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大虞当杀手那些年》 第1章 瞎少年命途多舛 “你这个瞎子,还回来做什么?” “你就是个灾星,你会给我们村带来不祥!” “快滚!快滚!” 大虞皇朝,河州。 一名十岁左右的小男孩,被几个五六岁的稚童挡在村口,还不断有石子砸在身上。 大雪纷飞。 小男孩穿着不合身的粗布麻衣,瘦弱的身体,冻的瑟瑟发抖。 脚下踩着一双草鞋,脚脖子冻的通红。 值得一提的是,他的双眼被一块黑布蒙住。 手里那根细长的竹竿,就是他的“眼睛”。 突然, 一个小胖墩夺过瞎子手里的竹竿,一竹竿打在了瞎子的脑袋上,立时出现一道红肿。 “你应该跟你爷爷一起进棺材!” “我们村子不欢迎你,你走!” 小胖墩拿着竹竿,一副瞎子不离开,就要下狠手的样子。 “狗蛋!你们在干什么?!” 一名十三四岁的女孩自村外快步跑来。 “是秀秀姐,快跑!” 小胖墩丢下竹竿,招呼几名同伴转身就跑。 “这狗蛋,真是越来越过分了!” 女孩看着一哄而散的一行人,很是气愤。 她捡起地上的竹竿,交到瞎子手中,“阿礼,你的竹竿,下次见到狗蛋,我帮你教训他。” “他们应该不是故意的,我先回家了。” “下雪路滑,我送你吧。” “不用,我能行。” 瞎子用竹竿探路,缓缓往村子里走去。 女孩心有不忍,可家中娘亲喊她吃饭的声音突然传来,只能立即回家。 咯吱~咯吱~ 听着踩在雪地上的声音,瞎子知道,离家越来越近了。 路就在脚下,往前走,总能到的。 瞎子名叫裴礼,三天前刚过的十岁生日。 村子叫做福星村,可他却被当成了灾星。 他出生时,母亲难产死了;三岁时,父亲上山打柴摔死了;五岁时,奶奶进城卖竹篓,被马撞死了;三日前,爷爷端菜时绊倒,筷子刺穿了喉咙。 今日是爷爷刚刚下葬归来。 其实村子里一直有传言说裴礼是灾星,只是在爷爷死之前,没人当面说。 现在爷爷死了,他再也没有靠山了。 不过像他这样的克亲之人,或许真的是个灾星… 或许,他也熬不过这个冬天… …… 来到一个破旧的民房,裴礼摸墙走了进去。 屋内与屋外别无二样,风雪鱼贯而入。 两扇大门已经卸下来给爷爷打了棺材。 三日粒米未进,腹中传来饥饿感。 裴礼来到灶房,发现米缸已经空了。 分明记得还有小半缸米的。 应是村里人拿走了。 “算了,爷爷的后事,村里人都出了力。” 裴礼不准备计较,想着等明日天亮,去山上挖点冬笋。 就在这时,一个大汉闯了进来。 “死瞎子,你竟敢打我儿子!” 这声音,是狗蛋的父亲,王强。 “你家这房子占的地是租的我家的,现在到期了,你赶紧给老子滚!” 王强大喝道:“滚出福星村!” “我从没听爷爷说地是租的。”裴礼握紧手里的竹竿,极力压制着怒火。 “老子说是就是!” “你滚!” 王强人高马大,拽住裴礼的衣服,直接丢在了屋外的雪地上。 裴礼身体不停地颤抖,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寒冷。 他抡圆了胳膊,用竹竿朝前方扫了过去。 砰的一声,王强满是横肉的脸上被狠狠抽了一下。 “死瞎子,你这是要反了天了!!” 王强彻底怒了,将裴礼按在地上一顿拳打脚踢。 裴礼咬着牙,缩成一团,双手抱住了头。 “滚!再不滚老子今天就打死你!” 好半晌,王强打的大口喘着粗气,命令裴礼立刻离开。 裴礼忍着身体各处的剧痛,趴在雪地上摸索着竹竿。 等他抓住竹竿的时候,发现已经断成了好几节。 他抱着竹竿,一点一点的往村外走去。 只是,本就饥寒交迫的他,又被王强一顿揍,还未走出村口,就仰面倒了下去。 冥冥中,他耳畔好似传来一名少女焦急的声音。 …… 裴礼悠悠转醒,入眼是一如既往的漆黑一片。 他是多么希望,睡一觉就能回到原来那个色彩斑斓的世界。 这个世界,是黑色的… “阿礼,你醒啦,你等一下。” 秀秀欣喜的声音响起。 很快,秀秀与她娘一起进入房间。 秀秀娘端着一碗热粥,“阿礼,饿了吧,先喝碗粥暖暖身子。” “秀秀,把阿礼扶起来。” “好嘞。” 秀秀搀扶着裴礼坐起。 身体各处的剧痛,再度袭来。 裴礼接过热粥,千言万语只化为一句,“谢谢。” “就一碗粥,谢什么。” 秀秀娘笑着摆摆手,看向裴礼的眼神满是心疼。 到底是个十岁的孩子,是个可怜人。 “你应该好好谢谢我才对。” “要不是我去给你送包子,刚好看到你倒在雪地上,你现在肯定都已经死了。” 秀秀双手放在屁股后面,昂起精致的小下巴,有些傲娇。 秀秀娘嗔怪的瞪了眼,秀秀讪讪的一缩脖子,吐了吐粉嫩的小香舌。 裴礼沉默半晌,“谢谢。” “呦,醒啦。” 这时,房门被推开,一道粗犷的声音传来。 是秀秀的父亲。 “刘叔…” 裴礼下意识想起身。 以前听爷爷说过,秀秀父亲与自己父亲交情很好。 双方甚至还有意为小辈牵线。 只是,这事在裴礼父亲死后,谁也没有再提。 “不必起身。” “你的事我已经找里正说了,必须要让王强给你一个交代。” 刘勇愤愤道:“这个王强,儿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他儿子是个什么样心里都没点数。” 裴礼没有说话,默默喝着粥。 一碗粥很快就见了底,秀秀不容拒绝的又给盛了两碗。 裴礼默默记着她的好。 接下来的两天,裴礼都是躺在床上。 这两天,是裴礼为数不多不用为饥饿寒冷发愁的时光。 被打留下的伤,以及冻伤都好了很多。 第三天下午。 裴礼正躺在床上,思考以后的出路,突然听到村子里有马叫声。 马的价格可是不菲。 村里没人养的起。 他起初也没在意,以为是官府的人经过,可很快就听到村民的一声声惨叫。 第2章 侠肝胆蚍蜉撼树 福星村。 二十几个拿着刀剑的土匪闯了进来,第一时间就包围了整个村子。 村民都是普通老百姓,见到如此场面,立时吓傻了。 大雪纷飞,北风呼啸。 村口的空地上,福星村男女老幼近百口人跪在地上。 “这些都是什么人啊?” “听说竹凤山上聚集了一群土匪,这些人该不会就是吧?”9 “大家不用慌,听说前两天王家村也被洗劫了,只要不反抗,不会死人的。” “对对对,咱们千万别反抗,舍财保命!” 村民聚集在一起,叽叽喳喳的。 “嘭!” 村口的石碑被一刀劈的粉碎,场面顿时安静如鸡。 “你们不要给老子哇哇叫!” 一个貌似是土匪头目的家伙,骑在马背上。 肩膀上扛着一把扩口大刀,刀背有十几个铁环。 他左眼戴着一个眼罩,脸上还有一条狰狞刀疤。 甚是骇人。 “砰!” 一名衣衫单薄满身是伤的小男孩被重重地丢在雪地上。 “艹!老子进去找银子,你个死瞎子居然敢偷袭老子!” “好好躺在床上装死不好吗?真tm活腻歪了!” 那土匪一脚一脚的踢在小男孩身上,小男孩没有一丝反应,生死不知。 “阿礼!” 人群中,秀秀见到裴礼被打,下意识想要冲过去,可却被娘亲拉住。 雪地上,裴礼的身体失去知觉,意识也渐渐模糊。 耳朵嗡嗡作响。 往日与爷爷相处的一幕幕,犹如放电影一般,快速在脑海闪过。 “阿礼,他们喊你瞎子,不必在意,你眼睛看不见,是上天注定的,不要因为这个跟自己怄气。” “漫长的人生是一段又一段过往衔接起来的,努力过好每一天,才能对得起自己的一生。” “别人对你好,那你就一定要记别人的好,你要知道,人情是世上最难还的。” “眼睛能看到的东西很有限,这世界很大,要用心去看……” “……” “爷爷,活着,可真难呐~” …… 此时, 远在数百里之外。 一名喝的醉醺醺的老头,骑着一匹瘦马走在一条人迹罕至的羊肠小道上。 老头灌了一口烈酒,胸口一物突然剧烈的震颤起来。 紧接着, 一支闪烁着荧光的竹笛从衣服里窜出,径直激射向远方。 老头片刻失神,紧接着便是笑出了声。 “快百年了,终于又有反应了!” “哈哈哈,哈哈哈!!” …… “把你们村里值钱的东西,都给老子交出来!” 头目扛着大刀,“敢有私藏,死!” 村民吓得瑟瑟发抖,纷纷交出值钱的东西,有的还被土匪压着回家拿钱。 “娘,我们为什么要给他们钱?” “嘘!这些人都是土匪!” “土匪?” 人群中,狗蛋很是不解。 这时,王强捧着一个碎布包裹从家里走了过来。 狗蛋认出了那个包裹,是藏在米缸里的五两银子。 那是留着过年做新衣服的! 狗蛋蹭的一下站了起来,“爹,那是我们的银子,为什么要给他们!” “狗蛋!” 狗蛋娘吓了一跳,想要拉着狗蛋重新跪下。 然而狗蛋不仅不跪,反而大喊道:“这些土匪没有我们人多,为什么要让他们欺负我们?” 啪! “住嘴!跪下,快跪下!” 狗蛋娘抬手就是一巴掌,对土匪头目解释道:“大爷,小孩子不懂事……” “我就是不跪!这些都是坏人!我要打坏人!” 狗蛋捡起一颗石子,朝着土匪头目就砸了过去。 此一幕,吓得所有村民冷汗直流,抖如筛糠。 心中更是将狗蛋骂了个狗血淋头。 你自己要找死,不要连累他们啊! “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啊!” 狗蛋娘吓得三魂丢了七魄,跪在地上拼了命的磕头,额头渗血也全然不顾。 “倒是有股子侠肝义胆。” “只是,小崽子,你有行侠仗义的能力吗?” 土匪笑了一声,立刻有小弟去抓狗蛋。 狗蛋娘想要拉住狗蛋,却被打了两个嘴巴子,一脚踹的吐血。 “小崽子,知道这是什么吗?” 头目亮出银环大刀。 狗蛋不屑道:“你的刀,没有我爹的刀好看。” “你爹也是修行中人?” “我爹是杀猪的!” “哈哈哈!!” 二十几个土匪哈哈大笑。 紧接着,头目举起刀,一刀就将狗蛋的脑袋砍掉。 “狗蛋!!” “你还我儿子的命来!” 狗蛋娘发出撕心裂肺的呐喊,旋即冲出人群,直奔头目而去。 唰! 手起刀落。 头目再杀一人。 村民们吓得战战兢兢,不敢去看,!心中在祈祷,希望这些土匪不要迁怒他们。 在他们看来,狗蛋那种自不量力的勇敢,不仅可笑,而且愚蠢。 世人皆是这样,刀没落到自己身上,就永远感觉不到痛。 土匪头目盯着王强,双眼微眯道:“你妻儿都死在我手上,你要为他们报仇吗?” 王强浑身冒汗,身体不断颤抖。 一阵挣扎,最后竟是跪了下来,“大,大爷饶命!” “真是没想到,儿子那般硬气,老子却是个软蛋。” “孬种,你们福星村都是一群孬种!” “哈哈哈!” 嗡嗡嗡!! 意识朦胧中,裴礼耳边传来土匪的大笑,以及村民的哭泣。 土匪似乎开始抓女人了,隐约间还听到了秀秀的哀嚎。 “啊!你这个贱人,居然敢咬老子,去死吧!” 土匪头目的怒骂,而后秀秀的声音戛然而止。 裴礼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挣扎着往前爬去,很快就摸到一具尚有余温的尸体。 “兄弟们,把这几个娘们带上山慢慢玩!” 土匪头目大手一挥,带着二十几个手下大摇大摆地离开。 村民有的哭泣,有的悲愤,唯独没有人反抗制止。 “站住!” 一道虚弱中带着坚定的声音响起。 头目回头,就看到那个小瞎子站了起来。 “小瞎子,你找死?” “杀人偿命,你不能走!” 头目皱了皱眉,有些看不懂这个世道了。 这瞎子一直这么勇的吗? 当真不怕死? 他并不知道,裴礼不是不怕死。 是不想活。 爷爷说过,要记别人的好。 他不能让杀害秀秀的凶手就这么离开。 哪怕是付出这条命。 蚍蜉亦敢撼树。 裴礼手里拿着一根地上捡的小树枝,光着脚在雪地上一步步靠近。 在这一刻,这个小瞎子,比所有人都要高大。 也就在这时, 谁也未曾注意到,天上有个老头脚踏虚空。 “我说你急什么,有老夫在,那小子死不了!” 老头手里抓着一根剧烈震颤的竹笛,一阵安抚,竹笛渐渐平静。 “还以为又找到一块碎片,没想到居然是个小瞎子。” 其实他也才刚刚赶到,就是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居然能让竹笛有这般反应。 半晌,给出评价:“这小子一根筋啊!” …… “砰!” 裴礼在面前摸到一个脸上有刀疤的男人,举起树枝直接砸了下去。 头目受到的物理伤害几乎为零,可精神伤害却是打出了暴击。 他一脚将瞎子踹出去十几米。 瞎子躺在地上不断咳血,已是站不起来。 头目走近蹲下,抓住瞎子胸口的衣服,“只要你求我,今日我就饶你一命。” 瞎子没有说话,而是在地上摸到一根手指长的树枝,在头目脑袋上敲了一下。 头目呆愣在当场,眼中充满了不理解。 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 裴礼打完这一下,好似花光了全身的力气,就连呼吸都是断断续续。 “死瞎子!去死吧!” 耳边传来一声怒斥。 裴礼准备迎接死亡,甚至心里还有种解脱之感。 这世界,太苦,下次不来了。 第3章 添新坟遥望江湖 不知过了多久。 也许是一秒,也许是一年,也许是一个世纪。 裴礼始终没有等到致命一刀,身边突然有什么东西倒在地上。 紧接着,一股暖流被拍进了身体。 “小家伙,你叫我一声师父,咱俩就算认识了。” 一道苍老且柔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这应该是个慈祥的老爷爷。 裴礼张了张嘴,轻轻吐出两个字,“师…父…” “诶!” 老者由心的应了一声,唇角不由自主的上扬。 心中好似有某根柔软的心弦被拨动,竟是有种热泪盈眶的冲动。 想他李琛在江湖里漂泊了大半辈子,虽然也混出一点名堂,但一直孤独一人。 如今,他也有亲人了。 裴礼突然感觉有一股暖流源源不断的被灌输入自己的身体。 如果说先前的暖流是一滴水的话,那现在就是一条奔腾的大河。 他能明显感觉到,身体的伤势在迅速好转。 仅仅片刻,他已是能站起来。 “走吧。” 李琛拉住裴礼的手,“咱们离开这。” “师父,那些土匪?” “都死了。” 裴礼略微沉默,继而道:“我还有件事……” “你这个死瞎子,死的那个人为什么不是你!” “都怪你这个灾星,是你把土匪引来的!” 王强好似疯魔,歇斯底里的咆哮,“如果你离开了村子,我儿子也不会死!” “找死!” 李琛刚要一巴掌拍死那个家伙。 “师父,算了。” “此种不知好歹的人,留他做甚?” 李琛眉头一皱,以为裴礼是心慈手软之人。 若是这般,可不合他的意。 “爷爷下葬的时候,他帮忙抬了棺材。” 裴礼说完,走向秀秀一家三口的尸体,将他们的眼睛轻轻合上。 这一刻,所有村民沉默的看着那个小瞎子。 这才知道,瞎子,不瞎。 李琛愣愣出神,看向裴礼的眼神愈发柔和。 半晌, 他吐出一口气,抬头看着漫天的飞雪,喃喃自语,“我这算是捡到宝了吗?” 后山上,一座新坟旁边,又添了两座新坟。 雪花很快就在坟头上堆积了厚厚一层,仿佛要将他们存在的最后痕迹抹去。 两块墓碑插在坟前,证明他们曾经来过。 裴礼跪在坟前,身上落满了雪,脑中思绪烦乱,有个疑问在脑海挥之不去。 既然人终究要化为一抔黄土,那么活着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难道就是为了活着时候的苦难吗? 没有答案。 至少,裴礼现在还想不通。 时光匆匆,转眼裴礼就已经跪了三天。 在这期间,师父一直守在身边,不曾催促。 一直到第四天即将离开时,师父离开了一下。 裴礼也是在很多年以后才知道,师父是教训王强去了。 王强叔的双眼瞎了,还断了一手一脚。 在那以后没几天,王强叔就疯了。 …… 大虞皇朝。 青州。 这里有个神医谷,传闻汇聚了全天下最顶尖的医道圣手。 无数人慕名而来,有人来学医,有人来就医。 这一日,神医谷谷口那块刻有“回春妙手”的石碑,被一剑劈成了两半。 无数人得见,一个白头发老头带着一个小瞎子,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通天涯。 这是一座直插云霄,风景美如画的大山。 山下有一大片竹林,一条清澈蜿蜒的小溪不知疲倦的流淌。 有飞鸟立在竹子枝头,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颇为好奇的看着竹林中一幕。 短短数日,一座五脏俱全的竹屋自竹林中拔地而起。 袅袅炊烟被风吹散,阵阵菜香扑面而来。 “徒儿,真是没想到,你居然还有这手艺!” 竹屋客厅,李琛看着一桌子的秀色可餐,不由得口中生津。 紧盯着面前一盘竹笋炒腊肉,当即夹起一块竹笋放入口中咀嚼。 竹笋是现挖的。 腊肉是烟熏的。 “嗯~” 李琛伸出大拇指,“不错不错,竹笋脆甜可口,你这手艺,开个酒楼都绰绰有余!” “师父谬赞了。” 裴礼展颜一笑,心中涌上一种满足感。 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就是个沉默寡言的宅男。 平日里除了鼓捣美食,也就是去兴趣班教教音乐。 如今有人对自己的厨艺表达了肯定,裴礼自然是欣喜的。 “阿礼。” “这竹笋除了能用来炒,还能怎么吃?” 李琛先给裴礼夹了一块肥瘦相间的腊肉,而后端着一大碗竹筒米饭开吃。 米饭中有浓郁的竹子香,愈发使人食欲大增。 一时之间,竟是连喝酒都顾不上了。 “做法很多,可以用来煲老鸭汤,蒸着吃淹着吃都行。” “还有一种做法是用来当佐料或者配菜。” 裴礼追忆道:“我就吃过一种叫做螺蛳粉的美味,在粉里放上酸笋,堪称灵魂。” “螺蛳粉?还能用螺蛳煮粉条,好吃吗?” 李琛听得有些馋了。 “味道好极了,不过有些人会觉得螺蛳粉臭,也要看个人口味。” “改天给为师做的尝尝。” “好。” …… 是夜。 漆黑的夜幕上,挂着一轮圆月,皎洁的月光倾撒而下,大地犹如铺上了一层薄纱,美轮美奂。 微风吹拂而过,竹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飞鸟虫鸣,不绝于耳。 房中,裴礼横竖睡不着,摸索着套上一件袍子出了门,立时一阵冷风袭来。 李琛坐在屋前,回过头来,“阿礼,为何还未睡?” “有些睡不着,想出来吹吹风。” 裴礼坐到了师父身旁,“师父为何也没睡?” “年纪大了,觉少。” 裴礼知道师父肯定是想起了某些往事。 不过既然师父没有谈及,裴礼也不会去打破砂锅问到底。 一阵沉默。 裴礼开口道:“师父,江湖是什么样的?” 李琛长长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江湖啊,其实就是个来者不拒的大染缸。” “入江湖时一尘不染,出江湖时斑驳陆离。” “那是个精彩无比的世界,有人以无边实力一指断江,有人以漫天大雪泼墨作画。” “有佛门高僧成就百丈金身,有道家真人使大地浮沉。” “有人超然物外,以众生为棋,有人持剑入局,以手中三尺剑改天换地。” “有大人物的风流,亦有小人物的不平凡。” 裴礼听得神往,渐渐有些痴了,脑海自动脑补出一幅波澜壮阔的画面。 这时听到师父询问自己是如何看待江湖。 裴礼想脑中有无数个想法,但却怎么也说不出来,最后借用了一句话,“江湖是人情世故。” 李琛先是愣了一下,而后蹙了蹙眉。 细细品味一番,却发现其中蕴含真理。 如今的江湖,上面有一座大虞朝堂压着,早已没了生气。 所有武林世家修行宗门,都要看朝廷的脸色。 以往的江湖,若有不平事拔剑便是,而今,江湖之人遇上了,却是先自报家门。 看似比拼背后势力,实则不就是人情世故么? “唉~” 李琛终是叹息一声,有种冯唐易老的无力感。 自觉属于自己的那个时代,或许在不经意间已经过去了。 半晌, 他从胸口取出了那支竹笛。 “徒儿,这就当作是为师给你的拜师礼吧。” 第4章 入后天峥嵘初露 “承蒙师父不弃,弟子已是心满意足,有无拜师礼,弟子并不奢求。” “拿着吧,此物与你有缘。” “这,多谢师父。” 裴礼并未继续推迟,伸手接过了拜师礼。 入手便知道这是一支竹笛。 约莫长两尺,摸着很是光滑,犹如白玉一般。 他未曾看到,此时的李琛面色很是精彩。 只见,原本平平无奇的竹笛,在落入裴礼手中的一瞬间,竟是变成了温润的白玉材质! 在月色的映照下,那白玉笛子竟是散发着淡淡荧光,甚为神奇。 李琛下意识问道:“有何感受?” 裴礼略微沉吟,如实道:“弟子感觉,这竹笛本就是我的,有种与生俱来的熟悉感。” 闻言, 李琛讶异,心中有了某种猜测,“这笛子是为师一百多年前无意得来的。” “除了能吹和挠痒痒之外,最大的作用就是靠近天地至宝碎片时,会微弱的震动。” “至宝碎片?” 裴礼不解。 “传闻上古时期,有一天地至宝破碎成了九块,其中任何一块碎片,都拥有无穷的伟力。” 说话间,李琛手掌一翻,自掌心中,长出一块类似砖头一样的物体,上窄下宽。 “这就是其中一块至宝碎片,耗费百年,为师也只摸索出一个可以衍化功法的作用。” 裴礼颇为好奇,伸手摸了摸,立时便感觉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被抽走了,一股虚弱感来袭。 李琛急忙移开,“此物无时无刻都要吸收人体真元,不然就与普通砖头无异。” “你如今尚未踏入修行,体内连内力都未曾凝聚,万不可触碰。” 裴礼涌上一抹后怕,若不是师父第一时间挪开,只怕自己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吸干。 而且,仅仅一块至宝碎片就能有如此伟力,若是集齐九块天地碎片,又当如何? 当然,此念头也仅是一闪而逝。 毕竟师父找了近百年也才找到一块,裴礼不认为自己能集齐九块碎片。 “好了,天地至宝碎片与你还太过遥远,趁着此时尚早,我便与你说说武道境界的划分吧。” “武道一途,分为凡级三境、后天境、先天境、宗师、大宗师,天人。” “其中凡级三境,就是练体境界,分为练皮,练骨,练筋。” “寻常走江湖的,因为没有功法,故而一生都只能停留在凡级境界。” “正因如此,随意一部功法,都足以在江湖中引来哄抢。” “凡级三境练到一定程度,配合功法口诀凝聚内力,便能迈入后天境。” “后天境才是修行真正的起点。” 说完,李琛又补充一句,“那一日的土匪头目,就是刚刚踏入了后天境的修行中人。” “师父可是天人?” “还不是。” “世间可有天人?” “虽未遇见过,但应当还是有的。” 裴礼又问道:“天人是修行的终点吗?” “不是。” 这一次,师父回答的很干脆。 裴礼也是在之后拿起剑的那一刻,才真正明白师父为何这么说。 我辈剑修,当一往无前,要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破釜沉舟。 要有哪怕是顶到了天,也要将天捅个窟窿的志气! 要相信手中剑,无物不可斩,万物皆可断。 要逢山开路,遇水搭桥! 手中剑,便是剑修的命。 听着师父讲述着江湖种种,裴礼思绪翻涌。 他将笛子放到嘴边,悠悠扬扬的笛声在竹林中传荡四方。 沧海笑,滔滔两岸潮。 浮沉随浪记今朝…… …… 寒来继暑往,春去又秋来。 转眼间,三载时光匆匆而过。 竹林以北,通天涯山脚下。 一条巨大的瀑布,宛若一条银色丝带,自通天涯上倒挂而下。 一名赤着上半身的少年盘膝而坐,流线型的肌肉线条将之上半身完美勾勒,俊逸的面庞犹如刀劈斧砍,棱角分明。 任由那坠落的激流砸在身上,轰隆声震天,少年始终岿然不动。 少年正是十三岁的裴礼。 三年时间,他已是达到了凡级三境中的练筋境界,只需开辟丹田,便可凝聚内力,迈入后天境! “丹田,开!” 某一瞬,裴礼默念《太玄经》心法口诀,借助坠落的激流之力,一举轰开了丹田。 犹如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在丹田开辟的瞬间,便有一丝内力迅速游走全身,暖洋洋的。 当真是妙不可言。 “不愧是用天地至宝碎片衍化出来的功法,太玄经,果然玄妙。” 刚刚开辟的丹田足有湖泊大小,比之后天境圆满的强者,也不遑多让。 裴礼来到岸上,对着一旁的巨石随意一脚。 顿时,巨石爆炸成无数碎块。 裴礼唇角微勾,默默穿上了衣衫,还不忘捡起地上的竹竿。 竹屋。 裴礼坐于浴桶药浴腌制,再度运转太玄经。 有了内力,吸收药浴中的药力明显快了数倍。 不过这药浴的效果似乎已经微乎其微。 看来,晋入后天境,药浴已经不能提供多少作用了。 “谁?!” 裴礼耳朵一动,听到屋外有动静。 他从药浴中抓起一颗八角,屈指弹了出去。 八角轻松捅破竹子制成的墙壁,射向了屋外。 “嘭!” 一声闷响传来。 裴礼随意套了条底裤,抓住竹竿从窗户跳了出去。 刚刚来到屋外,就感觉到一股劲风袭来。 裴礼以竹竿作剑,一剑斜斩,剑气纵横,破去袭来的劲风。 嗖!嗖!嗖! 有飞针划破空气的声音骤然响起。 裴礼左掌一抓,脚下一片竹叶便是自动飘起落在指尖。 耳朵微动,手腕猛地发力,竹叶直接甩了出去。 砰砰砰!! 三根飞针击落在地上。 裴礼保持绝对的冷静,耳朵始终捕捉着那个动静。 他提着竹竿猛然冲出,脚下踏着一种极其玄妙的步伐。 给人一种飘忽不定,难觅其踪之感。 幻影迷踪步。 原是武当山顶级身法梯云纵,后经过天地至宝碎片衍化而来。 不仅速度快了三成不止,而且声势更小,更易隐藏行迹。 裴礼迅速近身,使出一套游龙剑法。 剑势剑招飘逸灵动,却又角度刁钻。 看似轻描淡写,偏又暗藏杀机。 时不时还有一式羚羊挂角的变招,使人应接不暇。 相较于三年前的羸弱,如今的裴礼,已是初露峥嵘。 足足交手了近二百招,两人这才十分默契的收剑停手。 “不错不错!!” 李琛轻抚胡须,欣慰道:“三个月时间,你不仅晋入后天境,暗器、身法、剑法也未曾落下。” “见过师父。” 裴礼抱拳行礼。 其实在来到屋外,裴礼便已经知道来人是师父。 也知道师父想试试自己的实力。 “师父,你这三个月去哪了,徒儿甚是担心。” 李琛在三个月前外出,这三个月一直都是裴礼一人待在竹林。 李琛微微一笑,“走了一趟西域。” 第5章 开天眼有楼烟雨 师父曾言。 天下共有十四州之地。 千年前,大虞皇朝国运如龙,独占九州。 近些年虽说大虞朝局动荡,世家门阀人心不古,但天下仍旧是大虞的。 在大虞皇朝以西,有两州之地,分别为苍州、悬州。 由于这两州佛门盛行,佛寺几乎是遍地开花。 故而,西域也被称之为西域佛国。 只是, 师父好端端去西域作何? 还不等裴礼询问,李琛便是急切问道:“阿礼,家里还有螺蛳粉,为师可有些饿了。” “有。” 裴礼点点头,前往灶房煮粉。 俄顷, 裴礼便是端着两大碗螺蛳粉出了灶房。 师徒两一人端着一碗,并排蹲在屋前唆了起来。 “真香~” 李琛大口大口的嗦粉,碗里的酸笋腐竹花生米同样不放过。 自从裴礼做了一次螺蛳粉后,李琛便是爱上了这种美味。 在西域待了三个月,别提多馋这一口了。 将碗中最后一滴汤喝尽,李琛打了个饱嗝,心满意足的拍了拍圆滚滚的肚皮。 “阿礼,你可知为师去西域做什么去了?” “不知。” “去跟天龙寺的老主持打了一架。” 李琛问道:“你可还记得为师与你提过的佛门六通?” “记得。” 裴礼回道:“佛门六通分别为:神足通、天眼通、天耳通、他心通、宿命通、漏尽通。” “佛门六通乃佛门顶尖武学,一直藏于天龙寺藏经阁,乃不传之密。” 说罢,李琛从怀里取出一部典籍,“那老和尚人有些呆,把《天眼通》输给我了。” “……” 裴礼沉默。 师父为了他的眼睛,这些年真的是绞尽脑汁了。 且不提三年前一剑劈开了神医谷谷口的石碑,就说此次西域之行。 虽说师父说的轻描淡写,但经过肯定是颇为曲折。 “阿礼,莫要多想,师父给弟子搞点神通武学,这都是应该的。” 李琛不给裴礼多想的机会,提醒道:“我与那老和尚有约定,天眼通你不可外传。” “弟子明白。” 这一夜,李琛一字一句的念着天眼通的心法口诀。 裴礼盘膝而坐,领悟其中精妙,很快便是入了定。 入夜渐微凉。 李琛自身气息悄无声息的扩散,霎时间,竹林中一片寂静。 竹叶静止不动。 风也停了。 时间好似停止一般。 唯有月亮与太阳交接了三次,证明时间仍在流逝。 天眼通能在观察外尘诸法时,以清净心如实得见。 哪怕是天生失明之人,亦可修行。 唯一的问题就是,修炼此法需要一定的慧根。 也就是通常说的悟性。 “嗡!” 倏地, 裴礼周身金光大作,冥冥中好似有梵音响起,头顶更是有个金灿灿的卍字符号。 裴礼睁开双眼,灰白色的眼中,有金光一闪而逝。 尽管双眼看到的仍旧是一片漆黑,但他好似开启了上帝视角。 能看见周身十米范围内的一切。 而且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转换视角。 这是竹叶。 这是竹林。 这是竹屋。 自己穿着白色底裤。 看见了! 瞎了十三年,世界再度有了色彩! 泪水唰的一下涌了出来,在脸上留下两道泪痕。 裴礼一转头,就看到身旁一个头发花白,身子挺拔的老者,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裴礼扑通一声跪下,心中千言万语,最后只化为两个字,“师父……” “能看见了便好。” 李琛眼眶湿润,手掌放在裴礼头顶揉了揉。 …… 转眼, 又过三月。 裴礼已是能随心所欲的使用天眼通。 原本仅能看到周身十米左右的范围,如今也变成了方圆十五米。 哪怕是有物体遮挡,裴礼也能轻易看到遮挡物后方的画面。 虽说双眼仍旧是瞎的,但天眼通用起来比眼睛还要得心应手。 “嗖!嗖!嗖!” 竹林中,不断响起竹叶划破空气的声音。 裴礼双目缠着缎带,在未使用天眼通的情况下,仅依靠听声辨位,手中竹叶不断丢出。 嘭!嘭!嘭! 空中一个个高速移动的竹板,被竹叶准确击中,破碎成碎片。 突然,又是一块竹板飞向空中。 裴礼耳朵微动,察觉到那竹板被竹子遮挡。 他捻起一片竹叶,在弹出的瞬间,手腕一抖。 竹叶在空中打着旋,最后一个拐弯,准确的击中竹子后方的目标。 “很好!” 李琛毫不吝啬的夸赞道:“对于暗器的使用,你已能算是登堂入室。” 裴礼拱手道:“弟子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与师父相处了三年,裴礼自然知道,师父其实是个精通各种杀人手段的顶尖杀手。 这世上,有个顶级的杀手组织,名曰烟雨楼。 楼中杀手以天地玄黄划分等级。 其中天字一等的杀手仅有九位。 而师父,就是其中之一。 代号,天诛。 人称,九爷。 师父曾经问过裴礼,是否排斥做杀手。 裴礼想了很久,回应是不排斥。 毕竟九州各大势力,门下弟子都在朝廷记录在册,相当于匍匐在大虞铁骑的铁蹄下。 至于做个独行侠,这天下都是大虞的,如何能独善其身? 烟雨楼虽为杀手组织,可却是唯一一个在朝廷面前挺直了脊梁的势力。 “砰!” 李琛突然将四个用类似护腕的东西丢在地上。 “这是为师用域外玄铁打造的护腕,从今天开始,你修炼吃饭都要带着这个。” 裴礼有些好奇,伸手抓起一个护腕,发现重量颇为不轻。 少说也有二百斤。 四个便是八百斤。 以裴礼如今的实力,拿起八百斤不在话下,可修炼难度必定大大增加。 “后天晋入先天的标志,就是丹田内力转化为真气。” 李琛解释道:“这个过程,需要更大的压力。” 裴礼听出了师父的言外之意,只有自己晋入了先天境,才能出师。 自此。 竹林中每日都有一个少年,负重八百斤修炼。 无论是身法、剑法,都是无法做到完美。 尤其是暗器投掷,准头直接掉到了冰点。 分明是十丈外的目标,可却会不由自主的往下偏移。 这场景,像极了用尽了全力的中年男人,不仅射程不够,而且力度准度亦是不够。 中年男人,太难了…… 第6章 曲终了碧水来客 红日高悬,犹如一颗大红灯笼挂在天际。 似火般的骄阳,无情的烘烤着大地。 微风拂过,绵延的竹林热情相拥,上端留下风的痕迹,犹如竹海泛起涟漪,延绵向远方。 忽有一白衣少年跃上竹海,脚下踏着玄妙轻盈的步伐,向着风追去。 少年正是十五岁的裴礼。 经过两年时间的修行,他的修为已经来到了后天境九层。 只差一步便要迈入先天。 并且,他已经超额完成了负重修行,如今双手双脚的护腕负重,足有两千斤。 尽管负重如此,他的行动好似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通天涯山脚下。 裴礼将这座水潭命名为碧水潭,所以这座水潭就叫碧水潭。 裴礼坐在潭中那块凸起的巨石上,嘴边放着一支玉笛。 悠扬的笛声响起,飘飘扬扬传荡向远方。 得到这玉笛已经有五年时间,没发现有什么不凡。 一曲终了,裴礼收起竹笛。 脱去身上衣衫,一头扎进了潭水中。 …… “咦?” “笛声?” “老墨,就是那个方向!” 一名二八少女,骑着一只通体墨色的异兽,快速的在竹林中穿梭。 听着激流拍打在水面上的轰隆声,很快便来到一处水潭。 少女从异兽后背跳下,在水潭面上扫视一圈,却是未看到有人。 不过她很快就见到水潭边有脱下来的衣服,其上还有一只玉笛压着。 “咦,人呢?” “吼!” 身后的异兽低吼一声。 少女好似听懂了异兽的意思,急忙抬头看去。 一眼就看到一个少年徒手在瀑布峭壁上攀岩,任由激流冲击在身上,始终岿然不动。 这个都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那少年浑身赤裸。 从她这个角度看去,一览无余的看到白花花的一片。 “啊!” 少女的一声尖叫划破天际。 “嗯?” 正在逆流攀岩的裴礼蹙了蹙眉,下意识使用了天眼通。 只是,他此时距离少女距离超过百米,天眼通也看不到。 “幻听吗?” 瀑布激流不断传来轰隆声,裴礼以为自己听错了,就欲继续攀岩。 一个人待久了,有时候出现幻听貌似也很合理。 “你为何不穿衣服!” “老墨,给本姑娘好好教训他!” 下方传来少女的娇叱声。 紧接着, 一声异兽嘶吼。 裴礼耳朵一动,迅速侧身,一块巨石正好砸在他原来的位置上,砸出一个大坑。 这下裴礼确定确实有人出现在了这里。 只是还不容他多想,就注意到一只异兽出现在天眼通的观察范围内。 那是一只通体长满黑色鳞甲的异兽,身形似鹿,颈部长有鬃毛。 麒麟? 裴礼心中刚刚涌上猜测,就见那异兽扑了过来。 他脚下一蹬,出现在异兽上方,一脚踏在异兽脑袋上。 顿时,异兽重重的砸入碧水潭中,激起的水花足有十丈高。 “吼!” 异兽脑袋探出水面,发出一声怒吼,刚要找回场子,可瀑布峭壁上已经没了目标。 “老墨,怎么……” 少女察觉到情况不对,转过身来欲要询问。 下一瞬便是愣在当场。 只见, 一根竹竿离她的面门仅有一寸。 顺着竹竿看去,那是一只修长的手臂。 少年浑身湿漉漉的,被浸湿的衣服,难掩他健硕的体格,看的人血脉喷张。 少年以竹竿作剑,居高临下的“注视”着她,那俊逸的面庞,灰白的双眸…… “咦,瞎子?” 少女脱口而出道:“你怎么这么快?” 裴礼冷冷道:“你为何偷窥我?” “喂!谁偷窥你啊!” “本姑娘是听到有人在吹笛子,觉得还挺好听,这才过来的好吧!” “倒是你,光天化日的,居然不穿衣服在这裸奔,你这不是耍流氓吗?” 少女好似被踩到了尾巴,双手叉腰,小嘴吧啦吧啦地说个不停。 裴礼上一世就是个宅男,吵架不是他的强项,尤其是跟女子吵架。 不知该如何回嘴。 只能愣愣的“注视”着少女。 少女头戴流苏,眉似飞羽,明眸皓齿,眼角有颗浅浅的美人痣,腰肢盈盈一握,夹紧的双腿更是笔直修长。 好一个美人胚子。 虽说这是裴礼在这世上见到的第一个女子,但他相信,以此女之容貌,世上鲜有人可媲美。 “吼!” 潭中的异兽怒吼一声,从水中跃起,直扑裴礼。 裴礼眉头一皱,一个侧身翻来到少女身后,少女独有的体香扑面而来。 他五指屈指成爪,抓住了少女光洁的脖颈。 “吼!!” 异兽一个急刹停住,发出一声怒吼。 虽然听不懂什么意思,但应该是在骂人。 “你放开我!你不敢跟老墨打,就知道欺负我一个弱女子!” “你不仅耍流氓,还是个无耻小人!” “太不要脸了!” 少女再度吧啦吧啦个不停。 裴礼只觉得耳朵嗡嗡的,很是无奈道:“我可以放开你,但是你们要尽快离开。” “凭什么要我们离开?这瀑布和水潭,难道是你家的?” 少女不服气道:“要离开也是你离开!” “好,那就我离开。” 裴礼十分干脆的答应,松开少女,转身就走。 丝毫不带留恋。 虽说他还未正式在江湖上行走,但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 这少女绝不简单。 那只疑似麒麟的异兽就是最好的证明。 而且,师父曾言。 行走江湖最忌讳四种人,和尚、道士、女人、小孩。 这少女几乎占了两大忌讳。 不可深交! 少女:“???” 异兽:“???” 少女伸出一根手指,挠了挠肉嘟嘟的脸蛋。 与一脑袋问号异兽对视一眼,都是有些懵逼。 现在的江湖中人,都这么好说话吗? 而且这人实力与年龄很不相符,为何会待在这人迹罕至之地? “喂!你不准走!” 少女来了兴趣,张开双臂拦在裴礼面前。 裴礼蹙眉:“姑娘,还有何事?” “刚才你对我耍流氓,难道你就想这么一走了之?” “我对姑娘耍流氓?” “是啊,你攀岩的时候没穿衣服!” “……” 裴礼沉默,分明是自己的身体被看了,却被说耍流氓。 貌似他才是吃亏的人吧? 他不准备与这不速之客继续纠缠,绕开就要离去。 “老墨,拦住他!” 少女进入竹林已经数日,好不容易见到一个人,自然不会轻易放他离开。 然而她话音刚落,还未等异兽有所动作,裴礼已经瞬间出现在身后。 警告道:“莫要胡搅蛮缠。” 感受到身后强烈的男性气息,少女心跳砰砰乱跳,有种口干舌燥的感觉。 紧接着,她愣了一下,而后娇叱道:“你顶疼我了!” 第7章 姜月白误上贼船 少女娇叱,“你顶疼我了!” 裴礼收回顶在少女后腰的竹竿,默默后撤。 这一次,少女并未继续拦路。 裴礼乐得如此,习惯性的用竹竿探路,往竹屋走去。 只是,他很快就发现,那少女与异兽竟是远远地跟着。 裴礼懒得多言,反正竹屋有师父在,没什么好担心的。 远处, 一棵竹子后面,一大一小两颗脑袋长了出来。 少女抬头看了眼异兽,询问道:“老墨,他这像是瞎子吗?” 异兽大大的脑袋低下,“吼。” “咱们真是英雄所见略同,我也觉得不像。“ “吼。” “跟上去看看?行啊,你动静小点,别被他发现了。” “吼。” “我污蔑你?上次要不是你踩塌了酒楼,我们能被抓住洗了三个月的盘子吗?” “吼。” “呀,你还敢怪我带错路!” 少女气得不行,将异兽脖子下的鬃毛拔下一根,疼的异兽龇牙咧嘴。 裴礼听着身后追逐打闹的动静越来越大,无奈的摇摇头。 “阿礼,这两位是你朋友?” 竹屋前,李琛拿着竹扇子,坐在竹椅上纳凉,眼皮都没抬。 “弟子不认识。”裴礼如实道。 “既然不认识,为何要跟着你?” “这……” 裴礼语塞。 “嗯?老墨,咱们是不是被发现了?” “吼。” “什么不关你的事,肯定是你叫的声音太大!” 远处的竹林中,少女再度与异兽吵了起来。 “既然来了,又何必再躲躲藏藏。” 李琛睁开眼,看竹林深处看去。 很快,一人一兽便是走了出来。 “墨玉麒麟!” 师父认出了异兽,而且声音中带着惊讶。 裴礼有些不明所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尽管师父已经讲了很多江湖上的人和事,但墨玉麒麟却是第一次听说。 “小丫头,你家是开客栈的?” 李琛问道。 少女一愣,脱口而出道:“老前辈,你怎么知道的?” 李琛笑而不语,对裴礼道:“徒儿,天要黑了,晚上吃什么?” “师父想吃什么?” “老样子。” “好。” 裴礼点点头,往厨房走去。 李琛则是重新闭眼躺在竹椅上,手中轻摇竹扇。 少女被晾在了一旁,有些不明所以。 这老前辈看出了自己的来历,可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就连替家里人问好的客套话都没有。 属实是有些不太对劲。 “晚辈姜月白,不知老前辈如何称呼?” 少女走到近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李琛淡笑道:“老头子的名字说出来你也没听说过,就没必要提了。” 姜月白脸上的笑容僵硬,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李琛轻笑道:“老夫姓李。” “见过李前辈!” 姜月白甜甜地道:“您老是如何认出我身份的?” 李琛瞥了眼墨玉麒麟,“你身旁如此招摇的跟着这大家伙,老夫想认不出都不行。” “麒麟?这怎么了?” “你可知麒麟乃上古神兽,稀缺无比。” “稀缺无比?” 姜月白蹙了蹙眉,有些狐疑。 因为,她家里光是麒麟就养了七八只。 红的黑的都有。 实在没看出来如何稀缺了。 “你这丫头出生就含着金汤匙,哪里知道柴米油盐贵。” 就在这时, 裴礼端来两碗满满当当的螺蛳粉。 姜月白琼鼻嗅了嗅,立时捏住鼻子拉开了距离。 “只有两碗?” 李琛看着裴礼,讶异道。 “嗯。” “……” 李琛老脸上肌肉一抽,没想到自己徒儿居然如此不开窍。 他接过一碗,拿筷子在碗里翻了几下,而后放在了石桌上,似乎没有立刻吃的意思。 裴礼注意到师父不知往碗里加了什么东西。 他并没有多问,师父肯定有师父的道理。 端着自己的螺蛳粉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呕~” 姜月白闻着粉条散发出来的怪味,只觉得胃中一阵翻涌。 “咕~” 这时,她腹中传来饥饿感,这才想起来,原来她今天一天都还没吃过东西。 再看裴礼吃的那么香…… 目光鬼使神差的落在了石桌那碗没吃的粉条上。 “李,李前辈……” “想吃啊,那就吃吧,老头子我还没饿。” “真的可以吃吗?要不我付钱吧。” “不用不用。” 李琛暖暖一笑,“一碗螺蛳粉而已,我们师徒反正不吃亏。” “李前辈,你人真好!” “就是您这徒弟有些没礼貌! 姜月白拍出一记马屁,而后瞪了眼只顾着嗦粉的裴礼。 明知道多了一个人,居然还只弄两碗粉。 一点都不好客。 还是老人家更有爱一些。 姜月白端过那碗螺蛳粉,那股怪味直冲鼻腔。 “小丫头,这螺蛳粉闻着臭,吃着可香。” 李琛老脸上露出微笑,“有些事就是这样,总得有第一次,等尝到了甜头,以后就食髓知味了。” “啊?” 姜月白总感觉这老前辈话里有话,不过实在抵不住腹中的饥饿。 挑起一根粉条,闭着眼睛吃了一丢丢。 “嗯!” 她双眸一亮,而后就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含糊不清的道:“好吃!” “吃吧,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折腾。” 李琛在一旁笑盈盈的,眼睛眯成了一道缝。 “家里实在没东西招待你,你自己出去转转吧。” 李琛瞥了眼墨玉麒麟,“老夫与你家老板娘有旧,这丫头在我这不会有事的。” 墨玉麒麟眨了眨大眼睛,一副蠢萌蠢萌的样子。 在姜月白的示意下,这大家伙才转身消失在竹林。 “好辣!” 并未太久,姜月白被辣的浑身冒汗,光洁的额头上有细汗冒出,不过碗里的粉条已经见底。 “阿礼。” “师父。” 听到师父叫自己,裴礼赶忙停下嗦粉。 李琛询问道:“如何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杀手?” “咳!!” 姜月白被呛了一下,嘴中的粉直接喷了出来。 她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李琛,严重怀疑自己听错了。 杀,杀手? “一个合格的杀手,要有敏锐的思维,冷静的头脑,时时刻刻保持警惕。” 裴礼认真道:“出手时要干脆利落,行动时要迅疾如风!” 什么情况? 这不像闹着玩的啊! 姜月白有了不好的预感,这对师徒不会真是两个杀手吧? 那自己这是上了贼船? 等一下,为什么突然感觉好热? “你说的这些,为师相信你能做到。” 李琛道:“但作为杀手,你还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裴礼放下碗,恭敬道:“师父教我。” 李琛点点头,而后看向有些懵逼的姜月白,认认真真的吐出两个字。 “女色。” 轰隆隆!! 姜月白脑瓜子嗡嗡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要是还没反应过来,那她可就真的是个憨瘪了! 她不敢继续留在这,抬脚就要跑路。 然而她猛然发现,身体居然使不上一丝力气。 而且浑身燥热难耐…… “你,你下毒!” 第8章 奇客栈神仙留步 “老头子我这一生虽然没少跟毒打交道,但对自家人是不会用毒的。” 闻言,姜月白刚要松口气。 李琛则是坏笑道:“老头子我往碗里下了合欢散。” “合,合欢散?!!” 姜月白惊恐到了极点,愈发觉得燥热难耐,拼了命的抓紧衣领子。 她好想逃,却逃不掉。 没想到脸上时刻挂着和善笑容的老东西,居然如此的险恶! 这就是常听说的,知人知面不知心! “师父。” 裴礼压下心中的异样,认真道:“弟子以后会注意,绝不被美色所惑。” “光是注意没用的。” “色乃刮骨钢刀。” 李琛教导道:“要想不被美色所惑,首先你得知道何为女色。” “只有尝过了女人的滋味,才能不被温柔乡所困!” “阿礼,你是为师一手调教出来的,为师不想你身上有任何弱点。” “现在为师已经帮你铺垫好了,你可以随意施为。” 裴礼皱眉,“视线”下意识落在已经有些意识模糊的姜月白身上。 只见, 姜月白此刻衣衫不整,双眼迷离,露出的脖颈,肌肤粉红。 宛若一个红彤彤熟透了的大苹果,任君采撷。 这画面。 对一个两世为人都是处男的裴礼而言,直接是看的心猿意马。 “唳!” 突然,九天之上的夜幕中,传来一声似鹰似隼的啼鸣。 李琛抬头看了眼夜幕,轻笑一声。 “徒儿,你放心办事吧,上面还有个麻烦,为师去帮你挡住。” “加油哦,此等绝色女子,莫要浪费。” 李琛拍了拍裴礼的肩膀,露出一个会心的笑,“为师今晚就不回来睡了。” “……” 听着师父如此直接的暗示,裴礼也有些尴尬。 “视线”不由得再度落到了媚眼如丝的姜月白身上。 如此人间绝色,世上又有几个男人能忍得住? 更何况一个两世为人的处男? “你,你不准碰我,不然我娘不会放过你的!” 姜月白还残留着最后一丝理智,可虽是拒绝,但语气却是充满了诱惑。 裴礼突然愣了一下,而后竟是默默移开了视线。 倒不是真的惧怕了姜月白的威胁。 只是突然想起了五年前的秀秀,那时仅有十三岁的她,若是被土匪抓上山,肯定比这还绝望吧。 而且,自己为何踏上武道? 若只是为了一己私欲,就将痛苦强加于人…… 裴礼不想活成自己曾经厌恶的样子。 一念及此, 裴礼缓缓起身,走向浑身瘫软的姜月白。 “不,不要……” …… 夜幕之下。 万丈高空之上。 一道毁天灭地的剑光乍现,犹如推土机一般,将整个夜幕推成了两半! 一人一游隼分列剑光两侧,形成对峙。 “老家伙!” “我家小姐若是有事,我家老板娘不会放过你的!” 一只体型超过一米的巨型游隼口吐人言。 其身上的羽毛呈现冰蓝色,神俊无比,双翼震动间,妖力澎湃,空间都好似扭曲。 不过它此时有不少处羽毛被斩断,显得尤为狼狈。 “放不放过老夫,那都是后话了。” 李琛脸上保持微笑,“反正今夜过后,你家小姐就是我徒媳妇了,你家老板娘不可能杀自己女婿吧?” “你!!” 冰隼气的不行,恨不得再来一轮冲锋。 李琛继续道:“诶你说,若是你家小姐给你家老板娘抱了个小外孙回去会怎么样?” “你!卑鄙!” “老夫本就是杀手,这一生做的事,比这卑鄙的还有的是。” 李琛始终都是一副笑盈盈的模样,摆明了吃定了对方。 冰隼气的浑身颤抖,周身的气流剧烈激荡,天地间的温度都是一瞬间下降了十几度。 想出手,却打不过。 而这还不是最气隼的,最气隼的是,速度还比不过。 隼本就是以速度闻名天下,可在李琛面前,居然讨不到丝毫便宜! 真是不知道这老东西是修行的什么身法。 “咦?这小子……” 突然,李琛低头看向了下方,有些不理解。 …… “姜姑娘,你控制一点,你这样我很难办啊。” 竹林中,裴礼拦腰抱住姜月白,迅速的往碧水潭而去。 怀中的姜月白此时好似彻底失去了理智,衣衫褪去了大半,紧紧的贴在裴礼身上。。 这简直就是在勾引人犯罪!! 裴礼担心擦枪走火,只能掠上竹海,将幻影迷踪步施展到了极致。 “砰!” 刚刚来到碧水潭,裴礼就将姜月白一把丢入潭水中。 被冰冷的潭水包裹,姜月白意识终于有了一丝清醒。 “咕噜噜咕噜噜!!” 她一连呛了好几口水,发现自己被人丢水里了,拼了命的往岸上游。 可她脑袋刚探出水面,就被人按住脑袋,重新按回水里。 “咕噜噜,咕噜噜。” 她好似遭到了酷刑,脑袋不断的在水下与水下来回。 就这么一会儿,感觉至少喝了十几斤水。 …… 竹屋。 裴礼刚刚回来,就注意到坐在门口的师父。 他低着头,不知作何解释。 师徒两一阵沉默,倒是李琛率先开口,“唉,为师早该想到会是这结局。” “你可知那丫头的身份?” 裴礼如实道:“不知。” “坐吧。” 李琛让裴礼在身旁坐下,而后缓缓道来。 “世间有一座超然物外的神奇客栈,名曰:神仙留步。” “客栈老板娘圈养的灵兽就不下十种,神兽除了有麒麟,还有玄武与白虎。” “这丫头身边一直有只开启了灵智的冰隼暗中保护,昨夜我就是拦它去了。” 裴礼喃喃道:“神仙留步,好特别的名字。” “唉,若是你昨夜将那丫头给办了,不说能让你一步登天,少说也能少走几十年弯路。” 李琛道:“日后若是烟雨楼有变,那丫头便能保你一命。” 裴礼沉默半晌,缓缓道:“平白无故坏了人家姑娘的清白,这不好。” 李琛笑了笑,倒也没有多言,毕竟对于裴礼的性子,也不是今日才知晓。 裴礼看了眼幽幽夜色,冷风习习。 他回屋抱了床被子,又出了门。 第9章 通天涯红日初升 “走了吗?” 裴礼抱着被子来到碧水潭,却没有发现姜月白的身影。 想来应该是师父口中那只冰隼,将人带走了吧。 走了也好。 省的见面尴尬。 估摸了一下时间,约莫还有一个时辰不到,就要天亮。 裴礼也不打算睡了,取出随身带的玉笛,放到了嘴边。 一曲“百鸟朝凤”自碧水潭响起。 笛声时而婉转,时而高亢。 不知不觉间,竹林中不少飞鸟涌来,天空中亦有白鹭盘旋。 每每裴礼吹奏这首曲子,都会出现这副场面。 颇为神奇,蔚为壮观。 一曲终了,裴礼收起玉笛,准备进行今日的修炼。 啪嗒! 突然,一只白鹭在空中跌跌撞撞,最后径直落在裴礼身旁。 白鹭在地上挣扎,发出痛苦的啼鸣,想要起飞,却怎么也飞不起来。 裴礼蹲下,伸手在白鹭身上摸了起来。 作为一个杀手,必须具备些许医术,寻常小伤,根本不需麻烦旁人。 “唳!唳!” 白鹭或许是经常听裴礼吹笛子的缘故,居然并不怕生,只十分痛苦的啼鸣。 “要产卵了。” 裴礼看出白鹭一只翅膀受了伤,最重要的是,白鹭似乎快产卵了。 他单手抱住白鹭,身子迅速腾空而起,飞速的顺着通天涯峭壁而上。 这通天涯高耸入云,以往裴礼都是不用内力攀爬,约莫要三个时辰才能到崖顶。 此次裴礼调动内力,速度快了数倍不止。 半个时辰后。 裴礼出现在云端的涯顶。 这里是白鹭的栖息地,裴礼出现的第一时间,就被一只只白鹭环绕。 裴礼顺着怀中白鹭的指引,将之放到了一个巢穴之中。 做完这些,裴礼就欲离开。 “喂!” 突然,姜月白的娇叱声响起。 裴礼驻足,并不意外她在这,因为在登顶的那一刻,就“看”到了。 “听说你经常来喂养这些白鹭,而且还给它们吹笛子。” 姜月白的声音再度响起。 裴礼不知道她是如何知道的,但却没有问。 他只问了一句,“有事吗?” “你!” 一块大岩石后面的姜月白被裴礼的话噎住。 今晨她醒来时,便委屈的大哭一顿。 对裴礼是又恨又感激。 那种情况下,居然没有对她…… 而且这里的白鹭告诉她,裴礼人很好。 一番心理建设,姜月白询问道:“天要亮了,你有没有看过日出?” “我看不见。” …… 岩石上。 年龄相仿的少男少女,向东而坐。 东方尽头,红霞满天,宛若横陈在天地间的一条红色丝带,显眼,喜庆,美轮美奂。 红日如约而至,犹如希望一般冉冉升起。 少女双臂抱膝,美眸弯成了月牙,不断地给身旁的少年讲述着日出的奇观。 少年手里攥着竹竿,灰白的眼眸无神的“盯着”远方尽头。 然而,这一刻,谁也不会知道。 她在侧头看他。 而他,也在“看”她。 …… 姜月白终是离开了。 她本就是偷偷溜出来游玩,经历此次有惊无险,冰隼不可能让她继续任性下去。 临走前,她说还想听裴礼吹一曲。 裴礼取出竹笛,吹了曲“花妖”。 没有互送礼物的环节,只互道了一声,有缘再见。 他们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杀手与富家女的爱情故事,只会在话本中出现。 而且,杀手给不了富家女安稳。 他注定就是要漂泊江湖,浪迹天涯,孤独终老的。 都是命。 或许以后某个不经意的瞬间,脑海会有某人浮上心头。 仅此而已了。 总之,一切好似又回归平静。 裴礼与往常一样,每日练剑,练暗器,吹笛,但大部分时间都用来破境。 只是, 不知为何,他时常能感觉到有一层无形的屏障,想要捅破,却总感觉缺点什么。 转眼又是三个月。 “唳!唳!” 两只刚刚才学会翱翔的幼年白鹭,一左一右落在裴礼肩头。 虽是幼年,可体型却是比之成年白鹭还要大上几分。 这两只白鹭,便是裴礼救下的那只白鹭所产。 也不知为何,这两小只与他很是亲近。 恰好两小只一雌一雄。 雌的温顺,雄的调皮。 裴礼给它们取名,白浅、墨渊。 白浅用脑袋来回蹭裴礼的脸,像是在撒娇。 而墨渊就直接多了,直接叼起一旁的玉笛,放在裴礼面前。 裴礼莞尔一笑,将玉笛放在嘴边吹了起来。 一曲终了。 裴礼告别白浅墨渊,返回竹屋。 李琛一如既往的在屋前躺椅上躺着,手里的竹扇时不时动一下。 虽说已入深秋,但竹林气温适宜,其实扇不扇都区别不大。 李琛抬起头,“阿礼,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师父,我好像遇到瓶颈了。” 裴礼略微沉吟,讲出了自己多日来的困惑。 李琛讶异,“瓶颈?” “对。” 裴礼认真道:“我已经三个月没突破了!” “……” 李琛一时语塞,有些哭笑不得。 有时候太过天才也不是件好事。 寻常武道中人,莫要说几个月不突破,就算是三年五载境界毫无变化也是正常情况。 而裴礼,才三个月而已。 况且,他现在可是后天境破先天境。 李琛喝了口酒,询问道:“阿礼,你可知你现在的修为,放在江湖中是个什么水平?” 裴礼静待师父下文。 “当今江湖,大虞年轻一辈的修行之人中,有四位领军人物。” “分别为,武当山的黄厌,白龙寺的余川,剑阁的姜晓,以及大虞六皇子,虞航。” “这四人单拎任何一个出来,那都是执江湖之牛耳的人物。” “你可知道他们都是多大的年纪晋入先天境的吗?” 李琛自问自答道:“剑阁姜晓所用时间最少,她进入先天境那年,十九岁。” 裴礼有些惊讶。 一是惊讶江湖中有这么多天才。 二是惊讶自己的天赋居然有这么高。 以前总听师父说自己天赋不错,还以为师父是在安慰自己。 没成想,居然真的不错。 只是,突破先天境的契机可遇不可求。 谁知道何时能突破? “也罢,既然你如此着急,为师这里还有个速成的法子。” 裴礼看向师父,忙问道:“师父,什么速成的法子?” “杀人。” 第10章 飞沙镇竹竿见血 凉州。 苦寒之地。 因与北边的草原部落接壤,使得百姓民风彪悍。 千年前,大虞太祖皇帝正是从凉州发迹,厉兵秣马,挥师一路南下,横扫九州。 平定寰宇后,定都灵州。 许是担心历史重演。 大虞对凉州北边的草原蛮子极为防备。 凉州与草原部落的边境线上,镇北军的防线延绵足有千余里。 在大虞初定国的那近百年,草原部落不敢来犯,防线几乎形同虚设。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今草原蛮子对大虞的惧怕日益稀薄。 尤其是近百年,大虞内部朝局动荡,世家门阀各怀鬼胎。 各州拥兵自重,盗贼匪寇四起。 如此种种,草原各部蠢蠢欲动,时有骑兵犯境,对凉州百姓烧杀抢掠。 兵卒对百姓,好似壮汉嬉戏稚童。 飞沙镇。 凉州边境的一个无关痛痒的小镇。 这是一家饱经风霜的客栈,大门与窗户多有破碎,甚至还有被烧过的痕迹。 客栈内坐着寥寥无几的几人,都是体格单薄不修边幅的糙汉子。 “咯吱——” 客栈门被推开,风沙鱼贯而入。 “客官,您里面请。” 小二迎了上来。 客栈内的客人亦是看了过来,很快就被那道身影的装扮勾起了兴趣。 那人戴着个斗笠,压的很低,只能看到下半张脸。 不过从其光洁的下巴可以判断出,这应该是个尚未及冠的少年。 而且,不是本地人。 北方养不出这种细皮嫩肉。 除此之外,这少年手里还拿着一根平平无奇的竹竿,似乎是个瞎子。 瞎子来到靠窗的座位坐下,将竹竿靠在腿上。 “小二,上酒。” “客官,本店只有烧刀子,这酒可烈,您……” “无妨。” “得嘞,烧刀子一壶。” 很快,一壶酒一只碗摆到了瞎子面前。 小二还热心的帮忙倒好了一碗。 “客官,您打哪来啊?” “打来处来。” “呵,您慢喝。” 小二没自讨没趣,将汗巾往肩膀上一搭,转身离去。 瞎子端起酒,先放在鼻尖嗅了嗅,而后一饮而尽。 喉咙一阵火烧,没什么酒香,只是单纯的烈,酿制方式很是粗糙。 瞎子自然就是裴礼。 他也会喝酒,只是喝的比较少。 师父曾言,喝酒跟杀人很配。 此次来凉州,师父就是让他来杀人的。 要想快速晋入先天境,正常途径下快不了。 所以,他不准备走正常途径。 师父已经告知他,近期云落城会与草原有一场小规模的厮杀。 他就是为此而来。 “诶,那个瞎子,没事别出来瞎溜达,这地方不太平,北蛮子随时都会杀过来。” “趁现在没事,赶紧回家去吧。” 这时,客栈里,一个大胡子忍不住开口。 声音冷漠中透着股少年气,想来真实年纪应当不大。 在这常年飞沙狂舞的小镇,此种情况,很正常。 裴礼微微偏头,问道:“这里并非前线,北蛮子如何能来?” “飞沙镇无险可据,镇北军无法在此设防,只能在三十里外的云落城驻兵。” “北蛮子就是看中了这一点,隔三差五就派些骑兵过来耀武扬威。” 大胡子道:“等云落城派兵过来时,北蛮子早跑没影了。” 裴礼不解道:“既然这里时刻都有北蛮子侵袭的可能,那你们为何不走?” “走?往哪走?” 这时,客栈小二嗤笑道:“这飞沙镇的人,除了一些本地人与商队,大部分都是流放的,还有不少是在军中犯了错的。” “有些是得罪不该得罪的人,被丢到这来等死。” “就好比大胡子。” 小二指了下大胡子,而后继续道:“大虞跟北蛮子都看不上我们,我们能上哪去?” “云落城每月给点钱养着我们,就跟养牲口似的!” 客栈内,好似打开了话匣子,越来越多的人议论了起来。 大抵是说自己是被人陷害,是被针对。 还有个人的话更是让人听得毛骨悚然。 他说飞沙镇的人,就是专门留给北蛮子狩猎的。 就好比权势人家,围一个猎场,将猎杀猎场里的动物当成一种游戏,一种可以积攒军功的游戏。 裴礼静静的坐着,没有说话。 只要世上有人,就会存在压榨,会存在不公。 曾经听到一句话,此刻愈发觉得是真理。 吃什么补什么,所以吃苦成不了人上人,得吃人。 就好比史书上,写满了仁义道德,可字里行间,唯有“吃人”两字。 而这飞沙镇的人,或许真的就是专门留给别人“吃的”。 又或许,在草原境内,也有一个类似飞沙镇的地方,那里也为大虞准备好了“猎物”。 “轰隆隆!!” 突然, 震耳欲聋的马蹄声传来,踏在地上发出轰隆隆的巨响。 听声音,应当有五十来骑。 有人大喊着北蛮子来了。 立时,死气沉沉的小镇沸腾了。 就好似一滩死水,突然被一泡热尿击中,激起了一道道浪花,面上浮上一层泡沫。 所有人都在匆忙逃窜。 “诶!瞎子,快躲起来!” “你这细皮嫩肉的,若是被蛮子发现了,没准会被抓回去给那些有特殊癖好的人玩乐!” 大胡子来到裴礼身旁,就欲将后者拉走。 只是,令大胡子意外的是,他这大体格子,居然拉不动一个未及冠的少年。 裴礼又喝了碗酒,对大胡子问道:“你是如何到这来的?” 大胡子有些没反应过来,不过他意识到这个瞎子或许不简单。 一个正儿八经的瞎子,怎么可能孤身一人到这来呢? 所以,这个瞎子肯定不是正经瞎子! 大胡子啪的一下跪下,“少侠,小人我住在扬州的湖边,家中有屋又有天,生活……” 裴礼喝了口酒,提醒道:“蛮子就要来了,你最好长话短说。” “有个富商想出钱买我刚入门的媳妇,我没同意,然后他买通官府,我就被流放了。” 说完,大胡子急忙问道:“少侠,你能救我出去吗?” 裴礼很是干脆的道:“不能。” 大胡子:“……” “哈哈哈,今日要杀够二百人,老幼不论,女人可以留着给兄弟们泄泄火!” 草原骑兵刚刚进入小镇,一名身着铠甲的将领一声大笑,直接下了作战命令。 “杀!” “我要杀十个!!” “女人,哪有女人,我要女人!” 身后的草原骑兵抽出马背上的弯刀,纵马在小镇狂奔。 有不少来不及躲避的百姓,直接被一刀带走。 几个女人从家里被拖了出来,被好几个蛮子拉扯。 这里的女人大多姿色平平,皮肤干瘪。 不过这些北蛮子身份地位似乎也不高,自然不会太挑。 他们只为了泄欲。 女人嘛,蒙住脸都是差不多。 “砰!” 突然,一名草原人从一家客栈飞了出来,摔在大街上,死了。 能看到他胸口有个血洞,还在不停的往外冒血。 突如其来的一幕,立时吸引了那些草原骑兵的注意。 就在他们的注视中,两道人影从客栈走了出来。 裴礼将竹竿上的鲜血在那个蛮子尸体上蹭掉。 对身后的大胡子问道:“你为何还不跑?” 大胡子双腿发软,声音颤抖道:“我,我感觉跟着你要更安全一些。” 裴礼只轻道一声: “退后。” 第11章 西风起黄沙狂舞 “小子,你竟敢杀我们草原勇士!” “真以为练了几年体魄就天下无敌了吗?” “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 骑兵将领目光冰冷,下令道:“杀!杀了他!” “杀!杀!” 两人两骑手持弯刀,一左一右朝着裴礼纵马杀来。 嘭! 裴礼一脚踢在脚下的尸体上。 尸体犹如炮弹一般激射而出,一名冲过来的骑兵被撞飞,成了肉泥。 另外那名冲过来的骑兵直接吓傻了。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恐惧,就感到一团阴影将他笼罩。 抬头看去,一个手持竹竿的身影出现在头顶。 踏! 裴礼轻轻一踏,那名骑兵脑袋直接被踩进了胸口,瞬间毙命。 胯下战马更是四腿其断,摔在地上扬起飞沙漫天。 堪称一场视觉盛宴。 “这,这,这,技术活……” 大胡子看的目瞪口呆,说话都不利索,心中更是翻起了惊涛骇浪! 原来他真不是正经的瞎子! “嘶律律!!” 草原骑兵胯下的战马发出嘶鸣,不安的踱着步。 若非有主人拉着缰绳,这些战马指定转身就要逃。 裴礼站在街道中央,手中竹竿作剑,斜指地面,斗笠下的脸庞,没有丝毫情感波动。 “进攻阵形,准备冲锋!” 草原将领面色铁青,抽出马背上的弯刀,身后的四十余骑立刻摆好整形。 “哼!不过是力量大了些,我就不信你能挡得住骑兵冲锋!” 将领大喝道:“杀!” 四十余骑发起冲锋。 此等规模的骑兵冲锋,已经拥有不小的威势。 马蹄溅起烟尘,滚滚的飞沙,好似在半空中化作一头择人而噬的野兽。 而街道上的那个瞎子,犹如庞臂挡驹,瞬间就被飞沙吞没。 风沙太大。 有些看不清。 大胡子只看到一团烟尘,而且烟尘还在继续扩大。 声音太杂。 听不真切。 精铁碰撞声,马叫声,哀嚎声,战马倒地声,肢体割裂声…… 待一切归于平静。 街道上都是残肢断臂,有人的,也有马的。 鲜血染红了街道,好似人间炼狱。 看到此一幕的百姓,皆是头皮发麻,腹中一阵翻涌,扶墙作呕。 “咦?那位少侠呢?” 大胡子反应过来,没有发现裴礼的踪迹,刚要寻找,就听到有马蹄声渐渐远去。 抬头看去,只见,有一骑正往镇外疾驰而去。 正是那位草原将领。 此时, 一个瞎子站在草原将领战马的脑袋上,手中竹竿指着后者面门。 “别别别,别杀我!” 将领威胁道:“我舅舅可是慕容部落的人,你若是杀了我,慕容部落不会放过你的!” 漠北草原,也称幽州。 其疆域辽阔无比,比之两个凉州还要大上几分,大大小小的部落更是无数。 其中最庞大,人口最多,疆域最广的部落,有八个。 称为草原八部,或者漠北八部。 整个草原,有九成的疆域,都被八部掌控。 八部之中,恰有一个慕容部落。 “你不是说草原人是勇士吗?” 裴礼幽幽道:“即是勇士,你为何不拔刀?是不敢吗?” 将领面色一阵变化,瞳孔都在颤抖,伸手就要拔刀。 “唰!” 一点寒芒先至,剑气纵横如龙!! …… 西风起,黄沙狂舞。 残阳如血,染红了边塞,亦染红了云落城。 云落城是边境一座重要关隘,总兵力足有五万。 飞鱼营。 云落城最优秀的斥候营。 哪怕是放眼整个镇北军,飞鱼营也是能排进前三的存在。 两军交战,先死斥候。 正因如此,斥候需要较高的战斗素养,寻常士卒,根本无望。 可近日,有了个例外。 一名手持竹竿的瞎子,不知通过何种关系,居然进入了飞鱼营。 瞎子当斥候,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真就是老太太钻被窝,给爷整笑了。 连日来,飞鱼营关于瞎子的话题经久不衰。 有人猜测瞎子是军中大佬的后辈子孙,也有人猜测瞎子是京城里的大人物安插进来的, 至于进来做什么,自然是混军功了。 若非如此,难道还指望一个瞎子上阵杀敌,建功立业吗? 齐安,飞鱼营中的一个伍长,也是第四斥候小队的队长。 不幸的是,在一月前,他队伍中的一位兄弟,永远的留在了草原。 而比这更不幸的是,那个走关系进来的瞎子,居然分配在了他的小队。 这令本就实力大减的第四斥候小队,愈发的雪上加霜。 夕阳下。 裴礼习惯性的将竹竿靠在身上,腿上横放着一把专供斥候使用的长刀。 此种长刀不仅材质坚韧,而且更加轻盈,造价颇为不菲。 在他不远处,还有两名斥候在擦刀。 “没想到现在兵源这么紧张了,看来,咱们大虞要亡啊。” 说话的是个皮肤干瘪,不修边幅的老兵。 名字叫做孙跃,大家都叫他老孙头。 “就算兵源紧张,也不能把瞎子往咱们斥候营塞吧?” “这不是明摆着要拖后腿嘛!” “真遇上了北蛮子,可别腿都吓软了!” 这人是个瘦瘦高高的青年,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 名字叫做侯波,但大家都喜欢叫他瘦猴。 对于身旁两人的阴阳怪气,裴礼好似未曾听到,未发一言。 未等到裴礼反驳,两人顿觉无趣,懒得继续嘲讽。 “瘦猴,你小子哪有资格说别人。” 老孙头打趣道:“我记得你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吓得脸都白了,那时候都尿裤子了吧!” 瘦猴急了,骂道:“放你丫的狗臭屁,你信不信小爷现在就出营,把你的小孙女给睡了!” “你小子看到个姑娘都会脸红,也就是嘴硬的本事。” “呐呐呐,你不要诽谤我啊!我忍你不是一天两天了!” “……” “行了,都少说两句,命令已经下来了,明日出城。” 伍长齐安从屋里走了出来。 吵闹的两人立时一顿,气氛不知不觉沉闷了几分。 每一次出城,都意味着可能再也回不来。 齐安看向裴礼,皱了皱眉,“裴礼,你也准备一下。” “好。” 第12章 虎筋弓箭如奔雷 西山落残阳。 苍茫的草原上,一支斥候小队,一路往北。 裴礼骑着马,稍稍落后于齐安四人。 不是为了彰显个性。 也不是他不合群。 只是单纯的明白,有些圈子哪怕挤进去了,也是个局外人。 进入草原已经整整一天时间。 因为还身处边界。 故而,很平静。 连个人影都没见到。 一直到天黑了下来,一行人才在一处丛林中停了下来。 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干粮与酒水充饥。 “诶,瞎子,你是叫裴礼是吧?” 瘦猴一手拿着面饼,一手提着酒袋走了过来。 那眼神,有些不屑,有些轻蔑。 “是。” 裴礼咬了口又干又硬的面饼,点了点头。 “呵!” “没想到你小子还有些能耐,还以为你要专门找个人帮你牵马呢!” 瘦猴笑了一声,也不管裴礼什么反应,直接坐到老孙头旁边去了。 裴礼默默吃着面饼,并没有太过在意瘦猴的话。 能做斥候,就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越是有本事的人,就越是傲。 与鸾凤同飞,必是俊鸟。 与虎狼同行,必是猛兽。 就目前而言,裴礼只是一个走关系进来的关系户。 裴礼也无自证自辨之癖。 简单的饱腹之后,齐安提议就地歇息一晚。 裴礼自告奋勇表示要替大家守夜。 但不出意外的被一致拒绝。 在敌军的地盘上,让一个瞎子守夜,应该不会有人睡得着。 毕竟,眼睛一闭一睁是一天,一闭不睁可就是一辈子! 裴礼也没继续坚持,盘膝坐在树下,刚要进入修炼状态,耳朵突然一动。 “有人来了。” 闻言,齐安四人一愣。 瘦猴是急性子,下意识问道:“你说什么?” “有五骑,应该也是斥候。” 作为一个杀手,裴礼的五感很敏锐。 齐安四人再度一愣,仔细听了听,可却什么也没听到。 “就看是敌是友了。” 裴礼解下马背上的弓箭,往林子西边走去。 齐安四人快速反应过来,同样拿着弓箭跟了上去。 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若真是搞错了,也只能事后处理。 林中,裴礼五人就着夜色,隐匿在树后。 半晌,并未看到任何身影。 瘦猴刚要失去耐心,突然神色一变。 有数道黑影出现在视线尽头。 很快便是能听到马蹄声。 “这小子!” 瘦猴侧头看了眼裴礼,眼中有难以言喻的震撼。 不仅是他,齐安几人亦是如此。 不用齐安发话,几人纷纷弯弓搭箭。 随着那几骑靠近,能看清穿的是草原服饰,是草原斥候无疑。 就在这时, 草原斥候好似感应到了什么,居然停了下来,目光盯着林子这边。 齐安果断下令,“射!” “嗖!嗖!嗖!” 各自选中目标,箭矢激射而出。 五名草原斥候有三人落马。 未落马的两人,一个是躲了过去,一个则是箭射歪了。 是老孙头与瘦猴的目标。 瘦猴的能力是速度灵敏,善长近身缠斗。 老孙头最善勘测地形,是活地图。 射箭,非他们所长。 草原那两人意识到有埋伏,根本不恋战,调转马头狂奔,眨眼间就逃出百步开外。 “艹!” 瘦猴恼的不行,恨不得扇自己一个耳刮子。 若是平时没射中也就算了。 可这次,连裴礼这个瞎子都射中了! 这踏马…… 齐安急忙道:“老刘,干掉他们!” 老刘,原名刘凡,是个闷葫芦,队伍中的神射手。 寻常斥候可开三石弓就已是不俗,而他,能开五石弓! “嗖!” 老刘再度射出一箭,靠后的那名草原斥候从马上摔下。 再度挽弓搭箭。 可最后那名草原斥候已经据此超过二百步,再加上天色昏暗。 “射不了!” 齐安几人一声叹息,也知道这种情况下命中目标难度太大。 “我来试试。” 裴礼挽弓搭箭,拉弓如满月。 齐安几人还没反应过来,便看到一根箭矢激射而出,雷鸣般的破空声在耳边炸响。 夜色太浓,箭矢很快就与夜色融为一体,就连是否命中都看不清。 四人紧紧的盯着远处那个模糊的身影,迟迟不见其落马。 “唉,距离太远,再加上天黑,射不中也很正常。” 瘦猴拍了拍裴礼的肩膀,安慰道:“裴老弟,千万别气馁,射不准也没什么,我就经常射不准。” “莫急。” 裴礼说道:“让箭再飞一会。” 瘦猴有些没听明白。 可很快就看到,那名已经远去的草原斥候,居然落马了! “开什么玩笑!” 瘦猴人麻了,根本不相信。 他当即骑上马,朝着远处狂奔而去。 他要亲眼看看,那一箭到底有没有命中。 “早些休息吧。” 裴礼丢下一句话,拿着弓箭头也不回的离开。 齐安四人直愣愣的人盯着裴礼的背影,一句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裴礼重新盘膝坐在树下,进入修炼状态。 他并不知道齐安那几人心里在想什么。 也不知道他们如何看待他。 只知道, 自那一箭后,大家对他热情了很多。 瘦猴对他的称呼也有了变化。 最开始是叫瞎子,然后是裴老弟,现在张口闭口就是老裴。 辈分一下子就上去了。 转眼又过了两日。 这两日一行人断断续续又碰到两波草原的斥候,裴礼又一次展示了高超的射术。 让众人愈发的佩服。 “老裴,你怎么这么会射?” “你跟谁学的?” “你都看不见,你怎么知道往哪射?” “……” 草原上,瘦猴嘴一直没停。 裴礼就算脾气好,也有些疲于应付。 只是,就算他不搭话,瘦猴一个人也能聊的很开心。 而且,这家伙的热情有些让人难以招架。 上次还想跟裴礼同乘一骑,不过被裴礼无情拒绝了。 “老裴。” 瘦猴注意到,“你这弓好像跟老刘的羊筋弓还不太一样,老刘的是五石弓,你这个怕是有十石吧?” 神射手老刘瞥了眼裴礼马背上的长弓,眼中有震撼,却什么也没说。 羊筋弓,有力五石。 豹筋弓,有力十石。 裴礼的弓与他的不一样,那定是豹筋弓无疑了。 “差不多。” 裴礼点点头,并未多言。 虎筋弓,有力二十石。 二十跟十,确实差的不多。 (一石等于120斤) 第13章 穿云谷落雪殒命 “老裴,你射术如此厉害,可会使剑?” 队伍不断的深入草原,裴礼身旁,瘦猴一直叨叨个不停。 裴礼回道:“还算凑合。” “只是凑合?啊哈哈,那刀呢?” “还算勉强。” “一个凑合,一个勉强,那你更擅长哪个?” “都会一点。” “只会一点怎么能行,我传你一套刀法如何?!” 瘦猴好似英雄有了用武之地,一把抽出马背上的制式长刀,翻身下马耍了一套刀法。 刀法大开大合,犹如海浪,一浪高过一浪。 裴礼认出这是狂风刀法,何人所创不知道,不过打出此刀法名头的,是登州的狂风帮。 不过师父曾言,这个帮派在十几年前就被灭了。 再看瘦猴,裴礼对其的身份有了些许猜测。 不过这个都不重要。 谁都有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人总得往前看,不能总活在过去。 裴礼一行人进入草原已经三日时间,算算脚程,距离乌兰山已经不远了。 乌兰山所在,有个贺兰部落。 虽说不属于漠北八部,但实力亦不可小觑。 毕竟草原人与中原人不同,皆是下马牧羊,上马便战。 近年来,贺兰部落吃定了镇北军不敢开战,缕缕犯境,抢完了就跑。 镇北军此次就是要拔除这颗钉子,也可借此敲打敲打草原其他部落。 而裴礼这支斥候小队的任务,就是替后方的云落城大军探路。 在大军进攻乌兰山时,还要游走配合。 “前面再有三十里就是穿云谷了,那里已经是进入贺兰部落的势力范围。” 老孙头看着视线尽头,询问是否需要绕路,毕竟从穿云谷通过,存在不小的风险。 齐安考虑到绕路会浪费不少时间,并且带的水已经不多,决定冒险走穿云谷。 约莫一个时辰后,一行人来到穿云谷外的丛林。 瘦猴去简单的探查了一下情况,得知里面有约莫百十来个北蛮子。 “吃掉他们,动作要快!” 齐安果断下令。 他们是飞鱼营精锐斥候,身上都有修为,寻常北蛮子根本不放在眼里。 裴礼在队伍最后,跟着他们一起冲了进去。 很快就与穿云谷内的北蛮子正面硬刚在一起。 齐安拥有后天境七层的实力,对付普通小兵犹如砍瓜切菜。 瘦猴与老孙头虽说是凡级境界,可也到了练筋层次。 最令裴礼意外的是,不显山不显水的老刘,居然拥有后天境三层的实力。 不愧是飞鱼营排名第四的斥候小队。 “哈哈哈!!” “蛮子们,吃你爷爷一刀!” 瘦猴好似龙入大海,冲入人群就是一套狂风刀法。 等闲七八个人根本进不了他的身。 “老裴。” 瘦猴一刀捅进一个蛮子的心脏,看向裴礼,“我这一刀,帅不帅!?” 裴礼一直用天眼通观察了全局,自然也看到了瘦猴的出手。 瘦猴虽说狂风刀法耍的如火纯青,但受制于身材矮小,不能完全发挥出刀法的威力。 不过裴礼不想打击他。 但又不想说谎。 只能道:“我是瞎子,看不见。” “……” 瘦猴直接无语,齐安几人倒是哈哈一笑。 战斗结束的很快。 包括贺兰部落的一名后天境初期蛮子,也永远留在了这里。 期间还有几个想要去搬救兵的蛮子,被早有准备的老刘射杀。 齐安说道:“把水装满,然后迅速离开!” “老裴,水袋给我。” 瘦猴要帮裴礼装水。 裴礼解下马背上的水袋,刚要丢给瘦猴,动作突然一滞。 缓缓转头,“看”向谷口的方向。 齐安几人有了不好的预感。 正当这时, 有十余骑出现在谷口,是贺兰部落的两支斥候小队。 他们看到谷内尸横遍野,脸直接黑了下来。 “大虞人,你们可真是好胆啊!” 一个身形魁梧的蛮子抽出刀,其余蛮子纷纷拔刀。 他名叫贺兰华岩,是贺兰部落第三斥候小队的队长。 “没想到你们大虞的斥候,居然敢深入草原。” “难道你们大虞是要与我们草原开战了吗?” 一名身材妖娆,身着洁白狐毛大氅的女子走了出来,语气很是玩味。 对大虞的不屑,几乎摆在了明面上。 她叫贺兰落雪,是贺兰部落第二斥候小队的队长。 今日巡视任务完成后,她便是要带着人回部落,途中与贺兰华岩遇上,纯属巧合。 只是,没想到居然在穿云谷碰到了大虞的斥候。 当真是意外之喜。 “伍长,怎么搞?” 瘦猴手握长刀,面色凝重。 齐安眉头紧锁,心沉到了谷底。 双方如此近的距离,几乎已经相当于短兵相接。 此种情况下,是逃不掉的。 贺兰部落的人也正因为知道这一点,才会如此有恃无恐。 “咦?” 突然,贺兰落雪注意到一个双目缠着缎带的少年。 心想大虞是不是大势已去了,居然让一个瞎子当斥候。 贺兰落雪有恃无恐的来到瞎子面前。 毕竟现在局面很明朗。 优势在她。 大虞人绝不敢造次。 “居然如此细皮嫩肉。” 她伸出一根手指,挑起瞎子的下巴,“小弟弟,多大了?” “这位婶子,请自重。” 裴礼微微偏头,将下巴从对方手指上移开。 “小弟弟还挺纯嘛!” 三十出头的贺兰落雪被叫婶子也不恼,“姐姐若是不自重你能干吗?” “莫非弟弟还舍得杀了姐姐?” 她抚媚一笑,竟是主动解开了胸前的大氅,露出了一抹伟岸,波涛肉眼可见。 她主动抓着裴礼的手往自己胸口放去。 裴礼面色不变,却突然使出一记龙爪手,朝着贺兰落雪的脖子抓去。 贺兰落雪看似漫不经心,可却一直防备着,瞬间便是一步后撤。 “咯咯咯,小弟弟,你还真是不懂情趣……咳咳……” 贺兰落雪话说一半,脸上的笑容陡然凝聚,口中咳血。 她缓缓低头,就看到一根竹竿不知何时,居然插进了她的胸口! 她脸上的表情无比的惊恐。 “噗!” 裴礼缓缓抽出竹竿,鲜血从贺兰落雪胸口不断涌出。 “咳,咳咳!!” 贺兰落雪倒在地上,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在她彻底失去意识的那一刻,隐约听到瞎子说了两个字。 “舍得。” 第14章 遇先天战敌慕容 裴礼在使出龙爪手的瞬间,另一只手也动了。 几乎在刹那间就洞穿了贺兰落雪的心脏。 一切都在电光石火之间。 好半晌。 贺兰部落的人才反应过来。 贺兰华岩一声令下,两支斥候小队齐齐提刀冲了上来。 一场混战爆发。 贺兰一方有两支斥候小队,人数上占据绝对的优势。 并且,他们是贺兰部落排名第二第三的斥候小队,实力也是不弱。 除了队伍队长是后天境,其余人至少也是练骨境的高手。 原本贺兰部落有两名后天境,可贺兰落雪居然一上来就被秒了! 不过也问题不大,优势仍旧在他。 “有机会就逃!” 齐安叮嘱一声,而后朝着贺兰华岩就迎了上去。 瘦猴几人来不及回话,就已经被纠缠住。 老刘倒还好,拥有后天境三层实力,对付两人有明显上风。 瘦猴与老孙头就吃力了,尤其是老孙头。 “杀……” “噗!” 裴礼一抬手,竹竿好巧不巧的捅穿了一个提刀冲过来的北蛮子的咽喉。 裴礼抽出竹竿,对方捂着喉咙倒在地上,抽抽几下,死了。 “这小子不对劲!” 有北蛮子注意到了裴礼,立刻有三人结伴朝着裴礼杀来。 裴礼一偏头,躲过一刀,同时竹竿往那人太阳穴上轻轻一戳。 又死一人。 “这,这……” 那两个贺兰斥候愣在原地,震惊的有些语无伦次。 如此轻描淡写就死了两个兄弟! 这tm怎么跟闹着玩一样? 如果再加上最早死去的贺兰落雪,那这么一会的功夫,已经有三人死在了裴礼手上。 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全都是一击毙命!! 裴礼脚步不停,就欲将这两人一起收割。 突然,他停下脚步,“看”向谷口的方向。 那里,那个一直未出手的蛮子,拔刀了。 在这一瞬间,一股无形的气机从其体内爆发。 “轰!” 那人一屁股将胯下马坐死,高高越上半空,对着一处战圈劈了下去。 齐安与贺兰华岩打的旗鼓相当,隐隐占据上风,突然便有一刀落下。 齐安下意识横刀格挡。 “叮!” 刺耳的精铁交鸣声在穿云谷炸响,无形的气浪自碰撞处爆发,席卷四方。 蹬蹬蹬!! 齐安踉跄的后退十余步才停下,有鲜血打湿了地面。 他伸手一模,左脸上多了一条狰狞的刀痕。 “先天境!” 齐安目露震撼,虽说挡住了那一刀,可却被那一刀的刀气所伤。 后天境晋入先天境,会将自身内力转化为真气。 使用真气御敌,比之内力要威能数倍不止。 那人单手持刀,嗤笑一声: “接我一刀居然没死,你足以自傲了!” …… “找到没有?” “回禀大王,我们找遍了整个部落,都没有看到慕容三王子。” “再去找,哪怕是将整个贺兰部落翻过来,也要给本王找到!” “是。” 贺兰部落。 贺兰部落的首领贺兰风流,正在自己的营帐内急得团团转。 慕容三王子慕容傲乃是慕容部落百年来武道天赋最高之人。 年仅二十岁,就已是晋入了先天境。 由于自己女儿与慕容傲的关系,贺兰风流算是搭上了慕容部落这艘大船。 可一旦慕容傲在贺兰部落出了事,那整个贺兰部落都要遭受灭顶之灾! “禀告大王,有慕容三王子的消息了! 营帐外有人来报。 贺兰风流走出营帐,急忙问道:“在哪?” “慕容三王子今日清晨与贺兰华岩出去巡视去了。” 闻言,贺兰风流可算是松了口气。 他原本一直担心慕容傲是去了大虞皇朝边境打野。 毕竟是年轻人,难保不会头脑发热。 可若只是巡视的话,那就没问题了。 贺兰风流刚要进入营帐好好休息一下,突然又有人来报。 穿云谷方向,已经超过一个半时辰没有消息传来。 正常情况下,一个时辰就要回一次消息。 贺兰风流没太当一回事。 穿云谷据此不过三十里,而且在贺兰部落的势力范围,能出什么事? 须知,由于抱住了慕容部落的大腿,贺兰部落已经有近五年没有人敢来挑衅了。 “这么点小事也要拿来烦本王了,你当本王一天天闲的吗?!” “滚!” …… 穿云谷。 战局瞬息万变。 贺兰华岩快速扫了一下战局。 发现他的人死的只剩下四个,并且还是因为不敢上才活下来。 “那个瞎子!” 贺兰华岩恶狠狠的盯着裴礼,知道这一切都是拜他所赐。 若是眼神能杀人的话,那裴礼这会肯定已经被千刀万剐。 这大好的局势,居然就因为一个瞎子被逆转了! 贺兰华岩对身旁的慕容傲恭敬道:“王子殿下,那个瞎子不简单。” 慕容傲抬了抬眼皮,看了眼裴礼,嗤笑道:“无所谓,我会出手。” “没事吧?” 裴礼将左臂被划了一刀的瘦猴扶起,询问道。 “皮外伤,不打紧。” “倒是你,老裴,你怎么这么强!?” 瘦猴目光中满是崇拜,先前要不是裴礼出手,他这条左臂指定是要被蛮子砍断了。 “学过几年。” 裴礼封住了瘦猴左臂的穴道,减缓了血液流速。 他来到齐安身旁,“伍长,这人交给我?” 齐安也没废话询问裴礼有没有把握。 这时候,明眼人都看的出来裴礼不是普通瞎子。 行就行,不行就不行。 裴礼不可能上赶着来送死。 “你们退远一些。” “好,你自己也小心,若是不敌别硬抗,还有我们呢。” 齐安说完,带着瘦猴四人退了开来。 “咱们也退!” 贺兰华岩也带着人后退。 整个穿云谷,就只剩下了裴礼与慕容傲。 “小子,本王子不杀无名之人,报上名来!” 慕容傲唇角微勾,面露不屑。 “抱歉。” 裴礼道:“我没有跟死人做自我介绍的习惯。” “你!” “很好,你成功引起了本王子的注意!” 慕容傲话音刚落,一刀斜斩而出。 一道刀光乍现,恐怖的刀气犹如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流,仿佛连空间都被一分为二。 裴礼内力灌入竹竿,硬接这一刀。 “砰!” 裴礼被一刀逼退,双脚在地上拖出两道深痕。 “嘁!还以为你这个死瞎子有什么能耐。” “不过也是后天境实力。” 慕容傲脸上净是讥讽。 只有真正的先天境强者,才会明白后天境与先天境之间的那道沟壑,有多么不可逾越! 妄图以后天战先天,无异于痴人说梦! 然而, 他话音刚落,就见到瞎子一直没有变化的表情,居然多了一丝笑意。 在此种情况下,这一丝笑意,竟是给他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就是这种感觉。” 裴礼能明显感觉到,那层似有似无的屏障,再一次出现了。 他有预感,入先天,就在今日! 第15章 入先天剑指风流 慕容傲走的很安详。 …… 穿云谷。 裴礼在硬接慕容傲一刀后,便是对后者的实力有了大致的判断。 也知道,突破的契机到了, 他脚踏幻影迷踪步,以竹竿作剑,瞬息间出现在慕容傲面前。 “嘭!” 慕容傲刀身挡住袭来的竹竿,身子被巨大的力量震退了半步。 他脸上有惊骇闪过,而后提刀一扫,恐怖的刀气激射而出,欲要将裴礼拦腰斩断。 裴礼面色不变,顺势掠上半空,竹竿怒劈而下。 慕容傲再度神色一变,横刀格挡,巨大的力量使得他不断后撤。 他还未站稳,裴礼便是再度袭来。 裴礼攻势如涨潮的潮水一般,层层叠叠,威势越来越强! “砰砰砰!!” 双方的动作都是极快,仅仅数息,就已是交手数百招。 刀剑碰撞声不绝于耳,刀气剑气纵横捭阖。 原本还算完好的穿云谷,在被一道又一道气机击中后,也变得满目疮痍。 还不断有被削断的岩石从上方落下。 当真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齐安几人被逼无奈,只能退出穿云谷,守候在一侧谷口。 在这里,他们意外的与早就出来的贺兰华岩几人遇上。 没有意外,战斗打响。 打斗的动静虽说比不上穿云谷内,但都是豁出性命的打法,颇为惨烈。 穿云谷内,两人此刻都是有些狼狈。 慕容傲的脸上,不屑与倨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震惊! 这瞎子的年纪,看着比他还小不少。 而且还能以后天境的实力,与他打成平手! 这就是大虞的武道天才嘛,居然如此恐怖! 难怪父王总说大虞的武道昌盛。 父王诚不欺我啊! “嘭!” 就在慕容傲脑中胡思乱想之际,裴礼手腕与脚腕解下,丢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你刚才一直戴着这个跟我打……” 慕容傲眼睛瞪得像铜铃,震惊的无以复加。 那负重,至少也有两千斤吧? 正经人会穿这玩意生死搏杀? “好久没这么轻松了。” “你要小心点,尽量多撑一会,我要用全力了。” 裴礼提醒一声,提着竹竿身影几乎瞬间消失,速度快了一大截。 慕容傲吓了一跳,刚要横刀挡在身前,这才发现,瞎子居然是去马背上拿刀。 紧接着, 慕容傲就看到瞎子一手拿刀,一手拿竹竿,悍然冲来,如同一只下山的猛虎! 在这一刻,慕容傲心中,悄然爬上一抹恐惧。 左右互搏术。 这是裴礼的底牌之一。 一直以来,他都是用右手。 没人知道,他其实是个左撇子。 只可惜没有一把合适的剑。 师父多次提议,帮他弄一把剑。 但裴礼都拒绝了。 他也有傲气。 寻常凡铁,不配。 …… “伍长,是咱们的人!” 穿云谷外。 一队贺兰斥候赶了过来,一眼就看到有自己人倒在地上。 这人后背中了一箭,像是逃跑的时候被一箭毙命,鲜血染红了地面。 翻来尸体一看,几人顿时头皮发麻。 贺兰华岩! 慕容王子可是跟他一起巡视的,如今贺兰华岩死了,那…… 这几人吓得腿脚发软,来到穿云谷,更加绝望了。 一副大战过后的恐怖景象,地上满是尸体,鲜血染红山谷。 就连那个淡水池塘,此刻都是一片血红!! 他们视线在一地的尸体上快速扫过,很快就注意到一具尸体。 慕容部落三王子,慕容傲! 全身筋脉尽断,脸上仍旧是难以置信的恐惧神情。 身上伤痕无数,光是胸口就有八九个血洞,像是被圆柱状的物体捅出来的。 除此之外, 尸体的脖子上,有一圈血痕,鲜血已经干涸,但那绕颈一周的刀口,极为明显。 致命伤几乎都在前面! “什么!” “慕容三王子死了?” 贺兰部落。 贺兰风流看着抬进来的慕容傲的尸体,整个人直接瘫软在座椅上,犹如天塌了。 慕容部落的三王子死在了贺兰部落。 此事一旦传回慕容部落,贺兰部落就将遭受灭顶之灾! “谁干的?这踏马谁干的?!” 贺兰风流一巴掌拍碎了木案,咬牙切齿的道。 “大王,从尸体上的刀伤来判断,应该是出自大虞斥候配备的制式长刀。”有人回道。 “大虞斥候?!给本王搜!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给本王将凶手找出来!” “是!” …… 夜已深。 但并不寂寞。 贺兰部落灯火通明,有不少人举着火把骑着马离开了部落。 远处的一座高山上。 “贺兰部落几乎全族出动了。” “看来,死的那个先天境的年轻人,身份有些不同寻常。” “不出意外的话,应当就是慕容部落的三王子,慕容傲。” “传闻,他是慕容部落百年来武道天赋最高之人。” 齐安往伤腿上缠着绷带,声音深沉的说着自己知道的情况。 “又是慕容部落。” 裴礼稳固住自己澎湃的真气,呢喃一声便是不再理会。 打开从蛮子那里弄来的一个酒袋。 刚要喝上一口,下一瞬就把酒袋丢了出去。 这酒,一股奶香味。 喝不惯。 瘦猴与老孙头肯定也喝不惯。 裴礼取下水袋,浇在了面前的小土坡上。 下面,躺着瘦猴与老孙头。 以水代酒,他们应该不会怪罪。 听齐安所说,瘦猴是被蛮子砍中了脖子,遗言都没留下。 而老孙头,死的时候仍旧念叨着他的小孙女。 分明几个时辰前还在一起有说有笑,可转眼就阴阳两隔。 人活一世,世事无常。 “老刘回去汇报了情况,云落城的大军应该用不了多久就会赶来。” “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齐安看向裴礼,全然忘了,自己才是伍长。 裴礼缓缓起身,远方贺兰部落传来的阵阵喧闹传入耳中。 其实他来此就是为了突破,如今已入先天。 此次草原之行,也该画上句号了。 不过, 瘦猴与老孙头皆因贺兰部落而殒命。 好歹袍泽一场,这仇,总不能就这么算了。 “伍长。” 裴礼用竹竿指了指下方的贺兰部落,询问道: “蛮子们都出来了,就不担心贺兰风流被暗杀了吗?” 第16章 灭贺兰裴礼诈死 残月, 孤零零的挂在漆黑的夜幕。 就像一把散发着荧光的索命镰刀。 今夜,注定无眠。 冷风拂过山岗,亦拂过齐安不断冒汗的身体。 天这么冷,却没有他的汗冷。 裴礼终是去刺杀贺兰风流了,根本劝不动。 齐安不知道裴礼能不能成功,只知道后者这一去,便是九死一生。 贺兰部落虽说不在草原八部之列,但实力亦不可小觑。 旁的暂且不论,光是贺兰风流就有宗师级实力。 尽管裴礼已入先天,可要刺杀一个宗师,只怕也是天方夜谭吧? 再漫长的夜,也终将过去。 清晨,如约而至。 齐安站在山头上一夜,不敢错过下方贺兰部落的任何一副画面。 好消息是,贺兰部落没乱。 坏消息是,贺兰部落没乱。 就在这时, 齐安注意到有蛮子进入了贺兰部落那个最大最阔气的营帐。 不久,那蛮子又从营帐内出来,刚走两步就倒在地上。 越来越多的人聚在营帐外,也有人进入营帐。 说了什么不知道,但全都哭的撕心裂肺。 齐安心中有了某种猜测。 接下来的两天,他哪都没去,一直在原地等裴礼回来。 可他失望了,一直等到镇北军将贺兰部落剿灭,裴礼都没有回来。 “齐安。” 就在这时,身后有声音响起。 齐安回头,眸中的欣喜转为震惊。 “属下云落城驻军,飞鱼营第四斥候小队,伍长齐安,见过耿将军!” 齐安恭敬的单膝下跪,大腿处的伤口被牵动,鲜血打湿了绷带。 来人是云落城最高统帅,耿涛。 耿涛轻夹马腹,来到跪着的齐安面前,冷声道:“战事都已结束,为何迟迟不归营?” 齐安道:“禀将军,我的兵还没回来。” “你的兵?” “他叫裴礼,两日前进入贺兰部落刺杀贺兰王,他杀了贺兰风流!” 耿涛询问道:“你亲眼看到了?” “这,属下虽未亲眼得见,但……” “够了!” 耿涛当即怒斥,“贺兰风流不久前才死在本将的手中,你说的那个裴礼,已经死了。” “什,什么,不可能,那日清晨,我分明……” “你在质疑本将?” “属,属下不敢……” “回营!” 耿涛丢下两字,一勒马缰绳,径直离去。 齐安久久无法回神,只重复着那一句: “你说你会回来的!” …… “啪!啪!啪!” 云落城。 一个偏僻的角落,一个破旧的小院有人敲响了院门。 一名十五六岁穿着满是补丁的少女打开了院门,两个男人站在门口。 “你是叫孙静吧?” 齐安拄着拐杖,笑问道。 少女有些胆怯的道:“我是,我不认识你们。” “我们是你爷爷的好友。” 齐安说完,轻唤道:“老刘。” 老刘立刻会意,从怀里取出一个包裹,“这里有三十两银子。” “我,我爷爷……” 少女泪水夺眶而出,因为这个画面在城中她经常看到。 那是家里当兵的死了,军中给的抚恤金。 “拿着吧,以后有事就来飞鱼营找我们,我叫齐安,他叫刘凡。” 说完,老刘扶着拄拐的齐安缓缓离开。 “两位叔叔,抚恤金不是只有五两吗,你们是不是给多了?” 天性善良的少女开口询问。 齐安沉默半晌,扯出一个难看的笑:“拿着吧。” 为了大虞出生入死,战死却只给五两银子。 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只值五两银子。 呵呵。 给少女的那三十两,是三个人的抚恤金,以及齐安与刘凡的积蓄。 他们吃住都要军营,有银子也花不了,干脆都给她了。 突然,齐安眼角余光好似有个熟悉的身影。 他急忙转头看去,可却什么也没有。 “老刘!” 齐安指着一个墙角,忙问道:“你看见没!” “什么?” 老刘顺着齐安的指引看去,什么也没看到。 “裴礼啊!我刚才看到有个瞎子,手里的竹竿跟裴礼的一模一样!” “伍长,那没人。” “刚才还有人!” “没人。” “他跟我说会回来的,他亲口说的……” 两人渐行渐远。 墙角的另一侧,一个手持竹竿的身影,贴墙而立。 …… 老酒馆。 老酒馆的名字就叫老酒馆。 云落城守将耿涛隔三差五就喜欢来这小酌一杯。 距离剿灭贺兰部落已经过去了五天时间,今日终于得空。 来到酒馆二楼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下,摆了摆手,两名亲卫转身守住了楼梯口。 “喝点什么?” 耿涛给自己倒了杯茶,随口问道。 对面,坐了个戴着斗笠,手持竹竿的身影。 “烧刀子。” “这酒可烈。” “无妨。” 耿涛不再多言,给了亲卫一个眼神,后者很快就端来一壶烧刀子。 耿涛倒了两碗,端起一碗手腕一抖,酒碗朝着那人飞了过去。 那人伸手接住酒碗,摘下斗笠,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 美中不足的是,他双目被一块黑色缎带缠住。 可惜,是个瞎子。 瞎子将酒一饮而尽。 这酒,够烈,喉咙火辣辣的,像是在吞刀子。 不知从何时起,他突然喜欢上了这种入口火辣辣的感觉。 也许,他本身就是喜欢刺激的一个人,只是他自己没发现。 这瞎子自然就是裴礼。 那日刺杀贺兰风流,过程很顺利。 夜晚的时候,贺兰风流无心睡眠,裴礼没有下手。 一直到快天亮,贺兰风流找了两个小妾开始折腾。 在贺兰风流升天的时候,裴礼出手,贺兰风流升天了。 贺兰风流那两个小妾,裴礼也没放过。 一道送她们升天。 耿涛端起酒碗,小酌一口,“真不去跟那两个袍泽道个别吗?” 裴礼摇摇头,“不了。” 他是一个杀手,不能有太多感情。 他日若是身份暴露,他牵绊的人,会被他牵连。 就这样也好,进入草原的那个裴礼已经死了,活着的,是杀手裴礼。 耿涛笑道:“放心吧,我会适当关照他们。” 裴礼皱了皱眉,沉默半晌,“多谢。” “不必客气,能为九爷的弟子做事,那是我的荣幸。” “而且,你刚入先天境就暗杀了贺兰王,日后前途定然不可限量。” “想来日后烟雨楼天字一等,必有你一席。” 耿涛莞尔一笑,“怕是下次见面,我都得管你叫一声爷了。” 裴礼只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烟雨楼天字一等才可称爷,目前,仅有九位。 “替我向三爷问好,他日若是再来凉州,定会登门拜访,此次就不叨扰了。” 裴礼重新带上斗笠,拿着竹竿起身,红了拱手。 耿涛起身,拱手回礼,“客气。” 裴礼抬脚就欲离开,刚走两步就又停了下来。 “我还有件事,想要再麻烦一下耿将军。” 第17章 通天涯有女相约 这一日, 云落城开庆功宴,守将耿涛犒赏三军,论功行赏。 齐安与刘凡也有功劳。 齐安被耿涛提拔为百夫长,连升两级。 刘凡调入神机营,任职校尉,有教导射术之职。 同日, 云落城在飞沙镇招兵,只招从过军的,近二十人被带走。 其中有个大胡子是例外。 人群中他一眼就被挑中,兴奋的他直接给招兵的跪下。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选中,只觉得是自己时来运转。 虽说进入军中会有战死的风险,但比起飞沙镇这个等死的囚笼,要好上一万倍。 况且, 他日若是立了功,未尝不能翻身! …… 贺兰部落覆灭。 或许还有一些漏网之鱼虾。 但这世界的法则就是这样,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 草原上的大鱼,会把贺兰部落那些小鱼小虾,吃得连渣都不剩。 而随着贺兰部落覆灭的消息传开,整个草原都震动了。 以为大虞是要与草原开战,弄的人心惶惶。 好在镇北军在灭掉贺兰部落后,便是立即撤回了云落城,这让草原人大大的松了口气。 倒也有个部落,扬言要与大虞开战,为贺兰部落报仇。 那就是慕容部落。 起初大家还觉得慕容部落对待兄弟部落很仗义。 可当听说慕容部落的三王子也死在了贺兰部落,也就没人搭理了。 原因很简单,大虞皇朝虽说内部争斗不断,但实力仍不可小觑。 贸然对大虞用兵,大虞必定重新凝聚,继而一致对外。 总之一句话,不是不打,是时机未到。 破船还有三千钉,更何况立国一千多年的偌大皇朝呢。 慕容部落想找大虞复仇,可又担心出兵大虞会被其他部落偷袭。 如此,慕容部落只能将仇恨压下。 这些仇恨不会被遗忘,会在日后的某一天爆发。 届时,新帐旧帐便要一起清算, …… 昨日里趟风冒雪来到塞北。 今日里下江南桃杏争春。 裴礼跟着一只商队,从凉州一路南下。 虽说青州不属于江南,但比之凉州,气候要舒适不少。 一路上,裴礼没了北上时的郁闷,有了游山玩水的心态。 也见到了不少人不少事,不过他并没有多打听,只做人间看客。 花了近一个月,终于进入了青州地界。 来到竹林时,天空已经飘起了雪花,竹子被积雪压弯了腰。 待得风停雪歇,冬去春来,竹子会依旧挺拔。 风雪压我两三年,我笑风轻雪如棉。 人生也不过如此,有起亦有落。 低谷时韬光沉淀,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不成河流。 大鹏一日同风气,扶摇直上九万里。 “踏!” 裴礼一步踏出,雪地上只留下一个浅浅的印记,身子便凌空而起。 漫天大雪中,一道身影,横穿竹海,势不可挡。 裴礼来到竹屋时,发现屋前的雪已经扫尽,屋内师父已经开始上菜。 “来的早不如来的巧,徒儿,坐下吃饭了。” 李琛身上系着围裙,手里拿着两副碗筷从灶房出来。 裴礼嘴角上扬,“师父,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到?” 李琛随口道:“你到竹林的时候,为师就已经知道了。” 裴礼愕然,愈发觉得师父的实力深不可测。 自己分明已是先天境,可不知为何,居然感觉与师父的差距更大了。 而且,从师父身上感觉不到丝毫实力。 就像是个没有修为的普通老人一般。 这便是返璞归真吗? 裴礼抖落身上的积雪,洗了手便坐到了桌旁。 拿起酒壶,给师父与自己倒了杯酒。 “不错不错,” “才两个来月就先天境了,看来战场果然是个磨练人的好去处。” 李琛目光落在倒酒的裴礼身上,眼中满是欣慰。 “师父,徒儿敬你一杯。” “好!” 师父两碰了一下杯子,皆是一饮而尽。 两人相对而坐,裴礼一边给师父倒酒,一边讲述着这两个多月的种种。 竹屋内,一老一少边喝边聊。 小的讲的绘声绘色,老的听的频频点头。 可当裴礼说到诈死的时候,师父眉头缓缓皱了起来。 “阿礼,我们是杀手,但也是武道中人。” “尤其是剑修,讲究的就是个一念通达。” “所以,你没必要事事瞻前顾后。” “就拿为师而言。” 李琛放下酒杯,讲述道:“世上有不少人知道为师烟雨楼的身份,就连朝廷知道的人也不少。” “可那又如何?” “为师依旧活的逍遥自在,没哪个不开眼的,敢来触为师的眉头。” 闻言,裴礼若有所思。 师父的意思他自然懂,师父是想告诉他,随心而动,率性而为。 只要足够强大,就可以无视诸多规矩,那些条条框框也无法束缚。 可前提是要有实力…… “你们还要喝多久?” 突然,一道清冷的声音,在竹屋响起。 裴礼神色一紧,下意识握住竹竿,可想到师父在这,也就放下心来。 这段时间自己一人在外行走江湖,竟是有些惊弓之鸟的意味了。 “哼!现在的年轻人,真的是没一点耐心了!” 李琛冷哼一声,对那人的催促有些不满。 “阿礼,你去吧,她在通天涯等你。” 裴礼皱眉,“等我?” “去了就知道了,她一个多月前就到了。” “好。” 裴礼点点头,拿着竹竿,带着斗笠出了门。 风雪中,裴礼使出幻影迷踪步,快速朝着通天涯而去。 原本从竹屋到通天涯顶,至少也有大半个时辰。 如今晋入先天境,速度快了一大截,只花了一刻钟不到,就已经来到通天涯顶。 “唳!” “唳!” 刚刚来到涯顶,白浅墨渊好似有了感应,欣喜地飞到裴礼身旁,发出喜悦的啼鸣。 “两月不见,长大了不少。” 裴礼注意到这两小只的体型又变大了。 有半人多高,张开双翅也有近一丈长。 看来,这两小只不同于寻常白鹭。 “你就是裴礼?” 倏地,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 裴礼使用天眼通,“看”到涯顶边缘,站着一个身着蓝色长裙的倩影。 仅是一个背影,就已是美的惊心动魄。 当“看”到她的正脸时,裴礼愣了一下。 “姜姑娘?” 第18章 玉笛颤得印衍天 “我确实姓姜,但我不叫姜月白。” 那倩影缓缓转身,露出一张与姜月白有九分相似的脸。 “我名,姜月瑶,是小白的姐姐。” 小白,应当就是姜月白的乳名。 很可爱的乳名,就跟姜月白人一样。 “听师父说,姜姑娘已经在这里等了在下一个多月。” 裴礼拱手道:“不知所为何事?” “我妹妹回家就总念叨着一个叫做裴礼的瞎子。” 姜月瑶美眸上下打量着裴礼,“我就是来看看,你有何特别之处。” “我是个瞎子。” 裴礼道:“令妹善良纯真,见到我,难免心生怜悯。”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唳!唳! 就在这时,白浅墨渊飞了过来,不断用脑袋在裴礼身上蹭。 裴礼蹲下,伸手抚摸着两小只的身子。 “这两只即将开启灵智的白鹭,是你的?” 姜月瑶询问道。 “任何生命,都只属于它们自己。” “可它们告诉我,你是它们的主人。” “它们尊重我,所以听我的话,但我不能仗着它们尊重我,就左右它们的人生。” 姜月瑶蹙了蹙眉,觉得裴礼是话里有话。 气氛突然变得沉默。 姜月瑶视线始终落在裴礼身上。 半晌,她突然开口道:“我家客栈还缺个活计。” 裴礼笑了笑,“可惜,我是个杀手。” 一番交谈,相处的并不愉快。 再加之两人本就是不相熟,姜月瑶不久就离开了。 离开前,她给裴礼留下了一个字。 “御” 据她所说,危急关头,可以保命。 除此之外, 姜月瑶还在白浅墨渊的脑袋上用手指点了一下。 似乎是帮两小只开智。 裴礼不认为世上有人可以帮动物开启灵智,但两小只并未拒绝。 回到竹屋,师父就坐在屋前观雪。 裴礼什么也没说,在师父身旁坐下。 沉默半晌。 李琛问道:“她怎么说?” “她说,她家客栈缺个活计。” “你拒绝了?” “嗯。” 裴礼点了点头,并未多说。 姜月瑶对他的实力只字未提,说明人家根本不在乎。 人家缺的,就只是个伙计。 突然,裴礼问道:“师父,神仙留步真有那般超然物外吗?” “嗯。” 李琛点点头,“为师几度怀疑,这个客栈不属于这个世界。” “为何?” “这个客栈不会固定在哪个州,从来都是来无影去无踪。” “世间几乎绝迹的灵兽或者神兽,在那却是司空见惯。” “而且,在大虞立国之前,这个客栈似乎就已经存在了很多年。” “你可知,大宗师的寿元不过五百年,传闻哪怕是天人,也没有千载寿元。” 李琛突然看向裴礼,问道:“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裴礼抬了抬头,看着泼洒大雪的天际,喃喃道: “人外还有人,天外还有天。” …… 晋入先天境,裴礼就达到了出师的资格。 不过他想过完这个年,再入江湖。 左右不过是两个月时间。 在这期间,裴礼主要是待在竹屋修行。 先天境之后,修行的是真气,并非体魄。 裴礼每日清晨傍晚各打坐一个时辰,除此之外,不是陪师父,就是陪那两只白鹭。 经过姜月瑶的点化,似乎两小只真的开了智。 至少,他的话,两小只能清楚的听懂。 “家里要准备年货了,此次就让白浅跟我去吧。” 竹屋前,裴礼对上空盘旋的白浅墨渊说了一句。 立时。 白浅发出欢快的啼鸣,俯冲而来。 裴礼轻轻一跃,稳稳的站在了白浅后背。 白浅超过一丈的双翅轻轻一震,驮着裴礼便是拔地而起,转眼便是来到九天之上。 裴礼转头,见墨渊居然也悄悄跟来,不由得摇了摇头。 距离竹林最近的小镇,名曰有林镇。 裴礼让白浅在小镇外的停下,而后自己徒步进入小镇。 鸡鸭鱼肉都要买一些,腊肉可以久放,多买一点也不打紧。 许是临近年关的缘故,小镇格外的热闹。 裴礼穿梭于人群中,购买所需。 “老丈,来十只鸡崽。” 卖小鸡崽的老头,抬起头。 见来人是个双目缠着缎带的瞎子,立时心生怜悯。 他叹息一声,“看你是个可怜人,算你十文钱一只吧。” 裴礼愣了愣,用竹竿指了指摊位上的标牌,“这上面不是写着五文钱一只吗?” “嗯?” 老头愣了一下,伸手在裴礼面前晃了晃。 “老丈,别晃了,我是瞎子,看不见。” “……”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老头看了看手里的五十文钱,又看了看裴礼离开的背影,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说他是瞎子吧,他能看见标牌。 说他不瞎吧,他走路还要拿个竹竿探路。 这人,这不有病嘛。 买了鸡崽后,又遇到个汉子在卖田园犬幼崽。 裴礼一次性将两只小狗全部买下。 有了这些小动物,以后师父在竹屋也就不至于太寂寞。 啪啪啪!! 爆竹声中一岁除。 大年夜这天,裴礼做了满满一桌子菜,与师父喝了个尽兴。 屋中两只田园犬欢快的相互追逐。 屋前,崭新的对联,透着喜庆。 “阿礼,为师没给你准备压岁钱,就把这个送你吧。” 李琛喝的老脸微红,嘴角含笑,手掌一番,那块天地至宝碎片自掌心中浮现。 “师父,这……” “拿着吧。” 李琛不容分说的将至宝碎片交给了裴礼。 曾经,或者说他人生大半辈子的追求与憧憬,就是集齐九块至宝碎片。 他甚至一度以为这将是他毕生为之奋斗的目标。 只是,不知从何时起,他的憧憬悄悄变了。 他现在,有了新的憧憬。 李琛看向裴礼,眸中有晶莹浮现,脸上充满了骄傲。 或许,这个弟子,将是他此生最大的成就。 是夜。 裴礼从师父手中接过了至宝碎片。 入手,体内的真气就被疯狂吸收。 裴礼没有慌张,任由其吸收。 嗡嗡嗡!! 那根玉笛突然震颤起来 紧接着,至宝碎片就化作一抹流光,没入玉笛之中,消失不见。 这里祥云万千,霞光满天,暖阳悬挂在天际。 群峦叠嶂,草木茂盛,异兽成群。 视线尽头,一根连接着天地的白玉柱,其上刻画着神秘符文。 倏地, 一只白鹿自林间跃起,四蹄踏在空中,好似泛起一层水波。 白鹿绕着耸入云端的白玉柱一阵跳跃,仅呼吸间,便是没入祥云之中。 转眼间, 所有画面消散。 这场梦,很真实。 这一觉,裴礼睡的很踏实。 只冥冥中,脑海多了一方大印,其上两个大篆。 名曰:衍天。 第19章 风云起初入江湖 青州, 一处山谷之中,郁郁葱葱长着无数天材地宝。 一名小女孩头插一株秋菊,手捧一把兰花,肩头扛着一株荷花,欢欢喜喜的去看梅花。 倏地,她径直倒在了花丛中,脑海一阵嗡鸣,一方大印悄然浮现。 名曰:“翻天。” …… 雍州。 一名身姿纤细的倩影,于漫天大雪中舞动一杆长枪。 英姿飒爽,枪出如龙,尽显杀伐。 倏地倒地不起,脑海一方大印浮现。 名曰:戮天。 …… 并州。 幽幽夜色。 两伙山匪在大山之中,为了一个散发着荧光的石头拔刀相向。 “哦弥陀佛。” “与其让各位施主为了这石头大打出手,不如让这万般因果,加于吾身。” “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一个身着僧袍的小和尚出现,瞬息间就带着那荧光石头消失在原地。 林中穿梭中,小和尚突然感觉掌心一种火热,还未有所动作,那块石头便是没入掌心。 嘭! 他一头栽在地上,昏死过去。 冥冥中,一方大印浮现在脑海。 名曰:震天。 …… 灵州。 一座九层楼阁之上,一名锦衣公子负手而立,俯瞰城中的万家灯火。 倏地,他意识昏迷,后仰而去。 有侍卫上前扶住,“快传御医!” 冥冥中,锦衣公子脑海一方大印浮现。 名曰:昊天。 …… 登州。 …… 并州。 …… 明州, 荒野之中有一家客栈打开了半山门扉,柔和的灯光照在了门外。 客栈一角,有旌旗飘摇。 其上四个大字:神仙留步。 客栈内,一个美妙妇人单手托腮,于柜台处愣愣出神。 倏地,客栈发出夺目的光芒,几乎点亮了整片天空! “通天柱,激活了!” 霎时间, 风云乍起, 一只白鹿出现在客栈外,仰头发出一声鸣叫,传荡四野。 呦呦鹿鸣, 食野之苹。 我有嘉宾, 鼓瑟吹笙…… …… 建安二百年,暮春。 大虞皇朝南部,河州。 黄昏日落,残阳散发着今日最后的光,折射在连绵的田野间。 有头戴帷帽的老农,扎起裤腿弓着腰于田间插秧。 田埂上,几名稚童追逐嬉戏,一片欢声笑语。 忽有一阵微风乍起。 田间的老农停下手中的动作,站直身体,任由春风吹散一日的疲惫。 风停。 老农下意识瞥了眼田埂上的稚童,倏地一愣。 只见, 一名头戴斗笠、黑缎缠目、手持竹竿的年轻身影,不知何时出现。 几名稚童正围绕在其左右,叽叽喳喳个不停。 “哥哥,我要,我要。” “大哥哥,我也要。” “……” “莫急,莫急,都有。” 瞎子手里提着七八条鲢鱼,十分大方的全部分给几名稚童。 “谢谢哥哥。” “谢谢大哥哥。” 几名稚童道了谢,抱着到手的鱼跑向自家大人。 瞎子一声轻笑,内心很是满足。 瞎子自然便是裴礼。 从青州到河州,他走了三个月。 原本不需要用走的。 自从玉笛将衍天印吸收后,玉笛就跟裴礼有了某种特殊的联系。 需要时时刻刻消耗真气与体力,似乎在维持某种状态。 故而,不能荒废体力的训练。 如今,他身上的负重,足有五千斤。 自然也有好处,那便是他的实力似乎获得了不小的增强。 境界倒是没有太大的变化,仍旧是先天境初期,但战力绝对高了不少。 变化最大的,还是功法。 本就是衍化得来的太玄经,再度进化,光是吸收天地灵气,就快了三倍不止。 除此之外,身法与剑法也有了巨大的提升。 如今他的幻影迷踪步全力施展,只怕宗师都望尘莫及。 也正因如此,他如此负重,行走间也不会留下足迹。 其实最显着的还是天眼通。 原本最多只能观测周身一里的距离,如今,扩大到了方圆十里。 看了看天色,裴礼抬脚刚要继续赶路。 这时,一个粗犷的大汉,手里提着鱼,带着自家小孩走了过来。 “平儿,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可以随便要别人的东西。” “难道你上了私塾,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吗?” “下次再敢这样,当心老子揍你!” 汉子对稚童一顿呵斥,而后道:“小兄弟,这年头谁家也不富裕,这鱼你还是自己留……” 他话说一半,注意到面前的少年眼睛被黑缎缠住,对自家孩子愈发恼火。 “小兔崽子,你有手有脚,却问瞎子要鱼吃,你就如此没有志气?” “日后你若真是当了官,那老百姓还不让你吃了?” “看老子今天不打的你屁股开花!” 大汉抬手就要给稚童一顿揍,可落下的手臂却突然被一只手掌抓住。 大汉常年劳作,力量自是惊人。 可被那手掌抓住,却是丝毫动弹不得。 裴礼说道:“一条鱼而已,不至于的。” “小兄弟。” 大汉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你这个情况,比我们难。” “没有什么难不难的,我家白浅抓鱼的本事,大着哩。” 裴礼笑了笑,摸了摸稚童的脑袋,“你叫平儿?” 稚童眨了眨眼睛,一点头,“嗯!” “公平,安稳,钟声太平。” 裴礼道:“你的名字,很好。” “谢…谢谢大哥哥,我的名字是我爹给我取得。” 稚童炫耀道:“我爹还送我去上私塾了,陈家村就我一个人去上私塾。” 裴礼对稚童笑了笑,没有说话。 唳! 唳! 正说着,天空突然传来两声白鹭啼鸣。 紧接着,两只展翅一丈有余的白鹭,于天际盘旋。 田野间的人们,皆是目露震撼的盯着天空自然成精的两只巨大白鹭。 俄顷。 两只白鹭双翅一震,向着远处飞去。 “咦?那个少年呢?” 大汉回过神来,却发现先前那个瞎子,已经离开了。 “爹,那个大哥哥的鸟,好大。” 稚童眼中满是羡慕,“我也好想有这么大的鸟。” “你小子别想着转移话题,谁让你随便拿人家鱼的?” “我们虽然穷,但我们不去偷,不去抢,不是我们的东西,我们不会去拿。” 大汉蹲下身子,对稚童语重心长的道:“平儿,你要努力,将来做一个有用的人,让这全天下的人,都能吃饱饭。” 稚童有些心不在焉,脑中仍旧被那两只大鸟占据。 啪! “哎呦!” 大汉一巴掌拍在稚童脑袋上,怒斥道:“陈平!你小子再胡思乱想,当心老子揍你!” “爹,我知道了……” 第20章 号临渊小镇芙蓉 夜。 如约而至。 芙蓉镇上空犹如被一块漆黑的幕布盖住,伸手不见五指,深邃的好似魔渊,能淹没一切。 街道上,商贩褪去,商铺关门上栓,百姓闭门不出。 芙蓉镇身为昌平郡最为繁华的小镇,安全自然不必多说。 官府在此执行宵禁,有官兵巡视街道,闲杂人等,一律逮捕,若有反抗,就地格杀。 听雨楼。 堪称芙蓉镇第一楼。 虽已入夜,此处仍旧灯火通明,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楼内莺莺燕燕,实乃人间极乐。 一架架奢华马车停放在街道上,时不时还有马车从别处驶来。 这些都是芙蓉镇乃至昌平郡有头有脸的人物,非是闲杂人等。 “赵公子,今儿个可是来的有些晚了,你放心,您的座还给您留着,您里面请。” “王公子,今儿还是要碧萝姑娘作陪?” “哎呦,小侯爷,总算是把您给盼来了,咱们许姑娘可新学了首曲子,就等着您来品鉴呢。” “哎呦,哎哎,你个死瞎子,嘛呢,这是你来的地吗?” 听风楼大门口,小厮迎接着一位位权贵子弟,突然有个瞎子也想迈上台阶。 小厮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拦住瞎子。 瞎子抬起头,“看”了匾额一眼,“想讨碗酒吃。” “上这来讨酒吃?” 小厮嗤笑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地儿吗?听雨楼,昌平郡最大的销金窟,卖了你也不值一碗酒钱!” “六子,谁啊?” 这时,一个身姿丰腴的美妇来到门外。 高耸的胸脯引人入胜,美眸顾盼间亦有无限风情。 偏又有一张温婉动人的脸蛋,仅是看上一眼,便让人欲罢不能。 小厮道:“掌柜的,这瞎子想上我们这讨酒喝!” “瞎子?” 美妇看了眼漆黑的街道,又打量了一下台阶下的瞎子。 对小厮道:“刚才孙公子还剩了半壶桃花酿,给他倒一碗。” 小厮一脸不情愿的道:“掌柜的,这……” “有忘忧酒吗?” 瞎子突然开口。 顿时, 美妇与小厮齐齐一愣。 不动声色的瞥了眼四周。 美妇轻笑道:“客官说笑了,酒可消愁,忘不了忧。” 瞎子反问道:“忘不了忧,何以消愁?” “南朝四百八十寺。” “多少楼台烟雨中。” “九爷的弟子?” “在下,裴礼。” 对过暗号。 裴礼成功进入了听雨楼,算是第一次与除师父之外的烟雨楼杀手有了交集。 按照师父的描述,这听雨楼就是烟雨楼在昌平郡的一处据点。 类似听雨楼这样的据点,烟雨楼还有不少。 虽说树大招风,但正所谓,大隐隐于市。 听雨楼本就是个是非之地,有些生意也方便进行。 进入听雨楼,裴礼被女掌柜带着来到后院的住宿区, 这里能听到不少婉转低沉的靡靡之音,犹如交响乐,此起彼伏。 女掌柜带着裴礼来到她的卧房,诱人的芬芳扑面而来,桌上还放着一套粉色的亵衣。 随着房门关闭,外面的嘈杂立时微弱到几乎不可闻。 “随便坐。” “这里的隔音效果很好,不用担心隔墙有耳。” 女掌柜将桌上的亵衣随手丢到床上,给裴礼倒了杯茶。 裴礼用竹竿碰到一个凳子,坐了下来,可却并没有要喝茶的意思。 “没想到九爷的弟子,居然是个瞎子。” 女掌柜自我介绍道:“我叫陈香。” “裴礼。” 裴礼抱了抱拳,算作回应。 两人简单的交谈了几句,陈香便将裴礼留在她的卧房,转身去前院忙去了。 裴礼盘膝而坐,默默使用了天眼通。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依稀听到外面的鸡叫了两遍。 倏地, 房门被推开。 女掌柜陈香走了进来。 在其身后,还跟着先前那个小厮,以及一名二十出头的少女。 “瞎子,你在香香姐的闺房待了一夜,有没有做坏事?” “要是被我发现你不老实,你小子就完了!” 小厮猛吸了口房间里的芬芳,抬脚就往床榻走去,眼中满是火热。 陈香伸手抓住小厮的后脖颈,随手丢在了一张凳子上。 “收起你那点小心思,不然老娘让你那玩意再也抬不了头。” “香香姐,你当我马六是什么人?你以为我是想看你的亵衣吗?” 小厮露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他突然一指裴礼,义正言辞的道:“我只是想看看这瞎子老不老实。” 陈香一把拍掉小厮的手指,“我看这房间里就你不老实!” “诽谤!你诽谤我啊!” 小厮好似被戳穿了心思,手指头的戏份很足。 “要么安静点,要么现在就给老娘滚出去。” 唰! 小厮直挺挺的坐在凳子上,双手叠放在桌上,嘴巴闭的严丝合缝。 “哼。” 陈香娇哼一声,转而道:“晴儿,你也坐吧。” 那名少女微微欠身,亦是坐了下来。 加上裴礼,房中落座四人,气氛稍稍沉默。 “有新成员加入,都自我介绍一下吧。” 陈香率先对裴礼道:“我的名字你已经知道了。” “陈香,烟雨楼地字一等,宗师实力,代号,花蝴蝶。” 小厮耸了耸肩,“马六,烟雨楼玄字一等,先天境初期,代号,鹧鸪。” 那名一直未曾开口的少女,始终端坐,目不斜视。 “许晴,烟雨楼玄字一等,先天境中期,代号,无情。” “裴礼,烟雨楼黄字末等,先天境初期,代号……” 裴礼略微沉吟,想着该取个什么代号。 啪! 小厮马六突然一拍桌子,怒道:“大家都在诚实地做自我介绍,你小子在这瞎说什么?” 裴礼蹙了蹙眉,“有问题吗?” “有问题吗?” 马六阴阳怪气的学了一遍裴礼的话,而后道:“香香姐,我就说这小子不老实吧!” “这小子昨晚肯定在你房间里干坏事了,我今天非得把证据找出来!” 马六说完,起身就又要往床榻走去。 嘭! 马六的脑袋被一巴掌拍在桌上。 陈香秀眉紧蹙,看向裴礼,“你是先天境初期?” “是。” “你多大?” “快十六了。” 霎时间。 房间一片寂静。 陈香与许晴皆是用看怪物的眼神盯着裴礼。 马六脑袋悄咪咪从桌面上抬起,“你说的是尺寸吗?” 啪! 陈香一脑袋黑线,一巴掌将马六拍飞了出去。 马六刚好撞在床榻上,下意识就要拉开床帘,却突然被拽住了头发。 陈香打开房门,将马六像垃圾一样丢了出去。 “香香姐,我错了,让我进去,让我……” 砰! 随着陈香关上了,马六的声音几乎戛然而止。 房间里再度安静了。 经过马六这么一闹,陈香也没了心情。 “裴礼,你的代号可想好了,以后执行任务,都是以代号相称。” 裴礼吐出两字,“临渊。” 临渊。 如临深渊, 杀手,杀人是目的。 但过程亦很重要。 若是让目标在死亡前感受恐惧,远比将之一剑杀了,还要有杀伤力。 第21章 今议事细说烟雨 三日时间一晃而过。 裴礼摇身一变,成了听雨楼的伙计。 不过他这人嘴笨,做不到逢人说人话,逢鬼说鬼话。 就连敬酒都不知道要站起来。 好在他还有一技之长。 吹笛。 于是,听雨楼多了一位吹笛子的乐师,经常要与一众姑娘合奏。 凭借技术过硬的吹奏技术,他获得了一大票姿色不俗艺伎的夸赞。 再加上他本就是个瞎子,她们也没把他当外人。 甚至换衣服的时候,也不避讳。 每每如此,裴礼都是叹息一声,主动关闭天眼通。 前世看话本,穿越的人整日里都是今日无事,勾栏听曲。 轮到自己穿越,自己却变成了那个吹曲儿的。 唉,人生无常…… “诶,那个瞎子,有人点你了,上台吹曲吧。” “……” 裴礼坐着没有动,此刻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 对于一个社恐而言,这种生活真的不是他想要的。 如果可以重来,他一定不会选择听雨楼作为自己出道的地方。 男怕入错行。 这话,一点没错。 “诶!” 裴礼的肩膀突然被推了一下。 一个瘦瘦的小伙计道:“没听到我说话吗?” 听雨楼也不全是杀手,其中大部分都是正经身份。 这小伙计名叫杨光,是个正经人,干起活来手脚麻利,为人也不错。 裴礼说道:“听到了。” “听到了你还坐着不动?” “我怎知你在跟我说话。” “我不是喊瞎子了吗?” 杨光用手指在后院比划了一下,“你看看这里除了你,还有谁是瞎子?” “我看不见。” “……” 杨光被噎的不行,实在不知道裴礼是如何想的。 这么好的赚钱营生,不勤快点,还整日里想着偷懒。 若是被开除了,外面这世道,上哪找这么好的差事? 杨光拽着裴礼来到前面的阁楼,大厅中有个高三尺的舞台。 其上许晴已经落座,面上还摆着一张古琴,另有四名身姿妖娆舞姬,尽皆二八佳人。 裴礼在台上的凳子上坐下,听着台下的吵吵嚷嚷,默默关闭了天眼通。 如果是让他来杀人,定然不会如此。 只可惜,他是来吹曲儿的。 从怀里取出一根玉笛,放到嘴边吹了起来。 曲名,《哦,乖》。 一曲终了,这些人更嗨了。 裴礼又吹了曲《安河桥》。 现场持续性的沉默。 有人脸上有泪水流淌,就连门口的一条狗,都感觉有遗憾。 时间缓缓流逝。 经过一夜的折腾,客人们终于挨不住,搂着自己心爱的或者别人心爱的姑娘回房歇息。 “诶,内瞎子。” 裴礼刚刚来到后院,马六的声音突然传来。 不知是什么原因,马六对他一直不太待见。 倒也未曾故意刁难,无非也就是语气生硬了些。 裴礼驻足,“有事?” “掌柜的找。” “好。” 裴礼应了一声,跟着马六来到存放美酒的库房。 这里堆积如山的酒坛,码了足有一丈高。 马六在墙壁上有节奏的敲了几下,墙面缓缓移动,墙体内出现一个延伸向下的暗道。 听雨楼的密室,掌柜的陈香与许晴已经在这。 “香香姐,这密室太闷了,下次要不还是去你房间议事吧,空气还能好点。” 马六一进入密室就开始往身上扇风,虽然说的冠冕堂皇。 但,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陈香也没理会马六的无礼要求。 上次之所以会在她的闺房,那是因为人多眼杂,冒然进入密室会有暴露的风险,故而只能将裴礼那般安置。 “新接了个委托,你们看看谁去。” 陈香从胸口衣襟内取出一张纸条,放在了桌上。 “有委托,我看看!” 马六眼疾手快,将纸条抓了过来,放在鼻尖嗅了起来,还露出一副陶醉的神色。 啪! 陈香脑袋上出现一道黑线,小拳头握紧,上去就是一拳,“你属狗的吗?看信息靠闻?” “嘿,嘿嘿……” 马六捧着纸条,一个劲的傻笑。 裴礼对马六有些刮目相看了。 硬挨宗师一拳,居然毫发无损。 虽说陈香收着力,但马六确有过人之处。 能成为烟雨楼玄字一等,果然不是庸庸碌碌之辈。 裴礼与这几人待了三天,对他们的能力也有大致的判断。 陈香应当是修习的是媚术或者幻术之类功法, 而那个沉默寡言的许晴,能力都在她那双手上。 十指如葱,用纤纤玉指来形容丝毫不为过。 她的琴,能杀人。 “此次的目标是安远伯世子,林天武。” “虽说林天武仅有练骨境实力,但他身边有一名先天境强者保护。” “任务难度,庚级。” 陈香直接说出任务,而后问道:“谁去?” 烟雨楼成立的岁月已经不知多少年,保守估计与大虞皇朝的历史相差不了太多。 自然这一整套完整的杀人程序。 作为烟雨楼九爷的弟子,裴礼也不陌生。 首先,任务难度等级,按照十天干划分,甲级最为困难,哪怕大宗师也有殒命之危。 其次,烟雨楼各部门,完全分割。 杀手只管杀人。 收集情报的人员,多为普通人,亦或者武道天赋有限之人。 这一类人数量最为庞大,是构成烟雨楼最重要的一类人。 至于接取杀人委托的人,通常是两人一起出现,也被称为魑魅魍魉。 情报人员得知有人有杀人意愿之后,魑魅魍魉就会出面,接取任务后,会将定金一并收走。 事成之后,收取尾款。 若是任务失败,委托人可获得相应赔偿。 杀人,也是做生意,信誉是很重要的。 委托人事后可再选择,是否继续委托。 当然,继续委托的话,烟雨楼会将任务难度等级提升,派更高等级的杀手执行。 任务佣金一般按照1:2:3分配,杀手得三成。 其余四成,归烟雨楼所有。 整个烟雨楼,就好似一张大网,几乎将整个天下一网打尽。 “我这几日身体不太方便。” 许晴双腿夹紧,端坐一旁。 “香香姐,我我我。” 马六凑了过来。 陈香自动忽略马六,看向裴礼,“要不你走一趟?” 第22章 更鼓响谯楼买命 下雨了。 细雨淅淅沥沥的落下,微风拂过,雨滴于空中飘飘扬扬。 宛若一位身着薄纱的婀娜女子,于风雨中翩翩起舞。 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踏!踏!踏! 一个头戴斗笠,手持竹竿的瞎子,一步一步踩在湿地上,雨水从其脚边流过。 从听雨楼出来,还未走出小镇,怎料突然下起了雨。 都说江南的天气,就像女子的坏脾气,风一阵雨一阵。 确有几分道理。 “喂!我说瞎子,你不会打算就这么走着去安远镇吗?” 马六撑着伞追了上来,“你知道芙蓉镇距离安远镇有多远吗?就算是骑马,少说都要三天时间!” 裴礼偏头,不解道:“你来做什么?” “你当我想来啊!” 马六没好气道:“我家香香担心你第一次做任务就死外面,特意让我跟着你,方便给你收尸!” “不必了,你回去吧。” “你让我回去就我回去,我不要面子的吗?” 马六傲娇道:“而且我可是答应了我家香香,要把你带回去的。” “哦。” 裴礼应了一声,没有继续多言。 虽说他有先天境实力,但毕竟年纪摆在这里。 陈香会有不放心,也情有可原。 继续往小镇外走去。 “你哦是什么意思啊,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 马六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大抵的意思是,得骑马。 裴礼没有理他。 “你小子怎么一根筋啊,怎么说都不听!” “你喜欢走是吧,那你自己走吧!” “我要再跟着你,我就是你孙子!” 即将离开小镇,马六终于忍不住了,丢下裴礼就往街道旁的一个车马铺走去。 应该是想租匹马。 裴礼无动于衷,直接出了镇。 不久,一匹快马从身旁狂奔而过。 “你小子真是一根筋!” “小爷在安远镇等你!” 马六的声音渐渐飘远。 裴礼好似没听到,脚步始终没停。 注意到四周无人,掏出了玉笛。 随着玉笛放在嘴边吹响,悠扬的笛声传荡四方。 俄顷, 天际有两只白鹭出现在视线中。 “唳!” “唳!” 裴礼招了招手。 白浅一个俯冲,裴礼脚尖轻点地面,跃上空中,稳稳地坐在了白浅后背。 白浅犹如旱地拔葱,垂直起飞,无形的气罩包裹住全身,将雨水与气流隔绝开。 身旁,墨渊速度好似还要快上几分,绕着白浅不断打着圈圈,似乎心情不错。 “沿着这条路,去安远镇。” 裴礼摸了摸白浅的后背的羽毛,露出和煦的笑。 “唳!” 白浅回应一声,沿着地面的官道飞行。 从上面看去,下面的行人只有手指甲盖大小。 “快看!好大的鸟!” 下方的行人纷纷抬头,一脸惊讶。 “嘁!瞧瞧你们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鸟能有多大?” 马六坐在马背上,很是不屑的抬头,下一瞬,“卧槽!这么大!” 依稀可见,天空的两只鸟是白鹭,张开翅膀超过一丈长的白鹭。 这白鹭,成精了! “咦?那个斗笠……” 随着白鹭远去,马六依稀看到,白鹭后背有个戴着斗笠的身影。 他脑海有一个瞎子带着斗笠在雨幕中行走的画面一闪而逝。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这小子肯定还在后面!” 马六一勒马缰绳,调转马头,在雨幕中纵马狂奔。 水花溅在了路人脸上,一个个的开始骂娘。 …… 是夜。 烟雨朦胧。 江南多烟雨,晚风动离情。 微风细雨的街道上,青石上一道道斑驳的纹路,那是留下了岁月的痕迹。 观城谯楼上,挂着红彤彤的灯笼,甚是喜庆。 “来来来!!” “喝完这一杯,还有一杯。” “再喝完这一杯,还有三杯!” 一名锦衣公子喝的红光满面,手里的酒杯还一直未停。 “好!世子海量!” “今日世子生辰,我等再敬世子一杯,愿世子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锦衣公子的七八名好友,纷纷端起酒杯,又是一阵痛饮。 “哈哈哈,痛快。” 锦衣公子畅快一笑,大手一挥,“接着奏乐,接着舞!” 立时, 早就待命的侍女们行动起来,或抚琴,或吹笙,或伴舞。 几名公子怀里搂着佳人,听着曲,赏着舞,好不快哉。 倏地, 一道尽显杀伐的笛声划破天际。 锦衣公子眉头一皱,谯楼上的气氛立时顿住。 “诶!那个混蛋,谁让你在这吹笛的,赶紧滚!” 一名世家公子将半个身子探出栏杆,在下方墙角看到一个吹着笛子的身影,立时一顿呵斥。 只是,笛声始终未听。 世家公子抓起一只盏,下意识就要砸下去,不过却被锦衣公子拦住。 “今日本世子生辰,不宜见血。” 说完,又补充道:“明日再弄死他。” “去将他带上来,本世子突然想听笛了。” “是。” 不久,一名手持竹竿的瞎子就被侍卫带了上来。 锦衣公子一行人见居然是个瞎子,嘴角立时扯出一个轻蔑的笑。 “瞎子,笛子吹的不错啊。” 锦衣公子从怀里佳人手上接过一杯酒,戏谑道:“你是江湖卖唱的?” “是,也不是。” “什么意思?” “明面上我是卖唱的,但其实,我是个杀手。” 顿时,谯楼上的气氛为之一滞。 一名坐在护栏上自饮自酌的老头,眼神锐利的看了过来。 同时, 有大批侍卫手持刀剑而来,眨眼间就将瞎子团团包围。 瞎子一手拿着竹竿,一手拿着竹笛,很是淡定。 锦衣公子斜眼看着瞎子,“你说你是杀手,那你是哪家的杀手?” “烟雨楼,黄字末等,代号,临渊。” 这瞎子自然就是裴礼。 他两日前便是来到了安远镇。 只因听说林天武今日会在观景谯楼举办生辰宴,这才拖到了今日。 而且这两日裴礼还打听到不少消息。 安远伯世子为人纨绔,不仅玩鹰斗犬,而且尤好人妻,这事在安远镇尽人皆知。 约莫在在一月前,林天武在街上看上了一个卖头绳的妇人,当即就要抓回府上。 当时那妇人身旁还跟着个十四岁的闺女,也被林天武一并带回了府。 当天夜里,那妇人就死了,闺女则被卖进了当地的青楼。 仅仅三日,那闺女就自缢了。 可现在,林天武不仅无事,而且还能在谯楼办生辰宴。 太多的事实,值不得推敲。 还是那句话,江湖时人情世故。 官场,很是人情世故。 “哈哈哈,你们听到了吗,这瞎子说自己是烟雨楼的杀手。” “堂堂烟雨楼,居然还有瞎子当杀手。” 锦衣公子一行人好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的前仰后合。 “那你说说,你都杀了谁?” “我刚做第一单生意,要杀安远伯世子,林天武。” 裴礼缓缓道:“敢问公子姓名。” 锦衣公子觉得自己掌控住了局面,挑衅道:“本世子就是你要杀的林天武!” 笃!笃!笃! 有更鼓声自远处传来,恰是三更。 夜深人静,气氛格外的诡异。 裴礼缓缓抬起头,“有人出钱买你的命,请阁下赴死。” 第23章 大风起留字临渊 “杀了他!” 锦衣公子一声令下,侍卫们早已饥渴难耐了的大刀,朝着裴礼砍了下去。 噗噗噗!! 七八个侍卫脖子好似被利器切割,头颅高高飞起,鲜血犹如泉水,喷涌而出。 红红的灯笼上,被鲜血飞溅。 红灯笼,与血的颜色,是那般相似,可却没了喜庆的氛围。 裴礼手持竹竿,以竹竿作剑,剑气好似犹如实质。 谯楼上, 剩余的侍卫们好似嗜血的野兽,举着明晃晃的刀刃,朝着瞎子悍不畏死的冲来。 唰! 是风的声音。 裴礼的速度极快,远处的侍卫也看到一道残影一闪而逝。 砰砰砰!! 侍卫们手中的刀断成两节,齐齐掉在地上。 紧接着,静止不动的侍卫,脑袋从脖子上滑落,脖子上残留的剑气,连鲜血都无法突破。 “去死吧!” 侍卫长看准时机,挥舞一杆长枪捅了出来。 噗! 一根竹竿刺进他的嘴里,竹竿从其脑后捅了出来。 裴礼抽出竹竿,侍卫长一头栽倒。 “吕先生,如何?” 林天武看了眼身旁的老者。 老者面色凝重道:“未出全力,看不出深浅。” 林天武皱了皱眉,对裴礼道:“我的侍女是无辜的,让她们走。” 裴礼没有说话。 林天武一个眼神,那些吓得战战兢兢的侍女,立刻往谯楼的出口跑去。 裴礼任由她们从自己身旁离开。 某一瞬,脑袋一偏,躲过一刀。 裴礼抓住那只纤细的手腕,微微发力,直接捏碎了骨头。 “啊!” 侍女发出凄厉的哀嚎,紧接着咽喉就被一只大手抓住。 “何苦来哉。” 裴礼一声叹息,捏断了这名侍女的脖子。 “杀!!” 其他侍女捡起地上的刀剑,朝着裴礼刺来。 嗖嗖嗖! 几根飞针划破空气,正中眉心。 近二十名侍女身子一软,倒在了血泊中。 那几名世家子弟还想趁乱逃跑,不过裴礼一并解决了。 都是些毒瘤,早些切除,危害还能少点。 谯楼上, 裴礼站在一地尸体当中,尸体几乎铺满了地面,鲜血汇聚在一起,沿着楼梯,缓缓流淌。 起风了。 挂在谯楼上,被鲜血打湿的红灯笼,摇摇晃晃,光线忽明忽暗。 依稀能看到,一个瞎子与一个老头在交手。 招式快的看不清。 老头的鹰爪功在真气的催动下,威势骇人。 每抓一次,都会在空气中捏出音爆,空气中有五道指甲印一闪而逝。 “你的鹰爪功,软绵无力,杀不死人。” “什么?!” 老头心头一震,紧接着就见一只手屈指成爪抓来。 老头刚要躲避,锁骨与肩头,就已经被抓住。 “额啊!” 老头刚刚惨叫出声,膝盖窝就被踩中,直接跪了下来。 他忍住剧痛,右手朝着裴礼胸口抓去。 砰! 两只手掌用的都是鹰爪功。 各自发力。 咔嚓! “啊!” 老头的右掌骨头被抓裂,痛呼出声。 裴礼抓住老头的脑袋,轻轻一拧,后者脖子被拧断,目光呆滞的倒在血泊中。 裴礼抽出插在尸体中的竹竿,一步步靠近林天武。 林天武双腿僵硬,声音颤抖道:“兄弟,我爹有钱,有很多钱,你开个价。” “一码归一码。” “我加钱!” 林天武呼吸急促道:“买我命的人出多少钱,我出双倍,不,十倍!” “我说了,一码归一码。” “我,我爹有爵位,你……” 林天武的声音戛然而止。 啪嗒。 一滴雨砸在谯楼栏杆上,拉开了一场疾风骤雨的序幕。 沾了血的红灯笼被雨打湿,鲜血与雨水参杂在一起坠落而下,而后汇入一条血水大河。 斑驳的青石板,血水流淌而过,待得风停雨歇,青石板上的历史,又厚了一层。 …… 建安二百年,四月初四,杀人者,烟雨临渊。 安远镇的谯楼城墙上,多了一行字。 安远伯世子被杀,事情太大。 安远伯上表朝廷,请求派出锦衣卫彻查,誓要抓住烟雨楼临渊。 杀了人还留字,这是在挑衅朝廷。 谯楼下。 几名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看着墙上留下的刻字。 “临渊。” “这个名字没听说过,应是新人。” 一名胸脯高耸的女锦衣卫,一手抱胸,一手撑着光洁的下巴,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吕正明虽说仅有先天境初期,但也是安远镇成名已久的强者。” “据说他的鹰爪功练了六十年,早已如火纯青。” “烟雨楼一个新人,能杀的了名震一方的吕正明吗?” 一个长着四方脸的锦衣卫,分析道。 这两人都是驻昌平郡锦衣卫千户府的百户,男的叫做郭泰,女的叫做唐芯。 他们此次就是为安远伯世子林天武被杀之事而来。 “那夜加上侍卫侍女,几位公子,死亡人数是四十九人。” “从伤口上来判断,此人精通剑法、刀法、暗器,甚至爪类武学也有极高的造诣。” 郭泰眉头锁死,“这样的人,能是新人吗?” 闻言,唐芯好看的眉头也是皱了起来。 此案除了尸体,似乎毫无线索,根本不知从何处着手调查。 两人一阵商议,最后只能在谯楼附近,挨家挨户走访。 就在两人带着几个锦衣卫走后。 坐在谯楼下一个手持竹竿的瞎子,缓缓站起了身。 拍了拍身上的灰,裴礼就准备返回芙蓉镇。 距离杀人那夜,已经过去了三天。 之所以不走,就是想看看朝廷的后续动作。 不出他之所料,锦衣卫插手了。 不过也问题不大,现有线索,查不到他头上。 至于为何要在谯楼上署名,并不是想挑衅朝廷。 只是告诉世人,冤有头债有主。 那一夜血流成河,难免不会有无辜之人。 裴礼就是想告诉那些无辜之人的后辈,要报仇,来找他。 “裴礼,这都三天了,咱们要是再不回去,我家香香就要担心了!” 身后,马六叼着一只烤鸭腿走了过来,还将一只未吃过的递了过来。 “不是告诉你可以先回去吗,不必等我。” 裴礼并没有接烤鸭腿,竹竿探路,往镇外走去。 他杀人那晚,马六就已经到了。 亲眼目睹了他将竹竿捅穿林天武的心脏。 那夜看着谯楼上的尸山血海,马六对裴礼有了新的看法。 许是因为他年纪轻轻就如此杀伐果断吧。 至于马六为何迟迟不离开,裴礼也有猜测。 不过,他不说。 “瞧你这话说的,咱们这谁跟谁啊。” “出来混,咱马六那讲究的就是个义字当头,怎么可能丢下你一个人呢。” 马六说的义正言辞,全然忘了,那日策马扬鞭从裴礼身旁经过的场景。 裴礼并没有拆穿他,自己走自己的路。 眼见着就要走出小镇,马六终于忍不住了。 “裴礼,你上次是骑鸟来的吗?” “不是。” “你少骗我!我都看见啦!” 马六嘿嘿一笑,“跟你商量个事……” 第24章 小镇外乘鹭遨游 小镇外。 悠扬的笛声在天地间回荡。 不久, 白浅墨渊出现在在视线尽头, 裴礼收起玉笛。 一旁,马六眼中异彩连连,喉结不停滚动。 犹如一个饥渴了很多年的流氓,突然看到一个绝世美人。 那是想要骑乘的表情。 “兄弟!” 马六一拍裴礼的肩膀,激动道:“你还说你不是骑鸟来的!” 裴礼提醒道:“这是白鹭。” “白鹭好,白鹭好!” 马六也不纠结,搓了搓手,嘿嘿笑道:“兄弟,带我一程呗。” “坐不下。” “不是刚好有两只吗?” “那只比较有个性,你确定要它带你吗?” 闻言,马六愣了一下,心中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不过他还没尝过在空中飞行的感觉。 很快就道:“做白鹭就是要有个性,不然跟咸鱼有什么区别?我就是喜欢有个性的!” “待会我帮你问问。” “好好好,你可真是我亲兄弟!” 马六搂住裴礼的肩膀,“以后有事尽管找我,除了我家香香不能让给你,其他的都不叫事!” 唳! 唳! 白浅墨渊俯冲而来,带起一阵劲风。 两小只已经变成了两大只,不停的用脖子在裴礼身上蹭。 裴礼一阵安抚,而后对墨渊指了指一旁眼巴巴的马六。 “你好啊,烤鸭腿吃吗,我特意给你买的。” 马六从怀里掏出那只裴礼没要的烤鸭腿。 唳! 墨渊一声啼鸣。 马六不明所以,裴礼解释道:“墨渊说可以带你。” “真的吗?太好了!” 马六一蹦一丈高。 白浅墨渊双翅一震,腾空而起,在空中转了个圈,而后俯冲而来。 裴礼轻踏地面,稳稳的落在了白浅后背。 “墨渊兄弟,我来了,你可要接住我啊!” 马六喊了一声,而后同样高高跃起。 墨渊飞了过来,不过却没有让马六骑在背上,而后用一只爪子抓住了后者的裤腰带。 “诶,不,我……” 马六想说话,可墨渊速度太快,风直接灌了进来。 “咱们回芙蓉镇。” 裴礼轻轻的摸了摸白浅身上的羽毛。 “唳!” 白浅啼鸣一声,四平八稳的翱翔在天际,一个防风罩将身子包裹。 “啊!” 马六发出杀猪一样的叫喊。 只见, 墨渊不是垂直降落就是垂直起飞。 在万丈高空,更是直接松开了爪子,马六做自由落体运动。 在马六即将落地之时,墨渊又会将他抓住。 飞了没多久,马六就脸色刷白,吃的东西全都吐出来了。 “咦?天上下粮食了?” 地面,一个糙汉子发现几粒饭掉在了肩头。 本着不能浪费粮食的优秀品德。 糙汉子抓起肩头的几粒饭,丢去了口中。 “嚯!烤鸭味的!” “天上下的粮食,确实更有味道一些!” …… 回到听雨楼时,马六仍旧是晕晕乎乎的,走路摇摇晃晃。 像是喝醉了,腿都是软的 “他怎么了?” 掌柜的陈香走了出来,扶住了马六,脸上有微弱到不可察的担忧。 马六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居然趁机靠在了陈香肩头,后者竟是没有如往常那般出手。 “赶路累着了。” 裴礼随意应付一句,直奔主题道:“我的酬劳有多少?” “三百两。” 陈香从柜台取出三张一百两的银票,夸赞道:“不愧是九爷的弟子,第一次出任务就完成的这般漂亮。” “此次的任务积分不少,下次更新杀手等级时,你肯定就不是黄字末等了。” 裴礼微微颔首,以作回应,拿着银票直接离开。 “这不是那个吹笛子的瞎子嘛,几日不见,来吹一曲!” “……” 好想逃,却逃不掉。 时光匆匆,转眼半个月便是过去。 裴礼渐渐适应了现在的生活,每日除了上台吹上几曲外,其他时间都很自由。 最苦恼的,应该就是修行速度慢了下来。 主要是体内的真气无时无刻都在被玉笛吸收,根本没有足够的真气突破。 也不知道这种情况要维持多久。 裴礼几度想断开与玉笛的联系,可内心深处有个声音,一直告诉他再等一等。 听雨楼的生意始终火爆,大家都在努力的活着。 “阿礼,出去转转啊。” 马六笑嘿嘿的走了过来,十分熟络的搂住裴礼的肩膀。 自从那次被墨渊带飞以后,马六便好似上了瘾。 隔三差五就拉着裴礼,让白浅墨渊带着到处飞。 闲来无事,倒也满足了马六几次。 一来二去,两人的关系倒是近了不少。 裴礼正要说完,突然见到许晴走了进来,而且走路的姿势还有些不自然。 裴礼算了算日子,发现有些对不上。 “阿礼,走啊!咱们天黑之前回来!” 马六拽着裴礼一只手,出了门。 “香香姐,我想预支下个月的月钱。” 许晴走到陈香面前,低着头,看不见脚尖。 今天初一。 陈香蹙眉道:“你爹又打你了?” “没有。” “唉,你跟我来吧。” 陈香叹息一声,带着许晴往后院住宿区走去。 收回天眼通。 裴礼任由马六拉着出了小镇。 玉笛声响,白浅墨渊不久便出现。 在空中翱翔了一圈,来到一处野湖。 扑通! 马六脱的一丝不挂,跳入水中,两条腿一蹬一蹬的,就像只青蛙。 裴礼放下竹竿,在湖边坐下,脱下鞋袜,将脚泡在了水中。 “阿礼,你知道为什么香香每次打我,我都不还手吗?” 倏地,马六游了过来,口中吐出一口湖水。 裴礼一针见血道:“你馋她的身子。” “我去!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 裴礼沉默,很想说自己只是瞎子,不是傻子。 “可惜你看不见,不然你也肯定会为她的貌美倾心的!” 马六仰泳在湖面上,很是动情的模样。 裴礼相信他说的是真话,也相信他是真的动情了。 主要是他兄弟,太激动了。 “只可惜那天没看到她的亵衣……” “我感觉上面一定绣着两只花蝴蝶,毕竟她的代号就是花蝴蝶。” 马六又想起了那日在陈香闺房的场景,兄弟愈发激动了。 “是黑蜘蛛。” “怎么可能是黑蜘蛛呢,绝对是……嗯?” 马六猛地反应过来,目光落在岸上的裴礼身上。 他一个猛子潜入水中,来到岸边,出水面时还吐出一口水。 “裴礼!你刚才说什么?你那天是不是对我家香香的亵衣做了坏事?!” 马六激动道:“枉我把你当兄弟,你居然对兄弟的女人做这种事,你还算是个人吗?!” 裴礼静静的看着他,“你刚才是不是喝了我的洗脚水?” “……” 第25章 丽春院许父卖女 “……” 裴礼一句话算是彻底坏了马六裸泳的雅兴,两人很快便是踏上了回程。 进入芙蓉镇,两人直奔听雨楼而去。 “砰!” 突然,一个护院打扮的男子,被一脚踹飞在街道上,捂着腰不停的哀嚎。 紧接着, 一名姿色不俗,身段窈窕的少女,提着裙角从一个小院走了出来。 不过小院内有不少手持棍棒的伙计紧随其后,很快又将少女给围了起来。 这少女,许晴。 裴礼面无表情,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小院的匾额。 丽春院。 这是芙蓉镇最大的青楼,专门做皮肉生意。 虽说听雨楼也有皮肉生意,但相对而言,要更加高端一些。 听雨楼的姑娘,分清倌人与红馆人。 清倌人就是卖艺不卖身的姑娘,许晴就在此列。 男子来逛青楼,可不全是为了那事。 也不少风雅之士,上青楼是为了与三五好友饮酒畅聊吟诗作对。 读书人的快乐,岂是嫖能带来的? 至于丽春院,这里的女子,只要价钱合适,老鸨都能重新出山。 “嘿嘿。” 马六笑了笑,也没有要插手的意思。 他可不信许晴会连这些人都对付不了。 他不知从哪掏出一把瓜子磕了起来,顺手还要给裴礼一把,不过裴礼没要。 “死丫头!” “你当我丽春院是你想来就能来,想走就能走的地儿吗?” 一个体胖腰圆的老鸨从小院追了出来,张开血盆大口就是对着许晴就是一顿呵斥。 她的咆哮唾沫横飞,很是用力。 以至于脸上厚厚的脂粉,扑簌簌的往下掉,肚子上的衣裙落了一层。 这边的动静很快就引来了不少好事之人。 原本宽敞的街道,呼吸间就被围的水泄不通 “滚开!” 许晴秀眉紧蹙,娇叱一声。 “呦呵!你这丫头脾气还挺倔,像你这种人,妈妈我见的多了。” 老鸨扭着肥胯挡在许晴面前,而后一挥手,“还愣着干什么,给我好好教教她咱们丽春院的规矩!” 立时, 那些个手拿棍棒的护院,扬起举着棍棒就朝着许晴砸了下去。 砰砰砰!! 动作太快,有些看不清。 不过结果是那些护院丢下手里的棍棒,抱着脚丫子痛得龇牙咧嘴。 “这,你,你,你……” 突如其来的一幕,老鸨直接被震慑住,面对许晴凌厉的目光,哆嗦着后退一步。 “哼!” 许晴娇哼一声,迈步就要离开。 “踩脚趾,小孩子打架才用这招!” 小院门口,一个长着四方脸的男人出现,身上虬结的肌肉,压迫感十足。 这人是丽春院养的头号打手,名叫费武。 以往有人闹事,他只要略微出手,就能把闹事者整的老老实实,从无例外。 此刻他出面,丽春院之人立时放下心来。 许晴回头,只吐出一个字,“滚!” “呵呵。” “小女娃子。” “莫要以为学过两年拳脚就可无法无天。” 四方脸男人迈着四方步,来到少女面前,“老夫纵横江湖的时候,你……啊啊啊!疼疼疼!!” 他话还未说完,脚丫子就被踩中,巨大的力量疼得他面露狰狞。 “哼!走狗!” 许晴收回脚,直接离开。 老鸨吓傻了,下意识想阻拦,可一看费武,后者正坐在大街上查看伤势,脚丫子都被踩扁了。 就在这时, 老鸨看到有几个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走了过来,立时冲过去喊冤。 锦衣卫眼疾手快,迅速控制住了现场,连带着要离开的许晴也一道拦了下来。 “何事?” “大人,您要替草民做主啊!” 老鸨的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 有锦衣卫喝道:“说事!” “大人,是这样的……” 老鸨跪在地上哭诉,添油加醋的讲述事情经过。 人群中,马六蹙眉道:“裴礼,是他们?” “嗯。” 裴礼嗯了一声,没有多言。 这伙锦衣卫为首的两人,颇为眼熟。 正是安远镇见过的,郭泰,唐芯。 这两人出现在这,是否是巧合还未可知。 只得静观其变。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裴礼给了马六一个眼神,后者心领神会,悄悄退出了人群。 老鸨的哭诉虽说有添油加醋的桥段,但大致也能听出个来龙去脉。 原来, 就在一个时辰前,许晴的父亲带着许晴来到了丽春院。 并且其父在其不知情的情况下,将之以五十两白银的价格,卖给了丽春院。 许晴父亲拿了钱就走了,丽春院原还想先稳住许晴,可许晴猜出大概,当即就要离开。 如此,也就有了开头的一幕。 “大人,她爹可是亲手将她卖给我丽春院的,我这还有票据呢!” 老鸨从袖口掏出一张字据。 郭泰接过一看,白纸黑字,证据确凿。 许晴娇叱道:“谁拿了钱你们去找谁,我跟你们丽春院没关系!”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莫要说你爹只是把你卖了,就是把你打死,那也是天经地义!” “现如今这白纸黑字,可由不得你从与不从!” 老鸨站在郭泰身旁,底气很足。 她话虽难听,但按照大虞律法,还真就是这样。 虽说这是个有武道的世界,但说到底还是个极度严重的封建社会。 在这个世界,寻常女子地位极地。 “我们是锦衣卫,这事不归我们管。” 唐芯看了眼许晴,从郭泰手里接过字据,还给了老鸨,而后就要带着一众锦衣卫离开。 老鸨自然缠了上来,唐芯始终无动于衷,倒是郭泰被说动了。 “将这女子拿下,送去官府,” 郭泰下令。 立时就有一名锦衣卫拿着麻绳出列。 许晴被抓住双手的瞬间,一记手刀,锦衣卫立时晕倒。 动作干脆利落,快准狠。 许晴自己都傻了,这完全就是身体本能的反应。 人群中。 裴礼叹息一声,知道事情不好办了。 果不其然,郭泰与唐芯看许晴的眼神立马就不一样了。 “你有修为在身?” 就在这时, 马六与陈香挤开人群走了进来,在看到底下昏迷的锦衣卫是,两人也愣了一下。 陈香很快反应过来,“两位百户大人,我是听雨楼的掌柜的,这位是我们听雨楼的姑娘。” “我家伙计说她在这被人欺负,还要多谢两位大人出手解围。” “听雨楼,这可是咱们昌平郡的庞然大物啊。” 郭泰本就是昌平郡出来的,自然知道听雨楼的份量。 他意有所指的道:“你家的姑娘,修为似乎不弱啊。” 第26章 百户府郭泰献计 “哪里是什么修为不弱,不过是学了些防身的本事罢了。” 陈香笑道:“我也是担心我们姑娘碰到歹人,所以特意请了教拳的师父。” “哦?是吗?” “我一介弱女子,怎敢欺瞒两位百户大人。” 陈香那双勾人魂魄的眸中,露出一个很是嗔怪的神色,不由得让人看的一阵心猿意马。 她表示愿意为那位晕倒的锦衣卫提供赔偿,并且还邀请郭泰一行人入听雨楼喝一杯。 话说的是面面俱到,滴水不漏。 在场的都是人精,自然不会轻易撕破脸。 “听雨楼的大名,早已如雷贯耳。” “此次我等调来芙蓉镇驻守,日后有的是时间走动。” “咱们来日方长。” 郭泰说罢,带着一众锦衣卫离开。 那名昏迷的锦衣卫也被带走。 看着郭泰一行人离开的背影,陈香眸中有异彩闪过。 她刚要带着许晴离开。 “陈掌柜,这姑娘……” 丽春院的老鸨有些欲言又止。 听雨楼往来的都是非富即贵的大人物,陈香的份量,在这芙蓉镇,根本无人敢惹。 陈香眸光一斜,“你是想抢我听雨楼的姑娘?” “我事先不知道她是你家的姑娘,只是这字据……” “谁签的找谁。” 陈香留下一句话,带着人直接离开。 丽春院老鸨肥胖的脸变成猪肝色,但却不敢发作。 “去给老娘把银子拿回来!” 老鸨越想越气,“竟敢戏耍我丽春院,给老娘废他一条腿!” “是!” 丽春院的护院应了一声,而后一瘸一拐的直奔赌场。 “大大大……” 赌场内,许东面前的桌台上,摆着近七十两银子,因为赢钱,整个人都容光焕发的。 “大尼玛!” 许东突然被一拳打掉两颗后槽牙,鲜血打湿了桌台。 紧接着,面前的银子全部收走,人也被拖出了赌场。 赌场维持秩序的人看到是丽春院的人,一个个的装作没看见。 “给老子打!” “费管事,废他哪条腿?” “第三条腿!” “阿打!” …… 听雨楼。 身为瞎子,裴礼除了上台吹曲,确实也做不了什么。 至少,听雨楼的伙计们是这么认为的。 裴礼也乐得清闲。 此刻, 他坐在后院的门槛上,那根竹竿就靠在自己腿上。 陈香闺房内。 听不清陈香说了什么,只看到许晴在不停的抽泣。 近半个时辰,房门打开了。 许晴眼睛有些红,看了眼坐在门槛上的裴礼,什么也没说,离开了。 陈香关上房门,坐到了裴礼身旁。 两人都没说话,气氛有些沉默。 半晌, 陈香徐徐道:“她娘死的早,爹又是赌鬼,她赚的钱都不够她爹输。” “她爹输了钱就会让她拿钱,拿不出就要挨打,若是赢了钱,对她就又是关心,又是呵护。” “听她说,她爹这次是骗她去丽春院还钱,说还了钱以后就再也不赌了。” “只是没想到,她爹这次居然把她卖了。” 裴礼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师父说过,江湖就是个大染缸。 江湖中人,人人都有故事,人人的故事各不相同。 有些故事是遗憾,有些故事是幸福,还有些故事,是一言难尽。 世人皆言父慈子孝。 可若父不慈,子还需要孝吗? 陈香又坐了会,起身就要去前院忙。 裴礼道:“她不是做杀手的料。” 闻言, 陈香娇躯一颤,有些诧异的看了眼裴礼,可却并未反驳。 裴礼起身,往自己房间走去,只留下一句话。 “等风头过去,让她走吧,不然大家都要死。” …… 芙蓉镇南边。 这里有一座锦衣卫百户府。 以往时候,有一位百户常驻。 今日,又来了两位。 “郭百户,唐百户,以后咱们可就一起共事了,啥也不说了,都在酒里,喝!” 丁欢举着酒杯,郭泰与唐芯一起共饮。 唐芯喝完便是开始夹菜。 对于人情世故,郭泰还是要更懂一些。 他爽朗一笑,“有劳丁欢兄设宴款待,我们当真是受宠若惊啊。” “郭百户客气了不是?” 丁欢哈哈一笑,心想反正自己又不用花一分钱,费用都是百户府出。 花公家的钱,走自己的关系。 三人在酒桌上推杯换盏,很快就渐入佳境。 “丁百户,实不相瞒,此次昌平郡派我与唐百户过来,就是为了烟雨楼。” 郭泰说道:“近年来烟雨楼行事越来越肆无忌惮,惹得上面的人很不悦。” “烟雨楼?他们做事不是一直都这样嘛。” 丁欢夹了一筷子毛肚,随口道:“都是一群见不得光的家伙,隐藏在人群之中,哪有那么容易对付。” 闻言,郭泰与唐芯皆是点点头,觉得很是在理。 就拿不久前的安远伯世子被杀一事而言,他们两人在安远镇调查多日,都是没有进展。 他们之所以会被调来芙蓉镇,还是因为听雨楼这个号称昌平郡第一楼的缘故。 倏地, 郭泰想到了白天的一幕,总感觉那个姑娘不像寻常青楼女子。 他突然问道:“丁百户,听雨楼的女掌柜,你了解多少?” “这可是个半老徐娘,一掐就能一嘟水,这芙蓉镇馋她身子的人,多着呢。” 丁欢露出沉醉的神色,“要是能跟她睡一觉,少活十年也行啊!” “哼!” 唐芯蹙了蹙眉,轻哼了一声。 “啊哈哈,唐百户莫要见怪,男人嘛,活在世上不就是那么点兴趣爱好。” 丁欢打了个哈哈,而后道:“听说陈香后面站着位大人物。” 唐芯追问道:“大人物?谁?” 丁欢面色凝重的吐出三个字,“公孙家。” 现场气氛为之一滞。 河州公孙家,千年的门阀世家。 在大虞建国之前,公孙家就是河州排的上号的名门望族。 这可是一个真正的庞然大物! “听雨楼暂且无需理会,当务之急是要抓几个烟雨楼的杀手,不然昌平郡那里无法交代。” “话虽如此,可烟雨楼杀手一个个的狡诈异常,岂是那么好抓的?” 郭泰一阵沉默,突然说道:“听闻五虎山有贼人占山为王?” “郭百户的意思是?” “请君入瓮!” 第27章 小镜湖孤舟老翁 时间犹如白驹过隙,总在不经意间悄悄溜走。 转眼,又是十日。 由于出了许晴这档子事,陈香这十日都未曾派发委托。 裴礼在听雨楼除了吹曲就是打坐修行。 许晴这几天一直未来听雨楼,一番打听才知道,原来她爹被丽春院报复,再也硬不起来了。 许晴担心她爹寻短见,只能寸步不离。 对此,马六一个劲的唉声叹气,大腿都拍肿了。 恨不得出手帮许晴把她爹给宰了。 还总嚷嚷着:这种不可救药的爹,要之何用? 裴礼对此一直没有表示,不过他觉得马六的话有些不对。 也许,不可救药的,另有其人。 “阿礼,我他娘的都快闲的都快淡出鸟来了,咱们出去玩玩啊?” 这一日,马六拿着两根鱼竿找到裴礼,似乎是想要出门钓鱼。 “不去。” 裴礼果断拒绝。 以马六的性子,不可能会对钓鱼这种事感兴趣的。 这家伙肯定是另有图谋。 比如,墨渊。 “不去算了!我带我家香香去!” 马六傲娇的跑开。 不一会, 马六回来了,一幅吃瘪的神情。 裴礼并不奇怪。 又过了两日。 马六又一次拉着裴礼出镇。 裴礼有言在先,不会招来白浅墨渊,这才跟着出了门。 “大哥哥!!” 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稚童欣喜的声音传来。 裴礼驻足,“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小家伙。 “大哥哥,没想到能在这看到你,真是太好了!” 陈平昂着脖子,眨巴着可爱的大眼睛,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今日不曾上私塾吗?” 裴礼摸了摸小家伙的头,笑道:“陈家村距芙蓉镇有十余里,你如何来的?” “今日先生家中有事,放假一天。” 陈平指了指身后正在卖茶叶的汉子,说道:“家里种的春茶,爹说卖了钱给我弄件长衫。” 说完,他又补充道:“私塾的人都穿长衫,就我穿短打。” 裴礼揉着稚童的脑袋,“山不在高,有仙则名,一个人的学识是否渊博,并不会体现在长衫上。” 陈平沉默下来,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 裴礼笑了笑,没有再说。 这世上的道理太多,说不过来的。 有时候一个“悟”字,抵得上世间一切的道理。 半晌, 陈平从怀里拿出一串冰糖葫芦出来,最上面那颗已经吃掉了。 “大哥哥,上次你送了我一条鱼,我把这个送给你。” 裴礼笑容愈盛,反问道:“一串糖葫芦?” 陈平摇了摇头,十分认真的道:“是一个童年。” 裴礼愣了一下,而后欣慰的笑出了声。 他接过糖葫芦,将最上面的第二个糖葫芦抽了出来,又将那一串糖葫芦还了回去。 裴礼将那颗糖葫芦放入口中咀嚼。 甜的。 比任何糖葫芦都甜。 “平儿,你为何要去上私塾?” “我爹让我去的。” 陈平脱口而出道:“我爹说让我做个有用的人,要让全天下的人,都吃饱饭!” “这是你爹的梦想,那你的呢?” “我,我没有梦想。” 说完,陈平又赶忙道:“我爹的梦想就是我的梦想。” “不论你的梦想是什么,去实现它。” 裴礼说完,就与陈平道别。 陈平赶忙问道:“大哥哥,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叫裴礼。” “赔钱的赔吗?” 裴礼莞尔一笑,用竹竿在地上写了一遍。 字一笔一划,方方正正。 陈平默默记在心里,看着裴礼离开的背影,有些愣愣出神。 “平儿,你在跟谁说话?” 父亲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陈平回头,“是那个大哥哥。” 汉子不知道陈平指的是谁,不过他此刻心情很好。 “春茶卖了五十六文钱,去布庄扯点布,就能让你娘给你作件长衫了。” 陈平下意识展颜一笑,可突然注意到,父亲穿着满是补丁的衣服,脚下也只有一双草鞋。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虽说是短打,但干净整洁,脚下的鞋,也是布的。 “爹,我突然不想要长衫了。” “怎么?你不是说私塾的人都穿长衫吗?” “爹,山不在高,有仙则名……” …… 芙蓉镇东边,出了小镇有一方湖泊。 名曰小镜湖。 名字中虽说有个小字,但实际上却一眼望不到头, 马六之所以非拉着裴礼出来,正是因为今日会有人在小镜湖卖艺。 湖岸边,搭起了一个不小的四方台子。 一根又长又直的竹子伫立在台子中央。 有许多百姓里三层外三层的站在台子四周,准备观看表演。 一些有生意头脑的,端着个盘子,于人群中卖茶水与一些小零食。 “二位,今儿太阳挺大,我这有上好大红袍泡的茶,要不要尝尝?” 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一手提着茶壶,一手拿着一只茶碗。 裴礼站在一旁没有说话,马六倒是嘿嘿一笑,“尝尝要不要钱啊?” “……” 卖茶的汉子嘴角一抽,噎的险些没动手打人。 他下意识就想走,马六一把拉住,“兄弟,开个玩笑,你这人不经逗啊,你这茶水怎么卖啊?” 青年冷冷道:“五文钱一碗!” “好家伙!”马六呢喃道:“镇上才卖一文钱一碗。” “这里又不是镇上,有口水个就不错了。” 青年微怒道:“而且我这可是上好大红袍泡的茶,五文钱算贵吗?” “兄弟,别逗了,我比你懂茶,你这玩意我打眼一瞧就知道这是普通的白茶。” “你放屁!” 青年没好气道:“你到底买不买,不买我可走了,待会要是渴了,我这茶可不一定还有。” 马六没有说话,而是来到湖水边,用手舀了两口水喝。 擦了擦嘴,笑道:“您猜怎么着,我不渴了。” “要说解渴还得是湖水,这个味,那叫一个地道!” “……你踏马有病吧!” 卖茶水的青年气的脸色铁青,骂了一句直接离开。 马六被骂了也不恼,脸上露出一抹快意的笑。 裴礼叹息道:“何苦戏弄他呢。” “戏弄他都是轻的。” “他若是卖白开水我也懒得搭理他,可他居然说那茶是用大红袍泡的,那玩意颜色都不对。” 马六哼哧一声,“我跟他无冤无仇,他居然把我当傻子。” 裴礼发出无声的叹息。 “诶诶诶,阿礼,表演开始了!” 正当这时,马六注意到台子上已经有人开始徒手攀爬竹子。 那人爬到竹子一大半的时候,竹子开始往湖面下垂。 那人他竹子上做出各种动作,看上去观赏性十足。 围观者也很给面子,掌声雷动,惊叹声更是此起彼伏。 “又上了一人,居然是男女混搭表演……” 马六鼓掌的同时,下意识看了眼裴礼,发现后者“盯着”湖中央有些愣愣出神。 他下意识顺着裴礼“视线”看去,便见到一叶扁舟,泛舟湖上。 扁舟之上,有个隐约能看到一个老翁,手持鱼竿垂钓。 马六下意识问道:“阿礼,怎么了?” “听,有龙吟。” 第28章 阑珊处美人回眸 一望无际的湖面之上。 有一老翁泛舟湖上,扁舟朝着无垠的水域而去。 距离其不远处,另有一只小船,紧紧的跟着。 “他的目标是我,你可以不来的。“ 船头,裴礼静静的坐着,腿上放着那根竹竿。 “你都说了他的目标是你,所以我肯定不会有危险。” 马六摇着船桨,洒然一笑,问道:“这老家伙谁啊?” “不认识。” “你都不认识,那咱们还跟着他走干嘛?” “他的剑,在指着我。” “在哪?我怎么没看见。” “在水下。” 马六下意识往水下瞥了一眼,可却并未发现有什么剑。 可紧接着,他瞪大了眼眸,呼吸都变得急促。 水下确实没看到剑。 不过确有一条漆黑的蛟龙。 那两颗龙眼,比之水缸还大,身上的鳞甲漆黑如墨,好似连光线都无法将之照亮。 马六心脏砰砰直跳,“这玩意跟着咱们多久了,我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裴礼道:“我们来小镜湖的那一刻就在了。” “这就是他的剑?” “是。” 虽说两人都是先天境,但眼界却是相觑甚远。 裴礼有李琛这位大宗师教导,见识自然开阔无比。 虽说境界还未上去,但裴礼对于先天境之上的风光,已是洞若观火。 不久。 前方的扁舟停在了湖中央,四周全是一望无际的水。 马六将船摇到距离老翁十丈的位置停了下来。 那老翁身着普通的粗布麻衣,一头花白的头发,白胡子垂到了胸口,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 裴礼缓缓起身,拱手道:“晚辈裴礼,不知前辈将我带来此处,所为何事?” “你就是老九的弟子?” 老者苍老的声音响起。 裴礼微微颔首,并未否认。 老者继续问道:“你可知老夫是谁?” 裴礼猜测道:“前辈,可是逆鳞?” 逆鳞!! 马六一个激灵,目露震撼的盯着那老头。 逆鳞,烟雨楼天字二等杀手。 仅次于天字一等的九位爷! 这可是传说中的人物啊。 逆鳞微微一笑,“看来你师父与你提起过老夫。” 裴礼微微颔首。 师父曾经与他介绍过烟雨楼顶尖杀手的特点。 逆鳞的特点便是他的剑,是生生将一条即将化龙的蛟龙制服,而后打入佩剑,训成了剑灵。 故而,他的剑可在蛟龙之间来回变化,并且打斗起来,助力不小。 “逆鳞不过是个代号,老夫本名,公孙羽。” “见过公孙前辈。” “出手吧,老夫今日倒要看看,老九赞不绝口的弟子,学了他几成的本事。” 闻言,裴礼握紧竹竿,脚尖轻点,稳稳的站在水面之上。 “轻功倒是不错。” 公孙羽点了点头,而后看向马六,“你小子先到远处等吧。” 他手臂一辉,一股无形的飓风乍现,犹如排山倒海一般吹来。 马六瘫坐在小船之上,好似漂泊在荒海之上,汹涌的海水翻涌,小船风雨飘摇。 好似下一瞬就要支离破碎。 这种感觉来的快,去的也快。 等他反应过来时,小船正处在一片平静的湖面之上。 四下张望,皆是湖水。 “裴礼呢?” 马六未见到裴礼的身影,刚要高声,突然一声龙吟传来。 他急忙看去。 只见,视线尽头,有一条黑色的蛟龙破水而出,好似要越过龙门,蜕蛟化龙一般。 那恐怖的威势,哪怕隔着数十里,他仍旧感到心悸。 …… 裴礼回来了。 踏水而来。 身上还未完全消散的狂暴剑气,是那一战的唯一证明。 马六并未看到裴礼与逆鳞交手的场面。 裴礼回来时亦是完好无损。 马六只看到,那一日平静的湖水,不再平静。 十余丈高的浪潮此起伏伏,途中不断有剑气飞射。 虽说仅是残余的剑气,但每一道都是那般凛冽如刀。 还是那一叶小船。 缓缓往湖岸边划去。 马六立于船尾摇着船桨,复杂的目光落在前面那道背影身上。 他知道,虽然同为先天境,但他与裴礼之间的差距,是一条深不见底的沟壑。 十五岁的先天境,比之当世最强的天才,还要早上四年。 这种差距不会缩小,只会越来越大。 裴礼那根竹竿靠在腿上,盘膝而坐,体内的真气渐渐平歇。 他来芙蓉镇,师父早就已经做出了安排。 那逆鳞,或者说公孙羽,就是烟雨楼在河州的话事人。 裴礼不知道今日这一战是否也在师父的谋划中,只知道这一战,对自己颇有裨益。 自从玉笛吸收了衍天印,他的真气就无时无刻不再在被吸收,实力几乎未曾增长。 可现在,他能明显感觉到,玉笛吸收真气的速度正在下降。 估计最多两月,玉笛吸收的真气,对自己而言将构不成丝毫影响。 “呼——” 裴礼压下体内躁动的真气,缓缓吐出一口气。 下意识握住了竹竿,脑海自动浮现公孙宇强的那把蛟龙所化的逆鳞剑。 “该弄把剑了。” 湖岸边。 这里一片狼藉。 那个搭起来的四方台已经被浪水冲垮。 还有不少人浑身湿漉漉的,像是刚从湖里爬起来。 裴礼在得知没有人员伤亡后,这才与马六踏上了回程。 由于听雨楼位于芙蓉镇西边,故而两人几乎是要跨越整个小镇。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途中数次碰到官府的巡视人员,马六报出听雨楼陈香的大名,巡视人员主动放行。 夜色笼罩大地。 “踏!踏!踏” 空旷的街道上,仅有两道脚步声。 某一瞬, 两人正前方。 灯火阑珊处, 一撑着油纸伞的倩影驻足而立。 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 哪怕仅是一个背影,便已是胜却人间无数。 马六蹙了蹙眉,心生警惕,下意识看了眼裴礼。 可裴礼好似未曾察觉到前方有个倩影一般,始终面无表情,一步步往前走去。 在双方约莫还有十步时。 撑着油纸伞的倩影,转身了。 那是一张倾国倾城的脸,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 倏地, 少女展颜一笑,在这一刻,天地都为之黯然失色。 马六出现片刻的恍惚,有想要移情别恋的冲动。 紧接着, 便看到少女啪的一声收拢走油纸伞,绣花鞋在脚下轻轻一踏,倩影爆冲而出。 在这一刻,那把油纸伞好像不是伞。 是枪。 少女犹如倒提着一杆长枪,好似化身只知杀戮的战神。 也就在这一刻, 裴礼,动了。 第29章 枪如龙偏又惊鸿 吼! 一声龙吟响彻云霄。 少女持伞爆刺而出,于伞顶端,好似有一只黑龙虚影浮现,不断发出摄人心魄的怒吼。 锵! 裴礼以竹竿作剑,一剑刺出,清脆嘹亮的剑鸣声响彻天地。 “轰!” 两者轰然对撞在一起,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两股真气剧烈的对撞,互不相让,发出一声暴响。 恐怖的爆炸声响传荡天地,无形的能量席卷四方。 两侧的房屋一栋栋的轰然倒塌,激起烟尘无数。 街道上, 原本的青石板已是化为一地齑粉,灯光全部熄灭。 借着微弱的月色,远远看去,依稀能看到,有两处真气氤氲的光团。 “噗!” 站在裴礼身后的马六,突然鲜血喷出。 虽说那少女的攻击是裴礼在正面硬刚,可仅仅是真气碰撞的余波,便让他苦不堪言。 这便是普通人面对顶尖天才的无力感。 他快速镇定,看向裴礼,“你没事吧?” 裴礼没有回答,只沉声道:“你先走。” 马六一愣,听出了裴礼的言外之意。 居然连裴礼都没有必胜的把握! “你先撑着,我去叫人!” 马六提上一口真气,往黑暗中掠去。 “你居然真的入先天了。” “十五岁的先天境,真的很强呢。” 少女两条笔直的美腿紧紧贴在一起,甜甜一笑,嗓音犹如银铃一般,脆生生的。 裴礼提醒道:“我十六了。” “可你入先天的时候才十五啊。” 少女扁了扁嘴,委屈道:“比我早了好几年呢。” 裴礼略微沉吟,问道:“姑娘可是叫姜晓?” “咦,你听说过我?” “呵呵。” 裴礼没有说话。 武道年轻一辈的领军人物,江湖中人不可能没听过。 裴礼自觉还有些实力。 再加上那少女的实力与年纪摆在这里。 她的身份,不难猜测。 不过裴礼现在并不关心这个。 先前在与对方对拼真气时,怀里的玉笛震颤了一下。 师父说过,玉笛在近距离,是可以感应到天地至宝碎片的。 很明显,这少女,也有天地至宝碎片。 只是不知,她的至宝碎片,拥有什么能力。 “虽然你破境比我快,但实力绝对没有我强!” 姜晓莞尔一笑,旋即笑容瞬间凝固,好似换了个人一般。 她手中油纸伞啪的一声再度收拢,一步踏出,身影骤然消失在原地。 翩若惊鸿,宛若游龙。 裴礼眉头一皱,脚踏幻影迷踪步,栖身而上。 月色下, 两道光团不断碰撞在一起,剑鸣龙吟响彻不休。 砰!砰!砰! 动静越来越大,房屋倒下了一间又一间,烟尘近乎遮天蔽日。 巡视人员远远地看着那恐怖的场景,只觉得头皮发麻。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他们根本没有赶过去查看的心思,十分默契的逃离。 “砰!!” 又是一记狠狠的碰撞。 裴礼竹竿断成了好几节,整个人倒飞而出,撞塌了好几面墙壁。 “嘻嘻,你输啦。” 姜晓笑了出来,好似稚童赢下了一场游戏。 嗖! 突然, 一把飞刀划破空气。 肉眼几乎无法捕捉。 “啪嗒!” 一颗扣子掉落在地。 姜晓脸上的笑容僵硬,伸出如葱般的玉指,摸了摸胸口。 少了个扣子。 她面露震撼的看着那处满是烟尘的废墟。 随着烟尘散去。 露出裴礼略显孤寂的身影。 他手中不再是握着竹竿,而是抓着两把飞刀…… 并未太久。 三名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来到那处满是废墟的战场。 只是, 当他们赶到时,已经只剩下一片狼藉…… ……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雨水淅淅沥沥的从夜幕中坠落,落在青瓦上,落在房檐上,落在某人心头…… 听雨楼共有五层。 寻常时候只有下面四层开放。 能上第五层的,必然是极有身份的。 单凭一个“富”字决计不行,必须还要加上一个“贵”字。 在听雨楼的历史中,第五层只开放过寥寥数次。 第五层包厢中, 姜晓抱着那把收拢的油纸伞,背靠在房门旁的墙上。 那双犹如会说话的美眸,一直盯着窗前那人的背影。 裴礼站在窗前,一只手掌放在窗户上,听着窗外雨落下的声音。 外面吵吵唠唠,可心却很平静。 “咯吱——” 这时,房门被推开。 陈香手里端着一壶普洱茶水,笑盈盈的迎着一名美妇人走了进来。 这美妇看着约莫三十出头的年纪,姿色比之陈香各有千秋。 若要说不同之处,便只有气质了。 美妇身上多了一种淡然的气质,好似在这世间,就没有能引起她兴趣的事一般。 美妇人进入房间,不着痕迹的瞥了眼窗前的那个背影,而后在陈香的指引下落了座。 “今日还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好在是有惊无险,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陈香莞尔一笑,倒好一杯茶,双手递到没妇人面前。 “哪里是有惊无险,若非是九爷这位弟子留手,我这徒儿只怕已经是具尸体了。” 美妇笑了一声,接过了茶杯。 “哼!” 房门处,姜晓发出一声微弱的娇哼声,像是不服气。 “现在的年轻人就是这样,下起手来没轻没重的。” 陈香将裴礼拉了过来,介绍道:“这位就是咱们烟雨楼的八爷,还不快见过八爷。” 裴礼倒是没矫情,抱拳拱手道:“晚辈裴礼,见过八爷。” 八爷。 代号,八荒。 真名,柳絮。 是雍州地界剑阁的两位副阁主之一,剑法以大开大合刚猛霸道着称,实力深不可测, 烟雨楼有九位爷。 并非仅有男子才可称爷。 天字一等中的九位爷,除了眼前这位外,七爷也是女儿身。 莫要小看女子。 这世上每日都有无数人因为轻视女子,而付出代价。 “嗯,倒是有些胆识。” “两年前你师父与天龙寺的主持打了一架,据说弄到了佛门《天眼通》。” 柳絮询问道:“你可习会了?” 裴礼点点头,“勉强算是入门。” “佛门神通不同于寻常武学,需要一定的慧根,能入门已算是难能可贵。” 柳絮突然话音一转,指了指房门处的姜晓,“我这徒儿学个《如来神掌》,八年都还没入门呢。” “师父!” 姜晓自觉失了面子,嗔怪的娇叱一声,引得柳絮一阵娇笑。 姜晓。 世人只知她是大虞皇朝四大顶尖天骄之一。 殊不知,她也是烟雨楼之人。 代号,惊鸿。 地字末等杀手。 须知,入地级,要宗师血。 她曾以先天杀宗师! 第30章 芙蓉镇三遇陈平 那时,裴礼之所以没有下杀手,正是因为知道姜晓烟雨楼的身份, 而且, 师父曾言,他与柳絮关系不浅。 不浅,可不就是深。 仅凭这层关系,裴礼也不可能下死手。 包厢中, 四人对坐饮茶。 基本都是柳絮与陈香在聊,除非问到自己,不然裴礼不会随意插嘴。 姜晓则完全没把自己当外人,不停的吃着桌上的零嘴。 仅仅片刻功夫,她面前的桌上,已经堆了一小座山的果皮碎屑。 裴礼端起茶杯喝了口,伸手要拿桌上仅剩的那根香蕉。 怎料, 一只小手后发先至,竟是先一步抓住了裴礼的香蕉。 姜晓剥开香蕉皮咬了一口,还对裴礼吐了吐小香舌,挑衅意味颇浓。 裴礼不由得摇了摇头,只道一声童心未泯。 听着柳絮与陈香的谈话,裴礼也大致明白这对师徒两的来意。 一来,姜晓想与他分个高低。 二来,柳絮想从他这里打听到师父的住所。 裴礼正好担心师父一人在竹屋太寂寞,于是便将位置告诉了柳絮。 想来师父应该不会怪他。 “嗯?” 突然,柳絮秀眉微蹙,看向了窗外。 陈香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一个讨人厌的家伙。” 柳絮起身,欲要离开一下,突然回头看向裴礼,“你见过那老家伙了?” 裴礼道:“今日确实见过公孙前辈。” “这老家伙还真是贼心不死。” 柳絮念叨了一句,而后身影消失在房中, 裴礼也是在后来才知道柳絮为何会如此说公孙羽。 公孙羽作为天字二等第一人,与师父之间有过无数次较量,可却从未赢过。 师父消失五年,公孙羽就找了五年。 今日公孙羽之所以会与他在小镜湖相遇。 就是因为无法与师父交手,这才将主意打在了他头上。 如今, 得知柳絮到来,凭借柳絮与师父的交情,定然会从他这里弄到师父的隐居地点。 说到底,公孙羽还是想与师父打。 等了半晌,柳絮一直未回来。裴礼干脆回房打坐。 今日先是与公孙羽这位大宗师打,而后又与年轻一辈四大天骄之一的姜晓打,属实是有些乏了。 不得不提的是。 与姜晓一战,裴礼颇受震撼。 这还是他第一次被同辈中人逼得如此狼狈。 若是与姜晓公平对决,裴礼自觉胜算不大。 可若是生死搏杀,裴礼有九成把握,能将之击杀! 姜晓的水如此之深,想来其余三位顶尖天骄,也绝非庸庸碌碌之辈。 这江湖,还真是有趣呢。 …… 听雨楼第四层的一间上房。 姜晓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睡姿丝毫没有身为女子的优雅,成大字形,两条腿张的很开,胸脯一起一伏,极有节奏。 倏地, 柳絮从窗外进来,伸手在姜晓俏脸上轻轻拍了拍,“晓晓,晓晓……” “嗯~” 姜晓翻了个身,抱着一个枕头,呓语道:“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柳絮无奈的摇了摇头,轻声道:“为师要去一趟青州,你去不去?” “不去,我哪也不去,菜还没吃的完呢~” “……” 柳絮再度无奈一笑,帮徒儿盖好被子,脚尖轻点窗台,身影消失在夜色当中。 这就走了? 裴礼的天眼通敏锐的捕捉到柳絮离开的背影。 与之一起离开的,还有公孙羽。 看来,师父很快就不寂寞了。 …… 翌日。 姜晓醒来已是日上三竿,发现师父还未回来,很是纳闷。 好在陈香得了柳絮嘱托,将事情告知。 如此,姜晓这才恍然。 倏地, 腹中传来饥饿感,她下了楼,准备去后厨填一下肚子。 怎料,一个肥头大耳满面胡渣的油腻男张开双臂将她拦了下来。 “这位姑娘很是面生,莫不是新来的?” “跟大爷上楼玩玩?你放心,伺候好了,亏待不见你。” 油腻男紧紧盯着犹如天仙一般的姜晓,喉结不断滚动,脸上充斥着猥琐的笑。 姜晓目测这人至少能有个三百斤,尤其是那色眯眯的眼神,看着都觉得恶心。 她刚要给这猥琐的家伙一巴掌,眼角余光突然看到裴礼走了过来。 姜晓露出一副害怕的模样,楚楚可怜道:“大叔,你要做什么啊,我,我还小……” “莫怕,大爷会很温柔的。” 猥琐男脸上的淫邪之色愈发浓郁,伸手就要抚摸姜晓娇嫩的脸蛋。 “你不要过来啊,救命,救命……” “你叫啊,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你越叫我就越兴奋,桀桀桀……” 姜晓吓得“瑟瑟发抖”,眼角余光一直盯着走来的裴礼。 只是, 令她意外的是,裴礼好似什么也没听到似的,端着盘子直接路过了。 路过了! 姜晓愣在当场,小脑瓜子嗡嗡的,胸口涌上一团莫名之火。 “嘿嘿嘿,小娘子,跟大爷上楼玩……” 姜晓抬腿,干脆利落的对着猥琐男两腿之间就是一脚。 砰! 鸡飞蛋打。 “!!!” 猥琐男蜷缩在地上痛苦哀嚎,脸上的表情痛不欲生。 “要玩回家玩你娘去!死胖子!” 姜晓娇叱一声,又在猥琐男肥胖的脸上狠狠地踩了一脚,这才愤然离去。 此处的动静很快引来不少人,一个个的犹如看耍猴的一般,对着地上疼得打滚的猥琐男指指点点。 很快马六过来,拽着猥琐男的一条腿,直接丢出了听雨楼。 不需要解释太多。 对于不守规矩的人。 听雨楼做事,就是这样。 “喂!” 姜晓来到后院,对裴礼娇叱道:“我一个弱女子被坏人纠缠,你就装做没看到吗?” 裴礼伸手摸到一个凳子,一屁股坐了下来,反问道:“你是弱女子吗?” “你!” 姜晓的嘴被裴礼堵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最后一气之下就气了一下,跺了下脚,扭着小腰离开了。 裴礼不为所动,取出了怀里的玉笛一阵安抚,玉笛的震颤这才停了下来。 玉笛好似有了变化。 似乎长了一截。 倏地, 他微微偏头,视线好似穿透了一面面墙壁,最终落在一个小男孩身上。 此时, 与听雨楼相隔两条街的市集上。 陈平被人从店铺里丢出,摔在了大街上。 第31章 心系之在水一方 “没钱还想抓药!” “老子开药铺,是来做是生意的,不是来布施的!” 满头白发的药铺老板走了出来,对着摔在地上的稚童一顿呵斥。 “老爷爷,你行行好,就给我一点药吧,我给你磕头了。” 陈平小脸上满是泪水,跪在大街上砰砰磕头,额头上很快便是出现一片淤青。 “滚滚滚!!” 药铺老板抬手轰人,“要买药就拿钱来,没钱就赶紧死远一点!” 陈平跪在地上,抱住了他的腿,“老爷爷,我爹咳了好多血,要是没有药会死的。” 药铺老板皱了皱眉,一脚踢开陈平。 “身为贱民,就该有贱民的觉悟。” “你们这种人活在世上也不过是在浪费时间。” “活的越久,吃的苦就更多。” “与其吃一辈子苦,不如早点去死。” 药铺老板嘿嘿一笑,“所以说啊,你爹死了,反而是件好事,我在这先恭喜你了。” “你,你是坏人!” 陈平握紧拳头,对着药铺老板不断落拳。 于药铺老板而言,这种拳头不过是在挠痒痒。 他不想继续跟一个贱民浪费时间,一把就将之推开。 见其还要冲上来,药铺老板怒了,抬起手掌就要打醒这个小贱民。 砰。 一只手掌抓住了他的手腕。 “啊啊啊!!疼!” 药铺老板还没反应过来,手腕便是传来一股剧痛,骨头都好似要被捏碎了一般。 “大哥哥!” 在一群陌生人之间,陈平突然见到了一个熟人,心中莫名涌上一股委屈。 他抱住裴礼的腿,委屈的哭了出来。 “死瞎子!赶紧放开老夫,不然别怪老夫不客…嗷嗷嗷…饶命饶命,少侠饶命……” 药铺老板跪了下来,一个劲的求饶。 裴礼松手,反手就是一巴掌。 老头感觉就像是一座山撞在了脸上了,整个人飞了出去,撞倒了药铺大门,门框上那块“济世堂”的匾额摔成了两半。 “你求饶的样子,也挺贱的。” 裴礼留下一句话,牵着陈平离开。 “哎呦……咳咳……” 老头躺在地上哎呦叫唤,突然咳嗽几声,吐出一嘴带血的牙。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对我这个六十九岁的老人家,那个瞎子居然下这般重手!” 药铺老板不依不饶,就欲去报官。 然而人群中很快就有人点破了裴礼听雨楼的身份,并且还颇受听雨楼掌柜的照顾。 顿时,老头安静了。 大多世人都有欺软怕硬的劣根。 欺负欺负乡下人,老头自然无所畏惧。 可若是听雨楼,他是没有这个胆子的。 …… 裴礼带着陈平,从后门进入了听雨楼。 得知小家伙今天都还没吃饭,从后厨弄来了些吃食,让他坐在院子里饱餐了一顿。 一番交谈,裴礼得知陈平此行是来给其父抓药的。 据陈平描述,陈家村昨日被一群马匪洗劫,村里有了伤亡。 陈平的父亲,被马匪的马冲撞了一下。 起初还没事,可从昨晚开始,居然吐黑血,很快便连床都下不了。 应是受了内伤。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难专找苦命人。 裴礼不放心陈平一人回家,准备送后者回家。 正当这时, 姜晓拿着一根不知从哪弄来的竹竿走了过来。 “喂,昨晚弄断了你的竹竿,这个赔你。” 语气有些生硬,但以她的脾气,能做到此种地步,也算是难能可贵了。 裴礼知道姜晓是想感谢自己昨夜的手下留情,也就没有推辞,接过了竹竿。 陈平盯着姜晓,“姐姐你好漂亮啊。” “小家伙,你很有眼光哦。” 姜晓一低头,旋即莞尔一笑,摸了摸陈平的脑袋。 陈平看着姜晓的笑,好似看到了一道光,先是愣了愣,而后小脸一红,不敢再看。 在他今后的大半生,这个画面将会无数次浮上他的心头。 他之后也会明白,在年少的时候,遇到了太惊艳的人,遗憾几乎将贯穿整个人生。 “平儿,我们走吧。” “嗯。” 姜晓追了上来,“你们去哪啊,正好我没事,带我一个呗。” 裴礼没有说话, 陈平则是下意识道:“大哥哥是要送我回家。” “那姐姐能不能也去你家啊?” 姜晓玉手撑在膝盖上,漂亮的脸蛋凑近陈平。 陈平脸立马红了,下意识道:“能。” “嘻嘻,那等姐姐一下,姐姐回去拿点东西。” 姜晓捏了捏陈平的脸蛋,而后快速往听雨楼四层跑去。 裴礼看着有些走神的陈平,问道:“平儿,你喜欢那个姐姐吗?” 陈平下意识点头,“喜欢,这个姐姐很漂亮,跟我娘一样漂亮。” 裴礼蹙了蹙眉,“不要用眼睛去看人,要用心,你要知道,越是漂亮的女人,就越会骗人。” 陈平有些不理解,“这个姐姐在骗我吗?” “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提醒你,不可事事盲从旁人,要有自己的判断。” “生而为人,若是事事从众,那便真就泯然于众了。” “记住,永远不要停下思考。” 陈平若有所思,而后重重点头,“大哥哥,我知道了。” 不久, 姜晓拿着那把油纸伞而来。 昨日未曾细看,今日再看却是发现有些不同寻常。 这油纸伞,应是一件特别打造的兵刃。 或许就是师父提过的法器。 油纸伞,可作枪,亦可作剑。 这姜晓,是枪、剑双修。 一行三人离开听雨楼,往陈家村赶去,途中裴礼还买了些医治内伤的草药。 在城中时,姜晓买了不少零嘴,与陈平在路上,嘴基本没停。 虽说姜晓的真实年纪比裴礼大了五岁。 可在沉默寡言的裴礼面前,性子活泼好动的姜晓,倒是显得要更加稚嫩一些。 曾经, 他也遇到过一个性子活泼、纯真善良的姑娘。 蒹葭苍苍, 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 在水一方…… …… 听雨楼。 陈香收到了一个委托。 蛰伏了十来日,锦衣卫一直未有动作,想来许晴的风波已经过去。 她正准备让许晴前往执行任务,也可让后者赚取一次酬劳。 只是, 许晴这十来日一直未来听雨楼,去她家寻找也没见到人。 无奈之下, 陈香只能叫来了马六。 一番交代,马六简单的易容后,取出了自己的佩剑。 “五虎山的五位当家,虽说都是后天境实力,但也不可小觑。” 临行前,陈香叮嘱马六道:“当心些。” “这么担心我?” 马六不正经道:“若是我回来,你亲我一下怎么样?” “滚!” “嘿嘿,走咯!” 马六负剑离开了。 陈香看着马六离去的背影,心情莫名有些烦躁…… 第32章 玉笛出衍天显威 明州。 此处原是一座没有人烟的荒山,此刻竟是灵气氤氲,草木茂盛。 其上一家客栈旌旗飘摇,上书铁画银钩的四个大字。 “神仙留步” 客栈四周,有灵兽追逐嬉戏,一片祥和。 上空有霞光万千,祥云朵朵。 倏地, 云朵之中,一只火红色的朱雀慵懒的飞了出来,其上还坐着个靓丽少女。 只是,这少女本有倾国之容,可却表情木讷,好似神游天外。 “小白,你又在想那个人了?”朱雀口吐人言,声音莞尔。 “哪有。” 姜月白吐出两个字,而后便是没了下文。 就在这时, 一道与姜月白有七八分相似的倩影掠上云海。 “小白,咱们要搬家了。” “哦。” “是去河州。” “哦。” “他也在那。” “哦……嗯?!” 姜月白竖起了耳朵,欣喜道:“真的吗?可是他不是在青州吗?” “我也不知道,是白泽说的。” “白泽预言!!” 姜月白拍了拍身下的朱雀,“小朱,下去。” 朱雀带着姜月白来到地面,后者立刻冲进了客栈。 “好久没看到小白笑了。” 朱雀感叹道。 姜月瑶略微沉默,说道:“她的笑,被偷走了。” 朱雀也略微沉默,接着道: “心也是。” …… 这是一片榕树林。 枝繁叶茂的榕树,风吹过的时候,树叶碰撞在一起,发出窸窸窣窣声响。 一条曲径通幽的小道,犹如一条水蛇,在无数榕树之间扭出各种惊心动魄的弧度。 倏地, 枝头的飞鸟双翅震动,向远处飞去。 不久, 一名手持油纸伞的倩影出现在小道尽头,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紧接着,一名五六岁的稚童出现,追逐着前面那道倩影。 “小平子,你来追我啊!咯咯咯。” “晓晓姐姐,你等等我……” 两人一追一逐。 良久, 又有一个手持竹竿的,黑缎缠目的少年,不徐不缓的跟着。 从芙蓉镇出来,已经走了近一个时辰。 若是换成裴礼一人赶路,不肖片刻就可赶到。 好在穿过这片榕树林,便能看到陈家村的所在。 有时候,赶路固然重要,可也不要错过路途中的风景。 有时候即便是同样的风景,在不同的时间也会有不一样的观感。 修行,亦是一场路途。 下品武道,是为修身。 上品武道,谓之修心。 “晓晓姐姐,那里就是陈家村了,我家就是那边的第二个房子。” 走出榕树林,陈平迫不及待的为姜晓介绍。 姜晓远远看去,那是个仅有十三四户屋舍的村庄。 小的不能再小。 此时,远眺而去,能看到不少屋舍的烟囱,已经冒出了袅袅炊烟。 若是视线再远一些,便能看到一个更大的村庄。 那里,便是陈平上私塾的地方。 来到陈家村,能看到不少新被破坏的痕迹,村前面的稻田,也被马蹄踩踏过。 “爹,娘,我回来了,你们快看我带谁来了。” 陈平推开门,屋内空空荡荡,也未有回应。 裴礼拍了拍陈平的肩膀,指了指左边的一个房间。 陈平心领神会,立刻跑了过去,随着房门推开,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 床上,一个体格健硕的汉子,脸色苍白,已是奄奄一息。 床边,一名三十来岁的妇人握着汉子的手,以泪洗面。 “咳!” 倏地,汉子猛咳了一声,妇人赶忙把床下的木盆端了起来。 汉子一口黑血喷在木盆里,整个人看上去愈发萎靡了。 好似即将油尽灯枯一般。 “爹!” 陈平哭了出来,跑到床边,泪水横流的看着父亲。 砰! 裴礼一道真气拍入汉子体内,眉头也是越皱越紧。 五脏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损伤。 最严重的当属心脏,有一条黑色的裂纹,还不断有鲜血溢出。 裴礼体内的真气犹如洪流一般,疯狂的灌输入汉子体内。 “他的心脉已经破损,大罗神仙也难救,你这是白白耗费真气。” 一旁,姜晓提醒道。 “我晓得。” 裴礼应了一声,可真气灌输的速度丝毫不减。 姜晓蹙了蹙秀眉,倒也未继续劝说。 “平儿,这两位是?” 妇人看向自家儿子。 陈平简单的介绍了一下裴礼与姜晓。 妇人得知两人仅是萍水相逢便对陈平如此照顾,立时躬身道谢。 姜晓露出一个浅笑,算是回应。 下一瞬, 她面色凝重看向突然加速真气灌输的裴礼。 “你疯了!照你这样损耗真气,是会跌回后天境的!” “我晓得。” 裴礼再度回应一声,可仍旧没有停手的迹象。 姜晓俏脸上满是不可理解。 她正要出手打断裴礼的操作,无论如何不能让后者真的跌境。 就在这时, 一支玉笛从裴礼胸口飞了出来,一道柔和的白芒落在汉子身上。 姜晓看着那根玉笛,脑海的一方大印突然震颤了起来,有种想要融入玉笛的错觉。 她可不想失去大印,下意识拉开了距离。 衍天印。 可衍化、修复世间一切。 这也算是裴礼摸索出来的能力。 不过,他暂时无法做到生死人肉白骨。 唯一能做,便只有让陈平父亲延长片刻生命。 “咳咳……” 突然,汉子轻咳了两声,缓缓睁开了双眼,眼眸中透着清醒。 “爹!” “孩他爹!” 陈平母子一脸欣喜。 “只有半刻钟时间,有什么要说的,抓紧时间。” 裴礼终于停下灌输真气,将空中的玉笛收入怀中,出了门。 姜晓也跟了出来,将时间留给陈平一家三口。 屋外。 夜,如约而至。 初夏的夜风,吹在身上很是凉爽。 夜空中的星星一闪一闪的,像是一双双眼睛。 也许,善良的人死了,真的会变成天上的星星。 “冒着跌境的风险,只为了争取半刻钟。” 姜晓来到抬头“看”天的裴礼身旁,问道:“值得吗?” “没什么值不值得。” 裴礼好似喃喃自语道:“那年爷爷走的匆忙,一句遗言都没留下。” “那时候我就在想,若是再让我与爷爷说上几句话也好。” “只可惜……” 姜晓愣愣的看着裴礼的侧颜,心中五味杂陈。 她一句话也没说,坐在了他旁边。 屋外, 两人沉默。 或许是相顾无言。 或许是故事太多,不知从何说起。 屋内, 有哭声、有父亲对儿子的谆谆教诲、有丈夫对妻子的依依不舍…… 这人间, 有太多的人或物,在即将失去的时候,才追悔莫及…… 第33章 五虎山鹧鸪喋血 晚风吹。 吹起了发丝,亦吹起了思绪。 屋外, 姜晓双腿紧闭,将一缕发丝挽到耳后,故作随意道:“你那根玉笛,是怎么来的?” “不必试探了,” 裴礼直截了当道:“我知道你也有一块至宝碎片。” 姜晓明显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恢复正常,也不说话,不知在想什么。 “玉笛应当就是收集至宝碎片的容器。” 裴礼转头面向姜晓,“在六年前玉笛就主动认我为主了,你懂我意思吧?” 闻言,姜晓一阵错愕。 很快就坚定道:“我不可能把戮天印给你!” “戮天印。” 裴礼呢喃一声,有些好奇此印的能力,不过却并没有询问。 只淡淡道:“不必担心,我短时间不会出手。” “哼!”姜晓娇叱道:“你这是觉得吃定我了?” 裴礼笑了一下,并未再说。 半刻钟, 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可对屋中的三人而言,是极短的。 陈平父亲终究是去了。 按照村里的习俗,喜事不请不来,白事不请自到。 陈平家中正堂,多了口棺材。 有村里长辈帮忙说着安葬的各种事项。 裴礼对此帮不上忙,只能在门外愣愣的站着。 一旁,姜晓同样不知所措,下意识抱紧了怀里的油纸伞。 她下意识看了看裴礼,却发现后者居然转头面向夜幕中的一个方向。 她刚要询问何事,突然也有了感应,同样看向那个方向。 “平儿。” 裴礼将陈平唤了过来,指着那个方向,问道:“那是哪?” “那是五虎山。” 陈平脸上的泪痕还在,握着拳头道:“就是那座山上的马匪,害死了我爹!” 裴礼有些愕然。 在他的感应中,那个方向有不弱的真气碰撞波动,应是有先天境强者生死搏杀才是。 莫不是马匪们窝里斗? 裴礼决定过去看看。 “平儿,我有事要出去一趟。” “大哥哥别去,那里的马匪可厉害了,就连官府的人都拿他们没有办法。” “无妨,我只是出去转转。” 闻言,陈平也不再劝阻,转而问道:“大哥哥你还会回来吗?” “会。” 裴礼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而后拿着竹竿,往黑暗中去了。 身后,姜晓没有迟疑,快步跟了上来。 裴礼问道:“你去干嘛?” “你不是想干吗?” “我确实是想干了。” “那咱们一起干。” “好。” 裴礼并未拒绝,向着漆黑的夜幕走去。 他脚掌轻踏地面,如鬼魅般消失在原地。 姜晓不甘示弱,身子犹如一柄高速飞射的剑,刺入了茫茫夜色。 并未太久, 两人进入五虎山地界,下意识隐匿了行踪。 轰隆隆!! 又是一声剧烈的真气爆炸声响起。 连带着脚下的五虎山都是震颤了起来。 借着山上火把忽明忽暗的亮光,依稀能看到是五人在围攻一人。 与其说是围攻,不如说是戏耍。 那个被戏耍之人,此时已是遍体鳞伤,鲜血染红了衣襟,倒在地上不知生死。 “马六!” 裴礼低沉的声音响起,声音中的有不宜察觉的的怒火。 虽说马六做了简单的易容,但裴礼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马六?” 姜晓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就是听雨楼的那个小厮,代号似乎叫做鹧鸪。 终究是自己人,不能见死不救。 姜晓下意识就要冲出去,裴礼却将之拦住。 姜晓下意识问道:“怎么了?” “不对劲!” 裴礼天眼通注意到五虎山的另一个方向,还有百余名穿着夜行衣的人潜伏。 黑衣人当中,为首的三人,裴礼看到两个熟面孔! 郭泰!唐芯! 裴礼将情况与姜晓讲了一下,直接道:“你先选。” 姜晓果断道:“我选锦衣卫。” 裴礼蹙了蹙眉,提醒道:“那当中似乎有宗师,要不还是……” “宗师怎么啦!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我可是地级杀手,你不过是个黄字末等!” “你拿什么跟我比?” 姜晓将油纸伞杵在地上,挺了挺颇具规模的胸脯。 裴礼:“……” “而且上次我根本没用全力,你可别以为我真打不过你!” 姜晓的好胜心被激起,昂起了光洁精致的小下巴。 裴礼什么也没说,只默默将身上的负重摘下,轻放在地上。 姜晓脸上的得意僵硬,抓住一个护膝提了提,精致的小脸几乎要皱成一团。 “你,你昨晚戴着这些跟我打?总共有多少斤?” “不到六千。” “你好变态啊!” “……” “戴着这个会不舒服吗?” “……” …… “五虎山的五位当家居然全都是先天境。” “这倒是有些出乎意料了。” 郭泰脸上有惊讶闪过,也仅有惊讶闪过。 原本按照计划,是想让烟雨楼的杀手与五虎山斗个两败俱伤。 届时他们再出手,将杀手与五虎山的马匪一网打尽。 只是如今来看,还要费一番功夫。 “郭百户。” “五虎山的情况有些脱离掌控,要不我们还是先撤退,日后在做谋划。” 丁欢面色难看,开始打退堂鼓。 “丁百户。” 唐芯立时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不过是五个先天境,不足为惧,郭百户一人就能对付。” “一人就能对付?” “难道郭百户是……” 丁欢愣了一秒,旋即眼中满是骇然。 郭泰笑了一下,并未解释。 只是, 他刚要下令攻山,突然看到一道璀璨的剑光划破天际。 在这漆黑的夜幕之下,那道剑光就好似闪电一样迅捷夺目。 无数人错愕地看着空中的那道剑气,未注意到的是,一道黑影已经来到了倒地的那名杀手身旁。 仅呼吸间,黑影便是带着杀手逃离了山顶。 郭泰大惊。 他谋划这一切,主要目的就是要捉拿烟雨楼的杀手。 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杀手被人救走。 只是他刚要追上去,一道撑着油纸伞的倩影,便是挡在了不远处。 那标志性的油纸伞,那遮挡面容的薄纱…… 烟雨楼,地字末等,惊鸿! 好大的一条鱼! 郭泰蹭的一下腾空而起,众多锦衣卫瞬间便将那倩影团团包围。 身处如此险境,撑着油纸伞的倩影,那双活泼灵动的眸子,倏地露出一弯浅笑。 月黑风高夜。 适合杀人。 “轰隆隆!!” 有震耳欲聋的精铁交鸣声自身后传来,好似连脚下的五虎山都在震颤。 裴礼蹙了蹙眉,不放心的回头“看”了一眼。 此种战斗波动,宗师! 他有些担心姜晓了。 这姑娘玩心太大,也不知道顶不顶得住。 不过想到她有至宝碎片戮天印,裴礼倒是稍稍放心了一些。 “噗!“ 突然, 裴礼后背的马六突然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更是气若游丝。 “鹧鸪?” 第34章 负剑行临渊拔剑 “鹧鸪!” 裴礼急忙停下,将马六平放在了草地上。 一道真气洪流打入其体内,玉笛再度出现,开始修复马六的伤势。 “临,临渊,你如何会出现?” 马六微微睁眼,声音几乎弱不可闻。 裴礼沉声道:“莫要多言,我能救你。” 啪! 马六不知哪来的力气,竟是一把抓住裴礼灌输真气的左掌。 艰难的露出一抹苦笑,“我知道我的情况,不必浪费真气……” 裴礼愣了愣,而后缓缓停下了真气灌输。 无力的坐在草地上,心中是五味杂陈。 马六的伤太严重了,光是刀剑贯穿伤就有十三处,致命的更是有八处。 除此之外,经脉尽断,五脏皆碎。 不是裂,是碎。 能撑到现在简直就是个奇迹。 “咳——” 马六咳了一声,带出一大口鲜血,目光落在了裴礼身上。 有千言万语,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那眼神,满是祈求。 这一夜格外漫长。 姜晓找到裴礼的时候,后者面无表情,只愣愣的“注视”这前方的黑夜。 而在他身侧。 马六的尸体静静地躺着,手里还紧紧握着他那把“鹧鸪”剑。 裴礼告诉姜晓,马六是自己气绝身亡。 但其实,并不是。 脑海有无数个关于马六的画面闪过…… 若是早知如此,就不拒绝他想要墨渊带飞的请求了。 只可惜…… “接下来怎么办?” 姜晓的声音自身旁响起。 裴礼微微回神,长长地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化作一声叹息。 …… 建安二百年,六月初三。 天空灰蒙蒙的一片。 一座荒山上,马六的尸体被放在了由枯树枝架起来的干柴上。 陈香站在一旁,眼神木讷。 在其身后,站着裴礼与姜晓。 许晴也来了,就在不远处,手里拿着根树枝在地上胡乱的戳着,不知在想什么。 十几日未见,她的变化很大,脸上憔悴了很多。 而且,身上莫名多了很多伤。 就连脖子上都有淤青。 “轰隆隆。” 天空传来一阵轰隆声响,像是要下雨。 陈香走近马六的尸体,一双玉手捧着后者的脸,泪水不经流了下来。 “都怪我,要是我不接这个委托,你也不会有事。” 姜晓蹙了蹙眉,想让裴礼去劝劝陈香。 裴礼没动。 这世上谁都有资格去劝。 唯独他没有。 他还记得马六最后的那个眼神。 半晌, 陈香对马六轻轻一吻,还贴着后者耳朵,说了句悄悄话。 随着干柴被点燃,尸体顿时被火海包裹。 飘飘扬扬的细雨落下,没有浇灭烈火,反而被火焰蒸发。 火焰燃尽的时候,陈香说出了一个秘密。 原来,她是马六的婶娘,亲的。 转眼又是七天。 陈香恢复了往日的欢快模样,与人待物皆是挑不出毛病。 唯一不同的,便是身旁少了个馋她身子的混球。 许晴仍旧没有回听雨楼抚琴。 姜晓在三日前离开了,那一夜与锦衣卫一战,锦衣卫伤亡了二十多人,还被她冲出了包围圈。 为此,郭泰很生气,将惊鸿在芙蓉镇的事情上报,昌平郡又派了两名百户过来。 裴礼除了时不时上台吹上几曲,其余时间都在房间打坐。 消耗的真气,终于再度充盈了。 这一日, 裴礼出门了。 仍旧是双目缠着缎带,手里握着竹竿。 唯一不同的是,腰间多了一柄剑。 鹧鸪剑。 …… 五虎山。 这是一伙由来已久的马匪,占山为王,作威作福。 官府也曾数次派兵剿匪,只是,每次都是功亏一篑。 如此这般,反而是五虎山的名头越来越响。 近年来,更有不少犯了事却想着逃避惩戒的家伙加入。 尤其是七日前,锦衣卫宗师亲至,仍旧没有对五虎山造成多大的伤害。 这更加助长了五虎山五位当家的嚣张气馅。 五虎山的五位当家,是半路相识,因臭味相投,而后歃血为盟,改名换姓。 此时, 天空有闷雷低吼,很快就演变成一场疾风骤雨。 淅淅沥沥的雨滴从天空坠下,在池水水面上砸出一个大坑。 池水刚刚将水面抹平,很快又被一滴雨水砸出大坑,周而复始,没有尽头。 五虎山大堂,正对大门的位置,挂着一块匾额,其上四字气势磅礴,曰:龙盘虎踞。 在匾额正下方,摆放着五张椅子,此刻已有人落座。 大当家段云龙,二当家段云蛇,三当家段云虎,四方家段云鹤,五当家段云豹。 “五位当家以先天境居然可力敌宗师,真乃神人也!” “若非有五位当家坐镇五虎山,哪有我等这般逍遥快活的日子。” “来来来,我等敬五位当家一杯!” 大堂中两百来号人对着五位当家齐齐举碗,声势蔚为壮观。 “啊哈哈哈!!” “好!诸位兄弟,你我共饮!” 大当家段云龙畅快的大笑,而后招呼众人一饮而尽。 又是一阵大笑,众人落座,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好不快哉。 “笃,笃,笃。” 突然,大堂外的大门,传来敲门声。 堂内众人尽皆面色一变。 由于今夜大雨,再加上已是深夜,故而无人值守。 此刻突然有人敲门,莫不是官府的人又杀来了? 段云龙一个眼神,立刻有人拿起了刀,小心翼翼的打开了门。 只见, 门外仅有一人。 手里拿着竹竿,穿着蓑衣戴着蓑帽,帽沿压的很低,只能看到半张脸。 滴滴答答的雨水自蓑衣蓑帽上滑落在地上,很快就在地上留下一团雨水。 “你也是来入伙的?” 开门小弟下意识以为这人是来入伙的,毕竟外面就这么一个人。 只是, 这人并未回话,而是一步迈入大门,转身将大门重新关上。 “喂!你她娘的聋啦?在江湖上是什么名号?投名状可有……” 刷! 剑气纵横。 开门小弟瞪大了眼睛,双手捂住了脖子,汹涌的鲜血从指缝箭流淌,仰面倒了下去。 突如其来的一幕,大堂兄的两百来人心中一惊,有不少人直接拔出了刀剑。 只见这人不疾不徐的脱下蓑衣,摘下蓑帽,一起挂在了门框上。 “原来是的瞎子!” 大当家段云龙当即轻蔑一笑,“瞎子,杀了我五虎山的兄弟,你莫不是来找死的?” 瞎子握住腰间佩剑的大拇指轻轻一推,佩剑出鞘半寸,有剑气溢散而出。 他语气冰冷道:“我来替我兄弟讨个说法。” “你兄弟?” “七日前的那个杀手。” “你也是烟雨楼的人?” “烟雨楼,临渊。” “你就是临渊!” 段云龙一阵错愕,毕竟安远伯世子就是死在临渊手中,名头已经传荡开。 他给了众兄弟一个眼色,众人纷纷取出兵刃。 “你那个兄弟实力不太行,不过命倒是挺硬。” 段云龙嗤笑,“你想要个什么说法。” 瞎子抬起头,吐出四个字, “以血还血。” 第35章 恩怨了以血还血 “杀了他!” 段云龙一声令下,靠近大门的一个匪寇当即举刀,就欲一刀劈下。 唰。 鹧鸪,出鞘。 一道剑芒咋现,划破了面前的夜幕,匪寇头颅高高抛起,鲜血喷涌。 随着尸体倒地,中堂的浅水池被砸出一片水花。 鲜红的血液,好似红色的墨汁,将池水染成了一片血红,平添了一丝诡异与肃杀。 “杀!杀!杀!” 好似拉开了厮杀的序幕,五虎山的人喊杀声震天,举着兵刃对裴礼怒冲而去。 噗!! 鲜血激射。 “呃……” 一声凄厉的惨叫,紧接着大刀落地的声音,最后是有人倒下的声音。 裴礼一剑捅进了那人嘴里,而后横切,将那人嘴巴直接上下切开。 噗!噗! 又有两人被削掉了头颅,身子被踹飞了出去,撞倒了七八人。 裴礼侧身躲过一把大锤,鹧鸪剑从一人下巴捅了上去,当场毙命。 惨叫声接连不断的响起,有人心口被一剑刺中,有人手臂被一剑斩断…… 雨,越下越大,像是有人在天上泼水。 露天的中堂,血水泼洒进了雨水中,化为一片血池。 头颅,手指,耳朵,四肢…… 血水中躺了一具又一具尸体,可却找不到一具完整的尸体。 “去死吧!” 一名虬髯大汉手持一把开山刀,当空劈下。 裴礼见过这人的画像,原是云雾镇杀猪的,与同行起了争执失手杀了人。 官府派人来拿,又造杀孽,而后干脆回家杀了一家妻儿老小,自己则是逃了出来。 没想到,这人居然藏身五虎山。 裴礼随意抓起一人丢出,大汉的开山刀将来人劈成两半。 噗! 裴礼一剑刺入了大汉粗壮的脖子,手腕一抖,血肉爆炸。 血池中又多了一具尸体。 裴礼从血池里捡起那把开山刀,一手持刀一手持剑,于人群中大杀特杀。 一刀一剑,快如闪电,连绵不绝。 不断有液体在半空中激射,分不清是雨还是血,或者干脆就是血水。 “吼!” 一声怒吼传来。 五位当家,动了。 五当家段云豹手持一把大铁钳,速度力量皆是不弱。 四当家段云鹤双手抓着一把杖刀,攻击很是灵活。 三当家段云虎带着指虎,不仅力量惊人,而且防御恐怖。 二当家段云蛇两把匕首,招式诡异,防不胜防。 大当家段云龙手持陌刀,招式大开大合,端的恐怖。 大堂中的灯火忽明忽暗,中堂雨幕下,六道人影交战在一起。 人影错落,剑芒刀芒纵横。 精铁剑鸣声更是不绝于耳。 轰轰轰!! 剧烈的真气碰撞发出一声声轰鸣爆响,狂暴的真气碰撞余波疯狂肆虐。 一番交战,裴礼左臂与右腿分别被二当家与三当家被划了一刀。 好在也算是摸清了五虎山五位当家的底细。 五人配合默契,攻守兼备,攻守之间进退有度,若是被五人围攻,极难有胜算。 想来那一日郭泰无功而返,也正因如此,毕竟五虎山的匪寇都是穷凶极恶之辈,非是善茬。 不过,裴礼与郭泰不同。 裴礼是杀手。 学的就是杀人的本事。 他杀人,不用第二招,几乎都是一击毙命。 他的暗器更是防不胜防,再缜密的攻击或者防御,他都能打出一个缺口。 噗! 一把飞刀激射而出。 捅穿段云豹的太阳穴,在雨幕下带出一摊血迹。 他的死亡,拉开了五虎山五位当家死亡的序幕。 …… 啪嗒! 一把多处卷刃以及缺口的开山刀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溅起一摊血水。 鹧鸪剑重新插入腰间剑鞘。 裴礼摘下门框上的蓑衣蓑帽,重新穿戴上。 拿着竹竿,推开了大堂大门。 雨一直下。 于滂沱的大雨中,迈步走入了漆黑的夜幕。 这江湖就是这样,人死账消。 生前的一切恩怨,在刀剑入鞘的那一刻,就已经了了。 好似这样就能回到从前一样。 只是,有些人再也回不来了。 建安二百年, 六月初十。 马六头七这一天。 五虎山血流成河,包括五位当家在内的二百四十九人,全部惨死。 整个五虎山都是大战过后的痕迹,鲜血蓄满了中堂的水池。 传闻锦衣卫在三日之后进入五虎山,仍旧有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腥味。 现场没有发现一具完整的尸体,几乎都是一击毙命。 大堂的那块“龙盘虎踞”的匾额上,有一道道剑气残留,看上去劣迹斑斑。 只在一根柱子上,发现了四个字。 “烟雨,临渊。” 时隔两个多月,临渊再度出手的消息,犹如飓风过境,迅速席卷了整个昌平郡。 甚至昌平郡之外,也有临渊的传说。 一时之间,临渊迅速成为江湖炙手可热的人物。 风头之劲,直追大虞四大天骄。 “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侯商周……前人播种后人收,说甚龙争虎斗。” 啪—— 说书人一拍惊堂木,酒楼内顿时噤声。 “上文说到,烟雨楼临渊的心爱之人途径五虎山,被五虎山的马匪折磨至死。” “这回咱们就来说说,烟雨楼临渊是如何为心爱之人复仇……” 说书人说的绘声绘色,听书人听到全神贯注,生怕错过了哪个细节。 有时候不得不佩服某些人的脑洞,仅凭“烟雨临渊”四个字就能联想出一大堆。 只是,这脑洞是不是过于俗气了? 为何任何故事,都要加上一个男女情爱的背景呢? 只能说,这些人向往江湖,却不懂江湖。 江湖永远都不是单纯的情情爱爱,而是爱恨情仇,尔虞我诈,刀光剑影,快意恩仇…… 角落的一张凳子上,一名瞎子缓缓起身。 “你去哪?” 陈香站在柜台处,眼神复杂的看着正要出门的裴礼。 裴礼回道:“陈家村。” 上回答应陈平还会回去,今日无事,正好过去看看。 “谢谢……” 陈香微弱的声音响起。 她心中有千言万语,可却不知从何说起。 这声谢谢是替自己说的,也是替马六说的。 其实他们相识也不过才三个月。 江湖中,为兄弟两肋插刀的有,插兄弟两刀的更有。 可如裴礼这般的,不多。 裴礼顿了顿,在想自己当不当的起这句谢谢。 相比陈香,或许她每夜在房间泪流不止,而他却一滴泪也未流。 也许,人与人缅怀方式的不尽相同。 裴礼沉吟半晌,只轻道一声,“你想开些。” …… 出了听雨楼。 裴礼就要从芙蓉镇南边的城门出城。 街道上人来人往,甚是喧闹, 倏地, 裴礼顿了顿,竟是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许晴, 自从那一日马六火化后,就再也没见到她。 其实这一个来月,仅是见过那一次而已。 此刻,她身上的淤青更多了,尤其脖子上的一圈淤青更为明显。 一侧嘴角有些肿,看上去颇为憔悴。 她突然拐入一条没有人迹的小巷。 出来时已经穿上了一件宽大的衣服,脸上还戴着一个遮挡面容的面罩。 在街上拐八拐后,进入了一家赌场。 四方赌场。 这是芙蓉镇最大帮派,大刀会的场子,据说每日资金流水非常大,占了大刀会收入的大头。 因为有大刀会的背景罩着,故而四方赌场在芙蓉镇办的风生水起,也无人敢在这闹事。 就连官府都不敢来此处盘查。 当然,官府也不会来盘查。 大刀会每年往官府送的钱,有大半都是从这个赌场来的。 世上不可能有人会断自己的财路吧? 正因如此,黑白两道相互勾结,欺上瞒下,大发横财。 就算上面的人来查也无妨,当地官府会提前知会,届时一切都是合理合法,正规经营。 “诶,瞎子,你走错了吧?” 赌场门口,两个负责看场子顺带放风的小弟,将一个瞎子拦下。 “没错,我来赌钱。” 裴礼从怀里取出几个碎银,约莫有个七八两。 “这年头瞎子都来赌钱,真有意思。” “进去吧,待会输的连裤衩子都不剩,可别说我们四方赌场玩赖。” 两个小弟见裴礼有钱,立时放行。 虽说钱不多,但蚊子肉也是肉。 世上没有把财神爷往外赶的道理。 他们巴不得来送钱的人多一点呢。 裴礼没有多废话,进入了赌场。 赌场内有不少台桌,赌大小,斗鸡,斗蛐蛐,投壶,牌九…… 赌的方式多种多样,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这里没有的。 这家赌场分一楼二楼,一楼都是小赌,本金在一百两之内,大多都是寻常老百姓在玩。 二楼就非是普通人了,本金少说也要有个一千两。 裴礼对赌不感兴趣,因为十赌九骗。 世上从没有靠赌发家致富的道理,但因赌家破人亡的比比皆是。 那些个自称或者被冠以赌王称号的人,真正靠的也不是赌术,而是背景。 裴礼一直注意着许晴,发现后者既没有留在一楼,也没有上二楼。 而是径直往一个向下的通道走了进去。 通道口的两名看守人员,并未阻拦。 裴礼走了过去, “站住。” 两名看守人员立刻起身,右手已经握住了刀。 “瞎子?” 两人见来人是个瞎子,顿时放松了警惕,提醒道:“你要玩就在一楼玩吧,下面不是你能去的。” “为何?” “当然是因为钱!” “要多少钱?” “嘁!一万两,你拿的出来吗?” “死瞎子,你最好莫要来拿老子开涮,老子手里的刀可不管你是不是瞎子!” 一个瘦骨嶙峋的青年说道:“你若真拿的出来一万两,小爷把这把刀吃了!” “好。” 裴礼丢下一个字,往一张摇骰子赌大小的赌桌走去。 庄家拿着个黑色的筛盅在空中剧烈摇晃,筛盅里的骰子发出撞击筛盅的声响。 啪—— 筛盅拍在桌上。 “下注啦下注啦,买定离手。” 赌客们纷纷开始下注,有的压大,有的压小,桌上总共加起来有七八十两。 就在这时,有人压一两银子豹子。 众人纷纷看去,发现居然是个瞎子。 有人看不下去,“小兄弟,你放错位置了,你要押大还是押小,我帮你重新放一下。” “不是讲买定离手吗?” 摇骰子的庄家立时道:“看在你是个瞎子的份上,允许你改一下。” “不改,就压豹子。” 又有人看不下去了,“糊涂啊!” 裴礼只道:“开吧。” 庄家瞥了眼裴礼,打开筛盅。 “三个三,豹子。” 庄家大小通吃,只赔了裴礼十两银子。 