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离开的夏天》 第一章 五月初的下午,我做了一个很不争气的梦,梦见我和方子涵光着身子在草地里鬼混。当梦里清晰的战栗感即将抵达我灵魂深处时,周然的一个电话骤然毁灭了我和方子涵天衣无缝的厮守。 周然给我打电话的第一个特质,就是亘古不变的不合时宜。比如上课的时候,比如看电影的时候,比如听讲座的时候,比如和方子涵接吻的时候,我一直很纳闷她怎么就能那么准确地挑准这些时间打电话,百发百中。 而她雷打不动的第一句话让我差点儿失去理智。 她问:“唐果,心娜在吗?” 周然给我打电话的第二个特质,就是十个电话中,就有七八个是以这句话开场。 因为梁心娜那个鬼魅一般的女人十有八九要么手机静音,要么是处于神游状态听不见铃声,于是,作为她舍友兼密友的我,自然就肩负起了追踪她行踪的责任。 沉浸在刚才的梦中,不敢相信这么好的梦竟然被搅黄了,老娘差点儿爆发,你找梁心娜你打我电话找毛线啊! 但是,我就像看门狗一样没志气,只敢乱叫两声,不敢真咬人,更不敢咬周然。于是,强忍住怒气,低声道:“不在!” 这两个字说出去了之后,我猛然间清醒了。 我一贯大大咧咧的嗓门因片刻前灼人而迷幻的春梦混上不清醒的意识和憋在喉咙里的怨气变得格外的迷离和消魂,还混杂着被电话惊醒后狂乱的呼吸声。 一瞬间,我想咬掉自己的舌头,祈祷着电话线路出了问题。可,这两个字以及它随身携带的各种情感和气息准确地传递到了电话那头。 那边的人明显的停了一会儿,好像在思考着什么,接着,就是周然那个妖精温柔而关切的询问: “小果,你是正在被方子涵c吗?” 此刻,我真希望我被雷劈死过去,可我必须在死之前辟谣:“不是!” 只换来了一个微风卷絮般抑扬顿挫的“哦~~~~~~” 辟谣没成功。 我脊背一阵发凉,突然意识到她接下来要说什么,可难得我这次脑子反应那么迅速,嘴巴却迟钝了起来,想阻止她的脱口而出,已是来不及了。 “那你正瞒着方子涵偷偷和谁□□呢?”依旧是从容而亲切的关怀。 我有点儿缺氧,一头扎到在床上,因为不敢抽周然,所以,我真想一大嘴巴抽死我自己。叫你yy,叫你大下午地睡到五点多!叫人捉奸在床了吧! 周然天生就有一种让人羞愧的才能,不仅是因为她高三就辍学投身商场,混到我们这些人高中毕业的时候,她已然成为生意场上玩得风生水起的精明小婆娘了; 更因为她时时刻刻语出惊人的毒舌,和她永远温柔真诚笑靥如花的脸颊,轻轻松松几句话就让你变成光天化日之下没了粽叶的粽子。 好在,我知道,有一个话题可以百试不爽地成功让她转移注意力,就是梁心娜。 我气沉丹田,极力平静地说:“今天星期五,心娜回家去了!” “回家?”意料之中的疑惑,“她回家做什么?学校不是她的家么?” 听到后半句话,我的心突然就像是被谁扯了一下,复读机一样复述着几小时前梁心娜出门时回答我的话:“五月了!上个月一直说学校事情忙不回家,这次,真的赖不过了!” 当时梁心娜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可周身都透着挣扎后的无力,一副认了命的样子,没了一丝的绝望。 周然估计也是能想象到梁心娜当时无奈的神情,所以沉默了足足五秒钟,冷漠地留了句:“我给周迹打电话!” 我挂下电话,望向窗外,天空中低沉的云朵似乎密不透风地压在我心上。 这个五月,意外的多雨。 第二章 此刻,在这个城市的另一端。 梁心娜站在巷口的大树下,抬头,望见墨绿的树叶,湛蓝的天。阵雨过后,天空微露出淡淡的晴色。清新的风拂过树梢,躲藏在树叶间的雨珠簌簌落下。 有一滴冰凉的雨水钻入梁心娜的脖子里,她下意识地猛地一缩! 走到巷子口磨蹭了半个多小时,却还是不敢进去。 她不禁失笑,平时天不怕地不怕骄傲一世的她怎么到了家里,就变得如此卑微,卑微得快缩到尘土里去! 梁心娜再次抬头望了望淡蓝的一角天空,竭力扯扯嘴角,自我宽慰道:还好她从小都是个好孩子,一直都很努力很乖,老师和同学都很喜欢她; 还好她考到了全市最好的大学,终于摆脱了梁心妮这个尾巴。 一个月难得的一两次见面并不能伤她多少。 以前和梁心妮这个双胞胎妹妹同吃同住同上学的经历,现在想来都是一场噩梦! “心娜!”周迹大步跑过来,帆布鞋在新湿的泥泞里溅起片片水花。 梁心娜循声望去,只见他撑着伞,雨渍已浸湿了牛仔裤管。他的眼睛清澈得像树梢上的雨水:“心娜!你今天也回家,怎么不叫我和你一起呢?” 梁心娜低下头,盯住鞋子上的泥水,轻轻地呼了一口气:“我也是才下定决心。” 周迹明白她的意思,于是不说话了。 从小到大,他们就是邻居加同班同学加竹马青梅,两人都是标准好学生,从初中开始,就一直是在同一个重点班,一路到了重点大学。 两人熟得用心娜的话说,就是认识了一辈子! 周迹自然明白她是不想回家见到心妮。 好像从初中开始,心娜和心妮的关系就开始没那么亲密了,两人从不一起上下学,加上心娜成绩好而心妮成绩差,两人不在同一班,而且虽说是双胞胎,长得却不像,同学们竟少有人知道梁心娜和梁心妮是异卵双胞姐妹。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学校下个月的舞会,梁心娜心情放松了一些,憧憬着那将是她和男朋友萧遥的第一次公开亮相,暗自默默地期待起来。 萧遥和她之前认识的男生都不一样,他是一个在任何方面都和心娜十分相似的人。两人经历相似,想法相似,生活目标相似,性格相似,简直就是天造地设。 更重要的是,萧遥肯定不会喜欢梁心妮这种不学无术只知浑噩度世的坏女孩,就像梁心娜不喜欢她一样。 这样想着,心里油然而生一种莫名骄傲的独占的安全感,嘴角自然就扬了起来,只不过还来不及画出一个饱满的弧度,便陡然僵硬。 和她说着话的周迹说着说着,发现旁边人没了声响,一扭头,只见心娜怔怔地望着巷子另一头她的家。 周迹也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梁家小院门口,花枝招展的梁心妮挂在一个身形修长的男孩子身上,吻得那叫一个昏天暗地! 那个男孩子,不正是梁心娜的前男友秦晓么?上大学之前,周迹还一直不明白,高考之后的那个暑假,一直都好好的心娜和秦晓怎么莫名其妙地就分手了? 周迹微微皱眉,似乎又想起了什么。 从初中开始,只要是梁心娜偷偷暗恋过的男孩子都会变成梁心妮的男朋友!当时,不知真相的周迹还一本正经地鼓励梁心娜说,你要是喜欢,就追啊,不然别人都不知道你的感情,全都喜欢心妮去了。 但梁心娜听了这话,只是惨然一笑,不语。 他以为,她太过心高气傲,不会主动去追求男生。 到了后来,因为刚好有喜欢的男生也喜欢她,所以,谈了一两次男朋友。但这两个男朋友都相继和她分手,成了梁心妮的男朋友! 周迹才渐渐发现梁心妮不只是喜欢和梁心娜抢东西,书本啊,玩具啊,零食啊,大家的注意力啊,爸妈的宠爱啊,还会抢喜欢的男生…… 也难怪梁心娜越来越少在家人面前展现自己的喜好或情绪,越来越少和家人提及自己的事情。 周迹稍显担心地看着梁心娜,她却面色平静地继续走路了。刚才的事情似乎没给她造成多大影响,或许她已习惯。 两人都心事重重,没再言语。 只是进门前,梁心娜忽然停下来,虚无缥缈地一笑: “周迹,还好你不喜欢我,不然,你也给心妮抢走了!” 周迹张了张嘴,最终是哑然。 望着她颓然离开的背影,他的心里莫名地难受起来。 突然想起初中的有一天,也是在这个位置,看心娜进门后,他转身要走,却遇见刚好回家的梁心妮。 那时的心妮早已学会用化妆品把自己打扮得漂亮精致了,她看着他,认认真真地问:“周迹,你为什么对心娜这么好?你喜欢心娜吗?” 周迹哄小孩子一样的轻笑:“喜欢啊!” 心妮分明只比心娜晚出生几十分钟,但他却总觉得她比心娜小n岁,两人的心理年轻似乎差了太多。 心妮被父母宠得孩子般刁蛮任性,而心娜却独立冷静到可怕。 梁心妮看着他坦然的微笑,似乎有些失落:“是喜欢好朋友的喜欢吗?” “是啊!”周迹有些奇怪,“要不然你以为呢?” 心妮不太理解他的话,孩子般皱眉:“我就没朋友对我这么好,每天都接送我上学。”说完,又一脸希冀地看着他,“周迹,要不,你做我的好朋友吧,只做我的好朋友!” 周迹讶然,继而一笑:“心妮,友情和爱情一样,也是要看缘分的!” 走到家门口,屋檐上的雨水还在滴滴答答。家里的欢声笑语却跟长了翅膀一样,在湿润的空气里跳跃。 秦晓也在。 梁心娜深吸一口气,轻轻推门进去,边换鞋边故作轻松地喊一声:“我回来了!” “心娜!”心妮小鸟一样地飞过来,拉她进去,“怎么这么久?想死你了!妈妈今天做了我们最爱吃的土豆烧排骨,刚才我还和秦晓一起去买了你最爱喝的核桃牛奶。” 爸爸妈妈也招呼着说什么,心娜学校怎么会那么忙,快一个月不回来了,说什么快点洗手了吃饭云云…… 心娜心里一阵酸酸的暖意,似乎,家里真的很温暖呢! 只是,她并不喜欢土豆烧排骨,从来就不喜欢排骨,甚至很讨厌土豆的味道,但那是心妮最喜欢的一道菜,心妮总是跟妈妈说:“做我们最喜欢的土豆烧排骨吧!”那个“我们”包括了心娜。 于是,渐渐,这变成了大家公认的心娜最喜欢的菜肴。 还有,心娜最喜欢的饮料是橙汁,但心妮不喜欢任何种类的果汁,只偏爱各种奇奇怪怪味道的牛奶,什么巧克力奶,花生奶,红枣奶……家里的饮料就全都是这些,心娜只能挑自己最不排斥的核桃牛奶。 于是,渐渐,这也变成了大家公认的心娜最喜欢的饮料。 心妮欢呼雀跃地把心娜推到餐桌边坐下。 梁心娜瞟了对面的秦晓一眼,他竟不觉得一丝尴尬,冲她笑了笑,然后跟在自家一样那么自然地帮着梁爸爸梁妈妈和心妮一起递碗筷。 她梁心娜倒像是一个客人了! 想必,她不在的日子,他是经常过来家里吃饭的吧! 电视剧里,一个男生和家里的两个女儿都有牵扯,这不是做父母的大忌吗? 梁心娜不禁好奇爸爸妈妈怎么能这么心平气和地接受,还是,只要是心妮喜欢的,无论多么尴尬,多么荒诞,多么有悖伦理,他们都不会反对? 再看看心妮,正乐呵呵地盛着饭,她化了很漂亮的妆,头发也新烫了大波浪,显得格外的妩媚。 紧身小t恤外加铅笔裤,已然显露出了年轻稚嫩的曲线。 对比起来,心娜有些心虚,看了看自己,十几年如一日的素面朝天,规规矩矩地梳马尾,穿校服,即使是上了大学,衣服也简单得只有宽松的t恤牛仔裤,外加几条极其普通的裙子。 她一直只是专心致志地想着怎么好好学习,从未想过打扮这档子事。现在,心里竟有了异样的卑微感,又觉得自己似乎被时光骗了,说不清道不明。 不再胡思乱想,准备安安静静吃饭,妈妈却忽然举杯,说贺喜心妮在学校里拿了什么歌唱比赛的特别奖。 心娜淡定不能了,特别奖不就是安慰奖么,有什么好庆祝的? 她一边机械式地举杯,一边看着面前这一家子的欢笑,怅然失神,从小到大,她得过不可计数的奖状奖杯,却从来没见爸妈这么高兴过。 小时候,她看到爸爸妈妈因为心妮的一朵小红花而不停地表扬她,以为爸爸妈妈喜欢乖乖听话的孩子,所以一直让自己很乖。 站在卖糖葫芦的摊子前看上很久看到不停咽口水都不会找妈妈要钱买,看到心爱的玩具也不会像其他孩子一样在大街上哭闹着撒泼,不用妈妈吩咐就会帮着妈妈收拾屋子。 在学校里也是成绩优异年年都得三好学生,让老师一见到梁爸爸梁妈妈就说你们很会教育孩子啊!让同学家长一见他们就说,要是我家孩子有你家心娜一半听话懂事,我都要烧高香了! 可即使这样,她得到的也只是偶尔几次简短到近乎形式的两个字“不错!”。 相反,心妮成绩不好,一天到晚只知道玩儿,还总是惹祸让老师登门家访,爸爸妈妈却依旧那么宠爱她。 爸爸妈妈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心娜已然迷茫。 “心娜!”心妮忽然想到了什么,神采奕奕的,“听说你们学校有舞会,好多别的学校的学生都想去参加呢,什么时候啊,我也想去!” 心娜不想让她去,心虚地撒谎道:“具体时间,我也不知道,应该还没定呢!” 心妮狐狸一样细细打量了一下她的神情,抿嘴一笑,却没再追问。 倒是妈妈对这些不感兴趣,一边说着心妮身体不好,多吃点儿好的,一边不住地给心妮碗里夹菜,一边还叮嘱着水果已经洗好了,饭后一定要多吃点。 身体不好! 这句话说了十几二十年,心娜依旧愣是没看出来,心妮到底是哪儿身体不好了! 心妮看电影激动得脸稍微有点儿红,爸爸妈妈就紧张得问东问西倒水冰毛巾,甚至要送医院;而心娜即使是感冒病上一个星期,嗓子哑得话都说不出,爸爸妈妈也只会干巴巴问一句,不是吃了药了,怎么还不好? 身体不好! 不过是医生的一句话! 心娜十岁那年,明白了父母区别对待的原因,原来,她们还未出生的时候,医生说,双胞胎中的有一个很可能会把另一个吸收掉。 梁妈妈惶惶不安地过了八个月,进了产房,却惊喜地发现,那个可能被吸收掉的孩子竟然还是天使一般地来到了人间。 医生又说,这个天使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被双胞姐姐抢夺去了大部分的营养,所以身体素质极差,一定要悉心照顾! 爸爸妈妈谨遵医生教诲,一直悉心地照顾着这个失而复得的天使,梁心妮! 十岁的小心娜知道这件事情之后,惊恐地自责,以为自己是个恶魔,曾经差点儿把心妮吃掉。有好长一段时间被内疚和自责折磨得睡不着觉,即使睡着也是梦见自己变成魔鬼,把自己的妹妹给吃掉了。 于是,她对父母偏爱心妮,心妮总抢她心爱之物这些事情渐渐释然。她甚至认为,只要全家人都对心妮好,把她的心爱之物都送给心妮,她才不会变成魔鬼。 所以,每当心妮说:“心娜,我也喜欢这个娃娃,让给我好不好?”“心娜,我也喜欢这条裙子,让给我好不好?”…… 心娜都是心平气和,亘古不变的一个字“好!” 直到有一天,心妮说:“心娜,我也喜欢这个男孩子,让给我好不好?” 心娜不顾心里的刺痛,惯性一般回答:“好!”然后,看着每个她暗恋过的男孩子和心妮肩并肩手牵手地走在一起。 可心妮的要求越来越过分:“心娜,我也喜欢你的男朋友,让给我好不好?” 她呆怔了很久,最终还是和第一个男朋友分手了;可后来,心妮又看上了她的第二个男朋友,这次,她犹豫了,不过,在她决定再次放手之前,秦晓提出和她分手了。 心妮一直是这样,若等不及心娜放手,她就会自己去抢。 但这次,心娜有了从未有过的想法,她开始不明白,自己到底哪儿比心妮差了,为什么秦晓会为了她而和自己分手? 想着,抬眼看他,他正和身旁的心妮有说有笑的。 这时,妈妈问:“心娜,在大学里,交到男朋友了没?” 一时间,心娜竟不敢说有,窝囊地担心梁心妮会再次看上她的男朋友;可是,说没有,看着秦晓和心妮这么甜蜜,心里难免有不甘,于是气定神闲地说:“有人追,但是,我还没想好呢!” 心妮听了,没心没肺地笑:“心娜一直傻乎乎的,追她的男生肯定是书呆子!” 她向来心直口快,有什么说什么,爸爸妈妈也总是一脸慈爱地说心妮这是“童言无忌”。可他们忘了,多少年前,她就不再是儿童了! 这话听着莫名的刺耳,心娜不知怎么的,一时没忍住,不客气顶了一句:“秦晓就不是书呆子啊!” 对面两人瞬间怔住,心妮又尴尬又委屈地看着她,仿佛不明白心娜为什么突然间跟她置气,语气变得那么恶劣。 而爸妈的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近乎斥责地说了句:“心娜!”似乎极力克制语气中的责备,但明显没有抑制住。 心娜明白他们后面没有接着说的话,那是她小时候听过无数遍的“心娜,你是姐姐!” 心妮却嫣然一笑,大度地往心娜碗里夹了一块排骨,撒娇似的说:“心娜,多吃点菜!” 心娜勉强挤出一点儿笑容,不再言语。 第三章 吃过饭之后,不愿待在客厅上演家庭温情一幕,心娜独自溜回了房间,将家人的温暖笑语关在门外。 房间似乎又陌生了一些,每次回家都会发现,有些东西挪动过,有些东西不见了,不用问都知道是心妮拿去了。 唯一不变的,是整块墙壁上的奖状和桌上的各类奖杯。 那上面撰写着“梁心娜”的名字, 心娜茫然望着这些不言不语的平面或立体,一时凄然,世界上,或许只剩面前这些冷冰冰的东西是心妮抢不走的。 或许,她那么努力地想做一个绝好的学生,也只是因为,她知道,荣誉是别人抢不走的吧! 有一阵没一阵地看了会儿书,觉得无聊透顶,想要出门去走走,经过心妮房间时却不自主地停下。只因传来了梁心妮娇柔到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声音: “秦晓,你说,是心娜好,还是我好?” “当然是你好啦!”意料之中的回答。 女孩子继续追问:“那你当初为什么追她?” 男生意识到这是一个危险的问题,遂沉默了一会儿,道:“她总是一副表面彬彬有礼实际却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看上去很神秘,外人自然会好奇,但是……” “但是什么?”女孩儿似乎很有兴趣了,锲而不舍地发问。 男孩子这下不犹豫了,跟背书一样一口气说了一长串:“接触久了,就会发现,心娜看上去很完美,却物极必反,结果跟个假人一样,又呆板,又无聊,一点儿生气都没有。哪像心妮你这么迷人?” 接着,就是嬉笑声亲吻声。 心娜静静地站在原地,恨自己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出门,想宽慰自己说不在乎,可手中的钥匙被捏的差点嵌进手心里去。 狼狈地逃出门去,却正好撞见刚经过的周迹。 周迹见她撞了鬼的样子,讶异道:“心娜,家里出什么事吗?” 心娜知道说没有是骗不过他的,但又不想说是因为心妮,一时脑子短路胡乱撒了个谎:“刚刚和萧遥在电话里吵架了!” 萧遥那么喜欢她,借他撒个谎是肯定没问题的。想到这儿,心里忽的一暖,有萧遥在,何必去在意那对无聊的人! 周迹似乎有些疑惑,心娜会跟人吵架?开什么玩笑? 梁心娜见他疑似将要皱眉了,立马指着他手上的旱冰鞋,岔开话题:“你大晚上的拿着旱冰鞋要去哪儿?” “哦,和几个朋友约好的去滑旱冰!” “也带我去吧!” “呃!”周迹有些迟疑,“我说的朋友是,栗田野他们,而且,要去的地方,可能,有点儿混乱!” 梁心娜立刻心知肚明,却摆摆手说, “没关系!” 说着,一边往屋子里跑,一边回头冲他嚷,“等我一下,我去拿旱冰鞋!” 周迹傻眼了! 是和栗田野一起出去玩,还是去混乱的地方,梁心娜这种极度排斥不良学生不良地点到神经质的人,竟然说没关系,太诡异!太反常! 周迹这才相信,心娜可能真和萧遥吵架,受刺激了。 他不知道的是,心娜是被秦晓的“呆板”“无聊”“假人”以及心妮的嬉笑给刺激到了。 栗田野深深地吸了最后一口烟,手一松,烟蒂掉到污秽不堪的地面蹦跶了几下不动了。 初夏的夜晚,空气中竟还余留一丝燥热。 栗田野伸脚使劲糅踩那个烟头,灭掉了最后一丁点火星,随即抬起头来,自作潇洒地吞云吐雾。 吐到一半,看到黑暗中走过来的两个人,又差点儿把鼻腔的烟雾给硬生生呛回去,那走过来的人不是…… “田野,是不是等了很久?”周迹见了他,快步走上来,手上提着的旱冰鞋噼里啪啦地响。 “没有!”栗田野不知道自己怎么一副做了贼的心情,慢吞吞地把剩下的半口烟吐出来,随即微抬起下巴,斜睨着周迹身后不紧不慢跟过来的人,一口的怪腔怪调:“哟,白雪公主也来了?” 旁边的男生们听了,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 梁心娜听出了这云雾背后讥诮的意味,虽然她不知道他们为什么称呼她为白雪公主,但也不至于笨到以为这是恭维。 她向来瞧不起栗田野这种不良小青年,正如栗田野向来瞧不起梁心娜这种好学生。听到这话,她自然不会做任何反应,白他一眼都懒得。 梁心娜眉都不皱一下,只是赶苍蝇般挥了挥面前似有似无的烟味儿,把手中的旱冰鞋往肩上一扔,满不在乎地晃着头从他身边大跨步走过。 栗田野的话说给了空气。 但他一点儿也不恼,仿佛这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他望着梁心娜高傲又似乎孤寂的背影,杵了杵一旁的周迹:“哎,她怎么会来这儿?不怕脏了她的公主裙?”栗田野继续着之前的刻薄。 周迹察觉到栗田野的小心眼儿,忍住了笑:“她和萧遥赌气了,所以来你们这些坏小子的地盘‘放纵’一下!” 周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选了‘放纵’这么个古怪的字眼。 “她就不怕萧遥一气之下把她给休了!”栗田野挑眉,似乎很不屑女孩子这种矫情的小伎俩。 周迹轻笑:“我也是这么想的!” 栗田野一边站没站相地爬楼梯,一边阴阳怪气地哼唧一声:“她这种女的,也就萧遥那种白痴会喜欢!” 周迹听到梁心娜被称为“这种女的”,似乎有些不太舒服:“我知道你和萧遥有些恩怨,可心娜人真的不错,除了有点儿……” 周迹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把话半截撂在那儿了。 他其实是想说梁心娜不真实。但,这个词似乎就他自己可以理解,说出去别人听来就是另一种效果了。既然意思难以表达不清楚,索性就不表达。 阻止他脱口而出的原因是他认识心娜的时间比他的记忆还长,对青梅竹马这种人,好的坏的你都习惯了,都会觉得正常,有时候就真不好说什么了。 栗田野也算是梁心娜的另一种青梅竹马。 他也是和梁心娜周迹一起从幼儿园混到大学的,只不过他永远是在学校的最差班,之所以能和梁心娜周迹同一个学校,那还得多谢他后爸年年送给学校的高额赞助费。 栗田野私下一直认为,梁心娜这种橱窗里的假人应该是世间绝无仅有的。她永远是学校里最好的学生,好得极不真实。先不说她成绩优异,品行良好,相貌姣好,就说她平时的日常生活,都让人觉得她不是个人,而是本教科书。 每天几点做什么事情花多长时间,她都计算得清清楚楚,按计划执行,分秒不差。整个人也是从头到脚整整洁洁,衣服上别说一点儿污迹,甚至连一丝褶子都没有。让人怀疑她是不是在书包里放了个电熨斗。 她长年累月梳着干干净净的马尾,细发用黑夹子夹起来,不容一丝头发逃脱束缚在头顶张扬。 笑容是含笑不露齿,说话音色让电台播音员都要羞愧,音量也是掐着分贝。平时的待人处事也完全是按着三字经思想道德书来的。 无数次,栗妈妈都揪着栗田野的耳朵斥责:“你要是有梁心娜万分之一的听话,我都要吃斋念佛了!” 每到这时,栗田野会一边七扭八扭地护着痛得快撕开的耳朵,一边还不知死活地顶嘴:“我得为您的身体着想,哪能让您吃斋啊,那不是大不孝了!” 日积月累的拧耳朵与梁心娜并存,栗田野已经变成了应激性试验的小狗。小狗听见铃声会流口水,而栗田野,一见着梁心娜,或是听见这三个字,就条件反射一般的耳朵疼。 年轻的男孩子们有说有笑蹦蹦跳跳地沿着狭窄逼仄的楼道蜿蜒而上,周迹看着墙壁上大片千奇百怪五花八门的涂鸦,不知道前面几步远的梁心娜看到这些时,是作何感想。 楼上的音乐声越来越近,一群人推门进去—— 重金属击打乐器的狂热音响,让人不禁血脉膨胀,连心跳都变得有力量而富有节奏;斑驳陆离的霓彩灯光随着音乐节奏尽情跳动。 而空空荡荡的场地中央有一个肆意舞动的女孩儿。 栗田野似乎受到音乐的感染,大声吹了声口哨。然后和朋友们坐在场地边换旱冰鞋。 梁心娜来之前听周迹说过,这块旱冰场在晚上九点以前是迪厅,但她没想到今天竟然会意外遇见跳舞的女孩儿。 空空荡荡的大舞池中,那个女孩儿自由而奔放地舞动着,仿佛这世界上只有她一个热烈舞动的灵魂。 她咖啡色的长发随着音乐有节奏地飘扬,斑驳陆离的霓彩灯光从她身上扫过;灯光照射过来,金色的发丝像风筝线一样随风飞舞,一瞬间,又变成了紫色,酒红,浅蓝,她置身于一个五彩斑斓的世界中。 那个青春而魅惑的身影! 梁心娜的心里竟然有一丝怪异的情感,她刚开始很疑惑,不知道心中的那种情感叫什么名字。 一转头,见周迹已完全被那个身影吸引,痴痴地盯着那个舞动的女孩;而栗田野那群男生们也是,边换鞋,边贪恋着场地中央的美景;再一转头,发现有些女生也是痴望着。 她有些不服气,周迹怎么也会怔怔傻傻地望着那个人? 周迹现在确实完全迷失了。 他远远地望着她,仿佛周围的一切已不存在,世界都黯淡下去,只剩他们两个人,遥远地对望着,中间隔着万花筒般飞旋的灯光。 只是,忽然,音乐声戛然而止, 踩着旱冰鞋的年轻男孩子们喊叫着从他们之间呼啸而过, 那只飞舞的花蝴蝶翩然落下。 周迹陡然从梦境中清醒过来。 他看着那个女孩一路小跑小跳着向自己走过来,他的心突然间紧缩,周围同学们欢呼吵闹的声音似乎都消失了,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像混重有力的鼓声,比刚才听到的打击乐器还要响亮。 在她即将碰到他的一刹那,周围所有的画面都黯淡,所有的声音都沉寂,安静得连心跳声都没有。只有她缓缓向他飞扑过来,她飘扬的长发后面是各种呼啸闪过的光影。 可她,只是从他旁边,擦肩而过。 瞬间,所有的画面和声音都重新回归。 周迹的心仍旧是狂跳不止,在她过去的一刹那,他闻见了她头发上清新又醉人的香味。这是他从来没在学校里闻过的。 周迹转身,看见那个女孩整好坐在他身后的长椅上。 她从包里掏出镜子和唇彩,熟练地往嘴上涂了涂,然后对着镜子,轻轻地抿抿嘴唇。周迹看着她玫红而莹润的嘴唇,像小吃店里的彩色果冻一样,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于是脸红地别过头去。 再转过头来时,她正看着那支唇彩,好像嫌唇彩里已经不剩多少了,于是把唇彩扔在桌上,只收好镜子,起身迅速离开了。 周迹的目光紧紧跟随着她,跟着她到门口,跟着她从门缝中消失。 她的心里也瞬间空落落的。 但那支唇彩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佯作不经意地走过去坐下,做贼似地看了看周围,大家都在欢快地换鞋子或是滑旱冰,没有人注意到他。他一伸手,抓紧那支唇彩,赶紧塞进裤兜里。 那支唇彩冰冰凉凉的,可周迹却似乎感到了指尖的血管在热烈地跳动。 “周迹!” 突然间,有人拍打他,周迹吓得差点把心脏吐出来。 原来是梁心娜。 心娜把他的头一推,似乎有些不满:“你在这儿发什么呆呢,好不容易出来玩,你干嘛?” 周迹忙平复好情绪:“我在穿鞋,马上就来!” 梁心娜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刚才他的表情和小动作她尽收眼底,心中片刻之前的情绪越发明晰了。 心娜瞬间明白,那种怪异又磨人的情感叫做“羡慕”和“嫉妒”。 今天的刺激源要不要太多了点? 而一旁的栗田野边系着鞋带,边和同学们嬉笑:“哎,你看,那边坐着的那群,穿校服的,高中的女生。就那个披着头发的,是不是很性感?” 一群男生顺着看过去,一面夸着栗田野眼神好,一面说着些荤段子。 栗田野止不住的哈哈笑,笑得东倒西歪。 梁心娜听见了,没忍住看过去,并没觉得那个女生有多好看,心里酸酸地认为,那种女生不知有什么看头。 她侧眼看看栗田野,后者笑得眉毛眼睛都快飞出去了,心娜再次没忍住,竟鄙夷地白了他一眼。 栗田野瞬间感觉到身边嗖嗖的冷气,心娜厌恶和不屑的眼神让他不小地惊讶了一下。从小学到大学十几年以来,梁心娜的脸上从来没有对他展示过任何情绪变化,永远是淡漠冰冷。 他以为,她那种目空一切的眼神应该是看不到他这种坏小子的。就像刚才在楼下,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一点儿反应一点儿表情没有,纯粹把他当空气。 栗田野不知道怎么会被这个小丫头片子的一个眼神弄得缩手缩脚了起来。 踩着旱冰鞋的年轻孩子们喊叫着吹着口哨在场中呼啸。 栗田野怅然若失地系紧鞋带,再看心娜,早已滑进了旱冰场。 可刚才她莫名其妙的一瞪眼实在是太匪夷所思。 结果,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栗田野就一边滑着冰,一边琢磨着这个问题,愣是没弄明白。 直到某一个瞬间,栗田野灵光一闪,梁心娜这种自信心膨胀到爆的百分百乖乖女竟然是在嫉妒别的女生了。 这个想法让他觉得既好笑又好玩。 想到这点的时候,他看见梁心娜正独自一人围着场地周边滑,便飞快跟上去,喊了声:“嘿!美女!” 梁心娜回头,不出所料,一副要杀人的眼神。她向来讨厌这种轻佻的称呼,因而不会像其他女生那样觉得窃喜。 栗田野耸耸肩膀,用眉毛指了指场地中央慢慢汇集到一起拉着手滑冰的人群:“大家都准备一起滑了!你不加入吗?” 说着,他竟然向梁心娜伸出了手。 梁心娜停在场边,淡漠地瞟了一眼他的手:“你不会是因为和某人打了无聊的赌,所以才过来做这些蠢事情吧!” 栗田野一脸忌惮的神情:“果真是不好惹的女人!” 梁心娜第一次被别人称为女人,一时有些吃惊又有些怪怪的羞赧的感觉,也不知道栗田野是在夸她,还是在贬她,抑或还是无感情色彩,索性就不接话了。 “不过很可爱!”栗田野冒冒失失加了一句。 梁心娜脸白了,她肯定这句话一定不是恭维:“我是最看不惯你这种人了;当然,你也是最看不惯我这种的。你觉得我可能相信你是纯粹地想赞美我吗?” 栗田野像被抓了现行的小偷,立即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被你看出来了,其实我只是觉得,你蛮好玩儿的。走吧!”说着,再次伸出手。 “好玩儿”这三个字神经反射一般刺激了梁心娜,还刺激得不轻,一个坏小子竟然说她梁心娜是个好玩儿的女人,什么意思? 梁心娜的脸瞬间紧绷,忍了几秒钟,没忍住,狠狠打向他伸出来的手,随即,瞪他一眼,一转身,片刻就滑到另一端去了。 这丫头生气的样子,还是有点儿真正的小可爱的! 栗田野揉揉被她打疼的手,轻佻地勾起了嘴角。 而梁心娜一直闷闷地为那个“好玩儿”耿耿于怀,她从来没被别人这么形容过,不懂这个词在语境中的确切意思,难道,今天竟然被一个坏小子调戏了? 可滑了一会儿之后,心里忽然想到了什么,“好玩儿”不是“呆板”和“无聊”的反义词吗?又或许,自己是被赞美了? 到底是哪种? 梁心娜搞糊涂了,又不能去质问栗田野,虽然不确定,心里却有了一点儿的小得意。 只不过,一抬眼,看见周迹飘忽的眼神在空气里漫无目的地游荡,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心突然不安起来。 第二天,星期六,周迹再次去那里滑旱冰,梁心娜察觉到了有一些异样,但终究是什么也没多说。 只是,这次没有见到昨天晚上跳舞的女子,周迹一直以一种等候的姿态坐在场边,怔怔地望着门口,脸上渐渐有了落寞的痕迹。 落寞,那是梁心娜从来没在他脸上见过的一种情绪。从小到大,他的脸上永远都是挂着润暖入人心的笑容。 梁心娜坐在他身边,隔在中间的沉默显得格外的诡异。 他们一起度过无数的时间,从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各自心怀鬼胎。 “周迹?” “什么?”周迹听见她犹疑的声音,忽然意识到她要问什么,竟不由的心虚起来。 心娜看出了他的不安,但还是提出了那个在心里磨了很久的问题:“你不是在想昨天那个跳舞的女孩了?” 周迹尴尬地扯扯嘴角,没有做声。 心娜知道了答案,心突然像了失重一般。她的好朋友,知己,是暗暗喜欢上了那个跳舞的女孩了吗? 她的妆容,她的衣着,分明就是个不良女孩啊! 果真,坏女孩比较有吸引力吗?就像梁心妮那样! 她垂下头,默默了一会儿,轻声道:“可是,那个女孩看上去和你相差好多……”短暂的停顿后,“我是说,年龄!” 梁心娜其实是想说那是个坏女孩,和他这种优质大学生未来潜力股相比,实在是差太多,但顾忌到周迹的情绪,所以选择说出另一个更客观的差距——那个女孩儿至少比周迹大六七岁啊! 可周迹又何尝不明白梁心娜的心思,他这样的人,是不应该喜欢那种女生的吧!可是,那个舞动的影子时时刻刻都在他的脑海里跳动,短短一天的时间,已然生了根。 用尽了理智,却是压抑不住的徒劳! 周迹略显无可奈何地一笑:“心娜!……希望你不要因此生气!不要生我的气!” 他之所以用近乎道歉的语气,是因为他比谁都清楚梁心娜对坏学生,尤其是坏女生的排斥,更清楚因为梁心妮的原因,梁心娜对坏女生忌讳到了入骨的程度。 梁心娜听懂了,心于是酸酸暖暖地刺痛起来,再无言语。 第四章 星期天的晚餐,我是和梁心娜一起吃的。 她说因为堵车可能会回来晚一点儿,叫我别等她。但我执意,她是一个宁愿不吃饭也不愿孤零零坐在食堂的人。 和每次从家里回来一样,她都有一种如释重负的释放,掺杂一丝漠然的悲伤。 她看见我的时候,努力微笑了一下,没怎么说话。 只是她去拿筷子的空当,周然忽然像幽灵一样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用更加幽灵的语气对我说:“唐果,心妮把秦晓带回家了!” 