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巷故事》 第一章 每个星期天,顾旋暮都会骑着自行车去郊外的舞蹈室练习跳舞,车篓里装着简单的t恤紧身裤,单薄的背上挂着旧旧的舞鞋。 顾旋暮喜欢骑着车穿过湿漉漉的青石板小巷,喜欢拂过发稍的凉丝丝的微风,喜欢经过别家院墙时,那一阵阵的樱花雨。 落日时分,顾旋暮又会踩着单车穿过层层的暮色,一路上拨响着铃声回家。 顾旋暮习惯按着车铃,边七拐八拐地穿过稀疏的迎面而来的人群边一路舒心地喊:“请让一下,请让一下。”;习惯弓着身子在晚风更加卖力地向前;习惯站着疯狂地踩几下踏板,然后松开脚任由单车吱吱溜溜地在青石板上颠簸。 天色渐晚,暮色四合,再过几条小巷,就要到家了。顾旋暮心里不由得一阵激动,不自觉地加快了速度。 安安静静的小巷里,晚霞悄悄地爬上了古老的石墙,霞光如氤氲的雾气在飘摇,整个巷子都沉浸在灰紫色的“水汽”中,灰青色的石壁,鲜红如血的夜色,色彩交融,石墙上数种奇妙的色彩,流动着,交汇着,瞬息万变,像是小时候玩过的万花筒。 那色彩仿佛在自由地舞动着,时而奔放,时而婉转。 顾旋暮暗叹,真是美妙的舞蹈啊! 单车吱吱呀呀地跑过了那片炫异的色彩,顾旋暮却觉得那么温暖的景色仿佛柔柔地握着她的心,她想,不再欣赏一下的话,真是太可惜了。于是,她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下。 许多年后,顾旋暮总是忍不住会去想,若不是那一回头,自己的生活会不会发生完全不同的变化? 而更多年后,顾旋暮才发现,原来,一切,都是计划好了的。 顾旋暮依依不舍地转过头来,嘴角还带着微笑地想着那大片大片的温暖色彩,却忽的发现,面前不知什么时候冒出了七八个男生,他们无一不惊讶且带着一些愤怒地望着自己。 顾旋暮还愣愣地无法立即从刚才的沉醉中抽离,单车离男孩子们越来越近,旋暮才反应过来,尖叫着赶紧刹车,可是,毫无疑问,已经来不及了。 她向他们冲过去,男生们怪叫着敏捷地向两边跳开。 顾旋暮刚舒了一口气,心里正想要不要赶紧加速逃逸,却发现前面还有一个男生。估计是因为刚才一直挡在人群后面,所以没来得及弄清怎么回事。 他听见了一阵闹哄哄的声音,茫然地抬起头,雾蒙蒙的双眼。就是那抬头的一瞬,单车撞了过去。 同时,顾旋暮从车上飞出,扑到那个男生身上。 那个男生虽然很高,但是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飞速的自行车和一个女生撞过来,还是招架不住,他一下子就摔倒在地上。 顾旋暮一点没觉得疼,因为她完全地扑倒在他的身上了。 顾旋暮觉得他温温的,软软的,像许多只毛茸茸的小绵羊挤在一起做成的垫子。 她趴在他身上,男生温温的体温和淡淡的香水味透过他的白t恤溢出来。 顾旋暮鼓起勇气,慢慢地抬起头,一个干净帅气的男孩子。 渐紫的暮光里,男孩细致的脸颊像是紫水晶一样散发着微弱的荧光,他薄薄的嘴唇像是巷子里随处可见的樱花瓣一样晶莹,在天光的照映下,仿佛又涂上了一层紫色的油彩,晶莹饱满像葡萄味的果冻。 男生微抿嘴唇,皱着眉,望向天空。 他的眼睛里蒙着一层厚厚的烟雾,看不出他的情绪。 他,仿佛在走神。 顾旋暮有些奇怪:他不是在梦游吧!……在…… 在这种情况下? 看着他无辜淡静的表情,旋暮为自己刚才想要逃之夭夭的想法感到羞愧。但很快,她为此感到羞愧的想法简直是大错特错。 顾旋暮刚准备要说对不起,就感觉自己被两个人架了起来。 两个头发染得金黄的男生抓着她的胳膊把她提了起来,扔到墙角。 脊背上传来火辣辣的刺痛。顾旋暮揉着生疼的背,一肚子火,撞一下也不用这样子吧!刚准备不客气地回一句。可一抬头,喉咙里似乎被死死地堵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连呼吸都不顺畅了。 她开始认真地打量这群人。 都是高高瘦瘦的男孩子,吊儿郎当的,松松垮垮的t恤,松松垮垮的牛仔裤,松松垮垮的人。 他们正不屑地看着自己,嘴角略带一丝戏弄与嘲讽。 每个人都染了发,有一个甚至染了恐怖的绿色,像电视剧里的树妖。 而那个被撞倒的男生头上也有挑染的一缕紫色。此刻,他已经站起来了,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倒在地上的自行车和散落四周的舞鞋。 额前的头发遮住了他的眼睛,不知此刻的他是怎样的眼神。顾旋暮发现他的手臂上有一条长长的划痕,鲜血慢慢地流了下来。 顾旋暮知道自己遇到混混了,一时吓得全身僵硬。 那两个刚刚把她抓住的人吼道:“臭丫头,你懂不懂骑车时往前看啊?啊?”顾旋暮坐在地上,低头不语。 “问你话呢?”一个男生猛地揪起她的衣领,像拎小鸡一样把她拎了起来。 “啊?”顾旋暮被他提着,喉咙里突然不堵了,于是颤抖着说,“我不是故意的。” 那人使劲摇晃着她,戏谑地说:“不是故意的就行啦!你伤到我们老大了。不是故意的就行啦!” 顾旋暮只觉得头昏脑胀,几乎要哭出来了:“那要怎样?” 真是倒霉,平时怎么都不会撞倒人的。今天难得撞倒一次,怎么就刚好撞到一群混混了呢? 顾旋暮一时委屈,泪水不自制地涌上来。 浓浓的暮色中,顾旋暮眼中水波荡漾,闪着楚楚可怜的亮光。 那人突然低头仔细地打量了她一下,然后邪邪地笑起来:“虽然很笨的样子,但还是很漂亮的嘛!” 周围的男生怪叫着开始起哄了。 顾旋暮恐惧得脸色煞白。 他低头靠近她,一股浓烈的酒气,熏得顾旋暮一阵恶心。她本能地想后退,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似乎失去知觉了,动弹不得,可偏偏脑子清醒得很。 顾旋暮心里涌起一股无尽的恐惧,她几乎可以想象出来他们要怎样对待自己了。 平时就鄙视厌恶这种人,可现在却偏偏落到他们手中,旋暮只觉心中悲凉得一片荒芜。 旋暮因惊恐而发白的面容在紫红色的晚霞里,透出粉紫色的荧光,那人看着她娇嫩的脸庞,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紧紧拉住她的手说:“小美女,跟我们走吧!” 男生们嬉笑着,全都跟了过来。 顾旋暮一股脑儿地倒下,死死地赖在地上不肯动,僵持了没一小会儿,她的泪珠终于落下来,半天才吐出几个字:“我不要,不要这样子。” 声音很小,顾旋暮觉得喉咙仍是难受得紧,或许是因为她所有的力气都用来颤抖了。她只觉得身体绷得紧邦邦的,要再发出一丝声音都是很困难的事情。 这时,又有两个男生走上来,拉扯着要把她架起来。顾旋暮使出全身的力气挣扎,可她还是很轻易地就被举到了空中。 顾旋暮“啊”的一声尖叫,只觉得天空开始旋转起来,那红的橙的蓝的紫的晚霞稀里哗啦地揉成一团。她感觉有好几双手紧紧地抓着自己,烫烫的。 男生们手心的温度开始在她身上放肆地蔓延。 身体里焦灼不安,心中的恐惧满满地溢了出来,迅速遍布全身。恐惧涌入脑中,顷刻剧变成愤怒。 顾旋暮放声哭喊道:“放开我,放开我,你们这群混蛋,放开我,你们这些混蛋。”可男生们嬉笑着,反而闹得更欢了。 悬在空中的顾旋暮,心中突然划过一丝绝望,比刚才的恐惧更加刻骨。 在这样一个治安混乱的小区,别说现在天色已暗,就算是白天,有人发现了,也会为了不惹事而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顾旋暮的心就像傍晚的最后一丝天光,渐渐无力地往下沉,还不去死呢! “放她走!”淡淡的略带沙哑的声音。 男生们静下来,齐刷刷地望着同一个方向。 四周很安静,顾旋暮听见了自己清晰的心跳声,剧烈地快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抓着顾旋暮的男生们乖乖地把她放下来,顾旋暮僵坐在地上,一动不动。虽然已经安全地回到地面,可看着这群人,她还是觉得莫名的危险感束缚着她,让她不得动弹。 一个男生说:“哥,她弄伤你了。再怎么也得教训她一下吧!”另一个也说:“是啊!最起码也要好好吓唬吓唬她。” 顾旋暮的神经一下子绷得更紧,像是要断掉一般,脑子里瞬时撕扯一般的疼痛。 她生硬地抬头,不知何时,深深的夜色已如潮水般涌过来包围住那个人,他似乎已经融入无尽的黑暗中,但一缕紫色在微弱的天光中却是那么清晰。 只有一个冷漠的声音嗖嗖的夹着风声传来:“没必要,这种脏兮兮的女生。” 顾旋暮一愣。 脑子里哄哄的声音突然间消失殆尽,恐惧瞬间被羞辱所代替。从来没有人说自己是脏兮兮的,更何况从一个小混混的嘴里说出。一个下三滥的堕落的小痞子,竟然侮辱她,挑衅她的骄傲。 可现在的她,确实是。衣服皱成一团,还混杂着汗水和泥土,像她泪痕交错的花脸。 那男生也不看她,径自走了。 “也是。”其他男生哈哈笑着应和着,呼啦啦地一阵风般追了过去。 身体里拧着的最后一根线“吧”地绷断了,顾旋暮最后的一丝力气也抽离出了身体,不禁浑身瘫软下来。但她还是咬紧嘴唇,努力用手挣着地面,恨恨地吐出两个字: “人渣。” 声音很轻,可在这寂静的幽深巷子里,清晰得像落在盘子里的小钢珠。空气里荡出了一层层的涟漪,悠悠地飘扬着,撞到滑润的青石板、斑驳的石墙、窸窣的树叶,淡淡的回音在夜色里幽幽地招摇。 晚风拂过,虽是夏天,却分明透着刺骨的寒意。 所有人都停了下来,死一般的沉寂。 顾旋暮说出那句话后,立即后悔了。 虽然这是她从以前到现在的对社会小混混的一贯态度,而且现在这种态度深刻到了顶点。 可是,此刻并不是表达观点的时候,在自己并没有脱离危险的境地下。自己太冲动了,忍一下又怎么了?这下好了,还不知道又会带来什么灾难呢! 恐惧重新袭上顾旋暮的心头,又悔又羞,嗓子里一阵苦涩,仿佛吃进了苦胆。 中间的那个男生陡的停下来,其他的人显然是被激怒了,个个都愤愤地想打人的样子。 旋暮明白他们是在等中间的那个男生发话,现在,旋暮急切地希望那个男生不要说什么,放过她就好了。她为自己的这种想法感到羞耻,可此时的她也没时间顾及这些。 她望着他,仿佛他就是她的救命稻草。 男孩白色的t恤也被渐深的夜幕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灰色,在巷子里呼啸的穿堂风里,像旗子一样招摇的衣衫衬着他单薄的身体。 他的手从牛仔裤兜里慢慢抽了出来。 旋暮直直地盯着他的手,她的心也随之悬起。 终究,他缓缓挥了一下手,示意他们走。 她的心无声地滑落。 可,他刚走了两步,又再次停了下来。 顾旋暮的心再次揪紧了。 他回过身来,脊背笔直。一步步,向顾旋暮走过去。青石板上脆脆的脚步声,声声敲打着顾旋暮皱缩的心。 终于,他走到她面前,站定。 顾旋暮僵硬地抬头望过去,感觉泪痕把脸刻得生疼生疼。 他却突然半跪半蹲在她面前。 顾旋暮一惊,钻心的疼痛。 他修长的手指用力地捏住她的下巴,直直地盯着她。他眼中的雾气已悄然散去,黑漆漆的双眸。可他似乎没有再看她,而是穿透她的身体看到另外一个地方去了。 他的力气是如此之大,以至她根本动弹不得。 顾旋暮只能用眼神来表示她的愤怒,她厌恶这种羞辱性的动作,而且出自一个小混混之手。他的眼逐渐有了焦距,看到她眼里展露无遗的愤恨与羞辱,他得意地勾起了嘴角。眼底闪过一丝邪恶。 然后,他低头…… 吻住她…… 顾旋暮惊愕。 她呆呆地望着他微微颤抖的睫毛,他额前的碎发扫过她的眼,火辣辣的刺痛。世界开始天旋地转。脑子里一片空白,可又突然稀里哗啦浆糊般揉成一堆,既而又像灌了铅一般沉重。 他的鼻尖冰冰凉地滑过她的鼻翼,她的身体瞬时被冰冻起来。 她呼吸困难到即将窒息。 而他那么热烈地吻着她,他的唇干燥而冰寒,他的舌尖却熨烫得似一团火在燃烧。他熟练地辗转着,吮吸着她柔软却又僵硬的双唇。 顾旋暮止不住的颤抖,却不是先前那般剧烈,这种震颤是从心底最深处发出来的,一阵接一阵,轻微却刻骨。仿佛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各自无规律地抖动,整个人即将碎化成粉末。 在这夏天的夜晚,入骨的寒意却刹时卷遍全身。 终于,他松开她,迅速起身。 顾旋暮显然还无法接受刚才发生的事,怔怔地以为自己在做噩梦。她生硬地望着冷如冰雕的他,呆若木鸡。 他却冷冷一笑,掏出湿巾,认真地擦了擦嘴,然后擦了擦刚才捏住她下巴的手。他讥笑地看着她,若无其事地反手,纸巾轻飘飘地随风摇落。 他扬起眉,俯身凑近她的脸,定定地看着她,眼里洋溢着嘲讽:“这是你的初吻吧!真是索然无味啊!” 身后是刺耳的哄笑和口哨声。 看见她痛苦悲哀的表情,他似乎很满意,唇边泛起讥诮的笑意。 正要直起身子,却瞥见两行清泪缓缓从她眼角滑落,悄无声息。 夜色迷蒙,那两行泪却划出亮灿灿的光线。分外刺眼。 他瞳孔紧缩,微皱起眉心。 他和同伴们大步离开,男生们嘻嘻哈哈地讨论着什么,他却一句也没听见。走过拐角时,他故作无意地回望了一眼。 心中鄹然一缩。 漆黑的深巷里,夜色吞没了一切。 但,依然可以看见她雕塑般的身影。 呆滞地仰望着头,跪坐在青石板上。 那个脆弱的无辜的身影。 第二章 虽是八月底,天气却依然燥热。 而院子里梧桐树上聒噪的知了更是为下午添了一份焦躁不安。 顾旋暮坐在树荫下认真地清洗着草莓。 弄好之后,她走进屋里,把草莓一个一个细心地放进精美的小篮子里。隔壁白小午阿姨今天要请旋暮和妈妈吃晚饭,妈妈说准备一点儿礼物比较好。 望着那些娇艳欲滴的红红草莓,顾旋暮突然想起前天晚上那个放荡不羁的少年,冰冷的双唇,熨烫的舌尖。 一阵寒冷袭上心头,顾旋暮又开始止不住地颤抖。 那些嘲讽的调笑和口哨,他得意的讥诮的眼神,飘落的纸巾。 委屈的泪水再次情不自禁地滑落。 顾旋暮心里一阵酸楚,自己没有犯什么大错啊,为什么要这般受一群平时最鄙视的痞子的羞辱呢? 这时,妈妈从里屋走出来。顾旋暮慌忙擦去脸上的泪水,回头笑盈盈地望着妈妈。不能让妈妈担心,这才是最重要的。 妈妈笑眯眯地问:“旋暮,洗好了吗?” 顾旋暮点点头,想了想,觉得自己兴致不高,既而又问:“我可以不去吗?” “那怎么行?”妈妈摸摸她的头,说:“小午阿姨最喜欢你了不是?你不去,她还以为你有什么意见呢!” 顾旋暮于是不再说话了。 妈妈看了她一眼,好像真的一副蔫蔫的样子,便问:“怎么了?是不是学校里有什么事?” 旋暮笑笑,摇摇头,胡编了个理由:“我只是觉得和钟白不太熟,但又是隔壁班的,不尴不尬,感觉怪怪的。” “哦~”妈妈忍不住笑了起来,“哎,我们家旋暮还是那么害羞啊!哈哈!” 旋暮低下头不好意思地笑了,心里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邻居白小午阿姨家和这条巷子里其他人家的相差无几,一个不小的庭院,一栋两层楼的房子。 不同的是,她家庭院的院墙上爬满了蔷薇花,粉粉的娇巧的小花瓣在墨绿的小鸡蛋状的叶子的衬托下,格外的惹人怜爱。 那些花啊,叶啊,层层叠叠,密密麻麻,像一层层花叶编织而成的窗帘。 旋暮从搬到这里来的时候,就喜欢上了隔壁院墙上的蔷薇,尤其是有风吹过的时候,这里就会下起了一阵一阵的花瓣雨,粉□□白的,全世界都变得晶莹通透起来。 因为小午阿姨家的院墙,她家门前和旋暮家门前总是铺满了层层的蔷薇花瓣。每次旋暮走在上面,感觉青石板突然变得柔软起来,心里也是很新奇很快乐的。 虽然做了几年的邻居,但旋暮从来没有进去过白小午阿姨的家。因为她们家的人好像总是不在家,而且和这里居民的生活规律不太一样。 她们只是在碰面的时候会打招呼寒暄几句,有时候小午阿姨也会隔着院墙和妈妈聊上一会儿天。 有一次小午阿姨和妈妈聊着聊着,刚好旋暮放学回来。 小午阿姨看见旋暮胸前的校徽,就说:“咦,旋暮,你的校徽怎么和钟白那么像呢?” 旋暮一听就乐了:“小午阿姨,我和钟白同校呢!我在一班,他在二班。” 旋暮乐不可支,邻居了一年多,小午阿姨竟然还不知道自己和他儿子同校。她一直都是马马虎虎小孩子一样的,而钟白则是温文稳重像个小大人一样,这让旋暮觉得很新奇。 而且,顾旋暮第一次见她时,呆呆地望着她望了好久,因为她大概有三十几岁,和自己妈妈的年纪相仿,可看上去是那么的年轻高雅,像是一个大姐姐一样。 进到院子里后,旋暮才发现,她们家的院子不止是外面比别家的漂亮,里面更甚。 