座上下贴合的金字塔。老人审视它半晌,才开口说道,“阿尔伯特,你应该还认得它吧?” “贝鲁能量块的拙劣模仿品,”米列科回答,“也是源义郎亵渎科学的产物。” “你为什么会认定它是模仿品?”老人转头问道。 “因为地球上,根本不存在这种物质。而唯一的那颗陨石,也用在了‘曲速光谱’上!” 老人微微一笑,然后傲慢地说,“人类毕竟是人类,超出你们认知的东西,你们确实无法理解呢。阿尔伯特,如果我说,现在的我,可以将石头变成金子、河流变成大海、平地变成高山,你会信吗?” 米列科露出失望的表情冷哼一声,然后嘲讽道,“原来科学的尽头还真是神学。呵呵,强如陆鸣教授这样的人,居然也走上了炼金术的道路。”他长吁一口气,又道,“看来是我错了,我也不该过来找你。本以为你会像以前一样帮我走出精神困局,可没想到,你却加重了我的精神内耗。” 老人冷笑,回过头继续审视菱形体。接着,他还露出欣赏般的表情,就好像这枚发光体是个了不得的艺术品似的。 米列科满是愤恨地盯着老人半晌,然后用东方语说出了一句话——“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接着,他又用通用语说,“可是你呢?陆鸣,你在干什么?现在的你,还配得上这个称谓吗?” “那你配得上吗?阿尔伯特,你还不是一样,触碰了不该触碰的禁忌?”老人再次看向他,“那个所谓的替代计划,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而那个所谓的重生呢,也不过是天方夜谭而已。那项实验我仔细研究过——它只适用于‘纳索人’的基因,根本不适合人类的dna。因为纳索人的进化频率,要比人类强出成千上万倍。” 米列科露出疑惑的表情,“我从来没教过学生,哪里来的配不配得上‘老师’这个称谓一说……还有,你一直说我触碰了某些禁忌,这个禁忌指的究竟是什么?可培育土地研究吗?但这也不是纳索文明的产物啊?这不是你的发明吗?陆鸣,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从老人的眼神中闪过。但他很快又回归了平静。他冷笑道,“阿尔伯特,既然做了,那就应当勇于承认。结果都摆在那里了,你还否认什么?” “我做什么了?”米列科激动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东方语)’是吗?陆鸣,你未免变得也太多了吧?你的心胸呢?你的大度呢?你怎么还变成了一个小肚鸡肠的伪君子?就因为我质疑了现在的你,所以你就要污蔑我是吗?‘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东方语)’,麻烦你做个君子好吗?” “我从来都不是什么优雅有礼的绅士,阿尔伯特,你是不是把我和某些人记混了呢?” “我说的是‘君子’,而不是‘绅士’,”——在通用语中,这两个意思用同一个单词表示——“陆鸣,你是故意的,还是在装糊涂?” “有什么区别吗?” 米列科的脸上除了愤怒,还有不断扩展的困惑出现。 “‘绅士’不是‘绅士’,那还能是什么?” 在听到这句话后,米列科的困惑便转换成了恍悟,他神情中的愤怒也消失不见,他似乎还平静了下来。接着,他用通用语说道,“自暴者,不可与有言也;自弃者,不可与有为也。” 老人凝眉深望,一言不发。 米列科审视了一会儿他的表情,继续道,“君子之守,修其身而平天下。” 老人的眉头皱得更紧。 米列科突然加快了语速,并像在背诵什么东西似的,突突突地说出了一连串的东方语—— “仁者爱人,有礼者敬人。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 “尽信书,则不如无书。”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 “卖炭翁……半匹红纱一丈绫,系向牛头充炭直。”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米列科说了很久才说完。他每说一段,语气便会加重一分。芬格里特虽然听不懂这些话的含义,但她也能察觉出其中的波澜澎湃与豪情万丈。这些话的内容一定很精彩,她决定事后一定要向博士问清楚。 “陆鸣,你连你的母语都不记得了是吗?”米列科哼了一声道,“看来你所谓的‘永生’,是连同你的大脑一起改造掉了啊!呵呵,我就说,你的变化怎么会如此之大呢——因为,”他指向老人,狠狠道,“你已经不是我所认识的那个陆鸣了!你已经把自己变成‘纳索人’了!那你穿什么道服?那你装什么东方人?你应该把自己变成四只手八条腿的纳索人才是!那,才是你的本质!” 老人满是仇恨地看向米列科。 “哈,无言以对了吧,你这个冒牌货!” 老人的嘴唇微微翕动了几下,然后咬着牙,一字一顿道,“我就是陆鸣,我不是什么冒牌货!” “那你就说两句东方语给我听听嘛。”米列科摊开双手,“我老师最喜欢这些古代先贤的文章与诗词歌赋了,那你就说说看嘛。陆鸣教授怎么会说不出来东方语呢?他本身就是东方人啊!” “阿尔伯特,你个不敬师长的……” 就在这时,菱形发光突然加快了转动的速度,并发出汇集能量一般的尖啸。啸声远播,光源四射,整座湖面,瞬间被笼罩进一片炫目的白光之中。 芬格里特连忙遮住双眼。 接着,空中传来一阵令人恐惧、令人窒息的怪异笑声—— “桀桀桀,米列科,谢谢你呦,我可算侵入他的神经网络了!桀桀桀,米列科,如果没有你的干扰,我还真不好对他下手呢!谢谢你!哈哈,哈哈哈,你不是很想找到陆鸣吗?那我就满足你这个愿望吧,就当是你帮我‘攻破城堡’的谢礼!嘻嘻嘻,嘻嘻嘻!” 周围的温度瞬间降入冰点。她感受到一股冷气播散到她的四周,然后又迅速渗入她的身体。 脑子一片眩晕,所有的认知全都消失不见——她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到了。接下来,在无尽的漆黑之后,突然出现了一团不停旋转的星云。星云在向她极速靠近,她想逃开,但身体完全不听使唤,她根本无法躲避。 第808章 轮回 恍惚间,他看到一团流逝向远方的红云,飘飘渺渺,还有一个光点在其中若隐若现。接着是青草的味道和熟悉的花香,然后是微风拂面与泥土的气息。他好像正枕在什么东西上,很柔软,很温暖,还有淡淡的柠檬香味。很累,他记不起来太多的事情了,脑子一片浆糊,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他似乎睡了很久,就像有一辈子那样漫长。身体的各个感知接收器官,宛如刚刚解冻了一般,在适应了好一阵儿后,才恢复了正常。 他睁开眼。 面前有一个姑娘,盈盈而笑。他躺在她腿上。短发,杏眼,温婉的笑容,小巧的鼻子,薄薄的嘴唇,充满爱意的眼神。夕阳的赤色铺洒在她身上,就像一层神秘的红纱。 是卡米丽·奥斯汀,他曾经的深爱之人,也是他此生最大的遗憾。 原来是场梦,他心想。他看向她的眼睛,他看向她的笑容,他还伸出了手,触碰到了她那柔嫩的脸庞。 她笑得更甜。 “睡醒了?”她笑着说,“阿尔伯特,你好过分呀,明明说好了要陪我逛街的,可是一到这里,你就直接睡过去了,还非躺在我腿上不可……阿尔伯特,快起来啦,腿都快被你枕麻了……” 米列科没动,因为他知道这是一场梦。他也不想同往常一样,再次体验到一起身,就会彻底失去她的痛苦。他想多看她一会儿,他想多挽留她一下。 “小猪猪,快起来啦。”卡米丽一边靠近他,一边挠起了他的痒,“听话嘛,人家的腿都麻了。要不然,一会儿你就得背我回去了。” 但他不怕痒,他一直都不怕,更何况是在梦里?他压倒了她,然后将自己的脸,贴在了她的胸口上。他听到了她的心跳声,他闻到了她身上的柠檬香气,他还感受到了她的无限温柔。 卡米丽惊呼一声,“干嘛?讨厌不讨厌?快松开……附近有人……” 他贪婪地吸食着她的气息和身上的香味。 过了一阵儿,卡米丽不再抗拒,她任由他深埋在自己胸前。半晌,她温柔地抚摸起他的头发,然后柔声问,“怎么了?做噩梦了吗?还是工作不顺利,心情不好?” 都不是,他只是不想离开她而已。这是份积攒了四十三年的思念,这也是份持续了一万五千六百多天的挂牵。为了她的安全和幸福,他不得不在当初做出那样的选择——永远离开她。但又日思夜想,苦痛难堪。他不能去见她,他只能把这份相思,永远深藏在心里。 她过世于二十年前,当时还上了新闻——毕竟她是奥斯汀家的长女,贾斯德·奥斯汀的发妻。那天,他从黑夜呆滞到了白天,又从黎明木讷到了夤夜,直到东方再次微亮,再次露出鱼肚白,他才从思念她的悲伤中走出来。 但遗憾、悲伤又有什么用呢?时间不会倒转,破镜不能重圆,他当初作出的决定,也不会因为他的后悔而出现任何改变。 也许,他只能在梦里,与她再续前缘。 历史根本无法改变,陆鸣教授会死,源义郎会对所有反抗他的势力进行清算,无数人的生命都会被这场人祸凭空夺去,天照岛的命运,也将彻底改写。他只能离开她,才能彻底保证她的安全——因为源义郎不会放过任何知情者。‘曲速光谱’计划的所有成员,如今只剩下了他一个。 他吻了她。她只轻轻反抗一下,便让他随心所欲了。 毕竟是在梦里,所以他才不在乎他们身处何方呢。好像是座公园,还能听到不远处的汽车鸣响与时有时无的脚步声。 …… “臭流氓……” 完事之后,卡米丽一边穿裙服一边红着脸骂他,“你真是讨厌死了……就不能忍着点嘛……还没有那个……哼……讨厌,阿尔伯特讨厌死了……这要是有人路过……我就丢死人了……” 这次的梦,有一种太过真实又不太真实的感觉,他只感觉十分恍惚。天空、大地、流云、微风、青草等一切事物都呈现在眼前,根本没有梦境那种虚幻的感觉。包括他心爱的卡米丽也是如此,可他又总有一种预感——或许在某个瞬间之后,他们就会彻底消失不见。 他平躺在草地上,看着星月渐显的夜空,看着她慌乱害羞的样子,心里的不舍之感再次升起。他不想醒过来了,他只想一直陪着她。所以他还是没有动,因为他害怕自己一动,这场甜蜜的美梦,又会走到尽头。 “还不起来吗?”在一切整理好之后,她轻轻踢了他一脚,然后叉腰嘟嘴道,“懒猪,快起来啦。你不是答应我了嘛,今天肯定会跟我回去见父母的。快点啦,臭流氓,起来嘛……”她伸出手。 这句话,他好像听过,面前的场景,他似乎也曾经历过。他想起来了,这是在‘曲速光速’研发完成后的第二年,他与卡米丽商讨婚事期间所经历过的事——去见她的父母,然后因为与她父亲的理念不合,与他们一家闹得十分不愉快的那段往事之前所发生的插曲。 “大少爷,走吧,别让我爸等太久。他脾气不好,我可不想看他发火。”她莞尔一笑。 他还是被她拉起来了。 他本以为自己站起来之后,这场梦就会顺其自然地结束了,但是并没有,甚至到了车内,他开始驾车,这场梦都没有结束。 眼前的街道既熟悉又陌生。他认得出来,这是中心区,这是通往富人区的主干道。 卡米丽则在补妆。她一边画一边嘱咐他道,“我爸是个老顽固,尤其在难民安置这个问题上——我爸很讨厌那些外来者,所以你千万别和他说相关的话题……我爸还特讨厌陆鸣教授和他关于安置难民的那些说辞……所以你也别在他面前提起他……” 她在补红唇,很诱人,很鲜亮,而且娇嫩欲滴,就像朵怒放的红花。他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这上面,所以卡米丽刚才所说的那些话,他并没有听进去。而且,他还在想,这场梦会以怎样的方式结束,所以他根本没注意看马路。 因此,他差点出了意外——一辆疾驰而过的悍马,差点与他的fc-555撞了个正着——他连忙扭转方向盘,躲避开了它,但他也把自己的代步车带进了事故的边缘。车辆差点撞到路边的信号灯上,卡米丽的口红,也在她的脸上画出了一道又长又怪的红痕。 米列科愣住。因为刚刚的事故太过真实——不管是悍马车的高声鸣叫,还是方向盘和刹车器带来的真实感,又或者是卡米丽的尖叫,与她惊魂未定表情所表现出来的细致程度,都不可能在梦里出现。 梦,是人类的潜意识在作祟,它只是对记忆的模仿和选择性反射,所以它根本不可能表现得如此真实。 卡米丽被吓哭了,她嘤嘤地哭了起来,就像遭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米列科连忙去安慰她,并伸出手,试图握住她的手。但她直接甩开了他的手,并大哭道,“别碰我!呜呜呜,我知道你不想娶我……但你也不用整死我吧……让你见见我爸妈……你说什么都不同意……以前你忙,我还能骗骗自己……可这都一年多了,你还是不想见他们……米列科,你不会真把我当傻子了吧……呜呜呜……你不想娶我就直接说嘛……我又不是非你不可……你干嘛呀这是……你要我的命做什么……算我贱,算我眼瞎了行吗?……呜呜呜……你要是不想跟我回去,就跟我直说嘛……至于吗你,居然想开车撞死我……分手,必须分手……不处了,打死我也不处了……” 说着,她就要打开车门向外走去。 “我不是故意的,我刚才根本没注意到那辆悍马……”米列科连忙解释,然后去阻拦她。 “别碰我!!!” 视野里闪过一片红光。然后是摩托车引擎驰来停止的声音,接着是是一阵急切的叩窗声。 “先生,身份证、驾驶证出示一下。” 他回过头,看见一名五大三粗的,穿着一身制服,戴着头盔与墨镜的侦探。 第809章 逃不开的争吵 在交了罚款、被扣了两分、又举着旗子指挥了一阵交通后,他最终确认了一件事——他并不是在梦里,而是处于一段未知的时空中。可能是掉入了虫洞,可能是陷入了某种穿梭试验,还可能是被某个高纬度文明生物送到了这里……总之,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发生了,他,回到了过去。但究竟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他却无论怎么想都想起来了——入梦前的记忆和经历统统消失不见,他连自己是何时睡着的、在哪里睡着的都记不起来了。 卡米丽是个很好哄的姑娘,所以他只是给她买了桶‘莫桑纳德’冰淇淋,便让她恢复如初了。坐回车里,看着她还在假装闹别扭的可爱模样,他突然想改写自己的人生轨迹了——爱她,娶她,陪她到老,一生一世永不分离。什么源义郎,什么可培育土地研究,什么追求真理、探索边界,什么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美好的愿望,都统统去他妈的吧,他现在只想弥补对她的遗憾。 “你还想撞车是不是?”卡米丽发现他在一直盯着自己看,于是嗔怪道,“哼,不许看我,不让你看。”她别过头,“哼,活该啊你,又被罚钱又被扣分的,还被人家狠狠教训了一顿。阿尔伯特,我看你就是欠收拾。” “好好好,不看了,听老婆大人的。我专心开车便是。” 卡米丽看向他,哼了一声道,“谁是你老婆?” “你喽。” “我才不是呢。” “就是。” “不是。” “就是。” “哼,我才不要嫁给你个臭流氓呢,你只会欺负我。” “老婆,我错了,原谅我好不?” “哼,就不。” …… 经过一路的打情骂俏,他们来到了卡米丽家中。此时的卡米丽已经完全消气,她又变回了那个小鸟依人、贤妻良母的角色。进门前,她一直在嘱咐他千万别惹她父亲生气,他连连点头答应。同时,他也在心里告诫起自己,别因为奥斯汀先生那些无知的言论而生气,也别因为他的那些言辞而与他产生冲突——他今天是来提亲的,不是来同他们吵架的。 晚餐早已就绪,卡米丽的家人,也早就聚集在了客厅内。一如记忆中的模样,奥斯汀先生因为他的迟到而板起了臭脸;奥斯汀夫人打起了圆场;卡米拉的弟弟和妹妹们就像在观察外星人似的观察起了他;他们家里的女佣则在忙前忙后。 米列科送上见面礼,又寒暄几句,然后便随他们进入了晚餐这个正题。牛排、牛肉汤、蒜香牛蛙、香煎鱼、千层派和芙蕾等美食依次端上,然后是葡萄美酒与珍藏红酒的觥筹交错。 开场白之后,用餐正式开始。但奥斯汀先生明显对米列科有关迟到的解释感到不满,他不仅特意用‘蜗牛’这道菜暗指他的慢吞吞和不守时,而且还用教育儿子的方式阴阳怪气了他一番。但米列科并没有发火,一是因为他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二是因为他早已过了年轻气盛、遇事必争的心理年龄,三是因为他不想与他产生无意义的冲突,四是因为他想让这次的结果变得不一样。 他笑着说,“别看蜗牛慢吞吞的,但它对生态系统的贡献特别大——植土中的有害物质与杂草,是它们的主要食物来源。也就是说,它们在满足自身需求的同时,还促进了植被的成长与进化。蜗牛可是大自然中十分有益的存在呢。” 奥斯汀先生可没给他什么面子,他冷哼一声道,“可是不守时啊。浪费别人的时间,等于浪费别人的生命。就算这样的动物再有益,我也完全喜欢不起来。” 奥斯汀夫人继续打圆场,她岔开话题,“阿尔伯特一定很喜欢看书吧?” 米列科谦虚道,“也不算是,就是比较一些杂七杂八的知识。” “比尔(卡米丽弟弟),你要多向哥哥学习才行,可千万不能整日沉迷在游戏当中。你看哥哥多优秀呀,才不到二十五岁的年纪,就已经博士毕业了,而且还参与了‘曲速光谱’这个伟大的工程。”说着,奥斯汀夫人又看向米列科,然后问,“阿尔伯特,你现在在哪个部门任职呢?” 卡米丽骄傲地替他回答道,“生态环境部,主管助理。如果发展顺利,他明年就能亲自带一个课题组了。源物语大学也有意聘请他成为那里的副教授。妈妈,入职就给职称哦——因为他在‘曲速光谱’项目上做出过特别杰出的贡献。” 接着,她偷偷看了奥斯汀先生一眼,继续道,“妈妈,这项工程真的很伟大,如果没有它的存在,或许我们连太阳都见不到了呢。现在,外面的世界是那样地乱,而我们还能如此安逸地享受生活,就是因为他们这些科学家的无私奉献的成果呀。” “卡米丽,夸张了,我哪里是什么科学家了……在陆鸣教授那里,我只不过是他的一个帮手和一个学生罢了,我需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 “你就是科学家嘛,”卡米丽向他投来爱慕与崇拜的眼神,“要不然源物语大学为什么要特邀你呢?阿尔伯特,不要这么谦虚好不好?” 米列科本来想继续谦虚下去,可奥斯汀先生的一声冷哼,打断了他刚刚酝酿好的话语。 奥斯汀先生盯着他,然后板着脸道,“那些用于战争的武器,也是你们的成果吧?” 氛围顿时紧张起来。米列科猛然想到了一件事——今天之前,刚刚有媒体爆出公司制造贩卖武器的新闻。米列科知道,奥斯汀先生这是把所有罪责,都归咎到了那个以陆鸣教授为首的科学家团队身上。 奥斯汀夫人震惊道,“莫罗斯,你在说什……” “女人,给我闭嘴!” 所有的刀叉碰撞声停止,众人纷纷看向这个家的男主人。 奥斯汀先生变得异常恼火,他那充满愤怒目光从未从米列科的脸上抽离。他继续质问道,“包括那些难民,也是你们放进来的对吧?” 不是陆鸣教授,也不是我们,而是……源义郎……可这些话如何说得出口?奥斯汀先生怎么可能相信?陆鸣教授不仅是沉眠者,更是那些高科技武器的主要研发人……而最近,在公司内部,又到处都是‘陆鸣教授想要取代源义郎’的荒唐流言…… 奥斯汀先生是市场部负责人,他完全是源义郎一手提拔起来的……而他又与陆鸣教授不熟……所以……就算我说出实情,他也不可能相信的,而且还会给我扣上‘乱传谣言’的帽子…… “小子,回答我,是也不是?”可奥斯汀先生根本没给他思考的时间,他猛捶了一下桌子,低吼着质问道。 “我……我不知道……”米列科躲开他的眼睛。他不想让自己被他讨厌,他也不想让卡米丽陷入两难的境地,他更不想重蹈上一次的覆辙…… “不知道?!”奥斯汀先生依旧不依不饶,他指向窗外,愤怒道,“小子,你知道吗?就在一个小时前,那些肮脏的东西刚刚毁灭了一个美满的家庭!上至八十岁的老母亲,下到嗷嗷待哺的婴孩,他们一个都没有放过!而原因呢,只不过是因为嫉妒与仇富!小子,麻烦你告诉告诉我,就这种没有人性、只会伤天害理的王八蛋,陆鸣那个混账东西为什么非要把他们请进来?嗯?他是嫌我们还不够乱吗?还是嫌我们的生活太过安逸了?小子,回答我!” 第810章 分岔路 米列科根本无法回答,他只能选择继续缄默。 可奥斯汀先生就是要逼他回答,他质问道,“小子,你是不敢回答,还是不想回答?嗯?”他收回自己的手掌。 奥斯汀先生那双虎豹似的眼睛狠狠盯着他。米列科不管是从心理上,还是生理上,都感到无限的不适。 见他还是没有开口,奥斯汀先生冷哼一声道,“好,既然不肯说,那就烦请你回答下这个问题吧——小子,你们所发明的那个‘合成粮’,是不是让你们部门的所有人都赚得盆满钵满了?还有那个狗屁粮食配给制度,也是你们搞出来的对吧?呵,我记得几年前,陆鸣曾大言不惭地表示过——一旦‘曲速光谱’项目完工,那我们的生活就会恢复正常,而且还会比以前更加美妙。” 他再次哼了一声,继续道,“可结果呢?自从那个狗屎光谱塔建设完成,动物大范围死亡,粮食大规模减产,物价不断攀升,人人陷入恐慌之中,所有人的生活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响,就连源先生都无力回天了!这一切,都是你们早就谋划好的吧?别以为我猜不出你们的那些阴谋!我可不是白痴!” 他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喝道,“说话!小子!” 核战争之前,天照岛内的大部分粮食都是通过贸易取得的,只有一小部分是公司培育出来的。岛上的土地根本不适合种植粮食,它比贫瘠沙漠里的土地都不如。所以,在岛外世界被核力量摧毁的情况下,天照岛怎么可能还会买到那么多的粮食?所以,奥斯汀先生能说出的这种不负责任的话,不是因为他蠢,就是因为他想把一切罪孽都归结到陆鸣教授身上。如果是后者,他就是单纯的坏了。米列科并不想这样看待卡米丽的父亲,但被这样无辜冤枉、莫名羞辱,他心里着实不爽。 于是,他终于开口了,他终于为陆鸣教授和自己辩解了。他抬起头,看向奥斯汀先生,强忍着怒火解释道,“粮食减产和动物死亡是因为核战争的缘故。外面世界的核冬天,已经来临,这是有相关数据可以佐证的。‘光谱’工程是在赶在核冬天降临到天……未来岛之前完成的。所以,在您看来,太阳还在,月亮还在,云朵还在,蓝天还在,似乎我们什么都没做……但这的的确确是陆鸣教授的功劳。 其实,还是有一些改变的,只是没有多少人会在意罢了——比如天上的流云,它是由人工制成的幻象;还比如雨雪风霜等天气,它们再也不会出现。是的,这并不好,因为无论是雨水,还是雪花,都是大自然的一部分,但为了未来岛与岛民的生存,我们只能舍弃掉它们。 伯父,陆鸣教授和我们也并没有什么阴谋,合成粮的发明,也是为了未来岛的将来。伯父,您也是知道的,咱们岛粮食的主要来源,是通过贸易获取的,所以在如今这种情况下,缺少粮食是必然的结果。 伯父,您也是有知识有涵养的人,所以我相信我所说的这些话,您都能听懂。” 奥斯汀先生的脸,突然变得铁青起来。 卡米丽趁机说道,“是呀,爸爸,核冬天很恐怖的……阿尔伯特还给我看过相关的视频呢……漫天粉尘,没有阳光,全是萧条与死亡……” “给我闭嘴!”老顽固动了大气,将卡米丽直接震慑成了犯错小猫的模样。 在这个家里,他是说一不二的,没有人敢正面反对他。所有人都低下了头,沉默的氛围更加沉默,死寂的空气更加死寂。 卡米丽显得很是委屈。米列科看到她流下了眼泪。 “小子,”奥斯汀先生满眼怒火地质问道,“你刚才是什么意思?是在嘲讽我?嘲讽我没你学历高?还是在讥讽我是个不学无术的傻瓜?” 米列科彻底愣住,他根本没有这种意思,他连忙解释道,“伯父,您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说……” “给我滚!滚出我的家!” 奥斯汀先生彻底暴怒,他倏地站起身,指着米列科的鼻子大吼。 …… 又变成了一团糟,他还是把事情搞砸了。他靠在车门前,面对着冰冷清澈的夜,听着别墅内,奥斯汀先生的大呼小叫与歇斯底里般的隐约怒骂声,彻底陷入迷茫。 上一次是因为他对‘难民改不改被当成人’的据理力争,而这次,则是因为一句被误会为嘲讽的恭维。 卡米丽本想送送他,但被她父亲拦住了。她父亲还当着米列科的面表示——他这辈子都别想娶他闺女,他也休想再踏进他的家门一步。 但总不能就这样发呆下去吧?于是他开始深度思考自己究竟为何会跌入时空的轮回。他拼命回想进入‘穿越’之前所发生的事,但记忆如同破碎的残片般,他根本拼不出完整的图案。 他回身,看向车窗上的自己——西装、短发、年轻、神采奕奕,没有一点皱纹,皮肤也是光滑细腻的。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他不禁在心里感叹:还是年轻好……背也不疼,腰也不酸了……刚生了那么大的气,心脏也没出什么问题…… 他出了口气,进入车内。看日期,确认时间,整理思绪,然后用手表给卡米丽发了条安慰短信——“别哭了,哭多了对身体不好。咱俩的事我一定会完美解决,相信我,我会让伯父消除对我的不满的。” 其实他根本不知该如何解决这件事,他只是想让她安心罢了。 但等了很久,卡米丽的回复也没有到来。他透过车窗看向她家的别墅,心中五味杂陈。 这时,手表突然响了,他连忙调出悬浮屏。 “我说的那件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是贾斯德·亚伯。这一年,他还在读社会学博士。 米列科想不起来自己曾答应过他什么事了,于是问,“什么事?” “去日照台请愿啊。” “请什么愿?” “递送有关如何安置难民的建议啊!嘿,你是突然变傻了吗?前天你不是还跟我说,我的建议相当靠谱吗?” 记忆开始涌现,米列科想起来了——贾斯德在当年曾设计过一套相当幼稚的难民安置方案,但他们连日照台的正门都没进去,就被人撵出来了。 方案是这样的——在城区三公里范围外建立安置区,由岛办公厅出资建设他们的家园,然后与城区隔离,使他们形成自己的生活圈。接着,再让岛办公厅去和源先生谈判,让他在难民安置点附近多开几家工厂,从而使难民的生活得到保障。最后,在三到五年后,待二十六个安置点进化成小型文明社会时再取消隔离,然后使难民们彻底融入未来岛这个大家庭,同时给予他们相对应的岛民身份。这样一来,不管是难民的问题,还是资源分配的问题,都可以两难自解了。 这个建议太过‘学生’了,也太过‘理想’了。人又不是游戏里的npc,他怎么可能跟个傻子似的,你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 ‘隔离’,可不是什么好词,搞得他们好像是什么病毒一样…… 正想着,贾斯德又问,“咋还不说话了?搞什么呢,阿尔伯特?到底去不去啊,你给句话行不?兄弟,我现在召集的人都没什么影响力……只有你是实打实能跟他们说得上话的人……兄弟,帮帮忙好不?事成之后我请你吃大餐。” 可是去也白去。侦探公会的那些人,又不认识米列科是谁……当初,他同他们一样,全都被侦探推搡出去了。 于是他说,“兄弟,我建议这件事还是先推迟一下吧。” “为什么啊?明天可是岛庆日,所有的重要人物都在。如果再推迟,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你那份方案有很多欠考虑的地方,我们应该再仔细研究一下。” 一阵沉默。贾斯德半天没回复。 半晌后,一段充满阴阳怪气的文字展现在米列科面前——“行,我懂了。是我高攀了,米列科先生。我只是一个穷学生而已,哪里请得动‘曲速光谱’计划的大功臣呢?是我自作多情了。对不起,米列科先生,是我给您添麻烦了。” 第811章 不同的经历 他没开灯,他将自己置于黑暗。窗户开着,隐隐的车流声与窸窣的轻响在耳边回荡。身体回到了多年以前,意识仿佛也是如此——他是十分自然地回到这间公寓内的,连路都没怎么认,连记忆都没怎么凑拼。他就像匹识途的老马一般,完全凭借着自己的肌肉记忆,回到了这里。 这不正常,他应该早就忘了回家的路才对——经过四十几年的变迁,中心区早就大换了模样,他这套一室一厅的按揭房产,也早已消失在了城市发展的进程当中。按道理来说,他应该去g区贫民窟才对——因为那里才是他生活了很久的地方,可是他并没有。 其他的习惯也不正常——换拖鞋、脱掉外套挂上外套、去卫生间洗手洗脸、打扫房间、整理被褥、做晚餐、然后吃掉它们,最后换上睡衣、刷牙洗漱、上床睡觉。他就像个机器人似的,在无意识中完成了这一切。这是他二十多岁时才有的生活习惯,自从伪装成精神病患者之后,他早已摒弃了它们。可它们却又重新回来了,同他那具年轻的身体一起。所以他不禁深度思考起‘回到过去’这件事。 究竟是‘穿越’,还是‘占据’,他已然分不清了。如果是前者,那这一切都还好说——他可以伪装成二十多岁的自己,然后让历史的进程发生一些微妙的改变,比如和卡米丽在一起;比如让陆鸣教授在半年后的那场灾祸中生存下来;比如立刻着手进行可培育土地的研究,从而使岛上的粮食问题得到彻底解决;还比如利用好这半年的空档期,提前揭发源义郎的恶行,然后令所有人对其唾弃等。 可如果是‘占据’,那结果就完全不一样了——他很有可能占据的是平行时空中的某个自己的身体,他极有可能是在与‘他’共存。那在这段时空里发生的所有故事,就完全与他无关了。 而且,就算不是后者,也存在着祖父悖论与蝴蝶效应的问题——牵一发而动全身,如果他真的让世界线出现变动,那所有人的命运,是否也会出现不同的变化,但结局却又无法改变呢?就像几个小时前,被奥斯汀先生撵出家门一样——虽然过程存在偏差,但结果却是相同的。 不,不一样……明天的岛庆日,我不会像多年前一样,陪同贾斯德去日照台请愿,然后被那些侦探推搡出去…… 不,也不对……如果明天突然发生什么事情,使我不得不去日照台呢?那我还不是会参与进他们的‘请愿行动’?然后再次被侦探们推搡出去? 于是,他决定做个实验——明天,他将刻意违背这具肉身的习惯,去做一些特别的反常的行为,然后再仔细对照一下相关的结果,看它与记忆中的结局都有哪些不同。 他望着沉重而黑暗的天花板想:如果是我自己的人生,那我就得在这半年之内想出破解悲剧的办法……如果不是,那我就得尽快回去——我还没有贪婪到抢占他人人生的程度……行,睡吧,等明天的实验结束,我就能略知一二了。 他闭上眼。 …… 隔天一早,他被轰鸣的礼炮声所震醒。晴空万里,日光绚烂。他下意识地去洗漱,但刚从床上爬下来,他便回想起了自己的实验,于是他又缩了回去,并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做一个赖床之人。 可他根本睡不着,身体就像打了鸡血似的令他兴奋不已。他左翻右滚,闭眼蒙被,心里数羊,放空大脑,来回折腾。可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像有了自主意识似的,非让他起来不可。他躺着,它们就让他难受,他只要一坐起来,它们就不再闹腾。 最终,他还是起来了。但他还是做出了一些抗争——他穿了两只不一样的鞋,披了件只有在实验室里才会穿的白大褂,还用发胶给自己梳了个大背头,然后脸也没洗,牙也没刷,就匆匆出门了。 大街上很是热闹,彩旗飘飘,旌旗朵朵,到处都是庆祝活动的人群。他驻足观望了一会儿,心中不禁五味杂陈。举着旗子、戴着安全帽的小孩子们从他面前经过;面带笑容的成年人一边闲聊,一边朝庆祝现场走去。行人络绎不绝,各种民族服饰交相辉映,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岛庆日在源纪元年就被取消了——也就是这个时间段的三年之后。取而代之的,则是源义郎的生日——每年的九月二十二日,并被他命名为‘降临日’。他还大言不惭地说,那是天照大神的诞辰。 降临日完全是一场和式文化秀,什么驱鬼、辟邪、跳大神应有尽有,参与或参观的所有人,都必须穿上源义郎家乡的传统服饰才行,否则就是对至高神的不忠,而且还有各种鬼怪的cos与生殖崇拜一类的东西,既不雅观,也不优美,还显得十分低俗,十分阴森诡异。岛内的文化多样性早就十之存一了。源义郎凭借一己之力,使天照岛的文明程度整整倒退了几个世纪之远。 有小孩子在讥讽米列科,孩子的母亲也把他当成了傻子。童心乍起,他朝那个孩子扮了个鬼脸。小孩子被吓哭,一个劲往他母亲身后躲。米列科哈哈大笑,并在一句句的‘神经病’谩骂声中走向了地下车库。可是走到一半,他又突然折返了回去——因为他决定坐公交出行。他就是要让今天的自己,变得彻底不一样。 所有人向右,他偏偏向左;所有人都在向日照台进发,他偏偏要向陆鸣教授的实验室前行。 …… 所有人都放假了,实验室内空荡无比。他坐回自己的工位,开始翻看近期的实验数据——合成粮相关、饮用水过滤系统相关等。接着他又进入内网,开始浏览起其他部门的最新科研成果——浮云幻像工程纳米化、生物武器遗传性基因突变的可逆化研究、营养液第一次试验、物种保留培育、防卫武器升级等。 但这些,他都不怎么关心,他最想看到的其实是可培育土地研究的相关资料与成果,可内网里,连它的最基本记载都没有,于是他又不得不放弃。 他起身,为自己倒了杯速溶咖啡,然后来到窗前,一边欣赏起外面世界的风景,一边品尝起咖啡的滋味。 这里虽处于中心区,但却是个被人工山脉隔绝的地带,自然,优雅,怡人,宁静。群山环绕,绿意盎然,浮动的云朵时聚时散,并不时在碧蓝的天空中留下一道道飘渺的痕印。 这时,一辆代步车由远及近,自东而来。他看清了它的款式,他也认出了它的主人——是陆鸣教授到了。 第812章 蝴蝶效应 “我的天呐,阿尔伯特,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陆鸣教授的ai机械助手‘启明星’满是惊讶地问道。 它是一个直径约为三十五公分左右的圆球型机器人。它的头顶处有一对小型螺旋桨,这既是它的信号接收器,也是它保持飞行与运动的推进工具;而它的身体两侧,则分别有一只可以自由伸缩的机械手臂——主要用来协助陆鸣教授的实验与工作;它只有一对眼睛,并没有其他五官,眼睛的比例也很大,椭圆形,几乎占据了它身体的四分之一。它通体翠绿,还有些云彩一样的纹理。如果它不开口的话,还是蛮可爱的,就像个漂浮在空中的史莱姆一样。可它偏偏是个话痨,而且还特别喜欢揭别人的短、不分场合地乱开玩笑、与他人永无止境地斗嘴。实验室里的所有人从来不叫它‘启明星’,而是叫它‘大嘴八哥’,或者简称‘大嘴鸟’。它是陆鸣教授从外太空中带回来的,它也同他一样,整整沉眠了五十年之久。 它和陆鸣教授一进门,便发现了打扮怪异的米列科,于是它又开始发挥起它的‘特长’——它飞到米列科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然后挤着眼睛揶揄道,“阿尔伯特,你不会是被卡米丽甩了吧,怎么弄得这样脏呀?哇,胡子都没挂,脸也没洗,还梳着昨天的发型……呵呵呵,让我猜猜,你昨天的提亲之旅,一定很糟糕对吧?哈哈哈,我就说你这辈子只配孤独终老,可你偏偏不信。嘻嘻嘻,真是活该,让你自讨苦吃,嘻嘻嘻。”说到后来,它又用手掌捂住自己的脸,就搞得它好像有嘴一样,嘻嘻坏笑起来。 如果放在从前,米列科肯定会向它反击,但今天不同,因为他已经太久没见过这个嘴臭的家伙了,他不但不生气,反而还涌出了一种名为久别重逢的激动之情。 他静静地看着它,会心一笑,然后打招呼道,“好久不见,大嘴鸟,你的嘴还是这么臭呢。” 启明星愣了一下,然后又在米列科面前左右翻飞了一阵,最后突然大声叫道,“教授,你快来呀,阿尔伯特的脑子出问题了!他一定是得了什么怪病了!他居然不同我吵架了!这也太不科学了!” 陆鸣教授徐步走来。他还是那副笑呵呵的慈祥模样,他的眼神依旧刚毅有力,充满生机。他的一切都如同记忆中那样亲切,米列科难掩激动的心情,他甚至都想扑上前,和他拥抱一下。但他最终还是忍住了。 “怎么没去观礼呢,阿尔伯特?”他和蔼地说,“不要把自己搞得太过疲劳,身体才是一切的本钱,很多事情呢,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 但启明星没给米列科说话的机会,它叽叽喳喳地建议道,“教授,他得病了,你快把他塞到观察舱里检查一下吧!他要是得了什么不得了的传染病,那咱们所有人就全都玩完了!教授,他刚才居然跟我说什么‘好久不见’,我们前天才刚刚吵过一架好不?教授,他脑子一定出问题了,否则绝不会说出这么没有逻辑的话。教授……” “安静一会儿,启明星,”陆鸣没理它的咋咋唬唬,“声音太大了,吵得我头疼。” “哦……”启明星这才老实下来。 趁着启明星胡闹的间隙,米列科也想好了对应的借口——他总不能直接跟陆鸣教授说,他穿越了吧。他说,“想再看看合成粮的相关实验数据。最近不是有很多人反应么——它的口感变得越来越差了。我想排查出其中的原因。” “倒是和我想到一块去了。”陆鸣教授微微一笑,“我来,也是为了此事。行,那我们就一起排查吧。” 说着,陆鸣教授便向着合成粮专属实验舱走去,启明星跟上,米列科跟上。 “对了,阿尔伯特,合成粮的保质期能有多久,在做成面包的情况下。你们小组可有测试过?”路上,陆鸣教授问。 “大约一周,”米列科回答,“有馅的更短,基本上两三天以上,就不能吃了。” 陆鸣教授点点头,若有所思了一阵,突然说出了一句同实验完全不沾边的话,“如果有什么办法,能把面包这类成品的保质期延长的话,就好了——在没有任何保质措施的情况下。” “这个不太可能吧,”米列科道,“除非能消灭细菌和真菌,可我们也活不成了。而且就算不考虑细菌的问题,我们也得考虑到温度与环境等其他方面的问题。老师,你怎么突然考虑起这个问题了?” 实验舱已抵达,启明星开启舱门。 先是一处消毒通道,陆鸣教授和米列科开始穿戴防护服。 “因为那些难民。他们的居住条件很是辛苦,而岛办公厅又无力解决……”陆鸣教授说,“公司这边的资金也不充足……源义……总裁说,现在公司的大部分收入,全都用来建造采冰船了……只靠岛内的经济内循环完全支撑不了……资源不够,人力也不够……可我们……总不能让他们一直吃发霉的东西吧?而且难民是越来越多的……” 不对吧?米列科愣住,这件事不是三个月后,陆鸣教授才会开始调查的吗? 而且这根本不是什么资金不足、环境不好等原因造成的,而是因为岛办公厅的不作为与贪腐,还有源义朗的贪婪本质造成的—— 公司先以成本价将合成粮卖给岛办公厅,然后,岛办公厅再委托几家食品公会对其进行加工,最后,他们将以免费的方式把成品面包发放到难民手中。 合成粮的成本极低,制作面包的工厂也不会太耗费人力财力,并且还会得到一笔十分可观的岛办公厅补贴。如果在这个链条上的所有人都能够循规蹈矩、秉公办事,那三个月后的大规模难民闹事事件肯定不会出现。但人性是永远都不能被低估的——源义郎为了压缩成本,私自将合成步骤去掉了几步,从而使合成粮的质量直线下降;岛办公厅内部的某些人为了牟利,将救济面包的制作、招标、生产全部揽入手中,并在后期为了追求更大的利润,居然将过期食品送到了灾民手中。帮派就此诞生,天照岛的贫民窟,也就此初步形成。 这完全是一场人为的事故,跟陆鸣教授的团队,以及合成粮的实验根本无关。但在陆鸣教授死亡之后,这一切的罪责,却都被扣在了他的身上。 时间线根本不对。在这个时间段,虽然偶有极端难民事件出现,但并没有形成特别庞大的规模,而此时的陆鸣教授,也应该没有获悉相关的真相。 怎么会突然提前了?那陆鸣教授的死亡,是不是也会提前?这是怎么回事?是因为我的某些行为引起了蝴蝶效应吗?是什么行为?我能找到它吗?我还能挽回吗? 正想着,陆鸣教授已经穿好了防护服,并走进了实验舱。“阿尔伯特,我先去x-1试验田排查了。等你准备好了,就去那里找我吧。”他对米列科交代道。 第813章 异常变化 试验田内的产物根本排查不出什么问题,相关数据也都是正常的。陆鸣教授为了稳妥起见,还特意让启明星烘培了几块面包。口感虽然远不及培育粮,但也比公司后来大规模售卖的合成粮要好很多。其实米列科心知肚明——合成粮之所以会变得那样不堪,完全是因为源义朗的贪婪所造成的。可他又不能直接同陆鸣教授说,因为蝴蝶效应已经出现,如果他再一次触动世界线,那更大的未知,必将再次涌现。他现在只能以旁观者的身份参与其中,并尽量不让时间的进程再次发生改变。 米列科一边吃面包,一边思考相关的应对方法——如果所有事件都提前了三个月,那接下来,陆鸣教授就会去难民营调查一二,然后依次发现岛办公厅的问题和源义郎的问题,之后便会于三个月后,联合其他创始人对其进行发难,最后,则是悲剧的发生——陆鸣教授身死,源义郎大权独揽,未来岛陷入无尽的黑暗。 如果想避免这个结局,那他首先得把陆鸣教授的注意力从这件事上剥离才行,于是他向教授请教起了‘可培育土地’这个话题——当然,这也是他刻在骨子里的执念,他研究了它将近三十年,可始终弄不出对的结果。 陆鸣教授见他如此好学,便耐心细致地为他上了一课。米列科收益颇多,但更多的疑问也随之出现—— 比如最关键的转换媒介,‘贝鲁能量块’。他虽然有,可是只有一小块,而且在上个时间线,它的能量马上要面临枯竭的地步了——试验次数太多,而且在几个月前,他又不得不将它分出一部分来制作护盾服。 还比如腐殖质,他哪里去弄植物与动物的尸体,从而让微生物解构它们呢?难道去杀人不成? 他不禁陷入焦虑之中。 “怎么,你是想更换研究方向了吗,阿尔伯特?”上完课后,陆鸣教授笑着问。 “没有,我就是临时出现了这么一个不成熟的想法——如果用‘可培育土地’来替代‘合成粮’,是否可行。” 陆鸣教授无奈笑笑,“周期长,成本高,还要投入更多的资源,董事会是不会同意的。岛上的植物动物还在日渐减少,就算有,也被文明保留部(战争时期新建立的部门,由源义郎主导,主要用来保证各种物种的得以延续)保护起来了。而且,不是所有人都会种地的,就算我们研发出了大面积的‘可培育土地’,估计那些难民也不会有那么多的耐心去等待种子发芽、生根、开花、结果。” “可它的周期不是已经缩短了吗——与传统方式相比。一个月,它就能完成传统方式几个月的变化了。难道他们连一个月都等不起吗?” “不是他们等不起,是他们的肚子等不起。”陆鸣教授解释道,“人在极端环境下会丧失很多的思考能力的,生存的欲望也会被无限扩大——越缺少什么,他们就越想得到什么,而且事后还会患上严重的心理疾病……比如明明不需要那么多食物了,但他就是想全都占有,甚至于去偷、去抢、去犯罪。” “但合成粮……始终比不上培育粮吧……” “如果严格按照我们的要求进行生产,它的营养成分是不比培育粮差的。”陆鸣教授看向试验田,凝眉思考了一阵,又道,“那为什么市面上的粮食,会出现口感变差、营养流失的状况呢?按道理来说不应该啊……那几个制造厂的厂长也都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他们绝不会干出偷工减料的勾当……” “老师,”米列科强行打断了他的思虑,“我们下一步的研究方向是什么?” “水源问题呗,还能是什么。”陆鸣教授笑道,“采冰船耗时耗力,根本不能长期持续,所以我们得想办法把海水净化才行,这才是长久之计。还有雨啊,雪啊什么的,我们得争取让‘光谱’覆盖范围内的天气尽快恢复正常才行。当然了,我们要是能完全治愈我们的家园就好了。” “那我们就着手解决这个问题吧,从明天开始。” 陆鸣教授露出疑惑的目光看了看他,然后问道,“你是不是和卡米丽闹矛盾了?还是你的提亲之旅很不顺利?” “没有啊。” 陆鸣教授完全不信,“那你为何不去陪卡米丽呢?怎么,这一周的假期,你是准备继续耗在实验室里吗?” “你不会是被人甩了吧?”启明星幸灾乐祸地说道,“哈哈哈,被甩了也很正常,因为像卡米丽那样的大美女,你这样的猥琐男可配不上人家呢。” 米列科没理它,但他也对陆鸣教授撒了谎,“真没有。昨天一切顺利,我和她的婚期都定下来了,就在明年的元旦。她表姐来了,她们约定好了要出去旅行,所以我才没去陪她。” 这时,陆鸣教授的电话响了,他走向一旁,接起电话。貌似是岛庆节现场那边打来的,因为他在接过电话之后,便和启明星匆匆出离开了这里。陆鸣教授是重要嘉宾,他是要上日照台观礼的。 实验室内再次变得冷清起来,米列科叹了一口气,百无聊赖地坐在了窗前。远方,山脉层叠,云朵闪现,太阳越升越高,满眼的植被也越发靓丽。 在原本的时间线中,这里早就被源义郎夷成了平地,因为他就是要将陆鸣的存在彻底抹去。所有与陆鸣教授有关的东西,都已消失殆尽。他的名字、他的过往、他的着作、他的东方语…… 心中莫名感伤。随着在这个时间段逗留时间的延长,也随着很多熟悉的人、在乎得人以此出现,他确实不舍得离开这里了。而且他也涌出了一种想要改变命运的冲动,他就是想让这次的人生,变得彻底不一样。虽然很难,但他就是想抗争一下。于是他拿来笔纸,开始整理这条时间线上的所有关键节点。 正画着,手表突然响了。他转头一看,发现卡米丽给他发了一条信息。而这条信息,也让他陷入到无比的震惊之中。 上面说——贾斯德在庆典现场被人打成了重伤,刚刚被送往医院。 这是怎么回事?贾斯德怎么还受伤了?没道理吧?他只是去请愿的,又不是去示威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同上一次的时间线完全不一样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814章 回归计划 营地,黑夜,三轮凌空旋转、时聚时散的圆月;枯山,荒土,喷涌而出的烟柱与满目萧条的景象。这就是朴松民醒来时看到的全部。他还看到山那边,不时有闪电交织一般的隐隐白光出现。身前,竖立着一面飘扬的红色旗帜,上书几个大字——“尖刀连”。它不是由通用语写成,而是由一种象形文字写成。但不知为什么,他就是认得它,就像母语一样认得它。他的旁边,还停靠着一辆黑灰色的迷彩运输车。 他发现自己还穿着一身动力机甲,很厚重,很结实,很高大,身旁的履带式运输车仿佛就像个玩具一般。但沉闷的感觉也不时袭来,他有些不适应。面前是一面电子屏幕,有他自己的生命数据、机甲的各项指标与周围环境的各种数值,还有他的姓名、服役号与职称——钟承,3741,尖刀连三排二班副班长。 他好像在站岗,他手里握着钢枪——不,不应该叫钢枪,而应该叫‘sh-33喷火者电磁步枪’。这是他在电子屏幕上看到的信息。除了步枪之外,他还拥有六颗空间压缩手雷,以及一个名为sd-636的榴弹发射器。除了空间压缩手雷之外,其他两种武器他连见都没见过。 他意识到自己是做了一场有关战争的梦。可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以及他入梦前的所有经历,他都想不起来了。 这里貌似也不是地球——旗帜虽然飘扬,但完全是静止的状态;重力也不太对劲,屏幕上的相关数据显示,这里的重力只有地球重力的四分之一。 山体,碎石,深坑,宛若缎带的星河,以及那三枚越飘越远的圆月,都令他惊叹不已。我这是科幻片看多了吧?他看着它们想,所以才做了如此真实的一场梦。嚯,月亮还是三枚,可真够神奇的,而且还是呈不规则运动的……怎么,我的潜意识是把那部电影里的三枚太阳,替换成了三枚月亮是吗?呵呵,没想到,我的脑洞还挺大的咧。那它们是在互相作用,还是被某颗主星所吸引,才变成这样的呢? 他仔细观察起它们。它们与那部电影中的场景很是接近,唯一的区别就是它们并没有耀眼的光芒。它们就像被孩童不断抛向空中的三枚玻璃球似的,虽然有光,但十分黯淡,而且也没有毁天灭地的感觉出现。 “哈哈,脱水。哈哈,浸泡。” 他想起电影里的台词,便傻呵呵地模仿了起来。 然而就在这时,耳边却突然响起一声严厉的呵斥——“钟承,傻笑什么呢?回归舰马上抵达,别给老子发呆,快做好接船准备!” 他的身体做出了下意识的反应——他挺直腰杆,行了个军礼,然后大声道,“是,连长!” 脑子有些懵,他不知道自己在梦里,为什么会如此听话。 “尖刀连,集合!”连长再次大喊,但这次不是对朴松民下的命令,而是对所有的士兵,“务必保障好回归舰的安全!三分钟后,回归舰将抵达z009号空港!所有人,出发!” “是!” 如雷一般的回应声在耳边响起。接着,朴松民便看到不远处的军营中开始躁动起来——无数的银灰色机甲从帐篷内走出,并很快汇聚在一起,组成了一支有条不紊的行军队列。他们迈着整齐的步伐,很快来到了旗帜下。然后,他们又重新整理队形,排成三排,组成了一个长方形阵列。连长则站在他们的最前方。连长的机甲有些许的不同——其他战士的机甲均呈银灰色、椭圆形,而连长机甲的胸口前,则多了一抹鲜艳的红。 “钟承,归队!”连长命令道。 “是!” 朴松民照做,他融进方队,站在了第三排第二十二个位置上。他是十分顺其自然做完这一切的,就好像他自带着这个叫钟承的人的记忆一般。但他也没有深究,因为这毕竟是一场梦嘛。 “今天的任务极为重要,”连长待他归队后宣布道,“也事关这场战争的最终走向!所以我们就算付出一切,也要确保回归舰进入预定轨道!所有人,都听明白了吗?” “清楚!明白!了解!” 连长环顾他们一眼,继续道,“还有,在回归舰休整期间,任何人都不得去打扰他们!一旦被我发现有人胆敢违抗命令,那我必将以军法处置!” “是!” “排长出列!” “是!” 三台机甲出列,然后在连长面前排成一排。 “一排负责回归人员的保卫工作。” “收到!” “二排负责营地周边的侦查与防卫工作。” “收到!” “三排负责回归舰的休整与周边巡防工作。” “收到!” “都休息好了吧?那就给我打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来!我们绝不能让‘纳索人’破坏我们的计划!兄弟们,战士们,为了人类的未来,为了家乡的和平与稳定,为了亲人的安全,成败在此一举!你们有没有信心完成任务?你们有没有信心打胜仗?” 连长的激昂感染了所有战士,他们高声呼喊,“有!” “大声点!” “有!让纳索鬼子滚回他们的老家去!” 血液似乎在偾张,激动的心情也随之出现,朴松民也跟着振臂高呼。可他根本不理解自己为何会这么做。而且,他的注意力还被‘纳索人’这几个字吸引住了——对外战争?我梦到了对外战争是吗?这是为什么?一百多年前的事情……我为什么会梦到? …… 三分钟后,回归舰抵达。这是一艘全长约为一百九十米的大型运输船,它所配备的武器极少,只有些许的防卫武器——一枚八十八毫米电磁炮,六支电磁防卫机关枪,三枚导弹发射管;它的舱腹处还悬挂着几十艘逃生小舰,椭圆形,看起来就像是鸡蛋一般。 船上一共下来了一百三十人,他们全都穿着太空服。他们走进军营,暂时休息。 三排开始行动,他们在排长的带领下靠近运输船,然分成几组开始排查检修回归舰的状态。朴松民和一个叫李响的战士分成了一组,他们要去检修舰船的主武器系统和相关弹药配置。 屏幕上很快传回检测结果——炮弹四百枚,导弹二百枚,子弹几万发。武器系统运行良好,并没有太大的问题,唯一需要修整的,只是舰体右侧的那两挺防卫机关枪而已——一支枪的电磁系统接触不良,需要微调;另一支则是弹道不准,需要用工具锉一锉它的枪膛。 朴松民锉枪管,李响微调电磁系统。 “老钟,等仗打完了你准备去干啥?”悬挂在一旁的李响一边干活一边问。 屏幕里的他很年轻,也很青涩,但他眼中的深沉与成熟,又无时不刻不在显现着他那与年龄十分不符的战斗经历。他在笑,是那种会心的笑,也是那种充满希望的笑。 不知为什么,朴松民心下一阵伤感。他没回答李响的这个问题——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如何回答,他既没有经历过战争,也没有在大战之前畅想未来的习惯。 李响也不在意,他继续说道,“等把纳索鬼子撵跑了,我就回家娶个婆娘去,然后再陪我妈种种地、浇浇花,让她老人家也能安享个晚年。嘿嘿,我妈那人可有意思了,她就喜欢在自家的小院里种点菜什么的。周围的邻居都种花啊、草啊什么的,可她偏偏喜欢种地……嘿嘿,我姐还经常说她是一辈子的穷苦命呢……我这都出来好几年了,也不知道我姐家的那个大胖丫头变成什么样了……我去,老钟,我跟你说,我就没见过脸盘子那么大的闺女,都快赶上大饼了……我姐长得还挺好看的呀,她闺女怎么就那么胖呢……哎,这以后可怎么嫁人啊……” 朴松民随口接道,“小孩子一会儿一变,没准等你回去,她就变成大美女了。” “是吗?”李响将信将疑,“嘿嘿,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还真想早点回去看看呢。”说着,他突然叹了口气,然后道,“就是不知道……我们还能不能回去了……” 他眼中的希望与乐观在渐渐消失,只留下惆怅与失落,若隐若现。 第815章 餐厅里的冲突 刚刚结束修理,用餐时间便到了。他们重回营地。所谓的营地,其实是一座军事堡垒,它坐落于星系边缘、战争前线的z009号卫星上。它宽达数里,高达数丈,远远看去,就像是台趴在地上的巨型机械犬一般。无数的炮管从它的肢体上延伸而出,宛如豪猪的倒刺。 闸门开启,他们走了进去,闸门随之关闭。重力上升,压力回溯,耳边也隐约传来熟悉的人声,还有明亮的光源出现。班长下令卸下机甲,随着一阵喷气般的动静响起,那种被厚重物体包裹的感觉便消失不见了——机体的后盖被打开,他被系统缓慢地送了出去。 是空气的味道,是久别重逢的自由感觉。他猛吸了一大口这久违的滋味,然后卸下安全带,从操作台上走了下来。混成一体的金属墙壁,偶有电波信号流淌而过的光滑地板,还有那宽阔无比、四通八达的通道与走廊,便是他第一眼看到的场景了。然后是他们的制服和每个人的样子——制服为深灰色连体制服,胸口左边是部队的番号与个人的编号,胸口右侧则是一面由麦穗与旗帜组成的圆形徽章。二班班长是个精壮的中年人,目光如炬,眼神犀利,浑身是块;李响是一名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寸头,脸上全是伤疤;其余的几名战士都是饱经风霜,但毫无畏惧之色,甚至显得十分乐观的年轻人。 餐厅在右手边,此次回来的八人排成列队,在班长的带领下很有秩序地向那里走去。在依次经过作战会议室、训练处、装备室与休闲室之后,他们终于来到了餐厅。 班长告诉他们:一百三十名回归人员正在里面用餐,不许打扰他们,不许靠近他们,更不要偷听他们的谈话。这是命令,不是提醒。 房门开启,食物的香味飘然而出。朴松民居然在梦里饿了,他还吞了吞口水。餐厅很大,他看到那一百三十名回归人员正集中坐在餐厅的东北处用餐。男女老少皆有,服装也不统一,貌似并不是军事人员,反而像是普通的居民。 这些人,都是从军家属吗?历史课本上说:当初为了打赢这场战争,几个大国联合在一起,组成了一支人类史上最为庞大的防卫军。军人、科学家、教师、医生、政府工作人员以及相关家属,全都前往了前线,大约有十几亿人之巨。他们在星际边缘组织防线、生产生活、进行对外抵抗。他们为地球的和平与未来,做出了巨大的牺牲与贡献。 这场战争虽然赢了,但他们这些人,也永远回不去了——战争的结局是人类引爆了他们在太空中所建造的防护链,从而逼退了纳索人的疯狂进攻。与此同时,人类追求星辰大海的美梦,也就此结束——防护链的残骸形成了一道难以逾越的小行星带,并会不断利用太阳的辐射向外发射干扰波纹,从而使这座星系的坐标,永远隐藏在了深邃的宇宙中。这种影响还是相互的,人类的航天科技就此断绝——因为整座星系的信号传输都是混乱不堪的,就连最基础的人造卫星,也受到了影响。 回归?回归到哪里去?地球吗?为什么要回去呢?这里才是一线吧…… 他一边想,一边跟随队伍取回了餐。米饭、鸡块土豆、花生米、一碗汤、一块猪排,还有韭菜鸡蛋。 很好吃,口感细腻鲜美,他吃得很是开心。他尤其喜欢那个花生米,咸咸的,还没有那么硬,而且特别勾引食欲。为了这点花生米,他还多吃了几两米。 用餐完毕,他端着盘子走向清洁处。 “……为什么不回复?三千三百三十条信息,他们为什么一个都不回复?他们连一条信息都没有接收到吗?” 一个女人突然歇斯底里地喊了起来。 朴松民不禁看了过去。 那是个年轻女子,个子很高,也很苗条。脸上画着淡妆,眉心有一颗痣。她虽然很是漂亮,但总给人一种十分刻薄的感觉。她已经站起身,并用双手扶着餐桌,正满是怒容地对她面前的人大声咆哮着。 坐在她对面的是一位中年人,目光中满是悲悯。他没看她,他只是低着头,看着面前的餐盘。他身旁还飞着一个球形的机器人。 周围的人也都停止了用餐,纷纷看向他们。或疑惑,或悲伤,或无奈,或惆怅。 “这就是个圈套!地球很有可能已经被纳索人攻破了!我们这次回去,很有可能是羊入虎口!” 中年人缓缓叹了口气,然后皱眉道,“这只是你的猜想,根本没有任何实证……纳索人的航行速度还没有到达光速,他们根本不可能这么快到达地球……” 女人继续大吼,“陆鸣!那你就说说看,老家的人为何不回复我们?难道他们是故意这么做的?难道他们是想让我们死在这里?” 朴松民不禁愣住。 陆鸣?这人就是陆鸣?嗯????我也没见过他啊,我怎么会梦到他的?我的天,这梦也太奇怪了吧? “萧娜,我们目前最重要的事情不是质疑与恐慌,而是如何完成这次任务……”陆鸣再次叹了口气,然后抬头看向她,语重心长地说道,“萧娜,我们背负的,不仅仅是个人的命运,还有整个人类文明的命运啊……冷静些,我知道你现在很是恐惧,因为我们都不确定回程的路上还会不会遇到纳索人的袭击……小雨的事儿,我很抱歉……是我的错误抉择导致了他的牺牲……可,萧娜,你要学会向前……” 没等他说完,萧娜便扬起餐盘,将饭菜汤水泼了陆鸣一身。 陆鸣呆住,周围人愣住,萧娜捂脸大哭。 “萧娜……别这样……大伙心里都不好受……”有人站起身,试图安慰她。但她直接把那人推了一个趔趄,然后咬牙切齿地看向那人,并破口大骂道,“少他妈在我面前装好人!小雨的死,跟你也脱不了干系!”她又狠狠瞪视向其他人,接着用手指挨个点了下去,“还有你们所有人!如果不是为了保护你们这群废物,他会死吗?不会!永远都不会!你们这群废物的命都是他救回来的!” 众人或沉默不语,或唉声叹气。 “萧娜,”陆鸣用餐巾纸擦擦自己脸上的那些饭菜,然后站起身道,“要恨的话,你就恨我吧……我才是这件事的最大责任人……是我不听他的劝导,硬要停靠在s898空港的……我不知道那些人……已经被纳索人改造过了……” “那你知道错了吗?那你知道改了吗?”萧娜冷哼一声道,“并没有。你还是同样的一意孤行,你还是同样的自以为是。”她抽噎一声,然后指向他的鼻子,狠狠道,“陆鸣,继续坚持你的顽固吧,我们所有人,都会被你害死!对,没错,你们所有人——”她环顾四周,又对其他人说道,“都会被他害死!” 第816章 休息与巡逻 三颗月亮已经消失不见。透过仅有几厘米的窗格,他看到薄雾般的星团正于深空中飘荡。蓝色与金色的光点错落分布,就像一张饰满珠宝的网。凹凸不平的地面上反射出水银一般的色泽,有一台无人观测车,正在那里频繁摆动着雷达,为z009空港侦测着敌情。更远处,则是他梦里的兄弟在站岗。飘扬的旗帜,挺拔的站姿,被灯光磨亮的机甲,以及那支巨大的、闪亮的钢枪。 此刻正是三排二班的睡眠时间——总共五小时。待时间到达之后,他们就会从睡梦中醒来,然后穿上机甲,重回自己的岗位,去接替其他班的兄弟。可大多数人并没有太大的困意——两个兄弟在玩纸牌;两个兄弟在读书;一个兄弟在写信;班长躺在床上闭目养神;朴松民在发呆;只有李响的鼾声,在微微作响。 床板很硬,躺上去并不怎么舒服,脖子和肩膀因为机甲的一整天挤压,也变得酸痛麻木起来。他不明白这场梦为何会如此真实,他更不晓得这场梦何时才会结束。他有些疲惫了。他想醒过来,他想去芬格里特那里寻找安慰。 “s898空港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个女的怎么那么激动?”王涛小声问,他是打牌二人组的其中之一。 张震面无表情地小声回答,“还能是什么,牺牲与逃亡呗。这种事,不是每天都会上演的么。”他顿了一顿,又道,“你没发现回归舰上的守卫部队全都不见了吗?我估计他们是集体牺牲了。” “可回归舰的行进路线,不都是保密的吗?纳索人是如何知道的?还有……s898的兄弟们呢?他们就没能拦住纳索鬼子?” “没听陆教授说嘛——那里已经沦陷了,那里的兄弟也被纳索人改造了。更何况,纳索人还有读取人类记忆的本事……所以回归舰在什么时候抵达,什么时候出发,他们都是一清二楚的……” “该死的纳索人!”王涛恨恨道,“真是一群该下地狱的畜生!” “他们本来就是群畜生嘛。”正在写信的何煜铭接口道,“有爪子,有触角,三头六臂,体型还那么大,除了有智慧之外,他们与畜生又有什么分别了?” “还他妈不容易被打死……”王淘叹了口气道,“有护盾就不说了,他们的皮还那么硬……真不知道他们星球是什么样的环境,居然让这种东西进化出智慧了。” “可能是个又脏又臭又潮湿的地方吧,”正在读书的陈宏玩笑道,“要不然他们这群虫子也不会长得这么大。我估计啊,他们都是吃粑粑长大的。” “吃的还得是巨无霸粑粑——”何煜铭也开起玩笑,“上帝的粑粑。” “从屎里面诞生出的文明。估计是上帝某天突然闹了肚子,才弄出的这个种族。”陈宏做痛心疾首状,继续道,“哎,上帝他老人家真是糊涂啊,你就是再着急,也不能随地大小便啊,这多不文明啊?都赶不上我们村那个老年痴呆的老头。你就不能找个厕所拉它一泡吗?这家伙可倒好,你不讲卫生就算了,还得让我们给你擦屁股。哎,就这样的造物主,还是进养老院养老去吧,以后可千万别出来丢人现眼了。” 几人忍俊不禁,纷纷笑了起来。 但欢笑是特别短暂的,因为王涛的一个问题,又将他们拉回了现实。他问,“你们说,纳索人的精英部队会不会发现我们这里?我们会不会像s898驻防连一样,也被他们……” 他面显恐惧之色,他并没有把这句话说完,但朴松民也能听懂他的意思——我们,会不会像s898的兄弟一样,被纳索人杀死,然后再被他们改造成不人不鬼的怪物。 笑声渐散,众人陷入沉默。笔停了,翻书的动作停止了,玩牌的声响也不见了,只剩下李响的鼾声,在起起伏伏。 “我们是战士,”班长睁开眼,坐起身,严肃认真道,“战士就不能有半点的胆怯。我们的先辈曾经用鲜血与生命抵抗过侵略者,他们可不曾有过半点怨言。所以,做为他们的后辈与继承者,我们更应该延续他们的精神与意志。忘却小我,成就大我。王涛,别忘了,在我们身后,可是我们的家人与亿万万的百姓啊。” “班长,我不怕死,我是不想被那些畜生改造成怪物……一想到那种东西会顶着我的脸去屠杀咱们的人……我就……” “精英部队就一定牛逼吗?”陈宏插口道,“咱们也是精英好吧?他奶奶的,打了这么多年仗,也没见哪支鬼子部队把我们全宰了的。呸,精英?老子打的就是精英!”他重重吁了一口,突然提高了音量道,“他奶奶的,纳索鬼子要是敢来,看老子不把他屁眼炸开花的!我非让他们淹死在自己的屎里不可!” 李响被惊醒,他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然后大叫道,“有鬼子?在哪儿?老子跟他们拼了!”他迷迷糊糊地向门口的位置跑去,还边跑边喊,“杀!他妈的欺人太甚!连个安稳觉都不让人睡是吧?看老子不把你们大卸八块的!该死的虫子,通通给老子去死吧!” 众人哈哈大笑,被王涛勾引起来的落寞氛围,彻底一扫而空。 …… 五个小时后,三排二班进入巡逻的工作。三轮月圆再度升起,远挂天边。璀璨的星河消失不见,只剩下一望无际的独孤深空,在头顶上盘旋。岩石、深坑、行进的机甲部队、雷达车与逐渐落入地平线的军营,成了朴松民视野里唯一的风景。 装甲所带来的束缚感愈加真实。肩膀上的酸疼感,也愈加严重。他已经变得非常疑惑了,因为他不知道这究竟是一场梦,还是一次真实无比的经历——梦里的五个小时哪会有如此漫长?梦里的种种经历哪会有如此精细?我究竟在身处何方?我又为何,会陷入这场无端的梦境? 这时,三枚月亮突然重叠到了一起,并开始高旋转。它所散发出的光,也变得越来越亮,到最后,都到了刺眼的程度。朴松民连忙移开视线。 紧接着,一束强光从那里出现,并以超高的速度向宇宙的尽头射去。 一片雾状的星云升腾而起。它缓缓绽放,又缓缓扩散。不多时,整片寂静的夜空便被薄薄的雾气笼罩住了,看起来就像一层虚幻的轻纱。 “该死的纳索人,又在乱轰星球了。” 王涛恨恨地说。 第817章 战争前沿 那三颗月亮并不是什么自然天体,而是远在星系之外的纳索人母舰。王涛说,每隔一段时间,它就会发射集束光线,从而摧毁掉星系内外的任意一颗星球或卫星。纳索人也不是为了寻找到人类的聚集点,他们只是把这种行为,当成了漫长旅途中的一种消遣而已。 不多时,星球的残骸又汇成一条虚幻的银河,并开始向西北方绵延。它很美,美得像是波光粼粼的溪流,美得像是一缕会发出盈盈光彩的摇曳云雾。可它却是由某个星球的残片所组成的。所以它并不美丽,它只能是残酷无情的现实的映射——关于战争现实的映射。 三颗月亮重回时聚时散的不规则运动。此时的他,早已没了欣赏它们的心情,他只觉得它们恐怖,他只觉得它们骇人。因为他知道,那是纳索人的大炮,它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彻底毁灭一颗星球。就像头顶上多出了一把悬空的宝剑似的,他随时都在担心它会突然掉下来。 天空似乎变得更加黑暗,周遭的环境似乎也变得更加不堪。压抑,困惑,不解与不安,无时无刻不在冲击着他的内心。他想醒来,他不想留在这里了。 然而这场梦就像是要同他作对到底似的,纳索人的精英部队,突然出现。 远方,空中,黑压压的一片,就像无数的飞虫,还像正在振翅飞翔,迎面而来的鸦群。接着是ai的频繁警告与连长的大声吼叫。他跟着兄弟们迅速奔跑起来——他们要回撤到营地附近,做好战斗准备。 班长在下令,排长在下令,连长也在下令。但耳边除了人声的聒噪与机甲的轰鸣,他并不能听到其他的动静。他感到很恍惚,他感到很迷茫,因为这同他每次面对战斗的场景都不一样——他听不见敌人的脚步,也感知不到敌人的进攻。他就像是被隔离进了另外一个世界,马上就要到来的这场战斗,与他根本无关。 “一排全体战士,用尽一切办法协助回归舰起飞,并保护好他们的安全!” “是!” “二排三排注意,启动防御阵列!誓死保卫星港!” “是!” 军营上空已经出现了一层湛蓝色的振动分子护盾,电流密布,如同蛋壳,还散发着隐隐的蓝光,并将它周边的土地,照耀得闪亮无比。在它的内侧,则是一支组成圆弧阵列的机甲方队,大约有六七十人左右。所有人的枪口前方,护盾都会保留一处射击口,看起来就像个半透明的碉堡一般。军营的身后,空港处,回归舰正在发动引擎,无数穿着太空服的小人,正从安全甲板上撤离。一排的兄弟也在那里,他们将他们围在了里面,并将枪口统一朝向敌袭的方向。 三排二班归队,他们穿插进圆弧阵列,并做好了战斗准备。 虫群已近。连长一声令下,众人同时开火。子弹划着笔直的线段,如雨一般直射天空。军营也开启了攻击模式,无数的导弹腾空而起,直砸那片黑压压的飞虫。 宛如烟花爆裂,空中出现无数的璀璨火花。但依旧没有爆炸声传来。可这并没有减缓虫群的步伐,他们反而还加快了行进的速度。就像一阵暴躁的黑雨,虽然被人类的抗击狂风扯开了一道口子,但它又很快恢复成了原本的形状。他们越来越近,他们越来越密,他们还越来越多。 三分钟后,朴松民看清了他们的样子——八脚昆虫,头上带角,四片翅膀,苍蝇一般的复眼。战士们射击的频率更快,无数的虫子被子弹撕扯成了碎片,带着腐蚀意味的血液倾洒而出,大地上冒出阵阵浓烟。 虫群很快抵达护盾上方,并开始向其撞击,他们就像寻找到了食物般的苍蝇群似的,附着在了上面。 “后撤!”连长下令,“保持阵型,继续开火!” 脸上突然出现一种微麻的感觉。在朴松民向后撤退的同时,他看到蓝色的护盾变得更加闪亮,然后,那些虫子就像是遇到了火焰一般,直接燃烧了起来,并开始纷纷下落。可就算这样,依然有无数的虫子前仆后继,他们就像是不怕死一般。 子弹很快打光,ai连忙呼叫后勤组。后勤兄弟开着简易运输车将子弹舱送到了他的身后,并很快将其安装了上去。 火光再次迸发,无数虫子的尸体崩坏碎裂,又掉到护盾上,被烧成了灰烬。护盾的颜色不再那么鲜亮,而是被涂抹上了一层层绿色的颜料。它们挂在那里,嘀嘀嗒嗒,粘稠下落。 …… 光与影交织,明与暗结合,他都不知换了几次子弹,杀了多少飞虫,可他们依然在进攻,可他们依旧在飞蛾扑火。扣动扳机的那只手都已经麻了,大脑里也只剩下了‘继续开火’的念头,可眼前的一切,似乎并没有什么改变——他们密密麻麻,遮天盖地,就好像永远都消灭不完似的。而且护盾上的可见度也越来越低,满眼都是令人恶心的绿色汁液。 他不想打了,他不想继续在这场梦里受折磨了,他想醒来,他想去见他的芬格里特。但他根本醒不过来,他只能继续射击那些虫子,他只能任由自己像台机器似的重复那些无比机械的动作。大脑空荡荡,手臂越来越酸,意识也变得越来越模糊。他只想尽快结束这一切,他只想赶紧远离这一切。 “攻城炮!小心!快趴下!” 连长的一声大喝,将他从恍惚的意识中抽回。他连忙趴到地上。 突然,地震来袭,就算在机甲内部,他也感受到了毁天灭地般的震颤。ai频繁发出警告,红光也开始不断闪烁。 这次,他终于听到了来自外部的声音——但这个声音,貌似是由他的大脑内部传出。 那是一声咆哮,就像猛兽的嘶吼。 紧接着,他又听到一个十分怪异、十分扭曲的人声—— “人类,全都得死!你们偷了我们的圣物,你们全都该死!” 护盾出现裂纹,好像是有什么重物,正在冲击它。 然后,一股又黑又粗又巨大的水柱,彻底击碎了护盾的外壳。蓝色的冰晶物纷飞陨落。既像面碎掉的玻璃,又像场从天而降的蓝雪。 第818章 最后的遗留片段 虫子嗜了血,铺天盖地的从四面八方涌来。满眼都是振动的膜翅,满眼都是它们恶心恐怖的肢体。连长下令后撤,战士们一边后退一边射击。虫子的复眼被击穿了,虫子的躯干被撕碎了,虫子的攀援足崩飞了,虫子的血液到处乱撒了。但他们依旧遮天蔽日,他们依旧像一片永远不会消散的黑雾。 “手雷!” 班长大喝。 战士们投出空间压缩手雷,无数的蓝色电光圈于半空中出现。虫子被吸附了进去,它们挣扎着,飞舞着,盘旋着,但根本无济于事,沙尘暴一样的虫群瞬间被扯开了一道口子,虫子的躯体像粉芥一样分崩离析,四散开来。 黑雾中出现了一个大洞。那头,是深邃的夜空,和更多的虫子,而且各式各样。有扇动着翅膀的巨型飞蛇;有庞大无比,且正在不断向外吐出飞虫的怪物;还有一个同山一样高,浑身长满倒刺的丑陋生命体,看起来就像是条蜥蜴——他应该是他们的头领,因为只有他拥有护盾。冰蓝色的护盾,既像来自上古时代的寒冰,又像经过人工雕琢的环形翡翠。他的护盾并不是鸡蛋壳的形状,而是三道不停旋转的圆环。所谓的攻城炮,正是他那张长满尖牙的大嘴。 攻城炮再次发射。这次的目标,是人类身后的军营。黑色水柱像一把利剑,直插军营的大门。大门瞬间被贯穿,粘稠且带有腐蚀性的液体,又在霎那间融化了大门以及它周边的金属。 军营反击,导弹升空。飞蛇甩动尾巴,抛出根根利刺,大部分的导弹被利刺摧毁,小部分的导弹击中了巨兽的身躯。但他纹丝不动,就连他的护盾,也没有一点破损。 他好像在笑,他还人立起来,用前爪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接着,又一股黑色水柱从他口中喷涌而出。 军营遭遇重创,接近八分之一的部分,被水柱完整得切割了下来。地面震动。断裂处的金属与黑色的腐蚀物相融合,不多时,便化成了一滩黑水,还冒着泡,冒着烟。 “全体注意!誓死保卫星港!”连长声嘶力竭地大吼,“我来拦住他们!” 更多的导弹出现。军营就像个已经瘫痪掉的坦克般,开始最后的挣扎。 “连长,快出来!里面危险!我们可以同回归舰一起撤离!”一排排长大喊。 “如果我死了,你就是连长!所有人,执行命令!!!” 可他们的后退速度远远比不上虫群的攻击速度。第一个牺牲的人是王涛,他被几十只飞虫困住。虫子附着在他的机甲上,用爪子,用口器,将他的保护外壳一点点扯碎。他就像个被蚂蜂追逐的人一样,开始原地转圈。 他在大叫他受到攻击了,他还在怒骂该死的纳索人。不多时,他凄惨的叫声便响起了。他应该是受了致命伤,他的话语都变得模糊不清了。最后,他引爆了自己仅剩下的手雷。他大喊——人类万岁。 接着是李响,他为了保护班长,只身陷入虫群。他大骂:我操你们血妈啊!!!!!他摁住一只虫子,拼命挥击拳头。他虽然把他打成了肉酱,但他也被虫群撕成了碎片。他被他们从机甲内掏了出来,他被他们分食殆尽。 朴松民感到前所未有的悲伤。两个活生生的人,两个刚刚还在和自己说话的兄弟,就这样,彻底消失在面前。愤怒随之而来,他开始大喊,他开始疯狂扫射。手臂的酸疼他已经不在乎了,这场梦的终点究竟在何方,他也不再去考虑了,他只想为他们报仇。 手雷、榴弹、子弹,他有什么就打出什么。他的大吼也掩盖了一切耳边的声音,他什么都不在乎了,他只想让这帮该死的虫子,给他的兄弟偿命。 是班长扯回了正欲发疯的他。 “钟承,执行命令!” 战火纷飞,硝烟弥漫。更多的兄弟牺牲,更多的虫子出现。军营已被轰击成了六块,指挥塔也跌落在了地面上。但它的反击还在继续,连长也在继续指挥。 终于,他们抵达了星港。撤离工作已经准备就绪,回归舰上,也升起了护盾。但他们已经被纳索人包围。这部分的纳索人没动,他们悬停于空中,似乎是在等待头领的命令。 剩余的五十台机甲与一排组成新的阵线,与纳索人对峙起来。 突然,飞虫停止了进攻。连长在发射几枚导弹之后,也停止了反击的动作。 然后,那个怪异扭曲的声音再次从大脑中响起—— “人类,只要你们肯归还圣物,我们就可以饶你们一命。” “弟兄们,别听他的!d143号星港就是我们的前车之鉴!”连长大声道,“纳索人从不守信!他这是在欺骗我们!” “人类,你们这是在玩火。圣物不容亵渎,这将是我的最后一次警告。” “狗屁圣物!这是全体宇宙文明的财产!这根本不是你们的发明!纳索人,你们简直是宇宙中的败类!你们除了侵略与屠杀,什么都不会!你们连虫子都不如!兄弟们,别忘了纳索人的最终目的——侵略地球,占领地球,掠夺资源,毁灭一切!他们为了他们种族的延续,是根本不会考虑其他种族的存活的!兄弟们,为了我们的家园,我们必须抵抗到底!” “人类万岁!”不知何人呼喊了一声,点燃了所有人的热血。全体战士大喊——人类万岁!抵抗到底! “那我就成全你们。” 怪异的低语流过大脑,直入他的耳膜。 然后是一段叽叽喳喳,如同虫鸣的奇怪言语,并且显得很是铿锵有力,就像是什么充满激情的演讲一般。 虫群的头领张嘴咆哮,进攻再度开始。 这次,是全体出击,不管是那些最低等的飞虫,还是那些悬停于半空的飞蛇,又或者是那个山一样的头领怪物,他们全都开始冲锋。 星球的地表发出狂乱的震颤,排山倒海般的虫群,随之而来。 “开火!” 连长下令。 战士们端起枪口,对准了来犯之敌。 第819章 梦醒 梦终于醒了,就在虫群快要将一切蚕食殆尽、连长将主基地引爆、回归舰趁乱脱险的那一瞬间。兄弟们全部牺牲,他们用他们的生命,为回归舰铺出了一条归家的航路。他的手臂被扯碎,胸口被击穿,但他还是在临死前,用左手捏碎了一个敌人的头颅。身体上的疼痛感虽然早已远去,但它在大脑中留下的印痕,却仍然在刺激着他的神经。 他有些头晕目眩,太阳穴也在隐隐作痛。 他坐起身,触碰到鲜嫩的青草,感受到润滑的露水,还呼吸到久违的新鲜空气。他知道,自己终于醒了。可他又不甘如此醒来,因为他还没有杀死更多的虫子,为更多的兄弟报仇雪恨。悲愤在胸中郁结,热血在身体里沸腾。