我一愣,猛地就张开嘴,不知道说什么。 其实,当初秦晓提出和梁心娜分手的时候,周然就一脸冰霜地说肯定是梁心妮搞的鬼,果不其然。 但由于事情发生在高考之后,而心娜跟心妮秦晓不在同一所大学,见面次数锐减,不能及时知道秦晓提出分手的原因。 周然就见缝插针地跑去特意警告了秦晓,叫他别明目张胆的,别刺激心娜,不然她周然就要刺激他。 可我却觉得,或许心娜早就发现了,只不过没有对我们说,怕我们又牙尖嘴利毫不留情地□□梁心妮。 从小到大,无数次我和周然两个小崽子毫无口德地表达对梁心妮的鄙视之情时,作为姐姐的心娜总是一脸的尴尬和难受:“算了,再说,心妮差点儿因为我而死掉呢!” 然后,周然一脸灰,偷偷跟我嚼耳朵:“那个狗屁医生绝对是收了梁心妮的贿赂!” 而我会好心提醒她:“那时,梁心妮还在她妈的肚子呢!” 周然就会瞬间扬起眉毛,一脸的享受:“唐果,我真爱听你这么说话!” 心娜拿了筷子回来,看见了周然,有些意外,转身准备再多拿双筷子,周然却摆摆手:“你姐姐我早吃了!不用,我就来看看你!” 她来这儿确实只因不放心心娜。 心娜温暖地笑笑,说:“你周末怎么没回家?” “最近工作有点儿忙!” 其实,梁心娜和梁心妮,周然和周迹,是同一天出生的两对异卵双胞,只不过一对是双凤,一对是龙凤。 从这两对双胞胎身上,我深刻体会到了“姐姐”这个称呼包含的责任,又或者说隐性的束缚。分明是一样大的孩子,套上了“姐姐”的称呼后,就无形之中背负了一套枷锁。 譬如梁心娜,永远的沉静内敛,默默地吸收着妹妹带给她的所有伤害,天生就没有能力像梁心妮那样活泼开朗没心没肺地伤害人。 譬如周然,虽然她弟弟周迹是一个像梁心娜一样的好孩子,不需要过多的操心,她却天性里有了姐姐的基因,时时刻刻都有想要保护周迹保护梁心娜的冲动。 她振振有词地说这是保护弱小,自以为她是个侠女。只不过,她口中弱小的周迹是个一米八三的篮球高手,她口中弱小的梁心娜是个从发丝完美到脚尖的无人能摧的模范学生。 梁心娜喝着汤,忽然抬起头,对周然说:“周迹可能有喜欢的女生了!” 听到这句话的那一瞬间,我肯定把嘴巴张得差点贴到桌面了,因为梁心娜眨了眨她漂亮的眼睛,伸手过来抬了抬我的下巴。 那个英俊帅气却像和尚一样心如止水从小学到大学与绯闻绝缘的周迹,头一次,可能有喜欢的女生了?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脑袋还在处理这十一个汉字,但我旁边的那位以光速消化了心娜的话,跟领导视察一样欣慰地点头微笑:“我还以为他是同性恋呢!” 说完又有些遗憾,一脸浮想联翩状:“若是同性恋,一定很销魂!我这个近亲应该可以观赏一下!” 我脑海中迅速浮现起周迹和某个男人同床共枕的画面,满世界的小麦色皮肤和张弛有力的肌肉啊,果真是让人血脉膨胀! 面前正在喝汤的梁心娜貌似呛了一下,而周然接下来的话差点把一向淡定的心娜噎死: “从小到大,周迹好像就只对你一个女生特别好,我还鼓励他追求你呢!”周然眉飞色舞地说着,任思维插上了想象的翅膀,“心娜,你要是嫁给周迹,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一辈子一起玩儿!” “那我先把萧遥给休了!”心娜不动声色地继续喝汤。 周然立即双眼放光,跟安了灯泡一样:“真的!” 心娜斜眼看她,一脸鄙夷:“我谢谢你!” “也是!”周然忽然想到了什么,沉痛道,“周迹现在有喜欢的女生了,之前那么多年你干嘛去了!怎么不早珍惜呢?萧遥挺好的,你千万别甩了他,别到时两边都捞不着。” 我觉得心娜应该是快要吐血了。 但心娜毕竟是心娜,任何时候都吹不起大风大浪,面色平静地说:“不过,那个女生可能比他大一点儿!” “我就说嘛,”周然得意洋洋跟黄鼠狼一样,“早就料到,他小子有恋姐情结!”一边说,还一边满脸放光地指着自己。 意思是周迹因为恋她所以才会喜欢比她大的人。 梁心娜决定戳破她五光十色的幻想泡沫,于是气定神闲地讲解:“有一个更专业的词汇,叫做恋母情结!” “发明这个词的人,是因为没姐姐!”周然脑子转得飞快,跟装了双核一样。末了,补充一句,“再说了,恋母,有悖伦理,恶不恶心!”后面这句话是画蛇添足,估计是双核不兼容,卡死了。 心娜揉了揉太阳穴,貌似很头疼。 我打算借着心娜的东风,给周然一击,以报复她日常对我的欺压:“恋姐,貌似也有悖伦理!” “哦~~~~~~”周然恍然大悟般,盯着空气思忖了片刻,之后,又跟小强一样忽然之间恢复了战斗力,“但不管怎样,我肯定比我妈有吸引力!周迹绝对是恋我!” 这话怎么听着那么诡异! 我被打败了! 我想,周迹此刻一定在某处狂打喷嚏,还纳闷是怎么回事儿。而且,他要是听到了我们的对话,一定会轰然倒地,长睡不醒。 就在这时,一声清脆的口哨声响起,在食客寥寥无几的餐厅里格外的绵延悠扬。我循声望去,是栗田野和他的朋友们。 周然很兴奋,也女痞子一样回应了个松松垮垮的口哨。 于是,梁心娜的脸白了。 谁都知道,梁心娜向来精神洁癖到神经兮兮,向来讨厌栗田野这种坏小子,不然,不可能从幼儿园认识到大学,一辈子讲过的话比我们一天讲的话还少。而且,准确说,在我的记忆里,应该是没讲过话。 但栗田野和周迹十分要好,结果就是,在经常性的碰面中,心娜都目不斜视,自动过滤掉栗田野。 我觉得她的眼睛里应该是安装了一台栗田野过滤器,自动把栗田野ps掉,或是把他和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 栗田野这种小痞子的形象与梁心娜模范标杆的形象格格不入,所以他如果出现在她方圆十米内并停留超过一秒钟,她都会浑身不自在。严重程度跟弄皱她的衣服,和勾出一根发丝在风中飞扬是一个效果。 就像刚才,他的口哨声已经让她不舒服了,结果周然又添了一根稻草。 看着心娜一副吃了灰的脸,我很好奇,她是怎么能够容忍周然这种女版栗田野的?无数次看着她们两个完全不同星球的人相安无事地相处,镇定自若地斗嘴皮子,我真是觉得生活惬意无比! 栗田野忽然走过来,坐到了周然的对面,也就是梁心娜的旁边。 梁心娜手中的筷子陡然停了下来,我猜想如果她是一只狗,现在她应该全身的毛都竖起来了,因为我感觉她身上一波一波地散发着寒冷的气息。 我没骨气地哆嗦着看向栗田野,他正斜睨着满脸冰霜的心娜,嘴角一抹懒散而轻佻的笑容。 我于是继续没骨气地感叹,栗田野真是太帅了!浓密的眉毛,深邃的眼眸,高挺的鼻梁,轻薄的嘴唇,线条流畅的下颌,整张脸就像是欧洲古堡里的贵族画像啊! 下一秒,这个画像中的人,伸手,从梁心娜的餐盘里拈起一块黄瓜放进他嘴里,轻轻咀嚼了起来,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般流畅。 他竟然风云不惊地从心娜的盘子里挑菜吃! 听着小黄瓜在他嘴里清脆的声响,看着他英俊的脸笑得跟一朵招摇的花儿似的,我觉得我面前正在上演一场恐怖片! 而恐怖片的女主角梁心娜盯着自己的盘子眨巴眨巴眼,仿佛不敢相信她刚才看到的事情,她见了外星人般不可置信的目光落在我和周然脸上。 我瞬间身体僵硬,真想把她的脸掰过去,说:你看错方向了! 但我不敢伸手,我估计,以她现在散发的邪恶气场,我要是靠近她,还没碰到她的头,我的手就跟武打片里演的一样被她的内力震成粉末了! 梁心娜现在就像是一只被逆着摸了毛的猫,忽然转过头去,看着那个摸了她的不知死活的家伙。 而那个不知死活的家伙誓将不知死活进行到底,他慵懒一笑,舔了舔手指,那个动作极具诱惑,跟电影中的男主角一样极具观赏性。 我立马倒戈,觉得能看到这么诱人的一幕,惹毛心娜,也值了! 但电影的另一个观众梁心娜完全没心情欣赏他的表演,她盯着他,脸色深沉得像要来暴雨了! 我感觉暴雨前的狂风吹了过来,她应该快要爆发了! 一瞬间,我又惊悚起来,再看看周然,她往边上挪了挪,一副镇定自若准备随时撒丫子逃跑的样子。 她要是跑了,我岂不是要死的更惨,我正想一把抓住她跟我陪葬的时候,对面的栗田野说了一句让我毛骨悚然的台词: “谢谢了!白雪公主!”说着, 他潇洒地拍了拍梁心娜的肩膀。 拍了拍梁心娜的肩膀。 拍了拍! 这起码是一百吨稻草啊! 若不是他说完之后迅速飘走,梁心娜一定会□□爆炸,然后升起一朵巨硕的蘑菇云,而她对面的我们则尸骨无存。 望着栗田野潇洒离开的背影,我终于松了一口气。梁心娜却仍旧是一副铁了心要杀人的表情。 周然见势不妙,挪挪屁股,想要找借口先走,结果一抬眼看向心娜,却忽然发现了救星,望着她身后的方向,两眼闪金光:“萧遥!方子涵!” 再看梁心娜,脸上瞬间上演表情大挪移,换上了平静淡漠的神态。我觉得,有这种天赋,不做演员,真的很亏! 我曾经跟梁心娜坦白过这种想法,那时,心娜细眉一挑,瓮声瓮气道:“演员,不就是戏子么?唐果,我最近惹你了?你要这么变着法儿地贬我?” 她和周然一样,头脑思维非正常人能理解! 方子涵一坐下来,就跟刚才的栗田野一样在我盘子里拣菜吃。他和我一样,干什么事都是没规没矩的。 而萧遥和梁心娜一样,做任何事情都是有规有矩的。萧遥静静在心娜身边坐下时,心娜的脸颊是粉扑扑,我看着都不禁有些心动,暗叹心娜的表情大挪移竟这么功能强大。 只不过,看着两个版本的梁心娜坐在我面前,我有些喘不过气来。 萧遥这个男版心娜估计是被女版心娜诱人的脸颊迷住了,伸手摸摸她的脸,低声问:“怎么这么晚才吃饭?” 话语低沉而温柔,像是演电影, 我的心跟丹麦面包一样起了一层酥。 旁边的周然和方子涵也是一脸严肃而沉重的表情,两人跟约好了似的,轻轻咳了咳。 梁心娜失笑道:“堵车赌了太久。” “哦!”萧遥说着,拣了一块黄瓜放进嘴里,平平静静道,“你周末和周迹去滑旱冰了!” 我看见梁心娜警惕了起来。 这么平常的一句话,能让她开始武装,实在是太诡异!而且,萧遥来之前还发生了更加诡异的一幕,我于是忽然明白,萧遥说的重点不是周迹,而是栗田野。 去滑旱冰的人一定还有栗田野。而萧遥既然说周迹和心娜一起,言下之意就就是说他知道栗田野也在。 而他和心娜一样,向来讨厌这类坏小子的男生,而且,不知为何,他似乎和栗田野有什么恩怨,格外看不惯他! 我一边替心娜捏了一把汗,一边佩服我自己思维运转之迅速! 心娜脸上波澜不惊的,笑得很坦然:“是啊,是栗田野带周迹去的,然后我闲得无聊,也想去玩,就跟着周迹去了。” 语气很轻松,还拉了周迹做挡箭牌。 周迹的喷嚏又多了一个。 萧遥知道栗田野和周迹的关系,更清楚周迹和梁心娜的关系,所以,脸上很释然的样子,没再追问。他摸摸她的头,笑道:“只要你玩得开心就好了!” “恩!”梁心娜甜甜一笑。她曾经跟周然和我说过,她很喜欢萧遥这种看似霸道的控制欲,认为这是萧遥爱她的表现,这让她觉得很安全。 而当时,周然望着她离开时欢乐的背影,略显伤感地跟我说:“她只是潜意识里觉得,这样,心妮就抢不走他。” 第五章 吃完晚饭,我和心娜各自和自己的男朋友依依惜别后上去宿舍,推开门就看见沈琪琪一副看好戏的表情,而慕瑶也是一脸的尴尬。 我明白肯定是沈琪琪在萧遥面前煽风点火了,她向来不喜欢心娜,总是逮着机会就想整治心娜,不过她的使坏功力太浅,而心娜的金钟罩早就练到了最顶级。 梁心娜和宿舍的另外两个同学不太熟稔,甚至维持在十分生疏的程度。慕瑶羡慕梁心娜的优秀,总是视她为神一般的存在。 而沈琪琪,慕瑶口中这个从小学到高中永远的第一名,现在,进了大学,偏偏撞上刀枪不入仿佛不食烟火的模范学生梁心娜,任何考试都被她压了一头,奖学金也永远只能拿二等。 更让她受不了的是,这个梁心娜无论是相貌整体形象,还是个人品格及口碑,都是完美得无懈可击,跟童话中的公主一样,论谁都难免会心生嫉妒。 但心娜似乎从来没有感受到她们异样的情绪,向来都是云淡风轻的样子。 即使偶尔忽然灵光一闪,感觉到她们的敌意,也会神经短路地认为这可能就是这类女生的八卦天性使然,所以永远一副气定神闲风云不惊的样子。 但我估计,她这样子,反而更容易让沈琪琪憋出内伤。沈琪琪这孩子完全就是在跟空气过招嘛,无论出什么兵器,对手都是一点儿反应没用,雷打不动地无视你! 想到这儿,我真有点儿可怜沈琪琪。 因为太可怜她了,我决定再刺激她一下,于是,我转头看向正在看书的心娜,说:“心娜,你和萧遥怎么还那么恩爱呢,刚才吃完饭的时候看着,我都快嫉妒了!” 心娜从书里抬起头来,明显的愣了愣,不知道我这无厘头的一句话是怎么回事,不尴不尬地说:“方子涵和你,不也是一样的吗!” 说完,她继续埋进了书里。 “也是!”我灿烂一笑,不再言语。 反正我的目的达到了,因为沈琪琪脸都绿了,估计是因为再次发招结果再次未伤心娜分毫。 我和周然一样,是一个喜欢折磨人的主儿。 接下来的星期五晚上,我和梁心娜正愁没消遣的时候,周然终于有一次很合适宜地打来了电话,说她订了一个ktv,钱都付了,结果她没时间去了,让我们帮她去唱。 这种帮人花钱的事儿谁不愿做啊! 我和心娜立马收拾完毕,屁颠屁颠地跑过去,准备来一场姐妹大pk。 结果,没想到,周然不止给我们打了电话。 进去包房的时候,周迹和栗田野也在。 心娜云淡风轻地说:“我一定要把周然绑上石头沉进护城河!”她幽幽地强调了那个“沉”字,用词太形象了!我一阵哆嗦,她这说话的语气分明就像是“我明天要请周然吃饭”一样平常。 见我一脸灰的样子,她歪着头看我,忽闪着她无辜而疑惑的眼睛,像小孩子般天真地问:“难道你觉得把她从教学楼顶推下去比较好?” “姐姐!咱别讨论怎么杀周然了行吗?我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也是!”心娜转转眼珠,想了想,然后一本正经地掏出手机,“我在网上查查!” 接下来的时间,她要么埋头盯着手机,要么百无聊赖地看看四周,完全没有要唱歌的意思。 这是当然的,谁要是让她在栗田野面前唱歌,那就等于是要杀她。她一定会奋起反抗,然后先杀了那个人。 我向来很识趣,不会在这种时候挑战她。 周迹是更识趣的。 但栗田野貌似一到心娜面前就怎么不识趣怎么来,某个时刻,他把话筒递给心娜,笑得很邪恶:“白雪公主,唱首歌吧!” 和我想象的一样,心娜既没有看他,也没有看话筒,更没有听见他的话,就跟一瞬间失聪失明了一样。镇定自若目光飘忽地在空气中搜寻,仿佛空气里藏着我们这些凡人看不见的宝贝。 栗田野也是自然料到了这种反应,丝毫不气不恼,松松垮垮地笑着,把话筒放在桌子上。 而心娜无意识地看向某处,目光突然对焦,狠狠捅了捅身旁的周迹。后者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眼睛忽然就像是藏了宝石一样闪闪发亮。 (2012-8-12) 我有些奇怪,也顺着他们俩的眼神看过去,却只见服务员推开门在捣鼓着什么,门陡然间打开,又瞬间合上。 倾泻而出的重金属击打乐器的狂热音响,让人来不及心跳加速,就潮落般消散,而斑驳陆离的霓彩灯光像玻璃瓶中逃出的精灵,炫舞片刻之后怵然消失不见。 但那一瞬间,我看见了咖啡色的发丝灵动地飞舞着,流星一般从门缝中划过。 周迹怔怔地望着那个一闪而过的影子,这个表情仿佛是在说,不想等了那么久的再一次遇见,竟是如此转瞬即逝。 梁心娜却忽然来了精神,嚷道:“还不快追!”说话间,已经一把抓住周迹的手,飞快地冲下了楼梯。 追什么? 我忽然来了精神,觉得接下来的事情肯定很好玩。 于是我也和栗田野一起七手八脚地窜下去,跟着他们溜到街上,却见他们俩雕塑一般杵着,跟点了穴一样。而接下来,我也因眼前的一幕陡然停住了脚步。 那个咖啡色头发的女子正款款向街角走去。 而不远处的街角,停着一辆黑色的奥迪,在夜幕中散出天鹅绒一般的柔光。车前倚靠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子,气定神闲地抽着烟。 见女子越走越近,男子迅速抛掉手中的半截烟头,深深吐了一口气。随即,倾身勾住女子纤细的腰肢,将她带入怀中,旁若无人地亲吻起来。 而那个女子也配合地伸手钓住他的脖子,身体贴他更紧,像是要粘到一起去。 这不会就是心娜说的周迹喜欢的女生吧! 我看不下去了,有些不忍地看了看杵在一旁的周迹。此刻,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眼眸被夜色衬得愈发深黯,似乎透着一丝悲哀的笑意。 那对男女上车后,飞速离去。 周迹依旧望着黑暗的虚空,眼神彻底失去了焦点。 我心里却是一阵狐疑,那个男人看上去很有社会地位的样子,和那个女人是不是太格格不入了一点儿?不会是被包养了吧! 而梁心娜估计是和我同样的想法,她嘴角的话刚要脱口而出,却扭头看见周迹独自怔忡的样子。她难过起来,于心不忍,委婉道:“她,好像有男朋友了呢!” “或许是被包养的!”周迹凄凉一笑,他明白心娜也是这么想的,她不过不想伤他,说得隐晦罢了。 我心底默然无声,此刻的他是真心找刺激吧! 周迹自嘲一笑:“这一个星期来的希冀真是可笑又悲哀!” 心娜张了张嘴,刚要说什么! “丹枫姐那么心高气傲的女人,怎么可能被包养!”栗田野懒懒散散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们三个不约而同地回头,就见栗田野站在昏黄的路灯下,微眯着眼看着我们,笑得有些狡诈:“周迹,你要是想认识她,我可以告诉你一个方法!” “什么方法?”周迹想也没想就问,仿佛刚才受了刺激的人不是他。 这完全在我和心娜意料之中,周迹向来如此,看似温温润润,可一旦认定了某件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那好!”栗田野一副尽在掌握的神态,“明天,星期六,跟我去个地方吧!”末了,有些诡异地看着梁心娜和我,嘴角一丝似有似无的笑容:“你,们,去吗?” 我和心娜同时看了他一眼,昏黄的路灯正好打在他头顶,发丝罩上了朦胧的金色,长长的睫毛在乌黑的眼眸中投下深深的阴影,看不出他眼底的情绪。 他就像是偶像剧中笼罩着柔光的男主角。 但我觉得,他其实不是在问我们,而是在问梁心娜。 回去的路上,心娜才告诉我说,她猜不透栗田野这毫无预兆的邀请是怎么回事,还无来由地有种被算计的感觉。 但她近来越来越疑惑那些坏女孩究竟有什么魅力,因而很想认识一下那个女生。于是以替周迹把关的借口名正言顺地说也要去。 我估计她这次是彻底被刺激了,见证了梁心妮那个坏女孩三番四次地抢了她男朋友,见证了周迹那个她生命中最亲近最优秀的蓝颜知己被一个看似乱七八糟的坏女孩迷得神魂颠倒。 她的世界要翻天覆地了。 第二天,我和心娜周迹到达约定的地方的时候,发现栗田野竟开了车来,他戴着墨镜,坐在驾驶位上,跟电影里潇洒的黑帮小子一样地冲我们三个招手。 我一下子兴奋起来。 而心娜看着他嘴角勾起一个放浪形骸的弧度,后悔了!她轻柔而从容地吐出一句话:“我竟然要上这个无赖的车!” 这句话听着好像要被泡一样,我于是更加兴奋,把心娜拖了上去。 周迹很熟练地跑去副驾驶位置上坐好,还不忘谢谢栗田野:“难得你竟然用上了追女生的行头!” “给你打气!”栗田野边说着发动了汽车,边透过后视镜瞟了一眼梁心娜,她正望着窗外,脸上没有任何情绪。 栗田野不禁笑得更加招摇,一副貌似觉得很有意思的样子! 栗田野带我们去的地方竟是大学附近的一个极其普通的街区,下了车,我和周迹有些茫然。而心娜始终波澜不惊的表情。 栗田野松松垮垮地抬起手,指了指面前紧邻的两家店,懒散道:“喏,这个奶茶店,还有陶艺店,都是她的!” 两家店的招牌极其简单,一个黑底白字,一个白底黑字,店名一模一样“尹子”,除此以外,别无他字。反而叫人印象深刻,过目不忘。店内的装潢也是兼具潮流高雅,奶茶店以鹅黄嫩绿为主色调,清新宜人;陶艺店以黑白撞色,品味十足。 虽是上午,奶茶店的生意却十分好,相比之下,旁边的陶艺店则几乎没什么人。 栗田野想也不想,就看着周迹,指了指陶艺店,意思是你要找的人在那里。 周迹紧张一笑,我看见他头发都竖起来了。 进去之后,只见一个十分清秀的背影,还有那瀑布般咖啡色的长发。和昨天看见的那个妖娆的女子完全是天上地下。 女孩背对着我们,正踮着脚整理白色柜子上面的陶器。 栗田野愉快地喊了声:“丹枫姐!” 女孩转身,见了我们,干净淡然的脸上倏地绽放出一朵大大的笑容,虽是抿着嘴,嘴角的笑意却是一直弥漫至眼底。 连我的心都漏了一拍,再看梁心娜,她也是一脸的恍惚。根据她来之前的供述,她对这个女子只有一个模糊迷离的印象,来之前,她努力拼凑过点点滴滴的记忆碎片,但现在看样子,她是怎么也没有料到这个叫尹丹枫的女孩子竟然这么漂亮! 而且,和心娜描述的前次见到的尹丹枫不一样,她今天没有浓妆淡抹,而是素颜如水;也没有穿奇装异服,而是一身米灰色的店员制服加贝雷帽,乖巧清爽得反而更具诱惑! 虽说和我们四个相比,她没有大一新生残留的高中生的稚气,却怎么看怎么像附近学校研究生院的学生,来这儿打零工的。 我还在想着,栗田野却直接指向周迹,再次开口了:“丹枫姐,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男生!” 我一怔,看看周迹,他也是一脸的紧张加手足无措。这个栗田野搞什么鬼,难道他直接跟尹丹枫说了周迹对她有意思? 周迹的脸似乎有些红了。 我和心娜不禁帮着周迹尴尬起来,看看尹丹枫。 却发现,她的表情似乎有些不对,她看着周迹,细眉微蹙,有些担心又有些疑惑,这,这不应该是知道表白后的反应吧? “丹枫姐,你店里不是缺人吗,就让他在你这儿打工吧!”栗田野紧皱眉心,一脸的诚恳,“周迹和我从小玩到大,只有我知道他多么的可怜多么的辛苦,他从小家里条件就不好,一边要努力读书改变命运,一边又要身兼很多份兼职贴补家里,现在好不容易考上了重点大学,家里凑学费都难,一月生活费只有200块,其他的全部要他自己打零工来挣!前段时间,他打工的另一家店因为店长的女儿喜欢上他,结果被店长炒鱿鱼了,结果上个月,他饿瘦了五斤!丹枫姐,你一定要救救他!” 周迹清秀的脸灰了一度, 一度, 又一度! 而我和心娜瞠目结舌地盯着面色极其诚恳,说到情深处一脸动容的栗田野,终于深刻体会到了语文书里信口雌黄这一成语的真谛!被他演绎得如此淋漓尽致,简直叹为观止,“信口雌黄”这个词可以死而瞑目了! 尹丹枫眉心深锁,一脸的同情和惋惜:“既然是田野的好朋友,我肯定就信得过,你可以来我这儿打工了!” 周迹傻傻地半天没反应过来,他本来只想着再见她一面,没想到意外得了个经常见面的机会;另外,他从没做过兼职,老早就想体验一下,今天,这不是一箭双雕吗?刚才因栗田野信口胡诌的怨气瞬间退散,立马一脸感恩地望向那个帮他射下两只雕的英雄。 那位说大话的英雄冲他随性地一眨眼,旋即看向至始至终未发一言的梁心娜,语气随意得差点儿被风吹散:“白雪公主,你们要不要体验一下我们这些贫苦学生的打工经历?” 话说得松松散散,让原本明显的嘲讽变得似有似无。 可天性敏感的梁心娜怎么察觉不到他的话中有话,只是,明明知道是激将法,他眼中轻佻的笑意,和尹丹枫无顾忌的轻笑,还是刺激到了她。 我不禁有些紧张,不敢先回答,怕惹毛了心娜。 心娜却迅速开口了,罕见的语气尖酸:“你这种学校大赞助商都做表率勤俭自强了,我们普通学生哪敢怠慢?” 栗田野看着她,依旧是一点儿不恼,反而笑得更加有深意。 第六章 尹丹枫的两家店分别只有一个店长,两个兼职,生意变好后想给两家店都分添两个兼职工。我和心娜周迹栗田野来了之后,尹丹枫说看我们四个都认识,就编成一组了。 另外,奶茶店和陶艺店的兼职工是一个星期轮换的,说是免得我们觉得无聊。 但我们打了几天工之后,都觉得这个兼职经历还是很有趣的。 头一个星期是在陶艺店,人多的时候,看着顾客们依照各自的想法创意做出千奇百怪形态各异的陶器,看他们在陶器上刻上各种想说的话语;人少的时候,还可以自己亲自做一两个,那清凉柔润的陶土和着泥水在指尖掌心摩挲,心底不由一阵痒痒的安静。 栗田野工作的时候也是难得的一副认真的姿态,穿着白色的员工制服,带着店里统一的贝雷帽,看上去十足的规矩好学生,只不过嘴角一勾,笑容里就透出了痞气。 他貌似对任何女生都很有兴趣,都想要勾搭一下! 而梁心娜向我表示,她很疑惑,来店里的女生们似乎对栗田野吊儿郎当的姿态和近乎挑逗的语气和笑容十分受用。羞涩和窃喜展露无遗。 真是庸俗! 向我说完这些,她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我瞬间石化,心娜竟然会哼哼! 而一旁的栗田野鬼魅一般捕捉到了她的情绪释放,竟冲她轻佻地一眨眼,把含在口中的棒棒糖拿出来递给她:“不会是因为我没给你棒棒糖吃生气吧?可我只剩一个了!” 太刺激了!太刺激了!竟然有人可以连续不断地挑战梁心娜,而且这人还是栗田野!我觉得能来这儿打工真是太幸福了! 梁心娜看着他,脸色平静如水,但我看到她轻轻抓起了抹布,我觉得,下一秒她就会把手中的抹布摔到他脸上去! 剧情发展要不要这么快!我看着好戏,正要捂住砰砰乱跳的胸口。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制止了心娜。 “咦?周迹,你在这儿打工吗?” 要不要这么狗血? 这个时候,梁心妮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是啊!反正离学校近,课余时间又多,就过来兼职了!”周迹的声音永远是那么温和。 和梁心妮一起来的女生一眼瞟见了正在吃棒棒糖的栗田野,花痴道:“心妮,这家店的男生都好帅哦!” 梁心娜听了,眼珠都差点掉下来,声音细小如蚊:“现在的女生们是不是集体欣赏水平下降?” 我忽然有些难受,似乎只要心妮在场,心娜的声音就那么自然地小了下来,完全丧失了一贯的气势! 但难受完之后,我瞪了她一眼,栗田野这么帅的人,也就她那双装了栗田野过滤器的眼睛看不见! 而梁心妮朝这个方向看过来,看到了梁心娜,立刻一脸的惊讶:“心娜,你也在这里打工?” 心娜简短一笑:“是啊!” “我刚才去你们大学找同学,出来经过这里,就顺便来看看,没想到竟然遇见你和周迹!你也真是,竟然不告诉我……”梁心妮一副意外遇见故人的惊喜,说着,无意间看向栗田野,似乎还准备要说的话就停在了嘴边,戛然而止。 我敢肯定,虽是无意间的一瞟,梁心妮也迅速意识到,面前这个男生是到目前为止,她知道的出现在梁心娜身边的最好看的一个男生了!轮廓的弧线明朗而俊逸,看似随性不羁地嘴角一勾,就能让人心跳莫名的漏了一拍。 栗田野见她的目光在自己脸上停留超过了两秒,于是习惯性地冲她一笑。 梁心妮一愣,我也一愣,不明白他为何笑得如此自然,就好像他们认识一样。 于是,她转向因看到刚才那一幕而一脸无语的梁心娜,无厘头地一脸纯真笑容:“心娜,这个是不是你说的正在追你的那个男生?” 再次体会到梁心妮的“童言无忌”,我真恨不得上去抽她一耳刮子。她总是能在任一公开场合带着她那无辜而纯真的脸庞让梁心娜难堪! 至于说有人追心娜,我完全可以想象得到,心娜爸妈问她是否有男朋友时,她不敢承认又不甘否认的悲哀而矛盾的心情。想到这儿,我的心莫名地为心娜心酸起来。 再看心娜,差点儿要晕倒的样子。 这个世上,也只有梁心妮能随时随地,轻轻松松地就摧毁她的武装。 栗田野倒是面色平静得很,优哉游哉地瞟了一眼梁心娜,然后对梁心妮说:“我觉得,追你,倒是比较有可能!” 梁心娜的脸瞬间白了一下,旋即恢复平静。 我的心一紧。 老天爷,我错了!今天我不想要刺激了! 梁心妮看着栗田野一脸的轻松自在,而心娜仍旧是一脸的无语和冷漠,加上栗田野刚才那句话意思是他觉得心妮比心娜好,一时间脸上既放心又开心,跟着朋友跑到制作区找周迹教她们做陶器去了。 见心妮孩子一样跑远,梁心娜的脸色再度阴郁。我很清楚,虽然她很不待见栗田野这种坏小子,可他刚才说的话仍旧是狠狠刺激了她。 那一瞬间,我忽然听到了梁心娜的心理斗争——自己竟然落败到这步田地,连栗田野都觉得她不如梁心妮吗?说什么“追你,倒是比较有可能!”怎么,她梁心娜难道还配不上栗田野! 混蛋! 栗田野看着脸色阴沉的梁心娜,似乎也听到了她在心底暗骂他混蛋,倏地一笑:“白雪公主,你不是吃醋了吧?” 梁心娜收拾好情绪,看着不远处梁心妮挨着周迹认真地学着陶艺,清冷道:“我觉得,吃他的醋,倒是比较有可能!” 我真想替她鼓掌!心娜说话一直都很有艺术! 刚才的话,意思就是可能性比零还小了,谁不知道梁心娜和周迹是青梅竹马却仅限于友谊。 栗田野瞟了一眼正挂着孩子般笑容,认真学艺的梁心妮,眼中似乎有一丝不屑,突然问:“那位,是你妹妹?” 我和心娜同时一怔,栗田野从未见过梁心妮,而家里的事她几乎从不和同学聊起过,我们几个也从不跟别人说什么,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你怎么知道?” “随便一猜!”栗田野缓缓笑着,俯身把棒棒糖木棍扔进垃圾篓。 心娜不再追问,招呼客人去了。 我却很好奇,问栗田野是怎么看出来的! 栗田野慢悠悠地说了他的想法。 梁心娜这种女生,向来很少有人跟她这么肆无忌惮的亲密却又透着挑衅,更少有人在她面前明刀明枪地刺激她她却一言不发丝毫不抵抗。再加上,这个心妮认识周迹,貌似还有点儿小熟;而且还号称梁心娜对她说过有人追她,那就只可能是家庭成员了。 其实他没看出两人的年龄差别,甚至觉得心妮看上去装扮得更加成熟,只是言行举止又太过幼稚,和梁心娜惊人的成熟对比鲜明,很明显就是被家人宠坏的那个稍小的孩子。 没想到栗田野还有这么一连串的心理推理,我不禁暗暗佩服! 梁心妮走的时候,很开心地笑着说过几天又来玩。 梁心娜也是微微一笑,目送她远去。和我料想的一样,梁心娜没有跟她说,后天我们就换班到奶茶店去了,不会再见到她。 而我和周迹也很默契地没有说。 奶茶店明显要比陶艺店繁忙一些,但却十分有趣。把各种各样的茶粉糖水牛奶水果等等排列组合,就创造出了五颜六色芳香浓郁的饮品,这不是创意,是什么? 更好玩的是,空闲的时候,栗田野和周迹还会不按配方只凭想象,胡乱配出一些奇奇怪怪的奶茶,号称这是他们的新发明,然后一口气喝下去。 我和心娜心情不错的时候,也会偶尔尝尝,发现他们俩有时捣鼓捣鼓弄出来的味道比原配方要好喝不少。 一次,我和心娜表扬了几句之后,周迹突然下了决心,说要调出一款最好喝的奶茶送给尹丹枫喝。 当然,他这些话是不敢当着尹丹枫的面讲的。平时,他自在得跟在自家店里一样,只要尹丹枫一出现,他就立马变身成了僵硬的木偶,手脚放哪儿都不对。看得尹丹枫一愣一愣的,不知道这个男孩子是不是有什么运动型障碍。 栗田野就取笑周迹,说:“周迹有美女心理障碍!见了美女就紧张!” 周迹还是一声不吭,却更加手足无措了。 尹丹枫理所当然地认为栗田野是在开玩笑,却不知这玩笑有半分真意,于是笑道:“心娜也是美女,怎么周迹见了心娜不紧张?” 心娜一愣,没了话。 我猜她是没想到尹丹枫竟然那么亲密地叫她心娜,更没想到尹丹枫这么漂亮的女孩子竟然想也不想就说她是美女! 心娜看上去很开心的样子,难得地称赞道:“丹枫姐,你才是真正的漂亮啊!” 栗田野瞥见她有些羞红的脸,笑得颇有深意,他一定是觉得她这种在学校里那么出众的女生听到的赞美难道还少,可这样普普通通的一个肯定竟让她脸红。 可他不知道的是,心娜很少听见这么真心自然的赞美,她在学校里收到的赞美大都带着忌恨或不甘的感情色彩! 栗田野失笑:“梁心娜的确是美女!可周迹看她看了十几年,习惯了!”接着,烂德行地开始造谣:“丹枫姐,你是不知道,周迹还在地上爬的时候,要是哭了,他妈妈就去隔壁把梁心娜借过来,周迹一见到小美女,就立马一动不动,连哭都不会了!” 在场的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连梁心娜都跟着大家伙儿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 尹丹枫于是拍拍周迹的肩膀,大姐姐一般鼓励道:“那你以后多看看我,看久了,就习惯了!” 周迹的脸立刻沸腾,起了火。 栗田野见了,更加不依不饶,没德行地补充道:“丹枫姐,你放心,周迹一定会逮着机会就看你的!一直看到……” 话没说完,已然红透脸的周迹和栗田野追打起来,两人猴子一样在店里上蹿下跳。 我和心娜从小读重点班,见着的男学生都是规规矩矩的,从没见过男孩子打闹,这一时也来了兴致,兴冲冲地看着他们俩。 我们的生活,真是阳光灿烂啊! 忽然,一个东西从周迹身上飞了出来,划出一道粉红的弧线,落在地上,蹦蹦哒哒到尹丹枫脚边,不动弹了。 那两只吵闹的猴子停了下来,一只面带疑惑,一只神色尴尬。 我看了一眼,竟是一支快用完的唇彩,一时也迷茫了,周迹身上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完了,尹丹枫不会认为他有心理问题吧? 