她们家的院子是一块绿绿的草地,有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路弯弯曲曲地连接着院子门和房子。左边的墙角有小小的一池水,细细的不知名的彩色的鱼群在水中游弋。 水池的对面是一个纯木质的篮球架,光滑而有质感,看着它,旋暮心里都有一种想要摸摸的冲动。 而右边的草坪上有一颗大大的树,它的树干粗粗的,不知是经历了多少个春秋才会长得如此厚重挺拔。它绿色的枝桠尽情地舒展着,像一只大手一样温柔地搂着那栋房子。 树下面是白色的大理石石桌,石桌周围是四条宽宽长长的石椅。旋暮想,像这样的夏天,睡在上边应该会很凉爽吧! 她们家肯定不简单! 而进屋之后,旋暮才发现自己猜的一点没错。 木质地板,米色墙壁,各式的挂画,精美的装饰。 从室内的家居装潢,可以看出这是一户有钱人家,在这个小区里,这是很难见到的。 顾旋暮这才想起来,在学校里,思思她们就总是在讨论说,从钟白平时的着装就可以看出来他应该是有钱人家的小孩。那时旋暮也并未表示异议,因为他不管是外表衣着还是举手投足来看,都比一般的高中生看上去要矜贵些。 顾旋暮尴尬地坐在真皮沙发上,感觉自己不受控制地陷了下去,心忽的抖了一下。沙发软乎乎的,她故作无意地摸了一下,心想,小娴家里的沙发好像也没这个好。 旋暮恍惚了一下,也没注意妈妈和小午阿姨在说什么。 一抬头,就见小午阿姨正笑眯眯地望着自己,顾旋暮心里惚的一颤。 小午阿姨温和地笑笑:“旋暮越来越漂亮了呢!你和我家钟白是同一个年级吧?” 顾旋暮点点头。 白小午微微一笑:“对了,我记得你们还是一个学校的吧!” 顾旋暮涩涩地答:“是。” 白小午有些欣喜:“真是勤奋的孩子呀!”想了想,她又舒心地笑道:“我侄儿一直在三中学习,现在终于决定要转到一中了,所以他不久前也搬过来了。这样,我们家又多了一个你的校友呢!” 正说话间,一个清秀的男孩子从楼梯上走了下来,他穿着一件白色的t恤,棕色的休闲裤,看上去清清爽爽的男孩子。 白小午笑呵呵地说:“钟白,你们认识的。” 钟白坐到小午的旁边,礼貌地向顾妈妈打招呼说:“阿姨好!” 顾妈妈微笑着点点头。 然后,他转头看着顾旋暮:“你好!”他笑得很温和,和他妈妈一样,笑容暖暖的。顾旋暮回了一声:“你好!” 顾旋暮和钟白也是经常会碰面的,毕竟是隔壁班的又是邻居,难免会稍微注意一些。 更可况,钟白是一个容易让人注意到的人。 他在学校里也算得上是个风云人物了。 他长得很好看; 他学习成绩优异,各项活动样样精通; 他待人真诚,老师同学都很喜欢他; 他有一个女朋友,她是个小混混…… 前面几点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最后一点是盛传的。大家都这么说,可没几个人见过,也没人去问过他,而他对此事也不予置评,用小娴的话说就是,他没有否认。 顾旋暮是不愿相信的。 因为她对钟白的印象挺好的,她不希望也不愿意这样的一个好男孩去和一个小混混有什么牵扯,尤其是女混混,简直是自甘堕落! 但不管怎样,顾旋暮心里还是不自觉地很喜欢这家人的。 可这种感觉很快就中止了。 顾妈妈刚准备说什么,就听见有人开门的声音,屋子里的人都朝那边望过去。 只听开门的声音,钟白就微笑起来:“忱域回来了!” 白小午也探过头,问:“是忱域吗?”虽然知道此时那个人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小午阿姨还是微笑着,眼睛里满是温柔。 顾旋暮望着小午阿姨,心想,小午阿姨肯定是很喜欢那个忱域吧! “嗯!”许忱域闷闷地应着,走了进来。 篮球鞋,发白的牛仔裤,红衬衫,挺拔的身姿,英俊的脸庞,淡漠的表情,一缕—— ——紫色的,头发。 顾旋暮惊怔,仿佛被雷电击中,她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竟然是他! 前天晚上被撞倒的那个男孩, 前天晚上羞辱自己的那个男孩。 老天爷在开什么玩笑! 本想着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他,可他偏偏变成了邻居,偏偏变成了一个学校的同学。此刻的旋暮虽然恨透了老天爷,但也只得无奈地向他祈求,千万不要让这个男生和自己一个班啊! 顾旋暮呆了片刻,立马迅速地低下头,希望他没看见自己已经是不可能了吧。 但许忱域似乎真没看见她,他往客厅扫了一眼,见有客人,便二话不说,“蹬蹬蹬”地跑上楼去了。 白小午轻声笑了起来:“我这侄儿啊,就是太内向了,怕生。” 顾妈妈也笑了起来:“这个年纪的孩子都是这样,不过,你侄儿可真是长得帅气啊!” 顾旋暮心里忿忿的,这么没礼貌的小孩,小午阿姨竟然还那么袒护他,竟然没有丝毫责怪的意思。 或许,那个许忱域在家里把自己掩饰得很好吧! 本来软软的沙发突然之间像是长了无数根针尖一样,接下来的时间里,顾旋暮都是坐立不安。 吃晚饭的时候更是如此。 原来之前许忱域是真的没看见顾旋暮,所以他从楼上下来,到餐厅看见旋暮时,也是一愣,但很快又诡异地一笑。 他的眼睛深深的,一如那晚灰沉的暮色。 旋暮不敢看他,只低着头机械地吃着饭。 其他人好像边吃饭边聊着天,可她一句也听不进去。她只觉得每一口饭菜都是那样的难以下咽,而她的心则是沉重不已,像陷入沼泽之中,拼命挣扎却终究是无力地往下陷。 新学期第一天,顾旋暮早早地起来准备去上学。 可刚出门就看见许忱域跑步回来,好像是刚刚晨练结束。 额前有几缕头发乖乖地贴着他的肌肤,他的脸上有一层薄薄的细细腻腻的汗水,但又不至于给人大汗淋漓的感觉,反而看上去水盈盈的,加之刚刚运动过,他的脸颊有一片满是朝气的红色,把他的肤色衬得格外的顺眼。 身着运动装的许忱域没有了一贯的痞子气,和那天摔倒在地上的他一样,看上去干干净净的。 顾旋暮心想,这就是常说的第一眼不一定准吧!当时还以为他是个好男孩,可没想到……顾旋暮心里一阵哆嗦,不敢再往下想了。 一抬眼见他紫色的头发就生气,莫名的怨气。 可许忱域好像没有注意到她冷若冰霜的脸,他看到顾旋暮,慢慢停下来,淡淡地说:“这么早啊!” 可顾旋暮根本没准备理他。此刻的她就像一个扛着刀枪要上战场的女战士,她握紧书包带,端端正正地抬起头,正视前方,从许忱域身边,走了过去。 这种回应显然惹怒了许忱域。 就在顾旋暮从他身边走过的一瞬间,他猛地抓住顾旋暮的手臂,把她了扯回来,吼道:“我在跟你说话呢!” 可顾旋暮倒也镇静,就是不说话,也不看他,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 许忱域稍稍扬头,想了一下,随即勾起嘴角,低头凑近她的耳边。 “哦……我忘了,”他玩味地调笑着,“你是吃软不吃硬的吧!” 这句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顾旋暮愤怒地转过头来,一下子撞见耳边许忱域放大的脸。 他的眼睛雾气蒙蒙的,像无底的深潭,根本看不出他的情绪。可刚才他说的话分明是带着讥讽的,为什么从他的眼里却看不到任何情绪呢? 两人的鼻尖就只有半毫米的距离。 顾旋暮似乎感觉到了他鼻尖的凉意,她不想后退,因为这样一来会显示她怕他,但离他那么近又让她很尴尬。旋暮身子僵硬地死撑在哪里,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脸上立即红一阵白一阵,一会儿火辣辣的,一会儿又冰冰凉的。 顾旋暮正不知如何是好时,许忱域的眼睛里突然闪过一道光。 那一瞬间,许忱域仿佛感觉到了什么,他更深地低下头,凑近顾旋暮的脖子,像小狗一样,闻了闻。 顾旋暮一愣,迅速反应过来,更是又羞又气,她用力推开他,忿忿地喊:“下流!”然后头也不回飞快地跑了。 许忱域却若有所思地站在原地,好像沉浸在一个梦里,喃喃自语地轻笑:“好特别的味道!” 他淡淡笑了一下,转身,却看见钟白推着自行车站在家门口。 钟白说:“喂,要迟到啦!” 许忱域直接往后座上一倒:“那还不快点骑!” 钟白一脚把他给踹了下来,“自己动脚,找你的破赛车去。”说完,猴子一样蹦上自行车,阵猛踩不见了人影。 “切!”许忱域揉揉鼻子,慢吞吞地走进了院子。 许忱域站在讲台上,冷冷地扫视了一遍这个教室。 面前这一群学生像见到了明星似的,女生们不停地在叽叽喳喳着,而就连男生也看着他窃窃私语。 而他丝毫没有理会。 他进教室的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人,而那个人同样也看到了他,而且随即低下头继续看书,一副毫不感兴趣的姿态。 许忱域的心便开始冷笑起来。 此时的学校走廊里,顾旋暮和同桌朱小娴正抱着几本书走向教室。 顾旋暮还在因为一大早遇见了许忱域而郁闷不已,而朱小娴却是一脸的兴奋,一路上说个不停。 “听思思说三中的校草转到咱们学校了,就在我们班呢!” 顾旋暮没反应。 虽然不想承认,但许忱域确实是很帅气,所以一听什么校草,顾旋暮估计就是他了。 小娴没注意到顾旋暮冷漠的表情,自顾自地接着说:“思思说他好帅的,对了,他还是打架高手呢!”朱小娴越说越兴奋了。 “打架高手?”顾旋暮陡地停了下来,气冲冲地瞪着小娴,“什么打架高手,不就是小混混吗?小娴,一个暑假不见,你什么时候变得和思思一样啦?” 小娴霎时没了兴致,愣愣地望着她,这是旋暮第一次这么火气大地跟她说话。但一想,旋暮平时就讨厌这种人,这样反应激烈也不足为奇。 她于是撇撇嘴,笑嘻嘻地求饶:“我就随便说说。走吧走吧,马上要上课了。” 还没进教室,顾旋暮就听到教室里闹哄哄的,女生们窃窃私语着: “天啊!好帅啊!” “难怪说是三中的校草哦!” “三中真是人才济济呀!” 老师请了清嗓子,大声说:“同学们,这是我们班的新同学,许忱域。” 虽然有心理准备,但显然准备得不够充分。 听到这句,刚站到了教室门口的顾旋暮猛地一停,身后只顾着看许忱域的小娴“邦”地撞到她身上。 小娴龇牙咧嘴地唤了一声。 可现在没有人注意到他们,大家的目光都被许忱域吸引过去了。 倒是许忱域慢悠悠地侧过头来,仿佛听见了小娴的声音,也真够神奇的,在这么一个闹哄哄的教室里。 他侧过头来,碎发下飘离的目光浮在顾旋暮的身上。大家这才跟着把目光投向顾旋暮。 在许忱域侧过头的一瞬间,顾旋暮就及时地垂下眼,她不想和许忱域有任何眼神接触,他的眼睛总是让她莫名的害怕。 她垂眼,冷冷地喊:“报告!” 老师点点头:“进来吧!” 顾旋暮一路垂着眼,径自走向自己的座位。 可她刚走到座位旁,班上所有人的目光就齐刷刷地投向了她,仿佛她才是新来的校草级插班生。 只因为,许忱域说了一句话。 “旋暮,你也在这个班上啊!” 他! 竟然主动和自己说话!而且, 还那么亲切地把姓给去掉了! 顾旋暮觉得一阵晕眩,冷气嗖嗖地裹住她,却又觉得血直往上涌,一时间没有任何想法。此时她终于深刻体验到了作文书里说的“想找个地洞钻下去”,但她努力克制住自己要冲上去给他一拳的冲动,一转身“啪”地把书重重地砸在桌子上,然后端端正正地坐下来,瞪着他。 许忱域微微扬头,挑衅地俯视她,嘴角微微勾起,笑得邪气十足。 女生们又是一阵惊呼。 小娴低声问:“旋暮,你认识他啊?” “不认识。” 顾旋暮直直地盯着他,声音狠狠地,不大,却有咬牙切齿的味道,全班同学都听见了。 许忱域努努嘴,把手插进裤兜,走下讲台,向顾旋暮走过去。他一脸无辜的表情:“忘记那天……” 顾旋暮猛地抬起头,一脸标准的灿烂笑容:“想起来了,我的新邻居。” 她一面僵硬地维持着自己纯真的微笑,一面握紧拳头死死遏制着自己想要杀人的冲动。 身边那个恶魔一般的男孩正垂眼看着她,嘴角一丝玩味的笑。 顾旋暮看见他的眼睛里,有穿着紫色袍子的巫师在跳舞。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在了旋暮的身上,大家在窃窃私语。旋暮不喜欢这种被注视被议论的感觉,何况十秒钟前,她已经“享受”过一次了。 班里像炸开了锅,比刚才更加闹哄哄了。 顾旋暮冷汗直流,如果让他把接下来的话说完,估计班上不止炸个锅那么简单了。许忱域玩味地笑看顾旋暮一眼,然后从她身边走过,到最后一排坐了下来。 顾旋暮紧握的拳头却始终无法松开哪怕一点点,她似乎已经看到自己在学校里黑暗的未来了。 老师说:“好了,我们开始上课了,现在大家已经是高二的学生了……” 顾旋暮慌慌忙忙地把书收拾好,她故作无意地看了一眼秦朗,他正低头看书,一副不受周围事物影响的样子。 顾旋暮总算稍稍舒了一口气,随便别人怎么样,只要他不在乎就好了。 课间,总有人过来问旋暮关于许忱域的事情,什么时候搬来的,喜欢什么东西,有没有女朋友…… 顾旋暮烦不胜烦,总是冷冷地一个回答,我不知道。 而许忱域上课的时候一直趴在桌子上睡觉,下课时才偶尔出去一下。他走到哪儿,都会引来一道道花痴的目光。 顾旋暮就想,那些女的真庸俗。 每想到这些,顾旋暮就会无意识地望向秦朗,一个长相平凡但成绩优异的男孩,每次考试他都是第一,顾旋暮第二。 顾旋暮喜欢他这种低调又认真的男孩子。 过去的一年,两个人总是一起讨论问题,顾旋暮欣赏这种认真的男生。他每次遇见顾旋暮都是对她笑着说“嗨”,每次顾旋暮都会忍不住心跳加速。 顾旋暮想,这就是喜欢吧! 可是,顾旋暮每次看见许忱域也会心跳加速。 顾旋暮忿忿地想,这就是讨厌,其实是害怕。 她真得很害怕,怕那天不小心惹了他,他又会像上次一样吻她,让她难堪。 一想到这,顾旋暮又开始发抖了,心里面痒痒的,脸上像火烧一般。 “不会是在想我吧!”顾旋暮一抬眼,就看见许忱域放大的脸在自己面前,依旧平时吊儿郎当的笑容。距离那么近以至于她可以清楚地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儿。 顾旋暮没有躲,因为她还没反应过来。她心虚地想,原来自己脸红了,是因为想到了那件事,而显然许忱域也是看出来了。 望着许忱域意味深长的笑容,顾旋暮突然发觉自己离他太近了。她很快地往后退了几步,低下头,一声不吭。 许忱域也不再逗她,只是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继续睡觉。 顾旋暮还在整理思绪,努力让自己快速跳动的心缓和下来,思思就拉着林婉跑过来,“旋暮,刚才许忱域是跟你说话了吗?” 顾旋暮看着她花痴的表情,想着一天到晚都要和许忱域联系到一起,顿时觉得很痛苦。她苍茫地抬起头,呆呆地问:“有吗?” 思思也愣住了,和许忱域讲话不是一件很让人开心的事吗,可为什么旋暮看上去这么痛苦呢! 林婉刚准备问什么,顾旋暮立马往桌子上一趴,闷声闷气地说:“头晕,想睡一会儿。”只听见思思对林婉说:“就连旋暮这种好学生,和许忱域说话后也会头晕哦!” 旋暮苦不堪言,早知道说头痛好了。 说起来,顾旋暮真的觉得头痛不已,再加上身旁女生们又在叽叽喳喳地议论着许忱域,她只好逃出教室,到走廊上透透气。 刚出去,却看见钟白从走廊那边走过来。 钟白看见她,跟她打了个招呼,“嗨,顾旋暮!” “嗨!”顾旋暮礼貌地回了一声。 钟白走进隔壁教室去了,旋暮暗自感叹,许忱域怎么就不能和他表兄弟一样正常一点呢?不过,好像正常这个词不太合适…… “旋暮!”小娴突然蹦了出来,吓旋暮一大跳。再一看,思思和林婉也来了。 思思像膏药一样凑到旋暮身边问:“喂,我怎么不知道你认识隔壁的钟白的?” “我都不知道,你怎么会知道呢?”顾旋暮反感她们这样子,没好气地应道。 思思没擦察觉到她的不愿意,接着说:“旋暮,钟白是有女朋友的哦!听说还是个很厉害的角色,小心人家找你来!” “我是不是不能跟别人说话啦?”顾旋暮瞪了她一眼,气冲冲地走了。 思思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她的背影:“我是为她好啊,钟白的女朋友真是不好惹的。我听别人说,有一次她专门从三中跑过来,扇了楼下班的女生……” “好啦!”小娴打断她的话,“思思你就是喜欢八卦,她和钟白就跟普通同学一样打了下招呼,你有必要那样大肆渲染吗?你这种性格不当娱乐记者真是屈你的才了!”说完,小娴也气冲冲地走了。 思思嘟哝道:“我就是随便说说,干嘛发那么大的火啊!” 