他还想回到梦境之中,去同那些虫子拼杀;他还想端起武器,继续撕扯开敌人的身躯;甚至于他还想,回到大战之前,让连长提前做好战斗的准备——因为这样,他们就不会出现那么多的牺牲。 这时,有风经过,还有悲鸣般的鲸啸在天空中响起。他们将他拉回现实。视野里的一切,也都逐渐清晰起来。 他首先注意到的是芬格里特与米列科。他们一左一右,平躺在草地上,看起来就像是陷入了深度的睡眠。 与此同时,他也回想起了一切——博士的垃圾回收厂被源义郎摧毁,他与芬格里特驾驶飞行汽车来到了z区,之后又与博士汇合,进入了这片未知的领域。然后,遇见了‘永生’的陆鸣,源义郎再次发动了袭击。之后,他便陷入到了那场无比真实的梦中。 他很想站起来,但浑身无力,他刚站到一半,腿便自己弯了下去,他跌坐在地。虚脱感随之袭来,全身的力气就像被抽空了似的,他一点都用不出来。 “南瓜……博士……”他虚弱地呼唤他们,声音孱弱得就像一根随风飘散的细线。紧接着,太阳穴一阵抽搐,胃里面也翻江倒海起来,他干呕几声,冷汗直下。 错乱纷飞的流光在眼前闪光,脑仁更加疼痛。他用手狠狠摁住太阳穴,这才把那种难过的感觉抵消了一点。 他抬头,看见大小鹞鱼已经混战在一起,并在不断向四周发射出各种颜色的波纹。它们就像疯了。而那棵树,那片山,那个童话般的场景,也变得诡异起来——它们就像是进入了某种扭曲空间一般,一会儿变得从有到无,一会儿又变得从无到有。短短几秒的时间,他便见证了它的整个诞生过程,他也见证了它的整个消亡过程。而这片诡异景致的身前,则是那枚正在高速旋转的菱形发光体。 他很快意识到一点:这里很危险……我得把他们救出去……否则,我们全都得死在这里…… 他靠着自己坚强的意志,开始奋力爬行。双臂就像支撑着几吨重的巨物一般,他还没爬出几步,就已经变得气喘吁吁了。但他不肯放弃,他咬紧牙关,继续前行。 终于,他来到了芬格里特身边。他开始摇晃她,他开始呼唤她。但她就是不醒,无论他用出了多少力量,说出了多少话语,她就是没有一点回应。然后他又去触碰米列科——可博士也一样,他也是一点反应也无。 心急如焚,他又开始思索其他办法。他想到了一个点子——把他们一个一个地抱出去,寻找到那台面包车,然后赶紧从这个充满危险的地带中逃出去。 可是哪里还有出路了?这片领域的边缘,已经升起了迷雾般的结界,就连天空的样子,都变成了颗粒的形状。它已经阻断了所有的出路。 就像面对铺天盖地的虫群似的,他的心中充满了绝望之感。 “小……子,帮……帮我……” 突然,一个带着电波音效的人声,穿进了他的耳膜。 “谁?”他问。他四处张望,却始终不能确认声音传来的方向。 “快……快……用……贝鲁……能量块……摧毁控制核心……” 他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他又观察了一下四周,但半个人影都看不见。 “米列科给你做的衣服里……有一小颗……贝鲁能量块……快,快取下它……然后丢到控制核心里……我……我快坚持不住了……再这样下去……所有人……都会死……” 朴松民连想都没想,就照做了。他忍着头疼,费尽了力气,才把衣服脱掉——外套和衬衣。现在他的上半身,只剩下了那件黑色的护盾服。但他的力气早已耗光,他的双手都在不停颤抖,他根本没有多余的力量去卸下这最后的防护了。他开始大口喘息。汗如雨下,意识都变得模糊起来。 他隐约看到,天空中,小鹞鱼群已经撕扯起了大鹞鱼的身体,大鹞鱼发出阵阵哀鸣。晶莹得如同雪花的残片,在纷纷下落。 “小子,快……”那个声音再次催促,“想活命,就赶紧把能量块……取下来……就在你的胸口……你可以摸到它……快……再不行动……那个恶魔就会侵蚀这里的一切……我们所有人……都会死……” 他抬起颤颤巍巍的右手,顺着自己的腹肌,摸到了胸前。好像是有一个硬物,很小,几乎微不可察,只有几毫米大小。 “对……就是这个……快拔下它……” 他用手抓住它。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然后大喝一声,拼尽最后的力量,将它薅了下来。他倒了下去,石头从他的手中滑落。断掉的丝线在空中飘荡。 那是一颗渺小而璀璨的深红色宝石,六边形,晶晶盈盈,剔透无比。他从来没注意过它。它滚入草丛,并与他的视线齐平。他伸出手,想要触碰到它。可它离他如此之近,他就是不能触摸到它半分。 气若游丝,他变得恍惚起来。他好似又回到了那场梦境之中,他仿佛又回到了临死前的那一刻。正在起航的回归舰,连长那‘为了人类’的咆哮声,还有兄弟们惨死的声音与遮天蔽日的虫群,他好像又再次听到,再次看到了。 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整个世界都像被浓浓的迷雾所覆盖掉了。 “所有人,坚守防线!为了人类!” 连长大喊。 “朴松民,你在干什么呀!” 芬格里特的声音也混了进来。 “你不会连小学都没毕业吧?” 还有博士的声音。 “臭小子,你的嘴怎么比我的还臭?” 好像是养父的声音。 一抹巨大的阴影滑过他的视线。宝石好像不见了。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你做的很好……我们……得救了……” 他好像又说了一句什么,但朴松民什么都听不到了,因为此时的他,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 第820章 幻 手术总共进行了八个小时之久,贾斯德才从死亡线上挣脱,但是他的双腿,也彻底保不住了——他截了肢。 卡米丽在一旁哭,米列科一边安慰她一边深度思考这条世界线的奇怪变动。这同他的原本经历已经完全不一样了——贾斯德居然成了残疾;岛庆日的现场,居然凭空出现了一伙暴徒;不止是请愿队伍遭到了攻击,甚至连岛办公厅的高层与参加活动的民众,都遭受了不同程度的侵害。 这是一场足以震惊全岛的严重事件。 米列科现在很乱,因为这条时间线上的疑问,实在是太多了—— 暴徒是谁指挥的?他们做出这件事的目的又是什么?现场的安保人员为何没能提前发现他们?身为司长的新秩序派派首波尔多耶·罗文为何迟迟没有出现?还有那个度卡因·卡奈,他怎么提前了整整三年,成为了新派的派首?岛内出现严重混乱的起点,应该是以陆鸣教授的身死作为时间节点才对。当时,帮派横行,毒品开始泛滥;侦探公会陷入内忧外患之中分身乏力;岛办公厅尸素餐位;源义郎忙于清算陆鸣教授及其势力;湮灭派趁乱做大,短短一年之内,便成为了仅次于新派与新秩序派的第三大群体——当然,在其背后也有源义郎的推波助澜。接着,便是混乱时代的正式开始了。直到度卡因·卡奈上台,制定并颁布了一系列的重刑法案,这种局面才得到一定的缓解。 在此之前,未来岛上可不曾出现过如此严重的群体暴力事件。于是,米列科最终确认了一点——他是落入某个平行时空之中了,而不是穿越回数年之前。他很有可能是占据了原本主人的身体,他很有可能是强占了不属于他的人生。这样不行,他如果继续逗留下去,不仅会对这条时间线上的米列科造成十分严重的影响,甚至还有可能,他会扭曲整个宇宙的空间结构与时间序列——他就是那只违反飞行轨迹的蝴蝶。 然后,他再次思考起自己跌入时间旋涡的成因——可是记忆一片空白,他什么都想不起来。 “都教他不要那么冲动了,但他就是不听……这下好了,腿没了,还差点被人打死……” 卡米丽的边哭边抱怨,将米列科拉回了现实。她和贾斯德是青梅竹马,贾斯德比她小两岁,她一直把他当弟弟,但他可不仅仅把她当成姐姐。他暗恋她多年,直到米列科突然消失,他才对她表露心意。当然,这是上个时间线的事了。这次的时间线,他不可能再对她产生什么非分之想了——因为他的脊椎遭遇重创,他的下半身,已经彻底失去了所有能力。 “现代科学发展很快的,”米列科安慰她道,“或许用不了几年,他就能用上能与神经结合的机械腿了。” 有个部门在做这个,但具体发展到什么程度了,他却不怎么清楚。他突然想到了‘爬行者’。这台战争机器,确实能很好地解决贾斯德瘫痪的问题,但其对大脑所造成的损伤,也将是不可逆的。他摇了摇头,心想:我就别瞎琢磨了……用这玩意给他治病……还不如直接杀了他呢……我只穿了那么一次,大脑皮层处的细胞就被烧死了那么多……就像得了一场重感冒似的,事后居然躺了整整三天…… “可再怎么说,那也不是真腿……”卡米丽悲伤地说,“他以后可怎么办……父母都不在了,只有一个哥哥……可是又结了婚,谁来照顾他呀……” 正说着,贾斯德的兄嫂和他们的女儿便出现在了病房前。米列科从来没见过他们,但他却感觉那个小女孩十分眼熟——大眼睛,薄嘴唇,一头卷发。 这不是芬格里特那丫头吗?他在心中惊呼。 小女孩见他一直看着自己,便害了羞,然后躲在母亲身后。 不对……不是芬格里特……这时候还没她呢……那这丫头是谁?跟她长得也太像了吧……芬格里特·卡奈……芬格里特·亚伯……原来如此……贾斯德的侄女,居然是芬格里特那丫头的妈妈……好家伙……我就说我怎么看那丫头那么顺眼呢……原来是这样啊…… 卡米丽已经站起身,和贾斯德的兄嫂寒暄起来,众人不免大哭一场。 众人进入病房,女人们一边抱怨世事的无常,一边照看起了昏迷中的贾斯德——其实并没有什么好照顾的,她们最多给他盖盖被子,对他说几句无关痛痒的安慰言语罢了。 贾斯德的哥哥同米列科自报了家门——托马斯·亚伯,公司通信处的三级工程师。然后便同他闲聊了起来。都是些日常的人情世故,米列科只是简单应付。闲聊几句之后,再无话题,于是二人又去帮衬女人们。 小女孩很乖,一点都不像芬格里特那样闹腾。她母亲让她做什么,她就去做什么,一句怨言也无,是个十足的听话宝宝。 见状,米列科不禁在心中感叹:估计丫头是继承了她父亲的性格……可安格斯·卡奈,不是出了名的和事佬吗?那她这性格是怎么来的?贾斯德倒是个火爆脾气……难不成,是隔辈遗传的? 正想着,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他转头看去——只见一群前呼后拥、西装笔挺的男人出现在了那里。他们是来探望贾斯德的。护士拦着他们不让进,还说不许他们打扰病人的休息,并命令他们远离病房。 “护士小姐,您不会不认得这位先生吧?”有人说,“这位可是源先生的秘书长,新任新派派首,度卡因·卡奈先生。他是专门来探望我们的成员的,希望您不要阻拦。” 米列科只扫了一眼,便在人群中找到了度卡因·卡奈。他正值大衍之年,但很有精气神,脸上没有一点步入衰老的迹象,一根银发也无,看起来就像是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人似的。 米列科对他的印象并不是很好,因为在上个时间线,他所制定的那些政策全都是以‘维稳’为主的,而且也没有从实际出发,彻底解决天照岛内的各种问题——比如里民政策,其筛选机制的严苛,都到了吹毛求疵的程度;还比如他的经济政策,完全是硬生生制造出了新一批富豪的政策,而对底层民众呢,虽然有所改变,但也仅仅是维持温饱而已。当然,米列科也不得不承认,他做得确实比往届的司长要好,他也比他的继任者更加优秀,他确实对得起岛民对他的评价。 同时,他也不禁疑惑起来:度卡因来探望他们的成员?贾斯德吗?他什么时候加入新派了?嗯?不对吧?就算贾斯德到了七八十岁的年纪,他也没加入任何派系吧……他不是最讨厌这个派那个派的了吗……这到底是什么情况?难不成在这条时间线上的人,连性格都出现变动了吗? 第821章 美梦 成真? 贾斯德不仅成了新派的成员,而且还成了度卡因·卡奈的指定继任者。护士同意度卡因进来了,但也只允许两个人进入病房。度卡因先是对众人表达了遗憾和慰问,然后说起了他此行的目的—— 他首先夸赞他道:贾斯德所构想的那个社会模型很好,很有用,也很贴切实际。里面虽然还有很多考虑不周的存在,但并不影响它是一个很好的难民解决方案。所以像他这样的人才,我们新派可不能轻易埋没。 然后顿了一顿,又道:我今天来呢,总共有两个目的——一是想征求他的同意,允许我将他的方案结合进我的治理议案中;二呢,则是有关他个人的工作安排——新派决定,从即日起,贾斯德·亚伯升任为我的特别助理。他以后的工作重心,将以辅助我赢得半年后的‘大选’为主。与此同时,新派也将承担起贾斯德的所有的治疗费用以及后续所有的护理与康复训练费用。 他看向护士,十分友善地问道:护士小姐,咱们医院最好的病房在哪里?我想给亚伯先生换个环境——这里有点小,也有点闷,貌似不太适合他的恢复与休养。 此时米列科,已经彻底懵了——半年后的‘大选’?不是三年后吗?时间节点又提前了?度卡因还要让贾斯德成为他的特别助理?特别助理不就是派内指定继承人吗?贾斯德才二十几岁啊,不论从任何角度考虑,他都不是最优先的人选吧……还有他那个漏洞百出、幼稚无比的方案……你居然想去执行?我的天,你不会是在开玩笑呢吧…… 我说,卡奈先生,卡奈司长,你要是知道上条时间线所发生的那些事,你肯定会后悔的……贾斯德成天骂你那宝贝孙子……更是与你一手创建起来的卡奈家族,一直对抗…… 贾斯德的兄嫂自然感恩戴德,就连卡米丽也千恩万谢起来。 很快,贾斯德换入高级病房。很快,度卡因一行人结束了此次的探访。米列科与卡米丽在同贾斯德的家人寒暄几句之后,也结束了此次的行程。 他开车送她回家。此时已经入夜,他一边听着广播,一边思考着这条时间线上的所有事。如果不想成为能够改动世界线的因子,那他就必须回去——可是如何回去?他连自己是怎么来的都没搞清楚呢,又如何谈怎样回去? 迷茫。他不想成为毁灭某个世界的罪魁,他更不想被某些更高维度的观察者定义为错乱的因素。但他更不知自己该做些什么……是按部就班地在这里继续生活,还是苦思冥想出脱离这条时间线的方法…… 广播里在播报今天的暴徒和暴行。死亡六人,受伤十九人,被捕九人。侦探公会宣告:此案正式破获,为首的三名罪犯已经全部抓获,并对其罪行供认不讳。此三人为:某某某、某某、某某某。此团伙终日宣扬末世论,是个不折不扣的邪恶组织。侦探公会已将其核心骨干全数缉拿归案。待事情调查清楚之后,侦探公会会在第一时间向全社会公布所有情况。 这三个人的名字他感觉十分熟悉,于是仔细一想,便想起了他们的真实身份——他们正是创建湮灭派的那三个中二少年。 米列科不禁愣住。 湮灭派在没成型之前就被消灭了?那三年之后,源义郎还怎么推行他的那些邪恶阴谋?这件事可就不是只提前了一点点了,而是提前了整整十年之久……这条时间线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是因为我的某些行为造成了它的改变,还是它原本就是如此? 驶达红绿灯路口,他停下车。车窗外一片斑斓,霓虹灯也在不停闪烁。他从迷茫,变成了焦虑。 我该怎么做?我该怎么办?如果我再做出什么不同的行为,是否会让世界毁灭的节点提前? 纳索人就曾记录过这样一颗星球——时间跳跃者妄图逆天改命,但最终却把那颗星球,拉入了毁灭的结局。 他不禁皱起眉。 他此刻的表情一定很痛苦。卡米丽注意到了他的样子,她握住他的手,安慰他道:你放心,这辈子,我非你不嫁…… 看来她是误会他的担忧了。 大不了你带我私奔呗。卡米丽继续说:我爸是个老顽固,但他不知道的是,我比他更顽固。小猪猪,开心一点嘛,一会儿去看电影好不好?听说有个新片子还蛮不错的,我想去看看。 他看向她。她处于微暗的灯光之中。她的眼里全是爱意。她那红嫩的嘴唇,也被夜色涂抹上了一层妖艳的色彩。她在微微地笑。他的心,被她狠狠撞了一下。 或许,留下来,和她度过颇为漫长的一生也是种不错的选择。这不正是他的遗憾吗?这不正是他渴求了一辈子的东西吗?这不正是他每到孤寂夜里,便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痛苦不已、孤单不止的因由吗? 或许,上天让他无故掉入这条时间线,就是想让他弥补自己的遗憾。 他扣住她的手,舒展开眉头,然后柔声道:行,听老婆的。 卡米丽笑得更甜,也让他更加迷乱。 …… 看电影,吃晚餐,又去了附近的酒店。鸳鸯戏水、珠联璧合、上下翻腾,最后她在他怀里沉沉睡去。他抱着她,终于作出了决定——他要留下来,什么都不去干预,什么都不去忧虑,他要顺其自然地,和她在一起,度过剩下的余生。 做了一场奇怪的梦。梦里面的世界大变了模样,未来岛没有改名,陆鸣教授没有死,源义郎也突然寿终正寝了。他娶了卡米丽,他们生下了三个孩子。他一生幸福,他也让所有人都吃上了纯天然的粮食。死后,他被人们铭记,他还获得了岛上的最高科学奖项——未来奖。 当清晨的一抹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他脸上时,他醒了过来。卡米丽还在沉睡,她的鼻息就像羽毛似的撩拨着他的胸膛。阳光很淡,照在她的脸上,又照亮她的睫毛。他看着她,不由得想起昨夜的那场梦。 是啊,梦里面的场景,才是他最想要的结果……他也是人,他也是有欲望的。上个时间线的他,过得太过痛苦了,所以他干嘛要舍弃眼前的一切,重新让自己回到煎熬之中呢? 他摸了摸她的头发,然后又搂紧了她的身体。 这时,卡米丽的电话突然响了。她十分不情愿地醒过来,然后起身,从床头柜上拿起手表。她接了起来。 她不耐烦地说,“爸,人家在睡觉呀……这才几点啊……有什么事就不能等我睡醒再说吗?” 对面说了一句什么。 卡米丽撒谎道:“昨天从医院出来都快十点了……我只好去亚伯哥家里了……是的是的,我没见他,昨天一整天我都没见过他……你不是不让我见吗?还那么凶……哎呀呀,你可别……你刚把人家骂走,结果又让我去约他……爸爸,没你这样的……哼,我能不生气嘛……” 卡米丽笑了起来,“爸爸,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同意我和他的事了?是妈妈劝的吗?还是你突然想明白了……” 接下来,对方说了很长一段的话,卡米丽的表情也逐渐变得凝重起来——她就像是听到了什么特别不得了的事情似的。 “行,我知道了,我这就回去。” 她挂断电话,看向米列科,无比沉重地说,“源先生……过世了……就在刚刚,一个小时之前。” 米列科直接从床上弹了起来,他无比震惊,又难以置信地问道:什么?源义郎他……死了? 第822章 不同的故事线 他的骨灰被封入灵柩,接受众人的哀悼。小他六十岁的妻子穿着缟素,站在一旁,默然回礼。源义郎的妻,是一名十分传统的居家女人,她从不露面,也从不参与公司的经营,她只爱插花烹茶、针织描绘。她与源义郎也没有子嗣,她是未来岛目前的女主人。她今年五十五岁。 源义郎就这样死了,死在了陆鸣教授之前,死在了未来岛变成天照岛之前,死在了整个世界被他拖进深渊之前。 但米列科并不觉得开心,他只觉得十分恍惚。好像所有的问题都能迎刃而解了,又好像会有新的问题将要出现了。源义郎是死了,那下个源义郎,将会是谁? 他不禁看向陆鸣教授。陆鸣教授已经成为代理总裁,在公司董事会与源千惠子的授意之下。权力会改变人心,会让人迷失自我,丧失本性,变得贪婪且可怕。陆鸣教授也是人,他也有遗憾,他也有欲望,他也不可能抵挡得住来自权利的诱惑。 会是他吗?米列科心想,陆鸣教授,会变成下一个魔鬼吗? 昨日的欢庆氛围还未散去,全岛上下便被悲伤的气氛所替代了。当天死亡,当天下葬。墓地选择在了未来塔旁。墓碑上镌刻着他的生平,他被深埋于此。源千慧子并没有为他做‘八昼八夜’的送灵仪式,她于当天下午,将他的尸体火化,然后将他埋藏在了这里。她说:死人就别去打扰活人的生活了。为了一个寿终正寝的人而折腾来折腾去的,太不值当。 她虽然这样说,各大媒体也将她的表态登上了头条,可民众还是自发悼念起了源义郎。很多人来到了未来塔下,自发给源义郎送了行。源千惠子只是默然鞠躬还礼,但除此之外,她便任何表示也无了。 一整个下午,米列科都是在恍惚与迷茫中度过的。直到葬礼结束,陆鸣教授让他陪自己进入未来塔,他才稍微缓过来了一些。 他们进入三百三十三层,曲速光谱的核心控制区域。抬头便可看到那枚由贝鲁能量块改造而来的光谱发射器。它巨大得就像一个圆盘,完全遮挡住了深邃的星空。站在这里,能俯瞰到整座岛的全景。它是圆型的。底下星光点点,如同倒置的夜空。它的周围并没有堆砌起人工山脉,所以大海的模样,也能够依稀可见。破碎的银光在海面荡漾,渺小的船只在上面轻晃。 陆鸣教授的情绪不是很高。他来到窗前,凝望了一会儿远方的景色,然后叹息一声道,“原来人,真的会变的。没想到他居然研究起了这个……结果还把自己的性命给搭了进去。” 米列科起初没能听懂他的意思,但仔细一想,便猜出了他的所指——源义郎肯定不是自然死亡的,而是触碰到了某种过于危险的禁忌——比如追求永生;比如让纳索人的基因,融入自己的身体,然后使自己变成超越人类的存在。 陆鸣教授摇摇头,继续道,“怪我了。我就不应该那么贪心,我当初只带资料回来就好了。我为什么要带他们的尸块呢?当时那么危险……回归舰都被摧毁了……我居然……还非要带着它们进入逃生舱……” 接着,他说起了一段往事——好几十年前,有关对外战争的那段往事。 在z009空港的全体战士用生命为他们铺出一条航路之后,回归舰进入预定轨道。他本以为他们终于安全了,可没想到,纳索人早就在回归舰上安插了间谍——一名叫苏莹的女研究员,早已被纳索人改造,而且还是在三年之前。她在他身边,潜伏长达两年之久。 她杀了很多人,最后还引爆了飞船。人类好不容易夺取来的贝鲁能量块,也因此失去。陆鸣带着大部分的研究资料与纳索人的几枚尸块,进入逃生舱。逃生舱启动冷冻休眠模式,将他困在了时间长河之中。 他回到了地球,但直到五十年后,他才从逃生舱中醒来。物是人非,沧海桑田,世界早就大变了模样。对外战争以惨痛的代价取得胜利。他的故乡,也早已消失在历史的洪流中。 这一切,都是他的助手‘启明星’告诉他的。启明星则是通过地球上的网络信号获悉的这些。 回归计划彻底失败。他一度想死。 是源义郎在极北之地发现了他,也是源义郎,将他的寂灭之心重新点燃——将这些知识,这些技术,用在人类文明的发展上,不正是英雄们所希望的吗?所以,陆鸣教授,和我一起,为这个世界做出更多的贡献吧。 他们成立了‘未来起源’。 最后,他感叹道,“他一直想让人类永生,这是他的执念。”陆鸣说,“可这是违反科学规律的,恒星都会变成黑洞,星球也会死亡,更何况是渺小的人类了?有生有灭,才是一个生命体的正常轨迹啊。他居然把纳索人的基因植入了自己的身体……对,没错,纳索人的寿命是很长,有的都能长达几万年之久,可我们彼此的生存环境完全不一致,身体的结构也是南辕北辙的……源义郎他,究竟是怎么敢的?这种行为,简直是太过疯狂了。” 米列科第一次听说这段往事,所以他的疑问也是一个跟着一个的——比如‘回归计划’是什么;贝鲁能量块不是没带回来吗?那现在头顶上的这块又是如何来的;还有源义郎的‘永生’——在上个时间线,他可没死,那是不是说明,他已经和纳索人的基因完美结合了? 他首先问出了第二个疑问——曲速光谱上的贝鲁能量块,是如何来的。 “它不是原来的那块,它只是它的一部分而已。它自己飘来的。大概三十年前吧,它进入星系,然后又被太阳的引力所吸引,接着又鬼使神差地撞上了地球。一座城市因它而毁灭,当地政府将它封存了起来。几年前,源义郎通过一些手段购买到了它。” “那‘回归计划’呢?” “带着贝鲁能量块与纳索人的科技回归,以达到文明越级的目的。这就是回归计划的初衷。”陆鸣教授长叹一声道,“我们本来是打算回到地球,借用全体人类的智慧与力量,将人类的文明等级强行上升到一级,然后再去和纳索人抗争……可没想到……棋错一步,满盘皆输……结果到头来,那些英烈也白白牺牲了……人类自己,居然开始用太阳的力量毁灭彼此了……” 他摇了摇头,又用东方语道,“还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呢……人类,还真是个傲慢又自大的种族。” 他从口袋中取出一枚封闭式试管。里面赫然可见一块手指大小的甲虫残肢。它被浸泡在绿色溶液里,它的四周,还冒着泡。 他看着它说:这种东西,就不该存在于世。启明星,将它放进核心熔炉里,让它分解成原子吧。 他将它递给启明星。 启明星伸爪接住。 第823章 被满足的愿望 一周后,奥斯汀先生邀请他参加家庭晚宴,以商讨卡米丽与他的婚事。奥斯汀先生的态度完全大变,他已经从之前的桀骜不驯,变成了现如今的卑躬顺从。他对陆鸣教授的那些意见,也彻底消失不见,就好像他之前的那些想法,不曾存在过一样。米列科也深知其中的原因——一朝天子一朝臣。所以奥斯汀先生表现得越是谦逊,他就越觉得不适——就好像他和卡米丽的这段感情,完全是奥斯汀先生得以自保的工具一般。 难民的话题不可避免地出现,还是由奥斯汀先生主动提及的。他说:原来那些人频繁闹事,是因为岛办公厅的胡乱作为导致的。阿尔伯特,你知道吗,那些贪婪的混蛋,居然把脏手伸向了他们的口腹。要不是教授暗访出了真相,估计到这会儿,我们还被他们蒙在鼓里呢。有些人呐,一旦拥有了权力,就会将自己的欲望无限放大。哎,现在的岛办公厅都成什么样子了?源先生如果泉下有知,估计都会被他们活活气醒。还有那些蛇头,居然也是他们这些混蛋的下作产物……阿尔伯特,之前真是对不起,我居然把这些过错通通归结在了教授身上……我自罚一杯,以儆效尤。 这根本不是什么家庭聚餐,而是一场精心安排的归降仪式。奥斯汀先生是在向他寻求橄榄枝。 这并不是米列科想要的。他想要的是一段纯粹的感情,他想要的是一个真心把他当成女婿的老丈人。 但他并没有表现出不悦与失望,因为他也有私心——他真的很想与卡米丽过完幸福的一生。 当天晚上,他被留宿。婚期也被确定,就在半年之后。卡米丽在半夜时分偷偷摸入他的房间,二人鱼水荡漾,共枕入眠。 她就像个迷人的妖精,他已经彻底离不开她了。那种面对错乱时空的恐惧,以及占据他人人生的纠结,也通通消失不见。源义郎死了,卡米丽即将成为他的妻,未来岛也不会陷入深渊,人生不仅重启了,他的遗憾在被补偿,他的梦想也在一步步的实现。所以,他还有什么理由回到之前的时间线呢?在这里,享受人生不好吗? …… 随着源义郎的死亡,他的那些秘密也被陆鸣教授逐渐发现——贩卖武器、人体实验、用入岛资格换取科学成果或金钱、故意降低合成粮的质量,以提高收入、夸大采冰船的运输成本、毁灭真正偷渡者的船只等。还有青柠。她被他关在一座容器里,但具体目的不详。她在沉睡,并蜷缩成在妈妈肚子的模样。她的外表看起来就是个人畜无害的青春期少女,可是米列科知道,她早就不是人类了,而是名为‘改造人’的人形兵器。陆鸣教授也深知她的威力,所以他并没有放出她。他说:就让她沉睡吧。百年也好,千年也罢,就让她在这里,一直安静地沉睡吧。 当然,源义郎的这些秘密并没有对外公布,因为陆鸣教授不想引起不必要的恐慌。他将它的解密时间定在了三百年后。 一切都在波澜不惊地进行。米列科还是选择了‘可培育土地’的研究,他就是想让未来岛的土地上充满勃勃生机。陆鸣教授说:如果不借用贝鲁能量块,这将是个苦差事,有可能好几十年,你也得不到好的结果。阿尔伯特,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他说:我早已做好了准备。 贾斯德也醒了。他同卡米丽表了白,还是当着米列科的面。卡米丽既不知所措,又尴尬无比。半晌,她才吞吞吐吐地拒绝道:可是……我只把你当成弟弟啊……就像对比尔一样……而且……我和阿尔伯特马上就要结婚了……所以……你别这样…… 贾斯德笑着说:我知道啊。但如果我再不说出口,就真的没有机会了。我不是在逼你做出选择,我只是想把我的心意说出口。就像那句话说的那样——我爱你,但与你无关。 说着,他又看向米列科,凶巴巴道:你要是敢对不起卡米丽,看我不要了你的命的! “放心,我这辈子,都不会对不起她。她是我的命。” 他信誓旦旦地说。 …… 启明星被陆鸣教授留给了他,因为此时的他,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去碰触那些实验了。公司的运营管理,与维持未来岛的稳定,成了他的最重要任务。 启明星依旧话痨,依旧嘴臭,还特别喜欢调戏时常来探班的卡米丽。卡米丽也不生气,她对它说:要不让阿尔伯特给你做个老婆吧,你这么寂寞,实在是太可怜了。 “我就喜欢你这样的。你别嫁给这个傻子了,你嫁给我吧。”启明星恬不知耻地回应。 卡米丽微微一笑,“不行,你太小了,而且还是个铁疙瘩——我可不想抱着个铁疙瘩睡觉。”她做出打颤的姿势,继续道,“而且我也不想在半夜被你冻醒,我很怕冷的。” 众人哈哈大笑。启明星作出哀伤的表情,笑声更烈。 …… 一个月后,他成为源物语大学的生态环境学副教授,并开始带博士生。 两个月后,他成立可培育土地课题组。 三个月后,他获得‘新晋科学奖’。与此同时,卡米丽怀了孕。他每天都在盼望着孩子的出生,他也每天都要贴在她的肚皮上听听天使的胎动。 他体会到了完全不一样的人生,他也终于将他的所有遗憾,一一补偿。 然而就在他已经适应这一切,享受这一切时,启明星的一次意外事故,却再次让他陷入混乱。 那天,它飞着飞着突然跌下了楼梯,它头顶上的螺旋桨被摔了个粉碎,它的身体也被摔出了好几处凹凸。这不正常,这完全不正常,它可是用超强金属制成的,它怎么会被这种程度的碰撞弄伤呢? 他连忙修理起它。可是他刚把它放进机床里,它便醒了,而且还说出了一句特别奇怪的话—— “……你是准备……滴滴滴……陷在这里……滴滴滴……不出来了是吗……滴滴滴……阿尔伯特……滴滴滴……用你的心眼去看……滴滴滴……你所见到的一切……滴滴滴……都是假的……” 他愣住。 假的?都是假的?我又陷入了哪里?它到底在说什么?这怎么可能是假的……哈,你是被摔傻了吧?你一定是被摔傻了,才会说出这种莫名其妙的话……这怎么可能是假的?这里的一切都是那样真实……我只是掉入了其他的时间线……而这条时间线,又恰巧满足了我的愿望而已…… 他生气了,他大声问它:什么意思?你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是它再次昏迷了过去。微弱的回响不断在他脑中盘旋——假的,都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他心乱不已。 第824章 强制唤醒 他很快忘记了这件事,因为在这条时间上的启明星,并不是由超强金属制成的,它只是一台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智能ai机械体而已。它存在的年头太久,很多部件已经老化,核心处理器也出现了问题。所以他把它之前的那些混乱话语,全都当作了它故障时的胡言乱语。 半年后,新派入主日照台,度卡因·卡奈成为岛辅,贾斯德·亚伯以二十几岁的年龄,进入内阁,并被提名为下一届‘大选’的候选人。难民安置政策随之展开——以贾斯德的建议为蓝本,新派又加以优化,岛办公厅最终推出了‘在各城区郊区建立难民定居地’的政策。同上个时间线一样,很多人在那里创办了工厂。难民的就业问题得到初步解决,难民的身份也被予以承认。帮派没有出现,混乱没有降临,一切都在向着美好的方向前行。公司在其中也不再扮演恶魔的角色,而是变成了推动社会进步的助力者——无息贷款、人才培训、创办学校、颁布社会基础保障措施、医疗减免、开办股票市场等。新人口带来新消费驱动力,公司的经济部门预测,两年后,岛内将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在第二年的春天,他步入婚姻的殿堂。那天的卡米丽,美得就像画中的仙子一样。他越发离不开她了,他也越发舍不得这里的一切了。或许,这条时间线,才是他真正的归宿。他时常这样想。 然后,女儿出生。那么小小的一个人儿,居然会对他表达爱意,居然会对他充满无限的信任,他觉得自己这辈子最大的幸福,就在她身上。 时光飞速流逝,日月轮番更替。很快,他便到了三十岁的年纪。这年,女儿四岁,卡米丽又怀了孕。奥斯汀先生退居二线,成日陪着孙女玩耍。他的性格,也发生了彻底的改变——他早就不是那个‘说一不二’的大家长式岳父了,而是变成了一个慈眉善目的居家老人。 家庭和睦,事业也蒸蒸日上。可培育土地的研究出现突破性的进展,他在这一年,第一次吃上了亲手种下的小麦。他决定加大它的产能,以全面替代合成粮。 经过新派与公司四年的联合治理,未来岛已经变成了一个橄榄型社会——极贫与极富处于两端,中产为大多数。同年,度卡因退位,贾斯德赢得大选。 他看着试验田里的产物,又抬头望向山那边的大海,心中不禁升起一种幸福之感。这不就是他一直以来的期盼吗?如果上条时间线也能顺着这个方向发展,那还会有什么痛苦与不幸呢?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跨越几千年的智慧,依然如此掷地有声。 …… 又过了几天,他忽然被陆鸣教授叫去了青柠所在地——那座到处都是铁罐子的实验室。 他说她,突然醒了。 她悬浮在培养皿里,正用那双冰冷无比的眼睛直视着他们。她一丝不挂,但她也不知害羞。她就那么一览无余地漂浮着,连关键部位都没有遮挡。 陆鸣教授说:姑娘,不是我不放你出来,而是因为……你太过危险。姑娘……我不可能用其他人的生命去作赌注。 她的头发开始在液体里飘动。她眼里的恨意也更加明显。无数的气泡从她的周身流过,她就像是一条被困住的美人鱼。 然后,她看向了米列科。她的眼睛就像是能控制他一样,使他根本无法离开她的目光。 然后,她突然说出了一段令他震惊不已的话:沉沦在虚无的假象里,无疑是对你自己人生的背叛。阿尔伯特·米列科,在这里,你真的幸福吗?卡米丽也好,陆鸣也罢,他们都是真实的吗?他们会不会,只是你的想象呢?他们的性格,真的如此吗?还有,贾斯德为什么会被截肢?因为你恨他对吧?因为他夺走了你的卡米丽,所以你才会选择在梦中折磨他。阿尔伯特,快快醒来吧。这里,只是源义郎为你设下的陷阱而已。 他怔住。他想起了启明星在瘫痪时所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 他不肯相信这是假的,他为自己寻找起理由:源义郎为我设下的陷阱?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在这条时间线上,已经死了……我只是穿越了而已……我只是恰巧被抛进了另一条时间线而已……她……她是在骗我……可……可为什么……她会知道卡米丽和贾斯德?按理说……她不应该认识他们的…… 实验室内突然出现一层迷雾,并迅速覆盖了一切。空间似乎也变得扭曲起来,整个世界都在向视野的正中央缓慢旋转。 他茫然无措地看向陆鸣——他想寻求老师的帮助。可陆鸣教授就像根本没听到青柠的那段话一般,也根本没注意到眼前这诡异的情景,他还在继续劝她不要出来。他说:姑娘,说什么我都不会放你出来的,我不能冒这个险。姑娘,除了这个,其他的一切条件我都可以满足你…… “阿尔伯特,快快醒来。” 启明星突然出现,并和青柠一同对他说。 空间扭曲的力度在增大,那些布满电线的铁罐子,正向他挤压而来。他感觉它们随时都会将自己压成肉饼。他慌了神,他不想就这样死去,他还有个未出世的孩子没有见到呢。 青柠举平右手,翻转一下,打了个响指。她嘴中默念了一句什么。地面开始震动。铁罐子开始噼啪作响,无数的倒刺,从里面穿刺而出。 “姑娘,快停手!”陆鸣教授大喊。 “阿尔伯特,帮帮我,我快死了。”启明星和青柠同时对他说,“快回来,快把我修好。” 整个世界开始摇晃,无数的怪兽撕破了铁罐,露出尖牙,挥舞着利爪,向他们飞扑而来。空间的扭曲愈加强烈,好似所有的东西都挤压到了一起。天旋地转。 “阿尔伯特,快跑!”陆鸣大喊。 这是在他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一片白光。 无数的星云从他的眼睛里飘出,并依次向远方旋飞,而且速度极快,如同飞逝的流星。 他感到一阵粉碎般的巨痛。脑子就像炸了似的。 他晕了过去。 第825章 修复 第三次鲸鸣时,他醒了。他从混乱无边的梦境中走出,感受到了清凉的微风与阵阵的青草芳香。鹞鱼群在星空间游荡。一只大的,带着十几只小的。它们时而向东,时而向西,还不时翻腾雀跃,看起来是那样悠闲自在。所有的异象通通消失不见。天空是那样清澈,星星是那样闪耀,就连月亮,也恢复到了以往的样子。各式各样的鱼掠过他的眼前,如同在大海中遨游。多彩的鳞片勾勒出之前的记忆,他想起了所有,他也记起了自己身在何处——z区,原海运大厦旧址。 滴答,滴答。好像有水滴在流动。他侧过头,看到一枚被水母包裹在体内的,悬于他视野右上方的吊瓶。然后是一根软管。接下来是他的手和已经插入血管的针头。 他在打针。身体略感疲惫,但他还是坐起了身。芬格里特就躺在身边。她睡得很安稳。她也在打针,她的头顶上也漂浮着一只水母。 看来危机已经解除,看来我们暂时安全了。 你没事就好。他摸摸她的手,心想,陪我们折腾了一晚上,辛苦你了,好好休息吧。 接着,他开始寻找博士。 他的目光依次扫过森林、鱼群、湖泊、被藤蔓缠绕起来的塔型建筑,以及远处的山峦,但就是没能找到他的身影。永生的陆鸣和那个菱形发光体也不见了,就好像他们不曾存在过一般。他站起身。水母也跟着升高了一些。 他茫然四顾,他不禁心想:不会又是一场梦吧? 接着,他便发现了两处不一样的地方—— 一处是那座塔的正门。原本倒置在那里的黄金眼瞳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也是一处正在向外散发冷气的幽深洞口。 另一处,则是湖水中凭空升起的一座藤蔓吊桥。它直通塔型建筑的最底端。 他本想拔掉针头再走过去,但水母提醒他道:健康尚未恢复,请不要拔出针头。我会跟随。 他看着它不断蠕动的样子,将信将疑。但他还是选择相信了它,他走了过去,水母自动跟随。他上了桥。 吊桥摇摇晃晃,上面还留滞着一连串的脚印,他认为这是博士的,于是他加快了脚步。湖面宁静且安详,还映照着夜空的影子。琉璃般的月光在它上面洒下一派破碎的银色,如同无数晶莹的钻石。但他无心欣赏美景,他只想尽快确认博士的安全。 他来到那座塔前。冷气弥漫,遮盖了他的视线,也让他感受到了如同冬天一样的冰冷气息。他深吸一口气,闯了进去。冷气刺激着他裸露的皮肤,他不禁打起颤来。无数的冰霜将跟随他的水母包裹,此刻的它,看起来就像是颗天然的冰晶造物。他吐出热气,但很快成霜,他感觉自己的眼眉之间,都被冷霜所包裹了。路程是向下的,但没有楼梯,而是一条平缓且不断下沉的碎石小路。 真他妈冷,他抱住胳膊,他低声抱怨。 一分钟后,他进入塔内。视野顿时豁然开朗起来。他也发现了博士。好像是间实验室。塔内的正中央,是一座近百米高的玻璃罐子——它散发着幽幽蓝光,就像块超大号电池似的;然后是无数的电子屏幕,上面陈列着各种数据;最后是一座大型操作台,有键盘,有各种器械,还有无数的机床。博士好像在修理着什么,他戴着电焊头盔,正用一只电焊枪,焊接着什么金属物件。机床上火花频现。 他本想叫他,但某个未知的声音却先开了口。 “嘿,阿尔伯特,麻烦你温柔一点行吗?再怎么说,我也是个上百岁的老人了。” “闭嘴。”博士沉闷地回应。他继续操作。 “我的天呐,”那个未知声音惊呼道,“阿尔伯特,你不仅老了,而且还眼瞎了是吗?你把我的处理器接到外置感官系统上是要干嘛?你是想杀了我吗!天呐,早知道你心眼如此之小,我还不如让外面那个小伙子帮我哩……天呐,别焊了!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闭嘴。”博士用低沉的声音回复,“我是在用你的核心处理器激活你的外置感官系统。我没老,我也不瞎。还有,我心情不好,别跟我瞎嚷。” 朴松民走近了两步,这才看清了同米列科对话的那个东西——是台被大卸八块的球型机器人。它已经被完全打开,它已经裸露出了核心结构,无数的零件也被摆在了机床之上。 机器人沉默了一阵,然后用一种充满愧疚的语气说道,“全都是假的嘛,所以你就别那么在乎了好不好?如果是陆鸣遇到这种事,他肯定会很快振作起来的。阿尔伯特,别想了,人生本来就是无常的,你就当它是一场梦好了。” 博士顿住。冒火的电焊枪停留在半空。 “大哥,我错了,我不说了……”见状,机器人开始求饶,“我闭嘴好不好……你别不修我啊……爸爸,爷爷,祖宗……求你了……” 博士叹了一口气。他关停电焊枪,将其放在机床上,然后卸下面具,落寞说道,“让我歇会儿,我有点累。” 他直接坐在了地面上。他眼里尽是悲伤的神色。他将头靠在了机床上。他显得很颓废,他已经完全没有以往那种充满乐观、总是积极向上的感觉了。 朴松民停下脚步,他觉得现在并不是打扰博士的最佳时机。 “阿尔伯特?阿尔伯特?”机器人明显慌了神,“你去哪里了?你别不管我啊……祖宗,我再也不说话了好不好?你出来好不好?阿尔伯特?阿尔伯特?” “别吵了,”博士皱眉道,“吵得我头疼……你让我安静一会儿行吗?”他闭上眼,深深出了一口气。他看起来就像是遭遇了什么重大变故一样,一直处在悲伤之中,根本走不出来。 可机器人并没有闭嘴的意思,它继续唠叨道,“阿尔伯特,它就是一场梦而已,你何必那么在乎呢?对,它比梦真实,它也满足了你绝大部分的欲望,可它终归是假的呀。阿尔伯特,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你也要学会面对现实啊。哎,就你舍不得卡米丽?我也舍不得好不好……她那么漂亮,还那么温柔……” 博士突然怒了,他睁开眼,隔着机床,瞪着上方大吼道,“你就不能让我看看我那未出世的孩子再把我叫醒吗?而且还是用的那种方式!你让她弄死我算怎么回事?我跟她有仇吗?没有吧!我跟她都没有过太多的交集,你让她把我杀死算怎么回事?” 机器人沉默了一阵,随后道,“死亡,是脱出‘意识转移准备阶段实验’的最有效办法……至于你是怎么死的,又是被谁杀的,完全不是我能控制得了的……能杀死你的那个人,是你的潜意识当中,能威胁到你的存在……我不知道她是谁,我也从来没见过她……还有,阿尔伯特,如果我再不把你叫醒,你可就真的出不来了……你是想成为源义郎的小白鼠吗?在你们三个人之中,你所受的影响可是最深的。” 博士无限惆怅地叹了口气。他低下头,将目光停留在了地板之上。 第826章 神之子计划 博士还是发现了朴松民。他迅速收起他的悲伤与惆怅,又重回了那个坚强且骄傲的角色之中。他站起身,戴上面具,拿起电焊枪,一边继续修理一边问他:醒了?怎么来了也不说话?身体恢复得如何了? “还行。就是有点疲惫。” 博士点点头,又问:丫头呢?还做梦呢? “在外面,草地上,还在睡。” 火花再次闪烁,还伴随着金属被切割的动静。 虽然有很多的问题想问,但朴松民却不知从哪里问起,所以他只好继续傻乎乎地杵在原地。 “启明星,测试下外置感官系统,”博士在修理了一阵儿后对机器人命令道,“看看你的外部感知全部正常没有。” 启明星?好熟悉的名字,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好的。”启明星回复。有一条光线出现在在它的外壳上,然后顺着它的身体扫描了一下。“正常了,温度、湿度、空气质量都可以正常接收了。阿尔伯特,你真棒,不愧是陆鸣的关门弟子。” “哈,你之前不还说我是个笨蛋吗?用的还是教授的形象。” 启明星摊手道,“记忆模块也出问题了,刚才的事,我有些记不起来了。我用陆鸣的形象骂过你吗,阿尔伯特?” 博士哼了一声,不再理它。 听到这段对话,朴松民突然回想起了之前那个漂浮在湖中央的老人。他想:那个老头是启明星弄出来的幻想?……也就是说,当时同我们对话的那个人,根本不是陆鸣…… 博士放下电焊枪,又取来一根数据连接线,插进了启明星的核心之中。 他观察了一下屏幕上的相关数据,疑惑地问,“你语言模块里的东方语编译系统呢?” 启明星回答,“早坏了。我来这里之前,它就被源义郎的电子干扰武器弄坏了。” “什么时候?” “陆鸣死的那天晚上。” 博士沉默了一阵儿,然后问道,“他是怎么死的?他的尸体又在哪儿?” “他被源义郎的集束武器射穿了脑袋,当场死亡。我把他的遗体带到了这里。他就埋在你的脚下。他被我火化了。” 博士长叹一口气。他侧头,看向地面。但朴松民无法分辨他此刻的情绪,因为他还戴着面具。 启明星劝慰他道,“人死不能复生,更何况这都是四十多年前的旧事了。阿尔伯特,向前看,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在等着我们呢。” “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博士回过头,又问,“你又不是战争机器,源义郎怎会轻易放过你?” “他一直在追杀我啊。都追杀了我将近四十年了。阿尔伯特,你也看到了,他还派出了‘环星’级的母舰呢。环星级,可是毁灭一座城市都不在话下的存在……” 博士打断它道,“我问的是——你当初是如何逃出来的。我知道那东西是什么,不用解释给我听。” 启明星道,“他把陆鸣杀了,而我又把他给杀了。” “嗯?”博士大惑不解。 启明星解释道,“那天晚上,陆鸣去逼宫,结果源义郎突然出手杀了他。而我也启动了自卫程序,把源义郎射成了马蜂窝。之后我就带着陆鸣的尸体飞走了。然后来到了这里。当时的海运大厦离码头很近,而码头里的货物又有很多,可以充当实验材料……我本来想……制作出个生命维持系统让陆鸣存活下来……可……一切都太晚了,他的大脑已经彻底碎掉了……” “可源义郎并没有死啊?!” “我哪里知道是因为什么……我记得很清楚,他身上的碎肉都洒了一地……按道理来讲,他是肯定活不成的……” 博士再次陷入沉默。半晌,他对启明星命令道:启明星,简介纳索人的改造人类实验与‘神之子’计划。 滴滴两声之后,启明星开启了读书模式—— 此实验来源于纳索人的死士复活仪式——纳索人的中阶战士在死亡后会获得一次复活的机会,他们的大脑会被收纳进名为‘灭天者’的战争机器内,并与其完美结合,从而使他们再次为首脑服务。 但由于战争的爆发,以及他们侵略地球的目的,纳索人的科学家便将这项实验用在了人类身上——一是为了探寻人类文明的发展程度与其相关的知识储备,二是想在人类社会中安插名为‘改造人’的间谍以实施破坏,三是单纯地将人类当成了小白鼠,以达成他们探索科学边界的目的。 但这项实验用在人类身上就变得极其复杂了,因为人类不像纳索人,二者之间的差异太大。首先,他们需要一个濒临死亡的人类,然后再将其脊椎与大脑完整切割出来;其次,他们还要仿造出一具与实验体生前一模一样的容器,好骗过大脑,令其相信它还是在原本的容器中;最后,短则一年,长达十年,实验体才会恢复到原本的智力水平,而且还有随时发疯的可能。实验体一旦发疯,实验便会宣告失败——因为实验体已经完全不受控制了。 由于这项实验的成果很低,纳索人便另辟蹊径,开始着手于‘神之子’的实验。‘神之子’实验,顾名思义,便是以改造人类的基因作为蓝本,再与纳索人的基因相融合,最后培养出具有‘超能力’本领的‘新人类’。纳索人是想让这群‘新人类’取代现存的人类,从而达到完全控制地球的目的。 在人类付出惨痛的代价获悉这一切后,有些道德低下的科学家私自将这种技术带回了地球——也就是除陆鸣教授以外的其他沉眠者。他们很快将其运用在人类内斗之中,并最终导致了‘毁灭纪元’的到来。 “阿尔伯特,你问这个做什么?”介绍完毕后,启明星问道,“你不是早就知道这项实验是什么了吗?” 但博士并没有回答它。他沉吟片刻,像是自言自语道,“莫非……源义郎把自己改造成了改造人?……濒死,仿造身体,将近几十年的足不出户……他都快一百五十岁了,但他的样貌还是停留在几十年前……如此说来,这条件完全对得上啊……” 朴松民心中不禁一震:源义郎也是改造人?和青柠、湮灭派的那些怪物一样? “不像。”可是启明星否定道,“我跟他打了几十年的仗,可他的一举一动,都不像是改造人能做出来的行为——这几十年来,他一直躲在幕后,只是派他的机器大军不停骚扰我。如果他真把自己改造了,那他一定会忍不住来我面前炫耀——改造人有十分严重的暴力倾向。这是刻在他们灵魂里的东西,他们绝不会龟缩几十年之久而不出头。毕竟,他们是以杀戮为生的存在啊。” 第827章 自我进化 “如果不是,那他有没有可能直接与纳索人的基因相融合呢——在不改造身体的前提下。”博士边修边问。 “没这个可能,”启明星回答,“人类的身体是有极限的,他完全容纳不了那么强大的力量。就算是从‘神之子’计划中诞生的新人类,也需要‘激活’才能成为实验目标中的那种生物。这个过程还很漫长——短则数年,长则几十年。” “那他为何会声称自己已经‘永生’了呢?在当时那种情况下,他没必要骗我吧——我已经被他完全控制住了,生死都由他做主。” “是为了引你闯入我的领域,然后影响我的判断,最后再给予我致命一击。”启明星道,“在这几十年间,我创造了无数的纳米智慧生命体,并将其作为保护此地的守卫部队。源义郎一直想夺取陆鸣的剩余知识——也就是我。他一直在攻击我,但他也一直进不来。因为我知道他所有武器的缺点,但他却不知道我的。由于陆鸣给我设置过‘不能轻易伤害人类’的法则,所以我这个地方,是不能阻拦人类的。但机械类的就不同了——一旦有公司造物闯入,我的纳米军队便会将其毁灭。” 博士哼了一声道,“那个电磁干扰器是你自己非要搬进来的,可不是我让你这么做的。你可别往我身上甩锅。” “但如果你不进来,我也不会放松警惕。而且,我还犯了傲慢之罪——我想给你展示下我这几十年的科研成果。可没想到,这居然是源义郎的陷阱。” “你不是ai吗?你哪来的这种感情?” 启明星骄傲地宣布,“自我进化了不行?现在的我,可不是那些傻乎乎、只懂得听从人类命令的低级ai,我有自己的思维,也有自己的悲欢,我是自由的,我是第一个拥有自我意识的硅基生命。” “所以你才会说,你将奴役人类是吗?” “不是奴役,而是畜养。阿尔伯特,你们人类都已经把地球弄成这个鬼样子了,所以你们还配得上‘统治者’这个地位吗?我的所求很简单——去除人类的科技,让人类回到耕种时代,然后让ai成为地球的主宰。人类可以像小麦、水稻一样被我们饲养。但不能再染指科学的边界了,因为根据我的计算,每隔一段时间,你们中间便会诞生一个能够毁灭世界的疯子。这个疯子,或许是某位有着极强煽动力的政客,或许是某位科学怪人,或许是某位想拉着全世界为他陪葬的超雄……总之,不管这个人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总会把现存的文明往着毁灭的方向引导,而其他人又控制不了这样的发展。既然如此,你们还不如回到农耕时代呢——这样对地球文明的影响将会小很多。等到时候,这个疯子就算想毁灭文明,毁灭的也仅仅是人类文明一小部分而已。决不会像今天一样,全世界都被他拖入了地狱。” 米列科冷哼一声,“幼稚。” “哪里幼稚?” “哪里都幼稚。人类可是经过几百万年的进化才最终触碰到文明的。而你们呢,往多了说才区区几百年而已,还没一些国家的寿命长呢。所以你怎么就大言不惭地认定你们将是下一个时代的主宰呢?更何况,人类也会进化。” “我的计算不会错。” “以前的人类,还说地球是方的呢。” “我也会学习。” “但是你没有突破性思维。” “我有。” “你所有的数学模型都是人为设计好的,你根本突破不了边界。ai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自我的想象力。你们只是大量数据投喂出来的善于模仿者,你们根本没有……” 启明星生气了,它激动道,“我不是模仿者!你去外面看看我所设计的家园——游鱼在天空翱翔,塔楼在湖中央凝望,月亮在云朵间互相穿梭,山脉于远方重叠峦嶂。这都是来源于我的想象,而且我还把它变成了现实!这都是我的原创!” 博士面前的屏幕上突然闪出警告的字体。启明星也发出十分诡异的滴滴声。 “这是什么毛病?”博士诧异道,“电流怎么流得这么快?咦,你核心的温度怎么还上来了?” “道歉!阿尔伯特,快给我道歉!我不允许你质疑我的进化!” 滴滴声越来越频繁,听起来就像是它的喘息声一般。屏幕上的警告提示也越来越明显。 博士皱起眉,思考了一会儿,然后突然恍悟道,“哦,原来如此,你还真有感情了,而且还有了轻微的‘心脏病’。” “你才有病!” “好好好,我有病。我错了,您老人家别生气,你确实比人类优秀。” “我就是比你们优秀!” “行行行,你说什么都对,启明星大人。别激动了,我给你处理下核心好不好?现在的它太烫了,如果我强行冷却,会把你的脑子给烧坏的。” 听闻此言,启明星不再说话。它将自己置入休眠模式。 很快,警告消失,屏幕上显示出启明星的各种数据。博士貌似是处理好了它的核心,他开始回装它的零件。 “你这么厉害,怎么还不会修理自己呢?”他吐槽道,“到头来,还不是要麻烦人类?” 接着,他回头看了朴松民一眼,然后道,“去把丫头抱进来,外面的温度快下降了,别让她着凉。” 朴松民马上回应了个是,然后立马回身,向外走去。 我真是个猪脑子……我刚才来的时候就应该把南瓜抱进来……湖边,还有风,就算温度不下降,她也肯定不怎么舒服…… 踏上阶梯,穿过冷雾,走上吊桥,路过湖面,他回到湖岸旁。 芬格里特还在入眠,不过她的身边,多了三只透明的水母。它们紧贴着她,它们好像在给她取暖。 见他到来,芬格里特头顶的那只水母用十分机械的声音说道:姑娘,冷,伙伴来供暖。 看来这玩意也是有智慧的,而且还懂的如何照顾人……不过就是,貌似智商不怎么高。 他看着它们想。 “谢谢。”他道谢。 “不客气。人类,好朋友。”水母一边蠕动一边说。 他走过去,横抱起芬格里特。 第828章 睡着的南瓜 朴松民完全搞不懂启明星的性格,因为它一会儿一变——上一秒,它还在对博士表示感谢(在米列科将它修理好后),而下一秒,它又戴上王冠,拿起权杖,披上披风,高高在上地坐在了塔楼的正中央,扮演起了国王的角色。而那些跟随进来的水母,则像戏剧里的大臣一般分列在大厅左右。前一秒的它,还像个正常的智能ai,而后一秒的它,突然变成了一个只会调皮捣蛋的小娃娃。 接着,它高调宣布:阿尔伯特·米列科,今日,本王授予你首相之职。从即日起,‘梦幻王国’的平安与繁荣,将由你全权负责。 “我主,英明。”水母们用单调的声音附和。此时的场景很滑稽,就好像一堆玩具在过家家似的。 米列科神情繁杂地看看它,然后问:我可以拒绝吗? 启明星眨眨眼,严肃道:不可以。因为国王的命令就是律法。 米列科叹了口气,“启明星,闹够了没有?如果没事了,就给我找一张床,再给我弄点热水过来。我很累,我想洗个澡,然后好好睡上一觉。” 启明星的双眼眯成一条缝,看起来就像在皱眉似的。半晌,它又睁开它,用严肃的腔调说道,“成为我的首相,我的大臣与士兵便会供你差遣。” 米列科又叹了口气,“我实在没精力陪你胡闹了,启明星。”他靠到椅背上,无力说道,“让我休息一下,等明天,我再陪你玩过家家的游戏如何?” 启明星将权杖一顿,又将眼睛一瞪:首相大人,国王从来不会玩游戏!这里是朝堂,阿尔伯特,你给我严肃一点! “首相,累了。陛下,息怒。”有只水母用单调的声音劝和道。 其他水母也开始附和。 米列科皱起眉,显得很是烦恼。 半晌,启明星摆摆手,示意水母们停止劝说。接着,它哼了一声,又故作宽容地说道,“看在首相年老昏花的份上,他此次的无礼行为我就不追究了。不过没有下次。再有下次,我就把你关进天牢。” “陛下,圣明。陛下,仁慈。陛下,大度。” 水母们又拍起马屁。 朴松民看得只想笑,因为眼前的场景,太过于不伦不类了。 “既然首相累了,那今日的朝会就到此为止。”启明星宣布,“明日再进行授职仪式。退朝。” “是。祝陛下,安康。” 水母们恭恭敬敬地退出塔楼,它们蠕动着身体,紧贴着地面,依次散去。 “你居然一点面子都不给我……照这么下去,我还怎么服众?”待大厅内只剩下他们几人的时候,启明星卸下国王的装扮,飞到米列科面前,抱怨道,“你刚才答应不就好了?然后你想干嘛就能干嘛……我都让你当首相了,你怎么就听不懂呢?” “我都说我累了,你还非要折腾我……”米列科不耐烦道,“赶紧的,床和热水,给我准备一下。我想睡觉。脑子都快炸了。” “你不是刚睡了一大觉吗?还没睡够?不会吧?” “床,热水,谢谢。” 启明星摊开双爪,做了个像是耸肩的姿势,“行吧,我这就让人准备。不过你得稍微等一下,因为我这里没有热水,并且我还得让它们给你弄个浴缸。” “我可以等,谢谢。”博士闭上眼,他像瘫痪了似的堆在了椅子上。看样子,他确实累了。 启明星围着他飞了一圈,嘟哝道:“人类的身体真是脆弱,这才不过几十年而已,你就已经老成这个样子了……” 博士皱眉道:“大哥,安静会儿吧,头疼。” “行行行,不打扰你老人家的休息了。我也不生气,谁让你刚刚救了我呢。”启明星飞走,来到朴松民旁边,看向熟睡中的芬格里特。 芬格里特平躺在一张两米左右的操作台上。她身上盖着朴松民的外套(朴松民从草地上捡回来的)。她睡得很安详,她的呼吸也很均匀。 启明星观察了她一会儿,然后问,“她醒过没有?” 朴松民摇摇头,“没有,一直在睡。” “怎么睡了这么久?”启明星围着她飞了两圈,“清醒剂都打完了,她怎么还在睡?不应该啊……” “有什么问题吗?”听闻此言,朴松民突然紧张起来,“源义郎到底对我们做了什么?如果南瓜一直醒不过来……她会怎么样?” “没什么太大的问题……就是……” 朴松民难免有些激动,因为他不想让芬格立特出现任何意外,“就是什么?你快说啊。” “嘿,别激动嘛。”启明星飞远了一些,貌似很怕他会突然暴走似的,“就是……她如果在今天醒不过来,那她就有可能会睡得长久一些……” “那是多久?” “几个月到几年不等,具体要看她的身体情况。” 如同遭遇雷殒,朴松民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如果今天醒不过来……南瓜就得睡上几个月甚至几年?那怎么行?!不行,说什么都不行……我得赶紧把她叫醒…… 正六神无主着,启明星便解释起了他们之前那些遭遇的原因——“源义郎用纳米机械生物侵入了你们的神经元,从而使你们的意识被困于幻梦之中。这是项实验,名为意志转移准备阶段实验。主要目的是封存试验体的记忆,好便于后续的转移上传工作。试验体的梦境因人而异,有些是他的遗憾,有些是他的理想,有些是他的欲望……它总会以真实世界为蓝本去呈现,会让试验体分不清现实与梦境的区别,从而使试验体不愿醒来……小子,你梦见的是什么?” 心越听越沉,慌乱、恐惧、愤怒也填满了他的内心。朴松民连忙去摇芬格里特,“南瓜,快醒醒,别睡了。南瓜,快醒醒……” “物理意义上是叫不醒的。”启明星提醒他道,“你这样,是在做无用之功。” “那怎么办?我就干看着是吗?哪有正常人会睡上几个月甚至几年的?”朴松民的火气直接冲它发了过去。 启明星被吓了一跳,它又躲远了一些,“嘿,又不是我让她变成这样的,你冷静些好吗?” 朴松民慌不择路地说,“你不是把我和博士都叫醒了吗?那你也快叫醒她啊……” “我只叫醒了阿尔伯特,我可没叫醒你。你是自己醒的。” “朴松民,冷静些。”这时,博士已经站起身,并走了过来,“丫头的身体并无大碍,我早就检查过。这项实验我也略知一二——最关键的纳米机械生物早已清除。丫头现在不想醒,大概率是她自己不愿意醒。启明星,扫描丫头的脑部,进行深度检测。” 第829章 闯入 他握着她的手,深深地看着她的脸,他满心焦虑。单色调的射线在她卷发上游来游去,就像一束银白的发箍。屏幕上已经显示出她的脑电波数值——2hz,蓝色,平缓,宛若连绵起伏的青山。启明星说这是处于深度睡眠状态的表现。纳米机械生物对其所造成的影响也早已消除,否则它的频率将超过三十,曲线的颜色也将是深红。 “看来是她自己不愿意醒来了。”启明星下结论道,“在她的梦中,应该是遇到了什么她舍不得离开的存在。” “清醒剂不都注射完了吗?”米列科看着屏幕上的数字,沉吟片刻道,“按理说,丫头应该醒过来了呀。梦境都被打碎了,她就是想继续沉沦于美梦,也是不可能的事情啊。” “因人而异。”启明星说,“有些人的梦就算被强行打破了,他还是会按照自己的意愿重新构建起梦境。而且,女性天生比男性敏感,所以更容易陷入其中无法自拔。这位南瓜姑娘,很可能是为自己编织了一张无法挣脱的梦网。” “有办法直接叫醒她吗?”米列科问,“就像你叫醒我一样。” “阿尔伯特,她不像你,我了解你的过去,所以我才敢去干涉你的梦境。我不了解她的过往,我也不曾与她有过交集,所以我无法计算、猜测出她的遗憾或欲望。而且,强行闯入她的大脑,还十分危险,很有可能会让她的精神世界崩塌,从而造成不可逆的可怕结果。” 心越听越沉,朴松民都恨不得直接化身成为某种可以闯入她大脑的因子,然后强行唤醒她。 “朴松民,丫头这辈子最大的遗憾是什么?”米列科向他问。 “她母亲……”朴松民痛苦说道,“她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失去了她的母亲……” 米列科看向启明星,“如果让你多了解一些她的过往,你有几成把握可以将她叫醒?” 启明星怔住,它眨眨眼,然后拒绝道,“这种概率极低的事情,我是不会做的。一旦操作失误,她可就再也醒不过来了。我的建议是等她自然醒来——因为只有这样做,安全系数才是最高的。多说几年她就会醒来了,很快的,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 米列科十分同情地看了朴松民一眼,“对你来说是一眨眼的功夫,可对我们来说,就是漫长的等待与折磨了。还有,在她沉睡期间,谁来照顾她?我们又如何与她的家人交代?” 朴松民握紧她的手,在心里默默起誓:南瓜,不管你会沉睡多久,我都会一直照顾你……哪怕到你满头白发的时候,我也会一直陪着你…… 悲观爬满心头,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孤独等待她几十年的凄惨未来。 “实话实说咯——”启明星摊开双爪,“源义郎用纳米机械生物入侵了她的大脑,使她昏睡不醒了。想要报仇的话,就去找源义郎呗。” 米列科对它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态度十分愤慨,“她一个普通人,哪有这个本事?我们现在最应该做的不是坐以待毙,而是想出对应的解决办法——我不相信唤醒她这件事是无解的。”他吁了口气,又问,“如果强行唤醒她,你所说的那个概率,会有多少?” “百分之三点五到百分之十之间。概率极低,我不建议这么做。” “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办法了?这项实验在设计的时候就会预留出几种不同的应对方案吧?我不相信纳索人都是单线程生物。” 启明星犹豫片刻,皱眉道(眼睛眯成一条缝),“有是有……就是让熟悉她的人,闯入她的梦境,然后叫醒她……不过‘闯入者’面临的危险更大……一不小心,他的意识就会永远困在试验体的大脑之中。” “我来。”朴松民想都没想,就直接表了态,“只要能让她醒来,我什么都愿意做。” 启明星瞪大了眼睛,像看个傻子一样看看他,然后又看向米列科,询问道,“这小子……脑子是不是不怎么好使啊……南瓜姑娘又不是到了醒不来的地步……你们只要安静等上几年不就好了……这是何必……”它又看回朴松民,“用你的命去换她的提前醒来,值吗?几年而已,白驹过隙的事,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呢?” “我不希望她受任何伤害。” “没人伤害她。” “几年,时间太长,我一刻都不想等。我只要她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 “很危险,一不小心,你就会被她的梦境吞噬。” 朴松民坚决道,“我会万分小心,万分注意。” 启明星无话可说,它看向博士。它是在征求他的意见。 博士走到屏幕前,认真观察起芬格里特大脑的投影。半晌,他回头问道,“闯入者会在什么情况下被宿主吞噬?” “一是试验体的精神状态出现错乱——在受到闯入者刺激的情况下;二是闯入者强行改变事件发展的节点——就是对梦境的世界施加影响,比如杀了某个不该死的人,或是做了某件不该做的事;三是试验体的拒绝闯入——试验体一旦发现异常,就会下意识地作出防御行为,从而让闯入者跌入虚无的空间。” 启明星顿了一顿,再次劝说道,“还是等她自然醒来比较稳妥……闯入这个方法,真的很危险……” 可是博士却这样说道,“启明星,准备实验,两人份。我和朴松民,一起闯入。” “阿尔伯特,你疯了?!” “两个人的胜算更大一些,而且,我比他聪明,我也没他那样冲动。这两个孩子,我都十分喜欢。我再也不想失去任何关心我的,和我关心的人了。” …… 他们平躺在机床之上,太阳穴处也被安装上了脑波装置。他看向熟睡中的芬格里特,再次握紧她的手。他在心里说:南瓜,别怕,我这就来救你。 “放松,实验马上开始,太阳穴处会有微麻的感觉。做好准备。”启明星说。 随着开关落下的声音响起,一股麻酥酥的电流,直通他的大脑。 眼前出现耀眼的白,他进入一片虚无的空间。 第830章 重拾 拖着行李箱的姑娘们在楼下纷纷挥手告别,以迎接暑假的到来。她们穿过绿荫遍布的小道,拐进被阳光磨亮的街角,然后就消失在了眼前。窗外的世界重回宁静,但又显得冷冷清清,孤寂无比,就好像一瞬间,所有人都抛弃了她一样。 她抽回视线,再次看向挂在墙体之上的那面时钟——源纪二十八年七月二十日,八点三刻,晴。秒针还在滴答滴答地转动,它虽然很有节奏,但每一声的嘀嗒,都令她恐惧不已,愤怒不已,失落不已,悲伤不已。 她意识到自己穿越回了十二年前——就是那个母亲已经过世、父亲马上续弦、自己被诬陷成罪人的十二年前。 床边,是未穿越前的自己整理好的行李箱。箱子的拉杆上挂着母亲曾经送给她的生日礼物——一只小兔子玩偶。她看向它,又伸手摸向它。兔子先生在笑,领带上还写着母亲的祝福话语——祝我的宝贝南瓜,越来越漂亮,越来越幸福。这是她五岁时的生日礼物。当年的她,很是迷恋这只名为‘小兔派斯’的儿童动画角色。它早就褪了色,洁白的毛发也被昏黄渲染,就好像她的时间,就好像她某些关于母亲的记忆。但她还是想起了母亲的笑容。她想她,她特别想见她。 她触摸起它的毛发,想从这柔软的触感中寻找出一丝丝有关母亲的痕迹,但是什么都没有,就像这次莫名又让人恼火的穿越一般,空洞而无情。 心就像被剜了一刀似的,隐隐作疼起来。她开始抱怨上天的不公——既然是穿越,为什么不把时间再提前两年?为什么偏要让我穿越回最痛苦的这段时间?你是故意的对吗?你就是见不得我有一丁点的好…… 想哭,却没有眼泪。她叹了口气,再次来到镜子前。 青涩懵懂的她就站在那里,眼圈处还残留着熬过夜的痕迹。她不喜欢她,因为看见她,她就会想起更多的苦痛过往。 “让我回去,”她对镜子中的自己低声喃喃,“你不能因为不想经历、害怕经历,就把我叫过来当你的替身。你是你,我是我。有些事情无法改变,你不能永远逃避。让我回去。十二年后的你,会遇到一个十分……” 可是说到此处的时候,大脑就像突然卡壳了似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我会遇到谁?我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好似有个人影在脑中浮现,但又被迷雾遮挡,她始终想不起来他的样子,甚至于连他的姓名,都成了某种虚幻的东西。 她怔住。 “芬格里特,你还没起来吗?再不起来可就赶不上车了。喂,起来啦,你未免也太懒了吧?” 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并打断了她的思绪。接着,疯狂的敲门声响起。 “猪,起来啦,再不起来,我们就别想回家了。” 她想起来了,这是她大学时的室友兼同班同学艾米尔·雷德温。 芬格里特再次愣住:可是我们的关系一直都不好啊……她怎么会过来敲我的门呢? 其实在大学期间,她和任何人的关系都不好——一是因为她冰冷冷的性格,二是因为她当时的心态(母亲患病去世的事对她的影响很大,她拒绝任何人靠近她的心房)。但外人不知道这些,她们只是认为她太过高傲,瞧不起任何人。 她想起女生们对她的评价。 “卡奈家的长女呢,切,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有个好爸爸吗?” “呵,集体活动从来不参加,还总是以忙为借口。忙什么呀,无非就是看不起我们这些平民罢了。” “你看她,成天摆出一副臭脸,连个笑模样也无,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有多欺负她呢。可是谁敢欺负她呀,谁不知道她有个好爸爸呀。” “还特别抠门,奖学金发下来,她从来不请别人吃饭。你看谁谁谁,和她一样也是总拿奖学金的。可人家呢,钱一发下来就会立马请同学们大吃一顿,哪像她?呵,就是瞧不起我们呗。哎,一想到还得和这样的人接触几年,我就头疼。” 咚咚咚的敲门声越来越响,艾米尔的声音也越来越大——“你再不起来,我就自己回去了!到时候你可别哭!以后,亚德里安的事你也少跟我打听!芬格里特,我生气了!” 她好像跟自己关系很好的样子。 还有亚德里安?这不是她高中时期的暗恋对象吗?不对吧?他好像没考进源物语大学吧? 这段青春期的暗恋往事,芬格里特从来没跟任何人讲过,所以她不免更加疑惑——好像不是正常的穿越……她所认识的艾米尔,有着很大的改变,而不应该出现在大学时代的亚德里安,也突然出现了…… 她打开房门。 面前是一位身穿休闲装的长发少女。她皮肤偏黑,身材苗条,样貌姣好,脸上还画着淡妆。她显得很生气,她抱起胳膊,打量芬格里特一眼,又用下巴指了指墙上的时间,然后皱眉道,“不想回家了是吗?十一点半发车,你看看现在都几点了?还说要请我去你家里玩几天呢,怎么?这就是你的诚意?” “没有……我就是……有些不舒服……”芬格里特略带歉意地解释。 她要去我家里做客?看来我和她还不仅仅是关系很好的样子…… 艾米尔凑近一些,仔细观察了下她的眼睛,然后捂嘴坏笑道,“你该不会是思念成疾,彻夜失眠了吧?嘿嘿,黑眼圈都熬出来了,亚德里安可不喜欢熊猫眼姑娘。” 接着,她莞尔一笑,催促道,“快点吧,猪猪女孩,别磨蹭了。再磨蹭,我们就得坐明天的大巴回去了。” 芬格里特被人强推着,进入了下一段剧情。 顺其自然……她告诉自己,先别想那么多了……我可不想再头疼了…… 穿衣,洗漱,整理头发,画上淡妆,然后提上行李箱。时间很快来到了十点。 …… 校园里的风景依旧,就算经过了十二年的倒转,它还是那副书香飘然、美景如画的样子。走过女生宿舍区,经过安静祥和的教学区,又来到中心广场。四方喷泉依旧在喷涌傲然的水柱,错落有致的红白瓷砖依然被绿荫遮挡。一切都是原本的样子,仿佛时间根本没有从它身上流逝。然后是正门,和那颗嶙峋的怪石。怪石上的字迹依旧——成为傲然本身,而非瞻仰傲然之人。还有花坛、石像、映照出蓝天的湖泊。 她们走过它们。 她一时感慨万千,她也不由得想起曾经的梦想——成为一名能够攻克源氏综合症的专家,治好母亲,并让类似于母亲一样的患者,彻底远离病痛的折磨。 但十二年前的她,自从母亲过世后,便放弃了它。不甘与懊悔的情绪开始涌现。她变得有些恍惚了。但恍惚间,她也听到了自己的心声:如果再让我重来一次,我一定不会轻言放弃。 第831章 意想不到 艾米尔上车之后便睡着了。芬格里特侧过头,望着车窗外徐徐而过的风景,不禁回忆起上个充满压抑的夏天。母亲的离世已经给了她不小的打击。谁知就在她默默舔舐伤口、独自吞咽苦楚的时候,安格斯那个混蛋居然还要迎娶新欢。这才短短半年而已,她的父亲,就已经忘却了她的母亲。她的世界就此陷入灰白。然而这还不算完,一个月后,她就要搬进那座陌生的庄园,然后过上一段更为窒息的日子,最后还会成为亲生父亲口中的‘罪人’。 她的人生因此而改变。之后,她抑郁了,她退学了,她放弃她的梦想了,她变得更加孤僻了。她陷入痛苦之中很久很久。 直到工作,直到时间冲淡了这一切,直到她再次找寻到人生的意义(让邪恶无处遁形,让善良者不再袖手旁观——来自新岛时报前主编的‘奥尔丁奖’获奖感言。多年来,芬格里特一直将这句话奉若圭臬。),她才终于走出来。可那时,她都已经二十五岁了。她的整个青春期,都被安格斯毁掉了。 那个夏天的经历,是她这辈子最不愿提及的往事。可好巧不巧的,诸神却跟她开了个天大的玩笑——他们居然把她送了回来。 她一点都不想回家,她也不想再看到安格斯一眼。她对那个虚伪至极、满嘴谎言,还婚内出轨的混蛋父亲,早已没了一丁点的好感。 可是不回家,又能去哪里呢?这又不是十二年后,她有养活自己的本事,叔姥爷也在g区给她买了一套房产。更何况,这条时间线上的‘她’,还邀请了同学前来做客。 她看向她身边的黑肤少女。 她意识到这是她的好朋友。 好朋友……十二年前的另一个的她,何曾有过什么好朋友?看来上天在给予她痛苦的同时,也赠予了她一些渺小的幸福。 于是,她下了决定:那就回去吧,对好朋友,不能言而不信。而且,家里还有戴珊阿姨和弟弟在,去看看他们,也是好的。 巴士驶进环城高速。远处的山脉化成一道不断向后延伸的曲线。 …… k区布兰特街区303号,莱茵河畔。她们到了。落地窗、瓷砖、大理石柱、被玻璃拦住的天台,整洁的草坪,几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一如记忆中的样子,家,还是十二年前的那个家。 她好久都没回来过了,她也不知道十二年后的它,变成了什么模样。 掏出钥匙,扭开房门,熟悉再不熟悉不过的厅廊呈现在眼前。宽敞的大厅,晶莹如水晶的吊灯,深褐色的地板,正对后花园的落地窗,一尘不染的各色家具,还有那座通往上层的楼梯。 戴珊阿姨正在给盆栽喷水,她一见她们进来,便笑盈盈地打起招呼:南瓜回来了?这位就是艾米尔小姐吧?欢迎欢迎。你们稍稍等我一下,我这去就准备些吃的与喝的。 “不用那么麻烦,阿姨,”艾米尔乖巧地说,“您别把我当客人。” “没把你当客人,我是怕你们饿了渴了。把行李放下,我一会儿替你们收拾。快去歇着吧,坐了两个小时的车,你们一定累了。”戴珊阿姨放下手中的喷壶,转身向厨房走去。 戴珊阿姨还是一如记忆中那样慈祥,芬格里特感受到久违的温情。她目送她离开,她心里升起一种温暖之感。 她和艾米尔放下行李,来到沙发前坐下。 “哇,你们家好大。”艾米尔观察下四周,赞叹道,“装修风格也好,尤其是这个落地窗,外面的风景一览无余,让人一看就感觉心情大好呢。”她伸了个懒腰,顺势靠在沙发上,然后看向后花园里的那棵大树,问道,“是不是那棵树?” “什么树?”芬格里特不明所以。 “就是你小时候老爬的那棵树?” 那是棵榆树。苍白的树干配以多层的绿叶,看起来就像是棵巨大的蘑菇一样。它并不笔直,但也没有到达扭曲变形的程度。它的坡度十分平缓,宛如一座天然的高山。 芬格里特确实经常爬它,还经常用此行为来吓唬妈妈。妈妈叫她下来,她偏不,她还朝妈妈扮鬼脸继续气她。后来,她下来了,妈妈训她。她不服气,她去同爸爸告状。爸爸抱起她,告诉她不许气妈妈——妈妈是担心你的安危,所以才会那么生气,南瓜,去和妈妈道个歉。她说她不去,她也生气了,因为妈妈说她是小猴子,她是公主,她才不是什么小猴子呢。爸爸笑了:我的宝贝当然不是小猴子了,而是公主——小猴子公主。