现在看看,周迹脸色难堪得像被人扒了衣服。 尹丹枫俯身捡起脚边的粉色唇彩,微微拧眉。 半晌,她抬眼,迷惑地看向周迹,后者迎着她的目光,脸色有些苍白。 空气似乎要凝滞了! 栗田野忽然间笑哈哈地开口了:“今天换制服的时候,我把梁心娜的唇彩偷偷放到周迹的口袋里,还准备取笑他们俩一下的,结果,弄砸了!” 我一愣,他在撒谎!心娜从来不用任何化妆品的! 可身旁的心娜却立刻换上一副鄙夷的神情:“栗田野!你能更无聊一点儿吗?” 尹丹枫于是把唇彩递给梁心娜,似乎没有怀疑的样子,只轻松一笑:“栗田野这家伙就是爱折腾人!” 梁心娜接过唇彩,装进口袋里,然后看了周迹一眼,后者似乎平静了很多,而栗田野依旧一副没心没肺的笑容。 尹丹枫待了没一会儿,就离开了。 梁心娜这才把唇彩扔给周迹,说:“原来那天,你真的藏了东西,还是尹丹枫的东西。” 我于是明白,原来这支唇彩是尹丹枫的吗? 一旁的栗田野调侃道:“把赃物随身携带,果真不怕死啊!” 周迹苦涩一笑,也没了脾气地故意说:“这下知错了,拿回去藏着供着,行了吧!” 栗田野于是不再言语,只是,看上去有点儿不安。 气氛忽然变得诡异,好像每个人各自怀着自己的心思,而我也云里雾里地跟着脸色严肃起来,沉默不语地开始招待客人。 我刚目送几个买奶茶的女孩子离开,就见进来了两个熟悉的身影,竟是慕瑶和沈琪琪。 慕瑶眼尖,老远就认出了我们,一脸的惊讶和意外:“唐果,心娜,你竟然在奶茶店打工,什么时候的事啊?我们都不知道的!” 梁心娜随意一笑:“有一两个星期了吧!” 旁边的沈琪琪却酸不溜秋地开口了:“心娜的事,什么是我们知道的?” 但梁心娜似乎没有感受到她异样的语气,依旧云淡风轻的样子,道:“你们要喝什么?” “蜂蜜柚子茶,和芒果奶昔!” “好的!”梁心娜开始忙活了。 慕瑶见梁心娜十分熟练的样子,忍不住夸道:“心娜,你真厉害,什么东西都是一学就会!” 这是实话,心娜就是个女超人,什么复杂的东西到她手里都立刻变得简单,连电脑电器都会修,这小小的奶茶又怎么难得到她? 梁心娜微微笑笑,没有回答。 沈琪琪却微眯着眼,看了看不远处忙活的那两个男孩子,讶异道:“心娜,周迹旁边的那个人,不是栗田野吗?” 梁心娜停了一下,不明所以地回答:“是啊,怎么了?” 沈琪琪其实是奇怪,梁心娜这种精神洁癖到神经兮兮的女生,应该是方圆几米内出现栗田野这种坏小子都会浑身不自在的,可现在竟然若无其事地和他一起在打零工,实在是匪夷所思! 她还来不及回话,慕瑶的眼睛里却突然冒起了星星:“心娜,唐果,你们认识这么多这么好的男孩子,怎么也不介绍给我们认识,你们是有了萧遥和方子涵那么优秀的男朋友,可我们都还是单身呢!” 我看见梁心娜傻眼了,意思是,周迹是学校公认的好学生,这是毋庸置疑的,可栗田野什么时候脱胎换骨成“这么好的男孩子”了? 心娜默然,我也默然。 依心娜的标准,栗田野无疑是个满分一百的坏小子,可是在她们,不,应该是我们这些正常女生眼里,栗田野帅气幽默,阳光开朗,善于交际又家世显赫,自然是她们,不,应该是我们心目中条件很不错的那一类。 不过,沈琪琪早就心有所属,一直暗恋着周迹。 只可惜,周迹似乎和所有女生的交往都限于点到为止的礼貌程度,唯一例外的就是梁心娜。心娜没认识萧遥之前,两人都是一起吃饭一起去图书馆假期也一起回家,梁心娜喜欢的cd或书籍,周迹会帮她买,生了病,也是周迹照顾她。 他们的关系亲密到即使我们总说他们只是朋友,大家却都执着地认为他们是恋人。不过,不久之后,大家终于相信他们只是朋友了,因为,梁心娜有了男朋友,叫萧遥,另一个标杆式的模范好学生。 但有一次,我听见沈琪琪对慕瑶说,一定是梁心娜移情别恋,甩了周迹。 我当时就差点吐血。 又有一次在宿舍,慕瑶再次问梁心娜和周迹是什么关系时,梁心娜很认真地说,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很亲密的朋友。 慕瑶听了之后,没来由地冒出一句:“心娜,那把沈琪琪介绍给周迹做女朋友吧!我觉得他们俩挺配的!” 梁心娜很明显地愣了一下,不予作答,淡漠的眼神表示,她不愿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 我知道,她向来对这档子事没兴趣。 慕瑶也不再追问,只认为是梁心娜性格使然。 但一旁的沈琪琪耿耿于怀了很久,认为梁心娜是有了萧遥这个模范男友之后,还想抓着周迹不放,坐享多人追逐她的乐趣。 但梁心娜本身待在宿舍的时间就少之又少,再加上她无意揣摩别人的心思,自然也不会对此太过计较。 就像此刻,她以为慕瑶只是发花痴地开个玩笑,所以一如既往地一笑而过。 而看见沈琪琪愈发阴郁的神色,我无语了,她或许是梁心娜私心太重,不愿意给她们介绍任何男生,甚至是她一贯不待见的男生。 而我也没太介怀,反正我们和她们本身就没什么太多交集,惹了或是没惹,都没什么关系。 第七章 学校举行舞会的日子渐渐靠近,我和心娜都开始兴奋起来。其实,我兴奋这是很正常的事,但心娜对此也这么感兴趣就很匪夷所思了。 她向来不关注任何和学习无关的事情的! 那天,在陶艺店打工的时候,我问她:“心娜,你不是从来对这些没什么的兴趣的吗?最近怎么这么激动?” 心娜看着我,女学者一样从容又认真地分析:“或许,我和其他女生一样,开始滋生了虚荣的情绪,想和萧遥一起公开亮相,享受众人的目光!” 我跟听了政治书一样的头疼,她果真是少根筋的吧! 哪个女生不虚荣,可亏了她有那么多炫耀的资本,活了十几二十年,现在才头一次有了虚荣的情绪!那话听着,感觉就像是她是一台计算机,自己编写着自己的多种情绪,只允许执行正面的,不允许负面的。 末了,她继续女学者的派头,若有所思又镇定自若地感叹:“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我的各种负面情绪一路飙涨!”说完,她点点头,对自己的结论表示肯定,然后继续飘然地忙活去了。 我头疼得更厉害了! 她所谓的最近的负面情绪不过是(按她自己的总结):一,她竟然生气周迹喜欢尹丹枫;二,她竟然和栗田野在一起打工还和他讲了那么“多”话;三,她竟然很期待和萧遥一起参加百人瞩目的舞会。 想到舞会,我忍不住看了看周迹,他此刻正和栗田野一起在拖地。 他肯定是想和自己喜欢的人参加的吧,只不过,他喜欢的那个人有了一个很有钱的男朋友,也没有意识到一个比自己小六七岁的大男孩正默默地爱慕着她。 此刻,正在往柜子上摆放陶器的她,怎么会想到,那个在她身后跑来跑去拖地板的男孩只是因为喜欢她所以工作得格外开心格外卖力呢! 我忍不住多看了尹丹枫几眼,她真的很漂亮,连我这个女生都羡慕。 她正踮着脚,伸手往上面够着东西,姿态舒展地像一只高贵的白天鹅。我痴痴欣赏了好一会儿,才忽然意识到她保持这个姿势很久了。 她拿着陶杯的手够不到最上面一层。 这个时机不是perfect的吗? 我刚要喊周迹,却发现,栗田野已经推了推周迹,并用眼神暗示他快点去帮尹丹枫。周迹傻傻地,立马把拖把往栗田野手里一推,跑过去。 就连老天爷都帮忙了! 就在周迹靠近尹丹枫,准备说我帮你的一瞬间,尹丹枫的高跟鞋估计是踮了太久,拧了一下。 尹丹枫没站稳,于是跟电视剧情一样,倒在了赶紧伸出手扶住她的周迹的怀里。多么和谐又美妙的一幕啊! 剩下的我们三个从三个不同的方向,目瞪口呆地看着昏暗的舞台中心打着追光灯的这一幕,暗自感叹着我们的生活真是多姿多彩! 我差点儿感动得捂住胸口! 尹丹枫明显愣了半晌,然后重新站好,有些不好意思地理了理耳边的长发。 周迹也是一脸通红,但男生毕竟是男生,小了n岁也是主动的。 他迅速镇定下来,极其自然地把尹丹枫手中的陶杯陶罐接过来,“我来收拾!”说着,一抬手就把东西放好了,接着,一个一个把剩下的陶器摆好! 尹丹枫站在一旁,静静地望着他从容摆放东西的样子,忽然莞尔一笑:“你们这群小孩儿都吃了什么,长这么高?” 周迹冲她笑了笑,没有回答,继续认认真真地摆放东西。 尹丹枫也没有挪步,继续认认真真地看他摆放东西。 而,这时,在一边默默拖地的栗田野忽然若无其事地问:“周迹,星期六晚上的舞会,你找好舞伴了没?” 和周然不一样,栗田野说的话总是很合适宜。 “还没呢!”周迹明白了栗田野的意思,诚实地回答道。 栗田野直起身,一脸的不屑:“让你平时多撒网多认识点儿女生你不听吧,就认识她们两个,还都有男朋友的,你啊,这叫投资错误!” 尹丹枫听了,似乎为周迹打抱不平:“栗田野你个坏小子,别把周迹教坏了!” “我是为他着想,平时只会对梁心娜和唐果好,现在没人陪他去舞会了吧!”栗田野满脸的委屈,“丹枫姐,你说我把他教坏,那你陪他去啊!” 尹丹枫愣住了。 周迹的背影僵了一下。 而我已经屏住了呼吸! 答应!答应!千万要答应啊! 她缓缓地眨了眨眼,沉默了半晌,有些迟疑地说:“星期六晚上一直是我看店的!” “你去吧!我来看店!” 栗田野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我的心一下子悬到了嗓子眼,这下再不答应,周迹可就是要撞墙了! 可我没想到,这时,周迹忽然转过头来,看着尹丹枫,眼神清澈得像纯净水。我一时愣住了,这个眼神,是要干嘛?不会是表白吧! 我的心脏快承受不住了! 他看着她,轻轻地说:“丹枫,姐,陪我去吧!” 尹丹枫迎着他清澈的眼神,脸上没了任何表情,甚至没有尴尬或慌乱,我都怀疑她是不是被周迹如海般深沉的眼神给吸引进去了。 终于,她倏然一笑:“好吧!” 周迹僵硬的背影终于松弛下来,他孩子一样,笑得非常开心。 爱情电影从来都让我感动,如果我身边现在放了纸巾,我一定会努力挤出几滴眼泪。 梁心娜不知什么时候鬼魂一样飘到了我身后,解说员一样冷静地评论:“刚才那一抱,貌似他们很配!” 我心里鄙夷地看了她一眼,表面却是微笑:“只有笨蛋还会认为他们不配!” 心娜估计是感受到我心里在鄙夷她,于是她也鄙夷地看了我一眼,但她的鄙夷没有转化为言语。因为这时栗田野朝这边走过来了。 心娜难得地主动看向栗田野,云淡风轻地说:“你算是干了件好事!” # 舞会上的尹丹枫和梁心娜都没有化妆,甚至淡妆都没有。尹丹枫不化妆的原因是她认为周迹这种小男孩身边带着的小女孩应该是不化妆的,梁心娜不化妆的原因是她认为化妆都是些无聊女孩子捣鼓的玩意儿。 上述是官方原因。 据我推测,尹丹枫不化妆的原因是她想掩饰自己的漂亮,不希望化妆之后自己变得更漂亮;而梁心娜不化妆的原因是即使不化妆,她也够漂亮了! 所以,我执意认为心娜的官方说法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要是有像她那样婴儿般吹弹可破的白皙皮肤,我都觉得化妆是画蛇添足! 虽然她们两个都没有化妆,但她们两个成为了全场的目光焦点。 尹丹枫成为全场焦点的原因是,有她那张让女明星们都自愧不如的脸,她到哪儿都会是焦点。 而且,她一颦一笑,举手投足之间都流露着一般在校学生所没有的气质和魅力。用心娜的话说就是,周迹那小子已经完全被迷得七晕八素了! 梁心娜成为全场焦点的原因是,坊间流传的关于她的惊世骇俗的优秀使得所有没有见过她的人都想一睹这传说中完美公主的真面目。 而且,大部分人表示,大开眼界。 她穿了一件纯白色的类似公主裙的抹胸小礼服,再无装饰。可她遗世独立的气质像极了一只骄傲而美艳的白天鹅。 先不论其他是否如传言所说,光是这架势就颇有完美公主的风范。 和萧遥跳完一曲舞后,心娜坐到我身边,当时我吓了一跳,差点儿到惊悚的地步。 因为,这个向来冰雪一般的人儿,竟然脸上一片绯红,声音没了往常的淡然,而是难掩的激动。说出来的话也完全颠覆了她一贯的作风:“小果,我觉得刚才好像,大家都看着我和萧遥!” 确实如此,连我和方子涵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相信在场所有人都是和我一样的感叹:这世上果真有王子和公主的童话! 但是,认识了梁心娜那么多年,我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么人性化的表情,也没听过她这么人性化的情感抒发。 我一时间很感动,情不自禁地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感受到了她脸颊因激动而散发的温热,我发自肺腑地感叹道:“心娜,你今天像是一个真的人!” 面前这个真人立马换上了一贯的假人面孔,一脸冰霜地斜眼看我。 我仗着周迹,萧遥,方子涵和尹丹枫都在场,冲她吐舌头,然后跟着大家伙儿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 由于舞会上男少女多,周迹,萧遥和方子涵被舞会主办方或威逼利诱或苦苦哀求着去和别的女生跳舞去了。 周迹走的时候,还不忘恋恋不舍地看了尹丹枫一眼,磨蹭了半天,似乎有一肚子的话,最终也只说出一句:“我过会儿就回来!” 说完,看了梁心娜一眼。 梁心娜和我都心领神会,他是怕尹丹枫一个人觉得孤单,让我们多陪她说说话。 谁都看得出来,周迹今天很开心,开心得都快手足无措了! 心娜目送周迹离开,忽然转过头去,对尹丹枫说:“谢谢你!” 她是因为尹丹枫陪周迹参加晚会,因为尹丹枫让周迹开心,而感谢她! 可尹丹枫若有所思地看着心娜,都没有问为什么,只微微一笑:“难怪!” “什么?”梁心娜有些疑惑。 尹丹枫没有回答她的话,反而问道:“你第一次来我店里的那天,我就看出来了。你明明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在我店里打工呢!” 我一愣,尹丹枫平时都是一副平和随意的样子,完全看不出她有这种想法啊! 可心娜似乎丝毫不意外,凉凉地笑了笑:“你呢!既然知道我不喜欢你,为什么要留我在你店里打工?” “因为我想知道,你们到底要干什么?”尹丹枫不疾不徐道,“栗田野那天说的关于周迹的那些话,我自然不会相信。但他很聪明,知道我不会相信他的话,但我肯定会因他那么夸张的谎话而好奇,也肯定会因为好奇而把你们留下来!” 那么多天,她竟然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惬意地跟着我们一起打理店铺,一起说笑。 我手心一阵发凉,忽然觉得面前这个美人儿像一片沼泽,表面上覆盖着绿茸茸的青草,让人想躺在上面舒舒服服晒晒太阳睡会儿觉,可下面却是深不见底一踩进去便万劫不复的泥泞。 “至于那只唇彩,是沈言从美国给我带回来的,大陆没得买,你们认为我会认不出来吗?即使那么巧,有人和我用相同的款,”美人儿轻柔笑笑,“但,心娜,你从来就没有用过任何化妆品,包括唇彩!”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她的观察能力要不要这么强?果真是比我们大了六七岁的大姐,我们这些小毛孩儿在她面前简直就是小萝卜头啊! 亏我们平时在店里说了那么多的暗语,传递了那么多自以为默契的眼神,她全部都是心知肚明,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装作毫不知情。 我有一种被玩弄了的感觉! 我心虚地看向心娜,她面色平静得跟蓄水池一样,我不禁暗暗佩服,她果真是女超人啊,在这种情况下,依旧还能这么淡定。 心娜寂静无声地看了尹丹枫半晌,坦然道:“那天你走之后,栗田野一脸沉默的样子,我就猜到,他知道唇彩的事情瞒不过你!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故意发问,让你陪周迹来参加这个舞会!想试试你的态度!” 梁心娜徐徐发问:“这也是我很好奇的,当时,你为什么要答应?” 尹丹枫漂亮的眼睛忽的一转,看向了别处,没有做声。 “你是不想让他难堪,还是,”心娜停顿了片刻,犹疑了一会儿,“你动心了!” 现在局势完全转换了。 我一改片刻前的萎靡不振,立马精神抖擞起来,满眼放光地看着她们两个,兴致勃勃地期待着尹丹枫的回答。 但尹丹枫并没有回答,她若有若无地说:“心娜,我希望你能劝劝他,收回这种不切实际的感情!” 这,这不就是委婉的拒绝吗? 我已经替周迹伤心了起来。 而心娜,不仅有一些伤心,甚至有一些怒气:“不切实际?你认为周迹配不上你吗?” “不是配不配的问题,”尹丹枫无可奈何地一笑,仿佛心娜是个纠缠她的小孩子,可语气里却是说不出的凄凉,“时间不对,身份不对,都是问题。而且,如果硬要说配不配,那就是我配不上他!” 心娜愣住,张了张嘴,却没发出一点儿声音。 “从你和栗田野的相处模式中就看得出来,你很不喜欢他那种坏小子,自然,你也很不喜欢我这种人,因为,你知道,我这种人既没前途也没希望。而周迹,和你一样,优秀到完美,潜力十足,未来是不可估量的光明!”尹丹枫看着她,脸上是极浅的微笑,“心娜,我和他相差的不仅是身份,还有年龄,隔着的是数不尽的复杂和沧桑。心娜,作为他最好的朋友,你怎么能看着他往火坑里挑,自毁前程!” 面前这个美若天仙的女孩子竟然形容自己是火坑!我一定是被雷劈了,不然,我不会脑袋转都转不动了。 接下来片刻的沉默却像是一把灼热的沙砾洒进了心里,磨得格外难受。 那几秒钟过得格外漫长,直到周迹走过来,重新坐到尹丹枫身边。 尹丹枫明显不想再多待下去,不等周迹坐稳,就冲他柔柔一笑:“周迹,我有点儿累了,想先回家!” 周迹点点头:“我送你!” 随即,两人起身离开。 周迹临别之时,还不忘轻轻拧了拧心娜的脸,冲她眨了眨眼,眼中是满满当当差点儿溢出来的小幸福和小欢喜。 而心娜望着他,机械式地笑了笑。那个僵硬的笑容,辛苦地维持到他们俩离开后,彻底消失。她的眼神失去了光彩,怔怔地瞪着虚空。 我知道她是因周迹即将面临的灾难而慌乱了。 我握上她的手,那柔软的手已然凉透,我心里一阵酸楚,刚想要安慰她,却忽然看到了一个让我差点血液冰冻的人。 对面的角落里,竟然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梁心妮! 她怎么会在这儿?什么时候来的? 我还来不起细想,心娜却倏然起身,追了出去。 我彻底慌了阵脚,只好跟着追了出去。 夜晚的学校里,几乎没了学生们的踪迹,只剩寂静的街道孤独的路灯。 我和心娜追出去,很快就找到了周迹和尹丹枫的身影,他们正在前方不远处缓缓走着。心娜刚要跑过去,我却看到了那天晚上看到的那辆宝马,于是慌忙把她拉住。 不出所料,宝马车在他们面前停下,走下来那个衣冠楚楚的男子,应该就是尹丹枫口中的沈言,她的男朋友。 沈言很随意地瞟了周迹一眼,一副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样子,继而,他飘忽的目光落在尹丹枫身上,倏然一笑:“尹子,跟我赌气,也不用找这么个毛头小子吧!起码要和我差不多的不是?” 这人果真是厉害,骂人都不带脏字的! 我看不见周迹的表情,却明显感到他的背影变得僵硬起来,他冷淡道:“但也好过你,一副自以为是又欠扁的样子!” 我愣了,认识周迹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说过这类刻薄的话! 而沈言的脸瞬间绿了,他微眯着眼,牢牢看着周迹,我都怀疑他下一刻是不是要动手打人了。 他沉默了片刻,只是牵起始终一言不发的尹丹枫,准备要离开。 但周迹忽然抓住了尹丹枫另一只手,强忍着怒气,狠狠道:“你都没问她愿不愿意跟你走!” 空气要凝固了,我差点儿不能呼吸,周迹他是要干嘛?人家尹丹枫是沈言的女朋友啊,他这样,不是讨打吗? 果然,沈言看着面前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子,眼神阴暗得一如夜色:“她是我的女朋友!我的女朋友和你有什么关系!” 说完,就要拉开尹丹枫,但周迹却死死抓着尹丹枫的手,不顾一切地吼道:“我喜欢尹丹枫!” 他的呐喊像利剑一样划破夜空, 我不禁哆嗦起来,一种不祥的预感 那种不祥的预感还来不及便清楚,下一秒,沈言爆发了。 “谁准你喜欢我的女朋友!”他吼着,狠狠一拳砸向周迹。周迹没站稳,哗地就倒在了地上。 而至始至终,尹丹枫一直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仿佛她变成了一尊雕像,她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一眼倒在地上的周迹。 我向周迹跑过去的同时,身边的心娜也忽然之间飞奔过去,狠狠地推了沈言一把,狂奔过去的惯性加上愤怒的力量,沈言没站稳,踉踉跄跄地后退了几步,怔怔地望着这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女孩。 “你凭什么打他!”心娜的怒气似乎还没发泄够,疯子般吼出那句话的同时,死命一脚踢向沈言的小腿。 后者痛得一下子半跪在地上,好半天没缓过劲来。 心娜也没心情再管他,而是转身走到我和周迹身边,蹲下来担心地看着周迹。 周迹只是嘴角有一些肿,看上去没什么大碍;但心娜紧紧咬唇,看得我都一阵疼,担心她下一秒会把嘴唇咬破。 沈言和尹丹枫已然绝尘而去。 周迹呆呆地望着在街角转弯不见的影子,满目哀伤。 我想说什么,声音却颤抖地不成形:“周迹,你有没有怎样?” 周迹苦涩一笑,微微摇头。 一旁的心娜,嘴唇轻轻颤抖着,强忍了半天,可眼中还是浮起了微弱的水光。 周迹看向心娜,温和地笑道:“心娜,不要担心,我没事!” 梁心娜却似乎没听见他的话,或者她只是不相信他的话,凄凄一笑:“痛吗?” 周迹于是笑得更加凄凉,他轻轻敲打着自己的胸口,哽咽道:“这里,有点儿!……很痛!” 说话间,他把心娜搂到怀里,搂得那么紧,紧到似乎再用一点儿力就会把她瘦弱的身体揉碎。 我看见周迹微微笑着,笑容里是说不出的悲凉。我看见有一滴晶莹的液体在夜色中划出一道银色的光,落到了心娜洁白的裙子上。 我的嗓子忽然之间紧得难受,别过头去,却看见了不远处走过来的方子涵。 我努力平复好自己的心情,走过去,问他怎么出来了。 方子涵说看我和心娜莫名其妙地跑出来半天没回去,所以过来看看。 说着,他看了一眼前方坐在地上抱在一起的周迹和梁心娜,疑惑地皱眉:“他们两个,怎么回事?” 我苦苦一笑:“一时半会说不清楚,总之,周迹受打击了,很严重的。” 方子涵于是不再多说什么。 但周迹或许是感觉到了环境的变化,轻声跟心娜说了句什么,接着,扶她站起来,然后,一路飞跑着消失在夜色中。 好一会儿,心娜低着头,精神不振地走过来,一言不发地站在我们面前。 方子涵看了她一眼,说:“你的裙子上沾了灰呢!”说着,俯身轻轻拍打她裙摆上的灰尘。我一看,也是,便跟着方子涵一起给她收拾裙子。 心娜此刻就像一个乖乖的傻孩子,呆呆地立在原地,任由我们给她拍去泥土,没有任何反应。 她从来不用别人操心,从来不会让自己的衣服沾上半点灰尘。可刚才…… 我的心隐隐疼痛起来。 第八章 等心娜再次换上平静淡然的面孔之后,我们回到了会场。 只是,进去之后,却看见萧遥正和什么人在聊天,聊得笑容不断。心娜丝毫没起疑,直接朝萧遥的方向走去。 可是,随着那个人的背影渐渐显露出来,我的心里忽然涌上一阵强烈的恐惧。 那一瞬间,我想抓住心娜的手,随便编个什么理由带她离开这里,可是, 她因看见萧遥而缓缓浮起的笑容忽然之间就僵死在脸上,她已经看到了那个人。 梁心妮! 她陡然停下来,手不禁攥紧了衣裙,我都怀疑她要转身逃跑了,但萧遥看见了她,冲她笑着招了招手:“心娜,这里!” 梁心娜极力挤出一个笑容,走过去。 我也跟过去,紧挨着她坐下,握紧了她的手。只是,她的手似乎没了一丝的力气。 “心娜!你说巧不巧!”萧遥看了看心娜,继而又看着心妮,“心妮说是你的朋友,来这儿找心娜的,结果刚好问到我!!” 他一脸的意外,仿佛觉得这种巧合很有意思。 我要吐血了,tmd意外个屁啊!而且,才认识几分钟,就心妮心妮的叫得那么亲热!你们什么关系啊!奸夫□□? 心娜还来不及作何反应,心妮就开口了,她笑盈盈地看着心娜,也是一副很欣喜的样子:“心娜,我来找你,刚问第一个人,就是认识你的人!你说,是不是太巧了!” 一直垂眼不语的心娜勉强一笑:“是啊!” 看到心娜这种丧犬一般的状态,我心里是说不出的难受。她梁心妮到底是什么鬼怪变的,搞得就是梁心娜的符咒一样! 只要她一出现,心娜就彻底没了任何气势,打不还口,骂不还手,任由欺凌! 我恨的牙痒痒,而这张符咒似乎没有看出心娜跟哭一样的笑容,忽然撒娇一般地说道:“心娜,萧遥是不是你说的正在追你的那个男生啊?” 心娜的手猛地一抖,我握紧她的手,努力克制着自己冲上去狠狠扇梁心妮一巴掌的冲动,她之前明明就看到了萧遥和梁心娜一起跳舞,知道全场都议论着这对完美的王子和公主! 她怎么能! 而萧遥的脸色明显苍白了不少,他扯扯嘴角,斜眼看了看心娜,眼神竟有一丝冷漠。 心娜努力想使自己平静,但萧遥的眼神明显让她慌乱起来,她的声音不禁颤抖了:“不是的!萧遥他是……” 来不及说“我的男朋友”五个字,梁心妮就打断了她的话。 她眼中满是羞涩和欣喜:“那我是不是就可以追他了!” 她精心打扮的脸格外的精致,脸颊飞上的羞红和眼中激动的闪光衬得她格外的迷人。 萧遥盯着心妮,没有鄙夷没有不屑,反而有些慌乱有些无措,甚至有些受宠若惊。是啊!这样直截了当看似天真纯洁的小女孩儿性格让他觉得很刺激吧! 历史一次次地循环上演! 而我身边的心娜已经完全僵硬成了一块冰冷的石头,还是一敲就会碎成粉末的那种,本来苍白的脸上已然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 我无力地闭上眼睛,有没有人能贱到这种程度! 梁心妮,她是你姐姐!亲姐姐!你的人生就是以伤害她为乐吗?那你可不可以一次杀了她了断,不要这样无休无止周而复始地在她好不容易愈合的心上再划一刀! 可是,我却不能揭穿她,让所有人知道心娜有一个专门抢她男朋友的妹妹?用心娜的话说,这种丢人程度简直比杀了她还要命! 我冷冷睁开眼,看着梁心妮,皮笑肉不笑道:“心妮,你不是有男朋友了吗?追了萧遥,秦晓怎么办!” 梁心妮一点儿不乱,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和秦晓在一起的时候,我以为他会为了我变好。可没想到他还是那么喜欢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所以我就和他分手了!” 什么时候秦晓是不三不四,而她梁心妮是个好女孩了? 我真的是想要杀人了! “哦!是吗?”我极力克制着自己,“但是,萧遥已经是心娜的男朋友了!” 梁心妮立即惊讶地望着萧遥,孩子般不服气地嘟着嘴,很委屈很落寞的样子:“是吗,真是太遗憾了!为什么我没有早点遇见你!” 若不是知道她的面目,我都差点儿被她感动! 可是,梁心妮,你先遇见的人,你会喜欢吗? 你哪次喜欢的人不是从心娜那里抢的? 萧遥尴尬地笑了笑,别过头去,脸却有些红了。 而心娜的眼垂得更低了,她长长的睫毛轻轻地颤抖着,她的侧脸不知什么时候变得异常的平静。静得仿佛了没了一丝挣扎,没了一丝绝望。 梁心妮还不死心地说:“不管怎样,留个电话,做个朋友吧!”不等萧遥作何反应,她竟然直接伸手从萧遥的西装口袋里摸出手机,拨通了自己的电话,在飞速地把手机还给目瞪口呆的萧遥。 很熟练地做完这一串动作后,她起身,温柔地冲所有人笑笑,袅袅离去。 狭小的空间里于是死一般的寂静。 萧遥的脸色陡然间就黯淡下来,一句话不说,起身离开了。 而这个动作惊醒了一直独自怔忡的心娜,她跟着萧遥快步离开的背影追了出去。 我和方子沛跟在他们后面一路小跑。 夜色仿佛变得更加阴沉了,冰凉的露气也更加浓重。 梁心娜不习惯穿高跟鞋,踉踉跄跄地跟在萧遥后面,好不容易追上他,拉住他的手,上气不接下气地问:“萧遥,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萧遥回头看她,一阵冷笑,“梁心娜,你是觉得我不配让你向别人承认说我是你男朋友吗?” 心娜虽然料到他这么想,但是没料到他语气中尖刻的冷意,嗫嚅道:“不是!我……” 话还没说完,萧遥却似乎不想听她的解释:“还是,你更喜欢现在追你的人?是谁?栗田野吧?三番四次地跟着他去那种烂地方滑旱冰,跟他去k歌,还跟他朝夕相处地在一起打工!梁心娜,你是对栗田野那种人动心了吗?拜托你,变心也找个稍微和我相称点儿的人,别让我丢脸,行吗?” 他的语气比夜色还冷漠。 “萧遥,我没有!”心娜颤抖着,不知道如何解释。一向冷静如冰的她现在完全乱了分寸。 我气得血气直往头上涌,一时忍不住冲过去朝萧遥大吼:“萧遥你在这儿装什么受了委屈的样子!该委屈的是心娜!你宁愿相信一个认识不到一个小时的人,却不相信她!看你那见到别人自动送上门就乱了阵脚的窝囊样子,我都替你丢脸!你这种伪君子,凭什么对她大小声!” 我不知道我一时哪儿来的勇气说了这么多尖酸刻薄的话,但萧遥的脸明显地变得越来越难看。他没有回答我,而是盯着手臂上心娜紧紧攥着他的手,冷冷道:“你放开!” 梁心娜望着他,满目悲伤,无力地摇摇头,不肯松手。 萧遥的眼眸瞬间覆满冰霜。 “你放开!”他吼着,使劲一甩手,心娜没有站稳,向后倒去。 我努力想要抓出她,却是徒劳。 心娜一下子重重摔倒在地上。 我赶紧蹲下一看,她的手上已经破了一小层皮,沁出一条条红色的血丝,在夜幕中格外的渗人。而萧遥竟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萧遥,你……”我怒不可遏,刚要破口大骂,却听见心娜轻声的呼唤。 “唐果!” 她的声音轻柔得如羽毛一般,轻的仿佛要融化在深沉的夜色中。 心猛地一沉,回头看她。 她噙着泪,微笑着,轻轻摇了摇头。 我明白了,她不想我再为她争辩什么,再多的任何话都是对她的羞辱。 夜色将她的肌肤衬得格外的白皙,散着点点莹润的光泽,她凄然的微笑苍白得几乎透明,仿佛下一秒就会烟消云散。 我不禁伸手,想要抚摸她的脸。 可她躲过了我的手,只低下头,深深地埋进手臂。 她再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也没有一丝的颤抖,仿佛是一尊塑像,又仿佛是路边的一棵树,融入了这漆黑寂静的环境里。 只是,她身体里忽然间散发出一股排山倒海般的绝望的气息,让我不敢靠近她,不敢伸手触碰她。 我怕我的触碰会变成压力,瞬间压垮她。 我和方子涵于是只能默默地站在一旁,默默地守着这尊哀伤的塑像。 她从来不会这样。 遇见再难过再绝望的时候,她都会自己一个人偷偷躲在角落里慢慢疗伤;而不会像现在这样,竟然坐在大街上,毫无防备地向全世界泄露自己的悲伤。 冰凉的夜色变得蚀骨一般的疼痛。 我忍不住一阵战栗。 而只穿着那么一件单薄小礼服的心娜竟然仍旧是一动不动,就好像她感觉不到这袭人的寒冷一般,又好像她已经睡着了。悄无声息。 方子涵忽然碰了碰我,说:“小果,去宿舍帮心娜拿件外套吧!” 我这才醒悟过来,感叹着他的贴心,立刻回去宿舍。 转回来的时候,心娜还是之前的样子,坐在转角处,埋着头,一动没动,仿佛不存在一样。 但方子涵坐在她身边,抬着手,想要抚摸她的头发,却又似乎犹豫的样子,于是,他的手就那样悬在半空中。 或许他想要安慰她,却终究是太笨拙了吧! 听见我跑过去的脚步声,方子涵缓缓站了起来。 就在这时,栗田野突然不知什么时候从另一条路上冒了出来,他看见梁心娜埋头坐在路边,白裙子上全是泥巴,有些讶异。 但瞬间,他就恢复了一贯吊儿郎当的神态,我意识到不妙,想要过去阻止他已经来不及。 栗田野挑眉,不屑地轻笑道:“白雪公主,你的公主裙脏了哦!” 我听见了脑中的一根神经“啪”地断裂的声响。 栗田野的声音给那尊静默的身影解了穴。 梁心娜忽然猛地站起身,可因为蹲坐了太久,而起身的动作太猛烈,身体一下子承受不了,心娜跟刚学步的孩子样摇摇晃晃。 她面前的栗田野一愣,担心她会摔倒,忙伸手过去扶住她的肩膀。 可换来的却是她一抬头被愤恨填满的眼眸,我这才发现,心娜的脸上竟全是泪痕,连睫毛都还是湿漉漉的,难道她刚才竟静默无声地在哭泣吗? 看到她泪痕交错的脸,栗田野明显变得手足无措:“梁心娜,你怎么了?是不是谁欺负你了?” 心娜没有理他,只是忽然间疯了一般地踢打他,她很用力,估计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因为我听见很清晰的拳头打在胸膛的声音,以及高跟鞋踢到小腿上的声音。 我听着毛骨悚然,不禁骨头一阵阵刺痛。 但栗田野既没有自卫反抗的意思,也没有松开她肩膀的意思,仿佛被她打了还担心着一松手她就会摔倒。 