林婉拍拍她的手:“旋暮喜欢的是秦朗,你又不是看不出来。还一天到晚地说她和这个和那个的,她能不生气吗?” “哦!我差点忘了。”思思恍然大悟地说,“还真是我不对,我给旋暮道歉去。” 第三章 几个星期就这样慢吞吞地过去了,许忱域总是有意无意来找顾旋暮讲话,好像她越尴尬,他就越开心。 而班上的女生分成了两派,一派认为要和顾旋暮搞好关系,这样就可以顺便引起许忱域的注意。 顾旋暮对此很无语。 但当她知道第二派观点后,才发现,还不如第一派呢! 另一派的观点是,顾旋暮表面上看上去单单纯纯的,装作清高的样子,其实暗地里勾引许忱域云云。 这几个星期估计是顾旋暮有记忆以来过得最恍惚的一段时光。她任何时候都是心惊胆战的,生怕许忱域过来跟她讲话。 可许忱域却总是突然冒出来和她说话。顾旋暮苦不堪言,于是决定要和许忱域说清楚。 一天晚上放学后,顾旋暮站在巷子里等着许忱域经过。当许忱域和钟白骑着车过来时,顾旋暮鼓起勇气喊了声,喂! 许忱域就跟没看见她一样。 顾旋暮心里直冒火,在学校里搞得两人很熟的样子,现在又是一幅陌生人的面孔。他果真是故意在折磨自己么?但此刻,她知道自己不是来生气的,她意识到叫他喂,他是肯定不会理的。 就在许忱域的自行车从她面前经过的时候,她怯怯地喊了声:“许忱域!” “吱”轮胎在青石板上划过的声响,却不刺耳,润润的。 许忱域回头望着顾旋暮:“干什么?” 顾旋暮感觉到自己的手心全是汗。 她刚准备说什么,却看见钟白也在那儿,一时更紧张。钟白似乎看出来了,于是对顾旋暮微微一笑,然后对许忱域说,“我先走了。” 顾旋暮站在那儿,紧紧地拽着书包带子,低着头,到底要怎么说呢? 许忱域皱了皱眉头:“你有病啊?”说着就要走。 “以后请不要再跟我讲话了!”顾旋暮眼一闭,大声喊了出来。 可许忱域却似乎没听见,径直骑车回去了。 顾旋暮一时间觉得特沮丧,早知道刚才就不说了,自己只当没听见别人的闲言碎语不就行了吗,不知道明天他又会用什么更恐怖的方法来对付她。 而第二天,许忱域果真一整天没和顾旋暮讲话,甚至连看都不看她一眼,顾旋暮终于觉得松了一口气。 因此,那个星期顾旋暮过得格外开心。而刚好那个星期天不用上舞蹈课,顾旋暮于是和朋友们约好了出去玩。大家最后决定去小娴的爷爷家。 小娴的爷爷住在郊外的野山坡边,闲来无事在门前种了一片水田。 因为已是秋天,田地里的东西早就收割了,只剩一块块光秃秃的泥地。 爷爷家门口停着两辆自行车,车篓里分别装着两双鞋子,一双puma的运动鞋,一双白色的人字拖。 小娴问:“爷爷,这是谁的啊?” 爷爷说,那是两个学生的,他们每个星期天都去对面的山坡上画画。 思思又开始展示她八卦的能力:“是恋人吗?” 爷爷笑道,应该是吧!每次,他们都拎着画具和鞋子,背着画板,赤脚走在泥地里,男孩牵着女孩走过去,一步一个脚印。 顾旋暮往田里看了看,那里果真躺着两串光溜溜的脚印。小的那串轻盈而调皮,大的那串沉稳而温柔。 旋暮心里涌起一阵奇妙的感觉,她兴奋地说:“要不我们去看看那两个画画的恋人吧!” 她脱下鞋子,走下泥田。 瞬时,凉丝丝的粘粘的泥巴从脚趾间涌出,痒痒的,却很饱满。顾旋暮一回头看见自己光滑的一串脚印,心里就莫名地涌上一阵美滋滋的欣喜。 她突然有些羡慕那对恋人了,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去看看。 心一时也砰砰地加速跳了起来。 山坡上,果真坐着两个画画的学生。 为了不打扰他们画画,顾旋暮她们尽量放轻了脚步,刚开始只是远远地观望。站了一会儿,小娴林婉和思思她们觉得有些无聊了,于是去别处转去了。 顾旋暮在那里望了一会儿,又不自觉地慢慢靠近他们。 那个男生肯定不是自己学校的,因为他太好看了,思思和小娴她们没有理由不发现他。他的睫毛长长的,鼻子高高的……旋暮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但应该是和许忱域差不多,不同的是他比许忱域看上去更加清朗。 他应该和自己同年级,他旁边的女生,好像要比自己小两三岁吧!而且看她青涩的脸庞,应该是初三的学生吧!她长得不错,但,没有自己漂亮! 顾旋暮的目光落到女生的画板上,蓝天白云远山泥田水牛孤树小茅屋,画得还是不错的。旋暮又想看看男生画得怎么样,应该是画得更好的吧! 但看到男孩的画板之后,顾旋暮怔住了,他的画上多了一样——那个女孩。 远处是蓝天白云远山泥田水牛孤树小茅屋,女孩坐在山坡上画画,发丝飞扬。在他的眼里,这美丽一切,都只是她的背景,她的配角。 在他的眼里,她才是唯一的风景。 顾旋暮心里有些小小的嫉妒了。 她默默地离开了他们,一路上还在想,什么时候能遇上自己的那个人呢?又或者,什么时候,她和秦朗会发展成这样子呢? 想到这儿,顾旋暮的脸渐渐羞红了。 顾旋暮回到小娴爷爷的家里,见其他人早已坐在那里等她了。 小娴一见她就嚷道:“旋暮,你竟然看别人画画看到现在吗?” 旋暮愣愣地说:“啊!怎么了?” “有什么好看的,中学生画的画!”思思说,“你竟然去了那么久,我们都逛了一大圈了。还以为你早回来了呢?” 旋暮没有接话,林婉见她心不在焉的样子,打趣道:“怎么?该不是看到帅哥,把魂儿给丢了吧!” 思思马上抱怨:“刚刚看到那个男生的背影,我就知道一定是个帅哥。可,我当时怎么就每去看看呢!可惜了!” “受不了了,”小娴白了她一眼,“你不是说看他旁边还有一个女生吗?” “哦,我好像是说过。” 顾旋暮看了林婉一眼,笑道:“我是觉得他们的画还不错!” 正说着,突然听见爷爷的声音:“要回去啦?” 一个快乐的干净的男声:“是的!” 顾旋暮回过头望向屋外,就见那个男孩背着女孩蹦着跳着从水田那边走来,画笔撞着画板碰碰当当的响。女孩紧紧地搂着男孩的脖子,咯咯地笑。 一群女生立马爬到窗台上。 小娴轻轻地问:“是这个男生吗?” 旋暮“嗯”了一声。 思思呆呆地说:“很……帅!” 然后,就见男孩和女孩笑嘻嘻地齐声对爷爷说:“我们走啰!”再就是他们骑着单车离开的身影。 “不是我们学校的。”林婉说,“应该是三中的。” “那肯定的,要不然我早发现了。”思思说,“不过,许忱域能到我们学校来,已经是很好的事情了。我不奢望同时来这么多个帅哥。” 说着,她夸张地捂着胸口:“要不然,我会承受不了的。” 顾旋暮也不禁笑了起来:“思思你呀,一天到晚都是疯疯癫癫的,跟傻丫头一样。” “可是这样过得很快乐呀!”思思仰着头,得意地说。 林婉向外边望了望,说:“我们是不是也该回去了?” 其他人都表示同意,于是大家就告别了小娴爷爷准备回家去了。 骑车快到顾旋暮家的小区时,林婉提议说去顾旋暮家里坐坐,而且说什么好久没有从青石巷子这边绕了。 思思特别赞同,当然,谁都知道原因是想看看许忱域的家。 四个小女生在巷子里七拐八绕地,好一会儿,进了一条丁字巷。却看见巷子的另一头走来了一群人。 顾旋暮再熟悉不过了,是许忱域他们,不过这次多了个女生,她搭着许忱域的肩。一伙人嘻嘻哈哈的,许忱域好像也笑得格外开心,若不是他的衣着的话,那个笑容就像是正正经经的高中生。 是的,他是笑得很开心,不是作弄旋暮时的坏笑,也不是平时常有的冷笑。笑得很开心,就像班上普通的高中男生一样。 旋暮看了他一眼,他这种单纯的开心的笑容,有一股细细的感染力,像微风中飞舞的阳光。旋暮无法把此刻的他和以前的他联系起来,又或者说,她无法把此刻的他和此刻他身边的人群联系起来。 小娴轻轻地问旋暮:“怎么办?” 顾旋暮说:“快点走!” 然后她们飞速地转弯离开了。 思思感叹道:“哎!许忱域的女朋友真是漂亮啊!” “你怎么就知道那是他女朋友”林婉有些不服气地说。 “你没看见那女的搭着他的肩吗,他还笑得很开心的样子。” “那也不一定啊!”林婉说,“像他这种人,身边肯定有很多个这样的女生。难道每个都是他女朋友啊!” 顾旋暮却顾不得她们的争论,只想着上次跟许忱域说的话,现在还真有些心有余悸。但她还是很佩服自己的勇气的,幸好当时跟许忱域划清了界限,要不然和他扯在一起,以后别想有清净日子过了。 但想起刚才许忱域身边的那个女孩,的确是很漂亮。但顾旋暮不喜欢她,她不明白,那个女生怎么那么不自重呢?竟然和这些人混在一起! 没多久,就到家了。进了院子之后,小娴兴奋地向隔壁张望:“那边就是许忱域的家吗?怎么从外面看上去好普通的样子。” 顾旋暮刚准备说里面怎么怎么豪华,但一想说出去之后又会引来一段猜想,便止住了,只说:“我们进屋吧!” 这时,却看见那边一楼的门开了,走出来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 思思眼尖,立马压低声音对其他人说:“喂喂!那不是隔壁班的钟白吗?他怎么会在许忱域家里?” 顾旋暮说:“可能和许忱域是亲戚吧!” “那个女的,”林婉微眯起眼睛,“是他的女朋友吗?看上去不是很厉害的那种啊?” “这就叫人不可貌相!”思思频频点头,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不过,看上去好像挺小的样子。这么小,竟然也这么厉害。” 顾旋暮不禁探头看了一眼,觉得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一想,肯定是经常在巷子里面擦肩而过地碰面吧! 旋暮一时又觉得很无趣,便说:“好了,你们到底是来窥探别人家隐私的还是来我家玩的?” 其他人便笑笑,跟着进屋去了。 钟白推开院子门,对那个束着马尾的女生说:“要不,还是我送你回家吧!” “哎呀!钟白哥哥,”女孩嘟起嘴,“我又不是小孩子了,真的不用你操心啦!” “你确定不要紧吗?”钟白盯着她,认真地说。 “真的!” “我还是不放心。”说着,就要去推自行车。 女孩跺起了脚:“钟白哥哥,你再这样,我以后都不来看你了!” 钟白刚准备说什么,女孩像见了鬼一样,闪电一般躲在了他身后。 钟白看了她一眼,然后一抬头,见许忱域在院门口。一缕紫色头发,松松垮垮的t恤,破破洞洞的牛仔裤。 钟白说:“你回来了!” 许忱域闷闷地“嗯”了一声,瞟了一眼他身后的女孩,但只看见她有些惊恐的眼睛。 “钟白哥哥,我先走了!”女孩急促地嚷了一声,然后飞快地冲了出去。钟白没拦住她,想说什么,但女孩已经不见踪影了。 钟白瞪了许忱域一眼:“你这个不良少年!” “怎么?”许忱域溜过来,故意说,“心疼你的小女朋友啦?那还不追?” “去!”钟白踢了他一脚,“我以前的邻居,单单,跟你说过的。” “丹丹?”许忱域茫然地望着他,怎么和尹丹枫的名字一样? 钟白问:“你见到尹丹枫啦?” 许忱域回过神来,嗯!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有些奇怪:“你怎么知道的?” “你身上有她的烟味儿!” “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然后是一声惨叫。 许忱域坐在地上嚷:“钟白,你给我回来!” 钟白的声音在巷子里回荡:“现在没时间,晚上回来再跟你打!” 许忱域索性就往地上一躺。 他真是搞不懂这两个人,尹丹枫刚才跟自己闲扯淡了半天,不就是想见钟白吗?结果走到巷口却又说要回去了。 不过,许忱域想她现在应该还在那边慢吞吞地走来走去,等着钟白去找她呢! 貌似每次都是这样呵! 因为前一天下了雨,操场上还有很多水,所以这天就不用做课间操。林婉便找顾旋暮去学较一角的小树林里散步,说听说那里的野菊花开了。 顾旋暮想,到时可以摘一些花回来,把花瓣风干了做书签。于是便一起去了。 花儿果真开了,小小嫩嫩的黄,偶尔还可以看到某种不知名的红色小花。不一会儿,两人手中就已各捧着一束花儿了。 玩了一会儿,顾旋暮看了看时间,说:“要上课了,回去吧!”林婉说好,又说:“换另一条路吧!从林子里边走,空气清新好多呢!”顾旋暮笑着说“赞同。” 两人就笑嘻嘻地往回走,走着走着,却听见了隐隐约约的打斗声。 刚开始,顾旋暮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因为林婉一点反应都没有,而且顾旋暮再认真听了一下,又好像没有了。 可没走几步那声音又出现了。 顾旋暮问:“林婉,你听见什么声音了吗?”林婉有些迷茫地问:“什么啊?”顾旋暮想了想,说:“还是快点走吧!”说着,便拉着她往前跑。 可是,那声音却越来越清楚了。顾旋暮渐渐害怕起来,加快了脚步,却陡然感觉林婉停了下来。 顾旋暮亦停住,刚准备问她怎么了,却发现她正呆呆地望着另一边。顾旋暮看过去,却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马上拉着林婉躲到一棵树后面。 一会儿后,好像没声音了,顾旋暮战战兢兢地探出头往外看了一眼,又马上缩了回来。 树林的另一端,一群人倒在地上,一群人向她们走来。而中间的那个人,他头上有一缕紫色的头发。 顾旋暮吓得直发抖,她想跑,可双脚像是被钉在地上一样,丝毫动弹不得,只能听着他们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好在,他们是要顺着小路走出去的,应该看不到树后的人。林婉见他们是往自己所站的这方向走的,吓得慌忙挪到顾旋暮背后。 安静的树林里,树枝被踩断的声音,湿湿的,润润的,不够清脆,却足够暴露行踪了。 有人吼道:“谁在那里?”林婉低头紧紧地抓住顾旋暮的手臂,顾旋暮心底一惊,双手死攥着那束花,心里不停地念道:“走吧!走吧!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可正想着,自己就被一个人拖了出去。 那人一把抓住顾旋暮的手腕,把她从树后面拖了出来。 顾旋暮尖叫一声,一个趔趄没站稳,摔倒在地上。 手中的花早已散落各处。 顾旋暮低着头,不敢说话,也不敢看他们。 那人问:“喂,你看到什么了?” 顾旋暮想说什么也没看到,可是,她确实看见他们打架了。如果现在说没有的话,她会瞧不起自己的,于是干脆不说话。 那人见她不说话,便转向许忱域:“忱域,这女的怎么办?” 顾旋暮一听,立马抬起头望向他,而许忱域也正低头看着她,他早就想到了她不会说出违心的话的。 他看着她,神情漠然,就好像不认识她一样。 顾旋暮突然有一些心慌了,她现在真的好希望许忱域能表现出一点他们互相认识的样子,虽然其他时候她是很讨厌他。 想到这儿,她不禁有些愤怒,平时不想和他有牵扯的时候,他故意弄得两人很熟的样子,可现在又弄出一种事不关己的神态。 但是,上个星期,确实是自己跟他说,要他再也不要和自己讲话的。 这种话在他看来,太有侮辱性了,他现在肯定很得意吧! 那人转过头来见到顾旋暮,好像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地说:“你不就是那天巷子里的那个人吗?”其他人也开始认真地打量她。而许忱域任旧一副漠然的表情。 顾旋暮知道他们记起自己来了,现在情况更复杂了。 于是,她狠下心咬咬牙,不去看别人,只直直地望着许忱域,幽幽地说:“你的手臂流血了。” 听到自己说话的语气,轻轻地带着关切,顾旋暮自己都吓了一跳。 许忱域的脸紧绷起来,更加的棱角分明了。 其他人也愣了,迷茫地望着他们俩,他们两个认识吗? 许忱域微怔,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了,他意识到了顾旋暮这样说的目的是什么。 顾旋暮看到许忱域眼中的神色变化,也明白许忱域其实发现她的意图了。但她只是想赌一赌,只要许忱域不说太过分的话,其他人就不会把她怎样的。 顾旋暮就那样直直地望着许忱域,不知为什么,她就是认为,他,不会为难自己的。 有阳光从云层里泻出来了,金灿灿的,树林里已悄然升起朦朦的水汽。地上还未干透,凉凉的,顾旋暮只觉得冷气刺骨,不禁打了个冷战。 许忱域扭过头去,一句话也不说地走了。 顾旋暮的心终于放下了。 其他人见许忱域没什么反应,也都走了。 顾旋暮慢慢地站起来,林婉从树后跑出来,站来顾旋暮面前,担忧地望着她。顾旋暮努力扯扯嘴角:“要上课了,走吧!” 林婉本想要问什么,但终究没开口。 午餐时,小娴见顾旋暮一直闷闷不乐的样子,便问:“林婉,她怎么了呀?