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女孩叫夏桐》 楔 子 三年了! 她每晚都会出现在我的梦里: 阴森森的黑暗,一道白色的旋转楼梯, 夏桐,穿着她二十四岁生日时的那件白色连衣裙,站在楼梯下。 她面无表情,鲜红色的血流从她嘴角一直蔓延,在她白色的裙子上奔跑。那道红色的河流,在白的黑的背景下,格外刺眼。 血,不停地流。 她却没有感觉到痛。 那双空洞洞的眼睛看着我,声音飘渺:“小沐,你恨我吗?” 我害怕,那么黑的黑暗,那么红的鲜血,那么空洞的眼睛,那么虚无的语气。 而每当我醒来,夏桐却不在。 是的,她一直都不在。 三年前,她就消失了,毫无预兆。 而我,则一直生活在她留下的噩梦里。 一声汽笛,我猛地惊醒, 我竟然在车里睡着了么? 我竭力调整着呼吸,心中却是一片荒芜:我的噩梦,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窗外的景色哗哗地流过,朦胧而又迷茫,像用数码照相机拍照你摁快门时刚好有人撞了你一下,结果,人,房子,树,什么都融在一块儿了。 我收回目光,却突然从后视镜里发现,飞速倒退的一排排树影间,九岁的夏桐赤脚站着,默默地看着我。 我惊怔。 猛地回头看,却什么都没有。再看镜子里,只剩一片绿色。 我的心跳才渐渐缓了下来。 刚一进家门,就接到周然打来的电话。她问最近过得怎么样,我说还好。 “有许凡的消息吗?” 周然的这个问题让我猝不及防, “……没有!” 她没有接下这个话题,自顾自地说:“我上午去看苏韵…和…欧阳了。” “……是吗?”我的心里瞬间咯得生疼。 “我,过些天就要去意大利了。” “哦!我去送你。” “不用。免得到时哭哭啼啼的。” …… …… 我们就这样沉默了很久,好半天后,周然轻轻地说: “嗯……见到……子琛时,帮我道个别。” “……你还是自己去找他吧!”我尴尬地说。 ……她没有说话,等着听我的解释。 我心如刀绞:“我和子琛……已经失去联系!” “……小沐……”又是一阵沉默之后,她似乎想说什么。 “嗯?” “……没事。”她吞吞吐吐地,好像有什么事要告诉我,又不想说。 周然,心直口快的周然,什么时候,你变成这样了? 好半天,她终于说了句:“……保重。” “嗯,你也是。”我回了一句。 ……她挂了电话。 听筒里“嘟嘟”的声响重重地敲打着我早已空落落的心。 周然也终究是要走了。 外面阳光很好,我靠在椅背上,想转过去看看窗外的景色。目光却无意间扫过书架顶上的纸盒,心中猛地一紧,仿佛有人用力地拧绞着我的心。 段泽把它交给我后,我从未打开过。都过这么久了,还是不行吗? 我把盒子取下来,轻轻地拂去上面的灰尘,呆了很久,终于缓缓地揭开那淡粉色的盒盖。里面散乱地放着几本日记。我随便瞟了几眼那些日记本,没有上锁,干净而精美。 有一本吸引了我的注意,它是我和桐桐一起买的。很久很久了!好像有□□年了吧!那时,我们还正值青春年少,那时,好像是上大二前的那个暑假。有一次去逛街,我们两个选了一模一样的两个日记本。 其实我们都没有记日记的习惯,但是,偶尔会写一些,有时几天写一次,有时要等上十天半月的。 不知怎么的,突然很想知道那个暑假之后,桐桐都记了些什么。 好像,就是在那之后的不久,时光的列车就开始脱离预想的轨迹,风驰电掣,一切都失去控制。我还没反应,他们就不见了,我还想做什么,却来不及了。 我一直都无法相信,我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是:夏桐,我恨你! 但当我准备去请求她原谅我的时候,她却不见了。 她一定不会原谅我了吧!在她生命中最暗淡最隐晦最无助的时候,我却以一种最残忍嘴冷漠的方式伤害了她,离开了她。 所以,她消失了!从我的生命中彻底消失! 快三年了,依旧是没有她的音讯!我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呢,是不是还在怨我。 我时常在想,在没有我们的日子里,那么孤独寂寞的她,会不会经常坐在窗前,望着远方的天空,发呆? 就象我这些年一样。 这些年来,我过得并不好,不,是很不好。我于是想,如果她知道我现在的状况,会不会原谅我? 我把那本笔记本捧在手里,心底的某个角落突然生生的疼,似乎,有什么东西重重地撞击着,要从里面奔涌而出…… 翻开日记本,就看见了夏桐小孩子般的字迹。 夏桐的字总是歪歪扭扭的,像幼儿园小孩子写的。尤其是写英文字母的时候,一个一个的像饼干一样。为此,我们大家总是嘲笑她。 她却满不在乎地说:“你们能写出饼干一样的字吗?” 日记本的第一页,只有短短的几行字: 晴8月21日 看在今天买了这个日记本的份上,勉强写上一句话。 好了,我的话写完了。 p.s.刚刚苏韵打电话来说要我帮一个忙,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结果是想让我说服欧阳哥哥、子琛和许凡在新生晚会上跳一段舞蹈。我说没问题。她又说最好你和小沐也能参加。我想了想说好的。 新生舞会吗?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吧! 我轻轻闭上眼,似乎回到了七年前……… 第一章 梁小沐 四周很黑,只有舞台中央柔柔的灯光,所以我走进校剧院的时候,大家都没注意到我。 空旷的剧院里回荡着舞台木制地板上轻快的舞步声和指挥者苏韵打节奏的声响“一二三,二二三,三二转身…” 我猫着身子溜过去,坐到这里唯一的观众——江涵水的旁边。 我低声问:“效果怎么样?” 江涵水却答非所问:“这一界的新生有福气啊!” 我明白他的意思,是啊!果真是有福气啊!难得学校里最具人气的三位男生亲自为迎新晚会准备舞蹈,还是*的街舞来着。 江涵水突然问:“小沐,你怎么没参加呢?” 我想了想,答:“宣传部忙得不可开交,我哪能像他们三个跟着桐桐瞎掺和呀!” 江涵水转头凝视我,我觉得让人这样看着很不爽:“喂,你干嘛呢?” 他笑了笑:“小沐,你呀,就是知性了一点,不像桐桐那样…” 他搜索了半天,没有找到合适的词,所以干脆就说一半。 我没回答,这我知道,但我并不觉得这是个什么很严重的问题。相反,我觉得这样挺好的。 江涵水望着舞台上宛如脱兔的桐桐,一脸的欣赏:“还真得感谢夏桐呢!要不是她,欧阳和许凡应该是不会参加的吧!” 确实,路子琛嘛,是很有把握加入,欧阳昊呢,可能性不大,至于许凡,那是完全免谈。这三个我从一出生就认识了的男生,没有谁能比我更了解他们了。 早在爷爷那一代,我们四家人就是亲密商业合作伙伴兼挚友。这特殊的纽带关系到我们这一代,达到了登峰造极的高度。 欧阳昊,许凡,路子琛和我四人简直比亲兄弟姐妹还亲。而夏桐的到来更是让我这个唯一的女生有了一个闺中女伴,让我们的五人组合完美无瑕。 从小学到初中到高中到大学,我们永远是焦点。不仅因为显赫的背景,更因为无可挑剔的外表。说实话,我这辈子都没有见过比他们三个更完美的男生。 只可惜在上大学之前,我一直没发现这个事实。 我一直以为,是因为我和他们实在是太朝夕相处了,是因为我的世界里几乎就只有这三个男生,所以我才认为他们最优秀。 回想起这么多年来,无数女孩看着我和夏桐时的羡慕又夹杂着嫉妒的眼神。突然发现,不是因为我和夏桐面容姣好、身姿妙曼,而是因为我们和欧阳他们亲密无间。 排练结束后,我和夏桐回宿舍收拾东西。 我先拿了车钥匙准备等桐桐一起下去,可来到她宿舍,开门进去,陶陶和陈菲一见到我们,就马上往窗口跑,因为她们知道欧阳昊一定在楼下。 两人马上兴奋地问:“听说你们在为迎新晚会排练节目,是吗?”我受不了这两个花痴的小女生,于是先下楼去了,剩下的事就让夏桐去应付吧! 太阳渐渐西沉,晚霞笼罩着宁谧的校园,一排排茂密的榕树在风中沙沙作响。 宽大的树叶映着火红的霞光在风中摇曳,给空气里又平添了一丝燥热。 欧阳昊站在宿舍楼对面的榕树下,白衬衫,牛仔裤,双手插在裤兜里,微低着头,一脸淡淡的安详。似乎都没有看见路过的女生们投来的目光。 此时的他就像一尊雕塑一样,精致的脸庞,颀长的身姿,高贵的气质,像童话里的王子。也难怪会迷住那么多的人, 突然发现这么多年来,我还是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他。 书上说,对于一个你太熟悉的人,你往往会看不见他,因为你们彼此亲密得像一个人了。 说的就是我们吧! 我还在思索的时候,一个打扮俏丽很有气质的女生,提着大大小小的包向宿舍这边走来。其实东西也不是很多,但很明显这女生从来没干过活,再加上正好一辆自行车飞驰而过,漂亮女孩被吓了一下,手中的东西全掉了下来。 欧阳昊微微抬起头,动身走向她,帮她把袋子拾起来。 我也跑过去帮忙。 女生很优雅地起身:“谢谢!” 和人一样美的声音。 欧阳昊随意答道:“不用。” 我再次看了看她,确实一张迷人的脸,水盈盈的双眸,清爽高挺的鼻子,抹着淡淡莹彩的性感朱唇,白皙如春雪的肌肤,让人不忍将视线移开。 只可惜,她无法吸引欧阳的目光哪怕是多停留一会儿。 欧阳直接把那女生当空气,转头问我:“桐桐呢?” 我说:“她马上下来。” 那女生脸上讪讪的,我突然明白对这样一个奇美的女子来说,欧阳昊的不欣赏无疑是一种羞辱,更别说把她撂在一边和别人讲话。 这要是正常一点的男生,肯定会主动要求帮忙提东西。 但欧阳昊就不是普通的男生。 我觉得总有些残忍,于是赶忙向那美女伸出手:“嗨,我是梁小沐。” 本人一直认为这种自我介绍方式实在是太愚蠢,可此时此刻没有更好的办法,我实在是不忍让这位美丽的女生尴尬。 好在她反应很快地抽出手:“沈曼。” 然后我指了指欧阳:“他是欧阳昊。” 欧阳这才回过来,点头微笑加一句你好表示打招呼了。 正当我苦思冥想下一句要说什么的时候,那女生倒很合时宜地开口了:“那我先走啦!”我忙向她挥手:“拜拜!” 沈曼走的时候轻轻抬眼看了欧阳一眼,嘴角勾起一道微妙的弧线,我并未太在意。 欧阳依旧没看到她,而是注视着宿舍的入口——夏桐出来了。 沈曼走向宿舍楼时,我想她应该是盯着夏桐的。但夏桐没注意到她,而是像一只快乐的小鸟朝我们这边飞过来。 临走之前,我不自觉地望向沈曼,没想到她竟也在回头向我们这边看,看正在远去的欧阳和夏桐。 那个眼神,给我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无法用言语表达,让我觉得非常,非常不安。可,为什么会这样? 沈曼收回目光看见了我。 出于礼貌,我努力扬了扬嘴角。 这时,我听见桐桐在叫我:“小沐,你在干嘛呢?”我一扭头甩掉刚才的困惑,向他们俩跑过去,“哦!来啦!” 晚风吹来,凉凉的,夕阳下的欧阳和夏桐被霞光包围,看不清他们的表情。但我想他们是微笑着的吧! 学校餐厅里的人不是很多,可能是因为离开学还有一两天吧!这样也好,难得可以在学校清净地吃上一顿饭。 吃饭的时候,突然想起进桐桐宿舍时,以前一直空着的一张床上已经铺好了床上用品,笔记本和化妆品也摆在了电脑桌上。于是,我问:“桐桐,你们宿舍要有人搬进来了吗?” 桐桐贼贼地笑:“是啊!听陶陶说是位美女哦!这下欧阳哥哥可以结束他的单身生活了。”桐桐认为这是个好主意,在那儿自个儿欢喜得合不上嘴。 欧阳当没听见,往桐桐的盘子里夹了一块牛肉。 子琛听见了,故意责问:“桐桐,你什么时候也给我介绍介绍啊!别一发现美女就全塞给你欧阳哥哥。太偏心了我会吃醋的。” 桐桐撇撇嘴:“你不用我介绍,也会自己去找。” 一旁的许凡决定落井下石:“是啊!子琛最不缺的就是女人。你不是一天到晚都头疼怎样把她们摆脱掉吗?” 桐桐见机马上加了一句:“是啊是啊!我哪能害你啊!” 子琛无奈,故作痛苦地摇摇头。 这时,桐桐不知又想到了什么,盯着欧阳不停地笑。 欧阳有些奇怪:“吃错药了你?” 桐桐笑嘻嘻地说:“今天又有一群女生向我问你们的事。一听说这个街舞有你和许凡参加都恨不得变成大一新生。” 她停了停,又烂德行地说:“过了一个暑假,她们对你依旧是热情不减啊!” “是吗?”欧阳反问一句,“那你呢?” 夏桐故意答:“天天和你在一起,早就对你没热情了。” 欧阳自嘲似地说:“那我还真是可怜啊!” 我想出了一个解决方法:“既然这样,桐桐搬到子琛家好了。” 子琛立马抗议:“得!我可受不了某人的坏脾气。”桐桐瞪了他一眼,子琛报了刚才的一箭之仇,现在很是得意。 我看着他俩,摇了摇头。 子琛总爱逗桐桐,两人经常打打闹闹的。但大家都知道子琛其实是非常爱夏桐这个小妹妹的。 每次有人欺负桐桐,他都会第一个冲上去,每次桐桐不开心,他都会想方设法地哄她。不止是子琛,欧阳和凡也一样。 所以,我们一直都心安理得地生活在三个大哥哥的保护下。从来不会认为,这样美好的生活会有什么变化。 假期的最后一天晚上,大家约好了一起去打保铃球。欧阳和桐桐去停车,所以子琛,许凡和我先进去了。 子琛不等欧阳来,就先开始了。 我无意识地向门口望了望,却看见陶陶、陈菲和沈曼走了进来。看来,夏桐的新室友就是沈曼了。 陈菲看见了我们,脸上马上露出兴奋的神情,她很快地搜索了一下,想找到桐桐的身影。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过来搭讪,这招她每次都用,而且屡试不爽。 结果她发现桐桐不在,既而发现我正看向那边,于是准备过来和我打招呼。 但我装作没看见她,迅速转过头来。 说实话,我并不喜欢她。因为有一次,我听见她对一些女生说:“你们知道吗?我和夏桐住一个宿舍耶,我们的关系好得不行,她什么事都会跟我讲。而且,我和欧阳昊、许凡梁小沐他们也不错。你们也经常看见我和他们聊天吧!” 这些话让我无法忍受。我时常担心桐桐和这种人在一起会不会受伤害,但好在桐桐去宿舍的机会并不多。而且对桐桐来说世上只有两种人:亲人和陌生人。 我们四个就是她的亲人。而那些陌生人是伤不到她的。 她们三人坐到很角落的一张桌子旁。 沈曼戴着墨镜,衣领立得高高的,可能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吧! 我冷冷一笑,谁叫她长得那么漂亮呢?这可以算得上是美女的烦恼吧! 很快,欧阳和桐桐也来了。然后,大家决定比试一下。但桐桐说今天太累,看我们打就好了。欧阳说那你休息吧! 起身时还不忘把桐桐的头发揉得乱七八糟。桐桐尖叫着踢了他一脚。 打了几个回合,大家还是平局,都是全中。 子琛却泄气地说:“下次别来了,太没意思了。” 许凡边迅速地推出了手中的球边说:“是因为今天这里没有美女吧!” 子琛扬起眉毛:“许凡你小子找打啊!”许凡只笑不答。子琛拍拍手:“得!不陪你们了!我去找小桐桐。” 我刚拿起一个保龄球,就听见稀里哗啦的有人打斗的声音。循声望去,只见桐桐坐在那里喝茶,子琛则在和一群人打架。 突然,有一个男子出现桐桐身后准备抓住她。我刚要叫桐桐小心,却见那男子已被另一人拉住,挨了狠狠一拳。 桐桐听见声响,含着吸管微微扭头看了一下,然后转过头来,当什么事也没发生,继续喝茶。 是欧阳昊。 我舒了一口气,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他和许凡已过去了。 我走过去坐到桐桐旁边问:“怎么了?怎么又打起来了?” 她耸耸肩:“那些人以为我是一个人,就准备过来跟我讲话,然后就被子琛打了。” 我不耐烦了:“这又要打到什么时候啊!” 桐桐淡淡地说:“不就和平时一样吗?不会用多久的。” 也是,我们总能在短时间内解决问题。因为从小习武(父母们觉得我们被绑架的可能性比其他小孩大得多)再加上这么多年的“实战练习”,大家都成了高手。 打架的原因多种多样:有时,我们华丽的表现会引来挑衅;有时,子琛会挑逗某位美女;有时,不识趣的人试图与桐桐和我搭讪;有时,只因为一些很小的问题。 人长大了,还是经常打架,我想这是不是已经成为他们的爱好。不管怎样,我和桐桐也从未表示过异议,都习惯了,而且理所当然地认为打架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以至有一次苏韵(欧阳的同学)说打架是一件坏事时,我和夏桐都特别惊讶。 当那几个人倒在地上直哼哼时,我从手提包里拿出堂姐给我的支票簿,签了一张,然后撕下来递给服务员要他交给他老板。 他看着支票上的数字,眼珠都快掉下来了。 拿别人的支票给钱的感觉真是太爽了! 欧阳和许凡走过来坐下,喝了几口啤酒,而子琛吹着口哨,半靠在桐桐的椅子的扶手上,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桐桐没兴趣了,把茶放下,说:“回家吧!” 然后大家起身。 走的时候老板笑眯眯地说欢迎下次再来。 因为子琛去了洗手间,我们便先到车里等他。欧阳开车,桐桐坐在他旁边,我和许凡坐后面。 这时,陶陶、陈菲和沈曼向我们这边走过来,经过时,陶陶热情地说:“桐桐,好巧啊!” 夏桐其实知道她们俩过来主要是为了接近车里的两个男生,但她依旧是那么好脾气。 她回应道:“是啊!你们今天怎么有空出来玩啊!” 听到她这么问,陈菲突然想起了什么,忙指着身后不远处慢慢走来的沈曼,说:“这是我们的新室友,她带我们来的。” 沈曼走过来,停下。 桐桐友好地说:“嗨!” 欧阳抬眼看了看她,正好与她目光相遇,于是礼节性地笑了笑,既而看向前方,他根本就不记得她了。 而许凡也只是听说她是夏桐的室友才看了一眼,他甚至都不笑一下。 沈曼看着这位沉默而英俊的男生,有些不敢相信,因为许凡的反应比欧阳还冷淡。 夏桐微笑看着沈曼:“你真漂亮。” 这句话仍旧没能为她吸引男生的目光。 一阵口哨声,子琛飞奔过来,纵身一跃,落到我和许凡中间,坐定。他一见沈曼,立即惊呼:“咦!哪里来的美女?” 陶陶发现了和子琛说话的机会,立即笑道:“哦!这是我们的新室友,沈曼。” “哦…”子琛拉长了声音,“那你以后得见识夏桐的脾气了!都让欧阳给宠的。” 夏桐立即抓起靠枕就往子琛头上砸:“你闭嘴!” 子琛接住,对沈曼笑道:“这下知道我说的是真的了吧!” 沈曼优雅地露出笑容:“夏桐还真是一个可爱的女孩子呢!” 说话间,一直看着前方的欧阳转过头来,沈曼涂了睫毛膏的大大眼睛微妙地向欧阳那闪了一下,就连我也以为欧阳的目光会落在沈曼身上。 但他只是看了夏桐一眼,眼神专注,然后侧身给她系安全带,轻轻地说:“下次别忘了!” 沈曼眼里的光迅速暗淡。 路子琛对欧阳嚷:“昊,你这句话说了不下一万遍,她哪次记住了?” 夏桐转身,还嘴道:“怎么着?就要欧阳哥哥系安全带。要你管!” 子琛也毫不示弱:“我是担心以后哪天昊不管你,你只怕活不下去了。”一直沉默的许凡听到他们的对话,止不住地笑。 夏桐见了,质问:“死许凡,你笑什么?” 许凡无辜地答:“难得子琛说了我想说的话。” 欧阳和我也忍不住了。 夏桐气呼呼地想了想,又说:“不用你们操心,我欧阳哥哥才不会不管我呢!”然后,她一脸肯定的神情望着欧阳:“欧阳哥哥,你说是吧?” 欧阳只是笑:“是的是的,快坐好,别乱动,要开车了。” 陶陶和陈菲在一旁轻轻地笑。夏桐这才意识她们还在旁边,很不好意思地对她们吐吐舌头,又对她们挥挥手:“先走啦。明天见哦!” 陶陶和陈菲也挥手表示再见,沈曼则点头微笑。 车开动后,桐桐还不忘刚才的谈话,得意洋洋地对子琛和许凡示威:“哼!欧阳哥哥才不会像你们呢!” 许凡道:“那是!以后你欧阳哥哥欺负你的时候,可别再来找我们。” 我往后面望了一下,陈菲两人还站在原地,沈曼则在一辆白色跑车旁,好象开车门的样子。 我回过头来,心里闷闷的。 还是觉得那个女生很奇怪,但又说不出。 哎!现在也没时间管这些了。因为,后天大一新生入学,作为学生会宣传部部长的梁小沐,你有得忙了! 第二章 杨依 新生报到这天,可能是前一天下了雨的缘故,空中没有一丝云彩。天空出奇的蓝,让人心情不自觉地舒畅起来。 学校的中心广场上,桌子和遮阳伞绕成了一个巨大的不封闭的圆。新生从广场入口进来,都会有很开阔的视角,清楚地看到自己学院的接待处在哪儿。 上午,已有很多新生来报道了。大家都忙得不可开交。 按规矩,都是发地图、新生手册、近期计划表、报名流程表,回答他们的一些疑惑问题,记下报道的学生姓名之类的琐事。 某个时候,我正好抬头,就看见了一个背着大包,拎着重重箱子的女生。 因为那个箱子的轮子坏了,所以她只好提着,又因为太重,以致她走起来踉踉跄跄的。夏桐看见了,就跑过去准备帮她,可夏桐也提不动。 正好经过的子琛说:“还是让我来吧!” 提箱子的时候,他顺便问了句:“哪个学院的?” 那女生看着阳光下帅帅的路子琛,呆呆地回答:“经济学院国际经济与贸易系的。” “正好啊!”子琛指了指夏桐,“这你师姐呢!夏桐。” 女生忙对着夏桐一本正经地说:“夏桐师姐好!我是杨依。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夏桐先愣了一下,她没见过这样的,随即很自然地笑:“那杨依,先跟我到这边来吧!” 来到接待处,夏桐问:“杨依,你一个人来的?” 杨依嗯了一声。 子琛任何时候都忘不了逗夏桐:“人家多独立啊!桐桐,你这个师姐多学着点。”夏桐把手中的一小摞纸卷起来,敲他的头:“说什么呢你!” 子琛边把箱子放在桌前边笑:“别把你师妹教坏了。” 我看见子琛手中还拿着一叠文件,便对他说:“子琛,你先去忙吧!过会儿会有人帮她搬东西的。”子琛说那好,就走了。 杨依禁不住回头一看。 夏桐觉得有些好笑:“他叫路子琛,理工学院的学生。” 杨依忙转过头来,有些紧张。 “没什么好害羞的,”夏桐看出了她的羞涩,“学校很多女孩子喜欢他的。”这下,杨依更紧张了。 我笑说:“桐桐你别逗她了。”夏桐这才把各种各样的表给她。 稍微有空闲的时候,我一抬头,看见沈曼出现在理工学院那边。我正在想难道她是新生的时候,她径自走到欧阳旁边坐下来,好像对他说了什么话,然后欧阳笑了一下。 看到沈曼很自然地在整理表格,我才意识到她不是来报到的,而是来接待新生的。 接下来,一个奇观出现了。 理工学院所有报道的男生全排到沈曼的面前,而女生则等着欧阳昊。两条长龙浩浩荡荡,那叫一个气势。 其他的接待员都无事可做,无语地看一旁看着。 更奇怪的是,理工学院的新生们总有一连串的问题。 欧阳昊自然知道原因,但也耐心地回答。 理所当然,到最后,理工学院是最慢的。等其他学院都收拾东西走了,等沈曼送走了最后一个男生。欧阳昊面前仍有一串女生。 我和夏桐走过去,就看见欧阳干净帅气的脸上没有一丝厌烦,只有平静。 桐桐望着欧阳,对我说:“小沐,我欧阳哥哥是很有魅力的哦!” 我也小声地表示同意:“谁说不是呢?”我看了夏桐一眼,她微撅着粉红的小嘴,嘴角明显染着一抹骄傲。 苏韵见了我们,无可奈何地撇撇嘴:“和往常一样。” 夏桐对苏韵眨眨眼,示意她有办法。她从苏韵身边飘过去,经过苏韵身边时,歪身悄声说:“看我的!” 只见我美丽的桐桐走到欧阳昊旁边,直接拉开他放在桌上的手,一转身轻盈地坐在他的双腿上。 她洁白纤细的手搂住欧阳昊的脖子,无限温柔地低语:“昊,还有多久啊!” 欧阳昊也配合地摸摸她的脸,亦温柔地回答:“亲爱的,用不了多久了。” 接着,夏桐把头靠在欧阳的肩上,一脸纯洁地对那女生眨巴着水盈盈的眼睛。那女生盯着笑靥如花的夏桐,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欧阳问面前的女生:“你刚刚问什么来着?” “没,没有。”女生支支吾吾地赶忙拿起东西起身离开。其他女生也很知趣,马上到其他接待员面前拿了表格之类的走了。 正巧这时路子琛和许凡来了,子琛一见夏桐搂着欧阳,便大喊:“桐桐,你竟敢大庭广众之下搂着我的欧阳哥哥。” 话音未落,欧阳手中的笔瞬间就朝子琛飞过去,子琛一出手,接住了钢笔。 我直接把刚喝进的水喷了出来。许凡和苏韵已经东倒西歪了。 “我的欧阳哥哥”是桐桐的口头禅。任何时候她提起欧阳昊,都会用这句话。大家也都很熟悉桐桐对欧阳的特别称呼,因此都笑得喘不过气来。 夏桐明白子琛是在笑她,气嘟嘟地反而把欧阳搂得更紧:“我就搂着我的欧阳哥哥。怎么啦?要你管。” 许凡止住笑,仿佛要帮夏桐说话,装模作样地对子琛说:“对啊!桐桐爱怎样就怎样,”夏桐听见许凡在支持她,很得意对子琛说:“听见没?” 但许凡话还没说完,他一本正经地看着子琛:“要你管啊!” 又是一阵笑声。 欧阳也忍不住地笑。 因为“要你管”是夏桐和子琛争吵时必说的一句话。 我看着夏桐可怜兮兮的样子,便过去打圆场:“好啦好啦!别闹啦!累了一天,都快饿死了。你们还真是有精神耶!” 苏韵也说:“是啊!快点收拾东西了走吧!” 于是,大家开始收拾东西。 夏桐看见了沈曼,便走过去,问:“沈曼,你是理工学院的?” 沈曼依旧优雅的笑容,宛若含苞的桃花,娇艳欲滴,“是啊!学建筑的。” 夏桐瞪圆了眼睛,惊呼:“是吗?我欧阳哥哥也是学建筑的,你以后有不懂的可以问他哦!” 沈曼看了欧阳一眼,他正和许凡、子琛边收拾东西边有说有笑边打打闹闹。沈曼的笑里饱含深意:“我会的。”语气幽幽地透露出一种必胜的决意和信心。 我不喜欢她那种笑容和眼神,于是喊了声:“桐桐,过来帮忙!别想偷懒啊!” 夏桐回头喊:“来啦!”然后对沈曼挥挥手,再向我跑过来。 我撞见了沈曼的眼神,于是礼节性地对沈曼笑了一下,她回以一笑。虚浮的笑容后是令人心悸的凉意,冷飕飕的。 她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为什么我看到她时总是感到不安? 迎新晚会上,欧阳他们表演的舞蹈自然是最具人气的。 虽然是新生,但大家都或多或少地听说了,现在亲眼见到,更是兴奋,尖叫声一阵接一阵。 音乐结束时,掌声经久不息。 当欧阳他们回到后台时,我立即打开了香槟,喷向他们身上。他们也迅速反应过来,向我发起攻击。一群人打打闹闹,把后台弄得乱七八糟,直到大家浑身湿透。 最后,我们举起了酒杯。 一直记得那时暗黄的灯光下,大家脸上纯粹的笑容和晶莹剔透的高脚杯折射出的炫目光环。 仿佛在天堂! 夏桐日记—— 多云9月13日 今天去准备找小沐的时候,经过一条走廊,发现有个女生蹲在边上哭泣。我走过去问你怎么啦。她止住哭泣,好久才抬起头来,竟是杨依。 我说你们现在不是应该在开经院新生大会吗。杨依委屈地说开会地点换了。 我有些不理解,不是通知每个寝室了吗? 杨依的眼泪又落下来了,她们都知道了但是没告诉我,我刚刚才知道,我现在不敢进去了。 我明白了,以前就听说过,有时候,有些女生们会故意冷落某个外来的女生,先给个下马威,以后便可以差遣她做事。可只是听说,这下可是亲眼所见了。我很生气那些人的行为,于是决定要帮杨依。所以我对她说不要紧我会帮你的。 我递给她一张纸巾,先擦干眼泪吧! 我来到大教室门口时,任萧这个大师兄正在经院新生面前发言。我敲了敲门打断了他的讲话。一下子,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我的身上。我尽力自然地维持着脸上的微笑。 任萧愣了一下,但马上反应过来:“这位气质出众的女生就是你们的夏桐师姐了,想必你们大家都知道吧!”任萧这个家伙,这种时候还开什么玩笑! 新生们一下子议论纷纷:“她就是那天跳舞的那个。”“原来是我们学院的,好幸福啊!”“现在看清楚了。真的好漂亮,而且身材好好啊!” 我听着,都快要逃走了。 我把杨依从旁边拉过来,对任萧说,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今天有会,所以要她帮我做了点事,害她迟到了。 仁萧看着我,他知道我在撒谎,因为我不可能不清楚日程安排。但他还是笑着说没关系,进来吧! 第一排是空的,我牵着杨依过去坐下,然后从包里拿出一张便笺,把我的手机号写下。会议结束后,我把纸条递给她,你以后要坚强一点,勇敢一点,多参加一些活动锻炼自己,不要害怕,有什么事就打电话找我吧! 后来,任萧对我说竟然在这么多师弟师妹面前撒谎。 还好我反映够快,反驳道:你竟然在这么多师弟师妹面前包庇撒谎者。 不知怎么的,还是很担心杨依。哎!希望她快点坚强起来吧! 欧阳哥哥在叫我了,先到这儿吧! 夏桐日记完。 舞会后的第二日是星期天。 每个星期天晚上,我们都回到其中某一个人的家里聚会,一起玩到深夜,然后一起睡。这个约定从上初中时就开始了,这么多年来,从来都没变过。 那天是在欧阳家里。 子琛比约定的时间晚来了三分钟。欧阳看他一眼,说:“给女生缠住了吧?”子琛笑:“还是你最了解我啊!” 大家都知道子琛星期天会带着他的新女伴出去玩,花天酒地。可即使如此,他仍没有缺席过一次聚会。 晚饭后,大家围在桌子边玩牌。 只开了几盏淡蓝色的彩灯,所以光线很暗,倒是落地窗外波光粼粼的游泳池将皎洁的月光投映在室内装饰着山水画的墙壁和每个人的身上。 子琛说这样才有神秘感。 欧阳说:“子琛果真是制造气氛的高手。” 许凡加了一句:“他这招迷惑了多少无知少女啊!” 子琛也不恼,反而一脸骄傲:“你们以后肯定会来请教我的,等着吧!” 首先欧阳昊出了一张红桃a,许凡出了一张黑桃10,路子琛的是红桃6,而我和桐桐依次出了红桃10和方片10。 没想到第一轮就得了三十分,我高兴地把两张10丢到桌子中间。我初步判断,许凡桐桐和我是一组的。 到另一个回合时,欧阳丢了一张方片9,许凡出了一张方片a,子琛的是也是方片10,许凡的点最大,于是我和桐桐都出了方片k。 正当我兴奋地再次准备把分数拿到桌子中间时,许凡却拦住了我,一脸坏笑:“你就这么确定你和我是一组的?” 我一下没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但桐桐很快反应了过来:“许凡,你和欧阳哥哥是一组的,对吧?” “什么?”路子琛马上冲我们喊,“你们不是和昊一组吗?” 瞬间明白原来欧阳和许凡是一组的。此时,欧阳和许凡已笑得停不下来了。 气愤的我和桐桐决定用最简单的方法来惩罚欺骗我们的许凡,于是抓起靠枕就往许凡身上打,许凡不躲也不闪,一个劲儿地笑。 最后,欧阳和子琛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便把我们这两个疯丫头拉开。 三个男生在打台球的时候,我和桐桐就拿着球杆坐在桌上看他们玩。 桐桐晃荡着脚,刚好欧阳走到她身边来击球,她便斜身歪着头问欧阳:“欧阳哥哥,你什么时候找个女朋友啊?” 欧阳正瞄准13号球,他扭头望向夏桐,也不看球。“砰”的一声响,球干脆地落入洞中。欧阳直起身刚准备说什么,却被子琛抢先:“天天和恐怖的你在一起,昊都对女人没兴趣了。” 欧阳和我听见后又开始笑个不停。桐桐马上回一句:“你以为我欧阳哥哥像你呀!”言外之意是指路子琛三天两头地换女朋友。 子琛却坏笑:“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就你那坏脾气,你还指不定嫁不嫁得出去呢!” 夏桐立即从桌子上蹦下来,追着要打路子琛,两人围着桌子转来转去。路子琛跑得快,还可以一下子跳过桌子到另一边去,夏桐总是追不上他,气得不断地哇哇叫。 一屋子的笑声、打闹声…… 晚上,我和桐桐睡在一起,男生们则在隔壁欧阳的卧室里。 夏桐的房间是经过专业设计师设计的。无论哪个女生见到这样的房间都会羡慕嫉妒。 高档典雅的米黄色木质地板配上淡蓝色的墙壁,天花板是一层镂刻着众星捧月图案的乳白色的磨砂玻璃,柔和的蓝色灯光从镂空处透出来。 卧室的一面是水红色的大大的衣柜,装满了价格不菲的衣服。 与衣柜遥遥相望的是安装着交错的彩色隔板的墙壁,隔板从上到下依次摆着照片,装饰品,水晶和桐桐的其它收藏。 墙壁旁的地上铺着柔软而精美的波斯地毯,一堆各式各样的娃娃或坐或躺在地毯上。 地毯的旁边有一个很大的连着屋顶和地板的长方体大灯柱,灯柱的每一面是春夏秋冬的夏桐的艺术照片——都是欧阳拍的。 房间内有两张床,离衣柜远一点的一个是由四根绕着布制绿叶玫瑰的粗绳从屋顶上吊着的床。夏桐有时失眠的时候就会睡这张床,荡来荡去的舒服极了。 另一张则是古典的公主床,蓬松柔软的床垫和被子,四四方方的帐架,粉红色的纱帐,一个酝酿美梦的城堡。躺在床上可以看见窗外静谧的星空,因为房间的另一面没有墙壁,而是一排透明的落地窗,轻柔雪白的纱帘在风中飘舞。 外面是大理石的阳台,阳台上除了遮阳伞和桌椅,还有个爬满花藤的秋千。从阳台可以直接去欧阳的卧室。对了,欧阳卧室的这面也是一长排的落地窗。 桐桐的床前灯是一盏浅蓝的磨砂玻璃质的走马花灯,打开灯,镂刻着星星的外壳就会在淡雅的音乐下慢慢地转动,灯光透过图案在整个屋子里飞舞,仿佛星星在房间里闪闪发亮。 桐桐拨弄着纱帐说:“小沐,我们已经大二了咧!”我叹了口气,说:“是啊!听见别人叫我师姐,感觉怪别扭的。不过,还是有点自豪感的啦!” 隔壁传来男生们打闹的声响。三个人从小闹到大,都大学生了,还像调皮捣蛋的孩子,尤其是三个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 我想人都是和自己亲近的人才会显露出自己最真实最无防备最无伪装的一面吧! 我侧头看着正闭目养神的夏桐,她不也一样吗?和我们在一起时,她调皮活泼,会跟我们撒娇亲昵。而对其他人,她总是很礼貌,很平淡,有时甚至是冷漠。 那边安静下来。 我突然想知道欧阳他们在干嘛!于是我推了推夏桐:“你猜他们在讨论什么问题呢?” 桐桐眼都没睁开,说:“还用问吗?一定是子琛不知道怎么和女朋友分手,在向欧阳哥哥和许凡求助呢!” 桐桐说得比较委婉,其实子琛从未把她们任何一个当作女朋友,自然也从未把他们介绍给我们认识。而那些女人也只是喜欢子琛英俊的外表,标准的身材和显赫的家世罢了。 我把心中的想法告诉了桐桐,然后,我略带伤感地说:“那些女人没有哪个会关心他的内心。” 桐桐侧头看着我,说:“子琛也不需要啊!他身边有我们,不是吗?” 声音不大却有力,语气中带着一丝肯定,而她的星星般的双眸溢满真诚。我想了想,觉得小丫头说的对,瞬间感到心里轻松了许多。 夏桐又扭过头去,望着床顶,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翻过身,趴在床上问:“小沐,你说谈恋爱是什么感觉啊?” 我没想到夏桐的脑袋里会有这种想法,一时忍不住“咯咯咯”笑不停。 但我还是很快说出了我的想法:“我不知道,和他们在一起太久,都觉得其他男生不是男生了。” 夏桐点点头,表示赞同:“也是,还没见过比他们更好的男生呢!” 我突然想逗桐桐一下,于是迅速跃起来,边往阳台上跑,边对桐桐喊:“要不我们去问子琛好了。” 桐桐尖叫着从床上跳起,追过来。 我飞快地拉开欧阳房间的落地窗,溜进去一下子蹦到床上。 路子琛瞬时惨叫:“我的手臂!” 我忙喊:“子琛,桐桐有个问题要请教。她说…”话还没说完,夏桐就冲上来,捂住了我的嘴:“不许说,不许说。” “欧阳,许凡帮帮忙。” 虽然声音透过桐桐的手指已经变得不清晰,但他们还是明白了我的意思,帮忙抓住了夏桐。 我终于大声喊:“桐桐问谈恋爱是什么感觉?” 欧阳和许凡乐不可支,放开了夏桐。路子琛哈哈大笑:“桐桐长大了!春心荡漾啊!”夏桐又羞又气,要打子琛。 欧阳在一旁添油加醋:“你找错人啦!子琛没有恋爱经验。” 许凡也说:“是啊!他只有床上经验。” 夏桐脸羞得透红,转过身去找他们两个算账。子琛立马大叫:“你要问关于这方面的事,我可以给开一个讲座,不收钱的。”又是笑声一片。 大家便这样,在床上打来闹去直到深夜。 睡到不知什么时候,感觉脸上暖洋洋的,许凡虚无缥缈的声音仿佛从天上传来:“喂,起来啦!起来啦!” 阳光刺得我的眼好疼,我费力地睁开眼。许凡正边揉眼睛边一个个地推大家,叫大家起床。 夏桐伸出手,欧阳把她拉起来,夏桐栽进欧阳怀里,嘟哝道:“今天上午第一二节没课。” 听她这样说,我倒下准备继续睡,突然,某样东西从我脑海闪过。我迅速坐起来,大家盯着我:“怎么啦?” 我尽量放慢我说话的速度,一字一句地说:“今天上午有校会成员大会。” 当我们出现在1号会议室门口时,导师只是示意我们进来。 其他人也并不稀奇,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我们五人会在星期一的上午同时出现并且迟到。星期一我们总是来得特别迟,虽然平时也经常迟到,特别是欧阳和桐桐。 受夏桐的影响,欧阳总是很晚才睡。再加上,夏桐半夜醒来,有时无聊,有时害怕,总是时不时把欧阳拖起来。结果,祖国的一个早睡早起的大好青年硬是被夏桐整得早上怎么也醒不来。 我们进去找了位置坐下来。听了几分钟后,我再次发现天底下最无聊的事情就是开会。百无聊赖时,我扭过头去想看看桐桐在干什么。 结果,和平时一样,她在睡觉,靠在欧阳的肩膀上。而欧阳也像平时一样在那儿用手机玩游戏,通常是他们三个人一起玩。 我一直认为夏桐是个很神奇的人,因为她似乎没有生物钟可言,白天黑夜对她来说根本就没有区别。她可以在任何时候昏睡过去,也可以在任何时候清醒过来。 而且夏桐真正用来睡觉的时间少得可怜,所以她每次要睡觉的时候,我们都不会去叫她醒来。 我一直搞不懂一个人怎么可以在睡眠严重缺乏的情况下,还可以那么的精神抖擞。 无意间瞟见欧阳旁边坐着一位十分引人注目的女生,居然是沈曼,她总是让自己的任何一个细节都完美,精致的衣裳,细心的化妆,完美的搭配,将她的美衬得,珠光宝气? 好吧!我承认珠光宝气不适合形容一个时尚的大学美女,但,谁叫她天生就让我反感呢! 我们俩简单地对视而笑算是打招呼了。 她旁边的女生给我打了一下招呼,我愣了一下,竟然是苏韵。 不过一想,虽然我是不太喜欢沈曼,但她们俩毕竟是同班同学,在一起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其实,我是比较喜欢苏韵的,虽然我很少喜欢别人。 苏韵是欧阳的同学,从高中到大学。同时也是校舞蹈队的队长,平时工作时自然和学生会的联系比较多,苏韵简单直爽,不像其他女生那么做作。因此我们大家都很喜欢她。 大会终于结束了,同学们纷纷离去。许凡和子琛收起手机对欧阳说:“先走啦!”欧阳笑了笑。这时,江涵水经过:“咦?欧阳怎么不走啊?” 子琛解释:“桐桐不醒他是不会走的。” 我瞟了一眼略带一丝微笑的欧阳昊。他双脚踩到桌子下放书的横栏上,轻轻地把夏桐移到怀里,用手臂枕着她的头。然后,闭上眼睛,不言不语,表情恬淡而安适,像蕴藏于山水之间的温润的灵玉。 自然,他们俩吸引来了无数羡慕而感动的目光。 出教室后,路子琛想起昨晚的事,不禁大发感叹:“桐桐一到晚上就很兴奋,跟夜猫子似的,你们说平时我们不在的时候,她一定把昊折磨得够呛。” 许凡淡淡地回应:“怎么?昨天被打还怀恨在心呢?” 子琛立马表示不满:“喂!你也是受害者吧!我们应该组成统一战线。”然后,他看着我,“小沐,是吧?” 我摇摇头:“子琛,你就是欠扁。不怪桐桐。” 子琛故作委屈地说:“你们可不能被桐桐可爱单纯的外表所迷惑啊!再说,我就是想教育她一些必要的知识,是为了她好。” 许凡一笑:“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为她好,我只知道你要是把你那些和女人的床上经历教给桐桐,昊铁定杀了你。” 我想了想,说:“子琛,你还是琢磨琢磨怎么和现在这个女人分手吧!有得忙了你!” 子琛装作没听见,一扬头看着前方,突然惊呼:“这不是桐桐的美女室友吗?” 我这才意识到从出了教室到刚才,一直在我们前面几步远处的人是沈曼。她仍旧保持着沈曼式的笑容,典雅无瑕,我甚至想她是不是只有两种表情,另一种是面无表情。 我按照惯例对她说:“子琛一直就这样,你别介意。” “噢!没关系的。” 而许凡果真是不会主动与人搭讪的人,或者应该是说不喜欢和外人讲话的人,他现在只是面带一丝礼貌的微笑,并不说话。 走到交叉处,他也不打招呼,就直接转弯走了。 沈曼有些奇怪:“他?” 子琛解释说:“哦!他去光影社去了。” 沈曼“噢”了一声表示明白。不过,她应该不是想问这个吧! 第三章 羽岚 晚上回到家里,看见鞋柜里一双名贵的红色高跟鞋,不是我的。我想了想,一面飞快地换鞋,一面大叫:“是羽岚来了吗?” 沙发上坐着的穿着精致职业装的梁羽岚转过头来,起身:小沐! 我扑过去,抱着她又跳又叫:“羽岚,想死你了!”待我平静下来,她笑:“半年不见还是这副鬼德行!” 我吐吐舌头,坐了下来:“什么时候来的?” “昨天晚上,”羽岚笑笑:“不过那时你在欧阳家。” “是吗?”我搂住她的手:“那你为什么不过去玩呢?他们见到你也肯定会很开心的。” 羽岚横了我一眼:“我才不要玩你们的小孩子游戏呢!我都已经老了。” 我把头靠在羽岚肩上:“胡扯!” 梁羽岚是伯伯的女儿,比我大三岁。但比我懂事多了,她从来没上过学,而是一直在家里接受家庭教育。羽岚很小就跟着伯伯在公司里学习,现在更是要回来逐步接手公司的事物。 虽然我是学经济的,但比起她的实战能力来实在是自愧不如。有一次羽岚说,“小沐等你大学毕业了就到公司来帮我吧!”我却赖皮地回答,“我哪能帮到你呀!有你在我以后都不用学习,直接靠你养活得了。”结果被羽岚臭骂一通。 我碰了碰她:“喂,明天我们这群小朋友请大姐去玩!” “好啊!”羽岚顿时来了精神,“对了,欧阳他们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一见我笑个不停,她明白我是想蹭玩,顿时惨叫:“梁家怎么养了你这只狼啊!” 我把羽岚回家的事情通知给了大家,然后约定一起去k歌。 刚一出电梯,就见路子琛和他的第n任女朋友在那儿热吻,吻得那是一个昏天暗地。欧阳摸摸眉毛:“我去找凡。”然后就侧身进了他们旁边的那个房间。 夏桐咳了咳,路子琛低头在那女的耳边说了什么,然后转过头,笑眯眯地望着我们。女生扭扭捏捏地飘进去了。 夏桐皱眉:“路子琛,你还真是越来越露骨了。” 我淡淡地加了一句:“而且品位越来越差了。” “是吗?”子琛走近我们,微低头,凑近夏桐,笑得邪邪的,“小桐桐吃醋啦!” “你个神经病!”夏桐直接把他撞到一边,冲进了房间。子琛呵呵地笑,又扭头问我,“凡说岚姐回来了?” 我说嗯! 子琛点点头:“我下去看看,你先进去吧!” 一进去就是震耳欲聋的喧嚣。彩灯飞旋,只看见一群人坐在角落的沙发上,至于哪个影子是哪个人,还真看不出来。 我走过去,一只软软的手拉着我坐下来,那种感觉再熟悉不过了。我坐在夏桐身边,大声地喊,“太吵了。” 她似乎没听见,只是对我笑笑,然后目光飘缈地不知在看哪儿。 我叹了口气,已经习惯了,夏桐不仅可以随时随地地睡觉,还可以随时随地地走神。你有时以为她在看着你,你有时以为她在吃零食,可她就在神游。有时跟她讲话讲到一半,突然她就没反应了,更恐怖的是,就连她自己讲话讲到一半,或吃东西吃到一半,都会莫名其妙地停下来开始走神。而且她的高明之处在于,有时她走神的时候,还会给你反应,就像刚才转过头来笑一下,然后转过头去继续。 拿子琛的话说,桐桐那种境界哪是一般人能够达到的,人家都是走神,她直接越过跑神,到了飞神的境界。 待我的眼睛逐渐适应后,我认真地看了看四周,许凡和子琛的女朋友坐在一起,好像在聊着什么。欧阳,欧阳昊旁边的一个女生是,沈曼。 沈曼? 两人似乎还讲得很开心。我一下子迷糊了,这是什么跟什么啊!而且,沈曼怎么会到这个地方来的呢! 夏桐说了一句什么,她的声音不大,像在梦呓。而我也没听清楚,因为我的第一反应是她怎么又突然回过神来了。 她看了我一眼,明白我是没听清,于是又重复了一遍:“那个女生叫苗嘉。” 我望向坐在许凡身边那个女生,和我们差不多年纪,打扮得比沈曼还妖艳,她确实也是挺漂亮的。 也是,子琛身边的女生没有一个不漂亮的。突然想起我刚才在外面说的那句话,觉得有些不恰当,但或许是看子琛身边美女如云,弄成审美疲劳了。 我不自觉地问了一句:“是说子琛的新女朋友?” 问出这句,我才发现自己说的是句废话。所以夏桐的没反应是很正常的,但我还是忍不住扭头看她一眼。结果她在专心致志地啃着半边梨,手里还拿着另一半伸向我。 我接过来,咬了一口,很甜。再看了一眼欧阳,他正用湿巾擦手。 可能是感觉到我的目光,他抬起头来,冲我眨眨眼。我亦笑了笑。 然后,他又抽出一张湿巾,轻轻地擦拭夏桐的手臂,从手肘到手腕,那里原先有一条细细的汁液流过的痕迹。一切是那么自然!而夏桐只是咧嘴笑笑然后继续专心致志地啃梨。 夏桐喜欢吃梨,每次欧阳昊都会给她削。而我每次都觉得有欧阳昊这样一个哥哥真是幸福! 然后,羽岚和子琛来了,大家都很开心,至于又干了什么,我不太清楚了。 只记得后来回家后,我问羽岚:“为什么沈曼会在那儿?” “她是沈董事长的千金女儿,以后会是很好的合作伙伴啊!当然要拉好关系了,知不知道什么是资源利用啊你?” 我没作声。 她又加了一句:“亏你们还认识了两个多月,连这个都不打听清楚。” 我还是没说话,只觉得胃里一阵恶心。 羽岚看着我,关切地问:“小沐你怎么了,好像脸色不太好。” 我说:“哦!可能晚上酒喝多了,我先去休息了。”说着,我快步走进了房间,没再管她或者担心或者异样的眼神。 难道认识人要先弄清她的家庭背景,好的就结交,不好的不予理会吗? 夏桐日记—— 晴10月17日 今天再一次迟到整整一节课,在众目睽睽之下走进教室时,我简直想去死。 早上叫欧阳哥哥起床,他怎么也醒不来,还不停地嘟哝,五分钟后就起来。可是过了十个五分钟之后,他还是没反应。 我大叫,再不起来就迟到啦!他却睡眼惺忪地蹦出一句,又不是第一次迟到了。 后来,我实在忍不住,现在大家都已经上课啦! 欧阳哥哥睁开眼睛看着我,平静地说既然已经迟到了,还那么着急干嘛? 我盯着他,非常欣慰地认为他醒了。结果他把眼睛一闭,继续沉睡。我准备像平时一样在他耳边大吼一声,但却没有。我坐在地上静静地看着他,阳光洒在他的头发上,暖暖的,痒痒的。我的欧阳哥哥连睡觉时都这么好看。哈哈! 接着我做了一件极度愚蠢的事情。我就那样看着阳光下熟睡的他,突然很想拥抱他一下,于是我溜到他床上,钻进被子里。 不知道多久之后,欧阳哥哥醒来,看见了我,刚开始他没什么动静,只是眨巴了几下他深邃的大眼睛,可能以为自己在做梦吧!但突然,他反应过来,立马蹦起来,抓住被子,跌到床的一角,冲我吼道,喂!你干嘛? 那个眼神,就像我想和他怎么一样。可恶的欧阳,思想太肮脏了。哼!哼!哼! 今天晚饭时,欧阳恶狠狠地对我说,晚上有欧冠球赛,你最好老实一点。我装没听见,不理他,结果我的手被欧阳哥哥用筷子重重敲了一下。 因此,我决定在强权面前,绝不低头。 