我觉得栗田野要是再被她踢几下,或许骨头就要断了。 这时,方子涵估计是看不下去了,伸手抱住发疯的心娜,把她拉开。 栗田野仍是怔怔地没有反应过来,都没有顾得上疼痛,再次问道:“梁心娜,谁欺负你了?” “你!”心娜忽然指着栗田野,撕心裂肺地大哭起来,“栗田野!你!你欺负我了!”说着,她使劲推开方子涵,再次冲过去踢打栗田野! 方子涵原本想要再次拉住她,手机却忽然响了起来。 方子涵只好走到一旁来接电话。 我听见他说:“她现在和栗田野在一起!”然后,半晌,挂了电话。 我疑惑道:“是萧遥吗?” “恩!” “那你干嘛说栗田野在?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刚准备说心娜在打栗田野,没想到他那么快就挂电话了!你别担心,我过会儿回宿舍了会跟萧遥解释清楚的。” 接下来的一天,心娜都缩在床上,好像一直在沉睡。她从来没有这样颓废的样子,她从来都有严谨到苛刻的时间表,从不会在六点半之后起床,更可况在床上窝上一整天。 我没有多问,只是,偶尔会看见她睁开眼睛,呆呆地盯着枕边的手机。我知道她是在等电话。 但她的电话一直都没有响,之后的两三天也没有响。 倒是沈琪琪和慕瑶会有意无意地在宿舍里一唱一和,说什么最近没看见萧遥啊,什么有人看见萧遥把心娜扔下了,什么有人说萧遥和心娜吵架了。两人都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说什么好好的那么配怎么会吵架了! 虽然我会冷冷地说:恋人们吵个架不是很正常的事吗?过几天就好了!但心里却隐隐地担心,如果过上几天,心妮开始频繁地出现在萧遥身边,那该如何是好! 星期四的下午没有课,心娜决定去辞职,我知道她是不想再和栗田野有任何交集,她想以此和萧遥和好。 去的时候,还没进店里,就远远地看见周迹也在,心娜很是意外。 我忘了告诉她,经过上次的事情之后,周迹竟然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继续在这里兼职,不过尹丹枫来店里的次数变少了。 第九章 还没走到店门口,却听见有人叫心娜。 一回头,就见梁心妮跑了过来。 “心娜,对不起!”她一脸歉疚的样子,人都还没站定,就开门见山地道歉了。 我有些意外,这个梁心妮是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所以诚挚地来道歉了吗?心里不免有一丝欣慰,可心娜脸上丝毫没有欢喜,甚至连惊讶都没有,仿佛这是她意料中的事。 只因为她比我更了解梁心妮,她很清楚,心妮这句对不起是为了接下来的话。 “心娜,我也喜欢萧遥,你让给我好不好?” 我的头像是被谁砸了一下,差点晕倒。 说话的这个人一脸诚挚加希冀地看着心娜,孩子一般地请求着,语气轻松自然地像是在说:“心娜,我想喝奶茶,你买给我好不好?” 我认为只有一个合理的解释,梁心妮一定是精神有问题! 心娜淡淡地看着她,脸上依旧是没有任何表情,也没了平时见到心妮时自然就流出而出的畏缩,但我看得出来她是极力压抑着。 她看似风云不惊地吐出两个字:“不好!” 梁心妮一脸的惊愕,估计这么多年来,梁心娜从来没有跟她说过这两个字。她怔怔地望住梁心娜,眼中竟然浮起了一层水雾,满是委屈和不解:“为什么?” 这是我今年听到了最欠扁的问题! tmd你抢我男朋友我说不好,你还要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问我为什么? 但梁心娜看上去比我淡定,她镇定自若地反问:“为什么要让给你呢?” 梁心妮张了张嘴,不知怎么回答,她也说不清楚。是啊,为什么要让给她呢!她接受了梁心娜一辈子的让与,却从来没想过为什么心娜就要把东西让给她! 梁心妮的无言似乎刺伤了心娜,后者平静如水的眼眸中划过一丝悲哀。 或许那一刻,她明白了,她再多的让与都是不值,面前这个人连一丁点儿的感恩都没有,面前这个人认为她抢夺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甚至连一丝真正的歉疚都没有! 梁心妮一时语塞,好一会儿,忽然眼珠一转,又是一脸孩子般的兴奋:“那我们公平竞争吧!一个月的时间,让萧遥自己选择!” 我真想掐死她,最终没忍住愤然道:“梁心妮,萧遥已经是心娜的男朋友了,又不是单身,你有什么资格说公平竞争啊!” 梁心妮愣愣地看着我,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仿佛不明白我说的话。 “心妮!”心娜的声音依旧是那么平静,却透着隐隐的绝望,“我们回家,问爸爸妈妈吧!” 不知为什么,她明明是要回家,我却担心她被欺负。心里不禁悲哀一笑,这个世界上,能欺负梁心娜的,就只有她的家了。 我跟着她们回去,心娜没有拒绝。 她再次一反常态。 即使像我或周迹或周然这么亲密的朋友,这么多年来进入梁心娜家的次数是手指头就可以数的过来。其他的一般同学更是一次都没有去过她家! 她不愿让人看见她在家里低人一等的样子。 可今天,她或许是要同时挑战梁心妮和爸爸妈妈,一时勇气不够,希望我的存在能够给她打气吧! 我已经不记得,过去的一个星期内,她有多少次不在常态了。 我并没有进去,只是在院子里瞎转悠。但无意间看见心娜一家人都端端正正地坐在餐桌旁,我立马猫着腰,蹑手蹑脚地挪到餐厅的窗户下,蹲了下来。 六月初的傍晚,空气中弥漫着灼人的燥热,还好偶尔的微风吹过,带来丝丝清凉。 屋子里半天都没动静,我正怀疑他们是不是转移到客厅里去准备猫起身偷瞄一下时,心娜波澜不惊却又掺杂着一丝不肯定的声音传来: “爸爸,妈妈,心妮她,又喜欢上我的男朋友了!请,”明显的犹疑和停顿之后,“请你们帮帮我!阻止她吧!” 我从来没有听过心娜这么低声下气地跟别人说话,而对方竟是她的父母。哪个家庭的孩子和父母说话不是轻松随意的呢? 我的心忽然间像我蜷曲的双腿一样,胀涩地酸痛起来。 从小到大,她对父母都没有提出过任何要求,甚至连买零食买玩具都没提过。这唯一的一次请求,这么合理的请求,作为父母的,怎么能够不答应? “萧遥的事,心妮跟我们说了!”梁妈妈的声音异常的镇静,仿佛是个谈判家。 我忽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果然, “心娜啊,你一直那么优秀,以后找任何条件更好的男朋友都是易如反掌。可心妮不一样,她没你优秀,她以前的男朋友也没有像萧遥这样优秀又有前途的。”梁妈妈语重心长地谆谆教诲,“你有没有想过,她要找这么好的人,很难啊!心娜,你是姐姐,为什么不能替心妮考虑,让她一下!” 我差点吐了! 果真是做老师的,这么恶心的话都能说得那么冠冕堂皇! “为什么一直都是我让着她?”心娜终于掩饰不住愤怒和委屈,声音都有些哽咽了,“那是人,是我的感情,她一次次地抢走我喜欢的人!她要抢到什么时候!” “那你还差点儿抢去心妮的生命!”梁妈妈怒不可遏地呵斥道。 世界忽然之间静止了! 就连我的心跳都似乎停止。我原本一直以为这种子无须有的推测竟然成了梁心娜一辈子的魔咒这件事情很可笑,现在才发现,给她施咒的人不是那个医生,而是她的亲身父母。 哪种父母才会像他们这样一次一次地揭孩子的伤疤,而那道伤疤还是父母他们用尖刀一点一点刻上去的。 我瞬间明白,梁心妮每次伤害梁心娜时那么纯真无辜的眼神是怎么回事了,她没有装,她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做的那些事是伤害。在梁爸爸梁妈妈的教育和培养下,她从小就已习惯了一件事,梁心娜天生就欠她的,梁心娜的东西她都可以毫无保留地占有,那么自然,自然地如同空气。 她呼吸的时候不会思考空气愿不愿意,她抢梁心娜东西的时候自然不会思考梁心娜愿不愿意。 那一刻,我发现,梁心娜的父母是魔鬼,来折磨心娜的魔鬼! 面对这魔鬼,梁心娜已然毫无还手之力,或许,她已心碎而死了吧!令人惊悚的沉默之后,再次传来魔鬼披着人皮的声音:“心娜啊!你有没有想过,你的男朋友都会喜欢上心妮,这说明,他们不是真的爱你啊!” 玻璃上反射的夕阳刺痛了我的眼睛,我缓缓阖上双眼,心里竟无声地落泪,掩盖在这话下面□□裸的伤害,梁妈妈竟然说得那么稀疏平常。 区别对待的极致,也不过如此吧!我甚至都不敢想象心娜此时此刻的心情。 不用想象,却可以听的出来。 似乎过了一个世纪,我终于再次听见心娜的声音,些许无力,带着颤抖,透着说不出的绝望:“可是,萧遥没有喜欢心妮!” 她的语气轻忽飘渺得像是幽灵吐出来的丝,我忽然间冷到发抖,心娜声音里巨大的绝望像是一座冰山压在我身上,让我冷得透不过起来。 我忽然很想冲进去,我知道,心娜几近崩溃了! 可是,面对这这几乎要彻底碎裂的人,她的生身父母竟然麻木地决定再捅上一刀:“那为什么心妮的电话里有这么多和萧遥的通话记录呢!” 梁心妮的公平竞争呵! 我听见手机轻碰桌面的声响,很轻很轻,却是像擂鼓一样敲打着我的心,身体猛地一震。那一刻,我似乎听见了心娜的心一片一片裂开的声音。 我猛地起身向门口跑去,却只看见心娜落荒而逃的身影。 追出门去,心娜慌乱的背影已经消失在巷口。 找不到心娜的踪影,晚上还要去陶艺店值班,我只能坐车回学校。路上给心娜打了多个电话,一直都是没人接听。 到了店里本来还犹豫说是应该替心娜请假,还是替她辞职。结果尹丹枫不在,周迹不在,就连店长都不在。 栗田野耸耸肩:“都请假了!你要是也请,我批准了!” 我不好意思只留他一个人照看,更不想无故旷工。 好在晚上陶艺店里都没什么人,九点左右,栗田野说早点关门下班吧! 我说好,自言自语道:“我正想快点回宿舍看看心娜回去了没?” “没有!”栗田野懒懒地回答。 我疑惑地抬头看他,他却用眉毛示意我往外面看:“那不是梁心娜吗?”他说这话的时候,忽然微微眯起了眼,眸子顷刻间变得极其阴沉。 我顺着他的目光回过头去,看见了心娜。 她已经走到了店门口,无力地依着墙壁,胸口随着她深深的呼吸剧烈地起伏着。她的脸上覆满了红烧云一般的潮红,衣服皱皱巴巴,头发也是乱七八糟。 我心里一阵恐慌,不明白她突然之间是怎么了! 我呆怔在原地,她却艰难地撑着身体,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我见她似乎要摔倒的样子,慌忙跑过去准备扶住她,一瞬间却差点窒息。 一股浓烈的酒味向我袭来。 她推开了我伸出的手,一步一步东倒西歪地向我身后的栗田野走去。 栗田野面无表情,只极轻地蹙着眉,若有所思地看着离他越来越近的梁心娜。 她不会又是想打他出气吧!我于心不忍,想要去把心娜拉回来,但她仿佛是终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再也站不稳,忽然间就向栗田野栽过去。 栗田野猛地一怔,迅速抱住她,阻止了她身体的倏然坠落。 他明显有些慌乱,一边紧紧揽着她的腰身,一边低声呵斥道:“梁心娜,你发什么神经!没事喝这么多酒干什么!” 我想梁心娜肯定是酒喝多了,把栗田野当做萧遥了,但下一秒才知道,她很清楚自己在干什么! “栗田野!”酒精的作用让梁心娜的声音变得异常的温柔,甚至透着一丝蚀骨的魅惑,只是,她微笑的眼睛里满满的全是泪水,在灯光的照射发出钻石一般夺目的光! 栗田野的眼睛似乎被那道光灼伤了,他眼眸微敛,盯着怀里痴痴傻笑却泪光闪闪的梁心娜,眉心蹙得越发紧。 “栗田野!”她看着他,可眼神空洞无比,似乎看着栗田野身后的地方,又似乎看着更远的地方,或者,看着虚空,“把我变成坏女孩吧!”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 而栗田野的脸色变得阴冷起来,似乎又透着一丝痛心,他冷冷道:“梁心娜,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做好女孩太累,太累了!我不想做了!”她美丽的眼睛再也盛不下那些晶莹的泪珠了,泪水潮涌般倾泻而出,“栗田野,把我变成坏女孩!” 我怔怔地张大了嘴,今天晚上要天下大乱了! 栗田野眉心一凛,脸上全是隐忍,可他究竟在忍什么,我却看不出来。 只是碎发下乌黑的眼眸变得格外深沉,他牢牢看着心娜,眼睛里似乎装满了话语,可是我却看不懂。 他清冷道:“你喝醉了!我扶你到后面休息!” 说着,要带她去后面的隔间。 可梁心娜忽然之间伸手勾住了栗田野的脖子,后者被酒醉后格外沉重的心娜搂着脖子低下了头,愣愣地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心娜就吻上了栗田野的嘴唇! 我的头脑瞬间一片晕眩,这是要翻天了! 栗田野被她突如其来地吻着,眼神明显呆滞了好几秒,忽然间回了神,猛地拉开黏在他嘴上的心娜,压抑着怒气,低声吼道:“梁心娜,你疯了!” 梁心娜的嘴角扬起一抹讥诮的笑容:“怎么,栗田野,你认为我配不上你吗?” 我伸手扶住了额头!她这下子惹毛了栗田野了! 不出所料,栗田野眼中的怒火瞬间像火一样烧了起来,他嘴角一勾,面色阴沉道:“梁心娜,你想玩是吧?那我们就玩真的!” 话音未落,他将她一下子横抱起来,走进后面的隔间,狠狠一脚,踢上了门。 我傻眼了,玩真的,玩什么真的,不会是那个那个吧!我的天!我想要跑进去拦他们,可是,我凭什么啊? 是心娜非要缠着栗田野的不是吗?不能去! 可是,心娜是醉酒了,不清醒,要去! 但心娜要是发酒疯怪我坏了她的好事怎么办,而且现在要是冲进去看见他们两个男欢女爱地多尴尬啊!不能去! 可这件事情太重大了,心娜还是处女呢!她清醒之后一定会后悔的,或许还会骂我,要去! 要不这样,等心娜喊救命我去,她要是不喊救命,就不去? 那她到底是喊还是不喊啊! 我终于体会到了热锅上的蚂蚁是什么感觉,一大堆想法在我脑子里晃悠打旋,我的脑袋都要死机了! 终于,隔间里传来一阵噼里啪啦陶罐碎裂的声音。 我愣了半晌,不禁脸红起来。 他们两个不用这么激烈吧,要不我还是回避一下; 等等,栗田野不会是用衣服塞住了心娜的嘴吧?所以心娜发不出声音,所以她才踢碎了陶器啊! 我慌慌张张跑去敲门:“栗田野,你干什么,你给我出来!” 没人理我,屋子里面也是鸦雀无声。 心里于是更加不安,狂踢门:“栗田野,我警告你,你如果敢对心娜怎么样,我,我,我……” “你就怎样?”门忽然打开,栗田野恢复了一贯放荡不羁的样子,懒懒地看着我,微微勾着嘴角。 余光里,心娜正躺在小床上,貌似睡死过去了。地上是一地的陶瓷碎片。 可栗田野那表情,真像电视里坏人得逞了的样子,不知刚才占了心娜多少便宜,但我又不能直接问说你刚才在干什么,有没有偷亲心娜,有没有偷摸心娜!只能愤愤道:“你不会是把她先奸后杀了吧?” 栗田野挑眉,斜睨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哼笑着:“才十分钟不到,唐果,你未免太低估我的能力了吧!” 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我的脸一阵发烫,胡言乱语道:“那你是直接把她杀了!” 他无辜地看着我,忽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极轻地“哦~~~”了一声:“被你发现了,我是不是要杀你灭口呢!” 我瘪瘪嘴,不回答。 “如果不想我杀你的话,不如告诉我,梁心娜到底是怎么了?”栗田野静静地看着我,脸上没了平时嬉闹不羁的神情,反而是极其严肃和认真。 想着他先是前几天被心娜莫名其妙地打了,接着今天又被莫名其妙地亲了,确实欠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咬咬牙:“但是,你不许跟任何人说!” 他沉默了片刻,淡淡一笑:“我保证!” 我把前因后果讲述给栗田野听的过程中,他没有任何反应,没有疑惑,没有提问,没有动静,我都怀疑他究竟有没有再听我讲话。 只是,他至始至终一直静静地看着熟睡中的心娜,一直蹙着眉,似乎有些伤感,似乎有些悲凉,似乎有些怜惜,又似乎有些心疼。 我说不清楚。 心娜的故事,任谁听了都觉得惋惜和气愤吧! 我们就坐在那狭小的隔间里,讲着讲着,不知什么时候,稀里糊涂地睡着了。 次日,我醒来的时候,心娜整好也刚醒来。 她迅速扫视了一眼栖身的环境,以及趴在床边熟睡的栗田野,脸上闪过一丝震惊,但千分之一秒内,她就迅速调整好了情绪。 我刚准备要说什么,她立马瞪着眼,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然后蹑手蹑脚地爬下床,鬼魂一样的溜出了门。 我也跟着小心翼翼地走出去,出门前忍不住看了栗田野一眼,没想到他竟然已经醒了,只不过还保持着之前的姿势。 他冲我眨了一下眼。 我才明白,他其实早就醒了。 半分钟内,心娜收拾好自己,迅速逃离了案发现场。 回学校的路上,看着她已然变成了一贯云淡风轻清高傲慢的样子,淡定从容地欣赏着路边的风景,全然忘了昨天的事。 忽然间,我起了心想逗她:“心娜,昨天晚上你……” “shutup!”心娜的声音和往常一样温柔,她像自由女神般庄严而肃穆地微笑,“小果,从现在开始,不论任何时候,你要是提昨天晚上的事,我都让你更全面更直观地欣赏一下你的舌头是什么样子!” 我冲她吐吐舌头:“让你欣赏一下!” 她继续保持神圣的微笑,点点头。 我忍不住叹了口气,就她这样子,想变成坏女孩,怎么可能! 基因在那儿! 刚进学校大门,我就发现气氛好像有点儿不对。 似乎遇到的所有人都朝我们投来了无声的指指点点的目光,准确说,应该是投向心娜的。这种诡异的目光太过广泛和密集,以至于梁心娜这种向来目不斜视的人都察觉到了异样,冲我淡淡道:“为什么大家都在看你?” 我差点儿撞墙:“姐姐,人家是在看你好吧?” 干干脆脆的一个“哦!”字,过了半晌,气定神闲道:“我出门的时候检查过,头发上衣服上都没东西!” 我愣了愣,一是佩服她30秒内把自己收拾得整整齐齐还能检查一遍,二是佩服她的思维永远不在线上。 梁心娜这个女人,向来没有第六感可言。 直觉告诉我,肯定和萧遥有关。 第十章 不出所料,我和心娜一进门,慕瑶就跑了过来,一脸的神神秘秘:“心娜,怪不得你一晚上没回来,我就说了吧,昨天晚上看见你和萧遥手牵手地出了学校。说,你们晚上在外面干嘛呢!” 我立刻明白她这是要和沈琪琪唱双簧了! 可心娜很显然不明白她在说什么,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跟预演好了的一样,沈琪琪开口了:“慕瑶,我都跟你说了,是你看错了!和萧遥手牵手的不是心娜!你看那个女孩的衣装打扮,根本就不是心娜这样素净的作风!那个女孩时髦着呢!” “哦,”慕瑶换上一副很不好意思很歉疚的样子,“心娜,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那不是你!你别怪我啊!” “有什么怪不怪的?”沈琪琪笑了起来,她的脸似乎因终于雪耻了一样,笑得都扭曲了,“萧遥现在移情别恋,甩了心娜,心娜伤心都来不及,哪有心思怪你?再说了,你想要她不怪你,你在她失恋的这段时间,好好安慰安慰她呗!” 心娜的脸上却仍旧没有她们期待的羞愤或惊怔,反而是看神经病一样的怜悯表情,看了沈琪琪和慕瑶一眼,然后跟躲避瘟疫一样地绕到了自己的桌子边收拾东西。 她脸上显而易见的同情和怜悯让这两个人傻愣了半晌,面面相觑地,好半天才于明白她们是被心娜鄙视了。 两人很明显没有准备第二套备用方案,一下子偃旗息鼓,没精打采地坐到一边去了。哎,她们小蚁兵,哪能穿透心娜的金钟罩啊! 我欣慰地点头感叹:这才是我们家心娜嘛!兵不血刃的!不过,欣慰完之后,我也狠狠地惊讶了一把,照她们所说,萧遥身边的那个女孩应该就是梁心妮,可,心娜竟然一点儿反应没有,不说伤心了,就是连一点儿伤感的影子都没有。 等到中午,我去阳台上晒衣服的时候,心娜忽然出现在我身后,轻轻唤了声:“小果!” 对于她的神出鬼没我已习惯,所以继续忙着收衣服,边问:“干嘛?” “我发现了一个问题!”平稳而稍显疑惑的语调。 我心一紧,她隐忍了那么久,终于忍不住了么,果真,那条新闻对她刺激很大啊!我规规矩矩把手中的东西放下,饱含深情地看着她,准备张开胸怀接受她的忧伤倾诉。 她从容而严肃地陈述道:“原来她们很不喜欢我,想看我的笑话!” “哈?”我的头差点从肩膀上掉下来。我以为她终于忍不住想向我倾诉对萧遥和梁心妮的愤恨,可没想到她竟然跟我讲这个从入学之初我就发现了的事实。真是无语! 但让我更加无语的是她的后知后觉,那两人漫漫长长的冷嘲热讽和暗中讽刺,她竟然直到今天才发现么? 一瞬间,我为沈琪琪和慕瑶感到悲哀!但我更高兴她这块木头终于开窍了!于是,一脸欣慰加心酸地看着她。 她狐疑地打量了我一阵,满脸冰霜:“唐果,你这悲悯的脸色是怎么回事?” 这哪是悲悯,是欣慰好吧! 刚要反驳,却突然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大吼:“梁心娜!” 栗田野! 这个声音是从…… 我和心娜同时趴到阳台上,就看见栗田野和他的一群哥儿们正站在我们阳台的正下方,全仰着头,笑眯眯地看着我们,像极了阳光下一朵朵绽放的向日葵! 而栗田野这朵向日葵手中还抱着一把吉他。 我的心猛地一颤,天,他该不会是来唱情歌的吧! 这个时候? 正中午? 我们宿舍对面就是食堂,现在正是下课时机,学生们人山人海地涌进对面的食堂,他要选这个时候给心娜唱歌! 太刺激了! 我真想搬个板凳过来坐着看戏啊! 梁心娜也是愣住了,眨巴眨巴眼睛,似乎不相信她看到的景象。 正午阳光下的栗田野微笑着仰望着她,笑容温暖如林间的山风,微微勾起的嘴角又掺杂着一丝不羁的痕迹,微风吹过他凌乱的碎发,他的眼睛灿烂得像一颗小太阳。 我的心竟然突突地乱跳起来。 他轻轻地弹起了吉他,吉他悠扬而美妙的声音在烈日烘烤的空气中懒洋洋的飘扬,一如他慵懒而性感的声音: “sinna,ohsinna,whatareyougoingtodo, youmadeapromisethatissobig, howyougonnamakeietrue……” “栗田野,你别唱啦!”心娜看见楼下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气急败坏地冲他尖叫起来。 但栗田野一边笑着无所谓地轻轻摇摇头,一边继续唱: “sinna,ohsinna,whatamigoingtodowithyou, yougavemeakissthatissosweet, howyougonnachangethetruth!” 这其实是心娜很喜欢的一个英国说唱歌手aaroncarter唱的《ohaaron》,只不过歌词中的aaron改成了sinna(心娜),其它歌词也做了修改。 加了心娜昨天晚上说的那句要变成坏女孩的话,还加了心娜酒醉之后义无反顾扑向栗田野的一个吻!而且,他的英文说得很好,声音比aaroncarter更加富有磁性。 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栗田野果真很有才,但才华也不能阻止他被心娜虐杀的命运。心娜自然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又羞又气,脸上早已是红彤彤的一片,听见她咬牙切齿的声音,我不禁开始哀悼栗田野即将到来的英年早逝! 他一遍遍唱着,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招摇,他身边的兄弟也都呼啦啦地起着哄。而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颇有水泄不通之势。 心娜在警告恐吓了栗田野数次之后,终于发现是徒劳,一下了变得跟狂躁的狮子一样。世界上竟然能有人惹毛梁心娜,让她抓狂,这简直是太神奇了! 我于是和楼下黑压压一片的围观者一样,更加兴致勃勃地看着他们俩的较量。甚至连沈琪琪和慕瑶也趴到了窗前。 沈琪琪恨恨道:“她不是刚被萧遥甩了吗,怎么栗田野却来追她了?” 慕瑶也不服气道:“她早就和栗田野在一起玩儿了,或许是她移情别恋,甩了萧遥呢!而且,我好像听见了kiss,他们不会是kiss了吧!” 两人于是一阵忌恨起来, 心娜听见了她们两个人的对话,愣了愣,忽然一转头看向她们,却看见了阳台上我洗衣服之后提过来的一桶水。 我顿感不妙,要抢回我的水桶。 结果,心娜不知怎么忽然之间变得那么身手敏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桶水悉数泼下去,一滴不剩! 我的那个心啊,立马变得湿漉漉滴!我唐果表示,以后谨记,惹谁都不要惹梁心娜这个疯子! 大水倾盆而下的瞬间,栗田野周围的男生们迅速怪叫着四处逃窜,围观人群远远看着都不免向后退缩。 可栗田野这个不怕死的,看着那桶水泼向自己,竟不躲也不闪,任由自己浑身被浇得湿透。他的蓝黑色衬衫瞬间湿漉漉地贴紧了他的身体,却彰显出了男生流畅而运动的曲线。 我和在场所有女生一起“哇”地发起了花痴。 他脸上仍旧是一如刚才温柔又诡谲的笑容,毫不气馁地再次弹起了吉他: “listentotherhythmofthefallingrain, tellingmejustwhatafooli’vebeen. iwishthatitwouldgoandletmecryinvain, andletmebealoneagain. theonlygirlicareabouthasgoneaway. lookingforabrandnewstart. butlittledoessheknowthatwhensheleftthatday. alongwithhershetookmyheart. rain,pleasetellme,nowdoesthatseemfair forhertostealmyheartawaywhenshedon’tcare. ican’tloveanother,whenmyheart’ssomewherefaraway. rain,won’tyoutellherthatiloveherso, pleaseaskthesuntosetherheartaglow. raininherheartandlettheloveweknewstarttogrow.” 我一边沉醉在他美妙的歌声中,一边还不得不分一下神,不得不说,我佩服栗田野的机智,更佩服他的勇气。 他很聪明,因为被水泼了,所以就唱了这首很应景的《rhythmoftherain》。而且,这首歌不是别的歌曲,是有一次在奶茶店当班的时候,店里就放的这个背景音乐。 当时,梁心娜气定神闲地说如果以后萧遥要向她求婚的话,就必须在她的窗口下唱这首她最喜欢的歌。而当时,栗田野听见了,很鄙夷地哼笑了一声。 今天,他学以致用了! 他敢在这种情景下唱这首歌,果真是很有勇气! 结果不用猜,心娜绝对要爆发了! 她要是这都还能控制得住,她就不是梁心娜! 果然,一转头就看见她脸色阴沉得比乌云还恐怖,她慢慢地眯起眼睛,扶着阳台栏杆的手也越攥越紧,指节因用力过猛而变得惨白惨白。 我不寒而栗,担心她会不会把栏杆捏断。 在她身体向前倾的那一刹那,我吓了一跳,以为她要跳下去,却听见她积攒了所有力量的一声怒吼: 那暴风雨一般狂乱的声音在整个校园上空回响,世界变得鸦雀无声,不,只有校园上空鸦雀飞过的声音。 所有的人在那一瞬间都沉寂了。 “栗田野,你tmd给我闭嘴!” 于是,所有人,所有在场的人,都闭嘴了! 那个音色温柔音量掐分贝笑不露齿举止得体行为端庄品行良好成绩优异跟假人一样完美的梁心娜竟然当着所有人的面,吼了一句:“你tmd给我闭嘴!” 太惊悚了! 太劲爆了! 太刺激了! 我想,心娜喊完这声之后肯定会后悔,那是她的形象啊!可她却轻轻松松地扬扬眉,毫无愧色,反而心情大好的样子。 再看看栗田野,他也竟然诡异地没有一丝怒气,笑得花枝招展,他懒懒散散地抬起手,冲心娜竖起了大拇指,眨眨眼,嘴角的弧度更加明显。 今天的刺激太多了! 我还没明白过来,心娜忽然跑了出去。 这么热闹轰动的电影情节,我当然要义无反顾义不容辞地跟下去了。 心娜走到栗田野跟前,微微歪着头,打量了他一眼。他棕黑色的头发已然湿透,一缕缕湿漉漉地贴在脸上,划出了更多的水渍。 心娜波澜不惊地看着他,眼底却似乎有一丝笑意:“栗田野,你是想要怎样?” “心娜!”栗田野狡猾地一笑,“你知道有个词叫破罐子破摔吗?” 心娜细眉轻挑,不屑道:“你是说,我是破罐子?” 栗田野立马佯作谄媚的样子,振振有词道:“没有!在我心里,你永远是好罐子!我的意思是,你不能总是让步,总是被欺负。破罐子都知道破摔,你这么好的罐子,不努力争取,太对不起自己了!” 听到心娜被形容成“好罐子”,我差点笑起来,但估计我要是笑了,心娜会挥刀杀了我,于是,我忍。 “心娜!”栗田野意味颇深地笑了笑,“你还怕她吗?” 我彻底明白了,栗田野的意思是,接受梁心妮的挑战,不要再一味地退让!我不禁有些担心了。 心娜眉心微敛,静静地看着栗田野,他的眼睛深邃如海洋。 心娜倏然一笑:“那,你是要帮我吗?” “当然!” 我望着他们两个,脸上都满是舒心的笑意,就好像默契配合的战友。阳光下的他们,竟然像故事中的人物一样瞬间染上了传奇的色彩。 不禁恍然。 谁会想到原本天上地下南辕北辙的两个人,竟然会这么默契地结为战友,相视一笑呢! 只是,美好的场景必然会出现搅屎棍一样的巫婆角色。 “梁心娜!”慕瑶喊了一声,接着,沈琪琪讥讽的声音从天上飞下来,“你找新欢的速度是不是太快了点儿?” 现场再次陷入死寂。 心娜原本微笑的嘴角瞬间僵硬。 而就在那一瞬间, “心娜!”对面食堂的五楼也传来一个美丽的声音,“她们是在嫉妒你呢!” 竟然是尹丹枫! 我完全不知道此时此刻,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尹丹枫双手放在嘴边,再次喊了一声:“心娜!她们是在嫉妒你呢!” 稀稀疏疏人群中有了嬉笑的声音。 这时,栗田野的兄弟们笑哈哈地大声嚷了起来:“心娜!她们是在嫉妒你呢!”现场一片哄然大笑,周围围观的人,认识的,不认识的,纷纷嬉笑起来:“心娜!她们是在嫉妒你呢!” 心娜!她们是在嫉妒你呢! 心娜!她们是在嫉妒你呢! 声音越来越大,似乎变成了一句口号,几乎冲破云霄。 沈琪琪和慕瑶早已羞愧难当,退缩不见踪影了。 而我,听着那么多不同的声音掺杂在一起,异口同声地喊着同一句话,欢乐的声音竟像交响乐一样扣人心弦,浓浓的感动瞬间溢满了胸腔。 梁心娜眼中也全是感动,她开心而温柔地笑着,眼中似乎有水光在一漾一漾。 第十一章 栗田野制定的“改变心娜计划”,共有三条,同时进行。 第一条是包装。对此,我表示同意。 这一条相对比较容易,心娜也比较配合。 栗田野规定一个星期只许有一天梳马尾,其他时候要么梳各种难的简单的发型,要么披散头发。心娜嫌那些发型要么麻烦要么做作,选择了披散着柔顺长发。 刚开始她还很不习惯,不认为这有什么意义,不过几天后,心娜赞许地点点头:“长发飘飘的感觉,还是不错的!” 只不过,她说这话的口气,像是研究发型的专家一样死气沉沉。 栗田野和我还带着心娜走遍了城市的大街小巷,大商场步行街,全部逛遍。栗田野给心娜买了不下50套从帽子饰品上衣到下身到鞋子的整套。 他不相信心娜的欣赏水平,说还有待开发,所以竟然把那50套行头的主要衣服加边边角角的配饰全都标上了号,要心娜按着号码一套一套的穿,而且不许一个月内穿同一件衣服。 心娜试衣服的时候有时会不耐烦地板着脸赌气,对栗田野说她欣赏水平有待开发也很有怨气。 我把她拉到一边谆谆教诲道:“你知道男人最受不了的是什么吗?陪女人买衣服!你知道这需要多大的忍力耐力和克制力吗?人家好心帮你,免费给你赞助衣服,还毫无怨言地陪你把这个城都快翻过来了,你还想怎样,梁心娜,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啊!” 梁心娜听得一愣一愣,虽没这方面的太多经验,也在电视里看过一些这方面的情节,一时也觉得欠栗田野太多,所以小鸡啄米一样狠狠点点头,表示一定听话乖乖配合。 所以栗田野说要把她原来所有的衣服全部扔掉的时候,她张着嘴,惊了半天,最终还是乖乖闭上嘴,小媳妇一样温顺地低下头:“都听你的!” 这句话说完后,换栗田野愣了半天,不知道梁心娜这忽然的态度转化是怎么回事。 而我站在一旁,颇感欣慰地点点头。 