众人眼中满是羡慕。 啪—— 新的一局。 有人押大,亦有人押小,桌上接近百两。 裴礼将十两再度押在了豹子上。 现场一片哗然,一个个的犹如看傻子。 刚才是豹子或许是运气好,这回又押豹子,这不是白给吗? “开吧。” 裴礼道。 庄家面色难看,瞪了眼裴礼,缓缓打开了筛盅。 三个五。 又是豹子。 大小通吃,但所有的钱还不够赔裴礼一人的。 庄家道:“需要抽取一成的桌位费,给你九十两。” 众人面面相觑,知道这是赌场在店大欺客。 不过没人敢开罪大刀会,只能暗道一声:可怜的瞎子。 第三局。 庄家摇好了骰子,可却无一人下注,全都眼巴巴的看着裴礼。 “瞎子,有种你再押豹子啊!” 庄家挑衅般的看向裴礼。 裴礼好似热血上头,将一百两全部押在了豹子。 此一幕,惊呆了无数人,有倒吸冷气的声音响起。 有人抱着试一试的心思,跟着在豹子上押了十两。 此时—— 庄家身体都在颤抖,额头上冷汗直流。 他只是想激将一下…… “开啊!为什么还不开!” 裴礼还未催促,其余下注之人便是催了起来。 庄家吞咽了口口水,身体颤抖的愈发厉害,手掌放在筛盅上,可却迟迟未开盅。 一楼的赌客几乎都围了过来。 看场子的管事也惊动了,看了一眼就几乎猜出了事情大概。 他将那个摇骰子的人喝退,而后宣布这一局不作数。 “凭什么不作数?” “你们这是在耍流氓!” 有下了注的人不乐意了。 然而,管事的一挥手,那几个不乐意的家伙就被看场子的人丢了出去, 管事的冷笑道:“我们做事就是这样,在这,我四方赌场的规矩就是规矩!” 赌场瞬间安静,无人敢说个不字。 “这位小哥,你的一百两也收回去吧,这一局不作数。” 裴礼并未多言,拿着一百两直奔另一个赌大小的赌桌。 顿时, 一整个赌场的赌客都聚了过来,准备跟着裴礼下注。 赌场管事当场面色铁青。 压着火气对裴礼冷声道:“阁下究竟想要做什么,我四方赌场可是大刀会罩的!” 裴礼如实道:“我只是想去下一层而已,你们那两个守卫非要我赚够一万两。” 管事立时一愣,属实是没想到,问题居然出在了自己人的身上。 他将那两名守卫唤了过来,一人一个嘴巴子。 “这位小兄弟以后都是我四方赌场的贵客!” 管事冷声道:“莫要说他是去下一层,他就是去我老婆房间,你们也不能拦!” 那两个守卫捂着脸,脑瓜子嗡嗡的。 裴礼蹙了蹙眉,提醒道:“我只去下一层。” “啊好好好,您去哪都成。” “嗯。” 裴礼从那名瘦骨嶙峋的守卫手里拿过那把大刀。 屈指一弹,刀身震颤声音清脆。 质地坚韧。 他将刀还了回去,只道一声。 “刀不错。” “……” 第36章 小陈平少小离家 向下的通道很长,墙壁上每隔半丈就有一盏油灯照明。 裴礼顺着通道来到地下一层,随便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 其实他早就通过天眼通看到了地下一层的场景,知道这里是个角斗场。 不同于上面的斗鸡、斗蛐蛐,这里是斗的,是人。 这是一个巨大的场地,中间有一个三尺高的八角形擂台,擂台边缘用铁丝网围了起来。 八角笼斗,既分高下,也决生死。 只要上了擂台,就只有一个人能活着出来。 在里面的人不准使用任何修为,内力真气都不行。 这里的人想看的,就是那种拳拳到肉,垂死挣扎,奋力搏杀的场面。 鲜血,杀戮,虐杀……可以使他们更加兴奋。 此时, 八角笼中,正有两个体格健硕的大汉在生死搏杀。 打的是裸拳。 就是无任何保护措施,只在拳头上裹上一层布,也称为手带。 笼中的两人都已是头破流血,拼死搏杀的模样,就好似两只没有感情的牲口。 “淦!别踏马装死,起来,起来再打!我淦你娘!” “好!!就这么打,勒他脖子,锁死他!锁死他!!!” 笼外,下了注的人喊的面露狰狞,精神很是亢奋。 这些人一个个的都是穿金戴玉,衣着锦绣,几乎将有钱两个字写在了脸上。 但这些人其实只是普通玩家,高端的玩家都是组局了。 距离擂台不远处,还有一个高出八角笼铁丝网的阁楼。 那里站着四五个人,一脸惬意,喝的也不是酒,是茶。 这些都是芙蓉镇几大黑帮的头头,相当于芙蓉镇的土皇帝。 在芙蓉镇,他们一句话,比官府都管用。 就在这时, 八角笼中分出了胜负,有人欢喜有人愁。 并未太久, 新的一场比斗开始了。 穿的严严实实,戴着面罩的许晴就是其中之一。 她的对手是个光头。 身高接近两米,体格装得不像话,体重相当于三个许晴。 光头也是武道中人,仗着身体的优势,对许晴各种重击。 许晴一直躲闪,在寻找一击必杀的机会。 她是杀手,这是她的强项。 半刻钟后, 她挨了两记重拳,成功戳瞎了光头的眼睛。 光头眼睛一废,许晴直接猛打。 阁楼上, 那几个黑道的头头,其中三四个都面色变得不好看,只有大刀会的会长畅快大笑。 这时, 裴礼起身离开。 这场战斗,已经没有悬念了。 出了赌场,裴礼径直往南,很快就出了城。 陈家村。 裴礼来到陈平家中,却意外的没见到陈平的身影,陈平娘亲也不在家。 裴礼没有想太多,只当陈平是去私塾去了。 门口有个树桩,正好充当凳子。 裴礼一屁股坐了下来。 这一坐就是一个时辰。 直到天色渐暗,陈平依旧未曾回来。 裴礼蹙了蹙眉,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正当这时, 外出劳作的村民扛着锄头回来,裴礼讲明来意。 村民面露恍然,“是你啊,陈平走的时候还念叨你呢。” 裴礼询问道:“怎么了?” “唉,陈平这小子也是命苦。” 村民道:“他爹下葬的第二天,他娘过不了这个坎,出去洗衣裳的时候,在河边上吊了。” 裴礼愣了半晌,询问道:“那陈平呢?” “他娘下葬后,他就被他舅舅接去刘家村了。” 村民还指了个方向,“就是那个方向,约莫二十里地就到了,也不远。” 裴礼点点头,与村民道了谢,往刘家村而去。 村民挠了挠头,不知道为啥,总感觉有哪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 裴礼使用幻影迷踪步赶路,速度很快, 一个苦中作乐还算幸福的家庭,居然会在短短几日间骤变如此。 这对活下来的人会造成多大的伤害。 来到村头的一户人家,见到一个六七十岁的老人家。 “老丈,刘毅家在哪?” 刘毅,就是陈平舅舅的名字。 “瞎子?” 老头走了过来,问道:“找刘老二,你是他什么人?” “我找陈平。” “你找他做什么,他上山打柴去了,这个点还没回来呢。” 裴礼蹙了蹙眉,询问缘由。 原来,刘毅虽说收留了陈平,但刘毅妻子殷氏并不喜陈平,而刘毅又是个妻管严。 如此,陈平莫要说去上私塾了,就连吃饭都要看脸色。 不仅如此,这三天陈平都被要求打够二十斤柴,不然饭都没得吃。 可怜六岁的陈平,每天天不亮就上山打柴,天黑才回来。 裴礼什么也没说,只问了一句,“他在哪打柴?” …… 此时, 下山的小路上。 陈平背着个不小的竹篓,里面装满了树枝。 由于重量不轻,小家伙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好似下一刻就要摔倒。 突然, 他脚下一滑,摔倒在地,竹篓里的树枝摔了一地。 一股委屈涌上心头。 泪水唰的一下流了出来。 他趴在地上,嚎啕大哭。 在这一刻,他脑海有无数个念头划过。 诸多人影相继出现在脑海,有爹娘的,有私塾先生的,有舅舅的,甚至有舅妈的…… 就在这时, 他听到面前有动静,抬起小脑袋,便见一个双目缠着缎带的熟悉身影,正在帮他将树枝装回竹篓。 “大哥哥!!” 在这一刻,他眼中重新有了光。 在今后的岁月中,这一幕会无数次浮上心头。 “人生这条路是漫长了,会有喜有悲,喜的时候不可得意忘形,悲的时候亦不可自暴自弃。” “人生难免要栽几个跟头,摔疼了就在地上趴一会,等没那么疼了,拍拍身上的灰,继续上路。” “你看,走完脚下的崎岖山路,前面尽是坦途。” “……” 也是在很多年以后,陈平才知道,大哥哥只是想告诉他。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裴礼背着竹篓,将陈平送到了他舅舅家,正巧碰到陈平舅妈殷氏出门倒水。 殷氏以为裴礼是来蹭饭的,水直接倒在了他脚下,而后转身进了屋。 屋中,传来殷氏的呵斥。 “刘老二,你看看你干的这叫什么事!自家三个儿子都吃不饱,你还带回来一个小拖油瓶。” “现在倒好了,这个小拖油瓶,又带回来个大拖油瓶,刘老二,这日子你还过不过了?!” “……” 屋外, 陈平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裴礼揉了揉他的脑袋,放下竹篓,转身离去。 陈平下意识回头,“大哥哥,你还会来看我吗?” 裴礼微微沉吟,点头道:“会。” 陈平沉默,内心挣扎良久,小心翼翼的道:“大哥哥,我能不能跟你一起走?” 第37章 也无风雨也无情 “刘老二,今天你要是不把这两个拖油瓶赶走,我立马带着三个儿子回我娘家!” “媳妇,别急别急,我先去问问怎么回事,平儿不是不懂事的孩子,不三不四的人不会往家带。” “哼!他若是是懂事的人,压根也不会赖在咱们家!” “莫要如此说,平儿是有大志向的,以后肯定有出息,到时候我们还可以跟着沾光呢。” “什么狗屁大志向,还想让全天下的人吃饱饭,他能是那块料?”他还没我家傻根机灵呢!” “……” 刘毅在屋中劝了殷氏很久,没鸟用。 最后逼的刘毅没法,只能承诺晚上多卖些力气,殷氏这才罢休。 刘毅推开门,正要询问陈平是如何回事。 只是,院中并未看到陈平的身影。 倏地, 刘毅在台阶下看到一个小包裹。 打开一看,露出银灿灿的一道光。 他抱着包裹进了屋,屋中传来殷氏欣喜的声音。 “我嘞个天老爷啊!一百两!咱家发财了!” …… 明月高悬。 月色倾洒在大地,犹如为大地披上了一层薄纱,平添了一丝柔色。 夜风凛凛。 枝头,草地,草木一阵摇晃,画出了风的痕迹。 一条乡村山路上,月光汇聚了厚厚的一层,一大一小两道身影踩在上面,犹如踏着一地星河。 裴礼不忍丢下陈平一人,带着他一起离开了。 将在赌场赢得一百多两全部留给了刘毅。 算是为大虞将陈平买下。 待在那,一辈子也出不了头。 陈平悟性不错,他的路,不在那。 他应该有更广阔的天地。 吞舟之鱼,不游枝流,鸿鹄高飞,不集污池。 裴礼一手持竹竿,一手拉着陈平,后者心情似乎很好,并没有离开亲人的失落感。 裴礼特意带着陈平去了一趟陈家村,后者在他爹娘的坟头磕了三个头,算是与双亲告别。 回到听雨楼时,陈平已经躺在裴礼肩头睡着了。 转眼,又是半个月。 这半个月裴礼出去做了两次任务。 由于他仅是黄字末等,故而任务都没有什么难度,完成的很是顺利。 除了出任务的时间。 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听雨楼,除了必要的上台吹曲,就是在教陈平认字。 小家伙很勤奋,似乎想要证明自己。 在任何时代,读书都是改变命运的最好途径。 这一日, 听雨楼后院。 裴礼正坐在门槛上,用手中竹竿在地上写出一个“虞”字。 身旁陈平用一根小树枝,一笔一划的照着写。 这时, 陈香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一张书信。 裴礼抬头,“有消息了?” “你自己看吧。” 陈香伸出纤纤玉指将鬓角青丝挽至耳后,将书信递给裴礼。 裴礼接过看了起来。 嗯,一个眼睛蒙着缎带的瞎子,居然在看书信。 好在此时后院没人,不然定要感叹这个世界太疯狂。 一旁的陈平对此一幕倒是习以为常,始终专心练着字。 “公孙斌愿意见见陈平。” 陈香摸了摸陈平的脑袋,说道:“若是这小家伙有读书的天分,他倒是可以收作学生。” 裴礼将书信对折,放进了胸口。 公孙斌出自河州顶级世家门阀公孙家,是当世大儒,哪怕放眼整个大虞,也是极有地位的。 而且他的学生可谓是遍布天下,如今的大虞首辅,便是公孙斌的学生。 若是能有他的教导,陈平这块璞玉才能不至于蒙尘。 裴礼虽说认识几个字,但也仅是认识几个字。 陈香问道:“要去丹阳城?” “总得去看看。” “什么时候动身?” “就这几日吧。” 陈香蹙了蹙眉,“还是早点走吧,晚了就不好走了。” “情况如此危急?” “朝廷早就盯上了听雨楼,我好几个线人在三天前同时失踪,多半是落入了朝廷手中。” 陈香说道:“上面的人已经开始为我安排后路了。” 裴礼沉默半晌,又问起了许晴。 陈香自然也知道许晴打黑拳的事,而且还找后者谈过好几次。 只是,许晴一直不愿离开。 对此,陈香也不好过多干涉,反正她自己也快要离开了。 “无药可救。” …… 四方赌场。 地下一层。 八角笼中,许晴再一次打死对手,从笼中活着走了出来。 只是,这一次,她的伤太重了,左臂抬不起来,右腿弯成了一个诡异的弧度,直接断了。 “晴儿,你太棒了,咱们又赢钱了!!” “来来来,爹扶你坐下,今儿晚上,爹亲自下厨。” “你不是喜欢吃清蒸鱼嘛,爹晚上给你蒸!” 许东一个健步搀扶住许晴,脸上眉飞色舞,全是赢钱的喜悦。 由于第三条腿被废,他的声音略显尖细,很是怪异。 “好。” 许晴感受到了浓浓的父爱,脸上扯出一个笑。 只是,在脸上鲜血的衬托下,这个笑让人看的毛骨悚然。 “淦!这臭婊子那么重的伤来打拳,居然还踏马赢了!” “丁黑,你踏马从哪找来的人,还踏马说是练筋境的外家拳高手。” “这踏马叫高手?” 狂沙帮帮主张狂怒骂一声,拍碎了一张椅子。 黑熊帮帮主面色也是阴沉,冷哼道:“这贱人邪门的很,招式阴狠毒辣,有种你找个人来干她!” “你当老子手里没人吗?!” 张狂怒道:“明天老子就让人干死这臭婊子!” 听着两人的争辩,阁楼中的人大多没有掺和。 他们虽说也是混黑道的,手底下也有人和地盘,但底蕴终究比不过这两位。 “哈哈哈!!” 这时候也仅有大刀会会长王奔敢这么笑。 因为,许晴是他的人。 只要许晴活着走出八角笼,他就有的赚。 其实说来也奇怪,无论许晴受多么重的伤,最后都能反败为胜。 也不知她是靠什么撑过来的。 不过这个不重要。 只要她有这个信念,王奔就敢让本就重伤的她上场。 “丁老弟,张老弟,不要生气,大家都是好朋友。” 王奔哈哈一笑,话音一转,“你们的白兰街与福寿街,以后可就归我大刀会了。” “哼!” “艹!” “哈哈哈!来来来,喝茶喝茶。” “喝个屁茶,明日再让这臭婊子来,老子这就去找人!” 张狂噌的一下站了起来。 “张老弟,你是真不懂怜香惜玉啊。” 王奔慢悠悠的道:“人家还是个小姑娘,又受了这么重的伤,总得让人家休息几天吧?” “休息个屁!”张狂道:“明日老子跟你赌五条街!” “好!” 王奔想也没想,果断答应,而后看向丁黑,“丁老弟,你要不要也赌五条街?” “赌了。” 丁黑略微沉吟,答应下来,“张兄,明日就看你的了!” “哼!” 随着众人退场,王奔留下了许晴父女,告知了明日要继续上场的消息。 许晴以伤势过重为由,表示要休息几天。 王奔道:“明日若是赢了,给你们父女一千两!” “一千两!” 许东眼睛都直了。 急忙对许晴道:“女儿,这可是一千两啊,有了这一千两,咱们后半辈子就衣食无忧了!” 一旁王奔看到这一幕嘴角露出一抹戏谑的笑。 他早就知道许东舍不得错失一千两。 这也是他为何留下许东的原因。 许晴还想拒绝,可在许东的再三劝说下,只能同意。 当晚, 许东给许晴做了清蒸鱼。 还说有她这个女儿,是他许东此生最大的福气。 也就在这一夜。 没有起风,也没有下雨。 可许晴被窝,却下了一夜的雨…… 第38章 飞刀至许父自裁 这一日。 夏日正浓,风和日丽。 裴礼租了条船,带着陈平去小镜湖游湖。 小家伙对于游泳很有天分,仅学了一天,就学会了喝水,肚子都撑大了。 裴礼又带小家伙去看了芦苇,真正见到了,什么叫做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临近傍晚,回来时手里还提着用草绳捆住的二十几只螃蟹。 裴礼时隔半年,终于亲自下厨,做了一次醉蟹。 陈平一口气吃了七八只,裴礼倒是没怎么吃。 入夜时分, 陈香来了后院,尝了尝醉蟹,对裴礼的手艺赞不绝口。 “没想到你隐藏的这么深,有这手艺,还当什么杀手,开个酒楼也不少挣。” “到时候老婆孩子热炕头,不比混迹江湖美多了?” 裴礼只笑笑,并未说话。 转身从房中取出鹧鸪剑,缓缓擦起了剑身。 有时候想想,似乎冥冥中一切早有注定。 马六取的代号叫鹧鸪,结果真就如代号一般,落了个悲戚的结局。 “许晴死了。” 陈香吃蟹的同时,好似不经意间的开口,语气平平淡淡,未有丝毫波澜。 裴礼擦剑的动作顿了顿,仅仅瞬间,便是继续擦剑,好似未曾耳闻。 “人是上午死的。” “狂沙帮帮主张狂不知从哪找来个和尚,波若掌震碎了她的心脏。” “那几个黑帮这一次似乎赌的很大,大刀会王奔输惨了,因为没地出气,打断了许东两条腿。” 陈香灌了口烈酒,叹息一声,“摊上这么个爹,真替这死丫头不值!” 裴礼继续擦剑,没有任何表示。 或许是裴礼明日就要离开的缘故,陈香今夜说了很多话。 裴礼一直静静地听着。 这才知道,原来陈香在十九岁时就嫁给了马六的叔父,次年,就死了男人。 那一年,马六不过六岁。 自那时起,陈香就带着马六在江湖里漂泊。 在马六二十岁那年的某一天,马六说想娶她。 陈香拒绝了,而且狠狠地骂了马六一顿。 只是,马六的志向一直未变。 陈香只不过是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 说到最后,陈香已是泪流满面,说了很多如果,只可惜,世上没有那么多如果…… 夜已沉默。 裴礼帮陈平盖好被子,出了门。 …… 增福街。 这里有一栋阔气的庭园,风水不错,原是一个布庄老板的。 后来布庄老板搭上了昌平郡里的大人物,举家搬进了昌平郡。 如今,此处庭园有了个新主人,许东。 邻里街坊都知道,这个许东是靠赌发的家。 这人刚刚与女儿搬来时,还特意邀请邻里街坊上家吃饭,大鱼大肉,很是阔绰。 席间,许东端着酒,与邻里说着赌桌上的种种,讲的神乎其技,好似赌桌上的钱就跟白捡一样。 听的邻里很是眼热,几度萌生了去赌的冲动。 只是, 这一日,许东是被人抬回家的。 听说是被赌场的人打断了腿。 见此一幕,邻里那颗欲要在赌桌上大杀特杀躁动的心,立时安稳下来。 甚至对于赌场,愈发的望而生畏。 庭园。 主卧内,烛光影影绰绰,烛火不断跳跃,好似随时都要熄灭一般。 “啊!” 倏地,一声吃痛的呻吟。 双腿处的剧痛来袭,许东从睡梦中惊醒。 “晴儿,晴儿,为父要喝水。” 许东意识朦胧中,下意识喊女儿端水。 上次他第三条腿受伤,女儿就在他的房间打地铺,有什事只要喊一声就行。 倏地, 许东突然意识到许晴上午已经死在了八角笼中。 莫名,他悲从中来。 就在这时, 一只茶杯递到了自己面前。 许东一愣,眼珠一转,却见到一个双目缠着缎带的瞎子,看着很是陌生。 “你是谁?”许东下意识慌了,冷叱道:“你怎么会在我家?!” 裴礼说道:“我在听雨楼吹笛。” 闻言,许东放心不少,原来是与许晴一起共过事。 他下意识以为裴礼是许晴的追求者,立时有恃无恐起来。 “你还站着干什么,没看到我现在不方便吗?快扶我起来啊!” 裴礼伸手将许东扶了起来,后者靠坐在床头,期间疼得龇牙咧嘴。 许东端过茶杯喝了一口,缓缓平静下来。 “你是来找晴儿的吧?” “她回乡下老家了,短时间都回不来。” 许东理所当然的道:“这段时间你就帮她照顾照顾我吧,到时候我在晴儿面前帮你说说好话。” 裴礼不得不提醒道:“我是专程来找你的。” “找我?” “对,我来请你办件事。” “什么事?” 啪! 裴礼将一把飞刀丢在了被子上,“请阁下,自裁。” “你,你!!” 许东吓得语无伦次,只觉得眼前这瞎子疯了。 不过他怎么可能自裁呢? 虽说他的腿断了,但他还有这偌大一处房产,家中还有六百多两的银子没有花。 莫要说钱还没花完,就是钱花得精光,那也不可能去死。 好死还不如赖活着呢! “若是你下不去手,我可以帮你。” “你,你不要过来啊!” 许东一把抓住床单上的飞刀,刀尖对准了裴礼。 裴礼没有迟疑,伸手抓住了许东握飞刀的手。 许东还想反抗,只是,都是徒劳。 他眼睁睁的看着飞刀对准自己,一点点靠近,吓得大喊大叫。 “噗嗤!” 裴礼抓着许东的手,飞刀一点一点插进了许东的咽喉。 “深呼吸,头晕是正常的。” “莫怕,你女儿已经在下面等你了。” “她活着的时候就放心不下你,死了也肯定不放心。” “我这就送你下去。” 许东眼睛瞪大,已是无法呼吸,意识弥留之际,这才知道,原来这人什么都知道。 不肖片刻。 许东停止挣扎,双手无力的落在床上。 裴礼抓过被子,包住许东的脖子。 杀过人的都知道,这样拔刀不会溅自己一身血。 …… “走水了!走水了!” 更夫行至增福街,突然见到一座庭院内火光冲天,立时大喊起来。 不久,邻里端着脸盆冲入庭园灭火。 只是看着那已经化为一片火海的主卧,所有人都停了下来。 因为他们知道,此种火势,再多的水也无济于事。 此时, 不远处的一处街道上,一个手持竹竿的瞎子,盯着那处火光愣愣出神。 世人皆闻父慈子孝。 却忘了前提是父慈。 裴礼想了很久,一直不知道许晴为何要被这么一个父亲牵绊。 此刻渐渐有些想通了。 原因可能是,世人现在看到的许东,与许晴小时候看到的,不一样。 或许,许晴只是想要一个对她像从前一样好的父亲。 或许很多人都觉得许晴这是愚孝,或者干脆叫做傻。 人已经死了,任由世人说去吧。 讽刺的是, 许晴于烟雨楼代号无情,但凡稍稍做到一丝,也不会落得如此结局…… 第39章 听雨楼疾风骤雨 翌日。 房中,裴礼正收拾着东西,准备今日离开。 小家伙陈平也在收拾着自己的东西。 平日里认字的几本书,还有两只小乌龟。 是四五日前在芙蓉镇闲逛的时候买的。 陈平眨巴着眼睛,“大哥哥,我们这是要去丹阳城吗?” 裴礼道:“是。” 小家伙是头一次出远门,是即兴奋又忐忑的矛盾心理。 很快, 裴礼将行李收拾完毕,连同小家伙的几本书,一起装进了一个背篓里。 裴礼后背背着竹篓,手里拿着竹竿,腰间挂着鹧鸪剑。 陈平则是找了个竹筒,将两只小乌龟装了进去,而后用一根布条,将竹筒斜挎在肩头。 “此一去山高路远,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一路顺风。” 后院,陈香来送行,还拿了一个装着银两的包裹。 心意领了,钱倒是没收。 毕竟裴礼在这待了半年,且不提听雨楼的月钱,就是做任务的酬金也有不少。 裴礼问道:“你会关停听雨楼吗?” 陈香看着听雨楼,美眸中满是不舍,故作洒脱道:“应当不会,我已经物色好接手的新掌柜了。” “那就好。” 裴礼点点头,又聊了几句,这才带着陈平离开。 院外,陈香已经准备好了一匹快马。 裴礼没拒绝,将陈平抱上马背,自己翻身上马。 陈平是第一次骑马,兴奋的不断用小手抚摸马背上的毛发,眼里有光。 “走了。” 裴礼一勒马缰绳,马头调转。 “爷。” 陈香突然喊了一声。 裴礼身子顿了顿。 陈香又笑道:“你必然是要成为烟雨楼天字一等杀手的,我怕以后没机会,先叫一声。” 裴礼听出了陈香的言外之意,不由得蹙眉道:“你没打算走?” “哪能啊,我可是怕死得很。” “你放心去吧,接应我的人今夜就到了,到时候这芙蓉镇没人留得住我。” 陈香两条玉臂抱在胸前,将高耸的胸脯挤压的愈发惊心动魄。 裴礼微微颔首,轻夹马腹,一路往北。 “陈香姑姑再见。” 小陈平坐在马背上挥手道别。 “小家伙再见,要好生跟着先生读书啊,将来要是做了官,一定要做个好官。” 陈香站在院门口摆手,目光始终落在那两道背影上。 走吧。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 只是,这江湖之大,一别或许就是永别。 虽说裴礼只来了芙蓉镇半年,但陈香将他做的一切看在眼中。 每一个委托,都是完成的漂漂亮亮,无论是对马六还是许晴,皆是挑不出毛病。 裴礼总说陈平应该有更广阔的天地。 其实,陈香知道,裴礼也该有更广阔的天地。 这小小的芙蓉镇,水太浅,容不下这条蛟龙。 一直到裴礼拐进另一条街道,陈香这才收回目光。 她瞟了眼街道两旁,而后关上了院门。 “大哥哥,怎么了?” 马背上的陈平,突然发觉裴礼将马勒停,当即询问出声。 “没什么。” 裴礼眉头微皱,轻夹马腹,再度赶路。 天眼通施展。 能看到街头有不少锦衣卫的探子。 看来,朝廷已经掌握了陈香拥有烟雨楼身份的确凿证据。 如今,这芙蓉镇,看似平静,实则就像一把绷紧的弓,稍微有风吹草动,那便要弓如霹雳玄惊。 裴礼揉了揉还处在兴奋中的陈平的脑袋,很快便出了城。 当兴奋褪去,乏味袭上心头。 再加上小孩子皮肤嫩。 陈平很快就在马鞍上扭来扭去,难受的紧。 裴礼往他屁股下面垫了两件衣服,小家伙这才舒服了些。 日落西山。 天空灰蒙蒙一片,时不时还有雷弧在天际云层中闪烁。 想来,在酝酿一场大雨。 江南多烟雨,雨来的急,去的也急。 裴礼前脚刚进去一家客栈,后脚就落下了雨。 是一场急雨,呼吸间就打湿了地面。 在客栈吃了饭,裴礼便带着陈平回了房。 裴礼站在窗边,看着窗外的雨幕,愣愣出神。 半晌, 他掏出玉笛,吹了曲“红尘客栈”。 天涯的尽头是风沙, 红尘的故事叫牵挂…… …… …… 芙蓉镇。 豆大的雨珠从天空砸下,砸在青瓦上啪啪作响,莫名让人心生烦躁。 轰隆隆!! 闷雷低吼,好似天神在咆哮大怒。 除了雷雨声,今夜的芙蓉镇格外安静。 放眼看去,小镇上漆黑一片。 唯有小镇西边,一座五层楼的酒楼,仍旧掌着灯。 只是,没了往日的喧嚣。 听雨楼。 今日未曾营业。 陈香给所有姑娘与伙计放了三天假。 并且,还将听雨楼各处的钥匙,交给了一个叫做杨光的伙计。 这个伙计在听雨楼七八年了,人不错,吃的了苦,就是心软了些,有些不尽如人意。 不过,人生嘛,哪有事事皆如意的。 柜台处。 陈香如往常一般,看着门外的街道,喝着一壶妃子笑,俏脸已是绯红一片。 唯一不同的是,在柜台下面,多放了一把剑。 红色的剑,剑名:蝴蝶。 啪啪啪!! 雨珠砸落在雨伞上的声音响起。 越来越近。 很快,听雨楼外的街道上,芙蓉镇的几大黑道势力出现了。 为首的三人,分别是大刀会会长王莽,狂沙帮帮主张狂,以及黑熊帮帮主丁黑。 “来的比想象中要晚一些。” 陈香喝完杯中最后一口妃子笑,慵懒的伸了伸懒腰,高耸的胸脯被撑的海拔又高了几分。 “陈掌柜,真是没想到,你居然也有落魄的一天” “这些年来,你仗着有长信侯府的关系,在芙蓉镇一直无人敢惹。” “只是没想到吧,你烟雨楼杀手的身份一曝光,长信侯府立马就与你撇清了关系。” 大刀会会长王莽率先发难,手中大刀猛地贮地,脚下的青石板被捅的四分五裂。 陈香唇角微勾,从柜台下取出蝴蝶剑,走到了房檐下。 语气魅惑道:“你们这些臭男人,这是准备围攻我一个弱女子吗?” 顿时, 雨幕中的人群,一阵骚动。 有一些没什么定力的小弟,居然面露微笑,对着房檐下的陈香走去。 “都踏马干什么呢!给老子清醒一点!” 王奔一声大喝,将那些被迷了心智的小弟骂醒。 王奔锵的一声拔出刀,怒喝道:“你这臭婊子还真是骚的够贱!” “给老子上,要活的,老子要让全芙蓉镇的男人排着队来玩你!” 第40章 花蝴蝶命悬一线 “王兄!” 就在王奔要命人动手之际,黑熊帮帮主丁黑突然走了过来。 提醒道:“你莫不是忘了李大人的交代?” 顿时, 王奔清醒下来。 想到违抗那一位的后果,王奔不由得后背发寒。 就在今日,从昌平郡来了位大人物。 锦衣卫千户,李怀仁。 王奔不过是在芙蓉镇这一亩三分地有些话语权,可在李怀仁面前,连个小虾米都算不上。 李怀仁早有表示,朝廷不想毁了听雨楼,毕竟名声在外。 稍微整顿一下,日后又是个来钱的好去处。 故而, 李怀仁让芙蓉镇的黑道势力去将陈香带到特意选中的战场。 这也是李怀仁给王奔这些黑道势力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在芙蓉镇作威作福这么多年,是否将黑道连根拔起,不过是朝廷一个念头的事。 朝廷之所以不做绝,自然也有考量。 黑道势力,就跟韭菜一样,割了一茬又会长出一茬。 故而,只要做的不是太过分,朝廷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陈掌柜。” 丁黑说道:“刀剑无眼,你也不想听雨楼化作废墟吧?” 陈香看了眼丁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她锁上了听雨楼的大门,撑开一把大红伞,走入了雨幕中。 在这漆黑的夜色下,她那一抹红,是那般的刺目。 如血一般。 …… 芙蓉镇西边的城外,这是一片丘陵地,绿草如茵。 在这漆黑的雨夜,四周有锦衣卫早已将此处包围,一个雨棚伫立在草地上。 雨棚中,有人举着火把,只放着一张座椅。 其上坐着一个身着飞鱼服的中年男人。 一把绣春刀刀鞘贮地,双手叠放在刀柄末端,腰间还悬挂着一面金字腰牌。 一面刻着“南镇抚司”,另一面刻着“李怀仁”三字。 按大虞律,锦衣卫千户才可悬金字腰牌。 即是身份的象征,亦是实力的象征。 啪啪啪!! 就在这时,一道撑着红色油纸伞的倩影缓步走来。 “久闻不如见面,陈掌柜果然如传闻一般,美若天仙,风韵犹存。” 李怀仁见到陈香的第一眼,立时眸中涌上一抹淫邪之色。 不过他掩饰的很好。 “我当是谁,原来是李千户。” “不知李千户将奴家叫来此处做甚,这里黑灯瞎火的,你我去房中岂不快活?” 陈香丝毫未有陷入险地的觉悟,言语很是妩媚,犹如在撒娇一般。 李怀仁下意识咽了口唾沫,某方面已有抬头的迹象。 不过他深知此次的目的,立时压下心中的燥热。 “陈掌柜,此等小把戏就不必施展了。” 李怀仁道:“本千户代表的是朝廷,你只需放下手中剑,本千户可以保证,你将毫发无损。” 陈香嗤笑一声,以做回应。 “明白了。” “知道你不会束手就擒,那便打过一场吧。” 李怀仁一摆手,立于身后的郭泰会意,拔出绣春刀,刀鞘随意丢在草地上,走入了雨幕中。 “陈香,烟雨楼代号花蝴蝶,地字一等,宗师初级。” “建安一百八十年,十九岁刚刚死了男人的你,加入了烟雨楼。” “建安一百八十一年……” 郭泰口中滔滔不绝,讲述着陈香这二十年的种种罪行。 陈香对此懒得回应,毕竟早就已经猜到朝廷已经掌握了她的信息。 郭泰不再犹豫,提着绣春刀直接杀了过去。 陈香蝴蝶剑出鞘,一手持伞一手持剑,与郭泰在雨幕中战了起来。 虽说两人都是宗师初级,但郭泰毕竟是刚刚成为宗师不久。 并未太久,郭泰就已是落入下风。 李怀仁轻蔑一笑,再度一挥手,又有两名百户抽出绣春刀加入战圈。 陈香以一敌三,不由得险象环生。 倏地, 郭泰一刀袭来,恐怖的刀气犹如一条过江猛龙,威势逼人。 陈香一个不慎,手中的油纸伞脱手,被刀气绞成了两半,无力的落在了草地上。 丘陵地,四人混战在一起。 剑气刀气纵横捭阖,不断有剑芒刀芒划破天际。 原是绿草如茵的草地,转瞬间便是被斩出了一条条沟壑。 陈香肩头被划了一刀,鲜血汹涌。 而此一刀就好似拉开了某种序幕,陈香很快便是应接不暇,狼狈不已。 就在这时, 李怀仁再度一挥手,丁欢与唐芯两名先天境,同时抽刀,加入了战局。 陈香以一敌五,身中数刀,鲜血染红了衣衫,身后长发在雨幕中狂舞。 已是命悬一线! 轰隆隆!! 地动山摇,剑光璀璨。 远处的夜幕中。 王奔及张狂丁黑三人,带领着整个芙蓉镇的黑帮势力驻守在进入战场的必经之地。 “好恐怖的战斗!” 王奔心惊胆战,惊的冷汗连连。 难怪李怀仁要将战场定在城外,这若是在城内打,整个小镇都要被打的稀巴烂。 “原来陈香这臭娘们这么厉害!” 王奔只觉得口干舌燥,尤其是想到不久前,居然妄想对陈香动手。 这踏马简直就是老寿星吃砒霜,嫌命长了! “这战斗波动……宗师,一定是宗师!!” 一旁,张狂惊的下巴张大。 若非亲眼所见,实在不想相信,在小小的芙蓉镇,居然还有宗师隐藏! “确实是宗师。” 张狂身后,一名慈眉善目的中年和尚双手合十,面露震撼。 张狂道:“幸亏李大人没让咱们过去,不然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王奔点点头,不过很快又道:“李大人也太谨慎了些,为了对付陈香,此处已经设下了天罗地网,谁敢来造次?” “就是就是……” 唳!! 突然, 一声白鹭啼鸣自天际尽头响起。 放眼看去, 一道巨大的白鹭自远处俯冲而来。 而在那白鹭之上,还有一个黑影迎风而立。 “唰!” 一道巨大的剑气从天而降,犹如一颗剧烈燃烧的陨石,划破漆黑的夜幕。 轰隆隆!! 剑气落在地面,犁出一条深深的沟壑,十余名黑帮打手被斩成了两半。 “是烟雨楼贼人!!” 王奔第一个反应过来,蹭的一下拔出一口大刀。 白鹭上的黑影当空跃下,稳稳的落在了地上。 随着那黑影一步步靠近。 这才看清, 那人手持一根竹竿,腰间挂着一把剑,眼睛还蒙着一条缎带。 瞎子? 是他! 第41章 风雨夜临渊暴走 “平儿,我有事要出去一下。” “若是我三日后还未回来,你就拿着书信去丹阳城,找一个叫公孙斌的大儒。” 客栈内,裴礼取出一封书信交到陈平手中。 “大哥哥,你是不是也不要我了?” 陈平有了种不好的预感,泪水哗的一下流了下来。 “莫要如此想。” 裴礼揉了揉小家伙的小脑袋,“我只是出门着急,忘了件事,等办完事我自会来寻你。” “那件事很重要吗?” “很重要。” “那……那好吧。” 陈平是个懂事的孩子,尽管内心不想让裴礼去,可仍旧是应了下来。 裴礼微微一笑,又从怀中取出那只玉笛,交到了陈平手中。 “若是我三日后还未回来,你就吹响这支玉笛,它会将你送到丹阳城。” 裴礼知道,此一去芙蓉镇,九死一生,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他会将温顺的白浅留下,届时让白浅送陈平入丹阳城。 芙蓉镇,听雨楼,陈香,马六,许晴,三人已去其二。 那两次是无能为力,这次不能无动于衷。 人活一世,当有所为有所不为。 裴礼缓缓起身,将鹧鸪剑悬于腰间,卸下了身上所有的负重,让自己保持全盛状态。 陈平盯着裴礼,泪水怎么也止不住。 裴礼擦去陈平脸上的泪水,“平儿,人这一生,总要有几次奋不顾身。” “不论你今后为官与否,切记,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 “可记住了?” “记,记住了!” “好!” …… “你是听雨楼那个瞎子!” “你到底是什么人!?” 王奔一众人认出了来人,意识到后者非是寻常瞎子。 “烟雨楼,临渊。” 来人自然就是裴礼。 在今日赶路的途中,他理清了思绪,发现陈香根本就没有离开的意思。 与他说今夜会有人接应,也完全就是安慰他。 烟雨楼虽有不弱的实力,但不可能是朝廷的对手。 烟雨楼也不会为了一个已经暴露身份的杀手,徒增伤亡。 因为烟雨楼只要派人来,就会多一个人暴露。 许是马六的死,让陈香心灰意冷,有了死志。 毕竟陈香自己也知道,她的身份暴露,这天下将没有她的容身之地!! “你就是临渊!!” 王奔众人面色大骇,对于临渊这个名号已是如雷贯耳。 五虎山一事,可还未过去多久呢! “他是来救陈香的,杀了他!杀!” 王奔一挥手,大刀会的小弟们便是挥刀冲来。 “杀!” 狂沙帮与黑熊帮的人同样冲了出去。 尽管知道临渊的恐怖,但根本不能不上。 若是让临渊从这里过去了,朝廷也不会放过他们! 唰! 一抹剑光乍现,七八人的脖子被当场斩断,鲜血激射而出,融入脚下的雨水。 鹧鸪剑出鞘。 没有试探,出手便是杀招。 裴礼一手持竹竿,一手持鹧鸪,冲入人群便是大杀特杀。 犹如开了暴走,刀刀致命。 这些混黑帮的,其实都是些普通人,仅有少数有练皮实力。 此种实力,对裴礼而言,不会比杀鸡困难多少。 风雨夜中,鲜血四处飞溅,几乎将整片大地染红,犹如人间地狱。 “阿弥陀佛。” “这位施主,你罪孽太重,就让贫僧来超度了你吧!” 张狂身后那名和尚,突然高高跃起,对着裴礼拍出一掌。 冥冥中,好似有个佛家卍字当空落下,欲要将裴礼镇压。 “波若掌?” 裴礼提剑挡住这一掌,问道:“是你杀了许晴?” “阿弥陀佛。” “那位许施主手上沾了不少人命,贫僧不能让她继续危害人间。” 和尚双手合十,做慈悲状,“她是如此,施主亦是如此,贫僧留你不得。” “嗤——” 裴礼蹙眉,一道剑气随手斩了出去,剑气在空气中发出嗤嗤声响。 这和尚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自拔,根本没有废话的必要。 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 错的不是身在局中奋力挣扎的人,而是那些制定游戏规则的上位者。 “施主,苦海无涯,回头是岸,莫要执迷不悟!” 和尚叹息一声,欲要双手夹住这道剑气。 嗤!! 剑气炽热无比,犹如烫熟的烙铁,和尚的掌心滋滋冒烟。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这才接下这道剑气。 “卧……卧弥陀佛。” 和尚下意识就要爆粗口,不过却是硬生生止住,很快就故作淡定。 “有辱僧像!” 裴礼呵斥的声音突然自和尚身后响起。 和尚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要转身,可下一瞬,胸口一痛。 低头一看,一把剑不知何时竟然刺穿了他的心脏。 裴礼按住和尚的光头,缓缓将剑拔了出来。 和尚犹如死狗一般倒在血泊中。 不知他死亡的这一刻,有没有见到佛祖。 裴礼看了眼地上密密麻麻的尸体,不下三百人,大多都是没有修为的普通人。 这意味着,芙蓉镇有很多家庭,因为他失去了儿子,失去了男人,失去父亲…… 他才入江湖半年,便已是背负杀孽如此。 想来,等他死后,佛祖也不愿见到他。 裴礼叹息一声,转过了头。 “你,你不要过来啊!” 王奔吓了一个激灵,只觉得双腿发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也是武道中人,还是先天境。 只是,见到裴礼这般杀人如麻,他吓傻了。 “噗!” 突然,一道刀芒乍现,王奔的脑袋被直接斩断,在地上滚了两个圈。 “丁,丁黑,你……” 此一幕,张狂瞪大了眼睛,脑子压根反应不过来。 大家都是芙蓉镇黑道势力。 这时候不是应该一致对外吗? “噗!” 丁黑又是一刀,将没有反应过来的张狂结果。 见状, 裴礼微微蹙眉,旋即试探道:“魍魉?” 丁黑点点头,提醒道:“她已经被带进去了快半个时辰了。” 裴礼并未说话,抬脚便往里走。 “你不该回来的。” 丁黑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裴礼并未回头,“怎么?” “从昌平郡来了位千户,再加上郭泰,里面有两位宗师,四位先天。” 丁黑道:“这是必死之局,你回来也只是白白送死。” 裴礼并未多言,只道一声,“日后帮忙照看好听雨楼。” 丁黑看着脚步坚定的裴礼,脸上满是疑惑,着实想不通后者是为了什么。 倏地,裴礼驻足,询问道:“魑魅可在里面?” 丁黑摇头道:“她在长信侯府,她的情况也不好,出不来。” 裴礼点点头,“明白了。” 既然里面没有自己人,那就好办多了。 裴礼很快便是没入黑暗。 下一瞬间, 一道剑气袭来。 丁黑胸口被剑气撕裂,鲜血汹涌。 “嘶——” “下手这么狠!” 第42章 丘陵地计斩宗师 寒蝉凄切,骤雨初歇。 一场疾风骤雨持续了近一个时辰,雨势终于开始后继无力,从滂沱大雨,转为淅沥小雨。 丘陵地。 陈香身中十余刀,鲜血几乎染红了衣衫,滴滴鲜血顺着裙角滴落在地。 她大口喘息,胸口剧烈起伏,整个人摇摇晃晃,好似下一瞬就要倒地不起。 “陈掌柜,本千户先前的话仍旧算数。” 李怀仁眼中有淫茫闪过,“只要你放下剑,本千户可以保你性命!” 陈香艰难地抬了抬眼皮,并未说话,只轻蔑的嗤笑一声。 “很好。” “既然你一心求死……” 李怀仁语气陡然一冷,“还在等什么!杀了她!” “臭娘们!” “记住本百户的名字,司马争先!” 一名先天境的百户举起刀冲了过去,还不忘大喊道:“因为老子干什么都要争先!!” 噗! 飞刀划破空气,空中有一抹鲜血飞溅。 啪! 司马争先太阳穴被捅穿,争先倒在地上,瞪大了眼睛,死不瞑目。 “什么人?!” 众多锦衣卫立时转身,看到一个手持竹竿的身影缓步而来。 随着裴礼一步步靠近,郭泰几人立时反应过来。 听雨楼那个吹曲的瞎子! 四周的锦衣卫下意识就要冲杀,可雨棚里的李怀仁却是摆摆手。 似乎对这种挨个来送的剧情很是有兴趣。 可以平白多杀一个烟雨楼杀手,自然乐见其成。 “你……” 陈香俏脸在今夜第一次有了变化,眼神复杂的看着那个来到身旁的身影。 裴礼在陈香娇躯上点了几下,封住了后者主要穴窍。 只轻道一声,“撑住,可别轻易就死了。” 陈香心中有千言万语,到嘴边就只有一句,“你不该来的。” “可我已经来了。” 裴礼将陈香扶着靠坐在一棵树下,将后者手里的剑拿了过来。 “打完还你。” 陈香抿了抿如血般的红唇,“小心。” “嗯。” 微弱到不可闻的回应。 裴礼来到先前那处战场,右手拿着红色的蝴蝶剑,左手拿着竹竿,腰间还悬着灰色的鹧鸪剑。 “小瞎子,看你年纪不大,你也是烟雨楼的杀手?” 李怀仁轻蔑的一笑。 裴礼如实道:“烟雨楼,临渊。” 顿时, 现场的气氛为之一滞。 看向裴礼的目光,有浓浓的惊骇。 毕竟他们世人一直对临渊的身份有猜测,有猜过临渊是烟雨楼新人。 可却怎么也没想到,居然这么新。 “原以为大虞四大天骄就已是武道天赋的代名词。” “本千户今日算是见识到,何为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哈哈哈!” 李怀仁突然大笑起来,声波肉眼可见,犹如涟漪一般,在空中一圈一圈的扩散。 突破先天境成就宗师,就是将丹田气态的真气转化为液态的真元。 真元可沟通天地。 一些老牌宗师强者,能勉强做到将一定范围内的天地之力借为己用。 这李怀仁不显山不显水露的一手,其实力已可见一斑。 “很好!” “你成功引起了本千户的兴趣!” 李怀仁缓缓站起,提着绣春刀走入了雨幕,欲要亲自动手。 相比于斩杀一名宗师,他还是对虐杀天才更感兴趣。 “瞎子,不管你武道天赋如何恐怖,今日都注定要死在本千户的刀下。” “你们都退下。” 李怀仁抽出绣春刀,将郭泰众人喝退。 郭泰等五名百户,与陈香打了近半个时辰,早已有些力竭。 尽管郭泰身为宗师,可对付陈香时,主要都是他出的力。 “瞎子,来吧,让本千户见识见识,大虞第一天骄的恐怖。” 李怀仁说道:“你放心,我这些手下,一个都不会出手。” 裴礼不疑有他,率先一道剑气斩出,同时身影犹如离弦之箭,激射而出。 速度之快,寻常先天境根本看都看不清。 李怀仁轻蔑一笑,刀身随意拍掉剑气,旋即顺势往左一刀,将侧面袭来的裴礼逼退。 裴礼顺势后撤,腰间鹧鸪剑自动出鞘,在半空中飞出一个半圆,直袭李怀仁后心窝。 “飞剑术!” 李怀仁面露诧异,在身后凝聚出一面真元护盾,挡住了袭来的飞剑。 只是虽说护盾挡住了飞剑,也已是布满裂纹。 李怀仁面色震撼,被裴礼的力量给惊到了。 他看了眼裴礼手里的那根竹竿,当即就要让手下给裴礼一把刀。 “我要他的刀。” 裴礼一指远处观战的郭泰,后者一脸懵。 “给他。” 李怀仁开口,郭泰急忙将自己的绣春刀丢到裴礼面前。 裴礼将竹竿随手一丢,竹竿恰巧落在陈香身侧。 “来吧。” 李怀仁开口。 顿时,战斗再度打响。 裴礼的打法很凶,几乎不防御,是以命换命的打法。 不过李怀仁自觉他的命比裴礼的精贵,自然不可能让裴礼得逞。 于是,战斗画面有些滑稽。 身为宗师的李怀仁居然是处在下风的那个。 不过所有人都知道,李怀仁并未认真。 他只是在享受,玩弄天才的过程。 轰隆隆!! 真气碰撞发出的轰鸣声、精铁交鸣声、大地撕裂声混杂在一起。 整个丘陵好似地震一般,不断的剧烈震颤。 此种威势,看的围观者心生骇然。 若非亲眼所见,绝对不会相信,这是一个先天境能弄出来的动静。 “无趣。” 半晌,李怀仁失去兴趣。 裴礼虽说一直在进攻,可除了那一次险些击碎真元护盾,便是再没有让李怀仁心惊的时候。 相反,李怀仁只是略微出手,裴礼身上就已经多处负伤。 李怀仁当即认定,裴礼仅是破境速度快了些,并无真才实学。 “只有这种程度的话,你可以去死了!” 李怀仁再度拍飞袭来的鹧鸪,彻底失去耐心。 他身影瞬息间来到裴礼面前,手中绣春刀对着后者当头劈下。 裴礼好似魔怔一般,不躲不避,右手蝴蝶剑对着李怀仁咽喉一剑刺出。 两人一刀一剑皆是杀招。 唯一不同的是,李怀仁在身前凝聚了一面真元护盾! 当! 李怀仁一愣,手中刀好似砍到什么坚不可摧的物体,居然寸进不得。 嘭! 噗! 说时迟那时快。 裴礼的剑丝毫未停,真元护盾被瞬间击碎,紧接着剑尖捅穿了李怀仁的咽喉。 突如其来的一幕,看的所有人目光呆滞。 嗖! 裴礼手中蝴蝶剑奋力甩出,直奔远处黑幕而去。 郭泰感受到一股无与伦比杀意,紧接着便看到一把飞剑激射而来。 他下意识就要横刀横挡。 只是他才想起来,他的刀已经交出去了。 噗! 蝴蝶剑径直洞穿郭泰的心脏。 锦衣卫两名宗师,几乎死在了同一次呼吸的时间! “千户大人死了!” “杀!杀了他!” 第43章 渐微凉夜宿白马 建安二百年,七月初三。 芙蓉镇仍旧是那个芙蓉镇。 只是,近日的芙蓉镇显得有些死气沉沉的。 不少房屋门口,白灯笼,白幡布还未撤下。 代表家里刚有人过世不久。 就在十日前的那个雨夜,烟雨楼的临渊,在西边的丘陵地大开杀戒。 传闻包括黑帮与锦衣卫,接近五百人惨死。 整个丘陵地称为尸山血海也不为过。 据说那一战,仅有两人侥幸活了下来。 一个是黑熊帮的帮主丁黑,另一个则是锦衣卫百户,唐芯。 那一夜,胸前库库冒血的丁黑,抱着仅剩一口气的唐芯回到芙蓉镇,撞开了郎中的店铺大门。 在那之后不久,就是震动整个大虞,乃至震动整个天下的消息。 临渊以先天境,怒杀两位宗师,其中一位还是成名已久的锦衣卫千户! 并且临渊的武道天赋还被大虞朝廷冠以妖孽之姿。 一时之间,临渊二字火遍了大江南北。 昔日的大虞四大天骄,已然成为了历史。 这一日, 丁黑带着几名小弟,走进了听雨楼,他宽松的衣服下面,缠着厚厚绷带。 听雨楼新掌柜杨光见到黑熊帮的帮主到来,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他强装镇定,迎了上来,“丁帮主,不知您带这么些人来……” “我是来喝酒的。” “啊?” …… “驾。” 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一条杂草丛生,几近废弃的官道上,一架马车撞入了画面。 赶马的是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双目缠着缎带,腰间悬着两把剑,一灰一红。 灰的名叫鹧鸪,红的名叫蝴蝶。 啪! 少年手持竹竿,在马屁股上轻拍了一下,马车速度稍稍快了几分。 此人自然就是裴礼。 那一夜,从得知有千户在丘陵地那一刻,他便做好了谋划。 从借刀郭泰,到让李怀仁放松警惕,都在算计之中。 只有除掉这两个宗师,才有一线生机。 至于李怀仁最后的那一刀为何没有落下,自然是因为那个“御”字。 没有姜月瑶留下的那个“御”字,将是十死无生的局面。 只可惜,那个“御”字用过一次后,便是彻底失去了作用。 “大哥哥,咱们还有多久到丹阳城啊?” 倏地,马车门帘一角被掀开,陈平探出脑袋,大眼睛一眨一眨的。 “快了,再有个五六日就到了。” “好吧……” 小陈平扁了扁嘴,明显有些倦了。 到底是小孩子,还正是好动的时候,十余日都待在马车里,也是难为他了。 就在这时, 马车门帘另一角被掀开,能看到一个身姿丰腴的美妇靠坐着。 原是极美的容貌,可左脸上竟是有块红色印记。 她看着远处天际那颗红彤彤的残阳,不由得伸了伸懒腰。 曲线玲珑的娇躯勾勒的淋漓尽致,还发出一声魅惑婉转的呻吟。 若是一些定力稍弱的男子,仅是这一声呻吟,便要精虫上脑。 陈香看着裴礼的背影,慵懒地问道:“伤可好了?” “还没。” “啧啧啧……” 陈香唇角带笑,啧啧道:“为了救我这么一个将死之人,值得吗?” 裴礼没有说话。 “你说这么大的恩情,我要怎么还?” “我现在也只剩下这具肉体了。” “你若是不嫌我年纪大,我给你当个暖床丫鬟如何?” 陈香调笑道:“芙蓉镇多少男人想睡我都没得逞,真是便宜你了。” 裴礼沉默半晌,问道:“你伤势如何了?” “放心,就算受了重伤,给你暖床还是可以做到的。” 陈香拍了拍裴礼的后背。 见他未说话, 陈香这才恢复正经,“修为算是彻底没了,寿元……就这几年吧。” 裴礼眉头微蹙,终是化作一声叹息。 “你瞧瞧你,我自己都想开了,你倒是叹上气了。” 陈香洒脱道:“能多活几年,已经算是我赚到了。” 裴礼并未回话,体内突然传来阵阵撕裂感。 他取下马背上的一壶酒,灌了一口,火辣辣的感觉充斥喉咙。 如此,体内的撕裂感这才稍稍弱了些。 尽管玉笛有修复伤势的能力。 但李怀仁在他身上残留的刀气,就不是那么好化解的了。 以裴礼现在先天境中期的实力,至少数月才能完全祛除那股刀气。 是的,与李怀仁那一战后,裴礼的境界来到了先天境中期。 “今日怕是赶不到梧桐城了,只能就近进个村子歇脚。” “你定吧,反正我现在是赖上你了。” “……” 入夜,渐微凉。 视线尽头出现了一个依山傍水的村庄,灯火通明,看着极为繁华。 借助天眼通,能看到村庄入口竖着的那块岩石。 其上刻着三字:白马寨。 “大哥哥,陈姑姑。” 陈平指着前方小寨,欣喜道:“那里好漂亮啊!” “梧桐城不愧是河州仅次于丹阳城的城池。” 陈香挑起门帘,挑了挑眉,“就连靠近梧桐城的这么一个小寨,夜晚都是灯火通明。” 裴礼天眼通将整个小寨包裹。 从田地里劳作归来的老农、家家户户的袅袅炊烟、市集收摊的小贩…… 这村庄除了稍繁华一些,与寻常村庄似乎别无二样。 只是,不知为何,裴礼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 哪里都对的上,可偏偏又有种怪异的感觉。 颇为费解。 裴礼提醒一声,“不可大意。” 陈香蹙了蹙眉,拉着陈平坐到马车里,放下了门帘。 “驾。” 马车进入小寨。 立时, 有两个像是客栈小厮打扮的年轻人迎了上来。 “这位客官,天马上就要黑了,要住店吗?” 一名嘴唇略薄的小厮笑盈盈的问道。 另一名小厮同样一脸和煦的笑,只是视线不断的往马车里瞟。 裴礼回道:“要。” “少侠这边请,我们白马客栈就在前面。” 一名小厮很是欣喜的在前引路。 另一名小厮询问是否要帮忙赶车。 裴礼拒绝了,自己赶着马车跟了上去。 裴礼好似随意的问道:“你们白马寨做生意如此热情吗?” 前面那个引路的小厮问道:“少侠这话怎么说?” “特意到村口迎客,不是担心被其他客栈抢了生意吗?” “少侠有所不知,这白马寨就我们一家客栈,根本不存在抢生意一说。” 闻言,裴礼点点头,并未再说。 很快, 裴礼赶着马车便是来到白马客栈。 这客栈一共三层,从外面看去,倒是没什么异常。 “旺旺旺!!” 马车进入客栈的瞬间,一道凶狠的犬吠响起。 一只狗笼贴着客栈院墙,里面有个大黑狗,眼睛是红的。 “去!” 引路的小厮踹了脚铁笼子,黑狗这才哼哼唧唧的重新趴下。 小厮转头对裴礼歉意一笑,“少侠莫怕,这黑狗见到生人就是这样的。” “无妨。” 第44章 白马寨非白马寨 裴礼将马车停在客栈院中,掀开了马车门帘。 将一个背篓背在背上,又将陈平从马车上抱了下来,最后则是将戴着帷帽的陈香拦腰抱在怀中。 “给我这马喂些好的草料,钱少不你的。” 小厮满口答应,“少侠放心,定然是上好的草料。” 裴礼未言其他,抱着陈香便往客栈内走去。 小陈平斜挎着一个布条连接起来的竹筒,小手紧紧的抓着裴礼的衣角,小脸上有忐忑之色。 一只脚迈入客栈的瞬间,没来由地刮起一阵风。 小陈平被风迷了眼,抬起小手揉了起来。 此时,客栈内十余名客人齐齐转头。 下一瞬便是眼神古怪起来。 来者一行三人,一个瞎子,一个孩子,一个瘸子? 瞎子腰间悬着两把剑,看着普普通通,似乎没什么威胁。 孩子长的粉雕玉砌,看着就人畜无害。 倒是那个瘸子,关注的目光更多。 容貌虽说被帷帽薄纱遮挡,但那身段,绝对是一顶一的好。 且不提那挺拔到近乎呼之欲出的双峰,就说那圆滚滚的翘臀,看着就让人馋涎欲滴。 能有这身段,容貌好与坏已经不重要了。 毕竟关了灯,女子的容貌都是一样的。 这时,小陈平视线恢复,紧接着便看到客栈内一双双如狼似虎的眼睛。 他吓得心脏扑通扑通的乱跳,抓紧裴礼衣角的小手,又紧了几分。 “小二。” 裴礼好似没有发现客栈内那些择人而噬的火热目光,“一间上房,再弄些酒菜。” “客官,酒菜是在这吃,还是给您送房里去?” “送房里。” “得嘞,客官您跟我来。” 店小二在前引路。 裴礼一行三人,缓步跟着。 途经一张酒桌时, 有个瘦的跟个竹竿似的男人,抬了抬手,似乎是想要摸一把陈香的翘臀,不过却被同桌人制止。 裴礼一行人好似未曾察觉,上了楼。 天字二号房。 裴礼将陈香放在床上,后者拿枕头放在后腰,慵懒地靠在床头。 陈平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脯,“大哥哥,刚才那些人的眼神,好可怕!” 裴礼有心想安慰几句,可出口就只有两个字,“莫怕。” “这应该是个黑店。” 陈香摘下帷帽,露出一张易容过后的红色胎记脸。 “什么!黑……唔唔唔……” 陈平的小嘴被裴礼及时捂住,前者也很快意识到,刚才太大声音了。 “只怕不仅仅是黑店这么简单。” “怎么?” “这整个白马寨都透着股子不对劲……” 裴礼话还未说完,突然止住话头,不久,房门被敲响,是店小二端了饭菜过来。 裴礼打开房门,店小二将饭菜放在桌上。 一荤三素,一竹筒米饭,外加一壶酒。 店小二放下饭菜就走,丝毫没有逾矩,只是在临关门时,瞥了眼坐在床头的陈香。 随着店小二离开,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的陈平就要夹一筷子肉吃。 “那肉别吃。” 倏地,陈香开口。 陈平下意识问道:“陈姑姑,为什么?” “那是白肉。” “白肉?” 陈香并未继续解释,小陈平也没有再问。 裴礼端起酒菜放在鼻尖闻了闻,又检查了饭与碗筷。 “除了这盘肉,吃吧。” 如此,陈平这才敢往嘴里扒饭。 裴礼给陈香盛了碗饭,自己则是打开了那壶酒。 轻轻嗅了嗅,一股槐花香。 应是寨中特产。 裴礼并没有喝,而是取出自己的烈酒。 一顿饭过后,小二进来收拾残局,见到那盘未动的肉愣了愣,很快便退了出去。 夜渐渐深了。 “明日还要赶路,你也早些睡吧。” “你呢?” “我不困。” “啧啧啧。” 陈香慵懒的侧躺在床榻上,樱唇微张,“放着我这么个尤物都不心动,下面那群臭男人,可是恨不得吃了我呢。” 裴礼没有说话,将竹竿放在腿上,开始打坐。 “真不要我给你暖床?” 半晌,没有回应。 “嘁,无趣。” 陈香给身旁已经睡着的陈平盖好被子,很快便是闭上眼睛。 裴礼盘膝而坐,继续驱散刀气。 自从那夜救出陈香后,后者似乎想开了。 行走江湖就好似在游山玩水,多了丝洒脱的味道,丝毫没有已经上了大虞通缉榜的觉悟。 除此之外,她还总喜欢言语诱惑裴礼。 裴礼对此自然是不加理会。 倏地, 有靡靡之音自隔壁房传来。 声音中有男子低沉粗重的喘息声,亦有女子时而婉转时而高亢的娇喘。 声音持续了小半刻钟仍旧没有停下的意思,反而有愈演愈烈的架势。 陈香睁开美眸,俏脸上有绯红一片。 她下意识瞥了眼坐在不远处的裴礼,可后者就好似未听到一般,没有丝毫反应。 “喂,你能忍得住,万一吵醒了平儿可怎么办?” 闻言,裴礼终于有了反应,下意识“看”了眼还在熟睡的陈平。 如此下去确实也不是办法。 只是这天字号房间,隔音效果也太差了。 裴礼起身,准备去隔壁打个商量,让他们动静小一点。 也不知道隔壁的客人好不好说话,裴礼想了想,只拿了一把剑。 正当这时, 客栈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 声音似乎还挺远。 隔壁的靡靡之音在这一刻也停了。 裴礼使用天眼通查看,发现是有一支走镖的队伍前来投宿,引路的小厮还是那人。 镖队旌旗上有“四海”两字。 四海镖局。 这是河州第一大镖局,在江湖上拥有不小的声望。 据说镖局东家是成名多年的强者,一把大刀使得出神入化。 刚刚进入客栈小院。 “旺旺旺!!” 狠厉的犬吠再度毫无征兆地响起。 走镖的人吓了一跳,纷纷抽出各自的兵刃。 小厮对镖队一阵安抚,而后一脚踹在狗笼子上,黑狗龇牙咧嘴好半晌才安静下来。 走镖的队伍进入客栈。 其中一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后背背着一把类似剑匣的长方体盒子。 “赶了一天的路,饿死了。” 背剑匣的年轻人说道:“小二,好酒好菜端上来!” “客官,这个时辰厨子都睡……” “我加钱!” “……” 随着镖队进入客栈,天字二号房的裴礼不由得蹙了蹙眉。 那黑狗,根本就不是怕生人。 而是怕那个小厮! 每每小厮进出客栈院门,那黑狗都会一顿狂吠。 裴礼心中有了个大胆的猜测,当即使用天眼通对整个白马寨探查。 并未太久, 裴礼天眼通的视野从白马寨后山收回。 白马寨还是那个白马寨, 只是, 秋风萧瑟今又是,换了人间…… 第45章 遇妖僧真假林尘 整个白马寨空空如也,家家户户紧闭门窗,没有人烟。 进村时看到的袅袅炊烟,不过是有意制造的假象。 家家户户的灶房,都放着一摞摞柴。 应该是临近饭点有人来时,就会烧上一摞柴。 裴礼总算是明白,为何村口一直有小厮在蹲守了。 他们并不是担心进村的人不住客栈,而是担心进村的人不住客栈。 若是有人选择去村民家借宿,便很可能会发现村中的秘密。 白马寨所有的原住民,都已经被杀了,无论男女老幼。 尸体被堆砌在后山的一间冰库,在冰库的不远处,还有一个烤炉。 烤炉里,有四五具尸体被铁钩勾住了琵琶骨,正在被木炭烘烤。 此时,后山上就有一群山匪大碗喝酒,大块吃肉。 肉,是白肉。 也就是人肉。 这年头,人贱。 吃人比吃猪便宜。 “咯吱——” “砰!” 隔壁天字三号房,门被推开又被关上。 是那个背着剑匣的年轻人入住了。 客栈安静了下来,仅有一楼那些镖师还在喝酒。 隔壁天字一号房,那种靡靡之音却又开始了。 裴礼注意到陈香幽怨的目光,只能起身。 刚要打开房门,隔壁天字三号房的房门却先一步打开。 紧接着, 天字一号房房门就被砸的框框响。 背着剑匣的俊逸年轻人大喊,“大晚上的,还睡不睡了?” “滚开!” “你居然敢这么跟我说话,你知道我爹是谁吗?” “滚!” “淦你娘,我爹可是四海镖局的东家林万重,你敢……” 年轻人话还未说完,心中就涌上一股不祥,急忙后撤一步躲开。 一股无形的气浪袭来,房门被撞的四分五裂。 他也被撞飞,往一楼坠入。 砰!! 一张摆满了酒菜的客桌被砸中,当场爆了开来,酒菜撒了一地。 “嘶——” “我的屁股……” 年轻人捂着屁股,疼得龇牙咧嘴,眼眶里还有泪水凝聚。 “少东家,你没事吧?” 镖队那些还在喝酒的成员,看着砸在面前的年轻人,半晌才反应过来。 “无妨无妨,区区三层楼,岂能伤的了我林尘?” 年轻人揉着屁股,还不忘挺起胸脯。 就在这时, 天字一号房,一位看着约莫三十岁出头,披着袈裟的光头和尚走了出来。 和尚长相俊美,袈裟斜穿着,裸露半个臂膀,肌肉虬结,皮肤暗金,男性气息极浓。 砰! 和尚双手合十,脚尖轻点地面,从三楼一跃而下,最后轻飘飘的落在地面上。 “阿弥陀佛。” “小施主何故坏了贫僧修行?” 大和尚声音低沉,有明显的怒火,周身气机流转,身上的大红袈裟无风自动,一派高人形象。 见此一幕, 那些镖队的成员愣了一下,而后竟是与背着剑匣的年轻人拉开距离,生怕惹祸上身。 年轻人嘴角一抽,心中疯狂骂娘,不过仍旧强装镇定。 他咽了口唾沫,恐吓道:“你这妖僧,不守清规戒律,居然公然与女子媾合。” “我是四海镖局的少东家,你对我动手,就是得罪了整个四海镖局。” “今日之事若是传出去,我四海镖局真正的强者就会赶来。” “现在你立刻给我跪下道歉,我或许可以饶你一次!” “如若不然……” 年轻人还未说完,大和尚便是一步跨出,来到其面前。 大和尚身高九尺,年轻人在其面前足足矮了一个头。 大和尚一把拽住年轻人的衣领子,怒目而视,压迫感十足,“如若不然,小施主又当如何?” “我,我……” 年轻人很是激动,头上开始冒汗,语气十分强硬道:“我就算你捏到软柿子了!” 大和尚明显愣了一下,这么一弄倒也没了出手的意思。 他将对方推开,转身就要回房。 倏地, 他一掌拍出,年轻人身后的剑匣爆炸开。 竟是空空如也。 大和尚轻蔑一笑,抬腿回了房。 “淦!” “你们踏马躲什么?小爷没给你们钱吗?” 年轻人见大和尚离开,立时对那些躲在后面的十余人怒斥。 “高远!你就给我们每人二两银子,难道还想要我们给你玩命啊?” “就是啊!说好了只要帮你撑场面,你自己要去充好汉,能怪的了谁?” “我看啊,你就是真把自己当四海镖局的少东家林尘了。” 众人对那个名叫高远的年轻人一顿冷嘲热讽。 高远气的面红脖子粗,身体都在颤抖。 天字二号房,陈香听到外面动静没了,轻声问道:“怎么回事?” 裴礼道:“没事,有个扯大旗的。” “扯大旗?” “三号房的年轻人,是在冒充四海镖局的少东家,身份被一号房的大和尚给揭穿了。” 裴礼说完,突然眉头一皱, 他微微抬头,天眼通看向远处的夜幕。 竟是又有四十余人往白马寨而来。 看着那面迎风飘扬的旌旗。 裴礼面色古怪起来。 “四海镖局。” 在这支镖队的最前方,有一面容俊逸的少年,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身后背着一个剑匣。 此剑匣与先前被大和尚一掌拍碎的有异曲同工之妙。 除此之外, 这支镖队有四十多人,队伍正中,有一肌肉虬结的男子。 在其后背,有一个被红布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巨大不规则物体。 汉子背着每走一步,脚下都会出现一个不浅的凹陷,可见后背那东西份量不轻。 随着这支镖队来到白马寨,那个蹲守在村口的小厮再度迎了上去。 镖队最前方。 那个背剑匣的少年眉头紧蹙,目光不断打量着小厮。 少年名叫林尘,是四海镖局总镖头林万重的独子。 今岁不过二十三的年纪,可常年跟随父亲走镖,江湖阅历已是不浅。 再加之林尘的武道天赋,直追大虞四大天骄,故而,小小的年纪便可带领镖师走镖。 “少东家,哪有客栈小厮半夜还出来招揽客人的,” 林尘身后一名老镖师低声道:“而且我看这白马寨透着古怪,咱们还是直接去梧桐城吧?” “我们直接去梧桐城自然不难,可梁宣叔哪里能受得了?” 林尘说话间,扫了眼背负重物的大汉,后者胸口剧烈起伏,汗如雨下。 “可是……” “福伯,不必担心,进入寨中小心些便是了。” “这……好吧。” 第46章 玉笛颤九印际会 本就不大的客栈,又住进来四十多人,显得愈发拥挤了。 好在天字一号房并未再有靡靡之音传出。 如此, 裴礼也就不再关注其他。 虽说这是个黑店,但毕竟没有对自己有什么妨碍。 倒也不必太过如履薄冰。 裴礼重新在凳子上盘膝坐下,运转太玄经,驱散着刀气。 约莫一个时辰后,怀中的玉笛突然剧烈震颤起来。 自从玉笛吸收了衍天印后,玉笛就一直在吸收裴礼的真气。 历经半年,似乎终于是吸饱了。 恰在这时, 裴礼脑海的衍天印一阵扭曲,竟是弹出一个对话框。 有些像前世的聊天群。 群成员仅有八人。 好半晌。 群里没有任何动静,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太晚,大家都睡了的缘故。 叮咚! 突然,一条信息弹了出来。 【戮天印】:在吗? 戮天印,是姜晓。 叮咚!叮咚!叮咚! 姜晓的一个消息,好似在平静的湖水里丢下石子,将群里原本的平静打破。 【封天印】:在。 【翻天印】:哥哥姐姐们,你们好啊,你们也都还没睡吗? 【元天印】: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大家能在这里对话? 【昊天印】:大家应该都有一块至宝碎片吧?是谁把这个对话框开启的? 【戮天印】:快看!群主是衍天印。 【昊天印】:衍天印,出来说几句,你是怎么开启这个对话框的? 叮咚!叮咚…… 消息一直弹个不停。 裴礼并没有说话,默默潜水。 那些人见裴礼未回话,也就将话题引到了别处。 裴礼看了半天,突然看到一则有意思的信息。 【震天印】:大家都在什么地方,有没有人看到一个穿着大红袈裟,身高九尺的妖僧? 大红袈裟、身高九尺。 妖僧。 犯了淫戒的和尚,算不算妖僧? 莫名,裴礼想到了天字一号房的那个大和尚。 与震天印拥有者描述的相似度很高。 不过裴礼还是没有回话,因为一旦回话,就容易暴露自己的位置。 现在群里这些人什么实力也不知道,还是需要谨慎对待。 另外,群里除了他,灵天印拥有者也一直没说话,不知是什么情况。 群里一直吵个不停,都在明里暗里的套别人的消息。 能获得至宝碎片,应当都不是简单角色。 自然会想着打探出其他碎片的信息,而后据为己有。 半晌,没有看到有用的信息,裴礼干脆关掉了消息提醒。 正要安心修炼,那个对话框突然剧烈震动起来。 嗡!嗡!嗡!! 裴礼一看,原来是戮天印在疯狂艾特自己。 【戮天印】:@衍天印,快出来,你现在在哪啊? 【戮天印】:@衍天印,你最近名头很响啊! 【戮天印】:@衍天印,刚听到消息我都吓了一跳,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变态! 【昊天印】:@戮天印@衍天印,你们认识? 裴礼微微蹙眉。 姜晓虽说没有道出他的真实身份,可这么多信息放在一起,难免不会让人产生联想。 再加上最近江湖上“临渊”二字的热度居高不下…… 裴礼点开设置,将戮天印给禁言十二个时辰。 倏地, 对话框弹出戮天印被群主禁言十二个时辰的提示。 群里的人都懵逼了,完全没想到群主的权力居然这么大! 还可以随意对他人禁言! 裴礼想了想,编入一条信息。 【衍天印】:群规第一条,禁止在群里议论群主身份,违规禁言一日,违规超三次将永久禁言。 此消息一处,群内哀声一片,言语间皆是霸道蛮横之类的。 裴礼没有再解释,点开设置,全体禁言。 至于什么时候开,看心情吧。 此时—— 悬州。 剑阁。 姜晓因为在群里被禁言,气的一把掀开了被子。 “这个死裴礼,当个臭群主了不起啊!” “还敢禁言我,姑奶奶我还不稀罕这个群呢!” “千万别让姑奶奶再遇见你,不然姑奶奶非……咦?全体禁言了?” “小裴礼果然够意思,知道禁言我一个人不公平,所以把所有人都禁言了。” “不错不错,还算他有点良心,下次见面可以奖励他一下!” 一念及此,姜晓重新躺下,盖好了被子。 半晌, 她又猛地掀开了被子,两只小粉拳狠狠地打了几拳空气。 “居然禁言我,气死我了~” …… 夜色正浓。 白马客栈的地下。 客栈掌柜以及那些假扮商贾的山匪正在密谋。 客栈掌柜真实身份其实是后山上那群山匪的头头。 他名叫司徒白,自己取了个绰号,唤作小白龙。 “山上的口粮已经不多了。” “四海镖局有四十来人,为何不在他们的饭菜里下药?!” 一个瘦个子很是不满的道。 这人绰号豺狗,有个先天境实力,对自己人十分仗义,也不贪财,仅有一点,好色。 尤其是对那种半老徐娘最感兴趣。 在他看来,这种有一定生活阅历的女子,才是最有味道的。 “莫急。” “那个背剑匣的年轻人,应当就是四海镖局少东家林尘,实力不弱。” “再加上他们初来乍到,戒心不小……” 司徒白还未说完。 豺狗不满地嘲讽道:“做事如此瞻前顾后,兄弟们跟着你也是挨饿的命!” 司徒白无奈摇头,“豺狗,我知你是怪我没对天字二号房那个美妇下手。” “我已经说了,那个房的人不简单。” “寻常瞎子跟瘸子,岂敢出来闯荡江湖?” 司徒白补充道:“而且端进去的那盘肉动都没动,说明人家看出来那是白肉。” “那又如何?!” 豺狗冷哼道:“只要进了这白马寨,他就是如今江湖声名最盛的‘临渊’,那也是块砧板上的肉!” 此言一出,密室里一阵沉默。 “还真别说,这瞎子的特征跟官府通缉令上的还真有些像。” 有人猜测道:“这瞎子该不会真就是官府通缉的烟雨楼临渊吧?” “应当不是。” “官府不是说临渊是带着烟雨楼花蝴蝶一起走的嘛,二号房里还有个孩子呢。” “谁家正经逃命还带个累赘啊。” “啊对对对!!” 一番交流,话题渐渐走歪。 “都别扯了!” “临渊那种妖孽级的人物不是我们该操心的,咱们还得想想怎么解决口粮问题!” “小白龙,你给个准话,这次到底干不干?” 司徒白沉吟道:“干是肯定要干的,问题是干谁,怎么干……” 第47章 玄铁现匪寇尽出 一夜过后, 还算是相安无事。 裴礼将背篓重新背在后背,拦腰抱起陈香。 陈平打开房门,而后拽着裴礼的衣角,一起下了楼。 豺狗那些假扮商贾的山匪,也在一楼。 昨夜他们一番商议,终于有了个明确的办事章程。 首先,天字一号房的大和尚昨夜已经露了实力,没必要招惹。 其次,那个冒充四海镖局的一伙人,必须留下。 再次之,四海镖局一行人,由于人数较多,可以提供不少口粮,所以,必须留下。 最后,找机会试试瞎子三人的底细,若也是装大尾巴狼的,自然也要留下。 此时, 裴礼三人来到一楼,不出意外地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客官,您这是要退房吗?” 店小二迎了上来。 “是。” “那您要稍后,我还得上楼检查一下房间,你们可以先在这吃个早餐。” “三碗素面。” 裴礼说罢,走向门口的一张空桌。 “好嘞,素面三碗!” 小二让人煮面,自己则是提着个油灯上了楼。 裴礼眉头一皱,退个房而已,提灯做甚? 此时, 店小二关闭门窗,房间光线暗了下来,点燃油灯,开始检查房间。 裴礼用天眼通关注着店小二的一举一动,立时是脸黑了下来。 提灯定损! 滑天下之大稽! 不久, 店小二下了楼,还拿出一张天价罚单。 一万两! “就你这破客栈,老娘全砸了也值不了这个价!” 陈香嗤笑道:“你们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 店小二笑盈盈的道:“这位客官,我们这可不是讹钱啊,都是有理有据的。” 陈香俏脸阴沉下来,看向了裴礼,“你这能忍?” “唉。” 裴礼“看”着这张罚单,微不可查的叹息一声,“常言道,有理走遍天下。” “可人家根本不跟你讲理。” “不讲理的话,我还略懂一些拳脚。” 说罢,裴礼一挥竹竿,店小二如遭重击,将后面的柜台撞得四分五裂。 突如其来的一幕,客栈内的气氛顿时一滞。 豺狗一行人立时抽出桌下的刀,围了过来。 小陈平满脸恐惧,扑进了陈香怀里。 豺狗喉结滚动,恨不得将陈平取而代之被陈香抱入怀中。 他伸手就要去掀陈香帷帽下的薄纱,突然一道劲风袭来。 他下意识后撤一步,可手腕仍旧被竹竿拍的红肿一片。 豺狗大惊。 他可是先天境强者,被人用竹竿这么一拍就肿了?? “莫打架莫打架。” 掌柜的看准时机,急忙出来劝架。 他对裴礼赔笑道:“这位客官,刚才说的一万两只是开个玩笑,你们给个二两银子房钱就行了。” “哼!” 裴礼闷哼一声,知道这些人是有意试探。 不过他也不想多事,放下二两银子,抱起陈香便走。 豺狗看着陈香的翘臀双眼喷火,不过却被掌柜死死拉住。 “阿弥陀佛。” “这位小施主,请留步。” 突然,一声佛号自三楼响起。 是天字一号房的大和尚。 他仍旧是穿着大红袈裟,一侧臂膀裸露在外。 在其身旁,还有个身材妖娆,年轻貌美的女子,只是这女子的眼睛,有些无神。 倏地, 大和尚抱着女子从三楼跃下,挡在客栈门口。 “大师,可是有事?” 裴礼蹙眉道。 “没想到这家客栈还有如此尤物!” 大和尚并未理会裴礼,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陈香,眼里有光,怀里年轻貌美的女子都不香了。 “贫僧法号无色。” 他一把推开身旁女子,眼睛盯着陈香,“小娘子,我要你助我修行!” 陈香轻蔑一笑,“凭你也配?” “阿弥陀佛。” “小娘子,只要你与贫僧修行过一次,立马就会欲罢不能。” 无色和尚双眼火热,伸手就要去抓陈香。 “锵!!” 裴礼以竹竿作剑,一剑刺出,正中大和尚掌心。 砰的一声。 大和尚倒飞而出,撞倒了客栈大门,双脚在院内划出两道不浅的凹痕。 此一幕,看的掌柜与豺狗面色凝重! 这大和尚昨夜可是显露过实力的,是先天境强者中的佼佼者。 可在这瞎子面前,就好似蚍蜉撼树! 能随手一击击退一名先天境强者,这瞎子该是何种实力? “你不是说你伤势还未恢复吗?” 陈香秀眉微蹙,也是有些意外。 发现裴礼的实力,似乎比那一夜还要强了几分。 “伤势恢复了六成,实力恢复了十二成。” 裴礼已是先天境中期,实力增长一些,很合理。 “大哥哥好厉害!” 陈平昂起头看向裴礼,小脸上满是崇拜。 “匹夫之勇,敌一人者也。” 裴礼迈步走出客栈,也没有与大和尚纠缠的意思,往停放马车的后院走去。 只是, 大和尚明显不想错过陈香,双腿发力,犹如离弦之箭,激射而来。 途中,他全身肌肤转为金色,在其周身有无形的真气包裹。 一只金色的大手掌犹如排山倒海一般,悍然拍来。 倏地, 裴礼转身,一手抱着陈香,一手抱起陈平。 抬脚,在那只金色大手掌上轻轻一点。 顿时,身形借力极速往后院掠去。 落地时已在马车旁。 顿时,裴礼不由得眉头一皱。 天眼通看到,后院中有不少四海镖局的人,却几乎都倒在了地上,没了知觉。 仅有寥寥几人,还有意识。 其中那个背着剑匣的林尘,就是还未彻底昏厥过去的人之一。 裴礼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着的道,不过白马寨这群山匪,还真是胆儿肥。 居然连河州第一镖局都敢下毒手。 裴礼将陈平塞入马车内,又将马缰绳交到了坐在马车上的陈香手中。 “先走,我随后就到。” “好。” 陈香没有犹豫,赶着马车往侧门出去。 大和尚好似色中饿鬼,竟是对陈香锲而不舍。 他施展轻功,就要向着陈香追去。 只是,论轻功,裴礼真没遇上敌手。 身影一闪,挡在了大和尚面前。 以竹竿作剑,一剑挥出。 恐怖的剑气犹如出海的蛟龙,威猛而霸道,势不可挡。 大和尚眼中的惊骇几乎要溢出屏幕,慌忙躲避。 剑气错身而过,将连绵的好几栋房屋劈成了废墟,烟尘四起。 “域外玄铁!!” 裴礼正准备将这淫僧击杀,突然后院中传来一声欣喜若狂的大喊。 转头“看”去, 就见一群山匪,正围在一块巨大的不规则物体面前。 裴礼记得那东西,四海镖局进白马寨之时,有个体格健壮的人背着这份量不轻的东西。 恰在这时, 有喊杀声传来。 原来是后山上的那群山匪,蜂拥而来! 山匪,这是倾巢而出了! “域外玄铁?” 第48章 白龙寺小僧忘川 “域外玄铁?” 裴礼喃喃自语,隐约间,好似在哪听说过这东西。 很快便是想起,当年师父无意间曾经提过一件往事。 约莫在二十年前,河州琅琊郡突发大水,据说那次大水淹死了三十多万人。 传闻在大水来之前,有人看到有陨石坠海。 事后琅琊王氏乘船出海,还真运回了个怪异的石头。 通体漆黑,奇重无比,坚如磐石,敲击时还有精铁交鸣声。 此事当时在大虞掀起了不小的波澜,都盛传琅琊王氏得了块域外玄铁。 当时琅琊王氏的家主,想要将之打造成一把绝世兵刃,用以镇家族气运。 不过由于怪石十分坚硬,就连切割都是难以办到,更何谈锻造? 如此,域外玄铁沦为鸡肋,此事渐渐地便也淡了下来。 “通体漆黑,奇重无比,这定是域外玄铁无疑!” “传闻域外玄铁高三丈有余,而且不是不能切割吗?” “定然是琅琊王氏用了某种不为人知的方式切下来的。” 从山上下来的山匪连四海镖局的人都顾不上了,围在那块不规则的重物旁,眼冒精光。 大家都明白一个道理,能切割也就肯定能锻造。 这玩意感兴趣的人多海里去了,随便找个人接手,便是个天文数字。 有了钱,谁还做山匪啊? 到时候随便捐点款,做点善事,身份轻易就能洗白。 “可恶!竟敢打我四海镖局的主意!” 林尘浑身瘫软的倒在地上,想要起身护镖,可却使不上半点力气。 就在今日清早,他准备带着人趁早赶路。 临出门时,在客栈吃了碗面。 由于昨夜相安无事,今晨就放松了戒备。 可分明用了银针试毒,没成想还是着了道。 此事若是传荡开,只怕不光是他林尘,就连整个四海镖局的脸,都要丢光了。 此刻,他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群山匪将那块域外玄铁搬走。 司徒白终于想起正事,吩咐道:“豺狗,将四海镖局这些家伙全解决了!” “交给我就好!” 豺狗发出桀桀桀的坏笑,提着刀剑走向最近的一个镖师。 “你这畜牲,住手……” 林尘双目通红,想要阻止,可却提不上一口真气。 “你就是四海镖局的少东家林尘吧?” “听说你的武道天赋直追大虞四大天骄。” “你或许做梦也不会想到,居然会死在我这种小人物手里吧?” 豺狗嘴角勾起一抹戏谑,提着刀来到林尘面前。 他没有犹豫,扬起刀,一刀斩下。 “砰!” 豺狗手里的刀脱手,大刀将两名山匪穿了心,温热的鲜血打湿了地面。 豺狗面色骇然的转头,就看到那个手持竹竿的瞎子走了过来。 “死瞎子!我已经放你一马了,你居然还敢招惹我!” 豺狗大怒,“今日你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你休想走出白马寨!” 裴礼只反问一句,“杀人,需要理由吗?” “你!” 豺狗气得浑身颤抖,可却忌惮裴礼的实力,不敢贸然出手。 司徒白忙带着人过来,给豺狗撑场子。 “小兄弟……” 林尘做的是走镖的生意,讲究的就是信义二字。 他不想连累裴礼,忙道:“是我林尘命该如此,你自己走吧。” 啪! 裴礼没有回应,他的剑却有了回应。 鹧鸪剑出鞘的瞬间,便又重新入鞘。 此刻后院如此多的人,能看清的却不过两人。 “咳,噗!” 突然, 豺狗毫无征兆的咳血。 他下意识摸了摸胸口,发现心脏已经碎了。 “是,是你!” 豺狗袖口擦去鲜血,再度忍不了了,反正最后也是个死! 他提着刀,朝着裴礼冲了上来。 唰! 一道剑光一闪而逝, 豺狗喉咙被捅出个窟窿眼。 见此一幕,那群山匪直接吓傻,反应过来则是转身就逃。 “一群活在阴沟的人,是不会愿意见到耀眼阳光的。” 裴礼脚步轻踏,提着竹竿就欲彻底除掉这群蛀虫。 官府不管的事,我管。 官府管不过来的事,我管。 旭日东升, 曦阳笼罩大地。 在这阴暗的白马寨,迎来了它的第一次日出。 那红日,跟血一样的颜色。 “域外玄铁。” “此物与贫僧有缘。” 趁着裴礼大杀特杀之机,无色和尚来到域外玄铁面前。 伸手抚摸了玄铁表面,粗糙不堪,坚硬如铁,漆黑如墨,寒意彻骨。 不似凡尘所有,更似天外来物。 是域外玄铁无疑。 无色和尚全身金光大作,一把扛起了足有万斤重的域外玄铁,往北而去。 登州,铸剑山庄,就在北边。 传闻铸剑山庄少主萧景阳,乃是万年不出的炼器奇才。 无论是何种材料,只要经过他的手,便能化腐朽为神奇。 用这域外玄铁,锻造出一个重如山岳钵盂,应当不成问题吧?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无色和尚的大笑声渐渐远去。 林尘死死盯着无色和尚离去的背影,双眼几近喷火。 押镖多年,从未像今日这般狼狈。 现在居然眼睁睁的看着旁人将所押之镖劫走。 奇耻大辱!! “咳!” 林尘体内真气突然剧烈上涌,咳了一声。 所中的软筋散之毒解了,可却经脉逆冲,受了严重内伤。 他不顾伤势,强提一口真气,欲要将镖夺回来。 走镖之人,所押之镖,远重于自身性命! “噗!” 倏地,林尘真气逆流,一口鲜血喷出,后仰而去。 渐渐模糊的视线中,隐约看到一个双目缠着缎带的身影接住了他。 “小,小兄弟……” 不知过了多久。 林尘缓缓睁开眼,入目便看到渐渐西斜的残阳。 想起昏迷前一幕, 他似是被那个小兄弟救了,后者还往他体内度了一丝真气,助他平复紊乱的真气。 若没有那一丝真气,他的经脉都有可能直接毁了。 他下意识转头,想要寻找那个身影。 可入眼却看到四海镖局的镖师们,正在不远处盘膝运功。 他下意识想起身。 “施主莫动。” 倏地,身后有个年轻的声音响起。 林尘这才意识到,身后有人正用佛门真气助他恢复伤势。 “多谢大师援手。” “小僧非是大师,不过是白龙寺的一个小沙弥罢了。” 扬州白龙寺。 大虞第一寺庙, 也是唯一被大虞承认的寺庙。 倏地,真气停止灌输, 林尘站起,转身便看到一个不过二十出头的光头和尚。 长的眉清目秀,唇红齿白,身着白色纱衣,头上有六个戒疤。 “多谢法师救命之恩。” 林尘双手合十,感激道:“在下四海镖局林尘,敢问法师发号,也好知晓还恩何人。” “小僧法号忘川,当不得林施主恩典,救林施主的,另有其人。” 闻言,林尘一愣,想到了那个双目缠着缎带的小兄弟。 也不知他姓甚名谁,这天大地下,也不知还有再见的机会否。 只是,这救命之恩,又当何以为报? 第49章 梧桐城高远同行 “法师助我疗伤之恩,在下亦不能忘。” 林尘双手合十,微微躬身,“他日我定要上白龙寺佛前叩首,再度金身。” 忘川小和尚微微蹙了蹙眉,不想对方如此执着。 不过他也不能阻止对方去白龙寺拜佛,况且为佛像镀金身,此举功德无量。 忘川还礼道:“林施主心向我佛,定有福报。” 林尘笑了笑,并未再说。 其实他根本不信佛。 真要去白龙寺,也肯定是冲着这位忘川法师去的。 林尘突然想起大虞四大天骄之一的余川。 这人就是扬州白龙寺的和尚。 林尘忙问道:“不知法师可识得白龙寺余川?” 忘川愣了一下,点头道:“略有耳闻。” 林尘又道:“传闻此人年纪轻轻便领悟了数本佛门大乘佛经,还有传言他是大佛转世,不知是真是假?” “市井传闻,多有浮夸,当不得真。” “余川也不过是读过几本经书,何谈领悟?” “我白龙寺当代主持,佛法高深世所罕见,也不敢妄言读懂任何一部佛经,更何况小辈余川。” “至于说余川是大佛转世,此更乃子虚乌有。” 忘川笑道:“我寺主持就不止一次说过,余川生性愚笨,不知变通,怎会是大佛转世呢?” 林尘笑着点点头,也不说话。 面上是认同,可心里却有另外的想法。 “林施主,你们一行人,怎会全部身中软筋散?” “此事说来话长…… 林尘将在白马寨发生的事全部讲了一遍,连同如何着了客栈的道也讲了出来。 最后盖棺定论,“这白马寨根本就是个山匪窝。” “原来如此。” 忘川蹙眉。 若是早知如此,便不给那些死去之人安葬加超度了。 不过事已至此,也就不再纠结。 这时, 四海镖局的镖师们纷纷起身。 在忘川和尚的佛门真气帮助下,他们已经驱散了不少软筋散药力。 林尘与忘川告辞,准备去追回丢失的镖。 忘川也知到了缘尽之时,立时行礼告别。 林尘随口问了一句,“对了,此处偏僻,法师怎会来此?” “小僧是为了将一位师兄带回白龙寺戒律堂。” 忘川问道:“不知林施主可曾见过一个身着大红袈裟,身高九尺的和尚?” 顿时, 林尘一行人面色古怪起来。 “那和尚,法号可是无色?” …… 日落西山。 梧桐城南边的城门,已经快要到了关城门的时辰。 此时,未进城的百姓,脚步急促的奔向城门。 在城门一侧的城墙上,贴着好几张通缉画像。 其中有两张,就是烟雨楼临渊,与花蝴蝶。 这两人的真名也有,裴礼,陈香。 城门处的守卫,将画像与进城之人比对过后,才会放行。 倏地, 一只马车慢慢悠悠的行驶,身旁不断有行人将之超越。 赶马车的是个少年,双目灰白无神,脸上还有个痦子,其上长了几根长长的毛。 此人自然就是裴礼。 由于他的特点太过明显,故而陈香也给他简单的易了容。 “要进城了。” 倏地,裴礼低声说了一句。 “嗯。” 马车内传来一声微不可察的回应。 随着马车来到城门近前,立时便有两名守卫挡在了马车前。 “干什么的?” “进城。” “废话!大爷还不知道你进城,问你进城做什么?” “探亲。” 一名守卫冷哼一声,拿出一幅画像,对着裴礼一阵比对。 由于脸上多了个痦子的缘故,故而与画像相差不小。 其中一名守卫掀开马车门帘往里看去。 入眼就看到一个戴着帷帽、身材丰腴的妇人,以及六七岁的小男孩。 “戴着帷帽做甚?” 守卫目光贪婪在陈香娇躯上扫视,喝道:“摘了!” 陈香说道:“这位官爷,妾身面容丑陋,就不必看了吧?” “让你摘了!” “是。” 陈香缓缓摘下帷帽,露出一张有大红胎记的脸。 立时, 守卫缩了缩脖子,这胎记脸,看着就影响睡眠质量。 不过若是关了灯,这身材,肯定水润多汁! “小子,你们什么关系?” “夫妻。” “你小子可以啊,还玩小马拉大车。” 守卫一脸戏谑,“你艳福不浅,睡了这么个尤物,那就是睡了个女菩萨。” 裴礼蹙了蹙眉,“我们可以过去了吗?” 两名守卫眼神交流了一下,其中一名守卫转身离开。 似是去叫人了。 裴礼握了握竹竿。 不久,一名身材臃肿,疑似城门校尉的守卫走了过来。 他看了眼裴礼,很快就没了兴趣,视线落在陈香脸上,下意识眉头一皱。 不过在看到她玲珑有致的娇躯后,喉结滚动了一下。 一名守卫士兵心领神会,对陈香道:“我们怀疑你就是通缉的花蝴蝶,现在跟我们去房间检查。” “兄弟!” 倏地,裴礼正准备出手,一道热络的声音传来。 高远。 就是那个冒充林尘的家伙。 裴礼早就发现,这家伙自从出白马寨就一直远远的跟着。 由于对自己没什么妨碍,故而裴礼也就未曾理会。 而且在白马寨时,就连林尘都着了道。 可高远反而没事。 想来这家伙应有特别之处。 “兄弟,我就拉个屎的功夫,你怎么不等我呢?说好了一起进城的,” 高远很是责备的瞪了眼裴礼。 还未等裴礼说话,高远就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不着痕迹的塞到了城门校尉手中。 “这位军爷,这小子是我儿时玩伴,家里从小就穷,这次来梧桐城是带着媳妇来看病的。” “看什么病?” 城门校尉不动声色的收起银子,仍旧板着脸。 “天花。” “走走走,快走!” 城门校尉三人及时捂住口鼻,一个劲的轰人。 虽说陈香身材不错,可毕竟脸上有胎记。 再加上又有天花。 自然不可能进一步做些什么。 更何况现在还得手约莫十两银子。 “多谢各位军爷。” 高远一屁股坐在马车另一侧,裴礼竹竿一拍马屁股,马车缓缓行驶。 “等一下!” 倏地,最早拦路的一名守卫拦下马车,“不对啊!刚才这小子说进城是去探亲,可不是看病!” 高远一愣,有些不知所措。 裴礼握紧竹竿,准备出手。 啪! 身材臃肿的城门校尉一脚将那名守卫踹飞。 “你踏马是不是傻?” “他们肯定是先去探亲再去看病!” 城门校尉看向裴礼高远二人,“本校尉说的对不对?” “啊对对对!!” 第50章 巷陌深夜遇稚童 有惊无险的进了城。 裴礼赶着马车行驶在主道上。 随着天色渐晚,两侧的商铺陆陆续续开始关门。 裴礼轻道一声,“多谢。” “小事一桩,不足挂齿。” 高远笑着摆摆手,两条腿耷拉着,一晃一晃的。 似是心情不错。 裴礼突然又道:“为何一直跟着我们?” “你怎么知道……” 高远话还未说完,意识到这个问题有些弱智了,毕竟对方的实力那般恐怖。 不仅无色和尚不是其对手,而且还是屠了整个白马寨山匪的猛人! 他突然道:“我想跟你学武!” “不行。” 裴礼直接拒绝了。 一来,这家伙不是学武的料。 二来,不想连累他。 “为什么?” “你都没有见过我出手,我今日必须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万中无一的练武奇才!” 高远犹如被踩中了尾巴,跳下马车,握着拳头当着裴礼的面摆了几个把式。 连花架子都算不上。 说三脚猫功夫都是昧着良心。 很快, 高远一套不搭嘎的动作打完收工,还自认为很是帅气的甩了甩头发,而后就要跃起马车。 “怎么样,我是不是万中无一的练武奇才?!” 裴礼竹竿一拍马屁股,速度陡然快了一分。 duang——!! 高远一脑袋撞在马车上,直挺挺地摔在地上,额头上肿起一个大包。 隐约间,裴礼平淡的话语传来。 “很明显,你不是。” “……” 高远不服气的冲了上来。嚷嚷着刚才不作数,说是没防备,还说裴礼偷袭,不讲武德。 裴礼没有理会。 只是,这高远也是个话唠,坐在马车上叨叨叨个不停。 “你是不是在找客栈?” 高远见裴礼一直往偏僻处赶车,好似猜出了裴礼的意图。 “我知道一家客栈,价格既实惠住的又舒适。” 高远特意补充道:“还不用牙牌。” 裴礼顿了顿,“不用牙牌的客栈,肯定不是正经客栈,我们可都是正经百姓。” 高远道:“自然是正经百姓,可不用牙牌不是能省点事不是?” 裴礼略微沉吟,同意了对方的提议。 顺着高远指引的方向行去。 不久,街道变窄,再加之街道上房挨着房,有不少人在屋门口堆放了杂物,马车无法通行。 裴礼只能将马车找个位置停放。 “我帮你们拿行李吧。” “不必。” 裴礼自己背上竹篓,将陈香拦腰抱在怀中,小陈平则是抓住他的衣角。 高远在在前引路,还介绍着梧桐城的风土人情。 据高远介绍,他是梧桐城本地人,家里爹娘死的早,留下了不少家产。 裴礼还询问了他,为何要假冒四海镖局少东家,他回复只是一时兴起。 对此,裴礼不予评价。 “对了!” “你们还不知道吧,梧桐城城西的一片空地上,凭空多了家客栈。” 高远突然道:“这段时间有不少人蜂拥进入梧桐城,都是为了那家客栈而来!” “凭空多出来的?” “是啊。” “叫什么?” “似乎是叫……” 高远做沉思状,旋即道:“神仙留步!” 闻言,裴礼心头一阵悸动。 某人的倩影浮上心头。 原本平静无波的心境,荡起了一圈圈涟漪。 他故作不解道:“一家客栈而已,大家何以如此趋之若鹜?” “这可不是一般的客栈!” “客栈看大门的都是麒麟,麒麟啊,这可是上古神兽,世间早已绝迹。” “除此之外,据说里面的茶都不是凡品,是悟道茶,喝了能增加悟性!” “就单单是这悟道茶,对武道中人就有着天大的吸引力。” “客栈出现的这几日,能进去的寥寥无几,还都是身份显赫之人!” 闻言, 裴礼好似明白了什么,说道:“所以,这就是你假冒四海镖局少东家林尘的原因?” “呃……” 高远顿时语塞,面露尴尬道:“我只是想借一下四海镖局的名头而已……” “呵,” 裴礼不带感情的笑了一下,没了下文。 高远试探性的道:“兄弟,你怎么不说话了?” “我们仅是萍水相逢,算不得兄弟。” 裴礼说道:“而且,还想要我说什么?” “自然是神仙留步啊,难道你就不想进去看看吗?” “想又如何,不想又如何?你不是说只有身份显赫之人才能进去吗?” “现在的江湖上,还有谁比你声名显赫,你若是报出你临渊的名头……” 高远眉飞色舞的说着,突然注意到裴礼停了下来,立时意识到说漏嘴了。 他急忙道:“不好意思,我刚才没说清楚,我的意思是说,你可以冒充烟雨楼临渊的身份……” “咱们就此分别吧,莫要再见。” 裴礼转身就往回走,小陈平紧紧地跟着。 “诶诶诶,兄弟!” “咱们不是去住店嘛,前面不远就到……” 高远急忙追上来,可突然感觉到了彻骨的寒意,好似再往前一步,就要血溅五步。 “莫要再跟着我,否则,你会死。” 裴礼最后丢下一句话,头也不回的离开。 高远在原地急得团团转,可却不敢再追。 “此人谎话连篇,而且心机深沉,应是个玩弄人心的高手,最好莫要深交。” 陈香一针见血的分析道。 裴礼点点头,表示认同。 高远在白马寨见过裴礼未易容的模样,许是那时便认出了裴礼临渊的身份。 从他今夜的言行来看,他接近裴礼,根本就是早有预谋。 无论是冒充四海镖局少东家,亦或是借助裴礼临渊的身份。 高远的最终目的,就是想进入神仙留步。 这种人,为了目的可以不择手段。 若是真与之称兄道弟,只怕总有一天会被其在背后捅刀子。 夜色渐浓。 身处偏僻之地,四周黑漆漆一片。 突然,前方的街道,有一道黑影一闪而逝。 “大哥哥!” 陈平吓了一跳,小脸都白了,不由得抓紧了裴礼的衣角。 “莫怕。” 裴礼安慰一声,继续往前走。 这时,前方有个五六岁的稚童迎面走来。 双方即将错身而过之时, 稚童突然一个趔趄,撞在了裴礼腿上。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稚童道了歉,转身就走,速度比先前来时快了不少。 “小孩……” 裴礼刚刚开口,那稚童竟是突然加速逃跑,一溜烟便是跑没影了。 第51章 将门后风雨初歇 梧桐城,也称水城。 在城内,一条宽三丈有余被冠名清河的内河,在城中绕了一圈走一圈。 故而,梧桐城除了水多,便是桥多。 一座又一座的石拱桥,沟通了清河两岸,勾勒出这个江南水乡。 轰隆隆!! 天空中传来闷雷声,好似是即将来临骤雨的预兆。 忽有夜风凛凛一阵,吹动了旌旗,吹皱了河水,也吹散了心头愁绪。 在城南的一座石拱桥下,此刻正有四名稚童分享着今日的喜悦。 “快看这是什么!” 一名身材偏矮小的稚童,从胸口掏出一只玉笛,立时引起一片惊呼。 玉笛通体散发着柔和的白光,触感温润,其上还有不知名的符文刻画,当真是美轮美奂。 “好漂亮!” 一个五六岁小女孩爱不释手的抚摸着玉笛,失落道:“可惜我不会吹。” 一个瘦瘦的小男孩道:“漂亮有什么用,最主要的是要值钱!” “就是啊,我已经三天没吃翠翠她家的炊饼了,都快忘了肉是什么味了。” 说话的是个小胖墩。 “小胖鱼,你就知道吃!” “可是不吃就饿死了……” “老大,这笛子你是从哪弄来的?” “是在一个……” 矮小稚童昂起头想了想,“很奇怪的人身上拿来的。” “很奇怪的人?有多奇怪?” “说不上来,反正很奇怪就是了。” “老大,你说这根笛子值多少钱,够不够买四个炊饼……” “……” 四名稚童聊的热火朝天,丝毫没注意到,一架马车正在石拱桥上行驶。 等他们反应过来时,石拱桥下,已经多了个拿着竹竿的身影。 “是你!” 矮小稚童认出来人,就是那个笛子的主人。 裴礼伸出一只手掌,“把东西还给我吧。” “不给!” 矮小稚童立刻将笛子藏在身后,很是倔犟的昂起了下巴。 其余三个小孩见此一幕,多少有些忐忑。 尤其是那个小胖墩,居然躲到了那个小女孩后面。 关键的是,那个小女孩并没有多少意外。 显然小胖墩这么做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裴礼抬脚走入石拱桥,欲要拿回玉笛。 “快跑!” 矮小稚童喊了一声,而后转身就往石拱桥下的另一个方向跑去。 轰隆隆! 说来也巧,豆大的雨滴毫无征兆的从天空砸下。 四名稚童刚刚跑出去,立刻便是捂着头跑了进来。 裴礼手掌微抬,玉笛自动挣脱矮小稚童的手掌,轻飘飘的落在裴礼手中。 四名稚童看的眼热,一个个的露出崇拜的目光。 “切莫因一时贪玩而误入歧途。” 裴礼对矮小稚童说完,转身就要走,突然又问了一声,“你们是谁家的孩子,为何不回家?” 四名稚童脸上有肉眼可见的失落。 那个小女孩说道:“我们没有家。” “你们家人呢?” “都死了。” 裴礼看着四人的神色,不像假话。 毕竟桥洞下还有几块破了洞的棉被,想来他们就是在这里睡觉。 裴礼没有多说,取出四个烙饼,“会有些硬,你们凑合吃吧。” 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那个矮小稚童过来拿走烙饼。 硬邦邦的烙饼,每咬一口都好似要用出吃奶的力气,但四人仍旧吃的津津有味。 裴礼看了眼外面的雨幕,干脆坐到了桥下的一块石墩子上。 世人皆言烟雨江南,夏季的雨,若是雷阵雨,来的快,去的也快。 “你们都叫什么名字?” “我叫大白帆,她叫小白鸽,他叫小飞侠,他叫小胖鱼。” 那个矮小的稚童分别介绍着。 裴礼问道:“他们名字都是小,为何你是大?” “当然是因为我是老大!” 大白帆拍了拍胸脯,理所当然道:“他们叫我大哥,我教他们练功夫!” 裴礼莞尔一笑,“你还会功夫?” “那当然!” 大白帆从几张破棉被下面,取出一根还算直的茶籽树枝,在桥洞下挥舞起来。 虽说他舞的不伦不类。 但裴礼却是来了兴趣,问道:“你姓杨?” 大白帆脱口而出道:“你怎么知道?” 裴礼并未回答,视线在这小孩身上停留。 看着约莫五六岁。 时间倒是对的上。 在六年前,悬州杨家,世代忠烈,镇守边境有功,家主杨涛被加封上柱国。 大虞皇帝将三公主虞乔嫁于杨涛之子杨庆。 怎料公主出阁未至一年,便是自缢于杨家。 为此,陛下震怒,欲诛杨家九族。 幸有太子说情,最后只诛了杨家三族。 太子得了个仁慈的名头,杨家却是树倒猢狲散。 此事当时属于禁忌,无人敢谈论。 裴礼也是无意间听师父说起,当年杨庆早有意中人,对于三公主根本没有感情。 三公主也是得知杨庆在外养了小妾,还育有一子,这才心灰意冷。 杨家被诛三族时,杨庆在外的私生子却是未被发现。 而这个拿着茶籽树枝的小家伙,刚才使得就是杨家枪。 此乃杨家不传之密。 这自称大白帆的小家伙,多半就是杨庆之子,上柱国杨涛之孙。 裴礼询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杨帆,扬帆起航的杨帆!” “你的功夫是谁教的?” 杨帆心生警惕,“你问这个做什么?” 裴礼笑了笑,对方不说,也无需多问。 这时,雨渐渐小了。 裴礼起身,与四小只挥手道别,往雨幕中走去。 隐约间,身后传来一句话。 “教我功夫的人已经死了。” 裴礼微微顿了顿。 或许对一个孩子而言,无依无靠太过残忍。 可这世界就是这样,有些人能活下来,就已是不易。 杨帆能幸免于难,一定是杨家千方百计争取而来的。 “好好活下去。” 说完,裴礼渐渐消失在雨幕。 小杨帆看着漆黑的夜幕,久久无法回神。 教他功夫的那个男人,就总是跟他说这句话。 好好活下去。 “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马车内,陈香询问道。 裴礼道:“躲雨。” “哦。” 陈香没有再问,只多看了眼不远处的石拱桥。 “大哥哥,玉笛拿回来了吗?” 陈平挥舞小拳头,“那个小偷在不在下面,我帮你去教训他!” 裴礼笑了笑,并未回答。 风雨初歇,马车驶入了漆黑夜幕。 第52章 杨柳岸虞航邀酒 翌日。 梧桐城最南边的一个偏僻小院。 一架马车缓缓驶出。 这是一处私人的小院,裴礼给了主人家十两银子,这才能在此歇息一晚。 十来日的长途跋涉,早已是人困马乏。 裴礼倒还好。 主要是陈平与陈香,尤其是后者,修为尽失又双腿瘫痪。 昨夜终于舒服地泡了个热水澡,驱散了连日来的疲惫。 一番休整,已是临近午时。 裴礼赶着马车继续上路,准备出北城门,而后一路往北。 “这么快就出城?” 马车内,陈香的声音传来。 “嗯。” “神仙留步可是传说中的客栈,你不去看看?” “不去了。” “你就不好奇?” “门槛太高。” 陈香当即蹙眉,“你自卑?” 裴礼赶马的动作微顿,却也没有反驳。 他向来是不自卑的。 哪怕生来就是个瞎子,哪怕从小到大就被无数人喊作瞎子,他都不认为自己比别人差在哪。 但在那家客栈面前,他有些……或许算不上自惭形秽,但确实有些望而却步。 世人常言,门当户对。 前提是,先有门。 从他入烟雨楼的那一刻起,就已注定是要亡命天涯。 终究是过客,何必扰流年。 马车内安静下来, 陈香掀开窗帘,有些愣愣出神。 入眼便是那条清澈的河水,河水两岸,是一排整齐的杨柳树。 有柳叶从枝头坠落,微风拂过,柳叶在空中打着旋,最后落在水面,跟着河水去了远方。 半晌, 陈香突然道:“忽然不想走了。” 裴礼微微偏头,“怎么?” “这梧桐城挺好,想在这再住些时日。” 闻言,裴礼微微蹙眉。 他听出了陈香的言外之意,后者这是不想再拖累他了。 昔日的一位宗师,如今不仅修为尽失,更是双腿瘫痪。 现如今还要人服侍,换作是谁也难以接受。 只是,裴礼从未觉得她是拖累。 “你先在梧桐镇住几日,等我将平儿送到公孙斌手中,再来接你?” “你是打算管我一辈子吗?” 陈香突然笑了,这一笑比花儿还美。 裴礼沉默半晌,刚要说话,突然“看”向街道旁一间酒楼。 在三楼栏杆处,站着四人, 其中有个站的恭恭敬敬的身影,竟是个“熟人”。 高远。 在其正前,还站着位手持绣着山河图折扇的翩翩公子。 相貌俊朗,面若冠玉,脸上时刻挂着一抹和煦的笑。 另外,此人嘴唇略薄。 裴礼对马车内两人道:“你们在这等会,我去去就回。” 陈香问道:“怎么了?” “有些渴了,上去喝杯酒。” 陈平下意识道:“大哥哥,你身上不是带酒了吗?” 裴礼笑道:“上面的酒太香,把大哥哥给勾住了。” “酒香就一定好喝吗?” “不一定好喝,但一定很贵。” 裴礼揉了揉陈平的小脑袋,缓缓放下了门帘。 他手持竹竿,进入了酒楼,顺着楼梯,来到三楼。 此时三楼,除了栏杆处的四人,再无旁人。 “你就是烟雨楼临渊?” 那个拿着山水画折扇的锦衣公子,露出如沐春风般的笑。 “是。” 裴礼“看”了眼锦衣公子后面的高远,也没隐瞒。 “哼!” “你已被朝廷通缉,居然还敢如此明目张胆的来梧桐城,怕不是来找死的!” 说话的是锦衣公子身旁的中年男人。 身上穿着飞鱼服,腰间悬着一块碧绿色的飞鱼玉佩。 锦衣卫千户配金牌,东南西北四大镇抚使配玉牌。 如此,此人身份便呼之欲出了。 锦衣卫南镇抚司的镇抚使,张忠。 除他之外, 裴礼多“看”了眼锦衣公子身后那个个消瘦的身影。 此人未见喉结,未长胡须,是宫里来的无疑。 能有两位大宗师作陪。 裴礼对这锦衣公子的身份已有猜测。 大虞四大天骄之一,大虞六皇子,虞航。 “张大人。” 虞航啪的一声收拢折扇,“本公子是请他来喝酒的,你们之间的事,之后再议。” 张忠急忙恭敬行礼,“是。” “裴兄弟,酒已经准备好了,不知能否赏脸?” 裴礼并未说话,走向了一张已经放好了酒杯的桌子。 虞航倒了两杯酒,一杯举到裴礼面前, 裴礼接过酒杯,也不担心有毒,与对方一饮而尽。 虞航示意裴礼坐下,“你只怕已经猜出了我的身份吧?” 裴礼道:“不知六皇子找在下何事?” “与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 “其实能见到你,还要多亏了这个叫做高远的奴才。” 虞航用折扇指了指后面恭敬的高远,“他供出了你临渊的身份,条件是本公子要带他进入神仙留步。” 裴礼问道:“他不是你的人?” “当然不是。” “本公子怎会有如此两面三刀的下属呢?” “这要是本公子的下属,非拉他游街不可。” 虞航还不忘劝道:“裴兄弟,下次再遇上这种人,千万别犹豫,直接杀了。” 裴礼道:“多谢六皇子提醒,若有机会,我不会留手。” 后方,高远恭恭敬敬的站着,只是身子抑制不住的在颤抖。 一旁,张忠随意道:“莫怕,你检举有功,本使今日是不会让你有事的。” “多谢镇抚使大人!” “多谢六皇子殿下!” 高远双腿一软,跪在地上砰砰磕头。 见此一幕, 裴礼总算是知道,高远为何会与虞航有交集了。 锦衣卫南镇府使腰上的那块飞鱼玉佩,很是晃眼呢。 虞航说明了来意,其实就是想亲眼看看,被朝廷评价为妖孽之姿之人。 英雄惜英雄。 天才也是。 目的达成后,虞航便就不再说话,锦衣卫南镇府使张忠则是面色不善起来。 锦衣卫与烟雨楼,乃是水火不容的两股势力,双方都沾满了对方的血。 此间恩怨,就好似一团乱麻,理不清,解不开。 只有一方死绝,恩怨才会被放下。 裴礼抬起头,面色始终平静,“镇抚使大人是要亲自动手吗?” “呵!” 张忠戏谑道:“杀你一个先天境,还用本使亲自动手?” 裴礼点点头,都在意料之中,这也是他为何敢上楼的两个原因之一。 来到栏杆处,看着下方的马车说道:“车里还有个小家伙,悟性不错,是个读书的好材料。” 张忠说道:“若真是读书的好材料,本使会亲自将他送入国子监。” “多谢。” “我大虞的读书人,进入国子监是理所应当之事,岂用你谢?” “如此,那我就放开手脚。” “往东边走。” 第53章 飘飖兮甲士围城 杨柳岸。 一架马车停靠在路边,不断有行人经过往来,街道渐渐有了烟火气 裴礼站在马车旁,想了想,进入车内。 此一别不知还能不能再见,是该好好告个别。 “大哥哥,那酒好喝吗?” 陈平迎了上来,玩笑道:“喝了这么久,大哥哥,你是不是贪杯了?” “是多喝了几杯。” 裴礼笑了笑,揉了揉小陈平的脑袋。 他坐在马车另一侧,背脊挺拔,手中竹竿靠在腿上,解下鹧鸪蝴蝶二剑,平放在腿上。 对面,陈香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秀眉不自觉的皱了起来。 “平儿。” 裴礼突然道:“那首《行路难》可会背了?” “会!” “背来听听。”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 裴礼面上没有表情,静静地听着小陈平的背诵。 这只是诗文之一,内容并不多。 陈平背的很快,可见是确实会背了。 “多歧路,今安在?”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很快,陈平背完一首诗,邀功道:“大哥哥,我厉不厉害?” “厉害。” “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不认识几个字呢。” 裴礼说话间,从身上取出一根毛笔,交到了陈平手中。 毛笔仅是普通的羊毫,价格便宜,但胜在耐用。 陈平突然不说话了,好似感觉到了什么,泪水莫名在眼眶里打转。 裴礼揉了揉他的头,笑了笑没有说话。 “是我害了你。” 陈香努力控制情绪,“如果不是为了救我……” “莫要如此想,我也并不后悔。” 裴礼将那把红色的蝴蝶剑拿了起来,欲要还给陈香,可后者却并未收。 再没什么说的了,裴礼缓缓起身,欲要下车。 “大哥哥,你去哪?” 陈平泪水唰的流了下来,一把抓住了裴礼的手。 “平儿,我临时有些事,怕是不能送你去丹阳城了。” 裴礼安慰道:“不过你不必担心,会有其他人来接你。” “我不要别人,我就要大哥哥!” “莫哭,哪怕是我送你到丹阳城,终究还是要分别的。” “你今后的路,或许会充满荆棘,你只需牢记四字,莫忘初心。” 裴礼抽出手,终是下了车。 “青州那片漫无边际的竹林中有一座通天涯,有人告诉我,涯顶的日出很美,若有时间就去看看。” 一直到裴礼离开了很久,陈香脑海还在回荡着他的这句话, 陈香知道,这是裴礼担心她往后的日子没了奔头。 他想到了陈平,想到了她,却唯独没有想到他自己。 以前总听他说许晴不适合当杀手。 其实,他也不适合。 或许,天底下根本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杀手。 都说杀手的血是冷的。 殊不知,杀手的心是热的, …… 裴礼漫步在青石板的街道,并不着急赶路。 时不时还会停下来,“看”一会不断流淌不知停歇的河水。 有几片柳叶漂流在水面,水势复杂处,柳叶还会被卷入河水里,不过不需多久,柳叶又会重新破水而出。 原来,任何一段旅途,都会有起起伏伏。 “就是他!抓住他!” 倏地,有一队身着轻甲的步兵出现在街道尽头,迅速包围了站在河岸边的裴礼。 裴礼并未回头,“不是说城外吗?” “嘁!” 步兵统领嗤笑道:“城外是你最后的坟场,你不会以为你可以毫无阻碍的过去吧?” “原来是这样。” 裴礼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杀!” 统领一声令下,数十名轻甲步兵便是挥舞长矛而来。 嗤—— 裴礼一挥竹竿,一道剑气横斩而出。 噗噗噗!! 鲜血飞溅。 一名名甲士齐刷刷倒在地上。鲜血打湿了青石板。 裴礼抬脚,往城东而去。 鞋底被鲜血打湿,每走一步便要留下一个带血的脚印。 并未走太远,又是一队军中轻骑拦路。 这些轻骑根本不废话,直接发起冲锋。 裴礼手持竹竿,迎面冲了上去。 飘摇的身法施展开,不断地收割着人头。 凌厉的剑气附着在竹竿表面,竹竿就好似神兵利器,管你是什么铠甲,都犹如豆腐渣一般。 噗噗噗!! 鲜血,头颅,断肢……不断落在街道上。 此时, 就在战场不远处,有一座石拱桥静静伫立。 可见证这血腥一幕的,却并不仅有石拱桥,还有石拱桥之下的四名稚童。 “这些混蛋居然这么多人打一个!” 杨帆眉头紧皱着,转身就冲到被窝里,取出了那根茶籽树枝。 “老大老大,你做什么?” 小胖鱼见势不妙,立刻将对方拦了下来。 杨帆理所当然道:“什么干什么,当然是去帮忙啊!” “啊?” 小胖鱼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忙道:“老大,咱们太小了,是帮不上忙的。” “是啊。” 小白鸽说道:“他们都是当兵的,学过武。” 杨帆挺起胸膛,“我也有武艺在身!” 小飞侠下意识道:“其实你的功夫很差,连我都打不过。” “你胡说!” 石拱桥下,四人一阵争吵,杨帆更是险些与小飞侠打起来。 “他给了我们每人一个饼,我们不能见死不救!” 杨帆说完,拽着茶籽树枝就冲出了石拱桥。 他来到一个下了马的骑士后面,茶籽树枝捅了出去。 那名骑士肚子往前顶了一下,转过身就看到偷袭他的是个小孩。 “滚开!” 他飞起一脚,将杨帆踹出去七八米,险些直接落入河水中,生死不知。 “你敢打我们老大!” 小飞侠捡起杨帆的那根茶籽树枝,第一个冲了上去。 身后,小白鸽捡起一块石头,朝着那个骑士砸了出去。 骑士抓住捅来的茶籽树枝,任由石头砸在身上。 看着面前不依不饶的稚童,骑士面容渐渐变得狠厉。 噗! 噗! 小飞侠脖子被一刀砍断,小白鸽肚子被一刀捅穿。 “啊!!别杀我,别杀我!” 小胖鱼注意到那个骑士看过来的眼神,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裤子都湿了。 骑士一步步靠近,对着小胖鱼高高的扬起了刀, 噗! 骑士的脑袋高高抛起,脖子处的鲜血喷涌。 小胖鱼摸了一把脸,黏糊糊一片。 低头一看,满手是血。 他瞪大了眼睛,整个人都是呆滞的。 裴礼看向河岸边缘那个陷入昏迷的小小身影,不由得蹙了蹙眉。 第54章 气如虹一剑破甲 “老大也会死吗?” 石拱桥下,小胖鱼脸上的泪水还没干,声音呜咽。 在其身旁,躺着小白鸽与小飞侠两具尸体,小飞侠的尸首都是分离的。 小胖鱼心思单纯,脑子里并没有太多想法,只是觉得这两个小伙伴,有些可怜。 “不会。” 裴礼停下真气灌输,算是保住了杨帆的命。 骑士的那一脚,杨帆肋骨断了三根,内脏险些被划破。 好在那骑士最开始没想杀孩子,不然杨帆也要殒命。 “太好了,要是老大也死了,那以后就剩我一个人了。” 小胖鱼分明在笑,可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不断的用袖子擦着眼泪。 裴礼心头一阵悸动,“看”向一旁的两具尸体。 人固有一死。 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如小飞侠与小白鸽这般死法,于旁人而言,或许连鸿毛都比不上。 可于裴礼而言,太重了。 世人皆言世上有两物不可直视,一为太阳,二为人心。 不久前便有张口闭口喊他兄弟的高远,为了能进入神仙留步,便毫无顾忌的出卖了他。 可这四个小孩,仅因为一张饼,却为他搭上了两条命。 心中思绪万千,只化作一声叹息。 他让小胖鱼好生照顾杨帆,起身便要离去。 临行前,将竹竿留下,还特意将脸上的易容洗去,恢复了本来面貌。 小胖鱼看着裴礼离去的背影,张了张口,却又止住了话头。 一直到裴礼彻底消失视线。 小胖鱼这才呢喃一声。 “我是不是最没出息的那个?” …… 梧桐城作为河州第二大主城,拥有的驻军不在少数。 此时,整座梧桐城都好似进入了战争状态,街道各处皆有铁甲军把守。 “康将军有令,自此刻起,若有出门者,不论缘由,皆斩!” 一名骑着青鬃马的将领,大声的宣布着命令。 顿时,街道两侧的商铺,纷纷关门闭户。 一名俊逸青年立于二楼阁楼上,面色凝重的看着下方的一幕。 “少东家!” 这时,一名老者来到阁楼。 林尘急忙回头,“福伯,到底出了何事?” “打听到了,是烟雨楼临渊在梧桐城被发现,现在这天罗地网,就是专程为他准备的!!” “临渊!” 林尘眉头紧锁。 在他进入梧桐城的那一刻,便是在通缉令上看到了临渊的画像。 如此,林尘这才知道,那一日救他的小兄弟,其实就是烟雨楼临渊。 突然, 林尘背起桌案上的剑匣,迈步就往楼下走去。 福伯吓坏了,急忙将之拦了下来。 “少东家,你这是干嘛去?” “还能去干嘛,自然是还恩!” “少东家不可啊!” 福伯提醒道:“现在城中各处都有铁甲军把守,出了门就是个死啊。” “不就是个死嘛,我走镖多年,早已有了这个准备。” 林尘笑了一下,毫不迟疑地就欲下楼。 “不可!” “你身为四海镖局少东家,你这一去势必要将整个镖局拉下水。” “届时,林家十数代人方才发展起来的镖局,可就要毁于一旦了啊!” 福伯死死地拽住林尘,最后竟是直接跪了下来。 在这一刻, 林尘红了眼眶,陷入两难。 只是, 世间安得两全法? …… 东城门。 此刻已被重兵把守。 在那条主干道上,还有两千名身负黝黑铁甲、手持马槊的重骑兵。 厚重感扑面而来,俨然就是个战争机器! 这支重骑兵,是梧桐城几乎掏出了家底方才组建起来的。 一直也未有机会在世人眼中露面,今日正好拉出来练练。 临渊乃是被朝廷评价为妖孽之姿的天才。 此种天才,若是能死在这支重骑兵之下,也足够为这支重骑正名了。 只可惜城内水师无用武之地,不然梧桐城守将恨不得把水师也拉出来。 突然, 一道身影出现在主干道尽头。 极目望去。 那身影单手持剑,腰间还有一剑未曾出鞘。 “啪嗒!” 一滴鲜血以自剑尖上滑落,砸在了斑驳的青石板上,发出一声脆响。 裴礼好似未曾发现前方的甲士,脚步始终不停。 “阁下可是烟雨楼临渊?” 守城门的将领骑在马背之上,高声询问。 然而,来人并未回答。 “哈哈哈!!” “纵使你有妖孽之姿,今日也要死在我梧桐城虎贲军的马蹄之下!” 将领放声大笑,而后高声道:“虎贲军!” “在!” 那支两千人的重骑兵齐齐回应,声势震天。 “冲锋!” “杀!!” 两千人的重骑发起冲锋。 马蹄踩在地面,发出雷鸣般的轰隆声响,声势之大,好似要踏碎一切来犯之敌。 主干道另一头。 裴礼抬了抬头,右手持鹧鸪,换成左手。 体内气机如奔腾的大河,疯狂积蓄。 无形的真气在其周身游走,好似一团焰火,将空间都烧的扭曲。 锵! 犹如一柄绝世宝剑出鞘,清脆嘹亮的剑鸣声响彻天地,剑气犹如一道虹柱,冲天而起。 轰隆隆!! 重骑兵早已将速度提到极致,无形的气将之笼罩,犹如洪水猛兽,直扑而来。 某一瞬,裴礼挥剑。 “吼!” 振聋发聩的龙吟声响起,犹如一条鳞甲璀璨的金龙,与重骑轰然对撞。 脚下的青石板瞬间化为齑粉,霎时间,沉烟四起。 仅能听到如雷鸣般的轰隆声。 城门处,将领骑在马背上急得团团转。 并未太久,那道龙吟声消失了,仅有马蹄的踩踏声。 将领心中大喜,以为临渊已死。 可紧接着,又是一声剑鸣声响起。 仅数次呼吸的时间,街道陷入寂静。 简直落针可闻。 烟尘还未散去。 有鲜血自战圈中缓缓蔓延出来。 “嗖——” 某一瞬,利器划破空气的声音,尖锐刺耳。 有一断剑自西向东而来! “当!” 断剑穿过主干道,带起一阵飓风,最后插在城门正上方,碎石飞溅。 下一瞬, 骑在马背上的将领倒在地上,双目瞪大,前胸后背不断有鲜血冒出。 守城门的甲士见将领死了,还未反应过来,就见一道浑身染血的身影,提着一把红色的剑,怒冲而来! 后世记载。 梧桐城一战, 临渊一剑破甲一千八。 城楼留剑鹧鸪。 后破城而去。 第55章 城门外淫僧无色 梧桐城,城西。 这里原本是一块荒地。 相比于全城的铁甲军把守,这里竟是成了最后的法外之地。 不同于城东血流成河的肃杀,这里人满为患,热闹非凡,比之市集还要犹有过之。 烈日高高地悬挂在头顶。 尤其七八月份的光线,照在身上火辣辣的。 但就算如此,这里还是被围的水泄不通。 无它。 只因这里多了家客栈。 用一黑一红两只麒麟看大门的客栈,豪横之程度,古往今来,前所未见。 只不过,挤在后面的人什么也看不见。 但他们还是挤得很卖力。 羊群效应,并不只在羊群身上才有体现。 神仙留步。 一个巨大的光罩将客栈方圆二里包裹。 远远看去,光罩犹如一个倒扣的碗,将所有人阻拦在光罩之外。 “娘,白泽不是说他会来吗?” “这都十来日了,为何还没来?” 客栈内,姜月白秀眉微蹙,小脸上有郁闷之色,心中隐隐有一丝不安。 “莫急,白泽既然预言他会来,那他自然会来。” 一名美妇手肘抵在柜台上,手掌托腮,很是悠哉的模样。 她名叫莫仙仙,是神仙留步的老板娘。 她的模样就跟她的名字一样,不染尘埃,飘然若仙,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渌波。 “莫急莫急,这话你都说几百遍了。” 姜月白扁了扁嘴,心情莫名烦躁,几度走到客栈门口踮起脚尖往外看。 只是那道身影一直未出现。 倏地, 莫仙仙抬了抬眼皮,隔空看了眼某处,而后看向坐在一旁的另一道倩影。 “月瑶,去将她带回来。” 姜月瑶微微颔首,起身就欲出门。 “带谁回来?我也去!” 姜月白在客栈已是待不住,叫上墨玉麒麟,跟着姐姐便是出了门。 莫仙仙樱唇微勾,并未阻止。 …… …… 梧桐城,东城门外。 一道浑身浴血的身影,一步步往东而去。 在酒楼时,南镇府使定下了最后的大战之地。 在梧桐城东边三十里,有一处名为云梦泽的沼泽地。 那里常年瘴气升腾,其内有无数毒虫蛇蝎。 据其所述,若在那里倒下,活着比死了难受。 或许,这便是朝廷想看到的结果。 裴礼没有拒绝。 作为条件, 朝廷可以饶陈香一命。 只要他一死,朝廷就会宣布烟雨楼花蝴蝶已死,届时,通缉自然作废。 “唳!” “唳!” 倏地,天际有两只白鹭盘旋,啼鸣声中尽显凄厉。 裴礼微微驻足,取出玉笛,笛声响起,可两只白鹭仍旧不愿离去,啼鸣不止。 裴礼只能再度吹响玉笛,两只白鹭感受到笛声中的严厉,只能依依不舍的离去。 白浅墨渊刚刚开智不久,还无法修行,只不过是大一点的白鹭。 若是出现在世人眼中,极容易被盯上。 若是被武道强者发现,势必要做那笼中雀。 “阿弥陀佛。” 倏地,一声佛号自远处响起,一名身着大红袈裟的和尚迅速靠近。 在其肩头,还有一块通体漆黑的怪异巨石。 无色和尚。 裴礼早就已经使用天眼通观察到了他。 起初裴礼并不准备理会,毕竟接下来他还有一场大战。 只是,这无色和尚好似专程奔着他来,竟是挡在了前路。 “当!” 无色和尚将肩头的域外玄铁丢在地上,地面砸出一个深深的凹陷。 裴礼抬了抬头,“大师这是何意?” “阿弥陀佛。” 无色和尚双手合十,“小施主,贫僧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谋害贫僧?” 裴礼蹙了蹙眉,无色和尚则是继续道:“小施主为何要将贫僧的踪迹告知忘川?” “忘川?” “小施主不知?” 无色和尚一愣,可对方这模样不似作假。 原来在他夺下域外玄铁之后,便是要北上登州,请铸剑山庄少主帮忙炼制一个钵盂。 可昨日途经一个小山村,邂逅了一位出门倒水的寡妇。 他对那寡妇一见倾心,遂提议双修。 怎料双修之际,忘川师侄突然赶来。 无色和尚只能草草了事,扛起域外玄铁便又狂奔。 起初他以为是裴礼泄露了她的踪迹给忘川,现在看来,另有其人。 这时, 无色和尚才注意到裴礼的模样。 浑身浴血,气息紊乱,衣衫多处被剑气撕裂。 手中那把剑,剑身殷红,不知是剑的颜色,还是血的颜色。 不过从剑尖不断滴落的鲜血来看,应是才经历了一番大战。 无色和尚想起昨日于白马寨在裴礼手中吃了亏…… “嗡!” 无色和尚身上金光大作,裸露在外的肌肤都变成金色。 “阿弥陀佛。” “小施主,你身上罪孽太重,贫僧今日便要将你超度!” 无色和尚说罢,伸出一只手掌,一掌拍出,空气都发出一声嗡鸣。 裴礼眉头微蹙,一剑挥出,剑气与手掌对撞在一起。 砰砰砰!! 裴礼一连后退三步,体内气血翻涌,真气已有乱窜征兆。 大力金刚掌。 这无色和尚是白龙寺的僧人。 只是没想到,大虞正统佛家寺庙,居然出了一位淫僧。 不过这也代表不了什么,败类哪里都有。 “小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莫要再负隅顽抗!” 无色和尚察觉到对方的实力弱了不止一筹,脸上有笑意浮现。 裴礼冷声道:“你在找死!” “哈哈哈!!” “小施主,你着相了!” 无色和尚放声大笑,大手往前重重一拍。 一只金色的大手陡然浮现,冥冥中,好似还有佛门梵音于空中回荡。 裴礼不再废话,提着蝴蝶剑便是杀了上去。 不过是费些气力罢了。 唰! 一道剑芒划破空气,空中那只金色手掌刹那间被斩成两半。 裴礼身影瞬息间自断掌缝隙中穿了过去,手中剑再度一挥。 恐怖的剑气在剑身疯狂凝聚,剑意森然,寒意彻骨。 无色和尚面色一变,不曾想裴礼居然还能爆发如此实力。 他双手合十,欲要使出佛门金身。 唰! 剑光一闪而逝,快如闪电。 两人错身而过。 裴礼收剑入鞘,头也不回的往东而去。 ps, 好像每天都好晚,抱歉。 第56章 留至宝张忠毁约 “呃……咳咳咳……” 无色和尚保持着双手合十的姿势,脸上满是难以置信,口中开始咳血。 咔! 突然,他的身体错了位,从右肩到左腰,切口光滑如镜, 他无往而不利的佛门金身,在这一刻竟是被干脆利落的一剑斜斩。 “砰!砰!” 两截尸体倒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无色和尚都来不及恐惧,便是被斩杀当场。 这震撼人心的一幕,恰好落入刚刚来到此处的忘川眼中。 哪怕仅是远远看着,也能感受到那一剑的恐怖。 扪心自问,换作是他,能挡下这一剑吗? 应当是可以的,但要祈祷不会有第二剑。 忘川压下心中的悸动,看向了那道渐渐远去的身影。 “施主且慢行。” 蓦地,他追了上来,双手合十自我介绍道:“小僧法号忘川,是白龙寺的出家人。” “白龙寺?” 裴礼驻足,面色有些不善,“你是来给无色报仇的?” 锵! 他左手大拇指往前一推,刚刚入鞘的蝴蝶剑出鞘半寸,有剑气逸散而出。 “施主误会了。” “无色虽是小僧师叔,但他屡屡作恶,既残害了百姓,也败坏了白龙寺声誉。” “小僧是奉主持之命,从扬州一路追到了河州,特来擒他回去受罚的。” 忘川躬身道:“今日施主出手斩魔,实乃为民除害,小僧在此谢过。” “不必。” 既然不是来打架的,裴礼也不准备多说,抬脚就要离开。 “施主。” 忘川突然指了指那块巨大的域外玄铁,“此物是无色抢夺而来,不知能否让小僧将之物归原主?” 闻言, 裴礼突然就有些明白,为何无色和尚开口就说自己谋害他了。 裴礼转头问道:“你见过林尘?” “施主也识得林尘施主?” 忘川心头一动,下意识道:“难道施主就是那位将白马寨山匪屠戮殆尽的盲少年?” 两人一番交谈,各自心中的疑惑皆是解开了不少。 在白马寨时,忘川从林尘那得知了无色的行踪,也得知无色夺了林尘的镖。 那时忘川主动承诺,擒住无色后,会将镖还回来。 如今,无色已死,镖自然要还给林尘。 忘川早就注意到裴礼一身浴血,明显是在无色之前,还经历了一番大战。 他开口道:“恕小僧直言,施主体内的伤势远比体外的要重的多,若是不及时调理,只怕根基都要大损。” “无妨。” 裴礼吐出两个字,旋即与忘川道别。 忘川许是为了感谢裴礼替白龙寺清了门户,表示可以助裴礼疗伤。 无法快速根治,但却可暂时平复。 裴礼略微沉吟,“有没有速成的法子?” “有!” 忘川道:“佛门真气最是至刚至阳,小僧可以将真气打入施主体内,将施主体内的杂乱真气全部镇压!” “那便有劳法师了。” “举手之劳。” 忘川自信一笑,一道真气拍入了裴礼体内。 锵! 一声嘹亮的剑鸣好似在忘川脑海炸响。 忘川拍入裴礼体内的真气被剑气瞬间搅碎,险些一口血喷出。 裴礼体内不仅有逆乱的剑气,还有一道积压已久的刚猛刀气! 是与极强的宗师交手留下的! 此刀气就好似一根针长进了肉里,一呼一吸便会有锥心之痛。 忘川看向裴礼的眼神愈发敬佩,不知后者是如何熬下来的。 裴礼打坐调息,不知忘川作何想,只感觉到,胸口的玉笛一阵震颤。 又一块至宝碎片。 想起前些天群里的那条信息。 这白龙寺的忘川和尚,或者说,四大天骄之中的余川,拥有的乃是震天印。 作用暂且不知。 只知道,他的真气,浑厚无比。 而且有菩萨心肠。 应是个可托付之人。 画面一转, 忘川看着裴礼离去的背影,有些愣愣出神。 那身影走的虽然不快,但脚步却坚定。 一直到再也看不清,忘川这才收回目光。 在这一刻,手里的玉笛,又重了几分…… …… 城南。 一架马车静静地停靠在河岸边,马车内隐约间还有孩童的呜咽声。 踏踏踏!! 马蹄踩踏在青石板上。 一队甲士骑着马自街道拐角而来,径直将马车包围。 甲士领队轻夹马腹出列,冷声道:“陈平可在?” “我不去,我不去……” 马车内,陈平死死地抱住陈香,呜咽转为恸哭。 “平儿,听话,这是你大哥哥为你争取来的,莫要让他失望。” 陈香捧着小陈平的脸,后者泪如泉涌,怎么也擦不完。 好一番劝说,陈平情绪这才稍稍稳定。 陈香掀起门帘,推着陈平走了出去。 甲士领队一抬手,身后一名骑士将陈平抱着坐上了马背,旋即分出二十骑护送陈平离开。 陈平坐在马车上不断回头,泪水止不住的流,不断呼唤着陈姑姑。 陈香坐在马车,美眸含泪的看着小陈平离去的背影。 心中好似有千言万语,可最后只化作一句。 “要好生读书啊。” 那次在芙蓉镇的分别,她希望陈平以后能当个好官。 这次,许是在一起经历的多了,她的想法竟是也变了。 当官,太累。 当个好官,更累。 能认字读文章,不至于当个睁眼瞎,就已是极好。 “嗤——” 这时,甲士领队缓缓抽出了腰间刀,刀身摩擦刀鞘的声音,是那般刺耳。 陈香扫了那人一眼,不仅不恼,反而笑了,“要毁约了?” “镇抚使大人虽然答应临渊不杀你,但他今日也活不成,所以……” “明白了。” 陈香点点头,对此似乎早有预料。 她突然笑了,笑的眼泪止不住的流。 她笑裴礼居然那么傻。 这个江湖,哪里还有什么信义,不过都是尔虞我诈,阴谋算计。 从始至终,只有他一人活在那个一诺千金重的江湖。 终究是太年轻。 “花蝴蝶,入了烟雨楼就是你的原罪。” “跟朝廷作对二十八年,你该料到有这一天的。” 甲士领队说完,手中长刀斩下。 砰! 长刀断成两节,上面一节落在了地上。 一道身着蓝裙的倩影,不知何时站在马车旁。 这倩影身上没有丝毫武道气息,好似一个普通人。 可甲士领队丝毫不敢大意。 就在这时, 一声怒吼传来。 转头看去,就见一只漆黑如墨的异兽,驮着又一道倩影赶至。 “麒麟!” 甲士领队认出了异兽,意识到这两位少女是神仙留步的人。 只是令他不解的是,神仙留步向来超然物外,从不插手皇朝世俗之事,今日明显很是反常。 姜月瑶眸光冰冷的看向甲士领队,“我娘让我带走她,你没意见吧?” “这……” 甲士领队一脸为难。 姜月白从墨玉麒麟后背跳下,满心欢喜地把小脑袋凑进马车门帘一看。 很快就失望了。 不是他。 “你知道裴礼去哪了吗?” 姜月白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 陈香愣了愣,说道:“他大概快死了。” “!” 第57章 大宗师作法乱斗 一缕微风拂过山岗,好似拉开了某种序幕。 天际那颗红彤彤的太阳好似走到了生命的尽头,渐渐西斜。 视线尽头的梧桐城,恰似一座匍匐在地的吞天巨兽,一口将西沉的残阳吞没。 夜, 如约而至。 夜间的云梦泽,瘴气升腾,空中灰蒙蒙的一片,有些看不清。 噗!噗!噗! 突然,云梦泽深处,一片朦胧中,一支支火把举了起来,照亮了方圆二十里。 在光亮的最中心,此刻已是众神齐至。 坐于主位的,是一身锦衣的大虞六皇子,虞航。 在其身后,恭恭敬敬的站着那位老态龙钟没有喉结的公公。 左侧站的乃是身着飞鱼服,腰悬飞鱼玉佩的锦衣卫南镇府使,张忠。 右侧则是站着一名身着铠甲,手持金刀的将军。 此人乃是梧桐城守将,康华,正四品的武威将军。 在地方上,此种官职,就几乎已经顶到了天。 除此之外,现场还有宗师不下二十人,先天境更是破百。 此等阵容,莫要说对付一个先天境,就是大宗师来了,不死也得脱层皮。 “唳!” 突然,一只纯白色海东青自漆黑的夜空俯冲而来。 虞航抬了抬手,海东青停在手臂上。 随着取下爪子上的纸条,海东青双翅一震,直入云霄。 虞航打开纸条看了看,和煦的脸上,面色僵硬了一瞬。 可也仅是一瞬,便又恢复常态。 身后,那个老态龙钟的公公,双瞳中有光芒一闪而逝。 “康将军不愧武威将军之名,果然是治军有方啊。” 虞航笑着看向右侧的康华,手中的纸条却是交给了左侧的张忠。 “多谢殿下夸赞,末将也只不过是……” 康华恭敬抱拳,还想谦虚一下,可下一瞬就注意到张忠的面色不对。 张忠什么也没说,将手里的纸条递了出去。 康华接过纸条一看,面色阴沉的几乎要滴出水。 一剑破甲一千八! 那可是重骑兵。 寻常宗师一剑破甲一千就已是极限。 临渊不过是先天境,怎么可能一剑破甲一千八? 康华下意识就怀疑信息的真实性,不过却不敢质疑。 现场气氛变得沉默。 虞航虽说什么也没说,但面色已经冷了下来。 康华急忙谢罪,可虞航并未理会。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 有探马不断往返。 周遭除了风声,毒虫饥渴的嗡鸣声,安静的可怕。 “咔!” 突然,有树枝被踩断的声音响起。 所有人齐齐望去,就见双目蒙着缎带的持剑的身影缓缓而来。 立时, 周遭早已守候多时的甲士蠢蠢欲动,只等康华一声令下,就要将之乱刀砍死。 啪!啪!啪! 有掌声响起。 虞航站起身来,朗声道:“一剑破甲一千八,裴老弟当真是厉害,不愧妖孽之名。” 裴礼抬了抬头,“六皇子若是技痒,草民倒也愿意奉陪。” “裴老弟,你误会了。” 虞航笑道:“我只不过是出来见世面的,今日这局,可不关我的事。” 说罢,他再度和煦一笑,旋即重新坐回了太师椅上。 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倏地, 右侧手持金刀的康华动了。 他迈出一步,眼神冷漠的扫了裴礼一眼。 “一直听说你这死瞎子很能打,本将此次倒要看看,你能打几个!” 康华当即点名道:“沈茂!” “在!” 一个身着盔甲的男子自一侧走出,手中拿着一把厚重的斩马刀,想来应是军旅之人。 “你去与这位妖孽玩玩。” 康华叮嘱道:“切记,可别直接弄死了,要给他留一口气!” “末将领命!” 砰的一声,沈茂周身有无比厚重的真元凝聚 他挥舞着斩马刀,重重一踏地面,跃上高空,对着裴礼当头劈下。 战斗瞬间打响。 没有丝毫的花里胡哨,出手都是杀招。 虽说这沈茂是宗师,亦是军中高手,但实力比之李怀仁差了不少。 再加之裴礼学的都是杀人技,沈茂竟是数次险象环生,被逼的颇为狼狈。 “许韦,张大通。” 康华一次性又出动两名宗师。 场面变成三打一。 局势急转直下,裴礼应接不暇,身上多处负伤,但短时间还无法落败。 轰隆隆!! 真气与真元不断碰撞,狂暴的气浪席卷天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彻云霄。 方圆数里的植被被逸散的剑气搅碎成了无数碎屑,一条条沟壑犹如蜘蛛网一般,不断的在地上蔓延。 “再去两个。” 康华一声令下,又有两名宗师上场。 “砰!” 仅一个瞬间, 裴礼便是一口鲜血喷出,身子倒飞了出去,一连撞倒了好几棵黑柳树。 五名宗师还不罢休,提着刀便是冲入了浓郁到不可见的瘴气中。 嗖! 有破风声突然响起。 一把飞刀破空而来,一名宗师当头一刀劈下,将袭来的飞刀破去。 “噗!” 有飞刀捅穿血肉的声音响起。 沈茂张大通两人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咽喉都多出了一个血洞! 原来,刚才是有三把飞刀同时被投掷而出,故而声音完全重合。 此一幕,看的其余三名宗师头皮发麻。 以先天境,力敌五位宗师,居然还反杀两人! 三人愈发谨慎,准备缩小包围圈。 “轰!轰!轰!” 突然,大地突然有节奏的震颤起来。 很快便看到一只仅有一条腿的异兽出现在视线尽头。 是何种异兽不得而知,不过是其身上的恐怖气息。 这是一只媲美大宗师的异兽! “唳!!” 就在这时,一声摄人心魄的鹰隼啼鸣响起。 抬头看去,就见一只冰蓝色的游隼于天际盘旋。 气息同样媲美大宗师! 而在那冰隼的后背之上,还站着一道身着月牙白裙的倩影。 她来了。 第58章 残阳落天人神游 轰!轰!轰! 独脚异兽怒冲而来,独脚每一次落在地上,都会发出一轰鸣,且速度极快,眨眼间便是已是来到近前。 其浑身毛发藏青,身上肌肉虬结,头顶生出两只粗壮的角,给人的视觉冲击极大。 夔牛! 上古异兽,传闻吼声如闷雷,有呼唤风雨之能。 “吼!!” 夔牛一声怒吼,声波好似肉眼可见,整片沼泽地的瘴气刹那间烟消云散。 噗噗噗!! 有实力不济的兵卒,被声波震碎了心脉,七窍流血倒在地上。 夔牛盯准一个方向,怒冲而去,巨大的身躯犹如一颗填充完毕的炮弹,激射而出。 康华面色阴沉,单手横握刀鞘,挡在身前。 “轰!” 两道鲜明的能量罩撞在一起,康华被夔牛顶的后退五步,堪堪稳住。 在其身后。 虞航面色始终未有变化,颇有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味道。 “武威将军治军才能一般,不知自身武力又当如何?” 他喝了口茶,话语间有明显的嘲讽之意。 “末将绝不会再让殿下失望!” 康华沉声回话,旋即手臂狠狠一震,击退了夔牛,同时手中金刀出鞘。 一人一兽颇有默契,相继掠上九天。 漆黑的夜幕中,不断传来巨大轰鸣声响,那是大宗师之间的战斗。 “唳!” 冰隼于空中盘旋啼鸣,似在叫阵。 张忠微微低头,“殿下。” “她神仙留步虽说超然物外,我大虞皇朝可也不是吃素的。” 虞航吐出口中的一片茶叶,笑问道:“张大人,你觉得呢。” “殿下尽管放心。” 张忠应了一声,提着一把绣春刀,撞入了漆黑的夜幕。 唰! 一道剑光从天而降,犹如流星划破天际,将下方的战圈一分为二。 裴礼身影于沼泽中顺势后撤数丈,胸口剧烈起伏,心中更是风起云涌。 一道身着月牙裙的倩影从天际掠下,笑容宛若阳春白雪。 “喂,这么巧,咱们又见面了。” 姜月白拍了拍裴礼的肩膀,一副老熟人的模样。 裴礼心中五味杂陈,到嘴边只有一声,“你如何会来?” “我当然是带着我家宠物出来遛弯啊。” 姜月白指了指漆黑的夜幕,“刚才那只长了两只角的异兽,就是我家老牛,它可乖了呢。” 裴礼略微沉默,再一次问道:“你如何会来?” 姜月白一愣,脸上强装出来的洒脱再也维持不住了。 “他们要杀陈香,我从她口中知道了你的下落。” 看着裴礼一身伤痕,鲜血几乎染红了衣衫,姜月白不禁红了眼眶。 “你这个傻子,你分明可以自己走的,为什么非要来送死!?” 裴礼没有说话,面色则是愈发冰冷,抬头“看”向了远处那道锦衣身影。 他知道这是个尔虞我诈的世道,也知道大虞朝廷镇压着整个江湖,连江湖人的脊梁也压弯了。 倏地,裴礼猛地反应过来,那虞航,本就是镇压江湖的那类人。 他居然指望这种人守约? 呵。 “小心!” 姜月白一声娇叱,手中长剑破去袭来的斩马刀,娇躯被震退了七八步。 裴礼手掌搭在姜月白的香肩,只道一声,“退后。” 姜月白蹙了蹙秀眉,却见裴礼收剑入鞘,手掌搭在腰间。 下一瞬,一根根飞针犹如催命符,在空中激射。 姜月白这才想起来,他是个杀手。 虞航视线望向前方战场,喉结滚动了一下,眸中几乎被那道绝美的清丽少女占据。 肩若削成,腰如约素,翩若惊鸿,宛若游龙,凌波微步,罗袜生尘。 虞航放下茶杯,“赵公公。” “老奴在。” “如果本皇子说,日后要让她做帝后,你可相信?” “六皇子天命在身,称帝之时,便是她为后之日。” “哈哈哈!!” 虞航盯着那道倩影,发出畅快的大笑,好似已经做了那九五至尊。 突然,他面色一冷,看向梧桐城副将,“你没看到你的人已经渐有不敌了吗?” 副将愣了一下,欲要派出一名宗师。 虞航一拍桌案,“如此一个一个上,那要打到什么时候!?” 副将吓了一跳,旋即连带着他,还有七人出列。 “那少女不能有事,那临渊,直接杀了!” “是!” …… “天诛!!” 青州。 残阳即将落下地平线。 竹林中突然响起一道愤怒至极的呐喊,打破了竹林原本的平静,惊起了竹海中的无数飞鸟。 “你到底跟不跟我打?!” 公孙羽站在竹屋前,双目通红,没有一点那日湖中垂钓的高人形象。 在其不远处,一个老者端着食料正在喂鸡。 这老者头发黑白相间,微微佝偻着背,老脸泛白,双目无神,肉眼可见得憔悴。 “旺旺!!” 突然,两声犬吠。 两只中华田园犬跑了过来,绕着老者不断摇着尾巴。 “不是老夫不跟你打,你也看到了,老夫喂完鸡还得喂狗,喂完狗还得喂人。” 李琛叹息道:“老夫的身子都快被这些鸟事掏空了,实在是力不从心!” “让你跟我打一架,你不是说刮风就是下雨。” “三个多月了,你现在一天比一天虚,我是真担心哪天你突然咽了气。” 公孙羽说道:“在你死之前,快赶紧跟我打一架!” 李琛摇了摇头,丝毫没有应战的意思。 就在这时, 一个身材丰腴,红光满面,精神焕发的美妇,从竹屋中走了出来。 她在鸡窝里掏出一颗鸡蛋。 想了想,又掏出一颗。 “琛哥,今晚人家蒸两个蛋给你补补身子。” 柳絮对李琛露出一个迷人的笑,而后羞涩的小跑进屋。 “唉。” 李琛叹息一声,“造孽啊!” 在几个月前,柳絮与公孙羽突然来到了竹林。 这两人来这,都只有一个目的。 那便是,跟他打。 公孙羽白天不断纠缠,想跟他舞刀弄枪。 柳絮黑夜不断纠缠,想跟他舞枪弄棒。 有时候,真是怀念以前徒儿在的时光啊。 倏地, 李琛眉头一皱,看向了河州方向。 “对一个先天境的小辈,居然摆出了这种阵仗。” “呵!” 李琛一声嗤笑,略显佝偻的后背,蓦地挺直了。 “逆鳞,你总说与老夫的实力只在毫厘之间。” 他看向公孙羽,说道:“那你可识得老夫这一招。” “你那些招式,我岂会……” 公孙羽话还未说完,便是惊愕的瞪大了眼睛。 只见, 不见李琛有丝毫动作,只隐约间,看到一道虚影自他头顶飘出。 一缕微风拂过,那虚影好似被吹散了一般,消失无踪。 “出窍神游!” 第59章 云梦泽九爷乱杀 漆黑的夜幕中,孤零零的悬挂着一轮残月。 白色的月光倾洒在大地,稍微照亮了青墙白瓦。 夜幕下的梧桐城。 城东残肢遍地,青石板上的鲜血已经结了痂。 此一幕,好似就连月色都变得诡异了起来, 城西。 一家客栈散发着比月光还要明亮的光芒,几乎点亮了小半座城,好似成了最后的净土。 客栈内,陈香坐在一张好似早就准备好的木制轮椅上,心中有无数个疑问。 她打量着客栈,发现看上去与寻常客栈并无不同。 甚至有些简陋,或者说,单调,至少比起她的听雨楼,是这样的。 柜台处, 莫仙仙笑问道:“喝茶还是喝酒?” 陈香双手转着轮椅车轮,来到大堂处,“茶。” 莫仙仙点点头,端着一壶刚泡好没多久的茶来到一张客桌,示意陈香过来喝茶。 陈香脑子里太多的疑惑,半晌只问了一句,“他会死吗?” 莫仙仙蹙眉道:“我家月白不是已经过去了吗?” “可是朝廷在云梦泽布下的是天罗地网。” “莫急,那小家伙的命,没那么脆弱。” 莫仙仙倒茶的同时,补充道:“而且他的安危,有人比你更着急。” 陈香一时未反应过来,刚要询问,紧接着却发现,客栈大堂仅有她们两人,可对方却倒了三杯茶。 莫仙仙将一杯茶放到陈香面前,又将一杯茶放在了对面。 她端起一杯茶品了一口,像是回味茶水中的甘甜。 “还没想到?” 莫仙仙见到陈香脸上的疑惑,解释道:“那人可仅有他这么一个弟子。” “九爷?” 陈香蹙了蹙眉。 虽说九爷是天字一等杀手,可这局面,哪怕是九爷也无法轻易破局吧? “这杯茶是给老夫倒的吗?” 倏地,一道突兀的声音响起, 陈香转头一看,桌子侧面不知何时,竟是坐了个头发黑白相间的老者。 她下意识看了眼客栈大门,一直都是关着的。 这人就好似凭空出现一般。 “老板娘,咱们这一别,快两百年了吧?” 李琛端起茶喝了一口,笑道:“你还是这般光彩照人,我却成了个老头子。” 莫仙仙将鬓角的一缕青丝挽至耳后,“你不是该直接过去嘛。” “不急不急。” 李琛哈哈一笑,“我徒儿应该还撑得住。” “九,九爷?” 陈香俏脸上爬满震惊。 虽说九爷的名头如雷贯耳,但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本人。 此刻陈香的心情,就好似一个扑街作者,突然见到了传说中的三九。 要不是两条腿瘫了,她都想当场磕一个。 “你这丫头长的倒是不错,身材也还行,就是年纪大了点,不适合我徒儿。” 李琛笑着打趣一声。 陈香立时面露尴尬,不过客栈气氛稍稍缓和了一丝。 “老头子我来这只想搞清楚一个问题,这一切是不是你的算计?” 李琛看向莫仙仙,“不然客栈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梧桐城?” 莫仙仙道:“神仙留步从不干涉世俗之事,只会顺势而为。” “顺势而为是吧?” 李琛当即道:“那我这把老骨头今夜要是大开杀戒,是不是你也只会顺势而为?” 莫仙仙俏脸一变,“你要做什么?” “大虞朝廷对我徒儿下杀手,我杀一个皇子,不过分吧?” “不行!” 莫仙仙蹭的一下站了起来,声音急促道:“六皇子虞航是有天命在身的!” “什么狗屁天命在身!” 李琛昂起头,“我徒儿有至宝碎片,有玉笛,他才是真正的天命在身。” “你!” 莫仙仙一阵语塞,竟是无法反驳。 心中思绪一阵变换。 半晌, 她无奈道:“为何一定要杀他?” “为何?” 李琛讥讽一笑,手掌拍在桌子上,人也站了起来,“他伤了我徒弟,这个理由,够不够?!” 莫仙仙蹙了蹙眉,叹息一声重新坐了下来,说道:“随你吧,不过要等他进入神仙留步之后。” “为何?” “大势不可改。” “杀一个皇子,就改了大势?你所说的大势究竟是什么?” “妖门不开,天门不显,魔门不入,仙门不得!” …… 云梦泽。 在虞航的示意下,铁甲军副将连同着九位宗师,对裴礼压了过去。 裴礼眉头锁死,腰间蝴蝶剑再度出鞘,体内自然见底的真气疯狂抽取了出来。 他欲要再度使出东城门的那一剑。 “嘶嘶嘶!” 就在这时, 周遭突然有无数毒虫蛇蝎涌了过来,直奔那十名宗师而去。 “噗!噗!噗!” 地下有一根根植被根茎破土而出,呼吸间就将十人围困。 裴礼转头,就“见”姜月白双手正不断变换印法。 可以操纵植物,也可以操纵动物,还是说,可以操纵一切生物? 是一种从未见过的手段。 裴礼正好奇这是一种什么力量,那十名宗师便是爆发出恐怖的真元波动,将一切全都震成了虚无。 姜月白闷哼一声,意识立时模糊,娇躯一软。 裴礼揽住她的细腰,不让后者摔倒。 就在这时,两名宗师率先杀到。 裴礼眉头紧锁,正欲挥剑,突然一只金色的大钟从天而降,竟是挡住了两名宗师各自的一刀。 “阿弥陀佛。” 后方,一身白色纱衣的忘川极速掠来,周身好似有个金灿灿的佛门卍字一闪而逝。 “裴施主,小僧刚才忘了告诉你,小僧不会吹笛。” 呼吸间忘川便是来到近前,将怀里的玉笛还给了裴礼。 裴礼感受到玉笛不停的震颤,不解道:“你既已知道我的身份,为何还来?” “因为至宝有灵。” “小僧不信至宝碎片会选中一个十恶不赦之人。” 嗖! 就在这时,有一剑西来。 林尘踩在飞剑上,瞥了眼先他一步的忘川,“没想到忘川法师速度也这般快。” 在城中时,他陷入了还恩与保住镖局的艰难抉择。 一直到日头西斜,他终于想到了两全的法子。 那便是,退出四海镖局,只身前来! 赶来云梦泽的途中,他意外偶遇了忘川。 两人一拍即合,决定冒险救人。 如此,也就有了两人相继出现的一幕。 此时, 虽然知道裴礼是瞎子,但林尘好似感觉有一双眼睛正不解的盯着自己。 “你别误会,我林尘不会跟一个杀手有交情,还了你的恩情,日后你我互不相欠。” 裴礼还没来得及说话,那十名宗师便是一起冲了上来。 忘川周身金光大作,一口巨大的金色钟,犹如凝成了实质,将四人全部包裹。 那十名宗师不断攻击这大钟,大钟很快布满了裂纹,但却未彻底破碎。 裴礼认出忘川使得是白马寺的不动明王钟,防御力惊人。 只是,忘川这口大钟,防御不是一般的惊人。 裴礼对忘川至宝碎片的能力,有了些许猜测。 眼见着忘川的大钟就要破碎。 “嗡!” 天地间响起一阵嗡鸣。 在这刹那间,天地间的一切都好似静止。 就像一个视频,突然被按下了暂停键。 头发黑白相间的李琛凭空出现在夜幕下。 他凌空虚踏,一步步的走向裴礼,每走一步,天地间便响起一道脚步声。 同时,云梦泽的铁甲军还是锦衣卫的头顶,好似有一只无形的脚掌落下。 砰!砰!砰! 无论是何修为,毫无征兆的爆炸成血雾! 在这一刻,烟雨楼九爷杀疯了。 云梦泽,下起了雨。 血雨。 第60章 尘世间无信不立 建安二百年,七月下旬。 十来日前,梧桐城东城与城外的云梦泽相继发生了大战。 城中甲士死伤超过五千,其中还包括一支两千人的重骑兵。 整个城东几乎血流成河,浮尸遍地。 而云梦泽的战斗则更是惨烈,近千人竟是连尸体都未留下,传闻仅有大虞六皇子以及一名老太监生还。 就连梧桐城守将康华以及锦衣卫南镇抚使张忠,这两位大宗师都是殒命,可见那一战的恐怖。 而这一切,传闻皆因烟雨楼一个代号为临渊的杀手而起。 短短十来日,烟雨楼临渊之名,已是令人谈之色变。 常言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只有真正的武道中人才知道,仅凭一个临渊,根本掀不起这么大的风浪。 让两位顶尖的大宗师在一夜之间殒命,能办到的,唯有传说中的天人! “赵公公。” “那一夜,烟雨楼天诛为何不杀我?” 梧桐城一处精致别雅的阁楼之上, 六皇子虞航负手而立,看着面前连绵起伏的一处处庭院,脸上还有惊惧之色残留。 那一夜,他是第一次感觉到了死亡的恐惧。 有种任何反抗都是徒劳的无力感。 那老态龙钟的公公恭敬道:“殿下乃是陛下最宠爱的皇子,哪怕是天诛,也不敢在殿下面前放肆。” 虞航愣一愣,紧接着脸上的面色肉眼可见的由阴转晴。 “对!对!对!” “我是皇子,而且是父皇最宠爱的皇子!” “他临渊有个天人境师父又如何?这天下都是我大虞的,本皇子将来更是这大虞的帝君!” “他不过是个死瞎子,他拿什么跟本皇子比?!” “哈哈哈!!” 虞航好似疯魔,放肆的大笑,全然没了身为皇子的姿态。 身后, 那名姓赵的公公抬了抬眼皮,不再说话。 不久,一名持刀甲士来到阁楼下,躬身道:“殿下,府外有个自称高远的人,说是想求见殿下。” 虞航面色一凝,冷喝道:“本皇子是什么阿猫阿狗想见就能见的吗?” 甲士吓得噤若寒蝉,急忙领命告退。 心中则是将府门外的家伙骂了个狗血淋头。 还说什么道出高远的名字,六皇子一定会见。 甲士来到府门外,压着火气让人直接将高远叉了出去。 高远对这个结局似乎并不意外,转身就走了。 并未太久, 虞航走出了太守府,身后那名公公寸步不离的跟着,后者手中还提着一个锦盒。 今日便是六皇子代表朝廷拜访神仙留步的日子。 虞航坐上一架价值不菲的马车,往城西的神仙留步而去,途中两侧皆有甲士按刀而立。 行至闹市,阵阵嘈杂传来。 虞航仅听了一会,很快便是面色阴沉了下来。 原来是高远在制造舆论裹挟民意,大抵是他检举临渊有功,六皇子承诺会将之带入神仙留步。 并未太久,人群中的高远便是高声喊话六皇子。 马车内的虞航面色阴沉的可怕,属实是没想到,自己也有被算计的一天。 “殿下,可用老奴出手?” 马车外,传来赵公公的询问。 “不必。” 虞航双眼微眯,嗤笑道:“既然他一心求死,那就带上吧。” “是。” …… 神仙留步。 二楼的一间客房。 裴礼盘膝坐于床头,体内真气生生不息,游走全身,修复着内伤。 那一日大战,他受伤不轻,再加上体内的真气几度枯竭,故而这十来日一直都在疗伤。 值得一提的是,忘川和尚违背白龙寺戒律,将菩提经教给了裴礼。 虽然仅有上半卷。 但裴礼拥有衍天印,不仅自行衍化出了完整的菩提经,而且还更进一步。 借助菩提经,裴礼的内伤好的极快。 紊乱的气息已经平复,其他都已无伤大雅。 “啪!啪!啪!” 房门被敲响。 “裴礼,大虞六皇子来了。” 姜月白的声音自房门响起。 嗓音犹如黄鹂般悦耳。 或许声音没那般悦耳,只是落在某人心头,世界都好似有了色彩。 “咯吱——” 房门打开, 裴礼双目缠着缎带,腰间悬着那把红色的蝴蝶剑。 …… “莫掌柜,这是我大虞皇室给神仙留步的些许薄礼,不成敬意。” 虞航率先迈步进入客栈,身后的赵公公立马将手里的锦盒放在柜台上。 身后的高远进入客栈,脸上有几乎压制不住的兴奋,紧接着便是看向了柜台处的那只迷你的小葫芦。 莫仙仙樱唇微勾,“六皇子能来,我这客栈便已是蓬荜生辉。” 一番场面话,虞航便看向了坐在窗前的那道头发黑白相间的身影。 虞航过去恭敬行了一礼,只是收获的却仅有一声嗤笑。 他干脆也不热脸贴冷屁股。 不过是区区天人境罢了。 自己堂堂皇子,何必卑躬屈膝。 “裴兄弟!” “没想到几天不见,你的伤势就全好了,不愧是妖孽之资啊!” 虞航见到裴礼到来,立刻熟络的走了过来,像是要给个拥抱。 裴礼抬了抬剑鞘,挡在身前,“六皇子万金之躯,草民可当不起这一声兄弟。” “裴兄弟,你见外了不是,咱们这是不打不相识啊!” “呵。” 裴礼笑了一声,“看”了眼高远:“真是没想到,六皇子居然也有讲信义的时候。” “人活一世,无信则不立,我向来是讲信义的,上次之事,完全是张忠自作主张。” 虞航气愤道:“也就是张忠那卑鄙小人已经被九爷杀了,不然本皇子第一个不放过他!” “人无信不立。” 裴礼点点头,没有继续聊下去的意思,走到窗前的一张桌上,坐到了师父侧面。 李琛面带笑意的看了眼徒儿,将一杯倒好的酒推倒了后者面前。 “徒儿,还记得为师跟你说过的那句话吗?” “记得。” 裴礼端起酒喝了一口,“喝酒,跟杀人很配。” 莫名,客栈内气氛为之一滞。 虞航明显面色不太好看。 “皇子大人。” 高远捂着肚子,“小的有些尿急,能先走吗?” 虞航只当对方是被吓到了,挥手示意。 高远捂着肚子,缓缓退出了客栈。 似乎没人注意到,柜台处的那个小葫芦已经不在了。 低头倒酒莫仙仙,莫名樱唇微勾。 “啪。” 裴礼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酒杯放在了桌上,提着剑出了门。 没有人过问,似乎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pa, 第一卷要结束了。 第61章 杀虞航二爷幽冥 烈日高悬。 白墙青瓦间,人潮汹涌。 十来日前梧桐城内的血流成河未对人们的生活有任何影响。 高远混迹于人群,匆忙的逃窜,时不时还要回头望上一眼。 只是, 尽管他逃命的速度不慢,可身后那道持剑身影始终与自己保持着二十丈的距离。 嗖! 突然,一道破风声响起。 高远好似心有所感,面色骇然的急忙转换方向。 砰! 一根飞针刺入了墙壁,除了有些许飞灰落下,未见丝毫异状。 裴礼蹙眉,有些诧异。 作为一个专业杀手,他对自己投掷暗器的准头,就像信任自己手中的剑一样,不会有丝毫怀疑。 莫要说高远这武道实力几乎为零的人,就是个宗师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也难免要中招。 嗖! 又是一根飞针激射而出。 诡异的是,高远居然再度躲开。 裴礼可以断定,这家伙绝不是寻常人。 难怪那日在白马寨,这家伙能从那些马匪中全身而退。 “滚开!都滚开!” 高远不断怒吼,居然用四肢在地上奔跑,速度陡然快了数倍不止。 动作没有一丝怪异,就好似生来就是这样奔跑一般。 人群中一阵骚动,好似看到什么稀奇事一般,对着高远的背影指指点点。 裴礼眉头愈发紧了几分,施展出幻影迷踪步,呼吸间便是追了上去。 眼见着高远靠近了城门,数根飞针齐出。 “噗!噗!” 高远极力躲避,仍旧被两根飞针击中,好在已经避开了致命位置。 “裴礼!” 高远陡然怒吼道:“今日之事,我妖族记下了!” 妖族? 这个世界是有妖的。 但都是动物成精修炼而来。 就好比白浅墨渊,这两小只也可归于妖。 可自称妖族的妖,只存在与极北之地的云州。 问题是,云州南边,还有一个剑州。 有一座剑气长城横亘在两州之间,所有云州的妖,都被阻拦在剑气长城之外。 莫非,这高远是从云州跑出来的? “砰!” 突然,一股浓郁到遮蔽一切视线的黄烟出现在街道。 裴礼天眼通见到,高远的身体在浓烟中爆炸,继而有八只金色毛发疑似老鼠的妖,往城门处狂奔而去。 裴礼数根飞针齐出,八只全部命中,直接定在了青石板上。 其中七只一阵挣扎,化作烟雾消散,最后仅有一只还在挣扎。 “黄皮子?” 裴礼持剑来到近前,觉得这妖有些像放大版的黄鼠狼。 “嘶!” 这妖狠厉龇牙,像是在警告。 裴礼握剑,正要出剑,一声怒吼传来。 锵! 蝴蝶出鞘。 一道剑光将左侧的浓烟一剑劈开。 一只脖子上长着厚厚鬃毛的狮妖被一剑命中,脑袋让立时出现一道深可见骨的剑伤。 狮妖疼的龇牙咧嘴。 裴礼眉头一蹙,妖族的肉身果然皮糙肉厚。 唤作寻常先天境,这一剑就得殒命。 可在这狮妖身上却只留下了一道剑伤。 趁着狮妖吃痛之际,裴礼眨眼间出现在其身后,一剑落下,剑气纵横,直接捅穿了其粗壮的脖子。 狮妖一阵扑腾,很快便无力的倒在地上,眼见着活不成了。 裴礼拔出剑,发现高远所化的黄鼠狼,已是消失。 天眼通施展到极致,方圆十里尽在视野之中。 “速度不错。” 裴礼看向城外,约莫七八里之外,有个身影正在夺命狂奔。 裴礼脚掌一踏地面,身影陡然间消失在原地。 仅仅数次呼吸。 裴礼已是再度追了上来。 “裴礼!” “今日只要你放了我,你就永远是我妖族的朋友!” “来日我妖族统治天下,可与你共享!” 裴礼没有话说,只挥出一剑。 一道剑气席卷而出,地面犁出一条深深地沟壑。 砰! 一道巨大的身影挡在前面,生生挡住了剑气。 裴礼驻足,体内真气生生不息。 左面,右面,前面。 三只狮妖。 前面的那只,妖气冲天,浑身肌肉虬结,线条明显,健壮的有些不像话。 “人类,妄图阻碍我妖族的大计,你怕是还有些不够看。” “这里面的水太深,你把握不住。” 前面那只狮妖口吐人言,“若是你现在离去,我可不杀你。” 裴礼周身真气氤氲,只道一声,“把不把握得住,得打过才知道。” “那就打!” …… “这都快一个时辰了,也不知那小子得手没有。” 神仙留步,柜台处,莫仙仙单手撑着柜台,手掌托腮,樱唇微勾。 “老板娘说笑了。” 虞航笑道:“裴兄弟武道天赋冠绝古今,对付区区一个高远,岂有不得手的道理?” “哦?” 莫仙仙脸上的笑意愈发浓郁,“只怕未必。” 闻言,虞航眉头一皱,心道莫非高远还能有什么过人之处。 “咯吱~” 就在这时, 客栈门被推开。 裴礼走了进来,身上的衣衫有好几处破损,看着像是被撕烂的。 “裴兄弟,你失手了?” 虞航当即诧异道。 裴礼并未理他,来到师父身旁坐下,后者已是倒好了一杯酒。 裴礼喝了杯酒,轻声道:“让他跑了。” “无妨无妨。” 李琛笑道:“这便是莫掌柜所说的,大势不可违。” 一旁的虞航眉头紧锁,属实是没想到,高远居然隐藏的如此之深。 居然将他都玩弄于股掌之间。 “赵公公,我们走!” 虞航跟莫仙仙与李琛打过招呼,带着身后的公公直接离开。 似乎是要亲自出手将高远诛杀。 作为日后的帝君,决不能容忍被他人玩弄心智。 李琛突然笑道:“莫掌柜,老头子我现在出手,应当不会改变大势吧?” 莫仙仙蹙了蹙眉,并未说话。 “哈哈哈!!” “阿礼,走,为师带你去杀人。” …… 虞航带着赵公公来到城外。 这里的地面,不仅有一道道剑气撕裂出来的沟壑,而且还有不少大坑。 除此之外, 还有一具超过一丈长的巨型狮子尸体,脖子上流出的鲜血已经结了痂。 “妖?!” 虞航狐疑道:“难道那高远就是妖族化形?” 赵公公并未搭话,从来都是低着的头,此刻竟是抬了起来。 虞航心有所感,抬头看去,就见一对师徒从天际缓缓落下。 虞航心头一震,有了不好的预感,默默退至赵公公身后。 “六皇子殿下。” “那日你曾与我说过,若是遇上两面三刀的人,一定要将之杀了。” “在下一番思虑,觉得深以为然。” “如此……” 裴礼缓缓抬起头,冷声道:“请六皇子,赴死!” “我乃皇子,你敢杀我?!” 虞航躲在赵公公身后,声音都在颤抖。 裴礼“看”向那个枯槁身影,抱拳道:“烟雨楼临渊,见过二爷。” “二……二爷?!” 虞航满脸惊恐,一个趔趄,瘫坐在地。 面容枯槁的赵公公自我介绍道:“烟雨楼,幽冥。” 第62章 河岸边代师收徒 转眼又是数日。 六皇子虞航被妖族劫杀的消息,以极快的速度传回了灵州。 大虞皇帝震怒,整个九州掀起了一场清剿妖族的行动。 同时,派人前往剑州,欲要查明妖族是如何越过的剑气长城。 只是,剑州不属于大虞疆域,想要将一切查明,只怕不会轻松。 随着风波过去,一切好似回到了原来的模样。 神仙留步。 裴礼坐在靠窗的一张桌上,独自喝着酒。 经过那一战,裴礼才知道虞航已有半步宗师的实力,不过终究是没有意外。 裴礼一剑刺穿了虞航的喉咙,后者在死亡的时候,都不愿相信裴礼真的敢杀他。 那些常年身处高位的人,会有一种莫名的优越感。 他们会将手中的权力运用到极致,会自视高人一等。 全然忘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月白那丫头今日怎么没缠着你?” 倏地,陈香推着轮椅走了过来,一只酒壶放在她圆润的大腿之间。 裴礼说道:“莫掌柜似乎有话要与她说。” “是该好好说说,毕竟用不了多久就要离开了。” 陈香点点头,提着酒壶给裴礼倒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两人杯子碰了一下,没有煽情的话,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师父在三天前就已经返回了竹林。 虽说入了天人境,但天人五衰每一衰都不好度。 除此之外,莫仙仙不久就要带着姜月瑶前往剑州,具体做什么不得而知。 日后的神仙留步,将会交到姜月白手中。 当然,陈香也会留在神仙留步。 她大半辈子都在江湖里浮沉,故事肯定很多,想来姜月白不会太寂寞。 “平儿如何了?” 忽地,裴礼问道。 陈香道:“他还在梧桐城,不日就要与梧桐城的学子一起前往灵州了。” “如此也好。” 裴礼微微颔首,“既然去不了公孙斌处,还是要去封书信说一下。” “好。” …… 梧桐城驿馆。 一群十来岁的稚童簇拥在一起,相互作着自我介绍。 “我是赵郡李氏……” “我是清河崔氏……” “诶,你看着面生,是什么出身?” 这是,有人注意到一个略显怯弱的小家伙。 小家伙视线有些躲闪,“我,我是陈家村的,我叫陈平。” “陈家村?乡下来的?嘁!” 一群孩子脸上立刻换了颜色,不约而同的走远了。 陈平心中涌上一股委屈感,想要说些什么,可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能获得他们平等的对待。 他来到驿馆后院,站在那棵不知存在了多少年月的老槐树下,抬头看着漫天的枝繁叶茂。 “大哥哥,你怎么还不来接我?是不是平儿不够乖?” 陈平昂起头,努力不让眼泪流下来,可无济于事。 忽地,清风徐来,头顶有一片片槐叶飘飘荡荡的落了下来。 落叶划过他的脸颊,似在帮他擦去脸上的泪水,仿佛中,好似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半晌, 陈平抬手擦去脸上的泪水,下一瞬,他呆愣在当场。 只见, 脚下的落叶,隐约间组成了一段话。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除此之外,脚下还多了一个用布条连接的一个竹筒,里面两只小乌龟,静静的趴着。 陈平泪水瞬间夺眶而出,转头四处张望,只是并未见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随着一缕清风吹过,地上的落叶被吹散,唯有那个竹筒与里面的两只小乌龟。 陈平一把擦去眼泪,脸上再也没了怯弱,唯有坚毅。 “爹。” “大哥哥。” “陈姑姑。” “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陈平默默下定决心,抱着竹筒,进入了驿馆。 院墙外。 一个双目缠着缎带的瞎子,坐在一块石头上,背脊挺拔,沉默无言。 天雨虽宽,不润无根之草。 佛法虽广,不渡无缘之人。 路,只在自己脚下。 良久, 日头在地平线上只露出小小的一角 瞎子起身,往城南而去。 来到一座石拱桥下,往那堆破棉被走去。 砰! 棉被被突然掀开,一根竹竿捅了过来。 这是回马枪。 裴礼抬手轻松挡住,“是我。” 杨帆眉头一皱,满脸警惕,“我不认识你!” 裴礼从怀里取出玉笛,杨帆立时瞪大了眼睛。 比起那个长着痦子的脸,现在这张脸要好看了无数倍,而且莫名有种亲切感。 柔和的月光倾洒而下,照的河水波光粼粼,有一圈圈白光映照的石拱桥底座下,美轮美奂。 一大一小两人,坐在河岸边,沐浴着月光。 杨帆吃着一块邦邦硬的烧饼。 裴礼倏地问道:“小胖鱼呢?” 杨帆愣了愣,平淡道:“死了。” “怎么死的?” “我刚醒来的时候,他说要去找吃的,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闻言,裴礼没有再问。 人各有志,不可强求。 再看杨帆,有时候有些事就是这样,分明已经有了正确答案,但偏偏只愿相信认定的那个答案。 有时候,人们宁愿活在编织的谎言世界中。 “以后准备怎么办?” 裴礼问道。 杨帆吃完一个烧饼,拍了拍肚子,“先想办法吃饱饭。” 闻言,裴礼没有再说。 沉默良久,他起身离去。 杨帆始终坐在河岸边,身子后仰,双手撑着地面,眼睛看着天际尽头的圆月,不知在想些什么。 “上次听你说,教你功夫的人死了。” 裴礼驻足道:“我找个人教你功夫如何?” 杨帆下意识回头,脸上有了色彩,“谁?” “我师父。” “那你岂不就是我师哥了?” “按规矩,还要等到师父收你。” 这一夜, 裴礼牵着小杨帆的手,离开了这个后者住了不短时间的石拱桥。 或许以后再也不会来,又或许,多年以后还会来。 石拱桥还是那个石拱桥,两人什么也带不走,唯有一根竹竿,一根茶籽树枝。 两人沿着河岸线,往西而去。 白墙青瓦间,街头巷陌间。 大身影背着小身影,一步步的踩在青石板上,脚步轻快。 “师哥,你的眼睛怎么了?” “瞎了。” “怎么瞎的?” “生下来就瞎了。” “那我以后做你的眼睛吧!” ps, 各位老爷们,帮忙给个五星好评,还没有评分呢,谢谢吖~ 第63章 乘白鹭重归竹林 杨帆的心思很简单。 不想一个人孤零零的活着。 以前有三个小伙伴,虽说吃不饱穿不暖,但好歹不寂寞。 可如今,小白鸽与小飞侠死了,小胖鱼…… 裴礼给他吃了两个烧饼,是唯一还记挂着他的人。 “师哥,咱们这是去哪?” 杨帆趴在裴礼结实的后背,探出脑袋问道。 裴礼回道:“神仙留步。” “神仙留步?据说身份不够那里进不去……” 杨帆话还未说完,脑中突然一个念头闪过,旋即便是再也挥之不去。 “怕了?” “不怕!” 杨帆昂起头,很是傲娇的模样。 裴礼莞尔一笑。 来到神仙留步,杨帆看着门口的两只麒麟是既忐忑又兴奋。 最后甚至壮着胆子上手抚摸两只麒麟的毛发。 两只麒麟不知怎的,不仅没反抗,反而很是配合。 陈香推着轮椅来到客栈门口,一眼就注意到裴礼带回来个小孩。 身形看着还有些眼熟。 她狐疑道:“这是那日拿了你玉笛的小家伙吧?” 裴礼说道:“他叫杨帆,以后就是我师弟了。” 陈香有些讶异,不过也没多说。 招呼两人进客栈后,陈香便安排杨帆去泡澡,还准备了一身干净衣服,一起送进了房间。 这时, 一身月牙百褶裙的姜月白从客栈二楼走了下来,俏脸上还残留着泪痕。 看着像是哭过。 她径直走了过来,带着哭腔道:“白泽要见你。” “见我?” 裴礼蹙眉。 这半个多月他一直住在这,自然也了解了客栈的不少事。 首先,这家客栈其实并不是姜月白家的。 而是白泽的。 白泽生来便能口吐人言,而且通晓古今未来,不知活了多少岁月。 除此之外,要进入神仙留步,也并不是如传闻一般,需要考量身份高低贵贱,而是看气运。 只是气运这玩意虚无缥缈,对世界影响大的,自然气运偏高。 如此,也就使世人误解成仅有身份高才可入神仙留步。 裴礼跟在姜月白屁股后面,顺着楼道上楼。 姜月白突然开口,“白泽选中了你。” 裴礼蹙眉,“什么?” “等你见了白泽就知道了,就是那个房间。” 说话间,两人来到三楼,姜月白指了指尽头的那个房间。 裴礼有些不明所以,来到房门口,正要敲房门,门却自己开了。 裴礼迈步而入,房门瞬间关闭。 这里,好似一处独立的空间,绿草如茵,霞光满天,暖阳似火,俨然一副世外桃源的。 在不远处,还有不少灵兽在追逐嬉戏。 倏地, 一只通体透明,酷似白鹿的异兽自远处踏空而来,点点光晕不断的在其身上氤氲。 空灵的声音蓦地响起。 “你跟他,很像。” 裴礼问道:“谁?” “白帝。” …… 裴礼从房间出来的时候,夜已经深了。 自白泽那,他知道了这个世界不少的隐秘。 其中最大的隐秘之一就是,这个世界,不完整。 除此之外,白泽还特意解释了至宝碎片。 原来,上古时期的那件至宝,名为通天柱。 是沟通天地、连接天地的一根柱子。 拥有着无尽的伟力。 出了房间,裴礼正准备回房,忽地顿住。 他来到客栈屋顶,见到了那道沐浴在月光下的那道身影。 在月色的笼罩下,那倩影周身都好似有一层唯美的光晕包裹。 宛若自九天下界的玄女,纯洁的让人生不出亵渎之心。 “为何不睡?“ 裴礼来到近前,询问道。 姜月白并未回头,答非所问道:“娘跟姐姐去剑州了。” “什么时候的事?” “就你见白泽的时候。” 裴礼没有再说,隐约知道她们母女去剑州做什么了。 剑州有座白帝城。 是远古时期,白帝所建。 无数年下来,一切都已物是人非,可那座白帝城,修修补补存在至了如今。 “你可以不走吗?” 忽地,姜月白回头,微红的眸子看向裴礼。 裴礼沉默。 姜月白问道:“白泽是不是也给了你什么任务?” “让我在二十年之内成就天人境。” “二十年?” 姜月白说道:“武道天赋强如你师父,也花了四百年才成就天人境。” 裴礼轻叹一声,并未再说。 现场气氛变得安静下来。 裴礼在她身旁坐下,鼻尖能嗅到后者身上的淡淡幽香。 莫名,心平静了不少。 姜月白问道:“什么时候能再见?” “不知道。” 裴礼说道:“师父说烟雨楼楼主近两百年未曾出现。” “你师父想做烟雨楼楼主?” “你师父要渡天人五衰,根本不可能长时间行走江湖……” 姜月白眉头一蹙,“你要代你师父行走江湖?” 裴礼点点头,“正好历练。” 姜月白眉头愈发紧了,半晌,手掌一翻,一方散发着光晕的大印浮现。 “这是灵天印,我娘今天给我的,你拿去吧。” 裴礼能感受到玉笛的激动,不过却没有去接。 按照白泽描述,越早集齐通天柱碎片,就会越早被“祂们”关注到。 当年,白帝就是因此含恨而亡。 “这可是至宝碎片,你就这么给了我?” “反正我会待在神仙留步,这里有白泽,也不用担心安全。” 裴礼笑道:“你还是先拿着吧,现在我还不能要。” 姜月白不知裴礼是什么打算,但还是听话收了起来。 裴礼道:“你可知灵天印的作用是什么?” 姜月白道:“听我娘说,是可以帮生物开智。” “不仅仅是开智那么简单,而是……万物赋灵!” 裴礼解释道:“哪怕是个死物,灵天印也可让其诞生灵智!” 姜月白愣了愣,看着掌心的大印,有些出神。 她倏地问道:“你的碎片是什么?” “衍天印,衍化万物,甚至衍化天地。” 两人一番交谈,相处的颇为融洽,全然没有第一次见面时拘谨。 情到浓时,裴礼取出玉笛,再一次吹响了两人第一次分别的那一曲。 我是那年轮上流浪的眼泪,你仍然能闻到风中的胭脂味…… 两人在屋顶,坐了一夜。 翌日。 两只白鹭振翅破空而去。 在其中一只白鹭的后背,站着一大一小两道身影。 山高路远,江湖再见。 客栈门口, 姜月白看着天际渐渐远去的背影,不禁泪水溢出眼眶。 打开手里的一张纸条。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第1章 入江湖身骑白马 夕阳西下。 两只巨大的白鹭振翅高飞,好似在追逐那即将落下的残阳。 许是多了回家的喜悦,白浅与墨渊很是有些归心似箭。 无形的气罩笼罩开,呼啸的风声几乎弱不可闻。 “师哥,这是你的鸟吗?” “为什么可以这么大!” 白浅后背,小杨帆仍旧是激动的不行,不断的用手抚摸着白浅的毛发。 裴礼莞尔一笑,“一开始也是小小的一只,只不过现在长大了一点。” 杨帆看的眼冒精光,只一个劲的赞叹道:“好大!” 河州与青州相隔超过万里。 裴礼来时走了足足三个月。 哪怕是如今有白浅墨渊代步,少说也也要个一旬时间。 再加上在路上走走停停耽搁的时间,回到青州已是一个月以后。 进入竹林,杨帆手心里全是汗,心情愈发忐忑,生怕得不到师父的认可。 对此,裴礼自然是好生安慰,只是小家伙仍旧紧张。 竹屋前,一名头发黑白相间的老者,正躺在屋前的藤椅上闭目休憩。 在其身旁还趴着两只站起来足有人膝盖高的田园犬。 在竹屋侧面,还有一个用竹子围起来的栅栏,里面的鸡崽又多了一窝。 某一瞬, 老者睁开眼,看向走来的一大一小两道人影。 莫名,唇角上扬。 夜色笼罩大地。 秋风萧瑟。 林子里的竹叶被风吹的发出稀稀疏疏的声响。 落叶在空中打着旋,最后地面的竹叶,又厚了一层。 堂屋内。 裴礼下厨,做了一大桌子家常菜。 李琛收下了杨帆,没有意外。 “既然你愿意收我为徒,那以后你也就是我师父了。” “你放心,以后我会给你养老送终。” 杨帆激动的面色涨红,端起一碗水,一口闷了。 “倒是个爽快性子。” “只是要给我送终,那你可得努力修行,为师的寿元比你可长的多。” 李琛笑道:“可别到时候还得我这老头子来给你抬棺材。” 杨帆嘀咕道:“我今年才六岁,你能比我活得久?” 李琛捋着胡子哈哈一笑,眼中已有欣赏之意。 杨帆的武道天赋不错,虽说没法与裴礼相比,但也勉强有个中上之姿。 除此之外,裴礼带回来的人,心性自不必多说。 “小帆。” 裴礼拍了拍杨帆的脑袋,“日后跟着师父好生修行,也好领略武道之上的风光。” 杨帆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重新坐了下来。 “师父,八爷与公孙前辈,可曾来寻你?”裴礼询问。 李琛解释道:“为师接下来要准备渡天人五衰了,没时间应对他们,把他们打发走了。” “那小帆?” “教弟子不打紧。” 李琛心想,只要不找他打架,啥都好说,现在一想到柳絮,他都感觉双腿发软。 饭后,杨帆早早睡下,裴礼与师父在屋前谈了一夜。 裴礼这才知道,师父不是真的想做烟雨楼楼主,只是想给他铺路…… …… 凤灵郡。 这里位于河州南部,属于楚王的封地。 不知何故,凤灵郡近日有兵马调动的迹象,各种攻城器械被不断的往北运输。 看着像是要打仗了。 日落西山。 草木凋零的山林中,忽地有笛声飘荡而来。 笛声悠悠扬扬,分明缓和的曲调,可听着却是透着股子沧桑。 离歌一曲怨残阳,断人肠。 一条羊肠小道上。 一个头戴斗笠,手持竹竿,腰悬佩剑的身影,骑着一匹白马,撞入了画面。 来人自然便是裴礼。 自竹林出来,已经过了三个月时间,天气也从秋入了冬,北风呼啸,凛冽如刀。 此行进入江湖,仅有两个任务。 其一,给自己弄一把合适的配剑。 此刻腰间的剑,名为天诛剑,是师父的。 原本两把剑,鹧鸪折断,留在了梧桐城城楼。 云梦泽一战后,蝴蝶剑重新回到了陈香手中。 其二,见一见烟雨楼那几位爷。 师父要坐上那楼主之位,少不了这几位的支持。 一曲终了。 裴礼收起玉笛。 小道尽头有士卒设卡拦路人头攒动,明晃晃的刀枪上隐有寒芒闪过。 “站住!” 裴礼走至近前,立时有兵卒断喝。 “何事?” “没看到这里封路了吗,你瞎啊……” 士卒还未说完,就见来人抬起了头,斗笠下那张脸,眼睛上蒙着缎带。 “还真是个瞎子。” “看在你是个瞎子的份上,大爷也不为难你,可以让你过去。” 士卒嘴角轻笑,“弟兄们在这守了一天了,冷风吹的身子冰凉,你身上可带了银子,哥几个去买点酒喝。” 裴礼这不废话,从怀里取出二两碎银。 士卒嘿嘿一笑,心中直呼这人上道。 他刚要伸手去接银子,就见来人把银子往地上一丢。 士卒脸上的笑容立时僵硬。 “赏你了。” 裴礼轻声道:“把路障移开。” 顿时,此处的三十余名士卒面色变得不善。 有的已经伸手摸向了刀柄。 “艹!” “死瞎子!!” 那名士卒将手中长枪对准裴礼,怒喝道:“谁让你丢地上的,你当老子是叫花子吗?!” 裴礼只道一声,“你还不如叫花子。” 同样是要钱,叫花子是叫别人大爷,而这些人,是要别人叫他大爷。 那士卒怒极,下意识就要一枪将裴礼捅个透心凉。 “彪子。” 倏地,一声轻唤,那士卒立时止住了捅出的长枪。 坐在树下的什长眼睛半睁着,扫了眼马背上的裴礼,而后重新闭上了眼睛。 “让他走。” 士卒不敢不从,移开了路障。 裴礼好似未曾察觉到这些人择人而噬的目光,一夹马腹,径直离去。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天愈发冷了。 寒风凛冽,天际隐隐飘下了雪花。 行了约莫二里地,终于“见”到一座破败的山神庙。 庙门虚掩着,庙内山神石像已经被打烂,碎石散落一地。 裴礼将马牵进庙内,生了一团火取暖。 取出一壶水给白马漱了漱口鼻,而后坐在火堆旁吃起了面饼。 夜渐渐深了。 外面的风雪愈发的紧。 火堆里的柴火时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 裴礼抱着身子靠坐在破庙梁柱下,倏地耳朵一动,有马蹄声传来。 第2章 山神庙道姑依云 “啊哈哈哈!” “小道姑,快到本大爷怀里来!” “你就忍心丢下你师傅一人逃跑吗?” 踏!踏!踏! 马蹄声愈来愈近,声音杂乱,还混杂着男子放肆的大笑。 庙外, 一名约莫十五六岁,身着淡蓝色道袍的小道姑,正在雪地里慌乱逃窜。 在其身后,三名骑着高头大马,腰挎大刀的士兵,正不疾不徐的跟着,明摆着是在戏耍。 啪叽! 小道姑一不小心踩到了自己的道袍,一头摔在了雪地中。 身后三名士卒立时骑着马围着她打转,口中发出淫笑,还夹杂着污言秽语。 “不要,不要过来……” 小道姑满脸惊恐,泪水唰的一下流了出来。 “小道姑,陪大爷玩玩,定能让你升天。” 一名士卒伸手拽住小道姑的道袍,左右看了看,就见到不远处恰有一座破败山神庙。 三人没有多犹豫,提着小道姑就往山神庙而去。 砰! 两扇本就破败的庙门,被一人一脚踹开,立时四分五裂。 漆黑的夜,冷冽的风,风雪鱼贯而入。 庙内的火堆被风雪吹的忽闪忽闪,险些没直接熄灭。 “咦,是那个瞎子!” 为首的士兵见到梁柱下靠坐着一道带着斗笠的身影。 “大侠,救命啊,我是跟随师傅出来云游的。” “这些人都是兵匪,我师傅已经被他们杀了,救救我,求求你,我给你当牛做马……” 小道姑大声呼救,生怕错过了这一根救命稻草。 裴礼抬了抬头,并未回应,只“看”了眼那堆被风雪吹的即将熄灭的火。 “嘁!” “软蛋一个!” 三人见裴礼没有反应,骂了一声,而后也不避讳,将小道姑丢在了地上。 小道姑惊恐的大喊,“不要,不要……” “嘿嘿嘿,来吧小美人……” 为首一人率先解裤腰带,就欲直接扑上去。 砰! 一颗碎石飞了过来,那人立时头破血流,痛呼哀嚎。 “你是叫彪子是吧?” 裴礼抬起头,“把门踹坏了,今夜我要如何休息?” “死瞎子,你踏马找死!” 彪子面露狠厉,再加上额头的血在脸上流淌,看上去愈发狰狞。 “去死吧!” 彪子蹭的一下拔出刀,对着裴礼就砍了出去。 裴礼手持竹竿,将地上的一颗小碎石拍飞。 砰的一声,小碎石激射而出,好似神兵利器,最后深深地镶嵌进了墙壁之中。 彪子保持举刀的动作,半晌,直愣愣的倒在地上,脖子前后,鲜血如泉涌。 “啊!” 小道姑头一次与死人如此近距离,吓得小脸刷白,屁股拼了命的往后挪。 其余两名士兵见状,连刀都不敢拔,掉头就跑。 只是,他们还没跑出大门两步,就有两颗石子激射而来。 两人脑袋上有鲜血激射而出,倒在了雪地,鲜血融化了雪。 裴礼叹息一声,随手将彪子的尸体丢出了山神庙,而后将一块桌子面子竖在了庙门口,用以挡风。 “谢,谢谢……” 小道姑缩在角落,怯生生的道谢,都不敢抬头看人。 “你是坤道女冠?” 裴礼坐在火堆前,不经意的询问。 “是。” 小道姑柔柔弱弱地介绍道:“我是扬州栊翠庵的出家人,道号依云。” 栊翠庵。 裴礼并未听说过,不过倒也没有怀疑她的身份。 大虞重道抑佛,道门几乎是在大虞遍地开花。 真正认可的佛寺也仅有扬州白龙寺这一家。 不过一座寺庙,何以敢用龙字?其中太多深意,不足为外人道也。 随着气氛沉默下来,依云这才敢稍稍抬头,视线落在裴礼身上。 戴着斗笠,眼睛蒙着面罩。 盲人? 她也不敢多问,以免惹人不快,只能缩在角落,被寒风吹的瑟瑟发抖。 “过来烤烤火吧,今夜还很长。” 依云略微踌躇,小心翼翼的凑了过来。 迎面感受到火焰的温暖,许是在生死之中徘徊了一圈,眼泪莫名流了下来。 依云双臂抱住双腿,脑袋埋进双腿之间,低声呜咽。 裴礼蹙了蹙眉,抛出话题,“河州距扬州有万里之遥,为何会来此?” 依云抬起头,衣袖擦去脸上的泪水,弱弱的道:“师傅说最好的修行就是行路……” 一番交谈,裴礼也算是事情将前因后果弄清楚。 依云师徒两人云游途经此地,因为风雪误了脚程,故而在山上多耽搁了些时间。 在下了山之后,又遇上了一群拦路的兵卒。 起初只要钱,后来又对她们师徒死了歹心。 依云师傅舍身拖住兵匪,依云这才得以逃出包围。 她逃跑途中,回头看到了师傅倒在了雪地里。 她不敢停下,拼了命的往前跑。 突然,依云好似想起什么,急忙道:“这群兵匪里面有个很厉害的什长,若是……” 踏!踏!踏! 依云话还未说完,庙外就传来一阵马蹄声。 听声音,不下二十骑。 “大,大侠……” 依云小脸一白,惊恐再度爬上心头,看向裴礼,却发现后者面色如常。 “我不是大侠。” “大善人,咱们快躲起来吧,肯定是那个什长来了!” “为何要躲起来?” 裴礼反问一句。 躲起来是为了不被发现。 可不被发现,并非仅有躲起来这一种选择。 比如,将发现他们的人,豆沙了。 忽地, 在依云不解的目光中,裴礼缓缓起身,往庙门外走去, “看着点火,莫要熄了。” 只留下一句话,裴礼出了庙门。 依云惊恐的咽了口唾沫,美眸死死地盯着庙门外。 可在这漆黑的夜,外面除了一片黑,什么也看不见。 突然,有一言不合的拔刀声。 紧接着,精铁剑鸣声,战马嘶鸣声,鲜血飞溅声……杂乱无章。 并未太久,外面彻底安静。 一道戴着斗笠,手持竹竿的身影,缓缓走了进来。 他身上,连一丝血迹都没有。 “可以不用躲了。” 裴礼说了一声,重新靠坐在梁柱下,头上的斗笠挡住了脸。 在这一刻,依云的心脏,怦怦跳了两下。 翌日。 天蒙蒙亮,雪还没有停。 裴礼牵着白马,走出了山神庙。 庙外白茫茫的一片。 大雪掩盖了昨夜一切都痕迹。 等到雪停云散,太阳照耀大地,积雪很快便会化作流水,露出被掩埋的一具具尸体。 裹的再严实点真相,也终将浮出水面。 倏地, 裴礼驻足,转身道:“为何跟着我?” 第3章 风雪夜血染清风 大雪纷飞。 冷风呼啸,雪花在空中飘飘荡荡,最后铺就在大地。 一座银装素裹的大山上,有两道足迹,从山的这一头,延伸向另一头。 “裴大哥,要不换你来骑马,我来走路吧。” 马背上,被冷风吹的小脸红扑扑的依云,说话间就欲下马。 裴礼道:“不必。” “可是你已经走了快一天了。” “无妨。” 依云蓦地俏脸浮上一抹娇羞,声若游丝道:“要不咱们共乘一骑吧?” “你且安心在马背上坐着,我不累。” 裴礼说完,便是不再说话。 昨夜救下依云,不过是随手为之。 原是想天亮就分道扬镳,只是不曾想,依云一直远远的跟在后面。 一番思虑,将一个小道姑独自丢在山林,确有不妥。 于是裴礼打算送她到最近的城镇,届时便有缘再见。 正逢冬季,昼短夜长。 天色很快便是昏暗下来,可两人仍旧没有落脚点。 这么冷的天。 若是没有一个避风的地方,只怕这一夜不好过。 “裴大哥,那有座道观,咱们或许可以去那里借宿一晚” 倏地,坐在马背上的依云,一脸欣喜的指着远处。 裴礼嗯了一声,实则天眼通早就看到了那座道观。 清风观。 应是当地一座没什么名气的小道观,其内仅有廖廖几间屋子。 道观的两扇门,一扇是关着的,另一扇也是关着的。 依云下了马,迫不及待的小跑上去敲门。 半晌,门扉打开了小半,一个仅有半人高的小道童探出头来。 “小道友。” 依云行了个道门之礼,露出一个浅笑,“我们是过路的,能不能在你们道观歇息一晚?” 小道童应是极少与女子接触,见到依云这般模样,立时小脸发烫,话都说不利索了。 “你,你等一下,我,我要去问问师傅。” 小道童根本不敢跟依云对视,说完便关上了大门。 不久, 门扉再度打开,还是那个小道童。 “师傅说你们可以在这里住一晚。” 小道童很是欣喜的说了一声,视线不自觉的瞟向依云。 “小道友,多谢。” 依云谢了一声,对裴礼嫣然一笑,“裴大哥,可以进去了。” “好。” 裴礼应了一声,牵着白马,跟着两人进了道观。 在道观内见到了清风观的观主。 是个古稀之年的老道,走路颤颤巍巍,花白的胡子垂到了胸口,面容慈祥。 一番客套后,这才得知,道观内仅有老观主与小道童两人。 老观主自觉时日无多,已经决定过了这个冬天就将道观关闭,让小道童去另谋生路。 小道童是几年前的一个大雪天,被人遗弃在道观门口的。 老观主见其灵眸善睐,遂将之抚养,给其取了个道号,三清。 三清小道童去灶房热了些饭菜,裴礼与依云吃完,便各自进入了一间客房。 房间虽说老旧,但却一尘不染。 应是三清闲来无事,时常打扫。 “啪啪啪!!” 倏地,隔壁依云的房门被敲响。 裴礼使用天眼通,见到三清抱着一床新被子,红着脸站在门口。 随着房门打开,两人一番交谈,依云亲昵地捏了捏三清的小脸,而后便将被子接了过去。 随着房门关闭,三清小道童的脸早已是犹如火烧一般,不过脸上的笑却怎么也压不住。 世人皆言四大按不住,过年的猪,受惊的驴,生气的媳妇,上岸的鱼。 只怕这三清小道童的笑,能当的上第五大按不住了。 此为插曲,暂且不表。 连日来的赶路,裴礼也难免疲惫,脱了鞋袜,上床睡觉。 夜已深,意识朦胧中,裴礼突然醒来。 有马蹄声与兵器碰撞声由远及近。 此时—— 一支百人轻骑举着火把,于漫天大雪中纵马狂奔。 腰间的长刀不断碰撞着身上的铠甲,发出叮铃当啷的脆响。 在这寂静的夜,这声音极为刺耳。 “统领,我就说我不可能带错路,前面那就是清风观!” “行啊小孟子,你小子这算是立了一大功,这回咱们弟兄不用挨冻了,没准还能吃口热乎饭。” “热乎饭肯定不成问题,据我所知,那清风观内仅有一对师徒,到时候让他们烧火做饭就是了。” “极好,极好!!” 驾驾驾! 百人骑兵很快便是来到清风观,小孟子上前砸门,弄出不小动静。 三清小道童与老观主住在同一间房。 老观主睡的浅,忙将三清叫醒,后者揉着惺忪的睡眼,随意披了件棉衣在身上,起身去开门。 此时, 外面寒风凛冽,小孟子早已是不耐烦,后退几步,重重一脚踢向大门。 砰! 两扇上了年纪的门扉被一脚踢飞,而与门扉一起飞出去的,还有一个小道童。 眼见着小道童倒在雪地中未见反应,小孟子愣了一下。 他进入道观,伸手在小道童的鼻尖探了一下,而后一脸难看地看向了统领。 统领立时皱了皱眉,原是想找个地方歇息一晚,没成想弄出这等事端。 他仅是沉吟了一瞬,而后眼眸中有狠厉闪过。 “三清!” 就在这时,起来查看情况的老观主发现了倒在地上的小道童,颤颤巍巍的走了过来。 由于雪地湿滑,还重重摔了一跤,不过却是全然顾不上自己。 老观主抱起三清,将掉落一旁的棉衣裹在后者身上,可很快就发现,人已经没了呼吸。 老观主立时捶胸顿足,泣不成声,自觉若不是他让三清来开门,也不会如此。 半晌, 老观主怒指院内的小孟子,“是你杀了三清,老道要报官,定要你偿命!” 小孟子未曾说话,只见到统领伸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顿时,他眸光一冷,缓缓摸向了腰间刀。 “你们是谁的部下?” 倏地,一道冷漠的声音响起。 众人齐齐看去,就见到一个头戴斗笠手持竹竿的身影,不知何时居然站在了廊下。 “居然还有人!” 统领眉头一皱,一挥手,立刻就有兵士进入道观搜查。 见无人回话。 裴礼缓缓抬起头,面向马背上的统领,“问你呢,如此草菅人命,漠视王法,你们是谁的部下?” “死瞎子!你管我们是谁的部下,你踏马是找死!” 小孟子噌的一声抽出刀,举刀便砍。 噗! 鲜血飞溅。 地面洁白无瑕的雪,染上了一抹殷红。 在这风雪不止的夜晚,陡然平添了一丝肃杀。 第4章 至寻乌楚王谋反 砰! 裴礼缓缓抽出了插入小孟子咽喉的竹竿,后者扑通一声,倒在雪地中,死不瞑目。 突如其来的一幕, 百十名带甲之士齐齐一愣。 冷风拂过,胯下战马莫名变得不安,欲要后退,好在有人拉住缰绳。 “瞎子。” “我们是否草菅人命暂且不论,你杀了当兵的,就已是死罪。” “实话告诉你,我们是楚王部下,隶属于黑熊军,此行是去前线设防。” 统领用刀鞘指了指地上还在流血的尸体,“你杀的这人是黑熊军先锋大将的远房表弟。” “前线设防?” 裴礼蹙了蹙眉,心中有了某种猜测。 河州南部尽皆楚王封地,南边是海,其余三面也都是大虞疆域,设的哪门子防? 也仅有一种可能。 楚王,要谋反了。 虽说大虞人心早已涣散,但天下仍旧是大虞的。 楚王如此急不可耐的谋反,只怕将要面对大虞的强势平叛。 毕竟若是一个楚王都收拾不了,那意味着会有更多的势力,揭竿而起。 “啊!” 就在这时,依云惊恐的大喊划破天际。 紧接着,就见到两个士卒,一左一右抓着依云的纤纤玉臂,带到了道观前院。 “潘统领,这还有个小道姑,长的细皮嫩肉的,是个雏!” 一名士卒兴奋的大喊。 潘统领见到依云的一瞬间,喉结便是滚动了一下。 这小道姑明显是刚从被窝里抓出来,身上的穿着很是单薄。 虽说看不见全貌,但绝对算的上是曲线玲珑。 “放开我!” 依云大声呼喊,“裴大哥!” “你要陪大哥?” “在这里,我们潘统领就是大哥。” 抓着依云玉臂的一人,献殷勤道:“潘统领果然是英武不凡,这小道姑仅看了一眼,就囔囔着要作陪……” 砰! 一根竹竿从天而降,这人被当头一棒,脖子直接插进了胸膛,倒在地上没了性命。 另一人见状下意识要拔刀,只是一记手刀突然袭来,只听得咔嚓一声,颈椎断裂。 “裴大哥!” 依云脱离束缚,立刻躲到裴礼身后,双臂紧紧的抱住了后者的手臂。 裴礼蹙了蹙眉,能明显感觉到有两团柔软。 他抽出手臂,依云又抓住了他的衣角,娇躯不断颤抖,不知是害怕,还是太冷。 潘统领见裴礼还敢出手,面色立时阴沉的可怕。 “瞎子,你怕是不知道死是怎么写的!” “上!杀了他!” 潘统领一声令下,身后的士卒立刻抽出刀冲杀。 尽管他们是骑兵,可下马作战亦不是寻常散兵游勇可比。 “退后。” 裴礼说罢,身形一闪来到院门处,手中竹竿舞的快出了残影。 噗!噗!噗! 鲜血迸射,好似一场饕餮盛宴。 地上原是白茫茫一片,很快便是被鲜血染红。 院中的依云脑子一片空白,眼神更是白茫茫一片,仅有一道手持竹竿的身影。 在这一刻,天地都好似寂静。 那身影是那般挺拔,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好似只要有他在,天就塌不下来。 莫名,依云脑海里迸发出无数个美好画面,若干年后,儿孙满堂…… “你没事吧?” 倏地,裴礼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依云一愣,见到已经回来的裴礼只觉得心跳加速,俏脸绯红一片。 她捂着红的发烫的脸,“裴,裴大哥,你刚才说什么?” 裴礼蹙了蹙眉,“你傻站在这里做什么,不冷吗?” 依云无与伦比道:“啊,哦,不,不冷……” 女子的心思,着实是猜不透。 更何况两世为人都是处男的裴礼呢。 他见依云没受伤,也就不再理会,正欲看看三清是个什么情况。 “咳!” 突然,老观主猛咳了一声,一口浓血吐在雪地上,旋即后仰倒地。 裴礼一道真气拍入老观主体内,很快便是眉头一皱。 先前老观主关心则乱摔了一跤,尾椎竟是已经断了。 再加之老观主本就年迈,那一摔,体内已经出现了不可逆转的问题。 依云总算是清醒过来,关切道:“老观主!” 下一瞬,裴礼停下真气灌输。 依云见状一愣,眼眶有泪水浮现。 往事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裴礼也算是见惯了生死,并没有太多的情绪变化。 他将老观主与三清的尸首抱回他们的房间,从衣柜里找了身干净衣服给他们换上。 而后回房继续睡觉。 翌日, 清风观付之一炬。 一匹白马渐渐远去。 风雪渐渐停了,也更冷了。 约莫又行了一个来时辰,视线尽头终于有了城镇的轮廓。 依云看着那个城镇,心中涌上一股别样的情绪,忽地下了马。 裴礼问道:“怎么了?” 依云道:“有些累了,想下来走走。” “我来牵马吧。” 裴礼从依云手中接过马缰绳,两人并排往前走。 只是,裴礼很快便发现,依云越走越慢,还好几次说走累了,停下来休息。 裴礼心中有了某个猜测,却也没有点破。 能看得见的尽头,走的再慢也总有到的时候。 此处名为寻乌镇,是个军事重镇,也已经是位于楚王封地的边缘。 再往北二百里,便要与齐王封地接壤。 裴礼两人进入寻乌镇,发现商铺大部分几乎都关着门,大街上空无一人,显得很是荒凉。 依云眨巴着眼睛,“裴大哥,这么怎么死气沉沉的?” 裴礼没有立刻回话,而是使用天眼通查看了起来。 发现几乎整个小镇都是这般萧条,好似被人洗劫了一番。 “往这边走。” 裴礼说了一声,牵着马往北而去,依云急忙跟上,身子下意识的靠近了些。 约莫走的一刻钟,终于见到不少人聚拢在此,有的掩面哭泣,有的则是哭的伤心欲绝。 人群中, 有个身宽体胖衣着锦绣的中年汉子,不仅哭的痛哭流涕,而且口中还大骂着楚王项斯年。 一番打听才知道,楚王已经杀了京城来的宣旨太监,正在做大战的准备,四处募兵募粮。 就在两个时辰前,黑熊军的先锋军从此经过。 不仅将镇上大半的粮食抢走,而且还抓了不少壮丁。 正所谓,匪过如梳,兵过如篦。 如今寻乌镇的百姓,连熬过这个冬天的粮食都没了。 “这位老丈。” 裴礼对身旁的一名老者拱了拱手,“那人骂楚王,为何骂的格外的凶?” 第5章 万军中竿指敌将 “你是外地来的吧?” 老丈看了裴礼一眼,发现面生的紧。 再一看,发现这人居然还是个瞎子,不由得愈发诧异了。 不过他也没多想,解释道:“这人名叫董勇,做的是药材生意,攒下了不小的家业。” “此次官兵募粮,就数他家的粮食募的最多,粮仓都搬空了两座。” “除了募粮之外,还募了兵。” “他虽然没儿子,但八个侄子,被带走了七个,还有一个是正好不在镇上,这才幸免于难。” 一旁的依云听的很是认真,时不时还要因为董勇悲惨的遭遇蹙一下眉。 可老丈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最后来了一句盖棺定论。 “董勇之所以骂的这么凶,其实并不是因为这些原因。” “嗯?!” 依云连连点头,突然愣住,旋即没好气道:“不是这些原因,那你说它干嘛?” 老丈笑了笑,没有再说。 依云急得不行,就像追读连载话本,情节到了关键时刻,突然卡了文,恨不得当场给作者寄几块刀片。 一天有十二个时辰,作者却每天只更新四千字,对得起读者吗?良心不会痛吗?怎么睡得着觉的? 依云扫了眼四周,发现都是些老弱病残,几乎还都在痛哭流涕。 也仅有这位老丈看上去情绪要更加稳定些。 她正要再跟老丈说些好话,可突然就见到,裴礼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短刀,架在了老丈脖子上。 “诶诶诶!小兄弟!!” 老丈感觉到刀刃上传来的寒意,胆战心惊道:“你还很年轻,千万不要走上犯罪的道路啊!” 裴礼只道一声,“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我说我说……” 老丈声音都在打颤,言简意赅的道:“董勇这般,全是因为他闺女也被抓了去。” 一旁, 依云眨巴着大眼睛,看了看裴礼,又看了看老丈,似乎领悟了什么。 就像某些作者,不把刀架他们脖子上,他们不会老老实实的加更! 裴礼仍旧没有收刀,继续问道:“你先前的心情似乎不错。” “嘿嘿嘿,小兄弟你有所不知。” “老汉我打了一辈子光棍,一没媳妇,二没儿子,至于粮食,我吃了上顿就没下顿。” “就连耗子来我家都是含着泪走的。” 老丈嘿嘿笑道:“只要我不成亲,不生子,不买房,不消费,世上就没人压榨得了我!” 裴礼:“……” 依云:“……” 一直以为老丈是心态好。 没成想,这是个狠人。 依云不死心的道:“可你不娶妻生子,家里香火不就断了吗?” “要什么香火?” 老丈诚实道:“我就是个平头老百姓,家里又没有皇位要继承,断了不就断了。” 依云继续道:“可你孤独一人,若是生病了身边连个照应都没有。” “照应?” 老丈反问道:“小病就挨,大病就埋,要什么照应?” 依云沉默了,虽然不认同,但好像说的很有道理。 裴礼默默收回了刀。 他压根也没想杀人,不过是想逼其就范。 没成想,这老丈这般识时务。 至于这老丈的想法,只能说,人各有志。 虽说裴礼是个杀手,但不可否认,他也曾幻想过将来子孙满堂承欢膝下的场面。 若不是生存被套上了层层枷锁,又有几人愿意孤独终老呢? 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就在这时, 人群中一阵骚乱,有的是在呼唤家里的被抓了壮丁的儿子、丈夫、父亲。 还有相当不少的人,是在愁这个冬天该怎么过。 家里房子还在,冻都是不怕,关键是粮食。 如今家家户户都没有余粮了。 “谁能帮我把闺女救回来,我出万两白银以作酬谢!” 倏地,那个名为董勇的富商站了起来。 众人眼中火热,可却无人回应。 如今饭都没了着落,就是万两黄金,那也没命花。 董勇见此,又加价数次,仍旧无用。 最后他一咬牙,高声道:“若能救回我闺女,我便开仓放粮!” 众人听到有粮,立时一个个的眼冒精光。 不过很快就有人质疑,毕竟董勇家的两座粮仓都被端了。 董勇则是表示,其实还有第三座粮仓。 闻言,有不少人皆是蠢蠢欲动,不过很快便是冷静下来。 抓人的是黑熊军的先锋大军,足有五万人,仅凭他们这些平头百姓,怎么可能救的回来? 若真有那个能力,也不可能被抓了壮丁。 董勇也知事情不可违,立时蔫了。 “你真还有粮?” 倏地,一道不带感情的声音响起。 董勇好似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急忙转头,却见到一个头戴斗笠,双目缠着缎带的身影。 是个瞎子。 董勇失望的叹息一声,也不打算计较被戏耍,转身就要走。 裴礼只道一声,“答话。” 董勇愣了愣,突然意识到这人或许不简单,急忙道:“真有!” 裴礼并未多言,让依云暂且留下,自己则是翻身上个白马。 百姓一个个的面面相觑,一直到那道身影消失在视线尽头,这才渐渐回神。 心中仅有一个念头。 真的假的? …… 雪停了,风却没停。 冷风吹在脸上,犹如一把把锋利的尖刀。 被皑皑白雪覆盖的官道,有一人一骑纵马狂奔,马蹄溅起了无数积雪。 裴礼也不知为何要帮董勇,只知道,有些事力所能及,若是不去做,那便愧对手中剑。 尽管他还没有属于自己的剑,但剑道却有。 约莫追个一刻钟,前方雪地上终于出现了浅浅的凹陷。 应是雪停了,无法彻底掩盖足迹。 果不其然,越往前追,凹陷越明显,最后甚至露出清晰的脚印。 并未太久,视线尽头已经有了大军的轮廓。 此时, 在队伍最前方的一骑,坐着一名身着银盔银甲的将军。 在其身前,还有一名哭的梨花带雨的二八少女,姿色身段皆是不俗。 “董小姐,能跟着本将,是你的福气。” “乱世出英雄,本将生来就是要立不世之功的。” “本将日后做了那开国大将,那最次也是个上柱国,届时,你可就是上柱国夫人了。” 少女不曾回话,只一个劲的哭泣。 “报!” 有人来报,“熊将军,后面有一骑追了上来。” 闻言,将军下意识就要回头看一眼。 可紧接着,上空有一道劲风掠过。 一名戴着斗笠的身影站在了前方,手中一根竹竿,腰间还有一柄黑鞘剑。 “何人胆敢阻拦先锋大军,报上名来!” 大军停下,有副将上前喊话。 “裴某不过是一介无名之辈,此次只是想找熊将军要一个人。” 裴礼抬起头,转过了身。 熊将军从先前裴礼展现出来的速度,意识到后者不简单。 他冷声道:“谁?” “董家小姐,董丹晨。” “呵!仅你一人,就敢来找本将要人?” 熊将军嗤笑道:“你可知本将身后,可是足有五万大军!” 唰! 熊将军话音刚落,便感到一股劲风袭来。 “将军小心!” 有副将大喊。 然而等熊将军看清时,前方那道身影已经不见,脖子上却感受到刺骨的森寒剑气。 好似针扎一般。 裴礼居高临下站在熊将军身后,竹竿随意的搭在后者肩膀,冷漠的声音响起。 “裴某不才,无法力敌将军的五万大军,但在万军中,取将军首级,还是有相当把握。” 第6章 清萍渡巨型楼船 白雪皑皑的大地上,一支大军正以急行军的方式北上。 队伍最前方,先锋大将熊毅脸上已是没了先前的笑容,此刻显得有些意兴阑珊。 副将不忿道:“将军,咱们就这么放他们走了?” 熊毅瞥了他一眼,“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咱们手上的这五万大军是黑熊军中精锐中的精锐,难道还要让一个先天境的小子这般放肆!” “明白了,依你的意思,本将就该下令让将士们冲杀,然后让他杀了本将?” 熊毅轻蔑一笑,“你小子是憋着想上位吧?” “末将不敢!” “哼!此人虽说未自报家门,但绝不是庸庸碌碌之辈,没准后面就站着某个超然势力。” 熊毅说道:“眼下大战将起,岂能因争夺一介女流而开罪这般人物?” 副将点点头,恭维道:“将军英明!” …… 返回寻乌镇的官道上。 裴礼照旧是走着路,马背上坐着那位名为董丹晨的二八少女。 少女长的小巧玲珑,脸上有些婴儿肥,南方女子的婉约与楚楚动人几乎在她身上具现。 此时,她的美眸正不断的在身侧裴礼身上打量。 虽说眼睛蒙着缎带,但棱角分明的面庞犹如刀劈斧砍,越看越是俊逸。 虽说看不见,但实力那般厉害,一些毛病也就无关痛痒了。 “恩公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唯有以身……” “董小姐。” 裴礼及时打断她的话,“咱们这般速度,回到寻乌镇只怕没数个时辰是到不了的。” “恩公,小女子不善骑术。” 董丹晨俏脸绯红道:“不如恩公来骑,我跟着动就好。” 裴礼蹙了蹙眉,“我倒是有个更好的法子。” “什么法子?” 董丹晨不明所以,旋即就见到裴礼手持竹竿在马屁股上拍了一下。 白马蹭的一下便是冲了出去,董丹晨吓得花容失色,惊恐的声音直冲九霄。 身后,裴礼唇角微勾,旋即脚掌轻踏,追了上去。 寻乌镇。 裴礼将董丹晨交给董勇时,董丹晨仍旧未从惊惧中回过神来。 董勇见到女儿失而复得,是喜极而泣,还表示要重金酬谢, 裴礼拒绝了,只希望董勇能信守承诺。 在寻乌镇住了一夜,董勇果然打开了地底下的一座粮仓,开仓放粮。 裴礼提醒他早做打算,毕竟楚地不久就要大乱,届时定然还会有军队过境。 翌日, 一匹白马踏着白雪,离开了寻乌镇。 同行的还有依云。 原是想将之留在城镇,不成想楚王谋反,整个楚地都不安全。 再加之,依云一夜的软磨硬泡。 裴礼见她嘴皮子都要磨破了,只能同意将之送入扬州。 好在他此行游历江湖的第一个目的地也在扬州,倒也绕不了多少路。 依云好奇道:“裴大哥,咱们接下来去哪?” 她脸上带着笑,好似这一趟扬州之行就是游山玩水。 裴礼道:“清萍镇。” “清萍镇?这是什么地方?” “那里有个清萍渡。” “渡口?咱们是要坐船?” “嗯。” 眼下楚王谋反之事已是板上钉钉,故而陆路的各处要道都定然会有人把守。 走水路或许能省去不少麻烦。 五日后。 楚王谋反之事彻底坐实。 先锋军于三日前北上,短短数日,连占齐王六城。 战事一开,无论输赢,楚人尽皆人心惶惶,开始大量的往外逃。 最先逃的就是那些当官的。 他们有第一手的情报,早早的就带着家人逃离了河州。 其次便是那些富甲一方的商界巨擘。 正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 尽管河州的边境线已经被彻底封锁管控,但他们能用钱生生砸出一条生路。 打仗,无论什么时候,死的最多的都是平民百姓。 这些人,想逃也逃不了。 清萍镇, 清萍渡。 不知是先有清萍镇才有清萍渡,还是先有的清萍渡再有的清萍镇。 清萍渡乃是河州足以排进前三大的渡口。 每日光是往来的客船就是个骇人的数字,就更别提乘船之人了。 近日,清萍渡愈发的火爆,称为人山人海也不为过。 无数百姓拖家带口,拿着简单的行李,往渡口挤。 此时, 渡口就有一只高五层楼的巨船,就好似一只史前巨兽,将登船之人一个个的吞了进去, 不吐骨头的那种。 巨型楼船第五楼。 一名身负剑匣的年轻人,盯着清萍渡密密麻麻的人群,眉头锁死。 此人自然便是河州最大镖局,四海镖局的少东家,林尘。 “少东家,船上客房快满了,不能再上人了。” 倏地,一名身着劲装,约莫四十来岁的男子走了进来,语气中满是担忧。 “唉。” 林尘叹息一声,“福伯,将船板收起来,起锚,准备出发。” “是。” 福伯应了一声,转身就要离去。 “等等!” 倏地,林尘喊住福伯,后者一脸不解。 林尘没有解释,只视线往渡口的一个摊位看去。 那里,有一道熟悉的身影。 “两位客官,吃点什么?” 裴礼拴好马,与依云来到一家豆腐摊前,摊老板立刻热情的迎了上来。 他们也是刚到清萍渡,第一眼见到面前的人山人海,也有被震惊到。 只是裴礼很快便是想开。 反正也上不了船,不如犒劳犒劳自己的肚子。 一连赶了五天的路,早就乏了。 “来两碗豆腐脑。” 说完,裴礼便与依云坐在了一张小桌子两端。 不一会, 摊在老板端来两碗豆腐脑。 还是热的,有很香的黄豆味。 依云先是闻了闻,而后拿过桌上的一个小竹筒,往豆腐脑里加了些糖。 豆腐脑加糖才正宗,南方人都这么吃。 “裴大哥,你要糖吗?” “加糖太甜,我吃不惯。” 裴礼说完,拿过桌上的另一个小竹筒,刚要往豆腐脑里倒了一点盐。 怎料,倒出来的竟是酱油。 一旁,依云好看的眸子都看呆了。 吃豆腐脑放酱油,这是哪里的吃法? 依云小声问道:“裴大哥,豆腐脑里放酱油,好吃吗?” “还行。” 裴礼面色如常,将小竹筒放了回去,默默吃起了加了酱油的豆腐脑。 依云看的一愣一愣的。 但他不会知道,裴礼其实是放错了。 豆腐脑放盐才正宗。 ps, 大家帮忙给个五星好评,谢谢了啊~ 忙了这几天我加更。 第7章 总镖头相邀楼船 北风呼啸,冰冷刺骨,凛冽如刀。 大雪停了又下,下了又停,今日方有彻底止住的架势。 东方尽头,久违的太阳好似如获新生,终于破开了层层云雾遮挡,温暖的阳光重新笼罩大地。 空中留下了光的足迹,如冰晶一般,璀璨夺目,又似触手可及,不可捉摸,如梦如幻。 房檐下, 一根根冰溜子倒悬着,好似一柄柄利剑,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落下,莫名平添了一丝杀机。 如今的清萍渡就是这般,人潮汹涌看似热闹非凡,实则混乱不堪,都恨不得立马乘船逃离。 摊位上。 裴礼与依云正不紧不慢地吃着豆腐脑,与周边行色匆匆的人群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裴大哥。” “这里这么多人都是要乘船离开,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是在这里等吗?” 依云吃完甜豆腐脑,取出一块丝巾擦了擦樱唇,这才抬起头。 见裴礼也正好吃完酱油豆腐脑,她急忙从胸口抽出一块手帕,俏脸绯红地递了过去。 裴礼能清晰地嗅到手帕上的芬芳,并没有接。 用衣袖随意擦了擦嘴,说道:“水路如此拥挤,陆路定然人也不少。” “你在楚地可有相识的道门中人?” 他的想法是,大虞道门是一家,若是能将依云妥善安置,倒也不必跟着自己冒险。 依云茫然摇摇头,“我刚入门没两年,不认识什么道门中人。” 闻言,裴礼没有太多的情绪变化,毕竟对此并没有抱多大的幻想。 “这位少侠。” 倏地,一名长着四方脸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抱了抱拳。 这人便是林尘唤作为福伯的。 裴礼微微偏头,“何事?” “我家主子邀您登船一叙。” “你家主子?” “我家主子,姓林。” 闻言,裴礼立时明白。 那艘巨大的楼船,其上飘摇的旌旗就是“四海”两字。 也就是林尘家的。 半年前云梦泽一战后,林尘便是离去,并且还特意说明,日后不会再有瓜葛。 裴礼知道,林尘那话主要是说给别人听的,是希望朝廷不要臆测他们的关系,继而迁怒林家。 只是没成想,短短半年,双方就又要见面了。 虽说与林尘接触的并不多,但这人确实当的上信义二字。 裴礼也没太多迟疑,牵着白马,就欲与依云一起上船。 福伯一愣,瞥了眼一身道袍的依云,“少侠,这位是?” “我的一个道姑朋友。” 福伯面露恍然,多看了眼依云,长的秀外慧中,亭亭玉立,是个美人胚子。 一旁的依云莫名面色黯淡了一下,有些委屈的瞥了眼身旁的裴礼。 虽然,她自己也不知道委屈什么,但就是感觉有些委屈。 “少侠,还有这位道姑朋友,请跟我来。” 福伯在前引路。 “当啷。” 一锭银子落在桌上。 “老板,你家的豆腐脑为何不能加盐?” 说完,裴礼也不等老板回复,牵着马走了。 身后的依云盯着裴礼的背影,碎碎念了几句,见背影越来越远,又赶忙快步跟上。 摊位老板拿起桌上的银子,约莫有个二两左右,出手倒是阔绰,就是口味有些奇特。 豆腐脑加盐? 那能是正经豆腐脑吗? 随着靠近楼船,裴礼愈发能感受到楼船的巨大。 比之前世的山东舰也差不离了。 此时,有不少急着上船之人,见有人未曾排队便登船,纷纷出言表示不满。 只是,人微言轻,福伯连个回应都懒得给。 上了船,自有人来牵马。 福伯唤来一名镖局的伙计,对依云道:“这位道姑朋友,你随他走便好,他会带你去休息房间。” 依云有些紧张的看向裴礼,在后者点头后,这才跟着那名伙计离开,离开时还不忘回头看上一眼。 “这位少侠,请跟我来,我家主子已经恭候多时了。” 福伯笑了一下,在前带路,许是担心裴礼眼睛不方便,时不时还要回头看一眼裴礼是否跟上。 见裴礼始终保持着一定距离跟着,福伯略微诧异,却也放心不少。 裴礼一心二用,跟着福伯的同时,天眼通已经开始查看四周情况。 楼船甲板上共有五层,第一层居住之人最多,大多是没什么权势的百姓。 二楼人少一些,不过衣着相较于一楼之人要明显昂贵一些。 三楼四楼都是一些巨商与大官。 就这一艘船,就已是将人分出了三六九等。 在任何时代,有权有钱都能享受到普通人享受不到的特权。 裴礼跟着福伯来到五楼,这里仅有寥寥几个房间,此刻房门都是紧闭的。 福伯来到最里侧的房间门口,恭敬道:“总镖头,人带到了。” “进来吧。” 里面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浑厚声音。 福伯推开门,对身后的裴礼做了个请的手势。 裴礼迈步走了进去,旋即身后的房门关闭。 房间内的情况,裴礼早就使用天眼通看的一清二楚。 仅有两人。 其中一人自然是林尘。 另一人年纪也是中年模样,与林尘颇有几分相似。 定然是四海镖局的总镖头,林万重。 原以为仅是林尘邀请自己,可如今这场面,邀请自己的该是这位总镖头。 “裴少侠,鄙人林万重,冒昧邀请少侠上船,还望少侠莫怪。” 林万重说话滴水不漏,脸上是热情的笑。 “林总镖头客气了,在下不过是个籍籍无名之人,得遇总镖头相邀,这才有幸登船。” 裴礼拱手一礼,“若无总镖头施以援手,在下现在还在为如何离开犯愁呢。” “籍籍无名之人?” “裴少侠过于自谦了。” “梧桐城一剑破甲一千八,云梦泽五位宗师围攻,反杀其二,临渊妖孽之名早已如雷贯耳。” 林万重徐徐道来,语气中确有震撼之意。 “些许虚名,当不得总镖头挂念。” 裴礼说着,拱手抱拳道:“还要多谢那日林公子不顾安危驰援。” “裴兄弟,半年未见,别来无恙。” 林尘抱拳,脸上的笑比他老爹的要真诚的多。 双方一番混迹江湖的客套话。 翻译过来的意思, 大抵与寻常百姓随口说的“吃了吗”相差无几。 第8章 陨铁现得剑寒蝉 清萍渡口。 林家那艘巨大的楼船上。 林万重很是健谈,哪怕裴礼不怎么搭话,前者也不会让房间出现冷场。 一直到船已起锚,开始缓缓驶离渡口,裴礼仍旧没有听到正事。 又过了半晌,茶已是第二壶。 裴礼不由得插嘴道:“林总镖头,今日特意将在下叫来此处,可是有事?” 林万重愣了一下,很快就恢复如常,“确实有件小事。” 说完,他又补充道:“不过这事对裴少侠也是有利。” “还请林总镖头直言。” “裴少侠也知琅琊王氏有块域外玄铁吧?” 裴礼点头,并未说话。 林万重继续道:“半年前我儿林尘押送的那块域外玄铁,便是出自琅琊王氏。” “那玄铁送到铸剑山庄后,由铸剑山庄少主萧景阳出手,将那一人高的玄铁,打造成了一把小巧玲珑的匕首。” “我有幸见过那匕首,称之削铁如泥,吹毛断发也丝毫不为过!” “不瞒你说,琅琊王氏剩余的域外玄铁,此刻就在这船上。” 林万重紧紧盯着裴礼,“裴少侠对那域外玄铁可有兴趣?” 裴礼问道:“总镖头何意?” “裴少侠或许还不知道,楚王谋反,背后有琅琊王氏的支持。” “若是被朝廷知道琅琊王氏有谋反之举,这域外玄铁定会被朝廷扣押。” 林万重提醒道:“届时,域外玄铁可就是无主之物了。” 裴礼蹙眉道:“林总镖头,是想让在下来夺镖?” “是这么个意思,但若是玄铁被朝廷扣押,那可就不算是镖了。” 林万重道:“此等异宝,自然是有能者得之。” 闻言,裴礼也有些心动了。 那日在白马寨初见域外玄铁,由于身旁有陈平与修为尽失的陈香,故而只能对之视若不见。 如今,他孑然一人,岂有置之不理的道理? 林万重看出裴礼已经意动,不由得心中一喜。 他继续道:“只要琅琊王氏参与谋反之事坐实,朝廷定然会扣押琅琊王氏在大虞的一切。” “我会尽量拖延到琅琊王氏参战,短则两年,长则五年,琅琊王氏必定参战。” “届时,陨铁无主,少侠可来争夺。” 陨铁,也就是域外玄铁。 裴礼情绪没什么变化,只问了一句,“条件呢?” “哈哈哈,裴少侠果然是爽快人!” “我四海镖局谋划这么多,自然有所图谋。” 林万重说道:“我之所图也不多,就是想让少侠夺下陨铁后,顺带帮我儿打造一个剑匣。” 裴礼沉吟半晌,点点头,“仅是用剩余陨铁打造一个剑匣,于我而言,似乎是个很划算的买卖。” 林万重展颜一笑,刚要说话,就听裴礼又道:“只是,不知此种买卖,总镖头还与多少人做过?” 林万重愣住,笑容僵在脸上。 他自然还与其他人提过此事,只是没想到裴礼居然能看到这一层。 他心头思绪一阵变化,最后脸上涌上坚定。 “裴少侠快人快语,尽显豪爽,林某人就是喜欢与你这种人谈生意。” 倏地, 林万重摘下腰间佩剑,噌的一声拔出剑来。 剑长三尺三,剑身上隐有霜花凝结,一股森寒之意直扑面门,隐约间,好似还有嗡鸣声,似剑鸣,又似蝉鸣。 此剑有灵。 已经脱胎于寻常凡铁。 只怕距离师父说过的法器也差不离了。 一旁,一直未曾说话的林尘,见到老爹拔出剑,心中有了个猜测,不由得眉头紧蹙起来。 “我林家世代走镖,从第一代先祖至今,已有三百二十八年。” “三百余年间,我林家共藏名剑七把,分别为天澜、天风、天雷、残虹、孤影、太虚、寒蝉。” “此剑便是寒蝉,也是我林家第一代先祖的佩剑。” 林万重好似在自说自话,手掌不断在手中剑的剑身上抚摸,动作轻柔,好似在抚摸娇妻美妾。 裴礼并未说话,只静静的听着。 噌! 林万重倏地收剑入鞘,连剑带剑鞘一起递了过来。 裴礼没有接,问道:“林总镖头此为何意?” 林万重正色道:“今我以寒蝉相赠,够诚意否?” “前辈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 闻言,裴礼顿感诧异。 此剑放在任何势力,都足以当作传世之物,况且这还是林家第一代先祖的佩剑。 不成想林万重竟是舍得赠人。 裴礼也没矫情,伸手接过了剑。 此刻看似他占了便宜,但若到群雄争夺陨铁之时,谁占便宜可就另说了。 噌! 裴礼再度拔剑出鞘,那股冰冷的寒意再度来袭。 “叮!” 裴礼屈指在剑身上一弹,寒蝉剑发出一声嘹亮又柔和绵长的剑鸣,剑身不断震颤,寒意更胜三分。 “好剑!” 裴礼毫不吝啬的夸赞。 在他见过的所有佩剑中,除了此刻腰间的天诛剑,这寒蝉剑便是绝顶。 见此一幕,林万重与林尘,心中尽皆五味杂陈。 先祖佩剑,居然拿来赠人。 若是先祖泉下有知,只怕要大骂不孝子孙了。 “林总镖头放心,裴某心中自有一杆秤,来日若是陨铁无主,裴某必夺之。” 裴礼许诺道:“届时,定帮令郎打造一个上好的剑匣!” “如此,便多谢裴少侠了。” 林万重抱拳,微微低头。 两人又交谈一些细节,裴礼便准备离开。 “裴少侠,” “此刻船上还有一个琅琊王氏的核心人物,是琅琊王派来跟镖的。” 林万重说道:“他若在船上,林某会有诸多不便,光是延缓行船便阻力不小。” “他的名字。” “王梦书。” “林总镖头静候佳音便是。” 裴礼起身,往房门走去。 林万重的声音再度响起,“少侠切莫大意,此人虽说未入大宗师境,但放眼宗师,鲜有敌手,” 裴礼并未回头,只道一声,“林总镖头是在怀疑在下的专业?” “只是提醒而已,毕竟一击不中,日后可就更难得手了。” 林万重还提醒道:“你腰间的天诛剑,最好还是莫要轻易示人。 裴礼转过身来,问道:“如何?” “烟雨楼九爷的名头太响,天诛剑若是被仇家认出,裴少侠恐要费些手脚。” 此间细节倒是未曾想到, 裴礼抱拳一礼,“受教了。” 第9章 叹众生蜉蝣沧海 “咯吱~” 房门打开,裴礼走了出来。 房门外,福伯一直守候在此。 他一眼便注意到,裴礼手中多了一把剑。 寒蝉剑。 这是总镖头从不离身的佩剑。 立时,福伯眼神一阵错愕,而后愈发恭敬起来,“少侠可是要回房?” “嗯。” “少侠随我来。” “未请教?” “少东家叫我福伯。” “好。” 裴礼应诺一声,跟着福伯往楼下走去。 此时, 房中。 随着裴礼的离场,林尘一肚子的话终于是有了一吐为快的机会。 “父亲,你要私镖?” 林尘情绪激动道:“这会砸了咱们四海镖局的招牌,为何要如此?” 所谓私镖,便是指押镖之人,私吞镖物的行为。 “为何?” 林万重目光锐利,“为你!” “为我?” “尘儿,如今时局有变,我们岂能一味地墨守陈规?” 林万重眉头紧锁,“列祖列宗传下来的基业,岂能葬于我们父子之手?” “时局有变?父亲是说楚王谋反咱们镖局会受到波及?” 