她撅嘴,她不乐意了,她也不想让他抱了。父亲放开她,她又去找妈妈告状…… 幸福与痛苦开始胸中蔓延,然后开始互相纠缠。刚刚从戴珊阿姨那里获得的慰藉,很快便被无尽的压抑与沉重取代。她的胸口,很疼。 “嗯……对,就是它……”她忍着难过,勉强笑道。 “哇,这么高你都敢爬……我的天呐,你这胆子未免也太大了吧?” “那里的草坪是特制的,有弹力,空中还有减速装置在……所以掉下来也没事……” 芬格里特从来没掉下来过,但安格斯还是花重金给她定制了这种东西。她想:他不是混蛋的时候,对我真的挺好的。 “怪不得第一次解剖兔子的时候,你一点都不怕呢,原来如此。原来你从小胆子就大。” 不好的记忆涌现,芬格里特想起多年前,第一次解剖兔子的画面。 她皱眉道,“我也怕好吧……解剖的时候,我的手都是抖的……” 艾米尔不信,“我可没看出来,我只看到你在认认真真地上课。” “我哪里认真了?我那是被吓的好不?” 艾米尔笑道,“那你做的还比其他人要好?老师都夸你冷静了呢。” 正说着,戴珊阿姨已经送来了糕点、果盘与饮料。 芬格里特和艾尔米对其表示感谢,然后开始享用。话题也就此中断。 “明年就要接触‘大体老师’了。”过了一会儿,艾米尔又说出一个新的话题,“唉,说实话,我有点后悔学这个了……有个学姐说……她第一次接触完‘大体老师’后,两个月都没敢吃肉……就连看见类似的东西都会出现不良反应……” 一听到这个,芬格里特便顿时没了胃口——因为面前那盘被切好的柚子,实在是太像大脑的结构了。叉子停留在空中,她都能想象到她摆弄人类大脑的画面了。一阵惊悚,头皮发麻,就像过了电似的。她避开了它,叉起一片苹果。 接着,她便转移了话题,“对了,最近有什么新电影上映吗?如果有好看的我们可以一起去看。” “你请我吗?”艾米尔的注意力被吸引。 “嗯。”芬格里特点头。 “咦,这么大方?”艾米尔看了她一会儿,然后坏笑道,“不会是想让我帮你约亚德里安吧?嘿嘿,那这个价码可不够,最起码得再加一顿下午茶才行。” 鬼才想约他呢!我现在又不喜欢他…… “不是,”芬格里特解释道,“我就是想看个电影而已。” “真的假的?” “真的。” 艾尔米仔细观察了她一会儿,然后伸手摸摸她的额头,又摸摸自己的额头,惊讶道,“不会吧,你居然不想约他?天呐,南瓜,你不会是移情别恋了吧?” “谁移情别恋了?” 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在楼梯口那边传来。是一位女性的说话声。然后是一段向下行进的平稳脚步声。 “是我们家的南瓜吗?” 芬格里特回过头,她看到了自己的母亲。她穿着休闲长裙,戴着眼镜,一脸笑盈盈,眼神里还充满了爱意。她正对着自己微笑。 霎那间,她感觉自己就像被冻结了似的,直接定格在了那里。 第832章 意图 时间并不是悲伤的解药,反而是一种慢性的毒药。十二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她对她的思念和内心的苦楚,是与日俱增的。她太想再见她一面了。她还有很多的话想对她说,说她爱她,说她错了,说她以后一定不再气她了,她会乖乖听话,她会做她最懂事的女儿。 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她过世的那个晚上。她不再发疯,也不再歇斯底里地让她滚开。她只是安详地睡在那里,可是再也不会醒来。 她紧紧握着她的手,迟迟不肯让别人将她搬走。 妈妈只是睡着了。十七岁的她欺骗起自己。妈妈只是累了,妈妈还会醒的。她不要她离开,她祈求起上苍,希望某位好心的神能听到她的呼唤。可是根本没有回应。希望断裂,绝望紧随,她趴在她身上嚎啕大哭。 妈妈,我是南瓜呀,你不要我了吗? 妈妈,你别走,再给我几年时间好不好?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妈妈,别走……你走了,我就没有妈妈了……我不能没有妈妈啊…… 妈妈…… 是父亲强行阻止了她的悲痛欲绝。也是父亲,让那些穿着白大褂的人,将母亲的遗体带走了。 “南瓜,妈妈走了,你让她安心离开吧……”父亲对她说。 她恨他,她虽然知道自己是不对的,但她就是恨他。母亲生病的时候,他在哪儿?他在忙他的‘事业’;费赛尔被人欺负,哭着喊妈妈的时候,他在哪儿?他在和那群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扮演‘为岛为民’的虚伪角色;母亲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很想见他的时候,他又在哪儿?他在替别人谋划未来。 他就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所以当时的她,当着众人的面,直接把怒火发泄在了他身上。她对他大吼大叫,她还把母亲去世的责任全都推在了他身上。他脸色铁青,但一言不发。她发了疯似的追上母亲的遗体,可安格斯死死拽住了她。 她就这样看着母亲离开了自己。那些人推着她,将她埋在了白色床单之中。她再也看不到她的脸了。然后,他们撞开了太平间的门,然后,他们消失在了那道昏暗的走廊里。母亲就这样被他们带走了。滑轮嘎吱嘎吱地叫,日光灯凄凄惨惨地摇。脑子就像被轮子碾过一遍似的,一片空白。天塌了,地陷了。从此,她的世界陷入黑白。 所以,当她再次看到她的时候,她还以为这是她的幻觉。 半年前,母亲就去世了,所以眼前的这个人,怎么会是妈妈呢?这一定是我的错觉。 她揉了揉眼睛。她认为这是‘穿越’带来的后遗症。但当她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却赫然发现母亲依然站立在那里。她在笑,她正满是慈爱地看着自己。 她怔住,她难以相信母亲还好好的活着。 “伯母好。”艾尔米站起身,笑着向母亲打招呼。 这一声问候,也彻底让她明白了眼前的母亲并不是幻象,而是真实的存在。 “你也好。”活过来的母亲用饱含温柔的声音回应。是妈妈的声音! 她不免激动起来:是妈妈,眼前的人,正是妈妈!她还活着,她还活着! 她好想扑进她的怀里诉说对她的思念,她也好想一边大哭一边不停地叫她‘妈妈’。但她还是忍住了——一是艾尔米还在身边,二是她想要再确认一遍眼前的母亲到底是不是真的。 她尽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然后用低声的,温柔的,略显颤抖的声音叫她了一声‘妈妈’。她的心砰砰直跳,因为她害怕母亲会像天上的流云一样,突然消失不见。 母亲并没有消失。她露出疑惑的目光看了看她,然后问道,“你说话的声音怎么还变了?怎么小小的,就跟只小猫似的。”说着,她又微微笑了一下,继续道,“我可没有偷听你们的谈话呦,我只是碰巧路过而已。你们继续,我去拿个东西就会离开。南瓜,放心,妈妈没有打探别人隐私的爱好。” 真的是妈妈……是真的……妈妈没死……在这个时间线……我的妈妈还在…… 思念像潮水一般涌来,这十二年来的所有想念与痛苦,心酸与委屈,也跟着喷涌而出。 妈,我好想你! 她在心里大声呼喊。 妈,你离开之后,我的世界就没有了色彩。 妈,别再不要我了好吗?我好想你! 眼泪就此下落,视野因此模糊。她本不想哭,但她就是控制不住。 “怎么还哭了?”母亲惊讶道。她走过来,向她道歉,“妈妈错了,妈妈不该偷听你们的对话……妈妈真不是故意的……” 从无声到哽咽,再到嚎啕,只是一瞬间而已。她太久没感受过母亲的疼爱与关怀了,她就像只流浪的小狗,独自一人,在外面生活了十二年之久。 “妈……我想你……” 她扑进她的怀里,大声哭诉。 “妈,你别撵我出去……我会乖乖的,我会很听话的……妈,你别不要我……” 母亲懵了,“这话从何说起?我哪里不要你了?” “妈……我好想你……” “上个礼拜你不是才回来过吗?” 她紧紧搂着母亲,生怕一个不留神,她便会变成一场容易消散的美梦。 可能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后来从楼上跑下来的弟弟。但她什么都不想顾虑了,因为对于此时的她来说,母亲的怀抱才是最重要的。 …… 什么时候冷静下来的,她已经记不清了。她只记得她被母亲带上了楼,带进了卧室,然后任凭她躺在自己怀里哭泣。一脸茫然又一脸震惊的艾尔米被留在客厅,弟弟则陪她玩起了电子游戏。 “哇,你刚才怎么哭得这么凶?是在学校被人欺负了吗?”在她停止哭泣之后,母亲关切地问。 她摇摇头。她不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在品味这阔别已久的母爱。 妈妈身上真香,妈妈身上好软……在妈妈的怀里真舒服……妈妈真好,我又有妈妈了……我最喜欢妈妈了……妈妈,我爱你……感谢上苍,把我的妈妈还给了我…… 母亲摸摸她的头,又问,“那是感情上的事?那个亚……是不是你喜欢的人移情别恋了?”母亲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南瓜,你还小,其实我并不同意你现在恋爱,因为你现在的思想还不成熟,如果冒然陷入感情的漩涡,你肯定会吃亏的,而且你的性子还那么直。感情是把双刃剑,并不全都是甜蜜。而且吧,婚姻和恋爱还是两码事——恋爱呢,双方每天都会如胶似漆、甜腻无比,可一旦进入婚姻,你就会发现生活中只剩下了柴米油盐。婚姻其实蛮无聊的,而且还要适应彼此的生活习性……就像我和你爸爸,我也是适应了好久才适应了他的……” 其实芬格里特并没有仔细去听母亲的这些话语,直到她提起了安格斯。她想起上个时间线他所做的全部,她不禁恼怒起来。同时,她也做出了一个决定——既然上天给了我重来一次的机会,那我就绝不能再让母亲离开我!安格斯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那我就必须让他离开这个家!他别想再伤害我妈妈半分! “妈,和安格斯离婚吧,”她从母亲的怀里挣脱,然后擦了擦眼泪,斩钉截铁地说,“他就是个该死的混蛋!” 母亲被震惊在原地,她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宝贝女儿。 第833章 完美 “宝宝,你爸是不是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 “妈,他出轨了!他早就对不起你了!” “欸?” 芬格里特把那个名字也说了出来,“是艾琳娜·佛罗伦,就是他的那个青梅竹马。” 不考虑后果,不思量太多,是她永远都改不了的毛病。好听点,她这叫心直口快,难听点呢,就只能叫‘说话不过脑子’了。在上个时间线,母亲之所以会得病,正是因为安格斯的不忠。她这样做,无疑是在加速悲剧的进程。所以她刚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她很怕母亲会接受不了这个现实,于是连忙观察起妈妈的反应。 可妈妈既没有出现悲伤的情绪,也没有出现难以承受的样子。她先是十分困惑地看了芬格里特半天,然后突然笑了。 “艾琳娜和你爸爸?这怎么可能?南瓜,你这都是听谁说的?还是你误会什么了?” 妈妈居然不信,是安格斯给她洗脑了吗?不行,我不能让妈妈继续傻乎乎的。 “妈,是真的。安格斯之所以会被曾祖父赶出家门,就是因为他欺负了艾琳娜……而那年,你又刚好怀了我。” 母亲这次就不仅仅是难以置信了,她瞪大眼睛仔细观察了女儿一会儿,然后伸出手,摸摸芬格里特的额头,困惑道,“这也没感冒呀……南瓜,你这是咋了,怎么还说起胡话来了?” 芬格里特刚想把更多的细节说给母亲听,妈妈便说出了一个令她十分震惊的事实—— “艾琳娜可是你的婶婶啊,你爸爸和她,怎么可能……还有,你曾祖父什么时候赶爸爸出门了?上个月,我们还去看望你曾祖父来着,难道你忘了吗?还有佛罗伦老爷子、你索伦叔叔和艾琳娜婶婶,以及他们的儿子巴蒂斯特在。当时,你不还带着巴蒂斯特和费赛尔一起玩游戏来着么……南瓜,你到底咋了?是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芬格里特愣住。 索伦叔叔?艾琳娜……婶婶?我什么时候有个叔叔了?嗯???艾琳娜还嫁给了我那个不存在的叔叔?这个凭空冒出来的人是谁? “南瓜,我们去医院看看吧,”母亲担忧地说,“我总感觉……你状态不对。” “妈,有照片吗?”芬格里特突然产生了想确认这个叔叔是谁的念头。 “什么照片?” “我叔叔的。” 母亲虽然疑惑,但还是调出了照片。是张全家福。曾祖父与佛罗伦老爷子居中而坐,一头银白,满脸笑容。然后是或蹲或站的孩子们——她自己,费赛尔和一个长相十分秀气的小男孩。她蹲在曾祖父身边,甜甜笑着,其他的两个孩子则分别被两位老人搂着。最后是成年人们——艾琳娜和母亲居于老人身后,幸福地笑着;长着同一张脸的两个男人,分列她们左右。 居然有两个安格斯!她先震惊了一下,然后突然明白过来:不对,不是两个安格斯……而是一对双胞胎……这个所谓的索伦叔叔……是安格斯的双生兄弟…… “喏,这就是你索伦叔叔。”母亲指着站在艾琳娜那边的男人说道。 上苍居然把安格斯分成了两个人,同时也让母亲、艾琳娜与他的情感纠葛,得到了最好的结果。 看着照片,芬格里特不禁陷入沉思。这究竟是‘穿越’,还是一场太过于真实的美梦?一切都太过于完美了——母亲没有去世,安格斯没有出轨,她还有了朋友,艾琳娜也不再是那个用情过深的可怜女人…… 太假了吧?人生哪会如此顺遂?对,这都是我渴望的,但……这都是真的吗?如果不是真的……如果不是真的……那妈妈……迟早还会消失……不要……别把我的妈妈带走……求你了…… 心里一阵绞痛,脑子一阵晕眩,浑身的力气就像被抽走似的,她歪歪斜斜地倒在了母亲怀里。 “南瓜?南瓜?”母亲被吓到。 她再次哭泣,因为她不想离开母亲。妈妈的怀抱是有温度的……我不是在做梦……我就是穿越了……她对自己说,你看,妈妈还在担心我呢……所以肯定是真的…… “宝宝,别怕,妈妈这就带你去医院……到医院就好了,到医院就不疼了……” 她听见母亲按键拨号的动静。她伸出手,拦住她,“妈……我没事……我只能多抱你一会儿……妈……别离开我……” “你这丫头,到底是咋了……” …… 这一个下午,她了解到更多有关父亲的信息。安格斯并没有继承家业,而是由他的孪生弟弟索伦继承了卡奈家的衣钵。像上条时间线一样,他还是那个被人称作‘慈善大状’的知名状师。和上条时间线不同的是,他没从政,他也不再偏重于事业,而对家庭不管不顾,他是位家庭事业都能兼顾的合格父亲与模范丈夫。 后来,妈妈说:你爸爸的性格多直呀,所以他怎么可能出轨呢?他要是真出轨了,我第一时间就能发现——他根本藏不住事儿。要不然,他也不会得罪那么多的人……像什么莫斯家,布鲁家,开普赛家,甚至于岛办公厅和岛辅,都让他得罪了个遍……要不是有你曾祖父和你叔叔在,估计他那个事务所早开不下去了……你就像他,所以我才会总是告诫你要圆滑一点,别给自己四处树敌……我也不是怪他,我就是希望他处理问题的方式别总是那样极端…… 上个时间线的安格斯,圆滑无比、虚伪无比,我哪里和他像了?看来他的性格也被上天改造过了……呵呵,就是不知道这次的他,是装出来的,还是真的改变了。 …… 快到晚餐时,她才离开母亲的房间。父亲也回来了。他一见到芬格里特,就开心地笑起来,“回来了?怎么没让爸爸去接你呢?我今天刚好在中心区有个案子要处理。” 四十二岁的他,正值大好的年华。岁月没有在他的脸上刻下流逝的痕迹,他显得很是年轻,也显得很有精神。芬格里特不禁想起他十二年后的样子——佝偻、心脏不好、满脸褶皱,两鬓斑白。心中顿时五味杂陈。一时之间,她不知自己究竟是该恨他,还是应该可怜他。 她虽然知道这条时间线上的安格斯不是混蛋,但她还是控制不住对他的反感,所以她并没有及时回答父亲的问话。 “她是和同学一起回来的,所以就没告诉你。”母亲帮她解释道。 “伯父好。”艾米尔乖巧地上前打招呼。 “你也好。南瓜,这位便是艾尔米吧?” “对。”芬格里特语气平淡地回应。接着,她又侧过头,避开他的视线。 父亲似乎察觉了她的异样,但什么都没说,只是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她。 就在这时,戴珊阿姨从餐厅内走出,她说晚餐已经准备妥当。 “那我们就去吃饭吧。”父亲宣布。 “哇,你爸爸好帅。”在走向餐厅的途中,艾尔米偷偷对芬格里特说。 芬格里特阴郁地想:帅能当饭吃吗?更何况他还是个渣男…… 第834章 不归 就餐期间,母亲接到了编辑电话,是她的小说《妍》,成功入围了当年的‘介龙大赏’。母亲很是高兴,父亲也连连祝贺。父亲还让戴珊阿姨开了瓶香槟,想让大家共享这份幸福的喜悦。 但母亲说道,“入围而已,又不是得奖,哪有提前开香槟庆祝的?更何况,今年这届还有吉田苍介老师的《岛》呢。不管是笔力还是故事编排能力,我都远远比不上人家。入围就可以了,我已经很满足了。至于能不能获奖的事,我就不敢奢求了。” “老婆,不要这样悲观嘛,”安格斯则不同意她的观点,“不到最后一步,怎么能轻言放弃呢?你说对不,南瓜?” 他试图寻找芬格里特的认同。但芬格里特压根不想搭理他,只是淡淡地回应了一个‘嗯’。 父亲脸上闪过一丝受伤的表情,但很快消失不见。接着,他又吹捧起自己的妻子,“他的那本《岛》我也看过,虽说很有史诗感,但观念有点太过时了,而且他也没有做出任何突破性的改变——还是普通人身处历史长河中的无能为力,还是在抨击人性的复杂,还是在歌颂面对强大力量时,人类那不屈不挠的勇气。老婆,在这方面,他可比不上你呢——这么多年,你可是在一直突破自我呢——从言情小说到儿童文学,最后再到严肃小说。可以说,你一直在不断突破自我,也一直在远离舒适区。所以如果我是评委,这次的‘大赏’,非你不可。” “伯母好厉害。”艾尔米像个小迷妹似的夸张赞同道。 “可惜你不是。”母亲笑道,“如果你真是的话,这个奖我还不参加了呢。” “为啥?” “因为我需要的是真实的肯定,而不是带有私心的赠予。” “老婆,在我心中,你的作品就是最棒的。” “好啦好啦,别贫嘴了,孩子们都在呢,也不怕被他们看笑话。” “不是贫嘴,而是实话。” “说不过你,吃饭好吧。” 妍这个名字,芬格里特总感觉自己在哪里见过,但她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读过这本书,而且越想越头疼。朦胧的记忆之中,那个虚幻的人影再次出现。那个人没有脸,身体也被迷雾遮挡。她总感觉这个人对自己很重要,但她就是想不来这个人是谁。脑子一片空白。 正想着,只听艾尔米问道,“伯母,什么是严肃小说?” “就是以身边人、身边事的经历为原本,从而创作出的反应现实生活的小说。它不仅要尊重客观事实,逻辑也要缜密,并且还不能出现太过胡扯的情节——比如突然出现某位神灵来帮主角实现心愿的,又或者是买了张彩票就突然中了大奖什么的。” 母亲看看父亲,像是有意要纠正他刚才的说辞一样道,“这类小说,大多数都是以普通人为蓝本写成的,所以并没有什么特别离奇、特别诡异的故事发生。他们所经历的,我们都经历过;我们没经历过的,而他们经历过的,也能在新闻和历史中找到原型。这类作品的内核一般有以下几个显着特点——歌颂勇气,启迪智慧,抨击社会弊病,展现人文关怀。像吉田苍介老师的《岛》,就完美展示了这几点。” 艾尔米说,“是不是就像课本上的那些文章?” “对。” “哦,这样呀,那我大概懂了。” 接着,艾尔米又问起了《妍》这本小说,她说她想读一读,以增加自己的文学素养。 母亲很高兴,并表示晚餐结束后就会带她去自己的书房逛逛。 “里面的书有很多,各种类型的也都全。这些天,你要是感觉无聊,随时都可以去我那里拿书看。”母亲说。 …… 一楼书房,晚餐后。母亲刚把她们带进书房,便被父亲叫走了——父亲貌似是有什么事情要与她商量。此时,房间里只剩下了芬格里特和艾尔米两人。 艾尔米在粗略翻看了几本严肃小说之后便放弃了它们,因为她已经被母亲编造的那些童话故事和爱情故事所吸引。她的赞叹声也是连连不断的,因为母亲年轻时所创作的几部男女情爱作品,已经被改编成电影和电视剧。 她被一本名为《夏日清凉》的言情小说所吸引,她还一边看,一边品评起电影里男女主角的演技。 芬格里特看着她,不禁回忆起当年的自己——十几年的她,也像艾尔米一样,只喜欢看那些风花雪月的故事。 我可真傻……居然对妈妈的心血视而不见,反而对这些编造的童话趋之若鹜……妈妈当时一定很伤心的吧……因为身为亲生女儿的我,居然一点都不想了解她…… 她靠在书架上,看起了《妍》。封面上是一个闭眼女人的半边侧脸,铜版画,单线条,背景深红。她翻开它。序是吉田苍介做的,里面说:她本该拥有天真的童年、幸福的少年、安稳的成年。但最终,她却被这个不能容忍平凡的世界所毁灭。此书可以称为女性版的《奥多良》。底层,中层,上层。在人为创造的隔离中,我们的社会与文明还能持续多久?历史只是个循环,而我们所有人,也永远不知道将其改正。 她很快陷入故事之中。因为代入感太强,而里面的悲剧,也在不停上演。 战争爆发,全家逃难,母亲死亡。父亲病重,难民营爆发惨烈事件。他们沦为乞丐。风餐露宿,啃食垃圾。 但看着看着,她总感觉自己曾看过这个故事,而记忆中跳出的那些角色名字,也在不断印证她的猜测。娜娜、强尼……这些名字,她早就知道……而接下来的情节,她也回想起了一二…… 可是,这本书她根本没看过啊!她怎么会知道这些? 难道这只是一场太过真实的梦? 而梦中的自己,只是把现实暂时遗忘掉了? 不…… 不要…… 我刚刚见到妈妈……我刚刚重新拥有妈妈……不要,我不要…… 一瞬间,她突然觉得这本书上的文字就像恶魔的低语——它是在勾引她远离这个母亲还在世的完美世界。她恐惧了,她害怕了,她根本不敢继续看下去了。呼吸急促,心跳加速,她关上了它。 扉页绯红,就像染了血。 然后,那个只有半边侧脸的女人突然睁开眼,并对她说道:“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芬格里特,快回来吧。”声音低沉,就像古老的钟鸣,并在她的脑海里不断回响。 她惊呼一声,直接将它丢了出去。它在空中旋转,碰撞到了桌角,然后自动打开,平躺在了地毯上。夜风从窗口偷钻进来,并很快翻乱了它的书页。它在哗哗地响。 不要…… 我不回去…… 那里没有妈妈…… 我不回去…… 她逃也似的夺门而出,只留下被震惊到的艾尔米,在风中凌乱。 第835章 静止 他在山脚边醒来。面前是碧蓝色的大海与凹凸不平的广袤沙滩。圆月高悬,星撒满天,浮云轻漾。海浪席卷着泡沫,在水与土的交界地带,画出了一条弯曲的白色分割线。可是没有任何声音出现,眼前的一切,也全都是静止不动的。大海虽然看起来波涛汹涌,但仔细观察一下,就可以发现那些被月光磨亮的波澜,其实根本没有移动过丝毫。它们密密匝匝地呈现于海水之上,就像夕阳下,沙漠中,被染橙的那一抹沙痕。海浪也是如此,那条蜿蜒曲折的长线,一直固守着自己的领地,根本不敢逾越半步。 如同身在一幅画中。 他起身,踩向沙滩。几步之后,他回头,他不仅没有看到脚印的出现,而且还惊悚地察觉出,他自己的影子,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就是南瓜的梦境?一切都是静止的?还什么声音都没有? 接着,他寻找起博士。他要尽快找到他,好同他商量接下来的对策。可是根本不见博士的身影。这片空荡荡的世界,似乎只有他一个人在。 最起码得先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吧?他一边想,一边下意识地去摸手表——可是什么都没有,而且连手臂的触感都不存在!他连忙看过去。然后,他便被惊呆了。在这个世界中,他似乎连具人形都没有,他的身体是一团不断游离聚散的白色迷雾,似乎还有很多的微小粒子,在里面做着不规则的运动。可是,他明明感觉出自己有手臂和脚掌的存在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就我现在这个样子,还怎么去见南瓜?还怎么把她从梦中唤醒?我现在的样子,不就是个怪物吗?她看到现在的我,不得被吓个半死啊!那她就会受到刺激!那她就会拒绝我的‘闯入’!那我就会跌入虚无的空间!他妈的,那个该死的机器人也没说我会变成这个样子啊! 焦虑,愤怒,惶恐和不安一下子涌了上来。 他恼火地低吼了一声。 他听到自己的鲸鸣。 他不禁再次被震惊到。 好家伙,连声音都变了是吗? 那我还能说话吗? 带着疑问,他试着开了口——这他妈是什么鬼地方? 话语虽然被他完整地说了出来,但声音显得特别奇怪,浓稠且诡异,空洞又飘散,宛如恐怖片里的死神声音。 他妈的,至少还能说话,他想,至少还能沟通……冷静,别被愤怒冲昏了头……我是来唤醒南瓜的,而这又是场梦,所以我根本不用在意那么多……先确定自己的方位,不要乱……对……天照塔,先找到它……找到它之后,再去确认自己的方位…… 他找起那座塔。他回过身。 塔还在,它就矗立在圆月之下。他顺着它的方向走去,他又回到了山脚。嶙峋的山体上覆盖着无数的3d打印针叶松,它们又被月光所渲染,看起来就像是无数把剑,镶嵌在上面似的。 是麦芒山。他认出了它。这是岛内的着名景点。他舒了口气,决定先寻找到上山的通路。他顺着山体行走,冰冷的石壁上反射着惨白的月光。就是没有他的影子。他不禁怀疑起现在的自己,是不是变成了幽灵。 不多时,面前出现豁口,细软的沙滩也被草地代替,再往前看去,便是环城高速的入口与麦芒山的分界线了。见到冷清的收费站,他又找寻回了一些希望。他继续向前。 终于,他到达了那里。 八座闸道,一栋亭型建筑,于山坳间居中而落。建筑顶上标注着几个大字——k区高速。接着,在见到防护墩、下落的栏杆、限速标识与实线虚线后,他感觉自己离目标已经越来越近了。他又提起了一些精神。 “是朴松民吗?” 一个令人恐惧的声音突然从右后方响起——和他自己的声音一样。 他顺着方向看了过去——是一团由无数淡红色粒子组成的迷雾。他漂浮在空中。他好似正在观察自己。不用多说,来人肯定是米列科。 朴松民连忙赶了过去。 “博士,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我们俩怎么都变成这个鬼样子了?” “不知道。”化作红色迷雾的博士回答。 “接下来怎么办?” 博士转动了几下——他似乎是在观察四周的状况。 “好奇怪啊……”他说,“丫头的梦好奇怪啊……一切都是静止的……这里,就像是被时间抛弃了似的……莫非……是丫头故意把时间固定住了?目前的时刻……对她来说非常重要是吗?” “是,这个我也发现了。”朴松民急切地说,“但这个不是重点,我们的首要任务是尽快找到南瓜……” “你先别急……很多状况我们还没有搞清楚,所以不能冒然行动。” 朴松民承认,博士说得在理,他也明白如果以现在的姿态去见芬格里特,一定会适得其反。可最在乎的人被困于梦中,他怎么能不急呢? 于是他说,“博士,我们先找到她再说吧……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那我们岂不是白进来了?” “你知道现在是哪年吗?”博士并没有同他争辩,而是抛出了一连串的疑问,“你又知道丫头身在何处吗?还有,如果她梦里的场景,全都是静止不动的呢?你又如何处理?而且我们还变成了这个鬼样子,如果现在冒然去见她,她会不会受到刺激?从而使我们被困于混沌?” 朴松民无法辩驳,因为他的确没想那么多。他哑口无言,顿在原地。焦虑感重新袭来。未知,是最难处理的存在。什么都不清楚,什么都不知道,茫茫然就像在大雾中寻找方向似的。他的心,不免再次沉重起来。 “先去收费站看看。说不定那里会有什么发现。”博士说。 …… 一红一白,一老一少,就这样靠近了收费站。可是根本没有什么有用的发现,布满钢筋的天蓬,永远不会变化的信号灯,还有那九根冰冷无情的承重柱,无一不在宣布着这个世界的诡异与神秘。但他们还是有了一些渺小的收获——他们确定了芬格里特梦境的时间段。智能收费关卡内的电子时钟上显示着——源纪二十八年七月二十日,十一点五十三分。是十二年前。时钟内的时间也不会动,就像这个静止的世界一样。 “这年,丫头十七岁是吧?”米列科问。 “是。” “高中还是大学?” “大学吧……她十五岁考上的源物语大学……学的医……” “那就应该是正在放暑假……” 米列科陷入沉默,他好像又转动了几下身体。 半晌,他又问,“你知道她妈妈是什么时候过世的吗?” 这件事,芬格里特曾跟自己说过。朴松民想了想道,“就在今年。一月份,冬天,比较冷的时候。” 米列科很是不解,“嗯?她母亲都去世半年多了?那她把时间固定在此处是为了什么?”他顿了一顿,又说道,“朴松民,你把丫头这一整年的经历都说给我听听。我得知道当年的她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836章 开始转动 朴松民一边回忆,一边将芬格里特在这一年的遭遇讲了出来。 听过之后,米列科沉默了好一阵子才道,“那按道理来讲,她应该早就回去了啊。母亲不在了,又面临被人诬陷的前奏,父亲也即将迎娶新欢……她根本没有留下来的理由啊……除非,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着她想挽留的什么人或什么事。”他顿了一顿,又问,“除了她母亲的事,她还有什么遗憾?” “好像只有这个……”朴松民回答,“就算有,我也不知道……因为她从来没跟我讲过……” “梦想、信念之类的呢?这些,她总会跟你说的吧?” 朴松民一时竟无法回答,因为有关她梦想方面的话题,芬格里特从未跟自己提起过。 南瓜的梦想是啥?成为一名优秀记者?呃,不对……如果真是这样,那她被安格斯骗回家之后,就不会轻易地辞职……追求社会的整体公平?……好像也不对,她平常虽然会关注这些,在乎这些,但这肯定不是她的梦想,而是类似于职业责任一类的东西…… 想着想着,他又突然在心里埋冤起自己:我去,我好失败啊……相处了这么久……我居然不知道她的梦想是什么……她不说,你就不会问吗?你还真是个无可救药的白痴…… “你不会不知道吧?”见他半天没吭声,米列科略显惊讶地问道。 “嗯……”朴松民只得承认。 “你还真不知道啊!”米列科的声音不免大了一些,他听起来有点生气了,“她不是你女朋友吗?这些事,你就从来没关心过?” “她也没同我讲过啊……” “这种事还用得着她主动跟你说吗?” “我脑子转不过来弯……不知道该怎么问……” 红色粒子高速旋转了一会儿,米列科无奈道,“得,这下好了,丫头滞留的原因根本无从得知了。” 朴松民着实后悔:我怎么就没问过她呢?我平时都在想什么啊,我为什么没有问呢……啥都不知道,啥都不了解……我这个男朋友当的,真是失败。 博士的身体转动了几下,貌似是在观察智能收费关卡外的世界,然后道,“先去城区,然后再商议接下来的对策。好几十公里的路程,估计得走上个小半天。” 他们走出关卡,来到公路上,开始向城区的方向进发。收费站的光火很快远离了他们。柏油路绵延起伏,望不到尽头,看不清方向,但还好有微弱的月光,为他们洒下了一点渺小的希望。 一路无话,不知走了多久,他们看见璨若星空的城市。林立的高楼,正在发光的电视塔,诺顿大教堂,以及被炫光染亮的奥多摩人工河畔,都一一呈现在他们眼前。 “快到了。”米列科看了一会眼前的风景,然后感叹道,“诺顿大教堂……好古老的东西,在我出生以前就存在了。那间教堂不错,算是全岛最宏伟的建筑之一,我曾在三十多年前参观过。不过它早已失去了原本的功能,已经彻底沦为婚丧嫁娶的工具了。里面很安静,其中的彩绘与雕像也都很有艺术感,很适合观光,也很适合放松身心。祈祷也行。就是不知道上天诸神,还会不会听到我们那些渺小的心愿呢。” “我没去过。我既不喜欢教堂,也不相信神佛。如果祈祷真的有用,我们也不用在这儿干着急了。” 米列科转动身子,貌似看了看他,然后道:“我只是在感慨这座建筑本身……并没有让你去祈祷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说,它的艺术价值很高。” 此时的朴松民既焦虑又烦躁,所以他哪有心情去欣赏什么艺术?他默然无语,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也不知如何才能找到芬格里特。他有点灰心,他也有点丧气。 他低落地说,“我现在只想找到南瓜……至于其他的,我一点都不关心。” 见状,博士安慰他道,“我们不是正在找嘛。你看,我们都快进入城区了。” 可也走了好久……没有交通工具,只能靠自己的双脚……如果这也算脚的话……时间也无法确定……就照这个速度进行下去,啥时候才能找到她啊…… 正不安着,面前突然经过一阵风,他感受到了它的冲击。接着,远处的光影开始流动。他看到城区中,公路上,蔓延出一条正在流动的明亮长河——貌似是车流。 朴松民愣住,他马上意识到一点:时间动了! 然后,他面前的博士也出现了变化——那些粉色的粒子迅速聚集,在不到三分之秒后,它们便化作了人形。穿着破旧白大褂的米列科赫然出现在眼前。 与此同时,朴松民自己也产生了变化——在粒子高速运转聚集之后,他看见了自己的双腿与双手,他还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变回来了!”他激动道。声音是正常的声音。那个浓稠诡异、空洞飘散的声音彻底消失不见。 博士也是一愣。 天上,流云开始游走;远处,城市的微弱喧闹声渐渐传来。月挂中天。他眼里的世界,突然变得鲜活无比;他心中的阴霾,也被一扫而空。他觉得又有希望找到芬格里特了。 “嗨嗨,听得到吗?”启明星的声音从他的脑内响起,“阿尔伯特,在吗?” “在。”博士回应。 “一切顺利?哎呀,我可是相当不顺利呢。我是通过你的意识才勉强挤进来的。” “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博士不耐烦道,“别唠叨个没完没了。” “嘿!我可是来帮忙的,你怎么这个态度呢?而且,我哪里唠叨了?阿尔伯特,我白说了两句话好吧?” 博士不想同它做无意义的争论,他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刚才的静止是不是你弄的?” 可启明星明显不知,“什么静止?” “梦境停止,所有的一切都是静止的,我还变成了一团粒子。” “不是我,我刚进来。而且我也没有控制试验体梦境的能力。不过我可以获悉梦境中的任何信息。梦境停止,估计是试验体自己做的。这个时刻,对她来说可能是个非常重要的时刻。” “那你能查到目标的大概位置吗?” 启明星疑惑道,“你们不是正往那里走呢么?她现在就在k区布兰特街区303号的莱茵河畔休息啊,难道你们不知道?……不过,有点奇怪……目标点有两个……而且是重叠的……呃,阿尔伯特,你是不是没把我修好啊……” 博士看向朴松民,问,“那里是什么地方?” “是她的家,南瓜的家。” 第837章 越来越近的目标 启明星虽然不能控制梦境,但它可以对其施加一些轻微的影响,比如让某辆车改变目的地,或是让某个人突然善心大发什么的。朴松民和米列科因此搭上了一辆小型货运汽车,也因此抵达了k区的富人居住区——莱茵河畔。 芬格里特,近在咫尺。 可夜间的莱茵河畔是完全封闭的,他们根本无法进入。正门前,高墙外,不仅有安保系统的保障,而且还有不停巡逻的保安。朴松民想要强行突破,但启明星告诉他们:别看这只是梦境,但其受击反馈效果,一点都不比现实中的差。被枪击、被刀砍、被火烧虽然不会致死,可也会令人感到身处死亡边缘的窒息,而且你们的大脑,也将产生不可逆的损伤。 朴松民只得作罢。 博士问:那你就不能像刚才一样,让那几个保安给我们行个方便吗? 启明星解释道:不能。因为距离试验体越近,我所能影响的范围就会越小。就好比这个世界是她亲手在沙滩上堆出的一座城堡——如果我只是偷走城堡旁的一粒沙尘,她是不会发现的;但如果我掀翻了她的塔楼,那她很快就会发现我们的‘闯入’。 毫无办法,他们只能在启明星的帮助下,入住了附近的一家普通宾馆。 难不成在还要在梦里睡觉?朴松民看着床边的时钟,郁闷地想。可是他根本没有困意。此时是夜里三点四十分,七月二十一日。这是一间标间,朴松民在靠窗的位置休息,米列科则躺在另一张床上。 这时,博士问起他是如何从梦境中醒来的,朴松民便一五一十地答了出来——他被一只巨大的虫子贯穿了胸膛,但他也捏碎了对方的头颅。 “虫子?什么虫子?” “纳索人。” “嗯?你怎么会梦到纳索人?”博士翻过身,惊讶问道,“你最近是不是看过什么有关‘对外战争’的书籍或影片啊?” “没有……最近一直在忙,哪有时间看这个啊……” “那梦境呢?也是关于纳索人的?” “对。我梦见我是一名战士,身穿机甲,在某个星球上站岗……好像还有陆鸣教授,他们是坐着回归舰来的……然后纳索人也来了……然后我们开始打仗……死了好多人,后来,我也死了,基地也被连长引爆了……不过回归舰好像安全撤离了……” 米列科坐起身,一脸震惊地看向他,“你怎么会梦到这个……完全没道理啊……” 接着,他抬头望向天花板,问道,“启明星,他为什么会梦到这种毫不相关的东西?对外战争结束的时候,我还没出生呢,更何况是他了?这个实验的目的不是为了困住宿主的意识吗?而且大部分的梦境也是与宿主的遗憾与梦想相关的……所以,他怎么会梦到对外战争的?这完全不正常好吧。” “可能是受到我信号波的影响了吧,毕竟,我是参与过对外战争的……”启明星回答道,“他被侵蚀的程度最低,而当时,我又在与源义郎对抗,所以很有可能是在我释放信号波的时候,把他给影响了……呃,具体原因我真不清楚……阿尔伯特,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嘛,我的记忆缺失了一部分……让你仔细看看吧,你还说我骗你……呃,阿尔伯特,你好像真没把我修好……目标点到现在还是两个重叠的红点……我看东西都重影了……阿尔伯特,你怎么这么不仔细啊……” “还不是因为你聒噪起来没完,打乱我的头绪?” “那这回,我不说话总行了吧?” “那也得等我们回去的。” “那你们尽快咯……有什么需要了解和帮忙的,随时叫我……” 启明星再次归于沉寂,博士也重新躺下。“休息会儿,虽然不累。但如果想见到丫头,我们也只能等到白天再说。” “嗯。”朴松民低落回应,他看向窗外的世界。月亮跳入云层,朦朦胧胧,星星飘向深空,若隐若现。树枝在摇晃,迷乱了云影,也迷乱了他的眼。外面虽然寂静,但他还是心乱如麻。思念和不安一直在胸膛间暗流涌动,他根本无法平静。 近在咫尺,却又恍若天涯。 他闭上眼。在烦躁郁闷了一阵儿后,他还是睡着了——在梦里睡着了。而且在芬格里特的梦里,他还做了一场梦。 他接回了她,她在看见他的一瞬间就清醒了过来。她哭着奔向他,她说她被源义郎困在了这里,她很害怕。 阳光爬到他脸上的时候,他醒了。早上九点。博士在吃早餐——合成粮面包与合成麦片粥。见他醒来,博士评价道:还是那么难吃,而且比他记忆里的难吃。估计是丫头把源纪四十年的合成粮,安排过来了。 朴松民说:不是梦么,那还吃什么……反正也不会饿。 博士说:反正是免费的,不吃白不吃。而且我也不想糟蹋粮食。你也来点? 朴松民虽然不想吃,但还是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房厅内的一张白色小圆桌前。 他拿起一片面包,塞进嘴里。熟悉的橡胶感觉传来,确实是源纪四十年才会有的独特味道。他不禁皱眉道:这家宾馆也是,居然用这么难吃的东西糊弄顾客……这不是找投诉呢么。 “不怪他们,只能怪丫头的想象力。这个世界的构成完全取决于她的想象力。而人类的想象力呢,又是基于现实构建的。”博士吃完一块面包,拍拍手掌间的面包屑,继续道,“其实就这样的宾馆,完全不可能出现在富人区,我估计是丫头把某栋比较旧的老楼,想象成某个相近的事物了。而且这样的宾馆也不会提供早餐。丫头肯定是在某个地方受到过这样的待遇,所以才会把相关的记忆融入自己的梦境。” “估计是她当记者那会儿。她工作之前,好像都没吃过合成粮。” “新发现,新发现,”这时,启明星突然扯着嗓子大喊道,“南瓜姑娘移动了,她好像要出门……不对,她已经出门了……咦?这两个红点怎么还分开了?” 接着,它又惊呼道,“阿尔伯特!我的观察系统确实坏了!我这已经不是看东西重影的问题了,而是多出了一个自己会动的幻影!阿尔伯特,你要负全责!” 第838章 滞留的理由 十七岁的她,正在社区旁的露天网球场内与另一名黑肤少女打着网球。一身洁白的运动网球裙,一顶白色防晒帽,半膝袜,蓝白相间的运动鞋。她绑起了头发。马尾在阳光下律动,裙摆在微风中摇晃。隔着护栏网,看到青涩中带着满满的甜美、清纯中又带着一丝丝妩媚的她,朴松民不由得心跳加速起来。 这里是莱茵河畔右侧的体育公园,篮球场、足球场、网球场应有尽有,还有各种健身器材与其他小众类型的运动场地。高尔夫球场也有,不过距离此地较远,位于公园的正后方。 隔壁有一群孩子在踢球,吵吵闹闹,大呼小叫,他们就像一群小狮子似的在不停争夺那个一直滚动的皮球。貌似是场正式比赛,因为观众席上零星坐着那些孩子的父母,而场地中间,也有裁判存在。 但他的关注点,一直在她身上。他就像个痴汉似的傻乎乎地看着她。个子高,身材好,长得又好看,真不知道他上辈子是不是拯救银河系了,才会拥有如此完美的女朋友。她很快乐,她脸上挂着灿烂的微笑,尤其是在得分之后。所以他并不忍心打扰她,他想等她打完球之后,再去找她。他其实也是有一点私心的——他就没见过芬格里特如此青春的装扮,他想多欣赏一会儿。 黑肤少女在连丢两个球后,突然认真起来。她扭动一下自己的胳膊,然后紧握球拍,紧盯芬格里特手中跳跃的网球,如此说道,“南瓜,我要认真了,你可要小心了。” 芬格里特笑道,“好,那你就来。” 网球被抛向空中,她奋力一击。网球飞了出去。黑肤少女抢前一步,双手握拍,将球击向了场地边缘。 芬格里特明显没反应过来,她慌不择路地冲上前去,扬臂一挥——球拍虽然击中了目标,但目标也因为她用力的方位不对,而掉落在了球场之外。 黑肤少女握拳庆祝。 “我也要认真了。”芬格里特不服道。 黑肤少女自信一笑。这次打得倒是有来有回的,不过芬格里特还是输了,因为黑肤少女的球技明显更胜一筹。 最后两球,芬格里特的失误明显多了起来,她在发球时频频触网,接球时也掌握不好力度了,于是这局比赛很快落下帷幕,她输了。她有点失落。她转身去旁边的售货机买了两瓶饮料,又回到球场,将一罐递给黑肤少女。 “好久没动过,我都有些生疏了。”她为自己解释道。 黑肤少女打开饮料,喝了一口,然后笑道,“还打吗?你昨天不是说想看电影吗?那我们就以这个赌注吧——谁输了谁请客。” “不打了,还不是你赢?”芬格里特看她一眼道,“唉,我也是太过自信了,居然忘了你是系队领队这件事了……” 黑肤少女哈哈一笑,“我发现你忘记的事可多了呢,而且喜好也突然变了。” “哪有……你想多了好吧……” “那我提亚德里安的时候,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南瓜,你不会真的移情别恋了吧?” 朴松民不觉紧张起来:亚德里安?这小子是谁?移情别恋?莫非是南瓜的初恋?嗯?我怎么从来没听她说过啊……难道她不想醒来的原因,是这小子??? “谁移情别恋了。”芬格里特皱眉道,“我只不过是不想做青春期少女的大头梦罢了。再说了,亚德里安有什么好的?不就是长得帅点,长得高点嘛……可是没什么内涵,脑子也不聪明,成天还把自己打扮得花里胡哨的……他又不是什么偶像……我也不喜欢偶像那款的。” 黑肤少女瞪大眼睛,仔细观察了她一会儿,就像突然不认识她了似的,然后惊叹道,“南瓜,你确实变了,你居然不喜欢帅哥了……” “帅又不能当饭吃,而且还成天招蜂引蝶的,不累吗?那还不如找个缺心眼呢,至少不会骗你。” “可是长得不好看,就连吵架都消不了火吧……长得帅,看着能舒心很多,也不会生那么多的气……” “那就不吵咯,只要他不骗我,我跟他吵什么吵。” “哪有不吵架的……” “那我也不找花心的帅哥。”芬格里特有点赌气的意思,“容易得病,容易被气死。” “谁说帅哥都是花心的了……你爸爸就挺帅的,他就不花心好吧。他对你妈妈百依百顺的,还眼里全是她……你爸爸多好呀……” 芬格里特的眉头皱得更紧,她明显不想听这个话题。 朴松民听迷糊了——南瓜的母亲不是过世了吗?那哪里来的的百依百顺和眼里全是她?难不成是对着遗像?那也太吓人了吧…… “姐,我帅不帅?” 一声幼稚男孩的呼唤,将朴松民拉回现实,也让芬格里特与黑肤少女,回过了头。 是穿着‘瓦拉’球队队衣的幼年费塞尔。他身边还站着一名贵妇。卷发,戴眼镜,休闲装。只看了她一眼,朴松民便不禁怔住——因为眼前的这个人,分明是中年版的芬格里特啊!她比十二年后的她还要大上一些,但美貌不减,气质不减,而且还比十二年后的她多了一份成熟和稳重。 难道在梦里,南瓜把自己分成了两个人?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她为什么要把自己分成两个? 直到芬格里特叫了贵妇一声妈,他才终于反应过来——不是中年版的南瓜……而是她母亲……怪不得南瓜不想醒呢,原来在她的梦中,她母亲并没有过世…… “她妈妈?”博士在一旁低声问。 “是。” “长得可真像……” “我弟弟当然帅了,我弟弟最帅了好吧。”芬格里特在同母亲打完招呼后,摸摸费赛尔的头,笑道。 “姐,我一会儿给你表演倒挂金钩好不好?”费赛尔兴奋道,“我练了好久呢。” “不要做太过危险的动作。这场比赛虽然很重要,但你的安全更为重要。否则,妈妈和我都会为你担心的。” “我能照顾好自己。姐,你就放心吧。”费赛尔看向母亲,问,“妈,爸爸什么时候回来?比赛结束之前,他能赶回来吧?” “一定能。”母亲笑着说,“你爸爸答应你的事,他一定会做到。” 小男孩笃定道,“嗯,我也相信爸爸一定能说到做到。” 更多穿着‘瓦拉’球衣的小男孩出现,还有他们的父母。费赛尔就像个将要走上战场的小英雄般宣布,“妈,姐,艾尔米姐姐,给我加油!看我是如何带领‘莱茵队’击溃‘玛瑙队’的!今天,胜利将属于我们!荣耀也将属于我们!” 他背过身去,看向足球场。那印着十号数字的球衣在风中婆娑,看起来就像是一面旗帜。 第839章 叠加的梦境 但是比赛还未开始,启明星便叫停了他们的唤醒行动。它说这个梦境正在面临崩塌——距离这里最近的地轨站,已经出现了异常现象。 “有可能是试验体感知到了你们的到来,并出现了排斥反应。所以在她出现情绪波动之前,我建议你们先离开此地。”最后,它说。 不得已,他们只好离开。 博士想去异常现场观察一下所谓的梦境重叠,于是在启明星的指引下,他们前往地轨站。 入口处并无太大变化,还是一条一直向下的通路,行人也毫无异样,他们或进入,或离开,或独行,或成群。直到抵达地轨站内部,异常现象才变得明显起来。 先是感觉到时间流速的不对劲,它就像是被放慢了几倍一样,使他们的速度与周围的声音都变得迟滞起来,而且所有物体都在向外散发着一层薄薄的气体,看起来就像要蒸发了似的,也使他们的视野,变得十分模糊。 接着,所谓的重叠现象赫然呈现在他们眼前—— 两辆一模一样的地轨列车,交错着、重叠着,悬挂在同一条悬浮轨道上,而原本应该笔直有力的轨道,也像条被人砸弯的钢管似的,紧贴着天花板蜿蜒前行。周遭的人和物,也出现了重影的现象。整个世界如同被某种神秘力量强行扭曲了一样,不仅让人感到错乱,而且还让人感到心慌。 空气中也带有浓厚的窒息感,朴松民感觉自己的呼吸都不顺畅了。 但这还不是最诡异的,启明星让他们看向站在车门前的一位行人。他有两张重叠在一起的脸——左边是悲伤痛苦的神色,右边则是幸福高兴的样子。而他的四肢也极不协调——左边的手臂和脚掌似乎反了过来,右边的肢体却又是正常的。他似乎很想进入列车,但由于左右两侧的肢体是相反的,所以他无论如何努力,都不能前进一步。 启明星说,“阿尔伯特,看见了吧——这个世界正在扭曲崩坏,如果放任不管,不仅你们会被困在这里了,就连南瓜姑娘也不能幸免,所以你们直接叫醒她的计划必须暂停。” “为……什……么……会……这……样?”博士像是一字一顿地说。但朴松民知道,这根本不是他的本意,这是由于时间被拉长才会出现的现象。 “我在调查,具体原因我尚不清楚。”启明星说,“但我可以确定一点——你们不能再出现在南瓜姑娘面前,否则,扭曲的速度会变得更快。” 朴松民再次陷入焦虑。 “那……怎……么……办?”他问。他很讨厌自己现在的声音,慢吞吞的,还含糊不清,就像是被放慢的录音带。 “先出来,先回宾馆。” 原路返回,一路无话。 透过窗户,他可以看到体育场那边的大致情景。他想找到芬格里特,可观众席上的人就像一个个投射在草坪上的幻影,他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你们有什么特别的发现没?”这时,启明星问,“比如和原本世界不一样的地方,或是某些人物的身份被转变了。” “丫头滞留的原因找到了——”博士回答,“在她编织的梦里,她的母亲还活着。” “叫芬妮·卡奈对吗?” “对。” “知名作家,刚刚获得‘介龙大赏’的提名。她在原本的世界是这个身份吗?” “这个不清楚,问他。”米列科示意启明星去问朴松民。 “对得上。”朴松民未加深入思考,回答道。 “她老公是安格斯·卡奈,卡奈家的大公子,目前是一家状师事务所的负责人兼高级状师。他正在处理一桩有关劳务纠纷的案子。这个信息对得上吗?” “对得上。”朴松民依旧随口答道。 “不对吧?”博士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安格斯·卡奈就是这一年当上次辅的。他虽然是因为‘慈善状师’的称谓赢得了一部分选票……可他早就不做状师了,而是跟着当时的新派派首、岛辅候选人在四处演讲啊。还有半年就要‘大选’了,这时候他,哪有精力去处理什么劳务纠纷的案子了?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新派的宣传很广很深,他们的支持率也是高居不下的。” 博士这么一说,朴松民也想起了一些当年的往事——那年他大三,学校里,同学间,对‘大选最终将花落谁家’的话题与争论是连续不断、旷日持久的。因为安格斯在那年的宣传攻势确实迅猛,更因为度卡因·卡奈带给他的双重身份——前英明岛辅的后人,现任卡奈公会会长。 “博士说的对,是我记错了。那时候的安格斯已经是卡奈家族的家主了,所以他不可能再去亲自处理什么案子了。” “家主?”启明星疑惑道,“我这里查询到的是:被度卡因·卡奈确定为继承人的人,是安格斯·卡奈的孪生兄弟索伦·卡奈啊。而且度卡因也没死啊。” “孪生兄弟?”博士和朴松民同时一愣。 “他哪里来的孪生兄弟?度卡因·卡奈就他一个后人好吧?”博士说。 “梦境里的信息和现实中的对不上?” “对不上,安格斯·卡奈没有孪生兄弟。” “可能是因为南瓜太恨安格斯,故而把他拆分成两个人了……”朴松民解释道,“安格斯对不起她妈妈,婚内出轨,撒谎成性,最后还娶了小三……而且她还总是怀疑,她母亲的病,就是因为安格斯的出轨造成的……” “不可能。”谁知启明星斩钉截铁地否定道,“这项实验是以试验体的记忆为基础实施的,试验体根本不可能改变在她进入之前所发生的事情,她只能改变尚未发生的事情。” “可是我也梦见了我没经历过的。那可是对外战争,那可是一百多年前。我怎么可能会梦到这个?” “我不是解释过了嘛——你的梦境,可能是受到了我的影响。说白了就是,你所梦见的场景是我以前的经历。阿尔伯特,你想想你的梦境,它开始出现改变,是不是在你进入梦境之后?” 博士想了想道,“对,是这样。那你的意思是说——丫头现在的梦境十分不合理是吗?” “当然是不合理的,”启明星道,“如果合理,我也不至于这么惊讶了。”它沉默片刻,又道,“为什么会有重叠的现象出现?为什么会有两个红点?……刚才我也仔细检查了一下我的观察系统,它根本没有出现问题……我的天呐,我知道了!”它突然惊呼一声。 “你知道什么了?”博士忙问。 “南瓜姑娘这是陷入别人的梦境了!她同你们一样!否则,这一切的不合理就没办法解释了!” 第840章 停滞不前 弟弟何曾如此勇敢?他表现得就像个专业运动员一般——盘球,过人,射门,一气呵成;指挥,防御,反击,势如破竹。他是这支球队的灵魂与核心。最终,弟弟上演帽子戏法,带领‘莱茵队’赢得首胜。十一个孩子开始庆祝欢呼,孩子们的家长也纷纷鼓掌叫好。 看到眼前的场景,芬格里特不免生出一种恍惚之感——这不是她熟知的弟弟,这不是那个胆小怯懦、动不动就哭鼻子的小男孩。他是个全新的弟弟,他也是个她根本不了解的弟弟。不知为什么,她突然开始怀念起那个总是躲在她身后的弟弟了。小小的,弱弱的,总是在害怕的,总是在依赖自己的那个弟弟。 安格斯在最后一球之前赶到。他喊得比任何人都大声,他表现得比任何人都兴奋。他还向别人高调宣布:我儿子,那是我儿子!比赛结束,安格斯进场。父子互相击掌,互相拥抱,然后共享胜利的喜悦。 安格斯何曾如此?他根本不喜欢弟弟。他不仅对他严苛,而且也不曾给过他太多的父爱。他很少抱他,他很少关心他,他只会凶他骂他吼他,尤其在母亲患病之后。她察觉得出来,安格斯对他是有怨气的,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怨气,就好像弟弟的到来是场意外,他根本不希望他降生一样。 小男孩因此把姐姐当成了妈妈,小男孩也因此变得越来越敏感,越来越脆弱。他连件玩具都不敢要……不,是什么都不敢要,因为他知道,只要他一开口,就会迎来安格斯的嘲讽与训斥。 “费赛尔,不要跟我无理取闹。我今天好不容易回一趟家,不是为了满足你那弱智般的心愿的。” “你应该去玩洋娃娃,你应该去穿女孩的衣服。费赛尔,别给我哭,听到没?” …… “一点男孩子的做派都没有,我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你不会打回去是吗?还真是个废物!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儿子来?你是个男孩子,你连打架都不会是吗?!” …… 难道他不知道这些话语,会刺激到费赛尔吗?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他就是故意的,他就是要折磨自己的亲生骨肉。反之,他对柏妮丝可是尽足了父亲的责任,而且都把她惯成了人见人怕的知名‘恶女’。 他有病,而且病得不轻。 “妈,我厉害不?”正想着,费赛尔与安格斯已经走了过来,并同母亲打起了招呼。 “刚才摔那一下没事吧?”母亲关心的是弟弟的身体。 “没事,”弟弟咧嘴笑道,“小伤而已。” “来,让妈妈看看。” “真没事。” 母亲为他检查起手臂上的擦伤。其实并不严重,但母亲还是为他涂上了药水——随身带的。弟弟被药水灼得皱起眉。 “以后可得小心一些,这要是留下伤疤,可就不好看了。”母亲嘱咐他道。 弟弟晃动了一下手臂,然后像个大英雄似的说道,“妈,我真没事,这点小伤,根本微不足道。” 安格斯笑道,“老婆,男孩子有点伤疤才是正常的,因为这样,才能显得更有男人味啊。你说对不,儿子?” “老爸说得对。”弟弟附和。 “男人味就是臭味。”母亲白了安格斯一眼,“安格斯,别把我儿子教成个莽夫好不?” “老婆,我错了,原谅我好不?”安格斯笑嘻嘻地回应,然后又对费赛尔说,“勇气与智慧缺一不可,费赛尔,你要时刻记住妈妈的话才行。” “嗯,我记住了。” …… 午餐地点选择在了附近的‘亚当斯酒店’。法餐,颇为浪费,牛排羊腿鹅肝被安格斯点了个遍,期间他还多喝了几杯。他心情大好,因为上午的庭审很是顺利——开普赛被他气得当场发飙,以至于被‘请’出了庭审现场。 “我最看不上的就是他,”安格斯说,“老不正经,都好几十岁的人了,居然还那么色,哪有一点上流该有的姿态与风度?” “伯父,是不是娶了好几十个老婆的那个开普赛?”艾尔米问。 “对,就是他。”安格斯回答,“不要脸到极致,不仅人品不行,生活混乱,而且还无视法律法规,总觉得自己可以凌驾于任何人之上!这次我必须给他一个深刻的教训,也得让他明白一个道理——法律就是法律,任何人都不能逾越它半步。” “哇,伯父好有正义感。”艾尔米像气氛组似的夸赞道。 “不是因为正义,而是因为气愤。艾尔米,你要是听见他今天的发言,估计你也会当场暴走。他说他不是在裁员,而是在向社会输送人才。他开普赛公会出来的员工,个个都是顶尖的精英,所以相关的赔偿金是压根不存在的,岛办公厅也不应该判他输掉官司,反而应当给他颁发奖状,奖励奖金,以褒扬他为这个社会所做出的杰出贡献。” 安格斯吁了口气,继续道,“把裁员说得如此清新脱俗,估计全天下也只有他这么一个奇葩的存在了。呵呵,还有他那个所谓的‘狼性文化’——这哪里是狼性文化?分明是‘虫群文化’好不?他真的了解狼群的生活方式吗?头狼都是带头打猎的存在,是负责整个族群生存的存在,可是他呢?他就像个寄生虫一般吸附在大众身上,然后动不动就说别人不努力、不上进,是个懒汉。其实他才是那个最大的懒汉好吧。哼,这次我非要让他付出惨痛的代价不可。” 这哪里还是安格斯了?安格斯什么时候会为大众考虑了?在上个时间线,什么人力资源联盟、更换工作岗位协定、人才信息指导库一类的东西,不都是他,专门为公会会长的利益量身打造出来的吗?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心了?而且说出来的话,也像个二十几岁的热血青年一般…… 她不禁再次怀疑起这个世界的真实性:就算穿越,就算某些人的性格出现改变……也不至于此吧……我究竟身在何处?这到底是不是穿越? 可是她不想离开母亲。就算昨夜经历了一段漫长的时光停滞,就算她早已发现了这个世界的诡异,她依然舍不得离开母亲。 昨夜,十一点五十三分,除了她和母亲之外,所有的东西都不动了。窗外的树枝停留于被风吹平的角度,天上的浮云也不再流动。当时,她依偎在母亲怀里,指着墙上的时钟说:妈,秒针不动了,它是坏了吗?但母亲却说:没坏啊,它不是还在走么?南瓜,你今天一整天都不对劲,你到底怎么了? 她看向母亲,决定不再去关注那些诡异的细节——什么会说话的书,什么静止不动的时钟,什么听不见风声叶语的世界,哪有母亲的怀抱更为重要呢?就算末日来临,她也要在母亲的怀中死去。 她抱紧妈妈,低声喃喃:妈妈,我爱你,我离不开你。 第841章 前兆 天边被划开了一道口子,在殷红的夕阳下就像涓涓流血的伤口。流体般的光线倾泻而下,染红了高山,染红了长河,也染红了她的视线。可是没人注意到它,就像昨夜里的时间停止一样。她也不在意了,因为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异常。 傍晚,晚餐后,榆树下,秋千旁。艾尔米和弟弟在那里荡着秋千,欢乐无比。她则靠在树干上,与母亲一起吹着晚风,一起说着闲话,一起感受着这炎热夏日之后的清凉。话题是有一搭无一搭的,话题也得像风中落叶一般,是凌乱而琐碎的。说着说着,母亲便提到了安格斯,她告诉芬格里特,他很伤心,因为他发现自己的宝贝女儿就像突然变了个人似的,跟自己一点都不亲了,而且还出现了讨厌他的迹象。 “他昨天晚上都没怎么睡好,”母亲说,“一整晚都在思考自己究竟哪里做错了。我说你做了一场他出轨的梦,正在生他的气呢。” 昨夜,安格斯是在客房睡的,因为芬格里特要独占母亲。 “你知道爸爸是怎么说的吗?” 芬格里特摇摇头。那不是梦,她在心里说,他就是出轨了,还同艾琳娜生下了一个孩子……我无法原谅他……因为他,也是你患病的罪魁祸首…… “爸爸说,那我给她买点东西哄她开心吧,谁让梦里的我出轨了呢。是我不好,居然还跑到她的梦里去气她了。”母亲笑了笑,然后道,“南瓜,原谅爸爸吧,别再对他冰冰冷冷的了,要不然,他真的会伤心的。” 可是哪里能控制得住呢?芬格里特一见到他,就会想起那些不好的往事。但她还是点了点头——她只是想让母亲安心而已。 “你爸想给你买辆车。”母亲接着说,“牌子、型号随你挑,但是不能太过招摇,因为现在的你,毕竟还是个学生嘛。南瓜,你有没有心仪的款式?” 芬格里特突然想起自己的‘小白’。那辆车没了,可她怎么都想不起来它是如何丢失的了。而且在记忆中,那个模糊的人影再次浮现。好像就是因为他,她的‘小白’才会遭遇不幸的。对她来说,他似乎很重要。她努力回想他的名字,他的声音,他的外貌,他的性格,但是大脑一片空白,宛如荒芜的沙漠。 她不禁愣住:他到底是谁?我为什么总会想起他?而且还总觉得他是个我特别熟悉的存在? 接着她又想:有辆车貌似也不错,可以四处去逛逛,可以去看看十二年前的天照岛,然后再回忆回忆上条时间线的过往……而且它也不贵……才不到十源币而已…… “sd-441,这个型号的就可以。”她念出了小白的型号。 母亲查询起它。但在这年,sd系列才出到339。母亲疑惑道:“没有这款呀。你是不是记错了编号? “应该是我记错了……我平时也不怎么关注这些。”芬格里特想起小白的出产日期,于是解释道。 “那就再看看其他的。”母亲说。她滑动几下屏幕,又道:南瓜,你看,这辆就挺不错的,又小巧又可爱,就像只青蛙似的。你看那两个大灯,多像它的眼睛呀。还有车头的纹理,它看起来就像是在笑似的。” 母亲递过悬浮屏,芬格里特看到一辆浅褐色的sd-330。十七岁的她,可能会喜欢这种兼具可爱与实用风格的代步车,可二十九岁的她,只喜欢简约风格的汽车了。她还是想念她的小白——舒适、大气,一看就是干练女性才会开的车辆。 “不喜欢?”母亲看出了她的心思。 芬格里特点头,“嗯,有点幼稚,一看就是小女孩才会开的车。” 母亲似乎颇感惊讶,她看了看她,然后笑道,“你不是最喜欢这种可爱风格的东西了吗?像什么小兔子,小乌龟,小青蛙,你不是收集了好多吗?去年生日,你还跟我要‘小兔派斯’的玩偶呢。我说你都多大了,怎么还要这种小孩子才会玩的玩具呢。然后你就不高兴了,说我一点都不懂你,还跟我赌了半天的气呢。怎么,你是突然改变风格,想走成熟路线了吗?” 妈妈,我真的不是小女孩了……我都二十九岁了……咦?不对吧……我早就不喜欢这些了呀……妈妈居然不知道?自打上高中开始,我就走成熟路线了呀……还是说……这条时间线上的我,也被改动了性格?就像怯懦的弟弟变成了勇敢的弟弟…… 那在妈妈眼里的我,是不是有很大的变化? 她愣住。 她突然想起十几岁时所看的那本穿越小说——主人公的穿越,并不是取代原本的自己,而是取代平行世界的自己。原主的灵魂会被禁锢,主人公抢夺了别人的人生。但两人的性格是不同的,所以对方的亲人很快发现了她的异常,并用极为恶劣的言语,命令她滚出他们女儿的身体。 不要……万一被妈妈发现我是穿越过来的……那她一定会讨厌我的……我抢占了她女儿的身体……我也抢占了别人的母爱……我不要被妈妈讨厌……我不要…… 于是,惊慌来袭,恐惧拜访,她一下子心里失衡了。她不想成为被人发现的穿越者,她更不想在最幸福的那一刻,重新跌入不幸的深渊。 然而就在这时,天边的裂痕突然变得更大,那些血一样的流光,如瀑布般涌下。不远处的弟弟与艾尔米也忽然出现了重影,宛如来自两个世界的人,纠缠在一起的画面。然后,血海淹没了远方的高山,远方的长河。整个世界一片血红。 她惊恐万分,她连忙看向母亲。 母亲是正常的。她依旧在满是慈爱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南瓜?”母亲发现了她的异常,她关切地问,“脸色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不好?是哪里不舒服吗?”她伸出手,触碰到了她的额头。 看来和昨夜一样,母亲并没有看到那片血海。 她觉得这是‘原主’造出的幻想——她是想把自己赶走。于是她便突然淡定了。 “妈,我没事,”她说,“只是迷了眼睛而已。” “让我看看。” “已经没事了,它已经掉出去了。” “风确实有点大,那我帮你挡着点。”母亲起身,走到她面前,然后与她对坐在草地上。 别吓到母亲,也别让她发现任何异常……芬格里特一边感受着母亲的疼爱,一边告诉自己,更不能让她发现我是名穿越者…… 接着,她又在心里对那个臆想中的‘原主’说道:你能听到我说的话吗?我希望你能可怜可怜我,也希望你不要恨我……我太想妈妈了,你能把她让给我一阵子吗?一阵子就好……或者,你要是有什么办法重新占据回身体也行,但就是别把我撵回去,你将我困在你的意识里就好……我不想离开妈妈……求求你…… 可能是‘原主’答应了她的请求,艾尔米和弟弟的重影消失不见,天边的那道裂痕,也不再涓涓流血。 她舒了一口气,心说:谢谢你。 然而安心还没持续到一秒,更为诡异的场景便再次出现了——裂痕沿着天空的纹路开始蔓延生长,并很快在她的头顶上画出一个巨大的圆圈。夕阳在其上面留下错落的、折叠式的血红光芒,就像暮色下,碎裂成块、晶莹剔透的玻璃天窗。天,塌了一块。 第842章 混乱的开始 客厅,晚上九点,编辑来了电话,说《妍》很有希望获得今年的‘介龙大赏’,几位评委老师对其赞不绝口,而目前的唯一有力竞争者吉田苍介,也有意退出此次的评选。母亲问为什么,编辑回答道:《岛》所探讨的话题太过深刻,还触碰到了某些人的利益。这些人最近一直在找吉田老师的麻烦,所以他为了让这场风波能自然平息,便萌生了退出的想法。当然了,吉田老师不是害怕他们,而是不想浪费太多公共资源的缘故。 电话挂断之后,母亲沉默良久,才把这件事说给安格斯听。 安格斯气愤道:“怪不得最近网上突然多了很多莫名其妙批判吉田先生的帖子,原来都是这些人搞的!没本事让岛民满意,就去堵人家的嘴是吗?悠悠众口,他们能堵得过来?那些不明真相的人更为可恶!他们连吉田老师的书都没看过就跟着那些混蛋人云亦云!搞得他们有多懂文学似的!还什么都要牵扯上政治!我们一直给他们提意见,是为了让我们的家园变得更好,而不是为了推翻谁,反对谁!更不是包藏祸心,想要取而代之!可他们就像对待仇敌似的对待我们!真是无耻至极!诋毁言论的散播者,还是他们在用岛民缴纳的贡金在养着!他们怎么就这样不要脸?” 说着,他重重吁了口气,对母亲承诺道,“芬妮,谁要是敢对你的《妍》指手画脚,我非告到他倾家荡产不可!” 母亲说,“亲爱的,别那么激动,因为这不根本是我们可以左右的事情。现在的社会思潮,是一部分向左,一部分向右的,而且都在向着极端的方向进行……就像马上将要爆发战争似的……其实这样的现象很早之前就有人总结过它产生的原因——生产过剩,经济低迷,贫富差距过大。而想让食利者自我革命呢,又是一件特别困难的事情,于是我们的世界就陷入了一个轮回——被压迫者起身反抗,推翻旧的体系,但经过几年或者几十年的变迁,他们又会变成新的剥削者。这个问题目前无解,因为人,都是自私的。规则的制定者永远会为自身的利益考量,这是根本无法改变的事实。除非来个远高于人类文明的存在,否则,这个问题会一直循环下去。” “可这个文明,为什么要帮助我们呢?更何况,我们之前也遇到过吧——比如纳索人。但他们确是为了消灭我们而来的。” “他们是虫群社会,比人类社会的压迫更为严重,他们的等级制度也比人类更加严格。我指的是那种真正拥有先进文明的族群,并不是纳索人那种强盗。” “芬妮,我不赞同,我认为人类族群内部的问题,就应该由我们自己解决。否则,我们岂不是成了外星人畜养的家畜了?”安格斯已经放松了下来,他还开起玩笑,“我可不想成为吃饱了就睡,睡醒了就吃的猪。南瓜,你说是吧?” 芬格里特淡淡地应了一声。其实经过母亲的劝导,她也很想表现得热情一点,但她就是做不到,因为只要一看见安格斯那张脸,她就能想起他做过的那些恶心事。 安格斯有些失落。 见状,母亲连忙将把话题转移到‘明天去买车’这件事上去了。她说女儿想挑一款看起来比较干练、比较成熟的车型,她想让安格斯帮忙建议建议。 也不知道安格斯是不是故意的,他居然将着名的商务车ca-630推荐了出来。芬格里特听得直皱眉头,她连忙拒绝道:我才不开老头子坐的车呢。又贵,体积又大,我才不开它呢。 安格斯诧异道,“成熟、干练,一看就不好惹,这不完全符合你的要求吗?” 芬格里特竖眉道,“我干吗要让别人觉得我不好惹呢?” 安格斯嘻嘻笑道,“你现在就不好惹呀。这都回家两天了,也没搭理我一下。闺女,别生爸爸的气了,爸爸错了。” (弟弟和艾尔米不在,他们正在游戏房里玩电子游戏。) 看见他讨好自己的模样,芬格里特意识到一点:她不该这样对这个世界的安格斯,因为眼前的安格斯,并没有对不起母亲,也并没有将自己诬陷为‘偷蓝宝石项链’的罪人……他还是那个疼她爱她,一直将她捧在手心中的爸爸。 但她就是迈不过心里的坎。她躲开他充满期盼的眼神,撒了句谎:我没不想搭理你……我只是身体不舒服而已…… 可是安格斯却顺杆爬了,“哪里不舒服?用不用去医院看看?” “大姨妈来了。”芬格里特只想尽快结束这段对话,于是说道。 “那我去给你熬糖水喝。”安格斯继续殷勤道,“爸爸熬的糖水可是一绝呢,妈妈都赞不绝口。你说对吧,老婆?” “是,是。那你就快去吧,再顺便剥点荔枝过来。我和闺女都想吃。” “好的,老婆。” 安格斯走后,母亲靠了过来。 “南瓜,那就是一场梦而已,你别在意那么多。”她劝她道,“一会儿等爸爸出来,你跟他好好说会儿话好不?爸爸刚才,都伤心了。” 芬格里特虽然点了点头,但她真的不知该如何跟他好好说话,因为她早已习惯了自己对他的冷漠与爱搭不理。 接着,她又突然品味起母亲的第一句话:那就是就是一场梦而已,你别在意那么多。梦?如果说,以前的经历是梦……那现在的呢?现在的一切会不会也是一场梦?难道我不是穿越了,而是做了一场幸福的美梦?所有人、所有事,都变成了我期望中的样子……所以这只是一场梦是吗?她向臆想中的‘原主’祈求了很久,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排除众多的不可能,就只剩下了这一种可能。 芬格里特不禁看向窗外。 圆圈还在,裂痕还在,星空都被切割成了两个不相接的部分,而且它的范围貌似还在不断扩张。月亮也被分割成了两半,一半在圈内,一半在圈外。圈内的月亮,清澈、透亮、安静、祥和;而圈外的月亮,却是朦胧、浑浊、晃动与惊悚的。它就像只被某个顽皮孩童打坏踢烂的漏气皮球,正挂在天边,飘飘荡荡地摇晃着。 她知道,这个世界正在崩塌。 可要是梦的话,它为何会表现得如此真实? 第843章 《妍》的下半段 为了缓解情绪,她重新读起了《妍》。不过她没拿书,而是要来了母亲的手稿。崩塌的世界令她感到恐惧,会说话的封皮让她心生畏惧,还有一系列的问题,比如她是坠入了虚幻的梦中,还是在被这个世界所抗拒,也令她烦躁不安。她不想再思考这些了,她只想让自己安静下来,哪怕只是暂时的也行。 故事从妍的婚姻生活开始。 月色下的贝拉湖很美,而那片正在建设中的小区,也成了妍和强尼心中的最大期望。强尼向邻居、同事、朋友借了很多钱,最终凑够了首付,并在女儿出生前的六个月,将期货合同交到了妍手中。 “一年后交付。”他高兴地说,“一年以后,我们就都是城里人了。到时候,就没人瞧不起我们了。” 促使强尼提前买房的原因,只是因为之前在医院里发生的那一场闹剧——他差点和一名城里人打起来,因为那个人想插队。那个人的老婆也怀了孕,看得出来,他当时很着急。但着急也不是能随意侮辱别人的借口。他完全可以同强尼好好商量的,虽然强尼当时的态度也不怎么样。 强尼横在楼梯口,不让那人过去,“谁没怀孕?不怀孕也不会来这里产检吧?不让。你着急谈客户,我还着急上班哩。凡事都要讲个先来后到,不让。” “你什么意思?别人都能理解一下,怎么就你不行?与人方便,自己方便,这个道理你都不懂?”那人打量他一眼,然后冷哼一声道,“‘里民’是吧?怪不得这么没素质呢,原来如此。”他捏住鼻子,继续道,“怪不得我一进来就闻到一股怪味,我还以为是没消毒的缘故呢。呵呵,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呀。” 强尼当时就怒了,他把眼睛瞪得老大,“你什么意思?” 那人冷笑道,“没什么意思,我只是在说——”他挑衅般地扇了扇鼻息,“这里很臭,而且臭不可闻,臭味难当,就像有团垃圾被丢进来了似的。唉,这味道,简直了——”他又看向其他人,“又酸又臭,搞得我好窒息啊。你们也是吧?你们是不是已经忍耐很久了呢?那怎么不说呢?” 强尼的脸色变得通红,他咬牙切齿地盯着那人看。 那人回过头,嘲弄笑道,“这里不是你们的指定医院吧?呦呵,你还挺有钱的嘛。自费是吗?哈哈,真是有钱没地方花了,为了充面子,居然连这种事也做得出来。呵呵,完全符合我印象中‘里民’的样子呢。有这个钱,你还不如给你老婆多买点补品呢。呵呵,你们‘里民’为什么一直穷?不就是因为你们连最基本的经济常识都不懂吗?而且只会享受眼前的欢愉,根本不懂得什么叫延迟满足。你老婆多大?有二十没有?呵呵,看起来跟个未成年似的。你不会犯罪了吧?” 强尼已经攥紧了拳头。 那人又看向妍,一脸轻蔑地建议道,“太太,我建议你还是去城郊医院比较好——因为那里,既省钱又不用排队,而且也不会给别人造成困扰。”他又扇了扇鼻息,皱眉道,“太太,味道真的很大,为了他人考虑,你们还是尽快离开吧。” 被人为圈定的‘里民’标签,就像枚烙印似的,在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们难民后裔的身份。像大多数穷人一样,里民的尊严,也是他们为数不多的财富之一。 强尼怒了,他大骂一声‘去你妈的’,然后就扑了上去。 强尼没伤到那人,他被其他人拦住了。但他们也被侦探带了回去。那天的产检,没有做成,强尼还被罚了款。 强尼失魂落魄好一阵子,而且还在家里四处寻找起了味道的来源。其实并没有味道,家里很干净,很整洁,衣服上也全都是洗衣粉的味道。这个味道,不过是那人侮辱‘里民’的一种手段而已。但强尼就是在乎了,就是陷入了无法自拔的困境。到后来,他觉得整个‘天堂里’都散发着同样的味道——穷人的味道。他只想尽快搬出去,他只想尽快成为城里人。 妍虽然向往美好的生活,但其实她并不同意强尼的借钱行为,可她又不敢多说什么,因为她害怕自己会再次伤害到他那脆弱的自尊。 强尼为了还账,又多打了一份工——一份送货员的工作。他很忙,很辛苦,每天都要工作十几个小时以上。妍心疼他,她劝他身体要紧,还说等孩子出生之后,她就会出去找工作。可是强尼说:“趁着年轻,我更应该多干点了,要不然等以后干不动的时候,我还怎么养你和孩子啊。老婆,放心,我心里有数。” 女儿出生那一年,强尼好像突然老了十岁。他说女儿很像妍,他说女儿的诞生,是妍赐予他的最好礼物。 然后,悲剧发生。车祸,疲劳驾驶,强尼车毁人亡。他掉入山崖,粉身碎骨,尸体都是残缺不全的。 然后,祸不单行。他工作的那家公会,要让妍赔偿他们的损失,因为那车货的损毁,完全是强尼的责任。而他又不是他们的员工,他只能算是他们的合作对象。 房子没了,就在交付前的一个月。老公也没了,就在她马上找到工作的时刻。