当栗田野叫的钟点工连续好几天陆陆续续地往宿舍里搬衣服,然后在某一天,把心娜衣柜里原先的衣服全部打包扔出去的时候,沈琪琪和慕瑶看得目瞪口呆,却又不敢发问。 经过上次的事情之后,想必她们两个也够羞愧的。 所以,她们只能一直沉默地疑惑地羡慕地看着心娜慢慢地转变了发型,转变了衣着,随之转变的是整个人的气质,以前的清高淡然仍然在,但又多了一些时尚活泼的灵动感。 第二条是打乱作息。对此,我表示很同意。 栗田野让心娜不要总是按着计划表来,偶尔也要随心而动。比如突然想要看电影了,突然想要滑旱冰了,突然想要散步了,那就轻轻松松地去,权当是享受生活。 心娜一开始死鸭子嘴硬地说计划上的事情就是她想做的事情,她从来没有突然想做计划外的事情。 但我在她耳边持之以恒地碎碎念之后,心娜偶尔脱轨了几次,继续老学究般着总结道:“随心而动的感觉,还不错!” 栗田野还规定心娜每天去小操场滑半个小时的旱冰,看半个小时的篮球。或者,边滑一小时旱冰,便看篮球。 小操场是傍晚课外活动时人员最密集的地方,心娜从来不去,但栗田野说:“你要沾点儿人气,体验正常人的生活!” 梁心娜不以为意地扬眉:“看篮球,看谁打?你有私心吧!” 栗田野笑得有些狡诈:“你要这么认为,也可以。但,你,还是要看!” 梁心娜于是每天规规矩矩地穿着旱冰鞋,划一会儿旱冰看一会儿篮球,反正旱冰场和篮球场是相邻的。偶尔,还会坐到看台上,认认真真地看上一会儿。 偶尔听见看台上的女生在栗田野投篮后花痴地呼喊,会疑惑地歪着头问我:“她们为什么觉得栗田野帅?” 我无语:“因为他本身就帅!” 她就会若有若无地说一句“是吗?”很不屑的样子。 渐渐的,梁心娜认识了好些别的系别的学生,走在校园里也会经常碰到不知姓名却面熟而默契一笑的同学。 梁心娜觉得这样很奇妙,很开心。 而且,篮球队的人和旱冰队的人也都慢慢和心娜熟络起来,但这种熟络一开始是单方面的。 队里的男孩子们总是嘻嘻哈哈地称呼心娜为“公主”,心娜一面淡淡地皮笑肉不笑地回应他们,一面转身就咒骂栗田野,信誓旦旦气势汹汹说肯定是栗田野说她是“白雪公主”,然后大家都这么叫了,反正不是好话! 直到有一天,心娜穿了一件用绳子系着的短裙,内衬里面的安全纽扣在洗衣服的时候扯断了没来得及缝上。心娜觉得没什么大碍就穿了出去。 结果,在小操场上的某个瞬间,不知哪里冒出来一个男孩子,忽然冲过来,拉住裙子上的绳子,一扯,那面裙子就像旗帜一样在那人手里招摇着到处飞舞。 而心娜就穿着一件刚过腰际的雪纺衫和小内裤站在晚风中彻底凌乱了。 我完全傻眼,光是我看着都要替心娜羞愧而死了啊! 而就在那一瞬间,正在打篮球的某个男生突然一声狂吼:“篮球队的!旱冰队的!公主被欺负啦!” 话音未落,一群男生忽然就跟书上说的离弦的剑一样朝那个人追过去,而且在启动的那一刹那,所有人边加速边脱篮球服,经过心娜的时候看也不看把衣服扔给她,然后光着膀子和划着旱冰鞋的男生们追着那个扯了心娜裙子的人满场狂奔。 心娜身上瞬间就挂满了男生们满是汗水味儿的篮球上衣。而其它的那些心娜面熟的同学们有外套的也纷纷脱下外套递给心娜。 心娜再度傻眼。 其他人也因这光膀子警察抓小偷的游戏而纷纷傻眼。 我一边咒骂着那个该死的偷衣贼,一边暗自欣赏着篮球队男生们满是健硕肌肉的上身,那么多帅哥,满场狂奔,简直是太赏心悦目了! 相信在场的所有女生都和我一样,有相同的体会! 甚至是心娜,缓了一会儿后,脸上没有尴尬或羞愧的神情,反而望着那群男生们窜来窜去的身影,眼中温柔地溢满了感动。 栗田野及时走过来,在心娜腰上系好了各种衣服,确保不会再出意外后,才直起身,认认真真地看着她,终于,隐忍了很久再也克制不住,哈哈大笑,笑得东倒西歪。 梁心娜灰头土脸地骂:“那么好笑吗?要不要我再脱给你看啊,来!” 一旁的我听了这话,差点儿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这是我认识的梁心娜吗?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狂放了? 栗田野忙拦住她,冲她眨眨眼:“大庭广众的,晚上回去再说!” 梁心娜于是冷冷一笑,狠狠一脚踹向他。 那个扯衣服的男生被抓住了,然后被所有人暴打了一顿。打完后,某个男生把心娜的裙子还了回来。 心娜都有些哽咽了说着对不起,结果那个男生脸一红,飞快跑了。 后来,心娜把身上那些篮球衣一件一件洗干净之后还给了他们,然后,他们就再也没穿过那件篮球衣。 也是从那时开始,心娜听见他们叫她“公主”的时候,不会再敷衍,而是欢快地笑着回应,甚至偶尔还会和他们开玩笑了。 因为,那些大男孩们曾经大吼一声“篮球队的!旱冰队的!公主被欺负啦!”然后,像骑士一样,为了她这个公主,光着上身,满场狂奔! 第三条是自内而外地改变她一成不变冷冷淡淡的表情。 对此,我同意得五体投地。但我认为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我宁愿相信我变成心娜那副样子。 当栗田野跟心娜说道这一条要求时,心娜瞟了他一眼,慢慢悠悠道:“我不会!” 我扶住了额头,颇感沮丧。 栗田野丝毫不敢意外,诡异一笑:“我有办法!” 结果,他把心娜带入了话剧社…… 他确实很鬼才。 一开始,心娜极其笨拙地在她波澜不惊的脸上上演着各种五花八门的表情,什么快乐,轻快,狂喜,癫狂,哀伤,悲愤,羞辱,绝望等等。 心娜会小学生一样虔诚地请教:“轻快是种什么感觉?” “怎么把狂喜这种表情表达在脸上呢?” “悲愤是什么意思,要怎么表达?” 话剧社的社员都颇感惊讶,外星人一样盯着一脸诚恳加疑惑的心娜,一边耐心地教心娜,一边转身对我和栗田野说:“应该不是我有问题吧!” 栗田野就会一脸的沉痛,惋惜道:“她,受了点儿刺激!”边说,边在太阳穴那儿画个圆圈。 对方于是如释重负地“哦~~~~~~”一声。 我强忍住笑。 渐渐,心娜能够熟练掌握各种表情了;渐渐,她能够把各种表情用在日常生活中了。我是最大的受益者,再也不用看她千年不变的脸,生活简直是大放异彩! 六月底的话剧演出,全场爆满,因为栗田野和梁心娜实在是太有号召力了!社长全程咧嘴笑,嘴一直没合上过,用他的话说就是,我们话剧社什么时候这么大众过? 演的是卡门的故事。 舞台上的梁心娜或顾盼生姿,或动若脱兔,或娉娉袅袅,或颐指气使,或温柔如水,或魅惑迷人。 她以往的形象彻底颠覆了! 连我都被她深深迷住,更可况在场的其他人! 方子沛和我一起站在舞台暗处,他看了好半天,杵了杵我的手:“心娜最近怎么好像变了很多?” 我依旧痴恋着台上的风景,目不斜视地回答:“怎么,不好么?” “我不是那个意思!”方子沛轻轻笑道,“她一直都很好!和栗田野,在一起之后,更好了!” “他们没在一起!”我依旧头也不回,“栗田野只是帮她夺回萧遥的心而已。” 方子沛轻声道:“她成功了!” 这下我不明白了,扭头疑惑地看向他。 他努努嘴,示意我往舞台对面看,那边的角落里站着萧遥和梁心妮。萧遥的脸上写满了惊讶和痴迷,而梁心妮,失落和气愤。 这些天来,我真的是,和心娜一样,心情大好啊! 回到后台,大家一起忙着庆功, 心娜手里抬着一杯香槟,直接奔到栗田野面前,眼睛里亮光闪闪,跟手中香槟折射出的金色灯光一样耀眼,她难掩脸上激动的绯红,笑靥如花:“栗田野!我……” 栗田野却神色平常,不徐不疾地抬了抬头,示意她看后面。 梁心娜一回头,就见,萧遥来了,梁心妮也跟着。 栗田野得意一笑,低头在心娜耳边轻声说了句:“myprincess,havefun!”说完,嘴角一抹招摇而不羁的笑,挪到我旁边来,抱着手,一副跟着我看好戏的样子。 梁心娜和萧遥你看我我看你地沉默着,直到心娜脸上的红晕渐渐地终于消散,萧遥才苦涩一笑:“心娜,你今天很漂亮!” 心娜稀稀疏疏地笑了一笑,没有回答。 梁心妮的脸色开始难看了。 “不是,是你这段时间很漂亮!”萧遥有些乱了分寸了,“哦,也不是,其实你一直都是这样……” “不是!”心娜幽幽打断了他的话,“我这段时间,变了!” “我看到了,很好!”萧遥迟疑了片刻,脸色有些微红了,“心娜,我们,我们的关系是……” 他们至始至终是没有正式说过分手,而他和梁心妮也是没有正式说过牵手。所以,他身后的梁心妮很忌讳地盯着心娜。 心娜却没有理会她,只是稍稍有些失神,似乎努力在想着什么,她握着酒杯的指关节一阵发白,似乎快要把玻璃杯揉碎了,半晌,她徐徐道:“那你对我的感情是……?” 我的心瞬间揪了起来,而梁心妮差点儿把她的嘴唇都咬破了。 萧遥一咬牙,坚定道:“我还爱着你!” 梁心妮的脸色白得跟墙壁一样! 第十二章 我终于松了一口气,可是,心娜空空地望住他,没有任何轻松释然的样子,她落寞地笑了笑:“那梁心妮呢?” “我爱的只是你!” 这句话的意识似乎暗示着是梁心妮一厢情愿地缠着他,这点我是相信的,因为我无数次见过梁心妮缠人的本事。 萧遥的确是没有对梁心妮承诺或暗示过什么,因为谁都看得出此刻的梁心妮完全没了底牌,慌乱得跟丢了魂一样。 或许,她也很清楚,萧遥至始至终没有爱过她吧! 她说的公平竞争,无非是她吃定了心娜不会跟她争什么! 可现在,她终于明白,只要心娜一出手,她是永远争不过心娜的!不过,她永远都不会明白,心娜的让与是因为姐姐对妹妹的迁就,她只会认为那是天经地义的! 报仇雪恨就是我此时此刻的心情了! 但心娜的眼神愈发涣散了,她似乎在搜寻着自己的感情,但最后,她的笑容里终于有了如释重负的意味:“可是,萧遥,我不爱你了!” 梁心妮也如释重负了。 所有的重负都压到了萧遥的身上。 他没有太多的惊讶,却仍是不敢相信他要彻底失去心娜的事实,悲伤而恐慌地看着心娜:“你,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我这一切的改变,原本是为了吸引你,向梁心妮挑战。可是,在这个过程中,我变了,我只想让自己开开心心地过好每一天,不再去想你的事情。渐渐的,当初的目标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我现在收获了更宝贵的东西!” 萧遥盯着她,眼里全是化不开的温柔和悲伤:“是啊!心娜!你现在这样,很好!每天都要这么开心!好吗?” 萧遥一直都是个善良的孩子,我的心突然莫名地痛了起来。 而心娜的眼中划过一阵深深的痛楚,她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我会的。谢谢你,萧遥!” 萧遥凝视着她,仿佛凝视着一件稀世珍宝,仿佛生怕以后再也见不到,似乎,时间都在他深沉的眼眸中静止了。 “我可以喝你手中的这杯酒吗?”声音里是说不出的凄凉。 说着,他从心娜手中抽出那杯酒,一饮而尽,将酒杯还回心娜手中,转身离开了。而梁心妮忌恨地瞪了心娜一眼,怒气冲冲地跟着跑了。 心娜咬着牙,死死盯着萧遥离去时孤寂的背影,泪水开始在眼眶里打转。直到萧遥再也不见,心娜才忽然间彻底松懈了下来,怔怔地盯着空气中的某个方向,似乎灵魂出窍了。 我走过去,只见她美丽的眼睛里水波荡漾。 我有些担心,轻轻唤了声:“心娜!” 她回过神来,一边乱抹着脸颊上不断滚落的泪水,一边微微地笑:“毕竟,和他在一起,那么久!” 是啊!和他在一起那么久! 那么长的时间里,他无数次提着小零食,站在宿舍楼下等她,无数次在夜晚依依惜别送她回宿舍。他们两个天造地设般地一起上下课,一起泡图书馆,这里面更多的是不可复制的认同感和安全感吧! 对对方的认同,反过来给自己的安全! 我不免心酸地叹了口气。 栗田野走过来,递给心娜一张纸巾,淡淡道:“不争气的丫头!一个月的训练,白费了!” 心娜盯着他手中的纸巾,怔怔的,眼中的泪水却愈发汹涌,跟开了闸似的涌了出来。栗田野愣住,以为自己刚才说的话害她哭得更厉害,于是干脆伸手去给她擦眼泪。 心娜却忽然上前一步,默默地把头顶在他的肩膀上。 晶莹剔透的眼泪像珍珠雨一般簌簌坠落。 刚刚才从愣愣中回过神来的栗田野于是再次愣住,好一会儿,才抬起手,笨拙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一副想要安慰她却不知如何开口的样子。 晚上回到宿舍,周然的电话就来了,说从外地出差回来,第二天要请我们吃饭,不过地点竟然是在学校食堂。 我一见她就忍不住骂:“你个小富婆真是一毛不拔,请个客竟然选学校食堂,三个人吃到撑死都不用三十块钱!” 周然毫不介意,笑道:“改天请你一个人去吃大餐,选在食堂不是方便心娜吗?免得她又掏出她的小本本说去哪儿哪儿吃饭路上花的时间不在她的计划之类!”周然佯作一脸鄙夷状:“你又不是不知道,心娜的时间比她的贞操都还要……” 说话间,她一眼瞟见了我身后走过来的心娜,立马就跟见了鬼一样惊悚的表情,我伸手抬上她大张的嘴,宽慰她:“别惊讶!” 周然在我的帮助下闭上了嘴,一句话不说,一脸沉重地坐了一会儿,忽然冲心娜威胁道:“虽然你和梁心娜长得一模一样,但是,你骗不了我!说!你为什么要假冒她!你把她藏在哪里?是不是杀了她!” 她的表演*是得到了满足,可邻桌几个可怜孩子投过来的死人一般的目光让我十分羞愧。我忙伸手遮住了脸。 而梁心娜,经过了话剧社近一个月的磨练之后,任何时候都能立刻化身演员。她不屑地看着周然,笑得有些阴险:“其实,我才是梁心娜的双胞胎妹妹!我还知道你真正的双胞胎弟弟在哪儿呢!” 周然灰头土脸了一会儿,没了辙,只好转过头来,神神秘秘地盯着我:“心娜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还是中了邪了?” 我很理解她这种想法,她离开两个月不到,梁心娜就彻头彻尾变了个人。 现在的她,梳着蓬蓬松松的花苞头,穿着白色复古小衬衫,一袭玫瑰般鲜红的飘逸长裙,挎着纯白的小皮包,耳朵上吊着闪闪发光的耳坠,手腕上还系着银色的小手链。简直就像是潮流杂志上的街拍女郎。 更重要的是,她的脸庞也变得自然而温和,掺杂一丝小俏皮,整个人都透着安逸而闲散的气息。舒服得让人恨不得冲上去抱抱她。 我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简略地跟她叙述了一遍。 周然跟老人家听戏一样听得津津有味。说到舞会那天的时候,周然气得跳脚,大骂梁心妮的同时一脸怜惜地安慰心娜;说到栗田野在楼下给心娜唱歌的时候,周然哈哈大笑,不停夸栗田野这孩子太善良太体贴太有勇气了;说到栗田野改变心娜的3个步骤时,周然表示非常佩服栗田野;说到话剧表演那天后台发生的事时,周然大呼过瘾,后悔自己没看见梁心妮当时狼狈的表情。 当然,我省略了一些东西,比如心娜发酒疯跑去强吻了栗田野。 但周然这个小妖精非常的敏感,她故作无意地问了句:“栗田野当时唱的什么歌!”我一时激动,唱了出来,而且还是栗田野改过的那个版本。 唱出那个kiss之后,我突然意识到,出问题了! 周然小人得志般得瑟地笑了起来:“我就说栗田野干嘛忽然跑去心娜楼下唱歌要帮她挑战嘛!他肯定是知道心娜被欺负了,但是你们又怎么会跟他讲这些事呢!肯定是发生了什么怪异的事情!” 她笑得跟狐狸一样,冲心娜扬扬眉毛:“怎么?你和栗田野kiss了?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很刺激?” 心娜的脸立马变成了她裙子的颜色,支支吾吾道:“哎呀,什么感觉什么,我那时喝醉了,不知道!” “哦~~~”周然最擅长说这个词,语气抑扬顿挫的,跟抽丝剥茧一样,她笑得更加邪恶了,“这么说,是你强吻栗田野了?” 心娜脸上的红于是更深了一度,变成了裙子沾了水之后的颜色。她羞得坐立不安,直接不理会周然的问题,强装没听见。 周然不依不饶:“怎么,你们两个该不会是偷偷谈地下恋情了吧?” 我一听,立马也好奇地盯着心娜。 心娜听周然这么说,觉得应该辟谣了,于是强撑着笑脸,道:“你想象力太丰富了!栗田野只不过是路见不平帮我一下而已。他对我一点意思都没有!谁都看得出来!” 周然跟侦探一样捕捉到了心娜语气中隐忍的失落,鬼魅般盯着她:“难道你希望他对你有意思?” 梁心娜的脸顷刻间沸腾了,咬牙切齿道:“没有!换话题!” 我立马接着说:“其实,我觉得,栗田野应该是对你蛮有意思的!” 心娜没看我,脸上的红降了一度,看上去很镇静的样子,只淡淡扬眉:“是吗,或许,你觉得错了!” “没啊!你看看哦,在打工的时候,你那么不爱跟他说话,他还是会主动找你讲话,他怎么不跟我讲话;”我继续举例子分析,“他为什么总是故意招惹你啊!为什么那天和萧遥吵架之后打他,他都不还手也不跑啊!他干嘛在大庭广众之下跑到你楼下唱歌要帮你战胜梁心妮啊!” 心娜狐疑地看了我一会儿,面色渐渐平静:“他性格就是这样,或许他看到了我脆弱的一面,所以就帮我一把吧!” 沉默了片刻之后,忽然间原子弹爆发了一般咄咄逼人地反问:“如果他对我有意思,那心妮问他是不是在追我的时候,他干嘛说他追心妮才比较有可能;如果他对我有意思,为什么我亲他的时候,他要把我推开;如果他对我有意思,他为什么要帮我回到萧遥的身边!” 我被她机关枪一样的语速吓了一跳,不明白她毫无预兆的失控是怎么回事。 周然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了我一脚,我一看,她冲我眨眨眼,笑得意味深长。我也瞬间明白,只不过,梁心娜估计要过一段时间才会明白吧! 心娜说完那一长串话,立刻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一下子窘地慌忙低头吃菜,不敢和我们有眼神接触。 我和周然看着她小兔子般慌慌乱乱的样子,会心一笑,决定暂且先不为难她了。 不过,下一秒,为难她的人来了。 我看到梁心妮的一瞬间,真希望把自己的眼珠给挖出来! 阴魂不散,也不过如此吧! 她是一个人,肯定是找心娜的。 果然,她在稀疏的餐厅了找了好一会儿,甚至掠过了心娜,都没有注意到心娜的身影。也难怪,她估计一辈子没见过心娜现在的装扮,脑袋里肯定还按着整洁马尾和素净着装的标准来找的。 我心里一阵得意,但很不幸的是,她看见了我,立马一脸兴奋地向我跑过来,我真恨我自己,干嘛不及时低下头。 梁心妮一过来就问:“唐果,你知道心娜在哪……” 我身旁的埋头吃饭的人儿听见自己名字疑惑地抬起了头,也就是那一瞬间,梁心妮的话掐死在了嘴边。 跟着一起死的,还有她脸上的笑容。 她愣愣地打量着心娜,好半晌,仿佛刚见面的陌生人一样,嘴张了老半天,竟然蹦出一句:“心娜,你的衣服,裙子,手链,还有耳坠真漂亮,可不可以……” “不可以!”心娜想也不想打断了她的话,连我都不用想就知道她要说什么。 梁心妮怔了怔,照例是很无辜很委屈的样子,看着我真想把我的脚丫揉到她脸上去。 好一会儿,她或许意识到她来这儿不是找心娜乞讨东西的,于是坐下来,一脸的激情洋溢:“心娜,我来这儿是有件事想要告诉你!” 心娜一边吃菜,一边漫不经心地应付道:“哦,什么事啊!” 梁心妮得意地一笑:“我现在是萧遥的人了,你可不许和我抢他!” 我和周然瞬间石化。 梁心妮狐狸一样盯着心娜,似乎想要捕捉她最细微的表情变化,但后者愣是没有一丁点儿表情变化,依旧是一边吃菜,一边漫不经心地应付着:“哦,恭喜你啊!” 梁心妮似乎对她这种云淡风轻的反应很不满意,刚要说什么,周然尖酸道:“你和萧遥,梁心妮,你不会是把萧遥灌醉了吧!” 梁心妮气愤道:“是他自己喝醉的!”说完之后,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失言。 我扶住了额头,她果真是…… 无法形容! 周然冷笑:“你是萧遥的人?梁心妮,你现在都是多少个人的人呢,你自己都数不过来吧!玩一妻多夫制,你可真够潮的!”说完,冲她竖了个大拇指。 梁心妮这下知道她是在讽刺自己了!只可惜知道是讽刺也无力反驳,谁叫那么多事实摆在面前呢! 而且,这些事实都是她长年累月自己摆上台面的! 她用求助的目光看向梁心娜,可这次,心娜没有救她。因为她至始至终都专注地吃着饭菜喝着汤,没再看她一眼。 梁心妮无地自容,只得愤然离去。 她走之后,心娜才抬起头来,怔怔地望着空气出神,好半天若有若无地叹了口气,然后继续埋头喝汤。 我知道,她是为萧遥惋惜。 昨天晚上,滴酒不沾的萧遥喝下了心娜手中的那杯酒默默离开,当时我还隐隐担心,他不会借酒浇愁吧,再遇上被心娜刺激了的梁心妮! 他们不会跟电视剧一样发生点什么吧! 结果…… 只是可惜了萧遥,和心娜赌气的间隙,遇上了梁心妮这号死缠烂打的人物!现在又出了这档子事,依他的个性,就算不喜欢梁心妮,也不会扔开她了吧! 周然没有想那么多,她不像我一样,住在学校,和心娜朝夕相处,自然和萧遥十分熟络,加上他是方子涵的好朋友,关系更是紧了一层。 所以,我还在感叹哀伤之际,周然已经开始了新的话题:“哎,哎,哎,对了,周迹那小子是不是有什么鬼啊,一脸桃花开开心心的样子,是不是追到那个女生了?” 我实话实说:“我也不知道,但那个女的最近对他态度还不错。” 周然立刻容光焕发:“我以为心娜之前是逗我玩的呢,没想到是真的。哎,那个女生是干嘛的?” “她开了两家店,做店长!” “是吗!”周然立刻两眼放光跟一百瓦的灯泡一样,“和我一样,年轻企业家!我得跟周迹商量商量什么时候见上一面,我和我的小弟媳肯定有很多共同语言。” 我和心娜听见雷厉风行精明干练的尹丹枫被面前这个丫头片子形容为小弟媳,都觉得十分痛苦,纷纷不再言语,面容扭曲地继续用餐。 只不过,那时的我们,都没想到周然和尹丹枫的第一次见面竟然那么的戏剧化。 随着七月份的到来,漫长的暑假终于要开始了。 心娜计划着暑假去旅行,但是还没想好目的地,于是决定先继续打工等到想清楚了就背包出发。这是一个全新的心娜。 至于旧的心娜,她没有要回家的意思,只是想着在决定了出发的前一天回家住一晚上。 而我也是准备整个暑假都留守在店里,所以也没有搬回家。 每天待在店里和栗田野,梁心娜还有周迹一起玩儿嘻嘻笑笑打打闹闹还真的是很惬意。偶尔尹丹枫也会加入进来。 对了,周迹打的这场持久战,坚持不懈,屡败屡战,貌似真的起了一点儿效果,尹丹枫渐渐地来店里的次数稍微多了起来,待的时间也慢慢长了起来。 只不过,她对周迹还是保持着一个很礼貌的距离,但我和心娜偶尔会发现,她看着周迹的眼神会有淡淡的哀伤。 心娜说那是因为,她开始对周迹有感情了,但是碍于她们之间太远的距离不敢接受周迹,所以才因此伤感。 我表示赞同,同时还认为,心娜不仅变了个人,对周围人或事的感知能力也显著提高了。心娜听了,瞪我一眼:“你这话怎么说得我以前好像是石头一样!” 接下来,心娜又说,尽管尹丹枫现在还在犹豫,但是周迹这么执着这么坚持,总有一天尹丹枫会被他打动。 或许过不了多久,她就会和沈言分手了。 结果,先传来的却是另一个消息。 那天尹丹枫走进店里来的时候,神情落寞,手足无措。一进门,就把手提包无力地放在玻璃圆桌上,但是没放稳。 包包唰地掉在地板上,而包包的拉链没关,里面的某个东西小老鼠一样跑到了我和心娜的脚边,停了下来。 我和心娜盯着那个东西,愣住了。 是一根验孕棒,上面有两条线。虽然我和心娜没见过真的东西,但看的美国电影里面经常出现这种场景。 尹丹枫怀孕了! 我和心娜继续盯着那个验孕棒,不知该怎么办,装作没看见?可我们目光停留的时间明显过长了;捡起来递给尹丹枫?会不会太尴尬! 不知所措之际,视野范围内出现了一只手,缓缓捡起了那根验孕棒。 周迹站起身,面色平静,把那根验孕棒递给了他身后垂着眼盯着地面的脸色惨白的尹丹枫。 尹丹枫没有接那根验孕棒,只是无力地阖上她漂亮的眼睛,不确定地轻声道:“可不可以陪我去个地方!” 周迹陪着尹丹枫进了手术室,因为谁都看得出来,尹丹枫一直在发抖,害怕得自始自终都不敢抬头。周迹不忍让她一个人面对,所以执意握住了她的手。 医院的消毒水味呛得我鼻子一阵难受。 我和心娜,栗田野一脸沉重地坐在等候区。三人都沉寂无语。 就是在这个最不恰当时候,周然出现了。 她老远就看见了我们,很是惊讶,走过来对心娜笑道:“还真是有缘啊!来医院都能遇见!” 心娜也是一脸的惊讶,更多的是慌乱:“周然?你怎么会在这儿?” “朋友住院了,走错了楼层!你……”周然察觉到了心娜的慌张,疑神疑鬼地上下打量了她一下,“你怎么在这儿?” 梁心娜还没想好对策,周然却已迅速将周围的环境扫视完毕,立马一脸惊恐地看着心娜:“你?你怀孕了?” 心娜美丽的脸瞬间白了。 周然震惊了片刻,忽然,目光落在心娜身旁的栗田野身上,骂道:“栗田野你这个臭小子!是不是你把心娜的肚子弄大的?” 心娜美丽的脸瞬间又红了。 栗田野懒洋洋地抬眼看她,慢悠悠吐出四个字:“我倒是想!” 心娜美丽的脸于是红一阵白一阵的。 周然哲学家一般冷静分析:“通常陪女孩子堕胎的男生都不是孩子的父亲。”说完,她咬牙沉默了片刻,突然灵光乍现,痛心疾首地拉住了心娜的手:“心娜,不会是梁心妮和萧遥睡觉刺激了你,你就主动送上门了吧!你怎么这么糊涂,白便宜了萧遥那混蛋小子!” 心娜美丽的脸于是像川剧中的变脸一样,黑了。 栗田野舒舒服服地坐在一旁,嘴角含笑地看着好戏。 周然越说越气愤:“但是,心娜你别打掉孩子啊!生出来,气死梁心妮那个贱人!……” 估计她再说下去,心娜要吐血了,于是,后者一脸冰霜道:“你的想象力能再丰富点儿吗?我很期待!” 周然知道自己说错了,拧着眉,绞尽脑汁地苦思冥想,忽然两眼发光:“不会是周迹的吧!心娜,你听我说,不能打,绝对不能打,这孩子基因会多好啊!”说着,两只手就在心娜平坦的腹部乱摸,我真的很好奇,心娜垂眼一脸灰地盯着她两只胡乱飞舞的手,是怎么忍住没踢她n脚的! 周然一边摸一边激动地说:“虽然他现在喜欢别的女孩子,但是,你放心,我替你做主!别打小孩,别浪费了这么好的基因啊!生下来,我替你养!你要是生下来,我给你二十万,不,一百万!” 栗田野咬着手指,吃吃地笑:“想象力,果真可以更丰富!” 心娜无力地阖上眼睛,一副要晕倒的样子。 “说实话吧!孩子是我的!”栗田野站了起来,一把搂过梁心娜的肩膀,把她揽到怀里。梁心娜惊愕地望着他,不明白他要搞什么鬼。 栗田野温柔地看了看心娜,然后扭头迎向周然怔怔的目光,诚恳道:“不过,我们没准备打掉小孩!” 周然这才停止了发作,正正经经问道:“你们来这儿干嘛?” 栗田野指了指她身后。 周然转身,整好见到周迹搀扶着尹丹枫从手术室里走了出来。周然陡然张大了嘴,下巴差点儿掉到地上。 周迹见到周然在这儿,也是吓了一跳。但他还是小心翼翼地扶着已经虚弱苍白得跟死人一样的尹丹枫坐了下来。 而尹丹枫坐下去的一瞬间,周然就冲过去,对着周迹就是一阵劈头盖脸的乱打:“你这个臭小子,平时看你乖乖的好学生样,竟然把人家女孩子的肚子弄大了!弄大了不说,都不跟家里人说一声,就带着人家来打孩子,你想过对她的伤害有多大吗?你对得起她吗?还敢说你喜欢她,狗屁!你个臭小子,爸爸妈妈是怎么教你的,你怎么变得这么混蛋了!……” 我们三个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一旁的尹丹枫似乎再也受不了让周迹替她蒙冤,于是极力支撑着自己,有气无力道:“不好意思,啊,那个,你可能……” 我的心悬到了嗓子眼,这真相要是说了出来,那就得天崩地裂了! 而周迹及时拯救了我的心脏,他拦在尹丹枫之前,大声说了句:“周然,我错了!”接着,似乎怕尹丹枫会继续说什么,立马又补了一句,“周然,我这次真的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尹丹枫一下子怔住了,本来因手术而毫无神采的眼睛忽然间满满的全是浓浓的情感,伤心,心痛,感动,不舍,依恋,伤感…… 周然一向就十分疼爱周迹这个弟弟,见他这么诚恳一脸内疚的悔悟样子,也不忍多说什么。只余气未消地瘪瘪嘴,别过头去,不看他。 周迹知道她不生气了,于是小心翼翼说:“她现在身体还很虚弱,我先送她回去休息了!”说话间,一把横抱起尹丹枫,迅速离开了。 周然背着我们站了一会儿,突然转过身来,目光如炬地盯着我们三个:“你们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不是早就知道了!”栗田野淡然道,“是早上知道的。” “是啊是啊!”我忙补充道,“时间那么紧,我们跟着来医院,都没弄清楚他们是来打小孩儿的!” 周然于是不再追究,努力回想了一会儿,疑惑道:“那个女的,看上去,好像……” 我心一紧,难道她是要说年龄的问题? 栗田野却打断了她的话:“她刚打完孩子,你是期待她有多青春焕发?” 周然笑了笑:“不过人倒是长的真漂亮!可惜了我的漂亮侄子,周迹怎么不跟我商量商量?他在读书,我可以帮他养嘛!” 我撑不住了,彻底晕倒。 心娜也是一脸无语,一转头看见栗田野的手还搂在她肩膀上。脸一红,“啪”地打掉了他的手。 第十三章 晚上,周迹照顾尹丹枫去了,店长去奶茶店帮忙去了,店里只剩我们三个。 某个时间,心娜忽然想起说我上次买的烤煎饼很好吃,我一时也来了食欲,准备出去买,栗田野不放心我一个人晚上出去,所以陪着我去了。 一路上,他没怎么和我说话,只是双手插在裤兜里,静静地走路。我不禁心里偷笑,其实早就发现了,栗田野其实并没有他表现得那么外向,也没有那么健谈。 其实栗田野是个很不错的孩子,看似无意地一次次帮周迹追尹丹枫,路见不平地帮梁心娜打败梁心妮重获萧遥的心,就算是平时,在店里也是帮着我们做重活,而现在,只是出门买个煎饼,他都会陪着我出来当个护花使者! 果真是个善良的孩纸啊! 抱着烤煎饼回去的时候,老远就看见陶艺店里多了一个人影,走进了些才看清是方子涵。他肯定是来找我的,这么想着,我满心欢喜地加快了脚步。 可,似乎,有点儿不对。 我缓缓停在了店门口的阴暗处。 因为,我看见,方子涵上前一步,紧紧抓住了心娜,而心娜一脸的惊恐,使劲挣开了他的手,踉踉跄跄地退后了几步,慌乱中失手打翻了桌子上的陶杯。 陶杯摔到地上,破碎开来,一如此刻我失重坠落的心。 身边的栗田野忍不住要冲过来,我死死拉住了他。 下一秒,我听见了方子涵满是爱意的倾述:“心娜,见到你的第一面我就喜欢上你了!只可惜老天给我开玩笑,那时的你已经是萧遥的女朋友,所以,我只能放手!但是,每天和唐果在一起,每天可以看到你,我就觉得很幸福了!现在,你和萧遥彻底分手了,所以,我有机会了,是不是?” 我听见了我的心一片片撕裂的声音,痛得无法呼吸,这个和我在一起快一年的男生竟然喜欢上他好朋友的女朋友,喜欢上他女朋友的好朋友!他和我在一起竟然只是为了能够经常见到心娜! 他那么多次地买两份早餐,买两份夜宵,买两份小礼物,我竟然没有察觉出异样;他那天俯□,那么轻柔地拍打心娜裙子上的昏沉;他那天坐在掩面哭泣的心娜旁边,想要抚摸她的头发;他在心娜踢打栗田野的时候,把心娜扯过来紧紧搂在怀里;他在萧遥打电话过来问心娜情况时故意说心娜和栗田野在一起;他或许根本没跟萧遥说清楚情况或许反而煽风点火,不然萧遥不会一直不给心娜打电话,而这么多这么多,我竟然没有丝毫怀疑, 我竟然还傻傻地以为,他是因为爱我所以连带地对我身边的人好,没想到,我才是那个附属品。 而店内的心娜彻底吓傻了,她恐慌到近乎疯狂地摇晃着头,发病一样机械式地反复重复着:“你疯了!我没听见!我没听见!你不要跟我说话!你不要跟我说话!”心娜说着说着,忽然间激动起来,捂着耳朵尖叫:“你不要跟我说话!我没听见!我没听见!” “我说的是真的!”方子涵上前去,抓住了心娜的手臂,急切地喊道,“心娜,我说的是真的,我喜欢你!心娜,我喜欢你!” 心娜被他摇晃着,回过神来,她怔怔望着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一瞬间,她的眼中溢满了泪水:“你怎么可以这样?萧遥是你最好的朋友,而唐果是我最好的朋友!你怎么可以这么欺骗萧遥,欺骗唐果,你怎么可以这样!”她哭喊着,死命挣扎:“你这个混蛋!放开我!你放开我!” 方子涵却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随即就是栗田野一把将他扯开狠狠揍他的身影。那些晃动的人影模糊了起来,我听见了栗田野的怒吼:你这个混蛋!我听见了有人摔倒在地上撞到墙上的声音,我听见陶器噼里啪啦摔碎在地上的声音,听见了心娜颤抖的哭泣声, 听见我的心里,没有了任何声音。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回到宿舍,怎么爬到床上的,我只知道,我的眼睛竟然像泉眼一样,源源不断地向外涌出泉水。 到我的枕头彻底湿透时,心娜回来了。 我听见她缓缓地走过来,坐到了我的床前,再没发出任何声音。宿舍里沉寂得像墓地一样可怕。 委屈的泪水再次倾涌而出。片刻之后,脸上一阵轻柔的冰凉。心娜的手轻轻地擦拭着我的脸。 