欧阳哥哥看电视的时候,我又准备照例跟他抢遥控器。 其实我不怎么喜欢看电视,但我喜欢打扰欧阳哥哥看电视。 可我找了很久没发现遥控器,被他藏起来了。但聪明机智的我还是在冰箱里面发现了它。于是,他心爱的体育频道被我换成了可爱的动画片。他把节目换回来,我再换回去。几个回合后,欧阳哥哥终于吼道,你要是再敢动一下,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我装作被吓坏了,弄出一幅可怜兮兮委委屈屈的样子。但他看都不看我一眼,只是盯着屏幕,还毫不留情地把我踢到沙发的一角。 我愤愤地说,哼,欧阳昊是世界上最虚伪的人。 他不理我。 于是我继续,在人前假装对我很关心,让大家都以为你是多么多么的好,可是在人后,你的本性是,对我很坏,总是欺负我。 这句话终于有了效果,欧阳哥哥转过头来,看着我,微皱着眉。我吓了一跳。他却眉心舒展,笑得邪邪的,所以说要你老实点啊! 我缩在沙发上睡觉,欧阳哥哥踹了我几下,去楼上睡! 我总是不理他,他也知道我不会听他的。因为我知道虽然在沙发上睡去,但每当我醒来的时候,自己总躺在洒满月光的温暖的床上。 其实,刚开始,我只是偶然地在沙发上睡着,偶然地发现欧阳哥哥会把我抱回到床上去。 于是,后来,我就故意在沙发上睡着。 我喜欢这样。所以我时不时故意不回卧室,故意看电视看到睡着,当然,有时候,也会装作睡着了。 不过,欧阳哥哥好像知道这点,而且他也知道我什么时候是真的睡着了,什么时候是装的。 但他从不介意。 嘻嘻!美好的生活啊! 好啦!现在是凌晨3点,上阳台坐坐吧! 夏桐日记完。 第二天和桐桐约好了,下午去红房子喝咖啡。去了之后,发现许凡和子琛也在那儿。 我问:“你们来干嘛呢?”许凡说:“过会儿要和欧阳一起去体育馆。” 我说“我在等桐桐,喝完咖啡一起去逛街。” 就在这时,欧阳和夏桐来了,夏桐走过来,用脚把椅子一拨,“啪”地坐到上面,板着脸,气鼓鼓的。欧阳只是笑,略带着一丝得意,也不看夏桐。 子琛问:“怎么啦!又吵架啦?” 两人都保持着原有的表情不回答。 子琛叹道:“你们两个呀,就是喜欢互相虐待。” 夏桐咬牙切齿地吐出几个字:“可恶的欧阳昊!”欧阳瞟了桐桐一眼,笑得越发得意了。 喝完咖啡后,我和桐桐去逛街,经过某个柜台时,她突然停下来。我问怎么了。她说要给欧阳买个新的剃须刀。 我愣了一下:“什么?”桐桐有些傻傻地看着我,轻轻地说:“买剃须刀啊?怎么啦?” 我忙说:“我不是指这个。你刚刚叫他什么来着?” 桐桐微嘟着嘴,没好气地:“叫他欧阳,不行啊!” 我不禁笑起来:“哟!改口啦!” 桐桐选了一款最贵的,让那人包起来。然后,气鼓鼓地跟我说:“欧阳,昊,欧阳昊。我只有这三个选择,他说如果我再叫他欧阳哥哥,他就对我不客气。” 我脱口而出:“你们什么时候对对方客气过啊!”见桐桐瞪着我,我马上换了一副呆呆的表情:“当我没说。” 以后,真的不会再叫“欧阳哥哥”了吗?那可是夏桐的专利啊!虽然我在上大学之前也这样叫过欧阳昊,可已经很久没这样称呼过他了。 而且,我也更不可能像桐桐那样随时随地光明正大地喊出“我的欧阳哥哥”。 因为,欧阳哥哥,只是她一个人的。 我想了想,问:“为什么呀?” 夏桐努努嘴,“可能是因为有我这样一个跟屁虫妹妹,他觉得很没面子吧!” 我望着她:“这什么理由啊!” 夏桐噗嗤一笑:“我乱说的,管他什么理由呢!不叫就不叫,他还了不起了,真是!” 与夏桐逛街回去之后,我直奔去学生会,经过练舞房的时候,忽然想起苏韵说她们最近在排练新舞蹈,于是进去看看进行的怎么样。 结果意外地发现沈曼竟也在里面跳舞。 苏韵见我愣愣望着沈曼,忙解释说:“她是新加入的,但跳得很好呢!” 沈曼听见了,向我走过来,笑得妩媚:“嗨,小沐。”我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主动跟我打招呼。 苏韵拉起沈曼的手,笑道:“原本要把我的好姐妹沈曼介绍给你的呢!不想你们竟然认识。” 听到“好姐妹”,我怔了一下,但转念一想,开学都两个多月了,成为好姐妹也不奇怪。可能是因为我不太喜欢沈曼,才会有那种想法吧! 这时有人叫苏韵,她应了一声,又对我们说:“我先过去了,你们慢慢聊!” 苏韵一走,我便尴尬起来,站在那儿实在想不出能和沈曼说什么。她却先开口了:“苏韵是我在这里最真心的一个朋友呢!” 我淡淡笑了一下:“苏韵是个很不错的女生。”估计这句话是到目前为止我对她说的最真的一句话了。 “那你觉得我呢?” 我愣住,这个问题太出乎我的意料了,一时间,我不知怎么回答。她却自嘲似地笑了一下:“觉得我很目中无人吧!” 我有些尴尬:“还好!”说完之后,我才发现这句话怎么听着怎么不像句人话。心想这恩怨估计又深了一层了。 沈曼看着我,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沉着冷静:“发现来这里之后,我越来越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我觉得和一个不太熟的人讨论这种问题很不好,但我无法克制自己的好奇心:“什么意思?” “说起来有些幼稚,从小到大,我一直觉得自己应该是焦点,事实也是如此。但到这儿之后,事情出现了一些变化。我还是最有魅力的女生,但不是最受关注的了。因为女生们羡慕的不是我的美貌和对男生的吸引力,而是你们得到的最受欢迎男生的宠爱。也就是说,我没有了我的骄傲。” 我很吃惊,怎么也没料到她会如此坦诚地跟我说这些,一时间我只能怔怔地望着她。 她却毫不介意,苦笑道:“或许因为从小习惯了做公主,以至于现在把自己弄到一个很尴尬的境地。一直无法真心地对待身边的人,自己也过得很痛苦。不过,现在我终于想通了,感觉心里也舒服多了!” 我望着她,明亮的大眼睛里闪着真诚,想起自己对她的成见与不喜欢,突然觉得自己好虚伪,好自己为是,原来一直以来目中无人的是我自己! 我总是习惯毫无缘由地把别人往坏处想,不就像我第一次见到桐桐时,非常讨厌她一样吗? 而现在,我犯了同样的错误。 我一下子是那么的无地自容,好久,我才慢慢地拉住她的手,有些愧疚地抿紧嘴唇:“谢谢你对我说的这些。” 第四章 周然 星期五的晚上,刚一回到家,就接到周然的电话,“梁大小姐在干什么呢?这学都上了这么久了,也不见上一面。可真是贵人啊!” 我说,这话倒说的稀奇!某人暑假还没开始就去了旅游,不仅事先不通知,而且游了几个月都不给联系,今儿个倒想起我们来了! “好啦好啦!”周然大叫,“明儿我请你,时光倒流,下午两点,迟到一秒钟你试试看!” 周然,雷厉风行的周然,路子琛的第一任女朋友周然,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到那儿的时候,其他人也基本上都到了。 还没进房间,就已经听见周然和夏桐的嬉笑声和尖叫声。这两人只要一见面,那准会玩得天翻地覆。 还记得路子琛第一次带着周然来见我们的那天,她们两个自我介绍后不到一分钟,马上熟络得跟认识了几辈子似的,闹得那叫一个尽兴,直接把路子琛丢在一边。 当我见到周然的时候,还以为她是一个温柔可人的小女生,没想到在夏桐的面前她彻底地暴露出自己的本性,估计子琛也没见过她那样,当时弄得脸都绿了。 她们俩是疯的尽兴了,可我们四个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有一句没一句地闲扯,郁闷了一下午。 当时,欧阳还说,“平时桐桐再怎么闹,也不会像今天这样啊!子琛,你那女朋友还……你还真受得了!” 子琛也说,“她平时从来就不闹腾,昊,你看桐桐,都给你宠成什么样了?也不管管,你还真受得了!” 然后,大家都无话可说。 而现在,两人已经停止了吵闹。夏桐和苏韵在讨论着什么,而周然则在低头发短信。我环顾四周,发现欧阳和许凡沈曼坐在一起,不知在讲些什么。 而路子琛和苗嘉坐在一块儿,两个人亲亲密密的,真是奇了怪了,过了快一个多月了,他们竟然还没有分手。 我听见有人在叫我,看过去,才发现周然正笑眯眯地看着我,那眼神把我全身的鸡皮疙瘩都给招起来了。 我坐到她旁边,说:“得了你,别那样子看着我,搞得像要找我借钱似的。”周然打了我一拳:“小沐,你这破比喻怎么还没改呢!” 我正要说什么,周然却抬起头来望着门口,我看过去,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孩已经走了进来,她过来坐到周然的身边,对我笑了一下。 可她却给我一种皮笑肉不笑的感觉,比杀了我还难受,我努力地扬了扬嘴角,估计我的笑容也真心不到哪儿去。 但她似乎也没太在意,而是和夏桐聊了起来。我倒有些奇怪了,夏桐什么时候认识了这号人物啊,还挺熟的样子。 周然站起来,说:“还是介绍一下吧!” 出乎我意料的是,她首先介绍了路子琛,和路子琛的女朋友苗嘉,语气挺自然的。 我在想什么呢?那要不自然那才出事儿了呢! 周然说:“这位是沈曼小姐,有名的美女哦!” 沈曼温柔地笑笑,我发现她的笑没以前那么做作了,或许以前是因为心里原因吧!她冲我努努嘴,我笑了笑。 周然又指向欧阳昊和许凡说:“这都是精英呀!还单身呢!在座哪位有交友意向的可以留下电话号码。”说得欧阳昊和许凡差点打人。 周然马上把话题移到夏桐和苏韵身上,然后又说:“这是梁小沐,讨人喜欢更讨男生喜欢的梁小沐……” 我扯住她的手说:“得了,你好好介绍就行了,不用那么多引申。” 周然说:“那好吧!我叫周然,这位是乐桃,介绍完毕。” 欧阳昊和许凡夸张地鼓起掌来说:“谢谢谢谢,真是辛苦你了!” 晚饭后,周然说:“小沐,我们来拼酒吧!” 我说好。 很久没这样了呢! 每次有周然在,我都可以名正言顺地喝酒,只要有周然在的话,欧阳他们是不会阻止我们喝酒的。 因为好像有那么一次,子琛说你们不要喝那么多酒。结果周然一顿破口大骂,现在还不好好跟我这儿训练酒量,以后跟人家喝酒吃了亏了怎么办云云。子琛愣时就跟吞了八个水煮蛋似的。 周然的酒量好得惊人,喝起白酒跟喝白水似的,脸都不带红的。而我也因为经常偷偷和夏桐溜去酒吧,也渐渐练出了好酒量。 沈曼看见后走过来说,我也要参加。我疑惑地问,行吗? 我可不希望她过会儿弄得晕晕乎乎的回去。 沈曼故意说:“瞧不起人了吧!你或许还喝不过我呢!” 我一下子来了精神:“是吗,那今天一定要好好比比。” 周然问桐桐:“要来一起玩吗?” 夏桐正在一旁啃梨,她摇摇头:“回家后,欧阳会打我的。” 周然听着她的话觉得有些不对劲,我也感觉到了,可就是说不出来。后来才知道,是因为当时夏桐没有叫他欧阳哥哥。 周然笑笑说:“那算了吧!小花朵。”以前,周然一直说我们几个是温室里的花花草草,而夏桐是温室里的温室里的小花朵。 夏桐横了她一眼,意思是随你怎么说。 虽然夏桐经常和我一起去酒吧,但她每次喝几口就倒了,所以也一直没有训练的机会,水平也一直停滞不前。直到现在,她也还是喝几口就倒的那种。有一次我把这个想法告诉她之后,她说“什么叫喝几口就倒啊?我那是想睡觉,你懂不懂啊!真是知识短浅。”我虚心地点点头,“嗯,知道了,其实每个醉了的人都想睡觉。” 今天不知是怎么了,三个人都一直是平局,就像约好了似的,一个轮着一个,谁都不吃亏,谁也不占先。玩着玩着,苗嘉乐桃和苏韵也加入了进来。我们分成了三组,我和沈曼,苏韵和乐桃,周然和苗嘉。然后,苏韵和乐桃经常性地输,周然和苗嘉也好不到哪儿去,而我和沈曼却总是赢,我们俩兴奋得跟中了大奖似的。 我怀疑沈曼有天生的好运气,因为我每次拼酒都是输多赢少,就算遇到像夏桐一样的倒霉蛋对手也会输,真是运气背得没话说。 我看了看乐桃一眼,她镇静得跟没事儿人似的,好像刚才喝了一杯又一杯的人不是她。跟她比起来,苏韵就没那么自在了:“不行了,我要去洗一下脸,清醒清醒。” 她求助似的对夏桐说:“你先帮我一下吧!” 夏桐望了欧阳一眼,他们三个正在打台球,说说笑笑的,夏桐点点头说好吧! 夏桐的到来没能消除她们那一组的坏运气,虽然乐桃很体贴地尽量多替夏桐喝,可夏桐还是不可避免地喝了很多。 我说:“要不我帮她喝吧!” 苗嘉说:“那可不行,刚才你怎么不帮苏韵喝来着。那要帮了,就没规矩了。” 我便不再说话。 但是,沈曼却轻轻地杵了我一下,我一开始不明白,慢慢才知道她是说我们可以故意输。于是,我们就这样做了。但我想大家或许有可能看出来了,可我和沈曼就一直在装傻。 然后,苏韵回来了。 我赶紧说:“夏桐你滚一边去。” 这种话她经常跟我说,现在回了一嘴,感觉真是爽快。这要是平时,一拳就过来了。可眼下夏桐已经有些晕了,也可能根本就没听清我的话。她乖乖地坐到了一旁的沙发上,然后我们又继续。 接着玩了没多久,路子琛他们三个就过来了,说,回去吧! 路子琛看着桌上的酒瓶,笑道:“你们还真行啊!” 周然说:“开玩笑,又不是没见识过。” 子琛盯着她不再说话,眼神里某种碎碎的波光一晃一晃的。周然脸上的笑容缓缓褪去,和她一个表情的还有苗嘉。当然,苗嘉的表情里还参杂着不满和愤怒。 我冲进他们俩的视线中,横了子琛一眼。子琛骤然从梦游中醒来,冲我咧嘴一笑。 欧阳看见夏桐躺在沙发上,以为她睡着了,走过去才闻见她身上的酒气。欧阳看着我,问:“她刚才喝酒了?”我说是。 欧阳把她扶起来,摸了摸她潮红的颧骨,轻轻唤了声,“桐桐?” 夏桐缓缓地睁开眼睛,苍茫地望着他,紧紧地把头贴在他的胸膛上。子琛大步上去,有些紧张,问:“桐桐,怎么了?” 夏桐别过头钻进欧阳的怀里,低低地哼道:“难受。” 欧阳马上把夏桐横抱起来,他看到了我,说:“子琛,记得先送沐子回家。” 子琛说,知道了。 昊从不像别人一样叫我小沐,他总是叫我沐子,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叫我。后来一次,我问他,结果他苦思冥想了半天说,我也不知道啊! 我看着夏桐,她的手紧紧地揪着欧阳的衣服领口,很痛苦的样子。然后,就是欧阳匆匆离去的背影。 苗嘉很小声地说了句:“还真是娇贵呀!” 子琛脸色一沉,苗嘉马上不再说话。 我想今天苗嘉肯定是很不爽了。子琛也真是,先是情意绵绵地望着第一任女友,然后又关切地去询问夏桐的情况,现在还要莫名其妙地送我回家。 这时,乐桃说:“苏韵怎么办?” 苏韵已经完全沉睡过去了。 许凡说:“我和沈曼送她回去吧!” 沈曼冲我摆摆手,他们俩就把苏韵扶起来走了。 在时光倒流门口和周然乐桃告别后,我说:“要不我自己回去好了。” 子琛说:“那哪成?昊知道了估计又要说我有异性没人性了。” 我挑眉:“是吗?” 他笑:“其实也是我想送你,让小沐大美女一个人回家,太不安全了。” 我白他一眼“你还真不脸红,还敢当着女朋友的面说这些。” 苗嘉笑了笑,说,没事儿。 到家后,我径自下车,走向院子门。子琛从车内探出头来,“喂!好像有什么话忘了说吧!”我想他的意思是让我说谢谢! 我想了想今天一直没来得及也没机会说的话,“你小子注意着点儿!” 子琛瘪瘪嘴,“就知道你和桐桐一样,没好话儿。” 然后他对我招招手说,明天见。 我也摆摆手,刚准备说苗嘉再见,可一看她正把玩着手机,到嘴边的话也就吞了下去。 站在门口,却突然间想起了周然,子琛和周然在高一的时候认识熟悉相知相爱,那时候的他一天到晚地合不拢嘴,时时刻刻地在欧阳和许凡面前炫耀自己的甜蜜生活,搞得他们俩一见子琛就要吐血。 可是,有句话叫做什么毕业那天我们一起失恋吧!三年后,子琛很好地阐述了这句话的含义。周然留下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离开了,她说,路子琛,我不喜欢你。 除了她自己和夏桐,所有人都不知道周然当年为什么离开子琛。因为夏桐知道原因却怎么也不肯说,即使子琛要挟说以后再也不跟她讲话。 然后夏桐哭了一个星期,当然后来子琛还是屈服了。所以,我们也一直理所当然地以为子琛变得这样花心是因为当时周然给他的打击,而子琛始终是深爱周然的。 不出所料,在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没有再见到苗嘉,估计应该是分手了。 没过几天,周然约我和桐桐出去吃饭。桐桐说:“你是中头彩了还是抢银行了,再有钱也没你这样的呀!隔三差五的请人吃饭,真是……” 周然马上打断她的话,“夏桐你还真是那个啥,我说请了吗?是约,约,意思是大家都得出钱的,每次约吃饭第一句就是,周然你又请我吃饭真是感谢呀!说得我不请都不行。” 夏桐忙打哈哈,“这招是小沐教我的,我哪有那么思维敏捷呀!” 我装傻,“快看,天上有只牛在飞。” 上课的时候,夏桐发短信来说,她到时直接去了,过会周然来接我。 到放学的时候,来的却是乐桃。她说周然临时有点事,所以由她来带我去。乐桃开起车来还真有周然的神韵,跟开飞机似的。走了不知多久,渐渐地,车速慢了下来,我看到了前方的美食城。 我说,“看来周然还真是一大行家,总是能发现一些好地方。” 乐桃问,“你们俩经常一起出去吃东西吗?” 我笑道,“是啊,而且每次都是尽兴而归,和周然一起吃东西真是太爽了,她总是能发现好吃的地方。”我想了想,觉着这话不太对劲,于是又加了一句,“是有好吃的东西的地方。” 乐桃淡淡一笑,说,到了。 我跟着她走进去,店内的装潢并不是特别好,但却干净整齐。空气里弥漫着各样的菜香,闻起来就让人口水直流。乐桃说,“她们还没来,我们先上去吧!” 我说好。然后我们就沿着曲曲折折的木质楼梯蜿蜒向上,最后竟一直到了顶层。 没料到周然竟会想出在楼顶上吃东西,我想象着夜幕降临后璀璨的星空,纷繁的霓虹,真是别有一番情趣。 乐桃没说话,直接走到了栏杆边,望着楼下的车水马龙。我跟过去,低头望向下方,才发现这栏杆真是太矮了,只到我的大腿部位。看着真让人腿脚一阵发软。我不禁抖了一下,心想还是离它远一点好。 可就在我刚要转身的时候,乐桃却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臂,把我摁坐在栏杆上。 我惊讶地望着她,如坐针毡是什么感觉呀? 不过,我马上发现这并不是针毡那么简单。 乐桃的眼神瞬间变得仇恨起来,她瞪着我,吼道,“你是不是想把周然抢走?” 我一下子傻了,她刚才还好好的,这也变得太快了吧!而且,周然不是女的吗?这怎么? 难道乐桃是同性恋? 这样看来,她误以为我和周然有什么了。 我刚要说什么,她却用力一拖,把我拉到了栏杆另一边不到一米长的隔板上。我瘫坐在水泥隔板上,向下面望了一眼,不禁全身发软,连哆嗦的力气都没了。 这楼少说也有七八层,这要摔下去不死也得成甲等残废了,更何况,还要被冠以同性恋情杀的字样,那可真是冤到家了。 我脑中极力搜索着书上说的在哪种危机情况下应该采取哪种紧急措施,可却是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我只能本能地哆嗦着说,“你可不可以冷静一点?” 结果她却更激动地大叫,“就是你,就是你破坏了我们的感情。” 说着,她不停地摇晃着我,“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我被她晃得头晕目眩,全身都晕了,长这么大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可我现在根本就无力反抗,只感觉上身已经悬在隔板外,马上就要掉下去。身体完全被巨大的恐惧笼罩着,恐惧得让我几乎晕眩过去。 “乐桃你给我住手!” 乐桃停下来,但却仍然紧紧地抓着我,此时的我被吓得一动不动,只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我颤抖着望过去,原来周然和夏桐来了。夏桐面无表情,看上去很平静,异常的平静。 而周然满脸怒气地瞪着乐桃,“你快点把小沐放开。” 乐桃却面色冷峻得可怕,“你,你果真是担心她,你喜欢她是不是,你不喜欢我了,都是因为她,你以前对我很好的,可是自从你回到这里之后,你的心就变了,你喜欢的人在这儿。” 周然急了,“你乱七八糟说些什么,我和小沐只是好朋友而已。” 我陡然明白,原来周然和乐桃一样,也是同性恋。身上又多冒了一层冷汗,自己竟然一直和…… “你别以为现在你这样说,我就会放了她。乐桃突然把我一扯,斩钉截铁地说,我要和她同归于尽。” 我惊恐地望着她,她依旧是冷酷的表情。我突然明白乐桃应该是很喜欢周然的。或者可以换成另外一个更深刻的字,只是我还无法接受而已。 “那你就跳吧!”夏桐淡淡的声音里,没有任何感情。书上说遇到危险情况下,首要的是冷静冷静再冷静,她倒是学以致用。 乐桃立住,僵硬地转身,和我一样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要跳就快点跳!”夏桐吼道。 我感觉到乐桃的手在剧烈地颤抖,再看她,正紧咬着嘴唇,半天才开口,下嘴唇上已是煞白煞白的牙印,“你,为什么,我们,我们不是,朋友吗?” 夏桐却轻飘飘地一笑,“既然是朋友,那你没感觉到我和周然的关系很不一般吗?” 乐桃震动,她的手慢慢从我肩膀上滑落。我慌忙跪坐下来,使劲地抱住栏杆,不敢再往下看。 乐桃却离我越来越远,她摇了摇头,说,“不可能,你也是想救梁小沐才这样说的,你是欧阳昊,的女朋友,才对。” 夏桐明显愣了一下,继而缓缓垂下眼睑,淡然地说,“他是我哥哥。” 然后,她轻轻地说,“你不相信,我证明给你看。” 说着,转身,吻了周然的嘴。 两人都很平静,仿佛这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几秒钟之后,夏桐扭过头来,轻轻拂了拂额前的长发,略带挑衅地斜睨着乐桃。 如果说刚才的那个令人惊愕的吻让我有些怀疑她们俩会不会真得有些什么的话,那此刻夏桐的眼神却使我肯定她是在演戏。那种真真切切的尖刻讽刺的眼神是不可能出现在她眼中的。 可是乐桃是不会懂的,她彻底崩溃了。她哭泣着说,“你们两个竟然联合起来骗我,亏我一直那么真心地待你们。” 边说着,她一步步地退到角落里。周然忙跑过来,扶住我,我紧紧地抓住她的手臂,借力站起来,努力跨过了栏杆。 我刚刚安全回到栏杆这边还来不及舒一口气,就听见夏桐惊呼着乐桃,而余光里只有她从我身边飞过去的身影。与此同时,周然也闪电一般冲了过去。 我猛然回头时,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已经看不到乐桃了,夏桐正以一种极其危险的姿势倒挂在栏杆上,而她之所以没掉下去是因为周然正死死地抓着她的牛仔裤。 我飞快地扑过去,用毕生最大的力气抓住她的左手,这时我才看到她的右手下是悬在空中的乐桃。 我的腿卡在栏杆上,骨头痛得快要断掉,我的手都要从肩膀上被扯出去了,可我却希望我还能拥有更大的力量,就算腿断了也没关系。因为我的手上是我最重要的朋友,十一年的朋友。 我想只要使出全身的力气就没工夫去想别的事,可是我还是很害怕,怕她的手会突然从我的手中滑下去。我听见自己的声音颤抖着,真是歪歪曲曲的,“桐桐,不要松手,抓紧了!” 夏桐别过头来,对我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意思是她没什么大事,不用担心。 乐桃突然大声呼喊,“夏桐,你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感谢你,就算你救我上去,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夏桐一咬牙,憋足了力气,冲她吼道,“你他妈的给我闭嘴,就算你没死,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费了好大劲儿,我和周然终于把桐桐和乐桃拉了上来。 四个人都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乐桃一直恶狠狠地盯着夏桐,夏桐一抬眼见她这副表情,反手就是一巴掌。 是反手,用的手背,力度也不大。乐桃还是怔住了,周然也一样。 夏桐说,“下次跳楼一个人跳,别想着拖人家下水。” 乐桃脸上讪讪的,还有些难过。周然叹了口气,“乐桃,你误会了。” 乐桃疑惑不解地抬头看周然。 周然解释道,“她们两个不是……”接下来的话她没再说,但大家都懂是什么意思。乐桃有些欣喜地问,“是吗?真的?” 周然点点头,不过她马上开玩笑地说,“不过,桐桐刚才的那个吻……” “去死!”夏桐粗暴地打断她的话,立马拉着我站起来,没好气地说,“吃你们的烛光晚餐去吧!” 她们俩还来不及说什么,夏桐就扯着我飞奔下楼了。 边飞奔下楼边想起刚才短短半小时内发生的一连串惊心动魄的事,不免还有一些心悸。我对夏桐说,“谢谢你刚才为我做的一切。”她却摆摆手,“不用,没什么的呀!” 旋即突然停下来,害我一不留神儿直接撞到她背上。她关切地问,“你刚才吓坏了吧?” 我点点头。 夏桐自责地说,“要是我早点赶来就好了。” 又立即飞快地拖我下楼。虽然她这样说,我还是不禁感叹幸好有她在,不然,我现在还不知遭遇什么不测了呢。 下了楼之后,才发现我们俩都没开车来。 面对着狭窄街道上川流不息的私家车,我说,“八成是不可能有计程车来这儿了。” 夏桐朝街口望了望说,“要不我们走出去,坐公交车好了。” “也没公交车直接到咱们家的呀!那要走好长一段路呢!” 夏桐点点头,“也是,那叫我欧阳哥哥来接我们好了。” 我和夏桐于是就坐在路边的台阶上,等欧阳。 突然觉得脸上痒痒的,一摸,竟然是流泪了。一定是因为刚才的过度紧张,看来我还是不够坚强勇敢。 夏桐扭头见了我这副模样,慌忙伸手来擦我的眼泪。她边胡乱地在我脸上乱摸边问,“还是很害怕吗,没事了没事了,别再乱想了啊。” 说着,她把我搂在怀里,淡淡的森林般的香味透过她薄薄的毛衣飘出来。 她紧紧地握着我的手,她的手也是冰冰凉凉的,因为她刚才也是在为我担惊受怕的呀!想到这儿,我下意识地也握紧了她的手,蓦然之间似乎有一股力量从她的手心传递过来,直抵心房,阵阵暖意瞬间流遍全身。 想起乐桃和周然的事情,我直起身来,问她,“你早就知道…周然…la了吧!”夏桐嗯了一声,然后低下头象个犯错事的孩子,“对不起,我一直没告诉你。” 我笑笑,“没关系的,这是周然的秘密,我怎么能强迫你告诉我呢!” 我想了想又说,“不过我确实很震惊,虽然我对同性恋不抱有反对态度,但突然发觉身边如此亲近的一个朋友竟然是同性恋,一时间还真有些接受不了。” 夏桐笑呵呵地说,“其实刚一开始,我也受不了,不过后来就习惯了,觉得也没什么大事儿,管她喜欢男的女的,我只知道她是我的好朋友。” 我说,“那好吧,借用你的思想。” 随即,我们决定不再讨论这个话题,于是就拖着下巴数面前经过的车辆。数到二百一十三辆时,欧阳昊就来了。 欧阳昊第一句话就是,“你们俩怎么搞得跟流浪儿一样?”他来不及说下一句话,桐桐就向他扑了过去,紧紧地箍住他的脖子。 她站在台阶上,踮着脚尖,高度刚刚好。 欧阳怔住,半天没反应过来,很久之后,才轻轻咳道,“桐桐,喘不过气来了,你把我抱得太紧了。” 桐桐这才松开他。 欧阳问怎么了? 桐桐说,没事儿,就是有点想你了。 欧阳没再追问,只是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看来欧阳很明白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我这才意识到,刚才,桐桐飞身去救乐桃的时候,她肯定也是吓坏了吧!如果周然没有及时抓住她,现在的她或许早已……想到这儿,我身体陡然一震。 上车后,欧阳边给桐桐系好安全带,边问吃饭了没。桐桐回答说没有。欧阳皱眉,“混到现在连饭都没吃,还真是失败呀你们。” 桐桐马上还嘴,“有你请我们吃饭,哪还有什么失败的。” 欧阳知道说不过她,只笑笑。他一抬眼,看着车内的后视镜,问,“沐子,怎么脸色好像不太好?” 我想是因为刚才着实被吓坏了,但怕他担心,于是说,“哦!因为中午也没吃饭,所以现在饿坏了。” 欧阳说是吗?便没了下文,倒是加快了车速。看着镜子里他认真的脸庞,心里再次温暖起来。 后来,欧阳带我们去了一家傣族餐厅吃菠萝饭。因为他已经吃过晚餐,便只是静静地看着我们。 夏桐说,“小沐,今天真是托你的福呀!平时,怎么求欧阳带我来这儿吃菠萝饭,他都不肯,真是小气得不行呀!” 我笑笑,没有回答。 欧阳喝道,“乖乖吃你的饭,别那么多废话。” 夏桐瘪瘪嘴,不再吱声。 过了一会儿,夏桐用勺子挖了一勺菠萝饭,递到欧阳嘴边。欧阳愣愣地问,干嘛? 夏桐名正言顺地说,“让你尝一下这个有多好吃,你以后就会经常带我来了。” 欧阳像尝药似的把那一勺米饭缓缓吞了进去。夏桐欣喜地问,“怎么样,好吃吧!”欧阳笑着嗯了一声。桐桐这才满意地开始乖乖吃饭。 欧阳又问,“沐子,味道怎么样?”我说很好吃呀! 欧阳笑道,“那就好,饿了太久后吃味重的东西对身体不好,太清淡的又怕你们吃不下,还好你喜欢这个。”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是突然间发觉,我的这些朋友们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中极其自然地关心我,照顾我,保护我,这么多年。 如空气一样。 夏桐日记—— 阴转晴12月15日 今天本来和周然小沐乐桃约好了出去吃饭,小沐不知道是哪个地方,而我刚好下午没课,所以周然说她去接小沐。但给周然打电话时,无意中听说乐桃执意要去接小沐。刚开始还不以为意,可头脑中总是浮现起最近周然和小沐比较亲近,而乐桃被冷落在一旁的画面。心里总是觉着不安。又想起乐桃是一个极其冲动又容易失去理智的人。再加上小沐和乐桃的手机都处于关机状态,心里更是忐忑不已。于是我又打电话给周然,告诉了她我的想法。没想到她听我说之后,也觉得不妥。所以我们就赶过去了。 我们猜想的最坏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好在最终大家都没出什么事。哎!如果小沐真出了什么意外,那我也不要活了! 嘻嘻,开个玩笑。 其实,周然当年离开子琛就是因为周然说自己不喜欢男生。她让我不要告诉别人,所以我也一直没说,连小沐也没告诉。没想到还差点害了小沐。 晚上回家后,欧阳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知道瞒不过他,只好把事情的详细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结果他狠狠地瞪着我瞪了足足七分钟。最后他终于咆哮道,你下次要再敢这样,我就对你不客气。 我被他吓得半死。本来还以为他会夸奖我的英雄事迹的,没想他却责怪我,没有通知他,而自己去干这么危险的事。他吼道,很英雄是吗?你有多大力气啊?啊?被拖着摔下去了怎么办? 我低着头不敢说话。好久之后,欧阳哥哥终于不再那么生气。给我擦药的时候,他轻轻地说,桐桐,以后不要做这么危险的事,好不好?我抬头看他,他的眼睛里满是担忧,我连忙点点头。 欧阳哥哥,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其实,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去救乐桃,可就在我被她拖下去的那一刻,就在周然抓住我的前一秒,我是有些后悔的,而且非常非常非常的害怕,害怕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还怕你会为我而伤心。 所以,欧阳哥哥,我答应你,我以后一定会好好保护自己,不让自己受伤,也不让你担心了。你说好不好? 第五章 暗流涌动 新年舞会那晚的气氛很好。舞池宽大得足够几百人同时起舞,斑驳陆离的灯光在整间屋子里跳跃,舞池边是彩色的真皮沙发,精巧幽暗的小壁灯散发着柔雅迷离的光,而杉树上闪烁的彩灯就像夜空中缥缈的繁星。玻璃茶几上摆几盏小巧的磨砂玻璃香薰烛台,魅惑的馨香便在空气中摇晃。 我和许凡到会场的时候,路子琛正靠在橙色沙发上喝着红酒,我们走过去坐下。淡淡的灯光下,他旁边的那个女生很面熟,竟是杨依。 我细细打量了她一下,她穿着一件浅蓝色泡泡裙,像一个小公主。此时的她似乎有一点儿紧张,但和几个月前见到的她已经很不一样了,没那么胆小了。子琛看着她,轻轻抓住了她的手,她颤了一下,低头浅笑。 我心想,这不会是子琛的新女友吧!可是,子琛应该是不喜欢这种类型的。 正想着,苏韵和沈曼走了过来。苏韵身着红色紧身无袖上衣,性感白色超短裙。而沈曼穿着一件淡红色的吊带连衣裙,没有太多的花纹与装饰,却将她妙曼的身段显现无余。 沈曼坐在我身边,调皮地眨眨眼:“我给你准备了新年礼物哦!” 我有些惊喜:“是吗?” “嗯”说着,她从手袋里拿出一个精美的深蓝色礼盒。我接过来,轻轻打开,浅棕色的细线穿着一个淡蓝色的水晶吊坠。洁白的天鹅绒上,精工雕琢的水晶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这让我想起了桐桐房间里名贵精细的水晶,各种样式,各种颜色。因为桐桐喜欢收集水晶,任何时候,我们发现独特的水晶,都会买下来送给她。 虽然我对它并不敏感,但收到它时,还是很欣喜的。沈曼挽着我的手,亲昵地问:“喜欢吗?” 我点点头。 苏韵说:“沈曼选了好久呢,生怕你不喜欢。她对你这么好,我都快吃醋了。” 沈曼听了,轻轻打了苏韵一下。 我心中满是感激:“谢谢!”说起来,这一个多月来和沈曼的交往,才发现她真的是一个很可爱的女生。 子琛看了看手表,四处张望:“昊和桐桐在干嘛呢?怎么还没来啊!”我也觉得有些奇怪。子琛拿起酒杯,刚把它放在唇边,目光无意间瞟向入口处。瞬时,就像被一千零一夜里的点金术给点住了,他怔怔地望着那个方向,一动不动。 许凡,苏韵和杨依也是同样的表情。 我和沈曼面面相觑,然后我们顺着他们的目光扭头看过去。 我摒住呼吸。 桐桐微笑着挽着欧阳的手臂向我们走过来,欧阳一身剪裁得体,做工精细的黑色西装,高贵典雅。他看着桐桐,嘴角染着一抹温柔。 而桐桐身着一袭纯白色的长裙,柔滑而泛着点点荧光的绸缎将她如玉般的肌肤衬托得几近透明。裙子上笼着一层白得似乎透明的轻纱,裙摆是由高到低的弧线,露出象牙色的膝盖和纤细修长的小腿。随着她的走动,缀满繁星般细细砖石的裙摆调皮轻快地跳动着。她自然柔顺的长发乖巧地梳在一边,脖子上系着一根洁白的缎带,长长的蝴蝶结尾垂过她秀美分明的锁骨。 从小到大,我们参加过无数次的舞会,但桐桐每次都是以可爱公主的形象露面,这是她第一次以性感成熟的扮相出场。 从来没有发现她竟可以这样的迷人。成熟与天真,女人最美丽的两种元素在她身上完美的糅合在一起。 所以,我们现在才是第一次看见有韵味的桐桐,而不是可爱的桐桐。 欧阳和夏桐走过来,坐在我旁边。我盯着夏桐,挪不开目光。她调皮地吐吐舌头,脸颊微红,眼中是难掩的激动。 子琛缓过神来,终于僵硬地喝下一口红酒。 许凡慢慢转动着手中的酒杯,凝视着高脚杯底砖石般的晶辉,眼底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 苏韵赞许地说:“桐桐,你今天好漂亮啊!”桐桐有些羞涩,还来不及说什么,子琛就插了一句:“是啊!太有魅力了。刚刚看见你第一眼就想和你……” 欧阳抬眼看他,子琛打住,哈哈大笑:“就知道你会这个表情。” 我不禁笑了起来。 桐桐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子琛就马上抓起她的手,夸张地吻了一下。 夏桐迅速抽回手,用力地搓着手背,忿忿地说:“路子琛,你有病啊!”我笑:“他,酒喝多了。” 欧阳走到许凡身边坐下,两人略带笑意地谈论着什么。子琛对我眨眨眼,然后,靠着沙发背,伸手搭在杨依的肩膀上,杨依吓得一惊,略颤抖起来。 夏桐瞪着他们俩,眼珠都快掉下来了。半晌,她蹦出一句:“路子琛,你在对杨依干嘛呢?”子琛一脸无辜:“你一会儿工夫叫了两次我的全名了耶,她是我的舞伴啊!我当然搂着她啦!难道,搂着你呀!”他得意洋洋地正视夏桐,嘴角带着一丝叛逆。 夏桐想说什么,但苦于杨依在场,不好当面说明。于是,她打出手势“你要是把杨依怎么样,我就对你不客气。”末尾,还狠狠地做了个要打人的手势。子琛邪邪地笑着笔画道:“那要看我心情怎样。” 我拉住夏桐的手,轻轻地说:“子琛逗你的呢!”夏桐望着我,等我把话说完。 我笑笑,压低了声音:“杨依是校学生会外联部的干事,子琛是部长,两人自然很熟,结成舞伴也很正常啊!再说,杨依是你师妹,他不会把她怎样的。而且,子琛那小子什么时候把他女朋友介绍给我们过?” 夏桐觉得我说得挺有道理的,于是,撇撇嘴,搂住我的手臂,靠在我的肩头,决定不理子琛了。 几段舞曲之后,夏桐说想睡觉了。然后,和平时一样,往沙发上一倒,瞬间就睡着了。 沈曼关切地问:“夏桐很累吗?” “哦!不是。”我想让她不要那么担心,宽慰地说,“她只是睡眠无规律而已。”沈曼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欧阳把随身带的夏桐的水红色风衣拿过来,盖在她身上,还温柔地拂了拂她的长发。 那个表情,让我想起了刚才他们俩一起跳舞时,欧阳低头凝视夏桐时的神情,仿佛注视着一件稀世珍宝,仿佛他的世界只有她一人。 他的眉间蕴含着如春水般的淡然,眼波深沉得像月光下的大海,宁静而深远,而他的嘴角荡漾着一抹缥缈的安适与满足。 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丝不安的念头,让我很紧张,就好像长久以来平静无波的水面下其实暗流涌动,年复一年地逐渐积蓄力量,而蕴藏了多年的秘密即将浮出水面。 而到那时,宁静美好的生活还会继续吗? “介意一起跳支舞吗?”沈曼轻巧的话语将我从神游中拖了回来。 我抬头,沈曼正含笑望着欧阳昊,温柔如水的眼中碧波荡漾,摄人心魄。 欧阳笑得迷人:“当然不会。”然后,他绅士地向她伸出了手。沈曼缓缓地将她纤细洁白的右手搭在欧阳的掌心,她轻轻垂下乌黑的睫毛,忽的一抹绯红飘上她的脸颊。 苏韵跟江涵水跳完舞后,她凑过来神秘地说:“小沐,你觉不觉得他们俩很般配呀?”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谁?” 苏韵以为我在装傻,用手肘杵了我一下:“当然是欧阳和沈曼了。要不,你以为我说谁呢!”我望过去,果真,两人正如童话中的王子和公主,伴着悠扬的舞曲,在缤纷迷离的灯光里起舞。 我一时不知怎么回答,于是慌乱地拿起酒杯来掩饰我不安的神情,晶晶亮的淡黄色液体,涩涩的,喉咙里一阵刺痛。 苏韵问:“小沐,你怎么啦?”我吐吐舌头:“哦!好苦啊!” 苏韵没太在意,只舒心地笑笑。 舞会快结束时,夏桐仍在沉睡,沈曼悄声问:“要把她叫醒吗?” 我说:“不用,欧阳会把她带回去的。而且,她睡眠的时间实在是太少了。” 沈曼微怔:“夏桐和欧阳昊住在一起吗?” 我有些奇怪她的表情:“是啊!” 然后,我开始苦恼如果她进一步问的话,我该怎么回答她。我不能欺骗隐瞒我的朋友,但我也不可能告诉她实情,因为那样会伤害到桐桐。好在她没有继续问下去,似乎她也只是随口一问。 欧阳轻轻地将夏桐抱起来,刚走了没几步,夏桐却醒了。欧阳于是放她下来,帮她穿好大衣,夏桐睡眼惺忪地把头扎进欧阳怀里嘀嘀咕咕的,欧阳低头轻声说了句什么,夏桐摇摇头。欧阳扬起嘴角,拉紧她的领口,然后,抬起笑脸,拥着她出去了。 我慢慢地跟在后面,想着刚才的情景,总觉得有些担忧。这时,沈曼和苏韵走过来,沈曼故作委屈地说:“小沐,苏韵抛弃我了。” 我立即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怎么了!她欺负你啦!” 沈曼嘟起嘴:“重色轻友的家伙,要跟江涵水跑了。” 苏韵听见了,一脸愧疚:“好啦好啦!下次会补偿你的啦。” 看到苏韵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我笑道:“好了!下次补偿我吧!今天我替你陪沈曼了。” 苏韵没反应过来,我“噗嗤”笑出了声:“过会儿,沈曼就去我家玩吧。”沈曼高兴地挽着我的手臂,示威式地对苏韵吐舌头。我不禁笑起来。 忽然觉得,沈曼像夏桐一样,是个孩子。 苏韵如释重负地耸耸肩,向我眨眼表示感谢…… 深蓝的夜幕中一两颗星星散着脆弱的光芒,风很大,小区的路上一个行人也没有,玉兰花路灯在凛凛寒风中孤独地守候着。恍惚中,一小片雪花飞到玻璃上,我凑过去,却只发现一小点水渍。再定睛一看,窗外没有一丝雪花的痕迹,只有几片枯黄的落叶在风中颠簸。难道刚才的雪花是幻觉? 沈曼抱着相册,走过来:“发什么呆呢?” 我笑笑:“没,刚刚好像看见雪了。” 沈曼向窗外搜索了一会儿:“好像什么也没有啊!你是不是看错了?” 我离开窗子:“可能吧!而且天气预报说近几天都不会下雪的。” 她走到茶几边,跪坐在地毯上,把相册打开,望着我:“小沐,你小时候好可爱啊!” 我说:“现在不可爱了吗?”她白了我一眼:“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歪头看了看相册里的照片,基本上都是都是我和桐桐一起拍的。欧阳,许凡和子琛的有一些,但没那么多。 “男孩子没那么喜欢照相吧!”沈曼翻看着那些照片,“你们认识很久了吗?” “嗯,从出生就认识了。” 沈曼看完之后,小心翼翼地关上相册。我被她夸张的动作逗笑了。 沈曼俏皮地嘟着嘴巴,抬起头。她无意间看见桌子上的一排水晶,于是站起来,走过去,一脸的惊奇:“好漂亮啊!”继而又问:“你收集水晶吗?” 我跟过去:“没有。这些都是桐桐送的。而且,你要是想看水晶的话,可以去桐桐的卧室看看,那里才是水晶博物馆呢!” 每年,桐桐都会从她的水晶收藏中选出一个送给我。她每次都会说:“这个看厌了,不喜欢了,给你吧!” 但我知道她给我的都是她的心爱之物,而且,她从不会把不喜欢不在乎的东西送给我。 有一次,我听见子琛问她:“桐桐,你怎么总送小沐同样的东西啊?”夏桐说:“因为水晶一直都是我心爱的东西呀!” 沈曼拿起一块水晶,疑惑地问:“这个怎么好像…”我一看,原来是半个天鹅。我说:“哦!那是天鹅之舞。”沈曼愣了:“全球限量版的天鹅之舞?”我点点头。沈曼更奇怪了:“那怎么会?” 我微笑:“那本来是桐桐十六岁生日时,欧阳送给她的礼物。但我过生日的时候,桐桐愣是找人把它切成了两半。” 沈曼没说话,我把“天鹅之舞”从她手中拿过来,放在手心。它是由一种稀有的玉水晶制成的,清晰的乳白色纹路在天鹅体内交错蔓延,时而晶莹剔透,时而缭绕朦胧,隐约可见几缕鲜红的“血丝”。 我把它小心翼翼地放下来。然后对沈曼说:“想尝尝牛奶加咖啡吗?” 上次桐桐带来了一些特等的咖啡豆,给我煮了牛奶加咖啡,说是她的新发明。而现在,那种美妙的味道似乎还萦绕唇边。 我在那儿找咖啡豆和牛奶,沈曼说:“你先忙吧!我去一下洗手间。” 我刚摁下咖啡壶的按钮,就听见卧室门被推开的声音。我心中一惊,这个时候,是不会有人进来的。门随即“砰”地重重关上,但那人却没有再往里面走。 我咬紧嘴唇,轻轻地走过去,有一点点的害怕。慢慢地,透过兰竹层层叠叠的绿叶,一个我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出现了。随之涌上心头的是更深的恐惧,我冲过去,望着那个人,一瞬间,空气都凝固了。寒意从脚底迅速窜遍全身。 夏桐靠在门上,满脸泪痕,嘴唇惨白,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她头发散乱,衣衫不整,白色风衣皱兮兮的,里面淡绿色方格衬衫有被撕扯过的痕迹,纽扣松松垮垮的,领口几处被撕裂了,而脖子上还有一道长长的抓痕。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该怎么办。出什么事了?是谁做的?有没有受伤?怎么会弄成这样?…… 一大串问题在我的脑子里飞旋,但我努力使自己平定下来。我把她牵到沙发这边坐下,她的手冷得像千年的寒冰,而我的心仿佛被冰冷的锥子刺出了一个个的洞。 我把她搂在怀里,她的头靠在我的肩膀上,停止了哭泣,慢慢地,她的情绪缓和下来,她不再颤抖。 我就那样抱着她,希望把她的伤痛都吸过来。我没有问她问题,怕她接受不了。 等到后来,她自己却开口了: “今天欧阳哥哥吻了我了……不是额头,也不是脸颊……而是嘴唇。我很奇怪,问他为什么……他说他喜欢我……” 我惊愕得说不出话,竟是,欧阳吗? “我对他说,我喜欢欧阳哥哥,但不是那样子的喜欢……他很生气,说以后不许叫他欧阳哥哥……我说……可是他本来……本来就是哥哥呀!然后,他就生很大很大的气了…” 桐桐没有再哭,而是把头深深扎近我的脖颈,我感觉到她湿漉漉的睫毛在轻微地抖动。心里的情感复杂得像有千万根绳索纠结在一起,令人窒息,但又无从解决。 我的担忧还是出现了吗? 掂量了许久,我还是问了那个问题:“桐桐,昊有没有,和你…” 夏桐忽地坐起来,没看我,只是垂下眼皮,她突然变得很平静,平静得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平静得像这件事和她没关系,平静得让我担心。 我紧张起来,决定不再紧追这个问题,而是止住颤抖,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希望把我的力量传递给她。她抬起头,我冲她微笑:“有我陪着你!” 渐渐,她的眼中浮起一层氤氲的雾气。 那个问题我以后都没有再刻意问过,因为后来再见欧阳昊和夏桐时,他们之间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一切正常得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而且,这个话题以后也没再被提起。 至于那晚究竟有没有发生什么,也成了永远的谜。 好一会儿,我说:“要不先洗个澡吧!”夏桐点点头。我从衣柜里拿出几件衣服,递给她。我扶着她走到卫生间时,门突然开了,沈曼走了出来,脸色苍白。 我怔住。刚才太紧张,一时间竟忘记了沈曼在这里。