林尘不解道:“咱们只是走镖的,从不涉朝局庙堂之事,如何能被牵连?” “我林家基业尽在楚地,光是林家嫡系子弟,就有三千余人,楚王要想拿捏,你我如何能反抗?” 林尘顿时语塞,“这……” “唉。” 林万重无奈的叹息一声,不过也没有责备林尘的意思。 他这个儿子,过早行走江湖,再加上年轻气盛,身上多有侠义之心,对于阴谋算计,却是一窍不通。 只希望林尘日后能遇上一个心思玲珑的女子,不然林家要被人吃的丁点不剩。 “尘儿,任何时候你都要记住,江湖与庙堂,从来都不是分开的,甚至庙堂还在江湖之上。” 林万重语重心长的道:“江湖恩怨不过是一剑的事,庙堂的云波诡谲那可是杀人不见血啊。” 林尘眉头紧锁,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林万重示意林尘坐下,父子两对坐饮茶,目光则是看着渡口。 楼船缓缓驶离,清萍渡口人头攒动,依旧是人满为患。 放眼望去,远处还不断有百姓行色匆匆地往渡口赶。 此情此景,感慨良多。 尘世间的芸芸众生,皆有趋利避害的本能。 一些有权势,有钱财的人,或可在危害来临前逃离。 若是那些既无人脉,又无分文的人,就只能待在原地无能为力,好似一只只卑微的蜉蝣。 此时身处楼船的人,或许可以庆幸上了船,甚至可以嘲笑那些未能上船的人。 可若是放眼整个天下,他们这些上了船的人,又何尝不是那一只沧海蜉蝣呢? 人生啊,万般皆由命,半点不由人。 时也,命也。 林万重长长的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眉宇间尽是无奈。 林尘倏地问道:“父亲,我知你看重裴礼,可为何偏偏将寒蝉剑相赠?” “这也是无奈之举。” “寒蝉剑寒意逼人,剑道修为不到家,用之便是未伤人先伤己。” “你虽剑道天赋不弱,但寒蝉剑孤傲难驯。” 林万重解释道:“若是与其余名剑一起放在剑匣,非但无益,还要反受其累。” 闻言,林尘微微蹙眉,却是并未说话。 “这裴礼不愧是烟雨楼九爷的弟子,仅接触片刻,为父便察觉到其身上的剑意引而不发,动必见血。” “其剑道天赋之强,世所罕见,此等人物,绝非池中之物。” “今我以寒蝉剑相赠,来日他若龙腾九天,我林家好歹与他有一桩善缘。” “你性子过于刚正,这自然是有利也有弊。” “如今天下即将大乱,正好你也对外宣布了脱离四海镖局,等船行至扬州,你也出去历练历练吧。” 林尘默默点头,对于父亲大人的话,他向来是听从的。 林万重屈指一弹,一道真气击中林尘身后那个剑匣,剑匣倏地打开,露出其内的三把剑。 “天澜,天风,天雷三剑自成剑阵,三剑齐出,哪怕是宗师你也杀得。” “此次你入江湖历练,为父再给你一把残虹,有这四把剑,就是等闲大宗师亲至,你脱身应当也不难。” 林尘面容坚毅道:“孩儿定不负父亲殷殷期许!” “出门外面,一切皆应小心为上。” “适逢千年未有之大变局,在这滔天暗涌之下,为父也有些力不从心了。” “若是哪天为父不在了,四海镖局这个担子,可就要交到你的手中了。” 林万重嘴角扯出一个不算难看的笑,“届时,四海镖局到底是更进一步,还是就此化为历史,就看你的了。” 闻言,林尘眉头一皱,有种走了不好的预感,忙问道:“父亲,你今日这是怎么了?” “今日兴起,多说了一些。” 林万重哈哈一笑,转而道:“去让霜儿来见我。” 林尘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不过他还是听从父亲的话,往房门走去。 林万重视线一直在林尘背影上,嘴角有一丝慈爱的笑。 一直等到林尘离开房门,林万重这才收回视线。 心中千言万语,最后只呢喃一声,“也不知,能不能见到你娶妻生子……” …… 巨船二楼。 住的多为商贾殷实之家,比寻常百姓条件富裕,却远比不得商界巨擘。 这类人的特点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但又多少有些自持身份,再加之正逢逃命,故而气氛稍显静谧。 裴礼跟着福伯前往房间,所过之处,倒也没人什么关注。 来到走廊最尽头处,裴礼先用天眼通查看了一下房间里的情况,而后推开门。 “裴大哥,你来啦。” 正在窗边看风景的依云,听到动静立马回头,见到来人是裴礼,俏脸上浮上色彩。 “嗯。” 裴礼嗯了一声,而后打量着房间。 房间不大,约莫有个七八平,生活设施一应俱全。 唯一令裴礼不满意的是,房里仅有一张床。 “裴少侠,你和你的道姑朋友来的比较晚,就只剩这最后一间房了。” 福伯说道:“你若是觉得小了,我去找少东家或者总镖头说说,让他们给你安排一下。” “罢了,就这里吧。” 裴礼不准备为这么点小事去麻烦林万重父子。 左右不过是打七八日地铺罢了。 “如此也好。” 福伯笑道:“这房间虽说不大,但床够大,睡两个人也是足够。” 闻言,裴礼蹙了蹙眉。 一旁的依云则是俏脸绯红一片,感觉一掐都能一嘟水。 “哦对了,裴少侠,这个给你们。” 倏地,福伯从袖口取出一只小巧玲珑的瓷瓶。 裴礼不解道:“此为何物?” “助兴用的。” 第10章 小萝莉背负巨剑 “不必。” 裴礼想也没想,果断拒绝。 “少侠,这只是助兴的,怕什么。” 福伯将瓷瓶塞入裴礼怀中,而后转身就走。 临走时还不忘回头露出一个男人都懂得笑。 只是,他忘了,裴礼是瞎子,注定无法领情。 “裴大哥,这是什么啊,助什么兴的?” 依云红扑扑的小脸上透着好奇,下意识想要接过瓷瓶查看。 “没什么。” 裴礼随意应付一句,而后将瓷瓶往窗外直接丢了出去。 进入房间,关上房门。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气氛很快便是有些不对劲。 依云整个人坐立不安,像极了即将献身的新婚小娇妻,怕夫君不来,又怕夫君乱来。 她小脸红扑扑的坐在床上,小心脏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眼睛都不敢抬。 好半晌, 她终于抬眼看了一下,却发现裴礼已经摘下了斗笠,正动作轻柔地抚摸着一把透着寒意的剑。 这…… 依云愣住。 她想到了很多种可能,可万万没想到,她居然输给了一把剑。 她小嘴一撅,坐在床头独自生着闷气。 裴礼好似未曾察觉,手掌不断的在寒蝉剑身上抚摸。 剑身上有凝结成霜的冰晶,触之冰冷刺骨,适合杀人。 按照林万重的想法,是希望出了河州地界再收拾掉王梦书。 故而,裴礼倒是不急着出门。 时间不停流逝。 初乘船时的兴奋很快便是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枯燥与乏味,就好似进入了贤者时间。 转眼三日时间过去。 这三日除了吃饭,裴礼便是极少出门。 而且哪怕是吃饭,也会避开高峰期。 “咯吱~” 房门打开。 裴礼与依云前后出门。 依云因为连日来的晕船,人消瘦了不少,面色也不好。 在其绝美容貌映衬下,竟是呈现出一种病态美,看的人恨不得将之揽入怀中悉心呵护。 裴礼担心依云憋出毛病,于是在今日带着她出来吹吹风。 尽管寒冬的风冰冷刺骨,但天空有太阳,多少有了丝暖意。 来到甲板上,吹风的人不在少数。 裴礼与依云寻了处人少的地方走去。 看着下方不断往后方倒退的江水,依云似乎心情好了很多。 这江名为沧澜江,西起青州,自西向东先后流过河州、扬州、并州、明州,最后融入东海。 沧澜江水势平缓,但亦有险峻之处,两岸相隔最远的有十余里,近的仅有二三里。 此刻江上风平浪静,天空的太阳渐渐西斜,有孤雁迎着日头展翅。 当真是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此番美景,看的人莫名心情好了不少。 倏地, 甲板上一侧响起一阵吵嚷声,众人循声看去,发现是有两个公子哥吵了起来。 而在那两名公子哥之间,还站着一位姿色容貌皆是不俗,打扮得颇为艳丽的女子。 两名公子哥越吵越凶,报出了父辈祖辈的名头,两方的家奴都几乎要动手。 四海镖局恰好有人在此不远,不问缘由,直接给两个公子哥一人打了一巴掌。 在这船上,四海镖局的规矩就是规矩。 就好比主人家猪圈的两头猪打起来了,主人家根本不会在乎是哪头猪在惹事。 主人家要的,是别给他找麻烦。 只要有惹事的猪,不论对错,直接扣上一个互殴的帽子,然后各打五十大板。 长此以往,就再也不会有猪敢惹事了。 只是,此法也有弊端。 那便是作恶的猪会愈发有恃无恐,肆无忌惮。 因为他知道,你善良老实,你不敢惹事,等于你好欺负。 “你敢打我?你知道我爹是谁吗?” 其中一名公子哥很不服气,瞪着眼睛怒吼。 镖局之人冷笑一声,单手提起那人,直接往江里丢了下去。 另一名公子哥看的心惊胆战,再也不敢多说,带着家奴逃离。 一场闹剧,几乎吸引来了船上所有人的目光。 此时,裴礼的天眼通已经锁定了一人。 四楼的一处栏杆位置,站着位双手负后身着长衫的儒士。 虽已至中年,但仪表堂堂,可见其年轻时也是风流倜傥之辈。 此人便是琅琊王氏派来跟镖的王梦书。 裴礼这几日已经多次观察他的动向,发现后者几乎不出门,就连饭菜都是专人送进屋。 没成想,今日也出来了。 倏地, 一股劲风没来由地来袭,裴礼下意识偏头,躲过一只手掌。 “哼!” 来人娇哼一声,不依不饶的再度伸手往裴礼眼睛上的缎带抓去。 裴礼仍旧轻易避开,同时,手中的竹竿动了。 来人的手掌被竹竿一击拍中,顿时淤青一片。 “啊!” 身后传来一名少女的痛呼声。 裴礼转身,低了低头,“见”到一名长着娃娃脸的小女孩,身高约莫有个一米四八。 小小的也很可爱。 值得一提的是,在她身后,背着一把又宽又长的剑,看着就厚重无比。 那巨剑被背在后背,比她人都高出一个头。 裴礼问道:“你是谁家的小孩?” “你才是小孩呢!你全家都是小孩!” 少女好似被踩到了尾巴,立时炸了毛。 挥舞着小拳头冲了上来。 裴礼手中竹竿往前一指,竹竿距离小女孩眉心,仅有三寸不到,画面好似静止。 “念你年幼,能有此修为颇为不易,我不与你计较。” 裴礼收回竹竿,“你上别处玩去吧,那边不远处就有几个小朋友…” 少女的脸直接黑了下来。 锵! 身后的巨剑立时出鞘,厚重之感扑面而来。 她双手握住剑柄,奋力一跃,张开两条小短腿,巨剑朝着裴礼当空落下。 与其说是挥剑,不如说是砸剑。 剑法没有丝毫的花里胡哨,就是单纯的大开大合,一力降十会。 这一米四八的小小身躯,居然有这么恐怖的力量。 这小孩,有点东西。 裴礼抬了抬头,“看”到了小女孩招式的漏洞,伸出竹竿往上一点。 在小女孩剑势还未完全成型的时候,竹竿落在了巨剑剑身之上。 “砰!” 小女孩好似被一座山撞了一下,身形立时倒飞而出,往江水里落去。 “啊!” 小女孩惊呼一声,一时竟是乱了方寸。 就在她即将落水之时,脚踝被一只大手抓住。 裴礼提着小女孩,脚掌轻轻一踏水面,身形顿时拔地而起,而后稳稳的落在甲板上。 这边的动静,早就引来了不少目光。 在裴礼从水面一跃而起的这一刻,气氛终于达到高潮。 一时间,掌声雷动,叫好声此起彼伏。 “好!!” “身轻如燕,踏雪无痕,好轻功。” “技术活,当赏!” 第11章 剑宗之谭氏兄妹 甲板上。 掌声雷动,叫好声此起彼伏。 裴礼却是暗自蹙眉。 作为一个杀手,他本能的想要将自己隐藏在人群中。 最好是所有人都能将他忽略。 只是,此刻的场面,明显与他的想法背道而驰。 不过事已至此,再纠结也是无用。 好在他此次并不是以杀手的身份行走江湖,倒也无需太过担心。 “放开我!!” 被倒提着的少女倏地一声娇叱,旋即另一条腿一脚蹬出。 裴礼胸口被踢了一脚,顺势将这少女丢了出去。 少女在半空中一个漂亮的凌空翻,稳稳落地,旋即踏着小巧的绣花鞋扛着巨剑再度冲来。 厚重霸道的真气自其体内爆发,四周的围观之人好些都被直接掀翻在地。 裴礼面色不变,手中竹竿频频变招,时而指出,时而格挡,轻松应对。 短短数息时间,两人已是交手上百招。 少女的剑法大开大合,一眼便能看出,是明州剑宗的剑法路数。 明州的剑宗,雍州的剑阁,两者一东一西,是剑道江湖上两座不可逾越的高山。 虽同为剑道势力,但两者的理念截然不同。 剑宗主张以势御剑,以力御剑,剑招剑势大开大合,狂放不羁,连绵不绝,一浪高过一浪,擅长近身缠斗。 他们觉得剑道修行的起点是凡人三境,提出了欲练剑先练体的理念。 故而,剑宗之人多的是大器晚成的例子。 而剑阁主张以意御剑,以气御剑,剑法飘逸灵动,随心所欲,尤为擅长飞剑术,可千里斩敌。 他们认为剑道的起点是先天境,主张门下弟子多凝练真气,修为大成者尽皆剑仙风采。 其实在八百年前,剑宗与剑阁还未分家,那时被称作无极剑宗。 由于理念的不同,无极剑宗内部出现了两个流派,再加上朝廷的推波助澜,无极剑宗被一分为二。 保守派留守无极剑宗本部,改名剑宗。 激进派带着人前往雍州另起炉灶,与苗疆巫蛊势力展开了生死厮杀,最终建立了如今的剑阁。 朝廷原以为无极剑宗经过分裂,江湖剑道会就此没落。 没成想,剑道只是沉寂十数年,而后剑宗与剑阁齐头并进,直至变成了如今这副局面。 今木已成舟,朝廷再如何悔恨,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砰砰砰!!” 甲板上,两人打的难舍难分,动静也越来越大。 一些外行看不出门道,只知道两人的动作快的看不清,不由得直呼过瘾。 而船上的武道之人,一眼便是看出,这两人都是剑道上难得一见的天才。 此时, 楼船第四层, 背负剑匣的林尘正与一名腰间悬剑的同龄人站在一起,两人面色各异。 这人名叫谭嘉誉,是明州剑宗首徒,腰间佩剑,名曰,过河。 下方那个正与裴礼缠斗的少女,乃是他的亲妹妹,今岁已是二十有一的年纪,名为谭佳玲,佩剑,巨阙。 “谭兄。” 林尘笑道:“令妹一顿操作猛如虎,可这效果……是连人家的衣角都没碰到啊。” 谭嘉誉面无表情,淡淡道:“确有些本事。” “嘁!” 林尘知晓谭嘉誉的性子,也不点破,说道:“早便说了,我裴兄的实力深不可测。” “此等人物,不应籍籍无名才是。“ “半年前烟雨楼临渊名声大噪,被朝廷冠以妖孽之姿。” 谭嘉誉倏地看向林尘,“听闻临渊也是瞎子,不知两人可有联系?” “巧合而已。” “谭兄莫不是忘了,烟雨楼临渊半年前就已经死在了云梦泽。” 林尘移开视线,“若非朝廷杀了九爷唯一的弟子,岂能逼的九爷大开杀戒,连南镇抚使都杀了。” 谭嘉誉略微沉吟,旋即点了点头。 “姑娘。” 裴礼没了继续跟她玩下去的意思,开口道:“就此收手吧,你不是我的对手。” “你少说大话!” 谭佳玲娇叱道:“我虽然拿不下你,但你也赢不了我!” “既然如此……” 裴礼呢喃一声,手中竹竿瞬息间抽在抽在谭佳玲雪白的皓腕上。 “啊!” 谭佳玲痛呼一声,下一瞬,手中巨阙剑便被夺了去。 “你把剑还我!” “玲儿!” 谭嘉誉从楼船四楼一跃而下,落在甲板上,船体都是倾斜出一个不小的弧度。 “啊!” 栏杆旁的依云惊呼一声,眼见就要落水。 关键时刻,裴礼抓住她的皓腕,后者急忙抱紧了裴礼的胳膊。 半晌,楼船归于平静。 裴礼抽出胳膊,并未说话,就好似什么也没发生。 谭嘉誉视线落在依云身上,眼眸中有色彩一闪而逝。 “玲儿!裴礼兄弟已经留手了,你不可再胡闹。” “哼!” 谭佳玲婴儿肥的脸蛋鼓了起来,玉臂抱胸,一马平川的胸脯,没有泛起一丝波澜。 “裴礼兄弟。” 谭嘉誉拱手一礼,“在下剑宗谭嘉誉,这是家妹谭佳玲,先前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谭兄终于是舍得下来了。” 裴礼语气不咸不淡,将巨阙剑丢还给了谭佳玲。 谭嘉誉笑道:“原是想早点下来,可我这妹妹向来不服管教,今日还多谢裴兄弟手下留情。” “哈哈哈!!” “都是江湖中人,今日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 这时,林尘出场,发出爽朗的笑。 他驱散那些围观之人,而后邀请裴礼到他的房间小酌一杯。 裴礼略微沉吟,点头同意。 五楼林尘的房间,不仅宽敞,而且家具内饰豪华昂贵,远不是下面几层可比。 五人在同一桌饮茶,都是武道中人,谈的多与江湖事有关。 裴礼也得知了不少消息。 原来谭嘉誉兄妹是从雍州出来,准备返回明州。 谭嘉誉原是想与姜晓切磋剑道,可到了剑阁才得知,姜晓在半年前出门游历,一直未回。 之所以会在船上,就是想去扬州。 扬州白龙寺,在三个月后将举行十年一度的佛道之争。 此等盛事,将会吸引来不少武道中人。 姜晓定然也会来。 谭嘉誉就是想去扬州等姜晓。 除此之外,进入扬州地界后,林尘也会进入江湖。 五人都是同龄人,话题不少,房中也算是热络。 裴礼基本没怎么说话,除非问到了自己。 入夜,在林尘房间吃过晚饭,裴礼便是带着依云离开。 临出门时,谭嘉誉视线一直在依云身上。 尤其是得知依云与裴礼住在同一间房后,谭嘉誉心里很不是滋味。 “依云姑娘。” 谭嘉誉笑着道:“你与裴兄弟孤男寡女,定然是多有不便,不如你跟家妹住一个房间吧。” 依云眨巴着大眼睛,“没有不便啊。” 第12章 残阳里一剑断江 转眼又是三日。 自从那日与谭家兄妹相识后,裴礼便隔三差五被邀请上楼。 裴礼起初不好拒绝,可架不住谭嘉誉邀请的过于频繁,终是疲于应付,干脆以后都不去了。 倒是依云,似乎与谭佳玲相处的颇为融洽,两人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 裴礼也是通过依云,才知道谭佳玲其实已经二十一岁。 不得不说,是真看不出来。 这一日,巨船便要驶出河州地界, 有军队驻守渡口,岸上有士兵弯弓搭箭,命令巨船靠岸检查,敢有不从,便是乱箭齐发。 林万重与王梦书现身,与登船检查的将军沟通。 有王梦书在,楚王的人不会太过为难。 士卒在船上一阵搜查,最后抓出了七八名足以左右河州经济的商界巨擘。 除此之外,还有数名太守,郡守也被带走。 等将整艘船搜查完,已是入了夜。 巨船乘着夜风,快速驶入了扬州地界。 如此,船上之人都大大的松了口气。 不论如何,好歹是逃出了河州那个是非之地。 “裴大哥,夜已经深了,你去哪?” 二楼尽头的一个房间内,依云躺在床榻之上,睁开了睡眼惺忪的双眸。 “去小解。” 说完,裴礼便是将寒蝉剑系在了腰间,拿着竹竿出了门。 依云秀眉紧蹙。 去小解为何要带剑? …… “砰。” 四楼的一个房间, 王梦书正在挑灯夜读,倏地房门被敲响。 他皱了皱眉,放下书,起身来到门口。 “何人?” 半晌,门外无人答话。 王梦书以为是谁家的小孩在玩闹,也就不再理会,重新坐着读书。 “砰。” 倏地,敲门声再度响起, 王梦书瞬间警觉,拿起桌案上的佩剑,再度来到门边。 贴耳在门上听了听。 已是深夜,外面安静的几乎没有一丝杂音,仅能听到船桨拨动水流发出的动静。 “砰!” 他正要回去,敲门声再度响起。 他噌的一声拔出剑,一把拉开房门进入走廊查看。 只是,空空如也。 仅有三颗石子落在走廊。 下一瞬,他猛的转身,走廊另一头有动静。 他打起十二分精神,横剑在前,小心翼翼的走了过去。 很快便是发现,又是一颗石子。 他站在走廊,眉头紧皱,意识到今夜不对劲,可却说不上来那不对劲。 半晌, 他回到房间,刚要关上房门。 唰! 一道寒芒一闪而逝。 他只觉得喉咙一凉,很快便是站不稳。 临倒下时,他见到一道身影自门后走出。 这身影什么也没说,走出了门,顺手还带上了房门。 二楼, 依云正在为裴礼担心,倏地房门打开,裴礼已是走了进来。 “裴大哥,你没事吧?” “没事。” “你是到小解吗?” “嗯,解决完了。” “哦。” 依云应了一声,而后便是重新躺下。 她没了睡意,目光落在裴礼身上,发现后者并没有睡的意思,而是盘膝坐在了地铺上。 “裴大哥,你不睡吗?” “不困。” “可我几乎没见过你睡觉。” 裴礼略微沉默,重复道:“不困。” 他可没忘记白泽的话,让他在二十年之内进入天人境。 按照白泽的描述,二十年后此方世界将会大乱。 不仅妖族会在世间各地肆虐,而且魔族也会卷土重来。 按照时间推算,高远已经回到了妖族,也就是云州。 剑州的剑气长城,很快便要面对妖族的猛烈进攻了。 也不知莫仙仙与姜月瑶在白帝城准备的如何了。 大势不可违,妖族势必是要反扑的,只希望剑气长城能少死些人。 裴礼脑子很乱,心久久无法平静,想到了很多,最后脑海浮现那一道倩影。 翌日。 给王梦书送饭菜的王氏族人,发现王梦书死在了房间。 被一剑封喉。 伤口细的几乎仅有一条线,其上有浓郁到化不开的剑气残留。 甚至连鲜血都无法从伤口流出。 可人偏偏就这么死了! 为此,其余王氏族人找到林万重,想要后者给一个说法。 林万重面上答应的好好的,要捉拿杀害王梦书的凶手,内心却是惊起了惊涛骇浪。 以先天境杀宗师,还是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 另外,分明没看到裴礼如何对王梦书上心,前者是如何得手的? 林万重有些想不通,最后干脆不去想。 接下来的两日,四海镖局的人开始挨个搜查房间,盘问是否与王梦书之死有关。 没有查出杀死王梦书的凶手,不过却是逮到了不少鬼鬼祟祟的武道中人。 原来关于林万重此行是押送琅琊王氏域外玄铁之事,已经暴露。 林万重对此倒是并不意外。 暴露了也好,省得日后还得自己传消息给朝廷。 转眼,又是两日。 巨船进入扬州腹地。 具依云描述,此处距离栊翠庵栊翠庵已是不远。 裴礼决定带着依云就此离去。 两人来到五楼,成功见到了林万重。 “今日便要走?” 林万重蹙眉,来到窗边往岸上看了看,群山叠嶂,在这傍晚时分,山中还有雾气升腾。 “这一看便是荒山,你们上了岸没准今夜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裴礼回道:“无妨。” 巨船是顺流而下,若是过了今夜再下船,只怕已是要行出去数百里了。 届时,上了岸耗费的时间更多。 “既如此,那我便不多言了。” 林万重提醒道:“不过这附近没有渡口,船无法靠岸。” “无妨。” 画面一转。 裴礼带着依云来到甲板上,身后还有那只白马。 不远处,站着谭氏兄妹。 而在后方,背着剑匣的林尘正在与林万重做最后的道别。 按照林万重的意思,是一起走,路上有个照应。 此时,船上之人都看着甲板上的几人,好奇这几位武道中人要如何在这湍急的江水中前往对岸。 率先动的,是谭嘉誉。 他抽出腰间过河剑,丢入江水中,长剑犹如一叶芦苇,竟是漂浮在水面之上。 蓦地,谭嘉誉跃上长剑,一人一剑往对岸而去。 “好!” 船上爆发出一阵叫好声。 “我也来!” 谭佳玲娇喝一声,而后两条小短腿微微弯曲,用力一蹬。 整个人犹如一颗炮弹,直接弹飞了出去。 巨船在这一刻受到了反震之力,船体倾斜出一个惊心动魄的弧度,好似下一瞬就要倾覆。 好在最终船体还是缓缓回正。 “尘儿,这么多人看着呢,可千万别给爹丢脸。” 甲板上,林万重拍了拍林尘的肩膀,露出慈爱的笑。 “父亲,你就看好吧!” 林尘笑了一下,一拍身后的剑匣,一柄轻灵的长剑窜出剑匣。 天风剑,认主后,可无真气消耗飞行。 长剑绕着林尘转了一圈,而后停在了他脚下。 林尘踩在长剑上,最后看了眼林万重,御剑过江。 “裴大哥,我们怎么过去?” 依云被激起了好胜心,忙问道。 裴礼道:“走过去。” “啊?” 依云扁了扁嘴,却也没有多说。 倏地, 裴礼抽出腰间寒蝉剑。 一剑挥出。 庞大的剑气激射而出,森寒之意席卷天地。 哗啦啦!! 足有五里宽的沧澜江,被一剑劈成了两半。 中间露出干涸的河床。 一侧的江水不断叠高。 众目睽睽之下,有两人一马,走在河床上,往对岸而去。 建安二百年,十一月初三。 有年轻一辈剑修,一剑斩断沧澜江! 被奉为传世佳话。 第13章 夜渐浓夜宿九幽 一剑斩断沧澜江。 不得不承认。 裴礼有与林尘三人有暗自较量的心思。 尽管他性子沉闷话还少,但这并不代表他没有好胜心。 说到底,他不过也是个未至十七岁的少年。 不过盏茶的功夫,上游的水已经抬高了两三丈,险些就要漫过两岸的河堤。 河床上的两人一马,好似踩着点,在踏上岸的那一刻,江水倾泄而下,一泻千里。 那艘巨船,眨眼间便是飘向了远方尽头,化作了一个黑点。 岸边, 林尘与谭嘉誉兄妹久久无法回神,内心的波涛比之先前倾泻的江水也差不离了。 半晌。 他们回过神来,回头一看,却发现裴礼已经牵着马走远了。 “裴大哥。” “咱们不等等他们吗?” 马背上,依云视线一直落在裴礼身上,美眸中异彩连连,唇角抑制不住的上扬,俏脸上满是骄傲。 裴礼脚步不停,只道一声,“不必。” 良久,林尘三人追了上来。 谁也没有说话,只是看向裴礼的眼神充满了复杂。 他们在岸边对着沧澜江挥出了很多剑,可莫要说一剑断江,就是剑气都无法蔓延出五里。 他们可都是当今武林剑道天赋塔尖上的一撮人。 若非亲眼所见,绝不会相信,世上有人能妖孽至此! 日落西山。 夜色渐浓。 面前是一座渺无人烟的荒山,上空有黑云缭绕,聚而不散,好似一只沉睡的荒兽,压迫感扑面而来。 起伏的山峦,云雾弥漫,如薄纱般弥漫在山间,使得山峰时隐时现,增添了一抹神秘诡异的氛围。 “小依云。” “你说这里距离栊翠庵已经不远,那你可知这是什么山?” “我怎么感觉这里阴森森的?” 谭佳玲也不知是不是走累了,跳上马背,从身后环抱住了依云。 她小手还搞怪的在依云鼓囊囊的胸口捏了一下,惹的依云一声娇呼,俏脸绯红一片。 依云抓住谭佳玲不规矩的小手,羞涩的瞥了眼四周,见无人注意到,这才松了口气。 “这里是迷雾森林。” 依云道:“穿过这片森林,再往北三百里,就到栊翠庵了。” “迷雾森林,名字还挺贴切的。” “我只是以前听师傅提起过,这里也是第一次来。” 谭佳玲点点头,旋即话音一转,“小依云,要我说你还是别回那什么栊翠庵了,当道姑有什么好的。” “干脆趁这次机会还俗,转入我剑宗门下,我亲自教你练剑。 “日后若是遇到了中意的男子,那便做一对神仙侠侣,周游天下。” “如此,岂不比当道姑有意思多了?” 闻言,依云美眸中有了异彩,下意识瞥了眼裴礼,轻声道:“其实,当道姑也是可以婚配的。” “可以婚配?” 谭佳玲小脸上满是惊讶,旋即雀跃道:“正好我哥还未婚配,你给我当嫂嫂吧?” 顿时, 后面的谭嘉誉眼睛亮了,心想自己这妹妹,没白疼。 依云闹了个大花脸,支支吾吾道:“我,我暂时还不想婚配。” 后面的谭嘉誉眼神瞬间暗淡,不过心中一番心理建设,很快便又有了色彩。 裴礼好似什么也没察觉,手中竹竿不断在身前探着路。 实则天眼通早就已经将方圆十里探查的清清楚楚。 荒无人烟。 除了树木格外茂盛之外,没有任何生命气息。 林中连动物的足迹都是未有。 这明显是不正常的。 很快,天色彻底暗了下来,林中一行人已经举起了火把。 森林中安静的可怕,除了脚步声,便仅有火把燃烧的声音。 倏地一阵寒风来袭,气温骤降了不少,火把更是忽明忽暗,险些便要直接熄灭。 “谭兄,裴兄弟,这样走下去也不是办法。” 林尘提着道:“依我看,咱们还是要找个避风的地方歇息一晚。” “对!” 谭佳玲立马附和道:“这鬼林子晚上更冷了,我们能扛得住,小依云肯定要遭罪。” 此时,众人这才发觉,依云已是冷的缩起了身子,嘴唇都泛白了。 尽管依云一个劲的说自己没事,可众人还是决定找个地方歇息。 只是,周围黑漆漆一片,根本没有落脚点。 蓦地, 裴礼用竹竿指了指左前方,“那里有个村子。” “有村子?那可真是太好了!” 谭佳玲也顾不上裴礼如何得知的,兴奋道:“这下咱们就不愁没有地方避风了!” 林尘与谭嘉誉并未如谭佳玲这般兴奋。 在这荒山野岭,突然出现一个村子,这似乎有些诡异。 “裴兄弟。” 谭嘉誉道:“你确定那有个村子?” 裴礼点点头,“不过那村子似乎有些不对劲,我建议还是继续往前走。” 林尘忙问道:“前面还有别的村子?” 裴礼道:“不一定。” “这……” 几人一番商议,最后决定去那个村子看看,毕竟艺高人胆大。 在场的,谁没有一点底牌? 对此,裴礼也没有再说。 走在前面带路,往那个名为“九幽”的村子走去。 几人很快便是来到村口,远远看去,依稀能看到有屋舍的轮廓。 不似荒村,确有居住过的痕迹。 蓦地, 一股阴风来袭,众人迷了眼。 白马也不知怎么,竟是发出低低的嘶鸣,马蹄不由自主的往后挪,好似村中有什么大恐怖。 “九幽村?这名字不像正经村子啊。” 谭佳玲看到村口竖的那块一人高的岩石,其上用红色的墨汁写着“九幽”二字。 嗯,应该是红色墨汁。 她不安的问道:“咱们进不进?” 谭嘉誉与林尘对视一眼,“进吧,来都来了。” 如此, 裴礼也不多言,安抚了一下白马,而后牵着马缰绳率先迈入村子。 林尘与谭嘉誉紧紧跟着,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做到了随时都能出剑。 进入村子,能闻到一股蛋蛋的血腥味。 村口的水渠里,流的水是黑色的,很浓稠,有些不像是水。 “咦,那户人家亮了灯!” 倏地,马背上的依云指着前方。 “我去敲门!” 谭佳玲欲要下马,怎料被谭嘉誉拦住。 “你坐好,我去。” 谭嘉誉眉头紧锁,右掌搭在了腰间过河剑鞘上。 他来到门前,先听了听动静,屋中有奇怪的声音。 “啪!” 敲响房门。 只是,半晌无人开门,里面的奇怪声音却是未停。 谭嘉誉眉头锁死,一把推开了房门…… 第14章 阴风起百鬼夜行 “咯吱~” 房门被推开,木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此时谭嘉誉看着眼前的一幕,只觉得头皮发麻。 房中。 有一个白花花的身影掉在房梁下,身上多的是被啃咬出来的伤口,已是血肉模糊。 此时,正有三道人影围那身影,张口不断地在那人身上撕咬着。 每咬一口,便是要咬下一大口血肉,鲜血打湿了地面一大片。 蓦地, 三人好似察觉到房门口的异常,齐齐转过头来。 面容惨白毫无血色,嘴上脸上都是鲜血,森白的眼球,透着茫然,身上长满了细密的白毛,看着就阴森恐怖 “白僵!” 谭嘉誉眸光骤然转冷,一个念头浮上心头。 有人在此饲养僵尸! 毕竟,僵尸是不可能把人吊起来吃的。 “吼!!” 三只白僵闻到了血肉的味道,立即对着谭嘉誉扑了上来。 沧啷! 过河剑出鞘。 谭嘉誉一剑挥出,三只白僵胸口出现一道剑痕,倒飞倒在地上。 只是,这白僵根本不知疼痛,倒下的瞬间便是再度扑了上来。 谭嘉誉眉头紧锁,脚掌轻轻一踏地面,身子往后边掠去,拉开了距离。 他提醒道:“大家小心!” 林尘取下身后的剑匣,拍在了地上,“谭兄,我来助你!” “不必。” “区区三只白僵,我还不放在眼里。” 谭嘉誉道:“你们多加小心,这地方可能是专门用来饲养僵尸的!” 闻言,林尘当即一愣。 可下一瞬,一道小巧的身影便是跃上高空,硕大的巨剑重重砸下。 “哥,这三只小僵尸交给我!” 谭佳玲兴奋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便见她将一只白僵劈成了两半。 谭嘉誉冷哼一声,懒得责备。 他往后扫了一眼,马背上的依云不知是吓到了还是冷的,俏脸泛白。 倒是裴礼,始终面无表情。 谭嘉誉问道:“裴兄弟,你早就知道这里有僵尸?” 裴礼并未说话,只点了点头。 谭嘉誉嘴角一抽,“咱们是来找地方借宿的,你知道这里有僵尸,为何不早说?” 裴礼略微偏头,理所应当的道:“除掉这里的僵尸,不就有地方住了吗?” “这……” 众人尽皆语塞。 就说话的这会功夫,谭佳玲已是将另外两只白僵斩成了两半。 谭佳玲将巨阙剑扛在肩膀上,昂起精致的小下巴,一副你们快夸我的骄傲表情。 林尘很给面子,一顿猛夸,谭嘉誉则是一脸无奈。 几人进入房中,房间血腥无比,那个被吊在房梁上血肉模糊的身影,看的愈发森人。 依云仅看了一眼,立刻便是捂着嘴,跑出去一阵作呕。 裴礼拴好马,将一个水袋递给依云,“待会你便待在房中,莫要出来。” 依云蹙了蹙眉,有些不明所以。 倏地,一股森寒的阴风没来由的刮过。 天空的黑雾愈发浓了,好似下一瞬便要以泰山压顶之势砸下。 依云莫名打了个冷颤。 正当这时, 周遭传来一阵密集的脚步声。 依云四处张望,发现又有先前那种浑身长满白毛的僵尸出现了。 并且,密密麻麻,粗略估计,这些白毛僵尸不会少于一百五十只! 阴风乍起,百鬼夜行! 见此一幕,依云只觉得头皮发麻,好似全身的毛发都竖起来了。 “吼!吼!吼!” 数百白僵发出怒吼。 房中的林尘三人走了出来,见此一幕,也有些毛骨悚然。 黑暗中,有一双双散发着幽光的眸子,如同即将择人而噬的野兽。 “依云姑娘,你先进屋吧。” 裴礼说道:“接下来的画面你可能会有些不适。” 依云只愣了一下,旋即便是进了屋。 也不知怎么,此刻再见到屋中的血腥场面,竟是适应了不少。 “裴兄弟,这场面你也猜到了?” 谭嘉誉见裴礼仍旧面无表情,忍不住问道。 裴礼点点头,“差不多。” “这里到底有多少僵尸?” “大概两百。” 闻言,林尘三人有种如坠冰窟之感。 僵尸的攻击手段虽说较为单一,但肉身僵硬无比,而且不知疼痛不知疲惫。 寻常手段,根本杀不死。 如果按照武道境界划分,白僵大概相当于先天境。 而且寻常先天境的武道中人,不会是白僵的对手。 而这里,足有两百只白僵,也就相当于两百个先天境。 虽说他们的武道天赋不低,手段也不少,但说到底也不过是先天境。 如今这局面,是4:200。 完全没优势! “噗!” 突然,裴礼手中竹竿捅了出去,将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白僵的嘴巴捅穿,一击必杀。 浓郁的鲜血喷洒在地上,隐隐间,竟是有股恶臭味。 好似打开了某种开关,其余白僵在一瞬间便是冲了上来,它们的身体,便是杀人利器! 锵!锵!! 谭氏兄妹同时出手,拔剑出鞘,冲入僵尸群。 狂放的剑法疯狂施展,鲜有白僵能近身。 唰! 林尘双指掐诀,一拍剑匣,天风剑冲天而起,在空中打了个转,瞬间秒杀了两只白僵。 裴礼站在原地没有动,只略微出手,将几只靠近的白僵击杀。 天眼通一直在施展,很快便是在村中东北角的某个屋子有了发现。 “这里就交给你们了,那边还有个麻烦,我去处理一下。” 说罢,裴礼便是一步踏出,往漆黑不见五指的村子深处而去。 “裴兄弟干什么去了?” 谭嘉誉大口喘着粗气,紧接着便又有白僵扑了上来。 “他说那边有个麻烦……” 林尘双指掐诀,操纵着天风剑,看着裴礼离去的背影,心中有了某个猜测。 他倏地道:“谭兄,咱们也不能落后裴老弟太多。” “正有此意!” 谭嘉誉应了一声,旋即本就魁梧的身躯,再度大了一圈,手中过河剑不断收割的白僵。 “啪!” 林尘一拍剑匣,天澜剑激射而出。 这剑呈现天蓝色,所过之处,空气中好似有水波荡漾。 天眼通视野收回。 短时间林尘三人还扛得住。 裴礼放心不少,脚踏幻影迷踪步,速度又快了几分。 很快便是来到一间平平无奇的屋舍外。 “还请阁下现身一见。” 第15章 大雨夜怒杀宗师 “还请阁下现身一见。” 裴礼的声音在屋前响起。 “砰!” 房门从里面被撞飞。 一名皮肤泛白的中年男人出现在房门前,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你居然来的这么快?!” 他的语气充满了震惊,分明察觉到对方不久前还在村口不远的。 这速度,只怕宗师中也难找。 裴礼并未理会对方的震惊,径直问道:“为何要以活人养尸?” “不以活人养尸又当如何?” 男子嗤笑一声,“你看着林子里还有活物吗?” “既然如此,阁下可准备好受死了?” 裴礼调动体内真气,周身真气氤氲,空间都好似扭曲。 “哈哈哈!!” “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 “你不过是个先天境,居然妄想杀宗师?!” 面容泛白的中年男人讽刺的大笑。 唰! 一道剑气激射而来,在漆黑的夜,这剑气之璀璨,好似划破天际的流星。 中年男面露骇然,迅速在身前凝聚出一面真元护盾。 “咔咔咔!!” 剑气击中护盾,发出刺耳的碰撞声响,恐怖的碰撞余波疯狂肆虐, 中年男的身体被这道剑气击的不断后退,后方房屋被肆虐的真气绞的千疮百孔,最后轰然倒塌。 仅仅一剑, 他便被埋入了房屋废墟。 值得一提的是,裴礼的实力已是先天境后期。 距离宗师也仅有一步之遥。 按照裴礼的规划,打算在五年内走出这一步。 所谓宗师,便是将体内真气液化,凝聚成真元。 这个过程,需要无数次将体内真气压缩。 真气压缩的次数多寡,直接决定了之后的武道上限。 按照白泽的描述,从上古到现在,压缩次数最多的,是一个名叫徐太浪的千古第一人,压缩了十二次。 其次便是白帝,压缩了十一次。 除这两人外,世间无人能将真气压缩超过十次,正好十次的都是寥寥无几。 裴礼自认有些天赋,但并没有自大到比肩千古第一人徐太浪或者大名鼎鼎的白帝。 能压缩十次就已是心满意足。 而以他现在的实力,杀只压缩了一次真气就晋级的宗师,不能说很难,只能说压力不大。 此时, 那个疑似九幽村养尸人的家伙,在废墟中久久没了动静。 一根银针出现在手中,裴礼反手甩了出去。 银针刺破空气,直接没入了废墟,可却没有丝毫动静传来。 “既然你找死,那范某只能将你留下了!” 废墟中,范继愤怒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他好似在吟唱着什么。 裴礼蹙眉,天眼通看向侧面的三个坟包。 坟包上的土开始鼓起松动,好似下一瞬就要有人从坟包中钻出来。 果不其然, 一只手掌率先破土而出,手掌几乎是皮包骨,指甲长且尖锐,皮肤呈现墨绿色。 下一瞬,一道高大的身影从坟包中径直站了起来,双目血红,尸气浓郁,看着就阴森恐怖。 紧随其后的,又有两道绿色的身影站了起来。 三只绿僵。 相当于三名宗师。 “轰隆隆!!” 天空响起闷雷,很快便有雨水打在树叶上的声音传来。 这是一场急雨。 林中的温度更低了。 “哈哈哈!小子,现在知道恐惧了吧?” 男子脸上露出峥嵘的笑,“加上我,相当于四名宗师,你是不是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 裴礼没有说话,撞入了雨幕。 瞬息间便是来到男子身侧,手中竹竿捅了出去。 男子面色大变,再一次被裴礼的速度震惊。 不过他这一次早有防备,迅速侧身躲开。 “噗!” 男子的右臂仍旧被竹竿捅穿,鲜血迸射。 “啊!” 男子发出撕心裂肺的痛呼,强行将身体从竹竿中拔了出来,下意识便要后退。 然而,裴礼的攻击如蛆附骨,竹竿再度捅了过来。 范继心脏狂跳,仓皇应对,身体仍旧负了伤。 好在关键时刻三只绿僵赶到,挡在了范继身前。 “锵!” 寒蝉剑斜撩出鞘。 裴礼一剑挥出,一道森寒的剑气激射而出,空中的雨滴都被一剑斩成了两半。 三只绿僵同时抵挡,胸口位置皆鲜血喷涌。 裴礼正要绕过三只绿僵,直接取范继性命,可那只异常高大的绿僵竟是用手掌戳了过来。 裴礼眉头一蹙,迅速变化身形,同时抽身后撤。 低头一“看”,胸口的衣服已经被那绿僵的指甲割破。 先前稍微反应慢上半分,定要皮开肉绽。 那绿僵,居然有自我战斗意识。 裴礼开口道:“湘西柳三元,是你什么人?” 范继还来庆幸死里逃生,突然愣住。 他错愕道:“你如何会知道柳仙师?” “柳仙师?” 尽管没听过说这个名号,但裴礼几乎已经可以确定,这人与柳三元有关系。 柳三元出自雍州湘西的苗疆巫蛊一脉,巫术天赋极高。 苗疆有三术名震江湖,分别为,赶尸术、赶魂术、赶灵术。 而柳三元自创了养尸之术。 是将活人养成僵尸,此种僵尸最大的特点便是,拥有自我意识。 堪称不知疼痛不知疲惫的杀戮机器。 尽管柳三元的养尸之术争议颇大,但还是将三十岁未到的他,抬入了苗疆的权力中心,巫塔。 一时间,柳三元在雍州名声大噪,不久后就娶了当时苗疆的圣女。 一年后圣女生了一对双胞胎。 本是喜事,只是柳三元很快便被拉下了神坛,被苗疆所不容。 柳三元为了证明自创的养尸之术的完美,居然将之用到了自己那一对刚出生的双胞胎女儿身上。 日日以鲜血喂之,再配以秘法,生生将两个女儿养成了人尸,虽然脾气暴虐,但刀枪不入。 此事东窗事发,柳三元被移出了巫塔,还被苗疆势力追杀。 他带着两个双胞胎女儿,逃出了雍州,距今消失了已有二十年。 裴礼天眼通看着面前的那只僵尸。 这只拥有有自我意识的僵尸,极有可能就是以养尸之法培育出来的。 “既然你听说过柳仙师的大名,肯定知道柳仙师的手段!” “实话告诉你吧,我叫范继,柳仙师就是我的主人。” “这九幽村其实柳仙师的养尸之地!” 范继面露狰狞的笑道:“你放心,我不会杀你,我会将你擒下,而后交由柳仙师炼制成人僵!” “既然如此,那就更留你不得了。” 裴礼说完,周身真气沸腾,好似一锅煮沸的开水。 唰! 一道璀璨到刺目的剑光乍现,几乎点亮了整片天空! 范继身前那个拥有自主意识的僵尸一声怒吼,口中喷射出大量绿色尸气,尖锐的指甲抓了上去。 轰隆隆! 蓦地, 高空先是划过一道闪电,而后响起战鼓般的闷雷,雨势愈发的急了。 “人呢?” 范继未见到裴礼的身影,刚要转头寻找,胸口突然的一阵刺痛。 他低头一看,一把冰冷刺骨的剑,已经洞穿了他的心脏。 后方, 裴礼缓缓抽出寒蝉剑。 “四名宗师而已,你太自信了。” 第16章 映月城五爷鬼泣 范继走的很安详。 几乎没怎么感受痛苦。 只是脸上的表情有些耐人寻味,惊恐中带着浓郁的难以置信。 他死也不相信,裴礼的速度会这么快。 分明前一秒还在前方,可后一秒,剑已经捅穿了他的心脏。 “扑通~” 范继脸朝下倒了下去,地上恰好有一根竖起的树枝,直接从他的太阳穴捅了出来。 大雨还在下。 鲜血染红了雨水,却被接踵而至的雨水冲淡,不肖片刻,会看不出丝毫痕迹。 来年,这里的草木,定然会更加茂盛。 “吼!” 三只绿僵发出一声怒吼,尖锐的指甲对准裴礼,直接扑了上来。 裴礼蹙眉,一剑刺出,一只绿僵被捅穿了手掌,紧接着就被一脚踹飞。 裴礼的左臂被绿僵划出一道血淋淋的伤口,左手拇指下意识一推,腰间一直未曾出鞘的天诛剑出鞘半寸,滔天的杀意逸散而出。 咔! 天诛剑重新入鞘,裴礼选择抽身而退。 左掌虚握,远处的竹竿出现在手中。 雨,越下越大。 落进衣领里,不像是雨,倒像是冰。 在这本就寒冬的天气,愈发平添了一丝寒意。 天很冷,但没有裴礼手中的剑冷。 裴礼使用左右互搏术,配合幻影迷踪步,与三只绿僵杀了起来。 雨太大,有些看不清。 只能看到一道道剑光划破天际,剑光所过之处,草木齐齐被斩断。 不断有鲜血迸射的声音响起,地面的雨水都已染红。 “噗!” 寒蝉剑刺入一只绿僵的胸口,手腕一抖,绿僵的身体直接爆炸,鲜血迸射,血肉横飞。 血,比雨还大。 …… “咔。” 寒蝉剑入了鞘。 裴礼捡起掉在地上已经被雨水打湿的斗笠,重新戴在了头上。 地上,仅有一根断了的竹竿,范继的尸体与一地的残肢断臂。 范继死不泯目的眼睛,恰好望着裴礼背影离去的方向,好似将要那道身影刻在脑海一般。 村口木屋。 同样是尸山血海。 原先近两百只白僵,此时已是减少了近一半。 不过林尘三人此时也是快要支撑不住。 尽管他们都是江湖上剑道天赋最顶尖的一小撮人,但架不住白僵太多。 以三人之力,能杀的了近百名同等级的白僵,已是难能可贵。 若是最早时刻想脱身自然不在话下,如今真气已经接近枯竭,就是有底牌,也有些无能为力。 唰!唰! 天风剑,天澜剑瞬间收割了三只白僵,刚要重回剑匣,倏地无力的插在地上。 林尘单膝跪地,大口喘息,体内的真气彻底枯竭。 谭佳玲小小的身躯已经直不起腰,手中的巨阙都已是拿不起。 “玲儿,小心!” 倏地,谭嘉誉大喝一声,挡在谭佳玲身前。 “噗!” 谭嘉誉的左肩被一只森白的手掌洞穿,一口鲜血喷出,倒在了地上。 “哥!” 谭佳玲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挥巨阙,将那只白僵砸飞,自己也再没了力气。 三人看着还有近百只的白僵,心中涌上一抹绝望。 “吼!” 最近的一只白僵怒吼一声,扑了上来。 “嗖!” 一把飞刀划破空气。 白僵的脑袋直接爆炸。 “砰!砰!砰!” 飞刀犹如流星,往白僵群中激射,途中不断有白僵被飞刀捅穿。 瞬息间,四五只白僵倒了下去。 林尘三人一愣,下意识转头,就见一道带着斗笠的身影,极速掠来。 “抱歉,来的有些晚了。” …… 艳阳高照。 迷雾森林上空的黑雾消散了些。 光线穿过茂密的树叶,照射在雾气弥漫的丛林中。 沙沙沙~ 五人一马穿行在密林中,踩在地上的落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昨夜幸亏裴兄弟及时赶到,不然咱们八成是见不到今日的太阳了。” 林尘背着剑匣,眉头紧锁,心中仍有浓郁的后怕情绪。 谭嘉誉点点头,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裴礼的背影,目光中多了一丝敬佩。 “喂。” 谭佳玲与依云坐在马背上,扁着嘴道:“你昨夜是到干嘛?” 裴礼并未回头,解释道:“九幽村的僵尸,是人为饲养的,我找那个养尸人去了。” “那九幽村果然是个养尸之地!” 林尘激动道:“裴兄弟,那个养尸人是什么实力,是不是宗师?” 裴礼点点头,“是。” 谭嘉誉目露骇然,“这么说,你昨夜杀了一个宗师?” “差不多。” “这……” 谭嘉誉几人直接无语了,心中皆是暗道一声,“变态。” 裴礼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反正事情已经过去了。 之后的某一天,或许柳三元会亲自过来,但天大地大,没什么好担心的。 至于他们身上被僵尸弄出来的伤口,倒是没什么大碍。 只要真气恢复,就能将残留在体内的尸气驱散。 几人走了足足两天,终于离开了迷雾森林。 林尘与谭氏兄妹准备往东,去白龙寺观看三个月后的佛道辩论。 而裴礼是往北,送依云回栊翠庵。 一行人在一个小镇喝了顿酒,互道有缘再见,而后就此分别。 “裴大哥,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马背上,依云弱弱的道。 “送你去栊翠庵。” “我是说送我到栊翠庵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会去一趟映月城。” “映月城?” 依云蹙眉道:“传闻那里不太平,晚上经常闹鬼。” 裴礼抬了抬头,“闹鬼?” “嗯!” “我以前听师傅说,映月城的百姓晚上都不敢出门,出门肯定会遇上鬼。” 依云道:“传闻还有我道门中人进入映月城做法。” 裴礼问道:“后来呢?” “后来我就不知道了,听我师傅说,进入映月城做法的道士,再也没有出来。” 依云劝道:“裴大哥,映月城太危险了,要不你还是先在我们栊翠庵住些时间吧。” “你们那都是坤道女冠,我在那多有不便,还是算了。” 裴礼委婉拒绝,依云又说了不少,只是裴礼不再回应。 又走了一日,已是快到栊翠庵,怎料迎面碰到了栊翠庵的庵主。 原来是要去白龙寺,准备参加佛道之争。 依云也跟着去了。 裴礼与依云道别,骑着白马,往东南而去。 三日后。 日头即将沉下去时,一匹白马闯入了映月城。 裴礼戴着斗笠,双目缠着缎带,找一个当地人打听了一下。 半个时辰后,来到一家名为吉利堂的棺材铺。 按照师傅的描述,烟雨楼代号为鬼泣的五爷,便是在这里。 “咯吱~” 裴礼推开店铺大门,里面有个胡子拉碴的男人,正用刨子刨木板。 “要打棺材啊?” “买一口大的,送一口小的,你家里死了几个人?” ps, 今天才学会分卷,前面几章的章节号改了一下,不影响阅读。 另外,大家帮忙给个五星好评,谢谢啊~ 第17章 留映月拔剑吴柳 “买棺材啊?” 棺材铺。 那个正在刨木板的中年汉子连头都没回。 半晌,见无人回复。 他转头瞥了一眼,下意识就要继续做事。 蓦地, 他愣了一下,又回头看了一眼。 准确的说,是看了裴礼腰间的天诛剑一眼。 虽说天诛剑被白布条包裹住了,但他还是认了出来。 他放下手中的刨子,表情变得玩味起来,嘴角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晚辈裴礼,见过五爷。” 裴礼抱拳,躬身行礼。 师父曾言,五爷真名孟辞,家里祖传的手艺就是帮人打棺材。 尽管师父与这位爷不太对付,但他作为晚辈,该有的礼数还是得有。 “还真是个瞎子。” 孟辞端起桌上的一杯酒喝了口,戏谑道:“老九是怎么跟你看对眼的?” 裴礼面色不变,却也并未搭话,就好似什么也没听见一般。 孟辞笑了一声,也不在意。 他坐在一张靠墙的椅子上,一只脚踩在了椅面上,动作很是随意轻佻。 “我知道你来的目的。” 他又喝了口酒,开门见山道:“你帮我杀一个人。” 裴礼问道:“不知前辈想要杀谁?” “白龙寺的当代主持,渡难老和尚。” 裴礼当即蹙眉道:“有人出钱买他的命? “这倒也不是。” 孟辞冷笑道:“只是这老秃驴这些年没少坏我好事,老子单纯就是想干他。” 裴礼回道:“晚辈不过先天境实力,如何能杀的了一寺主持?” 除此之外。 白龙寺主持渡难大师,在江湖上德高望重,不仅佛法高深,而且菩萨心肠。 虽说裴礼是个杀手,但自认也不是个滥杀无辜、善恶不分之人。 故而,莫要说他根本杀不了渡难大师,就是杀的了,这活也不会干。 孟辞脸上露出浅笑,特意提醒道:“你可是老九教出来的。” 裴礼蹙眉,“若是晚辈做不到呢?” “要想我支持老九当楼主,除非你帮我做完这件事。” 孟辞道:“如若不然,你就上别处转转吧。” “既然如此,道不同不相为谋,晚辈告辞。” 裴礼拱了拱手,转身便走,丝毫不带犹豫的。 对于此次映月城之行,师父早便言明不会太顺利。 没成想,居然如此不顺利。 不过也没多少惋惜的,原定的支持者,五爷本就不在其列。 屋中,孟辞眼中有诧异之色一闪而过。 不过也没阻拦的意思,视线却是一直跟着。 这边,裴礼正要走出院子,突然迎面走来一道倩影,约莫二十一二岁,姿色容貌皆是不俗,只是表情有些木讷。 在其右手,握着一把一尺长的短剑,剑刃有寒光流转。 她就好似未曾看到裴礼一般,直接走了过来。 两人即将错身而过之时, 她毫无征兆的用短剑捅向了裴礼的右胸。 裴礼面色不变,一个侧身,可对方同样迅速变招,短剑仍旧对准了裴礼的右胸。 裴礼左手拇指猛的一推,腰间寒蝉剑出了鞘,剑柄末端撞在了对方平坦的小腹上。 一声沉闷声响。 倩影被剑柄撞的连退数步,险些直接撞在了院墙上。 “咔。” 寒蝉剑撞完那倩影后,便是重新入鞘。 从始自终,裴礼半步未退。 他并未回头,只轻道一声,“五爷此为何意?” “这可不关我的事。” “都是这我这弟子的自作主张。不过她也只是想与你切磋切磋。” “你作为老九的弟子,不会不敢应战吧?” 屋中的孟辞走了出来,坐在门口的小马扎上,一副看热闹的模样。 “只是切磋?” 裴礼冷声道:“她先前那一剑,晚辈若是没躲过,至少也是重伤。” 孟辞道:“所以说她只想与你切磋,她出手向来都是取人性命的,对你已经算是客气。” “那在下还要多谢手下留情了。” 裴礼立时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在下也想讨教前辈爱徒几招。” 孟辞看向那倩影,“柳儿,老九的弟子想讨教几招,你可愿接受啊?” 吴柳并未会说,只微微颔首。 孟辞立即大手一挥,一道无形的屏障出现在院中,将两人囊括其中。 吴柳率先动了,提着短剑杀将过来,一剑直刺裴礼面门。 锵! 寒蝉剑再度出鞘,一剑破去短剑攻势,顺势一剑刺向对方眉心。 “砰!” 吴柳伸出左掌,居然生生挡住了寒蝉剑,同时响起一声精铁交鸣声。 金刚不坏? 裴礼眉头一蹙,紧接着便察觉到吴柳抬脚朝他胯下踢来。 裴礼踢在吴柳袭来的脚上,身子顺势在空中一个漂亮的凌空翻。 稳稳的站在了后方的一个大水缸的缸沿上,手中寒蝉剑斜指地面。 微风拂过,吹起了鬓角的一缕发丝。 画面只静谧了一瞬,吴柳便是再度持剑杀来。 裴礼一个侧空翻来到吴柳身后,手中寒蝉剑舞的快出了残影。 吴柳的剑尽管同样不慢,但处在明显的下风。 仅仅交手片刻,裴礼便是发现五爷的这弟子,居然是金刚不坏之身。 不是佛门的那种金刚不坏,而是好似与生俱来的能力一般。 全身上下,里里外外,坚硬如铁。 哪怕是寒蝉剑,要破她的防也有一些不易。 可见若是寻常人,哪怕是拿着把神兵利器,也极难对她造成有效伤害。 只可惜,裴礼非是常人。 某一瞬,裴礼抓住一个空档,一脚将吴柳踹飞。 院中那口大水缸被吴柳撞崩,缸中的水倾泻一地。 吴柳颇为狼狈的在地湿漉漉的地上。 她恶狠狠的瞪了裴礼一眼,下意识就要抓起掉落在地上的短剑。 “嗖!” 一把短刀破空而来,直接穿透吴柳的掌心,将其右掌钉在了地上。 “啊!” 吴柳终于发出一声哀嚎,下一瞬就欲强行拔出手掌。 “嗖!” 又是一道破风声。 还是一把短刀。 与刚才那一把不同的是,这把短刀直刺吴柳眉心。 吴柳盯着极速逼近的短刀,美眸瞪大,眸中有恐惧一闪而逝。 在短刀距离其眉心还有一寸时,一只大手当空抓住了刀把。 “小子。” 孟辞面色微冷道:“这么漂亮的一个姑娘,就因为想跟你切磋几招,你就对她下这般重手。” 裴礼面无表情道:“不这样,怎能见到五爷出手。” 孟辞蹙了蹙眉,略微沉吟,“我店里还缺个钉棺材的木匠,你先留下吧。” “好。” 第18章 乱葬岗赶魂起尸 建安二百零一年,正月十五。 映月城的棺材铺。 距离裴礼来时已经过去了一个月时间,在这里度过了一个别样的新年。 这一个月时间,裴礼已经算是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每日除了帮五爷刨刨木板,打打棺材,便没什么正经事了。 干的活要比在听雨楼繁忙不少,可却不用抛头露面。 裴礼闲暇时也会在城中走走,也算是对此有了一定的了解,映月城真就给人一种死气沉沉的感觉。 这里的百姓都是昼出夜伏,夜间的映月城连个人影都看不到,就连烟花巷柳之地,晚上都不营业。 世人皆言,扬州乃是繁华之地,可这映月城与繁华毫不搭噶。 这一日,裴礼在街上逛了逛,买了些鱼肉青菜,又买了两斤汤圆,而后便返回棺材铺。 他是南方人,正月十五都要吃汤圆的。 其实按传统,这天夜里大家都会出来放花灯,只是这里不兴这个,花灯根本买不到。 回去的途中,经过一家青楼,五爷孟辞正好从里面出来,脸上红光满面的。 孟辞见到裴礼,愣了一下,脸上的尴尬一闪而逝,而后直接将手搭在了后者的肩膀上。 “啊哈哈哈。” “小裴啊,我这一年到头都忙着打棺材,也没时间好好放松放松。” 孟辞笑道:“其实我就进去喝了杯酒。” 裴礼只道一声,“那个丰腴的绿裙姑娘应是头牌,睡一次不便宜吧?” “三十两而已,洒洒水……” 孟辞愣住,“你小子套我的话?!” “无需套话,前辈的爱好,晚辈早有耳闻。” “是不是老九说的!?是不是!?” 裴礼笑笑,不说话。 师父说过五爷的不少事。 在五爷年轻时,家中条件还算过得去,其父母给他说媒,姑娘很是秀外慧中温文尔雅。 可怎料,五爷没看上那姑娘,反而看上了那姑娘风韵犹存的娘。 之后甚至还把人家给睡了,事情东窗事发,妇人上吊自缢,姑娘一家沦为笑柄,举家搬离。 而五爷本人也被其父扫地出门。 师父曾经还与五爷一起做过一次任务,那时他们还都是地字级杀手。 是要将雍州边境,长城脚下的一个贪官全家上下斩草除根。 任务本进行的十分顺利,可最后关头,五爷不顾师父劝阻,硬是要将那贪官身姿丰腴的小妾给睡了。 为此,两人险些陷入被锦衣卫包围的境地。 事后两人便分道扬镳,皆是放言以后绝不会再在一起合作,近两百年,果然谁也没有再搭理谁。 可渐渐的,五爷长城炮的英勇事迹,在烟雨楼流传开。 “呐呐呐!!小子!” 孟辞勒住裴礼的脖子,“你别听你师父瞎说,那老家伙就知道败坏大爷的名头!” “前辈,清者自清。” 裴礼说道:“家师并非无聊之人,而且烟雨楼的情报能力,五爷应该了解才是。” “切!没意思!” 孟辞一把推开裴礼,背着手往棺材铺走去。 没走几步,又慢了下来。 他瞥了眼裴礼,好似不经意的问道:“那老家伙,真的是天人境了?” “应该是。” “别应该啊,你给个准话,改日我带你去嫖。” “……” 回到棺材铺,裴礼提着菜就欲去灶房忙活。 民以食为天,再加之今日是元宵佳节,裴礼准备亲自下厨。 怎料, 就在这时,纸扎店的老板急匆匆的走了过来。 与五爷一番交谈,原来是映月城外的永安镇,马家的老太爷死了,要赶紧送棺材过去。 值得一提的是,马府年前就已经订购了一副上好的金丝楠木棺材,原是打算过了元宵节再送去。 不成想,人走在了前面。 “裴礼,你与吴柳走一趟。” 五爷吩咐道:“趁还没天黑,赶紧把棺材给马老太爷送去。” “好。” 裴礼点点头,将买的菜放进灶房。 等他出来时,吴柳已经在门口等。 今日的吴柳,穿着一身藏青色袍子,打扮不似女子,颇具几分男子的英气。 绝美的面容一如既往的面沉如水,好似心中有无尽愁绪无人诉说。 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 裴礼与她基本没有交流,往停放棺材的偏房走去。 那口金丝楠木棺材用麻绳绑着两端,再用一根大腿粗的圆木穿过麻绳。 两人一前一后,扛着圆木抬起棺材便出了门。 裴礼在后面,不需要认路,吴柳往哪走跟着便行。 据五爷所说,吴柳做他的弟子已经有七八年时间。 因为吉利堂棺材铺在城中名气不小,故而生意做的四通八达。 吴柳以前便去永安镇送过棺材,故而路途很是熟悉。 许是在与裴礼暗自较劲,吴柳在前方越走越快,最后甚至用跑的。 只是,裴礼始终保持着与吴柳一致的速度。 由于速度过快,一旁的路人,不经意间,只觉得双眼一花,紧接着就被一股劲风吹翻在地。 从地上爬起来想骂街,但又不知道该骂谁,颇为憋屈。 出了城,天色便是渐渐暗了下来。 吴柳抄近路,走入了一条杂草丛生的羊肠小道。 原本一个时辰的路程,只花了半个时辰便到了永安镇。 马家人见棺材到了,感激的不行,特意给了二十两的赏银。 棺材摆放在灵堂,眼见着有五六个大汉,将一具穿着寿衣的苍老尸体放入了棺材。 那尸体面容苍白,眼皮却微微泛青。 除此以外,那指甲……看着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裴礼暗自蹙眉,觉的不对劲,又说不上来那不对劲。 马家孝子贤孙跪倒一大片,对着棺材不断磕头,同时,棺材板盖上,钉上了长钉。 哀乐响起。 按照习俗,此种哀乐断断续续几乎要奏响一夜,马老太爷的直系晚辈,要在灵堂守灵。 这边,裴礼见已经无事,便与马家人告辞。 考虑到天已经黑了下来,马家人还客气的让两人睡一觉再回去。 裴礼表示回去再睡,这才出了门。 “还能认识路吗?” 马府外,裴礼问道。 吴柳并未说话,左右看了看,便往黑暗中走去。 裴礼没犹豫,直接跟了上去。 回去的路又是一条小路,黑漆漆的夜幕下,两人行走于荒山野地,脚下杂草丛生。 夜间,山中烟雾弥漫,好似置身天上人间。 倏地,侧面尽头,有几团淡蓝色的火焰在半空中飘浮。 鬼火。 吴柳没少与死人打交道,此种场面自然吓不倒她。 仅是瞥了眼,便继续往前走。 倏地,她停了下来,回头一看,发现裴礼正站在原地,面向鬼火的方向。 她蹙了蹙眉,有些不耐,心中冷哼一声,便要转身离开。 “叮铃铃~” 蓦地,一阵铃声传来。 摄魂铃! 吴柳面色更冷了,衣袖中滑落一把短剑被反手握住。 再度看去,那里,有一人手持摄魂铃,身旁还有七八只僵尸一蹦一跳。 “噗!噗!噗!” 倏地,不远处的一个个小土坡,乱葬岗中突然有一道道人影坐了起来。 吴柳心中愈发肯定了猜测。 摄魂铃, 赶魂起尸! 第19章 残月现灵堂诈尸 湘西赶尸术。 裴礼“看”着前方那个面容消瘦的身影。 穿着一身黄色道袍,后背背着一把铜钱剑,左手拿着铜铃,右手拿着一根鞭子。 摄魂铃,赶尸鞭。 都是湘西赶尸人吃饭的家伙事,大抵相当于剑修手中的剑。 只是令裴礼意外的是,赶尸术向来是湘西独有,一般只在雍州巫蛊之地盛行,不曾想,此处也有。 很快,裴礼联想到了迷雾森林的养尸之地。 眼前这人说不准也与柳三元有些关系。 这时, 裴礼敏锐的察觉到吴柳想出手,立时问道:“你做什么?” 然而吴柳根本置若未闻,直接提着剑冲了上去。 裴礼蹙了蹙眉,不知吴柳为何要出手。 正经的赶尸人是受人尊敬的,他们会帮助客死他乡之人回到故乡。 此时,由于那个赶尸人仅是普通后天境,一个照面就被吴柳重伤。 危机时刻,赶尸人晃动手中摄魂铃,发出叮铃铃的声响。 顿时,乱葬岗刚刚爬起来的尸体,以及那几只蹦蹦跳跳的尸体一起对着吴柳围了过去。 只是这些僵尸连白僵都算不上,哪怕数量再多,也无法对一个先天境构成威胁。 吴柳手持短剑,不消片刻便是将赶尸人以及僵尸全部击杀。 裴礼走了过来,刚要询问吴柳是否与这个赶尸人有恩怨。 却发现,吴柳的眼睛不知从何时,竟是变红了。 “啊!” 吴柳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怒吼,提着剑冲杀而来。 裴礼蹙眉,下意识侧身躲开。 “吴柳!” 裴礼大喝,试图唤醒吴柳的意识,然而后者好似疯魔,攻势愈发迅猛。 吴柳始终穷追不舍,好似一只丧失了理智的野兽。 一番纠缠,裴礼失去耐心,一记快准狠的手刀将吴柳打昏在地。 裴礼蹲下,在吴柳身上一阵检查,很快便是发现不对劲。 先前那般交手那般剧烈,此刻心跳却慢的不像话,甚至给人一种即将停止的趋势。 除此之外,吴柳的小腹丹田位置,居然有不少白点,不像是胎记,倒像是……尸斑。 裴礼心中涌上某个猜测,低下身子,准备凑近闻一闻气味。 “嗷~” 就在这时,一声似狗似狼的长啸在山中响起。 裴礼天眼通一看,发现有两百多只灰白色的苍狗围在四周。 这些苍狗双目都是红色,长的青面獠牙,面容狠厉,定是吃过人肉的表现。 这哪里是乱葬岗,分明就是这些苍狗的食堂。 “嗷呜——” 层层苍狗包围的后方,一只苍狗仰天长吼一声,所有苍狗都是怒冲而来。 裴礼微微蹙眉,捡起地上的短剑,抱起吴柳便往一个方向冲了出去。 苍狗怒冲而来,对着裴礼发出怒吼,龇牙咧嘴,森白的獠牙不断有口水滴落。 唰! 一道璀璨的剑光破空而来,点亮了这漆黑的夜。 凡剑光所过之处,苍狗尽皆被剑气绞杀成一团碎肉爆炸。 踏! 裴礼脚掌轻踏地面,身影再度快了几分,眨眼间便是冲出了包围圈。 为首的苍狗不忍放走食物,竟是带领百多只苍狗穷追不舍。 唰! 一道剑气横斩而来。 犹如割韭菜,成片成片的苍狗倒下。 有些畜生,不下死手,不知道痛。 映月城。 五爷见到裴礼抱着吴柳回来,好似立刻明白了什么。 五爷接过吴柳,直接回了屋。 裴礼什么也没说,坐在门外那个小马扎上。 双腿上平放着天诛剑与寒蝉剑。 俄顷。 五爷从房中走了出来。 看了眼一旁的裴礼,坐在了椅子上。 一阵沉默。 裴礼终是开口道:“五爷不准备说些什么吗?” 五爷哈哈一笑,“放心吧,没什么大碍,她睡一觉就好了。” 裴礼摸了摸腿上的两把剑,径直道:“她不是人。” “开什么玩笑,我徒弟怎么可能不是人?” “呵。” 裴礼知道五爷不想说,没有继续问。 仔细想想,裴礼发现,来到棺材铺一个月,居然还没听吴柳说过话。 是哑巴? 或者是其他什么原因。 裴礼不得而知,也不想知道。 他不过是在这里暂留,早晚都是要离开的。 “明日与吴柳去焚香谷弄些药草。”五爷突然道。 “我去不了。” “怎么?” “日历上说,明日不宜出门。” “那后日。” “后日也不宜出门。” “……” 五爷解释道:“这事以往都是我去,可明日我恰好有事要忙。” 裴礼反问道:“忙着去嫖?” “你这叫什么话!” 五爷好似被戳中了软肋,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我像那种人吗?” “呵。” 裴礼什么也没说,只笑了一下。 “你!” “要想我支持老九当楼主,你把这件事办成再说!” 五爷拂袖而去。 裴礼独自一人坐在屋外,轻声叹息一声。 …… 夜已沉默。 天际的黑云缓缓移动,露出月亮的一角,只能看到一轮残月。 红色的残月,颇为诡异。 永安镇。 马府灵堂。 奏哀乐的队伍围坐在一张八仙桌旁,哀乐持续到了后半夜,还始终没有停歇的意思。 除此之外,马老太爷的子辈们在灵堂守夜,一个个的皆是困的眼皮都睁不开。 这年头,也不用他们跪在亲人棺材前哭丧。 请的丧葬队伍,会安排人完成这个环节。 此刻,正有一名披麻戴孝的妇人,跪在草垛上嚎啕大哭。 无论在哪,干什么都讲究一个专业。 婚丧嫁娶,皆是生意。 此时, 哀乐震天响,谁也未曾注意到,有指甲划过棺材板的细微声音响起。 “砰!” 突然,已经被钉死的棺材板突然响了一下。 正跪在棺材前哭丧的妇人吓了一跳,看了眼棺材,没有任何异样。 又看了眼奏哀乐的几人,没有任何异常,仍旧吹奏着。 “诶!怎么不哭了,接住哭!” “我亲爹死了,我必须要哭一夜才能表达我的孝心。” 马老太爷的儿子马桐突然醒了,对妇人呵斥道:“你收了银子,今夜要片刻不停的帮我哭!” “砰!” 突然,一声更大的动静响起。 “啊!” 妇人吓了一跳,一屁股跌坐在地。 哀乐瞬间停了。 那些打瞌睡的家属,此时也是睁开了眼睛,一脸不解。 他们看向马桐。 只见,马桐目光惊恐的伸手指着棺材,嘴唇不停的颤抖,想说话却说不出来。 “砰!” 一声巨响。 被铁钉钉死的棺材板,被从里面掀飞。 紧接着,穿着寿衣的马老太爷,坐了起来…… 第20章 焚香谷三问吴柳 翌日。 两匹快马一前一后出了棺材铺,往城南而去。 裴礼仍旧是落后吴柳半个身位,后者负责带路。 吴柳果然恢复了正常,当然,还是爱搭不理的那种,一句话没说。 不过看向裴礼的眼神却是比以往要柔和了些。 裴礼没多问,天眼通观察着棺材铺。 很快便发现,他们前脚刚走,五爷后脚就锁上了店铺大门。 五爷来到城中最大的青楼,被两个环肥燕瘦的二八少女引着往青楼里走。 某一瞬,他驻足,抬头看着某处虚空,露出一抹轻笑。 “嗡——!!” 裴礼揉着太阳穴,脑子一阵嗡鸣,天眼通的画面全部消失,甚至再想打开就头痛欲裂。 前面的吴柳有了察觉,回头看了一眼。 裴礼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 吴柳也没在意,转过了头去。 裴礼迅速跟上,心中涌上难以言喻的震惊。 自从拥有天眼通,从来都是无往不利,这还是第一次被破。 好在五爷没有恶意,不然只怕就不止头疼这么简单了。 天眼通乃佛门六通之一,能力恐怖自不必说,可但凡神通,一旦被破去便要承受不小的反噬。 一些顶尖强者,甚至可以根据神通,确认施展神通之人的位置。 今日五爷也算是给裴礼提了个醒,天眼通能力虽强,但不能随意对顶尖强者施展。 …… 焚香谷。 位于映月城南边。 虽名为谷,但却宽敞无比。 进入焚香谷,首先便是一眼望不到头的花海。 油菜花足有半人高,有不少孩童在花海中嬉戏。 这焚香谷虽说偏僻,但胜在风景优美。 元宵佳节刚过,有不少人家带着孩子来此游玩。 大多是钟鸣鼎食之家。 寻常百姓,初七初八便要为了那一日三餐奔波。 此时, 在油菜花海深处,有一男一女两名稚童正追逐着一只紫色蝴蝶。 阵阵嬉笑不绝于耳。 这两人衣着都是粗布,虽说干净,但衣服上补丁不少。 想来应是附近村子的孩童。 “小芳,快看,我抓住它啦!” 小男孩追着蝴蝶,趁着蝴蝶落在一朵油菜花上,两只小手立时扑去。 “星星,你抓到了嘛,太厉害!” 被唤作小芳的小女孩很是欣喜地跑了过来。 在她炽热的目光中,星星缓缓摊开了手掌,掌心中果然躺着那只紫色的蝴蝶。 只是,蝴蝶已经被拍死了。 “哼!你杀死了蝴蝶,我以后再也不跟你玩了!” 小芳气的小脸鼓鼓的,扭头跑开了。 星星整个人不知所措,短暂的懵逼过,急忙向着小芳追去。 “哎呦!” 他闷头追赶,脚下被一根木棍绊了一下,身子前倾栽了下去。 眼见着脑袋就要砸在一颗石头上,后面的衣服突然被人拽住。 “谢谢~” 他缓缓站稳,抬头便是开口道谢。 仅一眼便是看到,救他的人,是个十七八岁的哥哥,脸上的笑很温暖,眼睛上缠着一根黑色的布条。 是个盲人。 在不远处通往焚香谷深处的路径上,还站着位长的很漂亮的姐姐。 与丁香姐姐一样好看。 “不客气。” “跑慢些,要注意脚下。” 少年笑了笑,拍了拍对方的脑袋,而后往花海之间的过道走去。 这人自然便是裴礼。 与吴柳来到焚香谷,两人将马拴在了谷口,徒步进来。 吴柳对此不算陌生,裴礼跟着她一路往深处走。 能救下这个小男孩,完全是巧合。 过道上,吴柳盯着裴礼,诧异的眸光中,透着不理解。 一个不相干之人,何必出手。 着实是有些想不通。 “走吧。” 裴礼来到过道,轻声道。 吴柳秀眉微蹙,什么也没说,迈步往里走去,身后,裴礼不远不近的跟着。 花海中,星星看着裴礼离去的背影,挠了挠头。 不过很快便是想到正事,可抬头再看,哪里还有小芳的身影。 倏地,又一只蝴蝶从他面前飞过。 星星顿时喜笑颜开,若是将这只蝴蝶送给小芳,小芳肯定就不生他的气了。 漫天花海中,星星追逐着那只蝴蝶,捕蝶时十分小心翼翼。 裴礼跟着吴柳穿过这片油菜花花海,很快便看到一棵棵丁香树,紫色的丁香花开的很是鲜艳。 不知何故,这丁香花分明不是这个季节开花才是。 尽管诧异,但也没纠结。 这焚香谷除了各种满山遍野的花,还生了不少药草。 当然,药草位于焚香谷的更深处。 那里枝繁叶茂,就像原始森林,寻常人不敢进去。 而裴礼两人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山谷深处的魂罂花,苦参藤,黯香草。 此三种药材,都是热属性。 踏入焚香谷深处,能明显察觉到,这里的温度要高了不少。 裴礼伸手在脚下的泥地上摸了摸,隐隐感觉到有热量升腾。 花了约莫一个时辰,两人收集了不少魂罂花与黯香草。 来到更深处,这里有一个垂直通往地下的深坑。 吴柳取出早就准备好的绳子,一端绑在一棵大树上,另一端绑在自己纤细的腰上。 她顺着绳子往深坑中降去,很快便是没了踪迹。 裴礼忍着头痛欲裂,再一次使用天眼通,发现这深坑黑漆漆一片,深不见底。 目前天眼通最大观测范围是十里。 可这深坑竟是不止深十里。 头痛的厉害,裴礼只能关掉天眼通。 揉着太阳穴,裴礼意识到这焚香谷有些不寻常。 山谷中各种花期的花在同时绽放,气温相差也很大。 俄顷, 吴柳顺着绳子攀爬上来,腰间还绑着几根黑色的藤蔓,正是苦参藤。 不过裴礼的关注点不在这,而在吴柳身上, 此时的吴柳,竟是香汗淋漓,鬓角青丝已被打湿,可见下方的温度不是一般的高。 除此之外,依稀能看到吴柳未施粉黛的俏脸上,有一点一点的白色印记。 此种白色印记,裴礼昨夜检查她身体的时候,分明只在小腹位置才有看到。 可今日,脸上都有了。 另外, 裴礼可以肯定,这便是尸斑。 死人才有尸斑。 裴礼接连发出三问。 “你是哑巴还是不敢说话?” “你的金刚不坏是怎么来的?” “你死多久了?” 第21章 遇忘川血冢南泉 焚香谷最深处。 裴礼一连三问,好似三把尖刀直接捅进了吴柳的身体。 吴柳整个娇躯都在不断颤抖,俏脸上满是惊恐与错愕。 啪嗒! 啪嗒! 一滴又一滴汗水自吴柳下巴坠落,不知是热的,还是吓得。 画面好似定格,又似剑拔弩张。 “你去死吧!” 吴柳忽的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声音异常刺耳,与她那副眉目如画的模样格格不入。 她袖口的短剑滑落在手掌,一剑奔着裴礼胸口直刺而来。 裴礼早有防备,伸出两根手指夹住了剑尖,任凭吴柳如何挣扎,都始终无法拔出短剑。 “我很好奇。” “一个死人是如何才能死而复生,并且还能与活人一般无二。” 裴礼虽为武道中人,但也知人死不能复生。 哪怕是实力达到天人境,寿元也不过两千载。 两千年一过,天人境也要死。 起死回生之术,只存在于传说之中。 “我本就是活人!” 吴柳声音很是尖锐刺耳,就像指甲划过玻璃的声音,听着让人牙酸。 她眉心有个奇怪的符文一闪而逝,旋即力量暴增,奋力拔出了裴礼双指夹住的剑。 此刻的她,便犹如昨夜一般,彻底失去了理智,沦为一只只知杀戮的野兽。 她手持短剑,对裴礼不断挥舞,剑剑直逼要害,稍有不慎,后者便要饮恨当场。 裴礼不曾出剑,只小幅度的闪避,某一瞬,寒蝉剑剑鞘顶在吴柳小腹。 “当!” 好似打在精铁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裴礼眉头紧了几分。 自从吴柳眉头那个符文闪烁后,她的肉身似乎更强了。 若是光论防御,只怕寻常宗师也不及她,几乎可以媲美佛门的不坏金身。 突然,裴礼心中冒出一个念头,并且这个念头再也挥之不去。 或许,吴柳真的本就是个活人。 吴柳捂着小腹后退数步,不过几乎没受伤,很快便提剑杀来。 裴礼考虑到诸多因素,出手很是克制。 此时, 在焚香谷外, 一名三十出头的中年男子,正在夺命而逃,身上衣衫多处破损,看上去颇为狼狈。 在其身后, 有个年岁不大的光头和尚穷追不舍,一身纱衣洁白无瑕,头顶的六个戒疤很是显眼。 此人自然便是白龙寺的忘川和尚。 而他追的这人,名叫杜南泉,是扬州境内一个名为血冢的魔门势力少主。 朝廷对杜南泉的通缉,已经持续了好几年,一直未能缉拿。 今日忘川碰巧遇上,自然不能轻易放过。 踏! 忘川突然一踏地面,从杜南泉头顶跃了过去。 “阿弥陀佛。” 忘川双手合十,留给杜南泉一个背影,“杜施主,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杜南泉心中问候了忘川母亲一百遍,沉声道:“死秃驴,你究竟要做什么?!” “施主修练魔功,此生作恶太多,可谓是双手沾满了鲜血。” 忘川转过身来,“小僧只想为那些无辜惨死之人,讨一个公道。” “公你老母!” 杜南泉大喝道:“大虞皇朝早都已经不管我了,你这死秃驴多的什么事?!” “阿弥陀佛。” “施主如此执迷不悟,是谓入魔太深。” “既然言语无法说服施主,那小僧只能将施主超度了。” 忘川身影一闪,来到近前,一掌拍了出去。 金色的璀璨大手于空中浮现,朝着杜南泉碾压而去。 杜南泉面色一变,同样一掌拍出,可由于功法缘故,被克制的死死的。 他被一掌拍的吐血,瞥了眼不远处的焚香谷谷口,没有多少犹豫便冲了进去。 忘川立马跟上。 虽已过正午,但谷内仍有不少人在游玩。 杜南泉想要抓个人质,好让忘川投鼠忌器,只是后者跟的太紧,一直没机会。 倏地, 一名小男孩从花丛中跑了出来。 杜南泉心中大喜,朝着小男孩便是一掌拍出,恐怖的魔气于天地间扩散。 唰! 一脸怒容的忘川瞬息间挡在小男孩面前,可小男孩仍旧被魔气侵染。 “秃驴,你现在助他驱散体内魔气,他或许还有活命的可能。” “你也不想看着一个鲜活的生命死在你面前吧?” “桀桀桀!!” 杜南泉发出一阵怪笑,好似已经拿捏住了忘川,竟是也不跑了。 忘川几乎没犹豫,佛门真气源源不断地灌入小男孩体内,开始为其驱散体内魔气。 “哈哈哈!!蠢货!蠢货!” “你们这些自诩为正道的蠢货,其实就是给自己套上了一个道德的枷锁!” “世人为何要修武道,还不就是想要一个大自在。” “世人多疾苦,你们救得过来吗?!” 杜南泉肆无忌惮的大笑,想要顺势杀了忘川,可最后还是决定放弃。 他刚要逃走,脑海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好似有魔力一般。 他看向山谷深处,鬼使神差般往深处掠去。 忘川一心驱散小男孩体内的魔气,已是顾不上离去的杜南泉。 “星星!” 蓦地,一道十分关切的青涩声音传来。 忘川视线下意识看去,那是一名十六七岁的清丽少女…… 此时, 正在与吴柳纠缠的裴礼,突然皱了皱眉。 他手持未出鞘的寒蝉剑挽了个剑花,凌厉的剑气激射而出,吴柳立时被击飞出去十来丈。 吴柳不断发出野兽般的嘶吼,下意识就要接着冲杀。 “你可是我血冢之人?!” 杜南泉见到吴柳身上的尸斑,好似看到了家人,当即欣喜的大喊。 吴柳回头看去,嗜血暴戾的眸光,竟是呆愣住。 “我乃血冢少主杜南泉!” 杜南泉自报家门,指着那个深不见底的深坑,质问道:“此为何地,那个坑通向哪里?” “杀!杀!杀!!” 吴柳双目变得通红无比,提着剑朝着杜南泉杀了过去。 她眉心的符文不断闪烁,身体里不断释放出尸气,活脱脱就是一只僵尸。 “放肆!” 杜南泉怒喝一声,一掌拍出,滔天魔气自身后爆发。 轰隆隆!! 尸气与魔气剧烈碰撞在一起,无形的能量席卷四方,无数植被被连根拔起,整个山谷都是地动山摇。 “血冢。” 裴礼脚尖轻点地面,拉开了距离,倏地想起了白泽的话。 “妖门不开,天门不显,魔门不入,仙门不得。” 第22章 不详地不可名状 轰隆隆!! 杜南泉与吴柳交手的动静越来越大,山谷已是千疮百孔,地上一道道沟壑,看着便是触目惊心。 杜南泉身为血冢少主,又已过而立之年,早已成就宗师境。 虽说连肉身之力的精之花都未凝聚,但他修炼的乃是魔门功法,威能恐怖异常。 再加之他晋入宗师时,压缩了整整三次真气。 故而,寻常宗师在杜南泉面前,根本不够看。 只是,令人诧异的是,吴柳仅是先天境,此刻却与杜南泉打的未落多少下风。 吴柳是一种不计代价的打法,以肉身硬抗杜南泉的所有攻击,甚至就连躲都不躲。 杜南泉的每一道攻击落在吴柳身上,都会响起精铁交鸣声,声音异常沉闷,好似击鼓。 “水火不侵,刀枪不入!” 杜南泉面露震撼,近乎咆哮道:“你与副门主柳三元到底是什么关系?!” “杀!!!” 吴柳更加疯狂,打法愈发凶猛。 杜南泉不想以伤换伤,竟是缓缓落入下风。 裴礼再度关闭了天眼通。 痛,太痛了。 裴礼揉了揉太阳穴,好在还有些听力,也能听出两人对战的情况。 不得不说,吴柳的金刚不坏更强了。 裴礼的猜测与这杜南泉的相差无几。 吴柳与柳三元绝对有关系。 极有可能便是柳三元用养尸之法培育出来的。 只是为何吴柳会成为五爷的弟子,这就要回去问五爷了。 “既然你找死,那便怨不得我了!” 杜南泉被打出了火气,滔天的魔气自体内逸散而出。 有黑雾在其身后凝聚,隐约间竟是浮现出一尊魔影,好似有靡靡魔音于空中回荡。 杜南泉目光一凝,手掌一翻,重重往下按去,其身后的魔影作出同样的动作。 此时,在吴柳头顶,一只硕大的黑色手掌凝聚,重重落下。 锵! 裴礼左手拇指轻推,寒蝉剑出鞘半寸。 这一招,吴柳接不住。 “吼!” 倏地, 一声怒吼以深坑中传来,这声音好似来自上古大荒,充斥着无尽的荒凉。 几乎在同一个瞬间,一道漆黑的光影一闪而逝,紧接着,天地陷入寂静。 而与光影一起消失的,还有适当大招的杜南泉! 裴礼“看”着深坑的方向,只觉得背脊发凉。 第一次感觉到,距离死亡仅是半步之遥! 好在深坑中不可名状的东西只是带走了杜南泉。 这地方不对劲。 不可久留, 裴礼脚掌轻踏地面,来到吴柳身旁。 刚才那光影出现之时,带走了杜南泉,吴柳便是昏倒在地。 裴礼将吴柳的一条胳膊搭在自己肩头,扶着她快速往谷口赶。 并未太久,迎面撞见了一个身着白色纱衣的和尚。 “裴施主?” 忘川顿感诧异,没成想能在这遇见裴礼,很快便是想到了杜南泉,刚要开口询问。 裴礼没有解释太多,径直道:“先离开再说。” “好。” …… 丁家村。 位于焚香谷内部,四周被一片又一片的丁香树包围,空气中有浓郁的丁香芬芳。 一间茅草屋内。 裴礼将吴柳平躺在草垛上,号了号脉,发现后者的脉搏几乎停了,好似即将油尽灯枯一般。 “裴施主。” “恕小僧直言,你这朋友已经死了,而且有转变僵尸的征兆。” 忘川自然认出了吴柳身上的尸斑,双手合十道:“小僧可以帮忙超度一下。” “倒也不必如此着急。” 裴礼考虑到五爷,只能拒绝忘川好意,同时一道真气打入吴柳体内,以免她真的一命呜呼。 “裴施主。” 忘川问道:“先前你从焚香谷深处出来,可曾见到一个魔修?” “你说的是血冢杜南泉吧?” “裴施主见过?” 裴礼点点头,将深坑之事如实讲了一遍。 忘川同样错愕无比,不成想还有这等奇事。 那杜南泉可是宗师境,能将之瞬间带走,该是何等修为? 忘川觉得此事或许不简单,该跟主持禀报一下。 裴礼也从忘川口中得知,原来那个深坑,名叫不详之地。 传言其内封印着绝世大魔。 两人一些交谈,忘川再度将注意放在了裴礼身上。 “裴施主怎会来扬州?” “莫不是也是来观看两月后佛道之争的?” 裴礼摇摇头,“路过而已。” “这样嘛……” 忘川略微沉吟,这才开口道:“裴施主,你的菩提经修的如何了?” “勉强学会。” 裴礼给了个比较模糊的答案。 “裴施主不愧妖孽之姿,短短半年,便习会了我白龙寺的顶尖功法。” “若是裴施主有时间,不妨两月后来一趟白龙寺。” 忘川笑容和煦道:“小僧或可为裴施主从我寺主持那求来下半卷菩提经。” 裴礼沉默。 当初忘川教给他菩提经,虽说仅有上半卷。 但裴礼已经使用衍天印衍化出了下半卷,甚至还提高了一个档次。 故而,去不去白龙寺根本无关痛痒。 他转移话题道:“上次时间匆忙,一直未请教,法师为何要将菩提经教给我? “普度众生,乃我佛宏愿。” 忘川补充道:“况且出寺时,主持也曾告诫,世人多苦难,渡人便是渡己。” 裴礼狐疑道:“可菩提经乃贵寺不传之秘。若是因我而使法师受到责罚……” “经书是死的,若是悟性不够,拿了去也是废纸。” 忘川道:“而且,小僧不止只教了裴施主一人,故而裴施主不必过于自责。” “你还教过旁人?” “正是。” “很多吗?” “不少。” “……” 裴礼早便知晓忘川心性纯良,不成想竟是纯良至此。 他问道:“你从河州回来,还不曾回过白龙寺吧?” 忘川诧异道:“施主如何得知?” 裴礼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好不容易出寺一次,多走些地方,不必急于回去。” 忘川蹙了蹙眉,有些不明所以。 这时, 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女,端着一碗姜水走了进来。 这少女名叫丁香,是星星的表姐。 这里,正是丁香的家。 先前忘川救治被杜南泉一掌拍的魔气入体的星星,恰好被丁香撞见。 丁香想也没想便带着忘川回了家。 “她是不是受了风寒,我熬了些姜汤水,吃了能好的快些。” 丁香莞尔一笑,就欲喂吴柳喝姜汤水。 忘川急忙拦住,“丁香小施主,她并不是风寒。” 丁香蹙眉,“不是风寒?” 裴礼简单的说了几句,而后便抱起吴柳离开。 毕竟吴柳身上有尸斑,万一惹人嫌弃就不好了。 忘川也没多说,与丁香齐齐出门相送。 裴礼倏地回头道:“忘川法师不走吗?” “小僧,小僧……” 忘川愣住,下意识瞥了眼身旁的少女,说话支支吾吾。 这模样,看着像是…… 一旁,丁香低着头,俏脸上有醉人的红晕。 十六七岁的少女,就像一坛未开封的酒。 初尝时,寡淡如水。 再尝时,酒不醉人人自醉,越喝越上头。 第23章 论鬼泣往事陈年 夜,如约而至, 天空黑蒙蒙一片,未见一颗星辰。 仅有孤零零的一轮弯月发出淡淡的荧光,微弱的好似下一瞬就要彻底熄灭。 映月城。 裴礼将气息时有时无犹如活死人的吴柳,交到了五爷孟辞手中。 孟辞顾不上询问发生了何事,拿着十几种药材,无形的力量拖着吴柳进入了密室。 裴礼在厅中坐着,天眼通略微施展。 只看到孟辞将吴柳放入一个看着平平无奇的黑色棺材。 而后便是配合各种药材,一道又一道真元渡入吴柳体内。 看着像是某种封禁阵法。 约莫半个时辰后,孟辞从密室走了出来。 看了眼裴礼,又看了眼放在桌上的一壶酒两只碗。 “小子。” 孟辞冷声质问道:“吴柳此次情况如此严重,是不是有你的算计?” “晚辈有酒,想听听五爷的故事。” 裴礼并未直接回应,倒了两碗酒,一杯推到了桌子另一面。 “哼!你若不是老九的弟子,五爷我今日就一巴掌拍死你!” 孟辞冷哼一声,可还是坐到了对面,一口将碗中酒一饮而尽。 裴礼笑了笑,又续上一碗。 孟辞再度一饮而尽。 裴礼又续了一碗。 场面一阵沉默。 半晌, 孟辞叹息一声,打开了话匣子,问道:“你可知柳三元?” 裴礼点点头,“江湖上的许多事,家师曾经提过。” “二十余年前,湘西柳三元,因自创养尸之术而成名天下,与当时的苗疆圣女颜香君成了亲。” “之后他用两个双胞胎女儿试验养尸之术……” “不是他女儿。” 孟辞打断道:“是我的。” 并未理会裴礼惊讶的眼神,孟辞缓缓道:“我去过一趟苗疆……” 裴礼静静的听着,很快便理出了一条故事脉络。 原来,五爷在二十余年前进入苗疆,偶遇了初为人妻的苗疆圣女颜香君。 众所周知,五爷,酷爱人妻。 不出意外的与颜香君有了一段不可描述的经历。 一年后孩子出生。 柳三元自知时间对不上,或许是出于报复心理,将自创的养尸之术用在了两个刚出生不久的女婴身上。 之后事情败落,便有了柳三元出逃雍州之事。 之所以带走两个女婴,就是想向世人证明,他养尸之术的伟大。 在柳三元逃离雍州后的一段期间,五爷回了一趟苗疆,从颜香君口中得知了两个女儿的事。 为此,五爷踏上了寻女的路,并且誓要杀了柳三元。 有烟雨楼的眼线,五爷断断续续多次有了柳三元的踪迹。 柳三元出逃雍州,数年来辗转数州,在十年前来到扬州,与血冢搭上了关系。 五爷之所以在映月城定居,就是因为这里足够乱,时常能听到血冢的消息。 柳三元几乎都待在血冢本部,就算是出门,也是极其低调。 在烟雨楼无孔不入的眼线下,五爷终于在八年前得到了柳三元出行的确切消息。 那一次,五爷差一点就杀了柳三元,就差一点,最后只从柳三元手中留下了大女儿柳婉婉。 柳三元带着二女儿柳依依逃离,自那以后,行踪愈发隐秘。 而五爷则是带着柳婉婉去了一趟苗疆,得到了压制养尸之术的方式。 渐渐的,柳婉婉恢复了理智,给自己改名,吴柳。 而按照吴柳的描述,柳依依被养尸之术培养的更加完美,这也是柳三元为何要交出姐姐保命的原因。 “砰!” 情到浓时,五爷突然捏碎了手中碗,流水洒落一地。 “柳三元将我两个女儿炼制成了尸傀,让她们变成了行尸走肉,我此生必杀他!” 闻言。 裴礼并未搭话。 血冢本部极其隐秘,只知道是位于扬州与并州的边界,具体位置不得而知。 若是柳三元这辈子都不出血冢,除非将整个血冢夷为平地,否则,还真不好杀。 “小子。” “你不是想要我支持老九当楼主吗?” “只要你能帮我杀了柳三元,五爷我立刻就可以答应你!” 五爷说完,还不等裴礼回话,便是叹息一声,“算了。” “你不过先天境,怎么杀的了柳三元这个大宗师呢。” 说完,他提着桌上那壶未喝完的酒,回了房。 裴礼并未说话,只手指摩挲着腰间的两把剑。 …… 焚香谷。 丁家村。 在忘川持续不断的真气灌输下,星星体内的魔气终于彻底清除。 丁香高兴坏了,眼见着忘川额头上有了细汗,下意识伸手帮后者擦去。 忘川愣在当场,心跳骤然提速。 还从未与女子这般接触。 他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丁香精致的俏脸上,嗅着那淡雅的清香,莫名的呆了。 倏地, 脑海有一座金身佛像乍现。 忘川吓了一跳,赶忙双手合十,后退一步拉开距离。 “阿弥陀佛……” 他连念了好几遍佛号,冷漠道:“丁香姑娘,还请自重。” 忘川清楚的记得,他是个出家人。 可他未曾注意到的是,对丁香小施主的称谓变了。 “忘川法师,你……” 丁香有些不知所措,抿了抿樱唇,只能出门给忘川端来一杯白开水。 忘川将寡淡无味的白开水喝完,心中五味杂陈。 “丁香姑娘,星星只需静养几日便是无事,小僧这就回白龙寺了。” 忘川慌忙地提议告辞。 丁香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挽留道:“忘川法师,天色已晚,不如今夜就在此歇息,明日再走?” “不可!” “你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本就已是不合规矩,小僧岂能一错再错。” 忘川态度相当坚决,径直往屋外走去。 丁香追了出来,眼见着忘川越走越远,下意识道:“忘川法师,日后你还会来吗?” 忘川驻足,没有说话,不知在想什么。 忘川终是没有任何回应地离开了。 丁香站在房门外,愣了很久。 夜渐渐深了。 焚香谷深处。 一道黑影突然自那个被命名为不祥之地深不见底的深坑中冲了出来。 其周身有浓郁到化不开的黑雾,好似比这漆黑的夜还要深邃。 黑雾氤氲间,周遭空间都好似扭曲,与周围环境,透着股子格格不入。 与此同时,此处的植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枯萎。 植被枯萎的画面不断向着远处蔓延,好似平静的湖面泛起一圈涟漪。 “哈哈哈!!” “本座终于出来了!” “这残破的世间,还有谁能敌我!” 第24章 买棺材永安沦陷 翌日。 裴礼照常早早起床,将棺材铺的卫生搞了一遍。 院子里有几摞废木材,可以劈成柴用来烧火做饭。 “啪!啪!啪!” 裴礼正坐在院中劈柴,院门突然被敲响。 敲的很急,一般只有家里死了人才这么敲门。 裴礼没有耽搁,放下劈柴刀,打开了院门。 “你们这有没有现成的棺材?” 来人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身上的袍子价值不菲,身形消瘦,两颊无肉。 裴礼回道:“有。” “有几副?” 中年男人脸上浮上喜色,很快便接着问道:“买的多能不能便宜点?” 裴礼不解道:“你家死了几个人?” “死了好几个。” 中年男人咧嘴一笑,“我爹昨晚也死了。” 裴礼问道:“那你为何如此开心?” “小兄弟,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我们马家人丁兴旺,可到了我这一辈,嫡系就我这么一个男丁。” 中年男人嘴角根本压不住,“偌大的家产,现在都归我了,你说我能不开心嘛!” “这样啊……” 裴礼没有多言,带着中年男人去挑棺材。 铺子里年前存了八口棺材,中年男人一口气买了七口。 原本一共七十两银子,由于不用配送,再加上量比较大,故而裴礼报了个批发价,只收了六十五两。 嗯,卖棺材都有批发价,也是前所未闻。 男人带着家奴拉着七口棺材出城,如此壮观的一幕,自然引来了不少目光。 一个个的都是面露不解,毕竟一次性买这么多棺材的场面,还是很炸裂的。 那中年男人昂首挺胸的走在队伍最前面,嘴角上扬。 见此一幕,乡亲们都懵圈了。 还想劝他节哀,毕竟家里一次性死了这么多人。 可一看人家那模样,哪里有哀啊。 节哀,节个屁哀。 棺材铺, 五爷仍旧没有出房门。 裴礼劈完柴则是开始刨木板,准备再存够八副棺材,主要是这个数字吉利。 “啪!啪!啪!” 第二天一大早,院门再度被敲响。 动静与昨天一模一样,应当又是家里死了人的。 裴礼打开院门,门口站着一名弱冠之年的青年,衣着同样价值不菲。 青年开口便道:“你们这有没有现成的棺材?” 裴礼回道:“有。” “有几副?” 青年希冀道:“买的多有没有便宜点?” 为何感觉这话如此耳熟? 裴礼问道:“你家死了几个人?” “死了好几个!” 青年嘿嘿一笑,“我爹昨天就死了。” 裴礼狐疑道:“兄台死了爹还能如此开心,莫不是也是家里有家产可以继承?” “被你猜中了,我家确实有偌大的家产!” 青年一愣,“咦,你为什么要说也?” 裴礼没有回答,又问道:“兄台不会也姓马吧?” 青年面露诧异,“又被你猜中了,我确实姓马!” 裴礼略微沉默,继续问道:“令尊昨日是不是买了七口棺材?” “又,又被你……嗯?” 青年问道:“我爹昨天买的棺材,也是你这的吗?” 裴礼点点头,一番询问,这才得知,他们便是永安镇马老太爷的子嗣。 那一晚马老太爷被安置在灵堂,怎料第二天一早便出了怪事。 马老太爷的尸首不翼而飞,而凡是那一夜在灵堂之人,全都死了。 其中还包括马老太爷的子、侄、女、婿。 因为此事,马家还特意请了道士做法事,花了不少银子。 可就在昨夜,马老太爷的孙子,也就是昨日来买棺材的中年男人,也离奇死亡。 除他之外,还有他堂兄弟姐妹。 眼前这青年名叫马腾云,是马老太爷的第四代,重孙辈。 裴礼还想多问些细节,但马腾云并不想多做纠缠,欲要赶回家族继承遗产。 裴礼表示仅有一副现成棺材,马腾云有些不悦,丢下十两银子,让家奴扛着棺材离开。 “小子,永安镇什么情况?” 五爷不知何时来到院中,面露诧异。 “不知。” “罢了,别管了,赶紧打棺材吧。” 接下来的两天,裴礼跟着五爷打棺材,倒也相安无事。 没人再大清早来买棺材。 这一日, 从映月城菜市场出来的一条街道上,人群中突然一阵骚乱。 原来是一个男人将一名少女当街扑倒在地,对着少女的脖子一顿乱啃。 如此丧心病狂的一幕,不仅无人制止,反而都在起哄。 “住口!”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敢当街调戏良家少女!” 人群中一声暴喝,一名风华正茂的年轻人挤了过来。 他名叫苏威,是映月城威远武馆的少馆主,为人很是正派。 苏威抓住那男人的的肩膀,一把就丢了出去。 “好!” 现场一片叫好声。 “各位乡亲父老客气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是我们习武之人应该做的。” 苏威脸上有得意之色,对着围观的人群抱拳。 “咦?这人好像死了?” 突然,人群中有一道声音响起。 顿时,众人看向那个被丢出去的男人,发现后者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生怕惹祸上身,众人一哄而散。 苏威面色难看,不相信轻轻一丢就能死人。 他来到那男人身旁,晃了晃后者的身子,没有反应。 他又伸出一根手指探了探鼻息,面色则是越来越难看。 突然, 一只手掌伸了过来,摸在了男人的尸体上。 苏威面露诧异,抬头一看,发现来人双目缠着缎带,手中拿着一根竹竿,竹竿上还有一个菜篮子。 一个瞎子。 这人自然便是出来买菜的裴礼。 他买完菜正要回去,恰好撞见了这一幕。 他掰开尸体的嘴巴,一股恶臭自其口中传出。 苏威下意识捂着口鼻,冷声道:“喂,你做什么?” 裴礼没有理会他,又往那个被啃咬的少女走去。 刚对少女伸手,苏威立刻拍掉裴礼的手。 “你这死瞎子,学什么不好,非学人调戏少女!” 裴礼轻叹一声,“你没发现这少女已经不动了吗?” 苏威一愣,这才意识到不对劲,下意识探了探少女的鼻息。 死了。 裴礼说道:“掰开她的嘴。” 苏威照做,掰开了少女的两片樱唇。 同样有一股恶臭传出。 “咳咳咳!” 苏威剧烈咳了两声,“好臭,这两人这辈子没漱口吗?” 裴礼没有说话,知道这不关漱不漱口的事。 这是尸气。 仅有死人才有的尸气。 或者,如吴柳那般的尸傀,也有尸气。 裴礼没有理会苏威,直接离开,并未太久,一个爆炸性的消息,在城中传荡开。 永安镇的百姓,无一活口,全都变成了僵尸。 第25章 桃夭夭血冢魔女 永安镇。 时值正午,天空仍旧是灰蒙蒙一片,有一朵又一朵阴云层层叠叠,连太阳都是彻底遮挡。 就像有一块灰色的幕布,将整个永安镇盖住。 此时, 小镇各处皆有百姓在游荡。 这些百姓目光空洞,身体僵硬,好似一具具行尸走肉。 “咯吱~” 两扇半掩着的门扉被推开。 门后一只目光呆滞的僵尸,回头见到门外站着个活人,目光嗜血地扑了上去。 “唰!” 剑出鞘,削掉了僵尸的脑袋,鲜血如柱般喷涌。 苏威迈步走入大门,将佩剑上沾染的鲜血在僵尸身上擦干,事后还重重地踹了僵尸一脚。 “竟敢偷袭小爷,不知道小爷练过功夫嘛!” 自从那一日在映月城当街除掉了两只僵尸,他可谓是出尽了风头。 连带着威远武馆的人气都更高了,武馆的师兄弟没少夸他,都对他刮目相看。 他得意的找到父亲,原以为会得到父亲的认可。 可父亲却冷着脸说他心不静,不是习武的材料,还说那两只没有成气候的僵尸,就是个普通人都能收拾。 苏威备受打击,决心做件大事给父亲看看。 听闻永安镇都是僵尸,弄的映月城都人心惶惶,若是他能将此事解决,定能得到父亲的认可! 早就听说怪事是从马老太爷这里开始的,于是苏威打算从马府开始调查。 苏威走在马府,途中好几次遇到落了单的僵尸,穿的都是奴仆或者丫鬟的衣服。 苏威手起剑落,犹如砍瓜切菜,杀死了见到的所有僵尸。 很快,他来到马府正堂,这里是白绫还未撤下的灵堂状态,有近十口棺材摆放在其中。 “咦?” 就在这时,苏威注意到灵堂最里面的一具棺材旁,站着一个头戴斗笠,双目缠着缎带的身影。 是那日见到的那个瞎子。 “喂,你变僵尸了吗?” 苏威双手握剑,小心翼翼的靠近。 裴礼微微偏头,询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会说话,不是死人。 苏威放下戒备,昂起头,“我是来调查永安镇的百姓为何会变成僵尸的。” 裴礼略微沉默,回道:“哦。” 苏威脸上的得意僵硬,冷声道:“你一个瞎子来这里做什么?你不知道这里很危险吗?” 裴礼没有回应,伸手摸了摸棺材内部,有明显的指甲划痕。 除此之外,在灵堂靠墙的一角,还放着一块被捅出了一个破洞的棺材板。 这是金丝楠木棺材,五爷打造时,裴礼就在边上看着,自然知道其之坚硬。 以此判断,马老太爷绝然不是寻常僵尸。 “瞎子。” 苏威凑了过来,“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裴礼提醒道:“你赶紧回去吧,这里很危险,事情也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嘁!一些连练皮境都没达到的僵尸,能有什么危险?” 苏威不屑道:“再说了,你这个瞎子都能在这,小爷为什么要走?” 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裴礼不再理会他,竹竿探路,直接离开。 之所以会来此,倒不是他想多事,而是五爷收到了烟雨楼线人的消息,得知永安镇之事与柳依依有关。 由于吴柳还在昏迷,五爷走不开,只能让裴礼来走一趟。 按照五爷的意思,是想要裴礼将柳依依带去映月城。 裴礼没有直接答应,只表示会尽力。 那一日送棺材到马府,裴礼便感觉马老太爷的尸体有问题。 再结合这几日的所见所闻。 几乎可以断定,永安镇此次僵尸事件,是从马老太爷这里开始的。 “踏!踏!踏!” 身后有脚步声,是苏威跟上来了。 裴礼并未理会,径直来到马府前院。 天眼通施展,想看看镇中是否还有活口。 视线一直蔓延出去六七里,仍旧没有见到一个活人的影子。 一直到快达到天眼通最大观测范围,这才有了些许收获。 “喂,瞎子,你要去哪?” 苏威见裴礼要走,立刻凑了过来。 “此处变故与血冢有关,不是你能应付的,趁早回去吧。” 裴礼留下一句话,径直往南边走去。 “血冢?” “嘁!一个死瞎子拽什么!” “本来还想带你一把,既然你这么拽,待会碰到僵尸休想我救你!” 苏威冷哼一声,转头往北而去。 途中不断碰到僵尸,不过都被他毫不拖泥带水的一剑刺死,倒也没遇到什么危险。 如此,愈发使得他觉得裴礼是在危言耸听。 在他经过一条小巷之时,眼角余光突然瞥见了一道红裙倩影。 他下意识后背靠墙,悄咪咪探出脑袋,就见到一名约莫二十出头的少女,被一群僵尸包围了。 此种英雄救美的桥段,他在武侠话本里看了无数遍。 凡是被救下的女子,最后无一不是以身相许。 看着那少女绝美的容颜,玲珑有致的娇躯,苏威不由得咽了口唾沫,只觉得幸福来得太突然。 “姑娘莫怕,我来救你!” 苏威大喝一声,脚掌一踏地面,身子在空中翻滚几圈,成功落在那少女身旁。 “姑娘,我名苏威,至今尚未婚配。” 他理了理身上的衣袍,露出和煦的笑。 少女的回应也很简单,只浅浅一笑,美得不可方物,犹如一朵盛开的玫瑰。 …… 小镇最南边。 裴礼来到一间捡漏的茅草屋,推开栅栏门。 院中有口水井,井里有一男一女两具尸体,身上皆有抓伤。 “砰!” 茅草屋的两扇木门突然碎成了木屑。 一只漆黑如墨的大手印在半空中凝聚,以排山倒海之势横推而来。 大手印所过之处,地面犁出一条深深的沟壑。 裴礼调动真气,竹竿往大手印上一点。 “轰!” 两股能量轰然对撞,无形的风暴席卷四方,四周一切尽皆夷为平地。 茅草屋四分五裂,露出了一个身着黑色百褶裙的少女。 不断有黑色的气体自其身上氤氲,看上去颇为诡异。 裴礼面无表情,只道一声,“不知姑娘是血冢的哪一位?” 少女秀眉紧蹙,“桃夭夭。” “原来是血冢魔女,在下闻名已久。” 第26章 战魔女雨夜收剑 桃夭夭。 血冢魔女。 血冢乃是魔门,门下弟子不计其数,竞争很是残酷血腥。 能被血冢评为魔女,已经能说明很多问题了。 桃夭夭便是自无数魔门弟子中脱颖而出的顶尖天才。 其武道天赋,绝对是与大虞评出的四大天骄一个梯队。 “你是如何发现我的?” 桃夭夭秀眉紧蹙,眸光不动声色的四周瞟了一眼,确认无旁人后,这才稍稍放心。 裴礼问道:“桃姑娘是有意想隐藏行踪吗?” “回我的话!” 桃夭夭的声音突然尖锐,用命令的口吻,显得颇为强势。 想来与她身为魔女的身份有关。 在魔门,以实力为尊,只有比所有人都狠,才能活下去。 裴礼没有话语回应,手中寒蝉剑却有了回应。 左手拇指轻推,寒蝉剑出鞘半寸,凌厉的剑气逸散而出。 桃夭夭感受到了裴礼的杀意,眸光愈发冷了。 “你到底是如何得知的我的行踪?” “是不是柳依依那个贱人让你来的!” 桃夭夭身上的魔气瞬间沸腾,倩影化作一只离弦的箭,激射而出。 浓郁到几乎化为实质魔气,在其身后凝聚出魔影。 裴礼将竹竿往身后甩出,竹竿插在远处的地上。 此种攻击,不是竹竿能扛得住的。 他右掌反手握住了寒蝉剑剑柄,右脚往前迈出半步,身子前倾,头上的斗笠只露出半张脸,保持着拔剑的姿势。 “唰!” 某一瞬,裴礼拔剑,一道璀璨到刺目的剑光乍现。 一道月牙形状的剑气犹如化为实质,贴着地面平推而去。 桃夭夭俏脸大变,瞬间放弃攻击,双掌平推,于掌心中,滔天的魔气倾泻如注! “砰!砰!砰!” 月牙剑气与魔气悍然对撞,两股截然不同的能量碰撞在一起,发出剧烈的爆炸声。 两股能量形成片刻的僵持。 可也仅是片刻。 桃夭夭身后的魔影崩碎,她本人则是双腿插入地面,被月牙剑气推着后退十数丈。 “嗖!” 一道尖锐的破风声传来。 桃夭夭面色大变,下意识侧身躲开。 “噗!” 一把飞刀从她肩头穿透而过,带出鲜血一片。 桃夭夭还未来得及查看伤势,就看到一道戴着斗笠,倒提着剑怒冲而来的身影。 裴礼手中的寒蝉剑,剑身上有霜花凝结,不知是寒意,还是具现的杀意! 桃夭夭眼眸中第一次出现了恐惧的情绪。 就好似看到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下山的猛虎, “轰隆隆!” 天空黑云翻涌,闷雷声犹如战鼓,此起彼伏。 很快,豆大的雨滴在夜幕中当空砸下。 剑已至。 桃夭夭必胜之心已破,应对的愈发狼狈。 在裴礼连绵不绝无孔不入的攻击下,桃夭夭很快便是无力招架。 天地陷入寂静。 仅有天空的闷雷与雨水落在地上的声音。 裴礼寒蝉剑剑尖抵在桃夭夭光洁的咽喉。 桃夭夭能清晰的感觉到寒蝉剑上的寒意,不敢有丝毫异动。 画面就此定格。 “啪嗒!” 一滴雨水砸在剑尖之上,化作十数滴细小的水滴四散飞溅。 “我问,你答。” 裴礼轻声道:“你为何会在此?” 桃夭夭顿时诧异,“你不是柳依依派来的?” 她刚说完,便感觉抵在咽喉的剑更冷了,喉咙一阵刺痛,有鲜血溢出。 她不敢再说无关的话,“柳依依要在永安镇破境,我是来找机会杀她的。” 破境? 先天入宗师。 如此看来,这柳依依的武道天赋还真是不弱,居然比姜晓几人还要更早破境。 裴礼继续问道:“这永安镇全镇百姓化为僵尸,与她破境有何关系?” “这是柳三元自创的破境之法,靠吸食尸气壮大己身,理论上只要尸气足够,就算是直入大宗师境也有可能。” 闻言, 裴礼眉头微皱,“可有破解之法?” “杀了她就是最直接的破解之法。” 桃夭夭提议道:“不如我们联手,只要杀了柳依依,我事后可以随你处置。” “呵。” 裴礼笑了一下,自是不相信她所说的事后。 “最后一个问题,你与柳依依有仇?” 桃夭夭沉默半晌,说道:“她也是血冢魔女。” 裴礼点点头,“明白了。” 天下熙攘皆为利往, 庙堂蝇营皆为名来。 人活一世,都难逃争权夺利四字。 有了钱的人,想要更多的钱。 当了官的人,想当更大的官。 人的欲望,没有尽头。 “你根本不明白!” “她不过是有一个大宗师的爹,若是没有柳三元,她什么都不是!” “我花了十六年才有了今天的一切,她这种靠着关系上位的贱人,凭什么跟我平起平坐!” 桃夭夭大声咆哮,声音中满是不甘。 裴礼沉默,并未再说。 公平,只是一种理想状态。 绝对的公平,那更是不存在。 人世间,有太多的事,经不起比较。 “轰隆隆!” 天际的闷雷声更大了。 能清晰的感应到,巨大的雷云在往小镇北边移动。 除此之外,裴礼使出天眼通,发现所有的僵尸,也在往北移动。 “那贱人要破境了!” 倏地,桃夭夭面色变得阴沉,下意识看向裴礼。 就在这时,抵在她咽喉的剑突然移开。 她一脸不解,不知裴礼是要耍什么花招。 “你走吧。” 裴礼收剑入鞘,向着远处插在地上的竹竿走去。 “你……” 桃夭夭错愕道:“你不杀我?” “我本就是为了柳依依而来,若不是你率先发难,我也不会出手。” 裴礼拔出竹竿,向北而去。 桃夭夭看着裴礼渐行渐远的背影,愣在了当场,俏脸上写满了不理解。 为什么不杀她? 在血冢,哪有决斗赢了还不杀对手的情况? 不杀人,如何能进步? 桃夭夭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裴礼脚步不停,并未回头,“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今日你不杀之恩我记住了,日后我会报答你的。” 桃夭夭愣了半晌,直到裴礼的背影即将消失在拐角,大喊道。 “说什么报答,日后你惹出祸来,不把我说出来,就行了。” 裴礼终是消失在雨幕中,于空中还回荡着最后一句话。 “望你日后少造杀孽。” 第27章 暴雨夜依依破境 “轰隆隆!!” 黑漆漆的天空闷雷不断,有雷弧接连不断的在黑云中闪烁,莫名的威压笼罩住整个永安镇。 一股压抑的气息在镇中弥漫,给人一种呼吸不畅的窒息感,压抑无比。 啪嗒!啪嗒!啪嗒! 大雨倾盆,雨滴落在阁楼青瓦上,发出霹雳啪里的爆响。 柳依依盘膝于阁楼,身后三千青丝无风自动,有不可见的气息自其娇躯上氤氲,看上去仙气飘飘。 只是,她那一身红裙,在这黑夜的雨幕中,是那般的刺眼,如鲜血一般,与这世间有些格格不入。 而在雨幕中,不断有僵尸聚集而来,很快便在阁楼外围了一层又一层。 放眼看去,僵尸密密麻麻,没有尽头。 某一瞬, 柳依依睁开美眸,如葱般的纤纤玉手开始结印。 顿时, 一滴滴殷红的鲜血自僵尸头顶浮现,旋即缓缓升空。 与此同时, 自阁楼脚下,一圈又一圈僵尸倒了下去,好似平静的水面投下一颗石子,涟漪不断扩大。 所有血滴在柳依依头顶汇聚,最后化作一条洪流,灌入柳依依体内。 柳依依露出一抹迷醉的笑,这种身体被塞的满满的感觉,实在是太美妙了。 只是,她很快就面色一冷。 若非迷雾森林圈养的那两百余只僵尸被杀,她破境又何须如此麻烦? 虽说此刻永安镇的僵尸数量庞大,但质量远远不如。 迷雾森林有两百来只白僵,绿僵都有三只,若是吸收了这些尸气,她再压缩三次真气都足够。 柳依依心中叹息一声,不再去想,快速吸收着尸气,同时体内的真气不断压缩。 “踏!踏!踏!!” 倏地,有踩在瓦片上的声音由远及近。 柳依依转头看去,便看到一个戴着斗笠手持竹竿的身影,在一个个屋顶不断跳跃腾挪。 仅数次呼吸,来人便是来到数丈外的屋顶。 速度之快,简直世所罕见! 裴礼见到柳依依的容貌,与吴柳有九成相似。 他轻声道:“柳依依,收手吧。” “你是何人?” 柳依依并没有太多的情绪变化,只手中结印的速度快了几分。 另外,她的声音并不算好听,有种沙哑的感觉。 可相比于吴柳犹如野兽般的尖锐声音,却是要好了太多。 从这个方面对比,同样是以养尸之术培育出来的,柳依依或许真的要更完美一些。 “我是何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武道走岔了。” “哼!未到终点,你怎知我的路走岔了?” 柳依依反问道:“你又怎知我走的不是一条武道捷径!” 裴礼沉默。 江湖就应该是百花齐放。 可以有儒释道,有剑修,有刀修,有武夫,有巫术,有蛊术……甚至可以有魔修,妖修。 可武道,该是修的自身。 如柳依依这般,要用无数人命来铺就她的武道之路。 裴礼不能说此路一定不通。 但,此绝非正道。 这时,柳依依手中结印的速度又快了几分,头顶汇聚的无数血滴迅速被吸收。 裴礼一挥竹竿,一道璀璨的剑气激射而出。 柳依依脸色陡然冷了几分,一掌拍出,庞大的真气与剑气轰然对撞,如烟花爆炸,绚烂无比。 “嗡!嗡!嗡!” 裴礼周身真气氤氲,将全身包裹。 无数只细小的蛊虫在空中游荡,欲要钻进裴礼的身体,却都被真气阻挡在外。 一些蛊虫甚至不惧真气,钻过真气屏障,触碰到了裴礼的皮肤。 只是下一瞬就有无数道细小的剑气升腾而起,将所有蛊虫瞬间杀死。 柳依依的境界已经开始松动,无法分心与裴礼纠缠,心中念头一动。 自小镇的各个方向,有近三十只僵尸极速掠来。 这些僵尸在生前都是武道中人,其中有六人穿着飞鱼服,十几人穿着衙门的捕快服。 除此之外,还有三个和尚,两个道士,以及一些散修。 趁着裴礼被缠住之际,柳依依吸收血滴的速度又快了几分。 随着体内一声嗡鸣,真气再一次压缩。 已经是第七次了。 有种无法再压缩,随时都要突破的感觉。 柳依依强忍着不去突破,手中印法再起。 自远处黑暗的雨幕中,又有近万滴鲜血汇聚而来。 这代表又有近万只僵尸彻底死亡。 “噗!” 鲜血迸射。 竹竿捅进了一名穿着飞鱼服僵尸的左眼。 裴礼手腕一抖,僵尸脑袋爆裂开花,脑浆迸射。 “吼!” 一只僵尸怒吼一声,一剑刺来。 这是苏威。 在他脖子上,有四个窟窿眼。 是用指甲插出来的。 裴礼攻势不停,竹竿捅进了他的眉心。 这种被杀死之后才变成僵尸的,没有活过来的可能。 锵! 一声清脆嘹亮的剑鸣声响起。 寒蝉剑出鞘了。 雨,越下越大。 像是老天在为今夜永安镇的血流成河在哭泣。 黑暗的雨幕中, 裴礼一手竹竿,一手寒蝉,剑气纵横。 柳依依娇躯不断颤抖,疯狂压缩着真气,刻意不去突破。 “嗖!” 突然,破空声传来。 柳依依美眸猛地睁开,一把飞刀在瞳孔中不断放大。 “嗡!” 柳依依瞬间压缩了一次真气,可境界再也压制不住。 随着体内一声嗡鸣,柳依依成就宗师境。 “砰!” 由于时间匆忙,柳依依随手挡住袭来的飞刀。 飞刀刺破手掌,她的身子也后退数步,后背撞在了阁楼梁柱之上,梁柱顿时裂纹遍布。 “你真是该死啊!” 柳依依眸中的怒火达到顶峰,就连声音都在震颤。 不是因为受了伤,而是因为裴礼坏了她的修行。 她预想是想压缩九次真气再入宗师的。 毕竟这永安镇还有接近两万只僵尸,尸气足够她再压缩一次真气。 可现在,木已成舟了。 柳依依拔出刺破手掌的飞刀,狠狠的丢在地上。 手掌血流不止仿若不觉。 她双手开始结印,下一瞬,地上倒下的僵尸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再度爬了起来。 控尸术。 苗疆巫术。 能操纵一定范围内的一切尸体。 天眼通看到至少有近三万具尸体冲了过来。 如此多的尸体,一旦被纠缠住,那也要被生生耗死。 裴礼面色微冷,脚掌一踏地面,对着阁楼掠去。 柳依依冷哼一声,双手印法一变,结出一个颇为复杂的印法。 “轰隆隆!” 天空有惊雷炸响。 下一瞬,一道婴儿手臂粗的天雷从天而降。 苗疆巫术。 引雷术! 第28章 封天印黄厌武当 裴礼蹙眉,前冲的身子立时止住,下一瞬便是猛的一踏地面,身子迅速后掠。 “轰!” 天雷在裴礼前方三尺的地方落下,恐怖的爆炸波动席卷四方。 裴礼浓郁的真气透体而出,仍旧被爆炸余波震出去七八丈,头上的斗笠也被震碎。 尘烟滚滚。 碎石泥土四处迸射。 在暴雨的冲刷下,也足足过了十数息才平静。 天眼通看去, 天雷将地面击出一个三尺宽一丈深的深坑。 先前若不是反应快,裴礼这会至少也是重伤。 天眼通视线落在阁楼中的柳依依身上。 对方虽说呼吸稍显急促,但明显还有余力。 才入宗师便能引来婴儿手臂粗的天雷,不得不说,柳依依的武道天赋很是恐怖。 就目前来看,在同辈之中,除了姜晓,柳依依凭借这一手引雷术,便是唯一能在攻击上让裴礼忌惮的人。 不过,也仅此而已了。 真正的生死搏杀,不是光靠攻击的。 况且,结印是需要时间的。 “吼吼吼!!” 密密麻麻的僵尸扑了上来。 裴礼手中竹竿与寒蝉在周身画了个圆,剑气席卷,数十只僵尸被削掉了脑袋。 趁此空档,裴礼的身影犹如离弦之箭,再度激射而出。 “不知死活!” 柳依依娇叱一声,手中引雷术印法再起。 一声轰鸣,又是一道天雷落下。 裴礼好似未卜先知,在天雷落下前转换方位,成功躲掉。 柳依依见状,面色陡然转冷,手中印法再度加快。 只是,她结印的速度,似乎没有裴礼激射的速度快。 “唰!” 裴礼一剑斩出,冰冷的剑气化作一把数丈长的巨剑,当空对着阁楼一剑劈下。 “轰!” 一声爆响,阁楼被一剑当中劈开,最后怦然爆炸。 不远处,柳依依美眸满是骇然地看着地上那条才被劈出来的沟壑,其上甚至还有冰晶凝结。 倒刺的冰晶有一抹光芒一闪而逝,透着无尽的杀意。 若非亲眼所见,她绝不会相信,此种攻击,居然是一个先天境能弄出来的! 若非及时躲开,只怕她的下场不会比那阁楼好上太多。 就在她愣神之际,裴礼已经近身。 柳依依猛然警觉做出反应,可为时已晚,寒蝉剑正中胸口。 “叮!” 精铁交鸣声不出意外的响起。 金刚不坏之身比之吴柳更胜一筹。 可下一瞬,寒蝉剑刺入半寸。 柳依依面色大变,立时后退。 可裴礼的攻击犹如附骨之蛆,短短数息,她身上便是多处见红。 她硬抗了裴礼一剑,终于又结出了一道印法,立时,速度快了两倍不止。 “嗡!!” 就在这时,天地间一声嗡鸣,一个光点凭空出现在天际。 光点之璀璨,比之星辰还要耀眼。 又一声嗡鸣。 光点四周,又多出十数个光点,这些光点连接起来,竟是勾勒出一张渔网的形状。 这渔网在天空中转动一下,瞬间变成一张笼罩方圆数里的巨大阵法。 柳依依视线看向远处的夜幕,依稀看到一个被乳白色光晕包裹的人影正在极速靠近。 她早已萌生退意,此时更是立时决定退出战斗。 她伸手一招,远处僵尸群中,从马老太爷身体里抓取来一滴鲜血。 这滴鲜血,便是她能在短短数日将永安镇所有百姓变为僵尸的关键。 马老太爷是永安镇辈分最高之人,柳依依直接利用他对永安镇施展血咒术。 一日便可死一代人。 短短七天时间,整个永安镇无一活口。 此时,被抽出鲜血的马老太爷,好似失去了所有力量,一瞬间倒在地上。 而其余僵尸好似疯魔,开始相互撕咬,有的甚至往漆黑的夜幕中跑去。 场面瞬间变得混乱不堪。 裴礼不知柳依依下了什么命令,但只要抓住她,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 他提剑就欲追击,下一瞬,迅速后撤。 一道天雷落在他原先的位置,地面轰出一个深坑。 “不论你是何人,此仇我柳依依记下了,咱们山不转水转,日后……啊!” 柳依依胸口被一把飞刀击中。 她不敢再耽搁,捂着胸口逃离,很快便消失在夜幕中。 裴礼并未再追,还收回了天眼通。 在他看到的画面中,有一道黑色的身影,向着柳依依追了上去。 这时,有一人来到身旁。 这人长的很是秀气,穿着蓝色宽松道袍,头上戴着个黑色的混元巾,头发盘成一个发髻,其上插着一只木簪。 值得一提的是,他的头发很多。 这是个年轻道士。 他简单地行了个道门之礼,急切问道:“这位居士,此处是如何回事,怎会有如此多的僵尸?” “那人是血冢魔门之人,为了破境弄出的这一切。” 裴礼没有隐瞒,将知道的都说了一遍。 道士心中正义感很强,听到柳依依为了破境居然要害死全镇百姓,恨不得立刻追上去。 不过他很快看出来,这里的僵尸是中了某种可怕的巫术。 若是不加以干涉,僵尸会迅速在扬州蔓延。 他迅速盘膝而坐,准备着某种术法。 裴礼不知这道士要怎么做,自然帮不上忙。 不过他也是看出这永安镇的百姓是中了巫术的, 毕境有很多僵尸身上既没有咬痕,又没有抓伤,按理来讲,是不该尸化的。 这也是他没有在镇中大开杀戒的原因。 原是想事后让忘川来一趟,毕竟他佛法高深。 可现在看来,似乎省事了。 这年轻道士,同样不凡。 “嗡!” 一个四四方方的印台虚影自年轻道士眉心浮现。 天空的阵法放大了近十倍不止,直接将整个永安镇笼罩其中。 “阵!” 年轻道士低吟一声,阵法运转。 一股莫名的力量自阵中升腾而起,那些原本暴躁的僵尸,立时静止不动。 道士在破解柳依依的巫术,所用之法,乃是武当山六甲秘祝。 也称六甲神咒,道门九字真言,可辟除世间一切邪恶。 不过相较于六甲秘祝,裴礼此刻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胸口许久未有反应的玉笛,突然开始震颤了。 这道士也有至宝碎片。 裴礼抬头“看”了眼天空的阵法。 封天印。 可封禁世间万物。 再加上传闻数百年都无人领悟的六甲秘祝重现世间。 隐隐间,裴礼似乎猜到这年轻道士的身份了。 武当黄厌,大虞四大天骄之一。 第29章 走单骑水云之间 啪嗒。 当房檐下的最后一滴雨水落下的时候,代表雨已经停了。 天际尽头,阳光破晓而出,漆黑的夜开始节节败退,很快便是溃不成军,彻底不见踪迹。 一直到骄阳似火,世界才渐渐有了生机。 嗡!嗡!嗡! 天空运转许久的阵法,一阵嗡鸣,一个哆嗦后,阵法缩小,化作一抹流光,消散在天际。 这时,黄厌睁开双眼,长长吐出一口气,脸上有疲态。 身旁裴礼轻声道:“道长,事情解决了?” “多谢居士彻夜守护。” 黄厌打了个稽首,“虽然救下了他们,但他们这几日的记忆都还在,只怕需要一段时间适应。” 裴礼微微颔首。 就在这时,近两万只“僵尸”齐齐呕吐,吐出的污秽之物一片恶臭。 再加之这里昨夜经过大战,尸体的腐臭与血腥味混杂在一起,气味愈发的难闻。 “你是朝廷的人吧?” 裴礼竹竿指着人群中一人,这人穿着绣着鹭鸶的官服,是六品文官。 县令有些错愕,但还是点点头。 “既食君禄,当为人先。” 裴礼道:“叫上你的人,出来洗地。” 黄厌补充道:“这些尸体最好火化掉,不然容易滋生瘟疫。” 县令不敢不从,开始着手安排,不过注定不轻松。 永安镇百姓有近五万人,可昨夜就死了三万多。 此次变故不可谓不大,活下来的人,也许是幸运的,也许是最不幸的。 裴礼牵着白马行走在离开永安镇的官道上,春日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 就好似昨夜根本就是一场梦。 身旁,黄厌说道:“不知居士如何称呼,贫道黄厌,在武当山上修行。” 裴礼拱手道:“在下姓裴名礼,只是个寻常走江湖的。” “裴居士昨夜于数万僵尸中与魔教妖人大战,可见裴居士有侠义心肠,贫道钦佩。” 黄厌行了个道门之礼,语气很是诚恳。 侠义二字,太重。 裴礼略微沉默,说道:“我只是路过。” “裴居士也是路过?莫不是也是要去白龙寺不成?” “如此,那咱们或可同行。” 裴礼还没来得及说话,黄厌便是继续道:“传闻此次白龙寺举办的佛道之争,是数百年来最热闹的一次。” “不仅白玉京会参加,就连钦天监都派人来了,还有不少武道中人,此刻都是云集白龙寺。” 闻言,裴礼诧异道:“此届佛道辩论有何特殊之处,居然魅力至此。” “具体的贫道也不知,不过贫道下山时,师父曾言,还会派三位师兄前来。” 黄厌是武当老天师最小的弟子,辈分高的恐怖。 而能做黄厌的师兄,绝非常人。 莫名,裴礼对白龙寺此次佛道之争有了兴趣。 或许可以抽空走一趟。 再度与黄厌交谈了一阵,这才得知,后者昨夜原本是在永安镇隔壁的小镇歇脚,能赶来纯属巧合。 据他所说,往年佛道之争,哪怕大虞道门昌盛,但在辩论上,道门基本都输给白龙寺。 而此次佛道之争之所以如此盛大,有极大的可能是儒门也会派人来,这是绝无仅有的。 两人在未到映月城的地方分手,裴礼继续往北,黄厌则是往西。 黄厌临走时还邀裴礼前往白龙寺,后者只笑了笑,并未答应。 吉利堂棺材铺。 “依依没带来?” 正在堂中刨木板五爷走了出来,见到裴礼一人回来,下意识询问。 值得一提的是,吴柳已经醒了,坐在房檐下的小马扎上。 她看上去状态并不好,脸上没什么血色。 “没。” 裴礼驻足,面向五爷,“柳依依入宗师了,二十一岁的宗师,古往今来的第一人。” 五爷与吴柳脸上皆有惊讶浮现。 “聚尸破境,她的宗师境,是拿永安镇三万百姓的命换来的。” 裴礼说完便是不再言语。 五爷与吴柳面色各异,谁也没有说话。 他们都知道,此事一出,此后的江湖,不会再有柳依依的容身之地。 吴柳的表情从先前的惊讶,到后来的手足无措,最后竟是变得一脸决然,不知想了些什么。 接下来的几天倒是平静,除了打棺材便是没什么正经事。 裴礼的修为水到渠成,已经压缩了一次真气。 除此之外,烟雨楼的杀手等级更新了。 天字一等杀手的排名未变。 到了这个层次,除非死亡,或者输了挑战,不然不会有变动。 裴礼临渊的杀手等级,从黄字末等破格提到了地字末等。 此种情况自烟雨楼成立以来,还是第一次出现。 若是光论完成任务的积分,他肯定当不得地字末等。 但他的战绩太过华丽。 死在他手中的宗师,不下一手之数,而且还几乎都是正面击杀。 若是让他按照积分来排名,只怕现在还是个黄字级。 除此之外,原是地字末等的惊鸿,已是地字一等。 这说明姜晓这一年来,做了不少杀手任务,而且是含金量很高的任务。 烟雨楼杀手排名更新之事,在江湖上掀起了惊涛骇浪。 临渊二字再次出现在世人眼中,也让世人明白了一件事。 烟雨楼临渊,没死。 时间犹如握不住的沙,总在指缝间悄然而逝。 转眼已是一月后。 这一日,有一人身骑白马,从映月城西城门出了城。 又两日。 一只灰色游隼飞入了吉利堂棺材铺,带来一个足以震动天下的消息。 血冢,倾巢而出了。 …… 白龙寺。 不仅是扬州的白龙寺,更是整个大虞的白龙寺。 作为大虞唯一承认的佛寺,白龙寺的地位极其特殊。 正逢白龙寺十年一度的佛道之争之盛会,吸引而来的人是一波接着一波。 云水之间。 这是白龙寺山脚下的一家茶馆。 一些准备上山入白龙寺之人,都会在此先喝完茶。 这一日,茶馆内尽皆满桌。 一个头戴斗笠的年轻人走入茶馆。 这人手里拿着一根竹竿,腰间悬着一把剑,在后背还用布条包裹着一件兵刃,依稀能看出,也是一把剑。 除此之外,缎带缠目。 是个瞎子。 这人自然便是赶了七八日路的裴礼。 这时,茶馆内恰有一桌客人喝完了茶。 裴礼走了过去,刚要坐下,一张屁股便是先一步放在了上面。 “瞎子,我先落的坐,你上别处坐去吧。” 一个黝黑的大汉冷着脸,同时招呼着四五名同伴赶紧过来。 很快,这张桌子便被大汉几人占领。 眼见大局已定。 大汉拍了拍裴礼的肩膀,嘿嘿笑道:“兄弟,都是江湖上混的,给我飞天蜈蚣一个面子。” 第30章 遇儒首拜寺白龙 飞天蜈蚣。 在江湖上……嗯,没听说过。 裴礼笑了一下,也没多说,转身就走。 此一幕看的茶馆里的人直愣神。 绰号为飞天蜈蚣的黝黑大汉,一声嗤笑,眸中的鄙夷毫不掩饰。 “这位少侠,我这桌倒是有空位,少侠若不嫌弃,不妨拼桌饮茶。” 说话的是隔壁靠窗的座位的一位男子,下巴处长着山羊胡,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眸子,深邃如渊。 长的很是面容儒雅,丰神俊逸,身着山水宽袖长袍,一副老书生打扮,脸上带着和煦的笑。 在其侧手位置,还坐着一名中年男人,约莫四十来岁,同样是书生打扮。 其背脊挺拔,相貌堂堂,只眉头时刻蹙着,给人的感觉是,只恐双溪蚱蜢舟,载不动许多愁。 “承蒙前辈相邀,多谢。” 裴礼略微沉吟,走了过去,对两人抱了抱拳。 “少侠请入座。” 裴礼点了点头,在笑容和煦的男子对面坐下,手中的竹竿斜靠在腿上。 有小二拿了只碗过来,还帮着倒了碗茶。 “少侠也是冲着白龙寺明日的佛道辩论来的吧?” “是。” 裴礼点点头,抱拳道:“在下裴礼,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对坐的男子笑道:“老朽姓徐,单名一个璞字。” 闻言,裴礼立时肃然起敬,下意识就要起身重新行礼。 一股无形的力量突然按在裴礼肩头。 徐璞捋了捋山羊胡,爽朗一笑,“裴少侠不必多礼,不过是个姓名罢了。” “未曾想竟是能得见先生,虽未入白龙寺,晚辈已是不虚此行。” 裴礼抱拳道。 徐璞,字自在,明州齐鲁人士,乃是儒门当代儒首,修为深不可测,年龄则是不得而知。 不过似乎比师父还要老一辈。 可其容貌,顶多不过三十出头。 由此可见,其实力已入化境。 徐璞向裴礼介绍身旁的中年人,“这是老朽学生,孟恒远。” 早年间未曾听闻儒首收过学生,近几十年倒是有两个。 这孟恒远便是其中之一。 传闻这人武道天赋颇高,未至四十岁便是入了大宗师境,放眼古今江湖,也属凤毛麟角。 另一位,则是据说读书天赋不错,得了徐璞学识七八分。 名字不得而知,只传闻三十年前便已入朝为官,只是这大虞朝堂,一如既往的未见能人。 故而江湖上对于徐璞有两位学生的消息,都是持否认态度。 “先生高徒,早已如雷贯耳。” 裴礼再度行晚辈礼。 孟恒远只点了点头,并未太多情绪变化。 徐璞打了个圆场,“裴少侠见谅,我这弟子一根筋,莫要理他,你我喝茶。” “无妨,儒首,请。” 裴礼端起来茶碗,轻抿了一口。 徐璞笑道:“我不过是多读了几本书,没什么大本事,儒首之名,倒是有些贻笑大方。” “先生自谦了,儒首乃天下读书人一生理想。” 裴礼道:“‘自在’二字更说明先生学识认知已是万象更新,非常人可及。” “人活一世,不过方寸之间,又哪里来的自在?” “我字自在,不过是求而不得罢了。” 徐璞显得很是无奈,有种无可奈何的无力感。 裴礼不敢妄语,只得沉默。 徐璞则是问道:“裴少侠颇有谈吐,不似寻常江湖草莽,可曾读书?” “不敢妄言读书,勉强识得几个字。” 徐璞点点头,并未再说,只眉头微蹙,又叹息一声。 如今朝局动荡,世家门阀之间斗争不断,想安稳读书,不过是奢望罢了。 且说河州,楚王谋反以来,齐王虽说进行了殊死抵抗,可朝廷的应对就有些疲软无力。 对齐王的援助一拖再拖,援兵更是未见一人,齐王对朝廷彻底失望,竟是主动臣服楚王。 有了齐王的地盘,楚王愈发助长了气焰,厉兵秣马,准备大干一场。 雍州,苗疆与剑阁的斗争愈演愈烈,根本不把朝廷放在眼中。 明州,四岛国频频犯境。 登州,东北王独立之心已不是一天两天了。 凉州,草原八部蠢蠢欲动。 偌大一个大虞,早已是四面漏风。 就算是这富庶的扬州,很快就要迎来大变了。 此时, 有三人正从山顶的白龙寺下山,速度之快,当世罕见。 三人中,一个和尚,一个道士,还有一个是抱着把油纸伞的窈窕少女。 忘川,黄厌,姜晓。 除了死在妖族手中的虞航,大虞四大天骄都到齐了。 “黄厌道长,姜晓施主。” 忘川说道:“住持只是让小僧下山去接个人,你们还是回去吧。” “闲来无事,我与姜居士都想与忘川法师比较一番。” 黄厌提议道:“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日就先比比速度……” 唰! 黄厌话音还未落,就见到姜晓踩着油纸伞窜了出去,眨眼间便是已拉开了七八丈的距离。 “前!” 黄厌同样不慢,手中结出一个印法,速度陡然快了数倍,眨眼间就将忘川甩的看不见。 “卧……卧弥陀佛。” “戒嗔,戒嗔啊!” 忘川口中念叨着要戒嗔,可速度却丝毫不慢,反而全身皮肤变为金色,快了数倍。 山脚下,三人前后脚到了山下的界碑。 哇咔咔!! 姜晓第一个到达,心中乐开了花,但却十分淑女的站立在原地,嘴角露出浅笑。 黄厌笑道:“看来还是贫道与姜居士要略胜一筹啊。” 忘川瞥了眼这两个不讲武德的人一眼,心中有句有损功德的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半晌,他终是什么也没说,往不远处的茶馆走去。 身后两人急忙跟上,都想看看,忘川要接的到底是什么人。 须知,哪怕是当今四皇子与七公主来了,白龙寺也未曾相迎。 难道这世上,还有比大虞皇室更尊贵的人? 三人进入茶馆,立时引来了所有目光。 有江湖中人猜出了三人的身份,茶馆内顿时惊声一片。 “小僧忘川,奉住持之令,恭请儒首入寺。” 忘川仿若未觉,来到靠窗的桌旁,双手合十,恭敬道。 儒首! 茶馆内再度一阵惊呼,而后纷纷对着徐璞行礼。 徐璞慈祥一笑,说了句劳烦,起身便要带着孟恒远上山。 “裴施主?” “裴居士?” “是你?” 裴礼对忘川三人笑了笑,拿着竹起身,准备拜访白龙寺。 第31章 新气象河山大好 云水之间。 白龙寺山脚下的这家茶馆,不久前迎来了它此生的高光时刻。 儒首居然在这喝过茶! 甚至当时茶馆内,还有不少人亲眼得见了儒首。 一教领袖,这可是神一样的人物,是无数读书人心中的信仰。 其份量不亚于三九到一个扑街作者的小说里,给了个五星好评。 不难想象,不久后的云水之间,将会有无数读书人蜂拥而至。 不是这里的茶有多么好喝,只是单纯的冲着儒首来的。 除此之外, 就在不久前, 大虞三大天骄齐至。 原本这本就够稀罕了。 可三人居然都对一个瞎子表现的很是熟络,还主动邀请其上山。 这不禁让人浮想联翩,这瞎子到底什么来头,有何德何能? 不过转念一想,能受三位天骄相邀,决计不会是庸庸碌碌之辈。 “连儒首都来了,明日白龙寺肯定有大动作,咱们赶紧上山!” 有江湖中人出声,旋即茶馆中的众人,一窝蜂的涌出了客栈。 “老吴,快走啊!” “啊?好!” 那个绰号为飞天蜈蚣的大汉从呆愣中回过神来,下意识就要起身跟上。 啪叽! 大汉突然摔在地上,引来了不少目光。 “没事没事,我腿坐麻了。” 飞天蜈蚣想要站起来,可努力数次,仍旧没有站起来。 众人很快便是看出来。 这哪里是腿麻了,分明是腿软了。 …… 白龙寺山脚下, 这里竖着一面石拱门,正中挂着一块匾额。 白龙寺。 裴礼来到山门前停下,抬头“看”着匾额,颇具岁月感。 在其身后,还站着大虞三大天骄,正在商议着比比谁上山更快。 “裴施主,不如一起?” 忘川看向裴礼,邀请后者一起比脚力。 黄厌与姜晓两人眼中都有跃跃欲试。 “不了。” 裴礼拒绝,面向隐没在云端的佛寺,开始徒步上山。 后方的忘川三人面面相觑,有些不明所以。 裴礼走在台阶上,不疾不徐,心怀敬畏。 眼看着不断有人从身后超过,甚至还有不少武道中人施展轻功取巧上山。 旁人不知缘由,如此无妨。 他不行。 白泽曾言,上古大战,儒释道三教是做出过大牺牲的。 那时三教大能近乎死绝,以险些断去道统的代价,才保住了如今的武道境界。 如若不然,当今世间就将进入末法时代。 莫要说入天人大宗师,就是能入后天境,都是奢望。 虽说如今世间还有诸多限制,但到底还有一线生机,未尝就一定不可探得天人之上的风光。 他们这些后来人,活在祖辈的余荫下,岂能不心怀敬畏? 此时, 在裴礼身后,姜晓三人也莫名跟了上来。 原本着急上山的武道中人,见到大虞三大天骄跟在一个瞎子后面,皆是面露不解。 有个负剑的年轻人,自发的追随其后。 有了一个,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站在前方石阶上的人,往下方看去,立时大为震撼。 一个不知姓名的瞎子走在最前,身后跟着大虞年轻一代三位顶尖天骄,再之后则是越来越多的年轻一辈武道中人,竟是一眼望不到头…… 有剑修、刀修、儒、释、道、枪、拳…… 建安二百零一年,二月十八。 后世将这一日,定为江湖新篇章的起点。 这将是一个武道繁荣,百花齐放的时代。 世人也很快就会知道,今后的江湖,无论是多么妖孽的天骄,在一个名为裴礼的人面前,都将黯然失色。 这是属于他的时代。 山顶最高一处石阶上。 儒首徐璞视线好似穿透了层层云雾,看到了正在拾阶而上的一大批武道年轻人。 古井无波的双眸泛起丝丝波澜。 沉默良久,最后只道一声。 “这江湖,还有救。” 身旁,儒首首徒孟恒远意味深长的看一眼下方的某人,很快便是跟上了儒首的脚步。 徐璞并未直接入白龙寺,而是视线远眺,看着连绵不绝的景秀山河。 “我活了一千三百一十余年。” “此刻回首这一生,似乎并未给这世间留下点什么。” 突然,徐璞的感叹响起。 孟恒远站在徐璞身后,视线一直在后者身上。 徐璞好似自顾自的道:“前面一千年,我只顾着读书,觉得能读书便是比天还大的事。” 徐璞自嘲一笑,“此刻想想,何其可笑。” “后三百年,我走遍天下,只为寻到称心弟子一二。” “只可惜,终究是事与愿违。” 徐璞叹息一声,“你与知远,皆非全才。” 闻言, 孟恒远顿觉自惭形秽,刚要作揖,徐璞却摆了摆手。 “你学了为师武道,未至不惑便入了大宗师境。” “可此生就算能做那神游天地的天人,也将会是昙花一现。” 徐璞回头,问道:“你怨为师否?” 孟恒远恭敬的打了个揖礼,“能遇恩师,得恩师传道授业,学生此生无怨无悔。” “嗯。” 徐璞点点头,拍了拍孟恒远揖礼的两只手掌,什么也没说。 师徒俩行走于白龙寺院墙外,好似云中漫步。 前方恰有颗凸出地面的石头,徐璞在其上坐下,视线往北,极目远眺。 孟恒远恭恭敬敬的站在徐璞身后,视线从未离开。 “你们师兄弟二人,性子相差极大,你寡言少语,知远口若悬河。” “在读书方面,知远最像为师,嗜书如命。” “只是,他没读出个大宗师,却沾上了不少腐儒的臭毛病。” “为人宁折不弯,事事都守规矩,几近迂腐,不知变通。” “如此,在朝中三十六载,从未得到重用。” “唉。” 徐璞长长地叹了口气,“当年他不过而立之年,怀着满腔壮志入京,放言不作为一番,此生绝不说是我的学生。” “这孩子,傲啊,整整三十六载从未来过书信。” “老师。” 这时,孟恒远突然道:“学生在一月前,倒是收到了师弟的一封信。” “他如何说?” 徐璞没有表情变化,好似并不意外。 孟恒远说道:“师弟旁的没说,只说收了个学生,是代师授业。” “代师授业。” 徐璞呢喃一声,笑着点点头,“儒门,后继有人,挺好。” “恒远。” 徐璞倏地道:“为师走后,你便不要再回齐鲁之地。” “是。” 孟恒远没有犹豫,直接应了下来。 他从来不像他师弟,遇事总要问到底。 于他而言,老师会如此说,自然有老师的道理,无需多问照做便好。 一阵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 徐璞看着云雾之下的山山水水,只感叹一声。 “大好的河山啊。” 第32章 白龙寺各方聚首 白龙寺议事堂。 此刻已是多方云集,都是这世间最顶尖的一撮人。 坐于主位的,是个身着袈裟的老和尚,下巴处雪白的胡须已经垂至胸口,长的面容慈祥。 这人便是白龙寺的住持,渡难大师。 在其右手位,坐着位身着淡蓝色道袍的坤道女冠,长发盘起,头顶莲花冠。 长的姿容绝美,身材修长窈窕,风韵犹存。 此人是登州白玉京道首首徒,名曰喻卿卿,道号妙音真人。 渡难大师左手位的位置空着,这是留给儒首的。 而在这个位置之下,坐着个姿容绝美的冷艳少女,身着紫色长裙,身材曲线玲珑。 此人便是半年前跟随莫仙仙去往剑州的姜月瑶。 而在这几人之下,还坐着其余各方强者。 此刻, 这些人都是看向同一个方向,视线好似穿透了层层阻碍,一幅壮观的画面映入眼帘。 “姜施主。” 渡难大师看向拾阶而上的为首一人,“这位小施主便是白泽选中之人?” 姜月瑶微微颔首,“嗯。” 喻卿卿看了过来,声音冷淡道:“他知道上古之事?” 姜月瑶解释道:“白泽都与他说了。” “后生可畏,当为楷模。” 渡难感叹道:“此一幕,若是前辈先贤们泉下有知,也可瞑目了。” “上古发生了什么事?” 说话的是个虎背熊腰的男子,四方脸,双目有神。 这人是剑宗副宗主,周松云。 他此话一出,堂中绝大多人都是投来不解的目光。 上古之事,知道的人屈指可数。 “以后你们会知道的。” 姜月瑶并未多说,径直道:“时间不早了,先议一下明日的章程吧。” 有人道:“儒首还未到。” 立时,堂中一阵沉默。 此事事关重大,若是儒首不来,那基本可以宣布此事失败了。 “老朽已经到了。” 就在这时, 儒首的声音响起。 闻声看去,便见到渡难大师左手位的那个空位,儒首到了。 …… 当裴礼踏上白龙寺最后一个台阶时,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 他自然也知道身后的情况,对此,也是略感诧异。 不过心里还是喜悦的。 并不是因为这些人都在自己后面,自己好像出了风头。 他本就不喜出风头的。 之所以喜悦,是替那些为了后辈武道浴血的前辈们高兴。 除此之外亦可看出,人族打骨子里是团结的。 如此,日后开辟仙路兴许能简单些。 裴礼被忘川带着,进入了白龙寺,途中不断有小和尚对忘川行礼。 “裴大哥?”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是依云。 裴礼微微偏头,天眼通见到身着道袍的依云小跑而来。 在其身后,还跟着林尘与谭嘉誉兄妹。 依云小脸红扑扑的,很是激动的道:“裴大哥,你也来啦。” “嗯。” 裴礼嗯了一声,没了后续。 依云见裴礼回应如此冷淡,心中涌上一股委屈。 就好似久别的小夫妻,小娇妻洗白白擦香香满怀期待的等着郎君狠狠宠幸,可郎君半盏茶时间不到就结束了,这多少有些不尽如人意。 裴礼好似未曾察觉依云的情绪变化,对林尘与谭氏兄妹拱手道:“几位,又见面了。” “嘁!” 谭佳玲抱着胸,很是高冷的转过了头去,不过其不自觉上扬的嘴角,暴露了她的内心。 谭嘉誉倒是大方地拱手回应。 “啊哈哈!” 林尘上前几步,搂住了裴礼的肩膀,“裴兄弟,早知道你会来此,当初咱们就同行了。” “你都不知道,老谭与剑阁姜晓在山下打了一架,输的老惨了,好几天都下不来床!” 林尘略微偏头,声音压低了些,但远不到仅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地步。 忘川几人笑而不语。 唯有谭嘉誉瞪着林尘,想刀人的眼神根本藏不住。 白龙寺后院。 一颗老槐树下,一行人在此打了个木架子烧水饮茶畅聊。 无论是大虞三大天骄,亦或是林尘谭嘉誉,皆是当代江湖武道天赋最顶尖的一小撮人。 他们并不知道,等他们下一次聚齐之时,已是二十年后。 二十年,会有多少物是人非,是否还能如此相谈甚欢? 师父曾言,江湖是个大染缸。 年轻人初入江湖,性情还在,可若是在江湖里摸爬滚打多了,还能有多少最初的性情? 日后肩头背负的东西多了,又是否还能如此无忧无虑? 只怕日后将只剩下物是人非事事休了。 唯有珍惜当下才是真。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此次饮茶期间,大虞四皇子虞牧与七公主虞乔也来了此处。 只喝了杯茶,两人便是离去。 虽是同龄人,但到底不是一条路的,江湖与朝廷向来不对付,何必自找不痛快。 用过斋饭,忘川要带裴礼去客房,怎料姜晓也跟了过来。 一直到来到客房,才知道姜晓就住在隔壁。 “姜姑娘。” 随着忘川离开,裴礼这才有机会与姜晓独处。 他刚要说话,却见姜晓像是没听到。 “姜姑娘。” 裴礼又唤了一声,姜晓还是没理。 裴礼有些不明所以,不知道姜晓这是怎么了,分明先前在槐树底下还不这样的。 姜晓自然是因为那次禁言事件。 只是此事已经过去了半年多时间。 裴礼对于这无关痛痒之事早就忘的没边,他就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姜晓会因为此种小事,记恨了他半年。 “姜姑娘如此招摇的带着这把油纸伞,就不怕烟雨楼惊鸿的身份暴露吗?” 裴礼直入主题的道。 世人皆知烟雨楼惊鸿的兵刃就是一把油纸伞。 再加之,无论是姜晓还是惊鸿,都是天赋最顶尖的一撮人。 如此,很容易就会将两者联系到一起。 “怕?” “姑奶奶我什么时候怕过?” 姜晓挺起胸脯,“我马上就要入宗师了,到时候除非大宗师亲自出手,否则世上鲜有人能威胁到我!” “这样啊。” 裴礼点点头,若有所思。 “诶。” 姜晓突然用手肘拱了一下裴礼,眨了眨眼睛,“你吃饱了没?” 裴礼点点头,“饱了。” “我还饿着呢,要不咱们再去吃点东西?” “姜姑娘刚才是第一个放碗筷的,怎会没吃饱?” 姜晓翻了个好看的白眼,“我那不是为了装淑女嘛,哪有淑女吃两碗的?” “姜姑娘为何不继续装下去?” “我这不是信得过你嘛,你肯定不会把我这事说出去的。” “……” 裴礼没有再说,任由姜晓带着,去灶房拿了八个馒头。 裴礼吃了半个,姜晓吃了七个半,这吃相…… 此刻的姜晓,与世人所见的淑女、笑不露齿的模样,一模不一样。 “这么小的一张嘴,居然可以塞下这么多。” 第33章 儒释道往事千年 吃完馒头,两人便是重新回了客房后院。 姜晓小手拍着小腹,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眼睛眯成了月牙状。 令人不解的是,她分明吃了七个半的大馒头,可肚子一点没大。 也不知道肉都长哪去了。 “裴礼。” 姜晓突然道:“你这剑好像是四海镖局的寒蝉剑,你怎么搞到手的?” 裴礼如实道:“林总镖头送的。” “瞎讲!” “这是人家家传的剑,人家跟你又不熟,凭什么送你?他怎么不送我呢?” 姜晓突然凑近,很是八卦的道:“你该不会是当了林家的赘婿了吧?” “我早就听说林万重有个义女,不仅漂亮,而且能干,就是嘴笨了些,是个哑巴。” “不过她似乎已经三十多岁了,你该不会是对这种老女人感兴趣吧?” “难不成你也觉得女人年纪大些更有味道?” 裴礼笑道:“三十多岁就已经是老女人了吗?” 姜晓挺起了鼓囊囊的胸脯,理所当然的道:“比我大的,都是老女人。” 裴礼笑了笑,“姜姑娘无需臆测,寒蝉剑确实是林总镖头送的。” “真的?” “自然是真的,如若不然,林尘兄岂能不来问剑?” 闻言,姜晓点点头,显然是被裴礼说服了。 “姜姑娘,夜深了,早些睡吧。” 裴礼说完,转身就要告辞回房。 姜晓扁着嘴道:“我睡不着。” 裴礼站在原地,什么也没说。 半晌, 姜晓终于憋不住了,主动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睡不着吗?” 裴礼略微沉默,如实道:“你吃的太饱。” “……” 姜晓翻了个极好看的白眼,“听师傅说,明天有大事,比佛道辩论的事还要大。” “你还不知道吧,现在白龙寺聚集了各大势力不下二十位大宗师。” “钦天监、白玉京、武当山、剑阁、剑宗,甚至苗疆都来人了。” 裴礼诧异道:“苗疆也有人来?” “是啊!这也太邪门了,佛道之争跟他们有个毛关系。” “上一任苗疆圣女也在,还有个神神叨叨的女人,据说是苗疆的大祭司。” 姜晓小嘴巴拉巴拉说个不停。 裴礼也是今日才知道,原来姜晓文静的外表下,有一颗躁动的八卦之心。 不过想想也是,若真的是个文静到骨子里的女子,怎么做的了杀手? 又如何会一个人出来闯荡江湖呢? 姜晓又不说话了。 裴礼知道姜晓是在等他发问,如此就能满足她的八卦心理。 “既然姜姑娘说完了,那我就回去睡了。” 说完,裴礼转身就要回房。 姜晓一把拽住裴礼的胳膊,急忙道:“你知道苗疆之人来这里是做什么?”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不!我从你的眼神中可以看出来,你很想知道!” 裴礼沉默,很想说他是个瞎子,没有眼神,而且,他眼睛还蒙着缎带呢。 “既然你诚心诚意的发问了,那我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你!” 姜晓双臂抱胸,给了裴礼一个曲线玲珑的背影,“苗疆的人,是来迎回他们苗疆圣女。” 许久,未得到回应。 姜晓也不指望裴礼搭茬了,又道:“这些人可真有意思,这里是江南,哪来的苗疆圣女啊?” “那个苗疆的大祭司神神叨叨的,自从来了白龙寺就一直在客房待着。” “你不是有天眼通吗,要不你看看她整日在房间里干……” 砰! 后方响起关门声。 姜晓讶异地转头,可却没看见裴礼的身影。 “姜姑娘,早些睡吧,有什么事,日后再说。” 裴礼的声音从房中传来。 姜晓独自在庭院中,冷风不断的吹过。 半晌,她两只小粉拳紧握,额头上出现了三道黑线,显然已经到了愤怒的边缘。 她刚要一脚踹开房门,眼角余光突然见到一道倩影走了过来。 是师傅,柳絮。 “晓晓,这么晚了,为何还不睡?” “师傅,我……” “早些睡吧,明日还有很多事呢。” “哦~” 姜晓狠狠地瞪了裴礼的房间一眼,而后与柳絮一起回了房。 房中, 裴礼眉头紧锁,心里有些乱,莫名的焦虑。 不仅是他,所有人都知道,明天将有大事发生。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当东方尽头的阳光刺破云霄,意味着新的一天开始。 所有人早早起床,往白龙寺宝刹前的那处极大的广场汇聚而去。 裴礼打开房门,正巧隔壁房门也打开,姜晓走了出来。 “哼!” 姜晓瞪了眼裴礼,娇哼一声,下巴都要昂到天上去了。 她抱着油纸伞,独自前往广场,根本没有搭理裴礼的意思。 裴礼笑了一下,倒也乐得清静。 来到广场,早已是人满为患。 他没有往人群中挤,而是在广场边缘,寻了个石墩坐下。 有喝彩声自人群中传来。 裴礼使出天眼通,发现是白龙寺住持渡难大师出现了。 除此之外,还见到了不少大人物,儒首、柳絮,还有姜月瑶…… 渡难大师一番感谢致词后,顺带讲述了儒释道三教之间的渊源,都是些陈年往事。 大抵是说,儒释道虽教义不同,但都是教化世人,故而在一些大是大非上,从来都是同气连枝的。 而后渡难大师也并未直接宣布佛道之争开始,反而是说此次佛道之争要换一种形式。 除此之外,不仅佛门与道门可以参加,儒门,甚至江湖中人,都可参加。 尽管渡难大师多次郑重提醒,参与者将与血冢魔门正面遭遇,会有很大的危险性,可仍旧让世人兴奋不已。 渡难大师大手一挥,一个早就布置好的巨大阵法在广场上空出现。 白龙寺一位空字辈的高僧牵头,率先没入了运转的阵法之中。 旋即越来越多人进入,如同下饺子。 扬州白龙寺的僧人,登州白玉京的道人,并州武当山,明州剑宗、雍州剑阁、青州神医谷…… 除了白玉京这个位于北方的道门势力,南方的大势力几乎都有派人来。 “你叫裴礼?” 倏地,一道颇具韵味的声音响起。 来人是位姿容绝美风韵犹存的女子,看着约莫三十岁出头,穿着不似中原女子,而是苗疆服饰。 这人便是上一任苗疆圣女,颜香君,也是吴柳与柳依依的亲生娘亲。 而在颜香君身后,还跟着三位苗疆之人。 其中两个男人皮肤黝黑,左耳上还戴着一个大圆耳环,气息深不可测。 最后一人则是全身笼罩在一件黑袍之下,不仅看不出面容,就连性别都是无法看出。 裴礼缓缓起身,抱拳道:“在下裴礼,不知前辈有何指教?” “我名颜香君,是苗疆来的。” “嗯。” 第34章 焚香谷群魔乱舞 白龙寺。 越来越多的人进入阵法,原本人潮汹涌的广场,转眼就空旷了。 广场上的年轻一辈早已是跃跃欲试,眼神交流了好几轮。 西南角,站着以柳絮为首的剑阁一行人。 姜晓抱着油纸伞来到柳絮身旁,跃跃欲试的道:“师傅,我去了哈。” 柳絮瞥了一眼,冷淡道:“血冢底蕴颇深,你还是不要去了。” “难道就只有血冢底蕴深,咱们剑阁就没有底蕴吗?” 姜晓昂起头,“师傅你是不是不相信我的实力?” 柳絮笑了一下,旋即面色一冷,“不许去。”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哼!” 姜晓娇哼一声,撅着嘴不停的碎碎念,虽然听不清说了什么,但肯定不是在夸人。 柳絮暗自叹息一声,并未多说。 “师父,弟子也想出一份力。” 忘川率先站了出来,对着主位的渡难大师行礼。 “不必。” 渡难大师面色不变,“此次血冢侵巢而出,不是你们这些小辈可以应付的。” 值得一提的是,白龙寺还在世的最高字辈,是苦字辈。 其次依次是,渡、空、无、忘、觉、虚、清。 忘川虽说法号中有个忘字,但却是住持渡难大师的弟子。 忘川原名余川,做了渡难大师的弟子,应当是空字辈。 可渡难大师偏偏给他取了个“忘”字。 其中深意,不得而知。 忘川虽说实际辈分高的吓人,但到底是年轻一辈,说到头不过先天境实力。 渡难大师不同意忘川前往,似乎也情有可原。 只是,忘川完全没想到住持会拒绝,他还欲再说,可下一瞬就见渡难面色一冷。 “忘川,难道你要不尊师命吗?” 渡难大师冷声道:“退下吧。” “……是。” 忘川尽管心中不愿,可终究是不能违抗师父,默默退开。 此一幕,看的其余年轻一辈眉头紧锁。 渡难不让忘川去,他们宗门的长辈,肯定也不会同意。 他们纷纷看向自家长辈,不出意外的见到长辈摇了摇头。 此时,在广场靠近宝刹的位置,大虞四皇子虞牧与七公主虞乔远远的看着。 虞牧脸上带着一抹似笑非笑,不知在想些什么。 虞乔同样是一言未发。 在他们身后,还站着一个身着紫色道袍的道人, 这人便是钦定的下一任钦天监监正,名叫许星河,望气术比之老监正还要更胜一筹。 除此之外,许星河乃是扶龙术与屠龙术兼修。 此刻,许星河视线不断的在广场那几位年轻人身上停留。 气运皆是不弱。 不过最强的,却是另有其人。 他抬了抬眼皮,看向广场边缘,那里四个苗疆人,正与那个名为裴礼的瞎子交谈。 许星河能清晰的看见,在瞎子的头顶,有一道粗壮的气运停留。 这瞎子,因果太大。 除此之外, 还有一人,令许星河大为震撼,竟是有帝王命格! “都不去啊?” 沉默的广场突然响起一道诧异的声音。 林尘背着剑匣走了出来,大笑道:“看来今日的风头,是没人跟我抢了!” 说话间,他便要跃入上空的阵法。 “且慢。” 渡难大师微微沉吟,提醒道:“林小施主前途无量,此次也最好还是莫去。” 林尘笑了一下,拍了拍身后的剑匣,“我倒是可以不去,但我的剑想去。” 说完,他毫不留恋地进入阵法,消失无踪。 广场一阵沉默,所有人包括林尘自己也知道,此一去便是九死一生。 但他还是去了。 “裴少侠,我苗疆的请求就这么多,还望你莫要拒绝。” 耳畔传来颜香君的声音。 裴礼没有回应,只“看”像林尘离去的位置。 或许,他真的不是做生意的料。 明知是亏本的生意,可他还是做了。 不过再一想,也不见得是血本无归。 至少,名声赚了。 林尘最看重的就是名声了。 “颜前辈放心,只要她今日能活下来,我不会出手,至于苗疆之事,等到了苗疆再咦吧。” 裴礼说完,便是不再逗留,走向广场中心。 此刻广场已经只有不足两百人。 裴礼突然入场,自然受到了不少关注。 “你不能走。” 说话的是一直未曾开口的姜月瑶。 裴礼轻道一声,“如何?” “待会我们还需要你的玉笛。” 闻言,裴礼从怀中取出玉笛,准备交给姜月瑶。 现场有不少目光落在玉笛上,很是炽热。 “玉笛已经认你为主,除了你,世间再无旁人能用。” 姜月瑶的声音再度响起,是说给裴礼听的,也是说给天下人听的, 至宝碎片,对世人的吸引力已经大的没边,更何况是收拢至宝碎片的玉笛呢? 闻言,裴礼“看”了眼天空的阵法,默默退到了一旁。 …… “轰隆隆!” 上空黑云滚滚,电闪雷鸣,一场大雨已是在所难免。 焚香谷外,先前被阵法传送过来的强者,全都聚集在此组成了联军,摆出了一条数里长的防线。 忽的,林尘阵法中走出,来到了防线最后。 他打量了一下四周,发现这里是个名为焚香谷的地方。 在一月多以前,忘川回到白龙寺,因私自泄露了菩提经,被渡难大师罚抄了一月的经文。 而忘川也带回来一个有关于焚香谷的消息。 焚香谷,似乎有魔。 就在这时,焚香谷内传来一阵喧闹。 原来是有江湖前辈在疏散谷内的百姓。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 大雨终于落了下来。 又一个时辰,视线尽头出现一片黑压压的大军。 血冢,来了。 位于联军防线最前方的,是一个名为渡恶的大师,拥有大宗师修为。 在他身后,还有数位大宗师。 没有交谈,联军与血冢双方的大宗师不约而同的跃上天际联手。 大宗师乃是实现三花聚顶的强者,举手投足间便可借助天地之力,就是交手的余波,也够宗师喝一壶。 只是,血冢一方的大宗师明显数量更多,也不知渡恶大师几人顶不顶得住。 “桀桀桀!!” “一群自不量力的蝼蚁!” “就凭你们也想阻拦本座脱困?!” 说话的是血冢少主杜南泉。 此刻的他,身上不断氤氲着邪恶的黑色气息,透着股与这片天地格格不入的感觉。 他猛然间大手一挥,“给本座杀,一个不留!” 血冢无数魔修应声冲了出去,魔气滔天,群魔乱舞。 第35章 焚香谷旱魃现世 “杀!给本座杀!” 杜南泉好似疯魔,双目血红,身体里有无尽炽热的魔气逸散而出。 方圆数十里的植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甚至还有干燥的草丛凭空燃起了火焰。 血冢之人士气大振,纷纷抽出兵刃开始冲杀。 双方人马狠狠的撞在一起,一场混战拉开了序幕。 虽然不是军队阵战,显得没了那么多章法,但却胜在各个都是实力恐怖。 厮杀场面比之一场十数万大军的大型战役也差不离了。 厮杀还在继续,分明是一场倾盆大雨,可雨水却冲不散汇聚成河的鲜血。 不知过了多久, 林尘早已是杀红了眼,剑匣中的四把剑,也已经出鞘了三把。 他全身湿漉漉的,沾满了血水和雨水。 他扶着剑匣单膝跪地,大口喘息,脸上的兴奋几乎达到了顶峰。 在其面前,躺着一个死不瞑目的一个血冢宗师,是被天雷剑一剑穿心。 他也是杀过宗师的人了。 就在这时,一阵放肆的大笑传来。 林尘忙抬头看去,就见到以杜南泉为首的血冢之人,已经打穿了防线,对着焚香谷中冲了进去。 林尘没有犹豫,跟着其余联军追了上去。 焚香谷内。 原本一眼不到头的油菜花花海,此时已经尽数枯萎。 就在这时,杜南泉一马当先,冲入了焚香谷。 顿时,枯萎的油菜花凭空自燃,很快便是化为一片火海。 途中又经过了一片丁香树林,连带着丁家村都一并烧了。 “快了!” 杜南泉的兴奋越来越浓郁,“本座就快要重现世间了!” 眼见着接近了本体的囚禁地点,他激动的是连气息都控制不住了。 魔气疯狂的自其体内宣泄,一些靠的近的血冢之人,瞬间便被魔气自带的热浪灼伤。 一个被灼伤的血冢长老,下意识就要后撤,可脖子突然被一只大手抓住。 “少,少主,你……” 这人脖子犹如被烙铁烫了,皮肤被灼烧的竟是开始融化,痛苦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他下意识就要出手反击,可却提不起一丝真元。 “该你献身的时候到了。” 杜南泉面露狞笑,“能成为本座的养料,这将会是你此生最大的荣幸!” 说完,他反手将这人丢向那个深坑。 这人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深坑中的一股恐怖的力量拽了下去。 “啊!!” 惨叫声从坑中传来。 见此一幕,其余血冢之人立时心头一颤,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你们这些活的像蝼蚁一样的家伙还在等什么?” 杜南泉冷声道:“难道要本座将你们一个一个的丢下去吗?” “这……” 血冢之人吓了一跳,不约而同的开始后退。 人群中,有血冢的老牌宗师长老质问:“少主,你要做什么?” “本座要做什么,难道你们看不出来吗?” “我等是跟随门主来此营救血魔老祖的,那坑中到底有什么,为何要将孙长老丢下去?” “血魔老祖?他给本座提鞋都不配!” 杜南泉嗤笑道:“而且,早就在三百年,他就被本座给吞了!” “你,你不是少主,你究竟是谁?!” “本座是谁,你们很快就会知道!” 柳南泉突然伸手抓取,那个老牌宗师便是被抓到了手中。 尽管已是无限接近了大宗师境,可在杜南泉手中,却是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杜南泉如法炮制,反手将这名长老丢向深坑,后者不出意外的被吸了进去。 此一幕,使得所有血魔之人心神大震,调头便要跑路。 “到了这里,是去是留,可由不得你们了。” “桀桀桀!!” 杜南泉发出怪笑,旋即恐怖的修为爆发,气息竟是比之寻常大宗师境还要恐怖。 他刚要出手,一只黑色大手便是抓了过来,同时,一道天雷从天而降。 桃夭夭与柳依依下意识对视一眼,两人竟是心照不宣的同时出手。 桃夭夭冷哼一声,移开了视线。 那一夜她原本是想趁柳依依重伤将之除掉,可后者十分警觉,一直没有机会。 此时,两人的招式虽说恐怖,但落在杜南泉身上,却是没有造成丝毫损伤。 “既然你们上赶着来送死,那本座就成全你们!” 杜南泉面露讥讽,对这两人各拍出一掌,滔天的魔气犹如化为实质。 两女想逃,却逃不掉。 倏地,两道流光从天而降。 柳三元护在柳依依面前,而血冢门主杜诚卓也是挡在桃夭夭身前。 杜诚卓眉头紧锁的看向被魔气包裹的杜南泉,“这两人都是我血冢魔女,就不必献祭了吧?” 就在这时,又有数道流光落下,皆是大宗师,有血冢的,还有以渡恶为首的联军大宗师。 “今日没有人可以离开这里!” 杜南泉面目愈发狰狞起来,发出肆无忌惮的大笑,“桀桀桀!!” 此一幕,不仅联军之人心生不妙,甚至就连血冢之人都看的毛骨悚然。 “本座今日便要重见天日了!” 杜南泉身后有魔影凝聚,不见他有什么动作,一声怒吼自坑中传来。 旋即一道又一道漆黑的光芒冲天而起。 这些黑芒眨眼间便是缠住了所有人的脖子。 就连大宗师也不例外。 所有人都好似提线木偶,分明感应到体内的力量正在被快速抽取,可却无能为力。 仅呼吸间,一些修为弱或者真气稀薄之人,便是被吸成了人干。 “轰隆隆!!” 整个山谷开始地震山摇,石壁上的岩石不断脱落。 深坑中,一团黑影冲天而起,刹那间便是出现在空中。 “本座终于出……” 声音戛然而止,庞大的黑影在空中也同时失去了踪迹。 现场众人,一脸懵逼。 感觉出来了个寂寞。 …… 白龙寺。 气氛很是沉闷。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着,没有人说话,不过每个人的脸上,都有焦急之色。 很快,两个时辰过去了。 天空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天要黑了。 “渡难大师。” “你说今日会有大恐怖现世,可这都天黑了,也不见有什么大恐怖,你是不是要给出一个解释?” 剑宗副宗主周若云站了出来“要是那个大恐怖不出现,我可要去跟魔门妖人打了!” 他此言一出,立刻就有人出声附和。 坐在广场边缘石凳上的裴礼,也是“看”了过来。 此刻在广场的人,至少有四十位大宗师,宗师更是破了两百。 除此之外,还有儒首这个妥妥的天人境。 到底是什么大恐怖,才配得上如此阵容? “我来说吧。” 姜月瑶站了出来,引来了所有人的视线。 “是旱魃。” 第36章 大阵起金刚伏魔 白龙寺。 姜月瑶徐徐道来,讲出了一个隐秘。 大抵的意思便是说,上古时期,有四座斩魔台。 每一座斩魔台都沾染了无数魔族的血。 再加上四大尸祖不死不灭,无法杀死,故而只能将之封印。 封印着旱魃的斩魔台,便是位于扬州的焚香谷内。 按理来讲,不出意外的话,旱魃是永生永世无法重现世间的。 但事情往往就是这样,难免会有意外。 裴礼自然也从白泽那里听说了旱魃以及斩魔台之事,只是没想到焚香谷那个深坑便是斩魔台。 除此之外,旱魃能力是赤地千里。 凡是其所过之地,一切植被都会迅速枯萎。 如此,也就是焚香谷在冬末春初时节,谷中能生长出各种季节的植物了。 “斩魔台在焚香谷?!” 倏地,忘川满脸的错愕,心中下意识浮现出了一个二八少女的面容。 他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没有理会任何人,一头扎进了上空的阵法。 此一幕,看的大多数人不明所以。 渡难大师则是摇了摇头,暗自叹息一声, 忘川这一劫,终究是躲不过。 只是,究竟是成魔还是成佛,就全看天意了。 “师傅,我去把忘川追回来!” 姜晓突然丢下一句,旋即抱着油纸伞,同样一头扎进了阵法。 柳絮蹙了蹙眉,没有后续。 其余同辈之人,见已经有两人离开,立时跃跃欲试。 “哥,你去哪?” 剑宗处,谭佳玲一把拉住了谭嘉誉的衣服,眨巴着大眼睛。 “玲儿,剑阁姜晓都去了,我要是不去,岂不是显得我们剑宗没有担当?” “哥,那我也去!” “你连一次真气都未压缩,还是别去……” “不!就要去!” 谭佳玲后背背着巨阙剑,先一步钻入阵法。 谭嘉誉下意识要抓住,可却抓了个空,脑海有个冰冷的画面一闪而逝。 他不敢耽搁,急忙进入阵法。 武当黄厌一阵张望,想看看同辈之中还有谁没去,很快便发现仅有他与裴礼还待在这。 “裴礼,我在焚香谷等你。” 黄厌留下一句话,进入了阵法。 裴礼握着竹竿的手紧了几分,却是并未起身。 天眼通可以清楚的看到,各大势力领头人脸上的担忧。 起初裴礼还纳闷,为何这一次不拦着这些小辈们,后来便想到了白泽的话,大势不可改。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旁人可以干扰,可以阻拦,可路,只在自己脚下。 就算这一劫帮着避免了,下一劫还会遇上同样的问题。 并未太久,渡难大师终于重新睁开了双眸。 他转身对着身后的宝刹一拜,宝刹中响起一声佛号。 旋即,一道身着红黄袈裟的老僧平白出现在天空。 这人便是白龙寺仅存的苦字辈高僧,苦玄大师。 苦玄双手合十,口颂金刚经,天地间的声音响起,简直振聋发聩。 蓦地,他的身体开始绽放金光,而后便是火光。 “笃!笃!笃!” 敲木鱼的声音响起,是白龙寺的僧人诵经超度。 广场之人,无不低头,面露敬意。 不久, 苦玄,圆寂。 只留下了一颗金色的舍利子。 渡难伸手一招,舍利子落在手中,旋即声音低沉道:“结阵!” “是!” 待命多时的白龙寺僧人齐齐应了一声,旋即各自站位。 整整一百零八名僧人,一道道真元在空中交织,组成了一个金刚伏魔阵。 渡难摊开手掌,那颗舍利子便是自动落到了阵眼所在。 立时,大阵的威能翻了数倍不止。 “轰!” 渡难气息猛然爆发,身上的袈裟都是被吹的高高扬起。 他大袖一挥,传送阵突然逆转,旋即一道黑色身影便是浮现在广场之上。 这身影面容丑陋,身上不断有恐怖的魔气逸散,仅是一丝气息,便是险些破去了金刚伏魔阵。 这身影自然便是旱魃,被渡难用挪移神通转移而来。 此刻旱魃脸上肉眼可见的困惑与错愕。 分明记得是从斩魔台破开封印出来的,为何会突然来到这? “金刚伏魔阵?” 旱魃认出了阵法,立时嗤笑道:“你们这些连神桥都未过的蝼蚁,居然还想封印本座?” 渡难近乎低吼道:“诸位,拜托了!” 这一幕早就推演过无数次,根本不用多言。 广场上等候许久的强者瞬间动了。 钦天监下一任监正,许星河眨眼间便是出现在一位宗师境的僧人身后,澎湃的真元渡入僧人体内。 与此同时, 白玉京以道首首徒喻卿卿为首,共有四名道人齐齐出现在一名僧人身后。 武当山以老天师首徒祁仙侠为首的三人出手。 剑阁副阁主柳絮…… 剑宗副宗主周若云…… 神医谷大长老墨竹…… 除此之外,还有苗疆那个全身笼罩在黑袍中的大祭司。 加上白龙寺本就有的大宗师,此刻是整整三十六位大宗师,加入到了大阵之中。 立时,阵法之力空前强化,旱魃原本魁梧的身子,凭空矮了三寸,逸散的魔气也被压制住。 “天罡地煞金刚伏魔大阵!” 旱魃面露震撼,属实是没想到,这残破的世间,居然还有人能结出这等阵法! “你们以为这样就能重新将我镇压吗?!” 旱魃怒吼,体内的力量疯狂宣泄,一拳打在阵眼所在,那颗金色的舍利子立时出现一道裂纹。 “噗!噗!噗!” 结阵之人齐齐吐出一口鲜血喷出,受到了阵法不同程度的反震之力。 广场一处,儒首徐璞背负双手,嘴角带着浅笑。 他突然回头,对眉头紧皱的张恒远道:“恒远,多要笑笑,你这样,会活得很累。” 张恒远声音颤抖道:“老师!” “以后,儒门这个担子,就换你来担了。” 徐璞笑着拍了拍张恒远的肩膀,旋即坦然的走向了大阵。 他每走一步,自身气息便强盛一分。 等他靠近阵法之时,自身气息已经远远超过了大宗师境。 “魔头,休要逞凶。” 旱魃嗤笑,“你是什么东西!” 徐璞笑了一下,“我乃儒门当代儒首。” 旱魃微愣,旋即脸上的讥讽愈发浓郁,“凭你一个天人境的儒首,就想镇压本座?” “天人境的儒首镇压不了你。” 徐璞声音渐冷,而后便犹如敲响了洪钟大吕,“我以儒门一教气运,能镇压你否?” 第37章 镇旱魃忘川入魔 “什,什么!!” 旱魃眼中出现了恐惧的神色。 作为能在上古兴风作浪的大魔,他岂能不知人族气运的厉害。 四大尸祖原是犼的精血所化。 而犼在上古大战时乃是实力恐怖的大妖圣,单打独斗的能力可排进妖人所有种族的前五。 可就是如此恐怖的犼,承受了三教气运攻击,却被直接斩杀。 如此,后来才有精血化为四大尸祖。 此刻,旱魃第一次慌了。 就好似身体里有某些恐怖的记忆给激活了。 人族气运能杀犼,自然也杀旱魃。 猛然间, 旱魃体内的力量全力爆发。 一拳一拳的攻击在一百零八天罡地煞金刚伏魔法阵上。 “砰!砰!砰!” 每打一次,大阵便要震颤一次,结阵的一百四十四人便要吐出一口血。 这可是集齐了三十六位大宗师,一百零八位顶尖宗师的伏魔法阵。 可在旱魃疯狂的攻击下,大阵居然有了崩碎的征兆。 徐璞叹息一声,身上开始有儒门气运凝聚,一股绝无仅有的浩然之气直冲云霄。 上古大战之后,儒释道三教气运几乎消耗殆尽,其中又以儒门气运消耗更甚。 本就不多的儒门气运散落各地。 徐璞身上的这些儒门气运,乃是他走了无数个地方,读了无数本书,一点一点收集来的。 正因儒门气运不多,所以读书读不出大宗师,甚至纯粹的儒修,连宗师都出不了。 “嗡嗡嗡!!” 徐璞身上的儒门气运灌入大阵,处在崩溃边缘的大阵发出一阵阵嗡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实。 旱魃高大的身躯立时矮小了无数倍,转眼便变成了半人高,且还有缩小的趋势。 “吼!” 旱魃怒吼一声,庞大的尸气自体内溢出,构建大阵的一百四十四人立时面色一白,有种窒息感。 属实是没想到,旱魃的力量居然如此恐怖,就连儒门气运都无法彻底镇压。 “阿弥陀佛。” 渡难念了声佛号,双手合十一步步走向空中大阵,在其脚下,好似有不可见的台阶凝聚。 他来到阵眼所在,盘膝而坐,身体顿时燃烧起金色火焰。 在这关键时刻,他没有任何犹豫的选择自我牺牲。 立时, 白龙寺的僧人齐齐双膝下跪,额头虔诚地贴在地上,有念经梵音响彻白龙寺。 渡难以自身性命,再加上白龙寺二十年佛门气运,再度融入大阵。 “嗡!” 一声嗡鸣。 大阵之力达到顶峰,旱魃的身躯瞬间被挤压成指甲盖大小。 阵眼处的舍利子欲要将旱魃融进去,可旱魃仍在做最后的挣扎。 “裴礼。” 姜月瑶轻唤一声。 裴礼已等候多时,拿出了玉笛。 …… 焚香谷, 此刻已是面目全非,一副大战过后的景象,看不出一丝一毫山谷的痕迹。 原本两侧的岩壁已经倒塌,化作无数残垣断壁。 现场尸横遍野,残肢断臂,有僧人,有道人,有江湖人,亦有血冢魔修。 雨停了。 可地上流淌的鲜血一直没停。 “踏!踏!踏!” 裴礼踩在血水中,眉头蹙着。 他预想到这里的大战会很惨烈,不成想居然惨烈至此。 各大势力的强者在在半个时辰前就已经来支援了。 裴礼因为还要使用玉笛帮助镇压旱魃,故而晚了近半个时辰。 旱魃虽说成功镇压,但付出的代价也是极大。 儒首身死道消,儒门气运几乎彻底消散,孟恒远首次没听儒首的话,带着儒首返回齐鲁之地安葬。 白龙寺唯一的苦字辈高僧苦玄圆寂,住持渡难圆寂,除此之外,还折损了白龙寺二十年气运。 此后的二十年,白龙寺将无人能入宗师。 气运之说虚无缥缈,起初裴礼只觉得气运根本不存在。 可白泽告诉他,气运是真真实实存在的。 一个人武道能走到何种地步,除了要看武道天赋外,气运也是个很重要的条件。 另外,若是长期与一个气运高之人接触,便能影响自身气运,武道突破也会水到渠成。 此时,天眼通施展,下一瞬便是一愣。 只见,有一人自山谷中走了出来。 是剑宗的谭嘉誉。 此时的谭嘉誉已是遍体鳞伤,鲜血染红了衣衫,尤其是其右臂,空空如也。 他后背背着两把剑,一把过河,一把巨阙。 在其身上,谭佳玲冰冷的尸体躺在他怀里。 裴礼一愣,初次与谭佳玲相遇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在几个时辰前还是个童心未泯的稚嫩少女,可此刻已经成了一具尸体。 不过,既然入了江湖,就该有死亡的觉悟。 这江湖本就是这样,谁都可以死,谁都有可能死。 只是谁也不会想到,会这般突然。 谭嘉誉面无表情的抱着谭佳玲从裴礼身旁走过,犹如行尸走肉。 “你去哪?” 裴礼听不出感情的声音响起。 “明州。” 谭嘉誉脚步不停,肩头断口处不断滴血,“我妹想回家了。” “不等周若云前辈吗?” “不用。” 脚步声越来越远。 裴礼抬起头,手中的竹竿握紧了几分。 他不知道谭嘉誉兄妹遭遇了什么,但他知道,这种失去至亲的痛,深入骨髓。 没有数年时间,只怕谭嘉誉走不出来。 裴礼叹息一声,脚掌轻踏地面,提着竹竿往深处掠去。 所过之处,无处不可见尸体,残肢断臂更是散落一地。 丁家村。 此时这里一片狼藉,原本挂满枝头的丁香花,此时已是看不见。 丁香树上满是被火烧过的痕迹,肉眼可见的焦黑,而且都被折断在地上。 有尸体横七竖八地横躺在地上,皆是原本丁家村村民,不下百人。 这些人身上都有伤势,还有魔气残留。 裴礼来到这里时,只见到陷入呆滞的忘川 在忘川怀里,还抱着那个有过一面之缘叫做丁香的少女。 除此之外,在不远处,还坐着个那个名叫星星的小男孩,正将脑袋埋在双腿之间抽泣。 “那日你问贫僧还会不会来,贫僧想来,但佛祖提醒贫僧是出家人。” “现在贫僧来了。” “可你却走了。” 忘川抚摸着丁香苍白的脸,脸上尽是苦笑。 那一日相遇的画面浮上心头。 丁香就好似一颗划破天际的流星,从忘川的全世界路过。 裴礼也是在后来才知道,忘川因为她,入魔了。 第38章 双生子苗疆圣女 忘川走了。 带着丁香的尸体与星星一起走的。 裴礼也是在数年后与亦正亦邪的忘川相遇,才从后者口中得知了事情经过。 原来忘川来到丁家村时,恰好遇上了三个从焚香谷深处逃出来的血冢魔修。 那三个魔修都是宗师,忘川不出意外的与他们打了起来。 有震天印在,虽说杀了那三人,可战斗波动太大,丁家村的村民几乎全被震死。 丁香将星星护在了怀里,后者这才能幸免于难。 另外,数年后的忘川自己透露,在他第一次见到丁香时,就动心了。 可他不断告诉自己,自己是个和尚,此生已经许给了佛祖。 他还说,若有来世…… “轰隆隆!!” 裴礼正盯着忘川离去的背影,焚香谷深处突然有震耳欲聋的雷鸣声响起。 引雷术! 裴礼立时有了察觉,这定是苗疆巫术引雷术。 是柳依依? 裴礼只能将忘川之事放在一边,全速踏着幻影迷踪步往深处赶去。 焚香谷深处。 此处分出了数个战场。 人数最庞大的,便是联军与血冢残部的厮杀。 另外,武当黄厌脚踏奇妙大阵,与桃夭夭对战,战斗的技巧性极高,稍有不慎便要被重创。 而动静最大的,依然是姜晓与柳依依了。 不论是血冢还是苗疆的身份,姜晓与柳依依几乎是不死不休。 故而,招招凶狠。 “贱人!去死吧!” 姜晓娇叱一声,以以伞作枪,一枪捅出,一道真气洪流倾泻而出。 柳依依眉头微蹙,双手结印,快的几乎看不清,一面真元护盾放在身上。 “嘭!!” 恐怖的爆炸声响起,狂暴的能量疯狂宣泄,将两人同时炸的后撤数里。 “还位列大虞四大天骄,就这?” 柳依依讥讽一笑,手中结印的速度丝毫不慢。 姜晓当即娇叱道:“有种你正面跟我打!” “好,我就给你一个正面跟我打的机会!” 柳依依邪魅一笑,“就是不知你敢不敢接了。” “嘁!只有你这种贱人,才会躲躲藏藏!” “有种你别躲!” 柳依依俏脸上浮上得逞的笑,旋即手中印法完成。 “轰隆隆!!” 天际有雷鸣声响起。 姜晓抬头一看,顿时蹙了蹙眉。 居然是一道碗口粗的天雷。 引雷术。 此种巫术放在苗疆也不是一般人能施展的。 不成想与她年龄相仿的柳依依,竟能使出这等威能恐怖的术法。 天雷从天而降。 姜晓秀眉紧蹙,手中油纸伞拉长一截,变成真正的长枪。 是的,她准备硬接这道天雷。 不是不能躲,只是不想躲。 “嗡嗡嗡!” 姜晓脑海的戮天印一阵嗡鸣,一股杀伐之意悄然弥漫。 她双腿猛的一蹬地面,身子冲天而起,手中油纸伞化作的长枪,对着落下的天雷捅了出去。 此枪名曰,弑神。 “轰!!” 巨大的爆炸声响。 天雷直接被一枪捅爆,化作无数道细小雷弧四散激射。 就好似铁锤落在一块烧的通红的烙铁上,火花四射。 “贱人,你引以为傲的天雷,也不过如此……” 姜晓破去天雷,刚要嘲讽一番,脑子突然一片空白。 仅仅一瞬,脑子恢复清明。 下一瞬,便见到一把飞剑激射而来。 姜晓心神大骇,已是来不及反应。 “叮!” 一把飞刀破空而来,正中激射的飞剑剑尖。 飞剑轨迹偏移,割下了姜晓鬓角的一缕发丝。 姜晓咽了口唾沫,第一次意识到,距离死亡居然如此近。 她下意识偏头,就见到裴礼踏着不可捉摸的步伐而来。 裴礼来到姜晓身前,轻声道:“你没事吧?” 姜晓辩解道:“我刚才走了一下神。” “不是你走神,是你全力应对引雷术时,柳依依趁机对你用了招魂术。” 裴礼解释道:“若非你意志还算坚定,你的魂魄都要被勾走了。” “招魂术?!” 姜晓一愣,怒骂道:“这个贱人,果然只会着阴招,难怪能做出聚尸破境这种臭不要脸的事!” “她一直在有意的用言语激怒你,你心境已乱,去帮其他人吧。” “不要!我要亲手杀了她!” “退后。”裴礼道:“我来斩她。” 锵! 裴礼腰间的寒蝉剑出鞘半寸,清脆嘹亮的剑鸣声响彻天地。 “裴礼!” 蓦地,一道柔媚的声音响起。 紧接着,便见到颜香君将柳依依护在了身前。 她早在半个时辰前就已经到了这里,只是一直未曾现身。 而与她一起来的,还有苗疆的两位强者与大祭司。 只是,那三人正在与柳絮及其剑阁之人厮杀。 颜香君看向裴礼,提醒道:“你答应过我,不会对依依出手的!” 裴礼面无表情道:“你也保证过,柳依依不会再滥杀无辜。” “我现在就带依依回苗疆,绝不会让她再滥杀无辜!” “依依,咱们走,咱们现在就回……” 颜香君下意识转身欲要带柳依依走,只是后者很是警觉的后撤一步,拉开了距离。 柳依依冷声道:“你是什么人?” “依依,我是你娘啊!” 颜香君急忙道:“娘是特意来接你回苗疆的,以后你就是苗疆新一任圣女了,再也不用打打杀杀了。” “我娘?” 柳依依嗤笑道:“我娘早在我出生的时候就难产死了!” “依依,你……” “不必说了,我不可能跟你回苗疆,那什么狗屁圣女我也不稀罕,赶紧滚开!” 柳依依看向裴礼,眸中满是冷意,“上次你坏我修行,今日我必报此仇!” 说完,她便又重新开始结印。 锵! 寒蝉剑彻底出鞘。 裴礼犹如离弦之箭,激射而出。 颜香君面色大变,想起了大祭司的嘱托。 “万不可与裴礼交手,这人杀人的本事已是炉火纯青,被他盯上的猎物,相当于宣判了死亡!” 裴礼已经冲了过来,颜香君也顾不得太多了,宗师境修为爆发。 她刚要拦下裴礼,后者却诡异的绕开了她,直奔柳依依而去。 她还没来得及转身,就听到一声铿锵。 转头看去,只见到裴礼一手竹竿一手剑,几乎是压着柳依依打。 柳依依连结印的时间都没有! “叮!叮!叮!” 柳依依被剑气击中,在身体表面发出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若非有金刚不坏之身,她在裴礼近身的时候便已经死了。 两人交手了数百招。 柳依依身上已经出现了多处剑伤。 某一瞬, 裴礼寒蝉剑对着柳依依心口爆刺而出。 “噗!” 刺破血肉的声音响起。 裴礼见到面前突然出现的人,立时一阵错愕。 吴柳?! 第39章 寒蝉剑裴礼误杀 寒蝉剑刺入了吴柳胸口,有浓稠的鲜血渗出,可转瞬间便被寒蝉剑身上的寒气凝结成血痂。 裴礼眉头紧蹙,有些始料未及。 随着寒蝉剑拔出,吴柳立刻面色惨白的倒在地上,胸口的鲜血再也止不住。 裴礼几乎在下一瞬便将真气渡入吴柳体内,怀中的玉笛震颤, 使用了衍天印的修复能力。 只是,情况并不容乐观。 由于事发突然,现场出现了短暂的错愕。 可很快便有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呼响起。 “婉婉!” 颜香君见到吴柳的容貌,便立刻便意识到这也是她的女儿。 立时跪在地上抚摸着吴柳的脸庞,声泪俱下。 “她是谁?” “为什么跟我长的一样?” 柳依依愣住,眉眸中满是迷茫与不知所措,紧接着,她便是痛苦的捂着脑袋。 大量的记忆突然涌出,一个个画面浮现在脑海。 画面中,只要她被父亲打就会有个小小的身躯挡在她面前。 这些画面,在她十三岁那年戛然而止。 “啊!!” ”她是谁?她到底是谁?” 脑子的撕裂感越来越强,柳依依好似疯魔,拳头不断的往自己头上落,砸的砰砰作响。 哪怕她有金刚不坏之身,在她全无防备的情况下,也已是血肉模糊。 “依依!” 颜香君心如刀绞,想要去阻止柳依依自残,可却被失去理智的后者一掌拍的吐血,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此一幕,看到姜晓不明所以。 柳依依居然还有个双胞胎姐妹。 而且那人裴礼还认识。 姜晓突然看向颜香君,心中仿佛明白了什么。 就在这时, 原本在天上激战的苗疆人出现,身上有不同程度的剑伤。 那个全身笼罩在黑袍下的大祭司,双手掐诀,口诵咒语。 本是自残的柳依依突然安静下来,目光变得呆滞,好似被控住了灵魂。 “竟敢杀我苗疆圣女!” 大祭司看了眼吴柳,怒视裴礼道:“你去死吧!” 她一掌拍出,天地之力凝聚,化作一只大手朝着裴礼拍出。 柳絮突然出现在裴礼面前,刚要挡住这一掌。 大祭司突然结印,那一掌拐了个弯,朝着一旁的姜晓拍出。 她的目标本就不是裴礼,而是姜晓。 在她的推演中,姜晓与柳依依命格相冲,一日不除,无论是对柳依依还是苗疆,都是后患无穷。 “噗!” 姜晓毫无防备,被一掌拍飞数十丈,倒在地上没了反应。 大祭司刚要庆幸,突然感觉胸口一痛,低头一看,一把剑贯穿了她的身体。 柳絮手腕一抖,大祭司的身体便是直接爆炸。 下一瞬,柳絮出现在姜晓身旁,双目立时血红一片,娇躯颤抖不已。 毫无防备的中了大宗师一掌,是断然没有活路的。 谁也未曾注意到,苗疆那两名大宗师,已经悄悄带着柳依依离开了现场。 并未太久, 五爷孟辞突然出现。 他本是想趁机杀了柳三元,可后者时刻时刻防备着,就算是处在大混战,也是没有出全力。 柳三元被重创后,便是再一次使用苗疆秘法逃脱了。 突然,五爷见到奄奄一息的吴柳,立时愣住。 他走了过来,抓住裴礼的肩膀丢了出去。 裴礼撞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岩石直接爆炸。 裴礼体内气血一阵翻涌,一口血喷了出来,已是受了极其严重的内伤。 “柳儿,没事的,有师傅在,别怕!” 五爷抱起吴柳,澎湃的真元犹如洪水,灌入了后者体内。 在五爷不计代价的真元灌输下,吴柳缓缓睁开了眼睛。 五爷情绪几乎失控,吼道:“柳儿,是谁干的,是谁?师傅帮你杀了他!” “师傅…不关…任何人…的事,是…我自愿的。” 吴柳的声音断断续续,好似下一瞬就要彻底油尽灯枯。 她缓缓看向被丢出去的裴礼,说道:“我妹妹欠的,我帮她还了,你们就当她已经死了。” “居然是你!!” 五爷怒视裴礼,眼中有难以置信,右掌虚握,剑已在手。 “爹。” 吴柳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抓住了五爷的手,口中不断有鲜血溢出。 “柳儿,你…… 五爷老泪纵横,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个称谓。 “爹,我,我想回映月城了。” “好!爹这就带你回去!” 五爷抱起吴柳刚要就此离去,突然看向了倒在一旁不能动弹的颜香君。 对这个有过肌肤之亲的女人,五爷没有丝毫情绪变化。 他本就没有爱过她,只是对她的身体感兴趣罢了。 “爹,那个女人,真可怜。” 吴柳嘴角扯出一个讥讽的笑,“她活的好像一条狗啊。” 五爷没有说话,带着吴柳离开了。 倒在地上的颜香君泪水横流,心如刀绞。 从她记事起,她便在父亲的安排下做了苗疆圣女。 同辈人都羡慕她,为了父亲,她也努力扮演着圣女的角色。 在二十六岁那年,父亲让她嫁给了柳三元。 没人问她愿不愿意。 但她还是嫁了。 柳三元只爱武道,沉迷于自创的养尸之术,甚至有一段时间身上沾满了尸体的味道。 因为养尸之术不被巫塔大多数长老认可,柳三元在巫塔没少被嘲讽。 只要柳三元受了气,就会用一种变态的方式在她身上发泄。 那年长街春意正浓,檐下躲雨,望进了一双深邃眼眸,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柔。 她遇上了孟辞,她以为遇上了真爱,可孟辞得到她的身体后就消失了。 她怀了别人孩子的事被柳三元知道,柳三元让她生下来, 她没有拒绝。 孩子出生后柳三元很开心,还说要把她们培养成世间最顶尖的天骄。 她天真的以为柳三元是喜欢那两个孩子。 可终究是她天真了。 时隔二十年,大祭司突然找到她,说要让她的女儿做圣女。 她没有拒绝。 来到扬州,她只想找回自己孩子。 可现在…… 小女儿柳依依不认她,大女儿柳婉婉怨恨她,情人孟辞抛弃她,至于丈夫柳三元,他们本就没有感情。 纵观她的一生,她活的就像一个提线木偶,从未自己做过一次主。 父亲将她当成拉拢人脉的工具,丈夫将她当成晋升的工具,情人将她当成纵欲的玩物,女儿将她视为自私自利的可怜虫。 她也想好好过这一生,可为什么她的人生会这么失败? 为什么这么努力的活着,生活还是一团乱麻? 第40章 桃夭夭逃之夭夭 焚香谷的大战已经接近尾声。 黄厌与桃夭夭皆是世间顶尖的天骄,打的有些难分伯仲。 尽管桃夭夭处在下风,但败势并没有太明显。 其余血冢之人在联军的围攻下,几乎已经死伤殆尽。 “轰!” 突然,一具身体被从天空打落,重重的摔在地上,激起了烟尘无数。 其身上有滔天的魔气不断逸散,就像一个行走的污染源。 这人便是被旱魃提升过力量的杜南泉。 此时的血冢,除了他,便只剩下桃夭夭等为数不多的几人。 在白龙寺镇压旱魃的强者赶到之后,血冢顶尖强者便是被围攻。 就连血冢门主杜诚卓都已是被斩杀。 若非杜南泉还有旱魃最后的力量,也不可能坚持到现在。 “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响起。 三名白龙寺高僧双手合十,缓缓从天而降,身后有金光满溢,犹如佛陀在世。 这三人便是白龙寺仅存的渡字辈高僧。 渡苦,渡恶,渡劫。 在他们三人之后,又有三道人影落了下来。 是其余各大势力的大宗师。 白玉京的喻卿卿,武当山的祁仙侠,剑宗的周若云。 六位大宗师,齐战杜南泉。 “阿弥陀佛。” “杜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今日我等可以不杀你,但你要在白龙寺忏悔百年。” “百年后你若是有悔悟之心,我寺可酌情放你自由。” 说话的是渡苦大师。 “你们这些秃驴说的好听,本座若真是束手就擒,那才是真的死路一条!” 杜南泉从坑中站起,笑意森然,再加上其身上氤氲的魔气衬托,整个人显得愈发阴森可怖。 “杜施主,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回头?哈哈哈!!!本座偏要一条道走到黑!” 嗡! 话音刚落,渡字辈的三位高僧阵法便是瞬间成型。 诛邪阵。 白龙寺极具杀伐的阵法。 杜南泉被阵法镇压在地上,阵法内充斥着杀意,好似一把把尖刀从身上划过。 他怒吼一声,欲要强行破阵,关键时刻,喻卿卿三人加入战局,将真元渡入三位高僧体内。 立时,杜南泉被镇压的动弹不得,身上不断有杀意切割出来的伤口。 如此,杜南泉的死亡,只是时间问题。 此时, 裴礼略微调息,内伤算是暂时压制下来。 好在五爷最开始并未打算下杀手,不然就不是内伤那么简单了。 裴礼缓缓起身,来到姜晓旁。 天眼通看着没有丝毫动静的姜晓,裴礼一声叹息。 昨夜姜晓吃馒头的画面都还历历在目。 “嗡嗡嗡!!” 胸口的玉笛一阵颤动。 裴礼心头一动,伸手搭在了姜晓光洁的额头。 能清晰的感应到戮天印的存在,似乎随时都能将戮天印收回来,只是,似乎有一股阻力。 人死了,怎么会有阻力? 戮天印已经认主,与姜晓的灵魂有了关系。 也就是说,姜晓的灵魂还活着。 裴礼又伸手搭在姜晓的手腕上,没有脉搏。 “八爷。” 裴礼倏地道:“你摸摸姜晓的心口,看看是否还有心跳。” 柳絮略微愣神,下一瞬便伸出手掌按在姜晓心口。 “还有心跳,但是很弱。” 柳絮蹙眉道:“这是怎么回事?” “武当天师印。” 裴礼说道:“姜晓应当是见过武当老天师。” “武当山!” 柳絮心中燃起希望,抓过油纸伞,抱起姜晓便是直奔并州。 随着两人离开,裴礼分析起了当下局势。 血冢魔修已经不成气候,唯有黄厌还与桃夭夭在纠缠。 除此之外,仅有杜南泉还在死死支撑了。 “吼!!” 杜南泉爆发全部力量,居然生生站了起来。 渡苦大师六人立时心神大骇,不成想杜南泉还能拥有如此力量。 旱魃留在杜南泉体内的些许力量便是如此难缠。 好在旱魃刚突破封印便又被镇压,不然的话,整个世间都会迎来一场灾难。 渡苦六人不惜代价的出手,与杜南泉做着最后的比拼。 “想要本座死,你们也别想好过!” 杜南泉怒吼一声,所有的力量开始压缩,某一瞬,突然爆炸。 “轰隆隆!!”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彻天地,恐怖的爆炸能量席卷四方。 现场,人仰马翻。 裴礼距离战场数百丈,还是被气浪掀飞。 不知过了多久,天地间的烟尘散去。 杜南泉当场死无全尸。 承受了最强爆炸波的渡字辈三位大师齐齐一口浓血喷出,迅速盘膝运功。 由于诛邪阵被蛮横破开,他们受到的伤害是不可估量的。 喻卿卿三人同样不好过,盘膝在地上连话都说不出来。 然而,还有一件事令裴礼震惊不已。 那个爆炸,不仅破了渡苦三位大师的诛邪阵,顺带着连黄厌的风后奇门大阵也给破了。 此刻的黄厌,无力的躺在地上,身上的道袍凌乱,头上的混元巾已是不翼而飞,盘起的头发也已经散了开。 最引人注目的是,黄厌头上,有两只白绒绒的大耳朵。 兔耳。 难怪黄厌要带混元巾。 只是,人怎么会长兔耳呢? 真相只有一个…… “妖!他是妖!” 有联军之人发现了黄厌的秘密,所有人都是看了过来。 那两只白绒绒的耳朵,是那般的显眼。 立时,众人看向黄厌的眼神变了。 原本是看待天骄才有的敬畏,可现在,仅有提防与杀意。 人妖不两立! 见面便是不死不休! “不,不是的,我不是妖,我是人!” 黄厌后知后觉,慌慌张张地将混元巾重新戴上,两只兔耳立时消失不见。 只是先前如此多的人见到了,此刻就算挡住了,那也是自欺欺人。 “裴礼!不要管这些了,快速追桃夭夭!” “她得了旱魃最后的力量,她若不死,魔门必将卷土重来!” 喊话的是白玉京的喻卿卿,声音很是慌张。 裴礼也是才发现,桃夭夭已经逃之夭夭了。 天眼通视野散开,终于在北边发现了踪迹。 裴礼并未给任何回应,踏着幻影迷踪步追了上去。 裴礼也是在很多年以后才知道,桃夭夭不仅是得了旱魃最后的力量,还得了魔门最后的气运。 此次旱魃事件结束,桃夭夭成了最大,也是唯一的赢家。 第41章 血冢灭行至折柳 白龙寺。 正在举行一场盛大的超度法事,为那日死去的所有人,主持之人是白龙寺现任住持,空见大师。 自旱魃与斩魔台的变故,已经过去了半个月时间,这场法事也已经持续了半个月时间。 那一日,白龙寺损失巨大,唯一的苦字辈高僧,苦玄大师坐化。 住持渡难坐化。 渡苦,渡恶,渡劫,三位大师在杜南泉最后的反扑中圆寂。 自此,渡字辈死绝。 另有空字辈,无字辈,不下三百名僧人身死。 当然,还有一个忘川,至今未归,不知所踪。 原本是大虞顶尖势力的白龙寺,经此变故,只怕没有数百年时间,根本无望恢复到全盛时期。 至于血冢。 除了柳三元与桃夭夭,血冢高层几乎全部死在了焚香谷。 这半个月,扬州掀起了一场屠魔的浩大运动。 由于有太多的武林中人加入屠魔运动,很快便在扬州与并州的交界处,发现了血冢的老巢。 血冢,这个存在了数百年的魔门势力,被连根拔起,毛都不剩。 白龙寺藏经阁顶层。 一颗有黑色纹路的金色舍利子,被放在一个特制的锦盒之中。 一个散发着散发着光晕的能量罩,将锦盒包裹。 在锦盒不远处,一道身姿窈窕的倩影临空盘膝而坐,一身唯美的紫色衣裙为其平添了一丝高贵。 无形的真元在其娇躯上氤氲,三千青丝好似无风自动。 倏地, 姜月瑶睁开了美眸,数次呼吸后,一身道袍的喻卿卿登上了顶层。 姜月瑶并未回头,“伤好了?” 喻卿卿回道:“已经无碍。” “准备什么时候回白玉京?” “就这几日吧。” 喻卿卿直入主题道:“裴礼去追桃夭夭,至今未归?” “嗯。” 姜月瑶应了一声,没了后续。 许是察觉到身后有一道疑惑的目光,问道:“怎么了?” “你就不担心?” “担心什么?” “那日裴礼受了不轻的内伤,为何一定要他去追?” 姜月瑶略微偏头,“那依你之见?” “那日黄厌身怀妖族血脉的事已经暴露。” 喻卿卿说道:“若是让黄厌去追,为了表明自己的立场,他定然会不惜一切代价杀了桃夭夭。” 姜月瑶微微一笑,“未来的魔尊,岂是那么好杀的?” “桃夭夭是未来魔尊?” 喻卿卿心神为之一震,好半晌才消化完,蹙眉道:“既然桃夭夭无法杀死,那为何非要裴礼去?” “因为裴礼本就不会杀桃夭夭。” 姜月瑶解释道:“他做事向来都是论迹不论心,在桃夭夭为害一方之前,他不会杀人。” “所以你是有意要放桃夭夭一马?” “这只是其一。” “其二是,有了裴礼这个人情在,日后魔族卷土重来,桃夭夭总不至于做事太过不管不顾。” “再不济,日后人魔两族之间,总有个人传话不是。” 闻言, 喻卿卿沉默半晌,看向姜月瑶的眼神愈发凝重起来。 她试探性的问道:“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个局面,是不是都是你的算计?” 姜月瑶自嘲一笑,“我算不准。” “那是谁?” 喻卿卿刚问完,便是感应到藏经阁外来了人。 姜月瑶说道:“回白玉京后去问道首吧,我知道的,道首也知道。” 喻卿卿蹙了蹙眉,没有多言,退出了藏经阁。 她来到藏经阁外,依云便是凑了过来。 “妙音祖师,裴大哥怎么没回来?” 依云面色很是慌张,生怕听到不好的回答。 这个问题她老早便想问,只是喻卿卿一回来便是闭关疗伤。 这不今日刚听说喻卿卿出了关,便是立刻赶来了。 喻卿卿随意道:“有些善后的事,需要他去处理一下。” “会有危险吗?” 依云下意识问道。 闻言, 喻卿卿眼神有了变化,似笑非笑的打量了眼依云。 “祖师,我,我……” 依云后知后觉,俏脸浮现一抹醉人的晕红,低着头支支吾吾的。 喻卿卿倏地问道:“你师傅是何人?” “师傅道号霄苑,已经羽化了。” 霄字辈。 道门不比佛门,由于有道首的存在,道门气运在大虞。 故而,大虞道门远比佛门要昌隆。 而道首道号玉衡,乃是玉字辈。 而后字辈依次是,妙、希、丹、晨、宏、霄、依、兴。 按照依云的辈分,叫喻卿卿一声祖师,还真是一点不为过。 “你可愿入白玉京修行?” “白,白玉京,我可以去吗?” 依云一愣,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白玉京有道首,是天下修道之人的圣地。 只是,依云很快便想到了栊翠庵,这可是她长大的地方。 喻卿卿看出了依云的心思,只笑着摸了摸后者的头。 “以后你就叫妙云吧。” …… 夕阳西下。 天边的云彩好似着了火,烧的红彤彤一片,放眼看去,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扬州北部。 折柳郡。 从沧澜江延伸出来的一条支流,在山野之间往北蜿蜒。 河岸两边种满了柳树。 在夕阳的映衬下,柳叶好似置身烧得通红的云彩中煎熬,莫名使人焦虑不已。 “踏!踏!踏!” 年龄相仿的两名少年各自坐在一匹马背上,沿着河岸往北而去 春风拂面,吹起了发丝,也吹动了少年的心。 桃夭夭侧头,看向一旁裴礼的侧颜,轮廓分明,犹如刀劈斧砍。 在半个月前,她不出意外的被裴礼追上。 她原以为会有一场恶战。 可裴礼只想与她做了个交易。 那日在永安镇交手的画面还历历在目,桃夭夭不想与裴礼拼个你死我活,于是同意交易。 倏地, 裴礼勒住马缰绳,用竹竿往一棵杨柳树上一指。 “看那。” 桃夭夭顺着裴礼竹竿指的方向看去,在树上看到一个云雾状的标记。 “是我血冢的标记。” 桃夭夭来到标记处,伸手摸了摸,“刚刻上去没多久,柳三元应当还没走远。” 闻言。 裴礼天眼通放到最大,很快便发现,方圆十里,仅有前方有一家客栈。 “走吧。” 裴礼轻夹马腹,往那家客栈行去,身后桃夭夭急忙翻身上马,跟了上来。 他与桃夭夭做了交易,只要帮他找到柳三元,便放她离去。 虽说桃夭夭与柳三元都是魔门之人,但若是只能杀一个的话,裴礼毫无意外的会选柳三元。 五爷说过,只要帮他杀了柳三元,便支持师父当楼主。 裴礼一直记着这话。 毕竟得到五爷的支持,就是裴礼此次扬州之行的最大目的。 虽说五爷有些薄情,但对于承诺,还是很看重的。 ps, 明天过节,店里的事比较多,今天就一章吧,抱歉啊… 第42章 夜朦胧血骨二魔 “喂。” “咱们兜兜转转都追出来三千多里了,你干嘛非要找到柳三元?” 桃夭夭骑马来到裴礼身侧,好笑道:“难不成你想学他的养尸之术?” “不关你事。” “只要帮我找到柳三元,我们的交易就算完成了。” “届时,你我再无瓜葛。” 裴礼竹竿轻轻在马屁股上拍了一下,面上看不出表情,不过总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嘁!” “说的像是我想与你这瞎子有瓜葛似的,我看着就那么饥不择食吗?” “我桃夭夭的男人,必须要修为盖世,是剑道无人能出其右的剑圣!” “要一剑光寒十四州,要剑气纵横三万万里!” 桃夭夭昂起洁白的下巴,“你行吗?” 裴礼摇摇头,“不行。” “那不就得了。” 桃夭夭露出得逞的笑,而后问道:“你知道你长什么样吗?” 说话间,她视线再度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张棱角分明的侧颜上。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长什么模样重要吗?” “你不会以貌取人?” “不会。” 桃夭夭略微沉默,而后试探性的道:“如果有一天我变成了个丑八怪,你会后悔与我相识吗?” 裴礼沉默。 好似未曾听到。 此种局面,桃夭夭这半个月已经经历过不少次。 自然知道裴礼并不是没听见,只是不想回答。 他总是这样,说不了谎,就不说话。 他又不想与一个魔门之人走的太近,所以也没有说“不会”。 桃夭夭莫名笑了,这个笑在其绝美的面容上,风景比之夕阳还美。 她本该是魔修的。 她不该是魔修的。 桃夭夭倏地又问道:“如果有一天我变成了个十恶不赦的大魔头,你会对我手下留情吗。” 裴礼偏头,面向桃夭夭,冷声道:“我会杀了你。” 桃夭夭沉默半晌,突然笑了,笑的很是洒脱,“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一定要死在你的剑下。” 她还不忘补充道:“你可千万要记住,那时一定要将我一剑穿心,我想死的痛快点。” 裴礼蹙了蹙眉,没有说话,心情莫名有些烦躁。 竹竿一拍马背,胯下马速度快了几分。 后方的桃夭夭笑了一下,骑马跟了上来。 连她自己都未曾发现,这短短半个月,她的脾气柔和了不少。 以往的她,从来都是以势压人,要想不被欺负,就只有比任何人都狠。 虽说一个人的性子,不可能因为短短几天就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可终究是在桃夭夭心中埋下了一颗种子。 与裴礼行走江湖这半个月,她看到了江湖的另一面。 发现原来人与人交流,并不一定非要以势压人。 这人世间,终究是好人多。 只是,好人往往都不得势。 福来客栈。 夜色朦胧中,这家客栈就这么孤零零的伫立在荒野之中,甚为突兀。 客栈内的桌椅,很是老旧,有些桌腿甚至长短不一。 蒙住桌面的桌布倒是没有多少岁月的痕迹,可若是掀开桌布,便能看到桌面上的一道道刀剑划痕。 这家客栈,颇具风霜,至少,这桌子经历的风霜不少,历史在这里留下了不少足迹。 真实的历史总是斑驳的无法入目,当历史的斑驳到了一种无法忍受的程度,就会更换一块新的桌布,粉饰成太平盛世。 只要掀开这太平盛世的一角,便不难发现,大多世人,仍旧活在水深火热的苦难当中。 这些人,哪怕用尽了全力活着,也仅是活着,子子孙孙,没有穷尽。 “咯吱——” 客栈的两扇门扉被推开。 瘦瘦高高的店小二正趴在桌上打着瞌睡,抬头一看,就见到朦胧的夜色中,有一男一女站在门外。 “小二,上酒。” 一身黑裙的桃夭夭率先进入客栈,坐在临进门的桌旁。 裴礼坐下后,摘下了头上的斗笠,黑缎缠目是那般显眼。 “两位客官,酒来了。” 小二乐呵的端着一壶酒过来,倒了两碗酒,酒碗上还有破口。 桃夭夭端起酒碗,鼻尖微皱,几乎没有酒香。 是掺了水的桃花酿。 “小二。” 她当即冷声道:“你这酒保真吗?” “客官,天地良心啊,我这酒可是上好的桃花酿。” 小二道:“要不是看二位是外地来的,这酒我都舍不得拿出来。” 桃夭夭啪的一声放下酒碗,想要一巴掌拍死这小二。 裴礼倏地道:“酒不要了,拿回去吧。” 小二嘿嘿笑道:“本店有规矩,开了的酒,不能退。” “不能退,能不能换?” “这行。” “换一壶白开水。” “好嘞。” 小二将酒拿了回去,很快又提着一壶水走了过来。 “二位客官,桃花酿三十两一壶,这壶白开水,五十两。” 小二将那壶水放在桌上,伸手便是要钱。 桃夭夭眸光微冷,看向了店小二。 “姑娘莫急。”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水比酒要精贵的多。” “况且这四周都是荒山,时常有野兽出没,我们也是把小命别在了裤腰带上做点小生意。” 小二双眼微眯,意味深长的道:“大家出来行走江湖,都不容易,可千万别找不痛快。” 桃夭夭俏脸肉眼可见的黑了。 身为血冢魔女,还从未有人敢威胁她。 她下一瞬就要一巴掌拍碎小二的脑袋。 楼道中突然有脚步传来,每走一步,楼板便要发出不堪重负咯吱咯吱的声响。 不久, 一个体胖腰圆,至少有五百斤的中年人,来到了一楼。 这人长着络腮胡,脸上的横肉将五官挤的快要没了容身之地,尤其是那双眼,竟是仅有绿豆大小。 这胖子站在店小二身旁,瘦瘦高高的店小二竟是显得骨瘦如柴。 “掌柜的。” 店小二似笑非笑的道:“这两位客官觉得咱们的水卖的贵。” 胖子扫了两人一眼,旋即冷声道:“水涨价了,现在一壶一百两。” 看着这对组合,桃夭夭秀眉微蹙,好似想起了什么。 一个骨瘦如柴,一个胖的走不动道。 再加上,能清晰的感应到二人体内澎湃的真元波动。 可不就是十余年前,在扬州掀起了腥风血雨的血骨二魔。 虽说两人都入宗师境不短的时间。 但桃夭夭自认,若是与裴礼联手,费一番手脚,并不是没有一战之力。 桃夭夭刚要暴起出手,就见裴礼从怀里掏出了两张银票。 “一百两一壶水,很划算。” 裴礼说道:“就是不知一百两,能在贵店吃几个菜?” 第43章 桃夭夭夜战骨魔 许是看裴礼比较识相,掌柜的并未继续刁难,吩咐小二准备饭菜去了。 裴礼也没想到这两人如此讲究,看来钱还真是个好东西。 他倒了碗水,嗅了嗅,确认没有佐料后,这才开始喝。 他自然也认出这两人便是血骨二魔。 是在十几年前就入了宗师境的强者。 胖的名叫方圆,瘦的名叫方申。 除此之外, 他还知道这两人其实最早是西域佛国过来的苦行僧,属于通字辈,方姓是后取的。 这两人来到扬州后,不知从哪得来了一部名为血骨大法的魔功,自此便好似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魔功分上下两卷。 方圆修行上卷血魔大法,可吸食血肉之力增强自身,战斗之时,永不疲惫的,越战越强。 方申修行下卷骨魔大法,可吞食骨骼之力增强几身,且浑身坚硬如铁,一击之下便有千钧之力。 而这魔功若是修行至登堂入室,传闻可隔空将人血骨抽出。 只是不知,这两人修行到了何种境界。 并未太久, 方申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过来。 “菜来咯!” “这个是西红柿炒番茄。” “这个是马铃薯炒土豆。” “还有两碗大米饭炒白米饭。” 方申笑呵呵的道:“份量都很足,二位客官慢用。” 啪! 桃夭夭一拍桌子,娇叱道:“给你们一百两银子,就给我们吃这破玩意?” “这就是一百两的菜,爱吃不吃。” 方申丢下一句话,头也不回的走了。 “欺人太甚!” 桃夭夭忍无可忍,一掌拍出。 恐怖的魔气在空中凝聚,化作一只一人高的巨大手掌,以排山倒海之势,朝着方申的背影拍了过去。 “砰!” 一声沉闷声响。 方申单手接住这一掌,可却被掌上庞大的力量推的不断后退。 一只手掌搭在他肩上,这才稳住身形。 “没想到竟是遇上个魔修。” “小女娃子,你可知你得罪的是什么人?” 方圆走了出来,绿豆大的眼睛盯着桃夭夭,语气冰冷。 桃夭夭娇哼道:“血骨二魔而已,很强吗!?” “很好。” “认出了我们便是江湖上的血骨二魔,居然还敢如此行事。” “当真是后生可畏,佩服。” 方圆笑了一下,紧接着不见他有什么动作,空中一只血色大手便是拍了过来。 桃夭夭俏脸一变,全力抵挡,堪堪挡住。 紧接着, 她暴起出手,身子犹如离弦之箭,直接冲了出去。 “呵。” 方圆轻蔑一笑,站在原地几乎不曾动弹,周身有一缕缕血红色的屏障,抵挡住了一切攻击。 “砰!砰!砰!” 客栈内,不断响起碰撞声。 不少桌椅板凳都被气浪掀飞。 裴礼恍若未觉,端起一碗大米饭炒白米饭,又夹了一块番茄放在饭上。 虽说菜比较简陋,但相比于饿肚子,还是要美味不少。 他原是想吃饱了再动手,不曾想桃夭夭性子如此急躁。 “嘭!” 一声沉闷声响, 桃夭夭被一只血色大手拍中,立时俏脸一白,身子趔趄着不断后退。 笃。 一根竹竿顶在了她的后腰。 裴礼停下扒饭,提议道:“去外面打吧。” “好!” 桃夭夭心情由阴转晴,心想裴礼先前大概率就是在有意示弱,好让血骨二魔放松警惕。 这不,见她要吃亏,立马就在她后面默默的顶她。 相处了十来日,桃夭夭也算是对裴礼的人品有了些了解。 桃夭夭完全放心把后背交给裴礼。 “咱们出去打!” 她脚掌轻踏地面,身子捅破了屋顶,冲出了客栈。 方圆方申两人看着破了个洞的屋顶,皆是眉头皱了起来。 屋顶可不好修。 更何况还有瓦片。 两人对视一眼,走出了客栈。 而来到客栈外的桃夭夭却是傻了。 裴礼居然没出来。 桃夭夭下意识往客栈内看去,发现裴礼还在吃饭! 干饭就这么重要吗? 现在可是生死危机啊! 桃夭夭气的小粉丝紧握,颇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小女娃子。” 方申戏谑道:“你这个姘头似乎有些怂啊。” “姘你妈个头!” 桃夭夭心中本就有气,这下可找到了发泄的对象。 她双手掐诀,重重一掌拍出,比先前还要浓郁的魔气倾泻而出。 “区区先天境,不自量力!” 方申怒斥一声,直接使用了骨魔大法。 本就接近九尺的身高,再度拔高一尺,骨头密度也上涨了一个档次不止。 他双臂交叉在胸前,硬接住这一掌。 “轰!!” 剧烈的爆炸声,响彻云霄。 在这寂静的夜,这突兀的一声巨响,好似划破夜空的流星般引人注目。 仅片刻,桃夭夭便与修行了骨魔大法的方申打的难舍难分,一招一式很是凶狠。 此时,裴礼还在客栈里吃饭。 而在往北百里之外的地方,一座凉亭之中,柳三元正与一名男子在议事。 这男人名叫朱建峰,是扬州折柳郡朱家的嫡子。 朱家就是扬州折柳郡的土皇帝,一言比之朝廷的话都管用。 如此,足可见朱建峰在折柳郡的权势。 而柳三元来此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朱建峰给他安排一个掩人耳目的身份。 或者干脆就是进入朱家,有朱家做靠山,他就能更加潜心的钻研养尸之术了。 只可惜,那日逃得太过匆忙,并未来得及将柳依依带来。 “门主死之前,已经将血冢交给本座接手,本座就是新一任血冢门主。” 柳三元冷声道:“朱客卿,难道血冢只稍稍遇到了些许危机,你就要立刻与血冢划清界限?” “些许危机?” 朱建峰嗤笑道:“柳副门主,您……” 柳三元大吼道:“叫我门主大人!” 朱建峰愣了一下,但还是改口叫了门主。 如此,柳三元尽管面色表情仍旧很冷,但心里却是颇为得意。 他知道,他之所图,成了。 朱建峰这人看似强势,其实骨子里全是懦弱了。 这种人,一旦逆风,便是拼了命点投降的小可爱。 就在这时, 远处一声微不可察的动静传来。 柳三元急忙转头看去,发现是福来客栈所在的方向。 有人在与血骨二魔交手! 第44章 斩血魔大剥离术 “轰隆隆!!” 桃夭夭与方申交手的动静越来越大,接连不断的轰隆声响彻天地。 仅是能量碰撞的余波,便是将地面弄的满目疮痍。 方圆站在客栈门口,远远的观望着两人的对战。 方申修行的是骨魔大法,防御惊人,可那个小女娃子竟是选择硬碰硬。 不仅未落多少下风,反而打的有些难舍难分。 方圆眉头紧皱了起来,本就占地面积不大的双眼,如此显得愈发地小了。 以先天战宗师。 武道天赋比之大虞四大天骄,只怕也差不了多少。 倏地,方圆心中灵光一闪。 白日里,血冢副门主柳三元便是来到过此。 除了想拉方圆兄弟两人入伙之外,还带来一个震撼的消息,血冢覆灭了。 由于血骨二魔常年都是待在客栈,故而消息相对闭塞。 听闻血冢被灭的消息,方圆自是不相信。 偌大的血冢,存在了数百年的魔门势力,怎么可能说灭就灭? 可现在,方圆渐渐有些信了。 方圆盯着桃夭夭身上的魔气,好似猜出了后者的身份。 血冢魔女,桃夭夭。 忽的, 方圆转头往客栈内看去。 裴礼仍旧自顾自的吃着饭,好似未曾听到外面交战的动静。 颇有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遇事不惊。 方圆可不信裴礼没听说过血骨二魔的名号。 可还能如此淡定的吃饭,实力暂且不论,这心性便已属上乘。 “撕拉!” 突然,战场处传来一阵骨肉撕裂的声音。 桃夭夭悄悄使用了旱魃的一丝力量,拽住方申的一条胳膊,生生将胳膊扯断。 鲜血喷射。 哀嚎震天。 方圆面色渐冷,身形一闪而出,血色大手朝着桃夭夭抓去。 “嗖!” 一把飞刀破空而来。 直奔方圆脐下三寸。 方圆面色一变,下意识抽身而退。 踏!踏!踏! 裴礼从客栈中走了出来,左手拿着竹竿,右手则是抓着一把飞刀。 “二位都是成名已久的强者,如今以大欺小也就罢了,居然还要以多欺少。” “太损血骨二魔的名头了吧?” 方圆大怒,“死瞎子,报上名来!” 裴礼摇摇头,“我没有跟死人做自我介绍的习惯。” “年轻人,嚣张跋扈!” 方圆自觉受到了挑衅,体内气血爆发,本就肥胖的身子,再度胖了一圈。 他就犹如一个充满气的气球,对着裴礼飘了过去。 只是,速度快的不行,肉眼几乎无法捕捉。 “锵!” 裴礼以竹竿作剑,一剑斩出,剑气如虹,璀璨如柱,点亮了漆黑的夜幕。 轰轰轰!! 方圆以一身血气硬抗剑气,怒冲而来,一掌对着裴礼拍出。 裴礼脚尖轻点地面,身子拔地而起,同时飞刀再度投掷而出。 看着袭来的飞刀,方圆面色再度一变,又是奔着脐下三寸来的。 半空中一只血色大手抓住飞刀,瞬间捏碎。 裴礼稳稳地落在客栈房檐上,天眼通能清晰的看到方圆阴沉的几乎快要滴出水的面色。 不怪方圆如此,实在是他的小秘密被发现了。 脐下三寸,正是他所修功法的罩门所在。 并不是血魔大法的罩门,而是降魔掌的罩门。 他原是西域天龙寺的苦行僧,血魔大法是后来修的。 也就是说,他一切的实力,都是建立在降魔掌之上。 一旦降魔掌被破,他的一身修为,将会如河水决堤,数十年苦修毁于一旦。 “死瞎子!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方圆严重怀疑裴礼知道了他西域苦行僧的身份。 裴礼的回应很是简单干脆,只冷呵一声,“呵。” “淦!你去死吧!” 方圆绷不住了,怒吼着冲来。 他的身体再度鼓胀了一圈,只一掌,便凭空将客栈轰的连渣都不剩。 裴礼寒蝉剑出鞘,与方圆对撞在一起。 两人交手的动静极大,且招招致命。 裴礼很快便发现,这方圆是已经凝聚了肉身的精之花。 实力比之寻常宗师,要强上数倍不止。 与芙蓉镇遇上的李怀仁,实力应当在伯仲之间。 只是,如今的裴礼,已不是当初的裴礼。 他已是先天境后期,而且真气也压缩了三次。 “锵!” 某一瞬,裴礼抓住一个空档,寒蝉剑对着方圆脐下三寸爆刺而出,剑气如龙。 方圆面露大骇,体内血气疯狂涌出,在面前凝结出一面屏障。 与此同时,一掌拍出。 “轰!” 剑气与血气碰撞在一起,两者纷纷倒飞而出。 裴礼寒蝉剑脱手,右臂脱臼,面色白了一分。 体内真气翻涌,竟是有种压制不住真气,想要突破的征兆。 他急忙将右臂骨骼复位,全力压制沸腾的真气。 “哈哈哈!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真以为有些天赋便能无敌于天下,你……咳!” 方圆大笑,嘲讽的话语还未说完,便是突然咳出一口血。 往下看去,脐下三寸,插着一把飞刀。 原来刚才裴礼倒飞而出的同时,飞刀便隐藏在杀机之中。 “咳咳咳!!” 方圆剧烈咳血,浓稠的鲜血打湿了肚子上的衣袍。 一身修为更是如潮水一般迅速散去。 方圆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口中不断溢血。 远处, 裴礼嘴角微勾,只觉有趣,默默拉开了距离。 这方圆真是将他当成初出茅庐的雏了。 罩门被破,修为倒退是需要时间的。 岂有瞬间没了战力的道理? 果不其然,方圆见裴礼始终没过来补刀,再也装不下去了。 怀着同归于尽的想法,对着裴礼冲了过去。 裴礼脚下踏着玄妙步伐,不断的闪转腾挪,使出了放风筝的战略。 不久, 方圆一头栽在了地上,原本臃肿的身体,此时已是变得干瘪,就好似一个放了气的气球。 嗖!嗖! 远处,裴礼接连两只飞镖投掷而出。 方圆下三路中了两只镖,却没有反应。 又是一把飞刀来袭。 直接削掉了方圆的脑袋。 如此,裴礼这才松了口气。 来到方圆的尸体旁,在其身上一阵摩挲,很快便翻出了一部黑皮秘籍。 翻开秘籍,扉页便有四个大字。 “大剥离术。” 而在这四个大字下面,还有八个小字。 “欲练此功,必先自宫。” 裴礼跳过中间的内容,直接翻到秘籍最后,其上果然还有八个字。 “即便自宫,未必成功。” 第45章 冷风起鱼儿咬钩 这边, 桃夭夭与方申的交战很快接近尾声,最终是以后者被扯断四肢,拍碎脑袋结束战斗。 桃夭夭绝美的容颜上,有溅射的鲜血残留,看上去有种妖异之美。 她来到裴礼身旁,一眼便看到后者手里的秘籍。 大剥离术! 这一定就是血骨二魔修炼的魔功! 她张了张嘴,可终究是没有出声。 裴礼好似未曾察觉桃夭夭的异样,将秘籍揣进怀里。 先前他已经简单地看了一遍这魔功,确实是分上下两卷。 上卷名为血肉剥离术。 下卷名为筋骨剥离术。 是层层递进的关系。 虽说是依靠吸食他人血肉筋骨增强自身的修行方式,但威能属实不弱。 若是练至大成可生生将人瞬间剥的只剩一张人皮。 想来是方圆两人为了速成,所以两人各练一卷。 只是这两人明显是悟性不够,练了十几年,居然还只是堪堪入门,只会粗浅的以血肉筋骨增强几身。 除此之外, 这大剥离术乃是远古时期,一个被称为青帝的强者的成名绝技。 是与白帝同一个时期的强者。 对于青帝,裴礼倒是未曾听白泽提及,下次或许可以找白泽打听打听。 “喂!” 桃夭夭见裴礼收起了秘籍,急的下意识娇叱一声。 裴礼略微偏头,“怎么了?” “你!” 桃夭夭想开口要秘籍,可想也不想便知道,裴礼绝不会给。 毕竟他们立场不同。 日后说不定就是死敌。 只是,她乃是魔修,这大剥离术明显不是寻常魔功,一旦错过…… 她终是试探性的开口,“这,这功法能不能给我……” “不能。” 裴礼回答的很是干脆,提着竹竿转身便走。 桃夭夭气的一跺脚,小脸红扑扑的,左手在空中抓着,右手在空中狠狠的扇了几下。 就好似裴礼现在就被她抓在手中,可以肆意蹂躏。 眼见着裴礼渐行渐远,她急忙抓了上去,娇哼道:“你刚才为什么不早点出手?” “让我一个弱女子面对两个大恶人,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裴礼并未直接回答,而是问道:“你饿不饿?” 桃夭夭一愣,被裴礼整不会了,下意识道:“饿,饿啊。” “那你为什么不先吃饱再动手?” “我,我……” 桃夭夭一阵语塞,猛然发现,裴礼说的居然很有道理。 她摸了摸平坦的小腹,下意识就要回去吃些饭菜。 只是,别说饭菜了,连客栈都没了。 “……” 福来客栈没了,自然也没了落脚点。 裴礼准备就着夜色往北,进入折柳郡城休息一夜。 先前的大战,两人的马都已是被逸散的能量绞杀,故而两人只能步行。 裴礼走在前面,身后跟着桃夭夭。 裴礼能感受到身后有一道幽怨的眼神,但无动于衷。 约莫走了小半炷香,两人进入北面的荒山,很是巧合的碰见一个兔子窝。 裴礼伸手一掏,一黑一白两只兔子正抱在一起睡觉,下一瞬就被拽着耳朵抓出了被窝。 两只兔子眨巴着大眼睛,脸上满是懵逼。 裴礼又在林中找了些可以调味的草药与植物。 来到林中的一条小溪旁。 支了个木架,在下方生了火。 “你干嘛?” 桃夭夭见裴礼拿着匕首对准了一只兔子的脖子,当即冷叱道。 裴礼回道:“你不是饿了吗?” “我……” 桃夭夭一阵语塞,原本对裴礼还有些幽怨,突然就莫名有了一丝感动。 只是…… “那,那也不能吃兔兔啊,兔兔那么可爱。” 裴礼“看”了她一眼,有些诧异。 下一瞬,他收回视线,将两只兔子剥了皮,架在木架上烤了起来。 桃夭夭起初气的不行,说什么宁愿饿死也不会吃。 裴礼充耳不闻,当烤兔表面被烤的滋滋冒油,将各种当做佐料的草药捣碎,而后洒在烤兔身上。 立时,阵阵香味飘散。 桃夭夭时不时悄咪咪瞟一眼,小香舌舔了好几次樱唇。 半晌。 烤好了,肉香四溢。 裴礼用匕首削了块兔肉,放入口中咀嚼。 一旁,桃夭夭喉咙滚动,腹中传来咕咕声响。 裴礼也没多说,将一只烤兔递了过去。 桃夭夭俏脸浮上两抹醉人的红晕,接过烤兔咬了一口。 仅这一口,便是双眸一亮。 真香。 没想到兔兔长的辣么可爱,烤着也这么好吃。 桃夭夭很快便吃完了一只烤兔,正有些意犹未尽,裴礼又将半只烤兔递了过来。 “我吃不下。” 裴礼说道:“兔兔那么可爱,别浪费了。” “……” 桃夭夭有些尴尬,但还是接过烤兔吃了起来。 “你到底干嘛非要找到柳三元?” 裴礼仍旧未曾回答。 若告诉桃夭夭,他是为了杀柳三元,只怕桃夭夭会觉得他疯了。 