我努力睁开肿胀到酸痛的眼,就看到心娜悲伤的眼睛,和我一样,红红的,像兔子一样。她声音哽咽,述说着无法描述的心痛和怜惜:“小果,对……” “不要说!”我或许没有资格期望她道歉吧,是方子涵主动喜欢的她,她根本什么都没做。只是,我曾经那么珍惜过的人,心娜或许从来都没有认认真真看过他吧! 第二天,心娜就买了票,决定次日背包去西藏。 我知道她是觉得对不起我,不好意思面对我。但她本来就决定要出去旅游的,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我不想接下来的好些日子都和她尴尴尬尬地相处。或许等她回来,这些情绪冲淡了,一切就都会好起来了。 心娜买了票之后,立刻收拾东西要回家,这也是她计划中的,临行前要回家住一晚。而我,不想一个人再住在宿舍里,所以也打包好了行李要搬回家。 梁心娜见我行李有点儿多,所以打电话叫来了栗田野。 栗田野一见心娜就要她给他去买水。心娜斜眼看他,不服气道:“凭什么?我又不是你的小喽啰!” 栗田野不屑地挑眉道:“怎么,我辛辛苦苦跑来跟你们当搬运工当司机,难道一瓶水都赚不到吗?” 要平时,心娜肯定会说,是唐果的东西,你让唐果去。但今天,栗田野话音一落,她就乖乖地奔向了小卖部。 我沉默了片刻,道:“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栗田野边把行李放在后备箱里,边沉静道:“唐果,方子涵的事,你不要怪心娜!” 我努力笑得释然:“一个贱男人不值得姐妹伤感情。” 栗田野颇感意外地挑高了眉毛,随即嘴角一勾,赞许道:“cool!” 听到这句话,我倒真有了一种被表扬的感觉。 他关上后备箱,又恢复了一贯的松散:“怎么这么早就回家?想爸爸妈妈了?” 我忍住了笑:“今晚宿舍就我一个人了,我怕鬼!” “为什么只你一个人,心娜也要搬回去了么?” “心娜明天的机票,去拉萨!” “拉萨!”栗田野显然有些吃惊,但仍不改随性的本色,“只是为了躲你,有必要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吗?还不如跟着我去夏威夷度假呢!” 我瞪了他一眼:“你还真是刻薄!她只是想背包旅行好吧!” “背包旅行,就她那公主样?”栗田野很严肃很认真地蹙眉道,“不怕西藏人民直接把她从高原上扔下来?” 随即,他又似乎很释然的样子:“不过,这样一来,倒省了返程票!” 我的家比心娜的远,所以栗田野先送心娜回去。 刚停到心娜家门口,就见了整好出门丢垃圾的梁心妮。她把垃圾袋扔进门外的桶里,然后歪着头狐疑地看了看车内。 梁心娜刚准备开门下车,栗田野却忽然摁住了她的手,低声道:“坐着别动!”说完,他开门下车,跟电影里演的一样,走到心娜的车门身边,极其绅士地拉开车门,扶心娜下车。 这天,梁心娜穿着一件波西米亚风的抹胸长裙,她下车的时候,栗田野还不忘体贴地为她提起裙子。 那一瞬间,心娜脸红了。 栗田野把她的手提包递给她,还俯身拿起座位上心娜的米色小草帽,戴在了心娜蓬松的麻花辫盘发上。那是栗田野为她指定的编号27。 今早出门时,心娜不准备带帽子啊,民族风手镯啊什么的,结果害怕被栗田野看见了给她脸色看,就规规矩矩地全带齐了。 巷子里的穿堂风吹过,心娜的波西米亚长裙在风中肆意飞舞,她美得就像西方小说里的吉普赛女郎。 一旁的梁心妮已经看得完全失了魂魄。 栗田野拍拍梁心娜的肩膀,扬起嘴角:“白雪公主,暑假快乐!”说完,眨眨眼,对她做了一个帅气的再见的手势。 心娜温柔而开心地笑着看他转身离开。但下一秒,她的笑容僵硬了。 因为梁心妮没来由地忽然冲栗田野喊道:“喂!你是喜欢心娜吗?” 车内的我想撞墙了! 心娜很尴尬地慢慢地一点一点收回脸上的笑容,垂着眼,不敢看栗田野,只是双手紧紧地攥紧了裙子。 但她的慌乱并没有维持多久,因为栗田野很迅速地回答:“喜欢啊!”语调轻松而自然,就像是回答一加一等于几那样简单。 心娜愣住了,不可置信地看着栗田野英俊的侧脸,但三秒钟之后,她恢复了平静。或许她和我隐隐担心的一样,认为栗田野只是为了帮她才那么说的。 而且,显然,栗田野的帮忙还不止这么一点点! “对男人来说,坏女孩只是一时的激情,玩玩闹闹而已,想走一辈子的只有好女孩儿。像心娜这种!”栗田野看着梁心妮,他挺拔的背影瞬间变得那么的潇洒,他的声音很温和却又很坚定,“像心娜这样的好女孩儿,任何男人都会喜欢。她是每个男人的梦想,但并不是任何男人都能得到,所以大部分的男人只能去找相对较次的!” 梁心妮又羞又气,脸色羞愧到惨白! 而心娜的眼眸顷刻间完全被感动填满,甚至像是沉醉了。 栗田野回头看了心娜一眼,温柔而鼓励地冲她笑了笑,招招手,上了车。 (2012-8-15) 心娜去了西藏,栗田野去了夏威夷,店里一下子就只剩我和店长了。而周然再次出差,整个城市忽然间都没有我的玩伴了。 好在没过多久,周迹和尹丹枫就过来帮忙。 这次,他们两个的关系更加微妙了。总是会相视会心一笑,工作的时候偶尔递东西碰到了手都像是很自然的事情。 和我猜想的一样,尹丹枫和沈言分手,原因很简单,也很离奇,沈言把她的避孕药换成了维生素c。 周迹现在每天都是笑呵呵的,工作更加的努力,简直把这两家店当成他自己的了,不,比自己的还宝贵。 偶尔,他忍不住会两眼放光地告诉我说,他已经开始认真筹划未来,下一步开始是大公司实习,争取毕业时找个好点儿的工作,一毕业就和尹丹枫结婚。毕竟,两三年之后,尹丹枫就要变成大龄剩女了。 待在店里,轻轻松松地看着他们两个默契地甜蜜着,也不失为一个消暑度假的好方式。谁让他们俩长得那么赏心悦目,而他们的相处方式那么让人忍俊不禁呢! 虽然尹丹枫大周迹很多,生活经历也明显丰富得多,但遇到周迹这么纯情的小男生,一时也似乎是被他同化了,和他一起的时候明显变了个人,很温柔很羞涩,但也不失活泼嬉闹,就像我们同年龄段的女生。 而周迹,或许是男生的保护欲在发挥作用,和尹丹枫在一起的时候,异常的成熟稳重,也是不失青春活力。 每一天,我都觉得他们越来越配。 对了,尹丹枫有时候会把店丢给周迹他们,然后和我手拉着手去逛街。她的欣赏水平和栗田野一样,极好。而且她出手很大方,总是给我买东西,至于吃的喝的更不会让我出钱。 用她的话说,她是大姐,自然不会让小妹出钱。这话颇有周然的风范,除了年龄之外,她和周然还真是很相似的,只不过,我不知道周然如果完全知道了尹丹枫的情况,会是什么反应。 如果她知道她心爱的弟弟竟然和一个大他六七岁,曾经是小太妹酒吧常客还堕过胎的女人在一起,她是会疯掉还是会让周迹疯掉。 萧遥和梁心妮来过一次,看着萧遥的尴尬和梁心妮的得瑟,我就明白,梁心妮是上次被栗田野刺激了,所以这次带着萧遥来刺激心娜。 而萧遥显然是事先不知道我和周迹在这儿,不尴不尬地打了声招呼,接着就一直保持着一副入了虎穴的表情。 梁心妮见心娜不在,明显有些失望,问了周迹一声:“怎么没见到另外一个男生呢?” “你是说栗田野吗?”周迹没有意识到她话中有深意,在我还没来得及反应之前就回答了,“他和他爸爸妈妈去夏威夷了!” “哦~~~”梁心妮心满意足地笑了笑,离开了。 周迹皱了皱眉,似乎有些纳闷,仿佛不明白栗田野去夏威夷这件事,有什么好欢喜的。 我却明白了,她是想确定梁心娜和栗田野的关系,或者是想确定栗田野那天说的话是不是只是为了帮心娜。 结果很明显,她当然跟吃了蜜一样了。 暑假里再也没见到方子涵。或许他刻意避开了这条街区吧!那个夜晚,心娜对他的排斥和厌恶,以及栗田野给他的暴打,估计哪一条都让他不敢踏足了! 心里颇有凄凉的意味,一个对我那么好,当然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对心娜好的同时顺带上我,和我度过了好长一段时间的人,竟然连一句像样的分手的话都没有。 分手的那个晚上竟然都没有一句对话,那么的狼狈不堪,于他,于我,都是。 时间果真是一剂良药,没过多久,我就忘了方子涵,反而格外想念心娜。原以为她应该会七月底八月初就回来的,可时间一天天过去,她愣是一点儿踪影都没有。 我气愤地骂:“心娜那个死人头以前规规矩矩的,现在一放纵就跟拖了疆的野马一样,玩得找不着北了!都不想念想念身在家乡痴痴盼望她的我!” 周迹听了,笑道:“都听人说,西藏的男人是极品,去过西藏的单身女人都会爱上西藏的男人!或许,她要准备带一个回来呢!” 我头脑中立刻浮现心娜身着藏袍站在雪山脚下摇铃的情景,有些诡异! 随着时间的推移,周迹和我渐渐开始有些担心了,离学校开学不到两三天,心娜还是没有回来。这确实太不像她一贯的作风了,就算她改变了,但一般的正常学生也会提前一两天回来缓冲一下做点儿准备的吧! 心里隐隐的不安,她不会是在西藏出了什么事吧! 果然,在开学的前一天,我们知道了她出的事。 那天早上,我对周迹说:“要是心娜今晚七点之前还不出现,我就打电话报警。” 他皱着眉,叹道:“这种情况,报警也没人会受理啊!” 我咬牙,心里越发急躁起来。 而就在这时,心娜出现了。她戴着帽子,穿着两件套的暗红色和白色吊带和小热裤。晒得有些小麦色的腿显得格外的修长性感。 她一见我就咧开一个大大的笑,把手上提着的一袋东西越过吧台推给我们,“礼物!”,她手腕上的黑白撞色双环手镯撞在一起,叮叮当当地想。 我骂道:“死丫头!玩疯了你,竟然这么迟才回来,我都快要报警了!” 心娜讨好地吐吐舌头:“因为好玩又开心,就多玩了些天嘛!” 我瞪她:“一个人也能玩得那么high,你真是朵奇葩……” 话没说完,外面忽然风一般跑进来一个男人,经过心娜时很熟练地伸手拍了拍她的屁屁,然后更加熟练地冲到吧台边找水喝。 我和周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同时盯着正在喝水的被太阳晒了一暑假变得更加性感迷人的栗田野,他不会是被夏威夷的太阳晒晕了吧,我们都不敢看心娜此刻的表情。 三秒钟之后,周迹结巴道:“田野,夏威夷的太阳把你的肤色晒得挺好看的!” 栗田野放下水杯,不徐不疾道:“是西藏的太阳!” 我和周迹同时转头,盯着面前的心娜,此刻的她淡定自若,笑容粲然! 难怪玩到现在才回来!我惊悚到呆滞了。 周迹在我耳边轻声笑:“说了,被男人迷住了吧!” 我怔了半晌,始终无法想象他们两个同游西藏的事实,嚷道:“你们是什么时候搞到一起的!” 心娜没被我那句话中的“搞”字惹到,反而落落大方道:“我一上飞机,就看见栗田野坐在我旁边的位置上!”说到这儿,心娜有些羞涩起来:“我后来才知道,他竟然用我的身份证号查了我的座位,然后利诱我旁边的乘客退票了!” 我眼前立马红心一片,这么浪漫的追求,只有石头才会不为所动,而心娜现在早已脱离了之前的石头状态。这么看来,栗田野很久之前就有计划了啊! 果真是阴险! 我看了栗田野一眼,他正凝视着在和周迹说话的心娜,他看着她,眼神那么自然地就温柔起来,嘴角那么不经意地就扬起了笑容。 或许,他以前看她的无数个眼神里都是充满爱意的吧,只是,现在终于不用伪装,可以光明正大地毫无保留地流露他的感情! 我眼珠一转,问:“栗田野,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心娜的?” 心娜听了,也是一脸希冀地看向栗田野,眼睛亮闪闪的。 可栗田野微微一笑,道:“秘密!” 周迹哈哈笑了起来,两人像藏着宝藏一样心领神会地对视了一眼。随即,周迹感叹道:“不过,打死我,我也想不到你们两个会走到一起去!我宁愿相信我和心娜成了一对!” 栗田野斜眼看他:“那我宁愿相信你追到尹丹枫了!” 周迹沉默不语,嘴角掩饰不住的偷笑;我也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栗田野愣了片刻,心领神会,捶了周迹一拳:“好小子,还真是有本事啊!” 周迹谦虚道:“彼此彼此!” 一旁的梁心娜立刻高兴地跳了起来:“请吃饭!请吃饭!周迹一定要请吃饭!” 周迹故意呛她:“那你们家栗田野也要请吃饭!请吃饭!” “不行!”梁心娜忽然间小孩子一样耍赖,“是我们先说的!” “啧啧啧……”周迹大笑,“果真是嫁出去的人,立马就护着栗田野了,亏我辛辛苦苦当了你二十年的护花使者!” 心娜这才意识到刚才周迹说了句“你们家栗田野”,她都没察觉周迹是在故意逗她,而栗田野和周迹此刻是默契地一脸坏笑。 心娜脸红了,嘟着嘴踢了栗田野一脚。 栗田野讨好地把她搂过来,随即,装腔作势地瞪着周迹:“叫你请吃饭就请吃饭,哪儿那么多话!” 我插了一句:“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单身,我最大!这样,周迹请吃饭!栗田野请唱k!” 大家一致表示赞同。 新学期开始了,我和心娜的大学生活进入了一个多姿多彩的阶段,上课,打工,滑旱冰,看球赛,排话剧,骑单车郊游,看着周迹和栗田野猴子一样的闹来闹去,看栗田野逗心娜…… 日子惬意得像天上的云朵,微风一吹,流水般逝去。 不经意间,时间就到了深秋。 心娜身上各式各样的t恤衬衫裙子小短裤也换成了围巾毛衣呢子外套牛仔裤高筒靴。 秋天,心娜的生日要到了!周迹和周然的生日也要到了! 离他生日一个星期之前,周迹就开始欢欣雀跃了,因为他很期待,不知道尹丹枫会不会送礼物给他,不知她会送什么礼物! 离她生日一个星期之前,心娜就开始愁眉苦脸了,因为那天中午,她是必须回家吃饭的!而根据她之前19个生日的经验,每个生日午餐都是梁心妮一个人的盛宴,于她,是噩梦! 我好心提醒她:“你的第一个生日,应该是没有和梁心妮同桌吃饭的!” 她瞪我一眼:“但那是噩梦的开端!” 于是, 我申请要和她一起回去吃午饭,因为我是她的好朋友,义不容辞! 栗田野也申请要和她一起回去吃午饭,因为他是他的男朋友,更加义不容辞! 心娜一听,立刻眉开眼笑了! 第十四章 生日那天,我和心娜刚刚进门,就看见了沙发上坐着的梁心妮,还有萧遥。 萧遥见到心娜的那个瞬间,明显的震惊,很震惊。他完全没有想到梁心妮说的姐姐竟然就是心娜!从那一刻起,他之后的脸色一直都是苍白阴冷,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而梁心妮看到心娜的那一瞬间,明显的得意,很得意。她任何时候都不遗余力地在心娜面前展示她的胜利。 一见面,她就开心地牵起了心娜的手:“心娜,今天我过生日,带了男朋友来!你们认识,我就不介绍了!”说着,她看着心娜身后的我,微笑:“心娜也带,朋友来了,正好,大家都认识!” 她在“朋友”二字之前刻意停顿了一下,言下之意是心娜没有男朋友带,所以带了我这个女朋友! 心娜并没有在意,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摘下了脖子上的红色围巾。 梁心妮把那条红色的围巾拿到手里,仔仔细细看了好一会儿,声音里满是暗示:“心娜,你的这条围巾,好漂亮啊!”说完,满眼希冀地看着心娜。 我要作呕了! 但心娜明显比我淡定,她气定神闲地回了一句:“我也这么觉得!” 梁心妮丝毫不泄气,撒娇道:“心娜,今天是我的生日,要不,这条围巾当礼物送给我吧!好不好?” 生日,果真是个不容推辞的借口! 但同样过生日的心娜十分肯定地回答:“不好!” 梁心妮估计是从来没在过生日的时候被人拒绝过,讪讪地笑了笑,有些失落,有些不解:“为什么?” “因为那是她男朋友送给她的!”栗田野的声音懒懒的,在身后响起。 梁心妮脸上写满了惊讶,呆呆地望着缓缓走过来的这个帅气的大男孩,张了张嘴,不明白他怎么会突然进来,也不明白他刚才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梁心妮看着他的脸,失神了。 心娜问:“怎么去了那么久?” 栗田野轻笑:“找不到停车位!” 说完,他缓缓看向梁心妮,脸上褪尽了笑容,一边不客气地把围巾从她的手里抽过来放到自己的包里,一边更不客气地说:“你好!我是心娜的男朋友,栗田野!不是初次见面,就不用多关照了!” 梁心妮怔了怔,忽然间以闪电般的速度换上了最美丽的笑容:“你好!我是……” 但栗田野并不感兴趣她的自我介绍,他的眼神并未在梁心妮脸上多做停留,直接越过她身后,望着梁心娜的父母,礼貌而稍显疏离地打了声招呼:“叔叔好!阿姨好!” 说着,搂着心娜进了客厅。 梁心妮显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自己的名字都没来得及报,对方就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从她面前闪人了。 我无限同情加欢喜地看了她一眼,从她身边飘然而过。 梁爸爸梁妈妈和我十年前心娜生日午餐上见到的一模一样,没有任何改变。 那次,心娜在生日前夕得了市里的模型大赛一等奖,她很开心地邀我去她家陪她过生日。那时的她,还天真地以为爸爸妈妈会因为那个奖杯而在那个生日而对她有所不同。 结果,她的爸爸妈妈和以前一样,完全忽视了梁心娜和梁心妮是双胞胎的这个事实,以为过生日的只有梁心妮,没有梁心娜。 梁心娜全程只是梁心妮的陪衬,甚至连蛋糕上都只有梁心妮的名字:“祝梁心妮10岁生日快乐,越来越漂亮!” 没加梁心娜的名字,是因为心妮非要写一句“越来越漂亮”,蛋糕上于是挤不下“梁心娜”这三个字了! 那天的梁心娜强忍着泪吃完了那顿饭,从此再没邀请过我去她家陪她过生日! 而今天,蛋糕上的字只是从1变成了2: “祝梁心妮20岁生日快乐,越来越漂亮!” 萧遥揭开蛋糕盒子的时候,怔了半晌,随即,眼中闪过一丝忧伤。 而栗田野看到上面的字的时候,仿佛被那些红色的汉字给刺伤了眼睛,他的眼眸倏然一紧,脸色瞬间阴沉得秋天乌云密布的天空一样。 栗田野狠狠咬牙,刚要说什么,身边的心娜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虚弱地冲她微微一笑,轻轻地摇了摇头! 他的眼中立刻弥漫起了深深的不舍和心痛,似乎还浮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看着他们俩对视时,温柔又哀伤的笑容,我的鼻子突然一阵酸痛! 和十年前一样,梁妈妈点燃了蛋糕上的蜡烛,幸福满满地说:“今天,我们家的宝贝心妮二十岁,我们来给她唱生日歌吧!” 栗田野和萧遥都是阴沉着脸,没有开口。 而此时的我,有点儿怕太过尴尬,只能勉勉强强地跟着唱,却没了十年前的那份诚心。那首歌是我唱过的最漫长一次生日歌。 终于结束之后,梁妈妈说:“心妮,快许愿,吹蜡烛!” 梁心妮一脸幸福地双手合十,准备闭眼。却被栗田野冷冷的声音打断: “等一下!” 所有人不约而同惊讶地望着他,心娜似乎意识到她想要说什么,张了张嘴,想要阻止他,但他望着她,温柔而心疼地笑着,开口道:“今天也是心娜的生日,我们也要跟心娜唱一首生日歌!” 梁爸爸梁妈妈梁心妮同时愣住,仿佛不知道今天心娜的生日。 至始至终一言不发面若冰霜的萧遥也开口了:“是啊!我们也要给心娜唱一首生日歌!” 梁心妮不可置信地扭头看着萧遥,不明白自己的男朋友为什么要帮心娜,而萧遥并没有看她,而是一脸微笑地看着梁心娜, 当然,心娜也没有看他,而是微笑着看着栗田野,眼中满满的全是感动。 于是,我们大家给心娜唱了一首生日歌,心娜开心地笑着,笑得眼睛里泪光闪闪。 我一阵心酸。 接下来的午餐,爸爸妈妈不断地往梁心妮碗里夹好吃的,而栗田野和我不断往心娜碗里夹好吃的。 栗田野,心娜还有我三个人恢复了平静,不管梁爸爸梁妈妈跟梁心妮交谈着什么,我们都淡定地吃着饭。 而萧遥似乎一直在隐忍,他或许看出了这个家庭的畸形吧! 终于,有一刻,梁心妮娇滴滴地问他:“萧遥,你给我准备了什么生日礼物?” 萧遥喝着汤:“忘了!” 梁心妮愣住,扯了扯嘴角:“你说什么?” 萧遥“啪”地放下汤匙,斜眼冷冷看她:“梁心妮,为什么跟我说你是心娜的朋友,为什么不说你和她是姐妹?” 梁心妮哑口无言,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提这个,但她更不知道这有什么不对。甚至连梁爸梁妈都有些吃惊。 梁心妮尴尬地笑了笑,嗫嚅道:“这有什么区别吗?” “有什么区别?”萧遥像是听到了最可笑的笑话,哼笑起来,“你脑子有问题啊?问我有什么区别!你抢你亲姐妹的男朋友,你不知道你这种行为有多恶心吗?” 梁心妮的脸瞬间像是被人打了几耳光,红得像红烧肉一样恶心;而梁爸梁妈也是同样的表情,一副老脸无处搁的样子。 我真想冲上去抱住萧遥狠狠亲几口,亲到他脸上全是唾沫星子。 栗田野将笑闷在了心里,但看得出来,心情大好,往心娜碗里夹了一块牛肉。 萧遥已经唰地站了起来,悲伤而温柔地看着心娜,声音满是不舍:“对不起,心娜!我不知道她和你是姐妹!你放心,我和她从现在开始,一点儿关系也没有了!” 心娜怔怔看着他,倏然温柔笑道:“萧遥,我现在没事了!” 萧遥似乎也释然了,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条施华洛世奇的水晶项链,放到心娜的旁边:“生日快乐!”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梁爸爸梁妈妈梁心妮彻底傻眼了,尴尬地笑也不是哭也不是,说话也不是,继续吃菜也不是。 心娜盯着桌子上那条水晶项链,一时也无措起来,不知道该不该收下她的前男友兼梁心妮的前男友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栗田野咧嘴一笑,把那条项链放到心娜手心,一脸宠溺摸摸她的头:“宝贝心娜!乖!可以收下!” 那三个人的脸色同时冷了一冷。 栗田野的胃口瞬间变得很好了,欢欢乐乐地吃着菜喝着汤。心娜也是十分淡定地把水晶放进自己口袋,悠悠然然地吃着碗里栗田野夹给她的一满碗的菜。 梁心妮沉不住气了,筷子碗勺子汤匙打得噼里啪啦的响,她爸妈听到这一阵响也是一脸的灰。 但栗田野和心娜就跟没听见似的,继续欢欢喜喜地大嚼大咽。 看着梁心妮过了史上最郁闷的一个生日,有气无处发的憋屈样子,什么叫心花怒放啊!什么叫扬眉吐气啊!现在,我心里开心得像春天。 梁心妮阴着脸一个人撒闷气撒了半天无人理她之后,忽然想到了什么,直直地看向栗田野:“栗田野,我记得你曾经说过,对男人来说,坏女孩只是一时的激情,玩玩闹闹而已,想走一辈子的只有好女孩儿。像心娜这种的!” 梁爸梁妈听见这话,估计要犯心脏病了,脸都皱得扭曲了。心里肯定在想,梁心妮这二货孩子怎么还重复这话来自取其辱呢! 栗田野喝着汤,看都懒得看她一眼,说:“是啊!” 梁心妮诡异一笑:“那你有没有想过,对女人来说,坏男人也只是一时的刺激,玩玩闹闹而已,想走一辈子的只有好男人。” 我猛然一怔,而心娜也是受惊不小,谁都没想到梁心妮竟然会说出这种话! 但栗田野似乎没有丝毫的意外,极其随意地瞟了她一眼,淡淡道:“可是,我愿意为了心娜,变成好男人啊!” 心娜原本紧张的脸刹那间变得像秋日的阳光一样温暖柔和,连我都感动得差点抽纸巾擦眼泪了。 梁心妮张大嘴,怔了半天,却是无话可说,这下终于消停,默默吃饭了。 我决定再打击梁心妮一下,再鼓励心娜一下,于是,我一脸羡慕地说:“心娜,栗田野那么爱你,你真是好幸福哦!” 她很清楚我的意图,所以故意瞪了我一眼,但脸上还是飞起了一阵羞红。 一吃完饭,梁心妮不冷不热地说:“心娜,我们去逛街吧!” 这是她们家的传统,每年生日都要去逛街买东西,但基本上心娜的角色就是帮她提东西的随从。因为心娜从小被压抑着,很少表达自己对某件东西的渴望,即使偶尔极少次地看上了某件东西,也会被梁心妮抢去。而且,梁心妮不喜欢心娜和她拥有一样的东西,结果就是,基本上心娜买不到任何东西。 梁心娜淡淡一笑:“心妮,我今天不能陪你买东西了,你找你的同学陪你吧!” 梁心妮很是不满:“为什么?你每年都陪我的!” 梁心娜还要说什么,栗田野却抓住她的肩膀,把她扶过来面对自己,从包里掏出围巾,仔仔细细地给心娜系上,然后礼貌地对梁爸梁妈说: “不好意思,叔叔阿姨,我要带我的宝贝心娜去参加我和朋友们为她准备的生日party去了!” 梁爸梁妈笑着说:“好!好!你们玩得开心!” 栗田野搂着心娜出了门,心娜还不忘回头冲他们甜甜招手:“爸爸,妈妈,心妮,再见!” 我在后面慢慢地系着鞋带,梁心妮跑到门廊这里问我:“唐果,什么party啊?很多人很好玩吗?从来没有人给我办过生日party,带我去吧!” “那是栗田野送给心娜的生日party,不是你的!气球啊,蛋糕啊,条幅啊,上面写的名字都只有心娜,没有梁心妮!再说了,那里的人都只认识心娜,不认识你!你去了干嘛?”说完,我快步跑了出去,一边生怕她追上来,一边开心地想我真是个残忍的恶魔。 栗田野和梁心娜正站在巷口,微笑着,在等我。 秋风萧索,天地间都是一片凄凉的暗色调,但此刻的巷子里,铺满了层层金黄色的落叶,心娜的白色妮子大衣配着鲜红色的围巾,栗田野的青灰色风衣和红黑格子围巾,成了这个秋天最美丽的色彩。 他们望着我温暖的笑点亮了这个秋天! 我快步跑过去,渐渐的,随着身体的跑动,心里的暖流渐渐扩散到全身。 梁心娜往围巾里缩了缩,时过境迁般地轻声感叹道:“我现在好像变坏了” “不喜欢吗?”栗田野低头看她。 梁心娜扬起头,一脸的灿烂:“很喜欢!” 我拧了拧她的脸:“我也很喜欢!” 其实,心娜的生日party是在晚上,之所以中午就跑出来是因为栗田野说要把心娜的童年补上,所以要带她去玩游乐场,去玩具城把她小时候所有憧憬过的玩具全部买下来。 心娜非常激动,非常开心。 当然最开心的是我,因为我也跟着玩了游乐场,我也跟着被送了好多好多的玩具。比我这么多年来受到的生日礼物还多,如果我照镜子的话,肯定会看见一个笑得口水直流合不上嘴的疯丫头。 至于晚上的生日party,是同时送给心娜,周然和周迹的,谁让他们三朵奇葩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呢! 栗田野的那些兄弟们见栗田野追到了梁心娜,都吵着要他分享经验。 栗田野笑:“没经验,只是追了20年而已!” 心娜听了,疑惑地看着他,他却不解释,只是揉了揉她披散的长发。 大家伙儿见了他们秀恩爱的样子,吹着口哨起了哄,全体有节奏地拍起了手掌:“亲一个!亲一个!亲一个!” 心娜脸红了。 栗田野瞟了她一眼,知道她不好意思,于是冲着那帮小子使坏地骂道:“什么亲一个?我的公主怎么能让你们亲一个!” 所有人哄然大笑,骂栗田野护老婆。 正在这瞬间,心娜却忽然踮起脚,伸手转过他的脸,深深吻上去。 人群欢呼起来。 栗田野愣了一秒钟,微笑了一秒钟,配合了一秒钟,沉浸了一秒钟,四秒钟之后,心娜离开他的嘴唇,脸红得像小番茄。 一群大男孩集体发疯,围着心娜90度鞠躬:“嫂子好!”“弟妹好!” 大家让栗田野喝酒,栗田野不喝。 于是,大家就故意找心娜敬酒,谁都知道栗田野肯定会挡酒,结果栗田野就心甘情愿地被他们算计,喝了一堆酒。 这是栗田野和梁心娜。 周迹和尹丹枫也好不到哪儿去,收到了同样的摧残。 只不过周迹没有栗田野那么滑头,他们问他怎么追到这个大美女的,他就一五一十地如实回答。说从在旱冰场看见尹丹枫舞动的身影时,就一见钟情喜欢上她了,结果就天天往那里跑等着见她。尹丹枫很明显不知道还有这么一段故事,听的时候十分讶异,但更多的是感动。 大伙儿同样要周迹亲尹丹枫一口,他就真的亲了她一口。 大伙儿给周迹敬酒,他也规规矩矩地一杯不剩全部喝了下去。 一旁的周然看着连连扶住额头:“我周然聪明一世,怎么有这么个笨弟弟!我简直都不敢相信我和他□□着身体坦诚相见了十个月。” 我和心娜沉默了片刻,脑袋里描绘着她说的最后一句话,然后同时对她做了一个呕吐的表情。 周然还说,尹丹枫虽然看上去大了周迹一点儿,呃,不是一点儿,但考虑在周迹有恋姐情结的份上,她也就不多说什么了。 梁心娜毛驴儿一般执着地纠正她是恋母情结。 周然石头一样坚持说她比她妈更值得周迹恋。 于是,她们又陷入了n个月前在学校食堂的那个谈话伦理怪圈。 到了后来,栗田野周迹和尹丹枫和众人喝酒玩闹去了,我,周然和梁心娜就躺在地毯上聊天。 聊着聊着问起了周然的感情生活,对此,我和梁心娜一直都很好奇。 周然从小学到初中都执着着关心着她的弟弟周迹,根本没心思花痴别的异性。高中,她去了另一个区的贵族学校读书,对她的那段生活,我们就不太了解了。只知道她高三毕业前夕,辍了学。 原因是什么,我们不得而知。偶尔提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一向嘻嘻哈哈死不正经的周然就会沉静下来。时间久了,我们就知道这是她的禁忌,也就不再多问了。 而今天,她显然喝多了酒。 所以,我说:“周然,今天大家都在谈感情,要不你也谈一谈呗!”的时候,她就真的谈了。 她无奈而轻柔地叹息:“我这一生,或许,只能爱这一个人了吧!” 她这一句话刚说完,我就感觉肯定有料,立马把耳朵擦亮了竖起来。 “第一次见到那个男生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了他,他是我见过最迷人的男生,他的眼睛,就像是有太阳住在里面一样,”周然的脸上浮现出了少有的幸福小女生般的笑容,“每次他对我笑,我的心就像停止了一样。而且,刚好,他也喜欢我。所以,我和他就在一起了,很幸福,很幸福!” 她凝视着虚空,微微笑着,眼角有了细细的泪花。 我有些愣了:“既然在一起了,为什么……” “因为有一天,他把我介绍给他的朋友认识,我发现,他身边一个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女孩和我很像,我刚开始以为是我的错觉。我和那个女孩一见如故,非常投缘,越相处越发现,虽然表面我和她的性格似乎相差很多,但在很多地方我和她都十分相似。” 周然停了片刻,努力深呼吸,调整好差点儿哽咽的声音,“我太爱他,不舍得离开他,但,我不得不承认,他只是喜欢我身上,那个女孩的影子而已。所以,终于有一天,我决定要彻底离开他。” “当我下定决心的时候,我不敢在他身边再多停留片刻,怕我会舍不得离开!所以,我和他说分手之后,直接辍学了!” 悲伤的沉默笼罩着我们三个人! 我有些好奇:“那个女孩是什么样子?有那么好吗?” “有!”周然想也不想,坚定地说,“虽然我高中才认识她,但她是我见过的,我最喜欢的一个女孩子。” 这个评价让我十分震惊,竟然能胜过和周然认识了二十年被周然视为妹妹一样保护的梁心娜,我越发好奇周然口中的那个女孩子是何许人物。 梁心娜显然对这些边缘信息没那么好奇,直接问:“你后来和那个男生再联系过吗?” “没有。”周然的声音低了下来,透着些许无力,“但我和他身边的朋友,包括那个女孩,不时地会联系!” 谁都猜得出来她不过是还牵挂着那个男生。 “去和他见面吧!”心娜的声音异常平静。 周然没有回答,于是,寂静再次笼罩住我们,我听到了栗田野那群人欢乐的声音。 我们三个,都没有再说话,而是渐渐地,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盖着软绵绵的舒舒服服的被子,睡在地毯上。身边是沉睡着的周然,她美丽的脸上透着淡淡的哀伤,想必是昨天的夜谈勾起了她的伤心回忆吧!不知她昨晚的睡梦中有没有梦见他心爱的那个男孩! 目光越过周然,我看见了心娜,和紧挨着她搂着她熟睡的栗田野。 他们的脸沉静而安然,拥着心爱的人入眠,是谁都会美梦到天亮吧! 第十五章 梁心妮消停了没几天,正式开始对栗田野进行死缠烂打,天天跑到店里来等他,蛾子一样围着他到处转。 我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 梁心妮缠起人是十分恐怖的。 她有时会忽然发春般地喊着“栗田野”然后恶狗一般地扑过去要去抓他的手臂。 栗田野会身手矫健地立刻躲开,一副避瘟疫一般的表情:“你!别碰我!别靠近我!方圆三米之内,不许靠近!” 梁心妮继续她最擅长的委屈表情:“为什么,我不可爱吗,你不喜欢我吗?” 栗田野冷梆梆道:“你可不可爱不关我的事,但我很肯定,我不喜欢你!别跟我拉拉扯扯的。烦!” 梁心妮于是娇滴滴地哽咽:“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栗田野眼神清冷,语气里全是鄙夷和不耐烦:“我很讨厌你这种过去男朋友一大堆交际泛滥而且一天到晚只想着男人不干正事儿的女人!” 这种时候,梁心妮会气得跳脚,但她认为她的坚持一定会胜利的,以前的男生都是这么追过来的。 而我一直认为没有男人能够抵抗得了女人千年如一日的纠缠,但,栗田野颠覆了我的这一想法。 