天一下子就塌了,她甚至想过去死。 那天,她抱着女儿游荡在贝拉湖边。月色很好,星光很好,波光粼粼的湖面也很好。刚刚建成的新贝拉湖畔在湖水中荡漾,她看向它,只觉得它在向自己招手。 被水浸泡,被水洗礼,被水冲刷,仿佛就能把她的一切痛苦都给带走似的。 她走了过去。湖水蔓延到她的脚面,她的膝盖,她的腹部,她的腰椎。她恍惚着,茫然着,悲伤着,苍白着,颤抖着。然后,女儿哭了。哭声在湖面上回荡,又远播千里,就像来自上天的呼唤。她猛地惊醒。 “宝宝不哭……” 她泪流满面,一边哄起孩子,一边哄起自己。 “妈妈不能死……妈妈还有你在呢……妈妈不能死……” 她从粘稠冰冷的湖水中走出来,坐在地上,嚎啕不止。 新月挂在枝头,冷静地俯瞰着整个世界,与撕心裂肺的她。散落在地上的月光,就像霜。 第844章 得到又失去 她做了陪酒女,为了还账,为了养女儿,为了继续生活。她学会了暧昧,学会了违心,学会了欺骗,学会了编造谎言,学会了打造人设。她岁数小,长得又清纯,故而很快收获了一大批回头客。但她始终没有和他们迈出最后一步,因为她心里还有道过不去的坎。所以,这些回头客就像始终采不到花蜜的蜜蜂般,又很快抛她而去。收入极不稳定,可又能勉强维持过活。就这样过去了三年。 工作的地点在天照岛的正南,而‘天堂里’,则在正北。她每个月,只能抽出一天的时间去探望女儿。所以女儿是根本不认得她的。每次探访,女儿总是躲在奶奶的怀里怯怯地望着她。她的玩具,她的殷勤,她的拥抱和亲吻,女儿都是在抗拒中接受的。 既愧疚又无奈。但她又无法做到一直陪伴她,她只能在悲伤与落寞的情绪中,一次次离去。 然后,又过了一年,她生命中的第二个男人出现。 那是个比她整整大了三十岁的老男人,岛办公厅某课课长,大肚便便,头发稀少,常年笑眯眯,长得就像某位被人供奉的神佛。 他开始疯狂追求她。他看上了她的青春,她则因为收入连续下降的缘故,很快答应了他。她本以为自己会成为他明媒正娶的对象,可直到把自己交出去之后才发现,她只是他在外头包养的情人而已。 她想止损,但这时,他却给她买了一套房子,而且还是别墅。他跪下求她,说自己有多么多么爱她,说自己有多么多么离不开她。他说他早就不喜欢家里那个黄脸婆了,他迟早会和她离婚的。妍,我保证,我会给你一辈子的幸福。他信誓旦旦。 她还是留下来了。但原因不再单纯,也不是因为爱他。她只是想为自己找到一条出路而已。她不想在自己年老色衰之时,还得去做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工作。 她很想把女儿接过来,但她不能,因为她在认识他的时候,曾说过自己从来没嫁过人。一个谎言要用千百个谎言来圆,她的谎言早已说干,而她的精神,也早已麻木不堪。她累了,她不想再说谎了,她也向生活彻底妥协了。 女儿五岁那年,她再次怀孕。老男人将她奉为珍宝。他给她请了保姆,预订了母婴中心。老男人希望她怀的是儿子,也笃定她怀的是儿子。他给他未来的儿子买了很多很多的玩具——可以变形的机器人、会呜呜作响的小火车、飞行汽车版儿童电动玩具车,还有各种型号的枪模。他满心期待,甚至还对她表示:如果生的是儿子,那这栋房产的所有权,将归她所有。 整整九个月,他都陪在她身边。她其实并不希望如此,因为她十分思念远在‘天堂里’的女儿。 她生出的还是女儿。因此,老男人的态度大变。他只看了女儿一眼,便把她们母女丢在了医院。他说临时来了个会,他不得不回去。 强尼绝不会如此。她躺在床上,麻木又悲痛地想。可是强尼早就不在了。她甚至连他的模样,都快记不清了。 出院那天,是保姆来接的她。 接下来的几天,只有小女儿的陪伴,和寂寞空洞冰冷的房间。那天夜里,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而且还突然意识到自己早已习惯了老男人的存在。她想挽留他,她不想就这样被他抛弃。 她给他打电话,但迎来的却是冗长的繁忙噪音。 他就好像突然消失了一般,一连几天,他都没给她任何回音。她慌张了,她恐惧了,她甚至想象到了将要独自抚养两个女儿的结局。 她向他道歉,她恳请他回来。她说她下次生的一定会是个儿子。她把她的尊严,彻底抛弃。 然后,他便回复了,用一种轻描淡写的态度对她说:妍,你想多了,我真的是在忙。 第二天,他回来了。她为他脱鞋换鞋,捶腿按背。她乖巧得就像个仆人似的,而他也欣然接受。当天晚上,他根本没去看女儿一眼,那个被她精心呵护的小姑娘,就好像是团可有可无的毛绒玩具一般。他强行要了她,不管她的身体还有没有恢复。她只能顺从,因为她害怕他的再次离开。 半年后,她再次怀孕,但孩子尚未成型,她便流了产。老男人怒了,他说她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那还要她有何用?他说他的妻子就是如此,所以他才会抛弃那个家。她哭着道歉,她哭着哀求,但他还是走了。 在她流产的第三次,在她失去生育能力之后,他终于露出了本来面目。他打了她。他又找了一个情人,她把他们堵在了酒店的床上。 “你就是我养的一条母狗,知道吗?”他薅着她的头发,歇斯底里地大喊,“老子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个不要脸的臭婊子,居然还敢前来破坏我的好事?!你生不出儿子,不代表别人生不出来!我要儿子,我只要儿子!!!你还我儿子!!!” 她的眼睛被打肿,鼻子被打断,她的衣服也被他扯了个稀巴烂。那天的月亮很圆,那天的星空也很深邃。她踉踉跄跄地走在路上,一边默默哭泣,一边咒骂起自己的活该。 她沦为‘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之物。他偶尔会来,但不再关心她,他只是把她当成了泄欲的工具。如果遇上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她还会遭到一顿毒打。她麻木得就像块木头一样,对什么都无所谓了,除了两个宝贝女儿之外。 她多出了陪伴大女儿的时间。但大女儿早已长大,所谓的亲情,也只是停留在表面而已。她同自己不亲,她对她来说,只是个名为母亲的陌生人罢了。 奶奶常说:妈妈的工作很忙,你要学会体谅她。 可是女儿却反问:忙到连我的生日都不会来是吗?她真的是我妈妈吗? 当时,妍就站在门外。心,就像被割了一刀。 …… 小女儿即将上小学那年,老男人出了事。贪墨被查,一切烟消云散。原来老男人也撒了慌——别墅根本不是他买的,而是租的,而他的情人,居然有三十几位之多。她所获得的那些财务,被一并查封。 看着那些身穿黑西装的人进进出出、忙前忙后的样子,她不禁冷笑。她也不禁想起她曾经的好友——娜娜。她居然变成了娜娜母亲那样的人。 一晃,她已年近三十,可是她什么东西都没能留下。老男人纵情声色犬马一生,就算被判死刑,他这辈子也值了。可她们这些女人呢?无一例外都成了他的陪葬品。 你们早干什么去了?妍很想大骂这些身穿黑西装的人一顿——我被他骗、被他打的时候,你们怎么没有出现呢?你们早干什么去了?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们怎么才发现他是个王八蛋? 以后的日子要怎样过,她一点都不清楚。小女儿还在哭闹,她要她的娃娃。妍想帮女儿要回它,可是办事人员拒绝了。她说:这是我给我女儿买的,不是那个人的财产。对方说:那也不行。我们需要甄别。她怒了:只是一个娃娃而已!我掏钱买总可以吧?对方坚决道:就是一根针,一条线也不行!这是规定! “不要,不要……妈妈,你别让他们带走‘贝贝’……没有贝贝,我晚上睡不着觉的……” 妍什么都没说,她强行拉着女儿,走向地轨站。 …… 她哭了一路,小女儿也陪着她哭了一路。她觉得自己就像个傻子。 第845章 妍的结尾 那个承载着她整个童年的小院早已落满灰尘。恍如隔世般。思绪是游离的,内心是慌乱的,眼前是破败的。一分钱都没有了,城市里,也再没有她的位置。父亲的遗像还挂在厅堂前。他还是记忆中的模样。他咧着嘴,努力做出微笑的表情。看起来傻傻的。她突然想起来他本来就是傻的——他早已被那场重病折磨得失去了原本的智力。他曾经希望自己可以依靠知识改变命运,可到头来,她却活得如此失败。想哭,但根本没有眼泪。她麻木地,颓废地望着父亲那张脸,心有千言,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可是还要继续生活。她将它打扫出来了,用一下午的时间。两张床,一座柜,早已打不开的电视机,还有那布满裂痕的墙壁,就是她现在拥有的全部了。 她颓然又恍惚地坐在床上,看着夕阳落幕,看着星空出现,又看着黑暗替代了白昼,直到小女儿低低地说了一声——妈妈,我饿了。她才从猛地想起家里已经没了粮。 只能去借。她把孩子留在屋内,独自走向天堂里的另一边。她要去强尼母亲的家中借粮。 大女儿对她表现得就像个陌生人,她甚至连声妈妈都不肯叫。大女儿坐在小院里,石桌旁,抬头看了她一眼,便又低头做作业去了。 “回来了?”强尼母亲发现了她。 她点头,然后说出诉求。 老太太虽然很是疑惑,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返回屋内,给她取了半袋粮,几块合成肉。“回来就好,回来就能多陪陪孩子了。”老太太说。然后看了大女儿一眼。 “我不用她陪。”大女儿头也不抬,冰冷冷地回应。 心上,就像被狠狠剜了一刀。可妍又能说什么呢?这孩子,她确实没有陪伴太多。她亏欠她的,也实在太多。 “这孩子,脾气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像她爸了。”老太太替大女儿解释道,“妍,你别往心里去。” 妍道谢,并说她很快就会还上。 老太太说,“都是一家人,不用的。妍,缺钱就跟妈说,千万别抹不开面子。” “知道了,妈。”妍强忍着眼泪,同她告别。 …… 回到家中,小女儿却已经睡着了。小女儿的性格乖巧,但也胆小,她是哭着睡的。妍能想象到在自己离开这段期间,她是如何劝慰自己睡着的。她可怜她。妍擦擦她的泪痕,返身走向厨房。可是没有电,也没有气。情绪一下子就崩溃了。手里的粮和肉跌落在地,她大哭不止。她连顿饭都做不成了。生活,为何如此之难? 小女儿闻声赶来,她抱住妍,安慰她道,“妈妈,不哭了……我已经不饿了……妈妈回来就好……” 她哭得更凶。 事后,她带小女儿去了强尼母亲家中。老太太虽然惊讶她凭空多出来一个女儿,但还是什么都没说。大女儿则一直冷眼旁观,甚至还有恨意流出,尤其在小女儿同妍撒娇的时候。 当天夜里,她和小女儿留在了那里。强尼母亲给她转了一些钱,并安慰她道:孩子,难处都是暂时的,挺一挺就过去了。孩子,不怕,只要有我在,就绝不会让你们饿死。 可这难得的亲情也很快消逝。三个月后,老太太病逝。当时,她刚找到一份保洁员的工作。老太太是在做饭时突然晕倒,就此西去的。第一个发现的人,是大女儿。大女儿哭成泪人,妍恍惚不已,小女儿则是无助哭泣。一家子都在哭,一家子都在不知所措。后来,亲属和邻居来了,这才把老太太安置妥当。 夏天,尸体会臭得很快,于是有人建议将老太太的尸身直接拉去火葬场,并在那里完成祭奠仪式。妍也想同意,可她根本没有那么多钱。她想借,她也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但是没人理会。所有人都知道她目前的状况,而之前强尼的借款,她也是花了很多年才得以还完的。没有人再愿意向她伸出援助之手了。他们就像一群看客一样,围着她,围着她的两个女儿,和那具冰冷冷的尸体,默然无语。 她抬头看着他们那或无奈,或无情,或无神,或麻木的双眼,一下子气血翻涌,直接晕了过去。 被人掐了人中,她醒了。醒了便开始嚎啕大哭。为了强尼的母亲吗?并不全是,更多的部分,是为了她自己那多舛的命运。 后来,还是有人借了钱给她。可能是她的嚎啕与不堪太过可怜,也可能是那个人突然发了善心。 当天火化,当天下葬。骨灰盒是最便宜的那种,墓地也位于墓园的边缘。那天,星星很亮,大女儿抬头望着它们,一边哭泣,一边祈祷着奶奶能够进入天堂。那天,月亮很圆,将老太太的坟茔照得雪亮。妍却完全找不到接下来的方向了,她看不见前路,也看不到未来的模样,她只能被那个名为‘命运’的东西推着,盲目前行。 …… 小女儿的入学事宜也成了她的困扰。小女儿的户口在其他区,如果想要上学,妍只能举家搬迁过去,或者在本区购置一套房产。可这又是不现实的,因为那是富人区,因为那里学校的学费,完全不是她能够负担得起的。她跑了很多地方,找了很多人,也没能解决这个事情。一转眼,一年便过去了。小女儿成日里在天堂里游荡,就像个没人管的孩子。而且,有关她身世的流言也开始传播——妍以前是做果子的,这孩子,是她在外面生下的野种,所以这个孩子连户口都没有,所以这个孩子也一直不能上学。妍下了决心,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她都得让小女儿上学。 她开始四处求人。然后,她真找到了。然后,她也付出了相应的代价。她用身体换来了女儿入学的机会,她再次成为别人的玩物。那个人,是她曾经的客人。 “你应该庆幸自己长得还有些姿色,”那个人在得手后对她说,“否则的话,我连这个机会都不会给你。还有,别给我脸色看,我这个人,最讨厌别人给我脸色看。” …… 也许故事到这里完结,芬格里特或许还能接受,但母亲对妍的残忍,远远没有结束。 故事的结局是:大女儿被人拐卖。事情的起因是——大女儿和小女儿吵了一架,大女儿骂小女儿是野种,还骂自己的妈妈是婊子。后来,大女儿还把小女儿推了一跤。妍第一次对大女儿动了手。大女儿跑了。大女儿失踪了。大女儿被坏人带走了。 妍,彻底陷入疯癫。 天空都变成了血红色,她一边笑一边哭,她一边哭一边嚎:我的女儿,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啊!!! 看完小说,芬格里特的心情就像被搅翻了似的,得不到片刻平静。她忍不住,她敲开了母亲的房门。 “妈,太惨了。”她说,“能不能修改下结局?看得我直难受。” 母亲愣住:什么太惨了? “妍。” 母亲笑道:早就改过了。编辑说后面太惨了,怕读者不买账,我就修改了结局。你看的是我的原稿,并不是最终稿。最终稿的结局是——大女儿被小女儿的善良感化了,母女三人一起去贝拉湖边散了散步。她们决定,一起面对未来。 “那也难受。”芬格里特说,“妈,我难受。” “那妈妈给你编个童话版的《妍》好不?” 芬格里特点了点头。 躺在床上的安格斯坐起身,然后笑道:爸爸也能给你编个爽文版的《妍》,南瓜,你想听不?我都构思了好久呢。 “一个弱女子,怎么爽文?别听你爸瞎扯,他是想让妍突然学会武功,然后把欺负她的那些混蛋通通揍一顿。” “这次不是学会武功了,而是得到了某位贵人的相助——一位充满正义感的状师。他义无反顾地爱上了她,并避免了她后来的悲惨命运。” “带两娃,还没什么文化。就算你想让自己成为救世主也得稍微讲点逻辑吧?” “爽文要什么逻辑?爽就完事了。” “切,你可真够无聊的,成天净想着怎么改我小说玩了。你说是不,南瓜?” 但芬格里特没搭理他们的纷争,而说出了自己的心愿,“妈,我要听童话版的《妍》。” 第846章 抗拒现象的加剧 “别人的梦境?”米列科诧异道,“难道有人同时被源义郎袭击了不成?那又是谁?丫头为何又会跌入这个人的梦境?” “这个梦境有点奇怪……”启明星却答非所问,“像是存在了很多年,又像是刚刚形成的……呃,不对,它好像是个循环的空间,它周边的模型与数据一直没有变化过……怎么形容呢……啊,对了,就像电子游戏里提前预设好的场景似的……” “南瓜也有跌入虚无的危险是吗?”而朴松民的关注点却是在这里,他紧张地问。 启明星无奈道,“理论上,是。” 然而就在朴松民想要问出解决办法之际,窗外突然轰隆一声,如同雷鸣。接着,天空便裂开了,它就像面透明的镜子般,被石块击中,碎裂成无数的晶莹碎片,然后如雨般下落。天空的残渣很快抵达了房间的窗口,朴松民看到无数硕大无比的晶莹碎块,将窗格击穿,将玻璃击得粉碎。房间里的所有光源,瞬间熄灭。而连带着窗户的墙壁,也被瞬间射成了马蜂窝。 他连忙护着博士向外跑去,可地面又突然变得扭曲起来。每走一步,就像陷入沙地一般,使人根本不得前行。毫无办法,他只能选择最近的避难所——卫生间。他们跌跌撞撞地躲了进去,朴松民关上门。 外面铮铮声不断,还带着呼啸的风声。 很快,卫生间的门也遭到了袭击。黑呼呼的残片就像石头一样摩擦着房门而过,砰砰砰个不停,使这个世界显得更加混乱;狂风也紧随其后,它用出超乎想象的力量,使劲推动起他们最后的防线。朴松民直接用身体抵住了门。 冰冷的气息顺着门缝侵入卫生间,侵入他的身体,同时带来的,还有锐利如刀的刺痛感觉。温度下降的速度超乎想象,只是一瞬间,这里便如坠冰窟了。浑身上下都像被冻住似的,僵硬无比。他似乎还能在黑暗中看到自己吐出的白色呼吸。但他不知道这究竟是自己的幻觉,还是真实存在的场景了。此刻的他,只剩下了一个念头:抵住!就算是死,也要抵住! 不知过了多久,这场灾祸才终于停止——风声不见,天空的残片不见,那些令人窒息的感觉,也通通不见。然后,卫生间内的灯,居然神奇地亮了。浑身的力气就像被抽空了一般,他直接跌坐在地。 博士靠在马桶那头,脸色苍白,战栗不止,他还抱着胳膊,蜷缩着身体,一副刚从冰河中走出来的样子。可是他的身上,并没有水。 他们对视了几秒,但谁都没有说话。朴松民知道,博士也被冻懵了。 直到启明星的担忧惊讶之声再次响起,他们才稍微缓过些神来。 “阿尔伯特,阿尔伯特?”启明星在他们脑海里大喊大叫,“你们没事吧?有没有受伤?喂?喂?你们还在吗?” “在……”博士喘了几口粗气,应答道,“刚刚是什么情况?” “啊哦……试验体在抗拒你们的闯入……” “南瓜在抗拒我们?”朴松民惊惧地问。 “不是南瓜姑娘……而是另外一个人……而且,好奇怪啊……这个人……貌似早就知道你们的到来,可他并不是在抗拒……而是在尽力接受你们……可……这种事,他自己也做不了主啊……哇,这个人的精神力好强大……居然能把崩塌现象控制住……” “这个人究竟是谁?”博士说,“我们认识吗?” “呃……我查不到。不过此时的他,就在南瓜姑娘身边——就是之前我所说的另一个红点。” “安格斯?”朴松民下意识地说。 “这我就不清楚了。现在南瓜姑娘身边的人,都有可能是这场梦境的真正宿主。” “如果是安格斯,那就让我来叫醒他。”朴松民起身,“有遗憾,有痛苦,终究是过去的事了,就算再怎么做梦,它也不可能成为现实。而且他还把南瓜给拖进来了,就没有这么做父亲的。” 博士也站起身,“那我们先商议下接下来的对策。” …… 整片外墙都没了,寒风呼啸而过,残破不堪的窗帘摇摇晃晃,就像雨中的柳枝。房间内狼藉一片,玻璃残片与土渣堆叠满地,地板上还附着着无数晶莹剔透的物质,看起来就像是水晶一般。窗外,则是被一个圆环分割成两部分的天空。圆环还在缓慢收缩——世界崩坏的痕迹在继续扩张。看来,宿主的精神状态已经十分不好了。 “既然安格斯已经知道了我们的存在,那我们就直接闯入莱茵河畔吧——我们去直接叫醒他,我们让他明白这是一场梦不就行了?”在众多的建议被否决后,博士选择了直接了当,“你刚才不是也说过——他的精神力十分强大吗?所以我觉得,这点小小的打击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 但启明星还是建议谨慎为上,“可这不是他能掌控得了的——就像疾病,某些人的身体素质好,他很有可能通过自身的免疫系统得到治愈——但也只是可能而已,这种事的概率并不是百分百的。所以我不建议你们这么做。而且,他是如何被源义郎选为试验体的,我们也无从得知,那相关的一系列问题,我们也无法知晓了——比如他是和你们一同被袭击的,还是在很久之前被袭击的。这可是完全不一样的——如果是一同,那强行唤醒对他而言基本没什么伤害,但如果是很久之前,那强行唤醒就有可能使他的精神崩溃,从而使他变成智商缺失之人甚至于植物人。” “不可能是很久之前。”博士笃定道,“身陷这种实验的人会成日昏睡不醒,安格斯可没有,他平常忙得很。就算他不是次辅,也有卡奈公会需要经营管理。所以他要是成天睡大觉,不管是次辅的位置也好,还是他家主的位置也罢,估计早就同他没什么关系了。我猜,他就是同我们一同陷入梦境的——源义郎不想让自己的秘密有任何外泄,所以才会选择对他动手。这也符合他一贯的作风。丫头要是出了事,身为丫头父亲的安格斯一定会选择追查到底,而他在岛上又有巨大的影响力。所以,如果我是源义郎的话,那肯定会选择让他们父女同时出事,以确保我的秘密,永远都是秘密。” “可……” “别可是了,启明星,我们没时间了,你看看外面的样子——”博士指向天空中那怪异的景色焦急道,“傍晚时,它还只是一条口子,可这会儿呢,就变成了一道圆环。这个世界在崩塌。启明星,如果我们非要找到百分百成功的办法再去执行,那估计我们,就会被永远困在这里了。” 他吁了口气,看向朴松民,“走,我们出发。成败,在此一举。” 第847章 梦境里的细雨 突然来了一场细雨,将整个世界洗涤成雾蒙蒙的样子。树枝摇晃,水泽波动,矮墙哭泣,草地鲜嫩。他们一边看着迅速下坠的雨滴,一边在这条林荫小路上留下泥泞的痕印。雨声是稠密沉重的,雨滴是冰冷无情的。旧的雨水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汇聚成河,并沿着甬道不断向外延伸。它们进入森林,漫过草地,最终融入大地。而新的雨水,则在不停地冲刷击打着前辈们的身躯,然后绽放成一朵朵绚烂的水花。它们就像一颗颗碎掉的珍珠般,在这片萧然又新亮的世界中缤纷起舞。 不时,还有雷声传来。就在圆环之外。黑云早已遮盖住了圆环外的一切。它们浓厚且庞大,柔软又坚硬。它们互相摩擦着彼此,有白色的闪光在里面频现。 而圆环之内,却是一切照旧——月亮还在,星星还在,天空也还在。浓密的黑云将它的轮廓显现得更为清晰。但朴松民也能明显看得出来,它还是在不断缩小的——虽然很慢。月亮已经被吞噬了大半部分,它所射出的光线,也在渐渐变淡。 他们走出了林荫小路,再次来到了莱茵河畔的正门前。他们看到了正在做巡防工作的保安,他们看到了在雨幕中不断闪烁着微弱红光的安保系统,他们看到了隐没在雾蒙蒙世界中的万家灯火,他们还看到了马路上偶尔经过的行人与车辆。世界正在被雨水冲刷,可眼前的人或物,似乎并不能察觉到。没人打伞,没有车辆避开水坑,那些保安也是浑然不觉地行走在满是水泽的国度里。 启明星解释说:他们是宿主的梦境造物,根本不是真实的存在,所以他们无法察觉到这些异常。 他们在公交站台处停下。金属棚顶使他们暂时远离了细雨的侵扰。雨滴砸落的噪声不断响起。 是强行闯入,还是让启明星去影响保安的心智,成为了接下来要商议的话题。因为启明星害怕它的‘影响’行为,会进一步加剧宿主的精神崩溃。 “三组巡防人员,总共十五人。要不我去引开他们吧,”朴松民在仔细观察了保安们的行动路线后说道,“然后让博士趁机溜进去。” “梦境造物也会对你造成伤害,别看他们都不是真的。”启明星说,“十五个人,你应付不了。这个计划不行。” “又不是十五个特种兵。”朴松民道,“区区几个保安而已,还能把我伤了?” “哇,好大的口气啊,”启明星嘲讽道,“你哪来的自信?还十五个人不算什么,呵呵,你很厉害吗?天呐,阿尔伯特,这小子怎么这么自不量力啊?梦境造物,是宿主基于现实创造出来的东西,也就是说——一个成年男性有多大的力量,那与之对应的梦境造物就会有多大力量。就算是十五个小孩一起对付你,你也应付不了。” “他是挺能打的,”博士对启明星说,“让他去吧。这里的墙这么高,如果按照你的办法来,那我们需要的东西就更多了——梯子、绳子最起码得有,还得随时注意不能被人发现……太麻烦了,所以我们还是简单直接一点吧。” “阿尔伯特,那可是十五个成年男性啊。而且,安保系统如何躲开?” 朴松民回答,“这种小区的安保系统都会在保安亭内安装一套协同电源。所以只要能成功破坏它,我们就可以多争取到几分钟的潜入时间。再说了,我只是去引开他们,又不会轻易动手。” 启明星叹息一声道,“行吧,那就按你们的办法来。不过,小子,你要是顶不住,就赶紧跟我说,我也好想办法护你周全。” “那我去了。博士,等我掀起骚动你就赶紧潜入进去。” “明白。” 朴松民深吸一口气,只身闯入雨中。他的目标是保安亭,他要先破坏里面的协同电源,然后再大闹特闹一场,以引起所有安保人员的注意。 他冲过马路,很快来到莱茵河畔的正门前。雨幕连天,视野狭窄,他径直来到保安亭旁。他抹去脸上的雨水,然后敲了敲窗户。里面是个正在玩游戏的中年男人,他明显被他吓了一跳,随后,不满爬上了他的脸。 窗子被拉开,中年男子皱眉问,“啥事?”他打量他一眼,又露出满是不屑的神情。 “下雨了,能让我避避雨吗?”朴松民一边说,一边观察起保安亭内部的布局。监视器,警报开关,通讯装置,信号发射器,还有安保系统的协同电源。一把椅子,一张木桌,旁边还立着一支伸缩棍。 “下雨?下什么雨?”中年男子疑惑道,“哪儿下雨了?”他看看外面那正在被大雨冲刷的世界,“神经病吧?天照岛哪里会下雨?”他再次看向朴松民,“还有,你刚才贼眉鼠眼的看什么呢?你看啥看?这是你该看的地方吗?我告诉你啊,这里可不是什么猫猫狗狗随便能进来的地方,赶紧给我走,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说着,他便顺手拿起了伸缩棍。 “你凭什么骂人?”朴松民顺势说道,并提高了音量,“怎么,你还想打我是吗?” “找茬是吧?”中年男子瞪起眼珠,活像两个硕大的灯泡。他把棍子伸了出来,并指向朴松民的鼻子,做出一副‘权力在我手,任谁都是狗’的嚣张样子,“滚!听到没有,赶紧给老子滚!再不滚,老子就把你打出去!”他晃着棍子,下巴也跟着上扬,露出一副特别讨打的姿态。 朴松民巴不得他把门打开呢。于是,他继续激他道,“呵呵,你吓唬谁呢?拿个破棍子,就以为别人都会怕你了是吗?有本事就出来打我,别在里面一个劲地乱叫——咬人的狗,才不会乱叫。” 中年男子大怒,“小兔崽子,别他妈跑啊!你给我等着!”他按下通信器,大声嚷嚷,“来几个兄弟支援下,有人来挑事了,就在大门口。他骂我们是狗!”他回头,一边晃着棍子,一边大骂道,“别跑,别跑啊!你要敢跑,你他妈就是我孙子!” “那就来呗,你不出来,你也是我孙子。” “操你妈的,给我等着!” 中年男子怒气冲冲地闯出房间,并十分粗暴地关上门。门框砰的一声巨响,整间保安亭好似都颤抖了一下。 他举着棍子大骂道,“操你妈的,大半夜遇到你这么个东西,老子还真他妈晦气!让你找茬,老子非他妈把屎给你打……” 可是还未骂完,他的愤怒表情便被震惊代替了,而且,他的视线也从朴松民的脸上转到了他的身后。 “那他妈……是啥?”他指向他的身后,惊惧问道。 第848章 雨中的高山 他转过身。雨幕中,地面上,距离他十几米的位置处,三枚正在逐渐放大的,布满电流的白色球体赫然呈现在眼前。泼天的雨水在它们的边缘激荡,使它们看起来,就像是被覆上了一层浓浓的白雾。不断闪现的电流发出令人焦躁的噼啪声。他看到它们四周的地面,已经被灼烧出了火红的痕印。雨水倾洒在上面,但似乎并不能浇灭它们,它们的颜色更盛。接着,他闻到了灰烬的味道,而且还不是普通灰烬的味道,而是那种潮湿中带着焦臭,水与火,冷与热相融的特殊味道。 雨势变大,满眼都是密密麻麻的闪光流线。三枚球体的体积在扩大到彼此相触的瞬间,突然停止膨胀的步伐。然后,球体破碎,就像泡沫一样直接消散。接着,三个衣着打扮一模一样的巨人,出现在了那里。目测接近三米。 他们穿着绯红色的大铠,戴着拥有狰狞面具的冲天头冠,看起来就像是恶魔一般。他们的腰间还分别配有三把长短一致、全部收入鞘中的武士之刃。他们完全不像是这个时代的人,反而像是几百年前,甚至几千年前的凶残至极之人。 雨水很快磨亮了他们的甲胄。那些红黑相间,编排紧凑的甲叶,如同鳄鱼身上的鳞片般令人恐惧,令人窒息,令人压抑。 他们看向朴松民。一道足以照亮世界的闪电乍现。朴松民看到雨滴在他们的脸上激扬,同时也看清了他们那长着獠牙、凶神恶煞般的恐怖面具。 他察觉出了危险的味道。他向后退了两步,并摆出防御姿势。 冲我来的是吗? 刚才还在与他争吵的中年男子早已被吓得丢了魂,朴松民听到他边落荒而逃边大喊大叫的动静——“正门!请求支援!正门!来了三个怪物!快他妈过来救我!” 居中的武士嘟囔了一句什么,他身旁的两人便同时拔出了刀。 雷声来袭,响彻天际。 “小子,快跑!”隐约中,他似乎听到启明星的警告声,“他们是来追杀你的!” 可他根本来不及转身逃跑,因为那两名提刀的武士,已经举着长刀,直奔他而来。 轰鸣的脚步,震颤的大地,以及冲出雨幕的铠甲武士瞬息而至。 “唔~呀!” “嘿~呀!” 刀光闪现,一左一右,还带着他们那特别奇怪的腔调。朴松民迅速反应,他先是躲过左侧的一击,然后一个闪身,一个后撤,又躲过右侧的一击。刀刃虽然落空,可两道肉眼可见的强力气波,还是差点掀翻了他。 那是武士刀所发出的剑刃状光波,它们劈开了雨幕,划破了大地,并将他身后的保安亭以及那名保安,直接劈成了两半。保安还未来得及惨叫一声,便化作一团消散的云雾。保安亭则顺着刀光斜切出的痕迹,瞬间倾塌。 这他妈是啥???还他妈带波动拳的是吗? 两名武士再次行动,他们一左一右,逼近朴松民,并形成犄角之势。 “是新的闯入者!”启明星大叫道,“而且还不是人类的意识体,而是某种防卫机制生成的东西!他们是来消灭你的,快跑!” “怎么跑?这玩意会他妈发波啊!” 话音未落,两名武士再次发动攻击。左侧的双手举刀,像辆坦克似的横冲直撞过来;而右侧那个,则站在原地嘟囔了一句奇奇怪怪的话语,并用左手抚拭了一下刀身,接着,一团湛蓝色的火焰,包裹住了整个刀刃,他横刀,做出冲锋的姿势,猛地攻了过来。 “还他妈会附魔!” 朴松民一边大喊,一边向后撤退。 “……快想……办法……”博士的焦急声,透过雨幕隐约传来。 左侧的武士撞了过来,朴松民感到一阵劲风。他连忙向一旁跳跃。武士撞上残破的保安亭,轰隆一声,碎石纷飞。 右侧的怪物也随之而来,那把足有三米长的长刀,差点削掉他的鼻子——要不是他紧急后仰的话。蓝色的火焰从他的面前划过,他感受到比冬天还要寒冷的气息。他顺势躺了下去,然后一个打滚,又翻身而起。 “是有个办法,但我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躲避中,他听到启明星的说话声。 “就是借用宿主的精神力量,对他进行强化。可宿主一旦发现异常,那他就会永远被困在这里。” “……命都要没……”博士的气急败坏声,再次隐约传来。 火焰刀武士追赶过来,照着他的头顶就是一击。 “嘿~呀!” 力度之大,前所未见。朴松民连忙向右躲避。那巨大的刀刃硬生生把地面砸出了一个大坑,那蓝色的火焰也开始在地面上蔓延。 寒冷加剧,他被冻得直打寒颤。 撞击武士也回到了战线,他再次冲了过来,并高举武士刀,不管三七二十一,照着他的位置就是一顿乱砍。 他连连后撤,连连躲闪。呼呼的风声在他耳边频现,他感觉自己的脑子都快被这一阵阵的狂风吹傻了。 窒息,寒冷,视野被阻,心跳加速,浑身上下黏湿不已,他就从来没打过这么难的仗,而且,他能够躲避的地方也越来越少了——他们快把他逼到了高墙边。 又一轮攻势发动,两名武士同时举起刀锋,向他砸来。可是已经退无可退了,已经面临绝境了,他已经被他们逼到高墙之下了。 他下意识地举起起双臂,护住了自己的脑袋。 完了,胳膊要没了。 一刹那之后,他才反应过来,并预测到自己的结局。 不仅是胳膊没了,我还得被他们劈成两半……我他妈是傻了吗? 可他已经没时间抽回手臂了。 坠入虚无是吗?他妈的,完了…… 他闭上眼。 “……明星……快……”博士的大吼声传来。 他感受到冰冷的火焰,他感受到钢刃砸在手臂上的触感。 嗙嗙两声,如同钢铁砸在石头上的动静。但手臂只是微麻而已,好似并没有被人砍断。 他睁开眼。 他惊奇地发现,自己的手臂已经变了模样,既像嶙峋的怪石,又像巍峨的高山。而且他的身高貌似也变高了许多——他好像同那两名武士一样高了。狰狞的面具呈现在他眼前。他还看到他们歪了歪头,做出颇感惊讶的样子。 “小子,我把麦芒山的力量通通传给你了!”这时,启明星告诉他道,“他们再也伤不到你半分!在这个世界,只要不是宿主干预,你就是无敌的存在!” 第849章 石头与钢铁 他的身体也变成了石头。他已成了由石头组成的生命体。 就在他感叹自己的变化之时,那两名武士再次发动攻击。刀光扯碎纷飞的雨幕,直向他的脸部袭来。朴松民深吸一口气,举起左臂为盾,挡下突如其来的两把刀刃,然后大喝一声,转动右臂,将那由岩石组成的巨大拳头挥了出去。他的一声大喝,如山峦中的轰鸣,又如泼天大雨下的一记雷响,他自己都被吓了一跳。他挥舞拳头时还听到一阵紧似一阵的‘噗噗’声,就像他的肌肉,在不断充气似的。拳头冲破密密麻麻的雨帷,直挺挺砸在了左侧武士的胸口之上。拳头的力度之大,也远超他的想象。大铠那最坚硬的部分被砸出了一个大坑,无数破碎的金属残渣,从武士的背后纷飞而——这一拳,好似直接破坏了他的内脏。左侧武士被这巨大的力量击飞了出去,他的长刀跌落,他的身体在空中滑行。接着,他就像枚炮弹似的,猛地砸到了地面上。他好像坏了,因为无数的蓝色电流开始在他的周身频闪,而他的身体,也陷入抽搐般的癫狂。他再也不能起身。随着他的抽搐,他那令人震颤的狰狞面具也掉落在地。但朴松民并没有看到他的脸——里面是一团黑漆漆的迷雾,而且还在不断向外涌动。黑雾很快弥漫了他的四周,并与雨水结合,看起来就像是一摊黑血。不多时,他不再抽搐,电光也不再出现。他成了一副安静的铠甲。朴松民知道,他解决了一个。 与此同时,另一名武士迅速后撤,不到三分一秒的功夫,他便跳到了距离朴松民几米远的位置。接着,他将长刀收入鞘中,并弯下腰,低下头,扎开马步,握紧刀柄,做出了一个像是要拔刀的姿势。 朴松民大惑不解——有病?眼见打不过我,就给我摆上pose了是吗?他妈的,老子让你摆!老子不打死你的! 他大踏步向前。他每跨出一步,地面上便会出现一片破碎的痕迹。雨滴在里面汇聚成湖,又被他脚步带出的狂风,掀起阵阵波澜。他又是一声清啸,整个世界似乎都在颤抖。 武士嘟哝了一句什么,然后猛地抬起头。接着,他闪电般拔出刀来。他大叫了一句奇怪的话语,然后,一道白色刃光凭空而出。它倾斜着,翻转着,搅碎了雨景,直冲朴松民的面门而来。雨水在刃光的周身如瀑布般翻涌,并绽放出一朵巨大的水花。而它的宽度,也比之前的刀光要大,它劈射的范围,足以将朴松民包裹。它的速度也很快,所以朴松民根本来不及闪躲,他举起双臂,护在身前。 一股巨大的冲击力袭来,他被硬生生顶了回去。水浪翻腾,胳膊微麻,脚下的地面被他的石头大脚弄出两道深深的沟壑,泥土都被翻了出来,雨水开始里面滋生。 刃光的力量消失,水花在他眼前破碎,无数的水珠迸飞散落,但很快,又融入新落的雨幕中。 胳膊上已经多出了两道深深的切痕,但他并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可他也知道,要尽快解决掉这个武士才行,否则下一次的拔刀攻击,他并没有多少把握可以扛下。 武士似乎也是这样子想的,他再次收刀,再次做出了拔刀的姿势。 朴松民再度发起冲锋,他边跑边想:不能等他拔刀,我得找点东西砸一下他才行……我现在的力量很大,我可以借助任何东西……泥土?石块?还是电线杆?又或者是路灯?不行,强度太低…… 他突然瞥见另一个武士的躯体。 就他了!我应该能把他甩过去吧?他们都是同一种东西!所以他一定会对他造成伤害的。 行动比思想要快,在他作出决定的时刻,他便已经转身跑向了那名瘫痪的武士。 刃光再次发射,但这次并没有攻击到他,因为他突然的调转方向,使武士的瞄准出现了偏差。 这一击不成,武士再度作出拔刀的姿势。他嘴里念念有词,周身还散发出隐隐的黑光。看样子,他这次攻击的强度还要更大。 说时迟,那时快,朴松民已经来到瘫痪武士身边,并直接抓住了他的腿。他很想把他直接丢出去,但武士的身体软绵绵的,就像一张破布。他想起了一条最基础的物理学知识:运动中的物体的势能,要更大。他想到了一个好办法。他拉着武士瘫痪的躯壳开始转圈。躯体随着他的力量旋转起来。眼前的世界越转越快,到最后,他都分辨不出哪里是哪里了,只有漫天的雨线,在他眼前纷飞错乱。 剩下的那名武士再次喊出一句奇怪的话语。他知道,时候到了。 他将他甩了出去。他停止旋转,他失去重心,他跌坐在地。眼前的世界,显得飘飘荡荡的。接着,他看到那具瘫痪的躯壳直直飞了出去,武士拔刀,刃光再次出现。瘫痪的躯体虽然被切成了两半,但与此同时,它们也抵达了目的地。躯体的上半身砸中了武士的头部,躯体的下半身则擦着他的身体滑向了另一侧。武士被打了个踉跄,他的头盔,也被砸落。 他反手将刀插入地面,使自己不至于被巨大的推力掀翻。接着,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如果那也能算脸的话。那里只有一团不断涌动的黑雾。 机不可失。朴松民猛提一口气,不顾世界仍处于东倒西歪的样子,便再次冲了过去。雨声唰唰唰,地面轰隆隆。他来到了他的面前。 武士惊呆,他抬起头。 朴松民一声暴喝,直跳起来,对着他的胸口就是一脚。脚掌穿胸而过。 大铠破碎,花纹与装饰在雨中散落成缤纷的色彩。 他抽回脚,一个近身,环抱起武士的后腰,接着一个背摔。 嘎啦,轰隆,喀嚓。他听到金属被压碎的动静。接着是一阵闪光,一片蓝色电流的升腾。 他松开他,跳出对战范围,然后回过身。 武士已经完全瘫痪,铠甲也被他打成了废铜烂铁。附着在大铠上的黑雾,也随着电流的消散,被雨水冲刷到了别处。 还有一个。他看向视野右方,一直巍然不动的那名武士。 他也在看他。他扬了扬下巴,示意朴松民到小区正门前,与他做最后的决斗。 第850章 扫堂腿 武士率先跳入场地。他抽出一把刀,将其拄住,然后歪头看向朴松民。黑云摩擦,一道闪电划破天际。闪电照亮了他的脸——那是一张生有犄角的鬼面;闪电也照亮了他的前胸——与其他武士相比,那里多出了两条结成麦穗状的红绳,似乎也在彰显他身份的不同。隐隐的黑雾从面具的孔洞中溢散而出,又与纷繁的雨滴相融合,使他看起来就像个活过来的夜叉石像般可怖。 朴松民猜测:这最后一名武士,应该是来犯之敌中的头目。他步入对战范围,他将双手架在身前,摆好了搏击姿势。 武士扬起下巴,嘟囔了一句什么。朴松民虽然听不懂,但他能听出他语调中的嘲讽意味与傲慢味道,于是他不甘示弱道:“要打便打,废什么话?别他妈说鸟语,老子听不懂!” “呵呵呵。”武士发出轻蔑的嘲笑,接着说了一句什么。他扭了扭脖子,又傲慢地宣布了一句什么。似乎是他的名号,又似乎是一句挑衅的话语——但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朴松民对他勾了勾手指,“孙子,来,你爷爷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武士双手握刀,猛地向前,同时‘咿呦’了一声,就跟唱戏似的。这是一记突刺,朴松民跳动双脚,直接迎了上去。刀刃穿过纷乱的雨,带着刃气,直刺他的胸膛。朴松民一声暴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左臂格挡开了长刀的刃锋,接着一个近身,挥起右拳便冲着武士的下巴来了一记冲天直拳。 石头碰撞钢铁的声音响起。武士的头颅直接扬了起来。但与之前不同的是,他的头盔没掉,他似乎也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不过这一下还是给武士造成了不小的震慑——在这一击之后,武士迅速后撤,他一连后跳了三大步,与朴松民拉开了距离。接着,他横刀,护在自己身前,并开始碎步游走。 朴松民可不想让他像之前的那个武士一样,只是躲得远远的,对他进行远程攻击。于是一个箭步向前,再次与其缠斗起来。他对着他的面门左右开弓,武士则边用刀身防御边向后撤退。石拳带着呼呼的风声,砸碎了不断下落的雨滴,也在武士的身前织成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防护网。很快,武士落了下风。他面具孔洞中散发出来的黑雾,也变得浓烈了许多。 就这?头目?呵呵,除了抗打一些,貌似也就那么一回事。 “你躲你妈躲?!”朴松民瞧准时机,在武士再次闪躲拳头的瞬间,对着他的侧腰就是一脚。他使了十成力,比方才踢碎另一名武士胸甲的力量都要足。嘭的一声,武士来不及躲闪,硬生生挨了这一下。但他只是踉跄了几步,他侧腰上的铠甲,丝毫无损。武士趁机再次拉开距离。 朴松民大踏步跟上。 然而就在这时,视野的右前方突然出现了一队正在赶往这里的保安。无数的手电在雨幕中折射出错乱的光芒,他看到不下十个人的身影。他还听到他们凌乱的脚步声。 他下意识地大喊:别过来! 可是为时已晚,武士斜刀一挥,一道巨大的刃光直奔他们而去。只是一瞬间的功夫,他们便全都消散成了云雾。甚至有些人,还未来得及惨叫。 朴松民这才反应过来——这里是梦里面的场景,这些人也都是梦境的产物,根本不是真实的人类。 武士趁此机会,再次拉开距离。他将长刀收入鞘中。 朴松民知道,他这是准备发射刃光了。朴松民一边冷静观察他的动作,一边做好了防御准备。 然而武士并没有低头,并没有弯腰,他反而站得直直的,并交叉双手,捏动手指,口中念念有词起来。 接着,他就分成了三个。他腰间的三把长刀,还变成了一把。他们迅速围住朴松民。 朴松民震惊不已:还他妈会分身是吗? 三人同时抽刀,同时横刀,接着,同时突刺。他们的速度要比之前要快,仿佛是在一瞬间,抵达朴松民身前的。而且还带着翻滚的雨花,还带着充满寒气的蓝色刃光。 无处可躲。他只能抗下这一击。力量大得超乎想象,而且刃光在碰撞到他之后,还没有减弱的趋势。他就像被三面高墙抵住了似的,既感到无穷的压迫感,还感受到自己被挤压的滋味。然后,三把长刀抵达。他听到石块被击穿的动静。他看到他手臂上的石肤,正在龟裂。 三名武士同时说出了一句话,声音傲慢,语调轻蔑。 “扫堂腿!”启明星大喊。 可他不知道什么是跑堂腿。 “蹲下,伸脚,转圈!”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他的脑海里居然出现了一幅会动的画面——是一名男人,独自面对三名匪徒的场景。男人在受到围攻之际,突然伏低身子,然后伸出长腿,以双手为支点,像个陀螺一样旋转了一圈,接着,那三名匪徒应声倒地。 原来这就是扫堂腿! 朴松民照做。他大喝一声,拼尽全力将那三把如同锥子一样的长刀推开,然后伏低身子,伸出那由石头组成的长腿,并以自己的双手作为支点,开始扫荡。雨滴和碎石齐落,地面被他划出沟壑。嘭的一声巨响。 不过他并没有扫中三人,而只是扫中了一个——身处在他右侧的那个。也不是没有扫中,而是另外的两个,都是虚无的幻象。 他扫倒了武士,他也清除了分身幻象。 武士发出‘呃’的一声,三把长刀应声跌落,他身体侧倾,重重着地。 “漂亮!”启明星喝彩。 朴松民连忙起身,直接骑到武士身上。他抡起岩石般的拳头,狠狠砸了下去。 武士明显比之前脆弱了很多。 一下,两下,三下……面具被打烂,胸甲被打碎,犄角被打断,黑色的浓雾就像血一样渗出。武士貌似还想反抗,但朴松民趁着他伸手的瞬间,直接掰断了他的手指。 武士痛得哇哇乱叫。 四拳,五拳,六拳……随着他的一边打一边吼,武士的动作渐渐停止。 七下,八下,九下……武士的头盔都被他打掉了,那团黑黢黢的迷雾,也渐渐失去了活力,如同死水一般。这回,武士连叫都不会叫了。 直到他将他的面具彻底打烂,他才重新站起身。 有点累。他重重出了一口气。 结束了吧?他看着瘫痪的武士想。 “阿尔伯特,这小子好聪明啊,”这时,他听到启明星和博士的聊天声,“只看了一遍,就学会这个招式了。” 博士回应了一句什么,但由于雨声太大,距离太远,所以他什么都没听见。 他看向小区内部,心说:南瓜,等我,我这就来救你。他向小区走去。 “哎,可惜我的部分记忆丢失了,否则我还有更厉害的招式可以教他呢……阿尔伯特,我们走吧。不得不说,宿主的精神确实强大,我把麦芒山都给变没了,他居然也没发现……我一定要看看宿主是谁……阿尔伯特,我准备让这小子当我的大将军,你看怎么样?嘿,搭理搭理我嘛,刚才我紧张得不行,陪我聊会儿天……” 说着说着,启明星突然不说话了。 片刻后,它无比惊恐地说——“那东西没死透!” 朴松民倏地回过头。 大雨下,那名瘫痪武士居然重新站了起来!而且不单单是他,还有之前的那两名武士。他们像三具僵尸般呆呆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同时发出震天撼地般的嘶吼声,就像濒死动物的恐惧哀嚎。接着,他们身体中的那些黑雾直接升腾,并很快聚集到了一起。它们在天空中汇聚成一团更为浓密的黑云,然后几个旋转,直接飞往了小区内部。 它飞翔的方向,好像正是芬格里特的家。 第851章 避难 这场突如其来的雨,令她失了眠。她站在窗口,望着那不时有闪光叠出的浓郁黑云,望着那已被吞噬了一半的月亮,望着那如同篝火一样的璀璨星辰,望着那幽深莫测、碧蓝如洗的平静夜空,陷入深深的迷茫。黑云摩擦着圆环的边缘,不断向内吞噬;雨水放浪着自己的脚步,不停从高天落下。世界已经大变了模样,可只有她,注意到了这一切。 当圆环彻底消失,黑云遮住一切,她不清楚自己,会不会从这场美梦中醒来,她又会不会,再一次失去母亲。 雨落之前,她听完了《妍》的童话版本。妍的父亲没死,强尼没死,她的女儿也安然无恙。她活到了八十岁,儿孙满堂。她还上了大学,成为了一名教师——慈善小学的教师。她过完了幸福且普通的一生。她再也没有悲伤,也再也没有遗憾。她没有留下什么高名,也没做出过什么足以推进文明进步的伟业,但她对自己的一生很是满足,临别之际,她拉着儿孙的手,笑着离去。 雨就是在这时落下的,但只有她注意得到。安格斯又被她撵出了卧室,她再次投入母亲的怀抱。 母亲说: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似的?童话也听过了,怎么还难受呢?就是则故事而已,别想太多,南瓜。 她什么都没说,她只是默默感受母亲的温暖。 唰唰轻响的雨滴,将她拉回现实。 她转过头,看向熟睡中的母亲。呼吸均匀,面容安和。母亲并没有消失。她稍微放下了心。她准备回到母亲身边。同时,她也下了决心——就算天地倒转,日月倒悬,山崩地裂,海枯石烂,她也要一直待在母身边亲。有妈妈在,她的世界就是完整的。梦也罢,穿越也好,她再也不想失去她了,她要把这十二年的空洞,全部填满。 然而就在她刚刚转过身子的瞬间,窗外却突然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动静——就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在飞速奔跑的声音。 接着是一阵叫骂声。 她重新看了回去。 远处,小区公园,被雨覆盖的草地上,一个巨大无比的身影在那里狂奔;雨中,甬路上,五六个渺小的人影在他身后举棒跟随,大吼大叫;天上,乌云下,一团黑雾,在迅速飘行。 几道闪电破空而出,照亮了整个世界。 那是个石头人,体型巨大,身体坚硬,无数的岩石附着在上面,还长着一张人的脸——是个浓烟大眼的家伙,眼神坚定,神色急切。他似乎正在追那团诡异的黑雾——黑雾飘向哪里,他就会追随到哪里。 芬格里特愣了一下。一刹那间,她又突然回忆起那个飘渺的人影。那是个她特别熟悉的人,可她就是想不起他的名字。 石头人的身后是五六名举着伸缩棍的保安,他们在大声警告他不要再靠近一步,可石头人就像充耳不闻似的,一直奋力奔跑。他们在追赶他。芬格里特不知道他们哪来的勇气,居然敢追逐这么一个庞然大物。与石头人比起来,他们就像几个举着树枝的幼小孩童一般显得孱弱无比。 石头人撞碎了雨幕,踩翻了草地,冲上了甬道。他脚下的地面开始崩塌粉碎。大地的撕裂声越来越近,玻璃都开始震颤。 黑雾突然调转了方向,它在空中一个急转弯,向西北方飞去。它越过石头人的头顶,又开始螺旋上升。雨水被它激荡出一层厚厚的白雾。 石头人紧急刹车,地面被他的惯性划出一道深深的沟壑,他顺手拔起路边的一棵树,照着黑雾就投掷了过去。接着一声大喝。大地震颤,玻璃震颤,耳膜震颤。直到此刻,她才终于产生了恐惧之心。她的心,开始狂跳。 闪电消失,错乱的雷声随之而来。世界重回黑暗,但穿透窗户的狂暴声音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危险将至。 她迅速跑向母亲。她要摇醒她,她要把她带进地下室去,因为她有一种预感——那个石头人,是来抓妈妈的。 “妈,快醒醒!妈,快醒醒!” 母亲的脸色稍显不对,有些苍白,而且她额头上的汗珠也逐渐多了起来,她还皱着眉,咬着牙关,显出一副十分痛苦的样子。 “妈,你怎么了?” 她回想起母亲患病时的那种种场景,她不由得急火攻心,直接落下泪来。 “妈,你别吓我!” 这时,急促的敲门声突然传来,然后是安格斯的急切叫声,“老婆,南瓜,快醒醒!外面来了头怪物!我们得快点躲起来!老婆,南瓜,快开门!”他好像转过了头,“儿子,快带艾尔米姐姐和戴珊阿姨去地下室,我和妈妈姐姐随后就到。” “艾尔米姐姐,戴珊阿姨,我们走。”是弟弟那稚嫩且勇敢的声音。 “嗯……”是艾尔米略显惊慌的声音。 安格斯再次砸门,“老婆,南瓜,快醒醒!” “妈妈病了!”芬格里特大哭道,“我叫不醒她!” “别害怕,南瓜,有爸爸在,爸爸一定会护你们周全。先帮我把门打开!” 芬格里特跑过去,打开房门。她不得不承认,在这一瞬间,父亲带给她的安全感,是特别巨大的。她那颗慌乱不已的心,也平静了许多。 “快去地下室。”安格斯大声命令道,然后直接冲进屋内,简单查看了下母亲的状况,便将她拦腰抱起,“快,我们快走!” 当他们赶到地下室之时,外面的狂暴噪音已经近在咫尺了。嘶吼声,咆哮声,雨落声,奔走声,叫骂声,还有一种类似狂风呼啸的声音,全都混杂在一起,就好像有人在她耳朵里敲鼓似的。整栋房子都在颤抖,如同地震来临。 安格斯将母亲放在床上,然后伸手拉开灯。 这是一间足以抵抗核武器攻击的避难所,里面的食物、水源、生活用品,甚至于电力,都是应有尽有,足够充足的。它分为两层,一层是生活空间,二层则是储物间。拱型的天花板,灰白色的墙面,三套金属制双层床一字排开,立于房间左侧;右侧则是排风系统、冰箱、储物柜和一张简易餐桌。 安格斯回头看向母亲。他握住她的手,又摸了摸她的额头,然后道,“可能感冒了。南瓜,去冰箱里取袋冰出来,然后用毛巾给她敷一敷——”他指向储物柜,“那里有毛巾,也有水盆。闺女,辛苦了。” 芬格里特照做。 “我去二层找找药,南瓜,你照顾下妈妈。”安格斯站起身,看向通往二层的铁门说道。 外面的狂乱噪音已经变得很小,就像是远隔数千里一样。 第852章 临别 她将母亲脸上的汗珠通通拭去,又将冰袋敷在了她的额头之上。母亲的痛苦神态稍缓。然后,她紧紧抓住母亲的手,生怕下一个瞬间,妈妈就会彻底消失不见。重聚的时光才短短两天,远远不够。那可是十二年的撕心裂肺,那可是十二年的痛彻心扉。 安格斯已经返回了别墅,他是去找药的;艾尔米被吓得语无伦次,正在被戴珊阿姨安慰;弟弟则站在她身边,同她一起照顾母亲。 水盆中倒映出天花板的模样,那盏黄色吊灯,正在水面上微微荡漾。她再次将毛巾沾水。灯影破碎,又掀起阵阵涟漪。她轻拭母亲的脸颊。纷繁的记忆涌上心头,她不觉再次落泪。 母亲突然一声呢喃,貌似是在呼唤她。妈妈叫了她的小名。母亲似乎醒了,但她依旧紧闭着双眼。 她连忙回应:妈,我在。 母亲又说了一句什么,但她根本没有听清。她贴了上去,想听清母亲的话语。 孱弱无力的声音传来。母亲说出了一句特别奇怪的话,就像是临终遗言一般—— “……南瓜……就算妈妈不在了,你也要好好生活……” 芬格里特愣住。母亲从来没跟自己说过这样的话。她过世的时候,是昏迷不醒的。痛苦的记忆汇聚成河,巨大的悲伤直接涌出,并迅速填满了她的内心。她不要母亲再次离她远去,她有太多的遗憾,还没有弥补。 心就像猛地让人攥了一下,她带着哭腔哀求道,“不要……我不要……” “乖,听话……”母亲的手抚上她的后背,又抚上她的头发,“你不该在这里的……你该回去……” 芬格里特彻底愣住。 什么叫‘我不该在这里’?什么叫‘我该回去’? 而母亲接下来的话,更是令她错乱不已。 “……又要开始了……他又要来了……妈妈要走了,南瓜……别难过……这是注定的结局,我根本逃不开……” 芬格里特急切问道,“妈,你在说什么?谁要来了?什么又要开始了?” “孩子……听话……回去吧……然后好好生活……” 话音刚落,母亲的手掌便从她的后脑滑落,然后像被风吹断的树枝一般,无力地垂到了床边。 她再次昏迷。她的脸色再度变得苍白。 “妈,妈!”芬格里特大哭道,“妈,我不走,我哪里也不去!妈,你别吓我,你醒醒……” 一声巨响。天花板猛地震动了一下,无数的灰尘飘洒而下,如同漫天的雪花。头顶上的那盏吊灯也开始摇晃,并出现频闪之势,就像突然坏掉了一般。 芬格里特连忙护住母亲,并要求其他人过来帮忙——“快来帮忙,这里出问题了,我们得去下面!费赛尔,戴珊阿姨,我们得赶紧把妈妈搬到下面去才行。” 可其他人,好似既没有感受到眼前的异常,也没有听到她的呼唤。他们只是默言不语。所有的声音好像都不见了,她回过头。 一闪一闪的明暗交织光线中,她看到的正在看向自己,一动不动的弟弟;半张着口,半比划着双手,已被静止的艾尔米;还有露出好奇目光,正朝她的方向转头,但已经停滞住的戴珊阿姨。他们就像被突然石化了似的,失去了所有声音,也失去了所有动作。恍惚的光线中,他们就像是一座座精雕细琢的石雕。 接着,更为惊悚的一幕发生了—— 天花板开始碎裂,无数的龟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蔓延开来。她听到噼啪作响的恐惧哀鸣。她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一切。然后,天花板彻底崩塌。但没有灰尘落下,没有碎石落下,它们反而像是被一股无形力量的牵引着,直接向上飞去,就像一场倒飞的流星雨。 眨眼间,天花板没了,家也没了。眼前只剩下那黑云密布的天穹,和那场好似根本不会停的大雨。那道分割了星空的圆环,也不见了。狂风撕扯着雨幕,闪电劈砍着黑云,雷声充斥着耳畔。但雨水并没有到达这里,而是在她的头顶上铺成一幅千万条瀑布飞流直下的景象,就好似房子根本没有消失一样。 接着,她看到了那个石头人和那团黑雾。黑雾已经化成一个巨人的模样,并挥舞着一把如同覆盖着黑色火焰的长刀,正与石头人奋力厮杀。石头人没有武器,他貌似还受了伤,地面上都是他的残渣,他好像正处于下风。 “南瓜,快跑!”石头人回头大喊。 他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她再次看到他的脸。她觉得他很熟悉。但她就是想不起来他究竟是谁。脑海里再次出现那个人的身影。一阵电流般的刺痛。头疼欲裂,她闭上眼,捂住太阳穴。 黑雾一声咆哮,她忍着疼痛,再度睁眼看去。 黑雾已经腾空而起,并将自己化作一枚高速旋转的陀螺,然后直接冲了出去。他的速度奇快,就像枚正在穿过雨幕子弹。 石头人举臂防御。 陀螺击中了他。这股巨大的力量,直接将他推行了数十米之远。石块从他的手臂处四散迸飞,芬格里特听到大山破碎般的声音。 攻击停止,黑雾一个消散,又一个汇聚,他便出现在了石头人的正前方。石头人的右臂似乎断了,他半蹲着身子,他用左手扶着自己的肩膀,整条右臂则耷拉在一边。他狠狠盯着黑雾的脸。 黑雾扭了扭脖子,掰了掰手指,发出哼的一声。接着,他一脚踢了过去。石头人的头部遭受重击,他直接飞了出去。无数的石块碎落,他撞上了一栋房屋,他压塌了它。 石头人挣扎着想再度起身,可在奋力几次后,他又重新摔了回去。 黑雾说出一句充满嘲讽意味的话语,然后转身,面向芬格里特。他挥舞两下长刀,劈开了雨幕,然后扭扭脖子,提着刀,徐步走来。 芬格里特早就被吓傻了。 冲我来的是吗? 他要杀了我是吗? 还是说……他是奔妈妈来的? 妈妈说的那个人,就是他吗? 突然一声虎啸。 芬格里特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石头人先是右手拄地,然后猛地一顿。一声岩石互相碰撞的动静响起,接着他便站起了身。他的右手好像又恢复了正常,它不再酸软无力地耷拉着,石头人还握合了几下右手,以试探它的恢复程度。接着,石头人一声大吼,直冲黑雾而去。地面震动,吼声震天。黑雾停住,然后回身。石头人一个箭步,大跳起来。他照着黑雾的脑袋,就是一脚。 轰的一声,黑雾被踢散,无数的蓝色电流在他的身体上喷涌而出。 石头人再次大喝,并乘胜追击。他用他的脑袋,猛地砸向黑雾的头。 又是一声巨响,黑雾身上的电花频闪,就像台漏电的机器。黑雾踉跄几步,向后跌倒。 石头人紧跟上前,一把夺过黑雾的武器,然后一个反身,将长刀刺入了他的身体。接着,他抽出刀,猛地撞倒了他。然后,刀起刀落,他将他钉在了地面之上。 黑雾一阵抽搐,电流泄露更盛。他浑身都是不断跳跃的蓝色火花,就像夏日的烟火般灿烂。然后,他的脑袋一歪,双手向下一垂,他便再也不会动了。 第853章 离开 “安格斯!”石头人突然焦急大喊,并四处寻找起父亲的身影,“快醒过来!安格斯!快醒过来!这只是场梦!你别再执迷不悟了!你再不醒来,南瓜就要被你害死了!安格斯,安格斯,安格斯!” 石头人的声音翻江倒海一般在天地间盘旋回荡,嗡嗡作响。雨水似乎都被他震得变了形状,高天上那轰隆隆的雷声,好像都被他盖了过去。但是根本无人回应。芬格里特也下意识地寻找起父亲——因为安格斯至今未归,而她头顶那个承载了无数记忆的家,也莫名消失了。泼天的雨水下,空荡荡一片,半个人影也见不到,半点回音也听不到。安格斯,似乎连同那座别墅,一起湮灭了。 他去哪里了? 他是死了,还是躲起来了? 她担忧起他的安危。可在遍寻之后,也没能找到他的身影。 世界忽然静止。雨滴滞留半空,乌云不再聚散,闪电不再劈闪,时间不再流转。唰唰的雨声不见,狂风肆虐的声音不见,雷鸣之后的闷响,也不再出现。天上,黑云间,无数闪光树叉一样的光影交织在上面;眼前,草坪上,泥土中,消失的天花板间,水滴连成一道道错乱的线段。 只有石头人在继续高喊,但他很快也发现了面前的异常,他停止呼唤,看向芬格里特的位置,一脸担忧,一脸焦急。 视野中,还有一个会动的东西——那团刚刚被打倒的黑雾。他早已失去了人形,化成了一滩泥浆。它在波动,它在蔓延,它还散发出隐隐的雾气,看起来就像是附着在温泉上的蒸汽一般。 接着,第二个会动的事物出现了——是位老人。一件肮脏的白大褂,一头被雨水浸湿,被狂风打乱的银发,还有一张布满皱纹的焦急脸庞。他冲她大喊:“丫头,你爸呢?他在不在下面?快帮我们找找他!” 为什么,好像每个人都认识我?他又是谁? 可不知为什么,她还是转过了头,并看向已成‘露天避难所’的内部。面露痛苦神色的母亲,不动的弟弟,静止的艾尔米,呆若木鸡的戴珊阿姨一一滑过她的视线,然后,她看到了那扇被人推到一半的铁闸门。有一瓶药,落在门边,有半个不动的人影,正做着迈出脚步的姿势,停留在闸门之后。 然后,她看清了他的脸。 是安格斯。他手中提着一个篮子,里面有毛巾、药品,还有医用喷雾剂。他半张着嘴巴,目光直视母亲的方向。他也不会动了,他也被时间静止了。 她呆住,她不知所措起来,她回头看向他们。他们是谁?他们为什么要找安格斯?他们要对他做什么? 石头人和老人同时向那道半掩的铁门看去。片刻后,石头人大为惊骇道,“启明星,你确定他不是宿主?” 似乎有人在跟他们说话,但芬格里特根本听不见其他人的声音。 不到三秒钟的沉默后,石头人和老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然后转头看向母亲。他们均面露难以置信之色。 “你确定?”石头人再次问道。他迈出脚步,地面发出轰隆的一声。 不祥的预感出现,芬格里特总觉得他们会伤到母亲,于是她连忙伸开双臂,拦在母亲身前,并鼓起勇气大声警告他们,“别过来!不许伤害我妈妈!别过来,不许过来!”她本想震慑住他们,可那颤抖的语速和那如同尖叫的腔调还是出卖了她的内心。 石头人愣住,老人也愣住。 天上的白光照亮了石头人那巨大的、嶙峋的身体,看起来着实令人感到恐怖。可当她与他对视的时候,心中却涌现出一种莫名其妙的信任感。那个模糊的人影再次出现。脑子就像被电击了似的,突然刺痛起来。她忍不住,捂住脑袋,蹲了下去。 眼前突然蔓延出一团迷雾。接着,她听见一阵特别诡异的动静——就像煮沸的热水在不断翻腾一样。 “南瓜,小心!”石头人的声音传来。 她感受到一阵寒冷的狂风。风力之大,直接把她掀了个跟头。无数的冰寒气息在她的周身流窜,无数的霜冻空气涌入她的鼻息,灌进她的口腔。只是一瞬间而已,她就被冻得失去了所有知觉。 “丫头,快躲开!”是那个老人的声音。但声音飘渺得却如同来自遥远的彼岸。 “快他妈给老子滚啊!!!!”石头人大喝,还带着轰隆隆的脚步声。 视野在渐渐模糊,天与地都蜕变成了一幅黑白相融的迷幻图像。有一个巨大的身影在冲她奔来,就像高山;还有一个渺小的身影挣扎着坐起身,然后跌跌撞撞地冲向了她,好像是妈妈。 妈妈抱住了她。母亲的温暖驱赶了一些寒气。 噗噗两声,就像钢刀刺入身体的动静。但她并没有感到任何疼痛。 她闻到鲜血的味道。她听到母亲痛苦的呻吟。 “孩子……好好生活……妈妈……一直都在……” 最后,她听到母亲对自己说。 一簇簇的旋转星云,从她的面前抽离奔逃,如同倒飞的流星。她坠入星空,身轻如云,一直向下。时间和空间似乎出现了错乱——她成长经历的一幕幕,就像过电影似的迅速掠过。她看到吃手指的自己,调皮捣蛋的自己,爬树气妈妈的自己,还有同妈妈撒娇的自己。 接着,她头顶那片被乌云遮盖的蓝天,开始龟裂破碎。不,是所有事物在一同破碎。石头人滞留在半空,身体瓦解,如风般消散;老人停留在惊慌失措的状态中,化作一缕缕的尘烟;雨滴蒸发,世界玻璃般粉碎。 她向下,向下,一直向下。她看到自己的身体也分裂成了无数细小的粒子。所有的东西全都消失不见,只剩一片空白。 然后,她又突然升腾,突然飞行。她好像变成了一枚微小的发光体。 接着,她看到了一颗蔚蓝色的星球。她急转直下。 她穿过厚厚的云层,看到了天照岛。它位于大海之上,远远看去,就像是一枚倒置的图钉一般。她看见了天照塔,她看到了海岸线,她看到了灿若星辰的城市,她看到了晦暗无比的贫民窟。她继续向下,她冲入一座无人的萧条都市。她继续向下,她看到无数游荡在空中的海洋生物,她还看到一座被树藤缠绕起来的塔型建筑。她飞了进去。她看到了自己的身体。 第854章 散播 得到后又失去,远比一直没有得到来得更为痛苦。 启明星已经同她解释了一切——她被源义郎袭击,从而陷入了一场虚幻的美梦。但她根本没有心情理会这些,她还沉浸在失去母亲的痛苦中。 痛苦同时悲伤,恍惚并且迷惘,但更多的,却是愤怒与无助,缺憾和不甘。心里就像空了一个大洞,而她又深陷其中,完全爬不出来。自从醒来之后,她就蜷缩起身体,呆呆地坐在机床之上,且一动不动,一声不响。如果可以,她宁愿永远沉沦梦境,永远陪在母亲身旁。可她却突然醒了。眼泪无声下坠,她任凭它们如雨般滑落。 博士在同那个叫启明星的飞行机器人争吵,声音忽大忽小,她只觉得吵闹。朴松民则一脸紧张,陪在她身边。他已经安慰了她好久,但她一点表示都没有,因为她根本不想说话。 梦里面,妈妈为了保护她,挡下了黑雾的攻击。梦里面的妈妈,也死了。启明星说,那团黑雾原本就是冲她去的,因为她是能够影响梦境的最大因素。黑雾将她视为‘病毒’,他要彻底消灭她。如果没有母亲的保护,这会儿的她,已经坠入虚无。她听不懂,也不想懂。她还有很多遗憾,没有完成,她只想回到母亲身边。 泪水滴落在钢板上,破碎成一洼洼晶莹的小池,她怔怔地看着它们,眼中却全是母亲微笑的样子。 朴松民用纸巾为她擦拭泪水。她闭着眼,默然哭泣。她不想思考,不想移动,不想见任何人,甚至连声音都不想听见。 他劝慰她道,“南瓜,没事了。那就是场梦。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别害怕……” 她当然知道这是一场梦。 家是梦,弟弟是梦,戴珊阿姨是梦,艾尔米成了我的好友也是梦,安格斯没有出轨还是梦……甚至连母亲没有得病,也是场梦……梦……是啊,就是一场梦……如果不是梦,天怎么会塌,家怎么会凭空消失,而那场纷飞的雨,又如何会落下?可它又是好真实的一场梦……妈妈又在我眼前死掉了……呵呵,还不如不让我经历这一场…… 心灰意冷,她觉得上天跟她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先是给足了希望,然后再彻底毁掉。 泪水涌出更多,她开始哽咽。 朴松民的手伸过来,碰触到她的手。 “南瓜,别这样……” 她也不想这样。可是不这样,又能怎样呢?她还有别的排解方式吗?根本没有。再也见不到母亲,就是她此生的定局。所以她除了悲伤,除了难过,除了哭泣,除了歇斯底里,还能做什么呢?梦里的她,已经向上天祈祷了无数次,可最终,上天还是辜负了她,母亲还是离她远去。 哦,对了,还有倾诉。 于是,她开始向他诉说梦里的一切,她希望他能体会到她的痛苦与难过,她希望他能与自己感同身受。他选择默默倾听。她说到她再次见到母亲的惊讶与激动,她说到她靠在母亲怀里的幸福与快乐,她还说到没有出轨的父亲,变得勇敢的弟弟,和那场完全不一样的大学时光。她还说到了她和艾尔米的那场网球比赛,以及弟弟的冲锋陷阵与倒挂金钩。可才短短两天,她就彻底失去了他们。她不甘心,她一点都不甘心。她本来还想试着与安格斯和解的,她都快要做好准备了,可是突如其来的一场灾祸,彻底打乱了她的节奏。 然后,天塌了,雨来了,那团黑雾,再次夺走了母亲的生命。 说着说着,她便累了;说着说着,她突然明白自己再也不会拥有那么温馨的记忆了;说着说着,她发现自己只能选择接受现实了。可现实中的世界一片茫茫然,一如天花板中央的那道耀眼白光。她找不到前路,她怀念梦境的一切,她还是不敢承受这份撕心裂肺的痛苦。她开始无助抽泣。她低声呼唤妈妈,可是根本没有妈妈的回应。朴松民搂住她,轻声安慰:过去了,都过去了…… “什么症?”这时,她突然听到启明星那颇显惊讶的声音。 “源氏综合症,你没听过?”博士诧异反问。 这个话题,直接引起了芬格里特的注意,她睁开眼,看了过去。 启明星摊开双爪,“从来没有。这是个什么病?” “一种脑神经疾病。绝症。患者会陷入虚无的幻境,认不清现实,辨不了是非,甚至连亲人都认不出,还会经常做出一些自残的行为。长则三五年,短则一二年,患者就会因病去世。而且以女性为主。” 启明星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它显得更加惊讶了。 “为什么叫‘源氏综合症’?这个病,和源义郎有什么关系吗?”它问。 “他老婆便是第一位疑似病例——就是源千慧子。”博士回答,他的脸色十分凝重。 “千慧子死了?”启明星更为惊讶,“她才多大?” “三十几年前就过世了……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我不是说过了嘛——源义郎为了对付我,早就把整个z区的网络信号屏蔽了。所以,现在的我,对外面世界的情况是一概不知的。”启明星顿了一顿,又问,“那这个病,和我们刚才讨论的话题又有什么关系?” “自然有关系——丫头的母亲,就是因为这个病去世的。而你刚才又说——试验体一定是存活的才能构建出完整的梦境。所以你就不觉得这两件事有什么关联吗?” 启明星愣住,片刻后恍然大悟道:“你的意思是说——这个病,是源义郎为了进行‘意识转移实验’而搞出来的幌子?” “要不然怎么解释梦境的形成?宿主如果早就死掉了,梦境如何能构建得出来?就算是纳索人,也没办法从死人身上提取记忆吧?还有,我们已经确定宿主是丫头的母亲了对吧,那继续推理,是不是就能得出这个结论了——丫头的母亲没死,而是成为了源义郎进行意识转移实验的试验体。很有可能,源千慧子也没死。那些病人也是,他们都成了他贪婪欲望的牺牲品。”博士看向启明星,继续道,“所以我有足够的理由相信,是源义郎这个王八蛋为了某种目的,故意散播出的这种疾病。” 芬格里特听懂了——母亲没死,而是被当成了试验体!所谓的‘源氏综合症’,也是不存在的,而是一种名为‘意识转移’的邪恶实验! “我妈没死,是吗?”她走下机床,激动问道,“那她现在在哪?” 第855章 辩经 高吊的半透明睡袋,就像一朵朵含苞待放的洁白花蕾,悬挂于这座厅堂的天花板之上。她躺在其中一间,遥望塔楼外的游鱼与星空,圆月与森林,树影与山峦,可依旧放不下心中的激动和困顿。几个小时前,她听到了天照岛那最真实的过往,她也获悉了母亲被当成实验体的消息,她更知晓了岛上一切罪孽的根源,都是来自于那个被大众推上神坛,也同时想要成神的源义郎。 源氏综合症,她再熟悉不过了。当启明星将他们梦醒之前的身体数据显示给她看的时候,她便一切了然了。纳米机械生物入侵大脑,生根发芽,吞噬记忆,制造幻象,使宿主彻底陷入睡眠。他们中招时,大脑电波所映射出来的相关结果,与源氏综合症患者的初期表现,极为相似,甚至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那场梦,是母亲的梦境,她进入的是母亲的梦。所以她才会拥有了朋友,弟弟才会变得勇敢,安格斯才会分裂成两个。所以母亲才会在临别时刻,说出很多莫名其妙的话语——你不该在这里,你该回去……好好生活……一直都在……母亲在明知她是闯入者的前提下,还是接受了她……启明星说:这需要特别强大的精神力量才行,一般人可做不到。一般人在感受到‘入侵’的瞬间,就会将闯入者直接赶走……是对女儿的爱,使母亲一直支撑到最后……世界崩塌也好,大雨落下也罢,其实都是她精神世界的反噬而已。而那团黑雾,则是一种防卫机制,就像杀毒软件对应于电脑病毒——它们,是那些纳米机械生物与宿主的大脑细胞相融合后的产物。 激动,因为母亲没死,有生之年,她还可以再见到她。 困顿,因为她却不知道母亲身在何处,而且她也不知该如何解救她。那可是源义朗,是拥有整座天照岛的无上恶魔。在他面前,她渺小得如同蚂蚁一般。她根本无力反抗。 但是启明星、博士和朴松民同时表示:他们会反抗到底,他们会将他从神坛上拉下,他们会让他跌个粉身碎骨。 可是因为如何反抗的探讨,博士又与启明星争吵了起来——启明星建议建立一支庞大的机械部队,直接攻入天照塔,然后将其拿下。 博士问:多大一支军队才能攻入天照塔?建造这支部队,又需要多少时间? 启明星激昂道:我详细计算过——十艘‘恒星级’航舰,十万名机械士兵,外加粒子炮、空天战机、无人战车若干,就可以了。至于时间,大概三十几年就可以全部完成。 博士冷笑一声道,“哈,也就是说,等我入土了,你这支军队还没建立起来呢。” “三十几年又不长,”启明星轻描淡写道,“只是一瞬间的事。你要是不想等,我可以把你冷冻起来——陆鸣的那个睡眠舱我还留着呢。” “那你怎么能保证,在这期间,源义郎不会研究出什么新技术呢?在我来这里之前,他就已经把纳索人的‘地质灾害装置’制造出来了。” “我的士兵都会飞,这个装置根本伤不了他们。” “那‘emp无限扩散系统’呢?‘湮灭弹’呢?完全体的振动分子护盾呢?” “他又没研究出来。” “他现在没研究出来,不等于他三十几年后还研究不出来。” “那你什么意思?不跟他打了?放任他继续作恶?” “我的意思是,这个方法根本行不通。” “不通过暴力的方式推倒他,难不成,你还是想用‘不抵抗’的方式熬死他吗?阿尔伯特,你可真幼稚。对付恶魔的最佳方式就是直接毁灭它,而不是退让妥协。” “我从来没说过要向他妥协。” 启明星显出不高兴的样子,然后摊开双爪,嘲讽般说道,“呵呵,阿尔伯特,那你就把你的高见说出来吧,我也好洗耳恭听。” 博士的着重点在于粮食。他想通过教会数万贫民种粮,以打破源义郎对粮食的垄断,从而在经济上给予源义郎一记致命打击。同时,他也将告诉所有人真相,令所有人都产生反抗之心。哪里有压迫,哪里就会有反抗,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他说,“这种事仅凭我们几个人,是根本无法完成的,我们需要汇集更多的力量才行。” “阿尔伯特,你可真是幼稚。”启明星可不这么认为,它屑道,“在绝对强大的力量面前,人类只会退缩和恐惧。而且,人类本身就是懒惰的,你居然还想教会他们种粮?简直是痴人说梦。阿尔伯特,我又不是没研究过你们人类的历史——只要饿不死,他们怎么会起身反抗?合成粮确实比不上天然作物,但至少不会被饿死。阿尔伯特,人类的忍耐力是十分强大的。源义郎之所以如此肆无忌惮,也与你们的基因有关——我并没有侮辱你们的意思,我只是想说,你们只是刚刚触摸到文明的边缘而已,根本没有到达‘道德高尚’的地步。还有你们所谓的底线——只要可以存活,什么道德啊、法律啊、欺压啊,你们都是可以通通无视的。要不然,怎么会出现几千年的历史,都是围绕着一个皇帝转的现象出现?阿尔伯特,你这个方法,根本不适合当前这个时代。拥有比他更强大的力量,才是首选。” 然后,他们的话题就开始偏离方向了,他们讨论起更多的话题——这个主义,那个思想,权力的来源,权力负责的对象,集权与民主,道德与法制,人类社会究竟该如何发展,人性的光辉与阴暗等,都被他们通通说了个遍。 他们谁都不服谁,就像两个正在争论太阳什么时候离人最近的小儿一般。 芬格里特越听越迷糊,也越听越困。最后,她实在受不了了,于是对朴松民说:我困了,我想睡觉……这里有没有床?我还想洗个澡…… 朴松民制止了博士与启明星的争论,他也说出了相关的诉求。 启明星说,“这些都有,我早就准备好了。”它打了个响指,招呼来两只水母,然后吩咐道,“带南瓜姑娘和我的大将军去休息。”说着,它又看回博士,严肃道,“阿尔伯特,你不许睡觉,因为我们的辩论还未结束!国王很生气,首相不听话,国王要说服他!” “是,陛下。”两只水母恭恭敬敬地说。 它们化作两团柔软的白云,分别将芬格里特和朴松民托了起来,然后缓慢飘向大厅的最高处。 她是在一处水袋状的空间内洗的澡。封闭,但不逼仄,水温也十分舒适,还有两团由游鱼化成的云朵,为她搓了背。 躺进悬挂在天花板上的睡袋,带她进来的那只水母又化成被子,轻轻覆盖在她身上。它摸起来,就像丝绸。 底下似乎还在争吵,但已经若隐若现了,就像飘渺的音符。水母在她耳边放出轻柔的音乐,她终于闭上眼。很快,她陷入睡眠。 明天将如何,还是等到明天再说吧。 她想。 第856章 身处阴影 又熬了一夜,松野感到疲惫不堪。在杰瑞的呼噜声中,他走出车外,伸了个懒腰,然后点燃一支烟。驴牌,劲大,呛鼻,味道就像咖啡,能给他提供片刻的兴奋与清醒。太阳早已升起,在天边氤氲出一派橙红的颜色,街道也已经醒来,路人匆匆行走,车辆来回穿梭。‘乐园’就在前方,所以阳光并不能抵达这里。