而夏桐没有做太多的停顿,仿佛没看见沈曼,径直走进去,关上了门。 沈曼紧咬着嘴唇,眉心微皱,脸色苍白。估计是让夏桐的样子给吓着了。 我的头一下子像炸开了般,好痛:她听见了吗?听见了多少?她会说出去吗?会伤害到桐桐吗?… 但我终究一句也没问。我们俩都闷声不响地在那儿立了两三分钟,周围安静极了,只有咖啡牛奶沸腾的“汩汩”声和卫生间水龙头里“哗啦啦”的流水声。 终于,她僵硬地挤出一个笑容:“那…我先走了。”我无力地点点头。现在的我已没有多余的时间来招待她了。 夏桐洗完澡后,看上去变得清爽多了。我给她吹干头发后,说今晚在这儿过夜吧!她却摇摇头:“欧阳哥哥会担心的。” 我愣了愣,怎么现在还会担心这个,又说:“我给他打电话好了。”夏桐还是摇头。我搂住她,说:“要我送你回去吗?” 她慢慢覆着我的手,说:“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回去。而且……”她默默地低下头,“我就是突然很想见你一面,现在,好多了。” 送夏桐走后,我在门口站了很久,夜色迷蒙,北风冷飕飕的。昏暗的路灯投下一道圆锥光束,凄凄凉凉。忽的,一片雪花飘了过来,然后,又飞来了两三片,越来越多。很快,圆锥束里晶晶亮的花朵尽情地跳跃翻滚。 我抬起头,大簇大簇的雪花漫天飞舞,无数的白色晶体从深邃的夜幕中坠落,向我飞扑过来,一种强烈的窒息感袭上心头。我闭上双眼,脸颊冰冰的,继而又湿湿的… 走进卧室,咖啡牛奶已经从壶中溢出,桌子上地上都是灰灰的液体。我没有心情管它,而是重重地倒在沙发上,脑子里一片空白。好久之后,我睁开眼,却发现茶几上一枚米黄色的蝴蝶水晶——我的新年礼物。 我把它紧紧握在手里,冰冰凉凉的。眼前的一切突然变得模糊起来… 第六章 夏桐 第一次见到夏桐时,我并不喜欢她。 那是一个雨后的夏日,阳光浅浅,凉风习习。 草坪上,草叶间的水滴如砖石般晶莹剔透。翠绿如洗的梧桐树叶在柔风中招摇,发出悉悉窣窣的声响,听得人心里痒痒的。 两三滴雨水悬在屋檐上,积蓄了长久的力量,终于画出一道闪电的银线,坠落地上。“吧嗒”溅起一簇细碎的小花。 天空湛蓝湛蓝,层层叠叠洁白的云朵,棉花糖一样,让人忍不住想飞上去,睡一觉,永远不醒来也没关系。 宁静的夏天,宁静的午后,一两阵隐隐约约的蝉声从远处飘来。 冷气从空调里向外蔓延。钢化玻璃茶几上几盘新鲜的水果,花瓶里一束新鲜的粉色月季。晶莹的水珠衬得饱满的花瓣娇艳欲滴,淡淡的幽香在空气里摇曳。 我,许凡和路子琛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欧阳昊站在旋转楼梯的下面。 尚显稚气的英俊脸庞上,欣喜展露无遗。他的脸颊染着一缕激动的潮红。 “她就是桐桐!” 欧阳的身后,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小女孩。 瘦瘦小小的,虽然她看上去比我高一点,但她实在是太瘦了。弱不经风得让我一下子想到了脱水的豆芽菜。 太不相称了! 那时,年少的欧阳已经显露出了倨傲的气质,而细小的夏桐弱得像一个小纸人。 她紧紧地拽着欧阳昊的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目光飘渺,似乎在看我,似乎在看子琛,似乎在看许凡,又似乎在看更遥远的地方。 我后来才意识到那时的她虽然睁开着双眼,但其实什么也没看见。 夏桐那双“目中无人”的眼睛及没有任何表情的表情让我很不喜欢她。 我也决定不和她说话,因为她从不和除欧阳昊以外的人主动说话。奇怪的是,活泼好动的路子琛和安静内敛的许凡都喜欢和她说话,不如说是搭讪。虽然她只会简短地回答几个字,虽然她更多时候只是点头摇头。 我们一起玩的时候,她也不参加,只是坐在欧阳旁边静静地看,没有一点声响,仿佛她根本不存在。 直到有一天。 那天中午,天异常的热。我们一行人从外面回来。 梧桐树叶奄奄一息地耷拉着头, 滚烫的热气从鹅卵石地面蒸腾起来, 平静如镜的游泳池水面反射出的太阳光灼烧着脆弱的眼, 空气似乎都被烤熟了,一片片细细碎碎的折出一层层光圈,让人头晕目眩。 进屋后,大家从冰箱里拿出水果和饮料,围在餐桌旁边。欧阳边倒果汁,边喊:“桐桐,过来吃水果了。” 没有回应。 欧阳以为她没听见,重复了一声,还是没回应。 这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夏桐虽然不爱说话,但从不会不搭理别人,更何况是欧阳昊。 欧阳放下杯子,转身,看着夏桐:“桐桐?” 寂静无声。 夏桐坐在室内游泳池的落地窗旁,白色的窗帘是拉开着的。 白花花的阳光将她包围起来。她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在刺眼的阳光中,她几乎是透明的,仿佛已经被阳光融化了。只有一丝浅浅的阴影,似幻似真。 阳光火辣辣的散着金色的光晕,但那抹浅浅的银色阴影却冰冷得可怕,让我不禁战栗起来。忽然,一阵强烈的孤独感从阴影出冲击而来,捶打着我的心,心陡然砰砰砰地剧烈跳动起来。 欧阳走过去,“唰”地关上落地窗,拉上帘子,把夏桐从那个白茫茫的世界中拖了回来。周围一下子变得阴冷。 欧阳蹲下来,直视她,打手语:“没戴助听器吗?”夏桐的声音里没有一点儿感情:“戴了。”欧阳皱起眉心,说:“为什么叫你,你不答应?” 夏桐似乎没听见他的问题,而是沉默了好久,才一字一句地反问:“刚才他们说的野孩子是指我吗?” 欧阳昊惊怔。 蝉在树枝间声嘶力竭地鸣叫, 庭院里喷泉流水哗啦啦, 洗手间里水龙头里的水滴在大理石上,“吧嗒” 桌子上,玻璃杯壁,空气凝结成剔透的水珠,一点点,一颗颗,一滴滴,聚集起来,沿着光滑的杯壁蜿蜒而下。像泪痕交错的脸。 路子琛“哗”地冲出去了,接着,欧阳和许凡也飞奔而去。 后来,衣衫不整,嘴角带血的路子琛,许凡和欧阳在夏日的正午,站在室外游泳池的那边面池思过。 问起打架原因来,所有人都一声不吭,欧阳爸爸赞许地说:“有骨气!那你们三个就面游泳池思过吧!等影子从那边到这边来,你们就可以休息了。” 我和夏桐坐在游泳池这边的太阳伞下,盯着他们三个的影子,一言不发。热气浮上来,亮晶晶的汗珠顺着他们轮廓分明的脸庞淌下去。衬衣湿漉漉地粘在身上。 忽然,夏桐转过头来,凝视我。我感应到她的目光,也转过头,看着她。 她问:“梁小沐,你喜欢我吗?”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缕蚕丝,却重重地撞击着我的心。我错愕,然后微笑:“夏桐,我喜欢你。” 夏桐抿着嘴,笑得羞涩而满足。我不知道当时为什么会那样回答,我也不清楚那句话是否出自真心,但我可以肯定的是:从那时起,魔力一般,我真的喜欢夏桐了。 梁小沐,你喜欢我吗?这是夏桐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夏桐,我喜欢你。这是我对夏桐说的第一句话。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走,金灿灿的太阳渐渐变成红彤彤的,悄悄滑向西山。当玉白的天空爬满了血红的火烧云时,三个疲惫的影子终于溜到了我们的脚下。男孩们争先恐后地栽进水里,欢腾打闹,我和夏桐彼此吐吐舌头,也跳入水中。 欢声笑语。 从那以后,夏桐一瞬之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我们很熟悉的人,一个我们很亲近的人。她会撒娇要欧阳昊背她,她会和路子琛吵嘴打架,她会抢走许凡最喜欢的游戏盘,她会弄乱我刚刚收拾好的衣橱…… 或许是因为,她知道我们都是在乎她,重视她的。 从子琛“哗”地冲出去开始,从欧阳和许凡也飞奔而去开始,从三人打架回来开始,从三个人站在烈日炎炎下开始,从我们跳进游泳池开始,从我对她说夏桐我喜欢你开始………… 当我们大家都在为期末考试而忙碌的时候,子琛向我们宣布了他的新女友。 那天,天阴沉沉的。 我们四人正围在校咖啡厅的桌子旁埋头复习。 子琛出现了,我们并未给他过多的注意,准确地说,是没有看他。欧阳的钢笔在白纸上沙沙作响,他头也不抬:“自己叫咖啡吧!” 子琛没有反应,好一会儿后,我们抬起头。 子琛一脸微笑,他牵着一个女生,是杨依。杨依温柔地看着我们,她的脸嫣红嫣红的。子琛说:“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女朋友,杨依。” 很安静。 大家并没有像平时那样开玩笑。 因为他是认真的,因为这是他第一次把女朋友,应该说是除周然以外的女朋友,介绍给我们。 子琛和杨依坐下,欧阳马上反应过来:“恭喜你!”而许凡给他们叫了两杯咖啡。夏桐对杨依笑笑,没多说话。她没像上次舞会上那么反应激烈,因为她知道,这次,子琛不是玩玩而已。 后来,我和夏桐问子琛为什么喜欢杨依。子琛说杨依值得喜欢。 子琛虽然是外联部部长,但他从未尽心尽力地拉过一笔赞助,因为他不需要,他只需签张支票就可以了。有次,杨依要为一台晚会拉赞助,子琛说你不用忙。但杨依却拒绝了,原因是:“这是我应该做的,况且,怎么能用你的钱呢?”结果,她辛辛苦苦地来回奔波,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硬是完成了任务。 子琛说,以前他身边的那些女子,没有哪一个像杨依这样认真的。子琛说,以后他也想认真起来。 夏桐说:“那你以后可不能欺负她哦!要不然,我可饶不了你。” 子琛乖乖地笑:“是。” 我觉得好欣慰,子琛终于遇见了一个他情愿为之改变的女子。 夏桐日记—— 小雪1月22日 下午,广播完之后,欧阳哥哥竟然来到了播音室。我说你来干嘛?他说看一下你的工作环境。他煞有介事地把四周打量了个遍:“不错嘛!比我们无聊的学生会办公室好多了。”我没理他,而是整理资料。 他先对玻璃窗外的任萧打了个手势,说来点音乐。任萧点点头,笑着出去了。欧阳哥哥走过来,拿起耳机戴在头上,先是跟着节奏开始点头,然后,边哼着音乐遍全身都有节奏地晃动,俨然一个摇滚音乐舞者。我有些奇怪:“喂,你听的什么音乐啊?”他没听见,而是开始自我陶醉地不停摆弄混音器:一会儿拨转不同的旋钮,一会儿把一排排的调音键推上推下,舞得更起劲儿了。 于是,我戴上另一个耳机,可什么声音也没有。欧阳笑得坏坏的,还一本正经地打着手势问:“怎么样?”我想了想,同样用手势回答:“经典。”他又问:“这位小姐能赏脸跳支舞吗?”我打了个手势:“不胜荣幸。”他弯腰,伸出手,我拉起裙子,行了个礼,把手搭在他的手心。然后,我们跟着不同的“音乐”跳起我们独特的舞蹈,经典的汤戈,热情的街舞,优雅的华尔兹,疯狂的现代舞,乱七八糟的自编舞…… 这是我生命中最经典的舞蹈。 回家的路上,我对欧阳说,今晚我做饭给你吃。然后,我们就进了超市,我踩着购物车底下的横栏,手撑在车的购物篮上,欧阳哥哥则推着我在购物架之间穿梭。 车刚进小区,我就喊停车。欧阳问怎么了。我把他拉下来,叫陈叔过来把车开回去好了。他说那我们呢!我说你背我回去。因为突然想起,以前每当我不高兴时,或是不想走路时,欧阳哥哥都会背我。而现在,我只是想让他背我而已。 我趴在欧阳的背上,问,你那时对任萧说的什么啊!欧阳笑道,你先出去吧!我轻轻捶了他一下。欧阳说,你竟敢打我。于是马上跑了起来,还故意左摇右晃的。我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咯咯咯”地笑不停。 做饭的时候,欧阳嫌我太慢。不停地用黄瓜敲我的头。我受不了了。于是奋起反击,但不幸的是,我的武器——黄瓜,被他抢过去吃了。我只能用番茄和白菜来战斗,而他竟然狠心地选择了萝卜,于是我又拿起了大土豆。总之,厨房被我们弄得乱七八糟。 好在最后,总算有一道菜出炉。不至于饿肚子。 欧阳先尝了一口,他微微皱了皱眉,只是那么短暂的一瞬,但我还是发现了。他立即换上了温和的笑容,似乎很开心的样子。他笑,嗯,不错,很好吃。我觉得好沮丧,又在安慰我了。欧阳问要不要尝一下。我说,不用了。欧阳说,那我全吃了。我想了想,说,还是试一下吧! 可!是!味道很好。再一看,欧阳笑得已经抬不起头。这家伙又在骗我了! 可恶的欧阳昊。 第七章 苗嘉 寒假里的一天,我和夏桐在图书馆看书的时候,周然忽然像鬼魅一样出现在我们面前。夏桐问你怎么来了? 周然说,怎么,这些人不是大学生,还就不能进大学看看了。 对于她们俩的互相抬杠,我已习惯。我笑道,“你也扯得太远了。” 夏桐却说,“是啊,我就那意思,你有话快说,说完快走!” 周然横了桐桐一眼,然后说想叫我和夏桐星期五的晚上去海边某个有名的小店吃油焖大虾,她说那个小店的虾是远近闻名。 只是我和桐桐实在是没听说过。 她说,梁小沐你要不去会后悔一辈子的。我说好吧!但是,夏桐说,那天晚上要和欧阳去西城玩。周然刚要破口大骂,一看周围的人都在埋头学习,估计在这儿大叫肯定是百分之两百的抬头率,她压低了声音,吼道,西城哪天不能去。 夏桐一副你能把我怎样的样子,若无其事地看书,“哪天都能去,可那天非去不可。” 周然咬牙切齿,夏桐你行,有异性没人性。 这句话把夏桐逗乐了,她把书合上,坏笑着望向周然,“那你是属于人性那块儿,还是异性那块儿啊?” 我不禁笑出了声,看有几个人抬头看向我们,便连忙捂住嘴。周然扬起眉毛,说“,桐桐,你那张嘴真是不饶人啊!” 夏桐没回她的话,而是变得认真起来,说,那天真的不能陪你们去。 周然听她的口气,也就猜出来夏桐可能真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要做,于是说,行啦行啦,不去就不去,谁稀罕。 然后,星期五的晚上,就我跟周然去了。去的路上,我总是不停地在想桐桐和欧阳现在在家里干什么,经历了元旦的事情后,他们俩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生活一如从前。 只不过虽然更多的时候是温暖的笑意,但欧阳看夏桐的眼神有时会透露出以前所没有的忧伤。 不过等一盘盘喷喷香的红红大虾端上桌面的时候,心里的一些猜想疑惑什么的都飞到了九霄云外。 那个有名小店的油焖大虾确实是非常好吃,大汗淋漓火辣辣的爽,而海风吹来又凉丝丝的,真是惬意无比。夏桐没来,真是有的她后悔的了。 虾足饭饱之后,周然提议到海边坐坐,一来吹吹风降降火气,二来聊聊天增加感情。我说第一个建议不错,第二个就免了。 海面的夜景确实不怎样,黑漆漆的,透过隐约的轮廓可以分辨出黑色的云朵,黑色的天空,黑色的大海。可是看到面前无边无际的黑暗,心里却突然变得静悄悄的,静得只听见有海风在呼啸。 坐了一会儿之后,我说不早了,快回家吧!上车后,刚要系安全带时,突然有几个男子冲了过来,不由分说直接就要拉我们下去。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只是下意识地要挣脱,倒是周然及其敏捷地开动了汽车。 但是车在沙滩上行驶得不够快,那些人边跑着边用力拽着我的衣袖,有个人的指甲在我的手臂上狠狠地划了一下,钻心的疼痛却让我忽然冷静下来。 我不再挣扎,反而紧紧地抓住了他,他显然是没料到我的这种反应,愣了一下,我往后一挪,迅速转身,使尽浑身力气,一脚踢过去,刚好踢中他的头。他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我瞬时信心倍增,立马站起来,又是几脚把其他人也踢开。 正好这时,汽车也开上了公路,立即像风一样呼啦啦地飞走。平时,周然开车就像开飞机一样,除了夏桐以外,没人愿意坐他的车,再加上有欧阳在的话,夏桐根本没机会上她的车。而现在这种情况下,她当然要把车作火箭开了。 我想如果现在她把车当飞碟开,我都没意见。 我望了望后面,那些人没再追来,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要是因为吃虾而赔上小命,那可真是亏大本了。 周然边得意洋洋地以光速飞车,边冲我笑道,小沐,功夫不错嘛! 我充分发挥了谦虚的美德说,一般一般,天下第三。 周然笑笑,继续专心飞车。 我说,每次遇到问题,都是欧阳他们解决的,我好久都不打架了,没想到还没忘呢! 周然说,那是,你刚才的那几招跆拳道功夫真是帅呆了,夏桐没见到,真是太可惜了,回去一定要给她好好讲讲。 我说好啊好啊! 不过话刚说完,我就发现,桐桐没来真是万幸了。 因为车一拐弯,就被前方的四五辆车给拦住了。周然再一次充分发挥了她的临危不乱。她飞快地掉转车头,只听得见轮胎在地面划过的刺耳的声响,我没坐稳,猛地撞到车内壁上。 我当时真是特别佩服周然的敏捷,因为那时我还是没完全反应过来。只是这次,她的临危不乱似乎不能再带给我们好运了。 因为,另一个方向同样停着四五辆车,堵住了来时的路。 周然骤然刹车,安全带勒得我胸口生疼生疼。我慢慢地抬起头,除了几道刺眼的车灯,什么也看不见,但我却马上意识到这是有人安排的。只听见周然说,小沐,能应付得过来吗? 她的声音异常的平静。 我不禁火从中来,有没有搞错,他们少说也有十几二十个人吧,你在那儿镇定自若个屁。 周然却笑了起来,真的不要试一试? 我看着她,对面明亮的车灯把她的脸照得极白,几乎要融入灯光中,但她调皮的笑容依然清晰。这种情况还笑得出来,真不愧是周然。 我顿时无语,只是想如果一个车里只有一个人的话,那我可能还有戏。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一群高高个子的男人们已经下了车,在我们周围围了一个圈。 你在那儿别动!周然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我扭头,却只见她开门下车的背影。 心里七上八下,要不要跟下去。 虽然不下去帮她,不太厚道,可我实在害怕得只能哆嗦,根本就没力气伸手开门,也没力气迈开脚下车。 而周然却大摇大摆地走过去,坐到了我们的前车盖上,挑衅地望着那些人。那些人竟然也没出动,一个个跟柱子似的杵在那儿。 我望着周然,难道,或许,她这样的人,同性恋,应该确实不怎么害怕吧!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的想法真是无聊。 双方还是都没反应,好像是武侠小说里的高手过招,谁要是先动就容易被发现自己的招数。周然坐了一会儿,把四周打量了个遍,然后有些不耐烦地喊道,苗嘉,你给我出来! 我怔住,是苗嘉?难道是因为子琛甩了她,所以迁怒于周然,看样子她是以为周然是子琛离开她的原因。那她可真是误会大了,周然和子琛这辈子是无论如何也没有可能的了。 苗嘉从一辆红色别克里走了出来,她快速走向周然,在她面前半米处停下来,恶狠狠地盯着她,跟看着杀父仇人似的,好像要把她生吞活剥一样。 “你不用那样看着我,我和路子琛早就没关系了!”周然的声音很平淡,我看不见她的脸,但我想她应该和苗嘉是一个表情。她低头用手指轻轻拍打着车盖,“就算在我和他有关系的时候,他喜欢的也不是我。” 周然抬头看她,“就像前段时间他喜欢的不是你,一样。” 周然的语气里没有挑衅,没有戏谑,没有讽刺,却似乎有一丝感叹,一丝淡然和一丝无奈,又好像在讲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苗嘉上前一步到车前,靠坐在车前。没有尴尬,很直接地问,“这样看来你是知道……” 周然打断她的话,“不用问了,我不会告诉你的。” 苗嘉火了,她站直起身,吼道,“周然,现在这种情况下,你还有选择的权利吗?” 半晌之后,苗嘉惊怔,因为周然又说了一句话。但声音太小,而风声太大。我没听清,只是隐约好像听见周然说什么喜欢什么的。 苗嘉像被雷打了,一动不动地立在那儿。周然也起身,走到苗嘉身旁,在她耳边再说了一句话。苗嘉骤的瞪大了眼睛,仿佛发现了惊天大秘密。 周然不再理她,径自回到车内,然后使劲摁响了喇叭。苗嘉抬起头,盯着周然看了一小会儿,然后走到路边,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大声喝道,让她们走。 几个人匆匆忙忙地钻进车里,把车开到一边。周然面色冷峻,飞快地打方向盘,再使劲一踩油门,车猛地一掉头,然后呼啸着离去。 我有些搞不懂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这经历也太悬乎了,刚才的紧张和惊险就忽然之间烟消云散,太莫名其妙了。就像看两个武林高手对决,两人立了半天,你在旁边看了好久,提心吊胆了好久,现场的气氛紧张到极点,然后音乐换成了可爱的儿童歌曲,高手说不打了,回家洗澡去吧! 周然依旧把车开得很快,她紧绷着脸,而周围静得只能听见轮胎在水泥地面行使的沙沙声,不禁感叹这车果真是好品质,愣是听不到一点发动机的声响。 我努力想缓和一下现场的尴尬气氛,于是哈哈笑道,“还是周然你了不起呀!几句话就解决了问题,那要让我上场,肯定被打得惨兮兮。” “对不起,把你扯进来了!”周然没有看我,只是盯着前方。 我从没有见过周然如此严肃的表情,一时也不知所措,我慌忙摆摆手,“说什么呢,不是什么事也没有吗?” 周然见我如此紧张,便笑了,“幸亏没出事,要不然,欧阳他们真要杀了我的。” 我哈哈一笑,“没那么夸张啦,最多打一个半死。” 片刻后,周然又轻轻地说了一句,“当时我真的吓坏了。” 我静静地看着她,刚才她的镇定自若是假的吗,原来周然也是会害怕的! 只是后来和夏桐讲起这件事,夏桐却这样说,她的镇定自若不是假的,她确实会害怕,只是她有勇气面对。而后来的后来,我才发现夏桐说的是自己。 我装作没听见,没有回答。 当我们把装着油焖大虾的保温杯放到夏桐面前时,她乐得不行。周然一开始很是奇怪地凝视着夏桐,夏桐就吼,“别以为你给我带了东西,我就容许你这样看着我,……你再这样我可不客气了。” 周然马上东张西望,问,“喂,欧阳昊呢?” 夏桐看着那群虾,头也不抬地说,“欧阳好像是在洗澡。” 周然说,哦,今天逛街好玩吧!语气里满是挑衅。 夏桐满不在乎地说,是啊!好玩的不得呢! 她又慢吞吞地说,“这虾有点酸。”周然横了她一眼,刚要发作,桐桐马上大呼着岔开话题,“真是好吃呀!”然后边不停地说真是没白交你们这些朋友,边把手上脸上弄得全是油。 周然也岔开话题地贬她,“怎么有你这样嘴馋的人呀!”夏桐一听,马上伸出了她的红油魔爪。周然连忙躲到我身后,呼喊,当我没说。夏桐嘟嘴,算你识相。 我笑道,是啊!不过比起桐桐你来,还真是好多了。 因为夏桐一遇到这种情况,必定装傻,总是天真无邪地望着你问,我刚才说什么了吗?或者,我刚才做什么了吗?结果弄得你会觉得自己真罪恶,真想抽自己一嘴巴。 夏桐看着我,呵呵笑着,那个笑容让我心底直发毛。她笑眯眯地向我走过来说,“你还真是了解我呀!” 我感觉不妙,马上要跑。夏桐就挥舞着的纤纤油手追了过来。 我们俩绕着餐厅追赶了一圈后,我决定去客厅,刚绕过灯柱,却结结实实地撞到一个人身上,淡淡的森林般的香味迎面扑来。 是欧阳昊。我赶紧站好,他惊讶地看着我,显然是不明白我现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穿着一件海蓝色的睡袍,头发还是湿漉漉的,应该是刚刚洗完澡吧! 夏桐和周然也跑了过来,夏桐笑嘻嘻地说,“小沐和周然给我送吃的来了,你要不要吃一点。”欧阳愣了一小会儿,有些尴尬地笑笑,“我已经刷牙了。” 然后,他脸有些红,很不自在地说,“你们慢慢玩,我先去睡觉了。”就飞快地转身跑上楼去了。 夏桐没心没肺地咯咯咯笑不停,“欧阳哥哥不好意思了呢!” 他是觉得穿着睡袍出现在我的面前,很尴尬吧! 因为今天不是星期天。 第八章 许凡 接下来的寒假,过得平平淡淡。 新年后,欧阳昊,路子琛和许凡参加了一个为期十天的生存训练营。这段期间,夏桐和我一起住。而我们常做的无非是轧马路,参加同学聚会之类的。 一天,我,夏桐和杨依出去逛街。在商场里,夏桐问杨依:“子琛对你还好吧?”杨依羞涩地说:“他对我很好。”夏桐乐呵呵的:“他要是敢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帮你教训他。”杨依抿着嘴唇,不好意思地微微点头。 夏桐打趣地说:“子琛也真是的,没事搞什么生存训练呀!”我接过话来:“是啊!都有家室的人了。竟敢把杨依抛在一边,真是难为杨依了。”杨依的脸羞得通红:“哪有啊?”夏桐吐吐舌头,拍拍她的肩膀:“好啦好啦!不逗你了。” 十天之后,许凡回来了。夏桐问:“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我的欧阳哥哥呢?”许凡说,昊和子琛又跑去攀岩了。 夏桐嘟哝道:“真是,明天市博物馆会有水晶展。欧阳哥哥说会陪我去的。” 许凡笑道:“哦!昊要我跟你说他很抱歉,还把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了我。明天我陪你去吧!”夏桐嘟嘟嘴:“那还差不多!” 第二天,当我急匆匆赶到医院时,许凡和夏桐安然无恙地坐在走廊的椅子上。 见他们没什么大事,我总算松了一口气。 我走过去,再次确定,他们俩没事。只是许凡的额头有些许擦伤,不过现在已经包扎好了。而夏桐低着头,不安地搓着手,像个犯错事的孩子。 我马上明白一定是她闯祸了。我坐到她旁边,问:“出什么事了?” 许凡只是淡淡地笑,不回答。 我盯着夏桐,她犹豫了一会儿,撇撇嘴,吞吞吐吐地嘟哝:“回来的时候…许凡…他…开车。…然后…我也想开车…他不让…所以…我就…跟他…抢方向盘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但我基本上也能想象出来当时的状况。因为我曾经见识过夏桐和欧阳昊抢方向盘的全过程并有幸幸免,那和拍警匪片场景的恐怖程度不相上下。 估计许凡是第一次见识到这招,所以应付不过来。当时的他一定是手忙脚乱的吧! 许凡凝视夏桐,温柔地笑:“都让欧阳给宠坏了。”夏桐抬眼看了许凡一眼,许凡目光清澈,像秋日微波粼粼的湖水。夏桐慌乱地垂下眼睑,顿时,脸变得通红。 地下停车场,三人都静静的,没说话。到我的车旁边时,许凡挥挥手,继续往前走。夏桐停下,望着他,突然轻声说:“谢谢!” 她的声音很小,听上去很紧张,但在空旷的停车场里,小小的声音却缓缓地回荡着。让我幻想着幽深的山谷中,一滴水珠落入深潭,激起层层涟漪,细小清脆的声响在宁静的山谷悠悠飘旋。 许凡定住,回头,一个恬淡的笑容。 从上车到回家到睡觉前,夏桐始终沉默不语。她的脸上透着一抹绯红,而她的眼里含着浅浅的羞涩的笑意。 深夜,我醒过来,夏桐却不在。 四下张望,就将她抱膝坐在睡椅上,我走到她旁边,坐到地上。 我伸手摸摸她的脸,柔软而滚烫。夏桐凝视着我,黑暗中她的眼睛像星星一样。我没有问话,我想等她自己说。 夏桐歪着头,贴紧我的手,呢喃道:“小沐,我恋爱了。” 虽然想到了这种结果,但听到她亲口说出时,我还是怔了一下。 原来,车祸发生时,许凡为了保护夏桐,将她抱在怀里,压倒在座椅上。待一切平静下来时,夏桐偎在许凡身下。她的脸贴着他的脸,她的脸火辣火辣,他的脸冰凉冰凉。她的心似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是这样子吗?只是因为这样子就喜欢他了吗?我的桐桐啊,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一下子,我脑中的思绪纠结在一起,黑暗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也找不到出口。远远的,一个温柔的声音传来:“梁小沐,告诉她吧!她不喜欢许凡” 而与此同时,另一个声音说:“梁小沐,不能说,这是你唯一的一次机会了。” “告诉她!” “不能说!” “不告诉她你会后悔的!” “说了你才会后悔!” 两个声音,争论着,呼喊着,咆哮着,在我的脑子里翻滚。 我头晕目眩,快喘不过气来了。 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小沐,小沐,你怎么啦?”我从幻境中逃了出来,撞见夏桐关切的眼神:“你怎么啦?” “没什么。”我飞快地说,我怕下一秒就会改变主意。 我不敢再看她,于是望向窗外。 月光如流水,清清凉。 就自私这一回吧! 那段时间,夏桐是开心的。她每天早早地出去,很晚才回来。当然,也不会有时间来陪我和杨依了。有一次,杨依问:“夏桐最近在忙什么啊!” 我想也没想,说不知道。 她很惊奇:“连小沐也不知道?”我没再说话。 她转而说:“不过,她好像很快乐的样子。”我心中一颤,稍微有了一点安慰:她开心就行了,这样不是挺好的吗? 只是,这一点点安慰太匆匆了。 在那以后,我时常忍不住想:如果当时是另一种回答,那我们会不会是另一种结果,很多事情是不是不会发生。可是没有如果的情况下,事情越来越偏离它应有的轨道,渐渐地失去控制。 或许,是因为上天本来就爱开玩笑,所以才将记忆中满是阳光清风笑声花香的澄澈流年暗暗偷换。 新学期的前一天晚上,我散步回来。虽然天气已开始转暖,但夜雾仍带着丝丝寒意,我下意识地拉了拉袖子。 沿着墙角走过去,听到了车子的声响,我加快了脚步。转弯,看见欧阳正从车里出来,我心底一阵慌乱。 欧阳抬头见到我,微笑:“沐子,你…” “你来啦!”不等他说完,我直接打断了他的说话。 欧阳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哦!我来接桐桐回去的。” 他干净清爽的脸庞隐约透着一丝疲惫,也难怪,是刚刚到家就赶过来的吧! 他问:“这么晚了,你这是…” “我刚散步去了。” 欧阳笑:“那进去吧!” 我冲到他前面,拦住他:“等一下。” 他疑惑地看着我:“沐子,怎么啦?” 我尽力保持着笑容:“夏桐刚才去超市了,现在不在家。”欧阳舒了一口气:“那我进去等呗!” 我忙说:“她要好一会儿才能回来。你看天也晚了,而且,你刚回来也累了。要不你先回家休息,明天我送桐桐回去。” 欧阳觉得有些好笑:“不用了。我不要紧的。”说着,就往里面走。我准备再去拦住他时,他自己却停下来了。我迷惑地望着他,他却盯着我身后。 他脸上的笑容渐渐僵硬。 一种不祥的预感,我缓缓转过身,心沉入黑暗的谷底。 五六米远处,许凡牵着夏桐。 夏桐怔怔地望着欧阳昊,她下意识地要挣开许凡的手,但许凡却紧紧地握着她的手不放。 欧阳一步步走过去,到夏桐身边,停下来。他仿佛没有看见许凡,而是温和地对夏桐微笑,对夏桐伸出手,温柔地说:“桐桐,我们回家。”夏桐仍旧怔怔地望着欧阳昊。 他的眼睛清澈得像月光下的大海。 仿佛被催眠了一般,夏桐缓缓地抽出被许凡握着的手,放在欧阳的掌心。欧阳昊微笑,牵着她往回走。 但一股力量迫使他停了下来——许凡抓住了夏桐的另一只手。 许凡的脸色极度冷酷,他周身都散发着刺骨的寒气。虽然,许凡以前一直都是冷冷的,酷酷的,但我也从来没见过他像今天这样子,更何况是对欧阳昊。 空气紧绷得让人窒息。 欧阳昊强压着胸口的怒火,一字一句地说:“放!开!她!”许凡冷冷地回应:“该放手的是你!” 欧阳的眼神冰冷而愤怒,他吼道:“她是我的!” 夏桐猛地一颤。那四个字,是她心里深深的烙印吧! 我的眼睛突然酸胀得厉害。 许凡微眯着眼,声音不大,却字字有力,似乎要把每个字都钉到他的心里去:“她,从来就不需要你的安全带。” 话音未落,欧阳对准许凡就是一拳。 夏桐吓得捂住嘴。 许凡一个趔趄,后退了几步。他站定后,立即还了欧阳一拳。 我心底暗痛。 夏桐呜呜地哭了起来:“不要打了。不要再打了。求求你们,不要再打了…”但此时的他们俩却像两只愤怒的狮子,根本听不进夏桐的声音。 而夏桐为了阻止他们两个,竟然冲到了他们中间。欧阳迅速收回了手,但许凡却没来得及,眼看一拳就要打在夏桐头上。 但, 欧阳昊推开了夏桐。 欧阳昊倒在地上,嘴角瘀青,淌着鲜血。夏桐扑过去,跪在欧阳身边。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她苍白的脸颊滚落。她转头,略带一丝埋怨地瞪着许凡,悲怆地哭喊:“为什么出手这么重?” 许凡默然。 夏桐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她心痛地望着欧阳,伸手想要擦掉他嘴角的血痕,但又担心会弄疼他。 她的手就那样悬在欧阳的脸旁,不停地颤抖。 她呜咽道:“是不是很疼?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怎么办?该怎么办?现在要怎么办才好?” 欧阳昊深深地注视着夏桐。很快,他抓住她的手腕,迅速起身,拖着尚未站稳的她大步走开。夏桐惊愕,但并未挣扎,而是任由自己被欧阳拖着踉踉跄跄地跟在他身后。 在那一刻,我忽然意识到:或许,夏桐本来就是无法挣脱开欧阳昊的。 可是,许凡再一次阻拦了欧阳昊。 欧阳面无表情:“她,由我来守护。”许凡却冷酷地说:“你看不出来吗?她不愿意跟你走。”许凡的眼神和他的话一样冰冷无情。 欧阳怒视许凡,眼中有要杀人的冲动。 在他们之间的夏桐,此时无措得像个孩子。可能是害怕两人又打起来,她泪水涟涟可怜兮兮地乞求: “欧阳哥哥,你不要生气了。” 欧阳昊的身体猛地一震,目光缓缓移到夏桐的脸上。 显然,他只听见了前面四个字。 他紧紧地扼住夏桐的手腕,似乎要把她溶进自己的手心,似乎再一用力夏桐纤细的手腕就会断掉。 他黯然沉痛的神情使得夏桐止不住的发抖。 我的胸口阵阵冰凉。 欧阳昊低哑痛楚的声音在空气里飘荡,脆弱得像狂风中的纸片:“真的…只是哥哥而已吗?” 夏桐的嘴唇剧烈地抖动着,她想说什么,但什么也说不出来。 空气中流淌着痛楚的气息。 欧阳昊没有听到他所期望的回答。他嘴唇煞白,光亮从他眼睛的最深处熄灭。他僵硬地松开手,夏桐的手缓缓滑落。 最后一丝自尊也破碎了。 欧阳转身,脊背挺直地走向他的车。 那一刻,仿佛听见了心一片片被撕碎的声音。 “欧阳哥哥…”当车从夏桐身边呼啸而过时,夏桐猛地抬起头,望着远去的暗红色的光哭喊:“欧阳哥哥……” 她要追过去,但许凡把她拉回来,用力搂在怀里。 夏桐终于大声痛哭起来。 而许凡紧缩着双眉,眼中是深深地怜惜和心痛。 我跟在欧阳的车后。 两三个小时后,在一个废旧的工地旁,他终于停了下来。 好一会儿,我下车,打开他的车门,坐进去。 欧阳昊趴在方向盘上,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我可以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忧伤的气息。“你早就知道了吧!”他的语气虚弱得像一缕蚕丝。我的心仿佛被重锤猛击,但我能说的只有:“对不起。” 这不可能让他好过起来,没想到,我的道歉竟是这样的苍白无力。昏黄的路灯下,他在轻微地颤抖:“什么时候的事?” “那天,许凡陪她去博物馆。” 欧阳抬头,直起身子,手撑着方向盘,冷笑起来。 他的笑容,惊心动魄的迷人。 他笑得那么心酸,他笑得那么凄凉,他笑得泪花都出来了。 昏暗的车里,他眼中晶晶亮的液体闪着强烈的白光。 那闪闪的泪光像火一样灼烧着我的双眼。我痛苦得闭上眼睛。 他笑:“真是讽刺啊!守护她十一年,却不及许凡陪她一天。” 我别过头去,泪,终于滑落下来。 阴3月3日 自从遇见欧阳哥哥以来,今天是我最难过最伤心的一天了。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到底要怎么办才好? 为什么我会如此的心痛?心痛得不能呼吸,心痛得快要死了。 真的不需要他的安全带了吗?真的只是哥哥而已吗? 一连好几天,欧阳昊都没来上课。 所有人都心事重重,除了子琛还沉浸在他的甜蜜恋爱中。 一次午餐时间,子琛给欧阳昊打了个电话。我坐在他旁边,隐约听见一个礼貌的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 子琛挂了电话,埋怨道:“手机关机,座机打不通,家里又说不在。昊那小子是不是玩失踪啊!” 大家都低头不语,心不在焉地吃饭。 子琛看着夏桐,开玩笑地说:“小桐桐,你是不是把你的欧阳哥哥给弄丢啦!” 夏桐一震,叉子掉在盘子上,清脆的声响。她错愕地盯着雪白的桌布,一动不动。许凡捡起叉子,递给她。 夏桐没看他,而是对着那只叉子恍惚失神,好久,才缓缓地接过来。 子琛感觉到了不对劲,他不再说话,只是盯着夏桐看了一小会儿,再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大家都不再说话,只闷闷地吃饭。 午饭后,子琛把我拉到室内篮球场。我平静地把所有事情的经过都告诉了他。 子琛默然。 周围安静得可怕。 子琛突然用力,一脚踢翻了身边的篮球筐。十几个橙色的篮球在地板上撒野似地蹦蹦跳跳,“哐哐当当”沉闷而空洞的声音在篮球场内蔓延。 真是一件棘手的事情啊! 现在的我和子琛根本就毫无立场可言,因为当事的三个人都是我们最亲近的朋友,而且,这件事本身就没有谁对谁错。 路子琛转身就去了欧阳家。 欧阳家里和以前没有太大不同,只是一部分装饰之类的东西换成了新的。张姨说,这是因为昊把家里一切能砸的东西都砸了,而他们从来没见过他这样,一时都不敢阻止,就任他把家里弄得稀巴烂。 我们在客厅里坐了一会儿,陈管家过来了。他说:“少爷不在家。” 子琛说:“为什么我每次来他都不在?”说着,他就向楼梯口走去。 陈管家快步上前拦住子琛:“子琛少爷,我们家少爷真的不在家。” 子琛看着他坚定的脸,终于放弃了:“那我下次再来吧!如果他回来了,麻烦您通知他一声。” 陈管家说:“好的。” 子琛转身走了几步,突然他迅速转回去,陈管家愕然,来不及反应,子琛就已经冲上了楼梯。我和陈管家赶紧跟上去。 子琛直接用脚踹欧阳卧室的门,怒喊:“欧阳昊,你给我出来。”“我知道你在里面。”“你给我出来。” 陈管家在他旁边,尽力地克制着自己的怒气,他是无法容忍别人这样踢欧阳少爷的门的:“子琛少爷,请你注意自己的行为。” 可子琛根本就没理他,还是一个劲儿地踹门,还有越来越凶的趋势:“欧阳昊,你小子有种就给我出来。” “路子琛,你狗一样在那儿乱叫什么?” 淡淡的略带疲惫的声音。但不是从卧室里传出来的。 子琛停下来,望过去。欧阳捧着一本书,站在书房门口。陈管家见状,下楼去了。欧阳走到玻璃圆桌前坐下,低头看书。阳光透过窗子洒在他身上,他的头顶似乎有一道金色的光圈,而他碎碎的头发在阳光中幻化出浅浅的光晕。 子琛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原本准备的一些要对欧阳吼的话顿时无从说起了。我和他走过去,坐下。 欧阳很平静,平静得看不出它的情绪,平静得看不透他的内心。但很明显的是,他憔悴了许多,下巴变得更尖更瘦了。 欧阳把书合上,往桌上一丢。看着子琛:“有什么事吗?” 子琛微愣,既而笑:“看你这么多天没去学校,以为你死了。” 欧阳轻轻笑了一下:“就算是死,也要拖着你呀!” 我有些吃惊,这么快就能开玩笑了吗? 欧阳转头看着我,想问什么:“沐子…”我抬头:“嗯?”但他凝视着我,仿佛看着另外一个人。我知道他是想问夏桐最近过得好不好,可他终究没问。只是说:“你最近过得还好吧!”我说还好。 子琛似乎完全忘记了他来这儿的目的,一直不切入主题,而是东拉西扯。看着他们俩开心的样子,我不禁觉得心里暖堂堂的。算了吧!这样闲谈一会儿也是好的。别的事以后再说吧! 晚饭后,回家的路上,我问子琛:“为什么不问欧阳呢?或是安慰或是劝解。”子琛笑笑:“不用了。已经有人来看过他了。”我一阵疑惑,是谁呢?难道是… 第九章 回家 回家后,夏桐跟我说她今晚要回家了。我说一定要走吗。她说她已经下定决心了。 夏桐收拾东西时,我坐在床边,问:“真的想好了?” 夏桐自然地笑笑:“我本来就是因为欧阳哥哥去参加生存训练营才过来的,现在欧阳哥哥都回来好多天了,我也该回去了。” 说着,夏桐已准备好,就要走。 不知为什么,我突然冲过去,抓住她的手,她回头,有些奇怪地看着我:“小沐,有什么事吗?” 我恍惚了半晌,突然想了起来:“许凡那边,不要紧吗?” 夏桐稍显无力地笑了一下:“他会理解的。” 我追问:“你怎么知道呢?” 这个问题问出来,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夏桐疑惑地看着我,她的眼中有一丝我看不透的神情,一闪而过。“小沐,你是不是…”我心中一紧,她知道了吗?但她的脸上马上显现出了孩子般的笑容:“你是不是舍不得我啊?” 我苍白地笑笑:“是啊!” 夏桐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她在我耳边低语:“不要紧的!反正我们都是天天见面的,你也可以去和我一起住啊!呵呵!” 夏桐坐在车内,冲我挥挥手:“小沐,我要走了哦!”我点点头。 望着她的笑容最终消失在夜幕中,心里突然有种空空的感觉。她,还是回去了。 车开动的时候,她比划了一个谢谢的手势,带着大大的笑容。 我的心刺痛得厉害,我不停地对自己说,我什么也没看见。 因为,那么真诚的手势和笑容, 我不值得拥有。 阴3月11日 今天回家了,进屋的那一刻就发现鼻子酸酸的。陈叔说,桐桐小姐回来啦!他好像很开心。看见他就有一种亲切的感觉。 欧阳哥哥一直在自己的房间里没有出来,他一定不知道我回来了吧!我本来准备去找他劝他明天去学校,可站在他的房门前,硬是不敢敲门。 他还在生我的气吗? 刚才我悄悄跑到阳台上,透过落地窗偷偷地往里看。欧阳哥哥躺在宽大的真皮沙发上,好像睡着了。我悄悄地溜进去,坐到沙发旁的地板上,只是看着他,他还是那样,连睡觉都是那么气宇轩昂。不同的是,他好像有一些忧愁了。 以前他总是更像子琛,每天都有阳光般的笑容,可现在的他却更接近许凡,眉宇之间总是带着忧伤,看得我心里一阵阵的绞痛。 咦?我怎么也突然想睡了。 欧阳哥哥来过了。 我是趴在写字台上睡着的。但,醒来的时候,却是在软软的公主床上。他真的来了吗?他不是已经睡着了吗? 他以前是不是每天晚上都会过来看我回来没有? 为什么突然会想哭呢? 第二天在学校的停车场,看见欧阳来学校了,和夏桐一起。 从停车场出来,遇到苏韵和沈曼。她们俩没什么太大变化,可能是因为假期里经常和她们一起聚会的缘故吧!苏韵见到欧阳,非常高兴地向他打招呼:“欧阳,你终于来啦!” 欧阳开玩笑地说:“嗯!不会是想我了吧?”苏韵笑呵呵的:“是啊!”然后,她又关切地问:“听桐桐说,你生病了?现在好了吗?” 欧阳揉了揉浓密的眉毛,意味深长地看了夏桐一眼,说:“已经好了。”苏韵认真地点点头说:“那就好。你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免得又让我们这些人想念啦。” 我细细地观察了欧阳,他一副什么事也没有的样子。和平时一样,淡淡的微笑,恬静的面容。可是,真的没事了吗? 午餐时间,欧阳没有像以前一样坐在夏桐的旁边,而是坐到了子琛和我的中间。似乎大家都和平时一样,只是稍微安静了点。 许凡把自己盘子里的一块牛肉放到夏桐的盘子里,夏桐当时正专心致志地吃饭,没看递东西的那个人。她随口说了句:“谢谢欧阳哥哥。” 所有人都定住,欧阳昊的脸有一丝苍白。 夏桐顿时发觉了,她抬眼看着对面的欧阳昊,他的眼睛深邃得像大海,让人捉摸不透。然后她转头看着许凡,眼睛亮晶晶的,她微笑:“谢谢!”而许凡似乎并不介意,只是温和地笑了笑。 欧阳旋即也恢复了一幅淡然的表情。 一天下午,我和夏桐上完课后,去宿舍的路上遇见了沈曼和苏韵。苏韵说:“欧阳他们在室内篮球场打球!一起去看吧!”沈曼说:“江涵水也在,所以苏韵才要非去不可的。”苏韵掐了沈曼一下。我看了看夏桐:“去吗?”夏桐“啊?”了一声,仿佛刚才在神游太虚。 苏韵笑说:“肯定要去了,夏桐哪次不去的?”夏桐还没来得及回答,苏韵就拉着我们两个朝体育馆方向跑了。 可能是看惯了他们打篮球,所以对他们矫健的身影,教科书般的传球投篮,模特般的身材都不会大惊小怪了。 苏韵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江涵水,沈曼故意说:“哎!深陷爱河的人啊!真是甜蜜!”苏韵甜甜地笑,也不像以前那么羞涩了,她说:“你这张嘴就是不饶我,真要快点把你嫁出去才好。” 沈曼打了她一下:“死苏韵,你说什么呢?”苏韵煞有介事地说:“不过,要找到一个配得上我们家沈曼的男生,还真是难啊!”沈曼斜瞪着她,说:“你再说!我叫江涵水了!”苏韵要忙着看篮球,于是识时地求饶:“我不说了。” 而身边的夏桐一直安安静静的,不像平时那样活泼了。 这时,苏韵突然继续了刚才的话题:“沈曼,要不我撮合你和欧阳昊好了。”夏桐震了一下,又倏地垂下眼睑,遮住了眼中的各样感情,只看得见她的眼睫毛在轻轻地抖动。苏韵一口气说完了一大串话,“我觉得,就欧阳昊最适合你了。” 沈曼有些难为情,但她却什么也没说,继续看球。因为这只是苏韵的一句玩笑话。 中场休息的时候,子琛和欧阳走过来,我递给他们两瓶水。 许凡坐到夏桐旁边,夏桐歪头看着他:“很累吗?”许凡笑笑,摇摇头。我突然发现,许凡最近比以前爱笑了。 夏桐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然后,伸出她纤细的手指。 许凡怔住。 她的手指越来越靠近他的脸。她轻柔地拂开垂在他眼上的一缕湿漉漉的头发。那个神情,仿佛在干一件极其伟大的事情。 许凡脸红了。 我心情复杂。而就在那一瞬间,我突然看见了欧阳不可捉摸的眼底,那深邃如大海的眼睛的最深处,是无边无际深沉的痛楚与黯然。 难道,一直隐藏在里面的是痛苦的心吗? 我心绞痛,一时恍惚出神,再看时,欧阳的眼神像阳光下平静的大海,无风无浪,没有一点伤心的影子。 刚才的是幻觉吗?不是,没有错! 那让人刻骨铭心的沉痛眼神是不会错的。 许凡离开座位时,故意把手心的汗水蹭到夏桐的脸上。夏桐眉一皱,一脚踢向许凡,但许凡敏捷地躲开了。沈曼羡慕地说:“夏桐好幸福啊!”夏桐只是微微地笑。 这段时间,夏桐变得安静温柔了许多,可能是受许凡的影响吧!