他似乎属于那种你越纠缠他他就越反感你的那种人。 他最开始还会跟梁心妮说几句,但后来他厌恶她到了根本不想理她的地步。 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他看都懒得再看她一眼,无时无刻不处于无视梁心妮的状态,和平时一样边工作边和心娜谈恋爱,即使梁心妮在旁边,他对心娜也是照摸不误,照亲不误。 有次,梁心妮找他要电话号码,他照例是不理她,看都不看一眼。而梁心妮竟然准备直接去他身上搜手机。 栗田野彻底烦了,丝毫不手软,直接一手把她推开,梁心妮踉踉跄跄地后退着撞到墙上,怔怔地望着栗田野,不敢相信他竟然动手推她。 可肇事者仍旧是不看她,面色丝毫不愧疚。 梁心妮讪讪了半天,忽然冲他嚷:“栗田野,你是我姐姐的男朋友,你就有义务留我的电话!给我你的电话。” 我终于忍不住了:“梁心妮,你还要不要脸呢!” 梁心妮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不理我。 栗田野还是不看她,只面色平静地望着心娜:“心娜,我要是打死都不想和她联系,也不想和她讲话,你会和我分手吗?” 正在调奶茶的心娜抬起头冲他微笑:“不会!” 栗田野于是继续轻轻松松地哼起了歌。 梁心妮气极,发狂般大喊:“梁心娜!你……” “你给我滚出去!”一直看着她在这里晃来晃去的尹丹枫终于忍无可忍,对世上存在这种不知羞耻的女生觉得匪夷所思,“以后再进来我就对你不客气!” 梁心妮被她凌厉的气势吓住,愣愣道:“你是谁啊!” 尹丹枫冷冷道:“这是我的店,我这里不欢……” “你的店!”梁心妮立刻容光焕发,“我可以在这里打工吗?我工作非常……” “不可以!”尹丹枫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 看着她冷若冰霜毫无转圜的脸,梁心妮几乎要崩溃:“为什么?为什么心娜可以,我不可以?” “你也配和心娜比?你和心娜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的!”尹丹枫轻蔑地扬眉,“而且,我最讨厌你这种不要脸的立志当小三的贱人!” 尹丹枫骂起人来,果真是功力深厚! 那一刻,梁心妮的心里终于有了羞耻感,她咬着牙,脸色苍白,泪水在眼眶里瞬间泛滥起来,她转头,死死盯着心娜大吼:“梁心娜,我是你妹妹!你竟然连着这些人这么的欺负我!” 说完,呜呜哭着跑了。 栗田野和尹丹枫,当然还有我,一点儿都没有可怜她。 只是梁心娜的眼中有些不忍。 我抓住梁心娜的手:“心娜,如果你再让步,你的让步就永远无休无止了!” 心娜努力冲我笑笑:“我知道的!” 尹丹枫走过来,有些内疚地说:“心娜,没想到这些她都算在你头上,对不起!” 梁心娜却感激地笑了:“是我要说,谢谢!” 不知道梁心妮回到家后对父母哭诉了什么,她走之后没几个小时,梁妈妈就给心娜打来了电话。 梁妈妈怒气冲冲的,声音极大,梁心娜听得耳朵痛,只好把手机悬在离她耳朵两三厘米左右的位置。 于是,站在心娜身边的我清清楚楚地听到了梁妈妈的话:“梁心娜,你是怎么搞的?你天天都跟些什么人混在一起,把你妹妹羞辱成这样!你是没看见她哭成了什么样子!你怎么能这么欺负你妹妹!” 很显然,那边是用的扬声器,我听到了梁心妮哽咽气愤又委屈的哭泣声。 栗田野轻轻地走到心娜的身后,无声地环住了她的腰。 梁心娜沉默了一会儿,淡淡道:“是她自己要招惹他们的,您是没看见她……” “她怎么了?”梁妈妈气势汹汹地打断了她的话,“她不就是喜欢栗田野,想见到栗田野吗?她哪儿错了?” 梁心妮在一旁抽泣着搭腔:“栗田野对我很凶,还推我,都是心娜让他这么做的!” 梁心娜无力地合上眼眸,好半天才睁开眼睛,声音里透不出一丝情绪:“妈妈,栗田野是我的男朋友,现在,心妮又想抢走我爱的人!” 梁妈妈语重心长地叹了一口气:“心娜啊!萧遥这种内向的男生和心妮这种活泼的女生不合适,” 梁心妮也赶紧说:“就是啊,妈妈,你也看到了,萧遥在我生日的时候对我发脾气,他明显还喜欢心娜!” 梁妈妈继续说:“但栗田野就和她性格相像啊,而且人好家里又有钱,心妮是真的想和栗田野在一起,她真的爱他,想和他结婚呢!” “她没有爱他,她只是喜欢抢我的爱的人!”心娜的眼神渐渐清冷了起来,“妈妈你看不出来吗?她只会一次又一次地抢走我爱的人!她一辈子都会这样!” “这次不是啊!”梁妈妈也急了,声音再次严厉起来,“她不是把萧遥还给你了吗?你和萧遥,她和栗田野,这不是很完美的解决吗?” 她竟然能说出这么荒谬的话,我已经彻底无语了。 心娜放在桌面上的手紧紧地攥了起来,栗田野伸手稳稳地附上了她的小手。 泪水弥漫上了心娜的眼眶,不停地在打转。 “爸爸,妈妈,心妮,你们都在听着吧!”心娜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像是前年的寒冰,“我说,不!你们又能把我怎样?” 语气里透出的狠让人不寒而栗。 电话那边没了声音,死一般的寂静。 估计是心娜头一次这么发狠,这么激烈,梁妈妈的明显底气不足了起来,但仍旧是忍不住的焦急与愤怒:“心娜,你怎么就说不听呢?” “上次,心妮抢走萧遥的时候,爸爸妈妈不是说我的男朋友全部都能让心妮抢走,是因为他们不是真的爱我的吗?”心娜冷笑出声来,“现在有了心妮抢不走的,你们却还是可以找借口!看来,我的快乐和幸福,在你们眼里,一文不值!” “既然如此,你们都听好了!”心娜的眼泪一颗颗珍珠般地簌簌滚落,滴落在栗田野的手上,可她的声音里丝毫没有透露出哭泣的信息,却是不顾一切地宣告,“以后,我的任何东西,就算只是一张纸,都不会让给梁心妮!” 说完,她义无反顾地挂掉了电话。 心娜无力地把电话扔在桌子上,轻轻转身,伏在栗田野怀里,放肆地大哭了起来。 栗田野紧紧抱着她,眼眸沉痛得滴出了水,一颗一颗地落在了心娜的肩上。 我侧过身去,抬起头努力深吸了一口气,嗓子里哽咽得难受,似乎有什么东西痒痒地划过了我的脸。 梁心妮再没有出现过,生活于是又回归了风平浪静的轻松快乐和安逸。 只是,当天气越来越冷的时候,尹丹枫消失了。 那个星期六的上午,我们进店的时候,店长说,丹枫姐突然间就把店转手给了别人,然后就杳无音讯。她换了住的地方,电话也停机了。 我们几个全部愣了,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店长从柜子里摸出一封信,说是丹枫姐留给周迹的。 周迹一把夺过那封信,一个字一个字地看完,那封不长的心,他看了几十分钟,自始自终像一尊雕像一样伫立在那里。 脸上展露无遗的悲伤和哀痛让人揪心。 他看完那封信后,凄凉地大笑:“我已经做尽了一切,她竟然还是觉得不安全!”他傻子一般地痴痴笑着,眼中泪光闪闪。某一瞬间,他修长的手指颤抖着一松开,信纸像冬天的枯叶一般飘摇着坠落。 他失魂落魄地离开了,栗田野不放心他,跟着追了出去。 我和心娜捡起了那封信,尹丹枫的字迹像她的人一样清秀而美丽: “周迹, 给你写这封信,我都不知道从何写起了! 第一次见面? 我以为的第一次见面是在我的陶艺店里,你有些局促不安,有些羞涩,让我瞬间就对你很好奇,觉得你像是一个可爱的大男孩! 但,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原来是在那个迪厅,你说你在那天看见了我在跳舞,所以对我一见钟情了。后来,你带我去了那个地方,我没想到那个迪厅在9点钟的时候竟会变成一个旱冰场,那么多青春洋溢的男孩女孩们在那里滑旱冰。那天,你牵着我滑冰,那时,你的手很温暖,很安全! 其实,你来店里打工后不久,我就从田野心娜他们的暗语和眼神中看出了异样。我发现,或许你可能喜欢我吧!一开始,我不以为意,以为这只是小男孩的一时冲动。 但没想到你会那么认真,那么执着,那么诚恳,即使我一次次伤害你,给你带来各种惊恐的意外,你那纯净的满是爱意的眼神却始终如一。 我开始想象着接受你,和你在一起, 和你在一起,很轻松很自在很惬意很幸福。 可是,我越来越觉得,你对我的好,我接受不起。周迹,你不明白,我的复杂,我的过往,我的沧桑,是你年轻的肩膀承受不起的。 那天凌晨,你按约定的带我去看日出。 你骑着自行车载我,说让我体验一下校园时代的纯美爱情。坐在后座上,搂着你,那时的我,心里是前所未有的温暖。你身上的香味在初冬的早晨变得冰冰凉凉的,像冰淇淋一样诱人。 骑车上坡的时候,你不肯让我下来,你说,你要载着我,为了我,翻山越岭。 那段上坡路,很陡,很长,就像我们的未来。 你骑车骑得很辛苦很艰难,我清晰地感觉到你身体肌肉每时每刻都紧绷着在使劲在尽力,听到你渐渐因筋疲力尽而沉重的呼吸。每吸进一口冰冷的空气都是很痛苦的吧! 可你却一直坚持着,不肯放弃。 可是很累吧!很痛吧! 因为我坐在后座上,因为我是你最沉重的负担! 为了我,翻山越岭,这么巨大的荣耀,我心领了! 只是,滑旱冰,骑单车,已经不是我这个年龄的女人适合做的事情了! 我会永远记住那世界上最美的日出和那温暖的感觉。 枫。” 我的心难受得像是被揉进了沙子,灼热地疼痛,却又隐隐不安,不会是有人在其中做了什么吧? (2012-8-16) 周迹依旧是留在店里打工,丝毫没有想要辞职的意思。 他已经用尽了一切的办法,却仍旧是找不到尹丹枫的踪影,她就像从来没出现在我们的生活中一样,悄无声息,毫无预兆,消失得无影无踪,真正的无影无踪。 可周迹却总是盼望着,或许有一天,她会回来。所以,他要留在这里等她。 他说,他怕她回来的时候找不到他。 我和心娜听了,都很难过,想劝他不要这么执着。可是,他只是凄然一笑,继续执著地望着店门口,期望着或许下一秒,尹丹枫能出现。 但是很多秒过去了,很多小时过去了,很多天过去了,店里来来往往进进出出那么多人,却再也不见尹丹枫,甚至连一个类似她的身影都没有。 于是,周迹眼中仅有的一丝丝希望也越来越渺茫,最终彻底破灭。甚至连眼中显而易见的悲伤都渐渐消散。 他整个人的情绪,愤怒,悲伤,爱恋,痴望,希冀,一切一切都逐渐平息,他似乎又回到了以前那个温润如玉柔和内敛的大男孩,只不过眉宇间深刻的伤痕是难以愈合了。 好些天后的一个晚上,周然来到店里,说很久没见到周迹了,来看看。 说话间,周迹静静地从后面的员工间走了出来,见了周然,温温地笑了笑,只是他的魂魄似乎比他的躯体慢了一步。 周然怔了怔,她没问我他怎么了,而是问:“他这样子多久了?” 我一开始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怪异,答道:“有一段时间了,而且,这还算是好的了。头些日子,他一直从早到晚地盯着门口!怎么劝都不听!” 周然沉默了,皱着眉,所有所思的样子,没有再问我。 梁心娜却有些狐疑地打量了一眼周然:“你怎么不问她,他为什么会这样?” 周然愣了一下,眼神有些乱,不尴不尬地说:“对啊,小果,他,他怎么了?” 我没有回答,狐疑地看了看她:“周然,你该不会是……” 周然很紧张地盯了我一眼,暗示周迹还在附近。我没有把话说完,却更加确定一定是周然做了什么。 周然平复好情绪,转身对周迹说:“周迹,今天星期五,晚上回家吧!爸爸妈妈好久没看见你了!” 周然平静道:“好!” 话音刚落,就传来梁心妮讥诮的笑声:“回什么家啊?也不看看和你住在一个屋檐下的周然对你做了什么?” 花枝招展的她笑盈盈地推门进来,一瞬间刺骨的北风席卷了整个小店,我不由得一阵哆嗦,脸颊像被匕首划过一样刺痛。 我,周迹,梁心娜,栗田野同时讶异地看着笑得若蛇蝎般的梁心妮,随即,目光落在周然的脸上。 周然见了梁心妮,竟不寻常地有些慌张,脸色也清白了一下。 栗田野似乎瞬间反应了过来,大步走过去,拉住周然的手臂就把她往外拖:“周然,我有点儿事要跟你说!” 但是, “等一下!”周迹清冷的声音传了过来。 他上前几步,在周然面前站定,无声地看着她,笼罩在他冰冷目光里的周然似乎轻微地抖了一下,但,一秒钟之后,她抬起头来,坦然地迎上他的目光。 周迹沉下了声音:“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梁心妮立马插嘴,得意道:“意思就是我告诉她尹丹枫是个什么样的人之后,第二天尹丹枫就消失了!这么清楚还……” “你给我闭嘴!”周迹突然间狮子一般怒吼,气势凌厉正如刚才开门时涌入的北风。一向温润的周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吼过人。 所有人都不寒而栗。梁心妮吓得脸色有些苍白,闭了嘴,不敢再发声。 站在周迹面前的周然却依旧面无表情,勇士一般承认:“对,是我!” “为什么?”周迹听了她的话,忽然间脸上满满的全是悲痛,不相信那个一向疼爱他的周然竟然会背后捅上他一刀,“你对她说了什么?” 周然依旧是风云不惊,认为她做的事是极其正当的:“她比你大六七岁,我已经忍了。可是,她做过小太妹现在和黑道纠缠不清,死过未婚夫现在还想着他,傍过有钱人现在还有牵扯,而且,她还堕过胎,是你陪她去的。” 而周迹并不认为这是些什么理由,悲愤道:“为什么要逼她走?” “我没有逼她!”周然的声音冷静到可怕,“是她自己走的!” 周迹这种低段位的选手遇到周然这种精通化骨绵掌游刃有余打太极的人,彻底失控了,他几经抓狂地大吼:“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管我!凭什么干涉我的生活!” “如果你的生活不是这么自毁前途,”周然丝毫没被他疯狂的气势压倒,反而也狠了起来,“我当然不会干涩你的生活!” 周迹几乎被她镇定自若的冠冕堂皇给击溃,冷笑了起来:“周然,你没有资格管我的事!你没有资格!” “我是你姐姐!”周然依旧稳如泰山,跟吃了定海神针一样,我都不知道她哪儿来的底气,“所以,我有责任在你的生活偏离轨道的时候,把你拉回来。” 周迹缓缓阖上眼眸,悲伤像河流一样从他的脸上淌过,似乎他的力气渐渐被抽尽了。片刻之后,他睁开眼,眼底没了一丝情绪,他静静看着面前冷若冰霜的周然,无力道: “我宁愿没有你这个……” 周然的身体瞬间僵硬了。 “周迹!”心娜冲上去,望着他,轻轻地摇了摇头,“不要这样,不要这样伤害周然!” 周迹缓缓看向心娜,顷刻间泪如雨下:“心娜,她为什么要这样伤害我?”说完,他转身,出了门。 又是开门的一瞬间,北风似乎更加放肆了,铺天盖地洪水一般地奔涌进来。我的身体猛烈地颤抖着,连心跳都似乎被冰冻了几拍。 周然已然变成了冰雕,面无表情,身体僵硬,就像一个站立着的死人,还是死不瞑目的那种。她漂亮的眼睛彻底失去了神采,飘忽而虚无地盯着冷空气。片刻前,周迹在心娜的阻拦下,没有说出“姐姐”那两个字,但是,对周然造成的冲击效果是一样的。 我想,她冰冷外表下缓缓跳动的心应该被周迹那句话击成了粉碎。 突然间,我一阵心酸,走过去想要抱抱她,她却刹那间闪电一般冲了出去。因为她不想在我们面前哭,因为前一秒我看见了她红红眼眶里水波般荡漾的泪光。 梁心妮站在一旁,一脸的得意洋洋。 或许,上次尹丹枫讽刺她让她怀恨在心,所以去查了尹丹枫的背景,她知道周然肯定不会允许的,一定会拆散他们。 只是,我没有想到,已经达到了伤害尹丹枫的目的,可她竟然还把这件事情抖出来,让周迹和周然反目。 栗田野火了,转身冲梁心妮吼道:“梁心妮,你有病啊!你是心智不全吗?” 梁心妮吓了一跳,继而冷冷地笑了笑:“谁让他们正好在这儿的?我是不想看周迹被蒙在鼓里。再说了,我又不是专程来说这个的,我是来找心娜的。” 梁心娜也正在气她做的事,头都不转过去:“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 栗田野不耐烦地把梁心妮往门口推:“你马上给我滚!” 梁心妮却忽然疯子一般大喊大叫起来:“栗田野,你干嘛?你是怕我告诉心娜,你和萧遥的关系吗?” 栗田野陡然间怔住了,脸色瞬间慌乱起来,他没有看心娜,而是盯着梁心妮,眼神阴森得像狼一样可怖,让人毛骨悚然。他的声音极其低沉,带着狠狠的威胁的意味:“梁心妮!” 梁心妮被他恐怖而森然的压迫感给吓住了,一时间没了气势。 而这一切,心娜尽收眼底。 我紧张起来,拉着她说:“心娜,跟我去仓库清点一下……” 她却一把甩开我的手,盯着栗田野清俊却略显慌张的侧脸,一步一步走过去:“萧遥,和你,是什么关系?” 栗田野深深蹙眉,没有转头看她,也没有开口回答。只是,他的手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紧紧攥成了拳头,指关节一阵发白。 “他和萧遥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梁心妮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恶心,让我嗓子里差点儿一阵干呕。 梁心妮看着脸色渐渐苍白如死灰的心娜,笑得脸都快扭曲了:“心娜,栗田野和我一样,只是喜欢抢萧遥的东西而已!” 室内的暖气一定是出了问题,不然,我不会觉得这么冷,冷得好像我的血液都凝固了。 抢? 梁心娜这辈子最忌讳的一个字! 老天,你开什么玩笑! “梁心妮!”栗田野突然间风暴般怒吼,一把扯过她,梁心妮踉踉跄跄地摔倒在地上,傻了眼。他恨恨地看着她,眉宇间写满了愤怒,刚要发作…… “栗田野!”梁心娜不顾一切的喊声像龙卷风一样让我一阵恐慌,里面掺杂的悲伤,愤怒,怨恨和被欺骗的情绪让我头痛欲裂,晕眩到差点儿站不稳。 栗田野刚才狂暴的情绪忽然间像台风过后一样渐渐消散,他看着心娜,手足无措,满眼的心痛和恐慌。他心痛心娜的伤痛,恐慌心娜的决绝。 不可一世的栗田野用近乎乞求的声音哽咽着:“心娜,你听我解释,我……” 在心娜挥手的那一刻,我轻轻地闭上了眼。 我不忍看那一幕,气到浑身颤抖的心娜,悲伤到几近绝望的栗田野,还有,笑靥如花的梁心妮。 那一巴掌,清脆的耳光声,像是打在了我的心里。 黑暗中,我猛地一颤。有人推门出去的一瞬间,寒风像冰冷的洪水一般将我包围。我的手脚已然失去了知觉。 四周陷入夜一般的死寂。 第十六章 我缓缓睁开眼,只见栗田野僵硬地站在原地,右脸颊血一般鲜红。他的脸上没有了任何情绪,没有伤悲,没有痛苦,仿佛他所有的感觉都跟着心娜离开了这间屋子。 我不知如何是好,我甚至来不及细细消化这短短一小时内发生了一系列事情。我的世界,似乎要天翻地覆了。 七秒钟之后,栗田野回过神来,转身要去追心娜。 一旁本来得意洋洋的梁心妮看到他这一举动,傻了,显然这不在她的计划内。 她死死拉住栗田野:“栗田野,你疯啦!你没看见吗,她根本不够爱你。我说一句话,她就动手打你,你还去找她!你难道没看出来,她现在是恨你的吗?” “梁心妮,你有什么资格说爱?”栗田野不客气地甩开她的手,冷冷道,“她不是打我,而是在打你!她也不是恨我,而是恨你这种自私自利冷血无情不顾他人感受的人!” 梁心妮讪讪地笑了笑,仍不死心:“可是,栗田野,心娜她是不会原谅你的!” “你错了!”栗田野脸色平静了下来,没了一丝的涟漪,“我和你不一样!即使和萧遥有什么私人恩怨,我也从来没有故意伤害过他!至于心娜,无论用任何方法,付出多少努力,我都会和她说清楚,请求她原谅,和她永远在一起。” “你今天的行为倒是提醒了我!”栗田野忽然轻轻地笑了起来,道,“我以后会更好地对她,弥补她以前因为你受过的所有委屈!我会带她走,离开你这个魔鬼!” 他每每提到心娜,脸上那么自然就流露出来的深深的爱意和怜惜让梁心妮几近疯狂。 嫉妒和怨恨像野火一般在她脸上燃烧,她彻底失控,绝望地大喊:“我到底哪儿比不上心娜,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喜欢我?” “你哪里都比不上!她是我心里永远的公主!而你连她的一根头发都不如!”栗田野的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鄙夷与厌恶,“梁心妮,你听好了,就算没有心娜,我也永远不可能喜欢你这种像垃圾一样的人!” 这么深刻而历历在目的鄙视和不屑像汽油一样浇在梁心妮满是嫉恨和羞辱的脸上。她的眼中起了泪光,尖叫着挥手,一巴掌向栗田野扇过去。 可栗田野敏捷地抓住了她的手,脸色陡然间变得异常阴冷:“你,没有资格打我!我嫌你恶心!”说完,他狠狠把她推开,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他离开时呼啸而过的冷风却是吹得我的心一阵惬意的清凉! 我调好正在录音的手机,准备出门。 梁心妮立在一旁,哭得梨花带雨,委委屈屈地要向我哭诉:“唐果,你看看栗田野,竟然说我连心娜的头发都不如,还说我是垃圾!” 她现在很需要别人的安慰,来给她重塑自信。于是,我拍拍她的脸,笑得十分招摇:“他说出了我们所有人的心声!” 说完,我裹好大衣,出了门。 冬天的校园,萧索得很。没了树叶的龙爪槐像面目狰狞的妖魔鬼怪一样隐藏在夜色中,每次看过去,我都莫名地一阵害怕。 我站在3号教学楼的门口,一阵冰冷的北风吹过,我恨不得把头给缩到肚子里去。出门竟然忘了戴围巾,这该死的风差点儿把我的脖子给切成几段了。 我看了看手机,晚上八点五十九。 还好我还记得心娜以前和萧遥一起下自习的准确时间,这个混蛋小子!竟然伙同梁心妮使出这种阴招,老娘今天非要教训他不可! “唐果?”萧遥不确定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看着远处张牙舞爪的龙爪槐,听见萧遥鬼一样的声音,差点儿吓得魂飞魄散。我弹簧般往前一跳,转身看他:“干嘛?” 他也被我这诡异的反应给吓了一跳:“你,你在这儿干嘛?” 对啊,我在这儿干嘛? 我想起来了我的光荣使命,立马板起了脸,不客气地冲他嚷:“萧遥,你卑鄙!” 他莫名其妙地看了我一眼,狐疑道:“唐果,你喝酒了?” 吐血!我看上难道这么不严肃吗? 我决定开门见上直接说清楚:“萧遥,你竟然和梁心妮联手想要拆散心娜和田野。看什么看,别一副装无辜的样子,我不信。你说,你为什么要跟梁心妮说你和栗田野是亲兄弟,为什么要跟她说栗田野是喜欢抢你的东西?你难道不知道心娜对这种事是多么的忌讳吗?” 萧遥惊怔了片刻,缓了缓神,淡淡道:“我没有跟梁心妮说过!我也不会用这么卑鄙的手段去伤害心娜!” 那一瞬间,看着他淡定而沉稳的眼神,我竟然相信了他。 我张了张口,不知道下一秒该说什么了。 他却微微皱眉,若有所思地回忆着:“等一下!方子涵有次去我家,看到了我爸爸保存的一张栗田野的照片!对,方子涵知道这件事!” 我一时气极,忍不住把心里话骂了出来:“方子涵那个贱人!” 萧遥淡漠的脸稍稍变了点儿颜色,但又恢复了过来,说:“你说的那个贱人在你身后呢!” 我一转身,就看见方子涵站在我身后,一脸不屑的笑:“唐果,我怎么你了?让你骂我贱人?不会是还对我依依不舍吧?” 我心里一阵恶心,做了个要呕吐的姿势,然后看着他有些白了的脸,骂道:“不是我骂你贱人,是心娜要我帮她传话!她说,要让你这个贱人失望了!你想利用萧遥和栗田野的关系害她和栗田野分手,但是,他们不吃你这套!方子涵,你还真是有够衰的!” 方子涵的脸一下子阴沉地像黑夜:“唐果,你说够了没?” “没有!”我火气上来了,瞪着他扬起了眉,“方子涵你这种贱人也就当初伪装得好,老娘现在擦亮了眼睛,你这种人就是十个送我倒贴我都嫌脏,更别说心娜了。她偶尔随便瞟你一眼也只是因为我的关系,人家根本就没把你这种垃圾放在眼里过!” 突然一阵恐怖的气息向我袭来,在方子涵铁青着脸扬起手的时候,我竟然石化了。那一刻,我的心瞬间失重,这一巴掌是要把我扇死啊! 但是,萧遥猛地抓住了他的手,一边把他狠狠推开,一边把我拉到他身后。 片刻之前满是恐慌的心瞬间被一种异样的安全感所填满,身体忽然一阵温暖。 萧遥的背影异常的挺拔:“喜欢自己好朋友的女朋友,喜欢自己女朋友的好朋友,还想动手打自己的前女友,这些没品又龌龊的事情,也就只有你方子涵能干得出来!以后,我没了你这个朋友!” 说完,萧遥牵起我的手,拉着我大步离开了。 走了好些距离后,他才放开我的手,问我栗田野和梁心娜到底出了什么事。我把不久之前发生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他沉默了半晌之后,忽然问我:“唐果,之前我和梁心妮在一起的时候,你们是不是很恨我?” 我笑了笑:“我当时是很恨你,恨得牙痒痒,恨不得用你来磨牙。但是,心娜不恨你,她已经习惯了,和以前一样,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是她必须接受的命运。” 萧遥的眼中划过一丝伤痛,我忽然意识到我说错话了。于是,只好尴尬地沉默起来。 但萧遥很快接过我的话,说:“那这次,我们一定要让历史终结!” 他的语气中满是坚定,让我竟有片刻的失神。这时,我才发现,他一直定定地看着前方,眼眸中全是不舍和伤痛。我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不远处的路边,竟然,坐着梁心娜。 还是上次舞会之后萧遥扔下她独自离去的那个角落,还是那时抱着手臂埋着头一动不动的样子。 萧遥走过去,到她面前蹲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 心娜蒙蒙地抬起头来,眼神飘渺而空洞。 萧遥微微一笑:“心娜,栗田野从来没抢过我的任何东西!倒是我,抢了他的爸爸!” 心娜的眼神渐渐聚焦到萧遥脸上,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爸爸在和田野的妈妈谈恋爱的时候,移情别恋,和我妈妈恋爱并立刻结婚了。但那时,田野的妈妈已经怀了田野,但爸爸不知道,田野妈妈心高气傲,不想再和爸爸在一起,所以自己偷偷生下了栗田野。不过,栗田野的后爸一直很爱他的妈妈,而且对栗田野视如己出。所以,两家人倒一直是相安无事。只是,我和栗田野知道这些事情后,难免心里会有些隔阂。”萧遥看着心娜,温柔地笑了笑,“但是,栗田野从来没有抢过我的任何东西!也从来没有故意伤害过我!” 心娜愣愣地看着他,眼眶渐渐红了:“你说的,都是真的!” “是真的!” “心娜!”我赶紧把手机拿出来,“刚才我偷偷录下了栗田野对梁心妮说的话,你要是不信,你听这个!” 听着听着,心娜的眼中渐渐泪水弥漫。 听到栗田野说“无论用任何方法,付出多少努力,我都要和她永远在一起。”“她是我心里永远的公主”时,心娜的眼泪顷刻间变成了断了线的珠子,簌簌地从她苍白的脸颊滚落。 我关上手机,抓住心娜的手:“心娜,栗田野是真心爱你的!” 心娜呜呜地抹着眼泪大哭起来:“可是我都不相信他,不问清楚就打他,他肯定很生我的气,不想再理我,不想再见我了!” “我没有生气!”栗田野焦急而温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只是怕你会一个人躲起来,一个人伤心难过!” 心娜停止了哭泣,泪眼朦胧地望着他。 我起身站到一边,栗田野走过来蹲在她的面前,边用纸巾轻轻擦着她泪痕交错的脸,边心疼地微微一笑,“你看,这么一会儿不见,就想我想到哭了吧!” 心娜破涕一笑,轻轻捶了他一下,但人已经扑到了他温暖的怀里。 萧遥缓缓站起来,温柔地俯视着他们俩:“田野,心娜交给你了!” 栗田野抬头,冲他感激地笑了笑。 我和萧遥于是离开,留他们俩安静地说会儿话。 离开时,我听见萧遥极浅的叹息:“这个地方,我失去她,两次!”他低沉的声音迅速被呼啸的北风卷了去。 只是走了没几步,萧遥再次转身,凝视着那两个身影,轻轻说了句:“再见,心娜!” 在那件事情之后没多久,栗田野果断地把梁心娜带回了家。结果自然不必说,栗田野的爸爸妈妈喜欢她喜欢得要死,这么完美的女孩子,而且还让他们宝贝儿子变得越来越好,料谁都会当宝贝一样的喜欢啊! 尤其是栗田野的妈妈,从栗田野小学时起就后悔着当年没指腹为婚,哀恸着梁心娜这种好媳妇是只能想想而已了。可没料到啊,他们家那混小子还真就把梁心娜给带回家了。 栗妈妈笑得嘴都合不拢了,光是红包就包了好几万。梁心娜从没一次性见过那么多钱,完全傻了,小脸儿煞白怎么都不肯收。爸爸妈妈一边和栗田野一起硬把钱塞给梁心娜,一边心想着这孩子真纯良于是更喜欢心娜了。 据栗田野说他妈妈开心得很,天天地逢人就说他媳妇儿好。 梁心娜听了,脸红耳赤的:“谁是你媳妇儿?” 栗田野立马不干了:“那你跟我妈说去!梁心娜,我妈那么喜欢你,你可不能害我妈空欢喜一场!她会伤心死的,你怎么忍心?而且,她肯定会天天揪我耳朵,你又怎么忍心?” 于是,心娜成了栗田野家的常客,他们家甚至还专门给心娜收拾出了一间屋子。 再后来,栗田野和梁心娜果断开始计划去美国的事情了。由于学校里本来就有多种2+2,3+1的项目,而他们所学的专业都很适合出国深造,于是决定不等大学读完就出国继续读本科,然后再读硕士什么的。 栗田野的爸爸妈妈自然是更加支持啦!他们的宝贝儿子什么时候这么努力用功过啊!想着栗田野一下子成家立业双丰收了,栗田野的爸爸妈妈简直是天天睡觉都在笑! 但梁心娜的爸爸妈妈显然就不是这种反应了! 第十七章 等到了春天,一切都尘埃落定了,梁心娜才带栗田野回家去见梁爸梁妈。 梁心妮还是和以前一样,不停地说心娜的这个东西漂亮,那个东西漂亮,可不可以送给她。不过, 梁心娜和以前不一样了,她会礼貌地对她的称赞表示感谢,然后说不可以。 梁爸梁妈自然是喜欢栗田野的,因为他买了很贵重的上门礼,而且他们看着心娜的尾戒手链和项链,眼都直了,一面感叹栗田野出手大方,一面恨不得把它们全扯下来给他们的宝贝心妮。 这样一表人才又多金的准女婿,梁爸梁妈自然会喜欢,对他很是笑脸相迎,但对心娜就冷淡得多,而且还刻意地时时不忘把栗田野和梁心妮挤在一起挨着坐,似乎不能接受这么好的男人是心娜男朋友的现实,幻想着这是心妮带回来见面的。 梁妈妈经过上次的电话事件后,知道了心娜意志坚定,不敢再跟心娜说把栗田野让给心妮之类的话,于是这次只好从栗田野入手。 她跟推销商品一样不知疲倦地夸奖梁心妮怎么乖巧怎么懂事怎么善解人意,栗田野和梁心娜似乎耳朵上安了梁妈妈声音过滤器,一边貌似听着,一边看电视,一边还偶尔互相笑嘻嘻地讨论着电视剧情。 梁妈妈发现这种填鸭式的教育方式没什么效果,应该采取互动,于是点名道姓地问:“田野啊!你觉得我们心妮怎么样啊?” 栗田野一面认真地给心娜剥橘子,一面头也不抬毫不客气道:“不怎么样!” 心娜跟我描述这段的时候,说你真应该看看当时我妈和心妮的表情,尴尬地跟涂了面膜一样。 我哈哈大笑,捂着肚子说:“看她们还不消停,真是服了!” 心娜接着说,当时她妈和她妹确实哑了好一会儿。她妈尴尬地慌,于是重回了之前的填鸭式教育,然后继续被无听了。 只不过,梁妈妈一直是百折不饶的典范,到了吃饭的时候,甚至还试探着说:“田野啊!我们家和你有缘,我就认你这半个儿子啦!有空呢,就多来我们家坐坐。还有啊!即使你和心娜最后没有走到一起,我们家也还是欢迎你的!” 我听了心娜的复述,气得破口大骂,但苦于对方是心娜的妈妈,也不敢说什么不恰当的词语,真是有气憋着出内伤啊! 心娜见我急得跳脚的样子,笑了:“你先别那么激动,听了栗田野怎么说,你就不会这么生气了!” 原来,栗田野当时故意装没听懂她的意思,反而举着手烈士般庄严地宣誓:“阿姨你放心,我是绝对不会放弃心娜的!就算是她不要我了,我也要追她追到天涯海角。” 梁妈妈本来很想说我不是那个意思,但栗田野已经换上一副极其认真严肃的模样:“再说了,我已经带心娜见过我爸妈了,老人家喜欢得不得了。您是不知道,我妈从我小时候就希望我把心娜娶回家,现在终于要得偿所愿了!她心里,心娜比我这个儿子还亲。他们说了,只认心娜这个儿媳妇,我要是不娶心娜,要是和别的女人鬼混,我妈非得宰了我不可!” 最后,又宽慰道:“所以,阿姨,你放心,我们全家,尤其是我,会对心娜很好很好的!” 梁妈妈于是皮笑肉不笑地说那就好,那就好!再没了言语。 我这下笑得差点儿背过气了,我甚至都能想象得到当时栗田野装模作样却透着真切的表情,想象得到梁爸梁妈和梁心妮气到表面装笑心里一阵乱颤的窘态。 我毫不吝啬地夸栗田野:“心娜,田野这下真的成了你的护花使者了!我发现自从你和他在一起之后,任何人都伤害不了你!” 心娜笑得很幸福:“是啊,和他在一起,每天都很开心,很安全!” 这是她的真心话,以前的她,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束缚住却挣脱不开的木偶。而现在,她终于被救赎,她自由了,她每天都能那么自然地就流露出开怀的笑容,整个人都变得轻快又朝气蓬勃。 