一个先天境,居然追着个大宗师,说要杀了人家。 没有人会相信。 夜幕中。 月明星稀。 冷风乍起。 林中的树叶吹的发出簌簌声响,时不时还能有一两声鸟鸣在林中回荡。 倏地,飞鸟振翅的声音响起。 仅片刻,林中陷入诡异的寂静,好似天地被人按下了暂停键。 天际一闪一闪的星辰,就像是生命进入倒计时的读秒。 桃夭夭察觉到异常,下意识看向裴礼,“不对劲!” 裴礼笑了一下,只道一声,“鱼儿,上钩了。” 鱼儿? 桃夭夭秀眉紧蹙,心中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早便听闻柳三元为人谨慎,从不涉险。” “今日裴某倒是开了眼界。” 裴礼轻笑道:“糖糖大宗师,在两个先天境的小辈面前,居然还要藏头露尾。” 柳三元来了!? 桃夭夭面露紧张,下意识后退一步,四处张望,很快便在茂密的丛林中,发现了两道隐没的身影。 两道身影缓缓走来,借着昏暗的血色,依稀能辨认出,其中一人便是柳三元。 柳三元看都没看裴礼一眼,对桃夭夭冷声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血冢魔女居然跟烟雨楼杀手混在了一起。” “杀手?” 桃夭夭一愣,旋即面露惊骇的看向裴礼。 联想到裴礼的实力,再想到江湖上声名最盛的天骄。 烟雨楼,临渊! “瞎子。” 柳三元冷声道:“你似乎一直在找我,说吧,找我什么事?” “阁下都已猜出我是个杀手。” 裴礼笑道:“岂会不知,杀手找人,是为杀人。” 第46章 杀意浓天诛出鞘 “一个先天境居然来杀大宗师!?” “啊哈哈哈!!” 朱建峰好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捂着肚子笑了起来。 整个山林,寂静的仅有他的笑声。 好半晌,他的笑声才渐渐有了停歇的趋势。 裴礼挑眉,“未请教?” 朱建峰高傲的昂起头,“我乃折柳郡朱家嫡系血脉,血冢特别客卿,朱建峰是也。” “猪见疯……” 裴礼呢喃一声,想了半天,摇了摇头,“没听说过。” “是朱建峰啊!” 朱建峰似乎看出了裴礼的心中所想,立时气的面色铁青。 他蹭的一蹬地面,后背的长剑陡然出鞘,气势比之死去的方圆还要更甚几分。 裴礼面色微冷,右手拿着竹竿,左手按住寒蝉剑剑柄,怒冲而去。 两人交手的动静极大,兵器碰撞声不绝于耳。 由于裴礼是与朱建峰硬碰硬,故而第一时间便是落入下风,被压制的厉害。 仅看了一眼,柳三元便是没了兴趣。 不得不承认,烟雨楼临渊的名头很响,真实战力也远超同境界。 只是,终究还是个没有成长起来的小辈。 不足为惧。 “桃夭夭,没想到你也生还了。” 柳三元询问道:“你是跟着我的记号来的?” 桃夭夭被柳三元点名,顾不上回答,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肉眼可见的慌了。 在血冢时,她便与柳依依不对付,那时门主还算讲究,对于魔女之间的斗争不会插手。 可如今…… “呵呵。” 柳三元冷冷一笑,大宗师的气息适时透体而出,“带杀手来找我,你想我死?你背叛了血冢?” 桃夭夭压力倍增,光洁的额头上,有细密的香汗浮现,已是随时准备使用旱魃的力量。 怎料, 柳三元突然收回了大宗师的气息,面色也缓和了不少。 “你与依依素有嫌隙,会有此念头也情有可原,你所做的一切,我也可以既往不咎。” “我还可以把你培养的如依依那般金刚不坏,但前提是……” 柳三元不容拒绝道:“从今往后,你得听我的!” 桃夭夭秀眉紧蹙,心中思绪万千,最后竟是鬼使神差般看向正在与朱建峰交手的裴礼。 柳三元看出了桃夭夭的心思,当即嗤笑道:“你对他还抱有希望?” “也罢,本座先将你最后的希望抹杀,其余的咱们之后再谈。” 柳三元笑了一下,将朱建峰呵退。 “哈哈哈,瞎子,能让我们血冢门主亲自出手,你到底积攒了几辈子的福气啊!” 朱建峰后退还不忘嘲讽一波,与柳三元错身而过,又赶忙表了一波忠心。 柳三元一步步靠近。 咔! 寒蝉剑入鞘。 裴礼将手搭在了身后被布条缠住的天诛剑剑柄上。 “听说你师傅……” 唰! 柳三元话音还未落,裴礼陡然拔剑。 天诛剑出鞘。 滔天的杀意自剑鞘中逸散而出,天地间的一切被杀意笼罩,好似刮起了一股杀意风暴。 所有人都笼罩在这场杀意风暴之中,双耳嗡嗡作响,好似失聪。 桃夭夭被风暴迷了眼,脚下一个趔趄,干脆趴在了草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风暴停歇。 桃夭夭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抬起了一丝眼皮。 视线中出现了两个截然不同的画面。 一边草木茂盛,与先前一般无二。 另一边,原本的山林如今已是平坦的光秃秃一片,就连地面都被无数道剑气削掉了三尺。 放眼看去,削掉了地面与夜色融为一体,不知延伸出了多远。 而在这两幅迥异的画面交界处,裴礼仍旧保持着挥剑的动作。 至于柳三元,已是不见了踪迹,不知是跑了,还是尸骨无存。 咔。 天诛剑重新入鞘。 裴礼微微偏头,面向呆若木鸡的朱建峰。 “扑通!” 朱建峰夸擦一下跪了下来,声音颤抖道:“少少少少侠,我我我跟柳三元不不不熟的……” “你先前说,你是血冢客卿?” “我,我刚才吹牛逼的!” “我当真了。” …… 一直到从那片山林离开,桃夭夭俏脸上都还有震撼残留。 她有想过裴礼的底牌会很强,可没想到居然这么强。 居然连大宗师都能秒杀。 还好当初同意了与裴礼的交易,不然她绝活不到现在。 夜已深。 朦胧的月色笼罩大地,好似给大地披上了一层薄纱,平添了一丝旖旎。 两道人影翻进了折柳郡城的城墙,就近找了家客栈入住。 掌柜的是个身宽体胖的中年人,见投宿的是对年龄相仿的少男少女,立时脑补出了某种暧昧关系。 他会心一笑,很是贴心的只开了一间房,还对裴礼挤眉弄眼的。 只是,裴礼是个瞎子,掌柜注定是在白费功夫。 硬是让掌柜开了两间房。 翌日, 裴礼被桃夭夭拉着,在折柳郡的街市逛了起来,第一次感受到了扬州的繁华。 桃夭夭左看看右看看,表露出了从未表露过的少女情怀。 耳边不断有她银铃般的笑声。 倏地, 桃夭夭在路边摊位上见到一只正在被售卖的小狸花猫。 黑白灰三种颜色的毛发,虽说瘦小,但很是灵活好动,透着股子机灵。 桃夭夭一眼就喜欢上了。 她将狸花猫抱在怀中,“老板,这小猫咪多少钱?” 摊位老板是个二十出头的少年,头一次与桃夭夭这般绝美女子近距离接触。 就好似看到了天上下凡的仙女。 他心脏怦怦跳,不敢盯着看,只好低着头,可视线却不由自主的瞟一眼,又瞟一眼,再…… “喂!” 桃夭夭见他没说话,冷声道:“这猫咪多少钱?” “啊,哦,二十文。” “二十文?” “不不不,十文钱,十文钱就够了……” 桃夭夭对钱没什么概念,也不知是贵了还是便宜了。 她看向一旁的裴礼,“诶,你带钱没?” “你没有?” “你觉得我桃夭夭出门需要带钱吗?” 裴礼略微沉默,“没钱你逛什么?” “你可真啰嗦!” 桃夭夭撅嘴道:“就算我借的,日后还你!” 裴礼叹了口气,取出十文钱交到摊位老板手中。 桃夭夭爱不释手的抱着狸花猫,转身离去。 “喜顺,你先前不是说那猫要卖五十文钱吗,怎么十文钱就卖了?” 旁边摊位老板凑了过来。 少年愣愣出神,好似未曾听到耳旁的话,只盯着桃夭夭离去的背影,口中不断呢喃。 “桃夭夭……桃夭夭……” 懵懂少年郎。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当啷啷! 天上有四十文钱落下,正好落在少年掌心。 加上原先的十文。 不多不少,正好五十文。 第47章 西湖边灼灼其华 春风和煦,日暖风轻。 吹拂在脸上,好似与春天来了一场拥吻。 扬州折柳郡繁华的市集上,人潮汹涌,人生百态。 桃夭夭抱着才买来的狸花猫,走在热闹的街头,时不时还用脸蹭蹭猫咪的毛发,欢声不断。 裴礼跟在她身后,保持着固定的三步距离。 倏地, 汹涌的人潮中,桃夭夭回眸一笑,比春风还要柔,比暖阳还要暖。 “诶,这猫是不是很可爱?” 裴礼回道:“我看不见。” 桃夭夭愣了一下,又道:“是你付的钱,你给它取个名字吧。” 裴礼很认真地想了想,“你是不是不准备还钱了?” “嘻嘻嘻,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嘛。” 裴礼叹了口气,天眼通看了眼桃夭夭怀里的狸花猫,“就叫花花吧。” “花花……” 桃夭夭呢喃几声,展颜一笑,“那花花就当是你送我的咯。” 裴礼没有回话,像是没听到,往人海中走去了。 桃夭夭笑靥如花,抱着花花追了上去。 两人没有再逛,而是来到西湖边上的一家名为如意楼的酒楼。 这里的西湖醋鱼声名远扬,今日得闲,倒是可以尝尝。 如意楼临湖而建,可以一边喝酒,一边赏景,故而客源不缺。 裴礼两人来的早,在二楼占了个临窗的座。 转眼,酒过三巡,菜却没怎么动。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桃夭夭说起了往事,这一说,便停不下来了。 她说,她从小就是孤儿,五六岁的时候,就在街头跟一群同样落魄的孩子抢东西吃。 她说,她进入血冢只是意外,好在还有些武道天赋,历经十余年,终于在血冢有了一席之地。 她说,血冢就像是在养蛊,只有杀死对手的人,才能活下来。 她说,她杀了很多人,其中大部分都是第一次见面,但是没办法,她不杀,她就要死。 她不想死。 不知不觉,桃夭夭脸颊上竟是多了两道泪痕,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往事。 她分明在笑,可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她还说如果没有进入血冢,或许生活会与现在大不相同。 或许会如大多数女子一般,遇上一个中意的少年郎,成亲,生子,白首,死去。 又或许,会是个更加纯粹的悲剧。 裴礼坐在她对面,一言未发,只面向窗外的西湖。 西湖面上,有成双入对的鸳鸯,在水中嬉戏。 再远一些,有一叶扁舟,其上有身影一双,四人诉说着相见时难别亦难的纸短情长。 人世间的悲欢各不相同。 一个个故事串联在一起,编织出了百样人生。 谁都有故事,谁的故事都刻骨铭心。 有些故事辞藻华丽,拼了命的想引起旁人的共鸣。 可有些故事,仅是三言两语,便让人长叹一声。 日落西山。 残阳如血。 折柳郡城中,一支忙着赶路的商队北上凉州。 商队有十余车货物,装的都是布匹。 今日,商队增加了一架马车,位于商队中间。 商队本不想让生人同行,但是没办法,他给的太多了。 “桃姑娘,从扬州到凉州,这一趟要走大半年时间,有事招呼一声便好。” “多谢杨叔。” “小事。” 马车外马蹄渐行渐远。 马车内,桃夭夭怀里抱着花花,手掌不断抚摸在其身上。 临出城门时, 她掀开窗帘往城中看了一眼。 只是,并未看到那道双目缠着缎带的身影。 心中一阵失落,叹息着放下了窗帘。 走了。 这一去,便不知还能不能再见。 至少,十年内不会再见了。 倏地,她从怀中取出了一部黑皮秘籍。 大剥离术。 桃夭夭不知裴礼为何会愿意将秘籍给她。 分明先前问他要,他都没有给。 不过桃夭夭断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耳边仍旧回荡着裴礼最后的那句话。 “日后若是听到你杀人成性,我会走一趟幽州,亲手杀你,而且,我不会一剑将你穿心。” 突然,桃夭夭笑了,两行泪水落了下来。 她感觉她前半生的泪水,也没有今日落的多。 “只可惜,你不是剑圣。” “还好,你终是剑圣。” 就在这时, 笛声响起。 桃夭夭下意识掀开窗帘,无比希冀地探头往后方巍峨的城墙看去。 只是, 人潮汹涌,难觅其踪。 …… 城墙内。 裴礼坐在墙角下,腰间悬着两把剑,腿上靠着一根竹竿。 玉笛放在嘴边,笛声飘飘荡荡,莫名有些忧伤。 “未曾走到绝境路彼岸花不开,辛酸只为长安远倒卧在琼台……” 一曲终了。 四周已经围了不少人,不论懂不懂曲,此时皆是眉头紧锁。 有人误将裴礼当成了街头卖唱的,将大把铜钱丢在了裴礼脚下。 裴礼收起玉笛,拿起竹竿,从一地的铜钱上踩着走了过去。 此一幕,看的围观之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视金钱如粪土,世上竟有这种人? 还是他是个瞎子,看不见? 耳边不断有议论声响起,裴礼充耳不闻,一路往南。 之所以会将大剥离术给桃夭夭,自然也是有考量的。 这半个来月的接触,裴礼发现桃夭夭骨子里是有善的。 只是以往的生存环境,迫使她不得不将善意隐藏。 一个内心有阳光的人,再坏也坏不到哪去。 尽管她是魔修。 可裴礼并不觉得魔修就该斩尽杀绝。 他始终觉得,武道就该百花齐放。 另外,魔,又是谁定义的呢? 在魔或者妖的眼中,人又何尝不是异类呢? 除此之外,上古之时,发生了大战,可这是后世对上古的总结。 那么问题来了,是不是输的一方,就被打上了魔的标签? 无人得知。 其实裴礼原是想将大剥离术衍化一下再给桃夭夭,可他发现,居然衍化不了。 此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 其一,这功法已是最完美的状态。 其二:这功法已经被衍化过。 当然,又或许,这根本就是一种可能。 至于其上的自宫之说,也并不是所着之人的恶趣味,而是这本就是为女子量身定做的。 接下来的时间,裴礼都在赶路。 约莫一旬时间,裴礼回到了白龙寺。 白龙寺好似已经恢复了原样,除了少了些僧人。 各大宗门之人也已是离去。 裴礼在寺中上了柱香,就欲下山牵着白马离去。 倏地,新任住持空见大师走了过来。 “裴少侠,姜姑娘还在藏经阁顶层等你。” 第48章 林中猎弓如满月 白龙寺。 藏经阁顶层。 一身紫裙的姜月瑶盘膝坐在一个蒲团上,体内澎湃的真元不断灌输入锦盒。 其内, 那颗原本有黑纹的金色舍利子,经过近一个月的真元灌输,黑纹已是仅有浅浅的一丝。 若是不仔细看,甚至都无法发现那一丝黑线。 “人解决了?” 倏地,姜月瑶停下真元灌输,缓缓睁开了美眸,面上始终没有表情,一副冰山美人的模样。 裴礼摸索着手中的竹竿,如实道:“没有。” “唉。” 姜月瑶叹息一声,说道:“桃夭夭身上有魔门最后的气运,你的一次心软,日后也不知会带来何种后果。” “她会去幽州,十年之内不会南下。” 裴礼抬起头来,“她是我放的,若是出了问题,我会出手。” 闻言, 姜月瑶也并未继续多言,毕竟这情况早有所料。 至于日后的变故,也只能日后再谋划了。 她问道:“接下来准备去哪?” “并州。” 其实按照裴礼的打算,是打算在进入并州之前突破宗师。 他需要静下心来修行一段时间,如此才能放心压缩真气。 若是时常在打斗,难免会出现不受控制破境的情况。 他的底线是压缩九次真气。 当然,压缩的次数越多自然越好。 姜月瑶点点头,“到了并州,你可以去一趟武当山。” 裴礼问道:“怎么?” “没怎么。” 姜月瑶说道:“老天师可是传说中的人物,你不该去见见?” 裴礼好似听出了她的一丝言外之意。 老天师应该是个对他很重要的人, 至于如何重要,现在还不得而知。 裴礼也不是纠结的人,点了点头应了下来,转而问道:“你们在白帝城准备的如何了?” “一切就绪,只等妖族进攻剑气长城。” 姜月瑶将鬓角的一缕青丝挽至耳后。 裴礼倏地问道:“剑气长城守得住吗?” “守得住,不过难免会有些漏网之鱼。” “妖族之祸蔓延内地,势必满目疮痍。” “不破不立。” “那那些本就生活的水深火热,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怎么办?” 闻言,姜月瑶略微沉默,“不会有大妖越过剑气长城。” 说完,她还补充一句,“至少,妖圣过不来。” 闻言,裴礼不再多言,莫仙仙谋划了数千年的事,不可能因为他几句话改变的。 莫仙仙的谋划,其实就是白泽的那十六个字。 妖门不开,天门不显,魔门不入,仙门不得。 如今,妖门已开,局势已然不可逆转。 只是,百姓要愈发的苦了。 一阵沉默。 裴礼倏地问道:“神仙留步现在到哪了?” 姜月瑶眸光微转,“你是想问小白吧?” 裴礼并未答话。 姜月瑶说道:“白泽在大虞的布局基本已经完成,接下来该是去西域了。” 西域,在西边。 而他,要去东边。 “我还有件事。” 裴礼问道:“林尘呢?” 自从进入焚香谷,裴礼并没有见到林尘的身影。 之后他也问过桃夭夭,可后者根本不认识林尘,无法给出回答。 “不必担心,他没那么容易死。” 姜月瑶说道:“他有他的路要走。” 闻言,裴礼稍稍松了口气。 林尘此人重情重义,颇具侠义之心,再加之剑道天赋,若是早夭,还当真是这个时代的损失。 另外, 裴礼与林家的交易,还未完成。 两人再度交谈了几句,裴礼得知姜月瑶再有几日便可完成对旱魃最后的镇压。 这之后,她也要离开,前往剑州。 这个镇压着旱魃的舍利子,将会留在此处,日后会有三位空字辈高僧,日日夜夜寸步不离的守护在此。 此间事了。 裴礼下了山,骑着白马,再度启程。 …… 春日正浓,阳光正好。 一支守卫森严的大军,一路往北,浩浩荡荡,没有尽头。 车队中央,有两架马车极为显眼。 车轮刷上了朱红色的漆,车盖为青色,其上有金色的花纹与装饰。 三匹神驹共拉一车,一前一后的行进。 这两架马车内住的,便是当今大虞四皇子与七公主。 有六皇子虞航被妖族所害在前,大虞皇室出行,守卫力量已是大大增强。 除了有皇家亲卫寸步不离,沿途驻军更是要百里相迎,百里相送。 倏地,前面的车驾窗帘被掀开,四皇子虞牧的脑袋从里面伸了出来。 大口呼吸着外面新鲜的空气,而后干脆走出马车,手里还拿着一把平平无奇的剑。 他骑着一匹神驹,来到后方的马车旁,朗声道:“小七,今日天气不错,正好狩猎。” 马车内沉默半晌,而后便有七公主虞乔的声音传来,“四哥稍后,容我换身衣裳。” “好。” 并未太久,一身劲装打扮的虞乔走出马车,立时有护卫牵来一匹通体雪白的神驹。 兄妹两人骑着马拿着弓箭,脱离大军,往一旁的山林中奔去,后方有千余持枪悬刀甲士紧紧相随。 “将军,四皇子与七公主狩猎去了。” 大军在前方,有人禀告。 “许大人,咱们是否需要暂缓行军?” 领军的将领蹙了蹙眉,看向身侧身着道袍的许星河。 “不必。” 许星河眼睛半睁着,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似睡非睡,似醒非醒。 实则方圆三十里,尽在掌握。 “嗖!” 一只箭矢划破空气,在林中极速穿梭。 “啪!” 一只全速奔跑的梅花鹿被射倒在地。 它只是在吃草,没有得罪任何人,可箭偏偏射向了它。 它没有错,只错在不该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个地方。 它挣扎的想要站起,可一切都是徒劳,不过是伤口的血,流的更快了。 它眼睁睁的看着杀它的凶手靠近,却什么也做不了。 “噗嗤!” 四皇子虞牧拔出刺穿梅花鹿脖颈的箭矢,鲜血喷射。 他擦去溅射在脸上的温热的血,冷声道:“这畜生死就死了,还非要溅我一身血。” 七公主虞乔看在眼中,并未多言,只看向天空中的一群大雁,拉弓如满月。 弓如霹雳玄惊。 两只大雁犹如惊弓之鸟,从天空坠下,摔死当场。 “四哥。” 虞乔樱唇微张,“有时候,不用箭,也能狩猎。” 虞牧哈哈一笑,“看来,小七是深谙狩猎之道啊。” “四哥谬赞了,其实这一招我是与四哥学的。” “哦?此话怎讲?” “半年前,六哥,河州……” 第49章 往生林坟前祭酒 “半年前,六哥,河州。” 虞乔眸中没有色彩,语气很是随意的说出了时间地点人物。 艳阳高照的山林中,气氛陡然转冷。 虞牧一手拿着弓,一手拿着沾了鹿血的箭矢。 他瞥了眼后方的千余名皇家亲卫,视线很快落到一身劲装的虞乔身上。 “哈哈哈。” 虞牧突然笑了起来,“小七,你在说什么呀,四哥怎么听不懂?” “我随口胡诌罢了,四哥莫要在意。” 虞乔微微一笑,浅尝辄止,好似蜻蜓点水,并未将话题继续深入。 虞航在世时,最受父皇喜爱。 听闻虞航想去河州游历,父皇甚至将服侍多年的掌印太监派去做护道人。 虞乔也是在虞航出宫前,无意听后者说起,会与四哥虞牧一起出行。 只是,不知怎的,虞牧留在了宫中,虞航却死在了外面。 “小七,你怀疑是我害死了六弟?” “我与六弟在众皇子中最为要好,为何要害他?” “如果六弟真是被人算计了,那也应该是太子。” “六弟深受父皇宠爱,没准是让太子感到了威胁。” “而且当时谁也不知道烟雨楼临渊会从梧桐城经过。” 虞牧冷声道:“若不是遇到了临渊,六弟身边除了赵公公,还会有南镇抚使张忠这个大宗师,妖族岂能杀的了六弟?” 闻言, 虞乔秀眉微蹙,心中也有些吃不准了。 若论动机,确实太子的嫌疑要更大。 只是,烟雨楼临渊的行踪,太子又是如何控制的呢? 还是说算计之人还未浮出水面? 剪不断,理还乱。 虞乔不再去想。 她鬼使神差般瞥了眼虞牧腰间从不离身的佩剑。 轻夹马腹,往坠落大雁的方向行去。 虞牧面色一阵变化,随着一次深呼吸,脸上再度浮上平日和煦的笑。 兄妹两人在林中狩猎,很快便收获满满。 “小七。” 虞牧骑马来到虞乔身旁,“你真要带那个江湖人去京城?” “嗯。” 虞乔轻嗯一声。 “他的丹田已经碎了,此生武道之路算是走到了头。” “不仅是个废人,还会是个病秧子。” 虞牧偏头道:“这种人带回去有什么用?” “我喜欢。” 虞乔蓦地转头,对着虞牧狡黠一笑。 她转而问道:“此次回京,父皇会分封皇子,你可知你会被分去哪?” “你四哥我从没什么野心,去哪都行。” 虞牧倏地笑道:“不过要是去登州,那就再好不过了。” “那可是东北王的地盘?”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虞牧说道:“登州也属我大虞的疆域,何时成了东北王的了?” 虞乔并不说话,只面色古怪的盯着虞牧。 虞牧倏地哈哈一笑,“其实为兄只是对铸剑山庄比较感兴趣。” 提到铸剑山庄,虞乔再度看向了虞牧腰间的佩剑。 “小时候不曾见四哥练剑,近些年四哥倒是对剑道愈发痴迷了。” “我配剑不过是附庸风雅,不然恐让人看轻了去,其实也就是些假把式。” 虞牧随着笑了笑。 这时,有一骑飞马来报。 “七公主,那人醒了。” …… 映月城。 吉利堂棺材铺。 这月余时间,一直未曾开门营业,有人来叫门,也是无人应答。 中堂。 尽管外面艳阳高照,可这里却是漆黑一片,连一丝光线都无法照射进来。 就像一个被世界遗忘的角落,哪怕是就此消失,也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的那种。 “咯吱~” 中堂两扇门扉被推开,暖风吹拂而入,暖阳照亮了一角,露出座椅上略显憔悴的五爷。 而在中堂正中,摆放着一口黑色棺材。 五爷微微偏头,便见到裴礼迈入了大门。 “滚!” 他的目光转瞬间变得无比狠厉,一声冷喝。 立时,一股飓风凭空而现,将刚刚走进来的裴礼给拍了出去。 裴礼一声闷哼,体内真气出现紊乱的征兆。 他压下乱窜的真气,再度迈步往中堂走去。 五爷仍旧是狠厉的眼神,可却并未再出手。 “映月城东边五十里,有个往生林。” 裴礼说道:“当地人传说,葬在那的人,会有来生。” 五爷眸光一阵变化,最后一声叹息,整个就好似一个泄了气的皮球,莫名苍老了不少。 裴礼与五爷一起将吴柳葬在了往生林,纸钱香烛,一应俱全。 裴礼烧着纸钱,又将一壶女儿红,洒在了坟头,算是送吴柳最后一程。 五爷在一旁喝着闷酒,仰头灌了又灌,不知在想些什么。 “走了也好。” 突然,五爷怅然的声音响起。 裴礼有些恍惚,略微偏头,“什么?” “柳三元的养尸之术有很大的缺陷,一旦开始,便是不能停。” 五爷叹息道:“其实柳儿的身体,早就出了问题。” 闻言,裴礼没有回应,继续烧着纸钱。 五爷好似在自说自话,从八年前在柳三元手中救下吴柳开始说起。 裴礼静静的听着,就像是听五爷讲了个故事。 是故事,终会有结局。 这结局似乎是以悲剧结尾。 只是,据五爷所说,吴柳临走时,脸上出现了从未见过的笑。 那是放下了一切,自我救赎,自我解脱的笑。 若是这般,那这还算不算悲剧? 夜幕降临。 裴礼骑着白马离去。 林子里,五爷仍旧坐在坟前,不愿离去。 他看向裴礼离去方向,一直到后者快要消失在视线尽头。 “小子!” 裴礼勒马驻足,回过头来,“五爷有何吩咐?” “你真杀了柳三元?” 五爷早就注意到,天诛剑出过鞘。 以他对裴礼的了解,天诛剑应当是最强大的底牌。 能让裴礼使用这张底牌,若仅是宗师,只怕还不够格。 如此,也就不难推断了。 “是。” 裴礼说完,一夹马腹。 身后再度传来五爷的询问。 “天诛剑再出鞘,还能不能杀大宗师?” “不一定。” 闻言, 五爷蹙了蹙眉,面色有些捉摸不定,一直到视线再没了那道身影,这才叹了口气。 裴礼离开了。 安然无恙。 但他后背已经被冷汗打湿。 他不确定五爷最后是否动了杀心,但终究是没有出手。 虽说吴柳是一心求死,但到底是裴礼亲手杀的。 五爷对吴柳很是在意。 天底下,有两物不能直视。 一为太阳。 二为人心。 第1章 水仙岭登高破境 建安二百零三年,九月初九。 并州,水仙郡。 当地有座山,名曰水仙岭。 传闻,水仙岭上,有仙,世人都唤其为水仙娘娘。 水仙岭毗邻沧澜江。 从江上看,水仙岭高耸巍峨,云雾缭绕,顶端大半座山更是置身云雾之中,不可窥其貌,神秘异常,俨然一副仙人隐居之所。 恰逢登高节,今日的水仙岭热闹非凡。 年轻人总会相邀三五好友,结伴攀登水仙岭。 一名十四五岁的少年,身形矫健,迅疾如风,三步并作两步,转眼便是迈上了十数个台阶。 他倏地转身,对一个手持竹竿、双目缠着缎带的瞎子招手道:“裴大哥,快来啊!” “好。” 瞎子笑着应了一声,可速度却始终不疾不徐,一步一个台阶。 这人自然便是裴礼。 距离扬州之行,已经过去了整整两年半时间。 与五爷分别后,他便是一路往东,走了数月才到的水仙郡。 水仙郡有山有水,确是个避世的好地方。 先前那喊话的少年郎,名叫慕望鱼,是个要强的小家伙。 裴礼在水仙郡定居后,不久便是与之相识。 今日登山,便是慕望鱼发起的。 而除了他们两人之外,还有一名少女…… “裴哥哥,望鱼哥,你们等等我。” 后方, 一名十一二岁的少女,一手扶着登山栏杆,一手擦着额前细汗,娇喘微微,显然已是体力渐有不支。 少女名叫秦水莲,生的小家碧玉,唇红齿白,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已初具蒲柳之姿。 虽只小荷才露尖尖角,但雏菊美人初醒,一颦一笑一回眸,皆是透着股青涩稚嫩之美。 是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水莲。” “咱们登山还没半个时辰,你怎么就累成这样了?” 慕望鱼跑了过来,搀扶着秦水莲拾阶而上。 “望鱼哥,你太快了,我要不行了。” “你再坚持一会,咱们就要到娘娘塔了。” 说话间,慕望鱼伸手指了指上方的一座巍峨高塔。 只是,那高塔看着像是在眼前,可实际过去,少说还要一个时辰。 秦水莲撅着小嘴,一阵鼻音哀鸣。 慕望鱼感觉心都要化了,忙道:“水莲,要不我背你吧?” 秦水莲俏脸飞上一抹不易察觉的红晕,“不好吧,这里这么多人……” “怕什么。” 慕望鱼屈膝弓背,拍了拍自己坚实的后背,“上来,我背你。” 秦水莲很是扭捏,可着实拧不过慕望鱼,只得俏脸发烫的趴在了后者后背。 慕望鱼好似有使不完的劲,哪怕是背着一人,速度亦是不慢,转眼便将裴礼超了过去。 对此, 裴礼微微一笑。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挺好。 约莫一个来时辰,三人终于来到水仙岭半山腰处。 虽只半山腰,但已是世人可攀登的最高处。 传闻,再往上便会扰了水仙娘娘的清修,是大不敬。 故而,所有登山之人,都会不约而同的在这里停下。 好在半山腰处,修建了一座八角玲珑塔,名曰娘娘塔,也叫水仙娘娘塔,可供世人登塔眺望。 该塔是八百年前,当时的水仙郡郡守卢凿主持建造的。 传闻当年卢凿乘船来水仙郡上任,沧澜江上突然狂风大作,波涛汹涌,有水怪兴风作浪。 幸有水仙娘娘仙灵,卢凿这才保住了姓名。 上任后的卢凿为了报恩水仙娘娘,召集全郡有头有脸的富商,募捐到了五十万两金银。 修建了水仙娘娘塔,也凿出了这登山之梯。 “娘娘塔上好多人啊,咱们怕是要上不去了。” 秦水莲眼见着面前的人满为患,不由得一阵失望。 慕望鱼洒然一笑,“人多才好,咱们都不用挤,会有人推着我们上塔。” “啊?” “等下就瞧我的吧!” 慕望鱼拍了拍胸脯,旋即看向裴礼,“裴大哥,待会你抓紧我的衣服,咱们一起上去。” “我便不上去。” 裴礼笑了笑,“你与水莲上去吧。” “这样啊。” 慕望鱼略微踟躇,也没继续坚持,觉的裴礼可能是因为看不见,所以懒得上去。 倒是秦水莲,担心裴礼一人多有不便,毕竟这里人山人海。 “你们放心去吧,我就在这歇会,等你们下来。” “那我也不……” “水莲,裴大哥也不是小孩子,不用担心。” “诶,望鱼哥,你弄疼我了……” 慕望鱼拽着秦水莲,很快便是淹没在汹涌的人海。 裴礼施展天眼通,发现塔中亦是人满为患,想来慕望鱼两人这一趟登塔,时间不会短。 这娘娘塔呈八角状,四周尽皆墨色,可塔顶却是一片金光灿灿。 每逢阴雨天,总能看到天雷落在塔顶。 当地传闻,这是水仙娘娘发怒,是要震慑沧澜江里兴风作浪的水怪。 “你这瞎子,在这挡什么道!” 裴礼的肩膀突然被人推了一把。 推人的是一个身形略显臃肿的中年男人,肩膀上还坐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 只是, 被推了一下的裴礼纹丝不动,反而是那个中年男人往后倒去,眼看着就要摔下楼梯台阶。 其肩上的小孩更是吓得哇哇大叫。 裴礼伸手抓住了男人的胸前的衣襟,轻轻一拉便将之拽了回来。 什么也没说,裴礼走开了。 那中年人顾不得头上的冷汗,一个劲的安慰小孩,等他反应过来时,先前那挡道的瞎子已经不见了踪迹。 “谢,谢谢……” 一声道谢,在嘈杂的现场,泛起一丝微弱到不可察的涟漪。 登山的人越来越多,裴礼很快便没有落脚之地,就连塔背面,都已是人头攒动。 裴礼脚尖轻点地面,身影飘然而起,落在围栏外,下方一个凸起的岩层上落去。 此处可以避开汹涌的人潮,是个清静地。 天眼通视野开阔,下方奔腾的沧澜江尽收眼底。 大河上下,顿失滔滔。 山舞银蛇,原驰蜡象。 好似腾飞的巨龙,狂放不羁,桀骜不驯。 整整三个时辰,裴礼就静静的站在那,看那潮起潮落。 之后江湖盛传,烟雨楼临渊,于水仙岭观沧澜江,破境宗师。 第2章 泉亭巷雪莲红倌 水仙岭。 慕望鱼与秦水莲手拉着手,历经数个时辰,终于来到了娘娘塔最高的第六层。 可他们还没来得及看风景,便听到环廊上众人的一声声惊呼。 他们转头看去,却发现环廊上之人,全部往南边汇聚而去。 “水莲,咱们也去看看!” 慕望鱼被勾起了好奇心,与秦水莲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这才来到环廊上。 入眼,天空上有一朵朵祥云汇聚,层层叠叠,越聚越多。 某一瞬,祥云中有一道色彩斑斓的神光落下,没入到下方围栏外,不得全貌。 “水仙娘娘!” “是水仙娘娘显灵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旋即所有人都好似痴迷,纷纷跪在了地上,双手合十,虔诚祈祷,不敢乱看,生怕惹的水仙娘娘不悦。 慕望鱼与秦水莲也不例外。 不过慕望鱼忍不住上半身探出栏杆,往下方斑斓神光落下的位置多看了一眼。 他呆愣住。 “望鱼哥,你这样会冒犯到水仙娘娘,快跪下。” 秦水莲秀眉紧蹙,赶忙拉着好似失了魂魄慕望鱼跪了下来。 放眼看去,整个水仙岭乌泱泱跪倒一大片。 无论身处何地,无论在做什么,皆是虔诚的跪了下来。 就连远处的水仙郡,都越来越多的人跪地祈祷。 水仙娘娘庇佑水仙郡八百载,万民信仰早已深入人心。 如今这水仙岭显露神迹,愈发证明水仙娘娘一直都在。 不知过了多久,斑斓神光消失,天空汇聚的祥云悄然散去。 世人渐渐回神,将生活重新拉回到正常的轨道。 只是,所有人的话题,都在围绕水仙娘娘展开。 慕望鱼与秦水莲从塔上下来了,一眼就看到站在栏杆处的裴礼。 “裴哥哥。” 秦水莲兴冲冲的小跑而来,眉眼弯弯,“你真的一直在原地等我们啊?” 裴礼笑了笑,并未说话。 很快,三人结伴下山。 秦水莲十分自然的挽住了裴礼的一条胳膊,绘声绘色地讲述着在塔顶见到水仙娘娘显灵的景象。 慕望鱼不知怎么,没了上山时的活力,落在两人身后,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身后一直有一道目光,裴礼仿若未觉。 …… 夜幕降临。 忙碌了一天的人们,纷纷往家中赶。 水仙郡城亮起万家灯火,阑珊的烛光好似一只只萤火虫,密密麻麻,编织出一幅繁华夜市。 泉亭巷。 位于水仙郡城南边偏僻的一角。 相比于水仙郡随处可见的繁华,泉亭巷倒是显得萧条了。 这里住的人,大多生活拮据,贫民居多。 巷子东边的一户人家。 一名二十六七岁女子推开了院门,来到大街上,往街道尽头眺望。 街道上没有灯火,好在月色并不暗淡。 倏地, 三道人影出现在街道尽头。 女子隐约见到一道熟悉倩影,下意识唤了一声,“水莲?” “姐姐!” 街道尽头,秦水莲扬手招了招,激动的跑了过去,一头扎进了对方怀中。 这女子名曰秦雪莲,乃是秦水莲的亲姐姐。 除此之外, 秦雪莲在十年前卖身于郡城东边的临江阁,做了个红倌人。 平日里,秦雪莲是在临江阁过夜的,今日也不知怎么,竟是回了家。 秦雪莲嗔怪道:“怎么今日这般晚回家?” “姐姐,我到爬水仙岭,见到水仙娘娘显灵了……” 秦水莲迫不及待的分享着今日的喜悦。 秦雪莲笑着揉了揉妹妹的脑袋,什么也没说。 “裴礼,望鱼。” 秦雪莲热情的道:“我屋里已经烧好了饭菜,留下吃过饭再回去吧?” 慕望鱼下意识点头道:“好啊,我早就饿……” “望鱼!” 突然,一声冷喝自街道西边响起。 就见一名弱冠之岁,体格健硕长的却很是秀气的少年,阴沉着脸走了过来。 这人名叫慕望山,是慕望鱼的亲大哥。 慕望山小时候颇有些读书天赋,三岁识千字,五岁背诗文,七岁熟读四书五经。 十三岁参加科举,院试得中秀才,还是院试第一的院案首。 一时间,在水仙郡名声大噪。 怎料,十六岁参加乡试,不中。 之后十九岁又一次乡试不中。 自此,慕望山自折毛笔,不再读书,在沧澜江打鱼为生。 “哥,你怎么来了?” 慕望鱼缩了缩脖子,对于这个大哥有着天然的畏惧。 “这么晚了不回家,是不是又想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鬼混?!” 慕望山一声冷喝,视线还扫了眼不远处的秦雪莲姐妹。 “没……” 慕望鱼张了张口,极力的想要辩解。 只是, “住口!” “现在立刻给我回家,咱家就是再如何穷,也不至于饿着你!” 慕望山意有所指道:“在这吃饭,你也不怕吃坏了肚子!” “……” 慕望鱼低着头,不敢违抗,只能跟着大哥回家。 脚步声渐渐远去,街道上陷入短暂的寂静。 “望山哥太过分了!” 秦水莲俏脸憋的通红。 “水莲,莫要说了。” 秦雪莲黯淡的俏脸上,艰难的爬上一抹苦笑。 她转头看向裴礼,“裴小哥若是不怕在我这会吃坏了肚子,不妨留下吃点。” 裴礼拱了拱手,“那就叨扰了。” “不叨扰,不叨扰……” 秦雪莲连道数次不叨扰,“水莲,快扶你裴哥哥进屋。” “好!” 秦水莲忙应了一声 裴礼任由她扶着进入院子,天眼通却看见,秦雪莲在街上悄悄抹着眼泪。 这是个女子地位卑贱的世界。 这是个讲究三纲五常,女子恪守女德的世界。 女子失节,罪名不可谓不大。 更何况是秦雪莲这种卖身青楼的红倌人。 至于她有多少卖身青楼的理由,世人不关心,也不会去关心。 世人只会说,她是个婊子。 一双玉臂千人枕,一点朱唇万人尝。 世人的成见,是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任凭如何努力,也休想搬动。 或许某一天,会被这座大山压趴在地上,无法呼吸,直至死去。 到那时,肯定又会有人站出来,为死去之人发声。 只是, 迟到的正义,还能算是正义吗? 第3章 秋风起烟雨狼烟 “裴哥哥,快进来。” 秦水莲搀扶着裴礼进屋,还昂起精致的俏脸,“我姐姐每次回来,都会带好吃的。” “那我今日倒是有口福了。” 裴礼笑了笑,自然也知道秦雪莲每逢回来都会打包一些临江阁客人吃剩下的菜。 虽说是剩菜,但到底是临江阁出品,寻常百姓,可是吃不到的。 对于剩菜,临江阁宁愿倒入沧澜江喂鱼,也不会分给平民百姓。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此,绝非一句空话。 进屋后,秦水莲便见到,桌上摆放的菜只是寻常家常菜,不由得有些不解。 这时,秦雪莲走了进来,“今日来的更早,我便自己烧了些菜,还望裴小哥莫要嫌弃。” 裴礼道:“雪莲姑娘客气了,你们不嫌弃我这瞎子来蹭饭,我已是不胜感激了。” 双方一阵客套。 裴礼被安排到了上座。 秦雪莲不顾劝阻,硬是取出了家里一坛桂花酿。 虽然她自己也不富裕,但家里来了客人,还是会将平日舍不得吃喝的东西拿出来招待。 越是清贫人家,就越是怕怠慢了客人。 这般人家,往往心地善良。 可讽刺的是,心善之人,往往发不了财。 而且,这好似形成了一个死循环。 倒也不是说富贵人家就不好客,只是人家对于“客”,有着不同的定义。 “姐姐,你的手受伤了?” 秦雪莲正在倒酒,秦水莲注意到前者手腕上缠着一层纱布,立时紧张的询问。 “切菜时划了一下。” 秦雪莲扯了扯衣袖,安慰道:“不打紧,就破了点皮。” 闻言,秦水莲倒也没有太过担心。 都是穷苦人家,也不至于受点伤就去看郎中。 裴礼未曾说话,但他却知道,那不是菜刀划的。 其上有剑气。 只是,令裴礼不解的是,秦雪莲分明就是普通人,如何能被剑气所伤? 三人也算是其乐融融的吃了顿饭,席间基本都是秦水莲在讲述着在水仙岭的种种。 秦雪莲眉眼弯弯,眸光宠溺的盯着妹妹,时不时还要提醒后者吃菜。 很快,一顿饭便是吃完。 裴礼谢绝秦雪莲姐妹相送的好意,独自走在巷陌间。 竹竿不断落在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于泉亭巷的百姓而言。 漫长的夜晚是枯燥的。 大多人吃过晚饭,便是直接上床睡觉。 故而,夜晚的泉亭巷,安静的有些可怕。 今夜,愈发安静,仅有秋风还在外面游荡。 “嗖!” 突然,一道破风声响起,在这寂静的夜,犹如警钟长鸣。 正在行走的裴礼,略微偏头,一根飞针几乎贴着他鬓角的发丝激射而过。 飞针刺入泥地,不见了踪迹。 “嗖!嗖!嗖!” 又是三道破风声响起。 裴礼略微蹙眉,真元在面前汇聚出不可见的一层。 三根袭来的飞针,犹如刺入了平静的水面,只在裴礼面前荡起了一圈涟漪。 随着真元散去,三根飞针无力的落在地上。 就在这时, 一名男子倒提着一把剑怒冲而来。 其身影在院墙上不断辗转腾挪,靠近裴礼的同时,还不断转换方位。 某一瞬,他来到裴礼身侧,一剑刺出,可在剑尖即将抵近脖颈之时,他人却是猛的停了下来。 低头一看,一根竹竿距离他的小老弟,仅有半寸之遥。 “卧槽!” “你小子来真的啊!” 男人只觉得小老弟一阵发凉,气急败坏地后撤数步。 裴礼收回竹竿,“你又来做什么?” 这人名叫百里秋水,名字很是秀气,但人却是糙的很。 不仅人大大咧咧的,而且还是个话痨。 除此之外,这人还是烟雨楼地字二等杀手,代号狼烟。 “我能来做什么,当然是来看看你小子死没死啊!” 百里秋水应是小老弟险些被废,此刻情绪有些激动。 裴礼并不理他,径直往家中走去。 他两年前在泉亭巷买了个废弃的破烂宅子。 简单的修缮后,裴礼这才在这定了居。 “咯吱~” 推开院门。 裴礼迈步而去。 身后百里秋水一直絮絮叨叨个不停,大抵是在说,裴礼先前那一招是多么的凶险。 “砰!” 院门突然关上。 “啊!” 百里秋水一个不察,一脑袋砰的一声撞了上去。 裴礼仿若未觉,重新打开院门,关心道:“你没事吧?” “你!你陷害我!” 百里秋水捂着鼻子,感觉眼泪都要疼的流出来了。 “我没有。” 裴礼不解道:“我都回家了,你怎么还跟着?” “你你你!!” 百里秋水气得浑身颤抖,想出手却打不过,只能独自生着闷气。 裴礼也不管他,留了个门便自己进了屋。 很快,一盏油灯点亮,勉强照亮了中堂。 瞎子点灯,不是为了看见别人,而是为了让别人看见。 “今日我他娘的就不该出门!!” 百里秋水厚颜跟了进来,一边揉着鼻子,一边自来熟的给自己倒了杯水,嘴里仍旧碎碎念着。 “你怎么是从秦家姐妹家里出来?那秦雪莲不是临江阁的红倌人吗?” 百里秋水喝了口水,似笑非笑的道:“你该不是想白……” 裴礼打断道:“喝你的水吧。” 百里秋水笑了笑,也没继续玩笑,转而道:“听说今日水仙娘娘在水仙岭显灵了,真的假的?” “不知道。” “你见到水仙娘娘没?” “没。” “对了!” 百里秋水放下杯子,“你觉得我这两年的实力长进没?” 裴礼沉默半晌,诚实道:“毫无长进。” 在两年前,裴礼才在泉亭巷定居不久,便是意外与百里秋水相遇。 那时的百里秋水如今夜一般,先是飞针偷袭,而后提剑杀来。 不过那一次,若非他及时道出了烟雨楼的身份,并且跪在了裴礼面前,便要死在裴礼寒蝉剑下。 “淦!还真是这样!” 百里秋水猛的一拍大腿,“我说怎么今日我输的这么快呢!” 话音刚落,他突然面色一变。 这才意识到,先前的交手输的太快了! 两年前初次交手的时候,他分明还能与裴礼大战个三百回合,打的那叫一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最后甚至一招便拿捏了裴礼。 而如今,居然一个照面就反被拿捏了。 这河里吗? 第4章 水龙吟沧澜江上 “你入宗师了?” “你一定是入宗师了!” 百里秋水凑了过来,忙问道:“啥时候的事?” 裴礼道:“刚入不久。” “果然是这样!我就说我怎么可能输这么快!” “你压缩了几次真气?” “是不是九次?绝对是九次!不然你的实力不可能这么强!” 百里秋水的情绪很是激动,甚至有些语无伦次。 此种情绪,是典型的既怕兄弟苦,又怕兄弟开路虎。 “差不多。” 裴礼点了点头,并未否认。 但其实,他压缩了真气十三次。 裴礼自己也很意外。 毕竟,白泽曾言,这个世界不完整,武道出现了断层。 真气压缩十次便是世人极限。 而获得通天柱碎片,可多压缩一次。 获得玉笛认可,又可多压缩一次。 如今裴礼居然压缩了史无前例的十三次,着实令人费解。 “九次!” 百里秋水瘫坐在凳子上,眼里没有光了。 他只是随口这么一说,不曾想裴礼居然真的压缩了九次真气! 百里秋水自己也才压缩了四次真气! 突然,百里秋水又意识到一个更加震撼问题。 裴礼今年不过才十八岁! “你受伤了?” 裴礼没有理会百里秋水的震撼,轻声问道。 百里秋水脱口而出道:“你怎么知道?” “你的身体虚浮无力,如果不是肾虚,多半就是受了内伤。” 裴礼抬起头,再度道:“你是受伤吧?” “看人真准!” 百里秋水扶着腰凑了过来,“其实我这次之所以会来水仙郡,是被一只狐妖引来的。” “狐妖?” “对!” 百里秋水说话间,掀开后腰的衣服,露出一只爪痕。 这抓痕仅是皮外伤,真正伤的严重的,是妖气入了体,伤到了五脏六腑。 想来,应当是百里秋水被妖偷袭得手。 值得一提的是, 妖族在两年前便是对剑气长城展开了不惜代价的进攻。 只是剑州早有谋划,才使得剑气长城未被攻破。 可与姜月瑶的描述一样,有不少妖族越过了剑气长城,进入了人族地盘。 并且,两年时间过去,妖族早已在各州都有出现。 “你是说,那只狐妖估算错了你的实力,没能将你一击必杀,而后你追杀狐妖而来?” “对!就是这样!” 百里秋水补充道:“那狐妖到了水仙郡便是不见了踪迹,不过我却是知道,狐妖是在城东彻底消失的。” “城东。” 裴礼呢喃一声,眉头微微皱起。 城东可是水仙郡最为繁华之地,若真的有只狐妖混入了城,那可是个不小的灾难。 不过此事也不是他一人可以忧心的。 妖族极善伪装,除非主动显露本体,或者使用妖族力量,否则还真不好辨认。 百里秋水以要在城中追杀那只狐妖为由,提议住在裴礼这。 裴礼没有答应。 百里秋水拿出了一百两。 裴礼答应了。 大家都是烟雨楼的杀手,出门在外,理应相互照应。 为表感谢,百里秋水当即表示,明日要带裴礼入临江阁消费一波。 裴礼拒绝了。 有这时间,还不如做几单任务。 正好稳固一下境界。 翌日。 裴礼好似漫无目的在城中晃荡,实际却是目标明确的来到一家老茶馆。 因为老茶馆叫做老茶馆,所以老茶馆就叫老茶馆。 表面上是一家茶馆,但其实是烟雨楼的一处据点。 老茶馆的老板是个知天命的老者,长的慈眉善目,和蔼可亲, 对过暗号。 “我名张禄,代号震山虎,地字一等,你叫我老张就好了。” 老张自我介绍完,又问道:“你的名字。” “裴礼。” 闻言,老张的手抖了一下,下意识打量了一眼裴礼。 带着斗笠,双目缠着缎带,打扮很符合。 “代号。” “临渊。” 果然是临渊! 老张视线有些移不开了,主要是临渊这两个字,分量太重了。 尤其是在两年多前,江湖上突然盛传,临渊杀了大宗师境的柳三元。 杀大宗师,仅有天字级杀手才能杀大宗师! 而临渊那时候仅是个地字末等! 裴礼倏地问道:“你这手头上,可有适合我的委托?” “有,有不少呢……” 老张话音刚落,便有一名小二跑了过来,凑到其耳边低声耳语几句,而后递来了一张纸条。 是水仙郡的魑魅魍魉发来的新委托。 裴礼简单的用天眼通扫了一眼,发现不是杀人委托,而是救人。 水仙郡宁昌侯府宁德海的小女儿,被铁砂帮抢了去,已经一夜未归。 宁德海出价一千两白银,希望烟雨楼救下他孙女。 孩子丢了,这么大的事,也不知宁德海为何不报官 “临渊,这个委托你有没有兴趣……” “没有。” 裴礼果断拒绝了老张的提议。 铁砂帮,在水仙郡也算是小有名气,不过却并非第一大帮派,帮派中也仅有一位寻常宗师。 没什么挑战性。 而且对于救人,裴礼还是对杀人比较感兴趣。 “这……” 老张没想到裴礼会拒绝,而后取出一本小册子,一个个的念着委托,只是后者一直没有表示。 委托任务倒是不少,有杀郡守的,有杀将军的,有杀黑道老大…… 大多都是一些有身份的人,之间的争权夺利。 说白了便是狗咬狗。 裴礼干脆接过小册子,自己找起了委托。 “就这个吧,很有挑战性。” “可是这委托没什么佣金。” “无妨。” “……” …… 水龙寨。 位于水仙郡城外的东南方向。 这是一伙由来已久的水匪。 靠着打劫过往的船只过活。 当然,他们可不是见到一艘船便打劫,也是柿子挑软的捏。 这不, 今日便是打劫了一艘客船,此刻正有水龙寨的兄弟们,将客船上的水手与老板全部绑了起来。 这些人被蒙住了眼睛跪在船板上。 “杀了!” 水龙寨的副寨主一声令下,手下们便是拔出刀,正要一刀砍下。 就在这时, 原本平静的沧澜江,江水突然汹涌,一道又一道白浪在江上翻涌。 隐约间,好似还有龙吟响彻天地。 客船在翻涌的江水上,摇摇晃晃,好似下一瞬便要彻底翻覆。 “水仙娘娘!” “是水仙娘娘发怒了!” “副寨主,这些人不能杀啊!” 水龙寨有不少小弟吓得战战兢兢,慌忙劝道。 “放屁!” “杀几个人就能惹的水仙娘娘发怒,这偌大一条沧澜江,哪天不死几个人?” 副寨主大喊道:“给老子杀!出了事有寨主兜着!” 第5章 江中妖兴风作浪 “出了事有寨主兜着!” 副寨主此话一出,所有人立时变得有恃无恐起来。 唰唰唰!! 众人齐齐落刀,瞬息间便有十余人被砍掉了脑袋。 脑袋与无头尸体落入翻涌的江水中,染红了一汪江水 低头看去,整艘船便好似漂浮在血海之中,诡异异常。 江水翻涌的愈发厉害,整艘船都倾斜出了一个恐怖的弧度。 没有人站的稳,只能死死的抱住可以抱住的一切。 “砰!” 突然,一道近乎一丈高的巨浪拍了下来。 船上有数十人被拍入血红的江水中。 不远处那艘水龙寨驶来的小舟,只是瞬间被拍成了碎片。 霎时间,船上幸存之人吓得面无血色,只口中不断祈祷,水仙娘娘息怒。 “吼!!” 江水中猛的响起一声怪异的嘶吼,像是某种异兽来袭。 砰! 突然,船尾传来轰隆隆的巨响,被一道巨浪拍掉了一大截。 抱住栏杆的水龙寨副寨主李淳转头看去,见到一条巨大的尾巴一闪而逝。 “水怪!” 李淳心中一惊。 这偌大的沧澜江,其中有水怪并不稀奇,可水仙郡有水仙娘娘的庇佑,从未听闻有水怪袭人。 今日好生反常! “吼!” 就在这时,巨大的水怪跃出水面,激起了层层水花。 那是一只通体漆黑的鱼类怪物,分不清物种,不过其后背与鱼鳍,长着尖锐的倒刺。 水怪重新落入水中,可鱼鳍上的倒刺瞬间将整艘船切割成了两半。 被斩断的船很快便是沉入水中,所有人都在水中挣扎,水龙寨副寨主李淳也不例外。 霎时间,万籁俱寂。 李淳尽管不善水性,可好歹也是宗师,扩口大刀早就握在了手中。 被鲜血染红的江水中,李淳怒目圆睁,努力防备着随时可能来袭的水怪。 某一瞬,水怪张嘴撕咬而来,尖锐的利齿闪过一抹幽光。 李淳看准时机,于水中一刀挥出。 庞大的真元透体而出,恐怖的刀气好似要将整个沧澜江一刀劈成两半。 只是,有水流的阻力,李淳的动作慢了一丝,尽管伤到了水怪,可水怪还是躲开了。 水怪愈发怒了,在江中乱窜,将江水搅得天翻地覆,掀起的浪都有数丈高。 李淳于水中好似无根浮萍,很是无力,某一瞬,巨大的尾巴当头落下。 李淳被拍入了江水深处,体内气机都已是被拍散。 转眼,那水怪再度来袭…… 此时, 翻涌的江面上,一名头发花白、后背负剑的老头踏浪而来。 不久,身上多处挂彩的李淳浮上水面,看上去狼狈不已,毫无宗师气概。 那通体漆黑的水怪跃出水面,对着李淳张开了血盆大口。 可下一瞬,水怪的身体猛的顿住,就这般悬停在半空中。 李淳下意识转头,就见一名负剑老头手里拿着个巴掌大的口袋。 其手中掐诀,竟是将水怪吸入了那小小的口袋。 老头将袋口系住,水怪还在其中一阵挣扎,可无济于事。 并未太久, 江面重新恢复平静,滔滔的江水川流不息,江水很快便是变得清澈。 一块船板漂浮在江面,其上站着两人。 “多谢老先生出手相助,在下水龙寨副寨主李淳。” 李淳问道:“不知老先生名讳?” “我名蔡楠,乃炼妖宗九长老。” “炼妖宗?” …… 水仙郡。 裴礼在老张那里接下了委托,便是直奔城南的沧澜江而去。 正如老张所说,裴礼接下的这个委托报酬并不是很丰厚。 甚至有些吃力不讨好。 起因是一个名为刘大宝的码头装卸工。 他跟着一只货船去卸货,可一连数日都未曾回来。 刘大宝的老爹刘太宝一番打听,这才得知,那日随船出去的十余名装卸工一个都没回来。 都传言是水龙寨的水匪杀人越货。 水龙寨势力极大,大部分装卸工的家人都选择忍气吞声。 至于报官…… 若是报官有用的话,那水龙寨根本就不该出现。 一群人中,仅有刘大宝的老爹咽不下这口气,一番遭遇,这才有了烟雨楼的杀人委托。 不需要灭掉整个水龙寨,只要让水龙寨感到恐惧就行。 不知道杀了水龙寨的寨主,能不能让水龙寨恐惧? 裴礼如此想着。 并未太久, 他便是来到沧澜江边的一处码头。 不远处,一群靠着打鱼为生渔夫,正在与官府之人争吵。 简单的听了几句,似乎是在说这段时间江水不太平,禁止入江捕鱼,就是大型渔船,也必须要提前报备。 倒是听说近段时间江水有些复杂多变,不曾想管控居然如此严格。 只是,处理问题如此简单粗暴,一些小商小贩,怕是要没了活路了。 不过这些人都是社会的最底层,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根本不会在意这些人的生死。 裴礼轻叹一声,迈步往江边走去。 “诶诶诶!!你干嘛呢!?” 一名穿着捕快服的男人走了过来,还很是不善地用刀柄顶了裴礼一下。 瞧见裴礼双目缠着缎带,捕快立时笑出了声。 “你这瞎子,你前面就是沧澜江,你就是看不见也应该听得见吧?” 捕快摆手道:“水仙娘娘这几日心情不好,所有人不得入江,回去吧。” “裴礼!” 倏地,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竟是慕望山。 “你怎么跑这来了?” “这位官爷,他眼睛看不见,认不得路,我这就带他回去。” 慕望山一副与裴礼很熟的模样,与捕快赔罪一番,便是带着裴礼往回走。 因为慕望鱼的缘故,裴礼与慕望山也有过不少接触。 两人不过点头之交。 一直到旋即码头,慕望山这才松了口气。 “你疯了,你一个瞎子来这干嘛?” 他语气中有责备,亦有关心。 到底是读过书的人,懂得道理要更多些。 对裴礼这个瞎子,还是有悲悯之心的。 只是不知,为何单单对秦雪莲那般刻薄。 裴礼蹙眉道:“如何?” “这几日官府抓了不少不听劝阻想要下水之人,通通关进了大牢!” 慕望山说道:“你莫不是想尝尝杀威棒的滋味?!” 第6章 铁砂帮业务外包(修改过) 一番交谈,裴礼从慕望山这里得到了不少消息。 原来官府阻拦百姓入沧澜江已经悄悄进行了半个月时间。 除了一些必要的货船以及一些不得不放行的商船,所有人都被禁止入水。 除此之外,城中对于此次禁水管控已是流言四起。 有人说是水仙娘娘要与江中的水怪斗法,还有人说水仙娘娘即将得道飞升,昨日的神光便是证明。 都是些没什么根据的猜测,想来真正的消息,仅有城中的大人物才能知晓。 裴礼也没想与官府对着干,简单的说了几句,便要离去。 “裴礼小兄弟!” “这段时间鱼也是紧缺货,我家刚好还有几条,你跟我回去一趟。” 慕望山一把拉住裴礼的胳膊,目光还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四周。 裴礼略微偏头,“你家还有鱼?” “对!” 裴礼有些诧异,不过也没多问,跟着慕望山往泉亭巷走去。 慕望山家里爹娘死得早,慕望鱼五岁时,兄弟两便就相依为命。 好在慕望山小时候读书有些天分,得到了城中某位富商的资助,如此才能一边读书,一边拉扯着年幼的弟弟。 一直到慕望山十九岁乡试不中,不读书了,那神秘富商的资助都未曾间断。 可在慕望山开始打鱼为生后,便就再也没有收到资助。 如此倒也不难猜测,想来是那神秘富商对慕望山彻底失望。 一个读书有天赋的少年,投资可能有回报。 可一个打鱼郎,能指望他回报什么? 来到慕望山家中,发现慕望鱼被锁在了一个房间。 少年郎正趴在课桌上呼呼大睡,鼻涕泡一大一小,口水打湿了桌上的书籍,一看就不是读书的料。 “望鱼不在家?” 进入院中,裴礼有意提高声音问了一句。 慕望山下意识道:“他在房间读书。” 就在这时,房中传来慕望鱼大声朗诵诗经的声音。 慕望山露出满意的笑。 裴礼露出会心的笑。 两人来到后院。 院中一个大水缸,里面有好几条七八斤重翘嘴鱼。 明显是江里捞上来的。 看来,慕望山应该是偷偷撒网了。 裴礼并未点破,天眼通看着慕望山从水缸中捞出两条最肥的翘嘴。 “裴礼小兄弟。” 慕望山用草绳穿过鱼嘴,“一条你留着吃,另一条麻烦你给秦家姐妹送去。” 裴礼接过鱼,问道:“望山兄不是看不上秦家姐妹吗?” “我没看不上她们。” “那昨夜?” “昨夜那不是怕隔墙有耳嘛。” 慕望山略显尴尬道:“再说了,昨夜就在巷子里,要是被人看见,影响不好。” 裴礼点点头,“明白了。” 与一个妓女走的太近,难免会被人传闲话。 读书人,要脸。 除此之外, 裴礼也终于知道,为何以往慕望鱼偷偷将家里的鱼给秦水莲,总能不被发现了。 你以为你做的神不知鬼不觉,但其实,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旁人掌握之中。 “裴礼小兄弟。” 慕望山提醒道:“如果雪莲姐问起这鱼,你就说是你送她的,可千万别把我说出来!” “好。” 裴礼提着鱼出来,往巷子东边走去。 途中经过自己家,干脆先将一条鱼放了进去。 不久,他来到秦家姐妹的小院, 按照慕望山的吩咐,将鱼交到秦雪莲手中,只说鱼是捡的。 秦水莲眨巴着大眼睛,“在哪捡的这么大的鱼,我也要去捡。” 裴礼笑了笑,没有说话。 一旁的秦雪莲倒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而后双眸湿润,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就在这时, 巷子中突然出现一阵骚乱。 一个中年男人手持未出鞘的大刀,带领着三十多个大汉,敲开了泉亭巷家家户户的门。 这中年男人是白虎堂在这一片的业务负责人,名叫马文林。 白虎堂,是水仙郡城南边的最大帮派。 如今朝廷日渐势微,真正管理百姓的,其实是黑道势力。 而作为管理者,自然有权收取各种费用。 保护费、卫生费、停车费…… “老马,你带这么多人来做什么,这个月的保护费我们可都已经交了!” 有百姓站了出来。 马文林微微一笑,“我今日不是来收费的,而是来宣布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 “从今天开始,这附近几条街就不归我白虎堂管了,也包括你们泉亭巷。” 马文林一指身旁的一名小个子,“他就是泉亭巷新的负责人。” “各位父老乡亲们,我叫李四,是铁砂帮的新任执事。” 李四笑道:“以后还望大家多多关照。” “以前白虎堂管得好好的,怎么突然换人了?” “就是啊,马文林,你倒是给个解释啊!” “安静!大家安静!” 马文林清了清嗓子,宣布道:“这一片的收费业务,我白虎堂已经外包给铁砂帮了。” “外包?” 所有人面面相觑,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个词。 不过倒也无人多说什么,毕竟各种费用都是固定的。 而且像这样交钱,也不是一年两年了,这数十年一直这么过来的。 “哈哈哈!!” 在所有人疑惑的目光中,李四爽朗一笑,“诸位乡亲,既然都已经认识了,那现在就赶紧交钱吧。” “交钱?交什么钱?” “所有的钱我们已经在初一的时候就给过了!” 乡亲们立刻不乐意了,不满的声音此起彼伏,好半晌都停不下来。 李四掏了掏耳朵,“你们初一的时候是交齐了费用,但现在又有新的费用了。” “什么费?” “路面磨损费。” 李四用脚蹭了蹭巷子中的泥巴路,没好气道:“都好好看看,这好好的路面,都被磨损成什么样了!” 有乡亲不服道:“泉亭巷这条路一直都是泥巴路,这哪是我们磨损出来的!” “不必多言!” “这条路以前什么样我不知道,我就知道这条路现在磨损的很严重。” “每人一百文钱,现在挨家挨户过来交钱。” 李四不容分说的命令所有人,心中十分享受这种说一不二的感觉。 谁又能想到,就在不久前,他还只是个在铁砂帮烧锅炉的小角色。 出来混,有没有才能不重要,能揣摩领导的心思才是正经的升官之道。 第7章 铁砂帮血溅五步 烈日高悬。 炽热的阳光烘烤着大地。 尽管毗邻沧澜江,可今日的水仙郡,却是格外燥热,莫名使人心情烦闷异常。 只是,人们的悲欢似乎并不相同。 在一家名为赢天下的赌场二楼,是上下一片欢声笑语。 为首一人,长的面容粗犷,双掌宽大粗糙,头发短的几乎贴着头皮,发际线很高,额头很是光滑。 他名叫铁头,拥有宗师实力,是铁砂帮的帮主。 此时的他,左右各搂着一名衣着暴露的妖娆女子,手掌旁若无人得很是不规矩,怀中的女子不断的发出婉转的呻吟。 “帮主,这是刚收上来的路面磨损费,一共是二百三十六两。” 李四将一麻袋铜钱放在了铁头面前,视线不好乱瞟。 “哈哈哈!!” “没想到你小子不仅机灵,事办的也这么漂亮。” 铁头发出畅快的大笑。 虽说仅有区区几百两,钱不多,但蚊子腿也是肉。 他抽出忙碌的手掌,拍了拍李四的肩膀。 “不错不错,好好干,来年本帮主再帮你找个帮主夫人。” 李四想也没想,感恩戴德的跪下,“多谢帮主!” 霎时间,赌场二楼推杯换盏,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好不快哉。 倏地, 有个小弟从楼下跑了上来,“帮主,外面有个瞎子说找你有点事。” “瞎子?” 铁头的酒碗停在嘴边,不悦道:“他他妈什么身份?” “他没说。” “让他滚……” “铁帮主,在下已经上来了。” 一道冒得感情的声音自楼下传来。 紧接着,上楼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你这死瞎子,不是让你在下面等嘛!我踏马……” 那个来通报的小弟面色顿时黑了下来。 可下一瞬, 他便是看到楼下横七竖八地躺着七八具身体,不知死活。 眼见着瞎子拾阶而上,他立时怒了,下意识便要一拳打出去。 那瞎子略微偏头,面向了他。 好似有一道冰冷的目光,透着其双目上的缎带穿透而来。 小弟心神一颤,只觉得遍体生寒。 他十分自然的收起了拳头,靠边站好,让出了本就不宽敞的楼道,主打的就是个从心。 只是铁砂帮最底层的马仔 裴礼没有为难他,来到了赌场二楼。 二楼的铁砂帮成员,投来不善的目光,有的甚至已经将手搭在了刀斧之上。 天眼通落在为首的铁头身上,刚要开口。 “是你!” “你来做什么?” 李四认出了裴礼,当即怒斥出声。 裴礼道:“我找你们帮主谈点事。” “你谈尼……” “李四。” 铁头端起酒喝了一口,戏谑道:“你认识他?” “帮主。” 李四解释道:“他住泉亭巷,今日也交了费。” “哦~” 铁头挑眉,看向了裴礼,“你是想要回你的一百文钱?” “一码归一码。” 裴礼道:“既然泉亭巷以后是铁砂帮罩的,那给点钱也是应该的。” “那你今日是来做什么?” “听闻铁帮主昨日绑架了宁昌侯的千金,我是来带她走的。” 裴礼原本是不想接这个委托的,主要是知道铁砂帮只是个小帮派。 就算将铁砂帮连根拔起,那对水仙郡的黑道势力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水龙寨这个庞然大物,才是水仙郡黑道势力中的精锐。 裴礼打的就是精锐。 可由于今日未能渡江,再加之李四收费之事。 裴礼又去了一趟老张的茶馆,将救出宁昌侯千金的委托接了下来。 如此,才有裴礼在这铁砂帮不请自来。 值得一提的是, 这委托的难度,虽说是地字级杀手可以接的,但仅是戊级,不会有太多积分。 于裴礼而言,算是杀鸡用牛刀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 铁头意识到裴礼不是普通人,不由得打起了精神,重新打量起了裴礼。 只见,裴礼身着普通粗布麻衣,手中竹竿也平平无奇,可腰间却悬着两把剑。 哪怕是隔着数丈,仍旧能感应到有浓郁到化不开的杀意扑面而来。 再加之醒目的黑缎缠目…… 铁头心中隐隐有了某个猜测。 裴礼挑明了身份,“烟雨楼,临渊。” 噌! 铁头噌的一下站了起来,额头上冷汗直流。 真的是他! 铁头从来没想过,自己居然会有被烟雨楼临渊盯上的一天! 江湖上可是盛传,临渊就连大宗师都杀过! 与此同时, 二楼其余的铁砂帮成员,皆是吓的战战兢兢,连摸刀的手都在颤抖。 “你以为谎报出烟雨楼临渊的名头,就能拿捏我铁砂帮?!” 铁头强装镇定,怒斥道:“给老子杀!” 铁砂帮那些成员纷纷拔刀,可却无一人敢率先出手。 很显然,他们有些吃不准,眼前的瞎子究竟是不是烟雨楼临渊。 “踏马的!给老子上!” 铁头一脚踹在面前的李四屁股上,后者一个站不稳,竟是一头栽了下去。 裴礼伸出竹竿,画面定格。 李四竟然是跪在裴礼面前,而裴礼的竹竿,扶住了他的下巴。 “路面磨损费,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这世道,底层的老百姓活着就已是不易。” 裴礼说道:“我看你也是穷苦出身,为何要帮着他们来欺压百姓?” “我……”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有什么错?!” 李四好似想到了某些痛苦的回忆,双目血红的就欲拔刀。 噗! 裴礼竹竿先一步捅穿他的喉咙。 裴礼并不同情他。 子系中山狼,得势便猖狂。 奴才做了主子,会比主子更加摆架子。 “杀!给老子杀!” 铁头气急败坏的声音响起。 霎时间,赌场二楼,刀光剑影。 裴礼挥动竹竿,剑气纵横,十几颗大好头颅高高抛起,鲜血如柱,血溅五步。 唰! 一道刀光从天而降。 来人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脸上有道峥嵘刀疤。 这人是铁砂帮第二大高手,也是铁砂帮副帮主,有先天境后期实力。 裴礼运转真元,伸出两根手指夹住落下的大刀,轻轻一折,大刀断成两截。 嗖! 断刀投掷而出。 铁砂帮副帮主被击中胸口,身子直接飞了出去,最后狠狠的撞在承重柱之上。 轰隆隆! 承重柱撞断,尘烟四起。 与此同时, 裴礼动了。 第8章 白虎堂裴礼擅入 “轰隆隆!!” 偌大的赢天下赌场,在顷刻间倒塌,扬起的烟尘遮天蔽日。 于尘烟中,不断有剑气刀气激射而出,周边的一栋栋房屋犹如割韭菜一般,倒了一茬又一茬。 刀剑碰撞声不绝于耳,犹如平地起惊雷。 裴礼侧身躲开铁头劈开的一刀,同时竹竿拍在了后者肩头。 铁头如遭重击,砰的一声双膝跪地,地面出现一个大凹陷,有骨骼碎裂的声音响起。 “啊!!” 铁头疼痛的大声哀嚎,根本不敢想象,裴礼的力量居然如此之强。 他并不知道的是,这还是裴礼收着力的结果。 噌! 裴礼反手将寒蝉剑抽出一半,剑刃抵在了铁头脖子上。 “宁静呢?” 宁静,便是宁昌侯府千金的姓名。 早在来到此处,裴礼便用天眼通探查过,根本没有发现被绑架的宁静。 铁头咬牙道:“我不知道!” 略微用力,寒蝉剑没入铁头的脖颈,溢出的鲜血瞬间便被寒气凝结凝结。 “我有一万种折磨人的手段。” “再给你一个可以痛快死的机会。” 裴礼重新问道:“宁静人呢?” 铁头口中不断溢血,“在,在,在白虎堂!” 白虎堂。 乃是水仙郡最大的黑道势力之一。 其实力底蕴虽说比不过水龙寨,但也绝非铁砂帮可以相比。 裴礼一番威逼,铁头将一切都说了出来。 “唰!” 寒蝉剑重新入鞘。 顺带割断了铁头的脖子。 满天烟尘中,裴礼拄着竹竿,往白虎堂而去。 根据铁头的描述,他之所以掳掠宁静,就是给白虎堂的投名状。 除此之外,白虎堂近来不知有什么大动作,其内人手竟是严重不足。 如此,才会将泉亭巷在内的数条街道外包给铁砂帮。 而根据烟雨楼的情报,宁静只是个寻常的世家千金。 之所以会被铁砂帮盯上,是因为谢家公子谢潇涵,对其有非分之想,故而请动铁砂帮出手。 只是不曾想,此事居然把白虎堂牵扯进来了。 事情,似乎比想象中的要更加复杂。 …… 夜幕降临。 整个水仙郡都好似笼罩着一层又一层阴郁的阴云。 颇有种黑云压城城欲摧之感,看来一场席卷水仙郡的滂沱大雨已经无可避免。 白虎堂总部。 议事厅。 此刻正在召开着高层紧急会议。 坐于首位的,是个皮肤黝黑肌肉虬结的大汉,气息绵长,面容不怒自威。 他名叫李虎,绰号斑斓虎,成就宗师多年,实力不容小觑。 除他之外,此刻会议厅还坐着四人,是白虎堂的四位执事,皆为宗师。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人手折损的太快,照这个趋势,咱们白虎堂很快便要无人可用!” “我建议,立刻将人撤回来,现在沧澜江的水太深,不是我们可以掌控的?” “撤回来?怎么撤?” “无论是水龙寨还是谢家,咱们白虎堂哪个也得罪不起!” “我看呐,水龙寨与谢家现在也不过是在硬撑,真正的麻烦,是炼妖宗……” 厅中,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吵的不可开交,一直没有一个决断。 不过提到了炼妖宗,所有人不由自主的沉默下来,脸的表情很是凝重忌惮。 李虎长长的叹息一声,颇为心累。 就在十来日以前,水龙寨突然派人来到了白虎堂,开出了丰厚的条件,要与白虎堂合作。 只要白虎堂帮着封锁一段距离的沧澜江即可。 如果仅是如此,自然简单。 可事情很快就脱离掌控,原因是有个炼妖宗突然介入。 炼妖宗之人,在沧澜江中大肆捉拿水怪,将沧澜江搅得天翻地覆,连累白虎堂人手折损。 这才短短半个月时间,白虎堂光是先天境的强者,就已是死了近五十个。 白虎堂内部出现了不少不满的声音,甚至已经有人不愿执行封锁任务。 此种情况若是再持续几日,只怕都不用其他势力介入,白虎堂就得分崩离析。 “唉,事已至此,咱们白虎堂不得不抽身而退了。” “待会我亲自去一趟水龙寨,顺带将东西给水龙寨退回去。” 李虎叹息一声,头一次觉得,钱居然如此难挣。 还是收保护费一本万利,也不用担心有什么危险。 厅中四人面色各异,倒也无人反对。 又交代了一番,李虎这才离开,准备回房换身衣裳。 来到房间,反手关上了房门。 来到衣柜前,李虎毫无防备地拉开了柜门。 “啪!” 一根竹竿眨眼间便是搭在了他的肩上,可其上的剑气冰冷刺骨。 李虎毫不怀疑,竹竿可以瞬间取了他的性命。 他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知道对方没有第一时间杀人,便是还有的谈。 李虎没太过惊慌,视线往衣柜内看去。 只见,一个双目缠着缎带的瞎子,不知何时藏身于此。 李虎率先开口,“阁下找李某人可是有事?” “宁静呢?” 这人自然便是裴礼。 在他来到白虎堂后,便是发现白虎堂的守卫松散的不像话。 他抓了两个守卫,分别询问了李虎的住处,这才能在此守株待兔。 进入自己房间,正常情况下,人都会放松警惕。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裴礼进入宗师后,衍天印的能力得到了加强,可以衍化更完美的功法,隐藏行迹才能如此丝滑。 李虎脱口而出道:“阁下也找宁静?” 裴礼蹙眉,“还有人在找她?” “对。” 李虎点点头,“宁静是炼妖宗点名要的人。” “炼妖宗?” 裴礼眉头愈发紧了。 炼妖宗,这是个近几年才冒出来的新势力。 发展势头很猛,甚至一些成名强者,都甘愿加入。 而这个势力最大的乐趣,便是广而撒网的捉妖。 至于捉妖的是为了什么,暂时还不得而知。 可若要说炼妖宗仅是单纯的要剿灭妖族,裴礼自是不信的。 毕竟初心若是剿灭妖族,完全没必要捉拿,大可直接杀了。 裴礼倏地问道:“你将宁静交给炼妖宗了。” “严格来讲,是交给水龙寨了。” “水龙寨?!” 裴礼一声呢喃,不成想居然又绕到了水龙寨这里。 看来,江对岸是有必要走一趟了。 “将你知道的全部说出来,我可以考虑留你一命。” 第9章 大雨夜望山撒网 轰隆隆! 一场滂沱大雨终是降临在了水仙郡。 豆大的雨滴砸在青砖白瓦上,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好似炒黄豆一般,连绵不绝,密密麻麻。 屋外,雨势越来越急,大有下一整夜的架势。 屋里,裴礼眉头愈发蹙起,感到了事情的复杂性。 按照李虎的描述,宁静是炼妖宗点名要的人。 而且在铁砂帮将宁静送来白虎堂后,紧接着便被送往了水龙寨。 李虎亲眼见到炼妖宗的一名长老将宁静带走。 而且,炼妖宗之人表现的对宁静颇为重视。 “说完了?” “完了,哦对了。” 李虎突然想到了什么,紧接着道:“我还无意间听江涛说过,宁静似乎有了身孕。” 江涛,便是水龙寨寨主,江湖上的绰号唤作过江龙。 据说,这人距离大宗师仅有一步之遥。 “宁静有了身孕?” 裴礼有些诧异。 在烟雨楼的情报中,宁静还是个待字闺中千金小姐,一个未出阁的少女,如何能怀孕?谁干的? 裴礼想到了谢潇涵。 谢潇涵是水仙郡第一武道世家谢家的嫡子,未至三十岁便是入了宗师。 按照老张的描述,谢潇涵对宁静生有爱慕之心,多次跟宁昌侯府提亲,可宁静却是死活不同意。 如此看来,宁静应当是心有所属才是。 而这个人,应当便是整件事情的关键。 看来,烟雨楼对宁静的情报,有很大的疏漏。 裴礼轻道一声,“退后。” 李虎一愣,一点点后退,感受到脖子上的竹竿移开,心中不由得稍稍松了口气。 裴礼从衣柜中走了出来,径直往房门走去。 李虎倏地道:“阁下可是烟雨楼临渊?” 裴礼驻足,没有转身,只略微偏头,“怎么?” “没……” 李虎如实道:“我只是没想到,名震江湖的烟雨楼临渊居然真的这么年轻。” 裴礼面色毫无变化,伸手随意一抓,一个挂在墙上的斗笠便是出现在手中。 他戴上斗笠,拉开房门,走入了滂沱的雨幕中。 房中。 李虎心头心思百转,在出手与不出手之间不断转变,最终还是无奈的叹息一声。 很简单,他没有十足的把握留下临渊。 一旦临渊逃脱,日后他就休想再睡一个安稳觉。 另外,他不理解的是,为何临渊不杀他? 并未太久,白虎堂一位执事,匆匆忙忙的赶了过来。 “堂主,出事了,铁砂帮在一个时辰前被人端了,就连铁砂帮帮主也被杀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李虎一把拽住执事的衣领子,“铁砂帮已经效忠我白虎堂,放眼整个水仙郡,谁他妈敢动他!” “杀人的是烟雨楼临渊!” “临渊又怎么样!临,临,临渊……” 李虎呆愣住,脸上的怒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很快便是一副心平气和的模样。 “原来是烟雨楼的临渊啊,这就说得过去了。” 李虎缓缓松开执事的衣领,脑子里也捋出了一条故事线。 难怪临渊开口就是问宁静,原来是从铁头那里得到的消息。 “堂主,那临渊居然敢动铁砂帮,简直没把我们白虎堂放在眼里!” “他人肯定还没跑远,我现在就召集兄弟们,最多三日肯定将临渊找出来!” 这执事说话间,就欲转身去安排事宜。 李虎慌张地一把薅住,只道一声,“你也想起舞吗?” …… 大雨还在下。 裴礼走在雨幕中,往老茶馆而去。 宁静之事透着古怪,必须尽快让老张查清楚。 另外,之所以不杀李虎,也不是心慈手软。 白虎堂乃是水仙郡最大的黑道势力之一,拥有平衡局势的作用。 李虎一死,白虎堂就会大乱,继而可能引起水仙郡大乱。 一人的力量终究有限。 裴礼杀得了一人,杀不了万万人。 说到底,还是朝廷不作为。 老茶馆。 由于大雨,茶馆内空空荡荡没有客人,老张正欲吩咐伙计早些关门。 突然有了感应,抬头往漆黑的雨幕中看去,一道身影缓步而来。 对于那疾风骤雨,仿若未觉。 “裴礼?” 老张问道:“这么大的雨过来,宁静救出来了?” “没有。” 裴礼抬起头,露出斗笠下的脸,“宁静落入炼妖宗手中了。” 老张顿感诧异,“炼妖宗?” 裴礼观察着他的微表情,倒是不像装的。 想来老张对此事也不甚了解。 “是的。” 裴礼道:“这个宁静不简单,好好查一下她。” 对于宁静可能有了身孕之事,裴礼并未提及。 “我知道了,我会尽快查清楚。”老张眉头愈发紧了。 裴礼点点头就欲离去,突然问道:“沧澜江到底怎么回事?” 老张一脸诧异,“这事你不知道?” 裴礼摇摇头。 其实这段时间忙着突破宗师,很多事都没时间关注。 “炼妖宗的九长老半月前来到水仙郡……” 老张快速的将事情讲了一遍。 原来,炼妖宗与水龙寨联手,欲要封锁水仙郡这一段的沧澜江。 就连水仙郡官府都被炼妖宗施压,不准百姓入江。 而炼妖宗如此费尽心思,是要抓一条蛟龙。 这世间是有蛟龙的。 烟雨楼公孙羽的逆鳞,就是将一条蛟龙的龙魂,打入了配剑,使得配剑有灵。 裴礼再度询问了一下关于炼妖宗之事,这才离去。 走在满天的大雨中,裴礼消化着今日的消息。 他早便知道炼妖宗的发展势头很猛。 但按照老张的描述,炼妖宗这个只创建了三四年的新势力,已经能媲美大虞顶尖势力。 一些早已成名的顶尖强者,也甘愿投身炼妖宗。 武道达到大宗师,便是几乎走到了头,到了这个层次的强者,寻常东西已经不能吸引他们了。 裴礼猜测,炼妖宗如此使人趋之若鹜,极有可能与捉的妖有关。 临近泉亭巷。 裴礼见到一人冒着大雨走在街上,眼睛四处张望,后背还背着一个大竹楼。 天眼通视线拉近,认出这人是慕望山。 裴礼略微沉吟,隔着数条街跟上了慕望山。 慕望山在街道巷弄七拐八拐,最后插入一条小路,往江边而去。 来到一处林子与江水相连的地方,慕望山拿出了背篓里的渔网。 漆黑的夜幕中,滂沱的大雨中,慕望山很是费力的开始撒网。 远处,裴礼稍作停留便是准备离去。 可紧接着,有剧烈的真元波动传来。 天眼通视线范围再度扩大。 值得一提的是,进入宗师后,天眼通的视线范围,从十里,扩大到了三十里。 不过视线越大,心神的疲惫也会随之变大。 因为要分出更多心神,去筛除无用视野。 此时, 据此三十余里外,汹涌的沧澜江,一艘巨大的帆船逆流而上。 而在船板之上,一名头发花白,后背负剑的老头,正将一只三丈长的水怪收入口袋。 尽管满天大雨,可老头周身三尺,雨水根本近不了身。 这是自身已与天地产生了共鸣。 唯有武道成就三花聚顶,才能沟通天地。 此为大宗师强者。 某一瞬, 老头好似有了某种感应,眸光微冷,鬼使神差般看了过来…… 第10章 心结开日思夜梦 “蔡长老,怎么了?” 巨大的帆船上,水龙寨副寨主李淳穿着蓑衣走了过来。 蔡楠眉头一皱,“有佛门强者,以大神通在窥视此处。” “佛门强者?莫不是白龙寺的?” 李淳诧异道:“可是半年前白龙寺与血冢拼的两败俱伤,怎么还有闲工夫来并州?” “不知。” 蔡楠说道:“不过,这世间也并非仅有白龙寺有高僧。” “难道还能是西域的僧人?” 李淳担心道:“会不会对咱们的行动不利?” 蔡楠眉头愈发紧了,简单的说了一句,而后身影瞬息间消失在原地。 仅在江水上轻踏数次,便是跨过了数十里。 他来到感应中的方向,可这里却空无一人。 仅在江水边,看到一张渔网,与一个背篓。 “老夫炼妖宗九长老,不知是哪位高僧在此,能否出来一见?” 蔡楠双手抱拳,声音传荡四方。 半晌,无人回应。 林子里仅有雨滴砸落在树叶上的声音,啪啪作响。 蔡楠蹙了蹙眉,身形一闪,消失而去。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 蔡楠再度出现,大宗师的感知扩散,半晌,仍旧没有收获。 他面上浮上一抹狐疑,再度离去。 此时, 远在七八里之外,一家闲置的民房内,有两道均匀呼吸的声音。 裴礼一手抓着竹竿,一手按在天诛剑剑柄上,保持着呼吸的节奏。 而在他身旁,慕望山正呼呼大睡。 在察觉到那人可能发现自己后,裴礼就立刻带着慕望山离开了现场。 好在幻影迷踪步再度衍化过,速度快了不止一筹。 倒也不是怕了那炼妖宗的九长老,只是裴礼是杀手出身,本能反应是不暴露踪迹。 约莫又过了一个时辰,并未察觉到那人追来,裴礼这才彻底放心下来。 就在这时, “咦?裴礼,你怎么在这?” 慕望山一声呻吟,悠悠转醒,一眼便见到了一旁的裴礼。 裴礼略微沉默,想着该如何解释。 “啊,头好痛。” 慕望山揉着后脖颈,“怎么回事,我摔了吗? 裴礼再度沉默,不知该不该告诉对方。 当时情况危急,他只能一记手刀打晕了慕望山。 现在想想,是不是当时力气太大了? 慕望山呢喃道:“我一定是出现幻觉了,也不知道望鱼那小子有没有踹被子。” 裴礼说道:“你昏迷的时候,叫了望鱼九十八次。”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慕望山爽朗一笑,“我就望鱼这么一个弟弟,在意一点很正常。” 裴礼问道:“日有所思,夜真会有所梦吗?” 慕望山想也没想,点头道:“当然了!” 裴礼略微沉吟,“你还叫了雪莲的名字,七百八十四次。” 立时,慕望山呆愣住。 裴礼倏地问道:“你真是因为两次乡试未中,才自折毛笔不读书的吗?” “当,当然了。” 慕望山有些心虚的道。 “是这样。” 裴礼点了点头,并未继续追问,圆一个谎言,需要无数个谎言。 慕望山可以骗得了别人,但骗不了自己。 “人世间有很多美好,只有真正失去的时候,才会追悔莫及。” “希望你不会错过心中的美好。” 言尽于此。 裴礼起身往屋外走去。 床榻上,慕望山盯着裴礼的背影,有些愣愣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外面,大雨还在下, 裴礼去江边把渔网与背篓带了回来。交到了慕望山手中。 “莫要再去打鱼了,至少,要再过些天。” “为什么?” “这段时间,沧澜江不太平。” “好。” 两人结伴回了泉亭街,途中慕望山数次欲言又止。 一直到巷子西边,慕望山准备进院时,才终于对裴礼的背影问了一句。 “你觉得我跟她合适吗?” 裴礼驻足,并未回头,“不知道。” “那,如果,我是说如果……” “你为何要如此在意旁人的想法?” 闻言,慕望山愣住,这才发现,他似乎从没有自我。 小时候,为了让爹娘高兴,他一心读书。 但其实读书是自己的事。 他原是喜欢读书的,可不知从何时起,他将读书视作了取悦爹娘的途径。 而在爹娘死后,秦雪莲时常接济他们兄弟俩。 渐渐的,有不少闲话传出。 她是个妓女,会毁了他的名声,他读书有天分,早晚是要飞黄腾达的。 她会是他一生的污点。 自那以后,他不仅拒绝了秦雪莲的钱财帮助,还刻意与秦雪莲拉开了距离。 他原本觉得,只要与秦雪莲保持距离,便是万事大吉。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对她的情感发酵的厉害,直至再也压制不住。 那一年,他折断了毛笔,自此打渔为生。 不是不想飞黄腾达,只是不想离她而去。 “呼——” 慕望山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心中多年的郁闷在这一刻彻底消散,心结终于打开。 “等我攒够了钱,我就去临江阁把她赎出来。” “到那时,我便告诉她,我想娶她。” 慕望山又补充道:“我十五岁那年,就想娶她了!” 裴礼蹙了蹙眉,不知道为什么,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他说道:“你若是缺钱赎人,我这里还有些闲钱。” “不用不用,我要靠自己的本事赎她,放心吧,用不了多久我就能把她赎出来。” 慕望山笑道:“到时候请你喝喜酒。” “好。” 裴礼应了一声,往家中走去。 推开门,立时便有一根飞针袭来。 裴礼屈指一弹,飞针原路返回,激射而出,速度快了两倍不止。 正欲提剑杀来的百里秋水面色一变,迅速横剑在前。 “叮!” 飞针击中剑身,百里秋水如遭重击,倒飞而出。 “咳咳咳……” 百里秋水捂着胸口,被震得内脏都有些阵痛。 “你可真变态!” “大虞那三位齐名的天骄,也像你一样变态吗?” 第11章 刘家村佣金委托 裴礼没有理会百里秋水的震撼,转身关上了房门, 他早就发现了屋中的百里秋水,后者的偷袭不过也是玩闹。 裴礼倏地问道:“那狐妖找到了?” 今日清晨他出门时,百里秋水便是也出门搜查狐妖的踪迹,还说今日便要将狐妖找出来。 “嘿嘿。” 百里秋水露出两颗大板牙,“找了一天怪累的,回来睡一觉,明天接着找。” “若是明天也找不到呢?” “那就后天接着……” 百里秋水愣了一下,“你什么意思?” 裴礼道:“狐妖会一直待在一个地方,就等着你去发现吗?” “嗯?你是说狐妖可能已经离开了水仙郡城?” 百里秋水把手放在下巴处,若有所思道:“倒也确实有这种可能。” 突然,他脸上浮上谄媚的笑,凑了过来,“裴礼,你脑子好使,帮我指点明路。” 裴礼略微沉吟,也没有太有效的方法,毕竟百里秋水对那狐妖没有任何了解。 只告诉他,但凡狐妖化形,一般都拥有不俗的容貌,或许可以从这个方面入手。 百里秋水频频点头,旋即突然道:“要不明日我们去临江阁逛逛?” “没空。” “你说狐妖化形会有不俗的容貌,那我要如何寻找?” 百里秋水说道:“这水仙郡如此之大,长得好看的人多海里去了。” 裴礼抬了抬头,反问道:“你忘了你的身份?” “我什么身份……你是说从烟雨楼这里搞情报?” 啪! 百里秋水一拍大腿,“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烟雨楼的情报无孔不入,肯定比我一个人漫无目的的找,要靠谱的多。” 他面露敬佩的看向裴礼,“你可真是个天才!” “……” 并未多作交流,裴礼回房换了身干净衣服,盘膝打坐。 翌日。 雨过天晴。 天地间散发着泥土的芬芳,莫名使人心情惬意下来。 百里秋水一大早就离开了。 裴礼正准备去沧澜江最近的码头走走,怎料刚出门,秦水莲愁容满面的小跑而来。 “裴哥哥。” 裴礼蹙眉道:“怎么了?” “昨夜风雨太大,我家后院一面院墙被吹倒了,姐姐想请人重新垒好院墙……” 秦水莲面容黯淡,有些不知所措。 由于秦雪莲红倌人的身份,邻里之间一般不会来往。 而秦水莲又不知去哪里找人垒院墙,这才找到了裴礼。 “我去看看。” 裴礼关上院门,被秦水莲扶着手臂往后者家中赶。 秦家后院,秦雪莲收拾着小院,将倒下的石头集中搬到墙角。 裴礼天眼通注意到,秦雪莲小臂处,多了一道血痕。 应是先前搬石子被划伤的。 另外,昨夜那道有剑气残留的伤口,竟是几乎已经要看不出来了。 裴礼面上不动声色,可心中却很是诧异。 他可以十分确信,秦雪莲身上毫无修为。 可一道剑伤却几乎在一夜之间愈合。 有些不对劲。 “裴小哥,能不能帮我找几个人来帮我把院墙垒起来。” 秦雪莲还不忘补充道:“我给工钱。” “倒也不必如此麻烦。” 裴礼将竹竿靠墙放,而后便是开始垒院墙,动作很是麻利。 此一幕。 看的秦家姐妹面面相觑。 秦水莲人小,好奇心重,忍不住问道:“裴哥哥,你眼睛真的看不见吗?” “嗯。” “呃……” 约莫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裴礼将院墙重新垒好。 秦雪莲要给工钱,裴礼以都是邻居为由,并没有收。 离开秦家,裴礼便来到最近的一处码头。 这里仍旧有官家的人阻拦渔夫等下水。 裴礼一点点扩大天眼通的视线范围,可方圆三十里却并没有发现江面上有动静。 半晌,他便收回天眼通,准备再去老张那里看看情况。 途中途经一个名为刘家村的小村庄。 由于昨夜刮的是西北风,村东头有不少人家屋顶的茅草都被吹走,此刻都忙着在修缮屋顶。 对这些卑微到尘埃里的小老百姓而言,任何一种极端天气,都无异于一场灾难。 就在这时, 七八个孩童追逐嬉戏而来,其中一个三四岁的稚童撞在了裴礼腿上,一个屁墩坐在了地上。 “啊哈哈,屎蛋摔跤了!” 小伙伴们对着摔坐在地上的稚童不停的比划着羞羞脸的动作。 那坐在地上的稚童也不气,竟是也跟着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只手抓住了他,将之扶了起来。 裴礼蹲下,帮他拍去了身上的灰尘,“没摔疼吧?” “不疼。” 稚童年龄还小,声音奶声奶气,有些口齿不清,但却能听得懂。 “不疼就好。” 裴礼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嘴角微勾,“去玩吧。” 稚童们一窝蜂的跑开,那被唤作屎蛋的小孩却是突然驻足回头。 “你家是哪的,我不认识你。” 裴礼笑道:“我从码头来,只是过路的。” “码头?” 屎蛋挠了挠头,“那你见过我爹爹吗?” “不知道。” 裴礼笑问道:“你爹爹是谁?” “我爹爹叫刘大宝,爷爷说爹爹去好远的地方卸货去了,要好久才能回来。” 裴礼微愣,揉了揉他的脑袋,“那你一定要好好吃饭,长得高高的,别让你爹爹担心。” “嗯!” 屎蛋重重的一点头。 裴礼从身上取出十两银子交给稚童,“去告诉你爷爷,他这单委托,我接了,不用钱。” 屎蛋手捧着银子,一脸的不解,不过还是听话的往家里跑去。 他回到家,一眼便看到爷爷从刚修缮好的房顶下来。 “爷爷,爷爷,你看。” 佝偻着背的老汉看着孙子手里的银子,立时一惊,“屎蛋,这是哪来的?” “是一个蒙着眼睛的大哥哥给的。” 说话间,屎蛋还伸手指了指村口。 只是,村口分明没有人。 老汉收回视线,低头看着孙子,“屎蛋,你说实话,这银子到底哪来的?!” “是,是那个大哥哥给的……” “他为什么给你钱?” 屎蛋挠了挠头,有些记不清了,只勉强记得,“他说他接了,不用钱。” “他接了……” 第12章 小红娘豆蔻年华 收回天眼通,裴礼往老茶馆走去。 裴礼不知道那佝偻着背的老汉是不是刘太宝。 不过这不重要。 只要杀了水龙寨寨主,那便算是给了刘太宝一个交代。 老茶馆。 老张则是一如既往的守在柜台处,不过此时茶馆内有不少客人,老张似乎分不出时间。 “张老板。” 裴礼走了过来,平淡道:“昨日我要的大红袍,今日可有货了?” “有了。” 老张笑道:“昨日你一提这茬,我便立刻派人去拿货,你在那边稍坐,我这就给你泡一壶。” “好。” 裴礼应了一声,被店小二带着来到一个角落但是靠窗的座位。 并未太久, 老张亲自端了壶茶过来,用行业黑话告知裴礼已经有了消息。 约莫两盏茶过后,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茶馆内的客人陆续离去。 老张这才让店小二关上了店门。 “实在抱歉,让你久等了。” “无妨。” 裴礼拿过桌上一个倒扣的茶杯,倒了杯茶,推到了老张面前。 “昨夜你走后,我便立刻让人开始调查宁静的一切,还真发现别有洞天……” 老张顾不上喝茶,快速将打听到的消息说了一遍。 比之李虎说的要详细数倍。 除此之外,关于宁静怀有身孕之事也有了不少的眉目。 原来, 宁静虽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但宁昌侯府时常会请戏班入府唱戏。 戏班中有个名叫璟逸的小生,宁静对其暗生情愫。 两人在两年前就偷尝了禁果。 一直到两月前,宁静意外有了身孕。 除此之外, 老张还查到,那个名为璟逸的戏子也不对劲。 自从宁静怀孕以来,璟逸便是彻底消失,就连平日里唱戏的梨园,也不知其踪迹。 不过烟雨楼情报网早已将整个天下一网打尽。 不仅炼妖宗内部有消息传来,老张还通过正在帮炼妖宗做事的水仙郡的魑魅那得知。 那璟逸,其实已经落入了炼妖宗手中。 “炼妖宗。” 裴礼呢喃一声,手指摸索着茶杯杯沿。 牵扯的人越来越多,可最终都会指向炼妖宗。 看来,炼妖宗的水,与这沧澜江的水一样,面上湍急,底下也是暗涌无数。 裴礼倏地问道:“那璟逸,该不会是化形的妖吧?” 老张道:“这个虽说没有确凿证据,不过应当八九不离十,毕竟炼妖宗只对妖感兴趣。” 裴礼点点头。 有些明白为何炼妖宗妖会对宁静感兴趣了。 应该说,炼妖宗是对宁静肚子里的小家伙感兴趣。 再度交谈一番,裴礼便欲离去。 “烟雨楼已经将宁静的任务难度提升为丁级,你可以考虑是否继续或者放弃。” 老张说道:“放弃的话,不会扣积分。” “无妨。” 裴礼自然不会放弃,毕竟他还有水龙寨的委托。 而水龙寨与炼妖宗眉来眼去,正好一起。 裴礼起身,又问了一嘴,“璟逸在水仙郡城的人际关系可有?” “除了梨园的戏子,璟逸便没什么人际关系。” 老张道:“哦对了,璟逸很喜欢听曲,隔三差五便要一次临江阁。” “临江阁。” 裴礼一声呢喃,“他可有固定的姑娘?” “没有。” 裴礼点点头,离开了茶馆。 …… “大爷,来玩啊~” “玩玩要不要钱啊?” “没钱回家玩你娘去!” “娘!” “滚——!!” “……” 临江阁。 不仅是水仙郡城最大的销金窟,还是最大的消精窟。 这里的姑娘赚的不是血汗钱,就是穴汗钱。 都不容易。 此时, 尘烟袅袅升起,夜色笼罩大地。 临江阁门口,有数名衣着清凉的二八佳人,对着过往行人挥舞手绢。 一些有色心却囊中羞涩的汉子,站在不远处与临江阁的姑娘打着嘴炮。 反正打嘴炮又不花一文钱。 临江阁前面是水仙郡绕城而修的主路,宽敞无比。 背面,则是紧挨着沧澜江。 不过此沧澜江,非彼沧澜江。 是单独从沧澜江开辟的一条支流,水势平缓,适合花船巡游。 此时,便有不少挂着红灯笼的花船,停泊在水面。 “这位小哥,要不要进来玩玩?” 临江阁门口,两个二八佳人向一个手持竹竿的瞎子围了过来。 两女下意识就要环抱住瞎子的两条胳膊。 这是职业病犯了。 “我自己进。” 裴礼释放一丝真元,不让二女近身,径直从二女之间插了进去。 踏入临江阁大门,各种莺莺燕燕之声不绝于耳。 某一瞬间,裴礼感觉好似回到了芙蓉镇听雨楼。 记得那时,也是这般酒池肉林,所有人都是醉生闷死。 莫名,想到了马六,想到了许晴,也想到了陈香…… “这位客官,您是一个人来的。” 一位手里端着果盘的小姑娘迎了过来。 这姑娘看着约莫十三四岁,长的小家碧玉,眉黛春山,秋水剪瞳。 虽稚气未消,但身材高挑,已具美人之资。 她见裴礼一个瞎子,居然也来逛青楼,双眸中满是诧异与好奇。 裴礼轻嗯一声,“嗯。” “那客官有没有中意的姑娘?” “我第一次来。” “这样啊。” 小姑娘面露恍然,而后牵着裴礼的手,来到徐娘半老的美妇旁。 就像一个牵线搭桥的小红娘。 “黎管事,这位官人眼睛不太方便,又第一次来。” “哦?” 黎管事抬起美眸,看了眼裴礼,长的倒是棱角分明,当得俊逸二字,只可惜,没了一对招子。 “按我们临江阁的规矩,必须要点一位姑娘作陪。” “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我们这里什么类型的姑娘都有。” 说话间,黎管事对裴礼介绍起了身后的三名俏丽佳人。 “这是真真,擅口技。” “这是爱爱。擅手技” “这是怜怜,擅足技。” “三人各有所长,你可以挑一个,当然,三个都要也行,不过快乐加倍,价钱也要贵一些。” 闻言, 裴礼转头,面向那个端着果盘的小姑娘,“就她吧。” 场面好似定格,尽皆呆愣当场。 黎管事不得不提醒道:“她不过豆蔻年华,还不到年纪。” “无妨。” 第13章 遇百里登临花船 “无妨。” 裴礼很清楚自己来临江阁的目的,故而只想找个正经点的姑娘应付一下。 而这小姑娘只端茶送水,肯定挣不来太多钱。 点她还能给她带来一次分红奖励,何乐而不为呢。 只是, 他的想法很正经。 可落在旁人眼中,那便是不正经了。 “客官不可以!” 小姑娘下意识拒绝,看向裴礼的眼神充满了恐惧与后悔。 若是早知道裴礼如此的变态,她肯定第一时间就离得远远的了。 只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 裴礼蹙了蹙眉,“我加钱。” “不是钱的事!” 小姑娘俏脸羞红,扭捏道:“我,我还小……” “小什么小!” “你都长这么高了,不就是胸小了点嘛,人家客人又不嫌弃。” 黎管事听到加钱两个字,瞬间来了精神,忙看向裴礼,“客官,你能加多少钱?” “我不太懂你们临江阁的行情,你看着开个价吧。” 黎管事见裴礼如此财大气粗,态度愈发恭敬起来,“我们这曾经有人为花魁初夜出价五万两!” 裴礼摇了摇头,“我没那么多。” “那你有多少?” “有五百两。” 裴礼从怀里取出五张银票,这是他全部的家当。 黎管事一愣,冷叱道:“小瞎子,谁教你这么砍价的?!” 裴礼如实道:“我不是砍价,我就这么多。” “呼~” 小红娘拍了拍平平无奇的胸口,长长地松了口气,觉得应该是逃过一劫,毕竟价钱没谈拢。 怎料, 黎管事突然一把夺过瞎子手里的银票,“才五百两,我们姑娘最多陪你一宿!” 小红娘俏脸一白,“黎管事,他不是拿不出五万两吗?” “傻丫头,花魁初夜才五万两。” 黎管事眨巴着眼睛,“你有初夜,但你不是花魁啊。” 太扎心了。 小红娘整个人都不好了,心痛到无法呼吸。 在黎管事的催促中,这小红娘只能放下果盘,带着裴礼往临江阁内走了进去。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真真爱爱怜怜三女仍旧没有回过神来。 那小丫头身上就二两肉球。 她们到底输哪了? “你叫什么?” 裴礼被这小红娘扶着,轻声问了一句。 “啊?” 小红娘愁眉不展,有些心不在焉的,不解道:“我,我没叫啊。” “我是问你的名字。” “我,我叫彩娥。” 闻言,裴礼微微颔首,“彩娥,你是要带我去干嘛?” “不…不用这么早……” “裴礼?!” 突然,一道熟悉的声音自临江阁内部大堂传来。 是百里秋水。 他对着裴礼径直走了过来,视线不断的上下打量,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卧槽!” “居然真的是你!” 百里秋水好似见了鬼一般,吃惊道:“你怎么来临江阁了?你不是对这不感兴趣吗?” 裴礼略微蹙眉,解释道:“我是来办事的。” “瞧你这话说的,谁来临江阁不是来办事的?” 百里秋水露出一抹会心的笑,而后视线落在彩娥身上。 姿色不错,长的也高挑,但身上没肉。 最重要的是,这小姑娘的年纪…… “没想到你居然好这一口。” 百里秋水拍了拍裴礼的肩膀,面色古怪道:“这丫头虽然长得还行,但是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的,挑了这么个搓衣板,你咋想的?” “你莫要胡言……” “客官。” 彩娥又羞又委屈,带着哭腔道:“我去小解,失陪一下。” 说完,她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来,跑开了。 裴礼冷声道:“她还是个孩子,你知道你的话有多伤人吗?” 百里秋水不以为意道:“这有什么的,咱们可是付了钱的。” “有钱就可以肆意脚踏别人的尊严吗?” 闻言, 百里秋水愣了愣,旋即赔笑道:“我就是开了个玩笑,这样吧,等那小丫头回来,你看我表现。” 裴礼叹息一声,“你来临江阁做什么?” “我当然是来找狐妖的啊!” “狐妖在临江阁?” “这个倒不确定,不过烟雨楼有别的情报。” 百里秋水凑近,压低声音道:“今夜炼妖宗也来人了,他们有特殊的寻妖法门,没准这临江阁就有狐妖。” 裴礼没有说话,只手指摸索着竹竿。 今夜未曾带剑。 百里秋水邀请道:“我已经租了条花船,待会咱们一起登船啊。” 裴礼略微沉吟,点了点头。 …… 彩娥并未去茅房,而是回到她住的那个大通铺,把脸埋进被子里哭了起来。 连抽泣都不敢发出太大的动静,只肩膀微微颤动。 她三年前就卖身临江阁,早就知道自己会有接客的一天。 只不过是这一天提前了一些而已。 但她就是觉得委屈。 像她这个年纪的女子,大多都还在父母的宠溺中任性撒娇。 难道她生来就是为娼的命吗? 若是这样,还不如早些死了算了。 “小彩娥,你这是怎么了?” 倏地,一道关切的声音自房门口响起。 彩娥下意识止住哭势,衣袖擦了擦泪水,回头便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雪莲姐姐,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跟黎管事请了三天的假吗?” “今儿已经是第三天了。” 秦雪莲坐在了彩娥身旁,拿出手帕擦去后者脸上残留的泪水,“受委屈了?” 彩娥低头沉默。 “想开些,人这一生哪有不受委屈的,更何况咱们这种风尘女子。” 秦雪莲问道:“黎管事又骂你笨手笨脚了?” 彩娥摇摇头,“不是。” “那是什么?” “黎管事让我接客了!” 彩娥心中的委屈再度爆发,一头扎进了秦雪莲怀里,泪水横流。 秦雪莲诧异道:“你不是还不到年纪?” “那瞎子出了五百两,黎管事见钱眼开。” “点你的是个瞎子?” “是啊,眼睛缠着布条,手里还拿着根竹竿。” 闻言, 秦雪莲脑海下意识浮上某人的身影。 她让彩娥带着来到大堂,发现果然是裴礼。 她心中顿时狐疑不已。 裴礼为人正经,应当不会流连花丛才是。 还是说,天下的男人其实都一个样? 这边,百里秋水正与裴礼说着炼妖宗的种种,突然见到后者略微偏头。 他投去视线,一眼便看到那个小姑娘,其身旁还站着……嗯?秦雪莲? 百里秋水招了招手,秦雪莲与彩娥便是走了过来。 “刚才我有些口无遮拦,你别介意啊。” “为表歉意……” 百里秋水从怀里取出一沓银票,抽出一张一百两的,递到了彩娥面前。 “喏,拿着。” “啊,这……” “不够啊?那再来一百两。” “这这这……” “还不够,再给你三百两。” “……” 多么朴实无华的道歉啊。 第14章 湖心亭淼淼献舞 临江阁后面的沧澜江,是独属于临江阁的。 临江阁给其取了“沧海”二字。 沧海上,漂浮着一只只花船。 其上红彤彤的灯笼,在江风吹拂中摇曳生姿,大红色的丝带,荡漾着旖旎风情。 水中倒映着璀璨星河,好似万家灯火,繁花似锦,又似烈火烹油,繁华易逝,只一刹那间美好。 在沧海正中心,有一座湖心亭自水中拔地而起,静静的伫立。 据彩娥所说,今夜湖心亭会有舞姬献舞。 此时,几乎所有花船都在往沧海中心汇聚。 “哗啦啦!” 小厮不疾不徐地摇着船桨,船桨与江水拍打在一起,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而在船舱中,四人对坐在一张桌案四周。 裴礼身旁坐着小彩娥,后者正给裴礼斟酒。 对面,百里秋水与秦雪莲交谈,询问着临江阁的种种。 彩娥俏脸绯红的递来一杯酒,“裴大哥,你喝酒。” “我可以自己倒酒,你不必拘谨。” “哦,好。” 裴礼点点头,端起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彩娥不由分说、眼疾手快的再度斟满。 裴礼有些无奈,不再劝说。 “秦姑娘。” 百里秋水问道:“小彩娥说今夜要献舞的那个舞姬,是胭脂榜上的美人,你可知是哪位?” “不知。” 秦雪莲说道:“除了阁主,应该不会有人知道。” “还真是会吊人胃口呢。” 百里秋水吐槽一声,往嘴里丢了两颗花生米。 他倏地问道:“对了,秦姑娘,听说你是自己卖身临江阁,为何要如此啊?” 秦雪莲倒酒的动作一顿,酒水撒在了桌案上。 她连忙拿出手帕擦了起来。 裴礼特意看了一眼其玉臂,发现分明早晨才被划出来的血痕,竟是已经丝毫看不出了。 彩娥适时插嘴道:“还能为何,自然是为了钱啊!” “为了钱?” 百里秋水生下来就含着金汤匙,自是不理解秦雪莲这种行为。 “是啊。” 彩娥说道:“雪莲姐姐那时候不仅家里有个妹妹要照顾,而且每月还要寄出一笔钱。” 百里秋水下意识问道:“寄给谁?” “就是泉……” “彩娥!” 秦雪莲打断彩娥的话,后者扁了扁嘴,没有再说。 场面陷入沉默。 百里秋水不明所以,裴礼倒是有了些猜测。 “给你赎身要多少钱?” 百里秋水从身上掏出一沓银票,“三万两够不够?” “自然足够,只是我已是临江阁的人,就算要赎身,也要阁主点头。” “临江阁阁主……” 百里秋水略微沉吟,想着是不是要把家里的老爷子请出来。 只是,为了个红倌,老爷子能拉得下脸吗? 百里秋水凑到裴礼耳畔,耳语道:“要不你去见见那临江阁阁主,凭你临渊的身份,没准他会卖你一个面子。” “就算他不给你面子,也要给九爷一个面子。” 裴礼喝了口酒,并未回应。 若是正常情况下,百里秋水的法子自然可行。 如果是在昨夜,裴礼没准就按百里秋水的法子办了。 可现在的裴礼,不会这么做。 他越来越看不透秦雪莲了。 分明是个普通人,可无论是那道剑气还是那道血痕,都足以证明秦雪莲不简单。 他看不透的人,会真的只是个卖身青楼的红倌吗? 约莫半个时辰后,花船来到距离湖心亭十丈的位置,可将整个湖心亭收入眼中。 此时,湖心亭中,正有七八名艺妓吹拉弹唱,丝竹管弦之音不绝于耳。 裴礼略微施展天眼通,并不专注观察某个人,只笼统的扫一眼。 如此,便不会被顶尖强者察觉。 视线几乎将方圆十里囊括其中。 裴礼略微偏头,眉头微蹙。 百里秋水询问道:“怎么了?” “无事。” 裴礼说道:“见到个熟人。” 百里秋水并未多问, 又半个时辰。 湖心亭中的曲音转为高亢。 夜空中突然有无数花瓣飘飘扬扬的坠落,落在湖心亭上,落在花船上,落在沧海里。 “有仙子下凡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立时引爆花船上所有人都情绪。 众人抬头看去,就见一道穿着雪白薄纱裙的倩影从天而降。 其形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渌波。 其面容被一块面纱遮挡,尽管有面纱遮挡,可仍旧不难看出其绝美的容颜。 她就犹如仙子一般,站在湖心亭顶翩翩起舞,整个人都仙气飘飘。 “是胭脂榜上的何淼淼姑娘!” 有人认出了献舞之人,现场顿时炸开了锅。 花船中的男人再也顾不上怀里的佳人,一个个的将头掏出花船,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倩影。 何淼淼。 胭脂榜排名第二,仅次于明州颍川陈家的陈渔。 陈渔自小便与太子虞玄有了婚约,颍川陈家将之当成太子妃培养,日后是要做大虞皇后的。 故而,陈渔几乎不在外面抛头露面。 而何淼淼,排名虽为胭脂榜第二,可实际与第一也没有分别。 “嗡!” 突然,天空一声嗡鸣,一个巨大手掌从天而降,对着正在献舞的何淼淼落了下去。 那手掌通体金色,可不知何故,在其四周,竟缠绕着丝丝缕缕的黑气。 “轰!” 金色大手重重落下,将湖心亭四周的江水拍的下沉一丈有余。 巨大的波浪在沧海成型,犹如海啸一般,朝着四周疯狂推进。 水面上,一只只花船犹如无根浮萍,飘飘荡荡。 “锵!” 百里秋水出剑,一剑将面前的江水斩成两段,如此才算稳住了花船。 裴礼仿若未觉,摩挲着竹竿,端着酒杯再度饮了一口桃花酿。 心中只道一声,“他变了。” 此时, 出人意料的是,湖心亭完好无损,上方的何淼淼也没有丝毫损伤。 先前金色手掌落下时,何淼淼一掌拍出,将金色手掌拍出一个大洞。 “妖孽!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你不是人!” 倏地,一名身着金色袈裟,长相俊美的年轻和尚,踏浪而来。 身上的袈裟迎风而起,整个人看上去霸气绝伦。 何淼淼娇叱道:“秃驴,你休要胡言!” “是否胡言,待贫僧将你擒下,自然可见分晓!” 年轻和尚高高跃起,手中结印。 “大威天龙……” 第15章 号三藏半佛半魔 “嗡!” 这和尚一掌拍出,一个散发着黑气的巨大金色卍字在空中陡然成型。 其上有恐怖的佛门真元波动,以及一种异常邪恶的力量。 这卍字以排山倒海之势,朝着何淼淼镇压而去。 感受到其上的真元波动,何淼淼俏脸一变。 这一掌比之先前那一掌要恐怖了数倍不止。 何淼淼没有硬接,慌忙闪躲。 “轰隆隆!!” 那座湖心亭被瞬间拍成了渣,亭中艺妓,尽皆尸骨无存,鲜血染红了江水。 与此同时, 比之先前更加剧烈的浪涛朝着四周疯狂席卷。 一只只花船被瞬间掀翻,不知几人于水中挣扎求生。 此人间惨剧的一幕,那和尚不知是仿若未觉,还是视而不见,眼里仅有何淼淼。 他澎湃的真元透体而出,对着何淼淼再度一掌拍出。 “法师,你当真舍得杀了奴家吗?” 何淼淼柔媚的声音却一浪接着一浪,莫名使人心神荡漾。 而其娇躯则是不断的在翻涌的水面上辗转腾挪,罗袜生尘,好似不惹尘埃的仙子在翩翩起舞。 有种魅惑众生之美。 “大胆妖孽,在大庭广众之下放浪形骸,搔首弄姿!” “贫僧要叫你原形毕露!” 和尚怒斥一声,旋即全身肌肤转为金色,身形陡然冲出。 何淼淼俏脸一变,慌忙躲闪,“你这秃驴,究竟是哪里冒出来的!” “贫僧法号,三藏,今日便要将你超度!” “三藏?” 何淼淼娇叱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何故要赶尽杀绝?!” “妖孽!” 三藏和尚一声怒吼,身上的肌肉虬结鼓胀,气息再度暴涨。 何淼淼瞬间被压制的毫无还手之力。 一道道真元碰撞在一起,宣泄的能量将四周的一切摧毁的天翻地覆。 此时沧海上,已经仅有寥寥数只花船漂浮,其上无一不是有宗师坐镇。 “三藏?” “这和尚看着年纪不大,实力却这般恐怖!” 百里秋水调动真元,护住了花船,面露诧异的看向裴礼,“此等天才,居然没在江湖上有耳闻。” “也许,你有耳闻。” 裴礼饮了一口桃花酿,意有所指的道。 百里秋水一愣,“我听过?” “三藏名声不显,忘川可是名震大虞。” 裴礼天眼通始终注视着那和尚,十分确信他便是忘川。 三藏,这是他自己新取的法号? 也不知这两年半不见,他究竟经历了什么。 “忘川?” “这三藏就是忘川? “他怎么变这样了?” 百里秋水难以置信的看向三藏,细细打量一番,真就是忘川! 可忘川为人慈悲,佛法专研极深,传闻是白龙寺百年难遇的佛门天才。 而现在这三藏,戾气与杀心皆是极重。 为了一个何淼淼,这短短数息时间,至少有百人被波及的无辜丧命。 此种事,是忘川能做出来的? “莫怕。” 裴礼略微偏头,对抱在一起的秦雪莲与彩娥安慰一声。 只是,两女并未因为裴礼的一句安慰便真就当做无事发生。 裴礼着重观察了秦雪莲,后者的恐惧不似作假。 半晌,裴礼不再关注,天眼通渐渐扩散。 此处发生如此变故,临江阁居然没有丝毫动作,这明显不合理。 视野来到临江阁顶层,这里可以眺望几乎小半个水仙郡城。 此时顶层有不少人汇聚,正对着沧海的窗户处,站着三个男人一个女人。 其中一个男人身材高大,星眉剑目,身着飞鱼服,绣春刀拄地,腰间还悬着一枚飞鱼玉佩。 他名叫吴羡之,乃是锦衣卫东镇抚使。 另一名男子,身姿挺拔,双臂放于身后,嘴角带着浅笑,整个人都有一种飘然出尘的气质。 他名顾青云,乃是临江阁阁主。 最后一名男子,已是古稀之年,头发雪白,身形佝偻,身着宽袖长袍,面容慈祥随和。 只时不时便要咳上两声,像是肺疾缠身。 他名曰卢南山,乃是并州范阳世家,卢家的家主。 至于那女子, 看着样貌约莫三十出头,身材曲线玲珑凹凸有致,浑身上下散发着美妙少妇的成熟韵味。 她名叫静姝,负责护卫何淼淼的安全。 此时,临江阁顶层,也就是静姝秀眉紧蹙,一脸担忧的神色。 “原本说好的只是让淼淼来献舞一曲,当时可没说会杀出来一个忘川!” “他这状态已是半魔半佛,理智更是时有时无,这样下去他真会杀了淼淼的!” 静姝娇叱道:“你们还要我等到什么时候?” “莫急。” 临江阁阁主顾青云似笑非笑道:“淼淼姑娘再撑一会应该没问题,她可是还有一张大底牌没用呢。” “你!” 静姝娇哼一声,不再多言。 “哈哈哈。” 顾青云哈哈一笑,安抚道:“放心,炼妖宗那人,马上就要到了。” “这炼妖宗还真是无理呢,居然迟了这么久。” 东镇抚使吴羡之接住话茬,而后略微偏头,看向了一直咳个不停的卢南山。 他意有所指道:“卢家主还能撑得住吗?” “老朽早些年就要撑不住了,但朝廷一直对我卢家关爱有加,老朽咬着牙也要为朝廷多效力几年。” 卢南山有气无力的笑了笑,“倒是东镇抚使大人,年纪轻轻便添了白发,弄不好还要走在老朽前头。” “哼!不劳费心!” “彼此,彼此。” 静姝插嘴道:“你们两能不能别在这阴阳怪气?就不能像个男人一样,出去打一架吗?” 吴羡之与卢南山皆是没有搭话,选择了沉默。 顶层气氛为之一滞。 除了临江阁阁主还笑得出来,其余人尽皆面色不太好看。 这些大人物平日里百年难得一聚,如今齐聚一堂,若非身份牵扯太大,势必是要大打出手的。 旁的暂且不论,朝廷与世家门阀积怨已久,卢南山与吴羡之乃是势同水火般的关系。 “呔!” “你这妖僧,竟敢污蔑淼淼姑娘是妖物。” “淼淼姑娘莫慌,我们来助你!” 此时, 沧海之上,有十余名江湖人不知是正义感爆棚,还是被何淼淼的美色所惑,纷纷加入战局。 众人对着三藏围攻而去,场面顿时混乱起来。 “裴礼。” 百里秋水有些技痒,“咱们要不要出手相助?” 裴礼问道:“你想助谁?” 第16章 狐妖现牧野沧澜 “两年前你不是去过白龙寺吗?” 百里秋水狐疑道:“你应该与忘川有些交情才是。” 裴礼摇了摇头,“你太小看忘川了,他根本就没动真格的。” “没动真格?” 百里秋水视线投向忘川,后者正以寡敌众,明显要狼狈了不少,照此情景,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他并不知道忘川有震天印。 不过他倒也不怀疑裴礼的话。 倏地, 百里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不由笑道:“两年前你上白龙寺之时,身后跟着三位天骄与无数年轻一辈武道中人。” “此事一直被奉为佳话。” “可如今那三位天骄,却都已是物是人非。” “姜晓重伤险些丧命,现在都还在武当山养伤,也不知实力恢复了几成。” “黄厌妖族血脉曝光,若非有老天师护着,还不知有多少人惦记着呢。” “至于忘川,很明显,他入魔了。” 百里秋水倏地笑道:“我现在都怀疑,是不是跟你走得近的人,都不会有好结果。” 他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道:“我该不会也有性命之危吧?” “不会不会,我家老爷子还在一天,我就不会有事。” “除非老爷子死了,并且百里家被灭了族!” 百里秋水自说自话,最后愈发地高枕无忧起来。 裴礼蹙了蹙眉,不知怎么,心里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他并未搭话,其实百里秋水提出的这个问题,他自己也不止一次想过。 时至如今,他都没有答案。 一直到五年后,裴礼在西域再一次见到了白泽,才算确切的知道了答案。 不是他方人。 是他身上的气运太庞大,沾染的因果太重。 若是一些气运弱的,承受不住他因果的影响。 姜晓三人这般,除了有他们自己的因果外,或多或少也受到了他气运的影响。 “嗡!!” 天地间突然一声嗡鸣,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只见,忘川或者说是三藏,周身有澎湃的黑色真元氤氲,自身气息恐怖了数倍。 他双手合十,全身肌肤尽皆金色,蓦地,双眸有两道黑光一闪而逝。 诡异的是,原本还大打出手的那些个江湖人,身子突然僵硬,目光也变得呆滞。 三藏瞬间出手,仅仅一掌,十余名宗师表示被震碎了心脏。 他未做停留,再度冲向了正在调息何淼淼。 “这,技,技术活啊!” 百里秋水费解道:“那是佛门什么神通?” “非是佛门神通。” 裴礼道:“有些像破妄魔瞳。” 破妄魔瞳,如其名一般,是仅有魔修才能感悟出的神通,可对灵魂直接造成伤害。 在旁人毫无防备中,使用此招会有意想不到的奇效。 除此之外,还可看破世间一切伪装。 如此看来,那何淼淼多半真的妖。 百里秋水听完裴礼的分析,倏地道:“既然是妖,那有没有可能是狐妖?” “不知。” “那便试试!” 百里秋水不由分说,双脚一蹬花船,抽出腰间配剑便是冲了上去。 花船没了百里秋水真元的护持,翻涌的江水立时扑了上来。 秦雪莲与彩娥抱在一起,娇躯被江水打湿,吓得惊声尖叫。 蓦地。 裴礼真元透体而出,护住了花船。 他抬头面向船尾撑船的小厮,“伙计,回吧。” “啊好!” 小厮早已是吓得大汗淋漓,毕竟先前亲眼看到好几个相熟之人落入江水,再也没有出来。 花船借助浪潮的推动,快速朝着临江阁而去。 裴礼天眼通观察着战圈。 何淼淼面对三藏一人的攻势,便已是狼狈不已。 倏地, 百里秋水从天而降,一剑落下,“大胆狐妖,还不快快受死!” 何淼淼完全没料到会有人偷袭,下意识抬起玉臂挡住。 “砰!” 剑身没入何淼淼玉臂,她人也被拍入水中,激起浪花无数。 半晌,不见何淼淼从水里出来。 百里秋水正要钻入水中,与何淼淼来一场酣畅淋漓的水战。 “砰!” 几乎下一瞬,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破水而出。 其身后三条尾巴不断荡漾,身体表面氤氲着粉色的气息,平添了一丝风情。 只是,自其身上散发而出的妖气,浓郁到化不开。 隐约间,好似还有一种不可名状的魅惑,自其身上,飘散向天地间。 “妖!妖啊!” 正摇着船桨的小厮吓了一跳,脚下不稳,直接往江里倒去。 一只手掌抓住了他的衣服,将之拉了上来。 裴礼告诫道:“莫要乱看,你只管摇船。” “好好好!!我摇我摇……” 小厮大汗淋漓,双腿打颤,口中不断呢喃,摇船动作愈发快了几分。 裴礼天眼通再度看了眼与彩娥依偎在一起的秦雪莲,后者一脸惊恐,俨然就是个普通女子。 可就在这时,她眉心有个略圆的光芒一闪而逝。 这秦雪莲,不简单。 她的水,很深! …… 沧澜江。 江水奔流不息,在月色的映衬下,一朵朵浪花于江面绽放,美轮美奂。 可美丽的东西,往往也潜藏着危机。 此时, 江面上漂浮着十数条大船,排列成半圆状,对着一座耸立云端的山川包围而去。 其中最为高大的一条巨船船板上,除了站着蔡楠与江涛外。 还有个面容粗犷,后背负剑的中年男人。 他右臂与身体的比例有些不协调,左臂的衣袖耷拉着,竟是空空如也。 这人名叫单牧野,乃是炼妖宗特别供奉。 修为虽未至大宗师,可却精通寻妖之法。 如今炼妖宗之人所习的寻妖法门,都是自他这里学的。 他是临江阁阁主顾青云特意请来的,只是不曾想,他没去临江阁,反而来了沧澜江。 单牧野将一块类似罗盘的法器放在船板上,右手掐诀电话,口中气若游丝的念念有词。 罗盘上的指针左右摆动,最后摆动的幅度越来越小。 下一瞬,单牧野睁开眼眸,望向指针所指的方向,“那是什么山?” “那是水仙岭,” 水龙寨寨主江涛解释道:“水仙郡百姓传说,水仙岭山顶上,是水仙娘娘居住的地方。” “水仙娘娘?嘁!” 单牧野不以为意,这世间怎么可能有神仙。 只有那些愚昧无知的百姓,才会相信这种鬼话。 “单供奉,你这寻妖盘是不是出问题了?” 蔡楠突然指了指船板上的罗盘。 “这可是铸剑山庄炼制的法器,怎么可能出……卧槽!” 单牧野说话间,低头看了眼寻妖盘,下一瞬便是话音戛然而止。 只见,原本指向水仙岭的指针,不知何时调了头。 他下意识抬头,就见到……(一个屎黄色按钮,按下去会有感谢动画。) 第17章 诸君谋垂钓蛟龙 单牧野抬头望去。 就见到原本还算是风平浪静的江面,有一道浪花迅速朝着蔓延而来。 他再度看了眼寻妖盘,指针仍旧是指向他。 他急忙道:“是那畜牲冲过来了!” “真的?” 蔡楠顿时双眼一亮,一把取下了身后的长剑,准备今夜便将那畜牲收了! 他这半个月一直都在这一段的沧澜江捉妖,凡是被他撞见的妖物,几乎全都会进入他的捉妖袋。 仅有一次失手。 那一日正逢九月初九登高节,他意外于江中发现了一条蛟龙的踪迹。 一番追逐缠斗,虽说伤到了蛟龙,可让其跑了。 为了捉住那条蛟龙,他只得与水龙寨合作,承诺只要抓住那条蛟龙,便以龙珠相赠。 当然,承诺是这么个承诺…… 就好比男人在床上的承诺,事前的基本都是不作数的,要想靠谱,还是要事后再提。 言归正传。 此刻,那蛟龙自投罗网,蔡楠断没有将之放过的道理。 “它过来了!” 单牧野察觉到寻妖盘颤动的越来越剧烈,立时大喊提醒。 蔡楠目光火热,一把抽出长剑,嘹亮的剑鸣声划破夜空。 “吼!” 下一瞬,一条长十余丈的黑龙跃出水面。 其身上的鳞甲散发着摄人的幽光,巨大的龙头不怒自威,四只龙爪粗壮无比。 它径直的对着挡在面前的巨船冲了过去,威势骇人。 单牧野与江涛感受到扑面而来的龙威,两条腿不自觉的开始打颤。 有种下一刻就要葬身龙腹的错觉。 单牧野慌张道:“九长老,快收了它!” 蔡楠好似没有听到,有些错愕的呢喃道:“几,几天不见,怎么长这么大……” 单牧野顿时愣住,心里咯噔一下,“九,九长老,你这是什么意思?” “吼!” 黑龙怒吼一声,伸出一只爪子抓了过来。 “唰!” 蔡楠调动天地之力化为一剑,璀璨到刺目的剑光激射而出。 龙爪被一剑险些削掉了一根指头。 黑龙怒吼一声,一爪子抓住大船,轻轻一抓便是将大船捏的四分五裂。 它似乎并不恋战,丢下大船后便是疾驰而过,巨大的龙尾于江面上摆动,将江水搅的天翻地覆。 仅刹那间,黑龙直接从大船包围中冲了出去。 一艘还算完好的船上,蔡楠与单牧野江涛,仍旧心有余悸。 先前若非最后关头逃了出来,他们的结局不会比那只四分五裂的船好上多少。 “九长老,你不是说只是一条小蛟龙吗?” 单牧野追问道:“你管这叫小蛟龙?” 蔡楠眼皮一抖,旋即冷叱道:“你懂什么!大蛟龙能有数十丈,这条不过才十余丈,不是小蛟龙是什么!” “可是……” “别可是了,赶紧追上去,别让它跑了!” “还追?咱们三个人怕是喂不饱它吧?” “少废话!追!” …… 临江阁。 沧海上,三藏与百里秋水合力对那三尾狐妖出手。 真元与妖气不断碰撞在一起,一道又一道恐怖的能量碰撞余波席卷。 汹涌的江面上。 裴礼不断释放真元稳住花船,小厮摇着船桨,花船正迅速往岸边靠去。 来时花了近半个时辰,回时还不到两刻钟,便已是快要上岸。 除了借助了浪涛之势外,也可见划船小厮的求生欲。 “啊!好大的浪!” 倏地,彩娥惊呼一声,小脸刷白。 秦雪莲下意识回头,下一瞬便是樱唇微张,俏脸呆滞。 只见,一个近五丈高的浪头追了上来,眼见着就要逼近船尾。 “唰!” 一道光芒自秦雪莲身旁激射而出,瞬间便将那浪头从当间劈开! “哗啦啦!” 浪花倾洒而下,落在水面上发出哗啦啦的声响,汹涌的水流没有对花船造成丝毫影响。 “裴礼,你…你怎么这么厉害?” 秦雪莲美眸中满是错愕,她一直都以为裴礼是个普通瞎子。 裴礼正要说话,突然转头面向远处的沧澜江。 天眼通施展,视野中有一只体型超过十丈的黑龙破水而来! 仅呼吸间,黑龙便是来到临江阁后面的沧海。 半个身子伸出水面,两颗巨大的龙眼正火热的盯着化为三尾狐本体的何淼淼。 蓦地, 裴礼突然有些明白,为何身为狐妖的何淼淼会在今夜献舞了。 那些谋划了今夜这一切的大人物,肯定知道何淼淼狐妖的身份。 龙性本淫。 何淼淼就是鱼饵。 临江阁顶层的那几位大人物,是在钓龙! 裴礼不知道三藏的出现,在不在那几位的谋划之中。 但想来三藏今夜就算不曾出现,也会有其他方式,使得何淼淼现出本体。 由于黑龙来的太快,此时的三藏与百里秋水还未曾察觉,仍旧对着何淼淼的本体出手。 就在这时, 黑龙破水而出,巨大的黑影将狐妖笼罩,而后便要重新钻入水中。 只是,临江阁顶层的那四位顶尖大宗师,已经联手封住了黑龙的去路。 双方没有过多交流,大战一触即发。 大宗师的战斗可不是谁都能参与的。 三藏与百里秋水两人仅是被余波震了一下,便是重伤倒飞落入水中。 水面上,裴礼提着三人,脚掌踏了几次水面,数次呼吸便是来到岸上。 “多谢少侠……多谢少侠……” 小厮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扑通一声跪下,磕头如捣蒜。 不怪他如此激动,那百十条花船上摇船的伙计,仅有他一人生还。 “莫要磕了,有这时间还是尽快离去吧。” 裴礼略微偏头,面向受了惊的彩娥与秦雪莲,“你们也快些离开吧,外面锦衣卫已经到了。” “好,你自己也小心。” 秦雪莲应了一声,扶着彩娥便往临江阁去。 途中遇上那个双腿瘫软小便失禁的小厮,干脆一左一右扶着他一起离去。 “啪!啪!啪!” 沧海的水被搅的天翻地覆,一个又一个浪头拍在岸堤上,发出啪啪啪的声响。 “唰!” 裴礼一挥竹竿,将一个数丈高的浪头劈开。 而后脚掌轻踏地面,往一处漆黑的水域掠去。 “咕噜噜~” 百里秋水被大宗师的战斗波及,全身气机直接被打散。 在漆黑的水里荡来荡去,不知喝了多少水,肚子都被撑大了。 裴礼将百里秋水救上岸时,后者已经晕死过去。 根据前世的记忆,救援溺水之人,要人工呼吸。 略微沉吟,裴礼终于下定决心…… 第18章 过江龙过江而来 “轰隆隆!” 沧海之上,四位大宗师齐战蛟龙,恐怖的爆炸声不断响起。 宣泄的能量好似世间最锋利的剑,所过之处,拦腰断水,江水倒流。 蛟龙面对四位大宗师的围攻,稍稍处在了下风。 虽说它身上的鳞甲防御惊人,可那四位大宗师都是有备而来。 另外,蛟龙一直抓着何淼淼所化的狐妖不放,在一定程度上实力受到了限制。 “啪!啪!啪!” 临江阁后面的江岸上,裴礼不断抬起手掌,落在溺水的百里秋水脸上。 虽然人工呼吸是救援溺水人的有效方法,但疼痛亦不失为一种好方式。 像百里秋水这样的宗师,被打几下很容易唤醒意识。 唯有一点,宗师的脸,真硬。 “呕~” 百里秋水口中突然溢出一口水。 见他意识恢复,裴礼适时收手。 拿着竹竿来到一旁,天眼通关注着那处战圈。 身后传来百里秋水挣扎着想要坐起的动静。 裴礼并未回头,提醒道:“你内伤有些重,还是莫要动了。” 感到体内一阵剧痛的百里秋水一愣,转头看去,只看到裴礼的背影。 “是你救我上来的?” “真够意思,咱们这两年没白处……” 声音有些口齿不清,话音刚落,他便感觉到脸上一阵阵火辣辣的感觉传来。 他伸手摸了摸,发现脸都已经肿了。 再一摸, 两边都肿了。 百里秋水呆愣了好半晌,“为了救醒我,你扇了我几百个嘴巴子吗?” 裴礼如实道:“没有几百个。” “我谢谢你啊!” 百里秋水努力不让泪水流下来。 可随着意识逐渐恢复,脸上的火辣辣的感觉越来越清晰。 偏又受了内伤,无法运功,愈发欲哭无泪。 “大胆狐妖,贫僧要叫你原形毕露……” 就在这时,躺在他不远的三藏和尚一声呓语,双目紧闭着,便又双手掐诀。 “忘川!” 裴礼抓住他一只手,打断其施法,低喝一声。 三藏愣了愣,缓缓睁开了眼睛,“裴施主,你怎会在此?是你救的我?” 裴礼点点头,“你当时的情况还好,就算我不出手,你也不会有事。” “不论如何,还是要多谢裴施主。” “你怎会来此?” 裴礼问道:“另外,你怎么改法号三藏了?” “贫僧云游,来此纯属巧合。” 三藏随意解释一番便是没了后续。 对于法号之事只字未提。 裴礼说道:“确实挺巧的,” 有些东西,人家若是不提,他不会去追问。 就比如,忘川那一日带走的星星…… 世人都有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 这些秘密不会被淡忘,只会被掩埋在内心深处。 只有在夜深人静,独孤一人之时,才会重新翻开尘封的记忆。 “哈哈哈!!” 就在这时,一道畅快的大笑声传来。 有三人联袂而至,其中两人后背负剑,另有一人身材相对矮小。 裴礼见过这人的画像。 长的有缸粗没缸高,除了屁股全是腰。 水龙寨寨主,江涛。 对了,他还给自己取了个绰号,唤作“过江龙”。 如今,江倒是过了,是不是龙就不知道了。 裴礼原以为要去了水龙寨才能见到江涛,不成想人家竟是主动过来了。 倒也省事不少。 “嗯?!!” 江涛心头一跳,有了种不祥的预感。 就像走在人迹罕至的山林中,正被被一条隐藏在暗处的毒蛇盯着一般。 只是,江涛四周不断观望,却并未发现危险的来源。 这让他心中愈发没底。 “真是天助我也,这蛟龙今日是插翅难逃了!” 蔡楠见到蛟龙被缠住,兴奋的直拍大腿。 “九长老。” 单牧野不得不提醒道:“盯上这蛟龙的,可不止我炼妖宗一方啊。” “居然埋伏了锦衣卫!” 蔡楠略微感应,蹙眉道:“单供奉,你就不必出手了,待会所有机会,务必要将蛟龙留下!” “好!” “江寨主。” 蔡楠取下身后的佩剑,“江寨主,我们上。” “呃……蔡长老……” 江涛慌得一批,“我,我就是个宗师,就不去了吧?” 他本就心里没底,再加上仅有宗师实力,怎么敢进入大宗师打斗的圈子。 这跟白给有什么区别? “嗯?!” 蔡楠目光一斜,冷声道:“江寨主,你不想要龙珠了?” “这段时间我想了又想,觉得龙珠还是留给蔡长老更为合适。” “我水龙寨必定倾尽全力,协助蔡长老!” 江涛语气很是诚挚,就差在脸上写上四个大字:心甘情愿。 真以为他不知道这炼妖宗的九长老在想什么吗? 蛟龙身上最大的宝贝就是龙珠。 岂会有人拿出来赠人? 江涛之所以同意蔡楠联手的提议,只是被逼无奈。 毕竟蔡楠实力摆在这,若是好话不听,怕是不会有好话了。 “既然江寨主如此有诚意,那我便却之不恭了。” 蔡楠双眼微眯,扫了眼江涛,而后又给了单牧野一个眼神。 下一瞬,蔡楠锵的一声拔剑,冲入战圈。 “呼~” 江涛暗自松了口气,算是保住了小命。 尽管他在水仙郡城称王称霸多年,可在蔡楠面前,那就是个可以随意被拿捏的小虾米。 “江寨主,你去守着临江阁那边,若是锦衣卫敢冲上来,便劳烦你阻拦一番。” 单牧野道:“务必要拖到我取得蛟龙尸体。” “好。” 江涛心里直骂娘,可嘴上却不敢违抗,屁颠屁颠的往临江阁而去。 俄顷, 江涛来到临江阁后面的江岸边。 这里有两人躺在地上,明显是受了不轻的内伤。 仅有一个手持竹竿的瞎子站着,一动不动,一副脑子不太灵光的样子。 正经瞎子哪有不跑路的? “嘿,内小瞎子,吓傻了吧?” 江涛戏谑道:“是不是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跑啊?” 裴礼手指摸索着竹竿,“阁下可是水龙寨寨主,江涛?” “嗯?” 江涛一愣,“你听说过我的故事?” “呵。” “倒是听过一些。” 裴礼笑了一声,“半个多月前,水龙寨是否劫了一艘货船,船上十余名卸货郎都被你们杀死。” “本寨主岂会知道你说的是那条货船?” 江涛不屑道:“我水龙寨哪天不劫几条货船、杀几个人?” 裴礼点点头,“那就好办。” “你什么意思?” “有人出钱,买你的命。” 第19章 战江涛雪莲化麟 夜明星稀,晓风残月。 今夜的临江阁格外的安静,索幸是空无一人。 是在临江阁前面的街道上,一个个全副武装的锦衣卫与护城大军早已是严阵以待。 按照东镇抚使吴羡之的吩咐,他们今夜主要的目的仅有一个。 那便是不惜一切代价,将蛟龙尸体夺下! 一条蛟龙身上的任何部位,那都是无价之宝,尤其是龙珠。 传言若是完全吸收了龙珠的力量,甚至可以使一介凡人直入大宗师境。 可谓是一步登天。 此等夺天造化的宝物,自然要归朝廷所有。 “雪莲姐姐,你怎么了?” 临江阁姑娘聚集的人群中,彩娥小脸满是担忧的望着秦雪莲。 秦雪莲擦了擦光洁额头上的香汗,询问道:“怎么了?” “你,你头上……” 彩娥指了指秦雪莲的额头,眸光很是稀奇。 “怎么了?” “有个小圆圈一闪一闪的。” “小圆圈?” 秦雪莲下意识捂着额头,尽管看不到,她却是能感觉到额头上的炽热。 就在眉心位置。 这种感觉自先前从临江阁逃出来便有。 起初她并不在意,可此刻却是越来越强烈。 “对,有些像是鳞片。” “不是鱼鳞,倒像是传说中的龙鳞。” 彩娥面露希冀道:“雪莲姐姐,你这个好好看,能不能帮我也弄个这个?” 秦雪莲蹙眉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彩娥正欲说话,人群中突然来到一声声惊呼,一个个的皆是昂起头看向临江阁阁顶。 彩娥与秦雪莲也抬头看去。 一个矮个子站在了临江阁阁顶上,还有一道快到看不清的身影,不断进攻。 莫名,那身影似乎有些眼熟。 似乎像是……裴礼? 时间拉到半炷香前。 “买我的命?” “这水仙郡想杀我过江龙的人,能绕这水仙郡城两圈,可我还是活的好好的……” 江涛讥讽一笑,可话音还未落,就见到裴礼转过了身来。 某一瞬,他隐约觉得裴礼的特征有些眼熟。 他蓦地问道:“你是什么人?” 裴礼自曝身份,“烟雨楼,临渊。” “你,你就是临渊!” 江涛下意识心中一紧,可下一瞬便恢复正常,甚至有些讥讽。 虽说临渊的名头在江湖上很响,但不过也仅是先天境。 就算临渊乃是妖孽之姿,能杀寻常宗师,可他乃是凝聚出了神之花的宗师。 “我当是谁,原来是烟雨楼的老鼠。” “你们烟雨楼向来都喜欢暗箭伤人,你为何要自报家门?” 江涛不屑道:“是知道偷袭也对本寨主无用是吧?” “呵。” 裴礼笑了一下,并未解释。 他之所以接委托,本就是想找个合适的对手,磨砺一下境界。 若是使用暗器或者出其不意的出手,怕是会起不到效果。 “唰!” 裴礼以竹竿作剑,一剑挥出,以作试探。 刹那间, 一道剑光乍现,恐怖的剑气激射而出,好似要将天地一道劈开。 江涛面色一凝,真元包裹在拳头上,下意识一拳轰出。 “砰!” 江涛后退半步,拳头上已是多了一道血痕。 “真元!” “你入宗师了?!” 江涛面色一凝,心中涌上震撼。 不到二十岁的宗师!! 这便是妖孽之姿! 当真是恐怖如斯! 江涛下意识警惕起来,下一瞬便见到裴礼自原地消失。 江涛眉头紧锁,往左侧一拳轰出,击碎了一道残影。 “噗!” 鲜血喷涌。 江涛左臂被一剑刺中,皮开肉绽,鲜血倾洒在地。 江涛面色大变,捂着手臂身子拔地而起,落在了临江阁阁顶。 萧瑟的秋风中,夹杂着江水的湿润,可在江涛的感应中,分明还有一道浓郁到极致的杀机。 就是这道杀机。 与先前感应到的一模一样。 江涛略微低头,便见到江岸边临渊手持竹竿,斜指地面,隐约间,其嘴角还有一丝笑意。 只是,这丝笑,让江涛有一种毛骨悚然感觉。 动了。 裴礼动了。 他提着竹竿,轻踏地面,眨眼的功夫便是出现在一处阁楼上,下一瞬便出现在另一处阁楼。 仅仅呼吸间的功夫,裴礼已经数次改变了方位,一处处阁楼上都有残影还未消散。 一道道残影快到了极致,皆是对着临江阁最高一处阁楼楼顶的江涛爆刺而出。 江涛面色凝重的一拳又一拳挥出,动作同样快出了残影。 “轰隆隆!!” 真元剧烈的碰撞在一起,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一道道逸散的能量余波,犹如一把把飞刀,四散飞射。 所过之处,房倒屋塌,尘烟四起,轰隆震天。 “噗!噗!噗!” 竹竿接连不断地刺入血肉的声音响起,还夹杂着道道惨叫。 此时—— 临江阁后面的江岸上。 百里秋水与三藏被扬起的烟尘遮挡了视线,看不见战斗画面,不由得一阵叹息。 “忘川,呃……三藏。” 闻言,三藏转头看了过来,“这位施主何事?” “倒也没什么事……” 百里秋水话音刚落,就见三藏重新别过头去,闭上了眼睛。 百里秋水是个闲不住的人,尤其嘴闲不住。 他倏地问道:“这两年你可曾回过白龙寺。” 三藏再度转过头来,蹙眉道:“为何要回去?” “白龙寺数位高僧圆寂,包括渡难大师。” 百里秋水说道:“听说他是你师父,你不该回去看看吗?” “呵!” 三藏冷笑一声,反问道:“难道那老家伙不该死吗!?” “啊?” 百里秋水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啥?” “当年若不是他阻拦我去焚香谷,丁香岂能惨死?” 三藏近乎咆哮,身子略微颤抖,双眼有再度转黑的迹象。 百里秋水意识到三藏这又是要入魔的征兆,直接懵逼了。 啥玩意? 一言不合就入魔? “三藏,你冷静一点,把我刚才的话……” 猛然间,三藏双眼再度变黑,进入了入魔状态, 他体内没来由的生出许多力量,直接站了起来,抬起手就欲对着百里秋水拍出一掌。 “裴礼!你这朋友有病,你快来救老子!” 百里秋水身受重伤,根本无力反抗,吓得大喊大叫,声音犹如杀猪一般。 只是, 他的叫喊并未唤来裴礼,反而有个娇滴滴的美人躯体落在江岸上。 居然是何淼淼! 三藏立时顿住,缓缓转头看向了何淼淼。 “妖孽!” “贫僧要叫你灰飞烟灭,永世不堕轮回!” 第20章 斩江涛浮生若梦 水仙郡城东边。 两处大战同时进行。 沧海之上,五位大宗师齐战蛟龙,仅是随着逸散的一丝能量,便能轻易重伤宗师。 此时, 单臂独刀的单牧野远远的观望着蛟龙处的大战。 视线时不时还要往临江阁连绵的阁楼处看去。 借助朦胧的月色,依稀能看到有两人在大战。 虽说看不清人,可其招式的真元波动,能明显判断出,其中一人便是水龙寨寨主江涛。 “蠢货!!” “这时候与不相干的人动手,待会还怎么阻拦锦衣卫与守城军?!” “你最好祈祷我炼妖宗能得到蛟龙尸体,不然定叫你好看!” 单牧野心中疯狂妈卖批,以江涛为中心,他祖奶奶为半径,问候着江涛的所有亲属。 临江阁……遗址。 裴礼与江涛的战场。 两位宗师的大战,早已将临江阁摧毁成一片废墟。 满天的烟尘中。 不断有剑光拳影激射而出,裴礼与江涛的战斗已经到了最后关头。 尽管江涛境界占据绝对优势,可仍旧落入了下风。 某一瞬, 裴礼悄无声息来到江涛身后,竹竿正欲刺穿后者心脏。 “裴礼,你这朋友有病,你快来救老子!” 百里秋水的求救声传来。 裴礼略微失神,天眼通下意识看了过去。 江涛猛然转身一拳,裴礼本能般竹竿横放在胸前。 “砰!” 竹竿折断,裴礼也被一拳打飞。 他顾不上伤势,天眼通下意识查看百里秋水的情况。 只见,三藏双目转为红黑色,正欲一掌朝着百里秋水拍下。 一把飞刀从袖口滑落,刚要投掷而出,就见到何淼淼从天而降,三藏果断转换目标。 “这个时候你还敢分心,你真是嫌命长了啊!” 江涛的声音自身前响起。 裴礼下意识竹竿刺出,可竹竿先前已经断了。 “砰!” 裴礼再度被一拳打飞,撞塌了数栋阁楼,激起烟尘无数。 真正顶尖强者间的生死搏杀,胜负往往就在一瞬间。 有时候,一个失神便能左右胜负走向。 “哈哈哈!!” “你这死瞎子还真是够蠢!” “未到最后一刻,就算你占据上风也不一定是笑到最后的那个!” “你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还做什么杀手,可笑!可笑!” 江涛于烟尘中放肆大笑,激动的面色通红,好似已经掌控住了路面。 “你就那么确定,是你笑到了最后?” 废墟中,裴礼冷漠的声音响起。 随着烟尘散去,露出他略微狼狈的身影。 其嘴角还有一道鲜血流下。 另外,他手里的那半截竹竿,已是不见了踪迹。 “小瞎子,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江涛声音戛然而止,口中有鲜血溢出。 他下意识低头,半截竹竿已经捅穿了他的心脏。 鲜血涓涓流出,已经打湿了地面。 江涛脑中有记忆片段浮上心头。 原来他先前出拳之时,裴礼根本没打算防御,而是竹竿刺向了他的心口。 可笑的是,他刚才太过兴奋,以至于心脏被刺穿也没有丝毫察觉。 “咳咳……” 江涛不断咳血,身子再也站不住,一头栽在了满是碎石的地上。 他的身体不断痉挛,口中鲜血温热浓稠。 到死之时,他才明白一个道理。 杀手,永远都是一击致命。 另外,谁说半截竹竿刺不死人? 过江龙,江涛,卒。 “你没事吧?” 裴礼捂着胸口,压下体内紊乱的真元,来到了百里秋水身旁。 百里秋水见到裴礼嘴角的流血,询问道:“你受伤了?” “没事。” 裴礼说道:“行走江湖,难免磕磕碰碰。” “是这样啊。” 百里秋水笑了笑,面容略显愧疚。 虽然裴礼没说,但其实,他都看见了。 高手对决,最忌分心。 先前他出声,不久便有一道身影被打飞。 哪有那么巧的事。 “这里什么情况?” 裴礼天眼通看向正在与何淼淼狐妖本体大战的三藏,眉头蹙紧。 “刚才三藏突然入魔,居然想杀我,幸好何淼淼掉了下来,然后他们就打起来了。” 闻言,裴礼不解道:“三藏怎会突然入魔?” “呃……这个……” 百里秋水尴尬道:“我就提了一下他师傅渡难大师……” 他简单的描述了一下当时的经过,裴礼闻言沉默不语。 三藏这是将丁香的死,全都怪在了渡难大师身上。 裴礼叹息一声,知道这种事旁人劝不了,只有三藏自己走出来。 “吼!!” 高亢的龙吟声响彻天地。 投去视线,这才发现,蛟龙已被五位大宗师打的皮开肉绽。 坚硬的龙鳞有些被利器破开,有些干脆已经脱落。 虽说五位大宗师也已气喘吁吁,可状态明显比蛟龙好上太多。 “吼——!!” 倏地,蛟龙发出一声长吼,声波好似化为实质,在空气中浮现一圈一圈涟漪。 嗡—— 裴礼脑海一阵嗡鸣,下一瞬,天旋地转。 等他回过神来,他正站在一个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 放眼看去,一栋栋高楼拔地而起,疾驰的汽车川流不息,汽笛声不断的在耳畔回荡。 “嘀——!!” 一辆泥头车停在面前,尖锐的鸣笛声持续不断。 司机将头从驾驶室伸了出来,破口大骂,“我靠,你小子想碰瓷是吧,老子三者险一千万,撞死你老子也赔的起!滚开!” “我能看见了!” 裴礼愣了好久,眼眶渐渐湿润。 不顾越聚越多的人,也不躲疾驰的车辆来到路边。 玻璃门里,映出一个二十出头,身着休闲装的身影。 “我真的回来了!” 裴礼呢喃一声,分辨了一下方位,来到梅林大街,快速往彩虹城1期走去。 二栋1804。 从门口的盆栽里取出钥匙,打开了门。 家里的一切都没变。 茶几上还放着一把吉他。 裴礼来到房间,这里一整面墙,挂着的都是乐器,笛子最多。 他在培训班教音乐,主要教的就是笛子。 他抚摸着一件件乐器,而后一头扎进了被窝。 床很软。 这一觉,睡的很舒服。 接下来的几天,他回到了原来的生活,每天不是去培训班教课,就是宅在家玩音乐弄美食。 惬意无比。 没有尔虞我诈,没有江湖仇杀,没有生离死别…… 只有两点一线的生活,似乎每天都千篇一律。 总的而言,这些天过的不好不坏,只是好像少了什么东西存在。 这一日,他照常起床,在衣柜中翻找,准备找一件中意的衬衫。 一件件衣服被从柜子中丢在床上。 某一瞬,裴礼呆愣住。 一根玉笛静静的躺在柜底…… 这是梦? 这不是梦。 第21章 谓之情飞蛾扑火 今夜秋风万来里,月上屏帏,冷透人衣袂。 秋风凉飕飕的,吹过渐渐平歇的沧海,吹过烟尘散去的临江阁废墟。 蓦地, 裴礼胸口许久未动的玉笛,突然一阵颤抖。 身子一动不动的裴礼,解下了朝着双目的缎带,抬手在面前晃了晃。 伸手不见五指。 没有丝毫光亮。 还是那个漆黑的世界。 “我还是来了。” 裴礼一声呢喃,嘴角莫名有了一丝笑意。 或许,他不属于这个世界,又或许,他本就属于这个世界。 这里有他向往的江湖。 有他牵绊的事。 有他放不下的人。 意识收拢,裴礼展开天眼通。 发现所有人都陷入了呆滞,画面就好似按下了暂停键。 应该是那蛟龙施展了某种神通,将所有人拉入到了梦境,或者幻境。 一次性将如此多的人拉入到了幻境,想来那蛟龙也压力不小,此刻也不敢有丝毫分心。 那几位大宗师,身体在不断颤抖,似乎在努力挣扎着什么。 值得一提的是,那名为静姝的美妇,身体竟是不断的在四尾白狐与人形之间转换。 又一只狐妖。 再加上那个落入炼妖宗手中,名为璟逸的狐妖,这小小的水仙郡城就已经出现了三只狐妖。 这世间,生灵是可以修炼成精的。 可一次性出现三只,显然不是偶然。 莫名,裴礼似乎对这几只狐妖的来历隐隐有了猜测。 自上古之后,世间仅存两大狐族还有传承,一为青丘,二为涂山。 远古之时,青丘狐族背刺人族,后整个种族皆被白帝驱赶出了剑气长城。 数万年过去,世间几乎没有青丘狐族行走世间。 如此,这三只狐妖的身份便呼之欲出了。 涂山狐族。 按照白泽描述,涂山狐族与人族交好。 另外,涂山狐族还连通着一个魔界入口。 当然,这消息哪怕是涂山狐族高层,知道的也不多。 “踏!踏!踏!” 有大宗师从幻境中挣脱,身子一阵踉跄,脚掌水面上。 竟是那静姝美妇。 涂山狐族,精通媚术,对于灵魂专研的造诣颇高。 静姝刚刚从幻境中脱离,高耸圆润的胸脯一阵剧烈起伏,娇喘微微。 她下意识查看了一下四周,发现所有人都被拉入…… 她愣住。 看向岸上的裴礼。 美眸中满是惊骇。 居然有人比她还要早脱离幻境! 莫名,她隐隐感觉裴礼有些眼熟。 这不就是三百年前,白泽描述的那人吗? 天选之人。 他真的出现了。 “吼!!” 猛然间,蛟龙再度一声长吼,欲要重新将静姝拉入幻境。 怎料,其余四位大宗师竟是同时发力,相继从幻境中脱离。 仅仅片刻,五位大宗师再度合力对蛟龙出手。 远处轰隆声响,所有人都从幻境中脱离。 先前被三藏逼的九死一生的何淼淼,正欲抽身而退。 怎料, 三藏仍旧一动不动。 并未太久。 三藏脸上出现诡异的表情,左边脸悲悯世人,右边脸戏弄人间。 “丁香,贫僧会回来,贫僧一定会回来……” 三藏口中不断许诺,而后径直往黑暗中狂奔而去。 只呼吸间,便是没了踪迹。 有些人从幻境中醒来,有些人沉迷在幻境,不愿醒来。 见此一幕,裴礼暗自蹙眉,想要跟上去看看,可百里秋水突然剧烈一阵咳嗽。 裴礼将真元渡入他体内,助他稳住伤势。 天眼通一直关注着三藏,直到三藏离开超过五十里,彻底失去踪迹。 裴礼不会想到,三藏这一次失去踪迹,会消失整整十八年。 裴礼更不会想到,十八年后的三藏,会带领魔族大军,大举来犯…… 此时—— 一处安置临江阁人员的小院中。 秦雪莲莫名浑身发烫,香汗淋漓。 光洁额头的那个龙鳞突然闪烁的光芒越来越盛。 “雪莲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彩娥伸手摸了摸秦雪莲的俏脸,吓得她赶忙收回手。 “雪莲姐姐,你怎么烧的如此厉害,我去请郎中。” “别……别去……” 秦雪莲拽住彩娥的皓腕,“我,我没事……” “这还没事?可别把脑子烧坏了!” 彩娥执意要去请郎中,可秦雪莲一直抓着不放。 不知怎么, 秦雪莲脑子里突然冒出了很多陌生的记忆。 有个名叫卢彩云的少女,是郡守的女儿,不知何故,竟是跳江寻死。 有个名叫骆红霞的少女,像是个孤儿,浑身湿漉漉的,从街的这一头,爬到那一头。 周围有很多人围观,手里还拿着各种农具,她回头看去,街上拖出一片殷红血迹,而她身上,鲜血染红了衣裙,刺目的宛若天边的红霞…… 还有一个记忆,不是来自于人,而是来自于龙。 在每年的九月初九这一天,它都要游过沧澜江,来到水仙岭山顶。 这一年的这一天,它从水仙岭山顶下来,被一个后背负剑的老头遇上,还伤到了一条爪子。 除了这些外,还有很多男人的画面。 形形色色的男人,光着身子神情痴迷地抱着枕头蠕动…… 倏地, 秦雪莲的娇躯有炽热的光晕闪烁,下一瞬,她便在数百人的注视中,化作一片熠熠生辉的龙鳞。 龙鳞犹如离弦之箭,向着远处激射而出,瞬息间便是不见其踪。 “雪莲姐姐……雪莲姐姐……” 小彩娥手足无措的在院中大喊,情急之下直接冲出了院门。 街道上,有守城军镇守。 有士卒想将彩娥拦下,可紧接着便被同僚拦下。 一个身份低贱的奴婢而已,她要寻死,何必拦着。 彩娥在街上狂奔,一直追着龙鳞离去的方向。 在临江阁的点点滴滴浮上心头,发现每一次受委屈,身旁都会有雪莲姐姐陪伴。 她刚被卖进临江阁时,才十一岁,每天都要洗堆积如山的盘子,没洗完就没饭吃,打碎了盘子更没饭吃。 是雪莲姐姐总给她带吃的。 自己做红倌人,赚来的钱不仅要养妹妹,还要寄出一份去养那两兄弟。 分明自己也过得不尽如人意,却偏偏见不得人间疾苦。 这便是秦雪莲。 情不知所起,情不知所倚。 人活一世,遇上个真心对自己好的人,不容易。 彩娥在这一刻才真正明白,她早已将秦雪莲当成了亲姐姐。 在秦雪莲化作龙鳞飞走的那一刻,彩娥心中就莫名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两道泪水落在空中。 不知是彩娥在哭泣,还是皓月在悲伤。 “站着!” “镇抚使大人有令,封锁临江阁,任何人不得靠近!” 原临江阁正大门外的街道上,一名锦衣卫千户冷声低喝。 然而,彩娥好似未曾听到,径直往仅存的临江阁大门跑去。 那锦衣卫千户眸光微冷,手掌搭在了绣春刀上。 彩娥仿若未觉,冲向了临江阁,好似一只扑火的飞蛾。 “锵!” 一抹刀光乍现。 下一瞬,一切归于平静。 只一道小小的身躯,摔倒在了临江阁大门前…… 第22章 秋风起怒杀千户 临江阁大门外。 彩娥倒在地上,后背有一道血肉模糊的刀口,皮开肉绽。 她好似感觉不到后背的疼痛,只努力的抬头,想要最后看一眼秦雪莲。 只是,她未看到秦雪莲,反而看到一个双眼缠着黑缎的哥哥走了出来。 她努力的张口说话,口中不断有鲜血涌出,“裴,裴大哥……” 裴礼脱下一件衣衫,披在了彩娥的后背上,又将她抱在怀里。 今夜的风有些凉。 他抱紧彩娥的身子,轻道一声,“我在,莫怕。” “我,我不怕,雪,雪莲,姐姐……” 彩娥嘴角动了动,似乎是想露出一个笑,只是,已经无法办到了。 “她就在里面,现在很好,你不必担心。” “真,真的?” “真的,我从不骗人。” “那,那就,好……” 彩娥话音落下,脑袋便无力的靠在了裴礼胸口。 裴礼沉默了好半晌,只轻叹一声,心中涌上一抹无力。 只能抬手缓缓将彩娥的眼皮合上。 裴礼不知道她的过去,但她开心的时间,肯定比不开心的时间更多。 她短短十几年的人生,何尝不是大多世人的缩影。 苦难才是主旋律。 活着的盼头,仅有时不时穿插在苦恼当中的片刻美好。 怕只怕,扛过了一路的苦难,到头来还是悲剧结尾。 裴礼向来是不说谎的。 但这一次,他骗了她。 秦雪莲化作的那块龙鳞,落在了蛟龙颈部下方。 那是龙之逆鳞。 裴礼不知道秦雪莲为何会变成龙鳞,只那时依稀听到了秦雪莲喊出的那个名字。 “水莲。” 秦水莲应该是秦雪莲唯一的放不下了。 而蛟龙有了那龙之逆鳞,实力瞬间强了数倍不止。 五位大宗师被瞬间重伤,最后蛟龙强势冲出了包围。 龙入沧澜,无迹可寻。 此次那几位大人物的钓龙行动,以惨败告终。 “小彩娥?” 这时,百里秋水用佩剑驻地,踉跄着走了出来。 经过裴礼的真元灌输,他的内伤已经大致压了下了。 他来到彩娥身旁,冷声道:“谁干的?!” 虽说他与彩娥并没有认识太久,可毕竟在花船上相熟一场。 彩娥的天真烂漫,胆小怯懦,仍旧历历在目。 “夜深了,回吧。” 裴礼并未多言,将彩娥拦腰抱起,就欲离去。 经过那行凶的锦衣卫千户面前,说道:“接下来的时间,你好生吃喝,纵情玩乐。” 那千户蹙眉不解道:“为何?” “因为,留给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嘁!” 那千户当即嗤笑出声,不屑道:“我知道你的身份,被冠以妖孽之姿的烟雨楼临渊。” “像你这样少年成名的年轻人,本千户见过不少。” “你们这类人有个通病,那便是自以为有些武道天赋,便傲慢无礼,狂悖无形。” “你才走过多少路,见过多少人,就敢狂妄至此?” “你真以为能杀得了江涛,就能在本千户面前大放厥词?!” “你信不信现在本千户只要一句话,就能将你乱刀砍死!” 裴礼不带感情地笑了一下,抬脚便走。 无需多言,时间会证明一切。 另外,若是连同阶无敌都做不到,那压缩了十三次真气成就的宗师境,可就太掉价了。 “是你杀了彩娥!” 百里秋水看向那持刀的锦衣卫千户,目光冷冽。 “是又如何!” “这个不知死活的贱货,就是本千户杀的,你能奈我何?!” “你们若有本事,现在就来杀了我!” 那千户坐在马背上,昂起头,居高临下的俯视,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突然, 裴礼驻足,眉头微皱,而后轻叹一声。 他将彩娥平放到了墙角,来到百里秋水面前。 “借你的狼烟剑一用。” “你,你要做什么?” 百里秋水脸上有焦急之色,压低声音提醒道:“你我现在都有伤,现在出手不明智。” “一个千户而已,我也不是没杀过。” “可是……” “无妨,我去去就回。” 裴礼说罢,一只手搭在了百里秋水的剑柄上。 “嗖!” 一道破风声响起。 那千户面色一紧,下意识拔刀,将一把移开的飞刀拍飞。 可紧接着便看到,飞刀之后,还有一把飞刀。 他脑袋一歪,堪堪躲过飞刀,可鬓角却多了一道血痕。 还未等他喘口气,便有铿锵一声响彻夜空。 这是剑出鞘的声音。 下一瞬, 一抹剑光激射而来。 千户面色大变,一掌将胯下青鬃马拍死,身子则是借力迅速后撤。 一刀挥出,刀气与剑光狠狠的撞在一起,狂暴的能量疯狂宣泄。 靠的近的十余名锦衣卫被宣泄的能量瞬息间绞杀。 千户刚刚落地,突然面色一变,猛的转身挥出一刀。 “锵!” 刀剑碰撞在一起,璀璨到刺目的光芒于刀剑之上迸发。 千户抬眼,目露震撼地望着反手持剑的瞎子。 他震惊于瞎子的速度。 居然在瞬息间便是来到他身后。 “死瞎子,你真以为本千户如此好拿捏……” 他话音还未落,裴礼手中狼烟剑陡然脱手。 长剑越过绣春刀,在空中画了个圆。 “啪!” 裴礼来到那千户身后,稳稳的抓住了剑柄,头也不回的走开。 在此期间,那千户仍旧保持着握刀在身前的姿势,脖子上莫名多了一圈血痕,有鲜血缓缓溢出。 裴礼持剑来到百里秋水面前,将狼烟剑插入剑鞘。 “咔!” 长剑入鞘,发出一声卡入卡槽的脆响。 “砰!” 几乎下一瞬,那千户的脑袋从脖子上滑落,掉在了地上,滚了两圈。 脸正对着裴礼的背影,死不瞑目的表情中,还残留着临死前的难以置信。 滚烫的鲜血自脖颈上喷洒,旋即无头尸体重重的倒在地上。 秋风乍起,吹起了街道上的缕缕灰尘。 无形的压迫感,充斥在所有人心头。 “嘶律律!” 锦衣卫与守城军的战马突然一阵嘶鸣,像是受到了某种惊吓,不受控制的后退。 锦衣卫与守城军卒目睹最大官职被杀,不仅生不出报仇的心思,反而看向那瞎子的眼神,满是胆寒。 杀宗师居然如此轻松。 为何先前与江涛大战那般吃力? 这便是大虞第一天骄的真实战力吗?! 第23章 生死局静姝力保 泉亭巷,还是那个泉亭巷。 静的可怕。 秋风从巷子这头吹到巷子那头,呼呼的风声是这里唯一的动静。 莫名,天空原本还算明亮的月色,突然有一朵阴云飘了过来,遮住了光。 泉亭巷陷入一片漆黑。 倏地, 巷子西边,一户人家亮起了烛光,照不亮整条巷子,仅能照亮那一间屋子。 透着股子无奈, 慕望山大抵是病了,横竖睡不着,悲伤没来由的浮上心头,脑海不断重复着与某人的美好。 他在房中翻箱倒柜,将找出的一个个小包裹放在桌上,包裹里发出了噼里啪啦的轻响。 虽说动静不大,但在这夜深人静之时,这声音格外刺耳。 “咯吱~” 房门被推开。 慕望鱼站在门口,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哥,大半夜的,你不睡觉在干嘛?” ”望鱼,我没什么事,你快些去睡吧,明日还要早起背诗经。” 慕望山应了一声,而后便弯腰,似乎要移开床铺。 “哥,我来帮你。” 慕望鱼下意识帮忙将床铺移开。 露出了床底下的一个垫子,将垫子移开,露出一个小暗格。 慕望山打开暗格,从里面取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木头盒子。 他伸手拍去盒子上方灰,又在上面吹了口气,将盒子与桌上那些小包裹放在了一起。 慕望鱼被勾起了好奇心,眼睛张大,“哥,这里面都装着的都是银子吗?” 慕望山笑了一声,什么也没说,只是将一个个小包裹与小木盒全部打开。 只见,小包裹里装的都是碎银,每一袋都有近十两,足有十二袋。 而那个小木盒则是更加了不得,装的居然都是面值一百两的银票。 总共有四张。 所有的钱加起来,足有近五百两。 “哥,这是哪来的钱?” “我是富二代的事,你怎么不早跟我说?” “还是说我们家以前是当官的,爷爷该不会是宫里的太监吧?那咱们是官三代啊!” 慕望鱼张大了嘴巴,这辈子从没见过这么多钱,都有些说话不过脑子了。 “去去去,什么富二代官三代的,脑子里想什么呢?” “以前那个资助我读书的富商,每次寄来的钱都不少,我每次都用不完,就给存了起来。” “这些钱原本是想以备不时之需,给你娶媳妇用的。” 慕望山笑道:“现在哥着急用钱,先借来用一下。” “着急用钱?” “对。” “做什么用?” “给雪莲姐赎身。” 慕望山斩钉截铁的道:“我要娶她!” 慕望鱼愣了好半晌,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这个大哥,平日里不是最讨厌秦家姐妹吗? 而且大哥自尊心那般强,怎么会愿意娶一个红倌? “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你不必担心。” 慕望山似是看出了慕望鱼的疑惑,简单的解释了一下。 慕望鱼见大哥不是开玩笑,立马冲出了房间。 “望鱼,你做什么去……” 慕望山下意识追了出去,一直来到慕望鱼的房间,后者从床底下取出几个碎银。 “哥,我这也有五两银子,你都拿去吧。” 慕望鱼道:“临江阁不是小地方,给雪莲姐赎身的钱肯定不会少。” “望鱼,你……我要娶一个红倌,你不反对吗?” “为何要反对?雪莲姐是好人!” 慕望鱼突然若有所思,呢喃一声,“两兄弟能娶两姐妹吗?” …… “站住!” “竟敢当街刺杀朝廷命官,你好大的胆子。” 临江阁大门外,裴礼正要抱着彩娥离去,身后有一道冷喝声响起。 是锦衣卫东镇抚使,吴羡之。 在他身后,还跟着其余四位大宗师,以及恢复人形的何淼淼。 先前蛟龙获得龙之秘境,实力暴涨,这五位大宗师皆是伤得不轻。 如今齐至,应当是暂时压制住了伤势。 “临渊。” “你本就在我锦衣卫的通缉中,居然还敢如此肆无忌惮的杀人。” 吴羡之冷笑道:“看来你是一点没把本使放在眼里。” 裴礼略微回头,“镇抚使大人,欲要如何?” “留下吧。” 吴羡之说道:“本使会给你一个体面的死法。” 裴礼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既然如此……” 吴羡之对此结果毫不意外,抬起手,所有锦衣卫与守城军士皆看了过来。 他正要落下手掌,下令冲杀。 “且慢!” 一道突兀的声音响起,所有人寻声看去, 百里秋水走了出来,朗声道:“家父百里奚。” 百里奚,礼部侍郎,官职正三品! 哪怕是在太安城,正三品大员跺一跺脚,整个太安城都要抖三抖。 而在地方上,正三品大员已经跟土皇帝差不多了。 吴羡之当即蹙眉,面色一阵变化。 他没有办法证明百里秋水说的是真的,但也没办法证明是假的。 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锦衣卫办案,还请百里公子旁观。” 吴羡之语气平缓的说完,再度抬起了手。 “且慢!” “百里公子还有何事?” 百里秋水一阵语塞,又不能明目张胆的保下裴礼。 “本公子知道你想将临渊捉拿归案,可你想过后果吗?” 吴羡之半眯着眼,审视道:“不知百里公子所说的后果,是什么?” “两年前梧桐城一战,锦衣卫损兵折将亦不能擒下临渊。” “就连锦衣卫南镇抚使张忠,梧桐城守将都是身死。” “那时的临渊还只是先天境,如今吴大人要对宗师境的临渊下手,你准备付出何种代价?” 百里秋水冷声道:“只怕一旦动手,这里除了吴大人,不会再有活口。” 此言一出,众多锦衣卫与守城军卒皆是心头一颤。 先前裴礼强势击杀千户的画面再度浮上心头。 吴羡之察觉到他们的恐惧,沉吟半晌,“也罢,那便我亲自动手。” 百里秋水一愣,“什么!你,你亲自……” “百里公子还是莫要再言,你也不想给令尊添麻烦吧?” 吴羡之一句话怼的百里秋水不敢再言。 他伸手摸向了绣春刀,准备强行使出一剑。 裴礼暗自蹙眉。 将彩娥重新放下,又是两把飞刀自袖口滑落。 若吴羡之真的出手,那于裴礼而言,必定是一场生死局,必须殊死一搏。 “吴大人,何必赶尽杀绝呢。” 那大宗师境的美妇静姝,突然出声,“还请给我涂山静姝一个面子,也给我涂山狐族一个面子。” 吴羡之当即蹙眉,“你也要救他?” “也许,是在救你。” 第24章 认死理固执少年 吴羡之终是带着一众锦衣卫以及守城军士卒离开了。 无功而返。 不仅没能夺下蛟龙尸体,也没能留下临渊。 蛟龙之事,属于棋差一招,没料到蛟龙会突然融合一块龙之逆鳞,导致实力暴涨。 若非蛟龙本身也身受重伤,只怕今夜不好收尾。 至于临渊,虽说有涂山静姝的原因,但不全是她的原因。 真正让吴羡之忌惮到不敢出手的,是裴礼说出的那句话。 “我若是在水仙郡出了事,我师父定会叫你水仙郡鸡犬不留,要搅得大虞皇朝天翻地覆。” 虽然裴礼那时手里没剑,但有烟雨楼九爷撑腰,便相当于一把无形的剑。 一把足以震慑天下人的剑。 锦衣卫东镇抚使,是从四品官职。 吴羡之家族上下数百口,皆在水仙郡城。 或许临渊死了,九爷不会将水仙郡所有人斩尽杀绝,但他吴羡之家族上下,将会无一活口。 烟雨楼天字一等的含金量,举世皆知。 随着吴羡之一行人的离开,炼妖宗的蔡楠与单牧野对视一眼,也是相继离去。 他们原是想替江涛讨个说法,毕竟他们还是盟友关系。 只是,在得知裴礼的背景后,便是没了自找没趣的心思。 无故树强敌,实为不智。 “顾阁主。” 裴礼怀里抱着彩娥,面向顾青云,“不知为彩娥赎身,需要多少钱?” 顾青云先是一愣,旋即洒然一笑,“少侠客气了,区区一个奴婢,谈何赎金。” 闻言, 裴礼眉头一蹙,再度询问道:“为彩娥赎身,需要多少钱?” “重要吗?” 裴礼点头,“重要。” 对他或许不重要,但对彩娥而言,很重要。 顾青云脸上的笑意收敛,发现裴礼与他以往所见的年轻人有很大的不同。 这人很讲理。 甚至有些认死理。 身为宗师,却执意要为一个身份卑微的奴婢赎身,这事放眼古今江湖,也不多见吧? 一旁的涂山静姝与涂山淼淼对视一眼,皆是秀眉微蹙,心中思绪万千。 顾青云说道:“就给个十两银子吧。” 闻言, 裴礼叹息一声,“一千两。” “这……那便一千两吧。” “三日内我会将钱送来……” “何必等到三日。” 裴礼话音还未落,百里秋水便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 那厚厚的一沓,一千两只多不少。 裴礼见顾青云收了钱,便让后者尽快准备好彩娥的卖身契。 又询问了一道临江阁重建的费用,顾青云却是说什么也不愿收钱。 裴礼承了这份情,并未继续坚持。 这一夜的沧澜江上,一只花船漂浮在水面上,顺流而下。 船舱里,小彩娥静静地躺着。 倏地,花船上有火光升腾,很快便燃起了熊熊大火。 火光点亮了这漆黑的夜,直至漂流向远方尽头。 …… 转眼便是三日。 这三日关于沧海蛟龙之事已经传扬开,城中百姓对此事有了诸多创作版本。 各大茶馆、酒楼,几乎皆围满了人,只为了说书人的惊堂木响。 “啪——!!” 说书人一拍惊堂木,老茶馆里立时鸦雀无声。 “上文书说到,八百年前那头恶蛟被水仙娘娘斩去蛟身,魂魄却是奇迹逃过一劫。” “历经八百年苦修,恶蛟再度修炼出了蛟身,便又出来兴风作浪……” “不对啊!” 茶馆中有人出声打断,“昨日飘香香的说书人不是这样说的!” “人与人的思路各不相同,老夫说的也不过是一家之见。” 说书人抚了抚胡须,语气冷淡道:“莫非旁人所着,便就是权威不成?” “就你这个水平还出来说书,你说的书要是能火,都踏马是见鬼了!” “老夫所说之书,乃是心中之意难平,呕心沥血之作,从不水字,从不随波逐流,阁下若是不喜……” 啪! 一只茶杯飞了过来,说书人脑门被砸出一个大包,脸上还挂着几片茶叶。 说书人死死握着惊堂木,气的身子浑身颤抖。 下一瞬, 他将惊堂木砸在那人脸上,又一把掀翻了桌子。 妈的! 本来就不赚钱,还踏马要受这个鸟气! 说书人撸起袖子,与那人干起了仗。 自此,江湖里,少了个说书人。 “唉。” 老茶馆一角。 一个双目蒙着黑缎的瞎子,听着茶馆里纷乱的动静,不由得一声叹息。 这人自然便是裴礼。 经过三天的调养,他的伤势已经好的差不多。 相比于以往,他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腰间悬着两把剑,只竹竿不见了踪迹。 而在他对面,坐着百里秋水。 他就像个放荡不羁的浪子,一只脚踩着长凳,手肘放在膝盖上,手里还端着杯茶。 看着茶馆里的热闹,比先前听书还要有兴致。 可见世人行匆匆,身子早已疲惫不已,骨子里渴望的,都是刺激。 裴礼倏地开口,“你的伤势好的如何了?” “有你教的调息之法,好了有七八分了。” 百里秋水话音刚落,便是好似想起了什么,忙问道:“是不是准备动手了?” “嗯。” 裴礼微微颔首,将面前茶杯中的茶水饮尽,起身往门外走去, 身后,百里秋水拿起桌上的剑,连忙跟上。 经过正在拉架的老张身旁,百里秋水昂了昂头,“老张,走了啊。” “哦好,二位客官慢走,下次再来啊。” 老张百忙之中回头应了一声,而后便继续拉架。 “不要打了,你们不要再打了……” …… 裴礼两人刚刚走出老茶馆,迎面便有两个脸上蒙着面纱的女子走了过来。 一个中年美妇,一个窈窕少女。 这两人自然便是涂山静姝与涂山淼淼。 何淼淼只是化名。 那一日涂山静姝仗义执言,裴礼不胜感激,前者则是委婉的表示,还未有落脚点。 裴礼诚然邀请两女入住泉亭。 涂山静姝欣然应允。 裴礼在家中给她们安排好住处后,她们一直在房中疗伤,直到今日才出门。 裴礼拱手道:“涂山前辈,伤势可是好全了?” “已无大碍。” 涂山静姝说道:“不必前辈称呼,你便与淼淼一样,叫我静姨便好。” “静姨!” 裴礼刚颔首,还未来得及说话,一旁的百里秋水便是率先喊出了声。 他目光盯着丰腴的涂山静姝,嘿嘿直笑,不知他想干嘛。 第25章 码头处踏水渡江 “哼!” 涂山淼淼当即娇哼道:“谁让你这么叫了,这是我静姨,跟你有毛的关系!” “淼淼姑娘。” “虽然咱们之前有不愉快的经历,但这也不能全怪我啊。” “要不是你之前偷袭我,我岂能对你出手?” 百里秋水没好气的抽空瞥了眼涂山淼淼,而后视线再度落在涂山静姝身上,脸上再度恢复沉醉的笑。 啪! 涂山淼淼一把拽住百里秋水的衣袖,娇叱道:“你只说我偷袭你,你怎么不说你还骂了我呢!” “我骂你?” “开什么玩笑!” 百里秋水一把拍掉衣袖上的纤纤玉手,没好气道:“那晚之前我都没见过你,我几时骂你了!” “在桑榆城的那日!” “桑榆城我也没见过你……” 突然, 百里秋水一愣。 在一个多月前,他曾在桑榆城街头闲逛,在市集意外见到了一只偷吃灌汤肉包子的小狐狸。 觉得颇为神奇。 那小狐狸长的白白胖胖,甚是可爱。 对此,他当时还特意指给身旁的好友看。 百里秋水面露狐疑道:“难道桑榆城那只肥头大耳的白狐是你?” “你说谁肥头大耳!?” “你给我道歉!” 涂山淼淼好似被踩到了尾巴,再也绷不住了,双眸泛红,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百里秋水不服气道:“我道什么歉,你白狐的模样本来就挺胖的。” “你才胖,你才胖,你全家都胖!” “我胖吃你家大米了嘛!” 涂山淼淼情绪很是激动,唾沫星子直接喷在了百里秋水脸上。 百里秋水混迹江湖多年,脸皮之厚,自然不是涂山淼淼这种小丫头三言两语就能破防的。 他伸手在脸上抹了抹,还当着涂山淼淼的面,将手掌放在鼻子下闻了起来。 此举,使得涂山淼淼一脑袋黑线,眼看着便要发作,幸而涂山静姝将之拉开。 裴礼轻叹一声,“何故气她呢。” “嘿嘿。” “你不觉得她生气的样子,要比绷着脸的样子更好看吗?” 百里秋水笑道:“当的太久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慢慢就会忘记怎么笑了。” 裴礼略感诧异。 原还以为他只是个不学无术的败家子。 不成想他居然还有如此心思细腻的一面。 那边,涂山淼淼被涂山静姝一阵安慰,终于是情绪稳定下来。 “裴礼。” 涂山静姝问道:“那日你曾言,炼妖宗疑似抓了我涂山族人,此事是真是假?” “嗯。” “炼妖宗在两个多月前,确实抓了只名为璟逸的狐妖。” 裴礼今日来老茶馆,便是之前特意让老张询问魑魅关于璟逸的确切消息。 得知璟逸此刻正被关押在水龙寨。 随着江涛一死,水龙寨已经完全被炼妖宗掌控。 几乎成为了炼妖宗在水仙郡的一处分宗。 裴礼可还有救出宁静的任务在身,恰好也要走一趟水龙寨。 四人一拍即合,出发水龙寨。 不过在这之前,裴礼先去临江阁处,找到顾青云,拿回了彩娥的卖身契。 来到江边码头时,涂山静姝三人已是等候多时。 掏出彩娥的卖身契,裴礼释放一缕剑气,将卖身契搅碎成无数小块,而后抛入滔滔江水之中。 半晌, 四人正欲过江,突然有三人结伴而来,手里还都拿着打鱼的家伙。 值得一提的是,官府已经取消了禁水的禁令,渔民可正常捕捞。 而来的这三人,非是旁人,正是慕望山两兄弟与秦水莲。 在临江阁钓龙事件的次日清晨,慕望山便是带着五百三十二两银子出门,准备给秦雪莲赎身。 只是,他想到了无数种情况。 甚至想到过秦雪莲拒绝他的钱赎身的可能。 可他万万没想到,临江阁居然一夜之间变成了废墟。 他心急火燎的一阵打听,终于打听到了一些消息。 秦雪莲众目睽睽之下,变成了一片龙鳞,飞走了。 人怎么可能变成龙鳞? 慕望山自是不相信,可一番遭遇,他终是回了家。 回到家后不吃不喝,没人知道他想了什么,就在昨日,他承担起了抚养秦水莲的责任。 “水莲,你累不累,要不我来拿吧?” 慕望山与慕望鱼一前一后抬着一只小舟,后者倏地回头问了一嘴。 秦水莲后背背着个鱼篓,尽管鬓角有细汗,可还是昂起头,“望鱼哥,我不累。” 她也听说了姐姐变成龙鳞的消息, 不过她不信。 她坚信姐姐总有一天会回来。 “咦,是裴哥哥!” 秦水莲快跑几步,来到裴礼身旁,“裴哥哥,你们是要过江嘛……” 秦水莲视线在百里秋水三人身上停留,最后一直盯着涂山淼淼。 虽说涂山淼淼蒙着面纱,可那惊世的容颜,隔着面纱也能看得出,美的惊心动魄。 裴礼微微颔首,“嗯。” “你们过江做什么?” “有事。” 裴礼随便搪塞一句,不想让秦水莲知道的太多。 起初他也动过安顿秦水莲的念头,可如今慕望山能照顾秦水莲,也是个不错的结局。 毕竟,他是个杀手,慕望山的生活,才算的上安稳。 另外,裴礼已经不想与这三人走的太近。 这时,慕望山两兄弟抬着小舟过来。 几人一阵交流。 裴礼说道:“你们往上游去撒网吧,下游的水今日或许会有些不太平。” 水龙寨便在下游。 “好。” 慕望山应了一声,也没多问,带着弟弟与水莲往西而去。 秦水莲一步三回头,忍不住感叹道:“那个姐姐好漂亮,跟我姐姐一样好看。” “水莲。” 慕望鱼嘿嘿笑道:“我觉得你比所有女孩都好看。” “你瞎说,我,我哪有……” “有啊……” 秦水莲面露羞涩的打断道:“望鱼哥,你别讲了。” “嘿嘿。” 慕望鱼咧嘴一笑,心里美滋滋的。 “哥。” 慕望鱼倏地问道:“那几个人是裴大哥的朋友吗?怎么以前没见过?” “我也不知。” 慕望山蹙眉道:“不过我总感觉裴礼不太像普通人。” 慕望鱼下意识问道:“为什么?” “他虽然眼睛蒙着缎带,可他有一点瞎子的特征吗?” 慕望山说道:“瞎子走路都是小心翼翼,跌跌撞撞,他走路可是相当的稳。” 闻言, 慕望鱼沉默了。 莫名,脑海浮现出了那日在水仙岭娘娘塔见到的一幕。 所有人都以为那日的神光是水仙娘娘显灵。 可他分明看见,那神光是落在了裴礼身上。 难道是巧合? 还是说,那神光本就是裴礼引来的? 没有答案。 慕望鱼鬼使神差般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看便是再度呆愣住。 只见,裴礼一行四人脚掌在涛涛的江水中轻点了几下,便是去往了江对岸。 神迹! 又是神迹啊! 第26章 水龙寨分头行动 水龙寨。 这是个由来已久的水匪窝点。 起初还只做些劫掠货物的勾当,随着一次次得手,胃口被一点点撑大,胆子也跟着大了起来。 渐渐的,凡是是过往的货船,几乎都要关照一下。 甚至商船也不放过。 当然,也是柿子挑软的捏。 而在炼妖宗介入后,水龙寨的主要业务便是出船于沧澜江捉水怪。 沧澜江奔流不息,江中亡魂不知几何,极易滋生妖物。 再加之江中汇聚不比陆地,自然便成了炼妖宗的首选。 这一日。 水龙寨。 炼妖宗蔡长老与单牧野率先走出,后方紧跟着新任寨主李淳,以及几位寨中高层。 “蔡长老,单供奉。” “这两日捉的妖越来越少了,想来沧澜江中已经无妖了。” “不如今日就在寨中歇息一天,正好今日清晨劫掠了一艘商船,带回了好几位水灵灵的姑娘。” 李淳略弓着腰,一脸的谄媚,还不忘补充道:“还有一对姿色身段皆是不俗的母女。” 闻言, 单牧野有些心动,不过紧接着便是面色古怪起来。 仅有一对母女,那还能轮的到他吗? 难不成等九长老完事后,再与其做一回同道中人? 单牧野心中思绪万千,没有立即应下,而是看向一旁的蔡楠。 “不行!” 怎料,蔡楠果断拒绝,冷冷的看了眼李淳,警告意味颇浓。 李淳吓的一个激灵,急忙低头告罪。 蔡楠冷哼一声,没有多言。 他倒不是对女色不感兴趣,只是有些力不从心。 不仅仅是身体上的力不从心,还有精神上的。 他虽说是炼妖宗九长老,可这两年炼妖宗发展的太快,宗门内愈发人才济济。 他因为加入炼妖宗比较早,这才占据了一席长老之位。 后入宗门者,不乏大宗师。 若是此次捉妖数量不尽如人意,他的长老之位恐怕不保。 天下熙攘皆为利往,庙堂蝇营皆为名来。 人活一世,总要有所求。 如若不然,又何必混迹江湖呢。 若他的长老之位真的被撸了,那这张老脸还要不要了? “李寨主,你的心思花错地方了。” 蔡楠冷声道:“寨中的那少女,你要上些心,她若是有事,你十条命也不够死的。” 李淳冷汗直流,“是是是,我一定看好那女人!” 蔡楠冷哼道:“那你还待在这做什么?” 李淳吓了一跳,急忙带着身后寨中高层返回了寨中。 随着李淳几人的离开,蔡楠这才收回不屑的目光。 “九长老,今日还是搜寻那只小蛟龙吗?” 单牧野跟在蔡楠后面,询问道。 蔡楠轻嗯一声,“嗯。” 经过那日临江阁蛟龙事件后,他十分笃定,江中还有一条稍小一点的蛟龙。 他并不清楚秦雪莲便是那条小蛟龙,故而这些天一直在加大力度搜索。 单牧野蹙眉道:“可是我的寻妖盘一连三日都没有发现那小蛟龙,该不会是已经逃走了吧?” 闻言, 蔡楠心情莫名烦躁。 沧澜江如此之大,这种可能是完全存在的。 可他终究是不死心。 若能擒下那条小蛟龙,他的长老排名没准还能再往上排一排。 蔡楠带着单牧野登上一艘早就准备妥当的大船。 其上有百十名水龙寨水匪待命。 单牧野将寻妖盘放在船板上,刚要念咒掐诀,却发现一旁的蔡楠倏地眉头一皱。 “九长老,怎么了?” “有敌意。” 蔡楠眉头紧蹙,视线极目远眺。 “敌意?放眼整个并州,何人敢与我炼妖宗为敌?” 单牧野猜测道:“难道是锦衣卫东镇抚使,吴羡之?” “是妖气,应是涂山狐族。” 蔡楠心中思绪流转,急忙道:“立刻去将水龙寨那只狐妖收进捉妖袋,万不能被他们发现!” “好!” 单牧野短暂的错愕,很快便是往水龙寨掠去。 并未太久。 有四人结伴而来,两男两女。 “咦?” 涂山淼淼狐疑道:“那家伙怎么跑这么快?” 百里秋水笑道:“应该是回去拉屎的吧?” 涂山淼淼顿时鄙夷道:“你可真恶心!” 唰! 就在这时,裴礼化作一道残影激射而出,直奔那单刀独臂的家伙而去。 船板上,蔡楠眉头一蹙,抬脚便要将裴礼拦下。 蓦地,一道倩影从天而降,直直的落在船板之上。 “阁下这是何意?” 蔡楠面色不善的盯着突然出现的涂山静姝。 “你炼妖宗四处捉妖,你会不知我是何意?” 涂山静姝俏脸森寒玉臂环胸,本就颇具规模的胸脯,海拔愈发高了几分。 “阁下说笑了,我炼妖宗抓的妖,都是天生地养。” 蔡楠说道:“与你涂山狐族,可没有半点关系。” “呵。” 涂山静姝冷笑一声,“若是没有确切消息,你觉得我会贸然前来?” 蔡楠一伸手,“既然如此,还请把证据拿出来。” 涂山唇角微勾,“不急。” 闻言, 蔡楠眉头愈发紧了,意识到涂山静姝没有要跟他动手的意思,只是想将他拦下。 他视线微转,发现单牧野已经被那瞎子拦了下来。 单牧野虽说是凝聚了神之花的宗师,可那瞎子可是烟雨楼临渊。 蔡楠下意识就要一步跨出,涂山静姝立时拦下。 场面僵持下来。 与此同时, 裴礼手掌按在寒蝉剑剑柄上,堵在了水龙寨与单牧野之间。 “临渊!” 单牧野没有贸然出手,冷声道:“我炼妖宗与你烟雨楼从无瓜葛,你为何拦我?” “我接了救出宁静的委托,听说她在水龙寨。” 裴礼抬了抬头,“现在的水龙寨应该是你们炼妖宗说了算吧?” “宁静?什么宁静,我炼妖宗从未听说过这人!” “呵。” 裴礼笑了一下,没了后续。 涂山淼淼与百里秋水赶了过来。 “水龙寨江涛一死,最强者不出意外应当是副寨主李淳。” 裴礼说道:“这里交给我,你们进去找人。” “好!” 百里秋水应了一声,下意识就要往水龙寨而去。 涂山淼淼面纱下精致的琼鼻皱了皱,“喂!你行不行啊!” “你个小丫头,不知道不能随便问一个男人行不行嘛!” 裴礼略微沉默,还未来得及说话,百里秋水便是一把抓住了涂山淼淼命运的后脖颈,犹如提小鸡崽子一把,提溜走了。 “放开我啊!你这混蛋!” 第27章 双煞至暴雨梨花 起风了。 没来由的一股秋风,在汹涌的沧澜江上呼呼的刮。 滚滚的浪涛又高了几分。 莫名平添了一丝杀机。 水龙寨外。 裴礼仍旧手按剑柄,不着急动手。 今日的主要任务,并非杀人,而是救人。 只要百里秋水与涂山淼淼能救出璟逸与宁静,今日便是不虚此行。 并未太久, 有打斗声自水龙寨内部传来。 裴礼展开天眼通,发现百里秋水与涂山淼淼已经与水匪交上了手。 他正想用天眼通搜查一下宁静的下落,一声怒斥突然在天空炸响。 “单牧野!你这蠢货!” 蔡楠近乎咆哮道:“那临渊在等那两人搜查证据,你是在等什么?!” 闻言, 单牧野愣了一下,旋即真元透体而出,身后的大刀陡然出鞘。 粗犷的刀气近乎扑面而来,透着股子霸道之意。 只可惜,仅有一条手臂,多少有些气概不足。 “与我炼妖宗为敌,哪怕你是烟雨楼之人,今日也要死在本供奉的刀下!” 单牧野仅存的右臂握刀,猛地一踏地面,怒冲而来。 锵! 裴礼拇指一推,寒蝉剑出鞘半寸,有浓郁的剑气逸散而出。 某一瞬,寒蝉剑出鞘,剑意森然。 刀剑碰撞之声响彻天地,真元碰撞的爆炸声直冲云霄,地面被撕裂出一条条沟壑,犹如蜘蛛结网。 两人谁也没有后退,比拼着气力,真元消耗的很是迅速。 并未太久,单牧野已是面红耳赤,而裴礼仍旧面色如常。 单牧野暗自蹙眉,旋即猛的一个侧身,抽刀而去, 他并没有找机会再战,而是直奔水龙寨而去。 “砰砰砰!!” 没了阻挡的剑气犹如老汉推车,将地面平推一条巨大裂缝。 听着身后那震耳欲聋的动静,单牧野眉头锁起,下一瞬便是迅速驻足。 只见,裴礼不知何时,再度挡在了他面前。 “好快的速度!” 单牧野心中震惊。 “留下吧。” 裴礼右手提着寒蝉剑主动杀来,一剑便将单牧野逼退数丈。 “叮叮叮!!” 感到碰撞之声不绝于耳,刀气剑气纵横捭阖。 原本大气磅礴的水龙寨江岸,转眼便是一片狼藉。 见此一幕, 蔡楠面色渐渐阴沉下来。 以他的眼力,自然看得出,单牧野完全处于下风。 无论是力量还是速度。 如此下来,不出一炷香,单牧野必败。 蔡楠体内真元流转,随时准备出手。 与此同时, 百里秋水与涂山淼淼在水龙寨中剿匪。 眼见着越来越多的水匪围了过来,涂山淼淼现出白狐本体,仗着灵活的身法,穿梭于人群中。 “兄弟们,砍死他!” 百里秋水成了众矢之的,陷入了被围攻的境地。 “这丫头是故意啊!绝对是故意!” 百里秋水被丢下,直接气的不行,以至于杀起水匪来愈发卖力。 地上的鲜血铺了一层又一层,很快便在所有人鞋底浓稠。 化作白狐的涂山淼淼快速的在寨中穿梭。 在不少房间中,发现了姿色各异的美人,以及堆积着各种金银首饰。 涂山淼淼对这些没兴趣,一阵寻找,恰好见到一个水匪打开了一个通向底下的暗道。 涂山淼淼立刻冲上去将那水匪一爪子拍死。 视线扫了眼四周,而后她一头扎了下去 很快, 是来到了一间间被隔断的水牢处。 这里的水是流动的,应当是与不远处的沧澜江连通着。 此时,在绝大多数水牢中,都关押着一只水妖。 这些水妖大多虚弱无比,就像与女朋友在一起待了一个月,连一丝硬气都提不起的那种。 涂山淼淼用妖语与它们一阵沟通,得知它们的精血被抽走了绝大部分。 之所以还能活着,非是炼妖宗仁慈,而是为了源源不断的精血。 “太可恶了!” 涂山淼淼也是妖,很是有些感同身受,对炼妖宗则是愈发厌恶。 她伸出爪子,一巴掌拍在一间水牢牢房上,有一道淡淡的荧光自牢房上一闪而逝。 “阵法!” 涂山淼淼秀眉紧蹙,意识到这施加在水牢上阵法的棘手。 她还欲出手,随着一只水猴子嘤嘤几声,她双眸一亮。 她没有耽搁,在水牢上一阵跳跃,并未太久便是来到最里面的水牢。 这里仅有一间牢房。 不是水牢,而是地面干燥的大牢。 牢房中,有个面容憔悴的少女瘫坐着,怀里还抱着一只气若游丝的藏青色毛发狐狸。 涂山淼淼仅一眼辨认出,那狐狸便是涂山狐族的。 涂山淼淼忍住了立刻出手的冲动,视线再度移动。 有数位水龙寨高层就守在不远处。 尽管外面乱成了一锅粥,这几人都没有要理会的意思,应该是收到了死命令。 事实也确实是如此。 涂山狐族作为传承了无数万年的强大种族,精血价值定然远高于寻常妖物。 除此之外,宁静肚子里那个小家伙,不知是人是妖或者干脆便是半妖。 总之,拥有很高的研究价值。 毕竟,不出意外的情况下,人与妖是不可能孕育子嗣的。 “钥匙!” 涂山淼淼注意到,其中一人的腰带上,悬着一串钥匙,不由得双眸一亮。 …… “砰!” 一到剑光激射而来,单牧野如遭重击,身子倒飞而出,内脏移位破损,一口鲜血喷向半空。 裴礼不给他喘息之机,脚掌一踏地面,一剑刺来。 船板上,蔡楠面色一变,下意识调动天地之力。 然而,涂山静姝时刻防备着,破去了他的手段。 “你在找死!” 蔡楠彻底怒了,也顾不上涂山狐族,身后的长剑陡然出鞘,悍然出手。 涂山静姝冷笑一声,出手还击。 两位大宗师终是交上了手。 听着身后剧烈的动静,裴礼仿若未闻,一剑对着单牧野咽喉刺出。 单牧野体内气机被打散,无法快速调动真元。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剑尖抵近。 “嗖!嗖!嗖!” 密密麻麻的破风声传来。 无数根飞针在空中以一种无孔不入的姿态,激射而来。 裴礼眉头一蹙,一把拽住单牧野,将之护在身前。 “噗噗噗噗!!!” 单牧野犹如被机枪扫中,身子不断颤抖。 半晌, 激射的飞针消失。 裴礼将被飞针射成刺猬的单牧野推开,后者应声倒地,死的不能再死了。 暴雨梨花针。 黑白双煞的成名绝技。 就在这时, 有一男一女脚踏沧澜江而来。 男的身着黑衣,身形修长,生的面容俊逸,脸上带着邪魅的笑。 女的身着白衣,身材窈窕,丰腴犹存,犹如一颗熟透了的水蜜桃。 一掐就能一嘟水的那种。 第28章 江渚上临渊反杀 黑白双煞。 是江湖上一对颇有名望的夫妻杀手。 男的名叫陆玄风,女的名叫赵玲玉。 赵玲玉还是少女时,爹娘被仇家所杀,而她也成了仇家胯下玩物。 她没有立刻报仇的想法,反而事事百依百顺卑躬屈膝。 在二十年后一个大雨倾盆的晚上,她杀了枕边的仇家报仇,连带着仇家举家三十九口,一一屠尽。 而后便开始浪迹天涯。 陆玄风原是明州剑宗弟子,剑道天赋与宗门身份皆是不低。 一次偶遇赵玲玉,他深陷其中无法自拔,拜倒在了前者的石榴裙下。 他想与赵玲玉做一对神仙眷侣。 可赵玲玉告诉他,他不相信任何人。 陆玄风为了追随其左右,杀了剑宗一位敬重的师兄,彻底断了自己的后路。 如此这般,虽说被宗门追杀,但却得以被赵玲玉接纳。 之后的两人便形影不离,游戏人间,没钱便接几个杀人的委托,日子倒也快活。 他们不属于烟雨楼,行事没有章法,只要价钱合适,对于所杀之人是何身份,并不关心。 正因如此,黑白双煞在江湖上的名声亦正亦邪,有好有坏。 有人说他们是逍遥天下除暴安良的侠侣,也有人说他们是善恶不分助纣为虐的刽子手。 这江湖本就是个来者不拒的大染缸,没有纯粹的恶,更没有纯粹的善。 是非成败,没有定论, 说到底, 无非是立场不同罢了。 正因立场不同,你可以杀我,我也可以杀你。 这,便是江湖。 啪!啪!啪! “不愧是烟雨楼临渊,反应速度居然如此之快。” 赵玲玉鼓着掌,俏脸上满是欣赏的一步步走来,摇曳的身姿透着无尽成熟风情。 其身旁,陆玄风漫不经心的脸上,有一抹戏谑的笑。 裴礼身子略微侧着,开口道:“能请动黑白双煞出手,想来这人出手很是阔绰。” “确实是个很诱人的数字。” 赵玲玉点点头,双臂环胸,胸前沟壑愈发深了,“你也不必套话,并不是仅有你们烟雨楼有规矩。” “我们黑白双煞也是有操守的,不会透露委托人的信息。” 闻言。 裴礼略微沉默,旋即突然道:“是锦衣卫东镇抚使吴羡之吧?” 赵玲玉两人一愣,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 裴礼心中暗道一声:果然。 那一日吴羡之颜面尽失,定然是记恨上了。 因为担心报复,所以请黑白双煞出手。 甚至黑白双煞会在今日到来,定然也是经过精心安排的。 毕竟裴礼离开码头的行踪,并未隐藏。 “临渊,就算你猜出来了也无妨,反正你今日怎么都要死。” 赵玲玉掩嘴妩媚一笑,“你怕是做梦也不会想到,杀死你的,居然会是同行吧?” 裴礼笑了一下,“这句话也送给你们。” 赵玲玉面色一冷,“不知死活!” “噌!” 蓦地, 陆玄风怒冲而来,手中长剑陡然出鞘,一剑怒刺而出。 剑招虽说平平无奇,但陆玄风出自剑宗,一招一式皆有剑势蕴含其中。 此一剑刺出,就好似一座山撞了过来,厚重感十足。 裴礼抬手,寒蝉剑指出。 “叮!” 剑尖之上包裹的真元碰撞在一起。 一股飓风陡然成型,地面出现一道道皲裂。 仅仅一瞬间, 两人皆被飓风震退。 陆玄风一连退了七八步,反观裴礼,仅退了半步。 两者高下立判。 须知,剑宗弟子从小打熬体魄,陆玄风在力量上比之寻常剑修,占据绝对优势。 可今日,却在力量上不敌一个才入宗师的后辈。 “砰!” 裴礼伸出两指,夹住侧面赵玲玉刺来的一剑。 手腕微转,细剑弯出一个惊心动魄的弧度。 赵玲玉俏脸一变,身随剑动,顺势玉腿照着裴礼面门便是蹬出。 “砰!” 寒蝉剑剑柄末端点在赵玲玉脚掌心。 赵玲玉俏脸一白,借势拔出了裴礼指尖的剑。 “噔!噔!噔!!” 赵玲玉步伐凌乱的仓皇倒退,待其站定,右脚已经无法正常站立,甚至抑制不住的颤抖。 感受到脚掌心传来的阵阵剧痛,赵玲玉俏脸森寒。 抬眼望去,陆玄风与裴礼已经再度战了起来,后者尽管境界略低,可始终游刃有余。 分明是个才入宗师的后辈,战力却如此恐怖。 盛名之下无虚士。 烟雨楼临渊,名不虚传! 赵玲玉玉手在腰间一摸,数根飞针已是在手。 “嗖!嗖!嗖!” 三根飞针率先以品字形激射而出, 正在与陆玄风激战的裴礼倏地眉头一皱,一剑将袭来的飞针挑飞。 “噗!” 鲜血迸射。 裴礼肩头被陆玄风手中剑划出一道缺口,鲜血汹涌。 陆玄风根本不给裴礼喘息之机,长剑攻势连绵不绝,一浪高过一浪。 正当这时,又是数根飞针袭来。 锵! 裴礼左手拇指轻推,腰间天诛剑出鞘半寸,滔天杀意逸散而出。 仅仅瞬间,天诛剑再度入鞘。 裴礼一剑挑飞飞针,抽身而退。 陆玄风冷笑一声,再度提剑杀来。 怎料, 裴礼根本不与他纠缠,脚下踏着玄妙的步伐,直奔赵玲玉杀去。 赵玲玉俏脸森寒,解下腰间玉带,玉臂奋力一挥,密密麻麻的飞针激射而出,犹如有了生命一般。 暴雨梨花针,是赵玲玉自己取得名字。 真元通过特定的运转方式,使得每根飞针不仅力量惊人,而且运行诡异可以小幅度摆动。 不仅做到了避无可避,还防不胜防。 她行走江湖多年,死在这暴雨梨花针之下的强者,数都数不过来。 “唰!” 裴礼寒蝉剑一剑挥出,刺骨的寒意在天地间凝聚。 寒霜附着在一根根激射而来的飞针之上,形成一朵朵霜花。 咔咔咔!! 地面有冰晶凝结,一根根冰刺拔地而起。 无数激射的飞针迎面撞击在了冰刺之上,只刹那间,两者皆是凋零,化作漫天飞霜。 “这……” 赵玲玉俏脸一变,没想到自己的绝技,竟是如此轻易的被破去。 她正要拉开距离,便见到一个双目缠着缎带的瞎子,倒提着一把森寒的剑,生生撞开了漫天飞霜。 犹如一只下山的猛虎,威势逼人,势不可挡! “噗!” 刺入血肉。 第29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噗!” 长剑刺入血肉的声音。 看着近在咫尺的裴礼,赵玲玉美眸瞪大,几乎忘记了呼吸。 她缓缓低头,便见到胸口插入了一把剑。 “咳咳……” 裴礼缓缓拔出寒蝉剑,寒意虽说封住了赵玲玉的伤口,可鲜血不断的自后者口中涌出。 “小玉!” 陆玄风痛呼一声,提剑杀来。 裴礼不做纠缠,抽身而退,开始换气。 先前那一剑借助了寒蝉剑的特性,也耗费了他不少气机。 “小玉!你怎么样,别怕,没事的……” 陆玄风跪在地上,将赵玲玉抱在怀中,泪水夺眶而出,有些手足无措语无伦次。 赵玲玉口中不断溢血,根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她努力抬手,想要摸一摸陆玄风的脸,最后还是后者抓住她的手,这才不至于掉下去。 她艰难的开口道:“我们…不…是临渊…的对手,走…你快走……” 陆玄风不愿离去,泪水汹涌,丝毫没有男子流血不流泪的英雄气概。 说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 不过是未到伤心处罢了。 其实男子也远没有女子坚强,不过是强撑着不愿表露脆弱的内心而已。 远处, 裴礼静静地看着两人做最后的告别。 虽说这两人是专程来杀他的杀手,但他不会在这种时候出手偷袭。 至于说,见到这生离死别的一幕,会不会有负罪感。 只能说,这便是江湖。 或许有一天,他也会死在别人剑下。 或许有一天,他也会陷入垂死挣扎。 在江湖里,谁都是主角,谁也都是配角,谁都可以死。 一代新人换旧人,一万年后,十万年后,江湖还会存在。 而到了那个时候,谁又记得谁呢。 倏地, 赵玲玉抚摸着陆玄风的脸,努力转头看向了裴礼所在,恳求道:“他…以后会…隐姓…埋名,你放他…走。” 闻言, 裴礼没有说话,只摇了摇头。 见状,赵玲玉惨然一笑,对此结果并不意外。 她也是杀手,没哪个杀手会干出给自己留后患的事。 赵玲玉终是咽了气。 陆玄风再度握紧了剑,已是存了死志。 在遇上赵玲玉之前,他一门心思扑在武道上。 在遇上赵玲玉之后,他便只活三个字,赵玲玉。 陆玄风提剑怒冲而来,招招凶狠,丝毫不防。 他的心,乱了。 裴礼不断使用身法躲闪,只等一个一击必杀的机会, 某一瞬, 在陆玄风长剑落下的瞬间,寒蝉剑一剑刺出。 “砰!” 陆玄风咽喉被一剑捅穿,身子重重的倒在地上。 临死之际,他仍旧是面向赵玲玉的方向。 也不知,在这一刻,他是否后悔,当年遇见赵玲玉。 若真能重来一次,世人还愿意与枕边人携手一生吗? “轰隆隆!!” 沧澜江上, 涂山静姝与蔡楠两位大宗师的战斗愈发激烈,攻守之势在转瞬之间变化。 起初是蔡楠想要摆脱纠缠,驰援单牧野。 可随着单牧野死亡,黑白双煞登场,涂山静姝便想驰援裴礼。 本就汹涌的江水,愈发翻涌的厉害。 岸边停靠了近二十艘大船,早已被逸散的能量摧毁成了一堆破木板。 “废物!全都是废物!” 蔡楠气的面色铁青,在江湖上有偌大名声的黑白双煞,居然如此轻易就被杀了。 当然,这也侧面说明,临渊的实力不简单。 只是蔡楠自己不愿提及。 就在这时, 蔡楠好似有了某种感应,抬头遥望水龙寨内部。 “淦!” 他对着水龙寨隔空怒骂几声。 而后恶狠狠的瞪了眼涂山静姝,最后他狠厉的目光落在江渚上的裴礼身上。 “烟雨楼,这仇我炼妖宗记下了!” 蔡楠冷哼一声,从与涂山静姝的战斗中抽出身来,而后转身便顺着沧澜江,往东而去。 “这就走了?” 涂山静姝秀眉微蹙,有些诧异。 江渚上。 裴礼暗自蹙眉。 虽说蔡楠走了,可却有种树欲静而风不止的风雨欲来之感。 沧澜江中还有一条蛟龙,炼妖宗不可能无动于衷。 唯一的解释便是,蔡楠搬援兵去了。 “啊啊啊!!!” “快跑!妖吃人了!” 水龙寨内部突然传来一声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紧接着,便见到水匪们蜂拥着是跑了出来,一个个的面色惊恐,好似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 裴礼展开天眼通,发现有三十余只妖物在追赶人群。 一些被追上之人,立马就会被数只妖物按在地上撕咬。 突然,裴礼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人。 “堂主,水牢里的妖物全都逃出来了,局面已经失控,咱们白虎堂折了不少兄弟!” “堂主,咱们杀回去,给兄弟们报仇!” “是啊堂主,杀回去,杀……” 白虎堂堂主李虎身旁,有白虎堂数位高层头脑发热。 “杀尼玛!” 李虎立时怒喝,“都踏马想什么呢!若是只有三两只妖物还能一战,那是三四十只!” 几位高层一阵沉默,很快又有人问道:“堂主,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是跑路!” 李虎道:“这水龙寨的水太深了,咱们以后就老老实实的在水仙郡城里收保护费。” 其实原本他是想了断与水龙寨的合作的,可帮派里有人不同意,再加上炼妖宗干预,此事便被压了下来。 今日出了这档子事,白虎堂的兄弟实在是不多了,正好分道扬镳。 “李堂主。” 倏地,一道没有感情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李虎脸黑了下来,以为又是哪位高层不同意他的决定。 “你又要干什……” 李虎见到身旁的裴礼,脸上的愤怒立时僵在脸上。 他分明一脸警惕,可还是努力扯出一个笑,“临渊少侠,你怎会在此?” “李堂主,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不知道那个挨千刀的,居然把水牢里的妖物全都放出来了……” 李虎一番解释,裴礼分析一番,大致有了个事情轮廓。 百里秋水一直牵制水龙寨水匪,涂山淼淼则是化为白狐本体进入水龙寨搜寻。 途中涂山淼淼放出了关押在水牢中的各种妖物,使得水龙寨大乱。 “临渊少侠。” 李虎分析道:“水龙寨新任寨主李淳一直没有出手,他很可能是在水牢与偷放出妖物的人大战。” 裴礼并未多言,脚掌轻踏地面,消失在原地。 李虎一阵错愕,而后带着人准备乘船离去。 只是…… “卧槽,船呢?” 第30章 灭水寨天诛异动 水龙寨水牢处。 百里秋水与涂山淼淼正与七八位水龙寨的高层大战。 由于位置狭小,身为宗师的他们,根本施展不开拳脚。 仅仅短暂交手,整个水牢就开始摇摇欲坠,不断有尘土、碎石掉落。 轰隆隆!! 耳畔的轰鸣声愈发密集,狭小的水牢能见度愈发低了。 百里秋水与涂山淼淼被七八位水龙寨高层围攻。 “寨主!” “这里要塌了!!” “快走吧!” 有水龙寨高层大喊。 李淳眉头锁起,内心几度挣扎。 蔡楠可是下了死命令,宁静不容有失。 可现在他自己的小命都已是岌岌可危…… “走!” 当即,李淳一声令下,自己率先往水牢出口而去。 水龙寨高层不再恋战,纷纷跟上。 “先救人!” 百里秋水快速打开牢门,冲了进去。 “你们是什么人……” 宁静抱着那只藏青色毛发的狐狸缩在墙角,见到有人冲来,立时吓得瑟瑟发抖。 只是,她话还未说完。 啪! 一记手刀快准狠的打在她的脖颈上,一秒入睡。 “走!” 百里秋水拦腰将宁静抱起,涂山淼淼则是滴溜着那狐狸的脖子,往水牢出口而去。 途中数次险些被掉落的巨石砸中。 如此这般,虽说没有受伤,但也耽搁了些时间。 “轰隆隆!!” 倏地,水牢出口传来巨大的轰隆声,像是发生了塌方,隐约还有剑鸣声。 水牢中,仅剩的灯火熄灭,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小心!” 涂山淼淼倏地娇叱一声,拽了一下前方的百里秋水。 “砰!” 几乎下一瞬,一块巨石落下,若不是百里秋水被拽了一下,便要被正中头顶。 虽说百里秋水是专业杀手,拥有听声辨位的能力。 可此刻水牢声音太杂,根本听不真切。 “够意思,那我就不计较你先前丢下我了。” 百里秋水回头竖了个大拇指。 只是,他自己都看不清自己的手势。 “你跟着我,不要乱跑!” 涂山淼淼并未多言,凭借狐族的夜视能力,在前带路。 并未太久,行过了水牢区域,涂山淼淼却是停了下来。 百里秋水正要询问,便见到远处出口的光亮。 只见, 水龙寨几名高层全都站在出口不远处,目光凝重的望着堵在出口的那道身影。 出口正下方,站着裴礼持剑的身影,落下的光刚好现在他的头顶。 而在他们之间,李淳冰冷的尸体静静的躺着,眼睛瞪大,胸口的鲜血还在不断溢出。 百里大喊道:“临渊,宁静已经救下来了!” “嗯。” 阳光下,裴礼微微颔首。 他赶来此处时,正好撞上了想率先逃出去李淳。 一击毙命。 李淳毫无意外的饮恨西北。 裴礼轻道一声,“你们过来。” “好!” 百里秋水应了一声,抱着宁静往出口而去,身后紧紧的跟着涂山淼淼。 行过水龙寨几人身旁时,有人冒险出手,一根飞针激射而来,穿透了其太阳穴。 裴礼静静的站在出口下,手指间还夹着一根飞针,什么也没说,什么也不用说。 随着百里秋水来到近前,裴礼倏地问道:“人都在这里了?” 百里秋水点头,“全在这了。” 裴礼蹙眉,魑魅居然不在。 他倏地道:“你们先上去。” “那你呢?” “我随后就到。” “好。” …… “轰隆隆!” 持续不断的轰隆声中,水龙寨开始大面积塌方。 这个危害水仙郡百余年的水匪窝点,一朝化为乌有。 水龙寨高层,全都葬身于水牢之中,从始至终都未曾冒头。 一些幸存下来的水匪,有的另谋出路,有的向官府投案。 后世盛传,烟雨楼临渊冲冠一怒为红颜,剿灭水龙寨。 沧澜江上。 一块巨大的船板四平八稳的漂浮着,好似不受汹涌江水的影响。 船板上, “是你救的我?” 宁静醒来,目光警惕的望着身上多处负伤的百里秋水。 “不一定哦。” 百里秋水坏坏一笑,“你长的如此温婉动人,我都要心动了。” “你,你不要过来啊!” 宁静吓得娇躯颤抖,两瓣屁股往船板边缘挪动。 “桀桀桀,你喊啊,你越喊我越兴奋!” “啊!!救命啊!救命啊!” “莫逗她了。” 倏地,前方一道声音传来。 “嘁,不经逗。” 百里秋水耸了耸肩,呈大字型躺在了船板上,陷入假寐。 宁静仍旧紧张的不行,抬眼往船板前方看去,说话的是个双目缠着缎带的瞎子,侧颜棱角分明。 而在他身侧,还有个姿色绝美的少女,正在给他包扎手臂。 “你可是宁昌侯府宁静?” 裴礼倏地回头,虽说已经见过宁静的画像,可以确认这人便是宁静,但还是问了一句。 宁静胆怯地点点头,“嗯。” “莫怕,待会便送你回宁昌侯府。” “是我爹让你来救的我?” “不是。” 裴礼最后回应一句,便是不再理会她。 宁静蹙着眉,心里有太多的疑问。 倏地,她看到一旁躺着的那只藏青色的狐狸。 “璟逸!” 她下意识抱起狐狸,口中轻唤,只是,狐狸一直未有反应。 “他的本命精血损失严重,随时都会死。” 说话的是涂山静姝。 她此时落在宁静身上的目光,颇具深意。 “会死?!” 宁静泪水唰的一下便流了下来,不知何故,一头跪倒在涂山静姝面前,磕头如捣蒜。 “你能救他对不对?求求你救救他……” 涂山静姝不为所动,反问道:“我凭什么帮你?” “我,我……” 宁静支支吾吾的,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半晌, 涂山静姝倏地道:“要救他也不是不行,你得跟我回涂山。” 涂山与世隔绝,从没有族人与人族诞生过子嗣。 宁静肚子里的小家伙是千万年来的唯一一次例外。 无论出于何种原因,涂山静姝都不能让这小家伙流落在外。 “好!” 宁静想也没想便是答应。 嫁鸡随鸡,嫁狐随狐。 女德便是这么教的。 纵使这是为世人不容的禁忌之恋,她也得认。 她将那被唤作涂山璟逸的藏青狐抱在怀里,脸颊不断蹭着后者的毛发,眼中满是柔情。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蓦地, 裴礼想到了死在他剑下的黑白双煞。 虽说两人是杀手,可到底用情之人。 在灭掉水龙寨之后,裴礼给两人寻了处墓穴,背靠山林,面向沧澜。 也算是依山傍水。 生同裘,死同穴。 想来两人的遗憾会少一些。 而宁静与涂山璟逸与黑白双煞不同。 人与妖,突破了世间的道德底线。 注定是要不被世人所容。 这两人将面对的压力,旁人无法想象。 另外,将来孩子出生,又将如何自处? 天才如黄厌,若非有老天师做后盾,还不知要面对何种洪水猛兽。 “嗡嗡嗡!!” 突然,裴礼腰间的天诛剑震颤起来。 紧接着,连剑带剑鞘,自行飞出,往沧澜江下游而去。 裴礼略微偏头,眉头不由得一皱。 一旁, 涂山静姝秀眉紧蹙,“那人是谁?” “一位前辈。” 第31章 暴雨至抄家百里 沧澜江上。 一只孤舟逆着流水西去。 奇异的是,孤舟无人摇桨,甚至没有船桨。 孤舟之上,站着一男一女两人。 男的刚过不惑之年,长的面容儒雅,羽扇纶巾,脸上挂着如沐春风的笑。 他名叫谢潇涵,乃是水仙郡最大世家,谢家的嫡长子。 他身后那名身姿丰腴的女子,名曰小翠。 小翠明面上是谢潇涵的贴身丫鬟,实则谢家死士。 “公子,水龙寨毁了。” 小翠略微侧身,摇摇一指东边水龙寨的方向。 那里浓烟滚滚,轰隆声隐约可见。 谢潇涵回头一看,立时扯出一个轻蔑的笑,“区区水龙寨,居然敢劫掠我谢家商船。” “江涛虽亲自登门谢罪,可我谢家折损的脸面,岂是区区黄白之物能弥补的?” “本公子只借力打力,威震一方的水龙寨便就灰飞烟灭了。” 小翠面色如常,并未搭话。 只真元透体而出,驾驭着小舟逆流而上。 并未太久,江岸边便出现一个码头。 此时,码头上,有两男一女,打鱼归来。 此三人自然是慕望山兄弟与秦水莲。 三人盯着无人摇桨自行逆流而上的小舟很是稀奇。 一直到小舟上的主仆上了岸,他们都没有反应过来。 小翠突然在谢潇涵身旁耳语几句,后者缓缓驻足。 谢潇涵诧异的看了眼小翠,后者点头确认。 “居然如此巧。” 谢潇涵露出如沐春风的笑,饶有兴致的打量着秦水莲。 秦水莲被盯的有些不自在,怯弱的低下了头, 慕望鱼挡在秦水莲面前,对谢潇涵冷声道:“喂!你看什么!” “望鱼,不得无理!” 慕望山斥责一声,打了个稽首,“小孩子不懂事,还望公子莫怪。” 谢潇涵诧异道:“读过书?” “识得几个字。” “读书郎改打鱼郎了?” 慕望山讪讪一笑,“让公子见笑了。” “你们今日打到多少鱼?” “有个三十来斤。” “这鱼卖不卖?” “卖。” “本公子要了,而且以后你们打的鱼,有多少我要多少,价钱按最高市价来算。” “公子此话当真?” “我谢潇涵,说一不二。” “谢家?!” …… 日落西山。 残阳如血。 西方尽头,红霞染红了半边天,莫名平添了一丝燥热。 倏地,天际隐有阴云汇聚,今夜恐有一场大雨。 只是不知,是夜先至,还是雨先至。 涂山静姝一行人踩着船板来到了江对岸。 百里秋水眺望江水下游,眉目中有担忧之色。 裴礼已经离开快半个时辰了,居然还没有回来。 他说那人是一位前辈,究竟是什么人,居然要见这么久? “喂,你走不走,不走我们可就走了!” 涂山淼淼没好气的道。 百里秋水一回头,连连摆手,“快走快走,我看见你这小丫头片子就心烦!” “嘁!你以为我看见你不心烦啊!” “静姨,咱们走。” 涂山淼淼挽住涂山静姝的玉臂,推搡着离去。 涂山静姝看了眼下游,很快便收回视线。 两人身后,宁静怀抱着涂山璟逸,紧紧跟着。 很快,这里便只剩下了百里秋水一人。 倏地,身上的伤口一阵疼痛,他干脆在一棵大树底下坐了下来。 “轰隆隆!!” 天空中有闷雷响彻。 百里秋水抬头看了看,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连忙从树底下挪开,坐到一颗大石头上。 约莫一炷香后,江面上有人踏水而来。 “裴礼,你可终于回来了!” “你怎么坐在这?” “这不是怕你死了沉江里,没人给收尸,咱们相识一场,我指定不能让你喂鱼啊。” 闻言, 裴礼面色如常,并不理会百里秋水,径直往郡城中走去。 百里秋水追了上来,“诶,你刚才见谁了?” “你不认识。”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认识?” “公孙羽。” 闻言,百里秋水略一琢磨,发现真的不认识。 可紧接着便是一愣,烟雨楼天字二等杀手,代号逆鳞,本名不就是叫公孙羽嘛! 正如百里秋水所想,确实是公孙羽找来了。 也仅有公孙羽,能让天诛剑有那般反应。 公孙羽此次找到裴礼,有三个目的。 其一,公孙羽帮九爷给裴礼传信,此次行走江湖,不可入灵州。 其二,天诛剑出鞘过一次,已经不具备秒杀大宗师的能力,公孙羽给天诛剑凝练了一道杀意。 其三,则是有关于公孙羽自己,关于这个目的,并未对裴礼提及。 除此之外,公孙羽还带来了其他一些消息。 耳畔。 百里秋水一直叽叽喳喳个不停,裴礼只时不时嗯一声,便是没了后续。 按照师父最初的谋划,裴礼此次行走江湖将会走遍大虞九州。 甚至西北幽州腹地,也要走一趟,毕竟四爷在那。 可公孙羽突然到来,言明不可入灵州,想来应是灵州出了不可控之事。 灵州,大爷擎天的地盘。 莫不是擎天也入天人境了? 这个念头在裴礼心头一闪而逝,莫名感到棘手。 思虑间, 两人已是来到泉亭巷,好巧不巧,暴雨倾泻而下。 “哇哈哈!!” 百里秋水双手叉腰,“老天爷真是待我不薄啊,特意等我回家了才下雨,哇哈哈!!” 裴礼略微偏头,很是古怪的“看”了他一眼。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岂是能为一人左右的? “先前在江边的时候,我刚坐在树下天上就响雷,我还有种不好的预感,赶忙走开了。” 百里秋水说道:“现在看来,预感什么的,根本就不准,全都是封建迷信!” 裴礼蹙了蹙眉,略微沉吟道:“其实,你的预感挺准的。” 百里秋水一愣,“啥?” “你刚才不是问我公孙羽来找我做什么嘛。” “公孙羽此次带来的消息,其中恰好有一条……” 裴礼望向百里秋水,“朝廷下令,查抄百里家。” “抄就抄呗,跟我桑榆城百里家有什么关系?” 百里秋水昂起头,“家父百里奚,是礼部侍郎,堂堂的三品大员!” 说完,百里秋水久久等不到裴礼说话。 百里秋水心中又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倏地问道:“哪个百里家?” “你家就要被抄了。” 第32章 梦阑珊躲雨檐下 “轰隆隆!!” 天际雷云中不断有雷鸣响彻。 尽管没有被雷劈,但百里秋水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百里秋水倔犟道:“我爹是朝廷三品大员,朝廷怎么可能说抄家就抄家。” “这是公孙前辈带来的消息,不可能有假。” 裴礼道:“除了京城里的大人物,这消息还没几个人知道,最迟两个月,消息就会传入桑榆城。”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百里秋水口中一个劲的呢喃,手掌握剑的动作不自觉得用力,心中已是乱了方寸。 他倏地问道:“怎么会这样?我家为何会突然被抄?” “公孙前辈没有细说,不过似乎与你爹有关。” “我爹?” 百里眉头锁起,有些想不明白。 他爹在朝为官三十年,已经快十年未曾回乡桑榆城。 为朝廷如此殚精竭虑,竟是落了个抄家的结局? 他想不通。 “我要回去!” 百里秋水想也没想,转身便要走。 裴礼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袖,提醒道:“天在下雨,你现在走会淋湿的。” 百里秋水眉头一皱,发现裴礼话里有话。 只是,家中即将发生如此变故,岂能为雨所困? “无妨,雨总会停的。” “走了,后会有期。” 百里秋水挥挥手,义无反顾地往风雨里走去,滂沱的大雨呼吸间将他淋成了落汤鸡。 裴礼站在房檐下,天眼通一直望着他。 倏地, 百里秋水驻足,转过了身,大喊道:“兄弟,得空了就来桑榆城,哥们好好跟你醉上一回。” 他转身就走了,像下定了某种决心。 从身上解下的绷带被他随手抛在雨幕中,最后飘飘扬扬地落在满是泥泞的泉亭巷。 那本是洁白的绷带,先被鲜血所染,后被泥泞所污,最后的最后,更是被泥土所埋。 尘归尘,土归土。 “好。” 裴礼的回应在这滂沱大雨下,几乎弱不可闻。 他不知道这时候告诉百里秋水这个消息对不对。 他只知道,若是知道却不说,百里秋水定会有遗憾。 其实, 公孙羽带来的消息远不止百里府抄家这一条。 在数月前,由国子监左祭酒牵头,联络了朝中三十余位官员,联名弹劾当朝首辅曾善文。 理由是首辅曾善文滥用私权,结党营私,扰乱视听。 原以为这次弹劾就算无法罢黜曾善文首辅之位,也能让其略做收敛。 怎料,大虞皇帝虞贺不仅未曾责备曾善文,反而将联名上表之人,全部革职。 为首的几人更是直接遣送原籍,抄没家产。 不幸的是,礼部侍郎百里奚便在此列。 而除了这个消息外,朝廷还有一个大动作。 由于河州战事胶灼,楚王有越闹越大的架势。 虞贺派二皇子虞槊亲自领兵三十万南下,欲要一举荡平河州。 二皇子虞槊武力超群,早年间还曾在登州辽王手下研习兵法战阵,乃是诸位皇子中最能打的。 只是,朝廷一边革职文官,一边镇压叛乱,势必弄的人心惶惶。 若是二皇子在河州战场失利,只怕各地叛军便将如雨后春笋。 如今的大虞,就好比一匹奋蹄狂奔的怒马,一旦马失前蹄,那便是人仰马翻。 “这天下,终究还是乱了。” 裴礼轻叹一声,站在原地良久。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雨势也渐小。 踏踏踏!!! 倏地,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传来,同时响起的,还有一阵欢声笑语。 有三人将扁舟翻转举过头顶,冒着秋雨跑了过来。 尽管狼狈,但三人似乎心情不错,笑声不断。 “是裴大哥!” 中间的秦水莲发现了房檐下的裴礼,立时喊了一声。 三人来到房檐下,前后的慕家兄弟将扁舟放下。 “裴大哥。” 秦水莲凑了过来,很是自然的挽住了裴礼的胳膊,“你怎么不回家?” “等雨停。” “这雨看着一时半会停不了。” 慕望山走了过来,笑道:“而且若是雨一直不停,你还不回家了吗?” “倒也是。” 裴礼笑了一下,天眼通见竹楼是空的,旋即问道:“今日没有收获?” “恰恰相反。” 慕望鱼插嘴,眉飞色舞的道:“我们今日收获颇丰,而且鱼已经卖掉了。” “有个好心的有钱人,见我们的鱼新鲜,他不光高价买了所有的鱼,还说以后的鱼也都要了。” 秦水莲绘声绘色的描述着,能看出来很是雀跃。 此刻的她, 发丝上时不时便有雨珠着落,俏脸泛着自然的潮红,不知是因心情激动,还是先前跑的太快。 她似乎越来越像她姐姐秦雪莲了。 只是,两人的性格完全不同。 秦水莲性格天真烂漫,像个不染尘埃,不沾世俗,清闲淡雅的水莲花。 秦雪莲寡言少语,虽心肠热,可终究是看惯了世态炎凉,性子更多的是冷漠,像朵孤傲绽放在悬崖之上的雪莲。 “裴大哥,世上还是好人多对不对?” “鱼有了销路,以后就能赚好多好多钱哩。” 秦水莲挽着裴礼胳膊,眉眼弯弯,憧憬着美好的未来,钩织着一个阑珊的梦。 裴礼询问她有了钱想要做什么。 秦水莲掰着手指头说了好多,大抵是把院墙修好,不要一刮风就吹倒,房子要遮风挡雨,三餐都能吃饱…… 要是再有些田地就更好了,地不用太多,种出来的粮食够一年到头饱腹就好。 裴礼嘴角带笑,默默的听着小丫头描述的未来。 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梦想,甚至有些小家子气,但偏偏却是无数劳苦大众最朴实的梦想。 其实老百姓要的真的不多。 但总有些人,拼了命的剥削,拼了命的算计着老百姓手里的三瓜两枣。 其实从贪官牙缝里随便抠出来点油水,就抵得上剥削数万数十万老百姓。 到底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 一旁, 慕望山两兄弟也都盯着秦水莲,但两人的眼神截然不同。 慕望鱼眼中满是沉醉,就像在品一杯甘甜的美酒,酒不醉人人自醉。 而慕望山,眼底泛着泪花,隐约间,好似在秦水莲的身上,看到了秦雪莲的影子。 在这一刻,他是多么的后悔。 若不是他逞强,若是早一日去临江阁赎出秦雪莲,是不是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 “对了!” 秦水莲突然好似想起了什么,激动的道:“若是有钱了,我一定要请天底下最好的郎中,治好裴哥哥的眼睛!” “我这双眼睛生下来就看不见东西,要想治好,怕是不容易。” “不怕!” 秦水莲昂起洁白的下巴,“到时候我就是散尽家财,也一定给你治!” 裴礼笑了笑,并未说话。 他并不知道,日后的秦水莲,为了他,何止是散尽家财…… 第33章 堂前燕出行柴桑 雨停了。 雨终究是要停的。 此为大势。 大势不可改。 雨后的泉亭巷,泥土路面愈发泥泞,甚至有些无法落脚。 巷子西边,慕家两兄弟先回了家。 秦水莲扶着裴礼,行走在泥泞的巷子里,往东边儿去。 脚踩在泥地里,鞋子沾了厚厚一层湿泥,每走一步,便要愈发负重前行。 “水莲,我到了。” 来到巷子正中,裴礼驻足,笑问道:“用不用我送你?” “不用不用。” 秦水莲连连摆手,旋即双手负后,挺起胸脯,略微歪着脑袋,“就几步路,我自己可以的。” “嗯。” 裴礼点点头,推开了院门。 正要抬脚,秦水莲的声音倏地响起。 “裴哥哥,你怕黑吗?” “我早已经习惯黑暗。” 裴礼问道:“你是不敢一人在家?” “才不是呢,以前姐姐也经常不在家住,我不都是自己一个人在家么。” 秦水莲说道:“我只是觉得你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不必担心我,这么多年,我都是这样过来的。” 裴礼笑道:“倒是你,怕是夜里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哭吧?” “我才没哭呢。” 秦水莲昂起精致的俏脸,“姐姐每晚都来陪我。” 说罢, 她凑近低声道:“我姐姐说,她最多半年到一年,就会回来。” 裴礼蹙眉,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后者没好气地拍掉裴礼的手。 “裴哥哥,我好着呢,我说的都是真的。” 秦水莲说道:“我姐姐每天晚上都会出现在我梦里。” “梦里?” “对啊!只要我睡着姐姐就在。” 裴礼眉头愈发紧了。 并不是怀疑秦水莲的话。 相反,渐渐有些信了。 那一日在临江阁,蛟龙便用过一个特殊的能力,让他短暂的回到了现代世界。 起初裴礼只觉得那是个普通幻境。 可现在猜测,那应是蛟龙根据他意识最深处的记忆构建的幻境。 那蛟龙,可窥探人心。 只是,寻常蛟龙能有如此鬼斧神工的手段? 须知,那一日不仅裴礼陷入幻境,还有五位大宗师,以及周边无数人。 莫名, 裴礼想到了水仙郡由来已久的传说。 水仙娘娘庇佑水仙郡八百载。 每日去往水仙岭祈愿、还愿的人不计其数。 世人真的会愚昧到信一个根本不存在的水仙娘娘吗? 那水仙岭从未被世人踏足的地方,是否真的是水仙娘娘的清修之地? 为何秦雪莲会变成蛟龙逆鳞? 八百年前卢凿为何要耗时耗力耗钱在水仙岭修建水仙娘娘塔与那登山之梯? 没有答案。 至少,现在没有。 天眼通目视着秦水莲回了家,裴礼也关上了院门。 随意吃了些东西,便是上了床。 是夜。 一只白狐在城中腾挪跳跃,速度快的几乎看不清。 白狐来到泉亭巷,而后立在了一个打开的窗户上。 裴礼抬了抬头,“怎么回来了?” 白狐进入房间,化作人形,涂山淼淼惊世狐媚脸便暴露在月色下。 “宁静已经安全送回宁昌侯府了,静姨明日便会带着她跟璟逸回涂山。” 裴礼蹙眉,“你不回去?” “我也想回去,但静姨让我跟着你。” “跟着我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反正静姨是这么跟我说的。” 