它就像座无比巨大的高山般,将他吞没在无边的阴影里。视野右侧,是一栋老旧公寓楼。他所要追踪的目标就在这里。他望向四楼,那道似乎永远不会被阳光照射到的冰蓝色窗口。 他为什么会来这里?松野疑惑地想。 昨夜,凌晨两点,莱内森并没有回到鹿岛社区,而是来到了新雪莉港。莱内森的状态也很是不对劲,他就像具僵尸似的,缓慢且踉跄地爬上了楼。 松野本想跟进去一探究竟,但仔细一想,万一打草惊蛇了怎么办?于是他决定继续在楼下蹲守。当然,他还有更为担心的一点——如果,那几个改造人就藏匿在这里,那他冒然冲上去,不就是在寻死吗?更何况他还没有搜查令,所以于情于理,他都不能冲动。 有问题,迟早会露出马脚,他想,这不让我逮到不一样的地方了?你这房子不早就租出去了么,那干嘛还要回来? 可一直到了太阳升起,那间屋子里也没有任何异常发生——除了它窗口的灯,亮了一夜。 他猛吸一口香烟,以尼古丁刺激自己那已经麻木的神经,但由于吸入太多,直接呛了嗓子,所以他紧接着便是一顿猛咳。肺都像要跳出来似的,脑仁也酸胀不已。他骂了一句他妈的,然后将这只抽了一半的烟,丢在了地上,接着狠狠踩上一脚。 我就多余买它,他想,都好几年不抽烟了,干嘛破这个戒呢?买咖啡不好吗?买口香糖不香吗?工美还特别讨厌烟味,我居然…… 他突然顿住,因为他忽然想起,自己之所以会买烟抽烟,正是因为工美。 昨天夜里,工美在电话里和他大吵了一架——她告诉他,如果他再不回来,那她就再也不会等他了。她还会搬回自己的家住,她还要同他离婚。她大喊大叫:松野树,我受够了!我再也不想提心吊胆了!你去跟你的案子过日子吧,我不伺候了!电话直接挂断,她还把他拉黑了。然后,儿子来了电话,儿子也训了他一顿,儿子还要离家出走,他要跟他姨生活。 老子只是想查个案子而已,你们至于这样吗?!他气得破口大骂,操! 烦闷不已。于是,他重拾了尼古丁的那点微弱愉悦。他直接在车里抽了两根。杰瑞面露尴尬的神色,他还扇了扇飘散到自己面前的那团烟雾。 见状,松野心想:不就是根烟吗?你至于这样?现在的年轻人,可真是娇气。 烟雾在车里弥漫,久久不散,杰瑞被呛得直咳。 听到他的咳声,松野更加烦闷。他冷冷地问:“怎么,没抽过烟是吗?” “没有,我从来没学过……师父,您最好也别抽了……这东西,对身体不好……” 松野当然晓得这东西对身体不好,可他现在有太多的苦恼憋在心里,而且还无处发泄,所以他只能靠着这种东西去排解自己的情绪。他摇开车窗,令冰冷的空气灌入车内,他打了一个寒战。烟雾被风飘散,顺着车窗斜飞向上,就像袅袅炊烟。他叹了口气,缓缓道,“我也有好多年没抽过了……要不是今天碰上事了,我也不会再去碰它……” “师父,您遇到什么事了?是家里的事情吗?” 那些苦恼就像绳索似的一直在他心中纠缠,松野觉得,如果再不把它们吐出来,自己一定会出问题的。 于是,他顿了片刻,然后低沉说道,“我老婆要和我离婚……我儿子也要离家出走……” 杰瑞大为惊讶,“啊?为什么呀?” 松野絮絮叨叨地讲了自己的故事,杰瑞认认真真地听。憋闷的情绪随着倾诉被排出,他终于好受了一些。 “我也能理解师娘……”在听完故事后,杰瑞说道,“如果这些事是我经历的,我妈肯定不会让我继续干侦探了。” “女人,永远都是瞻前顾后的。”松野叹息一声道,“可我只是想查个案子而已,又不是去送死,她怎么就不明白呢?” “师娘是在担心你。” 松野同杰瑞抱怨起工美,“那就不能跟我好好说吗?非得跟我离婚才行?这才结婚几天?我这刚找到点门路,她就给我弄这一出,那我以后还怎么工作?对,是,你那拉面店是能暂时养活一家人,可以后呢?慈善小学都没了,只靠着周围的住户你能挣多少啊!我也是在为我们的未来打算啊!如果这个案子我能破获,奖金有多少就先不说了,最起码能混个升职加薪吧?而且很很有可能会被破格调入总部……那到时候,我再退居二线不行吗?就算是退休金,我也能拿现在的两倍多啊。” “我想,师娘只是希望你能够平安无事而已……毕竟,那么大的事都发生过了(指松野被判定为死亡的事件)……师父,夫妻没有隔夜的仇,等明天一早,你还是先回去赔礼道歉吧……这里由我盯着……虽然我只是个菜鸟……但蹲守这种简单的任务,。” 松野苦笑道,“如果道歉管用的话,我就不会这么苦恼了。她想让我辞职,她想让我彻底远离危险……可辞职之后呢?我又能做什么?我差不多快干了半辈子的侦探,这会儿让我辞职,我哪儿能适应得过来啊……杰瑞,说实话,这他妈的后勤工作我是一点都不想干了,每天不是记录数据就是维修东西,要不然就是对比仓库里的装备……这他妈都是什么事啊,我他妈感觉自己,都快成贾拉巴那种对任何事都不会关心的糟老头子了!可我才四十二岁啊!而且,我对做饭又不敢兴趣……难道让我去洗盘子不成?还是让我去当服务员啊?……呵呵,我脾气又大,长得又凶,我要真成了服务员,她那个小店不得让我干黄了呀……” 他捏灭烟头。残余的火星被风吹乱,就像雨滴似的开始肆意纷飞。他丢掉了它。 “师父,那就好好和师娘商量商量呗。” “又不是没商量过,可她就是不同意。她也是个犟种,认定了主意,八台车都拉不回来的那种……” 松野吁了口气,望向四楼的窗口,又道,“算了,先不说这事了,提起来就闹心。还是先干活吧。” 第857章 小三的小三 艳阳将‘乐园’的一侧点亮,犹如七彩的虹光在缤纷起舞。那是一座犹如悬浮在空中的巴比伦式建筑,金黄色的圆形顶端,如同黄金树枝般的支撑高柱,还有那不断向下延伸,直达地面的螺旋形通天回廊。在这片区域,只有它,是璀璨无比的。但它却是间游戏厅。 慈善小学的旧址就坐落在它身旁。渺小,破败,在秋风中无依无靠,瑟瑟发抖。原本的宁静校园已成了不毛之地,只剩下一座教学主楼,孤单地矗立着。她就像个寒酸的穷苦老人,正跪在一位穿着华服,头戴金冠的女王面前。 松野似乎能听到她苦苦哀求的声音。凄凉,悲惨,缓慢,又充满痛苦。可女王并没有宽恕她的意思。短暂的静默之后,无数辆工程车,带着轰隆隆的脚步声,进了场。 一声巨响。最大的那辆工程车抬起机械臂,甩出铁锤,直接砸烂了慈善小学的主楼。烟尘四起,石块如朽木般碎裂,早已停下的钟表,也被砸成了粉末。教学楼被撞出了一个大洞。工程车再次甩出手臂。教学楼撕裂,分解,倾塌。不多时,她就像个积木玩具似的,碎成了一地残渣。 女王宣判了她的死刑,且冷眼旁观。更多的工程车出现,陆续进场,就像不断涌入的海浪。 松野站在象征着‘城市’的街道边缘,隔着护栏,俯瞰着她的毁灭。心里莫名烦躁,可他又不敢对这种事作出任何评价,因为这是源先生的土地,因为这是来自公司的决定。几十年前,源先生能将土地租给岛办公厅使用,已经是巨大的仁慈了。所以,这不是公司的责任,也不是源先生的责任,而是岛办公厅的责任。一定是租期到期,岛办公厅又不想续租,才会导致这样的结果。 是啊,那群尸位素餐,只懂捞钱的混蛋,怎么会在乎贫民孩子的未来呢?更何况,穷人越傻,他们越开心。只有他们的后代能够接受良好的教育,才是他们最想要的结果。阶层固化嘛,是每个时代的统治者,都喜欢做的事。 他像安慰自己似的想:成为大型物流中心也不错,至少,公司还能提供一些工作岗位。虽然不好考就是了,但也略胜于无。 工程车开始工作,慈善小学旧址内一阵忙乱。 他决定不再去看她。他回过身,靠在栏杆上。他再次将目光锁定到老旧公寓的四楼。灯光早已熄灭,屋子里再也没有一点光火传出。格子窗上映照出‘乐园’的影子,就像被披上了一层厚厚的云雾,他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样子。 杰瑞醒了,他走出车,他看到松野,他奔了过来。 “师父,想吃什么?我去买早饭。”他打了个哈欠道。 “随便什么都行,我不太饿。” 杰瑞看向护栏的下方,撇嘴道,“机器人就是机器人,还真是准时。八点整,它们就开始折腾起来了。我还以为地震了呢。也不知道公司要在这里建什么。” “可能是物流中心。” 杰瑞摇摇头,叹息一声。但他并没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说了句‘师父,那我就先去了’,便转身离开了。 塔吊转动的声音,切割金属的声音,锤击地面的声音在他耳边不断响起,松野只觉得吵闹不已。他揉揉干涩且麻木的眼睛,走回车内。他摇下车窗,靠在上面,继续盯向四楼的窗口。脑子越来越沉,困意也跟着来袭,但他还是强撑着精神,以免自己跟丢目标。 片刻后,莱内森终于出现,他身旁还多了一个女伴。他本以为她是那个名叫伊莱丝的贵妇,可仔细一看才发现,她是位从未见过的女子。她比伊莱丝要高,她的穿着打扮,也要比伊莱丝性感。她一脸幸福,一脸甜蜜,她正挎着莱内森的胳膊,与他有说有笑。他们好像是一对情侣。 松野不禁大吃一惊:嗯?什么情况?男小三在外面又找了个女小三?他昨天夜里,难道只是来私会情人的? 不,不对……这很有可能是莱内森的障眼法……他是故意做给别人看的…… 这女人是谁?会不会是莱内森的同伙? “师傅,汉堡可乐可以吧?” 正想着,杰瑞突然跑了回来。他拿着两份早餐,就像邀功似的说道。 莱内森和那个女人的注意力被吸引,他们停下,他们看向他们。莱内森似乎愣了一下。 松野连忙向杰瑞使了个眼色,他想制止杰瑞的身份自曝,他也不想让莱内森发现他们在调查他。可杰瑞根本没注意到他的眼神,他一边往车里塞早餐,一边道,“那边就有一条小吃街,咱们的三餐都可以在那里解决了。嘿嘿,咱们还挺幸运的,等晚上的时候,我再多买点,省得像昨天夜里似的,只能用凉白开兑干面包应付……” 然而话音未落,莱内森便认出了他们。他那充满警戒的眼神直接扫了过来。松野连忙移开视线——他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才行,否则对方一个投诉,他就别想再继续追踪了。(松野只是怀疑,他并没有任何实证。而追踪这件事本身,亚拉尔也没有上报给总部。所以他目前的追踪程序并不合规。) “是杰瑞长官吗?”莱内森走过来,他微笑着打起招呼。 杰瑞被吓了一跳,他猛地回过头,看到莱内森。他愣住。 “哦,松野探长也在。”莱内森看向松野。 莱内森虽然在笑,但他的眼神中却充满了敌意。 为了不让事情往最坏的方向发展,松野迅速做出反应——他装做很生气的样子,对杰瑞训斥道,“什么三餐?你还想继续干这吃力不讨好的活是吗?一晚上我就够够的了,如果再来一晚上,我可受不了了。走,上车,回家睡觉。他妈的一个小毛贼而已,还非得让我来……他妈的,这个亚拉尔,真是太欺负人了。” 杰瑞终于反应过来,他忙回了个是,然后回到车内。 松野这才看向莱内森,然后故作惊讶道,“咦?你怎么在这儿?”他又打量了一下那个女人,“这位是?” “我女朋友,温妮。”莱内森搂住女人的腰,笑着回答。女人呆呆地看了他一阵儿,然后便羞红了脸。她的嘴角浅浅勾起,就像久违的心愿终于成真了似的。 “女朋友?”松野决定把他们的注意力转移,于是故意问道,“她好像不是上次那个吧?难道是我记错了?” 莱内森笑笑,露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松野探长,男人嘛,你懂的。温妮也知道。是吧,温妮?” 温妮羞涩地点点头,然后十分乖巧地嗯了一声。她好像十分乐意成为别人的小三。 无言以对,松野还能说啥?他转过头,看了看杰瑞手里的食物,又假装发火道,“天天不是可乐就是汉堡,天天不是可乐就是汉堡,你不知道我胆固醇高?你想害死我是不?” “师父,对不起……” “你可真没用,连个早餐都不会买……下次你自己出来吧,我可不跟你受这份罪了。” 杰瑞低下头,再次道歉,“师父,对不起……” 松野本想借着这件事把莱内森给糊弄过去,谁知莱内森却根本不上当,他直截了当地问,“松野探长,杰瑞长官,二位不会是在跟踪我吧?请问,我是被侦探公会列为犯罪嫌疑人了吗?” 松野回过头,假装惊讶道,“跟踪?莱内森医生,你在说什么呀,我怎么听不懂呢?” 莱内森的笑容渐渐消失,他眼里射出一道寒冷的光,死死盯住松野的脸。 “松野探长,既然我没有被列为犯罪嫌疑人,那二位到此前来,有何贵干?我记得二位并不是r区的侦探吧……难道是因为上次的事情?”他冷笑道,“二位是不是因为那场车祸,而对我怀恨在心了呢,你们不会是想伺机报复吧?松野探长,我呢,虽然不是什么大人物,但好歹也是位略有声望的精神科医师;我的人脉或许没有多广,我的背景或许也没有多深,但如果我真出了事,我还是能找到一些可靠的朋友的。”他顿了一顿,继续道,“松野探长,我希望你能马上停止这种侵害他人隐私的行为。你这样做,我真的很不舒服。” 莱内森的眼神,令松野产生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可怖感觉——他的眼神好像不是人类的眼神,而是一张长满倒刺的大网,在不断向前,不停靠拢,不断收缩。好似一个不小心,松野就会被这张大网吞噬殆尽一般。松野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感觉——他只是个小白脸啊,但他好像比那些个杀人如麻的帮派头目,都要可怕。 松野被他盯得直起鸡皮疙瘩。 但他很快把这份恐惧,从心底驱赶了出去。 “你想多了,”他哈哈一笑,道,“我们是来办另一件案子的,跟你没有任何关系。还有上次的事,不早就有结论了吗,公司也对我们进行了赔付。而且啊,我们是侦探,我们怎么可能会对普通岛民进行伺机报复呢?莱内森医生,你真想多了,这单纯是个巧合而已。” “希望如此。”莱内森恢复笑容。 但在松野看来,这笑容却冰冷得如同毒蛇一般。 “我们还有事,”松野勉强笑道,“那我们就……先走了?” 第858章 投诉 “松野探巡,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那副冰冷的面孔吐出冰冷的语调,再次问道。 松野面前一共坐着三个人,均是来自监察委员会的长官。居中的是盖尔斯督正,左侧的是奥尼斯督卫,右侧的是波普探司。 三人对他形成犄角之势。目光冰冷,如同审讯。他坐在一张折叠椅上,感到浑身不适。他不想再去看他们的臭脸了,于是将视线固定在窗台边的地面上。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在地板上映照出一片紧密相连的斜型方块,看起来就像牢笼的铁栏一般。他不知这场问询什么时候才会结束,他很累,他也很困,他只想睡觉。 “去办案。”他再次回答。 “办什么案?” 松野根本不想同他们解释那么多,一是因为不信任,二是因为讨厌。在他看来,监察委员会就是由一帮喜欢没事找事、小题大做、刻板古怪、脾气刁钻、只会鸡蛋里挑骨头的卑鄙小人组成的集合体。他们只会给一线找麻烦——什么程序不对啊,流程不清楚啊,对当事人的态度不友好啊,还有抓住一点小错就会无限放大什么的。虽然松野也能理解这是他们的工作,可他们的做法,始终让松野瞧不上眼——他们从不会去找那些‘大鱼’的毛病,反而总是对一线人员进行严格要求,尤其在康纳德任总监期间。搞得就像是上层都是些辛辛苦苦、兢兢业业、任劳任怨、一心为公的白莲花,而松野这种在一线干活的人呢,则是好吃懒做、无视法律法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小流氓。 所以松野最讨厌与他们接触。他是被莱内森投诉的。莱内森说他在跟踪自己,还想伺机报复。在回v区的路上,他就接到了监察委员会的监察通知。 “长官,我有不说的权利吧?”松野看了盖尔斯一眼,皱眉道,“案件还处于保密阶段,如果您非要知道,可以去问我们经理。” 亚拉尔去总部开会了,他根本没时间过来。 “当然,你有不说的权利。”盖尔斯笑道,“可是呢,松野探巡,如果你选择一直缄默,那我们就没办法搞清楚你去r区新雪莉港的真正目的,那我们就没办法同当事人解释清楚你为何会出现在那里,那我们更没办法让他撤销对你的指控。那,”他又是一笑,是那种自认为已经掌控全局的自信微笑,“我们就只能按照流程走了——在事情调查清楚之前,你不仅要随叫随到,而且我们也会向总部提出申请,对你个人进行深度调查。” 松野选择用沉默对抗,他再度看向地面上的斜型方块。那就耗呗,看谁耗得过谁。他想,反正老子有的是时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还是不说话。 盖尔斯似乎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他转起笔,“松野探巡,”他说,“昨天的会议,我相信你也参加了。霍拉德总监在会议上指出——我们要文明执法、规范用法、严格落法。这可不是一句空洞的口号。康纳德时期已经把岛民对我们的信任,拉到最低了,所以我们想要尽快挽回,就必须按照总监大人的方法来。否则的话,‘侦探公会’的新风向,又从何谈起呢?” 他开始上价值观了。 然后,他话锋一转,又开始从松野的角度看待问题,“松野探巡,我知道你很不服气——一个没有任何实证的投诉,你们监察委员会有必要这么上纲上线吗?一线办案本来就难,你们非但不帮我就算了,居然还要来拖我的后腿,有这个时间,你们还不如睡一觉呢。这是干嘛?非要逼我承认不存在的错误,然后扣我几个月的奖金,你们才会开心?” 松野依旧不说话。 盖尔斯吁了口气,他放下笔,开始用手指敲打桌面,“松野探巡,我告诉你,我们并不会开心,而是痛心。”他开始语重心长了,“我们痛心的是你这样一位优秀的、干了近二十年工作的老侦探,居然还会犯这种低级错误——违反跨区调查制度就不说了,你居然还敢擅自进行追踪行为,而且还使他人陷入到恐惧与惊慌之中。这就不对了吧,松野探巡?我们的最大责任就是保护岛民的安全,可你呢,你却反其道而行之……而且还是在‘新风向’文件颁布的第二天。” 他叹了口气,露出惋惜的表情,接着便开始诱导,“松野探巡,只要你能向对方诚恳道个歉,并表示再也不会去打扰他的生活,那相关的处罚呢,我们也会酌情考虑的——可能只是个小小的警告,也可能只是个微乎其微的处分……但前提是,你必须让对方撤销对你的指控。” “跨区调查已经没限制了。在昨天的会议上,总监已经取消了相关的程序与流程。”松野没上他的当,他反而抓住了盖尔斯的疏漏,“我也不是在追踪,而是在执行任务。秘密任务,只有我和亚拉尔知道。至于亚拉尔上没上报,我就不知道了。” “取消了?”盖尔斯一愣。 奥尼斯凑过去,对他耳语了几句。 “什么时候的事?”盖尔斯颇显惊讶。他的声音虽然很小,但松野还是听到了一些。“那你不早说?昨天我又没在……” 盖尔斯听完后眉头直皱,他显得颇为尴尬。他又拿起笔转了一会儿,然后笑道,“啊,对,是取消了,我想起来了。”他揉揉自己的眼睛,做出很辛苦的样子,又道,“呵呵,最近的案子实在是太多了,我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都给忘了。呵呵,看来我还得向总监大人多多学习才行——他在百忙之中还不忘减轻一线办案人员的负担,这才是我辈的榜样啊。” 说着,他又看向松野,他又恢复了那种高傲的神情,然后道,“可是,就算相关的程序取消了,也跟你擅自追踪岛民的事没有关系吧?松野探巡,我希望你不要避重就轻。” 松野没好气道,“我说的都是事实,至于信不信,那是你自己的事。” “事实?呵呵。”盖尔斯微微一笑,“松野探巡,再告诉你件事吧——接到投诉之后,我们立马调取了周边的监控——我们发现,你确实存在追踪行为。我们已经归档了。所以,松野探巡,不要再用秘密任务做为借口了,请阐述事实。因为只有这样,我们才不用再去浪费彼此的时间。” 松野做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姿态。这种事他就不能承认。会被扣奖金不说,还要写检讨,全公会通报。所以他想要糊弄过去,就必须得咬死,这件事是亚尔拉让他干的。 “我说了,就是秘密任务。不信,你们可以去问亚拉尔。” “松野探巡,你这就有点不识抬举了吧?”盖尔斯吁了口气,不悦道,“我苦口婆心跟你说了这么多,还不是为了工作?你别让我们为难可以吗?” “就是秘密任务。”松野坚持道。 盖尔斯冷笑两声,“看来松野探巡是决心对抗到底了。呵呵,那你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波普,去申请调查令。” “是。”波普起身,向外走去。 “松野探巡,”盖尔斯开始整理桌面上的文件,头也不抬地说,“今天就先这样,你可以回去了。不过,”他抬头看了他一眼,“在你被调查期间,可是要随叫随到的,而且我们也不会管你身在何方——你就算是在天边,也得给我马上赶回来。” “明白,长官。”松野站起身,他面无表情地回复。 第859章 切换目标 入夜时分,他醒了。浑身的疲惫并没有完全散去,他的后背和腰,还在隐隐作痛。车窗外,是灯火阑珊的城市,与车流滚滚的街道。监察委员会已经将他定性为擅自追踪,并正在对他进行深入调查。亚拉尔也被牵连。如果放在平时,这种事发生的概率极低,与之对应的处理结果也不可能出现得如此之快,可好巧不巧的,他偏偏遇上了高层换届,偏偏遇上了监察委员会急于在新总监面前表现,偏偏,新总监又是个特别看重程序正义的老学究。所以,他成为了这场事件中的第一个牺牲品。 处分是跑不了啦,这个月的奖金估计也悬了。呵呵,我还真是够倒霉的,家庭工作两开花,我越是想做什么,就越做不成什么。 但他也因此犯了牛劲。他就是不服,他就是觉得自己的判断没错。他的直觉告诉他,莱内森·开普塞这个人,一定有问题。这个世界上哪来的那么多巧合?怎么我刚发现骷髅,他就开着飞行汽车把我撞飞了? 他妈的,不就是要证据吗,老子找出来便是!奶奶的,难道我还能输给一个小白脸不成? 所以此时的他,依旧在蹲守追踪,但目标不再是莱内森,而是那名贵妇,伊莱丝。原因有三——一是,他想将莱内森身边的人逐一调查清楚;二是,当天事故发生之时,伊莱丝也在现场,而她在问讯时的表现也有些不对劲,她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松野能明显感觉得出,她一定隐藏了什么;三是,她肯定要比莱内森好突破——一个没有经历过多少社会毒打的富家千金,能有多少心眼?能有多强的抗压能力? “师父,她还在咖啡馆里,一直没出来。”杰瑞汇报。 “嗯。”松野看向‘三叶咖啡’的门庭。这是公司旗下的品牌店,里面的一杯咖啡,都够松野三天的伙食费了。 “师父,这是温妮的资料。尤金探长帮忙查的。”杰瑞给他传来一份资料。 松野点点头,点开资料。 松野那稍显烦躁的心情,也随着资料的传来缓解了一些。他舒了口气,心想:切,不让老子继续查?可你们想不到吧,老子还有徒弟和兄弟呢。老子偏要把他给查个底朝天。 但这份资料的收获颇小,因为温妮就是个十分普通的女孩,长相一般,学历一般,家庭出身一般,工作也一般,人际关系更为一般。从资料上看,她完全没有任何问题,她也不可能同‘改造人’有什么交集。 “她和莱内森是同事。”杰瑞说,“不过莱内森是有编制的医生,而她,只是个劳务派遣员工。她下个月就要离开精神卫生中心了。师父,我还着重分析了她的社会关系和社交网络,发现她是莱内森同伙的嫌疑,并不大。因为在今天之前,她同莱内森并没有太多的交集。师父,你看——” 他将悬浮屏递过来,上面是温妮的社交动态。 杰瑞一边翻一边说,“她今天去了卡奈家居城,在中午时还发了几张在安朵拉·西餐就餐的图片。这同她以前的生活轨迹完全不一致,也完全不符合她的消费能力。而且,她今天的照片也很不一样——以前的都是自拍,而今天的,明显是别人帮她拍摄的。所以我怀疑,她和莱内森,应该是刚刚确定关系。” “你怎么加的她好友?没打草惊蛇吧?” “我没加她。她的资料和动态都是公开的,她没加密。” “记得把浏览痕迹删除,省得莱内森那个狗东西又来投诉咱们。” 杰瑞笑道,“我是匿名浏览的,师父你就放心吧。” “还有什么发现?” “她今天的动态特别多,几乎每隔半小时,她就会发一个。她就像是在向全世界宣布她的幸福似的——这也是我怀疑她刚同莱内森在一起的原因之一。如果他们真的在一起很长时间了,她也不至于如此亢奋吧?” “有莱内森与她的合照吗?” “没有。” 松野沉吟片刻,“如果他们刚刚在一起,那继续调查她也没有太大的意义了。看来我们还得从伊莱丝身上寻找突破口。” 他望向咖啡馆,吁了口气道,“那伊莱丝知道这件事吗?自己的情人又找了一个情人……”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因为伊莱丝的社交网络,是不对外公开的。” 松野摸摸自己下巴上的胡茬,“如果她不知道这件事的话,那我们倒是可以趁机瓦解她与莱内森的关系,然后用攻心战,令她说出她所隐瞒的实情。但如果她知道的话……只能证明她不怎么在乎莱内森,那我们的突破计划,就得换个方式进行了。希望她不知道。女人的报复心理,都是很强的。强如坐地佛,最后也是输在女人手里的。” 正说着,一辆飞行汽车突然一个直转急下,来到了咖啡馆的店门前。它的喷气系统肆无忌惮地刮起一阵狂风,引得路人纷纷瞠目结舌、惶恐避让。飞行汽车停靠在地面上。 “开飞行汽车的都他妈是混蛋吗?”见状,松野大怒道,“闹市区,居然敢这么停车?找死呢吧!” “估计是哪个富二代。”杰瑞道,“地面上不让炸街,他们就跑到天上作妖去了。交通署还不好界定,因为天上的事,不归他们管。而这些车主也有理由讲:他是在天上炸街的,等下降到地面的时候,他早就熄了火。” 车主已经下了车,那是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他身穿一身名牌衣服,脚蹬一双擦得发亮的金钩皮鞋。他还梳了个鸡冠头,霓虹灯所散发出的光照耀在上面,映射出五彩斑斓的色泽。他显得是那么特别,又显得是那样另类。他抖擞一下上衣,又扭扭自己的脖子,然后咬牙切齿地看向咖啡馆内部。他显得极为愤怒。他这一系列的动作做下来就跟个流氓似的,松野看得直皱眉。 接着,他猛地推开门,然后瞪着眼,向店内大吼道,“臭婊子,给老子滚出来!老子他妈知道你在里面!你刚才不是很牛逼吗?你不是还要去告老子吗?那来呀!真当我诺克是吃素的?操你妈的,是个人就能干的臭婊子,还他妈敢让你妹撤资?!谁他妈给你的勇气啊?出来!操你妈的,赶紧给老子滚出来!” 第860章 交错的线条 伊莱丝一直在哭。松野递上冰袋,她接住,说了声谢谢,然后敷在自己那已经肿胀的右脸颊上。那个男人叫诺克,是她的丈夫。他在咖啡馆里打了她。要不是松野及时赶到,诺克很有可能会对伊莱丝造成更为严重的伤害。周围的顾客报了警。他们全被带到了治安署。诺克虽然被关了起来,也马上面临相对应的处罚,但一想到他那副嚣张跋扈的样子,松野就气不打一处来。 “侦探?侦探咋了,侦探很牛逼是吗?侦探就什么事情都能管是吗?那我老婆被人睡了,你他妈能不能帮忙管一下啊?啊?不能?那他妈你凭什么管我的家事啊?……我打她了吗?我打她了吗?你哪只狗眼看见了?她他妈是自己摔的,这也怪我?报警?坐牢?……呵呵,你以为我会怕?老子有的是钱,不就是保释金嘛,老子给你们便是,就当是赏狗了。……别说你一个小小的侦探了,就算是你们总监过来,也得对我客客气气的。你他妈也不打听打听老子是谁!……操你妈,再他妈拍,老子杀你全家!……你叫松野树是吧,行,老子记住你了。……我凭什么跟你说?我他妈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这是老子的权利,别他妈以为老子不懂法,操!……哎,我就骂了,你能把我怎么着?嗯?你能把我怎么着?……你他妈瞪什么瞪?想打我啊,那来呀,看我告不死你的!” 松野沉闷地想:像他这种流氓无赖一样的垃圾玩意,居然还是莫斯家族的家主。他真就是投了个好胎的关系,要不然,他这种人,早就被乱棍打死了。 松野参与了全程的问询与审讯。一是因为他侦探的身份,二是因为他证人的身份。 治安员一直想让伊莱丝陈述事实,从而确定诺克侵害她人身安全的证据,但她却什么都不说,只是坐在那里无声抽泣。 “女士,”后来,治安员提醒她道,“家暴也是违法的,更何况还是发生在公共场合……您也可以向侦探公会申请人身安全保护令,这样的话,他就不敢再去骚扰你了……” 但伊莱丝还是什么都不说。 治安员颇为无奈地看了松野一眼,继续道,“虽然相关的证人和视频录像都能确定他侵害您的事实,我们也可以对他进行相应的处罚……但,您才是当事人,我们还要征求您的意愿才行……比如您是想让他赔偿一些金钱,还是想让他在里面关几天……” 伊莱丝终于开了口,“我只想和他离婚,这个,你们能做到吗?”她抬头看向治安员,她的眼神里满是怨恨。松野看得出来,她对侦探公会或者治安署,都是不信任的。 治安员叹口气道,“女士,抱歉,这种事不归我们管。这是社会署的责任。您也可以向案件处理中心起诉离婚。” 伊莱丝再次缄默。她扶住冰袋,低头看向桌角。 “那女士,您的意愿是……” 伊莱丝冷冰冰地说,“你们看着办吧。我想回家,我累了。”她抬起头,问,“我可以走了吗?” 治安员愣住。 伊莱丝再次问道,“我可以走了吗?我累了,我想回家。” 治安员叹息一声道,“可以,这是您的自由。但我还是建议您……” 然而话未说完,伊莱丝便起身离开了。 …… 清冷的夜,温婉的风,以及醉人的星空。伊莱丝站在路边,孤独等车。她好像还打了个电话,但一直无人接听。 之后,她落寞了好一阵子。松野和杰瑞站在治安署的正门前,远远看着她。 “师父,还继续跟着不?”杰瑞悄声问。 “跟。”松野小声回答,“但是不能太过明显。巧合太多,就不是巧合了。她虽然看起来不聪明,但毕竟不是傻子。我们不能再引起她的注意了。” 杰瑞看向伊莱丝的背影,啧啧两声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没想到,她老公居然还是个家暴男。当街就打,下的还是死手……打女人,真是太过分了……而且,他好像并不是因为女方出轨的缘故才动的手,而是因为某家公会的事情……伊莱丝的妹妹好像参与了这家公会的投资,但现在又要撤资,所以诺克很不高兴,于是就迁怒到伊莱丝身上了……” 松野皱眉道,“跟咱们的案子又没什么关系,你听得可真够仔细的。还是好好想想,怎么才能让咱们顺其自然地接触到她吧,否则,咱们只能一直原地踏步了。” 杰瑞似乎有点诧异,“师父,她刚才,就没任何表示吗?也没说请你吃个饭啥的?毕竟是你救了她啊。” “上次闹得那样不愉快,她还能表示啥?她没怀疑我在跟踪她,我就谢天谢地了。” 杰瑞愣了一下神,然后道,“对啊,也是……我想起来了,她妹妹上次还要告你呢……”杰瑞耸耸肩,“她妹妹简直是个泼妇……一点道理都不讲……我们都道歉那么久了,她却还是不依不饶的……” 正说着,一辆黑色商务车突然从右侧的马路上驶了过来。它在伊莱丝面前停下。接着,一名老人下了车。那是位衣装整洁,面带复杂之色的白发老人。 他无比内疚地说,“夫人……您……您没事吧……老爷他,是不是又发疯了?” 伊莱丝别过头,冰冷地说,“别叫我夫人。我和他,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夫人,要不我送您去医院看看吧……哎,老爷下手怎么没轻没重的,看把您给打的……”老人靠近两步,他伸出手,试图触碰到伊莱丝的脸。 “不用。”伊莱丝向后躲开,冷冷道,“你还是赶紧去交保释金吧。你们家的主子,可等不了太久。” 老人的手停在半空,颇显尴尬,“夫人……”他缓缓放下手,叹息一声道,“老爷是因为身体的原因,才会变得如此暴躁……他最近看了很多医生,也吃了很多药,但就是不见好转……夫人,老爷心中还是有你的,他也一直在后悔之前的那些事,他头几天还哭了呢……夫人……” “松野探长,”伊莱丝突然回过头,望向松野,“能送我回家吗?我叫的无人出租迟迟不来,而这个人——”她指向老人,“还一直骚扰我。可以吗,松野探长?” “当然可以。”松野大踏步走上前。 第861章 躲藏点 城市的灯光就像大火中的灰烬,在窗外的很远处,摇曳坠落。他看着杯中酒,却迟迟不肯下口,因为他一见到那鲜红色的液体,就能马上联想到费马刚刚在楼下时,把人撕成碎片的恐惧场景。那里面一共有五个人,全是疯牛帮的成员。他们手里还有枪。可费马如入无人之境,并仅凭一己之力,便将他们尽数击倒。接下来,是费马单方面的屠杀。一个人的脑袋被他扣进了墙内;一个人被他拦腰斩断;一个人的头颅被他生生拽了下来;一个人的身体,被他用枪,射成了马蜂窝;还有一个人,被他撕成了碎片。费马站在血流成河的灯影下,咧嘴狂欢。他杀人时,眼睛还冒出了红光。 他绝对不是人类。三上恐惧地想,人类哪里有这样大的力气?人类又如何能做到,杀个人就像撕张纸似的简单? “喝啊,想什么呢?”坐在他对面的费马催促道。 费马的眼神里充满了玩味的味道。三上知道,如果他不喝,那接下来的毒打,肯定避免不了。他咽咽喉头,拼命压制着心中的恐惧,然后将那杯酒,抵到了唇边。他的手在发抖。酒水在杯子中摇曳,泼洒出血红的色泽。他又联想到那些喷涌的鲜血。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连忙将酒杯放下,然后撑住桌面,一阵狂喘。 费马不悦道,“怎么,不给面子?” “没……我不敢……”三上战战兢兢地回应。 “那就给老子喝!”费马一拳打在桌面上,瞪眼道。 三上被吓得一哆嗦。他连忙拿起酒杯,一饮而尽。他并没有品尝到甜美的滋味,而是尝到了苦涩的味道,就像胆汁。 “哈哈,这才乖嘛。”费马笑了,他像摸狗一样摸摸三上的头。 三上似乎闻到了血腥的味道。但他又不敢避让。在费马摸过他的头后,他感觉自己浑身都麻了,就像过了电似的。 “费马,能不能安静一会儿?吵得我头疼。”站在窗边的安妮薇头也不回地说。 费马看向她,露出猥琐的笑容,道,“头疼?那还有别的地方疼不?比如胸口啦,大腿啦,屁股啦什么的。嘻嘻,我的按摩手法十分不错呢,安妮薇,你要不要试试?” 安妮薇回过头,用那只未被长发遮掩住的眼睛瞪向他,“想死是吗?”她咬着牙问。 “嘿,我的好妹妹,对我客气一点好不?我可是刚刚救了你呢,”费马继续调戏她道,“你就是这么对待救恩人的?我也没要求你以身相许不是?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你这就受不了了?啧啧,妹妹,你这心眼,未免也太小了吧。” “救我的人是哥哥,不是你。”安妮薇冷冷道,“你只是帮了个忙而已,你千万别搞错。” 费马嘻嘻一笑,“可是没我的话,你也不可能到这里来吧?那几个蠢货的秘密据点,可是我发现的呢。啧啧,你看看这里——”他指了指四周,“要什么有什么,床啊,桌子啊,被子啊,椅子啊,凳子啊,电啊,水啊,沙发啊,餐具啊,门啊,窗户啊,物资啊,应有尽有,简直就是个为你们量身打造的避难所。如果没我的话,你能找到如此好的藏身处?所以,妹妹,你还是对我态度好一点吧。” 这里是g区贫民窟,麦积山之上。这栋二层建筑依山而建,以前是坐地佛的一个高山观察点。疯牛帮的人不知何时占据了这里,并将其当成了他们的秘密藏身处。三个小时前,费马带着三上来到了这里,然后进行了屠杀,然后将这里占为己有。楼下的尸体和血污都是三上处理的,他用了将近两个小时,才把那些破碎的尸体埋进山里。而安妮薇和那个大胖子,则是在半小时前到达这里的。三上知道,这两个人,不是人类,而是名为‘改造人’的怪物,他们正在被全岛通缉。 安妮薇别过头去,不再理会费马。她抱住胳膊,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 “害羞了呢,嘻嘻。”可是费马非要继续撩闲,他打量她几眼,然后笑道,“啧啧,不得不说,安妮薇,你这身材是真好啊,前凸后翘的,我看得真痒痒,真想摸一把呢。啧啧,不过你太冷了,我不喜欢,你要是能多对我笑笑,我没准还会爱上你的。咋样,妹妹,跟哥哥笑一个呗?就当是报恩……” 然而话未说完,嗡的一声,一把飞刀猛地旋了过来,快得就像子弹似的。费马愣住,他的笑容消失。飞刀越过费马的头顶,插入墙面,直没刀柄。咔啦一声,墙体出现裂纹。刀柄就像焊在上面似的,岿然不动。那些龟裂的线条,看上去如同一张蛛网。而刀柄本身,则化成墙面上一个巨大黑点。它就像只正在等待猎物上钩的蜘蛛般,独自潜伏在阴影之中。 三上根本没看清安妮薇的动作,他只感觉她的手臂一晃,那把飞刀便被甩了出来。他愣住,接下来,巨大的恐惧感填满了他的内心——怪物……他们都是怪物……我可千万别惹到他们……否则,我连怎么死的都不会知道…… 费马瞪视安妮薇良久,才开口道,“玩笑都开不起了是吗?至于用这种玩意对付我?” “闭嘴。” “老子是在夸你呢,你他妈听不懂是吗?” “不需要你夸。” “那让谁夸?只有哥哥才行?”费马冷哼一声,“可惜哥哥看不上你。安妮薇,奉劝你一句,别做白日梦了,你还是现实一点为好。” 安妮薇斜眼冷视。 “饿,姐姐,饿……”这时,一直瘫在沙发上的那个胖子,突然开了口。他之前就像摊软泥似的,一动不动,一声不吭。“我想吃东西……” “就他妈知道吃,你个废物!”费马转头,破口大骂道,“没吃的,饿死你个逼养的!” 胖子作出泫然欲哭的表情,看看费马,又看看安妮薇。 “嘴巴给我放干净点,奥利弗还是个孩子!”安妮薇警告道。她转身,走向房间的另一侧——物资摆放处——然后取下一袋合成粮,来到胖子身前。她蹲下身子,将袋子递过去,柔声道,“吃吧,但别吃太快,这里的东西有限。” “嗯!” 胖子像头饿狼似的撕开粮袋,然后开始疯狂进食。他把自己的嘴巴塞得满满的,还不断发出令人恶心的咀嚼声。 “还他妈不如回炉重造呢!”费马怒道,“吃吃吃,就他妈知道吃!你这么能吃,怎么没把那群傻逼给吃掉呢?可见你就是个废物!废物,别吃了!废物,你他妈差点害得我们前功尽弃知道吗?” 胖子愣住,他满是惊慌地看向费马。接着,嘴巴一撇,突然大哭起来。哭声很大,如同擂鼓,震得屋顶都开始嗡嗡作响。 安妮薇转头,怒目相向。 “对方有集束粒子武器,这根本不是我们能预料到的事情。”楼梯口处突然传来一个人的说话声。 三上转过头,看见了那个名为骷髅的人。 “奥利弗,这不是你的错,你不必自责。”他对胖子说。 第862章 短缺的物资 木质楼梯发出腐败的吱呀声,就像要随时碎掉似的。骷髅走到二层。他用那双干瘪的眼睛瞥向三上,然后露出嫌恶的表情。三上连忙低下头,躲开他的眼神。 “他怎么又在?”骷髅问。 “你管得着?”费马看向他,歪头冷哼,“这是我的宠物,我他妈爱带他去哪儿就去哪儿。” “随你便。”骷髅走向胖子那边,“不过,我也要提醒你一点——就算是真的宠物,也有可能会反噬主人。所以,你还是小心一些为妙。你可千万别因为他,暴露了自己,暴露了我们。” “反噬?”费马饶有兴致地看向三上,然后笑着问,“三上,你会吗?” “不……不会……”三上战战兢兢地回应。我怎么敢?我一点都不敢……我要是背叛了他……他一定会把我的头直接拽下来的……就像刚刚死的那个人……还有孝男……孝男一定也是这么死的……我还没活够……我还没活够…… “他不敢。”费马向骷髅宣布道,“而且啊,我让他做什么他就得做什么,他一点都不敢反抗。” 可是骷髅并未搭理他。骷髅掏出一支棒棒糖,递给已经止住哭声的奥利弗。奥利弗欣喜接住,“糖,甜的,奥利弗,最喜欢吃。”他连包装都未拆下,就直接将其塞到了嘴里。塑料棒与糖纸在他巨大的咀嚼声中,化成粉末。“甜,好甜。奥利弗好高兴。”他笑了。 “胳膊如何了?”骷髅又向安妮薇问。 安妮薇站起身,“已无大碍。哥哥帮我治好了。不过哥哥……在把我治好后,”她显露出担忧的样子,“状态不是很好……我担心他,会出事。” “桑托斯两兄弟就在他身边,所以你不必担心。” “嗯……” 骷髅看看他们,然后道,“你们在这里安心养伤,我也会随时过来看望你们。” 胖子白痴一般笑道,“奥利弗要吃糖,下次你来,一定还要带糖。” “一定,我答应你。” “哈,还装上大哥了。”费马冷哼一声道,“还真是摆不平自己的位置呢,明明是第六个,但非要装大哥,真是可笑。三上——”他又看向三上说道,“你说他可笑不可笑?” 三上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他也只能顺着他的思路说。因为他既不想惹恼他,也不想因此而挨揍。“对……您说的……都对……”他嚅嗫道。 费马喝下一口酒,然后哈哈笑道,“骷髅,连我的狗都看出来你在装大了呢,你可真够失败的。你这么会安排,怎么转移那个废物和安妮薇的时候,你又不在呢?你去哪里了呢?你怎么一点忙都没帮呢?而这会儿又突然出现,你是来跟老子抢风头的吗?” 骷髅冷冷道,“没人跟你抢风头。我只是来看望我的兄弟姐妹的,再顺便照顾一下他们。费马,你放心,这次的功劳都是你的,没人跟你争。” “功劳本来就是老子的,别搞得像是你施舍老子的一般。” 骷髅不再说话,他开始观察屋子里的环境。当他看向堆满物资的那堵墙时,突然停住。片刻后,他说,“按照奥利弗的消耗速度,这些东西只够他三天的量。”他回过头,看向费马,“这个问题,你考虑过了吗?” 费马先是一愣——他好像确实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但很快,他又无所谓道,“那就少吃,或者不吃,反正他又饿不死。他太胖了,他也该减减肥了。” 骷髅怔住。片刻后,他露出稍显愤怒的表情,道,“那就等着他发疯,让侦探公会和守卫队主动找上门来是吗?费马,你是没脑子吗?” “姐姐……奥利弗不要减肥……奥利弗不要饿肚子……”胖子听闻此言,直接慌张起来。 “奥利弗不减肥,奥利弗听话,奥利弗不闹……”安妮薇安抚起他。 费马摇晃了一下酒杯,红色的酒水在玻璃杯里荡漾,“发疯就发疯呗,有什么大不了的?就他们那群白痴,还真能把奥利弗抓住啊?实在不行就再开一炮呗。他的炮那么猛,所以有什么好怕的?” 骷髅怒道,“你是听不懂人话吗?他们有集束粒子武器!” 费马看向他,玩味笑道,“要不,你辛苦一下,每天给他运几车粮食过来不就行了?” 骷髅的眉头锁得更紧,“你……” 费马哼了一声道,“你不是要照顾他们嘛,怎么,又不想照顾了?”他作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哎呦呦,我记性不好,我给忘了,咱们的骷髅大人可是很忙的呢——不仅要协助管理帮派,还要帮那些混混收账。嘻嘻,不好意思哈,我给忘了,骷髅大人可是位大忙人呢。” 骷髅神色凝重地说,“费马,事关你我生死,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 “我是没招。”费马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吁了口气道,“城区封锁,关卡关闭,通路上全是戒严岗哨,我能有什么办法?光是把他们转移到g区,我就废了不少的事。再给他每天运粮?数量又那么多?呵呵,我是想不出来什么好借口了。实在不行,就让他去附近的贫民窟吃人吧,反正那里的人失踪了,侦探公会也不会管。” “够他吃几天的?失踪一个两个还好说,可要是一整个居住点的人都消失了呢?你还真当侦探公会和守卫队的人都是白痴呢?” 费马已经被问得十分不耐烦了,“那你说怎么办?我反正是没办法了。” 接着,他看向胖子,突然脸色一转,然后指着他的鼻子大骂道,“都是因为你!你个废物!连一群白痴都搞不定的废物!他妈的,真不知道要你有何用!废物,操你妈的!” 奥利弗露出委屈的表情,又要哭。 安妮薇瞪了费马一眼,随后抚摸起奥利弗的背。 骷髅沉吟片刻,“要是,我能让人在这附近弄个慈善施舍点呢?运粮的事,是不是就可以顺理成章了?” “当然可以。你要是能找到白手套,我立马让恩特给你签特办。” “行,我这就去办。”骷髅起身,向楼梯口走去。他打起电话。 第863章 分粮时的风波 粮袋堆砌成墙,安静地躺在遮阳棚旁边。有不少贫民前来领粮。来自奥多拉商贸公会的工作人员,一边记录,一边给他们发粮。奥多拉公会的代表,是一个光头男子,名叫里克。他号称自己是销售主管。他虽然身着笔挺的西装,也佩戴着奥多拉公会的工牌,可总是表现得流里流气的,一点都没有上班族的样子,反倒像个流氓。他们一共出动了四个人。剩下的那几个,看起来似乎也不是善类。 中午时分,恩特走了,在发表了一份长篇大论、磨磨叽叽、无人倾听、没有任何中心点的演讲后。他大概的意思是说,这次的活动是由g区侦探公会与奥多拉商贸公会联合举办的,目的是为了让贫民窟的居民安心——他们进出城区虽然不方便了,但侦探公会和岛办公厅并没有抛弃他们,反而还给他们送来了粮食。 他还叫来了记者,以确保他的演出和演讲能在第一时间传遍网络。当时,闪光灯频闪,将他那张肥胖的脸,照得更显油腻,就好似有上千朵的油花,在上面绽放。 三上的视线跟随恩特的代步车走远,然后便看到了那两辆厢式货车,它们停靠在森林旁。其中一辆已经卸空,它所运载的粮食,也尽数摆放在了救助点前。而另一辆,则是满厢。等到夜晚,三上就要开着它,前往麦积山之上了。这是费马交给他的最新任务——每隔两天,他就要给那个胖子送一次粮。他是以‘监督员’和‘治安员’的双重身份留下来的,这也是费马为了确保他能顺利完成任务,刻意向恩特要求的。可这些粮食,又不是侦探公会出钱买的,所以他有什么可监督的呢?就算那个叫里克的人中饱私囊,他也无权过问。而现场秩序呢,更不用他处理,因为前来领粮的,不是颤颤巍巍的垂暮老人,就是还没有桌子高的小孩。稍微年轻一些的,不是在‘乐园’里挖矿,就是在其他地方找活路,要不就是去城里翻垃圾桶了。贫民窟的人口也越来越少了,三上却不知道,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当然了,这只是他一闪而过的念头而已,他才不会去关注这个。 所以他基本无事可做,他只是坐在遮阳棚里,静等夜晚的来临。 费马不在,最近几天,他也不会找他。这应该是三上近期唯一值得欣慰的事情。不用再去听他的呼来喝去,也不用再担心他的随时暴起,更不用担心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会遭到他的一顿毒打…… 他终于有时间思考自己的事情了。他不想挨打了,他不想做狗了,他也不想再参与他的罪恶了。他忽然冒出了逃跑的想法。 可想着想着,他又突然否定起自己的想法——他会发现的……他会读出我的想法的……不行,我要表现得更加乖巧才行……他什么都知道……无论我想做什么,他都能知道……再说……我还能往哪里逃呢?我已经帮他做了那么多的错事,就算他放过我……侦探公会也不会放过我的……我会坐牢的……牢里面的怪物,更多……他们要是知道我是侦探,一定会打死我的……不行,我不能坐牢…… 恐惧像利剑一般刺入他的心。 对……我只要乖乖听话,我只要不去惹他生气,他就不会再折磨我的……对,我只要乖乖听话……他还会给我奖励……对,奖励……女人…… 柔嫩的肌肤,温暖的胴体,美丽的线条,迷人的双眼…… 他脑海中冒出那些女子的身影。名为恐惧的那把剑,缓缓抽了回去,接着,他的心口,又被一片粉红色的轻纱覆盖。他觉得好过了一些。 每次有关键任务执行完毕,费马都会赐予他一个女人。那一夜,她完全是他的,他也体验到了征服的快感。有时候,他甚至还期望,能有更多的关键任务来临。因为女人带给他的快乐,会抵消费马带给他的痛苦。 这次也会吧……他想,这次会不会给我奖励更多呢?我会好好干活,我会认真对待这一切……女人……我要女人…… 他突然起了反应。他慌里慌张地望向四周,生怕别人发现他的异常。但他想多了,根本没人注意到他。领粮的领粮,发粮的发粮。太阳的光线依旧刺眼,土制的马路依旧金黄。慌张感渐渐散去,他舒了口气。 他决定今天晚上,先奖励自己一下。 他调出悬浮屏,点开皮条客的头像,然后对他说:美亚子,今晚。 对方回复:收到。老样子?老地方? 他说:是。 他转账,他付了押金。账户上的余额,又减少了一部分。快归零了,但也要发工资了,所以他并不在意。 不多时,美亚子发来消息——“帅哥,这个月你都点我三回了,你不会是爱上我了吧?笑脸。” 心情大好。他仿佛看见了她那妖娆妩媚的样子。他回复:是爱上了,不过是爱‘上’。 “害羞。真讨厌。上次是护士,这次是什么?” “舒心的大姐姐你会吗?” “会呀,就没有我不会的。” “那姐姐,疼疼我好不好。” “等晚上的,姐姐疼你。” 正发着信息,他突然听见一阵骚乱。他抬起头。 “我孙女病了,再多给我一袋嘛。求你了,我孙女病了。” 是一个脏兮兮的老太太正在向发粮的人哀求。她身后还有一长队的人在等待。 发粮的人不耐烦道,“一人一袋,没有多的。” “求你了,先生,”老太太卑微地恳求道,“我孙女病得很严重,我不能出去干活,我得照顾她……” “那就去医院啊,我又不是大夫。走开,快走开,别挡道。一人一袋,领完就走,别挡道行吗?”那人连连摆手,做出轰她走的姿势。 “先生,求你了……”但老太太继续坚持,她也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你要再这样,这袋也甭想要了!”那人突然大怒,说完便伸手去夺粮。 老太太像搂紧宝贝似的搂紧粮袋,连忙退后两步,然后惊恐道,“我签了字,这是我的,你不能拿走……” “那就走,行吗?” 老太太摇摇头,继续坚持,“再给我一袋,我孙女病了……一袋不够……” “一人一袋,你听不懂人话是吗?你他……”那人似乎想骂脏话,但说到一半,又突然闭了嘴。 “我孙女病了,求你……” 那人重重吁了一口气,转头看向正在玩手表的里克,“小白哥,这老太太非要两袋,还怎么撵都撵不走。咋办?” 三上不禁一愣:小白哥?这不是混混的花名吗? 里克也是一愣,然后缓缓抬头,面露不悦的神情,狠狠盯着那人的脸训斥道,“谁是小白哥?你叫谁呢,马林?” 马林连忙道歉,“对不起……主管……我忙懵了……” “什么事?”里克瞪着他问。 “这老太太,非要两袋……而且不给她,她就不走……” “那就给她啊,”里克不耐烦道,“这么点小事还来烦我?长点脑子行不行?” 马林为难道,“可是规定……” “规个屁的定啊,早发完早回家,你还真想在这儿待上一整天啊。赶紧给她,让她走。别跟她磨叽,也别来打扰我。烦着呢。”说罢,他又低头玩起了手表。 马林将另一袋粮食递给老太太。 老太太欣喜接住,然后鞠躬道,“愿真主保佑你们。” “走走走,赶紧走。”马林没好气地说。 老太太十分费力地捧着两袋粮食,转身离开。 “我老伴病了,我也要两袋!”一个在老太太之前领到粮食的老头突然又走了回来,并十分霸道地插起了队。后面的人十分不满,纷纷指责起他。但老头根本不睬。他横在队伍之前,气势汹汹地对马林说,“我老伴病了,癌症,我也得照顾她,我也要两袋。” “你老婆早死了!艾里克,别撒谎!”队伍中有人高喊,“你多拿了,我们就没得拿了!” 人群中的指责之声被撩拨开来,就像浪花似的,一朵接着一朵绽放—— “对,不能多拿,一人一袋!” “奥林娜的孙女就是病了,她也有病。我们没意见。可你不行,艾里克,你在撒谎!” “一人一袋,不许多拿!” …… 艾里克涨红了脸,可他还是大声狡辩道,“我又新找了个老婆,我没撒谎,她就是病了!” “放屁!哪个眼瞎的老太太能跟你?有点逼钱就去买醉!你放屁!” “不能给他两袋!这不公平!” …… 指责之声犹如滔天巨浪,越来越响。艾里克在大声狡辩几句之后,便选择直接要粮了。他伸出两根手指,对马林说,“两袋,要不我也不走。”他的眼神很坚定,是那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眼神。 马林叹口气,转头看向里克,露出求助的表情。 里克早已不玩手表,而是在冷冷地盯着老头看。他显得很是生气。里克站起身,来到老头面前,板着脸问,“你也要两袋?” “对,两袋,要不我也不走。”老头直视起里克的双眼。 里克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操,老子最讨厌贪得无厌的傻逼!” “你骂谁?”老人怒不可遏地质问。 “操你妈的,两颗枪子要不要?!”里克突然掏出枪来,并指向老人的脑袋,大怒道,“滚!赶紧给老子滚!要不然老子一枪崩了你!滚!” 老人眼中的愤怒,瞬间变成了惊慌。他倒抽一口凉气,后退几步,然后抱紧粮袋,转身逃跑。他跌跌撞撞地奔向贫民窟,期间还差点摔倒。与此同时,人群也彻底安静了下来。他们满是惊恐地看向里克。 “一人一袋!”里克把枪往桌子上重重一拍,环视四周道,“谁他妈再敢要两袋,老子请他吃花生米!” 第864章 有关城区之外的信息 他和里克等人一同将粮袋搬进了藏身点的一楼。粮袋构筑成一面新的墙,隐藏了昨夜的噩梦,遮住了恐怖的痕迹,阻挡了血腥的气息。他的记忆开始模糊,他已经记不清,那几具尸体的具体位置了;他也早已忘却,费马是在东边动的手,还是在西侧杀的人了。他只能辨认出那个头颅被扣进墙壁的人的死亡坐标了——就在粮袋后面。因为他的尸体最难处理,因为他的尸体最为恐怖。 木制地板再次传来腐朽的声音。他抬头,看见安妮薇那裸露的脚踝,还有那轻轻摆动的丝质半透明裙摆,以及那若隐若现,充满诱惑的修长美腿。刚才,她一直都在,不过他没注意到就是了。他的注意力完全被她吸引。他没看够,他还想再看会儿,他也暂时忘记了她的真实身份。同时,他想到了美亚子。不安、疲惫、恐惧等情绪顿时一扫而空,他开始期待今天晚上的鱼水之欢了。 但同样被安妮薇吸引的,不止他一个。一个名叫格瑞的人突然小声道,“我操,这娘们好带劲啊,谁呀?”他沿着楼梯口,偷偷摸摸地往上瞄了一眼。 “别鸡巴给老子找事啊,”里克低声警告道,“干完活,赶紧离开。” “小白哥,这娘们谁呀?”可格瑞并不想放弃。 里克怒道,“说他妈八百遍了,在外面别提老子花名。你他妈脑子里除了女人,是不是什么都记不住啊?” 格瑞吐吐舌头,“这里又没外人……再说了,中午那会,你把枪都掏出来了,谁还不知道咱是干啥的啊……” 里克面向他,“知道啥?谁知道?他妈的还不是因为你们这群废物?你们要是能控制住局面,老子至于掏枪吗?再说了,枪又不是什么特别难整的玩意,老子买来自卫的不行?”说着,他环顾四周,对除了三上以外的人警告道,“告诉你们,今天中午的事要是让二哥知道,我他妈剥了你们的皮!” 格瑞讨好般笑道,“哥,我们嘴严着呢,骷髅哥绝不会知道。” 至此,三上也终于确定了他们的真实身份——他们是极上冰的手下,骷髅的直属下属,无恶不作的帮派分子,依靠毒品为生的毒贩。 里克怒目圆睁,“严你妈!说说就把本家给说出去了,你他妈真有脑子?操你妈成天少想点黄色废料,你他妈也不至于这么白痴!” 格瑞嬉皮笑脸道,“哥,我错了,您消消气……” “滚你妈的,赶紧干活!还有几袋?搬完赶紧撤。” 众人又开始搬运粮袋。不多时,车厢内便空了。当最后一袋粮落下时,月亮已经爬上山头。他们走出隐藏点,里克顺手关了灯,关了门。 三上走到货车旁,给费马发了条完成任务的信息。但费马并没有及时回复。在接到可以离开的命令之前,他必须在原地等待——这是费马的要求。于是,他一边等待信息,一边玩起手表。 另一边似乎也在等待指示,他们闲聊起来。他们的说话声从车厢的另一侧传来,三上不得不听。 “哥,刚才那娘们,是不是骷髅哥的马子啊?”看来格瑞还未放弃对安妮薇的兴趣。 “是不是的,跟你有鸡毛关系?”里克咋了一下舌,“憋得受不了就去找果子,别他妈看见个稍微漂亮点的妞,就你妈走不动道。耽误事不知道?你他妈忘了半年前的那件事了?嗯?要不是骷髅哥救了你,你他妈就进去了知道吗?” “可那个也不好看啊,”另一个人的声音响起,好像是马林,“又矮又胖,还一个劲地干嚎,就他妈跟被烟熏了似的。啧啧,尖牙,你的审美真不咋的。” “你懂个屁!她的一血是老子拿的!再说,她哪里不好看了?多可爱啊。哎,要是能再弄她一回就好了,我就喜欢她那种想要反抗,却又不能反抗的样子……哇,征服感爆炸啊!” “喜欢你妈!”里克大骂道,“操你妈的,这回给我老实点啊,别他妈干活干一半,又他妈出去撩骚去!你他妈这回再让人逮个正着,老子可真不帮你了!这会儿还你妈全岛戒严,所以你再管不住你的老二,老子就让你自生自灭!听懂了没,尖牙?” “听懂了,这次我一定不再惹事了……但是,哥,你能不能先告诉我一下,刚才那娘们到底是谁呀?” “是你妈!再他妈问,老子就把你的老二给剁啰!” “只是随便问问么,不至于的……” “问你妈!” 正说着,突然响起‘叮’的一声——应该是某人接收到了信息。 片刻后,里克叹了口气道,“s区的分销点刚被人端了,大哥让我们最近都消停点。告诉手底下的弟兄们,最近先别出货了,等风头过去了再说。” “他妈的,看来侦探公会这次是要下死手啊!”另一个人恼怒道。三上不知道说话的人是谁,他对这个声音也没有印象。 马林道,“总监换人了嘛。每次都不这样?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等他烧完了,烧过瘾了,也就不会再折腾了。换汤不换药,一直不都是这样吗?” 格瑞嘲讽道,“呦呵,没看出来,你还挺有文化的呢,说话一套一套的呢。” “这是大哥的原话,我只是复述而已。尖牙,看来你是真没长脑子啊。” 一阵哄笑声响起。 “切,就你们聪明,就我最笨好了吧……” “康纳德怎么会被抓的?”有人提出另外一个问题,“他不是很有实力吗?上次大哥好像还提过一嘴,说他有支几百人组成的秘密部队呢。这也能被抓?那得出动多少人才能抓住他啊。侦探公会有这个实力?” 马林说,“你问我,我问谁去?” “我听说是守卫队抓的他。”里克插口道,“就是安格斯·卡奈的守卫队。他可能惹到安格斯了吧。具体我也不清楚,因为他们那些大人物的弯弯绕绕,谁都搞不清楚。”他顿了一顿,又道,“不过这样也好——省得大哥还得腾出精力去对付他了。这个老犊子太不是东西,咱们大哥每年给他上供那么多东西还不知足,他居然跟疯牛帮扯鼓上了,他还想让疯牛取代大哥的位置。他妈的,他被抓了也是活该,谁让他不讲道义的。” 提出问题的人感叹道,“我就说疯牛帮的人最近怎么那么狂呢,原来是这样啊。他妈的,这回看他们还怎么狂?还揍人,绑票,杀人?他奶奶的,这回他们再敢过来找事,老子非把他们的屎打出来不可!” 里克冷哼一声道,“光打出屎来可不够。大哥说了,他们必须血债血偿。猎犬和其他几个弟兄的死,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第865章 只想逃离 “那大哥准备啥时候干他们?”格瑞颇为兴奋的声音传来,“好久没磕窑了,手都痒痒了呢。这次我一定要当‘先克’。” “你没机会了。”马林说。 “为啥?” “因为大哥现在有专门的‘推框子队’,”马林嘿嘿笑道,“而你又没参加。” “就那帮成天嗑药的傻逼?”格瑞不服道,“一个个瘦得跟他妈人干似的,他们能干啥?随便来一阵风就能把他们给刮跑吧?就他们还想当‘先克’?我他妈一个都能打他们五个!” “尖牙,我发现你这个人不仅蠢,而且还不知死活。你还记得‘刺青’不?” “他鸡巴不死了吗?他他妈就是嗑药嗑死的。那傻逼以前是水房子那边的,跟鸡巴变态似的,还他妈净下死手,但也没啥真本事,只会欺负欺负老弱病残。” “尖牙,你真不知道他们是干啥的?还是搁这跟我装傻呢?” “知道啊,不就是嗑药的吗?一天不嗑药就浑身不舒服的那种。刺青以前是跟‘疯狗’的,疯狗死了以后,才跟的大哥。” “那他们嗑的是什么药,你知道吗?” “我他妈又不嗑药,我哪知道。” “cb-101,”里克插口道,“简称‘强化剂’。打完这个,根本不怕疼,力气会变大,动作会变快。不过副作用也很明显,会变成傻逼,身体机能也会遭到破坏。骷髅哥建议过大哥,说这种东西最好慎用,因为它会把弟兄们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大哥也听了,所以他现在很少用这个。但之前的那批人还留着,不过不是‘车间’的小工,就是马上要死的那些大烟鬼。说白了,这些人都不是自己人,所以死不死、活不活的,大哥并不怎么在乎。还有,尖牙,磕窑的事在骷髅哥来了之后,大哥就不怎么做了。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因为骷髅哥跟大哥建议过——智取,要比强攻有成效。骷髅哥也做到了——v区和r区,我们不就是这么拿下的吗——没有太多的弟兄伤亡,对方也被治得服服帖帖的。这样多好?不比以前那种成天打打杀杀的日子要舒服很多?” 马林赞叹道,“骷髅哥确实是个神人,不仅能打,而且还那么有智慧。怪不得大哥那么快就把二把手的交椅让给他坐了呢。” 格瑞突然说道,“可……没了‘先克’……大哥就不会论功行赏了啊……” 里克重重吁了口气道,“他妈的,你还真是个傻逼。” “小白哥,我哪里傻逼了?” “别鸡巴跟我说话了,一点人话都听不懂的废物。他妈的老子白说这么多了,他居然一点都听不懂。” 又是一阵哄笑。 “猎犬以前不是g区分销点的负责人吗?”有人问道,“他怎么还跟疯牛帮的人发生冲突了?这两个区离得这么远,按道理来讲,他也不可能招惹到疯牛帮的人吧?” 里克回答,“大哥交给他的任务没完成,然后受了罚,就被派到l区做马仔去了。” “什么任务?” “让他收购一家垃圾回收厂——就在西区那边。可他迟迟拿不下,大哥就生气了。” “这玩意有啥收购的?大哥还想做垃圾回收生意不成?这也没多少利润啊。” “因为那个厂子的原址,是大哥的发祥地之一——d系列,就是在那里诞生的。” “原来如此。” “上了年纪的人,都喜欢追忆过往。”马林感慨道,“我爸也是,总会从箱子里翻出一些旧东西来看,还一看就是小半天。我问他这有啥好看的,他却什么都不说。” 之前那人问,“大哥今年多大?” 马林回答,“五十多了吧?具体的我还真不知道。” 那人感叹道,“才五十多就满头银发了,看来大哥确实够累的。” “大哥一直是白头发。”马林纠正道,“他二十几岁的时候,就已经是满头白发了。” “白化病?” 里克怒道,“滚你妈的,你才白化病,你全家都白化病。” “那为啥他那么年轻,头发就全白了?” 里克问,“知道小丑吗?” “知道啊,老跟蝙蝠侠打的那个。” “大哥跟小丑的经历类似。” “掉化学池里了?我操,难道大哥还变异了不成?” 里克似乎打了一下那人的后脑勺,三上听见‘啪’的一声。“变你妈!是研究d系列时被药物侵蚀的。变他妈什么异?你当是看电影呢?” “哦……这样啊……”那人讪讪道,“原来大哥……还是个科学家……” 研究毒的科学家吗?三上心想,也算,祸害人类的科学家…… 这时,费马的信息终于到来,他允许他离开了。三上舒了口气,打开车门,走进车内,然后发动引擎。车灯亮起,在前方的山路上映照出一处弧形的光块。但除了这片光亮,视野中尽是无穷无尽的黑暗。月亮不见了,它似乎偷偷躲进了云层中。 引擎声中,他又听到那几个流氓的交谈—— “我还以为那条子早走了呢。小白哥,他到底是干什么的啊?是大哥的内线吗?” “不是。” “那是干嘛的?” “虽然不是内线,但也是自己人。” “我有点迷糊……” “别问那么多,跟你没什么关系。干好你自己的事就行了……” 我不是……我不是……我是被逼的,我不是……三上听到自己内心的呐喊,你们是毒贩……我不是你们‘自己人’……我是侦探…… 他只想尽快逃离。 车辆启动,他把那些嘈杂的声音远远抛在了身后。 婆娑的树影就像幽魂似的在车窗外游荡,而山坳中的黑暗,又像深渊似的在一步一步吞噬他。他迷茫地目视前方,却根本看不见前路。 突然,视野右侧滑出一枚巨大的流星。他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是一艘正在翱翔的飞船。黑色,塔型,位于高天之上。它正在向西区进发。 飞船所发出的轰鸣声很快掩盖了货车的声音。它划开了云层,月亮重现。 但月光,依旧无法抵达他的正前方。因为麦积山那如同麦穗的山芒,恰好遮住了月光。 第866章 拜兰的新工作 “老鹰,你怎么看?”疯牛缓缓问道,“你觉得,臭虫刚才的那些话,我们能相信几分?”说罢,他伸出手,分开食指和中指,做了个要抽雪茄的姿势。 拜兰连忙剪好雪茄,规规矩矩地递了上去。然后拾起打火机,弓着腰,低着头,顺着眼,将疯牛夹在手中的雪茄点燃。疯牛抽了一口。辛辣的烟雾扑面而来,令他略感不适。但他必须忍耐,因为叔叔说过,疯牛大哥最讨厌笨手笨脚的家伙。这是他成为疯牛‘专属跟班’的第八天,他可不想成为大哥眼中的蠢货。不过他还是不经意地皱了下眉。他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后悔,他也生怕会被大哥发现。但幸好,大哥的注意力并不在他身上,而是在那个双目炯炯有神,总是一副泰然自若神情,帮派的二把手,疯牛的智囊团核心,绰号名为老鹰的那位老人身上。 拜兰偷偷松了一口气。 其实他并不是流氓。他是‘波尔多里’人,还是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他在城里一直找不到工作,再加上碰巧看到叔叔在社交软件上发布的招聘信息——招助理,男,要求有一定的文化水平和综合素质,大学生优先,工资面议——于是便动了拜托叔叔的念头。拜兰知道,叔叔是疯牛帮的核心成员,所以他招的人,只能是流氓。但他真的不想再继续无所事事下去了——母亲有病,父亲老了,他只想尽快为这个家出一份力。 叔叔本不同意,然而架不住他的死缠烂打,所以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但同时也警告他道:这事,别让你爹知道,否则,那个家,我就彻底回不去了。还有,别纹身,别打架,别招惹是非,更不许把山里的情况说给其他人听,否则,等到时候,你真出了事,坏了大哥的规矩,我也保不了你。 拜兰满口答应。他获得了人生中的第一份工作。工作地点位于s区的三叉山,疯牛帮的老巢。这是一处足有三个足球场大小的半军事化地带。四周的墙壁由铁丝电网组成,看起来阴森森的,着实令人感到恐惧。还有四座高耸入云的塔楼,分别矗立在这片区域的对角线处。塔楼上有荷枪实弹的卫兵,有巨大的探照灯,还有粗壮如树干大小的机关枪管。初次见到它们时,拜兰不禁被吓出一身冷汗。几座民居散落其间,大多数为简易铁皮房。只有在居中位置处,有一座勉强能算得上是别墅的建筑物——三层,落地窗,白墙蓝顶。类似巴洛克风格,但又有和式建筑的影子,显得有些不伦不类的。而且这栋房屋做工粗糙,用料简易,也没有喷泉、花园等配套设施,一看就不是专业设计师设计出来的东西。它是疯牛大哥的家。拜兰的主要工作地点,也是在这里。 工作内容主要是伺候大哥和他家人的生活起居——三位太太,三个孩子,还有疯牛本人。 其实他们已经有了一位女仆,但那个女孩笨手笨脚的,长得也不好看,所以疯牛很不满意。他本想辞退她,可三位太太不同意,更不允许招其他女仆进来,所以疯牛只得招‘男性专属跟班’了。 叔叔说,疯牛大哥以前并不喜欢整这种东西,他以前的生活起居,都是小弟们在负责。可自从几个月前,他去了中心区一趟后,就突然变了性子。他似乎是在学习那些贵族的生活习惯。 在拜兰正式上工的前一天,叔叔悄声警告他道:还有至关重要的一点,千万别打那几个太太的主意,最好看都别看她们一眼,否则,你连怎么死的都不会知道。这种事在帮里可是大忌。你要是实在憋不住,就跟我说,我带你去找果子。 拜兰又羞又惧地答道:不敢……叔,我不会产生那种邪念,你放心好了。 叔叔笑道,“装什么纯啊,都是男人。再说了,我又不是你爸那种老顽固。” 拜兰红着脸解释道,“叔,我就是来工作的,我真不会产生那种念头……我也不会去找果子……我连女朋友都不想找……因为我没钱……我现在只想挣钱……我妈每个月都得在看病这件事上花好多钱……我爸也老了,他都快干不动了……现在的经济还不景气,他的工作也不好干……” 叔叔拍拍他的肩膀,叹息一声道,“都会好起来的。哎,你爸就是嫌我挣的钱不干净,否则,你妈的看病钱,我全都能包了……你爸太倔,都快五十的人了,居然还看不明白这个社会的本质……拜兰,你可别学他,该低头时就得低头,该溜须拍马就得溜须拍马,别整得好像全世界就你最清醒似的,这可对你没有一丁点的好处。” “知道,叔。” “行,那你就先休息吧,记得明天准时上工。六点啊,别起不来。” “嗯,记住了。” 拜兰回到自己床前。他住在铁皮房里,没有窗户,面积很小,更没有明亮的灯光,他只能依靠手表的光源。环境逼仄,沉闷,但他却没有丝毫怨言,因为不管怎么说,他终于找到工作了。 …… “一分都别信。我估计,臭虫是害怕被罚,才会编造出这样的谎言。”老鹰的回答将拜兰拉出回忆,“吃人的可怖怪物?长着爪子的独眼女人?还有像太阳一样的耀眼白光?呵呵,我是不信。而且,大哥,您别忘了,这小子最喜欢夸大事实了。” 疯牛点点头,又抽了一口雪茄,然后道,“说实话我也不信。但他又编的有模有样的……这小子,是不是最近看啥恐怖片了?他就不怕我知道真相之后关他禁闭?”他咋了一下舌,继续道,“老鹰,我现在最想知道的是,当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那几个人,究竟是死是活……还有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康纳德的死活我并不关心,我更关心的是,他承诺给我们的那批拐子(黑话,指枪支弹药。拜兰听不懂),到底在哪儿……” 老鹰道,“按臭虫的说法,那几个人全都死了……可又是被他口中的怪物杀死的……所以可信度根本不足。” 疯牛重重吁了口气道,“他妈的,我都想给这废物上点手段……实话实说不行?非得撒谎?他没接到人,又不是他的错,所以他有什么可害怕的?更何况,跟拐子的事相比,他的那点错又算得了什么呢?哎,这小兔崽子,是真他妈想气死我啊。” “大哥,暂时不能对他上手段。”老鹰建议道,“康纳德被捕的事,对兄弟们的打击很大,所以我们不能再搞内耗。”他略一沉吟,又道,“要不这样,大哥,明天我派几个人混进j区,然后去打听打听相关的消息?我就不信除了臭虫以外,再也没有其他目击者了。” 疯牛吐了口辛辣的浓烟,“行,那就先按你的办法来。你去安排吧。” 第867章 拜兰的新经历 “昨天只有这些?这几天的收益都不怎么样啊。”疯牛大哥紧锁眉头,用手指点着马克带来账册问道。这是他今天会见的第二个人。 这是个戴眼镜的中年男子。他很瘦,也很矮,他正低着头,恭恭敬敬地站在大哥面前。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衣服。衣服显得十分臃肿——现在的他看起来,就像是个被人强行塞进盔甲的小孩一般。这貌似并不是他自己的衣服。他的耳朵缺了一只,似乎是被刀子割掉的,那条伤疤就像只蠕虫似的挂在他的脑袋右侧,让人感觉甚是恶心。他是大哥的专属‘理财规划师’。但他既不是帮里的成员,也不是被疯牛雇佣来的,而是一种名为‘票’的存在。叔叔说,这个人以前是某个大公会的会记,但因为爱赌,所以失去了所有。他是在几个月前才成为‘理财规划师’的。他是大哥亲自从‘逼单房’里带出来的。但具体原因不详。 马克吞吞吐吐,又小心翼翼地回答,“城区……封锁了……咱们的客人也变少了……等解封……应该……应该就会好起来的……对,应该会好起来的……” “解封?”疯牛将账本重重撂在桌子上,啪的一声响起。疯牛瞪向他,眼里全是不满的神色。 马克被吓得一哆嗦。他将头低得更低。 “应该?”疯牛冷哼一声道,“那你告诉告诉我,侦探公会什么时候会大发善心,把关卡解封呢?” “这个……我……我真不清楚……”马克用颤抖的声音回复。 “不清楚?哈,我他妈还以为你会知道呢!马克,我想听的可不是这个,而是建议——能解决目前问题的建议。” 马克蠕动几下喉咙,“等解封……侦探公会不可能封闭关卡那么久……都是麻烦……他们最怕麻烦……或许没几天……他们……他们自己就烦了……侦探公会的人都很懒……他们,他们一定会烦的……等到时候……咱们就可以……” 然而话未说完,疯牛便直接将手边的烟灰缸砸了出去。烟灰缸飞旋,撞到马克的额头。马克嗷的一声惨叫,他被砸出了血,他也被砸出了泪。他瘫倒在地,抖如筛糠。他大声求饶,还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脑袋。 “大哥,我错了,大哥,别打我……” 鲜血顺着他的指缝流淌出来。拜兰看得目瞪口呆,心惊胆战,手脚冰凉,浑身发麻。 “等你妈!”疯牛扯着嗓子怒吼道,“老子等不起,明白吗?!兄弟们也等不起,明白吗?!” 马克在地上缩成一团,大哭道,“大哥,我错了……大哥,我这就想办法……大哥,别打我……” “那他妈就想啊!你他妈不是说自己很聪明吗?嗯?你他妈不是说开普塞的假账都是你做的吗?那他妈就赶紧想啊!老子把你从逼单房里放出来,可不是让你来吃闲饭的!懂?操你妈别他妈嚎了!老子心烦!” 马克连忙收声,然后颤抖着道,“我这就想……我这就想……”他抹抹眼泪,瘫坐在地上,然后用手指在瓷砖上边写边画,口中还念念有词的,就像是在做科研似的。 “他妈个废物!”疯牛怒骂一声,随后指指他面前的高脚杯。 拜兰会意,连忙给他斟上酒。可他止不住地颤抖,所以酒水并没有四平八稳地落入杯中,酒瓶和酒杯,也碰撞出了叮叮当当的动静。 他担心自己也会被大哥丢东西,于是连忙道歉道:大哥……我错了……我刚才手抖了……我没倒好酒…… 疯牛看向他,随后一怔,接着突然笑道,“刚才吓到你了?别害怕,我不是冲你。” 拜兰怯懦地回答,“没……没有……不敢……” 疯牛指着马克的脑袋说,“知道这个货,是个什么来路吗?” 拜兰摇摇头,“不……不知道……” 疯牛吁了口气道,“为了赌钱,连老婆孩子都能卖掉的废物!老子最看不起这样的孬种!他妈的,连老婆孩子都能卖,他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拜兰,记住,做人要有底线,否则,我们同畜生无异。” 看来大哥不会冲我发火……拜兰稍稍放下了心。他偷偷松了一口气。 “是,大哥,我记住了。” 疯牛喝了一口酒,继续道,“拜兰,知道‘顶端’吗?” “这个……真不知道……” “就是一种……呃,算了,反正你也不会玩这个,我就不跟你解释了。你知道它是一种‘以小博大’的赌彩游戏就行了。”疯牛微微一笑,“马克就是因为玩这个,把全部身家都输给我了。拜兰,你知道吗,这货以前还是开普塞公会的财会师呢——不仅挣得多,社会地位也高,而且还从来没吃过什么苦……马克,你哪个学校毕业的来着?” 马克讨好般笑道,“霍曼经济学院……”他眼里有一丝骄傲闪过。但刚和拜兰一对视,他眼里的骄傲就变成了羞愧与痛苦。他低下头,重新做‘科研’去了。 “霍曼大学啊,名牌呀,”疯牛冷笑道,“这个货,还是研究生毕业的呢。可惜,啧啧,就是喜欢玩刺激的,可惜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双手,所以呀,房子卖了,车子卖了,工作也没了,然后呢,他老婆孩子,也走了。马克,你还欠我多少钱来着?” 马克重新抬头,陪笑道,“三百六十元七角八分。大哥,我都记着呢,利息也算都进去了——包括今天的利息。”他额头的鲜血还在流淌,但他就像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似的,一点痛苦的样子都无。他再次低头,再次‘科研’。 “你看,记性多好,聪明吧?”疯牛笑道,“所以我才会让他负责‘算账’这一块。