你们上午不是去摘花去了吗?怎么花没弄回来,她倒变成这样了?” 林婉只摇摇头,不语。 顾旋暮突然把筷子一放,说:“我吃饱了,先走了。”说着也不等小娴说什么,就端着餐盘放到残食台上,再飞快跑了。 到教室时,果真只有许忱域一人,他正趴在桌子上睡觉。 顾旋暮静静坐在位置上,手中握着纱布和碘酒,心里忐忑不安。 深深呼吸后,她站起来,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把东西缓缓放到他的桌子上。确定放稳了之后,顾旋暮小心翼翼地松开手,就在这时,许忱域突然抬起头来。 顾旋暮吓了一跳,连连后退,眼看就要撞到桌子的一角。许忱域迅速起身伸手把她拉了回来,顾旋暮又向许忱域的怀里扑过去,只是,在离许忱域还有几厘米的地方,许忱域的另一只手有力地扶住了她。 顾旋暮惊魂未定,许忱域已放开她,冷冷地问:“你在这儿干什么?好学生也有到教室后面来的时候?” 顾旋暮僵硬地指指纱布和碘酒,嗫嚅道:“那个……” “不用了。”许忱域打断她的话,重新坐回位置上,“你留着自己用吧!” 顾旋暮看看他的手臂,早已经结痂。 他应该习惯了。 习惯了,心里突然的这三个字竟让顾旋暮有些心酸。 本来拿这些东西过来只是因为很恶心自己在树林里说的那句话,只是想给自己证明自己不欠他什么,可现在…… 看着许忱域冷冰冰的面容,顾旋暮觉得很丢脸。心里不知怎地又冒起阵阵火气,于是,她气呼呼地把纱布和碘酒拿起来,转身往回走。 可是,刚一转身,竟然被某把伸出来的椅子绊住,而由于走的速度太快,顾旋暮就生生地摔倒在地上。疼痛即时在全身蔓延开来。 比起疼痛来,羞愧更让顾旋暮难受:太不争气了,怎么能在他面前摔倒呢?让他这样看自己的笑话,这下丢人丢大了。 她的第一反应是马上爬起来跑出教室,可只要稍微一动,疼痛就会百倍千倍地放大。顾旋暮只能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那抹白色和紫色变得模糊却又亮闪闪起来。想起他刚才说的那句话,更是羞得无地自容。 许忱域也愣住了,他也没想到顾旋暮就这样真真切切地在他面前摔倒了,自己刚才好像确实说了“你留着自己用吧!”但,那并不是说让她摔倒呀!她还是没动,估计是真的摔疼了。想了想,还是应该过去扶她一把。 可就在许忱域准备起身的一刻,顾旋暮却挣扎着站起来,飞快地冲出了教室。 许忱域看着地上的纱布和碘酒,还有那几点湿润的圆渍,静静无语。 钟白提着一袋kfc从外面回来,刚到教室门口,就看见顾旋暮泪光闪闪地从身边跑出去。钟白疑惑地望过去,又回头看看教室里,只有许忱域一人,望着地上发呆。 他走到许忱域旁边,把袋子放到桌子上,问:“顾旋暮怎么了?好像在哭的样子。”许忱域淡淡地说:“她摔倒了!” 钟白便不再说话,坐下来把袋子推给他。许忱域却把袋子推回去,重新趴在桌子上,说:“不想吃。” 钟白耸耸肩,不再说话。 许忱域闭上眼睛。心里默默地想,第二次了! 顾旋暮和几个同学一起上学的途中,当许忱域骑车经过时,女生们又是照列一阵骚动。 顾旋暮则是一点反应也没有,她已经决定以后再也不要和许忱域有什么接触,就当他不存在,继续过以前的平静生活。 这时,思思跑过来,无比兴奋地说:“我调查到了,我调查到了。” “调查到什么了?”小娴问。 思思说:“你们知道许忱域少爷的来历吗?” 林婉有些疑惑了:“许忱域少爷?” 思思得意地说:“他是全球知名的香水品牌aqua企业的老板的儿子哦!”思思一口气说完这些,很是激动。 “真的吗?”林婉惊呼,“aqua是我最喜欢的香水品牌哦!” 思思也很兴奋:“是呀,我前几天刚买了aqua的最新款香水蓝之语。” 思思边说着边追上顾旋暮:“旋暮,没想到那个许忱域那么大来头啊!估计他的人气肯定要超过秦朗了。” 林婉似无意地斜睨顾旋暮,好像要探出她脸上哪怕最细微的一丝表情。 但顾旋暮只是淡淡地反问:“就他,能跟秦朗比吗?” 思思想到了什么,又问,“旋暮,这几天许忱域怎么没跟你讲话啊?” 顾旋暮没好气地说,“这不是很好吗?多清静啊!” 思思吐吐舌头,“他每天也只是和你讲一两句话而已,要清静的话,还不如不和小娴讲话。”旁边的小娴狠狠瞪了思思一眼。然后两个人又耍起嘴皮子了。 顾旋暮一个人默默走在前边,心想,这样也好,以后就不用和许忱域有任何关系了,慢慢地自己也会不再被同学们议论。 只是,顾旋暮发现自己太天真了,几天后,她成了全校的焦点,而且是人人得而诛之的那一种。 第四章 那天上午,顾旋暮还没走进学校就感觉周围的人都好奇怪,总是三三两两地在指点自己。顾旋暮检查了一下,头上没脏东西,衣服后面也没纸条呀!顾旋暮越来越疑惑了,因为指指点点的人越来越多了。 走到楼梯口时,顾旋暮发现好多人围在公告栏前在看什么,还有几个人转过头鄙夷地看着她,“就是这个女的。” “果真看上去好纯洁的样子。” “没想到这么下贱。” 顾旋暮一头雾水,心想她们是不是看错人了,一时不禁走过去看个究竟,围在那里的一大群人竟然给她让出了一条道。 看到那张大大的照片时,一股冷气倏地从脚底窜遍全身,血液都凝固了。 夜幕下, 白裙子的女孩跪坐在青石板上,仰望着头,她的长发在风中飞舞。 白t恤的男孩单脚跪下,低着头,碎发遮住了他的眼睛。 男孩拖着女孩的下巴, 男孩和女孩在—— 接吻! 虽然当时天色已晚,但那个照相机的性能太好,又或许拍照者技术很好,大家都能很容易的分辩出那两人是谁。 旁边有五个鲜红的大字,王子与乞丐。 还有几行字详细地描述了拍照者如何清楚地看到顾旋暮跪在地上,请求许忱域吻她,说什么顾旋暮天天缠着许忱域,后来许忱域实在受不了了,所以才不得已吻了她,结果顾旋暮却得寸进尺,以此要挟许忱域每天要跟她说话…… 顾旋暮只觉得一切变得模糊起来,白花花的。 有人小声说,“许忱域来了。” 顾旋暮忙转身要逃,却撞到了面前的许忱域和钟白。 钟白惊讶地望着那张海报,然后关切而略带忧伤地看着顾旋暮。 许忱域也是一脸的震惊,他低头看到她眼眶里一漾一漾的泪光,心骤的一紧,她脸上是和上次一样的伤心和痛楚。 只是他们脸上的表情,顾旋暮都没看见。因为她只要一抬眼,眼泪就会立即掉下来。她现在只想离开这个地方。 她低着头,飞快地从他们两人之间冲出去了。 许忱域望着公告栏上的照片和大字,一时也愣在那里,怎么会这样? 下午第一节课上了好久之后,顾旋暮才出现在教室门口,面无表情。 教室里一下子鸦雀无声。 老师看见了她,说:“进来吧!” 许忱域没有在睡觉,他看着顾旋暮默默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脸色复杂。 同学们又开始议论纷纷。 老师咳了咳,示意大家继续上课。小娴担心地紧紧握住顾旋暮冰凉的手,好久之后才松开。 她偷偷塞给她一张纸条,顾旋暮把它打开,上面写着:旋暮,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是相信你的,我认识的旋暮不是那种女生! 顾旋暮没说话,只是深深地低下头,紧紧地攥着那张纸条。 小娴看见她在轻轻地颤抖,但又不知该怎样才能安慰她! 小娴心想,要是不下课就好了,因为一下课,肯定会有很多人又开始议论的。上了这么多年的学,这是她头一次不希望下课。 可是,铃声还是响了。 而对于周围的议论声,顾旋暮好像没听见似的,一直面无表情地坐在座位上。 现在第一派的人也基本上投奔了第二派,大家都说,顾旋暮那女的,哪是一般人能比得了的。我们喜欢别人,也只是希望说说话,看几眼就好了。可就真有人能下贱到那种地步。真是不要脸! 大家一致决定要维护她们的王子,同时鄙视这种乞丐。 似乎全世界的人都在说,可顾旋暮似乎一句也没听见。 终于,到放学的时候,一个女生实在是受不了顾旋暮若无其事的表情。 “你还要不要脸啊!”说着,一杯水就向顾旋暮泼过去。 所有的人都愣了。 教室里安静的可以听见水从那人头发上滴落下来的声响。 许忱域冷冷地说,“你别太过分了!” 水顺着他轮廓分明的脸,顺着他软软的头发,滴滴答答往下淌。 那女生望着许忱域,惊讶,迷茫,许忱域不是受害者吗?为什么现在护着顾旋暮呢? “过分?”旋暮笑了起来。 许忱域转身望着冷笑的顾旋暮,为什么这种表情会出现在她的脸上呢? “有你过分吗?” 顾旋暮径自冲出了教室。 许忱域随即追了出去。 班上的人都傻了,这是什么回事儿啊? 顾旋暮一个人快速地走在青石板上,孤独的脚步声在空空的巷子里回荡。突然,一阵急促的自行车刹车声响起。 许忱域“唰”地把车横在他的面前。 顾旋暮停下来,盯着地面。 许忱域从车上下来,有些手足无措,“我……” 顾旋暮猛地抬起头,“你很满意了,是吧?” 许忱域错愕。 顾旋暮死死地盯着他,眼泪终于还是不争气地漫进眼眶,“让我痛苦你很开心是不是?” 许忱域的眼中弥漫着忧伤。他想解释,可突然发现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就那么想报复我吗?我做错了什么,值得你这样羞辱我?不就是撞了你一下吗?”“你那么怀恨在心,那你也撞我好了,”旋暮的眼泪哗地流了下来,她哭喊道,“你撞死我好了。” 许忱域轻轻地说,“不是我做的。” 可是,顾旋暮根本就听不进去。是不是他做的都无关紧要了,那又有什么关系,都是因他而起的,以后她,在学校里应该怎么办?怎么面对同学们,怎么面对老师? “你这个混蛋,混蛋,混蛋……”顾旋暮冲上去使出全身的力气打他,可许忱域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是默默地看着她,任由她捶打着自己的胸口。 她的力气很小,真的很小,一点都不疼,可是心分明是在痛啊! 顾旋暮终于累了,坐倒在地上呜呜地哭起来。 许忱域也坐下来,静静地望着她。 她的脸上没有愤怒,只有伤心欲绝。 许忱域心里一阵绞痛,原本只是个玩笑,只是想逗逗这个倔强的女孩,所以才会故意吻她,所以才故意和她搭讪。 可是自己竟真的伤害她那么深吗?既然这样, “对不起!” 顾旋暮突然止住哭泣,苍茫地抬头看着许忱域。刚刚才听见了什么,是幻听吗? “对不起!虽然这件事不是我做的,但也是因我而起。我没想到会出现这么严重的后果,更没有想到会给你带来如此大的伤害。我不是故意的。” 早自习,顾旋暮是踩着铃声进的教室,虽然跟自己说不用管别人怎么讲,他们爱怎么议论就怎么议论吧!可真到要做起来,还是没有勇气。所以今天早上一直在家里磨蹭,就是不想来得太早。因为不敢听别人的闲言碎语。 顾旋暮在教室门口顿了一会儿,然后鼓起勇气,走了进去。 出乎意料的是,同学们都没什么特别的反应。看书的看书,整理的整理,好像昨天的时光被谁抽去了一样。 顾旋暮有些奇怪,她走到自己的座位慢慢坐下来。 小娴一见她来了,马上兴奋地说,“旋暮,我就知道相信你是没错的。” 顾旋暮一头雾水地望着她,不明白她在讲什么。 “今天早自习前,许忱域带着他的女朋友来学校了,就是那天我们在你家附近见到的那个,搭着许忱域肩膀的那个。你的身形真的好象她啊!我们那时候竟然没发现。今天上午,那个女生说照片照的不错,于是把它撕下来带走了。好多人都看见了。” 小娴开心地把事情经过告诉了顾旋暮,然后把周围环视了一遭,故意大声说,“旋暮啊!你人就是太好了,明明知道不是自己,也不辩解。让那些人白说了你这么久!” 顾旋暮苦苦地笑了一下,不再说话,真的是他?他这是在帮自己吧! 想着,她扭头向许忱域的座位望了一眼,空空的,他不在。 不知怎么的,顾旋暮的心里也空空的。 她重新坐好,打开了书,开始念单词。 晚上回家的时候,又经过那条青石巷,石板上已经铺满了层层叠叠的落叶,踩上去树叶干枯的断裂声碎碎地从脚底传到心间,痒痒的。 秋风瑟瑟,顾旋暮微眯着眼,一抬头看见了漫天飞旋的黄叶。 冬天快来了,她下意识地把手插进口袋。 这时,身后传来了自行车碾轧在枯叶上的脆脆的声音,长长的一串。在顾旋暮的心里随风飘荡,顾旋暮听见自己的心在扑通扑通地跳,此时只听见自己的心在跳。 越来越近了,顾旋暮装作无意地从路的中间挪到旁边,装作无意地低下头认真走路。 前车轮驶进了她的视线,她深吸了一口气,刚要抬头。 “顾旋暮!”温和的男声。 突然好象刚才吸进去的气体被堵在了胸腔里,不停在打转,就是出不来,顾旋暮觉得憋得特难受。 但她迅速调整好呼吸,抬头微笑,“钟白!” 不是他! 钟白已经从车上下来,推着自行车和顾旋暮一起往前走。“那个人不是他的女朋友!” “我知道。”顾旋暮点了一下头。因为照片里的人本来就是自己,当然知道这是什么回事了。 “她是我的女朋友,因为身形和你比较像,所以许忱域就想到了请她帮忙。为此,今天早上,他还专门去了新雨小区,把她接过来,然后又把她送回学校。” 顾旋暮没说话,自己是很感动的,不仅因为许忱域,更因为那个女生。她竟然那么爽朗地肯来帮忙,当初自己还那样子想她。旋暮一下子不好意思起来。 但钟白似乎没看出来她的情绪:“他从来没有这样用心地对待一个女孩子哦。” 顾旋暮一愣,然后苦笑道,“可是他对我很坏的,总是故意欺负我。如果不是他,怎么会有那张照片?” 钟白笑道,“那个女生还真是你啊!” 顾旋暮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钟白自言自语:“那张照片真的拍得不错!” 顾旋暮瞪了他一眼。 钟白马上说不好意思。然后又问,“你们早就认识了?” 顾旋暮叹了口气,把那天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给了钟白。 钟白听后哈哈大笑,“果真是他的风格。”再一看,顾旋暮的眼珠都快掉了下来,于是忙说:“我替他向你道歉了。” 顾旋暮撇嘴,“他才不会给人道歉呢!” 钟白笑着点点头,“是的是的!”然后,他跨上自行车,大喊:“我先回了,你自己慢慢走吧!”顾旋暮瞪大了眼睛,“你怎么能把我一个人留在后面,停下来……” 两个人就在铺满金黄落叶的巷子里打闹着远去,叫喊声在空旷的青石巷里幽幽回荡。 依旧清朗的青石巷里,许忱域一手推着自行车,一手揪着单肩包带,黑头黑脸的,一副要毁灭全世界的样子。 尹丹枫那个臭丫头,竟然趁他不注意,划破了他的自行车轮胎。因而,身高一米八二的他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推着瘪瘪的自行车在闹市区,走了近八千米。那百分之两百的回头率里,估计只有百分之一是单纯只看他的相貌的。 许忱域原以为,他今天郁闷到了极点。 然而,下一刻,他才知道,他的极点正在青石巷的巷尾等着他。 许忱域正盘算着,他不可能跟尹丹枫打架,尹丹枫会狼心狗肺地尖叫还会狼心狗肺地咬人,所以,他要把钟白狠狠揍一顿。 快走到转弯处,却看见巷尾停着一辆香槟色的法拉利,再熟悉不过了,那是白小晨的心头爱。 奇怪的是,今天竟然是司机开的车,但不管怎样,她果真是输了,熬了近一个月,她终于屈服了,来接他回去了。 许忱域得意地扬起嘴角,然而,嘴角上升的弧度还来不及画完满,便陡然坠落。 车门打开,从里面出来的,竟然是,他每天都见到却每天都恨不得冲上去揍一顿的—— 秦!朗! 羞耻和愤怒像洪水一样冲击着许忱域:白小晨竟然明目张胆地让她的私生子坐在她亡夫买的车里! 他们怎能无耻到这种地步! 原以为母亲白小晨不爱父亲,但起码是爱朝夕相处十几年的儿子的,所以他才敢拿着她的爱当令箭,肆无忌惮。 可现在看来,她不爱他的父亲,所以不爱他。 或者,不是不爱,是憎恶。 想必,她更珍惜她和她所爱的男人生的孩子吧! 就像手中握满的沙子,一瞬间被海潮冲走,只剩下空落落的手,和空落落的心。 他输了,早在他搬出那个家的时候,可悲的是,他竟一直得意满满地认为自己胜券在握。现在,他觉得,自己应该高兴吧,又多了一个恨白小晨的理由,可是,他的心,为什么像失重了一般,飘荡在茫茫的黑暗里。 “小晨阿姨希望你能回去,所以让我来劝你。”秦朗似乎没有看出许忱域冷漠表情下面的痛苦,彬彬有礼地说着。 这是他们之间的第一句话,第一次交流,尽管每次见面,两人的目光都几乎撞击出刀枪声。 许忱域却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依旧面无表情地向前走着,就像刚才,他的心里即使是震惊,愤怒,苍茫,却也依旧是面无表情地走着自己的路。 