又或许,是因为在现在的情况下,她无法自然地像以前那样活泼了。 打完球之后,欧阳跟我说他太累,先回去了。 在学校吃晚餐的时候,夏桐见欧阳没来,便问:“欧阳哥哥去哪儿了?”子琛有些迷惑:“先回去了。他没跟你说吗?”夏桐没有回答。她低下头,开始吃饭。我看得出她其实是很失落的。 欧阳昊又何尝不是呢? 欧阳是想留机会让许凡和夏桐在一起吧,是不想打扰他们晚上出去玩吧,所以才先走,避免了到时候,一个人回家的尴尬,抑或是,不想让夏桐到时为难? 在我和子琛之前就去过欧阳家的人是许凡吗? 他们究竟谈了些什么? 那天上午,经过音乐厅时,一阵悠扬的小提琴声传来。 是宫崎骏的天空之城! 我闭上眼睛,我好像飞起来了! 看见幽深的峡谷中,春日初融的雪水沿着奇石嶙峋的山道蜿蜒而下;看见大片大片的青草在风中摇曳;看见空无一人的古堡里细细的灰尘在窗边的光束里飞舞;看见一粒粒珍珠落入泛着淡淡荧光的玉盘。 我走进去,里面没有开灯,暗暗的。欧阳昊站在舞台的中央缓缓地拉着小提琴。 果真是他! 欧阳很喜欢这首曲子,他曾说过,对他,夏桐就是从天而降的那个女孩! 一束阳光从天井中洒下来,像一层来自天堂的圣洁光晕,银色的,笼罩在他的身上。似幻似真的剪影,看上去那么的不真实,仿佛一惊动,他就会碎了,消失不见了。 他微眯着眼,似乎凝视着一个很遥远的地方。长长的乌黑的眼睫毛上覆盖着淡淡的莹辉,而轻皱的眉间流淌着浅浅的如玉般的光华。 我站在座椅间的走廊上,静静地望着他,心里如水面般的平静。 一曲过后,他转头看见了我。他微微一笑,笑容如冬日里的阳光。我走过去。他放下小提琴,向舞台下的我伸出手,问:“你什么时候来的?”我被他拉上舞台,回答:“来了一小会儿了。”我夸赞地说:“很不错哦!” “很久没拉小提琴了。”欧阳说着坐到高脚凳上,轻微地转动着。白寥寥的天光,覆在他身上,淡淡的金色光晕融在细碎的发稍里。而他的周围是深深的黑暗,静静地衬托着他寂寞的身影。阳光暖暖,但他周身都散发着冰冷的气息,孤独而忧伤。仿佛他已游离在光明之外,已融于身边无尽的黑暗之中。那模糊的光晕漂浮在我们之间,隔着千山万水,遥不可及。 好久,欧阳抬起头,撞见我的目光。他有些疑惑地唤了声:“沐子?”亲切的声音仿佛从天间飘来,我慢慢收回了我飘飞的目光。 欧阳笑道:“你竟然看着我走神了。”末了他又补上一句:“想谁呢?” 我极力使自己看上去自然:“想你呢!” 欧阳笑出了声,他认为我是在开玩笑。 我马上追加了一句:“本来就是嘛!欧阳真是越来越帅了!”欧阳摇摇头,笑说:“是你越来越贫了!” 我思忖了一下:“欧阳。” 他转过头来,定睛看我:“啊?” 我试探着问:“你…还好吧?” 他笑得缥缈:“好啊!…我看上去不好吗?” 我无言以对。是啊!他看上去很好,和以前一样好,或者,还要更好。然而,就是因为太好了,所以我才觉得那么的不真实,那么的虚无。 欧阳安静地低下头。随即,是长长的沉默。我望着他,阳光暖暖,他却冰冷。突然想起奥斯卡王尔德的童话《快乐王子》。那个孤独的心灵破碎而死的快乐王子。 欧阳昊,你是那个快乐王子吗?如果是,就让我做那只燕子吧! 第十章 镇静剂 杨依生日时,路子琛专门为她办了个小型生日聚会。那天,杨依打扮得异常漂亮,和平时的她风格迥异。她穿着墨绿色的丝绒晚装,棕色的披肩高贵典雅,她卷曲的黑发调皮地在肩上跳动,闪闪发亮的钻石头饰衬得她美丽动人,而她稚气的脸庞透露着天真与纯洁。两种气质在她身上融合得完美无瑕。 和一般的生日宴会无异,在切完生日蛋糕后,大家陆陆续续地送上礼物,然后,就是自由活动。这个时候,通常都是男生一堆堆,女生一堆堆的做自己感兴趣的事。或是聊天,或是玩游戏,或是其他的。 我把准备的礼物送给杨依后,打算去沙发上休息一会儿。刚走出送礼物的人群,就看见夏桐坐在不远处的角落里心无旁骛地舔着蛋糕,而许凡在她身边心无旁骛地看着她舔蛋糕。偶尔,轻轻拂去她嘴角边的残渣。 暧昧的灯光下,夏桐一时没注意把一抹奶油蹭到了鼻尖上。许凡伸出指头,蹭掉她鼻尖上的奶油,放进自己嘴里调皮地吮吸了一口,再说了句什么。夏桐用手肘狠狠杵了他一下,回了句话。许凡半倒在沙发上,笑得像要厥过去。 我想还是不要打扰他们为好,于是拔脚要向另一处。却发现欧阳原来在我旁边,虽然他已转过身去,但我仍然望见了他失落的眼神。 刚才的画面,他一定是看到了。 望着他和子琛一起进了台球室,我心底酸痛。 我一个人坐在昏暗的角落里,脑子里空空的。 忽然觉得他们俩其实很相配的,两人在一起后,许凡变得开朗了一些,而夏桐变得安静了一些。简简单单,安安静静的爱,或许这才是最适合夏桐的吧! 可是,欧阳呢,他怎么办?他还是忘不了她,不是吗? 夏桐,你为什么要回去呢?既然决定和许凡在一起,又为什么要回到欧阳的身边呢?既然不和他在一起,为什么不索性从他的生活里消失?! 天!我怎么会突然冒出这种恐怖的想法! 我呆呆地坐了一会儿,看见许凡吻了夏桐的额头然后去了台球室。我想或许我们应该谈一下,只是,刚要起身时,苏韵和杨依坐到夏桐旁边,三个人聊得亲热。 心里突然凉了一截。或许,夏桐和我已经不再是彼此所必需的了。我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今天是怎么了,总是胡思乱想。我宽慰自己说,或许是里面太闷,以致头脑太迷糊了。所以还是出去透透气吧! 露台上,另一个世界。 夜空中,一轮明月高高挂起,没有一颗星星,夜空干净得像刚刚清洗过的幕布,静静地晾在空中。 远处繁华市区绚烂的霓虹灯忽隐忽现,来来往往的车流在城市间各个道路上穿梭。密集的车灯汇成一条红色的星河,波光荡漾。 一片车水马龙,却没有喧闹的声响,仿佛在观赏一部无声的动画。惬意无比! 美好的夜晚。 我脱掉鞋,抱膝坐在长椅上。凉风吹来,我仰起头,任风吹拂着我的头发。一缕缕风从脖颈处钻近衣服里,凉丝丝的,流遍全身,沁入心底。 一下子清爽了不少。 是时候整理一下混乱的思绪了。 现在要怎么办呢?欧阳会慢慢好起来吗?如果不会,那要怎样才好?时间真的可以治愈一切吗?那要多久呢?一天一个月一年十年还是一辈子? 一下子,所有的问题又纠结在了一起,堵在胸口,让我喘不过气来。 我瞬时觉得烦躁不安。或许,不要再想这些问题了,一些顺其自然吧!可是,我又如何能让我的心平静下来,让这些事情顺其自然呢? 突然,空气中弥漫起香水的味道。我错愕,回头一看,竟是沈曼。她微笑着走过来,坐到我的旁边。月光下,她的脸越发显得莹白如玉。 说起来,从新年前夕她去我家到现在,我们好像没有再比较亲近地说过话。可能是我一直怀疑那天她听到了什么,心中存有芥蒂吧;也可能是这期间发生的事太多太乱太复杂,我没有那么多的“闲情逸致”。 沈曼笑盈盈地说:“刚才见你过来,再看夏桐和杨依她们在一起。就想你可能是一个人,所以就跟出来了。” 我礼貌地笑了笑。夏桐,现在一定玩得很开心吧! 是从什么时候一切都变得不正常了呢? 想着,我竟不由地叹了口气。完了之后,才发现有些不妥。沈曼关切着看着我,问:“小沐,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我一时呆住,不知说什么才好,她的眼神中满是关心,但我却还是忍不住怀疑:是不是别有居心呢?是想问一些*的话题吗? 她握住我的手:“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吗?”她的手好暖,一直传到心里。我愣愣地望着她,没有露出任何感情,但我的心里却挣扎得厉害,似盘根错节的树根。 要说吗?她值得相信吗?她是真心的吗?又或者她只是喜欢被当作倾听者或善良人的感觉。 我恍惚了片刻,回过神来,苦笑道:“哦!最近总是失眠,一直精神不好。”她看着我,笑靥如花,“是吗?那要快点去医院检查一下了。失眠虽然看上去没什么大不了,可实际上很折磨人的。” 她的笑意若即若离,眼中似乎有一层薄薄的纱,让人无法看清她的眼睛深处。我应付性地答道:“嗯,我原本就打算明天去的。” 接着,我们东南西北地聊天。谈了好多的话题,我发现我们其实有很多相同的爱好喜恶。而且,我也慢慢感觉到她并不是开打探我的心理的,也并不是一个爱八卦的女生。 真是奇怪,我仍然觉得沈曼是个难以捉摸的女人。从来没有遇见这样一个人,让我如此猜不透她的内心是真情还是假意,一会觉得她直爽真心,一会又觉得她城府很深。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呢?是我的真实感受还是错觉呢? 当不远处教堂的钟声传来,我才发觉时候不早了。于是我们起身进了室内。 由于夜色已深,大部分人都走了。 苏韵和杨依坐在吧台边有说有笑的,我和沈曼走过去靠在柜台上。杨依好奇地问:“咦,小沐,你刚刚去哪儿啦?我还以为你走了呢!” 我笑笑:“里面太闷,到露台上玩了一会儿。” 苏韵说:“难怪没见着。夏桐还一直找你呢!” 我轻描淡写地“哦”了一声,是吗,还记得我吗? 我装作无意地四周望了一下,夏桐在角落里的沙发上睡着了,那儿的光线很暗,看不清她的脸。我想要不要过去看她一下。 这时,沈曼拿着两杯威士忌,略带不信地问:“小沐,要试一下吗?”我不禁觉得有些好笑,我们五人经常性地泡酒吧,一杯威士忌算得了什么。 我接过杯子,仰头一饮而尽。沈曼先是呆了一下,既而又耸耸肩:“哎!我还准备难为小沐一下的呢!结果倒让我为难了。” 苏韵马上接过话:“那么多废话干嘛,快把酒喝了。”沈曼故意瞪了她一眼,然后很快将酒喝下去,把杯子倒过来,得意地在苏韵面前招摇。 苏韵打开她的手:“行了行了,知道你厉害!” 杨依转头看着我,问:“小沐,你经常喝酒吗?” 我想了想,说:“还行吧!……主要是和欧阳他们一起出去时,他们不让我们喝太多的酒。” 苏韵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起来。沈曼质问:“苏韵,你笑什么呢?乐成这样?” 苏韵说:“我还记得,有一次小沐和夏桐跑到酒吧去玩。”她看着我,“那时,你们好像读高三吧!” 我没太记起来,于是继续听她讲。 “那次,好像是两个人偷偷溜去的,结果夏桐喝醉了。小沐怕被欧阳骂,硬是求我让我把夏桐送回去。我说,可我来的途中已经给欧阳昊打电话了呀!小沐吓得半死,说我把桐桐交给你了,你在这儿等欧阳哥哥吧!然后就一溜烟的不见了。” 苏韵笑得直不起腰,沈曼和杨依也乐得不行。 我想起来了,貌似是有那么一次。那次,我的理综竟然考了281分。夏桐说,你这种理科白痴竟然都考了281分。我吼道,夏桐,你说什么呢?夏桐一脸无辜地看着我,啊?我刚刚说什么了吗?望着她那单纯天真的脸,我真想揍她一拳。 夏桐装傻的本领天下第一,每当她做了什么欠扁的事了之后。她总是无辜地反问,我刚刚真的做出什么事了吗?或是,我刚刚做什么了吗?这使得她更欠扁,可是又无法下手。那种把气憋在心里无处发泄的感觉真是难受至极。 夏桐挽着我的手,笑眯眯地岔开话题,我们去酒吧庆祝一下好了。 我说,欧阳哥哥和子琛哥哥知道了会打我们的。 夏桐说,你不说,我不说,他们怎么会知道,而且,他们每次都是吓唬我们的,我们又不是小孩子了。 我说,那好吧! 夏桐干什么事都特别大胆,她总是敢做欧阳他们不准我们做的事。以前,我一直很佩服她,有时我就会想,她瘦瘦的身体里怎么会藏着如此大的勇气。或许是因为她知道欧阳他们根本就不会处罚她,因为他们舍不得。也或许是因为不管遇到什么艰难危险的事,都会有人来帮助她或是带她出困境。总之,用子琛和许凡的话说,是被欧阳宠的。 而我认为,与其说是被欧阳宠的,不如说是由他们三人宠的。 欧阳昊,许凡和路子琛都非常疼爱夏桐,怕她饿,怕她渴,怕她累,怕她不开心,怕她受委屈,怕她被伤害。她一咳嗽,就恨不得坐火箭去把医生叫来,她一皱眉,就马上会逗她开心。 或许是因为她活泼开朗的性格,大家和她在一起都会不自主地开心起来。她会跟他们撒娇,有时看着夏桐跟他们亲昵,我会很羡慕,而这些是我做不到的。我能做的只是默默地看着她被他们宠着。 结果那天,夏桐特别高兴,一杯一杯地像喝果汁。等她倒了之后,我才意识到我完了。如果欧阳哥哥知道我和夏桐私自来酒吧,一定会打断我们的腿,而夏桐现在醉了,那受罚的肯定是我。那还不如醉了算了,于是敞开性子地喝。可是越想醉越醉不了。我甚至怀疑那人是不是给了夏桐白酒,而给的我白开水。在又喝下十几杯之后,我痛苦地发现我的酒量实在是太好啦! 于是,迫不得已,我掏出手机一个个地寻找能伸出援助之手的人。结果就找到了苏韵,那时,我和她不太熟,只知道她是欧阳昊和路子琛的同学。他们都说她是个好女生。果真如此,她很快就赶来了,把事情解决了。 苏韵笑着对沈曼说:“当时,我还很奇怪,梁小沐怎么会突然给我打电话呢?”我低头微笑。 那时的我们,在忙碌的高三生活里,依旧有着闲情逸致,一起舔着冰淇淋轧马路,一起放学后不等回家就直接背着书包去爬山,一起上抱着大堆的零食上公园,一起去广场上喂鸽子弄得一身鸟屎……那时生活简单而充实。 我还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之中时,欧阳,许凡和子琛出来了。子琛向吧台这边走来。而欧阳和许凡同时看见了沙发上的夏桐,我看到他们两个都很轻微地停了一下,但又以奇怪的眼神看了对方一眼,然后和子琛一起向我们这边走来。那只是短短的一瞬,两人自然得像没有停顿一样。他们走过来坐下,脸色怪怪的。 我明白了。 子琛好像和其他人在聊天,在开玩笑,但我一句也没听进去。 我明白了。现在是要回去的时候了,但是,因为夏桐在睡觉,因为不能把她叫醒。刚才他们俩一定是在犹豫应该由谁把夏桐抱回去,所以才停了一下,但由谁都不太好,索性就等她醒来。只因为她在睡觉,只因为不能去把她叫醒。 不知为什么,心中顿时升起一阵无名之火。我直起身,强忍着怒气面无表情地向夏桐走过去。夏桐安安静静地躺在那儿,静得似乎不存在。她脸色雪白,睫毛乌黑,像童话里的睡美人。 我突然有些不忍心,她又有什么错呢? 但我还是低低地唤她:“桐桐,桐桐!”可她睡得太沉了,没听见我的声音。于是我又推了她几下,她还是没理我。心中的火又莫名地燃了起来。我狠狠地推了她一下,站起来,吼道:“夏桐!” 吧台那边的人都回头莫名其妙地看着我,我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沈曼似乎怕我尴尬,忙说:“杨依,今天过生日,说说你的心愿是什么吧!”听见这句,大家又把头转过去。 然而,欧阳昊没有,他面色凝重地注视着她。夏桐还是静静地躺在那儿,沉睡着。 欧阳立即起身,大步走过来。与此同时,我的心中突然生出一种不祥的感觉,心中的火焰瞬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无名的恐惧。 欧阳在沙发前蹲下,直接把夏桐抓起来,使劲摇晃:“桐桐,桐桐。”他的语气中夹杂着明显的不安,焦虑和恐惧。 夏桐被他晃动得仰起了头。但她仍然紧闭着双眼,昏黄的灯光下,我终于看清,她的脸惨白惨白,白得可怕,连她的嘴唇,都是白的。欧阳昊用力箍住她的两只手臂,死死地盯着她,期待着她睁开眼睛。 我的心缩成了一团,都快停止跳动了。 其他人也纷纷过来。苏韵突然开始发抖,慢慢从口袋里掏出一瓶药,呜咽道:“她只是吃了一片镇静剂,不会有这种反应的呀!”子琛脸色铁青,夺过她手中的药,看着瓶上的标签,然后望向桌子上空空的高脚杯。 他全身都开始剧烈地颤抖,他眼中燃着火,愤怒地朝苏韵吼道:“你知不知道这种镇静剂和酒混在一起会死人的。” 这句话像一击重锤撞得每个人的呼吸都停止了。大家瞬间变成了冰雕。无尽的恐惧随着暗暗的光线在空气中流淌。我无暇顾及别人的表情是怎样,只感觉到寒冷从我的脚趾间一直冲到头顶,一直传到指尖,寒气在全身蔓延,流遍了每根毛细血管。仿佛被冰冻住,不能动了,连思想也停止了,整个人都掉入了恐惧的黑洞,陷入恐惧的泥沼。 欧阳昊猛地一震,手松开了,夏桐像一片即将被北风卷走的落叶,缓缓地倒下去。然而,这屋子里唯一的动作惊醒了欧阳昊,在夏桐即将倒下去的时刻,欧阳拦腰抱住了她。他另一只手弯到夏桐的膝盖窝下,猛地将她抱起,像一阵风般卷了出去。 移动病床的轮子在空旷的走廊里划出令人心悸的轰隆隆声响,空洞而漫长。夏桐的手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她的脸比床单还要苍白,没有一丝血色,我心如刀绞。 天啊!我竟然在跟她生气,我竟然故意没去理她,我竟然让她一个人在那里昏迷了那么久。她躺在那里,一个人昏迷在角落里,我竟然故意不理她,我竟然真的做了这种事了吗?……桐桐,如果你真的出了事,我该怎么办?我如何能安心地活下去?我如何能原谅我自己? 一路上,旁边的医生急匆匆地问:“知不知道怎么会出现这种症状的?”子琛亦急匆匆地答:“先是吃了镇静剂,然后喝了酒。” 医生又问:“有无既往病史?”子琛说话的速度快得像闪电:“心脏病。” 医生一下子变得极度紧张起来:“她这样多久了?”一时间,只有轮子在地上滚动的声音,没人敢回答。 这个问题的答案太残忍了,太沉重了,让人心灵无法承受的重。 医生提高音量,又问了一遍:“她这样多久了?” 终于,苏韵哭泣道:“不知道。” 医生看了看夏桐,他放慢脚步,缓过来,淡淡地说:“救不了了。” 话音未落,欧阳昊突然冲上去,揪住那医生的衣领,猛地一推,把他死死地摁在墙上。他脸色煞白煞白,却燃烧着愤怒的火光。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眼中是要杀人的冲动,一字一句:“我!向你!发誓!如果,救不了她,你会死得很惨。”字字有力,语气中透着不顾一切的疯狂和绝望。现在的他就是一只完全丧失理智的猛兽,随时可以将别人撕成碎片。周身都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医生颤抖着,不敢再说话。 子琛上去拉开欧阳,恳求着对医生说:“医生,请你一定要救她。不管付出任何代价,我们都愿意。求求你,一定要救救她。求求你了。”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子琛这样低声下气地去求人,我似乎看见他眼中隐约的水光。 我全身上下都在剧烈地抖动,怎么努力克制都停不下来。极寒刺骨的冰冷,身体冰冻得动不了了,而那一刻却仿佛有冰块即将破碎的刺耳的声音,裂纹从心底闪电般一丝丝向全身辐射开,深入骨髓的刺痛。 不行了吗?真的不行了吗?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我扑过去,紧紧得拽住医生的手,像抓着最后的救命稻草:“求求您了,求求您了,救救她吧!救救她吧!她才十九岁呀!您一定要救救她!求求您了!只要能救她,失去一切都没关系了!”真的,真的没关系了。 桐桐,只要你能醒来,失去一切也没关系了! 不知是被欧阳震颤,还是被我和子琛感动,医生坚定地说:“我尽力。” “什么叫尽力?”听到医生的这句话,欧阳昊又要冲过去,我和子琛及忙拦住了他。 现在最痛苦的无疑是欧阳昊了,以前夏桐有一点小病小痛的,他都担心得不行。更何况现在生死未卜,命垂一线。他一定是心痛得快要死去了吧! 大家都像雕塑一样定在走廊里,没有坐下,没有走动。寂静得令人恐惧,只有急速的心跳声。我抬起头,鲜红的“手术中”三个字像烈火灼烧着我的眼睛,火辣辣的酸痛。 欧阳以手臂撑墙,背对着我们。他低头抵在手前臂上,在剧烈地发抖。他在害怕,他在无助,他在恐惧,他在绝望。 他痛苦得无以复加。他已经彻底失去了一贯的冷静与理智。 “不是答应会好好照顾她的吗?”低哑却悲愤的怒吼。欧阳迅速直起身转过来,一记重拳狠狠砸向许凡。这一拳比上次狠许多,许凡猛地后退几步,重重地撞到墙壁上。他没有躲,也没有还手。从始至终,他一句话也没说。 我才突然意识到从“时光倒流”出来,在车上,到现在,许凡没说哪怕是一个字。他眼神虚无飘渺,像黎明雾气蒙蒙的湖面。似乎魂魄都已游离于身体之外,跟着夏桐一起进了未知的世界。 子琛拉住欧阳:“昊,你冷静一点。” “冷静?”欧阳冷笑。 子琛惊愕,从小到大,他是第一次见到欧阳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用这种表情看着他。欧阳推开子琛的手,走开,突然一脚踢裂了走廊上的椅子。 他颓废地靠在墙上,笑得凄苦。他极力地调整自己的呼吸,使自己能顺畅地说出话来,可他的声音仍飘忽不定,时隐时现:“冷静?她倒在那里,生命垂危,而我竟然没去管她。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啊!……”他悲痛欲绝,呼吸都快停止了。 好久,他才努力深吸了一口气,疲惫地闭上眼睛,慢慢地沿着墙壁滑落。失去夏桐的恐惧已彻底将他击垮。他坐到地上,将头埋进手臂。再无言语。 我不忍心再看他,他的痛楚是如此的明显和深沉,以至谁多看他一眼,心都会即将被那悲伤的暗流所吞噬。 子琛默默地后退几步,仰起头,望着走廊上方的灯。他微眯着眼,灯光下,他的眼里泛着玻璃杯般的刺眼光芒。 是在痛苦夏桐的痛苦,还是在心碎欧阳昊的心碎? 仿佛过了几个世纪,手术室的门终于被打开。桐桐被推出的瞬间,世间的一切都停止了,死一般的寂静。但是恍惚之中,一个温柔的声音飘进了我的耳朵:“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但病人需要休息,所以….”什么人后来又说了什么,我再没听见。 没事了吗?真的没有生命危险了吗? 一切都模糊了起来,一切都闪着眩目的光芒,一切都浸在一片白花花亮晶晶的世界里。 护士关上了加护病房的门,我立在走廊里。 真的没事了! 僵硬的感觉终于从我的身体里慢慢撤走,身体逐渐暖和起来。只见冰冰凉凉的寒意也渐渐消散。 我胡乱地抹去泪水。却看见欧阳昊远去的背影,憔悴而忧伤,但又透着一丝掩藏不住的安心与恬静。 就这样走了吗? 不是担心她担心得疯狂了吗?不想守在她身边吗?不等她醒来吗?不希望她醒来第一眼见的是自己吗?——还是,你不想打扰? 欧阳昊,你究竟有多爱夏桐? 爱到甘愿放手,爱到情愿牺牲自己吗? ——“不是答应会好好照顾她的吗?” 这,就是你和许凡之间的约定吗? 夏桐醒来后,问出了什么事。子琛就把事情始末简单地说了一遍,子琛说,下次别乱吃东西了。夏桐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害你们担心了! 子琛一听她这样说,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夏桐四下里看了看,像在找寻着什么。 杨依关切地问,夏桐你是要喝水吗?夏桐愣了一下,勉强笑笑说,啊?是啊! 许凡把水杯递给她,夏桐把杯子握在手里,微微抿了一口,极力掩饰着脸上一点淡淡的失望。 我心一暗,她应该是在找欧阳,而,许凡也看出来了。从夏桐出事到苏醒前,他的脸上一直都是无法掩饰的沉痛。夏桐醒来后,他明显放心了很多,可刚才,夏桐那个探望的眼神显然是伤到他了。但他只是垂下眼皮,我看不到他的情绪。 这时,夏桐拉住他的手,许凡抬眼看她,眼神清澈如春日的湖面,他开朗一笑,两手将她的手握在手心。 下午,苏韵江涵水和沈曼都来探望她,苏韵很愧疚的样子,夏桐却不介意,她说,我自己吃错了东西,跟你有什么关系呀!我现在已经没事了,别再乱想了! 到晚上的时候,大家纷纷回去了。许凡走的时候,我问他要不要留下来陪桐桐。他却说,会有人来陪她的。我马上意识到他指的是欧阳,但我还是有些不信,他怎么就知道欧阳一定会来呢?于是,我半路又折了回来。 夏桐正紧闭着双眼,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她的脸还是略显苍白,但比起昨晚来,已好转了许多。这时,门被轻轻推开了,虽然没有什么声响,但我还是吓了一跳。 那人脚步很轻盈地走了进来,果真是欧阳昊。他看见我之后,倏地楞住,他是没料到我还在这儿。 但他很快缓过劲儿来,极力扯起嘴角,说,你还没回去休息啊? 问完之后,他似乎觉着不妥,就尴尬地别过头去。 我说是啊!声音有气无力地只有我自己听得见。 欧阳走到床边坐下来,无声地凝视着夏桐,目光隽永如山水间的温润灵玉。而夏桐突然皱起眉,好像在做着什么不太好的梦。欧阳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抚摸她的脸来安慰她。就在他的手即将触到她时,她却突然睁开眼。 欧阳一怔,手就停在她的脸旁。两人就那样无声地对视着,片刻后,欧阳把手收回来。垂下眼睑,不再看她。 我望着欧阳憔悴的侧脸,一看就知道他一直没睡,不亲眼见到她醒来他是始终不安的,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守在她身边呢,为什么现在才来呢。 夏桐望着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过了好一会儿,说出口的却是,昊,我想吃梨。 于是,欧阳就坐在床边专心致志地削梨,一圈圈外皮像金黄的蝴蝶一样在他修长的手指间翩翩起舞,我一时出神。欧阳微微把手一偏,那条长长的黄色带子“啪”地坠入垃圾桶,也把我的思绪带了回来。 欧阳把梨切成两半,一半放在盘子里,一半递给夏桐。然后静静地望着她吃梨时满足的表情,静静地擦干顺着她的手腕流下的梨汁。 我记得,很多年前,欧阳昊第一次给夏桐削梨,他把梨分成了很多小块,放进碟子里,然后插上细细的牙签。可夏桐说,切成一块一块的,就没有原来的味道和乐趣了。 等夏桐把东西吃完之后,欧阳慢吞吞地说,“桐桐,出院之后…到…沐子家吧!” 夏桐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她盯着他,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欧阳并未看她,只是用力地擦拭着早已擦干净了的手,他的声音有些嘶哑,“我是想这样的话……” 我不要!夏桐尖锐地叫喊着打断欧阳的话。 我吓了一跳,欧阳把他的决定告诉我时,我答应了,我以为夏桐会很愿意的,没料到她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激烈得根本没有回旋的余地。 欧阳也没想到她会这样,他紧皱着眉心,定了很久,似乎在做一件很艰难的决定。他把手中的纸巾扔进垃圾篓,抬眼望向夏桐,低声说,“听话!” 夏桐立马掀开被子要下床,欧阳拦住她,“你要干什么?” 夏桐推开他的手,斩钉截铁地说,“我要回家,现在。” 欧阳低声喝道,“别胡闹。” 夏桐站在床边,抬头望着他,眼中立即就噙满了泪水。 欧阳眼里也是化不开的浓雾,他深呼了一口气,说,“刚才的话就当我没说。”夏桐的嘴唇剧烈地抽搐起来,眼睛里泪光闪闪,她哽咽着说,“我现在要回家,就现在。” 欧阳终究是拗不过夏桐,接她回去了。 羽岚说为了庆祝夏桐出院,于是接我们去k歌。 其实我们一行人虽然经常去ktv,但都很少唱歌,直接把ktv当做大音响来对待了,因为大家兴趣都不怎么浓。 许凡他们虽然平时都会不自觉哼哼小调,但一进ktv,许凡基本上是不会开口的,就有时被夏桐磨得不行才勉勉强强唱上半段。子琛和欧阳就偶尔唱几首,可能是以前经常去ktv玩,玩腻了。我还算是比较正常的,而夏桐整个就一麦霸,不过都是过去时了。 那时夏桐一进ktv就霸着麦克不放,基本上就不给其他人吐露心声的机会。虽然私底下认为夏桐的歌唱得真不错,可再怎么好听的声音也经不上长时间高强度的品味啊! 后来欧阳想出了一个办法。他说既然你那么喜欢唱歌,那以后我们每天晚上都来。一个月后,夏桐硬是生生地讨厌ktv,甚至到了一拿话筒就想吐的地步。 再后来,夏桐去ktv基本上就不唱歌了。一次苏韵很奇怪,桐桐,听许凡说,你唱歌挺好听的呀!夏桐瞟了许凡一眼,淡淡地说,哟!还有人记得我唱歌是什么样?我自己都忘记了。然后,许凡他们就笑。苏韵不明白怎么回事又问,那怎么你每次去ktv都不怎么唱歌呀!夏桐就瞪着要笑岔气的欧阳,说,我的音乐天赋全让欧阳哥哥给扼杀了。 然后,欧阳他们笑得要晕过去,而苏韵则是一头雾水。 而这次,大家依旧没什么热情,倒是子琛和杨依,苏韵和江涵水两对在那儿搞情歌对唱,其他人也不好怎么去打扰。羽岚就刚开始问候了夏桐几句,接着一直坐在沈曼身边和她讲话。我都不明白她们两个什么时候交情发展得如此之好了。 夏桐从进来开始好像兴致就不怎么高,估计是身体还没怎么恢复。因此她主要是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而欧阳和许凡坐在她的两边。我看着他们三个怎么看怎么尴尬,但欧阳和许凡都是一声不吭,自顾自地把弄着手机。 我暗叹,真是默契啊! 不说话就可以避免尴尬吗? 我只觉得很累,不想再多想,于是索性也靠在沙发上睡觉。 只知道后来模模糊糊中有人叫我说,小沐要走啦! 我倏地惊醒,才见羽岚和沈曼正笑眯眯地看着我。而其他人早已不知踪影。只剩一桌子的杯盘狼藉。 房间里缓缓流淌着一首很久以前的歌。 我朦朦地问,其他人都走了? 沈曼说是啊。 我坐起来,脚底突然一阵冰凉,一时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沈曼问,怎么啦?很冷吗? 我微微笑笑,还好,就脚有点麻了,走吧! 第十一章 包裹 夏桐来找我的时候,我正在整理资料。 她欢欢喜喜地说:“小沐,我们下午去逛街吧!”我低着头不想看她:“我下午要写论文。”她又说:“那这个周末?” “我这段时间很忙。” 周围突然变得很安静,比她来之前还安静。我不知道我的语气怎么会突然之间变得硬邦邦的,要砸死人一样。 我终于抬起头直视她,她怔怔地看着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而我也不想多说,因为事实上,我都搞不清楚我最近是怎么了。 正好这时,杨依推门进来了。夏桐才回过神来,走到窗边,拖过一把椅子,坐下。 见杨依的到来打破了刚才的凝滞的气氛,我不禁暗暗松了一口气。但想起刚才夏桐的动作,我突然意识到,那一刻,杨依是我和夏桐之间的外人。纵使夏桐再怎么关心杨依,再怎么对她好,她真正的朋友圈子似乎只有我们四个,永远只有我们四个。 夏桐冲杨依淡淡一笑,便顺手抓了本杂志胡乱翻了起来。 杨依也没太在意,和我们打了个招呼后,便开始在档案架上找资料,边笑呵呵地对我说:“小沐,今天下午我直接来找你好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前天那件短裙真的很不错的,真不知道你当时怎么没买下来,现在后悔了吧……” 我猛地一愣。现在望着窗外的夏桐,心里在想着什么呢? 我马上打断杨依的话:“哦!杨依,我差点忘了,有你的包裹。”说着,我起身从置物架上拿下一个包裹放在桌子上。杨依走过来,拿着包裹,边拆边兴奋地说:“我从来没有收到过包裹哦!还真想不出来会有谁给我寄东西!” 夏桐不知什么时候回过头来,看着杨依,她微微笑着说:“说不定是子琛寄的哦!” 我想起来了,好像,欧阳昊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给夏桐寄信或包裹,因为读初中的时候,一次,夏桐望着班上一个女生收到的家人寄来的包裹,眼神里满是羡慕和淡淡的伤感。但几天后,她就收到了欧阳寄来的几本书。夏桐收到包裹和信的时候,兴奋得到处乱跑,逮谁都说,我欧阳哥哥给我写信了哦!我欧阳哥哥给我寄包裹了哦! 我以前一直都很好奇,在信里,欧阳会跟夏桐说什么呢! 夏桐什么事都会和我说,但除了那些信。 而上星期,夏桐同样收到了许凡寄的信。夏桐看完之后,微笑着,眼中的泪花一漾一漾的。 杨依当时就嘻嘻地说:“真是,一天到晚地见面,还写信。有什么不能当面说的啊!你看,也不知写了什么,把你感动得……哎,真是甜蜜呀!” 而现在,杨依听夏桐这么说,也很是激动,脸嗖地红了。她低声支吾道:“我就把你们的事随便跟子琛提了一下,他怎么会有这种心思?” 我没说话,只是移动着鼠标,准备关电脑。 纸盒“吱”地被撕开了,杨依“啊”地一声尖叫,盒子砸在地上“哐当”地响。 杨依倒退几步,脸色惨白,她瞪大眼睛,惊恐地盯着地上的纸盒。而夏桐也是同样的表情。 我站起来,往桌外走了几步。只见一大推纠结成几团的杂乱的头发和一些血淋淋的布条。我一时间也楞住了,怎么会有这种事情发生?杨依平时也没什么特别过不去的人呀!怎么会这样呢? 正想着,就听见走廊里欧阳子琛许凡他们的声音传来。 我还愣愣地杵在原地,却只见杨依立马回过神来,刷刷地把纸盒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踢到了桌子底下,而夏桐则飞快地坐到了沙发上。 他们一进来,谈话就戛然而止,因为屋子里的气氛实在是太奇怪了。我和杨依还笔挺挺地站在桌子旁边,像两尊蜡像。夏桐则头也不抬,我知道是因为她的脸色还没恢复过来。 他们有些莫名所以地四周看了看,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我很想说句什么话来缓解一下气氛,但努力了很久,就是说不出来,我怕我会发抖。我看见欧阳向我这边走过来了,我的心猛地揪成了一团,杨依的脸比刚才拆开包裹的时候更加惨白,几乎没有血色了。 我脑子里一片混乱,该说什么,不要过来?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他看见了怎么办? “你们怎么来了?” 原本在看书的夏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抬起了头,静静地望着他们。欧阳停下来,转身看着她,说:“哦!路过,顺便来看一下。” 我想欧阳是看出了她的脸色有些不对劲,有些苍白,因为欧阳微皱起了眉,准备向夏桐走过去,准备要说些什么。 但许凡已经坐到了夏桐的身边,略显担忧地问:“脸色怎么这么差?”夏桐灿灿一笑,夸张地摸摸脸:“啊?有吗?哦!那可能是刚在在太阳底下晒久了。” 许凡温和一笑,信了。 杨依边看着手表,边向子琛走过去:“快中午了呢?一起吃饭去吧!”说着,回头看了我一眼。 我心领神会,忙说:“你们先去吧!我要东西收拾一下。” 欧阳却淡淡地抛出一句:“我等你吧!” 我骤然间意识到,让他和另外两对人一起走,是多么的残忍! 杨依也发现了刚才自己的话有大大的不妥,一下子也手足无措起来。 这时,夏桐望着我,疑惑地说:“小沐,咱们不是说好了今天中午去吃米粉的吗?” 我恍然大悟道:“对啊!差点忘了。” 杨依满脸愧疚地说:“哦!既然这样,那我们先走了。” 等他们走后,我还是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仿佛刚才经历了一场历险。 夏桐走过来蹲下,边说:“还愣着干嘛?快把这东西弄出去扔了。” 那天,我没有和她一起吃午饭,而是找了个理由推脱了。 晴 前段时间收到了许凡的信,他说很难过那次在杨依的生日晚会上没有好好照顾我,他说他以后都不会让我再受伤害了。 许凡,真傻!这是我自己不小心,又怎么会是你的错呢?我又怎么能让你每天都守着我呢?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而且,你对我的心,我都知道,我知道你对我的好,我会好好记住的。 看着你越来越多的笑容,我真的好开心。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的。 和你在一起,我很快乐。 我知道你也很快乐。过去,你总是很少笑,尤其是在人前。每当我看见望着远处不说话,看见你总是冷酷的脸,我都会好心痛。而每次看见你嘴角慢慢地扬起一丝笑容,看你笑得直不起腰,看见你和子琛和欧阳哥哥打架,看见你和欧阳哥哥一起嘲笑子琛,看你被子琛揍得嗷嗷叫,我都会好开心。 以前,你是我们之中笑容最少的,但是,天啊!现在,是欧阳哥哥了吗?我有多久没看见欧阳哥哥笑了?为什么会这样呢? 欧阳哥哥还是生气了吗?因为我没有那么多时间陪他了,以前在我寂寞孤独的时候,都是他陪在我身边的呀!可是,我现在却还不了他了。 小沐最近也在生我的气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她是认为我不应该搬回家吗?或是认为我不应该在欧阳哥哥和许凡之间“纠缠不清”? 可是,欧阳哥哥是哥哥呀!我怎么能离开他呢?怎么可能不要和哥哥之间的感情呢?他是亲人呀!最亲最亲的人。怎么可能和他划清界限呢? 我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之间的感觉变得有些奇怪了。但可以肯定的是,夏桐出院后,我们似乎就很少在一起了。只是,夏桐很快就再次进医院了。 欧阳昊接夏桐回去后,我一直没主动和夏桐联系,她有时约我出去玩,我都以各种理由推辞。不知怎么的,我就是不想看见她。一想起在医院里,夏桐那样任性地对待欧阳,心里就莫名地来气。 就这样过了五六天,那天好像是愚人节刚过,天气很好,车库门打开时,我看见夏桐面无表情地站在我面前。头发高高地束起,白色外套,深蓝黑色紧身牛仔裤,加白色高筒靴,一如往常的干净利落。她走进来用力拉开车门,重重地坐到副驾驶座位上。看样子她是知道我故意不理她了。 我没说话,因为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该从何说起。于是,我开动了汽车。 刚开始,她一声不吭,好像是要等我先说。但她的心思我又怎能不知道,所以我决定先不说话。驶出小区时,夏桐终于忍不住了,问,为什么故意躲着我? 我想要不要找个好借口搪塞一下,但这个想法使我很恶心自己,凭什么就要考虑她的感受,我本来就是不想见她。于是我淡淡地说,没什么,就是不想看见你而已。 原以为她会很吃惊,可她没有,似乎来之前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车内很安静,良久,她幽幽地说,不是我的错。 在看到她的第一眼时,我对自己说,不要和她一般计较。可现在听到她的这句话,我还是愤怒了。我看了看她无情的脸,胸中顿时燃起一股无名之火,我决定把我对她的抱怨一古脑儿地全抖出来。 “是吗?你没有错?我越来越搞不懂你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你在想些什么!这几个月来,你一直跟许凡和欧阳昊暧昧不清,把他们玩得团团转,你现在应该是很得意吧!” 我被自己尖刻的话吓了一跳。这是我第一次这样对她说话。 夏桐也被吓了一跳,但她很快平静下来,脸上的震惊旋即换成了冷漠。那也是她第一次用这样的表情面对我。我知道我的话是伤到她了。 她冷若冰霜地说,“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我一时语塞。是啊!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根本就没有资格生她的气。 但,许凡和欧阳昊是我最好的好朋友,我无法容忍她这样对待我的朋友。我冲她喊道,“我就是看不惯你脚踩两只船,既然决定和许凡在一起,又何必跟欧阳昊纠缠不清,弄得他无法对你忘怀,他们两个现在这样痛苦都是因为你……” “你一开始就不喜欢欧阳哥哥对我好,是不是?你说喜欢我,是骗我的,是不是?” 夏桐打断我的话,满目悲怆地看向我,而她的话同样箭一般深深扎进我心里。 原来她知道了,她早就知道了。 我不喜欢欧阳对她好,我不喜欢她随时随地地可以光明正大地叫欧阳哥哥。 一直以来我竟然像白痴一样编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欺骗自己,来讨厌她。到头来,还是被她简简单单一句问话粉碎得干干净净。 现在在她面前,这层虚伪的外衣被活活撕去,我就像被脱光了衣服站在满是人群的广场中央一样羞辱。 我不是在嫉恶如仇,不是在维护我的朋友,我是在嫉妒她,嫉妒欧阳看她的眼神,嫉妒欧阳跟她说话的语气,嫉妒她和欧阳时时刻刻在一起。早先我就知道,她错把对许凡一时的迷恋当作了爱情,但我没有提醒她,反而鼓励她,我知道欧阳昊会为了许凡和夏桐的两情相悦而放手的。因为那个新年前夕发生的事让我意识到,这十年来,欧阳昊根本就是从未把她当做妹妹。 难道她一开始出现时,我就是讨厌她的吗?因为欧阳那么紧紧地牵着她的手。 而现在,夏桐或许意识到了,许凡或许也意识到了,她只是一时的迷恋,不是爱情。 而我,自欺欺人。 这时,夏桐突然的一声尖叫,我才回过神来。只见转弯处突然冒出一辆车来,眼看就要撞上了。我没意识到我之前的车速已经达到了很危险的地步,只是本能反应地猛踩刹车。 车轮剧烈打滑的刺耳喧嚣,混杂着挡风玻璃爆破的尖锐声响。 良久,车内静下来。 我慌忙下车,拨开围成圈的人群钻进去,只见夏桐双眼紧闭,倒在血泊中…… 夏桐刚被推进手术室,欧阳他们就赶来了。欧阳急切地抓住我的手臂,慌张地问,“出什么事了?出门的时候她还是好好的,怎么现在就……?她不是和你在一起吗,又怎么会出事呢?” 我只觉得我的手被他捏得疼痛难忍。子琛过来把他拉开说,“昊,你别这样,桐桐不会有事的,先放开小沐,让她好好冷静一下再说。” 而我根本就不需要冷静,相反,我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清醒。我想说,桐桐没有系安全带。 因为她没系安全带,所以我刹车的时候,她直接从挡风玻璃飞了出去。 四周静得可怕,欧阳和子琛是一个表情,忧心忡忡地看着我。我看着面色如土的许凡,我知道这句话会毁掉他所有的坚持。我想起了那天他对欧阳昊说的那句话, 她不需要你的安全带, 而,她是需要的。她一直都需要。 所以,我终就是什么也没说,只是无力地摇摇头。 医生说,夏桐只是少量失血,没有其他问题。因为头部被撞,所以还要昏迷一段时间。如果我们不放心的话,可以等她醒来之后,再留院作进一步观察。 因为医生说,在她醒来之前最好不要去打扰,所以大家只是坐在病房外静静守候。等了一会儿,许凡却突然起身说,我先回去了。 子琛嗯了一声,欧阳只埋头不语。三个人配合默契得好象事先商量好一般。望着走廊上许凡寂寞的背影,我心里陡然难过起来。 第二天早上,夏桐醒了,我问她感觉怎么样? 她只说还好,就扭过头去,不再说话。 我知道她还在和我赌气,便没再多言。 欧阳问她,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什么?她也只摇摇头,就闭上眼睛。 欧阳就不再问话,只是若有所思地盯着洁白的床单。他微皱着眉心,眉宇间笼罩着淡淡的忧伤,却又透着一丝坚定,好像决定了什么事情。 子琛站起身来说,“我和小沐先出去走走。”然后,不由分说地拉起我出了病房。我问他要去哪儿,可他拖着我一路往楼下走,也不回答我的话,直接当我是空气。 我有些生气了,便使劲挣开他的手,喊道,“子琛你干嘛呢?”子琛死没正经地说,没什么,想和你去花园走走。 我横了他一眼,“你有病,我还要回去照顾桐桐呢!”子琛嬉皮笑脸地哼哼,“你放心吧!有欧阳在,她好得不得了,能坏到哪儿去。” 听他这么说,我好像有点儿明白了。 子琛收回了刚才的痞子气,略带严肃地解释,“让他们俩单独说会儿话儿吧!” 原来是这样,我不禁感叹,他还真是善解人意,我当然无话可说了。 结果就陪着子琛在医院花园的长椅上坐了十几分钟,子琛一直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偶尔有一句没一句地和我说话。我知道他昨天也是一晚没睡,肯定累坏了。 回病房时,沈曼杨依和苏韵都来了。苏韵她们在那里东拉西扯地聊着天,主要是想逗夏桐积极起来,夏桐时不时呵呵地笑,偶尔也接过来一两句话。 而欧阳始终一言不发地靠坐在窗台上,眺望着远方,偶尔回过头来看看夏桐,每到这个时候,她总能感受到他的目光而抬眼看他。两人默契地相视一笑,恬然悠长如窗外的远山。 渐渐地,阳光明朗起来,我扭头看见金色光芒下欧阳轮廓分明的侧脸,他的嘴角洋溢着近日来难得的安详。 能在夏桐受伤的时候照顾她,他很开心吧! 这么多年,他都习惯了。 所以许凡才没有来吗? 他们三个究竟是在干什么?是努力让欧阳回到哥哥的位置上去,还是让许凡回到朋友的位置上去? 如果是第一种的话,那么,现在的欧阳真的很努力啊!是真的准备要为了夏桐的幸福强行改变自己的感情了吧! 但如果是第二种的话,那么,许凡,夏桐,欧阳,他们都知道,那不是爱情了吧! 我不明白。 沈曼他们只待了一会儿就要走了,说是怕打扰夏桐休息。子琛说,“小桐桐你好好休息。”就陪着杨依走了。我怕待在这儿尴尬,便也跟着沈曼去了。 刚下电梯,我突然想起钥匙落在病床前的柜子上了,于是立即折回去拿。在走廊里,却看见欧阳将夏桐横抱着从病房里走出来。我有些惊讶地问,“你们这是?” 欧阳愣了一下,旋即笑着解释,桐桐想去花园晒晒太阳。而桐桐头靠在欧阳的肩上,微闭着双眼,乌黑的睫毛轻轻颤动着。她没有要跟我说话的意思。 我忙说,“我落东西在这儿现在回来取。” 哦!欧阳应了一声,就从我身边走过去了。 回家的路上,我在想,如果当时夏桐跟我说了什么话,我肯定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不说话还好,这就说明她在生闷气,无需多解释,她自然会好。 我太了解她了,从小到大,她只要生气就半天不讲话,和欧阳一个脾气,如果她心平气和地跟你讲话,那才坏了呢。 再去医院时,只见夏桐独自坐在窗前,望着窗外。我只能看见她的背影。阳光射进来,把她的病人服照成亮白色,像一个大号塑料袋套在她身上,留一个瘦瘦小小的阴影。她真的消瘦了很多。 我心里一酸,想,从小到大,只要有不和,都是她先妥协,这次,我让一步又怎么了? 努力平息情绪后,我笑着问,“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呢?” 夏桐转过头来,看着我,有些许吃惊,继而又粲然一笑,昊去医师办公室了。 一见她的笑容,我就知道她气消了。 