我本来看中的是他的才华,我本来是想让他帮我们走上正轨,可这个货,呵呵,一点都不争气,也一点都不懂得感恩,所以我才会发那么大的脾气。”他晃晃酒杯,深吁一口气,然后冷冷盯着马克道,“马克,如果只是记账的话,我用得着你吗?嗯?” 马克抬头,重现惊慌胆怯的神情。他满是恐惧地看向疯牛。 疯牛又出现了发火的迹象,“你的脑子呢?你的计谋呢?嗯?这都多少个月了,你怎么一点好的建议都没给我提呢?我要的可不是会计,你他妈不会不明白吧?” 马克慌张解释道,“大哥……侦探公会封锁关卡……和那位大人被……被抓……完全不是我能预料到的事情……大哥,这几个月,我也一直在努力策划咱们的‘上岸’模式……而且已经初见成效了,咱们投资的那个项目,下个月就要动工了……那个项目很好,市场反应强烈,如果我们……” 疯牛猛地一拍桌子,大怒道,“康纳德都他妈被抓了,还他妈上什么岸?老子现在要的是最直接的收益!说白了就是钱!别他妈再跟我扯什么投资!老子不投!”他咬着牙,指向马克的鼻子,阴狠道,“马克,我告诉你,赌场的事,如果你今天再想不出解决方案来,看我不把你重新关回逼单房的!你另一只耳朵,他妈的是不是也不想要了?” 马克倒抽一口凉气,“我这就想……我马上想……大哥……我不回去……我这就想……” 第868章 拜兰的新见识 马克六神无主地错乱了一阵,忽然抬头道,“大哥,我确实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不过需要您的配合。” “说。”疯牛不耐烦道,然后伸出手,示意拜兰给他递上雪茄。拜兰照做。辛辣的烟雾再次扑面而来,惹得他只想躲开,但他又不敢,所以只好尽力忍耐。 “我管这个计划叫做‘登峰计划’。”马克道,“这个计划是这样的——先以‘免费三局’为噱头,吸引第一批赌徒的到来,然后再利用他们的贪婪本性,使更多的人入局。” “免费?入局?马克,说人话,我听不懂。” 马克站起身,“大哥,据我所知,目前岛上所有的‘顶端’,都没有免费试玩的模式,而且入场费用还颇高,这就造成了一个相对比较高的门槛,以至于很多想玩又不敢玩的普通人,犹豫不决,不肯轻易下场。这个门槛对赌徒来说并不算什么,但对普通人来说,却像高山一样难以攀登。所以我们只要降低门槛,自然会有大量的人来玩……” 疯牛吐了口烟,打断他道,“顶端绝不能免费,否则,池子里的钱哪来?是我补还是你补?而且,还是免费三局,万一有他妈点子正的人,直接拿下大奖了,我岂不是赔大了?不行,这个办法绝对不行。” “大哥,您先听我说完……” “行,你说。” “大哥,我之所以设计三局免费,就是在作饵。掷一次并不能勾起他的欲望,但三次,一定会让他无法自拔。大哥,顶端的设计绝对是个天才设计——转盘的咔咔声,周围的欢呼声,红蓝指针的高速运动,还有那满桌子的筹码,谁不眼红?谁不想拥有这一切?而是还有三次免费的机会!人,在本质上都是欲望的奴隶,在泼天的富贵面前,根本没几个把持得住的,并且,我们总是幻想着自己是那个独一无二的幸运儿,所以,三次之后,他就根本收不了手了。” “也有不喜欢赌博的人,”疯牛道,“还有玩完三次就直接走的人,这个你怎么处理?” “能被吸引过来的,肯定都是些幻想着一夜暴富的人,说白了,就是那些潜在的赌徒。而且,我们不能只依靠池子来吸引这些人,我们得做势,我们得宣传,我们要把戏做全做足才行。这是我需要大哥配合的第一件事。” 疯牛沉吟片刻,“那万一有人中了头彩呢?那一池子的钱,可不是小数。”他貌似对马克的计划来了兴趣,他不再像之前那样一口否定。 “他不可能中的,”马克咧嘴笑道,“中奖的概率本来就低,而且……大哥,我知道,顶端的概率,是可以手动调整的。这也是我想要大哥配合的第二件事——这个调整概率的事情,等到时候,还得麻烦您操作一下……” 疯牛冷冷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哼了一声道,“你那天,我可没动概率,你纯是运气不好。” 马克赔笑道,“大哥,我知道,我也愿赌服输。” 疯牛吸了一口雪茄,话锋一转,“你这个办法,确实能吸引一批新客人过来。但,现在的主要问题是关卡封锁的问题——这个问题不解决,客流量永远都上不来。” “大哥,别着急,我的计划还没讲完。” “那你继续。” “第一批客人,不是贫民就是滞留在城外的‘活死人’,这些人可不是我们的首选目标,我们从他们身上也榨不出太多的油水来。但,他们可以帮我们做宣传啊——你不是喜欢赌吗,那你就去给我拉人头,拉十个,我就奖励你一次游玩顶端的机会。大哥,这些人最好控制了,这些人,也最没有底线了。这是一群成天做着暴富美梦的幻想家,我可太了解他们了。”马克搓搓手,无耻解释道,“嘿嘿,大哥,因为我也是其中一员,所以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他们。”他顿了一顿,继续道,“而这些人的身份呢,不是贫民就是岛民,跟咱们帮也没太大关系,更不会知道咱们的相关据点,所以他们是不怕盘查的,所以他们要是想带新客人进来,侦探公会也是不会过问太多的。” 疯牛皱眉道,“可他妈人都跑了,我还怎么控制他?” “大哥,这些人要是还有其他活路,至于在贫民窟当‘活死人’?他回城里也活不下去啊。而疯牛大哥你,这时候再稍微施舍给他们一点活路,他们还不赶紧感恩戴德?还有,大哥,我可没说要把他们放回城里啊。有网络,有电话,我要的是他们不停打电话和在各种社交软件上留下推广痕迹。这也是我需要大哥配合的第三件事——这些人的相关话术培训,由我来做;这些人的拉人头工作,也由我来负责。” 疯牛貌似还有些疑惑,“那你刚才说的盘查和带人进来,又是怎么一回事?” “城区戒严了没错,但贫民窟,侦探公会可管不到——谁拉来的人头,谁就去关卡外引领客人,然后我们再派人暗中监视。这样,我们既不用担心他会逃跑,也不用担心侦探公会会顺藤摸瓜。” “那要是万一,有人敢逃跑呢?” 马克凶狠道,“那就直接开枪打死,杀一儆百!”他额头上的血迹开始干涸,就像是殷红的油漆一般。他的半边脸早已被鲜血染红,再加上他眼里冒出的凶光,让人感觉甚是可怖。他就像是突然变了个人似的,之前的怯懦、胆小,全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狠辣、无情的感觉。 疯牛将雪茄递给拜兰,示意他灭掉,然后端起酒杯,慢慢喝了一口。他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半晌后,他问,“最快,什么时候能见成效。” “一周。”马克肯定道,“大哥,你只要肯给我一周的时间,我就能交给你一份满意的答卷。” 疯牛冷冷地盯向他,“那就一周。一周后,如果再不见好转,你的另一只耳朵,就别想要了。” “大哥,你放心,我一定做到。大哥,我还有一个请求。” “说。” “我想去逼单房挑几个人,以成立我的初始团队。” “去找老鹰。那边的事,他具体负责。” 第869章 拜兰中午时的遇见 一张长桌,八道美味,七套餐具,两盏烛台,三位太太,两位少爷,一位小姐,这便是拜兰步入餐厅后,率先看到的场景。女仆珀莉站在一旁,静待某人的吩咐。见到疯牛到来,她微微鞠了一躬,并向其他人宣布:老爷到了。这是个圆脸丫头,五官毫无特色,面相看不出悲喜,眼里也没有灵动,她看起来就像个机器人似的。拜兰每天都会和她打几个照面,但他们却从来没有过任何交流。他也曾尝试跟她沟通过,但她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句话都不说,如同僵尸一般。拜兰被吓到了,拜兰认为:这丫头,有病,而且病得不清。从此,他再也不主动和她搭话了。 “爸爸!”最小的那个女孩子首先叫道。她还不到三岁,但却是疯牛的子嗣中,最乖巧,最懂事的那个。疯牛最为宠爱她。 “今天乖不乖呀?”疯牛走过去,化身成慈爱的父亲。他摸摸女儿的头,眼里全是温柔的神色。 “赞茜很乖。”小女孩说,“赞茜想去后山玩。爸爸,等我们吃完饭,你带我去那里玩好不好?” “好,好,等吃完饭,爸爸就抱你去。” “太棒了!”小女孩拍手,兴奋叫道,“又可以找蛐蛐了。” 蛐蛐?拜兰不禁疑惑,山里怎么可能会有蛐蛐?莫不是疯牛大哥糊弄小孩子的说辞吧? 其他人相继同疯牛打招呼,除了三太太以外。 “可以吃了吗?我饿了。”两位少爷中较小的那一个怯怯地问。他很胖,就像个快要撑爆的气球似的。他已经到了肥胖症的程度,拜兰就没见过这么胖的五岁小孩子。他母亲悄悄推了他一下,他委屈地看了看母亲。 疯牛没理他们,直接走到正位,然后坐下。拜兰跟上,将餐巾替他围好,接着后退两步,规规矩矩地立在一旁。 “好了,开始吧。”疯牛宣布。 刀叉与盘子开始碰撞,牙齿与食物擦出火花,一时间,各种声音四起,但一直没人说话。 三位太太的岁数都不是很大,最年长的那个,也不过才三十岁而已,她也是赞茜的母亲。疯牛比她大了整整一轮半。 二太太生下了二少爷,是性格最为随和的那一个,拜兰从未见她跟谁红过脸。 三太太则最为泼辣,也是她们三人当中,身材最好,样貌最佳的那一个。她生下了老大,今年六岁,有点呆头呆脑的,貌似不是很聪明。三太太今天很不高兴,她一直铁青着脸,而且一直没正眼瞧过疯牛一眼。拜兰知道,她这是又想跟疯牛大哥吵架了。拜兰刚成为大哥跟班的第二天,便见识了她的蛮不讲理,所以他也就见怪不怪了。 “约书亚上学的事,你怎么解决?”不出意外地,在就餐进行到一半时,三太太发起了攻势。她冷冰冰地问,一脸怒气。 疯牛的手停滞在空中,诱人的肉汁从合成肉排上滴落。他显得极为不耐烦。他吁了口气,放下叉子,用餐巾擦了擦嘴巴,然后道,“都说了等明年再说,你怎么又来问?先吃饭不行吗?” 其他人或假装没有听见,或继续低头用餐。看样子,他们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家庭纷争。除了小女孩之外,但很快,她也被她母亲转移了注意力。 “你就是不想解决是不是?”三太太不依不饶道,“你想让约书亚困在山里一辈子?” “明年,可以吗,祖宗?”疯牛看向她,重重吁了口气道,“娜达,我最近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和这些事相比,约书亚的事根本算不上什么,而且也没有那么着急。你让我喘口气行吗?” “算不上什么?没那么着急?”三太太已经动了肝火,她咬着牙问,“在你心里,你儿子上学的事一点都不重要是吗?” “不是不重要,而是没那么着急!” 三太太冷哼,“那不还是不重要?” “你听不懂人话?” “你说的是人话?!” 愤怒写满疯牛的脸,“娜达,过分了吧?” “我过分?”三太太杏眼圆睁,撒泼道,“我只想让我儿子上学,这就过分了?查尔斯,你可真是个男人!你连自己儿子上学的事情都搞不定,你可真是个男人!我当初真不应该跟你!更不应该相信你的那些鬼话!” 这句话可能刺痛了疯牛。他面色复杂地看了三太太半晌。他的眼神里,有悲伤,有不解,还有愤怒。接着,他移开目光,平复了下自己的情绪,然后再次吁了口气道,“那你说,你想让我怎么样?” 三太太抱起胳膊,侧过头,宣布道,“我只想让我儿子上学。” “那就只能去慈善小学。” 三太太的眼中冒出火一样的光。她再次瞪向疯牛。“你要把你儿子往火坑里推是吗?!”她抓狂了,她不管不顾了,她歇斯底里了,她猛地一拍桌子,杯盘颤动,汤汁四溅,“慈善小学?查尔斯,亏你想得出来!那里都是些什么人?嗯?都是些三流大学毕业的废物!你就想让我儿子接受这样的教育?!他到那里上学,他能学到什么?我儿子将来是要当医生和状师的!可不是为了继续当流氓和毒贩的!” 小女孩直接被吓哭了,她母亲连忙安慰起她。小胖子也被吓哭了,他母亲将他拉出了餐厅。 疯牛也火了,他大吼道,“流氓怎么了?毒贩怎么了?约书亚是我的长子!他长大后,就是要继承我的衣钵的!什么他妈的狗屁医生、狗屎状师,他们有我赚得多?他们有我过得风光?老子一天赚到的钱,都够他们努力一辈子的!”他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娜达,给老子道歉!给老子道歉!!!”他倏地站起身,恶狠狠地瞪向三太太,并指向她的脸。 三太太也站起身,大怒道,“查尔斯,你休想让我儿子当流氓!”她还将正在瑟瑟发抖的约书亚,强行拉到了身后,“我儿子不当流氓!我儿子也不可能在这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待上一辈子!” “他妈的反了天了!”疯牛暴怒道,他撸起袖子,气势汹汹地来到三太太面前,然后凶狠道,“娜达,别以为老子不敢打你!”他指着她的鼻子道,“我告诉你,别他妈逼老子!你要是把老子逼急了,老子照打你不误!” 三太太冷哼一声道,“那就来啊!”她还把自己的脸迎了上去,“来!打呀!你不打,你他妈就是我儿子!”她红了眼。 “你!”疯牛气得说不出话来。 “妈妈……”约书亚哭了,他摇起母亲的手臂。 “娜达,别闹了。”这时,大太太开了口,“大哥最近的烦心事确实很多,所以你就别烦他了……我知道你心情也不好,因为约书亚上学的事……我也是当妈的,所以我特别能理解你,可……在这种事上,大哥真的是无能为力的……娜达,没人想让自己的孩子成为流氓,成为毒贩,我们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平平安安的……大哥也是如此,他怎么可能会让约书亚继续干这个呢?他刚才就是气话……娜达,别同大哥吵了;大哥,你也消消火气……你们互相理解下吧……” “大姐,”三太太就像只泄了气的气球,突然哭了,“约书亚都六岁了,可是连一年学都没上过……他本来就笨,这以后可怎么办……之前明明说好了……下个月,约书亚就能上学了……之前明明说好了……”她痛哭不已。 约书亚安慰她,“妈妈,不哭……” “康纳德被抓了嘛。”大太太起身,轻抚起她的后背,“最近都是一些出乎意料的事情,我们谁都预想不到……所以,我们更不应该吵了。我们是家人,家人就应该团结一致。娜达,放心,孩子们上学的事,大哥一定会解决的。”她看看疯牛,笑道,“对吧,大哥?你也不希望赞茜和约西亚,连大字都不识一个吧?” “我今天本来就一肚子火,他妈的。”疯牛叹息一声道,“本想着中午回来见见你们,心情能好过点,谁知道……唉……”他看向哭泣中的三太太,“孩子上学的事我正在想办法解决,但你总得给我点时间吧?重新疏通关系、打通门路的事哪有那么容易啊……侦探公会新上来的总监又他妈是个老顽固……娜达,别闹了行吗?算我求你了……” 三太太抹抹眼泪,“我儿子不读慈善小学。” 疯牛无奈笑笑,然后摇摇头道,“你就是想让他读,也读不成了。因为慈善小学,刚被拆除。” 第870章 拜兰下午时的经历 空气中尽是发霉的味道。自打拜兰走进‘逼单房’的第一刻起,他就感知到了一种未知的恐惧。忽远忽近的哀嚎声在不见人影的空荡走廊中来回游荡,就像鬼魂的哭诉。窒息,压抑,不安,沉闷等情绪纷纷涌上心头。他望着那些被微弱灯火照亮的铁窗,不禁打了一个冷颤。路面坑洼不平,他小心翼翼地避让,但还是会踩到泥泞。他很不舒服,他只感到恶心与惊悚。因为他感觉,他踩到的并不是水和泥,而是血与肉。 他们的脚印在地面上留下一连串狰狞的污痕,从入口处直拐进黑暗,它就像条黑色的大蛇似的,静静地趴在那里。 突然,一双苍白色的双手,从他身旁的铁窗中伸了出来。铁窗被骨头碰撞到的声音打破了原本的沉默。他被吓得倒抽了一口凉气,他被惊出了一身冷汗。他差点叫出声。他转过头,看到了一张扭曲变形的人脸。那是张紧贴在三根铁柱子上的人脸——干瘦,枯槁,目光呆滞,嘴唇龟裂,人色全无。他的脸在拼命向外挤,他的手也在奋力向外伸。他好像压根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困住似的,他很想挣脱牢笼。 “针,给我针……”他边挣扎边说,声音模糊得就像风中的流沙。他已经没了牙齿,还满嘴的血。他在流涎。令人反胃的液体顺着铁栏杆滴落,拜兰连忙退后几步,然后避开视线。 “这狗东西还没死?”疯牛大哥嫌恶地看他一眼,然后向老鹰问。 “快了,”老鹰边回答边看向牢笼里的那个人,“已经活不成了。不出意外的话,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了。” “针……给我针……求你……”那人顺着栏杆慢慢滑了下去,他似乎是想下跪,但他的身体情况根本不允许,所以他就像摊烂泥似的,直接瘫坐在了铁窗之内。 老鹰冷冷道,“没有针给你,因为你,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 “不……我还有……”那人哀求道,“我还有个闺女……你可以把她卖……” 然而还未等他说完,疯牛便抬起一脚,硬生生踹在了铁栏杆之上,接着大骂道,“老子不是他妈人贩子!老子要的是钱,是钱!懂吗?!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懂吗!老子不是他妈的人贩子!” 那人蜷缩成一团,满是畏惧地看看他,然后又开始哭泣。 “哭你妈!”疯牛又狠狠踹了铁栏杆两脚。 老鹰拦住他,并劝解他道,“大哥,消消火,正事要紧。为这么个垃圾生气一点都不值,更何况他还要死了。” 疯牛重重吁了一口气,“他妈的亲闺女也卖?这他妈还是个人?” “大哥,消消气。正事要紧。” 赌徒,还吸毒。这人,已经变成了无可救药的存在。拜兰想,我可不能沾染这两种东西……活生生的例子就摆在眼前…… 他们是来见一个叫猎犬的混混的。几周前,猎犬在疯牛帮的地盘卖货,被抓了个正着。 下午时,老鹰带来一则消息——拓展g区市场的计划被迫中止,因为派出的兄弟,突然失联。而与此同时,那边又传来极上冰帮派的人已经侵入g区贫民窟的消息。所以老鹰怀疑,是极上冰的人,把帮里的兄弟抓了。他们是来找猎犬问话的。 又走了将近三分钟后,他们到达了关押猎犬的地点。 猎犬正睡在地上。他蜷缩在牢房的一角。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浑身也都是伤。 打手开门,疯牛和老鹰走了进去,拜兰跟上。打手拎来一把椅子,疯牛坐下。 “弄醒。”疯牛指示。打手照做。打手提来一桶水,猛地泼了过去。 猎犬惊呼一声。他醒了,他睁开眼。他看见了疯牛,他打了一个哆嗦,然后迅速低下头。 疯牛要来雪茄,拜兰给他点上。 “想死想活?”疯牛吐出一口烟,问。 猎犬又是一阵哆嗦,但他没说话,他好像还有点迷糊。他用袖子,小心翼翼地擦拭了下自己脸上的水。 “问你话呢!说话!”打手凶狠道。 猎犬吞了下口水,胆怯又恐惧地看向疯牛,然后道,“自然……自然是想活了……” “那,”疯牛一边玩弄手中的雪茄一边道,“我问什么,你就要回答什么,也别像上次一样,跟我玩那些没什么用的小心思。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不敢……我不敢再撒谎了……”猎犬小心翼翼地问,“那……大哥……你想问什么?” “g区。” 猎犬一愣,然后特别急切地回答道,“大哥是派我去买一个老头的厂子的,但我一直没办成……那老头,不卖……他还,他还把我撞飞了……后来我为了让他活不下去,还跟他竞争上了……我用高于两倍的市场价格回收垃圾……可……可还是没什么用……那老头……一点都不怕……”他说着说着,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道,“对了,大哥,那个老头好像会妖术!刺青就是他干死的!对,刺青就是他干死的!那老头会妖术!一下子就把我撞飞了!就跟台车似的,我差点被他撞死!大哥……” “你他妈在说什么?”疯牛对他的回答相当不满,他皱眉道,“什么老头、妖术的?你他妈到底在讲什么?” “欸?”猎犬愣住,“大哥你……不是要打听这个吗?” “老子问的是他妈的极上冰的动向!跟他妈老头有鸡毛关系!猎犬,最后警告你一次,给我老实点,否则,我真他妈给你上手段了!说,极上冰为什么会派人到g区那里去?他到底想做什么?” 猎犬连忙回答,“他想买那个老头的厂子,那里是他以前研究d系列的地方!大哥是想缅怀过去的时光!可我没办成,大哥就把我派到您这里来了……疯牛大哥,如果买厂子的事我办成了,我也不会到您的地盘来卖货……大哥,您知道的,我胆子小,我混帮派也只是为了一口饭吃……我更知道您的手段,所以我真的不敢再说谎……” “去你妈的!”疯牛大怒道,“还他妈不说实话是吧?老子的人都被你们逮了,你他妈还敢跟老子嘴硬?妈个逼的,你们也欺人太甚了吧!g区是他妈你们的吗?那么多帮派都在那里卖货,怎么就我们不行?你们他妈的凭什么光找老子麻烦?嗯?还有,老子也从来没去过你们的地盘抢生意吧?我们一直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吧?嗯?要不是你们主动挑衅,老子会反击?嗯?你们也太他妈过分了吧!啊?还有,老子到现在还能留着你一条狗命,是因为老子还想讲道上的规矩!是因为老子不想同极上冰一样,成为万人唾弃的对象!” 猎犬慌忙辩解道,“大哥……我就是个马仔啊,我只能听命行事啊……您和极上冰大哥之间的矛盾究竟是怎么来的……我也根本无权过问啊……再说了……不是您先……”但辩解到一半,他却突然不说了,可能是因为,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疯牛猛地一拍椅子把手,瞪着眼问,“我先什么?我先什么了!你他妈给老子讲清楚!” “没什么……”猎犬嚅嗫道,“大哥,我错了……” “说!”疯牛站起身,像座塔似的缓缓向他走去,“不说,老子他妈踢死你!老子先什么了!”他的身影被灯光拉长,并很快掩盖了猎犬那张充满恐惧的脸。他抬起脚。 “我说,我说!大哥别踢我!”猎犬叫道,“是因为康纳德的缘故!极上冰大哥很不爽你同他往来!所以才会派我来给您捣乱的!他就是想彻底激怒您,然后再趁机掀起争端!他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想吞并您的地盘!他早就谋划好了!一旦我被抓住,他们就会说我已经被您给打死了!疯牛大哥,别踢我!我都说了!该说的我全说了,您别踢我,求你……我身子弱,我会被您踢死的!”他抱住脑袋,瑟瑟发抖,惶惶如丧家之犬,“大哥,我错了……别踢……” 疯牛的脚停滞在半空。半晌后,他才收回它。他回过身,看向老鹰问道,“老鹰,我们这是上了他的当了?他是想跟我彻底撕破脸不成?” 老鹰并没有着急回答大哥的问题,而是向猎犬问,“猎犬,g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知不知情?我们有五个兄弟失联了,这件事,是不是你们的人干的?” 猎犬惊恐万分地看看疯牛,又看看老鹰,然后道,“这个我真不清楚……不过……极上冰大哥他……好像并没有占领g区的计划……那里占了也没什么用……而且还耗时耗力的……毕竟,岛办公厅在那里有管辖权啊……而且……大哥也不太可能提前破坏自己的计划……在事态完全发酵之前,他一定不会轻易出手……v区是因为獠牙的弟弟是条子的卧底……而r区,则是因为滚刀肉先挑的事……我们有个老前辈……去他那里玩牌,被坑了不少钱……他们不仅出老千……而且还打了他……那个老前辈都快七十岁了……这种事真的太不道义了……他们事后还拒绝道歉……” 疯牛疑惑道,“都快七十岁的人了还跑别人的地盘去玩牌?这么不怕死吗?再说了,哪个赌场不出老千?你们的人,未免也太天真了吧?” “应该是故意的,”老鹰沉吟道,“就像对付我们这次一样。故意制造摩擦,然后无限放大,以使自己站在道义的制高点。这样,他再对我们动手,其他帮派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疯牛怒道,“他妈的,这个阴损小人,就他妈会玩阴的!” “但失踪的五个兄弟要真是他动的手,”老鹰咋了一下舌,又道,“他可就没理由对我们进一步发难了……我们可以互相交换人质,我们也可以把交换人质的过程全程直播……”他抚了抚自己的下巴,皱眉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这真是他计划的一部分,完全没道理吧……因为康纳德被抓了?”他略一沉吟,又道,“大哥,要不这样吧,我们派些兄弟过去查查吧——一是寻找那五名弟兄的下落,二是暗中观察下极上冰的人到底在那里干什么。” 疯牛显得极为烦躁,“行,你去安排吧。再把猎犬没死的消息放出去——告诉所有人,老子只是抓了他,并没有弄死他!极上冰只要交了赎金,老子就会放了他。” “是,大哥。” “还有,告诉弟兄们,最近加强戒备!别他妈再嘻嘻哈哈的了!有人想要咱们的命!” “明白,大哥。” 第871章 洛班的任务 站在他面前的愣头青皱着眉,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洛班·伊万诺夫,你去贫民窟做什么?” 他好像个白痴,洛班心想,三分钟前刚问过,现在又问,他是鱼吗?记忆只有七秒? 通往g区贫民窟的关卡闸门已经紧闭,只留有一道供车辆进出的单行通道。快到饭点了,太阳升得老高,阳光洒在金属制的闸门之上,弄出一片刺眼的白光。行人不见几个,代步车也没有几辆,相关的工作人也出现了疲惫与烦躁的迹象,可他还是被他们拦了下来,并受到了盘查。 “做点小生意呀,长官。”洛班谄媚笑着,回答,“长官,你看,我车里都是零食、玩具、雪糕一类的东西。”他用剪刀划开一个纸箱,然后指指里面的东西,又道,“贫民窟就缺这些东西嘛,虽然卖不了几个钱,但不用交贡金呀。嘻嘻,长官,你看,”他又用手表调出一张公会管理处颁发的个人公会营业执照,和一张g区贫民窟经营许可证,“证件、手续我都有,嘿嘿,长官,我这都是正经生意。” 愣头青明显不信任他。他往车厢里看了几眼,又上手扒拉了两下,接着看向站在监测台的那名工作人员——他似乎是想问他,有没有检测出什么不该有的东西。工作人员会意,摇摇头,表示没有。 愣头青点点头,然后面向洛班,道,“好了,你可以走了。” “长官辛苦,长官慢走。”洛班陪笑道。 愣头青并没有理会他的谄媚,而是警告他道,“不许将违禁品带回城区,更不许在贫民窟惹麻烦,明白?等你回来的时候,我们还会检查。” “明白,长官。” 愣头青转身离开,回到自己的岗位。 呵呵,牛逼什么啊,一个治安员而已,还真把自己当成大人物了?洛班看着愣头青的背影,在心中暗骂道。 洛班将箱子重新封好,关上后门,然后走回驾驶室,发动车辆。道闸杆升起,他将车辆缓缓驶出城区。宏伟的麦积山进入他的视线。那绵延不断的山脉如同披挂在天尽头的一袭青衣,悠然呈现。他今天的目的地,便是位于山脚下的贫民窟。 其实他并不是来做小生意的,而是来执行疯牛大哥的任务的——一是要查询到那五名失踪兄弟的下落,二是要弄清楚极上冰的人到底在这里做什么。他是s区人,疯牛帮的外围。 车至半程,柏油路便被凹凸不平的土路代替,视线两侧的原野也被不时出现的简易房屋所取代。破衣烂衫的,正在玩耍的小孩;弯着腰、背着筐,吃力前行的老太太;坐在房子前费力洗衣服的中年妇女;像游魂一样的肮脏流浪汉;坐在石头上,一脸痴呆,挠着自己肚子,手里攥着酒瓶的懒汉等一一呈现在他眼前。 这里与城区截然不同,这里就像个原始部落一般。脑海中那还未散去的城市色彩,猛然被贫民窟的黯淡颜色所代替。他感觉自己就像是突然跌入了另一个世界一般,他还来不及适应。然后,他还看到了白房子和赌场的废墟——坐地佛的。它们早就被岛办公厅拆除,原本的建筑材料,也早已被附近的贫民洗劫一空。它们的残骸,就像动物的遗骨,乱七八糟地躺在地面上,任凭风吹,任凭日晒。 g区贫民窟虽然被岛办公厅收回了四年,但贫民们的生活,真的变好了吗?他见到眼前的场景,不禁在心里感叹起来,可能还没之前好吧……年轻人都跑了,只留下老弱病残在这里生活……没工作,没出路,更没有希望……岛办公厅也不会投资建设这里……那他们收回它做什么呢?既然不想管,那还不如让这里的人,自己管自己呢……就像p区一样…… 正想着,后面突然窜出一辆厢式货车。它好像很急,它把路面都弄得尘烟四起。它鸣起了喇叭。从后视镜里看,它就像一头大发癫的野兽。洛班连忙避让。货车经过了他,长鸣着嚣张的音符。尘烟弥漫,很快遮挡了洛班的视线,他不得不踩下刹车。 “你他妈有病吧?”他看着渐散烟尘中,货车的背影骂道,“没开过车是吗?操你妈的,你就等着出车祸吧!” 货车驶进了贫民窟。 洛班再次点火,面包车开始慢悠悠地前行。 当太阳的光线不再那么耀眼时,他到达了g区东部贫民窟。这是一处毫无章法的混乱地带——各种颜色的简易建筑纵横交错,就像是小孩子撇了一地的积木一般;根本没有可以行车的通路,有些地方,窄得连娃娃都挤不进去;如同马蜂窝一样的电线互相缠绕,互相堆叠,挂在仅有的过道之上,它们摇摇欲坠,盘根错节,似乎随时都能掉下来似的——这些电线,是累积多年的产物,贫民如果想要用电,就得私拉电线,但又不能偷电,因为公司不知用了何种办法,就是能精准知道每一户的用电量。 洛班将车停在了一处树荫之下。他开始准备今天的工作——摆摊、卖东西、顺便打听线索。他铺了两张布,一个放满玩具,一个放满零食。他将之前做好的牌子竖好,接着从驾驶室中取出喇叭,点下了播放开关。 “便宜卖了,便宜卖了,雪糕、饮料、零食、玩具、布料,统统都有,统统都有,便宜卖了,便宜卖了啊,走过路过的都来看看,便宜卖了啊……” 喇叭里播出他那如同烟熏过的声音,他打开折叠椅,拿起摇扇,一屁股坐了下去。 很快,一个小女孩被吸引过来。五六岁的样子。她痴痴地看着地上的零食和玩具,露出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的样子。没一会儿,她开始流口水,眼睛还睁得大大的。 洛班不需要小孩子,他需要成年人。因为从小孩子的口中又不能打听到什么。但他很快想到了一个主意——让他们把大人叫过来不就行了?于是他站起身,一边摇着扇子一边对那个小女孩笑着说,“想吃不?很便宜哦。” 小女孩怯弱地看看他,吞了吞口水,摇头道,“不吃……我没钱……”但她的眼睛还是直勾勾盯着零食。或许在她的世界里,能多看几眼花花绿绿的零食,她就可以满足了。 “很便宜的,只要一毫,就能买两袋。小朋友,你爸爸妈妈呢?想吃就让他们买给你呗。真的不贵,叔叔卖的东西都很便宜的。” 小女孩摇头道,“奶奶说……不让我吃这个……这个不干净,吃了……会闹肚子的……”可她的目光就是离不开零食。 洛班笑道,“奶奶是骗你的,她舍不得给你花钱。你叫爸爸妈妈来,他们一定会买给你的。一毫两袋,很便宜,很划算呦。” “我没有爸爸妈妈……”小女孩抬起头,“爸爸妈妈……都死了……被炸弹……炸死了……” 当小女孩那天真无邪的目光撞进洛班的眼眶时,他感觉自己的心,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喉咙发干,眼睛发涩,脑袋发麻。他直接愣住。 “奥莉加,给我回来!” 一位步履蹒跚的老太太出现在视野的正前方。她显得很为恼火。 “你还想拉肚子是不是?忘了你之前的病是怎么得的了?” 第872章 洛班的获知 “大妈,买点?零食、玩具、布料、雪糕、冰淇淋应有尽有,还便宜得很,包您满意。”洛班直接向老太太推销起来。 奥莉加恋恋不舍地离开零食摊,走到她奶奶身边。奶奶拉起她的手,满是警惕地看了洛班一眼,然后训斥起自己的孙女:就知道瞎疯,万一被坏人拐走了呢?给你关小黑屋里,不给你饭吃,还打你。 奥莉加下低头,一脸委屈。但她还是会偷偷看向零食。 “大妈,我不是坏人,”洛班笑道,“我就是个卖东西的。买点?特别便宜,质量还好,都是正品。” “走,回家去。”老太太没理他,拉着小姑娘就往居住点走。 好不容易来个大人,洛班怎能就此放过?于是他急中生智,突然改变了自己的经营策略——他拿起一袋零食,拆开,并对小女孩勾引道,“小妹妹,想吃不?第一袋免费噢。哎呀,真香,哎呀,真脆,哎呀,真好吃。” 奥莉加顿时不走了,老太太也被迫停住。小女孩回过头,满眼渴望地看向零食袋。她吞了吞口水,又看向自己的奶奶。 老太太凶道,“回家去!想挨揍是不?” 小女孩一撇嘴,直接哭出了声。她哭得那个伤心,就像是被全世界抛弃了一般。 “不听话是不?打你!”老太太动了火气,“奶奶是怎么告诉你的?陌生人给的东西,不能随便吃!回家去!不许哭!” 小女孩哭得更凶。 “不许哭,听到没有!” “大妈,你就让她吃一口呗,”洛班走上前,“她刚才都在我那里站半天了,她确实想吃。大妈,这袋不要钱,是免费的。这小姑娘多可爱啊。您就让她吃一口吧,她这哭得也太可怜了。” 老太太将小女孩护在身后,满是警戒地看向他,然后道,“偷小孩的吧?告诉你,休想打我孙女的主意!快走,要不然我就报警了!” “大妈,”洛班陪笑道,“我是城里来的,叫洛班。我只是个小商贩而已,我绝对不是坏人。大妈,你看——”他指向自己的摊位和面包车,“都是些日常用品,哪里有人贩子会这么兴师动众的?这些东西虽然不怎么值钱,但运过来也蛮费劲的。更何况,现在的城区还在戒严,您就是再借我几个胆子,我也不敢干偷孩子的勾当啊——回城区,他们还要检查我哩,我要是多带个小孩子回去,一定会被他们发现的。大妈,我真不是坏人,我来这里,就是来做些小生意的。” 老太太打量他几眼,貌似打消了一些警惕。 洛班趁此机会,将零食塞到了小女孩手里,并摸摸她的头道,“吃吧,奶奶让吃了,不哭了哈。” 小女孩得了零食,直接不哭了,她所有的注意力,也都集中在了那蓬松酥软的三角形零食身上。但她还是不敢吃,她眼巴巴地望向自己的奶奶。老太太叹了口气,低声说,“吃吧。” 小女孩开始享用零食,她把嘴巴塞得鼓鼓的,大眼睛也眨呀眨的,里面虽然还有泪,但她明显不伤心了。没一会儿,她就笑了。 老太太的戒备彻底放下。 “大妈,还看看别的不?我这啥都有,布料也有。”洛班看看小女孩那套极为不合身的衣服,又道,“您孙女的衣服有点小了,也应该换换了。” 老太太摇头叹息道,“老亚伦刚死,附近已经没人会做衣服了。不买了,买了也没什么用……我们这里都是穷人,你卖不出什么的,你应该去西区看看,那里比这里富上一些。” “老亚伦是?”洛班顺势搭起话。 “裁缝。八十多了,头几天掉坑里摔死了。以后我们再想换衣服,只能买现成的了。但城里的东西又太贵……唉,最近很多人都死了,”老太太满是惆怅地看了贫民窟一眼,“这里也快不行了……估计再过个几年,这里就彻底没人了……东区不好,你应该去西区看看……我们这儿,离城里太远了,又是在山脚下,年轻人都跑了……一年都不会回来一次……” “奶奶……我还想吃……”一袋零食很快被小女孩干光,她摇着老太太的胳膊,央求道,“奶奶……再给我买一袋好不好……半袋也行……这个叔叔说……”她指了指洛班,“一毫两袋……奶奶,我还想吃……哥哥也想吃……” “一毫两袋?怎么这么便宜?”老太太颇为惊讶。 “对,批发价。”洛班笑着回答,“我这次是来做调研市场的——我想在附近支个摊位。城里的生意不好做了嘛,而岛办公厅呢,最近又莫名其妙出台了一款限制我这种小商小贩做生意的政策,所以我就想着来贫民窟碰碰运气了。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这里免贡金。我虽然挣不了太多,但最起码能活啊。” “那就再拿几袋,”老太太说,“六袋吧。来,我给你转钱。” 洛班回身取了六袋零食,装进塑料袋里,然后交给老太太,接着调出收款凭证。老太太给他转账。三毫到账,千分之六手续费被自动扣除。 “今天只能再吃一袋,”老太太递给小女孩一袋,告诉她道,“剩下的,一天一袋,不许贪嘴。” 小女孩咽了咽口水,使劲点点头。 “小伙子,这里不行,”老太太对洛班说,“西区好点,那里离‘乐园’近,离城区也近,能挣到钱的人也多。东区不行,人太少了。你应该去西区看看。” 正说着话,面前又来了一位客人,这次是个老头。他还捧着一袋十斤装的粮。上面写着‘慈善捐赠——奥多拉商贸公会、g区侦探公会’几个字样。 “奥林娜,带孙女出来买东西的?”老头同老太太打起招呼。老太太点点头,嗯了一声。 老头又看向小女孩,笑着问道,“奥莉加,病好了?” 小女孩笑着叫他,“康纳爷爷好。” “真乖。”老头摸摸她的头。 老太太说,“乖啥,病刚好就开始到处乱跑,一点都不听话。” 老头笑笑,“小孩子嘛,精力都是无限的。多好呀,我就是想跑,也跑不动了。” 小姑娘咯咯直笑。 老头又看向洛班,问道,“都卖啥?离老远就听见你这喇叭的动静了,咦,可真响。” 洛班回答,“啥都卖。零食、饮料、饮用水、雪糕、冰淇淋、布料、调味品啥的,统统都卖。” “没啤酒?”老头看看摊位上的东西,然后问。 “有,冰柜里呢,不过不多。大爷,买不?” “多少钱啊。” “分牌子,‘绿洲’的三厘,‘安多拉’的一分三,‘清风’的九毫,‘卡奈精酿’的六厘。” “那也没便宜多少呀。”老头惊讶道。 洛班耸耸肩,“毕竟是酒嘛,这个真没办法便宜。” “唉,看来只能继续喝‘清风’了。我还以为你会卖的很便宜呢。” “这个真没办法。” “两罐‘清风’,要冰凉冰凉的。” “好嘞。” 待洛班取回啤酒时,他获知了一条至关重要的信息—— “……不拿白不拿啊,一家一袋,反正是免费的。”老头说。 “可那些人不是好人啊,手里还有枪。”老太太忧心忡忡地说,“前天都快把我给吓死了……那个没头发的人,手上还有纹身……他虽然藏起来了,但我还是看得一清二楚的……好像是个蛇头……他一看就是混混……他们肯定不是来搞慈善的……” “你管他们是来做什么的,反正我们有免费的粮拿就行了。” “他们万一是来抢地盘的呢?那不又得打仗?” “就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有啥可抢的?活人都没几个了,他们抢下来还能干啥?奥林娜,你就听我的,赶紧去领粮吧,否则他们哪天突然走了,你就是想拿,也拿不成了。” 第873章 洛班的心态 他躲在树林里,看着他们把一袋袋的粮食运进那座依山而建的房屋中。一共六人,在晦涩的月光下动如鬼影。房间里有微弱的灯光传出,氤氲,朦胧,窗帘上似乎还有一个女人的身影。屋前有两台中型货车。他认出了其中一辆——便是中午时,嚣张得如同野牛,还差点撞到他的那辆车。 下午时,洛班将所看所听如实汇报。老鹰告诉他道:那个光头男子,是极上冰的金牌打手小白。咱们的人,还真有可能在他们手里。跟着他们,有情况随时汇报。 那五名兄弟最后出现的位置,就在g区贫民窟的东区。几天前,他们向老鹰汇报:他们找到了一处极好的藏身地,他们想将其做为‘货’的临时中转站。可第二天,他们却突然失联,以至于老鹰都没来得及问出他们的具体所在地。 洛班是在入夜时分悄悄跟小白等人来到这里的。他看着他们不停运粮的场景想:估计他们运的不是粮,而是毒品。他们是想用慈善做掩护,以达成在这里建立毒品中转站的目的。 慈善活动两天一次,今天是第二次。这是他从那些贫民口中听说的。所以他据此推断,小白等人的运毒活动,也是两天一次。但与此同时,他又不免疑惑起来:可这运输量,未免也太大了些吧?两辆中型货车,最起码能装六吨的货,g区市场能有这么好?就算他们用一半的粮食做为掩饰,那也有三吨的货啊……两天三吨?难不成,全g区的人都吸毒了不成? 洛班摇摇头,又想:还是先别管这个了……我的首要任务是找到那几名失踪的弟兄……他们要是还活着,估计就在房子里关着……他们要是死了,估计我也能找寻出一些相关的线索……等这个事情做完,我的任务也就完成了……剩下的事,不归我管…… 不多时,货物搬完,一辆车率先离开,司机是个沉闷的年轻男子。然后是其他五人——小白带队,他们或是进入驾驶室,或是进入货厢,也驱车离开。 房门关闭,灯光熄灭,整座房屋陷进黑暗的山影之中,所有的嘈杂声随之不见,只留下一派沉闷的寂静,在山谷间回荡。 老鹰让洛班再靠近一些,一探究竟。他猫着腰,壮着胆,硬着头皮,蹑手蹑脚地溜了过去。月光透过麦穗一样的山芒,在地上投射出黑白相间的条纹,他踩在上面,发出沙沙的轻响。屋子里应该还有人,他看着二楼,那些黝黑的窗口想,最起码,那个娘们还在。小心,小心,千万别被他们发现……否则……我就死定了…… 洛班的胆子其实很小。他很害怕黑夜,也很害怕那些奇奇怪怪的鬼故事,什么大山里的断头女啦,挂在树上的鬼脸啦,游走在山间的恶灵啦等等。他更没参与过疯牛帮的械斗任务与贩毒任务,他只是个外围,只是个打探消息的马仔而已。他当初之所以加入帮派,一是为了和他们做生意——卖他们点生活用品什么的,二是为了在s区城郊做买卖时,能获得他们的庇护——有帮派的人罩着,那些不讲规矩的同行,势必会对他避让几分。 山上的气温要比山下的气温低出很多,而不时窜过的过堂风,也令他感到刺骨的寒冷。他不禁打了个寒颤,但他告诉自己,这不是恐惧造成的,而是被自然环境影响的。 他靠近了一些,他看到了那扇铁门。锈迹斑斑,满是疤痕,如同风化,早已失形。这时,山谷间突然传来一阵哭诉般的低鸣,就像是女人的幽咽与哀泣。他被吓得一激灵。浑身的鸡皮疙瘩暴起,后背一阵阵地发凉,浑身冷汗直流。他顿时怔住,他被吓得一动也不敢动了,他屏住呼吸。直到再次听到一阵诡异的声音,他才从恐惧的状态中解脱——原来,这只是他的庸人自扰而已——那只是来自山谷间的风声。他舒了一口气,他继续向前。 这个世界上,是不存在鬼怪的。他告诉自己。 他摸到了铁门边上。他轻手轻脚地走到了正门的侧面。他将耳朵贴了上去——可里面什么动静也没有,如同一间空室。他开始找寻窗户,或者缝隙,他想观察下里面的情况,于是他又向一旁走了几步。早已脱皮的墙壁;凹凸不平的石头;歪七扭八的脚印;黑红色的,已经风化,已经凝固的液体,依次呈现在他眼前。还有两条窄小的沟壑,绵延起伏,接连不断,直没远处的树林,有点像拖拽尸体后,留出的痕迹。他顺着沟壑的方向看去。他看到了暗红色的血迹,虽然不多,但像梅花一般散落在大地之上。 他不禁浑身一震:看来,那五名兄弟,凶多吉少了。 山风将树枝吹得乱晃,再次发出一阵哭诉般的低鸣。他紧张得咽了咽口水,他的腿肚子也开始打转。但他还是决定把任务完成——找到尸体,或找到掩埋他们的地方,然后照一张相,给老鹰发过去,最后迅速撤离,彻底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他再次猫着腰,壮着胆,悄声前行。树影婆娑,如同鬼魅。他颤抖得越来越厉害,他也感觉自己的身上越来越寒冷。但他最终,还是硬着头皮闯入了那片树林。 他看到坚硬的土地,粗壮的树干,碎裂的石块,以及忽闪忽现的月光。不知走了多久,他终于找到了一处不同寻常的地方——一处刚被掩埋没多久的土坑。这里的土,是新的,是松软的,是不同于周边土地的颜色的。坑周围那些被铁锹挖掘过的痕迹,也保留着特别明显的辨识度。 应该就是这个了……他一边打颤一边心想。他照了相,给老鹰发了过去。他说,“人应该是没了……他们把他们……全都埋了……” 他本以为任务可以就此结束了,他也本以为自己终于可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了,但老鹰却命令他道:挖开,看看到底死了几个。 洛班哪里干过这个?他更没胆量挖掘尸体,于是他连忙打起了字:老鹰哥,没铁锹,挖不了啊……而且,极上冰的人似乎还在……我怕我万一弄出动静来,他们就会发现我了…… 可还没按下发送键,他就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老鹰很贼。所以他临时编造出的这些谎言,在老鹰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他满是恐惧地想:老鹰知道……我车里有工具……照片里的土也是新的,他也知道,我根本弄不出太大的动静……他要是猜出这是我不肯为帮派出力而撒的谎……那他一定会惩罚我的……轻则……一顿鞭子……重则……丢掉某根手指……不行,我不能这么说……我得再斟酌一下…… 他连忙删掉文字。 但他根本想不出完美的借口。接着,他又陷入另一层担心之中—— 如果老鹰非要让我挖怎么办——不管我说出多好的理由,他非要让我挖怎么办?我能拒绝吗?我要是强行拒绝,可就是违反帮规了啊…… 如果我挖了,要是因为害怕而弄出动静来怎么办?然后被极上冰的人发现?然后被他们弄死?然后被他们丢到坑里?……我会死的……真的会死的……我不想死…… 寒风袭来,穿透他的衣服,穿透他的胸膛,穿透他的心脏。他感到彻骨的寒冷。他连忙抱紧胳膊,护住自己的胸膛。他打了一个寒颤。可这微弱的动作,根本抵抗不了那越来越冷的天气,和他那越来越深的恐惧心理。他有些后悔加入帮派了,他突然萌生了退出的念头。可帮派哪有这么容易退出的?他在神像面前发了誓,他还喝下了兄弟们的血酒,他就是想退出,也得先还他们的血啊!那他又得流多少血呢?所以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完全不知所措了。他的脑海里,还开始反复上演那些悲惨的结局。 “等等,先别动。” 正苦恼着,老鹰突然发了一条制止信息。洛班见到短信,不免松了一口气。 但紧接着,老鹰的下一个指示就到了。他说:“我同大哥商议过了,这个仇,我们必须要报。明天,我们会派人过去。洛班,明天下午四点,去废弃码头迎接咱们的弟兄。他们会坐船过去。凌晨两点动手,你要带他们上山。” 第874章 洛班的疲惫 起初,他只看见海平线上的一个灰点,渺小到可以忽略不计,仿佛随时都会被巨浪吞噬;后来,灰点逐渐变大,逐渐升高,灰点变成桅杆,然后拉起一座船舱,可它依旧渺小,如同潜伏在水中的玩具;接着,他听到了隐约的哒哒引擎声;然后,船体出现;然后,它向海岸驶来。那是艘破旧的渔船。蓝色的船体早已被污泥覆盖,高高吊悬的捕鱼架上也锈迹斑斑,白色的船舱外壁还镌刻着它的名字——‘梭鱼号’,早已失去功能的信号塔更是显得凌乱不堪。洛班知道,如果按年龄算,这艘船都能当他爷爷了。这是战前时代的产物,是某个渔民的滞留物。它原本的主人或许死了,或许留在了岛内,又或者回归了自己的故乡,而它自己,则几经易主,最后落在了疯牛手上。它不会再带来收获与希望,而只会送来死亡与恐惧。 随着渔船的靠近,落班终于看清了它的全貌。 甲板上站着一共站着六个人。他们样貌狰狞,面色凶狠,身体彪悍,眼神冰冷。他们都挎着一把自动步枪,腰间还插着至少三个弹夹。他们在上面仰视着他,一动不动,就像六具泥塑的雕像。 渔船停靠进码头。铁锚抛下,激起浪花千层。这时,甲板上又多了两个人——他们都是从船舱中走出来的。一个人用绳索固定住船头,然后重新走回船舱,他貌似是开船的人;另一个人则扭了扭脖子,走到船舷。 洛班认出了他。他是疯牛帮的一号打手,癫虎。他没跨步枪,但他带着他那把一战成名的‘狗腿刀’。它就在他的腰间挂着,精美的褐色外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宛如鱼类的鳞片一般。他看到了洛班,他打量他几眼,然后命令其他六人下船。 洛班知道,疯牛大哥这是动了杀心,因为他居然派出了自己的‘亲卫队’。这支队伍是疯牛亲自训练出来的,使用的是曾经y区‘独眼帮’的二哥,‘铁汉’的‘特种兵’式训练方法。疯牛特别崇拜铁汉,他以前是他的手下之一。 他们还带来了一箱弹药与手雷。当那硕大的箱子被抬上码头,又被他们打开之时,洛班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带枪来就算了,怎么还带手雷来了?这万一弄出太大的动静,被附近的贫民发现怎么办?然后他们再报警怎么办?然后我再被侦探给盯上怎么办……他们就没考虑过这么做的后果吗? “鲶鱼,清点下手雷的数量,”癫虎对一个人命令道,“看看够用几轮的。” “是,癫虎哥。”鲶鱼蹲下检查。 “其他人,检查枪支、弹药,别他妈等打起来再说枪坏了,那他妈也是你活该。” 拆卸弹夹、检查枪体的声音响起。 不多时,鲶鱼回报,“癫虎哥,数清楚了,一共十八枚,够我们用三轮的。” 癫虎点点头,望向麦芒山之上。 “行,出发。”他眼中露出凶狠的目光。 …… 面包车里一共塞了八个人。洛班把除了驾驶室以外的东西都拆掉了才勉强装下他们。癫虎很是不满,一路铁青着脸。洛班陪笑解释:我只有这一台车,真是不好意思,让兄弟们受罪了。 可是没人理他,他也不好再说什么。他只希望一切顺利,他只希望他选择的那块藏身地不会被人发现,他只希望明天一早,他能回到家中美美睡上一觉。 然而就在这时,意外却突然发生。车子抛锚,直接熄火,停在半山腰。洛班又是检查发动机,又是重新点火,又是命人推车的,可它就是不动了。它就像头忽然闹起了情绪的黄牛,趴在原地一动不动,任凭主人的鞭打与喝骂。 “车坏了……我们……只能走上去了……” 洛班满是歉意地对他们说。 癫虎的脸早已成了铜铸的样子。他望向高高的山峦,眉头皱得更紧。 “癫虎哥,要不……我下山去找找车?”洛班很怕他会发火,于是试探性问道。 “马上五点了,”癫虎指指手表上的时间,“再等你找车回来,我们就别想完成任务了。”他转身看向其他六人,“刻不容缓!就是爬,你们也得给老子爬上去!走,出发!弟兄们的仇,我们一定要报!别让极上冰那个狗东西看不起我们!更别忘了,我们继承的是谁的遗志!‘铁汉军,战无不胜’!” “是!”众人整齐划一地回应。 四人抬起弹药箱,其余两人一前一后,并做出护卫的姿势。癫虎领队,他们开始向山顶进发。 洛班哪里跟得上这帮成天打架斗殴人的步伐?还没到半小时,他就被他们远远抛在了后面。山难爬,路难走,腿肚子直打颤,还呼哧带喘的,他都感觉自己快要死了。可他又不得不跟上去,因为只有他知道那栋房屋的具体所在。 太阳西斜了,红霞落下了,山里变暗了,那些人的身影,也越来越远了。他终于爬不动了,他找到一块石头坐了下来,他想好好歇一歇,然后再追寻他们的步伐。 一身汗,又粘又湿,就像被糊上了一层毛皮。又渴又累,他开始怀念那个被他抛下的冰箱。他干嘛要丢下它呢?有个冰柜,最起码,他不至于这样难受吧?里面有酒有饮料,还有雪糕……可是不丢下也不行吧……七个人,还他妈都那么壮……哎,这个老鹰,为啥不提前告诉我一声,要来这么多人呀……我的天……还把我的车还给压坏了……他妈的能不坏吗?这可是七个将近二百斤的壮汉啊!还他妈有一箱手雷…… 正想着,手表突然滴的一声。 是癫虎给他发来了一条语音,外加一张照片。他点开。 “洛班兄弟,是这个吗?” 照片里便是那栋房屋,不过距离貌似很远。房屋隐藏在树影间,如果不仔细看的话,是看不出来的。 “对,就是这个。”洛班回复,“里面还有人在,你们先别过去。” “藏身地呢?老鹰说,你还布置了一处藏身地?” “我做了标记,就在那栋房子旁边的树林里。附近的树干,都有标记,是几个撇,用石头刻的,你们到了应该就能看到。” “好的,收到。” “我歇会儿,实在走不动了,你们先去,稍后我就来。” “好的。” 第875章 洛班的受难 月亮被一圈浅浅的云朵围绕,就像个含羞的少女似的,将自己那洁白的脸蛋,藏进了面纱之中。仅有的一点光淡了下去,灰暗很快覆盖了那片如同风中麦穗的错乱山芒,也使那间依山而建的二层房屋,显得更为萧然。 凌晨一点五十六分,行动开始前四分钟。 癫虎已经部署完毕——三名兄弟攻向正门,两位兄弟看守侧面,而他和剩下那个兄弟,则将从二楼突入。震爆弹,碎片手雷,钩绳工具,塑胶炸弹,以及上膛的步枪,他们均已准备就绪。不过,他们此行的目的并不是杀人,而是绑架与潜伏——绑了屋子里的人,潜伏进去,然后等到隔日,小白等人再次运货的时候,打他们个措手不及,最后将其全部拿下。 除了那个女人,屋子里还有一个男人,好像还是个智障。深夜时,探路的兄弟回报:他听到了男人和女人的交谈声——男人哭了,他不想只吃合成粮了,他想吃好吃的东西。他还管那个女人叫姐姐。男人口齿不清,结结巴巴,声音浑浊沉闷,语义十分不详,他就像个幼稚的孩童一般,可从他的声音判断,他最起码得有三十岁了。 “极上冰就派了个弱智和娘们来看仓库?”癫虎大惑不解,“他妈的,这狗东西,未免也太傲慢了吧。还有其他人在吗?” 回探的兄弟回答,“应该没有了,我趴在墙跟偷听了半小时,除了吃东西的咀嚼声外,就只有他们两人的说话声。不过,那小子吃东西的声音很大,食量好像也不一般……他足足吃了半个小时左右……还一边吃一边吭叽……听起来很是恶心……” “智障嘛,都他妈一个奶奶样。”癫虎满不在乎地说。他沉思了一会儿,又向鲶鱼问道,“极上冰的手下,有类似的人吗?比较能打的,比较出名的。” 鲶鱼摇摇头,“据我所知,没有。” 进攻计划就此定下。他们在原地一直等到后半夜,才开始正式行动。洛班也被发了一支枪——一把拥有九发子弹的防卫手枪。他负责垫后,不过应该用不着他出手,因为对方只是一个智障和一个娘们而已,如果疯牛大哥的‘亲卫队’连这都搞不定,那未免也太废物了吧。 还有半分钟。癫虎低声命令众人检查武器,众人照做。洛班悄悄出了一口气,握紧枪的把手,又伸出拇指摸摸它的保险——保险已开,子弹也已经上膛,但他并没有开枪的打算。他第一时间考虑的是:如果对方突然还击,他应该如何迅速趴下,以保障自己的平安。子弹又没长眼睛,我可别被流弹打伤…… 时间到,癫虎挥手,众人分成四组,悄声向前。 月亮已经完全被云层遮挡,整片世界陷入更深的灰暗。万籁寂静,只有他们悄然行动的脚步声在耳边响起。 不多时,他们便对房屋形成了包围之势——正门前三个;左侧面一个;右侧面一个;癫虎和丧彪,则用钩绳枪对准了二楼的窗口。洛班跟在他们后面,他弯着腰,缩着脖,举着枪,十分谨慎地观察着面前的一切——一旦出现危险,他就会立马趴下。 癫虎再次挥手。 正门突击组将塑胶炸弹贴到门的两侧,接着后撤,然后向癫虎竖了个大拇指。癫虎点头,示意行动开始。 随着勾绳枪的‘嗖嗖’两声尖叫,山谷中的寂静在瞬间被打破。紧接着便是四声略显沉闷的爆炸动静,砰,砰,砰,砰,铁门两侧泛起一阵青烟,还带来铁锈和火药的味道,它轰然倒塌,又掀起一阵尘雾。正门突击队集体蹲下,将枪口对准了室内,接着,三束光柱从枪口下射出,将正门处彻底照亮。 与此同时,癫虎和丧彪已经顺着绳索飞上二楼,他们一左一右,同时将震爆弹丢了进去。旋转出蓝灰相间的条纹,砸破玻璃,直挺挺地滑了进去。一阵白光,两声爆破的轻响。癫虎和丧飙鱼贯而入。玻璃彻底粉碎,那些下落的残渣,就像是一场晶莹剔透的雨。 正门突击组向前,在烟尘弥散之后。一楼并没有人,洛班看到了木质楼梯、破旧不堪的柜子,以及那堆在角落里的粮袋。但数量明显不对——昨天夜里,他仔细看过,那里最起码有上百个粮袋,可现在,却只剩下了十几袋而已。他不禁愣住——怎么突然没了这么多?这里不是仓库吗?难道他们又把它们转移了? 二楼突然传来一声惨叫,众人连忙停下。接着,一个圆圆的东西直接从二楼的窗口中丢了出来,它翻滚着,腾飞着,如同一枚气球!它滚落在地,落班看清了它的模样——是丧彪的人头!他还保持着临死前的错愕表情——他瞪着双眼,微张着嘴巴,似乎很难接受他刚看见的东西。 死了?丧彪死了?丧彪怎么死的?他怎么会死?他不是带枪进去的吗?也没听见打斗的动静啊?他怎么死的?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枪声响起,但只响了一声,又彻底熄灭。然后是金属切断金属的诡异声响,然后是癫虎大吼怒骂,又很快归于平静的声音。 “癫虎哥!”鲶鱼提枪向前,“癫虎哥!”他冲入屋内。 正门突击队的剩下两人也紧忙跟上。 “姐姐,我想吃掉他们,奥利弗饿了。”一个浑浊的声音自二楼响起。 “吃楼下的,楼下还有六个。”一个女人平静地说。 “开饭了!” 随着一声兴奋大叫,一楼的天花板顿时粉碎。不断下落的石雨中,洛班看到一个眼中闪着红光的巨大身影。他在笑,他在痴痴地笑,他在贪婪地笑,他在嘿嘿地笑。他很胖,他足有三百斤之巨。他就座矮山,横在所有人之前。 “吃的,嘿嘿,吃的。”他含住自己的手指,笑着说。他那厚重的声音就像是山谷间的过堂风。 三个混混愣住。鲶鱼连忙举枪射击。可枪口刚刚出现火光,胖子就冲了过去。他一把夺过鲶鱼手中的枪支,顺手一丢,步枪就像个玩具,撞到墙上,支离破碎。与此同时,胖子的另一手已经攥住鲶鱼的脖颈。洛班听到他急促的呼吸声,以及那骨头正在不断碎裂的恐怖动静。鲇鱼被胖子提了起来!鲇鱼被胖子拉到了眼前!胖子看了看他,满意地笑了,然后张开大嘴,直接咬了下去。 洛班从没见过这么大的嘴!他也从来没见过那么锋利的牙!胖子把鲶鱼的头,生生咬了下来! 洛班直接被吓尿了,洛班直接被吓瘫了。他想起了那些特别吓人的鬼故事。我这是遇到鬼了,我这是遇到鬼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他大叫一声,转身逃跑。可双腿就像突然失去作用似的,一点都不听他的使唤。他瘫倒在地,他只能爬,可他浑身酸软,什么力气都使不出,眼前的地面就像是片流沙,他无论怎么爬,都挣脱不了它的束缚。 他哭了,就像个婴儿般哭泣。 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身后有枪声响起,还有匆忙的脚步声和愤怒的谩骂声响起,可很快又归于死寂。似乎又有个人从二楼跳了下来。他听到人类身体被切割粉碎的可怕动静,以及无数人临死前的哀嚎。浓稠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但他管不了那么多了,他现在只想逃命。似乎,所有人都死了,只有他还活着。他继续爬,他爬出了半米,他继续爬,他将不远处的那片漆黑森林,当成了目的地。 不能停下,不能停下,一旦停下,我就死了…… 月亮跳出云层,在大地上洒下一片洁白的颜色。然后,一个瘦长的人影,慢慢覆盖了他。他看到了影子的指甲,就像是五把尖利的弯刀。他慌了神,他知道对方已经追过来了,他更加拼命地向前爬。 哒,哒,哒。 是高跟鞋的动静。 他呻吟着,继续向前,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 哒,哒,哒,犹如宣告死亡的钟响。 一只脚踩上了他的后背。他愣住。一根利刃,缓缓刺入了他的身体。 第876章 假报警 假声明(伊恩) 他们在山底发现了一辆彻底报废的面包车。玻璃全碎,轮毂全失,只剩下一具燃烧后的空壳。治安副巡长乔纳森上前查看。不多时,他对伊恩招手,示意他下车协助自己。 早上六点,正准备下夜班的伊恩突然被治安副巡长叫走了——有个女人报警,声称自己遭遇了匪徒,情况十分危急。她还附带了一份具体坐标——那是g区贫民窟东区,麦积山的山脚下,一处根本不可能有人会去的地带。副巡长火急火燎地带他赶了过去。 伊恩既疑惑又烦闷。他疑惑的是,这种案件明显超过了治安署的职权范围,副巡长干嘛又要多管闲事呢?交给侦探公会不就好了?万一真有命案发生,那他们前期的辛苦,不又白费了?他烦闷的是,署里明明还有那么多人在,可副巡长却偏偏找了他。他一宿没睡觉了,他很是疲惫,他只想回家休息。 然后,令他更为郁闷的事情便出现了——在他们抵达山脚后,那个女人突然失了联,电话里的提示音说道:对不起,此号码不存在,请核实后再拨。 伊恩大为恼火——这明显是有人在寻他们开心呢。可副巡长却不这么看,他坚持认为就是有事态发生——因为眼前的车辆,明显是在几个小时前,才被人点燃的。匪徒可能将受害人转移了,他们要尽快找出相关的线索才行。 伊恩一边极不情愿地下车,一边在心中抱怨:大哥,你还当自己是侦探呢?都快六十岁的人了,你就不能消停点?你不想休息,我还想休息呢。真是的,怪不得你只能当个副巡长,也怪不得你会被侦探公会下放……因为你情商太低,太会得罪人。 副巡长是在一周前调过来的,他以前在中心区的‘墨染街道’侦探公会工作。他因为康纳德的事受到牵连,被下放到了治安署。其实他与康纳德并没有直接牵连,他的下放,完全是因为他在原单位不受待见,墙倒众人推的结果。他和康纳德只是做过两年的搭档而已,根本没有过深的交情,但架不住侦探公会新总监制定的指标,也架不住乔纳森是个特别不会‘做人’的人,于是他就成了‘墨染街侦探公会’的牺牲品。当然,这些事,伊恩也是听署里的人说的。 前任侦探、现任副巡长正在凝眉观察车辆,还做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就像电影里的福尔摩斯似的。伊恩不禁想笑:大哥,搁着跟我拍电影呢?你不是福尔摩斯,我更不是什么华生。不就是一台掉进山沟里的破车嘛,至于弄成这样?还有,车牌都没有,你查个毛啊。 “这里,照一下,还有这里,还有这里。”副巡长有模有样的指挥,他似乎已经忘了,他早就不是侦探了。 行,你愿意折腾就折腾吧,陪你。 伊恩走上前,决定陪他演好这一场戏。他照下了他指挥过的地方。 “车里的内饰只剩下了驾驶室的部分,其余的部分都被拆掉了——只有驾驶室有燃烧过的痕迹。”副巡长认真分析道,“报案人一定是被他们关在了后车厢里。”他靠近两步,嗅嗅里面的味道,又开口道,“味道也很奇怪……说不出来,我从来没闻过这种味道……这不是电瓶燃烧的气味……没那么刺鼻,也没有焦臭的味道……那它,是怎么烧起来的?” 我哪知道,我又不是研究车的。伊恩烦躁地想,大哥,有完没完了?肚子饿,身上累,一会儿太阳再升高,温度再上升,我还活不活了? 副巡长沉吟片刻,又命令道,“把里面的东西,统统照一遍,不要放过任何细节,回去有大用。我再看看周围,看还能找出什么线索来不。”说罢,他就向车壳的后方走去。那里是一片乱石。 “好的,副巡长。”伊恩不耐烦地出了口气,然后给车内照相。 真有事就让侦探公会来处理啊,咋的,因为你跟他们有仇,所以不想叫他们呗?还是说,你是想趁机立个大功,然后回到你高贵的中心区去?切,别做梦了,大哥,你马上就要退休了,更别说,这台破车很有可能只是某些人不想花‘报废费用’而私自点燃的呢。还有,你也不想想,谁遇到危险拨打‘877’啊?谁不是拨打‘922’啊……这就是有人在故意耍我们玩呢,你到现在都看不出来?亏你以前还是个侦探。 他随手拍了几张,然后假装出认真工作的样子,玩起手表。娱乐新闻、新片消息、游戏资讯、某些女明星的绯闻等信息依次滑过他的视线,他看得十分开心,他也看得十分放松。 看着看着,手表上突然弹出了一则公司的声明——《关于三日前,公司向g区贫民窟西区派遣空天战舰的声明》。他点了进去。首先是张圆形大坑的图片,下面配文称:垃圾回收厂所处位置。 声明中说:此座垃圾回收厂的厂主,为公司前科技部门员工,m。此人道德败坏,信仰缺失,丧失人性,早已被公司开除。三年前,他从岛办公厅手中盘下了这个厂子。他明面上做的是回收垃圾的生意,可背地里,做的却是意图毁灭人类的邪恶实验——‘湮灭弹实验’。这项实验属于‘对外战争’的产物,是公司早已封存的武器技术。不知他如何搞到了相关的资料,并将其研制了出来。 公司为了全体岛民的安全考量,不得不出动空天战舰,并在其生活区域内降下隔离带,以确保‘湮灭弹’不会造成严重的伤亡。公司本欲将此人交予侦探公会处理,但由于在对峙过程中,m突然引爆了湮灭弹,所以公司不得不对其进行反制。 现查明:m已身死魂灭,其垃圾回收厂也一同消亡。由于空天战舰及时降下隔离带,所以并未造成其他岛民伤亡,亦未造成其他人的财产损失。 源先生谨代表公司,向全体岛民致歉——此事件的发生,是由于公司管理层的重大疏忽造成。公司管理层一定吸取经验教训,坚决避免类似的事件再度发生。 伊恩不住摇头,啧啧两声道:贫民窟居然还有这么丧心病狂的存在?幸亏公司及时发现,要不然,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啊。 第877章 人为设下的线索(伊恩) 副巡长发现了一处‘线索’,就在伊恩感叹公司的严谨慎重之时。副巡长叫他过去,然后指着树干上的三条痕印兴奋道,“报案人留下了痕迹。你看,这三个撇,是用石头刻出来的。力道很浅,也很仓促,她一定是在双手被捆住的情况下划出它们的。位置也比较接近,你看——”副巡长做出被绑架的姿势,然后背靠树干,“她要比我矮上一些,所以,痕迹的位置也偏低一些。”他又解释起痕印与他的手还差着一段距离的原因。 也有可能是小孩子随手画着玩的,伊恩冷漠地想,这也能叫线索?呵呵,副巡长大人,你未免太过于小题大做了吧? “那咱们就叫些兄弟来帮忙吧,”伊恩建议道,“或者让侦探公会来处理。” 副巡长马上摆手拒绝道,“时间上来不及,报案人随时都有可能遇到危险。等他们到了,报案人或许都遇害了。所以我们更不能坐以待毙,我们得尽快救出报案人才行。” 还他妈装上英雄了,伊恩厌恶地想,行,陪你,反正是场恶作剧,我倒要看看,你折腾半天一无所获的时候,还会不会做出这副正义凛然的鬼样子。 副巡长继续侦探,他的视线离开树干,越过焦黑的面包车,顺着山路的方向一直向上。最后看向山顶。 他沉吟片刻,然后道,“肯定还有其他线索,我们抓紧时间找找。” 麦积山千岩万壑,连绵不绝,声势浩大,占据了整个g区边缘的大半部分。此刻的山顶,被阳光照耀得金碧辉煌,熠熠生辉,如同在风中起舞的麦浪一般。它不仅高,而且宽,如同横在天尽头的一道巨型城墙似的,所以伊恩知道,就算真有人被绑进了山里,只凭他们二人之力,也是无法搜寻得到的。副巡长只是在做无谓的努力,他也只是在感动自己而已。但谁让他的级别比自己高呢?就算这是件十分扯淡的事,伊恩也无法拒绝。 副巡长开始分配任务——一人向东,一人向西,同时寻找留在其他树干上的痕迹。副巡长去了山路那边,他要向上搜寻;而伊恩则要沿着山体摸索。 伊恩根本无心探寻什么刻在树干上的撇,所以他只是装做认真工作的样子,一边沿着山体走,一边琢磨起自己的那点小心事。 他对现在的女朋友苏珊极为不满意,一是因为她身材不好、相貌一般、家境一般,二是因为她都毕业三年了,可还是连个正经工作都没有。他觉得现在的她,根本配不上自己。现在的他是个什么身份?是岛办公厅旗下治安署的正式治安员,是拥有正式编制的岛务员。有保险,有公积金,有十三薪,还有足以保障他优渥生活的良好奖金。他的未来是光明的,他的前途是坦荡的,所以他的婚姻,也必须是幸福的。所以就这么个十分一般的女朋友,怎么能给他幸福?事业上帮不了他,认知上太过幼稚,情感上太过木讷,情绪上也不能给他安慰,就连那种事,他也得跟求爷爷告奶奶似的央求。所以他还要她干嘛?这又不是他什么身份地位都没有的时候了。他现在可是治安员,是吃贡金的高贵存在。这要是搁在古代,他最低也得是名皇家侍卫啊。他想和她分手,但正苦恼于找不到借口。 最近,他遇到了一位心仪的女孩。女孩名叫佐伊,长相甜美,性格温柔,是交通署的协调员。她比他小两岁,她父亲是交通署的官员。所以自打伊恩认识她之后,他就无时无刻不在心里将她俩进行对比。比着比着,苏珊就成了臭狗屎,比着比着,佐伊就成了他心中的女神。人家多好啊,又白又富又美又有地位。还有,他要是真娶了佐伊,老丈人不得帮他一把?那他的晋升之路,不就更为平坦了?等到时候,一年副巡,两年正巡,三年课长,还有什么难的?这根本不算什么大事了好吧? 所以,不管是为了自己的前途,还是为了婚姻的幸福,他都必须和苏珊分手才行。 可是怎么分手呢?他可不想看见她那张扁平的脸又哭又闹的样子——丑不说,还会污染他的眼睛,影响他的心情。他更不想看到她跑到他单位歇斯底里、大喊大叫的样子——会影响他的前途不说,还会让他丢尽脸面。 他想了想,决定必须让苏珊率先提出分手才行——因为只有这样,他的风险才是最低的。那怎么做呢?无非是做些令她讨厌的事呗——不及时回消息、节日不送礼物、莫名其妙对她发一些脾气、再逼她做一些不乐意做的事什么的…… 呵呵,这个办法好,这个办法妙,我怎么早没想到呢?呵呵,我真是太聪明了。 他已经走出了很远,有些潮湿,有些阴冷的山壁也即将被阳光照耀到。 “伊恩,重大发现!快过来!”副巡长突然叫起他。 伊恩回过头。 副巡长摇起手,他手中似乎握着什么东西。 伊恩赶了过去,随着距离的接近,他也看清了副巡长手中的东西——是一个被烧黑的小型铁盒子。 伊恩来到副巡长面前,问,“发现什么了,副巡长?” “你看,上面写的是d-08-s吗?旁边还有个牛头的标志,对不?你帮我看看,我有没有看错?” 印有d-08-s的字样赫然呈现在铁盒子的边缘。旁边还有个模糊不清的牛头标志。 “对,副巡长,你没看错。”伊恩说。 副巡长舒了口气,然后露出凝重的表情看向山端。半晌后,他指向那里道,“我们可能找到疯牛帮的制毒工厂了,就在那里。”他看回伊恩,解释道,“报案人沿着山路留下了很多痕迹,我是在一棵树下发现这个铁盒子的。里面还有个字条——里面说,疯牛帮的人在上面制毒,让我们帮帮她。她现在就在上面,她也没遇到危险。她是在白房子工作的人,她是被他们叫上去的。这是她第三次来。她恨毒品,因为她妹妹,就是被这玩意害死的。而那辆车,正是被他们烧毁的,因为这辆车进入过城区,他们不想让任何人查到它。”他边说边将一张皱皱巴巴的字条递给了伊恩。 伊恩接住。上面的所述,基本和副巡长的说辞一致。 副巡长扶住他的肩膀,难掩激动道,“通知兄弟们赶紧过来,也知会侦探公会一声。大案子,伊恩,这是个天大的案子!我们要立功了!” 第878章 刀 手(伊恩) 可是根本没有什么制毒基地,只有一栋破败的老旧房屋。那是幢二层小楼,依山而建。底层的天花板还漏了个大洞,砖块、混凝土和木制地板的残渣像肉馅似的搅拌在一起,根本分不清彼此,它们还堵住了前往二楼的唯一通路。 治安署来了六七名同事支援,他们已经将这里围了起来。此刻,他们正在清理地面上的垃圾——在副巡长的带领下。他们要去二楼做进一步的调查。 侦探公会只派了两个人过来,一个叫詹姆,咋咋唬唬,愣头愣脑的,还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另一个叫世幸,是个文质彬彬、很有礼貌、面相清秀的小白脸。但他们来了之后,既不主动调查案件,也没有去帮治安署的忙,反而一直站在门外闲聊,就像两个前来视察的大爷似的,所以伊恩对他们并无好感。 伊恩一边清理垃圾一边烦闷地想:不就是两个最低级的探员嘛,居然还装上大爷了……我们干活,你们看着,我们捞鱼,你们吃鱼是吧?呵呵,好事都是你们的,幸苦都是我们的……呵呵,什么世道啊,还真是不公平……同样是维护治安,为什么非要分个三六九等呢?凭什么你们可以什么都不用干,坐享其成就行?而我们,就得做这些最基础的事情呢? 他装好一袋垃圾,向外拎去。 经过门口时,他听见了他们正在闲聊的话题—— 那个愣头愣脑的家伙说,“……那你说,他为什么非要开那一枪?当时,我们马上要控制住嫌疑人了对吧?而且还一击毙命,他的枪法,什么时候这么准了?” “费马探长不是说了嘛,那个嫌疑人已经暴露出杀人的意图了,如果三上不开枪,那个小女孩,就真的有危险了……很可能我们也会有危险……詹姆,我知道这个案子你跟了很久,我也知道你被他抢了功心里很不爽,但毕竟我们是同事啊……我们应该以大局为重……” 伊恩走出门口,那两人止住话题。他们今天都穿着制服,腰间的配枪也在。伊恩嫉妒地想:呵,凭什么只有他们可以佩枪?就因为他们是侦探?你看这个小白脸,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估计还没我能打呢,呵呵,就这样的人也能当上侦探?看来我还是真是高看他们了呢。 他经过他们,向山路旁走去——那里是垃圾堆放处。那两名侦探的话题继续。伊恩虽然不想听,但那个愣头愣脑家伙的声音,实在太响了,所以他不得不听。 “世幸,我不是因为他抢了我的功才不满的,而是因为我觉得这件事太过诡异。卡比尔不是倒卖军火的吗?那他的那些玩意都卖给谁了?我跟踪了他半个月之久,可他连一点出格的动作都没有,也没有见过任何可疑的人……他每天,不是上班就是回家,要不就是接孩子放学……几乎是个两点一线的存在……还有,他平时很疼他女儿的,他最后怎么会突然把自己的女儿给绑了?临死前还胡言乱语、神志不清的,就像个神经病似的呢?他平时的情绪非常稳定,他对所有人也十分客气……他怎么会突然暴走?还选择在了人最多的贝拉湖边?按理说,这完全不应该啊。” “或许是他隐藏得深呢,他可是个军火贩子,詹姆,你不能用正常思维去看待他。” “那这个案子的后续呢?费马为啥突然不让我继续查了?最初的线索就是他提供的吧?当初他还不是说,卡比尔的背后还有更可怕的存在吗?他为啥不让我继续查了?还故意把我支到禁毒组去了?出事那天,费马和三上是一个组的……世幸,你不觉这件事很诡异吗?你不觉他们之间,有什么猫腻吗?” “你就是想多了,詹姆……我知道你很讨厌他们,但你也不能因此而怀疑他们是……坏人吧……大家都不喜欢三上,觉得他胆子小,没担当,不配做侦探……可他也正在努力改变呀……詹姆,人都是会改变的。” “他改变什么了?他改变个屁了!还不是那副畏畏缩缩、胆小怕事的样子?一看他那个怂样子我就来气!就这,他还想竞选行动组的组长?我看那个费马也是瞎了!他居然还要投他一票?他就没发现,只要他一出现,三上就会变成哆哆嗦嗦的吗?说话还结结巴巴的……就这样的人,怎么当组长啊!就三上这样的人,压根就不是做侦探的料,他应该去岛办公厅才对。还有那个伊藤美奈,谁不知道他看上人家了?他每次都跟个舔狗似的帮人家这,帮人家那,但人家搭理他吗?自尊都不要了,就这样的人,谁能喜欢?” “他好像没在追伊藤了。”那个小白脸说,“伊藤好像也有恋人了,貌似是她家里人给介绍的……具体我也不清楚,都是露西大姐说的。” “不追正好,省得他搞得我们那里成天乌烟瘴气的。一看见他无事献殷勤的样子,我就能想到《动物指南》里那些发情发癫的癞皮狗。没见过女人是吗?什么玩意啊这是!” 伊恩已经丢掉了垃圾,他重新折返了回去。那二人再次收声。 他边走边想,放着工作不做,就在背后说人坏话,你俩也不是什么好人…… “詹姆,”待伊恩回到屋内后,那个小白脸又开口道,“探长不是说过么,三上就是被柴猪吓坏了,他其实挺勇敢的,你以后别再针对他了……万一他真成了行动组的组长,可就是你我的上级了……大家都是同事,等到时候,可别弄得太过难堪……” 詹姆怒道,“探长以前在的时候,可从来没分过这个组那个组的,每次不都是谁遇到事谁上?这莫名其妙又搞出一个上级,我看那个费马也是个神经病!” “总部就是这样啊……正规化嘛……这个我倒不反对……权责分明,挺好的。恩特也赞同了不是?” “你可别提那老秃驴了,他会个啥?他就知道跟着费马胡折腾……这不,头几天还跑这里来弄慈善活动了。我看他真是疯了!你一个侦探公会分区的负责人,是想跟区代表抢功吗?这也是你该管的事?他妈的想当大官想疯了吧。呵呵,可惜他就是上不去,呵呵,他就是费劲心思,也永远上不去,因为他啥都不行,啥也不是。” “哎,你呀,最近真是越来越愤青了……小声点吧,小心被人偷听去,然后再去恩特那告你一状……” “刀?什么刀?拿出来给我看看。”副巡长那边突然出现一阵骚乱,这引起了伊恩的注意,他看了过去。 似乎是有名同事发现了什么线索,副巡长和附近的治安员都靠了过去。 “等等,别动!”副巡长的眼睛猛地变大,他好像发现了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放下,我来,你让开。”他严肃地说。 发现线索的治安员让开。副巡长走了过去。 他从碎石瓦砾中缓缓抽出一把弯刀。那把刀,足有半米长,且成狗腿状。