许忱域的脚踩在落叶上清脆的断裂声, 自行车轮胎碾过碎叶窸窸窣窣的声响, 他默默地推着自行车,走过那片香槟的金色。 青石巷里突然起了风,吹过一声叹息: “王子和乞丐!” 秦朗轻轻地笑着,他早就料到许忱域不会回去的,只要他还待在那个家里。 一座宫殿怎能容下两个王子? 早在许忱域搬出去的那刻起,他就注定从王子坠落为乞丐,而自己则从乞丐变成了真正的王子! 脚步声戛然而止! 青石巷里夜一般的沉寂。 空气紧绷起来,秦朗心中充满了胜利感,他的手下败将许忱域被彻底惹怒了!他期待着他能像绝望的困兽一样疯狂地反扑,可就在许忱域转身的一刹那,一阵狂烈的危险感向他袭来。他瞬间有些后悔刚才说出的话,却只觉得身体陡然紧缩,冷气逼人。 就在那一刹那,猛烈的金属撞击声和刺耳的划擦声充盈着整条青石巷,冲破了狭长的空间,在天空中回荡。 晚霞像血一般红。 秦朗条件反射地连连后退,惊恐地望着掉落在一旁的自行车,以及,那片破碎的香槟色。 秦朗只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和许忱域轻缓渐远的脚步声。 不出片刻,法拉利车身上,扭曲的凹洞里,银色的划痕间,便溢出了灰红的暮色。 第五章 这天早上,许忱域推着自行车车从院子里出来时,刚好看见不远处顾旋暮把一包垃圾扔进垃圾桶。 微风吹过,拂起旋暮的刘海,那里好像有一道…… 许忱域愣住,顾旋暮这样的好学生,怎么会有那种伤疤…… 顾旋暮匆匆忙向许忱域这边瞟了一眼,随即低下头,看了看手表,快迟到了,便飞快地向远处跑去。 许忱域愣了片刻,骑车过去到顾旋暮跟前停下。旋暮也停下,奇怪地看着他。 许忱域也不看她,只是说:“我送你去学校吧!” 顾旋暮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坐上了后座。 许忱域骑车速度很快,顾旋暮有些害怕,要不是自己的车坏了,现在也不用…… 风吹得顾旋暮睁不开眼,只听见脸旁他的衬衫在呼呼的风中哗哗地飞舞。他身上有淡淡的香水的味道,和上次撞到他时闻到的那个香味一样。 虽然顾旋暮以前一直很难以想象男生用香水,但许忱域身上的香水味确实很讨人喜欢,不粘腻,清清爽爽的,没有女生气。这也难怪,毕竟是aqua的少爷,一定很懂香水吧! 顾旋暮突然觉得心情舒畅起来,曾经,她以为香水是一件矫情的玩意儿。没想到淡淡的香水,竟然能带来美丽的心情。 自行车突然的一转弯,顾旋暮猛然一怔,慌忙抓住座板,心想着差点没掉下去,却看见路边摔得歪七扭八的自行车。 顾旋暮以前没有特意留意过许忱域的自行车,但那辆像涂鸦墙般的自行车,有着让人过目不忘的“魅力”。 倒在角落的那辆自行车早已摔得跟前卫艺术一样,但那飞扬跋扈的气势,和它主人如出一辙。 他昨天晚上又打架了! 顾旋暮的脸立即变得冷冰冰的,刚才温暖的痕迹消失殆尽,仿佛从未有过。 不良少年就是不良少年!本能的厌恶重新袭上心头,顾旋暮恨自己干嘛坐上他的自行车,她现在是宁愿迟到一节课,也不愿离这混混这么近! 远远看见学校的大门,顾旋暮就嗖地从后座上跳下来。许忱域陡地一刹车,愣愣地望着她。 顾旋暮支吾着说:“就到这儿吧!我自己走。”说完,也不敢看许忱域,就慌慌忙忙地跑了。 许忱域知道这是为什么,也没再多言,只径自骑车走了。 从那之后,顾旋暮和许忱域很少再有交集,再没有刻意地搭讪,也没有刻意地回避。坏学生和好学生之间原本就没什么交集,在自然不过的原理。 直到一天, 林婉跑到顾旋暮跟前说,“旋暮,老师叫你呢!” 顾旋暮很奇怪,“找我,为什么呀?” 林婉吐吐舌头说,“我怎么知道呀?” 小娴打趣地说,“没想到像旋暮这样的好学生也有被叫到办公室的时候。” 虽然有些疑惑,顾旋暮还是很快来到办公室前,轻轻地喊了声,“老师。” 老师抬起头,笑着说,“噢,旋暮呀!进来吧!” 顾旋暮走进去,规规矩矩地说,“老师,找我有什么事吗?” 老师先让顾旋暮坐下,然后问,“旋暮啊!你每天下午放学后有时间吗?” “有啊!怎么了?” 老师说,“那真是太好了,许忱域的阿姨希望我能帮他找一个成绩好的学生给他补课。我看你们两个家住那么近……” “可是老师,”顾旋暮站了起来,突然又觉得这样不太礼貌,于是又坐下来,“我和他又不熟。” 经过之前那段混乱的时光,顾旋暮尤其珍惜最近平静的学习生活,就像许忱域没来之前的平静生活, 顾旋暮真的不想再和他有什么牵连。 老师叹了口气,说,“但是旋暮啊,老师很希望你能帮帮他。你看秦朗同学不也准备给林婉补课吗?” 顾旋暮一听说秦朗也会在放学后留下来,突然之间心跳加速,真想立马答应老师,但又不太好意思,纠结了半天,才扭扭捏捏地点了点头,“那好吧!” 傍晚,夕阳西下,喧闹的校园逐渐宁静下来, 楼梯间里,走廊上,空无一人,太阳的余晖柔柔地铺在走廊上, 淡红的阳光隔着玻璃窗,洒进教室,一排排蓝色的桌子上,光滑的油漆渲染出刺眼的红色晕圈。窗户外,映着火烧云的墨绿墨绿的玉兰树叶在晚风中油油地招摇。 空荡荡的教室里还留着四个学生。 秦朗给林婉讲题目时两人都是有说有笑的,笑声在空荡的教室里激起了层层的回音,一直飘出走廊,到楼梯间,慢慢销声匿迹。 而许忱域和顾旋暮这边,除了翻书时,书页之间沙沙的摩擦声以外,再无别的声响。 顾旋暮只是让许忱域一道接一道地做题,许忱域倒也很配合,默默地在纸上写写算算,从不多说一句话。 顾旋暮有些惊讶地发现其实她让许忱域做的题许忱域都会,可她不知道为什么许忱域每次考试都考倒数,后来她才知道因为许忱域考试时都会睡觉,空出大片大片的题。 有时补课时,顾旋暮会有意无意地把目光投向秦朗,而刚好有时许忱域一抬头,撞见这种场景,就会不由得笑一下。然后顾旋暮就会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望着窗外摇曳的玉兰树。许忱域又会继续做题。 慢慢地两人之间开始讲话了,最开始只是问关于题目方面的,然后偶尔一两句与补课无关的,再后来还会有几个笑话冒出来。 每次补习完,顾旋暮还在收拾课本,许忱域就一溜烟跑了。顾旋暮一直搞不懂为什么许忱域可以在几秒钟之内把东西收拾好,而在这之前她一直自认为自己的速度是很快的了。 难怪以前刚一下课,铃声还没响完,他就消失在教室门口了。 最开始,补课后,两人都是各回各的,后来,许忱域推着车和她一起走,再后来到冬天的时候,黑夜来的越来越早了,许忱域就载着顾旋暮穿过一层又一层的暮色,一条又一条的青石巷。等后来天气渐渐变暖了,顾旋暮也还是荡着脚,坐在许忱域跑车的后座上,一起回家。 有时,顾旋暮会看见许忱域的身上多了一些新的伤口,便知道他前一天又打架了。很多时候,顾旋暮都看之任之。只是有一次看到他脖子上的一道伤口后,她实在是忍不住了,便突然冲口说出:“你以后不要再打架了。” 当时,许忱域正在做一道数学题。他缓缓地抬起头,有些不明白地看着她。顾旋暮也没想到自己会说出这种话,立马低头看书,仿佛自己刚才什么也没做。 但是,她不知道那句话让许忱域的眼睛里出现了窗外夕阳的暖意。 有时,顾旋暮看到一篇描写朋友的文章,就会问许忱域:“你和你的朋友在一起都聊些什么呀?” 许忱域就头也不抬,继续写写画画,冷冷地说:“我只有哥儿们,没有朋友。” 顾旋暮一愣,继而又说:“那要怪你从不试着去了解别人。” 许忱域淡淡地回应:“为什么要了解,人都是会变的。” 顾旋暮不赞同他这种说法,但一时无力反驳,于是认真地说:“我是不会变的。” 许忱域手中的笔陡然停下来,他看着她,眼神复杂。 顾旋暮有些疑惑许忱域的反应,但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说的话里好像隐含了别的什么意思。于是再次立马低头看书,心却扑通扑通地跳得厉害。 又有时,顾旋暮会认认真真地看着许忱域做题。他低着头,微微皱着眉,极其认真地盯着作业本,有思路的时候,快速地写上几下,没想起来的时候,就会飞快地转动几下手中的笔,那动作真是太酷了。 顾旋暮自己试过几次,可是没一次成功过,每次笔都会从指背上滑落。 一次,看见许忱域又在转笔,顾旋暮忍不住又试了一下。结果和平时一样,圆珠笔从她手上滚下来,乒乒乓乓地滚到许忱域的作业本上。 顾旋暮定在原地,不说话。许忱域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然后把笔递到她手中,说:“转的时候,手不要抖。” 顾旋暮把笔收起来,装作不感兴趣的样子,垂下眼睑,说:“我只是随便试一下。”许忱域笑了笑,继续作业,不再说话。顾旋暮抬眼看了看他,他正认真地想着什么。她舒了一口气,然后突然想起刚才他说的那句话,难道他一直在看着自己? 她的脸烫得厉害,于是她马上迎着风,扭头望向窗外。 暖暖的晚霞被葱郁的玉兰树叶揉搓地沙沙作响,许阳手里的笔尖也在纸上沙沙地划过。被夜幕笼罩的天地间只有沙沙沙沙的声音。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时光,便在摇曳的树叶里,滑动的笔尖下沙沙沙地流走了。 第六章 一天上完体育课,顾旋暮和同学们去小卖部买水。却看见大家纷纷往操场跑去。那样子,搞得像某个国家级明星突然空降学校一样。 小娴刚好看见隔壁班的几个认识的女生,便问:“怎么了?” “哦,刚上完体育课,我们班和你们班的男生玩得兴起,现在要打比赛呢!” “你们不去吗?你们班许忱域也在哦~听说他打篮球超厉害哦~” 思思一听,立马来了兴趣:“要不我们也去看看吧!” 旋暮本来是没兴趣的,她不希望让别人以为自己是冲着许忱域去的,但她知道,秦朗也打篮球。毫无疑问,男生运动时的阳光和朝气是每个对他有好感的女孩都会期待的。 而林婉恰如其分的一句“去为我们班男生加油吧!”给了所有在场女孩而一个发花痴的正当理由。尽管花痴的对象不同,大家还是同样兴致高昂地奔向操场。 篮球场早已围满了各个年级的学生,还没靠近,就听见了女孩子们一阵高过一阵的尖叫声。 小娴她们围着篮球场绕了一圈又一圈,好不容易在篮球架附近找了个缝儿钻了进去。 人还没站稳,就听见大家都盯着她们的方向,一阵惊呼。 感觉到面前有一个身影高高跃起,旋暮和小娴本能地向后一颤,又畏缩着微抬起头向他望去—— 那个影子流畅地向上攀升着,像日食一样,瞬间遮住了天边金色的太阳。 四周突然鸦雀无声,仿佛篮球场上空无一人,只有校外街道上的汽车在远远地鸣笛。 顾旋暮看见,那个遮住太阳的影子,周围镀上了一层金边,像来自虚幻世界的另一个方向。 他那么轻盈地飞了起来,那么矫健地托着篮球, 突然,影子飞走了,金色的阳光开闸了似的涌出来,旋暮条件反射地扭头,伸手使劲揉了揉被阳光灼伤的双眼。 浓厚的篮球砸击篮框的声音, 篮球架战栗地哆嗦着的声音, 篮球乒乒乓乓地在地上跳跃着,越来越慢,渐渐平静下来。 篮球场上突然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 顾旋暮一手遮着额头,小心翼翼地抬眼,却正好看见那个人松开了抓着篮框的手,潇洒地一转身,就那么帅气地飘落在地上。 顾旋暮感觉自己的手臂都要被小娴揉碎了:“旋暮,你看见没有,你看见没有,灌篮哦!灌篮哦!……” 小娴声嘶力竭地呼喊着,来这儿不到十秒钟,她就已经激动地脸颊通红,不知是因为刚才赶来这儿的疾跑,还是因为看到她梦寐已久的灌篮表演,亦或是因为现在不顾一切的大喊大叫。 顾旋暮的心里也是非震撼不能形容。 这是她第一次发现,运动竟然会有这么极致的美感,她忽然间就想起了前几天在书里看见的一个词,生生不息。 只是,看到那个人落地后,望着篮板,冷漠而略带得意的脸,顾旋暮立即终止了刚才所有的感情与联想。 许忱域看到顾旋暮时,也是稍稍有些吃惊。 在他的印象里,顾旋暮不是那种会来看男生打篮球的女生。她现在正望着他身后的另一个方向,许忱域恍然,没想到顾旋暮竟喜欢秦朗到如此地步,竟甘愿成为她一向最看不起的花痴女了。 刚来这个班的时候,许忱域只认识到两个女生,秦朗喜欢的林婉,喜欢秦朗的顾旋暮。 无奈,林婉这个女孩不能提起许忱域哪怕一丁点儿的兴趣,不到十秒钟,他就发现,这个班上只剩一个女生了,那就是顾旋暮。 起初,他只是好奇,什么样的女孩儿会喜欢上秦朗呢? 心智不全的吧! 她是个标准的好学生,而他就偏偏想要去招惹她,看到她每次气愤呼呼又忍着不语的样子,他觉得很有意思,这几乎成了他每天上学的唯一乐趣。 可顾旋暮是一如既往地讨厌他,这让他很失落。 为什么她们都喜欢秦朗,都讨厌自己呢? 所以他不想再理这个心智不全的女孩子。 但他又舍不得和她划清界限,每次看见她笑,他就觉得这天心情格外的好,每次看见她皱眉,他就坐立不安恨不得去操场上跑十圈。 而现在,看见顾旋暮脸上静静的表情,许忱域的心里就突然之间空落落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顾旋暮却没那么多想法,只是紧张地看着篮球赛。 比赛双方势均力敌,你来我往的,热闹非凡。 虽然周围的女生们都为许忱域精准的投篮欢呼雀跃,顾旋暮却看到这个人毫无团队精神,比如,他从来不传球给秦朗,即使秦朗离篮框更近。 真是个自私又爱秀的家伙! 这是顾旋暮看完上半场后,唯一的评价。 上半场结束的哨声吹响时,林婉的心才真正开始紧张起来。 身边的同学们都在议论着比分是多少,刚才谁谁谁进了哪个球。林婉却一句都听不进去,她只听了自己猛烈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她刚才就选了这个好位置,所有其他人眼中的糟糕位置——篮球架底边。在那里,篮球架挡住了大半的视线,而且,有一方的进球是铁定了看不到的。 但是,那里放着许忱域的外套。 那么,休息的时候,结束的时候,他必定是会走向这里的。 许忱域现在几乎成了一个水人,细细的汗水像河流一样在他脸上手臂上奔跑,而他的头发就像刚洗过一样,一簇一簇的,像雨后田地里的稻草。 许忱域正一步步向她走过来,林婉只觉得心膨胀得快要爆炸了,手上的矿泉水瓶都快被她捏破了。 终于,她美丽地笑着,把矿泉水瓶伸向许忱域:“许忱域,喝水吗?” 许忱域很明显地怔了一会儿,他那副莫名其妙的表情就好像看着一个毫不认识的陌生人给他送水一样。 片刻,他规规矩矩地说: “不喝!” 林婉膨胀的心瞬间缩成了一个点,她感觉自己僵硬的笑容似乎要从脸上掉下来一样,酸酸痛痛的。 还好周围很吵闹, 还好他们俩对话的声音不大, 还好方圆一米之内没有人, 可她却觉得所有的人都看着她,她伸出的手应该怎么办,慢慢收回来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还是顺势打开自己喝。 可这犹豫的两秒让她错过了把手收回来的最佳时机,于是,尴尬让接下来的一秒变得极其漫长。 在那漫长的一世纪后,有人接住了她手上的矿泉水瓶, 是秦朗。 于是,一切变得顺其自然。 在外人眼里,她是看见了远远走过来的秦朗,然后伸出手,静静地等待着他来拿这瓶水。 这阵小风波原本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烟消云散,林婉却无法相信刚才许忱域的态度。她无数次地装作不经意从他面前走过;她无数次地发他的作业本……他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么? 她沉浸在懵懵的打击中,回不过神来。 所以,她紧紧地握着那瓶水,以致秦朗拿那瓶水的时候竟没有抽出来。 如果说刚才林婉一脸僵硬地伸着手不奇怪的话,那么现在林婉和秦朗两人一个拿水一个不给的定格状态应该够吸引眼球了吧。 林婉的头脑已经完全僵住了,反应迟钝到零。 “林婉!”秦朗低低地唤了一声,想提醒她松手。 然而,不出一秒,他就后悔他叫醒了她。 听到自己的名字,林婉立马有了反应。 可一片空白之后,林婉的第一本能反应,竟然是—— “这水是给许忱域的!” 说着,猛地把水抽了回来。 刚才林婉脸上不可置信地惊异及尴尬表情,瞬间乾坤大挪移到了秦朗脸上。他是在给她解围,可她在干什么? “我是在给你台阶下!”秦朗的反应能力比林婉快很多,他边说着边缓缓收回手。 “谁要你的台阶?”林婉仿佛要把刚才的难堪全部发泄到秦朗身上,“你不要再缠着我了,我早就跟你说过,我不喜欢你!我喜欢的是许忱域。” 说完,她重新看着一边的许忱域,好像期盼着什么。可许忱域竟然毫无反应,就跟没听见似的。他正拿着外套,专心致志地翻着口袋,不知是在找手机钱包还是钥匙。 他的无所谓一下子让旁边的两个人都不知所措了。 林婉更是像被打了一耳光似的,脸红得像起了火。 秦朗走近她,冷笑:“你看见没有,他根本没把你放在眼里,他喜欢的是那个像乞丐一样围着我转的……” 秦朗还来不及把那个人的名字说出来,就觉得嘴角像是被粉碎了一般。许忱域重重的一拳他完全招架不住,他在一片金星中跌倒在地上,头痛要晕过去,可他无法晕眩,因为嘴里刺鼻的血腥味让他清醒得很。 如果说林婉和秦朗两人一个拿水一个不给的定格状态不够吸引眼球的话,那现在林婉的尖叫声里秦朗被许忱域打倒在地应该够引人注目了吧! 不然,篮球场上不会突然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看着同一个方向!而场内的钟白也扔下水瓶,疯了似的奔向那个方向。 在那里,许忱域向前一步,抬脚就向倒在地上的秦朗踢过去。 所有人的心都悬到了嗓子眼。 在他的脚落下去的一刹那,钟白扑到许忱域身上,抱着他的肩膀顺势往后推, 两人重重地撞到篮球架上。 篮球架轰轰地响动着,像即将要倒塌了。 钟白的肩膀被撞得生疼生疼,而许忱域却仍执着地要冲过去打秦朗。钟白死命地抓着他:“忱域,你冷静点!” 许忱域陡然间冷静了下来,却是因为看到顾旋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冲了过来,蹲在秦朗身边。 秦朗毫无还手之力地飞倒在地,他淤青的嘴角,他滴落的鲜血,以及刚才差点就落下来的一脚凶狠气势,让所有人都震慑, 被许忱域危险而邪恶的气质震慑。 顾旋暮紧咬着牙,在这么多人面前打人,还是在学校里,真是恶劣到了极点。 她顿时愤怒得眼前几乎要冒火,她猛然起身,冲向许忱域。 林婉和钟白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拦住顾旋暮,看她那架势,是很不得冲上去替秦朗打回来的。 许忱域看着她,仍气呼呼的。 “许忱域,你,太过分了!”顾旋暮看着他那副表情,想不出他有什么好气愤好委屈的。 “你竟然连秦朗都打,”她狠狠地盯着许忱域,语气冰冷,却突然吼道:“你有什么资格打他?” 许忱域不说话。 顾旋暮看着他不搭理又毫无歉疚的样子,更加愤怒:“你除了打架还会干什么?以为自己是有钱人家的少爷,想打谁就可以打谁的吗?” “旋暮,你别这么说!”林婉小声道。 顾旋暮却更加厌恶地看着许忱域,说:“你真是我见过的最最可恶的人。” 林婉猛地一震,却也只低头不语了。 钟白忙说:“先送秦朗去医务室吧!” 林婉边说是啊是啊,然后拉着旋暮说一起送秦朗去医务室。 钟白担忧地望向许忱域,可许忱域仍旧是一点表情都没有。连钟白也猜不透他现在的心情,他刚要走过去拍拍许忱域的肩膀,许忱域却嗖地拿起外套,风一般地走了。 许忱域踩着自行车刚冲出校门,就看见了完全本色打扮的不良少女尹丹枫。要不是她那万花筒的装扮,以许忱域现在的心情,根本就不会注意到她。 而且,以他现在的心情,虽然看见了她,许忱域也没准备停下,他知道尹丹枫来这儿只有一个原因就是等钟白,于是经过的时候闷声说了句“他送他弟弟去医务室了。” 没想到尹丹枫却七手八脚地把他拦了下来,她分明是应该看到他满脸的乌云了的。 许忱域皱起眉,正要骂你这臭丫头今天怎么这么不识趣时,尹丹枫却很为难地笑了笑,然后缩手缩脚地指了指他的身后。 许忱域身后,香槟色的法拉利正优雅地向他驶过来。 法拉利在离他一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和上次不一样,这次走出来的是那位以前天天见最近总不见的人,他的妈妈白小晨。 好长一段时间,许忱域没有说话,白小晨也没有说话。 现在早已过了放学时间,街道上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和偶尔经过的车辆。但任何经过的人都忍不住被这番景象吸引,甚至驻足观看,连门房大爷也探头张望。 玫红色的霞光中,那辆香槟色的车子像一件熠熠生辉的珠宝,周身都散发着柔和而迷人的光芒。 那位精致而优雅的女人,虽然不再有年轻女孩子的朝气,可那美丽的脸庞却散发着美丽的醇香,让人遥想起堂皇宫殿中高高在上的女王,只不过,她多了一丝的疲惫与忧伤。 而她面前的那位少年,穿着一件外套和篮球衫,挎着单肩包,踩着单车。红扑扑的脸颊,湿漉漉的头发,全是青春的味道。虽然此刻看上去不修边幅,可凌厉的气势却展露无遗。 两人对峙了好一会儿,谁都不肯先说话。 终于,白小晨对这种沉默游戏感到厌倦了,直接进去主题: “忱域……” 许忱域却刚好也开口蹦出一句:“我打了你那私生子,你过来兴师问罪吗?” 白小晨愣了一下,显然是不知道还有打人这一回事,她又是沉默了半晌,终究选择先把这事儿放一边。 “忱域,跟妈妈回家吧!” 她的语气很轻,羽毛般,想必,她自己既没有底气,也没有把握。 “谁的妈妈?回谁的家?”许忱域静静地问道,他早已不是刚才一副找人打的郁闷表情,现在的他,一点表情也没有,甚至没有冰冷或者讥讽,仿佛在说一件跟他毫无关系的事情。 白小晨使劲摁着额头,艰难地说:“跟我,回你的家!” “既然是我的家,那个私生子住在里面做什么?” 一阵深深的溃败感涌上白小晨的心头:“忱域,你到底要妈妈怎么做?” “我只是要他从我家里搬出去!”少年依旧是咄咄逼人的条件。 “这是不可……” 话音未落,许忱域便粗暴地打断她的话:“那你就不要说你为我做了什么!也不要再来找我!” 白小晨怔怔地望着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哪个妈妈会把自己的儿子扔在外面十个月不闻不问,十个月之后再来找的?”许忱域的声音突然间有气无力的,“不觉得太迟了吗?” “而且,这段时间,”少年蹬着自行车离开的时候,冷冷地抛下一句,“没有你,我过得很好!” 少年的身影迅速消失在暮色中的街角。 而白小晨瘫软地靠在车边,埋着头,又是一阵悲伤的沉默。 尹丹枫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就像许忱域搬家的那天。那天正好尹丹枫想去许忱域家里蹭饭去,结果一进门,许忱域看见了秦朗,然后和白小晨吵了一架,搬了出来。 那个时候,尹丹枫就站在门廊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刚换了拖鞋,看见许忱域拖着箱子冲出门又赶紧换回自己的鞋子跟过去。 尹丹枫正犹豫着要不要说点什么安慰一下小晨阿姨,她看上去好像很沮丧的样子。 可白小晨抬起头来,淡淡地冲尹丹枫笑了一下,问:“丹枫,忱域他过得好吗?” 尹丹枫立马有些生气了,秦朗天天坐着高档汽车招摇过市许忱域却骑着自行车风里来雨里去地寄宿在别人家里,十个月那么长的时间你不闻不问的今天突然想起还有这么个儿子就跑过来刺激他么? “小晨阿姨,您一个做妈妈的竟还要问我这个外人你儿子的情况吗?”尹丹枫没好气地说着,“我还有事,先走了!”便头也不回地进了学校,只剩白小晨孤独地伫立在原地。 尹丹枫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医务室,虽然一路上被她喝住问路的学生都吓了一大跳但无一不乖乖地指路。 医务室里,校医正在为秦朗消炎。 而其他人都坐在一旁,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 医务室里一阵尴尬的沉默。 顾旋暮心中满是怒火,但碍于钟白在场,也不好发作。 小娴虽然看到了许忱域打人,但也并没有对他有多大的反感,她觉得男生不和的时候打一下子架是很正常的事。而且在其他人看来,当时的许忱域好像是为了林婉才打秦朗的。秦朗去骚扰林婉,然后许忱域打了他。在小娴看来,这是多么具有骑士精神的事啊!但看到旋暮那么气愤,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钟白则是在担心许忱域,刚才顾旋暮的话对他无疑是很大的打击,这小子现在又不知道去哪儿发疯去了。 而唯一知道事情真相的林婉既毫不在意秦朗的状况,也无心考虑替许忱域说话,她心里只是反复回想着秦朗被打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你看见没有,他根本没把你放在眼里,他喜欢的是那个像乞丐一样围着我转的……” 许忱域是真的没把自己放在眼里么? 秦朗要说的那个人是谁?许忱域喜欢的那个人是谁? 门啪地一声被推开,所有人都朝门口望去。 那个美得像小妖精又打扮得像花蝴蝶一样的女孩儿,踩着十厘米的松糕鞋,抱着双手,一脸冷漠的表情,再加遮住眼神的墨镜,像是来收保护费的大姐头。 所有人都怔了半晌,不知道学校里怎么会出现不良少女,而且还跑了医务室。 尹丹枫也不理会众人惊异的目光,径直走到秦朗身边,伸手就把他望向医生的脸扭了过来,还刻意摁到他受伤的嘴角。 秦朗没有心理准备,疼得大叫了一声。 其他人都愣住了,啊,怎么会有这么亲密的动作? 但尹丹枫接下来的一句话让所有人大跌眼镜。“疼吗?”她极其轻蔑而不屑地说,“看样子,也没多严重啊!” 顾旋暮一肚子的火,刚要说什么,钟白却先说话了:“你怎么来了?” 大家又是一阵惊讶,这,这,这, 这个女孩就是传说中的钟白的不良女友了? 果真很漂亮,而且很不良! 医务室里更安静了,大伙儿大气都不敢出,都不想自己无意间招惹她。 “许忱域说你在这儿!”尹丹枫淡淡地回答,然后走向钟白,拉起他的手,“走吧!死不了的!” 钟白没说话,站起身准备走,他看见尹丹枫这么火大的样子,也大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有你这么说话的吗?”声音不大却满是愤怒,顾旋暮觉得自己在这件事情上已经够容忍的了,现在却又冒出来一个不知底细的人来挑战她的极限。 快走到门口的尹丹枫陡然停住,转过头来,目光扫向顾旋暮。 顾旋暮也是心底一冷,那个女孩,虽然戴着墨镜,那如炬的目光却跟刀子一般凌厉。身边的小娴和林婉也是吓得差点哆嗦,不知如何是好。 好在钟白搂着她的肩膀说,“好啦好啦!快走吧!” 女孩才回过头,和钟白一起离开了医务室。 小娴还是觉得毛骨悚然,那个女孩太可怕了,只是一个墨镜后的眼神都让人心底直发毛,再看看旋暮,她也是狠狠被吓了一番,脸都有些苍白了。 第七章 经过打架事件后,顾旋暮对许忱域仅有的一丝好感也荡然无存了。 她以为他只是和一些混混坏学生打架,只是没想到他竟然对秦朗这种好学生动手。还以为他其实有一颗善良的心,以为他只是很外表冷漠,以为他有可能会改变。看来以前真是太把他往好处想了。 许忱域明显感到了顾旋暮的疏远,只是他没有解释。 而顾旋暮则把许忱域的不解释当作无药可救。 看到许忱域身上的新伤口,旋暮再也没有了以前为他担忧的感觉。她只是在想如果许忱域哪一天又动手打秦朗了怎么办。 那次之后,林婉再也没过来跟着这个小群体,而是一下课就不知到哪儿去了。 加之,和小娴她们认真分析后,大家一致推测,许忱域是为了林婉才动手打秦朗的,要么就是秦朗骚扰了林婉,要么就是林婉喜欢秦朗而让许忱域恼羞成怒。 而大家再次一致认为秦朗骚扰林婉是无法想象的事情,还是第二种可能比较靠谱。于是,大家决定许忱域打人的原因是:林婉喜欢秦朗,许忱域恼羞成怒。 看来解铃还须系铃人,于是顾旋暮决定去找林婉谈一谈。 植物园里各色鲜花都开了,整片整片在微风摇曳,花海波浪起伏。 顾旋暮不禁想起了树林里的小野菊,那散落在风里的野菊,继而不禁想起了那个人,心里又涌起一阵失望。原来不知不觉一年都快过去了。 林婉一个人坐在植物园里发呆,她最近好像一直都是这种失魂落魄的状态。 顾旋暮走过去,坐到她对面。 思量了很久,她终于开口了:“我知道你也喜欢秦朗,只是,你可不可以好好调节一下你和许忱域的关系。我希望以后,不要因为你的原因让秦朗受到伤害。” 在快速说完这一连串话之后,旋暮想自己还是快点离开比较好,免得尴尬。 “是因为你,” 就在她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林婉却幽幽地说了一句话, “许忱域才打秦朗的。” 风起,花枝簌簌摇晃,散落的枯叶和花瓣搅在一起,在地面上方,有一阵没一阵地剧烈地打着旋。 顾旋暮转过头来惊讶地看着她。 “是因为你。” 林婉起身,“是因为秦朗说了伤你的话许忱域才打他的。” 顾旋暮错愕,什么,是什么一回事,是自己误会他了吗? 林婉走到顾旋暮身边,面无表情地说:“我喜欢的人不是秦朗,而是许忱域。我也希望不要因为你的原因让许忱域受到伤害。” 上课铃响了,这是一节自习课。 顾旋暮还想着刚才林婉的话,慢慢地走向教室。反正自习课没有老师,没必要太紧张。这个想法让她吓了一跳,她突然惊讶地发现自己什么时候也会变得不守纪律,竟然会钻空子了。 心里突然涌起一阵绵绵的情愫,微微有点暖意又淡淡地难以琢磨。 一抬头,顾旋暮看到走廊的对面,许忱域也正走向教室。 不知怎么的,顾旋暮不自觉地停了下来,远远地看着他。 他低着头,双手插在裤兜里,慢吞吞地走着。一缕紫色的头发在周四早晨的阳光下依稀散出蓝色的光晕。 许忱域无意地扬起头,看到了不远处定定望着自己的顾旋暮。 顾旋暮的心倏地揪紧了,要不要笑一下,还是装作没有停下,直接走进教室。 该怎么办? 只是来不及多想。 许忱域,并未停顿,直接一扭头,从后门走进教室。 顾旋暮的心像是掉进了无底洞。当他抬头的一瞬间,他的脸上是波澜不惊。还以为他会至少停顿一小下,还以为他脸上至少会透露一丝表情。 但,自己不就是不想和他有任何瓜葛的吗?刚才那样子看他又算怎么一回事呢?他一定觉得自己是个很不可理喻的女生了吧! 顾旋暮低下头,竟有一丝沮丧。 许忱域的座位就在后门口,他重重地倒坐在椅子上。刚才,他强忍想要多看她一眼的冲动,走进了教室。 她为什么上课时间还站在教室外面?她刚才是在看自己吗?她的眼神里有什么别的吗? 他无意间地一抬头,却看到了虚掩的前门上放着的水袋。心突然皱缩起来,他飞快地从椅子上跳起来冲出去,可只见到顾旋暮低头推门进去的身影。 “怎么砸到旋暮了?” 稀里哗啦的水声,之后,死一般的寂静。片刻,不知谁说了一句, “好恐怖的疤呀!” 瞬间同学们议论纷纷,像炸开了锅。 “她,她的额头,怎么回事?” 终究是被别人看见了。 许忱域脑子里轰隆隆的乱成一片,还来不及思考现在应该怎么做,就看见浑身湿透的顾旋暮转身冲出去,连跑带滚地下了楼梯。 他的心竟然隐隐作痛,一个人隐藏多年的伤疤就那样暴露在众人的面前。那种刻骨铭心的痛,那些议论纷纷的人怎么会理解? 当许忱域找到躲在角落里的顾旋暮时,她正坐在地上,一手抱着腿,一手紧紧地抓着胸口,哭得撕心裂肺。 许忱域走过去,坐到她身边。 他想要安慰她,却不知说什么。只能伸出手臂,抱住她的肩膀。 他轻轻地拂开她湿漉漉的头发,温柔地吻上那道疤。 顾旋暮骤然停止哭泣,她抬起头,泪眼迷蒙地望着许忱域。他怜惜地凝视着她:“想哭就哭吧!但是……”他把她搂在怀里,“不要再在其他人面前哭。” 顾旋暮的泪无声地沾湿了他的t恤,他胸膛的暖意透过湿湿的薄薄的t恤传到她的脸颊上,渐渐在全身弥漫开来。 次日早晨,许忱域骑车经过经过巷口,竟发现顾旋暮低着头一动不动地站在路边。 顾旋暮听见单车渐近的声音,猛然抬起头,怔怔地望着许忱域。 许忱域在她身边停下,犹豫了一会儿,有些不确定地问:“你……是在等我吗?” 顾旋暮没有回答,只重重地点点头。 许忱域望着她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我带你去学校?那你坐到后面吧? 好像很傻! 正想着如何开口时,顾旋暮却径自走过去,坐上了单车的后座轻轻地攥紧了许忱域的t恤,自然得像那原本就是她的位置。 