她见我站在门口,便问,“你怎么不进来?” 我才回过神来,走到她身边坐下。 然后两人都不说话。 好一会儿,夏桐突然叫我。我问什么。结果她眼神复杂地看着我,折腾了半天,愣是没说出一句话。 我望着她忸怩的神态,有些好笑。我知道她想说什么,心想既然你那么难为情,那我先说好了。 我郑重其事地对她说,“我更喜欢你!”我相信她明白我的意思。 夏桐猛地一抬头,惊讶地望着我,眼睛里竟有泪光闪闪。我一见她这样,倒不自在起来,我开玩笑地说,“你干嘛呢,过会儿欧阳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你呢!”夏桐一听,立即呵呵笑了起来。我心里不禁轻松了不少。 夏桐突然扑到我怀里,轻轻地抱住我。我一愣,顿时觉得浑身暖暖的,我环手搂住她。她的身体像婴儿一样软软的,还有柔柔的森林般的香味。 而这时,我的手机骤然响了起来,是周然。一摁下接听键,周然噼里啪啦的吼声就从电话里传出来,她说,“你们这些没良心的,多久没联系我啦,不请吃饭就把这些人给忘了是吧,我今儿个算是弄明白了,你和夏桐就俩白眼狼……” 说了大串儿之后,她见我没反应,陡然停下来问,“喂,梁小沐,你在听我说话没?” 我说,在听呢! 估计我平淡的声音把她怔住了,她半天没说话。我说,夏桐在住院呢!然后对方就是一声惨叫。 二十分钟后,周然龙卷风般出现在我们面前。一见面就破口大骂,“夏桐你说,我和你什么交情啊?啊?你,你,你住院这么大的事儿竟然不通知我?你说我有多伤心啊,多沮丧啊,多悲痛欲绝啊?……” 夏桐边慢慢品尝着周然买来的桂圆,边满不在乎地说,“下次告诉你好了。” 周然瞪圆了眼,“你这说的什么话?还有下次?”然后看着夏桐悠然自得的样子,更来火儿,一把抢过她手中的桂圆,吼道,“不许吃。” 夏桐傻傻地看着空空的手掌,再抬起头无辜地问,“难道这不是买给我吃的?” 周然像吞了苍蝇,灰头土脸地瞪着夏桐。 夏桐终于嗤嗤地笑起来,走过去搂住周然的手臂,讨好地说,“不是怕你担心吗,又没什么大事儿,没必要说。” 周然明显软下阵儿来,讪讪地说,住院都不是大事? 夏桐不停摇晃着周然的手臂,说,我早没事儿了,是欧阳昊硬不让我回去。 不知是被夏桐晃晕了,还是拗不过夏桐的撒娇,周然说行了行了,说不过你。接着,她又加了一句,你下次要在这样,我可真生气了。 夏桐一听,乐了,马上笑嘻嘻地说,就知道你没真生气。 周然的脸立马绿了,夏桐见状,扑闪着双眼,乐呵呵地问,我刚才说什么了吗? 后来,夏桐问周然乐桃怎么样了。周然说,没事儿,就那样,对了,她让我跟你说声对不起加谢谢。 夏桐木木地哦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第十二章 生离 接下来的几天,欧阳一直都陪着夏桐,子琛许凡和我则轮流去探望她。 那天下午,我去医院的时候,经过花园,竟然看见欧阳和沈曼站在湖边,好像讨论着什么。然后,欧阳头也不回地走了,空留沈曼独自伫立在湖畔。 我慌忙上楼,却见夏桐坐在病床上悠然自得地在上网。我过去,坐到床边,故作随意地问,欧阳昊去哪儿了? 夏桐飞快地打着键盘,头也不抬:“他说他任萧找他有事,下去一下。” 欧阳昊在撒谎。 但他为什么要撒谎,他和沈曼在讲什么,我不知道。 夏桐歪着头看我,小沐你在想什么呢?我忙说,没事儿。 这时,欧阳回来了,看上去面色凝重的样子。夏桐没看他,自顾自地问,任萧找你有什么事啊? 欧阳的眼神有些慌乱,他说,哦,他只是和我商量一些学生会的事情。 夏桐搁下手中的活儿,认真地问,那你要不要回学校一趟? 欧阳勉强笑笑,不用了,他应付得过来的。 夏桐调侃地说,他要是应付得过来,今天上午就不会一遍遍地给你打手机了。 欧阳愣了一下,努力扯起嘴角,“我不想去。“ 夏桐乐了,“原来欧阳哥哥也有偷懒的时候呀!”欧阳揉揉她的头,温柔地低声说,“因为我想陪你啊!”夏桐呵呵地笑起来,“等明天许凡来了,欧阳哥哥你就不用这么累了。” 欧阳笑着说,是啊是啊! 然后夏桐继续她的事情。欧阳就坐在床边,一直微笑着凝视她。只是有时,那笑容会忽然脆弱得像一捅即破的窗户纸,而每当这个时候,他的眼睛就会变得雾气蒙蒙。 深夜快十点多了,我说,“夏桐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欧阳准备送我下楼,快到电梯口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在医院寂静空荡的走廊里,令人心悸的刺耳。 欧阳犹豫了一会儿,才缓缓掏出手机,迟疑地摁下接听键,四周陡然陷入恐怖的寂静中。欧阳低低地喂了一声,然后很长时间的没说话。我静静地站在一旁,一种怪怪的感觉的袭上心头。欧阳的眉心越皱越深,最后他终于坚定地说,“我马上就来。” 放下电话,他却愣愣地定在原地,像个找不到家了的孩子。我从未见过他这种茫然若失的神色,心不自觉地揪紧了,我担心地问,“欧阳,出什么事了?” 他有一会儿没回过神来,半晌才猛地一转头看着我说,“沐子,麻烦你今晚留下来照顾桐桐,我有点急事要处理。” 我点点头,问,你现在就走吗? 欧阳又是半晌没说话,但茫然的神色逐渐从他脸上消散,他的眼睛里是浓浓的温柔和不舍。他说,“我去跟桐桐说一声。” 夏桐一见我便问,“小沐你怎么又回来了?”我刚要说话,欧阳就先解释道,“我有些事情现在要处理,所以,就要……” 他话还没说完。夏桐就说,“那你去吧!不用担心我。” 欧阳却没走,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她,仿佛她是他生命中唯一的一抹光亮。 夏桐轻咬嘴唇,甜甜地笑道,干嘛,舍不得走啊! 欧阳温柔一笑,才转身离去。可他刚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坐到床边。他缓缓伸出手抚摸她的脸,夏桐被他弄得莫名其妙,脸一下子变得通红。欧阳见她不好意思的样子,微微笑起来,嘴角弥漫着难以掩饰的快乐与满足,还有不舍。 欧阳轻轻地说:“欧阳哥哥一直都看着你呢!”然后,他迅速离开了。夏桐的眼睛里闪出点点光芒。她一见我正看着她,慌忙钻进被子,嘟哝道,我先睡觉了。 我淡淡一笑,没再说话。 这句话,是欧阳给她的幸福,是欧阳给她的承诺。 那晚,欧阳昊没有回医院,以后也没有。 如果,欧阳少照顾夏桐一天,如果,夏桐没有住院,如果,我没有那么快地开车,如果,我没有那么任性,如果,夏桐系了安全带…… 那么,欧阳的命运会不会没有那么坎坷,会不会没有那么悲惨,会不会不让他从此以后都没有了笑容?而我们之间会不会没有那么多的悲伤? 夏桐醒来时,许凡早已经来了。他轻声问还睡眼惺忪的夏桐:“昨天晚上睡得好吗?” 夏桐点点头,然后咕哝咕哝地说了声“谢谢!”在那天许凡走出医院的时候,我就明白他们三人一定早就商量好了什么事的。 许凡明白她指的是什么,便温和地笑,没有说话。 夏桐揉揉眼,然后睁开眼,望着许凡,不停地傻笑。许凡望着我,悲伤地说:“遭了,这丫头给撞傻了。” 我忍不住笑。夏桐从被子里伸出脚来,狠狠地踢了他一下。 夏桐吃午饭的时候,我问许凡:“子琛怎么没来呢?他昨天说今天会来的呀!”许凡说:“我也不太清楚,从昨天晚上就一直没看见他。也不知这小子在混什么。” 夏桐听见了,义愤填膺地说:“准是和他的小女朋友去玩去了,所以才把我给忘了。” 我心里也不禁疑惑起来,照说子琛应该不会呀!他是最关心夏桐的了,到底是什么事让他都不来看望夏桐呢? 这时,许凡的手机响了,他拿着电话走了出去。 我半开玩笑地对夏桐说:“你也不看看,万一是哪个神秘美女呢?” 夏桐头也不抬:“对于许凡,完全放心。” 不一会儿,许凡就进来了。 夏桐问:“谁呀?”我想起她刚才说的话,不禁又笑了起来。夏桐冲我吐吐舌头。 许凡朝我这边偏了一下头:“她姐。” 这下,我倒有点奇怪了:“羽岚?她这个时候找你有什么事情啊?” 许凡说:“我有几个同学想进你们公司,她让我现在带他们去一下。”然后,他又直直地看着夏桐,没说话。夏桐明白他的意思,就说:“你去吧!不用担心我的。” 许凡轻轻拍拍她的脸,像哄小孩一样地说:“听话哦!回来给你买糖吃。”还没等夏桐发作,许凡就一溜烟不见了。 夏桐气嘟嘟地望着门口,一回头又见我不怀好意的笑,脸立马红得跟番茄似的。 因为下午还有课,所以我中午就离开了。 再次回到医院,进大厅时,遇见了一直照顾夏桐的护士小黄。我对她打了个招呼,顺口问了一句,“夏桐她没无聊得乱吵吧!” 小黄笑眯眯地说,“没,她的一个朋友来看她了,聊了好一会儿呢!不知现在走了没。”我笑了笑,接着又有一些疑惑,现在这个时间会有谁来啊? 刚下电梯,就看见一群医生护士匆忙跑过去。近日来在医院呆久了,这种景象见怪不怪了。可是转过拐角,到了走廊上,才发现那群医护人员竟然进了夏桐的病房。心里瞬时涌起一种不祥的感觉。 我赶紧跑过去,到病房门口却被两个护士拦住了。看到眼前原本干净整洁的病房乱作一团,铺天盖地的恐惧占据了我的心,我使劲挣开她们,踉踉跄跄地冲进去扑到夏桐面前。 夏桐艰难地喘息着,似乎她周围即将变成真空。她晶莹的脸颊上透着一片片奇异的潮红,她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我抓起她的手,冰凉如雪,冷意一股股地涌进我身体里,我浑身直发抖,我不停地叫着她的名字,不停地叫她的名字。 我好害怕以后再也没机会了。可她仿佛没听见,她只是望着天花板,目光凄迷,我看不清她的眼神,因为她的眼眶里噙满了泪水,惨白的灯光在她眼中一漾一漾的,像箭一样刺得我心痛极。 我听不见周围忙碌的人们在说什么,只有一个声音,夏桐艰难的喘息声。只有一个声音,在我耳边轰轰的回响,艰难深刻,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可是,突然之间,就连这唯一的声音也突然间消失了。 心电图监护器发出尖锐的警报声,“嘀——”世界突然安静下来,一切都变得无声了。消失了,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焦急紧张的医生护士们忙着使用各种各样的抢救设备, 主治医生额头满是汗水, 心电图监护器上的线条越来越微弱断续, 红色的数字飞速地下降, 夏桐的面容终于变得雪白如死, 最后一点光芒也从她的眼底熄灭了, 黯淡无光, 两行清泪从眼角滑落, 我只觉眼前眩晕,哗地闪过无数光点。“请让开”有个人把我推到一边,我突然间又掉进了那个喧闹慌乱的病房。 “心跳停止!” “血压接近零!” “心脏按摩无效!” “用电击!” “小姐,请你出去。”两个护士使劲把我往外拖,夏桐纤细冰凉的手无力地从我手中滑落。护士把我推出了加护病房,透过玻璃,我看见夏桐单薄的身体,像纸片一样,一次次地在电击板下高高腾空飘起,一次次又无力地落下。我摇摇晃晃着走过去,可窗帘却骤然拉上了。 心像被剜去了一块,我腿一软,倒在地上,地板上好凉啊!明明是五月了呀。 我的手,好冰好冷,夏桐的手温似乎还残留在我手心。真的好冷,我不停地搓手,不停地呵气,可是,为什么还是那么冷呢?冷到骨子里去了,像要从手臂上断掉一样。 好久,我才想起来给欧阳他们打电话。我颤颤抖抖地把手机拿出来,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sorry,the……” 再试一次,还是如此。 子琛,也一样。 欧阳昊,你在哪里?路子琛,你又在哪里? 欧阳昊,路子琛,再不接电话,你们会后悔一辈子的!!! 当许凡低沉的声音从手机那边传过来时,我已经快说不出话来了,“许凡你快快点来来医院吧桐桐她她她”许凡一听也急了:“小沐,桐桐她怎么了?” “她……要不行了!” 眼前全是夏桐那行凄迷的清泪。 然后我又给周然苏韵羽岚打了电话,一个接一个,不停地打电话。因为我害怕,我不敢安静下来。只要一静下来,我就会听见夏桐艰难的喘息声。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许凡他们终于来了。他们好像在跟我说什么,可我什么也听不见,我只是木然地望着他们。我知道他们想了解夏桐的情况,可是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无法开口跟他们描述,说夏桐的那个眼神,根本就是毫无求生意志可言,说她根本就已经放弃了。 我只能木然地望着他们。 苏韵一直在那儿哭,周然和乐桃像门神一样坐在门旁的地板上无声地守着,杨依也含着眼泪不停地打电话,可欧阳和子琛始终没有出现。 那一刻,他们就好像人间蒸发了。 许凡,很焦急,很悲伤,很痛苦,一向冷静的许凡,此时变成了一只焦躁不安的狮子。我呢?我是什么样儿的呢? 我不知道。 那里面是我十年的姐妹,风风雨雨,喜怒哀乐,苦辣酸甜, 我不敢想。 门开了。医生走了出来,周然和乐桃嗖的窜起来,其他人火速围过去。可我却没有力气了,那个医生,他的额头上,脸上,全是汗珠。他再说什么?我用力去听,耳朵里却嗡嗡地一阵响…… 铺天盖地的黑暗向我涌过来,我无法呼吸了…… 我没有想让她死,我真的不想让她死……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大天亮了。大家都在,唯独多了路子琛,他的眼睛红红的,像以前桐桐养的那只兔子。他看着我,很难过的样子。 我深吸一口气,冷冷地说,你来干什么? 刚说完,就觉着鼻子酸酸的。我从来没有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过话,从来没有。子琛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只是眼眶更红了。 大大咧咧无拘无束的路子琛,你是,哭了吗? 我还想再说出更尖刻的话,可终究是不忍心,他,已经够难过了。 我掀开被子下床,杨依紧张地说,小沐,你再休息一会儿吧! 休息,怎么可以休息?我拉开她的手,喊道,“我要去看桐桐。”然后不由分说地冲出病房,苏韵追过来扶我,我缓缓推开她,靠在墙上,努力调整好微弱的气息,说,“我自己能走过去。” 我只觉得身子好软好轻,像泡在棉花堆里,可双脚又跟灌了铅似的沉重。我一步接一步地往前走,从未发现,走路竟也是这样一件艰难的事情。 透过加护病房厚厚的玻璃窗,我看见夏桐的身上插着各种各样细细粗粗的管子,她还在沉睡中,脸色苍白如床单,就连嘴唇也是惨白惨白的。 她的面部没有一丝表情,看不出痛苦,看不出悲伤,就像,死人一样。现在的她,有感觉吗?那么多的管子就这样生生地插进她身体。平时最怕疼的夏桐,你现在感觉得到疼痛吗?我的泪,还是落下来了,像是被解除了先前的压力,泪水尽情地像决堤般涌出,怎么抹都抹不掉。 苏韵呜咽着说:“小沐,你别哭了。桐桐不是没事儿了吗?你在这样,又要招惹我哭了。”我边抹着眼泪,边说:“我不知道,它自己硬要流下来,我有什么办法?” 等情绪平息下来后,我问:“欧阳昊呢?”苏韵低下头,嗫嚅着说:“不知道。连路子琛都只是昨天下午见过他,他现在也联系不到欧阳。” 我捋了捋头发,说:“我先去医师办公室了。” 医生告诉我说,夏桐是因为受了刺激,才会心脏病发,还好尽力抢救,总算保住性命。医生还说,你们最好守着她,不要随便让人来探望她,也不要再让她受刺激了。 我点点头,起身走出办公室,却撞到了站在办公室门口的苏韵。我不是特别想说话,便慢慢向病房走去。苏韵问:“小沐啊,你说会是谁来探望夏桐的呢?那个人是不经意的还是有……” “苏韵,”我打断她的话,无力地说,“那只是医生的推测而已。这件事不要跟子琛许凡说,不然又要弄得天翻地覆的。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一心一意好好守着她,不要再想别的事了。” 大概一个星期后,夏桐转到了普通病房。那些天她一直没说话,就像一场抢救使她失去了声音一样,同时失去的还有心,因为她再也没有了表情,没有了眼神。 大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不管任何人说任何事,她都没有反应。许凡心痛得快要崩溃了,他整日整夜地守在她身边,握着她毫无力量的手,寸步不离,无论他怎么求她开口,求她看她一眼,她都没有任何反应,仿佛植物人一样。 她越来越长时间地睡觉,与其说睡觉,不如说是闭着眼睛躺在那里。我知道绝大多数时候,她是醒着的。 有一次我看见“沉睡”的夏桐突然睁开眼睛,望着门口,眼神清澈。但眨眼间却又变得涣散起来。让我以为那是幻觉。 又过了一个星期,我给夏桐办完出院手续,正要上楼时却看见了欧阳昊。他站在我面前,脸上竟有青青的胡茬,憔悴得让我震惊。 他全身都散发着悲伤的气息,像是经历了什么炼狱般的痛苦。他虚弱地说:“桐桐,还好吗?”声音中掩藏不住的疲惫和嘶哑像针一样刺着我的心。但我还是咬牙狠心地说:“托您的福,还没死呢。”欧阳痛苦地皱起眉心,眼眶里是深深的伤痛。 我别过头快步离去,因为再多看他一眼我就要哭出来了。 当欧阳昊走进病房的时候,夏桐正以她这段时间一贯的表情坐在病床边准备着出院。欧阳走过去,望着毫无生气的夏桐,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把椅子拖过来,迎着她的目光,如果她还有目光的话,在她面前坐下。 鸦雀无声。 我们以为夏桐会回过神来,我们以为她会扑到他怀里,像个孩子一样大哭一场,就像以往任何时候,受了什么委屈,就到她的欧阳哥哥跟前呜呜哇哇闹一阵,然后所有不愉快就烟消云散了。 可是,当欧阳哥哥变成了她的委屈,她应该怎么办呢? 欧阳望着她,一贯的怜惜和痛心。而,夏桐望着他,如同路人,更确切地说,空气。 欧阳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看到夏桐如同盲人般的眼睛,最终生生把话吞了进去。他开始削梨,慢慢地,有些颤抖,很认真,极其认真,好像这是最后一次为她这样做了。 细细的刀刃在黄澄澄的果皮下细细地游走,晶莹剔透的果汁裹上了铮亮的水果刀。果皮被割裂的声音,刀刃和果肉摩擦的声音,在寂静的病房里,产生一种奇怪的效果。 最终,那一长串金黄的环“噗”地跌进垃圾桶,病房内又恢复了死一样的寂静。欧阳把那白色的梨托在手心,深深地看着它,片刻,才抬起头,望着夏桐,把它递给她。那个白色的梨就被欧阳拖着,在他们俩的视线之间。 “啪!” 我陡然倒吸了一口气。 夏桐猛然扬手,手和梨撞击出浑浊的声音。 梨撞击着地板,果肉被挤碎时*的声响。 灰色地板上,溅开暗暗的水渍,像夏桐小时候哭花的脸。只是,她以后,不会再有眼泪了吧! 夏桐倏地站起来,吼道:“我不要。我讨厌梨,我讨厌梨,我以后再也不要吃梨。” 这么多天来,她说的第一句话。她站在他面前,俯视着他,剧烈地呼吸着,全身都在发抖,发抖地厉害,像随时要摔倒一样。 欧阳低着头,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是,他弓着背,一个十分痛苦的弧形。他像一个佝偻的老人,苍茫地弯腰,拾起他鞋边的梨,然后,回到之前的那个姿势,弓着腰,把梨放到嘴边,一口一口,轻轻地咀嚼。 子琛突然侧过身去,望着窗外。我看见他的嘴角剧烈地抽动着,他的拳头紧攥着,手臂上的肌肉揪得厉害。 夏桐扭过头去,不再看他,等她不再颤抖时,她才回过头来,然后脸上又恢复了先前的表情。她向外面走去,我这才意识到,现在是夏桐出院的时候。 子琛也回过头来,和许凡一起,来提夏桐的东西。虽然是用一个箱子装着,可其实也没多重。但这是他们的习惯,可是,夏桐一字一句地说:“别碰我的东西。” 子琛和许凡就半弯着身子,手悬在空中,不可思议地望着她,惊讶至极。夏桐哗地把箱子拖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出去,仿佛在床上躺了这么久,她已忘记了如何走路。 我望着空荡荡的病房门口,头脑里也一样空荡荡的。 “噗通!哐当”有人摔在地上,有箱子撞在栏杆上。看见欧阳哗地起身飞奔出去的身影,我们才反应过来,赶紧跟了出去。 可走廊里,欧阳并没有过去扶她起来,而是伫立在离她一米远的地方,脊背挺直。 夏桐艰难地抓住栏杆,挣扎着要站起来。我这才发现,她太瘦了,瘦的可怕,她攥着栏杆的手似乎再一用力就会断掉。以前刚好合身的衣服现在就像大了三号一样套在她身上,风吹过来,呼呼的,她就像一只风筝,摇晃着,随时都可能被刮到再也看不见的地方。 最终,她站了起来。 “桐桐。”子琛的声音颤抖着,似乎还混杂着哭腔。可是她没有听到,她扶着栏杆,拖着箱子,一步步向走廊尽头走去。 她要去哪里?以后会不会再也见不到她了?我不想这样,我不想这样。这时,许凡突然很紧张地看了我一眼。 我冲过去,拦住夏桐:“桐桐,你要去哪里?你告诉我你要去哪里?”她晃悠悠地抬起头,幽然一笑:“回家呀!” 子琛和许凡也过来,说:“桐桐,我们送你回去吧!” 可夏桐没有理会他们,只是望着我。她的眼神时有时无,忽明忽暗,像黑夜海上灯塔里的光,微弱,飘渺。我吓得冷汗直流,她从来没有这样子过,从来没有。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 “我要回家,把我的东西收拾一下,然后,再也不回去了。” 子琛快要疯了,他推开我,抓着夏桐的手臂,使劲摇晃她:“桐桐,你说什么?我不允许你对我们说这种话。你看看我是谁?你看看我们是谁?” 夏桐望着他,眼里终于闪过了一丝光线。她苍白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她的眼中渐渐浮起一层薄雾,她想说什么,可她终究是什么也没说。而她眼中的雾气在顷刻间就蒸发了。 “桐桐会先到我家住的。”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扭扭曲曲的,不是肯定句,是疑问。 我很担心又不确定,不知道我们之间的感情究竟对她来说有多少分量。我迫切希望得到她的肯定,但是,现在,在她反应之前,我感觉时间都凝固了,如果,她拒绝了,哪怕是一点迟疑了,我的心会怎样呢? 我的呼吸停止了。 她伸手,雪白的手腕,纤细修长的手指,她拉起我的手。 她说,“我们走吧!”她还说,“我饿了。” 她始终还是信任我的! 我牵着她消瘦的手,轻轻地,生怕一用力她的手就碎了。我慢慢地牵着她,只感觉像拉着一张轻巧的丝带。可是我的心里,却沉重得快要窒息。 我忘了,我,是没有资格挽留她的。 如果那天,夏桐就那样走出我们的视线,就那样早早离开,或许会更好。 第十三章 离家 过了将近一个小时,夏桐才最终打开车门下了车去。 夏桐说要回来收拾行李时,我问她要不要等几天。她摇摇头说迟早的事。 我看着她走到院子前,缓缓地抽出放在上衣口袋里的手,呆了一会儿,才用钥匙打开门。 我明白她的缓缓而行。 她不仅是离开这个住了十一年的家,也是离开这段十一年的生活。 车内憋气得很,我下车来,斜靠在车身上。 不知不觉,五月都过了一大半。以前的五月,总是令人开心的季节,温暖又凉爽,适合任何活动。我记得我们常常去中学后面的山坡上玩,那里的草,在五月里,总是嫩绿嫩绿的,柔软却没有草渍,痒痒的但不扎人。那时,我们在那里放风筝,聊天,睡觉,看天空……不知不觉一天的时间就轻摇摇地过去了。 记得有一次,一只七星瓢虫飞到了子琛的手上,子琛坐在草地上,盯着小不点儿看了好久,嘴里还默默地念着什么,好像在数数。好一会儿,他才用脚蹭了蹭睡在旁边的欧阳昊:“这……好像是什么…七星…瓢虫吧!”欧阳昊懒懒地睁开眼,朦朦胧胧地“嗯”了一声。 可片刻之后,他又扭过头来,精神熠熠地问:“对了,书上说七星瓢虫为什么是益虫来着?”夏桐特骄傲地嚷道:“因为它不吃叶子。”欧阳似信非信地努努嘴。就这时,许凡叹了一口气,慢悠悠地说:“是吗?我怎么记得好像有句话叫什么“七星瓢虫,爱吃蚜虫。” 夏桐搓搓鼻子,说:“嗯,这也是其中一个原因。” 我记得,那时的天总是蓝蓝的,那时的心情总是快乐的。 听到有人走过来的声音时,我才从回忆中出来。我无意识地瞟了瞟手表,夏桐进去很久了。我一抬头,却看到沈曼已经来到了我面前。 我还来不及说什么,她却甜甜地笑道:“好久不见了呀!”那说话的语气让我觉得我和她很熟似的,不过一想,在前段时间,我们的确是,只是最近我真的太忙了。 我简短地说,最近太忙了。 我准备问她为什么会到这儿来,结果却被她抢先问了。她似乎总是能在你要问问题的前一秒提出她的问题。 她说:“怎么不进去呢?”说话的口气就好像这里是她的家,而我是一个客人。我说:“哦!我在这儿等桐桐就行。” 沈曼愣了一下,姗姗地笑:“夏桐出院啦!我,我还不知道了。” 我说:“今天上午的事。” 沈曼微笑道:“要早知道的话,我就会……”我没有专心去听她说什么,但也感觉到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就消失了。 我一抬头就看见欧阳拖着箱子夏桐从院子里出来了。旁边是夏桐,戴着深紫色太阳镜,让人看不清她的眼神。欧阳一直没正眼看我们,直到他把箱子放进了后备箱。 他就站在车后,两只手撑在车盖上,抬眼看看我们俩,又马上别过头去,看着路边的法国梧桐。而更多的时候,他会望向已经进到车内的夏桐。 夏桐笔直地坐在副驾驶位上,一动不动。我看了看欧阳,他的脸色很不好,眼睫毛有些湿湿的。 我说:“没什么事,我们先走了。”欧阳才缓缓挪开手,直起身子。 我没再多停留,只是迅速地窜进车里,开车走了。直到后视镜里,穿着黑色衬衫的久久伫立的欧阳昊越来越小…… 从那里回来之后,确切说是从医院里回来后,夏桐一直没说话,也没有哭。我在想,是不是她的所有快乐悲伤都没有了。 半夜醒来,发现夏桐不在身边。我倏地从床上跳下来,却见夏桐穿着她的白色睡袍静静坐在落地窗边的地板上。 月光如薄薄的白纱,凉凉的,笼罩在她身上。她的皮肤被皎洁的月光映辉得晶莹剔透。窗外的雾气渐渐涌进来,她琥珀色的眼睛里似乎闪耀着砖石的光芒。她似乎周身都散发着一种不可思议的荧光,美得安安静静,美得凄凉清婉,美得惊心动魄。 我轻轻从床上溜下来,向她走过去。地板上凉丝丝的,从脚底渐渐传到心上。我到她身旁坐下。她并没有看我,依旧苍茫地望着外面深邃的夜色。 她的脸苍白如她身上的睡袍。我慢慢抬手,去抚摸她的脸颊。和夜雾一样苍凉的脸。她似乎感觉到了我手心的温度,她望向我,眼神无限悲哀。她微微偏头,将脸紧紧贴在我后上,痛苦地闭上眼睛。 刹那间,我感觉到一股滚烫的液体流进我手心。指缝里热热的,濡湿的。本来冰凉的心突然之间有被烫得几乎要皱缩成一团。 我想说什么安慰她的话,可是我知道现在任何话语都是苍白无力的。 夏桐就那样轻轻地靠在我手上,默默地流泪。 大雨 我有一个亲人,他是我的欧阳哥哥。 我喜欢每天叫欧阳哥哥起床,虽然他总是害我迟到,但他在阳光下熟睡的样子真的是好迷人。 我喜欢倚靠在卫生间的门口,听着剃须刀“吱吱兹兹”的声音。 我喜欢欧阳哥哥每次洗澡后,湿漉漉的头发,湿湿的,滑滑的,软软的。虽然他总是对我吼:“你要是再敢碰一下我的头发,我就把你踢出去。”可我却是唯一能碰他头发的人。 我喜欢欧阳哥哥身上淡淡的香皂的味道,像森林里的松树上露珠的清香。 我喜欢欧阳哥哥宽厚的背,很安全,让我总是能安心地睡着。 我喜欢欧阳哥哥温暖的怀抱,好安全,好安心,就算是一直睡下去,永远不醒来,也没关系。 我喜欢欧阳哥哥温暖有力的手,暖暖的,暖遍全身,从手指到脚趾,一直暖到心底,而且,它总是给我力量,拉着我一路向前。虽然,它会把我的脸拧得好痛好痛,虽然它会把我的头发揉地乱七八糟,虽然它会把我的手腕握得生疼生疼。 我喜欢欧阳哥哥的鼻子,高高挺挺的。鼻尖凉凉的,像小狗。虽然这个比喻使他踹了我一脚,但我喜欢小狗。 我喜欢欧阳哥哥亮亮的眼睛,我总是可以在里面看见我。欧阳哥哥的眼睛像深邃的大海,有时是月光下的大海,平静无波;有时是阳光下的大海,湛蓝澄澈;有时是星光下的大海,幽然神秘,有时是微风下的大海,微波粼粼。 我喜欢和欧阳哥哥抢遥控器,虽然常常威胁我:“你要是再动一下遥控器,我就对你不客气!” 我喜欢和欧阳哥哥住在一起。 可是, 从今天开始,我就要走出欧阳哥哥的生活,走出我以前的生活了。在那里,我曾经所有的回忆, 小沐总是问,那天在医院,是不是有谁去看我了,是不是对我说了什麽。我始终沉默。小沐不是一个喜欢问问题的人,更不是一个勉强别人回答问题的人。但,这次,她没有了以往的冷静与理智,也没有了以往的坚守与信仰。是那天,我把她吓坏了吧! 对不起,小沐。 可是,小沐,我真的无法告诉你。 那个人,果真是个精明的人,她料到了我不会把她说的那些话讲出来,才会那麽放肆的吧!而我,确实不会讲出来,那些我一想起就心如刀绞的话,侮辱了我所有的感情,所有的拥有,所有的过往。 我唯一能做的只有离开,离开我十一年的幸福生活。 再也不可能和欧阳哥哥在一起了!再也没有欧阳哥哥了,他是欧阳昊,和江涵水任萧一样,我的同学而已。 仅此而已。 今天,回家收拾行李,欧阳哥哥只是问确定要走吗?不知道为什么,我不禁很悲愤,确定要走吗?现在我能不走吗?你都已经有女朋友了,我能怎样,赖在这儿做电灯泡? 只是,我有什么资格生气。确实是我先喜欢许凡的。 我现在知道了,那只是喜欢,不是爱。 欧阳哥哥,我爱你!我爱的是你! 一直以为我对你的感情只是对哥哥的感情,可现在我错了,不是说错了可以改的吗?但为什么我现在已经不能改了,不能回头了?为什么在我明白所有事情的时候,欧阳哥哥你却爱上别人了?你总是给我百次前次的机会,为什么这次却不肯给我机会了? 或许,那个人说的都是对的。以前那些美好,被来就是假的。 我不会闹,也不会告诉你我爱你,因为我不要你内疚,不要你有负担,我要让你过的开开心心,就像你之前为我做的一样。 于是,我对你说,我很喜欢许凡,我很喜欢和许凡在一起,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比较开心。 你对我笑了,说,许凡会好好照顾你的。你以后不要太任性,不要乱吃东西,记得好好睡觉…… 可是,欧阳哥哥,我以后要离开你的照顾了。 不过这样也很好吧!对你,对我。因为,你是哥哥,我是妹妹,妹妹怎么可能爱上哥哥呢?所有人都不会允许的。 这样你就会过得幸福吧! 我会听你的话,好好和许凡在一起,不任性,不乱吃东西,好好睡觉……(只是,那样,我还是我吗?) 许凡很好的,我会好好爱上他,真正地爱上他,幸幸福福的。 或许,很多年后,我和许凡,你和我的嫂子,我们在妈妈的生日那天聚在一起。或许,很多年后,我们就会成为最幸福的一对兄妹了…… 第二天,许凡来接夏桐去学校,带着她的一切行李。 在车上,夏桐在许凡怀里,大声地痛哭,很久很久。委屈,心酸,痛苦,怨恨……全都溶进了她的眼泪里。许凡紫色衬衫上湿湿的水渍不断地扩散开来,一层一层。 许凡搂着她,似乎比夏桐还要痛苦,夏桐的一切情绪似乎都传到了他的身上并得到了升华。 夏桐一直哽咽着,断断续续地重复着一句话:“都是假的吗?只是可怜我吗?” 许凡的眉心于是皱得更深了,他一遍一遍地说:“不是的,不是的……” 我陡然间明白了为什么夏桐最近会有如此反常的举动,因为那个去医院探望她的人揭开了她心里最深的伤疤,同时否定了我们和夏桐之间的一切。 自己的一切记忆拥有彻底地被颠覆,对于夏桐,她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缩进自己的壳里面吧! 夏桐搬回了宿舍。 第十四章 沈曼 刚进教学楼,就看见欧阳他们从走廊的那边走过来。欧阳和子琛很安静的样子。而许凡看上去和平时没什么变化,他一直拥有着很忧郁的气质。 我突然间才发现原来他们三个人骨子里其实都是一样的,冷漠,只是表现不同而已。子琛善于掩饰,而许凡则最直接。 我慌忙闪到一边,第一次,我看到他们立即躲开了。我知道我受不了他们那种明显的痛苦。那样只会让我更怨夏桐一分,也更怨自己一分,如果离开的人是我,他们会如此吗? 心底突然冒出的这个问题让我吓了一跳,才发现这个问题比现在复杂的情况,比他们的颓废更让我揪心。 就这样恍恍惚惚地走进教室,发现夏桐正被几个同学围着,他们关切地询问着她的病情,而她亦笑容甜甜地温和地应付着。我却突然不想和她讲话,只是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一节课的茫然,仿佛如神游一般,老师依旧在讲着无聊的内容,旁边的女生依旧在轻声地讲小话。我并未留意,只是感觉耳边有什么东西在嗡嗡响,但我分明清清楚楚地听到了那句话。 你知道吗?欧阳昊和沈曼在谈恋爱呢! 我猛然一震,心揪成一团。昊,和,沈曼,恋爱。 她们还说着,真是绝配呀!我就知道他们俩肯定会在一起的,云云。 我望向夏桐,她正在认真地做笔记。她,一定也是知道了吧! 午餐时,许凡和夏桐不在。沈曼坐到了夏桐以前的位置上。 一桌子的尴尬气氛。 倒是杨依刚开始为了调节气氛,讲了个冷笑话,有一个灯泡叫路子琛,他把两只手指插进插座,然后他的头就亮了。 够冷! 大家的脸色一下子更阴郁,杨依便不再多言。我看了杨依一眼,她很内疚的样子。我想安慰她一下,但终究没说什么。她哪里知道这不是因为她,只是她让大家想起了以前那个总是讲冷笑话的女孩。 夏桐说,诶诶诶,给你们讲一个笑话,许凡长得像自行车,结果就被夏桐骑走了。许凡说,喂,哪儿有我这么帅的自行车啊? 夏桐说,诶诶诶,给你们讲一个笑话,有两只香蕉在路上走,一只叫夏桐,另一只叫路子琛。夏桐很热,就把外套脱了,然后路子琛就摔倒了。路子琛说,是因为看见桐桐没穿衣服。夏桐马上一脚飞过去,去死。 夏桐说,诶诶诶,给你们讲一个笑话,有一只包子叫欧阳昊,他很饿,于是把自己吃了。欧阳昊看她一眼,看在你这么努力的份上,送你一个笑话。从前有一只企鹅叫夏桐,有一天她很无聊,于是就开始把衣服上的毛,一根两根三根…终于拔完了。最后,她说了一句话。夏桐问,什么话?许凡不停地使劲搓手上的鸡皮疙瘩。子琛说,好冷啊!夏桐愣了一会儿,反应过来,你们这群坏人。 那时的冷笑话都是热乎乎的。 一次去学生会办公室,只见欧阳一人,坐在电脑前噼噼啪啪地敲着键盘。这段时间,他一直很忙,学生会里的事情,无论巨细,都要亲力亲为。 直到我走到他桌前,他才感觉到我的存在。他抬头看着我问有什么事,我说问一下晚会联系舞蹈队的事。他拿起纸杯站起身,走到饮水机前,说:“这件事由沈曼管。” 我突然意识到,沈曼早已经代替苏韵成为舞蹈队的队长了。 欧阳拧开了热水开关,只是他的眼睛一直注视着饮水机上的一张花型贴纸,那是夏桐贴上去的。那段时间夏桐买了几张贴纸,走到哪儿贴到哪儿。欧阳的网球拍,许凡的篮球,子琛的车,我的隐形眼镜盒…… 水溢出来了。我准备叫他小心,但纸杯已经掉到地上。开水卷着灰尘在地板上铺洒开,亮晶晶的一层,欧阳怔怔的脸在薄薄的水面时隐时现。 我说:“你没事吧?”欧阳摇头笑笑,走到桌边拿起一张纸巾,擦擦手。 我一时忍不住,猛然问他:“你喜欢沈曼吗?”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只是,我真的很想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间成了沈曼的男朋友。或许他不会回答我,或许我本来就不该问这个问题,因为正在擦手的欧阳忽然停了下来。 他扭过头来看着我,他微微一笑:“当然喜欢了。” 我错愕,他回答得那么轻松,那么自然,眼神还带着一丝搞不懂我为何问这种无聊问题的轻笑。 这种答案是我没预料到的。我有些不知所措,结结巴巴地问:“那夏桐呢?你不喜欢……” “在她看来,我只是她哥哥而已。”欧阳打断我的话,坐下来,“现在我也发现她只是我的妹妹而已。以前,是我把感情弄混了。” 我愣愣地说:“我还以为你们在医院……” “那也只是哥哥对妹妹的照顾而已,子琛说,免得以后我们三个尴尬,于是让我在医院里照顾桐桐,尽一点兄妹之情,她出院之后,就从家里搬出去。我便从此不再过问她的事。” 原来我想的是对的,但心里任旧是五味陈杂,感情竟是可以这样交换的吗? 欧阳轻轻一笑:“而且,那天她从家里搬出去的时候,她说,她确实是很喜欢许凡的,比较喜欢和他在一起。” 难怪,那天欧阳看上去那么的心碎。不过现在这样,也不失为一个好结果了。原来我之前看他们三个的忧郁,只是自己的心理原因而已。毕竟大家还需要一些时间来适应的啊! 可是我,能适应这突然间的一切变化吗? 星期天的晚上,大家又聚在了一起,在欧阳家里。 我很欣慰的是,任何时候,我们的星期日聚会都没有改变过。就连夏桐住院的时候,我们都会聚在医院里一起玩。 这天晚上,大家都很开心的样子。夏桐也在许凡的帮助下,渐渐消除了以前的阴影。这让我的欣慰更加了一层,至少,她和许凡在一起是很开心的,许凡是适合她的。 刚开始,一切都很正常,只是在玩纸牌的时候,夏桐出了一张红桃q的同时,冷不丁,以开玩笑的语气,冒出一句:“欧阳哥哥,怎么没带沈曼姐姐来呢?” “啪!” 欧阳手中的纸牌已经飞得到处都是。 四周很安静,依旧是淡蓝的灯,朦胧的月色,墙壁上斑驳的水光。 阵阵寒意从落地窗外渗进来。 欧阳冷冷地直视夏桐。 我眨了眨眼,不相信我看见的是真的。欧阳昊怎么会以这种眼神来对夏桐呢?只因为她用一种玩笑的语气提起了他的女朋友吗? 而夏桐,亦毫不畏惧地,面无表情地回敬他。 我很清楚,每当夏桐受到深刻的伤害的时候,她会瞬间缩回到自己的外壳里,每当她受到深刻伤害的时候,她都是这个表情——面无表情。 椅子在地板上划出一阵急促的刺耳的“吱吱”声, 欧阳昊猛地起身,径自上楼去了。 夏桐的房间没有任何变化,哪怕是一把椅子,一本书。 我望了望四周,仿佛在看一个很熟悉却很久没来的地方,不禁感叹到:“这里真是一点都没变呀!” 夏桐却只淡淡地说:“我只是这个房间的客人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问:“桐桐,刚才为什么要惹欧阳生气呢?” “习惯了。”夏桐苍白地一笑,“这么多年来,终于成功了一次。” 说着,她转过身去,很轻很轻地说了一句话:“他真的……再也不是我的欧阳哥哥了。” 我本来想努力感受她语气中透出的情感,却骤然发觉,如此深刻的委屈伤心,毫不掩饰。 我是什么时候忘了,她在我面前总是不会掩饰的。就像那天在医院里,她不相信任何人,可她把手伸向我,她是相信我的。 一时间,眼睛胀痛得厉害。 又一个学期接近尾声的时候,大家又开始了把大多数时间都埋头于校园咖啡馆的生活方式。那里有很多跟我们一样平时不学习临时抱佛脚的人。 只是,以前,最开始只有我们五人,后来多了杨依,再后来多了沈曼。 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再加进来谁,或是走了谁。 在学习的时候,大家越来越趋向于专心致志地学习,而不会像以前一样在学习过程中嘻嘻哈哈在加一点小打小闹。那种惬意,杨依和沈曼是不会理解的吧! 突然就想起了一次杨依问我:“许凡很不喜欢我吗?” 当时我正在看一件外套,我很奇怪她的这个问题,于是就问:“为什么会这么想?” 杨依咬咬嘴唇,说:“他好像从来没有主动和我说过话。我跟他说话的时候,他也是淡淡的样子。而且,他都不对我笑的。” 我对这个描述已经习以为常,便说:“他这人就是这样的,不太爱和别人接触。可能是因为你们现在还比较生疏,等以后接触多了就自然好了。” 看着杨依如释重负的样子,我忽然间明白,她其实是很爱子琛的。她甚至努力想让子琛重视的兄弟也能喜欢她。 而这样真诚的女孩,又怎么会得不到报答呢? 记得当时,我差点脱口而出说,许凡以前有自闭症。但到底是没说说来。在那一刻我才发现那时我已经不知不觉中把杨依当成了自己人,但有仍然不够自己人。 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大家渐渐开始习惯了有杨依在场;可是,又要过多久,我们才会习惯有沈曼在呢? 这时,正在看书的沈曼突然偏着头,问坐在身旁的欧阳昊:“昊,你讲过黄色笑话吗?” 除了许凡,所有人都停了下来,望着他们俩。路子琛脸上带着一丝不可思议的笑,看着沈曼。 而我被她那句话里亲昵的“昊”字吓了一跳,从来还没有听过其他人,这样称呼欧阳昊。一时间,心里便有了一种空落落的感觉。耳边又会响起了那天晚上夏桐幽幽的声音: “他真的……再也不是我的欧阳哥哥了!” 欧阳昊笑道:“是男人都会讲。” 沈曼轻轻笑了起来。我再一次发现沈曼真的很漂亮,虽然我见过很多不同类型的美女,但不可否认,她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生了,或许,刚才欧阳昊的那句话同样适用于沈曼——是男人都会喜欢沈曼。 夏桐已经低下头继续手头的工作。 欧阳昊用钢笔指了指路子琛:“子琛是这方面的专家,我和许凡那点皮毛功夫都他教的。”路子琛喊冤道:“诶!别在女朋友面前装好人啊!自己坏,还赖我?” 欧阳昊只笑,不理他,他抬眼很短暂地瞥了瞥对面低头写字的夏桐,然后扭头盯着沈曼,坏坏地笑:“你想听吗?” 夏桐手中的铅笔抖了一下。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一次,欧阳昊和许凡两人在一旁讲话,笑得不行。夏桐屁颠屁颠地凑过去:“你们在讲什么呢?这么好笑?我也要听。”然后许凡笑得更厉害。欧阳说:“黄色笑话,你要听吗?”夏桐一听,兴奋不已:“好啊!好啊!”欧阳却一脚把她踢开:“去去去,男人之间的事,你一小丫头听什么听?” 夏桐抬头看了看沈曼。 因为欧阳昊刚才的那句话,沈曼脸红了。这使她看上去更加妩媚了。她垂下眼,轻轻摇了摇头。 欧阳昊便不再说话。一回头,就刚好看见夏桐木木地看着沈曼。他脸上的笑容分明有一刹的凝滞。 夏桐感觉到了欧阳昊的目光,但她没有迎过去,而是极其自然地低下头,仿佛刚才她只是无意间一抬头一低头一样。 欧阳昊也随即低下头,继续自己的功课。 于是,再无言语。 第十五章 书店 大三的暑假,是我度过的最孤单的假期了。因为以前的同伴们,都已经是成双成对,不聚会还好,只要聚在一起,孤单的感觉会更加深刻强烈。还好,我要更加努力地准备考研,让自己忙一点,就没有时间整天为这些事情而感伤了。 这个假期里,彼此之间的联系似乎少了一些。每当想到这些,我都会安慰自己:就当时为以后的生活彩排吧!朋友又怎么可能永远在一起?大家一起风风雨雨二十几年,已经是个盛举了。 除了我以外,其他人都不准备考研。欧阳子琛和许凡说是受够了。而夏桐则说是想快点参加工作。或许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是急切地想要依靠自己。 暑假刚开始,夏桐就找了份兼职,在一家书店做收银员。 我去过那家书店,在市中心,却是一条安静的小街道内。几步之外是都市的喧嚣,而那个小小的书店却有着让人陶醉的静谧,仿佛沙漠中的一小片绿洲。走进书店的那一刹那,心跳就莫名地缓了下来。古色古香的木质墙壁和书架,浓重的书香味,柔和的光线,心底瞬间安静无声了。 书店里平时就两个人,夏桐和另一个比她稍小的男生段泽,高高的段泽面庞清秀,有着大一学生应有的活力,眼睛大大的,炯炯有神。段泽是另一所大学里的大一学生。也和夏桐一样是在这里做兼职的。只不过他从大一开始就已经利用闲暇时间在这儿做了,他说可以锻炼自己,可以认识好多人,可以免费看书,还可以赚钱,这么多好处,去哪儿找。夏桐听他这么说后,恍然大悟地说,那我大四的时候也要继续在这儿打工。 夏桐说她负责收钱,段泽负责整理书籍,播放音乐,拖地,擦书架,擦桌椅,擦玻璃,收拾垃圾等一切除收银以外的事。 得知他们俩的小时工资是一样时,我就有些纳闷,“这店主也太“重男轻女”了吧!” 夏桐说,“不是,是段泽他自己要做的,他说他已经习惯了,而且他还说我干活太慢了。” 我说,“段泽可真是帮你挣钱了。” 夏桐踢了我一脚,说,“没那么夸张啦!我怎么可能真的坐在这儿什么事也不干,我也经常打扫整理的呀!我刚刚那样说只是为了衬托段泽的好,好不好?” 夏桐说段泽特厉害,因为他可以清清楚楚地告诉顾客哪本书在哪个书架哪排哪阁第几个。他清楚这里的每一本书比自己的左右手还清楚。 其实,小店的生意不算冷淡,但也称不上红火。看书的人总比买书的人多,尤其是各个阶段的学生。夏桐说上午小学生中学生多一点,下午就主要是成年人,而晚上则是来客最少的时段。 夏桐说段泽很好,他从来不会把那些白看书的人,特别是小学生,赶走,虽然店主经常叫他这样做。结果,那些经常来看书的孩子们就哥哥长哥哥短的叫上了。夏桐满脸得意的笑容,“他们现在还叫我姐姐呢!” 那天我走出书店后,并没有马上离去,而是在对面的咖啡店里静静地看着书店里的状况。我看见夏桐微笑着在收款机上敲敲打打,给顾客找钱,装书,说“谢谢”之类的话;看见她和几个小朋友在讲话;看见她帮段泽整理书籍;看见她不知道一个学生需要的书在哪儿于是叫段泽帮忙;看见她微笑着擦拭额头上的汗水…… 我于是安慰自己说,这样对夏桐来说也算是一件好事,去体验另一种快乐,不是我们给予的,而是她自己探索亲身体验的。和其他陌生人相处逐渐到熟悉,带有成就感认真工作,不需要依靠别人,自己管理自己的工作,随心地和他人接触交往…… 这才是一个正常的女生应该经历的生活吧!不再生活在欧阳他们的保护下。 当我准备离开那个咖啡店的时候,却看见了欧阳进来了。我顿时就明白了他到这儿来的理由,我想他是应该不希望我看见他在这儿的,于是转身急匆匆地从侧门出去了。 出门的时候,回头望了一眼,发现他已经坐在了我旁边的桌子边,静静地望着落地窗外。 那个倨傲而落寞的身影,泪,瞬间就落了下来。 很多天之后,快开学之前的一个星期五下午,我正在犹豫晚上要不要继续看书的时候,子琛的电话就来了。他那时已在我家楼下,他说,下来吧,今天晚上聚一聚。 下楼之后,才发现只有欧阳和子琛,两人都和往常一样,一脸温和的笑容。我说怎么就你们俩? 子琛说,其他人早就去了,我和昊刚从郊区回来,顺便来接你,还有桐桐。 我“哦”了一声,就没再说话。 车进了书店所在的那条小街道后,速度就明显缓了下来。子琛说,“我每来这地方一次,就不得不感叹桐桐这丫头真是有情调,你说我以前约会的那阵儿怎么就没发现这个好地方呢?” 欧阳笑了笑,没说话。 还没到书店门口,我就看见了桐桐。