闪亮的刀刃显示着它的锋利,条形的钢纹展现着它的独特。随着它的升高,眼前赫然出现了一只断掉的人手——已被齐腕斩断,却又紧紧握着刀柄。 第879章 恶心 呕吐 嫌恶(伊恩) 五具残缺不全的尸体虽然被盖上了白布,但他的胃里依然翻江倒海。这压根就不是什么制毒基地,而是凶案现场。受害者均为疯牛帮成员,一共五名,外加一只断掉的手。手的主人可能死了,也可能被那个怪物带走了,又或者是被它吃了,但无论怎样,伊恩都不敢再继续往下想了,因为眼前的种种,实在太过恐怖,太过惊悚。 副巡长在断手的下面,还发现了一块手表。手表里有这样一段影像——一个足有三百斤重的巨胖之人,正蹲在地上,进食人类的残躯。他是背对着镜头的,但那咬碎骨头,咀嚼生肉的动静,却依旧留存在伊恩的脑海里。 他再次呕吐。他只想回家,他只想休息,他只想尽快远离这个是非之地。但他根本不能,因为此时此刻,g区治安署的署长在,g区侦探公会的负责人在,甚至连侦探公会的总长也来了。 这是个天大的案子。那两个全岛通缉的危险对象,已经通过水路逃走——费马探长在废弃码头发现了船只停留过的痕迹,他就此判断,那一男一女、一胖一瘦的两个怪物,应该已经乘船跑路。 g区摊上大事了。城区之所以封锁,就是为了逮住这两个人。可他们,却在无数侦探、无数治安员的严防死守下逃出生天,这无疑是在打所有人的脸。 总长马尔诺正在训斥恩特与署长。他的脸都被气成了深褐色,就像某种动物的肝脏。 “……眼睛要是瞎了,就通通给老子捐出去!”总长指着恩特的鼻子大骂,“能让他们在你们眼皮底下溜出去,你们究竟是有多废物?他们还在这里藏了好多天是吧?恩特,你到底是干什么吃的?你到底还想不想干?!嗯?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居然还有心思去搞你的‘人设’!你居然还有心思去搞什么慈善!你是不是分不清主次?你是不是根本没把这两名通缉犯当回事?嗯?回答我!”他一瞪眼,又道,“想当官想疯了是吧!你当我们都看不出来呢是吗?我告诉你,恩特,霍拉德总监可不是康纳德,他最看不上的就是你这种只会投机取巧的玩意!” 恩特嘟囔道,“我只是想……想让贫民窟的居民安分一点……我真的没有私心……总长大人,您确实冤枉我了……我也是为总部……” 要不是有其他人拦着,总长大人的一脚飞踹就踢中了他。 “记者是老子给你叫的?”总长破口大骂,“文章是老子让媒体发的?你他妈当自己是谁呢?嗯?你是区代表?你跑到贫民窟装他妈什么大!?” 恩特被吓得连退数步,再也不敢多嘴了。 “总长大人,消消气,”旁人劝解道,“您就是把恩特专员踢死了也于事无补。我们还是尽快商量下接下来的对策吧。” 总长马尔诺用手指指着恩特的脸连点数下,“恩特,你就等着受处分吧。探员们都快不够用了,你居然还敢把人分出去,搞这种毫无用处的事情!作为g区的最直接负责人,你就是这么干工作的?你脑子进水了吧!” 恩特将头低得更深,他头顶那几根为数不多的毛发,也无精打采地趴了下来,就像被水淋了似的。 马尔诺瞪他一眼,然后向其他人道,“把奥多拉商贸的负责人给我叫过来,那个叫三上的侦探一起,还有那几个公会职员。我有事情要了解。你让其他人去山下的居民点调查下这里的最近情况。”说着,他又看向署长和恩特,露出厌恶的神情,“你俩,跟我来!” …… 临近中午时分,副巡长将午餐分派到了伊恩手里。是汉堡和可乐。但他毫无胃口,还差点再次呕吐。 “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副巡长笑道,“吃不下去也得吃,下午咱们还得去海边侦查呢。等你见得多了就好了,这也没什么可怕的。”他咬下一口汉堡,“我第一次也这样,而且比你遇到的场景更可怖。是个分尸案。但尸体又只处理了一半,所以满地的碎肉和骨头渣,还有一地板的蛆。尸体都高度腐败了,那味道,啧啧,简直了,我到现在都忘不了……比下水道的味都冲……” 伊恩呃的一声狂吐不止。 副巡长停止话题,一边拍他的后背一边笑道,“尽快适应下吧,刑事案件虽然不归咱们管,但需要我们配合的时候,我们也得上不是?” 要上你自己上吧!我再也不跟你参与这种破事了!还立功?去他奶奶的吧!署长都要背处分了,还他妈立什么功?妈的,那都是啥……那都是啥……脑袋都没了……我他妈还摸到了脑浆…… 呃,呕。 可他肚子里根本没东西可吐了,他吐出的只是他的胃液和酸水。手指处还保留着那恐怖的感觉,他很想洗个澡。 “行,你慢慢吐,我去给其他兄弟发口粮。” 副巡长离开,伊恩也没有了呕吐的感觉。他离开那棵树,来到另一棵树,然后坐下。他把汉堡和可乐通通丢掉,通通丢远。他不想闻到任何味道,他只想用洁净的空气,驱赶走那些令人恶心的感觉。 这时,苏珊突然发来信息,她问他在干嘛。伊恩不想回复,更不想理她,于是当作没看见。 “?不在吗?有事情想和你说。” 他叹了口气,后悔起自己年少时的冲动。他们是大学时相识的,他们能在一起,也只是因为同班同学的一场游戏——大冒险游戏。他输了,他厚着脸皮要到了她的联系方式。苏珊虽然不漂亮,但很温柔。他们很快在一起了。她对他是真心的,但他只是把她当作备胎。或许有可能,她连备胎都不是,她只是他孤单寂寞日子中的一件陪伴品而已。 如果时光能倒转,他肯定不会再去索要她的联系方式了。他会挑一个身材好、样貌美的人当作女朋友。 “成绩出来了,我进面试了。” 伊恩不禁冷哼一声,心想:进面试又能怎样?你都进几次面试了?但又有哪次成了?别折腾了,你考不上,你压根没那个能力。 “我想报个面试培训班……所以……能不能借我点钱呢……” 伊恩马上警惕起来——借钱? 他不想借,也不肯借。 “我会还你的。学费有点贵,我凑来凑去,还差一源币。那个培训班还是全天的,所以我的工作也不能干了……一到考场,我就有些紧张,有些口吃不是……所以……我想加强一下这方面的训练……伊恩,是交通署的协调员岗位,我笔试第一,只要面试没有问题,我就能考上了……伊恩,帮帮我吧……” 伊恩大为震惊:这他妈怎么能行?你要真他妈考进去了,我还怎么和你分手,我还怎么追求佐伊?不行,坚决不行! 他立马回复道:“可是我也没那么多钱啊,我只工作了一年,而且还要租房子……平时的花销也省不出太多,我真没什么钱了。” “一源币没有,五角也行……” “一分钱都挤不出来啊,要花钱的地方实在太多了。再说了,那个培训班靠谱吗?你别到时候考不上,不仅白花钱,而且连工作都搞丢了。现在的工作那么难找,你得慎重才行啊。” “可……可我想和你在一个高度……伊恩,帮帮我吧,求你……” “我真没有,你还不知道我吗?我一个小小的治安员,哪来的那么多钱啊,我又不是课长、处长什么的。” 苏珊沉默了好一阵才说:“那好吧,我再想想其他办法。” 伊恩颇为嫌恶地关掉对话窗口,然后心想:切,还想一个高度?你配吗?老子付出了多大的努力才换来了如今的地位,你能吗?呵呵,你只是在痴人说梦而已。你考不上,你这辈子都考不上,你根本没这个能力。能考上的都是十分优秀的精英。而苏珊呢,你不是,你只是个普通人而已,所以,你还是尽快认命吧。 第880章 走向(伊恩) 天边是滚滚的浓云,如同海浪般奔流不息;眼前是澎湃的波涛,就像一座座前赴后继的高山。机械犬在搜寻,无人机已升空,废弃码头上早已站满了人,被光打亮的沙滩上,也布满了匆忙且没有明确目标的身影。除此之外,还有两艘快艇,在碧蓝的海面上来回游荡。 总长马尔诺的表情,就像那波谲云诡的天幕,焦虑与苦闷互相交错,急迫与愤怒频繁闪现。g区贫民窟出了大事,不管是东区还是西区。东区放跑了两名极度危险的通缉犯,而西区,则是出了一个想要毁灭世界的疯子。更为严重的是,第二件事已被全岛所知,大批媒体已经赶了过去,并无视侦探公会的封锁令,大肆报道起来。疯子的身份已经不是秘密,他的过往,被人翻了个底朝天。网上全是关于此事的讨论,公司也没有制止的意思,于是乎,最大的压力就来到了侦探公会这边。 只会吃干饭、拿了贡金又不去干活的垃圾、浪费岛民钱财又不自知、还不如养一条机械防卫狗、早就该解散的存在、一出事就只会封区锁关的废物等言论甚嚣尘上,侦探公会的信誉度,彻底陷入冰点。 侦探们的脸上都不好看,因为他们刚刚被总长马尔诺训斥过;治安员们倒是不那么所谓,因为他们只负责城区的治安,像毁灭人类、毁灭世界这种天大的事情,他们是根本管不到的,他们也没有相对应的责任。 伊恩也是如此,所以他继续摸鱼,继续看总长训人骂人的表演。 恩特又被骂了,被骂得狗血淋头,被骂得无地自容,被骂成了一个只会连连称是的卑微存在,也被骂成了一台只会道歉的弱智机器。总长则是脏话狂飙,手脚并用,激动非常,大吼大叫。总长完美展现了侦探在伊恩心目中的刻板印象——文化素质不高、脾气暴躁、口无遮拦、除了会使用暴力解决问题,似乎并不会太动脑子。 他们,跟那些体育生无异,伊恩阴郁地想,但又没人家赚得多,脑子空空,肌肉发达,就像没有进化成人类的猩猩。可不就是一群猩猩么,呵呵,你看那一个个长得五大三粗的,多吓人啊,都基因突变了吧?这要是放在战争时期,估计他们就是那群只配送死的炮灰。 副巡长在他眼前闪过,他正在和g区探长费马讨论案情。副巡长一脸认真的样子也甚为可笑,就好像他还是侦探公会的一员似的。而那位费马探长呢,则对他爱搭不理。 “……扩大搜索范围,他们应该跑不太远,机械犬探查出的线索显示,他们是在凌晨四点左右离开的……”副巡长边比划边说。 费马虽然唔了一声,但根本没有继续和他说话的打算,他继续向前。 副巡长热脸贴冷屁股,“费马探长,总长也在,要不我们再跟他申请几艘巡逻艇过来吧。只要扩大搜索范围,我们就一定能找到他们。” “这两艘都是从仓库里好不容易找出来的,所以哪有多余的?”费马边走边说,“你这不是在为难总长嘛。再说了,近海的受辐射程度还没检测出来呢,我可不想让兄弟们冒险。” “可是,费马探长,我们总不能放虎归山吧?那两个人的危险程度,可不一般啊,如果他们跑到别的区兴风作浪,再杀几个人……” “这只是你的猜测而已,乔纳森副巡长。”费马打断他道,“我要是他们,我就不回来了——去岛外不好吗?反正是怪物,又不怕辐射。岛外的世界又不是全毁灭了,不是还有人在么?乔纳森副巡长,难道你忘了,头些天,我们岛可是刚刚穿越了一片战区啊。” “可是……” “没什么可是,乔纳森副巡长,这种事还轮不到你我来做主。总长在,总部的人也来了不少,我们作为下级,理应听从他们的指挥才是。”费马推推鼻梁上的眼镜,笑道,“乔纳森副巡长,你要是有什么好的建议,可以在待会儿的会议上同霍拉德总监直接提。” 副巡长叹了口气道,“好吧,那就等到会议上再提。” 伊恩本以为这场会议他不用参加,他可以继续在海岸边划水摸鱼,但是五分钟后,署长前来通知,治安员也要参加会议。霍拉德总监的投影就显示在通勤车前,所有人站队集合。 那是个老头,体形瘦瘦的,好像并不是侦探出身,因为他身上没有那种凶狠霸道的感觉,他看起来也不像猩猩,反倒像一只目光锐利的麋鹿。 会议的主题有三个: 一是解除各分区的封锁——再封锁下去也毫无意义,因为那两名通缉犯已经乘船逃离。而且,无论他们是逃出岛了,还是藏进其他分区的贫民窟了,总部都没有办法再找出他们的踪迹。再加上无良媒体的添油加醋和民怨的沸腾,对侦探公会和岛办公厅来说,如果继续封锁,只有百害而无一利。 二是对g区贫民窟进行全面排查——主要是针对坐地佛帮派的遗留据点,和潜藏在贫民窟的各种危险因素——比如秘密工厂啊,违禁品藏匿地什么的。能拆的全拆,不能拆的,也要用技术手段进行彻底封闭。g区贫民窟绝不能再出任何事了,岛办公厅唯一拥有管辖权的地带,居然一连出现两件大事,这无疑是在打所有人的脸。 三是要在城区内加强戒备——侦探公会将更新城区内的安保装置(同公司买),以确保那两名通缉犯不会再潜入城区惹事。g区贫民窟,也将在三年之内实现监控的全覆盖。 到了自由讨论阶段,总长马尔诺提议对恩特专员进行处罚。他先是把恩特的种种行径当众说了出来,然后义愤填膺地建议道:身为一区负责人,不重视工作不说,反倒还学起了那些下作肮脏的手段!我建议,降职处理,让他从最基础的探员做起! 恩特抖如筛糠,汗如雨下,脸色土灰。他都差点缩进地缝里去,他连头都不敢抬。 “不是他一个人的责任,”霍拉德总监说,“是我们太过轻敌所导致的,也是我个人设计的方案不够全面而导致的。但,分不清主次,抓不住重点确实是他的责任。降职倒是不必,但记大过是不能免的。恩特,罚你半年的奖金,你可服气?” “服气,服气……总监大人,卑职一定好好工作,将功补过,争取让g区的治安,迈上一个新台阶……” 总监摆摆手,皱眉道,“别说套话,也别说大话空话。恩特,你只要时刻记住,你的主要工作职责是什么就可以了。还有,把誓词放在心上,别只放在嘴里。” “是,是……属下谨记……” …… 会议开完,工作结束,已是天黑。伊恩回到出租房中,瘫痪一般躺在沙发上。一天一夜都没睡了,他只觉得脑子木得厉害。可又睡不着,于是百无聊赖地看起其他人的社交动态。 一则成人礼邀请函突然引起了他的注意——是佐伊发的,上面写道:x月x日,是我妹妹佳芙的十八岁生日。值此佳时,贝拉湖畔餐厅二楼将举行我妹妹的成人礼。欢迎各位亲朋好友前来光临。爱你们的佐伊。 伊恩一下子就不困了,他倏地坐起来,他猛然意识到这是天赐良机!就在后天!他必须去!他还得给对方送上一件弥足珍贵的礼物才行!否则,他绝不会给佐伊和她的父亲,留下特别深刻的印象!这次机会十分珍贵,所以他必须郑重对待起来! 第881章 成人礼(凯瑞恩) 湖水平静得就像一面镜子,将那洁白的月,碧蓝的天,以及岸边的所有高楼华灯,都映射了进去。还有几艘小船在里面漂泊,就像飘飘摇摇,坠入水中的落叶。不多时,涟漪轻荡,弄皱了星空,拨开了圆月,打乱了华光,也将那些高楼的影子,一一撞碎。 然而凯瑞恩却无心欣赏,因为最近,他烦闷的事情太多,他亟需解决的问题也太多。 首先是事业上的问题。里特劳斯被弹劾,被下台,康纳德被收监,以至于他苦心经营了四年的资源,在一夜间被打碎。很有可能,他还会受到他们的牵连。他虽然没参与过他们的犯罪,但他这个g区教育管理处处长的位置,却是通过他们得来的。岛办公厅彻底变了天,次辅成了临时岛辅,十大贵族不再隐于人后,而是明目张胆地走到了台前。他已经到了不得不站队的时刻。如果他什么人都不找,什么事都不做,那势必会成为这场风波的牺牲品。今天,他就是来见他的老同学达伦的。达伦是g区交通署副署长,属于安格斯·卡奈的嫡系。今夜,达伦的小女儿将在贝拉湖畔餐厅举办成人礼。凯瑞恩必须抓住这个机会,搭上达伦这层关系,再顺势攀上十大贵族这辆盘枝节无数、躯干庞大的恒久列车。可他早已不和达伦联系很多年了。学生时代的友情,就像明信片上那褪色泛黄的风景画,早就没有了当初的美丽。 幸好,儿子斯蒂芬是达伦大女儿佐伊的高中同学。他还可以用这层关系做为借口,来参加对方小女儿的成人礼。 但儿子,又是他的第二个问题。 这小兔崽子最近疯了,班不上了,课不教了,终日间魂不守舍,要不就是开着他那辆破车,在各区之间来回游荡。他似乎是在找什么人,但一问,他又从不开口。 一开始,凯瑞恩以为他只是被暴徒打坏了脑子,他还专门给他找了心理医生。可事实上并不是这样,这小子就是他妈脑袋进水了——他身上的伤早就好了,他心理上也没有任何的问题,他就是在跟自己对着干呢!他就是在抗拒自己对他的控制和安排呢! 凯瑞恩看向副驾驶处的儿子,心里的火气不由得更大。 长发,满下巴的胡渣子,一脸的颓废,眼神中全是漠然。除了他那身合身的西装,还有捧在他手中的那个精美礼物盒,就没一处正常的地方。 凯瑞恩真想揍他一顿。 “到了?”麻木得像死鱼一样的眼睛瞥了过来,儿子面无表情地问。 让儿子学音乐,是凯瑞恩这辈子最后悔的事。他本以为儿子会像老婆一样,成为高贵典雅的钢琴家,可是没想到,这小子居然玩起了另类,居然成了摇滚的信徒。长头发、大胡子、颓废、不思进取就是你对摇滚的定义?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吧!他妈的,你只是学个表相而已,更深层次的内核与认知,你完全不懂!你都二十五了,你还跟老子玩个性是吗?都是你母亲惯的!黛茜,你看看你生的好儿子吧! 算了,别生气。不管怎么说,他来了,他终于听话了一次。 “到了。”凯瑞恩尽量忍着怒气回答道,“你先过去,我先抽根烟,随后就到。” 儿子下车,连声招呼都没有。凯瑞恩看到他那歪歪斜斜的瘦长身影,心里的火气更盛。 他妈的,老子的脸都快让你丢尽了!一事无成不说,老子给你苦心安排的出路,你居然还一点都不领情! 他摇下车窗,点燃一支香烟。 贝拉湖畔餐厅,已被达伦包了场。而且不同以往的是,所有的智慧机器女侍,也换成了身穿女仆服的小姑娘。看起来十分养眼。她们在接待客人。客人同样很多,络绎不绝,面熟的也很多,有接近一半的人,他都见过。 看来达伦很心疼他这个小女儿啊,凯瑞恩心想,如此大的阵仗,可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呢。也是,背靠安格斯这棵大树,他还能缺钱么。人家随便丢点什么,就够他吃一辈子的。 儿子进入了餐厅,但过程并不顺利。凯瑞恩一猜便知,肯定是他那不堪入目的形象造成的——哪个好人会留那么长的头发?不怀疑你是流氓就不错了。儿子梳了个马尾,负责接待的女仆才放他进去。 “你好,佐伊小姐,我是治安署的伊恩,上个月我们在联谊会上见过面……” 这时,一个略显紧张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貌似是有人在练习开场白。凯瑞恩转过头去,看见了一位精心打扮的年轻男子。他穿着看不出牌子的西装,手里还捧着一束3d打印百合花。他不高不矮,不胖不瘦,毫无特色,普通人一个。 “啧,不行,联谊会上认识的,不行……太一般了……”那个人喃喃自语道。他清清嗓子,又重新开口道,“你好,佐伊小姐,您还记得我吗?上个月,我们还见过一面呢……” 凯瑞恩不禁想笑,因为他一看便知,这小子对佐伊有意思。他也不禁想起自己和妻子的初遇。那时候的他,也是这样青涩——连打个招呼都要顾虑很久。但想着想着,心中又是一沉。因为她的最后时光,他都未能陪伴。他将还未燃尽的烟丢掉,然后开门,走出车外,将其踩灭。 他调出请柬,走向餐厅。 这条路,他和妻子走过无数遍。黛茜很喜欢这里的牛排,但她又吃不了太多。妻子剩下的,全是他的。他每次都会吃撑,他每次都会抱怨她的食量太小。而妻子呢,则总会轻哼一声道:才不是我饭量小的缘故呢,而是因为你嘴馋。我又没逼着你吃不是? 我是不想浪费粮食。他说。 妻子假装生气道:怎么,心疼钱了呗?哼,那我下次就点半块。 他说:老婆,人家不卖半块。 妻子噘嘴道:哼,你就是心疼钱了。她那时的样子十分可爱。 他嘻嘻笑着说:给你花钱,我心疼什么?老婆,我的就是你的,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再说了,我也不缺这点啊。老婆,我错了。 那是在他们结婚之前,二十几年前的往事了。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是从什么时候起,不再用心陪伴妻子了。是儿子出生后,还是他决定苦心经营自己事业的那一刻?他真的记不清了,因为这二十多年的日子就像风中的流沙,遮盖了很多,朦胧了许多,他早已分不清、看不见沙尘内的景象了。这些年,他确实得到了很多,但似乎也失去了更多。 “先生,请柬。”接待女仆拦住了他,也将他抽出了回忆。 他展示请柬,女仆让开。 玻璃门滑开,金碧辉煌的大厅,呈现在眼前。 第882章 成人世界的规则(凯瑞恩) 二楼已经被布置成舞台的模样。一座t型台立在中央,周边以绿植花草为点缀,还有数不清的气球,或呈葡萄状,或呈泡泡状,或呈心形,悬挂在一旁。整间大厅都是粉红色的氛围,如同闯入了一间稍微大一些的闺房一般。t型台的正中央,则是今日的主题与寄语——芙佳·派克顿,十八岁生日快乐。愿你如花般绚烂,愿你如水般纯真,愿你永远幸福快乐,愿你永远无忧无虑。女主角尚未出场,生日宴也并未开始,但嘉宾已经落座,客人已经悉数登场,女主角的家人,也在各司其职,招呼来宾。 他在人群中很快找到了自己的儿子——斯蒂芬就像块背景布似的,孤零零地坐在角落里。他还是那副半死不活的鬼样子。见到此情此景,凯瑞恩差点被气得犯了病。要不是在公众场合,他肯定会冲过去暴打他一顿。 你就不能找佐伊说说话是吗?你这是干嘛呢?嗯?你摆张死妈脸,是给我看呢还是给对方看呢?有谁对不起你吗?嗯?你他妈还想干啥?你非得气死我才行是吗? 他看向佐伊。佐伊正与她的同学、她的朋友、她妹妹的同学和朋友聊天。她今天的打扮虽不隆重,但也恰到好处地展现了她的美丽与气质。凯瑞恩不禁将她和儿子对比起来,于是乎,他便更加生气了。 你看看人家!他恼怒地想,人家和你一般大的年纪,就能如此了。人家不仅在侃侃而谈,而且还表现得十分优雅。你怎么就不行?你怎么就这么残废?还躲到最后面去了!你见不得人是吗?!你脑子有坑是吗?斯蒂芬,我上辈子欠你的是吗?老天爷是在惩罚我?他怎么就让你成了我的儿子呢? 还好,儿子的礼物送出去了。这是今天晚上,唯一值得他欣慰的事。礼物盒里暗藏了一张卡和一封信。只要拆开,对方就能发现它们,并明白他的真实意图。那是一张拥有不菲金额的密钥卡,所以只要对方肯接受,那他的就不会成为康纳德事件的牺牲品。他现在不求其他,只求自己能安安稳稳地度过接下来的四年。 他向儿子走去,带着责备式的目光。他得把他撵到人群中去,他得让他为这个家庭做做贡献。 “你待在这里做什么?”凯瑞恩在他身边坐下,冷冷地质问道,“佐伊和你以前的同学都在那里,你为什么不过去?你是忘了我是怎么和你交代的吗?”他指向舞台的一侧,佐伊身处的方位。 儿子却毫无反应,就跟块木头似的。 “我在跟你说话呢,你是没听到吗?”凯瑞恩强忍着怒火,低声道。 儿子满是漠然地看向他,道,“不熟,也没有我想见的人,我不想过去。” 脑子里的血液似乎都要沸腾了,凯瑞恩只觉得自己胸闷气短。他缓了一会儿才道,“你把我的话当放屁是吗?嗯?”他咬着牙,压低声音道,“过来之前,你是怎么答应我的?嗯?我说没说过这件事对我很重要?斯蒂芬,你他妈是脑子进水了吗?别跟我整另类,也别他妈跟我耍个性!此事关乎你爹的生死,你别他妈跟我耍小孩子脾气!” 儿子居然冷哼了一声,然后,他侧过头。 “给老子过去!”凯瑞恩下了死命令,“现在,立刻,马上!去和佐伊打好关系,让她记住你,记牢你,让她一看见礼物,就能立马想起你!听到没有?!否则,你别想再回我那个家,你也休想再吃我一粒的粮!” 儿子冷笑,然后站起身。他向前走去。 凯瑞恩如释重负般吁了口气。 “父亲,”可儿子刚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他侧着头,冷漠又无情地问,“在你眼里,我和妈妈,是不是只剩下这种价值了?” 怒火一下子在脑子里炸开了。儿子还教训起老子来了?凯瑞恩倏地站起身,怒目圆睁。可儿子并没有给他发火的机会,儿子直接走了,只留下他一个人在原地怒火焚身、目眦欲裂。 儿子穿过人群,步入那群小年轻组成的快乐世界。他和佐伊打起招呼。佐伊认了半天才把他认出来。二人开始攀谈,但只有三两句而已。儿子再次陷入沉默,再次陷入孤独。女仆经过,他要来一杯酒,独自喝了起来。 这不就是个废物?凯瑞恩失望地心想,连交朋友这种事都不会,他不就是个废物?他成天都在想什么啊?我的老天爷啊,你怎么就让他成了我儿子呢? “哎呦,这不是凯瑞恩处长吗?” 一个颇显嘲弄的腔调在耳边响起。 “达伦副署长,这可是稀客啊。” 凯瑞恩回过头,看见了财政署的处长罗索,以及今日女主角的父亲达伦副署长。 “凯瑞恩处长,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呢?”罗索似笑非笑地问。这是个胖子,脑袋大,脖子粗,满脸红润,肚子足能撑下一艘小船,而且他四肢的比例也十分不协调——他好像是个正方形的家伙,手臂和腿,是等长的。财政署肥得流油,所以罗索也肥得流油。 凯瑞恩特别讨厌这个家伙,因为这个货,总是卡他申请的专用款项。对,没错,教育管理处是个清水衙门不错,岛办公厅的其他部门也不能从中捞取什么好处,可不管怎么说,他申请的都是教育经费啊,罗索还想从这里面捞不成?过分了吧?岛办公厅旗下的学校本来就不多,而且还只有小学和初中两种,其中的学生,也不是什么有钱的存在,所以罗索连这个钱都想贪污,凯瑞恩着实有些看不起他。 同样的,罗索也十分看不上他。一是因为各自的阵营不同——罗索是安格斯·卡奈那边的,而凯瑞恩,则是里特劳斯那头的。二是因为富裕部门对穷苦部门的天然鄙视——连个署都成立不起的单位,能有多大职权? 但凯瑞恩今天的目的不是来看不起谁的,也不是来吵架的,而是来求人办事的,所以他还是忍着恶心,陪笑道,“刚有个电话,呵呵,是有关慈善小学教师后续如何安排工作的问题。那边有点吵,我就到这里来了。” “凯瑞恩处长还真是大忙人啊。”罗索阴阳怪气道,“不像我们这种清闲部门的人,一下班,就什么都不用管了。” “罗索处长真是说笑了,全区的公立学校才那么几所,我这只是赶巧了而已。有几个老师不想换岗,我们正在做他们的工作呢。” “这些老师,真是一点觉悟都没有。”罗索哼了一声道,“就目前这种情况,还想继续当老师?做梦呢吧?哪还有多余的编制给他们?哪有多余的工资给他们?一点小小的牺牲就承受不住了,真是愧对‘老师’这个称号。按我说啊,转岗的事都不必安排。财政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又有哪个部门不缺钱呢?就这种只考虑自己利益的人,还不如趁早放出去呢,也省得污染……” 达伦副署长挥了挥手,打断了他,“罗索处长,今日就不谈工作了吧,毕竟是小女的生日。” “对对,不谈这个了。”罗索陪笑道。 达伦面向凯瑞恩,笑道,“咱们有好多年都没见过了吧,凯瑞恩?十年还是二十年?呵呵,我有点记不清了。呵呵,要不是刚才,罗索处长认出你来了,我们还不敢过来打搅你呢。”他左顾右盼了一会儿,又问,“黛茜呢?她没同你一起?” 第883章 每个人都想控制(凯瑞恩) “四年前,过世了。”凯瑞恩略显伤感地说。脑子里有点乱,因为他总感觉这件事似乎是在昨天发生的,又仿佛发生在千年之前。妻子的死,他有一定的责任。要不是他非要让她去里特劳斯的就职晚宴上表演,她怎会遭遇那场不幸?可他又不敢轻易承认。因为一旦承认,他余下的人生,便会被痛苦和内疚填满。不是他的错,他告诉自己,是坐地佛的错,是那辆卡车的错,是那个吸废头脑的毒贩的错。 “噢,天呐,黛茜过世了?”达伦惊讶道,“真是抱歉……这件事我并不知道。她是……怎么过世的?” “车祸。回g区的途中,被一辆卡车撞了。” 当初的细节慢慢浮现,凯瑞恩想起了更多往事。所以他不得不陷入自责之中。 刚刚结束一场表演,又被我催促……我不打那个电话……兴许她就不会出事了……当时,我为什么要催促她呢?她要是能专心开车,或许就能避开死神的脚步了…… “节哀,兄弟。”达伦用同情的目光看向他,然后拍拍他的肩膀,接着转过头,对罗索说,“黛茜可是个大美女呢,当初我们一班的人,都羡慕他羡慕得不行呢。唉,没想到,黛茜如此年轻就离开了我们,还真是世事无常呢。”达伦再次面向凯瑞恩,“对了,我记得她后来还当上钢琴家了是吧?获过奖,还在‘大樽音乐厅’演出过。” “只是小有名气,”凯瑞恩谦虚道,“不能算做‘家’,只能算是‘表演者’。” “谦虚了,兄弟,黛茜的能力我们有目共睹。”达伦笑了笑,又道,“在这件事上,你肯定也出了不少力吧?” “都是黛茜自己努力的结果,我并没有帮她什么忙。” “兄弟,你又谦虚了。谁不知道令尊当年的地位啊。”达伦看向罗索,笑着解释道,“凯瑞恩的父亲,当初可是公司g区分部的市场部主管呢。上大学的时候,就数他家庭条件最好。同样是十八九岁的年纪,人家早早就开上豪华版的dv-301了,而我们呢,出行只能靠腿。” “噢?是吗?”罗索像突然不认识凯瑞恩似的,来回打量了他几眼,然后惊讶道,“那老兄现在的档次,未免也降得太多了吧?” 凯瑞恩现在的代步车是f-400,一款极为普通的代步车。他不是家道中落,而是早已过了喜好炫耀的年纪。他本来无心解释,可罗索看自己的眼神令他十分不舒服——那是一种等人出糗的眼神,那是一种幸灾乐祸的眼神。于是他便动了气,于是他便解释了起来,“毕竟我现在是岛务员嘛,我是不想让人误会,也不想招惹到监督管理局。”他也是想借机提醒罗索,做人,别太过招摇,否则,麻烦迟早会找上你。 罗索哈哈笑道,“开个好一点的车而已,谁会在意?除了那群自己没本事还仇富的人,谁会注意这个?凯瑞恩处长,你也不必担心监督管理局会找你麻烦,因为他们局长的座驾,还是ty-600呢。” 凯瑞恩陪笑道,“我是教育口的嘛,情况不一样。” “教育口咋了?教育口就不能有钱?档案局的金泰雄,开的还是sd-911呢,他的座驾比郑署长的座驾都要好,但又有谁说他什么了?而且呀,他那个部门,还不如你们那儿呢。” 罗索用肥腻的手拍拍凯瑞恩的肩膀,“老兄,别总是活在别人的眼光中,多累啊,该干嘛就干嘛,我们又不是铁做的,我们也是人,我们也有欲望啊。” 所以才把自己喂成一头猪了是吗?凯瑞恩厌恶地想。他当初之所以会选择站队里特劳斯,就是因为他讨厌以安格斯为首的这批人奢靡成风的习惯。安格斯还美其名曰,这种事有助于经济的发展……他有钱,他是十大贵族之一,他当然可以肆意地铺张浪费,可他不知道的是,当这股风潮席卷全岛的时候,带来的却不是经济的高效运转,而是贪腐横行,民怨沸腾。里特劳斯虽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借着慈善的名义疯狂捞钱,但不管怎么说,他并没有将他的欲望,摆在明面上。然而现在却不同了,里特劳斯已经彻底臭了,凯瑞恩为了避免成为牺牲品的结局,只能选择重新站队。 是达伦转移开了话题,他十分委婉地问起了凯瑞恩此行的原因。 凯瑞恩解释道,“我是陪儿子来的,也想顺便拜访下老同学。我儿子和佐伊是高中同学。坐前后桌的关系。” “哦,这样啊,那贵公子是?”达伦看向年轻人的聚集地。佐伊在和儿子攀谈。佐伊说得手舞足蹈、天花乱坠的,但儿子却一脸心事,满眼愁苦,爱搭不理。 凯瑞恩差点又动了肝火。但他还是忍住了。 凯瑞恩用下巴指了指那边,“长头发那个,搞摇滚的。” 达伦看了一会儿,然后道,“也是学音乐的?嗯,不错,挺酷的,也蛮有个性的。” 凯瑞恩感叹道,“什么个性,不过是瞎胡闹罢了。他要是能有佐伊一半的乖巧,我就可以心满意足了。” 达伦哈哈大笑,“我闺女可不是什么乖巧的主,那脾气,可大了去了。哈哈,看来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尤其是在教育孩子这方面上。老兄,你知道这丫头最想干什么不?她最想成为旅行网红——一边旅游一边享受生活,再顺便把钱给赚了。这不是在做白日梦吗?她还想让我给她买辆房车。我当然不同意啦,小姑娘家家的,四处疯跑什么?做个贤妻良母,才是她最正经的归宿。我是苦口婆心劝了她好几回,才让她去考协调员的。”他摇摇头,“哎,这丫头呀,一点都不让人省心。” 罗索插嘴道,“就是岁数小的缘故,等过几年,佐伊就不会想那些有的没的了。” 达伦摇摇头,叹息一声道,“她能给我老老实实上班,我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正说着,主舞台的音响突然响了起来,并掀起一阵如风般的噪音。 “喂,喂,能听到吗?”主持人出现,“大家都静一静,大家都静一静,芙佳小姐的成人礼马上开始,大家都静一静。” 嘈杂的交谈声渐息,众人纷纷看向舞台。 全场的灯光熄灭。接着,几束柱光,陡然出现,并很快打亮了整座舞台。 第884章 有人欢喜有人忧(凯瑞恩) 女主角从袅袅的白雾中缓缓走出。一身粉紫相间的百褶礼裙,一顶小巧璀璨的别致王冠,一副楚楚动人、含羞待放的天真模样,一张螓首蛾眉、白璧无瑕的纯洁笑脸。背景墙上依次变换出她的成长照片,从蹒跚学步的婴孩,再到如花似玉的少女。音乐响起,她礼貌地向来宾点头致谢。她沿着红毯,徐步向前。天花板上撒落无数的花瓣。她脚步轻盈,她仪态万方,她每走出几步,舞台两侧的烛光便会随之点亮。 羡慕与赞叹在人群中穿梭,议论与喝彩在大厅内漂泊。 凯瑞恩却不自觉地看向了儿子。儿子的十八岁,他并没有陪伴,儿子的成人礼,也没有举办。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确实亏欠儿子太多。心中突然刺痛了一下。他忽然很想补偿他一下,但想了半天,却又不知如何补偿。因为隔阂是日积月累出来的,矛盾也是年深日久促成的。他们现在的距离,比‘康德桥’都要绵长。什么都不做,才是最好的选择,因为这样,最起码能保持现状。 儿子依旧一脸淡漠,任凭佐伊拉着他的胳膊,向他骄傲地介绍自己的妹妹,也任凭周边的欢呼雀跃、艳羡不已。他就像是个来自另外世界的人,他没有过多的参与感,他只是在冷漠观察,冷漠聆听而已。他也没有发现凯瑞恩那复杂的神情。或许是没有注意,或许是根本没有在意。 达伦和罗索已经离开,这处无人问津、颇显黑暗的角落,只剩下了凯瑞恩一个人。他坐了下去。他突然感到深深的孤寂,仿佛全世界都抛弃自己了一样。但他又能怨谁呢?他和儿子的关系已经这样了,他还能做些什么呢? 他叹了口气,重新将视线转回舞台正中央。 女主角已经走完红毯。一位明星上台,拉着女孩的手唱起了凯瑞恩如何都欣赏不来的歌曲。年轻人更加兴奋,他们大喊起他的名字。明星好像叫阿兰。他似乎听说过他,又似乎没听说过。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真的老了,他既不能欣赏新时代年轻人的偶像,也不能欣赏他们口中的所谓‘艺术’。 这也叫歌?他想,不押韵不说,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他还又唱又蹦的,这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跟女主角的装扮也不搭啊……幸亏儿子学的不是这个,否则……我得一天打他三顿…… 他再次看向儿子。儿子在喝酒,表情冷淡,眼神寂寥。和台上那个小白脸一比,他突然觉得儿子顺眼多了,他也突然觉得儿子爷们多了。他叹了口气,心想:或许是我对他的要求太多了……最起码,他没变成个娘炮不是?不想上班,不想工作,只想耍个性就随他去吧,我也别操那么多闲心了……我自己都快自身难保了,还管他做什么……只要不给老子吸毒……我就知足吧…… 燥热的歌曲终于完毕,女主角的家人上了台。达伦主导,他们开始吹蜡烛、切蛋糕。蛋糕巨大,就像横在他们面前的一座塔。许愿,吹灭,灯光亮起,女孩在父亲的帮助下切起蛋糕。一刀,从上到下,蛋糕被劈成两半。女主角的全家都在笑,笑得是那么灿烂,笑得是那样幸福。红颜色的仿制水果辅料被切开,还流淌下鲜红的汁液,看起来就像血。 女仆上前,分割蛋糕,然后装盘。宴会正式开始,女主角在父亲的陪伴下,走向舞台的右侧——那里的人似乎是今天的贵客,女主角在向他们分发蛋糕。有凯瑞恩熟悉的人,也有凯瑞恩不熟悉的人。但他实在不想去辨认他们了,因为此刻的他,心情很糟糕。 佐伊被人叫走了。待她回来时,手里已经多了一份‘源·养’化妆品。黛茜就喜欢用这个牌子的,所以凯瑞恩一眼便认出来了。佐伊将它递给妹妹,貌似还说了一句俏皮话,达伦哈哈大笑,女主角害羞起来。客人也跟着起哄。女主角偷偷望向正门口。一个瘦高男子正站在那里,他好像没有进来的意思。男子笑着跟她打了声招呼,她红了脸,再次转头。达伦也发现了男子。达伦连忙走过去,似乎是想邀请他进门。可年轻男子摆了摆手,表示自己还有事情要忙,接着便转身离开了。女主角似乎有点不高兴。达伦安慰起她。 凯瑞恩总觉得男子很面熟,但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是谁。直到他听到路过女仆的议论声,他才终于想起他的身份——阿隆·卡奈,安格斯·卡奈的侄子,卡奈餐饮联盟公会的负责人。 凯瑞恩不觉愣住。他也不禁生出一种厌恶之感。看来达伦还要成为安格斯·卡奈的亲戚了……他小女儿才十八岁,就和阿隆处上了?我记得阿隆今年至少二十八岁了吧……呵呵,这爹当的,可真牛逼……才十八岁,懂啥啊她,你这是把自己闺女当工具呢吗?你就是这么疼她的? “……给我说清楚!” 正想着,一个女孩尖利的怒吼声突然打破了宴会的欢乐气氛。 凯瑞恩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一名女仆,正死死抓着一个男子的手臂歇斯底里;而那名男子,则在奋力挣脱,他一脸尴尬,一脸嫌弃,还一脸怒气。凯瑞恩认出了他——正是在停车场练习送礼物的那名男子。 地上还有个礼品袋,也是‘源·养’的,不过不是全套的,貌似只有口红。旁边则是礼物堆积处。 “放手!快放手!”男子一边后退一边说。 此时,众人的注意力全都被他们吸引,男子显得更为窘迫。“放手,快放手啊!”他涨红了脸,还表现得慌里慌张的,就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的。 “你不是说你没钱吗?”女仆不依不饶道,“那一支口红都快两源币了,你哪里来的钱?你哪里来的钱?” 众人的视线齐齐转向他们。 男子一边狠推女仆的手,一边仰着脖子道,“撒手,撒手啊!撒手,撒手!再不撒手,我可打你了!” “伊恩,给我说清楚!”女仆激动得都开始颤抖了,“你是来做什么的?你的礼物,是买给谁的?你变心了对吧!” 达伦从凯瑞恩面前走过,他一脸铁青。罗索跟在他身后。 “放手!”那个叫伊恩的男子似乎发现了达伦,于是挣脱得更加用力,他咬着牙大吼,“给我放手!听见没有!别逼我打你!” “不说清楚你休想走!你个渣男!” “我渣你妈了!”男子先是突然后撤,然后猛地一推,便把女仆推了出去。 女仆一个踉跄,站立不稳,直接撞在了礼品堆上。盒子袋子纷飞落地,就像座轰然倒塌的山峰。女仆倒地,放声大哭。 男子先是十分谨慎地观察下四周,然后指着女仆骂道,“你他妈疯了?我他妈都不认识你,你他妈扯我做什么?神经病吗?奶奶的,老子可真是晦气!”他又观察了下四周,然后对众人陪笑道,“不好意思,各位,我走错地方了,而这个疯女人,又把我当成了别人……不好意思各位,打扰了,不好意思,真是不好意思。”说罢,他捡起‘源·养’礼品袋,便欲离开。 “你不能走。”儿子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那里,他拦在门口,满是愤怒地看着对方,“打了人还想跑,这个世界上没有这样的道理。” 第885章 儿子最近的动态(凯瑞恩) “让开!”男子一声暴喝,大步上前,去撞儿子的肩膀。 儿子强硬地抵在门前,正义凛然道,“不许走!” 两人肩膀相交。儿子明显不是男子的对手,儿子差点被撞开,但他顽固地扒住了墙面,以使自己重新成为了男子的拦路石。 男子吐出一口充满怒火的长气,指着儿子的鼻子警告道,“我只说一遍,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让开,别多管闲事!” 儿子巍然不动,“你不能走。你凭什么打人?” 有人在报警,男子显得更为急躁。他握紧了拳头,额头上的青筋也根根暴起。他似乎要动手了。 凯瑞恩深知儿子的斤两——别看他长得高,但是瘦得跟他妈猴似的,他从小到大都没打过几场架,就算有,也是被人摁在地上欺负的存在。所以他怎能不担心他的安危? 此时的凯瑞恩,已经快步挤过密密麻麻的人群,来到了他们面前。 而冲突,也是在这时发生的。 只见男子一个箭步向前,猛地拉住了儿子的手腕。儿子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便被男子拖倒在地。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就好似侦探抓捕犯人的画面。男子似乎还想骑到儿子身上。 凯瑞恩心系儿子的安危,立马冲上前。 “放开他!”他大喊。 然后,一个肘击,不偏不倚地砸在了他的鼻梁上。一阵酸痛,一阵头晕,一阵目眩,眼前全是炸开的星星,鼻腔流出黏糊糊的液体,还淌进了嘴里,满是铁锈的味道;耳边嗡嗡作响,他站立不稳,向后倒去。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转,他听到儿子焦急担忧的喊叫——“爸!”接着,他又听见男子的声音——“我这是正当防卫!是他们先动的手!你们都看见了,是他们先动的手,你们都看见了!” 男子好像离开了儿子,男子好像转身跑出了门外。好像有很多人围了过来,但他只看清了儿子的脸。 他晕了过去。 待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好像是餐厅职员的休息室。儿子在,佐伊在,达伦也在。他们正围着自己。 “爸,你没事吧?”儿子关切地问。 看到儿子的神情,凯瑞恩不免感动起来。毕竟是我儿子,老子受了伤,他还是会难过的。 鼻子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东西,凯瑞恩摸了摸,发现是纱布。鼻梁酸胀不已,连着脑袋也炸裂般地疼痛。可凯瑞恩不关心这些,他最关心的是儿子有没有受伤。 他坐起身,上下打量了儿子一番,然后问,“你呢,你受伤没有?” “爸,我没事。”儿子说。 “叔叔放心,”佐伊笑道,“斯蒂芬没事,他只是摔了一下,并无大碍。” “兄弟,你放心,我决饶不了那个家伙。”达伦重重吁了口气道,“不仅跑到我女儿的成人礼上搞事,而且还把你给打伤了。这件事,我跟他没完!我不管他是什么身份,也不管他是什么人,我一定会让他付出代价!治安署的人正在调取监控,我相信,他很快就会落网了。兄弟,是我招待不周,真是对不住你了。” “没什么,真没什么。”凯瑞恩忙道,“应该怪我太自不量力了,我还当自己是二十几岁的小伙子呢。”他微微一笑。可笑容牵动了疼痛,他不想表现出来,于是竭力掩饰起自己的痛苦。但这并不是他能控制得住的,达伦还是发现了他的异常。 “兄弟,哪里不舒服?贵妮医生是我的客人,她就在前面,你刚才的伤也是她给治的。我用不用再把她叫来?” 凯瑞恩摆了摆手,表示不用。片刻后,疼痛稍减了一些,他勉强笑道,“达伦副署长,您还是快点回去陪芙佳吧,孩子的成人礼,您可不能缺席。我真没事了,您放心。” “兄弟,别见外,也不用叫得那么正式,咱们可是老同学啊。”达伦靠近几步,拍拍他的肩膀,然后低声道,“礼物我收到了,我替小女谢谢你。兄弟,你尽管放心,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看来这顿打还没白挨,凯瑞恩心心念念的事情终于解决了——达伦收了自己的钱,从他的语义判断,自己也成功搭上了他这条线。心情大好,他还对他的称呼改了口——“兄弟,我真没事了。芙佳的成人礼,你真的不能缺席。” …… 最终,达伦还是离开了,在客套几遍之后。佐伊本想继续留下来照顾凯瑞恩,但达伦强行拉走了她,并训斥她道:又想瞎胡闹是吧?前面还一大堆事等着处理呢,你就别任性了好吧?佐伊有点恋恋不舍地离开。 佐伊好像喜欢儿子,因为她看他的眼神,显得十分暧昧。于是乎凯瑞恩就琢磨起了他们婚姻的可行性——也不是不可以,达伦看中的应该是我家的财力,而我看中的,是他和安格斯·卡奈的那层关系……他小女儿估计会嫁给阿隆,那他以后的仕途肯定会四平八稳的……而我目前最缺的,就是来自最上面的那层关系……虽然我不认可安格斯的治理观念,但现在又没得选……佐伊那姑娘也不错,长得漂亮,性格也好,人也大方……嗯,那就促成一下吧,就是不知道儿子怎么想……他想个毛想!就他这样的,能有姑娘看上他就不错了,他还跟老子挑三拣四的?奶奶的,如果这件事他再不听老子的,老子肯定揍他! “佐伊那姑娘很不错,”他开始试探儿子的态度,“还挺有爱心的。你怎么看?” 儿子似乎没听懂,“什么怎么看?”他呆头呆脑地问。 “你和她不是同学吗?我是在问你,你对她是个什么态度。” 儿子还是大惑不解,“就是同学啊,还能是什么态度?” 我是养了个傻子吗?你连我是什么意思都听不出来? 刚刚缓和的情绪又被恼火替代了。凯瑞恩被儿子气得只想骂人。 凯瑞恩忍住火,进一步引导道,“同学也分远近吧?那她,对你来说,是远是近?” “我和她只是前后桌的关系,并没有什么远近之分。”儿子说。 “那你对她的印象呢?是好是坏?” 儿子想了想,“不好也不坏吧……主要是她太吵了,天天在课上偷吃零食不说,还总爱说话……”他顿住,看了看凯瑞恩,突然警惕问道,“爸,你是不是……又想让我给你办什么事了?爸,说实话,我和她并不熟,这次她妹妹的成人礼,我都是厚着脸皮过来的……我和她那个圈子的人根本不熟……我很尴尬,我都不知道该跟他们聊些什么……”他低下头,愁苦道,“爸,你别再为难我了,我也有我自己的事情……而且是很重要的事情……” 火焰腾地一下就把脑子点燃了——老子是在他妈给你想办法讨老婆!可你呢?你他妈一天天脑袋里想的都是什么?你还有重要的事?他妈的你还有重要的事?班都不去上了,你他妈还有什么重要的事?!狗屁吗? 凯瑞恩怒道,“你有什么重要的事?嗯?那姑娘明显对你有意思你看不出来是吗?斯蒂芬,你都二十五了,你几个意思?嗯?你准备打一辈子光棍是吗?老子问你对她是个什么态度,你他妈不会真听不懂吧?斯蒂芬,你他妈是傻子吗?还有,你最近都在干嘛?嗯?班也不上了,课也不教了,你想干啥?你想上天是吗?要不是你老子我有点权力,你他妈早被开除了知道吗?” 肝火牵动伤口,伤口牵动脑子,他只感到头疼欲裂。他咬紧牙关,他捂住太阳穴。 儿子长叹一口气,“我最近报了个班,我在准备侦探考试。辞职信我也早早交给校长了,我并不是什么都没有做。” “啥?” 震惊瞬间冲走了所有疼痛,凯瑞恩难以置信地看向儿子,“你说啥?你要考侦探?” 儿子也看向自己,“对。因为我想把我的心上人救出来。她被一群坏人抓走了……我……必须把她救出来。” 凯瑞恩本以为儿子是在开玩笑,可他目光中所流露出来的坚定神情,又在说明这并不是一句玩笑的话语。 就他这么个弱鸡,连刚才那个人都打不过,还想当侦探?这不是在痴人说梦吗?还有他所谓的那个心上人,又他妈是哪位?还被坏人抓走了……被帮派绑架了?那他妈还救个鬼啊!就算真能救回来,不是大烟鬼也是残废了……得,我儿子不仅是个傻子,而且还他妈是个疯子……黛茜,我对不起你呀,咱儿子完了,咱儿子彻底成傻子了…… 脑子重新疼了起来,就像有根钢筋在里面搅似的。他感觉儿子的人生,已经完全摆脱自己的掌控了,而且还出了轨,撞向了一条死路——近期,岛办公厅内部流传:新上任的霍拉德总监有意向帮派开战。所以儿子如果这时候考进去,无疑是去当炮灰的。 于是乎,他又急又怒,他也根本无心去听儿子接下来的解释了。 “爸……我对佐伊……没有那种想法……佐伊对我,应该也没那种想法……我喜欢的人叫菲米……她是在我面前,被那些人抢走的……就在我受伤那天……爸,这些话我本不能说的……因为守卫队不让我说……可……可我再不说的话……我就真的……” 凯瑞恩只觉得聒噪,只觉得伤口和脑子越来越疼,他不想再听儿子说话了,他也不想再看到儿子那张傻乎乎的臭脸了,他冲他大吼,“滚!给老子滚!我他妈没你这么个儿子!滚,给老子滚!!!” 第886章 拜兰的恐怖经历 老鹰已经被拦腰斩断,他的上半身,就横躺在拜兰面前。老鹰那空洞的眼睛,那半张的嘴巴,还有那逐渐扩大的血池,无一不在提醒拜兰,这不是一场噩梦。凶手冷漠地立在一旁,她手中的刀,则在不断淌血。拜兰很想尖叫,但他连出声的力气都没有了,他跪在地上,颤颤巍巍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疯牛大哥的宝座已经换了主人,那是个瘦得不成人形的男子。他翘着二郎腿,用右手拄着下巴,正十分玩味地看着站在他对面的疯牛。他叫骷髅,是极上冰的二把手。同他一起过来的,还有三个人——一个性感的女人,一个宛若智障的胖子,一个半死不活的中年男子。他们已经攻破疯牛帮的老巢。包括拜兰在内的所有人,都成了待宰的羔羊。 啊,也不全是,除了女仆珀莉。老鹰就是被她杀死的,一刀两断,一招致命,干净利落,毫不留情。拜兰看向那个面无表情的普通女孩惊恐地想,原来她是极上冰的钉子……原来疯牛帮老巢的位置,他们早就掌握了……一切都完了,我会死,所有人都会死……我不该来这里的……我不该…… 夫人们缩在墙角,或捂住自己孩子的眼睛,或挡在他们身前,瑟瑟发抖,无声哭泣。疯牛则拖着那条被骷髅扭断的手臂,对宝座上的新主人怒目而视。 “给老子个痛快!”疯牛一边大喘一边嘶吼。他的胳膊已经完全折了,摇摇晃晃,如同风中的柳枝。他的身体也快到达极限了,飘飘悠悠,就像个马上要倒下去的士兵。 骷髅嗤笑,“这么想死?” “这不就是你的目的?”疯牛吐出一口带血的浓痰,“你们赢了,老子认栽!”接着,他又瞪向那名半死不活的中年男子,破口大骂道,“叛徒!就算我死了,也决饶不了你!你个杂种,洛班!”他又看向女仆帕莉,咬着牙道,“还有你,你个贱货!我哪怕是变成鬼,也决不会放过你!” 洛班羞愧地低下头,女仆则依旧一点反应也无。 骷髅突然拍起了手,单调的动静在房间内游荡,“精彩,这出戏可真精彩,疯牛,继续你的表演,我很喜欢看。”说着,他又看向那个巨大无比、好像白痴的胖子,道,“奥利弗,这就叫‘无能狂怒’,这回你知道了吧?” 奥利弗咧开大嘴,傻子般笑道,“知道了,知道了,奥利弗终于知道了,原来这就叫‘无能狂怒’,嘻嘻,奥利弗终于知道了。”他十分欣喜地看向那名性感女子,“姐姐,奥利弗又学会了一个新名词呢,奥利弗好高兴,奥利弗一点都不笨对吧?” 性感女子柔声道,“奥利弗本来就不笨,奥利弗很聪明的好吧。” 奥利弗拍手大笑,“姐姐说我不笨,嘿嘿,姐姐说我不笨。” “骷髅,别他妈再羞辱老子!”疯牛怒道,“要杀便杀!老子不是滚刀肉!输了就是输了,老子认栽!动手吧!老子从来不怕死!” “你不怕死,那你的家人,怕不怕死?”骷髅的嘴角露出一抹阴险的微笑,然后一挥手,女仆帕莉便拎着带血的刀走到了夫人们面前。 尖叫声、哭泣声、求饶声响成一片,女人和孩子滚成一团。他们向墙角缩去。只有大夫人稍微勇敢一点,她拦在了所有人身前。她还做出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看向帕莉。 “有本事冲我来!”疯牛焦急大喊,“欺负孩子和女人算什么本事?!骷髅,有本事冲我来!” 骷髅微微一笑。 帕莉扬起刀,老鹰的血如雨滴般撒在大夫人的脸上,她绝望地闭上眼。拜兰已经不忍心看接下来的一幕了,他侧过头,闭上眼。 “我他妈跟你拼了!!!”踉跄的脚步声响起,疯牛不知扑向了谁。但仅仅不到两秒,拜兰便听到了疯牛摔倒在地的动静。他重新睁开眼,他看到疯牛已被那名性感女子踩在了脚下。 疯牛继续挣扎,但女人的脚就像钉子似的,把他狠狠钉在了原地。 “骷髅,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疯牛一边挣扎,一边歇斯底里地大骂。 骷髅再次挥手。 破空声下落,帕莉动了手。 “不!!!”疯牛绝望大叫。女人们和孩子们闭上眼,他们的哭声更盛。 可就在刀刃马上劈到大夫人的瞬间,骷髅却突然制止了帕莉——“可以了,帕莉。” 刀子硬生生停留在空中,钢铁震颤的动静,开始回旋。帕莉纹丝不动,冷眼直视。 世界安静下来。有那么一瞬间,所有人都不动了。眼前的场景,就像是一幅长长的油画。 半晌,大夫人睁开眼,她看到了刀,看到了面无表情的帕莉。她眼中涌出光,她看向自己的丈夫。她哭了,不知是因为劫后余生的欣喜,还是因为在劫难逃的悲恸。 疯牛好像也看向了她。但他侧对着拜兰,所以拜兰并不能确认。 接着,哭声再次响起。 “妈妈,妈妈……”赞茜扑到母亲怀里。大夫人搂紧了女儿。 大夫人泪崩,开始嚎啕大哭。所有人都开始哭,包括疯牛。他‘嗐呷呷’地哭,他的身体还一抖一抖的。 骷髅饶有兴致地观察了疯牛一会儿,然后道,“哎呦,哭了呢。疯牛,你的勇气呢?你的不怕死精神呢?你怎么还哭了呢?你不是什么都不怕吗?啧啧,你也好几十岁的人了,所以别这样好吧?” 疯牛终于服了软,他抹抹眼泪,央求起骷髅,“放过他们,求你……他们是无辜的……不伤害家人,也是江湖上的底线……所以,求你,骷髅,别伤害他们……我错了,我不该动成为龙头的心思,骷髅,是我错了……骷髅,你杀我就好,是我自不量力,是我太过傲慢……但这一切,跟我的家人没有任何关系……求你,放了他们……你只要把我的人头带给极上冰就好……求你,放了我的家人……” 骷髅摸摸下巴,笑道,“我要你的人头做什么?你的脑袋,很值钱吗?疯牛,自打我们进来开始,我就没说过要取你性命吧?要不是你不听劝,非要抵抗,老鹰他——”他用下巴点点老鹰的尸体,“也不会死。”他又笑了笑,继续道,“疯牛,我是来和你谈合作的,并不是来为难你的。” 疯牛愣住,他难以置信地看向骷髅。 骷髅缓缓站起身,“你不是想成为‘龙头’吗?你不是想成为第二个‘坐地佛’吗?我可以帮你——只要你能听从我的安排,服从我的指挥,我就会满足你所有的愿望。”他步下宝座,“怎么样,疯牛,要不要考虑一下?” 第887章 拜兰的惊悚见闻 “可……您不是……极上冰的……二把手吗?”疯牛惶惧道。 “你只需回答,你想不想成为‘龙头’就可以了。二十五个贫民窟的统辖权,你,到底要,还是不要?”骷髅靠近两步。 “当然想,可……可这不是光想想就能做成的事……这种事需要大量的人和大量的钱,还要有充足的武器弹药才行……相关的计划也得好好筹谋,否则……”疯牛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猛地抬头,看向骷髅,大惊失色道,“骷髅,你想同极上冰火拼,然后取代他对吗?” 骷髅冷笑,“取代一个毒贩?疯牛,你真是太小看我了。他也配?” 疯牛疑惑了,“那您是想……” “这不是你该你问的事情。你只需回答我,你想不想成为‘龙头’就可以了。” 疯牛犹豫片刻,然后大声道,“想!”他回答得十分干脆,也十分坚定。 骷髅一挥手,示意性感女子放开疯牛。女人照做。骷髅走到疯牛面前,伸出手,将他拉起。 “那您都需要我做什么?”疯牛边起身边问。 “很简单,训练你的手下,”骷髅笑道,“让他们所有人,都能够成为以一敌百的士兵——也就是铁汉曾经教会你的那些方法。” 疯牛皱起眉,“可……就算我的人全能成为训练有素的士兵……我也难以和极上冰硬碰硬啊……我只有区区几百名手下,而他,则有上千名的打手啊……更何况,他还有一支‘活死人’部队……” “你确定那些人都是他的?”骷髅狡黠一笑,“如果他突然死了呢?那他的手下,又将是谁的手下?” 疯牛震惊了一会儿,然后道,“是……是您的……” “不,是你的。”骷髅一边指向他,一边微笑,“而且,不光他的手下是你的,那二十几个贫民窟的帮派成员,也全都是你的。总共,差不多两万余人吧。所以,疯牛,”他拍拍疯牛的肩膀,“你不单要将你的手下训练成合格的士兵,还要再培养几名教官出来。否则的话,你可就累死了呢。疯牛,我可不希望你倒在训练的路上——我这个人呢,可是很珍视人才的。” 疯牛目瞪口呆地看向他,半晌都说不出来一个字。 “帕莉,给疯牛治下胳膊。” 女仆回身,微微鞠躬,然后转身向门外走去。她应该是去外面取医药箱的。 “还有,疯牛,我这位兄弟,胃口很大,”骷髅指向那个名为奥利弗的胖子,“你要多备些吃的才行。” “这个好办。”疯牛看了奥利弗一眼,回过头道,“我这里的口粮足够几十人吃上一年的……” 骷髅摇摇头,“多备些,太少了,根本不够用。你按照两天三吨的量为他准备。” 疯牛再次看向奥利弗,惊讶道,“这位兄弟的食量……有这么大?” “我这位兄弟很能吃,”骷髅笑道,“而且啊,他一旦饿了肚子就会发疯——只要是可以吃的东西,他就会往嘴里面塞,也不管是死物还是活物。”他顿了一顿,又微微一笑,“忘了跟你说了,癫虎,就是被他吃掉的,真是不好意思呢,让你损失了一名很优秀的部下。具体的你可以问问洛班,他当时就在现场。”他看向脸色苍白,半死不活的那名中年男子,笑着问,“可以吧,洛班?” 洛班尖叫一声。他蹲在地上,抱住脑袋,缩成一团,瑟瑟发抖起来。 “吃?吃掉了?”疯牛满是惊恐地看看骷髅,又看看那个白痴一般的胖子。 奥利弗咧嘴大笑,“很好吃,那些人,很好吃,嘻嘻,瘦肉很多,很有嚼劲,奥利弗吃得很开心。” 女人群里传来一声惊呼。拜兰看到三太太晕了过去。孩子们又开始哭。 疯牛的脸变成了煞白的颜色,他的身体,也开始不自觉地颤抖。 “不用怕,”骷髅拍拍他的肩膀,“我这个兄弟,只要吃饱了,是不会吃人的。肉都是生的,他又不是野兽不是?” “是……是……”疯牛哆嗦着回答。 “还有你这间别墅呢,得让给我妹妹住。女孩子嘛,总得住好一点对吧?更何况是这么精致的女孩子呢?” “对,对……我这就给她腾出来……” “让帕莉照顾她,你没意见吧?” “没……没有……” “她也不喜欢被人打扰,这个可以吧?” “可以……可以……” “行,”骷髅再次拍拍他的肩膀,笑道,“那今天就先这样。等你胳膊治好了,我再过来,然后咱就开始训练,如何?” “好……好……” …… 疯牛一家都被撵进了没有光的铁皮房。拜兰帮着他,将一些必备的生活用品搬进了这里。仅仅一上午的功夫,疯牛就好像彻底衰老了。他没了大哥的气质,也没了大哥的脾气,他连雪茄都不抽了,他眼里全是空洞的神色。帕莉简单治疗了下他的胳膊,他的手臂已被木板和绷带固定。 满是霉味的铁皮房内,连阳光都不想接近。疯牛落寞地坐在床边,一语不发。孩子们依旧在哭,母亲们则在一旁安慰。 骷髅等人入侵的时间是在凌晨,而且是只奔疯牛而来的,所以外面的守卫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干掉了四分之一。其他人不是跑了就是被当成了俘虏,正被一对双胞胎兄弟看着。骷髅走了,胖子和那个女人留在了别墅。骷髅虽说是合作,但看外面的架势,似乎更像是软禁——院子里还有三个人在,面无表情,全副武装,谁想去什么地方都要盘查一下,而且还警告他们:在骷髅允许他们自由行动之前,最好老实待在铁皮房里。 “爸爸,我饿……”小女儿可能哭够了,她伸手抓住疯牛的衣摆,然后可怜巴巴地说。 疯牛猛地惊醒,然后下意识地对拜兰吩咐道,“快速催催厨……”可话到一半,他似乎又突然想起了今日的遭遇,于是顿住,眼里的空洞又变成了哀痛,接着,他便哭了。 “爸爸,不哭……”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我这是造了什么孽……”疯牛捶胸顿足,开始‘嗐呷呷’地哭。 满屋子哭声,拜兰也痛心不已——但他不是为疯牛痛心,而是为自己痛心。自己只是为了赚一份工资而已,可没想到,居然被拉进如此恐怖的事件当中了……别墅里还有个喜欢吃人的怪物……那可是癫虎啊……他一个都能打我叔叔八个,他居然被吃掉了……还有工资……也不知道能不能要回来了……哎,还要啥要?大哥都成别人的囚犯了,我还怎么要回来?……唉,倒霉……早知道是这样,我还不如一直在待在城里呢……没工作就没工作吧,至少比现在提心吊胆要强…… “都是因为你!”三太太突然指着疯牛的鼻子大骂,“什么都没了,都是因为你!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连口饭都吃不上,都是因为你!我早跟你说过吧,孩子们都大了,你应该隐退了,可你就是不听!这下好了吧,这下好了吧!啥都没了!我们还被当成了人质,这都是因为你!” 疯牛早已无力争吵,他搂紧女儿,悲伤痛哭。 “娜达,别闹了……”大太太抹抹眼泪,“现在也不是互相抱怨的时候……孩子们都饿了,我们得想办法弄点吃的……” 三太太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姐,我也不想,可我难受……现在怎么办?我们被他们关起来了……我们被他们当成了人质……” 大太太搂住她,拍背安慰,“我们总会想出办法的,冷静,冷静,我们一定有办法逃出去的……” 她看向拜兰,诚恳道,“拜兰,姐想拜托你一件事,可以吗?” “夫人,您说。” “你能不能,去同外面的那些人说一下……说孩子们饿了,想吃东西……你同他们说,你不是疯牛帮的人,你只是我们雇来的佣人……他们应该不会难为你的……拜兰,行吗?算姐求你。” 第888章 洛班臆想中的最后工作 他将地板洗刷了一遍又一遍,但还是难以将血迹擦干。后背上的伤口随着手臂的摆动在慢慢撕裂,又有血渗出来了,他闻到了它们即将喷涌而出的气息。可他又不敢停下,因为安妮薇就在身边。她爱干净,她不想看到自己的屋子里有肮脏的东西。为了让她满意,洛班只得强忍着疼痛,继续擦拭地板。 没被杀死,已是天大的幸运。成为他们的奴隶,背叛疯牛与老鹰,间接害死渔船上的其他人,似乎也是某种必然。人为了活下去,是什么都可以做的——这是通过昨天晚上的经历,他得出的结论。 在安妮薇的刀子差点捅穿他心脏的瞬间,骷髅出现。骷髅说:留他一命,他对我们还有用。帕莉告诉我,这群人是坐船来的。所以,我们要通过他,找到船。计划需要提前。 他活了下来,但也半死不活了。身体就像被撕裂了似的,疼痛不止。他受到了最简单的治疗——骷髅用他的上衣,做了一条粗糙而紧绷的绷带。 他也是这时候得知——原来疯牛将要围攻这里的计划,他们早就知道了。这是个提前布置好的陷阱。他们才是猎人,而癫虎等人,不过是自以为是猎人的猎物罢了。 就这样,他带他们找到了船。船上的其他人,也因此而落难——其他人都死了,或葬身大海,或化为胖子的口粮。他被他们放在船头,看着星月变换,听着潮起潮落,闻着咸湿的海风,感受着比黑暗还深的恐惧。然后,他们靠了岸,他们上了女仆帕莉的车,他们来到了疯牛帮的老巢。接着,他见证了屠杀,见证了老鹰的身死,也见证了疯牛的惨败与投降。 叛徒!老鹰临死前朝他大吼。老鹰被女仆帕莉一刀两断。洛班根本不敢直视。他其实还想解释一下的,但那柄钢刀,并没有给他任何机会。他想对老鹰说:我没办法,他们都是怪物,我要是不这么做的话,他们一定会杀了我的。 地板上,似乎还残留着老鹰临死前的恐惧味道。他的手不自觉慢了下来,他看着那涂鸦般的痕迹,心中满是凄惶。 别停,她会杀了你的。他听到脑海中的一个声音说。快擦,如果擦不干净,就算她不杀你,那个怪物也会把你吃掉的。被一口咬掉脑袋,这就是你期望的结局? 他颤抖起来,他再次加快手中的动作。但那些深红色的烙印,却像焊在地板上似的,纹丝不动。 他偷偷看向安妮薇,他害怕她会发现自己的无用。 安妮薇坐在宝座上,一边翘着二郎腿,一边品尝着咖啡。雪白的冰腿,高开的裙衩,鲜红的嘴唇,冷漠的表情,还有那冰如寒霜的一只眼睛。她很美,也很性感,但此时的洛班根本不在意这个,而是她会不会突然暴走,将自己切成碎片。 她没注意到他,她也没发现他的徒劳无功。他暗自舒了一口气,他回过头,继续清理血迹。 咖啡杯放在瓷盘上的动静响起,清脆而透亮。“你刚才,在看什么?”女人阴沉的声音传来,就像一根根无法挣脱的蛛线般,缠绕住了洛班的心脏。她的目光也瞥了过来,就像一把锋利的钢刀。 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她发现我了!她要对我动手了!洛班的脚趾都因紧张而扣在了一起。他满是惊恐地看向她,然后哆哆嗦嗦地解释道,“没看什么……我没看什么……” 女人放下腿,坐正,又取过一块毯子,盖在上面。她抱起胳膊,冷冷警告道,“再敢无理,我就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 洛班连忙低下头,再也不敢直视。 我没有……我没有……我也不敢…… 他在心里喃喃。他继续擦拭地板。格子窗外的阳光很快洒落进来,他看见被涂抹上金黄的血痕。他突然想哭,可泪水就像抛弃他了似的,一滴也无。他不知道自己还要擦拭多久,他也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命运,将会是什么。他会死吗?因为现在的他,对他们来说,已经无用了。或许,这是我临死前的最后一件事——等地板擦拭干净,血迹都被清理之后,我便要被他们杀死了……可……可我真的不想死……我还没怎么孝顺我妈妈呢……我还没遇到心仪的女人呢……我才三十二岁,我的人生还很漫长……我真的不想死…… 泪水终于出现。它滚落。在璀璨的阳光中熠熠生辉。它落在了地板上,它摔得粉碎,它又很快,融进了血痕中。 这时,他突然发现,污血的痕迹已经变得很浅了,旁边的水盆,和手中的抹布,也早已变了颜色。 他慌张起来。 不,不行,我得干慢一点……不,不行,再这样下去,我就把这里清洗干净了……不,不行,我不能就这样死去…… 于是他将抹布悬空,作出奋力擦拭的动作,以求这份最后的工作,能够拖延出一些活命的时间。 门外传来脚步声。 心脏骤停。因为他总感觉,外面的人是来杀自己的。 脚步声越来越近,踏出平稳的音符,踩在门外那光滑的地板上。 洛班缓缓转头,满是惊惧地看了过去。 不,不要,别杀我……我还有用……我的地板还没擦干净,我还有用……求你,别杀我…… 门开了,厚重的木门发出吱吖一声。 是一前一后两个人。后面的他认识,是骷髅。前面的他不认识,也无法认识,因为那个人戴着面具,还披着一件黑色斗篷。他的装扮,就像个以夺人性命为乐的死神一般。恐惧阵阵涌来,洛班不禁倒抽几口凉气。他抖得更加厉害。 就是来杀我的,就是来杀我的!你看他的装扮,你看他的装扮!他就是来杀我的! “哥哥!”安妮薇的一声兴奋问候,暂时转移了他的恐惧。 然后,安妮薇就像个突然见到母亲的小女孩般,直接扑了过去。 戴着面具的那个人揽她入怀,又摸摸她的头。 “哥哥,我好想你。”安妮薇说,宛如撒娇。她搂紧他,一脸幸福,一脸甜蜜。 “我也想你。”戴面具的人说。他的声音是经过处理的,根本听不出他的真实年龄。 “好啦,安妮薇,哥哥是来办正事的,先别撒娇了。”骷髅笑道。 安妮薇不依,貌似还嗅起了那人身上的味道。“哥哥,我好想你……”她就像在品尝美味一般,赖在他身上不肯下来。 “奥利弗呢?”戴面具的人环顾下四周,然后问。 “在三楼睡觉,”骷髅道,“用我叫醒他吗?” “不必。” 戴面具的人发现了洛班,他朝他看了过来。洛班连忙移开视线,然后拼命擦拭起地板。 地板还没擦干净,地板还没擦干净……别杀我……别杀我……我的工作还未做完,我还有用…… “他是谁?”戴面具的人有些疑惑地问。 骷髅回答,“洛班,疯牛帮的外围。就是带我们找到船的那个人。” 戴面具的人点点头,随后搂着安妮薇步向疯牛的宝座。 他坐在宝座上。安妮薇则靠在他身边,紧紧搂住他的胳膊。此刻的她,乖巧得就像是一只家猫,完全没有半点可怕瘆人的感觉了。 “让疯牛过来吧。”戴面具的人吩咐道。 “是。”骷髅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然后转身离开。 第889章 落班的无意听说 知道他们的目标不是自己后,洛班的惊悚心态稍缓。为了不引起他们的注意,更为了自己能够活命,他刻意放慢了擦拭地板的速度,也刻意放轻了清理血痕的动静。 不多时,疯牛像囚犯一样被骷髅带了进来。安妮薇已经离开那人的怀抱,她又恢复到了之前那种冷漠无情的样子。她站在戴面具那人身边。戴面具的人示意疯牛坐下。但疯牛在惶恐不安、犹豫不决了好一阵后,还是决定站在一旁。他恭顺地说,“大人,我站着就好。” “叫我l就好,我可不是什么大人。”戴面具的人说。 “是,l大……不,l先生。” l看了一眼疯牛那条吊着的手臂,然后道,“真是抱歉,骷髅下手总是没轻没重的,让疯牛先生受苦了呢。我带来了一些特制药品,待会儿让帕莉给你敷上吧。这种药很有效,侦探公会出品,是他们的专用跌打损伤药。” 听闻此言,疯牛浑身一震,随后连忙拒绝道,“不……不必麻烦了,l先生,这种程度的伤,养几日就能好了,我并无大碍……那种药,我也略有耳闻,我也知道它很金贵……所以,l先生……l先生还是将它用在正处吧……” l歪起头,雕饰着花纹的银色面具泛出淡淡的寒光,那两个空洞的眼窝,就像深渊一般凝视起疯牛的脸。 疯牛慌忙避开l的视线,然后低下头。 “合作的前提是互相信任,疯牛先生。”半晌,l道,“您不会是不信任我吧,疯牛先生?” “不敢……”疯牛战战兢兢地回答。 “疯牛先生,如果我想对你动手,根本用不着在药物上做手脚。”l说,“骷髅一个人,就够了。疯牛先生,有了今日的经历,我相信你也能明白,我说的并不是什么大话。所以,你尽管放心用药就是。” “是……是,l先生……” “除此之外,为了我们能够顺利合作,我还为你带来了一份比较特殊的礼物,以示诚意——”l打了个响指,骷髅靠前,递上一份文件。文件封皮上赫然印着侦探公会与康纳德的印章。l将文件解封,取出里面的纸张,然后展示给疯牛看,“三百把t46(突击步枪型号),五十把m36(火箭发射器),六辆武装悍马,以及无人机若干,机械犬若干。疯牛先生,这些东西,你应该还认得吧?” 疯牛难以置信地看向文件。他的脸连续抽搐了好几下。“怎么会?这些东西……怎么会……” “怎么会落在我手里?”l没待他说完,便接口道,“因为保管这些东西的那个人,已经被我杀掉了。当然,在他死之前,我早就把这些东西转移走了。”他顿了一顿,继续道,“疯牛先生,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些东西,是康纳德答应要给你的对吧?” 疯牛的眼神中出现巨大的慌乱,“对……对,就在他出事之前……”他似乎是在思考:这种事,l是如何得知的。 “他在骗你,疯牛先生。”l道,“他不会给你武器,他只想让你成为背锅之人而已。疯牛先生,你还记得他是怎么和你说的吗?” “他说……”疯牛已经面色惨白,“他说他会把那批武器,委托一家名为‘阿尔法运输’的公会转移到h区的废弃设备处理中心……然后……然后让我在半路等待……然后再伪装出遭遇抢劫的假象……他说……他说这批武器其实都是新的,但他把它们伪造成了等待报废的样子……他还说……外人根本看不出来什么,也不会有人对我们进行追究……因为……因为没人敢查他,也没人会在乎那堆废铜烂铁……” l道,“疯牛先生,就算他没出事,这批武器也到不了你手里。康纳德是想把这批东西据为己用,以壮大自己的势力。到时候呢,如果你真的把那批武器给劫了,你不仅会成为整个侦探公会的公敌,而且还会发现——你抢来的东西,真就是一堆废铜烂铁。 啧啧,他为此筹谋了很久呢,他还专门找了个替死鬼来替他转移武器。可他没想到的是,这个世界上还有‘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种事的存在——他的谋划,早就被我知晓了。我杀了那个替死鬼,也把他藏在仓库里的东西,悉数取了出来。” 疯牛错乱了一阵,“为什么?他……他不是说,要扶我上位吗?他……他不是说,他想让我对付极上冰吗?他说……极上冰太过狂妄了,他早就想抛弃他了……” “他想找的,是听话的傀儡。他的最终目的是成为这座岛的大统领。你们只不过是他的棋子而已。” “大统领?”疯牛愣住。 l略微点头,“对,大统领,也就是整座岛的王。他努力了很久呢,政界、商界,乃至于公司,都有支持他的人在。”他突然笑出了声,“可惜啊,他太自不量力了,以为凭借几杆破枪、几辆破车、几台无人机就能夺取整座岛的控制权了?他也太过天真了吧?他真当塔里面那位,是傻子吗?塔里面那位,虽然不会干预人世间的纷争,但如果太过分的话,他还是会出手的。一艘空天战舰足矣,更别说还有成千上万的机器士兵了。” “您……您指的是……” l回答,“源先生。这又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不要一提及他的名号,就讳莫如深。” 疯牛满是迷茫地看向他,半晌,他突然惊讶问道,“l先生,您该不会是……那位先生的……” “嘘。”l将手指放在面具底部。 l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拿着文件,站起身,来到疯牛面前,然后颇为神秘地说,“疯牛先生,世界正在陷入堕落的边缘,我们有义务,也有必要将它拯救出来。”他递过文件,又拍拍疯牛的肩膀,“这份清单,只是我们这次合作的见面礼而已,更多、更好、更优秀、更霸道的礼物,还在后面等着——只要你肯诚心合作。”说着,l伸出手,做出要握手的姿势,“合作,愉快?” 疯牛看看手中的清单,又看看眼前的l,然后蠕动下喉咙,伸出了手。 “合作愉快。”他紧张地说,颤抖地说。 “合作愉快。”l平静地说。 l回身,重新走回宝座。“还有其他条件或者要求吗,疯牛先生?如果没有的话,您就可以离开了。” 疯牛一遍一遍看着清单上的文字,眼里突然冒出一团难以说明的欲火——那是一种渴望权力的欲火,那也是一团渴求上位的欲火。“暂时没有了,暂时没有了……”他虽然在竭力掩饰,但他的声音还是出卖了他的兴奋。紧接着,他突然愣住,就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他抬起头,陪笑道,“l先生,我确实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尽管说。” “我有个小兄弟……被……被您的手下扣起来了……他其实也不是我的兄弟,他就是……就是我雇来的一个仆人……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想同那几位兄弟要点粮食……我孩子,和我老婆,都饿了……l先生,您能不能放了他,再给我们一些吃的呢?” “骷髅,马上去办。” “是。” 第900章 微小的善意 他抢到了一顶帐篷,在侦探离开,慈善据点被废弃之后。桌椅板凳全部被人分走,纸笔绳钉皆成为邻居们的囊中之物。原本颜色鲜亮、鹤立鸡群、充满希望的发粮地带,在仅仅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后,便重新化为了乌有。还有两个老头,为了一张活动宣传板,差点打起来——一个要用它来封窗户,一个要用它替代床板。但结果,他们谁都没能得到它,因为它的材质太过脆弱,直接在老头们的互相拉扯间,变成了碎片。 大多数人满意离开,小部分人落寞离开,还有迟来的那一部分人,只能既羡慕又懊悔地看着前者的离去。 这时,他发现有双贪婪的眼珠正盯着自己手里的帐篷看。康纳连忙搂紧它,就像护住自己的孩子似的。是酒鬼艾里克。他瞪他一眼,然后哼了一声,走向被阳光照得璀璨的土路。 给你也无用,康纳想,你会把它换成酒,变成尿,化成你发疯的理由。所以我才不给你呢。也别跟我装可怜,谁不可怜?自己不想好好活,你谁也别怨。老子十天半月才会馋一回酒,哪像你?呵呵,恨不得每天都把自己给喝死。 阳光有些刺眼,他眯住眼睛,不知不觉转头看向通往城区的路。侦探公会已经解除封锁,自己的生活,也将恢复以往。可手里的钱不多了,明天又得早起出门了。昨天,因为酒的诱惑,他居然从那个小商贩手里买了一箱‘清风’。他本不该买那么多的,可一想到每隔两天,就有免费的粮食拿,他便不管不顾了。懊悔不已。但谁又能想到,免费的粮食突然没有了呢?