我打从心底里为她高兴。 心娜看着我脸上掩饰不住的笑容,忽然问:“小果,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喜事?” 我心里一慌,骂道:“我刚才的笑,是为你高兴好不好?” “我知道啊!”心娜静静地笑了一笑,“但是,我又没问你刚才有什么喜事!我是问你,最近,有什么喜事?不会是谈恋爱了吧!” 现在的心娜和过去的心娜唯一不变,传承下来了的,就是她敏锐的观察力。 我知道躲不过的,只好闷声闷气地说:“是啊!” 支吾了片刻,我咬咬牙:“心娜,开个玩笑哈!如果我喜欢了你的前男友,你会怎样?” 那一刻,过去的心娜附体了,她瞬间一脸冰霜,有些鄙夷地看着我,淡淡道:“前男友,可以啊!但是,其中有一个不行!” 我的心一紧: “谁!” “萧遥!” 心于是瞬间缩成了一个点,心娜果真是忌讳这个的吧!那以后我们几个的相处岂不是尴尬到死了,或许,继续不下去了吧! 想着想着,我不禁深深皱起了眉。 心娜忽然过来,抚平了我的眉毛,眼中一丝狡黠地笑道:“我就知道你和萧遥混到一起去了,还敢不告诉我!刚才吓唬你一下,算是处罚!” 我这才明白她刚才竟是在故意逗我,于是抓着她一顿打闹。 等到终于消停下来,我再次有些不确定地问她:“心娜,你真的不介意吗?可是,你明明对梁心妮……” “你和她不一样!小果,你没有抢我的东西!那时的萧遥已经不再属于我了!”心娜很认真地看着我,眼中满满的全是快乐和祝福,“我真的真的不介意,小果,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知道萧遥是一个多么好多么可靠的男生。看见你们两个能在一起,我替你们高兴都来不及呢!” 听到她这么说,我一时激动得恨不得马上把心娜的祝福告诉给萧遥听,但我还是多此一问:“心娜,你确定你要是,亲眼,看到,我们在一起,也不会觉得怪异?” “我确定!”心娜咧嘴一笑,“上个月,我和栗田野就在街上看到了!我很确定,我很开心!” 这个死丫头! 难怪这一个月,有意无意地在我面前提起萧遥,害得我一次次地心跳加速!有一次,她竟然还慢悠悠地对我说:“我现在忽然有点儿想念萧遥了!”吓得我当时差点儿魂飞魄散!现在想起来,她当时斜睨我的眼神分明是在偷笑啊! 刚准备和她算账,电话却忽然响了,是周然。 仍旧是亘古不变的开场白: “唐果,心娜在吗?” 我想也不想就转头骂心娜:“梁心娜!你的手机可不可以不要静音啊!每次……” “唐果!”周然低沉得像没了魂魄一样的声音吓了我一跳,“梁心妮自杀了!” 电梯不断向上,我,周迹,周然,栗田野和梁心娜一直沉默无语。 周然打电话说“梁心妮自杀了!”的那一刻,我和电话旁的心娜霎时没了任何反应。 说实话,我是个冷血无情的人!我并不是为梁心妮的死或生有半点儿同情或感叹,我只是担心心娜千辛万苦获得的幸福会毁于一旦。 但那时,我心底冷冷地下定了决心,不论用尽什么方法,我都要帮栗田野和梁心娜在一起,一定要在一起。梁心妮想用这种无聊又愚蠢的威胁方式来再一次破坏梁心娜的幸福,休想! 她还不知道时间的力量吧! 就算死了又怎样!别人会在刚开始的一星期,一个月痛苦内疚,可是,一年呢,五年呢,十年呢,还有谁记得? 我为我心底的这种冷漠无情感到可怕!可是,用生命威胁别人,尤其是破坏别人幸福的人,就应该烂在土里,哪有资格获取同情! 当时,周然见我们这边没了声音,补了一句:“忘了,没说完,她没死!” 她这是用生命要挟梁心娜啊!没死还不如死了呢! 我冷冷地骂道:“她一个立志要当小三都没机会的人,有什么资格自杀!该自杀的是我们心娜好吧!” 说完,我发现这句话不对,看了看心娜,她面无表情,眼神空洞。 就像现在在电梯里,她依旧是面无表情,眼神空洞。栗田野紧紧地抱着她,脸上也是看不出任何情绪。 看看周迹,还是没表情,但他是因为发现周然逼走尹丹枫之后,所有有周然在场的时刻,他都没表情。 至于周然,她和我一样,对梁心妮的自杀没有丝毫的同情,甚至有些鄙夷,但在这种公共场合,也不能自然流露出鄙夷之情,所以,干脆也就没表情。 总结一句话,就是,我们五个人面无表情地去奔丧! 一出电梯就听见护士不满的抱怨:“4号房的病人也真是的,手腕上那么浅的一点儿割破伤还死活闹着非要住院,不知道咱们医院现在床位多紧啊!浪费资源!” 我心底不禁一阵冷笑。 走进4号房,我们看见了脸色苍白极其虚弱的梁心妮,和坐在床边脸色比石头还硬的梁爸梁妈。 进去之后,好一会儿,大家都没有说话,气氛诡异得叫人毛骨悚然。梁爸梁妈明显是在等着心娜先说话,然后大骂她一通。 但心娜平心静气地看了病床上的梁心妮一眼,然后目光就在病房里四处游荡,似乎没有想要开口的意思。 栗田野一只手插在裤兜里,一只手揽着心娜的腰,也是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 很多秒之后,梁心妮忍不住了,病怏怏地以为自己是林黛玉,娇滴滴地唤了声:“田野!” 我的鸡皮疙瘩掉落一地。 栗田野瞟了她一眼,不咸不淡地问:“你干嘛自杀?” 梁爸梁妈本来阴沉的脸又阴郁了一些。 梁心妮作了羞涩状,应该苍白的脸都有些羞红了,只是眼睛里顷刻间溢满了委屈,无奈地娇嗔:“人家还不是因为太想念你,太爱你了,实在是没有办法,只想结束这段痛苦!” 我看见栗田野被她这话刺激得抖了一下,估计是想作呕了。 但他向来都是遇了挑战就会变得格外镇定的人。他有些鄙夷地深呼了一口气,颇有些不屑地问:“那你现在是想干什么?” 梁心妮很聪明地做出一副哽咽的声音:“我没有想要干什么?只是,太难过了!” 但一旁的梁妈妈缓了脸色,像老鸨一样语重心长地开口了:“田野啊!我们心妮也是很不错的,她也真喜欢你!你看其实……” “您是想让我和心妮在一起是吧!”栗田野这次很意外的配合。 梁心妮眼里瞬间放光,但又忙着装虚弱,一时脸上几种表情斗争着,扭曲得十分痛苦。 梁妈妈很欣慰栗田野如此的孺子可教,但又不想太失了礼仪,克制着笑了笑:“嗯,是这么个意思!” 梁心娜冷眼看着面前一老一小这两个女人,眸子里除了冰冷,没有任何色彩,就像看着陌生人一样。 栗田野眼中闪过一丝讥讽,不由得把心娜搂得更紧: “可心娜现在已经是我的老婆了!” 接着,他一副非常为难的语气,华丽丽地蹦出一句:“你们不会是在我睡了你们大女儿之后,再请我睡你们小女儿吧!” 呃,我,好吧! 栗田野骨子里就是个流氓痞子! 但是我听了,着实很欢乐。 只不过,梁爸梁妈和梁心妮就没那么欢乐了,不约而同一副吃了屎的表情。梁心妮嫉恨地看着心娜,似乎想把她吃了才甘心。 说完那句话之后,栗田野迅速低头看了看身旁的心娜,似乎有些愧疚刚才的用词,说:“无意冒犯!” 心娜也很波澜不惊,淡然道:“我不介意!” 栗田野于是又看向梁妈妈,意味深长地说:“阿姨,这种事,您跟我们说着玩儿就好了!传出去让外人知道,别人会笑话您的!” 梁妈妈的脸色再次沉了一沉,似乎无处放脸了,接住栗田野的台阶尴尬地笑了笑:“是啊,我只是说说玩儿而已!开个玩笑!” 可梁心妮不依了,嫉妒和怨恨让她失去了理智,竟然口不择言道:“为什么别人要笑话!关别人什么事!” 我和身旁的周然差点儿撞墙了,世上还真有如此寡廉鲜耻的人啊!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栗田野再次鄙夷地瞟了她一眼,似乎有些不耐烦了,冷冷道:“如果你妈妈和你小姨夫在一起,或是你爸爸和你小姨在一起,你说别人会笑话吗?” 我猛地一惊,栗田野倒真敢说啊! 他突然间变得这么的刻薄又无礼,想必是彻底被面前这对母女给惹毛了!这一句话不仅狠狠扇了梁心妮一耳光,更是扇了梁妈妈一耳光啊! 梁心妮哑然,脸立刻羞愤得红透了! 梁妈妈也是羞耻得恨不得钻地洞的样子,但苦于是自己的宝贝女儿先问了那混账问题,又想起自己之前那些个丑陋的姿态,也无法反驳什么。只能憋着气,任脸色越来越红。 梁心娜见气氛再次诡异又尴尬,只好不冷不热地问了句:“心妮,你还好吧!” 话音刚落,梁妈妈就立刻暴跳如雷了:“好什么好!你没看见你妹妹快要被你给害死了吗?”想必是刚才忍着栗田野的气,现在碰上撞枪口的,恨不得一下子全发泄出来,把心娜千刀万剐。 栗田野见心娜因为自己而受气,忍不住了,刚要发作,心娜却拉住了他。 她并没有被梁妈妈暴风骤雨般的气势给吓到,反而不卑不亢地回了一句:“我哪里害她了!她手腕上的伤是我割的吗?” 梁妈妈没想到梁心娜不仅没有恐慌地道歉认错,反而镇定自若地反驳她,这着实太出乎意料,她不禁愣了半晌,没缓过神来。 梁心娜继续语调平稳地说:“害她的不是我,是你们!是你们害了她,是你们把她宠成了今天这个样子!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你们教的!” 梁妈妈不可置信地看着心娜,没想到她竟然挑战自己的权威,竟然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气得差点儿鼻子冒烟:“心娜!你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竟然说是我的不对!你也不想想,要不是你只顾自己不顾他人,她会变成这样吗?” 梁心娜见招拆招地冷静反驳:“要不是她只顾自己不顾他人,她会变成这样吗?” “她怎么了?”梁妈妈呵斥道,“就是因为你非要和栗田野在一起,她伤心绝望,才会自寻短见!”梁妈妈一脸的痛心:“心妮都躺在病床上了,你却还不肯罢休!你是非要让她死吗?” 梁妈妈的偏心总是能一次次地打破我的想象,我很担心,心娜会不会在某个时间崩溃。但显然我的顾虑是多余的,现在的梁心娜,变得异常的强大。 心娜脸色冷了一冷,语气里透着超乎寻常的决绝:“如果我说,让我和栗田野分开,我就会死。你们又作何选择呢?” 栗田野震住,深深地盯住身旁的梁心娜,眼眸中的心痛和爱意像是阳光一般倾泻而出笼住了心娜。 心娜转而看向梁心妮,罂粟般邪恶地笑了笑,眼神里是不顾一切的疯狂:“梁心妮,既然你想死,那我们就一起死!你说好不好?” 她的声音里是咬牙切齿的凶狠! 我和周然也同时都被镇住。看来,这次梁心妮的自杀是弄巧成拙了。 梁心妮这次是真的触到了梁心娜的底线,这次是真的把心娜逼到了角落。她已经不想再忍,不想再让了。 梁心妮无休无止的掠夺和纠缠,以及爸爸妈妈年复一年的偏袒和不讲道理已经彻底让梁心娜死心,现在的她变得彻头彻尾的无情了起来。 梁心妮被她凌厉的气势吓得直哆嗦,畏畏缩缩地看着她没见过的让人毛骨悚然的梁心娜,僵硬地颤抖着不停地摇头! 梁妈妈也是被吓得不轻,倒不是因为心娜以死相逼,而是震惊心娜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强烈的反抗的意识。 她也彻底没了魄力,好半天,才底气不足地悲叹:“心娜,没想到你想用死来要挟爸爸妈妈,怎么会有你这么不孝的孩子!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我要爆发了!竟真有如此不讲道理道貌岸然的妈妈,也不看看,到底是谁在玩以死相逼这种老掉牙的把戏! 梁心娜冷眼看着言行不一的母亲,哼笑出声:“心妮这样威胁你们,你们就甘之如饴地欣然接受了?然后就反过来逼我?” 梁妈妈被说中了心事,估计也是羞耻自己的前后矛盾,一时也尴尬地别过头去,不肯说话。 梁心娜幽幽地叹道:“是你们太让我失望了!” 梁妈妈脸上立刻红一阵白一阵的,恨恨地说:“心娜,你别忘了!你欠心妮一条命!” 栗田野的眼神立刻阴沉得可怕,我都害怕这要不是别人,他都要动手了! 而刚才梁妈妈的那句话让我一时没忍住,干呕了起来。 梁妈妈听了我干呕的声音,愣了半晌,没以为我是在恶心她,于是继续说:“当初,你们还没出生的时候,你差点儿……” “这种子无须有的东西,您是还准备要讲多少遍?”梁心娜极轻地扬起了眉,毫不畏惧地盯着妈妈的眼睛,“心妮平平安安地来到了这个世界上,活得健健康康。我没有要她的命,我不欠她的!这只是你们做父母的为自己的偏心找的借口。反倒是你们,实实在在地像吸血鬼一样从我这里夺取,吞噬了我所有的幸福和希望。” “妈妈!”心娜的语气冰冷得像是从南极传来,“我也是您的女儿,你却用这种方式周而复始一次一次地折磨我!你不愧疚吗?” 梁妈妈彻底傻眼,只因梁心娜说的话她无力反驳。 心娜说的每句话都是对的,她这个妈妈既没有不偏不倚,也没有伪装的那么正直坦然,她是个彻头彻尾的虚伪的自私鬼!自己偏心梁心妮还把所有的责任推给梁心娜!那么理所当然恬不知耻地帮着心妮从心娜那里夺取任何东西! 这种剥了衣服站在大庭广众之下的感觉不好受吧! 她僵硬地蠕动着嘴唇:“心娜,你在乱说些什么?” “我的任何东西,只要是心妮喜欢的,你都会帮着她抢过去!你们认为我没有感觉,认为伤害我是理所当然的!”心娜静静地陈述着,不悲不喜,可所有的悲伤都挪到了栗田野的身上,他再次更紧地搂住了心娜。 “以前,我一直乖乖地供养着心妮的快乐,活了那么多年都不知道开心是什么滋味,可现在,我体会到了,原来开心和幸福是这么美好的事!” 她的声音渐渐狠了起来,透着毫不让步的决绝和凶狠:“既然我已经知道了,我就永远都不会放手,你们也休想再从我手里抢走任何东西。” 梁妈妈在沉寂很久之后,渐渐恢复了神色,满脸冰霜地看着心娜,刚要说什么,梁心妮却愤怒地喊了起来:“心娜,我这样全都是被你害的!你怎么还能说这种话?你怎么能够这么无情!” “无情的是你,梁心妮!可我不怪你,因为你从小就被宠坏被教导说我欠你的,所以你才会这么自私这么不知羞耻!”梁心娜面若冰霜地看着她,“但是,你给我记住了,我没有害你,也没有欠你任何东西!虽然以后我们基本上不会再见面了,但你要是再敢这么说,你说一次,我就打你一次!不信,你现在就说了试试看!” 梁心娜的眼神阴森得像北方冬夜的森林,梁心妮吓得脸色煞白,不敢吱声。 “梁心妮,你这一辈子都在用爸爸妈妈和你自己来要挟我,每次都成功。可你不知道,你之所以屡试不爽,是因为我爱你们。可是,你不珍惜,所以,你再也要挟不到我了!因为,”心娜的眼神中闪过一丝释然,“我不爱你们了!” 说完,她像一只优雅的天鹅一样骄傲地转身离去。 可梁妈妈无法容忍自己的威严一次次被践踏,气急败坏地斥责道:“心娜,你要走出这个门,你以后就别再回家去!” 梁心娜的脚步停了下来,栗田野清俊的脸上全是隐忍的愤怒。 梁妈妈和梁心妮的脸上瞬间得意了起来。我恨不得立刻上去抽她们,又担心着心娜会不会再次被她们锁住! 梁心娜却依旧是波澜不惊,如释重负般地深深呼出一口气:“家是幸福的地方!可是,你们的那个家对我来说只有痛苦和煎熬,那不是我的家!所以,你放心,你们的家,我不会再回去了。” 梁妈妈明显慌乱了起来,或许她刚才只是威胁心娜吧!可她不知道,她早已尊严扫地,她的威胁不值一文。 周然最后一个出门,一脸鄙夷地抛下一句话:“梁阿姨,您可真够虚伪的!” 下行的电梯里,我们五人不再是面无表情。 梁心娜的头埋在栗田野的怀里,我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栗田野紧紧地搂着怀里的心娜,脸上是平静的伤感。 周然是一脸的愤怒和不屑,显然还没从刚才的情景中走出来。 周迹略显伤悲略显欣慰地看着栗田野和梁心娜,好半天拍了拍栗田野的肩膀,低声说了句:“田野,心娜交给你了!” 栗田野缩紧眼眸,没有说话。 周然忽然间失神了,她呆滞了片刻,忽然说:“周迹,尹丹枫走的时候,我找她要了email,就是,想着,万一需要联系的。”她的声音小了一下,又大了起来,“你可以联系她,还有,我也可以,我也可以给她写信道歉!” 所有人的目光同时聚焦到周然脸上,甚至心娜都从栗田野怀里抬起了头。 周迹怔怔地看着她,眼中满是惊喜:“周然,你,你说的是真的?” “是真的!”周然看见了周迹眼底的笑容,伤感道,“看到田野和心娜可以排除那么多的艰难走到一起,我很感动。我相信,你和尹丹枫也是可以的。对于,之前的事,我很羞愧!但是,从现在开始,我毫无保留地支持你们!” 周迹感激地笑了起来:“谢谢你,周然!谢谢你!” 后来,周然给尹丹枫写了一封信,表达了她的释怀和歉意,也表达了她现在对他们两人的支持。 而周迹也渐渐地开心了起来,因为他终于和尹丹枫联系上了。 他迫不及待地想和她见面,但是尹丹枫说有个朋友需要照顾,抽不开身,于是两人继续电邮谈情。 渐渐的,周迹的事情定了下来,尹丹枫和周迹约好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他们第一次遇见的那个旱冰场,一年前的那个时间,晚上9点。 我们几个欢欢喜喜地目送周迹离开,然后百无聊赖地猜测着各种他们见面时的情景和说的话。 但是,我们都没有猜对。 周迹那天晚上没有回来,只不过第二天出现在店里的时候,平平淡淡地说尹丹枫并没有出现。 我们所有人惊讶不已,担心周迹会再次回到之前颓然的状态。但他没有。 他很释然地说,或许尹丹枫最后时刻退却了,或许她去了约会地点但又默默离去,或许她最终还是认为旱冰鞋不适合她这个年龄的人。但不管怎样,有过这么美的一段爱情,他已经觉得很幸运了,没什么遗憾! 其他人于是也不再多说什么! 再后来,栗田野和梁心娜出国的时间渐渐临近,两人于是辞了打工的工作,开始做最后阶段的准备。 两人每天都是甜甜蜜蜜喜气洋洋的。 我,周迹,周然还有萧遥都很是不舍,但栗田野说:“你们以后可以组团来美国看我们,费用都算我的!”一群人立马欢呼雀跃。 时间一天天流逝,我们这群人卯足了劲儿地天天泡在一起玩,仿佛生怕这最后相聚的日子就这么溜走了。 第十八章 有天晚上唱了k出来,大家都饥肠辘辘的,于是决定去路边摊吃麻辣烫。 但因为天色太晚,那家店既没了啤酒,也没了果汁。栗田野周迹和萧遥这三个大男孩于是决定去隔壁街角的小卖部去买。 栗田野起身走了几步,忽然有些舍不得似的回身过来,亲了心娜一口。周迹和萧遥站在不远处哈哈大笑:“田野,你要是一两分钟都舍不得,就别去了!” 栗田野笑着直起身,向他们跑过去,只不过,他回头,看着心娜,眨眨眼,挥了挥手。他的声音异常的温柔而快乐:“心娜,你等我一下!” 那时的他正好走到路灯底下。 昏黄的路灯打在他头顶,发丝罩上了朦胧的金色,长长的睫毛在乌黑的眼眸中投下深深的阴影,他眼底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那张帅气的脸就像是画布上的王子。 “好!”心娜甜甜地笑着。 我,周然还有梁心娜看着他们三个大男孩一路走一路打闹着嘻嘻哈哈地消失在街角,嘴角不自然地就扬起了笑意。 我看了看心娜,感叹道:“后天你们就要走了,不知道到时我们去送你们的时候,会是个什么样的情景?” 周然轻轻松松笑着甩了甩她的长发:“我会一如既往的潇洒,倒是唐果,你肯定会哭,而且哭得眼泪鼻涕一大把!” 说着,她用双手夸张地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心娜和周然都哈哈笑了起来。 我狠狠推了她一把:“我那是美丽的眼泪,不像你,装冷酷!虚伪!” 周然得瑟地摇摇头,刚准备说什么,脸色却僵硬了起来,定定地看着我的身后。我和心娜不约而同地转过头去,就见梁心妮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似乎还没有看见我们。 “梁心妮!”周然喊了一声,“你这么晚的在外面晃什么!” 梁心妮见了我们,停下来,没好气地说:“你们不也这么晚的在外面晃!” “我们是人多,你一个人,这么晚的,出了事怎么办?”周然大姐姐一样地呵斥着。 梁心妮有些怕她,只好闷闷道:“我不是一个人,我男朋友就在附近呢!我们也人多,很安全的!” 周然听到了那个“人多”,有些警惕了:“梁心妮,你又在搞什么鬼!” 梁心妮也没了法子,急躁地坐了下来:“周然,你帮帮我吧!我,我找了几个男朋友,但是,但是,我今天弄错了,他们,他们可能就要遇见了!那我岂不是穿帮了!你是不知道,他们都是脾气暴躁的人,我怕他们发起火来,都来打我怎么办?” 她跟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满脸的恐慌和焦急。 我瞪了她一眼:“你就是欠打,同时交n个男朋友,梁心妮你玩得过来吗?” 梁心妮几乎急得要疯了:“我已经这样了,我该怎么办呀?” 周然说:“要不你逃到外地去吧!” “不行!”梁心妮此刻倒是很坚决。 周然说:“那你就被人打死吧!” 我,梁心娜和周然集体沉默,片刻后,梁心妮忽然自以为想到了一个好方法:“要不,唐果,周然,我给你们一人分一个男朋友吧!” 我冷冷看她:“谢谢你!但我有男朋友了!萧遥!” 梁心妮怔了怔,嚷道:“你竟然和萧遥在一起,不怕心娜怪你?” 我还来不及说话,心娜淡淡开口了:“我为什么要怪她,那时候,萧遥和我已经分手了!和你的情况是不一样的!” “算了!”梁心妮站起来,“就知道你们也不会帮我的!” 我哭笑不得:“帮你分男朋友,你可不可以正常点儿!梁心妮,你要是再这么胡闹,迟早一天有你好果子……” 正说着,刺耳的救护车的声音划破了黑色的夜空。那血一样鲜红色的灯光在漆黑的夜里显得格外的触目惊心。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飞速驶过的救护车,忽然,一种不祥的预感向我袭来。 我们冲到医院,电梯门刚开的那一刻,就听到了某个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我的孩子!”那凄厉的声音在深夜的医院走廊上空洞洞地回响着,像是穿过了阴森的山洞向我们的心脏猛烈撞击,我不禁一阵哆嗦。 一转弯,就看见狭长走廊的另一头,周迹和萧遥,雕塑一般呆呆地伫立在一旁,身上全是血,鲜红的,像太阳一样灼人的血,我的眼被刺痛得厉害,痛得流出了泪。 旁边有几个男孩跪在地上,一次一次一次一次地向那个中年男人怀里悲痛欲绝的女人磕着头,他们的头频繁而猛烈地撞击着水泥地面,发出格外瘆人的声响。 那个声音仿佛忽然间变成了一只无形的冰冷的手,伸进我的头颅,拉扯着我的神经。 我痛得一阵阵晕眩。 面前的一切越来越近,我看见,清清楚楚地看见,移动病床上,躺着面色惨白的栗田野,我从没见过那样灼眼的惨白色,像阳光下的雪地一样刺伤了我的眼。 那一瞬间,我希望我失明了!我希望我是幻觉。 可是,火一样熨烫的眼泪硫酸一般划过我的脸颊。那烧焦般蚀骨的疼痛一阵阵撕扯着我的脸。 栗田野身上那道触目惊心的伤口似乎还在往外吐着血,不然,空气中不会弥漫着这么浓烈的血腥味,不会浓烈得像湿巾一样捂住了我的口鼻,不会浓烈得让我差点儿窒息! 我只想呼吸新鲜空气,只是空气里全是栗田野的血,我吸进去的全是栗田野的血!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却是什么都吐不出来。 我虚脱得差点儿摔在地上,死死扶住了墙。 可一瞬间,走廊里响起了一声凄厉的悲鸣:“啊!!!!!!”那声惨叫里透着前所未有的绝望,我的心瞬间荒芜。 我转头惊悚地看向心娜,时刻的她已经缩成了一个小团,蜷缩在地上,是啊,没了栗田野,这个世界于他彻底变成了危险的地狱! 她仰着头,捂着耳朵,疯了一般,张着嘴,一遍一遍撕心裂肺地惨叫着:“啊!!!!!!” “啊!!!!!!” “啊!!!!!!” “啊!!!!!!” “啊!!!!!!” “啊!!!!!!” “啊!!!!!!” 我的心似乎被她悲痛绝望到无以复加的嘶喊扯成了碎片,我已经痛得动弹不得,甚至没法走过去抱住她。 她漂亮的脸庞变得像魔鬼一样扭曲,她因惊恐而瞪大的眼睛像一颗即将迸裂而出的白色乒乓球,她凶狠而惊悚地瞪着天花板上的日光灯。明亮的灯光反射到她死如深潭的眼底,我都怀疑这刺眼的灯光有没有刺痛她的眼。 或许,这一点儿小刺痛她感觉不到了。 她持续不断疯了一般地嘶喊着:“啊!!!!!!” “啊!!!!!!” “啊!!!!!!” “啊!!!!!!” 不出半分钟,她的声音就已然嘶哑。周迹和萧遥冲了过去,蹲到她面前,满脸泪水地看着她。 周迹把她抱在怀里,悲恸地哭道:“心娜!你别这样!心娜!你别这样!求求你!你别这样!” 我的泪像是忘了关水龙头的水管,一阵阵地奔涌而出,是啊!心娜!你别这样!你这样,我们很害怕! 心娜,你别这样! 可是,心娜,你应该怎样? 心娜,当你在来医院的路上,得知栗田野他们见到有几个人打架,过去想把他们拉开,却没想到其中有个人掏出水果刀直接刺中了栗田野的肝脏;心娜,你能怎么办? 当你得知栗田野倒下后只噙着泪说了句“心娜怎么办?”就永远停止了呼吸,死不瞑目,周迹恸哭着拂了三次说“我会照顾心娜”他才肯闭上眼睛;心娜,你能怎么办? 当你得知栗田野当场脑死亡,随即在来医院的救护车上永远地停止了心跳;心娜,你能怎么办? 当你得知那几个打架的人就是梁心妮的n个男朋友,在走向新生活的前夕,你终究是逃不开她的魔爪,你的世界再次被她毁灭;心娜,你能怎么办? 心娜,那个你爱到刻骨铭心的栗田野,那个笑容如阳光般灿烂的栗田野,那个一次次温暖你的栗田野,那个让你体验到快乐和幸福的栗田野,那个准备后天就和你去美国开始新生活的栗田野,已经死了! 你能怎么办? 心娜,你除了能够疯狂绝望地大喊大叫,你还能怎么办? 我再也承受不住她悲恸得像来自地狱的死亡之声,瘫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对不起,心娜,我没办法过去安慰你!我已经尽力,可是我的泪水却不断地涌出来,怎么都止不住,怎么都流不完? 对不起,心娜,我没办法过去抱住你!我的身体痛得快失去了知觉,我想爬过去,可是我已经没了力气! 对不起,心娜,我没办法过去对你说话!我的嗓子里全是逆流的眼泪,苦涩地全部涌进心里,喉咙酸胀地再也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对不起,心娜!对不起,栗田野死了!对不起! 不知到了什么时候,护士走过来给栗田野冰冷的身体盖上白布。 “你们要干什么!”心娜忽然被唤醒了一样停止了已然嘶哑的哭喊,冲到移动病床前,死死抱住栗田野,尖叫起来,“不许你们带他走,我不准!我不准!” 梁心妮也是满脸的泪水,走过去想要拉她,却被周迹和萧遥异口同声的怒吼“你别碰她!”给吓了回来。 护士要把心娜推开,可她牢牢地抱着栗田野的手臂,像个被遗弃的小孩死都不肯松手,声音激动得想神经错乱了的病人:“他没有死!没有死!他只是睡了一觉!他会醒来的!他走的时候说,心娜,你等我一下!他们所有人都听见了!我要等他醒来,我要等他醒来,你们别碰我!别碰我!” 萧遥想要过去拉开她,周然却拦住了,她轻轻地摇摇头,示意他们不要去刺激心娜。 栗田野的妈妈见状,哭得更加的伤心:“心娜,我的好孩子,你别这样!” 心娜听见了,忽然欣喜地望着她:“栗妈妈,你也在这儿,太好了,太好了!他们都说栗田野死了,怎么可能呢!他刚才都还说让我等他呢!我在这里等!他过会儿就醒了!我在这里等!栗妈妈,你和我一起等吧!我们一起等好不好?” 而这时,几个护士上来用力地要把心娜扯开,但心娜怎么都不肯松手,撕心裂肺地尖叫起来:“你们敢这么对我,栗田野醒来了不会放过你们的!” 那一刻,我真的承受不住这些画面了,我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我听见车轮滚滚离去的声音,像是辗在我已经支离破碎的心上;我听见心娜呼天抢的悲鸣和她追了几步重重摔倒在地上的声响;我听见她慌忙地爬起来却被唤着“心娜”的周迹和萧遥拦住了脚步;我听见心娜苍茫哭喊着栗田野的名字要追过去而周迹和萧遥一直拦着她说不要这样…… 我听见,四周忽然没了声音。 我惊恐地睁开双眼,看见心娜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挣扎,停止了呼喊,没了表情,没了声音,没了动静。 直直地望着不远处的梁心妮! “魔鬼!” 她的声音飘渺如柳絮,或许刚才的一切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她的脸平平淡淡,没有任何表情,我很用力地看,依旧是捕捉不到任何一丝情绪,仿佛是大雨冲刷过的雨花台! 她的眼睛一下子清澈得像是小溪,一下子浑浊得像是泥潭,眼神也是轻飘飘地在空气中游走。 我的心中忽然闪过一丝不安。 她的眼神终于静止了下来,变得空空洞洞的,仿佛她的眼睛里就住着虚空。 三秒钟之后,她的嘴角忽然绽放出一朵幸福的笑容,就像一棵枯死的树上陡然间开出了艳丽的花。 在我惊怔的眼神中,她直直地向后倒去! 梁心娜后来还是去了美国,是被栗田野的爸爸妈妈带去的。 因为,她的精神出了严重的问题,他们认为美国的医疗技术比较好,或许可以把心娜治愈。可我却认为,或许,她永远这样比较好! 她出国的前一天,我去看过她! 她一个人在屋子里从早到晚地收拾着栗田野给她买过的所有东西,大到和人一样高的玩具熊,小到一枚发夹,贵重到珠宝,便宜到信笺。 她兴致勃勃欢欢喜喜地整理过来整理过去,还自言自语地和她身边幻想出来的栗田野说着话。 每天整理几遍,一天就过去了! 那时,我坐到她面前,温温地看着她,她气色很好,脸上总是纯真的笑容。我忍不住就含了泪:“心娜,你还记得我吗?” 她眨了眨眼睛,认认真真地看着我,没有回答。 很显然,她不记得我了! 我笑了笑:“我叫唐果,是你的好朋友!” 她冲我灿烂一笑,然后转头对着身边的空气说:“栗田野!我的好朋友唐果来看我了!她竟然叫唐果,和吃的糖果一样,是不是很可爱!” 这句话,小时候的心娜第一次见我的时候说过:“你竟然叫唐果,和吃的糖果一样,真可爱!” 我的泪瞬间就落下来了,她见我哭,疑惑地皱起了眉,摸摸我的脸,然后舔了舔她手上我的眼泪,好奇地问:“你的眼睛为什么会流水?” 我没有回答,只是抹去泪水,望着她身旁的空气,微笑着哽咽:“嗨,栗田野,你好,我是心娜的好朋友,唐果!” 心娜听见我和栗田野打招呼,一下子非常的开心,欢快地拉着我的手,给我展示栗田野留给她的所有东西。那哪件东西什么时候买的,买的时候栗田野说了什么,以及栗田野当时的表情,她全部记得一清二楚。 我默默地想,现在的她,这样子,或许比较好吧! 我和她待了一整天之后,离开的时候,她冲我灿烂地笑着摆摆手:“唐果,以后要多来找我和栗田野玩哦!” 我点点头! 只是,我再也没见过她!也再没见过栗田野! 那天,我望着她转身进屋,渐渐消失的背影,泪水再一次夺眶而出! 没多久之后,周迹也去了美国。他说,栗田野死的时候,他承诺过栗田野要照顾心娜的。其实,他做承诺的时候,栗田野根本就没有听见,他做承诺的时候,栗田野已经死了,死不瞑目地死了。 可是,周迹一直是那么一个认真的孩子,他说,如果他不去履行承诺,他每天一闭上眼睛就会看见栗田野噙着眼泪空洞无神的双眼。 我也辞去了店里的兼职,那里有太多的回忆。每时每刻,我都看见穿着制服的我们几个欢快地一起工作一起嬉笑,看见所有人的笑容,周迹的温润,栗田野的懒散和俏皮,梁心娜的轻快和淡然,尹丹枫的温柔和羞涩。 我听得见他们的每句话,周迹平和地说我要给尹丹枫调出世界上最好喝的奶茶,尹丹枫轻松地说那周迹就多看看我吧,栗田野狡猾地说梁心娜你该不会是在吃醋吧,梁心娜故作淡漠地说栗田野你还能再无聊点儿吗? 我原以为生活中的琐事我不会记得,可当时间和空间同时空茫了下来,过去的点点滴滴一点点汇集起来像放了一部漫长的电影,极尽细致地展现在我面前。 周然眉飞色舞地和梁心娜争论着恋姐情结,梁心娜哭着踢打栗田野,周迹邀请尹丹枫去舞会,梁心娜醉酒后强吻栗田野,栗田野站在心娜楼下唱歌笑着说你知道有个词叫做破罐子破摔吗,我和心娜每天傍晚划着旱冰看栗田野他们打篮球,心娜的裙子被某个不知死活的男生扯了下来,结果篮球队和旱冰队的所有人都追着肇事者满场狂奔,栗田野搂着梁心娜走过北风萧索的学校, 栗田野转身眨眨眼冲梁心娜挥挥手,笑容像阳光一般灿烂, 他说,心娜,你等我一下。 而心娜,一直都在等。 最记得的是,梁心娜生日那天,我跑出去, 栗田野和梁心娜站在巷口,微笑着,在等我。 秋风萧索,天地间都是一片凄凉的暗色调,但那时的巷子里,铺满了层层金黄色的落叶,心娜的白色妮子大衣配着鲜红色的围巾,栗田野的青灰色风衣和红黑格子围巾,成了那个秋天最美丽的色彩。 他们望着我温暖的笑点亮了那个秋天! 点亮了我所有的回忆! 一直记得,那时的我快步跑过去,跑向微笑着的他们,渐渐的,随着身体的跑动,心里的暖流渐渐扩散到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