她伸长着右手,手中一块抹布,仰望着头,在那里蹦蹦跳跳地擦玻璃,因为高度不够,所以只好蹦来蹦去地去够上方的玻璃。她的裙子随着她跳动的节奏也欢快地跳着,她的t恤后早已被汗水浸湿了一大块,她却欢欢喜喜得像只兔子。 我突然就看见子琛冲出去的身影,我愣了一大跳,车都还没停呢! 而欧阳远远地望着夏桐,嘴角竟有暖暖的笑意,要知道,我很久没看到他的这种温暖的笑了。而他的眼里是,浓浓的,化不开的安慰与欣喜。 再看子琛跑到桐桐身边,抓住她握着抹布的右手,一把把她扯得停下来。桐桐正忙得不亦乐乎,猛然被人制止,一时蒙蒙地望着子琛。 她还来不及说什么,子琛就吼道:“喂,你这是在干什么?这就是你说的很轻松的工作吗?”夏桐一听,明白过来,一下子就乐了,刚准备说什么。 “你放开她。”夏桐和子琛都顺着这个愠怒的男声看过去,段泽站在书店门口,怒视着子琛。显然,他是把子琛当成来骚扰夏桐的人了。 子琛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不耐烦地说:“你谁啊?” 段泽一下子也不知怎么回答了,他吞吞吐吐地说:“我是她……”后面实在是找不到适合的词,憋了半天,说:“同事,我是她的同事。” 夏桐低头呵呵地笑。 子琛豪气十足地嚷:“我是她哥。” 段泽就愣了,脸红得跟火龙果有一拼。 夏桐于是笑得更厉害。 她一偏头,看见欧阳走了过来,便止住没心没肺的笑,柔柔地冲欧阳笑了笑,乖巧得像宾馆门口的迎宾小姐。欧阳也是一贯的温和笑容。我这才看见夏桐的脸因为炎热的天气,繁累的工作和刚才的大笑而出现了大片大片的潮红。 欧阳走到桐桐身边,刚要开口说什么,却更清楚地看到夏桐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珠。于是他掏出纸巾,很自然地,像以前一样,去给夏桐擦拭汗水,只是,在离夏桐的额头只有几厘米的距离时,他却停住了。 他早已收起了笑容,静静地看着夏桐,而夏桐也是同样的表现。 最终,欧阳的手缓缓落下来,他把纸巾放在夏桐手心。随着欧阳的手缓缓落下的还有夏桐深不可测的目光,她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但又立即高高地扬了起来,她抬起头,明朗地笑:“谢谢!” 欧阳淡淡一笑,进了书店。 子琛轻轻推了夏桐一把,意思是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夏桐就说,“我只是帮帮忙,闲着没事儿干,而且擦玻璃也挺好玩的呀!不信你试试……” 段泽的脸则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灰色。 夏桐在收银台旁和段泽商量着什么的时候,子琛就在书店里不安分地到处转来转去,而欧阳则在落地窗旁的书架上顺手拿起一本书看了起来。 他微低着头站在那儿,背脊挺直,还是两年前的那件白衬衫,是夏桐送给他的,过了这么久,任旧很合身。 微红的夕阳在他的发间跳跃。 我转过头去,看夏桐好了没有。却见她正恍恍惚惚地望着欧阳昊,那眼神,似乎在看着他,又似乎没有在看他,而是看着更远的地方。 上车之后,夏桐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子琛见了就对夏桐说,下次别这么卖力了,中暑了谁来管? 夏桐瞪了他一眼,大傍晚的,怎么可能中暑?子琛又问,在那里工作很开心吗?夏桐点点头。子琛很欣慰地笑笑,那就好。 到那之后,发现几乎所有人都来了,唱歌的,跳舞的,玩牌的,热闹的很。可能是太久没有参加聚会了,现在有一下子碰到一个大规模的,所以很是不习惯。 夏桐进去后,直接走到许凡身边坐下,还嚷着“渴死了,渴死了”地抓起许凡手中的冰水,仰头就“咕噜,咕噜”地喝。许凡在一旁不停地说,你慢一点。 欧阳和子琛也分别坐到了各自的女朋友旁,而我则和羽岚坐到了一起,左边是苏韵和她的男友江涵水。 不知是因为已经渐渐对聚会失去了兴趣,还是因为以前一起聚会的那些人的旁边已经有了另一些人而我身边的那些人已经成了别人身边的人,我越来越对聚会没有了激情,也没有了期待,甚至还有一点点的抵触。 夏桐却似乎心情很好,出乎意料地唱了一首歌。 虽然很久没有听夏桐唱歌了,但她的嗓音还是那么好,唱出来的歌曲还是那么动听,恍惚中似乎有回到了过去。回到那时我们成天窝在ktv里练嗓子的时候。 唱完之后。一通鼓掌。 羽岚说夏桐唱得好,于是给所有在场的情侣发奖品。我没搞清楚这是种什么逻辑,然后就见她从桌上拿了四个苹果给他们每对一个。 杨依拿到手里,张嘴就是一口。因为子琛不喜欢吃苹果。 羽岚惊讶地说:“还没洗呢?” 杨依笑嘻嘻地说:“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其实她是知道羽岚在逗她,羽岚有洁癖是出了名了,她又怎么可能拿没洗的苹果给杨依呢! “就你馋!”羽岚戳了杨依的脑门一下,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苏韵和江涵水已经你一口我一口地吃起来了,那个甜蜜劲儿简直可以把人腻死。 欧阳则拿起茶几上的水果刀,坐在那儿低着头,认认真真地削着苹果。 羽岚看见许凡把苹果当球一样地在手中抛来抛去的,只是没有准备吃的迹象,便问:“你们怎么回事儿啊?许凡你现在应该给桐桐削苹果啊?” 许凡还来不及解释,夏桐笑着说:“我不喜欢吃苹果。” 羽岚一听,乐了,“那结婚的时候可怎么办?”因为结婚的时候,一个必要的仪式就是新郎新娘同吃一个苹果。 夏桐的脸立马就红了。呆在那儿不知道说什么好。 欧阳看了她一眼,然后继续低头干自己的事儿。 杨依口中还含着水果,咕哝道:“那就吃梨呗!” 沈曼听见了,纠正道:“不行,梨有分离的意思,不吉利。” 夏桐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噗”一串长长的苹果皮坠入垃圾桶里。欧阳把苹果递给沈曼,沈曼莞尔一笑,接过来,轻轻地问:“你不要一半吗?”欧阳笑着摇摇头。沈曼边不再多言。 然后欧阳从茶几上拿起一张纸巾,认认真真地擦手,他边擦手边盯着那个盛有餐巾纸的小竹篮,盯着它,似乎要把它看穿。 直到沈曼说:“昊,递我一张纸巾!”他才回过神来。 我转过头去,看见两三米远处的台阶上,有一个像门框一样的木质装饰物,就想起子琛家的客厅里好像也有这么一个类似的东西。 那时,三个人每次到子琛家必干的事情就是跳高摸梁。小时候,看谁够得到那根横梁,长大后看谁超出横梁得多。 我曾经试过几次,都没有成功。但有一次,我竟然超常发挥够到了横梁,只不过类似的幸运再也没降临到我身上。 但相比夏桐来说,我已经算是好的了。夏桐从来都够不着那根横梁。于是,在子琛家的大多数时间里,她都是在横梁下面蹦蹦跳跳度过的。 又一次,子琛欺负她,把她的新画册放到了横梁上面。欧阳和许凡看不下去了,说,好好好,来帮你吧。夏桐却嚷道:“你们三个就是一伙儿的,别以为我不知道。”弄得他们哭笑不得。 后来子琛说,那句话是他听过的关于他们三人关系的最精辟评价,简直是一针见血。 我们在看电视的时候,夏桐就蹦来蹦去,搬椅子,铺垫子,愣时没弄下来。 后来,在欧阳和许凡的托举下,夏桐才把画册拿下来。 又有一次,子琛站在走廊里打游戏机,夏桐走过去没事干踢了他一脚,子琛没反应;夏桐于是又踢了一脚,子琛还是没反应;这要在平常,子琛会踢她n脚的,夏桐想不踢白不踢,于是再补了一脚,子琛冲她喊,你要再踢我,我就把你的裙子掀起来。 夏桐立马呜呜呜呜地去找欧阳昊。欧阳昊当时也在打游戏,而且是和子琛许凡对打。他问,怎么啦?夏桐说,子琛哥哥说要把我的裙子掀起来。欧阳昊当时正杀得迷迷糊糊的,就说,子琛哥哥要掀就让他掀呗,有什么大不了的。 后来每当提起这件事,我和欧阳子琛许凡都笑得要岔气,而每次欧阳和子琛都必将受到一顿暴打。 回过神来,嘴角竟不知不觉浮起了淡淡的笑意。 我收起笑容,看了看夏桐,她已经靠在许凡怀里睡着了。也是,今天在书店里忙活了一天,应该很累了吧! 看着她熟睡的样子,心里竟然涌起一阵疲惫的感觉,于是也闭上眼昏昏沉沉地睡了。 再醒来的时候,许凡和夏桐已经走了,而其他人都还在。 我用手捅了捅旁边的苏韵,问,夏桐和许凡呢? 苏韵说,哦!夏桐说晚上还要工作,许凡送她去书店了。 没过多久,聚会就散了。因为羽岚说要回去公司,所以欧阳说,他送我回家。我坐在车的后面,看着前面的欧阳和沈曼,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以前那个位置上是夏桐,我不喜欢;现在是沈曼,我还是不喜欢。 可,欧阳昊和沈曼,他们果真是很配的。 沈曼问起了我考研的事情,问我准备的怎么样,之类的话。我一一答应了。她递给我一张写满书名的纸条,说,“这些书听说很好,你可以参考一下。” 我很感激地收下了,把它放进包里,却发现夏桐的手机还在我的包里面。于是,我说,“去一下书店吧!夏桐的手机还在我这儿呢!” 远远地看见了小店,沈曼赞叹道,“哇!好浪漫的书店呀!好想进去看看。”欧阳却说,“今天太晚了,下次吧!” 车停下来后,欧阳没有要下来的意思。沈曼便说,“小沐,你快去吧!我们在这儿等你。” 我说好的。 我走到玻璃门旁边向里面望了一下,竟然没有人在。我叫着桐桐的名字,推门进去,仿佛听到了有人争吵的声音,接着,就看见桐桐从里屋冲了出来,而段泽紧紧地抓住了她。夏桐挣扎着喊:“我现在不想跟你讲,你放开我,你放开……”段泽却任旧死死地抓着她。 我看到这个场景,只觉得全身的血都往脑子里冲上来,刚要奔过去教训那小子。却只见有一个人影已先我而去了。 欧阳昊抓起段泽就是一阵打。 夏桐愣愣地反应过来后,赶忙过去死命把欧阳昊拉开。并冲着段泽喊:“快走,你走啊!”段泽擦了擦嘴角的血,狠狠地说:“为什么要走?该走的是他,他凭什么打我?” 这句话无疑是火上浇油,夏桐一时急得不行,转过头来向我求助,可她焦急的表情瞬间僵了一下。我这才发现沈曼也已经进来了。 欧阳听见了段泽的话,更来气,又要冲过去,夏桐用力把欧阳昊一推,喊道:“你走!” 欧阳静下来,仿佛没听明白她的话,“我走?你叫我走?”欧阳自嘲似的笑着,看了看四周,极力控制着他的情绪,但终于是失败了,他大声吼道“他是怎么对你的?” 夏桐见他这么大火气,一时也火了:“他怎么对我关你什么事?” 欧阳冷冷地说:“你说你想要过新的生活。”他不时咬着嘴唇,以避免情绪失控,“你看看你交的所谓朋友,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乱七八糟,一塌糊涂。这就是你要的新生活吗?” 夏桐狠狠地瞪着他,“是啊!这就是我现在的生活。怎么了?”因为情绪激动,她有些语气不畅,她停下来,急促地呼吸着,然后声嘶力竭地喊,“你又有什么资格来管我,我和你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是。” 欧阳昊剧烈地震颤了一下,他的嘴唇被咬得煞白煞白,他的声音缓下来,僵硬地重复着夏桐的话:“什么……都不是?”语气里的惊痛,连夏桐都怔了。 她脸上的愤怒渐渐开始消散,而似乎有些细微的歉疚在她的眼角。这时,沈曼走到欧阳身边,轻轻地扶住他的手臂。 歉疚瞬间转为冷漠。 夏桐垂下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毫无感情地说:“对。什么都不是。我的事再也不用你管。” 欧阳咬咬牙,狠狠地点点头,他的眼里似乎有一层朦朦上升的雾气,在日光灯的照射下熠熠生光。他握紧的拳头在不停的颤抖。 夏桐却只是死死地盯着地板,双手紧攥着裙子,嘴角不停地抽动着,一声不吭。 欧阳决绝地说:“好。我不管,不管你成什么样子,我以后都再也不管了。”说着,他转身要走。 这时,沈曼拉住他,急切地说:“昊,你别生气。桐桐她年纪小,不懂事,你是哥哥,怎么也跟着说这种气话呢?” 夏桐倏地抬起头,那一瞬间,她眼中深深的水光骤然间消失殆尽,连一点雾气的踪影都没有。她厌恶而仇恨地斜视着沈曼,不顾一切地吼道:“你闭嘴!桐桐也是你叫的?你……” 刹那间,一切都静了下来。 一群小孩子从门口吵闹着你追我赶而过; 小贩推着吱吱呀呀的车,“卖茶叶蛋啦!”; 几个女生讨论着某位歌手新出的那首歌曲; 冷空气从空调里溢出来“呼呼”作响; 旁边影像店里,一个女声空灵地唱“……inyourdeepestsleepwhatareyoudreamingof……”; …… 那一巴掌的声音似乎还在书店里回荡,不,是在整个世界回荡。要不然,我怎么会突然听不见其他的声音了呢? 沈曼低着头,面无表情; 段泽望着欧阳和夏桐,一脸惊愕; 欧阳背脊直直地站在原地,眼中满是泪水,或痛苦,或悲伤,或愧疚,或悔恨……银亮亮的在他眼中像水银一般,一颤一颤。 夏桐的手已从裙子上松开,她木然地立在那儿,像一尊化石,刚才的愤怒怨恨歇斯底里全从她惨白的脸上消失了,撤得干干净净,只剩几个浅浅的手指印。 “桐桐,我……”欧阳痛苦得无以复加,他伸出手,想要抚摸夏桐此刻受伤的脸。 但就在他的手快要触碰到她时,夏桐平静地拨开了他的手。 夏桐抬起头,礼貌地微笑:“走开!” 欧阳猛地一怔,慢慢收回了手。 这句话,这个笑容,比哭喊着打他,比说我恨你更有杀伤力。 欧阳凝视着夏桐亲和却疏远的笑容,眼中的光生生地被熄灭了。他终于极力平静地点了点头。然后,走出了书店。沈曼也紧随在他身后出去了。 我把她的手机放在收银台上后,扭头看了她一眼,她侧对着我,但依旧直直地站在那里,脸上挂着和刚才一模一样的笑容,只是已没有一丝血色。 我的心里一阵酸楚,其实刚才欧阳下手根本不重,但对于夏桐来说,在那一刻,只要欧阳扬起手,不论轻重,甚至不论他有没有打她,效果都是一样的了。 我不忍再看她空虚的表情,所以快步离开了。我知道她现在正极力撑着,要等我们离开之后,才能毫无防备地大哭一场,哭尽所有的委屈。 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成为她所防备的了。 当车开动的时候,我再次想书店内张望了一下,夏桐依旧如雕像般立在那里。段泽站在她旁边不知所措。 夏桐,此刻的心底一定是荒芜凄凉的吧! 眼睛突然变得沉重起来,那片玻璃门,玻璃窗渐渐变得白花花的,那个瘦弱的僵硬的影子也缓缓地融进了这个白色的世界,模糊不见。 欧阳先把沈曼送回了家。 到我家小区前一百米左右的地方,欧阳就把车停了下来。我知道他有话想跟我说,于是,就推门下去,走到了街边。 八月底,已是夏末了。深夜里的风竟有丝丝的寒意,眼睛就这样突然暴露在夜风里,有一种干涸的感觉,皱巴巴的难受。 看着欧阳阴郁的神情,我很想先说什么,但一句也说不出来。因为我知道,我一开口就肯定会问,那天在医院为什么匆匆而去?为什么再见时就成了沈曼的男朋友?就那么喜欢沈曼吗?为了沈曼,竟然跟夏桐发脾气,甚至出手打她。 但,刚才的那一巴掌,欧阳的痛绝不亚于夏桐,或者他比夏桐更痛。 “这样或许对她更好。” 欧阳的声音淡淡的,他望着天空。逆着玉兰花路灯的光望过去,我看不到他的表情。 “别再留恋以前,开始新的生活。”欧阳低下头,路灯的光就瞬间被挡在了后面,他轮廓分明的脸就回到了我的面前。他轻轻地笑了,“她在那里真的过得很开心。” 我顿时明白了,所有的一切,还是为了她。宁愿她怨恨自己,也要她过得好。 欧阳昊,你这个做哥哥的责任还要尽多久? 他笑:“我以前,还真是把她宠坏了呢!”他说话的语气里没有丝毫的后悔的意思,反而是一种骄傲与满足。 他凄凄地笑,“你看她现在,又霸道又无理。” 后来,他走了。 我往前走了几步,再回头望,看着那个红色尾灯,越来越远,转弯,消失不见。 车转弯的那边,不是他回家的方向。 我再见到夏桐,谈起那晚还手机的事。我问她,那天你和段泽是怎么回事儿啊? 夏桐不好意思地笑笑, “段泽跟我生气,说他以为我是和他一样想靠自身努力的学生。我说我就是。他说你不是,你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到这儿来体验生活的,亏我平时那么帮你,还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嘲笑我的呢?我说,我不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你再这样说我生气了。他说,你就是。我说,你有神经病,我懒得理你。他说不行,你今天一定要给我说清楚了。然后就……” 我说,那你们现在还讲话吗? 夏桐说,“你们那天走之后,我就坐在地上一直哭,一直哭,他就坐在我旁边不停地说,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都是我害的。你别哭了,你再哭,我也要哭了……” 顿了顿,我又问她:“当时,为什么那么冲动呢?欧阳已经够生气了,你还要一次次地惹他。” 夏桐脸上的笑容慢慢静下来,“那样或许对他更好。” 我有些不明白了。 “是啊!”夏桐叹了口气,“我本来就不是那种人,但当时,我就是想让他看到我霸道无理的一面,让他失望。不要再关心我这个妹妹,继续过他新的生活。” 说着,她低下了头,一脸的失望和委屈:“但是,他打我的时候,我真的很伤心,很难受。”她幽幽地说,“欧阳哥哥从来没有打过我,从来没有。”她的声音愈来愈小,“以前我要是有一点小伤小痛的,他都会很担心很担心的……” 我已是无言。 我没有告诉夏桐那天晚上欧阳昊对我说的话,当然,我也没有把这次夏桐对我说的话告诉欧阳昊。 我对自己说,没有必要,既然这是他们所希望的。 第十六章 大四的时光过得充实而又空虚。 充实是因为每天都从早忙到晚,像陀螺一样转来转去,几乎都没有了思想的空间;而空虚是因为每当停下来回想,就发现自己什么也没干,什么也没收获到。日程表满得塞不下更多的事情,可心却任旧空空如也。尤其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身体累到虚脱,可心却清醒得无法沉睡。 前一个学期,大家考研的忙着考研,不考的忙着找工作,朋友们聚在一起的时间明显地没有以前那么多了。 为了有更多的时间来学习,我从家里完全搬到了学校。 在备考的这段时间里,周围没有什么特别的事件发生。 只是在考试完之后的第二天,夏桐约我出去喝茶的时候,她告诉我说,子琛和杨依分手了。我问什么时候的事。她说快一个月了。我才意识到真的很有些日子没见到他们在一起了,但那段时间又正好是我最忙的时候,也没有注意多少。 和往常不同的是,这次是杨依提出来的。或许,根本就没有提出来,就那样分了。 听夏桐说,是因为路伯伯找到了杨依,让她别想高攀他儿子。整件事情,夏桐半句话就概括完了。但我想路伯伯说的话的伤害度一定更深吧! 我说,子琛不是这样想的啊!你没去找杨依说说,她最听你的了。 夏桐摇了摇头,说,不用了,劝不回来的。 她叹了口气,“你不懂,那种感觉。自卑,有时候强大得可以抹去其他所有的感情。” 是啊!像杨依如此自尊心强的女生,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容忍的。贫富,是她心里最深的底线。 就像夏桐,就像欧阳昊,就像我,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块最柔软最阴暗的角落。那是不能轻易触碰的啊!更何况是□裸地剜出来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任人来来往往指点奚落。那种刻骨铭心的痛,是一生也无法遗忘的啊! 或许,那天去医院的那个人,就是揭开了夏桐心里最自卑的角落吧! 夏桐说,子琛和他爸爸大吵了一架,说从今以后不会再跟他讲话了。 我问夏桐,那子琛现在怎么样了? 夏桐低下头,说,和以前一样。 我没反应过来。 夏桐没再说话,而是把头垂得更低了。 我好一会儿,才明白不是和分手前一样,而是和跟杨依在一起前一样了。 我的心就莫名地悲伤起来,那个冬天,子琛的脸红扑扑的,不知是因为外面的冷空气,还是心里的激动,他牵着杨依的手到我们面前,说,这是我的女朋友。 除了周然,他第一次这样来介绍他身边的女人。 我们都以为子琛被杨依拯救了,离开了那个夜夜笙歌的花花世界;以为子琛在情场玩闹了这么久,终于可以安定下来了。可是,一切的一切都这样突然之间破碎了。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是一场梦境。 梦醒了,一如从前。 后来我们去了公园,夏桐告诉我说,那天那个血淋淋的包裹,是苗嘉寄的。 我转头直视着她,你怎么知道的? 她盯着前方光秃秃的树丫,说,暑假我有一次跟周然讲起这件事情,她说一定是苗嘉干的,她还说她会去处理的。 我有些不高兴,她现在才告诉我,于是颇为埋怨地说,这都过去大半年了,你现在才说? 夏桐看了我一眼,说,“怕杨依会不安,所以就没说,让她认为是弄错了,不是更好吗?”夏桐微抬起头,看向远方,“不过现在……”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就消散在呼呼的风声里了。 一阵冷风钻进了衣领,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身旁的夏桐却好像丝毫没有感觉到刀刃般的北风,她的长发在风中杂乱飞舞,她仰着头,双眼微眯地望着天空。 我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白蒙蒙的天………… 考试结果下来,通过了。 当时,知道结果时,我异常地平静,就像在知道之前一样,没有紧张,没有激动,没有兴奋。我渐渐习惯了对生活中的任何事情都平平静静地对待,心如止水。 倒是其他人都很开心,说是要替我庆祝一下。我本来准备推脱掉,但一想,我如此阴郁的心情或许正是由于久久不入社交而造成的,于是带着想要重新找回活力的想法,我答应了。 那天,大家欢欢腾腾地围在一起吃晚餐。子琛说,让我们举杯来祝贺梁小沐小姐继续接受大学的洗礼。坐在他对面的夏桐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呀!”子琛说,“得得得,我不说了,总之就是举杯的意思好了。” 然后,大家一起举杯。 江涵水说,接着,应该是我们每个人敬小沐一杯了。 夏桐马上反抗,江涵水,你缺不缺呀!苏韵,你好好管着点! 苏韵也杵了江涵水一下,就是,尽想着欺负人。你也不看看,夏桐还在这儿了,她能让吗? 江涵水呵呵地笑,是啊是啊!就知道夏桐护着小沐。小沐,你也要快点找一个男朋友了,要不夏桐不放心呀! 周围的人马上开始起哄。 我的脸一下子烫到了脖子根。知道现在越争辩越是不利,便只应付性地笑笑。我抬眼看了看对面的欧阳,他正若有所思地盯着餐盘,缓缓地抿着玻璃杯里的酒。 他抬眼看见了我,灿然一笑。我亦回以一笑,心里突然就升腾起一阵暖意。 这时,沈曼说,好了好了,别闹了,我们开始玩游戏吧! 我知道她是想替我解围,便很感激地对她笑了一下。 羽岚也说,是啊!那我们玩真心话,大冒险好了。 我们座位的顺序从左数依次是:我,任萧,苏韵,江涵水,沈曼,欧阳,子琛,许凡,夏桐,周然,羽岚。 提问者是从我开始向右,选人的方式是由提问者掷骰子,按点数向左数。 我投了一个5。是欧阳昊。 欧阳说,我选大冒险吧! 我很希望他选真心话,但同时我也预料到了他肯定会选大冒险,因为对他来说真心话比大冒险更加冒险吧!不过这样也好,因为我也不可能在这种场景问出那些问题。 我于是说,那你亲沈曼一下吧! 沈曼的脸倏地就红了。欧阳却是一脸玩世不恭的笑。 江涵水马上抗议:“喂,有你这样的,包庇地太明显了吧!那也能叫大冒险?人家已经是一对了,好不好?”末了他加一句,“亲夏桐差不多。” 欧阳一如既往地微笑,而夏桐用吸管吸着果汁,没听见似的。 苏韵看见沈曼的脸色稍有变化,就捶了江涵水一拳,“到底是小沐出题还是你出呢?” 江涵水才松了口,“说,那好吧!不说先说明了啊!真kiss,别亲个脸来糊弄人。” 然后,我就僵硬保持着脸上的笑容,看着欧阳放下玻璃杯,看着他偏过头,看着沈曼的眼里波光流转,看着沈曼乌黑的睫毛在轻轻地颤抖,看着欧阳吻上沈曼像樱桃一样娇艳的嘴唇。 掌声四起。我却觉得脸好酸,似乎都不是自己的了。 然后,欧阳抬起头,重新拿起自己的玻璃杯,垂眼看着它,任旧刚才招牌式的微笑。他抬眼朝夏桐看过去,此时,她正和许凡说着什么,一脸的灿烂笑容,而她的双手撑在桌子上,还保持着刚才拍手的姿势。 欧阳自顾自地笑,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大家似乎都偏向于选择大冒险,因为彼此之间太熟悉,还是不要出现爆料比较好,而且大冒险也因为熟悉而变得没有那么尴尬。 所以当江涵水转出一个5时,夏桐也同样选择了大冒险。而江涵水似乎为欧阳没有吻夏桐而遗憾,于是他说,“夏桐你去把欧阳的左耳朵咬一下。” 欧阳眼中嬉笑的光瞬间暗淡了下去,他瞥了夏桐一眼。夏桐则看着许凡,像要申请批准似的。许凡笑了笑,没说话。但意思是没关系,游戏而已。 然后,夏桐就走过去了。 欧阳放下杯子,站起来,注视着夏桐,笑容极浅。 夏桐攀住他的手臂,慢慢踮起脚尖,欧阳被她拉住微微低了低身子,夏桐在他的左耳上轻轻咬了一下。 我看见欧阳修长的手指倏地向手心颤了颤。 当他坐下来的时候,他的神情和之前似乎没什么变化。只是,对于我,一个对他们哪怕是最细微的一点神色变化都了如指掌的人,是不可能被瞒住了。他的脸上似乎闪过一道光,但瞬间又熄灭了。 后来轮到羽岚的时候,又是一个5。任萧说,“今天怎么回事儿?尽是些5呢?” 沈曼说,“既然大家都选大冒险,那我也这样吧!” 羽岚笑道,“给你弄点难的吧!怕欧阳吃醋。所以呀!为了不让欧阳报复我,还是给你出个简单的吧!” 沈曼马上不好意思起来,她尴尬地说,“哎呀!快点出题吧!哪么多疯话!” 羽岚说,“那好吧!你打夏桐一巴掌好了!” 江涵水又开始叫嚣,“喂,这也太没难度了吧!这游戏就是让你这种人给玩坏了,都没规矩了!” 这确实不算是大冒险,因为这种“似是而非”的打耳光的方法是出手者在出手的时候,另一只手要迅速地挡在那人面前,并在打完之后立即侧走。结果是有声音,有效果,但实际上是没有任何破坏力的。 江涵水在那里摇头抗议,而,我发现欧阳的脸色却突然变得非常难看,他面色冷峻,手臂用力地压在桌子上,仿佛极力克制着自己要站起来去立即干一件重要事情的冲动。 我的心里无来由地冒起一阵凉意。 一阵带着香水味的轻风从我身后飘过, 江涵水刚才摇来摇去的头顷刻间像被锁定了,他眼睛里玩笑的情绪也顷刻间被震惊所取代, 一直垂眼不语的欧阳猛地震颤了一下,我清清楚楚地看见他太阳穴处的血管剧烈地跳动着。他紧咬着嘴唇,狠狠地攥着玻璃杯,苍白的手背上青筋突起,但指甲处却因为用力过猛而格外鲜红。 一瞬间之前, 清脆响亮的巴掌声, 有人没站稳,摔倒在桌子上, 满桌的杯盘碟碗乒乒乓乓,如同交响乐一般, 许凡和子琛几乎同时“唰”地从椅子上跳起来, 我扭头望过去时,许凡早已迅速把夏桐拉到怀里,以一种保护性地姿势紧紧搂着她。他冷冷地怒视着沈曼,我都怀疑他下一刻都要冲上去把她撕成碎片。 夏桐的脸上赫赫然一个鲜红的手掌印。可她看上去却异常平静,仿佛这早已是她预料之中的事情。 她淡淡地说,“没关系,正好凑成一对儿。” 欧阳猛地抬眼盯着她,眼睛里的悲伤痛楚一目了然,像要滴出血来。 沈曼感受到了周围寒冷的氛围,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怎么啦?” 苏韵小心翼翼地说,“你还真打呀!” 沈曼更是奇怪了,“不是这样吗?那应该是怎样呢?” 一时间,周围更是安静。突然冒出的这一巴掌也太过头了点,虽然很显然沈曼不知道其中规矩,但这种解释未免也太牵强了。于是,周围的人也都不知道该怎么打圆场,或许也并不想。大家只是面色凝重地看着夏桐。 许凡无比痛心地凝视着怀中的夏桐,此时,她脸上的手印已被全片的血红色淹没,而她的脸则肿得高高的,而且,她的嘴角还淌着一丝血迹。 我心底不禁冷笑,沈曼也太沉不住气了,这一巴掌竟这样狠,估计再怎么愚蠢不谙世事的人也不会认为这是一不小心打出来的,想必刚才是用了平生最大的力气吧! 好一会儿,沈曼才反应过来,她非常抱歉地说,“我以前没玩过这种,不知道规矩的。” 说着,她走向夏桐,“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 就在她伸手去触碰夏桐的肩膀时,一直低头看着夏桐的许凡突然抬起头粗暴地打开她的手,吼道: “别碰她!” 语气里携带的愤怒,疯狂和不顾一切吓得沈曼连连后退。 那时,我才看见许凡的眼睛里有一层亮晶晶的液体在闪光。 沈曼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或许她难以想象,那个一直云淡风轻的安静男生竟然会这般疯狂地对她怒吼。 本来已走过来准备安慰夏桐的羽岚也被许凡吓住了,立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但羽岚毕竟是羽岚,她知道以她大姐的身份,许凡是不会像刚才那样对待她的。 于是,她走到许凡身边,以一种沉稳娴静的语气说,“许凡,再怎么先坐下来吧!” 许凡没有看她,只冷冷地说,“不用了。”说着,他拿起椅子上夏桐的背包,扶着她走出去了。 子琛一句话没说,径自追了出去。 大家都不再多说话,气氛尴尬至极。 欧阳更是沉默,一杯接一杯地喝酒。而沈曼却很平静,仿佛刚才动手打人的不是她,又或许,她这巴掌是忍了很久的吧! 没一会儿,大家就决定散了。 只有欧阳和沈曼坐在那儿,保持着原来的样子。沈曼依旧是先前的一副无所谓的神态,底气十足。 我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这时,羽岚说,“小沐,我们走吧!”我才站起来,跟出去。 我故意拖延着往外走,在关上门的那瞬间,我听见欧阳颇有些醉地说,“你走吧!我以后都不想看见你。” 回家的路上,羽岚问我,欧阳应该不会生沈曼的气吧! 我冷冷地笑了笑,你太不了解他们了。 羽岚叹了口气,是啊!今天看到许凡那样子,我真的吓了一跳。他从来就不是那样的呀! 我不自觉地低下了头, 没有人永远是某个样子,所有人都是会变的。 星期一,我还没进学校,就听见周围不停有人在议论着什么欧阳什么沈曼的。 刚开始的时候还没太注意,以为这就是平时一些人随便聊聊而已,直到我经过走廊,听见一群女生在说: ——你们知道吗?欧阳昊和沈曼分手了。 ——真的假的? ——绝对是真的。 ——是的是的,我也听说了。 ——不过分手的理由好奇怪的,听说是什么因为沈曼是处女。 ——啊?有没有搞错啊!因为不是处女还差不多吧! ——真的,就是因为发现沈曼是处女才分手的。 ——那也太奇怪了,哪有人因为自己女朋友是处女就要分手的呀? 虽然我不太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我清晰地感应到有什么很恐怖很邪恶的事情发生了。 我突然觉得很害怕,以前的这个时候,我们应该实在来学校的路上,或者是在操场上晨跑,或者在餐厅吃早餐,可是现在,他们都不在我身边,或许他们出了很严重的事情。一阵危险感攫住了我的身体,我挣扎着往前一步步踉踉跄跄地走。 突然一个充满焦虑的熟悉的声音传来,小沐! 我回头望过去,看见夏桐正朝我这边跑过来。慌慌张张的。很显然,她也听说了。 她急切地问,小沐,你看见许凡和子琛了吗? 我摇摇头,我也要找他们。 夏桐刚准备说什么,又想了一会儿,说,一定在天桥顶上。 我这才想起来,那是他们常去的地方。 上去之后,发现许凡和子琛果然都站在栏杆边,唯独少了欧阳。 仿佛看见了希望一般,我准备奔上去找他们问个究竟。夏桐却拦住了我,把我拉到一边的角落里。我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他们或许是不会把真相告诉给我们的,或许一开始他们就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 子琛的声音很低,很疲惫,但在空荡荡的天台上,他的每一个字我都听得清清楚楚。 脚底突然就一阵冰凉,尖锐的寒意顺着脚趾,膝盖,脊椎不断地往上涌。 “桐桐在住院的时候,沈曼给昊打电话,说想约他出去吃一顿饭,昊拒绝了……沈曼又……还是拒绝……她说她就一直等……晚上……昊接到电话……沈曼一直哭……她出事了……昊赶过去……到了之后发现……那里全乱了……衣服撕破了……角落里……不停地哭……欧阳说……对不起……不应该让你一个人在这里等的……以后……会照顾你的……可是……她竟然……欺骗……假的……” 似乎每根毛细血管都凝结成冰了,心都不再跳动。我微微动了一下早已冰凉的手指,锥心的疼痛瞬间袭来,撕扯着我的神经。 为什么那天欧阳接到沈曼的电话之后,就像失去了所有希望一样?为什么他没有再回医院?为什么因为她是处女而分手…… 四周陷入死一般的沉静,我却听到了耳朵处的血管剧烈搏动的声响,轰隆隆的。 我使劲摇了摇头,脖子被扯得生疼生疼。然后听见许凡几乎要崩溃的怒吼: “为什么一直瞒着我?” 许凡啊,许凡?那个一直处事不惊的男孩子,最近你是怎么了? 子琛低低地说,昊说,如果你知道了一定会告诉桐桐的。 又是为了她! 我还没来得及转头去看身边的夏桐听到这些话作何反应,就听到了一阵歇斯底里的绝望的呼喊: “路子琛!你!混!蛋!” 我转过头去时,夏桐已经冲过去了。 她揪住路子琛的衣领,用拳头打,用脚踢,似乎要用所有的力量来发泄自己的愤怒,她哭着喊着,“路子琛你混蛋,你是彻头彻尾的大混蛋,凭什么?你凭什么不告诉我,呜呜……他是我的欧阳哥哥呀!……凭什么不让我知道?呜呜……” 子琛只是悲伤地看着她,站在那里任由她拳打脚踢,任由推着自己摇摇晃晃,任由她把他的衣服揪扯得不成形。 等夏桐终于只剩下痛哭的力气,子琛才心碎地说,“因为刚开始,昊确实是准备以后一直和沈曼在一起了。因为你说你和许凡在一起你很开心,于是他也很放心了。而且他和沈曼在一起,消除了你们以前的疑虑,你们也不会再觉得为难了。” 夏桐陡然止住哭泣,惊愕地望着子琛,仿佛没听懂他刚才说的话。好一会儿,泪水又大颗大颗地重新从她的脸上滚落。 她“噗通”一下子跪坐到地上,睁大眼睛一边不停地流泪,一边不断地摇头。还喃喃自语地说,“欧阳哥哥,欧阳哥哥也是,欧阳哥哥也是大混蛋,大混蛋……” 她悲怆地哭喊道,你们都是!都是大混蛋! 她扑倒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以前的那个欧阳昊被毁了。 第十七章 一连几天都没有欧阳昊的踪影,手机关机,家里也没有人。 直到一天江涵水打电话来说,在某个酒吧里找到了欧阳昊。我说你叫他回来吧!他却沉默了很久,说,你们还是亲自来吧! 到那儿之后,才知道江涵水叫我们去的原因。 据那儿的服务员说,不清楚欧阳昊来这儿多少天了,但清楚的是他一天到晚喝酒喝得醉醺醺的,本来老板想联系他家人让接回去,可发现他有很多钱,于是就让他一直留在那里了。 看到角落里的欧阳时,他正半靠着沙发,已经醉的似乎没有一点力气了,却还紧紧握着酒杯不停地喝。而他身边倚着几个性感妖艳的女子,轻声细语地在说着什么。 子琛大步跨过去,把那几个女人拉起来,吼道,滚! 那些人吓了一跳,但一想这位脾气暴躁的人是这位有钱男人的朋友,于是也不好抱怨什么,讪讪地走了。 欧阳却倒在沙发上,微闭着眼睛,吃力地呼吸着。 我这才看见,昏暗的灯光下,欧阳的脸上已有了青青的胡茬。 子琛站在他面前,俯视着他。他脸孔僵硬,身体因强烈的愤怒而在颤抖,他拳头握得紧紧的,我都怀疑他会用力过猛而把自己的手心刺穿。 但,慢慢的,他的手心松开了。他的身体不再颤抖。他的脸上只有悲伤。 他坐到欧阳旁边,重新打开三瓶酒。他递给欧阳一瓶,再伸向站在一旁的许凡,许凡接过瓶子,也坐了下来。 子琛和许凡也开始喝了起来。这时,欧阳睁开眼睛,看见了他们两个。子琛把另一瓶酒递给他,欧阳盯着它看了很久,突然猛地把它打到一边,酒瓶在地上摔得稀巴烂。 他艰难地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向外面走去。 经过已是泪流满面的夏桐身边时,夏桐准备说什么,欧阳却粗暴地把她推到一边。 望着欧阳踉踉跄跄的心碎的背影,夏桐下意识地抱住了自己,喃喃自语地说,怎么这么冷呢?怎么会这么冷呢?…… 接连着近半个月,欧阳依旧是天天泡在酒吧里。 每当我们找到他一次,他就会换一个地方。每次见到他,子琛都不会跟他说什么,而欧阳就像不认识我们一样。 有一次,我们有四天找不到他了。子琛和许凡开始担心起来,大家都很害怕他会不会被抢劫,会不会被车撞到却没人理会,会不会遇到挑衅滋事的人…… 那天晚上,我们一行人找了十几家酒吧,都没有发现欧阳的踪影。快到凌晨的时候,子琛对我和夏桐说,“走过了这条街,你们就回去吧!别把身体累垮了!我和许凡继续找!” 子琛的声音粗糙而嘶哑,这些日子他和许凡几乎天天在找欧阳昊,不分白天黑夜,都没有空闲的时间来做其它的事情。或许,他们心里所受的煎熬并不比欧阳少吧! 走到十字路口时,子琛说,你们回去吧!…… 夏桐却盯着另外一个方向。 子琛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那是一小片街边花园。中心的照明灯坏了还未来得及修补,看上去漆黑一片,树影摇晃,很是吓人。 子琛说,怎么了? 夏桐说,我好像看见欧阳哥哥了。 我们都仔细看了看,夜间的冷风嗖嗖的刮过,街边花园里的茂密的树枝轻轻地摇晃着,发出唰唰唰的声音。树影摆动,像是有好多人在其中奔跑一样,枝叶婆娑,又像是有好多人在其中悲泣一样。 子琛说,桐桐,你看错了,那是树。 夏桐却斩钉截铁地说,我就是看见欧阳哥哥了。 话音未落,就见夏桐飞一般地向街对面跑去了。我们担心桐桐会出什么事儿,于是立即跟了过去。 一看见欧阳,我就觉得鼻子刺刺地酸了起来,像有什么东西堵在了喉咙里。 茂密的梧桐树下,酒瓶子散落一地。欧阳昊半靠着树干,他躺在树下的草地上,那么落魄,那么邋遢,那么的一塌糊涂。 衬衫上牛仔裤上的酒渍,泥渍混在一起,脏兮兮的。脸上的胡茬比前几天见到他时,更加浓了。他似乎消瘦了很多,因为他的眼睛看上去大得可怕,但他眼睛空空洞洞的,没有任何色彩。 只有他这几天的消瘦才透露出了他刻骨铭心的痛苦。 欧阳昊,那个最清爽干净的欧阳昊,那个最整洁有序的欧阳昊,那个即使天气再冷也要每天洗一次澡的欧阳昊,他去哪里了? 夏桐走到他面前,蹲下来,轻轻地说,欧阳哥哥,我是桐桐,我们回家好不好? 欧阳却不看她,挣扎站起身来。 夏桐也随即站起来,拉住他,抚摸着他的脸,急切地说,欧阳哥哥,我是桐桐,你看看我,我是桐桐呀! 欧阳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突然用力把她推开,滚开! 夏桐没站稳,重重地撞到树干,摔倒在地上。 夏桐深皱眉心,紧咬嘴唇,一手撑在地上,一手捂住胸口。她还来不及说什么,欧阳就一把把她提了起来,他的双手死死地箍着她,像要把她揉碎一般。他盯着她,目光凶狠,咬牙切齿地说,什么桐桐?假的,你是假的。 夏桐几次张嘴想说什么,但终究是一句也没说出来,她只是心碎地望着欧阳,不停地摇头。 子琛终于忍无可忍地冲了上去,他猛地拉开欧阳,给了他重重一记拳头。欧阳踉跄着倒在地上,子琛又把他拉起来,出手更重,如此反复。 只是欧阳似乎感受不到,不还手也不吭声。 他撞到树干上,突然弯下腰,剧烈地呕吐起来,刺鼻的气味混着夜晚的气息在风中传播开来。欧阳深深地弓着腰,倚在树旁,像是要把心和肺都要呕吐出来一样。看着那个瘦弱僵硬的弓形,我再一次意识到欧阳几乎衰弱得不成人形了。 子琛把他扯起来,揪住他的衣领,把他抵在树上,愤怒地喊道,欧阳昊,你看看你,都成什么样子呢?不就是被骗了吗?有必要弄得死去活来吗?你还是不是男人?你还在不在意我们这些朋友? 然而,欧阳的目光却一如从前的涣散。 子琛几近绝望地狠狠打了他一拳,欧阳倒在地上,艰难地咳了几下。而挣扎了一会儿后,他躺着,只是静静地平躺着,望着天空,眼神苍茫。 就在子琛要把他拉起来的时候,夏桐却冲了过去。 “不要再打了!” 她跪在欧阳的旁边,弓着身子,双臂死死地搂住欧阳。 她准备要说什么,但还没来得及,泪水就涌了出来。她痛苦得像是要死去一般,她痛哭着,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瘦弱的身子控制不住地前后摇晃。 她哽咽着说,“不要这样对他!”随即,她紧咬着牙,好一会儿,终于哭喊道,“如果他不是痛到极点,他怎么会这样做?……他已经很痛苦了!……如果,如果他不愿意清醒,他不愿意想起以前的事情,……如果这样他会好受一点,那就让他一直醉下去好了!” 夏桐终于伤心欲绝地大哭起来,“都是我不好,……一开始就错了,……一开始就不该离开他身边!” 夏桐的泪水已经将欧阳的衣服濡湿了一大片,“欧阳哥哥,如果你不想醒来,……就不要醒来好了……” “我陪着你!!!” 她使尽全身的力气哭喊着,她的脸上全是晶莹的泪水,她已经说不出话来,她痛苦得直不起身子,她将头埋在欧阳的胸口。 猛地一阵风吹过,树木枝桠开始剧烈地摇晃,沙沙的声响此起彼伏。 月亮突然间钻进了乌云里面,四周顿时陷入一片漆黑,只有零星的几点可怜暗淡的路灯光从茂密的树叶里透过来。 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但,那时,我却清晰地看见欧阳的眼角有一道金灿灿的弧线划过,坠入草地,不见踪影。 第十八章 欧阳哥哥 轻轻推开房门进去,只见夏桐趴在床边沉睡着,床上的欧阳亦是如此。 昨天晚上,送欧阳回来之后。夏桐执意要留在欧阳房间里面,她说:“以前每次我生病了时候,欧阳哥哥都会守在我的身边;现在,我也要守在他身边。” 现在的欧阳看上去清爽了许多,但即使是在睡梦中都紧皱着眉心。难得可以好好地睡上一觉,脸上却满是沧桑,疲惫与柔弱。 这时,欧阳轻轻地动了一下头,我赶紧移到门廊里边。 他果真是醒来了。 他静静地凝视着趴在床边的夏桐,眼睛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复杂情绪。 夏桐似乎感应到了他的目光似的,立刻也醒了。只是在她抬起头时,欧阳已经移开了他的视线。 夏桐微笑着说,你醒啦!语气里还带着一丝睡意。 欧阳没有做声。 夏桐伸手要去抚摸欧阳的脸,欧阳却轻轻地转过了头去。 夏桐怔了怔,缓缓地收回了手。她转过身,靠着床,坐到地板上,环臂抱住双腿,一行清泪从夏桐略微有些红的脸上滑落下来。 “以前叫你欧阳哥哥,并不是因为你是哥哥。而是因为你是我唯一的依靠和信赖,你是最亲近的人。” 欧阳慢慢坐了起来,微微咳嗽了一声。 夏桐转过头看着他,温温地笑,“欧阳哥哥,我们搬到子琛家的农场去住,你说好不好?” 欧阳垂下眼,无力地说,桐桐,你不需要这样做的。 夏桐脸上的笑容就瞬间凝滞了。 欧阳看了她一眼,然后掀开被子,准备下床去。 就在欧阳要站起身的那刻,夏桐突然越过宽大的床去,从后面紧紧搂住了欧阳。她不顾一切的呼喊似乎还在屋子里荡漾: “我喜欢欧阳哥哥!我想永远和欧阳哥哥在一起!” 于是,时间就在那一刻凝固了。 上午灿烂的阳光中,夏桐泪流满面地抱着欧阳,欧阳背脊挺直地坐在床边,缓缓地握住了夏桐的手。 后来,欧阳和夏桐搬去了子琛家的农场。 那时,隔毕业离校也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欧阳子琛和许凡都早已找到了工作,而夏桐决定继续在那个书店上班,书店由于业务扩展,接连开了几家分店。夏桐做了原来那家的店长。 当时,子琛说,“学了这么多年的东西,工作时却不怎么用得上,真是遗憾呀!” 最后在学校的日子就这样一天天不紧不慢地过去。 我一直没再在学校里见到沈曼,只到有一天,班上一些同学聚在一起时。沈曼突然走进了教室,直接走到夏桐旁边坐下,低声说着什么,好像说要见欧阳一面之类的,说什么夏桐从中捣乱,只要她见到欧阳一面欧阳就绝不会再离开她之类的。 夏桐垂着眼,一声不吭。 这时,旁边的苏韵终于忍不住把书往桌上一拍,啪地站起来。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惊讶地望着她。 苏韵冲沈曼喊道,“沈曼,你还要不要脸的?” 沈曼的脸立刻红得像火一样,但她却平静地很,直直地坐在那里。好一会儿,她站起来,冷冷地看了苏韵一眼,才迅速地走出去了。 星期天的下午,我和子琛许凡一起去农场看望欧阳他们。 六月下午的阳光温暖而不热烈,灿烂而不刺眼,照得人的心里像铺上了一层绒绒的波斯地毯。大片大片的草地,稻浪起伏的田野,成块成块的花田,在阳光下似乎在对你微笑似的,心情顿时干干净净的,开朗起来。 车到一处白色房子前停了下来,子琛望着紧闭的门,说,他们可能出去玩去了,我们等一会儿吧! 我随意打量了一下四周。房子后面是一大片油菜花地,错过了花开的季节,现在已是绿油油的海洋。房子对面是个小山坡,翠绿的草地上,淡黄的蒲公英在风中轻轻摇曳,有一些已经展出了淡白的绒毛。 房子前面是一条不太宽的路,我们刚才来的那段路周围只有矮矮的花丛,而另一段路的两边却是茂密的法国梧桐,稀疏的阳光从树叶的空隙间洒下来,无数道细细的金色光线交织在一起,汇集到泥土地面上有了星星点点的光斑。 漂浮的细小尘埃在光线中飞舞,朦朦胧胧的,一个亦真亦幻的梦境。 渐渐的,一个细细的影子出现在那些密密麻麻的光线里,清脆欢快的自行车铃声“叮铃铃”地传来。 欧阳载着夏桐向我们过来了。 夏桐搂着欧阳的脖子,站在单车后面。欧阳身着一件白色的松松垮垮的衬衫,白色的长裤,衣角在风中恣意地飘舞。而夏桐一袭白色及膝连衣裙,她的长发随着裙角自由飞翔。 单车前面的篮子里还趴着一直毛茸茸的白色小狗,它缩在里面小心翼翼地东张西望。 光与影在他们的笑脸上,手臂上,衣服上飞快地划过。 