涂山淼淼耸了耸肩,而后直接往床上一躺,“累死了,终于能好好睡上一觉了。” 这几天她一直在疗伤,无暇休息,今日又在水龙寨大打出手,早已是疲惫不已。 她侧卧着,衣裙紧贴在娇躯上,愈发勾勒出曲线玲珑的身姿。 胭脂榜排名第二的美人,就这般毫无防备的躺在了裴礼身旁。 这样的考验,不是一般的干部可以经受的住的。 裴礼轻叹一声,起身准备前往隔壁房间。 那原是百里秋水住的房间。 涂山淼淼与涂山静姝在这几日也是有房间的,只是她们一直在疗伤,故而房间没被子。 涂山淼淼倏地开口,“那讨人厌的家伙走了?怎么这般匆忙?” “他家有些事。”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也许……再也不会回来。” 闻言,涂山淼淼呆愣住,“再也不会回来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裴礼说完,出了门,又重新带上了门。 房中,原还倦意十足的涂山淼淼,久久没有睡意,脑中不断琢磨这“字面意思”。 隔壁房间。 裴礼盘膝坐于床头,天诛剑倏地微微颤动,他不由得遥遥望了眼城中某处。 很快便收回视线,将天诛剑放于双膝之上。好似无事发生。 眼睛一闭一睁,一天就过去了。 清晨。 涂山淼淼早早出门买肉包子去了。 裴礼将家里略做整理,腰间悬好两把剑,关好门窗,将院门上锁。 正巧东边的秦水莲也出了门,见到裴礼立时跑了过来。 见裴礼院门上了锁,她立时蹙眉道:“裴哥哥,你要走了?” 裴礼点头,“嗯。” “那你还回来吗?” “会的。” 闻言,秦水莲顿时松了口气,十分自然的挽住了裴礼的胳膊。 两人往巷子西边走去。 “裴哥哥,你要去哪?” “柴桑郡。” “那里好远的,你去哪干嘛?” 裴礼笑了笑,并未说话。 很快便是来到慕望山家的院门,裴礼与秦水莲分别。 在秦水莲留恋的目光中,裴礼往老茶馆而去。 将接的两个委托一并还了,老张给了佣金一千两的银票。 裴礼揣好银票,又与老张谈及了魑魅之事。 一番交谈,裴礼终是离开了老茶馆。 途中涂山淼淼抱着一大油纸袋的肉包子找了过来。 她脸上戴着面纱,时不时便往嘴里塞个大肉包,腮帮子撑的鼓鼓的。 如此一张樱桃小口,居然可以塞进这么大的肉包子。 另外,涂山淼淼似乎有些放飞自我了。 也不知是不是没了涂山静姝管束的缘故。 裴礼不去过多理会,准备去牵回自己的白马,走一趟柴桑郡。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柴桑郡,燕家,燕澈。 烟雨楼天字二等,代号,堂前燕。 ps, 各位老爷们,看完帮忙点个催更,谢谢啊~ 第34章 双人行踏雪追风 水仙郡城。 晨曦破晓,太阳从东方尽头缓缓升起,金色的阳光洒在大地,好似要驱散世间的一切阴暗。 闹市街头,昨日暴雨残留的积水还未彻底干透,踩上去湿哒哒的。 裴礼踩在潮湿的路面,穿过人头攒动的闹市,往北而去。 身后不远处,涂山淼淼好似化身好奇宝宝,这个摊位看看,那个摊位瞧瞧。 可始终能与裴礼保持着一定距离, 没多大一会,涂山淼淼便怀抱着一大堆吃食追了上来,其中大半都是肉包子。 “买这么多,你吃得完吗?” “当然吃得……你想干嘛,想吃自己买,我自己还不够呢!” 涂山淼淼话还未说完,便是瞬间机敏了一万倍,护住了怀里的吃食,腮帮子也鼓了起来。 她其实也并不是吝啬的小狐狸,只是难得出来吃一次东西还没人管着,所以有些护食。 当然,裴礼也仅是单纯的问了一句,并没有其他想法。 半晌, 涂山淼淼见裴礼不说话,还以为后者是在生气,于是忍痛拿出一个烧饼。 “喏,这个给你。” “我不饿,你自己吃吧。” “给你个肉包子总行了吧,这可是我最爱吃的。” “我不饿。” “给…给你两个……” “好吧。” 盛情实在难却。 裴礼担心涂山淼淼还要往上加,只好接了过来。 他取下腰间的一只酒壶,吃口包子便喝口酒。 这酒名曰竹叶青,是不久前在一家酒馆沽的,酒香略淡,酒味很烈,回味无穷。 涂山淼淼撅着嘴,碎碎念了几句,很是委屈的模样。 倏地, 有几个用不正经目光盯了她老半天的街溜子凑了过来,似乎是想要与她搭讪。 无形的屏障在身后成型,将所有街溜子拦了下来。 涂山淼淼看了眼前面吃包子喝酒的裴礼,唇角微微勾起。 这两个肉包子,没白给。 有事,他真上。 “喂。” 涂山淼淼问道:“咱们这是要去哪?” “青帮。” “去干嘛?” “取马。” “不去行不行啊?” “不去,骑什么?” “骑……” 涂山淼淼及时止住了话头,原是下意识想说骑她,毕竟她的速度远不是寻常马匹可比的。 只是,让一个男人骑在身上,似乎不太妥。 涂山淼淼沉默着跟着裴礼,很快便是来到水仙郡城三大顶尖帮派之一的青帮。 在水仙郡城北边,青帮有一个巨大的马场,里面的骏马足有千余匹。 据说,青帮帮主手眼通天,可以弄来各种各样的骏马。 就连朝廷,都与青帮有过合作。 裴礼来到青帮马场外,不出意外的被青帮马仔拦了下来。 表明来意后,马仔仍旧一副不耐烦的神色,不过好歹还是去通报帮主。 并未太久, 青帮帮主冯青走了过来,见到是裴礼,当即对那马仔踹了一脚,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这冯青明面上是水仙郡三大黑帮势力之一的老大,实则是烟雨楼在水仙郡城的魍魉。 这消息是裴礼在泉亭巷定居后,才从老张那里得知。 那时裴礼要专心突破宗师,便就将白马交给魍魉照看。 另外,白马还有了个名字,踏雪。 裴礼与冯青简单的交谈后,后者屏退了所有马仔,亲自带着去取马。 “临渊,你入宗师了?” 冯青有些明知故问,毕竟这段时间关于临渊的消息太多了,水龙寨都才灭不久。 “嗯。” “十八岁的宗师!” 冯青倒吸一口冷气,还想问问裴礼压缩了几次真气,不过这个事关底牌,不好贸然询问。 冯青看向涂山淼淼,“这位姑娘是?” 裴礼道:“一个朋友,待会还要劳烦魍魉兄,给她也弄匹马。” 涂山淼淼已经恢复端庄模样,微微颔首便是打过招呼。 “好说好说。” 冯青满口应诺。 三人一路来到马场草原,裴礼天眼通早便发现了踏雪。 手指放在口中,吹了个口哨,踏雪立时狂奔而来。 踏雪愈发高大了,身上的肌肉线条更加明显,多了种野性的美。 冯青让人牵来一匹棕色骏马,这马名曰追风,是这马场少有的宝驹,日行千里轻而易举。 涂山淼淼对其很是中意。 并未太久, 裴礼与涂山淼淼便是各自骑乘着踏雪追风离开了马场,继续往北而去。 柴桑郡位于水仙郡西北边,约莫有个一千余里。 半个月后。 日渐西斜,天色渐渐昏暗,黄昏的街头,各类小摊小贩相继退场,同时也拉开了夜生活的序幕。 蓦地, 有两人两骑终是在城门关闭之前,进了柴桑郡城。 这两人自然便是赶了半个月路的裴礼与涂山淼淼。 这半个月走走停停,耽搁了些时间,途中因为涂山淼淼的容貌,还引起了不少不必要的麻烦。 些许插曲,此处不表。 时间即将推进到初冬,天气渐渐转凉。 深秋的风略显萧瑟,吹在脸上虽不至于寒冷,但涂山淼淼细嫩的皮肤上到底是留下了风的痕迹。 “终于是到了,今夜可得好好找家客栈歇息一晚。” 涂山淼淼将面前维帽的薄纱挑起,露出一张略显疲惫的俏脸。 纵使有宗师修为,可连续半个月的赶路,仍旧是有些倦了。 “嗯。” 裴礼轻嗯一声,下意识解下腰间酒壶灌上一口酒,怎料,酒壶已经空了。 裴礼无奈的放下酒壶,天眼通下意识打量起周遭情况。 主干道宽敞异常,可同时容纳八驾马车通行,两侧的商铺门脸很是气派,旌旗飘摇。 而越是远离主干道,街道就越是破败,屋舍甚至由瓦房变成茅草屋。 为何路修的这般宽敞平整,却不愿帮着老百姓修缮一下房屋? 这个问题以前一直想不明白,现在渐渐有些懂了。 因为,达官显贵不会经过贫民区。 值得一提的是,柴桑郡经济之繁荣,比之水仙郡还要犹有过之。 不过柴桑郡的繁荣,主要体现在城东。 裴礼两人是从西城门入的城。 “快看,有一家客栈!”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坐在马背上的涂山淼淼遥遥指着街道拐角。 裴礼天眼通看了过去。 客栈旌旗飘摇。 其上五个大字。 “有一家客栈。” 第35章 撞狐妖两死一伤 有一家客栈。 客栈有两扇门,一扇是关着的,另一扇也是关着的。 “咯吱~” 院门被推开。 院中一个正在往马厩添草料的小厮立时看了过来。 “小二,两间上房,再上些饭菜,要快!” 涂山淼淼刚下马,便是迫不及待的率先开口。 “好的客官,饭菜是送到房间,还是在楼下堂食?” “送回房。” “好的。” 小厮往客栈里面喊了一声,立时便有伙计迎了出来。 将踏雪与追风交给小厮,裴礼两人进了客栈。 客栈内堂食的人不少,此时皆是抬眼看了过来。 一个瞎子,身材修长,面容棱角分明,看的似乎人畜无害,腰间两把剑,估摸着是挂着充门面的。 一个戴着维帽的少女,不仅有维帽维帘遮面,还戴着面纱。 不过虽说看不清容貌,但那曲线玲珑的身段,便已称得上是人间尤物。 莫名,客栈内有不少吞咽口水的声音响起。 “哼!” 涂山淼淼娇哼一声,美眸中有浓郁的厌恶之色。 “小二,饭菜先不着急上,先给我打桶水,我要沐浴。” 赶了一天的路,感觉身上抖黏糊糊的。 她可以一顿不吃,不能一天不洗澡。 “好。” 小二应了一声,急忙去烧水。 “掌柜的,给我把这酒壶装满。” 裴礼解下腰间酒葫芦,递给了柜台处的中年掌柜。 “客官要装什么酒?” “竹叶青吧。” “好。” 掌柜打开柜台处的一个酒坛,开始往酒壶里装满。 裴礼两人也被小二引上了楼。 一楼正在堂食之人,有不少人都是面色激动了起来,也不知在激动什么。 靠里的桌位,桌上放着三把大刀,三个面容凶煞的大汉,此时正眉飞色舞。 “沐浴好,沐浴好……” 一个脸上有刀疤的糙汉子,伸舌头舔了舔犹如腊肠一般的厚嘴唇。 同桌人问道:“老大,干不干?” “干!” “他娘的,又不是踏马没干过!” 三人都是一路货色,三言两语便是统一了战线。 三楼。 天字六号房。 房门被敲响。 裴礼打开房门,掌柜的亲自将酒壶送了上来。 “客官,酒装满了。” “好,明日一起结账吧。” 裴礼接过酒壶,重新关上了门。 打开酒壶嗅了嗅,没有问题。 应当不是黑店,毕竟这是在柴桑郡城里,安全比之城外要高上不少。 裴礼仰头灌了一口,解渴不少,感觉身上的疲惫都舒缓了。 房外不断有脚步声响起。 是店小二在往隔壁涂山淼淼房间蓄水。 并未太久,隔壁房门关闭。 裴礼并未理会,盘膝坐于床头,开始凝练真元。 入宗师后,修行将分为三个大步骤。 即,进一步凝聚精、气、神。 通俗来讲,便就是三花聚顶。 强化肉身凝聚精之花,固化真元凝聚气之花,锤炼精神凝聚神之花。 只有达到三花聚顶,才有可能入的了大宗师境。 裴礼的修行一直是稳扎稳打,精之花与气之花都不是问题,只等水到渠成就好。 剩下的神之花,裴礼准备以白龙寺的菩提经入手。 “哒!哒!哒!” 倏地, 有脚步声自房顶上响起。 裴礼略微施展天眼通,发现是有三个拿着刀的大汉,小心翼翼的走在瓦片上。 只是,三人的体重皆是不轻,每走一步便是要踩碎一片瓦。 想隐藏行迹隐藏了个寂寞。 三人来到天字五号房的房顶,相互对视一眼,不由得会心一笑。 房中。 正坐在浴桶中的涂山淼淼,一脸怒容的抬头看向房顶。 紧接着,便是冷笑一声。 房顶,为首的腊肠嘴男人移开一片瓦,迫不及待的往里看去。 仅仅一眼,他直接傻了眼。 他以为眼花了,擦了擦眼睛,再度看去。 直接呆愣住。 “老大,怎么了?” 两个小弟等不及了,争先恐后地往里看去,很快便都是愣住。 只见, 房中水汽氤氲,宛若人间仙境,浴桶水面洒满了红色花瓣,芬芳馥郁。 只是,在浴桶中沐浴的,却并非那个尤物少女,而是一只妖异的白狐。 白狐仅有一个脑袋露出水面。 倏地,有三条通体雪白的尾巴,伸到了水面之上。 “妖!她是狐……” “别喊!你想死吗?!” 一个小弟刚张嘴,立刻就被腊肠嘴老大捂住了嘴巴。 妖是吃人的。 若是被发现,他们指定没有活路。 三人鬼使神差般往房里又看了眼。 脑子一阵嗡鸣,视线莫名一阵恍惚。 等他们回过神来,那张妖异的狐狸脸,便就出现在近前。 狐狸脸咧嘴一笑,“我发现你们咯~” “啊!啊!啊!” 三人感觉三魂丢了七魄,惊恐的大喊出声,而后脚底一滑,从楼顶直接摔了下去。 啪!啪!啪! 两个小弟不省人逝,鲜血流了一地。 那个腊肠嘴老大有小弟垫着,倒是没什么大碍,就是头磕了一下,应该没逝。 巨大的动静,吸引了不少人围观。 掌柜走了出来,发现那腊肠嘴还没死。 “客官,客官,醒醒,醒醒。 “诶嘿嘿,喝奈奈,我要喝奈奈……” 腊肠嘴醒后见人就傻笑,见到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妪,居然说想喝奶,气的老妪身旁瘫痪多年的老头站了起来。 天字六号房。 裴礼摇了摇头,不再理会。 并未太久,隔壁涂山淼淼已经沐浴更衣,有种出水芙蓉之美。 小二将饭菜端到涂山淼淼门口,后者将饭菜端进了屋,并未让小二进门。 “去让六号房的客人过来吃饭吧。” 小二盯着涂山淼淼有些呆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裴礼自行打开门,来到了涂山淼淼的房间。 房中的水汽还未散去,有浓郁的芬芳扑面而来。 两人坐下便开始吃饭,裴礼时不时还要喝上一口酒。 对于先前房顶上的三人,两人谁也没有提,好似无事发生一般。 涂山淼淼倏地道:“听说柴桑郡的早市很热闹,咱们明日去逛逛?” 裴礼知道她是想吃肉包子,没有点破,只轻道一声,“没空。” “怎么没空?” “我要去见个人。” 第36章 入燕府得遇老周 “见什么人?” “一位前辈。” “又是前辈。” 涂山淼淼撇撇嘴,想到裴礼不久前在沧澜江也是见过一位前辈,“你来柴桑郡就是特意来见他?” “怎么?” “没怎么,就是觉得前辈什么的最烦了,有事没事总喜欢唠叨。” “这不好吗?” “当然不好了,啰里啰嗦的,谁会喜欢?” 裴礼笑了笑,没有多言,只仰头喝了口酒。 他就很喜欢听老前辈唠叨。 因为老前辈随口唠叨的一句话,可能就是他们曾经吃过的亏。 读史可以明智。 每个老前辈的一生,都是一段历史。 裴礼两世为人,要比现在的同龄人更早明白这个道理。 涂山淼淼现在不甚在意,或许多年以后,这颗她自己打出的子弹,会精准的命中她自己。 届时,一切就都会形成闭环。 翌日清晨。 付给掌柜各种费用后,裴礼牵着踏雪出了客栈。 身后,涂山淼淼牵着追风仍旧跟着。 裴礼考虑见燕澈时,涂山淼淼或许会觉着闷,于是让她自己在城中逛逛。 怎料,涂山淼淼执意跟着。 裴礼不再多言,带着她往城东而去。 途中经过一家包子铺,涂山淼淼又去买了一大袋子肉包子,心情美美哒的坐在马背上吃了起来。 一只狐狸,居然喜欢吃肉包子。 倒也有趣。 两人骑着马漫步在柴桑郡,城东的街市繁华异常,不少商铺匾额之上,都有燕家的标志。 燕家在柴桑郡是毫无疑问的最大世家门阀,甚至整个并州,燕家都有极大的话语权。 而大多世人不知道的是,燕家在大虞一统九州之前,其实是燕国皇室。 如今的登州,便就是以前的燕国疆域。 一千年,发生了太多事,有太多的物是人非。 日头渐渐西斜。 红日就好似一个烧的通红的铁饼,将整个天边都烫的红彤彤一片。 繁华的街道,褪去了喧闹。 本是门庭若市的燕府府邸,亦到了半掩门扉的时候。 有一排排门钉的朱红色大门,与天边残阳撞了色,似乎就连老天,都在嘲笑这个虎落平阳的世家。 仅有两个立在大门台阶下两侧的大石狮子,仍旧坚守在岗,强撑着一去不复返的门面。 “劳烦且慢关门。” 来到燕府正门,两个门童正欲关门,裴礼急忙出声。 “什么事?” 两个门童停下关门,询问了一声,语气倒不盛气凌人。 到底是顶级世家的调教出来的,不知底细不会轻易得罪人。 “我找老周。” 裴礼抬了抬头,露出斗笠下的脸。 老周原名周庆,即是燕府大管家,也是堂前燕与外界联络的话事人。 堂前燕年岁已高,比之师父还要大上一百多岁,身体已是不比当年。 不过虽说英雄迟暮,但于烟雨楼,声望还在。 除了那九位爷,堂前燕的杀手排名,仅次于逆鳞,是妥妥的天字二等第二人。 “老周?周管家?” 有个门童疑惑道:“你有什么事?” “唠叨通禀一声,就说有个从青州来的瞎子找他。” “这……你等会。” 一个门童去通报。 另一个门童则是守住了大门,余光不断地落在涂山淼淼身上。 门童在此看大门,也算是见过世面,一眼便判断出,这戴着维帽的少女,定是胭脂榜上的美人。 平日里难得一见,今日倒是颇为幸运。 甚至在心里祈祷周管家来的慢些,这样他便能多看一会美人。 等了有足足一刻钟,终于有个头发花白的老管家走了过来。 老管家上下打量了一眼台阶下的裴礼,“青州来的?” 裴礼点点头,“阁下可是老周?” 老管家并未回应,只问一声,“何事?” “倒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家师想念故交,让晚辈来走动走动。” 老管家瞥了眼裴礼腰间的剑,“令师贵姓?” “李。” “我没有姓李的故交,你怕是找错了。” 老管家说道:“燕府后面也有个老周,你去看看他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如此,那便叨扰了。” 裴礼拱了拱手,牵着马离去。 涂山淼淼眨巴眨巴大眼睛,跟了上去。 老管家背着手,刚欲转身离去,倏地问道:“听说有人找我?” 两个门童一愣,立即摇头,“没有。” “嗯。” 周管家点点头,背着双手走开了。 裴礼两人绕了几条街,来到了燕府后门。 这里有棵大樟树,虽已是深秋,可树上的树叶仍旧郁郁葱葱。 秋风吹拂而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莫名使人心情平静。 “你们烟雨楼之人见面都这么谨慎吗?” 涂山淼淼坐在樟树下的石墩上,手里把玩着一片树叶。 裴礼抚摸着踏雪的脸,“这天下,终究是大虞的。” 闻言,涂山淼淼莫名沉默下来。 这天下,是大虞的,所以烟雨楼之人需要处处小心谨慎。 同理,这天下,是天下人的,所以,妖也要如履薄冰。 偌大一个天下,竟是找不到一方净土。 倒也滑稽。 “咯吱——” 院门被打开,先前那个老管家探出头来。 “先进来。” 裴礼并未迟疑,牵着马进入院中,涂山淼淼紧跟其后。 随着两人进入院中,老管家又在院外看了看。 好在天色渐晚,街上已是无人。 重新关上院门。 周庆解释道:“先前正门恐人多眼杂,还望临渊小友见谅。” “无妨。” 裴礼说道:“堂前燕前辈可在府中?” “老家主已经等候多时了,还请跟我来。” 周庆正欲带路,倏地见到了戴着维帽的涂山淼淼,“这位是?” “她是涂山狐族的,不会坏事。” 大虞对妖素有敌意,曾大肆斩妖。 正所谓,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 “原来是只狐狸精啊。” 老管家笑了笑,并未多做为难,在前带路。 涂山淼淼扁了扁嘴,凑近裴礼低声道:“他才狐狸精呢!我就说老前辈最烦了,这下信了吧?” “你本体本就是狐狸。” 裴礼安慰道:“你莫要多想。” 涂山淼淼娇哼道:“你什么意思?你也觉得我是狐狸精呗!” “你不是吗?” “你!!” 涂山淼淼顿时语塞,气得险些当场来姨妈。 不过她很快就想到静姨的叮嘱。 裴礼身上的气运难以想象,长期跟他相处,可以一定程度的蹭到气运。 甚至对整个涂山氏都有莫大好处。 如此这般,涂山淼淼这才会一直跟着裴礼。 “呼~” 涂山淼淼胸口大幅度的几次起伏,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设。 “忍了。” 第37章 山河图地字魁首 起风了。 萧瑟的秋风呼呼的刮,寒意来袭,好似要提前拉开冬天的序幕。 屋内的烛火摇曳,烛光忽明忽暗,照的身影影影绰绰。 “砰!砰!砰!” 窗外秋风呼啸,窗户撞在窗台上,发出一声一声的闷响。 周庆将裴礼两人带到一个幽深的屋子,这里原就有两人。 一个苍苍白发地老翁,背佝偻着,面容枯槁,许是上了年纪的缘故,身材很是瘦小,仿佛随意一阵风便能将之吹倒。 这人便是烟雨楼天字二等杀手,代号,堂前燕,本名燕澈。 除他之外, 此处还有一名四十出头的中年人,背脊挺拔,目光锐利如剑,面容刚毅如刀,身上多有杀伐之气。 这人名叫燕回,乃是燕澈之孙,现任家主燕南天之庶子。 燕回这个名字有些名不见经传,甚至燕家族人对其都多有忽略。 但他还有另一个名字,早已是声名远扬。 烟雨楼地字魁首,代号,山河图。 世人都传,山河图已入大宗师境。 实则不然。 烟雨楼入天字级,需大宗师境。 燕回应当是成就了三花聚顶,只等机缘一到,便可入大宗师境。 值得一提的是, 烟雨楼最巅峰的时期,是在二百年前。 那时楼主还在,其麾下有天字级杀手共计三十六位。 天字一等九位,天字二等十二位,天字三等十五位。 如今二百年过去,除却寿元已尽的以及被朝廷斩杀的,已经不足三十位。 若是长此以往,烟雨楼终将淹没在历史长河之中。 “回儿,起风了。” 倏地,坐于主位的燕澈开口,声音沙哑,透着股子油尽灯枯之感。 “是。” 燕回恭敬的应了一声,刚要去关窗户。 “少爷,我去吧。” 周庆先一步去关上窗户,又点亮了两个灯笼,屋子里亮堂不少。 “九爷的弟子?” 燕澈抬了抬头,露出一双浑浊的眼眸。 “晚辈临渊,见过堂前燕前辈。” 裴礼解下头上的斗笠,恭敬拱手一礼。 “眼睛怎么了?” “有疾。” 话音刚落,一道极具杀伐的剑气急切而来。 锵! 腰间天诛剑瞬间出鞘半寸,滔天的杀意逸散而出,笼罩住整间屋子,可却并未彻底出鞘。 刷!刷!刷! 剑气化作无数段,斩在了裴礼蒙住双眼的缎带之上,缎带立时化作一缕缕破布条。 没了缎带的遮挡,裴礼那双灰白色的眸子露了出来,双目无神,无法聚焦。 “咔!” 天诛剑入鞘,屋中杀意呼吸间消散。 裴礼没说话,就好似刚才什么也没发生。 “这就是你们燕府的待客之道吗?” 涂山淼淼掀开帷帽下的纱帘,眸光微冷。 “涂山狐族。” “涂山氏已经数百年没有出现在江湖里了。” 燕澈呢喃道:“看来,离开江湖太久,这江湖多了不少生气。” “你以大欺小,算什么……” “淼淼,堂前燕前辈先前只是在与我玩笑,不必在意。” 涂山淼淼无论是在涂山氏还是江湖,都是身份不俗,自然有些刁蛮脾气。 只是,她话还没说完,便被裴礼插了一嘴。 “小狐狸。” 燕澈戏谑道:“你可知,哪怕是你涂山氏的族长,见到了老夫也不敢如此质问。” 涂山淼淼撇了撇嘴,小声嘀咕一句,“吹牛!” “吹牛?” 燕澈好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突然笑了起来,只是笑声有些毛骨悚然。 “你涂山氏虽说传承久远,可到底是位于我大燕国境内。” 燕澈回忆道:“当年的涂山氏,还数次恳求我大燕援手加固魔界入口封印。” “大燕国?魔界入口封印?” 涂山淼淼蹙眉,一脸的疑惑。 见状, 燕澈叹息一声,没了说下去的欲望。 大燕。 终究是被世人淡忘了。 他看了眼裴礼腰间的天诛剑,“刚才仅是逸散的一丝杀意,便让老夫如坠深渊,看来九爷真入天人境了。” “唉,当年的李琛,还只是个初入江湖的毛头小子。” “他武道天赋不错,对杀人也有极高的天赋,一路过关斩将,是踩在老夫头上,跻身烟雨楼天字一等。” “现如今,就连老夫,都得叫他一声九爷了。” 燕澈说了很多,就像在自说自话,语气中有说不出的悲凉与不甘。 裴礼曾听师父说过,燕澈一生梦想便是光复大燕。 其实不仅是燕澈,历代燕家家主都是这么个想法。 只是,想法虽好,实现却难。 除此之外,燕澈也曾有过在烟雨楼占据高位,借助烟雨楼复国的心思。 只是,当年师父挑战燕澈这位天字一等杀手,后者落败,沦为天字二等。 在那之后不久,代号逆鳞的公孙羽挑战燕澈,后者再度落败。 自此,燕澈心境受损严重,修为再也无法精进,对于复国也心灰意冷。 先前燕澈突然将裴礼蒙眼的缎带搅碎,应当便是表达对师父的不满。 裴礼拱手道:“晚辈来时,家师曾叮嘱,见了堂前燕前辈,定要替他多谢前辈成全之恩。” “成全?呵,成王败寇罢了。” 燕澈笑了一下,重新看向裴礼,“你多大了?” “快十九了。” “才十八。” 燕澈老眼中有浓郁的惊讶,倏地看向燕回。 “回儿,你一向自诩天才,放眼江湖都鲜有人入得了你的眼。” “今日你可算是见识到,何为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 闻言, 燕回看向裴礼,眉头下意识紧蹙,眸中有战意升腾。 裴礼不想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当即道:“堂前燕前辈,晚辈此次前来……” “不必赘言,你的来意我已知晓。” “楼主二百年不曾现身,只怕已是凶多吉少,确实该选出一位楼主出来主持大局。” 燕澈道:“近些年,朝廷大肆捉拿斩杀烟雨楼之人,说到底,还是欺我烟雨楼是一盘散沙。” “家师也正是这般想的。” 裴礼说道:“考虑到登临楼主之位,必须要前辈点头,这才派晚辈来拜访。” “你大可不必如此吹捧,老夫只是个天字二等,左右不了太多局势。” 燕澈摇了摇头,“而且老夫寿元已是不多,对于谁当楼主,并没有太大兴趣。” 闻言, 裴礼蹙了蹙眉。 燕澈这话,几乎已经是拒绝了。 难道还是在记恨师父当年夺了他天字一等的宝座? 活在过去的世界里无法自拔? 第38章 疯人院半痴半癫 屋中。 烛火跳动,人影忽闪忽闪。 场面有些沉默。 “罢了。” 燕澈倏地道:“你且在此住些时日,我将并州的几位老家伙喊来,到时候大家再商量着来。” 说完,他还不忘补充道:“你也不必担心,老夫我肯定是向着九爷的。” “多谢前辈。” 裴礼拱手一礼,事情好歹是还有转机。 不过燕澈此人深谙帝王心术,心思深沉且多变,怕是过程不会太顺利。 人心隔肚皮,最是不可预测。 更何况还是这种活了几百年的老怪物。 再度交谈一番。 裴礼与涂山淼淼便被周庆带着,离开了这气氛压抑的屋子。 周庆在后院收拾出了两间屋子,以供两人落脚。 涂山淼淼一人住着一间屋子,只觉得周遭安静的可怕,就好似世上仅有她一人,感觉浑身不自在。 她敲响裴礼的房门,“裴礼,你睡没睡?” “什么事?” “我能不能睡你房间?” 房门打开, 裴礼问道:“怎么?” “感觉我那个房间有些诡异。” “这样啊。” 裴礼点点头,同意了涂山淼淼的请求。 涂山淼淼大喜,迫不及待的进了屋。 还真别说,你还真别说,这屋子确实感觉不到阴森了。 有男人的地方,阳气果然比较重。 她刚要招呼裴礼关门睡觉,怎料,裴礼不仅出了门,而且径直往隔壁房间走去。 “哎呦,你干嘛?” 涂山淼淼忙问道。 裴礼蹙眉道:“你不是想睡我房间吗?” “我是想跟你一个房间,不是想跟你换房间。” 涂山淼淼俏脸浮上一抹红晕,“我…我一个人睡有些害怕……” “……” 虽说是个宗师。 但妖的寿命普遍较长,涂山淼淼在狐族,应当还未成年。 倒也情有可原。 夜渐渐深了。 屋外的风声愈发紧了。 寒意来袭,气温骤降。 涂山淼淼将身子包裹的严严实实,只将一个脑袋露出被子。 睁眼看去,就见到裴礼盘膝坐着吐纳,已是入了定。 “他怎么这么快?” 涂山淼淼直接愣住,没想到裴礼这么快入定。 心有杂念就入不了定。 难道他就对她这个胭脂榜第二的美人一点不感兴趣吗? 涂山淼淼有些怀疑自己的魅力了。 就在这时, 有奇怪的声音传来。 一阵一阵的。 像是女子的大笑,又像是在哭,声音很是有些诡异。 “裴礼?” 涂山淼淼轻唤一声,“你听见没?” “没。” “这么大声你都没听见?” “没。” “……” 涂山淼淼撇撇嘴,也不再理会,蒙住脑袋,强行入睡。 裴礼真就好似什么也没听见一般,始终盘膝而坐。 其实早在从燕澈那出来时,他便用天眼通探查过整个燕府。 偌大的燕府分前院、后院。 燕府之人,无论丫鬟奴仆几乎都在前院。 与前院的灯火通明,楼阁大气磅礴不同。 后院房子很多,几乎一间挨着一间,只有门没有窗,不像是正经房子。 只有寥寥无几的仆从打扫卫生,并且,这些奴仆都是聋哑人。 另外,整个后院占地纵与横都有五里,可却见不到一棵树。 除此之外,一些房间里还有人被关押着,有男有女,不过貌似精神都不太正常。 如此看来,这后院就是个疯人院,关押之人都是在半痴半癫之间。 先前涂山淼淼听到女子的怪叫声,便是自不远处的一间屋子传来的。 那屋里,只关押着一个蓬头垢面,看不出年纪的女子。 这女子被斩断了手脚,舌头也仅有半截,只能在地上爬行。 也不知是不是今夜降温,女子冷的受不了,故而叫的很是凄厉。 就在这时, 漆黑的夜幕中,一道黑影在房顶之间快速移动。 ps, 生二胎,在住院,这段时间更新不稳定,抱歉了。 第39章 小院里两人对弈 夜黑风高。 燕府后院, 那身影直奔那个凄厉大喊的女子房屋而去,速度虽快,但动静几乎不曾发出。 出人意料的是,那人在院外停了下来,踌躇着来回踱着步,表情很是复杂纠结。 从始至终并未踏入院子一步。 半晌,那人转身离去,几乎是一步三回头。 从那黑影出现到离去,匆匆不过半盏茶时间。 “山河图。” 裴礼收回天眼通,心中一声呢喃,便是没了后续。 转眼便是三日。 这三天,裴礼与涂山淼淼的行动范围仅限于院子与房间。 并不是被限制了人生自由,相反,两人就像被遗忘了一般。 没有任何人来打扰,甚至老管家周庆都没来。 每日仅有聋哑奴仆来送菜饭。 这种毫无波澜的日子,裴礼倒是还好,可以用来安心修炼。 可涂山淼淼整个人都要憋坏了。 数次邀裴礼出去逛逛,可裴礼都拒绝了。 这里毕竟是燕府,未经许可,四处闲逛,多少有些不合规矩。 于是乎,两人开始下棋打发时间。 裴礼原是想拒绝的。 但是没办法,她非要。 主要是架不住涂山淼淼没日没夜的软磨硬泡。 院中,两人以真元在半空中划出棋盘纵横十九道,又以真元化作黑白棋子。 涂山淼淼作为胭脂榜第二的美人,自然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棋艺虽不是当世名流,也当的上是卓尔不群。 在她讲解了规则后,两人的对弈正式开始。 裴礼本不懂围棋,坚持了一百二十余手,输了一盘。 可随着对弈的持续,他也悟出了一些棋艺路数。 第二盘开始,双方你来我往,频频落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战况胶着。 起初是涂山淼淼压制裴礼,而后裴礼抢占上风,压制涂山淼淼。 涂山淼淼看着己方被逼入死角的白棋,秀眉不由得紧蹙起来。 蓦地, 她弹出一缕真元,在棋盘上一处落子,可不知怎的,棋子竟被全部震散。 裴礼一愣,有些始料未及。 “哎呀,一不小心没控制住力道。” 涂山淼淼眨巴着大眼睛,狡黠道:“咱们重新开一局吧?” “……好。” 新一局开始。 涂山淼淼败势比上一局来的更快更猛。 她故技重施,一缕真元激射而出。 “哎呀呀,我真是太不小心了,又没控制好力道……” 可她还未说完,便见到被击中的棋盘,只是犹如水波一般荡漾了一下,所有棋子也都完好无损。 “无妨。” 裴礼好似早有防备,真元先一步透体而出,护住了棋盘,“淼淼姑娘请落子。” “你!” 涂山淼淼噌的一下站了起来,面红耳赤,一气之下就气了一下。 “淼淼姑娘,怎么了?” “哼!下棋就是在玩物丧志,我们这个年纪,当然要以修行为主。” 涂山淼淼小嘴一撅,小腰一扭,转身就要回房。 裴礼略微沉默,“要不,重新开一局?” “那便重新开一局!” 未过太久。 “啧啧啧。” “没意思,我要去修炼了。” 涂山淼淼啧啧一阵叹息,若无其事的回房。 裴礼看着白棋已被杀得只剩下不到三十子的棋盘,有些若有所思。 这姑娘,有些不讲武德。 自这以后,涂山淼淼再也没与裴礼下过棋。 甚至,涂山淼淼往后余生,都不再碰棋。 就在这时, 有女子的哭泣哀嚎声传来。 “那女人又开始了,这还没天黑呢!” 正要回房修行的涂山淼淼突然凑了过来。 她满眼希冀道:“裴礼,咱们要不要去看看?” “去看什么?” “当然那个女人啊!” 涂山淼淼说道:“你别跟我说你什么都听不到,那女的每天晚上都哭喊不断。” “与我们无关。” “我知道,我只是过去看看,我什么也不干。” “……” 裴礼一阵沉默,只觉得这话听着有些耳熟。 就好比我就蹭蹭不进去,听听就得了。 ps, 剖宫产,男宝,5.9斤,明天出院了,不过坐月子期间,玩手机的时间会比较少,更新可能会不稳,但是肯定不会不更。 感谢大家的关心和祝福。 第40章 为复燕磨砺王心 日头渐渐西斜,天际尽头仅露出一缕红日的小尾巴,这预示着,黑暗即将拉开序幕。 燕府后院,没了阳光的照射,阴森的氛围愈发浓郁。 偌大一个后院静悄悄的,仅有一道无力、凄惨的叫声时有时无地传荡。 涂山淼淼硬拉着裴礼出了小院,往哭声传来的方向行去。 不久,两人来到一个厚重的院门口,哭声便是从里面传来的。 涂山淼淼下意识就要推开院门。 裴礼提醒道:“淼淼姑娘,你不是说你不进去吗?” 涂山淼淼眉眼一弯,“没事,我看一眼就出来。” “……” 果然是这样。 裴礼叹息一声,很是有些无奈,倏地有了感应,略微偏头。 “住手!” 一道冷喝声自远处传来。 是山河图,燕回。 值得一提的是, 燕回几乎每天晚上都会来这院子一次,不过从未踏入小院。 能确定的是,燕回与房中被关押的女子关系非同寻常,具体关系倒是不得而知。 燕回火速来到近前,质问道:“你们来这做什么?!” 涂山淼淼收回迈出的那条腿,“里面有人在哭,我们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点忙。” “不必了!” “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 燕回声音很冷,有明显的愤怒,并且直接下了逐客令。 “走吧。” 裴礼本就不想掺和这里头的事,招呼涂山淼淼直接离开。 “等一下!” 燕回急促的声音倏地响起。 涂山淼淼回头,不悦道:“你还想干嘛?” “临渊。” 燕回并未理会涂山淼淼,而是看向裴礼,“能否请你杀个人?” “里面这位?” “是。” 裴礼摇了摇头,“杀不了。” “价钱随你开,只要你出手,钱不是问……” “不必了。” 燕回话还未说完,裴礼立时打断道:“这单子,我拒绝。” “为何?” “这对你来说,分明是抬手之间的事。” 燕回还补充道:“你放心,我可以跟你保证,你所做之事不会被任何人知道,也不会有任何人找你麻烦。” 裴礼反问道:“你也是杀手,还是烟雨楼地字魁首,为何不自己动手?” 燕回讪笑道:“我只是不屑于出手。” “是不屑于出手……还是下不了手?” 裴礼抬起头,锐利的目光好似穿透了遮住双眼的缎带,直直地射向燕回。 燕回当即一愣,脸上明显的异样一闪而逝。 他移开了视线,“罢了,既然你不愿出手,那此事就当我没提。” “呵。” 裴礼笑了一下,径直离去。 身后,涂山淼淼立时跟上。 两人很快回到原来的小院。 好半晌。 涂山淼淼忍不住道:“你为何要拒绝?” 裴礼道:“怎么?” “燕回在燕家的地位不低,日后没准还要领导整个燕家。” 涂山淼淼分析道:“若是能得到他的这个人情,或许以后对你助力不小。” “人情?” 裴礼摇头道:“没那么简单。” 人情债,也是债。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那屋里的女子与燕回定然有极大的牵扯,甚至两人干脆便是至亲。 燕回自己不杀,定然有某种更深层次的难言之隐。 可若是裴礼杀了,燕回日后想起至亲是死在裴礼之手,这个人情债,燕回可就不一定要如何还了。 这就好比一滩浑浊的粪水,谁掉了进去,谁便要弄得一身屎,就算上岸洗净,心里也会犯恶心。 院中,裴礼两人正说着话,燕回竟是也走了过来。 裴礼蹙眉道:“燕兄还有何事?” “先前忘了与你讲。” 燕回说道:“并州的几位天字级前辈已经到了柴桑郡。” 其实他就是特意来与裴礼说这事的,撞上涂山淼淼要进入那个院子,纯属巧合。 裴礼手指摩挲着剑柄,问道:“何时碰面?” “今夜。” “位置。” “醉香楼。” …… 醉香楼。 柴桑郡最大的酒楼,集酒色财气于一体。 自然,这里也是燕家的产业。 今夜的醉香楼,并不对外开放,哪怕是并州极有权柄之世家,也入不得醉香楼。 “老周,少爷回去多久了?” 醉香楼五楼的一个包厢内,苍老的声音倏地响起。 只见, 身形佝偻的燕澈手持拐棍站在窗边,浑浊的双眼看着外面的漫漫夜色,老态愈发明显。 其身后,周庆毕恭毕敬的半弓着身候着,“回家主的话,有小半个时辰了。” 在外人跟前,周庆称燕澈为老家主,若无外人,则是称家主。 燕家燕澈的存在,并不被太多人知晓,燕家现任家主燕南天,不过仅是明面上的话事人。 实际操纵燕家的,一直都是燕澈。 燕澈倏地问道:“那丫头还活着?” 老周点头,“是。” “唉。” 燕澈一声叹息,本就佝偻的后背,愈发佝偻了几分。 “家主不必担忧,少爷年纪还小,难免会有心软。” 周庆安慰道:“以少爷的聪明才智,想来用不了几年便可领悟家主的良苦用心。” “几年?老头子我还能有几个几年?” “怕是我这把老骨头进了棺材,那小子都还开不了窍!” 燕澈古井不波的情绪有了波动,手中拐棍在地上杵了好几下。 周庆低着头,不敢再言语。 燕府后院那被关押的女子,唤作王雨溪。 是燕回的婢女,也是从小到大的玩伴。 两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食则同席寝则同榻。 若是放在寻常家族,成全两人白首一生,倒也当的上一桩美谈。 可燕回不同。 他是燕家未来的接班人,是要推翻大虞,复兴大燕国的国君。 身为国君,岂能为一介女子情爱所牵绊? 那王雨溪便就是燕回唯一的弱点。 她不死,燕回的心就不够冷,不够硬,更不够狠。 燕澈不断的折磨王雨溪,就是想让燕回亲手杀了她,以此来磨砺燕回的帝王之心。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王雨溪仍旧活着。 其实若仅是如此,倒也还不至于让燕澈如此愤怒。 燕澈最为愤怒的是,燕回从始至终居然都没有违抗过他的命令。 哪怕一次都没有!! 这样一个乖孩子,是不会有出息的。 第41章 醉香楼夜会先贤 包间里一阵沉默。 半晌。 燕澈倏地问道:“晾了那临渊几日,他近来有何动作?” “回家主。” 周庆说道:“临渊一直待在院中,从未外出。” “如此看来,我燕家,就是他此行唯一的目标。” “那李琛小儿应当是知道,这并州,是老夫说了算。” 燕澈双眼微眯,戏谑道:“老夫便就是要让他知道,没有老夫点头,他就休想在并州收拢人心。” “家主。” 周庆试探性的问道:“咱们要支持九爷当楼主吗?” “九爷?” 燕澈眉头一皱,声音微冷,回头看了一眼。 “老奴一时口误,还请家主恕罪。” 周庆躬身道:“李琛派弟子游历江湖,应当是对楼主之位势在必得,此是否会对大燕复国有影响?” “大燕复国势在必行,不是他李琛一人能阻碍的。” 燕澈说道:“况且,烟雨楼说到底也只是江湖势力,无法与国家军队相抗衡。” 周庆点点头,“如此的话,那咱们也不必太惯着那临渊。” “惯他?” “我燕家若是想惯着他,岂会让他住在冷宫?” 燕澈语气讥讽,老脸上尽是冷笑。 不过仅片刻,他的笑容便是缓缓收敛。 补充道:“李琛小儿终究是入了天人境,不到万不得已,不必太过招惹。” 言罢, 燕澈倏地有了某种感应,摆手示意周庆先行离去。 不久, 有三人凌空虚踏,来到了醉香楼…… …… 夜已沉默。 漆黑的天际仅有零零散散的几颗灰暗星辰点缀,本就不明亮的月亮,又被一层又一层阴云遮蔽。 整个柴桑郡,就好似被一面漆黑的幕布盖住,陷入了深邃的黑暗。 正值秋末初冬。 呼啸的风吹拂在街道,悬挂在房檐下的灯笼摇摇晃晃,灯光摇曳,忽明忽暗。 而在那些漆黑的胡同中,总有无家可归的乞丐蜷缩在角落,冷的不停地打着哆嗦。 还未彻底入冬,他们还能扛得住。 来日大雪纷飞,他们是会老老实实受冻等死,还是想尽一切手段活下去呢? 穷生奸计,富长良心。 此,绝非一句空话。 “踏!踏!踏!” 有马蹄声划破寂静的夜。 街道尽头,有两人两骑迎面而来,一人黑缎缠目,一人头戴纱帘维帽。 这两人自然便是自燕府出来的裴礼与涂山淼淼。 此行便是要赴会醉香楼。 “呼——” 忽有冷风吹拂而过,吹起了少女维帽下的薄纱,露出了半张祸国殃民的精致俏脸。 涂山淼淼蹙眉道:“不是说柴桑郡城东最为繁华吗?怎么晚上这么黑?” 裴礼并未回应,只天眼通的视野范围扩大了几分,眉头不由得愈发紧蹙起来。 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股妖风要刮向何处不得而知,不过应当是从从燕家刮出来的。 裴礼取下踏雪后背上的酒壶,灌了口烈酒,“你不必去的。” 涂山淼淼考了过来,“为何?” 裴礼道:“若有意外,我护不住你。” 涂山淼淼干脆掀起维帽纱帘,樱唇微张,“你真以为我手无缚鸡之力?” “你太小看烟雨楼天字级杀手的含金量了。” 裴礼说道:“寻常大宗师在他们面前,也要如履薄冰。” 涂山淼淼眨巴眨巴美眸,“我只是只小狐狸,那些大人物应当不会不顾身份对我出手吧?” “唉。” 裴礼轻叹一声,不再多言。 虽说还未至醉香楼,但他预感,今夜怕是不会太顺利。 一旦一言不合,没准便要擦枪走火。 世上没有宗师能在烟雨楼数位天字级杀手的围攻下逃出生天。 莫名,裴礼手掌按住了腰间天诛剑的剑柄。 当然,毕竟都是前辈,真要走到兵戎相见的一步,几率还是比较低的。 “什么人!滚出来!!” 倏地,涂山淼淼冷呵一声,目露寒霜的盯着一旁一个漆黑的胡同。 “无事,走吧。” 裴礼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轻夹马腹,踏雪走快了几分。 涂山淼淼秀眉微蹙,骑着追风追了上去。 随着两人两骑渐行渐远,从胡同中缓缓走出了几名飞鱼服打扮的身影。 他们是出来执行任务的一支锦衣卫小队。 “小旗大人。” “世人皆言临渊嗜杀成性,可那瞎子看着也不像穷凶极恶之人。” 一名力士狐疑道:“而且江湖传言临渊尚未及冠便入了宗师境,该不会也是谣言吧?” “哪有那么多谣言。” 另一名力士插嘴道:“水仙郡水龙寨毁于临渊之手,这是东镇府使吴大人亲自确认的,难道这也是谣言?” “可先前临渊分明发现了我们,他为何不出手?烟雨楼与咱们不是水火不容,不死不休吗?” 听着手下们的议论纷纷,冯小旗只眉头紧锁。 心里有了个接近真相的猜测。 或许,临渊根本不屑于对他们出手。 当然,他们们如何也想不到的是。 裴礼从来不认为,烟雨楼与锦衣卫是水火不容的关系。 这天下,很大,大到足够容下烟雨楼与锦衣卫。 醉香楼。 周庆一丝不苟地守候在大门口。 下一瞬, 漆黑的夜幕中,正对着醉香楼大门的主干道上,有两人两骑缓缓行来。 裴礼缓缓抬头,视线好似穿透层层夜色,落在了醉香楼顶楼。 那里除了堂前燕燕澈之外,还有三位。 两男一女。 天字二等一枝梅,天字三等孤鸿影,天字三等关蚀月。 尽皆苍苍白发,满面霜华,给人一种西山迟暮之感。 裴礼不由得蹙了蹙眉,突然意识到了一个极其严重的问题。 老前辈们,真的老了。 “淼淼姑娘,你……” “驾。” 裴礼正要提醒涂山淼淼现在离去还来得及,怎料后者率先御马而去。 裴礼无声叹息一声,迅速跟上。 将两匹马交由周庆照看,裴礼两人来到了醉香楼顶楼。 “你便是九爷的弟子,临渊?” 说话的天字三等杀手,孤鸿影。 他双手抱胸,后背靠在梁柱上,口里还嚼着一根不知从哪弄来的狗尾巴草,神情慵懒。 若是忽略他脸上一道道沟壑的皱纹,这定然是一幅极潇洒的画面。 只可惜,他老了。 裴礼点头,“是。” “你不该来的。” “可我还是来了。” 第42章 未谈拢剑拔弩张 “你从青州来的?” 说话的是天字三等,关蚀月。 虽为地字三等,可他的速度却是出了名的快。 在地字三等中,几乎没有敌手。 另外,关蚀月为人孤僻,几乎没有朋友,不过早年间曾被堂前燕救过一次性命。 故而,他与燕澈关系非同一般。 裴礼点头,“是。” 关蚀月又问道:“在扬州见过五爷了?” 裴礼继续点头。 “五爷支持九爷当楼主?” “五爷不曾拒绝。” “不可能!” 关蚀月老脸冷了下来,面色愈发不善,“整个烟雨楼都知五爷与九爷不对付,五爷如何能支持!” 裴礼说道:“晚辈句句属实,至于前辈是否相信,那便不是晚辈该考虑的了。” 闻言, 关蚀月眉头愈发紧锁。 “到底是九爷的弟子,倒还有些胆识。” 插话的是此处唯一的老妪。 天字二等,一枝梅。 三千青丝染了霜华,容华逝去,可其五官依稀可见其年轻时的风采。 裴礼记得,师父曾言。 一枝梅原名苏梅,年轻时姿色身段很是不俗,性格也颇为豪爽。 唯有一点,苏梅好男色。 她曾立志,此生要睡够一万个男人。 如今多年过去,也不知她的志向是否实现。 该说不说,或许是其经常受到滋润的缘故,脸上皱纹倒是不多,仅眼角有些许鱼尾。 “长得倒是挺英俊的。” 一枝梅绕着裴礼走了一圈,眉眼带笑。 啪! 她倏地在裴礼屁股上抓了一把。 “前辈请自重!” 裴礼下意识推开一枝梅的手掌。 “小家伙还挺纯嘛。” 一枝梅掩嘴轻笑,“该不会还是个雏鸟吧?要不要做我的第9527个男人?” 裴礼皱眉,未曾言语。 一枝梅则是将目光放在一旁的涂山淼淼身上。 她手臂一挥,涂山淼淼头上的维帽立时飞了出去,露出一张精致到极致的狐媚脸。 “砰!” 飞出的维帽重重的镶嵌入了雕梁画栋的梁柱上,纹丝不动,仅有薄纱迎风飘摇。 “你!” 涂山淼淼看了眼维帽,气的不行,想发作,可却忍住了。 “你小子眼光还行,这相好的长的倒是不错。” “只是,你小子怎么找了个狐狸精?” 一枝梅不断打量着涂山淼淼,对裴礼道:“狐狸精可不能给你生儿子,你玩玩还行,可千万别傻傻的非她不娶。” 裴礼叹道:“前辈莫要再说笑了,这位只是在下好友。” “谁说狐狸精不能生儿子?” “大娘,现在时代变了!” 涂山淼淼娇哼一声,下意识想到了涂山璟逸与宁静。 不过她会这么说,倒不是对裴礼有其他情感。 她对裴礼不过是与百里秋水一样,都只是难得一遇的朋友。 “时代变了……” 一枝梅顾不上涂山淼淼对她的称呼,口中呢喃了好几遍,竟是沉默下来。 不知想到了什么。 除此之外, 此处的其余几人也都是面色有些动容。 这时候若是给他们一面镜子,只怕他们会更加沉默。 他们年轻时谁都有意气风发,可能脑子里也都是年轻时的画面。 可当他们看到头上的满头白发,他们才真正会意识到,他们已经老了,属于他们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九爷想当楼主,派弟子来并州,无非也就是想探探咱们几个老家伙的口风。” 堂前燕拄着拐杖,略显戏谑道:“老头子我是肯定支持九爷,至于你们……好自为之。” “多谢前辈成全。” 裴礼拱了拱手,情绪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尽管堂前燕表态支持,可他的语气,很不对劲。 果不其然, 关蚀月当即道:“九爷虽说入了天人境,可毕竟才入烟雨楼三百余年,论资历,只怕略有欠缺。” “我懒散惯了,谁当楼主,与我无关。” 孤鸿影继续嚼着狗尾巴草,补充道:“九爷若真是重视我等,不该只派一个小辈来。” 裴礼略微偏头,“一枝梅前辈,您怎么说?” “我啊,我都行啊。” 一枝梅伸出两根手指捏着裴礼的下巴,“你若是肯做我第9527个男人,我倒是可以从了你。” “大可不必。” 裴礼移开下巴,后退一步拉开了距离。 “诸位前辈的意思,晚辈已经明了,如此,晚辈便告辞了。” 裴礼没有多言的意思,转身就要离去。 涂山淼淼秀眉紧蹙,立马就要跟上。 四位天字级杀手都盯着裴礼离去的背影,皆没有挽留的意思。 怎料。 裴礼倏地驻足,略微回头,“晚辈出青州时,家师就曾谆谆教诲。” “烟雨楼之所聚,皆是不愿摧眉折腰的侠士。” “今日一见,在下大开眼界。” 闻言,场面冷了下来,裴礼能感受到后背有几道冰冷的目光。 他不为所动,继续道:“今日晚辈一片赤诚来此,诸位前辈自持身份,孤芳自赏……” 堂前燕打断道:“小辈,你觉得我们在戏耍你?” 裴礼并未理会,继续道:“来日家师神游并州,几位前辈又当如何应对呢?” “砰!” 堂前燕手中拐棍一戳地面,无形的真元将楼板捅出一个窟窿,整个醉香楼都晃了三晃。 他怒斥道:“小子,你在威胁老夫不成?” “燕前辈,你误会了,晚辈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晚辈走这一趟江湖,本就是个过场,左右不了诸位前辈的胸中宏愿。” “不过若是诸位前辈自觉可以左右楼主人选,怕是有些……” 裴礼略为沉默,在诸人的注视中,吐出两个字,“不配。” 堂前燕怒斥道:“你找死!” 嗡!! 天地间突然一声嗡鸣。 无形的天地之力在天际汇聚,颇有种风云际会之感,旋即便有一把无柄长剑在天际成型。 剑尖直指裴礼。 “锵!” 裴礼左手拇指平推,天诛剑出鞘半寸,无形的杀意逸散而出,眨眼间便充斥整个天空。 “承蒙家师不弃,在下有幸习得一式剑术,唤作拔剑术。” 裴礼轻声道:“不知是燕前辈的天地一剑落下更快,还是在下拔剑更快。” ps, 有人带娃,这几天比较清闲,脑子里有很多想法,剧情也梳理到了第八卷,但是码字的时间真的不多,而且手机打字好慢,我更新尽量不落下太多。 第43章 似龙吟全身而退 “轰隆隆。” 天际突然有雷鸣响彻,淅淅沥沥的小雨落了下来,很快便转为瓢泼大雨。 雨水径直从天空中的那把天地之力汇聚而成的长剑中穿了过来。 醉香楼,在一次呼吸之前,还表面和气的氛围,转眼间便有剑拔弩张。 尤其是自天诛剑逸散而出一股无形的杀意笼罩住了整个酒楼。 好似仅要一个念头,这里的人都要饮恨当场。 尸骨无存的那种。 “都是自己人,大家有话好好说。” 一枝梅三人立时出声打着圆场,生怕裴礼真就一怒之下拔剑。 有些人就是这样,你跟他讲道理,他要跟你耍流氓。 你跟他耍流氓的时候,他又要跟你讲道理。 其实世上的道理,说到底也不过是一剑的事。 手中无剑与有剑不用,也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概念。 在一枝梅三人的劝说下,堂前燕冷冽的面容缓和,天际那把长剑也缓缓消散。 “咔。” 天诛剑入鞘,天地间的杀意消散。 裴礼不做任何言语,转身便要走。 既然已经撕破了脸,倒也不必热脸贴冷屁股。 “小子,你莫要得意!” 燕澈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裴礼驻足,略微回头,“前辈还有指教?” “哼!老夫这一生见过的风浪不计其数,你真以为老夫是怕了你?” 燕澈冷声道:“老夫活了四百多年,早就够本了,真要动起手来,吃亏的是你!” 裴礼说道:“在下会吃亏?” 堂前燕冷笑一声,拐棍一跺地面,无形的波动扩散。 下一瞬,有一男子掠空而来。 这人样貌与燕回颇有几分相像,不出意外的话,应是燕家家主,燕南天。 燕澈看了燕南天一眼,后者立即心领神会。 燕南天看向窗外茫茫的夜色,沉声道:“凡是我燕家产业,掌灯!” 声音犹如敲击黄钟大吕,迅速传荡四方。 声音还在天空回荡,便有一盏盏灯光被点亮。 仅数次呼吸,灯光便几乎点亮了整个柴桑郡。 抬头看去,天空漆黑一片,就连月亮都被层层阴云遮蔽。 低头看去,视线内是一片璀璨星河。 许是尘世繁华,又或许,是天地颠倒。 燕澈冷笑道:“即使你拔出天诛剑,你觉得你能走的出这柴桑郡吗?” “呵。” 裴礼笑了一下,“原来这便是燕前辈的倚仗。” “小子,我燕氏一族蛰伏千年,你不会觉得这便是我燕家的全部底蕴吧?” “若是如此的话,在下确实无法活着离开柴桑郡。” 裴礼点点头,接着又道:“可若是在下换个人杀呢?” 燕澈微愣,有些没懂裴礼的意思。 不过紧接着,便见到裴礼伸手往窗外的某一处指去。 窗外, 正在观察局势的燕回一愣,完全没想到裴礼居然会将矛头对准他。 他下意识看了眼燕澈,后者面色阴沉似水,佝偻的身躯压制不住的微微颤抖,这是愤怒到极致的表现。 燕澈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 天字级的一枝梅三人,一个个也都是面露骇然的盯着裴礼,目光中有难以置信,还有一抹……刮目相看。 他们自然知晓,燕回是燕澈一手调教出来的下一任燕家掌舵人。 裴礼这哪里是以燕回要挟,这分明是要斩断燕家复国的希望。 这如何能不让燕澈愤怒? “啪嗒!啪嗒!啪嗒!” 大雨倾盆,雨水紧锣密鼓的砸落在红瓦上,犹如楼内愈发紧张的局势。 好似下一瞬,便要擦枪走火。 所有人都在等燕澈是否出手的决定。 一旦出手,必然能杀掉武道天赋近乎妖孽的临渊,可代价是,燕氏一族复国希望彻底破灭。 裴礼面色毫无变化,只手掌按住天诛剑剑柄。 “吼!” 没来由的,一声龙吟响彻天际。 视线不可及的尽头,隐约有一道龙影穿梭于层层黑云之间。 “那是……” 燕澈看了眼,眉头直接锁死,口中一声呢喃。 “逆鳞。” …… 醉香楼。 雨一直下,气氛不算融洽。 燕澈站在窗边,身后站着燕回,再之后还站着一枝梅、关蚀月、孤鸿影。 五人皆是看向窗外的街道,飘零的细雨中,有两人两骑缓缓离去。 城中的灯火开始熄灭,原还璀璨如星河的繁华之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 随着城中再度陷入漆黑一片,那离去的两人两骑,亦淹没在茫茫夜色雨幕之中。 天地陷入寂静,仅有雨滴还在飘摇,秋风还在呼啸。 “祖父?” 身后,燕回轻唤一声。 “唉。” “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换旧人。” 燕澈仰头看着漆黑的夜空,轻叹一声,“老了。” 包间一阵沉默,无人敢搭话。 不过谁人都清楚,今夜虽说未曾出手,可临渊的战绩却是异常斐然! 面对烟雨楼四位天字级杀手,世上无人能全身而退,哪怕是大宗师也不行。 可临渊不仅全身而退,而且视燕家满城的爪牙于无物。 临渊这无异于闯入敌军腹地,在众目睽睽之下打了敌军统帅一个嘴巴子,而后毫发无损的离开。 “李琛这个弟子,绝非池中物。” 燕澈叹息道:“若是不与我燕家作对还好,如若不然,后患无穷!” 燕回蹙眉,“他不过是仗着有天诛剑在手,又有逆鳞为他撑腰。” “唉,回儿,懂得借势,这何尝不是一种本事呢?” 燕澈叹息道:“若你能有这临渊半分的果决,老夫我就是立马咽气,也能含笑九泉。” 燕回面色一阵变化,旋即扑通一声跪下,“孙儿无能,让祖父失望了。” 燕澈长长吐出一口气,伸手揉着燕回的脑袋,“回儿,人活一世,无非就是个‘赌’字。” “有人以今天赌明天,有人以贫穷赌富贵。” “读书郎寒窗苦读十余年、数十年,无非就是赌一个金榜题名,衣锦还乡。” “江湖人在这浑浊不堪的江湖里摸爬滚打,弄得满身泥泞,赌的不就是个名扬天下,武道巅峰。” “今夜那临渊看似古井不波,胜券在握,可你真当他不怕?” “今夜一旦动手,哪怕是天诛剑出鞘,哪怕是逆鳞出手,临渊也是必死无疑。” “他无非也就是要赌,他在赌老夫不敢赌。” “这小子看似寡言少语,实则也是个心狠之人,居然敢以自己的身家性命,来赌我燕氏一族的复国大愿。” “以国作赌,老夫岂能遂他之意?” 第44章 桑榆城乐极生悲 “回儿。” 燕澈手掌放在燕回头顶,语重心长道:“老夫说了如此多,你可领会其中深意?” 燕回不曾抬头,沉默好半晌,倏地道:“祖父,雨溪陪孙儿一起长大,孙儿真的下不去手。” 他泪水夺眶而出,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 燕澈气的身子不断颤抖,手掌上有天地之力凝聚,好似下一瞬便要一掌拍死这个不成器的子孙。 一枝梅三人看的面色大变,纷纷出言阻拦。 “唉,罢了,既然你对那丫头如此念念不忘,那你就将她接出来吧。” 燕澈放下手掌,在这一瞬,身子愈发佝偻了几分。 “多谢祖父!” 燕回大喜,又是接连磕头数次,而后快速往燕府而去。 看着燕回离去的背影,燕澈眼神有了些许变化。 若是老管家周庆在此,定然能看出,燕澈这是起了换掉继承人的心思。 女子,说到底不过是生育的工具。 世上没有不可舍弃的工具。 尤其于王图霸业而言,世间一切皆可舍弃。 可燕回却偏偏执着于男女情爱。 指望这样的人复国,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燕兄,既然已经无事,那我们就离去了。” 一枝梅三人出声道。 燕澈倏地道:“先不急,你们暂且在城中住些时日。” “怎么?” “八百年之期,就要到了。” “燕兄指的是……” “蜃龙。” …… 漆黑的夜幕中。 细雨飘飘漾漾,无声的滋润着万物。 有两人两骑往东北方的城门而去。 涂山淼淼骑在追风后背,晃了晃头,将维帽下纱帘上沾的水珠甩掉。 她挑起纱帘,看向一旁的裴礼,“刚才可真吓人。” 裴礼安慰道:“莫怕,已经过去了。” 涂山淼淼没有说话,只看到裴礼脸上的凝重,丝毫没有放松。 她视线看向裴礼的手。 他一只手紧紧的握着马缰绳,另一只手仍旧按在剑柄上。 涂山淼淼想到先前城中灯光璀璨的模样,意识到只要未出城,便不算脱离危险。 而且,现在反而要更加危险一些。 毕竟在醉香楼,裴礼还能以燕回要挟,而这里,可没有用以要挟的筹码。 涂山淼淼刚刚放松下来的心,再度提了起来。 两人沉默着赶路,一直到即将天明,才终于见到了城门。 见没有埋伏,又直到出了城,两人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这个方向不是回水仙郡,咱们这是要去哪?” 涂山淼淼问道。 裴礼回道:“桑榆城。” “百里家?” 涂山淼淼说道:“咱们去那干嘛?” “百里说要请我在那吃顿酒。” “就为一顿酒?” “是。” 涂山淼淼面色古怪,小声嘀咕一句,“千里迢迢就为一顿酒,这不有病嘛。” “或许吧。” 裴礼笑了一下,轻夹马腹,踏雪骤然纵蹄狂奔。 “喂,你慢点,别那么快!” 涂山淼淼御马追来,继续问道:“昨夜那声龙吟是怎么回事?” 裴礼回道:“一位前辈。” “又是前辈,难不成是沧澜江的那位?” “他一直跟着我们?” “燕澈几人都没发现他,那位前辈是天人境不成?” “……” 两人渐渐远去,空中回荡着涂山淼淼接连不断的好奇问话。 …… 桑榆城。 百里府。 礼部侍郎百里奚的府邸。 今日恰逢百里奚祖父,百里春九十九岁寿宴。 前来拜寿之人骆驿不绝,车水马龙,宾朋满座。 府邸门口,有人正在迎客,奇怪的是,迎客的是管家,并非主家。 百里家人丁兴旺,乃六世同堂之家。 辈分最高者,乃百里奚祖父百里春。 百里奚这一辈,主系血脉共有兄弟四人。 老大百里贤,老二百里奚,老三百里承,老四百里年。 百里承与百里年各自在桑榆城当地方官,前者是郡守功曹,后者是府衙主簿。 百里贤则是留守百里府,管理府邸的同时,还做了个教书匠。 此刻, 老大百里贤的书房。 百里年带来了好几个惊天消息。 “二哥被罢官?百里府要被抄家?” 老三百里承拍案而起,“这如何可能?我身为郡守功曹,可是一点消息没有听说!” “衙门里的捕快都被千户府调走了,守城军也尽数调动,此事已经是坐实!” 老四百里年慌张道:“知府说是今日就会来抄家,让咱们早做准备。” “如何准备?” 百里承冷声道:“这偌大一个百里府,短短一日时间,咱们还能搬空不成?” “唉,伴君如伴虎,此话一点没错。” 百里年叹息道:“二哥也太意气用事了,居然参内阁首辅,他不过是三品官,他怎么敢的……” “老四,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当务之急是老太爷寿宴该如何收场。” 一直未发一言的百里贤倏地开口,“不论如何,此事不可让老太爷知晓。” 话音落下,屋中一阵沉默,皆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抄家如此大的事,如何能瞒得住? 老太爷已九十九岁高龄,又如何能承受得住这晴天霹雳? “老爷……老爷……” 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管家慌张的声音。 百里贤打开房门,“何事惊慌?” “有大批锦衣卫与官兵冲进府了。” “何人领头?可是千户府高胜?” “不,不是。” “那是何人?” “是……是锦衣卫东镇府使,吴羡之吴大人。” “东镇府使!” 百里贤瞳孔地震,立刻赶往前院,身后,百里承与百里年急忙跟上。 三人来到前院,发现府中已经乱作一团。 宾客早已退走,丫鬟仆从大多四散而逃。 有锦衣卫与官兵将府邸团团包围,还有人正在各处贴着封条,清点财务。 百里贤并未理会这些,而是一眼就看向了东镇府使吴羡之。 他刚要过去打个招呼,怎料被两名持刀锦衣卫拦了下来,直接断了他说情之路。 这时,又有人来报,“不好了,不好了,老太爷没了。” “放肆!!” 百里贤当即怒斥,“老太爷今日寿宴,你说的是什么胡话!” “小人没说胡话,老太爷的屋子都找遍了,没找到老太爷。” “混账!老太爷腿脚不便,岂能凭空消失?你们就是这般照看老太爷的?” 百里贤怒喝,“立刻去找!” “是……” 第45章 原罪之触怒龙颜 桑榆城彻底轰动了。 其轰动之程度,不亚于一颗广岛之恋的爆炸。 百里家在一日之间,便见识到了众叛亲离。 一些旁系族人,更是原地改姓,彻底与百里家划清界限。 就更别提昔日往来之宾朋,早便是斩断了与百里家的一切联系,生怕惹火上身。 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 百里家彻底落为笑柄。 那条出去城池的主干道上,百里贤三兄弟带领妻儿老小,共计二十余口人,被锦衣卫驱赶出城。 道路两旁站满了围观的百姓,有讥讽、有嘲笑、有哀叹、有眉头紧锁…… 世态炎凉,人情冷暖,不外如是。 临出城门时,百里贤不由得回头望了一眼。 并不是贪恋城中权贵,只是族中老太爷仍旧不知所踪。 “别磨蹭,快走!” 一名虎背熊腰的锦衣卫开口冷声催促。 这人腰间悬着一面金牌,一面刻着“东镇抚司”,另一面刻着“高胜”二字。 锦衣卫千户,高胜。 他便是桑榆城锦衣卫职位最高之人,往日里与百里家眉来眼去,颇为熟络。 如今,也划清界限了。 “高千户。” 百里贤陪着笑脸,“我家老太爷仍旧未曾找到,还请高千户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帮着寻……” “啪!” 百里贤话还未说完,便被一巴掌拍在脸上,狼狈地摔倒在地。 “往日的情分?” 高胜轻蔑道:“本千户与你们这结党营私的家族何时有过情分?” “高胜!你……” 性子火爆的百里承下意识就要怒斥,可却被百里贤阻止。 百里贤用衣袖擦了擦嘴角的鲜血,默不作声的带着仅剩的族人出了城。 “高胜这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老二做礼部侍郎的时候,他拼了命的巴结我百里家!” “如今居然一点情面都不讲,此人与禽兽何异!” 城外,百里承与百里年不停的怒骂,发泄着心中的怒火。 被儿孙左右扶住的百里贤,沉默不语。 心中想着的,仅有老爷子百里春。 老爷子年岁近百,腿脚多有不便,平日里走路都要人扶着,今日却偏偏不见踪迹。 “对了!” 百里贤脑海倏地灵光一闪,“这半个月来一直都是秋水那小子陪伴在老爷子左右,他人呢?” “是啊,秋水哪去了?” “这小子该不会是提前跑路了吧?” “老二的这个小子一直没个正经,小时候就不爱读书,长大了也游手好闲,还时常几个月都不着家。” “听说这小子花钱从来都是大手大脚,在青楼更是一掷千金。” “大哥,秋水花的钱是从你那要的吗?” 百里贤蹙眉道:“秋水从未跟我要过钱。” “那他哪来的钱?” 众人不解。 城门处。 “本千户与罪恶不共戴天!” 高胜驱赶走了百里家余孽,立时伸手指天大喊一声。 “好!!” 围观之人的高声喝彩,掌声雷动。 大多世人就是这样,分不清是与非,也不愿去评断是非善恶。 反正大家都这样,只有随波逐流,才会合群。 或许昔日风光无限的百里家多有可取之处,可在被抄家的那一刻,百里家就犹如路边的稗草,谁都能上去踩两脚。 能将昔日高不可攀的权贵踩在脚下,这是底层老百姓喜闻乐见的。 人人都恨权贵,可人人都想成为权贵。 此时—— 谁也未曾注意到。 靠近城门处的一家寻常客栈内,二楼的一扇窗户处,站着一个没有表情的身影。 百里秋水视线落在下方被人顶礼膜拜的高胜身上,眸光渐冷。 “咳咳……” 倏地,身后有咳嗽声响起。 百里秋水忙回头,就见到床上面容枯槁的百里春已然醒了。 “太爷,您醒了?” 百里秋水凑了过来,可百里春却未有回应。 他看向床边的身影,忙问道:“我家老爷子如何了?” “一时急火攻心,问题可控,不必担心。” 床边,裴礼将玉笛收回,又给老人家盖上了被子。 他与涂山淼淼也是今日才赶到的桑榆城,恰巧撞见锦衣卫与官兵集结。 于是他便先一步赶往百里府,找到了百里秋水。 由于时间紧急,只能先将百里春转移。 “此次朝廷来势汹汹,就连东镇抚使吴羡之都来了。” 裴礼蹙眉道:“如此大的动静,你百里家未有警觉也就罢了,你怎得也如此后知后觉?” 烟雨楼消息网向来灵敏,以百里秋水地字级杀手的身份,对于抄家之事不可能没有耳闻。 如此,不该没有安排才是。 “我根本没有消息。” 百里秋水解释道:“烟雨楼在桑榆城的三处据点,上个月就被锦衣卫连根拔起了。” 裴礼眉头蹙起,“三处据点,连根拔起?” 百里秋水点头,“不仅连根拔起,而且锦衣卫目标明确,做事精准!” 闻言, 裴礼眉头愈发蹙起,意识到事情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咯吱——” 房门倏地被推开。 头戴维帽的涂山淼淼走了进来,手里还端着一碗有静气凝神之效的药汤。 “药来了。” 涂山淼淼将药交给裴礼,后者示意百里秋水扶起百里春,开始喂药。 “熬药的时候,我抽空出去了一趟,现在全城各种消息满天飞。” 涂山淼淼将帷帽摘下,露出一张精致俏脸,“几乎全城百姓都在议论,矛头大多指向临安城的百里奚。” 百里秋水抬起头,“他们都说我爹什么?” “结党营私、渎职失职、贪污腐败……” “放他们的狗臭屁!” 百里秋水怒喝打断,脸上的愤怒险些就要溢出屏幕。 涂山淼淼缩了缩脖子,“不是我说的,是哪些人说的……” 一旁,裴礼未发一言,只真元透体而出,将整个房间包裹,不让一丝一毫的动静传出。 房中,百里秋水再无顾忌,义愤填膺的说着他爹如何两袖清风、为官清廉、心系苍生。 隐隐间,他的眼眶有泪水凝聚。 抛开愚昧无知、人云亦云的百姓不言。 那些冤枉你的人,比你还知道你有多冤枉。 其实百里奚哪有那么多罪名。 说到底,仅有一条原罪。 触怒龙颜。 在这样一个封建王朝,惹怒了帝王,便是比天还大的罪过。 第46章 深水里大鱼潜伏 百里春喝过药后,不久便是清醒过来。 裴礼与涂山淼淼适时退出了房间。 “百里老太爷不会承受不住吧?” 涂山淼淼不放心道。 “老爷子也见过风浪,应当无妨。” 裴礼应了一声,往楼下走去。 身后涂山淼淼急忙跟上。 “小二,上酒。” 裴礼在一处靠窗座位坐下,要了一壶酒。 涂山淼淼在对面坐下,点了客栈的几个拿手菜。 不久,酒菜上齐。 涂山淼淼给裴礼倒了碗酒,可后者却“望”着窗外的茫茫夜色有些愣愣出神。 起风了。 西北风。 天气越来越凉,好似从今日便入了冬,不像初冬。 裴礼想了很多,最后却发现自己渺小的犹如尘埃。 庙堂,江湖,波云诡谲,众生浮沉。 “唉。” 良久,裴礼轻叹一声,不再胡思乱想。 他端起桌上涂山淼淼斟满的那碗酒,大口灌了下去,喉咙一阵火辣辣的感觉。 这酒是烧刀子。 这是边塞才有的烈酒。 这酒纯粹的就是烈,没什么酒香,故而价格很是廉价。 对了,这里本就是一家破旧的客栈,有这种廉价的酒,倒也不违和。 “嗖!” 倏地,有一物自黑夜中激射而来,穿过窗户,轻飘飘的落在了桌上,力道拿捏的恰到好处。 涂山淼淼低头一看,竟是一张卷成长条的纸条。 她下意识往漆黑的夜幕中看了一眼,可却没看见是何人在传递信息。 等她收回视线时,裴礼已经打开了纸条。 “看”着纸条上短短的七个字,裴礼终是一声叹息。 “说了什么……” 涂山淼淼好奇纸条上的信息,下意识就要凑过脑袋看上一眼。 “没什么。” 裴礼先一步对折纸条,而后小心翼翼放入胸口。 “嘁,小气,不看就不看呗。” 涂山淼淼撇撇嘴,继续吃着花生米。 裴礼给自己倒了杯酒,倏地想到了百里秋水所说,烟雨楼在桑榆城的三个据点,全部被端。 他心中将入江湖以来的经历复盘了一遍,发现有些事不值得推敲。 就拿梧桐城一事而言,当初他只觉得行踪暴露,是被高远出卖的缘故。 如今看来,或许还存在另一种可能。 或许,一切都在某人的算计当中,仅有高远是个意外,是个除了神仙留步,谁也不曾想到的意外。 虞航乃是大虞四大天骄之一,身份又贵为大虞六皇子,是当今天子最宠爱的皇子。 虞航为何会在裴礼经过梧桐城时出现? 真的只是巧合吗? 抛开不染世俗的神仙留步不提,若是师父还是个未入天人境的大宗师。 裴礼那次是注定要死在城外云梦泽的。 如此看来,梧桐城之事,便是人为谋划针对他的必死之局。 而他一死,就浮出水面的人而言,最得利的应是六皇子虞航。 可此间症结便在于,虞航已死。 “深水里,还有大鱼潜伏。” 裴礼又灌了口烧刀子,意识到自己从出道开始,就在被人算计,一直到现在,那人还在算计他。 除此之外,烟雨楼桑榆城据点被端之事,至少可以肯定一点,烟雨楼高层当中,有朝廷的人。 而且这个人在烟雨楼地位不低,是可以掌控楼内所有杀手动向的存在。 裴礼下意识想到了临安城的擎天。 自从两百年前楼主消失后,就一直都是擎天在管理烟雨楼。 再加上擎天在临安城扮演的角色…… “踏!踏!踏!” 倏地,有脚步声由远及近。 百里秋水走了过来,也不说话,拿起桌上的酒壶便要口中灌酒。 裴礼仅喝了两三碗的一壶烧刀子,很快便被百里秋水饮尽。 裴礼倏地问道:“与老爷子讲明了?” “嗯。” 百里秋水点头,“老爷子说,回乡种地也能活。” “现在朝廷奸臣当道,首辅曾善文更是独揽朝政。” “当官的如履薄冰,百姓民不聊生。” “我看啊,这大虞迟早要亡。” 涂山淼淼插嘴道:“与其在朝为官,日后被新朝廷砍死,还不如现在早些回家种地呢。” “是这个理。” “所以我准备明日便带着我家老爷子出城回乡。” 百里秋水说道:“你们好不容易来一趟桑榆城,我总要尽一下地主之谊,今夜这顿酒算我的。” “那我可得点些贵的菜!” 涂山淼淼唤来小二,又加了一盘卤水煮豆腐,一碟花生米。 “就这还叫贵菜?女孩子家家,小家子气!” 百里秋水没好气的笑了一下,张口吧啦吧啦点了不少菜。 怎料,这客栈太过寒酸,喊来的厨子连百里秋水说的那些菜名,听都没听过。 无奈,百里秋水只能让厨子烧几道拿手菜。 酒菜再度上齐,盘子几乎摆满了整张桌子。 裴礼喝了口酒,不经意的问道:“你准备如何出城?” 百里秋水夹了两大块jiangniurou丢进口里,口齿不清道:“当然是自己走啊,难不成还要锦衣卫相送不成。” 裴礼倏地道:“你就没有想过,你烟雨楼的身份已经暴露了?” 百里秋水一愣,口中的酱牛肉都忘了咀嚼。 “桑榆城三个据点都被连根拔起,你为何能幸免于难?” 裴礼继续道:“而且,在水仙郡,你与我相识之事,并不是秘密。” “可若是朝廷知道了我烟雨楼的身份,为何不早对我动手……” 百里秋水话说一半,突然灵光一闪,望向裴礼,“那东镇抚使吴羡之该不会是为你而来吧?” 裴礼并未搭话,但百里秋水心中猜测估摸已是八九不离十。 烟雨楼高层中,有人一直在严密监视裴礼的行踪。 裴礼自柴桑郡出来,来到桑榆城,时间卡的刚刚好。 裴礼安慰道:“你也不必太过担心,只要我不现身,你这个鱼饵应该就是安全的。” “我谢谢你啊。” 百里秋水面色古怪,而后道:“那我岂不是出不了城了?” 裴礼没有回话,只手指摩挲着酒碗边沿。 场面短暂的沉默。 倏地 裴礼抬起了头,“去与老爷子说一声吧,今夜就出城。” 百里秋水诧异道:“今夜?” “今夜。” 第47章 寒风夜临渊设计 夜黑风高。 桑榆城经过白天的喧闹,夜间终于陷入了寂静。 只是,似乎有些寂静过了头。 整个郡城就好似被天地抛弃了一般。 不仅静悄悄的,而且漆黑一片,没有一点光亮,仅有寒风还在外面游荡。 郡城西边,一座阁楼静静地伫立于黑暗中。 这阁楼门窗紧闭,共有三层,高七八丈,现在最高一层可了望几乎小宝座城。 锦衣卫东镇抚使吴羡之站在窗边,视线透过窗沿缝隙,看着外面的空荡荡的街道。 在其身后,还站着数位桑榆城锦衣卫高层,为首的,便是千户高胜。 “吴大人,这都快四更天了。” 高胜蹙眉道:“那临渊今夜怕是不会出现了。” “莫急。” 吴羡之悠悠吐出两字,便是不再多言。 他的时间很充裕,耗得起。 而且这桑榆城,进来容易,要想出去,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只要临渊还在城里,便是插翅难逃。 吴羡之倏地问道:“百里家出城的那些人,可看住了?” “吴大人放心。” 高胜回道:“属下早就安排好了,随时能将百里家的余孽带回来。” 吴羡之点点头,“擒下临渊后,那些人便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是。” 高胜刚刚应了一声,便听见下方街道一阵喧闹。 吴羡之将窗户微微拉开一丝缝隙,视线投了过去。 只见,一名年轻更夫背着年老更夫小跑而来,后者腿脚似是受了伤,口中不断呻吟着。 两人衣衫凌乱,身上多有血迹,虽说夜色太浓看不清面容长相,但不难看出两人的慌张。 “站住!” 街道路口,有持刀锦衣卫小旗将两名更夫拦了下来。 年轻更夫慌张道:“官爷救命,城中有妖啊。” 小旗怒斥,“放你娘的狗臭屁,城中哪来的妖?!” “官爷,真的有妖,身上长满了白绒绒的毛,这~么大一只,往北边跑去了。” 年轻更夫张开两只手臂,努力比划着大小。 “滚,赶紧滚,别在这碍事……” 小旗不以为意,刚要轰走两人。 阁楼处却传来一道声音,“你可看清那是只什么妖?” 年轻更夫抬了抬头,不确定道:“像是只狐妖。” 良久, 年轻更夫没有等到阁楼上的回应。 “官爷。” 他又对那小旗道:“我爹刚才跑的匆忙,把脚摔了,我要带他去看郎中,劳烦让我们过一下。” 说完,他便要背着哀声不断的老父穿过锦衣卫的封锁。 “放肆!竟敢强闯关卡,你找死不成!” 小旗蹭的一下拔出绣春刀,刀尖几乎抵在了年轻更夫的脖子上。 “阿水,算了。” 老更夫似是吓到了,急忙道:“天这么晚,郎中肯定也睡了,咱们明日天明再去。” 年轻更夫吓得话都不会说了,背着老父转身就跑,途中因为脚软,好几次险些摔倒。 “吴大人。” 高胜道:“桑榆城从未有过狐妖,这两人怕是有问题,要不要派人将他们擒下?” “两个更夫而已,翻不起浪。” 吴羡之的心思都在那只狐妖身上。 据他得到的消息,临渊身旁一直跟着涂山氏的狐狸。 应是临渊开始行动了。 只是,吴羡之担心这是临渊的调虎离山之计,没有妄动。 “轰隆隆!” 就在这时, 城北突然传来一阵轰隆巨响,巨大的能量波动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 下一瞬,北方天际,一支烟花在漆黑的夜幕中绽放,汇聚出一把绣春刀图案。 这是锦衣卫的求救信号。 “临渊在强闯北门!” 高胜立时道:“属下这就赶过去,定要将他生擒!” 吴羡之蹙了蹙眉,没有理由不去支援。 他留了些人继续把守此处,而后亲自带着人往北而去。 吴羡之乃是大宗师修为,区区三十里距离,只数次呼吸便能赶到。 然而就在他即将要抵达北门时,郡城东边突然爆发了更大的战斗波动。 一道璀璨如星河的剑光冲天而起,几乎点亮了整片天空。 “临渊!” 吴羡之瞬间转化目标,直奔东门而去。 他此行桑榆城的目的,便就是将临渊擒下。 当然,若是无法生擒,死的也不是不行。 若是在几个月以前,吴羡之还真不敢对临渊赶尽杀绝,可如今的吴羡之,已是今非昔比。 况且,他得到的消息是,烟雨楼九爷,正在度天人第一衰,体衰,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东城门处。 裴礼天眼通视野开到最大。 埋伏在城中的锦衣卫,开始往他这边集结,渐有合围之势。 那些驻守城门的守卫,也抽调了不少人马。 北门处,涂山淼淼成功冲了出去,出城的瞬间,便是化作白狐,消失在茫茫夜色。 西门处,更夫打扮的百里秋水与百里春,趁乱接近了城门。 在守卫盘查之时,百里秋水目光渐渐转冷。 “嗖!” “嗖!” “嗖!” 一个时辰前还寂静的桑榆城,此刻竟是彻底炸了锅。 东边、北边、西边,不断有锦衣卫释放的求救信号在天际绽放。 “吴大人!” 高胜提议道:“三个方向都有人破城,咱们要不要分兵?” “不必,这是临渊的疑兵之计,临渊就在东城门!” “只要留下临渊,今夜便算是收获颇丰!” 吴羡之带着人直奔东城门,老远就感应到临渊极具杀意的剑气。 “噗!” 长剑刺破血肉。 一名锦衣卫千户被当场捅穿了脖子。 裴礼手腕一抖,这人脖颈炸裂,鲜血迸射。 裴礼左手夺下他手里绣春刀,右手提着寒蝉剑,冲入了包围圈。 刀光剑光频频乍现,一道道鲜血激射,很快便将地面染成了红色。 城门处的火把上,火光跳动,绰约人影不断的在火光中跳跃。 “哈哈哈!临渊,今日你是插翅难飞!” 吴羡之放声大笑,呼吸间便是来到近前。 随着他的到来,锦衣卫与守城军卒进攻的愈发迅猛。 “唰!” 一道蕴含天地之力的刀气从天而降。 裴礼抬手横剑在头顶,被刀气震得身子后退,双脚在地上犁出两道沟壑,体内气血翻涌,真气逆流。 仅是大宗师的随手一道刀气,便是如此恐怖。 宗师与大宗师之间的差距,真可谓云泥之别! 哪怕裴礼是压缩了十三次真气入的宗师境,可在连精之花都未凝聚的情况下,根本不了敌大宗师。 下一瞬,锦衣卫千户高胜提刀出现在裴礼面前,露出狰狞的笑。 “听闻你武道天赋近乎妖孽,先天境便能斩宗师。” “如今你已入宗师境,能斩我否?!” 第48章 好算计环环相扣 唰! 高胜绣春刀一挥,一抹刀光乍现,直奔裴礼咽喉。 裴礼蹙眉,脚掌猛踏地面,身子极速后退。 那道激射而来的刀光,不断往前推移,好似下一瞬便要将裴礼斩首。 锵! 裴礼左手绣春刀上撩,真气与刀光轰然对撞,恐怖的能量爆炸。 青石板化作齑粉,尘烟四起,遮天蔽日。 烟雾中,裴礼调动脑海衍天印,迅速压制住体内翻涌的气血。 先前吴羡之的那道刀气,端的恐怖。 趁着烟尘还未散,裴礼迅速使用天眼通探查了一番。 涂山淼淼与百里秋水相继从北门与西门出了城。 还好,一切都在计划当中。 “什么狗屁妖孽之资,简直笑掉大牙!” 高胜放肆大笑,面容藐视讥讽。 吴羡之冷着脸道:“高胜,退下吧,你不是临渊的对手。” 高胜犹如被当头泼了一身冷水,不服道:“大人,他连我一刀都接不住。” “是吗?” 吴羡之冷哼道:“那你的脖子怎么流血了?” 高胜一愣,下意识伸手摸了一下脖子右边,掌心沾染有殷红的鲜血。 几乎下一瞬,他便感觉到脖子上的钻心之痛。 他脑海突然有个画面闪过,在临渊先前提刀上撩的同时,还射出了一根飞针。 那飞针穿透了他脖子上的肌肉,好在未伤到气管。 先前由于太过兴奋,他根本没有察觉,还以为没有被飞针击中。 此刻想来,心中一阵后怕,脚脖子都开始颤抖。 原来他刚才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趟。 “临渊是杀手出身,还是烟雨楼九爷的弟子,学的都是杀人技。” 吴羡之告诫道:“你如此轻敌,若是他先前想杀你,你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高胜倔犟道:“可他的飞针分明射歪了!” “一个名震天下的杀手,会射歪了飞针?” “什,什么?!” 高胜愣住,难不成临渊还是有意留他一命不成? 可……没理由啊! 他出手就是杀招,临渊为何要对他留手? “嗖!” 倏地, 一柄绣春刀自烟尘中激射而来,其上蕴含的真气近乎狂暴。 绣春刀所过之处,势如破竹,地面青石板更是寸寸崩碎,化作漫天齑粉。 吴羡之唇角微扬,伸出两指,稳稳的夹住了袭来的绣春刀刀尖。 “雕虫小技。” 吴羡之面容轻蔑,将刀随手抛出,双手负后,一派高人形象。 没人注意到,他袖袍中的手指,在颤抖。 就在这时, 一道快的几乎看不清的身影,自烟尘中掠出,眼见着便要城门楼。 “想走?” 吴羡之冷笑一声,手臂一挥,天地之力凝聚。 一只虚幻大手在夜空成型,轻描淡写的拍了下来。 裴礼眉头紧锁,手掌按住剑柄,某一瞬,寒蝉出鞘。 一道冰霜剑气激射而出,竟是将那虚幻手掌斩成了两半。 “轰隆隆!!” 两股能量轰然对撞,裴礼被爆炸余波震落在地。 他顺势屈膝,再度跃起,速度愈发快了数筹。 “冥顽不灵,简直找死!” 吴羡之面色冷了下来,心中生擒临渊的念头瞬间荡然无存。 他握着绣春刀,凌空虚踏,直奔临渊而去。 出人意料的是, 前方的临渊倏地转身,面色冷冽异常,手掌握住了那把一直未曾出鞘的剑柄之上。 那是天诛剑! 莫名,吴羡之心头一颤,有种如坠冰窖之感。 “这是你逼我的。” 裴礼声音冰冷,旋即滔天的杀意自天诛剑鞘内溢散而出,笼罩整片天地。 “不好!!” 吴羡之心中大骇,顾不得对临渊出手,迅速抽身而退。 下一瞬,一道剑光激射而来。 吴羡之心神狂震,绣春刀悍然出鞘,使出十二分力,一刀挥出。 剑光与刀气对撞在一起。 怎料,剑光一触即溃。 刀气璀璨夺目,光芒大盛,天地为之失色。 “噗!噗!噗!” 凡是刀气所过之处,人便犹如纸糊的,瞬间便被绞杀,直接成了臊子肉。 一栋栋房屋倒塌,犹如割韭菜一般,蔓延向不可见的远处黑暗。 “轰隆隆!!” 东城门处一阵轰鸣,尘烟四起。 “吴羡之,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我入大宗师之日,就是你命丧九泉之时。” 裴礼的声音回荡在此处。 吴羡之一挥衣袍,一股飓风在空中成型,呼吸间便将城门处的烟尘吹散。 眼前的一幕,令所有人大惊失色。 只见,先前还巍峨的城门楼,居然已经被削去了七八丈。 就像一块豆腐,被人从当间劈了一刀。 切口斑驳参差,其上还有浓郁到化不开的刀气残留。 而那临渊,早便没了身影。 见此一幕, 吴羡之岂能还不明白发生了何事。 临渊根本没有拔出天诛剑,只释放出了一缕剑鞘中的杀意。 吴羡之是自己吓自己。 全力一刀之下,杀了数千锦衣卫与守城军,房屋倒塌不计其数不说,还将城墙劈出了缺口。 没有他劈出那个缺口,临渊要走或许还要费些功夫。 “咕~” 忽的。 有吞咽口水的声音响起。 所有在吴羡之那一刀过后幸存下来的人,尽皆冷汗直流。 看向吴羡之的眼神说不出的古怪。 堂堂东镇抚使,不仅没有留下临渊,反而被吓得失了方寸。 那一刀便杀了不下五千自己人。 高胜支支吾吾道:“大,大大大人,咱们还追不追?” “好算计!” 吴羡之没有理会高胜,声音冷的可怕,“此子心智近妖,做事果敢,难怪要被针对。” 并未太久, 有锦衣卫来报。 北门、西门相继失守,有人强行破城而出。 这意味着,吴羡之此次针对临渊的任务,彻底以失败告终。 吴羡之冷声道:“将出城的百里家之人带回来,要活的!” “是!” 高胜应了一声,而后亲自带人离去。 一个时辰后,他来到西城门外三十里的位置。 这里一片狼藉,地上还安静的躺着五名锦衣卫百户,以及两名千户。 桑榆城。 千户府。 吴羡之看着躺在地上的七具尸体,面色阴沉的几乎要滴出水。 “大人,现场有剧烈交手的痕迹,应是有顶尖宗师出手。” 说罢,高胜从胸口取出一缕白色毛发,“这是现场发现的,是狐毛。” “白狐。” 吴羡之双眼微眯,想到了最先出城的涂山狐妖。 “面对如此绝境,算计却一环扣一环……” “嗖!” 倏地,一物激射夜空中而来,径直镶嵌入梁柱,入木三分。 吴羡之瞥了一眼,面容微滞。 一片龙鳞。 拔出龙鳞一看,其上有四字。 “好自为之。” 第49章 有大虫虎啸山林 黎明破晓。 东方尽头,天际泛出一抹鱼肚白,渐渐的,那抹白色开始蔓延,就好似一面轻柔的薄纱。 并未太久,一轮红日刺破云霄,冉冉升起。 光明洒向人间,撕裂了朦胧的夜。 “噗嗤!噗嗤!” 延绵的大山中,一道跌跌撞撞的身影闯了进来,惊起一林飞鸟,发出一阵扑腾翅膀的声音。 “咳!” 裴礼一手拄着寒蝉剑,一手扶着树干,面色惨白地咳出一口脓血。 确认身后没有尾巴后,立即盘膝坐下,疯狂运转真元压制体内那道横冲直撞的刀气。 昨夜他虽说在不使用天诛剑的情况下,逃出了桑榆城,但也被吴羡之最后那一刀的刀气伤到了。 体内残留刀气,一直在经脉中肆虐,弄的他苦不堪言。 裴礼敢如此托大的贴脸算计大宗师,除了有天诛剑保命之外,还因有逆鳞的守护。 当然,这是最后保命的手段。 无论是天诛剑还是逆鳞,能不用还是不用,用的多了,容易产生依赖性。 于武道无益。 至于昨夜为何对高胜留手,只因那是百里秋水的猎物。 这一点,在行动之前,百里秋水便特意说明。 五日后。 这五日时间,裴礼在原地一动未动,全力调动真元压制着那道刀气。 某一瞬, 裴礼缓缓吐出口气,僵硬的身子渐渐放松下来。 算是勉强压制住了体内那道肆虐的刀气。 不过要想完全祛除,只怕少说还要半年时间。 时间看似很长,其实一点都不短。 不过能在大宗师手中活下来,便已经足够惊世骇俗了。 裴礼再度缓缓吐出口气,面向西边“看”了一眼。 按计划,涂山淼淼救下百里家族众人后,便会带着他们远离桑榆城。 而后会与百里秋水在六百里之外的落霞镇碰面。 裴礼与涂山淼淼从水仙郡出来时,恰好经过落霞镇,还在那里借宿过一晚。 落霞镇地缘偏僻,依山傍水。 远离城池喧嚣,可以给百里家省去很多麻烦。 想来百里家应该可以安稳些时日。 “嗷——” 倏地,一声虎啸倏地响彻山林。 霎时间,整个山林中,除了虎啸外,便就鸦雀无声。 虎,万兽之王。 据说一些胆子小的生物,仅是一声虎啸便会被直接吓死。 此等威慑,远不是草原狮子能比。 另外,这声虎啸还有些不同寻常。 啸声穿透力、震慑性比之寻常猛虎强了数倍不止。 茂密的山林中,一只体长超过两丈的白色猛虎,好似在巡视领地一般,高傲的昂起头。 这白虎通体雪白,额头上有个漆黑的王,浑身肌肉线条流畅完美,宛若猛虎中的刘亦菲。 作为一只接受过良好教育的虎妖,它跟那些庸庸碌碌、没有灵智的妖兽不一样。 它懂礼貌,讲文明,从来不会随随便便吃人。 除非忍不住。 这不,它嗅到有陌生的气息,赶过来一看,不出意外的看到了盘膝坐在树下的那道身影。 “嗷——” 白虎怒吼一声,警告那个家伙立刻离开它的领地。 这是先礼后兵。 如果那人离开,说明那人是个软柿子,则此子断不可留。 如果那人不离开,说明那人天生反骨,则此子断不可留。 虎啸震山林,可那盘膝树下的身影充耳不闻,无动于衷。 很好! 白虎大喜,啊呸,是大怒。 它立时朝着那道身影飞扑了过去,抬起一只前掌。 它这一巴掌拍下去,那人脑袋少说也要起个大包。 感受恐惧吧! “锵!” 一道清脆的剑鸣声响彻天际,凌厉的杀意席卷四方。 周围的温度都好似瞬间下降了数十度,莫名有种如坠冰窖之感。 妈妈呀! 白虎来了个急刹车,调转虎头,四只脚掌拼了命的划拉,蹭的一下就往山林中窜了出去。 仅眨眼间的功夫,那白虎便不见了身影。 仅山林中有鬼哭狼嚎般的虎啸,与先前威风凛凛的吼声有些天壤之别。 裴礼天眼通看着那白虎不久前才留下的刹车印,陷入了沉思。 看来,那白虎是真的吓到了。 一道剑意而已,不至于吧? 现在的虎妖胆子都这么小的吗? 裴礼只当这是个无关痛痒的小插曲,并没有与那有欺软怕硬嫌疑的白虎纠缠的意思。 那白虎似是开了智,是只成了精的妖兽。 莫名,裴礼想到了通天涯的白浅、墨渊。 蓦然回首,原来这趟江湖,已经走了快三年了。 “快快快!!” ““那边去几个人,一定要抓住那只大虫!” 倏地, 林中一阵喧闹,有十余名农夫或扛锄头,或拿刀釜,气势汹汹的走了过来。 裴礼不准备理会,站起身,重新将寒蝉剑悬在腰间,直接离去。 “老村长,这也发现了大虫的脚印!” 一名小年轻大喊了一声,所有农夫都赶了过来。 “这脚印还很新,是才留下的!” 看着地上清晰的脚印,所有人都露出一副气愤的神情。 顺着脚印看去,那还有个略显销售的身影。 “小兄弟。” 一名已过知命之年的老汉走了过来,“你肯定也被那大虫吓了一跳吧?” “被吓一跳?” 裴礼微愣,似乎发现了华点。 “是啊!” “小兄弟你听我说……” 场面立时变得热闹起来,农夫们讲述着那大虫的种种。 从他们口中,裴礼也算是理清了事情大概。 原来,那大虫已经在这一带出没一两年之久了。 起初初村民撞见都要吓一跳,可还没等他们跑路,那大虫居然先跑了。 渐渐的,村民也就不怕那大虫了。 可不知从何何时起,画风突然变了。 那大虫居然会突然窜出,将村民吓一大跳。 得逞后,大虫便就欢欢喜喜的离开。 村民为了不与那大虫碰面,便就极少上山,倒也安稳了些日子。 可就在今日, 那大虫居然跑到山下的村里,将一群正在村口玩闹的稚童吓得哇哇大叫,裤子都湿了。 村民们只觉得那大虫得寸进尺,终是忍无可忍,这才拿着铁器上山, 若是那大虫听得懂道理,他们便与其讲道理。 若是那大虫听不懂道理,他们便只有与其好好讲道理。 “原来如此。” 裴礼恍然的点点头。 原来,那白虎不仅欺软怕硬。 还是个逗比。 第50章 遇姜晓临湖垂钓 “那大虫欺人太甚。” “今日敢进村吓孩子,明日就敢进屋吓老子。” “若是刚好在我与我媳妇作业的时候进来,那我岂不是要当场吓软,一辈子抬不了头?” 农夫们一个个的情绪激动,义愤填膺,恨不得现在就将那白虎大卸八块。 裴礼提醒道:“那大虫修行已登堂入室,并非寻常精怪,等闲刀剑伤它不得。” “那,那又怎样?” “这事总不能就这么算了吧,不然那大虫还要得寸进尺。” 村民们也冷静下来。 那大虫足有两丈余长,他们这些人撑都不一定能将它撑抱。 不过到底是有裴礼这个外人在,都还要些脸面。 “莫要多想,天不早了,你们还是早些下山吧。” 裴礼也不点破,说的很委婉,希望不会伤到他们的自尊。 这世界的法则就是这样,弱肉强食。 尽管他们是受委屈的一方。 可普通人,如何能与精怪斗? 况且, 莫要说那白虎已是修成了妖兽,就是寻常大虫,也不是几把锄头斧子能伤的了的。 另外,从这些村民得知,那白虎从未伤人性命。 于妖而言,这已是难能可贵。 如此,还要什么自行车。 一些村民彳亍着,迟迟不肯下山。 “那大虫在这的一两年,倒是再没有村民被野兽袭击的事情发生。” “要不就饶那大虫一次吧。” 老村长拍了拍裴礼的肩膀,“就当给这小兄弟一个面子。” “啊对对对,咱们是给这小兄弟面子。” “对了,小兄弟,你贵姓啊?” “……” 裴礼抱拳道:“免贵姓裴,在下裴礼。” “小兄弟客气了,不用你赔礼。” “就是,要赔礼也是那大虫赔礼。” “别说赔礼了,连个道歉都没有。” 裴礼:“……” “赔兄弟,你怎么不说话,是不爱说话吗?” “我们村的老瞎子就爱说话,尤其爱跟寡妇唠嗑,还给寡妇挑水。” “瞎子似乎都跟寡妇有缘,赔兄弟,你也认识几个寡妇吧?” 裴礼:“……” “这天都要黑了,不如你就去我们村里先住下。” “可以去王寡妇家住,她家刚死了男人,床铺睡得下。” “王寡妇儿子肯定不能同意,还是去马寡妇家吧,她家没儿子,还刚好有个十八岁的大姑娘。” “是啊,大姑娘一百八十斤呢。” “一百八十斤咋了,人家屁股大,能生儿子。” “赔兄弟,你要儿子不要?” 裴礼:“……” 村民们过于热情,担心裴礼这个瞎子娶不到媳妇。 裴礼站在那一句话没说,就被插了好几嘴,后半辈子都规划出来了。 这要是再不走,只怕死后埋哪都要被他们安排好了。 他后撤几步,脚掌轻点地面,身影瞬息间消失在原地。 村民们一个个呆若木鸡。 良久,才齐齐吐出两字。 “握草!”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且说那白虎。 在感受到裴礼释放的凌厉剑意后,便是吓得失魂落魄。 它拼了命的狂奔在山林,刚翻过几座山,又越过几条河。 最后来到一个临湖而建的茅草屋。 一根长长的鱼竿伸向湖中心,鱼漂浮在水面上。 在鱼竿末端的湖边,立着一把颜色淡雅的油纸伞, 伞下,一名身着淡蓝道袍的道姑,正四仰八叉的躺在草坪上呼呼大睡,极不雅观。 “嗷~” 白虎发出一声哀鸣,就好似在外受了委屈的孩子,见到了家长一般,眼泪哗哗的。 “上鱼了!” 呼呼大睡的道姑蓦地惊醒,一把就拽住鱼竿往上一挑。 然而,并未上鱼。 道姑秀眉微蹙,转头看向白虎,冷叱道:“没上鱼你在那鬼叫什么?” “嗷~” 白虎委屈极了,一头就扑进了道姑怀里,口中还哼哧哼哧的。 “你不要给我哇哇叫!” 道姑一巴掌打在白虎脑袋上,霸气道:“又让谁欺负了吧?你就不能有点出息,别每次都这么窝囊?” 白虎哼唧哼唧,口中哇啦哇啦个不停。 道姑听的频频点头,某一瞬秀眉一蹙,“那人剑意比我的还强?” 啪! 道姑又是一巴掌打在白虎脑袋上,“普天之下,还能有宗师比我的剑意更强?” 白虎两只前掌捂着脑袋,刚要点头,虎目突然看到一道消瘦的身影落在了远处一处枝头上。 立时, 白虎吓得嗷了一声,蹭的一下躲到了道姑后面。 两丈长的虎妖,居然躲在了一个小道姑的后面,这画面,倒也滑稽。 道姑感应到身后来人,右掌虚握。 那把插在草坪上的油纸伞倏地收拢,化作一把长枪,落在了其手中。 在这瞬间,道姑好似与手中油纸伞合而为一,气质浑然一变。 就好似一个驰骋疆场的女战神,手持一杆大枪在人海中大杀特杀,锐气逼人,杀伐尽显。 这种人,简直就是为杀戮而生的。 “姜晓姑娘,别来无恙。” 那道姑正要率先出手,怎料,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道姑倏地回头,立时欣喜不已,“裴礼,怎么是你?” 这道姑自然便是姜晓。 扬州焚香谷一别,两年多未见。 不过按照裴礼了解的情报,姜晓应当是在武当山上养伤才是。 “我是追着这白虎来的。” 裴礼自枝头跃下,来到姜晓不远处,问道:“这白虎是你饲养的?” 白虎见到裴礼,愈发的胆战心惊,脑袋小心翼翼的躲在姜晓身后。 “你是说胖橘啊。” “这小家伙是我罩的。” 姜晓玉手叉腰,昂起精致的下巴,很是得意的模样。 见胖橘还在躲,她将其比她人还大的脑袋拽了过来。 一人一虎两个脑袋贴在一起。 姜晓嘴角带笑,美眸弯成了月牙,白虎则是面色忐忑,虎目里泛着泪花。 这画面…… 裴礼不禁莞尔一笑,“你管这叫小家伙?” “当然啦!” 姜晓抚摸着白虎的脑袋上的毛发,“人家胖橘才三岁!” “三岁?” 裴礼一愣,天眼通再度打量起了白虎。 这大家伙体格健硕的不像话,体长两丈有余,不下八米。 就这体型,你说它才三岁? 有时候真的很想爆粗。 这tm才三岁? 第51章 艳阳里一上武当 入夜渐微凉。 并不明亮的月色自天际倾洒而下,大地好似披上了一层朦胧的薄纱。 湖岸边,一把收拢的油纸伞静静的插在地上。 年龄相仿的一男一女并排而坐,面向湖水。 在两人身侧,趴着一只硕大的白虎。 白虎已是睡意朦胧,上下眼皮打的不可开交。 听着少男少女的谈天说地,终于,白虎彻底闭眼了。 “啪!啪!啪!” 身后的火堆中,传来噼里啪啦木柴燃烧的声音。 升腾的火光将两人在平静湖面上的影子,映照的上下跳动,好似有了呼吸一般。 在这朦胧的夜色映衬下,画面莫名平添了一丝旖旎。 两人两年未见,各自诉说着这两年的际遇。 裴礼这才得知,原来姜晓被苗疆大祭司偷袭后,至今伤势都未恢复。 虽说现在比起刚受伤时好了太多,可每隔一个月,她便要回一次武当,接受老天师的真元灌输。 这也是她能活到现在的原因。 完全就是靠着老天师的真元吊着。 至于她为何会一个人在此定居,则是身为女子,待在武当山多有不便。 再加上胖橘正是好动的年纪。 故而,她只会在需要老天师真元的时候,才会前往武当。 “我现在是看开了,能活一天算一天。” “呐,做人呢,最重要的就是开心嘛!” 姜晓洒然一笑,张开双臂,好似要将整个世界拥入怀中。 她变了。 与两年前有些不太一样。 两年前的姜晓,是个不服输的人。 裴礼犹记得,那时的姜晓从他手里夺下一根香蕉都要得意许久。 现在的姜晓虽说还做不到心境淡如水,但到底是有了平常心。 时间是最好的老师,会教会每个人成长,此言非虚。 “不说我了,你怎么样。” “压缩了几次真气入的宗师境?” 姜晓展颜一笑,伸手在裴礼肩头熟络地拍了一下。 怎料,裴礼体内原本平衡住的能量,突然被打破。 那道被压制住的刀气再度肆虐。 经脉犹如刀剐一般,连带着五脏六腑都有一种撕裂的错觉。 他咳出一大口血,顾不上说话,立即盘膝而坐。 运转太玄经,急忙压制经脉中那道疯狂肆虐的刀气。 与此同时,怀中玉笛微微震颤,脑海的衍天印一阵嗡鸣。 就好似进了icu,开始急救。 “喂,你别搞我啊。” 姜晓吓了一跳,不曾想只拍了裴礼肩头一下,后者就吐出一口血。 “你真的假的啊!?” 她下意识要伸手号一下裴礼的脉搏,可下一瞬,一股凌厉的剑意自后者体内迸发。 仓促中,姜晓抽身拉开距离,堪堪躲过那道剑意。 “好强!” 姜晓切身实际地感受到了裴礼剑意的纯粹与强大。 突然有些理解为何胖橘会被裴礼吓成那般模样了。 “嗷~” 正在熟睡中的白虎,被那道剑意惊醒,吓得嗷呜一声窜进了山林。 两只前掌捂着眼睛,把脑袋埋进一处草丛,露在草丛外面的屁股,还颤抖个不停。 姜晓顾不上胖橘,目光一直在裴礼身上。 能清晰的感应到,裴礼体内有一道极为霸道的刀气肆虐。 好在裴礼的剑意渐渐取得上风,如此,压制住刀气只是时间问题。 三日后。 裴礼有了第一次压制刀气的经验,这一次要更加得心应手一些。 使用太玄经的同时,再配合衍化过后的菩提经,效果明显要好上不少。 他缓缓松了口气,顿觉今日阳光温暖,微风和煦。 有种向死而生的错觉。 裴礼微微偏头,“看“向未离开过的姜晓,“已经重新压制住了,不必担心。” “我去!” 姜晓惊叹一声,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地。 鬼知道她这三天有多么自责。 生怕真就一巴掌将当今武道妖孽给拍死了。 她重新坐了过来,诧异道:“你怎么回事,伤这么严重,伤你的该不会是大宗师吧?” 裴礼颔首,“嗯。” 姜晓吃了一惊,“你也太猛了吧,居然还敢跟大宗师交手!!” 裴礼如实道:“没交手,我跑了。” “我去!” 姜晓噌的一下站了起来,俏脸上的震惊不减反增,“你也太猛了吧,居然能从大宗师手下全身而退。” “……” 裴礼觉得不能再继续这个话题,当即道:“有些饿了,有吃的吗?” 并未太久, 临湖的那个茅草屋旁,炊烟袅袅升起。 姜晓系着围裙,要开始烧火做饭。 菜是胖橘在山上挖来的野菜,肉是胖橘在山上叼来的野鸡,水果是胖橘在山上摘来的野果。 裴礼算是看出来了,这家没胖橘,得散。 姜晓拿个木盆在那个湖里接水,用来洗菜。 胖橘叼着野鸡,在那个湖旁,开始拔毛。 似乎一切都离不开那个湖。 可紧接着,便见到姜晓将洗了菜的水倒在了湖岸边,而后废水再度流进了湖里。 而胖橘将拔完了毛的野鸡放在湖里一顿清洗。 裴礼面露好奇,“姜姑娘,你……” 姜晓系着围裙忙碌着,转头嫣然一笑,“这么见外做什么,你叫我晓晓就行。” “晓晓姑娘。” 裴礼问道:“你平时喝水是喝哪里的水?” 姜晓抬头,一指外面,“那个湖。” “平时洗衣服?” 姜晓抬头,一指外面,“那个湖。” “洗澡?” 姜晓抬头,一指外面,“那个湖。” 裴礼适时闭嘴,没有继续再问,不然就知道的太多了。 “哎呀,没有排骨炖鸡汤了。” 姜晓下意识就要找来胖橘,欲要打断后者身上一根骨头,用来煲汤。 怎料,胖橘极有先见之明,拔完鸡毛就赶紧跑路了。 也不知道胖橘以前都经历了些什么。 心疼胖橘的第一天。 裴礼说道:“晓晓姑娘,简单点就行,不必非要排骨的。” “那好吧。” 姜晓应了一声,旋即大刀阔斧,炖汤、烧菜。 在夜色重新降临之前,饭菜齐全。 半只野鸡炖汤,半只野鸡红烧,另外还有三个野菜,色香味皆是不错。 不得不说,姜晓这两年真的变化挺大。 以前吃东西都挑挑拣拣,现在吃野菜都一脸满足。 若是说以前的姜晓是个被宠坏了的千金大小姐的话,那现在,则是像个勤俭持家的小媳妇了。 裴礼解下身上的酒壶,往碗里倒了杯酒。 姜晓诧异,“你受伤能喝酒吗?” 裴礼道:“无妨。” 他的身体时时刻刻都能感受到那道刀气的肆虐,借助酒精的麻醉,痛苦会弱上一些。 一杯酒下肚,喉咙一阵火烧,不由得眉头微蹙。 “你可真能忍,分明伤得很重还要表现的跟没事人一样。” 姜晓小嘴撅着,眼神复杂,冷嗔道:“明日带你上武当,老天师什么伤都能治。” 翌日。 艳阳高照。 两人坐在胖橘后背,往武当而去。 第52章 入武当痴儿余庆 裴礼并未拒绝姜晓上武当的提议。 武当乃道门圣地,世人皆有向往之心。 尤其是老天师,传闻乃是世间武道天下第一。 哪怕是白玉京的道首,也不是老天师的对手。 有如此人物存在,这武当山是非去不可的。 至于能否快速恢复伤势,裴礼对此倒是并不强求。 暖阳下。 通体雪白的胖橘狂奔于山林之间,往北而去。 澎湃的妖力凝聚出一个避风罩,将全身包裹。 裴礼与姜晓肩并肩站着,并未因胖橘的狂奔而站不稳。 “每月都要回一次武当接受老天师的真元灌输。” 裴礼开口道:“你的身体到底是什么问题?” 以老天师天下第一的实力,其真元之恐怖,居然需要每月都灌一次真元。 这其中定然有古怪。 “其实也没什么问题,我跟以前还一样。” 姜晓飒然一笑,旋即道:“就只比以前少了颗心。” 裴礼一愣,“你没心?” 姜晓摇摇头,“没有。” 沉默半晌, 裴礼不解道:“没心如何能活?” “我这不是活的好好的嘛。” “你不信啊?不信你摸摸。” 姜晓主动将鼓囊囊的胸脯送了过来。 一伸手就能触碰到的那种。 裴礼叹息一声,转过了头。 姜晓露出得逞的笑,心情莫名愉悦了起来。 接下来,场面一阵沉默。 由于站得近,能清晰的闻到彼此身上的气息。 气氛渐渐变得粉红。 姜晓悄咪咪的往侧身看了一眼,俏脸莫名飞上一抹红霞, 脸庞棱角分明,可不经意间蹙起的眉头,好似胸中有无尽愁绪无处安放,气质中带着浓郁的忧郁。 可其挺拔的背脊,又述说着其不屈的意志。 在这一刻,姜晓莫名有些心疼身旁之人。 说不上来为何会有这种感觉,但偏偏就有这种感觉。 “晓晓姑娘。” 裴礼倏地开口。 姜晓微愣,立即将视线从裴礼身上移开,俏脸泛红,“什…什么事?” 裴礼说道:“此去武当还要些时间,闲来无事,我歇息片刻。” “好。” 姜晓应道:“到了武当我会叫醒你。” 裴礼微微颔首,可却并未歇息,而是盘膝坐了下来。 周身有真元涌动,又一次开始一点点炼化体内的刀气。 姜晓看了一眼,很快便收回视线。 “胖橘,速度快些。” “嗷~” 胖橘应了一声,速度快了几分。 为了赶时间,甚至不刻意避开人群。 数次从人潮汹涌的小镇中掠过。 由于速度太快,根本无人看清什么东西跑了过去。 不过紧接着便有一股飓风,将人群吹的人仰马翻。 …… 武当山。 并非单纯的一座山。 而是一片连绵大山的组合。 武当山乃大虞南部最大的道门圣地,与北方的白玉京南北相望。 武当山有共计七十二座主峰,三百六十座小山峰,峰与峰之间多有涧水流淌。 素有“七十二峰朝大顶,二十四涧水长流”的美誉。 其中主峰又以天柱峰最高,在天柱峰之上又有小莲花峰,供奉历代祖师画像的金顶太和宫便坐落其上。 此时, 太和宫外热闹异常,原因无他,只因武当赵竹风,今日带回来个徒弟。 赵竹风何许人物? 乃是老天师的二弟子,被誉为武当剑道第一人,大虞剑道第二人的强大存在。 赵竹风一生醉心于剑,无论寒来暑往,总能看见他在小竹峰竹林练剑,被世人冠以剑痴之名。 如此一个只顾练剑,不理世事的剑痴,今日居然带回来个徒弟,这如何能不让人拍案惊奇。 无论是香客还是武当弟子,皆想看看入门就辈分高的吓人的小家伙,究竟有何过人之处。 太和宫内。 历任祖师画像面前。 “余庆,跪下。” 后背负剑,身着道袍的赵竹风面无表情倏地开口。 在其身旁,站着一名十一二岁的小男孩,皮肤黝黑,肥嘟嘟的面庞上,时刻挂着真诚的笑。 只是,迷惑的是,其嘴角时不时便有口水流下来,像是个痴儿。 “哦。” 余庆憨憨地应了一声,想也没想便跪在了蒲团上。 赵竹风说道:“磕头。” 余庆抬头看向赵竹风,“师父,磕几个?” “三个。” “哦。” 余庆毕恭毕敬的对着历任祖师画像磕头,每磕一个就数一下。 “一个……两个……三个。” “师父,我磕完了。” 余庆又抬头看向赵竹风,不经意间,其嘴角又流出一道口水。 赵竹风伸手擦去余庆嘴角的口水,“咱们武当没那么多讲究,拜了祖师,以后你就是武当弟子。” “还有,你以后不要叫我师傅,要叫我二师兄。” “啊?” 余庆挠了挠头,有些想不明白,不过既然师父这么说,他也不会拒绝。 “不是徒弟,是师弟!” 正在太和宫外观礼之人群中,倏地爆发出一阵惊叹。 武当山弟子无数,老天师无疑是武当辈分最高之人。 而老天师一生仅有七名弟子。 如今,这痴痴傻傻的余庆成了老天师第八名弟子。 这辈分,都能当老祖了! 十一二岁的老祖,比黄厌师叔祖还要夸张! “呱~” 倏地,一声蛙叫。 余庆好奇的四下张望,寻找声音来源,视线很快落在供桌上的一只三条腿的金蝉身上。 “呱~” 那金蝉又叫了一声,竟是活了过来,双腿一蹬,从供桌上跳了下来。 “师父,啊不是,二师兄,好大一只癞蛤蟆。” 余庆吓了一跳,大喊了一声,躲到了赵竹风身后。 赵竹风看着那金蝉,脸上闪过一抹惊讶。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金蝉又蹦了一下,这一下,竟是从太和宫中蹦到了殿外。 “二师兄,那癞蛤蟆跑了,我去把它抓回来。” 余庆自告奋勇,一溜烟就追了出去。 门外围观之人下意识让开一条路。 赵竹风走出太和宫,看着面前的画面,眉头不由得蹙起。 小莲花峰上的草坪上,余庆追逐着那只金蝉。 而那金蝉则是蹦蹦跳跳,躲过了余庆的追捕。 画面有些看不透。 不知是余庆在抓金蝉,还是金蝉在遛余庆。 蓦地, 赵竹风转头,看向小莲花峰之下的台阶。 那里,有一男一女拾阶而来,后方还跟着那只白虎。 “嗡嗡嗡!” 赵竹风身后的鞘中剑没来由的开始震颤…… 第53章 天地人已归其二 登州。 白玉京被誉为道门最正统,无论是江湖还是庙堂,此一点都毫无争议。 于江湖而言,仅道首在此修行这一条,便已是极佳的佐证。 于庙堂而言,大虞重道抑佛,而道门首推便就是白玉京。 如此,白玉京是真正做到了道门万民归心。 除此之外, 白玉京能有如此地位,或许还与一则不知从何时开始流传的谶语有关。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谶语中的白玉京,是否就是登州的白玉京,这一点不得而知。 不过,世间多有传闻,此界生灵若想羽化登仙,白玉京乃是必经之路。 当然,此为传闻,是真是假,没有定论。(我知道,但我不说,嘻嘻~) 此时, 白玉京的一间禅房内,一名身着淡蓝色道袍的少女,正盘膝坐于蒲团之上。 其双眸微闭,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未施粉黛的俏脸上,带着一抹醉人的浅笑,已是悄然入梦。 她便是自扬州而来的依云。 当然,她在两年前便已是被道首玉衡真人收为亲传弟子,如今道号,妙云。 作为玉衡真人仅有的三位亲传弟子之一,妙云受到的关注不可谓不多。 走在外面随意碰上一人,便要被人大礼相待。 如此,吓得妙云都不敢随意出门。 当然,她也着实没有多少时间出门。 除了吃饭睡觉,她一天的时间几乎都在这间禅房悟道。 并不是什么高深道法,只是最基本的引气入体。 然而,从她进入白玉京的第一天,便开始引气入体,如今两年多时间过去,她仍旧在引气入体。 甚至,她到现在连炁都感应不到。 有时候她真的想不通,两年前喻卿卿师姐为什么将她带来白玉京。 她这么笨,这不是砸了道首的招牌吗? “咳咳。” 倏地,禅房内响起一声轻咳。 妙云猛的惊醒,旋即口中念念有词,“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 她就犹如上课时间打盹,被老师当场抓住一般,演技很是拙劣。 “别念了,是我。” 听着身后熟悉的声音,妙云愣了愣,一回头,便见到一位身姿高挑珠圆玉润的坤道女冠。 她便是现任道门道首,玉衡真人。 “师父,怎么是你,我还以为是师姐来了。” 妙云拍了拍胸脯,“师父,下次你来的时候能不能敲一下门,不然弟子迟早被你吓死。” “为师敲门三次,你睡的也太沉了些。” 玉衡真人伸出一根纤纤玉指,点了一下妙云光洁的额头,嗔道:“你妙音师姐罚你罚的不冤。” 妙云低下头,弱弱的道:“弟…弟子只是昨夜打坐打的太晚。” 玉衡真人美眸微眯,笑而不语。 “师父,我是不是特别笨?” 妙云自责道:“我来这都两年多了,到现在连炁都感应不到,我真是笨死了。” “莫急。” 玉衡真人笑道:“修道之人,戒骄戒躁,要有一颗平常心。” “什么是平常心?” “平常心就是,想吃饭就吃饭,想睡觉就睡觉,想打坐就打坐。” 妙云立时垮了下来,撅着小嘴,“还道首呢,说了跟没说一样。” 玉衡真人莞尔一笑,很是宠溺的揉了揉妙云的脑袋。 如此,妙云愈发自责起来。 她倏地道:“师父,我想回栊翠庵了。” 玉衡真人问道:“这里不好吗?” “这里就是太好,是我自己太笨,太没用。” “傻徒儿,别这么说。” 玉衡真人安慰道:“吃饭的时候,你都比别人多吃一碗。” 该说不说,她是懂安慰人的。 妙云先前的颓废转眼就消散一空。 “不理你了。” 她重新盘膝坐好,双眸闭合,“要是再感应不到炁,师姐真的会打死我的。” “我的傻徒弟,万事万物都强求不得。” 玉衡真人意有所指的道:“你现在为感应不到炁犯愁,只怕以后又要为做了天下第一而忧心咯。” “天下第一?我吗?” 妙云一愣,重新睁开眼,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旋即连忙摆手。 “不不不,师父你肯定是搞错了,我怎么可能是天下第一呢。” “师父你忘了,我连炁都感应不到。” “严格来讲,我现在还只是个没有丝毫实力的普通人呢。” 玉衡真人笑了笑,“我道门中人,与江湖武夫不同,可以省去打熬体魄,磨炼招式的繁琐步骤。” “只需注重一个‘悟’字,便是大道可期。” 玉衡真人一摆手中拂尘,悠悠道:“一朝悟道,一步入天人,在道门并非空谈。” 妙云双眸火热,“像我这样感应不到炁,也可以一步入天人吗?” “理论上来说,可以。” “那以往咱们道门中的前辈,有人一朝悟道,一步入天人吗?” 玉衡真人沉吟半晌,悠悠吐出两字,“没有。” 妙云俏脸上希冀的表情瞬间僵硬,而后重新坐好,闭上双眸。 “师父,你还是快走吧,徒儿要引气入体了。” 对于这“大逆不道”的言语,玉衡真人非但没有恼怒,反而眉眼带笑。 看向妙云的眼神,愈发满意。 有些人穷困潦倒,整日要为了一日三餐奔波。 而有些人,生来便坐拥一座金山。 常言道,山不向我走来,我便向山走去。 可若本身就在山顶,又要如何向山走去? 玉衡真人退出禅房,临关门时,还多看了眼妙云的背影。 “师父,妙云师妹如何了?” 禅房外,道号为妙音真人的喻卿卿,早已静候多时。 “还那样,没有悟到。” 玉衡真人道:“这傻徒儿又开始瞎用功了,罚她抄录‘清心决’吧。” “多少遍?” “一百遍。” 玉衡真人想了想,又要改口三百遍。 可猛然间,她心有所憾,望向了南边,不由得眉头一蹙。 喻卿卿问道:“师父,怎么了?” 玉衡真人没有搭话,而是伸出右掌,掐指推演。 半晌,她眉头愈发紧了几分,呢喃道:“赤帝归位。” 闻言,喻卿卿亦是眉头一皱。 作为道首首徒,她自然知道不少消息。 她看了眼禅房。 天地人三才,已归位其二。 时间似乎推快了些…… 第54章 湿哒哒黄厌抓蟾 武当山。 小莲花峰。 武当剑痴赵竹风带回来个弟子,怎料却成了师弟。 并且,这师弟似乎还是个未开窍的痴儿。 草坪上,余庆学着金蟾一样趴在地上,双腿一蹬朝着金蟾扑了上去。 怎料, 金蟾在余庆扑来之前,先一步跳远。 余庆再一次朝着金蟾扑去。 乐此不疲。 没人注意到的是,有两位少年拾阶来到小莲花峰上。 一男一女。 女的身着道袍,头顶莲花冠,男的黑缎缠目,腰间悬着两把剑。 一直到一只体型硕大的白虎来到小莲花峰,这才引起众人的注意。 “咦,这不是姜晓姑娘嘛,这还没到一月之期,怎么提前上山了?” “嚯!胖橘又长大了不少,都快赶上它妈了。” “……” 姜晓在武当两年,头一年一直都是住在武当山,自然有不少人认识。 再加上武当除了上山烧香的女香客,便是再无女子得见。 尽管武当弟子都是修行中人,但男女之事,发乎情,止乎礼。 如此,姜晓在武当颇为得宠。 至于胖橘,它原本就是武当一只黑虎所生。 那黑虎就居住在武当连绵的大山之中。 起初也仅是寻常野兽,与另一只公黑虎,在一起听老天师讲道,五百载过去,早已通了人性。 就在三年前,母黑虎诞下一只纯白色的虎崽子。 公黑虎也是接受了老天师五百年义务教育的文化虎,不出意外的感受到了背叛,竟是离家出走,至今未归。 就连武当弟子,都怀疑是那母黑虎移情别恋劈了腿。 如此,母黑虎百口莫辩,自觉无脸见人,终年隐秘山林,不复出。 至于那虎崽子,则是被丢弃在了武当天柱峰。 虎崽子饱受了异样的眼光,渐渐变得暴戾起来。 那一天,姜晓刚被老天师救了过来,借助老天师灌输的真元,还顺势突破到了宗师。 虎崽子也不知是谁给的勇气,竟是跳到姜晓面前龇牙咧嘴。 姜晓没有忍气,一剑下去,打破了虎崽子的淘气。 那一剑,在虎崽子幼小的心灵留下了极大的心理创伤,至今感受到剑意,就不能自已。 许是女子都喜欢毛茸茸的东西,在之后的几次相遇中,姜晓对虎崽子爱不释手。 在姜晓这里,虎崽子感受到了从未感受过的母爱。 之后的一切,便都顺理成章。 身旁,姜晓熟络的与武当之人打着招呼。 胖橘又恢复了高傲的模样,昂着头,很是受用地接受众生的抚摸。 半晌,它干脆趴了下来,让他们摸个够。 倏地,有人在摸它脖子下的毛发,它仰着头,咧嘴一笑。 “giegiegie,giegiegie……” 与姜晓和胖橘比起来,裴礼应当是最不起眼的那个,以至于无人对他投去过多关注。 当然,也有例外。 裴礼抬头,面向人群最后方,那道后背负剑的身影。 其身上有战意升腾,不过很快又消退下去。 就像早泄。 分明前一刻还欲罢不能激情四射,可转眼就已是进入贤者时刻。 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结舌。 没想到武当剑痴赵竹风是这种人。 “等你伤好了,来小竹峰找我。” 赵竹风留下一句话,便就直接离去。 裴礼唇角微勾,心中也有战意升腾。 能与这种站在武道巅峰中的强者交手,这是多少人梦寐不来的机缘。 “喂!你可千万不能去!” 一旁, 姜晓拉了拉裴礼的衣袖,小声提醒道:“这武当剑痴有病,见到个用剑的就想跟人家打一架。” “去年我刚入宗师,他就非要跟我打,说什么把境界压到跟我同级,烦都要烦死了。” 裴礼好奇道:“你跟剑痴打过了?” 姜晓娇嗔道:“他非要,我有什么办法。” “你输了?” “不然嘞。” 姜晓摊了摊手,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 裴礼眉头愈发紧了几分。 不曾想剑痴居然如此之强。 在同境界当中,姜晓是唯一能让裴礼需要小心应对的人。 另外,姜晓拥有戮天印。 一旦全力出手,只怕裴礼都唯有暂避锋芒。 可就算如此,姜晓仍旧败在了剑痴手中。 当然,裴礼一直忽略了一个细节。 这一次遇上姜晓,他怀中的玉笛,从始至终都没有反应。 这意味着,戮天印已经不在姜晓身上。 “二师兄,你去哪啊,等等我。” 此时,正在抓金蟾的余庆注意到赵竹风的离去,下意识要追上去。 可就在这时, 一名笑吟吟的老道士赶了过来,将余庆拦了下来。 余庆憨憨的道:“哎呦,你干嘛?” “小师弟,我叫杨敬初,是你三师兄。” 杨敬初是老天师三弟子,管理着武当大小事宜。 尤其手中握有刑罚之权。 寻常时候都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今日的和颜悦色,着实不多见。 “二师兄就要走了!” 余庆见赵竹风越走越远,想要追上去。 杨敬初将之拽住,笑道:“小师弟,以后你就住在小莲花峰,床铺你七师兄都给你弄好了。” “啊?” 余庆一歪脑袋,有些懵懵懂懂。 杨敬初对待余庆耐心极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很快便将余庆安抚下来。 “呱~” 那金蟾突然叫了声。 余庆被吸引去了注意,又去抓那只金蟾。 也不知是否是蹦累了,金蟾倏地钻进一个小洞之中。 “出来,你出来啊,你看我抓不抓你。” 余庆趴在洞口,用一只眼睛对着洞内看去,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看我把你浇出来。” 余庆站了起来,解开裤腰带,掏出小余庆就对着洞里开始撒尿。 此一幕,看的众人一脑袋黑线。 “这么小。” 耳畔,传来姜晓弱不可闻的嘀咕。 裴礼略微偏头,面向姜晓。 姜晓似有察觉,视线装作漫不经心的瞟向别处,“今天的太阳,可真小啊。” 似乎真的在说太阳,只俏脸飞上一抹不易察觉的红霞。 裴礼也不点破,这本不是什么大事。 毕竟余庆也不过是个十岁左右的孩子。 “三师兄,小师弟房间已经收拾好了,我带小师弟过去吧。” 就在这时, 一个头顶莲花冠,两旁还长着两只白绒绒兔耳的年轻道士跑了过来。 黄厌。 相比两年前,他已经不再刻意隐藏自己拥有妖族血脉的事。 他一眼就看到了草坪上那个十岁出头的小黑子。 “你就是我小师弟吧?” 黄厌走了过来,面容和煦。 余庆已是提上了裤子,伸手挠着脑袋,“你是谁啊?” “我叫黄厌,是你七师兄。” 黄厌第一次做师兄,显得有些激动。 他下意识就要带着余庆去住所。 怎料,余庆甩开黄厌的手,“我不去,我要抓癞蛤蟆。” “癞蛤蟆?哪有癞蛤蟆?” “它在这个洞里。” “七师兄帮你抓。” 黄厌自告奋勇,挽起道袍袖口,伸手往洞里一掏。 嚯,湿哒哒的…… 第55章 小院里天师显威 “七师弟!且慢!” 杨敬初急忙喊了一声,欲要拦下黄厌做傻事。 怎料,黄厌有了小师弟,心情太过激动,手一下就往小洞里伸了进去。 “三师兄,怎么了?” 黄厌抬起头来,可右手始终掏个不停。 杨敬初一愣,旋即叹息一声,“没事了。” 黄厌还纳闷,怎么三师兄今日这般奇怪。 扫了其他人一眼,发现看向他的表情都有些不自然。 黄厌也不知道这些人怎么回事,索性当做无事发生。 可他掏着掏着就发现不对劲了,这洞,居然出水了。 常言道,水清则浅,水绿则深,水多则滑。 他十分丝滑地抽出手,下意识放在鼻尖嗅了嗅。 这气味…… “七师兄。” 余庆不解的道:“你怎么不抓了?” “我……” 黄厌看着提着裤子的余庆,心中隐隐明白了什么。 尤其是这一幕还有这么多人看着,简直社死。 尴尬到脚趾扣地。 “呱~” 金蟾自远处的一个小洞钻了出来,余庆立时追了上去。 “三师兄,我……” 黄厌顾不上那金蟾是如何回事,来到杨敬初身旁,想要求安慰。 然而, 杨敬初给了他高深莫测的白眼,抬脚走开了。 黄厌当即愣住,一瞬间好似置身冰天雪地之中,头顶雪花飘飘。 爱,它怎么消失了? “姜晓姑娘,近来感觉如何?” 杨敬初走了过来,先对姜晓一阵寒暄,大抵是询问身体有无不适之类的。 就像个操碎了心的老父亲,询问出门的闺女有没有穿秋裤。 姜晓仅在裴礼面前才会露出真我,其余任何时刻,都会保持一副淑女形象。 故而,姜晓很是乖巧的一一回应。 “这位少侠,可是姓裴?” 杨敬初看了过来,右手手腕一转,将拂尘搭在左手小臂,旋即打了个道门稽首。 裴礼抱拳,行了个江湖礼,“晚辈裴礼,见过杨真人。” 杨敬初上下打量裴礼,频频点头,暗叹:有股子少年英气。 虽说裴礼是杀手出身,可烟雨楼从来不是乱杀无辜的邪教势力,裴礼更不是嗜杀之人。 世人对于烟雨楼的恐惧,大多来自朝廷的渲染。 说到底,不过是烟雨楼不受朝廷掌控。 千余年来,也仅有烟雨楼从未屈服在朝廷的淫威之下。 就连武当这种传承了数千年的道门圣地,不也把所有弟子记录在册,上交朝廷了吗? 尽管有老天师这等强者,可偌大一个武当,岂能仅有老天师一人? “裴少侠请随我来,师父已经念叨裴少侠好些天了。” 杨敬初转身,在前引路。 裴礼心中闪过一抹诧异,不过很快便是有了个猜测,迈步跟了上去。 身后,姜晓几乎没犹豫,紧紧跟着,将接受众人抚摸的胖橘留下。 她凑到裴礼身侧,“喂,你怎么上哪都有人认识?” “烟雨楼地字一等,惊鸿。” “你不是走到哪也有人认识吗?” 裴礼略做回应,便是没了后续。 这天下太大,大到一别便就是永别。 这天下又太小,小到只剩下一个个圈子。 裴礼只是进入到了世间仅有一小撮人才能进的那个圈子。 抛开这个圈子不谈,他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中,微不足道的一缕尘埃。 “裴礼?” 一旁,黄厌经过短暂的失落,也是发现了裴礼的到来。 尽管两年未见,可裴礼标志性的黑缎缠目,太过显眼。 “真的是你。” “能在武当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黄厌情绪稍显激动,伸手就要在裴礼胸膛打上一拳。 这仅是好友相见的下意识举动。 怎料, “啪!” 姜晓一巴掌拍掉黄厌打来的拳头,旋即冷着俏脸,站在那一言不发。 黄厌愣了愣,看着自己的右手,很快反应过来。 他刚才伸进小洞的,就是这只手。 于是他换了只手要拍拍裴礼的肩膀,怎料,仍旧被姜晓一巴掌拍掉。 “姜晓,我这只手可是干净的,一点味也没有。” “不信你闻闻。” 黄厌将手伸了过去。 姜晓脑袋躲开,冷声道:“说话就说话,你动手干嘛?” 黄厌一脸懵逼,不曾想姜晓竟然如此冷淡。 他们毕竟在武当相处了两年。 大抵是感情淡了。 裴礼倒是知道,姜晓是担心他体内的伤势。 他温暖一笑,“黄厌兄,两年未见,别来无恙。” “无恙,无恙。” 黄厌拍了拍胸脯,觉得爱还没有彻底消失。 三人简单的交谈,裴礼便告别黄厌,与姜晓跟上了前方的杨敬初。 黄厌将视线从裴礼身上收回,望向了正乐此不疲捉金蟾的余庆。 “小师弟,你七师兄来帮你……” …… 天柱峰作为武当第一大主峰,风景自然美不胜收。 一草一木皆遵循天地法则,天空时有白鹤啼鸣而过。 没有束缚,自然祥和。 道家主张无为而治。 并不是不作为,只是遵循本心,顺应天道。 道,自古皆存,无处不在。 一座静雅别致的庭院内。 一名鹤发童颜、身着白色练功服老道士,正打着推手。 时而舒缓,时而迅疾。 动作简单,似乎就是个平平无奇的老道士。 这人便是武当唯一的天师,张牧之。 当今武林,从未听闻有谁敢自称天下第一。 哪怕是东海的剑道魁首宁长风,也只敢称剑仙,不敢言天下第一。 以一己之力,镇压整座江湖,说的便是武当老天师,张牧之。 “进来吧。” 倏地,老天师气归丹田,打完收功。 “咯吱~” 院门被推开。 裴礼与姜晓走了进来,后者当即展颜一笑,“老天师,又在练功啊。” “是啊。” 老天师哈哈一笑,“老人家坐久了,活动活动筋骨。” “都跟你说了,不要整天待在这院子里。” “我要有你这样天下无敌的实力,我肯定满世界闯荡。” 姜晓倏地补充道:“不过在闯荡江湖之前,我得先把你那个剑痴二徒弟打一顿。” “这有何难?” 老天师二话没说,抬手对着小竹峰的方向一挥衣袖。 立时, 小竹峰上空有天地之力汇聚,化作一只虚幻手掌,声势骇然的落下。 小竹峰正在练剑的赵竹风茫然的抬头,望着那只手掌,一脑袋的问号。 这是哪里来的无妄之灾? “嘣!” 手掌并未拍在赵竹风身上,而是食指微屈,一个脑瓜崩弹在他的脑门。 赵竹风脑袋起了个大包,抿着嘴唇,痛都不敢喊。 “师父,你打我干嘛?” 赵竹风问道:“我不是已经把小师弟带回来了吗?” “此次下山,剑道还是毫无长进,难道为师打你不得?” 老天师传音而来,振聋发聩。 赵竹风心中的委屈无处诉说,只能默默承受。 “小丫头,这下可满意了?” 小院内,老天师哈哈一笑。 “干得不错。” “我去给你们倒茶。” 姜晓拍了拍老天师的肩膀,旋即熟络的往屋里走去。 老天师略微偏头,旋即望向了院门口黑缎缠目的少年。 “晚辈裴礼,拜见老天师。” 第56章 得道法大梦春秋 “小裴礼,你终于还是来了。” 裴礼脑海一直回荡着老天师的这句话。 这是老天师见到他,说的这第一句话。 就好似等了他很多年一般。 还莫名还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小院里。 三人对坐石桌饮茶。 老天师讲了一个很长的故事。 老天师年幼时便就入了武当山修行,那时,他还只是一个普通弟子。 于武道而言,他并没有什么天分,一直到他一百岁,也才堪堪摸到宗师境的门槛。 此种速度,若是放在当今江湖,只怕连前一百名都进不去。 可他最大的特点,便就是耐得住性子。 在他两百岁那年,成功晋入宗师,也被当时的天师,收为弟子。 自那时起,他的武道之路势如破竹,破境之快,闻所未闻。 仅仅十年不到,他跨过了大宗师,直入天人境。 也就在那一年,小莲花峰之下的斩魔台异动,上古大魔赢勾破封而出。 重新镇压赢勾的代价是巨大的。 那一年,武当强者几近凋零,他成为武当新一任天师。 时至如今,已经过去了二千七百余年。 是的,老天师的真实年纪,接近三千岁。 值得一提的是,哪怕是天人境,寿元也不过两千载。 姜晓忍不住询问老天师的真实战力。 老天师的回答也很是干脆,“天人之下我无敌。” 姜晓又问天人之上如何。 老天师笑了笑,只道一声,“不知道,没打过。” 这短短的两句话,几乎压的裴礼两人喘不过来气。 难怪当今武林无人敢称天下第一。 “自我成为天师之日起,我便是知道,镇压赢勾,便就是我此生的使命。” 老天师眼眸中的沧桑肉眼可见,其中还有不易察觉的疲惫之色。 他端起茶杯,欲要饮上一口。 怎料, 不知不觉,茶杯已空。 姜晓适时往老天师杯中倒了杯茶。 老天师看了眼姜晓,不禁露出满意的笑,欣赏不加掩饰。 世人常言,女子贴心,此言不虚。 “所以……” 姜晓手肘撑在石桌上,精致的下巴放在两只手掌之上,“这就是你从不下山的理由?” “是,也不全是。” “我若下山,赢勾极有可能趁机破封。” “另外……” 老天师笑了一下,“老头子我可不喜欢到处跑。” “这样啊,那真是可惜了老天师你这一身的通天实力。” 姜晓啧啧几声,不住的摇头,可眼角余光却瞥见一旁的裴礼无声的叹息一声。 世间从没有岁月静好,只是有人在负重前行。 裴礼不否认,有些人是不愿出门的,就比如前世的他。 可世上怎会有人三千年从不出门? 为镇压赢勾,老天师画地为牢三千载。 其中辛酸寂寞,世上又有几人能懂。 “对了,老天师你先前说,你从宗师到天人,只用了十年?” 姜晓俏脸上满是好奇。 对此, 老天师微微一笑,旋即手掌一翻,一枚小巧的印章出现在掌心。 “天师印。” 姜晓认出了这东西,两年前她能不死,还就多亏了这东西。 “天师印可以凝聚武当气运。” 老天师解释道:“实力达到大宗师境之后,武道之路能走多远,气运多寡是关键。” 姜晓蹙眉道:“若是没有气运,就入不了天人是吧?” 老天师点点头,眼中莫名黯淡。 哪怕是以武当的气运,也仅能拥有一位天人境。 也就是说,只要老天师还在一天,武当便不会再有人入天人。 故而,不是剑痴赵竹风剑道天赋不行,只是受到了气运限制。 不仅赵竹风,还有大弟子祁仙侠,七弟子黄厌,以及刚入门的八弟子余庆。 除非离开武当,寻找其他气运,否则武道之路达到大宗师境,便是走到尽头。 老天师再度将杯中茶一饮而尽。 姜晓还欲再加,不过却被老天师制止。 “今日老道我唠叨的够多了,接下来要办正事了。” 老天师看向从始至终未发一言的裴礼,“小裴礼,通天柱在身上吧?” “在。” 裴礼没有迟疑,从怀中取出玉笛。 “可否借老道一用?” “这……” 裴礼略微迟疑,并不是不想给,只是当时姜月瑶说过,除了他,旁人用不了玉笛。 他提醒道:“通天柱已认我为主,老天师……” “无妨。” 老天师笑道:“老道既然开口,自然有使用之法。” “是在下冒昧了。” 裴礼略微颔首,旋即将玉笛交到老天师手中。 “两年前,仙侠从白龙寺回来,便与我描述了通天柱的神奇。” “当时旱魃封印,通天柱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老天师倏地道:“其实这通天柱,与白玉京还有不小的渊源呢。” 姜晓下意识搭茬,“怎么说?” 老天师讶异道:“你不知道?” “不知道。” “不知道啊,那老道……偏不告诉你。” “你!” 姜晓气得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恨不得薅一把老天师的白胡子。 老天师哈哈一笑,觉得逗弄这小丫头甚是有趣。 下一瞬, 那玉笛自老天师手中飘浮而起,最后悬浮在院中一个未上锁的房间上空。 老天师澎湃的真元透体而出,身上的练功服无风自动,双手开始掐诀。 裴礼认出,老天师结的手印乃是六甲秘祝中的内缚印。 “那通天柱与白玉京有什么关系,你知道不?” 姜晓趁着老天师手中掐诀的功夫,将小脑袋凑了过来。 裴礼道:“知道一点。” “一点是多少?” “不多。” “……” 姜晓彻底没了脾气,心道一声:谜语人滚啊! 这边,老天师结内缚印,口诵咒语六道金刚咒。 “嗡——” 一声嗡鸣。 一个几近凝实的阵法在那房间上空成型,玉笛恰好位于阵眼位置。 就在这时,老天师手掌一翻,又有两方大印出现。 分别是姜晓的戮天印。 以及黄厌的封天印。 在老天师的操纵下,两方打印融入玉笛,立时,玉笛光芒愈发璀璨。 阵法彻底化作实质。 无形的力量降临,欲要将整个房间包裹。 裴礼顿感惊讶,老天师居然真的可以使用玉笛。 “吼!!” 倏地,一声怒吼响起,声音刺耳暴戾,仿若从地狱响起的一般。 “砰!砰!砰!” 那个毫无动静的房间,房门突然砰砰作响,就像是有人在里面撞门一般。 “张牧之!你这老而不死的废物!” “两千七百年了,你到底还要镇压本座到什么时候?!” 房中传来赢勾的一声声咆哮。 对此, 老天师丝毫不理会,而是看向裴礼与姜晓。 “在彻底封印赢勾之前,它定会拼死反扑,届时会有大量的力量逸散出来。” “赢勾天生拥有金刚不坏之身,你们都尚未凝聚肉身精之花。” “能否抓住机缘,就看你们的造化了。” 说罢,老天师一挥衣袖,两道灵光分别激射入裴礼两人脑海。 意识朦胧中,裴礼脑海多了一部道法。 《大梦春秋》 第57章 精之花借力赢勾 大梦春秋。 乃武当顶尖道法,可于梦中修行,玄妙无比。 与白龙寺的菩提经相同,皆是非本门不传之秘。 传闻大梦春秋臻至化境,甚至可以一梦千年,穿梭于时间长河。 当然,这只是传闻,毕竟就连武当初代祖师,也不曾达到如此境界。 在这一刻,裴礼好似神游天外,来到一片虚无的地界。 黑暗是这里的唯一旋律。 是纯粹的黑,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 哪怕是天眼通施展到极致,仍旧是黑漆漆一片。 “噗!噗!噗!” 身体突然有种撕裂般的痛。 就像是被某种利器切割了一般。 可很快,伤口自动愈合,并且那处皮肤,似乎坚韧了些。 “金刚不坏之力。” 裴礼冥冥中有了些猜测。 他现在应该是处在老天师镇压赢勾的阵法之中。 那些被吸收的力量,应当就是赢勾的金刚不坏之力。 此种力量,与佛门的金刚不坏截然不同。 赢勾的金刚不坏,是真正的肉身不死不灭。 不知过了多久, 裴礼醒来时,正躺在床上,身上还盖着被褥。 天眼通打开。 这是个普通客房,房中装饰摆件略显单调。 床头,放着天诛寒蝉二剑,玉笛也安安静静的躺在一旁。 之前种种,好似真就只是一场梦。 莫名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裴礼坐起身,很快便发现体内那道刀气已经感应不到,伤势痊愈不说,肉身之力似乎也强了数倍。 略做感应,脑海有一朵青色莲花静静悬停,莲花之上,长着一朵花团锦簇的花骨朵。 那花骨朵仅有最外面一层花瓣绽放。 其上有澎湃的精元之力。 肉身精之花,成了。 并没有太多诧异,毕竟这一幕早有预料。 “咯吱——” 房门打开。 裴礼已重新黑缎缠目,腰间别上两把剑。 “你终于醒了。” 小院中, 穿着一身白色练功服,正百无聊赖打着推手的姜晓,俏脸上有了色彩。 裴礼走出房间,“我睡了多久?” “也不是很久。” 姜晓伸出一根手指,“就一个月。” “你早便醒了?” “那当然啦,我第五天就醒了。” 姜晓双手抱胸,略微侧着身子,娇哼道:“真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贪睡嘛。” 裴礼笑了一下,来到石桌处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你精之花也凝聚了吧?” “没呢。” 姜晓嘻嘻一笑,“可能是我机缘不够。” “这样啊。” 裴礼蹙眉,有些诧异,不过紧接着便安慰了姜晓几句。 姜晓倒是看的比较开,满不在乎的模样。 裴礼也是在《大梦春秋》大成以后,穿梭时间长河才知道。 原来,姜晓并不是机缘不够,而是主动放弃了机缘。 老天师错算了裴礼凝聚精之花所需的力量。 裴礼入宗师时压缩了史无前例的十三次真气,如此,肉身精之花凝聚,所需力量远超想象。 再加之赢勾被老天师镇压多年,力量早已不在巅峰,不足以支撑两人同时凝聚精之花。 姜晓正是感觉到了这一点,便就主动从大梦春秋中退了出来。 裴礼也不会想到,如姜晓这般要强的性子,居然能为他做到如此一步。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 说到底,无非一个情字。 情能伤人,亦能伤己。 也有时候,情伤不了人,伤己却是刀刀入骨。 “老天师呢?” 裴礼问道。 “在小莲花峰讲道呢。” 姜晓在一个石凳上坐下,愤愤道:“那老头现在整天往外面跑,把我留在这。” “这些天,你一直在这?” “是啊。” 闻言, 裴礼沉默下来。 “哎呀,我在这又不是只为了照看你,我不是还练功了嘛。” “今日天气不错,正好出去走走啊。” 姜晓注意到裴礼的情绪变化,拉着后者便往院外走。 从姜晓口中,裴礼得知了这段时间的不少事。 首先便是,借助通天柱与封天印戮天印,赢勾被老天师彻底封印。 就如白龙寺的旱魃一般。 不同的是,封印旱魃,白龙寺付出了极其惨烈的代价,顶尖强者几近死绝。 而封印赢勾,就连身处武当的弟子,都几乎没有察觉。 就好似压根没有这么一回事一般。 老天师几乎是凭一人之力,封印了赢勾。 两人出了老天师小院,便往小院后面走去。 来到天柱峰的西面,这里有一处悬崖。 下方是白茫茫的一片,竟是置身云雾之上。 视线尽头,层层叠叠的云彩之上,一轮红日缓缓落下。 有两只白鹤振翅翱翔,撞入了画面。 在这一刻,生命好似有了具现。 “这段时间黄厌几乎每天都要来上不少次,见你没醒就离开。” “这家伙对你似乎格外在意。” 姜晓站在悬崖边,双臂放于身后,歪头看向裴礼,鬓角的发丝迎风起舞。 裴礼在一颗大石头上坐下,问道:“他与以前有没有不同?” “似乎没什么不同。” 姜晓说道:“他都不隐藏头上的两只兔耳了,应当是接受了自己有妖族血脉的事。” 裴礼反问道:“那他为何两年不下山?” 姜晓微愣,有些后知后觉。 “人妖殊途,更何况是个身上流有妖族鲜血的人。” 裴礼说道:“若是没有老天师弟子这个身份,你觉得世人会如何对他?” 姜晓话音一滞,“这……” “真相总是隐藏在表象之下,而表象,是经过色彩粉刷的。” 裴礼说道:“这个世上,他几乎没有朋友了,或许,以后也不会有。” “那他对你怎么这么上心?” 姜晓不解道:“你们似乎总共也没见过几次面吧?” 裴礼抬起头,“那日上武当时,我不是与他说了‘别来无恙’吗?” “就一句话,他就将你当知心朋友了?” 裴礼笑了一下,“朋友之间,本就没那么复杂。” 闻言,姜晓陷入沉吟。 沉默半晌。 姜晓坐到了裴礼身侧,鬓角的发丝打在后者脸上。 她张开双臂,拥抱天边的云彩,脸上的笑容,使之天地都为之黯然失色。 裴礼解下腰间的两把剑,立在脚下,双掌自然放在剑柄末端。 在这一刻,冷冬的寒风扑面而来,脸上有了种撕裂感。 天际的落日继续下坠,将云彩烧的红彤彤一片。 那年盛夏通天涯。 他曾与一位少女看了一次日出。 今岁冷冬天柱峰。 他与另一位少女看了一次日落。 这天下,他还有很多地方没去。 这江湖,他还有很多人没去见。 但裴礼知道。 他这一生,与这两名少女,将会有无数纠缠不清。 第58章 小竹峰问剑剑痴 天下共计十四州之地。 大虞独占九州。 草原八部占据幽州,另有北海极北之地,名曰,云州,剑州。 在大虞西边,乃是西域佛国,占据两州之地,名曰苍州,悬州。 当然,这仅是多数世人的认知。 另有极少一部分人,知晓世上还有第十五州之地,名曰,蓬莱。 传闻,蓬莱乃是仙岛,终年漂浮东海,无迹可寻,难觅其踪。 此时, 涛涛东海之上,大雨滂沱。 雨水与海水近乎连成一片。 视线尽头,一座霞光万道,仙气氤氲的岛屿静静漂浮。 那岛屿隐匿在层层水雾之中,不可窥其全貌。 某一瞬, 一艘堪比山峦的楼船自白雾弥漫的山水中驶来。 有如雷鸣般的号鼓响彻苍穹,径直撞开了道道丈许波涛。 随着楼船驶近,隐约可见其飘摇的旌旗,其上有铁画银钩的三字。 “炼妖宗。” 楼船夹板之上,地位有序地站着有十道身影。 “宗主。” “只是一条蛟龙而已,何以值得宗主亲自走一遭。” 说话的是最末尾一人,这人后背负剑,满头苍苍白发。 他便是炼妖宗九长老,蔡楠。 数月前的水仙郡一行,他与那蛟龙失之交臂,而后水龙寨被灭,使得他没了立身之基。 于是返回炼妖宗,讲明其中经过。 怎料,宗主竟是如此兴师动众。 不仅九位长老全部出马,还有不少宗门供奉,甚至从不离宗的宗主,都是亲自前往。 “一条小蛟龙?” 最前方,那名双手负后的中年人倏地发笑,目光却始终盯着水雾弥漫的视线尽头。 这人身姿伟岸,目光锐利如刀,气息恢宏如龙,身着一身儒衫,给人以如沐春风。 他便是炼妖宗宗主,云中锦。 名字很是秀气,模样看着也尽显人畜无害。 当然, 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正是。” 蔡楠眉飞色舞道:“属下只要大宗师供奉五位,便可将那蛟龙擒下,献于宗主。” “你在教我做事?” 云中锦转头望向了蔡楠。 “属,属下不敢!” 仅仅一眼,蔡楠便是如坠冰窖,急忙抱拳躬身告罪。 “呵。” 云中锦冷笑一声,袖袍一挥,蔡楠便是倒飞落入海中。 他重新上船时,身上分明没有伤势,可却气息萎靡,面色惨白。 云中锦冷冷道:“这寒冰劲,封你三个月血咒,可有怨言?” 蔡楠低垂着头,“谢宗主不杀之恩。” 此一幕, 看的其余八位长老心神一震,下意识咽了口唾沫,看向云中锦的眼神,愈发恭敬。 他们知道,宗主不是因为蔡楠一句话而动怒,而是蔡楠在水仙郡办事不力而动怒。 “上岸后,不可贸然行动。” “敢有自作主张,休怪本座无情。” 云中锦看都未看蔡楠一眼,只望向前方层层水雾尽头。 此言一出, 他身后的九人齐齐应诺。 云中锦一摆手,众人退去。 偌大一个船板上,仅有云中锦一人。 望着前方遮蔽视线的白雾,思绪好似回到了八百年前。 那一年,东海之滨,无极剑仙,剑斩蜃龙。 可真是剑仙风流啊。 可是,那蜃龙的能力,世上谁人又能知晓? 剑仙无极斩蜃龙,只见尸骸未见龙。 沧澜为引龙成蚯,蛟化龙来梦自由。 只是, 这天地本就是牢笼,又如何能得自由? 说到底,不过是此界生灵,在自我意淫罢了。 “呵。” 云中锦没来由的冷笑一声。 “一群虫子。” …… 西域佛国。 悬州。 太阳渐渐西斜,天边尽头挂着晚霞。 一座满目疮痍的荒山之上。 坐落着一家极具中原装饰风格的客栈,飘摇的旌旗,其上有四字。 神仙留步。 客栈一楼。 姜月白坐在一个靠窗的座位,上半身慵懒趴在桌上,视线望着天边的晚霞。 “小白,你怎么总喜欢坐那个位置?” 柜台处,陈香推着轮椅走了过来,照例是一壶酒放在双腿之间。 数年过去,岁月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多少痕迹。 以往她是个身姿丰腴的美妇,如今身形略显消瘦,多了丝弱柳扶风之美。 不过头顶的三千青丝,却是掺杂了根根白发。 姜月白撑起身子,双手托腮,慵懒道:“离得近。” “离什么近?” “没什么。” 闻言, 陈香莞尔一笑。 她对于姜月白的心思一清二楚,无非就是这个座位是某人以前坐过的。 她并未点破,而是倒好一杯桃花酿,放到姜月白面前。 “每日只可饮一杯,不能贪杯哦。” 姜月白端起酒,仍旧有些心不在焉。 她轻抿一口酒,倏地道:“香香姐,你说他现在在干嘛?” “他?“ 陈香唇角微勾,“他是谁啊?” 姜月白嗔怪道:“当然是他啊。” “你是说裴礼?” 陈香笑了笑,“我可不知道,兴许他现在正跟哪个女孩子看日落呢。” 姜月白翻了个极好看的白眼,知晓陈香是在打趣。 她将杯中桃花酿缓缓饮尽,俏脸不由得得上一抹红霞,似醉非醉的模样。 她手掌托着下巴,望向遥远的东方,口中呢喃,“他会不会像我想他一样想我?” 没有答案。 仅有一缕晚风拂过,带走了她的思念。 “轰隆隆!” 倏地,坐落着客栈的这座满目疮痍的荒山开始震颤。 先是小幅度震颤,而后突然幅度变大。 很快便摸出了九浅一深的规律。 姜月白立即站起了身子,脸上的醉意已是不见。 “朱厌现世了!” …… 武当,天柱峰。 落日的余晖渐渐消失在云海之下。 天色暗淡下来,冷风呼呼的刮。 尤其是在悬崖之上,风刮的愈发紧了。 “嗡嗡嗡!!” 一道剑意冲天而起。 打破了寂静的氛围。 裴礼转头看去,那是小竹峰的之所在。 那日剑痴赵竹风的话还历历在目。 “又是他!” 姜晓气愤道:“我去找老天师,非要让他受点苦头不可!” “晓晓姑娘。” “能与剑痴交手,亦是我心中所愿。” “今日恰好突破,正好问剑小竹峰。” 裴礼缓缓站起身,将天诛寒蝉二剑重新悬于腰间。 第59章 老天师坐而论道 暮色黄昏。 裴礼往小竹峰问剑剑痴去了。 尽管裴礼武道之路破境速度极快,可那人毕竟是剑痴。 乃是长风剑仙之下的用剑第一人。 无论是剑法亦或是作战经验都已是剑道极致。 尽管会在同一境界,可裴礼此次问剑,注定不会轻松。 天柱峰。 先前两人坐过的岩石上,姜晓静静的坐着。 冷冽的寒风吹起了其鬓角青丝,嘴角也是莫名上扬。 她只穿着单薄的练功服,风是冷的,可她的心炙热无比。 不知何故,她觉得裴礼能赢剑痴。 这种感觉有些没来由。 但却越来越强烈。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有脚步声自后方响起。 姜晓转头看去,不由得展颜一笑。 裴礼略显消瘦的身影迈步而来,手中还拿着一件洁白的鹅毛大氅。 他将大氅披在姜晓单薄的肩头,只道一声,“夜里风大,回吧。” “好。” 姜晓娇躯包裹在大氅之下,将冷冽的寒风阻挡在外,被温暖包裹。 两人肩并肩走在墨色倾染的蜿蜒小道。 “给。” 裴礼倏地从胸口取出一片不久前摘下的竹叶,递给了身旁的姜晓。 只是一片普通的竹叶。 可姜晓却立时美眸一亮。 这是两人的约定,若是裴礼赢了剑痴,便摘一片竹叶,若是不敌,便拿一片落叶。 她侧头,面露激动道:“你赢了?” “嗯。” 裴礼轻嗯一声,便是没了后续。 好似赢下剑痴,本就在意料之中一般。 其实这个结果,早在他十二岁第一次拿起竹剑练剑的一刻,便就已经知道。 他将会是剑道魁首。 小竹峰一战。 裴礼与剑痴赵竹风皆是不曾留手。 剑痴全程将境界压在凝聚精之花的层次,一招一式刁钻老辣。 可裴礼是杀手出身,对于危险有近乎本能般的反应,总能在紧要关头变招。 两人交手到七百二十七招,便是极有默契的同时收剑。 若是不收手,剑痴会一剑刺入裴礼的胸口,而裴礼,则会一剑刺穿剑痴的咽喉。 裴礼收剑之后,道了一声承让,而后在竹枝顶端,摘了一片竹叶。 仅此而已。 当时天眼通并未去看剑痴的反应,只隐约听到身后传来一道佩剑掉落在地上的声音。 翌日。 裴礼正在院中与老天师打着推手,谈及昨夜问剑,后者仅是一笑而过。 裴礼原是担心剑痴道心有损。 可老天师却言:若只是输了一次比试,便道心破碎,那赵竹风便不是剑痴了。 这一日,黄厌不知从哪得知裴礼醒来的消息,兴高采烈的找了过来。 小院里,裴礼与姜晓黄厌围坐石桌,于寒风中煮茶,忆往昔,谈天阔。 少年豪情,武道峥嵘。 犹记得,两年前的白龙寺,也有此一幕。 只是那时,远不止三人。 短短两年,有太多的物是人非。 回不去了。 再也回不去了。 …… 翌日, 姜晓唤来胖橘,托着三人去山下一家客栈吃了酒。 今日的胖橘神情略显疲惫落寞,听姜晓所说,胖橘找遍了连绵大山,也没找到虎妈。 心疼胖橘的第二天。 又一日。 老天师在小莲花峰讲道。 裴礼与姜晓来的并不晚,可小莲花峰早已是人满为患。 两人一虎找了个角落落座,听着老天师讲述着对于道的理解。 老天师才讲了个开头。 人群中突然响起一道呼噜声,并且声音越来越响。 “呼噜噜……呼噜噜……” 众人四下张望,视线很快便汇聚在一个小黑子身上。 居然是老天师的新任弟子,余庆。 小家伙盘膝坐在蒲团上,脑袋低垂着,鼻涕泡一高一低,就是不掉。 此一幕, 众多武当弟子面面相觑,可却不敢多言。 杨敬初抚着胡须,频频点头,老脸上的满意之色不加掩饰,“小师弟的悟性,真是世所罕见啊。” 正在讲道的老天师,看了余庆一眼,不做理会,继续讲道。 “扑通!” 余庆突然身子往侧后一倒,做还阳卧,呼噜声更大了。 “呼噜噜……呼噜噜……” 见此一幕,老天师微微一笑,继续讲道。 “哈啊……哈啊……” 倏地,又是一道呼噜声响起。 所有人下意识回头,往一个角落看去,发现睡觉的居然是一只白虎。 “啪!” 姜晓一脑袋黑线,一巴掌打在胖橘脑袋上,胖橘直接飞了出去。 胖橘睁开眼,伸出一只手摸了摸脑袋。 它一脸懵逼,感觉有人趁它睡觉的时候给了它一个大鼻兜。 它还是个孩子。 这一个大鼻兜有多大的伤害,你知道吗? 它眨巴着蠢萌的虎目,屁颠屁颠的挪到姜晓身旁爬下。 “哈啊……哈啊……” 呼噜声再度响起。 姜晓两只小粉拳紧握,额头上有一个感叹号浮现。 要不是这里人多,她要保持淑女形象,只怕就要骑在胖橘身上一顿揍。 心疼胖橘的第三天。 “晓晓姑娘。” 裴礼说道:“老天师似乎并没有怪罪的意思。” 姜晓下意识看了眼老天师,发现后者仍旧笑吟吟地讲着道。 “太丢人了!” 姜晓小脸气的鼓鼓的,一屁股坐了下来,赌气道:“以后再也不带它来听道了!” 裴礼笑道:“你不觉得这是好事吗?” 姜晓一歪脑袋,“好事?” “那余庆是老天师特意让剑痴带回来的,绝非常人。” 裴礼说道:“胖橘比之余庆只晚睡一会,这岂不是说明,胖橘的悟性同样惊人?” “嗯?” 姜晓两根手指放在下巴处,若有所思道:“倒是这个理。” “难不成我这是捡到宝了?” 于是乎, 老天师原本庄严肃穆的论道现场,有两道呼噜声此起彼伏。 一前一后,交相辉映。 最后一人一虎似乎较上了劲,呼噜声简直震天,甚至就连老天师讲道的声音都压了下来。 场面很是炸裂。 第60章 宁无极剑斩孽龙 天愈发冷了。 北风萧萧。 院中一棵槐树拔地而起,遮天蔽日的枝繁叶茂好似乱了四季。 郁郁葱葱的树叶吹的沙沙作响,时不时便有片片落叶飘飘洒洒。 有种树欲静而风不止之感。 院中,老天师在冷冬中穿着单薄的练功服,正在打着推手,片片落叶无法沾其身。 “咯吱~” 一道开门声响起。 老天师并未回头,只道一声,“要走了?” “来武当已有数日,该走了。” 裴礼自房间走出,后背背着包袱,里面装着几件换洗衣物。 那日柴桑郡,他与百里秋水和涂山淼淼分头行动。 约定脱困之后,在落霞镇碰面。 如今已经快过去近一月时间,两人只怕已是急得团团转了。 “砰!” 正在屋中睡懒觉的姜晓,赤着玉足,只穿着单薄的睡衣走了出来,声音急促道:“你要走?” 裴礼微微颔首。 姜晓立时秀眉紧蹙,有种说不出来的失落感。 “小姜晓,莫急。” 老天师打完收工,一抚胡须,“天下无不散之宴席,而且你们用不了多久还会见面。” “嗯?” 姜晓一愣,看了过来,“为什么?” “天机不可泄露。” “你先回屋穿好衣服,莫要着凉,不然老道又要费上一番……嗷!” 老天师老神在在的模样,可他话还未说完,左脚便被姜晓踩了一脚。 “你这个老谜语人!” 姜晓娇哼一声,扭头回了屋。 “嘶——” 老天师抱着左脚,右脚一蹦一蹦的来到石凳上坐下。 “这死丫头,下脚也没个轻重。” 老天师哼哼道:“要是老头子我有个三长两短,看你这丫头怎么办。” 裴礼笑问道:“老天师,没事吧?” “没事没事,你先别急着走,老道还有些事要交代你。” “好。” 并未太久, 姜晓便穿好衣服走了出来,手里还捧着那件雪白的鹅毛大氅。 这大氅是她初来武当时的御寒之物,如今交到了裴礼手中。 “天凉了,披上能暖和些。” 裴礼略微沉吟,并未拒绝,“多谢。” “你要去哪,我叫上胖橘送你一程。” “先要去一趟落霞镇,然后会回水仙郡。” 提到水仙郡,裴礼突然想到了当地信奉的水仙娘娘。 他转头问道:“老天师,你可知水仙郡有条黑龙?” “老道要交代你的事,就与这个有关。” “外面冷,进屋说吧。” 老天师领着两人进了屋,姜晓很是熟络的开始煮茶。 屋中,老天师一边饮茶,一边缓缓道来。 “事情要从八百年前开始讲起……” 八百年前,东海之上,一条孽龙兴风作浪,卷起浪涛数十丈,水淹沿海数郡之地。 东海归属于明州管辖。 那时,剑宗与剑阁还未分家,并称为无极剑宗。 而那时的无极剑宗宗主名曰宁无极,亦被唤作无极剑仙。 孽龙危害明州数郡之地,明州官府束手无策,唯有上奏朝廷。 只是如此,时间上便不允许。 幸有无极剑仙破关而出,于东海大战孽龙。 虽说孽龙被无极剑仙斩杀,可无极剑仙也落下了不可逆的伤势。 随着无极剑仙陨落,无极剑宗内部分歧索性搬到了明面上。 这才使得无极剑宗分裂成剑宗与剑阁。 再说那孽龙。 世人都以为已被无极剑仙斩杀,毕竟那孽龙的尸骸被剑气切成了无数段。 可就在同年, 水仙郡亦发生了一件怪事。 本是平静的沧澜江,竟是江水倒灌,天雷滚滚,大水淹没了水仙郡周边数个郡县。 事后有民间传说,那日异象乃是走蛟引起。 值得一提的是,走蛟那日,恰逢水仙郡新任郡守卢凿乘船走马上任。 卢凿一家老小坠落沧澜。 所有人都以为那卢凿十死无生。 可那文弱的郡守,竟是活着上了岸。 不仅如此,就连他一家老小,也都活了下来。 “一边是海水倒灌,一边是江水倒灌。” 姜晓狐疑道:“莫非这两件事还有联系不成?” 老天师笑了笑,“宁无极根本就没杀死那孽龙。” 裴礼端起茶杯饮了口茶,大致已经将事情捋清了。 水仙郡的那条黑龙,就是八百年前东海的那一条。 结合黑龙能窥探人心制造梦境的能力,八百年前的无极剑仙应当是中了黑龙的幻境。 并且,那黑龙在水仙郡的沧澜江上,应当是与沉船后的卢凿达成了某种协议。 比如说,修建水仙娘娘塔,换取生还的条件。 只是,令裴礼不解的是,黑龙费尽心机要这么一座塔做什么用? 另外,秦雪莲为何会变成龙鳞? 又或许,秦雪莲本就是龙鳞变得? 剪不断,理还乱。 其中还有诸多症结想不通。 不过裴礼突然想到范阳卢氏。 那日临江阁,卢家家主卢南山不远千里而来,当时令裴礼很是纳闷。 如今看来,那卢南山应当是知道当年的不少事情,毕竟卢凿便是出自范阳卢家。 裴礼倏地问道:“先前老天师说有事情要交代我?” 老天师点头,“你应当不会在水仙郡待太久了吧?” 裴礼如实道:“就这一两个月,我在已经并州耽搁了不少时间。” 老天师说道: “再待半年。” “半年?” 裴礼蹙眉,心中计算了一下时间。距离烟雨楼新一任楼主推选,还有八年不到。 而他还有数州未去…… “那孽龙也叫蜃龙,蜃龙之稀缺,数万年也难以见到一条。” 老天师倏地道:“蜃龙全身都是宝,姜晓丫头的伤势要想彻底恢复,也还要借助蜃龙之力。” 姜晓一愣,没想到这事还与她有关。 不过,她都没有心了,如何能彻底恢复伤势? 冥冥中,她下意识看向裴礼,后者也没有迟疑,点头道:“好,晚辈会再待半年。” 再度交谈一番,裴礼便是告辞离去。 姜晓非要相送,裴礼拧不过。 胖橘再一次充当坐骑,怎料还未下山,便看到熟悉的两人。 “小师弟,你弄这些泥巴做什么?” 黄厌见余庆正玩着一堆泥巴,好奇的走了过来。 “我要捏一只癞蛤蟆。” 余庆倏地指了一下趴在一旁的金蟾,“这样它就有伴了。” “原来是要捏金蟾啊,你七师兄我最拿手的就是捏泥人了!” 黄厌挽起衣袖,丝毫不介意的拿起一大块脏兮兮的湿泥巴,开始有模有样的捏了起来。 可捏着捏着,发现湿泥巴有些不够用。 “小师弟,这种湿哒哒的泥巴你从哪弄来的?” 黄厌说道:“我怎么从来没在山上看到过这东西?” 余庆憨憨一笑,“我自己做的。” “你还会做湿泥巴呢?怎么做的?” “超简单的。” 余庆欢欢喜喜的应了一声,而后站起来,当着黄厌的面开始解裤腰带。 黄厌:“……” 他看着手里的一大坨湿泥巴,有些怀疑人生。 第61章 大雪夜重回桑榆 “咦~” 一道惊噫的声音自后方传来。 黄厌下意识回头一看,只见胖橘硕大的后背上,站着裴礼与姜晓。 裴礼倒是没什么异常,一如既往的面色平静,姜晓则是面露鄙夷。 她双手抱住了胳膊,只觉得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姜晓啧啧道:“黄厌,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种人!” 黄厌慌忙起身解释,“你们听我解释,我只是想帮小师弟……” “我不听,我不听。” 姜晓捂着耳朵,“你的兴趣爱好你自己知道就好了。” 黄厌直接压脉带住,一脸懵逼,心中疯狂呐喊。 诽谤!她诽谤我!她在诽谤我啊!! “裴礼,黄厌还要玩泥巴。” 姜晓侧头提议道:“咱们先走吧,别打扰他。” 黄厌一愣,“裴礼,你要走了?” 裴礼点头,“嗯,也该走了。” “我也去送你一程。” 黄厌与余庆交代一声,而后赶忙去洗了手。 三人一虎,往山下而去。 途中,突然片片雪花落下,很快便在地上铺上了一抹白。 武当山脚下。 姜晓与黄厌并排而立,一旁还站着体格健硕的胖橘。 两人一虎,目之所及,一道披着白色大氅的身影,渐渐与漫天飞雪融为一体。 尽管大雪纷飞,可那身影脚步始终未停。 谁言天公不好客,漫天大雪送一人…… …… 建安二百零三年,腊月初八。 大雪纷飞,北风呼啸。 天边那轮落日,缓缓与地平线相切,散发出今日最后一抹余晖。 随着落日下沉,整个天地好似被黑暗吞没。 桑榆城西城门的一家简陋客栈,十余名走江湖的,喝着烈酒御寒。 “小二,这大雪纷飞的,不会再有人来住店了,把门关上吧。” 一个衣着单薄的大汉,拢了拢身上并不怎么能御寒的衣服,已被外面吹进来的冷风冻得不行。 店小二也冷的跟个孙子似的,但还是看了眼掌柜。 掌柜看了看门外的街道,大雪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天色早已是黑了下来。 “关门吧。” “好嘞。” 店小二应了一声,赶忙关上了大门,切断了与外面风雪的联系。 柜台处,掌柜翻看着账簿,暗自叹息一声。 又是没赚到钱的一天。 一天天的累死累活,守着这个店,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可房租上涨的速度,总能跟赚钱的速度保持一致。 当了一年牛马,到头来却发现,又是给房东打工的一年。 唉,年年开店年年穷,这年头,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了。 “咯吱~” 倏地,刚关上不久的大门被寒风吹来,风雪鱼贯而入。 小二立时起身重新关门,拉上门栓。 “店家,还有客房吗?” 一道突兀的声音自门外响起。 “有有有!!” 掌柜先是应了一声,而后立时对小二道:“有客人来了,快开门!” “得嘞。” 小二抽出门栓,打开了大门。 只见,一个头戴斗笠,身披大氅的身影,立在风雪中。 “客官快些进来,外面风大。” “多谢。” 那身影摘下头上的斗笠,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双目还被一块黑缎缠住,看着年龄不大。 他拍落斗笠上面的积雪,又抖了抖身上的大氅,确认不会将雪带入,这才迈步而入。 小二急忙关门上栓。 掌柜问道:“客官,您是住店吧?” “住店。” “咦?” 掌柜咦了一声,看着那双目缠着缎带的少年,似是想起了什么。 “你是二十多日前,那个存马的客官吧?” “掌柜还记得,是我。” 那少年笑着点了点头。 这人自然便是赶了一天路的裴礼。 途径桑榆城,一来是歇脚,二来是想看看,寄存此处的踏雪追风还在不在。 那日事发紧急,无法骑马出城,便就给了些银两,托店家照看。 只是,他早已用天眼通看过,未见踏雪追风。 “客官,你那两匹马早在半个月前就被取走了。” 掌柜的说道:“就是那日与你同行的姑娘。” “是这样。” 裴礼点了点头,并未多言,在靠门的桌位坐下。 “小二,温壶酒,一碟油炸花生米,再上两个热菜。” “客官,您喝什么酒?” “黄酒。” 黄酒味浓,与着漫天风雪,很配。 小二很快将花生米与黄酒端来。 黄酒温热,有水雾氤氲。 裴礼端起酒碗饮了一口,先在口中停留,而后缓缓下咽。 温热的黄酒流过喉咙,经过食管,最后到达胃部。 整个身子都暖洋洋的。 又夹了颗花生米放入口中咀嚼。 并未太久,两个热菜上桌。 一个竹笋炒腊肉,一个酱牛肉,都是满满一大盘子。 按大虞律,牛不可无故宰杀,否则死罪。 这是老百姓种地的重要工具。 可奇怪的是,大虞律却并未禁止吃牛肉,倒也滑稽。 总之,如此便有了空子可钻。 寻常百姓家,自然不敢对牛起歪心思。 越是权贵之家,就越是游走在律法边缘。 只要有了买卖,他们便会有无数方法使得牛肉上餐桌。 有时候有些事,真就挺令人费解。 那些脚踏实地遵纪守法的人,劳碌了一辈子,总就摆脱不了一个穷字。 而越是那些趋炎附势口蜜腹剑的奸诈之徒,偏就风生水起平步青云。 时也, 运也, 命也。 “小兄弟,你打哪来啊?” 这时,对面那桌衣着单薄的大汉,端着那仅剩的半碗酒坐了过来。 “这位兄台,有事?” 裴礼并未抬头,夹了一块腊肉放入口中咀嚼。 “倒是没什么事,不过我看你这风尘仆仆的,是才入的城吧?” 大汉说道:“你眼睛也不方便,正好这几日我也无事,倒是可以领着你在咱们桑榆城转转。” 裴礼笑了笑,“兄台是本地人?” “如假包换。” 大汉拍着胸脯,“我叫徐文东,你叫我东哥就行。” “逛桑榆城倒是不必。” 裴礼说道:“兄台若是得空,与我讲讲被抄家的百里家便好。” 啪! 大汉一拍大腿,激动道:“兄弟,这你可就问对人了,百里家我可太熟了。” “哦?” “我六大爷的五表哥的四舅妈的三孙子,原来就是百里家的大管家。” “哦。” 第62章 遇夜袭大军封城 “兄弟,咱们边吃边说……” 那自称徐文东的大汉,很快就滔滔不绝的讲述起了百里家,都是些随处可见的消息。 他十分自然得从桌上竹筒里拿出一双筷子,很是不客气地夹了厚厚的两大块酱牛肉吃了起来。 不仅酱牛肉,那碟花生米与竹笋炒腊肉也没放过,犹如饿死鬼投胎。 对此, 裴礼笑了一下,又让小二上了两碗米饭。 一旁, 掌柜与小二尽皆欲言又止。 那徐文东其实就是城中的一个流子,虽不欺男霸女欺行霸市,但整日里游手好闲,不干正事。 只因今日雪太大,他担心冻死街头,这才来到客栈。 可也没钱住店,只花了三文钱买了碗酒。 客栈没有哄客人的道理。 若是裴礼不来,这徐文东只怕要一碗酒喝到天明。 此刻这徐文东,明显是欺负裴礼是瞎子,又是外地来的,这才骗吃骗喝。 “客官,饭来了,你快些吃吧,不然菜就要没了。” 小二端着米饭过来,很是委婉的提醒了一声。 他正要将两碗米饭都放在裴礼身旁。 裴礼倏地道:“另一碗给这位东哥吧。” “这……” “你拿来把你!瞧瞧你这狗眼看人低的样子,你看我兄弟穿的这袍子,我们像是差钱的主嘛!” 徐文东从小二手中夺过米饭,口中塞着好几块还未下咽的酱牛肉,说话都有些口齿不清。 “哪是你兄弟?” 小二脾气也上来了,冷哼道:“你就是个街溜子,可别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呐呐呐。” 徐文东没好气道:“你没听到我兄弟叫我东哥吗?” 小二鄙夷道:“人家给你留着脸面,你还当真了?” 徐文东嘿嘿笑道:“那不正说明,咱是有头有脸的人。” “你,你可真厚颜无耻!” “过奖过奖。” “嗖!” 倏地,一根箭矢破空而来,径直射穿客栈窗户纸,将一张桌子当场射的四分五裂。 突如其来的一幕,客栈之人尽皆面色一变。 有几位走江湖的直接抽出了随身兵刃,一个个的面露警惕。 “他要出城,别让他跑了,放箭!” 外面街道上,传来铠甲碰撞之声,还有一道发号施令的声音。 有十余名锦衣卫带领百余名手持弓弩的甲士,正在追杀一名黑衣人。 “嗖!嗖!嗖!” 百十根箭矢同时激射而出,箭头刺破空中飞舞的一朵朵雪花,纷飞大雪转眼成了百步飞箭。 逃至房顶的黑衣人回身大手一挥,蓬勃的真元透体而出,将所有箭矢震的改变了飞行轨迹。 “砰!砰!砰!” 箭矢乱射,下方的数家店铺遭了遭殃。 “嗖!” 又是一根箭矢逼迫窗户纸,射入了客栈,恰好对准徐文东脑门。 徐文东吓得当场呆愣,竟是连躲避都忘了。 砰! 就在箭矢距离徐文东脑门还有三寸时,一只手掌倏地抓住了箭矢。 所有人都看向那个双目缠着缎带的少年,一个个的面露惊骇。 能轻易抓住高速射来的箭矢,这是个高手! 立时,客栈之人收起轻视,目露敬畏。 “他往城门去了,立刻封城,一只苍蝇也不可当过!” “追!!” 街上脚步急促密集,很快便没了动静。 “已经无事了,吃饭吧。” 裴礼随手丢掉箭矢,招呼徐文东坐下。 “兄,兄弟,谢,谢谢嗷。” 徐文东双腿打着摆子,颤颤巍巍坐了下来,“原,原来你这么厉害。” 裴礼笑了一下,“怕了?” “不,不怕啊,我徐文东怎,怎么会害怕。” “既然不怕,腿就别抖了。” “没抖,地不平……” 徐文东不光腿抖,手也抖,想夹一颗花生米不仅没夹起来,反而滑到了桌上。 他干脆用手捻着丢进嘴里。 随着时间推移,他化恐惧为食欲,开始拼了命的干饭。 期间裴礼又让小二端来四碗饭,全都进了徐文东的肚子。 “嗝~” 徐文东拍了拍鼓囊囊的肚子,打了个饱嗝。 裴礼问道:“可吃饱了?” “饱了饱了。” 徐文东松了松腰带,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兄弟,别的不说,咱们萍水相逢,你可真够意思。” 裴礼笑了笑,“这顿吃饱了,下顿呢?” 闻言, 徐文东一愣,旋即很快笑道:“下顿就下顿再说呗,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裴礼又问道:“晚上住哪?” “晚上……” 徐文东左右看了看,指了指后面的灶房,“我上那凑合一晚就行。” “掌柜,给他开间客房。” 裴礼将十两银子放在桌上,补充道:“多的便不用找了。” 掌柜听到要给徐文东开房间,还有些迟疑,不过听到不用找钱,立时眉开眼笑地点头称是。 “兄弟,你可真是我徐文东的贵人啊!” 徐文东欣喜的不行,险些就要给裴礼磕一个。 “希望你明日,也能遇上贵人。” 裴礼笑了笑,重新将斗笠戴在了头上,拉开门栓,风雪立时吹开了大门。 客栈内立时寒风凛冽。 “客官。” 掌柜见裴礼往门外走,急忙道:“夜深了,您不住店了?” “不了。” 裴礼应了一声,迈步走入了大雪纷飞的黑夜,未曾注意到的是,一枚铜钱从身上掉落,砸进了白雪之中。 他身着鹅毛大氅的身影,很快走向街道深处,不见了踪迹。 客栈内, 徐文东大喜过望,立刻让掌柜给他准备一间客房,还说要烧热水洗澡,要刮胡子净面。 掌柜虽说看不上他,可到底是收了钱,便吩咐小二带着他上了楼。 客栈中那些还在喝酒的江湖人,一个个的摇头叹息。 只觉得裴礼这钱是打了水漂,连个响都听不到的那种。 类似徐文东这种流子,这世上多海里去了,帮的过来吗? 对此, 裴礼倒是没有想太多,都是底层百姓,出门在外,自然是能帮便帮。 也不奢求一顿饱饭一间客房,便使得徐文东改头换面,真就只是随手为之。 况且,其实那徐文东也不见得就是烂泥扶不上墙。 从某方面而言,徐文东哪怕吃不饱穿不暖,也未曾做出什么出格之举。 所谓穷生奸计,富长良心。 徐文东穷的都要冻饿死于街头了,仍旧守着规矩,进店买酒以求过夜。 如此之人,未必就没有用武之地。 没有人会想到,他日大虞四海皆定,大名鼎鼎徐氏商会的东家,居然也曾有吃不饱穿不暖的经历。 万般因果,都少不了一个“运”字。 站在风口上,猪也能飞。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第63章 城门口故技重施 寒风呼啸,大雨纷飞。 巨大的桑榆城好似一只匍匐在地陷入沉睡的史前巨兽,身上尽皆被白雪覆盖。 夜已深,大雪封门,家家户户早已闭灯寂静之声。 可不知怎的,城中各处相继有守城甲士冒出。 霎时间,桑榆城这只沉睡的巨兽,好似苏醒了过来,仰天发出愤怒的咆哮。 “快!” “封锁全城!” “万不可放走了刺客!” 有军中统领骑着战马,带领士卒占据各处要道。 无数百姓被从睡梦中惊醒,一个个的噤若寒蝉,唯恐惹祸上身。 “站住!!” 统领刚刚带人控制住这条街道,立时见到一道头戴斗笠身着大氅的身影,自街道尽头缓步而来。 他戒备道:“小子!此路不通,再敢往前一步,休怪本统领言之不预!” 话音落下。 那身影果真驻足。 他抬了抬头,露出斗笠下的半张脸,黑缎缠目是那般的显眼。 无形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临渊!” 统领认出来人就是烟雨楼临渊,立时瞳孔一缩,心中恐惧肉眼可见。 其胯下战马,亦是发出嘶律律的嘶鸣,不由自主的往后退。 那些个甲士一个个的严阵以待,紧张的口中生津。 “临渊,你与那刺客果然是一起的!还是说那刺客根本就是你!” 那统领拉住马缰绳,声音震颤道:“我是不可能让你过去的!” 裴礼并未回应,只道一声,“跟你打听些事,我可以不杀你。” “您请问。” 统领语气一软,立时道:“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们这般兴师动众,是发生了何事?” “你不知道?” 嗡! 无形的杀意锁定了统领,统领如坠冰窖。 裴礼提醒道:“说你该说的。” “锦衣卫千户高胜死了,那刺客还杀了高胜一家老小,曹烈将军震怒,下令缉拿刺客。” 闻言, 裴礼隐隐有了猜测,那刺客应当就是百里秋水。 高胜本就是百里秋水的目标。 由于其穿着夜行衣,全身包裹的严实,所以裴礼也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只隐隐觉得有些眼熟,这才走出客栈。 裴礼并没有在这多做纠缠的意思,抬脚就欲离去。 “你不要过来啊!” 那统领吓得握紧刀柄,一副准备玉石俱焚的模样。 裴礼不曾理会,脚掌轻踏地面,身影瞬息间消失在原地。 感受到一阵风从头顶吹过,那统领不由得嘴角一抽。 根本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副统领提醒道:“统领,咱们放走了临渊,若是曹将军追究下来……” “追究什么?” “那临渊就连东镇抚使大人都抓不住,我踏马一个月就二两银子,玩什么命啊!” 那统领倏地抽出了战刀,下马带着手下追击临渊,口中还大喊:“抓临渊!抓临渊啊!” “统领,你弃马做甚?” “废话,跑那么快,你盼着老子去送死是吧?” “啊这!“ …… 此时, 一身黑衣打扮的百里秋水正往西城门而去 他看了眼身后追击的锦衣卫,速度愈发快了几分。 “想出城?” 倏地,一道冰冷中带着不屑的声音自前方传来。 百里秋水往前看去,发现城门处已被层层甲士封锁。 最前方则是一名身着铠甲的将军,坐于马背之上。 这人便是桑榆城守将,曹烈,早已是成就三花聚顶的强者,只差半步便要成就大宗师境。 百里秋水脚尖轻点皑皑白雪,身着腾空而起,停在一处房檐之上。 他迅速扫了眼四周,眉头愈发紧皱。 “阁下有宗师实力,又何必躲躲藏藏,不如露出真容一见。” 守将曹烈轻夹马腹,目光戏谑。 百里秋水自然不会傻乎乎摘下面罩,手中狼烟剑紧握,旋即爆刺而出。 “呵。” 曹烈冷笑一声,并没有太将对方当成对手。 虽说同为宗师,但他距离大宗师仅有一步之遥。 他只需略微出手,便…… “抓临渊啊!抓临渊……” 远处传来声音。 临渊! 曹烈心头一紧,下意识往远处街道看了一眼。 果真有个披着大氅的瞎子极速掠来。 “接我一剑!” 裴礼低喝一声,旋即一股无形的杀意笼罩天地。 一道剑光激射而出。 曹烈大惊,战刀出鞘,全身真元透体而出,一刀猛然挥出。 恐怖的刀芒乍现,化作一抹璀璨的星光,激射而出。 只是,刀芒一路平推,所过之处,房倒屋塌,尘烟四起, 一直等到烟尘散去,曹烈都还坐在马背上大口喘息。 “啊哈哈!” “你这个蠢货!” “就连吴羡之都没能让临渊拔剑,就凭你也配?” “同样的招式,你们居然上了两次当,你们的脑子都被驴踢了嘛!” 后方城门处传来百里秋水无情的嘲讽。 曹烈一回头,立时大惊失色。 只见,原本城门的严密防线,已经被打出了一条缺口,两扇厚重城门倒在地上。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已经出城而去。 在这漫天大雪的黑夜中,两人很快便是不见了踪迹。 曹烈气的浑身颤抖,咬牙切齿的吐出两个字。 “临渊!!” …… “裴礼,你怎么来桑榆城了?” “这一个月你上哪去了?” “你怎么知道我被人围攻了……” 一座废弃的山神庙内,一个火堆散发着光和热。 火堆里不断传来木柴燃烧噼里啪啦的声音,还掺杂着百里秋水接连不断的询问。 裴礼坐在火堆旁,简单的讲述了自己之事,而后便询问起了百里秋水今夜之事。 得知百里秋水今夜刺杀高胜,原本很是顺利,甚至还可以无声无息的退走。 可百里秋水却意外见到了高胜儿子,在大雪中练刀的画面。 此一幕,让他有了斩草除根的心思。 他杀了高胜一家老小三十余口,怎料被巡逻的锦衣卫发现。 场面就此失去控制。 “唉。” 裴礼叹息一声,并未多言。 虽说祸不及家人,可江湖本就是尔虞我诈刀光剑影。 你可以杀我,我也可以杀你。 爹被杀了,儿子长大势必是要报仇的。 裴礼问道:“接下来准备去哪?” “去临安城!” 百里秋水眉头紧皱,“我爹到现在还没消息传来,我要进京看看。” 闻言, 裴礼略微沉默,从胸口取出一张纸条。 “这是你家被抄那日,逆鳞前辈传递来的消息。” 裴礼说道:“原是想那日出城后再给你,不曾想拖到了现在。” 百里秋水看着那纸条,心中隐隐有了某种猜测。 他手掌微微颤抖地接过纸条,缓缓展开,其上仅有七字。 “百里奚自缢临安。” 第64章 桑榆城燕回造访 百里秋水终是往临安城去了。 他说要将其父百里奚的尸首带回来。 裴礼似乎帮不上忙,只能解下腰间的酒壶,与他共饮了一回。 只可惜,脑子越喝越清醒,醉不了人。 不知为何,裴礼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并不知道,下次听到百里秋水的消息,会是在半年以后。 他更不会知道,那时的百里秋水,不光没能带回其父的尸首,反而自己身首异处…… “啪!啪!啪!” 破败的山神庙内。 火堆里燃烧的火柴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火光忽明忽暗,好似下一瞬便要熄灭。 裴礼莫名的烦躁,胸中堵得慌。 他将酒壶中最后小半壶酒全部灌入口中。 转而放下空空如也的酒壶,解下了身上的大氅,又将天诛剑放于大氅之上。 “锵!” 寒蝉剑出鞘。 裴礼倒提着寒蝉剑,走出了山神庙。 漫天大雪中,漆黑如墨的黑夜中。 他一人舞着剑,越舞越快,到最后更是将此方天地的飞雪斩成了沫。 有璀璨的剑气划破天际点亮了夜空,有山峦被从当间劈开,地面多了一条条沟壑,犹如蜘蛛结网。 “唉。” 隐隐间,一声叹息自远处传来,没有后续。 翌日。 雪停了。 大雪掩盖了昨夜的一切痕迹。 裴礼将天诛寒蝉二剑悬于腰间,披上大氅,戴上斗笠,重新踏上了路程。 原是打算先去落霞镇,可昨夜已经从百里秋水那里得知,涂山淼淼早便带着两匹马,返回了水仙郡。 如此,裴礼也不必绕路,直奔水仙郡而去。 …… 桑榆城。 徐文东由于没有第二日的房钱,被小二赶了出来。 若是正常情况,小二自然不会如此无礼,可他们昨夜刚刚吵了一架。 如此,也就难怪小二这般了。 “哎呦!” 徐文东被推出大门,脚后跟绊到门槛,直接往门口摔了出去。 这般狼狈的一幕,自然被客栈之人无情嘲笑。 “现在你们对爷不讲情面,来日爷要让你们高攀不起!” 徐文东心中暗下决心,撑着双臂便要起身。 怎料,掌心突然抓着一个硬物。 他扒开地上的积雪一看,居然是一枚铜钱。 周边的积雪都没有被踩踏过的迹象。 这铜钱是昨日那个瞎眼少年郎丢落的。 “那小兄弟真是我徐文东的贵人啊!” “就是不知他叫什么名字。” 徐文东倏地嘿嘿一笑,“正好买两个馒头,早餐这便有着落了。” 徐文东站起身,拍落身上粘上的雪,就大步往外走。 来到街上,并未看到多少行人,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家包子铺。 “老板,来两个馒头。” 徐文东将一文钱递了过去。 包子铺老板瞥了一眼,“馒头涨价了,两文钱一个。” “两文钱一个?” 徐文东质问道:“昨天不是还一文钱两个吗?” 包子铺老板反问道:“昨天也这么大雪吗?” “坐地起价是吧?” 徐文东说道:“做生意不能只做一锤子买卖,一旦名声坏了,以后想找补可就不易了。” “你爱吃吃,不吃就走,你给买包子的人腾个地儿。” “你,唉。” 徐文东一声叹息,看了看手里的一文钱,直接收了起来。 昨夜吃饱了,饿一顿也没事。 就在这时, 有三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匆匆而去,脸上多是眉飞色舞。 “桑榆军在城北募兵,只要被选中,就吃穿不愁了!” “何止啊,我听说当兵每月还有五百文,若是战死了,就能给三两!” “死了才给三两?” “咋滴,嫌少啊?你都战死了,给钱多少跟你有关系吗?” “我可以留着给我娘子,让她给我儿子花。” “得了吧,你死了你娘子就得改嫁,到时候别人花着你的钱,睡着你娘子,还要让你儿子管他叫爹。” “玛德!老子不去了!” “诶诶诶,哪能说不去就不去,来到都来了。” “就是啊,而且咱们桑榆城太平了这么多年,你想战死还没机会呢。” “……” 三人叽叽喳喳,从徐文东面前走过。 “募兵!” 徐文东眼前一亮,“当了兵,吃穿应当不成问题吧?” 说干就干,他急忙快跑出发,往城北募兵处而去。 只是,他还未到募兵登记处,便见到募兵之人,排队排到了二里开外。 他突然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眼,身上没什么肉,不过体格子倒是挺大。 他将外面的破衣服脱了,只穿着单薄的衬衣。 一阵冷风袭来,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他调整好呼吸,径直往募兵登记处而去。 “你们这里收不收有特殊能力的?” 闻言, 那负责登记小吏不耐的抬了抬头,可紧接着便是一愣。 好家伙,这冷冬数九的,地上都是雪,这人居然光着膀子。 不过转念一想,这定然又是想引起他的注意。 小吏冷着脸道:“为何不穿衣服?” 徐文东拍了拍胸脯,语气铿锵道:“我从小就不怕冷,不用穿衣服。” “这么冷的天还不冷?” “不冷。” 小吏冷笑了一声,“一边待着去,别碍事。” “你不信?” “我证明给你看!” 徐文东干脆将身上的衬衣也脱了,赤膊在雪地里打滚,真就一点都不冷的模样。 此一幕,看的排队一人惊叹连连,有不少人都是竖起了大拇指,觉得这人身体杠杠滴。 然而,小吏仍旧是一脸的不耐,下意识就要轰人。 “你叫什么名字?” 倏地,自营地营帐中,走出来两人。 其中一人是个身子挺拔的将军,身上的铠甲穿在身上威风凛凛。 这人名叫程奎,是桑榆城军副将。 另一个目光锐利,面容刚毅的壮年。 若是裴礼在此,定然能认出,这人便就是柴桑郡燕家的燕回。 并且,此时的燕回,似乎与以往有些不太一样。 不是容貌的变化,而是气质。 身上似乎多了种说不出来的睥睨。 徐文东起身,赶忙抱拳行礼,“回将军,我叫徐文东。” “嗯。” 程奎说道:“你可以留下。” “多谢将军!” 徐文东大喜,道了声谢后,便是进入营地,由专人将其带往住所。 “程将军。” “这人身上冷的都起鸡皮疙瘩了,说话的时候牙齿都在打颤,明显就是强撑的。” 负责登记的小吏提醒道。 “强撑那又如何?” 程奎说道:“能强撑这么久,足可见其是有意志之人,如此,有这一条就够了。” “这…谢将军教诲,属下如醍醐灌顶。” “嗯,继续募兵吧,今日务必要募兵三千。” 程奎对小吏吩咐一声,而后重新走向不远处的燕回。 恭敬道:“燕少爷,您怎么来桑榆城了?” “燕家要举事了,祖父让我过来看望程将军。” 燕回不怎么会笑的脸上,努力挤出一个不算冷漠的笑。 他在今日清晨进城后,便是第一时间找上副将程奎,欲要让其陪着一起举事。 “举事?” 程奎一愣,“这么突然?” 燕回略微蹙眉,声音微冷,“程将军有难处?” “确,确实有难处……” “我还只是桑榆军副将,兵权都被曹烈把控着。” “曹烈对吴羡之死心塌地,对朝廷更是死心塌地。” 程奎解释道:“他在一天,我便操纵不了桑榆军。” “既然如此……” 燕回倏地看向一处最大营帐,说道:“若是他死了呢?” 第65章 除夕夜瑞雪丰年 过了腊八就是年。 一般这个时候,家家户户都要开始准备年货了。 水仙郡各大市集,已是人满为患。 尽管平日里生活的都拮据,可对于过时节,大家都是不吝啬的。 当然,年关也是关。 于不少人而言,为了过这一关,往往需要耗费数月的积蓄,甚至干脆就是借钱过年。 人到了这个时候,往往是最痛苦的,尤其是到了上有老下有小的年纪。 未经历过的人,永远体会不到过年所带来的痛苦。 当然,也愿天下人,永远体会不到这种痛苦。 “水莲,那边有卖红灯笼的,咱们过去看看?” 水仙郡南边的一个市集,慕望鱼拉着秦水莲的小手,便要往一个被围的水泄不通的摊位。 “望鱼哥,还是算了吧。” 秦水莲驻足道:“咱们泉亭巷还没有人家挂灯笼呢,咱们挂了多不好。” “咱们挂咱们的,挨着他们什么事?” 慕望鱼说道:“你不用担心钱不够,来时我哥给我钱了。” 说话间,慕望鱼从怀里取出一个用巴掌大的布袋子,在秦水莲耳旁抖了抖。 从碎银与铜钱撞击的声音来判断,钱不少。 “那咱们也不能乱花钱啊。” 秦水莲有些意动,可还是蹙眉道:“随便一个灯笼,抵得上咱们捞好几斤鱼,还是买副对联划算……” “对联咱们也要买,这半年咱们在谢家赚了不少钱呢。” 慕望鱼嘿嘿一笑,不由分说地拉着还有些踌躇的秦水莲冲入了摊位。 两人在摊位上选了四个红彤彤,还有鲤鱼图案的灯笼。 慕望鱼正要去付钱,却见到秦水莲有些欲言又止。 他忙问道:“水莲,怎么了?” 秦水莲迟疑道:“裴哥哥家还什么都没买呢。” 慕望鱼微愣,看了看钱袋子,洒然一笑,“还有钱多,咱们给裴大哥家门口也挂两个红灯笼。” 很快, 两人抱着六个还未打开的红灯笼,往泉亭巷走去。 途中路过一家卖对联的摊位,两人又买了三副对联和门神。 泉亭巷东边。 慕望鱼先给秦水莲家门口的旧对联撕干净,而后将新对联用米糊粘上,最后再将两个红灯笼挂上。 门口,看着红对联与红灯笼,两人相视一笑。 “望鱼哥,谢谢你。” 秦水莲双眸泛起泪花,脸上的感动肉眼可见。 “这有什么好谢的。” 慕望山立志道:“明年咱们买那种可以点蜡烛的灯笼,晚上要让所有人看见。” “嗯!” 秦水莲重重点头,唇角微扬,俏脸上满是向往。 她到底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 往年还有秦雪莲护着,如今独自面对这个世界,内心的恐惧无处诉说。 这半年来,是慕望鱼与慕望山两兄弟,为她撑起了一片天。 “等姐姐回来了,见到家里挂着红灯笼,肯定会很高兴吧?” 秦水莲在心中默默许愿,希望姐姐快些回来…… …… 寒风凛冽。 临近正午。 水仙郡北城门,一支商队缓缓驶入。 队伍中,一道头戴斗笠、身披大氅的身影,不久便脱离了商队。 这人自然就是从桑榆城一路南下的裴礼。 途中遇上这支来桑榆城运输年货的商队,只是机缘巧合。 裴礼还要在水仙郡待半年,所以并不急着赶路,这才会与之同行。 入城后。 裴礼先往魍魉所在的马场而去。 从魍魉口中得知,踏雪追风已经被涂山淼淼送回来了,而涂山淼淼留言说是要回一趟涂山。 从魍魉处离开后,裴礼又去了老张的茶馆,打听了一下近半年城中的情况。 “城里这半年倒是风平浪静。” 老张说道:“不过你托我照看的泉亭巷的那三人,这几个月与谢家走的挺近。” 裴礼蹙眉,“谢家?” 老张说道:“你也不必太担心,谢家只是买了他们的鱼。” 裴礼微微颔首,起身便欲离去。 “对了。” 老张倏地道:“一个多月前吴羡之回了一趟水仙郡,似乎是冲着你来的。” 闻言, 裴礼未曾言语,只手指摩挲着天诛剑剑柄。 原是想入大宗师凭本事杀人,可若是有人一心求死,裴礼怎么也要成全他。 裴礼问道:“江湖上,近来可有大事?” “江湖上倒是没有,不过河州就要乱了。” “河州?” “楚王与二皇子虞槊为了争夺鹿云山爆发了大战。” 老张说道:“楚王大败,现已退兵三十里,正在楚境调兵,准备再战。” 闻言, 裴礼不做回应,再度交谈一番,转身出了茶馆。 楚王若是再败,楚境必乱。 届时,楚王定会强行拉世家门阀参战。 而四海镖局,也必将无法独善其身。 暮色黄昏。 裴礼站在汹涌的人潮之中,转头看向东方。 林如海应当已至东海。 那块域外玄铁,很快便要在江湖,掀起巨浪。 半晌, 他收回思绪,往泉亭巷走去。 可还未至泉亭巷,天眼通便见到有两人正在给他家贴对联。 门口那两只红灯笼微微摇晃,是那般的喜庆。 “水莲,这样可以吗?” “往左边一点,再左边一点,再……好好好,就这样……” 慕望鱼拿着涂了米糊的对联站在梯子上,秦水莲在下面指挥着。 慕望鱼将对联从上抹到下,而后稍稍退几步看了看。 “嗯,挺正的,没歪。” 慕望鱼点点头,将另一张对联展开,可半天不见秦水莲涂米糊。 他抬头看了眼,“水莲,没米糊了吗……”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到秦水莲看向巷子尽头。 那里,一道戴着斗笠,披着大氅的身影缓缓走来。 秦水莲试探性的喊了一声,“裴哥哥,是你吗?” “是我。” 裴礼抬头,露出斗笠下遮挡的脸,嘴角微微上扬。 秦水莲激动坏了,放下手里的米糊,径直朝着裴礼跑去。 她如往常一样,双臂抱着裴礼的一条胳膊,脸上洋溢着欣喜的笑。 慕望鱼站在一旁,傻呵呵的笑,也不说话。 裴礼也笑了,这种被在意的感觉,很好呢。 又过了几日。 除夕夜如约而至。 慕望山发出邀请,这个除夕夜一起过。 裴礼并未拒绝。 “啪啪啪啪!!” 按照惯例,吃年夜饭前,都要先放一串鞭炮。 慕望山在院子里放了一串很长的鞭炮,响了很久。 堂屋里,四人吃着年夜饭。 没人注意到,外面下起了雪。 瑞雪兆丰年。 于来年而言,这大概是个好兆头吧… 第66章 临江阁题临江仙 “干杯~” 堂屋里,四人举杯共饮。 “好甜啊。” 秦水莲轻抿一口,小脸飞上一抹红霞。 她放下酒杯,在盘子里鱼尾巴处夹了一小块鱼肉。 过年时桌上都是要有鱼的,寓意是年年有余。 秦水莲咀嚼着鱼肉,稍稍解了解上头的酒劲,心情更美丽了。 这酒是自家酿的米酒。 但可千万别以为这酒就醉不了人。 恰恰相反,这酒后劲可足。 一些不知深浅的,喝上一碗怕是要一夜不省人事。 像秦水莲这般平日里滴酒不沾的小姑娘,能喝上一小杯,便已是极好。 于裴礼而言,他喝惯了烈酒,这米酒有些过于甘甜。 不过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于大多数人而言,家里能有余粮酿出一缸米酒,便是天大的幸福。 裴礼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而后细细品味。 “裴大哥,你酒量怎么这么好?” 一旁,慕望鱼见裴礼一饮而尽,好奇地看了过来。 裴礼笑了笑,“喝的多了,酒量自然就好了。” 闻言, 慕望鱼微愣,突然想起裴礼不是普通人。 无论是那次渡江,还是娘娘塔的异象。 而且他还看到裴礼有剑,还是两把剑,肯定是个很厉害的剑圣! 慕望鱼小心翼翼道:“裴大哥,你能不能教我练剑?” 裴礼反问道:“你为什么要学剑?” 慕望鱼想也没想便道:“我想当大侠!” “怎么样才算大侠呢?” “匡扶正义,除暴安良!” 慕望鱼站了起来,激动道:“就像你一样,做个人人敬仰的剑圣!” 裴礼顿了顿,说道:“可我不是大侠,也不是剑圣。” 侠,这个字太过纯粹,裴礼仅是个杀手,不敢称侠,更何况大侠。 至于圣,裴礼就更不敢当了,他手上沾了太多血,世间哪有如此血腥的剑圣? 慕望鱼不说话了,觉得裴礼这是拒绝了他。 他重新坐下,情绪有些失落。 一旁, 慕望山赶忙打破僵局,笑道:“今年过年最热闹了,大家再喝一杯。” 四人又一次碰杯。 慕望鱼小声道:“要是以后每年都一起过年就好了。” 秦水莲亦是嘀咕道:“要是姐姐也在就好了。” “来来来,吃菜,别停筷子啊。” 慕望山努力不让气氛降温,热络着气氛。 裴礼又喝了一杯,并没有提明年就要离开的事。 “哇,下雪了!” 秦水莲看了眼外面,发现下了雪,地上都已经染上了一层白。 只可惜,雪太小,堆不了雪人。 慕望鱼说道:“水莲,我买了烟花,吃完饭我放给你看啊?” “好呀!” 这顿年夜饭,过程很是愉快。 慕望山数次与裴礼碰杯,有种想要大醉一场的意味。 “啪!啪!啪!” 爆竹声中一岁除。 院中, 雪花纷纷扬扬的飘落而下。 裴礼与慕望山坐在房檐下的小马扎上,看着秦水莲与慕望鱼放着烟花。 在这漆黑如墨的黑夜之中,绽放的烟花是那般绚烂。 可无论是这漫天飞雪,还是那绚烂的烟花。 都只不过转瞬间的美好。 谁又能想到,就在并州百姓守岁的时刻,河州百姓正在面对战火的荼毒。 这边是一派岁月静好,那边却是生灵涂炭。 人类的悲欢相同,但并不相通。 翌日。 正月初一。 按照水仙郡的习俗,百姓都会登水仙岭,祭拜水仙娘娘。 可水仙郡足有数千万百姓,都登水仙岭明显不现实。 故而,每年今日,郡守都会在城中举行祭祀。 祈祷水仙娘娘保佑水仙郡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六畜兴旺。 “这么多人!” 天还蒙蒙亮,秦水莲挽着裴礼的胳膊,来到祭祀现场。 可令人意外的是,这里人山人海,根本进不去。 裴礼安慰道:“祭祀而已,心诚则灵,在哪祈福都一样的。” 秦水莲略显失望,不过还是点点头。 值得一提的是,慕望山两兄弟很早便起床撒网捞鱼去了,主要是谢家每日都要新鲜的鱼。 如此, 秦水莲只好拉着裴礼过来参加祭祀水仙娘娘的仪式。 突然, 裴礼一转头,望向远处走来的一人。 临江阁阁主,顾青云。 裴礼不动声色的将秦水莲护在身后,一只手掌已经搭在了剑柄之上。 “临渊小友,许久未见,近来可好啊?” 他脸上挂着如沐春风的笑,看着让人生不起防范。 裴礼说道:“有劳顾阁主挂念,在下甚好。” “听说吴羡之在桑榆城对你布下了天罗地网,也没能留下你。” 顾青云凑近,低声道:“起初我还不信,可现在,我信了。” “顾阁主谬赞了,我不过是仗着有些手段罢了。” “好手段。” 裴礼笑笑以作回应,他们本就没有太多交情,随意攀谈几句,便欲告辞而去。 怎料, 顾青云突然道:“临渊小友,我临江阁正月初五就要重新开业,不知你能来否?” “既然顾青云盛情相邀,在下斗胆也要来捧捧场。” 裴礼只略微沉吟,便是点头答应下来。 主要是考虑到临江阁之所以重建,与他有不可推卸的关系。 如此,倒是不能视若无睹。 两人再度说了些场面话,裴礼便是带着秦水莲离去。 秦水莲心中尽管好奇裴礼是哪里来的人脉,可终究是没有多问。 两人参加完祭祀,便是回了家。 时间很快来到正月初五。 民间习俗,这天要迎财神。 打爆竹,点灯笼,供桌上放上水果,糕点。 这天晚上,裴礼腰间悬剑出了门。 新临江阁还是那个旧址。 相比以往的临江阁,新建的临江阁更加恢宏霸气,璀璨辉煌。 就连沧海之上的花船,都要气派了许多。 裴礼刚刚来到临江阁,发现有人在排队送礼。 有的是钱财,有的是药材,有的是女人。 裴礼在身上摸了摸,除了钱,穷的一无所有。 只是,若是送钱,怕是有些落了俗套。 很快, 裴礼有了决断,找来了支笔,写了首词。 《临江仙》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第67章 风云会齐至水仙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一首《临江仙》在临江阁掀起浪涛,比之沧澜江的浪潮还要来的震撼人心。 水仙郡的文坛大家,被这首临江仙震撼的失了方寸,对裴礼推崇备至,险些就要奉为圭臬。 如此境况,裴礼着实未曾想到。 毕竟今夜的临江阁,水仙郡的大人物几乎都到齐了。 不仅黑道首领,各大世家,就连郡守都在。 可今夜的光芒似乎都聚焦在了他的头上。 裴礼明确表明,这临江仙非他原创。 然而,无济于事。 “裴小友这一词《临江仙》,气势磅礴,饱经风霜,堪称惊天地泣鬼神。” “想来用不了多久,便要传颂大虞,裴小友势必要名声大噪啊。” 有好几位头发花白的大儒,端着酒杯过来敬酒。 裴礼也不是初入江湖的雏了,自然懂得一些人情世故,知道别人敬酒要站起来。 他端起酒杯,解释道:“诸位先生误会了,这《临江仙》真不是在下原创。” “小友还是谦虚啊。” “既然小友一再强调不是原创,那敢问这《临江仙》是何人所作?” 裴礼说道:“那人名为杨慎。” “杨慎?我大虞朝有如此大才,怎么从未有过耳闻?” “他不是大虞朝人。” “那是?” “大明朝。” “大明朝?” 一众大儒直接懵了,只因这个朝代从未有过耳闻。 莫不是大虞之前的王朝? 只是,大虞已经立国一千余年,那杨慎应当是一千多年前的人物。 如此长的时间,为何这般气势磅礴的《临江仙》,却是第一次惊现世间? 奇了怪哉。 裴礼送走几位大儒,刚坐下,又有一群人走了过来。 为首之人,竟是白虎堂堂主,李虎。 “没想到阁下不仅武道天赋惊人,就连诗才也是如此恐怖。” 李虎面色略显拘谨,毕竟他可是险些死在裴礼剑下的人。 裴礼略微抬头,提醒道:“那是词。” “呃……” 李虎一愣,一脸尴尬。 “李堂主还是莫要将心思用在我身上了。” 裴礼说道:“只要你莫来招惹我,咱们便是井水不犯河水。” “好!” 李虎应了一声,就要转身离去。 怎料, 裴礼的声音再度响起。 “还望李堂主此后对待百姓莫要竭泽而渔。” 李虎微顿,似乎听出了些言外之意。 他转头问道:“你要走了?” 裴礼喝了口酒,并未回应。 “明白了。” 李虎点了点头便是离去。 “唉。 裴礼轻叹一声,觉得此举甚是滑稽可笑,不过却也是那般的无可奈何。 水仙郡朝廷与黑道相互勾结,老百姓只能乖乖掏钱。 裴礼尽管看得到人间疾苦,可却没有拯救苍生的能力。 黑道也只是朝廷一把割韭菜的镰刀,这把镰刀没了,还会有新的镰刀。 真正出了问题的,是握着镰刀的人。 裴礼坐于宴席不起眼的角落,天眼通打量着宴会中的人。 不仅魍魉冯青来了,魑魅也来了。 谢家所在。 一名羽扇纶巾的儒衫男子,看着窗外自饮自酌。 这人便就是谢家世子,谢潇涵。 而在其身后,恭恭敬敬的站着一名丫鬟打扮的丰腴女子。 这人便就是烟雨楼于水仙郡的魑魅。 那日水龙寨覆灭,裴礼并未在水龙寨见到魑魅。 其实按计划,那日是要在水龙寨将与水龙寨一丘之貉的谢潇涵一起做掉。 如此,魑魅的身份便由明转暗。 可事实却是谢潇涵与魑魅齐齐消失。 此后裴礼便将此事告知老张。 通过老张调查,也有了魑魅的更多消息。 魑魅不仅是烟雨楼的魑魅,还是谢家豢养的死侍。 这么多年,魑魅一直充当着两面间谍的角色。 自水龙寨覆灭后,魑魅便与烟雨楼关系有些扑簌迷离。 突然, 魑魅不知怎么,竟是秀眉紧蹙地看向了角落的裴礼。 只是,此时的裴礼应付着一群世家子弟。 不断有人来结交。 送走一批又来一批。 裴礼着实有些不胜其烦,只能提前与顾青山告辞。 出乎他意料的是, 短短一夜时间,他所作《临江仙》之事便好似在水仙郡尽人皆知一般。 自那以后每日都有人蹲守在家门口。 时间飞逝。 转眼五个月过去。 建安二百零四年,五月初一。 水仙郡愈发热闹了。 顾青山为此将《临江仙》篆刻在一块巨大的石碑上。 而石碑就伫立于沧海之上。 每日都有成群的读书人涌入水仙郡,临江阁成了必须的打卡之地。 学子们会租上一条花船,傲游于沧海,一边看着石碑上的《临江仙》,一边看着视野中的沧澜江。 一时之间,也不知是临江阁成就了《临江仙》,还是《临江仙》成就了临江阁。 除此之外,还有不少江湖人也是进入水仙郡,以至于城中多了不少蜃龙传闻。 “裴先生,小生是从明州过来的,有些文章上的问题想与先生探讨一番。” “裴先生,我是从灵州来的……” 泉亭巷。 清晨,裴礼刚刚从院中出来,立时便有两个拥趸围了上来。 这两人都是生面孔,应是不久才到的水仙郡。 “我不通文章,你们还是去找其他人吧。” 裴礼解释一声,希望他们趁早离去。 这就好比处对象,能处就处,不能处也该给个准话。 而不是时而热情时而疏远,若即若离只是在浪费别人时间,玩弄他人感情。 这两人不愿离去,大抵是询问裴礼为何能在如此年纪,就做出那般饱经风霜的文章。 这个问题裴礼回应过无数次,不过他还是耐心解释自己并非原创。 怎料两人还是纠缠不休,裴礼便不再理会。 “裴哥哥。” 似是约好了一般,秦水莲恰巧自巷子东边走了过来。 秦水莲笑靥如花的唤了一声,旋即十分熟练的挽住了裴礼的一条的胳膊。 秦水莲已至金钗之年,正是抽条的好年纪。 短短半年时间,她长高了不少,如今也有裴礼肩膀这么高了。 今年的夏季气温出奇的高,秦水莲穿着单薄的衣裙,浑身洋溢着少女的青春气息。 “裴哥哥,咱们快些走吧,今日江上会有好多龙舟拉练呢。” 秦水莲拽着裴礼快走几步,显得有些迫不及待。 按照往年习俗,五月初五都会在沧澜江上举行赛龙舟。 寓意是顽强拼搏,团结一心。 慕望山两兄弟天不亮就撒网捕鱼去了,故而这龙舟赛,秦水莲只有拉上裴礼。 第68章 云中锦色厉内荏 红日自东方天际冉冉升起,刺目的光线将大抵炙烤的如置身火笼一般。 然而,这炙热的高温,未能阻挡人们出门的热情。 水仙郡。 阳关渡。 渡口岸上有人头攒动的百姓簇拥,皆是目光火热的盯着汹涌江水之上的数十只龙舟。 一条三十丈长的栈道通向沧澜江。 龙舟尽皆抵靠在栈道上,随着裁判一敲铜锣,舵手们纷纷滑动船桨,龙舟逆流而上。 “裴哥哥,快看,龙舟赛开始了!” 秦水莲来到渡口最外围,正巧瞧见这一幕,心情颇为激动, 不过她紧接着便想到裴礼看不见,只能口诉讲解着江上龙舟的情况。 对此, 裴礼面上露出浅笑,一副听的津津有味的模样。 可就在这时, 一道后背负剑的身影,脚踏汹涌的江水,从江面上迅速掠过。 速度快的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甚至渡口上为龙舟加油的百姓,都丝毫未曾察觉。 好半晌,蔡楠早已离去,可他带起的飓风,才将汹涌的江水分作两边。 如此,才引起了百姓们的注意。 只是,他们也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蔡楠。” 裴礼一声呢喃,天眼通默默跟了上去。 只是,视野范围似乎有些不太够。 “水莲,你先在这看,我离开一下。” 裴礼拍了拍秦水莲的肩膀,交代一声。 秦水莲回过头来,视线却不舍得离开龙舟,“裴哥哥,你去干嘛?我陪你去吧?” “不必担心我。” “你待在这,不要走开,我去去就回。” 裴礼叮嘱一声,而后挤出了人群,顺着河岸往下游而去。 秦水莲尽管心中困惑,可倒也并不担心。 裴礼施展轻功一直走出了三十里,这才在四十里余之外的下游,见到一只硕大楼船停靠在对岸。 那楼船上飘摇的旌旗,上书三字。 “炼妖宗。” 蔡楠真的找来援兵了。 只是,这阵仗,太过出乎裴礼的意料。 另外,这艘船是什么时候来的,竟是未有过耳闻。 此时, 那巨船的甲板上,蔡楠正对一名面容儒雅的男子汇报着什么。 除此之外,船上还有十余位气息深不可测之人,应是大宗师之境。 若是仅算大宗师这种顶尖战力,炼妖宗比之传承数百上千年的宗门,已是丝毫不差。 可问题在于,炼妖宗成立至今,尚不足五年。 巨船甲板上, 蔡楠手捧寻妖盘,躬身道:“宗主,属下找遍了沧澜江上下游百里范围,未见蛟龙踪迹。” 闻言, 云中锦笑了一声,“若是如此轻易便被你发现,那畜牲岂能在水仙郡待了八百年还不被人发现?” 蔡楠蹙眉道:“宗主的意思是,那蛟龙有隐藏行迹的特殊能力?” “特殊能力倒是有,隐藏行迹倒是未必。” 云中锦说道:“兴许,它正在某处盯着我们呢。” “那咱们大张旗鼓的停靠在这,会不会打草惊蛇?万一那蛟龙吓跑了,岂非……” “此处便是它精心挑选的化龙之地,它不可能离开。” 话音刚落,云中锦倏地偏头,似笑非笑地看向远方某处。 立时, 正在使用天眼通的裴礼精神为之一振,下意识就要抽身而退。 怎料, 蔡楠已是运转天地之力冲杀而来。 “阁下究竟是哪里的高僧,居然在水仙郡隐藏的如此之深!” “唰!” 一道剑芒激射而来,其上有浓郁的天地之力凝聚。 裴礼面色一变,寒蝉剑出鞘,使出了最强招式,游龙。 高亢的龙吟声响彻天地,一只由真元凝聚的龙影浮现,朝着袭来的剑芒冲了出去。 “轰隆隆!!” 恐怖的能量爆炸,那剑芒犹如摧枯拉朽,将龙影寸寸崩碎,而后继续席卷而来。 裴礼招式被破,体内力量反噬,胸腔气血翻涌。 他一手握住了天诛剑剑柄,同时脚掌猛踏地面,身子迅速后撤。 那剑芒如蛆附骨,紧随而至。 裴礼估算了一下剑芒的强度,寒蝉剑再度挥出一剑,勉强接下了这一剑。 不过仍旧有天地之力化作的剑气落在了身上。 好在头顶的肉身精之花一阵摇曳,没有造成大碍。 “烟雨楼临渊,居然是你!” 蔡楠来到近前,见到裴礼很是错愕。 他一直以为是佛门高僧在使用佛门神通。 裴礼未发一言,只左手按住剑柄。 “今日我倒要看看,你……” 蔡楠话音还未落,便是抬头看向北边水仙郡的方向。 并未太久, 两道尽皆容貌无双的倩影联袂而来。 正是许久未见的涂山淼淼与涂山静姝。 “喂,你没事吧?” 涂山淼淼凑了过来,扶住了裴礼的胳膊。 裴礼缓缓站起,摇了摇头。 “你接了大宗师一剑,怎么什么事都没有?” 涂山淼淼惊讶道:“你凝聚精之花了?” “嗯。” 裴礼点头,“你与静姝前辈怎么又回来了?” “不是我们想回来,是白泽让你们来的。” 涂山淼淼解释道:“白泽在几十年前就让我们这个时候赶到水仙郡。” 闻言,裴礼有些诧异,虽说知道涂山氏有白泽的后手,可不曾想时间如此精准。 就在两人交谈间, 涂山静姝与蔡楠也在对峙,谁也没有贸然动手。 “小子,此次本座就给涂山氏一个面子,你再敢窥探我炼妖宗,本座绝不轻饶。” 云中锦充满威胁的话语在天空炸响。 紧接着,蔡楠恶狠狠的看了裴礼一眼,而后便是离去。 裴礼将寒蝉剑入鞘,不由得轻笑一声,笑的略显戏谑。 冠冕堂皇的说什么给涂山氏面子,实际还不是怕动起手来会吃亏? 裴礼略微偏头,有三人缓缓走来。 姜晓,黄厌,以及武当剑痴赵竹风。 剑痴乃长风剑仙之下,剑道第一人。 寻常大宗师在其面前,连拔剑的资格都不会有。 当然, 炼妖宗宗主主动撤离,并非单纯只因一个剑痴。 除了一直在暗中充当护卫的逆鳞前辈,并州的四位天字级杀手,也到了。 烟雨楼天字级杀手的含金量,世间不会有人质疑。 尤其是在暗中蓄势待发的天字级杀手,这足以令的炼妖宗宗主投鼠忌器。 “哗啦啦!!” 江水流逝的声音愈发急了,亦如水仙郡如今的局势。 江上有一艘大船驶来,其上旌旗有一个“卢”字。 除此之外,城中还有谢家,还有临江阁,还有锦衣卫…… 各方势力齐至,水下暗涌终将要化作滔天巨浪! 第69章 雷隐隐水雾蒙蒙 “这家伙还真是讨厌呢。” 涂山静姝看着蔡楠离去的方向,鄙夷的撇撇嘴。 一直到蔡楠彻底消失在视野,她这才收回视线。 裴礼抱拳道:“多谢涂山前辈援手。” “谢什么,你能毫发无损的接下大宗师的一剑,自然也能接住第二剑。” 涂山静姝诧异道:“你这小子到底是如何修行的,战力打破境界上限太多了。” 裴礼笑了笑,并未解释太多。 先有压缩史无前例的十三次真气入先天,再有四大尸祖之赢勾的金刚不坏之力凝聚肉身精之花。 种种叠加之下,战力高一点恒河里。 一旦三花聚顶走到极致,没准真就能与大宗师一战。 “裴礼,我们又见面了。” 黄厌很是欣喜的走了过来,打了个道门稽首。 他身着一身淡雅道袍,身形消瘦修长,笑的如沐春风,俨然一派道门仙家气派。 只是,他头上不再是莲花冠,而是重新戴上了混元巾,将两只白绒绒的兔耳隐藏了起来。 裴礼抱拳道:“时隔三年,黄厌兄终于又下山了。” 黄厌挠了挠头,尴尬一笑,“没办法,师父说我要是再不下山,就把我逐出师门。” 裴礼诧异,“竟会这般严重?” “是啊。” 黄厌摊了摊手,“不然我山上待得好好的,怎么会下山?” 裴也笑了笑,也不揭穿他,只点了点头。 “小道士。” “你就是武当的黄厌啊。” 涂山淼淼凑到黄厌身旁,目光上下在其身上打量,嘴角还挂着一抹俏皮的笑。 “是…是啊……” 黄厌头一次与女子这般近距离接触,尤其是鼻尖吸入醉人的芬芳后,他脸立刻红了。 于他这种未经人事的大男孩而言,这一抹芬芳的杀伤力,比之大宗师的全力一剑还要来的恐怖。 “听说你还长了两只兔耳朵,是真的假的呀?” “呃…你……” “嘻嘻。” 涂山淼淼掩嘴轻笑,顿感有趣。 这时,姜晓与赵竹风走了过来。 姜晓还是老样子,站在那露出浅笑,也不说话。 赵竹风看向裴礼的眼神则是有些耐人寻味,也不知是不是那次比试输了的缘故。 裴礼抱拳,“剑痴前辈。” “嗯。” 赵竹风轻嗯一声,“那是何人,为何要对你出手?” “那人是炼妖宗九长老……” 裴礼简单讲了个大概,包括下游四十里开外,还停着一艘炼妖宗巨船。 赵竹风面无表情的扫了眼下游,很快便收回视线。 “附近还隐藏着好几个高手,其中还有一人连我都险些未发现。” 赵竹风问道:“是你烟雨楼的人?” 裴礼点头,“我烟雨楼的天字级杀手。” “你们烟雨楼要做什么?也对那条蜃龙感兴趣?” “晚辈也不知。” 赵竹风提醒道:“师父说了,姜晓需要那蜃龙心脏,最好莫要出现利益冲突。” 闻言,裴礼微微颔首。 由于这几人都是初来乍到,裴礼便让他们暂住泉亭巷。 涂山淼淼认得路,带着他们往城里走去。 姜晓则是留了下来。 “没想到你现在这么强,居然能正面交手大宗师了。” 两人肩并肩往上游而去,姜晓俏脸上很是惊讶。 裴礼摇摇头,“一招半式还能应付,真要交手大宗师,还为时尚早。” “那也很厉害啊!” 嗖! 倏地,一道破风声传来。 裴礼伸手在半空中一夹,一张纸条被夹在指尖。 打开纸条看了一眼,而后将之给了一旁的姜晓。 姜晓眨巴着眼睛,打开纸条一看,“堂前燕要蜃龙气运。” 蜃龙乃天生地养,夺天造化,气运昌隆。 燕澈想要蜃龙气运,分明就是想要整个蜃龙。 燕氏一族,是铁了心要复国。 “这堂前燕居然如此贪得无厌!” “等我回了剑阁,我定要让我师傅来将这燕澈给宰了!” 姜晓释放一缕剑气,愤怒的将纸条搅碎成无数碎片。 裴礼说道:“还未走到那一步,有剑痴前辈在,争夺蜃龙之心,应当会有很大把握。” “哼!” 姜晓一声娇哼,脸上仍旧是气鼓鼓的。 两人来到阳关渡。 秦水莲仍旧盯着江面上竞争激烈的新一轮龙舟赛。 姜晓低声道:“她是谁?” “秦水莲。” “她跟那个化作龙鳞的秦雪莲什么关系?” “姐妹。” “如果那秦雪莲就是蜃龙的话,又怎么会有姐妹呢?” 姜晓不禁莞尔一笑,“有趣,真是太有趣了。” 啪。 裴礼一拍秦水莲的肩膀,后者一回头,见到裴礼身旁还站着一个美的不可方物的少女。 尤其是鼓囊囊的胸口,很是让人羡慕。 她有些自惭形秽的低头一看,看到了脚尖。 “裴哥哥,这,这个姐姐是谁啊?” “我叫姜晓,你可以叫我晓晓。” “晓,晓晓姐姐……” 姜晓很是自来熟的挽住了秦水莲的胳膊,两人结伴往城里走去。 裴礼跟在后面,临走前还望了眼后方的沧澜江。 不知为何,感觉有一双眼睛,一直注视着他。 这几天秦水莲不止一次与裴礼说过,秦雪莲就要回来了。 也许,秦雪莲回来之时,便就是蜃龙化龙之日。 裴礼收回天眼通,快步跟了上去。 进入城中不久,恰好遇上打渔归来的慕家两兄弟。 两人正背着收获满满的两竹篓鱼,往谢家而去。 裴礼暗自蹙眉,总觉得谢家别有所图。 时间总在不经意间悄悄溜走。 转眼便是数日过去。 这几日泉亭巷的几名年轻人总是结伴在水仙郡游玩。 由于姜晓与秦水莲的姐妹情谊增长的很是迅速,故而秦水莲也加入了进来。 剑痴与涂山静姝几乎不出门,整日里都待在房间打坐。 慕望山两兄弟仍旧是早出晚归,不是在沧澜江打渔,就是在去谢家送鱼的路上。 总得而言,这几天过的很是平静,平静的甚至有些可怕。 一种压抑的情绪,莫名笼罩在所有人心头,就像暴风雨来临前。 终于。 建安二百零四年,五月初五。 端午节如约而至。 奔流不息的沧澜江上,水雾弥漫,有种如临仙境之感。 好似有人便要在今日,鱼跃龙门,羽化登仙一般。 数十只龙舟整齐排列于江水之上,一名名体格健硕的汉子,手持船桨,只等裁判铜锣敲响。 “轰隆隆。” 天际滚滚黑云之中,不断有闷雷响起,好似有一道道天雷隐藏。 “咚~” 裁判铜锣敲响。 第70章 雷雨落退至城头 “啪!啪!啪!” 天刚蒙蒙亮。 泉亭巷。 秦水莲早早敲响了慕望鱼的院门。 不久,院门打开。 慕望山穿着草鞋,背着竹篓,身后,慕望鱼同样的打扮。 “望山哥。” 秦水莲看了眼慕望鱼,而后问道:“你们今日还要去打渔吗?” 慕望山笑道:“你是想找望鱼去看划龙舟吧?” 秦水莲希冀道:“可,可以吗?” “自然可以。” 慕望山果断答应,而后接过慕望鱼身上的背篓,“望鱼,今日放你一天假,陪水莲看龙舟去吧。” 慕望鱼心中也很欣喜,不过还是问道:“哥,你一人能行吗?” “怎么不行?以前我不都是一个人打渔嘛。” 慕望山笑了一下,背着两个竹篓出了门,临拐角时,还冲着两人笑着摆了摆手。 “你们玩的开心些,等我送完谢家的鱼,就来找你们。” 闻言, 慕望鱼在这一瞬间有些恍惚,心头没来由的一紧。 等他反应过来,慕望山已经消失在泉亭巷。 …… “轰隆隆!!” 天空突然响起一阵闷雷声,声音之大,好似在耳畔炸响一般。 慕望鱼一个激灵,脑海关于清晨的思绪被打断,渐渐回神。 他下意识打量了一下四周,人山人海,尽皆看着江中角逐的众多龙舟。 他莫名有种心悸的感觉,不由得转头往上游看去。 “啪!” 一只手掌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裴礼问道:“望鱼,你怎么了?” 慕望鱼回头,发现不仅裴礼,还有姜晓,涂山淼淼,黄厌,甚至身旁的秦水莲也不解的看着他。 他们一行六人是天还没亮就一起出城的。 分明刚才都还在为龙舟加油,也不知怎么,慕望鱼突然想到了早晨的画面。 “没,没什么。” 慕望鱼解释道:“我,我只是突然想到我哥了。” 秦水莲问道:“你是不放心望山哥一个人打渔吗?” 慕望鱼心情莫名失落,“我,我不知道。” “轰隆隆!!” 天际黑云翻涌,再度一声惊雷炸响。 “吼!” 一声似战鼓,似龙吟的怒吼,混迹于阵阵雷鸣之中。 若不注意,根本无法分辨。 “裴礼?” 姜晓略微偏头,看向裴礼。 裴礼未曾回应,只道一声,“水莲,望鱼,要下大雨了,你们先回吧。” 秦水莲与慕望鱼对视一眼,也并未太过迟疑,结伴往城内小跑而去。 随着两人消失在城门,豆大的雨滴坠落而下。 仅仅呼吸间, 下方的人群便被淋成了落汤鸡。 看龙舟之人抱着脑袋,尽皆往能躲雨处跑去,绝大多数人更是直接回城。 “六甲秘祝。” “阵!” 黄厌双手一阵掐诀,真元透体而出,头顶光芒一闪,一面水镜浮现,将四人包括,将暴雨阻隔。 与此同时, 江中江水愈发翻涌,一个三尺高的浪头拍了过来。 数十只龙舟尽皆翻船,船上之人于汹涌的江水中挣扎。 “救人。” 裴礼脚掌轻踏地面,身影掠出,将水中挣扎之人提上了岸。 姜晓三人齐齐出手,江中之人就犹如小鸡崽子一般被提了上来。 被救之人尽皆感激涕零,黄厌则是出面告知他们迅速离去。 并未太久, 原还人声鼎沸的江岸,变得荒凉起来。 仅仅半炷香不到,江水上涨了近三尺。 姜晓问道:“那蜃龙应当就是在今日化龙,要不要去将剑痴与涂山前辈请来?” “不必,如此大的动静,他们定然早便察觉了。” “该出现的时候,他们自然规律出现。” “这江水应当还要上涨,先退远一些吧。” 裴礼说罢,主动往后撤。 四人一直退到城墙上,居高临下的俯瞰下方的沧澜江。 下游,炼妖宗那艘大船稳稳的停在翻涌的江水之上。 而那船板之上,站着以云中锦为首的一众大宗师,滂沱大雨根本近不了他们的身。 他们望着并不平静的江面,脸上的表情同样不平静。 “踏!踏!踏!” 突然,一阵整齐的脚步声响起, 城中锦衣卫与守军开始行动。 江岸一侧,每隔一丈便有一人驻守,绵延到不可见的尽头。 “临渊,惊鸿。” “烟雨楼年轻一辈最顶尖的两位天骄。” “若是在这里将你们杀了,那朝廷将会免去多少麻烦?” 城墙上。 吴羡之语气戏谑地,带领锦衣卫与守军围了过来。 裴礼笑了一下,略微偏头,“你若有种,现在便可动手。” “你!” 吴羡之气急,周身有天地之力凝聚。 锵! 无形的杀意逸散。 裴礼寸步不让,拇指轻推,天诛剑出鞘半寸。 场面瞬间剑拔弩张起来。 与此同时, 秦水莲与慕望鱼冒着大雨,往泉亭巷而去, 途中不断遇上往家赶的人群,意外听到一处河堤决了口。 慕望鱼瞬间愣住,脑海慕望山最后那个挥手的画面再度浮现。 他再也顾不上其他,疯魔一般跑入了人群。 “望鱼哥,雨这么大,你干嘛去啊?” 后方,秦水莲焦急的大喊。 见慕望鱼未回复,秦水莲不放心的追了上去。 仅仅呼吸间,衣衫便被暴雨淋湿。 两人逆着人流,偏偏往出城方向跑去, 城墙上。 裴礼突然回头面向城里,眉头蹙起。 秦水莲与慕望鱼并未回家。 裴礼倏地道:“吴大人若是不敢出手,可以去找个别的软柿子捏。” “临渊,你莫要得意!” “你真以为你有个天人境的师父便能在大虞横着走?” 吴羡之冷笑道:“你怕是还不知道吧,我锦衣卫指挥使大人,也已经是天人境了!” 擎爷果然入天人了。 难怪师父不让他入灵州。 另外,裴礼入江湖后就一直在被人算计。 如此看来,擎爷的可能性最高。 擎爷作为近两百年烟雨楼的实际掌控者,可以轻易知道裴礼的动向。 而且擎爷还是锦衣卫指挥使,可以随意调动锦衣卫。 只是令裴礼想不通的是,他入江湖时与擎爷八竿子打不着,后者为何要置他于死地? 还是说,在擎爷背后,还有幕后之人在操纵? 裴礼面色不变,“我若是死了,我师父定会不惜一切代价为我报仇。” “可若是吴大人死了,你那引以为傲的锦衣卫指挥使大人,也会不惜一切代价为你报仇吗?” 第71章 战燕回水漫郡城 闻言, 吴羡之立时面色变得难看,犹如吃了苍蝇屎一般。 场面再度僵持半晌,吴羡之带着人离开。 “我离开一下,若是蜃龙现身,万不可着急出手。” “这里强者众多,轮不到我们角逐。” 裴礼对姜晓三人交代一声,而后迅速往城内而去, 与此同时, 城墙上一名将军头上戴的好好斗笠,突然像是被人抓走了。 他一回头,就见到临渊将一个斗笠戴在头上,消失在城门主道。 这将军嘴角一阵抽搐,旋即反手甩了身旁的侍卫一巴掌,将后者的斗笠夺了过来,骂了一声。 “废物。” 踏!踏!踏! 裴礼脚掌仅在地面轻轻数次落脚,身影便是掠出数十丈,速度快到宗师都几乎看不清。 突然, 裴礼停了下来。 街道尽头站着一道披着蓑衣戴着蓑帽的挺拔冷傲身影。 其身上提着一把四尺长剑,双手叠放在剑柄末端。 一股凌厉的剑意不断自其体内溢出。 “醉香楼那日,你将我当成了筹码,我承认,那时的我,被你吓到了。” “今日……拔剑吧。” 那人缓缓抬起头,露出斗笠下冷冽如刀的目光。 燕家,燕回,烟雨楼代号,山河图。 裴礼道:“可否改日?” 燕回摇了摇头,“蜃龙即将出现,这时候不会有人来打扰。” 裴礼蹙眉,天眼通下意识扫了眼秦水莲与慕望鱼的所在。 他们去的方向,是慕望山撒网打渔的位置。 一处河堤决口,已经有江水涌入城中,不过慕望鱼已是上了岸,应当没有危险。 “今日之后,我可放手与你一战,今日我不想与你多做纠缠。” 裴礼说罢,就欲弃燕回而去。 怎料, 燕回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身前伫立在地的长剑悍然拔出。 一道霸道绝伦的剑意笼罩天地。 下一瞬,身着蓑衣头戴蓑帽的燕回便是提剑怒冲而来。 裴礼早有防备,寒蝉剑斜撩出鞘,一道璀璨的剑气激射而出,一滴又一滴雨滴被斩成两半。 燕回侧身躲过剑气,来到裴礼身侧,手中剑舞出了残影。 叮!叮!叮! 漫天大雨中,两人的交手快的看不清,精铁剑鸣声不绝于耳,剑气不断溢散而出,将雨幕劈的四分五裂。 某一瞬, 燕回对着裴礼的身躯一剑斜斩,好似要将裴礼一剑斩成两半。 恐怖的剑气犹如镭射线,哪怕是后方数百丈远的房屋,也被拦腰斩断! “踏!” 裴礼脚掌猛踏地面,身子跃上半空,旋即脚掌往燕回头顶重重一踏。 “砰!!” 燕回身上的蓑衣蓑帽立时爆炸成无数碎片,双腿插入下方青石板,体内气血逆流,口中灌上一口鲜血。 滂沱大雨,呼吸间便将他淋成了落汤鸡,身影狼狈不堪。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燕回身子僵硬当场,口中不断呢喃。 头上不断有水滴落下,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亦或者,是泪水。 他是烟雨楼地字魁首,他半只脚都踏入了大宗师境,他早便成就三花聚顶。 怎么可能输给一个才凝聚精之花的后生? 以往的他,王雨溪就是他的弱点。 可王雨溪分明已经死了,是被他亲手杀死,他怎么可能还会败? 他想不通。 一处房檐之上。 裴礼寒蝉剑斜指地面,沸腾的真元在周身氤氲,形成一道淡白色的光罩。 雨滴不断打在头顶的斗笠之上,发出啪啪声响。 雨势未减,可画面好似定格。 裴礼天眼通注视着街道上燕回陷入呆滞的身影,眉头微微蹙起。 山河图燕回不愧烟雨楼地字魁首。 剑法一招一式尽皆大家风范。 