许忱域舒心一笑,然后便飞快地骑车穿过了小巷。 顾旋暮出现在大家面前时,很平静,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所以同学们也像什么也没看见一样。 体育课上,小娴走到顾旋暮跟前,内疚地说:“旋暮,上次秦朗在门上放的水袋,那是为许忱域准备的,但没想到竟然砸到你。” 顾旋暮正在往手上带护腕,她笑了笑:“没关系的。” “可他也太过分了,竟然带头起哄!”小娴气愤地说,“亏你以前还那么喜……” “不重要了,”顾旋暮微笑着打断她的话,“对我来说,他什么也不是了。” 说完这话,顾旋暮忽然觉得心里顿时轻松了很多。无意间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就没有以前那么在意秦朗了,或许以前那也是一种误会吧! 因为自己一直不敢和男生交往,和男生讲话就很紧张,才会有了那种错误的感觉。好像是从认识许忱域以后吧,不知不觉就很少去注意秦朗,相反,自己更多时候会想许忱域在干什么。 昨天,片刻的宁静之后,秦朗讥诮的那句“好恐怖的疤啊!”已经让她彻底从她的王子梦中清醒过来。 想到这儿,顾旋暮向操场望去,许忱域他们正在打篮球。远远的,看不清他的脸,但那一缕紫色的头发却分外清晰,于是,笑容就那么自然地在唇边绽开。 看着阳光下活力四射的许忱域,顾旋暮心里突然涌起一阵暖意。她站起身,向他跑过去。 许忱域和钟白已来到场边休息,钟白看见顾旋暮老远地跑过来,就用手捅了捅许忱域,诶!边示意许忱域往那边看。 许忱域转过头时,顾旋暮已经站在他面前了。 她温柔地笑着。 许忱域的脸有些红了,一时间脑子里混乱一片,连“有什么事吗”都不会问了。 顾旋暮见他这样,反倒不害羞了,她咧嘴笑道:“星期天可以送我去跳舞吗!” 好。 许忱域的脸上浮着微微的笑容,飘渺不定。 顾旋暮笑得更开心了,“嗯”她夸张地重重点点头,难掩激动与兴奋地摆摆手,随即转身飞快地跑了。 钟白边走边回过头来,望着顾旋暮脸上满足又略带丝丝得意的笑容,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忱域会喜欢她了。 旋暮跑着跳着往回走,憧憬着星期天许忱域送自己去跳舞,憧憬着他骑车载她走过黄昏中的左巷。 只是,如果,她能预知那天将要发生的意外,她绝对不会让许忱域陪她一起去,绝对不会。 第八章 星期天的晚上,顾旋暮和许忱域很晚才回家。 路上,许忱域载着顾旋暮,两人都不说话。 顾旋暮轻轻地抓住许忱域的衣角,许忱域感觉到后,微微侧了一下头,然后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 好一会儿,许忱域问:“你很喜欢跳舞吗?” “嗯!”顾旋暮扬起头,“我以后想成为一个大明星。唱歌跳舞演电视剧。” 许忱域笑了起来:“为什么女生都有这种想法?” “你很了解女生嘛!”语气有些酸溜溜的。 许忱域似乎没有感觉到:“我以前认识的一些朋友经常问我,可不可以介绍她们去拍香水广告。” “我不会找你帮忙的。”顾旋暮嘟起了嘴,“我要靠自己的实力。” “我这个落难的人也帮不了你啊!”许忱域自嘲地笑道。 顾旋暮不明白他的话,刚要问什么意思。自行车却猛然刹车了。 顾旋暮没有准备,重重地撞到许忱域单薄的背上。 顾旋暮从后座上下来,发现拐角后,前面昏黄的路灯下,突然出现了一群人。 许忱域低声问顾旋暮:“你会骑自行车吗?” 顾旋暮点点头。 许忱域坚决地说:“那好,你现在骑车走吧!” “不。” 许忱域低声喝道;“我叫你走。” 顾旋暮把自行车推到在地,更坚决地说:“我说不走。” 许忱域还想说什么,那群人已经围上来了,许忱域马上把顾旋暮拉到身后。 其中一个人吊儿郎当地说:“兄弟,帮个忙吧!” 许忱域冷冷地说:“你们找错人了。” 那人说:“你小子真不懂规矩,那我就教教你吧!” 然后,许忱域就和他们打了起来。 虽然它们人多,可许忱域并不处于劣势,三下两下就有几个人被他打倒在地。照这样子看,那些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可顾旋暮觉得她现在有必要报警,于是她蹲下来,掏出手机拨通了110,手机里发出了有规律的“嘟嘟”的声音。 可她却觉得这电话线怎么半天不接通,她不停地祈祷:“快接电话,快接电话呀!”然而她感觉到一片黑影靠近了她。 她不安地抬起头,一个男青年把她拽起来,粗鲁地打掉她的手机。 顾旋暮“啊”的一声尖叫,许忱域闻声转过头来。 一个人瞅准机会马上对准许忱域的小腿用力一踢,许忱域踉跄着跪倒在地。 大家伙一拥而上,雨点般的拳脚砸到许忱域身上。 顾旋暮哭着要挣脱,可那人把她拽得太紧了,“不要打了,求求你们不要再打了,不要打他,不要打他。” 可那些人根本不理她。 顾旋暮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喊道:“他很有钱的,你们可以把钱都拿走。” 那人半信半疑地看着她,问:“小丫头,你做得了主吗?” 顾旋暮也不管了,立马说:“我是他女朋友。” 那人懒洋洋地喊:“好啦!” 所有人停了下来,有一个人搜出许忱域的钱包,递给那人。 顾旋暮赶忙跑到许忱域的身边,呜呜地哭:“你怎么样了,是不是很疼啊!都是我不好。”许忱域勉强着微微笑了笑,伸手擦去她的眼泪:“我没事。” 那人打开钱包翻了半天,只有一堆信用卡。 他气急败坏地把钱包往地上一扔,骂道:“怎么全是信用卡?那你女朋友先由我们照顾几天!” 说着,他走过来一把拉起顾旋暮。 可没想到许忱域突然迅速站起身,用力把她拉回来紧紧搂在怀里,狠狠地说:“你再敢动她试试。” 那群人愣了一下,俨然是没想到许忱域还能站起来。 刚才见识到了许忱域的厉害,谁都不敢贸然向前,可现在就撤走,似乎太丢脸了。可许忱域盯着他们,像一只危险的野兽。 僵持了很一会儿, 突然,那人说:“我们走。” 一群人很快就消失了,应该说,逃走了。 顾旋暮还在奇怪时,许忱域却突然坐倒在地上,顾旋暮慌忙蹲下来问:“你还好吧!” 许忱域勉强一笑,没有回答,只是微微低下头。 顾旋暮想他可能需要休息吧!于是便不再说话,只无声地望着他。 心里却默默在想:“为什么刚才他抱着我的时候,我会觉得好安全好舍不得呢!”正想着,许忱域一抬头,问道:“你刚才对那个人说什么来着?” 顾旋暮不太明白:“什么什么啊?” 许忱域轻轻咳了一声:“你说你是我的什么来着?” 顾旋暮回想起来,脸颊立马烫烫的,好半天才尴尬地说:“我说我是你的好朋友啊!” 许忱域呵呵笑着,故意问:“是吗?我怎么觉得好像听到别的什么了。” 顾旋暮忙说:“你当时晕晕乎乎的,你肯定听错了。” “噢”许忱域装作相信似地点点头。 这种时候还有心思戏弄我?顾旋暮抬起头刚准备给这坏小子一拳,身体却骤然僵硬起来,心底某个角落早已尘封起来的恐惧瞬间如山洪暴发般席卷全身,密密麻麻,凝滞得无法呼吸, 她像个溺水者想找到空气,却越来越远离水面,越陷越深了,四周渐渐黑暗一片了…… 许忱域看到顾旋暮直直地盯着自己的身后,有些疑惑了。她的脸上怎么会有如此惊恐震痛的表情。 就在许忱域转头的一瞬, 清晰的鼓掌声,“真是令人羡慕啊!”那人边拍着手边走过来,身后还尾随着一大帮小青年。 许忱域还在想今天怎么这么多乞丐的时候,那人却看也不看他,直接笑看着顾旋暮。他旁边的人给他点燃一支烟,他使劲吸了一口,挑衅地看着顾旋暮,缓缓吐出一阵烟雾: “好久不见了啊!顾!旋!暮!” 许忱域惊愕。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同学,”顾旋暮却突然像是缓过了神儿,刚才脸上惊恐的表情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冷漠和坚定,“你,带我走吧!” 既然自己今天的结局已经注定,又何必让许忱域留在这里呢?那样只会让自己更难堪更痛苦。她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许忱域:“你走吧!” 许忱域却冷笑:“是他吧!” 顾旋暮茫然,他是什么意思。 “是他伤的你吧!” 从第一次见到她额头上的疤痕,就知道那不是一般的碰撞伤,分明是有人用刀割的。那时候,他就暗暗下定决心,以后要好好保护这个女孩。现在,现在怎么可能丢下她一个人离开。 是那个人吗?那这一次,一定不会放过那个人了。 眼泪从顾旋暮苍白的脸颊缓缓落下。 他知道了,他早就猜到了,他一直都是关心自己的呀!所以,绝对不能,绝对不能让他受伤害。 顾旋暮还来不及想怎样跟来者谈条件,已被大步上前的张威掐住了脖子。 许忱域见状,刚要发作,却让同时飞快扑上的好几个青年紧紧抓住,挨了重重几脚。 张威紧箍着顾旋暮的脖子,把她拉到自己面前,冷冷地说:“在旧男友的面前,和别的人调情,真是不守妇道啊!只是我没想到,你倒是越来越厉害了啊!竟然傍上了有钱人家的少爷?” 顾旋暮没有搭理他,只觉得呼吸困难,脖子痛得像要断开一样。 但她强忍着,并没有挣扎,因为她清楚,他就是想看到她痛苦的样子。 而她偏不要如他的愿。 “挺镇静的啊!还是不屑于和我说话是吧!”张威松开手站起来,脸上的邪笑突然僵硬起来,“给我狠狠地打!” 话音未落,那群人就开始对许忱域拳打脚踢。 顾旋暮惊愕,抓住张威的裤腿,喊道:“不要再打了,停下来,你让他们停下来,不要再打了。” 刚才他就已经受了很重的伤了,现在怎么还能经得起这种毒打? “你不是很有骨气的吗?不是怎么也不肯跟我讲话的吗?”他抓住她额角的碎发,猛地拉近自己,“就算我在你额头上划一刀,你不是也不吭一声的吗?现在,你为他求我?” “你求我?” 顾旋暮感觉那束头发快要被扯断了,头快要被撕裂了,可她已顾不上,只是不停地哭喊着重复着:“不要再打了!” “好了。”张威懒洋洋地唤了一声,那些人才渐渐停下来。 顾旋暮冲过去,狠狠推开那些人,把许忱域紧紧抱在怀里。看着浑身都是泥土的许忱域,旋暮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 张威瞟了眼一地的银行卡和许忱域身上的名牌衣服,邪笑道:“还说只是同学?他都上了你多少次了?” “你他妈的给我闭嘴。”许忱域无法容忍他这样地侮辱顾旋暮,挣扎着要冲过去,却又遭到一顿拳脚。 顾旋暮慌忙护住许忱域:“住手,不要再打了。你们不要再打了。” 混乱中,顾旋暮被狠狠踢了一脚,钻心的疼痛,脊柱似乎都要断裂了,痛得神经都麻痹了。只是一脚而已,就如此疼痛,而许忱域受了那么多,他怎么撑得下去? 顾旋暮紧紧搂着许忱域,闭上眼睛去承受那阵狂风暴雨。 她的泪如洪水般奔涌而出,不为所挨受的拳脚,只为心痛许忱域的痛。 只是,突然为什么恐惧都消失了,觉得那么安全那么温暖,像躺在温暖的避风港里,远离了外面的惊涛骇浪。 顾旋暮睁开眼睛,只看见许忱域脖子上黑色的项链在夜色中散着神秘的光,自己是被他护在身下了。她挣扎着要起来,却被许忱域死死地抱着,动弹不得。 是拗不过他的吧!豆大的泪珠从旋暮的眼角滑落,在混乱的人群中划出一道令人心碎的弧线。 她伸手箍住许忱域的脖子,既然这样,就让我们在一起吧! 她的脸上已满是泪水,她心痛又恐惧,眼前一片晕眩。 不知什么时候,那些人停了下来。几个人把许忱域拖了起来,顾旋暮哭泣着紧紧搂住他不肯松手,却生生被另两个拉开了。 张威走到顾旋暮跟前,恶狠狠地说:“你现在是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了。”说着,他拿起烟头用力戳向顾旋暮的脖子。 顾旋暮猛地张开嘴,想要喊出什么,却没发出一点声音。仿佛有一声巨雷在她耳边炸开,一瞬间神经已承受不住,眼泪竟酸酸地涌出刚刚干涩的眼角。 皮肤被生生撕裂的剧痛,痛得全身都不禁剧烈地战抖,但最终,她只是别过头去,紧咬着嘴唇,硬是一声不吭。 她不想让许忱域看到自己痛苦的表情。 许忱域的眼中泪光闪烁:“我要杀了你,我肯定要杀了你。” 张威垂下眼皮,转身用膝盖使劲击向许忱域的腹部。 大口的鲜血喷到顾旋暮的t恤上,温热而粘稠的液体透过棉布粘贴在顾旋暮的腰上。顾旋暮愕然地回过头来,心痛得无以复加。 张威盯着她嘴唇上那两道惨白的牙印,眼神突然间变得邪恶无比,他拿出□□轻轻挑起她的刘海,一道黑色的疤痕赫然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我还以为这道疤已经足够毁你的容了,可你竟然还能勾引男人,看来我还是太手软了。”说着,他轻轻地把刀贴在顾旋暮的脸上,“是左边呢,还是右边呢?你放心,我以后就再也不会招惹你了。” 顾旋暮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刀片刺骨的凉意,银白的刀身反射出刺眼的光让她睁不开眼。她很害怕,可是,如果这样可以永远避开张威的话,那就这样吧!只是,许忱域,我真的好舍不得离开你…… 顾旋暮缓缓地抬起眼,定定地直视张伟,眼中没有一丝恐惧。 许忱域知道她要干什么了,他挣扎着说不要,可他几乎已经动弹不得。 顾旋暮的声音冷如寒冰:“左边。” 张威惊呆了。 她宁愿毁了一边脸,也不愿和自己在一起。 以前如此,现在也如此。 “我不会那么便宜你的,我要让你痛苦一辈子。”张威退后一步,他的眼里充斥着不顾一切的疯狂与邪恶。 顾旋暮的心沉入谷底,大片大片的恐惧猛然袭上心头。 她使尽全身的力气要挣脱,她歇斯底里地哭喊道:“不要!!!” 可是,她的脸上瞬间全是滚烫的鲜血。 许忱域的鲜血,烫得她几乎要晕厥过去,泪光中,她只看见许忱域缓缓地闭上眼睛,缓缓地垂下头。 又有一群人冲了过来,四周顿时混乱一片。 顾旋暮不顾一切地扑到许忱域面前,撑住他即将倒下的身体,她不停地叫他的名字,可他依旧紧闭着双眼,脸色苍白如纸。 顾旋暮使劲捂住他腹部的伤口,但那温热的液体还是不停地从指缝流出来。她却冷得不停发抖。 她想把他拉起来,可是怎么也拉不动。顾旋暮望着周围混乱的人,他们在打架,可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许忱域几乎要死去了。 空前的无助。 顾旋暮低低地哭诉起来:“许忱域,怎么办?许忱域,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来送你去医院,我真的背不动你,怎么办?” 这时,几个人飞奔过来,不由分说就要拉许忱域。顾旋暮吓得赶紧抱住许忱域,吼道:“他都快要死了,你还想要怎样?” “什么死不死的?”一个女生的声音不客气地喊着,“你要再这么缠着,他真要死了。” 顾旋暮一抬头,竟是那个不良少女,旁边还有钟白。 钟白吼道:“你愣着干什么,松手啊!” 顾旋暮这才发现自己仍紧紧地搂着许忱域,便慌忙松开,钟白不由分说,赶紧背起许忱域。顾旋暮和尹丹枫一面扶着不省人事的许忱域,一边跟着钟白快步冲向医院。 第九章 许忱域醒来的时候,发现钟白尹丹枫白小晨白小午都在,还有顾旋暮,眼睛肿得跟胡萝卜有的一拼。 和医生说了几句之后,白小晨走到许忱域身边:“几天不上医院,怀念了是吧!” “阿姨!”顾旋暮向前走了一步,想要解释一下,可许忱域打断了她的话:“以后不会了。” 白小晨便没有继续问,想必她也猜到了。 以往许忱域对于这种问题都是沉默,而这次…… 顾旋暮低着头,也没有争辩。早在白小晨赶来的时候,钟白和尹丹枫也是什么没说,只是说他们到的时候许忱域已经出事了。 钟白看了看顾旋暮,然后对白小晨和白小午说:“妈,姨,我们去给忱域买点吃的吧!”然后,四人就离开了。 只是在白小晨离开的时候,她看了顾旋暮一眼。 顾旋暮也注意到了。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许忱域的妈妈,比白小午阿姨还要漂亮有气质。难怪许忱域会那么好看。 许忱域抬起头来,望着顾旋暮:“你站在那里干什么?” 顾旋暮咬咬嘴唇,慢慢走过去,坐到他旁边。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问:“你好些了吗?” 