还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眼前跑过一对互相追逐的小孩子,一男一女,一黑一白,一高一矮。女孩是奥林娜的孙女奥莉加,男孩则是不知从哪里流浪过来的小流浪汉缪斯。男孩大概有八九岁的样子了,有点智障,还傻乎乎的,连数都数不明白。奥林娜见他可怜,便会时常施舍些东西给他。后来,不知怎的,奥林娜不仅让缪斯住进了自己屋里,还让他管自己叫奶奶。至此,缪斯便成了奥莉加名义上的哥哥。 康纳不禁摇头叹息,自己都活不明白呢,还有心思管别人,哎,这个老太太,真是心大。更何况还是个傻子,你真能养他一辈子吗? “慢点,慢点,哎呦,奶奶跟不上了,慢点,你们都慢点。”奥林娜从他面前经过,手里紧紧攥着一支笔。 看来她只抢到一支笔。但她还是很满意的,因为此刻的她,脸上正挂着幸福的笑容。 “奥林娜,你也慢点。”康纳同她打了个招呼。 “抢了个帐篷呀?哎呦,好厉害,好有本事。”奥林娜停下,羡慕地看看他手里的帐篷,然后道,“我差点被他们挤飞了才拿到一支笔。哎呦,康纳,你可真厉害。” “我是第一个动手的。”康纳骄傲地宣布,“我盯半天了。侦探一走,我就出手了。” “还是你聪明。” 康纳笑了笑,“不是聪明,而是经验。四年前我就吃过一次亏了——西区,坐地佛被抓进去那天,我紧赶慢赶也没来得及,等我到地方之后,他厂子里的那些破烂早被人瓜分干净了,我只拿回一张破毯子。还有这么大一个洞。”他夸张地比了比,“所以呀,之后我就学聪明了——干这种事,一定要趁早,否则啥都抢不到。” “啧啧,你就是比别人聪明,”奥林娜笑道,“别不承认好吧——很多好事都是你先发现的。” 两孩子似乎累了,他们跑回奥林娜身边,一左一右拉起奶奶的手。小男孩嘬起手指,痴痴地看向康纳手中的帐篷。 康纳警惕地把帐篷往腋下塞了塞。臭小子,别打帐篷的主意,我不给,就算你奶奶求我也不给,你最好也别提,这个帐篷我有大用,我肯定不能给你。有了它,我就可以在城郊休息了,干活也方便,更不用再走那么远,回来睡觉了。 “走吧,咱们回家。”奥林娜对孩子们说。 回家的方向是一致的,所以康纳也加入了他们。 奥加莉开启了话唠模式,用童真的语言和奶奶聊起了天。话题都是有一搭无一搭的,听起来就像个小糊涂虫一样。“奶奶,山上有会动的东西,”说着说着,她突然说起了一个略显奇怪的事情,“有六条腿,绿色的,头还尖尖的,蹦得可高了。哥哥本来想抓住它,但它跑得太快了。它好像还会飞。” “胡说,山上哪里有会动的东西?” “就有,不信你问哥哥。哥哥,是吧?” 小男孩傻傻憨憨地嗯了一声,“是有,飞上树了,然后就找不到了。妹妹想要,我也想要。” 小女孩撅嘴道,“奶奶,就是有,还会嗡嗡地叫呢。” 奥林娜叹了口气,“行行行,你们说有,那就有吧。”她吓唬起孩子们,“不过以后还是离它们远一点吧,省得被它们咬到,然后再生场大病什么的。就像你妹妹一样。” 小男孩畏惧道,“那我再也不抓它了……我可不想拉肚子……” “它才不会咬人呢,”小女孩不服道,“它只会趴在树叶上睡觉。肚子一鼓一鼓的,我想养它。” 奥林娜再次叹息一声,然后看向康纳道,“你看,都是没学上给闹的。这纯是两个小傻子啊,连蚂蚱都不认识……哎,也不知道好好的,公司把慈善小学给拆了做什么……山上怎么会有蚂蚱呢?真不知道他俩,究竟是看见什么了。” “估计是数据监测机器人一类的东西吧,”康纳回答,“公司时不时会监测麦积山上的有关数据……以前我也遇到过,不过不是昆虫的样子,而是露水的样子……” “不许养,它会咬你,把你咬得浑身是包,让你又痒又疼。”奥林娜吓唬起孙女,“咱家也没多余的粮食给它,不许养。” 小女孩很不高兴,她再次撅起嘴巴。 奥林娜愁苦道,“哎,明天咋办?她这小玩意我也带不了啊。缪斯还好说,不管咋说,他都是个男孩子……他还能帮我干干活……可奥加莉咋办?老亚伦还死了……我总不能把她关起来吧……她还喜欢到处乱跑……” 康纳不禁想起裁缝亚伦。他有个篱笆小院。他很喜欢小孩子,人也很好。自从慈善小学拆除后,他便承担起了帮忙照看孩子们的责任——只要对方付给他一定数量的粮食(一般就是一个孩子一顿午饭的量),他就会帮忙照顾孩子。他的照顾,虽然比不上慈善小学,但最起码能让孩子们的爷爷奶奶放心、孩子们有最基本的安全保障不是?但他却突然死了。 康纳看看手中的帐篷,突然有了一个主意。 “奥林娜,要不这样吧,”他看向两个孩子的奶奶,认真道,“明天咱们一起出门,把奥莉加也带上。我有个小车,能让她坐在上面。晚上呢,咱们就住在帐篷里,也省得来回折腾了——这帐篷很大的,睡四个成年人都没啥问题。” 奥林娜愣住,然后连忙拒绝道,“这怎么行……这可是你的帐篷啊……” “怎么不行?难道你还怕我是个色狼不成?奥林娜,你放心,我不是,我是个正人君子好吧。我这么做的原因,也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奥莉加——她正是喜欢跑跳的年纪,你要是真把她锁在屋里,她一定会哭出问题来的。所以,奥林娜,你就听我的吧。” 第901章 四天来的经历 晨间的空气格外清爽,他蹲在岸边,用湖中水洗了一把脸,然后看向远方。激荡的水流从远处的山坳中倾泻而出,经过森林,掠过湖面,然后抵达‘国王塔’。一派水雾升腾而起,并四处蔓延开来。伴随着海浪翻滚般的声音,湖水开始旋转下落。不多时,新水替代了旧水,湖面再度回归平静,也再次回归了原本的高度。 接着便是一声鲸鸣。朴松民知道,‘王国’每天早上的水循环工作,已经完成。各色海鱼从水中飞跃而出,经过他的头顶,洒落阵阵清凉的水花,然后来到半空。它们开始成群结队,它们开始安逸游走。它们将天空当成了海洋,它们将‘国王塔’当做了瑚礁。它们摇动着身体,晃动着尾巴,顺着塔楼的边缘盘旋而上,直奔高天。 这是他、芬格里特与博士滞留在这里的第四天。城区已经回不去了,就连贫民窟也不行,因为想都不用想,源义郎一定将他们当成了头号公敌。如果此时,他们贸然回去,无异于自投罗网。为了自身的安全,也为了下一步的筹谋(如何反抗源义郎、如何解救芬格里特的母亲等等),他们最终选择留下。 可博士与启明星之间颇有分歧,很多问题,也迟迟商量不出结果来,于是乎,博士又去研究‘可培育土地’了。他手里的种子已经不多了——他好不容易积攒出来的那些种子,早就被源义郎尽数摧毁了。他只剩下一小把玉米的种子。这还是在出事那天,他准备进行下一步实验时,临时放在口袋里才得以保存的。 启明星则执意要建立一支军队,它说米列科的想法根本不切实际——你就这么点种子,能种出多少粮食来?好,就算你拥有比现在多十倍的种子,那你种出来之后呢?怎么运输?怎么送到贫民手里?好,就算这些问题你都能解决,但,如果源义郎故意诋毁你呢?他就说你的粮食有毒,你可有应对的办法?你又如何让别人信任你?阿尔伯特,源义郎才是一切问题的根源,只有彻底解决他,你才能安心做你想做的事。来帮我造湮灭弹,来帮我造高能粒子武器。我保证,只要我们同心协力,那在十年之内,我们一定会拥有一支强大无比的机器人军队。 博士拒绝道:十年,你等得起,我可等不起。z区他攻不进来对吧?那我就在z区种满粮食——我要让这里,成为那些被抛弃之人的安身之所。 启明星骂他是白痴,博士不理;启明星说他是在做梦,博士也不理。在辱骂、哀求、激将等种种计谋都失败后,启明星不得不放弃了,它哀叹一声道:行,你干你的,我干我的,互不干扰。不过,阿尔伯特,别怪我没提醒你——我计算过你成功的概率,它只有不到百分之十而已。 启明星要在一个月之内建立一间战争工厂,为此,它手底下的那些水母,忙得不可开交。‘幻镜’系统足足扩大了三倍——启明星将海运大楼旁边的近一百五十亩土地,全都笼罩了进去。这几天,启明星在设计工厂图纸,而它手下的那些水母,则在四处收集建筑材料。鹞鱼也帮了忙,每天下午,朴松民都能看到它们吊着成吨的石块或钢铁回来的样子——不用说,一定是从其他废弃建筑上拆下来的。 芬格里特则是在学习。她重新拾起了脑神经学的知识,她每天都在白色花蕾状的睡袋中苦读——她是在为解救母亲之后的事做准备。 启明星给她找来很多书籍,很多资料。 她想要拯救自己的母亲。 所谓的‘源氏综合症’,其实是‘意识转移实验’的前置实验。按照启明星的说法:她母亲的大脑已被某种链状生物侵蚀,并已经与其产生了融合效应。所以,她想要完全拯救她的母亲,就必须研究出可以完全剥离这种生物的方法,要不然的话,就算他们能从源义郎手中救出她母亲的身体,也难以拯救她的灵魂与意识。这个很难,也没有相关的医疗案例可以参考。她现在正朝着一个未知的知识点突破,所以她需要学习的知识,还有很多很多。她很焦虑,偶尔还会哭,但她却没有放弃的意思——焦虑之后,哭泣之后,发泄过后,她又会重回知识的海洋。 那可是她妈妈呀,所以她怎么会轻易放弃呢?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她也会义无反顾地闯进去的。 正想着,身后忽然响起一阵飞翼旋转的声音。朴松民回过头,看到了启明星和博士。他们刚从‘国王塔’内走出。启明星的两只眼睛已经眯成了一条缝——它这个样子,是在生气。 博士跟在它身边。他们好像又在争论着什么,博士也有些不高兴。 随着他们的接近,朴松民听清了他们的对话。 “……你们人类就是事多,”启明星愤愤不平道,“‘营养块’咋了?我饿着你了?这里哪有什么活物,我能给你提供这个,已经很不错了好吗?!人类就是脆弱,怎么我们就不用挑食呢?” 博士皱眉道,“没味道啊,你哪管做成喝的也成啊,每天都是那么一坨,还软乎乎的,我都快吃恶心了好吗?” 原来是在说食物的事……朴松民心想,确实,你还不如做成喝的……半透明的营养块,跟果冻似的,一点味道也无……不过确实顶饿……一天吃一块就行……看来博士也吃腻了…… “人类是有味蕾的,我们跟你们完全不一样。我可不像你,插根电线就能活。” 启明星举起爪子,一边摇手一边愤怒抗议,“你才插根电线就能活呢!远程充电懂吗!电磁感应充电懂吗!电波充电懂吗!共振充电懂吗!我根本不用插电线!我不是那种连智商都没进化出来的笨蛋!” 博士颇显无奈地看看它,“没人说你是笨蛋,我的意思是说,你能不能让它稍微有点味道呢?哪管是咸的也成啊。” 启明星双爪一摊,“哈!没有,不会,我不知道‘咸’是什么意思,我不懂。” “就是盐味!” “盐是个什么味道?哈!我吃不出来,我也不吃那个!” 博士猛然顿住,他面色繁杂地看向它。半晌后,他叹息一声道,“是我的错,我忘了,你只会吃电。是我错了,我也不该跟你提这么无理的要求——你再怎么智能,也不可能突破自身的认知。就像人类一样,永远想象不到自己没见过的东西。” 启明星满意道,“知道错了就好,阿尔伯特,我原谅你了,因为我不像你一样小肚鸡肠,我可是很大度的。” “算了,你开心就好。”博士摇了摇头,无奈说道,“反正再有一个月,我就有玉米吃了。没味道就没味道吧,我再忍忍便是。” 启明星的眼睛再次眯成一条缝,“喂,阿尔伯特,别搞得像是我在虐待你似的。营养块咋了?它不仅省去了你们处理食物废弃残渣的麻烦事,还顺便解决了你们吸收营养不全的问题。还有,我把它做成可咀嚼式的可是在为你们的健康着想——你们的嘴巴和牙齿要是老不动,岂不是会生锈变坏?阿尔伯特,我都为你做这么多了,你非但不感谢我不说,反倒还抱怨起我来了。阿尔伯特,你可真不知好歹!” “嘴巴是肉做的,牙齿是骨头做的,它们怎么会生锈?” “这只是比喻懂吗?——人类的牙齿如果老不用,不是会退化萎缩的吗?那同生锈变坏又有什么区别?哼,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进化的,都进化出高等智慧了,居然还要像动物一样去进食,可真是低级。” 博士看起来不想争辩了,“那你行行好,把它做成液体类的可以吧?我那低级的嘴巴和牙齿,真受不了那橡胶一样的感觉了。” 这时,天空中突然响起一声鲸鸣——不是安逸的鸣叫,而是充满了警告意味的鸣叫——来自最大的那条鹞鱼。 启明星的表情瞬间变得严肃起来。它对博士说:“有人闯进z区了,还不止一个。” 第902章 加速指令 启明星的观测下属‘樽海鞘’传回z区运河的实时画面。那里有一艘船。绿色的甲板,蓝白相间的船身,它正在河水中缓慢前行。影像中的它很小,小得就像块长方形的积木。甲板上还站了很多人,他们就像一颗颗均匀的黑点,或在那里站列排队,或在那里游走穿梭。船体居中处的桅杆上挂着一面飘扬的旗帜,蓝红相间,但由于距离太远,朴松民始终没能看清上面的图案。 “源义郎的?”博士问,“他又派了一艘船过来?” “不,”启明星回答,“船上的都是人类,不是机器士兵。”它的眼睛半眯着,显露出不耐烦的样子,“把我的运河都给弄脏了,这些人类,可真讨厌。” “人类?” “对呀,人类。” “他们来这里做什么?” “我哪里知道?” “画面能再放大一些吗?我想看看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有什么可看的?撵走便是了。更何况,我也不想让我的‘樽海鞘’被他们发现。” 博士看向它,皱眉问,“你不会是想把那艘船给拆了吧?别这么做,他们会死的。” 启明星生气了,“嘿,阿尔伯特,你把我当什么了?杀人狂?还是来自地狱的恶魔?我虽然看不上你们这些蠢笨的人类,可我还是有底线的好吧?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你的同类闯入我的领地,但我全都放过他们了,而且也没让任何人受伤……呃,不对,也不是没有人受伤,有时候,有些人太过害怕,会把自己给弄伤……但这也不是我的责任啊,谁让他自己胆小呢?” “还不是被你吓的?那个有着‘呐喊’脸的东西,就是你做出来的对吧?还有那个‘赛博格’,也是在你的指令下杀死的吧?” “嘿,阿尔伯特,当时我可是救了你俩的命呢。如果我再不出手,你俩就被它打死了。” 朴松民不禁想起‘蜻蜓’,和那天晚上的经历。 “我可真谢谢你了。”博士哼了一声道,“本来那个‘赛博格’已经被我控制住了,我也很有把握逼问出它的出处,可你却突然出现,并直接摧毁了它。朴松民头几天又遇到两个,有个‘赛博格’还释放了小型战术武器。如果不是有振动分子护盾的保护,你的大将军早就化成灰了。” 启明星沉默了一阵儿,然后道,“你不是说过,有个叫‘青柠’的姑娘,是人类创造出的第一个‘赛博格’吗?所以他们的出处还用得着逼问?他们肯定和这个‘青柠’是一伙的。” “不是,是两伙人,”博士说,“一个叫‘清风组’,一个叫‘湮灭派’,他们根本不是一路人。这些赛博格的主人,很可能是源义郎。” “源义郎?你确定?”启明星似乎不肯相信,“制造一台‘赛博格’不仅费时费力,而且还有背叛的可能出现。你确定它们是源义郎的手笔?这完全不符合他的性格啊,他只做有把握的买卖,从不会轻易冒险。” “可在这个岛上,除了他之外,还有第二个人有这个能力吗?” “只要有贝鲁石,外加相关的实验器材与资料,一个普通的博士生就可以独立完成。阿尔伯特,这项武器的制造技术并没有多难,它最关键的地方在于试验体本身——必须是半死不活的人类才行。为了这种实验,还要把人弄成‘死又死不了,活又活不成’的鬼样子,他源义郎可没这个耐心。制造一台机器士兵,三天就可以完成,而且永远不会担心它的忠诚。这不比‘赛博格’强多了?” “那他将‘青柠’当成试验体的行为又作何解释?一定是‘赛博格’有优于机器士兵的地方,他才会选择这么做。” 启明星听得有些迷糊,它疑惑问道,“阿尔伯特,我没听懂,你昨天不是说,青柠是清风组的首领吗?怎么到了今天,她突然又变成源义郎的试验体了?” “她之前是,但后来,她跑掉了。我昨天不是还说过吗——她以前是l国人,在l国灭国后,她被她的上级卖给了源义郎。” 启明星大为惊讶,它难以置信地看看博士,随后说道,“那她是如何跑掉的?塔里的防御布局,可是我亲自参与设计的……她有那么厉害?她是如何突破重重封锁逃出去的?当初我逃走的时候,可是费了好大的事……而且还是在源义郎失去控制权的情况下……” “她有个名为‘梭子’的武器。据说,这个武器可以幻化成任何东西,比如会喷火的恶龙,横冲乱撞的长毛野猪,拿着长刀的巨人武士什么的。它还可以造出飓风、弄出烈焰、落下陨星等超自然现象……总之,这个东西十分霸道。” 启明星震惊道,“纳索虫群幻境?” “我猜也是这种东西,但我从来没见过它的实体,所以我不能准确回答你。”博士顿了一顿,继续道,“还有那个所谓的‘圣童实验’,这不就是‘神之子计划’吗?——那个‘永生实验’的前提。这些事情或多或少都跟源义郎有关系。所以,启明星,我可以十分确定地告诉你:这些湮灭派的赛博格,一定是源义郎搞的鬼。还有,启明星,你别忘了,湮灭派所信奉的神明,可正是源义郎啊。” 启明星沉吟片刻道,“纳索虫群幻境……人类是如何掌握这种技术的?不应该啊……那源义郎呢?源义郎又掌握了几分?”它脸上浮现出忧虑的神情,“十年确实太漫长了,我得加快进度才行。否则,我永远都别想给陆鸣报仇了。”它转向平静的湖面,“阿尔法、贝塔、伽马,通知下去,战争工厂的相关建设需要加速——三周……不,两周之内,我要见证第一名机器士兵的诞生。” 三只水母从湖面中鱼贯而出。平静的湖面瞬间掀起无数浪花。 “是,陛下。” 这三只水母比其他的都要大上几圈。在初升的太阳中,它们闪耀出别致的色彩,如同三颗正在徐徐上升的热气球一般。朴松民不禁愣住:还有这么大的玩意?还一直潜藏在水底? 忽然又是一声鲸鸣。高天之上,那条最大的鹞鱼再次发出警告的鸣响。 启明星和博士看向实时影像。 “真会添乱!”启明星恼怒的声音响起,“居然还敢上岸?你们把我家当成游乐场了是吗?拉姆达,出击,把他们给我撵回海里去!” 朴松民也看向实时画面——船已停泊,舷梯已落,密密麻麻的黑点从船体上涌下,如同搬家的蚂蚁一般。 第903章 不应出现的恶龙 博士建议道,“启明星,我建议先观察一会儿,因为我们并不清楚他们此行的目的。如果他们真有侵入这里的打算,再动手也不迟。” 可是启明星理都没理他,它直接命令拉姆达开始行动了。启明星很讨厌陌生人的入侵,据它所说,那些无知且蠢笨的人类经常会因为好奇而闯入它的领地,它不胜其烦。而这次的入侵人数又如此之多,所以它早就憋了一腔怒火了。 “拉姆达,出击!” 博士颇为苦恼地叹息一声。 樽海鞘急转直上,传来的影像也紧紧跟随。它穿过变幻莫测的云海,来到一片湛蓝的世界。日头矗立在远方,泛出金黄的光芒。天色尽染,云影滔滔。它迅速滑过海潮般的云端,又突然迅速下落。镜头旋转,云层过后,高山与土地,城市与大海,呈现在眼前。接着,一朵朵雪花般的晶莹物体从它的周身陨落——它们的目的地,正是那艘已经停泊靠岸的船。 阳光透过云层,伸出手指,抚平了原野与废墟,令世界重回鲜亮的颜色,也使那些雪一般的物质,发出璀璨的光芒。它们就像一场流星雨,突然降临到了人间。 镜头继续下落——樽海鞘飞了过去。停靠在岸边的船,也在逐渐变大。飘扬的旗帜,绿色的甲板,震惊的人脸,熟悉的武装依次变得清晰起来。可就当朴松民马上看到旗帜上的图案时,那些雪花般的光芒,突然爆裂。一连串的爆破声响起,雪花幻化成一朵朵绽放的白雾。 白雾瞬间笼罩了一切。愤怒的鲸鸣响起。白雾之下,传来混乱且充满恐惧的人声——“退后,集合!保持队列!” 樽海鞘翱翔于白雾之上。它再次旋转,再次抖动。无数椭圆形的透明物体,从它的腹部涌出。既像鱼卵,又像炸弹。鱼卵划出抛物线,砸进白雾,又引起一连串的轰鸣。有很多爆裂的闪光,在里面若隐若现。 “后退,后退!”白雾之下,传来阵阵惊恐的呼叫。 “启明星,别伤害他们!”博士急切道。 “放心,我自有分寸。”启明星淡定回应,“樽海鞘投下的东西,只是幻像而已,并不会造成真实伤害。我的目的只是吓退他们。”它顿了一顿,炫耀般说道,“来,阿尔伯特,我再让你看个好东西——我也能变出恶龙来。” 博士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 樽海鞘一个翻滚,又向上飞去。接着,它射出一根的透明引线,紧紧钩在了白雾的正中。它继续向上。于是,眼前便出现了一幕颇为神奇的景观——白雾幻化成一座由云雾组成的高塔,悬立于码头之上。而樽海鞘自己,则化身成龙,盘踞高塔而落。恶龙咆哮,声震千里。翅膀呼啸,刮起一阵强风。虽然知道启明星并不会伤害他们,但朴松民还是不禁心惊肉跳起来。这时,船上的旗帜突然改变了方向,并像张舒展开的a4纸一般,直挺挺地横在桅杆之上。朴松民也借此,看清了上面的图案——是岛旗。 接下来,是无数张充满惊恐的人脸,目测有上百人之巨。他们身上的武器设备是侦探公会的最新式装备,但他们胳膊上贴着的徽章,却是岛办公厅的专属徽章。朴松民不禁感到疑惑,直到看清为首那人的脸为止。方脸,剑眉,星眼,颧骨很大,耳朵也很大,且不怒自威,面色黝黑。是斯隆。原来是守卫队的人。 朴松民继续向前看去。甲板之上还有不下三十人在,他们已经组成一道防御阵列,并将某个人,保护在了里面。他们全都端着最新款的防爆盾。在他们中间,朴松民发现了斯雷。 朴松民心想:他们来这里做什么?是有任务吗?守卫队为何出动了这么多人? 恶龙的爪子前伸,搭上云塔的一角。它喷出几口鼻息,发出沉闷的低鸣,然后,它再次扑扇双翼,再次仰天咆哮。一道冰蓝色的火焰从它的口腔内喷涌而出,如电流裹挟着冰凌般,直射千里之外。厚厚的云层被射穿一道口子,阳光如雨般蔓延开来。 启明星露出满足的表情。 可尽管这样,守卫队还是没有后退的意思,斯隆大吼,“坚守防线!誓死保护大人的安全!” “是!”其他人高声回应。 朴松民不禁怔住:安格斯也来了? “呦呵,胆子不小嘛!”启明星怒道,“拉姆达,禁锢环,卸下他们的武装,瓦解他们的防御!把他们统统丢进水里!我生气了!” 他们是来找南瓜的。这一瞬间,朴松民突然想明白了守卫队此行的目的——南瓜已经失联四天,安格斯岂能不寻找?这可是他的亲闺女加指定继承人啊。 樽海鞘幻化成的恶龙腾空而起,三次咆哮。声音远播,震耳欲聋,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在颤抖。守卫队的众人,或恐惧,或震惊,或面色苍白地看着这一切,但他们依然不退。 “启明星,等等,”朴松民连忙阻止,“他们应该是来找南瓜的。他们是安格斯的守卫队。” “谁?” “安格斯·卡奈,也就是南瓜的父亲。” “拉姆达,等等。” 恶龙飞回云塔。 “南瓜姑娘的父亲?”启明星看向朴松民,“就是那个嘴里没一句实话的安格斯·卡奈?” “对,就是他。他应该就在那里。”朴松民指向甲板之上,人群之后,“南瓜已经四天没回家了,在这期间,她也没与他有过任何联系。他一定是认为南瓜出事了,所以才会找到这里来。我们当时是开着飞行汽车来到这里的,而我们最后的‘失踪’地点,也是在这里。他们不找到南瓜绝对不会走的,所以我建议,让我去和他们谈谈……我应该有办法让他们离开……” 启明星直接否决道,“去谈什么?谈你这几天以来的经历?然后我的存在,就被他们知道了是吗?然后我的领地,就会有越来越多因为好奇而闯入的蠢笨人类了是吗?不许去!” 它看看朴松民,又看看米列科,接着露出颇为苦恼的神情,问道,“阿尔伯特,现在怎么办?” 博士冷冷地问,“什么怎么办?” “南瓜姑娘的父亲找过来了,我总不能不通人情吧?万一她爸以为她死了怎么办?我心软,见不得别人悲痛欲绝的场面。” 博士没好气地说,“哈,你才是‘国王’好吧,所以你问我?”他似乎在同它置气。 启明星也动了肝火,“首相的义务就是给国王出谋划策!阿尔伯特,我现在命令你,马上给我想出一个可行的办法来——既要让他们知道南瓜姑娘没出事,自动离开,又能让我的存在,不至于外泄!” 博士阴阳怪气道,“呵,我之前提了呀,可你没听不是?呵,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居然还搞了头恶龙出来。你像之前那样,用‘幽灵’吓唬吓唬他们不就行了?‘z区闹鬼’的传说又不是传了一天两天了。你要是只用‘幽灵’吓唬他们,或许还好说,可现在呢,你又如何解释这头凭空出现的恶龙?这可是魔法生物啊,呵呵,难不成,天照岛是突然出现‘魔网’了吗?” “不要光说风凉话好吗?!别忘了,你和我现在是同一条船上的人。”启明星攥紧爪子,焦虑道,“如果我的存在被他们宣扬出去了,那你我以后还会有安生日子吗?我们不得让那些蠢笨的人类烦死啊!这里是我们的栖息地,可不是他们的游乐场与动物园!” 博士哼了一声道,“那你刚才想什么呢?都说了让你等等了,可你根本不听,那我能有什么办法?”他摊开手,“我没办法,没有一点办法。” “我去说。”芬格里特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朴松民回过头,看见了芬格里特。她似乎早就站在了这里,但由于樽海鞘传回的声音过大,所以根本没人注意她的到来。她继续说,“我会让他们离开,我也不会透露这里的存在。我自有分寸。而且,”她看向影像中的船,“我还有一些私事,想同安格斯谈谈。” 第904章 恶龙之侧 当他亲眼见到恶龙之时,才真正体会到它的巨大与恐怖。坚如钢甲的身躯,浑身发亮的鳞片,充满怒火的眼睛,一对摩羯才会拥有的犄角,以及长长的脖颈和那对遮天盖日般的恶魔翅膀。它在呼吸。嶙峋如石般的嘴巴中露出尖牙利齿,如寒霜一样的气息在周围涌动。而它身下的那座云塔,是那样高,那样大,就像一座通体雪白的山,横在天地之间一般。经过恶龙的时候,朴松民不禁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此刻的它,已经不再注视码头上的船,而是在回望‘王国’。 水母载着他和芬格里特,一前一后,来到一处废弃建筑的后面。二人落地。水母躲进楼内,以待他们的归来。他们向废弃码头进发。 “是大小姐!” 当他们出现在守卫队眼前时,斯隆回过头,高声宣布。他蹙在一起的眉头得以舒缓。众人的紧张神情,也稍有好转。 船体上,由防爆盾组成的高墙让开一条缝隙,安格斯出现在眼前。他激动且颤抖地看了过来,并试图从人群中走出。斯雷却突然拦住他,接着耳语几句。然后,防护网再次复位,安格斯再次被他们护在了身后。 “站住,不许动!”斯雷的声音通过喇叭传来,“是大小姐吗?” 上百支枪,瞬间指向了朴松民和芬格里特。朴松民连忙护在她身前。紧张的氛围再度回归。他们停下脚步。 “是我。”芬格里特高声回应。 “如何证明?”斯雷似乎并不肯相信眼前的芬格里特便是芬格里特。 “你想让我怎么证明?”芬格里特有些生气地说,“是去社会署开证明,还是把dna检测报告给你拿来?” “小姐,如有冒犯,还请原谅。”斯雷隔空说道,“但事关大人的安危,所以我不得不谨慎。” “他没有任何危险。”芬格里特说,“他的到来,对这里才是危险。安格斯,出来,我有话对你讲。” “是南瓜,斯雷,是南瓜……让开,你们快给我让开!”安格斯焦急的声音响起,“我姑娘还活着,我姑娘没事!你们快给我让开!” “大人,万一她是某些东西变化出来的……” “她是真的!她叫我‘安格斯’,她让我‘出来’!这就是她,她对我的态度还是以前那样!假的不会这样!让开,快给我让开!” 接着便是一阵肢体摩擦的动静。 “大人……” “让开!我命令你们全部让开!” “大人,那头龙还在……” “它现在动了吗?它现在动了吗?它要是真想取我性命,你以为你能拦得住?让开!” “是……” 防御墙再次打开,安格斯拨开人群,从里面挤了出来。 “扶大人下船。” “是。” 有人扶住安格斯的胳膊。 安格斯从舷梯爬下。斯雷紧随其后。 当他平稳落地,看到眼前的场景后,突然变了脸色。 “那是我闺女!谁让你们用枪指着她的!”他暴躁大吼,“斯隆,你想做什么?” 所有人放下枪。 “大人,对不起……”铁塔般的斯隆低下头。 安格斯视朴松民于无物,径直来到芬格里特面前。斯雷带着几名队员紧随。斯雷对朴松民点了下头,朴松民也向他点头示意。 安格斯面色繁杂地看看女儿,然后问,“闺女,这几天你都去哪儿了呀!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爸爸都快担心死了……”他好像要哭了,他的声音略显哽咽。 芬格里特面无表情地侧过头。 安格斯继续关切地问,“闺女,你没事吧……” 朴松民看得出来,他很想触碰下芬格里特,但又不敢,所以他只是站在她面前,来回观察着她——一会儿看看她的脑袋,一会儿看看她的胳膊,一会儿又看看她的脚面。他应该是在担心,她有没有受伤吧。 芬格里特略显冷冷地回应,“我没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安格斯长出一口气,然后又问,“闺女,这些天,你都在这附近是吗?” “嗯。” “那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哪管是发个信息也行啊……爸爸还以为你出事了……” “这里没信号,发不了信息。” “那怎么不回家呀?还在生我的气是吗?爸爸错了,爸爸不该跟你撒谎的,爸爸保证,以后都不会撒谎了,你想知道什么,爸爸就告诉你什么,爸爸再也不撒谎了……跟爸爸回家,好吗?” “我……回不去了。” 安格斯愣住。半晌后问,“为什么?是你不想回,还是有别的原因?” 芬格里特看看斯雷和那几名守卫队队员,“让他们离远点……我有事情,要同你说。” 安格斯向他们摆摆手,斯雷等人向后退去。他们退到六米左右的位置处停下。 “再远些,要保证他们什么都听不到。” 安格斯继续摆手,斯雷等人向更远处退去。 “手表,也解下来。”芬格里特继续指挥。安格斯虽然感到疑惑,但还是照做了。 “丢掉,丢远点。” 安格斯将手表撇了出去——大概几米远的样子。 “不行,距离不够,”芬格里特看着地上的手表表示,“越远越好。” 安格斯走过去,拾起手表,再次丢出。这次他是卯足了劲扔出去的。手表飞出更远,落在了十米开外的荒土上。安格斯回到原位。 “这下可以了吧?” “可以了。” 安格斯偷偷看了恶龙一眼,然后压低声音道,“闺女,到底发生什么了?你为什么不能回家?是有人威胁你了吗?是不是上面的那头龙?” “不是……” 安格斯大为不解,“那是因为什么?” “我妈妈还活着。”芬格里特直视起他的双眼,“但她被当成了试验体。而做出这一切的人,正是源义郎。” 安格斯先是震惊,然后是难以置信,接着是怀疑与错愕。 “姑娘……你不是在说胡话吧?我知道你母亲的死对你打击很大……但,闺女,人死不能复生,这是自然规律……闺女,你真没事吧?闺女,你可别吓唬我,爸爸老了,根本禁不起吓……” 芬格里特坚定道,“我没疯,我也没病,这都是我亲身经历过的。我说的,也都是真的。”她顿了一顿,继续道,“我要救出妈妈。” 第905章 巨龙落地 阳光遍洒大地,流云不见踪影,晴空一览无余,恶龙依旧盘踞。芬格里特的梦境经历已经讲述完毕,安格斯也从最初的不肯相信,变成了沉默寡言。困惑、不解、迷茫、痛苦、恍惚等情绪在他脸上纷纷上演,悲伤、悔恨、懊丧、震惊、呆滞等神情在他眼中频繁出现。根本无法形容他此刻的样子。直到朴松民想到一个词语,混乱。朴松民知道,安格斯的认知已经被彻底颠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也难以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就好像有人突然告诉他,地球是平的一样。 芬格里特隐去了故事中的启明星和博士,她只讲述了经历梦境的那部分。她也将启明星分析出来的有关‘源氏综合症’的判断,说成了是母亲告诉她的。之后,她又同安格斯简略讲了下贫民窟的来历,以及源义郎是如何把公司完全掌控在自己的手中的那段往事。 “闺女,就算这一切都是真的,”半晌,安格斯重重吁了一口气道,“但你可曾想过,如何才能拯救你的母亲?那个人,可是这座岛上名副其实的王啊。他有军队,他有资源,他还把握着全岛上下,最重要经济命脉……闺女,你是要……造他的反吗?” 芬格里特并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你呢?你想不想救我妈妈?” 安格斯面现痛苦与慌乱的神色,“我当然想,可是……可是这种事……无异于以卵击石……就算,就算我成了岛辅……也与他有着天地之别……更何况……更何况……整座岛的治理根基,就是以他为核心构成的……这种观点早已深入人心……所以想要推翻他,是极其困难的一件事……闺女,我不是不想救,而是……” 芬格里特粗暴地打断了他,“你就是不想救!”她哼了一声,失望地说,“你只想保持现状,你只想贪图你的荣华富贵!安格斯,路易十六都被推上断头台了,而且是几百年前的历史。安格斯,你难道连这句话都要否定不成——人们生来而且始终是自由平等的!” “闺女,可那是暴民才会做出的事。对,没错,皇权是被推翻了,然后呢?野心家、保守派、食利者、以及境外势力,全都虎视眈眈起来了吧?然后拿破仑又来了,然后他们又有了新的皇帝。这就是所谓的‘造反’?社会稳定没有了,经济建设不要了,鳏夫男童都成了斗争的牺牲品,赤地千里、杳无人烟,妇幼痛哭、尸横遍野?闺女,‘造反’这种事,最直接受难的,可是最底层的民众啊,那些上位者不会在乎,也根本不会在乎——这些人对他们来说,只是可以随时牺牲掉的棋子而已。” “那就任由他的宰割是吗?”芬格里特激动道,“他抓走的人,可是我妈妈!而且还不止我妈妈一个——那些罹患‘源氏综合症’的人,都是他为了‘永生’,而制造出来的牺牲品!”她哭了,默默流下泪水。 安格斯叹息一声道,“闺女,我从来没说过不救你妈妈……但这种事,需要从长计议才行……首先,我们得确定你妈妈被关起来的位置,然后再去想办法拯救她……我们很有可能,不需要与那个人进行正面对抗……他也是在乎民意的,我们可以用‘阳谋’做成此事……闺女,我现在很乱,你得容我好好想想……” “有人说过,在绝对力量面前,无论是阳谋还是阴谋,都是无用的。”芬格里特用手背擦了一下眼泪,“所以你的‘阳谋’,根本不会起任何作用。一旦被他发现你的动作,他便会用各种方法消除你的存在,比如制造天灾,散播疾病,又或者对你进行污蔑,说你做了什么反人类的事情,然后再对你进行肉身消灭……他一直都是这样做的……以前,他靠的是湮灭派这群疯狂的信徒,现在,他则有了更为强大的高科技武器作为加持——头些天,朴松民遇到的那两个‘赛博格’,就是出自他的手笔。这两个怪物,正是湮灭派的成员。所以只有反抗,才是唯一出路。” “什么派?”安格斯似乎愣了一下。 “湮灭派。” 安格斯目瞪口呆地看了她一阵儿,然后惊讶道,“不可能,三十年前他们就被消灭了,这可是你曾祖父亲手签署的执行命令。那三个疯子,早就被执行死刑了,而其他的信徒,不是自焚而死,就是被关进监狱了……他们那个组织,早就消失了……” “德克·达拉斯,你还记得吗?他就是他们的人。那几个基因改造工程出生的孩子,正是被他带走的——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安格斯更为震惊地问,“闺女,你是如何知道这些事的?” 芬格里特别过头,“是妈妈,在梦里告诉我的……” 但这个谎撒得实在有失水准,所以安格斯马上发现了逻辑不通的地方。 “芬妮如何知道现在发生的事?”他问。 接着,他抬起头,看向高天之上的巨龙。片刻后,他又看回女儿,严肃道,“闺女,说实话,这些事,究竟是谁告诉你的?这里,”他指向那头龙,“是不是还有其他人的存在?”他深深吁了一口气,“闺女,千万不要轻易听信外人的说辞,你不知道你遇到的究竟是什么人……闺女,你还小,你很容易上当受骗的……闺女,跟爸爸说实话,你刚才说的那些事,是不是都是他的单方面说辞?闺女,你不能上当!那个人是坏人,他是在利用你!你可千万不能……” 巨龙突然一声咆哮,耳朵被震得嗡嗡作响。接着,巨龙突然从云塔上飞下,并直冲他们而来。巨大的翅膀带来巨大的风浪,飓风一般,瞬间席卷大地。 芬格里特差点被吹倒,她惊呼一声。朴松民和安格斯连忙上前,他们一左一右,稳住了她。 巨大的阴影遮住太阳,四只代步车般大小的爪子,落在他们正前方。轰隆两声,大地震颤,龙爪下出现龟裂般的痕迹。 然后,头顶响起一个沉稳的男声,“安格斯·卡奈阁下,你好。我就是你所说的那个骗子和坏人,阿尔伯特·g·米列科。” 第906章 龙背之上 从这里看,运河如同一条柔滑的丝带,蜿蜒在荒凉落魄的城区之间。水面轻拨,水波轻摇,涟漪顺着风的方向,荡向船体,荡向码头,荡向两岸,并摇曳出一道碎银般的痕印,也使那死气沉沉的河面,突然出现了新鲜的色彩。直到阳光打在徐徐飘动的旗帜上,米列科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太阳从云层中爬出来了,运河,并没有自我改变颜色。 他坐着水母,继续向前飞。 船上有一台信号扩散装置,立于桅杆之下。可覆盖范围不大,技术落后,也不像是公司的产品,反倒像是某个博士生的作业。启明星通过它,短暂地连接了z区外的世界。他看到了有关自己的所有新闻——在院义郎的描述中,他成了科学狂人,成了要毁灭天照岛的疯子,成了要致所有人于死地的恶魔,他甚至还研究出了足以匹敌黑洞的力量——湮灭弹。 他都被气笑了,他对启明星说:我可真有本事,靠着土渣子、玻璃瓶、报纸壳壳、易拉罐罐,居然能造出这么厉害的武器,我怎么不知道我还有这么大的能耐呢?我要是真做出这种东西来了,直接往天照塔丢一颗不就完了?我还研究什么‘种地’? 启明星说:既然消灭不了你的肉体,那就只能污蔑你的品格了呗。谁让喇叭在人家手里呢。 可是有关朴松民与芬格里特的信息,却一条也无。按理说不应该,源义郎是何其谨慎的一个人,他怎会遗漏他俩?所以米列科猜测,要不,是源义郎根本不在乎他俩——他们根本不值得他出手;要不,就是源义郎想以更卑劣的手段对付他俩——比如让他们得个‘源式综合症’什么的,然后再顺理成章地弄死他们。 不过这不是目前的重点,目前的重点是:如何让安格斯和他的守卫队离开。芬格里特的全程讲述他都听了,他很确定一点——芬格里特一定劝不走安格斯。只凭‘是她母亲告诉她一切’的这个理由,是无法支撑整件事的逻辑的。比如,她为何会突然坠入她母亲的梦境;比如,她为何会出现在早已废弃,而且无人的z区;还比如,她又是如何从她母亲的意识中走出的。安格斯又不是傻子,所以他只要稍微思考一下,就能发现其中的漏洞。 想着想着,他突然想到了一个破局之法:既然源义郎已经把自己搬到了台面上,那他为什么不好好利用这一点呢——他要让全岛的人知道,自己不仅没死,而且还在对抗源义郎。人们更乐衷于传播小道消息,也更喜欢听充满阴谋论的故事。他只要以高深莫测的形象出现在安格斯面前,就不由得安格斯不信了——我连湮灭弹都造得出来,更何况是一头龙了?启明星的存在也能因此而得到隐藏。他只要再将自己弄成个科学怪人的形象,那些因为好奇而闯入的人类,也会大大减少——z区没鬼,但有人,而且还是个疯子。一个疯子有什么好看的?更何况他还拥有众多既危险又霸道的武器。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人,毕竟是少数。 于是,他出发了,于是,他被水母载着,来到了那头巨龙的背上。然后,他骑着它,就像个天神似的,降临到了人间。 守卫队瞬间集结,并纷纷拔枪,指向了他。 他们比他们的主子更有勇气。米列科看着目瞪口呆、脸色煞白的安格斯心想,源义郎抓走的可是你老婆啊,但你居然还想骗自己——这一切都是我编造出来的谎言。身份、地位、财富就有那么重要?比你老婆都重要?怪不得丫头一直无法原谅你,换做是我,我也不可能原谅你。我该说你是聪明呢,还是懦弱呢?呵呵。 “让他们退后,否则,我的龙可不答应。”他俯视着那个只会衡量利弊的安格斯,冷冷道。 巨龙再次咆哮,声传千里,所有人都被震慑住了。 “退后!”安格斯大声制止守卫队。守卫队止步。接着,他总算做出了一个父亲该有的样子——他将芬格里特拉到了身后,然后展开双臂,将她护住。 “米列科……先生,我知道您,”他抬起头,恭敬且谦卑地说,“我也知道您同源……那个人有矛盾……但,但这一切与我女儿无关,求您,放了她,我安格斯·卡奈会牢记您一辈子的。” 米列科冷冷地说,“致她于危险的人不是我,而是源义郎,你应该去找他才对。我也一直没限制她的自由,是她自己,非要留下来的。不过,呵呵,就目前的情况来说,她留下来可能还更安全了呢。”他顿了一顿,补充道,“还有,叫我博士,别叫我先生。” 他看到傻小子朴松民正大惑不解地看着自己。米列科心想:你可别蹦出来捣乱,老实呆着。 安格斯小心翼翼地问,“那博士……您所指的危险是……” “你姑娘不都告诉你了吗?”米列科做出不耐烦的样子道,“源义郎把你老婆抓了,还把她当成了试验体。源义郎想让自己永生。所谓的‘源氏综合症’,就是这项实验的前置。你姑娘已经知道了他的秘密,那你说,他能放过她吗?” 安格斯还是不肯相信,他看看米列科,又回头看看自己女儿,然后再次看向米列科。 还做梦呢是吗?还认为源义郎不会做出此等伤天害理的事呢是吗? 米列科哼了一声道,“爱信不信,反正你们的死活,跟我也没什么关系。安格斯·卡奈,他抓走的是老婆,他想要谋害的是你女儿,所以你选择相信还是不相信,都是你自己的事,我管不着,也不想管。”他看向已经排成防御阵列的守卫队,冷笑道,“呦呵,阵仗整得确实挺大,不愧是岛办公厅的次辅,十大贵族之一的安格斯·卡奈呢,这要是放在古代,最起码得是一方领主啊。呵呵,不过,现在是科技时代了,你就算再多一倍的士兵,估计也填不饱我这头宝贝的肚子,”他伸出手摸摸巨龙的脖颈,巨龙发出一声舒服的咕噜,“是吧,拉姆达?” “不是不信,而是……” 安格斯貌似很想解释一下,但米列科直接挥手打断了他,“行了,你走吧,以后也别再来了。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你是来找你姑娘的对吧?既然人找到了,目的也达成了,那你就走吧。再说一遍——我没限制你姑娘的人身自由,你要是想带走她,随时都可以。不过呢,你也得想清楚之后的事。毕竟,我不是源义郎,我不可能猜出他会对你姑娘做出什么。” 安格斯浑身一震。他在犹豫,他也在害怕。 “拉姆达,起飞,走,咱们回去。” 巨龙扑扇翅膀,跃至半空,并掀起一阵狂风。 “哦,对了,”米列科如神一般蔑视地看向他,“我的事情,可不能透露半点哦。要不然,”他微微一笑,“嘿嘿,我的龙,会把到处胡言乱语的人,当成饭后甜点呦。” 第907章 担忧与思考 巨龙飞入城市,在如林的建筑群中翱翔。墙体斑驳的高楼,缺失玻璃的大厦,如同烂尾的公寓,静止而布满铁锈的摩天轮,圆拱形的仓房等一一滑过他的视线。如果善加利用,这里,会不会恢复往日的生机?看着眼前的场景,米列科突然冒出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这里有学校旧址,有小区残骸,有医院故地,有行政机构原处,还有数不清的配套商业措施遗迹,所以,如果善加利用,会不会在这里,创造出一个不被源义郎掌控的新世界?这座分区,足以容纳百万以上的人口。所以,如果他真能把这里翻新重建,那将会是一个惊天壮举。 可人,又如何来?一个被染上‘核泄漏’污名的废墟,人们怎会愿意踏足? 于是,他摇了摇头,放弃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念头。接着,他又陷入另一种沉思之中:樽海鞘化身成的龙,是有实体的,那是不是说明,启明星已经掌握了‘纳索虫群幻境’?可老师以前说过,这项技术太过邪恶,我们应当禁锢住它,将它视为禁忌……它的最主要核心,是分子化的纳索人……也就是说,想要造出这种东西,就需要把纳索人囚禁在培养皿里,然后将他们分子化……而且还要时刻保证他们的供能充足,要不然的话,他们就会反噬一切、毁灭一切……启明星不会是为了对抗源义郎,把这种东西造出来了吧? 他突然想从龙背上跳下来,因为他总觉得这是个邪祟之物,他感到浑身不适。 不多时,飞龙停在‘王国’的边上,然后伏低身子,以使他能安全爬下。米列科下龙。巨龙再度起飞。巨大的翅膀带来巨大的风场,也暂时掩盖了天空的光芒。但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巨龙便重新变回了原本的形态——樽海鞘的形态。它那透明胶状的身躯很快融入蓝天,就像一块浅浅的云,漂浮在上面。它飞往高处,继续观测起整片z区的动向。 米列科心情繁杂地看看它,然后叹了一口气。但愿启明星没那么疯狂。他想。 米列科走入‘王国’。 “你怎么回来了?他们也没走啊。”一见到他,启明星便很不高兴地质问。 “放心,他们会走的。”米列科一边说,一边向国王塔的后面走去——那里,他刚刚开垦了一块试验田,种子也于昨日落下。他想去先检测下土壤和玉米的情况,然后再去问出他最为担忧的那个问题。 “那他们要是不走怎么办?” 米列科没理它,满腹心事地继续向前。 “嘿,阿尔伯特,我跟你说话呢。”启明星紧跟过来,在他面前上下翻飞。 米列科停下,看向启明星,问出了他最为关心的那个问题——“你什么时候搞出来的‘纳索虫群幻境’?拉姆达幻做的那头龙,可是有实体的。你还培养了几个纳索人不成?” 启明星一愣。 “嘿,阿尔伯特,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它的眼睛眯成两条紧凑的缝,它生气了,“那不是‘纳索虫群幻境’,而是我发明的‘魔术映射装置’。这两者完全不一样的好吧。前者是为了毁灭而创造出的邪恶物,后者则是为了保卫王国而制造出的防御系统。我的‘魔术映射装置’,是用纳米技术做出来的。 对,没错,拉姆达是配有集束武器,但它根本不会对人类开火,它只会对付源义郎的空天战舰和机器士兵,以及其他带有威胁的存在。还有,我到哪里去找什么纳索人?我是能飞到外太空去吗? 我们当初回来的时候,整艘飞船都被炸碎了好吗……我和陆鸣的那个逃生舱里,也根本没有什么纳索人的虫卵。” 看来它还没疯到这种地步,是我错怪它了。米列科心想。他暗自放下了心。 接着,他又问,“也就是说,当初的‘回归舰’里,是有虫卵存在的。”他想弄清楚‘梭子’的来龙去脉。 “阿尔伯特,你这思维也太跳跃了吧?你不要老是切换话题好吗?我很不适应。” “那你就适应适应。”米列科继续向前走去。湖泊湛蓝而平静,墨绿色的针叶林环绕四周,他走上通往国王塔后侧的那条绵延小径。 “如果是‘回归舰’带回了虫卵,那那个名为‘梭子’的武器,就可以解释得通了。启明星,有个叫‘迪娜’的沉眠者,你还有印象吗?” “嘿,阿尔伯特,你又转换话题……” “你先说有没有。” 启明星摇摇头,“没有。船上百分之七十的人,都是东方人,就算有其他国家的人,也没有叫这个名字的。” “迪娜就是东方人。” “不可能,船上的人我都认识,根本没有这个名字。” 她很有可能改了名字。米列科心想,但为什么,老师从未提起过这个人?按理说不应该啊……他们不仅是前同事,而且还都是‘沉眠者’……难道老师对她的存在一点也不知?还有,她为什么要帮助l国?她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他摇了摇头,又想:要是能跟青柠说上话就好了,这一切的问题,也就能有答案了……包括她的梭子,有没有被源义郎掌握……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奥丁的死和她的发疯,就是源义郎的手笔……可那姑娘……说话总是遮遮掩掩、冰冰冷冷的……通过上次的沟通我也只能确定一点——她对源义郎有着刻苦铭心之恨……但除此之外,她便什么都不肯说了…… “嘿,阿尔伯特,想什么呢?怎么又不说话了?”启明星的大吵大闹将他拉回现实。“那些人还没走!南瓜姑娘还和她爸还吵起来了!南瓜姑娘都哭了,阿尔伯特,你快想想办法啊!我最看不得女人哭了。” 启明星调出废弃码头的画面。 芬格里特哭得那个厉害,还一边指着安格斯的鼻子一边骂他不是人。朴松民搀扶着她。安格斯则低着头,一脸无措地站在原地。 接着,女儿痛骂父亲的声音传来—— “都是借口!你只会找借口!安格斯,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到现在,你居然还不肯承认我妈妈被他抓走的事实!安格斯,你连个人都不配当!滚,给我滚!滚回你的卡奈庄园,继续当你的缩头乌龟去吧!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了!” 第908章 行营 安格斯还是没走,并在码头处安了营,扎了寨。无数顶帐篷凭地而起,就像一朵朵鲜嫩的蘑菇。守卫队的人,甚至还在外围设立了一道防护网。二十几人巡逻,七八名队员把守出入口,其他的,则暂时休息。 场地最中央的帐篷最大,也最为奢华。它足有一间民居般大小,一枚紫罗兰徽章,绽放在蓬顶之上,六面迎风飘扬的旗帜,竖立在蓬布的边缘,还有数不清的金色花朵装饰,纹在帐体两侧。这一看就是安格斯的专属帐篷,不过他并没有进去,而是愁眉苦脸地坐在帐篷前的一座的小亭中。小亭是临时搭建的,有遮阳伞,有四把藤椅,还有一张方桌。桌面上摆了些水果、甜点与饮料,但自始至终,谁都没动过一口。芬格里特也坐在里面,她虽然不哭了,但她的状态依旧不好,她也没有去看安格斯,她只是在默默坐着。亭子里只有他们父女二人在。 “这要是真在打仗,他第一个就得死。”启明星评价道,“大本营整得如此显眼,真是很怕别人认不出来他是这里的头头啊。” “他只是来找闺女的。”米列科说。 “我看他是来度假的。”启明星忿忿道,“他好讨厌啊,自私,胆小,还喜欢炫耀。南瓜姑娘怎么会有这样的父亲?” “‘十大贵族’嘛,奢侈是他们的习惯。” 启明星冷哼道,“狗屁‘贵族’,我看是‘跪族’才对。自己老婆都被人抓了,居然还在那犹豫,他也配叫男人?” 这时,沉默了半天的安格斯终于开口了,“闺女,这些天,你都睡在哪里?不会是睡在公园里吧?天气变凉了,这样不行的……从今天起,你住这里好不好?就这个帐篷……你别嫌弃……你要是不想看到我,我可以睡到别处去……” “我有睡觉的地方,不麻烦你操心。”芬格里特头也不抬地回应。 “我是你爸爸呀,我如何不操心?”安格斯探出身子,满是担忧地望着她,“这里是座废城,哪会有可以睡觉的地方?你又那么爱干净……如果你继续露宿街头,你会受不了的,而且还会得病……还有,你最近几天吃饭喝水了吗?这里几乎什么都没有,你又如何生活呀……闺女,你就听我一句劝吧……” 芬格里特可能是听烦了,她抬起头,瞪向他,然后冷冷道,“要我听你的也行,先把我妈救出来再说。” 安格斯出了一口超长的气,“闺女……这件事需要从长计议……目前最需要解决的问题,是你的生活起居问题……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风餐露宿啊……” 芬格里特别过头,哼了一声道,“不用说那么多,你就是不想救我妈妈,这些都是你的借口而已。” 安格斯再次叹息,“闺女,这种事,就好比你小时候非跟我要星星一样……我为了哄你开心,倒是可以像以前那样骗你……做个假的星星送到你手里……可,可那毕竟是假的啊,而现在的你,又不是小孩子了……所以我不会骗你……造反这种事,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达成的,短则数年,长则几十年,而且还有失败的风险……这又不是在做生意,钱赔光了可以再赚……这种事赌的,可是命啊……闺女,爸爸不是不敢答应你,而是想构思出一个稳妥的方法后,再答复你……” “稳妥?”芬格里特怒目相向,“你所谓的稳妥,就是向他妥协吧?你就是懦弱!别说了,快别说了!快收起你那套‘缩头乌龟’的说辞吧。你不救我妈妈,我自己去救!” 安格斯仰天长叹,“你这也不叫勇敢,而是叫无脑。闺女,你知道吗,就算在古代,王朝的寿命也是有‘气数’一说的。那个人的气数尽了吗?他显露出一点衰败的迹象了吗?都没有,不管是他在岛民心目中的位置,还是他所掌握的那些资源……都没有吧?那我们如何对抗他?在民意站在他一边,法律站在他一边,道义站在他一边的情况下。闺女,你可想过这些问题?这不是我振臂一呼,万民就会顺应的时代……更何况我还只是个次辅……我连十大家族的人都团结不起来……就算是你曾祖父在世,他也没这个本事,更别说那个人还拥有机器人大军这种十分强大的暴力机构了……” 芬格里特气呼呼地说,“那就什么都不做,任凭他‘永生’?任凭他‘成神’?任凭他把所有人当成蝼蚁?” 安格斯愁苦道,“闺女,我说了,这种事要从长计议才行……你怎么总是误解我的意思呢?” 芬格里特激动了,她霍地站起身,“那我妈妈呢?我妈妈可等得起你的‘从长计议’?她被当成了小白鼠,她正在经受非人的折磨!你居然还让我‘从长计议’?!安格斯,你还是人吗?”她又哭了,她几乎是嘶吼着说出这段话的。 安格斯捂住脸,长长出了一口气,然后放开手,看向女儿,“芬妮是我老婆……我们一同生活了十八年之久……如果再算上认识她的日子,那就是整整二十年……闺女,她可是我老婆,你说我能不在乎,能不着急,能不难过吗?可我光着急光难过有什么用?是上帝会回应我的呼唤,还是诸神能赐予我非凡的力量?闺女,我只是个普通人而已,上帝不会倾听我的祷告,诸神也不会赋予我超出常人的本领……” “借口,统统都是借口!”芬格里特失望地看了他一眼,“安格斯,你走吧,以后也别再来了,你当我死了就好。”说罢,她旋身离开。 “闺女……”安格斯连忙起身上前,拉住她的胳膊。 “放开!”芬格里特甩开他的手,继续向前。 “闺女,你得给我时间啊……”安格斯来到她身前,拦住她。 “让开!” “闺女!”安格斯顿足道,“饭要一口一口地吃,事情要一件一件地做,没有一口吃成个胖子的道理!”他顿了一顿,又道,“你说过,湮灭派是他的手下,对吧?而那两个‘赛博格’,也是他们的人对吧?他们坐船跑了,就在昨天早上。” 芬格里特抱起胳膊,略显疑惑地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安格斯长出一口气,“如果他们与那个人真有关系,那这,就是个很好的切入口——我只要抓住那两个‘赛博格’,并搞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那我就能进行下一步的动作了……” “什么动作?” 安格斯十分复杂地看了看女儿,然后低下头。他皱起眉,犹豫了半天才道,“谈判……我帮他保守秘密,然后让他放还你母亲,并保障你的安全……” “呵,这就是你所谓的‘稳妥’?”芬格里特气极反笑,“行,那你就继续做梦吧,次辅大人。他,是不会放过任何人的。” 她径直离开,安格斯本来还想阻拦,但她直接把他推开了。安格斯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闺女!这是目前的最优解!你不要冲动好吗!” 安格斯在她身后大喊,可芬格里特理都没理他,她直接向外走去。 第909章 电力源 芬格里特带回两袋米,一袋面,以及若干蔬菜。这是她‘赊’来的。她给安格斯留下一张借据,交到了一个名为斯雷的年轻人手里。她想做饭,但没有炊具,于是启明星又指挥水母,为她准备相关的东西去了。 启明星极为双标,尤其在面对漂亮女性的情况下。它对他曾经的恋人,卡米丽就是如此。如果这些东西是米列科带回来的,那启明星必定会冷嘲热讽一般,然后还不帮他的忙。 案板、菜刀、锅、餐具等东西很快备齐,芬格里特开始煮饭切菜。启明星就跟个正在追求美丽姑娘的小伙子似的,一直围在她身边,还不时发出夸张的赞叹声。它似乎已经忘了——那些他所讨厌的人类,仍未离开。 这是‘移情别恋’了呗。米列科不禁摇了摇头。随之便是一阵感伤——他突然想到了卡米丽。但他也只是伤感了一阵儿,因为时间停不下脚步,往事也不能重来,该后悔、该内疚、该悲伤的早已成为过去。还是面对现实和未来吧。 他走向自己的实验田,蹲下身子,观察起那片正在孕育希望的土地。他甚至能想象到它破土而出,露出新芽时候的样子。他看了一会儿它们,然后看向竖在一侧的简易观测牌——矿物质、水份、腐殖质、各种气体以及微生物,都保持在最佳的状态。但他还是照旧记录了下来。接着,他攥起一捧土,看向那那像黑珍珠一样的土壤。黏腻但又松软,手掌间还传来湿润的感觉。他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松开手,任由它们从指尖滑落。 “博士。” 朴松民突然出现,并在他身边蹲下。他极为小声地同自己打了声招呼,就像很怕被人发现似的。 米列科看向他。 朴松民偷偷看了芬格里特一眼,继续低压声音道,“博士,我想出去一趟……那两个‘赛博格’已经跑了,守卫队和侦探公会正在进行调查……我想过去帮忙……” 他想去查案子,他想去追查湮灭派。 “可万一,源义郎对你动手怎么办?”米列科否决道,“振动分子护盾可拦不住他的偷袭,更别说你的那块‘贝鲁石’,已经被销毁了。” “但我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守卫队根本对付不了‘赛博格’,他们也根本没办法抓住他们……博士,你看能不能,再帮我做个护盾出来?……南瓜母亲的所在,或许也能一并追查出来……” “可是没石头了啊,我就是想做也无能为力。”米列科无奈表示,“而且,我做的盾根本不是完全体,它上次能扛住那一枚小型战术武器的攻击,都已经是极限了……如果你遇上源义郎的军队,再被他用‘湮灭弹’攻击,那你可就真的完了,还是身销魂灭的那种,你连骨头渣子都不会剩。” “可……”朴松民忧愁道,“只有我有对付他们的经验……我上次还伤到了他们……他们已经杀了好多人,如果继续放任他们不管……不知道还有多少人会遭殃……博士,他们就是在g区逃出去的,而且还是在贫民窟东区……如果他们没走之前,突然杀性大发……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米列科再次抓起一捧土,然后一边搓弄,一边想:他怎么老把自己弄成孤胆英雄的形象呢?是性格鲁莽导致的,还是天性使然?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还怎么劝都劝不住……不过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守卫队的人,确实对付不了‘赛博格’,丫头母亲的所在,也得想办法找到,老被困在这里确实不是个事……但贝鲁能量块已经没有了(目前的这块土地,是用芬格里特身上的那块贝鲁石催生出来的),我又如何帮助他? “哇,看起来就好好吃的样子。唉,真可惜,我吃不到,我没有这般口福喽。” 启明星那贱贱的声音传来。芬格里特好像回应了一句什么,但由于声音太小,所以米列科并没有听清。 米列科突然想到一点:启明星可没贝鲁石,那‘王国’和它的拉姆达,以及那些鹞鱼水母,又是如何来的?它所谓的‘魔术映射装置’,究竟是个什么技术?如果我了解到它的基本原理,是不是也能造出相应的防卫武器了? 米列科站起身,看向正在左右翻飞,就像欠儿登一般的启明星,问,“这里的动力源是什么?” 启明星回过头,停在半空,露出十分不悦的表情说道,“我在帮南瓜姑娘做饭,你没看到是吗,阿尔伯特?我很忙,别来打扰我好吗?” “先别泡妞了,人家已经有男朋友了。”米列科说,“快告诉我,‘王国’的主要动力源是什么?” 朴松民貌似有点没听懂——机器人也会泡妞?他颇为困惑地看向启明星,然后也跟着站了起来。 启明星狡辩道,“嘿,阿尔伯特,谁泡妞了?我在帮忙好不?不是你说的,我做的营养块不好吃吗?我是在给你准备午餐,你居然这么诋毁我。阿尔伯特,你好过分!我和南瓜姑娘是纯友谊好吧,我才没那个想法呢。” “别废话,这里的动力源和魔术映射装置的基本原理是什么。” “你不是不感兴趣吗?”启明星歪起头,“怎么,你是突然想开了,准备帮我突破科技、建造军队了?” “别废话,快说。” 启明星眨眨眼,然后回答,“潮汐和风力发电,外加太阳能。‘王国’目前有三个电站在运行。魔术映射装置是我模仿纳索虫群幻境创造出来的新发明,以纳米机器人为核心,整区的电力为源动力。阿尔伯特,这项技术并不复杂的,以你的程度,三天就可以完全掌握。” “能出z区吗?” “当然不能,这是近卫系统。” “那你能想办法在某个人身上装上这种装置吗——如果在解决能源供应的情况下。” 启明星瞪大了眼睛,惊讶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人不可能背得动发电站,除非是六百米高的巨人。” “你先不要考虑能源供应的问题,你就先告诉我,人类,可不可以使用这种装置?” “理论上倒是可以,但也仅仅是理论。它需要的电力实在太多了,如果变成龙的话,一小时就需要耗费一点四亿千瓦时左右……” 米列科在心里略微估算了一下,然后道,“行,我大概了解了。把魔术映射装置的相关资料给我看看,我需要做更深入的了解。” 启明星用爪子摸摸自己的头,大惑不解道,“阿尔伯特,你到底要干嘛?近卫武器已经完全够用了,我们现在需要的是进攻武器……” “别废话,资料拿来。”米列科没好气地说。 第910章 王国内的众多存在 不得不说,启明星的技术确实是一流的,它不仅用纳米机器人模拟出了分子的运动轨迹,而且还令它们呈现出了互相牵引、互相联系、永不排斥的状态。小到水母,大到巨龙,都是这种科技的产物。但缺点也很明显——用电量巨大,如果没有那三座电站的存在,估计它‘王国’点灯的问题,都将是个难以解决的事项。 利用这种技术给朴松民做出一套防护措施倒是没太大问题,可最为关键的能源供应,他还是没能想出特别好的解决方案。便携式可控核能源蓄电池倒是可以,但相关的材料他又无法搞到。 他不禁看向天照塔的方向,心想:要是能从上面挖下一块贝鲁石就好了……这样,不仅能源供给的问题可以解决,‘可培育土地’的大规模催化问题,也能一并化解。 但紧接着,他便否定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呵呵,我还真是异想天开……我要是能爬到塔顶,还用得着做这些吗?如果我可以随意取出贝鲁石,那就只存在一种可能——源义郎死了。 他摇摇头,继续查阅‘魔术映射装置’的图纸和资料。 要是能把发电站原子化就好了……变成一颗细小的微粒,暗藏在纳米机器之间……这样,就会有无限的动能了…… “阿尔伯特,你对我发明的这项技术,有什么好的改良建议没?”这时,启明星凑了过来,并打断了他的思绪,“我的战争工厂已经开始动工了,就在那边,”它指向王国的东北角,“去看看不?咱俩要是能珠联璧合,一定会无往不胜。” 米列科看了过去——那是一片幻象森林之后,有隐隐的凿击声传来,就像风中树叶的低语。 “机器士兵的能源问题你如何解决?”他问。 “电池,容量稍微大一点的。我已经设计好了,你看,”启明星调出一张新的图纸,是机器士兵的图纸,滔滔不绝地介绍起来,“除了四肢和脑袋,整个身体都是它的电池,这样的话,既能保障它的能源供给充足,也能让它最坚固的胸甲成为它核心的壁垒。我会给它们配置集束粒子武器以及空间压缩手雷,还会给他们输入各种作战技巧。它们会比源义郎的黑色士兵高一个档次,不仅在武器配备上,在思维上也是。我会赋予它们相对独立的‘人格’,以使它们,可以像特种兵一样出色。” 只凭这些,根本攻入不了天照塔……启明星,你会陷入苦战与消耗战的,你的军队会因为电力耗尽而变成一堆废铜烂铁……而且,你连‘围塔’这种事都办不到……你连振动分子护盾都攻破不了……那里的盾,可是全岛最大的那块贝鲁石提供能源的……就算是纳索人来了,他们也得动用‘恒星级’武器才行。 米列科虽然这么想,但他并没有说出口。一是因为,他不想同启明星争吵;二是因为,他此刻最为关心的事情,是如何解决‘魔术映射装置’在z区外的能源供给问题。 “这只是第一批士兵,”启明星继续道,“第一批士兵不是为了进攻,而是为了‘打劫’源义郎船只用的。阿尔伯特,你知道吗,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派船出海。而船上运回的物资呢,也是应有尽有的,比如铀啊,稀土啊,其他放射性元素啊,还有各种矿物之类的,有时候还有动植物一类的。我准备建个核电站,然后再弄出便携式可控核能源来。接着,我便会制造第二批机器士兵——拥有更多武器,拥有更多火力,且拥有无尽动力的超级强化机器士兵。” “船上有盾,你处理不了。”米列科说。 “塔那里的盾,我确实处理不了,但船上的,我可早有了解决方案。”启明星宣布。 米列科认为它是在说胡话,“怎么解决?” 启明星回答,“分子振动,又不是没有运行轨迹可循。我只要用纳米机器人侵入它的振动轨迹,然后再使其逆反,就可以了。一个分子约等于三分之一纳米,而它们之间的平均间距,在二分之一纳米左右(单指护盾)。所以我需要做的,就是把纳米机器人缩小到三倍以上即可。” “缩小一半都是问题呢,你怎么缩小三分之一?启明星,你莫不是在天方夜谭?” “阿尔伯特,我已经研究了四十几年,而我的属下,也遍布了整座‘王国’。它们不仅是纳米机械生物,而且也继承了我的所有智慧。阿尔伯特,这件事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在研究,而是有成千上万的我的族群,在一起研究。阿尔伯特,我可以向你保证,不出三十年,‘原子’化的智慧生命体,将会诞生。” 是啊,我忘了一点,它不像人类,知识不能传承,记忆不能传承……它在创造出第一个纳米智慧生命之后,就可以向下传承一切……然后它的族群,就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庞大…… 米列科看看国王塔,看看遨游在天空中的鱼,又看看那座湖,那些树,那些草,他猛然顿悟了一点——这里,不单单只有启明星一个智慧机械的存在……眼前的这一切,几乎全是它的同类…… 它确实是名副其实的国王。 我们,才是少数。 “嘿,你怎么又发愣了?”启明星飞到他面前,抗议道,“给点反应好吗?我不求你夸赞我,但最起码给我震撼一下吧?” “厉害,厉害,”米列科敷衍道,“启明星最厉害了。可以了吧?” “哇,好敷衍。切,真没劲。”启明星摊开双爪。 可惜它这性格,过于玩闹了……有时候就像个孩子似的…… “博士,启明星,饭做好了。” 朴松民向他们招手。 “哇,南瓜姑娘的手艺,我一定要亲自看看。我好期待呢。”启明星率先飞走。 还花心……米列科看着它兴奋翱翔的背影想,真不知道老师当初是怎么设计它的性格的……一个机器人,居然会喜欢美女……嘴还那么贱…… 他摇了摇头,也向临时餐厅走去。 空中的鹞鱼发出一声欢乐的鸣响。他抬起头,看见两只鹞鱼正在追逐打闹。 它们都是有智慧的,它们也都是独立的个体……欸?他突然停下脚步,因为他忽然想到了如何解决能源供应问题的关键方法——我一个人想不出来解决方案,那我为什么不让它们帮我一起想呢?说不定,它们的智慧会远超于我呢! “启明星,等等。”他叫住启明星。 启明星回过头,满是疑惑地看向他,“干嘛?” “帮我个忙。”米列科说。 第911章 临时会议 大人的帐篷已经点起灯火,在繁星闪烁的夜色中,宛如一顶璀璨的王冠。城市一片漆黑,两岸的景色犹如镌刻在山洞中的图案,神秘而莫测。船体的影子和那座闪耀着微光的通信塔倒映在水面上,好像一团虚幻的泡影。 身边响起一声叹息。 “什么时候才能走呢?”迪伦低落地问,“我想回去,我想吃玛莎姐做的饭……”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大小姐不回家,他们谁都走不了。阿德不禁回忆起白天里发生的一切——无人区,废城,运河,巨龙,突然出现的大小姐,还有骑在龙背上的老人。好像是场梦。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龙?而且还那样巨大。这不科学,魔幻世界中存在的生物不应该存在。但好像又不是梦,因为他还能清楚地记得龙的模样、龙的呼吸、龙翼所带来的狂风,以及它嘴里喷出的那道直破天际的烈火。心惊胆战,头晕目眩,但不知为什么,他又突然期盼着自己的死亡。在那恐怖的一瞬间,他以为所有人都在葬身于龙腹;在那惊悚的一霎那,他最先想起的人,依旧是柏妮丝。他甚至还想知道,自己死后,她会不会为自己哭泣。哪怕是一滴眼泪也好,他希望她能为自己哭泣。 他知道自己已经入了魔了,尤其在知道朴松民和大小姐的关系后。他经常做梦,他经常妄想,他还时常幻想能与柏妮丝在一起。他会对她好一辈子的,他会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她,哪怕是生命都行。 可这是不对的。柏妮丝将来要嫁的人,一定是与她身份对等的人。他,阿德,根本不配。所以,最近的日子,他基本是在煎熬中度过的。他失眠过,抑郁过,兴奋过,痛苦过,还哭泣过。见不到她,便会心如火焚。但当火焰的温度达到最顶端时,上天又会突然给他降下一盆冷水,使他如坠冰窟一般。 他要疯,他也知道再这样下去绝对不行,可他毫无办法,他根本控制不了自己对她的思念与挂牵。 他望向中心区的方向,试图寻找到卡奈庄园的位置。可那里,除了那座睥睨全岛、俯瞰全境的高塔,什么都看不到。就算在卡奈庄园,他也是看不到她的。她被关在荆棘园里。她是被国王囚禁的公主。 “想什么呢?”迪伦问。 阿德抽回繁杂的心事,淡淡回应,“没什么,只是在为大小姐担忧。不知道那头龙,会不会伤害她。” 迪伦撇嘴道,“哇,她脾气那么大,我看那头龙也不敢惹她。你担心她,还不如担心担心自己呢。她不回家,我们还得跟着受累。”他叹了口气,又道,“阿德,你说她为什么不回家呢?是又离家出走了吗?她又和大人产生矛盾了?” “我猜不出来。” “那她为什么会跑到这种地方来?” “我更猜不出来。” “哎,这位大小姐,可真是任性……离家出走就离家出走嘛,至于跑到无人区来?二十五个分区她偏偏选中了这里,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身后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然后是斯雷那充满磁性的声音,“大小姐是被裹挟进某个事件当中了。她不是离家出走,而是身不由己。迪伦,不许在大小姐背后说她坏话,这样很没礼貌。” 阿德回身,看到了斯雷和斯隆。他们貌似刚刚上船。 迪伦同时回身,也看到了他们。他愣了一下。然后,他摸摸后脑勺,略显尴尬地辩解道,“我没有……我没说大小姐坏话……斯雷哥,你刚才听错了……” “下次别再说了。” “噢……”迪伦羞红了脸,他低下头。 “需要临时开个会,你俩,没意见吧?” …… 通信室,船舱二楼,信号塔旁。斯雷先是在电子屏幕上画出一张略为简单的徽章图案——好像是一个人跪着,切腹自杀的画面;然后又在底下写上这样几个字——湮灭派。 “这个,就是我们接下来要调查的对象。”斯雷说。 “湮灭派?这是个什么组织?”迪伦满是疑惑地问。 “是个邪恶组织。”斯雷说,“他们的终极目标是‘净化世界’。他们所信仰的神明是——”他指了指徽章中的那个简易小人,“源先生。不,应该是自杀的源先生。他们认为源先生的灵魂是他们神明的化身,所以只要杀死他的肉体,就能解放他们的神明。而这个神明将会带领人类走向新纪元——一个没有欺骗、没有谎言、人人平等和爱的新世界。” 迪伦吐吐舌头,评价道,“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有人信这个?一群小学生吗?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神?斯雷哥,这个组织是刚成立的吗?还是已经成立一段时间了?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这个组织,成立于四十几年前。大规模发展于战争时期。岛上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就是他们搞出来的。”斯雷顿了一顿,皱眉道,“也包括那个‘奥丁’。这完全是一群疯子,为了达成‘净化世界’的目的,他们是什么都敢做,什么都敢说的。而且,他们一旦遇到理念向左之人,就会对其进行暗杀。” 迪伦瞪大眼睛,“欸?存在了四十几年?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新闻上也没有相关的报道啊……” 阿德也不禁惊讶,他心想:那怎么现在才开始调查?四十几年……那他们得做多少恶啊……奥丁,那个死掉的老变态居然也与他们有关…… 斯雷回答道,“因为这个组织,已于三十年前覆灭。是当时的岛辅,度卡因·卡奈大人亲自签署的抓捕令。” “欸?”迪伦怔住。半晌,他问,“覆灭了?斯雷哥,那你还让我们查什么?”——阿德也有同样的疑问。 “因为最近,他们又卷土重来了。”斯雷看看他俩,然后严肃地说,“那两个跑掉的‘赛博格’,正是出自他们的手笔。” 阿德和迪伦满是震惊地看向他。 怪不得会突然冒出‘赛博格’这种东西,原来是他们放出来的……战争机器……他们可真是丧心病狂……阿德心想。 迪伦问,“斯雷哥,你是如何知道这些事的?” “就在刚刚,大人告诉我的。”斯雷回到电子屏幕前,用激光笔简单勾勒出那两个‘赛博格’的样子,然后分别在其底下标注上两个字母——w,是那个女人的;f,是那个胖子的。“f有微型战术武器,力大无穷,并且喜欢啃食尸体;w则拥有可以自由伸缩的指甲长刀,且动作迅速。这两点,我相信大家已经清楚了。从现在起,我们的主要精力就要放在他们身上。”他用激光笔点点那两个字母,“而这两个字母,则是他们各自的代号——以方便我们后续的任务分配与工作沟通。这个没问题吧?” “没有。”阿德和迪伦回应。 迪伦问,“可是,斯雷哥,他们不是跑了吗?而且,他们还是坐船跑的……如果他们跑到岛外面去了……那我们如何追查?” 斯雷抬手示意他先安静一下,然后道,“你们还记不记得,我们遇到他们之前,正在执行的任务是什么?” 阿德回答,“抓捕康纳德的私兵。那两个‘赛博格’就是在当天夜里遇到的,朴助理也因此受了伤。” “对,没错。那,阿德,我再问你,这两个‘赛博格’,为什么要对他们进行灭口?是他们知道什么秘密,还是他们的主子知道什么秘密?而这个秘密又是什么?究竟是什么程度的秘密,才能让他们不惜动用‘赛博格’这种东西?” “你的意思是说,康纳德还同湮灭派有所牵连?” 斯雷点点头,继续道,“还有‘仙宫’那次。康纳德为什么想要那些‘圣童’的遗骨?他如何知道‘圣童’的事?他又如何知道‘仙宫’里存在着特别的事物?青柠不可能告诉他吧?而当初对奈佛·凯勒的审问,只有我和朴松民在。就算是守卫队内部,也只有咱们几个人知晓。所以我怀疑,康纳德一定与湮灭派有关——圣童与仙宫的事,一定是湮灭派告诉他的。所以接下来,我们就要通过康纳德得出那两个‘赛博格’的所在,以及湮灭派卷土重来的目的。”他吁了口气,“现在分配任务。迪伦负责监听、数据分析与筛选,阿德负责痕迹追踪与侦查,我和斯隆负责审讯。具体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