不难看出,其剑法与其祖父燕澈一脉相承,剑法走的刚猛霸道的路子,与八爷剑道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足可见,燕澈对燕回的培养,是何其的不遗余力。 此剑道愈战愈勇,以弱胜强是屡见不鲜。 只可惜,他找错了对手。 裴礼自出道以来,从来都是以弱胜强。 “轰!” 突然,燕回周身真元形成气爆,双目布满血丝的再度杀来,愈发恐怖的剑意笼罩四方,犹如一只暴走的猛虎。 裴礼握剑的手紧了几分,毫不迟疑的使出一招游龙。 “轰轰轰!!” 两股能量对撞在一起,燕回眼睁睁的看着那条真元所化的巨龙虚影,破开他的全力一剑。 就在巨龙虚影即将将它穿胸而过之时,虚影陡然消散。 “咔!” 收剑入鞘的声音。 空中还传来一道不带感情的声音。 “这道疤,我留的,会是你这辈子最大的荣耀。” 燕回抬手在脖子上摸了一下,其上一道伤口,仍在涓涓流血。 他看着裴礼身影消失在雨幕中的方向,有些愣愣出神。 “咔!” 正疾驰在雨幕中裴礼,头顶的斗笠倏地裂开一个豁口。 这是被燕回最后那一剑剑气斩开的。 那一剑,距离裴礼眉心,仅有一尺不到。 裴礼是险胜。 险胜也是胜。 …… 此时—— 慕望鱼与秦水莲往平日里撒网的水域跑去,可还未出城,便见到有洪水汹涌的蔓延而来。 天际的雷鸣声不断响彻,仅仅片刻,洪水便已是没过膝盖。 “哥!” 慕望鱼心中莫名发慌,站在水中大喊,浑身湿透也全然不顾。 “望鱼哥,要发大水了,咱们还是快逃吧,望山哥兴许是从其他地方回家了。” 秦水莲不断拉着慕望鱼的手臂,然而慕望鱼好似着魔一般。 “望鱼!” 突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慕望鱼转头看去,就见到远处一家民房内,慕望山正半个身子探出窗户。 慕望鱼秦水莲两人大喜,急忙淌着膝盖高的水赶了过来。 “望鱼,水莲,你们看我今日收成如何!” 屋中,慕望山很是欣喜的对两人展示今日的收获。 只见,原本那艘用来撒网的小渔船,船舱中满满的有二百来斤鱼。 慕望鱼说道:“哥,别管鱼了,要发大水了,咱们还是快跑吧!” 秦水莲道:“是啊望山哥,我刚才看到都有房子被洪水冲倒了。” “哪有那么严重。” “不过是河堤决了个小口子,我亲眼看到的,而且咱们水仙郡有水仙娘娘庇佑……” 慕望山不以为意的模样,可他话还未说完,房屋便是被洪水拍的四分五裂。 前一刻还只是没过膝盖的大水,转瞬间便已是比人都高。 一栋栋房屋被冲垮,洪水汹涌的往城中极速推进。 “望鱼!!” “水莲!!” 慕望山从大水中探出脑袋,慌张大喊,终于是感受到了恐惧。 “望……咕噜…山…咕噜噜……” 慕望山听到动静一回头,就见秦水莲于水中沉浮挣扎。 他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终于接近秦水莲,将不会水的后者救起。 只是, 慕望鱼的身影,怎么也找不到了…… 第72章 屠龙谋各怀鬼胎 “哗啦啦!!” 沧澜江上,汹涌的江水哗哗作响,浪头一浪高过一浪,不断有大雨跃出水面。 “轰隆隆!!” 震耳欲聋的雷鸣声不断在天际响彻,滚滚黑云越聚越厚,颇有种黑云压城城欲摧之感。 突然,一道拇指粗的雷霆从天而降。 江岸边,水仙岭高耸入云,不可见全貌,建在半山腰处的水仙娘娘塔,将落下的雷霆吸引而来。 一道道雷霆汇聚在塔顶,隐约间,一道虚幻的白玉门户自天际成型。 此时—— 水仙岭顶峰,此处八百年无人踏足,草木之茂盛,用绿草如茵来形容丝毫不为过。 一个隐藏在草丛之中的山洞内,一条通体漆黑的蛟龙不断蠕动,低沉的龙吟声自此处响起。 下一瞬, 蛟龙似有某种感应,两个巨大的龙眼睁开。 立时,一股恐怖到不足以形容的龙威,笼罩住方圆数千里。 “吼!” 一声龙吟响彻天地。 蛟龙出现在山洞外,下意识就要腾空而起。 然而,莫名的力量将它镇压,直接将之拍入滔滔江水之中。 蛟龙脑袋探出水面,发出愤怒的嘶吼,巨大的身躯将江水搅的天翻地覆。 “砰!砰!砰!” 江岸两侧,不断有浪头将河堤拍出缺口,汹涌的江水一泻千里,与此同时,江水开始寸寸抬高。 倏地, 蛟龙庞大的身躯一点点的探出水面。 它盯着天空中的那一座虚幻白玉门户,目光炙热,透着决绝之意。 “这畜牲又要跃龙门了!” 滔滔江水中,炼妖宗的那艘巨船稳稳漂浮水面。 船板上,云中锦盯着天空中那个虚幻的白玉门户,面上有难以言喻的喜色。 在其身后,炼妖宗一众高层齐聚,一个个的皆是面露震撼,眉头紧锁。 云中锦上一次见到如此化龙场面,还是在八百年前。 那一次,无极剑仙趁着蜃龙跃龙门之际出手,使得蜃龙化龙失败。 而此次,这蜃龙明显聪明了不少。 不仅利用那座塔吸引雷霆,使得免受天雷之罚,而且还将水面抬高,以便接近那座白玉门户。 如此境况,纵使无极剑仙复活,也无法阻止蜃龙化龙! 此时—— 隐藏各处的强者终于有些耐不住性子,相继冒头。 一处城头之上站着四人,为首之人便是锦衣卫东镇抚使吴羡之。 在其身旁,还有临江阁阁主顾青山,卢家家主卢南山。 除他们之外,还站着一个又矮又瘦的白头发老头。 这人名叫谢杰睿,乃是水仙郡谢家老祖,因为寿元将近,常年都在闭关,企图跨入天人境。 此次出关,便是想从蜃龙身上弄点机缘。 “这畜牲一旦化龙成功,会难对付无数倍。” 顾青山眉头紧锁,提议道:“不如稳妥一点,现在就将那孽龙斩杀。” 闻言,吴羡之有些心动,可却并未说话。 谢杰睿点头,“有道理。” “不可!” “那蛟龙化龙后全身都是宝,现在出手完全就是赔本的买卖。” 卢南山说道:“上次设计捕捉蛟龙,完全是人手不够,今日聚集了如此多强者,还怕对付不了一条龙?” 谢杰睿点点头,“这倒也是。” 顾青山说道:“话是如此说,可你也说了,今日强者不少,要想虎口夺食,只怕不易。” 谢杰睿叹息一声,“唉。” “都不必吵了。” 吴羡之饶有深意的说道:“咱们不必着急动手,比咱们着急的,大有人在。” 闻言,几人安静下来。 吴羡之:“商量一下利益分配吧,我要龙珠,龙心,还要一斤真龙心头血。” 卢南山:“我要龙筋,龙骨,二两心头血。” 顾青山:“我要真龙血肉,另外,四个爪子得归我。” 谢杰睿:“我要龙脊吧……” …… “蜃龙出现了!” 一枝梅声音中透着兴奋。 堂前燕不得不提醒道:“稳住!不可妄动!” “这是自然,若是这时候打断了蜃龙化龙,就只会降低自己的收益。” 孤鸿影笑道:“没哪个傻子……” 锵!! 一声剑鸣。 剑痴一剑斩出,璀璨如星河般的剑气划破天际。 正在对抗天道压迫的蜃龙腹部被一剑划开一道伤口,鲜血坠落,染红了一汪江水。 “孽畜!半座城都要被你淹了,死伤了多少无辜百姓。” “你却只顾着自己跃龙门,一味地抬高江水!” 剑痴持剑而出,周身有天地之力汇聚,一步步的踏着虚空,对着蛟龙而去。 这势头,是要趁蛟龙化龙之前,将之就地格杀。 就如八百年前的无极剑仙一般。 “吼!!” 蛟龙一声怒吼,巨尾朝着剑痴横扫而去,呼呼风声好似百千齐作,声势骇人。 剑痴以攻代守,可还是被龙尾拍飞了出去,口中溢血。 不过仅仅瞬间,剑痴再度冲来,与蛟龙开始斗法。 只是,这蛟龙绝非寻常蛟龙,拥有一种特殊能力,哪怕是剑痴,每次攻击都要挣扎一番。 “砰!” 又是一记硬碰硬的对撞,剑痴被拍的倒飞而出,眼见着后背便要撞上城墙。 涂山静姝适时出现在剑痴身后,两人合力,这才使得剑痴安稳着陆。 “不必出手了,那蜃龙今日势必要化龙的。” “它化龙后会有一段时间的虚弱期,所有人都在等着那个时候。” 涂山静姝蹙眉道:“你若是再强行出手,只怕会成为众矢之的。” 剑痴顾不上说话,盘膝坐下,迅速运功疗伤。 八百年前无极剑仙以自身不可逆之伤势,才堪堪换取蜃龙逃遁。 如今的剑痴,哪怕是拼上这条命,只怕也做不到无极剑仙那一步。 随着剑痴不再出手,蜃龙再度不停地抬高水面,一点点的往白玉门户而去。 这种速度尽管慢,可却很稳。 不断落下的天雷被娘娘塔吸引,而后导入底下。 蜃龙根本不用耗费力量应对天雷,只需要扛住天道威压即可。 情况比之八百年前,好了无数倍。 时间一点点推移,蜃龙也一点点靠近白玉门户。 在这一瞬。 种种往事在其脑海迅速闪过。 三万年前,天空一声巨响,于梦境中,它应运而生…… 第73章 前尘事鬼帝取名 那是一个漆黑如墨的夜晚,它从一人梦境中诞生。 那时的它,就犹如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没有自我意识,没有自我形态,好似一团虚无。 那个将它从梦境中诞生的人醒了,给它取了个名字,唤作“蜃”。 蜃不知道那人叫什么名字,只知道别人都叫他,鬼帝。 鬼帝见蜃无时无刻都在吸收天地之力,而且是在无意识的吸收,觉得颇为神奇。 鬼帝将刚刚诞生,纯洁的犹如白纸般的蜃沉入海底,希望它自由成长,不要被尘世所污。 自那以后,蜃再也没有见过鬼帝。 它待在暗无天日的海底,它觉得这就是世界本来的模样。 可不知过了多久,它意外见到一条生着五爪的庞大金龙,浑身鳞片熠熠生辉,美极了。 蜃想象着自己也变成这种模样,不过想变成黑色。 因为它觉得黑色才是这世界本来的颜色。 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不仅神奇地变成了那金龙黑色的模样,而且拥有了恐怖的力量。 蜃开始离开海底,在海面上遇上了渔船。 船上是与鬼帝一样的种族,蜃没有丝毫防备的靠近,想要得到如鬼帝一般的关爱与呵护。 可它错付了,那些人类不停的伤害它。 蜃很生气,将那商船拍碎,看着那些人类在水里挣扎,蜃莫名的感觉到了兴奋。 蜃很迷恋这种感觉,开始往海岸靠近,见到了越来越多的人类。 渐渐的,它有了很多新的名字,蜃龙,孽龙,蛟龙。 但它还是喜欢鬼帝给它取的名字。 蜃才是它的名字。 一直到有一天,蜃感觉实力可以进一步变强,一个很厉害的剑修却出现了。 蜃与他打了一架,逃进了沧澜江。 蜃仍旧没有放弃变强的念头,顺势就要凝聚天地之力再度跃过龙门。 那一日,沧澜江上波涛汹涌,江水倒流,可因为一个名为卢凿的人出现,让蜃改变了立刻变强的想法。 卢凿告诉蜃,古往今来关于化龙成功的记载极少,大多蛟龙都会死在天雷之下。 卢凿答应蜃,为其建造一座大型的雷公柱,用于化龙时引雷之用。 还可以让水仙郡百姓全部奉蜃为水仙娘娘,可以利用满城百姓,分摊天道威压。 如此,可助蜃必然成功化龙。 蜃答应了卢凿的提议,不仅将卢凿从江中救起,还将其妻女一并送上岸。 事后的卢凿也遵守承诺,真的在江边水仙岭上修建了一座超大型的雷公柱,也就是水仙娘娘塔。 而蜃所需要做的,便就是庇佑水仙郡八百年。 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禁长江滚滚流。 八百载岁月悠悠,又一年端午化龙。 “轰隆隆!!” 天际的雷鸣声愈发震耳欲聋,像是天道在震怒蜃的取巧。 一道道雷霆对着蜃劈了下去,可那座水仙娘娘塔,却将所有雷霆引了过去。 “吼!!” 蜃看着上方那座愈发抵近的白玉门户,兴奋的不断咆哮。 其庞大的身躯于江水中搅动,已是三百丈高的沧澜江水,再度拔高百丈。 放眼看去,一座高耸入云的水墙拔地而起,真就是海天相接,遮天蔽日。 “这畜牲疯了!!” “将沧澜江抬得如此高,江水一旦失控,哪怕是我们,也有性命之危!” 城墙之上,姜晓眉头蹙成了一团,“难不成它想用全城百姓的性命来换它化龙不成?” “师父说过,这蜃龙起初并不残暴,可却遭受了人类太多的恶意。” 黄厌面色凝重道:“如今,在它心中,人类的死活,它根本不在乎。” “咱们现在怎么办?” “那蜃龙现在的实力,就算是寻常大宗师都不会是其一合之敌。” 涂山淼淼提议道:“咱们不过宗师修为,要不要退远一些?” 黄厌果断道:“姜晓,你伤势未愈,与淼淼姑娘先走吧。” “那你呢?” “我是武当弟子,不能退。” 黄厌说罢,双手开始掐诀,一方大印虚影,在其头顶浮现。 封天印。 掌握世间一切封禁之力。 若能运用到极致,世间无物不可封,哪怕是这地,哪怕是这天! 此时—— 城中百姓早便是注意到了沧澜江的异象,一个个的胆战心惊,只知跪地向水仙娘娘祈祷。 放眼看去,城中乌泱泱跪倒百姓一片又一片。 此一幕,倒也虔诚。 只是,若是他们知道,弄出如此景象的,便就是他们信奉的水仙娘娘,心中会是作何感想。 有时候,真相便就是这般难以置信、匪夷所思。 “哗啦啦!!” 洪水汹涌而来,疯狂朝着城中推进,一栋栋房屋被冲塌,无数百姓于洪水中挣扎。 原还跪地祈祷的百姓,见到如此惨剧,吓得慌忙逃窜。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 “望鱼!!” 汹涌的洪水中,慕望山紧紧抓着秦水莲,抱着一根漂浮在水面上的梁柱。 两人被洪水冲的失去方位,可仍旧在大声呼唤着慕望鱼的名字。 只是,有越来越多的人溺水挣扎冒头,却并未见到慕望鱼的身影。 突然, 远处有七八个结伴而来,只脚尖在洪水里漂浮物上轻轻一点,便就跃出数丈。 此一行人,乃是谢家嫡系子弟。 为首的便就是谢家世子,谢潇涵,在其身后,丫鬟打扮的小翠寸步不离的跟着。 “救,救命……” 洪水中,有人大声呼救。 “砰!” 谢潇涵一脚踩在那人头上,借力远去。 从始至终,看都没多看那人一眼。 而那人,则是再也没有浮上来。 “公子。” “那蛟龙就要化龙成功了,一旦江水倒下来,后果不堪设想。” “咱们必须尽快出城。” 后方,小翠看了眼远处耸入云端的沧澜江,不得不提醒道。 “那也要将那秦水莲带走才行!” “她不在泉亭巷,定然是与慕望山两兄弟打渔去了。” 谢潇涵很是有些焦急,怒骂道:“该死的,那畜牲居然毫无征兆的在今日化龙!” “今日之事太过突然,定会有无数百姓无辜丧命。” 小翠说道:“他们三人都只是普通人,会不会已经……” “不可能!” 谢潇涵打断道:“这城中谁都可以死,唯独秦水莲不会死!” 他话音刚落,便依稀听到有人在呼唤。 他转头看去,便见到远处慕望山与秦水莲抱在一根漂浮的梁柱上。 谢潇涵大喜,立刻带着人赶去。 他正要伸手抓向秦水莲。 “嗖!” 一道破风声袭来。 那是一把飞刀。 “公子小心!” 第74章 大水中剑斩魑魅 “公子小心!” 噗! 小翠话音刚落,娇躯挡在了谢潇涵身前,紧接着便被飞刀正中掌心。 其手掌之上的真元被瞬间击溃,飞刀自掌心中穿透,旋即击中肩头。 小翠如遭重击,身子倒飞出去数十丈,而后扑通一声落入洪水。 谢潇涵面露骇然,有些难以置信。 小翠是他的死侍,他们彼此熟悉无比,可谓是你知我长短,我知你深浅。 然而,一向无往不利的小翠,今日却是被一击重创! 谢潇涵转头,就见到极远处一道戴着斗笠的身影脚踏洪水而来。 “将她给本世子带走!” 谢潇涵一挥手,身后的几名谢家子弟纷纷对着秦水莲两人而去。 噗噗噗!! 数枚飞针激射而来。 几人眉心出现一点朱红,旋即齐齐落水。 秦水莲大喊一声,“裴哥哥!我们在这!” 她浸泡在洪水中,只能抱住一根梁柱随波逐流,好几次若非有慕望山将她拉住,她早便要沉入滔涛洪水。 裴礼脚掌在水面数次借力,旋即一手一个将慕望山与秦水莲拉了上来,稳稳的站在了漂浮物上。 “裴哥哥,我以为我要死掉了。” 秦水莲下意识抱紧裴礼,小脸埋进后者胸膛,泪水汹涌而出。 到底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 裴礼拍了拍她的后背,“莫怕。” “裴礼,你怎么来了?” 慕望山下意识道:“望鱼他……” 裴礼轻叹一声,“先离开吧,待会还有更大的洪水要泛滥。” 慕望山愣住,心中千言万语,堵在了喉咙,不知该说些什么。 裴礼正要带着两人离开,远处一道身影自混浊的洪水中破水而出。 小翠浑身湿透,三千青丝与单薄的衣衫尽皆贴在身上,其丰腴的娇躯映衬的愈发惊心动魄。 若是放在别处,这定然是一幅美人出水芙蓉的画卷。 只可惜,其肩头的伤口,鲜血涓涓流出,多少有些煞了风景。 “将人留下!” 闻言, 裴礼略微偏头,面向小翠,“你找死?” 小翠是烟雨楼于水仙郡的魑魅,可也是谢家死侍。 在她身份被烟雨楼查出之时,便已是被烟雨楼除名。 烟雨楼没有退出一说,凡是能退出之人,仅能是死人。 魑魅能多活半年,不过是烟雨楼没了往日的凝聚力,规矩有些懈怠了。 可这并不意味着,魑魅能在裴礼面前反复横跳。 小翠倔犟道:“那两人是我家公子要的人!” “滚!” 不久就会有更大的洪水,裴礼着实不想耽误时间。 他带着慕望山与秦水莲两人,迅速往北而去。 沧澜江水会从南边灌入,只能尽快远离。 “将人留下!” 小翠好似疯魔,声音尖锐异常,自腰间抽出一把软剑,踏水而来,每踏一步,脚下洪水便在出现一个大坑。 啪! 裴礼一脚将脚下梁柱漂浮物踢了出去,旋即身子借势后撤。 小翠真元灌入软剑,手臂一震,将袭来的比她腰还粗的梁柱一剑破开。 她攻势未减,径直杀来,一剑刺在裴礼凝聚而出的真元壁垒之上。 两人一进一退,于汹涌的洪水之上迅速移动。 小翠再度娇叱,“将人留下!” “你真以为我斩不了你吗?” 裴礼声音渐冷,旋即腰间寒蝉剑自动出鞘,对着小翠一剑刺出。 小翠左掌真元澎湃,欲要抓住寒蝉,然而,寒蝉剑突然变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小翠脖子上绕了一圈。 咔! 寒蝉剑重新入鞘。 小翠起初还恍若未觉,可渐渐的,脖子上出现一圈剑痕,有鲜血溢出。 她下意识要摸一下脖子,下一瞬。 “扑通!” 一颗人头落入洪水。 小翠的无头尸体凭借巨大的惯性,仍旧前冲,只脖子处的鲜血喷涌如柱。 此极富视觉冲击的一幕,慕望山看的口干舌燥,双腿不自觉的在颤抖。 “啊!” 秦水莲只看了一眼,便吓得大叫,重新将头埋入裴礼胸膛。 裴礼与水面轻轻一踏,身子在半空中一个后空翻,而后稳稳的的站在一处阁楼屋顶。 突然,身后有剑气乍现。 裴礼略微偏头,躲过一剑,一步后撤,后背往身后一撞。 “砰!” 一声闷响。 谢潇涵一声闷哼,身子倒飞而出。 “我去去就回。” 裴礼说完,腰间寒蝉剑再度出鞘,转身杀了出去。 房顶上,慕望山与秦水莲看着正在洪水上交手的两人,尽皆呆愣。 两人交手极快,肉眼根本看不清动作,就连谁是谁都分不清。 只能听到精铁剑鸣声,见到一道道带着光晕的能量不断激射。 突然, 谢潇涵被打落洪水,裴礼提着剑于水上挥了数次,每一次都有毁天灭地般的剑气激射,将汹涌的洪水斩成两半。 紧紧数剑,下方洪水便是切成了豆腐块,充盈的剑气,使得洪水久久未能愈合。 砰! 谢潇涵从洪水中探出脑袋,双臂抱着一块破木板,大口喘息。 其身上有数道深可见骨的剑伤,溢出的鲜血将其周身的洪水都染的一片血红。 唰! 一个剑尖出现在其面前。 谢潇涵能清晰感应到剑尖上散发的寒意。 他缓缓抬头,就见到裴礼头戴斗笠的身影。 “别,别杀我……” 他话音还未落,便见到天边尽头,那个高耸入云的水墙,轰然破碎。 犹如天上之水泼入人间,好似一整条沧澜江的水崩塌,疯狂涌入水仙郡城。 “完了……” …… 沧澜江上。 蜃不出意外的跃过了白玉门户,抬高至近五百丈的江水倒下来。 它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大,原还仅有十余丈,可呼吸间,便就已是百丈巨龙。 一股恐怖到无法言表的龙威扩散天地。 在这瞬间,一道五彩霞光破开滚滚黑云,照射在蜃庞大的身躯之上。 此为天道赐福,只会给予打破境界桎梏的飞升生灵。 只可惜,这世界不完整,已经绝了飞升之路。 尽管有天道赐福,可这就像一种设定好的程序。 蜃只是刚好触发了这种程序,正要进入飞升程序,却发现飞升程序出了bug。 “这畜牲暂时还无法掌握暴涨的力量。” “动手!” 不知谁喊了一声。 有近二十道身影同时出手,对着刚刚化龙的蜃杀了过去。 “吼!” 第75章 人之初性本善乎 滚滚雷云聚而不散,分明正午时分,可整个水仙郡却暗如黑夜。 宽阔汹涌的沧澜江被抬高至五百丈,放眼看去,水天相接好似变成了现实。 一座氤氲着霞光的白玉门户横亘于水天之间,神圣不可侵犯。 某一瞬,一条体型不知几何的黑龙自沧澜江中一跃而起,庞大的身躯自白玉门户穿了过去。 在这瞬间, 那黑色巨龙被色彩斑斓的霞光笼罩,一种莫名的力量笼罩住扩散开。 几乎下一瞬, 二十多位大宗师默契的同时出手,对着那刚刚化龙的蜃围攻而去。 大战一触即发。 那被抬高的沧澜江水失了控制,江水倾泻而下,比之一泻千里恐怖了无数倍。 看着那犹如从天际倒下至人间的江水,所有人都呆愣当场,眼神中除了恐惧,只有绝望。 这就好比一条飘摇于波涛汹涌深海之上的木筏,迎面却看见一个万里高的浪头拍了下来。 这种时刻,做什么都是徒劳。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在真正的大灾大难面前,人根本不能算是人,就是一只只牲口。 这些人哪怕活下来了,也只会浪费粮食。 那些大人物也只会顾着自己的利益,哪有人真心管百姓死活。 然而, 就在城中百姓绝望之际, 有一道持剑身影掠上半空,一面散发着光晕的壁垒横亘于城门前。 而在其身后,黄厌与姜晓分而站之。 另外,有两只白狐,狐尾摇曳。 在那宛若天倾的洪流面前,他们的身影显得那般渺小,如尘埃一般。 “轰隆隆!!” 无尽江水倒下来,剑痴赵竹风拼尽全力凝聚而出的壁垒瞬间裂纹无数,被撞得不断后撤。 涂山静姝所化之白狐与黄厌几人同时出手,要尽一些绵薄之力。 只是,如蜃一般抬起一整条沧澜江,与一整条沧澜江倾泻而下,这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状态。 “轰轰轰!!” 洪水撞在城墙上,原本坚固的城墙,犹如纸糊的一般,被瞬间冲垮。 剑痴几人一口鲜血喷出,尽皆面色大变。 就在洪水要往城中推进之时, 天地间突然一声嗡鸣。 一股无形的力量出现,将汹涌的洪水阻拦。 这力量只持续了数次呼吸,可却抵消了洪水九成的势头。 剑痴心有恍然,看了眼武当的方向。 城中。 有无数人浸泡在洪水中挣扎,惨叫连连,犹如人间炼狱。 慕望山站在屋顶,看着倒下的沧澜江,错愕的说不出话。 在其身旁, 秦水莲虔诚的跪着,口中仍旧念念有词,“水仙娘娘保佑…水仙娘娘保佑……” 突然, 一团阴影将她笼罩。 睁开眼,面前站着一个背影。 这背影一手按住腰间剑柄,一手持剑斜指地面。 身影之挺拔, 好似就算天塌下来,他也能一剑破之。 “裴哥哥……” 秦水莲一声呢喃,在这一刻,眼眸中有异样的光芒闪烁不停。 在这一刻,水仙娘娘显灵没显灵不知道,但她的盖世英雄出现了。 哪个少女不怀春。 若是以往她只将裴礼当成自家哥哥,可在这一刻,情感悄然发生了转变。 在今后的时光中,这一幕也会无数次袭上她的心头。 挥不去,忘不掉,求不得。 如此这般,她会无数次在心中询问,若是人生在这一日结束,会不会少很多痛苦? 此刻的裴礼,全然没注意到身后有一道炙热的目光。 天眼通时刻盯着不断推进而来的洪流。 只是, 不知怎么,这洪流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汹涌。 “哗啦啦!!” 洪流抵近。 裴礼手握寒蝉,真元疯狂灌输其内,激发寒蝉剑特性,一剑挥出。 天地间的气温骤降,霜寒化作一道森白色的圆弧,圆弧呈放射性往外扩散。 咔咔咔!!! 汹涌的洪水一寸寸凝结成冰,好似化作一片冰雪世界。 然而, 冰层欲要往远处推进,可不断有洪流滚滚而来。 冰层寸寸瓦解。 裴礼再度挥出数剑,不断抵消洪流的水势,往复之间,那洪水渐渐慢了下来。 “洪水止住了!我们得救了!” 于水中挣扎之人爆发一阵欢呼,直呼裴礼就是救苦救难的大菩萨。 可紧接着…… “少侠,我不会水,你快把我也救到房顶上吧,” “少侠,救我救我,我腿受伤了,我有钱,我给你钱。” “我爹是军中大将,你先来救我! “喂!你还站在那做什么,快救人啊。” “你有没有同情心啊,大家都在水里泡着,你居然无动于衷!” “你弄出来的冰把我腿割破了,你必须先救我!” “……” 众人的求救很快便变了味,甚至开始道德绑架。 人都是自私的。 端起碗吃饭,放下碗便要骂娘。 世人皆言,人之初,性本善。 可有时候,这话让人有些不敢苟同。 “裴哥哥,你没事吧?” 秦水莲注意到裴礼一直在大口喘息,就连拿剑的手都在颤抖,立时从后面将之扶住。 “无妨,只是力量短时间消耗太快。” 裴礼胸口剧烈起伏,声音中透着疲惫。 “坐下歇息会吧。” 慕望山扶着裴礼坐下,“这些人可真是忘恩负义,你才救下他们,他们就开始口诛笔伐了。” 裴礼摇了摇头,并未多言。 人情冷暖,在十岁那年就看透了。 当救下他们时,他们最开始会感激,可事后多半就会觉得,就算当时没有你,他们也不会死。 而当你将他们拉上岸后,他们又多半会第一个将你推下水。 这也是大多世人的劣根。 裴礼之所以出手,也并不是为了搏什么美名,只是求一个无愧于心罢了。 太玄经疯狂运转。 调息片刻。 裴礼渐渐缓了过来,天眼通想看一眼蜃龙的情况。 只是,此处距离蜃化龙之地已经超过五十里,不在天眼通的视野范围。 他指着远处天际,问道:“那边是什么情况?” 慕望山转头看了一眼,黑云笼罩天地,根本看不清,也看不见。 秦水莲说道:“好像是有人在天上打架。” 裴礼微微颔首,心中已然有数,正要将两人送到安全位置。 秦水莲倏地问道:“裴哥哥,这些人要不要救?” “君子不救。” 第76章 八百载春秋如梦 “可是……” 秦水莲看着洪水中挣扎的人,有些不忍。 “救的了一时,救不了一世。” 裴礼并未解释太多,带着两人离去, 水中挣扎之人对着裴礼离去的背影骂骂咧咧,而后说着求人不如求己的大道理。 城中虽还有大水肆虐,可情况已是可控。 另外,那么多木板横梁漂浮在水中,若是有心想自救,也未必活不下去。 “裴哥哥,咱们现在去哪?” 秦水莲话音刚落,就见裴礼带着他们在一处木板上停了下来。 还不等她询问,就见远处又一名姿色不俗的半老徐娘女子疾速而来。 那女子只脚尖在水上漂浮物借力数次,便就来到十丈处。 其脚尖踩在一块小木板上,是真正的身轻如燕。 “临渊!?” 那女人看了裴礼一眼,目露凝重与诧异。 她望向秦水莲两人,“你们可曾看到世子?” 她名叫谢潇湘,乃是谢潇涵的长姐。 谢家家主谢杰睿多年不理世事,近些年来的谢家,基本都是谢潇湘在管理。 在蜃龙开始化龙时,谢潇湘便让大量嫡系子弟出了城,以保全家族血脉。 并且要派人立刻将秦水莲与慕家兄弟抓回来,谢潇涵这时却自告奋勇。 谢潇湘考虑到城中无人知晓秦水莲三人的轻重,便就不曾阻止。 只是,她在城北面等了近两个时辰,仍旧没有等来谢潇涵,这才赶了过来。 慕望山两人以知谢潇涵别有所图,不由得警惕起来。 秦水莲怯生生的将半个身子躲到裴礼身后。 慕望山则是支支吾吾道:“没,没看见。” “没看见?” 谢潇湘一脸狐疑,看向了裴礼,“临渊,我谢家不想与烟雨楼为难,你将这两人给我,咱们就此别过。” 裴礼面无表情,只问一声,“我很好奇,你们为何对他们这般势在必得?” 谢潇湘面色一冷,“与你无关!” “你想从我手里要人,这便与我有关。” “还是说……” 裴礼缓缓抬头,“要我将剑架在你脖子上,你才肯将一切坦白?” “你……” 唰! 脚下木板突然沉入洪水,裴礼的身子拔地而起。 谢潇涵下意识抬头,就见一道寒芒激射而来。 她下意识一掌拍出,寒芒爆炸。 下一瞬,肩膀一沉,刺骨的寒意几乎要刺破脖子上的肌肤。 裴礼冰冷的声音响起,“将你知道的说出来,我可以留你一个全尸。” 虽然他们同为宗师,但谢潇湘不会是裴礼的一合之敌。 裴礼能有今日实力,完全是一步步实战走来,经历的生死之战不可谓不多。 而谢潇湘作为谢家管事人,一年也难有一次出手的机会。 “临渊,我可是谢家的人,你……” 谢潇湘话音还未落,便感觉脖子上的血肉被割破。 她知道这是临渊的警告,不敢再多言,讲出了一个从祖上传下来的故事。 八百年前, 谢家老祖只是新上任郡守卢凿府上的管家。 卢凿为官正直清廉,在水仙郡风评不错,时常忙于政务不曾回家。 卢凿有个独生女,唤作卢彩云。 卢彩云在府中待得无聊,时常会出府游玩。 一日,范阳卢家来了兄弟姊妹,卢彩云便带着出府游玩,不料仅仅逗留府外数日,居然破了女儿身。 回府后每日是茶不思饭不想,只坐在窗边发呆,时而发笑,时而流泪,显然是害了相思。 谢家老祖意外听到了卢凿与卢彩云的谈话,得知卢彩云在府外结识了一位名曰阿牛的少年郎。 这少年郎虽是泥腿子出身,可长的却是北人南相,高大威猛, 两人还私定了终身。 卢凿气的火冒三丈,勒令卢彩云打掉腹中孽种,又命人打断了阿牛双手双脚。 如此这般,卢凿犹不解气,索性将阿牛沉入沧澜江。 卢彩云不知如何得知了这消息,在府中寻死觅活,一次未看住,竟是跳入沧澜江殉情。 痛失爱女,卢凿一连数月痛不欲生,可后来不知怎么,突然恢复过来,每日眉开眼笑。 谢家老祖对此颇为好奇,于是对卢凿愈发关注。 皇天不负有心人,一次偶然,谢家老祖听到卢凿的梦中呓语。 详细的听不真切,只听了个大概。 大抵是蜃龙用龙鳞救下了卢彩云,卢彩云将与蜃龙共存,若有机缘,卢彩云还可以重临世间。 在这之后,谢家老祖借助郡守管家的身份发家,而后将这消息代代相传。 留下谶语:若是见到身化龙鳞之人,便就是卢彩云转世,若能将之掌控,或可掌控蜃龙。 而谢家之所以对秦水莲这般重视,便就是因为后者是秦雪莲唯一的妹妹。 相当于挟天子以令诸侯。 有秦水莲在手,便有了拿捏秦雪莲或者蜃龙的筹码。 “我姐姐是卢彩云转世?还与蜃龙共用一体?” 秦水莲被震撼的不行,又不解道:“什么是蜃龙?” 谢潇湘并未回答。 “卢彩云?” 一旁的慕望山一声呢喃,不知在想些什么。 裴礼暗自蹙眉,心中思绪翻涌。 按照谢潇湘所言,似乎一切都对上了。 就连秦雪莲为何会变成龙鳞也对的上。 只是,总感觉还有什么疏漏。 就比如,蜃龙为何要救卢彩云,甚至还与之共用一体? 蜃龙乃是万年都不见得能出一只的稀罕物种,岂能对一介平凡女子这般? 还是说蜃龙只是为了感谢卢凿给它修建的水仙娘娘塔? 这也太牵强了一些。 裴礼感觉这里面还缺少了重要的一环,但到底缺了什么又说不上来。 “吼!!” 突然, 远处天际传来一声龙吼,声音中能听出其很痛苦。 裴礼天眼通看不了那么远,不过从其恐怖的战斗波动可以推断。 蜃龙受了伤。 准确的说,应当是那些大人物与蜃龙是两败俱伤。 “啊哈哈哈!!” “这畜牲快要不行了!” 天际,炼妖宗宗主云中锦放肆的大笑传来。 “吼!” 就在这时, 蜃龙再度一声咆哮,一股既陌生又熟悉的力量开始扩散。 就好比一个平静湖面,湖中心突然有一颗石子坠落,一圈圈涟漪向着远处扩散。 仅呼吸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这种力量……” “大梦春秋。” 裴礼将寒蝉收入鞘中,面南而站,脑海闪过无数画面。 寒来暑往,足有八百个春秋。 第77章 大梦里剑斩蜃龙 四周尽皆白茫茫一片。 就像被关进了一个白色的天地牢笼。 往前,往后,往左,往右……尽皆白色。 没有出路。 裴礼意识到这又是那蜃龙窥探人心制造幻境的手段。 只是由于他修习了大梦春秋,故而蜃龙无法对他再构建幻境。 只是,若是不做些什么,只怕一辈子都要被困在这。 “翁嗡嗡!” 就在这时,怀中许久没有动静的玉笛倏地震颤起来。 这方白茫茫的世界开始撕裂,在布满裂纹与完好无损之间不断变化拉扯。 裴礼果断运转《大梦春秋》,开始尝试在缝隙出现的瞬间逃逸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睁开眼时,四周的白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数个画面。 这些画面,每一个都有一个固定的主角。 裴礼意识到,他似乎是侵入了蜃龙的上帝视角。 随意点开一个画面,便就是一人的来世今生。 裴礼诧异,难道这世上还真有转世不成? 在无数画面中,他找到了慕望山与秦水莲,前者前世唤作曾阿牛,真就是卢彩云失身的那个。 至于秦水莲,一生看上去平平无奇,只是,裴礼并没有看到她的前世。 原因不得而知,或许是裴礼《大梦春秋》还未大成,亦或者,秦水莲索性便就是没有前世。 只是,世间若真有转世轮回,岂能没有前世? 裴礼对此不多做纠结,紧接着找到了秦雪莲的画面。 从秦雪莲到八百年前的卢彩云,中间还有一世,名字唤作骆红霞。 骆红霞也是大户人家的千金,一次乘船游玩沧澜江,江水突然汹涌,楼船倾覆,船上之人全部落水。 骆红霞意外活了下来,爬上岸后,便被无数人围观。 只因她头上无故多出了两个犄角,身上的鳞甲在阳光下璀璨如星河。 她被当成了异类,被人用鱼叉伤了双腿,只能爬行入城。 可还未爬出主干道,便被折磨至死。 骆红霞与秦雪莲这两世,都是卢彩云想重逢曾阿牛。 只是,曾阿牛在骆红霞那一世并未转世。 至于秦雪莲这一世,虽说冥冥中认出慕望山就是曾阿牛,多次悄悄花钱接济,可因为卖身临江阁,不被慕望山接纳。 另外,秦雪莲到卢彩云便就没有过去,意味着卢彩云并没有前世。 这似乎有些不不对劲,裴礼索性找到了蜃龙的画面。 从这些画面中,得知了蜃从鬼帝梦境中诞生的事实,并且,那鬼帝还突兀的笑了一下。 那个笑好似穿过了千万年,穿过了梦境画面。 裴礼一阵错愕,心中有了某种猜测,可不等他验证,画面迅速推进。 一直到蜃龙见到卢彩云跳江的画面,蜃龙视角中,卢彩云头顶有一道金色的气流,聚而不散,足有成年男子腰那么粗。 气运,这便是气运。 蜃龙发动神通,窥探卢彩云的前世,却未见到人,只见到一朵还未盛开的白莲。 “砰砰砰!!” 这世界突然开始崩塌,一个个画面戛然而止,就好似黑白电视机突然断电。 怀中玉笛一阵震颤,等裴礼反应过来,已经回到了现实。 天边尽头的大战仍在持续,只是,并不是想象中的大乱斗,而是蜃龙的单方面屠杀。 所有人都好似定身一般,停在原地一动未动。 这一幕裴礼看不见,不过他注意到方圆五十里之人全部静止不动,就连汹涌的洪水都是停了下来。 好似整个世界按下了暂停键。 另外, 裴礼的《大梦春秋》似乎踏入了一个全新的境界。 因为他“看”到,一旁的秦水莲,头顶有一道紫色的气运,足有水缸那么粗。 格外显眼。 “水莲?” 裴礼推了推秦水莲,后者始终无动于衷,一动未动。 所有人都陷入在梦境中,无法自拔。 “轰!轰!轰!” 天边接二连三传来轰鸣声,有天上人被打落人间,应是围攻蜃龙的那些大宗师们。 下一瞬, 裴礼握住了天诛剑剑柄,微微偏头,天眼通看到一只百丈长的黑龙俯冲而来。 裴礼眉头紧锁,下意识便要天诛剑出鞘。 怎料, 蜃龙庞大的身躯突然砸在地面,溅起水花无数。 蜃龙于水中剧烈挣扎,激流拍岸。 裴礼拉着秦水莲与慕望山后撤。 那水中挣扎的蜃龙,一会儿是龙躯,一会儿则是秦雪莲。 秦雪莲与蜃龙共用一体,正在争夺身体的控制权。 若非蜃龙先前被二十几位大宗师围攻受了重伤,秦雪莲也不能有机会争夺身体控制权。 “杀…了…我………” “我,不想……再被……它控制……” 秦雪莲断断续续的声音响起,“蜃疯了……它要报复……要杀光水仙郡所有人……” 裴礼握紧寒蝉剑,只问了一句,“水莲一直在等你,若是她问起,如何回复?” “照,照顾好她,谢谢……” 唰! 裴礼不是优柔寡断之人,寒蝉瞬间出鞘。 寒芒一闪而逝,径直穿透了秦雪莲的身体。 秦雪莲俏脸浮上一抹如释重负的笑,感激的看了眼裴礼,而是视线落在秦水莲与慕望山身上。 她曾经以为转世就是为了再见曾阿牛,可她错了。 任何感情,也经不起三生三世的消耗。 只有活在当下的秦水莲,才是她唯一的放不下。 秦雪莲伸手向自己小腹,竟是生生从血肉中掏出了一颗金光大作的圆珠。 这是蜃龙龙珠。 龙珠飞向秦水莲,径直没入其小腹。 失了龙珠,秦雪莲娇躯都好似虚幻了一丝。 除此之外,秦雪莲脖子上剥下一块鳞片,飞向了慕望山。 到底是相恋一世,总得留下些什么。 这龙鳞没有太大作用,佑其一生无灾无病倒是不难。 做完这一切,秦雪莲看向裴礼,“你看了我的前世,有没有看你自己的前世?” 裴礼说道:“我的前世不必看。” 他是带着前世记忆灵魂穿越而来,这一点他早便知道。 秦雪莲则是浅浅一笑,“你穿越之前的前世呢?” 立时, 裴礼愣住,有些始料未及。 只是,地球是个崇尚科学的世界,焉能有转世一说? 来不及询问,便见到秦雪莲在人形、龙躯之间不断转化。 仅呼吸间,秦雪莲消失不见,蜃龙再度夺取了身体控制权。 空中却仍旧回荡着秦雪莲的喊话。 “身体是蜃的,不必客气……” 第78章 乱战始斗破苍穹 “哗啦啦!!” 洪水再度汹涌,呼救声不绝于耳, 世界恢复原来的模样,就像暂停的画面再度播放。 “吼!” 蜃龙于梦境中被裴礼致命一击,再加之痛失龙珠与龙之逆鳞,一身通天修为犹如洪水决堤,正在飞速倒退。 仅呼吸间,便就已是降到了化龙之前的实力。 它于水中疯狂翻涌,而后就欲夺回龙珠。 只是, 裴礼早有预料,已是带着秦水莲与慕望山逃出去十余里。 蜃怒吼一声,下意识要腾空而起,只是,没了龙珠,实力跌落凡尘,已经没了腾云之力。 它巨大的身躯在洪水中横冲直撞,直奔裴礼而去。 裴礼天眼通时刻关注着后方的情况,幻影迷踪步施展到了极致,只是,双方的距离仍旧在飞速拉近。 双方一追一逃,所过之处,洪浪涛天。 某一瞬, 蜃一个神龙摆尾,水中一栋阁楼被拍的飞了出去。 裴礼面色森然,将怀中两人丢了出去,同时转身挥出一剑。 阁楼被一剑从当间劈开,不过裴礼也如遭重击,一口鲜血喷出倒飞了出去。 蜃龙的力量再度大幅度下降,不顾一切的再度朝着秦水莲冲了过去。 “嗡!” 一声嗡鸣。 一枚大印激射而来,其上有一座庞大阵法笼罩方圆数里,蜃龙恰被围困其中。 黄厌双手掐诀变化,口中咒语不断。 “锵!” 姜晓踏水而来,手中油纸伞收拢,以伞作枪,爆刺而出。 其体内戮天印不断震颤,极致的杀戮之意弥漫而出。 蜃龙的力量已经削弱到一个很是恐怖的程度,可仍旧本能般要迎头撞破阵法。 涂山淼淼化作的三尾白狐出现在蜃龙面前,狐尾摇曳,舞姿绝美。 蜃龙出现片刻的恍惚。 可紧接着,黄厌之阵法收拢,蜃龙庞大的身躯一缩再缩,变得仅有十丈大小。 姜晓之油纸伞落下,蜃龙腰上被捅出个窟窿,身躯再度缩小到两丈。 “吼!” 蜃龙一声绝望的怒吼,对着最近的姜晓张开了血盆大口。 啪! 一个大比兜。 声音很是清脆,可见动作很是干脆。 蜃龙愣在当场,有些转不过来弯,不敢想象居然有人类敢打它嘴巴子。 “臭死了!” 姜晓捂着鼻子一声娇叱,旋即握紧小粉拳,对着已经仅有后天境修为的蜃龙一顿揍。 蜃龙的尾巴被拽着,被姜晓甩成了大风车。 “裴礼,你没事吧?” 黄厌将水中的裴礼捞起,来到一处房顶。 涂山淼淼则是将秦水莲与慕望山带了过来。 值得一提的是,秦水莲与慕望山仍旧处于呆愣状态,就好似还处在幻境之中一般。 “无碍。” “你们怎么来了,剑痴与静姝前辈呢?” 裴礼盘膝而坐,太玄经、菩提经同时运转,衍天印微微蝉鸣,迅速修复伤势。 另外,注意力不由自主的被他们头上的气运吸引。 这三人中,哪怕是气运弱的,都有大腿那么粗,是红色气运,这便就是涂山淼淼。 黄厌与姜晓都是紫色气运,尤其黄厌的气运,比之秦水莲水缸粗的气运还要大上一圈。 “我们挡住城门处的洪流后……” 黄厌快速将当时城外的情况说了一下。 原来当时剑痴几人合力,仍旧挡不住从五百丈高空砸落的江水,幸而有一道神鬼莫测的力量出现。 而在倾泻而下的江水得到控制后,剑痴与涂山静姝便是加入了对蜃龙的围攻。 而黄厌三人插手不上,这才入城寻找裴礼,这才有了先前对蜃龙出手的一幕。 “剑痴与静姝前辈也在围攻蜃龙?” 裴礼蹙眉,想到了先前的几声巨响。 就在这时, 姜晓已经将蜃龙打的皮开肉绽,奄奄一息,指尖有真元凝聚,在蜃龙胸口一划,直接开膛破肚。 姜晓掏出了蜃龙的心脏,按照老天师的描述,直接拍在自己胸口。 蜃本就没有形状,就是一团虚无。 之所以会是龙的形态,只是蜃自己想变成这样。 姜晓想象这颗心脏是心脏,那它就是心脏。 “砰!砰!砰!” 心脏开始强有力的跳动。 在这瞬间,姜晓脑海一朵红莲浮现,最外层的花瓣缓缓绽放。 姜晓以蜃龙之力凝聚的肉身精之花,成了。 “这蜃龙全身上下都是宝,你们有需要的吗?” 姜晓回过头来,甜甜一笑。 若是忽略其道袍上沾染的鲜血,以及满手的血渍,应该是个很唯美的画面。 黄厌毫不迟疑道:“我是出家人。” “我……” 涂山淼淼还未来得及说话,便感应到恐怖的气息笼罩天地。 她抬头一看,便见到十余位大宗师凌空虚踏,皆是面色森然的模样。 “姜晓,蜃龙尸体虽然全都是宝,但我们无福消受。” 裴礼说道:“给他们吧。” 闻言, 姜晓只稍稍蹙眉,旋即一把将蜃龙尸体丢向了锦衣卫东镇抚使吴羡之。 吴羡之一愣,只觉得喜从天降。 他下意识伸手就欲接住,可紧接着便感应到十几道不善的眼神看了过来。 就连原定结盟的卢南山顾青山几人都眼神冰冷,就更别提炼妖宗之人,以及视同水火的堂前燕几人。 “各位!”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吴羡之一声大喝,“你们都是我大虞子民,这蜃龙尸体归我分配,诸位以为如何?” “不如何!凭什么你分配?” “这里我炼妖宗人数最多,要分也该由我们宗主来分配。” “蜃龙仅有一条,要想平均分配,只怕不好办吧?” “……” 众人叽叽喳喳,没个定论。 “不好办?” “那就别办了!” 吴羡之倏地冷笑一声,旋即一刀将蜃龙尸体劈成了两半。 立时,一场为了争夺蜃龙尸首的大混战,拉开了序幕。 恐怖的能量席卷四方,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彻云霄,一招一式如银河倒挂斗破苍穹。 若要说先前对付蜃龙还稍稍有留手,现在则是真正的拼命了。 堪称神仙打架。 此时, 裴礼一行人早便远遁,拉开了距离,避免被战斗波及。 “真是可惜了,刚才我就应该再从蜃龙身上弄点宝贝下来。” 姜晓俏脸上满是惋惜,还有意无意的看了眼裴礼。 虽然没有明说,但她在替裴礼惋惜。 其实这大可不必。 裴礼看似什么也没获得,可实则不然。 就比如,玉笛中囚禁的龙魂…… 第79章 云中锦一步天人 水仙郡, 上空黑压压的积云渐渐有了消散的迹象,可天空仍旧黑蒙蒙一片。 城中建筑尽皆被洪水冲垮,几乎化作了一座水城。 那些大宗师们为了争夺蜃龙尸体,很是有些不遗余力。 “吴羡之!谁让你将蜃龙尸体给劈开的,你这个蠢货!” “龙珠但有丝毫损伤,你十条命也不够赔的!” 天际黑云之下,众人对着吴羡之一顿怒骂,尤其云中锦与堂前燕骂的最凶。 “扑通!” “扑通!” 混战刚刚打响,立刻就有两道身影从天际被打了下来,将洪水砸出两个大坑。 其中一人是炼妖宗客卿,另一人则是谢家谢杰睿。 “那炼妖宗之人还真是贪心呢!” 姜晓咂咂嘴,“居然两半尸体都要抢。” “人心不足蛇吞象。” 黄厌说道:“若是云中锦专心抢夺任意半个蜃龙尸体,绝对会有很大把握。” 炼妖宗是冲着整个蜃龙尸体去的,有种势在必得的意味。 只是,这些出手的大宗师,哪个又不是势在必得呢? 一处房顶,正在运功疗伤的裴礼微不可察的一声叹息。 现在这些人为了蜃龙尸体会大打出手,一旦发现龙珠不在,只怕会第一时间将矛头指向他们一行人。 毕竟蜃龙临死之前,是在姜晓手中。 正当这时, 剑痴前辈与静姝前辈赶了过来,两人面色都不太好看,显然是先前被蜃龙从天际打落,受了不轻的伤。 想来那时应是有秦雪莲干扰蜃龙,不然那些大宗师不会有如此多人活下来。 剑痴见裴礼正在疗伤,不由得眉头一皱,旋即看向姜晓,“蜃龙心脏可有了?” “嗯。” 姜晓眉眼一弯,抱着油纸伞轻嗯一声。 “那就好。” 剑痴果断道:“既然如此,便不要在这逗留了,速速离去吧。” 黄厌有些懵懂,当即不解道:“二师兄,怎么了?” 啪! 他头上的混元巾被拍了一下。 “你这小道士是不是傻?” “老天师怎么收了你这么个反应迟钝的弟子?” 涂山淼淼玉臂环胸,无语道:“这里有大宗师十几人,就一条蜃龙,怎么够分呢?” “啊哦,是这样啊……” 黄厌将头上的混元巾扶正,脸有些发烫。 天际, 对于蜃龙的争夺似乎有些出人意料,云中锦力压吴羡之众人,甚至重伤了卢南山,强势夺下蜃龙上半身。 只是,他很快便发现龙珠与龙心不翼而飞。 他脸上闪过一丝错愕,确信刚才争夺之时无人暗中得手。 “这半具尸体,归我燕家了!” 堂前燕带领三位烟雨楼天字级杀手,夺下蜃龙下半具尸体。 早便在一旁静候佳音的燕回破空而来,就欲将燕澈手中将半具尸体带走。 “本座让你走了吗?” 云中锦冰冷的视线看了过来。 “云宗主莫非是要主动将到手的半具龙身奉上?” 燕澈佝偻着腰,半眯着眼睛扫了一眼,嘴角扯出一抹讥讽。 其身后,孤鸿影三人默默站定。 无形的杀意弥漫,震慑力十足。 先前争夺下半具龙身,这四人相互配合杀了炼妖宗五位大宗师。 烟雨楼天字级杀手杀人的手段,足以令人不寒而栗。 “非也。” “本座是想让你们将那半个龙身双手奉上!” 云中锦丝毫不慌,将到手的龙身丢给身后的几位炼妖宗长老。 他一步跨出,旋即气息开始攀升。 仅仅呼吸间,云中锦的气息便是远超大宗师。 天地之力疯狂汇聚而来,在其头顶俨然出现一个肉眼可见的天地之力旋涡。 “砰!” 无声的力量在其体内爆发,好似身体打破了某种禁锢。z 云中锦分明站在原地没动,可气息却变得飘忽不定起来。 “天人境!” 在这一刻,所有人震撼的无以复加。 原来云中锦一直在隐藏实力。 炼妖宗不过是个成立才三五年的新势力,其宗主居然是天人境! 莫非这便是炼妖宗能吸引大宗师的缘由? 只是,炼妖宗的那些长老,分明脸上也满是错愕。 云中锦看向燕澈,目光睥睨,“现在能将那半具龙身交出来了吗?” 燕澈面色阴沉似水,显然事情脱离了掌控。 正当他迟疑间,云中锦一掌拍来,一股毁天灭地般的飓风席卷天地。 燕澈与孤鸿影三人下意识全力挥出一剑,可仍旧未能撼动飓风多少。 四人齐齐一口鲜血喷出,瞬间重伤。 飓风继续席卷而来,燕澈首当其冲。 一向沉默的关蚀月将燕澈三人震退,迎面撞上了飓风。 仅瞬间,关蚀月被飓风搅碎成血沫。 那飓风摇摇晃晃,最后缓缓消散。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所有人切身体会到了天人境的强大。 压根不是大宗师可以抗衡。 “考虑的如何了?” 云中锦似笑非笑的道:“现在能交出来了吗?” “祖父,给他吧!” 燕澈身后,燕回忍不住道:“燕家在并州布局多年,就算没有蜃龙气运,也未必就不能光复大燕!” 燕澈眉头愈发紧了几分,看了眼同样重伤的孤鸿影与一枝梅,终是叹息一声。 先前关蚀月会舍生相救,那是为了报当年的救命之恩。 若是云中锦再出手,可没人会舍身了。 燕澈将蜃龙尸体丢出,在空中慢慢悠悠的飞向云中锦。 先前为了蜃龙大打出手之人,此刻一个也不敢动。 远处吴羡之几人,甚至又远了几分。 云中锦如愿得到了整个蜃龙尸体。 只是还未来得及喜悦,便是面色冷了下来。 龙珠,龙心,不见了! 龙珠是蜃龙一身力量源泉,拥有龙心几乎可能多一命。 另外,且不提龙心之珍贵,就说那些心头血,若是用以辅助血咒,效果该是何其恐怖。 云中锦倏地抬头,视线好似穿透了数百里,落在正往北而去的一行人身上。 “武当!” “好一个釜底抽薪!” 云中锦怒喝一声,一步跨出便是消失不见。 “宗主!” 炼妖宗的几位长老急忙扛着蜃龙尸体追了上去。 看着炼妖宗众人北方天际,燕澈几人后知后觉。 原来在他们鹬蚌相争之时,有人渔翁得利。 “祖父,现在怎么办?” 燕回问道。 燕澈眉头紧锁,此次水仙郡之行,费了如此大的心思,居然两手空空! 突然, 他低头看到下方洪水中的谢杰睿,正神不知鬼不觉的收集着水中散落的蜃龙血。 燕澈突然意识到,龙心被挖,肯定会有蜃龙心头血滴落! 他一指谢杰睿,冷声道:“杀了他!” “嗯?!!” 正欢欢喜喜收集蜃龙血的谢杰睿,只觉得突然背脊发寒。 “不好!” …… 第80章 得戮天拔剑天诛(修改过) 天际仍旧黑蒙蒙一片。 城中的洪水倒是渐渐有了消退的迹象。 “呼呼!” 耳畔不断传来呼啸的风声。 裴礼能感觉到,正被带着快速移动。 他对此顾不上太多,始终运转太玄经与菩提经,不断修复先前蜃龙留下的伤势。 并未太久, 他渐渐控制住体内伤势,终于能分出心思查看周遭环境,下意识施展天眼通。 原来,他正被黄厌背着,往北而去。 在其身旁,姜晓拉着秦水莲,涂山淼淼拉着慕望山。 剑痴与涂山静姝不见踪迹。 裴礼开口道:“咱们这是去哪?” “你醒了?!” 姜晓欣喜的凑了过来,“咱们现在去武当。” 裴礼问道:“剑痴两位前辈,也去争夺蜃龙尸体了吗?” 姜晓移开视线,“差不多。” 裴礼天眼通看出姜晓表情不太对,紧接着扫了黄厌与涂山淼淼,发现他们也都有些不自然。 裴礼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可天眼通视野开到最大,仍旧没有发现剑痴两人踪迹。 裴礼转而问道:“水莲两人一直没动静吗?” 姜晓道:“他们似乎还处在蜃龙制造的幻境中,反正是一直没醒。” 闻言, 裴礼点点头,不再多言。 可紧接着,感应到身后有一道恐怖的剑意冲天而起。 这剑意之纯粹,哪怕隔着数百里,仍旧很是清晰。 裴礼眉头蹙起,认出这是剑痴的剑意。 剑痴在与人交手。 可紧接着,这道剑意犹如洪水决堤,迅速消退,直到天地间感应不到一丝。 几乎在下一次呼吸, 云中锦出现在前方一处高楼,双手分别提着不知生死的剑痴与化作四尾白狐的涂山静姝。 黄厌一行人在一处屋顶停下,尽皆面色凝重。 “砰!” 云中锦将剑痴在几人面前,冷笑道:“你们跑的掉吗?” “二师兄!” 黄厌大喊一声,旋即放下裴礼,查看起剑痴的伤势。 涂山淼淼则是对着云中锦娇叱道:“你将我静姨还来!” “呵。” “本座乃炼妖宗宗主,好不容易遇上一只四尾狐妖,岂有主动舍弃之理?” 云中锦笑了一下,戏谑道:“你也不必担心,等本座将你们都收拾了,一样会将你带往东海。” 话音刚落, “吼!” 一声龙吟响彻云霄。 一道庞大到几乎没有边际的璀璨剑气怒斩而来。 云中锦略微偏头,戏谑道:“本座还以为你要一直当缩头乌龟。” 他伸手对着天空一抓,一只由天地之力凝聚的大手,抓住了那道斩落的剑气。 云中锦身子一沉,脚下的瓦片龟裂成蜘蛛网。 他眉头一皱,手掌用力一握,将那剑气生生捏爆。 “砰!” 无形的风暴席卷天地,散落的能量,就是大宗师被波及,在这一刻都是犹如纸糊的。 “可惜。” “你距离天人境,还差了半步。” 云中锦笑了一下,丢下手中的四尾白狐,身子消失在原地。 天空滚滚黑云中,爆发出极其激烈的大战,不断剑气龙吟声响彻天地。 “静姨!” 涂山淼淼赶紧去将涂山静姝抱了过来。 黄厌蹙眉道:“那是何人,居然能与云中锦打这么久?” “逆鳞,我烟雨楼天字二等第一人。” 姜晓看的眉头紧锁,意识到逆鳞的实力比三年前强了太多。 黄厌诧异道:“天字二等就这么强,那天字一等岂不都是天人境?” “你在想屁吃。” 姜晓没好气道:“你们武当山传承了成千上万年,又出了几个天人境?” “……” 良久, 逆鳞被从天际黑云打落而下,心中仍旧回荡着李琛最后的叮嘱。 “与裴礼因果越重,可沾染气运就越多,若能承受的住因果业力,自然入的了天人境。可若承受不住……” …… 云中锦重新回来,身上气息明显紊乱不少, 他扫了眼几人,冷声道:“将龙珠与龙心交出来,本座可留你们全尸。” 闻言, 姜晓秀眉紧蹙,手中油纸伞握紧。 “呵,不自量力。” 云中锦再度冷笑一下,都未正眼看姜晓,视线跳过众人,落在几人最后裴礼身上。 裴礼自被黄厌放下后,便是一直盘膝而坐,体内两部功法疯狂运转。 “烟雨临渊,武道妖孽,当真是好大的名头。” 云中锦说道:“那日你窥探我炼妖宗,你真当本座是不敢出手吗?” 裴礼不曾搭话。 云中锦二话不说了,抬手就要拍出一掌。 “慢着!” 姜晓张开双臂挡在裴礼面前,俏脸冰冷,“你不就是想要龙心嘛,大不了我把心挖出来给你。” 说话间,她缓缓抬起了手,可下一瞬,一只手将她抓住。 “他想要的可不止一颗龙心。” 裴礼走了出来,手掌按在天诛剑剑柄。 他原是想尽量多恢复一些伤势,但似乎情况并不允许。 另外,倒也还没到山穷水尽之时。 他伸出手,“将你的戮天印暂借于我。” 戮天印。 掌握世间一切杀戮之力。 是所有至宝碎片中杀力最强的存在。 就像一把可破尽世间一切的长矛。 “给你。” 姜晓几乎没犹豫,手掌一翻,一方大印交到裴礼手中。 那年芙蓉镇,姜晓第一次知道裴礼拥有玉笛,可以吸收所有至宝碎片。 那时的她对裴礼满是警惕,还说永远不可能将戮天印交出来。 可如今,她再也不记得讲过这话。 时间,总在悄无声息中溜走,也总在悄无声息的将一个人改变。 裴礼手握戮天印,怀中玉笛一阵震颤,瞬间便将戮天印吸收。 立时, 裴礼脑海一阵嗡鸣,一身剑意暴涨,虽还未出剑,但剑意已是提升一倍有余。 若是全力催动戮天印,只怕实力能提升三倍不止。 戮天印,杀力第一,名不虚传。 就在这时, 炼妖宗的数位长老终于赶了过来,正好看到裴礼与云中锦对峙的一幕,一个个的惊得目瞪口呆。 这临渊是怎么敢的? 要知道,就连烟雨楼天字二等的堂前燕都不敢在天人境的云中锦面前放肆! 而临渊居然是摆出了拔剑的姿态。 他不知道宗师与天人之间,还相隔了一个大宗师吗? 云中锦似笑非笑,“这是要拼命了?” “总得试试。” 裴礼用左手握住天诛剑剑柄,下一瞬,天诛出鞘,杀意漫天…… 第81章 烈阳里天师下山 烈日高悬。 刺目的阳光照射而下,无情的炙烤着大地。 武当山天柱峰上。 一处小院被一棵遮天蔽日的槐树将小院囊括,院中清爽怡人,俨然一副避暑胜地。 时不时一缕微风拂过,树叶吹的沙沙作响。 在参杂着夏季独有的一声声蝉鸣,给这个夏天愈发增添了不少的生机。 槐树下, 老天师十分悠闲的正在泡茶,在其对面,余庆呆呆傻傻的抬头,像是想找出,是何物在树上叫个不停。 石桌上,那只金蟾安安静静的趴着,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倏地,老天师将第一杯茶浇在金蟾身上,俨然将之当成了茶宠。 金蟾睁开眼看了眼老天师,眼中竟是浮现一抹人性化的无语,而后默默转了个身。 “徒儿,来来来,今日为师教你品茶。” 老天师倒好两杯茶,招呼余庆坐下。 然而, 余庆对茶道是没一点兴趣。 他很是不敷衍的道:“师父,你这个茶没味,我才不喝。” 说罢,他来到大槐树下,双臂努力抱着树干,身子一点一点的往上爬去。 老天师笑道:“傻徒儿,茶都是要品的,你品着品着,慢慢就能喝出味了。” 就在这时, 已经爬上槐树的余庆一个没抓稳,竟是掉了下来,眼看着就要摔在石桌上。 老天师手掌虚托,余庆悬停在石桌上。 “徒儿。” 老天师很是无奈的将余庆放下,“今日这茶已是为师最后的一点存货,万不可糟蹋了。” 余庆顾不上其他,抬手往树上一指,“师父,树上是什么在叫?” “蝉。” 老天师解释道:“也叫知了。” “知了?” 余庆说道:“师父,我想要知了,你能不能帮我把它抓下来?” 老天师笑了笑,抚着胡须道:“就算抓下来,知了不属于你。” 余庆下意识道:“那属于谁?” “不属于谁,只属于这个夏天。” 闻言, 余庆不说话了,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 老天师倏地问道:“蝉的生命,只有一个夏天,是不是很短?” 余庆点头。 “若是单论度过多少个春秋冬夏,那蝉的生命是短暂的。” “可若是放眼浩渺苍穹,人之一生,何尝不是弹指之间?” 老天师怅然道:“为师活了近三千年,可如今回首一生,时间照样如白驹过隙,短短一生,当真是稍纵即逝。” 余庆伸出一根手指挠着脸,眨巴着蠢萌蠢萌的眼睛。 老天师洒然一笑,“徒儿,你可悟出了什么?” 余庆一指杯中茶,“师父,茶叶沉下去了。” “无妨,沉下去了还会浮上来。” 老天师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起起伏伏是常态,生命的意义,不在跌宕起伏,亦不在于长短,而在于痕迹。” “痕迹?” “对,就是痕迹,它可以证明,这世界你来过。” 闻言, 余庆又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似是在想自己留下的痕迹。 老天师问道:“你在武当待了有大半年,觉得武当如何?” “这里没人说我傻,我超级无敌喜欢这里。” 余庆毫不迟疑道:“尤其七师兄对我最好了。” “为何?” “因为他喜欢玩我的尿。” “……” 老天师一脑袋黑线,倏地道:“若是你七师兄再也不回来了,你怎么办?” “为什么不回来?” 余庆说道:“我要七师兄。” 老天师笑了笑了,刚欲说话,突然有了某种感应。 他转头看着一个方向,视线好似穿越了千万里。 “呵。” “人间事人间了,自古皆然,如今天上人要插手人间事,那老头子我可就要不高兴了。” 老天师收回视线,不带感情的笑了一下。 他将杯中最后一口茶饮尽,站起了身。 这一日,世人记忆中从未下过山的老天师,下山了。 …… 水仙郡。 暴雨已是不知何时停了。 天空的阴云仍旧没有散去。 分明正午时分,可整个水仙郡却是灰蒙蒙一片,莫名给人一种压抑之感。 “噗!” 堂前燕一剑刺入谢杰睿的胸口,后者当场饮恨,好不容易收集而来的蜃龙之血,也成了他人嫁衣。 孤鸿影与一枝梅在吴羡之三人的围攻下,已是多处负伤。 “吼!” 突然一声龙吟声传来。 所有人不约而同的住手,往北看去。 “逆鳞!” 孤鸿影震撼道:“逆鳞居然在与云中锦交手!” 一枝梅说道:“云中锦是货真价实的天人境,逆鳞只怕也不是其对手。” “过去看看!” 堂前燕沉吟半晌,带着人往北而去。 吴羡之与卢南山顾青山对视一眼,同样赶了过去。 他们还未赶到现场,便见到有人被云中锦从天际打落,生死不知。 紧接着,便见到震撼人心的一幕。 临渊居然对着云中锦拔剑了! “昂!!” 一声高亢到振聋发聩的龙吟几乎响彻整个水仙郡。 裴礼加持了戮天印之力,天诛出鞘,全力使出了一记游龙。 这应当是他有史以来最强大的一剑。 裴礼没把握杀了云中锦,毕竟后者并非大宗师,而是天人。 但总不能就直接束手就擒。 这不是他的性格。 哪怕是死,剑也得出鞘。 一条鳞甲璀璨的金龙几乎凝成实质,对着云中锦悍然撞去,尽是引动了天地之力。 “你对天人,一无所知。” 云中锦嘴角抽出一抹轻蔑的笑,只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出。 可就在两者对撞在一起的瞬间,云中锦面色微不可察的变化了一下,旋即一拳打出。 金龙犹如蚍蜉撼树,寸寸崩碎,好似未对云中锦造成丝毫损伤,只吹起了其袖袍少许。 如微风般不起波澜。 “武道妖孽,看来有些名不副实了。” 云中锦笑了笑,收回了手。 似乎没人注意到,那只手掌少了根手指。 裴礼体内真元紊乱,身子一个趔趄,险些就在跌倒,怀中玉笛震颤不已,衍天印开始自动修复伤势。 “裴礼?” 姜晓轻唤了一声,秀眉紧蹙的将裴礼重新扶着坐下。 这时,黄厌正欲出手,可云中锦一把将之抓了过来。 “听说张牧之有个弟子身上有妖族血脉,应当就是你吧?” “人妖向来无法孕育子嗣,没想到出了你这么个例外。” “你待在武当山,不仅要坏了武当的名头,还要埋没了你的天赋。” “你就该入我炼妖宗!” 云中锦掐着黄厌脖子,见后者几近窒息,兴奋道:“快求我收你作弟子,快求我!” 黄厌头上青筋乍现,脸色苍白无血色,根本说不出话。 “你为什么不说话……” 云中锦很是病娇的冷喝一声,旋即话音戛然而止。 一只手掌突兀地捏住了他的脖子,恐怖的力量传来。 立时, 云中锦全身力量被封,身体瘫软,好似下一瞬便要被捏碎脖子。 “你要挖我张牧之的墙角?” 老天师身着宽松练功服,眼睛半睁着。 见云中锦说不出来话。 老天师又道:“你为什么不说话?” 第82章 滚滚长江东逝水 建安二百零四年,五月下旬。 距离那日端午,已经过去了整整二十日。 水仙郡中的洪水早已褪去,只是洪水留下的痕迹,绝非一朝一夕便可褪去。 据官府统计,那日大水,城中死伤百姓高达二十万,另有失踪人口,八万余。 城中损坏房屋、庄稼,各种财物,不计其数。 城中一切要想回到那日之前的水平,只怕少说也要二十年。 关于那次大水,民间也流传着诸多版本。 流传最广的,则是江中有恶蛟兴风作浪,水仙娘娘与之斗法,成功斩之。 其实与真相倒也大差不差。 蜃龙被杀后,诸多大宗师则是争夺起了尸体,而后炼妖宗云中锦爆发了天人境实力控场。 从未下山的老天师第一次下山。 那不可一世的云中锦,被老天师一巴掌打回了东海,也不知此身是否还有勇气踏入九州。 云中锦被收拾后,炼妖宗那几位长老很是从心的放下了蜃龙尸体,仓皇而逃。 老天师张牧之,天下第一之名,彻底坐实。 至于那被斩成了两半的蜃龙尸体,则是被老天师带回了武当。 与之一起被带走的,还有重伤的剑痴赵竹风。 至于黄厌。 也不知是否是受到云中锦那些话的影响。 黄厌不仅没回武当,反而宣布就此退出武当。 斩断与老天师师徒之情后,黄厌受涂山淼淼之邀,往登州涂山去了。 而在众人都离开后,城中也并未就此平静。 堂前燕与孤鸿影一枝梅,三人突然对着锦衣卫东镇抚使吴羡之展开了袭杀。 而后燕家以吴羡之首级祭旗,打着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的旗号,宣布举事。 如今的燕家,已是占据了并州九成疆域,比之河州忙活了数年的楚王,疆域还要恐怖。 沧澜江上。 江水滚滚不休,往东海而去。 真就如那首《临江仙》一般,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一只小舟从渡口驶出,欲要横渡沧澜。 小舟起初还算平稳,可越是行至江心,就越是摇晃的厉害。 “啊…裴哥哥…我…我要不行了……” 正在船尾撑船的秦水莲吓得小脸刷白,抓着船桨有些不知所措,急忙看向船头的那道背影。 “莫慌。” “先以真元借水势以控船,再以真元破水势以行船。” 船头,裴礼并未回头,身子稳若泰山,好似丝毫不受小舟摇晃的影响。 秦水莲听的似懂非懂,不过似乎悟性不错,操纵真元之下,真就渐渐稳住了小舟。 在真元的推动下,小舟平稳的往对岸而去。 秦水莲欣喜的道:“裴哥哥,我真的做到了!” “嗯。” 裴礼轻嗯一声,便是没了后续。 值得一提的是, 秦水莲得了秦雪莲赠予的蜃龙力量源泉的龙珠,实力竟是从一介凡人,达到宗师境界。 可谓一步登天。 与她比起来,裴礼武道破境的速度,简直不值一提。 从踏入武道到成就宗师,他足足花了八年。 而秦水莲,一天都不到。 而这二十日时间,裴礼大半时间都在疗伤,只这两天抽空教了秦水莲如何控制体内暴涨的力量。 秦水莲对于武道,有些出乎意料的天赋。 几乎一点就透。 难怪当初老天师见到秦水莲,也要道一声:“是个练剑的好坯子。” 说完, 老天师还补充了一句:“只可惜,命不太好。” 水仙岭。 与往常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 每日都有人登山前往娘娘塔祭拜水仙娘娘。 唯一的不同,可能就是这里多了个守塔人。 这守塔人吃住都在娘娘塔后面的木屋里。 若有香客没带香烛,守塔人总会免费提供三根线香。 可事情渐渐多了,香客们索性便从守塔人这里购买香烛。 守塔人也不指望这个赚钱,故而三根线香只收两文钱。 “望山哥!” 一道清脆犹如黄鹂般的声音传来。 正在分发线香的慕望山倏地抬头,便见到秦水莲小跑而来,其身后还跟着戴着草帽的裴礼。 “水莲,裴礼,你们今日怎么来了?” 慕望山放下手头上的事,迎了出来。 秦水莲甜甜一笑,“望山哥,我们就要走了,今日是特意来跟你告别的。” “要走了?” 慕望山蹙眉,看向裴礼,“你伤都好全了?” 裴礼点点头,“已无大碍。” “这样啊。” 慕望山问道:“你们以后还会回来吧?” 闻言,裴礼没有说话。 那一日,秦雪莲托裴礼照顾秦水莲,再加之秦水莲已经踏入武道。 裴礼决定为秦水莲找个拜师学艺的地方。 原本武当是首选,可武当没有收女弟子的先例,裴礼也不好让老天师为难。 故而,裴礼准备带着秦水莲前往明州,毕竟剑宗乃是剑修圣地。 而安顿好秦水莲以后,裴礼还要继续这一趟江湖行。 是否会重新回到水仙郡,真就不好说。 “肯定会啊!” 秦水莲果断说道:“我家在泉亭,怎么可能不回来?等我学会了功夫,肯定立刻就回来!” “那就好那就好。” “出去后要好生学艺,要听你裴哥哥的话,家里你就不用担心了,我会经常去泉亭巷看看……” 慕望山拍了拍秦水莲的脑袋,那眼神就像自家哥哥看着即将出远门的小妹,充满了不舍。 “望山哥,这些天你都瘦了。” 秦水莲双眸泛起泪花,声音哽咽道:“你还是别做什么守塔人了,还是继续回泉亭巷住吧。” “不用担心,我这可不是瘦,是身体更紧实了。” “以前打渔是起早贪黑,现在我是想睡就睡,想起就起,别提多快活了。” 慕望山嘿嘿笑道:“而且这里风景好,空气好,我现在每天都是乐呵的。” 自从慕望鱼消失在那日大水,慕望山心中便有一根刺。 他始终觉得,慕望鱼没有死,会在某一天重新出现。 慕望山做这个守塔人, 一来,为了每日对水仙娘娘祈祷让慕望鱼快些回来。 二来,这里是水仙郡最高的地方,他能看到城中的任何一处地方。 三来,他在赎罪。 总之,慕望山就犹如他的名字一样,往后余生都在望着一座山。 而慕望鱼,或许死了,或许没死,又或许,是变成了一条鱼…… …… 第三卷要结束了,但是还有点小尾巴,明天还需要一章交代一下。 第83章 如是观雪莲盛夏 登州。 白玉京这半个来月又出了件奇闻。 事情还是出在道首玉衡真人近几年新收的那个小弟子妙云身上。 这妙云自从来到白玉京,一连三年,连最基本的引气入体都做不到。 这一点,哪怕就是一些才入白玉京两三个月的小道童,也能甩其几条街。 妙云自己倒是努力,没少将自己一人关在禅房,感应炁。 可尽管其极少露面,却总能在吃饭时间段见到一道积极的身影。 可如今,有细心的弟子发现,已经有半个多月时间,没有见到妙云了。 吃饭不积极,必定有问题。 更何况是对小吃货妙云而言。 故而,近段时间,白玉京对于妙云的各种传言四起。 有人说妙云是修行到了紧要关头,正在闭关, 还有人说,是道首嫌弃妙云每日吃的太多,赶出了白玉京。 总之,众说纷纭。 此时, 玉衡真人平日里休憩的庭院,玉衡真人正在院中削着一把桃木剑。 倏地, 院门被推开,喻卿卿秀眉蹙着走了进来。 她行了个道门之礼,旋即直入主题,“师父,妙云师妹如何了?” 玉衡真人仍旧削着桃木剑,不慌不忙的道:“还那样。” 喻卿卿眉头愈发紧了几分,来到一间卧房门口,推开一丝门缝,视线往里看去。 那道倩影仍旧躺在床上,胸口起伏平缓,像是进入了深度睡眠。 “师父,现在外面流言四起,都说是您嫌弃妙云师妹悟性太差,将她逐出了白玉京。” 喻卿卿重新换上房门,“妙云师妹怎么会一连着睡了二十天,还未有醒的迹象?” “无事,就是突然累着了。” 玉衡真人笑了笑,“小孩子嗜睡一些,很正常。” 闻言,喻卿卿略显错愕。 一连睡了二十天,这叫嗜睡一些? 另外,妙云平日里感应炁之时,不多大一会就会睡着。 每日感应炁的时间,完全取决于她每日睡多少次。 因为只在她入睡之前的数次呼吸,才是感应炁的有效时间。 就这样,还能累着? “卿卿。” “你觉得为师削的这桃木剑,你妙云师妹能喜欢吗? 玉衡真人似是没看出了喻卿卿的疑惑,展示了一番即将削好的桃木剑。 喻卿卿提醒道:“妙云师妹尚未引气入体,用不了剑。” “为师知道,这是为师为她以后准备的。” 玉衡真人笑了一下,继续削着桃木剑。 喻卿卿愣在原地好半晌,终于忍不住问道:“师父,妙云师妹到底是怎么了?” 玉衡真人樱唇微张,“不是说了嘛,就是累着了。” “累着了……” …… …… 沧澜江上。 一只小舟往返。 告别慕望山,裴礼与秦水莲便又驾着小舟,往城中驶去。 秦水莲双手握着船桨,有些情难自制,双眸泛起的泪花,不自觉间便在脸上划出两道泪痕。 她不过也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 先是失去姐姐秦雪莲,又失去从小到大的玩伴慕望鱼。 如今还要告别慕望山,远走他乡。 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再相见之时,又将如何物是人非…… 对于秦水莲的异状,裴礼好似未曾发现,并未出言安慰。 人总是要成长的。 不管多痛多苦也要活下去。 对于那些会有轻生之举的人,裴礼着实是有些想不通。 越是在你熬不住的时候,就越要明白,那,正是修行时。 再之后回首往事,经历过的任何挫折坎坷,不过也都是付之一笑。 要知道,人若是死了,便什么都没了。 “裴哥哥,那个剑宗离咱们水仙郡离很远吗?” 后方,传来秦水莲略显低迷的声音。 “不远。” “不远是多远?” “大约……一万里。” “啊?这么远,那得走多久啊?” “只要往前走,总能到的。” 裴礼应了一声,便是不再说话,“看”着滚滚逝去的江水,若有所思。 那日秦雪莲托裴礼照顾秦水莲。 裴礼虽未应下,但到底不会置秦水莲不理。 对于秦雪莲,裴礼从未主动向秦水莲提及。 可奇怪的是, 在那日之前,秦水莲还时不时便要与裴礼耳语,言秦雪莲即将回来之事。 可那日之后,秦水莲反而一次也未提及秦雪莲。 就像根本没有秦雪莲这个人一般。 其中缘由,裴礼不得而知,也不去深究。 他也乐的如此,若秦水莲真要问起些什么,他还真不知该如何解释。 “也不知姜晓姐姐现在到哪了……” 突然,秦水莲的呢喃传来。 姜晓已是往雍州的剑阁去了。 那年焚香谷,她被苗疆大祭司偷袭,姜晓此次回去,势必是要找苗疆报仇的。 雍州一直不太平,正因如此,裴礼没有同意姜晓将秦水莲带往剑阁。 剑宗传承自无极剑宗,底蕴自不必多说。 “唉。” 裴礼倏地叹息一声,脑中复盘了一下此次的并州之行。 觉得似乎事事都有些不尽如人意。 尤其未争取到堂前燕的支持,颇为惋惜。 裴礼最后望了一眼后方巍峨的水仙岭,其顶峰云雾缭绕,仙气氤氲。 隐约间,好似有一朵洁白的冰山雪莲于天际绽放,美轮美奂,摇曳身姿。 只是,在这盛夏时分,那冰山雪莲的存在不仅突兀,而且颠倒阴阳。 如梦幻,如露电,如泡影,如是观。 终于,在烈阳的炙烤下,雪莲一点点枯萎、消融,化作一滴滴露水,坠落而下。 而在那冰山雪莲之下,一株青涩的水莲,依靠雪莲的养分,一点点抬起了头。 终于有一天,水莲登上了属于她的历史舞台…… 就在这时, 裴礼抬了抬头,露出草帽下的半张脸。 前方,有一人脚踏江水,直奔小舟而来。 仅数次呼吸,那人便是跨过了七八里距离,落在了小舟上。 秦水莲看了那人一眼,并未太过惊慌,因为,那人没有拿剑,而是提着一壶酒。 “要走了?” 燕回看着船头裴礼的背影,问了一声。 裴礼转过身来,“再不走,只怕就要被人一口吃了。” “哈哈哈,哪有那么夸张。” “虽然那日醉香楼大家弄的不太愉快,但毕竟都是烟雨楼之人,岂能自相残杀?” 燕回爽朗的笑了一声,扬了扬手里的酒,“有没有兴趣喝一杯?” 裴礼笑了笑,在船头坐下,“地字魁首相邀,在下岂敢拒绝。” “地字魁首……” 燕回一脑袋黑线,觉得裴礼应该是故意挖苦。 不曾想如此不苟言笑之人,居然也有此恶趣味。 燕回随手取出两个酒杯,来到船头坐下。 斟满两杯酒,两人碰杯一饮而尽。 “只可惜啊,有酒无菜。” 燕回笑着摇了摇头,倏地伸手往手中一抓,一条鲤鱼便是被抓了上来。 他看向船尾的秦水莲,“小丫头,会烤鱼吗?” “啊?” 秦水莲有些错愕,俏脸微红道:“我,我不会……” “唉。” 燕回叹息,“现在的人啊,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居然连烤鱼都不会。” 秦水莲不服气道:“你会怎么不自己烤?” “我也不会。” 燕回摊了摊手,随手将鲤鱼丢入江中。 秦水莲被噎的说不出话。 裴礼说道:“燕兄今日似乎心情不错,都有心思说笑了。” “我祖父死了。” 燕回斟满两杯酒,将自己的那杯一饮而尽,嘴角的笑根本压不住。 秦水莲当即愣住,脑子有些转不过来弯,不停的捋着燕回的这句话。 裴礼错愕道:“堂前燕前辈死了?” “惊不惊喜?” 燕回说道:“现在燕家我说了算。” “逆鳞前辈呢?” “他托我给你带句话,他说跟着你小子走江湖,早晚有一天要在死外面,所以他伤刚好些就立马回河州了。” “……” 一阵沉默。 燕回突然目光炙热地盯着裴礼,“你想不想当皇帝?” 第1章 世纷乱下榻同福 建安二百零四年,九月。 世道愈发乱了。 原本河州楚王叛乱,在二皇子虞槊带兵南下后,已经有了平乱征兆。 可并州燕家突然杀了锦衣卫东镇抚使吴羡之,着实是打了大虞一个措手不及。 此举同时也勾起了各大世家门阀的自立之心。 如今,偌大的一个大虞,就犹如一个置身狂风骤雨的房子,早已是风雨飘摇。 各州之地,草寇占山劫道,世家门阀招兵买马,混战频频,伐交不断,是真正的兵荒马乱。 …… 西山落残阳。 红彤彤的晚霞染红了半边天,看着虽美,可却有种烈火烹油之感,好似下一瞬,整个天际就要付之一炬。 一座不知名的山头,被绿油油的草丛覆盖着,放眼看去,就好似刷上了一层绿色的漆。 再经过残阳一照,给人一种梦幻之感。 倏地, 有个头戴草帽的身影,骑着匹瘦马自山的另一边缓缓长了起来。 “裴哥哥,你等等我……” 后方,传来一道筋疲力尽的娇嗔声。 一道纤细的身影,徒步追着,脖子上挂着一只草帽,耷拉在后背,其胸口剧烈起伏,跑出几步便要停下喘匀呼吸。 可紧接着与前面那道身影距离再度被拉开,她便又快跑几步。 如此往复。 骑在马背上的那人,好似铁石心肠,不曾回头,更不曾减缓速度,只道一声:“今日还剩六里。” “啊……” 一声带着哭腔的哀鸣。 那倩影哼哼唧唧的追上来,撅着小嘴一路碎碎念个不停。 这两人自然便是从水仙郡出来的裴礼与秦水莲。 两人花了三个月时间,走出了八千里路。 裴礼之所以不让秦水莲骑马,是为了让其更快的适应体内暴涨的力量。 莫要看她似乎累的不行,可裴礼却是知道,她还远未到极限。 古人有诗云: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凡夫。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教君骨髓枯。 世人亦皆言,会撒娇的女子最好命。 可在裴礼这里,似乎都有些行不通。 且说那日沧澜江上与燕回共饮,燕回是彻底释放了天性。 裴礼也是那日才知道,原来燕回本身也是个豪迈之人。 平日里看着那般冷傲,完全是被燕澈给吓得。 不过虽然从此没了燕澈的管束,但燕回并没有忘记光复大燕的使命。 他想拉裴礼入伙,还说可以共享天下。 对此,裴礼只笑了笑,并未多言。 临离别时,燕回明确告知,对于当楼主之事,定会支持。 但他说的,并不是支持天人境的师父,而是宗师境的裴礼。 按照燕回的描述,这个决定是燕澈临终前做出了的。 原因无他,就只是因为裴礼对云中锦挥出的那一剑。 广袤无垠的草坪上。 两人的影子被越拉越长。 终于,秦水莲走完了今日最后的六里路。 “终于能休息了……” 她长松了口气,四仰八叉地躺在了草坪上,胸口一高一低,剧烈起伏,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享受着片刻的美好。 裴礼翻身下马,拍了拍踏雪脑袋,而后打开一个水袋,让踏雪喝了口水。 踏雪喝了水,便就在夕阳下吃着草。 “该练功了。” 裴礼来到秦水莲身旁。 秦水莲睁开眼,便见到裴礼挺拔身影。 他站在夕阳下,金色的阳光洒在他身上。 他在发光。 这一幕,是那般的美好。 秦水莲很想时间在这一刻停止,可也只能想想。 她听话的盘膝而坐,默默运转体内真元。 这三个月,裴礼传了她一部功法。 《云霄剑经》 这功法不属于这个世界,是裴礼通过衍天印,融合了数千本剑道功法创造出来的全新剑经。 得幸于早年间师父对他的教导不遗余力,再加之有衍天印。 裴礼精通这天下至少八成的功法。 取其精华去其糟粕,融百家之长,这才有了这《云霄剑经》。 而这剑经最精华处,乃是脱胎于《无极剑经》。 就是八百年前无极剑仙修习的功法。 夕阳下,裴礼坐在一个枯树桩上,秦水莲盘膝闭目,踏雪静静的吃着草。 一派岁月静好。 “裴哥哥,我感觉我已经能控制我的力量了。” 半晌,秦水莲修炼结束,欣喜的看了过来。 “那要恭喜你了。” 裴礼笑了笑,“你如今可是天底下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宗师。” 秦水莲美眸一亮,“那我岂不是比裴哥哥还厉害?” 裴礼如笑春山道:“这是自然。” “哇哈哈!!” “我是宗师强者了!” “我以后一定要红透半边天!” 小丫头高兴的手舞足蹈,双手叉腰的面向即将落下的夕阳,而后玉臂一挥。 似稚童玩笑,又似挥斥方遒,指点江山。 对此, 裴礼不曾说话,只双掌放在剑柄末端,嘴角上扬,露出一抹浅笑。 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 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休息半晌,两人共乘一骑,往东而去。 踏入明州地界,不一会便在视线外便出现一个十字坡。 一棵大树下,藏着一家客栈。 其上旌旗飘摇。 “同福客栈。” 第2章 暮色里马匪齐至 “同福客栈!” 马背上,秦水莲抬起小脑袋,借着黄昏的暮色,看到远方尽头有一家客栈。 秦水莲虽说才十二岁,可跟随裴礼行走江湖三个月,也有了不少的江湖阅历。 大树十字坡,客人不敢过。 而且这荒山野岭的,突然一家客栈出现在此处,多少有些不合乎常理。 她下意识回头,询问道:“裴哥哥,咱们要进去吗?” “来都来了,岂有不进的道理。” 裴礼轻夹马腹,径直往那客栈走去。 随着渐渐靠近,秦水莲看清了更多细节。 这客栈是用木材建造,斑驳之感扑面而来,尤其有不少处修补的痕迹。 客栈外围,围着一圈可有可无的木篱笆,不像客栈,倒像是农家小院。 一名看着约莫三十来岁的妇人,翘着二郎腿,靠坐在客栈门口,嘴里嗑着瓜子。 她视线一直盯着缓缓靠近的两人一骑。 “两位客官,可是要住店啊?” 妇人询问出声。 秦水莲莫名的紧张,下意识与裴礼提议继续赶路。 “别犹豫了,这方圆二十里,就我这一家客栈。” “赶紧进来吧,自己把马拴一下。” “我丑话说在前面,第二天马若是不见了,那只能怪你们自己没拴紧,可不赖我。” 妇人晃悠着翘起的二郎腿,又继续嗑着瓜子。 她眼见着两人翻身下了马,那瞎子将马缰绳绑在院中的枣树下,还特意多缠了一圈。 妇人嗑瓜子的动作慢了少许,上下打量着裴礼,“你是真瞎吗?该不会是眼睛上蒙块布条,在装什么高人吧?” 裴礼笑了笑,“老板娘,先上些酒菜,再开两间客房。” 说罢,他径直往客栈内走去。 后方,秦水莲双臂抱着包袱,快步跟了上去,目光还颇为防备的盯着那妇人。 “看什么!” 突然,妇人看向秦水莲,娇叱一声。 “啊!没,没看什么……” 秦水莲吓了一跳,身子撞在门框上,唯唯诺诺的应了一声,旋即赶忙追上裴礼。 那妇人很是妩媚的笑了笑,似是觉得有趣。 她嗑完最后两粒瓜子,起身拍落身上粘上的瓜子壳,迈步进入客栈。 穿戴好一件围裙,便往后厨走去。 裴礼坐在一个正对着门的座位,将天诛寒蝉二剑放在桌上。 侧面,秦水莲显得有些惴惴不安。 “裴哥哥,这里的桌椅有不少刀剑留下的痕迹。” 她打量了一下四周,旋即一只手放在嘴边,压低声音道:“这里大概是个黑店。” “不必如此杯弓蛇影。” “若是黑店,这偌大一个客栈的运转,怎会仅有老板娘一人?” 裴礼笑道:“况且,世上的黑店也不是都害命。” 闻言,秦水莲有些若有所思,不过到底是安心不少。 并未太久, 三碟小菜就被老板娘端上了桌,两个家常菜,一个野菜,没有一点荤腥。 酒也是最廉价的烧刀子。 裴礼喝着烈酒,秦水莲则是端着碗米饭往嘴里扒拉。 “唉。” 倏地,客栈门口传来老板娘的一声叹息。 “一个俏生生的小姑娘,毛都还没长齐,就被江湖骗子拐走了。” “真是可怜了家里的老爹娘,白白生了个女儿,就是养条狗还知道顾家呢。” 老板娘说的有些漫不经心,语气有些阴阳怪气。 啪! 秦水莲放下碗筷,回头娇叱道:“裴哥哥不是骗子!” “水莲。” 裴礼轻道一声,“吃饭。” 秦水莲也是聪慧之人,立马反应过来,那老板娘就是想从她这里套话。 她将头埋进饭里,任凭老板娘如何阴阳怪气,也不搭茬。 老板娘见秦水莲不上钩,心道一声无趣。 在这荒山野岭守着一家客栈,难得有人投店。 原还想多聊几句,不曾想那瞎子年纪不大,竟是个江湖老油子。 就在这时, 远处又有马蹄声传来。 来的有十余人,各个手持刀剑,身上带着匪气。 为首的是个刀疤儿脸,手里拿着一把没有鞘的扩口大刀,看着寒意逼人。 刀疤儿脸见到客栈院子里拴着一匹马,知道客栈来了客人,立时眉开眼笑起来。 “三娘,今儿这羊,肥不肥啊?” 刀疤儿脸不曾下马,将扩口大刀扛在肩上,对门口的老板娘吹了个口哨,言语很是轻佻。 老板娘嗑着瓜子,没好气的白了一眼,“瘦不拉几的,估计没什么油水。” “有没有油水可不是你说了算,老子可得验一验哦。” 刀疤儿脸翻身下马,眼中满是淫邪的盯着风韵犹存的老板娘,而后伸手就欲往后者饱满的胸脯抓去。 啪! 老板娘一脚踢掉刀疤儿脸不规矩的手,咬下来的两半瓜子壳摔在后者脸上。 “滚蛋!要摸回家摸你娘去!” “啊哈哈,我娘要是有三娘这么风韵犹存,老子早就把她办了。” 刀疤儿脸哈哈直笑,对着老板娘好一番调戏。 他带来的那些人则是一阵哄笑,时不时还有人吹上几声口哨。 老板娘性子很是泼辣,对着刀疤儿脸十几人唾沫横飞的一顿臭骂。 刀疤儿脸众人也不恼,更没有出刀的意思。 好半晌, 刀疤儿脸终于想起了正事,带着十来个小弟浩浩荡荡的走进了客栈。 客栈内, 裴礼仍旧喝着酒,好似什么也没察觉。 秦水莲则是心跳的厉害,不敢抬头,也不敢夹菜,端着米饭,用筷子挑上几粒放入口中。 明摆着心思根本不在吃饭上。 “居然还有个小妞!” 刀疤儿脸见到秦水莲的侧颜,立时双眼一亮,其身后的小弟一个个的目露精光。 他们都是对面山上的马匪,平日里连只母苍蝇都见不到,如今见到这般一个俏生生的小美人,某方面已有抬头迹象。 “小妞,这菜连些荤腥都没有,能吃得下饭吗?” “跟大爷上山吧,大爷让你天天吃鸡。” 刀疤儿脸走了过来,声音几乎在秦水莲耳畔响起。 “我,我不去……” 秦水莲尽管有宗师修为,可这种场面还是头一次遇见,当即吓得小脸刷白,缩着脖子拉开距离。 “他妈的!” “我们大哥让你上山,那是看得起你,你踏马别给脸不要脸……” 刀疤儿脸身后的一名小弟很有眼力见,伸手就要将秦水莲抓走。 “嗖!” 一滴酒水被激射而出,那名小弟额头出现一个血洞,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突如其来的一幕,刀疤儿脸一群人愣了一下。 这才意识到,这里还有个瞎子。 “杀了他!” 刀疤儿脸二话没说,只一挥手,身后的小弟们便举刀杀来。 秦水莲吓得娇躯颤抖,连拥有宗师实力都不记得了。 “低头。” 她恍惚中,裴礼的声音响起。 秦水莲急忙照做,将头趴在桌子上。 “抬脚。” 秦水莲赶忙将两只脚缩了起来。 好似只一瞬间,又似度过了漫长的一生。 世界变得安静。 只有滴滴答答鲜血滴落在地的声音。 秦水莲不敢妄动,只紧张的询问道:“裴哥哥,然…然后呢?” “吃菜。” 第3章 晚来客素面雏菊 “啊?” 秦水莲有些没反应过来。 可刚睁开眼,便看到裴礼夹了一筷子菜,放在了她的碗里。 她呆愣片刻,下意识往四周看了看。 这一看不得了,地上居然横七竖八的躺着十几具尸体。 有的是额头有个血洞,有的则是太阳穴被洞穿,还有的是胸口…… 都是一击毙命。 “呕~” 秦水莲只觉得胃中一阵翻涌,捂着口鼻胡乱往客栈后面跑去。 纵使有宗师修为,纵使只需释放一缕真元,便就能将这些马匪全部震死。 可她到底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 裴礼虽是杀手出身,可第一次杀人,也是在十五岁。 故而,裴礼并不希望仅有十二岁的秦水莲双手过早沾血腥。 他是淋过雨的人。 秦水莲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裴礼自觉还有些实力,替她遮挡些许风雨,还是可以办到。 “滴酒杀人,干脆利落。” “你是专业干这个?” 客栈大门口,老板娘靠坐在门框上,眸中略有诧异。 裴礼并未回话,而是问了一声,“这是哪里的马匪?” “喏。” 老板娘未将裴礼当成普通瞎子,朝着客栈对面那座山抬了一下头。 裴礼喝了口酒,“你与他们是一伙的?” “诶!你可别冤枉我,我开的可是正经客栈。” “那山上时刻有人盯着这里,见到有人来住店就会派人来。” “他们往日里行事还算有些章法,只劫财,极少会伤人,若是你们拿不出钱,顶多把你们那匹马牵走。” 老板娘说道:“那小姑娘让刀疤儿起了色心,这倒是我没料到的,毕竟那丫头都还没长开。” 闻言, 裴礼点点头,并不怀疑对方的话。 他好似未听出老板娘的委婉提醒,仍旧喝着酒,吃着菜。 老板娘秀眉微蹙,“还不赶紧跑?” 裴礼反问道:“为何要跑?” “得,当我没说。” 老板娘识趣的不提此事,站起身,“弄的到处都是血,我还得收拾,得加钱啊!” 裴礼笑了笑,“可以。” 这些马匪全都满身膘,可老板娘单手就将人提了出去。 尸体全都放在院中,等着山上的人来认领。 她打了一盆水,欲要洗地。 “算了,待会动起手来,又要溅一屋子血。” 说罢, 她伸手到裴礼面前,“你先把洗地的钱给我。” “明日结账一起给。” “待会你若是死了,我找谁要?” “我命硬。” “……” 并未太久,秦水莲回来了。 尽管中堂的尸体全都已经清理出去,可她却再也没了胃口。 老板娘端来杯热水,交到秦水莲手上,唇角微勾道:“小姑娘,你们打哪来啊?” 秦水莲下意识看了眼裴礼,见后者没有阻拦的意思,这才道:“从水仙郡来。” “水仙郡?” 老板娘诧异道:“你们不远万里走来,你这是第一次见血?” 秦水莲摇摇头,“只是第一次有人死在旁边。” “那你还被保护的挺好。” 老板娘立时恍然,不由得多看了眼裴礼,眼中闪过一抹诧异。 “对了,三个多月前水仙郡传闻有恶蛟兴风作浪,不知是真是假?” 秦水莲摇头,“不清楚。” 闻言,老板娘也不再多问,坐到了柜台处。 客栈外,夜色渐浓。 一轮残月悬挂在繁星点点的夜幕,白色的月光倾洒而下,将大地披上了一层薄纱。 这时, 对面山头有密集的马蹄声传来,山上的马匪近乎倾巢而出。 为首的精瘦的汉子,眯眯眼,光头,马背上放着一把入了鞘的长刀。 他让人包围了整个客栈,而后骑马进入客栈小院,视线瞥了眼院中的十几具尸体,眉头紧了几分。 “是谁杀了我狮威山的兄弟,滚出来!” 他视线穿过客栈大门,见到了客栈内的一男一女。 秦水莲一脸紧张,下意识看向裴礼。 柜台处, 老板娘热心的解释道:“他叫刘茂林,就是对面狮威山的马匪头子。” “这人早年间投身行伍,因为当了逃兵,被打断了一条腿逐出军营,之后便来到这并州明州交界处落草。” “一连五六年,刘茂林在这方圆三十里,还是有些份量的。” 闻言, 裴礼放下酒杯,“老板娘能在如此有份量刘茂林眼皮子底下开客栈,想来份量要比刘茂林大上不少。” 老板娘自嘲一笑,“我一个妇道人家,能有什么份量?” 裴礼也不多做口舌之争,拿起桌上的寒蝉剑,起身便往客栈外走去。 “裴哥哥……” 秦水莲笃信裴礼不会有事,可还是难免担心。 她来到客栈外,只见裴礼没有多余的废话,就如先前对付那十几人一般,出手很快。 白色的月光下,只剑光闪烁了几次,便听到哀嚎遍野。 秦水莲再一次近距离见到如此血腥的一幕,尽管胃中翻涌,可却强行忍住了不适。 这些人都是马匪,若是心慈手软,还会有无辜之人在他们手中丧命。 并未太久, 院中只剩下那刘茂林一人。秦水莲倏地抬头,看向东边昏暗的远处。 有一人一骑正极速靠近。 是个身材纤细的女子,未施粉黛,素面朝天,姿容却是绝美。 她看了眼血流成河的现场,旋即眉头一蹙。 “我乃百花谷三谷主侍女雏菊,不知马三娘可在?” 第4章 百花谷诚邀遭拒 “不知马三娘可在?” 那自称雏菊的姑娘,勒马停在客栈院外,扫了眼院中的狼藉,旋即视线往客栈里望去。 此时, 刘茂林已是被裴礼的杀人如麻给吓傻了。 剑都没出鞘,随便挥几下就有剑气杀人是什么鬼? 这种武道强者,是他一个只懂些军中拳脚的小角色配遇上吗? 正当他不知所措之时,百花谷雏菊出现了。 “女侠!” 刘茂林匆忙下马,由于太过紧张直接摔在了地上。 他顾不得疼痛,一瘸一拐地跑了过去,“这位女侠,你们大谷主近来可好啊?” 雏菊坐于马背上,略微低头,“你识得我百花谷大谷主?” “识得识得!” 刘茂林激动道:“在十年前,我有幸见过一次海棠仙子,那时候我们还相谈甚欢。” 闻言, 雏菊蹙了蹙眉。 十年前都还没有百花谷,这人所说之话,她根本判断不了真假。 她冷声道:“你若真与大谷主有旧,大可去百花谷寻她,若是无事,还请退开一些。” “女侠,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叫刘茂林,我还请你们大谷主吃过饭呢。” 雏菊微愣,“你说你叫什么?” “刘茂林!” “你就是刘茂林。” “你听说过我的故事?” “呵。” 雏菊点点头,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神情。 “雏菊姑娘,能不能看在你们大谷主的面子上,帮我杀个人?” 说罢, 刘茂林一指院中的裴礼,“这死瞎子杀了我狮威山五十来号兄弟,还请……” “噗!” 长剑刺破血肉的声音。 刘茂林的话音戛然而止,缓缓低头,一把锋利的剑尖从身后穿透了出来,其上鲜血不断滴落。 随着长剑缓缓抽出,刘茂林倒在了地上,胸口鲜血汹涌,最后只看到雏菊掏出手帕擦拭长剑上鲜血的一幕。 他到死都不明白,雏菊怎么会突然对他出手。 “脏了本姑娘的剑。” 雏菊眼中闪过一抹厌恶,旋即长剑插入马背上的剑鞘内。 她作为三谷主侍女,自然知道一些旁人不得而知的秘闻。 十年前的海棠谷主曾有一次险些被倭寇抓走,幸有镇东军中的一名小将搭救。 而在营中治伤时,一个送饭的士卒竟是想轻薄她。 那个色欲熏心的士卒,就叫做刘茂林。 这家伙居然还有脸自报家门,还说请海棠谷主吃过饭? 是怎么敢的? 这边, 裴礼见刘茂林已死,也就没了待下去的必要,转身就往客栈里走。 “裴哥哥,她的剑好快!” 路过秦水莲身旁时,其忍不住的感叹。 “此为无情剑道,你不可学。” 秦水莲下意识问道:“为什么?” “于剑道而言,此路不通。” 裴礼说道:“你学了便是舍本逐末。” “哦。” 秦水莲深信不疑的点头,心中直接将这无情剑道打入了十八层地狱。 两人的谈话并未刻意掩饰,雏菊听的真切。 她很是诧异的盯着裴礼的背影,一直到两人进入客栈,都还迟迟无法收回视线。 “啧啧啧。” 柜台处,老板娘玉臂环胸,挤的胸脯海拔又高出不少,念叨道:“屋子里的血还没来得及洗,院子里又脏了。” 裴礼给了秦水莲一个眼神,后者从包袱里取出五十两银子放在桌上。 老板娘不客气的将银子拿走,调笑道:“你这瞎子还挺大方嘛,难怪能勾搭出小姑娘陪你行走江湖。” “我…我不是……” 秦水莲羞涩的低下头,俏脸飞上一抹红霞。 她悄悄看了眼裴礼,可后者一点反应也没有。 这时, 那雏菊已经走了进来,视线一直在自饮自酌的裴礼身上。 “这位姑娘可是住店啊?” 老板娘笑盈盈的问道。 雏菊看向老板娘,抱拳道:“敢问阁下可是江湖人称,榕树底下一丈红的马三娘?” “你找她有事?” 老板娘并未否认,直接坐到了柜台处,掏出一把瓜子嗑了起来。 雏菊刚欲直言,倏地瞥了眼一旁的裴礼两人。 “能否借一步说话?” “没那个必要。” 老板娘说道:“这位雏菊姑娘,我大致知道你来的目的,不过你还是回去吧,我哪也不去。” “姐姐不如再考虑考虑。” 雏菊劝道:“如今世道越来越乱,姐姐势单力薄,短时间或许无甚要紧,可长此以往,焉能自保?” 老板娘说道:“这就不劳你费心了,百花谷我是不会去的。” 闻言,雏菊眉头愈发紧了,还想再劝说一番,可马三娘一副态度坚决的模样。 雏菊叹息一声,“我家三谷主会在披星城逗留半月,若是姐姐改变主意,可以来清风客栈找我们。” 老板娘笑了笑,算是回应。 雏菊转身便要离开,老板娘还象征性的挽留一下。 随着一声骏马嘶鸣,雏菊一人一骑消失在漆黑的夜幕中。 “裴哥哥,百花谷是什么地方?” 秦水莲一脸好奇。 裴礼正欲说话,老板娘却是插了一嘴,“一个近些年才新冒头的江湖势力,而且,里面只收留女子。” 秦水莲不解道:“为什么只收留女子?” “因为三位谷主都是女子呀。” 马三娘妩媚一笑,补充道:“据说这三个女子都被男人伤害过,所以只收留被伤过的女子。” 闻言, 秦水莲不说话了,只盯着马三娘,眼神有了变化。 马三娘莞尔一笑,拍了拍秦水莲的小脑袋,“小丫头,你很聪明。不过你猜错了,我没有被男人伤害。” 说完,她似是担心秦水莲不相信,又道:“我男人只是还没回来而已。” “他去哪了?” “不知道。” “你在这等他很久了吗?” “不算很久,也就十二年。” “十二年都没回来,那……” “那我就再等他十二年。” 第5章 披星城落叶飞花 榕树底下一丈红。 指的是同福客栈十字坡位置的那棵榕树。 一丈红。 是马三娘早年间在江湖中的绰号。 据说,马三娘出身塞北凉州。 西北的女子,性子都烈,性子都野。 年轻时的她,犹如一匹狂放不羁的烈马,一头撞入了滚滚江湖,因喜穿一身红,这才有了这诨号。 在二十多年前,一丈红的名头开始在明州流传开。 当时盛传,她与温家军中一名大将互生情愫,在那以后,一丈红虽未退出江湖,但已是半隐退状态。 至于温家军,其实便就是如今镇守明州镇东军的前身。 十余年前,温家军与瀛洲倭寇打了一场大仗。 那一仗虽说大败瀛洲,但温家军主帅战术错误使得大虞损兵折将,幸有副将叶璋力挽狂澜。 如此这般,大虞皇帝加封温家军副将叶璋为上柱国,封明州王,节制明州所有兵马,一时风头无两。 在那以后,叶璋解散温家军,打乱至军中各处,这才有了如今的镇东军。 再说那百花谷。 虽是个近些年才新冒出来的势力,但并不是纯粹的江湖势力。 裴礼早在水仙郡之时,便多方打听了明州的情况,甚至最后还从燕回那里得到不少消息。 百花谷也当的上名门正派四字,与其他江湖势力交集倒是不多,主要针对的是瀛洲位于明州的倭寇。 只是,令裴礼有些没意料到的是,百花谷位于明州东南部,竟是会派人来并州明州交界处。 不过,如此也能看出,百花谷势力延伸之广。 客栈一楼。 马三娘似是太久没人说话的缘故,拉着秦水莲谈天说地。 秦水莲是才入江湖的小丫头,正是向往江湖波澜壮阔的时候,自然听的入迷。 以往裴礼也与她说过不少江湖事,但裴礼这人寡言少语,嘴又笨,就算是一些跌宕起伏的江湖事也难免说的寡淡无味。 一直到夜深,裴礼已是喝了两壶酒,这才提醒秦水莲该歇息了。 秦水莲尽管很是意犹未尽,可还是听话的上楼睡觉。 “她尚未及笄,怎会有宗师实力?” 马三娘看向裴礼,面露惊异。 裴礼正欲上楼,于楼梯口站定,丢下两个字,便是上了楼。 “你猜。” 闻言,马三娘眉头愈发紧了,不仅对秦水莲好奇,对裴礼也开始好奇了。 只是,明州距离水仙郡太远,烟雨楼临渊虽说名声在外,可马三娘暂时未将两者联系起来。 半晌, 她不再纠结,开始收拾客栈的一片狼藉。 翌日。 十字坡榕树底下,又多了五十来具尸体充当肥料。 裴礼敲响隔壁秦水莲房门,后者好半晌才睡眼惺忪的醒了过来。 一番收拾,两人再度踏上了东进之路。 客栈门口, 马三娘倚靠在门框上,手里还抓着一把瓜子,嘴巴嗑个不停,视线则是望着两人离去的方向。 江湖路远,山高水长。 所无缘分,彼此再不会有相见的可能,互道一声江湖再见,其实是再也不见。 裴礼两人坐在马背上,影子先是越来越短,而后又越来越长。 天际出现一抹灰蒙蒙,在即将天黑之时,两人来到披星城。 披星城乃是明州西南部一个重要军事城池,城中常年有大量军队驻守。 城门处,有官兵检查身份牙牌。 裴礼作为一个专业杀手,自然不会在这种事情上露出鸡脚。 两人进入城中,立时便能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桂花香。 披星城各处,桂花树遍地都是。 如今正值桂花盛开时节,整座城都飘荡着桂花香。 行到一处客栈外。 秦水莲习惯性的打量了一下客栈,大门斑驳陆离,里面吵吵囔囔,小二两腮无肉,掌柜体胖腰圆,肥头大耳…… “裴哥哥。” 秦水莲有些迟疑道:“咱们还是换家客栈吧。” “怎么了?” “我…我感觉这是个黑店。” 裴礼笑了笑,“那你看看这里哪家客栈不是黑店。” 闻言,秦水莲赶忙视线四处扫视。 对面还有三家客栈,其中一家门口蹲着只大黑狗,另一家黑灯瞎火。 最后一家正一群人将一头猪按在木板上,有人拿刀往猪脖子上捅,那手法,就像是在杀人…… 秦水莲沉默了,因为她感觉这些全都是黑店。 “行走江湖,谨慎些自然是好的。” “可若是太过草木皆兵疑神疑鬼,那就是不遇上黑店,也要被自己吓死。” 裴礼拍了拍秦水莲的脑袋,而后轻夹马腹,往第一家客栈走去。 两人在客栈大堂吃了顿饱饭,途中不断听到有人谈及为期三天的飞花令之事。 原来,是有人以城中桂花为题,开设了个赛诗会。 诗会不限题材,只要文章中含有桂花二字,便可入赛。 头彩者,赏金一百。 值得一提的是,明州乃是昔日儒首徐璞开课教学的地方,故而明州文风昌盛。 尤其儒首的故乡齐鲁大地,通文章者众。 在明州还有个家喻户晓的玩笑,就是路边随意抓个还在吃奶的小娃娃,也能背出十来首诗。 你若是抢走他的奶瓶,没准小家伙还能兴起做出一两句佳句。 如此,也足可见明州文风之昌盛。 秦水莲虽是穷苦出身,不过得益于秦雪莲的教导,认了不少字,尽管不深究文章,可对这飞花令还是兴趣颇浓。 翌日。 裴礼与秦水莲早早出了门,往举办飞花令的城中校兵广场而去。 时间虽早,可已经围了不少人。 广场三尺石台上,有身着儒衫的读书人上来,奋笔写下自己呕心所作之诗,而后大声朗读。 石台下,掌声雷动。 越来越多的人上台比诗。 倏地, 一阵秋风和煦,阵阵桂花香自脸上吹拂而过。 一朵朵桂花在微风的摇动下,于枝头起伏,一瓣瓣桂花从枝头吹落,落在了石台上。 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 裴礼突然想到了百里秋水。 犹记得,那年初见,也是在一个秋天,两人第一回喝的酒,就是桂花酒。 如今百里秋水北上灵州大半年,也不知如何了,是否将其父的尸首带回了落霞镇? “唉。” 裴礼一声叹息,“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嗯?” 秦水莲下意识回头,隐约间好似听到裴礼作了首诗。 她刚要询问,突然视线瞥见,有个像是乞丐的家伙,正拿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划开一个衣袍锦绣的袖口。 那乞丐拿着钱,若无其事的离开。 在命运的安排下,秦水莲与那乞丐,竟是四目相对。 秦水莲下意识追了上去,“你这样是不对的,快把钱还给人家。” 那乞丐似是很嫌弃秦水莲多管闲事,只冷喝一声:“我凭本事偷的,为什么要还?!” 第6章 丹桂楼酌酒麋鹿 “我凭本事偷的,为什么要还?” 秦水莲脑海一直回荡着那乞丐的这句话,一时间只觉得心神都被镇住了。 这话猛地一听,似乎有些道理。 可稍一回味,这话有毒啊! 偷东西还有理是吧? 秦水莲刚要据理力争,倏地错愕道:“你是女的?” “女的怎么了?女的就不能劫富济贫了是吧?” “你最好别多管闲事,不然我要你好看!” 那乞丐挥了挥小拳头,一副不好惹的模样。 只是,在她小巧玲珑娇躯的衬托下,这一幕根本不具备多少杀伤力。 她并不与秦水莲多做纠缠,转身就跑。 秦水莲下意识想追上去,可紧接着看了眼裴礼的方向,发现后者正盯着台上愣愣出神,不知想到了什么。 她心想着离开一会应该不打紧,于是赶忙向着那个乞丐追去。 “你站住!” 秦水莲拥有宗师修为,轻易就追上了那个乞丐。 她拽着那乞丐的胳膊,冷叱道:“你快把钱还给人家。” “不还!” “那胖子吃的肥头大耳,穿的锦绣绫罗,肯定不缺钱。” 这乞丐也是犟种,昂着头道:“我都说了,我这是劫富济贫!” “什么劫富济贫!” 秦水莲娇叱道:“你分明就是个小偷!” “我才不是小偷呢!我是要把钱分给那些穷人!” “那谁是穷人?” “谁穷谁就是穷人!” 闻言, 秦水莲再度愣了一下。 这话粗略听起来像是句废话,细想似乎又很有深度。 此时, 那个身着锦衣的富商发现钱袋不翼而飞,视线往四周一扫。 一眼便看到远处的一个乞儿,虽然长的还算眉清目秀,但穿的破破烂烂,是怎么看怎么贼眉鼠眼。 “你个臭要饭的,竟然偷到老子头上来了!” 富商先是骂了一声,旋即迈着沉重的步子追了过去。 “只可惜,那做出临江仙的裴大家不在,他若在,定然又是一首旷世佳作!” “是啊!临江仙一词,豪迈不失深沉,道尽了时光匆匆历史变迁,我愿称临江仙为大虞近百年第一词!” “何止近百年,只怕百年之后,也再难有如此神作现世!” 此时,台上诸位学子,不知何故突然将话题引到了裴礼身上,还因为裴礼不在,一个个的长吁短叹起来。 殊不知,裴礼本人此刻正在台下。 不过,裴礼此刻可心思不在此处。 他略微偏头,天眼通看着秦水莲离去的方向。 那个长的十分臃肿的富商,没跑出多远便已是累的上气不接下气,很快便是失去了目标,在人群中骂骂咧咧。 秦水莲则是被那小乞儿拉着跑出去好几条街,来到一处人潮汹涌的市集,大多是身穿破烂衣衫,瘦骨嶙峋之人。 那小乞儿将钱袋的银两分做好几份,丢在了面前摆着一个破了口的碗里。 这模样,像极了榜一大哥在直播间刷礼物。 裴礼正要跟过去,倏地脚步顿住。 略微偏头,有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过来。 走在前面的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刚毅的面容棱角分明,有股少年英豪的感觉。 另外,这人头上的气运,是蓝色,有大腿那么粗。 而其后方之人,面容不怒自威,身姿挺拔,目光机敏,应是军旅之人。 “阁下可是姓裴?” 那青年和善一笑,抱拳在胸。 裴礼并未搭话,只抱拳回了一礼。 青年继续道:“鄙人温贺,烟雨楼玄字一等,代号,麋鹿。” 麋鹿? 裴礼疑惑的抬了抬头,印象中并不认识此人。 师父只与他详细介绍过天字级杀手,地字级杀手仅廖廖提过几嘴。 就更别提玄字级了。 况且玄字级杀手各州都有不下数百人,裴礼也不可能全部记住。 不过既然这人居然如此坦诚,裴礼也不会藏头露尾。 君以诚相待,吾必以诚待之。 至于说这人是否是假冒的烟雨楼身份,裴礼对此倒没有太多怀疑。 虽说如今大虞朝廷有些自顾不暇,对烟雨楼之人渐渐顾不太上。 可也无人会如此明目张胆的暴露烟雨楼的身份。 裴礼自我介绍道:“在下裴礼,烟雨楼地字末等,临渊。” “你果真是临渊!” 代号的麋鹿的温贺脸上的喜色愈发浓了,“我等了你快一个月了!” “你早知我会来?” “我推测出了你此次江湖行的大致路线。” 闻言, 裴礼没有太多情绪变化,静待下文。 “你这一趟江湖行应当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替九爷拜会老友。” “你过扬州,入并州,随后可以往东入明州,亦或者往北入灵州。” “可灵州是擎爷的地盘,他是如今烟雨楼的实际掌控人,九爷不可能让你入灵州。” 温贺分析道:“故而,你肯定是要入明州,而后北上登州,而这披星城,是你的必经之路。” 裴礼并未否认,而是问道:“不知温兄在此苦等在下,所为何事?” 温贺提议,“此处人多眼杂,不如移步丹桂楼小酌一杯。” 裴礼蹙眉,下意识转头看向几条街之外秦水莲的方向。 “裴兄弟放心,那姑娘出不了事。” 说罢,温贺转头看了眼身后的男子。后者立时心领神会,转身退去。 丹桂楼。 是披星城第一高楼,战时就是指挥作战台,太平时便就是绝佳的观景之所。 于丹桂楼顶楼放眼望去,城中一棵棵桂树整齐有序的排列在街道两侧,一株株粉色桂花于桂树上绽放。 桂花的芬芳飘散在空中,先被被吸入鼻腔,而后进入胸腔,甚为沁人心脾。 一处靠窗的桌位,裴礼受温贺之邀,对桌而坐。 温贺给裴礼斟满一杯酒。 裴礼并没有喝的意思,而是问道:“不知温兄到底所为何事。” “裴兄弟莫要多想,我只是想与你结交一番。” “我这人一直向往江湖,但有太多羁绊牵扯,始终自困明州。” “裴兄弟芙蓉镇外计杀宗师,梧桐城里一剑破甲一千八……” “一桩一件听之尽皆热血沸腾!” 温贺细数着裴礼于江湖中的每一件事,脸上满是崇拜与向往。 裴礼则是暗自蹙眉,心中有些不适,觉得这温贺关注他有些过了头。 按照温贺的描述,之所以在此等了一个月,就是想与裴礼结交。 只是,这目的性似乎太强了一些。 裴礼倏地问道:“温兄姓温,与昔日的温家军可有联系?” 温贺微愣,“实不相瞒,家父温茂,正是昔日温家军主帅。” 说罢,他还补充道:“今明州王,官至上柱国的叶璋,乃是在下义父。” 闻言。 裴礼天眼通先是看了眼秦水莲,发现后者已经离开那处人潮汹涌的集市,与那乞儿穿梭于街道。 暂时未见有危险。 “既然温兄在朝廷有如此背景,何以入烟雨楼?” 裴礼说话间,手掌不着痕迹的放在了煎饼之上。 只要温贺稍有异动,便要叫他身首异处。 第7章 灿荣堂遭砸抗倭 “裴兄弟,你误会了。” 温贺其实洞悉了裴礼的心思,急忙解释道:“我认叶璋做义父,只是被逼无奈的权宜之计。” 温贺下意识瞥了眼四周,确认无人偷听后,这才娓娓道来。 裴礼也得知了十二年前马场大战的另一个版本。 那一年,温贺十五岁,其父温茂率领温家军与倭寇大战,后死于战场,此事与朝廷描述的倒是基本一致。 可关于温茂战术错误、叶璋率兵来援,与温贺的描述则是大相径庭。 根据温贺的描述,那一战是叶璋不听从温茂指挥,致使陷入倭寇埋伏,而救援的人,是主帅温茂。 结局是温茂为救叶璋而死,而叶璋是窃取了温茂的功劳。 在叶璋被封上柱国、明州王之后,温家军中不服者众,大有拥立温贺为温家军新任主帅的意味。 于是叶璋找到温贺,提议认其为义子,各种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再加之威逼利诱。 那时的叶璋虽说才十五岁,可却清楚的知道,一旦明州爆发内战,温家军必定损失惨重,这不会是其父温茂愿意看到的。 于是,温贺只好同意叶璋提议。 而有了温贺义父这个身份,叶璋渐渐掌控温家军。 而后军中支持温贺的老将,一个个的被叶璋调离、打压。 温家军也成了如今的镇东军。 十二年过去,叶璋利用温贺,彻底掌控住了明州局势。 温贺正是知道,叶璋不会真正容下他,这才入了烟雨楼,企图谋求一条后路。 听完温贺的故事。 裴礼手掌渐渐从剑柄上移开,对于温贺的话,大抵信了六七分。 若是叶璋已经将以往温家军中不受掌控之人解决的差不多。 接下来,是该解决温贺了。 “温贺兄,你找我到底是要做什么?” 说罢,裴礼补充道:“最好别玩心眼,我这人有时候没什么耐心。” 温贺略微沉吟,“我想让我给我当一段时间护卫。” 裴礼问道:“你怀疑叶璋会找人暗杀你?” 温贺面色凝重道:“以我对叶璋的了解,他不会轻易跟我撕破脸,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借刀杀人。” 闻言, 裴礼对温贺的话信了已有八九分。 温贺若非真就到了随时都要面对被杀的局面,是决不能将最后活命的一丝希望放在裴礼这个素未谋面之人? “以你温家的经济实力,请动一位天字级杀手不难。” 裴礼问出最后一个疑问,“为何是我?” “因为……” 温贺盯着裴礼,正色道:“旁人我信不过。” 一阵沉默, 裴礼心中感触良多,好半晌,这才道:“我无法护你太久,若有大宗师强者出手,我也护不住你。” “我不过是个先天境,叶璋应当不会请大宗师出手。” “不过若真是有大宗师出手,那也是我的命,怨不得你。” “至于时间……” 温贺略微沉吟,“一年如何?” “半年吧。” 裴礼说道:“这半年,你得去一趟河东秦家,剑宗也要去一趟。” 去剑宗是为了秦水莲,去河东秦家,是因为七爷。 温贺重重点头,“可以!” 裴礼说道:“另外,还有件事需要劳烦温兄。” “何事?” …… “喂,你这又是带我去哪啊?” 秦水莲刚刚见证了这乞儿劫富济贫,怎料后者突然再度拉着她在街头小巷狂奔。 “到了你就知道了!” 乞儿回头说了一句,脚步却是丝毫不停? 秦水莲秀眉微蹙,下意识往赛诗会的方位看了一眼,生怕裴礼找不到她。 她一把挣脱开乞儿的手,“你不说我就不去了!” “不去怎么能行?你不是说我就是个小偷吗?今儿我就跟你证明一下,我到底是不是小偷!” “怎么证明?” “所以让你跟着我啊。” 乞儿再度拉着秦水莲,往拐角跑了过去。 很快,两人便来到一处宽敞的街道。 这街道两侧,商铺与其余街道,风格似乎有很大不同。 其中占地面积最大的,是一个名曰灿荣堂的私塾。 值得一提的是,这灿荣堂的一个瀛洲人创办,这里面神秘无比,寻常人就是连看一眼都看不见。 “你带我来这干嘛?” 灿荣堂面前,秦水莲不解的问道。 “这是瀛洲人的私塾。” 乞儿说道:“大虞的地盘,凭什么瀛洲人能在这创办私塾?” 说罢,她也不理会秦水莲,从路边捡起一把石子,往灿荣堂里面砸去,砸出一片狼藉。” 秦水莲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要将乞儿拉走,可后者就好似疯魔,一颗石子接着一颗石子的往灿荣堂里面砸。 下一瞬间, 乞儿将一大把碎石子交到秦水莲手中,说道:“你也来砸,咱们这是为民除害,是在抗倭!” 并未太久,里面果然有瀛洲人气势汹汹的走了出来。 一个个的肥头大耳,头上仅扎着一个一小撮头发的小辫。 乞儿渐渐恢复些理智,可再想跑就已是来不及。 十几名瀛洲人将秦水莲与乞儿围住,一个个的凶神恶煞,就差将穷凶极恶四个字写在脸上。 “我灿荣堂与你井水不犯河水,你为何打砸灿荣堂。 乞儿说道:“你们这些倭寇,快滚回你的国家,这里并不欢迎你们!” “呵!” 那扎着小辫肥胖男子冷笑一声,不以为意的道:“你大虞老百姓不喜欢能有何用?那些手里有权的达官显贵们喜欢不就得了!?” “讽刺吧? 第8章 湖岸边牡丹问剑 丹桂楼。 裴礼并未拒绝温贺给他做护卫的请求,主要原因有两个。 其一,温贺在明州拥有不低的身份,又仅有先天境,便于掌握。 其二,裴礼怀疑烟雨楼高层一直有人在算计他,故而他此次明州之行不准备暴露行踪。 明州的任何烟雨楼据点,他都不会与之接触。 而温贺恰巧又是烟雨楼之人,可以帮他省去不少麻烦。 “你帮我打听一个人。” 裴礼说道:“那人也是烟雨楼的,地字三等,真名百里秋水,代号狼烟。” “没问题。” 温贺呢喃一声,转而道:“不过要等回了平江府才行,我只知道那里的一个烟雨楼据点。” 裴礼微微颔首,刚欲说话,眉头突然蹙起。 温贺赶忙问道:“怎么了?” 裴礼来到围栏旁,伸手对着一个方向遥遥一指,“那边的灿荣堂是什么地方?” “灿荣堂就是倭寇的私塾。” 温贺解释道:“在明州,倭寇的这种私塾足有三十五所。” “倭寇私塾。” 裴礼一声呢喃,笑了一声。 倭寇屡屡犯境明州,明州还能允许倭寇兴建学堂。 其中缘由,只怕细思极恐。 灿荣堂那边,秦水莲与那乞儿已经被十几个瀛洲人围住。 裴礼正欲赶过去,天眼通便看到了温贺先前后面那人出现。 见秦水莲与那乞儿被救了出来,裴礼也就不再担心。 收回天眼通,突然在丹桂楼下见到一位熟人。 百花谷,雏菊。 此刻的雏菊,身旁还有一位身着蓝裙的女子。 这女子看着约莫三十出头的年纪,面容清冷,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艳。 不出意外的话,应当便就是百花谷三谷主,牡丹。 此刻牡丹身后,除了侍女雏菊之外,还有七八名女子,身着黑白相间之玄衣,后背还都背着一个竹篓。 如此阵容,在喧闹的街道上,立时引起来不少注意。 突然, 那走在最前面的牡丹停了下来,抬头一看,便见到丹桂楼顶层,站着个双目缠着缎带的身影。 虽然他蒙着眼睛,但牡丹总感觉他在看她。 “咦?怎么是他?” 身后,雏菊惊讶的声音响起。 “你认识他?” 雏菊附耳解释道:“他便是那夜在马三娘那住店的瞎子。” “哦?” 牡丹冷艳的俏脸上闪过一抹诧异,“他旁边那人是叶璋义子温贺吧,那瞎子与他什么关系?” 显然得不到答案。 “走吧,先把货送过去。” 牡丹挥挥手,带着人往街道另一头走去。 丹桂楼。 裴礼天眼通一直看着牡丹一行人进入一家织布坊,这才收回视线。 “百花谷的生意都做到披星城来了。” 温贺决战诧异的声音响起。 裴礼略微偏头,“温兄对百花谷也有了解?” “算不上多了解,百花谷里都是女子,平日里以种桑养蚕为业,可若有战事,这些女子比朝廷还要积极。” “先前过去的就是百花谷三谷主,唤作牡丹,江湖中有个牡丹仙子的名头……” 温贺一连串说了不少,不仅介绍了三谷主牡丹,就连另外两位谷主也介绍了一下。 二谷主名曰百合,据说是个颇为妖媚的美人,杀人饮血如家常便饭。 大谷主名曰海棠,一手创建了百花谷,实力颇为不弱。 而听温贺的意思,似乎与这海棠还有一段香火情。 裴礼听了半晌,得出了一个结论。 百花谷三位谷主。都不怎么待见男人。 这一点,与马三娘描述的倒是半点不差。 就在这时, 街道上传来一阵喧闹。 原来是有一架两匹马拉乘的马车,正于街头狂奔。 赶车之人是个身着锦衣华服的年轻人,其见街上之人吓得惊慌失措惊声尖叫,竟是兴奋无比。 仅仅呼吸间,马车已经剐蹭倒了十余人。 “砰!” 身旁响起砰的一声,温贺跃下高楼,出现在马车正前方。 那赶马车的年轻人,显然并不认识乔装打扮的温贺。 他丝毫没有勒马停车的意思,反而大力挥动马鞭,加速往温贺撞去。 温贺面色阴沉,握住了腰间刀。 随着一道刀气激射,那马车被劈成了两半,化作一地狼藉。 这时,街道尽头有马蹄声响起,有十余骑持刀甲士骑马而来。 领队甲士见到摔在地上,磕的头破流血的年轻人,吓得脸都白了。 领队火速下马,将那年轻人扶了起来,“公子,你没事吧?” “主辱臣死,你们踏马都是干什么吃的!” 那年轻人一巴掌打在领队脸上,后者连同其余甲士,纷纷跪地请罪。 年轻人冷哼一声,看向温贺,“瞎了你的狗眼,你知道我爹是谁吗?” 温贺抬了抬眼皮,“那你知道我爹是谁吗?” 世人皆言强龙不压地头蛇。 可尽管这年轻人在披星城家世显赫,但在温贺面前,是注定要被摁的抬不了头。 “唉。” 丹桂楼,裴礼一声叹息,对下方这种9世家子之间的家世比拼并不太感兴趣。 相对而言,裴礼对温贺会出手拦下那马车,倒是稍有动容。 不论温贺是出于何种目的,在裴礼面前逢场作戏也罢,真心担心百姓也好,终究是善举一桩。 人心隔肚皮,观人没有透彻入骨的。 或许温贺今日就是想利用他,可他何尝不也有利用温贺的心思。 论迹不论心,也挺好。 下方的动静,引来了越来越多的人。 街道两旁的高楼里,打开了一扇扇窗户,看热闹者众。 街道上是穿着草鞋的老百姓。 高楼里是穿着锦衣华服的世家子。 “满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是夜。 裴礼与秦水莲在温贺的安排下,在一家临湖而建的客栈入住。 湖岸边,有座凉亭伫立。 秋风萧瑟,洪波涌起。 月色倾洒而下,湖面波光粼粼,美轮美奂。 又是一缕清风拂过。 湖边凉亭顶棚上,多了道身着蓝色长裙的倩影。 其手中拿了把剑,俏脸仍旧森寒。 “你来了。” 裴礼一步步自黑暗中走出,来到了湖岸边。 牡丹蹙眉道:“你知道我会来?” 裴礼盯着波光粼粼的湖水,只道一声,“你的眼神里,有不服。” “你说无情剑道,此路不通。” 牡丹冷声道:“今夜,我特来问剑,你可敢应战?” “呵。” 第9章 秋风起斩天拔剑 夜色朦胧。 如玉般的月光倾洒而下,波光粼粼湖水在月色的映照下泛着微光,仿佛一面巨大的银镜。 镜中,倒映着凉亭之上的倩影,亦倒映着湖岸边那道挺拔身影。 两人谁也没有动,画面好似定格。 忽的,有微风拂过,撩动着湖边的垂柳,枝叶轻轻摇曳,好似要拨动某人心弦。 “锵!” 凉亭之上的牡丹拔剑,一剑暴刺而来。 充沛的真元在其剑尖凝聚,一点寒芒一闪而逝。 某一瞬,裴礼手持剑鞘碰了一下袭到近前的长剑。 “砰!” 一声巨响, 牡丹被震得失去平衡,与裴礼错身而过。 裴礼说道:“你的剑,不够快,更不够狠,当不得无情二字。” 闻言, 牡丹俏脸愈发冷了,裴礼这话虽说有指点的意思,可她听的却是感觉格外刺耳。 她彻底放开手脚,展开攻势,提剑冲了上去。 裴礼倏地脚尖轻点地面,身子跃向粼粼湖水。 于湖心中,正式拉开了牡丹问剑的序幕。 “轰隆隆!!” 真元碰撞发生的爆炸声震耳欲聋,近乎在天际炸响。 正在屋中睡觉的温贺猛地惊醒。 他下意识抽出枕头下的匕首,可却并未发现危险。 紧接着,他意识到这是湖心传来的战斗波动。 “公子!” 这时,房门外传来一道浑厚的声音。 这人便就是白日里跟在温贺身后的那个护卫,名曰周汉。 周汉也是以前温茂手底下的将领,对温茂很是忠心。 他也是温贺目前唯一还能留在身边的温家军之人。 忠心自不必担心,就是武道境界比温贺强不了太多。 “周叔叔。” 温贺忙问道:“外面发生了何事?” “有人在湖心交手,其中一人就是公子今日带回来的那个裴少侠。” 裴礼! 莫非是来了刺客? 温贺眉头拧成了一团,放下匕首,简单披了件衣裳,提着刀便是出了门。 周汉说道:“公子,那两人都是宗师,交手的动静颇为不弱,你还是别……” “传令。” “府中上下不必惊慌,各司其职即可,湖心大战不必理会。” “府外若有人来询问,不必解释,直接轰走!” 温贺打断周汉的提议,大步流星的往湖心而去。 周汉站在原地,愣愣的望着温贺的背影。 晚风吹起了其散落的发丝,宽大的衣裳被风吹起。 莫名,周汉在这一瞬间,好似在温贺身上看到了其父温茂的身影。 犹记得,当年的温将军,也是这样挺胸抬头,大步流星。 周汉嘴角微扬,旋即转身离去。 真元碰撞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集。 温贺来到湖岸边,不出意外见到了正在湖心大战的两道身影。 两人交手的画面快的看不清,一道残影还未消散,便就又有一道残影浮现。 残影层层叠叠,根本就是一点都看不清。 就在这时, 温贺发现湖岸边的另一处,还站着一道穿着睡衣的小巧身影。 秦水莲看了过来,“你才醒吗?” 温贺诧异道:“你早便来了?” “是啊。” “……” 温贺面色一阵尴尬。 饶是以他常年如履薄冰养成了的沉着性子,此时也着实有些绷不住。 原以为拥有妖孽之资的裴礼,十五岁入先天就已是天下无敌了。 不曾想居然有人比他还要勇猛。 温贺问道:“你入先天多久了?” “我没入先天。” 秦水莲话音刚落,还不等温贺有反应,便就立即道:“我直接就宗师了。” “???” 温贺有些没听懂,不知直接宗师是个什么意思。 “啪啪啪!!” 湖水不断拍击在湖岸,发出有节奏的啪啪声响。 湖心中的两人似乎交手愈发迅猛。 温贺下意识问道:“你能看得清他们交手吗?” “嗯。” “虽然有些重影,但不妨碍看得清。” 秦水莲解释道:“一直都是那个女的在进攻,裴哥哥并没有着急出手,不过那女的渐渐有了乱了方寸,估计很快便要认输了……” 听着秦水莲的描述,温贺顾不得湖心的战况,反而是面色古怪的盯着秦水莲。 宗师,她一定是宗师! 只是,十二岁的宗师…… 现在武道破境如此简单了吗? “叮!” 一道精铁剑鸣声,于湖心中炸响。 真元撞击在一起,狂暴的能量席卷四方。 温贺胸口一闷,险些就要被这逸散道能量震的一口血喷出,幸有秦水莲挡在身上。 秦水莲回头,“你太弱了,要不你还是先回去吧。” “……好。” 尽管脸上有些挂不住,可温贺还是没有逞强,缓缓后退十余丈,这才感觉轻松不少。 宗师的战斗,随意一缕真元逸散,便就不是先天境能受得了的。 某一瞬, 湖心的剧烈动静倏地停了下来,两道身影渐渐清晰。 牡丹站在波涛荡漾的湖水上,胸口剧烈起伏,握剑的手颤抖个不停。显然刚才的交手丝毫未留手。 而裴礼平静的站在湖面,脚下的湖水也犹如一滩死水,没有一丝涟漪。 他左手按在腰间剑柄上,只右手握着一把未出鞘的剑。 原来,裴礼刚才的交手根本没有拔剑。 两者状态,高下立判。 “拔剑!” 牡丹恼羞成怒道:“你为什么不拔剑!” “我已经说了,你的剑不够快,更不够狠。” “我只演示一遍,你看好了。” 说罢,裴礼缓缓抬头。 下一瞬, 寒蝉出鞘。 一抹璀璨到近乎点亮了整个披星城的剑光划破天际。 在这一刻,披星城这座城的名字,好似得到了具象。 那剑光就犹如披星戴月一般,以无可匹敌之势点亮夜空。 牡丹抬头,看着那道在黑夜中越变越小的剑光,久久无法回神。 这模样,就像一个刚刚学会二元一次方程的中学生,突然见到全球数学竞赛十二名的天才露了一手。 这高度,可望而不可及。 “等一下!” 裴礼收剑入鞘,刚刚踏上了岸,身后却突然传来牡丹的声音。 他并未回头,只问一声,“等什么?” “这一剑,叫什么名字?” “斩天拔剑术。” 第10章 至平江风波城门 斩天拔剑术。 这并不是裴礼自创的剑招。 随着他修为的提升,对于《太玄经》的理解,也愈发的水涨船高。 《太玄经》似乎进入到了一个全新的层次。 居然凭空在脑海浮现出了十式剑招。 以裴礼如今的实力,也只能勉强使出第一招。 正是这斩天拔剑术。 从先前那道激射向天际的剑光来判断,只怕单纯论威力,比之游龙还要恐怖。 至于说为何要将新领悟的剑招交给牡丹…… 裴礼并非出自某个门派,压根就没有门户之见。 他一身的武艺,本就是集百家之长。 故而,以往的裴礼从来都是:有人问我,我就会讲,但是无人来。 他不喜独步江湖,一枝独秀,固步自封也非他所愿,他惟愿,武道百花齐放,武运昌隆。 而这牡丹,是第一个来问剑的,只希望不会是最后一个。 裴礼路过秦水莲身旁,后者正满眼崇拜的盯着他,俏脸上露出她这个年纪不该有的痴女笑。 “水莲,夜深了,回房去吧。” 一声提醒。 然而, 秦水莲好似未曾听到,未有丝毫反应。 裴礼蹙了蹙眉,一声轻咳,秦水莲猛地反应过来。 “啊裴哥哥,你,我,刚才……” “走了。” 裴礼打断秦水莲的语无伦次,直接从其身旁路过,还不忘对远处的温贺道一声,“温公子,出来纳凉啊。” “是啊,天气太闷,出来走走。” 温贺露出苦笑,视线一直盯着裴礼离去的背影。 在这一刻,他才真正见识到,何为武道妖孽。 就那一剑,哪怕是放眼古今武道,也是相当炸裂的存在。 随着众人退去,院中就只剩下呆愣在湖心的牡丹。 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只不断闪烁着那一剑时的画面。 “斩天拔剑术……” 翌日, 一行人往平江府而去。 温贺很是低调,没有安排大批护卫随行。 故而,一行人除了裴礼与秦水莲,便就仅有周汉与一名女扮男装的身影。 这人便就是昨日秦水莲遇上的那个乞儿。 按照温贺的描述,这乞儿名叫胡小敏,是他爹一位故去老部下的女儿。 因为性子跳脱,不喜按部就班的嫁人生子,又是女子身,也入不了军营。 如此这般,温贺走到哪都会带着她。 当然,温贺是这般描述胡小敏的。 裴礼却是见到,胡小敏头顶的气运,比之温贺还要粗上一分。 对此,裴礼并未多言。 温贺不说,裴礼也不会去追问。 赶路途中。 起初的两日,秦水莲还是与裴礼共乘一骑。 可其与胡小敏关系进展神速,渐渐便是食则同席,寝则同榻。 按照秦水莲的描述, 胡小敏见识颇广,不仅随意一道菜便能讲出十余种做法,而且对于各种山川异志,也能讲出一箩筐。 这胡小敏,见识非凡。 一连赶路半个来月,一行五人有惊无险的来到平江府。 平江府,幅员辽阔,地位特殊,俨然是明州省会城市。 不仅各级政要在此开府,就连明州王兼上柱国叶璋的明王府,也坐落此处。 “要入城的,都主动将牙牌拿出来,千万别给爷没事找事!” 城门处,一个腰间悬刀的校尉,对着排队入城众人冷喝一声。 立时,百姓纷纷掏出牙牌。 只是,那校尉根本不看牙牌,只看入城之人是否交钱。 懂规矩的百姓,都会在牙牌下面放上一些钱,而后丢入校尉面前的竹篓里。 有的是十几文钱,有的是一吊,还有的富商出手就是几两到数十两不等。 而那些不懂规矩,或者仅有一两个铜钱的,校尉一个眼神就会有小兵将人叉出去,轻则骂一声,重则拳打脚踢。 很快便轮到结伴的裴礼一行人。 值得一提的是,裴礼已经简单易容,不仅摘掉了醒目的黑缎缠目,而且粘上了些许胡渣。 再加之这数月都在赶路,皮肤晒黑了不少,若非特意将他往临渊身上想,应当不会有人认出。 温贺冷漠的看了眼那校尉,将牙牌掏出来一瞬,就又收入了怀中,而后便往城中走。 不出意外的被小兵拦了下来。 “放肆!!” 周汉从怀中取出一块令牌,表明了温贺的身份,“这位是镇东军骠骑营参将,立刻让开。” 闻言, 那城门校尉微愣,并未立即放行,而是看向不远处,正捧着个西瓜啃的一道身影。 那身影一身甲胄,满面络腮胡,眉毛处还有一条寸许长的刀疤。 这人便是城门守将。 守将头都没抬,只道一声,“冒充骠骑营参将,此为死罪。” 周汉冷喝道:“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这是明州王亲自赐下的令牌,岂能有假?!” “王爷亲自赐下?” 守将终于抬了一下头,一眼便认出了温贺,毕竟是叶璋义子。 “呦,大水冲了龙王庙,原来是温世子。” 守将将那两个拦路的小兵喝退,而后对着温贺赔着笑脸。 温贺冷声道:“将军如此明目张胆的搜刮民脂民膏,就不怕明州王责备下来?” “末将搜刮民脂民膏?” 守将故作不解道:“世子何出此言啊?” 温贺一指地上装了半竹篓的铜钱与银两,“此为何物?” “咦?这是谁将钱丢在这竹篓里的?” 守将佯怒的看向校尉,“何伟,这是怎么回事?” “回将军,这都是百姓看我等守城门辛苦,特意给的喝茶钱。” 校尉还不忘补充道:“是百姓自愿给的,我从未逼他们。” “是这样吗?” “千真万确,属下岂敢欺瞒将军,更何况温世子还在此。” 闻言, 守将看向后方排着队的百姓,高声问道:“有人逼你们拿吃茶钱吗?” “没有没有!” “我们是自愿给的……” 百姓们连忙附和。 “嗯。” 守将满意地点了点头,看向温贺,扭捏道:“世子,你看,百姓盛情实在难却,我们若是不收,不是寒了老百姓的心吗?” “我看这样,将这竹篓里的钱,分出些来,世子拿大头,我们跟着喝点汤就好。” 守将说罢,校尉立时作势要从竹篓中分出部分钱。 一出未经彩排的大戏。 分明漏洞百出,却又天衣无缝。 他知道他在忽悠,你也知道他在忽悠,但他还是在忽悠。 温贺冷着脸打断道:“不必了,这钱,将军还是自己留着吧。” “这如何使得?” 守将意味深长的道:“世子不拿,末将如何敢拿?末将不拿,叶枫世子如何拿?叶枫世子不拿,你我还如何进步啊?” 第11章 小世子王驾出城 叶枫乃是叶璋的嫡长子。 相比于温贺这个叶璋义子,叶枫才是正统明州王世子,日后是要世袭罔替明州王的。 这守将此时特意提起叶枫,除了有嘲讽温贺的意味,还是在警告温贺,这钱是要孝敬叶枫的。 哪怕温贺将此事告到了叶璋那里,也不会刮起太大的风浪。 连一个小小的守城门将领,都敢在温贺面前如此放肆,足可见其在明州的处境之尴尬。 “你不必在此阴阳怪气。” 温贺冷漠的看了眼守将,“我虽扳不倒叶枫,但扒了你的皮,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闻言, 守将脸上玩味的面容立时僵硬,笑不出来了。 好在温贺并没有真就将他扒皮的意思,只冷哼一声便牵着马往城中走去。 周汉急忙跟上。 后方,裴礼与秦水莲胡小敏,跟着入城,并未有往竹篓中丢钱的意思。 那守将不出意外的拦在路当中。 温贺当即回头怒斥,“你在找死不成!滚开!” 那守将面色一阵变化,最后不情不愿的让开了路。 裴礼三人成功入了城。 走在城中宽敞的主干道上,谁也不曾说话。 裴礼则是天眼通关注着城门处的情况。 果不其然,那城门守将在温贺这里吃了瘪,便想方设法的在入城的百姓身上找补。 有好几个背着一捆木柴准备入城售卖的老汉,因为钱给的少了,被接连抽了好几鞭子。 这些挨了打的人,肯定会在心中骂那守将,可是否也会记恨是温贺激怒了那守将呢? 答案是肯定的。 人性便是如此。 “唉。” 裴礼一声叹息,自入武道以来,心中第一次生出了迷茫。 练剑,何用? 那守将该杀,可杀了这个守将,还会来新的守将。 这天下何其大,杀不过来。 整个大虞,从上至下,已经病入膏肓,非单纯的杀人便可解决。 天下之乱,在于人心丧乱。 要治天下,先治人心。 而社会风气坏了,非几代人不可修复。 病重,当下猛药。 亦或者,破而后立。 “踏踏踏!!” 就在这时,一阵整齐的脚步声自远处传来。 原来是有两队全副武装的甲士,将主干道上的行人赶到两旁,空出了宽敞的一条路。 应是有某个大人物要出行。 裴礼一行人站在一处房檐下,不久便见到数架豪华马车相继驶来。 其余都是两马拉一车,唯有中间一架马车,乃是四马拉乘,车饰精美,雕刻彩绘。 这是王爷才配有的规格。 值得一提的是, 大虞王朝王爷有无数个,大多都是虚衔。 真正名声显赫的王爷,是十二个有柱国头衔的王爷。 其中大柱国有两个,分别为西北凉州的凉王,西南青州的青王(渝王)。 除这两个之外,还有十位上柱国。 其中有四位在灵州,在朝廷担任要职。 另有六位,分散各州。 而在明州,明州王兼上柱国,叶璋,便就是最尊最贵的王。 在这里,你或许可以骂大虞皇帝,但若是敢骂明州王,必是死路一条! 此时, 主干道上,那个象征着明州王身份的马车,缓缓驶过。 街道两侧百姓高呼万岁,此虽为僭越之言,但并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妥。 就在这时, 那马车的窗帘掀开了一角,一个四五岁的稚嫩孩童将半个脑袋探了出去,颇为好奇的模样。 他名叶瑄,是上柱国叶璋之嫡长孙,叶枫之嫡长子。 不出意外的话,他爹叶枫将来就要继位明州王,而他,大概率也要继位明州王。 甚至他的儿子,他的孙子,还要继位明州王。 子子孙孙,一代传一代,没有尽头。 “小世子,还是把窗户关上吧,外面的风,穷。” 马车内,一名身着儒衫、长着山羊胡子的文士,嘴角带笑双目微眯的说道。 他名曰魏世昌,乃是明州儒学大家,早年间师承颖川陈家陈岱山。 只是,不知何故,陈岱山近些年数次否认与魏世昌有师生情谊。 叶瑄不解地看了过来,“风为什么会穷?” “小世子,风本身不会穷,可人会。” 魏世昌扶着胡须道:“外面大多都是些一贫如洗之人,风也难免要沾上穷气。” “他们为什么会穷?” 叶瑄再度问道:“是因为不够努力吗?” “不,是命。” 魏世昌说道:“他们没有投个好胎,所以生下来就是穷命。” 叶瑄挠着小脑袋,有些想不通。 魏世昌微微一笑,缓缓道:“若是世人努力了,就能摆脱贫穷,那这个世界就要乱套了。” “人如果吃不饱饭,那就只有一个烦恼,可若是吃饱了,他们就会胡思乱想。” “要恰到好处的压榨他们,要他们一天十二个时辰有十个时辰都在为了一日三餐发愁,要他们为了一处房产昼夜不停的劳作,却始终让他们看到一点希望。” “只要他们看到一点希望,他们就始终会觉得,是他们还不够努力。” “这群最底层最卑贱之人,于朝廷而言,其实与牲口并无二样。” 魏世昌问道:“小世子,你会为了一群猪,将猪圈修葺的金碧辉煌吗?” 叶瑄摇摇头,“不会。” 魏世昌又问:“若是猪圈里有两头猪互相撕咬起来了,你会如何做?” 叶瑄想了想,“我会把两头猪都打一顿,或者饿它们几天,让他们以后都再也不敢闹事。” “小世子果然聪明过人,居然悟出了安民之策。” “所以说没必要让所有人都衣食无忧,这也是不现实的。” “人性的劣根,便在于,不患寡而患不均。” “当矛盾激化到不可调节之时,只需将最肥的那头猪杀掉,百姓就会对朝廷感恩戴德。” 魏世昌说道:“驭民之术,不在民,而在术,若是没有术,那就自己创造一个术。” “自己创造一个术?” 叶瑄一声呢喃,陷入了沉思。 半晌, 他又看了眼街道一侧人头攒动之人,这一次,好似看到了洪水猛兽,迅速将窗帘放了下来。 好险,差点就要粘上穷气了。 若是变得跟他们一样穷,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来人!” 叶瑄稚嫩中带着威严的声音响起。 马车旁,王府侍卫长立时应了一声,“小世子有何吩咐?” “将这些贱民全部轰走!” 第12章 黑袍人刺王杀驾 “小世子有令,所有人全部退出主路!” 王府侍卫长冷声下令,站列两侧的持枪甲士立时开始驱赶两侧百姓。 霎时间, 原还算是井然有序的街道,立时变得喧闹起来。 接连发生了好几起踩踏事故。 裴礼一行人本就在街道最外面,是第一批被挤出主干道的一群人。 “那个小世子是什么人啊?该不会是明州王的嫡系子弟吧?” “大家都已经给他让出那么一条宽的路了,他居然要将所有人赶走。” “小小的年纪就这么蛮横霸道,以后要是当了明州王,老百姓还能有活路吗?!” 人群中,秦水莲很是气愤的模样。 “叶瑄不过才五岁,能知道什么道理?” “他所知道的道理,不过是叶璋想让他知道的道理。” “负责教导叶瑄的是魏世昌,这人虽说学问不低,可却是个毒士。” 温贺叹息道:“有魏世昌的教导,这叶瑄日后继位明州王,只怕会比叶璋还要像明州王。” 一阵沉默。 温贺下意识看了眼未发一言的裴礼,紧接着便见到后者略微侧头的一幕。 温贺问道:“黎阳,怎么了?” 黎阳,这是裴礼现在的名字。 他的身份,便是温贺的远房表弟,因为父亲暴毙,这才投奔温贺。 至于其他的,温贺早便安排妥当,就算叶璋派人去查,也不会查出丝毫问题。 “先走。” 裴礼并未解释太多,牵着马往人群后方走去。 温贺几人有些不明所以,不过谁也没有多问,急忙跟上。 一直到一行人远离主干道,来到一个繁华的街头。 温贺眉头紧蹙,正欲询问发生了何事,一声巨大的轰鸣突然自后方响起。 他急忙回头,这才发现,是主干道的方向,传来的剧烈战斗波动。 “这是怎么回事?” 温贺蹙眉道:“有刺客?是冲着那叶瑄去的。” “或许,是冲着明州王去的。” 裴礼应了一声,脚步始终不停。 天眼通却是关注着主干道上的这次刺杀。 他是杀手,对杀气的感知极为敏锐。 街道两侧商铺的二楼,有十余人弯弓搭箭,箭头直指叶瑄所乘坐的马车。 只是,那些箭矢根本碰不到马车,便被无形的真元挡住。 两侧甲士反应极快,立时持着长枪冲入商铺,很快便响起一阵打斗声。 有一名全身笼罩在黑袍下的身影出现,手持一柄长剑,一剑斩出便是一道璀璨剑气。 这剑气分明霸道无比,可却给人一种飘零之感。 “轰!” 一声巨响。 那霸道的剑气被一戟正中花心,怦然消散。 一直守在马车旁边的侍卫长抓着大戟把,出现在马车前,其目光戏谑的望着那黑衣人,嘴角还有一抹嘲讽。 “当街行刺明王小世子,你好大的胆子。” “呸!!” 黑袍人一声怒喝,“叶璋不过是上柱国,居然敢称明王!” 值得一提的是,仅有大柱国才是单字王爷,例如凉王。 叶璋是上柱国,只能称明州王。 “王爷身在明州,自然可称明王。” 侍卫长嘴角微勾,“本将不杀无名之辈,报上名来。” “凭你也配!” 那黑袍人再度一声暴喝,旋即提剑杀来。 那侍卫长讥讽一笑,抓着大戟把往那黑衣人脸上招呼。 两人都是宗师修为,战斗波动不可谓不强。 一些躲避不及的甲士,直接就被宣泄的能量切割成了一堆碎肉。 只是,如此恐怖的战斗波动,却丝毫没有对叶瑄所乘坐的那驾马车产生丝毫影响。 那马车丝毫未停,始终匀速往城门处行驶。 一直到经过侍卫长与那黑袍人的战场,马车的窗帘轻飘飘的扬起了一角。 旋即一只虚幻大手浮现,一掌拍出。 那黑袍人胸口被拍中,顿时如遭重击,身子撞穿了十余面墙壁,数栋房屋倒塌,现场尘烟四起。 于漫天烟尘中,一道狼狈的身影迅速往远处掠去。 “要活的,撬开他的嘴,交由世子发落。” 马车内,传来魏世昌冷漠的声音。 “末将领命!” 那侍卫长应了一声,带着百十名甲士,追杀而去。 那架坐着叶瑄的马车,被前后千余名甲士护着,出城而去。 “魏先生,是什么人想杀我?” 马车内,叶瑄脸上尽是疑惑。 “小世子不必在意,不过是几个跳梁小丑罢了。” “明州如此之大,不出几个反贼,才是不合理的。” 魏世昌双手拢在袖中,“哪怕日后小世子世袭罔替明州王,这种事情也难免还是会有。” “这些贱民!” “王府给他们饭吃,还要庇佑他们千秋万世,他们居然要反!” 叶瑄一拳打在马车上,一脸怒容,“杀!一个都不留!” 其一声令下,那些原在二楼放冷箭被抓下来之人,直接就被当街斩下了人头。 原还光鲜亮丽的主干道,立时染上了一抹殷红。 不许太久,这些鲜血会被清洗干净,会看不出丝毫痕迹。 就如这些被杀的黑衣人一般,连名字都不被人知晓。 但,不可否认,他们曾经来过。 …… 且说那侍卫长带人捉拿被魏世昌重伤的黑袍人。 侍卫长杀气腾腾地追踪了几条街,不出意外不负众望不辱使命的终于还是追丢了。 此事很快惊动了明州王世子叶枫,立时在平江府拉开了一场搜查刺客的好戏帷幕。 “公子,咱们还是快些回府吧。” 周汉担忧道:“叶瑄遇刺,这事若是被人利用,没准会对公子不利。” “躲不过去的。” 温贺摇摇头,“我前脚刚入城,叶瑄立马就遇刺,叶枫岂会相信我是无辜?” 他入城时弄出了不小的动静,那守城将领定会与叶枫提起。 以叶枫的心思深沉,是必定要将他当做策划这场刺杀的幕后黑手。 “这也太巧了一些。” 周汉冷声道:“没准这场刺杀就是叶枫安排的,就是个针对公子你的阴谋!” 闻言, 温贺沉默半晌。 他下意识看了眼裴礼一眼,“裴礼,你以为如何?” 裴礼面向城中某处喧闹,轻道一声,“你该去给明州王请安了。” 周汉情绪激动,脱口而出道:“这时候去见叶璋,那岂不是自投罗网?” 温贺脸上倒是平静。 因为,他的想法与裴礼居然不谋而合。 与其躲躲藏藏,不如大大方方。 这事本就与他无关,身正不怕影子斜。 况且, 他离开平江府近两月时间,作为叶璋义子,该是入城的第一时间拜访明州王府。 第13章 水滴仇真假纸鸢 随着温贺独自骑马离开。 周汉便要带着裴礼三人进入温府落脚。 只是,裴礼似乎有别的打算。 “水莲,你先随周将军去吧。” 秦水莲诧异道:“裴哥哥,你不去吗?” 裴礼摇摇头,“像是遇上了熟人,我过去看看。” “熟人?” 秦水莲一声呢喃,有些疑惑。 裴哥哥也是第一次来平江府,居然能遇上熟人。 秦水莲对裴礼的话向来都是言听计从,乖乖的跟着周汉离去。 倒是胡小敏,离去途中,坐在马背上不断回头。 不知在想什么。 裴礼站在原地没有动,天眼通从胡小敏身上收回,转而看了眼那人行动的方向,旋即笑了一下。 “出其不意。” “倒也有趣。” …… 日头爬到最高,又一点点降了下来。 天际很快便就灰蒙蒙一片,即将进入黑夜。 还是那条主干道。 街道上的鲜血已经被洗净。 甚至那些被战斗余波摧毁的房屋,残骸都已经被清理干净。 馥香酒坊。 这是主干道一家历史悠久的酒坊。 十余名持刀甲士乌泱泱地闯入,将酒坊里里外外查了个遍,不过却并没有收获。 这些人很快离开馥香酒坊,往隔壁商铺接着搜查。 这时, 谁也没有注意到,一名身着黑袍的身影,自隔壁商铺翻越院墙,来到馥香酒坊。 酒坊后院,这里放着三十几口大缸,每一口大缸都是各种醇香美酒。 黑袍人藏身酒缸之间,终于忍不住一口脓血喷了出来。 他强忍着伤势,解开了上身衣服。 胸口,一道掌印清晰可见,这是马车内那个大宗师留下的。 而在后背肩头位置,还有一道贯穿伤,是那侍卫长追杀之时用大戟捅出来的。 若非对方一直想抓活的,他根本活不到现在。 他随意打开一个酒缸盖,将头埋了进去,吨吨吨的喝了几大口酒。 而后衣服塞入口中,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旋即取出一只药瓶,将瓶中药粉洒在后背。 他疼的面目狰狞,大汗淋漓,口中塞得衣服都要感觉要咬碎了。 待得简易的包扎好肩头的伤口,还未来得及喘口气,便是胸口一阵剧痛。 儒门修的是浩然正气,可那魏世昌的浩然正气,可不是那么容易化解的。 这人直接疼的晕死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夜已经深了。 一轮残月挂在天际,月光也不是白色的,是红色的,甚至就连天空都变成了血红色。 半晌,他擦掉眼睛上粘的血,世界终于恢复正常。 “妈了个蛋,还以为到了阴曹地府,吓爷一跳……” “醒了?” 这人刚要坐起来,就听到一道不带感情的声音。 “谁!” 黑袍人下意识低呵一声,旋即转头看去, 只见,一名不知身份的男子,坐在一个酒缸上,手里拿着一个酒壶,腰间悬着两把剑。 黑袍人手掌缓缓移动,就欲摸剑。 裴礼好似未曾察觉,又灌了口酒,抬头面向天际的残月,“你与烟雨楼七爷,有何关系?” 黑袍人摸剑的动作一滞,错愕道:“你,你也是烟雨楼之人?” “回答我。” 黑袍人十分干脆的道:“我是七爷弟子!” “七爷弟子,早便入了大宗师,最主要的是……” 裴礼笑了一下,转过头来,“人家烟雨楼代号彩鸢,是个女的。” “呃……也有可能是男的吧?” 黑袍人略显尴尬,仍旧硬着头皮说道。 “呵。” 裴礼摇了摇头,起身就欲离去。 之所以会来此,就是因为看出这黑袍人的剑法路数,出自七爷一脉。 一招一式刚猛霸道,狂放不羁,颇有种抽刀断水之感。 原以为能通过这黑袍人提前与七爷相见,不曾想这人藏头露尾。 即使如此,也没必要再待下去。 “喂!等一下!” 黑袍人出声道:“你也是烟雨楼之人,真就如此无情,对我见死不救?” 裴礼丝毫不为所动,来到院墙处,眼看着就要翻过院墙消失在夜幕。 黑袍人赶忙道:“喂!别走!其实七爷弟子是我姐姐!” 裴礼驻足问道:“你姐是烟雨楼彩鸢?” 靳晨勃眼神古怪,好半晌才道:“不是彩鸢,是纸鸢。” 闻言。 裴礼终于转过了身,大抵信了这人的话七八分。 “你的名字。” “我,我叫……” 黑袍人有些难以启齿的道:“……靳晨勃。” 姓靳。 应当没错了。 只是这名字…… 七爷于烟雨楼代号断水,真名唤作秦岚。 七爷仅有一个弟子,唤作靳念慈,烟雨楼代号,纸鸢。 靳晨勃说道:“我已经坦白了我的身份,你还什么都没说呢。” “临渊。” “你就是临渊?” 靳晨勃一阵错愕,下意识打量起裴礼。 虽说比江湖传言中看着年纪大了一些,但应当错不了,毕竟那双灰白色的眸子骗不了人。 靳晨勃问道:“没想会在这遇上你,你不是在并州吗,怎么来明州了?” “此事说来话长,暂且不提。” 裴礼转而问道:“你为何要刺杀叶瑄?” “当然是为民除害……” 靳晨勃刚要大义凛然的说出一大堆冠冕堂皇的理由。 可紧接着就见到裴礼不太耐烦的表情。 靳晨勃立刻意识到,裴礼这人不喜欢听大话空话。 靳晨勃重新道:“我接到任务,必须在今日刺杀叶瑄。” “叶瑄身为叶璋嫡长孙,身旁肯定有大宗师护着,要刺杀他,任务难度至少达到了丙级。” “你未入大宗师,根本没资格做丙级以上任务,莫非烟雨楼是派你来送死不成?” 裴礼蹙眉,觉得这也说不通。 明州烟雨楼是七爷说了算,而要刺杀明州王嫡长孙如此大的事,靳念慈不可能不知道。 即使如此,怎么可能让亲弟弟靳晨勃来送死? 裴礼脑中一阵头脑风暴,感觉cpu都要烧断了,仍旧想不通。 可紧接着, 靳晨勃幽幽道了一句,“我没说我是烟雨楼的人啊。” 裴礼微愣,就像赛车时,见到有人利用排水渠过弯,简直被秀了一脸。 他默默将手搭在了寒蝉剑柄之上。 靳晨勃赶忙解释道:“我姐不让我入烟雨楼,她非让我读书。” “但是她也不想想,就我这个鸟样,哪里是读书的料?” “我每次都假装认真读书,而后就让我姐教我个一招半式。” 靳晨勃说道:“其实我早就有了自己的势力,名字叫水滴仇,干得也是杀人的买卖。” “水滴仇……” 第14章 靳晨勃口若悬河 “水滴仇……” 裴礼一声呢喃,对此还真有些印象。 这是个新冒出来没几年的势力,历史比之百花谷还要短。 而在靳晨勃的描述中,裴礼则是知道了更多消息。 原来靳晨勃从其姐靳念慈口中得知了不少烟雨楼之事,这才对当杀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不过由于靳念慈的原因,靳晨勃注定入不了烟雨楼。 于是靳晨勃便有了自己出来打工创业的心思。 众所周知,创业是艰辛的,尤其是创业初期。 连开单都费劲。 逼的靳晨勃没法,只能自己花钱找人刷单。 这两年业绩倒是上升的很快,水滴仇在明州有了不弱的名望,靳晨勃就想着把水滴仇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甚至把公司干到上市,直接打高端局。 这不巧了嘛, 这天,他恰好接到了一个高端局的单子,刺杀明州王嫡长孙,叶瑄。 好家伙! 直接好家伙! 高风险才有高回报! 水滴仇能否上市,成败在此一举! 靳晨勃一咬牙一跺脚,当即决定干这一票大的。 干好了,以后叫他靳总,咱们江湖顶峰见。 干砸了,以后叫他靳某,咱们明州大牢见。 要的就是这种破釜沉舟的勇气! 裴礼听靳晨勃口若悬河的说了半天,很快便理出了一条思路。 这靳晨勃如此折腾,说白了就是个富二代出来创业。 众所周知,富家翁不怕生了个废物儿子,哪怕是个败家子也无妨,因为光会败家,家产几辈子也败不光。 就怕遇上有上进心的二代。 就怕有事没事就瞎努力,再奋发图强些,再大的家产也要败光咯。 如靳晨勃这般,估摸着早晚要把纸鸢拉下水,没准七爷都得给他擦屁股。 其实事实与裴礼想的也大差不差。 靳晨勃与裴礼讲述的版本虽说跌宕起伏,荡气回肠。 但其真实打算就是: 干好了自然皆大欢喜,风光无限,水滴仇甚至能与烟雨楼齐名,成为世上最顶尖的两大杀手组织。 而就算干砸了,就算入了明州大牢,他自认也不可能会死。 若是入了大牢,到时候他把他姐姐是烟雨楼天字级杀手纸鸢的事一说。 就问你明州王怕不怕?! 啥? 不怕是吧? 那就将烟雨楼七爷的身份也爆出来,你明州王还能不怕? 七爷若是入场。 纵使你明州王府高手如云,可在烟雨楼九位爷面前,这世上就没有杀不了的人! 坑姐姐的见过,连姐姐师父一起坑的,就问你还有谁? 若没有纸鸢与七爷做靠山,靳晨勃怎么可能傻傻的来杀明州王的嫡长孙。 脑子瓦特了吧! 馥香酒坊后院, 靳晨勃拉着裴礼席地而坐,讲述他创业史的激情声音几乎没停,一度连身受重伤都淡忘了。 讲的渴了就将头埋进酒缸里喝上一口酒,而后继续眉飞色舞的讲。 裴礼有种进了传销的错觉,一般的牲口真干不过他。 黑的都能说成白的。 如此滔滔不绝,裴礼感觉他这辈子说的话,都没靳晨勃今夜说的话多。 “我打断一下……” “临渊,你先别急啊,我再给你讲……” “我问你个事……” “你先别急啊,我长话短说,很快就讲到杀叶瑄这次了,话说三年前……” “锵!” 寒蝉出鞘半寸。 靳晨勃终于闭上了嘴,不过紧接着他又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个啥,大家都自己人,有话好说,动刀动剑的,没必要啊。” 裴礼蹙眉,只问一声,“你能不能见到七爷?” 靳晨勃摇摇头,又补充一句,“我姐能。” “你能不能进入秦家?” “我姐能。” “你能干嘛?” “我姐能。” “???” 靳晨勃突然拉住裴礼,“临渊,你要媳妇不要?我姐长的天姿国色,闭月羞花,最主要的是,还没有婚配……” 裴礼一把抽出手,起身就要离开。 由于七爷是女子,平日里都是待在秦家内院。 裴礼自然不能像见燕澈那般直接找人通禀。 故而有个熟人就好办事些。 既然这靳晨勃接触不到七爷,还是趁早离开的好。 主要是,这家伙的嘴太烦人。 “临渊,你别走啊,我把我姐嫁给你,从此以后你就是我姐夫。” 靳晨勃说道:“你什么都不用做,就能白捡个媳妇,还能有我这么一个优秀的小舅子,你赚大了你造嘛!” 裴礼回头,“你见到个人就让你姐嫁一次吗?” “当然不是!” “我姐要实力有实力,要颜值有颜值,哪是一般的凡夫俗子能配得上的?!” “只有你这种武道妖孽才行!” 靳晨勃眉头挑了挑,“我姐可是超贤惠的,可以给你洗衣做饭,暖床叠被,还能给你生孩子……” “不必了。” 裴礼摇摇头,随意扯了个理由,“我与你姐年龄不合适。” “你嫌弃我姐年纪大?我姐可是大宗师,寿元有五百年呢!” “而且女大三抱金砖,你可以抱十几块金砖。” “怎么样,有没有心动?” 靳晨勃嘿嘿一笑,说道:“只要你退出烟雨楼,转入我水滴仇,我不仅把我姐嫁给你,还让你做二把手!” 原来坑在这呢。 裴礼立时恍然。 只是,为了挖他,这家伙居然将她姐都给卖了。 若是纸鸢得知此事,会是个什么反应。 裴礼笑了一下,脚尖轻点地面,身子翻过院墙,消失在夜幕之中。 “还会再见吗,临渊。” “你好好考虑一下,再见的时候,一定要给我答复……嘶……” 靳晨勃话还未说完,胸口的伤势被牵动。 他下意识解开衣服查看,发现那个掌印居然黯淡了不少。 他略微感应,内伤都已经好了大半。 “咦,大宗师的一掌,怎么这么快就要自愈了?” “难道……我姐夫还是疼我啊,居然趁我睡着的时候帮我疗伤!” 靳晨勃再度看向裴礼离去的方向,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姨母笑。 心中暗暗发誓。 这个姐夫,他认定了! 他姐是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尽管靳晨勃从未见过裴礼出手,但他相信自己的直觉,认下这个姐夫,绝对不亏。 黑夜中。 平江府城中,有无数甲士举着火把,仍在彻夜搜查今日行刺叶瑄之人。 无数火把绽放的火光,几乎将整个平江府照的灯火通明。 “谁?” 倏地, 一名宗师境的军中校尉,见到一道影子自街道另一头一闪而逝。 走过去一看,又什么也没有。 其心中不禁自我怀疑起来。 裴礼就犹如夜间的幽灵,穿梭于街道巷尾,近乎直奔温府而去。 以他如今的实力,全力使用幻影迷踪步,除非大宗师亲至,否则无人能出其右。 第15章 平江府暗流汹涌 温府。 今夜的温府并不太平。 温贺自从进入王府,不知何故,便是再没有出来。 周汉派人去询问,竟是连王府大门都没进去。 花了不少钱打点关系,终于有了些眉目,得知温贺暂时还没有危险,不过却被留在了王府。 相当于软禁。 与此同时, 温府今夜有甲士入府接连搜查了三遍,几乎将整个温府翻了个底朝天,只是并未搜到刺客踪迹。 但甲士却也并未离去,而是将温府团团包围,名为保护,实为监视、控制。 但有风吹草动,温府会在第一时间被从世间抹去。 “呼!” 没来由的一阵疾风吹过。 温府外, 正打着瞌睡的甲士猛地惊醒,下意识转头,可却与对面无精打采的甲士看了个对眼。 双方都没发现异常,相视苦笑,而后再度依靠着门打起了盹。 裴礼进入温府,第一时间找到了在客厅里急地团团转的周汉。 “裴礼,你终于来了,公子已经被王府给扣下了!” 周汉心急如焚的拉着裴礼,将事情快速讲述了一遍。 “不必太过担心。” “只要叶璋没有证据证明此次刺杀与温贺有关,那温贺就不会有危险。” 裴礼说道:“唯一需要担心的,是叶璋沉不住气,故意把脏水往温贺身上泼。” 其实关于这次刺杀,裴礼也问过靳晨勃,究竟是何人下的委托。 若是能顺藤摸瓜,没准能还温贺一个清白。 可靳晨勃却表示,从未见过雇主,对方一直是通过街头的乞丐与他纸条联络。 甚至定金所用的银票,都是通过乞丐拿过来的。 如此的话,靳晨勃这边就走不通。 照目前的局势看来,最有可能谋划这次刺杀的,应当就是明州王府。 叶璋想通过此事,彻底除掉温贺。 只是,如此的话,似乎太过心急了一些。 从叶璋一点点拔除温贺支持者这一点来看,叶璋应当是个性子极其沉稳老练之人。 除此之外, 叶瑄乃是叶璋嫡长孙,这个鱼饵下的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裴礼并不认为,叶璋会拿叶瑄出来冒险,毕竟叶瑄若有闪失,可没有后悔药吃。 如此判断,谋划这次刺杀的,应当另有其人。 至于目的,暂时还不得而知。 或许是想置温贺于死地,或许是想借温贺挑起明州内战,又或许,另有缘由…… “啪!” 周汉徒手捏碎一个茶杯,“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让公子入王府!” 裴礼说道:“不入王府,更会落人口实。” “那现在该如何是好?” 闻言, 裴礼略微沉吟,附耳在周汉耳畔说了几句。 周汉蹙眉道:“如此,会不会激怒叶璋?” “我赌叶璋不敢妄动。” “这……好吧。” 从客厅出来,裴礼便按照周汉的指引,往准备好的客房走去。 来到客房,听到隔壁房的呼吸声,得知秦水莲还没有入睡。 他敲响秦水莲的房门。 “谁啊?” 房间内传来秦水莲警惕的声音。 “是我。” 砰的一声,门打开了。 秦水莲穿着单薄睡衣,欣喜道:“裴哥哥,你回来了,见到熟人了吗?” “嗯。” 裴礼轻嗯一声,“怎么还没睡?” 秦水莲支支吾吾道:“我,我不困。” 裴礼笑了一下,拍了拍秦水莲小脑袋,“莫怕,我就住在隔壁,你可安心睡。” “嗯!” 秦水莲重重的点了点头,眸中有异彩闪过。 “对了。” 裴礼问道:“那个胡小敏呢?” 秦水莲解释道:“她没进府,到门口就说有事,自己离开了。” “说了是什么事么?” “没说。” “嗯,没事,去睡吧。” 秦水莲在裴礼的催促下关上了门。 裴礼暗自蹙眉,回想这一路走来的种种,愈发觉得这胡小敏神秘了。 这事应当与温贺有关。 不过既然温贺能随行都将之带在身旁,想来对其应当是信任的。 如此,裴礼也就暂时对其不去深究。 接下来的几日。 裴礼与秦水莲一直待在温府,好在温府不算小,倒也不至于无处可去。 这几日又有甲士入府搜查了一次,不过仍旧是无功而返。 而平江府,早已封城多日,叶璋命人展开了更加严密的搜查。 大有不找出刺客,便要掘地三尺的架势。 以至于整个平江府,不仅人心惶惶,而且暗流汹涌。 除此之外,这几日城中流言四起,大抵是对于那日的刺杀事件。 其中不少皆是直指叶璋。 周汉也按照裴礼的吩咐,乔装在城中散布着传言。 “我得到确切消息,此次小世子遇刺客之事,其实就是明州王叶璋一手谋划!” “目的就是为了栽赃给昔日温家军主帅温茂的唯一儿子温贺,明州王想彻底断了那些温家军出来之人的念想!” “嚯!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我二舅姥爷的三孙子的六老弟,就在王府茅房当差,他亲耳听到叶璋与叶枫如厕时候的密谋!” “为啥要在如厕的时候密谋?” “这是重点吗?重点是叶璋与叶枫密谋除掉温贺啊,你个山炮!” “现在温贺已经被叶璋软禁在王府好些天了,估摸着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形。” “在全城搜查刺客,不过都是叶璋掩人耳目的伎俩,只要温贺被屈打成招,天牢那么多死囚,还怕无人扮演刺客吗?” “皆是人赃俱获,岂不就能名正言顺杀了温贺?” 一番言论,听的众人冷汗直流。 而后一传十十传百。 以往温家军中的不少人,居然纷纷聚集明州王府,说要联名替温贺担保,请求叶璋放人。 另外,也不知怎么,分明已经封了城,还不断有加急飞信自明州境内各处传来。 都是为温贺仗义执言。 此时, 明州王府,书房内。 叶璋身着红缎四爪蟒袍,双手负后站在窗台前,面无表情地望着外面的假山,不知在想什么。 其身后。 明州王世子叶枫翻开一个个快马送来的传信,越看越心惊,面色越来越阴沉。 “噗噗噗!!!” 叶枫大袖一挥,磅礴的真元透体而出,将丢成小山一般的担保信震成了一堆碎片。 霎时间, 整个书房铺满了碎纸,其上看似有密密麻麻的字。 但说到底,无非就只有两个字。 放人。 “反了!” “这些温家军余孽要翻天了不成!?” “还有人联名替温贺担保,这哪里是担保,分明就是在逼宫!” 叶枫一把抽出兵器架上的王剑,“我现在就去将那温贺杀了,我倒要看看,在这明州,谁敢造次!” 第16章 暮色里月下垂钓 “放肆。” 书房内,身着红缎四爪蟒袍的明州王叶璋,仍旧看着窗外,没有丝毫动作,只轻喝了一声。 叶枫立时驻足,不解道:“爹,那温贺留着就是个祸害,还不如早些除了!” “若真有这般简单,本王岂能留他到今日?” “况且,你以为你毁掉的信就是全部了吗?” 叶璋转过身来,“你信不信,若是本王再不放人,还会有更多的信寄过来?” 叶枫嘀咕道:“那又如何?明州将领何其多,些许散兵游勇,能成什么气候?” “糊涂!” “这是将领多寡的问题吗?这关乎的,是镇东军的军心!” “本王耗费十余年才让镇东军完全受我掌控,今日温贺一死,军心必定涣散。” 叶璋冷声道:“若是因此引起兵变,岂非得不偿失?” 叶枫硬着头皮道:“温家军余孽被不断打压,已经没几个在军中有实际话语权,兵变又能如何,镇压下去就是了。” “你!” 叶璋被叶枫的话气的不轻,险些就要一个没忍住一巴掌抽过去。 不过考虑到是亲生的,只能一点点给其分析利弊。 从明州内部,军政、民生、装备、设防……以及各方盘根交错江湖势力的平衡与制约。 再到明州外部,东有瀛洲倭寇虎视眈眈,西有打出大燕旗号的并州军,北边有骁勇善战的登州军。 再加之灵州的大虞亲军。 明州的局势并不乐观。 一旦陷入内战,势必要引来成群豺狼虎豹。 叶璋好一番分析利害,叶枫这才渐渐冷静下来,意识到先前过于冲动了一些。 “唉。” 叶璋叹息一声,视线从叶枫身上移开。 已年过四旬,居然还如此天真。 比之温贺,着实是过于黯然失色了些。 那温贺在明知对他不利的情况下,果断进入王府,不得不说,胆识、睿智,皆是上上之选。 温茂,倒是生了个好儿子。 叶璋在座椅上坐下,“温贺如何了?可曾说了些什么?” 叶枫说道:“还在房中,什么也没说,一口咬定毫不知情。” 叶璋点点头,这倒是在他的意料之中,“此事应当与他无关,是有人想借我之手除掉他。” 叶枫猜测道:“利用他挑起明州内战,有没有可能是瀛洲倭寇谋划的?” “不排除这个可能,总有些家伙,喜欢弄些偷偷摸摸的勾当。” 说话间,叶璋从袖口再度取出一封书信,“这是中川诚一郎着人送来的信,其在信中劝本王以和为贵。” “温贺与倭寇暗通款曲?” 叶枫接过书信,迅速扫了一遍,都是些不痛不痒的说情。 叶璋摇摇头,“中川诚一郎应当只是顺势而为,温茂死于倭寇之手,温贺不可能与倭寇勾结。” 闻言,书房中一阵沉默。 叶枫倏地道:“温贺入城时,还带来了三个生人,其中有一个是温贺远房表弟,名字叫做黎阳,看着不太简单。” “已经查过了,山野村夫而已,翻不起浪。” 叶璋摆摆手,并未太放在心上。 主要是如今明州局势已经大定,不是寻常一两个人就可以左右的。 这时, 门外有人来报,“启禀王爷,陈大家来访,已经在后殿候着了。” 房中,叶璋蹙眉,“哪个陈大家?” “颍川陈氏,陈岱山。” 颍川陈氏,乃是明州最大的世家。 如今明州为官入仕军中政要,大多都与陈家有旧,就算没有师生之谊,多半也有同窗之谊。 而陈岱山,则是陈家最德高望重的长辈。 再加之前些年儒首的辞世,陈岱山俨然有成为明州新一代儒门领袖的势头。 如此人物亲至,哪怕是叶璋,也不敢轻易怠慢。 房中, 叶璋几乎瞬间便猜出了陈岱山的来意,定然也是为了那温贺而来。 不成想一个小小的温贺,居然连陈岱山都惊动了。 叶璋眼眸深处,对温贺的杀意一闪而逝。 他当即起身,打开了房门走了出去,“去将陈大家带至前殿……罢了,本王亲自去。” 叶璋亲自在王府前殿接待了陈岱山,两人不知说了什么。 总之,温贺在这之后不久便毫发无损地出了王府。 有温家军旧部询问,温贺只笑盈盈的解释一句,是有兵法上的疑惑请教义父叶璋。 至于城中流言,随着温贺的出现,自然不攻自破。 一切都好似一场误会,甚至就连封闭多日的城门都重新打开了。 兴师动众一连抓了数日的刺客,直接无疾而终。 这日正午,叶璋在王府设宴,宴请了所有赶来的将领。 席间,叶璋与诸位温家军旧部饮了一杯,而后便借口有事,先行离席。 这一顿饭,所有人都是大口吃肉大碗喝酒,还不忘对叶璋歌功颂德。 一直到送走了所有旧部,温贺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直至冰冷。 他知道,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哪怕以往的叶璋没想杀他,今后这明州也将再没有他的立身之地。 不过这副场景也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倒也没有太过杞人忧天。 温贺回到温府时,已经是日暮黄昏。 周汉一直在府门处等候,终于见到温贺身影。 “公子,快跨火盆除除晦气。” 周汉一挥手,着人端来火盆至于大门正中。 温贺心中一声叹息,以他如今的处境,哪里是跨火盆就能除尽晦气的。 不过他并没有多言,从火盆上跨了过去。 周汉说道:“公子,你能如此快出来,还多亏了裴礼。” “哦?” 温贺诧异的看了过来。 周汉将这几天的事讲了一遍,尤其关于在城中散布流言,给叶璋制造压力这个计策。 温贺点点头,“裴礼现在在哪?” “这几日一直在后院鱼塘里钓鱼。” “嗯,想必周叔叔这几日也没睡个好觉,今日早些歇息吧。” 温贺回了一声,径直往后院赶去。 刚来到后院,便听到一道欣喜的声音。 放眼看去,原来是秦水莲手持简易鱼竿,居然同时上了两条肥硕的大鲤鱼。 不仅如此,整个池塘的鲤鱼几乎都汇聚在秦水莲这边,不断有鲤鱼跃出水面,堪称万鲤出水。 而另半边池塘,一条鱼也没有。 视线远眺,发现池塘对岸,一道略显孤寂的身影坐在池塘边的石阶上。 其身旁放着两把剑,手中抓着一根不知什么材质的鱼线。 鱼线另一端在池塘边沉了下去。 温贺凭借不错的目力,望见水下的鱼线,既没有鱼钩,也没有鱼饵。 温贺下意识问道:“裴兄弟,你仅用一根鱼线,如何能钓鱼?” 裴礼并未抬头,只道一声,“愿者上钩。” 第17章 翠茗轩偶遇百合 “愿者上钩?” 温贺站在原地,愣了好半晌。 他分明什么也还没问,可裴礼却好似将一切都说了。 在城中散布的只是流言,信与不信全在自己。 裴礼本意是为了给叶璋制造压力,毕竟至于温家军旧部,就算武将莽撞些,也不该如此不顾后果才是。 可如此多的人齐至王府,这不是将他往绝路上逼? 而且平江府内的温家军旧部就算暂且不提,还不断有城外的求情信件进入王府。 这其中透着股子蹊跷。 全城早便封锁,城外的温家军旧部,是如何得知他被困王府之事? 温贺意识到,应当是有人在暗地里推波助澜,故意激化矛盾。 且这人拥有不弱的消息网,可以无视城中封锁。 温贺来到裴礼身旁,想问些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 裴礼双目无神的盯着水面,好似随意问了一句,“你与颍川陈氏有旧?” “算不得有旧。” “我曾去过几次陈府,不过都是与陈府的人情往来,而且都是叶璋安排的。” 温贺解释道:“那陈岱山陈大家,我与他只有过几面之缘,算不得多熟悉。” “那他为何去王府?” “这……” “呵。” 裴礼笑了一下,“我答应做你护卫,但并未答应保你不死,尤其是在信息不对等的情况下。” 温贺眉头微蹙,知道裴礼这是在警告他,若是因某些事未坦白,导致出了事,后者并不会全力保他。 他其实也没什么秘密,能说的几乎都已说过了。 只有…… 温贺下意识四周环顾一圈,可却并未看到那道身影。 裴礼说道:“不必找了,你在王府数日,胡小敏一次都未回来。” 温贺略微沉吟,“她应当不会害我,毕竟我与她……抱歉,我承诺过,绝不暴露她的身份。” 他又补充道:“你放心,若是问题出在了她身上,你可以不管我的死活。” 裴礼继续垂钓,并未说话。 场面一阵沉默。 好半晌, 温贺这才道:“我明日要去一趟陈府。” 裴礼不得不提醒道:“别忘了你我的交易。” “忘不了。” 温贺应了一声,旋即石阶上坐下,好奇的凑近水面,看了看水下的情况。 发现水下根本一条鱼都没有。 所有锦鲤全都拼了命的往对岸秦水莲处挤。 就好似这边有什么洪水猛兽。 问题是裴礼坐在这,什么也没做,连气息都没有泄露。 奇了怪哉。 “咦?裴礼,你这鱼线……” “莫动。” 说罢, 裴礼又重复道:“愿者上钩。” …… 月半时分。 秦水莲又是收获满满的一天。 钓上来了约莫二三十条肥硕锦鲤,雀跃的不行,根本感觉不到困意。 她下意识转头一看,裴哥哥果然又是空军的一天。 在温府住了数日,日日空军。 如果是她的话,肯定心态都要炸了。 秦水莲有些不忍,“裴哥哥,下次你还是在我身旁钓吧,再在鱼线上绑个鱼钩,定会有鱼儿上钩。” “我若是过来,你这边就也要没鱼了。” “啊?怎么会?” 裴礼笑了笑,并未再说。 与秦水莲一起将锦鲤再度放入鱼塘,便是回屋睡觉。 翌日, 温贺与裴礼出了门。 两人两骑走在大街上,温贺手里还提着个锦盒,里面装着答谢陈岱山的厚礼。 陈岱山毕竟出现说情,于情于理都要去答谢一番。 途中经过一家卖茶叶的店铺,温贺独自下马走了进去。 裴礼坐在马背上,天眼通打量着那家店铺。 翠茗轩。 门口还摆放着几颗石子。 这就是烟雨楼在平江府的据点。 店铺老板是个慈眉善目的老者,身形消瘦,脸上时刻挂着暖和煦的笑。 与世人印象中的杀手,一点不一样。 但凡一个专业杀手,都极善伪装,隐藏在人群中若非主动现身,寻常人一辈子也发现不了。 温贺进入店铺,便与老者大声交流了起来,明里说的是要买茶叶,还要尽快送去温府。 老者连连应诺,一直将温贺送到大门口,没有人注意到,一张纸条被老者收入袖口。 “他名叫王剑宇,代号老猫,也是地字级杀手。” 温贺重新上马,轻道一声,“我已将纸条给他,接下来等消息便好。” “嗯,多谢。” 裴礼不着痕迹地点头,就要轻夹马腹。 “王老板站在外面,是特意出来迎我的吗?” 一道分外魅惑的声音响起。 翠茗轩店铺门口突然来了一群身着黑白相间之玄衣的女子,后背各个背着竹篓。 为首的一名女子,眉黛春山,秋水剪曈,肩若削成,腰如约素,一颦一笑间,媚骨天成,犹如一只野性十足的小野猫。 王剑宇笑道:“百合仙子来的早不如来的巧,老朽刚刚送别温世子,仙子就到了。” 闻言, 被唤作百合仙子的女子,下意识瞥了眼温贺的方向,两人视线碰撞了一下,只各自客套性的点头点头。 “驾。” 温贺轻夹马腹,往街道尽头而去。 身后,裴礼骑马跟着。 “温世子换护卫了吗?” 百合仙子盯着裴礼的背影,笑道,“这人看着与温世子一边大,莫非是个武道奇才?” 王剑宇讪讪一笑,“这人我也是第一次见,不知啊。” “嘁!” 女子妩媚的白了一眼王剑宇,旋即莞尔一笑,“王老板,这个月的茶叶到了,你验验吧。” “百合仙子说的哪里话,老朽还能不相信百花谷的信誉?” 王剑宇哈哈一笑,招呼诸位百花谷的小姐姐进了店铺。 那百合仙子,又看了眼温贺与裴礼离去的方向,这才往店里走去。 “这人是百花谷二谷主,唤作百合,实力极为不俗。” 温贺有意靠近,压低声音道:“这百合还是烟雨楼地字级杀手,代号虞美人,我入烟雨楼,还与她有关。” 裴礼顿感诧异,“哦?” “有小道消息,传闻这百合是个磨镜,在百花谷内玩的很花,不少美妙妇人,都遭了她的毒手。” 温贺有些惊慌地补充道:“只是传闻,当不得真,千万别去外面说。” 所谓磨镜,就是指只对女子感兴趣的女子。 裴礼愈发诧异。 原以为那百合只是看着不羁了一些。 不曾想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 第18章 刮骨刀人间绝色 流水的王朝,铁打的世家。 在世人的观念中,王朝可以更迭,但世家永远都是屹立不倒。 而在明州,颍川陈氏,便就是最大的世家。 一个传承了数百上千年的书香门第。 越是这种人家,就越是规矩森严。 尤其是在陈渔与当今太子有了婚约之后,各种规矩之多、之刻板,简直令人瞠目结舌! 好在温贺在来之前便已经着人送了拜帖,这才能在来到陈府的第一时间便被引着往府内而去。 裴礼始终落后温贺半步,扮演着护卫的角色。 天眼通则是默默扫了眼整个府邸。 景观园林、布局、规模,无一不彰显着大户人家,书香门第。 就在这时, 廊道另一头有几名女子簇拥着一位绝代佳人走来。 这佳人约莫双十年华的年纪,莲步轻移间体迅飞鸟,飘忽若神。 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单唇外朗,皓齿内鲜。 明眸善睐,靥辅承权。 如此人间绝色,怕是天上仙子,也不过如此了。 想来这人便就是被冠以天下第一美人之人,陈渔。 若要说色是刮骨钢刀,那这陈渔,便就是世间最锋利的一把刀。 只可惜,这刀已经名花有主。 也不知,当今太子,是否有福消受。 “小姐。” 在前带路的管家停下,对陈渔行了一礼。 温贺手里提着礼盒,无法抱拳,只后退半步,微微低头,不敢直视。 尽管他是明州王义子,但陈渔已与当朝太子有了婚约,算是名义上的太子妃。 论地位,远不是温贺能比。 “嗯。” 陈渔轻嗯一声,略过管家,对温贺施了个万福,犹如黄鹂般的声音响起,“见过温公子。” 温贺头又低了几分,“小姐客气了。” “温公子今日是来还礼的?” “在下离诚许久,今日得空,特来探望陈大家。” “老祖正在院中等着,温公子快些去吧,小女子还要学棋,便先告辞了。” 陈渔盈盈一礼,刚欲离去,又补充一声,“情儿前些天回府了,说温公子对她很是照顾。” 温贺急忙回礼,“二小姐乖巧懂事,在下的照顾怕是有些多余了。” “温公子说笑了,小女子告辞。” 陈渔说罢,在身后丫鬟的催促中走过。 路过裴礼身旁时,视线停留一瞬,而后便是匆匆离去。 但凡顶尖世家的大家闺秀,身份看似金枝玉叶贵不可言,但其中悲哀,不足为外人道也。 她们最终的归宿,几乎无一例外,都会成为家族联姻的工具。 就拿陈渔而言。 当今天下第一美人、大虞太子妃,甚至还会是今后的大虞皇后。 顶着如此多的光环,其代价是巨大的。 二十年来,她从未出过陈府。 一次都没有。 每日里除了睡觉的两个时辰,其余时间几乎全都被塞满。 琴棋书画自不必多说,这本就是大家闺秀的必备技能。 除此之外, 还要学习宫廷礼仪、女红刺绣、音律舞蹈、奴仆调动、后宫管理、烹饪技艺、育儿知识…… 如此人生,也不知其中是否有一天是为自己而活。 “咳。” 裴礼倏地轻咳一声。 温贺猛地回神,视线略显慌乱的从陈渔离去的背影上收回。 他这才发现,刚才有些失态了。 好在那带路的管家只顾着带路,未曾发觉。 温贺感激的看了眼裴礼,而后急忙跟上。 裴礼面色如常,三两步跟上。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且说那陈渔。 她自走廊尽头走出,而后便是赶忙换了个方向,步伐愈发快了几分。 “小姐,先前咱们何必绕路,这会儿赶去陆先生处,定是要误了时辰。” “莫要多言,走快些。” 陈渔这般说着,可已经提着裙角,小跑在廊道中。 没人会知道,她原是直接去陆先生处学棋的,可途中听到奴才禀报,温贺今日送了拜帖要来看望陈岱山。 如此,她特意算好时间,这才有了这次偶遇。 只可惜,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 陈渔正着急忙慌小跑,突然自院墙上的漏窗瞥见一道身影。 陈渔急忙停下小跑,恢复端庄仪态。 叶枫自院墙外走出,当即笑道:“我大虞的太子妃,何故如此行色匆匆?” 陈渔努力控制呼吸,声音不咸不淡道:“叶世子怎得也来我陈府了?” “陈府位于我明州境内,我乃明州王世子,来此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况且,我在临安城当质子时,太子就对我百般照顾,我回明州时,太子又亲自出城相送。” 叶枫似笑非笑的道:“如今我回到明州,自然是要替太子好好看住他的太子妃,以免被别有用心之人惦记。” “放肆!” 陈渔一声娇叱,“叶枫,你休要胡言乱语!” “放肆?” “你倒是会摆太子妃的架子,你可别忘了,你还不是太子妃呢!” “况且,本世子有胡言乱语吗?” 叶枫说道:“陈岱山亲自出面为温贺担保,难道此事与你无关?” 陈渔面色一冷,“我不知你在说什么。” “哦?” 叶枫再度问道:“那你陈府二小姐,为何跟在温贺身边?” “情儿性子跳脱,个性极强,她要留在什么人身边,我能如何?” “你可是她一母同胞的妹妹啊,你的话她岂能不听?” “哼!本小姐还有功课,还请叶世子让开!” 陈渔不想过多纠缠,抬脚就欲离去。 然而叶枫并没有让路的意思,始终站在廊道正中。 “滚开!” 陈渔当即一声怒斥。 尽管是个没有任何修为的普通人,但到底是日后的太子妃甚至皇后,身上已初具母仪天下的威严。 叶枫面色转冷,体内真元翻涌,不过终究是不曾出手,乖乖让开了路。 看着陈渔携一众侍女离去的身影,叶枫目光始终不曾移开。 “嗅——” 叶枫贪婪地嗅了一口空气中残留的芬芳,脸上露出沉醉之色,双眼半眯着,满是迷离。 随着陈渔彻底消失在廊道拐角,叶枫这才渐渐收回视线。 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口中吐出两个字。 “贱货。” 第19章 叶世子计上心头 陈府后院。 裴礼与温贺两人,被管家领着走了足足有半个时辰,这才来到陈岱山的独立小院处。 小院外,有两个宗师境强者守护,裴礼不出意外的被拦了下来。 他目前的身份本就是温贺护卫,并且,腰间还有两把剑,能走到此处才被拦下来,陈府已是仁至义尽 不过尽管进不去小院,但这并不妨碍他看清院内的情况。 院中。 一名身着儒衫的白发老者,坐在小院石凳上,对面前的茶视而不见,只目光宠溺的望着院中的一名红裙少女。 这少女与陈渔相貌有七八分相似,只是相比于不苟言笑的陈渔,这少女多了一丝狡黠。 果然是她。 胡小敏。 裴礼心中闪过一抹恍然。 尽管此刻的胡小敏并不是女扮男装的打扮,但裴礼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按照先前陈渔与温贺对话的只言片语,不难推断出,陈渔还有个妹妹,唤作陈情。 只是,江湖上从未有此消息。 看来陈情的身份,世上知道的人应当不多。 温贺在院中与陈岱山聊了小半个时辰,仍旧没有结束的意思。 倒是又有一位不速之客往这边小院走来。 “见过叶枫世子。” 两名护卫队来人抱拳行礼。 “嗯,两位客气了。” 叶枫皮笑肉不笑的应了一声,而后视线落在了裴礼身上,“你便是黎阳?温贺的远房表弟?” 裴礼拱手一礼,“见过叶世子。” “呵。” 叶枫轻蔑地笑了一下,视线打量起裴礼,看着后者那双灰白色的无神眸子,略微失神。 视线再度下移,见到裴礼腰间有两把剑。 不知何故,叶枫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 不论是裴礼本人,还是其腰间的两把剑,都透着股子不对劲。 叶枫刚想出手略做试探,便见到院门打开,温贺走了出来。 “义兄,你也来了。” 温贺见到叶枫先是一阵错愕,而后便是热情的打招呼。 “怎么?” 叶枫阴阳怪气道:“就准你拜访陈大家,旁人就不能来了是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 “罢了,既然义兄也要拜访陈大家,那我就先告退了。” 温贺不准备纠缠,欲要就此离去。 叶枫看着温贺离去的背影,心中一道灵光一闪,计上心头,倏地道:“且慢。” 温贺回过头来,“义兄还有何事?” “温贺,你我兄弟有多久没有好好说说话了?” 叶枫哈哈一笑,突然拉住了温贺的手,这模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两人有多么关系紧密呢。 温贺心中警觉,不知叶枫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分明刚才还阴阳怪气恶声恶语。 怎么突然这么热情了? “义兄说笑了,以往义兄都是不屑与我说话的。” “这么说,倒是为兄的不是咯?” “不是……” “既然如此,咱们择日不如撞日,今日手谈一局,如何?” 叶枫虽是商量的语气,可紧接着便道:“你先去春心亭等我,我去见过陈大家便立刻赶来。” “这……” 温贺眉头紧蹙,还未来得及说话,叶枫便已是进入院中。 没办法,他只能带着裴礼往春心亭而去。 “裴礼,你怎么看?” “没安好心。” “莫非是要在春心亭对我动手?” 温贺紧接着又道:“也不对啊,这里是陈府,叶枫就是再怎么冲动,也不可能在这动手。” 两人琢磨了半天,也不知道叶枫到底是想做什么。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春心亭。 这是个四面皆是水的凉亭,若是月色皎洁,会是个绝佳的对影成三人之所。 一直到临近正午,叶枫仍旧未曾出现。 正当温贺要以为是叶枫在戏耍他时,叶枫姗姗来迟。 而看到叶枫身旁一人时,温贺直接愣住。 陈渔。 “温贺,久等了吧?” “我是个臭棋篓子,怕你待会不尽兴,所以特意把陈大小姐请了过来。” 叶枫哈哈一笑,拍了拍温贺的肩膀,“为了请动这位天下第一美人,我可是连我爹的名头都搬出来了。” 温贺根本听不见叶枫讲了什么,目光一直在那美若天仙的陈渔身上。 莫名,他看的有些呆了。 见此情景,叶枫嘴角上扬,心中冷笑。 陈渔乃是天下第一美人,只要不瞎,世上没哪个男人会不心动。 而这就是问题所在。 陈渔乃是太子妃,除了当今太子,任何人不得染指。 多看一眼都有罪! 若是温贺情难自己,做出了什么出格之事…… 如此这般,岂不就能名正言顺除掉温贺? 叶枫在心中窃喜,不断为温贺打气,只希望温贺能再勇敢一点。 “扑通!” 一颗石子被丢入水中,发出的动静并不算大。 但温贺却是猛地回神,赶忙抱拳一礼,“陈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陈渔微微欠身,“温公子。” 一旁的叶枫面色微冷,下意识瞥了眼后方正在玩弄石子的裴礼。 若非裴礼突然往水中丢了颗石子,没准温贺就要陷进去了。 “你这奴才,这春心亭也是你能待的吗?” 叶枫冷喝一声,直接开始轰人。 温贺蹙眉,刚要开口解释,就见裴礼主动离开。 他只需要负责温贺的安全即可,眼下后者的安全根本无须担心。 叶枫绝不敢在陈府动手。 至于叶枫到底打着什么算盘,想来温贺已经心中有数。 若是如此情况下,还能着了叶枫的道。 那只能说明,这温贺,也是块不可雕琢的朽木。 如此,还不如趁早弃他而去,免得在明州越陷越深。 裴礼在岸边驻足,天眼通望着亭中画面。 第一局已经开始,是温贺与叶枫对弈。 叶枫赤黑先行,进行到八十余手之时,叶枫弃子认输。 旋即叶枫起身,第二局是陈渔与温贺对弈。 棋局还未行至一半,叶枫便是捂着肚子,借口离开。 自此,春心亭中便仅有温贺与陈渔两人。 孤男寡女,亭中对弈。 气氛很快变得旖旎,两人竟都是有些心不在焉,棋局走势都失了章法。 裴礼站在岸边,可算是看出来了。 这两人是郎有情妾有意。 裴礼也终于是明白,为何那化名为胡小敏的陈情,会跟在温贺身旁了。 想来陈渔的心思,陈情早便知道,如此,跟在温贺身旁,还能将温贺的消息,悉数告知陈渔。 而那陈岱山之所以会去王府,想来少不了陈渔参与其中。 “簌簌簌……” 突然,身后有脚步声响起。 叶枫带着好几位陈家长辈赶来。 捉贼拿赃,捉奸拿双…… 第20章 春心亭叶枫失算 日头渐渐西斜。 秋意却是正浓。 微风拂过,吹皱了湖水,吹起了鬓角发丝,也吹乱了少年的心。 春心亭里春心荡。 柔情风中柔情漾。 而就在亭中气氛旖旎之时。 “诸位叔伯,前面就到春心亭了。” 林中廊道中,响起叶枫催促的声音。 在其身后,陈府的几位长辈体力渐有不支,早已是气喘吁吁。 “世子,你如此着急的把我们带来此处,到底所为何事啊?” “是啊世子,若是王爷有什么吩咐,尽管示下便就是了,何苦走这一趟?” “不是王爷有示下。” 叶枫回过头来,“诸位叔伯还不知道吧,温贺公然勾引准太子妃,此刻两人正在湖心亭眉目传情呢。” “什么?渔儿她竟……逆子!这个逆子!” 说话之人名叫陈文宇,乃是陈渔的亲生父亲,也是如今陈家家主。 听闻陈渔与温贺有染,陈文宇根本顾不上分辨叶枫话语中的真假,是既震惊又愤怒又惶恐。 震惊的是自己女儿居然如此胆大包天,已有婚约,却还与男子私会,全然不似往日里乖巧懂事。 惶恐的则是,此事若是传出去,必定要败坏陈氏门风,届时,列祖列宗的脸都要丢尽了。 另外,若是太子得知此事…… 陈文宇越想越怕,最后甚至腿都有些软了。 “世叔莫慌。” “先前我也只是无意间看见有人在春心亭对弈,远看像是温贺与太子妃。” 叶枫眼疾手快,一把搀扶住陈文宇,步伐愈发快了几分,“兴许是我看错了也说不准。” “逆子……逆子……” 陈文宇根本听不进叶枫的话,只一个劲的呢喃,已是失魂落魄。 其身后的陈氏族人,也都一个个的面色惨白,冷汗直流。 不久, 一行人来到春心亭。 只是,令叶枫意想不到的是, 亭中竟是仅有陈渔一人的身影。 叶枫面色微冷,视线下意识扫视四周,只是,根本不见温贺的身影。 莫名,叶枫心中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渔儿!” 陈文宇见亭中仅有一人,庆幸的稍稍松了口气,可心中仍有怒火。 “爹?” 陈渔听到动静,自亭中站了起来,顺着廊道来到岸边,“爹,你们怎么来了?” “哼!” 陈文宇当即冷哼一声,“为父还要问你呢,你一人来这春心亭做甚?今日功课都做完了?” “提到此事……” 陈渔委屈道:“父亲还是问问这位叶枫世子吧。” 陈文宇一愣,“你休要胡言乱语,此事与叶枫有何关系?” “女儿本在与陆先生学棋,途中叶枫世非要女儿来春心亭与他对弈。” “女儿考虑到孤男寡女多有不便,再加之我与太子已有婚约,故而女儿断然拒绝。” “可这叶枫居然以明州王世子的身份相要挟,女儿恐明州王因此记恨家族,只能勉强答应。” “怎料第一局刚下到下半,叶枫便以腹中不适为由离开。” “他再来时,便将父亲与诸位叔伯一并带来。” 陈渔质问道:“我倒是还想问问,叶枫世子如此消遣于我,到底是想做什么?!” 陈渔一番言语,将大致事情经过讲了一遍。 其中七八成都是实话,只刻意隐去了温贺之事。 再加之陈渔是按照日后大虞皇后的模板培养,对于宫斗一点不陌生。 故而,其一言一行,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拿捏的尽皆无可挑剔,恰到好处。 “逆子!” 陈文宇佯怒道:“分明是你与温贺私会,你居然还敢污蔑叶枫世子将你带来此处!” “女儿没有,是叶枫强行相邀,呜呜呜……” 陈渔泪水夺眶而出,委屈道:“父亲若是不信,可以去问陆先生,那时府中丫鬟也都看到了。” 美人落泪,便就是世上最大的道理。 “事情经过我自会查明,若是被我查出是你在污蔑叶枫世子,休怪为父家法伺候!” 陈文宇虽是言辞激烈,但腰杆已是渐渐挺直。 陈渔私会温贺也罢,叶枫相邀陈渔也好。 在这一刻,都已经不重要。 重要的是,颖川陈氏的名声保住了。 陈文宇来了个反客为主,“叶世子,还请给我陈氏一个合理的解释,如若不然,我这就去面见王爷。” 叶枫面色阴沉,“陈大小姐,我那位义弟温贺呢?你们刚才不是还眉来眼去的吗?” “哪来的温贺,你休要污我清白。” 陈渔袖口擦着俏脸上的泪痕,“分明是你对我说的那些轻薄之言,莫非你还想抵赖不成……” 陈文宇怒道:“他还轻薄于你?” “父亲,叶枫他…他…他让女儿委身于他,不要嫁于太子”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陈文宇怒不可遏,唾沫星子横飞,“叶枫,你欺我颖川陈氏太甚!” “常言道,一女不侍二夫,我家女儿已经与太子有了婚约,岂有另嫁之理?” “你这不仅是羞辱我陈家,还是对太子的大不敬!” “此事我定会向明州王讨要个说法,今后你也再不准踏入我陈府半步!” “……” …… 此时, 有两人走出陈府大门,从佣人手中接过马缰绳,翻身上了马。 马背上,裴礼收回天眼通,不再理会春心亭之事。 尽管不知陈渔说了些什么,但其中细节已不必深究。 因为从那些人的表情来看,想来祸水已经引到了叶枫头上。 也算是其自食恶果。 大虞虽说有日落西山的征兆,但这天下仍属于大虞的。 陈渔拥有太子妃身份,与之有染。可以令温贺万劫不复,亦可令叶枫甚至叶璋深陷泥潭。 还是无法自拔的那种。 裴礼已经能料到后续剧情了,尽管陈文宇看着很是愤怒,尽管叶枫像是受了莫大委屈。 但无论是陈家还是明州王府,今后都不会有人再提今日春心亭之事。 因为,对谁也没好处。 陈家要名,叶璋也肯定不会想引来太子猜忌。 “裴礼,幸亏你发现的早,不然叶枫定然会将今日春心亭之事大做文章。” 温贺心有余悸道:“没准我会被叶璋治罪,甚至直接被押送临安城,交由太子发落。” “你与叶璋叶枫已经彻底撕破脸,接下来真就要如履薄冰了。” 两人随意交谈了几句便是没了后续,对于陈府中的种种,谁都没有多提。 无论是陈渔,亦或是陈情,或者说胡小敏…… 第21章 笼中雀姐妹情长 太阳落下山,秋虫儿闹声喧。 陈渔躺在绣床上,辗转反侧,左右是睡不着。 她大抵是病了。 害了相思。 但她并不是才会相思。 在她八岁那年,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小将闯入了她的心。 那少年银盔银甲,腰间一柄长刀,手中一杆大戟,英姿飒爽,风华正茂,意气风发。 宛若天上战神临世。 那时的他,是那般的光芒四射,如正午高悬的太阳,直教人不敢直视。 也正是那一年, 大虞皇室为了拉拢南方文官集团,下旨让三十八岁的太子,娶年仅八岁的陈渔为妃。 自那一日起,陈渔便被按照太子妃的模板开始调教。 只等她年满二十岁,便要动身灵州,嫁太子,入住东宫。 就像一只金丝雀,从一个笼子,飞向另一个笼子。 整整一十二年,她的生命好似不属于她了,一切都被安排的井然有序。 她分明还活着,却又像是早就死了。 能时不时见上他一面,便就是支撑着她活下去的两个希望之一。 今日春心亭对弈,便就是陈渔这十二年来与他最亲近的一次。 从某种方面而言,陈渔还要感激叶枫。 只是,这种机会,或许再也不会有了。 经历了今日之事,陈文宇不会再让任何男人有机会接近她。 “唉。” 陈渔悠悠一声长叹,脑中思绪如翻江倒海,没有一丝睡意。 “轰隆隆!” 天空一声惊雷炸响,雨水从天际坠落而下,跳过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开始就是瓢泼大雨。 陈渔下意识起床,推开窗户的一丝缝隙,蹙眉往窗外望了一眼。 风雨交加,狂风大作。 是一场急雨。 陈渔算了算时辰,意识到温贺极有可能还未至温府。 “莫要淋雨才好。” 心中默默祈祷。 就在这时, 一阵敲门声响起。 陈渔下意识问了一声,“是谁?” “姐姐,是我。” “情儿!” 陈渔想也未想,急忙打开门,风雨立时鱼贯而入,有些迷了眼。 依稀中,就看到一个浑身湿漉漉的少女站在外面。 她忙将之拉了进来,重新关上门。 “我拿件衣裳给你换上,莫要着凉……” 陈渔刚要去拿衣服,怎料陈情突然从身后将之抱住,委屈的哭声骤然响起。 陈渔有些错愕,忙回过头来,这才发现,陈情不仅衣服湿了,脸也湿了。 只是,一时有些分不清是雨水更多,还是泪水更多。 陈渔与陈情是一母同胞,两人相差四岁,娘亲在生陈情时难产而亡。 作为姐姐,陈渔还担任着娘亲的角色。 以往陈情有委屈,总是会扑在陈渔怀里哭诉。 若要说温贺是陈渔活下去的一个希望,那陈情便就是另一个希望。 陈渔好一顿安慰,又给陈情换了身衣裳。 陈情这才一边抽泣,一边将事情道来。 原来,经历春心亭之事后,陈文宇犹如惊弓之鸟,生怕家里的女子在这个节骨眼出了丑闻,连累家族。 于是,白日里刚刚外出回府的陈情,被陈文宇唤了过去。 直言不再放纵,还勒令陈情不可再出府,尤其不能再与温贺走的过近。 言辞之激烈,前所未有。 陈情心中委屈,只能来陈渔处寻找安慰。 “唉。” 陈渔叹息一声,“出生高门大族,这就是我们的命。” “那凭什么族中男子能出去花天酒地,哪怕夜宿青楼也好似天经地义。” 陈情泣道:“咱们女子就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要养在深闺人不知,生来就活该作个任人摆布的物件。” “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女德就是这样教的。” 陈渔安慰道:“千百年来,咱们女子不也都是这么过来的?” “什么狗屁女德,我偏不学!” 陈情倔犟的抬起哭花了的俏脸。 陈渔伸手要替陈情擦去脸上的泪水,后者转过头去,自己擦着泪痕。 陈渔心中有些不是滋味,起初觉得是自己平日里太宠这个妹妹,才使得后者性子这般野。 不过见其哭的如此伤心,陈渔又心软了。 “情儿,明日我与父亲说说。” 陈渔补充道:“不过你若是再出府,可千万要记得,时刻为家族着想。” 闻言, 陈情微愣,眼神渐渐有了变化,有一抹轻蔑一闪而逝。 她询问道:“姐姐,爹能听你的吗?” 陈渔说道:“我好歹有个准太子妃的身份,父亲总要多体谅些。” “太子妃的身份这么好用?女德不是说未嫁从父吗?” “天、地、君、亲、师。” 陈渔笑道:“君,可是排在亲前面。” 闻言, 陈情一阵沉默,心中思绪翻涌,不知在想什么。 心思活络本是好事。 怕只怕,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她倏地笑了一声,“姐姐,你今日与温贺哥哥独处,可说了什么悄悄话?” 陈渔俏脸立时飞上一抹红霞,“情儿,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以往你可是都不喜谈论他的。” “嘻嘻,我突然觉得温贺哥哥也挺好呢。” “有吗?” “有呀!” “……” …… 明州王府。 叶枫被一众身披甲胄的护卫簇拥着回到自己的小院。 他进入卧房便将房门紧闭,紧接着房间中传来一声声怒骂。 骂了陈文宇,骂了陈渔,骂了黎阳,甚至还骂了叶璋,但骂的最多,是温贺。 原来,他前脚回到王府,陈文宇后脚便来到王府告状。 送走陈文宇后,叶枫不出意外的被叶璋好一顿呵斥。 此刻的叶枫,正是刚刚从叶璋处挨批回来。 “轰隆隆!!” 滂沱的大雨倾泻而下。 豆大的雨滴砸落在路面青石板上,坠落在房顶红瓦瓷片上,发出密密麻麻的急促声响。 莫名使人烦躁。 院中一名名身披甲胄的护卫,被雨水淋湿也浑然不觉。 雨水打在坚硬的甲胄上,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 莫名添了一抹肃杀。 “砰!” 房门打开。 叶枫站在门内,冰冷的目光扫了一圈院中滂沱大雨中的一众护卫。 他只冷喝一声,“你们是谁家的鹰犬!?” 砰砰砰!! 院中护卫齐刷刷单膝跪地,高声道:“我等誓死效忠世子!” 锵! 叶枫当即拔剑出鞘,旋即将剑抛出,剑尖插在跪地的众人前方。 “城中甲士尽可调用,天亮之前,本世子要温贺的人头下酒!” “是!” 为首护卫拔出被雨水打湿了的长剑,旋即众人转身出了王府,直奔城中营地而去。 明州王卧房中。 叶璋双手负后站在窗边,视线望着窗外的暴雨。 一言不发。 在其床上,还躺着个不着片缕的女子,媚眼如丝,分外妖娆。 第22章 暴雨夜弩箭来袭 大雨还在下。 似是今夜都不会停歇一般。 一处房檐下,两人两马站在檐下躲雨。 由于雨势太大,地面排水系统有些应接不暇,以至于地面汇聚了寸许高的雨水。 “这鬼天气,怎么好端端下起雨来。” 温贺往墙角又靠近了几分,生怕雨水溅在了身上。 脱下脚下的靴子,倒了倒里面的雨水,可重新穿上后,仍感觉湿答答的。 温贺心情莫名烦躁,也不知是因为靴子进了雨水,还是因为这突然变了脸的坏天气,亦或是其他的什么。 他下意识转头,看了眼一旁的裴礼,乍一看,后者似乎比他还要狼狈。 脚下踩着的那双廉价的布鞋,不仅早已经湿透,甚至雨水就连裤腿都已经打湿了小半。 然而,裴礼始终不为所动,犹如屹立于山巅的磐石,哪怕大雨倾盆,哪怕狂风大作,仍旧不能动摇其丝毫。 是谓,万念不可乱其心,坚刚不可夺其志。 莫名, 温贺看了看近在咫尺的暴雨,又低头看了看脚下的靴子。 在这一刻,其内心顿感触动。 犹记得,少年时,他手持一杆大戟,在敌营中冲杀,如天神下凡,入无人之境。 那时的他,连刀枪箭雨都不怕,怎么到了如今,面对一场再寻常不过的雨,反而乱了心境? 温贺久久无法回神,努力的在回想,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如此畏畏缩缩,锐气全无? 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以前所鄙夷的样子。 年龄长了,怎么胆子反而小了? 到底是成熟了,还是被岁月磨平了棱角? 他也曾鲜衣怒马,有沙场建功的雄心,可症结在于,他如今也不过才二十七岁…… “这雨怕是一时半刻停不了了。” 温贺心中一声叹息,收拾心情,看向裴礼,“要不先找家客栈住下?” “附近似乎并没有客栈。” 裴礼沿着房檐一侧抬了一下头,“那边有个铁匠铺,倒是可以去碰碰运气。” “那敢情好,过去瞧瞧。” 温贺笑了一下,牵着马,淌着水,冒着雨,贴着房檐前行。 裴礼牵着马在后面。 走出近半里地,终于能从暴雨落下的喧闹声音中,听到一丝叮叮当当的打铁声。 又走了少许,漆黑的雨幕中,一个铁匠铺出现在视线里。 铺子有两扇门,一扇是开着的,另一扇也是开着的。 两人将马留在院中草棚,冒雨进了铺子。 里面有一老一少正在打铁,都光着膀子,瞅着像是一对父子。 由于两人正在打铁,故而暂时没顾得上两位不速之客。 裴礼两人也没在这时候出声干扰,整理起了已经湿透的衣衫。 真气鼓胀间,雨水便被尽数驱散。 温贺由于还未入宗师,还无法做到这一步,只能脱下鞋袜,运转真气驱散体内寒气。 并未太久,打铁的父子终于停了下来,裴礼两人立时抱拳,各自打过招呼。 得知两名铁匠确是父子,父亲姓王,儿子叫二狗。 两人不是本地人,是早些年从登州南下的。 也不知是否是由于铸剑山庄的存在,登州似乎铁匠尤其多。 以至于给人一种铁匠都出自登州的错觉。 “王老板。” 温贺自袖口取出一锭银子,“我二人被骤雨所困,想在此借宿一晚,不知方不方便?” 二狗瞥见银子,不下十两,有些心动,忙看向老父亲。 王铁匠理都不理二狗,只豪爽一笑,“这有什么方不方便的,出门在外谁还没个难处。” “不过我这没空闲的房间,你们若是不嫌弃,就在这打个地铺。” 王铁匠并没有接银子,反而从里屋搬出来两张席子与薄毯。 老一辈人的好客是刻在骨子里的。 又或许,这便是登州铁匠能走遍天下的原因。 这一夜,有了个遮风挡雨的场所,裴礼两人本就不胜感激。 王铁匠又拿了壶烈酒给两人御寒。 温贺不顾其推脱,要递上十两银子,然而王铁匠是如何也不收。 “这位爷的穿着一看就知道是富贵人家的子弟,肯定不缺这十两银子。” 王二狗接过银子,嘿嘿笑道:“爹,人家一片心意,你怎么好拒绝呢。” 王铁匠一巴掌拍在王二狗脑袋上,冷喝道:“你狗日的掉钱眼里了?你要银子还是要脸?!” 王二狗憋了半天,“我……我要媳妇!” 王铁匠立时一愣。 王二狗抱着银子,委屈道:“我都三十好几了的人,到现在连女子的手都没摸过。” 王铁匠再度一愣,心中涌上愧疚,尤其是想到儿子数次亲事最后都是黄在了彩礼上,愈发的羞愧起来。 岂料, 王二狗又悠悠的道:“你自己隔三差五就去找小柳寡妇睡觉,我每天晚上硬的跟铁一样,你可真是我好爹,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你……” 王铁匠心中刚涌上的愧疚,立时烟消云散,脱下一只鞋子便要家法伺候。 王二狗熟练的来了个秦王绕柱,口中还嚷嚷着要用这十两银子娶媳妇。 “砰!” 倏地, 一根弩箭将一扇大门射出个大窟窿,径直射在了铁匠父子之间的柱子上。 弩箭入木三分,尾端不断震颤摆动,发出一阵嗡鸣。 王二狗看着面前距离不足三寸的弩箭,眼睛瞪的像铜铃,裤子都湿了。 突如其来的一幕,令屋中出现短暂的寂静。 紧接着, 王铁匠反应过来,下意识将已经吓傻了的王二狗护在身后。 王铁匠恐惧道:“怎么回事?怎么会有弩箭射进来呢?” 弩箭,不同于刀剑,是属于军中严格管控的装备。 成规模的箭阵,哪怕是宗师也能活活耗死。 寻常走江湖的,根本不可能拿的出来。 “沉桑箭!” “这是锐矢营的箭矢配置!” 温贺拔出弩箭,一眼便认出这箭矢的来历。 “这弩箭是用百年沉桑木打造,杀伤力极强,由于造价高昂,往往都会在事后重新收集回来。” 对于弩箭选材及锻造,裴礼并不太懂。 他面向大门,视线好似穿透门扉,看到了外面列阵的一个个持弩甲士,只问了一句。 “锐矢营,很强吗?” 第23章 剑出鞘临渊乱杀 “很强!” “锐矢营无论是弓弩还是箭矢都是特质,每一把弓都少说有力五石,比之羊筋弓还要恐怖些。” “成编制的锐矢营战力极为恐怖,只要有百人以上甲士列阵,百箭齐发之下,寻常先天境坚持不了三息就会被射成刺猬。” 温贺面色凝重,还解释说锐矢营前身便就是温家军锐羽营。 当年抗倭时,锐羽营名头极响,不仅令倭寇闻风丧胆,就连远在西北最擅骑射的凉州军中,也有不弱的名声。 温贺眉头紧锁,“叶璋终于还是忍不住出手了!” 裴礼摇摇头,“未必就是叶璋。” “为何?” “外面仅有五百余人,叶璋好歹也是明州王,应当不会如此小家子气。” 裴礼笑了笑,想当年,梧桐城一战,他一剑破甲一千八。 而且还是与重骑兵正面冲杀。 而今门外不过五百余人,当真算不上多大的危局。 “仅有?小家子气?” 温贺直接呆愣住,脑瓜子嗡嗡的。 五百锐矢营甲士,杀先天境不过是一轮齐射罢了。 这叫小家子气? 温贺倏地反应过来,转头看向裴礼,“那什么,就是说,有没有可能,是叶璋低估了你的实力?” 闻言, 裴礼微愣。 这倒是真一点没料到。 昔日梧桐城的天罗地网,是明确知道对付的是临渊这个武道妖孽。 而现在,裴礼不过是化名为黎阳的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 若是这般,此刻外面的阵仗,还真是有些不小。 毕竟,不是所有天才都配妖孽之名。 也不是所有杀手,都叫临渊。 …… 此时—— 暴雨下的街道中,五百锐矢营甲士已经排成五排,弩箭已经上膛。 只能主将一声令下,便要将那破败的铁匠铺射成马蜂窝! 后方, 十余名将领骑在马背上,为首一人,手中提着一把被大雨打湿了的王剑。 有锐矢营百夫长询问,“刘将军,放了一箭,里面都没反应,会不会找错了?” “马在草棚里,错不了。” “而且就算是错了也无妨,宁可错杀,也不可错过。” 为首的刘将军一挥手中王剑,“放……” 他话音还未落,便见到一根箭矢激射而来。 “扑通!” 尸体落马砸在水面上的声音。 锐矢营甲士齐刷刷回头,便见到前一刻正要发号施令的刘将军,已经倒在了地上。 其眉心一个血洞,不断有鲜血流出,将雨水染红。 “砰!” 铁匠铺两扇门扉爆裂成碎片,裴礼破门而出,手中寒蝉瞬间出鞘。 “锵!” 一道璀璨的剑气乍现,直接点亮了昏暗的夜幕。 噗噗噗!! 数十人的身子被剑气拦腰斩断,鲜血喷涌,瞬间染红了地面。 突如其来的一幕,使得埋伏的甲士出现片刻的惊慌。 “不要乱!” “对准目标,放箭!” 有将领大喊,指挥着士兵放箭。 “嗖!嗖!嗖!” 箭矢划破空气的声音几乎重叠在一起,朝着冲来的目标激射。 裴礼真元透体而出,在身体表面形成一面真元护盾。 硬扛住所有箭矢,再度挥出一剑。 这一剑愈发恐怖,打散了布好的箭阵,裴礼直接冲入了数百甲士中。 噗!噗!噗! 每一剑挥出,便有十余人倒在血泊中。 剑光快如闪电,不仅劈开了雨幕,还劈开了夜幕。 犹如杀神临世。 根本不用刻意的追求攻击致命部位,这些人连先天境都没有几个,大多都是凡人三境。 此种境界,哪怕裴礼仅是普通一剑,也不是他们能抵挡的。 “不要乱!!放箭!!” 后方有将领大喊。 漆黑的夜幕中,甲士听命的对着中央那道大杀特杀的身影射出一箭。 嗖嗖嗖!! 一阵杂乱的破风声响起。 紧接着,便响起一大片箭矢没入血肉的声音。 两侧的甲士相继倒下,胸前都插着一根箭矢。 由于天太黑,再加上裴礼有真元护体,箭矢根本近不了身,以至于误杀了袍泽。 “停!不可放箭!” “抽刀!” 后方,又有将领大喊。 可他们刚抽出刀,还未来得及加入战斗,便见到裴礼直奔他们而来。 仅仅呼吸间,已能清晰的看到裴礼那双灰白色的眸子。 在这一瞬间,他们好似看到了一个绝世杀星,一个杀人如麻的刽子手,一个冷血无情的嗜血怪兽! “唰——” 一抹剑光极速放大,瞬间便是笼罩住了他们整个世界。 …… 夜一点点深了。 炉中炭火时不时便响起一声木柴爆炸声,这是这个雨幕中唯一的杂音。 雨愈发的急了。 就像是有人在天上往下倒水,雨势恐怖。 然而如此大的雨,也冲不干净地上汇聚成河的血水。 下水通道已经被堆积如山的尸体堵住。血水雨水混杂在一起,犹如一滩鲜艳的染料,要将整个天地染成血红。 “踏踏踏!” “踏踏踏!” 马蹄声响起。 有两人两骑,冒着风雨出了院子,最后消失在漆黑的雨幕中。 “2、4、6、7、8……” “518个人!” 铁匠铺里,王二狗双腿打着摆子,脸煞白,一不小心裤子又湿了。 这已经不知是今夜第几次湿裤子了。 他平日里不这样的。 顶风都能尿三丈。 实在是先前雨幕中杀人的场景太过震撼。 五百多人。 就拿着一把冒着寒气的剑,从南天门路,一直砍到了蓬莱东路,眼睛都没眨一下。 就是杀五百多只鸡,也不能如此轻松吧? 杀人动作之丝滑,好家伙,比窜稀还痛快。 王二狗吞咽口水,“爹,要不,咱们报……报官吧?” “死了超过五百名镇东军,这事是官府能管的了的吗?” “那街上堆积如山的尸体怎么办?” 王铁匠略微沉吟,倏地道:“要不还是报官吧,让他们出来洗地。” “洗地?那他们能出来吗?” “这些吃皇粮的,没事的时候都是在城中作威作福,一旦有事,他们躲得比谁都快。” 王二狗说道:“以往发了大水,大水褪去街上全是淤泥,也不见有哪个吃皇粮的出来清理。” “唉。” 王铁匠忽的叹息一声,“早些年的时候,城里随处可见地痞无赖。” “这些年地痞无赖似乎都销声匿迹,也不知都上哪发财去了。” 第24章 滑铁卢天才杀手 翠茗轩。 烟雨楼代号为老猫的王剑宇站在窗边,极目远眺,视线尽头不断有璀璨夺目的剑光划破天际。 在这漆黑的夜,那一道道剑光是那般的刺眼,很难不被人察觉。 再加之时不时便要响彻云霄的剑鸣声,明显是有剑道宗师在出手。 “咯吱~” 房门被轻轻推开。 老猫瞬间警觉,袖口滑落一把飞刀,侧身望着房门处,眸光渐冷。 烟雨楼代号为虞美人的百合走了进来,见到老猫如此,立时邪魅一笑。 她随手关上房门,“怎么?担心我对你不利啊?图你老,图你不洗澡?” “大可不必,因为我对你们这些臭男人才不感兴趣。” 虞美人调笑道:“再说了,我如此貌美如花,该是我对你防备才是。” 老猫无奈的摇摇头,着实没有与她打嘴炮的心情。 最主要的是,嘴炮也打不过。 老猫收起了飞刀,“这么晚了不睡觉,你来我这里做什么?” 虞美人来到窗边,对着视线尽头不断闪烁的剑光努了努嘴,“可知什么人在交手?” “不知。” 老猫摇了摇头,“不过应当是在与城中甲士交手。” 虞美人伸出两指捏着下巴,沉吟道:“用剑的宗师,多半是江湖中人。” 老猫点头,“是个用剑的大家,只是剑法路数多变,我竟是看不出来历。” 略微沉默,虞美人倏地道:“要不我去看看?” “不可。” 老猫说道:“想来此事已有军中强者察觉,你过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闻言, 虞美人也不辩驳。 她突然看到桌上放着一个信封,“这是什么?” “麋鹿要的情报。” 虞美人来了兴趣,毕竟麋鹿是她带入烟雨楼的。 她拆开信封,里面仅有一张对折的纸条。 仅看了一眼,蹙眉道:“他要狼烟的情报做什么?他认识狼烟吗?” “不知。” “我给他送过去吧。” 虞美人莞尔一笑,当即就要带着信封离开。 老猫面色古怪,“你不会是要借口去观战吧?” 话音刚落。 远处的剑鸣声便是销声匿迹,转头望去,剑光也已不见。 战斗来的快,结束的也快。 虞美人一摊手,“好了,现在战斗结束了,我就算过去也没了意义。” “是吗?” “当然了,你是知道我的,我最不喜欢凑热闹了。” 虞美人拉开房门走了出去,临关门时还不忘伸手晃了晃。 老猫叹息一声,“唉。” 是夜。 一身黑衣打扮的虞美人,又在外面套上了蓑衣,头上戴了斗笠。 她站在房间窗户上,旋即双腿一蹬,没入漆黑的雨幕。 她并没有去温府,而是直奔那处战场而去。 她这个人就是这样,最喜欢凑热闹了。 尽管她是女子,但她一直觉得是投错了胎。 她若是个男子,定然会是个快意恩仇、鲜衣怒马的江湖侠客。 而不是只能在百花谷抱团取暖的二谷主。 虞美人正在暴雨的暗巷中快速移动,倏地贴墙而站。 不一会,头顶之上,有一道身影在屋顶之上掠过。 虞美人蹙眉,居然敢出现在房顶之上,难道就不怕增加暴露的风险? 略微偏头,伸出暗巷半个脑袋,视线中一道黑影恰好消失在远处尽头。 虞美人果断改换目标,朝着那道黑影跟了上去。 …… “我能行滴!” “我一定能行滴!” 漆黑的雨幕中,正在房顶上快速移动的靳晨勃,在心中不断给自己打气。 自从那日刺杀叶瑄失败,被魏世昌重伤,他陷入到了极其严重的自我怀疑当中。 他一度对自己是否有当杀手的天赋产生了怀疑。 一直到临渊出现,靳晨勃可算是见到了业内的顶级天才。 就像一个扑街作者,被三九拍了拍肩膀,鼓励道:“你写的小说就像一坨屎一样,但就算是一坨屎,你也要做最臭的那一坨!” 靳晨勃信心满满,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天才杀手! 在恢复伤势后,便立刻重新投入到了杀手的行列中。 你说巧不巧,今日他又接了一单! 刺杀明州王义子,温贺! 上次刺杀明州王嫡长孙叶瑄失败,是因为有魏世昌这个大宗师在。 这温贺不过是个义子,总不至于也有大宗师保护吧? 于是,靳晨勃信心满满的接下了这个单子。 原是想明日等雨停再去做任务。 但他躺在床上是左右睡不着,终于实在忍不住了! 再加之,今夜暴雨,温贺决计想不到会有人今夜来杀他。 不说了,前面就到温府了。 成名的机会,就在眼前。 靳晨勃从房顶降落,直接藏身在温府院墙底下。 他有极高的潜伏天赋,只要进入温府,成功刺杀温贺的几率高达九成八。 他自信一笑,旋即翻身进入温府。 “大胆刺客!不许动!” 十几名护卫手持刀釜自草丛钻出,直接刚刚进入院中的靳晨勃给围了起来。 “握草!” 靳晨勃一脸懵逼,陷入了沉思。 到底是谁走漏了消息? 还是说他的潜伏出了问题? “谁派你来的?” “说出幕后之人,或可饶你不死!” 一间房门打开,一身甲胄的周汉自房中走入雨幕之中,眸光冰冷。 早在温贺被明州王府扣下后,周汉便开始为最坏的可能做打算。 他将能调动的亲兵全部安排进了温府,防备的就是叶璋会狗急跳墙。 如今的温府,根本不存在任何一处死角。 只要有人敢潜入温府,不出一次呼吸就会被发现。 没想到的是,今夜温贺与裴礼外出未归,立刻就有刺客想要潜入。 明州王还是心急啊。 “我的潜伏无懈可击,你们是如何发现的?” 靳晨勃还是想不通,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抓活的,动手。” 周汉毫不废话,一声令下,十几名护卫齐齐出手。 靳晨勃尽管是个野路子杀手,但也知道一击不中便撤退的道理。 他脚掌轻踏地面,来到院墙之上。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哎呀!” 靳晨勃想到以往看过的话本,学着里面的高人留下一句很有逼格的话。 可他话还未说完,刚转身要离去,就见到一柄飞镖激射而来。 为了躲避飞镖,他从院墙上后仰摔了下来。 “不许动!” 十几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靳晨勃直接傻了眼。 作为一名宗师,作为一个天才杀手,此刻居然被十几个连后天境都不到的护卫把刀架在了脖子上。 这将是他伟大杀手事业中,一个巨大的滑铁卢,一个永远擦不去的污点。 他不干净了! 第25章 大乌龙姐夫救我 靳晨勃狼狈地摔下地上,被十几把刀架在脖子上,倾泻而下的暴雨瞬间将其淋成了落汤鸡。 恍惚中, 他见到远处雨幕中,有一道头戴斗笠披着蓑衣的身影。 刚才就是这人对他用了暗器! “你不讲武德!” 靳晨勃怒斥一声,手掌一拍地面,身子出现在院墙之上,脚尖借力一踏,直接对着那道身影冲了过去。 院中的十几名护卫还想留下靳晨勃,只是,连其的车尾灯都没够得上。 先前仅是靳晨勃大意了,没有闪,不然这些人根本近不了身。 远处夜幕中,战斗打响,仅是逸散的一丝能量,便就能摧毁一栋房屋。 “退!退!退!!” 周汉面色一变,指挥一众护卫迅速后撤。 他这才意识到,这刺客居然是宗师! 只是,这个宗师先前怎么一副不太专业的样子? 此时—— 靳晨勃已经拔剑,与那隐藏在蓑衣斗笠下的身影大战。 对方使用的兵刃是比较少见的绳镖,攻击方式诡异不说,还能在一击不中之后迅速变招,有些令人防不胜防。 每次出剑,对方总能避开,或者被击飞的瞬间变招袭来。 靳晨勃有种全力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很是郁闷。 另外。 对方是名女子。 这人自然就是一路跟来的烟雨楼虞美人。 在见到靳晨勃鬼鬼祟祟要来到温府,虞美人就知道这是个没安好心的家伙。 于是,在靳晨勃行迹败露想要撤走时,她丢出了一把飞镖。 就在这时, 虞美人抓住一个机会,绳镖冲着靳晨勃脐下三寸戳了过去。 靳晨勃吓出一身冷汗,急忙用剑身挡住,然而镖头倏地偏移些许,直接避开剑身,刺在了他的大腿根部。 距离小兄弟仅有两寸不到。 只要对敌人造成伤害,便就是有效攻击。 并不一定非要刻意追求所谓的必杀一击。 “啊!” 靳晨勃疼的大喊一声,抽身而退,大骂道:“你这臭娘们,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你生儿子肯定没屁眼!” “老娘让你骂!” 虞美人冷哼一声,手中绳镖舞的眼花缭乱,不断的在靳晨勃身上留下伤口。 靳晨勃勉强可以说是传承自烟雨楼七爷一脉,但到底是从其姐姐靳念慈偷摸学来的一招一式。 他并不会任何剑法,只会剑招。 故而,他战斗时,无论是攻击还是防守,招式转换间,都算不上连贯。 若是低端局,这算不上什么大毛病。 可若是高端局,任何一个破绽,都是致命的。 正所谓万丈高楼平地起。 武道根基不扎实,哪怕学了强大的剑招,在无法一击必杀的情况下,就会很难扩大战果。 “噗!” 靳晨勃肩头再度被镖头刺中,鲜血喷涌。 “你这臭娘们,有种咱们真刀真枪的打,用的什么狗屁兵器!” “老子不跟你玩了!” 靳晨勃被虐的没了脾气,转身就要撤退。 然而虞美人不依不饶,一甩绳镖,镖头再度来袭。 靳晨勃慌得一批,狼狈躲避。 这时, 有两人两骑纵马狂奔,从漆黑夜中,从倾盆大雨中,撞入了画面。 靳晨勃下意识瞥了一眼,立时兴奋的喊出一声最有底气的话。 “姐夫救我!” 虞美人一愣,心想这家伙还是拖家带口来的? 她转头看了一眼,便见到温贺与那个白日里见过的护卫赶了过来。 那么问题来了,这两人哪个是这刺客的姐夫? “锵!” 马背上,裴礼寒蝉出鞘,一抹剑光乍现。 虞美人面色一变,疯狂后撤,可那剑光好似时空裂缝,瞬息间便是追了上来。 她没有硬接,而是堪堪侧身躲过。 剑光从其身前激射而过,先是点亮夜空,最后消失在夜幕。 “咔。” 她头上的斗笠被削掉了一角,掉落在了满是雨水的青石板上。 见此一幕。 虞美人瞳孔都在颤抖,第一次感觉离死亡如此之近。 就差一点,就差一点点那剑光就要将她劈成两半! 还是不会有丝毫悬念的那种! “姐夫!” “你来的正是时候,快帮我干死她!” “我这一身的伤,全都是这臭娘们弄的!” “尤其是这里,就差两寸,我兄弟就没了!” 靳晨勃来到裴礼身旁,犹如在外面受了委屈的孩子回家跟家长告状,还着重指出了大腿根处的伤口。 “怎么回事?” 裴礼蹙眉,顾不上纠正称呼,一道真元拍入靳晨勃体内,帮其止血,稳住伤势。 靳晨勃毕竟是烟雨楼天字三等杀手纸鸢的弟子,论关系,也算是七爷一脉。 于情于理,裴礼都不能对靳晨勃的生死视而不见。 “是这样的,我来刺杀温贺,但是不知怎么,我的潜伏失败了,正要离开的时候,这臭娘们突然偷袭我……” 靳晨勃绘声绘色地讲述着先前事情的经过,全然没注意到现场突然微妙起来的气氛。 裴礼不得不打断道:“你说你来刺杀谁?” “温贺!” 靳晨勃还很是贴心地解释道:“就是明州王的义子,以前他爹还是温家军的主帅。” 说罢, 他终于注意到裴礼身旁还站着一人。 靳晨勃热情的打着招呼,“兄弟,你是我姐夫朋友吧?我叫靳晨勃,不知兄弟怎么称呼?” 温贺嘴角抽抽了几下,将头上的斗笠往上抬了抬,露出本来面貌。 “温贺。” “原来你就是温……嗯?” “……” …… 温府。 外面下着雨。 里屋温着上好的桂花酿,酒香氤氲,沁人心脾。 屋里或坐或站着四人。 “呵呵呵。” “我今天真是有眼不识二五八万,有眼不识清一色一条龙,我再自罚三杯!” 身上多处都被白绷带包裹的靳晨勃,端着个酒杯笑呵呵的站了起来,旋即一连喝了三杯。 “温贺兄弟,既然你是我姐夫的朋友,那你现在也就是我靳晨勃的朋友了!” 靳晨勃一拍温贺的肩膀,豪爽道:“我靳晨勃不是对朋友捅刀子的人,你放心,杀你这单生意我明天就退了! 温贺面色尴尬的端起酒杯,憋了半天憋出一句, “我谢谢你嗷……” 第26章 宣武门百里殒命 “谢他做什么?” “说的就好像这单子不退,他就能做成似的。” 虞美人阴阳怪气的声音倏地响起,直接给现场气氛整沉默了。 她站在窗边,随意斜靠着窗沿,手中还抓着那个被削去一角的斗笠。 就在前一刻,她脑海还不断回放着先前那恐怖的一剑。 原本外向的她,几乎要被这一剑打内向了。 “就他那两下子,还出来接单子杀人,也不嫌丢人。” 虞美人激活了毒舌属性,持续输出道:“但凡你们晚来一会,我就要在他心口扎出一个透明窟窿。” “呐呐呐!!” “你不要欺人太甚啊,什么叫就那两下子,你不要诽谤我啊!” 靳晨勃被怼的面红耳赤,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指着虞美人的手指头,戏份很足。 “嘁。” 虞美人嘁了一声,还翻了个极好看的白眼,嘲讽拉满。 “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 “你这是不把我水滴仇放在眼里,大爷我跟你拼了!” 