许忱域苍白地笑了笑:“我没事的。” “他是我以前的男朋友。”顾旋暮望着窗外,“不过我们只交往了一个星期,因为我发现我并没有完全认识他。而且,我不喜欢真实的他和他的朋友。可是他不肯分手,所以就那样了。” “你没有必要告诉我的。”许忱域心疼地握住她的手,“都已经过去了。” 顾旋暮转过头来望着他,轻轻地笑了:“刚才你妈妈问你的时候,真是谢谢你了!” 许忱域没说话,把头别过去了。 顾旋暮愣了一下,好半天说:“你再休息一会儿,我去给你倒点水!”说着,轻轻地走出了病房。 刚一出门,就看见那个女孩子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直直地看着她。 “许忱域的女朋友,我……” “谁是许忱域的女朋友?”那个女生没好气地打断她的话。 旋暮这才想起来,上次钟白好像说起过,她是钟白女朋友。 旋暮一时觉得很失礼。 好在女孩并没有介意,她扬起眉:“你是许忱域的新女朋友吗?” 顾旋暮有些尴尬,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转移话题:“许忱域有过很多女朋友吗?” “不是!”那女孩瞟了她一眼,“你不好回答就算了,我直接去问他就行了。” 顾旋暮一愣,没想到她竟看出了自己的小伎俩。她还是很精明的,旋暮为自己的小心眼和对她的低估有些不好意思了。 旋暮于是认真地打量了她一下,她好像就是那次出现在学校医务室里的女孩儿。那时的她装扮得太过浓烈,和现在的她判若两人。 现在的她,没有化妆,头发随意地挽成了一个髻,穿着简单单单的t恤和运动裤。 她真的是属于漂亮那一型的,而且比同龄的女生有一种更神秘的美丽。 旋暮见女孩一抬眼,看见自己正看着她,便忙说:“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尹丹枫!” 很美丽的名字! “顾旋暮!”旋暮说着,到她旁边坐下。 尹丹枫似乎觉得旋暮离她太近了,有些不自在,微微往外边挪了挪,但只是很轻微的,不想让顾旋暮发现或是尴尬。 不过,顾旋暮这样敏感的人怎可能没感觉到。只是,她也感觉到了尹丹枫的小心翼翼。她想,这个女生还真和许忱域很像,表面上不可一世很拽很吊,内心里却是不善交际很害羞很腼腆的。 顾旋暮说:“很感谢你上次帮了我!” “嗯?”尹丹枫转过头来,迷茫地看着她。 “那张照片的事!” “哦!是帮许忱域的忙!”尹丹枫满不在乎地说,“不过那天他一大清早地跑到我家,真是把我吓了一跳,我还以为他要带我私奔呢!” 顾旋暮瞪大了眼睛,尹丹枫笑到,“逗你玩的,但我当时真以为钟白出了什么事呢!” “真是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没事的。只不过许忱域把我送回去之后,说了句很欠扁的话。” “什么话?” 尹丹枫模仿着许忱域的语气:“好啦!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可以走了!” 顾旋暮忍不住笑了起来:“真是很欠扁!” “是啊!”尹丹枫得意地说,“所以我用小刀把他单车的车胎划破了。” 旋暮笑得更厉害了:“难怪那天上午他都没来学校!” “钟白说,那天许忱域回家之后,灰头土脸的,不停地冲钟白嚷‘以后好好管管你的女朋友!’结果钟白回答,她那些臭德行不都跟你学的吗?然后,许忱域受不了了,说来来来我们打一架。然后两人就打了一架。” 旋暮愣住,打架? “你别担心!他们俩表兄弟从小打到大的。一天三小打,三天一大打。小晨阿姨还说他们俩只要是在一起,哪天不打架那简直就是奇迹,而且奇迹从来没发生过。” 旋暮也忍不住笑:“所以他们两个才关系那么好啊!对了,小晨阿姨是?” “许忱域的妈妈啊!虽然他们……”尹丹枫的声音稍稍小了些,话没说完就撂在那儿,“就是刚才和钟白出去买东西的那个阿姨!” 旋暮刚准备问什么,尹丹枫却马上岔开了话题:“你们昨天晚上怎么遇上那群人的?哎!他妈妈当初把他转到一中来,就是考虑到他在三中那边不务正业的朋友太多了,而且……” “是我以前交友不慎!”旋暮苦笑一下。 “我还以为许忱域那小子最近又惹祸了呢!”尹丹枫自顾自地说,一看旋暮很难受的样子,忙说,“你也别太自责了,许忱域他不要紧的。他早习惯了!” 旋暮一听更加难受了。 尹丹枫不知怎么安慰她,只好灰着脸木木地坐在一旁。 旋暮抬起头,望着她,难过地说:“为什么许忱域要和那些人做朋友呢?” “我知道。”尹丹枫淡淡地说,“但不告诉你!” 顾旋暮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刚才说的那些人里包含了尹丹枫。旋暮又不好意思起来,但又不知怎么说。 尹丹枫并没在意,她不是个爱计较的女孩子。 而且尹丹枫不说的原因不是因为顾旋暮的那句话,而是因为,她也不是个爱八卦的女孩子。 她觉得那属于许忱域的私事,虽然她和钟白都知道,但仍旧应当让许忱域自己跟顾旋暮说。 尹丹枫打了个哈欠之后,站起来:“许忱域没什么事了,那我先回去了。” 顾旋暮点点头。 就听见病房里,尹丹枫嚷着:“洗澡洗到一半跑出来,容易吗我?”然后就是许忱域的一声怪叫,随即尹丹枫走出来,冲旋暮挥挥手以示再见。 等尹丹枫的身影消失在走廊之后,旋暮又坐了好一会儿,才去给许忱域打了点水,然后蹑手蹑脚地走进病房。刚走了没几步,就听见许忱域说:“我没有睡着。” 旋暮走到他床边坐下,有些开心地说:“我刚才认识了尹丹枫!” 许忱域轻轻地笑了一下。 “我之前还以为她是你的女朋友呢!” 许忱域看了她一眼:“原来你早注意我了?” “少臭美了!” 顾旋暮看了他一会儿,轻轻地问:“许忱域……” 许忱域静静地看着她“嗯?” “你……为什么……要和那些人做朋友呢?” 许忱域沉默了一会儿,说:“最开始是为了引起我妈妈的注意,后来是为了气我妈,再后来发现那些朋友也很好!” “你妈妈是很关心你的!”旋暮说着,想起了许妈妈去学校找老师让人给他补课,想起了尹丹枫说许妈妈给他转学,想起了钟白说许妈妈纵容许忱域在外面胡闹。 而且,刚才见了一面,她也看得出来,许妈妈其实和许忱域一样,是不善于表达自己的人。 “应该是吧!”许忱域说,“可是她更关心别人,尤其是在赶走我爸爸之后。” “赶走?”顾旋暮奇怪地问:“那你爸爸现在住哪儿呢?” 许忱域往上面指了指。 顾旋暮往上看了看:“你爸爸住在楼上,他生病了吗?” 许忱域摇摇头,淡淡地说: “天上!”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顾旋暮基本上是医院学校家里三头跑。 朋友们只知道旋暮一下课就不见了人影,也不知道她在忙什么。 一到课间,旋暮就会趴在桌上睡觉。 一次,思思跑过来,问:“旋暮,许忱域为什么这几天都没来学校?你住他隔壁,应该了解情况的吧?” “不知道!”旋暮嘟哝着,头也不抬。 思思一把把她推醒来:“喂喂,旋暮,那你呢?你怎么又在睡觉啊?这几天你都在干嘛,一到下课就睡觉,一到放学就见不着人影。” 面对这炮轰般的连串问题,顾旋暮头晕脑胀:“没什么啊!就是最近不知为什么很累,而且一天到晚地想睡觉。” “顾旋暮!”林婉不客气地说,“又在推脱了,你!别以为这样可以蒙混过去,说,是不是和学校外面的人恋爱了?” 顾旋暮脸不红心不跳地:“乱说什么呢?没有!” 旋暮心想:我没有撒谎,因为,许忱域不是学校外面的人。 小娴点点头:“也是。刚刚才对秦朗没有感觉!” 旋暮一想,好像好久没见到过秦朗了,于是无意识地朝他的座位望了一下,却是空空的。小娴捅捅她的手:“你不知道吗?秦朗转学了。” 虽然已经没有了那种感觉,但听到这个消息,旋暮还是有些吃惊的:“怎么会呢?” 小娴耸耸肩:“不知道!大家都不知道!” 顾旋暮更是奇怪了。怎么会转学连同学们都不知道呢,什么事这么匆忙,会不会是许忱域弄的…… 这时,教室外有同学朝里面喊:“顾旋暮,有人找!” 一伙人不约而同地望过去,竟然是——尹丹枫!! 思思问:“旋暮,那不是许忱域的女朋友吗?她来找你干嘛?” 旋暮没有回答,只起身往外走。 “旋暮,”小娴忙拉住她,“她不会是来找你麻烦的吧!你别去,我现在去找老师!” “别!”顾旋暮拉住她,低声说,“她是我朋友。”说完,不管小娴惊愕的表情,跑出去了。 顾旋暮跑到尹丹枫跟前,急切地问:“出什么事了吗?” 尹丹枫摇摇头,刚准备说什么,却见一群人围在一旁,故作聊天实际上却偷偷地看着她们俩。 尹丹枫皱起眉:“看什么看,无聊了是吧!” 一群人吓得忙背过身去。 尹丹枫轻声说:“他出院了,你中午不用去了!” “怎么这么快?” 丹枫笑了起来:“怕你跑来跑去的累着呗!” 旋暮脸红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尹丹枫却没工夫注意看顾旋暮的脸。 “喂,那几个是你的朋友吗?”尹丹枫微微眯起眼,盯着旋暮后面不远的几个女生。 旋暮回头看见了教室里的小娴思思和林婉:“是的,怎么了?” 尹丹枫脸上没了笑容:“没什么,我先走了!”说完,转身迅速离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楼梯口。 只是,在她看了一眼教室里那个女孩后,在她转身的时候,她心里轻轻地冷笑了起来:你给我等着! 旋暮正莫名其妙着,一看隔壁教室也是一帮人盯着自己,于是赶紧跑回教室。 刚进去,就发现思思她们紧张兮兮地看着她。 “怎么了?” “旋暮,刚才隔壁班的有人过来说,她们看见过,那个女的是钟白的女朋友。”思思忐忑不安地说。 顾旋暮愣愣地说:“我知道啊!” “那你就很危险了!”小娴抓住旋暮的手,“你看,她脚踩两只船,其中一只船还是许忱域。所以,你应该离这个危险人物远一点。” “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能管好的。”顾旋暮忙冲回座位,重新趴在桌上睡觉,不理会她们了。 许忱域再次回到学校之后,同学们很快就发现顾旋暮和许忱域的关系好像变得有些微妙了,他们总是会在一起,有时说说笑笑,有时竟然还打打闹闹。 很快,质检考试的成绩出来了,顾旋暮第二,许忱域第一,这让所有的人都大跌眼镜。 一天中午吃饭时,思思感叹:“真没想到,许忱域竟是这么深藏不露的人。” 小娴说:“是啊!第一耶。真是太棒了。” 顾旋暮则偷偷地笑。 思思看见了,便问:“旋暮,你笑什么啊?” 顾旋暮忙说;“噢!没事,就想起了一个笑话。” 而林婉却心事重重的。 回教室时,遇到了许忱域,思思叫道:“许忱域,这次考这么好,怎么感谢我们旋暮啊?还得多谢她帮你补课呢!” 许忱域看了顾旋暮一眼,笑笑说:“是啊!多亏了她呢!是该好好感谢的。”说完就走了。 思思兴奋地说:“他竟然对我笑了” 小娴挽着顾旋暮的手,不客气地说:“人家是在对旋暮笑,好不好?” 回到教室,顾旋暮坐在座位上乖乖地看书。许忱域经过时,把一颗糖放在她的桌子上。旋暮转过头,只见许忱域帅帅的笑。 小娴看见了,低声问:“旋暮,你和许忱域在谈恋爱吗?”顾旋暮愣了一下,想了一会儿,抿着嘴唇,慢慢点点头。 后面的思思听到了,尖叫道:“旋暮,你真的在和许忱域谈恋爱吗?”教室里,一下子鸦雀无声。 顾旋暮盯着书,脸一下红到了脖子根,但她仍死撑着,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而正在看书的许忱域也只是笑了笑,继续看书。 所有的人都知道许忱域和顾旋暮恋爱了,他们一起上学,一起吃饭,一起逛街,一起讨论学习,一起郊游,一起回家。高考时,两人都取得了完美的分数,填了两份完全一样的志愿书。 而且,自从许忱域出院之后,变乖了很多,妈妈打的电话也会接了,偶尔也会和小姨一起去看妈妈了。 最高兴的要数许忱域的妈妈了,不停得说顾旋暮是个好孩子,是他们家将来的儿媳妇,要知道她的宝贝儿子变得听话全是顾旋暮的功劳。 暑假里,许忱域搬回了山间的别墅,但两人还是几乎天天在一起。手拉手地走在城市的大街小巷。 一次,两人上街,经过一家珠宝店。许忱域不由分说就把顾旋暮拉了进去,顾旋暮莫名其妙地看着许忱域认认真真地在那里选戒指,许忱域看了一会儿说:“就那个。” 然后,服务小姐把戒指拿了出来。顾旋暮问:“你要干嘛?”许忱域认真地说:“买我们的订婚戒指。” 顾旋暮就要走,许忱域拉住她:“我老早就看中这个戒指了。” 顾旋暮说:“可我们还小耶!” 许忱域故作一本正经地边往自己手上戴戒指边说:“都是大学生了,你还以为你很嫩啊!再说,我只说订婚戒指,有说一定要和你结婚吗?” 几个服务小姐轻轻地笑了。 顾旋暮又羞又气,更是要走。 许忱域再次把她拉住,快速地把戒指带在她手上。一本正经地说:“嗯,很配,很好看,就手粗了一点。” 顾旋暮想挣脱,可许忱域紧紧地拽着她的手。 路上,许忱域一直紧紧地握着顾旋暮戴戒指的右手,顾旋暮每次的挣脱都是徒劳,顾旋暮的心里有些忐忑,可许忱域脸上却是得意的微笑。 快到傍晚的时候,许忱域送旋暮回家。 又是傍晚的青石巷。 许忱域轻轻把她拉到身边:“记不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你身上有很特别的味道。” 顾旋暮点点头:“是什么味道呢?” 许忱域低下头,凑近她的脖子,夸张地嗅了嗅,抬起头说:“纯净的味道。”好一会儿,他骄傲地抬起头说:“因为这样,我永远都不会把你弄丢的。” 顾旋暮有些脸红了,问:“为什么?” “因为我是aqua的少爷,”许忱域揉揉鼻子,“我是靠嗅觉认人的啊!” 顾旋暮“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她抬起头,看着许忱域脸上温暖而满足的笑容,心里也是偷偷的开心。走在长长的青石巷里,顾旋暮很是感慨:又是一年夏天,好像认识许忱域两年了呢! 上次在巷子里撞倒他,好像还在昨天! 那时是怎样都没想到今天会和许忱域发展成恋人的! 快到左巷的转角,突然听到了一阵笑声。 两个画架后面,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拿着调色盘和画笔在打闹。白色的t恤被涂上了各色的颜料,像学校院墙上的涂鸦。 在他们对面,晚霞淡淡地染上了古老的石墙,灰青色的石壁在红红的夜色中融成一种奇妙的色彩。 女孩看见有人走过来了,慌忙低下头,规规矩矩地调色。 而男孩也收敛起来,一本正经地在纸上涂涂画画。 许忱域静静地看着那个男孩和他身边的女孩,那个男孩,他见过他的,应该是三中的吧!那个女孩,他见过她的,可一时间想不起来了。 顾旋暮静静地看着那个男孩和他身边的女孩,她见过他们的,应该是两年前那对画画的恋人吧!看上去好像稍稍成熟了一些,女孩的脸上还有一抹金黄的颜料。 他们是在画那面墙吗? 古老石墙上夕阳奇妙的光辉,大片大片炫异的色彩。 旋暮想,男孩的画里是不是还有她身边的女孩呢? 四周陷入了静谧之中,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青石板上温温的脚步声, 画笔在纸上划过的刷刷声, 夏晚的风穿过小巷, 浅浅的暮色,微红的天光…… 许忱域拉着顾旋暮的手静静地从那对画画的恋人面前经过。 那对画画的恋人垂着眼,静静地画着生命中的风景。 从前是谁说过的,前世千百次的回眸换来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 只是,夏天傍晚青石巷里的四个青涩少年,在多年之后,回想起那年那毫无预兆毫不经意的一幕,会不会感叹世事无常,会不会叹息后来的一切是不是冥冥中早已注定的呢? 那个傍晚,晚风卷着稀稀拉拉的树叶呼呼而过。 世上的其他人不会知道,那个傍晚,水墨画般的巷子里,一个男孩牵着一个女孩的手静静走过;另一个男孩拉着另一个女孩画画,画里微笑着他身边的女孩。 渐渐,愈发浅薄的夕辉和愈发浓重的暮色,就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空空的,寂静的青石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