夏桐看见了我们,对我们招了招手,然后低头在欧阳耳边说了句什么,欧阳脸上的笑容于是更加温暖。 欧阳还没把车停稳,夏桐就从后面跳了下来。 子琛看着欧阳,颇带挑衅意味地说,“你小子过得不错嘛!” 欧阳边把车放好,边说,“托您的福,好得很。” 子琛一下子堵得难受,他朝车娄里那只小白狗努努嘴,“你儿子?” 欧阳笑笑,把小白狗抱起来,夸张地把它湿湿的鼻子亲了一口,说,“你哥。” 子琛的脸立马就黑了,但苦于是自己先挑起的,又不好发作。 夏桐把小狗接过来,温柔地摸了摸它,对许凡和子琛说,“这是送你们的礼物。” 许凡看了它一眼,它的黑眼睛正滴溜溜地注视着子琛,许凡说,“它都看着子琛呢!给子琛吧!” 子琛做出一副谦谦君子样,“哪有看着我?我又不认识它。” 许凡惊讶地说,“你怎麽可能不认识自己的哥哥呢!” 子琛终于爆发了,他说,“许凡你今天死了。” 说着,两人追打着跑进屋去了。 夏桐调皮地吐吐舌头,“因为没钱买礼物,所以耍了个小花招。” 我笑:“没钱是假,耍花招倒是真的。” 我们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时候,夏桐就光着脚在客厅和厨房之间跑来跑去的。 子琛说,“我们今天是来吃饭的,没准备来帮你啊!” 夏桐照例踢了他一脚,“哼,你每次帮忙都是在捣乱。” 子琛一听,不服气了,“是吗?那我不能辜负你的期望。今天要好好展示一下我的捣乱技巧。” 夏桐把子琛重新摁回到沙发上,“你不许动!”然后,她对欧阳说,“欧阳哥哥,你看着他!” 欧阳立马从桌子上跳下来,像小学生一样很严肃地点点头。 夏桐匆匆进了厨房,随即又匆匆回来了,一手拿着不知是什么的油腻腻的东西,一手抓着几个蒜球,嘴巴里还叼着一个围裙。 欧阳把围裙从她嘴巴上拿下来,给她系上,然后接过她手里的蒜。 子琛诧异地盯着夏桐手中的不明物,吃吃地问,“那东西是要给我们吃的吗?”他马上掏出手机,“我先把120设成快捷键先。” 夏桐刚准备发脾气,欧阳却说,“子琛你说什么呢?桐桐做的饭菜虽然不怎么好吃,但也不至于出人命呀!……” 还来不及说完下一局,就听见“嗷”的一声惨叫。 欧阳单脚在桌子旁跳来跳去的。 夏桐边狠狠踩完一脚,边愤愤地说,“就毒死你们几个。” 她看见欧阳还跳来跳去的,就嚷道,“别装啦!我又没穿鞋,能痛到哪儿去?” 欧阳立即放下脚,规规矩矩地站到桌子旁边剥蒜。 夏桐瞪了他一眼,又风一般的卷到厨房里去了。 欧阳靠在桌子上开始笑。 子琛看着夏桐白色的背影,也笑。一转头却看见面前一只大光脚,吓了一跳。欧阳把脚收回来,一脸的得意。 子琛直接一拳飞过去。 许凡摇摇头,“现在昊的心智终于进化到了幼儿园阶段。” 话音刚落,欧阳手中的蒜皮就飞了许凡一身。 然后,三个人就打成了一团。 为了避免这场灾祸,我只得躲到露台上去。 夕阳西下,天空中竟出现了姹紫嫣红的火烧云,远山近野便笼罩在一片暖红色的薄纱中。夕阳照得我微微觉着有点热了,偏偏这时却一丝风的迹象都没有,青绿青绿的油菜静静地站在面前,以前见到这种景象时,都是有微风,有绵绵不绝的菜叶摩擦的簌簌声。现在,面前如此无垠的世界,却连一丁点儿细微的声响都没有,静得让人心醉,让人沉迷。 我顺势坐在地板上,轻轻地闭上眼,细细地感受着温暖的夕阳。 不知怎么的,我竟可以清晰地想象出来之前的多少个风和日丽的时光里,欧阳和夏桐就坐在这里,光着脚,一袭白衣。欧阳靠着台阶,夏桐偎在他怀里。他们静静地闭着双眼,暖暖的阳光,清爽的微风,轻快的虫鸣,切切的田野的声响。 有时候,他们睡着了;有时候,欧阳低下头,夏桐抬起头,默契一笑;有时候,他们想到了什么,悄悄地说给对方听…… 我睁开眼,眼前一阵眩晕,满山满野的猩红色光圈,脸庞上竟已湿透。 晚上,照例又是一阵闹腾之后,大家玩得筋疲力尽才去睡觉。 卧室里也是清一色的白。白色的衣柜,白色的大大的圆床,白色的窗帘。 子琛看见那张圆圆的大床之后,赞不绝口,连连夸这张床真是太有水平了。 大家从柜子里拿出几张床垫铺在地上,就直接睡上去了。 刚开始,大家还在谈话聊天,渐渐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一切都安静下来了。只有微弱而均匀的呼吸声。 翻来覆去了很久,我却一直都睡不着。 我轻轻地坐了起来。 窗帘时不时轻飘飘地飞舞着,月光如水银一般,透过落地窗,在整间屋子里流淌。 卧室里溢满了柔和舒适的白光,如轻纱一般。 其他人都睡着了。 欧阳的脸上洋溢着淡淡的微笑,男人的柔弱和平凡在他熟睡的脸庞和放松的脊背上泄露出来,现在的他,一定是沉浸在美好的梦境之中吧。 夏桐偎在他旁边,细细的小手攀着他的手臂。她看上去是那么的安详,宁静。 那张白色圆床躺在卧室中央,安安静静的,承载着皎洁的月光。我看着它,看着它,突然,我看见了,那里有…… 我慌忙躺下来,紧紧闭上眼睛。可是,我还是看见了,我看见欧阳紧紧搂着夏桐,他疯狂地温柔地吻着她,他的手和她的手扣在一起,他的额头上有细细密密的汗珠,她紧咬着的嘴唇,她的长发散落在洁白的枕头上……我甚至听见了他低沉的喘息,和她微弱的呻吟…… 我缩成一团,牢牢地将头埋进臂弯里。泪水肆意。 第十九章 苏韵 星期一晚上,我和夏桐回宿舍搬东西。刚忙到一半,就接到任萧的电话,他说你们过来照顾一下苏韵吧! 我们赶到池塘边的时候,苏韵正蜷坐在长椅上,哭得伤心欲绝。 任萧看见我们,低低地说了声,“江涵水和她分手了。” 我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在这种情况下,任何的安慰鼓励都是苍白无力的,尤其像来自我们这种没有经历过类似痛苦的人。 更何况,苏韵爱得那么深。 她心甘情愿地为他付出一切,细细地体味他的每一点喜怒哀乐,可到头来竟是如此结果,就在其他恋人因毕业而分开但他们仍然紧握着手的时候,就在所有人都为他们的修成正果而骄傲祝福的时候。 是啊!他们从大学一开始就在一起了,四年的风风雨雨,见证了彼此生命里最美丽的时光,分开了,以后该怎样怀恋这段人生最难得的年华? 夏桐也不知道怎样安慰她,只能坐在她身边,搂住她剧烈颤抖的身体。 苏韵的脸已经变得紫红,她的睫毛被泪水沾湿,粘在一起,泪水还是不断地涌出来。 我看见她的手指狠狠地抓着自己的手臂,手臂上已经有了四个赫赫然的指痕。夏桐把她的手搬下来,握在自己手心。 苏韵愈发用力地抓住夏桐的手,夏桐的指甲瞬间变得血红。 夹杂着艰难的呼吸声,苏韵哆哆嗦嗦地哭诉, “他……他竟然这样对我,……我把什么都给了他,……他怎么可以这样……这样对我?” 她痛苦地低下头,深深地闭上眼睛,泪水如泻堤的洪水般流下来。我从来没见过一个人竟然可以哭成这个样子,仿佛要把此生所有的泪都流干一样。 夏桐的眼泪也落下来了。她一直都把苏韵当作一个值得深交好朋友,一个可以信赖的好姐姐。她是那么的喜欢她,那个一直善良体贴真诚简单的女生,那个在夏桐遇到困难时都会毫不犹豫给予帮助的女生;只是,现在夏桐却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能一直不停地对她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夏桐的话像重锤一样击打着我的头,那些字在我的脑子里飞旋,混乱成一团。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真的,会好起来吗?那,还要等多久? 苏韵没有告诉我们江涵水提出分手的原因,她也不知道,江涵水只是说不适合。 不适合。 这三个字比所有理由都来得强硬。而且简单利落,省了许多麻烦。 说不适合的人只是为了找一个体面的理由,来掩盖自己的或对方的错误。 说不适合的人是残忍的,让真心付出了这么久的人,连分手的真正原因都不知道,就这样不明不了地散了,还在日日回想着以前的亲密时光里到底哪儿不适合了。 说不适合的人是可耻的,为了自已的私欲剥夺了对方知道真相的权利。 说不合适的人是无情的,说这话时丝毫都没有留恋体谅过去情谊的意思,连一个想要理由的心愿都无法满足。 用夏桐的话说就是,既然不适合,那你早干嘛去了?你再怎么弱智,再怎么白痴,再怎么迟钝也不用反应四年吧! 谁都知道这不是江涵水要分手的真正原因,然而谁都没想到那个原因竟会如此迅速地展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毕业舞会上,除了欧阳和夏桐,其他人都参加了。 会场一直播放着优雅的轻音乐,平白地就添加了伤感的气氛。大家都聚成一堆一堆地讨论着曾经度过的点滴,即将分开的伤感和各自毕业之后的去向。 虽然还要继续读研,但在那一刻我却发现或许我十几年的学习生涯已经结束了。 说过的笑话,曾经吵的架,内心的不满,小小的感动,一块橡皮,一张纸巾,一杯牛奶……都散了,散尽天涯。 苏韵本来是不想参加的,但我跟她说,“你难道就因为一个男生放弃和其他同学的聚会。又不是你的错,干嘛避着他。”苏韵这才来了。 从一进来,苏韵就一直坐在我身边,低着头不说话,与周围的气氛倒是很相称。 当第一支舞曲即将响起的时候,江涵水进来了,一身得体的西装。他微微弯曲的手臂上搭着一直纤细洁白的手,手的主人身着一身粉红色的落地长裙,乌黑的头发高高盘起,恰到好处的饰品衬得她珠光宝气,高贵而不庸俗。 他们的进场让周围的所有都一时间失去了光彩。所有的人也都在片刻的惊怔后,看着那个女人,然后回过头来看着角落里的苏韵。 苏韵盯着她,惊怔,“是她,竟然是她。” 而那边的两个人根本就没把苏韵放在眼里,而是跟着节奏优雅地摇摆起来。苏韵猛地起身,要冲过去。旁边的许凡突然抓住苏韵的手,飞快地站起来拦住了她。 许凡看着她,轻轻地摇了摇头,苏韵的眼中就涌起了一层厚厚的水气,我都怀疑她马上要哭出来了。 有几个人转头看见他们俩这样站着,都有些奇快。许凡也意识到了,于是对苏韵说,“想跳支舞吗?”苏韵努力地眨了几下眼,让眼睛里的雾气快点消散。 然后,她望着许凡,点点头。 许凡于是牵着苏韵下了舞池。 一些人于是就迷惑了,以前欧阳和沈曼在一起,许凡和夏桐,苏韵和江涵水。怎么现在江涵水和沈曼成一对儿了,而且看样子,欧阳和夏桐肯定也是在一起了,那许凡和苏韵呢,他们又是怎么回事儿。 我不知道沈曼是否听到了这些话,但我可以肯定的是,她看见了许凡和苏韵在一起跳舞,那个从来不会主动邀请别的女生跳舞的许凡,那个看上去比江涵水潇洒典雅气宇轩昂几百倍的许凡。 我还可以肯定的是,沈曼乌黑的大眼睛里闪过了一丝不甘与愤怒,只是表面上还要维持着她优雅的形象,一定很受煎熬吧! 一曲完毕,江涵水和沈曼坐到了离我们不远的沙发上,两人亲热的程度简直可以用露骨来形容。 我担心地看了看苏韵,她此刻看上去却异常的平静,平静得让我有些担心。我说,“要不咱们先走吧!”苏韵微微一笑,却带有诡异又安然的神色,“不用了,躲不掉的。” 我便不再多话。从刚开始进来到现在,江涵水甚至连看都没有看苏韵一眼。世上真有如此薄情寡幸之人,他哪里知道,他这样也是侮辱了自己的一段付出啊! 过了没多久,许凡和子琛都觉得没意思,说还不如早点离开去农场玩。许凡对苏韵说,“苏韵,你和我们一起去吧!桐桐挺想你的!” 苏韵自顾自地说,“是啊!好想去看一看欧阳和桐桐,我也挺想他们的,只是,没时间了。”语气空虚飘渺得如梦呓一般。 许凡不太懂她的意思,有些担忧地看着她,说,“苏韵,其实……” 苏韵却猛地抬起头,眼神清澈地望着许凡,凄美决绝地微笑,“许凡,谢谢你!” 许凡怔住了。 苏韵微笑着看了他好一会儿,起身独自离去了。 我想苏韵的那句谢谢是说刚才许凡请她跳舞的事。可后来,我才意识到,那句谢谢切断了她的一切情感。 许凡仍旧怔怔地坐在那里,他的眉心越来越紧,突然,一种极度的惊恐在他脸上绽开。他倏地站起来。 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与此同时的那一刹那, 我突然听到了一声悲凉而凄厉的呼喊,仿佛蕴含着一生的力量: “江涵水,我爱你!” 许凡和子琛疯了一般地冲过去,我站起来的同时慌忙转过头,却又瘫软在沙发上。 那个断了翅膀的蝴蝶,凄美的身影………… 屋子里的灯光亮了,是欧阳来开的门。 他揉着眼睛,睡眼惺忪地咕哝,“自己找地方睡吧!”说着,他就往回走。 许凡叫了声昊。声音低沉而嘶哑。 欧阳停了,转过头来,微眯着眼看着我们,睡意全无。 大家坐在客厅里,刚开始都是低着头,沉默不语。 欧阳起身过去,轻轻地关上了卧室的门。 在那一闪而过的缝隙里,我看见薄薄的月光下,夏桐像小孩一样蜷在柔软宽松的大白床上,安详而恬静。 欧阳坐下来,望着子琛。好久,子琛才说,“苏韵死了。”语速很快,声音很轻,却不停地在客厅里回响。 欧阳陡然睁大眼睛,疑惑、不信、茫然、伤感、悲痛混杂在一起,他的眼睛看上去更加黑暗了。 欧阳紧紧地皱着眉头,艰难地问,“怎么会这样的?” 子琛简略地把大致经过说了一遍。 欧阳低着头,说,“先别告诉桐桐。” 子琛亦下意识地抬头向卧室望过去,却楞住了。顺着子琛的目光望过去,穿着白色睡袍的夏桐站在卧室门口,委屈地嘟着嘴,噙着眼泪…… 葬礼上,出乎意料的是,江涵水也去了,一个人。 他落寞了很多,看上去很悲伤的样子,憔悴得让人心痛。 苏韵的妈妈一见江涵水,就扑上去,狠命撕扯着他,“是你害死了我女儿……你以前是怎么向我保证的,你说你会好好照顾她的……你把我女儿还给我,还给我……” 江涵水含着泪,一声不吭,任由苏妈妈不停地打自己。 苏韵的妈妈终于放开他,跪在地上,哭得死去活来,“不怪你,……不怪你呀!……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啊!……韵儿,妈妈一开始就不该让你读书,……留在山村里好好嫁个人过一辈子……不该让你到城里来的……不该来呀…连命都没有了,要读书干什么……” 一个苏韵的亲戚走到江涵水身边,强忍着愤慨说,小伙子,你还是走吧! 江涵水呆呆地站了一会儿,深深地像苏妈妈鞠了一躬,转身离开了。 我看见江涵水的泪落下来了。他是后悔了吗,伤心了吗,怀恋了吗,望着他离去的孤独背影,我不明白。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江涵水,只知道他早就离开沈曼了。 而且,后来听同学们说江涵水从那以后精神就出了问题,他家里人带着他辗转了多家医院,都没有好转,再后来就下落不明了。 那位同学感叹道,“那么美好的一对,就这么被沈曼给毁了。” 离开葬礼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苏韵的遗像。那里,她甜甜地笑着,仿佛昨天,仿佛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 出来时,天空阴沉沉的,压抑而阴郁。而且,竟然飘起了毛茸茸的小雨。 一阵狂风刮过来,我听见夏桐的黑色连衣短裙,和欧阳他们的黑色衬衫都在呼呼地响。大家脸上也都阴沉沉的。 夏桐缩了缩鼻子,轻轻揉了揉早已红肿的眼睛。欧阳伸出手,紧紧握住夏桐的手,将她拉到身边。 走到转弯处的时候,我突然发现,沈曼站在那里。 夏桐愣了一下,但欧阳似乎没看见沈曼,只是拉着夏桐继续往前走。 沈曼快步走到欧阳跟前,急切地说,“昊,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欧阳停下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请不要这样称呼我。” 沈曼低下头,又抬头看了看夏桐,又看了看我们,欲言又止的。 欧阳于是直接往前走,沈曼忙追上去,“我怀孕了!” 我的心突然间猛地撞了一下,许凡和子琛也是一脸的惊讶,夏桐更是变得脸色惨白,她轻轻地要缩回手,但,欧阳却更用力地抓住了她。 夏桐抬起头,苍白地望着他。从刚才到现在,欧阳连一点,甚至最细微的表情变化也没有。 他语调平平地说,“哦!恭喜你!”说着,边牵着夏桐要走。 沈曼惊怔。 她上前抓住他的手臂,绝望地说,“欧阳,你,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呢?我怀孕了,我真的怀孕了!” 欧阳也不看她,语气冰冷地说,“沈曼,我不会再相信你了!”他想要挣开沈曼的手,她却死死地抱着他的手臂。 沈曼的眼泪哗地就涌出来了,“昊,是真的,是真的,你要相信我,是真的。” 欧阳一扭头,看见沈曼胸前的白花,他的眼中顿时聚集了深刻的悲痛和怨恨,他极度冷酷地说,“你放开。” 沈曼只是悲伤地望向他,摇头。 欧阳终于愤怒了,他用力地甩开她的手,沈曼的高跟鞋突然间扭了一下,下面是长长的台阶…… 医生说,沈曼的孩子没有了。 第二十章 背叛 夏桐许凡和我站在走廊里,沉默不语。 脑子里不停回想着刚才来医院的路上,沈曼躺在欧阳怀里,脸色苍白,悲哀地哭喊,“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那时的欧阳,无法掩饰的内疚悔恨与沉痛。 子琛从走廊那边走了过来。他说昊在洗手间里面疯了一般,拼命地搓洗手上的血,都快半个小时了。 虽然不知道那个孩子是欧阳的或是江涵水的,但他确实是因为欧阳而死的。欧阳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吧! 我扭头看了看夏桐,她从一开始就待在一边,默默地看着沈曼和欧阳,一句话也没说,或许她已经感觉到她和欧阳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美丽日子真的结束了。或许,再也没有重新开始的可能了。 沈曼醒来后,一直很平静,没有哭喊,没有吵闹。我很仔细地审视了她一番,或许也没有悲伤吧!在来医院的途中,那些绝望的哭泣和令人揪心的话语,对欧阳已经有足够的作用力了。 我不得不感叹,沈曼的确是个精明的女子,她真的可以得到任何她想要的东西。 当欧阳来看她的时候,我以为她会楚楚可怜地说不要离开我之类的话,可她没有。她异常平静地对欧阳说:“你不要自责了,这不是你的错。” 欧阳望着她,不明白。 沈曼努力笑了笑,自嘲似的,“这是我骗了你的报应。是我错了,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报应。只是……”她的声音哽咽起来,“没想到会伤害到我的孩子,它是无辜的呀!” 欧阳握住她的手,轻轻地说:“别想那么多了,先好好休息吧!” 沈曼顺从地点点头,她一扭头却看见了夏桐。 夏桐站在一边,微低着头,脸色惨白,似乎一直游荡在自己的世界里。 沈曼看着她,坚定地说,“夏桐,对不起!” 夏桐突然像是被从梦境中惊醒了一样,抬头盯着沈曼,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满是震惊。 沈曼垂下眼,缓缓地说,“夏桐住院的时候,去医院故意刺激她的人,是我。” 其他人都惊讶地望着病床上虚弱无力的沈曼,我些许有点吃惊。 夏桐那时不管我怎么问都不肯说出那个人是谁,现在,沈曼又为什么要承认呢? 难道她认为这个秘密总有一天会大白天下,到时候欧阳是肯定不会原谅她的,但现在在这种情况下,由自己亲口说出,结果就不一样了吧! 她已经开始计划她的未来,或者,她和欧阳的未来了! 而夏桐一直不肯说,也就是因为那时沈曼已经是欧阳的女朋友了吧! 我正沉思着,突然却感觉到一道尖锐的目光。沈曼的眼里揉着一丝讥笑与得意,只那么的一瞬,却让我深信不疑。 她已转过头去,幽幽地说,“可是,我本来并不知道夏桐有心脏病,不知道夏桐最害怕的事,也并不确定出了那些事之后,欧阳就会对我负责……” 她这是什么意思,我的心突然间像燃烧了起来,炙热的煎熬。 “是有人把这些事情告诉了我。” 沈曼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我愣住了,一定是这件屋子里的人,没有其他人知道这么多的细节,夏桐的病情,夏桐的害怕,欧阳的性格…… 心仿佛灼烧得要融化掉,都快要停止呼吸了。沈曼,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抬起头看向她,才发现,从刚才到现在,她说话的时候,她都一直颇带一丝笑意地盯着许凡。 而许凡,垂着眼,脸色苍白。 其他人也发现了。 我的心,突然落入了无尽的深渊。 沈曼盯着他,“你那么喜欢夏桐,所以帮我得到了欧阳昊。但又怕夏桐不死心,所以在医院里不惜冒险把她的事告诉了我,因为只要一成功,夏桐就会记恨欧阳昊,永远留在你身边了。” 沈曼笑得摄人心魂,“你说是吗?” 夏桐怔怔地望着许凡,她的脸更白了。沈曼刚才的那些话,褪尽了她最后的一丝血色。 欧阳深深地低着头,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是他那轮廓分明的脸刻上了蚀骨的痛。 而子琛紧紧地握着拳头,手臂上青筋突起。 黑色的衬衫让许凡看上去更加孤独寂寞了。而欧阳和子琛也是一样。那时我才深刻地体会到,其实,一直以来,他们都是孤寂冷漠的。 许凡依旧是那么的安然,淡定。 他说,是。 那么简单,像是回答一道选择题。 我惊愕,我的嗓子像是要裂开了。 我不敢看他的脸。 沈曼骄傲的脸上闪电般地闪过一丝不忍和震惊,但那么的转瞬即逝,以至于我在想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 许凡却没有看沈曼,而是望着夏桐。眼睛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怜惜与心痛。 夏桐亦坦然地看着他,没有怨恨,没有不解,只有澄澈清晰的理解,或者说是,信任。 沈曼,竟是这样厉害,竟是这样的了解我们之中的每一个人。她在自己未来的保险箱上又加了一把锁。 而后来,医院长长的走廊上,许凡身着黑色的短袖衬衫,洗得有些发白的牛仔裤,他静静离开的落寞而忧伤的背影。 我从没有想过,那个背影,竟然是许凡留给我的最后一个鲜活的印象。 那个我认识了二十几年的沉默寡言笑容腼腆与世无争心地善良的大男孩,竟然就那样静静地,从此,永远,离开了我的世界。 是因为我吧!这个老朋友,这个保护我的老朋友,他才会在最陌生的地方告别了最美好的年华!或者,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 客死异乡! 第二天其他人不在的时候,我去看沈曼。她气色好了很多。 她看着我时,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势,又有一种挑衅的意味。 我刚开始没说话,只是坐在一旁淡淡地看着她。不禁心里暗暗感叹,她真是演技超凡啊! 沈曼终于开口了,“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我直视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我知道她应该明白我是说的关于许凡的事。 沈曼却没有直接回答,反而笑了起来,“你应该感谢我吧!” 我楞住了,心跳突然快了起来,“什么?” 她慢悠悠地挪了挪身后的靠枕,“我帮了你的忙呀!夏桐要走了,你应该很开心吧!” 我强忍住心中的不平和恶心,冷冷地说,“我不懂你说什么。” 沈曼竟哈哈大笑起来。“梁小沐,你比谁都懂。你是那么的喜欢欧阳昊,估计你是一看见夏桐都恨得咬牙切齿吧!” 像是感情被受到了侮辱,但我无可奈何只能克制住自己的快要爆发的脾气,说,“这是你自己的想法吧!让她走你更开心吧!” 沈曼傲慢地看着我,嬉笑道,“彼此彼此。以后,就是我们俩之间的战争了。不过,她得意十足地加了一句,我比你有优势多了。因为,我先说在前头,欧阳昊,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喜欢上你的。” 我倏地站起身,冷冷地俯视着她,“你真让我恶心!”说罢,就要离开。 她脸上的笑容却愈发得意洋洋,“这句话留着你自己用吧!” 走出病房的时候,我感到胃里面一阵的翻江倒海,恶心得要吐,脑子轰隆隆的响成一团,周围的人和事飞一般地从我面前划过。我难以想象,以后竟然要经常见到这种人,为什么世界上会有这种人…… 只是,令我颇为惊讶的是,从那以后的三四年里,我再也没有见过沈曼,直到很久以后。 去接她出院的那天,护士告诉我们说,沈曼已经离开了。欧阳问她去了哪儿。护士说不知道,护士还说前一天,有人来探望过她。 我首先想到的就是苏韵,但那一刻我又意识到,苏韵,她唯一的朋友,已经死了。我不知道究竟是谁有那么大的本事,竟然能让沈曼这样毫无踪迹地消失,放弃了她苦心追求了那么久的人或事。 也就是在沈曼出院的前一天,许凡走了,夏桐也走了。 第二十一章 梦醒时分 之后的日子一直过得很平淡,我原以为我会不适应,但我显然是低估了自己。许凡和夏桐走了之后,剩下的我们很少再聚在一起了。没有时间,或许是,没有了心情。 子琛开始在他家的事业上忙碌起来;欧阳成天呆在办公室或者电脑前写写画画,设计不完的图案,画不完的草图,我知道他只是想让自己忙一点,再忙一点;而我在读书的同时,偶尔在这家公司那家公司实习。 我以离学校近为理由,搬到了欧阳租的房子里,三室两厅,有的是空间,所以他并没有拒绝。虽然他平时总是很忙碌,但屋子里却收拾得整整齐齐,不像一般独身男人的居室,乱糟糟的。 他一直都是一个整洁干净的人。 欧阳很少回郊区的家,更少去农场,我想他是不愿意看见什么东西,或是记起什么东西。只是,他根本就是从来没有忘记过,又何必害怕被提醒呢! 一次经过夏桐曾经工作的那家书店,就进去看了看。其实我本来是忘了那家书店的,但它却一直没变,和以前一模一样的风格和布局。让我一见到,就想起了从前。 夏桐走之后,段泽做了店长,一个人。 他没有请其他帮手,自己独自照看着书店的一切大小事务。 让我惊讶的是,他竟然还记得我。他明朗地笑,“怎么会不记得呢?你是夏桐最好的朋友呀!” 最好的朋友! 我的心像突然被重重撞击了一下,一贯的从容淡漠几乎要瞬间崩溃。于是赶紧岔开话题,问,“为什么不请个帮手呢?这么忙?” 段泽没有解释,只笑了笑。明快的笑容里带了些淡淡的落寞,经过这些年,他似乎也变了很多,不再是当年那个咧嘴大笑的大男孩了。 他,是在等夏桐回来吗? 走之前,我看到了一本许凡拍的影集,于是买了下来,但他执意要送给我。说是如果夏桐在的话,一定也会这样做的。 我的眼睛突然间涨涩得厉害,于是拿着影集,匆匆逃离了书店。 那天晚上,欧阳经过客厅时,无意间看到了那本影集,当时客厅里没有开灯,但明亮的月光却足以让他看清楚摄影者的名字。 这么久了,他和她从来没有联系过,哪怕是一封邮件,一条短信。 但直到很久之后,我才发现夏桐是给欧阳寄信的。一次我去欧阳的书房里面找纸盒,却发现一个纸盒里装着一摞信。收信人是欧阳昊,却没有寄信人,但那个清秀的字迹却是我熟悉的。从夏桐离开之后到那时,几乎每星期一封。只是信封里面都是空空的,但,里面有没有内容对欧阳来说,性质都是一样的。 他怔怔地望着那本影集出神,我不知道他是在想念那个人,还是那个人身边的人,又或者是两者都有。 在那个月色微荡的夜里,面色俊朗的欧阳昊满目悲伤。 对了,许凡成了摄影师,从离开之后,一直是大江南北地到处奔波。因为新颖的角度,独到的见解,颇受大众喜欢。从夏桐偶尔发来的电子邮件,我得知他们去过很多地方:白雪皑皑的玉龙雪山,大漠孤烟直的戈壁,原始的森林,崎岖的丘陵,寂静的海滨城市,温婉的江南小镇,喧闹的繁华都市,悠扬的山野农村…… 夏桐是从来不跟我们打电话的。 她也从来不透露她过得怎么样,也不问我们的状况如何。只是简简单单的几个字一句话说哪月哪天到了哪儿,外加几张美妙绝伦的照片。 只是,那些照片里,有山有水有雪有花有树有草有太阳有明月有繁星有大海有田野有骆驼有黄沙有小孩有老人有大汉有妇人有车流有人群有白天有黑夜,却没有许凡没有夏桐。 而我给她的邮件则完全相反。我会详细地介绍子琛的情况,我的情况,和欧阳的状况。哪天子琛又谈成了一笔生意,哪天他们两个去赛车了,哪天欧阳回来晚了,哪天欧阳熬通宵了,哪天…… 我学会了做饭。每天为欧阳煮饭吃,虽然他从来没有对此发表过任何评论,好的坏的,他只是坐在饭桌前安安静静地吃饭,很少说话。 欧阳变得寡言少语了很多。更多的时候,他都是待在书房里忙着自己的工作。 随之剧减的是我和他之间的交谈,我们再也没有像曾经一样说自己的快乐忧伤,谈各自的困难苦恼。 他似乎对我保守了很多。 我对此的猜想是他可能感觉到了我对他的感情,一时难以接受,才有所回避。但我坚信,终有一天我会打动他的。 可是那时,我太理想太沾沾自喜,忘记了欧阳的处事原则。如果真是我假想的那个理由,欧阳他是不会用这种冷漠的只用来对待外人的几乎可以伤人的态度来对我的。 我没有意识到,在那些单色调的缩影里,我寂寞的未来,其实早已注定了。 我就这样一直生活在自己编织的童话里,直到有一天,照例打开邮箱,收到了夏桐的邮件。和以往不同的是,这次,没有图片,只有简简单单的几个字。不是哪年哪月哪天,而是这多久以来,她写的唯一一次带有她心地感情的话。 我却像挨了当头一棒似的,定定地坐在电脑前,久久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欧阳照例很晚才回来,然后钻进了书房。 我站在黑暗的客厅里,望着书房门缝下那道柔和的白光,很久。 我对我自己说,梁小沐,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了。于是,我慢慢走过去,终于过去敲响了门。 “进来吧!” 欧阳带着些许疲惫的声音传了出来。 我推开门,站在门口,略显哀伤地看着欧阳。 他望着我,问,“有什么事儿吗?” 我简短地说,“桐桐又发邮件过来了。” 虽然我以前告诉常他夏桐给我发的邮件什么的,但他现在也略略感觉到了这次的有一些不同。 我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桐桐说,她可能不再回来了。” 我似乎听到他的笔啪地落到桌子上。 但我马上转身离去了,因为我不想看见他明显的悲伤。 他一直以来都是有期待的吧! 我坐在电脑前,静静地看着那几个字:“我好想见欧阳哥哥一面!”在永久删除的对话框里,我点了“是”。 两年的时光就这样不知不觉逝去了。 我顺利地研究生毕业,找到了一分满意的工作。 在面试结束的那天,我欢天喜地地往家里走。天那么蓝,风那么暖,我抑制不住地笑。准备研究生论文的那段日子,准备面试的那段日子,欧阳竟然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来日日夜夜地帮我找资料,查信息。 有时一抬头,看见电脑屏幕前他坚定的脸,心里就一下子暖暖的。 我的努力终于开始有回报了。 他会慢慢接受我的。我的人生要有新的开始了。 当电梯一层一层向上升的时候,我在想着准备怎样一顿丰富的晚餐,怎样给欧阳一个大大的惊喜。 我站在门前,匆匆忙忙地掏钥匙。这时,门却突然被打开了。 我没想到欧阳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回家。我刚准备告诉他我的好消息,却被他脸上难得一见的那么孩子气的笑容镇住了。 怎么回事? 欧阳的眼睛像天空一样干净,他说,“桐桐回来了!” 我不知道我是怎样走进去的,在换鞋的时候,我不停想象着见到夏桐时的画面,我的表情会是怎样的。我能够笑得出来吗? 可走进客厅,并没有发现夏桐的影子。 我疑惑地望着欧阳。 他轻声说,“她刚回来,太累了,在睡觉。” 他那么自然地低下了声音。让我心如刀绞。 我木然地走到卧室前,打开房门,床上却是空空的。我才意识到,夏桐睡在欧阳的房间里。 我呆呆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头脑里一片空白。两年了,我从来没有进过欧阳的卧室,而那个打碎了我所有美梦的人,此刻却睡在他的床上,绘画着自己的美好梦境。 不知坐了多久,突然,一声恐慌凄厉的呼唤声从欧阳的房间里传了出来。 “欧阳哥哥!” 赤脚在地上黏黏的声音,门突然被拉开的响动,穿着白色睡衣的夏桐光着脚站在我面前,略显疲倦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惊恐。 她做恶梦了! 或许这两年来她就是这么过来的,或许她过得不怎么好…… 但我迅速打断了这种念头。因为,我又过得怎么样呢,我过得很好吗?而且就在我的生活有转机的时候,她却突然回来了,生生地掐死了我最后的一点希望。 夏桐看见了我,脸色逐渐恢复了平静。她走到我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我淡淡地说,“欧阳去买……水果了。”我本来想说去买梨了,但竟没有勇气说出口。我怕自己会突然间崩溃。 夏桐亦淡淡地“哦”了一声。 我这才仔细地打量着她。她垂眼坐在我面前,背着光,她的肤色比以前黑了一点,而且她也瘦了一些。估计是这么久东南西北奔波的原因。但不可否认的是,她看上去比以前更添一种坚韧的魅力了。 光线透过她宽宽松松的睡袍,留下一个暗暗的阴影。 她突然抬眼,直直地盯着我。 我不想让她感觉我一直在看她,于是说,“你回来了?”语气的尖锐和冰冷让我都吓了一跳。但她却没有特别的反应。其实我问这句话的意思不是指事实而是指原因,我知道她明白的。 她看着我,不卑不亢地说,“因为欧阳哥哥不快乐……你不能带给他快乐。” 我一时语塞,心里顿时冒起一阵无名之火。这样看来,倒是她可怜我,于是给我创造了机会,只是我没有那个能力,于是她又收回了这个特权了。 我尽量压制住自己的火气,说,“你每个星期都会给欧阳写信哦,既然这么舍不得,当初为什么又要走呢?” 夏桐平静地回答,“我没有写。” 我说话的重点是在后半句,可她完全忽略过去,而且还在前半句上跟我玩文字游戏。这让我再也无法控制自己了。 我冷冷地说,“当初是你自己舍不得许凡要跟他走的,现在又半路跑回来算什么?” “因为,你不是梁小沐!”她任旧是平平静静的样子,仿佛我语气里的冰冷和愤怒对她完全没有影响。 我不懂她在说什么,也讨厌她这样故作镇静自命清高的样子,于是更加严厉地谴责道,“你一直就是这样,虚荣,不在乎别人的感受,被他们同时喜欢让你很骄傲是吧!” 夏桐的眼中闪过一丝震惊,但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她又恢复了之前那种淡然从容的样子。 她的这种反应让我更加的愤怒怨恨,可是又无法发泄。我正想着要怎样才能撕破她这虚伪的面具,她却突然站了起来,淡淡地说,“我想睡了。” 看着她缓缓走回卧室的背影,深深地挫败感将我包围。她一直都是胜利者,她的一个行动,比如这次的回来,就可以轻易地把我苦心经营维持了那么久的生活变成碎片。而我,却什么都不能做。 第二十二章 新生命 走廊里还是很静,我一直低头盯着我的高跟鞋发呆。鞋上的水渍早已散去了。今天雨真大呀! 我看了看手表,好像快有半个小时了。 中午接到子琛的电话说夏桐晕倒了,于是这才赶过来。我和她,似乎又是好几个月都没见面了吧! 子琛坐在我对面的座椅上,皱着眉头。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估计是从公司里直接来的,还没来得及换衣服。这样的他看上去精明干练了许多,也成熟了许多,一点不像学生时代的那个嘻嘻哈哈的路子琛。 望着他梳的整整洁洁的头发,我突然想起以前他被夏桐揉得乱糟糟的头。 欧阳则是一只穿着笔挺挺西装的毛躁躁的狮子,走来走去的,一直没消停过。但他看上去还是那么的气宇轩昂,像个王子。 蒋医生说,夏桐怀孕了。 我的心瞬间像同时被千万根烧红的铁针刺一样。 夏桐半躺在病床上,垂着眼睑,她长长的睫毛颤巍巍地抖动着。她轻咬着嘴唇,脸色有些许苍白。 欧阳昊直接蹲在床边,微抿着嘴,紧张地凝视着夏桐。子琛轻轻地搓了搓鼻子,呵呵地笑。 欧阳昊缓缓地伸出手,犹豫了一会儿,轻轻覆上夏桐尚显平坦的小腹。夏桐倏地抬起眼,惊讶地盯着欧阳昊骨节分明的右手。 欧阳则盯着夏桐的小腹,傻傻地看了半天,终于愣愣地蹦出一句,“宝宝……住在这里面吗?” 几个护士轻轻地笑出了声。 夏桐的脸立马红了起来,一直烧到耳根。她急切地压低了声音,“欧阳哥哥,别人都看着呢!” 子琛轻轻咳了咳,抬起眉,“哎!我们刚才什么也没看见啊!” 夏桐的脸已经是红透了,欧阳昊这才收回手,他望着夏桐,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只剩深刻的怜惜和坚定。 子琛也变得一脸沉重。 欧阳握住夏桐的手,说,“桐桐,其实……要不我们……” 后面就没声音了。他是想说不要孩子。 蒋医生的话还回荡在耳边,“夏桐的情况你们也是清楚的,这样对她是有一定的危险的……” 夏桐愣愣地看着他,终于明白过来。她猛然抽回手,把双腿抱在胸前,泪光闪闪地望着欧阳。她颤抖了半天,才委委屈屈地说,“不要……你说的……不要……” 欧阳的眼里竟也含着熠熠的泪光,他把夏桐抱在怀里,轻轻地哄道,“好好好,就当我刚才什么也没说。” 回家之后,夏桐先上床睡觉了。 欧阳送我们出来的时候,子琛问,“真的决定了?” 欧阳长长地叹了口气,嗯! 子琛低下头,不说话。 欧阳说,“桐桐是肯定不会同意的。” “可是?”子琛停下来望着欧阳,他的眼睛在夜色中闪闪发亮。 欧阳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往前走,“再跟蒋医生商量一下,应该有办法的。”他皱起了眉头,医生说,如果悉心加以照顾,“不让她的情绪有太大变化,就应该没有多大问题。” 子琛便不再说话,桐桐的脾气他也是很了解的。 欧阳昊再也没去过在市区租用的那套房子,而我也从那里面搬回家了。 一开始就是为了他,现在人都不在了,住在那里只是徒增伤感。 我做了一家报社的编辑,每天都面对着键盘和文字,想着自己的故事,编辑着别人的心情。 我很少去看欧阳和子琛他们。就这样,一个多月又风一般的过去了。 第二十三章 死别 晴 今天是我二十四岁生日。 醒来时欧阳哥哥竟然不在,那个大懒虫会去哪儿了呢?一看闹钟,九点钟了。都怪欧阳哥哥偷偷把闹钟关了。不过刚才给他打了个电话,他说他正在办一件很重要的事,过一会再回来,到时候给我一个惊喜。在挂电话之前,他说还有一句话要跟你讲,我说嗯?他十分认真地说,我爱你!然后我听见子琛的嬉笑声,好像在说什么,既而又是子琛的惨叫声。果真欠扁!嗬嗬!我很小声地说了声,我也爱你,然后飞快地挂了电话。 他肯定没听见啦! 对了,他们在干什么呢?弄得那么神秘。 当时,我几乎感觉到了他脸上庄严肃穆的表情,当然肯定还带一点笑意,再加一点羞涩好了。天呐!我的脸,太烫了。哎呀!乱七八糟!哎呀!百无聊赖! 所以还是写一下日记好了。 十五年了!在今天表达一下我对我亲爱的家人们的深厚感情吧!哈哈! 首先说许凡吧!一个安安静静的男孩子,连我这样闹腾的人都可以变得安静下来。很感谢你对我的感情,谢谢!我会一直珍惜的。其实,和你在一起的日子真得很开心。我从没有想过你也是那样一个爱笑的男生。还有,你笑得真得很好看哦! 很开心在你一起出去的两年里,我们之间渐渐变得更美好了。 你说要等昊过生日的那天回来,给他一个惊喜。那,我暂且替你保密啦!不用谢! 再说说路子琛,讨厌你,刚才说了什么,一定是很讨厌的话啦!要不然欧阳哥哥也不会揍你的。哼!不过很开心有你这样一个大哥哥,虽然你总是逗我,总是欺负我,总是和我打架。但是我知道你是很心疼我的。我一直记得十五年前的那个夏天,你哗地冲出去的身影,那时我哭了。可能你们都不知道吧!哈哈!我不喜欢花心的男生,我却很喜欢你。因为我知道你其实不花心,你不是大家眼中的你,或许世上只有我们了解你吧!看着你身边那些妖艳的女生们有意无意跟你说某件衣服很好,某件珠宝很好之类的话,我都会很心疼。和她们在一起的时候,你有时也觉得很伤感的吧!当杨依出现的时候,我好开心,以为那个人出现了,以后可以有个人陪着你,照顾你了,可是……哎呀,不说这个了,再说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每个星期天晚上,你匆匆赶来的时候,我都会觉得好欣慰。你没有忘记我们,当然,我们也没有忘记你。我有时就会想,你赶来的途中,知道我们在等你,心中一定是暖暖的。子琛啊!什么时候能有一个女生能真真地爱你,让你不再寂寞呢? 当然啦!你也有很大问题啦!从不认真地对待某个女生,那你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结婚啊?真是。 那个一天到晚嘻嘻哈哈,却让人心疼的大男孩啊! 小沐,亲爱的小沐,我好喜欢你啊!每当我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你都会帮助我,你总是会保护我,可是,你不是和我一样瘦弱吗?总是以为你练了几天跆拳道,身手就好得不得了。小沐,你总是不太爱说话,可是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却像疯丫头一样,这让我觉得好自豪啊!梁小沐是我一个人的好朋友。呵呵!人们都说爱情是自私的,其实,真正的友情也是自私的。呵呵,小沐,我知道最近你不是很开心,但,我们让一切都过去好吗?我们还是好姐妹,好不好? 我很喜欢你,真的。 我一直等你哦! 昊,我的欧阳哥哥。我有时会想,如果没有你,我的人生会变成什么样子。或许,过着悲惨的生活,或许从不会试图与人交流,或许已经死去了。真是很抱歉曾经伤害了你,但是庆幸的是我也因此明白了自己的真爱。有时想起前段时间的事,会觉得好心碎。好心疼你独自承受的一切,心疼你受的伤,心疼你的心疼。所以,我对自己说再也不让欧阳哥哥这样了,以后我要好好照顾欧阳哥哥。突然想起欧阳哥哥说的一句话。现在我也说一次吧! 欧阳哥哥,由我来守护。 天呐!羞死了!幸好没人知道。嘻嘻! 每一天睁开眼看你和阳光都在,这就是我要的爱。 别忘了我们的来世之约哦! 接下来写些什么呢?哦!对了。 亲爱的小宝宝,妈妈和爸爸都很爱你哦!你要乖乖的呆在妈妈的肚子里,再过几个月就可以出来了,你有一群很爱你的叔叔阿姨哦!不会像妈妈小时候那样,你一定会过得幸幸福福的。宝宝要努力哦!长得像爸爸一样气宇轩昂的哦!嗬嗬! 呵呵!知道有小宝宝在肚子里面,真是一件很神气的事啊!感觉好奇妙啊,其实也好幸福的。希望宝宝能有一双像欧阳哥哥一样亮亮的眼睛,长长的睫毛,高高的鼻梁,浓浓的眉毛。干脆长得和欧阳哥哥一模一样好了。 好像不太公平!还是要有一半像我的,嗬嗬!至于具体哪个部位像谁,宝宝你自己选吧! “我很喜欢你,真的。”“我一直等你哦!” 桐桐,你现在还在等我吗? 夏桐的生日?哦!没想到那天竟是我们的最后一次见面啊…… 那天,欧阳和子琛包下了一个很大的酒吧,说是要给夏桐来一个盛大的party,而且很多以前的好朋友都来了。 那天傍晚之前的一切觥筹交错、寒暄问暖我都不记得了。我只知道我去休息室时,看见欧阳手里捧着一个玫红色的小盒子,很紧张的样子。子琛拍拍他的肩膀,像是在鼓励他。 什么时候,我已不能分享他们的喜怒哀乐了。 我木然地退到人群中,静静地站在一边,脑子里空荡荡的。 一个白色的身影出现在我面前,夏桐的目光,我不能忘记,这辈子也忘不了,温暖而澄净,像是夏日山林里最清澈的小溪。 她软软地笑,一如十多年前那个夏日的傍晚,她的声音黏黏的,从此封存在我的记忆里。 她说,梁小沐,我喜欢你! 像是被一阵清风吹过,脑子里凉凉的。我不知该怎样回答,或是我来不及回答。夏桐,桐桐,就转身走了。 那个目光,那个笑容,那句话,成了我一生最痛苦却又最美好的回忆。 梁小沐,你喜欢我吗? 这是夏桐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梁小沐,我喜欢你! 这是夏桐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那时,看着夏桐要穿过舞池中央时,我应该已经意识到了那将是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了吧! 那时,我想唤住夏桐,我想跟她说什么,说什么呢?我想不出来。 脑子里像是在放幻灯片一样。夏桐面无表情地抓着欧阳的手,站在旋转楼梯旁;她静静地坐在落地窗前;她柔柔地对我笑;她冲我做鬼脸;她舔我的冰淇淋;她拉着我爬山;她看着穿衣镜里的我指指点点;她在我的床上滚来滚去;她把我的衣柜弄成一团糟;她捧着水晶向我微笑;她拉着我的手飞快地跑,跑过了十五个秋冬春夏… 四周是那么的安静,夏桐头上的蝴蝶结随着她轻盈的脚步一颤一颤的,越来越远。蝴蝶骤然停止了飞舞…… 夏桐蓦蓦抬起头,所有的光与影,所有的色彩在她身上交错舞动,并以着光一般的速度向她扑过去。 庞然大物撞击地面的声响之后,又是死一般的寂静。刚刚响彻天际的轰隆声还不及把每个人震的头痛欲裂,一道黑色的影子却让所有的人僵直了。 那道黑色的闪电让一切的颜色都失去了光彩。 欧阳低着头静静地吻着怀里的夏桐,那么安详那么静谧。可夏桐的眼睛却失去了所有的色彩,她的脸惨白如纸。 鲜红得刺眼的血不断地从夏桐的嘴角涌出来,顺着她细细的脖子往下,瞬间就染红了她洁白的丝裙。 可是,那些奔流的血液,怎么会流到欧阳的嘴角、到欧阳的侧脸一直到欧阳浓密的黑发里面呢? 我的心被一片片地割碎了,我把那些碎片捧在手心,却看见了他们。欧阳昊、路子琛、许凡、夏桐。他们在对我笑,他们在对我说话,他们在说什么?我为什么一句都听不见了?为什么四周没有声音,为什么什么都听不见? 我好害怕,怎么会这么静呢? 连心跳声都听不见了, 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了,空气似乎都凝结成了石头,我呼吸着一块块的砖石。 为什么没有动静,只有那条鲜红的河流在夏桐的白裙子上飞跑。 突然间,那条河流停止了流动,夏桐任旧空空地望着不知什么地方。 却有什么东西像秋风中的落叶一样无力地倒在地上。 “哗”地一声响,像刀子一样撕破了周围的宁静,同样的,我的心。 “快!叫!救!护!车!” 一个凄厉痛绝的声音响起。子琛闪电一般地冲过来,背起倒在地上的欧阳昊…… 第二十四章 欧阳昊 救护车上,子琛握着欧阳的手,泪水不停从他眼睛里涌出来。 欧阳看见了一旁的我,他努力灿烂地笑了一下,却没有说话。 那一刻,我终于感觉到了我心里深刻尖锐的痛,痛得无法承受。 欧阳随即望着天空,悠悠地说,“好想……凡啊!……都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样子呢!” 子琛哽咽着回答,“他马上就来了,你等一会儿,他马上就回来了。”说着,子琛痛哭得更厉害了。 欧阳望着他,眼里浮起一层浓浓的雾气,“子琛,谢谢你!子琛,对不起!” 子琛摇摇头,泪水一阵阵地涌出来,“别提这些了……别提了……” 晶晶亮的泪珠从欧阳的眼角滚出来。“谢谢你……你为我做的,……我都知道……都记得呢……” 泪水像潮水一样在子琛的脸上流过,他痛苦得弯□子,他已经说不出任何话语了。 欧阳缓缓地扭过头,安然地凝视着一旁的夏桐,恬静悠然,一如春日的远山。 夏桐从始至终一直平静地望着欧阳昊,像是在看他,又是像在看着遥远的地方。她的脸上始终荡漾着软软的笑容,好像很空洞,又好像很温暖。 他们俩就这样微笑着凝视着对方,眼神中有爱恋,有不舍,有温暖,有期待,有信任,有怜惜,有痛楚,有他们的一切,有整个世界…… 欧阳艰难地伸出左手,轻柔地拉起夏桐的左手,他的右手捧着一枚白金戒指。他郑重地把它套在夏桐纤细的无名指上。那一刻,夏桐的泪,随着他的手无声地滑落…… 欧阳手心的泪珠在救护车内的灯光下折射出斑斓的光芒…… 子琛跪在走廊边失声痛哭,他的身子半伏在地上,剧烈地前后摇晃着。他弓着腰,像一个失去一切的悲痛老人。周然站在旁边,满脸泪水地望着悲痛欲绝的路子琛。 用她后来的话说,那天,子琛流尽了他这一生的泪水。 夏桐坐在房间内,欧阳的床边。 金黄的阳光洒进来, 窗外梧桐树叶也镀上了金闪闪的薄晕,哗啦啦,梧桐树叶在晚风中沙沙作响。 欧阳沉静地睡着,他苍白的轮廓分明的脸上似乎也笼罩着一层金色的光。 他还是那么的气宇轩昂,像一个王子,一个沉睡的王子。 我最深爱的人,就这样,没有了;而我,却没来得及跟他说一句,我爱你! 所以,当夏桐最终走出来时,我不顾一切地向她冲过去。任萧和杨依似乎预料到了什么,死命地拦住了我。 我歇斯底里地朝夏桐哭喊:“都是你害的,都是你!你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要回来害死他,你一开始就不应该出现在我们的生活里……” 夏桐却似乎没有听见,也没有看见我的不顾一切,依旧以往空洞无光的眼神。 好半天,我缓下来,轻轻推开杨依和任萧,我对夏桐说, “夏桐,我恨你!” 说完,我转身离开了。可是,我分明看见某种深刻的痛楚在她空寂的眼中闪过。 夏桐,我喜欢你! 这是我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夏桐,我恨你! 这,竟然是我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欧阳的葬礼那天,我没有去。 一个月之后,我独自去了墓地。没想到竟遇见了沈曼。她还是那么漂亮,似乎没有改变什么,只是看上去憔悴了很多,而且她看上去没有了以前的高傲。 想必她也是伤心欲绝的吧!她亦是真心爱着欧阳的。 沈曼看着我,眼里没有平时的不可一世,倒是透着一丝愤怒和鄙夷。 我没有打算和她讲话,她却留下了一句话: “梁小沐,你不配拥有这些朋友!” 我却无力反驳,只能快步逃离墓园。 阴 欧阳哥哥,你说,桐桐,我一直都看着你呢! 那,你现在还看着我吗?为什么我却看不见你了? 你看得见我现在的痛苦吗?你心疼吗? 欧阳哥哥,我现在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你就突然不在了呢? 周然总说很佩服我的勇气。可是,她们都不知道,是因为有你才有了我的勇气呀!那是因为你一直都看着我呢!因为你一直都在我的身边呢! 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还好像在昨天。你拉着我的手,笑容像阳光一样温暖,你说,桐桐,我就是你的欧阳哥哥! 然后我一眨眼,十五年的快乐时光就过去了。多么美丽的日子呀! 我对我自己说,现在欧阳哥哥不在了,我能坚强的活下去,十几年,不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吗? 可是,为什么当我睁开眼睛时,一切都没有改变?我还是二十四岁,子琛还在监狱里,许凡还没有醒来,而你,却不知去了哪里? 为什么我拼命地眨眼,眨到眼泪都出来了,连一个小时,一天,一个月都没有过去呢? 那,我该怎么度过剩下的那么多年? 欧阳哥哥,现在,我走不下去了,我没有勇气走下去了…… 第二十五章 初醒 再也没有见过许凡,没有了他的消息。他,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三年前医院的走廊,他孤独忧伤的黑色背影,竟是他,那个温润淡定的大男孩,留给我的最后印象。 至于子琛,他的电话从此就是关机了,家也搬走了,再也联系不到。我试过去他们家的公司找他,前台小姐却说他转交给了我一封信。 我走在大街上,拆开信封,竟然是欧阳的笔迹,只有一句话,却让我的世界开始天旋地转。 “沐子,好好开始新的生活!” 原来,他是知道的,子琛知道,许凡,夏桐也是知道的。从许凡回答“是”的那一刻,他们就已经知道了。 他们知道那个人不是许凡,而是我,梁小沐。 为什么许凡会离开,为什么夏桐会跟着离开,为什么对于夏桐的离去欧阳和子琛不予阻拦,为什么他们放心地让夏桐跟着许凡走,为什么欧阳在近两年的时间里从不主动和我说话,为什么子琛不愿见我,为什么我们现在会变成这样,一切的一切,只因为我。 沈曼早就料到他们不会相信是许凡,她早就料到他们会猜出来是我。只有这样,欧阳便永远没有可能爱上梁小沐;而夏桐,也会随许凡离开。 因为沈曼很清楚, 以许凡的聪明,在沈曼说出那个人之前,他就已经知道那个人是谁了。但那个人在夏桐心中的地位是如此之重,许凡为了不给夏桐造成更大的伤害,宁愿承认是自己要伤害自己最深爱的人。 而欧阳和子琛,以他们对许凡的了解,他们不会相信那个沉默寡言却善良的大男孩,那个爱夏桐爱兄弟胜过一切的大男孩会做出这种事情;他们明白,他这样做是为了保护一个人,或是保护另一个人。 夏桐也正是相信许凡的为人,才意识到那个人其实是我,她知道我已经无法容忍她继续留在欧阳身边,她也知道许凡为她做出了所有牺牲。她无法让许凡背着这个罪名,独自离去,所以她选择跟许凡一起。 是啊!一直都是我。 我不小心跟沈曼说,桐桐有心脏病。 那之后,我很内疚。可是,夏桐她搬回家了。可是,欧阳还是那样看她。可是,许凡好像要放手了。可是,他们好像要在一起了。 不可以! 所以,我无意地跟沈曼说,夏桐最受不了别人说她是野孩子,说欧阳许凡子琛对她好是可怜她。 那天在医院,我对夏桐说,我更喜欢你! 我撒谎了。 我那样说,是因为我已经看到不久之后,她的世界里,将只有无尽的痛苦。 沈曼假装被侮辱的那招,我没有想到。我也没想到,夏桐会差点死掉,我只是想要她和欧阳分开而已。 可是,她走了两年,又回来了。可是,欧阳就是忘不了她。可是,她竟然怀孕了,怀了欧阳的孩子。 她怎么可以给欧阳生小孩? 不可以! 我茫然地走在街上,看见了苗嘉。她和一群混混们在一起,抽着烟。 我想起了苗嘉的那个血淋淋的包裹。我像是沙漠里发现了水源的人,我像神经病一般的狂喜,我抓着她,哈哈地笑。我一直希望我没有说那句话,可是…… “你知道,子琛一直喜欢的是谁吗?” 我连子琛都利用了!我连许凡都伤害了!我连欧阳都欺骗了! 他们知道沈曼说的那个人是我了! 而他们,竟然没有一个忍心撕破我虚伪的面具,没有一个人来揭穿我。 而夏桐,竟然对我说,梁小沐,我喜欢你! 而我,竟然对她说,夏桐,我恨你! 车水马龙的街边,我紧攥着信纸,蹲在地上,不顾一切地放声痛哭…… 第二天,我精心准备好,去欧阳家,去见夏桐。可是,到那里时,竟看见草坪上树立的木牌上写着“此屋出售”。 客厅里,中介小姐领着一个胖胖的中年人和一个年轻漂亮的小姐在参观。 我走进空荡荡的偏厅,茫然地望着光秃秃的四周,在这里,多少个星期天的夜晚,我们在这里打牌,在这里聊天,在这里喝茶,在这里欢笑…… 回去的路上,我独自坐在公交车里。残余的斜阳已经无法为我带来哪怕一点温暖,法国梧桐粗大的枝叶不断地从车窗前扫过。秋日的风中已夹杂着丝丝寒意。 那些人,那些笑容,曾经灿烂了我的过往;而我的未来,该靠谁来照亮? 于是,我一个人,坐着公交车,穿越着城市的大街小巷,穿越着四季的风景变幻…… 我缓缓地合上纸盒,把它重新放在了书柜顶上。 如今三个年头过去了,依然没有夏桐的消息,她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有踪迹。 可是桐桐,不管你现在在哪儿,也不管你是否还在怨我,只希望你能过得好好的,和宝宝一起。 我望着墙上的日历,才意识到又是一个星期天了。我来到偏厅的大桌子前,拿起桌上的一副牌,静静地坐下,洗牌,发牌。“小沐,凡,昊,桐桐,子琛,小沐,凡昊,桐桐,子琛,小沐……” 我拿起牌,不客气地说:我先出牌了哦! 空荡的大厅里,只有我的声音在回响,越来越小,消失殆尽。 窗外的风陡然见吹了过来,手中的、地上的纸牌瞬间狂乱飞舞,泪水在脸上恣意流淌,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终于,压抑了这么久的情绪铺天盖地的奔涌而出。我趴在桌子上,不停地颤抖起来,我听见自己凄厉的声音在空空的房间里回荡。…… 第二十六章 初阳 睡梦中恍惚听见外面有人欣喜地呼喊:下雪啦!下雪啦! 醒来时已经清晨,脸上的泪痕竟生生的刺疼,望着外面白茫茫的一片,我顾不上洗脸,直接披上一件大衣,走了出去。 只一个晚上,厚厚的白雪就已经覆盖了整座城市,银装素裹,分外妖娆。 记得每年冬天,我们都会在雪地里打雪仗。 今年的雪却出奇地大,从小到大没遇到过这么大的雪,可是今年,没有人再和我一起在雪地里嬉笑打闹了。 周围的路人说,好大的雪啊,真是太好了,可以在雪地里好好玩一场了。 这个冬天会是热闹的。而于我,将是无尽的寂寞。而且,从今以后,我的冬天都是寂寞的。 冷风吹过,我裹紧了大衣,想快点回家去,躲开这里的阵阵欢声笑语。然而,不经意的一抬头,我却看见了那个熟悉的白色身影。 我疯了一般地追过去,不能再让她走了,不能再让这次开始新生活的机会就这样溜走了。 但,我的呼唤声融入到了周围的笑声连连里,一切已经晚了。 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和她飞扬着的风衣和围巾在萧萧的北风中拉扯成一朵唯美的花,然后,消失在街角。 我再一次失望了,前所未有的寒冷向我袭来。 真的,不给我一次机会吗? 周围的一切光影飞速地向我袭来,天昏地暗,我踉踉跄跄地走到街角,我找不到方向。 然而,我看见,街角竟出现了一个大大的地铁站,我缓缓地走进去。迎面走来的人们,脸上绽放的笑容明媚爽朗。我突然看见她站在站台边,我喊了一声“桐桐!”她转过头来,疑惑地搜寻着声音的方向。人群向我涌过来,我挣扎着,再看到她时,她却已经进了列车。我疯了一般地扑过去,可是车门已经关上。我都没能确定她是否真的就是她,但在车开动的瞬间,我看见她脸上再温暖不过的笑容。 泪水再一次从脸颊滚落。突然,脸上竟有了久违的温暖。 我仰起头,太阳出来了。在我泪蒙蒙的双眼里,我看见了金灿灿的阳光,金灿灿的未来。 世界顿时安静下来,我忽然听见一阵熟悉的笑声,那么清晰,那么明媚, 她细碎的软软的笑声,如花一般在清晨的初生阳光里,绽放。 温暖,终于缓缓蔓延到我冰封已久的心底。 她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番外 周然 我承认,第一次见到路子琛的时候,我就被他迷住了,被他玩世不恭的眼神和嘴角高傲的笑容。而我同时难以相信的是他竟然也对我有好感,我没有想到如此一个像王子般的男生竟然会像普通的男朋友一样对我好,很好。 我一直觉得我们之间是完美的,甜蜜的,直到我见到夏桐,那个连我都会喜爱的女孩。 我第一眼见到夏桐的时候,我慌了。因为我和她从身高、体型、爱好、性格都是那么的相似。我迷惑了,子琛是喜欢我,抑或是我身上隐约的夏桐的影子。 我应该一开始就和子琛分开的,可我太爱他了。我于是一直在寻求答案,我总是很侥幸地安慰自己,万一这只是我的胡思乱想呢?然而,对他们的渐渐熟悉只能让我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我渐渐发现,子琛是深爱着夏桐的,同样的是许凡和欧阳昊。而子琛为了心目中同样重要的欧阳昊,所以从来没有表明过心中的想法。但,我想,对此,子琛和欧阳都是心照不宣的,这也渐渐就成了他们之间的默契和重不提及的秘密了。 所以才有了救护车上的谢谢、对不起和我都知道都记得。 谢谢!是谢谢子琛把欧阳昊当兄弟,更谢谢子琛为了兄弟之情成全了欧阳; 对不起!是对不起子琛,让他牺牲了追求夏桐的机会; 我都知道!是知道子琛的付出,子琛对欧阳昊的在乎,对夏桐的爱; 都记得!是欧阳昊一直把子琛的恩,铭记在心。 我应该怨恨夏桐的,可是,在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我就深深地喜欢上这个小妹妹了。她那么的纯净,就像心底的一片净土。和她在一起,就像和自己在一起,自然得无所顾忌。我怎么可能怨恨自己呢?又或者是,我即使怨恨自己也无法怨恨夏桐。 于是,我离开了子琛,以同性恋的理由。因为我想,我以后再也不想谈恋爱了。男人,总是爱着一个影子。 过了这么久,再一次见到子琛他们。 子琛比以前更有气质更加迷人了,看着他身边频繁更换的女友,我竟然无话可说。那些女友都或多或少地有一些地方和夏桐相似。比如说苗嘉纤细的手指,再比如说杨依紧张时习惯性地抿嘴,都和夏桐惊人地相似。 偶尔,与他眼神碰撞时,才发现,大家流露的都是落寞与感伤! 他是个花花公子,我是个同性恋。 天大的笑话啊! 是我害他到现在的地步,抑或是他害我到现在的地步? 那天和梁小沐去吃虾回来的路上遇见了苗嘉。她愤愤地要找我报仇,我淡淡地跟她说,他爱的人就是我爱的人,你说我会告诉你吗? 真是好笑,同性恋,没想到多年前的一句气话,竟然救了我和梁小沐。 没想到苗嘉竟然又找到杨依,用邮包恐吓她。我找到苗嘉说,“你这样做只是徒劳的。那个人,没有哪个女人能取代她在他心中的位置。现在,子琛只是找到了最适合的一个人而已。你不适合他;而我,适合他,却放弃了。” 而我更没有想到的是,事隔那么多年,苗嘉竟然还是找出了那个人是谁。又或者是,她只是因为这份不甘,被别人利用了。她用最极端的方式来发泄心中的嫉妒。 然而,苗嘉预先的计划目的没有达到,欧阳用他的生命保护了那个女孩,但事情的结果比预计的对那个女孩的伤害更大。 她毁了那个女孩的全世界。 而,小沐,成了帮凶。 只是,梁小沐不知道,路子琛一直喜欢,不,一直爱的人,真的就是夏桐,他的小桐桐。 对了,许凡赶回来的时候,车速过快,成了植物人…… 当任萧说,霓虹灯架被人做过手脚时,我就知道子琛若是不亲手杀了那个人,他是一定不会罢休的了。 所以在欧阳的葬礼上,我看见几个警察穿过人群向我们这边走来时,我的心一下子蜷缩了起来。 我慌忙寻找子琛的身影,他正平静地凝望着沉睡在花丛中的欧阳和静坐在旁边的夏桐。他走到夏桐旁边,扳过夏桐凝视欧阳的脸,他在和她说什么。 我拼命冲过去,我感觉我的血在不停地往上涌,我拉起子琛,喊道:快跑,快跑吧! 子琛却异常平静地看着我,我的泪哗地就涌出来了,子琛你这个笨蛋,快走啊! 怎么回事儿?我竟然再一次为他哭了。 子琛伸出手,擦去我脸上的泪水,他的手指冰冰凉凉的。 他看着我,眼神里有什么,有太多东西,熟悉又陌生,我已经不懂,我只依稀记得,这曾经是我期待许久的眼神。 我还来不及细细去看他的眼睛,警察就已经走过来了。 一直木木然的夏桐倏地站起身,望着子琛,惊愕地看着他。她焦急地用手比划着什么,子琛微笑着看着她,点点头。 夏桐的眼中闪起了泪光,她不停地摇头,边又比划出一串手语,子琛凄凄地笑,“如果是许凡,是欧阳,他们都会这么做的……” 不等子琛说完,夏桐就冲到他怀里,不停地捶打他,他却把她紧紧搂在怀里。 一位警察走上前说“到时间了!”说着,他把子琛的手硬生生从夏桐身上掰下来,反扣在他身后。子琛被拉着往后退了几步,可他却舍不得转身,只一遍遍地说:“桐桐,要好好照顾自己,要好好照顾自己……” 这时,警察准备带子琛走了,夏桐却冲上去紧紧抱住子琛的手臂,不肯松开。 我才意识到,她原先快乐的生活里,只剩下子琛了。而现在,他也将被别人带走。 她,就像个被遗弃的小孩,不肯放开她最后的所有之物。 那一刻,子琛的嘴唇开始颤抖,他眼中的雾气越来越浓重了。他哽咽着说:“桐桐,子琛哥哥对不起你,以后,我不能再陪着你了,不能照顾你了……你该怎么办?” 警察说:小姐,请不要妨碍我们执行公务。 夏桐却仍旧死死地攥着子琛的手臂,不停地摇头,就是不肯松手。 于是,更多的警察围过来要把夏桐拉开。夏桐更加用力地抓住子琛的手。那一刻,子琛的眼里涌起了一种亮晶晶的液体,他说:“桐桐,子琛哥哥,要走了!” 一滴银色的泪珠落到了夏桐的手上。 像是被烫到了似的,夏桐陡然松开了手,刚才悲痛的神色突然消失无遗,只剩空荡茫然。两个警察迅速抓住了她的手臂,把她向后拖了一两米。 夏桐就那样静默地孤独地立在原地,看着子琛一步步地后退,被带上车,远去。 后来,我看见夏桐跪坐在休息室的地板上,低着头,双手紧抓着胸口,哭得撕心裂肺,却又无声无息。因为她,不仅彻底丧失了听力,而且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我受不了那种场景,无声静谧却又最深刻最决绝的悲痛,那一刻,她那么多天死死埋在心底的情感终于翻江倒海地倾泻而出。 视线模糊了起来,我赶快逃走了。只是泪光中不断地闪现那个凄冷瘦弱的白色身影。 而后来,我竟再也没有见过夏桐了。 后来,我累了。跟乐桃说出了实情,她竟然很平静地接受了。她说她曾经也和男生谈过恋爱,但她是真正地不喜欢他,伤他太深了!她说,她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他了。 我去探望过子琛,他的面容看上去没什么变化,就像大学里再次重新见到他,就像生命中第一次见到他。我原以为他会弄得胡子拉茬的,可他没有,反倒收拾得干干净净。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让人担心的人,他从来都是一个不愿让人担心的人。 然而,当我看清他落寞的眼神和疲惫的脸时,我才陡然间发现,他变了。 我说:我早该劝你的,可是,我知道我是劝不住的。 子琛淡淡一笑:是啊!不亲手报仇,这辈子都会遗憾的。 我想让气氛轻松一点,便努力笑了:就知道你小子到现在都不会悔改的。 子琛说:怎么会后悔呢?这是我这辈子做的最光彩的事儿了。 我说:我昨天去看许凡了,他,还是老样子。 子琛脸上没有了刚才的笑,却是分明的想念:这么多年的兄弟,怎么会不相信他(的为人)呢?即使他亲口承认,我也不相信(他会做那些事)。 末了,他脸上竟有浮起一丝欣慰的笑容:还好,凡,他没有进来,太孤单了。 我愣了,半晌才缓缓地问:那,你,现在孤单吗? 子琛摇摇头,语气里竟有一些自豪和骄傲:现在我们三个的一切结果都是三个人一起承担的。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三个人一起承担,怎么会孤单呢?每当想起这点就很幸福。凡,知道;昊那小子……也知道的。 提起欧阳,子琛的语调明显地慢了下来。他梦呓一般地自言自语:昊那小子,不是说,到死也要拖着我的吗?怎么现在一个人走了? 我的心突然酸酸的,忙说:子琛,你爸爸找了很多律师帮忙,而且你好好表现,或许用不了多久,你就能出来了。 子琛却好像没有听见一样。 我又忙说:你要有什么不习惯的或需要什么,都可以跟我说。 子琛苦苦地笑:想欧阳昊了。 我极力控制住要溢出的泪水,我帮不了他的,那是他无法承受的痛苦啊! 看着气氛又变得怪怪的,我忙岔开话题:你知道吗?其实我不是同性恋。我那时是故意气你的,才刻意去接受同性恋这个观点,同时又可以避开和男人的交往。玩了这么多年,倒还习惯了。呵呵,都怪你啦!我其实…… 子琛默默地说:对不起! 对不起么…… 突然之间,就说不出话来了,突然之间,又有了想哭的冲动。 当时,我是以玩笑的口吻对他的说的,可他,却不能以玩笑的口吻回答我了。 他的开朗乐观,他的玩世不恭,他的不可一世,他的嬉笑得意……都,真的被磨去了吗?在什么时候呢?因为欧阳的死?因为许凡的沉睡?因为夏桐的消失?因为梁小沐的背叛? 抑或是,在很多年以前就没有了?只是到现在,终于不需要伪装了? 我不懂,也不明白。 那天,出去后。我蹲在墙角,狠狠地哭了一场。往事却一幕幕地在脑海里浮现。 爬山的时候,夏桐张开双臂从土堆上跳下来,欧阳接住了她。欧阳吼道:笨蛋,你在干什么?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啊?夏桐呵呵地笑:我就知道欧阳哥哥一定会把我接住的。 夏桐在和几个新同学聊天之后,回到欧阳身边。欧阳说:很紧张吧!夏桐问:你怎么知道?欧阳笑:我一直都看着你呢! 有几个女生把信放到欧阳的课桌上。子琛不服气地说:你什么时候竟然比我更受欢迎了?欧阳说:不好意思,一直如此。 ………… 那天,经过一家鲜花店时,竟然看见杨依。那时,她站在店外,和那位开着货车送花过来的司机亲密地说着什么。 目送他远去之后,杨依转身看见了我。在她的邀请之下,我进店里看了看。 店面不大,却打点得井井有条。花的品种很多,而且都很新鲜。 或许是受子琛的影响,我一直都对花没有什么特别的兴趣,也没什么欣赏细胞。于是,就和杨依瞎聊了一会儿。 我说,刚才那个人是你的…… 我有些不好意思,杨依却若无其事,嗯,我们结婚快一年了。 随便聊了一会儿后,我说,子琛他……进…… 后面那两个字我竟然怎么也说不出口,我一想起那个冰冷无情的地方,心里就阵阵的酸痛。杨依轻轻地说:我知道。 我这才想起,欧阳的葬礼,她也是去了的。 我说:路伯伯有些举动不太恰当,但那并不代表子琛就是那样。……我顿了顿,心里觉得真是讽刺,说:不过,现在看来,那样确实还是对你好的。 杨依的脸突然变得通红,她飞快地说:不是因为他的父亲,而是因为他……是他,根本就看不起我! 我愣了:子琛不是那样的人。 杨依摇摇头,他是。 原来,一次,杨依决定带男朋友去见见自己当花农的父母。杨依的父母很激动,用鲜花把家里好好打扮了一番,让原本简陋的屋子看上去不那么寒酸。 跟子琛相处了那么久,杨依知道子琛不是那种会嫌弃她家境贫穷的人。 然而,子琛到她家后,待了不到一分钟,就皱着眉头走了。 剩下一屋子的尴尬。 杨依自嘲似地说:没想到,我竟然把一个纨绔公子哥带到家里羞辱我的父母。 我淡淡地笑了。 杨依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我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话,就离开了鲜花店。顾不上杨依错愕的眼神。 “子琛,对花粉过敏!” 杨依啊!终究是她自己看不起自己啊! 走在街上,我的心突然安静了下来,这么久以来,竟然头一次这么的安静平和。 原来,什么都是冥冥中注定的! 番外 段泽 段泽(1) 夏桐刚来的时候,很害羞,也不怎么说话,而且什么也不懂。但是她很勤奋,很谦虚地问我这个该怎么做,那个该怎么办? 我们很快就熟悉了,她的微笑总是暖暖的,照得人心里都亮堂堂的。她是那么真诚的一个人,那么的真实。 她对每一位顾客都真心地笑脸相迎,除了一个人。而那个人来这儿,通常也不是为了买书,而是来看她。 夏桐总是极力地掩饰自己,以一种尽量平常的眼神去看那个人。可她不知道她的演技拙劣。而那个人也是。 我于是明白,夏桐爱那个人;而那个人,同样爱夏桐。 可是我不明白,夏桐身边分明有另外一个男生,而那个人,也有女朋友。 而我后来发现,夏桐之所以能在这儿工作,书店能扩大规模,是因为那个人给了店主很多钱,而夏桐却不知道。 段泽(2) 夏桐毕业之后做了这儿的店主,我觉得很开心,真的。可是没过多久,她却走了。那天她对我说:段泽,你以后就是这儿的店主了。 我很惊讶:那你呢? 她却没有回答:谢谢你一直对我的照顾。 我慌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她无力地微笑,摇了摇头。 我从来没见过她这样的笑容,无奈而无助。可我,怎么可能留得住她呢? 没想到两年之后,我竟然接到路子琛的电话,他的声音异常的嘶哑,他说: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再见夏桐的时候,她已经不是她了。 她还是那么的美丽,她笑起来还是那么的温暖。可是,她感觉不到我了。 那个人死后,世界于她,只不过是一座废弃的空城。或者,她的世界,已经不存在了。 段泽(3) 夏桐听不见了,也说不出话了。医生说,那是因为她不想和这个世界交流了。 为了她,我竟然学会了唇语,虽然很多时候都用不着。 夏桐从此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只是在提到子琛或许凡的时候,她才会突然清醒过来。 那天,夏桐突然对我说:我想去见子琛! 子琛看到夏桐的时候,明显的愣了一下。眼睛里随即闪现了泪花,欣喜、激动、怜惜、心疼…… 夏桐轻轻地问:子琛,你还好吗? 子琛含着泪光点点头:我很好。 夏桐却哭了:你胡说,你一个人怎么可能好呢?苏韵以前就说过…打架不好…现在才知道…子琛…打架真的不好…不好… 子琛强忍着悲痛,伸出手替她擦去泪水:桐桐,别难过。我这不是一时冲动,是认真考虑好了的。我不后悔。桐桐,以前每次打架,都有兄弟并肩作战,这次却是我一个人,为了他们。桐桐,我以后不会再打架了,不会再打架了。他们都不在……为谁打架呢? 夏桐握着他的手,把脸贴在他的手心,呜呜地哭得更厉害了:子琛,我好想你呀! 子琛的泪终于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我也想你啊,桐桐……桐桐,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 每个星期天,夏桐都回去探望子琛和许凡。 她总是握着许凡的手,轻轻地跟他说话,一说就是一下午,然后放一封信在许凡床边的抽屉里。 她每次都会给子琛带去几本书和几封信,她写的信。她总是要在走的时候,拥抱子琛一下。 可她从来不去欧阳昊的墓地。 段泽(4) 那个女孩,叫沈曼,我见过的,以前跟着欧阳昊来过。那时我不喜欢她,因为她总是那么的盛气凌人。 可这次,她变了,变得平和了。她总是不言不语地悉心为夏桐打点好一切。 她的话挺少的,但是她却经常和夏桐说话,虽然从来没有得到过回应。但她也不介意,或许她本来就是在跟自己说。 她从来不去医院,也不去监狱。她说她还没有准备好,等以后准备好了,她自然会来看他们。 夏桐离去之后,沈曼说要带夏桐和欧阳的宝宝们去欧阳的父母那儿。 她走的时候,带走了店里的一本书,说是宝宝们的出生礼物! 段泽(5) 按照子琛的意思,夏桐永远地沉睡在了他家的农场上,那间白色房子前面的小草坡上。在那里,我烧掉了夏桐每天都会看的那些信,那是属于他和她的秘密。 而那些记录她成长点滴的光盘,我把它们放在了白色房子的卧室里。 在那个白色房子里,我看见他和她,他搂着她,温存如夕辉;她偎着他,明媚如朝阳…… 送沈曼和宝宝去机场的那天正好是星期天,我独自去见了路子琛。 他早已得知消息了。他看上去憔悴得厉害,眼睛都深深地凹陷了下去。我把宝宝的照片递给他,说:这是欧阳许路,这是欧阳夏。 我曾提议说带宝宝来看看他,却被他拒绝了。他说:监狱这种地方,不能让宝宝进来。 我想起欧阳的父母在电话里面说的话,便说:欧阳伯伯说了,这对孪生兄妹还等着你以后去照顾呢! 末了,我加上一句,别让宝宝们等太久了! 子琛微笑着点点头,眼里却分明闪着泪光。 那天下午,梁小沐竟然来到了店里面。她看上去过的也不太好,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买了一本书。 我把夏桐留下的几本日记给了她,毕竟,那里面的十几年时光她是和她一起度过的。 那时,她惊讶地望着我,说,你见过夏桐了? 我淡淡地说,没有,这些是她留在这儿的。 我没有告诉她夏桐已经死了。 如果她不在乎,告诉反而是对夏桐的一种侮辱;如果她在乎,她会更加内疚,终身都不会原谅自己!想必夏桐是希望她能开始新的生活的吧! 每个星期天下午,书店不营业,因为要去看望子琛,看望许凡,看望欧阳和夏桐。 那天,我从里屋出来,竟然看见了,收银台前站着,夏桐。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冲过紧紧拉住她。她惊愕地回过头来,我的心却空了。 只是一个和夏桐有些像的人。 她缓过神来,说,这家书店是夏桐的吗? 我缓缓地说,是。 她说,真漂亮! 我淡淡地笑了,谢谢。 她对我微笑,像夏桐一样的温暖笑容。 我没有再请帮手,虽然很多时候都忙不过来。那时,我会找我的朋友来照应照应。 有时候,在忙碌中,我一回头,恍惚中,就看见夏桐站在收银台后面微笑着冲我做鬼脸,好像一切都没有改变。 番外 沈曼 沈曼(1): 第一遇到像欧阳昊这样的男生,竟然没有像其他男生一样看我。这让我很吃惊,很不习惯,尤其是对于他这样一个出众的人。 他在等人。那个像小鸟一样朝他飞奔过去的女孩。 她,是他的女朋友吗? 她叫夏桐是吗?或许别人认为她怎样怎样,但对于我来说,她只能算是那些普通女生里相貌气质稍微出类拔萃一点的。因为,我是最好的。 她,不是他的女朋友。 可我却高兴不起来,来这里之后,我竟然不再是大家的焦点了。而是他们,那几个备受瞩目的男生和他们身边的女生。 一个欧阳昊就够了,竟然还有一个许凡,连看都不看我一眼。一天到晚冷冰冰的,可是,他却会对她笑,甚至在提到她的时候,嘴角都有隐约的笑容。 我竟成了一个关注别人的人。 我竟然在关注别人的情况下,第一次有了爱上一个人的感觉。然而, 那天,我鼓起勇气准备去敲校学生会办公室的门,里面却传来一个女孩的笑声。我的手停在半空中,正犹豫要不要离去的时候,那个女孩说话了: 欧阳哥哥,我们宿舍来了一个特漂亮的女生,叫沈曼,她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女生了。 我的心顿时扑扑地乱跳,他,会怎么评价我呢? 一个清晰的男声传了过来,六个字,让我的心骤然间停止了跳动, 我看不到她们。 我,竟然是属于“她们”的…… 沈曼(2) 平安夜的晚上,在梁小沐家的洗手间里,我听到了夏桐和梁小沐的对话。 我知道了那个欧阳和夏桐的秘密:他,是爱她的。 同时,我知道了梁小沐的秘密:她,是爱他的。 梁小沐是从那个平安夜之后改变的,我感觉到了。她看夏桐的眼神里竟有了淡淡的嫉妒,只是她自己都没有察觉,更不用说单纯得像水一样的夏桐了。 梁小沐和我说话的次数多了。 她想利用我;而我,也在利用她。 在这场游戏里,她,是斗不过我的。 她以为告诉我几个秘密,让我去伤害夏桐,就可以把我和夏桐同时从欧阳昊的生活里面消除。 然而她没有想到的太多了: 她没有想到在她想和我合作之前,我已经借苏韵出过一次手了; 她没有想到我会在离开医院时,摁下呼救器; 她没有想到夏桐出院之后竟然不肯说出那个人就是我; 她更没有想到在那么久之后,我竟然会主动承认,而且让许凡成了她的替罪羊。 我摁下呼救器是因为在杨依生日那天的镇静剂事件后,我很清楚,如果夏桐死了,欧阳昊就死了; 而夏桐不愿意将我揭发出来,是因为那时我已经是欧阳的女朋友,而且我让她相信,欧阳只把她当妹妹,欧阳真爱的是我; 而我主动承认,并说出许凡的名字,是因为我确信许凡会为了保护夏桐而承认,我确信他们都不会相信许凡的承认,我确信他们都会知道那个人真正是谁,我确信夏桐会跟着许凡离开,我确信即使夏桐再不回来,梁小沐也没有办法走进欧阳的生活了。 沈曼(3) 欧阳昊,我是如此地深爱着他。 可是,他却看不见我;因为,他的眼里只有夏桐。 可是,沈曼想要的,从来就没有得不到的。 于是,我费尽一切心机地去破坏他和她之间的信任,我不择手段地把他拉到我身边。他按他允诺的规规矩矩地照顾我,可是,他为什么越来越疲惫,可是,他为什么只要一见到夏桐眼睛里就有光闪过,可是,他为什么不能用看夏桐时百分之一的柔情来看我? 所以,那天在书店,我明知道夏桐特讨厌我在她面前用兄妹来衡量欧阳和她的关系,但我还是说出了哥哥这个词。于是,夏桐失控了;于是,欧阳打了她;于是,夏桐更加坚信了我在医院里对她说的话。 “……你只是没人要的聋子,欧阳家可怜你才收养你的,你最多也就是他的妹妹而已。妹妹怎么能和哥哥相爱呢?传出去多丢人呀!欧阳对你够仁至义尽了,你就这样回报他们家的?而且,欧阳爱的是我,你知道吗?他是顾及你的病情才一直瞒着你,可你竟是那样不知好歹。大家都是可怜你的,你很享受这种可怜带来的好处吧……” 所以,那天饭局,我狠狠地打了夏桐一耳光。可打完之后,我就后悔了。我竟然变得那么冲动了。 从欧阳冷漠的眼神中,我知道我触犯了他的底线,我,留不住他了。 然而,上天却给了我一次机会。 那夜,欧阳的眼里全是怜惜和伤痛,还有深深的海一般的爱。他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左脸,还疼吗? 我的心痛得无法呼吸! 那个我期待已久的眼神,那个我付出了一切苦心经营换来的眼神,竟终究不是为我。 在半明半暗的晨光中,男人的柔弱和平凡在他略显疲惫的脸庞上展露无遗。在他的睡梦中,枕边的人是夏桐吧!所以梦境才会这样的香甜。 而我,竟是如此的残忍,夺走了他每天拥有美梦的幸福! 可是,欧阳昊,你正是我每天拥有美梦的幸福啊! 沈曼(4) 苏韵,那个真心待我好的开朗女生。她是那么的真实,那么的友好。可我却一次次地伤害了她。 我为了接近欧阳昊,抢走了她舞蹈队队长的位置,她没有介意;我利用她的无知暗暗教她把镇静剂给了夏桐,她没有察觉我的阴谋;我报复她的那句“你还要不要脸的”,抢走了江涵,这次,她介意了,她察觉了。 她绝望了,她从窗口飞出去了…… 于是,我最好的朋友,没了。 而许凡,我该说什么? 虽然我料到他会说是,但他真的那么平静地回答时,我怔住了。我竟然会觉得不忍。 他,出于对夏桐的爱,出于对梁小沐的保护,出于对友情爱情的维护? 他,真的,很善良! 而我,利用他的善良,来伤害他! 沈曼(5) 夏桐,或许应该是我的朋友吧! 只是,她以朋友待我的时候,我不屑一顾;等我以朋友来待她的时候,她已经感觉不到了…… 我想起苏韵跟我说的:请你,不要再伤害桐桐了! 那时,我对这句话毫无反应,现在却是深深地后悔。 我没有想到,在我住院的时候,夏桐竟然单独来探望我了。 那时,她手里拿着几包药。她说:这些中药,你让护士帮你熬了吧!你这是第一次…意外…不好好调理…怕以后会弄得…习惯性的… 我惊怔,原以为她是来质问我为什么要陷害许凡的,可她竟然是担心我会落下习惯性流产的病根。 她见我惊讶的神情,以为我是不相信她,便忙说:你放心吧!我不会害你的,再说,我今天下午就走了,估计以后都不会见面了。 我不会害你的!可是,我害过你多少次,你知道吗? 我不会害你的?我不想相信你,我宁愿你是来害我的,可是,我却那么自然地那么忍不住地相信你。 我哑了半晌,挤出一句:你,不恨我吗? 她愣了一下,随即温和地笑笑:你是苏韵的朋友啊;我能原谅你,就像我能原谅梁小沐一样。而且,你,和我一样……是真的爱欧阳哥哥的。 我的心突然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 我是朋友吗?像苏韵一样?能得到原谅吗?像原谅梁小沐一样? 她知道,我是真心爱欧阳昊的。所有人都知道我不择手段,却没有人看得见我的爱。她知道,她懂,她看见了。 她笑得那样的美丽:爱欧阳哥哥的人,我是不会讨厌她的,更不会恨她……因为,我也是啊! 我苦心追逐不择手段强求的一切,竟然就被她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变得支离破碎。 这么久以来,我得到了什么,我害死了苏韵,让江涵变得精神失常,我破坏欧阳和夏桐之间的信任,让欧阳变得憔悴不堪,我连沉默的许凡都伤害,我甚至利用了自己的孩子。 我,却无法快乐起来。 而夏桐的那句话,却让我如释重负,我第一次感觉到了轻松,感觉到了愧疚。我第一次想改变,想过上新的生活。 于是,第二天,我离开了。 沈曼(6) 等我赶回来这座城市时,一切都迟了。 我最深爱的人,那个如朝阳一样明媚的男孩,已经不在; 而我最愧对的人,那个如夕辉一样温存的女孩,渐渐陨落。 我见到夏桐时,她正坐在大榕树下的石桌旁,认认真真地拆信、看信和装信。桌上厚厚的一摞信,全是欧阳的笔迹。从初中时的青涩稚嫩,到高中时的渐渐成熟,到大学时的稳健厚重…… 以前就听说过,欧阳经常给夏桐写信,寄包裹,今天才真正见识到这么多年情感的累积,经历了四季变幻、时光流转,却愈久弥香。 段泽说,她每天都这样子。 我走过去,坐在夏桐对面,轻轻地说:桐桐,我来陪你了! 这是我第二次这样称呼她,真心的。然而,她没有听见。 段泽说:没用的。她听不见了,也不能说话。 我惊讶地望着夏桐,她正像小孩一样微笑着看着手中的信笺。 段泽说:她懂唇语,只是,很多时候,她,看不见我们。 夏桐说:欧阳哥哥,你看这片树叶和我的手一样大。 夏桐说:子琛,你想吃我的冰淇淋蛋糕吗? 夏桐说:许凡,别睡啦,起来和我们一起打牌吧! 夏桐说:小沐,我想穿你的那条蓝裙子! 段泽说:她,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出不来了。 虽然后来,段泽和我一直陪着她。但她似乎没有感觉,但是,因为这样,我和段泽反而感到庆幸,这样或许对她来说是好的。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去想欧阳昊的死,不去想路子琛的入狱,不去想许凡的车祸,不去想梁小沐的背叛。 然而那天,推她进手术室的那天,她的眼睛里突然闪出凄迷的泪光,她望着天空,委屈、不舍、眷恋、痛楚……晶莹的泪水溢满了她的眼眶。她幽幽地说了一句话。 我没有学过唇语,可是,奇迹般的,我看懂了。 我听到了她的那句话。 她说:我好想再见欧阳哥哥一面…… 我的泪水夺眶而出。 原来,她一直都是清醒的。没有精神失常,没有产生幻觉。一切都是她在骗自己,在演着自己的独幕剧。是为了给自己活下去的勇气吗?所以才以这种往伤口上撒盐的方式来麻痹自己? 面对着冰冷的空气,还要微笑着去编造美好的回忆,心里会是怎样刀割般的痛楚? 这些天来,她澄澈温和的双眼、幸福甜蜜的笑容都是假的吗?原来隐藏在它后面的是一颗伤痕累累鲜血淋淋的心吗? 而我总是忍不住去想,如果她的朋友们,至少有一个陪在她身边,路子琛、许凡或是梁小沐,她会不会就能走出来,会不会就能活下去? 后来我决定带两个小宝宝,欧阳许路和欧阳夏,去罗马,欧阳的父母那儿。我问段泽有什么打算。他说以后会一直留在这个书店里。 段泽真的是个好人,他是那样的珍视夏桐。只是,那时的夏桐,已经完全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感觉不到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夏桐总是喜欢望着落地橱窗旁的那个书架,暖暖地微笑。后来段泽说,是因为欧阳昊每次来书店,都会站在那个位置看书。 我一直都没有过去看过。直到要走的那天,段泽去接电话,我站在收银台前等他,无意间就看见了那个位置。不知为什么,就不自觉地走了过去。 那里有几本画册,其中最底下一本,看上去稍稍显得旧一些。心里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我赶紧把它抽出来, 《梧桐树里的阳光》 我随便翻了几页,一张淡绿色的便笺飞落下来。 我缓缓蹲下,将它拾起。 清晨的阳光暖洋洋的,便笺上面,欧阳昊的字迹依旧清晰: 桐桐,欧阳哥哥一直在你身边呢! 番外 许凡 许凡(1): 我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呢? 从她跟我抢游戏碟,从她问我许凡你怎么不笑,从她问我许凡你吃不吃蛋糕,从她在我的床上边蹦来蹦去边叫唤懒虫起床,……从很久很久以前,从第一次见到她? 她那么平凡,又是那么特别。该怎么形容她好呢?子琛的话最精确: 善良而不软弱,简约而不简单,任性而不刁蛮,自然而不俗套,可爱而不做作。 许凡(2) 她习惯了昊的爱,以为那就是兄妹之情。 我一早就知道了,她对我,只是一时的迷恋,不是爱情。因为她不懂爱,她不知道她以为的那份兄妹之情就是爱。 但是,我不就是不忍心放开她,我怎么舍得? 她甜甜的笑容,她柔软的小手,吻她时她轻轻颤抖的睫毛,她高兴时扑到我怀里像小动物一样的滚来滚去…… 她在家里就是这样和昊相处的吗?昊能拥有的,为什么我不能呢? 我只能越陷越深。 一早就清楚,她叫过昊千万次的欧阳哥哥,却从没有叫过他哥哥。因为,其实在她的心底,她也是没有把他当哥哥看待的。 那天在医院,她问我:大家都认为我和欧阳昊是兄妹吗? 那时,我就知道,她已经离开我了。 可我不愿放手,我想让她幸福快乐的,可是我放不开她的手了。 于是,我说“是”。 那一刻,有什么东西从她身上消失了。 “兄妹”这两个字比其他所有更有力量。 许凡(3) 欧阳昊这个混蛋! 这么重要的事情竟然瞒着我,竟然不告诉我。到这种时候,竟然还在我着想,为桐桐着想吗? 昊,你对桐桐的爱,我怎么比得上?你对我的兄弟之情,我又怎么承受得起? 昊,被毁了。看着他成天烂醉如泥的样子,我心痛不已。 我愿意付出一切,让你变回以前的样子。 昊,你这个兄弟,我不能放弃啊! 许凡(4) 在沈曼说那句话的时候,我就知道那个人其实是小沐。 天!竟然是她,她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情。 桐桐,你是那么地珍视小沐这个姐妹,你曾经那么孤独,你曾经没有朋友,小沐是你唯一的姐妹,我又怎能让你知道正是这个姐妹伤你最深呢? 所以,我回答是。 而我没有想到的是,桐桐,你竟然没有相信我的“是”,因为你,相信我。 桐桐,你知不知道,有你的这份相信,我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你是那么善良的一个人,你认为小沐是出于对昊的爱才会嫉恨自己,伤害自己。你认为是自己占有了应该属于小沐的一切,所以你要还给小沐。 就像你问我的:如果没有我,你们就只会对小沐一个人好,是吗? 就像你在离开时的自言自语,小沐,我把一切都还给你。 桐桐,在火车上,我问你为什么要跟着我走。你对我说:许凡,我知道你承认那些事情,是为了保护我。我又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四处流浪呢? 桐桐啊!我又怎么能不爱你呢? 许凡(5) 在大江南北奔波的这两年,我过得很平静,很满足。 我清楚,桐桐跟我走的时候,子琛和昊没有阻拦,他只是说,好好照顾她。那一刻,我就知道他们是相信我的,他们是了解我的,他们是明白我为何离开的。 我有时不禁感叹,能拥有他们这些好兄弟,真是一生的幸福。 我渐渐习惯了把那份感情埋在心底,平平静静地把桐桐当作妹妹一样对待。桐桐每天都跟在我旁边,做我的助手,看着她背着旅行包跟着我爬山涉水,心里难免有一些心疼。但她总是乐呵呵的,很开心的样子。而且,她总是能发现身边的美好,她说:许凡许凡,你快看那儿,许凡许凡,那个…… 只是,偶尔,她会突然望着那座城市方向的天空发呆或是片刻地出神。 我知道,她是想念昊了。 她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寄一封信给昊,但什么都不写。 我时常用电邮跟他们联系,了解他们过得怎样。但我和桐桐从不谈论这些。因为一开始桐桐总是岔开话题,后来我便不再主动提及了。 但,桐桐越来越长时间地发呆。 我说:桐桐,你回去吧! 桐桐只是垂下眼,低低地说:欧阳哥哥过得好着呢!我干嘛要去打扰他呢? 我愣了一下,说:昊,他过得不好,一点都不好。 桐桐抬起眼,怔怔地望着我。 我摸摸她的脸,说:回去吧!……过不了多久,我也会回去的。 我知道,我们是分不开的。所以,等昊过生日的时候回去给他一个惊喜吧!认识他们二十五年了呢! 许凡(6) 不知为什么这次来到离家不到一小时车程的小镇,心里竟有一种怪怪的感觉,总觉得像丢了什么东西似的。 傍晚接到子琛的电话,子琛竟然哭了,他说,凡,你快回来,见昊一面吧! 我意识到出大事儿了,可是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我已来不及多问,我只知道我要尽快地回去。 欧阳昊,他曾经对我说凡我们把卷子换一下你爸就不会打你了,他曾经大清早地敲我家门说凡我买到了最新款的游戏盘送给你,他曾经三更半夜拽着子琛一起来我家说凡你爸妈不在家我们来陪你万一遇上坏人咱们一起打,他曾经对我说我们永远是好哥儿们,他曾经对我说等我们长大了我们三个天天一起赛车打游戏,他曾经对我说等我们老了我们就搬到一个院子里面下棋养鸟打太极……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