靳晨勃放下酒杯,作势就要拔出桌上的剑。 “靳兄。” 温贺伸手按住剑鞘,递来了一个台阶,“何必跟个女子计较,给我个面子,算了。” “那好吧。” 靳晨勃立马顺坡下,还摆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模样,“我也就是给你面子,不然我肯定干她。” “你若还是个男人就别怂。” 虞美人昂起洁白的下巴,挺胸挑衅道:“来啊,来干我啊。” “你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嘛!” 靳晨勃被激的面色通红,作势又要拔剑。 温贺一把抓住靳晨勃的手,“靳兄,算了算了,她说话就这样,千万别和她一般见识。” “温兄,不是兄弟不给你面子。” “你也看到了,这臭娘们在我面前耀武扬威,我若是不给她点颜色瞧瞧,那我还算个爷们吗?” 靳晨勃要推开温贺拔剑,然而后者始终不松手。 或许是靳晨勃入戏太深,又或许是温贺不愿再配合演戏,靳晨勃居然一把就将温贺给推开。 靳晨勃摸到了剑,可却无人再来拉他。 剑迟迟没有拔出。 场面有一丢丢尴尬。 靳晨勃保持着拔剑姿势,看向一旁始终自饮自酌的裴礼,接连抛了好几个求救眼神。 媚眼抛给瞎子看。 很明显,裴礼并未有回应。 靳晨勃转而将希望放在温贺身上,又是好几个求救的眼神。 温贺也不装了,“靳兄,你眼睛怎么了?快拔剑啊。” “……” “你这剑这么难出鞘吗?” “啊对对对,我这剑一直都很难出……” 锵! 温贺一把拔出剑,交到了靳晨勃手中,“靳兄,剑出鞘了,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 靳晨勃握着剑,直接被温贺推到了虞美人面前。 虞美人仍旧依靠在窗沿,似笑非笑的望着汗如雨下的靳晨勃。 温贺还在一旁拱火道:“靳兄,你倒是刺啊。” 靳晨勃:“……” 有句妈卖批不知当讲不当讲。 这浓眉大眼的温贺,没想到居然一肚子坏水…… “行了。” 这时,裴礼的声音终于响起,“别逗他了。” “我姐夫发话了,改日我再刺你!” 靳晨勃果断对虞美人留下一句狠话,而后将剑插入鞘中,很是乖巧的挨着裴礼坐下。 “嘁,死要面子活受罪。” 虞美人唇角上扬,奇怪的是,先前裴礼那一剑留下的阴郁,竟是一扫而空。 “这位烟雨楼的朋友。” 裴礼站了起来,对着虞美人抱拳一礼,“在下烟雨楼临渊,先前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虞美人脸上的笑容凝固,“临渊!?” 温贺适时提醒,“临渊的身份还请保密,他现在的名字,叫做黎阳。” 虞美人看了眼温贺,心中思绪流转。 临渊的身份需要保密,可他却主动坦白了身份。 其中透露出的信任,不言而喻。 虞美人当即抱拳,“难怪同为宗师,你随意一剑便如此恐怖,原来你便是被誉为妖孽之资的临渊!” “些许虚名,不足挂齿……” 啪! 裴礼话还未说完,靳晨勃倏地一拍桌子。 “我姐夫就是烟雨楼大名鼎鼎的临渊,大虞官方评出的妖孽之资,就问你怕不怕!!?” 天晴了,雨停了,靳晨勃觉得他又行了。 他很是得意的望着虞美人,嘴角比之ak还难压。 虞美人一脑袋黑线,默默取出了绳镖。 靳晨勃瞬间一愣,老老实实的重新坐下,两腿合拢。 虞美人娇哼一声,旋即收起绳镖,看向了裴礼,“你是这呆子的姐夫?” 裴礼摇摇头,“我与他姐姐并不认识。” 靳晨勃一听急了,刚要发言,就见到虞美人不善的目光看了过来,吓得急忙闭嘴。 温贺问询虞美人来意,后者简单解释后,从腰间取出一张信封。 “这是你要的情报。” 虞美人问道:“你怎么认识烟雨楼地字级杀手狼烟的?” “不是我,是临渊。” 温贺接过信封,将之递到了裴礼面前。 裴礼略微愣神,拆开信封,展开里面对折的宣纸。 其上用小楷写了密密麻麻的字,几乎写满了整张宣纸。 从右至左,裴礼一一看了过去,上面记录着百里秋水的生平,就连其未入烟雨楼时遭遇的大事件也有。 裴礼看的很仔细,就像要重新认识百里秋水一般。 一直到看完最后一个字,重新将宣纸对折收好。 原来,百里秋水原本名叫百里秋,是百里家老爷子百里春亲自取的。 可在百里奚官拜礼部侍郎之后,就给百里秋的名字后面加了个水。 寓意是,秋终将过去,秋水却是生生不息。 或许百里奚那时候就已经有了某种预感。 不然又怎会放纵百里秋水,不读诗书,而习刀剑。 须知,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百里秋水没有辜负百里春犹如大山般厚重又无声的父爱。 在得知百里奚的尸体早就被一个老书生安葬以后,毅然决定为父报仇,刺杀当朝首辅曾善文。 刺杀的过程在宣纸中并没有记载,结局仅有简短的五个字。 “殒命宣武门。” 第27章 温府里杀机四起 …… 明州王府。 有甲士跪在叶枫屋外的院中,战战兢兢的汇报着打探来的情报。 屋中是死一般的寂静。 雨停了。 整个世界陷入寂静,仅房顶瓦片间隙,有雨滴静悄悄地坠落而下,好似生怕要惹祸上身一般。 “砰!” “砰砰砰!!” 屋中,先是响起酒杯被摔碎的声音,紧接着便是一连串的打砸声音。 “废物!全都是废物!” “五百锐矢营甲士,不仅没杀了温贺,反而被一锅给端了!” 叶枫打开房门走了出来,面色阴沉的要好似要滴出水。 他来到院中那个吓得浑身颤抖的甲士面前,一掌就将后者的脑袋拍进了脖子里。 此一幕,看的其余甲士冷汗直流,大气不敢喘。 “既然用五百人杀不死他……” 叶枫好似疯魔,近乎咆哮道:“那就用五千人,五万人,五十万!” 此时—— 明州王叶璋房中。 靡靡之音不绝于耳。 叶璋坐在床边,身上有个妩媚倩影纠缠。 倏地, 叶璋一把推开倩影,目光看向房中某处。 视线好似穿透了层层障碍物的阻挡,见到了叶枫带着一众护卫出府的画面。 叶璋顿时眉头一皱。 沉吟半晌。 他一声大喝,“来人!” “奴才在。” 门外院中,有奴仆回道:“请王爷示下。” “本王身体不适,需要静养数日,平江府一切事宜,暂由世子与魏先生定夺。” 叶璋做好决策,又在心中推演复盘了好几遍,自觉没有纰漏,这才松了口气。 “王爷,漫漫长夜……” 那个才被推开的妖娆女子,犹如水蛇一般,再度缠在了叶璋身上。 叶璋嘴角上扬,旋即直接将其按在了床榻之上。 “贱人!本王今日便要弄死你!” “雅蠛蝶~” …… 且说叶枫。 出了王府后,他便是直奔军中大营而去。 一番点兵点将后,浩浩荡荡的带着一支大军出了营地。 而就在这不久, 平江府灿荣堂。 年近五旬的中川诚一郎手中便出现了一张纸条,其上仅有简短的一句话。 “叶枫出兵五万。” 看着这简短的五个字,中川诚一郎立时笑出了声。 “终于还是闹起来了。” 中川诚一郎感叹道:“没想到叶璋居然任由叶枫如此莽撞行事,看来叶璋对温贺的耐心也已经被消磨殆尽了。” “这个温贺很重要?” 房中分明没有旁人,可却有道嘶哑的声音响起。 “石川君,你才入明州不久,自然不知其中利害。” “这温贺便就是昔日温家军主帅温茂的独子,当年我瀛洲勇士,在其手中也没少吃亏。” “在以往的相当一段时间里,明州的稳定就是依靠这个温贺。” 中川诚一郎笑道:“如今叶璋掌控住了明州局势,便忍不住要卸磨杀驴了。” “大虞一直有句古话,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哈哈哈,石川君,没想到你对大虞也这般了解,不错,大虞人本就都是过河拆桥的人。” 中川诚一郎说道:“大虞幅员辽阔,沃土千万里,简直就是上天赐给我们瀛洲人的绝佳居所。” 话音落下, 不知为何,屋中并没有响起回复。 对此, 中川诚一郎笑了一下,唤来一名瀛洲人,将手中纸条递了过去。 “尽快将这个消息透露给温家军旧部。” “是。” 那人应了一声便是退出了房间。 中川诚一郎打开窗户,暴雨已经停了,但风却没停。 城中的树枝摇曳,树叶吹的沙沙作响,颇有种树欲静而风不止之感。 “那温贺此次会死?” 屋中,那道声音再度响起。 “未必。” 中川诚一郎说道:“若是叶枫优柔寡断些,只怕这事也会是雷声大雨点小。” “那你要如何?” “很简单,再加一把火,彻底断了叶枫的退路。” 说罢, 中川诚一郎露出一抹玩味的笑。 “你要用他?” “他的大刀,早就饥渴难耐了!” …… 漫长的夜,终将失去。 旭日东升,黎明破晓,一点点照亮了整个平江府。 只是,今日城中的气氛稍稍有些不同寻常。 家家户户紧闭门窗,街上仅有形单影只的乞丐在游荡。 “踏!踏!踏!” 主干道上,一支披着火红色铠甲的轻骑开道。 轻骑延伸至尽头,而后便是身着黑甲的持枪步兵,再之后还有手持弩箭的弓弩手。 大军正中,叶枫身骑一匹出自草原的乌骓马,面色冷漠,杀意凛然。 此次是下定决心要除掉温贺,几乎将城中能用之兵全部调了过来。 锐矢营、赤焰铁骑、玄甲军…… 足足五万大军,再加之军中大将,莫要说杀一个先天境的温贺,就是大宗师来了,也得退避三舍。 至于说除掉温贺的后果,这已经不在叶枫的考虑范围了。 他能调兵出营,说明叶璋已经默许了他的行动。 事后无非是被叶璋狠狠地“收拾”一顿。 此时—— 温府也早已经收到了消息。 温贺一边让周汉带领信得过的人全力加固院墙,又将府中所有丫鬟奴仆聚集起来。 直接将不久要面对的死局告知,有要离去的,发放金银送出府。 温府中堂,温贺展开温府平面图,对所有人做出了防守布置,一副准备拼命的架势。 只是,所有人都知道,这改变不了结局。 莫要说一个小小的温府,就是一座城池,面对骁勇善战的镇东军,也难有活路。 温贺这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裴礼静静的看着温贺所做的一切。 先是去除府中一切不确定的因素,而后几乎将府中上下所有人安排的面面俱到。 裴礼突然有些明白,为何那些温家军旧部要拥立温贺了。 不得不说,温贺很有军事才能。 若是给温贺一个发挥才能的舞台,想来会有一番不小的作为。 想到此处,裴礼利用《大梦春秋》,看了眼温贺头顶的气运。 蓝色的气运忽闪忽闪,竟是还有一丝淡淡的红色在酝酿。 温贺的气运,并没有降,反而有上升的趋势。 裴礼终于开口,“你应该知道,光靠府中这些人,根本挡不住叶枫的五万大军。” 温贺微愣,以为裴礼是想抽身而退,当即道:“你我合作的时候,早就有言在先,我不会强逼你护我周全。” “你与秦姑娘还是尽快离开吧,晚了就不好走了。” 裴礼并未回应温贺,而是说道:“你这虽是必死之局,但却并非死路一条。” 温贺一愣,“你是说,我还有一线生机?” 第28章 大战起一触即溃 “我还有一线生机?” 温贺脸上刚浮上希冀,旋即又摇摇头,“不存在的,叶枫出兵五万,这是铁了心要除掉我。” 裴礼沉默。 温贺抬起头来,看向裴礼,“生路在哪?” 裴礼悠悠吐出两字,“叶璋。” “叶璋?!” 温贺微愣,很快便是反应过来,“你是说,叶枫带兵前来,并非叶璋示意?” 一番思忖。 觉得此种可能性极大。 毕竟以叶璋谨小慎微的性子,做任何事都绝对不可能将之做绝。 所以此次叶枫大举来犯,多半是其自作主张。 而叶璋是在故意装聋作哑。 要想破局,似乎也很简单。 只要当着叶璋的面点破叶枫用兵之事,叶璋必定会勒令叶枫退兵。 温贺眸光越来越亮,好似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囚笼中,看到了一道黎明的曙光。 他简单交代了几句,而后便是径直离开。 裴礼天眼通一直看着他前往前院,找到了周汉。 两人一番交谈,周汉便是从温府后门,纵马而去。 看方向,应当就是去明州王府。 思路是没错。 只是,叶璋若真是要装聋作哑,周汉只怕见之不易。 “唉。” 裴礼叹息一声,起身往后院而去。 后院。 秦水莲也加入到了构建防御的队伍中,此刻正在院中挖陷阱。 由于有宗师修为,用的是剑气挖陷阱,故而此刻倒是颇为忙碌。 “嘘~诶,那个谁……” 一处假山上, 靳晨勃慵懒的坐着,手里拿着一颗毛桃,倏地对秦水莲吹了声口哨。 “你就是我姐夫从并州带来的那个小丫头是吧?叫什么来着……秦水莲?” “不愧是我姐夫带在身边的妹子,居然小小年纪就宗师了。” “你很不错,我很看好你哦~” 值得一提的是, 昨夜乌龙过后,虞美人便是趁着夜色离去,靳晨勃则是以无处可去,再加之伤势未愈为由留了下来。 秦水莲看向坐在假山上悠哉悠哉啃着毛桃的靳晨勃,没好气道:“大家都在忙着做事,你为什么不帮忙?” 靳晨勃张开双臂,展示了身上的多处被包扎好的伤势,“你个小丫头,没看到我受伤了吗?” “那边搬石头的活又不重。” “我受伤了啊。” “那你可以去设计机关。” “我受伤了啊。” “……” 秦水莲嘟着嘴碎碎念了几句,大抵是说靳晨勃吊儿郎当。 也不知是否是与裴礼相处久了,秦水莲对那种没个正经的男子很是抵触。 很明显,靳晨勃就属于那种特别没个正形的人。 “啧啧啧,堂堂一个宗师,居然在这挖陷阱,真是暴殄天物哦~” 靳晨勃的声音再度响起。 秦水莲冷声道:“大家都在为了不久后的大战做准备,你自己游手好闲,就别在这说风凉话。” “我这是游手好闲吗?” 靳晨勃说道:“挖陷阱、做机关这些个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这哪是我该干的?” “那什么是你该干的的?” “这就多海里去了!” 靳晨勃来了精神,蹭的一下站了起来,“类似万军中取敌将首级这种都只能算是开胃菜。” “千里飞剑杀人,威名举世皆惊,江湖纵马狂奔,提剑惯看红尘!” “我生来就是为了闯荡江湖的,只有在波澜壮阔的江湖里翻江倒海,才是我这一生该干的事!” 靳晨勃讲的唾沫横飞,脸上满是神往,眸中尽是激情。 秦水莲莫名呆愣,似乎是被靳晨勃的情绪感染。 不过紧接着便想到靳晨勃吊儿郎当的性子,秦水莲下意识与他划清界限。 最后只回以一个,“哼!这江湖有我裴哥哥镇着,你还想翻江倒海?吹牛!” “你这小丫头真是无趣。” 靳晨勃面色一僵,重新慵懒的坐下。 半晌, 他一声呢喃,“这个姐夫,我认定了!” 正当这时, 靳晨勃眼角余光瞥见裴礼到来,立时蹭的一下出现在后者身侧。 嘿嘿笑道:“姐夫,在前院忙活那么久,累坏了吧。” 下一瞬,他一指先前坐的那个假山,“姐夫你坐那,那高,我都给你捂热乎了。” 裴礼蹙眉道:“要坐那么高做什么?” “你实力强啊!” 靳晨勃理所应当道:“坐高点不是应该的吗?” 靳晨勃是纯粹的江湖人,故而信奉的法则仅有一条,强者为尊。 虽然这个法则自古以来就被无数人奉为圭臬。 但裴礼对此却有些不敢苟同。 他始终觉得,要想天下长治久安,不该是看谁的拳头硬。 “我不是你姐夫。” 裴礼说道:“而且你还是快些走吧,不然就不好走了。” “你走不走?” “我还不到时候。” “那我也不走。” 裴礼也不勉强,靳晨勃有宗师修为,自保应当不难。 至于裴礼自己为何不走,一来,还未到山穷水尽之时,对温贺的承诺就还作数。 二来,温贺的气运有上涨的趋势,并非死局。 时间一点点推移,温府的应对紧锣密鼓的进行。 到正午时分,叶枫的赤焰铁骑便是已经率先抵达温府,并将整个温府团团包围。 到这时,温府便已是精神高度紧绷。 一直到一个时辰后,叶枫亲自带着剩余大军赶来,这种紧张的气氛直接推到了顶点。 温府前院。 温贺以叶璋义子的身份,与叶枫隔着府门对峙。 叶枫也并非草包一个,而是给此次用兵扯了一个温贺被兵匪挟持的名头,说是来剿匪。 期间有几位温家军旧部赶来,不过都被叶枫拦在了大军之外。 温贺眉头锁死,只能将希望全部寄托在了周汉身上。 “嗖!” 一只箭矢自大军后方射出,直奔温贺而去。 这突如其来的一剑,就连叶枫都为之一愣。 他还未下令进攻,居然就有人敢放箭。 不过随着这根箭矢的射出,现场的局势彻底失控。 温府之人开始自卫反击,叶枫也只能下令踏平温府。 大战一触即发。 这是一场没有丝毫悬念的大战。 先是一轮锐矢营箭矢齐射,而后赤焰铁骑冲锋,再有玄甲营步兵推进。 温府近乎一触即溃。 第29章 长谷川妖刀村正 “杀杀杀!!” 温府里,喊杀声震天。 一轮箭矢齐射后,赤焰铁骑直接撞倒了温府院墙。 尽管有些许陷阱机关,但对如此庞大的军队而言,根本构成多少伤害。 铁骑挥舞长矛,直接朝着温贺追去。 温贺拔刀出鞘,先天真气灌输其中,最前面的十余名铁骑连人带马全都被刀气切割成两截。 可紧接着便又有铁骑冲了上来。 这便是大军的恐怖之处。 哪怕宗师都是万人敌,可面对连绵不绝的大军围攻,真元总有消耗殆尽之时。 更何况温贺还是先天境。 “公子!快退!” 有护卫护着温贺后撤。 最外围的护卫不断被长矛捅穿身体,倒下去还强撑着一剑将一名赤焰军挑落马下。 战况很是惨烈。 若非府中通道不足以骑兵冲锋,温府溃败之势会愈发恐怖。 温府后院。 同样有甲士不断的往院里冲,温府护卫节节败退。 “唰!” 一道剑光乍现。 靳晨勃一剑斩出,剑气激射而出,犹如割韭菜一般,一排又一排的赤焰铁骑被拦腰斩断。 如此恐怖的一幕,竟是震慑的赤焰铁骑不敢贸然进前。 可很快就有统领亲自出场,爆发出宗师修为纵马冲锋。 靳晨勃轻蔑一笑,提剑杀了出去。 “杀杀杀!!” “一个不留!” 骑兵再度开始冲锋。 赤焰铁骑副统领见到一名十二三岁的女孩正在搬运伤员,立时嗜血一笑。 “小娘皮,要怪就怪你出现在这!” 他挥舞长矛,纵马冲了出去,就欲将那女孩生生撞死。 “啊!” 秦水莲吓得闭着眼睛大喊,真元在周身凝聚出一层真元护盾。 “砰!” 一人一马倒飞了出去,将骑兵冲锋的阵营撞出一个大缺口。 “老赵!” 正与靳晨勃纠缠的骑兵统领瞬间一愣。 他们两人的实力相差无几,可对方却被一击打飞。 那个小丫头到底是什么怪物? “你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吧!” “桀桀桀!!” 靳晨勃怪笑的声音在统领耳旁响起,后者刚要有所反应,胸口便是一凉。 扑通一声,统领坠马。 正副统领接连殒命,再度让赤焰铁骑停滞下来。 秦水莲趁着这个空档,尽可能多的救治伤员。 “姐夫,你怎么不出手?” 靳晨勃来到一直没有动静的裴礼身旁,一脸不解。 “小心些。” 裴礼蹙眉,“有些不对劲。” “怎么……” 靳晨勃话音还未落,便突然对着秦水莲大喊,“丫头!小心!” 秦水莲下意识回头,便见到一名蒙着脸的黑衣人出现在身后,一把匕首刺了过来。 “啊!!” 秦水莲有心想躲开,可已是来不及。 “砰。” 一只手抓住那把袭来的匕首。 黑衣人偏头,震撼的看了眼裴礼,下意识要拔出匕首,可却怎么也拔不出。 他果断舍弃匕首后撤,身影竟是一点点透明消失不见。 可紧接着,身影再度凝视浮现。 他一头栽倒在地上,口中溢血,胸口还有一道冒着寒气的剑伤。 裴礼护在秦水莲身前,手里抓着寒蝉剑,剑身不断有寒气氤氲。 “裴哥哥!” 秦水莲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下意识抓住了裴礼的胳膊。 “莫怕。” 裴礼略微回头,“这是瀛洲忍者,只有些许暗算的本事,真实战力不堪一击。” 秦水莲点点头,仍旧有些心有余悸。 “瀛洲人也掺和进来了?” 靳晨勃走了过来,“这些瀛洲人还真是够不要脸的,对付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居然还要暗算。” 闻言, 裴礼并没说话,只眉头又紧了几分。 瀛洲人固然不要脸,可也绝不可能平白无故对秦水莲出手。 定然是对秦水莲有某种忌惮。 比如,秦水莲的武道天赋。 十二岁便就是宗师,瀛洲人绝不希望大虞有这种天才成长起来。 另外, 瀛洲人只派了一个忍者过来? “护好水莲!” 倏地,裴礼丢下一句话,直奔前院而去。 叶枫今日会大举来犯,说白了就是为了温贺。 若是温贺抵抗的尤为激烈,势必会引得忍者出手。 因为瀛洲巴不得明州内乱,而温贺死了,才能不小程度的使得镇东军出现动荡。 裴礼刚刚来到通往前院的走廊,便见到温贺被数名护卫护着撤退。 倏地, 三名忍者再度出现,瞬间秒杀了几名护卫,而后同时对着温贺刺出匕首。 温贺一愣神,完全没料到这一幕。 不过他好歹是烟雨楼玄字级杀手,也知道该应对刺客。 他一刀横斩,瞬间杀了两名忍者,可后背还是被一把匕首刺中。 “嗖!” 一把飞刀划破空气。 那忍者被正中太阳穴,直接钉在了廊道承重柱上。 “不可运功。” 裴礼扶住温贺,一缕极为霸道的真元侵入后者体内,瞬息间便将其体内毒素逼出了身体。 温贺一脸决然,“前面已经守不住了,你快些带着秦姑娘走!” 裴礼带着温贺撤往后院,“这些瀛洲人,不仅把你当成了目标,水莲也被惦记上了。” “什么?秦姑娘也……” “噗噗!!” 温贺话还未说完,就见裴礼往身后挥出一剑,两名忍者被削掉了脑袋。 裴礼不曾回头,脚掌轻踏地面,带着温贺跃出十来丈。 与此同时, 温府已经不存在了的大门外,叶枫坐在乌骓马上,目光戏谑的望着一面倒的战果,心情很是美丽。 他名义上带了五万大军,但温府就这么大,根本无法将全部兵力投入战斗。 玄甲军几乎没出手,锐矢营仅是最开始放了一波箭。而后便是原地待命。 仅是赤焰铁骑,便就能将温府踏平。 正在叶枫心中想着该如何面对叶璋的责罚之时。 他并未察觉到,一道不带感情的目光,已经落在了他的身上。 “既然目的是要让明州大乱,若将目光放在温贺身上,岂非本末倒置?” “一个是明州王义子,一个是明州王嫡长子,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那温贺有山本君众人去就行了,我还是喜欢做更有挑战的事!” “桀桀桀……” 长谷川介清使用忍术神不知鬼不觉的接近叶枫。 其手中握着一把金色的短刀…… 妖刀村正! 第30章 禁术之影分身术 裴礼单手提着温贺往后院赶,途中不断遇上零散铁骑,都被顺手解决。 打开天眼通快速扫了一下全局,发现温府布置的防御已被彻底摧毁。 府中各处散兵大肆屠杀。 如此境况,已是没了继续强撑下去的必要。 再加之还有瀛洲忍者在暗中虎视眈眈,再拖下去,只怕真就不好走了。 刚来到后院,便是见到靳晨勃与秦水莲脚下又多了两具黑袍尸体。 靳晨勃见温贺面色不对,忙问道:“温兄受伤了?” “嗯,被忍者偷袭了。” 裴礼点点头,“此地不宜久留,我们……” 话音还未落,便听到一声剧烈的爆炸声自前院传来。 裴礼一剑劈开袭来的能量余波,天眼通看了过去。 只见,叶枫从马上摔了下来,左边胸膛有一道狰狞刀伤,鲜血喷涌。 一名身披铠甲的将军,正与一名黑衣打扮的忍者大战。 不过那黑衣人根本不与他纠缠,且战且退。 那将军距离大宗师仅有一步之遥,出起手来,声势骇人。 许是担心调虎离山,以至于叶枫无人保护,使得那将军不敢太过追击。 总之,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使得所有人为之一愣,无数甲士乱了方寸,事态几近失控。 尤其是叶枫坠马,其身旁的数位将领皆是吓得胆战心惊。 若是叶枫身死,他们难辞其咎,项上人头都要搬家。 “走!” 裴礼带着温贺率先往院外走,身后靳晨勃与秦水莲急忙跟上。 这些瀛洲人居然敢对叶枫出手,这属实是出乎了裴礼的预料。 不过仔细一想,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突然, 裴礼眉头一蹙,一剑往侧面横扫,剑气一路横推。 一名黑衣人自剑气路径中现身,迅速躲开。 “你能发现我?” 长谷川介清落在一处房檐上,操着一口蹩脚的大虞官话。 他双臂抱胸,后背背着那把未出鞘的妖刀,露出面罩外的眼睛里,有一抹惊讶浮现。 他原本是可以一击必杀叶枫的,但后者居然随身穿着一件软甲,抵消了妖刀九成力道。 一个顶级的忍者,都是一击即退。 途中与那个大将交手,不过仅是游戏。 原本想就此退去,可意外的发现,去刺杀温贺的所有忍者,居然全部殒命。 虽然不知道为何这么多人杀不了一个先天境的温贺。 但长谷川决定亲自出手。 如此,也就有些先前裴礼出剑的一幕。 “原来温贺身边还有一位宗师做护卫。” 长谷川介清说道:“你的实力让我很意外,不过也仅此而已。” “你踏马可真是不怕风大闪了舌头,还仅此而已?你知道我姐夫是谁吗?” 靳晨勃破口大骂,“你有种报上名来,我姐夫从来不杀无名之辈!” “嗦嘎。” “不过……死人没资格知道我的名字。” 长谷川介清作为瀛洲中川家族派系最具武道天赋的天骄,自然有着自己的骄傲。 他入宗师时,还不足三十岁,此种破境速度,在瀛洲足可排进前十。 在他看来, 以他恐怖的武道天赋,再加之对各种忍术的理解与运用,大虞与他同境界的宗师,没人会是他的对手。 “我踏马!” 靳晨勃哪里受得了这个气,当即就要拔剑。 裴礼说道:“你们先走,这里交给我。” “姐夫,这家伙根本不用你出手,我就能对付。” “你有伤在身,还是先……” “些许小伤,何足道哉。” 闻言, 裴礼略微沉默,如实道:“你打不过他。” “……” 靳晨勃一愣,心口一痛,如针扎一般。 他抿着嘴,有种想流泪的冲动。 也就是说这话的是裴礼,不然靳晨勃高低要驳上几句。 他不再多言,将温贺的一条胳膊架在自己肩头。 秦水莲不放心的看了眼裴礼,后者点头以示回应。 赤焰铁骑还在冲锋,温府护卫已经没剩下几个,几乎都死在了掩护靳晨勃三人离开的路上。 长谷川介清并不理会离开的温贺,在他看来,只要解决了裴礼,解决温贺不过是手到擒来。 “瞬身术!” 长谷川介清结出一个手印,身影瞬息间消失。 裴礼站在原地没有动,某一瞬,抬剑往身侧一指。 长谷川介清出现在剑尖面前,瞬息间再度结印。 “隐身术!” 他的身影隐没在空气中。 裴礼不断挥出剑气,看着像是胡乱攻击,每次剑气都是往没有人的方向挥出。 并未太久。 长谷川介清气喘吁吁的身形出现在远处二十丈开外。 原本两者之间仅有五丈。 经过他一顿猛如虎的操作,不仅没有接近,反而距离拉大了。 “纳尼!” 长谷川介清不解道:“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裴礼说道:“看到的。” “你不是瞎子吗?” “是。” “那你为什么可以看见?” 裴礼抬了抬头,“死人没有资格知道。” “你!” 长谷川介清一愣,面色愈发冷了,双手飞速结印。 “禁术!” “影分身术!” 砰的一声。 长谷川介清面前没来由的浮现一抹白色烟雾。 紧接着,出现五个一模一样的长谷川介清,竟是连身后的刀都一模一样。 五个长谷川介清同时拔出妖刀,分五个方向对着裴礼冲了过来。 裴礼略微蹙眉,天眼通居然分辨不出哪个是真身。 真正做到了以假乱真。 还是说五个都是真身? 这也就是裴礼为何直言靳晨勃不是长谷川介清对手的主要原因。 除了靳晨勃有伤在身之外,他的武道是残破的,是不连贯的。 在面对一些实力强悍的忍者施展出的各种忍术,若无特殊手段,并不好破解。 这也是这些忍者敢明目张胆出现在战场的原因。 瀛洲忍术,裴礼还未出师时就听师父提起过,有一定的可取之处。 尤其是最顶尖的忍术,也可匹敌各派顶尖武学。 这长谷川介清不过宗师境界,其所能施展的忍术,天眼通作为佛门顶尖神通,应该不至于辨别不了真假才是。 唯一的可能便就是,这忍术的等级超过了宗师界限。 或许天眼通练至下一个境界,开启心眼,便能看破一切虚妄。 不过既然佛门神通愈发奏效,那便用道门神通。 大梦春秋。 第31章 暮色里拔剑夺刀 《大梦春秋》 道门顶尖神通。 武当老天师修习的就是此部功法。 臻至化境,可穿梭于时间长河。 这只是噱头,毕竟从古至今,还未听说有人达到这种境界。 还有一个能力,便就是能查看他人气运。 每个人都有气运。 气运有强有弱,从低到高大致有六种颜色,白、绿、蓝、红、金、紫。 绝大多数人都是白色气运,绿色气运就已是万里挑一。 蓝色气运可牵动一州之地的局势变化。 红色气运可对一国产生影响。 至于金色与紫色,牵扯则是更大。 裴礼目前知道有紫色气运的,仅有三人,姜晓、黄厌、秦水莲。 言归正传。 此刻。 长谷川介清明显是使用了超越宗师界限才能施展的禁术。 不过禁术幻化出的人物再怎么逼真,气运也不可能凭空增加。 裴礼“看”着围绕着他快速移动的五个一模一样的身影。 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些想笑。 其中一道身影的头顶,蓝色的气运犹如聚光灯一般。 裴礼想不发现都不行。 “哈基妹!” 五个长谷川介清同时一声大喝,旋即妖刀举过头顶,对着裴礼当头劈下。 真元灌输入妖刀,刀气璀璨的犹如实质,好似要一刀将天地劈开。 “轰隆隆!” 一条深不见底的沟壑极速延伸,几乎将整个温府劈成了两半。 途中被刀气波及的甲士不计其数,一些人被刀气绞杀的尸骨无存,沟壑两侧残肢断臂掉落一地。 一时间,哀嚎遍野。 “斯国一!” 五个长谷川介清兴奋的大喊一声,脸上尽是轻蔑。 他看着下方的沟壑,似是想最后看一眼裴礼的尸骸。 只是,并未有丝毫发现。 “你是在找我吗?” 一道冷漠的声音在其中一个长谷川介清身旁突兀响起。 长谷川介清吓了一跳,侧头一看,裴礼就站在身旁,连剑都没有出鞘,就像出来遛弯恰巧来到此处一般。 在先前长谷川介清落刀的瞬间,裴礼便是几乎瞬移一般转换了位置。 以裴礼如今的速度,宗师境根本无人能出其右。 “纳尼!!” 长谷川介清犹如看到鬼一般,眼睛瞪的像铜铃,下意识拉开距离。 与此同时,五个长谷川介清再度开始疯狂的变换阵型。 只是,裴礼每次都能准确的出现在长谷川介清真身身旁。 如此几次,长谷川介清身上冷汗直流,瞳孔都在颤抖。 “马萨卡!!” 长谷川介清直呼不可能,道心更是碎了一地。 他施展的影分身术乃是瀛洲最恐怖的几种禁术之一,只有大宗师才能修行。 他是唯一一个在宗师境修炼成功的。 正因如此,他才有傲视世间一切宗师的底气。 可现在…… 他到底碰到个什么怪物? 一个先天境的护卫就有这种实力,那大虞顶尖天骄,该是何种恐怖? 听闻在大虞三大天骄之上,还有个更加恐怖的妖孽…… 大虞的江湖,水太深了! 这辈子都不想再踏入大虞! 长谷川介清掉头就跑,而且是分五个方向跑。 “呵。” 裴礼笑了一下。 来而不往,非礼也。 他抬起右手,轻轻搭在了寒蝉剑剑柄之上。 就在这时, 重伤的叶枫已经缓过劲来,命令大军不惜代价留下长谷川介清。 锐矢营近一万大军,纷纷箭矢上膛。 他们不知哪个是长谷川介清真身,干脆照着裴礼面对的方向放箭。 裴礼好似进入了某种玄妙状态。 斩天拔剑术。 颔首,拔剑。 “锵!” 清脆嘹亮的铿锵拔剑声响彻天地,璀璨如星河的惊艳剑光在瞳孔绽放,冰冷刺骨的寒意席卷八荒。 翩若惊鸿,矫若游龙的剑气,仿佛要将日落西山的苍天斩成两半。 没有任何的花里胡哨,只有追求极致的无敌一剑,剑出鞘能斩天灭地,万物为之寂灭! 真就是剑气纵横三万里,一剑霜寒十四州。 “嗤嗤嗤!!” 锐矢营近万支箭矢被剑气搅碎成齑粉。 长谷川介清感受到身后的恐怖气息,下意识回头,还未来得及有所反应,便是被剑气吞没。 瀛洲一位顶尖天骄,尸骨无存。 剑气一直所向披靡,不断横推,所过之处,无论是何种阻碍,尽皆犹如割韭菜一般,切口光滑齐整。 现场死一般的寂静,数万大军安静如鸡。 仅有砰砰心跳声沉闷有力。 “当啷!” 一把金色的刀自半空中落了下来。 裴礼缓缓走了过去,将刀捡了起来。 这刀能抗住斩天拔剑术的伤害,应当不是凡品。 靠近刀柄处的刀身位置,还刻着四个瀛洲文字。 裴礼随手对着一位附近骑在马背上的将领招了招手,后者急忙下马小跑而来,毕恭毕敬的。 裴礼问道:“你认识这四个字吗?” 将领伸头看了看,不确定的道:“妖刀……村正。” “你还挺有学问的。” “嘿嘿嘿,一般般吧,我也只……” “你为何会认识瀛洲文字?” 裴礼把刀架在了将领脖子上。“你是瀛洲细作?” “啊这!” 将领当即傻了眼,冷汗直流,有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 他急忙解释道:“我不是我不是,这城里就有瀛洲人开的灿荣堂,我只是好奇进去过几次。” “好奇?” “对对对,就是好奇!” “所以,你是想给瀛洲当细作?” “没有没有,我从没这个想法,连念头都没有……” 将领干脆和盘托出,“其实我是跟灿荣堂里的一个瀛洲骚娘们好上了,那娘们跟我睡觉的时候总喜欢说瀛洲话。” “是这样啊。” 裴礼点点头,将刀从那将领脖子上移开,“回去吧。” “是是是……” 将领应了好几声,双腿打着摆子一步一晃的走了。 他不知道裴礼为何放了他,他也不去纠结。 他这也算是为大虞在另一个战场建功立业,是扬大虞国威,这应该也算是大功一件吧? 现场仍旧在沉默,无人再敢造次。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冲锋的勇气也生不出来。 裴礼也乐的如此,省了没必要的出手。 先前之所以要用斩天拔剑术,有很大程度上就是想震慑住这些甲士,以免徒增伤亡。 裴礼略微偏头,看向一个方向, 那里,有一匹快马狂奔而来,其上坐着之人,手里还拿着一块令牌。 不出意外的话,应当是叶璋撤兵的命令到了。 第32章 碧霄峰又添新坟 转眼。 距离那日温府大战已经过去了三日。 平江府一切都好似已经回到了原来的模样。 只是有些事,有些人,再也回不去了。 昔日还算大气磅礴的温府,几近沦为废墟,府中护卫近乎没人幸免。 对于此次叶枫带兵来犯,叶璋对外给出的名头是,有倭寇欲要暗杀温茂后人,叶枫是带兵保卫温府。 死在现场的十几名忍者,成了最终的背锅侠,尸体被吊在了集市显眼处,处以鞭尸之刑。 …… 碧霄峰。 风景秀丽,绿草如茵。 山峰之上,一个个没有墓碑的坟包错落有序。 这里面躺着的,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温家军。 这是英雄埋骨之地。 一个刚刚封土的坟头前,跪着一言不发、面色痛苦的温贺。 其脑中不断闪过昔日温家的军一幕幕,犹如幻灯片。 自十二年前那场大战其父温茂死后,温家军便成了叶璋砧板上的鱼肉。 十二年来,昔日温家军部将一位位的故去。 如今,终于还是轮到了周汉。 温贺也没想到,那日周汉去求见明州王叶璋,一别便就是永别。 那日周汉却被拦在了王府外面,王府管家告知叶璋旧伤复发,任何人都不见。 周汉苦苦哀求无果,最后拔剑硬闯王府。 他不出意外的死在了王府护卫手中。 到死也没见到叶璋。 而叶璋之所以会下令撤兵,其实是收到了一个令他毛骨悚然的消息。 中川诚一郎,死在了灿荣堂。 就连他的贴身护卫,瀛洲大忍石川同华也死了。 现场几乎没有打斗痕迹,只发现了一片风干了的鱼干。 旁人或许不知这代表什么,但叶璋可是清楚的很。 烟雨楼天字二等代号为鲸虱的杀手,总会在杀人过后的现场留下这样一片鱼干。 鲸虱就在平江府城中。 叶璋素来便与大虞朝廷亲近,再加上烟雨楼与朝廷两看相厌。 如此,叶璋是真心没底,鲸虱是否会对叶枫下手。 如此这般,才有了叶璋火急火燎下令叶枫退兵的命令。 对于叶璋的心思,旁人无暇理会,但好歹是撤兵了。 也算是遂了周汉的愿。 只是,若是周汉不那么关心则乱,或许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砰!砰!砰!!” 温贺在周汉坟前重重磕了三个头,旋即抬头一一扫过密密麻麻坟头。 他眼中有狠厉一闪而逝,像是在心中立下了某种誓言。 裴礼坐在不远处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樟树下,沉默的一言不发。 出道多年,他也算是看惯了生死,对于温贺此刻的心情多少有些感同身受。 亲手埋葬昔日的一位位长辈,这种痛,未经历过的人不会懂。 “那酒你怎么给喝了?” 倏地,秦水莲气鼓鼓的声音响起。 “酒不就是用来喝的吗?” 靳晨勃提着酒壶,美滋滋的又喝了口酒。 “你!” 秦水莲气的一跺脚,“这是祭酒,是要撒在周叔叔坟头的。” “人死如灯灭,只有活着的人才会执着于过去。” 靳晨勃拍了拍秦水莲的小脑袋,“这酒撒了也是浪费,还不如让我喝了。” “你把酒还给我!” 秦水莲自是不愿意,伸手就要夺回酒壶。 “诶诶诶,不给不给……” 靳晨勃一边躲,一边还不停的往嘴里倒酒。 两人绕着中间的裴礼追逐,在这死寂的碧霄峰,平添了一抹生气。 终于, 秦水莲还是将酒抢了过去,一点点洒在了周汉坟头, 日头渐渐高了。 一行四人往山下走。 靳晨勃与秦水莲没一会就又不知因为什么吵了起来,双方一番追逐,渐渐走在了前面。 裴礼问道:“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不知。” 温贺摇摇头,“想出去走走,就看叶璋放不放。” 温府已经沦为废墟,叶璋承诺要重建温府,温贺已经拒绝,还请求将他调入军营。 对此,叶璋目前还没有明确答复。 “对了。” 温贺倏地道:“你不是还要去见七爷嘛,若是叶璋不强留我在平江府,那我就跟你去一趟河东郡。” 裴礼点点头,“好。” 四人并未使用修为赶路,回到平江府主城时,天边已是挂上了红彤彤的晚霞。 意外的是, 四人在一条陋巷,偶遇了女扮男装的陈情,或者说,胡小敏。 她正拿着不知从哪位富商身上顺来的钱袋,给十几名小乞丐分发。 “小敏姐姐,你又在劫富济贫啊。” 秦水莲好长一段时间没见到胡小敏,当即兴冲冲的跑了过去。 “水莲,我这还有一个钱袋,你帮我去分给那边几个腿脚不便的。” 胡小敏取出一个钱袋交给秦水莲。 秦水莲笑着应了一声,拿着钱袋往陋巷深处而去。 “咦?” 突然,靳晨勃发出一声惊咦。 裴礼转头,“怎么了?” 靳晨勃附耳在裴礼耳旁说了一句话。 裴礼蹙眉,“你确定?” “确定!” 靳晨勃点头,“那天就是那个乞丐联系的我水滴仇。” 闻言, 裴礼天眼通视线落在乐善好施的胡小敏身上,面色并没有变化。 并未太久, 胡小敏与秦水莲分发完银子,结伴走了过来。 各自打过招呼。 胡小敏便以在城中逛了一天为由,提议到不远处的一家面馆吃些东西。 裴礼一行人也走了几个时辰的路,也没人拒绝。 胡小敏带着温贺与秦水莲走在前面。 裴礼面向靳晨勃,给了后者一个眼神。 靳晨勃一点头,往那个陋巷而去。 清香面馆。 几人围坐一张桌子,各自要了一碗鸡蛋面。 胡小敏与秦水莲聊的不亦乐乎,温贺时不时应一声,裴礼取出随身带的酒,基本不说话。 话题再次来到胡小敏给乞丐发钱上。 胡小敏张开樱唇刚欲说话,裴礼倏地插嘴道:“胡姑娘真是菩萨心肠,走到哪都热衷于劫富济贫。” “我只是做了我觉得该做的,算不得菩萨心肠。” 胡小敏腼腆的笑了笑,“这些乞丐很可怜的,他们要求的也不多,不过是一顿饭而已。” 裴礼点点头,“胡姑娘出自钟鸣鼎食之家,还能如此体察民间疾苦,实为不易。” 胡小敏说道:“我姐姐总会让我出门在外善待百姓。” 裴礼笑了一下,“看来,令姐日后定会是个母仪天下的好皇后。” 立时, 现场气氛为之一滞。 胡小敏脸上笑容凝固。 温贺的双眼黯淡无光。 这时,靳晨勃回来了。 第33章 凡尘间碌碌世人 靳晨勃走了进来,径直裴礼身旁坐下。 见裴礼转过脸来,靳晨勃只摇了摇头。 裴礼也没说什么,提着茶壶给靳晨勃倒了杯茶。 “老板,再来碗鸡蛋面。” 靳晨勃一声吆喝,小二立时应下,吩咐下去煮面。 “这位是?” 胡小敏疑惑的声音响起。 “我叫……额,我姓靳。” 靳晨勃嘿嘿一笑,一指身旁的裴礼,“这是我姐夫。” 胡小敏盯着靳晨勃看了半天,虽说长的还算一表人才,但目测年龄已经超过三十五岁。 胡小敏可是见过裴礼本来面目的,自然知道裴礼的大致岁数,最多也不过弱冠之年。 她当即面色古怪起来,“你姐姐很漂亮?” “你怎么知道?” 提到靳念慈,靳晨勃眼里有光,“我姐姐真的很漂亮!” 胡小敏:“……” 好赖话都听不出来。 这人是实诚,还是实诚过了头? “他与你开玩笑的,他姓靳,名晨勃。” 裴礼解释道:“他也是温兄请的护卫。 “靳……晨……勃……” 胡小敏一声呢喃,面色愈发古怪。 靳晨勃一阵无地自容,人都变得内向了不少。 这时, 小二端着托盘,将五碗面放在了桌上。 秦水莲先将一碗面放在裴礼面前,又给后者拿好了筷子。 裴礼笑了笑,接过了筷子。 秦水莲这才坐下对付自己的那碗鸡蛋面,鸡蛋是煎的,又脆又香。 她刚要夹根面条尝尝,就见到一个煎鸡蛋放到了她的碗里。 她看向裴礼,眨巴着眼睛,“裴哥哥,你怎么不吃鸡蛋?” “我不爱吃鸡蛋。” 裴礼笑了一下,夹了一筷子面条吃了起来。 秦水莲小嘴撅起,“我也不爱吃鸡蛋。” 说罢,她夹起一个煎鸡蛋,就要放到裴礼碗里。 怎料, 一只碗捷足先登,竟是挡在了中间。 靳晨勃端着自己的面,嘿嘿笑道:“你们都不爱吃鸡蛋,给我吧,我爱吃。” “你想得美!” 秦水莲当即娇哼一声,见裴礼没有要的意思,很是护食的将鸡蛋夹了回来。 许是担心靳晨勃要抢,她还往裴礼身旁靠了靠。 “你这小丫头小气吧啦的,这辈子怕是也不会有什么大出息了。” “哪个男人娶了你啊,往后都得过扣扣搜搜的日子。” 靳晨勃啧啧几声,继续埋头吃面,想着待会要不要再加一碗面。 “要你管!” 秦水莲做了个鬼脸,终于开始吃面,心里想的是裴哥哥一直将她当成小孩子看待,有些黯然神伤。 裴礼也不知道这两人为何一见面就吵个不停,不过对此倒是没有太在意。 吃面的同时,还关注着胡小敏与温贺。 胡小敏将一张纸条从桌下悄悄递给了温贺。 温贺有些诧异,不过表现的倒是不动声色。 就简简单单的吃个面,五个人有八百个心眼子。 靳晨勃吃的很是狂放,第一个吃完,不出意外的又要了碗鸡蛋面。 很快,面来了。 就在这时, 一名穿的破破烂烂邋里邋遢的老乞丐走进了面馆,一手拿着根破竹竿,一手端着个破了口的瓷碗。 与此同时, 一股说不出来有些发酸的味道扑面而来。 面馆里的客人眼中满是厌恶的立刻捂着鼻子,更有甚者已经开始破口大骂。 “臭要饭的,这是你该来的地吗?滚!滚滚滚!” 面馆小二捏着鼻子挡在邋遢老乞丐面前,骂骂咧咧的轰人。 “小哥,我听说这有个大善人,会给我们这种穷苦人发银子。” 老乞丐眼神不太好,在面馆看了一圈,也没看出来哪个是大善人。 他索性跪了下来,祈求道:“我已经两天没吃饭了,哪位善人行行好,可怜可怜我……” 立时,面馆众人都是将视线落在了女扮男装的胡小敏身上。 先前几人谈话,对于胡小敏施舍钱财之事,并未刻意压低声音。 老乞丐好似抓住了活命的最后一根稻草,爬到了胡小敏身旁。 “大善人,您行行好,我不要钱,就要一口吃的。” 老乞丐二话不说,跪在地上砰砰磕头。 “臭死了!你别过来!” “你是什么腌臜东西,也配给我磕头?!” 胡小敏捏着鼻子躲开,娇叱道:“小二,快把这老不死的赶出去!” 小二闻言,只能伸手去拖拽老乞丐。 老乞丐不停的在祈求。 胡小敏丝毫不为所动,反而骂的更凶了。 如此形象,与之先前菩萨心肠格格不入,甚至背道而驰。 裴礼天眼通注视着胡小敏,总感觉这才是后者真实的模样。 有时候,伪善,比作恶更加可恶。 “老丈。” 裴礼倏地开口,指了指靳晨勃那碗刚上来的鸡蛋面,“这还有碗面还没吃,你若是不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多谢大善人!” 老乞丐要跪下磕头,裴礼手掌虚托,真元扶住了他,又将那碗面交到了他手上。 老乞丐感激涕零,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我的面……” 靳晨勃一声呢喃,眼神有些幽怨地看了眼裴礼。 对此,裴礼视而不见。 他本就是个瞎子。 面馆之人一个个的都是不理解,一些人直接结账走人,一些人对裴礼指指点点。 其实,若是这老乞丐是来要钱的,裴礼多半也不会理会。 可偏偏是来要饭。 并未太久,老乞丐就将一碗面吃完,就连汤都喝的干干净净。 他放下碗,就要跪下道谢,裴礼再度阻止。 “大善人,就让我给您嗑一个吧,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还您大恩大德。” “不必了。” 裴礼说道:“算是这天下人欠你的。” 立时, 面馆里的气氛为之一滞。 乍一听,这话像是在胡说八道。 可再一细琢磨,其中似是隐藏着诸多说不尽的道理。 老乞丐终是离开了面馆。 裴礼以后也再没见过他。 或许他熬过几天就死了,又或许他挨到了这个冬天,再或许,好几个冬天以后还活着。 谁知道呢。 这世上,大家都用力的在活着,可每天又都有人死去。 温贺付了六碗面钱,一行人出了面馆。 裴礼耳朵灵,听到一道瓷碗摔碎的声音。 他不由得驻足,回头“望”着那家面馆。 店家将那老乞丐用过的碗,摔碎了。 人人都会自然而然的划分出三六九等。 有权的笑有钱的是案板上任人宰杀的鱼肉,有钱的笑没钱的忙忙碌碌只为了碎银几两,没钱的笑落魄的寻寻觅觅苦于饱腹。 比不过的,就自觉低人一等,敬于谄媚奉承。 比的过的,就自觉高人一等,羞于与之为伍。 这世间,这世人,病得不轻。 第34章 月下谋秋意正浓 天渐渐黑了。 天际繁星点点,皓月当空。 平江府里万家灯火,灯光璀璨。 一时竟是有些分不清,哪是灯火,哪是星火。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在这一刻,似是得到了具现。 平江府是明州最繁华最安全的城池,故而此处不同于别处,到了晚上还能有几个夜市。 裴礼一行人原是要回叶璋新赐给温贺的庭院,可胡小敏却提议要去夜市逛逛。 对此,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裴礼。 分明他的身份仅是温贺的护卫。 可不知从何时起,主导权已经来到了他的身上。 见众人看了过来,尤其是秦水莲眼眸中有浓郁的希冀,裴礼点头表示许可。 秦水莲高兴抱住裴礼的胳膊,小脸还在胳膊上蹭了蹭,而后与胡小敏手拉着手往夜市而去。 裴礼与靳晨勃并肩而行,温贺反而一人落在了后面。 天眼通视野散开。 裴礼好似不经意间的问道:“那个乞丐怎么说?” 先前靳晨勃离去,就是想通过那个乞丐,看看能否将雇佣水滴仇杀温贺的幕后之人查出来。 靳晨勃摊了摊手,“那乞丐什么也不知道,说是另一个乞丐让他这么做的。” 闻言, 裴礼蹙了蹙眉,看来幕后之人很是谨慎。 乞丐转乞丐,怕是转了不知多少次数。 如此,要想将幕后之人揪出来,只怕不易。 靳晨勃在一旁说道:“要不找烟雨楼查一下?反正这本就是温贺自己的事,他有烟雨楼的身份,没准能行。” “罢了。” 裴礼摇摇头,“这人不找烟雨楼,偏要找你们水滴仇,想来从始至终就没想暴露身份。” 烟雨楼接委托,是需要魑魅魍魉亲自到场的。 “是这个理……” 靳晨勃一声呢喃,可紧接着便是一愣,“姐夫,难道我水滴仇就这么低的档次吗?” “档次并不低。” 裴礼补充道:“只是不高。” 靳晨勃:“……” 也就是说这话的是裴礼,若是换了旁人说了这话,今日怕是不能善了。 两人走着走着,发现后方的温贺迟迟没有跟上来。 靳晨勃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却发现温贺正捧着张纸条,有些魂不守舍。 “温兄,你怎么了?” 靳晨勃好奇的走了过来,刚要看一眼纸条上写了什么。 “没,没什么……” 温贺倏地回过神来,将纸条对折收了起来。 “不是要逛夜市嘛,走吧,这些天大家都挺累的,正好放松一下。” 温贺笑了笑,快步对着前面的胡小敏两人追了上去。 此一幕,看的靳晨勃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裴礼倒是知道大致怎么回事。 那纸条,字迹娟秀,仅有寥寥数语,落款为,陈渔。 “初见一抹惊鸿,人间最意难平。” “除却君身三尺雪,天下何人配白衣。” 不怪温贺如此反常,实在是这张纸条,足以要了他的性命。 与太子妃有染,这便是死路一条。 若是被叶璋知晓,便能名正言顺的杀他。 一直到渐渐夜深,夜市里的胡小敏与秦水莲才算尽兴。 回到住所,已是半夜。 归来途中裴礼还旁敲侧击的询问胡小敏,温贺拜访陈大家的那日,其是否一直在陈大家院里。 胡小敏的回复很是干脆,直言从未离开。 如此,裴礼便就不再追问。 一连三日,几人都是待在住所无所事事。 倒是胡小敏,不断的往来温府与陈府之间,做起了陈渔与温贺的信使。 至于聊了些什么,旁人不得而知。 一直到第四天,叶璋处才有消息传来。 叶璋不出意外的拒绝了温贺入军营的请求,甚至以其伤重为由,解除了他骠骑营参将的职务。 叶璋这是担心温贺在军中做大。 不过倒是没有明说温贺不可离开平江府。 对此,温贺沉默着一言不发。 是夜。 秋风瑟瑟。 院中的枝繁叶茂被秋风吹的上下起伏,颇有种树欲静而风不止之感。 裴礼坐于月下凉亭,盘膝吐纳。 从不离身的天诛寒蝉二剑就放在面前石桌上。 另外,在旁边还放着那把夺来的妖刀。 经过数日的摸索,裴礼发现这妖刀不仅材质不俗,而且还可以扰乱心神,颇为妖异。 那日裴礼由于是使用《大梦春秋》,故而才会没有感觉。 扰乱心神,从某种方面而言,比之寒蝉剑的一招一式附加寒意特性,更加让人防不胜防。 凉亭中,裴礼不断运转《太玄经》,为凝聚气之花做最后的准备。 他要凝聚的气之花可不是利用真气,亦或是真气凝炼成的真元。 而是自身气运。 当初利用赢勾金刚不坏之力凝聚精之花后,裴礼曾问过老天师,可有用气运凝聚气之花的先例。 老天师一脸震惊的表示从未有过,还说裴礼的想法天马行空,胆大包天。 气运不可捉摸,而且时刻上下波动,或凝聚或消散。 若是以气运凝聚气之花,且不说能否成功,就算成功,实力也会忽高忽低。 一旦气运削减的太过厉害,没准境界也会一泻千里,甚至出现跌境的情况。 对此,裴礼不置可否。 但这个念头在他脑海挥之不去。 他知道,他势必是要这么做的。 就在这时,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明天便动身河东郡吧。” 温贺说话间,疲惫的坐到了凉亭另一侧。 他的军中职务已经被解除,算是被叶璋彻底拔了牙齿。 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渐渐淡忘在世人心中。 到那时,叶璋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他。 裴礼提醒道:“你该早做打算。” “如何打算?召集温家军旧部,揭竿而起吗?” “此次我被叶枫大军围攻,为我发声的温家军旧部仅有寥寥数人。” 温贺苦笑一声,“偌大一个明州,终于还是成了叶璋的明州。” 裴礼蹙了蹙眉,“大虞九州,为何自困于明州一州之地?” “你是说让我离开?没用的。” 温贺摇摇头,“叶璋虽然没有限制我待在平江府,但我只要敢有逃离明州的动作,叶璋一刻也不会容我。” 沉默半晌。 裴礼倏地道:“你忘了,你是烟雨楼的人。” 温贺微愣,似是再一次看到了曙光。 秋风吹的树叶沙沙作响,将两人的谈话淹没。 第35章 城门外拦路中川 …… 翌日。 裴礼与秦水莲各自收拾好行李。 裴礼此行准备先去河东郡见过七爷,而后径直北上,将秦水莲留在剑宗修行。 再之后,大概率是继续北上登州。 至于温贺。 裴礼与他的交易只是护他半年。 先去河东,再去剑宗,这一趟江湖走下来,裴礼估摸着时间大致也差不多了。 院中, 秦水莲将一个个包裹系在踏雪后背,眼看着马鞍上的空间越来越小。 她看着马背上的包裹,又看了看手中还剩下的两个包裹,正寻思要不要减去一些行李。 “秦丫头。” 靳晨勃牵着一匹青棕马走了过来,“我这还能放行李。” 秦水莲娇哼一声,傲娇道:“才不要呢。” “那好,这可是你说不要的。” “到时候包袱太多,踏雪后背坐不下两个人,你就自己走着去河东郡吧” 靳晨勃将脸凑到秦水莲耳旁,贱兮兮的道:“你还不知道吧,河东郡靠近东海,从平江府过去,骑马都少说要半个月时间哦。” “你!” 秦水莲气的俏脸绯红,一脚踢在了靳晨勃的腿肚子上。 靳晨勃抱着小腿,哎呦叫唤。 见他如此,秦水莲唇角微勾,俏脸浮上一抹得意。 这时,裴礼走了过来,“你也要去河东郡?” 靳晨勃疼的面容狰狞,“我本就是河东郡人。” “那你的水滴仇怎么办?” “我准备回去再跟我姐学几招,等我学成之后,王者归来。” 闻言, 裴礼微微颔首,也不再多言。 并未太久,温贺也已经准备妥当。 四人三骑往东城门而去。 出城门时又是一番波折,好在是有惊无险的出了城。 一路往东。 “秦丫头,你不是说包袱不放我这吗?” “我还以为你真要走着去河东郡呢。” 马背上,靳晨勃调笑的声音响个不停。 对此,与裴礼同乘一骑的秦水莲傲娇的昂起洁白的下巴,根本不理会。 并未走出太远,视线尽头出现一个小土坡,其上有个了望亭。 亭里站着四五个瀛洲人,都穿着瀛洲传统服饰,脚踏木屐,留着浪人头发。 为首一人手中武士刀贮地,视线远眺裴礼一行人,面容冷峻。 “怎么是他?!” 温贺诧异的声音响起。 裴礼略微偏头,“你认识?” “站在前面的那个,名叫中川真巳。” 温贺解释道:“这几年他一直在平江府灿荣堂,与中川诚一郎出自同一家族,颇被重视。” 瀛洲名义上是由天皇管控,可实际上却是三大家族说了算。 中川家族便就是三大家族之一。 另外两大家族分别为佐藤家族、山崎家族。 值得一提的是,十二年前瀛洲派兵入明州,便就是佐藤、山崎两大家族的主张。 由于温茂及温家军的存在,瀛洲倭寇退回瀛洲。 自那以后,中川家族在瀛洲取得了话语权,开始以兴办学堂的方式,企图在明州扎根。 十二年时间过去,三十五所灿荣堂招收了数万名学生。 这些自灿荣堂走出之人,到底在明州渗透到了一种什么程度,只怕仅有中川诚一郎最清楚。 如今中川诚一郎暴毙,中川真巳自然而然的接替了前者的领导位置。 “温贺君,黎阳君,你们终于来了。” 中川真巳提着武士刀自了望亭走出,对着走来的裴礼一行人弯腰作揖。 “我们才刚出城,阁下带着人在这等了。” 温贺坐在马背上略微拱手,意有所指的道:“阁下似乎对我们的行踪了如指掌?” “巧合而已。” 中川真巳面不改色的哈哈一笑,“还请几位入亭一叙。” “不必了。” 温贺冷声道:“道不同,不相为谋,阁下究竟有何指教,直说吧!” “温贺君快人快语,不愧是温茂将军的后人。” 立时, 温贺面色愈发冷了几分,手掌紧握马背上的刀鞘。 温茂本就是死在了倭寇手中,此刻这中川真巳故意提起温茂,分明就是在羞辱温贺。 “中川真巳!你是如何上的位!?” 温贺冷喝道:“难道你不知道中川诚一郎是怎么死的吗?!” “自然是知道,诚一郎是死在了烟雨楼天字二等杀手鲸虱手中。” 中川真巳嘲讽道:“你们大虞不是天下之主嘛,居然连一个烟雨楼都解决不了,难道你们不觉得羞愧吗?” “你!” 温贺立时语塞。 一言语交锋,中川真巳似是取得了上风。 “好一个天下之主。” 裴礼倏地说道:“即是如此,瀛洲便也是我大虞的土地,来日马踏瀛洲,必要让瀛洲天皇跪地相迎。” 噌! 噌! 噌! 中川真巳身后的几名武士怒火中烧,下意识便要拔刀。 中川真巳伸手阻拦,再也笑不出来了。 “没想到黎阳君不仅武力超群,就连口舌也是这般厉害,只是……” 中川真巳冷着脸道:“我瀛洲武士誓死也绝不可能让大虞的马,上岸瀛洲。” “此时下定论,还为时尚早,你们拭目以待便好。” 裴礼说罢,轻夹马腹,就欲直接离开。 其身后,温贺与靳晨勃骑马跟上。 “且慢!” 中川真巳倏地低喝。 裴礼并未偏头,冷漠道:“怎么?” 中川真巳说道:“黎阳君,还请将妖刀村正还来。” “妖刀村正……” 裴礼一声呢喃,不由得一声轻笑。 总算是知道这些人今日真正的目的了。 原来是来要刀的。 这也足以说明,妖刀村正在瀛洲的重要性。 如此,那就很不能还了。 裴礼一拍马背上被布条缠住的妖刀村正,轻声道:“刀就在这,若是想要回去,自己过来拿。” 中川真巳下意识就要去取刀,可紧接着便想到了裴礼的恐怖战力。 尤其是那一式毁天灭地的剑招。 大宗师之下,只怕无人能挡! 好半晌, 中川真巳迟迟不敢上前取刀。 “呵。” 裴礼轻蔑一笑,一夹马腹,渐渐远去。 随着一行人离开,隐隐有一句话飘来。 “我送阁下十六个字,还请阁下转告瀛洲宵小。”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第36章 金玉楼纨绔子弟 “这些瀛洲人在我们大虞的土地上,居然可以这么嚣张。” 秦水莲眉头紧锁,不由得再度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中川真巳一行人仍旧站在原地,盯着他们。 就像捕食者在紧盯猎物一般。 这目光,让秦水莲有些不适,内心一阵刺挠。 “瀛洲人向来欺软怕硬,你一旦在他们面前露怯,他们的无礼就会愈发变本加厉的。” “对待这些倭寇,就是要比他们强,比他们更狠。” 温贺面容狠厉道:“甚至一旦开战,就要彻底将他们打服,或者干脆直接斩尽杀绝,如此才能一劳永逸。” 闻言,秦水莲没有说话,只眉头愈发紧了几分。 突然,她眼角余光瞥见一旁的靳晨勃。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本,不知从哪拿出来一支笔,在上面涂涂画画,不知在做什么。 “喂!你怎么不说话了?” 秦水莲娇哼道:“你不是总说你有多厉害吗?怎么刚才就那么安静,你该不会是欺软怕硬,只敢窝里横吧?” “嘁,你这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能懂什么!?” 靳晨勃扬了扬手里的小本本,“难道我有一本《江湖恩怨录》也要告诉你吗?” “什么呀?” 秦水莲好奇的探过半个身子,往那小本本上看去。 只见,其上密密麻麻写满了一个个名字。 大部分名字下面打了个对勾,少部分则画了个叉,廖廖几个名字则是画了个圈圈了起来。 “秦丫头,这上面的名字,都是我这些年的仇家。” 靳晨勃开口解释:“其中大部分都已经与我了结了恩怨,这些个对勾的意思就是……” “我知道!” 秦水莲下意识举手,旋即抢答道:“对勾就代表你已经杀掉的仇家,叉就代表你没杀的仇家。” “秦丫头,看不出来,你居然这么聪明。” 靳晨勃笑了笑,旋即话音一转,“一个都没猜中。” 秦水莲笑容僵住。 靳晨勃没好气的解释道:“对勾代表只杀这一个人,叉代表灭他满门。” 秦水莲再度愣住。 合着这就叫做江湖恩怨录? 秦水莲指了指最下面那个“魏世昌”的名字,“那这个名字打了圈是什么意思?” “这代表点子太硬,需要请求外援。” 靳晨勃轻咳一声,昂着头道:“等我见了我姐,我就把这《江湖恩怨录》交给她,她会挨个登门帮我了结恩怨。” 秦水莲不说话了,似是被靳晨勃的霸气镇住了。 只是,这算是软饭硬吃吗? 似是觉得多了个小迷妹,靳晨勃十分得意,旋即在这一页的最下面,就要写下了“中川真巳”四个字。 只是写到第三个字时,突然顿住了。 秦水莲忙问道:“怎么了?” 靳晨勃沉默半晌,“中川真巳的巳怎么写来着?” “……” 秦水莲一脑袋黑线,一把夺过了靳晨勃手中的笔与那本《江湖恩怨录》。 她先是将中川真巳的名字补全,又特意画了个圈将名字圈住。 在这之后,秦水莲并没有将小本本还回去的意思,而是笔不停,又写下了叶璋、叶枫、小黑、靳晨勃…… “喂喂喂,小丫头,你别乱写啊!” 靳晨勃一把将小本本抓了过来,疑惑道:“这个小黑是什么人?” “不是人,是一条大黑狗。” 秦水莲嘻嘻一笑,“我在披星城的时候,那只大黑狗突然出来吓了我一跳。” “……” 靳晨勃直接无语,而更无语的是,他的名字居然排在一条狗的后面…… 他抬起手就要给秦水莲一个脑瓜崩。 秦水莲双手抱着脑袋,娇声道:“裴哥哥,咱们快跑。” “……” …… 金山镇。 这只是一座不大的小镇。 丁家乃是金山镇当之无愧第一家族,原因无他,只因丁家在小镇里开了一家酒楼。 名曰:金玉楼。 传闻,此楼是以金玉楼创建者丁卯爱妻的姓名而命名。 丁卯妻子厨艺惊人,年仅十六岁便烧的一手好菜,还自创了一道菜,名曰“金玉满堂”。 此菜一经推出,便就收获了一大波好评。 随着时间的推移,金玉满堂被越来越多的人熟知。 再加之各种新菜品层出不穷,也使得金玉楼的名声水涨船高。 如此这般,仅仅三十年,丁家便有了如今在金山镇第一富商的显赫地位。 除此之外,丁卯除了事业上的腾飞,家庭也幸福美满。 金玉不仅让丁卯有了如今的社会地位,还给他生了一对龙凤胎。 儿子名叫丁孟,女儿名叫丁玲。 丁玲从小便是乖巧懂事,而今不过二八年华,容貌如其母亲年轻时一般无二,秀外慧中秀色可餐。 另外,其厨艺也深得其母真传,这些年也渐渐从其母手中接过了金玉楼的掌勺。 倒是儿子丁孟,近些年没少让丁卯操心。 丁孟不喜圣贤书,偏偏又从书里看到了君子远庖厨的大道理,又对经商之事嗤之以鼻,只一门心思的想要学武。 觉得自己的名字不够霸气,索性自改其名,丁猛。 此事自然遭到了丁卯的强烈反对,但时间长了,索性也就随他了。 丁猛平日里也无所事事,四处晃荡,说的好听叫纨绔子弟,难听点就活脱脱像个街溜子。 因为这个儿子,丁卯没少生气。 三日前,丁卯索性将丁猛锁在了房中,扬言读完十本书才能将之放出来。 这一日, 旭日冉冉升起。 清晨的阳光将繁华的金山镇照亮。 卧房中,丁猛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脸上还盖着一本名曰《天上地下横扫八荒飞扬跋扈你奈我何唯我独尊功》的内功心法。 “少爷!” “少爷!” 冥冥中,正在熟睡的丁猛听到动静,自睡梦中悠悠醒来。 脸上的书籍滑落,他刚要睁开眼,便被刺目的阳光照的睁不开眼。 缓了好半晌,终于适应了下来。 “怎么就天亮了……” 丁猛一声呢喃,心情莫名烦躁。 “少爷!” 门外,急促的声音再度响起。 “别喊了。” “我这就要跟武林盟主的千金入洞房了,不久还要做新一任武林盟主!” “你这时候鬼叫鬼叫的做什么?” 丁猛说罢,没好气的翻了个身,接着就欲再睡。 “少爷,你快醒醒,可别再睡了。” 闻言, 丁猛一掀被子,踩在门旁边的书桌上,移开头顶的木板,脑袋探了出去。 入眼便见到门外毕恭毕敬站着一个书童打扮的奴仆。 “王富贵!” 丁猛一声冷喝,将手中的枕头砸了下去,“你在这鬼叫个不停,少爷我还怎么洞房,怎么做武林盟主!” “少爷!大喜啊!” “你娘又要成亲了是吧?” “……” 第37章 擂台上剑仙刀圣 “你娘又要成亲了是吧?” 丁猛一句话噎的王富贵脑子直接宕机。 不过紧接着王富贵便是激动道:“少爷,这事可比我娘成亲还要大喜些!” “别废话了,有事说事,完事少爷我还要接着入洞房呢。” “镇上来了位大剑仙,说是要在幸福大街设擂,要接受天下群雄的挑战。” 闻言, 丁猛立时来了精神,忙问道:“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 王富贵说道:“我特意去看了一下,这会儿擂台都搭起来了!” “嚯!” 丁猛一听,这还得了,当即一声惊呼。 整个金山镇,就没人不知道他丁猛想学武。 如今有剑仙在镇上设擂台,还是位大剑仙。 这要是错过了剑仙出手,肠子都得悔青了! 他双手一撑,便要从顺势翻出房间。 王富贵吓了一跳,“诶诶诶,少爷,你这是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当然去看剑仙啊!” “少爷,老爷让你读完十本书才能出来。” 王富贵说道:“待会老爷肯定会来检查你读书,若是发现你不在,势必又要狠狠罚你。” 闻言, 丁猛蹙了蹙眉,不过紧接着便是眸光一亮。 他看向王富贵,脸上还露出诡异的微笑,犹如踩了十年缝纫机,突然看到一个大波浪美女,眼睛都放光。 “少,少爷,你又要做什么……” 王富贵心头一紧,声音都打着哆嗦。 “你进来,我出去!” “不行不行,若是被老爷发现了,非打断我的腿不可。” “你要是不进来,少爷我现在就让人打断你的腿!” “啊这!” 很快, 丁猛如愿穿上了王富贵的衣服,从金玉楼后门遛了出去,而后直奔幸福大街。 不久, 略显富态的丁卯走了过来。 其身后还跟着眉目如画的丁玲,一身束腰淡绿色衣裙,头上还扎着一块鹅黄色的头巾,一副颇为干练的模样。 丁卯来到房门外,正欲附耳在房门上听会。 “爹。” 丁玲大声说道:“你不是带了钥匙吗,你怎么不开门啊?” “嘘!” 丁卯伸出根手指放在嘴边,旋即缓缓将耳朵贴在房门上。 房间里,有翻书声。 丁卯面色如常,掏出钥匙打开门上的锁。 推开房门,便见到丁猛的背影,还有声若游丝的读书声音。 “爹,我哥这么早就起床读书了,也太勤奋了。” 丁玲见到那背影,心中松了口气,“咱家肯定要出个状元,到时候我哥可就是光宗耀祖了。” “嗯。” 丁卯不苟言笑的脸上浮上一抹笑意,抚着胡须道:“状元郎我倒是不奢求,能出个举人,我便心满意足了。” “举人哪够啊,我哥肯定是状元啊!” “我看看我哥读什么书……” 丁玲笑着拍了拍老爹的肩膀,旋即就要看看丁猛看的什么书。 只是, 看着穿着丁猛衣服的王富贵,丁玲脑瓜子嗡嗡的。 王富贵汗如雨下,身子都在颤抖。 “那应该是《四书》吧……” 丁卯走了过来。 丁玲与王富贵心头一紧,前者急忙看住老爹,“爹,咱们还是赶紧走吧,别耽误我哥考状元。” “也好。” 丁卯点点头,任由丁玲拉着出了房门。 仅略微沉吟,丁卯再度将房门锁上。 直听到房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房中的王富贵才敢擦汗。 “少爷,你千万要早点回来啊。” “读书真他娘的累!” …… 且说丁猛, 他兴冲冲地来到幸福大街,一眼便见到人满为患的擂台。 擂台之上,站着一名身着白衣,手持长剑,剑眉星目的中年人,其鬓角发丝迎风而起,好一派剑仙模样。 那剑仙眼角余光瞥见了丁猛,嘴角的笑意愈发扩大。 他挽了个剑花,单手负后,“我名司马谏,今日游历至金山镇,设此擂台,只为磨砺剑心。” “不知哪位英雄愿上台比试?” 司马谏视线扫过台下众人,看到丁猛时,还露出一个惊咦的表情,旋即视线将之掠过。 丁猛一愣,不知剑仙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 不过很快便有人上台挑战了。 这是个手持开山斧的大汉。 丁猛认识这人,是镇上一个有名的屠户。 以往常听说,等闲二三十个人根本近不了他的身,在金山镇鲜有人敢惹。 只是, 仅仅一剑,这屠户便被剑仙挑落台下。 “好!!” 丁猛大呼一声,双掌都拍红了,眼中对台上剑仙的崇拜,几乎要溢出了屏幕。 那司马谏也很给丁猛面子,特意对他高深莫测的笑了一下。 接下来,又有七八人陆续上台挑战,只是无一例外,全都大败。 如此这般,世人对司马谏愈发尊崇。 “我来战你!” 倏地,台下虎背熊腰肌肉虬结的中年人一踏地面,竟是从数丈外一跃上了擂台。 此一幕,看的众人热血沸腾。 轻轻一跳就跳这么远,肯定也是个高手。 “阁下何人,报上名来。” “鄙人,夏策。” “你就是刀圣夏策?” 司马谏露出一阵震惊的神情。 台下之人听到刀圣的名头,立时肃然起敬! 果然是个高手! 一个剑仙,一个刀圣。 接下来怕是要有一场龙争虎斗了! “江湖上的朋友给面子,见面都叫我刀圣。” 夏策说道:“于我看来,刀圣也好,剑仙也罢,不过是些许虚名。” “说的好!” 司马谏一拱手,“夏兄,那你我今日便以武会友,点到为止。” “点到为止。” 两人先是相互吹捧一番,而后抽刀拔剑,各自摆开了架势。 夏策摆出了一个夜战八方藏刀式。 司马谏摆出一个平沙落雁式。 两人摆架势摆了半天,一直不曾交手,吊足了看客的胃口。 旋即便是刀剑碰撞声不绝于耳。 台上双方打的有来有回,观赏性十足,台下掌声雷动,叫好声此起彼伏。 “这小小的金山镇,居然如此藏龙卧虎,连卧龙凤雏都凑齐了,属实是不容易啊。” 人群最后,响起一道轻笑声。 有人回头,便见到有四人牵着三匹马走来。 三男一女。 除了那个小女孩,三个男人身上都带着兵刃,一看便知道是走江湖的。 尤其是一个灰白色眸子的那人,腰间悬着两把剑,后背还绑着一把用布条缠起来的刀。 若是兵器越多就越厉害的话,那这人肯定强的可怕。 “到底是小地方的百姓好骗,两个才入后天境的家伙,就把这些百姓骗的团团转。” 靳晨勃一偏头,“秦丫头,要不你上去跟他们玩玩?” 秦水莲没有回应,而是下意识看向身旁的裴礼。 “裴哥哥……” 第38章 入楼来鲸虱倒茶 “裴哥哥?” 秦水莲看了过来。 裴礼摇了摇头,“我们只是途经此处,当个热闹看就是了。” 这两人尽管是在假打,而且多半还是一起的。 另外,江湖里也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侠言壮举。 只是,这两人到底不是在为非作歹,倒也不必太过吹毛求疵。 江湖本就是一滩浑水。 水至清则无鱼。 况且,也清不了。 听闻裴礼如此说了,秦水莲自然没了上台拆穿这两个江湖骗子的心思。 靳晨勃耸了耸肩,也不再执着,百无聊赖的看着台上的两个菜鸡互啄。 台上的两人倒是打的势均力敌,难舍难分,有来有回,一招一式颇为潇洒。 “好!!这一剑太帅了!!” “当浮一大白!” 台下,奴仆打扮的丁猛叫的最大声,白白嫩嫩的脸已是转为红色,这是激动的表现。 此一幕,看的众人不由得无奈一笑。 “走吧。” 裴礼天眼通自丁猛身上收回,牵着踏雪往小镇里走去。 靳晨勃三人对台上比试本就没有兴趣,立时跟上。 自平江府出来,已经过了七日,途经金山镇,是想略做休整。 “不是说金山镇有个名气极大的酒楼嘛,这也没看到啊。” 靳晨勃牵着马,东张西望。 “那叫金玉楼。” “听说是在小镇北边,我去找个本地人问问。” 温贺接过话茬,旋即将马缰绳交给靳晨勃,对着路边坐着的一位老丈走了过去。 温贺问道:“大爷,金玉楼在哪啊?” 大爷疑惑道:“金玉什么?” “金玉楼啊。” “什么玉楼啊?” “金玉楼啊!” “金什么楼啊?” “得,大爷您是歇着吧。” “好嘞。” …… 金玉楼。 由于还未到午时,金玉楼还没什么客人。 裴礼一行人终究还是打听到了,进入酒楼找了个靠窗的桌子坐了下来。 街上车水马龙,比之寻常小镇无疑要繁华不少。 另外,街上时不时便有穿着木屐留着浪人头的瀛洲人路过。 根据温贺的介绍,在距此百十里的青云城,就有一所灿荣堂。 规模与之平江府灿荣堂相差无几。 如此,这小小的金山镇能有瀛洲人活动,便就不奇怪了。 “几位客官看着面生,打哪来啊。” 有小二笑盈盈地走了过来,取下耷拉在肩头的白布擦着桌子。 靳晨勃笑道:“打来处来。” “那打哪去啊?” “打去处去。” “客官您可真会开玩笑。” 小二尴尬的笑了笑,“几位客官是要吃点什么?” “先不着急上吃的,赶了好几天的路,先喝口水。” 靳晨勃问道:“有茶水不?” “有茶水。” “怎么收费?” “茶水不要钱。” “两壶龙井。” “……” 小二嘴角一抽,愣在当场。 若非有良好的职业素养,只怕这会已经要开始轰人了。 “哈哈哈,看给你吓得。” “爷不差钱。” 靳晨勃哈哈一笑,取出一锭银元宝放在了桌上。 小二见状,面色这才有所缓和。 倒不是见钱眼开,只是信了这四人不是来闹事或者吃白食的。 毕竟前两天就有一个穿的人模人样的家伙,上这来胡吃海喝,最后身上的东西全当了还不够菜钱。 靳晨勃大手一挥,“先来壶普洱吧。” “得嘞。” 小二应了一声,旋即朝着楼里喊道:“谷大粒,上壶普洱。” 倏地, 正面向外面街道的裴礼一愣,转过了头来。 并未太久, 便有一个穿着草鞋,扎起裤腿的糙汉子提着个茶壶小跑而来。 他的衣服裤子有多处补丁,古铜色的胸膛裸露外面,嘴里还嘿嘿笑着。 不像是个正经的伙计,倒像是个田里庄稼汉。 “几位客官,普洱来了,我给你们倒上。” 被唤作谷大粒的汉子热情的笑了笑,头都没抬就给四人倒茶。 裴礼旁的没看,只看了眼他的手。 虎口有老茧。 这是握剑的手。 应当没错。 出于谨慎,裴礼还用《大梦春秋》看了一下气运。 “客官慢用,慢用。” 谷大粒倒好茶,就欲转身离去。 “前辈。“ 裴礼倏地说道:“何故如此啊?” “你认识我?” 谷大粒驻足,回过来头,视线落在靠窗的裴礼身上。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裴礼起身,抱拳道:“在下裴礼,烟雨楼代号临渊,见过鲸虱前辈。” 听到鲸虱名讳,温贺与靳晨勃立时肃然起敬,恭敬的站了起来。 秦水莲不明所以,不过也跟着站了起来。 “临渊?” 谷大粒诧异的打量裴礼,“九爷的弟子?” 裴礼颔首。 谷大粒又将视线扫向温贺三人,旋即双目放光,“小小的年纪便是宗师,真可谓是天纵之才!” “前辈果然目光如炬,慧眼识英雄!” 靳晨勃立时上前一步,“没错,不装了,摊牌了,我就是那个天纵之才……哎呀!” “别挡道!” 他话还未说完,谷大粒便是一巴掌将他的脑袋推开。 “好清秀的姑娘。” 谷大粒来到秦水莲面前,双目放光,“小姑娘,给我当徒弟如何?” “啊?” 秦水莲被谷大粒赤果果的眼神吓到了,不由得后退了半步。 谷大粒上前一步,“我可以将我一身的本事全都交给你。” 秦水莲愈发害怕了,直接躲到了裴礼身后,“裴,裴哥哥……” 裴礼委婉的道:“前辈,水莲的宗师境界有些特殊。” “特殊?” 谷大粒有些不解,不过倒也没有继续追问,主要是现在不是时候。 温贺见谷大粒看了过来,急忙抱拳一礼,“在下温贺,烟雨楼玄字级,代号麋鹿。” “嗯。” 谷大粒轻嗯一声便是没了后续。 于他而言,玄字级根本提不起他的兴趣。 若非是与裴礼在一起,玄字级杀手根本连见他的资格都不会有。 这便是烟雨楼天字级杀手的含金量! “到我了到我了。” “鲸虱前辈,我叫靳晨勃,家姐靳念慈。” 靳晨勃又厚着脸皮凑了过来,“没错,就是烟雨楼天字三等杀手,代号纸鸢。” “你是纸鸢的弟弟?” “对!” “亲弟弟?” “如假包换!” 立时,谷大粒一把拽住靳晨勃的衣领子,“姐债弟偿,你赶紧把老子的钱还给老子!” “钱…什么钱……” 靳晨勃只觉得脑袋都要被晃晕了。 谷大粒说道:“还能是什么钱,当然是老子杀人的……” “谷大粒!” 倏地,一声暴喝响起。 店小二去而复返,一把就推开谷大粒,将靳晨勃解救下来。 “你居然敢对客人无礼,究竟谁给你的勇气!” “去后面削土豆,以后不准你再到前面来!” 小二抬起脚,一脚踹在谷大粒的屁股上。 谷大粒被踹了个踉跄,只一个劲的赔笑,屁颠屁颠的往后院跑去。 此一幕, 看的裴礼一行人直接亚麻带住。 鲸虱作为堂堂烟雨楼天字二等杀手,居然被压迫在酒楼削土豆? 还被一个没有修为的凡人踹了屁股。 靳晨勃缓缓转头看向裴礼,“你没认错吧?这人真是鲸虱?” “……真是。” 第39章 谷大粒风骨侠士 “这位客官,真是不好意思,这个伙计是新来的,您别见怪。” 店小二点头哈腰,对着靳晨勃一个劲的赔礼道歉。 靳晨勃还是有些难以置信,“你一直这么勇的吗?” “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 “付沛安。” 靳晨勃轻声呢喃,“付沛安……” 命运的齿轮在此刻开始转动。 虽说付沛安这一生从未入江湖,但往后的江湖里,一直有付沛安的传说。 “嚯!你居然这么勇,比之付沛安也不遑多让了!” “哇哈哈,承让承让,不过我如何敢与古今第一勇的付沛安相提并论。” “他们说的付沛安是谁?很勇吗?” “好家伙!你居然连付沛安都不知道!” “还请兄台解惑。” “这么跟你说吧,这付沛安之勇,就连剑圣的小舅子都佩服的五体投地!” “我的天啊!那这付沛安也太勇了吧!” “付沛安之勇,古往今来都鲜有人能望其项背!” “既然这付沛安如此勇,他到底是何许人也?” “剑圣小舅子说就是个店小二。” “这谁信啊,你信吗?” “傻子才信!” …… 言归正传。 鲸虱在金玉楼削土豆,这事是谁也没料到。 裴礼虽说能认出鲸虱,那也是师父曾介绍过鲸虱的基本信息。 另外,根据师父的介绍,鲸虱该是在临近东海的魏水城才是。 而且,鲸虱不是在海里打渔的渔夫吗? 什么时候改行削土豆了? 削土豆很赚钱吗? 倏地, 裴礼想到了不久前在平江府流传的一个传闻,关于中川诚一郎死于鲸虱之手的消息。 莫不是与这事有关? “姐夫,鲸虱前辈是不是还没有弟子?” 一旁,靳晨勃好奇道:“不然的话,又怎么会在秦丫头面前这么失态。” 裴礼点点头,“倒是没听师父说鲸虱前辈有弟子。” 靳晨勃凑了过来,嘻嘻笑道:“你看我有没有可能拜他为师?” 裴礼想了想,一指秦水莲,“若是水莲愿意拉你一把,没准能行。” 靳晨勃希冀的看向秦水莲,刚要谄媚的笑一下,就见秦水莲连连摇头。 “他超凶的。” 秦水莲弱弱的道:“我…我还是去剑宗吧。” “你偏要去剑宗什么意思啊?剑宗到底有谁在啊?” “你知不知道烟雨楼天字级杀手的含金量?” “哪怕是大宗师被盯上了,也休想再睡一个安稳觉!!” 靳晨勃显得颇为激动,一连说了一大堆。 对此, 秦水莲只回了一句,“我还是想去剑宗。” 靳晨勃:“……” 一旁,温贺插嘴道:“靳兄,你姐姐不也是烟雨楼天字级杀手吗?” “这你就不懂了吧,我姐的本事我早晚都能学过来。” 靳晨勃理所应当的道:“我若是不拜鲸虱做师父,我怎么学他的本事?” 闻言,温贺恍然大悟。 靳晨勃醉心于武道,所以对武道上的一切求贤若渴。 而温贺不同。 他对武道并没有太强烈的执着,相较而言,他还是对兵法更感兴趣。 “姐夫。” 靳晨勃再度问道:“你说鲸虱前辈有没有可能看在我姐的面子上收我做弟子?” “难。” “为啥?” “鲸虱前辈不是说了嘛,你姐还欠他钱。” 闻言, 靳晨勃又是一愣,至今仍是想不通,他姐什么时候在外面借了钱。 他姐缺钱吗? 另外,他姐不过是天字三等,如何能从天字二等的鲸虱手里借钱? 倏地,靳晨勃好似想到了什么。 明州,是七爷说了算。 而他姐是七爷唯一的弟子。 “姐夫,我去撒泡尿。” 靳晨勃留下一句话,起身便往金玉楼后院而去。 …… “唰!唰!唰!” 金玉楼后院,天字二等代号为鲸虱的谷大粒正坐在一个小马扎上,飞快的削着土豆,面色很是有些阴沉。 “他娘的!” “不是让爷端茶倒水,就是让爷削土豆!” “你付沛安不过是比爷早来几年,你有什么可豪横的!” 谷大粒越想越气,尤其是想到先前还被付沛安踹了一脚,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真就是退一步海阔天空,忍一时越想越气。 他堂堂烟雨楼天字级杀手,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窝囊气! “削土豆,削个屁!” “爷不干了!” 他将手中土豆丢入木桶,紧接着便要一把掀翻木桶。 怎料,付沛安恰巧从身旁路过。 谷大粒下意识捡了个土豆,老老实实的再度削了起来。 “还敢对客人动手。” 付沛安冷声道:“今天不把这两大桶土豆削完,我让老爷不给你饭吃,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了。” “不敢不敢,我削土豆。” 谷大粒嘿嘿笑着,削土豆的动作一直没停。 见状,付沛安这才算罢休。 “造孽啊!” 看着付沛安离去的背影,谷大粒只觉得心态都要崩了。 原本他在魏水城打渔打的好好的,突然接到了七爷发下来的委托,有人出钱买中川诚一郎的命。 如此,他从魏水城赶到了平江府,不出意外的完成了任务。 回去途中,落脚金山镇,进了金玉楼。 该说不说,金玉楼的菜,味道堪称一绝。 只是大饱口福之后,钱不够结账。 包括他那把鲸虱剑在内的身上所有东西全都当了,也凑不够一顿饭菜。 主要是那当铺不识货,见他的剑造型有些另类,居然将之当成了破铜烂铁。 结果不出意外,他被金玉楼扣下,打工还债。 什么时候赚够五十两,什么时候就放他自由。 “鲸虱前辈。” 倏地,一道讶异的声音传来。 正闷头削土豆的谷大粒抬起头,便见到靳晨勃笑嘻嘻的凑了过来。 “你来做什么?” 谷大粒不动声色的瞥了眼四周,见付沛安不在,这才松了口气。 “前辈,您怎么真在这削土豆啊。” 靳晨勃痛心疾首道:“您可是烟雨楼堂堂的天字级杀手,这事要是传出去……” 谷大粒威胁道:“你小子嘴巴最好装个把门的,不然我扒了你小子的皮,让你晒足一百八十天!” “前辈放心,我为人内向,不善言辞,嘴更是出了名的严!” “为人内向……不善言辞……” 谷大粒眼神古怪。 “前辈,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以前辈您的实力,一剑就能将这金山镇从当间劈开。” 靳晨勃说道:“怎么还要就在这金玉楼削土豆,还要受那付沛安的鸟气。” “啥意思?看不起我?” 谷大粒不悦道:“老子练剑,不是用来恃强凌弱的!” 第40章 呆丁猛行迹败露 “老子练剑,不是用来恃强凌弱的!” 鲸虱的这句话犹如一颗深水炸弹,直接在靳晨勃脑海炸响,不仅声震寰宇,还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便是侠士风骨么? 除了一诺千金、义字当头的裴礼,这鲸虱便就是靳晨勃此生见到的第二个纯粹的侠士。 只可惜他已经有了裴礼这个姐夫,又只可惜他仅有一个姐姐。 不然的话,靳晨勃高低也要嫁个姐姐给鲸虱。 “前辈大义,晚辈佩服!” “其实晚辈对前辈仰慕已久,仰慕之情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啪! 靳晨勃直接跪了下来,“前辈,听说你没有徒儿,我从小也没师父,如果您不嫌弃的话,我想给您养老!” 说罢,他一个响头直接磕了下去。 谷大粒微愣,毕竟这种情况属实是不多见。 好半晌,他这才说道:“别白费功夫了,我是不可能收你当徒弟的。” 靳晨勃忙问道:“为什么?” “你姐欠我的钱还没还呢。” “我姐欠了多少?” “大概……怎么也有个四五十两吧……” 靳晨勃二话没说,从怀里取出一沓银票,“前辈,这是晚辈这些年的所有积蓄。” “不光这些,以后晚辈赚的钱,也都会拿来孝敬前辈。” 谷大粒根本顾不上靳晨勃说了什么,看着面前的一沓银票,目测不会少于一万两。 好家伙。 他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 若非膝盖还算硬,他都想给靳晨勃磕一个。 尽管他是天字级杀手,可到了他这个级别,做任务的酬劳已经不是用金钱几何来衡量了,而是匡扶正义! 是为了天下的黎民百姓! 嗯,纸鸢每次给他发任务的时候,都是这么跟他说的。 每次做完任务,纸鸢就给他五两银子与一面锦旗。 心里老感动了。 “咳咳。” 谷大粒轻咳一声,只抽了一张面值五十两的银票,到底还维持住了高人的形象。 他说道:“我只拿我该拿的那份,其他的你拿回去吧。” 靳晨勃希冀道:“那前辈愿意收我为徒了?” “没那个可能。” 谷大粒说道:“你小子虽然有些天赋,但要想做我的弟子,只怕还有些不够格。” 靳晨勃蹙眉道:“那什么人才够格?” 谷大粒伸出四根手指,“这世上习武之人总共有四种。” “第一种,临渊是独一档,我估摸着往前倒一千年,往后再一千年,也不会有人能与他比肩,连能望其项背的都难有。” “另外,早就听说这小子一根筋,极认死理,想来他此生也只会认九爷这么一个师父。” “所以这小子我就不惦记了。” “第二种,有望在三十岁之前成就宗师的年轻一辈,例如剑阁的姜晓、武当黄厌,剑宗的丛山……” “第三种,武道天赋与气运皆是不弱,这类人若是能做到一个‘熬’字,日后有大概率能问顶武道巅峰。” “第四种,武道天赋平平,气运不上不下,这类人哪怕是有机缘也留不住,武道上走不远。” 靳晨勃忙问道:“那我属于哪一种?” 谷大粒停下削土豆的动作,目光打量着靳晨勃。 “你嘛……” …… “这都快一柱香了,他怎么还没回来?” 秦水莲狐疑道:“不会是掉茅房里了吧?” “秦姑娘。” 温贺面带笑意的喝了口茶,“靳兄哪里是去上茅房去了。” “那他做什么去了?” “拜师呗。” 秦水莲一愣,突然发觉靳晨勃对于武道有些异于常人的执着。 从平江府出来,就赶路的时间,靳晨勃有机会就会询问裴礼武道上的疑惑。 秦水莲略微偏头,“裴哥哥,那个大叔应该会收他吧?” 裴礼略微沉吟,只道一声,“未必。” “为什么?” “武道路上能走多远,三十岁之前是关键。” 裴礼说道:“靳晨勃错过了习武的黄金年纪。” 按照前人的经验,越早破境宗师,并且压缩的真气次数越多,往后的武道就能走的更远。 而靳晨勃破境宗师时真气压缩虽说达到了九次,但早已超过了三十岁。 以鲸虱这么多年都没有收弟子的情况来看,其收弟子的条件应当不低。 另外, 值得一提的是, 按照白泽的描述,在上古时期以前,这个世界还是完整的,那时的武道,宗师仅是起点。 时至如今,宗师就已经有了开宗立派的资格,大宗师便就近乎是天花板战力。 有此足可见如今的武道,与上古之前的武道,有多么大的差距。 并未太久, 靳晨勃回来了,从其垂头丧气的模样来看,应当是没能拜在鲸虱前辈门下。 秦水莲不死心的问了一句,“没收你?” “他嫌我年纪大……” “我才三十二岁,正是年富力强,百步穿杨的年纪,他居然说我年纪太大。” “还说收我还不如收丁猛那小子。” 靳晨勃问道:“丁猛是谁?” “丁猛!?” 倏地,一声暴喝自酒楼门口响起。 众人齐齐转头看去,就见掌柜打扮的丁卯,站在酒楼门口,目光死死的盯着走来的一名少年。 此时, 丁猛正一左一右高高兴兴的领着两名中年人往金玉楼而来。 这两人自然便就是“刀圣”夏策,“剑仙”司马谏。 先前在擂台上的战斗,他们不出意外不出所料不负众望的以平局结束战斗。 正当两人又一场商业互吹之时,丁猛看准时机,上台就是砰砰磕头拜师。 夏策与司马谏本就是冲着丁猛演的这场戏,假意推辞过后,“勉为其难”的收丁猛为徒。 “两位师父快请。” 丁猛面色红润道:“前面就到金玉楼了,我让我妹好好给你们烧几个菜。” “金玉楼?” 夏策蹙眉道:“徒儿,在这里吃一顿不便宜吧?” “是啊徒儿。” 司马谏帮腔道:“我们能收你当弟子,已经是心满意足,不必如此客套。” “两位师父不必担心,这金玉楼就是我家开的,吃饭不要钱。” “是吗?没想到我们这新收的徒儿,家境居然如此殷实。” “对了,司马师父。” 丁猛突然看向剑仙司马谏,“你先前在台上见到我时,为何是一副惊咦的表情?” 司马谏高深莫测的一笑,“那是因为,为师一眼就看出来,你是个万中无一的练武奇才。” “我是万中无一的练武奇才……” 丁猛一声呢喃,人都有些恍惚,好似已经看到了日后脚踏飞剑风光无限的画面。 就在这时, 他耳朵被人拧住,剧痛让他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小兔崽子!你不是在房间读书吗?你是怎么出来的?” 丁卯气得不行,见到丁猛的一瞬间,便就是大致清楚了来龙去脉。 早晨在房间读书,定是王富贵在顶替。 “爹?” 丁猛立时慌了神,这才记起此刻的他应当被锁在房里。 “爹,我,你,你听我狡…解释……” 第41章 艳阳里来客青云 “这货就是丁猛?” 酒楼内,靳晨勃将脑袋探出窗外,看着街上那个被人拧着耳朵嗷嗷叫唤的少年,心里满是不理解。 鲸虱前辈说宁愿收丁猛,也不会收他。 这么一看,这丁猛,有哪一点比他强? 长的细皮嫩肉的,不适合学武,倒是适合做鸭。 嫉妒使靳晨勃面目全非。 秦水莲诧异道:“怎么是他?” 靳晨勃看了过来,“你认识?” “在擂台下,就属他叫的最大声。” “原来是这小子,居然还把两个骗子带回来了,这也太没眼力见了。” 靳晨勃双手抓在窗户上,几乎要将窗户抓烂了。 一旁, 裴礼端起茶杯喝了口茶,以靳晨勃的脾气,怕是很快便要忍不了了。 果不其然,靳晨勃不理会温贺的劝阻,径直往酒楼外的丁猛走去。 他先是绕着丁猛用审视的转了一圈,似是想看看后者到底强在哪。 只是,靳晨勃失望了。 靳晨勃直接点破了夏策与司马谏的真实修为,不过是后天境一层,根本不是刀圣与剑仙。 突如其来的一幕,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夏策与司马谏立时怒斥靳晨勃,靳晨勃伸手搭在两人肩膀上,两人疼的哎呦叫唤。 立时,外面变得喧闹起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就连酒楼中的人,也往外面涌去。 裴礼放下茶杯,站起了身。 秦水莲与温贺都趴在窗户上看着外面的情况,根本没有注意到,裴礼已经离开了。 后院, 鲸虱仍旧在削着土豆。 他倏地抬起头来,便见到裴礼走了过来。 “来看我笑话啊?” 他打趣一声,旋即继续削着土豆。 “前辈有通天修为,却不对普通人出手,实为我等楷模。” 裴礼提醒道:“而且,前辈忘了,我是瞎子,看不见。” 鲸虱一顿,漫不经心的道:“听说你师父特意去西域给你弄来了天眼通,习到第几层了?” “第三层。” 裴礼说道:“视野范围是方圆五十里。” 鲸虱微微颔首,“不愧是妖孽之资。” 天眼通,也是神通。 虽说是西域佛门神通。 但于武道强者而言,天眼通的名头在大虞同样闻名遐迩。 故而鲸虱对于天眼通也略懂一二。 但凡神通,要想入门就已是难如登天,专研佛法百十年的高僧无法入门的都大有人在。 而裴礼不过是修习了数年,就已是天眼通第三层。 足可见其天赋。 只是, 天眼通第三层视野范围能有五十里? 鲸虱不去纠结,转而问道:“九爷当年去西域,已经天人境了吗?” 裴礼摇摇头,“不曾。” “不愧是九爷。” 鲸虱再度感叹一声,便是没了后续。 见裴礼一直没有离开的意思,他只得道一句,“我知道你的意思,九爷想当楼主,但明州是七爷说了算。” 他的意思很简单,这事要找七爷谈。 裴礼说道:“话虽如此,但晚辈还是想听听前辈的想法。” “其实谁当楼主都与我关系不大,我就是个打渔的。” 鲸虱沉默半晌,“若是楼主有颗侠义之心,就再好不过了。” “晚辈记下了。” 裴礼点点头,抱拳一礼,又问了一句,“前辈真心不想收这个弟子?” “谁?那个靳晨勃?” “我说他年纪太大,不过是个借口。” 鲸虱无奈道:“说实话,这小子还挺对我脾气的,只可惜,他是纸鸢的弟弟。” 意思很简单,年龄不是问题,身份才是。 纸鸢是七爷弟子,实力毋庸置疑。 不管纸鸢出于何种目的,并未将靳晨勃引入武道正途,纸鸢不教,谁敢教? 事后若是被纸鸢知晓了,该如何解释? “明白了。” 裴礼点头,刚欲转身。 “对了。” 鲸虱说道:“一个月以后武当剑痴会在东海挑战剑仙宁长风,到时候七爷也会去。” “多谢前辈提醒,晚辈定会在一月之内赶到魏水城。” 裴礼说罢,便是不再逗留。 其实他还想问问鲸虱,为何要杀中川诚一郎,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以裴礼的猜测,鲸虱多半也不会知道,这事还得问纸鸢,或者七爷。 回到酒楼,发现闹剧仍未结束。 夏策与司马谏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两人数次抹不开面子想遛,都被拦了下来,险些没被口水淹死。 只是,令人诧异的是,原以为丁猛会因为被欺骗而十分愤怒。 怎料,对夏策与司马谏口诛笔伐的居然是围观之人,丁猛反而相对淡定。 “大家不要再说了!” 倏地,丁猛一声大喝,现场立时鸦雀无声。 见他看了过来,夏策与司马谏立时羞愧的开始道歉。 “丁公子,实在抱歉,我们并不是有意戏耍你。” “其实我们就是知道突破无望,想找个不愁吃喝的地方混日子。” “之所以选中金玉楼,就是因为这里菜,声名远扬。” 他们也不过是江湖里相遇的难兄难弟。 初入江湖时,他们立志要闯出一点名堂来。 可在江湖里摸爬滚打了十几年,他们的棱角早就已经被磨平。 主要是他们武道天赋实在不怎么地。 先天境并不会增加寿元。 与其将有效的寿元投入到没有结果的武道当中,不如利用这些时间好好享受一下。 “两位师父,你们不必觉得对不起我,我也并没有觉得你们骗了我。” “在我看来,先前你们的打斗非常精彩,这就足够了。” 丁猛说道:“我还是想让你们当我师父。” “这……” 夏策与司马谏齐齐一愣,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就在众人难以理解之际。 裴礼倏地抬头,天眼通望向北边,有近二十只瀛洲人纵马而来,一路横冲直撞。 北边是青云城。 第42章 入青云丁卯婉拒 来了二十多个瀛洲人。 骑着马横冲直撞,路上行人吓得急忙躲弄出了不小的动静。 原本正在训子的丁卯见到如此场面,似乎一点也不陌生,甚至脸上还浮上一抹无奈。 他看向丁猛,冷声道:“待会我再收拾你,现在立刻给我回去!” 丁猛缩着脖子苦笑了一下,而后转头,“两位师父,我们进去吧。” “额……” 夏策与司马谏一阵尴尬,下意识看了眼面色冷峻的丁卯,毕竟后者才是金玉楼的当家人。 “两位师父不必担心,你们已经是我师父了,我爹一直教我要尊师重道。” 丁猛看向丁卯,“是吧?爹。” 丁卯有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错觉,没好气道:“这时候你想起来要听我的话了?” 丁猛嘿嘿一笑,“爹,瞧你这话说的,我什么时候没听你的话啊?” 半晌。 丁卯叹息一声,“将你两位师父带进去吧,让你妹妹烧几个好菜,可别怠慢了人家。” “好嘞!你可真是我的好爹!” 丁猛在老爹脸上亲了一下,旋即挥手就要带着司马谏两人走进金玉楼。 “你有毛病吧?” 靳晨勃忍无可忍,“我都告诉你了,这两人就是骗子,你怎么不知悔改呢?” 丁猛反问道:“他们骗我什么了?” “骗了你的感情啊!” “我乐意!” 得,这还能说什么。 千金难买我乐意。 丁猛终是带着夏策与司马谏进入了金玉楼。 靳晨勃愣了半晌,属实是有些不李姐。 他回到酒楼,重新坐在了座位上,脸上的表情有些呆滞。 裴礼坐在他对面,将他的表情看在眼里,甚至都能大致猜出后者此刻的心思。 定然是在骂丁猛脑子缺根筋,而后就会琢磨,他到底哪点比不上丁猛。 裴礼担心靳晨勃心境有损,“不必妄自菲薄。” “姐夫,我……” “你与丁猛气运皆是不弱,日后武道成就不会低。” 裴礼补充道:“甚至你的气运还要强他几分。” “那怎么鲸虱……” 靳晨勃话音未落,脑中突然灵光一闪,似是想通了其中症结,脸上再度挂上笑容。 裴礼知道靳晨勃已经想通,也就不再多言。 世上的事大多如此,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有时候会为了某个答案苦苦追求而不得,甚至愈行愈远。 可若是有人稍加提点,便会发现,答案,实则唾手可得。 “小二。” 温贺将店小二唤了过来,点了一壶杜康,又几个金玉楼的招牌菜。 金玉满堂、金枝玉叶、群英荟萃…… 不得不说,金玉楼的菜品多样,远非寻常酒楼能比。 这边刚点好菜,丁卯就带着一群瀛洲人进了酒楼,径直往二楼包厢而去。 堂中响起其他客人对瀛洲人的议论。 有人对瀛洲人嗤之以鼻,觉得这些人专横跋扈,还有人觉得瀛洲人出手阔绰,比朝廷好打交道。 总之,褒贬不一。 …… 二楼一个大包厢内。 为首的瀛洲人落座,身后站着七八名手下,其余手下都守在了门外。 “井边先生,您请喝茶。” 丁卯热情的倒了杯茶,放在了落座的瀛洲人面前。 这人名叫井边宜隆,是青云城灿荣堂的管事。 “丁卯君。” 井边宜隆端起茶杯,“我是奉命过来,与阁下尽快促成我们之间的交易。” “井边先生,若是小泽堂主想吃金玉楼的菜,金玉楼的大门完全敞开,鄙人也随时欢迎。” 丁卯无奈笑道:“我金玉楼从来没有上门做菜的规矩,所以,实在是抱歉,要让小泽堂主失望了。” 其实青云城灿荣堂一直想让金玉楼掌勺过去做菜。 严格来说是灿荣堂堂主,小泽麻衣。 以前请的是丁卯妻子金玉,现在请的则是丁卯女儿丁玲。 因为小泽麻衣觉得,丁玲的厨艺已经超过了其母金玉。 只是,丁卯骨子里对瀛洲人没什么好感,并不想与他们有太深的牵扯。 尽管小泽麻衣是个女子,可一个柔弱的女子,能做的了青云城灿荣堂的堂主吗? 故而,对于小泽麻衣的请求,丁卯从来都是拒绝的。 “丁卯君,还希望你能多考虑考虑。” 井边宜隆呵呵一笑,“尽管我们堂主好说话,可阁下一次又一次拒绝,我们堂主就是再好说话,也是有脾气的。” 丁卯说道:“规矩如此,实在抱歉。” “很好。” “希望下次见到阁下,阁下也能如此硬气。” 井边宜隆露出一个饱含深意的笑,放下茶杯,带着人径直离去。 “井边先生,留下吃个便饭吧?” 丁卯象征性的挽留,只是井边宜隆好似未曾听见。 直到井边宜隆带着人乌泱泱的在下方街道远去,丁卯脸上的热情也不知何时切换成了厌恶。 “东家,这茶还没喝,还要吗?” 有伙计进来收拾卫生。 “不要了,那杯子也一块扔了。” “东家,这杯子还是新的。” “是新的,但是已经脏了,扔远些。” …… 这边。 丁猛将夏策与司马谏请到了一个环境极好的小包厢。 好酒好菜的招待。 愈发使得夏策与司马谏心中过意不去。 毕竟他们是有心算计丁猛在前。 若是早知丁猛为人如此实诚,他们大可实话实说,没准还能被聘请在金玉楼当个护院。 而现在,多少有些落人口实。 “两位师父。” “这是上好的女儿红,我出生的时候我爹埋在地底下,说是等我娶媳妇了再挖出来喝。” “今日能得到两位师父的垂青,比我娶媳妇还要大喜,我给你们倒上。” 丁猛抱着一坛酒,给毫不迟疑的打开封口,给两人倒酒。 喝着这杯酒,两人愈发的如坐针毡。 谁言世间刀剑最伤人?分明真心才是。 “丁公子。” 夏策说道:“其实那人说的没错,我们真就是仅有后天境修为,在武道上也不过是才入门。” 司马谏接过话茬,“倒是那人,实力比我们不知强了多少,若是丁公子能拜他为师,前途定然不可限量。” “天下的强者多海里去了,我总不能见到一个强的,就磕头拜师吧?” “而且我今日刚拜二位师父为师,若是我现在将二位师父抛下,转而拜他人为师,那二位师父会如何看我?” 丁猛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一个劲的往两人碗里夹菜。 夏策与司马谏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的道:“只要丁公子有个好前程,我们不要紧的。” “诶,不去不去。” “去吧,江湖里强者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若是今日错过了,怕是余生都要遗憾了。” “我若是现在就走了,二位师父不生气?” “不……” 两人刚说了个不字,丁猛就一把放下了筷子,冲出了包厢。 可紧接着,他又回来将那坛刚刚开封的上好女儿红抱走。 “二位师父慢用,等我拜了新师父再来给二位师父敬酒……” 丁猛人已经不在包厢了,可他的声音却还在包厢回荡。 夏策与司马谏愣在当场。 好家伙,居然如此迫不及待。 另外,酒也拿走了…… 两人相视一笑,端起了酒杯。 “夏兄,请。” “司马兄,请。” 第43章 宿命感悖论时间 “唰!唰!唰!” 后院,鲸虱仍旧卖力地削着土豆。 原本两大桶土豆,此刻已经见了底。 尽管他早就准备今日离开。 尽管他已经有了自靳晨勃处拿来的五十两,足够付上次金玉楼的菜钱,与赎回在当铺的衣服佩剑。 但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做事就得有始有终。 等他削完这最后几个土豆,他立刻就找到丁卯,将身给赎了,然后赶紧离开这个伤心地…… “今日倒是不曾偷懒。” 付沛安端着一盘菜路过,探头往木桶里看了一下,面色缓和不少。 鲸虱抬起头来,“我什么时候偷懒了?” “你对客人动手,这比偷懒还严重无数倍!” “……” 鲸虱无语,索性不作辩驳,默默削着土豆。 并未太久, 一碗鸡腿饭出现在他面前。 鲸虱顺着那只伸来的手看去,略微错愕。 “傻愣着做什么,接着啊。” 付沛安没好气道:“你早餐也没吃,先垫吧一下肚子,等客人都走了,我们自己人才能开饭。” 鲸虱接过鸡腿饭,还没说话,那付沛安便是转身忙去了。 看着付沛安的背影,鲸虱先前被踹了一脚的愤怒,悄然间烟消云散。 “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他咽了口鸡腿,嘴角愈发上扬。 “真香!” …… “这菜真不错。” “这就是金玉满堂,简直色香味俱全。” 金玉楼一楼堂中,裴礼一行四人尝着刚上桌的美味佳肴,时不时抽空碰一下酒杯。 一连赶路七天,吃的大多都是干粮,今日可是难得遇上一顿能下咽的酒菜。 如此这般,四人这顿饭都是放开了些。 “裴哥哥,这个豆腐超好吃,你尝尝。” 秦水莲夹了一块炸至两面金黄的豆腐,放在裴礼碗里。 裴礼夹起豆腐尝了尝,不由得点头表示认可。 他前世也喜欢鼓捣美食,故而对于美味有一定的品尝能力。 这豆腐外脆里嫩,口感味道皆是俱佳。 难怪金玉楼能有如此大的名声,盛名之下,名不虚传。 裴礼正欲再夹一块豆腐尝尝,却发现那个盘子已经空了。 秦水莲似是看出了裴礼的想法,连忙夹起自己碗里的一块豆腐, “裴哥哥,我这有豆腐,你吃我的吧。” 裴礼笑了笑,刚欲说话,倏地转头。 就见丁猛抱着一个酒坛着急忙慌的从楼上下来,径直跑了过来。 他正要一把跪在靳晨勃面前,视线突然瞥见了一旁的裴礼。 在这一刻,丁猛心头一阵悸动。 看着那双灰白色的眸子,不知怎么,突然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宿命感。 这种感觉有些没来由,但却这般真实。 丁猛抱着酒坛,愣愣的走了过来,“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裴礼抬了抬头,明确道:“我们从未见过。” “不对!” “你从未见过我,可我却见过你。” 说罢,丁猛又笃定道:“我们在以后见过!” 闻言,靳晨勃三人面面相觑,因为这话似乎是句废话。 现在都已经见了,以后可不就见过吗? 就连裴礼,此刻都是眉头蹙起,有些无法理解丁猛的话。 丁猛突然单膝下跪,“请让我留在你的身边,我的主公。” “你小子又犯病了是吧?” 靳晨勃一把提溜起丁猛,“你该去跪你的刀圣剑仙师父。” “你放开我!” 丁猛奋力挣扎,不过却根本挣脱不开靳晨勃的牵制。 一时间,新的堂中客人纷纷看了过来。 裴礼开口,“住手。” 场面终于稳住。 丁猛一脱困便就是再度单膝跪地在裴礼面前,目光是那般坚毅。 裴礼问道:“你为何要叫我主公?” “不知。” 丁猛摇摇头,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倒是裴礼,心中有了个大胆的猜测,甚至大胆的有些不切合实际。 老天师曾说过,《大梦春秋》臻至化境,可穿梭时间长河。 这其中,涉及到了时间悖论。 裴礼大致猜测,丁猛以后会成为他的手下,而他利用《大梦春秋》,影响到了现在的丁猛。 至于目的,无非就是想改变过去。 至于要改变何种过去,要如何改变过去,这便有些不得而知。 “你先起来吧。” 裴礼将丁猛扶起,“跟在我身边危险性极高,我建议你还是先学武艺。” “学武艺?” “嗯。” 裴礼点头,抬手指了指酒楼门口。 鲸虱已经削完了全部土豆,将银票拍在丁卯手里,说着赎身的相关事宜。 丁猛不解的道:“主公,你不是想要我跟他学艺吧?” 裴礼颔首,“嗯。” 丁猛再度看向鲸虱,后者只是前两天在金玉楼吃饭没钱付账被扣下的,看着也不像武道高手。 不过既然裴礼如此说了,丁猛也不疑有他,抬脚就要上去拜师。 就在这时 鲸虱已经在丁卯处成功取得了自由身,满面春风的走了过来。 丁猛正欲开口,怎料,鲸虱直接从其面前路过。 “丫头。” 鲸虱来到秦水莲不远处,“给我当弟子,随我去魏水城吧。” 他仍旧是对秦水莲不死心。 也不怪他如此锲而不舍,十二岁的宗师,搁谁谁都淡定不了。 “我…我不去……” 秦水莲躲到了裴礼身后,小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啪!” 靳晨勃恨铁不成钢的拍了一下大腿,腿都要拍肿了。 有人不屑一顾。 有人求而不得。 是你的,别人抢不走。 不是你的,你也强留不得。 世间之事,万般皆由命,半点不由人。 鲸虱离开了。 他只一抬手,便有一声剑鸣声响彻天地,而后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踏着脚踏飞剑离开。 小镇里的百姓尽皆抬头望天,想要一睹剑仙风采,一度忘了呼吸。 鲸虱并未直接收徒丁猛,而是让后者去魏水城找他。 这是鲸虱的考验。 丁猛告别家人,只背着个行囊独自往东而去。 丁卯怀里抱着哭的泪眼模糊的金玉,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眼中满是不舍。 他从来都是反对丁猛习武的,但丁猛今日却告诉他,他生来就是要习武的。 他从未见丁猛如这次这么平静,就像一瞬间完成了从小孩到大人的转身。 丁玲除了不舍,倒是没有太大的情绪变化。 男人嘛,要么读万卷书,要么行万里路,总得选一个。 不然的话,岂非白来世上走一遭? 裴礼天眼通视野随着丁猛远去而远去。 此刻他并不知道,这将会是他以后,最忠诚的一把刀。 第44章 离人愁风平浪静 金山镇东城门。 送别丁猛,一行人重回金玉楼。 归去途中,丁卯与丁玲一左一右搀扶着哭的稀里哗啦的金玉,走在最前面。 “娘,你都哭一路了,意思一下就得了。” 丁玲劝道:“我哥是去学艺,又不是以后都不回来,你有必要哭这么伤心吗?” “你这死丫头,一点也不知道关心你哥。” “从小到大,你哥有好吃好玩的都先想着你,你这么快就忘了是吧?” “你哥去的最远的地方也就是青云城,这次他是要一个人去魏水城。” “你知道魏水城距里金山镇有多远吗?那是千里迢迢啊。” “如今世道不太平,若是你哥有个好歹,为娘也就不活了……” 儿行千里母担忧,金玉说了一大串,说着说着,便是又眼泪哗哗起来。 丁玲一脸无奈,还欲再劝几句,突然见到丁卯对她摇了摇头。 如此,丁玲叹息一声不再言语。 丁猛与丁玲今年十六岁,生丁猛丁玲兄妹那年,金玉正好三十岁。 这个年纪在这方世界,绝对属于晚来得子。 这般看来,金玉如此失态也就情有可原了。 见此一幕, 走在后面的秦水莲有些于心不忍,不由得看向裴礼,“裴哥哥,你不是说咱们也要去魏水城吗,为什么不一起呢?” “傻丫头。” 靳晨勃伸出大手按在秦水莲的小脑袋上,插嘴道:“这明显就是鲸虱给丁猛的考验,我们若是与他同行,那他还考验个屁。” “你干嘛!” 秦水莲一扭头,甩开靳晨勃的手还觉得不解气,又一脚踹向后者的腿肚子。 “诶,踢不着!” 靳晨勃早有防备,一抬腿便是躲开,脸上的表情贱兮兮的。 秦水莲自觉受到了挑衅,追着靳晨勃就要打。 两人一言不合便就一言不合。 眼见着两人一追一逃,三两步便追逐的跑到了前面。 “这两人……唉。” 温贺无奈的摇摇头,尽管无奈,但已是见怪不怪。 他看向裴礼,“咱们什么时候动身魏水城?” 裴礼略微沉吟,“明日再说。” 他隐约猜测,丁猛会突然认出他,应当是触及到了时间悖论。 而但凡回到过去时间,对过去产生影响,或许是想改变未来,又或许是想弥补遗憾。 至于遗憾,丁猛会在以后与他相遇,至少安全是不必担心的。 如此推断…… 裴礼抬头,天眼通一直盯着前方相互搀扶在一起的一家三口。 “但愿没有猜错。” 裴礼心中默默祈祷,转念一想,又道一声,“猜错了也不错。” 约莫行了半个时辰,一行人终于回到了金玉楼。 恰巧撞见夏策与司马谏往酒楼外走,付沛安正奋力拉扯着。 丁卯快走几步,询问道:“怎么回事?” “东家,你终于来了。” 付沛安仍旧死死拽着夏策两人的胳膊,“少爷的两位师父想偷偷溜走,幸亏被我发现了。” “非有此事!” 夏策忙道:“我们留了银子在桌上,可不是吃了不认账。” 司马谏附和道:“啊对对对!!” “你们会留银子?谁信啊!” 付沛安说道:“你们骗得了我们少爷,可骗不了我!” “我们真留了银子!” “那你们为什么要偷偷溜走?” “这……” 夏策两人一阵扭捏,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其实他们最初的想法很简单,那便是通过丁猛进入金玉楼,可以好吃好喝的被招待。 不仅衣食无忧,而且可以锦衣玉食。 可他们刀圣剑仙的身份被揭穿,本就无地自容。 再加之,如今丁猛都已经走了,他们便更没有赖在金玉楼的理由了。 于是两人一合计,趁着丁卯还没回来之际,悄悄离开。 怎料,付沛安跟个幽灵一样,突然就将他们给拽住了。 如此,也就有了这拉扯的一幕。 一旁, 丁卯见此一幕,心中大抵有了猜测。 尽管他对夏策两人的无耻行为很是嗤之以鼻,可到底是丁猛磕头认下的师父,自然没有置之不理的道理。 “沛安,松手。” “东家,我若是松手,他们指定就跑了。” “两位师父都是武道中人,若不是怕伤了你,你还能毫发无损的站在这?” 有道理啊! 付沛安后知后觉,旋即果断将两人松开。 “丁掌柜,给你添麻烦了,我们这就走……” 夏策两人实在抹不开面子,冲着丁卯抱拳一礼,便是要离开。 丁卯倏地道:“两位师父若是不嫌弃,便就在金玉楼住下吧。” 夏策两人一愣。 “我儿虽然顽劣,但也读过几本书,知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道理。” “他临走前还特意交代,要善待他的两位师父。” 说罢,丁卯拱手一礼,恳求夏策两人留下。 夏策两人顿感不知所措。 或许是因为丁卯的真诚,又或许是是因为丁猛的赤子之心, 总之,一番心理建设,夏策两人终是留在了金玉楼。 不过两人倒是没了最初要供在金玉楼锦衣玉食的心思,而是主动负责起了金玉楼的安全。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转眼便是三日。 这三日,相安无事,风平浪静。 一切都如往常一般。 裴礼坐在金玉楼后院中,天眼通扫视了方圆五十里一遍又一遍,仍旧没有发现有任何问题。 裴礼恍惚间,对自己关于时间悖论的猜测产生了一丝怀疑。 又三日。 丁卯夫妻以及丁玲,仍旧沿着原来的生活轨迹生活。 这些天过的不好不坏,只是好像少了一个人存在。 金玉楼今日倒是有两个吃醉了酒的家伙闹事。 不过还没来得及打砸东西,便被夏策一手提溜着一个,丢出了金玉楼。 裴礼还特意走了一趟青云城灿荣堂。 毕竟那日那些瀛洲人来势汹汹。 他潜伏在灿荣堂两日,听到井边宜隆与小泽麻衣的对话。 虽然两人提到了金玉楼,但小泽麻衣似乎并没有用强的意思,甚至警告井边宜隆,不要擅作主张。 如此这般,裴礼愈发自我怀疑了。 时间悖论真的存在吗? 还是说,一切都只是他想多了? 三日又三日。 裴礼在金玉楼已经逗留了将近半个月时间。 风平浪静。 无论是金玉楼还是金山镇。 温贺与靳晨勃已经将金山镇周边全部走了一遍,杀了数只小妖。 一些不曾化妖,仅是猛兽的动物,也都已经除掉了。 两人无所事事,成日里对酒当歌,靳晨勃说着武道登顶我为峰,温贺憧憬疆场驰骋万户侯。 两人聊的驴头不对马嘴,却也醉了好几回。 秦水莲与丁玲年龄相仿,颇为投缘,这几日一直在后厨帮忙,据说学了不少厨艺,还说改日要给裴礼露一手。 “罢了,或许真是我想多了。” 第45章 银月下酒旗山郭 “来来来,喝完这一杯,还有一杯。” “再喝完这一杯,还有三杯。” 夜已深。 秋风瑟瑟。 金玉楼后面的一间庭院内,酒店下班以后,靳晨勃喝着酒,又开始了今夜的新一轮吹牛皮。 “好!” 夏策与司马谏很给面子,叫好的同时,还不停的给靳晨勃倒酒。 温贺已是喝的渐入佳境,昏昏沉沉靠坐在树下一言不发,隐约间,眼中有泪花泛起,不知想到了什么。 “唉。” 裴礼坐在一个小马扎上,抬头面向皎洁的月色,无声的叹息一声。 一轮孤零零的月亮挂在漆黑如墨的天际,皎洁的倾洒而下,给大地铺上了一层朦胧的薄纱。 秋风拂过,树叶吹的沙沙作响,枝头的铃铛摇曳着叮铃脆响。 尽管是一派祥和的景象,可不知为何,裴礼心里莫名烦闷。 只是,这烦闷有些没来由。 分明相安无事,应当是好事才对。 “咯吱——” 倏地,二楼的一扇窗户被推开,丁卯站在窗前。 以往这个时候,忙活了一天的他早就已经睡着,只是,近日觉少了很多。 抬头,天上一轮圆月。 只可惜,月圆,人不圆。 低头,下方醉生梦死。 丁卯注意到了坐在小马扎上的裴礼,这是被丁猛称之为主公的男人。 沉吟半晌,他转身往楼下走去。 “丁老板。”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裴礼并未回头,“怎么还没睡?” “年纪大了,觉少。” 丁卯笑了一下,端着个小马扎坐在裴礼身侧,“你若是不介意,叫我伯父吧,叫丁老板生分了。” “丁伯父。” 裴礼略微沉吟,并未拒绝。 随后场面陷入一阵沉默。 半晌,裴礼开口道:“明日,我们便要离开了。” “这么突然?” 丁卯转过头来,“是去魏水城?” 裴礼颔首。 “若是在魏水城遇上了丁猛,能不能帮我带句话?” “可以。” “多谢。” 丁卯笑着感激,对裴礼说完那句话,旋即整个人似乎都轻松不少,后背靠在墙上,仰望深邃夜空。 小院中,靳晨勃与夏策司马谏的酒局还在继续,温贺已经靠着大树抱着酒坛睡着,有鼾声渐起。 除此之外,还有一位老父亲,诉说着一儿一女从小到大的种种。 生儿育女。是世上最大的福报。 尽管有时候儿女会不听话,可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是人就该有自己的思想。 孩子大了,父母就该尝试慢慢放手。 而不是将儿女视作要完全听从指令的宠物。 正如此次丁猛前往魏水城,丁卯并未如往常那般,将之锁在房间。 丁卯尽管创建了金玉楼,可到底是自困于一城一镇。 世界这么大,家里总得有一个人是为梦想活着。 不然,可就太惨了。 听着丁卯口中的故事,裴礼打开了随身的酒壶,仰头灌了口烈酒。 心中思绪万千,最后只化作一句。 可怜天下父母心。 …… 翌日。 裴礼四人三骑出东城门,往魏水城而去。 离去途中,裴礼天眼通不断落在金玉楼,从天明到日暮,视野范围中老早便没了金玉楼乃至金山镇。 裴礼无声叹息一声,只能祈祷时间悖论根本就不存在。 天黑了。 天际画着一轮被黑云咬了一口的银月。 接着还算明亮的月色,依稀能看见视线尽头出现一家客栈。 客栈旌旗飘摇。 四人在此投宿一晚,第二日便要接着赶路。 裴礼本能般天眼通往后方扫了一眼,就这一眼,整个人如遭雷击。 …… 青云城,灿荣堂。 今日来了位大人物,由美杏子。 由于中川诚一郎的突然暴毙,使得瀛洲方面极为震动。 由于担心烟雨楼的杀手再度悄无声息的对中川真巳出手,故而特意将由美杏子派了过来。 由美杏子按照吩咐,进入大虞明州后,便是直奔平江府而去。 途径青云城,想到了多年未见的闺中密友小泽麻衣。 如此这般,由美杏子便索性在青云城灿荣堂逗留一夜。 “啪!啪!” 一间极具瀛洲风格的房间内,有极具瀛洲风格的音乐环绕,贵妇打扮的小泽麻衣跪坐在蒲团上,抬手轻拍两下。 立时, 梭门被推开。 几名穿着被套的下女,端着几个托盘走了进来。 先将几道瀛洲名菜放在了桌上,接着便是着名的口水酒。 见此一幕,坐在小泽麻衣对面的由美杏子不由得眉头一蹙。 由美杏子生本就的极美,樱桃嘴,弯月眉,丰乳肥臀,腰肢盈盈一握。 如今她一蹙眉,空气中都弥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可以清晰的让人感觉到她的不悦。 “杏子,怎么了?” 小泽麻衣作为由美杏子的闺中密友,自然能察觉到后者的心情变化,当即询问缘由。 “大虞人自诩美食不计其数,我一直不屑一顾。” 由美杏子用瀛洲话说道:“如今来到大虞,就是想好好尝一下大虞美食。” “这有何难。” 小泽麻衣笑了一下,立刻吩咐让人去准备几个大虞名菜。 一直在屋外候着的井边宜隆得到命令,立刻带着人前往青云城最大的酒楼,连盘子端走了几个特色菜。 回到灿荣堂,由美杏子面前已经放置了七八道名菜。 小泽麻衣介绍了一番,由美杏子拿起筷子,一一浅尝。 尝过之后,由美杏子拿手帕擦了擦新樱桃嘴。 “味道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还没有我们瀛洲的寿司美味。” 小泽麻衣继续让井边宜隆去其他酒楼购买名菜。 只是,由美杏子尝过之后,都是评价轻轻。 如此,小泽麻衣可是犯了难,青云城酒楼中的各种名气极响的菜都尝完了,由美杏子居然说连一道能入口的。 倒是井边宜隆,终于找到了机会,“堂主,,你忘了,还有金玉楼。” “金玉楼?” 第46章 杀意浓临渊拔剑 “金玉楼?” 由美杏子来了兴趣,转头问道:“这酒楼有何特别之处?” 井边宜隆恭敬道:“这是方圆五百里名声最大的酒楼,不仅菜品多样,而且味道极佳。” “那为何不去金玉楼点菜?” “杏子小姐有所不知,金玉楼并不在青云城,而是在南边三十里之外的金山镇。” “哦?” 由美杏子美眸一瞥,“那你还待在这里做什么?” “这……” 井边宜隆欲言又止,视线若有若无的看向小泽麻衣。 小泽麻衣双眸微眯,冰冷的眸光落在井边宜隆身上,后者立时如坠冰窖。 小泽麻衣尽管平日里一副笑盈盈好说话的模样,可若真是惹怒了她,后果足以令人不寒而栗。 曾有一名男宠未能让小泽麻衣尽兴,其男根被一片一片的切了下来,被小泽麻衣一片片生吃了。 由此也可见,小泽麻衣美艳容貌下,隐藏着一个残暴的内心。 “麻衣。” 由美杏子看了过来,“那金玉楼是不好惹吗?” “不是不好惹,只是金玉楼距离青云城太远,等那里的菜出现在这里,早就已经凉了。” 小泽麻衣笑道:“有些菜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由美杏子当即道:“那将他们的厨子带来不就行了?” “金玉楼的东家,对我们瀛洲人有不小的戒备。” 小泽麻衣说道:“我来青云城这么久,邀请金玉楼厨子来青云城,一直未能如愿。” “呵,麻衣,你还跟以前一样,也太好说话了一些。” “大虞常言士农工商,可见大虞登记森严固化,从商之人在大虞不过都是些贱民。” 由美杏子不屑道:“对待这些贱民,何必要请,直接抓来岂不省事?” 小泽麻衣蹙眉道:“金玉楼不是寻常小酒楼,若是事情闹大了,怕是会引起明州朝廷的不满。” “不满又能如何?” “你可知中川诚一郎为何会被暗杀?” 由美杏子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 在小泽麻衣不解的目光中,由美杏子道出了一个瀛洲高层谋划的天大隐秘。 总结起来大抵就四个字。 “攻守易形。” …… 银月下。 裴礼一行四人正准备进入客栈投宿。 有意无意间,裴礼本能般使用天眼通往后方扫了一眼。 仅这一眼,他面色陡然转冷,腰间寒蝉剑颤鸣不止,无形的杀意透体而出。 “裴哥哥,你怎么……” 秦水莲感受到身后裴礼的真元变化,刚要回头询问缘由,就见后者一个后空翻落在地上。 只脚掌一踏地面,便是刹那间消失在后方的黑夜中。 “我姐夫这是怎么了?” 靳晨勃很是疑惑。 “出事了!” “回去!” 温贺眉头紧锁,一勒马缰绳,纵马往来时路狂奔。 靳晨勃与秦水莲迅速骑马跟上。 考虑到事发突然,靳晨勃索性弃马,使用轻功赶路。 以他的修为,使用轻功赶路比之骑马能快数倍,骑马唯一的好处,便就是省力。 很明显,现在并不是省力的时候。 “温大哥,马就交给你了。” 秦水莲说罢,同样使用轻功赶路,眨眼间便是消失在前方夜幕。 温贺嘴角一阵抽搐,不过也别无他法。 谁让他修为最低,仅有先天修为呢。 “砰!!” 万籁俱寂的大山中,银月下倏地一道看不清黑影掠过,隐约间有音爆声响起。 旋即一股飓风过境,有大树或被拦腰折断,或被连根拔起。 裴礼将幻影迷踪步施展到了极致,直接打破了音速。 凌厉的剑意护盾将其全身笼罩,整个人犹如一颗激射的炮弹,冲向了漆黑夜幕。 此时, 一条没有人烟杂草丛生的曲径小道上,突然有行色慌张的一男一女狼狈地撞入了画面。 司马谏一手拽着丁玲的胳膊,一手拿着剑鞘,鞘中剑却是早已不知所踪。 世上没有什么事,是比一个剑客保不住剑还危急的。 丁玲并没有修为,提着裙角被司马谏拽着跑,没跑几步便是被裙子绊倒。 就在这时, 后方有七八个一身黑衣,戴着面罩的身影追了上来。 丁玲立时吓得面容失色,只觉得双腿发软。 “小姐!!” 司马谏顾不得太多,拦腰抱起丁玲便是狂奔。 “嗖!!” 有箭矢刺破空气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便就是刺入血肉的声音。 “司马师父?” 丁玲见到司马谏口中不断有鲜血溢出,再低头一看,一根箭矢已经穿透了后者的胸膛。 “小姐莫怕,我一定带你逃出去的……” 司马谏每说一个字,口里就涌出一口血。 “司马师父,把我放下吧,这样下去你会……” 丁玲泪湿双眼,话还未说完,便是又有一根箭矢穿透了司马谏的咽喉。 司马谏本能般又跑出几步,终是一头栽倒,死不瞑目。 丁玲险些摔得昏死过去,刚一抬头就见到有一名黑衣人冲了过来。 “嗦嘎!” 黑衣人坏笑一笑,旋即伸手便要抓向丁玲。 “砰!” 一把散发着寒气的飞剑,径直洞穿了那黑衣人的身体,将地面捅出一个十数丈深的大坑。 而在这之后数次呼吸,才有一道破风声响起。 足可见先前那飞剑的速度有多快。 “砰!” 黑衣人身体僵硬的倒在地上,眼神里透着股茫然与难以置信。 突如其来的一幕,丁玲直接吓傻了,呆愣在原地。 其余黑衣人尽皆一惊,抬头看去,便见到一个黑点正从视线尽头极速放大。 仅呼吸间,一道人影已经来到了面前。 身体被一道黑影笼罩,丁玲视线缓缓上抬。 那是一个腰间悬剑,后背负刀的背影。 “呼——” 裴礼长长的吐了口气。 先是蹲下看了眼司马谏的情况,旋即一声叹息。 缓缓将司马谏死不瞑目的眼睛合上。 裴礼问道:“怎么回事?” “我,我不知道……” 丁玲脑子一片空白,自始自终都不知道今夜到底怎么回事。 那时她正在后厨做菜,突然就有黑衣人冲进来,要将她抓走,幸有司马谏提剑将她救了出来。 司马谏带着她径直往城外跑,途中她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整个金玉楼都被黑衣人控制了。 她记忆中的最后画面,停留在丁卯被刀穿透了胸膛…… “八嘎呀路!” 就在这时,一名黑衣人怒骂,“你是什么人,竟敢杀我们瀛洲勇士!” 裴礼面色愈发冷了,杀意浓郁到了极致,杀人的念头从未有过的强烈。 他右掌五指微弯,径直钉入地面的寒气长剑破土而出,被其抓在手中。 看不清。 丁玲只看到面前黑夜中有几道璀璨的剑光点亮夜空,有残肢断臂抛向空中,有冒着热气的鲜血迸射飞溅…… 脸上有一股热流。 丁玲伸手一摸,是滚烫的血。 她笑了,笑的很是凄惨,尤其在这鲜血的映衬下,整个人显得无比落魄。 “这便是家破人亡的感觉么……” 第47章 灿荣堂血溅五步 “剑气怎么没了?战斗结束了?” “裴哥哥的剑意是从那个方向传来的。” “肯定是出事了,再快些!” 夜幕下,秦水莲与靳晨勃施展轻功结伴而行。 一直到远处的剑光都已经消失了小半盏茶时间,两人才终于来到先前大战的地方。 这里有三两条深入地面的沟壑,没有尸骨,仅有一块块碎肉散落。 鲜血还未干涸。 现场犹如幽冥地狱,充满了血腥。 “丁玲姐姐!你怎么会在这?” 秦水莲发现了呆坐在树下的丁玲,急忙跑了过去。 丁玲犹如行尸走肉,双眸无神,一直到秦水莲来到近前,她终于是情绪失控。 “水莲!我没有爹了……” 丁玲抱着秦水莲嚎啕大哭,泪水犹如决了堤的洪水,再也止不住。 她本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没有半点修为,这个时候除了大哭一场,似乎已经别无选择。 靳晨勃眉头一紧,怒火涌上心头, 尤其是想到在金玉楼时,每每不够下酒菜,都是丁玲起床给现做,心中的怒火简直压制不住。 他倏地转头,往金山镇全速而去。 秦水莲看了离去的靳晨勃一眼,便是再度看向了丁玲。 “丁玲姐姐,你先别哭,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 此时,温贺还在赶来的路上。 …… 这边, 裴礼很快便是赶到了金山镇。 今夜的金山镇格外安静,家家户户紧闭门窗,甚至掌灯的都没有几户人家。 放眼看去,金山镇黑漆漆一片,与平日里繁华的模样大相径庭。 来到金玉楼, 这里除了地上的尸体,早已人去楼空。 尤其门口两个大大的红灯笼,一个破了口,一个掉在了地上,给人一种萧条之感。 从门口进入,有两个身着锦衣的身影倒在地上,应是见势不妙想要逃跑,被瀛洲忍者顺势杀了。 后院,这里有十几具尸体,都是金玉楼的伙计。 裴礼在其中还发现了丁卯的尸体,胸口的鲜血已经流干,一番检查,死亡时间超过了一个时辰。 在不远处,还躺着夏策的尸体,手中仍握着刀,身上多处致命伤,尤其心口,有两道细而窄的刀痕。 无论是夏策还是司马谏,起初几乎所有人都觉得这两人是骗子。 仅有丁猛,仍旧对他们礼遇有加。 这两人也对得起丁猛的赤子之心,在金玉楼遭逢变故之时,竟是没有一人独活。 他们都是后天境修为,若真是想走,绝对不会落得如此结局。 在江湖里摸爬滚打十余年,厌倦了江湖的打打杀杀,才决定退出江湖。 虽然退出了江湖,可江湖义气,却非一朝一夕可以淡忘。 夏策司马谏两人彼此如此,对丁猛及金玉楼,亦是如此。 “唉。” 裴礼叹息一声,将所有死去之人的眼睛合上。 “咳。” 突然,一声声若游丝的轻咳响起。 裴礼耳朵灵,立时走了过来。 竟是付沛安。 裴礼一道真元拍入其体内,调动了衍天印的修复力量。 好半晌,付沛安的眼睛睁开一丝缝隙。 “黎…黎阳…你…怎么…又回来了…” 付沛安断断续续的道。 裴礼加大真元灌输,“怎么回事?” “瀛…瀛洲人,他们来抓小姐…去…青云城…” 付沛安艰难的说完,便又急忙道:“夫…夫人…被抓走了…” 裴礼眉头一皱,天眼通急忙扫了眼丁卯与金玉的卧房,发现空空如也。 “咳咳……” 付沛安咳出一大口血,眼中流露出对生的强烈渴望,可紧接着便是头一歪,咽了气。 “呼~呼~” 有呼啸的风声传来,靳晨勃气喘吁吁的赶了过来。 他来不及询问情况,便见到后院一地的尸体。 他一眼便见到了丁卯的尸体倒在地上,眼睛直接红了。 “这种伤口,是瀛洲武士刀留下的。” 靳晨勃近乎咆哮道:“是青云城灿荣堂?!” 裴礼将付沛安的尸体放下,并未回应,而是说道:“丁猛娘亲被抓走了。” “他们到底是要做什么?” 靳晨勃怒道:“就为了给他们做菜?然后要把所有人都杀了?” “这事做的,有些不像小泽麻衣的风格。” “她没有这个胆子。” 说罢,裴礼放开天眼通,往青云城看去。 金山镇距离青云城仅有三十余里,距离灿荣堂也不过四十里。 裴礼可以随时查看灿荣堂里的一切。 果真在青云城灿荣堂发现了金玉的身影,人倒是没受伤,只是遭遇变故,正涕泪横流的破口大骂。 对此,小泽麻衣始终是一副笑盈盈模样,不曾还嘴,还将井边宜隆呵斥了一顿。 而裴礼着重注意的,是小泽麻衣对面的那个衣着暴露的妇人。 上次在灿荣堂潜伏两日,从未见过那妇人。 裴礼隐隐猜测,今夜之事与那妇人有关。 “走吧。” “去救人?” “你去救人。” “那你呢?” “杀人。” …… 灿荣堂。 小泽麻衣好说歹说想要金玉去做几个菜。 对此, 金玉一直破口大骂,还说就是给狗做菜,也不可能给瀛洲畜牲做菜。 这话,把小泽麻衣气的不轻。 “金夫人是吗?” “我叫由美杏子,是刚刚进入大虞的瀛洲人。” 由美杏子开门见山的道:“听说你厨艺不错,以一己之力扛起了金玉楼的招牌,今日得见厨神,不胜荣幸。” “你不配!” 金玉嗤笑一声,旋即一口口水吐在了由美杏子的俏脸上, 立时,由美杏子面色渐渐阴沉下来。 “贱人!” 她一巴掌打的金玉脸上,后者脸上立时出现一个红肿的巴掌印。 由美杏子是武道中人,这一巴掌若非收着力,可以直接让金玉脑袋搬家。 由美杏子邪魅一笑,“听说你还有个女儿,叫做丁玲?” “你要做什么!别动我女儿!” “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了。” 由美杏子露出得逞的笑,旋即给了井边宜隆一个眼神,后者立时将金玉带了下去。 “麻衣,如何?” 由美杏子邀功道:“今夜能吃上金玉楼的菜,你还要托我的福呢。” “怕就怕大虞朝廷会插手此事…” 小泽麻衣话还没说完,便见到由美杏子面色渐冷。 小泽麻衣刚要询问缘由,倏地转头看去,就见窗外枝头,站着一个腰悬双剑,后背长刀的身影。 莫名,小泽麻衣心头一紧。 脑海突然闪过一个画面。 这画面里, 灿荣堂血流成河,而她,血溅五步! 第48章 神眷者由美杏子 夜已深。 天际的阴云几乎将整个月亮遮蔽,乳白月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夜色朦胧。 夜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就着朦胧夜色,裴礼潜入了青云城灿荣堂。 只是令他意外的是,他刚要顺势隐藏在一棵枝繁叶茂的槐树下,心头便是一颤。 转头“看”去,那个从未见过的瀛洲美妇,居然鬼使神差般看了过来,脸上还露出一个玩味的笑。 裴礼暗自蹙眉,倒也没了继续隐藏行迹的打算。 原还想不动声色的将这些人除掉,此刻看来,似乎已经打草惊蛇了。 只是,到底是如何暴露的行踪? “麻衣。” 由美杏子嘴角带笑,用瀛洲话说道:“这人对你这的地形很了解,如此轻车熟路,想来不是第一次来了。” 小泽麻衣瞬间惊出一身冷汗,有种从前就是在生与死的界限上,翩翩起舞的感觉。 原来她还能活到现在,全靠对方仁慈。 “大虞人!” 小泽麻衣来到窗边,用蹩脚的大虞官话冷叱道:“你竟敢夜闯我灿荣堂,你好大的胆子!” 裴礼面色渐冷,“灿荣堂怎么了?不也是大虞的土地?” “灿荣堂是明州王承诺给我们瀛洲兴办学堂的地方,相当于瀛洲土地。” 小泽麻衣说道:“除了瀛洲人,在没有得到同意的情况下,任何人不得踏入灿荣堂大门,否则,视同侵国。” 唰! 裴礼轻轻挥了挥手,一缕剑气激射而出。 “轰隆隆!!” 灿荣堂气势恢宏的大门,被剑气击中,刹那间尘烟四起。 见此一幕,无论是小泽麻衣还是由美杏子,尽皆面色铁青。 尽管裴礼什么也没说,可意图很明显。 你说你灿荣堂不可随意进,如今我不仅进了,连大门都给你拆了,你能奈我何? 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剑气击碎大门,轰隆声响打破青云城寂静的夜。 很快便有灿荣堂的瀛洲人手持武士刀赶了过来,将裴礼所在的大树团团包围。 只等小泽麻衣一声令下,他们便要一拥而上,将擅闯灿荣堂的人击杀。 “八嘎!” 小泽麻衣一声怒斥,旋即飞身出了窗户,对着裴礼面门飞踹出一脚。 裴礼双指并拢,对着面前一指。 “砰!” 两人还没有身体接触,仅是两股充沛又视同水火的真元狠狠地撞击在一起。 立时,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彻天地,璀璨到刺目的光芒点亮夜空,无形的能量风暴席卷四方! “啊啊啊!!” 一些靠的近的瀛洲人或被能量风暴灭杀,或被重创,现场一片哀嚎。 半空中保持飞踹姿势的小泽麻衣面色惨白,一股钻心的痛自脚底板传来。 想收力却不敢,一旦她此时收力,自脚底板传来的凌厉澎湃真元会瞬间将她的身子从下往上洞穿! 裴礼鬓角发丝微微起伏,面色没有丝毫变化。 他刚欲一指灭杀小泽麻衣,一根类似蛇尾的巨大物体破土而出,径直缠住了他的脚踝,就欲将他拉入地下。 “砰!” 一缕剑气激射,将脚踝上的蛇尾斩断。 可紧接着,又有五根蛇尾破土而出,直奔裴礼四肢及脖子。 与此同时, 由美杏子手持双刀,从天而降,两条圆润的大腿暴露在空气中,极致魅惑的声音响起。 “愚蠢的家伙。” 裴礼暗自蹙眉,这女人居然没穿内裤。 瀛洲女人果然放的开。 另外,有些诧异这女人的手段。 可以唤出蛇尾作战,而且是真真实实的,并非幻境,此种手段,绝非忍者所有。 至少,裴礼的认知当中,忍者并没有这种本事。 “姐夫!” 远处黑暗中,靳晨勃见此一幕,心立刻提了上来。 可紧接着,便有一声嘹亮的剑鸣响彻天地。 璀璨到不可直视的剑光直冲天际。 等一切尘埃落定,交手双方已经拉开了距离。 裴礼寒蝉剑已是出鞘,剑柄被握在手中,鬓角发丝好似无风自动,鼓胀的真元将其全身笼罩。 对面,由美杏子手握双刀,一条美腿暴露在空气中,面色却是没了先前的玩味,倒也没看出什么伤势。 在其身后,小泽麻衣要显得更加狼狈,不仅衣衫凌乱,那条右腿不受控制的在颤抖,明显是受了不轻的伤。 在她们更远处,还有数百瀛洲人持刀而立,并不敢轻易插手宗师之间的战斗。 “这两个瀛洲的娘们还挺猛。” “不过明显我姐夫更猛!” “姐夫,干死她们!” 靳晨勃在心中默默祈祷,旋即从另一个方向,往灿荣堂悄悄靠了过去。 这本就是他们的计划,先由裴礼潜入,适时刺杀小泽麻衣。 若是一击不中,裴礼便会故意弄出动静,将灿荣堂的人都吸引过来。 如此,靳晨勃便能进入灿荣堂,将金玉救出来。 “你到底是什么人?” 小泽麻衣秀眉锁死,满脸戒备的盯着裴礼。 裴礼抬了抬头,只道一声,“杀你的人。” “找死!” 小泽麻衣立时娇叱道:“你这是在向瀛洲宣战!明州王不会放过你的!” “呵。” 裴礼笑了一下,便是没了后续,也不出手,就这么干站着。 此一幕。 看的小泽麻衣与由美杏子不由得面面相觑。 有些拿捏不准裴礼的意图。 既没有出手的意思,也没有退走的意思。 倏地, 由美杏子转头看向某处黑暗,旋即转身用瀛洲话大喊,“他还有同伙,去杀了他!” 数百瀛洲人立时提着刀,顺着由美杏子手指的方向冲去。 “又被发现了?” 裴礼顿感诧异,有些始料未及。 若是先前他刚踏入灿荣堂便被发现是巧合的话,那这次绝对不可能是巧合。 再加之先前从地底钻出来的蛇尾。 蓦地, 裴礼对这瀛洲妇人的身份有了些许猜测。 神眷者! 在瀛洲一直有一则传说。 传说,瀛洲有三位远古神明,分别为:八岐大蛇、玉藻前、酒吞童子。 一些受神明眷顾的人,可以得到远古神明的认可。 而这种人,便被称为神眷者。 每一位神眷者都会被赐予神明的力量,这种力量超越了人类现有认知,而且诡异莫测。 由美杏子就是受八岐大蛇眷顾的神眷者! 召唤蛇尾作战仅是作为八岐大蛇神眷者的能力之一,还有一个极重要的能力便就是,嗅觉增强。 她能闻到一定范围内的一切气味。 这也是为何她会被从瀛洲派来中川真巳身边的重要原因之一。 尽管她的实力仅有宗师境界,可有嗅觉增强这个能力,她可以排除掉一切暗杀! 至于明杀,那就不是她该操心的了。 第49章 现真身大蛇八岐 “锵!锵!锵!” 不断有剑鸣声响起,毁天灭地的剑气将天地搅的天翻地覆。 “打起来了!” 已经潜入灿荣堂的靳晨勃,转头看了眼剑气纵横的方向。 裴礼释放的剑气一浪更比一浪高,大有将整个灿荣堂淹没的意思。 靳晨勃知道,这是裴礼有意收着力的结果,不然整个灿荣堂一瞬间就会化作一片废墟。 “得加快时间!” 靳晨勃左右看了看,旋即直奔后厨而去。 途中不断遇上逃跑的瀛洲人,有男有女,还有不少小孩。 靳晨勃手起刀落,没有丝毫犹豫,将这些畜牲全部斩杀。 “你是什么人……” 前方走廊尽头,有一名持刀瀛洲人呵斥出声,可话音还未落,一柄飞镖便是洞穿了他的眉心。 “我是你爹!” 靳晨勃一脚踩在这人的脸上,脚尖还用力的拧了拧。 他倏地一剑往身后刺出,一名正欲偷袭的忍者被刺穿胸膛。 还未等他高兴,身后便是响起脚步声。 转头看去,是那井边宜隆。 紧接着,又有十余名忍者自黑暗中走出,完成了对靳晨勃的包围。 井边宜隆露出嗜血的笑,“你已经被包围了。” “是吗?” 靳晨勃笑了一下,“有没有可能,是我包围了你们?” “纳尼?” …… 灿荣堂外面。 裴礼一人战小泽麻衣与由美杏子。 由于双方都有顾忌,所以出手都相对克制。 不然的话,三位宗师的混战,莫要说这小小的灿荣堂,就是小半个青云城也要被打的稀巴烂。 “噗!” 裴礼寒蝉刺入小泽麻衣肩头,喷射的鲜血连剑身上的寒气都无法凝结。 “啊!” 小泽麻衣痛苦的哀嚎一声,可却并未选择拉开距离,而是抓住了寒蝉剑身。 “该死的家伙!” 由美杏子自身侧来袭,手中双刀交错,对着裴礼脖子砍了下去。 裴礼左手反手握住后背的妖刀刀柄,旋即一刀斜斩。 一道金色的刀芒乍现,对着由美杏子劈了下去。 危机时刻,由美杏子双刀挡在身上。 “叮叮叮!!!” 精铁交鸣声不绝于耳。 由美杏子被刀芒震得不断后退,身上的衣服被刀气震得四分五裂,露出大片雪白,两条圆润的玉腿彻底暴露在空气中。 她一直倒退出去十余丈,撞塌了灿荣堂一面墙壁,这才堪堪稳住身子。 等她抬头再看之时,画面已是定格。 小泽麻衣单膝跪在了地上,后膝盖窝被裴礼单脚踩住,寒蝉剑架在前者脖子上。 脖子上传来冰冷刺骨的寒意,让小泽麻衣不敢有丝毫反抗。 “妖刀村正!” 由美杏子死死的盯着裴礼手中的妖刀,震惊的无以复加,“你杀了长谷川介清?” 裴礼说道:“你猜。” “不可能!” “介清是长谷川家族最有天赋的天才,就算是在中川家族,那也可以排进前三!” 由美杏子近乎失去荔枝,“他还掌握了一种禁术,你怎么杀得了他?” 裴礼再度道:“你猜。” “肯定是你偷走了他的刀!” “呵。” 裴礼冷笑,懒得理会由美杏子,寒蝉剑割破一丝小泽麻衣的脖子。 他质问道:“毁了金玉楼,就是为了将人带来给你做菜?” 小泽麻衣脖子一阵刺痛,颤声道:“原来你们是为了救金玉来的!” 裴礼轻飘飘的道:“准备好受死了吗?” 小泽麻衣语气冰冷,“我们瀛洲人从小就学习武士道,你觉得我会怕死吗?” “武士道么?” 裴礼笑了一下,旋即声音陡然转冷,“我打的就是武士道!” 他正欲一剑削掉小泽麻衣的脑袋,怎料四根蛇尾缠住了他的胳膊。 与此同时,由美杏子重要部位被两块碎布条包裹,手持双刀杀来, “噗!” 裴礼稍稍发力,四条蛇尾根本拉不住,小泽麻衣瞬间身首分离,鲜血喷涌如柱。 “八嘎!” 由美杏子娇叱一声,“你竟敢杀麻衣!” 她近乎失去理智,双刀对着裴礼劈了下来。 “砰!” 裴礼一脚踢在小泽麻衣的无头尸体上。 下一瞬,由美杏子的双刀便将小泽麻衣的身体切成了三段! 滚烫的鲜血溅了由美杏子一脸。 在这一瞬间,她的脑子立时宕机。 “你们瀛洲人,对自己人也这么狠。”裴礼嘲讽的声音响起。 他一般不会嘲讽敌人,哪怕是生死仇敌,可今日属实有些例外了。 或许是今日更加愤怒,又或许,只是单纯的因为敌人是瀛洲人。 他的一番嘲讽,立时使得由美杏子癫狂起来。 “砰!砰!砰!” 接连八声巨响,有八根蛇尾自地底远处,直奔裴礼砸了下来。 裴礼右手寒蝉剑一挥,一道凌厉剑气便将八根蛇尾齐齐斩断。 只是这一次,这些蛇尾并未缩回地底,而是再度长出了一截。 八条蛇尾再度砸了下来。 裴礼眉头微蹙,脚尖轻点地面,身子往后方跃出七八丈,最后落在一处房顶之上。 “轰隆隆!!” 八根巨大的尾巴将地面砸的地动山摇。 由美杏子将双刀插在地上,口中念着不知名的咒语,双手不断结着繁琐印法。 紧接着, 八根蛇尾的末端,再度长出一截,最后竟是变化成一个个蛇头。 蛇头的颜色不一,其周遭有不同能量的充斥。 金、木、水、火、土、风、雷、电。 八种截然不同的属性。 这是八岐大蛇不完全的分身,也算是真身,仅有八个蛇头,不见身躯。 再看由美杏子,已是气喘吁吁,嘴唇泛白。 想来这不完全形态的八岐大蛇,便就是由美杏子将神眷者身份使用到极致的结果了。 “吼!吼!吼!” 八岐大蛇八个蛇头同时发出怒吼,旋即八种截然不同的能量落在裴礼周围,似是要形成某种阵法。 “大虞人!” “在你面前的,是八岐大人的一缕分身,尽管仅是一缕分身,那也是神明的分身,你一个宗师不可能抗衡。” 由美杏子尖声叱道:“我要让你给麻衣陪葬!” 此时的由美杏子状态也并不好,面色惨白不说,娇躯还不断的颤抖,胸口的两团尽管有布条遮挡,可仍旧掩盖不住的剧烈起伏。 她已是拼尽了全力。 而且唤出八岐大蛇分身,此举定然后遗症极大。 或许由美杏子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恢复过来,又或许,她会因此直接失去神眷者的身份。 就在这时,八岐大蛇的阵法完成,将裴礼困在其中。 裴礼感应了一下阵法的强度,不由得蹙了蹙眉。 神明分身。 这……就完了? 第50章 第二式斩天破空 这神明分身,似乎也太……弱了一些。 似乎来一剑斩天拔剑术就能破开阵法。 若是一剑不行,那就顶多再来一剑。 所以,到底是这分身太弱,还是说被瀛洲人信奉为神明的八岐大蛇,本身就是个神明中的下水道? 对此,裴礼不得而知。 只心中有浓郁的失望。 原以为神眷者会有什么极为特殊之处,谁成想,也是雷声大雨点小。 若是早知如此,也不必等那八岐大蛇阵法完成了。 “哈哈哈!!” “感受八岐大人的恐怖吧!” 由美杏子疯癫的大笑,好似已经见到裴礼被八岐大蛇打的连渣都不剩。 裴礼略微偏头,看向一直鬼叫个不停的由美杏子,眉头微蹙,当即一剑斜斩而出。 见状,由美杏子吓了一跳,本能般就要后撤。 可奇怪的是,她并没有看到有丝毫攻击袭来。 连剑气都没有。 这说明裴礼仅是装模作样的挥了一次剑。 另外, 裴礼处于八岐大蛇的阵法之中,理论上来说,若是不先破阵,根本不可能攻击到她。 至于破阵,八岐大人的阵法,岂是那么容易破的? “ハッタリだよ、ハッタリ!(故弄玄虚!)” 由美杏子不屑的笑了一下,可紧接着便是胸口一痛。 她低头一看。 只见,一道细痕从右侧肩头一直延伸到左侧腰部。 细痕先是缓缓溢血,而后猛地一个错位,上半身直接滑落。 随着砰砰两声闷响,由美杏子身子断成两截,摔在了地上。 “纳……纳尼……(什么!)” 死亡前夕,由美杏子瞪大了眼睛,满脸难以置信,至今想不通自己到底是怎么受的伤。 她的意识迅速消退,双手还不甘心的在地上乱抓,可很快便是咽了气。 “斩天破空术。” “威能比不上斩天拔剑术。” “但却可以跨越空间。” 裴礼微微颔首,对斩天十式中的第二式很是满意。 若要说斩天拔剑术是纯力量流的话,那斩天破空术就涉及到了空间规则。 裴礼有些好奇斩天十式后面的招式了。 “吼!” 八岐大蛇的八个蛇头同时怒吼一声,旋即八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对着裴礼当头砸来。 裴礼面色渐冷。 颔首,拔剑。 斩天拔剑术! 一道璀璨到刺目的剑光冲天而起,狠狠的撞击在八道截然不同的力量之上。 有爆炸声不断响彻,紧接着剑光犹如摧枯拉朽一般,冲破八岐大蛇的攻击,贯穿了天地。 “太猛了!” 灿荣堂内,靳晨勃已经救出金玉,正准备往外走,倏地感应到一股恐怖的剑气波动。 转头看去,便见到一道剑光直冲天际,好似要将整个夜幕斩成两半。 “我姐夫又变强了!” 靳晨勃感觉这一剑比之在平江府的一剑还要恐怖,不由得心头一惊。 另外,那个八个蛇头的怪物,是什么东西? “轰!” 两股恐怖的能量碰撞在一起,毁天灭地般的能量波动席卷而来。 靳晨勃慌忙护住金玉,可瞬间便被那股能量重创,一口脓血喷了出来,气息极度萎靡。 金玉摔的七荤八素,忙爬到靳晨勃身旁,“你没事吧?” “走!” 靳晨勃不敢耽搁,带着金玉迅速撤离战场。 天眼通注意到两人安全离开,裴礼这才松了口气。 如此,也就不必有后顾之忧了。 这八岐大蛇尽管仅是一缕分身,论实力,大抵相当于宗师境三花聚顶的强者。 再加之其有八种不同属性,每个脑袋都有不同的思维,相当于八个打一个。 正常情况下,应当是大宗师之下的无敌存在。 换了任何一个宗师,今日也难免饮恨。 只可惜,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哪怕是神明,也要俯首。 裴礼今日,便要弑神! “吼!” 似是因为由美杏子死亡的缘故,八岐大蛇的愤怒指数直线上升。 其中一个蛇头张开嘴,一道雷霆对着裴礼当头劈下。 裴礼脚掌猛踏地面,转换位置。 可紧接着便又有闪电袭来。 八岐大蛇的攻击一刻不停。 或是一道雷劈下,或是地上喷出火焰,或是飓风席卷,或是山体破土而出…… 裴礼依靠无可匹敌的速度与机敏的反应速度,不断的转换位置。 许是接连不中,八岐大蛇渐渐失去耐心,竟是索性张口撕咬而来。 “唰!” 裴礼随手一挥,便是一道恐怖剑气斩出。 那巨大的蛇头被毫无意外的一剑斩成了两半,鲜血喷涌。 只是八岐大蛇好似无所畏惧,呼吸间便是重新长出一个新的蛇头,没有丝毫影响。 “无限生长?” 裴礼笑了一下,“莫非还真是不死不灭不成?” 若仅是八岐大蛇的一个分身,便能如此恐怖,那真正的八岐大蛇该恐怖到了何种层次? 若真是这般,瀛洲又何至于龟缩四岛之地? “倒要看看你能恢复多少次。” 裴礼左手妖刀,右手寒蝉,不断转换位置的同时,刀光剑影不断对着蛇头激射。 “吼!吼!吼!” 八岐大蛇根本扛不住裴礼一刀一剑,一个个蛇头被斩落,鲜血还是不要钱一般喷洒。 紧接着又长出一个个蛇头。 如此画面,不断重复。 也不知过了多久, 裴礼足足砍掉了一百多个蛇头,几乎铺满了地面,真正的血流成河,血腥味扩散至整个青云城。 城中有不少江湖中人,可却无一人敢来查看。 甚至掉头就跑,以此生最快的速度出城。 青云城仅是小城,城中根本没有宗师,面对这种顶尖宗师之间的战斗,连看热闹的资格都不会有。 八岐大蛇的恢复仍在持续。 可它的身躯渐渐透明,力量也渐渐削弱。 “或许真的可以无限生长,可能量却不是无限的。” 裴礼一鼓作气,再度挥出一剑游龙。 巨大的金龙将八岐大蛇刚刚恢复的八个蛇头齐齐被撞断。 八岐大蛇痛苦的发出怒吼,八个蛇头一瞬间全部长出。 它的身体愈发透明,几乎仅剩一层光膜。 旋即八个蛇头同时张开满是獠牙的巨口,八种属性的光波柱,对准裴礼激射。 这一次合击,几乎已经相当于大宗师出手。 对此, 裴礼只全力挥出一剑斩天拔剑术。 璀璨的剑光与八道光柱撞在一起…… 第51章 蝴蝶结细线龙筋 …… 天边的黑云将月亮彻底遮蔽,世界好似被抛弃,陷入一片黑暗。 漆黑如墨的世界中,倏地有一道道火光亮起。 两侧有人举着火把,队伍中央,有一驾马车缓缓前行。 “到どこですか?(到哪了)?” 马车内,传来中川真巳的声音。 “しょうかん(将军)。” 有人回道:“前面五十余里就到青云城了。” “青云城。” 中川真巳一声呢喃,便是放下了窗帘。 “将军,此去魏水城时间充足,何必连夜赶路?” 马车内仅有中川真巳一人,可却有一道突兀的声音响起。 这人便就是保护中川真巳的大忍,渡边隆二。 尽管先前保护中川诚一郎的石川同华也是大忍,可就忍术而言,无疑渡边隆二更胜一筹。 这也是瀛洲中川家族为了中川真巳的安全考虑。 “渡边君,你有所不知。” “佐藤、山崎两大家族,对我中川家族近些年在明州毫无建树,颇有微词。” “并且已经多次对家族施压,想要重新夺取瀛洲掌控权。” 中川真巳叹息道:“家族迫于压力,已经同意佐藤、山崎两大家族出兵的提议。” 渡边隆二诧异道:“两大家族已经派兵进入明州了?” “嗯。” 中川真巳嗯了一声,“人数还不多,而且进行的很隐秘,所以就连明州朝廷都没发现。” “所以……” 渡边隆二狐疑道:“诚一郎的死?” 中川真巳点头,“应当是烟雨楼查到了什么,才会派鲸虱刺杀诚一郎。” “烟雨楼不是江湖势力吗?而且与大虞还是死对头。” 渡边隆二不解道:“若能覆灭大虞,烟雨楼不是该高兴吗?” “渡边君,你可曾听说过大虞的一句古话。”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烟雨楼虽是江湖势力,可到底是大虞人。” 中川真巳说道:“大虞人之间的内斗从未停止过,可若有异族犯境,大虞人会先放下恩怨,驱除外敌。” 一阵沉默。 半晌,渡边隆二狠厉道:“若能占领大虞,定要将大虞人斩尽杀绝,决不能让他们死灰复燃!” “会有这么一天的。” “而且,这一天不会太远……” 中川真巳话音还未落下,面色猛地发一变。 他一把掀开车帘,恰好见到极远处有刺目的光芒照耀夜空。 紧接着,一道恐怖的爆炸声姗姗来迟。 “ヤマタノオロチ(八岐大神)!” 渡边隆二出现在中川真巳身侧,震惊的望着视线尽头。 “不是八岐大神,是神眷者!” “由美杏子!” 中川真巳自然知道家族派出由美杏子来到了明州保护他。 同时也猜出,是由美杏子正在与人交手。 并且,还动用了八岐大神的力量! 能让由美杏子使出这股力量,莫不是在与大宗师交手?!! 她怎么会与大宗师交手? 这小小的青云城哪来的大宗师?! …… “轰隆隆!!” 斑斓的能量对撞在一起,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璀璨的色彩在天际爆炸。 分明五彩缤纷的颜色,可破坏力却是恐怖的无以复加,丝毫不亚于一枚小型核弹爆炸。 整个灿荣堂不仅被夷为平地,甚至地皮都被炸掉了三丈有余,小半个青云城呼吸间化作废墟。 半晌,沉烟散去。 并未见到八岐大蛇庞大的身躯。 只露出一个氤氲在真元光晕中的身影。 随着光晕散去,露出一个左手持刀,右手持剑的身影。 正是裴礼。 此时的裴礼身上有多处被能量切割的痕迹,不仅衣衫破碎,而且鲜血不断溢出。 他抬了抬手,将右边脸上一道血痕擦去。 “咳!” 一口鲜血喷出。 体内仅剩的真元直接失控,开始在经脉中乱窜。 裴礼在身上数处穴道点了一下,主动将真元封禁在一处,可痛感还是时时刻刻传来。 好在并不是无法忍受。 那八岐大蛇的最后一击,比之寻常大宗师全力一击还要恐怖。 哪怕是斩天拔剑术也有些抗不住。 若是能凝聚气之花,没准还能拼上一下。 危机时刻,裴礼果断使出第二剑,斩天破空术,将八岐大蛇彻底击碎。 裴礼天眼通扫了一眼满地狼藉,将寒蝉剑收入鞘中,正欲离去,倏地面色一僵。 竟是有条小指粗细的小蛇在废墟中蠕动。 刚才那般恐怖的能量爆炸,怎么可能还有生物存活? “八岐大蛇?” 裴礼来到小蛇旁边,心中有了猜测。 不曾想那般凶猛的八岐大蛇,最初时候居然是这种模样。 只是,中了斩天破空术,再加之那股恐怖的爆炸,这八岐大蛇的分身居然还没死。 手起刀落。 妖刀将小蛇斩成两段。 小蛇并没有生长,而是蛇头一截继续蠕动。 又是手起刀落。 妖刀将小蛇竖着切开。 小蛇一阵蠕动,再度生长出另一半身子。 往复数次,小蛇仍旧能生长出另一半,似乎并不消耗能量。。 如此,裴礼有些犯了难。 竖着切都杀不了。 这还仅是分身。 这就是神明的力量么? 还是说需要特殊的力量才能将之消灭? 裴礼正烦恼间,胸口一根细线露出了一角。 值得一提的是, 这细线乃是蜃龙的龙筋。 那日老天师虽说带走了蜃龙躯体,可却将龙筋抽出交给了裴礼,说后者日后用得上。 在温府之时,他便是用这根龙筋垂钓。 湖中鲤鱼之所以全都往秦水莲这边挤,不敢靠近裴礼,正是因为感受到这龙筋的恐怖。 这是源自血脉里的恐惧。 这时, 裴礼灵机一动,将小蛇抓了起来,又抽出一截蜃龙龙筋。 立时,小蛇剧烈挣扎起来。 这小蛇最高光的时刻也不过才宗师境,而这龙筋,可是从货真价实天人境的蜃龙身上抽出来的。 裴礼用龙筋将小蛇捆绑成一条毛毛虫,还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八岐大蛇似乎很是喜欢,不仅躺的板板正正,以便裴礼捆绑,还流下了感动的泪水。 为了不辜负八岐大蛇的喜爱,裴礼又在另一端也打上一个蝴蝶结。 还真别说,你还真别说,两个蝴蝶结确是比光秃秃的一个要好看。 “嗯?” 蓦地,裴礼转头。 极远处有两道恐怖的气息,正在迅速接近…… 第52章 风波遏绕道翠柳 “纳尼!!” 中川真巳与渡边隆二脱离大队伍,很快进入青云城,来到先前的战场。 若是中川真巳没记错的话,这里应该是建了一座灿荣堂。 可现在,我辣么大一座灿荣堂呢? 谁知道我辣么大一座灿荣堂哪去了? 中川真巳一脑袋问号。 视线不断的在现场扫视,这里已经不能算是废墟了,因为所有的建筑痕迹都已经被那恐怖的爆炸抹除。 这里顶多还能算是一处遗址,光秃秃的那种。 “由美杏子呢?” “八岐大神呢?” 中川真巳几乎要失去理智,想要找出一点痕迹,可偏偏什么也没发现。 “真巳君!” 渡边隆二在现场发现了一个脚印。 中川真巳过来一看,脚印不小,绝对不可能是女子的。 如此的话,那就肯定是与由美杏子交手之人留下的了。 中川真巳顺着脚印离开的方向看去。 “真巳君!” 渡边隆二说道:“目标往南去了,追不追?” “追!” “一定要将八岐大神的分身夺回来,这样才能再有一位神眷者!” 两人说话间,便要往南追去。 可紧接着,中川真巳猛地一顿。 渡边隆二不解道:“真巳君,怎么了?” “狡诈的大虞人!” 中川真巳冷声道:“这是大虞人惯用的伎俩,故意留下一个脚印,就是想引诱我们顺着脚印去追。” 渡边隆二沉吟半晌,狐疑道:“声东击西?” “正是!” “不过区区雕虫小技,岂能骗得过我!?” 中川真巳眼中闪过智慧的光芒,在这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机智的一逼! 紧接着,两人往脚印相反的方向急忙忙追去。 “煞笔。” 裴礼天眼通看着两人往相反的方向远去,默默吐出两个字。 这些瀛洲人自以为遇到了大虞文化的精髓,可实际却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只知声东击西,却不知兵不厌诈。 这就好比高考,一些不会做的选择题,老师都会说选第一印象,千万不能改,因为只要改了,准错。 而中川真巳两人,就是如此。 由于的背道而驰,中川真巳两人很快便是消失在天眼通视野之中。 裴礼也乐的如此,毕竟他现在的状态也不好。 他脚踏幻影迷踪步,很快便是追上了前方的靳晨勃与金玉两人。 “金夫人,你没事吧?” 裴礼问道。 金玉吓了一跳,看清是裴礼这才松了口气,“黎阳,你怎么也来了?” 关于裴礼的真实身份,知晓的人并不多,不过丁猛一家四口是知道的。 由于需要保密的缘故,故而称呼裴礼仍旧是唤作黎阳。 “我姐夫若是不来,我也不可能救你出来。” 靳晨勃在一旁无奈的插了一嘴。 金玉微愣,旋即面露骇然的看向裴礼,“刚才的战斗,难道是……” “还是先回金山镇吧。” 裴礼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提醒着抓紧时间赶回金山镇。 “姐夫,你没事吧?” 靳晨勃见到裴礼浑身是血,而且气息很是有些不对劲,立时紧张起来。 裴礼如实道:“些许致命伤,不碍事。” “致命伤,些……些许?” 靳晨勃立时错愕的无以复加,可现在明显不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时候。 尽管他也受了不轻的伤,但还是搀扶着裴礼往金山镇而去。 此时,温贺还在骑马赶来的路上。 金山镇,金玉楼。 秦水莲早便已经带着丁玲回来,后者跪在丁卯尸体前,一言不发,一副失了魂魄的模样。 对此,秦水莲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该如何安慰。 这种痛失至亲的感觉,她也有过,不过并不是对父母,而是对姐姐秦雪莲。 那日蜃龙化龙,而后水淹水仙郡。 她其实比任何人都清楚怎么回事,因为秦雪莲将一切都在她梦境里说了。 知道秦雪莲的三次转世,知道秦雪莲再也回不来,也知道秦雪莲将她托付给了裴礼。 正因知道一切,所以秦水莲在事后从未提起过关于蜃龙或者姐姐秦雪莲的任何事。 可不提不代表不会去想,有多少次她都是躲在被子里无声哭泣。 好在行走江湖数月,裴礼的各种训练总是将她弄的精疲力尽,如此,才渐渐从痛失至亲的痛苦中走出。 正如此刻的丁玲,也不知需要多久才能从悲伤中走出。 就在这时, 裴礼一行三人来到金玉楼。 金玉与丁玲相见,立时相拥在一起,哭的泣不成声。 “裴哥哥,你怎么受伤了?” 秦水莲被裴礼满身的伤吓了一跳,掏出一块手帕,擦去后者脸上的血渍。 “无妨。” 裴礼问道:“温贺呢?” “他还在赶来的路上。” 裴礼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金玉丁玲母女突然跪在了裴礼面前,感激之情不言而喻。 “不必如此……” 裴礼正要将两人扶起,倏地牵动伤势,一口鲜血喷出。 众人吓了一跳。 裴礼沉声道:“收拾一下,尽快离开。” 母女两也知事态紧急,一番商议,决定去魏水城找丁猛。 翌日清晨。 终于将金玉楼的十余具尸体,安葬在了城南一处山清水秀之地。 金玉与丁玲两人,跪在丁卯坟前,泪流不止。 秦水莲抱着一坛酒,洒在了一个个坟头前。 一棵树下, 裴礼盘膝而坐,体内太玄经、菩提经、大梦春秋同时运转,好歹是稳住了伤势。 只是,要想彻底恢复伤势,绝非一朝一夕可以办到。 可见昨夜一战,尽管胜了,但却是惨胜。 在天诛剑不出鞘的情况下,裴礼目前还不是大宗师的对手。 “嘶律律!!” 倏地,有马鸣声响起。 是靳晨勃领着温贺一人三马赶来。 裴礼一直用天眼通关注着金山镇的情况, 在注意到温贺赶了一夜的路,就要来到金山镇后,裴礼就让靳晨勃去将温贺带来此处。 温贺已经从靳晨勃处了解了事情经过,痛心疾首的同时,还自责没能帮上忙。 他在丁卯坟前祭酒一次,又与金玉母女说了些宽慰的话,而后来到裴礼身旁。 “接下来是一起去魏水城?” “嗯。” 裴礼补充道:“不走驿道。” 中川真巳一行人定然也是走驿道,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还是尽量错开。 “那就绕道翠柳城。” 温贺微微颔首,“途中会耽搁几天时间,不过那里有骠骑营驻扎,安全不必担心。” “那就翠柳城吧。” 第53章 冷风里行至稻香 西风烈,长空雁叫霜晨月。 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踏!踏!踏!” 西方尽头,红彤彤的夕阳渐渐下垂。 随着一声声马蹄声响,一人一骑自道路尽头升了起来。 行至道路最高处,那人一勒马缰绳,骏马两只前蹄高高扬起,发出一声高亢嘶鸣。 在那夕阳的映衬下,这副勇猛画面是性张力直接拉满。 “啊哈哈!!” “一连七天,翠柳城,终于要到了!” 靳晨勃骑在踏雪后背上,一手牵着马缰绳,一手提剑指了指视线尽头的巍峨雄关。 半晌,无人回应。 他转头看向后面远处的一架双马拉乘的马车。 温贺充当着马夫的角色,在其身旁,裴礼盘膝而坐,体内真元涌动。 考虑到多了金玉与丁玲两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所以用马车充当代步工具。 正好裴礼也可借此好好恢复伤势,若是骑马则多有不便。 此举可谓一举两得。 唯一的美中不足便就是,速度慢了些。 照此速度,怕是无法在剑痴挑战宁长风之前赶到了。 当今之际,只能祈祷七爷在魏水城多留些时间,不然又要绕道河东郡。 “温贺!” “你小子行不行啊,就你这速度,吃屎都赶不上热乎。” 靳晨勃骑着踏雪过来,在温贺身旁叽叽喳喳个不停。 温贺瞥了眼靳晨勃,懒得辩解,只默默翻了个白眼。 他也想快啊,但是只有两匹马拉着马车,车上还坐着五个人,这速度能快到哪去? 靳晨勃争着抢着要骑裴礼的踏雪宝驹,不曾想现在居然得了便宜还卖乖。 等一下,他刚才是不是说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啧啧啧。” 靳晨勃啧啧几声,当着温贺的面抚摸踏雪脖子上的毛发,多少有些显摆的意思。 “少年白马醉春风。” 靳晨勃又道:“温贺,你有没有发现我跟踏雪很配?” “呸!” 温贺没好气道:“白马倒是白马,你是少年吗?而且今天都入冬了,哪来的春风!” “嘁,跟你小子聊天真没意思。” 靳晨勃老气横秋的撇撇嘴,来到裴礼这边,“姐夫,我把我姐送你,你把踏雪送我怎么样?” 裴礼还未说话,温贺就笑出了声,“用你姐换一匹马,你可真是你姐的好弟弟,你不怕纸鸢打死你吗?” “我姐就我这么一个弟弟,哪能舍得打死我,最多打个半死……不对!” 靳晨勃猛地反应过来,“我给我姐找了个这么优秀的姐夫,我姐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打我呢!” “是吧姐夫?” 靳晨勃笑盈盈的看向裴礼。 “别喊了!” 倏地, 马车门帘被掀开,秦水莲探出小脑袋,娇叱道:“整天姐夫姐夫的,我裴哥哥跟你姐姐都没见过面,你别乱叫!” “呦呵!” “秦丫头,你这是激动个什么劲?难不成你也看上我姐夫了?” “就你这小身板,毛都没长齐,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抱着都嫌膈应,脾气还不好,你拿什么跟我姐比?” “你知道我姐长的有多美,声音有多好听吗?” 靳晨勃简简单单三言两语,所说之话犹如一把把尖刀,每一刀都是捅在了秦水莲心窝子上。 秦水莲面色铁青,小拳头握的咯咯作响。 不知是被气的,还是被点破了女儿家的小心思,以至于恼羞成怒。 是谓,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秦水莲飞起一脚,照着靳晨勃面门踹去。 靳晨勃也不是第一次气秦水莲了,对此情况的应对,可谓是轻车熟路。 他一个侧身便是躲开,旋即一夹马腹,策马奔腾,还不忘大笑的继续调笑。 秦水莲一把抽出裴礼腰间的寒蝉剑,追杀而去,大有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 夕阳下,通往翠柳城的一条小道上。 他逃,她追,他插翅难飞。 “黎阳,你伤势可好些了?” 马车门帘再次被掀开,丁玲出现在裴礼身后。 “嗯。” 裴礼略微偏头,“倒是不至于无端吐血了。” “哦。” 丁玲应了一声,旋即便是没了后续。 见此情景,马车里的金玉恨铁不成钢,一个劲的对丁玲使眼色。 丁玲面露为难,俏脸已是飞上一抹红霞。 她支支吾吾的道:“嗯…那什么,你喜欢吃什么菜,到了魏水城,我,我做给你吃。” 裴礼说道:“丁姑娘客气了,我在魏水城应该待不了太久,怕是无福消受了。” “哦。” 丁玲再度应了一声,倏地大腿被掐了一下,痛的她险些就要叫出声来。 她委屈的看向金玉,后者瞪了她一眼,旋即笑盈盈的道:“黎阳,还是叫你的真名裴礼吧?” 裴礼笑着点头,“金夫人随意便好。” “裴礼,我家玲儿就是想好好感谢你们,到了魏水城,玲儿亲自下厨,到时候把我家猛哥叫上,大家一起聚聚。” “好。” 裴礼此次并未拒绝,毕竟这事不止涉及他一人。 见裴礼同意,金玉脸上浮上喜色。 再度一阵热络攀谈,期间还不断介绍丁玲,大抵是丁玲如何如何乖巧懂事、如何如何善解人意之类的。 对此,裴礼始终笑以应对。 一旁赶车的温贺面色渐渐变得古怪,还抽空看了眼马车里的丁玲,竟是羞得双颊绯红。 温贺笑了一下,也不点破,一边听着金玉的滔滔不绝,一边赶着马车。 道路前方,终是以靳晨勃的道歉迎来结局,秦水莲撅着嘴回来,将寒蝉剑插回剑鞘。 太阳落下山,夜色笼罩大地。 正所谓望山跑死马。 走了这么久,远处巍峨的翠柳城尽管放大了不少,可却始终还有相当一段距离。 主要是天色已晚,翠柳城的城门肯定也关闭了。 靳晨勃念叨一声,“看来今日要在这荒山野岭过夜了。” “我记得这附近有个村庄来着。” 温贺说话间,站在马车上不断眺望。 “稻香村。” 裴礼指了个方向,靳晨勃率先骑马探路,而后温贺赶着马车拐入一条两侧皆是稻田的岔路。 夜渐渐深了。 风渐渐冷了。 冷风吹在身上已经没了和煦的感觉,尤其入夜,风吹的愈发猖獗。 “驾!” 倏地,后方有一匹快马狂奔而来。 秦水莲好奇的探出脑袋往后方一看,立时惊讶出声,“怎么是她?” 第54章 马蹄急再遇三娘 “怎么是她?” 秦水莲略显诧异的声音在马车里响起。 靳晨勃回头看了一眼,立时有种一眼万年的感觉。 来人眸光带勾,徐娘半老,纵马狂奔间,衣袂飘飘,英姿飒爽,再加之那一席红衣,在这低垂夕的阳之下,愈发增添了一抹惊艳。 “这女人,看着不太简单啊。” 靳晨勃一挑眉,嘴角莫名扬起一抹弧度,“秦丫头,你们认识啊?” 秦水莲白了他一眼,有些不想搭理。 不过考虑到其他人也都看了过来,只能解释道:“她是十字坡同福客栈的老板娘,名字叫做马三娘。” “马三娘?像是在哪听过……” “她就是马三娘!” 靳晨勃先是一阵思索,旋即眼眸一亮,下意识就想要骑马迎上去。 温贺忙道:“还是莫要招惹是非为好。” “哪里来的是非?” “马三娘江湖人称一丈红,虽说是个女子,但是为人豪爽,当的仗义二字。” 靳晨勃混迹江湖多年,自然也听说过马三娘一丈红的名头。 虽说马三娘不是名门正派出身,但到底不是为非作歹之人。 人在江湖飘,首先便要讲究一个“义”字。 这一点,马三娘在江湖上倒是风评不错。 “我水滴仇要想壮大,少不了要广招天下义士!” “很明显,这马三娘就是个当之无愧的义士!” 靳晨勃说道:“我这就上去与她结交一番!” “你那是想与人家结交吗?” 温贺没好气道:“我都不好意思点破你!” 靳晨勃一歪脖子,“我怎么了?” “你怎么了?你分明就是馋人家的身子!”温贺冷声道。 靳晨勃微愣,也没不好意思,而是看向马车车窗里的三名女子。 “这么明显吗?” 秦水莲三人并未言语,只整齐划一的一点头,一个个的尽皆眼神古怪。 “我就馋了,怎么滴!” 靳晨勃索性认了下来,旋即一夹马腹,直奔迎面而来的马三娘而去。 “这位女侠可是江湖上人称一丈红的马……” “滚!” “好嘞。” 靳晨勃脸上的笑容收敛,果断让开了路。 原还想搭个讪,就此躺在马三娘宽阔的胸怀里沉沦,不成想这念头刚起,便就被马三娘一语致死。 温贺担心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有意赶着马车往路旁边靠了靠。 “踏!踏!踏!” 马三娘一席红衣,策马扬鞭,自马车旁疾驰而过,扬起沉烟朵朵。 怎料,已经跑出去不短距离的马儿突然被勒停。 马三娘一勒马缰绳,调转马头又跑了过来。 靳晨勃脸上挂上笑容,先前的念想再度死灰复燃。 只是,马三娘并未看向靳晨勃,而是视线往马车门帘里看去。 秦水莲心头一紧,本能般放下了些许车帘,只露出半张脸。 尽管那日在同福客栈,马三娘与她说了不少江湖事,可彼此毕竟没有太深的交情。 “那丫头,你怎么在这?” “这些都是什么人,之前跟你一起的那个瞎子呢?” 马三娘显然认出了秦水莲,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旋即视线一阵扫视,最后落在了裴礼身上。 好半晌才认出裴礼,她立时诧异道:“怎么易容了?有仇家?” 裴礼抱拳一礼,“马掌柜,别来无恙。” “我肯定是无恙,倒是你看起来不太像无恙。” 马三娘狐疑道:“以你的实力,寻常宗师根本奈何你不得,你莫不是与大宗师交手了?” 对此, 裴礼并未回应,只道一声,“马掌柜来此,客栈生意不做了?” “你这小子就不能盼老娘点好?” 马三娘顿时翻了个妩媚的白眼,解释道:“我侄儿大婚,我自然是要来的。” “侄儿?” 靳晨勃一夹踏雪马腹,凑了过来,插嘴道:“你不是塞北凉州人士吗?还有侄儿在这?” “我男人的侄儿,不行吗?” “行行行……” 靳晨勃笑着回应,倏地面色一僵。 她有男人? 她有男人! 嘿嘿……嘿嘿嘿…… 不知靳晨勃心里想了些什么,只见到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变态。 马三娘蹙了蹙眉,懒得理会,再度看向裴礼,“你们这是要投宿?” “嗯。” 裴礼点头,“天色已晚,正想去前面找个歇脚的地方。” “那跟我走吧,我家侄儿明日娶亲,今日是迎客入门,正好可以让你们喝杯喜酒,也让你们沾沾喜气。” 说罢,马三娘妩媚一笑,“喝喜酒可得随礼,你这小子是江湖老油子,这点规矩应该懂吧?” 裴礼笑着点点头,表示规矩都懂。 马三娘领着裴礼一行人往稻香村行去,途中还询问裴礼近况,后者只略显敷衍的笑笑。 马三娘也深谙人情世故之道,并未继续追问。 “一丈红马三娘的名头,在下闻名已久,今日一见,实乃三生有幸。” “自我介绍一下,鄙人,靳晨勃。” 靳晨勃整理了一番着装,旋即来到马三娘身旁,眉眼带笑,柔声细语,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 马三娘面色古怪,“晨……勃?” “正是鄙人。” 靳晨勃说道:“既然你都先改口了,那我以后就叫你三娘吧。” 马三娘笑道:“叫娘也行。” “诶,不要开伦理的玩笑。” “噗嗤!” 马三娘忍不住笑出了声。 见此一幕, 马车中的秦水莲一脑袋问号。 分明马三娘都已经坦白有了男人,为何靳晨勃还要舔着脸去攀谈。 而且,男人不是都喜欢年轻漂亮的女子吗? 对此,金玉则是直指要害的道了一声,“男人都喜欢别人的老婆。” 闻言,秦水莲愈发不懂了。 金玉则是叹息道:“傻丫头,家花哪有野花香。” “野花为什么会比家花香?” “因为骚啊。” …… 一行人渐渐靠近稻香村,天色也彻底暗了下来。 在村口,有个十八九岁的少年蹲守,见到马三娘立时面色一喜,迎了上来。 “婶娘,你可终于到了,家里都着急坏了,还以为你在路上出了什么事。” “闭上你小子的乌鸦嘴,老娘能出什么事?” 马三娘俯身,没好气的在少年脑门上敲了一下,后者捂着额头嘿嘿傻笑。 旋即她又对裴礼一行人介绍道:“这是我小侄儿,裘旭,明日要成亲的,是我大侄儿,名叫裘勇。” “婶娘,这些人是谁啊?” “来送礼的。” 裴礼、秦水莲、温贺、靳晨勃、金玉、丁玲:“……” 第55章 十二载画地为牢 稻香村。 这是个颇为不小的村庄,村里姓氏很杂,足有十三四个姓氏,总人口不下五千人。 由于就在翠柳城城门外不远,故而并不需要太过担心盗贼匪寇,倒也算安稳。 再加之城中连年招兵,村中有不少年轻人都弃农从军,有些还在军中担任要职。 种种原因汇聚在一起,才有了如今稻香村的安稳。 马三娘夫家姓裘,在村中算不得大姓,但名声却是不小。 原因无他,只因早些年裘家出了个将军,还是温家军主帅温茂的心腹,名字唤作裘晃。 只可惜,随着温茂的离世,温家军作鸟兽散,没了往日的荣光,而裘晃也死在了战场。 原以为没了裘晃,裘家会就此在稻香村沉寂,不曾想后人争气,又出了个裘勇。 裘勇今岁二十有八,在骠骑营中拜忠显校尉,任职千总,掌兵千余。 身份这般显赫,大婚之事自然马虎不得。 今日恰逢迎客入门,裘勇在家宴请亲朋好友,大摆流水席,不仅村中人大多到场,就连军中兄弟,也来了不少。 “婶娘,你这马真俊,比我哥的飞怒马还要俊。” 村口,裘旭伸手抚摸着马三娘骑乘的骏马,眼中有光芒闪烁。 马三娘狐疑道:“你哥都是千总了,你不会还没骑过马吧?” 裘旭说道:“我哥说我年纪还小,一直不让我骑马。” “放屁!” 马三娘蹙眉道:“他从军那年才十六岁,次年就做了斥候,你如今都十八了,怎么就骑不得马了?” “婶娘。” 裘旭希冀道:“要不你帮我跟我哥商量商量?” “老娘还得跟他商量?!反了他了!” 马三娘一声娇叱,旋即一把提起裘旭,两人同乘一骑往村里走去。 “待会你哥要是敢多说一句,老娘上去就给他一脚。” “嘿嘿嘿,婶娘,我以后也要从军,要上阵杀敌建功立业……” 前方,少年郎裘旭的憨厚的笑声一直没停,说着以后要如何如何。 就像个刚刚握剑的剑客,幻想着以后要做世人敬仰的剑仙。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少年怀揣梦想,挺好。 若是连血气方刚的少年都无法看到未来,整日里死气沉沉,那这大虞,可就真到了无药可救的地步了。 “裴礼,你在笑什么?” 正在赶车的温贺,无意间瞥见身旁的裴礼面带笑意,立时询问出声。 裴礼微微一笑,“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到一位老人家的一句话。” “什么话?” “年轻人就像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希望就寄托在他们身上。” 闻言,温贺颇为触动,视线不由自主的看向前方畅想未来的裘旭。 温贺也笑了。 他倏地又转头看向裴礼,后者又何尝不是年轻人呢。 其实,他们都是年轻人。 在这一刻,温贺心中的积郁,一扫而空。 原以为在明州失了势,便要一蹶不振,直至被叶璋悄无声息的弄死。 可仔细想想,似乎还远没有到那一步。 “驾!” 温贺轻轻抽打马屁股,马车速度快了几分。 刚入稻香村,村中安静异常,一直来到村子里深处,才能听到吵吵嚷嚷的喧闹。 又行了小半炷香,终于前方见到了连绵的红灯笼。 “哥,你快来看是谁来了!” 马背上的裘旭倏地对着人群中大喊一声。 一名正在劝酒、身姿挺拔的男子望了过来,旋即急忙放下酒杯,笑脸相迎。 这人便就是裘勇,翠柳城骠骑营千总。 值得一提的是, 死去的裘晃就是裘勇与裘旭的亲叔叔,也就是马三娘宣称十二年都没回来的男人。 那年温家军与倭寇大战,温茂战死,裘晃亦死于战场,还是尸骨无存的那种。 这是大战结束后,军营给出的消息。 打仗嘛,死人很正常,更何况连主帅温茂都死了,区区一个裘晃,死了自然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马三娘对裘晃死于大战的消息一直不相信,数次大闹军营,要让军中给个说法。 可胳膊终究拧不过大腿,她要的说法,迟迟未能等到。 那一年,裘勇十六岁参军,马三娘带着年仅六岁的裘旭前往十字坡,盘下了同福客栈。 没人知道,那同福客栈,是马三娘与裘晃初次相遇的地方。 她始终坚信,裘晃没死,他们会有一天,重新在同福客栈相遇。 一年前,她将十五岁的裘旭送回稻香村,便又返回十里坡。 除了那一次,整整十二年,她从未离开十里坡,只为等那个已经被宣布死亡的男人出现。 人生就是一个又一个圈,走出一个,又会进入另外一个。 马三娘在十里坡画地为牢十二年,不愿走出,不想走出,也走不到了。 到如今年复一年,她不能停止怀念,怀念他,怀念从前。 “婶娘。” 裘勇迎了过来,脸上挂上一抹极少见的柔和,“我还以为你没收到我的信,来不了了呢。” “你派来送信的那个斥候,一路跑死了八匹马,说是事情十万火急。” 马三娘撇撇嘴,“我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了,打开信一看,原来就只是你小子要成亲了。” 马三娘语气很是有些没好气,但裘勇深知这个婶娘的脾气。 时间本就紧,马三娘能及时赶来稻香村,便就已经能说明很多东西了。 分明很在意,却表现的不以为意。 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 “哥,婶娘这匹马可温顺了,我怎么摸它都没事。” 裘旭抚摸着马脖子,一脸沉醉。 马三娘立时看向裘勇,眼中浮上一抹警告的光芒。 裘勇苦笑一声,“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让婶娘抱着,像什么话,赶紧下来。” “……哦。” 裘勇将弟弟扶了下来,旋即看向后方的一架马车。 靳晨勃极有眼力见,从怀里掏出两张价值五百两的银票。 “我们是路过的,进来借宿顺带讨杯喜酒喝,这是份子钱。” 裘勇立时一惊,“这,这也太……” “太多了是吧?” 靳晨勃连连摆手,“不多不多,你若实在过意不去,多的就当改口费了。” 裘勇一脑袋问号,“改口费?” 靳晨勃一本正经道:“就是我叫你兄弟,你叫我叔。” “……” 第56章 马婆婆乱语胡言 “你叫我兄弟,我叫你叔?” 裘勇一声呢喃,cpu都差点干断了,险些就要没拐过来弯。 绕了一大圈,原来这人是冲着他风韵犹存的婶娘来的…… 马三娘双眸微眯,眸光渐冷,左边嘴角略微上扬,表情有些耐人寻味。 “莫要胡言。” 马车上,裴礼立时出声喝止。 原以为靳晨勃会有所收敛,不成想在这种场合也这般无所畏惧。 这般明目张胆的觊觎马三娘,一个弄不好就要被裘勇连人带车一起轰出村去。 被轰出去都还只是小事, 主要是马三娘好心好意邀请他们过来,靳晨勃此举,多少有些不识抬举,甚至欺人太甚。 只是令裴礼有些始料未及的是…… “无妨无妨。” 裘勇对裴礼笑着摆摆手,旋即对靳晨勃说道:“还是先以兄弟相称吧,不知兄弟如何称呼?” “靳晨勃。” 裘勇立时竖起大拇指,“好名字!” “哪好?” “朝气蓬勃,难道不好吗?” 闻言, 靳晨勃眼眸一亮,好似发现了新大陆,原来他的名字还能这么理解。 一番熟络攀谈。 裘勇将马三娘安排在了长辈的主座,裴礼一行人在一张空桌落座,裘旭作陪。 而后裘勇单独将靳晨勃带往了人气最旺的一张酒桌。 那桌坐的都是裘勇军营里的弟兄,一个个的酒量皆是不俗。 靳晨勃对于此种情况并不露怯,很快就与众人举酒共饮,打成一片。 “怎么回事?” 秦水莲小脸上满是不解,“马三娘不是那裘勇的亲婶娘吗?” “有没有可能是他根本没听出靳晨勃话里的意思?” 说罢,丁玲又猜测道:“又或者,是裘勇其实是想早点把他婶娘打发走。” “为什么?” “你想啊,他明日就要大婚了,以后这家里就要多个女人,女人多了事也就多了,到时候两个女人容易吵架。” “可是马三娘在十字坡开客栈,一年也不见得会回来一次。” “呃,也对……我知道了,那个裘勇肯定是个见钱眼开的家伙,他想用他婶娘赚彩礼钱,谁让靳晨勃随个份子就是一千两呢。” “啊?没想到这个裘勇是这种人,马三娘好可怜……” “……” 席间, 秦水莲与丁玲一直窃窃私语,脑洞大开,就这么一会的功夫,已经脑补出了好几种故事走向。 只可惜,她们不出话本,若是写宫斗剧,肯定前途无量。 裘勇也肯定不会知道,就这么一会的功夫,他已经身败名裂的好几次,还是不同版本的身败名裂。 裴礼耳朵灵,自然听到了两个小丫头的谈话,对此倒是没有轻易下结论。 靳晨勃那话说出口,抛开裘勇不提,就连马三娘都是不曾发一语一言。 这不像马三娘的性子。 “大家吃好喝好,千万别客气。” 裘旭端起酒杯站了起来,生涩的招呼客人,视线主要停留在年龄相仿的丁玲身上,黝黑的面容,隐隐有些泛红。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他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见到姿容绝美的丁玲,自然生起爱慕之心。 只是,丁玲只顾着与秦水莲八卦,敷衍的笑了一下,而后便不再理会。 是谓,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 裘旭还未相恋,便就失恋,整个人犹如霜打的茄子,有些蔫了。 “裘兄弟快坐,还是随意些好。” 温贺笑了一下,替裘旭解了围。 裘旭感激的点点头,这才落座。 “你哥是骠骑营千总?” “是啊。” “裘晃裘将军是你叔叔?” “对。” “裘将军是怎么死的?也是战死在灌江口吗?” “应该是……你为什么要说也?” 两人恰巧挨着座,不由得攀谈起来。 值得一提的是, 温贺尽管曾任骠骑营参将,但有名无实,也未曾来过骠骑营上任,大多都是待在平江府,在叶璋的眼皮子底下。 故而,就连裘勇这个骠骑营千总,都对温贺没有丝毫印象。 金玉许是见到这热闹的场景,有些睹物思人,竟是喝着闷酒,暗自神伤。 裴礼喝了口桌上的酒,是上好的米酒,酒香很浓,但是不够烈。 他喝惯了烈酒,尤其是内伤未愈的情况下。 他自腰间取下酒壶,酒水倒入碗中,旋即烈酒穿喉,在一定程度减缓了剧痛。 天眼通扫了眼村中情况,发现村民几乎都聚集在此,再加之裘勇军中的弟兄,摆下的酒桌不下三百之数。 如此大的场面,应是笔不小的开销。 酒过三巡,再加之舟车劳顿,裘旭要将裴礼一桌人安排在一户农家歇息。 这户人家家中仅有一名老妪。 据裘旭介绍,老妪名字不得而知,村里人只叫她马婆婆。 马婆婆年轻时受一位云游的道士点拨,略通堪舆术,后来还是村里有名的风水师。 娶了个男人,是自己的学徒,婚后一连生了三个儿子,也算是家庭美满。 二十几年前,马婆婆夫妻结伴外出,据说是受邀去给一位故去的老太爷寻个下葬的风水宝地。 过了好几天才回来,可却仅有狼狈的马婆婆一人回来。 后来才得知,原来是马婆婆夫妻两人在路上遇上了倭寇,男人死于倭寇之手,而她,侥幸活了下来。 十余年来,马婆婆一人将三个稚子拉扯大,而后亲自将三个儿子送入横空出世的温家军,只希望能多杀倭寇。 怎料,大战起,噩耗接踵而至,马婆婆的三个儿子相继战死。 如此这般,马婆婆的精气神被瞬间击垮,整个人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糊涂时总说些鬼啊神啊王啊之类的胡话。 好在稻香村团结,有村民们帮扶,神志不清的老妪这也活到了现在。 “马婆婆,村里来了几个客人,能在你家住一晚吗?” 进入院中,裘旭对一间屋子里喊了一声。 半晌无人回应。 紧接着, 砰的一声,房门从里面打开。 一名佝偻着背的身影冲出房间,乱糟糟的头发几乎将整个面容遮住,有些分辨不清男女。 她手持一把桃木剑在院中胡乱劈砍,口中还念念有词。 “哪里来的妖魔,请雷神上身,使鬼妖丧胆精怪忘形,雷神助我……” “又糊涂了……” 第57章 福祸兮望月抬头 “又糊涂了。” 裘旭叹息一声,上前一拍马婆婆的肩膀,刚要说话,后者倏地桃木剑横扫。 裘旭被桃木剑打中了脑袋,疼的龇牙咧嘴。 “大胆妖魔,竟敢偷袭我老婆子,今日我便要叫你魂飞魄散!” 马婆婆怒斥间,便双指并拢,在桃木剑上凌空画符。 裴礼“看”的真切,这是正宗的道家驱魔符,且其画符之时,丝毫不见停滞阻塞。 这马婆婆,绝非传言那般,只略懂堪舆。 “马婆婆,是我,裘旭,今天是我给你送的饭啊!” 还不等马婆婆画符结束,裘旭一把将马婆婆抱住,打断其施法。 马婆婆愣了愣,挑来遮住视线的头发,在裘旭脸上一阵打量。 “嘘!” 马婆婆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嘴边,低声道:“别说话,祂正在看着这里。” “谁啊?” “祂。” 马婆婆伸出根手指悄悄指了指天上。 裘旭下意识抬头看去,天际不见一颗星辰,仅有孤零零的一颗残月悬挂,乳白色的月光,略显冰冷。 “不能看!千万不能看!” 马婆婆急忙挡住裘旭的眼睛,郑重其事的道:“被祂发现你在注视祂,会引来灾祸!” “马婆婆,那只是月亮。” 见其说的煞有其事,裘旭无奈解释道:“世上哪有人会没看过月亮啊,大家不都活的好好的。” “不是月亮。” “是月亮。” “不是。” “是。” “不是。” “那你说是什么?” “是一只眼睛!” 闻言, 裘旭微愣,先是错愕,旋即自嘲一笑。 他居然跟一个神志不清的老人争论这个。 还真是有够傻的。 “啊对对对,马婆婆,你说的都对,那就是眼睛,咱们不看。” “你家还有空房子吧,这里有几个外乡人,村里安排在你家住一晚。” “那个眼睛正在看着这里,咱们还是别在外面待着了,您赶紧睡,明天睡醒,那个眼睛就不在了。” 裘旭说起正事,说着说着,就要把神神叨叨的马婆婆往屋子里送。 怎料,马婆婆猛地一个转身,大喊道:“要变天了!” “轰隆隆!!” 也不知是否是巧合,天际恰好一声雷鸣,旋即风起云涌,不断有黑云汇聚而来。 颇有一副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架势。 “还真要变天了。” 裘旭看着天上汇聚的黑云,颇为诧异。 “要死人了,要死人了……” 马婆婆很是慌张的念叨着一句话,旋即原地坐下,双目紧闭间,口中念念有词。 说的什么听不真切,可很快便是重新睁开眼,笑盈盈的道:“我与尊者说好了,咱们村以后要出一位王。” “诶嘿嘿,稻香村要有王了,有王了……” 马婆婆神神叨叨的念叨,口中发出痴呆的笑,自顾自的往屋子里走。 “砰!” 房门关闭。 房中马婆婆念叨的声音也好似戛然而止。 “你们别怕,马婆婆这十几年一直都这样,疯疯癫癫的。” “一年前我刚回来的时候,连这间屋子都不敢进,生怕见到马婆婆念叨的鬼啊神啊的。” “这世上哪有鬼啊,我都回来一年了,你们看,我不还是好好的。” 裘旭对裴礼五人一阵宽慰,为了更有说服力,还特意张开双臂转了一圈,证明马婆婆的言论纯属疯言疯语。 “鬼神之说虽说历来有之,可流言止于智者。” “若世间真有鬼神,那从古至今为何从未有人真正见过?” 温贺笑道:“此事定是无端术士,信口胡绉,而后以讹传讹。” “是啊,世上怎么会有鬼呢。” “马婆婆还说天上的月亮是只眼睛,可我看的分明就是月亮。” 丁玲抬头看天,直愣愣的盯着月亮看,“还说看了就会引来灾祸,我都看这么久了,也没见灾祸啊。” 一旁,秦水莲倒是没有无的放矢。 主要是她经历的更多,她有她姐姐秦雪莲的全部记忆,包括蜃龙从无到有的所有记忆。 她深知这个世界并不像表面上这么平静。 尽管她脑中所有的记忆加在一起,也没有鬼的画面,可仍不敢笃定,世上没有鬼。 眼界的高低宽窄,取决于站着的高度。 秦水莲是幸运的,可以站在秦雪莲甚至蜃龙的高度看世界。 但她也是不幸的,她的眼界开阔了,可却没有相应的实力。 或许,在将来,她能推开另一扇更高眼界的大门。 但至少,不是现在。 “祂在看着这里……” 裴礼心中一声呢喃。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他还真没见过月亮。 他对月亮的一切认知,都是来自于上一世。 他是瞎子,就算有了天眼通,也不过能看到五十里内东西。 他鬼使神差般缓缓抬头,往天际看去。 天眼通视野拉至最远,黑漆漆一片。 努力的想要看到更远,可终究是无能为力。 他索性不依靠天眼通,努力睁着双眼,想要看一眼这个世界的月亮。 可无论他怎么努力,没了天眼通,他的世界只剩下一片黑暗。 正准备放弃之时, 一个大到整个视野都装不下的巨大光影出现在视线中,就像是触发了某种不可名状的空间规则。 紧接着, 这光影一闪,竟是从乳白色光芒,变成散发着黑气的瘆人竖瞳。 这眼瞳整体呈黑色,上下眼白部分是血红色,眼珠是五彩斑斓的黑,极有光泽。 “啪嗒!” 眼球一闭一睁,一道极具毁灭气息的血红色射线突兀的激射而去。 “噗!” 裴礼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倒飞而出,重重的摔在地上,生死不知。 “裴哥哥!” 秦水莲吓了一跳,急忙冲了过来,有些不知所措,心神立刻乱了,泪水湿了眼眶。 “裴礼!这是怎么回事?内伤复发了吗?“ 温贺伸手要号一下裴礼的脉。 金玉丁玲母女两紧张的站在一旁,不知能做些什么。 裘旭心生恐惧,颤颤巍巍的道:“刚…刚才…他…他好像看了一眼月亮……” 月亮! 众人立时警觉,联想到了马婆婆的疯言疯语。 温贺大喝道:“快找马婆婆!” “哦好!“ “马婆婆!” 裘旭应了一声,伸手就要推开马婆婆的屋门,可推了两次都没推开。 他索性用身子撞。 “砰!砰!砰!” 撞到第三次,裘旭直接将两扇房门撞倒,人也摔进了屋里。 他还没顾得上摔疼哪,便见到马婆婆被压在了门下。 他伸手推了推马婆婆,后者没有反应。 他颤抖的伸手探了探马婆婆的鼻息…… 马婆婆,竟是早就死了! 第58章 大魔王魔瞳破妄 “马…马婆婆,死了。” 裘旭声音颤抖的道。 “什么?!” 众人一惊。 “分明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就死了?” 温贺有些不相信,亲自来到房门口,检查马婆婆的脉搏。 不检查还好,一检查问题更大。 马婆婆的身体冰凉,身上竟还有死人斑,绝对不是刚死不久! 立时,温贺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若是马婆婆早就死了,那刚才疯疯癫癫的又是谁? 在这一瞬间,温贺原有的世界观轰然崩塌。 难道,这世上真的有鬼神存在? “我去找我哥!” 裘旭明显吓得不轻,慌慌张张的跑了出去。 并未太久, 靳晨勃、裘勇、马三娘结伴而来,身后还有不少人跟了过来。 一眼便见到秦水莲怀里昏迷不醒的裴礼。 “我姐夫这是怎么了?” 一身酒气的靳晨勃立时清醒,忙问缘由。 “马婆婆说天上的月亮是一只眼睛,裴哥哥就看了眼月亮,然后就吐血了,怎么叫都叫不醒……” 秦水莲泪水横流,言简意赅的说了一下事情经过。 “看了眼月亮就吐血?” 靳晨勃忙抬头看了眼月亮,分明什么事也没有,属实是想不通为何看一眼月亮就会吐血。 另外,裴礼不是根本看不见吗? 马三娘秀眉紧蹙地走了过来,玉手搭在裴礼手腕上。 脉象平稳,苍劲有力…… 半晌, 她收回手,给出结论,“没什么事,就是睡着了。” 众人难以置信,“睡着了?” 温贺走了过来,“那为什么会吐血?” “那是瘀血。” 马三娘双臂抱胸,“这小子是不是受过很重的内伤?” “倒确实是身上有伤。” 想到那日大战八岐大蛇分身,靳晨勃说道:“但我姐夫一直都是说没有大碍,我们也没想到居然会这么严重。” “倒是个逞强的小家伙。” 马三娘笑了一下,不由得看向裴礼一眼。 她虽然不知道裴礼怎么受的伤,但却是知道,后者体内一直都有一股无法消灭的力量。 那力量就像一团烈火,时刻灼烧着经脉,常人莫要说忍受,怕是要瞬间被烧穿经脉。 此种伤势,在裴礼口中居然是没有大碍。 “裴哥哥什么时候会醒?” 秦水莲问出关键问题。 “睡够了自然就醒了,他应该有好几年没睡过觉,让他好好睡一觉吧。” 说罢,马三娘看向裘旭,“去给他收拾一间屋子出来。” “好。” 裘旭应了一声,往一间没有住人的屋子走去。 秦水莲见裴礼没事,悬着的心总算是安稳落地。 看着裴礼尽管睡着也微微蹙起的眉头,秦水莲不由得一阵心疼。 细细想来,从并州到明州,她似乎真的从未见裴礼睡过觉。 一直都是打坐代替睡觉。 时不时打坐代替睡觉确实可以提升精神,可时间长了,精神反而会不好,而裴礼居然好几年都没睡过觉。 “屋子收拾好了,把人抱进来吧。” 裘旭的声音自屋中传来。 “我来吧。” “不必。” 靳晨勃刚开口,便是被秦水莲拒绝。 她抱起裴礼,往屋里走去。 “尚未及冠的毛头小子,这么拼命做什么,天塌下来还有个高的顶着呢。” 马三娘啧啧摇了摇头,有些想不通,也不去多想。 她转身往马婆婆的尸体走去。 她检查尸体时,裘勇提了一个灯笼走了过来,方便她验尸。 她将马婆婆乱糟糟遮住脸的头发拨到两边,立时露出一副满是尸斑的脸。 “啊!” 这瘆人一幕,一些凑过来看热闹的人吓了一跳,旋即一哄而散。 马三娘没有理会这些人,继续验尸。 “没有外伤,没有内伤,身体各处器官完好,死因不明。” “死亡时间是在七天前的夜晚。” 马三娘看向裘勇,“马婆婆七天前有什么异样?” 对此,裘勇也不甚了解,只能将村长找来。 怎料,村长也一问三不知。 马三娘继续问道:“村里可有生人来过?” 村长一番思忖,摇摇头,“村里来往的人不少,可生人却是没有。” “我听说苗疆有巫蛊之术。” 靳晨勃走了过来,说道:“不仅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人,还能借尸还魂。” “这种高深的巫术,绝非寻常巫师能施展。” 马三娘说道:“马婆婆一个疯癫多年的老婆子,真要杀她,何必要用这种高深巫术?” 一阵沉默。 靳晨勃一只手放在下巴处,倏地想到了他姐姐无意间提到的一句话。 人分肉体、灵魂。 肉体死亡,人会死。 灵魂死亡,人也会死。 如今马婆婆肉体完好,那便仅有灵魂了。 靳晨勃大胆猜测道:“也许,她的灵魂,早就被抹杀了。” “灵魂被抹杀?” 马三娘一听便是一愣。 灵魂倒是听说过,可灵魂虚无缥缈,谁也没见过。 尽管宗师境有所谓的精气神三花聚顶,但其中的神指的是精神,并非灵魂。 对于马三娘疑惑的目光,靳晨勃并未继续解释。 他不过也是猜测,并无实质证据。 况且,灵魂之说是他姐姐靳念慈无意间提起。 或许靳念慈也是从七爷那里听说,又或许,只有达到大宗师,才能勉强感应到灵魂的存在。 若马婆婆真是被抹杀了灵魂的话,那应该是个修为通天彻地的强者在出手。 蓦地。 靳晨勃抬头,望着天际那轮孤零零的残月。 莫非,世间真有看不见的鬼神…… …… 此时, 裴礼确实已经睡着,而且是陷入了深度睡眠。 他太累了,这是他入江湖以来睡的最安稳的一觉。 睡梦中,他的身体轻飘飘的,在无意识的飘荡。 倏地,他的身体极速下坠,直至来到一片暗无天日的世界。 有无数猩红的眼瞳自黑暗中浮现,死死的盯着他,犹如饿了很久的群狼在盯着猎物。 黑暗最深处,三只散发着幽光的血色眼瞳浮现,两横一竖。 三只眼瞳瞬间出现在裴礼近前,空间与之而言,好似根本不存在。 裴礼这才看清,这是个长相妖异邪魅的男子,眉心生着一只竖瞳。 尽管其什么也没做,可压力近乎化作实质要将裴礼压成一团。 “嗡!” 玉笛自行出现在裴礼头顶,乳白色的光晕将之全身笼罩,将那股压力抵消。 妖异男子嘴角微勾,呢喃一声,“李慕白选中的人……” 裴礼蹙眉道:“你是谁?” “他们都叫我,大魔王……” 第59章 大雨夜母女心声 “大魔王?” 裴礼震惊道:“慕无渊?” 妖异男子笑了一下,“看来,白泽与你提到过我。” 白泽曾言。 在上古时期之前,是大墟时期,那时的大陆还是连在一起的。 大墟时期人族内战,后世也称之为大战。 那一战的结果是,魔族战败,被放逐天外天,封印百万年。 天外天因此也被称为魔界。 而魔界的头子,便就是大魔王,慕无渊。 “那只眼睛,是你搞的鬼?” 裴礼面色凝重,再度想到那个月亮突兀化作竖瞳的场景。 那竖瞳一闭一睁,威能之恐怖,好似只要它想,便就能将天幕射出一个窟窿! 慕无渊双指并拢,指了指自己眉心的竖瞳,介绍道:“这叫破妄之瞳。” 裴礼“看”了眼那竖瞳,有种整个人都陷进去的感觉。 他急忙移开视线,可还是能感应到其散发出的滔天魔气。 这种魔气,与天地间的灵气格格不入,若是出现在世间,只怕整个天地都会被污染。 如此这般,这破妄之瞳,或许称之为破妄魔瞳更合适。 “你的想法也不错,破妄魔瞳才是实至名归呢。” 慕无渊似乎看穿了裴礼的想法。 裴礼警惕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很简单,在你身上,烙上我魔族的标记。” 慕无渊说罢,在裴礼眉心一指。 裴礼根本无法反抗,甚至头顶的玉笛都光芒黯淡,剧烈颤动起来。 裴礼只觉得眉心一阵火辣辣的疼,还有种头痛欲裂的感觉,像是要长脑子了。 “慕无渊!你还真是贼心不死!” 倏地,一道极具威严的声音自头顶炸响。 原本黑漆漆的世界,上方倏地出现置身于云雾之中的宫阙万千,空中楼阁,尽显巍峨。 而在其中一座纯净白玉塔上,站着个衣袂飘飘的美男子。 慕无渊邪魅一笑,“李乘风,百万年了,天外天的封印还能坚持多久?” “哼!” 李乘风冷哼一声,对裴礼一声大喝,“醒来,魔族狡诈,万不可轻信!” 说罢,他袖袍一挥,裴礼的身体砰的消散。 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经出现在了一间瓦房里,整个人飘在空中。 床上躺着之人,相貌与他一模一样,床边,坐着片刻不离的秦水莲。 原来,他现在是灵魂状态。 他不由自主的被床上的肉身吸引,很快便合而为一。 肉身灵魂刚刚融合,裴礼便感觉眉心那种火辣辣的感觉还在,不由得一声呻吟。 “裴哥哥,你怎么了?” 床边,秦水莲紧张了站了起来,见裴礼并未有异样,这才松了口气。 她伸手就要抚平裴礼不由自主蹙起的眉头。 可紧接着,她猛地缩回手。 “嗡!” 裴礼眉心,一只红黑色的竖瞳浮现,一道血色射线,将屋顶射出个窟窿。 那血色射线一闪而逝,可尽管仅是一瞬间,秦水莲毫不怀疑,刚才若是没多来,手掌都要保不住。 “好厉害的眼瞳……” 对于秦水莲的震惊之语,裴礼无暇顾及,已经再度睡了过去。 冥冥中,他脑海再度传来慕无渊的声音。 “妖门不开,天门不显,魔门不入,仙门不得。” “裴礼,我们还会再见的。” …… 稻香村出了马婆婆这档子事,村民本就已经无心喝酒,再加之天降大雨,只好告辞回家。 原还热热闹闹的村庄,立时寂静下来,仅有淅淅沥沥雨滴落在地面上的声音。 村子在嘈杂中变得寂静。 只是,村子寂静下来,并不代表所有人都已入睡。 秦水莲不放心裴礼,彻夜守在后者床边,于她而言,今夜注定无眠。 她倏地耳朵一动,听到了隔壁的动静。 是金玉与女儿丁玲压低了声音的谈话声。 “你这傻丫头平时挺机灵的,怎么到关键时候人就变木头了?” “娘,我…我怎么就木头了。” “怎么木头了你心里没数?” “娘,我知道你有意想撮合我跟裴礼,但是他不主动,我一个女儿家……” “女儿家怎么了?遇上好男人女儿家更要主动,不然肯定要被人抢走。” “就拿秦丫头来说,人家在裴礼面前左一个裴哥哥,右一个裴哥哥,若我是裴礼,也肯定选秦丫头不选你。” “娘,人家水莲才十二岁,你瞎说什么呢?” “十二岁怎么了?过两年不就十四岁,能嫁人生子了?” “人家水莲只是把裴礼当大哥哥。” “说你是木头,你还真是木头,老娘可以直接告诉你,秦丫头对裴礼有超过兄妹的感情。” 紧接着,隔壁一阵沉默。 秦水莲双颊绯红,鬼使神差般看向睡着的裴礼。 “玲儿,你听娘的话,娘不能害你,女本柔弱,要懂得依附男人,才能活的滋润,所以,一定要让裴礼爱上你。” “你想啊,裴礼是武林中人,有武艺傍身,若是咱家有这么个高手,你爹能死在倭寇手里吗?” “而且你哥还叫他主公,这一听就低人一等。” “你若是与裴礼结为夫妻,那裴礼就是你哥的妹夫,有这个身份关系在,还用担心裴礼对你哥吆五喝六吗?” “听说有些武林中人,能活几百年,若是能得到裴礼的青睐,他会舍得让你之人面对死亡吗?” “所以啊,玲儿,不论是为了你自己的幸福,还是你哥的将来,你都要让裴礼爱上你!” “娘,那,那我要怎么做?” 隔壁谈论的声音愈发小了,秦水莲贴着墙壁听了半天,竟是什么也听不见了。 不过自这时开始,她对隔壁这对母女,渐渐就疏远了。 …… 裘家。 裘旭由于受了惊吓,已是早早回屋睡了觉。 马三娘在堂中,认真的替裘勇梳理着明日娶亲的物品。 一直到后半夜,两人才渐渐将一切忙完。 “婶娘,喝点水吧,你都操心一夜了。” 裘勇从桌上壶里倒出一碗,端了过来。 马三娘接过碗,径直往口里灌,灌到一半发现不对劲,不过还是将之一饮而尽。 “你管这叫水?” “酒水酒水,是酒也是水,况且,我可是知道婶娘的酒量,我二叔还活着的时候……” 裘勇笑了笑,话还未说完。 马三娘立时面色冷冽道:“他没死!” 第60章 左风遥不速来客 “他没死!” 马三娘斩钉截铁的纠正裘勇的说法。 裘勇微愣,旋即一声苦笑,倒也没有继续争论的意思,只道:“就算我二叔还活着,可他都消失十二年了。” 马三娘冷声道:“那又如何?” “你有宗师实力,可以有更好的未来。” 裘勇说道:“我小时候就常听你说起江湖里的波澜壮阔,可见你对江湖是向往的……” 马三娘打断道:“你有话就直说,不必铺垫这么多。” 裘勇略微沉吟,径直道:“你不能总活在过去。” 马三娘沉默。 裘勇继续补充一声,“那靳晨勃,酒品不错。” 酒品可见人品。 裘勇之所以对靳晨勃如此热情,就是想替马三娘把把关。 尽管仅是今夜刚刚认识,尽管只在一起吃了顿酒。 可裘勇从军十二年,观人无数,自觉今夜没有看错人。 马三娘放下手中碗,看了过来,“你这是要将我赶出裘家?” “婶娘,你知道我没有这个意思,哪怕你再嫁了,你还是我的婶娘。” 啪! 马三娘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那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十二年了,你还要浪费多少个十二年?” 裘勇说道:“我二叔之事我在军中已经查了,他当年战死在了灌江口……” “啪!” 马三娘一巴掌打在裘勇脸上。 场面一阵沉默。 半晌, 马三娘重新坐了下来,冷声道:“你明日一早还要娶亲,早些睡吧。” “婶娘……” “滚!” 马三娘冷叱一声,裘勇面色一阵变化,终是转身离去。 随着裘勇的离开,堂中便仅有马三娘一人。 她的精气神好似在这一刻涣散,娇躯软了下来,最后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眸中有说不尽的疲惫与眷恋。 …… 翌日。 天才蒙蒙亮。 裘勇穿着大红状元服,胸前顶着大绣球,骑着他那匹飞渡马,带着抬轿的接亲队伍浩浩荡荡的出发。 裘勇的这门亲事,是早些年村里长辈帮着定下的,原定是明年出了元宵再成婚。 可不知怎么,裘勇竟是执意将日子提前至此。 另外,按照裘勇军中弟兄的描述,裘勇在军中颇受新任骠骑营参将的喜爱。 不仅特意给裘勇放假半月让其成婚,一切开支还都由军中负责。 新任参将更是大手一挥,在稻香村大摆三日流水席。 如此殊荣,不难想象裘勇今后将会是何等的官运亨通。 稻香村一荣俱荣,裘勇得势,自然所有村民都跟着高兴。 所有人都在期待中度过了一天,一直到日暮黄昏,接亲的队伍才渐渐出现。 敲锣打鼓声越来越近。 随着一阵鞭炮声响。 胸前系着大绣球的裘勇满面春风的骑着马进了村,旋即花轿被抬了进来。 村里的小孩簇拥在花轿两侧,嚷嚷着要看新娘子。 随着裘勇掀开轿帘,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子走出花轿,现场气氛达到高潮。 夜色笼罩大地,天际如昨夜一般,又有黑云汇聚,想来在酝酿一场大雨。 裘家中堂,拜堂仪式进行的如火如荼。 “一拜天地。” 裘勇与新娘子对着屋外漆黑的夜幕躬身一拜。 “二拜高堂。” 马三娘被强拉着,安置在了上座。 裘勇与新娘子对着马三娘恭敬一拜。 马三娘口中连连道好,泪水已是夺眶而出。 侄子成家,她自是高兴的,但她更多的,是替裘晃高兴。 裘家开枝散叶,是喜事。 只可惜,这大喜之日,裘晃不在……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随着一对新人进入洞房,有不少与裘勇交好的玩伴,嚷嚷着要闹洞房,靳晨勃与温贺也挤了进去。 马三娘仍旧坐在堂中,听着婚房里的热闹动静,她分明在笑,可眼角的泪却怎么也止不住。 这一夜,稻香村下了一夜的雨, 马三娘在房中,不知喝了多少酒,流了多少泪,手中一张折痕明显、快要被翻烂了的宣纸,仍旧放不下。 翌日清晨。 裘勇带着新娘子给马三娘敬茶。 新娘子名叫陈月莲,长的小家碧玉,眼角有颗美人痣。 虽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但其父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教书先生。 陈月莲在其父身旁耳濡目染这么些年,如今虽不能作诗题赋,倒也识得几个字,知晓些道理。 “婶娘,您喝茶。” 双颊泛红的陈月莲双手捧着茶杯,恭敬的递到马三娘面前。 “好好好,长的真标致,不愧是咱裘家的女人。” 马三娘笑盈盈的接过茶喝了一口,目光不断的在陈月莲身上打量,满意之色不加掩饰。 陈月莲俏脸更红了,羞涩的低下了头,好在有裘勇在身旁,内心安稳不少。 “嫂嫂,你喝茶。” 裘旭端来一杯茶,恭敬的递到陈月莲面前。 “谢过叔叔。” 陈月莲微微颔首,接过茶杯,轻抿一口茶水。 自此,裘家族谱上便又添一人。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又是两日。 这一日,正是裘勇要带着陈月莲回门的日子,可计划似乎赶不上变化。 有十余骑纵马狂奔而来,来人各个身披甲胄,马背上还挂着一把骠骑营军中制式长刀。 为首之人,黑盔黑甲,面容肃穆,目光冷冽。 这人名叫左风遥,与裘勇职位一样,也是骠骑营千总。 也不知是否是由于两人都是从斥候一路升上来,总之私交不错。 左风遥带着十余骑直进稻香村,恰好在裘勇要扶着陈月莲上马之时赶到。 “吁!” 左风遥来到五丈外勒马驻足,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裘勇。 裘勇似乎猜到了左风遥的来意,一时竟是有些恍惚。 “裘兄。” 左风遥说道:“军中遇上些棘手的事,赵将军让我请你。” “哥。” 裘旭蹙眉走了过来,“军中不是给了你半个月的假期吗?这还五日都不到呢。” 裘勇笑骂道:“你这小子,没听到你左大哥说军中遇上棘手之事吗?” “可是……” 裘勇打断道:“没那么多可是,军令如山,更何况是你左大哥亲自来了,我自然是要去的。” 说罢, 他看向身旁的新婚妻子,手掌温柔的抚摸后者脸庞,“妹子,今日怕是不能随你回娘家了。” 陈月莲眸中有不舍,脸上有担忧,只呢喃一声,“夫君……” 裘勇笑了一下,松开陈月莲的手就要翻身上马。 他倏地视线瞥见身旁的裘旭,不由得再度一笑,“小子,想不想骑马?” 第61章 马三娘命丧翠柳 “想!” 裘旭立时激动点头,眼中的渴望根本掩饰不住。 “来!” “脚踩这,用力一蹬就上去了。” 裘勇招手唤来裘旭,亲手将后者扶上了马。 只是,胯下马似是不愿被不是裘勇之外的人骑乘,竟是嘶鸣不断,原地踱着步。 若非裘勇牵着马缰绳,裘旭非摔下来不可。 “哥……” 裘旭不安的大喊。 “要想飞渡认可你,你就得拿出你的气魄来!” 裘勇将马缰绳交给裘旭,而后一拍马屁股,飞渡马立时狂奔而出。 “哥!我怕!” “我裘家男儿就不知怕为何物,挥鞭,往前骑!” 裘勇冷喝的声音,随着裘旭骑着飞渡马,越飘越远。 望着弟弟远去的背影,他的嘴角不自觉的上扬。 一旁,见此一幕的马三娘蹙了蹙眉,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好半晌, 视线中已经没了裘旭的身影,裘勇这才收回视线。 左风遥一个眼神,立时有属下让出一匹马。 裘勇翻身上马,一勒马缰绳便是原地调了个头。 “婶娘,有时间多回来走走,要多住些时日。” 裘勇对马三娘笑了笑,旋即转头看向陈月莲,“若是生了男孩,就叫裘策,生了女孩,就叫裘晨。” 说罢, 他一挥马鞭,率先一骑绝尘。 左风遥与十几名属下立时跟上。 道路上,扬起一阵浓烟,遮蔽了视线,待得浓烟散去,道路上已是空空如也。 见此一幕,众人心里只觉得空落落的。 …… 这一日, 天际灰蒙蒙一片,黑云层层叠叠,莫名有种压抑的气氛笼罩整个世界。 屋中,裴礼一觉睡了足足五天,仍旧没有醒的征兆。 秦水莲的眉头一天天紧了,生怕裴礼是出了什么毛病。 “啪!啪!” 房门倏地被敲响。 秦水莲蹙眉道:“谁啊?” “水莲,是我。” 丁玲的声音自房门外响起。 秦水莲问道:“有什么事?” “我给裴大哥熬了碗粥。” “不必了,裴哥哥还没醒。” “这都五天了,怎么还没醒?水莲,你帮我开一下门,粥太烫了。” 闻言, 秦水莲眉头又紧了几分,不过还是打开了房门。 丁玲端着碗瘦肉粥走了进来,迅速放在桌上,旋即手指头捏着耳垂,“烫死了烫死了。” 她看了眼床上的裴礼,真就还没醒。 秦水莲不理她,重新坐在了床边。 丁玲笑道:“水莲,要不这碗瘦肉粥你喝了吧,我熬了两个多时辰呢,可别浪费了。” 秦水莲随意道:“我不饿,你还是端回去吧,可别浪费了。” 丁玲又道:“要不换我来守着裴大哥吧,你都一连陪了五天了,肯定也累了……” “我不累!” “你……” 丁玲蹙了蹙眉,总感觉这几日秦水莲对她有怨气,刻意的在疏远她,远没有以往热情。 这让她有些不明所以。 分明在来稻香村之前,她们都还是无话不谈的闺中密友。 倏地, 秦水莲欣喜站了起来,“裴哥哥,你醒了!” 裴礼悠悠转醒,眼睛睁开,灰白色的眸子眨了眨。 不知是不是错觉,秦水莲恍惚间,好似见到裴礼眉心处,有只竖瞳一闪而逝。 并且,在那竖瞳出现的瞬间,有一丝丝魔气溢散而出。 “我睡了多久?” 裴礼缓缓坐起,只觉得精力前所未有的充沛,先前经脉中无时无刻的剧痛,已是荡然无存。 “裴哥哥,你…… “裴大哥,你已经睡了五天了,你现在肯定饿了吧,我给你熬了粥。” 秦水莲的声音被打断,丁玲端着那碗先前还要给秦水莲的瘦肉粥来到床边。 见此一幕,秦水莲一阵蹙眉。 尤其是见到丁玲扶着裴礼靠坐在床头,还细心的用枕头垫在后者腰上。 秦水莲眼中的厌恶愈发明显。 分明是她寸步不离的照看了裴礼五天,怎么现在照顾人的成丁玲了? “裴大哥,这粥是我特意为你熬的,趁热喝才好。” 丁玲端起粥,就欲一勺一勺的喂给裴礼。 “丁姑娘,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裴礼笑了笑,将碗接了过来。 脑子里下意识闪过先前灵魂出窍见过的一幕幕。 魔界,慕无渊,破妄魔瞳。 站在巍峨白玉塔上的那人,不出意外应当就是神族的人了。 另外,慕无渊还说裴礼是李慕白选中的人, 李慕白,就是后世世人敬仰的白帝。 这是远古时期的人物,是最接近神的人物。 裴礼暂时还想不通为何慕无渊说他是李慕白选中的人。 将粥喝完,他安静的整理着思绪,以至于连丁玲询问还要不要喝粥都没听见。 他伸手摸了摸眉心,这里被慕无渊种下了一只破妄魔瞳。 他似乎多了种新能力,可以看破旁人的内心。 此种能力有些类似佛门六通中的他心通,不过似乎要更加霸道一些。 就比如现在,他可以轻易的看到丁玲的内心,其之所以对他这么热情,就是因为受到其母金玉的劝诫。 裴礼可以理解金玉的心情,这是很明显的缺乏安全感。 他并不准备计较太多,转而问道:“靳晨勃与温贺呢?” 秦水莲解释道:“靳晨勃两天前出去现在还没回来,温大哥有些不放心,今日去翠柳城了,说是要去打探消息。” 蓦地,有哀乐飘飘扬扬的传来,听着声音似乎还离得不远。 “村里死人了?” “裘旭的大哥死了。” “谁?!” “裘勇。” …… 裘家。 原本喜庆的大红灯笼已经撤下,墙上门上张贴的喜子也已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白灯笼与白布条。 中堂成了灵堂,一口棺材停放在灵堂正中。 裘旭与未亡人陈月莲披麻戴孝,后者表情木讷,双眼无神,呆愣的跪在草垛上。 “踏!踏!踏!” 有脚步声响起。 裘旭抬了抬头,见到了走来的裴礼,惊讶后者睡了五天才醒,可终究什么也说不出口。 裴礼问道:“怎么回事?” 与此同时, 翠柳城。 满身是血,奄奄一息的马三娘,一头栽倒在了山林间…… 第62章 高风竹后果前因 “立刻关闭城门,所有人即刻回家,敢有在外闲逛者,羁押大牢!” 翠柳城。 街道上有百十名甲士入场,不由分说的开始清场。 街上百姓见此一幕,立时做鸟兽散。 一座高楼之上,负手而立的温贺望着下方的草木皆兵,立时蹙了蹙眉。 这时,身后有脚步声响起,有一名身着儒衫的男子,一步步上了楼。 温贺看着来人,笑盈盈的一拱手,“高大哥,多年未见,别来无恙。” 男子面露惊讶,“小贺,居然真的是你!” 他名叫高风竹,虚长温贺几岁。 另外,他当年也是温茂手底下的年轻小将,与温贺颇有交情。 只是,温贺一直变相的被叶璋囚禁在平江府,导致两人这些年再也没见过面。 “他乡”遇故知自然是人生一大喜事。 温贺招呼高风竹落座,提起酒壶给后者倒酒。 两人举杯对饮。 高风竹问道:“小贺,你怎么来翠柳城了?听说在平江府,叶枫对你……” “诶,高大哥,过去的事就不说了。” 温贺双手一摊,自嘲道:“总之我现在是彻底的沦为了弃子,只等叶璋哪天心中生厌,将我这个弃子索性就变成废子。” 高风竹蹙眉,长久沉默。 温贺洒然一笑,“高大哥不必为我忧心,或许我死了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正因有我的存在,这才使得叶璋对温家军旧部处处防备。” “就拿高大哥而言,以高大哥的才能,这些年在军中官职不增反降,何尝不是受我所累呢?” 高风竹立时抬手,“诶!小贺,不可如此说,我不得重用,是我早年间与赵文俊有了嫌隙,与你无关。” 温贺笑意收敛,“听说,那赵文俊被提为参将,统领骠骑营六万兵马?” 高风竹夹了一颗花生米丢入口中,“其实啊,跟以前没区别。” “这些年赵文俊名为副将,可骠骑营一直是由他全权统领,此次叶璋将他升为参将,不过是让他名正言顺罢了。” 闻言, 温贺心中五味杂陈,若非因为有他,这骠骑营参将的位置,毫无疑问是要落在高风竹头上的。 “你小子几年不见,怎么人还变得伤春悲秋起来了?” “想当年,你持大戟,我持长枪,纵马在敌军中穿插厮杀,那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壮哉快哉。” 高风竹拍了拍温贺的肩膀,“你小子此次来翠柳城,可得好好在这多住些时日,哥哥我也好尽一下地主之谊。” “此次怕是……” 温贺刚欲拒绝,倏地听到下方又是一阵嘈杂。 往下方街道看去,一群留着浪人头的瀛洲武士,自空荡荡的街道上奔驰而过。 目前军方已将城中清场,任何百姓不得上街,可这些瀛洲人却能无视禁令。 温贺不动声色的问道:“高大哥,今日城中怎么戒严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高风竹说道:“还能怎么,自然是赵文俊遇刺之事。” 温贺诧异,“赵文俊遇刺了?” “这是两天前的事,听说当时赵文俊正跟新纳的小妾缠绵,有刺客突然出手。” 高风竹有些惋惜道:“若不是赵文俊用那个新纳的小妾挡在了前面,他今日就要出殡了,真是可惜了,也算赵文俊命大,这都没死。” 莫名,温贺想到了靳晨勃。 两日前裘勇突然被召回军中,可谁也没想到,他当天就被送了回来。 只是,回来的只是冰冷的尸体。 据军中给出的消息,裘勇是战死,抚恤金按三倍发放,破例准许裘勇之弟裘旭顶替其骠骑营千户一职。 那时马三娘已是返回十字坡,靳晨勃许是心中郁闷,这才入城喝酒。 温贺原还想同行,可靳晨勃说是城中有熟人,不方便带生人。 温贺也不好死皮赖脸的跟着,再加之靳晨勃有宗师实力,安全根本不必担心。 怎料,一连两天,靳晨勃都是不曾回来,这让温贺隐隐察觉到了些不对劲。 温贺此次入城,除了有见见老熟人高风竹的心思,主要目的就是要打听靳晨勃的情况。 如今,按照高风竹的描述,时间、身份,似乎都与靳晨勃对上了。 温贺不动声色道:“那刺客可抓住了?” “自然没有。” “原本一直都在追踪,尽管没见着人,可踪迹一直在。” 高风竹说道:“今日城中如此草木皆兵,想来是那刺客已经摆脱了追踪,赵文俊这才会下令封城。” 温贺转而问道:“听说前两日骠骑营有个叫做裘勇的千户战死了,可我也没听说近日有战事?” 高风竹四下看了看,低声道:“哪是什么战死,不过是让瀛洲人杀了。” 温贺双眼微眯,“怎么?” “一个月前,有十个当兵的出营喝酒,途中遇上两个灿荣堂的学子借着酒意当街调戏良家女子。” “都是当兵之人,此事自然不能当做没看见,救下那女子后,就要将那两个灿荣堂学子送去官府。” “怎料其中一个灿荣堂学子突然拔刀杀了个当兵的,那群当兵的其中有个百夫长,当街拔刀把那两个学子杀了。” “之后不久,翠柳城灿荣堂堂主井上邦夫,便要赵文俊给个说法。” “一番商议,赵文俊必须交出那日行凶的十名甲士。” “可由于那十人中有个百户,井上邦夫就借口此事有千总暗中授意,是针对瀛洲的一场早有预谋的外交事故。” “赵文俊担心事情闹大会惊动叶璋,以至于连累他升官发财,只好息事宁人,将管辖那名百户的千户一并交出去,任由井上邦夫发落。” 闻言, 温贺袖袍中的拳头握紧,一拳打在栏杆上,“这才十二年,瀛洲人就骑在头上明州拉屎撒尿了!” “唉,当年温将军还在世时,瀛洲倭寇被打的丢盔弃甲,仓惶如丧家之犬,那场面是何等的振奋人心。” “如今……” 高风竹叹息一声,终是没有再说。 他一转头,便见到此处多了一人,腰间两把剑,后背斜插着一把刀。 高风竹面色大变,完全不知道这人什么时候出现的,联想到赵文俊遇刺之事,一股后怕袭上心头。 他刚欲拔刀…… 温贺顺着高风竹的目光,见到了来人,立时惊讶道:“怎么也来翠柳城了?” 这人自然便就是裴礼。 自裘旭口中听说了事情大概,裴礼便用天眼通看了眼翠柳城的情况,找到了温贺。 并且,先前高风竹关于灿荣堂之事的描述,裴礼也都听到了。 裴礼看向高风竹,只道一声,“若是赵文俊死了,你能否掌控骠骑营六万兵马?” 第63章 翠玉峰大雨淋淋 天际的黑云层层叠叠,似有大雨倾盆的征兆。 翠玉峰。 这是翠柳城一处树木郁郁葱葱景色优美的山峰,是文人墨客观景作诗、情投意合的小情侣幽会的好去处。 只是,近日的翠玉峰没了往日的绵绵柔情,有的仅有暴戾杀伐。 数百名瀛洲武士,各个手持武士刀,正在山上展开地毯式搜查。 如此兴师动众,只为了捉拿一个女人。 一个身着红裙,身姿丰腴的女人。 一个敢单枪匹马对翠柳城灿荣堂出手的女人。 一个一出手就杀了灿荣堂三十几名勇士的女人。 翠玉峰山脚下,一张四四方方的白布铺在地上,其上跪坐着一名身着瀛洲传统服饰的女子。 在其面前,还摆着张短腿木桌,桌上摆放着茶水。 这瀛洲女人名叫丸山桂里奈,乃是翠柳城灿荣堂的副堂主。 翠柳城不同于金山镇,这是座重城,不然的话,也不会在此驻军骠骑营六万甲士。 正因如此,翠柳城的灿荣堂,也绝非金山镇灿荣堂可以相比。 有瀛洲武士来禀报,“麻田君探查到那红裙女人往北去了。” 丸山桂里奈喝了口茶,用瀛洲话语气魅惑道:“往北缩小搜查圈,今日天黑之前,必须将那女人带来,尽量抓活的。” “我要扒光那贱人的衣服,将她的尸体绑在灿荣堂门口,让猎犬一点一点的咬死她!” “嗨!” 瀛洲人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这时,身着武士服的井上邦夫出现在山脚下。 丸山桂里奈立时站了起来,躬身一礼,“井上君,你怎么亲自来了?” 井上邦夫双手放在武士刀上,“那个女人还没抓住?” 丸山桂里奈羞愧的低下头。 “八嘎!” 井上邦夫怒斥,“一个受了重伤的女人,你们花了两天时间还没抓住,简直丢尽了我瀛洲帝国的脸!” “嗨!” 丸山桂里奈急忙点头称是,又说道:“麻田君已经发现了那女人的踪迹,今日天黑之前,定能抓住她!” 井上邦夫扫了她一眼,“麻田有希精通追踪术,就该早将她调来。” 丸山桂里奈刚要说话,便有武士来禀报,在北面有了发现。 听闻此消息,丸山桂里奈与井上邦夫皆是一喜,迅速往北而去。 可很快又有人来报,翠玉峰背面,有人杀穿包围圈,往翠玉峰北面而去。 井上邦夫怒骂一声,速度陡然加快。 此时, 翠玉峰北面,浑身浴血的马三娘踉踉跄跄的走着,倏地一口鲜血喷出,一头栽倒在了丛林中。 她挣扎的想要爬起,可却是怎么也做不到了。 两日前在裘勇离开后,她清晰的感应到裘勇的不对劲,最后仍旧是不放心,想着去翠柳城看看。 由于担心陈月莲与裘旭多想,马三娘只能以返回十字坡为由,离开了稻香村。 她刚要入城,便见到那左风遥拉着一副棺材出城。 她将刀架在了左风遥脖子上,这才知晓了一切。 只可惜,她拼尽全力要替裘勇报仇,可终究是低估了翠柳城灿荣堂的实力。 灿荣堂中,有瀛洲大忍坐镇。 “轰隆隆!!” 天空有雷声响彻,紧接着,天际黑压压的雷云翻滚,落下豆大的雨滴。 雨滴从天际坠落而下,落在山林树叶上,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 如今已是入了冬,雨水落在身上冰冰凉凉。 “咳咳……” 马三娘咳出一口血,倾尽一切力量,最后也只能靠坐在一棵大树下。 瓢泼大雨早已将她全身打湿。 她抬了抬头,任由雨水冲刷走脸上的鲜血。 不断有水滴自马三娘眼角流下,根本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她艰难的抬手自胸口取出那张折痕已经破烂的宣纸,宣纸呼吸间便被雨水冲刷的沾在手上。 这是裘晃最后一次给她的信,信上没什么甜言蜜语,只说用不了多久就能回来。 就因为这张纸条,马三娘等了足足十二年。 只可惜,再也等不到了。 以前,她总觉得是裘晃失约了。 现在,她只希望,失约的那个,是她。 “呵。” 马三娘笑了一下,笑的凄惨落寞,又想到了稀里糊涂死去的裘勇,“可别怪婶娘没能给你报仇,婶娘就这么点实力。” “三娘!” 突然,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马三娘艰难的转头看去,就见到一个黑布蒙面的黑衣人走了过来。 “是我!” 靳晨勃扯下脸上的面罩,露出嘿嘿的笑。 “你,你怎么来了?” 马三娘断断续续的说着,眼神说不出的复杂。 “我只是路过,没想到在这都能遇上你,看来咱们还真是有缘啊。” 靳晨勃话音刚落,就见马三娘口中又咳出一股浓稠鲜血。 他刚要灌输真气,马三娘立时摇头,“不要为我浪费真元,你快走,快走。” “我带你一起走!” 靳晨勃说话间,便要背起马三娘。 “你们走的了吗?” 井上邦夫率先赶到,紧随其后的,还有丸山桂里奈。 …… 此时, 翠柳城骠骑营,彻底大乱。 原因无他,只因骠骑营参将,赵文俊被刺杀在了军营。 赵文俊被一剑封喉,诡异的是,现场居然没有丝毫打斗的痕迹,着实令人费解。 军营中,数位副将开始争权。 对于此处情况,便不是裴礼能继续操心的了。 他此刻正将速度施展到极致,往翠玉峰而去。 天眼通笼罩住整个翠玉峰,见到靳晨勃与奄奄一息的马三娘在一起。 那名瀛洲女人刚要出手,却被瀛洲男人拦下,后者亲自出手,一刀便就重伤了靳晨勃。 那瀛洲男人来到靳晨勃面前,手中刀高举过头顶。 “锵!” 寒蝉剑出鞘。 裴礼使出一剑斩天破空术。 “叮!” 井上邦夫举过头顶的武士刀被击中,立时断成两截。 裴礼速度施展到了极致,人已经出现在七八里外,音爆声才传来。 “嗡!” 只一声嗡鸣,裴礼已是出现在翠玉峰北面,将靳晨勃从那瀛洲男人身上救了下来。 “姐夫?你怎么也来了?”靳晨勃语气中有说不出的惊喜。 “此处有我,你带着马三娘先走,温贺在东门等你们……” 他话音还未落,马三娘便是侧头倒在了地上。 裴礼来到马三娘身旁,眉头紧锁的拍入一道真元,后者始终是进气少出气多。 “姐夫,三娘怎么了?” 靳晨勃忙询问。 裴礼并未搭话,而是看向马三娘,只道一声,“可有遗言?” 第64章 飞剑出射线魔瞳 马三娘终是咽了气。 临死前一句话都说不出,哪怕裴礼调动了玉笛及衍天印的力量,仍旧是入不敷出。 “两位客官,可是要住店啊?” “你是真瞎吗?该不会是眼睛上蒙块布条,在装什么高人吧?” “我男人只是还没回来。” “那我就再等他十二年。” “……” 马三娘说话的话在脑中快速闪过,一切都恍如昨日。 夫妻间大难临头各自飞的不少见,可男人消失多年,还能为男人侄子出头的,真就不多见。 分明是个混迹江湖的侠女,怎么就偏偏为情所困。 先为裘晃画地为牢十二载,再为裘勇报仇命丧黄泉九幽。 世间文字八万个,唯有情字最伤人。 裴礼拿起马三娘手中抓着的那张被雨水打湿了的纸条。 其上字迹已经被雨水模糊不少,但署名后方的时间却是隐约可见。 建安一百九十二年,九月初九。 值得一提的是,昔日温贺曾言,灌江口一战,始于九月初二,终于九月初五。 “三娘!” “三娘!!” 靳晨勃情绪激动,于滂沱大雨中仰天大喊。 他之所以会出现在翠柳城,甚至刺杀骠骑营参将赵文俊,仅是单纯的要为裘勇报仇。 在他一击不中逃亡间,得知了灿荣堂当天也被一个红裙女人杀上了门,这才猜测是马三娘。 如此这般,他摆脱骠骑营甲士追杀后,便立刻赶来了翠玉峰。 不曾想,刚见到人,不久便就天人永隔。 裴礼不知道靳晨勃为何会对马三娘有如此深的感情,分明他们才认识没几天。 不过情之一事,本就没有道理可言。 正所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若真是有缘之人,在茫茫人海中瞥见一眼,心中就会知道,这辈子,就是他(她)了。 见靳晨勃要拔剑拼命,裴礼说道:“你带她走。” 靳晨勃眼眶泛红,“这里刚好两个倭寇,咱们一人一个。” 裴礼摇摇头,“还有数百瀛洲人马上就要围过来了。” 见靳晨勃还要坚持,裴礼又补充道:“你也不想马三娘的尸体再出事吧?” 靳晨勃一愣,视线再度落在马三娘那张绝美的面庞上。 “切记,走东门。” 裴礼再度叮嘱一声,靳晨勃点点头,拦腰抱起马三娘,旁若无人的往东边下山。 “八嘎!” 丸山桂里奈娇叱一声,从腰间抽出一把飞刀投掷而出。 “唰!” 一道剑气激射而来,剑气所过之处,犹如老汉推车,沟壑往远处不断蔓延。 一剑过后,哪里还有什么飞刀,早就被剑气搅碎成了铁屑,被雨打风吹去。 定睛再看,裴礼已是挡在了她追击的途中。 “桂里奈,你不是他的对手。” 井上邦夫轻蔑的笑了一下,手持那把断了一截的武士刀走了过来。 相比于淋成了落汤鸡的众人,井上邦夫无疑要潇洒不少。 无形的真元笼罩在其周身,形成一层光晕,将所有雨水阻隔在外,一派高人形象。 井上邦夫用瀛洲话道:“挑衅我灿荣堂的人,绝对不可放过,哪怕是个死人。” “是!” 丸山桂里奈应了一声,宽大袖口突兀滑落两把匕首,绕路追击。 裴礼蹙眉,就欲出手。 井上邦夫发出瘆人的笑,“阁下今日自投罗网,还是自求多福吧。” 裴礼手持寒蝉剑挽了个剑花,“你觉得吃定了我?” “你的实力很强,比我见过的任何宗师都要强,尤其是刚才毫无征兆一剑斩断了我的刀。” “那一剑若是斩向我的脖子,或许我也不见得反应的过来。” 井上邦夫停顿半晌,旋即露出讥讽的笑,“只可惜,你终究只不过是个宗师。” 裴礼说道:“上次也有个人觉得吃定了我。” 井上邦夫好奇的开口,“谁?” “由美杏子。” “纳…纳尼?!” 井上邦夫立时一愣,可见神眷者在瀛洲也并不多见。 也就在这时,裴礼一剑暴刺而出,使出一招游龙。 金色的巨龙犹如实质,怒吼着直奔井上邦夫而去。 “卑鄙的家伙!” 井上邦夫骂了一声,双手握住刀柄,高高扬起,重重往下一斩。 天地之力汇聚而来,庞大的金龙摧枯拉朽般寸寸崩碎。 还未等金龙彻底消散,井上邦夫便是嘴角扬起一抹讥讽的笑。 欲要趁机后撤给靳晨勃开出一条路的裴礼,猛地驻足,抬头“看”去,井上邦夫已经出现在正前方。 “我已经说过了,你今日是自投罗网。” “纵使你有无敌于宗师境的实力,可在我面前,你不会有丝毫胜算。” 井上邦夫笑道:“报上名来吧,我对你的身份很是好奇,你们大虞有句古话,识时务物者为俊杰。” 裴礼没有回答,他的剑已经给出了答案。 斩天拔剑术。 好似以天地化作一剑,朝着井上邦夫激射而出。 豆大的雨滴被这一剑斩成两半,嘹亮的剑鸣声响彻不休,震耳欲聋。 “很好!” 井上邦夫讥讽一笑,“相信我灿荣堂的各种刑具,一定能撬开阁下的嘴。” 说罢, 他无所畏惧般,一刀将斩来的天地之间劈开,被无形真元护盾包裹的身体,裹挟着天地之力,直奔裴礼杀去。 仅呼吸间,两人便就是短兵相接。 裴礼一瞬间便就落入下风,后背的妖刀被握在手中,一刀一剑与井上邦夫杀了起来。 井上邦夫毫无疑问是大忍,而且一身的忍术都在那把武士刀上,一招一式尽显霸道。 短短数息,裴礼已是身中数刀,好在并未出现致命伤。 两人肆无忌惮的交手,不断有剑气刀气激射向远方,脚下的翠玉峰早已是千疮百孔。 天眼通视野中,靳晨勃被丸山桂里奈带领数百名瀛洲高手围杀。 他先前本就被井上邦夫一刀重伤,此刻应付的极为吃力,若非丸山桂里奈存在戏耍的心思,早便要落败。 裴礼与井上邦夫的交手仍在继续,从山巅一路往下山的方向挪移。 许是担心被两人交手的能量余波波及,丸山桂里奈没了游戏的心思,手持匕首对着靳晨勃攻势愈发迅猛。 危机时刻,裴礼手中寒蝉剑一阵震颤,使出许久未用的飞剑术。 寒蝉剑飞掠而出,裴礼还奋起踢出一脚,加速了寒蝉剑的激射速度。 “天真的家伙!” 井上邦夫戏谑一笑,手中掐诀,身影鬼魅般消失,下一瞬便就出现在激射的寒蝉剑一侧。 他刚欲抓住高速移动的寒蝉剑,心头猛地一颤,一股死亡的阴影迅速笼罩全身。 一转头便见到一道毁天灭地般的血红射线激射而来。 井上邦夫刚要躲开,身子莫名停滞,好似被按下了暂停键。 仅能眼睁睁的看着那血色射线刺向他的眉心。 “玛萨卡(怎么可能)!” 第65章 斩大忍逃出生天 “噗!” 血红射线直接射穿了井上邦夫的内心,毫无阻碍一般。 他的护体真元被打散,瓢泼大雨瞬间将他全身打湿,眉心有鲜血涓涓流出。 在雨水的冲刷下,鲜血自眉心流向鼻梁左侧,流过嘴角,最后从下巴滴落。 “砰!” 他身子后仰,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眼中仍旧残留着不可置信。 井上邦夫,瀛洲大忍,一击毙命。 这应当是死在裴礼手中的第二位大宗师级别的强者。 第一位是柳三元。 如今,在不使用天诛剑的情况下,也能杀大宗师了。 只是…… …… 与此同时, 寒蝉剑以远超音速的速度激射,下方不仅草木被飓风吹的连根拔起,就连地皮都掀起了半尺有余! “噗噗噗!!” 这是一连串的刺破血肉的声音。 寒蝉剑所过之处,十几个瀛洲高手被一箭穿心,就连上忍中的佼佼者丸山桂里奈都毫无意外的被一剑洞穿心脏。 寒蝉剑在瀛洲人的包围之中,如入无人之境,直接杀穿了整个包围圈,开辟出一条直通山下的路。 “我去!” 靳晨勃呆若木鸡,震惊的无以复加,“这,这,技术活!” “走!” 裴礼狂奔而来,一把拽住靳晨勃的肩膀,直奔山下而去。 靳晨勃紧紧抱住马三娘的尸体,“那个大忍都死了,还要走做什么?索性将这些瀛洲畜牲全部杀了!” 然而,他话音刚落,便瞥见裴礼眉心发黑,还没来由的有鲜血溢出。 除此之外,裴礼双眼又有鲜血流出,再之后是口鼻、双耳。 七窍流血。 “姐夫,你……” “莫要多言!” 裴礼低喝一声,单手掐诀,钉在一棵大树上的寒蝉剑破开大树,萦绕在周身。 他一手提着靳晨勃,一手提着妖刀,往山下极速掠去。 那些在裴礼手中侥幸活下来的瀛洲武士,呆愣好半晌,这才有一种劫后余生之感充斥心间。 等他们彻底反应过来,裴礼与靳晨勃两人早便消失无踪。 “堂主死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现场彻底大乱…… 且说裴礼。 首先,那破妄魔瞳的强大远超裴礼的想象。 强大到连裴礼现在的肉身都无法承受的地步。 此刻他的经脉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裂纹,已经有了爆体的征兆。 这还是他使用的是赢勾金刚不坏之力凝聚精之花的情况。 若是换了任何一个宗师,只怕还未使用出那血色射线,肉身便就已经不堪重负,先行爆了肉身。 另外,这破妄魔瞳除了有血色射线的强大攻击外,还有震慑人心的能力。 先前井上邦夫无法动弹,便就是这个能力,包括死去的骠骑营参将赵文俊。 大雨还在下。 “怎么城里的甲士突然多了这么多?” 下了翠玉峰,靳晨勃便发现城中甲士多了数倍不止,心想莫不是来抓我的? 裴礼在巷弄间快速移动,每逢拐弯抹角,毫无滞塞,“我杀了赵文俊。” 靳晨勃一愣,这不是他想做又没做成的事吗? 他还纳闷裴礼为什么要这么做。 很快便想通其中关键。 赵文俊胆小怕事,能做到骠骑营参将的位置,完全是叶璋易于掌控。 若赵文俊今日不死,在灿荣堂一正一副两位堂主被杀的情况下,赵文俊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捉拿行凶之人。 或将人上交叶璋,或卖个人情交由灿荣堂。 不管是哪种情况,于撤退而言都是一件好事。 “姐夫。” 靳晨勃突然指着街道尽头的一人说道:“那个马车旁边带着斗笠的家伙,是不是温贺?” “是。” 裴礼说罢,已经来到马车温贺旁。 来不及交谈,裴礼三人便是进入马车内。 温贺四下看了看,斗笠往下压了压,只露出一个略带胡渣的下巴。 将马车赶出小巷,旋即右转,直奔东城门而去。 “现在骠骑营封城了,咱们这样走能出城吗?” 靳晨勃掀开车帘一角,露出凝重的面庞。 温贺赶着马车,并未回头,“放心,都在计划之中。” 计划之中? 靳晨勃眉头愈发紧了,不知怎么回事,可也没有继续再问。 下意识看了眼马车内的裴礼。 闭目盘膝,体内隐有真元涌动,显然是在疗伤。 并且,他此次伤势不轻。 因为他疗伤之时,七窍仍旧流血不止,眉心发黑的范围愈发有了扩大的趋势。 这时,城门处有十来个全副武装的甲士走了过来,似是要盘查。 靳晨勃不动声色的放下了车帘。 “你们是干什么的?!” 有盘问的声音响起。 温贺笑着解释说是过往商人,只是甲士仍不放行,还要搜查马车。 危机时刻,有疾驰的马蹄声响起,紧接着便听到有人大喊,刺客出现在翠玉峰,立刻带人前往支援。 守卫询问这架马车如何处置,来人只说闲杂人等,准许放行,还特意补充一句,下不为例。 如此这般,温贺赶着马车,总算是有惊无险的出了城。 温贺心中暗自松了口气,心知这是高风竹夺取了骠骑营而掌控权。 这种掌控权能持续多久,恐怕仅有叶璋才知道。 或许叶璋觉得温贺彻底没了威胁。索性将骠骑营交给高风竹统领也说不定。 随着渐渐远离翠柳城,温贺这才问了一句,“你们怎么样?都没事吧?” 半晌,无人回应。 温贺心头一紧,急忙掀开车帘查看情况。 这一看不得了,三个人倒了两个。 剩下一个盘膝而坐运功疗伤,七窍流血不止,印堂发黑。 “吁!!” 第66章 似闪电红纹眉心 今年的冷风不仅比往年来的要更早一些,而且要更加猖獗。 再加之数日前持续了几乎一整日的暴雨,算是彻底冲走了秋日的燥热。 距离稻香村约莫七八里的一座矮山上,又添了一座坟头,这里面埋着刚刚下葬的裘勇。 而在相邻的一座更加气势恢宏的坟头,这原是裘晃的衣冠冢,如今成了裘晃与马三娘的合葬墓穴。 没有同生,亦没有共死,可死后却是同穴,也不知这算不算另一种形式的长相厮守。 由于种种的缘故,此次下葬事宜一切从简,不仅拒绝了裘勇军中的兄弟来送葬,就连稻香村村民也不曾打扰。 略显孤寂的坟山,仅有四人,靳晨勃、温贺、裘旭、陈月莲。 “唉。” 靳晨勃叹息一声,随意在一块墓碑上一屁股坐了下来。 温贺看了过来,“怎么?钟意的女人跟别的男人合葬,心里不舒服?” 靳晨勃嗤笑了一下,“你可别乱说啊,不舒服倒确实是不舒服,不过我是因为伤势还没好全。” “真的假的?” “自然是真的,大忍的全力一刀,你当是开玩笑的?” 靳晨勃没好气道:“要是唤作是你小子,肯定被那个井上邦夫一刀劈成两半了。” 温贺翻了白眼。 不过话又说回来,以他先天境的实力,若是能引来大忍出手,似乎也挺霸气的。 忽的一阵冷风吹过,地上的黄纸被吹起。 靳晨勃拢了拢身上的衣服,看了眼温贺手里的酒壶,“还有酒吗,可别浪费了。” 温贺也没多想,将酒壶丢了过去。 靳晨勃接住酒壶,略微晃了晃,约莫还有个小半壶。 他打开壶塞,仰头吨吨吨喝了一大口,烈酒入腹,稍稍驱散了些许寒意。 温贺再度问了一声,“真不介意?” 靳晨勃摇了摇头,“我喜欢她,跟她并没有关系,葬在这里,她应该会很欢喜。” 闻言,温贺微愣,有这么有一瞬间,他感觉面前的靳晨勃很是陌生。 …… 裘勇坟前,陈月莲低低的抽泣声一直没停。 裘旭站在后面,眉头微蹙,面色略冷,他的目光一会在裘勇坟头停留,一会又在陈月莲的后背停留。 但归根结底,视线在陈月莲的背影上停留的时间是更多。 裘旭开口宽慰,“嫂嫂,人死不能复生,还请节哀。” 陈月莲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沉默着烧着黄纸。 裘旭又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陈月莲微愣,略微偏头,“小叔此言何意?” “你与我哥只做了三日不到的露水夫妻,你若是想走,我可以替我哥送你回去。” “小叔这话好生无礼!” 陈月莲当即娇叱,“我既已嫁入裘家,那便是裘家的人,哪怕是死了,也是裘家的死人,岂有另嫁之理?” 裘旭沉默半晌,“人的一生很长……” 陈月莲立时断喝,“小叔不必多言!我断然没有嫁二姓的道理!” 裘旭微愣,旋即羞愧的低下了头。 …… 自那日翠玉峰大战,已经过去了三日时间。 这三日裴礼一直在房中疗伤。 破妄魔瞳的强大毋庸置疑,秒杀了大忍井上邦夫,可裴礼自己也是重伤。 可谓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好在经过三日心无旁骛的疗伤,伤势已经可控,气息趋于平稳。 “裴哥哥,你伤好了?” 秦水莲一直守在房中,见裴礼结束疗伤,立时凑了过来。 裴礼说道:“已经无大碍了。” 秦水莲扁着小嘴,碎碎念道:“上次你也说没大碍。” 裴礼笑了笑,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这次是真没有大碍。” “真的?” “真的。” “太好了!” 秦水莲雀跃的环抱住裴礼的一条胳膊,蹦蹦跳跳的。 感受到胳膊上传来的异样触感,裴礼不动声色的抽出了手臂。 “咦?” 秦水莲一声惊咦,抬手指了指裴礼眉心。 原来,在裴礼眉心,多出了一个类似闪电的淡红色纹路,这颜色很淡。 看的久了还有种要深陷其中的感觉,如梦亦如幻,如露亦如电,无有真实相。 尤其裴礼长年行走江湖,皮肤已经渐渐呈现古铜色。 若非秦水莲观察仔细,只怕也发现不了这个淡红色的纹路。 “这是破妄之瞳。” 对于秦水莲,裴礼并没有隐瞒的意思,将包括那夜灵魂出现在魔界的事一并讲了。 秦水莲体内有蜃龙龙珠,日后是肯定要成长起来的,故而,早些让她知道些事,不见得就是坏事。 “魔界,神界,大魔王?” 秦水莲听的很是震撼,但并不是不能接受,主要是蜃龙也有相关的些许记忆。 裴礼提醒道:“这些事你自己知道就行了,不必与旁人提及。” 秦水莲重重点头,“嗯!” 正当这时, 房门被敲响。 “水莲,裴大哥醒了吗?” 这是丁玲的声音。 秦水莲立时面色一冷,还声若游丝的冷哼了一声。 裴礼问道:“怎么了?” 秦水莲说道:“我讨厌她!” “你以前不是与丁姑娘挺聊的来么?”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裴礼笑了笑,“快开门吧,丁姑娘手里还端着汤,别让她等久了。” “哦……” 秦水莲哦了一声,突然一愣,“裴哥哥,你叫她什么?” “丁姑娘啊,怎么了?” “没什么,嘻嘻!” 秦水莲笑了起来,心满意足的去开门。 随着房门打开,丁玲用湿毛巾垫着,端着一个砂锅走了进来。 “裴大哥,你……好烫……好烫……” 热量自湿毛巾传递到手上,丁玲烫的不行,赶忙要将砂锅放在木桌上。 砂锅磕到木桌,还险些打翻,幸有裴礼眼疾手快。 “裴大哥,你们等一下。” 丁玲顾不得说话,转身跑了出去,不一会就拿了三副碗筷过来。 “裴大哥,你都三天没吃饭了,肯定饿坏了吧?” “这老母鸡汤我小火慢熬了一个时辰,快趁热吃。” 说话间,丁玲已经打开了砂锅盖,一香味扑面而来。 她先给裴礼盛了碗份量很足的鸡汤,尤其一只大鸡腿,已经伸出了碗。 裴礼也没拒绝,道谢一声便是接过了筷子。 丁玲又赶忙再盛了碗鸡汤,将另一只鸡腿也放在了里面。 “水莲,这碗给你。” “我不饿……” 秦水莲话音刚落,肚子却发出很诚实的声音。 秦水莲俏脸浮上一抹绯红,心中一个劲的责备自己肚子不争气。 第67章 风萧萧饮茶草棚 天空下起了雨。 虽仅是小雨,但风却是不小,将细雨吹的飘飘扬扬,莫名使人心烦。 稻香村村口,裴礼一行人终于到了离去的时刻。 仅有裘旭来到村口相送。 “小子,不必再说送了,回去吧。” 靳晨勃骑着踏雪,对着裘旭扬了扬手。 他刚要一夹马腹,倏地回头道:“以后若是遇上麻烦了,就去平江府找我……” “算了,还是直接去魏水城的缺月楼找我姐吧,我姐一般都在那。” 靳晨勃补充道:“对了,我姐叫做靳念慈。” 靳晨勃考虑到他要行走江湖,也没个固定住所,若是裘旭真遇上了麻烦,怕是要误事。 至于说为何对裘旭这般关心,自然是因为马三娘的关系。 这可是马三娘从五六岁养大的孩子。 “好!” 裘旭点头应道:“我记下了。” “走了!” 靳晨勃本就是洒脱的性子,也不再扭捏姿态,一夹马腹便是纵马疾行在前。 温贺坐在马车上,双手拽着马缰绳,略微沉吟,“关于你二叔裘晃将军的死,其中颇有蹊跷。” “按照时间推算,灌江口一战后,倭寇大败投降,签订了赔款与永不进犯条约。” “若裘晃将军在灌江口一战活了下来,就绝不可能在之后战死。” 裘旭一愣,希冀道:“你是说,我二叔可能真的还活着?” 温贺摇了摇头,“我并不认为裘晃将军还活着,我觉得,他可能不是死在倭寇手中,而是自己人的权力斗争。” 裘旭不解,“什么权利斗争?” 温贺沉吟道:“具体细节我也不得而知,只是有些许猜测,不过我如今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若是我能大难不死,今后一定要给裘晃将军一个公道。” “你……” “不错。” 温贺点头,“家父温茂。” “少帅!”裘旭震撼道:“你就是我哥常提起的少帅?” “少帅?很多年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了。” 温贺自嘲一笑,旋即挥鞭在两匹马屁股上,“走了,有缘再见。” 马车渐行渐远,秦水莲与丁玲母女纷纷将头探出马车窗户,挥手道别。 裘旭久久不愿离去,一直到马车渐渐模糊,隐约间,见到一只手伸出马车挥了挥。 仅此而已。 尽管仅是如此。 裘旭由衷的笑了一下,口中呢喃一声,“谢谢。” 不论是杀赵文俊,还是灿荣堂的那群倭寇,那个瞎眼少年都是出力最大的。 为裘勇报了仇,也为马三娘报了仇。 随着马车彻底消失在视线尽头,裘旭渐渐收回视线,开始正视自己接下来的生活。 他沉默着往家走去,心中很是烦乱。 “小叔,家里针线放哪里了?” 陈月莲走出屋子。 裘旭问道:“嫂嫂要针线做什么?可是衣服破了?家里还有银子,买新的就是了,” 陈月莲摇摇头,“村东头刘大娘家这几日要嫁姑娘,正招会刺绣女工,说是一日能给十个大子呢。” 裘旭说道:“区区十文钱,何苦来哉。” “小叔,你这话说的不对,咱家虽然余下些银子,但若不思进取,早晚有坐吃山空的一天。” 陈月莲说道:“况且这刺绣活计又不累,我闲着也是闲着,能挣十文是十文。” 裘旭愕然,陷入长久的沉默。 陈月莲索性回屋自己寻找针线,好在不久便在中堂一个抽屉里找到。 她与裘旭打过招呼,拿着针线匆匆忙忙的走了。 只为了那十文钱,就像个小财迷。 裘旭看着嫂嫂离开的背影,内心触动不已。 他来到屋中中堂坐下,良久,他转头看向墙上挂着的四幅画像,最新的一幅是裘勇。 祖孙三代,共计四人,皆是戎马生涯。 或许,这便是一个家族的命。 这一日,裘旭沐浴焚香,给祖父、父亲、二叔、大哥,相继上香祭酒。 而后,他骑着大哥留下的那匹名为“飞渡”的马,毅然决然的往翠柳城纵马而去。 这一幕被正好赶回家给裘旭做饭的陈月莲看见。 她以为是眼花了,赶忙回家查看,可在家中并未见到裘旭,只在桌上见到一张纸条。 其上留言:不破倭寇,誓不还家! …… 马蹄哒哒哒,河水哗啦啦。 靳晨勃骑着踏雪在一侧河岸上走过,紧随其后的,是车轮滚滚的马车。 温贺感慨道:“真是没想到,那马婆婆的疯言疯语,居然还挺准的,” 靳晨勃看了过来,“什么疯言疯语?” 温贺说道:“马婆婆先说月亮是只眼睛,看了就会引来灾祸,裴礼看了一眼,不久一连睡了五天吗?” “那算哪门子灾祸?” 靳晨勃立时显摆道:“你知道我姐夫开了第三只眼有多厉害吗?” 他可是亲眼见到,裴礼开了第三只眼瞬间秒杀了大忍井上邦夫。 温贺则是不明所以,“什么第三只眼?” 靳晨勃洋洋得意,“嘁!你小子什么都不懂,我偏不告诉你。” “那好,眼睛之事就先不提。” 温贺只觉得心里不是滋味,转而又道:“马婆婆还说村里要死人了,之后裘勇就死了,马三娘也死了。” 这下,换靳晨勃心里不是滋味了。 “马婆婆还说,稻香村会出一位王,也不知道能不能应验。” “若是应验,又会应验在谁头上?” 想了想,温贺又道:“我还是希望能应验。” 不知为何,某位少年在这时悄然浮上心头,还怎么也挥之不去。 他倏地转头,看向从始至终无动于衷的裴礼,“刚才怎么不与裘旭道别,你没话与他说吗?” “道别并不是非要用口。” 裴礼天眼通视线收回,“况且,以后还会见面,不必急于一时。” “还会见面?见了七爷你不是就要去剑宗了吗?难道你还回来?” 温贺问出一连串的问题。 裴礼笑而不语,就像一个拿着鱼竿悠哉悠哉的钓鱼佬,任由水面有一尾尾锦鲤跳出水面,也是无动于衷。 温贺并不知道的是,裴礼查看过稻香村所有人的气运。 又赶了两日路, 冷风萧萧,道路尽头,伫立着一个草棚。 隐约间,见到飘摇的旌旗,似乎是个茶馆。 第68章 叹一声世道艰辛 自稻香村出来,已经过去了两天。 裴礼几乎无时无刻不在疗伤,其实早在两天前,他的伤势就好了七七八八。 这两天的疗伤,不过是在做些于身子缝缝补补的活计。 然而破妄魔瞳所带来的影响,却是无法彻底根治。 就好比一件衣服上破了个洞,尽管重新扯了布料,将那个破洞补上,可由于布料材质、颜色不尽相同,一眼便能看出缝补的痕迹。 如今裴礼的身子就是这么个境况。 他的身体里多了一股魔气,除不尽,驱不散。 尽管暂时身体还没什么问题,可难免是个隐患。 “唉。” 马车上,裴礼一声轻叹。 后面的马车车帘掀开一角,秦水莲探出小脑袋,“裴哥哥,你叹气干嘛?” “没什么。” 秦水莲索性出了马车,在裴礼身旁坐下。 裴礼略微偏头,“你出来做什么?” “我也没什么呀。” 秦水莲学着裴礼的语气,露出满足的笑,一双桃花眸子,弯成了月牙。 裴礼无奈摇头,旋即“看”向前方道路尽头的那个草棚。 这草棚很是简陋,简陋到四面风吹不说,就连棚顶上的茅草都稀稀疏疏的。 若是下起雨来,怕是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的惨淡光景。 草棚下,摆着三四张八仙桌,虽是旧的,但擦拭的很干净。 萧萧冷风中,一个佝偻着背的老丈煮着一锅滚烫的茶水。 忽有马蹄声传来。 老丈忙抬头,便见到一骑在前,后方还跟着一架马车。 “这位客官,这天寒地冻的,要不要喝碗热茶?” 老丈早早笑着等待,等那一骑靠近,立时热情的上前询问,只是腿脚似有不便,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 靳晨勃面色古怪,“老头,这才入冬没几天,就算风冷了些,怎么着也算不上天寒地冻吧?” 老丈面色尴尬,由于骨子里带着憨厚,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只能喃喃道:“客,客官,喝点茶吧,不贵的,一文钱一碗。” 靳晨勃没有作答,只回头看了一眼,温贺很快便赶着马车过来。 靳晨勃问道:“姐夫,走一天了,要不喝碗热茶再走?” 老丈看了过去,对温贺一个劲的傻笑。 靳晨勃一拍老丈的肩膀,“嘿,我说,你都拜错菩萨了。” 靳晨勃一指裴礼,“这才是我姐夫。” 老丈一愣,视线偏移,落在一旁灰白色眸子的裴礼身上,赶忙就要告罪。 裴礼适时开口道:“那便喝碗热茶再走吧。” 很快, 裴礼一行人便是围坐在了一张八仙桌上,老丈一碗接着一碗的端来茶水。 茶水颜色略淡,用的也是廉价茶叶,至于茶香,就更甭想了。 靳晨勃不动声色的用银针试了一下毒,见并无异常。这才对众人点了点头。 他端起茶碗,吹了吹热气,轻抿了一口,并不评价茶水,只道一声,“还是喝酒好。” “酒有酒的好,茶自然也有茶的好。” 温贺笑了笑,也喝了一小口茶,茶水先在口中停留,而后缓缓入喉。 秦水莲不懂茶,但从小清贫的日子,使她养成了勤俭的性子,故而这花钱买的茶,喝的也是津津有味。 金玉与丁玲两人,也算是阔绰过,对茶水自然更有讲究。 好在金玉也是一步步从小门小户熬出来的,故而此刻对于这寡淡无味的茶水,也是没说什么。 至于丁玲,茶倒是喝了,不过却是在喝之前,看了眼其母金玉。 是个乖巧的好姑娘。 裴礼不通茶道,喝茶自然没有太多讲究,这一点,他与靳晨勃颇为相似。 相比于茶,他也更钟意酒,尤其钟意烈酒。 靳晨勃一抬头,“老头。” 卖茶水的老丈赶忙一瘸一拐的小跑过来,笑嘿嘿的道:“客官,您有什么吩咐?” “你别这么紧张,我们又不是十恶不赦的臭流氓,咱们就是随便聊聊。” 靳晨勃说罢,将手中剑往桌上一放。 老丈老脸一抖,险些没吓得直接跪下,只一个劲的露出唯唯诺诺的笑,点着头,哈着腰。 他本就佝偻的背,愈发压弯了。 寻常老百姓,活的就是这般小心翼翼。 裴礼轻道一声,“收起来吧。” 靳晨勃笑了一下,将剑从桌上拿了下来。 他本就是想借此打探一下这老头的虚实,从后者先前忐忑的表情来看,想来真就只是个寻常老头。 “你家是哪的?” 靳晨勃又喝了口茶,“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怎么会想着到这来摆摊卖?” “我是横岗村的。” 老丈解释道:“顺着这条路直走,约莫走个二里地会有一条小路,顺着那条小路再走个二里多就到了。” “这么远?” 靳晨勃一阵错愕,看了眼老丈一瘸一拐的腿,“那你这腿……” 老丈笑着一指草棚一旁,那里停着一个手推车。 靳晨勃立时恍然,“老汉推车。” 老丈一个劲的点头,“是是是,老汉我推车。” 金玉插嘴道:“你们这附近没有市集吗?在市集开个像样点的茶水铺子,肯定比这挣得多。” “我这般光景,如何有钱来开茶水铺子?” “就是在市集摆摊,都要交上十五文钱的摊位费,这可值十五碗茶钱,我一天都不见得能挣够十五文。” 老丈脸上又挂上了近乎谄媚的笑,“今日我运气好,遇上了你们几位贵客。” 说罢,他赶忙又道:“若是茶水不够,可以免费再续。” 靳晨勃微愣,看了眼裴礼,后者只微微颔首。 “免费再续?” 靳晨勃立时一瞪眼,“老头,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老丈吓得冷汗直流,不知哪句话说错了。 不过甭管哪错了,先道歉才是正途。 他刚欲下跪,靳晨勃从怀里取出一串铜钱,又是一声喝,“这一百文钱,能不能买你那一锅茶?” 老丈愣住,旋即一个劲的点头,“能能能……” 靳晨勃趁热喝了碗里的茶,将碗递给了老丈,“奇了怪了,今天怎么还犯了茶瘾,再来碗茶。” “好!” 老丈捧着碗去盛茶,心中已是乐开了花。 而后又是一阵交谈。 这才得知,这老丈家里就剩他了,原本有个儿子,去年玩水淹死了,为了给儿子办丧事,家里田地全都卖了。 再加之没有其他赚钱的手艺,老丈只能卖茶为生。 为了省下十五文钱的摊位费,每日都要走个近五里路,来此摆摊,之后再走五里回去。 靳晨勃还问老丈,卖茶水挣不挣钱? 老丈苦笑摇摇头,说若是卖茶水能挣到钱,那他连在这卖茶水的生计都不会有。 之后,他有的没的说了一大堆,大抵是生活艰辛,每日不过是如牛马一般,浑浑噩噩的活一天是一天。 等哪天走不动了,死在家里也不会有人知道。 众人听闻沉默不语,只叹一声,世道如此,何其可悲。 第69章 死穷比好自为之 卖茶水的老丈姓黄,村里人都叫他老黄头。 其实在去年以前,老黄头过的其实还行,尽管早年死了老伴,但儿子顶事,早早的挑起了家里的大梁。 只是,从去年儿子溺水亡故,老黄头的生活这才急转直下。 少年丧父,中年丧偶,老年丧子,人生三大悲,老黄头都集齐了。 无论是大地方小地方,若是家中没有儿子,自然就会在街坊四邻面前低人一等。 老黄头就是个最好的例子,儿子一死,便是没了靠山,街坊四邻谁见了都能欺负。 就拿去年卖田地给他儿子办丧事来说,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好田地,被村长半价就给买走了。 就算如此,老黄头也不能说什么。 民不与官斗,村长也是官。 就算村长不是官,村长家还有四个儿子。 老黄头不愿谈及太多伤心事,笑了笑便是缓缓退开。 “他太可怜了!” 丁玲看着老黄头一瘸一拐的背影,心中很不是滋味,下意识就要从身上取出几锭银子。 “你做什么?” 靳晨勃当即低喝道:“你以为你这是在帮他,但其实你这会害了他。” 丁玲微愣,有些不明所以。 金玉拉着她,小声解释起来。 钱是好东西,但这世上每天都有人因为钱送命。 谋财害命的事,以前会有,现在会有,以后也永远不会绝迹。 丁玲年纪还小,再加之常年在金山镇那一亩三分地,对于世上的事知道的还不多。 除她之外, 金玉是白手起家,阅历自然丰富。 裴礼几人常年行走江湖,对于这个再浅显不过的道理,自然也懂。 尽管秦水莲才十二岁,可她拥有秦雪莲三生三世的阅历记忆,心智早就远超同龄人。 也仅有在裴礼面前,秦水莲还能保留着那份难能可贵的纯真。 “嘶律律!!” 倏地,有马鸣声传来。 共有七八骑,衣着很是五花八门,有的穿着儒衫,有的身着锦衣。 只是,尽管衣着合身,但总给人一种不伦不类的感觉。 这几人骑在马背上,沉默着往草棚而来。 他们将马拴在木桩上,与裴礼一行人隔了一张桌子围坐下来。 “老人家,上酒。” 为首一名身着锦衣的矮个子,一声轻笑。 讲的是纯正的明州官话。 老黄头赶忙赔罪,“这位客官,我卖的是茶,没有酒啊。” 立时,这些人面色冷了下来,有两人更是直接骂娘。 矮个子抬手虚压,那两人瞬间闭嘴。 他转头对老黄头说道:“那就上茶,先每人上一碗,不够再要。” 老黄头面露为难,站在原地没有动。 矮个子略微蹙眉,“又怎么了?” “这边那位少侠,已经把茶都买了。” 老黄头只得伸出手掌朝靳晨勃比划了一下,“我已经收了钱,所以今日无茶可卖了。” 说罢, 他还往驿路另一头指了指,“几位客官要是真的渴了,可以顺着这条路一直走,也就七八里路就能看到墉城,几位都是骑马,用不了多久就能……” “啪!” 其中一个又瘦又高的男人一拍桌子,“要酒你没有也就算了,现在要茶,你这老东西又说茶都卖了,你是觉得我们给不起茶钱?!” “没有没有,我……” “今日你若是不上茶,老子拆了你这茶铺!” 瘦高男人将腰间大刀抽出一半,威慑力十足。 “这……” 老黄头直接愣住,不知所措。 他本就嘴笨,再加之瘦高男人拔刀,吓得更不知该说什么了。 “老丈。” 裴礼并未背对老黄头,并未回头,“给他们上茶吧,算我们请的。” “哦,好!” 老黄头应了一声,急忙上茶。 那瘦高男人面色略有缓和,但并没有感激。 他只轻蔑的看了裴礼的背影一眼,想来是将裴礼当成胆小怕事的软骨头了。 很快,茶水上桌。 其中一人往碗里撒了着粉末,想来是验毒的某种手段。 半晌,无事。 瘦高男人端起一碗茶,恭敬的递到矮个子男人面前。 矮个子男人喝了一口,立时蹙眉。 瘦高男人不明所以,端起一碗茶喝了一口,还没咽下,便就一口喷出。 “他娘的!” 他一把将碗砸在地上,茶水撒了一地,“老东西,你这茶兑水了吧?!” 老黄头吓了一跳,“不不不兑水,怎怎怎么喝啊?” 瘦高男人面色铁青,掀开煮茶的铁锅锅盖,茶水里面只漂浮着零零散散的些许茶叶。 难怪没有茶味! 瘦高男人越想越气,觉得是被戏弄了,直接踹翻了铁锅。 旋即一手拽住老黄头的衣领子,抬手就要照着后者面门一拳。 “砰。” 他的手臂突然被抓住。 一转头,便见到一个嬉皮笑脸的家伙。 “嘿嘿嘿。” 靳晨勃缓缓用力,瘦高男人手臂骨骼发出轻微声响,“这锅茶我已经买下来了,你打翻了我的茶,这合适吗?” “啊!” 感受到手臂上的剧痛,瘦高男人发出痛苦的哀嚎,面目都狰狞起来。 “噌!噌!噌!” 有拔刀的声音响起。 靳晨勃抬头看去,便见到这群人一个个的都拔刀一半,只等一个一声令下,便要来一个乱刀齐砍。 靳晨勃笑的愈发灿烂了,看向那个为首的矮个子,“诶,你的人可就等你发号施令呢,你赶紧让他们冲杀,我也好名正言顺的将你们都宰了。” 矮个子眉头愈发紧了,看着靳晨勃那般有恃无恐的表情,有些吃不准。 他又转头往裴礼那一桌看去,三个女的异常淡定,都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神情。 温贺尽管面无表情,可总感觉憋着坏,眼中似是还有怂恿之意。 最让矮个子吃不准的,是始终背对着他们的裴礼。 太平静了,平静的就像一滩死水,哪怕是掉下去一颗石子,也惊不起一圈涟漪的那种,透着古怪。 矮个子一挥手,身后七八人纷纷收刀入鞘。 “适才是我们唐突了。” 矮个子从袖口取出一锭银子,“这是我们的赔礼,还请阁下高抬贵手。” “十两银子?” 靳晨勃面色一冷,“你在侮辱我?” 矮个子毫不犹豫又取出两锭银子,一张银票,“八十两,不知够不够诚意?若是不够,还请阁下移步……” “这么多人,就只带八十两出门,瞧瞧你们这寒酸劲。” “这也就是在这,这要是在魏水城,我不把你们一个个讹的只剩裤衩子,我都算你们没穿。” 靳晨勃松开手,大摇大摆的将八十两收入囊中。 矮个子面色一阵变化,带着人灰溜溜离开。 靳晨勃对着骑马迅速离去的众人大喊,“你们这群穷逼,好自为之。” 第70章 城门外再遇百合 “老黄头,你没事吧?” 靳晨勃看向老黄头。 老黄头明显是被吓得不轻,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对着靳晨勃一阵感激涕零。 靳晨勃随意摆摆手,便是将此事揭过。 “赚钱可真是天底下最容易的事了。” “我才花出去一百文,转眼就入手八十两。” “花不完,根本花不完!” 靳晨勃重新来座位坐下,还特意拿着银子在秦水莲面前晃了晃。 他啧啧几声,“其实我对钱一点都不感兴趣,我这辈子都没碰过钱。” “……” 众人一阵白眼。 秦水莲则是毫不客气的揭穿道:“那你手里现在拿的是什么?” “粪土!” 靳晨勃说道:“对我而言,钱财就是粪土。” “大家都在喝茶,请把你的粪土拿开!” 秦水莲美眸微斜,给出一个警告的眼神。 靳晨勃哈哈一笑,将银子收了起来,很快恢复正经。 他看向裴礼,“姐夫,那群家伙一个个的都深藏不露,虎口都是老茧。” 说罢,他又补充道:“刚才被我抓住手臂的那家伙,居然有先天境修为。” “这些人纪律性很强。” 温贺插嘴道:“前面不远就是墉城,这些人大概率是墉城驻军。” 靳晨勃愤愤不平道:“这群家伙在老百姓面前如此嚣张跋扈,可见墉城的军队是个什么鸟样。” 裴礼倏地开口,“未必就是墉城驻军。” 众人立时不解的看了过来。 裴礼天眼通注意到那群人并未前往墉城,而是在半道换了方向,往一处郁郁葱葱的山林行去。 他隔空指着那处山林的方向,对老黄头问道:“老丈,那边那座大山,是什么地方?” 老黄头抬头看了看,立时道:“那是云栖山。” 裴礼又问,“云栖山上近来可有异常?” 老黄头认真想了想,“没听说什么异常,不过那里时常有野兽大虫出没,危险着哩,老百姓都不敢靠近。” 谈及此事,老黄头似是想起什么,讲述起了一桩不算久远的往事。 “听说啊,就两个多月前,有三个庄稼汉子结伴去了云栖山打柴,可之后再也没有出来。” “为这事那三户人家还报了官,可官老爷说这事不归衙门管,还说那三人就是咎由自取。” “那三户人家好说歹说,官老爷可能是觉得烦了,才在城门口贴了个失踪人口的画像。” “之后那三个汉子的亲戚想要结伴进去找找,可还没进云栖山,就听到大虫的吼声,跟打雷似的,吓得直接跑了。” “后来这事也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闻言,众人沉默。 老黄头担心裴礼一行人要去云栖山,吓得赶忙劝说,言语中满是云栖山的恐怖。 对此,裴礼解释说:仅是随口一问,并不是要去云栖山。 如此,老黄头这才松了口气,转头继续整理着被踹到的铁锅。 “姐夫,那群人往云栖山去了?” 靳晨勃低声问道。 裴礼颔首。 “难道是墉城在云栖山隐秘驻军?” 靳晨勃疑惑的看向温贺,可后者也是摇摇头。 靳晨勃立时翻了个白眼,还少帅呢,就这? 眼见着靳晨勃鄙视的眼神,温贺无声苦笑,也不辩驳。 “继续赶路吧。” 裴礼起身,“过了墉城,再有三两日便能到魏水城了。” 温贺问道:“这事咱们不管?” 靳晨勃立时没好气道:“遇上个事就要管,那还不得累死?” 温贺蹙眉,“可若是这些人是敌国细作,定会为明州带来灾祸。” “你自己都是叶璋砧板上的鱼肉了,你还管这个?” “这……” 温贺语塞。 一行人与老黄头告别,便是再度出发。 马车上,温贺仍旧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裴礼松口可以将云栖山的情况,告知墉城军方,温贺面色这才稍有好转。 裴礼可以理解温贺的心情。 他与所有人都不同,他是温茂的儿子,对明州这片土地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热爱,这是好事。 众人经过老黄头口中的那条岔道,直奔视线尽头的巍峨雄关而去。 墉城不比翠柳城,尽管人口也很密集,可地理位置远不如翠柳城重要,故而城墙都矮了一截。 赶路途中,裴礼还不断的用天眼通观察着云栖山,山林内部云雾缭绕,瘴气升腾,多有毒虫蛇蝎。 顺着那群人的前行方向,一直到超过五十里范围,都不曾发现什么异常。 如此,裴礼也就不再纠结,准备进了城就将云栖山的情况向军方反映一下。 可不难想象,军方肯定不会做一回事。 就在这时, 有十余名女子,骑着马自城门而出,出了城门便是直奔东边,正巧与裴礼一行人遇上。 “这不是那个臭娘们吗?” 靳晨勃看清为首的女子,立时认了出来。 “是你?” 为首女子看向靳晨勃,面色不由得古怪起来,转头看向马车上的裴礼与温贺,面色愈发精彩。 她正是百花谷二谷主,百合,也是烟雨楼地字级杀手,虞美人。 “臭娘们,这么着急忙慌的,这是上哪去啊?” 靳晨勃又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欠揍模样,骑着踏雪在虞美人面前晃荡。 虞美人身后的十余名女人一个个的俏脸森寒。 虞美人嗤笑一声,“皮又痒了?” 靳晨勃一愣,顿时怒道:“臭娘们,上次是大爷大意了,没有闪,你真以为大爷打不过你!” “哦?!” 虞美人挑了挑眉,下一瞬便是射出一把飞镖。 靳晨勃面色一变,佩剑出鞘,随着一声脆响,飞镖应声弹飞。 靳晨勃阴沉着脸,“臭娘们,你来的真的啊?” 虞美人戏谑一笑,“呵,就你那两下子,我若是来真的,你吃得消吗?” “什么叫就那两下子,你不要乱说啊!” 靳晨勃对着马车的裴礼几人大喊,“她在诽谤我,她在诽谤我啊!” “……” 一阵沉默。 靳晨勃尴尬的抠脚。 虞美人笑了一下,也不再理会他,骑着马往马车这边走来。 “麋鹿。” 虞美人看向温贺,“居然都到墉城来了,这次怎么能走这么远?叶璋不防你了?” 温贺苦笑,“此事说来话长。” “那就待会再说。” 说罢,虞美人笑意收敛,对裴礼抱拳拱手,“临渊,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第71章 百花谷神木扶桑 “好久不见。” 裴礼抱拳还礼。 他是最守礼的。 正如他的名字。 尤其对待情义之人,他向来是热情的。 只是由于不善言辞,有时候会显得不近人情一些。 那日叶枫领兵围攻温府,其实虞美人也出现在了现场。 若不是裴礼那一式斩天拔剑术将所有人震慑,再加之叶璋的退兵命令及时赶到。 那时的虞美人应当是要从包围圈外出手,接应撤退的靳晨勃、温贺与秦水莲三人。 事后见危局已解,虞美人便自行离去。 尽管那日虞美人未曾出手,可其情义可见一斑。 由于此事虞美人从未提起,这也导致恐怕除了裴礼,便是世上再无人知晓。 虞美人笑问,“你们这拖家带口的,是要去哪?” 裴礼说道:“去魏水城,途径墉城,准备入城歇息一晚。” “去魏水城做什么?” 虞美人猜测道:“该不会是要去看武当剑痴问剑长风剑仙吧?” 裴礼并没点头,也没摇头。 虞美人面色古怪,“难道你们不知道,东海那场大战已经快过去半个月时间了吗?” “结束了么?” 裴礼一声呢喃,对此倒是并没有太大的意外。 只是,如此一来,要见七爷,怕是还得走一趟河东郡。 好在纸鸢就在魏水城,通过靳晨勃见到纸鸢,再见七爷便就不难。 “早便结束了。” “那日大战引来了无数强者,剑痴与剑仙于东海之上交手,打的那叫一个翻江倒海,日月无光……” 虞美人双眸中不自觉的有神往之色浮现,嘴角勾出一抹迷醉的笑。 靳晨勃忍不住插了她一嘴,“最后谁赢了?” 立时,虞美人双眸中的神采溃散。 就像是一个已经洗白白擦香香的小娇妻,穿着清凉薄纱等着夫君宠幸,可转头就见到夫君倒头已睡,很是扫兴。 虞美人翻了个极好看的白眼,“自然是长风剑仙更胜一筹。” 靳晨勃追问道:“怎么个更胜一筹法?” 虞美人不说话了,只露出一个看傻子一样的表情。 她不过宗师境界,剑痴与剑仙比试,她如何能近距离观看? 未至大宗师,根本连看热闹的资格都不会有。 她不过是在海岸边远远望到了些许剑仙与剑痴的风采,仅此而已。 算是增长了些许见识。 成就大宗师境,更加注重心境修行,到那时,见识拓宽了,才能于武道增加裨益。 只是,大宗师于她而言,现在还为时尚早。 “要不你们还是别入城了,随我去百花谷吧。” 虞美人倏地凑近,对裴礼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我百花谷美人无数,于你们男人而言,堪称极乐之地。” “我黄某人与赌毒不共戴天!” 靳晨勃又是一声大喝,义正言辞道:“我倒要去看看,你们百花谷能不能乱我的道心!” “你激动个什么劲,谁请你了?” 虞美人回过头来,没好气白了一眼,“而且你什么时候改姓了?” 靳晨勃昂起头,“我激动了吗?” 虞美人懒得理他。 温贺一番沉吟,没有轻易开口。 “你们百花谷都是女子,我们若是去了,怕是多有不便。” 裴礼说的很是委婉。 主要原因其实是担心虞美人为难,毕竟百花谷都是女子,而且百花谷也不是虞美人一个人的百花谷。 “没什么不便的。” 虞美人补充道:“而且麋鹿早年间还救过我们大谷主,如今到了百花谷地界,哪有不进去的道理?” 裴礼眉头微蹙,还没来得及说话,靳晨勃便突然凑了过来,小声道:“姐夫,我想挑战一下我的软肋。” “……” 裴礼略微沉默,觉得这倒也符合靳晨勃的人设,多情却不滥情。 在众人殷切的目光下,裴礼只好点头,同意前往百花谷。 裴礼让靳晨勃先骑着踏雪入城,将有不明来历的人士深入云栖山之事告知军方后,再追上来。 至于军方有何反应,那便顾不上了。 虞美人骑马在前带路,她带来的那些百花谷女子,跟在马车后面。 虞美人略微放缓速度,来到马车旁。 她挑起车帘往马车里看了一眼,而后不动声色放下车帘。 “这三位女子是什么人?” 温贺解释道:“那个小姑娘名叫秦水莲,是裴礼从并州带来的,另外两个是一对母女,金山镇人士。” “金山镇?” 虞美人面色古怪,“该不会是出自金玉楼吧?” 温贺笑了笑,“正是。” 虞美人面露震惊,猛地看向裴礼,“青云城灿荣堂覆灭,该不会就是你干的吧?” “嗯。” 裴礼只随意点了一下头,轻嗯一声。 虞美人瞳孔放大,倒吸一口冷气,有些说不出话,看着裴礼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怪物。 经过这么长时间,青云城灿荣堂之事早便传的沸沸扬扬,听说就连在平江府坐镇的中川真巳都亲自到了青云城。 甚至还惊动了明州朝廷,发动一切力量捉拿行凶之人,可却一无所获。 江湖传闻,是有一位不愿意透露身份的靓仔出的手。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出手之人会是裴礼。 “这就惊到了?” 一旁,温贺笑道:“你还不知道吧,翠柳城灿荣堂正副堂主也死了。” 虞美人又是一愣,旋即面色愈发精彩起来。 她没见过翠柳城灿荣堂正副堂主,但却知道,翠柳城如此重城内的灿荣堂,绝对会有大忍坐镇。 “你居然能杀大忍?!” 见裴礼并未否认,虞美人彻底破了防,“草!” …… 百花谷。 位于墉城东边,其实也处于通往魏水城的旅途中。 裴礼一行人赶到时,天空已是黑漆漆一片。 “什么人?!” 百花谷谷口,有两名身着劲装负责值守的女子现身,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按住腰间佩剑。 “不必惊慌,是我。” 虞美人出声道。 两女恭敬行礼,“见过二谷主!” “嗯。” 虞美人点头,就欲带着人进入。 其中一名女值守提醒道:“二谷主,百花谷从不接待男人。” “大谷主若是责怪下来,由我全权负责。” 说罢,虞美人一夹马腹,率先进入百花谷。 那两名值守的女子面面相觑,别无他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马车驶入。 “好香啊!” 刚刚进入谷口,靳晨勃便仰头贪婪的吸了口空气中的芬芳,只觉得心旷神怡。 虞美人瞥了他一眼,没好气的吐出两字,“德性。” 马车上, 裴礼本能般使用天眼通扫视,发现谷内奇花异草开满山谷,好似花的海洋。 不可见的天地灵气在氤氲,聚而不散的气运在上空徘徊。 裴礼往气运最浓郁的一处看去,那处气运接近金色,但光芒略显黯淡。 竟是一株树叶都几乎掉光了的扶桑树! 第72章 薰衣草善者不来 那棵扶桑树在百花谷最深处。 其实也不能说那是株扶桑树。 主要是那树不仅树叶全都掉光,光秃秃的,而且这树整个焦黑,不像是烧的,倒像是被雷劈了。 称之为雷击木要更加合适。 只不过这雷击木的材质是扶桑树。 另外,这雷击木周遭有气运汇聚,只是,这扶桑雷击木周遭的气运又无时无刻不在溃散。 颇为矛盾。 虞美人很是熟络的在前引路,温贺赶着马车紧紧跟着。 途中不断能遇上身着黑白相间之玄衣巡视的女子,各个英姿飒爽,目光炯炯。 见到骑马的靳晨勃与马车上的温贺与裴礼,疑惑的目光中带着冷漠与不善。 若非是有虞美人带路,只怕这些女子早便拔剑了。 另外,这仅是主动暴露出来的防卫力量。 裴礼具有天眼通的优势,已经发现了两倍于明面上的暗哨。 还有就是,不知是否是由于百花谷皆是女子的缘故,她们使用的兵器几乎都是以弓箭为主的远距离兵器。 且不提正大光明巡视山谷的守卫,任何一处暗哨都配有一把弓弩五根箭羽。 裴礼不解的是,铠甲与弓弩都是朝廷管控之物,百花谷的弓弩与铠甲是哪里来的? 百花谷的地形就犹如一个躺倒的大花瓶。 瓶口就是谷口,初极狭,入了谷口便就越来越宽敞,有种豁然开朗之感。 走了近半炷香,终于见到了错落有致的屋舍,时不时便有女子的嬉闹声飘来。 靳晨勃翘起的嘴角根本压不住,有种豺狼进入羊圈的兴奋。 虞美人白了一眼四处乱喵的靳晨勃,“可别想着乱跑,若是被谷中女子抓住……” 靳晨勃不以为意道:“被抓住能怎么着?她们还能吃了我啊?” “吃了你倒是不一定。” 虞美人眯眼一笑,“不过肯定会先阉了你。” “……” 靳晨勃脸上的笑容僵硬,好似被一盆冷水浇在了头上,那颗躁动的心立时降了温。 这时, 又有二十余名身着劲装的女子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 除了长弓斜挎在肩头,后背背负一个装了箭矢的剑囊,腰间还悬挂着一把长剑。 为首女子是年近五旬的年纪,头发斑白,眼角的法令纹明显,给人一种更年期月经不调的不近人情之感。 “这老婆子怎么来了?” 马背上的虞美人小声嘀咕一句。 靳晨勃当即问道:“这谁啊?” 虞美人瞥了眼一眼,“你应该知道我百花谷的规矩,只要入了百花谷,就代表着忘去过去的身份。” “所以入谷之人,都会取一个代号,而她的代号唤作薰衣草……” 靳晨勃大跌眼镜,“这么根老葱居然叫薰衣草?” 虞美人又是一个白眼,“你知道她入谷的时候有多美吗?” “嘁!你们百花谷创建都还不足十年,十年前这老婆子能美到哪去?” 靳晨勃嘁了一声,旋即又好奇道:“她那会比你还美?” 虞美人嘴角莫名翘起,“那倒没有。” 靳晨勃嗤笑,“我还以为这老葱能有多美呢,没想到连你这么个货色都比不上。” 虞美人双眼微眯,突然伸手向靳晨勃腰间。 “嘶!!” 靳晨勃倒吸冷气,疼的面容扭曲。 兴许是有外人在场,他硬生生忍住没喊出声,还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 虞美人点到即止,收回了手,心情莫名大好,继续先前的话题。 “她的代号叫做薰衣草,可大家都喜欢唤她薰婆婆。” “另外,薰婆婆的职责便就是的负责百花谷的安全。” “正因如此,尽管不是谷主,可她的地位在百花谷丝毫不低。” “甚至百花谷的不少规矩都是薰婆婆立下的,包括男人不得入谷这一条。” “所以哪怕是谷主,若是有做的不对的,她照样能说上两句。” 虞美人看着直奔此处而来的薰婆婆一行人,不由得蹙起眉头。 薰婆婆已经近两年不曾亲自巡视山谷,今日明显不对劲。 想来应是有暗哨将有男人入谷的事,告知了薰婆婆。 这薰婆婆,来者不善。 虞美人笑道:“薰婆婆,夜都已经深了,怎么还没有休息?” “二谷主去墉城送茶叶始终未归,老婆子我自然无心睡眠。” “如今见到二谷主平安归来,我悬着的心终于是放下了。” 薰婆婆视线瞟向入谷的三个男人,意有所指的补充一句,“二谷主回来晚也就罢了,怎么还将男人带回来了?” “薰婆婆,我在路上遇上几位朋友,耽搁了些时间。” 虞美人热络笑道:“忘了给薰婆婆介绍,这几位是……” “不必了。” “二谷主在谷中素来喜好别致,可到底是没有坏百花谷的规矩,老婆子我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薰婆婆话音一转,“二谷主是什么时候换的口味,怎么又对男人有了兴趣?” 虞美人面色有些不好看,可仍旧耐着性子,“薰婆婆,你误会了,他们只是我的朋友。” “难道二谷主忘了男人不得入谷的规矩了吗?” 薰婆婆冷着脸,一副不依不饶的模样。 虞美人也不是泥菩萨,火气一下就上来了,冷着脸道:“太迂腐了可不好,毕竟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规矩就是规矩。” 薰婆婆手掌搭在了腰间剑柄之上,其身后的二十余位劲装女子,纷纷摸向了腰间剑柄。 虞美人眉头一蹙,“我是百花谷二谷主!” 薰婆婆冷叱一声,“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行!” 虞美人眉头愈发紧了几分,手掌已经伸向怀中绳镖。 双方眼见着便要大打出手。 “你这老妖婆简直迂腐不化,我们能来你这百花谷是看得起你们!” 靳晨勃大喝,“你知道大爷是谁吗?” 薰婆婆看了过来,冷笑一声,“你是何人?” “说出吾名,吓汝一跳!” 靳晨勃昂首挺胸,刚要报出水滴仇的名头。 怎料, 薰婆婆一副你爱谁谁的表情,根本也没有给他自报家门的机会。 她只一挥手,身后二十余人整齐划一的拔剑。 暗处还有人弯弓搭箭,箭头直指出现在谷中的三个男人。 “卧槽?” 靳晨勃一愣,心中直呼,不讲理啊! 第73章 意阑珊海棠夜宴 “马兰花!你敢!” 虞美人对薰婆婆一声娇叱,毫不犹豫抽出怀中绳镖,体内真元涌动,宗师气息显露无疑。 马车后方的七八骑女子立时纵马而来,将虞美人及马车护在身后。 事态陡然升级,真就变成了剑拔弩张的局面。 靳晨勃悄咪咪来到马车旁,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道:“姐夫,待会我能不能放开手脚大干一场?” 裴礼问道:“你想怎么个干法?” “先把那根叫做马兰花却偏偏要叫薰衣草的老葱干掉!” 靳晨勃拍着胸脯,“大谷主与三谷主交给你,其他女人,交给我!” 裴礼略微偏头,“百花谷底蕴不弱的,你一人能行?” “不是还有温贺的嘛。” 靳晨勃一挑眉,“温贺,哥们够意思吧,有好事第一个就想到了你。” 温贺直接气笑了,“我谢谢你啊。” “莫要玩笑了。” “百花谷尽管是个创建不足十年的新势力,但实力不弱,比之一流势力也不过是少了些许底蕴。” 裴礼说道:“况且,百花谷是名门正派,在明州颇有风评。” “那咱们现在都已经被包了饺子,待会动起手来,总不能站着不动让她们射吧?” 靳晨勃耸耸肩,愤愤不平道:“从来都是我射人,还没人能射我!” 一旁,温贺倏地笑道:“你这种江湖浪子,难道没被女子射过吗?” 靳晨勃一咧嘴,露出两排大白牙。 谁也不曾多言,因为一切尽在不言中。 马车内, 未经人事的秦水莲与丁玲一头雾水,虽然听不懂,但感觉话题似乎有些跑偏。 丁玲还特意向母亲金玉请教。 对此,金玉随意道了一声,“等你嫁了人,自然就懂了。” 丁玲已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尽管还是没懂,但隐约猜到了什么,俏脸立时飞上一抹红霞。 秦水莲则是眨巴着清澈中带着愚蠢的大眼睛,仍是好奇,为什么嫁了人就懂了?不能现在就懂吗?改日问问裴哥哥,裴哥哥肯定懂! 裴礼尽管两世为人,但至今仍是处男,自然听不懂两人在聊什么,但猜测多半与下三路有关。 他只得将话题拉回正轨,“不必担心,事情应当很快就会有转机。” 众人毫不怀疑,立时安稳下来。 虞美人与薰婆婆还在对峙,好在双方在百花谷身份不低,倒也没见到如市井泼妇破口大骂的场景。 至于大打出手,双方在百花谷地位都不低,若是动起手来,还不是平白消耗百花谷的实力? 很快。 有一姿容绝美的佳人自百花谷深处而来,在房顶数次借力,便就来至近前。 她冷声道:“大谷主有令,请诸位贵客移步百花阁。” 虞美人暗自松了口气。 薰婆婆虽说恪守规矩,但到底不是百花谷真正的主人。 说到底,百花谷是大谷主一手创办的。 另外,薰婆婆都是大谷主带入谷的,再怎么着也不可能违背大谷主的意愿。 “紫苏姑娘。” 薰婆婆有些不愿相信,还固执地转头询问道:“大谷主知道是有男人入谷吗?” 紫苏不曾言语,只微微颔首。 薰婆婆立时蹙眉,并未权衡太久,便是默默让开了路。 其身后之人自然有样学样,退至一边。 虞美人一言不发,跟着紫苏往百花谷深处行去。 靳晨勃路过薰婆婆还得理不饶人的丢下一句十分欠揍的话,“你刚才的牛逼劲呢?” 薰婆婆气的面色铁青,可到底是压住了火气。 一直到马车消失在视线尽头,薰婆婆这才冷哼一声。 “加强百花阁的防备,派人盯紧这三个男人!” “尤其是那个骑马的浪荡子,一看就是个男人中的败类!” …… 百花阁。 其实称之为百花亭更为贴切。 毕竟百花阁就是个坐落于百花谷最深处那片湖水最中央的亭台。 夜色朦胧,冷风凛凛。 天幕之上, 悬挂着孤零零一颗残月,乳白色的月光倾洒而下,湖水泛起粼粼波光,反射在百花亭穹顶,犹如刀光剑影。 裴礼一行人下了马车,跟随那位被称之为紫苏的姑娘与虞美人,直入百花阁。 靳晨勃忍不住凑到虞美人近前,小声问道:“你没入百花谷之前,叫啥?” 虞美人转头没好气的道:“其实我是你失散多年的娘,你叫我娘就行。” 靳晨勃没好气道:“我叫你娘你敢答应吗?” 虞美人昂起头,“你敢叫,我就敢答应。” “娘!” 靳晨勃果真喊了一声,虞美人正要应下,怎料前者又补充一句,“娘,我想吃奶奶!” “吃你妈!” 虞美人面色一冷,抬腿一脚将靳晨勃踹了出去,眼见着便要落入冰冷的湖水。 靳晨勃脚尖轻点湖面,泛起一圈涟漪,旋即他便是借力飘散跃起,重新回到了走廊。 虞美人心中诧异,不知为何,感觉这家伙比上次在温府强了不少。 不过武道实力一两个月几乎看不出变化。 或许事想多了。 虞美人如此想着。 走着走着,一行人终于来到了百花亭。 亭中。 巨大的百花亭四周亮着一盏盏大红灯笼,十二位身段婀娜的二八佳人提着灯笼在十二根撑起亭台的梁柱跟前站定。 亭台临湖一侧,站着位曲线玲珑的倩影。 其身着一袭绣花黑裙,上半身的曲线玲珑勾勒的淋漓尽致,下半身裙摆在夜风中摇摆,犹如平静的湖水泛起涟漪,有种自然而然的美。 她倏地转过头来,好一个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 比之大虞第一美人陈渔,怕是也不遑多让。 陈渔会被冠以大虞第一美人,除了其自身姿色冠绝大虞之外,还因为其太子妃的身份。 而其身上还有一种纯真少女身上绝不会有的成熟风韵,愈发平添了一丝对男人的杀伤力。 只可惜,如此姿容绝美的女子,俏脸不见表情,就好似一块万年玄冰,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她便是百花谷真正的话事人,大谷主,海棠仙子。 “大谷主,人带到了。” 紫苏抱拳,恭敬一礼。 海棠一声轻嗯,视线望向虞美人身后的一行人。 第74章 蕴灵泉福地洞天 “嗯。” 海棠一声轻嗯,视线望向虞美人身后的一行人。 靳晨勃眼前一亮,立时上前一步,“海棠仙子,在下靳晨勃,这厢有礼了。” 海棠仙子不咸不淡的瞥了他一眼,没来由的道了一句,“阁下可真够忙的。” 靳晨勃不动声色的坐下,哈哈一笑,“男人本色嘛。” 海棠仙子并不理会靳晨勃心底的龌龊念头,对温贺道:“温少帅,一别十二年,别来无恙。” “无恙无恙,海棠仙子还记得在下,在下不胜荣幸。” 温贺微微一笑,抱拳还礼,看着面前既熟悉又陌生的曼妙美妇,心中是既惊奇又难以置信。 在十二年前,海棠仙子还不叫海棠仙子,而是个叫做曾璐的女子。 尽管为人妻为人母,可也不过是个才入先天境的美妇。 怎么这才十余年不见,修为就有了种深不可测的感觉了? 温贺这些年尽管也听说了不少有关百花谷海棠仙子之事,可到底不是亲眼所见。 此次得见,大为震撼。 “温少帅客气了,当日若非有少帅领兵援手,我也不会有今日。” 海棠仙子与温贺一番客套,尽管有些真情流露,可言语却并没有想象中的热络。 海棠仙线终于是落在了裴礼身上。 她不曾说话,现场气氛诡异的沉寂。 好半晌。 她很是不可理解的说了一句,“是你吗?” 裴礼回道:“是我。” “你终于还是来了。” “我终于还是来了。” 两人毫无营养的一番对答,看的众人不明所以。 不仅一旁的虞美人一脸诧异,就连近亲如姊妹的紫苏,都是没看不懂今夜的海棠仙子。 更加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海棠仙子还在百花阁设宴,不仅有好酒有好菜,还有好曲好舞。 月华洒落人间,在粼粼波光的反射下,愈发使得百花亭犹如人间仙境。 丝竹管弦之音袅袅不绝,曼妙舞姿赏心悦目,玉盘珍馐回味无穷,盏中美酒醇香扑鼻。 谓之人间极乐,也毫不为过。 “好!” 靳晨勃面色红润地端着琉璃盏,看着面前七八位二八佳人的曼妙舞姿,只觉心情大好。 在此处负责招待的虞美人,投来鄙夷的目光,“你不是说要磨砺道心吗?” 靳晨勃眼珠子都没一下,“难道我这不就是在磨砺道心吗?” 一旁, 温贺稍稍侧过来一些身子,小声提醒,“靳兄,你好歹克制一些,这里可不是咱们的地盘。” 靳晨勃微愣,有些后知后觉。 先前海棠仙子与裴礼一番不明所以的对话,而后两人便就单独离开。 秦水莲与金玉母女由于是女子,不适合此种寻欢作乐的场合,再加之天色确实已晚,三女便就被安排去了客房休息。 此刻,亭中除了掌灯的劲装女子,以及跳舞的女子,便就仅有二谷主百合、靳晨勃、温贺三人。 “海棠仙子到底把我姐夫带哪去了,怎么这么久还没回来?” 靳晨勃心里还嘀咕一声。 “我姐夫该不会是在做什么对不起我姐的事吧?” …… 冷风中,月色下。 这是一片茉莉花海,花骨朵含苞待放,茉莉花香扑面而来。 裴礼缓缓行走于这片花海,往百花谷真正的最深处靠近。 前方,是海棠仙子婀娜的背影,其手中提着一只大红灯笼,如一只横穿花海的精灵,美的让人生不出亵渎之心。 只是……听闻,每一个入百花谷的女子,都有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月光色,女子香, 泪断剑,情多长。 “你不必走的如此小心。” 海棠回过头来,“这些花就是摘了,用不着两个月便又能长出来。” 裴礼略感诧异,直入主题道:“是因为那株扶桑树?” 海棠点点头,驻足,随意摘下一株茉莉花递给裴礼。 裴礼接过茉莉花,立时发现其蕴含着一缕灵气。 所谓灵气,其实就是常说的天地之力。 此种力量虚无缥缈,不可捉摸又切实存在。 除非大宗师,否则根本感应不到这种力量。 裴礼算是个宗师中的例外。 裴礼问道:“这里的每一株茉莉花都蕴含灵气?” “应该说百花谷内的一切,都蕴含灵气。” 海棠足尖轻轻点了点地面,“一方水土育一方人,其他生灵也不例外。” 说罢,她提着灯笼继续往深处走去,还不断给裴礼介绍谷中情况。 百花谷内奇花异草遍地,各种植被开花结果,而且几乎是不论四季死活的开花结果。 就拿茉莉花而言。 只要采摘了茉莉花,最多两月便就会重新生长出一株花骨朵,而后再度开花。 再比如桑树,桑叶几乎取之不竭用之不尽,吃了此处桑叶的蚕,生命周期都能延长。 至于桑树,哪怕伐倒,又重新会在树桩上嫩苗抽条。 就是这么神奇。 …… 白泽曾言。 在上古之前,世间曾有洞天福地一说。 福地便就是灵气充沛之地,在福地修行,可事半功倍,境界一日千里。 洞天比之福地更加灵气充沛,不过洞天是自成一界,可拥有自身规则。 洞天雏形,则是大修士开辟的一处小空间。 现如今,这方世界不完整,灵气更是稀薄,福地自然少之又少。 至于洞天,根本不存在有能力可以开辟小世界的大修士。 不过白泽曾提起过,这世间不存在完整的洞天,残破的或许还有几个。 青州的神医谷,便有一处残破小洞天,里面种满了各种珍稀药草。 如今这百花谷,因为那株扶桑树的存在,大抵勉强达到了福地的标准。 月下。 裴礼在海棠的带领下,终于是来到山谷最深处,那株焦黑的扶桑树,就在眼前。 上方,金色的气运汇聚,但却无时无刻不在溃散。 下方,有一处小水洼,大不过手掌,深不过两寸。 这小水洼是灵气浓郁到一定程度,液化而成。 “这是蕴灵泉。” 海棠指着泉水解释道:“别小看这一点点蕴灵泉,整个百花谷的土壤,就是因这灵泉而变得肥沃。” 裴礼一声呢喃,“蕴灵泉。” 海棠点点头,接着道:“差不多在十年前,我被一位紫裙少女带来此处……” 第75章 牛头人持斧跨界 海棠仙子说起了她的故事。 她本名曾璐。 在十年前,也就是她被温贺救下的第三年,她再一次与潜藏在明州的倭寇交上了手。 尽管她将那些倭寇全部斩杀,可她也身受重伤。 一名紫裙少女及时出现,将她带到了一处破败山谷,喂她喝了一些山泉水后,她居然神奇般的伤势痊愈。 那紫裙少女告诉她,这眼泉水能存在,皆因这株焦黑的扶桑树,保住了这棵树,便能有源源不断的泉水出现。 只要长期饮用此处泉水,修为可一日千里。 紫裙少女还特意提醒,不可竭泽而渔,若是泉水彻底干涸,会有极可怕的事情发生。 还说哪怕泉水不干涸,也会一天比一天稀释,其中蕴含的灵气会越来越稀薄。 最多十年,泉水就会彻底沦为凡物。 紫裙少女坦言告知, 十年之期一到,此处会有一场大危机,或许会有一位目盲少年来到此处,能否解决那场大危机,全系于他一人。 这也是海棠为何会在见到裴礼时,说出那般莫名其妙的话的缘由。 “紫裙少女?” 裴礼一声呢喃,不知为何,心中竟是浮现出姜月瑶的身影。 当年在通天涯,姜月瑶就是身着一身紫裙。 其实在裴礼进入百花谷,天眼通见到了这株扶桑树时,便就已经猜测此处一切,应当也在白泽的谋划之中。 再听到海棠开口第一句话,便就是彻底证实。 只是不知,白泽到底需要他在这做些什么。 照裴礼现在看来,这百花谷分明一切都欣欣向荣才是。 倏地, 裴礼想到了海棠先前的描述,不由得问道:“你说你初来时,这里仅是一处破败山谷?” 海棠点点头,“确实是破败的,土壤很是贫瘠,连草都不长,那时居住十分不便,连喝的水都没有。” “试过打井?” “试过,哪怕打上百米深的井,也没水。” 似是看出了裴礼的疑惑,海棠继续解释道:“是扶桑树告诉我,让我多聚集些人。” 闻言,裴礼天眼通看向扶桑树上方不断溃散的气运,心中很快便是有了个大致猜测。 人人皆有气运,无非是气运多寡不尽相同。 百花谷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气运叠加在一起,一定程度可以被扶桑树吸收。 而后扶桑树反哺百花谷,蕴灵泉中的灵气扩散至土壤,极大程度的改善了土质。 可若是如此这般,姜月瑶所说的那场大危机到底是什么呢? 他“看”向海棠,“你与扶桑树交流过?” 海棠点头。 “如果交流的?” 海棠说道:“当时我无意间摸到了扶桑树的树枝。” “是需要接触吗?” 裴礼一声呢喃,缓缓将手伸向焦黑的扶桑树。 在接触的一瞬间。 裴礼只觉得天旋地转,等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置身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世界。 这世界一片寂寥,仅有自己心跳的声音。 倏地,前方出现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光点不断闪烁,走近一看,原来是一棵一人高的扶桑树。 这扶桑树树枝树干尽数被黑色吞没,仅有树根处,还有那么丁点乳白色光芒。 裴礼意识到这最后闪烁的光芒,便就是扶桑树最后的意识。 裴礼不知该如何与扶桑树对话。 就像在网上加了个新好友,不知该用什么做开场白,既不要显得太高冷,又不要让对方觉得居心叵测。 憋了半天,裴礼终于吐出两字, “在吗?” …… “人呢?” 此时,扶桑树下,蕴灵泉旁。 海棠望着突然消失的裴礼,有些不知所措。 不过她很快便猜测到与扶桑树有关。 只是,令她不理解的是,那次她与扶桑树交流,扶桑树不过是在她脑海留言。 也不像裴礼这般凭空消失。 海棠不去深究,在原地戒备起来。 她退出数丈,隐匿在花海之中。 一盏茶……一炷香……半个时辰…… 近一个时辰过去,裴礼始终没有出现。 这让暗处的海棠有些焦躁不安。 就在这时,大地开始震颤,先是九次小幅度震颤,而后一次大幅度震颤。 如此往复数次。 “轰隆隆!!” 大地突然裂开一道丈许长寸许宽的裂缝,有浓郁黑气自缝隙冒出。 周遭原本花团锦簇的茉莉花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枯萎的趋势还在迅速往外蔓延。 海棠玉足踩在一株茉莉花上,俏脸森寒的一挥玉臂,飓风自其袖袍成型,将那些不断扩散的黑气阻拦。 可裂缝中不断有黑气冒出,挤压的海棠不断后退,茉莉花枯萎的范围进一步扩大。 “出来了!俺老牛出来了!” “桀桀桀……桀桀桀桀……” 一道兴奋中令人极度牙酸的声音突然响起。 海棠只见到,一团浓郁黑气自裂缝中升腾而起,黑气在空中一阵扭曲,最后凝聚成一道牛头人身影。 其手中抓着一把比身子还要大的巨斧,上半身的肌肉鼓胀虬结,下半身两条腿短而细,但肌肉紧实。 “大墟!?这里是大墟!” “我牛头人一族终于又一次踏在了大墟的地界!” 牛头人拎着斧头四处张望,脸上的兴奋越来越浓。 他猛地转头,目光灼灼的盯着海棠,“你是哪家的余孽?” 海棠秀眉紧蹙,体内真元默默运转,目光戒备,“你是什么人?” 牛头人大喝,“俺老牛在问你话,你是哪家的余孽?!” “去死!” 双方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海棠决定先发制人,玉臂一挥,十余片花瓣犹如一把把飞刀,直刺牛人头而去。 牛头人没有动作,被花瓣击中却毫无无损,反而花瓣破碎成粉末。 “区区一个化灵境,管你是哪家的余孽,俺老牛先打杀了再说!” 牛头人暴喝一声,提着巨斧凌空虚踏而来,每踏出一步,便在空中荡起一道道涟漪。 仅眨眼间,他便是逼近海棠,巨斧怒劈而下。 海棠调取天地之力在身前汇聚一把长剑,横挡在前。 “铛!” 长剑崩碎,海棠一口鲜血喷出,娇躯重重的砸在花海,后背在地面摩擦出去三十余丈,这才堪堪停下。 仅仅一招,大宗师境的海棠便就重伤。 “给俺老牛死来!” 第76章 衍天之阵起八卦(上) …… “在吗?” 来到一处漆黑的世界,裴礼与面前唯一闪烁的光点打着招呼。 半晌,没有回应。 裴礼还以为是打开方式不对,正要重新想个打招呼的方式。 怎料,一道苍老且疲惫的声音响起。 “你是何人?” 这应当就是扶桑树的树灵。 裴礼抱拳回道:“晚辈裴礼,拜见老前辈。” 苍老声音再度响起,“你太弱了,速速离去,最好去请一位神桥境的强者赶来。” 裴礼说道:“老前辈有所不知,当今世界,莫要说神桥境,就是问道境的修士都没有。” 神桥境与问道境,皆是大墟时期的境界。 由于武道出现断层。当今天下,应该无人知道这种境界划分。 当然,裴礼是知道的。 白泽曾言, 大墟时的境界划分,由低到高分别为,开脉境、聚气境、凝元境、化灵境、紫府境、问道境、神桥境。 神桥境之后应当还有,只是白泽并未告知。 其中,化灵境对应如今的大宗师境,紫府境对应天人境。 “问道境都没有……” 扶桑树树灵几乎绝望。 那个光点闪烁的愈发有气无力,原本每隔两至三息便要闪烁一次。 可如今,五六息才会光芒黯淡的闪烁一次。 就在这时, 裴礼怀中的玉笛自行飞出,柔和的光芒笼罩住扶桑树那个光点,紧接着,光芒大盛,将整个扶桑树笼罩。 黑暗被驱散,扶桑树那个光点,终于是一直亮着,不再闪烁不定。 “通天白玉柱!” 扶桑树树灵震惊道:“你为何会有通天白玉柱!?” 裴礼说道:“老前辈,通天柱已经断了。” 一阵沉默。 扶桑树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有近五十万年了。” 这一次,沉默的时间愈发久了。 一直听到一声叹息,裴礼这才询问此处情况。 扶桑树树灵告知,它之所以会变成这般模样,皆因此处有一条沟通着魔界的空间裂缝。 多年来,扶桑树一直堵着那道裂缝,可长年累月下来,被魔气一点点侵蚀,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裴礼还得知,扶桑树原是世间最早诞生出灵智的生灵之一。 大墟爆发后世所说的所谓大战,由于种种原因,扶桑树被牵扯其中。 在约莫八十万年以前,魔族陆陆续续被驱逐去了天外天。 那时的大墟,满目疮痍,本就重伤的扶桑树意外发现了这处空间裂缝,于是以根茎堵住了裂缝。 原本是稳操胜券的局面,可裂缝另一头的魔界,有魔王隔着空间壁垒出手,以雷火淬炼焚烧扶桑树本体。 扶桑树就此重创,与魔族隔着一条空间裂缝形成了长期对峙。 不知不觉间,对峙时长已经八十万年。 听着树灵的讲述,裴礼面色肃穆,心中对扶桑树的敬意节节攀升。 对错暂且不论,光是这份大执着,大毅力,便就世所罕见。 裴礼忙问道:“老前辈,我能做些什么?” 树灵叹息一声,“虽然你有通天白玉柱碎片,但你帮不了我。” 裴礼蹙眉,有些出乎意料。 若真是帮不到,当年姜月瑶为何会那般叮嘱海棠? 还是说白泽算错了? 正当这时,扶桑树树灵又问了一句,“柱灵是如何认可的你?” “柱灵?” “你没见过柱灵?” 裴礼摇摇头,“从未见过。” “也对,连通天柱都断了,身为柱灵,她肯定也已经死了。” 树灵叹了一声,“你快些离开吧,将山谷里的人全部遣散,有多远有多远。” 裴礼沉吟半晌,“晚辈想问一下,若是没有老前辈堵着那处裂缝,会发生什么?” “魔族会卷土重来,不过由于仅是一条裂缝,大魔短时间过不来。” “不过你说如今这世间连问道境的修士都没有,只怕就算没有大魔,魔族也会迅速占据此方世界。” 裴礼问出一个一直为之困惑的问题,“老前辈,世间善恶,可有定论?”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世间万事万物,何曾有绝对的善恶?而且……” 树灵话头突兀止住。 裴礼不说话,视线缓缓落在了散发着荧光的玉笛上。 玉笛便就是通天白玉柱碎片,而通天白玉柱是飞升关键…… 世间哪有什么正邪?无非是成王败寇罢了。 呵。 裴礼冷笑了一下,倏地脑海灵光一闪。 他手掌一翻,掌心便多出了一块大印,“老前辈,不知此物,能解当下燃眉之急否?” “衍天印!你居然还拥有衍天印!” 树灵声音中带着震撼,那个被玉笛光晕笼罩的光点都大了几分。 衍天印,作用是衍化功法,至少在裴礼得到衍天印就是这么认为的。 甚至师父也说过,衍天印仅有这么个用法。 可就在刚才,裴礼有了个大胆的念头。 可以衍化功法,是不是也能衍化天地?再不济,将天地间的一丝裂缝给缝补好,总能办到吧? 事实与裴礼想的大差不差,唯一的问题便就是,以裴礼如今的实力,无法发挥出多少衍天印的力量。 “待会我会将力量借给你,将你的实力被拔高至紫府境,达到能让你勉强使用衍天印的修复能力的层次。” 树灵兴奋的声音响起。 裴礼点头。 双方又是一番商议,扶桑树的力量缓缓撤回,渐渐露出下方一条黑色的缝隙。 浓郁的黑气疯狂渗透而来,在这一瞬间,裴礼体内的真元流转,出现了些许滞塞。 “那老家伙要不行了!冲啊!” “别挤!别挤!那老家伙是被我巨人族致命一击!” “放你娘的屁!分明是我泰坦族给的最后一击!” 狭小的空间裂缝,有数只浑身散发着黑气的魔物出现,争先恐后的想要通过裂缝。 “噗!噗!噗!” 五根树枝瞬间洞穿了五只魔物的头颅,魔血喷射,尸首坠落。 “那老家伙没死!” “那就让老子去将它连根拔起!” “……” “就是现在!” 树灵一声大喝。 与此同时, 裴礼体内涌入一股纯净的力量,在这一瞬间,裴礼有种飘飘欲仙之感,甚至有种灵魂出窍神游的兴奋。 好似在一瞬间,便就脱离了世间规则的束缚。 这便是天人境的美妙。 裴礼没有沉沦于这股力量,将之在体内运转一个周天,而后再灌输入衍天印。 衍天印光芒大盛,径直照在了地上那道裂缝之上。 立时,那道裂缝开始缓缓闭合。 裂缝内的魔族大惊失色,愈发疯狂的想要挤出来。 树枝不断捅出,将想要冲出来的魔族尽数击杀。 树灵已是背水一战,毫无保留的使用了最后的力量。 裴礼眉头紧蹙,加快将力量灌输入衍天印,裂缝闭合的速度明显快了几分。 眼见着裂缝便要彻底闭合,裂缝内传来一声怒吼。 “兽人永不为奴!” “顶你个肺!” 第77章 衍天之阵起八卦(下) 空间裂缝彻底闭合。 玉笛与衍天印仍旧炽热,光芒万丈。 所处空间,原本的暗无天日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光明。 很快,此处变得光明纯净,只是扶桑树仍旧焦黑,唯有根茎位置,还剩最后白色。 原来,先前根本不是扶桑树有光芒在闪,只是纯粹由于光线太暗,扶桑树极力保持着本身的最后一点本色。 裴礼询问,“老前辈,成功了吧?!” 半晌,没有回应。 一直过去四五息时间,才响起树灵疲惫的声音。 “算是成功了,不过……有一只魔将跨过了空间裂缝。” 裴礼问道:“魔将是什么实力?” “大抵相当于问道境。” “问道境……” 裴礼一声呢喃,没来由的说了一句,“其实,我是一个杀手。” 说罢,他当即盘膝坐下,双掌托着那方衍天印。 树灵问道:“你有把握?” “没有。” 裴礼道:“但我没有坐以待毙的习惯。” 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 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如今他还拥有紫府境实力,未尝就没有一战之力。 此方世界天人境便就是顶点,所以唯有再多掌握一些手段。 掌心衍天印光芒大盛,再度衍化《太玄经》。 几乎下一瞬,他便衍化出了斩天十式第三式,斩天镇魂术。 然后是第四式,斩天厄难术。 就在这时,树灵的声音再度响起,“魔将的强大毋庸置疑,但魔将的强大不仅仅是战力,还有魔气。” “魔气可以改变天地环境,沾染魔气的生灵会快速被魔气侵染,轻则入魔,重则毙命。” “魔将所释放的魔气,可以在数次呼吸间将一座城池中的所有百姓杀死……” 树灵说了不少。大抵的意思就是,不可拖泥带水,要么一击必杀,要么就不让魔气扩散。 裴礼没有把握一击必杀一只魔将,只能走第二条路。 “衍化大梦春秋……” …… 外界。 大宗师境的海棠被牛头人一击便就重伤,身子在地面擦出了三十余丈,这才堪堪停下。 只是,还不等她喘口气,便又听到牛头人的一声大喝。 “给俺老牛死来!” 轰隆隆!! 大地开始颤抖。 与此同时,茉莉花海枯萎的速度陡然加快,并且极速往外扩大。 啪! 海棠伸出柔荑一拍地面,在牛头人斧头落下的同时,身子拔地而起不断后撤。 她目光冰冷的望着再度冲来的牛头人,体内真元极速消耗,不断有茉莉花瓣汇聚在身前。 无数花瓣渐渐凝聚成一把三尺长剑。 “飞花逐月!” 海棠心底一声娇叱,使出了最强一剑,三尺长剑调转剑身,剑尖直袭牛头人胸口。 “居然想捅俺老牛心窝子!” “顶你个肺!” 牛头人不躲不避,更不用巨斧,而是用两只牛角硬顶。 “砰!” 飞出的长剑被牛头人的牛角顶住,几乎瞬间便就崩碎。 海棠受到反噬,还没来得及一口鲜血喷出,可紧接着,牛头人的牛角便就将她顶飞。 她就犹如一只离弦之箭,往谷口激射,最后撞在山壁,发出一声地动山摇的震颤。 这动静惊醒了百花谷的所有人,有巡视的来快速赶来,而后薰婆婆快速赶到。 海棠被打入了石壁,不知生死。 薰婆婆将海棠救出时,虞美人与靳晨勃也赶到了。 “怎么回事……” 靳晨勃话音还未落,便猛地抬头望向山谷最深处。 好大的魔气! “俺老牛不管你们是谁家的余孽,居然仅派一名化灵境就想镇守一处空间裂缝,呵!” “俺是该说你们不知死活,还是该说你们的主子根本没把你们的死活当一回事?!” “让俺老牛来猜猜,会如此自负的以为掌控住了局势,像是姜家人固有的性子,所以,你们是姜家的家奴?” 牛头人进一步跨出,便就出现在百花谷上空。 他俯瞰整个百花谷。 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夜幕下,他四处眺望,最后望向墉城方向,尽管人数不少,但同样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怎么回事? 大墟的强者在当年的内战中都死绝了吗? 就在这时,一股虚无缥缈的力量将牛头人笼罩。 牛头人身子一沉,竟是有要被镇压的趋势。 “这么弱的天道?” 牛头人一脸懵,回想起当年大墟的天道,哪怕是大魔王全力出手,也极难引来天道镇压。 他不过是个魔将,而且只随意出手,怎么就引来了天道要镇压? 怎么回事? 这位魔界的魔将,怀疑过天道傻逼了,也没怀疑过这里不是数十万年前的大墟。 毕竟,大墟可是他梦寐以求想来的地方。 蓦地。 牛头人望向出来的位置,那棵扶桑树已经被雷火淬炼焚烧的快要神魂俱灭! 就是这么棵树,居然阻拦了他们数十万年! 牛头人气不打一处来,随意一挥巨斧,一道毁灭般的魔气激射而出,眼见着就要焦黑的扶桑树灭杀。 “嗡!” 一声嗡鸣。 牛头人挥出的那道魔气在半空中好似撞在了一处水面之上。 魔气在水面上立时一圈涟漪,而后便是消失不见。 牛头人顿感诧异,看了过来。 紧接着,他只觉得天旋地转,周遭环境开始变化。 眼前出现了山林、巨石、火海、波涛、风眼、天雷…… 而在下方百花谷众人眼中。 一个玄幻莫测的光阵将牛头人笼罩。 着光阵有八扇门户,牛头人正在八扇门户之间乱砍乱劈。 也就在这时, 裴礼一步跨出,自扶桑树内部世界走出, 又是一步跨出,凌空出现在光阵之内。 他双手掐诀,轻道一声, “八卦阵,起。” 第78章 一线潮剑斩魔将 八卦阵。 这是裴礼通过衍化《大梦春秋》而得来。 其实以他现在紫府境,或者说天人境的实力,这《大梦春秋》还能进一步衍化。 可由于时间问题,只能放弃这个想法。 八卦阵共有八种阵型,分别为乾、坤、震、巽、坎、离、艮、兑,代表着天、水、山、雷、风、火、地、泽八种场景。 并且阵中各种场景可随意变化,不仅有极大的迷惑性,而且,稍踏错一步,便就要触发攻击。 最主要的是,此阵自成一界,可以隔绝内外一切气息。 此时, 阵内的牛头人毫无章法的胡乱破阵,意外触发了离卦,立时被熊熊大火灼烧。 “烧死俺老牛了!” 牛头人烧的跳脚,其他地方倒还好,主要是那两个蛋,属实有些软肋。 他一手提着斧子,一手捂着裆,直接往大阵边缘冲去。 “八门,开!” 阵眼处,裴礼手中掐诀,大阵八个方位立时升起八扇门户。 每扇门户上都有一个光芒大盛的大篆字,分别为生、伤、休、杜、景、死、惊、开。 牛头人所逃方向,恰是生门。 牛头人不管不顾的往生门冲去,可冲过生门的瞬间,大阵自行变化,原先的熊熊大火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滔天洪水。 写着生门,并不代表就一定是生路。 是阵法,就肯定有破阵之法,只有找到真正的生门,才意味着破阵。 只可惜,牛头人对阵法一道,一窍不通,只知道凭借全身蛮力,横冲直撞。 牛头人在八卦阵中吃尽了苦头,分明八个门都闯过了,仍旧没有一扇是生路。 他终于不再纠结走哪扇门,而是将目光投向了阵眼处的裴礼。 在他看来,只要将坐镇阵眼的裴礼杀了,这狗屁大阵便就不攻自破。 “小崽子,吃你牛爷爷一斧!” 牛头人抡圆了斧子,一斧子隔空劈出,滔天的魔气席卷而出,一道黑色光影激射,好似一颗黑色陨石从天际坠落,火星四射,势不可挡。 裴礼眉头紧蹙,手中掐诀,大阵变化,凭空有巨石挡在面前。 然而,在黑色光影的推进下,巨石寸寸崩碎。 裴礼嘴角溢血全然不顾,阵法转为坎卦,滔天洪水取代了巨石。 然而,黑色光影在洪水中速度并未减缓多少。 危机时刻,裴礼只能拔剑,使出一记游龙。 如今他是天人境,游龙的威势愈发恐怖,金色的巨龙悍然撞向了魔气。 “吼!” “砰砰砰!!” 龙吟声与对撞声不绝于耳,金龙寸寸崩碎,好在黑色光影也荡然无存。 “咳!” 裴礼咳出一口血,身上的气势陡然降了一分,并且扶桑树在他体内残留的力量,终于开始快速退去。 “一个半吊子紫府境,真以为靠着一个破阵法就能困住俺老牛?” “等俺老牛一斧子将你劈了,再将那该死的扶桑树连根拔起。” “俺老牛倒要看看,到那时还有谁能阻拦俺打开空间裂缝!” 牛头人提着斧子怒冲而来,犹如一只蛮荒牦牛,所过之处遇山开山,遇水开水。 裴礼一手掐诀,操纵阵法,不让牛头人冲出阵法。 一手握寒蝉,使出一记斩天破空术,怒冲的牛头人胸口的魔气被切割开,还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剑伤。 牛头人第一次被裴礼伤到,露出很是惊讶的表情,手中斧子不断挥出,一道道魔光在八卦阵中激射。 裴礼再度挥出两剑,一剑斩天镇魂术,一剑斩天厄难术。 斩天镇魂术是直接对灵魂造成伤害。 斩天厄难术相当于一种诅咒手段,尽管并没有实质性的伤害,但会让牛头人厄难缠身,大抵相当于运气归零。 前冲的牛头人表情突然变得木讷,可身体还是本能般在前冲,只是这一路不断触发八卦阵攻势。 一会烈焰灼烧,一会天雷滚滚,一会水漫金山,一会十万大山压其身…… 牛头人每踏出一步,都恰好踏在了阵法攻势上,从一种折磨换成一种折磨。 “吼!” 牛头人倏地仰天长啸,破开压在肩头的山头,对裴礼怒目而视, 他双手持斧,就欲全力一斧劈出。 怎料,一道跨越了空间的剑气,再度落在了他已经皮开肉绽的胸口。 剑气切割着肋骨,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咔!咔!咔!” 三声脆响,三根肋骨被剑气斩断,内脏都被剑气所伤。 牛头人痛苦的哀鸣,不顾一切的劈出一斧。 一道黑色光影从天而降,犹如一面百丈长的黑色瀑布,好似要摧毁一切。 八卦阵疯狂震颤,在实质与虚幻间不断转换,已经到了破阵的边缘。 裴礼反而平静下来,手掌紧握寒蝉剑柄。 体内天人境的力量迅速褪去。 颔首,拔剑。 斩天拔剑术。 一剑出,天地为之变色。 璀璨若星河的剑气乍现,化作天地潮汐,好似要将世界切成两半。 灿若星河的一线潮迅速推进,与那面黑色瀑布撞在了一起。 并没有预想中的震耳欲聋,世间安静如鸡。 从远处看去,只能看到一横一竖、一黑一白、一粗一细的两股能量在僵持。 在这一刻,八卦阵消散。 无论是属于裴礼的力量,还是不属于裴礼的力量,彻底消耗一空。 他的身子犹如断了线的风筝,往下方坠去。 耳边传来呼啸的风声,他嘴角却莫名翘起。 “咳咳咳……” 天际站立的牛头人一阵剧烈咳嗽,不断有鲜血自口中咳出。 他缓缓低头,发现胸口断了肋骨的位置,居然不知何时,斜插了一把剑,一剑穿心。 剑身之上,隐约刻着两字。 天诛。 “怎么可能……” 牛头人难以置信,壮硕的身躯瘫软,从天际坠落。 随着一声轰隆巨响,牛头人在地面砸出一个大坑。 他久久不愿闭眼,是怎么也不愿相信,他堂堂魔将修为,居然会死在一个半桶水的紫府境的小子手中。 正当这时, 裴礼被靳晨勃搀扶着来到大坑边缘。 牛头人视线最后一次落在裴礼身上,隐约听到后者说了一句话。 “其实,我是一个杀手。” 第79章 无界碑三藏误入 牛头人走的很安详。 天诛剑一剑穿心。 先前的斩天拔剑术,尽管耗费了裴礼九成的力量,但却仅是佯攻。 真正的杀招,一直都是天诛剑。 在使出斩天拔剑术后,裴礼天人境的实力便就荡然无存,唯有天诛剑还能使出天人境的最后一击。 裴礼使出飞剑术,天诛剑绕开能量爆炸中心,再加之有能量爆炸的波动遮掩,天诛剑得手的很顺利。 尽管天诛剑此后会彻底失去秒杀大宗师的力量,但能除掉这只魔将,便就是天大的幸事。 “咳咳……” 裴礼一声轻咳,身子一个趔趄。 靳晨勃急忙扶住,“姐夫,你没事吧?” “没事。” 裴礼摇摇头,“只是力量消耗太大,不打紧。” “那就好。” 靳晨勃虽是如此说,但还是号了一下裴礼的脉搏,见真的没什么大碍,这才松了口气。 这时,虞美人带着百花谷百十名强者赶了过来,一个个的手持劲弩强弓,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坑中的牛头人。 妖见过,人见过,可长着牛头的人,还是第一次见。 另外,尽管牛头人已死,但身上仍旧不断有黑气冒出,这是一种很邪恶的力量。 有种与世界格格不入的错觉。 “到底怎么回事?” “这牛头人是从哪出来的?” 虞美人秀眉紧蹙,脑子里有很多疑惑。 尤其是想到牛头人出现的一瞬间,伴随而来的那股滔天的魔气,心头仍旧忍不住震颤。 裴礼并未解释太多,而是问道:“海棠仙子如何了?” 虞美人面色黯淡,“濒死昏迷,薰婆婆已经去熬制大药,能不能活,还得看命。” 裴礼蹙眉,“我去看看……” 衍天印能修复伤势,他就想着能不能帮上点忙,可他刚要抬腿,发现浑身无力。 如今的他,几乎全靠靳晨勃搀扶,不然早便躺下了。 “姐夫,那薰婆婆不是已经熬药去了嘛。” 靳晨勃没好气道:“这百花谷最不缺的就是大药,海棠仙子应该没那么容易死,你还是先顾好自己吧。” 裴礼略微沉吟,点点头,“让所有人退远一些,尽量不要吸入这种魔气。” “好!” 虞美人应了一声,手掌一抬,百花谷的强者纷纷退走。 裴礼艰难的抬手掐诀,插入牛头人心脏的天诛剑飞出,在头顶打了两个转,最后重新入鞘。 靳晨勃扶着他回去休息,途中遇上慌慌张张寻来的秦水莲,靳晨勃便被剥夺了照顾裴礼的资格。 秦水莲将裴礼搀扶到了房间,怎么也不愿离去,裴礼也不好多说什么,索性随她。 这一夜,整个百花谷都是无人入眠,由于海棠的重伤濒死,谷中防备等级提到了最高。 靳晨勃与温贺由于是男子,又是外来户,也没了歌舞升平的心情,干脆回房睡觉。 …… 魔界。 这是一处魔气升腾的大殿。 大殿里并排放着五把座椅,大魔王慕无渊坐在正当间的座椅上。 其余四把座椅,坐着看不清容貌的四人,似乎并非实体。 此时,在五人面前的半空中,有一个巨大的投影画面。 画面中,一个牛头人躺在大坑里,胸口还斜插着一把剑。 慕无渊邪魅一笑,“诸位,如何?” 有人回答:“尚可。” 又有人道:“李慕白那小子人没什么正经,眼光还是不错。” 话音落下,四人缓缓消失而去。 大殿中又仅有慕无渊一人。 他仍旧看着投影中的画面,脸上始终挂着笑。 许是他长的过于俊美,再加之魔气的衬托,使得他总给人一种邪魅的感觉。 蓦地, 他面色一冷,轻道一声,“牛卞已死,将牛头人全族打入万魔窟。” 大殿外,有人回应,“是。” 就在这时, 慕无渊微微转头看向某处,只一步踏出,便就好似跨越了千万里。 一名身着大红袈裟、顶着六个戒疤的光头和尚,居然从天而降摔入了魔界。 和尚眼见着便要摔得粉身碎骨,立时双手合十,使出有黑气缠绕的佛门金身。 可下一瞬,他的肩膀被人抓住,安稳着陆。 和尚一转头,便见到一个俊逸到不讲道理的男人。 “阿弥陀佛,多谢施主援手,小僧谢……” 和尚话音还未落,唇红齿白脸上的和煦便就一愣,紧接着面目变得狰狞。 “好大的魔气!” “大胆妖魔!竟敢出来危害人间,简直没把我放在眼里!” 和尚双手开始结印,旋即一声大喝,“大威天龙!” 嗡! 这和尚一掌拍出,一个散发着黑气的巨大金色卍字在空中陡然成型。 这掌印分明有佛门真元波动,可却给人一种邪恶的气息。 卍字印结结实实的落在慕无渊胸膛,没有激起一丝涟漪。 慕无渊拍了拍胸膛处的衣襟,脸上仍旧挂着邪魅的笑,不过这个笑,怎么看都有些玩味。 “好个强大妖魔!” 和尚惊了一下,可也仅是惊了一下。 他脚掌一踏,拉开距离,双手快速结印,与此同时,他的气息节节攀升,竟是直逼大宗师境。 “大威天龙,世尊地藏,般若诸佛,般若巴嘛轰!” 天际一个更加骇人的金色卍字印再度成型。 这卍字印对着慕无渊当头砸下,和尚还不忘大喝一声, “妖魔,我要你助我修行!” 轰! 慕无渊伸出一根手指,轻而易举的顶住了砸落的庞大卍字印。 和尚憋红了脸,仍旧无法使卍字印落下丝毫。 最后甚至唤出了体内的一方大印,体内的力量再度暴涨,破入大宗师境。 “呵呵。” 一声轻笑。 卍字印瞬间崩碎,消散无形。 和尚彻底震惊,转身就要跑。 “啪。” 一只手掌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慕无渊笑问,“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小僧不知,还请施主告知。” 和尚双手合十,很是从心的收敛所有力量,恢复最初的那副温文尔雅模样。 慕无渊说道:“这是魔界。” “魔界?” 和尚转过头来,很是不解。 “以后你会懂的。” 慕无渊笑了一下,抬了抬头,视线尽头的天幕之上,有一道细小裂缝。 他袖袍一挥,那道裂缝自行闭合。 和尚见此一幕,面容有些呆滞。 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来时候好好的,回不去了! 慕无渊笑道:“不必这副表情,也许你本就该属于这里。” 和尚哭丧着脸。 慕无渊问了一句,“你是如何发现这处通道的?” 和尚直言,“小僧在一处山洞发现了一块石碑,不小心移动了一下。” “是不是一块无字碑?” “好像没看到字。” “那是无界碑。” 慕无渊笑了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 “走吧,我带你去见你佛门祖师。” 话音刚落,慕无渊倏地问道:“还没问你的名字?” “小僧法号,三藏。” 第80章 竹屋里春色满园 翌日清晨。 经过一夜的调息,裴礼大致恢复了些许实力。 只是真元的恢复,并非一朝一夕。 所有武道中人,皆有丹田,看似不尽相同,但其实内有乾坤。 达到宗师修为,丹田就好比蓄水池,真元就好比注入蓄水池的水。 有的丹田仅能装下一桶水,有的丹田却能装下一大水缸的水,甚至有的丹田能装下一条湖泊。 其中差距,最主要的原因便就是在于先天境时压缩了几次真气晋入宗师境。 裴礼是史无前例的压缩十三次真气晋入宗师境,其丹田之广大,怕是可装下小半条沧澜江。 正因如此,尽管裴礼的功法属于当世顶尖,真元恢复的更快,但要想蓄满整个丹田,时间比之旁人,自会更长。 由此也可见,为了对付牛头人,裴礼是如何的孤注一掷,竟是耗空了整个丹田真元。 另外,与牛头人一战,裴礼隐约间还摸到了凝聚气之花的门槛,勉强能调动一缕气运为己用。 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喜讯。 “裴哥哥,你醒了?” 屋中,秦水莲第一时间发现裴礼的呼吸换了频率,立时凑了过来。 “嗯。” 裴礼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这次我并没有受伤,你不必如此紧张。” 秦水莲俏皮一笑,“我没紧张啊,我昨夜只是不困。” 裴礼笑了笑,也不拆穿,转而问道:“海棠仙子如何了?” 秦水莲摇摇头,“不知,不过昨夜百花谷灯火通明,想来海棠仙子的情况并不太好。” “去看看。” “好。” 秦水莲急忙打开房门,习惯性的抱着裴礼的一条胳膊。 裴礼略微沉吟,默默抽出了胳膊。 秦水莲已经快要十三岁,这个年纪的姑娘,在有些地方已经可以出阁了。 日后相处定要注意分寸,莫要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才好。 秦水莲怀中的胳膊被抽走,眼神有些幽怨的望着前方裴礼的背影,小嘴扁着,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媳妇。 “水莲,你不陪我去吗?” 前方,传来裴礼的声音。 “来啦!” 秦水莲心中的委屈立时荡然无存,心花怒放的快步跟上。 海棠仙子的住所,这么一个小竹屋,如今是重点保护区域,堪称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好在裴礼昨夜斩杀大魔的事迹已经在百花谷传扬开,一路走来倒也没遇上什么阻拦。 只是,再来到海棠仙子的房间外,裴礼还是被两个劲装女子拦了下来。 裴礼说道:“我来看看你们大谷主,不知方不方便?” “这……” 两女有些迟疑。 这时,房门打开,立时有股浓郁的药草味扑面而来。 薰婆婆从房中走出,顺带将房门关上。 “原来是黎阳少侠。” 薰婆婆冷漠的脸上带着些许复杂之色,但好歹并不似昨夜初来时那般不近人情。 裴礼略微拱手,“不知海棠仙子伤势如何,可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 薰婆婆道:“老婆子我先替大谷主谢过少侠关心,不过当下大谷主不便见客,还请少侠见谅。” 裴礼立时道:“既然如此,那便打扰……” “怎么就不便见客了?!” 倏地,虞美人很是不善的声音自后方传来。 是虞美人与靳晨勃结伴而来。 “姐夫,你怎么一大早就跑这来了?”靳晨勃走了过来,号了一下裴礼的脉。 裴礼收回手,“你们怎么来了?” “当然是担心你被针对啊!” “果然不出我之所料,某根老葱一直不把咱们当好人。” 靳晨勃阴阳怪气道:“昨夜你就不该出手,让她们自己去对付那只牛头人。” 薰婆婆蹙了蹙眉,却并未出言。 虞美人冷声道:“薰婆婆,黎阳少侠是特意来看望大谷主的,你为何拦着?” 薰婆婆沉吟半晌,“大谷主目前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 虞美人仍旧步步紧逼。 裴礼暗自蹙眉,怀疑这薰婆婆是包藏祸心,毕竟百花谷实力不弱,权力所带来的诱惑太大。 他使用天眼通往竹屋里看去。 屋里水雾氤氲,一张绣着山水画的屏风后面,放着一个大大的浴桶,海棠仙子正一丝不挂的在泡着药浴。 尽管药浴是绿色,但怎么看都是黄色,可谓满园春色关不住…… 裴礼瞬间收回视线,心中默念静心咒,转身就要走。 靳晨勃立时拉住,“姐夫,你干嘛去?” “既然海棠仙子不方便,那就下次再来吧。” “哪有什么不方便啊,肯定是这老婆子故意针对咱们!” 靳晨勃一边拉住裴礼,一边对着薰婆婆破口大骂,还有意无意的透露裴礼治病疗伤的本事不低。 虞美人立时附和,“听到没有!人家有法子救大谷主,还不快开门!” 薰婆婆被逼的没法,只得如实相告,“大谷主正在泡药浴!” “这有什么的?”虞美人没好气道:“人家是来治病救人的。” 薰婆婆又补充道:“没穿衣服。” “你看清楚,人家黎阳眼睛根本看不见。” 虞美人笑了,“就是大谷主脱光了衣服站在人家面前,人家也不会有丝毫反应。” 说罢,她还特意对裴礼问了一句,“你说是吧?” 裴礼扯了扯嘴角,“也别这么说。” 虞美人一愣。 靳晨勃倒是没觉察出什么不对,脑子里全是某人没穿衣服泡澡的画面。 他更加卖力的嚷嚷要进屋,薰婆婆被逼无奈,只能打开了门。 靳晨勃第一时间就要往屋里冲,怎料,耳朵突然被人拽住,生生拽了出来。 “诶诶诶,疼疼疼!!” “你进那么快干嘛?你也懂医术吗?”虞美人冷着脸娇叱。 靳晨勃心里有些没底,“我去给我姐夫打下手不行吗?” 虞美人手上的力道加重,“打下手是吧?” 靳晨勃疼的哎呦叫唤,不知为何,突然有种血脉被压制的错觉。 在这一刻,一道娇小的身影浮上心头。 犹记得,从小到大,他姐姐也是这么拧他耳朵…… “少侠,你既然懂医术,那就进来吧。”薰婆婆招呼道。 裴礼迟疑道:“海棠仙子正在药浴,我还是过会再来吧?” 薰婆婆说道:“看便看了,无妨。” “……” 裴礼终是进了屋。 不过他默默关闭了天眼通。 非礼勿视。 第81章 托付之树种扶桑 裴礼自海棠闺房离开后,便是独自往牛头人尸体所在走去。 一只魔将的尸体,若是处理不当,对百花谷也会有极大的影响。 至于海棠仙子,裴礼查看了她的伤势,仅剩一口气吊着,好在心脉没有大碍。 裴礼使用衍天印,将她伤势修复大半,接下来便就等她慢慢恢复即可。 牛头人的尸体仍旧不断的在散发魔气,已经将方圆五里地都给污染,植被枯萎,大地灵气全无,满目疮痍,一副人间末世的惨剧。 裴礼暗自蹙眉,手中掐诀,八卦阵再度出现,将被魔气污染的地界笼罩。 他一步步走向牛头人尸首,有些无从下手。 八卦阵可以隔绝魔气,但却无法驱散魔气。 而且也不可能一直在这布置一座八卦阵。 裴礼正想去向扶桑树树灵请教,怎料胸口的蜃龙龙筋有了反应。 紧接着,一只被捆的结结实实的小蛇顾涌了出来。 这是八岐大蛇的分身。 这小蛇剧烈挣扎,好似想挣脱开龙筋束缚。 裴礼有了猜测,“你能消除魔气?” 小蛇没说话,只是挣扎的愈发剧烈。 裴礼有些疑惑,但还是解开了龙筋上的一个蝴蝶结,小蛇立时拖拽着龙筋往牛头人的尸体靠近。 裴礼一手拽住龙筋另一头,一手按住寒蝉剑柄,就像在放风筝,随时能将小蛇拽回来的那种。 小蛇趴在牛头人被破开的胸膛,张口对着心脏一阵吮吸,牛头人的尸体肉眼可见的变得干瘪。 半晌,牛头人的尸体彻底变成了干尸,那种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的魔气,也已是荡然无存。 而小蛇,身躯已经变大了两倍有余,被龙筋勒的很是难受的模样。 裴礼感受到小蛇的实力似乎增长了一些,拇指轻推,寒蝉剑出鞘半寸。 不知为何,他这一刻想杀了小蛇的欲望史无前例的强烈。 就好似这一剑下去,小蛇必死无疑。 裴礼暗自蹙眉,隐约间感觉有些不对劲,可却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就在这时,小蛇肿胀起来的身躯居然诡异的干瘪了下去,就好似先前一切都只是错觉一般。 小蛇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裴礼将小蛇拽了过来,仔细打量,仍旧看不出所以然。 看来,瀛洲人供奉的八岐大蛇,确有门道。 不仅分身无法杀死,还有些不知名的能力。 裴礼无比清楚这样会壮大这小蛇的实力,甚至极有可能连带着八岐大蛇本体也会有好处,但这也是无奈之举。 重新将小蛇捆上,裴礼撤去了八卦阵。 原本蔓延出去的黑气,开始一点点消散。 裴礼没有犹豫,往扶桑树树灵所在而去。 树灵所在空间。 裴礼一肚子的疑惑,对树灵一吐为快。 树灵一一解惑。 裴礼大致总结一番。 首先是关于魔气,这是一种污秽的力量,对于这种力量,天道会自动净化。 只是净化需要时间。 如今天道比之数十万年前的天道,弱了很多,要想净化魔气,需要一个不短的时间。 另外,任何一只魔物的尸身,都是一个污染源,必须清理污染源,才能净化魔气。 “前辈,你可知八岐大蛇?” 裴礼从怀中拽出那只小蛇,将小蛇的种种奇异告知。 “我那个时代,并未听说有什么八岐大蛇。” 树灵回道:“不过你说的不死不灭,是成神才有的特性。” 裴礼蹙眉,“成神?” “如今的世界我并不太清楚,但在我熟悉的那个时代,只要跨过了神桥,便就勉强算是成神。” 树灵还说道:“成神之前,需要先得到神位,而神位,仅有神可以赋予。” 裴礼微愣,当即问道:“那世间的第一个神,是如何得到神位的?” “不知。” 闻言,裴礼沉默。 或许,八岐大蛇真的是跨过了神桥的神。 又或许,八岐大蛇只是获得神位,不过,仅有神位,会有不死不灭的特性吗? 剪不断,理还乱。 裴礼索性对任何问题都不去深究,将一切能问的都问了,树灵知无不言。 这就好比刚开学,他就先得到了期末考试的试卷正确答案,不论题会不会做,至少可以保证题不会错。 裴礼本就才踏入修行没几个年头,自然不可能对修行之事尽善尽美。 最后,裴礼还询问了大战之所以爆发的根源。 扶桑树思索了很久,只道一声:“人的欲望是无穷尽的。” 还补充了一句,“谁也不要相信!” 正当这时, 一颗散发着荧光的颗粒自扶桑树树灵体内剥离,缓缓飘向裴礼。 裴礼“看”着悬停在面前的荧光颗粒,“前辈,这是什么?” 树灵说道:“世间最后一颗扶桑树种子。” 裴礼一愣,没有去接,错愕道:“前辈,你……” 树灵轻笑一声,“不必为我伤心,这粒种子会替我活下去。” 与魔界对抗八十万年,扶桑树早已经到了油尽灯枯之时,再加之昨日耗尽了几乎全部力量,是再也熬不住了。 “前辈!” 裴礼双手捧住扶桑树种子,“这粒种子我先暂为保管,等时机成熟,定会寻个山清水秀之地播种。” 扶桑树树灵笑了笑,最后又嘱咐了几句。 裴礼离开了树灵空间,回到了扶桑树旁。 本就焦黑的扶桑树,树枝愈发耷拉了。 地面那个名为蕴灵泉的小水洼,灵气也在迅速消散,似乎呼吸间便就是普通的泉水一般。 随着扶桑树的逝去,这个可媲美福地的百花谷,将彻底沦为寻常山谷。 这意味着,山谷里的植被,会在短时间成片成片的枯萎。 裴礼一声叹息,展开手掌,露出一粒种子,种子一点点沉寂,最后融入裴礼手掌。 他可以清晰的感应到,手掌有一颗种子的存在。 树灵还说,这粒种子内部自成空间,不仅可以用来存放死物,还能存放活物。 只是,存放活物会消耗种子的能量。 裴礼解下腰间酒壶,心念一动便是将之收入扶桑树种子。 他又将天诛剑与妖刀收入扶桑树种子,只留了一把寒蝉剑。 此间事了,裴礼对着扶桑树深深一礼。 心中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恭送前辈。” 思绪间,裴礼倏地转身,天眼通望见,一道跌跌撞撞的身影,冲入了百花谷。 其后背,还插着一根箭矢。 那人没跑出几步,便就一头栽倒在地。 看着那有些熟悉的面容,裴礼有些诧异。 “百花谷三谷主,牡丹!” 第82章 浪人营背箭围谷 初冬时节,尽管红日当头,但天渐渐冷了。 但在百花谷,众人的心比之这初冬时节的天气更冷。 三谷主牡丹后背中箭,重伤而归,这让本就遭逢变故的百花谷众人心头,愈发多了一层阴霾。 此时, 三谷主牡丹的闺房外,百花谷的数位高层以及靳晨勃温贺一行人皆是在此等候。 “咯吱——” 房门打开,裴礼自房中走出,手中还拿着一根箭矢,箭头还有鲜血残留。 薰婆婆第一个凑了过来,“黎阳少侠,三谷主怎么样了?” “已无大碍,静养即可。”裴礼补充道:“还要劳烦去个人,将三谷主的衣服穿上。” “我去!” 靳晨勃很是热情,下意识就要迈腿,怎料被虞美人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薰婆婆毫不犹豫的带着两名女子进入房间, “看不出来,这老婆子对你们自己人还挺上心的嘛。” 靳晨勃咂咂嘴,若有若无的看向一旁的虞美人。 虞美人冷叱道:“我若不是带了男人回来,你觉得薰婆婆会跟我过不去?” “是这样吗?” “不然是哪样?!薰婆婆虽然看似不近人情,但她对百花谷的感情不会比大谷主少多少。” 虞美人,或者说百花谷二谷主百合,她入谷时间较早,知道一些薰婆婆的过往。 薰婆婆本名马兰花,出自明州南部一个临近南海的小山村。 那年台风不断,将村子肆虐了一遍又一遍。 村里有德高望重的老人,说是海神龙王爷震怒,要想平息龙王的怒火,需要献祭一对童男童女。 那年的马兰花尽管生的极美,可分明已经十六岁,但不知怎么,村里童女未曾选中,反而选中了她。 一直到被献祭的头一晚,她居然被村里七八个醉汉侵犯。 第二日,那七八个侵犯她的男人若无其事,她却要被沉海,当做祭品献祭给龙王。 好在海棠凑巧出现,了解了是非曲直,村里本就不多的村民,被打死了七七八八。 许是薰婆婆心有症结,短短七八年时间,容颜迅速衰老,头发花白不说,背都有些塌了。 当然,此间种种,知道的人不多,虞美人恰巧是其中一个。 不过这个秘密,她永远也不会说出来。 “你的眼神告诉我,你是个有故事的女人。” “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靳晨勃倏地凑过来一张长着胡渣子的脸,“你的真名叫什么?” 虞美人微愣,心脏似是多跳了一下。 很快,她反应过来,一把推开了靳晨勃的脸,没好气道:“老娘叫什么关你屁事!” 两人一言不合便就又打起了嘴炮,众人早已见怪不怪。 温贺突然注意到裴礼手中拿着一根箭矢,立时惊咦一声,“这是牡丹仙子身上取下来的那根箭?” 裴礼点点头,将箭递了过去,“箭头不太像明州工艺。” 温贺接过箭矢,立时道:“这是由精铁打造的箭。” “这种箭哪怕是在明州军营中,也仅有锐武营与神武营的斥候能配备。” “不过这两个营都驻扎在边境,根本不在墉城驻军。” “另外,箭头与箭羽的工艺出自瀛洲……” 说到温贺擅长的领域,温贺立时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起来。 从箭头锻造,再到箭羽选材,若不合时宜,怕是三天三夜都不带停的。 裴礼问道:“你的意思就是说,这根箭是出自瀛洲是吧?” “对!”温贺十分笃定的点头。 立时,众人齐齐望向虞美人。 百花谷近些年来,只要发现有瀛洲潜藏在明州的谍子,便就是干净利落的出手。 很明显,牡丹此次定然也是与瀛洲人交了手。 虞美人说道:“这段时间我去了墉城送货,牡丹之事我也不太清楚,还要问问薰婆婆怎么回事。” 正当这时, 房门再度打开,原来是牡丹已经醒了,说是有重大情况。 由于事态紧急,虞美人带着众人进入房间。 其实牡丹受伤不轻,后背那只箭距离心脏仅有半寸不到,裴礼取箭时也费了一番功夫。 好在顺利拔出箭,再加之有衍天印,牡丹的伤势很快便是稳住。 “牡丹,你怎么样?” 虞美人来到床边,拉住了牡丹的手。 牡丹面色很白,说起话来有气无力,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可哪怕虞美人将耳朵凑到她嘴边,仍旧听不太清。 薰婆婆解释道:“我们在断魂崖发现有瀛洲忍者秘密聚集,此次三谷主就是去了断魂崖。” 断魂崖,瀛洲忍者。 裴礼眉心的闪电纹路,有红色一闪而逝。 他使用了破妄魔瞳看破人心的能力,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立时,裴礼眉头蹙起,天眼通视野放大,很快就将整个百花谷笼罩,并未发现异常。 而后视野再度放大,很快才发现四面八方都是佩刀背箭的瀛洲人。 虞美人再度道:“牡丹,你再说一遍,我有些没听清……” 裴礼插嘴道:“不必再问了,我们已经被瀛洲武士包围了。” 众人看了过来,“怎么回事?” 裴礼来不及解释太多,看向靳晨勃,“山谷西南方向,有两个瀛洲忍者要潜入山谷,去干掉他们。” “好!” 靳晨勃毫不迟疑的应了一声,转身就要走。 由于在山谷他没有随身带剑,裴礼便将寒蝉交给了他。 “你们对断魂崖的情报有误,断魂崖根本不是仅有十来个瀛洲谍子,还是一支三千人的武士大军。” 裴礼将情况大致讲了一下,众人错愕不已,尤其是听到居然来了一支三千人的大军,愈发惶恐起来。 温贺倏地哈哈大笑,“哈哈哈,终于又能跟倭寇大战一场了!” 百花谷众人面色古怪的看着他。 虞美人提醒道:“他名温贺,是温茂将军的儿子。” 温茂之名,在明州百姓心中如雷贯耳。 早年间瀛洲大军在明州横冲直撞,烧杀抢掠,是温茂与温家军横空出世,这才还明州一个朗朗乾坤。 至于说温茂在灌江口中计丧命,难道这就能抹杀温茂的功绩吗? 虎父无犬子,温贺作为温茂的儿子,肯定也不会差。 面对众人投来的信任目光,温贺唇角微扬,丝毫没有被包围的窘迫与恐惧,自信如当年。 “升帐!” …… 百花谷外。 森下英治郎率领浪人营,即将完成对百花谷的包围。 他们都是一副明州百姓打扮,说的也是纯正的明州官话,几乎与大虞百姓别无二样。 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点,那便是都出自灿荣堂。 他们都有明面上的身份,还有相当一部分,是悄悄进入的明州。 “森下君,你也太谨慎了,对付一个小小的百花谷,何必出动整个浪人营。” “我只要五个上忍、一百中忍,就能将整个百花谷杀得片甲不留!” 这时,一名身着黑衣,头戴黑色面罩的忍者出现,说的也是瀛洲话。 第83章 傲慢者山上久作 “呵。” 森下英治郎看了过来,很是没好气的给了个白眼,“大虞有句古话,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哈哈哈!!你们这些中川家族调教出来的人,还真是胆小如鼠。” “难怪中川诚一郎在明州十二年都还毫无建树,甚至还被大虞人暗杀了。” 黑衣人双臂抱胸,不屑道:“简直就是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八嘎!!” “山上久作!中川家族如何行事,不是你一个外人可以指手画脚的!” “难道你忘了十二年前,你们山崎家族与佐藤家族是如何退出的明州疆域吗?” “惶惶如丧家之犬!” 森下英治郎冷喝道:“若非有我中川家族在瀛洲与明州之间斡旋,山崎家族我不敢妄言,但你山上家族在那一年定会被温家军灭了!” 山上久作嗤笑,不以为意的道:“森下君,时代变了,此次山崎家族定能一举占据明州!” 森下英治郎又是一声大喝,“难道你要靠口舌之力占据明州吗?” 山上久作用手指掏了掏耳朵,“森下君,多说无益,还是聊聊当下吧。” “哼!” 森下英治郎冷哼一声,抬眼望向百花谷方向。 浪人营武士已经彻底将山谷包围。 只是,令人诧异的是,百花谷居然毫无反应,这多少有些不合常理。 “森下君,真不是我说你,一个小小的百花谷,你这阵仗也弄的太大了些。” 山上久作嗤笑,“山谷里这群娘们肯定已经吓得腿软,没准现在正抱团抹眼泪呢。” 森下英治郎厌恶的翻了个白眼,“这些年来,光是因百花谷丧命的瀛洲勇士,便就超过了四位数,你真当百花谷这群女人是泥捏的?” 山上久作又是一声嗤笑,觉得这不过是证明中川家族无能的又一佐证。 不过他想归如此想,到底是没有再出言挖苦。 似是看出了山上久作心中所想,森下英治郎冷声道:“如此傲慢轻敌,看来十二年前瀛洲战败的事实,你已经忘了。” 山上久作沉默,并未搭话。 森下英治郎继续道:“百花谷中强者不少,尤其是三位谷主,各个不好对付。” “尽管三谷主被你一箭重伤,可大谷主海棠,多半已是大宗师。” “一位大宗师若是拼起命来,会是何种恐怖场景,你不会想不到吧?” 山上久作幽幽道:“这些年,死在我刀下的大宗师,已经三个了。” “你……” 正当这时, 山谷内战斗的动静传来,不仅有真元的碰撞,还有刀剑交鸣声。 森下英治郎立时对山上久作怒目而视,“你居然擅自出动了忍者!” 山上久作也不狡辩,一摊手,“我派了两个中忍去探探虚实,没准百花谷内部不堪一击,森下君的浪人营就可以省些功夫。” “山上久作!你忘了中川真巳大人的吩咐,浪人营一切归我指挥!” 森下英治郎怒斥,“你既然被安排在了断魂崖,你就得服从我的命令!” “森下君,你担心的那个百花谷的大宗师,我去帮你杀了,你静候佳音便是。” 山上久作一声嗤笑,身影在原地一阵闪烁,最后猛地消失。 瀛洲有三大家族,与百十个小家族。 山上久作无疑属于山上家族,而山上家族是依附于山崎家族。 中川真巳名义上是管控着整个明州境内的瀛洲人。 可若是他今日灭掉百花谷这个眼中钉,难不成中川真巳还要责罚他自作主张不成? 真若是那样,山崎家族也不会答应! 正因想通这一点,山上久作才会这般有恃无恐。 当然,这一切都有一个前提,只有将百花谷彻底摧毁,他的如意算盘才不至于落空。 “八嘎!” 森下英治郎气的面色铁青,手掌紧紧握着刀鞘,杀人的欲望从未有过的强烈! 不过如今箭已上弦,哪怕是真要砍了山上久作,也要等灭了百花谷之后。 森下英治郎传令浪人营,迅速占据有利地形。 他们此次行军隐秘迅速,百花谷短时间绝对做不出太多应对。 只是令他意想不到的是,浪人营正要占据制高点时,有埋伏的劲装女子弯弓搭箭。 一轮箭矢射下来,浪人营探路的先头部队死亡人数就超过八十人。 自此,浪人营与百花谷彻底交上了手。 …… 百花谷。 温贺再一次发挥军事才能,对百花谷二百余名女子安排了作战任务。 整个百花谷,为了应对瀛洲武士的进攻,设置了三道防线,第一道防线自然就是山谷顶上的制高点。 第二道防线设置在山谷内,为了防止倭寇火攻,温贺已经命人将山谷内的植被清理,确保火势无法蔓延。 第三道防线是海棠的小竹屋。 重伤的海棠与牡丹都被安置在这里。 就在这时, 靳晨勃提着两颗人头赶来,将之往地上一扔,头颅滚了两圈,死不瞑目的眼睛仍旧瞪的老大。 仅是两个中忍,连靳晨勃一剑都没接住。 裴礼问道:“没事吧?” “没事没事。” 靳晨勃摆摆手,看向裴礼一旁的秦水莲,“秦丫头,还没杀过人吧?” 说罢,他一指地上的两个人头,“看看,这两个家伙被我一剑封喉,你看我牛逼不?” 秦水莲面色白了一分,好似下定了某种决心。 “温少帅。” 薰婆婆眉头紧蹙,“咱们有这三道防线,便能高枕无忧了么?” 温贺摇摇头,“死守是守不住的,必须去墉城搬救兵。” 浪人营足有正规军三千人,如何能是百花谷两三百号人能抵挡的? 明州与瀛洲毕竟是死对头,这些瀛洲人如此肆无忌惮,墉城驻军绝对不会视若不见。 如今只有一个问题,去墉城搬救兵之人,势必会遭遇倭寇的追杀,这可是个九死一生的抉择。 薰婆婆立时慷慨地站了出来,“我去!哪怕就是死,我也会搬来救兵!” 虞美人只道一声,“你去过墉城?知道墉城驻军驻扎在哪吗?” “我,我到了墉城自有办法……” “嘁。” 虞美人嘁了一声,“这个搬救兵的人选,非我莫属。” 她熟悉墉城是一方面,最主要的是,她是百花谷二谷主,有这个身份墉城驻军也不至于怀疑。 一番交谈,很快便确定了虞美人搬救兵的人选。 众人合力,在山谷一侧,打开了一个缺口。 虞美人施展轻功,往墉城而去。 临消失前,她抽空往身后看了眼,有个没正经的男人,正远远的望着她…… 第84章 袭杀至水莲重伤 海棠竹屋外。 战火还只在第一道防线,并未蔓延至此,但此刻无人敢掉以轻心。 裴礼拍了拍身旁秦水莲的小脑袋,“水莲,现在还无事,你也先进屋吧。” 秦水莲抬起头,挺起胸脯,“裴哥哥,这次我要跟你一起战斗。” 她自然知道裴礼是担心她的安危,但她真的不想再被保护的密不透风了。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更何况她还有宗师修为,真正论实力,比这里九成的人都强。 海棠与牡丹重伤未醒,可以被保护在竹屋里,金玉丁玲没有修为,也可以被保护在竹屋里,但是她不行。 裴礼略微沉吟,也不再多言。 他将先前靳晨勃还来的寒蝉剑交给了秦水莲,只道一声,“小心。” 秦水莲重重点头,“嗯!” 裴礼天眼通扫了一下全场,靳晨勃已经将虞美人送出了包围圈。 尽管有五名忍者追杀虞美人,但她本就是烟雨楼地字级杀手。 以自身肩头被划了一刀的代价,成功击杀五人,往墉城极速而去。 随着瀛洲武士围了上来,第一道防线很快便守不住。 温贺下令舍弃第一道防线,转守第二道防线。 手持弓箭的瀛洲人已经将山谷团团包围,一支支箭矢从山谷上方激射而出。 这些人明显都有不弱的修为,再加上弓箭的特殊性,射程及力量都远远超过普通弓箭。 大家各自寻找掩体,时不时再放上一箭反击。 有瀛洲人正在谷口强攻,不过此处被温贺重点设防,要想攻入需要不小的伤亡。 “嗖!” 一根箭矢倏地自温贺耳边飞过,将一名正要偷袭他的中忍击杀。 想来是瀛洲人已经看出,温贺就是发号施令的那个,这才会引来忍者针对。 温贺回头看了一眼,便见到刚刚放下弯弓的裴礼。 裴礼说道:“有不少忍者冲着你来了,小心。” 温贺点头,也无需太多见外的言语,提醒众人小心后,拔出了剑。 突然,裴礼一转头,“看”向山谷西南方,靳晨勃似乎遇上点麻烦,有三位大忍同时出手了。 “水莲,守在这。” 裴礼丢下一句话,身形飘散而起,往西南方掠去。 秦水莲看了眼裴礼离去的方向,手中寒蝉剑愈发紧了几分。 这边,靳晨勃由于助虞美人打开了包围缺口,终于被三个上忍同时盯上。 三个上忍配合默契,两个正面进攻,一个暗中偷袭。 靳晨勃身上很快便就多出了数道不同程度的刀伤。 “嗖!” 一根箭矢破空,其上蕴含着庞大的真元,在空中直接划出一道艳尾。 靳晨勃身后正欲偷袭的上忍眉头正中一箭,瞪大了眼睛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突如其来的一幕,那两个上忍惊了一下,短暂的错愕,被靳晨勃抓住机会,一剑刺死了一人。 剩下最后一人果断使用隐身术逃离。 尽管他的身影已经隐身,可随着一根箭矢破空而来,生生将隐身状态的他当场射杀。 瀛洲忍术确有可取之处,不过这也导致瀛洲武士过分依赖忍术,从而忽略了肉身的修行。 普遍忍者的肉身,相对孱弱。 在裴礼看来,忍术是武道的一条岔路。 真正的武道应当是一条康庄大道,而不是厚此薄彼。 以裴礼如今的实力,一箭射杀一个同等级的忍者,已是绰绰有余。 裴礼手握弓箭,来到靳晨勃身侧,“没事吧?” “没事,瀛洲忍者的刀不够快更不够狠,杀不死人……嘶!” 靳晨勃话音还未落,胸口便是一阵剧痛传来。 裴礼掀开他的衣服,发现一条深而窄的细长的刀伤。 “砰!” 裴礼随手拍入一道真元,止了血。 “回吧,来的瀛洲人中有两名大宗师,我无法分心两处。” 裴礼说罢,转身就要往回走。 “锵!” 突然,天空有一把巨大的长剑乍现,空灵的剑意冲天而起。 旋即长剑轰然砸下,整个山谷都狠狠震颤起来。 “怎么回事?有顶尖宗师出手了!” 靳晨勃心神一颤,同时心中隐隐感觉这剑意有些熟悉。 裴礼眉头紧蹙,认出了那乍现的长剑,是出自秦水莲的《云霄剑经》! 他散开天眼通视野,瞬间便是见到秦水莲被打倒在地,寒蝉剑已脱手。 一名黑衣忍者手中武士刀对着她高高扬起。 “踏!” 裴礼脚掌猛地一踏,身形跃上半空,已是来到竹屋三里外,箭上弦,拉弓如满月。 “嗖!” 箭矢飞射而出,箭羽在空气中摩擦起火。 那黑衣忍者正要一刀落下,倏地猛然转头,一支箭矢激射而来。 他一刀斜斩,飞来的箭矢被从当间劈成了两半。 他毫不迟疑,就要除掉地上这个十二三岁的剑道天才。 “嗤!” 一道剑气凭空在身前乍现。 黑衣忍者大惊身形下意识后撤,同时双手持刀怒劈而下,将那道凭空出现的剑气斩断。 他看了眼胸前被剑气切开的黑衣,目光变得凝重。 就差一点! 先前他但凡反应慢上一丝,至少也是个重伤! 等他再抬眼,已是有个灰白色双眸的男子出现,手中还抓着一把已经被震断了的长弓。 山上久作震惊的瞳孔都在颤抖。 又是一个武道天才! 山上久作原是想暗杀百花谷大谷主海棠仙子,可刚靠近竹屋,便被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识破了隐身术。 他原不想理会,毕竟他只对杀强者有兴趣,可他很快改变了想法。 秦水莲剑道天赋太恐怖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剑道宗师,这种事放在瀛洲,简直闻所未闻。 故而,为了除掉瀛洲日后的一个心腹大患,山上久作当即决定先除掉秦水莲,而后再去杀了大谷主海棠。 怎料,裴礼突然出现,仅仅一根箭矢,一道剑气,便就险些重伤了山上久作。 山上久作可以无比确定,裴礼并不是大宗师。 一个宗师,居然一出手就险些重伤了身为大忍的他。 这合理吗? 还有天理吗? 难道大虞的年轻一辈,都已经恐怖到了这种地步吗? 若是如此,那中川家族在明州这么多年,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裴哥哥……” 秦水莲见到挡在面前的背影,心中自责不已,“我,我打不过他。” “无妨,他是大忍,你现在打不过他很正常。” “等你彻底炼化龙珠的力量,十个大忍也不是你的对手。” 裴礼丢下已经断掉的长弓,蹲下身子,检查起秦水莲的伤势。 先前他拉弓如满月,在箭飞出去的那一瞬,弓就已经断了。 其实若非担心弓受不了,裴礼那一箭可以更快,更强。 不过好在还是救下了秦水莲。 此刻,秦水莲身上有多处被刀气所伤,尤其肩头有一道贯穿伤。 想来先前那大忍要一刀刺穿秦水莲的心脏,却被秦水莲避开了毙命一击。 裴礼顾不得其他,将真元渡入秦水莲体内。 “裴哥哥,我没事的,你真元本就没有恢复……” 秦水莲为了证明自己没事,挣扎的想要站起,只是两次都失败了。 “莫动。”裴礼轻道一声。 话音才落,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女子的哀嚎。 裴礼“看”了过去,她已经被一刀刺穿胸膛…… 第85章 英治郎静候佳音 薰婆婆被一刀穿心。 …… 薰婆婆一直负责谷中安全,今日事态紧急,温贺接过了谷中人员配备之权。 薰婆婆按照命令,带着人守谷口,可倭寇攻势强劲,她们只能且战且退。 在感应到竹屋处那道冲天剑意后,薰婆婆意识到竹屋出了事,只得急忙赶来。 她一来就看到有黑衣忍者在打秦水莲。 幸有黎阳及时救援。 就在那黑衣忍者愣神之际,薰婆婆想也没想,提着剑便朝着黑衣忍者后心窝刺去。 …… 山上久作被裴礼的战力震慑,没有硬拼的打算。 忍者本就只有一次出手的机会,在没了必杀的机会后,自然不可能强上。 作为一名资深的老银币,山上久作更加不可能做蠢事。 于是,山上久作就想着先放秦水莲与裴礼一马,继续进行暗杀大谷主海棠仙子的计划。 怎料,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婆子突然提剑刺来。 山上久作哪里还能忍。 他先是放了秦水莲一马,又放裴礼一马,总不能又放这老婆子一马吧? 他又不是放马的。 一道刀芒乍现,刀光一闪而逝。 山上久作回身一刀,武士刀瞬间划过薰婆婆的咽喉,有一抹鲜血飞溅在空中。 紧接着山上久作与薰婆婆错身而过,武士刀往身后一捅,刀身直接穿透了薰婆婆的整个胸膛。 “不自量力!” 山上久作用瀛洲话讥讽一声,缓缓抽出了武士刀。 砰的一声,薰婆婆身子前倾,栽倒在地。 “薰婆婆!” 竹屋外众人见此一幕,痛呼一声,便就有十余名劲装女子提剑杀来。 山上久作讥讽一笑,身影陡然消失。 “砰!” 竹屋大门砰的破碎,一把长剑自屋中爆刺而出。 “真是有趣。” 山上久作的身影显现在屋门口,看着袭来的长剑攻势,不自觉的笑了, 他握着武士刀,下一瞬便要一刀挥出。 随着一声嗡鸣,天旋地转。 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经来到一处草木凋零,黄沙漫天之地,放眼看去,视线里无边无际的都是沙漠。 这给他干哪来了?这还是明州吗? 山上久作不知发生了何事,有种出现幻觉的错觉。 可紧接着,视线中有个灰白色双眸的男子出现。 “是你!” 山上久作警惕地望着裴礼,“这是什么地方。” “八卦阵。” 说罢,裴礼从掌心扶桑树种子中取出妖刀。 一手寒蝉,一手妖刀。 立时,八卦阵内黄沙漫天,风沙迷眼。 …… “人呢?” 紫苏手持长剑,站在竹屋大门有些难以置信。 她分明预判到了那个黑衣忍者的位置,可怎么突然就不见了? 也没见他掐诀结印,是如何施展隐身术的? 紫苏甫一转头,便见到秦水莲从地上坐了起来,黎阳不见了踪迹。 紫苏立时反应过来,是黎阳出手了。 此时, 百花谷面对训练有素的瀛洲大军,已是节节败退。 原本谷中的三百余名姐妹,只剩下两成不到,已经都退到了竹屋附近。 如此下去,百花谷被全灭,仅是时间问题。 温贺看了眼墉城方向,只能祈祷虞美人快些搬来救兵。 能做的都已经做了,百花谷以最小的代价,杀了最多的倭寇,拖延了更久的时间。 从天明坚持到了天黑,实属不易。 终究是双方实力过于悬殊。 森下英治郎被属下众星捧月一般,护送着来到竹屋所在。 看着已经被包围的百花谷余孽,森下英治郎面色始终平静。 这结局本就在他的意料之中,百花谷实力不弱不假,这些年没少给瀛洲添麻烦。 可他今日带来的是一支有强悍战力的先锋大军。 没理由会拿不下一个小小的百花谷。 “嗯?”森下英治郎眉头皱起,扫视四周,“山上久作呢?” 无人回答。 现场忍者都没有再使用隐身术,因为没有必要。 一轮箭矢射下来,一次呼吸就能决定战斗的胜负。 只是,森下英治郎目光扫过所有忍者,却并未发现山上久作。 不是让我静候佳音吗? 我在这,tm佳音哪去了? 森下英治郎心中腹诽,不仅没听到佳音,反而那个大放厥词的家伙消失了。 如果这就是那家伙指的佳音的话,倒也不是不行。 “百花谷什么时候允许男人进入了?” 森下英治郎嗤笑一声,旋即看向温贺,“是你在指挥百花谷这些女子作战?” “咦?我怎么感觉你有些眼熟?” 森下英治郎嘀咕一声,略微思忖,恍然道:“你叫温贺,是温茂的儿子,难怪,难怪。” “呵!” 温贺冷笑一声,尽管腿上中了一箭,可手中剑拄地,站得笔挺。 森下英治郎劝道:“只要你交出武器投降瀛洲,保证你荣华富贵,银票……” “不必废话了。” 温贺反问道:“你什么时候见过投降的温家军?” 森下英治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也不再勉强。 原是想劝降温贺,日后大战再起,可以对明州军有不小的打击。 不过既然人家诚心诚意的求死,森下英治郎大发慈悲的自然要成全。 森下英治郎缓缓抬起手,瀛洲武士纷纷弯弓搭箭。 正当这时, 竹屋门口出现一点光芒,而后光芒越来越大,最后竟是浮现出一个讳莫如深的阵法。 满身煞气的裴礼一步自阵法中走出,手中还拎着半死不活的山上久作。 “砰!” 裴礼随手将山上久作丢在地上,看向森下英治郎,眼神冰冷,并不说话。 森下英治郎认出地上犹如死狗一般的山上久作,心里直骂娘。 还tm就是你吖的说的静候佳音是吧? 我***你**** “本将知道你的意思,但他的命还不足以换你们所有人的命!况且这种废物是死是活,本将根本不关心。” “本将一声令下,十息就能结束战斗。” 森下英治郎冷声道:“我森下英治郎不会拿自己士兵的生命,去换一个蠢货!” “阁下误会了。” 裴礼缓缓道:“我的意思是,他会是你的前车之鉴。” 第86章 月色里魔瞳再现 “你的前车之鉴……” 裴礼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还未落下,现场便是一阵哄堂大笑。 无论是手持弓箭的瀛洲武士还是身着黑衣的忍者,有的甚至还用瀛洲话说笑。 尽管听不懂,但用屁股想也知道是在嘲讽。 对此,裴礼好似未曾听见,寒蝉拄地,不见有丝毫反应。 突然,秦水莲环抱住了他的胳膊。 裴礼一低头,她只浅浅一笑。 双方什么也没说,但一切尽在不言中。毕竟两人朝夕相处如此久。 裴礼的情况并不妙,与山上久作一战,将他本就不多的真元几乎消耗一空,以至于连站都有些站不稳。 秦水莲正是察觉到这一点,才主动上前,看似是害怕寻求安慰,其实是在搀扶着裴礼。 裴礼天眼通始终注视着森下英治郎,后者眉头紧锁,似是在斟酌裴礼的话。 地上犹如死狗的山上久作是货真价实的大忍,足够森下英治郎投鼠忌器。 “你是叫黎阳吧?” 倏地,森下英治郎目光微眯,“听中川大人说,在平江府,是你杀了长谷川介清?” “是那个拿着妖刀的家伙吗?” “他似乎在你们那挺有名的。” 裴礼笑了一下,为了更加震慑森下英治郎,直接将妖刀自扶桑树种子空间中取了出来。 “果然是妖刀!”森下英治郎双眸放光。 就在这时,裴礼寒蝉剑一剑刺出,将一名不知死活的中忍的咽喉刺穿。 这中忍自隐身中显现,随着裴礼缓缓拔出剑,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杀了他!夺回妖刀!” 森下英治郎说的是瀛洲话,裴礼听不懂,但很快就有密密麻麻的箭矢射了过来。 并不算皎洁的月下,战斗瞬间打响。 裴礼一方,除裴礼外,宗师仅有四名,靳晨勃、秦水莲、紫苏以及百花谷另一人。 四名宗师齐出手,真元透体而出,阻拦下了第一波箭雨,而后便就是短兵相接的白热战。 至于裴礼,他在第一时间便就布置好八卦阵,将唯一的大忍森下英治郎困住。 “锵!” 嘹亮的剑鸣响彻天地。 裴礼一式斩天拔剑术,璀璨的剑芒点亮了整片夜空。 噗噗噗…… 成片成片的瀛洲武士倒下,突如其来的一幕,使得浪人营出现了短暂的呆滞。 裴礼提着一刀一剑杀入浪人营,刀光剑影纵横交错,如入无人之境。 很快就有五名披着铠甲的上忍境武士盯上了他,联袂提刀杀来。 “噗!” 裴礼一剑刺在一名武士胸膛的铠甲上,凌厉的剑气已经将这人连铠甲与胸膛捅穿。 耳畔有刀气袭来,裴礼脑袋一歪,躲过一刀。 正手剑秒变单手剑,只一步后撤,便将身后一名上忍武士咽喉刺穿。 这边三名武士一时不敢再上,又有五名身着黑衣的上忍过来援手。 裴礼一人独斗八名宗师级别的强者。 犹记得,当年云梦泽一战,他与林尘、忘川联手,仍不是八名宗师的对手。 现如今,他一人便就能打的八名宗师近不了身。 不过这也是这些倭寇不善阵战。 实际上的两军对垒,尽管沙场会有万人敌,但在大军前赴后继的攻势中,早晚都会有真元耗尽之时。 正如此刻的裴礼,将这八名上忍又杀了三人,真元隐隐接近枯竭。 “砰!” 倏地,一声清脆犹如玻璃破碎的声音响起。 八卦阵由于没有裴礼的操纵,终于还是被森下英治郎强行破开。 此刻的森下英治郎也颇为狼狈,不仅身上的铠甲有多处破损,头发也烧焦了大片,气息更是不稳。 “八嘎呀路!” 森下英治郎怒骂一声,视线直接落在了正在大杀特杀的裴礼身上,脚掌一踏便就激射而出。 “砰!” 裴礼肩头被一刀刺中,发出一声精铁交鸣声。 “纳尼!” 森下英治郎一声惊呼,不成想裴礼的肉身居然如此坚硬! 裴礼右手妖刀往身侧一斩,将森下英治郎逼退,同时自己拉开了距离。 天眼通看了眼肩头,多了一道白痕。 自从凝聚肉身精之花后,裴礼就很少受伤了。 上一次受伤,还是与八岐大蛇分身大战留下的,就在左脸。 此次尽管没有破防,但并不意味着不会痛。 “去死吧!” 森下英治郎根本不给裴礼喘息之机,屏退其余上忍,自己双手握刀再度冲来。 裴礼眉头紧蹙,妖刀横挡。 “砰!” 裴礼身子倒飞而出,撞在山谷墙壁,有碎石不断落下。 “小子,你千不该万不该与我瀛洲为敌!” 森下英治郎一声狞笑,提示提着刀来至近前,正要一刀劈砍。 倏地一把飞剑袭来。 “当啷!” 森下英治郎一刀将天诛剑劈中,可天诛剑转了个方向,再度袭来。 与此同时,裴礼将身子自山体中拔出,手持一刀一剑杀将而去。 裴礼左手寒蝉剑施展剑法,右手妖刀施展刀法,再加上飞剑术操纵着天诛剑。 这是一心三用! 再加之先前的神鬼莫测的阵法! 森下英治郎越打越心惊,越打越震撼。 “砰!” 森下英治郎体内气息爆发,将裴礼震退数十丈。 他倏地双手握刀举过头顶。 立时,天地之力疯狂汇聚而来,风起云涌间飞沙走石。 散落一地的刀剑、箭矢、碎石、落花……尽数腾空而起。 这是森下英治郎释放的气息太强,使得天地之力沸腾。 在这一刻天地间好似寂静,唯有咚咚心跳的动静。 “苍井一刀斩!” 森下英治郎心中一声大喝,身影瞬息间跨越数十丈,一刀就要对着裴礼当头落下。 模糊间,裴礼眉心有一道红色闪电印记一闪而逝。 一道血色射线激射,森下英治郎的全力一刀瞬间被破! “砰!” 森下英治郎左半边脸被血色射线射穿,鲜血喷射,血肉模糊。 他捂着脸在地上打滚,痛苦的哀嚎声吸引来了所有人的视线。 下一瞬,他兀自往山谷外跑去,速度奇快,转眼便就出了山谷,天地间仅有一阵痴呆的傻笑。 他的脑子已经被打坏了。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浪人营直接傻了眼,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好在有个上忍下令撤退,浪人营这才乌泱泱退去。 森下英治郎失去荔枝,疯疯癫癫的在月色下胡乱奔跑,不断有鲜血自脸上以及后脑流出。 “嗖!” 倏忽间,一根箭矢激射而来。 箭矢精准的射中森下英治郎的脑袋,箭头自其面门射穿。 第87章 茶馆里畅论江湖 建安二百零四年,十二月初。 距离剑痴问剑长风剑仙,已经过去了整整两个月。 进入魏水城观看那场大虞顶尖剑道比试的武林中人,在这两个月时间相继退走。 魏水城“冷淡”了近半个来月,许是临近年关的缘故,城中再度活络了起来。 魏水城靠近西城门的街道上,有一家名为“某茗”的茶馆。 这茶馆已经有些年头,但生意一直不温不火,前些时候剑痴与剑仙比剑,连带着茶馆生意都爆好。 这让茶馆掌柜尝到了些甜头。 就好比一个北方吃惯了粗糠的大汉,机缘凑巧品尝到了南方细粮,从此便就一发不可收拾,对细粮心神往之。 可谓是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以至沉吟至今…… 如此这般,掌柜左右打听,终于从一位朋友那里,花了大价钱,请来了一位专业说书人。 是铁了心要再尝尝“细粮”的滋味。 还真别说!你还真别说!茶馆有了位说书人,生意果然一天比一天好了起来。 比之昨日,今日的茶馆,客人愈发多了。 “啪!” 白胡子说书人一拍醒目,茶馆内立时鸦雀无声。 “上文书说到,武当剑痴,不远万里而来,只为挑战剑道魁首剑仙。” “无论是剑痴还是剑仙,无疑都是大虞这三百年来剑道的执牛耳者,这两人要交手,自然是牵动了整座江湖。” “无数强者慕名而来,只为了一睹顶尖剑道的风光,那一日,剑痴与剑仙东海一战,可谓是九天之云下垂,四海之水皆立……” “行了行了!别说了!” 倏地,说书人的声音被打断。 正在柜台处打着算盘的掌柜的听到动静,立时抬头看了过来。 那是一位瘦瘦小小的年轻人,脸上满是不耐,穿着略显寒酸,腰间还挂着一把破木剑。 掌柜正要呵斥一声,就听说书先生笑道:“这位小友,何故打断老朽?” “为什么打断你,你心里没点数吗?” 年轻人没好气道:“你说的这些与昨日的一模一样,我来这听书可是花了茶钱,你就这么应付小爷?” 说书人脸上的尴尬一闪而逝,“老朽才开书,自然稍稍提一嘴上文,不然故事岂非没头没尾,还请少侠稍安勿躁。” 年轻人正欲发火,突然面色有所缓和,甚至嘴角微微上扬,手掌不由得摸了摸腰间的木剑。 “既然你都如此说了,本少侠自然不好再怪罪于你,你接着说吧。” 年轻人笑了笑,重新坐了下来。 柜台处的掌柜的收回视线,继续拨弄着算盘。 说书人的故事继续,只是,还未说几句,便就又被打断。 原来是有人嫌弃说书人语速太慢 就好比某些作者,不加更也就算了,一天只更新四千字,还每天拖到大半夜,简直烂泥扶不上墙,也就是见不到面,不然非大耳刮子招呼不可。 对此,说书人很是无奈,又不能说是每日家里事一堆,还有两个嗷嗷待哺的小崽子要照顾,只能好生安抚。 然而他正要继续说书,怎料下方有人有了不一样的想法。 “剑痴问剑剑仙,这故事在魏水城有十来个故事版本,早就听腻了。” 有人问道:“最近江湖上,还有没有新鲜事?” 此言一出,立时引来不少人的附和。 毕竟这些人大多都是魏水城本地人,剑仙与剑痴比试与他们近在咫尺,再加之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他们多少都有过耳闻, 说书人面露为难,“江湖上的新鲜事?” 掌柜的见局面有些失控,急忙站了出来,“各位客官,江湖上的新鲜事多海里去了,但故事总得一个一个来。” “还是换个新鲜事说吧。” 茶馆中有个面庞滚圆的年轻人,穿着锦衣,手持折扇。 哪怕已是暮冬,这年轻人仍旧纸扇轻摇。 他从袖袍中取出五两银子,对掌柜说道:“今日若是有新故事,这银子就当茶钱。” 掌柜的见到银子,立时眼前一亮,可又担心说书先生肚子里没货,也不敢轻易应下。 这时,茶馆中越来越多的客人掏钱,纷纷要求听新故事。 掌柜的是个见钱眼开的主,看着这加起来不下十两的银子,立时将钱全部收了。 “胡先生。”掌柜的将说书人叫到后院,眉眼带笑,“要不说点新故事吧,光听剑仙剑痴,我都听腻了。” “东家,咱们谈好的是一连讲五日东海之战,你这突然要新故事……” 说书先生一抚胡须,幽幽道,“得加钱。” 掌柜脸上的笑容立时收敛了些,试探性的问道:“加多少?” 说书先生看了眼掌柜手里零零散散的碎银子,伸出五根手指,“至少五两。” 掌柜还价,“三两!” “成交!”说书先生秒答应。 掌柜嘴角一抽,感觉亏的慌,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子,不过到底是个生意人,诚信还是有的。 说书先生收了银子,再度美滋滋的回到了桌案。 “啪!” 人前摇扇,醒目拍桌。 说书先生说道:“诸位客官都是老朽的衣食父母,再加上我与掌柜的交情,那便讲新故事吧。” 掌柜:“……” “咳咳。” 说书先生清了清嗓子,“不知诸位,可曾听说过,江湖上有个叫做临渊的武道天骄?” “临渊谁没听说过啊,他真名叫做裴礼,是烟雨楼黄字级的杀手,当年在河州梧桐城,一剑破甲一千八。” “诶,兄台,你这消息都已经是三四年以前的了。” “我听说临渊已经开始第二次行走江湖,顺着沧澜江一路往东,入扬州平血冢,入并州斩孽龙……” 说书人刚提起临渊,茶馆众人便自顾自聊了起来,甚至还有愈演愈烈的架势。 “啪!” 说书人又是一拍醒目,“诸位所说,都至少是半年前的事了,算不得新闻。” 说罢,他老神在在的一笑,“现场可有人知道近半年,临渊做什么去了?” “还能做什么,自然是在闭关修行啊。” 有人说道:“临渊虽是武道妖孽,也不可能一直在江湖上行走。” 此言一出,起初还引得不少人点头认可,可紧接着便见到说书先生抚着胡须笑而不语。 见众人都看了过来,说书先生也不卖关子,“临渊在并州斩了孽龙之后,便就直接进入明州。” 他自信一笑,“之所以江湖上至今都还没有临渊的消息,那是因为临渊改变了妆容,而且用了假名字!” “什么假名字?” 那个腰挎着木剑的年轻人忍不住问道。 说书人正要说话,忽见一行五人进入客栈,两男三女。 其中两名女子似是一对母女。 还有一名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灵动的眸光时不时便落在前方那个双眸灰白的男子身上。 最后一名男子约莫三十来岁,看着有些玩世不恭。 五人来到茶馆角落的一张空桌桌下。 那双眸灰白的男子,轻唤一声,“小二,上茶。” 第88章 游侠儿挎剑尾随 一行五人来到茶馆,犹如在汹涌的江湖里投下一粒石子,激起了涟漪些许。 可在这湖水沸腾的江湖里,这些许涟漪瞬间就被一道巨浪拍的荡然无存。 可见,江湖尽管波澜壮阔,但对小人物而言,并不友好。 “诶!问你话呢,临渊用的什么假名?换的又是什么相貌?” 那个腰间挎着木剑的年轻人,一个劲的追问说书人。 “现在江湖上都传闻,临渊化名黎阳,一直藏身在明州王义子温贺的身边,做了个随行护卫。” “至于相貌嘛……” 说书先生顿了顿,手中纸扇啪的一声收拢,旋即一指茶馆某处,“与那位少侠,倒是颇为相似。” 茶馆众人齐齐看去,便见到先前刚进门的那位灰白色眸子的男子。 “江湖传闻,临渊生来便双目失明,所以行走江湖都是黑缎缠目以示人。” 说书人继续道:“而临渊在进入明州后,便就摘掉了标志性的黑缎缠目,还在下巴处粘上了胡子。” 茶馆众人纷纷起身,目光不断在那双眸灰白的男子身上打量。 “是了,是了,他这双眼睛骗不了人!” 有人兴奋大喊,“他就是临渊!” 尽管世人皆知临渊是个杀手,但在江湖上,不仅没有他滥杀无辜的传闻,反而说他极重情义,为人更是一诺千金。 正因如此,世人对临渊非但没有望而生畏,反而有些心神往之。 面对众人火热的目光,那双眸灰白的男子笑了一下。 “天下的瞎子何其多,难不成看到个瞎子,就是临渊不成?而且……” 灰白色眸子的男子指了指脸上,那是一道一寸长的疤,“你们说的临渊,这也有疤吗?” “这个……” 众人语塞,下意识看向说书人。 “哈哈哈,你们这是做什么?老朽只是说临渊与他颇为相似,可从未说他就是临渊。” “而且临渊是在温贺身边做了护卫,老朽曾有幸见过一次温贺,可以明确告诉你们,这群人中绝对没有温贺。” 说书人端起茶喝了一口,老神在在的道:“况且,临渊如此人物,岂是我们如此随意便能就见到的?” 此言一出,茶馆中人如梦方醒,一个个的重新落座,继续听着说书人讲述的临渊种种。 “据说临渊化名黎阳,先是在平江府一剑震慑明州王世子叶枫及五万大军。” “而后临渊与温贺出平江府,一路东进,青云城将一座灿荣堂剿灭……” 说书人说了很多,从青云城再到翠柳城翠玉峰,再到不久前的百花谷一事。 说的活灵活现,引得茶馆众人不断打赏。 “呵呵。” 那灰白色眸子的男子笑了笑,自顾自饮茶。 此人自然便就是烟雨楼代号临渊的裴礼。 他左手边坐着秦水莲,右手边坐着靳晨勃,对面则是坐着金玉丁玲母女。 “姐夫,你的身份看来是真要藏不住了。”靳晨勃凑过身子,压低声音。 裴礼摇摇头,“藏不住便藏不住吧,反正见过七爷,再将水莲送到剑宗,我也该继续北上了。” 闻言,一旁的秦水莲轻泯红唇,面色黯淡的低垂下小脑袋。 “以前都藏的好好的,怎么温贺那小子一走,就有你临渊身份的消息在江湖上传开了?” 靳晨勃面色古怪,“温贺这小子该不会是当了叛徒吧?” “莫要胡言。” 裴礼气笑了,尽管这说书先生说的有鼻子有眼。 但若是稍一琢磨,便不难发现,说书人说的都是一场场大战,至于为何会发生大战,却只字未提。 临渊此次行走江湖,目的并不难猜测,再加之行进路线,很容易知晓临渊入了明州。 如此可见,说书人只是将这一场场大战都认定是临渊做的。 …… 距离那日百花谷浪人营大举来犯,已经过去了近半个月时间。 尽管裴礼几人都活了下来,但百花谷已经名存实亡,谷内人手几乎折损殆尽。 好在百花谷三位谷主都还活着,尤其是还有大宗师境的海棠仙子,想来很快便能重新拉起一支队伍。 且说那日森下英治郎被裴礼破妄魔瞳伤到了脑子,疯了一般跑出山谷。 裴礼使用全身气力,一箭将森下英治郎射杀,一箭过后,他便是陷入昏迷。 等他醒来,已经是三日后,是从秦水莲口中得知了之后的事情。 原来虞美人及时带领墉城驻军赶到,将那逃窜的浪人营残余倭寇打杀了七七八八。 另外,墉城援兵将温贺带走了,听说是叶璋已经下令,若遇温贺,无论处于明州何地,需立刻送往平江府。 临走前,温贺给昏迷的裴礼留了几句话,是让秦水莲代为转述。 “披星城不期而遇,丹桂楼约定即成,时至如今,历时四月,与君相识,幸莫大焉。” “平江府叶枫举兵进犯、金玉楼丁猛一句主公直至青云城灿荣堂覆灭、翠柳城救马三娘义无反顾、百花谷死战浪人营……一桩桩,一件件,你真的很让我刮目相看。” “你不该当杀手的。” “未见你时,我很不幸,觉得无法活出自己的人生,但遇见你,我觉得上天待我温贺不薄。” “只可惜,这次行走江湖,要无疾而终了,若有机会……” 温贺的话到此为止,听秦水莲说,温贺当时沉默了很久,不知在想什么。 临走前他还特意嘱咐秦水莲,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各自珍重。 从秦水莲得知事情经过后,裴礼在百花阁望着西方那望不见的平江府,醉酒一场。 那一夜,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得到具现。 所有人都觉得裴礼那次醉酒是因为温贺的离去。 其实,是,也不是。 百花谷一战,踏雪,死了。 …… 茶馆。 裴礼听说书先生讲述了临渊在明州的种种,只一声轻笑。 “天要黑了,该走了。” 他缓缓起身,往茶馆外走去。 秦水莲急忙跟上,而后是丁玲与金玉两人,靳晨勃最后。 走在魏水城的街道,由于天色渐暗,街道两侧的商铺开始陆陆续续的关门歇业,路上行人归心似箭。 偌大的街道,徒留一地狼藉。 “诶!” 靳晨勃倏地转头一声冷喝,“你小子一直跟着我们做什么?” 几人驻足,回头望去,就见到一名腰间挎着木剑的年轻人,看着像是个游侠儿。 那破旧的穿着…… 也罢,算是个落魄游侠儿。 第89章 心天高命却纸薄 裴礼自然早便发现身后有人尾随。 而这尾随的挎剑年轻人,就是在茶馆的那人。 早在说书人说裴礼像临渊之时,这挎剑年轻人便就视线时不时落在裴礼身上。 对此, 裴礼本不想理会,可在他离开茶馆后,这挎剑年轻人居然也跟了上来。 “哑巴了?问你话呢,跟着我们做什么?” 靳晨勃双臂抱胸,“你小子该不会是想打劫吧?我可告诉你,我在魏水城有人。” “谁跟着你们了?”游侠昂了昂头,“大路朝天各走一边,难道这路就只许你们走,别人就走不得了?” 靳晨勃被这小子逗乐了,“那行啊,那我们让你先走。” “走就走。” 游侠儿挺胸抬头,相继从几人身旁路过,目不斜视。 不过但凡是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走到前面后,便是有意无意的放缓脚步。 对此,裴礼几人也没有揭穿的心思。 来到一个丁字路口,那游侠继续往前走,而裴礼一行人则是拐进了路口。 只是,一连走过了好几条街,那游侠儿居然又跟在了后面,还努力调整着呼吸。 靳晨勃一回头,那游侠儿却是抢先笑道:“又见面了,咱们还真是有缘啊。” 他很是自然的从众人身旁路过,来到了裴礼面前。 他抱拳拱手,“我叫李怀安,不知这位朋友如何称呼?” 裴礼抬了抬头,“匆匆过客,相逢何必曾相识。” 游侠儿继续道:“大家都是江湖中人,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裴礼笑了笑,并未说话。 “现在天都黑了,你们还在城里闲逛,肯定是刚入城还没找到客栈下榻吧?” “也不知道你们从哪来的,不过我知道附近有个环境不错,价钱又公道的客栈,你们若是有需要,我可以带你们过去。” 游侠笑道:“不必谢我,我都已经说了,同为江湖中人,相互照应是应该的。” 这人说的是客栈,但分明是拐着弯的打听裴礼一行人从何处来。 想来这人对裴礼临渊的身份信了七八分,只等最后一个确认。 裴礼道:“兄台有话直说就好,不必如此麻烦。” 李怀安微愣,旋即径直问道:“你是临渊对不对?” 说罢,他又补充一句,“我想跟你学剑!” 裴礼反问,“你学剑做什么?” “当然是为了闯荡江湖,行侠仗义啊!” “难道你没听茶馆说书先生说的嘛,临渊一路走来,遇魔杀魔,遇龙屠龙,遇不平事斩尽不平事。” 李怀安说的眉飞色舞,最后还补充一句,“男人就该这样!” 他眼里有光。 这种光,裴礼在很多年轻人眼中见到过。 这些人无比向往江湖,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跳入江湖。 殊不知,这江湖波澜壮阔的水底下,是暗流涌动,有多少人溺死在了江湖里,尸体沉入水底堆积了一层又一层。 还有绝大多一部分人,穷其一生也只能在水中挣扎,连看一眼湖面上的风光都只是奢望。 江湖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成名的却是少之又少。 但尽管如此,仍旧每天都有人往江湖里跳。 或许,这便是这座江湖的魅力所在。 江湖永远都不会平静,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只会是。 裴礼叹了一声,“你知临渊的风光,可知他有多少次命悬一线?有多少次死里逃生?” 李怀安摆摆手,“行走江湖,难免磕磕碰碰,只要最后能活下来,这都不叫事。” 裴礼笑了笑,不再多言,抬脚就欲离开。 “诶。”李怀安张开双臂,“你还没说你是不是临渊呢?” “小子,我看你也老大不小了,还是趁早回家娶个媳妇来年生的大胖小子。” 靳晨勃插了一嘴,“到时候老婆孩子热炕头,生活比混江湖有意思多了。” 李怀安冷声道:“你怎么不娶个媳妇生孩子呢?” 靳晨勃摊摊手,“我倒是想啊,到我这人心不静,而且我这不是还没遇上心爱的姑娘嘛。” “哼!” 李怀安冷哼一声,再度看向裴礼,“我不会让你白教,我给报酬。” 靳晨勃又插了一嘴,“就你这穷酸样,你能拿出什么报酬?” “我……” 李怀安一愣,在身上一阵摸索,最后看着自己腰间的那把木剑。 他斟酌良久,将木剑小心翼翼捧起,“我把我的剑给你,” 靳晨勃嘴角带笑,“就一把破木剑。” 李怀安立时纠正道:“是一座江湖!” “……” 小巷里,一阵冷冽的北风呼啸而过。 天空有雪花飘飘洒洒,很快就在地上染上了一层白。 李怀安捧着他视若珍宝的木剑,目光望着裴礼一行人离去的方向,呆愣了很久。 脑子里只回荡着裴礼最后留下那句话。 “别辜负了你爹娘给你取的这个名字,回家去吧。” …… 裴礼一行人迎着风雪,往坐落于城北的缺月楼而去。 秦水莲有意无意的呢喃一句,“那个李怀安听口音像是北方来的,他一路走来,肯定很不容易。” 裴礼略微偏头,“你觉得我不近人情?” “不是,裴哥哥不教他学剑肯定有原因。” 秦水莲说道:“我是觉得,裴哥哥今天有些不一样。” “哪不一样?” “嗯……” 秦水莲略微沉吟,“裴哥哥向来都对世界抱有善意,哪怕是萍水相逢的江湖剑客,你也愿意分享自己对剑道的感悟。” “怎么对这个李怀安学剑的请求,就如此……” 秦水莲的声音戛然而止。 裴礼替她说道:“偏见?” 秦水莲轻轻一笑,微微颔首。 “或许是偏见的,总之,我不会教他学剑,哪怕是一招半式。” 裴礼说道:“有些人生来就属于江湖,而有些人,注定无缘江湖,都是命。” 秦水莲听的云里雾里,内心心有触动,只是,世上真的有命数吗? 裴礼原是不信命,但经历的太多,让他有些不得不信。 李怀安根骨不错,是个学剑的好苗子,但他气运太弱了,比之将死之人的气运还要弱。 这样的人,犹如风中累卵,经不起一点风波。 志向远大很好,怕只怕,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再加之,裴礼本身气运惊人,与他长期相处,会不自觉的沾染他的气运。 可问题是,这份因果,李怀安受的住吗? 裴礼不想赌,也不愿赌。 “到缺月楼了!” 倏地,靳晨勃兴奋的往前方一指…… 第90章 缺月楼织女纸鸢 魏水城。 地域之广袤,比之平江府犹有胜之,不仅江南织造总局落座于此,当地还建有大虞最大的一个造船厂。 另外,还有大虞名声最大的青楼幻音楼、民间最大的纺织楼缺月楼、儒首感悟天下文集之地煎雪楼、当今剑道魁首坐镇三个甲子的镇海楼…… 是谓江南之水乡、临海之围城、文风之盛兴、贸易之往来、武道之昌隆,如此诸般种种,这才有了魏水城的这般繁华景象。 今夜的魏水城,落下了今年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抬头看,大雪纷飞,洒向了万家灯火。 大好的河山,银装素裹,分外妖娆。 “那就是缺月楼!” 靳晨勃一指视线尽头的一座高耸阁楼,隐约透着股兴奋。 毕竟此次一路走来,甚为不易,比之以往,竟是生出了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走吧。” 裴礼继续往前走,秦水莲似是有些紧张,小手不自觉的已经拽住了裴礼衣袖。 裴礼拍了拍小丫头的手背以示安慰,将后者披着的鹅毛大氅的帽兜给她戴在头上。 这大氅还是当年在武当山,与姜晓分别时的赠礼。 至于身后的金玉丁玲母女,此刻也是有些局促,想来两人都想尽快见到丁猛。 待会见到纸鸢,差人去鲸虱处问问,想来丁猛应当已经到魏水城有些时间了。 另外,不知何故,丁玲不再在裴礼面前刻意表现,主动保持着距离,似是知道与裴礼不会有可能。 又或许,是金玉担心丁玲的纠缠,会影响了丁猛在裴礼心中的份量,这才切断了一切不切实际的念头。 其实她们都知道,哪怕不去刻意巴结,以裴礼的性子,也不可能轻视了她们。 来到缺月楼门前,裴礼往门框上的匾额看去,“缺月楼”三字苍劲有力,铁画银钩。 民间传闻,缺月楼的创建者,名曰朱能飞,原是朝廷织造局的少监,官至从四品。 因官商勾结钱权往来腐败严重,被皇帝抄了家,落了个流放岭南的结局。 那时的岭南,本是个不毛之地。 怎料,正巧赶上了岭南兴建造船厂,而后开启航海外贸。 朱能飞正好站在了风口上,凭借以往的人脉,捡起织造局的老本行,居然东山再起。 据说,创建缺月楼那夜,天上的月亮缺了一角,因此得名缺月。 当然,这都是民间传闻。 实际上朱能飞被流放后,便就入了烟雨楼,缺月楼能创建,也都是烟雨楼在暗中出力。 缺月楼一直都是烟雨楼在明州的最大一处据点。 “诶诶诶,你干嘛呢?” 门口两名小厮将正欲往里闯的靳晨勃拦了下来,没好气道:“看清楚这是什么地了吗,你就往里面闯?” 靳晨勃微愣,“你们新来的?不认识我?” 两名小厮翻了白眼,耐着性子道:“我们缺月楼不是客栈,更不对外开放,还请诸位见谅。” 身后几人眼神古怪。 秦水莲更是毫不客气道:“你行不行啊?” 靳晨勃嘴角一抽,对小厮一字一句道:“我叫,靳、晨、勃。” “好名字!”两名小厮齐刷刷摇头,“不过我们不认识。” “你们缺月楼楼主姓什么?” “姓靳啊。” 靳晨勃立时说道:“我姓靳,你们楼主也姓靳,这还不够明显吗?” “奥~”小厮愣了愣,好似想通了其中关键,长长的奥了一声。 紧接着便道:“你是我们楼主的儿子?没听说楼主成亲了啊?怎么有个这么老的儿子?” “咳。” 靳晨勃被口水呛了一下,正要抬脚迈上台阶,一不小心磕到,身子一个趔趄险些一头磕死在这。 他一脑袋黑线道:“是弟弟,你们楼主是我姐姐,亲姐姐!!” “弟弟?” 两名小厮旁若无人的嘀咕起来。 “楼主有弟弟吗?” “好像是有一个,可听楼主说,她弟弟早就死在了江湖,这都好几年了。” “那这家伙?” “多半是个冒牌货,想法子轰走得了……” “……” 听着两人的嘀咕,靳晨勃脸一点点黑了下来。 对此,裴礼不去理会。 他倏地抬头,天眼通往楼里看去,便见到有两名姿容绝美的女子自楼上走了下来。 走在后面的女子身材高挑,手里捧着托盘,身着一身浅色束腰裙,将身姿衬托的玲珑有致。 走在前面的女子身姿丰腴,媚骨天成,美眸顾盼间,好似一江春水,波光荡漾,再加之一袭艳红针织裙,愈发增添了一抹风情。 莫名, 身姿丰腴的女子看了过来,先是诧异,再是错愕,最后是理当如此。 …… “咯吱——” 缺月楼顶层的一间房门被推开,身姿丰腴的靳念慈抬脚迈入房间。 身后,靳晨勃裴礼一行人紧随其后,立时便能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 靳念慈略显慵懒,“喝酒还是喝茶?” 靳晨勃立时道:“这天寒地冻的,肯定喝酒啊!” 靳念慈没有理他,而是看向裴礼几人。 她突然意识到一个紧要的问题,“你们吃晚饭没?” “……” 不多时, 有侍女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进来,还特意温了壶黄酒。 黄酒,与下雪天很配。 “姐,这黄酒是咱自家酿的吧,我馋这一口已经好久了!” 靳晨勃砸吧砸吧嘴,先给自己倒了一杯,正要喝上一口,怎料耳朵突然被揪住。 “诶诶诶,姐姐姐,你干嘛?” “干嘛?” 靳念慈手上的力量又重了几分,“偷跑出去七八年都不回来,你翅膀硬了是吧?!” 靳晨勃不服气道:“那你对外说我死江湖里了,你又怎么解释?” “老娘用得着跟你解释?” “疼疼疼,姐,我错了……” “哼!” 靳念慈娇哼一声,倒也没有不依不饶的意思,一屁股重新坐回软榻上。 靳晨勃揉着耳朵,一脸苦瓜相。 此一幕,引得房中几名女子掩嘴轻笑,气氛倒是轻松下来。 随着侍女尽数退去,房门合上,便就没了外人。 靳念慈慵懒的斜靠在毛茸茸的软榻上,丰腴的身子愈发诱人。 她手捧一只香炉,轻烟袅袅,“你这一趟江湖,动静可够大的,哪怕是当年的九爷,也不似你这般吧?” 裴礼正欲起身。 靳念慈又道:“不必多礼,以我师父与你师父的交情,咱们也算得上是一家人。” “对对对,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靳晨勃立时接过话头,端起一杯酒递到裴礼面前,“姐夫,这黄酒是我姐亲自酿的,你尝尝……” 嗡! 一声嗡鸣,有天地之力在沸腾。 一根细到肉眼无法捕捉的丝线缠住靳晨勃的胳膊,一把就将他拽了过去。 靳念慈拧着靳晨勃的耳朵,声音慵懒道:“你还有其他姐姐吗?” 第91章 真龙躯起死回生 烟雨楼有九位爷,九位爷都是坐镇一州的强大存在。 通常情况下,这九位不会有碰面的机会。 但偏偏九爷是个例外,未入天字一等之前,他便在江湖上四处闯荡,入天字一等之后,仍旧没有收心的心思。 数百年的漂泊江湖,九爷积攒下了庞大的人脉关系,不仅烟雨楼天字级皆有交集,甚至江湖上诸多势力,亦有情分。 当然,在江湖里厮杀多年,九爷的仇家自然也不会少。 但偏偏九爷是个记仇的人,一般有仇当场就报了,哪怕当时没能力报仇,在入大宗师境的那一刻,只要九爷想,这世间便就没有几人是他杀不了的。 如此这般,当今江湖,九爷的仇家真不好找。 有应当是有,但绝对不多。 也就是在遇上了裴礼,九爷才真正收心,近些年渐渐淡出了江湖。 而在烟雨楼中,九爷与八爷关系最深,而八爷与七爷早年间又是闺中密友。 如此算来,裴礼此次行走江湖,对于七爷是最不需担心的,七爷必定会支持师父当烟雨楼楼主。 除七爷外,再就是三爷了。 当年裴礼为加速晋入先天境,就是三爷帮着安排进入飞鱼营做了斥候,之后深入幽州这才破境。 除此之外,二爷独来独往,不喜人脉建设,极有可能保持中立,四爷六爷并不在大虞,想来师父会亲自走一趟。 缺月楼, 靳晨勃因为顺口的一句姐夫,被靳念慈拧着耳朵,好一顿兴师问罪。 靳晨勃疼的面容扭曲,“姐,轻点,轻点,我肯定是只有你一个姐啊!” “哦?是吗?” 靳念慈魅惑一笑,“那我刚才怎么听见你喊了一声姐夫,我记得我没成亲啊,你什么时候把我嫁人了?” “姐,我忘了跟你讲,我给你找了个天底下最好的夫婿!” 靳晨勃对裴礼挤眉弄眼,“姐夫,你快把你的真面目给我姐看看,让她好好看看你英俊的容颜。” “靳姑娘,我与令弟相遇相识颇为奇妙。”裴礼无奈摇头,拱手一礼,“至于他对我的称呼,也仅是个称呼,我从未有非分之想。” 靳晨勃立时急了,“诶,姐夫,你……” 靳念慈松开他的耳朵,重新慵懒的捧着香炉,眼睛半眯着,“这样最好,我对小男孩可没一点兴趣。” 说罢,她不经意间问道:“你还未及冠吧?” 裴礼说道:“过了年就十九了。” 靳念慈眸光微动,半晌,移开了视线。 一点算不上风波的风波,使得这顿晚饭吃的有些沉闷。 金玉丁玲母女两人吃了饭便被安排去了一间客房。 秦水莲看了裴礼一眼,后者点头后,便也离开了。 房中便就仅有裴礼与靳家姐弟。 “好了,现在这里彻底没外人了,大家可以敞开了聊。” 靳晨勃招呼着两人落座,“来来来,酒还温着,咱们边喝边……” 他话音还未落,便见到靳念慈似笑非笑的盯着他。 靳晨勃有些发毛,弱弱的道:“我,我应该不算外人吧?” 靳念慈反问道:“你是烟雨楼的人吗?” “……” 靳晨勃面色一垮,落寞地走出了房间。 “把门带上。” 靳念慈一声冷叱。 靳晨勃急忙关上门,这才离去。 “坐吧。” 靳念慈招呼裴礼在对面坐下,倒了杯滚烫的黄酒在后者面前。 “鲸虱上次说在金山镇见过你,还说你用不了半个月就会到魏水城。” 靳念慈说道:“不曾想金山镇到魏水城,你居然走了两个月。” “途中确实是有事耽搁了。” 裴礼略带惋惜,“原也是想趁着剑痴问剑剑仙的机会,见一见七爷,如今看来,要见七爷还得去河东郡。” 靳念慈笑了笑,“你怎么就知道我师父回河东郡了?” 裴礼微愣,“七爷还在魏水城?” “师父一直没离开。” 靳念慈颔首,“一来,自然是为了等你,好让少走些冤枉路,二来,魏水城近期会有一件大事发生。” “大事?” 裴礼蹙眉。 能被天字级的纸鸢称为大事,能让七爷逗留魏水城,到底是什么样的大事? 靳念慈说道:“说起来,此事还与你有些牵扯。” 裴礼沉默,静待下文。 靳念慈倏地起身,来到窗边,打开了两扇窗户。 立时,外面的冷风鱼贯而入,吹起了她鬓角青丝,屋中灯火更是一阵摇曳,使得墙上的影子,忽大忽小,忽明忽暗。 窗外飞雪如鹅毛般,愈发大了,有几片雪花落在窗沿上,很快就融化成水,消失无踪。 就好似有种看不见的危险在酝酿。 “知道那是哪吗?” 靳念慈指了指东南方,似是全然忘了,裴礼是个瞎子。 裴礼使用天眼通,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视线越拉越远,最后来到魏水城边缘。 那里伫立着一座更加庞大的阁楼,尽管夜色如墨,那阁楼仍旧灯火通明。 放眼看去,犹如匍匐人间的巨兽,不似人间所有,厚重巍峨之感扑面而来。 看着阁楼的匾额,裴礼轻声呢喃,“镇海楼。” “不错,正是镇海楼。” 靳念慈莞尔一笑,又问道:“你可知镇海楼,到底镇的是什么?” 裴礼莫名心有所感,猜测道:“莫非,是龙?” “不错!就是镇龙!” 靳念慈颔首,“那镇海楼下面,镇着一具真龙尸首!” 闻言,裴礼稍稍诧异,却并不意外。 因为那真龙尸首,其实就是八百年前的蜃龙尸首。 裴礼有幸见过蜃龙从无到有的所有画面,自然知道,当年与无极剑仙一战,蜃龙不敌,只能使用龙珠逃离。 这才有了走蛟沧澜江,在水仙郡化龙的恐怖场景。 只是,没了龙珠便意味着没了力量,如此一具尸首,到底何故要镇压呢? “你还不知道吧。” 靳念慈笑了一下,“那镇着的真龙尸首,活过来了。” “起死回生?” 裴礼站起了身,“这不可能!” 第92章 腰寒蝉黑缎缠目 起死回生术。 一直都只存在于传说中,甚至不知这是法术,还是医术,亦或者,干脆就是仙术。 只是,古往今来的万万年,从未听说有谁死而复生。 哪怕是远古时期,身为五帝之一的鬼帝,也未必就有如此神鬼莫测的手段。 至少,在蜃龙的记忆画面中,是这样的。 “起死回生,确实不可能。” 说罢,靳念慈斜靠在窗台,略显自嘲的又补充一句,“以前我们也是这么认为的。” 裴礼蹙眉。 靳念慈又道:“我们亲自去看了,那真龙尸体不仅活了,而且实力已经恢复到了宗师境。” “我们?” “我和师父。”靳念慈解释。 闻言,裴礼沉默下来。 尽管他再如何不相信有起死回生之术,如今也不得不相信了,毕竟纸鸢没必要诓他。 只是,蜃龙尸首若是复活,蜃龙龙珠为何没有反应?秦水莲可是看不出有丝毫异样。 靳念慈看了过来,“水仙郡的那条黑龙,就是龙珠所化,听说是你在梦境中将之斩杀,此事是真是假?” 裴礼颔首,补充道:“蜃龙是一心求死,并不是我有多厉害。” “它为何偏在你面前一心求死?” 靳念慈呢喃道:“你该是有何种特殊才是。” 对此,裴礼并未回应。 此事涉及到了龙珠去向。 秦雪莲自我牺牲,成就了秦水莲。 若是秦水莲体内有龙珠的事情暴露,必将永无宁日。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龙珠的诱惑,世上又有几人能视若无睹? 裴礼倏地抬头,“你所说的大事,与那条复活过来的龙有关?” “当然。” “在剑仙与剑痴的东海之战结束后,几位大人物在镇海楼开了个会。” “决定趁真龙实力还未恢复到巅峰,先将之除掉。” 靳念慈笑道:“所以我师父暂时无暇见你,你先在这住下吧。” 对于在这住下,裴礼自然没什么意见,他关心的是复活的真龙,“怎么除?” “不知。”靳念慈笑了一下,“我资历不够,没参加会议。” “你的资历也不够?” “是啊,气人吧?”靳念慈面露娇嗔,“我当时也气坏了。” 裴礼沉默下来,并未继续再问。 其实靳念慈说的已经不少,大抵可以推断出不少细节。 其一,就算真龙复活,现在也不过是宗师境,若仅是寻常宗师境,又何必如此兴师动众? 其二,宁长风出身剑宗,不在剑宗待着,何故坐镇镇海楼三个甲子?是心之所至,还是有何种不足为外人道的深层原因? “行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不少,你早些休息吧。” “深更半夜咱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算怎么回事?” “你就在这房间睡吧,走了。” 靳念慈盯着窗外的飞雪看了良久,只看到窗沿落了一层飞雪,这才转身要离开。 裴礼点头,追问道:“鲸虱前辈近段时间,有没有收徒?” “有啊,一个白白净净的少年。” 靳念慈看了过来,“你们认识?” “嗯。” 裴礼并未解释太多,只提了一下金玉丁玲与丁猛的关系。 “正好我明日有时间,便带你去红泥巷走一趟。” 靳念慈好似记起了什么,念叨一句,“上次刺杀中川诚一郎的佣金好像还没给,居然把这事忘了。” 裴礼好奇道:“是谁要中川诚一郎的命?” “我师父。” 裴礼诧异,一番询问这才得知,中川诚一郎将江南织造局给渗透了,拿到了丝绸的制作方法。 烟雨楼将此事透露给了明州王叶璋,怎料叶璋没有做出丝毫应对,好似对此事不知情一般。 七爷索性安排个任务,这才有了鲸虱平江府刺杀中川诚一郎的一幕。 随着靳念慈离开,裴礼站到了那扇打开了的窗户旁。 窗外下着雪,冷风吹在脸上,像刀在割肉。 雪花飘飘洒洒,在空中打着旋,这便是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似是一番良辰美景。 只是,瑞雪可兆丰年,也能路有冻死骨。 天眼通视野内,有一人蜷缩着身子在一条漆黑的巷子里。 那人头上落了一层雪,眼睫毛上染上了一层霜,双手拢在袖中,冻的瑟瑟发抖。 怀中抱着一把木剑,看上去,那木剑与那人一样,很是落魄。 裴礼将床上的一床被子抓了过来,正要丢出,莫名心头一阵悸动。 脑海似是有个声音在提醒他,这样会害死那木剑游侠。 裴礼一把将被子丢出,关上了窗户。 盘膝在床上,脑海那个声音仍旧挥之不去,以至于久久无法入定。 自百花谷之事过后,他的心境似乎出了问题。 每每做出决定,内心都会有两个截然不同声音。 他只能挣扎着凭借本心做出反应,而伴随而来的,是灵魂上的撕裂感。 有种灵魂要被一分为二的错觉…… “咦?天上下被子了?” 巷子里,木剑游侠儿突然被一张被子盖住,这让他惊喜不已。 他抬头四下望了望,入眼尽皆冰冷的高墙,像是一个个无法跨越的阶层。 他被困在高墙之间,愈发觉得自己渺小的犹如尘埃。 这便是沧海一粟的感觉…… 在这一瞬间,他出现了片刻恍惚。 也许,他不属于这里,他就该安安分分的待在家乡那一亩三分地,娶妻、生子、老去…… 可在垂垂老矣的将死之际,纵使看着满堂的儿孙,他又能说些什么呢?他又有什么可说的呢? 莫名,他握着手中木剑,更紧了。 他还有把剑。 现在又多了一床被子。 挺好。 …… 翌日。 裴礼洗去了易容,恢复了本来相貌,双目缠着一根黑色缎带,腰间悬着寒蝉剑。 入明州时之所以易容,刻意不与烟雨楼联系,只是想验证,烟雨楼高层是否有人想置他于死地。 这几个月尽管风波不断,但却没有一个是针对他的,更没有一个是针对他的必死之局。 如此也能大致推断,烟雨楼中有高层不希望他活着。 裴礼几乎能将擎爷锁定。 烟雨楼现如今的掌控者,并不想他活着,这是最有可能的可能。 至于为何不继续隐姓埋名,因为没有必要。 在七爷这里,裴礼不会有危险。 另外,他自认已经有了自保之力。 推开门,裴礼往楼下走去,途中不断遇上身着束腰裙的女子,各个手指纤细如葱,想来心灵手巧不外如是。 缺月楼共有八层,每一层都庞大无比,每一层的分工明确。 织布、裁剪、刺绣…… 裴礼来到一楼,秦水莲与金玉丁玲母女都在。 许是恢复了本来容貌,与以往有了种反差,几人竟是看的有些出神。 不远处, 靳晨勃拽着靳念慈的柔荑,疯狂明示,“姐!可以嫁啊!!” 第93章 雪满地冤家路窄 “嫁你妹!” “要嫁你嫁,我可不嫁!” 靳念慈一把甩开弟弟的手,翻了个很是嫌弃的白眼,旋即视线望向下楼的裴礼。 尽管衣衫普通,尽管脚踩布鞋,但背脊挺拔,俊逸的面庞犹如刀劈斧砍棱角分明,脸上那道寸许长的疤,不曾破坏美感,反而更添一丝男性张力。 男人身上没有疤,那也能叫男人? 这容貌,这气质……这一眼,靳念慈不由得看的久了一些。 靳晨勃凑了上来,“姐,是不是心动了?” “心动什么?” 靳念慈瞥了他一眼,戏谑一笑,“老娘能对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心动?” 靳晨勃看了眼正在与金玉母女交谈的裴礼,鬼鬼祟祟拉着靳念慈走开了些。 “上次我姐夫在百花谷重伤昏迷,是我给他换的衣服。” 他一手放在嘴边,在靳念慈耳边轻声道:“毛都长齐了,而且,家伙不小!” 靳念慈秒懂,俏脸飞上一抹红霞,一把就拧住了他的耳朵,“臭小子,你胡说什么呢?!” “哎呦呦,姐,疼啊,轻点。” 靳晨勃说道:“我可没胡说!我亲眼见到了!” “我要不是看我姐夫先天条件好,我能这么死心塌地的喊他姐夫吗?” “你可是我亲姐,这又关乎着你这辈子都性福,我能马虎吗?” 靳念慈手上力道又重了几分,“你还胡说是吧?” “姐,我对天发誓,真的不小啊!” “……” 这边, 裴礼自然不知道靳家姐弟在聊些什么,只隐约听到什么家伙不小。 他对此不去深究。 人家既然背着人,肯定是不方便给外人听的自家话。 裴礼索性当做没这回事,先是将丁猛已经到了魏水城,并且待会就要去见丁猛之事,告知了金玉丁玲母女。 两女听到能见到丁猛,情绪尽皆有失控的征兆,眼眶里有泪水打转。 随着丁卯死去,金玉丁玲两人自然将希望全都寄托在了丁猛身上。 此刻情绪激动一些,也属人之常情。 金玉悄悄抹了抹眼泪,催促道:“裴礼,那我们快些走吧。” 闻言,裴礼微微颔首,转头望向正在单方面殴打靳晨勃的靳念慈。 他轻道一声,“靳姑娘,人都已经齐了,不如早些去红泥巷吧。” “嗯?”靳念慈看了过来,脸上红晕还未褪去,“好,出了门往南,你们先走,我打了弟弟随后就到。” “好。” 裴礼应了一声,率先往门外走。 秦水莲与金玉丁玲两女急忙跟上。 “姐夫,救,救……” “还喊姐夫?!” …… 昨夜下了一夜的雪,屋顶已经落了厚厚的一层,放眼看去,整个魏水城都白茫茫一片。 由于时间还早,街道行人并不多见,但路上的积雪已经被踩踏的面目全非。 倒是道路两侧临近商铺,积雪已经被商家清理,摆开摊位做生意。 “裴哥哥,还是你本来的模样好看。” 秦水莲凑了过来,下意识就要伸手去拉裴礼的胳膊,可却被裴礼不动声色的躲开。 裴礼若无其事的笑了一下,“易容的样子不好看吗?” “哎呀~”秦水莲哎呀一声,嘻嘻笑道:“也不是啦,就是看着没这么亲切。” 裴礼笑了一下,转而道:“我们需要在魏水城待些时日,等我见过了那位前辈,就送你去剑宗。” “哦。”秦水莲眸光黯淡些许,倏地希冀道:“若是剑宗不收我,那我能不能继续跟着裴哥哥?” “不会的。”裴礼摇摇头,“以你如今的武道天赋,当今天下鲜有人能比,你入剑宗应当不会有意外。” “那万一呢。”秦水莲仍旧道:“什么事都有万一,万一剑宗看不上我的武道天赋呢。” 裴礼沉默。 半晌。 他说道:“那我也不会再让你跟着。” 秦水莲慌张道:“为什么?” 裴礼略微偏头,“你应该知道,我是个杀手。” 秦水莲反问,“那又怎么样?” 裴礼叹息一声,没来由的道了一句,“曾经我以为,踏雪能陪我走完这趟江湖。” 秦水莲愣住。 裴礼拍了拍小丫头的脑袋,“听裴哥哥的话,好生在剑宗修行,莫要让我担心才是。” 说罢,他笑了笑,继续往前走去。 秦水莲盯着裴礼的背影,不知心里想了什么,很快便小跑跟了上去。 后方, 后方,金玉与丁玲母女跟着。 再后方,靳家姐弟已经跟了上来。 靳晨勃仍旧在靳念慈身旁说着什么,只是后者始终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 “姐,你怎么不明白呢,我姐夫无论是武道天赋,还是人品,那都是上上之选!” “你嫁给我姐夫是不会错的。” 靳晨勃苦口婆心劝说,倏地一指前方与裴礼并肩而行的秦水莲,“姐,那小丫头叫秦水莲,你知道她多大吗?” “她多大与我何干?我又不收徒弟。” 靳念慈倏地美眸微眯,“你这臭小子该不会看上人家小姑娘了吧?她还是个孩子,你禽兽啊!” “姐!你想什么呢?!” 靳晨勃没好气道:“那小丫头姿色倒是不错,但是还没长开,我能看上她吗?我都懒得脱裤子!” “那你提她做什么?” “难道你没看出来,那丫头也看上我姐夫了?” “嘁!” “姐,你可别不当回事!” 靳晨勃说道:“当时在百花谷我姐夫重伤昏迷,我可是寸步不离的守着,你当我是防谁呢?” 他倏地压低声音,“秦丫头已经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万一一个把持不住,要睡了我姐夫,而我姐夫又昏迷不醒,那可不就坏菜了嘛!” “要不是你是我亲姐,我犯得着这么费心费力的吗?” 说罢,靳晨勃自胸口取出一个小瓷瓶,悄咪咪塞入靳念慈手中。 “这是什么?”靳念慈问道。 “阴阳合欢散,这是我自己配的,药效很猛,能让玉女变欲女,也能让纯男变猛男。” 靳晨勃说道:“你们趁早把生米煮成熟饭,免得夜长梦多,正好我也想当舅舅好久了。” “你怎么还在胡说,我年纪比他大那么多。” 靳念慈没好气的道了一句,而后随手将小瓷瓶放入衣袖。 有戏! 靳晨勃愈发来了精神,佯怒道:“谁说我姐年纪大?我撕烂她的嘴!” “再说了,我姐长的貌美如花,就是再过两百年,照样是美若天仙。” 简单的夸了两句,靳念慈上扬的嘴角根本压不住。 靳晨勃继续晓之以情,“姐,你可别忘了,你是七爷弟子,他是九爷弟子,你们是同一个辈分。” 靳念慈略微挑眉,似是被醍醐灌顶。 她正欲说话,便见到最前方的裴礼停了下来。 其正前方,有两个男人挡住了去路。 靳念慈嘀咕一声,“怎么是他?当真是冤家路窄!” 第94章 风不止一波又起 雪停了,风却没停。 冷冽的寒风在城中呼啸,直吹的人手脚冰凉。 南方的寒冷就是这样,有种无处可藏的感觉。 一些北方人初来南方,甚至会无法适应这里的寒冷。 不过这只是对于普通人而言,裴礼对此自然没有多大的感触。 自从借助赢勾之力凝聚了肉身精之花,裴礼的肉身便就是金刚不坏、水火不侵。 倏地,前方有人挡住了去路。 裴礼抬了抬头,竟是见到两个熟面孔。 一个是中川真巳。 另一个是那日与中川真巳一起赶来青云城的大忍。 “这便是阁下的庐山真面目。” 中川真巳一声轻笑,“就是不知,该称呼阁下为黎阳呢,还是临渊呢?” “重要吗?”裴礼说道:“不过都是代号罢了。” “呵!” 中川真巳冷笑一声,面色倏地转冷,“阁下一路走来还真是不消停啊。” “先是灭我两座灿荣堂,又杀得我浪人营三千勇士丢盔弃甲。” “为了平息浪人营事件,你知道我送出去多少银子吗?” 中川真巳缓缓踏出一步,距离裴礼仅有一步之遥,伸出五根手指,“整整五十万两白银!” 这五十万两,除了用于赎出被墉城捉拿的一千三百多名瀛洲武士。 还包括明州关系的走动,以及用于压下瀛洲在明州驻军所造成的舆论。 没有这些银子,浪人营之事绝对会迅速发酵,甚至可能会将瀛洲其他安排也打乱。 另外,为了睡服叶璋,中川真巳又送出去两名瀛洲女子,其中一个还是常年陪伴在他身边最宠爱的小妾! 想及此处,中川真巳愤怒的质问道:“阁下究竟意欲何为,居然如此针对我瀛洲!” “你们若是安分守己,我又岂会与你们过不去?”裴礼忽的一笑,“毕竟,我也担心,会脏了我的剑。” 中川真巳面色立时冷了下来,嗡的一声,骇人的气息自其体内爆发。 有天地之力被调动,无形的压迫犹如排山倒海一般,地上的积雪直接被掀飞。 “砰!” 几乎同一时间,裴礼澎湃的真元透体而出,将中川真巳的压迫挡住。 两股无形的力量在对抗,掀起了一阵看不见的飓风。 整个街道的积雪被飓风裹挟着在天空飘荡,街道两侧的店铺被飓风吹的人仰马翻。 “大仙,快收了神通吧!” 远处一家卖肠粉的铺子,摆开的桌椅板凳被吹倒,铺子老板抱着米浆大喊。 秦水莲由于就站在裴礼边上,有些无法承受这股飓风,不由得抓紧了裴礼的衣角。 “啊!” 金玉丁玲母女一声惊呼,身子趔趄险些摔倒,好在靳念慈立时挡在了面前。 “嗖!” 一道破风声倏地响起。 中川真巳一转头,便见到细如银针的细线激射而来,其身上的真元壁垒被瞬间击穿。 他慌忙后撤一步,可那细线犹如附骨之蛆,紧随而来。 “锵!” 只听得一声刀鸣。 先前还站在中川真巳身后的渡边隆二已经拔出刀,护在了中川真巳身前,速度快若闪电。 渡边隆二抬了抬头,看向了不远处的靳念慈,后者正好将那根细线收入袖中。 天地间的飓风消散,一切都好似恢复了原样,只是空中有无数细密的雪花飘飘洒洒。 “靳楼主突然痛下杀手,我可以视为对我瀛洲的宣战吗?” 中川真巳冷着脸,被靳念慈的手段震撼到了。 先前若非有渡边隆二及时出手,他至少也是个重伤结局。 靳念慈戏谑一笑,正要开口,怎料靳晨勃却是倏地破口大骂,“放你娘的臭狗屁!” “这里tm这么宽的路,你们tm非tm要挡在路中间,你们tm挑衅在前,还tm恶人先tm告状,真tm恶心……” 靳晨勃毫无畏惧,直接冲到中川真巳面前一顿含妈量极高的输出,唾沫星子喷了对方一脸。 中川真巳一脸阴沉,然后就听到靳晨勃大喊,“姐,有人欺负我姐夫,你快来干死这两个死矮子!” 中川真巳一愣,看了看靳晨勃,又看了看靳念慈,有些惊讶,又有些恍然。 “乱叫什么!” 靳念慈拧着靳晨勃的耳朵,一把就拽了过来。 靳晨勃拼了命使眼色,“姐,这里人多,给点面子。 靳念慈娇哼一声,将人推开。 中川真巳在明州五六年,自然不可能不认识靳念慈,相反,他们很熟。 他很是理智的质问先前为何突然出手偷袭。 靳念慈正欲说话,怎料靳晨勃又戏谑道:“你聋啊!没听到我刚才叫姐夫了吗?你那两只耳朵是摆设吗?” 中川真巳就是再好的性子,被靳晨勃三番两次的怒骂,也是有些压不住火了,体内真元沸腾。 渡边隆二手中刀愈发紧了,已是随时准备出手。 可就在这时,两人都感受到了彻骨的寒意,好似下一瞬便要血溅五步。 在这没有硝烟的一瞬间,是真正的剑拔弩张。 一旦擦枪走火,便就是一场大宗师与大忍之间的骇人大战! 中川真巳很快冷静下来,脸上再度挂上和煦的笑。 “不愧是靳楼主的弟弟,这胆识,这气魄,世上鲜有人能比。” 中川真巳意有所指的道了一句,“就是不知,若是日后靳楼主有了某种闪失,靳少侠还能不能有今日这样的底气?” “嘁!” 靳晨勃嗤笑道:“我姐一个人能打你们俩,还想让我姐有闪失,食屎啦你!” 中川真巳也不辩驳,只道一声,“那我们就拭目以待。” “说完了吧?说完了就快点滚!”靳晨勃大喝,“滚回你们瀛洲去!” 中川真巳面色一阵变化,在靳念慈警告的目光中,让开了路。 靳晨勃率先往前走去,很是有恃无恐。 “裴大哥。” 后方,丁玲紧张的手心全是汗,紧紧的抓着金玉的手。 “莫怕。” 裴礼安慰一声,让母女两人先走。 等两女小跑到了靳念慈身旁,裴礼这才拉着秦水莲的小手离去。 就在擦肩而过的瞬间,中川真巳隐约有了某种感应。 他一伸手,“慢着!”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裴礼驻足,并未回头。 只拇指轻推,腰间寒蝉剑出鞘半寸,有凌厉的剑意自剑鞘中溢散而出。 前方的靳念慈双臂抱胸,投来不善的目光。 中川真巳大喝,“将八岐大神的分身还来!” 第95章 镇海楼剑仙神游 “将八岐大神的分身还来!” 中川真巳的面色再度变得阴沉。 就在先前与裴礼擦肩而过之时,他隐隐约约感应到了八岐大神的气息。 这种感觉很是微弱,但是落在中川真巳心头却是异常明显。 当日在旅途中感应到八岐大神的气息,中川真巳立刻猜测是由美杏子在与人交手。 可当他赶到青云城时,现场已经沦为遗址,唯一的痕迹就是那个脚印。 由美杏子死也就死了,可八岐大神的分身,是无论如何也要寻回来的! 可他与渡边隆二追出去数百里,仍旧没有追击到行踪可疑之人。 当他意识到中计时,已经为时已晚。 为此,他还在青云城周边不断打探消息,可因为灿荣堂的覆灭,消息很是有些滞塞。 当他终于打听到金山镇金玉楼时,早已是人去楼空。 没能追回八岐大神的分身,中川真巳为此很是愤怒的将金玉楼拍成了渣。 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苦寻无果的八岐大神,居然突然有了感应! 中川真巳不知道这股气息为何会这么弱,但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八岐大神居然真的在裴礼身上。 “八岐大神?” 靳念慈眉头一蹙,面色复杂起来。 “被发现了?”靳晨勃弱不可闻的嘀咕一声。 在百花谷之时,他替裴礼换过衣服,自然也见到了被一根细线捆住了首尾两端的那条小蛇。 之后他还问过裴礼,后者只说:这小蛇被瀛洲奉为圭臬,敬为神明。 具体的不清楚,但对瀛洲肯定极为重要。 “你指的,是它?” 裴礼伸手往怀中一拽,一条被捆的结结实实的小蛇被吊在了半空中。 “八岐大神!” 中川真巳眸光大亮,下意识就要伸手抢夺。 锵! 寒蝉剑再度出鞘半寸,杀意凛然。 裴礼冷声道:“阁下要抢我的宠物?” “八嘎!” 中川真巳情绪激动的说了句瀛洲话,又用纯正的明州雅言说道:“你捆住了八岐大神,居然还将祂当成宠物,这是对八岐大神不敬!” “这小蛇在你们看来是神明。” 裴礼一声轻笑,还提着拽着龙筋,将小蛇在空中抖了抖,“可在我这里却只是个玩物。” “轰!” 中川真巳见到敬重的八岐大神被如此对待,立时忍不了了,体内竟是响起一声轰鸣。 庞大的天地之力汇聚而来,伸手对着那小蛇抓去。 裴礼一手提着小蛇,一手抓着秦水莲,身子后撤拉开距离。 与此同时, 渡边隆二腰间武士刀出鞘,身影犹如鬼魅般消失在原地。 下一瞬,他再度现出身影,竟是仍旧站在原地。 “砰!” 一根细线激射而来,渡边隆二双手握刀,对着细线怒劈而下。 一刀过后,细线缩回。 他再抬头时,瞳孔立时骤缩,七八根细线分好几个方向激射过来。 “八嘎!立刻放了八岐大神!” 中川真巳手掌抓空,好似恼羞成怒,一把抽出了腰间武士刀。 裴礼将秦水莲震到后方,手掌握住了剑柄,却并未出鞘。 他将小蛇挡在身前,“你的八岐大蛇就在这,有种你就出手。” 中川真巳面色一变,急忙收刀,一时间,真元在经脉中逆流,经脉受到了不轻的创伤。 裴礼提着小蛇,似笑非笑。 那边,渡边隆二已经与靳念慈打了起来,而且出手就被压制了。 “今日一定要夺回八岐大神!” 中川真巳倏地一声大喝。 很快,有两人从两个方向突兀出现在现场,正好与中川真互成犄角,将裴礼围困在中间。 两人都是大虞面孔,一人身着儒衫,像是个读书人。 另一人后背背着个竹篓,手里还握着一把柴刀,像是个打柴为生的乡野汉子。 很明显,这两人都是隐藏在魏水城的瀛洲人。 若非中川真巳对八岐大蛇太过执着,想来也不会轻易暴露这两张牌。 靳念慈似是察觉到异常,立刻舍弃渡边隆二过来支援。 “嗖!” 一把细长的青色剑,自远处缺月楼激射而来,呼吸间已被纸鸢抓在手中。 再看渡边隆二,身上衣衫已有多处破损,握刀的右手手背上,还有一道暗红色的血痕,这是被细线划出来的。 “渡边君,你没事吧?”中川真巳蹙眉。 渡边隆二一言不发,只稍稍颔首,而后着实顾不得太多,与另外赶来的两名大忍同时出手。 “你退远一些!” 靳念慈留下一句话,袖中有十三根细线激射而出,与此同时,提着剑拔地而起,直奔三人联手攻势杀去。 四人冲入天际,在天空大战,真元碰撞声不绝于耳,天际的白云被剑气刀气搅碎,化作滴滴雨水坠落而下。 而后雨水再度被搅碎,化作了水雾,竟是连落地都是无法落地。 “将八岐大神交出来,今日我或可饶你一命!”中川真巳发出最后通牒。 “呵。” 面对着赤果果的威胁,裴礼只一声轻笑。 若是被一句话就吓到了,那这江湖也没必要混了,直接退出江湖好了。 裴礼将小蛇塞入胸口,又从树灵空间取出妖刀。 一手寒蝉,一手妖刀。 这便是他的回应。 “你真是该死啊!” 再一次见到妖刀村正,中川真巳气的咬牙切齿,就这么一会,他心中对裴礼起了三次杀心。 一次是见面时,想到裴礼害的瀛洲损失惨重。 二次是知晓裴礼居然将八岐大神折磨成了最初形态。 三次是见到妖刀村正,他觉得这是裴礼在故意挑衅。 中川真巳彻底忍不了了,提着刀怒冲而去。 裴礼随手一记游龙使出,巨大的金龙被中川真巳蛮横的撞的寸寸崩碎。 裴礼眉头一蹙,眉心闪电印记有光晕一闪而逝。 不过他并没有立即使用破妄魔瞳,每次使用魔瞳,都会七窍流血,身受重伤。 许是实力还太弱,无法承受破妄魔瞳的力量。 总之,这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神通,能少用尽量少用,能不用尽量不用。 另外还有一点,每次使用魔瞳,都会有一丝魔气自眉心扩散,而且魔气无法驱散。 这应该是破妄魔瞳的后遗症。 长此以往,裴礼有堕入魔道的风险。 裴礼提着一刀一剑,与中川真巳真刀真枪的干,刀刀致命,剑剑搏命。 只是,在没有强大神通的情况下,他也根本不是大宗师的对手,很快就落入下风。 “嗤——” 倏地,裴礼使出一记斩天拔剑术。 这一剑,他融入了一丝气运。 一股比之以往任何一次斩天拔剑术都要恐怖的气息弥漫,好似要毁天灭地一般。 中川真巳全力一刀斩出,身体毫无征兆的被斩天拔剑术一分为二。 可紧接着,三个一模一样的中川真巳分三个方向对着裴礼举刀杀来。 裴礼蹙眉,眉心魔瞳跃跃欲试。 “锵!” 一声剑鸣响彻天地,旋即天地陷入寂静。 不仅中川真巳的攻势被瓦解,就连天际正在大战的靳念慈四人,也被剑意镇压的落在地上。 所有人抬头,便见到一道飘然若仙道身影,凌空而立。 “诸位在我魏水城这般肆无忌惮,是不将我宁长风放在眼里啊。” “来来来,我陪你们过过招,你们一起上吧!” 第96章 旭日下姐弟孪生 大战,来的快,去的也快。 就像又菜又爱玩的中年男人,说好了七夕夜要对敌方阵地发动持续不断得猛烈进攻,可仅仅半个时辰,就已经拉响了弹药不足的警报。 随着剑道魁首宁长风自镇海楼神游而来,仅是一缕剑意,便将所有人的真元镇压在了丹田。 尽管中川真巳众人甚至靳念慈都是大宗师,可在这位剑道魁首面前,似乎丝毫掀不起风浪。 如此,也能从侧面看出,能与宁长风在东海大战的剑痴,实力远非寻常大宗师可以相比。 一场风波,最终以中川真巳带人离去而收场。 临走前他还很是不善的盯了裴礼一眼,说了些走着瞧之类的客套话。 对此, 裴礼自然是一笑置之,将妖刀收入树灵空间,寒蝉剑重新归鞘。 天眼通看向凌空虚踏的宁长风,其面容俊逸,身姿挺拔,目光深邃如星河,好似无物能在那双眼眸中惊起波澜。 鬓角发丝起起伏伏,大袖飘摇,不是仙人,胜似仙人,好一个剑道魁首,宁长风。 “宁长风,宁大剑仙。”靳念慈双臂抱胸,“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你用不着连我一起镇压吧?” 宁长风身形缓缓落在地面,没好气道:“不将你一起镇压,你岂不是要趁机下杀手?” “哎呀,你说什么呢。”靳念慈翻了个好看的白眼,略显羞涩道:“我哪是那种人。” 宁长风暗自摇头,也不与她争辩,转而看向裴礼,“你便是烟雨楼老九的弟子?” 裴礼抱拳,“晚辈裴礼,见过前辈。” “你的成长很快,武道底子也扎实,看来老九对你的调教是倾注了大心血的。” 说罢,宁长风倏地话音一转,“你应该感悟了不止一种规则的力量吧?” 裴礼颔首,“是。” 他已经习会了斩天十式中的四式。 斩天拔剑术是力之规则,斩天破空术是空间规则,斩天镇魂术是灵魂规则,斩天厄难术是诅咒规则。 再加之他隐隐还触摸到的剑之规则,整整五种规则力量。 闻言,宁长风微微蹙眉。 裴礼问道:“敢问前辈,这有什么不妥吗?” “你的成长应该也超乎了你师父的想象,所以有些事还未来得及与你讲。” “越早感悟出规则的力量,自然是好事,说明你天赋得天独厚,可万事皆是过犹不及。” 宁长风说道:“你如今不过宗师境,却已经初步感悟出了不止一种规则,这对你晋入天人境,会造成不小的阻力。” 裴礼略微沉吟,很快便是想通。 天人境,在大墟时期也称为紫府境,其实就是指要感悟出自己的道,以紫府取代传统武道的丹田。 他过早感悟到了规则,意味着要分出更多心思破境天人。 好在裴礼不是自怨自艾的人,很快便接受了这个既定事实。 宁长风又说了几句,便是没了久留的意思,身体渐渐透明,最后彻底消失。 随着宁长风的离去,意味着这场风波彻底结束。 靳晨勃几人围了过来,询问有没有受伤。 先前都是大宗师的战斗,哪怕靳晨勃也是插不上手,只能带着几名女子退的远远的。 裴礼解释并未受伤,众人这才松了口气,旋即便是投来敬畏的目光。 靳晨勃一把将靳念慈拉到一边,情绪高亢道:“姐,能嫁啊!” 靳念慈:“……” “裴哥哥,你真没事?” 裴礼在前面走着,秦水莲一直在身旁问个不停,眼睛还不断的在前者身上打量。 “真没事。”裴礼笑道:“那中川真巳本就没有肆无忌惮的出手,不然这整条街都要沦为废墟。” 闻言,秦水莲微微颔首,这才放心下来。 “这里有家肠粉铺子。” 后方,丁玲指了指路边的一家早点摊位,轻声问道:“娘,你饿不饿?” 金玉自然清楚女儿的心思,看了看前面没停下的裴礼,对丁玲说道:“还是等见了你哥再吃吧。” 丁玲摸了摸肚子,扁了扁嘴,“好吧……” “有些饿了。” 倏地,前方的裴礼驻足,“水莲,吃过肠粉吗?” 秦水莲摇了摇头,“没呢。” “那吃点?” “好呀。” 裴礼笑了一下,对身后的金玉丁玲母女两人问道:“时间还早,不如吃了早餐再去?” 丁玲立时答应,“好啊!” 金玉知道裴礼是听到了她们母女的谈话,心中因为裴礼的细心一阵惋惜。 若是丁玲能与裴礼……只可惜,人家对丁玲没那个意思。 裴礼一行人往肠粉铺子走去,让老板按人头数上几份肠粉。 靳家姐弟又在窃窃私语,不知在说什么悄悄话。 裴礼不去理会他们,而是天眼通望向远处一家颇具瀛洲风格的三层小楼。 这种小楼裴礼并不陌生,正是坐落于魏水城的灿荣堂。 先前中川真巳从街道离开,便就是进入了那座灿荣堂。 此时, 在那灿荣堂的第三层,走廊栏杆处,站着中川真巳与随行的大忍渡边隆二,两人都是远远的盯着裴礼这边的肠粉铺子。 另外,在这两人身后,还站着两道人影。 在初升的旭日下,能看到的容貌颇有些相似的一男一女,年纪都不过二十余岁。 男的身着武士服,留着寸头,目光锐利,两侧腰间都斜插着武士刀,左侧三把,右侧两把,共计五把刀。 女的身着被单服,脚踩木屐,左右脸蛋各盖着一个红色的圆。 除此之外,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凸显出一个白。 死了七天的尸体,都没她这么白。 这两人是一对孪生姐弟,姐姐名叫中川和希,弟弟名叫中川和树。 两人是中川家族最顶尖的天骄,放眼整个瀛洲年轻一辈,能排进前五,若是姐弟联手,年轻一辈鲜有人能出其右。 “和树。” 中川和希看着肠粉铺子处的裴礼,嘴角露出痴迷的笑,用瀛洲话说道:“他的剑很快,他的刀很猛。” 中川直树双眼微眯,“我想去杀了他。” 中川和希倏地双眼迷离,媚眼如丝,“我想感受他的力量。” 闻言, 中川直树看向中川和希,会心一笑。 第97章 赤松子携徒而来 “你怎么这么快?” 镇海楼,宁长风刚刚回来,便响起一道怪异中带着魅惑的声音。 宁长风面色古怪的转头,看向一位身着橘色长裙的女子,“烟雨楼七爷,咱能把话说全吗?” 他纠正道:“你应该说‘你怎么回来的这么快’。” 橘裙女子没好气道:“这不一样吗?” “……” 宁长风摇了摇头,很是无奈。 橘裙女子又问道:“我徒儿如何?” “没事。”宁长风说道:“靳丫头以一敌三,未落下风。” “这是自然。”绿裙女子唇角微扬,“我调教出来的弟子,岂是一些阿猫阿狗联手就能比的?” “你见过他了?” 倏地,房中又有一道声音响起。 宁长风转头看去,那是一名身着道袍的男子。 正是武当剑痴,赵竹风。 “见过了。” 宁长风颔首,转而问道:“你与他同境界比剑,输的不冤。” 赵竹风抬了抬头,冷声道:“如何?” “他已经触摸到了规则之力,而且不止一种。”宁长风道。 房中一阵沉默。 “我与他比剑时,他还没有领悟规则之力。” 赵竹风说道:“若是那日我用了规则之力,他赢不了。” “或许是吧。” 宁长风转而笑道:“可若是你们再同境界比剑,你或许还是赢不了。” 赵竹风问道:“为何?” 宁长风耸耸肩,“他感悟出了不止一种规则之力。” 赵竹风瞬间愣住,半晌说不出话来。 一旁,身着橘裙的烟雨楼七爷,同样秀眉紧蹙,没了玩笑的心思。 “这就震惊了?”宁长风笑道:“还有让你们更震惊的。” 赵竹风沉默的静待下文。 七爷根本忍不了,樱唇微张,“你一个大男人,别磨磨唧唧的!” “……” 宁长风说道:“裴礼在用气运凝聚气之花。” “这小子胆子也太大了,气运之说虚无缥缈,不可捉摸,古往今来,哪有用气运凝聚气之花的?!” “不行!我要去跟这小子讲清楚其中利害!” 七爷噌的站了起来,说话间就要离去。 在她看来,裴礼毕竟是老九唯一的弟子,以她与老九老八的关系,自然不能坐视裴礼误入歧途。 宁长风又道一声,“他已经快要成功了。” 七爷难以置信地看了过来,“什么?” “倒也不必太过担心,相反,融合了气运的一招一式,都要更强。” 宁长风说道:“我觉得他没准能走出一条不一样的武道之路。” 他将裴礼融入气运对中川真巳使出那一剑的情况讲了一遍,房中更加沉默了。 一直好半晌,宁长风才说出顾虑,“万事都有两面性,裴礼使用气运凝聚气之花,无疑可以大大增强实力。” “可气运毕竟不是一成不变,而是时刻在有有变化,一旦气运消失的太多,很可能会导致境界不稳。” “严重的话,甚至会有掉境的可能。” 闻言,房中再度陷入沉默。 七爷更是眉头紧锁,生怕裴礼误入歧途。 就在这时, 一声若有若无的龙吟声响起, 紧接着,地面一阵颤抖,整个镇海楼轻轻抖动起来。 “这畜牲又不安生了!” 宁长风面无表情的一声冷哼,旋即身影缓缓消散。 与此同时,七爷与剑痴真元透体而出,将镇海楼稳住。 近半炷香后,镇海楼不再抖动,宁长风也重新出现。 宁长风叹息,“那畜牲的实力又变强了!” 七爷问了一声,“赤松子何时能到?” “就这几天……” 宁长风倏地心有所感,“已经到了……” …… 肠粉铺子。 裴礼一行人吃完肠粉便就继续往红泥巷走去。 途中,裴礼询问靳念慈,是否对中川真巳或者魏水城灿荣堂有了解。 得知瀛洲方面为了得到制作丝绸的方法,其实最早就是与缺月楼联系,希望花大价钱购买技术,可却被靳念慈拒绝。 缺月楼这条线走不通,瀛洲便就对江南织造局展开了渗透。 许是如此,瀛洲对缺月楼一直没什么好脸色,中川诚一郎如此,中川真巳亦是如此。 裴礼这才恍然,难怪先前靳念慈一出手,便就是对中川真巳使出了杀招。 “灿荣堂有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你知道吗?”裴礼继续打听。 “你说的是中川和希,还有中川直树吧?”靳念慈解释道:“这两人是孪生姐弟,感情颇为要好。” 她倏地压低声音,“听说,这两姐弟之间,有超越姐弟的感情,估摸着是有某种不可告人的事情。” “这么刺激!” 靳晨勃凑了过来,“他们这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啊!” 啪! 靳念慈一巴掌反手打在靳晨勃嬉皮笑脸的脸上,像是不满说话被打断。 裴礼问道:“这两人实力如何?” “很强!” “尤其是中川和希,是个杀人不见血的狠人。” 靳念慈补充道:“听说,早几年的时候,惊鸿都在这两人手上吃了亏。” 姜晓,烟雨楼代号惊鸿。 竟是连姜晓都要吃亏,想来这两姐弟很是有些不同寻常。 裴礼心中默默将两人记下。 靳念慈又介绍起魏水城的风景名胜,大抵就是几座着名楼阁的坐落。 北边有缺月楼,缺月楼隔着一条街,便就是江南织造局。 至于灿荣堂,便就挨着江南织造局。 魏水城东边,有明州最巍峨的高楼,镇海楼,以及明州最大的造船厂。 城中间,是儒家圣地煎雪楼。 而后是城南,坐落着最大的青楼,幻音坊。 “这里看着好繁华。” 秦水莲四处张望,呢喃道:“怎么我们昨天进城的时候,城里那般脏乱呢?” 靳念慈问道:“你们从哪进的城?” 秦水莲道:“西门啊。” “那就难怪了。” “怎么了?” “因为西城有明州最大的刑场啊。”靳念慈说道:“那里风水不好,在那不吉利。” 后方,丁玲插嘴道:“都能开楼阁了,还在意这个?” 靳念慈回头展颜一笑,“越是有权有势,就越信风水之说。” “啊?”丁玲以往的认知刷新。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从造船厂前面经过,视线中的镇海楼有种愈发巍峨霸气。 不过谁也没有进去的意思,就要路过镇海楼。 怎料,有个仙风道骨的白头发老者以远处行来,直奔镇海楼。 另外,这老者身后,还跟着一男一女两名小孩。 “咦?” 老者正要进入镇海楼,倏地目光一转,“你便是当年那个目盲小孩吧?” 第98章 老神仙抚须相面 “你便是当年那个目盲小孩吧?” 那仙风道骨的老者已是一只脚踩在了镇海楼的台阶上,倏地看了过来。 裴礼并不认识他,也没见过他,但却知道他是谁。 这声音,曾经听过。 青州,神医谷谷主,赤松子。 当年裴礼被师父收为弟子,第一站便是前往了神医谷。 只是,当时神医谷诸多医家圣手,对裴礼的眼睛皆是无能为力。 最后离开时,师父一剑劈开了神医谷立在谷口的一块石碑。 尽管经历有些不太愉快,可裴礼之后踏入武道,淬炼体魄的药浴包,可都是出自神医谷。 据师父所说,药浴包是神医谷自愿赠予,没要钱,不仅如此,还有诸多所需的药材与丹药,都是无偿提供。 好人呐。 裴礼来至近前,抱拳拱手,“晚辈裴礼,见过老前辈。” 赤松子一抚胡须,和煦一笑,“一眨眼,当年的小孩都长这么大了。” 说罢,他话音一转,“你的眼睛还是看不见?” 裴礼颔首。 “正巧遇上了,老夫再来瞧瞧……” “师父。” 赤松子话音还未落,身后那名小男孩倏地开口,“你刚才不是还说长风剑仙等咱们很久了吗?” 这小男孩约莫十一二岁,身子已经开始抽条,瘦瘦高高的。 他名叫夏诩,是赤松子年纪最小的男弟子。 “师父,咱们还是快些上楼吧,别让长风剑仙等急了。” 夏诩再度催促,期间还瞥了眼裴礼,眼神很是有些抵触,小孩子的情绪真就全部摆在脸上。 “师兄,师父只是看一下这位大哥哥的眼睛,也用不了太多时间,不必急于一时吧?” 说话的是赤松子身后的那名小女孩,看着比夏诩小个一两岁,长的粉雕玉砌,脸蛋圆滚滚的,有些婴儿肥,很是讨人喜爱。 她名叫童妍,是赤松子年纪最小的女弟子。 “师妹。”夏诩诧异道:“你怎么帮他说话?” “人家眼睛看不见,多可怜啊,咱们神医谷的宗旨就是:但愿世上无疾苦,宁可架上药生尘。” “而且师父带着我们一路走来,不都是在悬壶济世吗?” 童妍说道:“现在病人就站在面前,咱们怎么能视而不见?” “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夏诩压低声音道:“他是专业杀手,咱们谷口那块‘回春妙手’的石碑,就是被他师父一剑劈开的。” “啊?杀,杀手?!” 童妍很是错愕,愣愣的盯着裴礼,身子还怯怯的往赤松子身后站了站。 “哈哈哈。” 赤松子爽朗一笑,宠爱地拍了拍两个徒儿的脑袋,对裴礼笑道:“童言无忌,还请少侠见谅。” “无妨。”裴礼说道:“前辈的两位弟子说的本就都是实情。” “瞎说什么呢!” 倏地,一声大喝,吓得一男一女两个小家伙一跳。 靳晨勃气势汹汹的走了过来,气急败坏道:“你们两个小娃娃,杀手怎么了?杀手吃你们家大米了?” “我们虽然是杀手,但我们不偷,不抢,不是我们的东西,我们不会拿。” “我们只是在闲暇之余杀几个该杀之人,我们是惩奸除恶,怎么啦?怎么啦?!” 两个小家伙吓得一愣一愣的,急忙躲到了赤松子身后,男孩还下意识护住女孩。 “晨勃,不得无礼。” 靳念慈一声呵斥,介绍道:“这位是神医谷谷主,赤松子前辈。” 神医谷,汇聚了天下九成的医道圣手。 不管你受了多重的伤,哪怕是阎王让你两更死,只要入了神医谷,能让你活到两更半。 看似只多活了半更,可那是从阎王手里抢人,意义非凡。 就好比某些总是两更的作者,突然有一天三更…… “原来是赤松子前辈,失敬失敬。” 靳晨勃立时脸上堆满了笑,“前辈这是带着两位爱徒出来游历江湖吗?” “嚯!看看,看看,不愧是赤松子前辈的弟子,一个个都长的眉清目秀的,将来肯定又是两个神医。” 靳晨勃对着那两名小孩一顿夸。 靳念慈一脸无语,欠身一礼,“让前辈见笑了。” 赤松子笑着摆摆手。 裴礼介绍了众人的身份。 靳晨勃似是觉得不过瘾,直接点破了靳念慈烟雨楼纸鸢的身份,还特意点破烟雨楼七爷弟子这一层关系。 朝廷容不下战力超绝的烟雨楼,但对治病救人的神医谷却是格外容忍。 神医谷不涉朝局,不参与江湖事,只是按要求将谷中户籍名册交给朝廷,除此之外,神医谷是真正的超然物外。 正因如此,靳晨勃才敢泄露靳念慈的身份。 赤松子知道这层关系后,果真诧异的看了靳念慈一眼,口中说着名师出高徒,但面色并不好看。 靳晨勃问起缘由。 赤松子蹙眉道:“靳姑娘印堂隐隐泛青,恐有大凶之兆啊。” 但凡顶尖医家,绝不是自会望闻问切,而是通风水,懂相面,晓阴阳,知五行的全才。 赤松子说的大凶之兆,自然可信度不低。 靳晨勃忙问道:“前辈可有破解之法?” 赤松子说道:“少动肝火。” 靳晨勃还欲询问具体,怎料被靳念慈阻止,此等涉及天机之事,怎么能打破砂锅问到底? “前辈,我们这几人当中,谁的命最好?” 说话间,靳晨勃还有意将裴礼拉近了些。 “又来了。” 夏诩与童妍对视一眼,皆是一声叹息。 一路自青州而来,他们师父最喜欢给别人相面了。 每到这个时候,赤松子都是抚着胡须,不是神仙,胜似神仙。 “既然你们诚心诚意的发问了,那老夫就勉为其难看看吧。” 赤松子一手负后,一手扶着胡须,视线先是落在裴礼身上,脸上的笑意立时一垮。 又看向秦水莲,赤松子愈发眉头紧锁。 接着是丁玲、金玉、靳家姐弟,眉头就没舒展过。 就像一个即将渴死的人,突然见到一片绿洲,满心欢喜的扑了上去,发现是海市蜃楼,又见到一瓶红色的水,渴了一口发现,是tm尿。 最后实在没办法,从矮个子里挑了个高的,赤松子伸手一指, “那位姑娘的面相,是你们几人当中最好的。” 第99章 红泥巷又见丁猛 “我?” 丁玲一愣,有些始料未及,还有些不知所措。 靳晨勃几人的脸上有明显的失望。 秦水莲更是下意识看向裴礼,眉头几乎拧成了一股绳,眼眸中有藏不住的忧心忡忡。 也不知,她是在心忧自己,还是在为心忧谁人。 “神医,借您老吉言,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金玉大喜过望,当即从怀里取出一张银票,由于没有红纸,便用一张淡红色的手帕包好。 这三瓜两枣的。 拿这个考验干部? 赤松子瞥了眼红包,面色古怪,“你还有个儿子?” “神了!” 金玉眸光一亮,摸了摸自己的脸,“您这都看得出来?” 赤松子略微沉默,又道:“你儿子的命,可算不得多好。” 金玉立时面色一冷,也不说话,毫不犹豫的将包好的红包收了回来。 “相面算命什么的都是封建迷信。” 金玉拉着丁玲的手,“玲儿,你是有福之人,娘肯定在魏水城给你寻个好人家。” “啊?”丁玲仍旧错愕,没反应过来,可很快便道:“娘,人家是神医谷的老神仙,肯定不会无的放矢的。” “你这死丫头。”金玉手指戳了戳丁玲的脑袋,“你是一点都不顾你哥的死活了是吧?” 丁玲支支吾吾,“娘,我,我不是……” 母女两的谈话,自然逃不过赤松子的耳朵。 相比于行医,他其实更喜相面。 但对于相面之事,信则有不信则无,他从不会与旁人据理力争。 故而,对于金玉丁玲两人的谈话,只一笑而过。 正当这时,心底突然响起一道声音,赤松子立时面色一冷。 “来了来了,催催催!人都到楼下了还要催!” “老头子我万里迢迢赶来,站这里这么半天也没说来个人迎接一下子,我赤松子不要面子的啊?老夫好歹也是神医谷的谷主。” “当地的势力太没有礼貌了!” 赤松子对镇海楼内很是不客气的一顿吐槽。 而后脸上再度挂上笑容,对裴礼轻声细语道:“今日老夫无暇,等过些时日老夫再来瞧瞧你的眼睛。” 看着他无比丝滑的变脸,众人齐齐说不出话来。 不知为何,隐隐感觉,先前的仙风道骨,都是这老头子装出来的。 另外,他为啥偏偏对裴礼这么客气? 赤松子嘿嘿笑道:“你师父,近来可好啊?” “多谢老前辈挂念。”裴礼说道:“晚辈离开青州已经数年,并不知家师近况,不过想来应当是无恙的。” “无恙就好,无恙就好。” 赤松子笑容不减,“你师父是不是又收了个弟子?近几年又来我神医谷拿药材了。” “哦对了!我们神医谷的药浴包又改良了。” 赤松子拍着胸脯,“你放心,给你们的最新药浴包,照样分文不收。” “多谢。” 裴礼微微一笑,其实并不知道,这赤松子为何如此殷勤,还要特意提起药浴包之事。 毕竟两人这是第二次碰面。 裴礼也是在之后才知道,在发生了神医谷谷口的石碑被劈开事件后,师父便就被神医谷拉入了黑名单。 扬言烟雨楼天诛永不得踏足神医谷。 可师父为了给他弄药浴包,第二日就又一次进入神医谷,双方不出意外的发生大战,最后是剑架在了赤松子脖子上。 当时人多,赤松子宁死不屈,可在众人退去后,赤松子扑通一声跪下,主打的就是个识时务。 自那以后,药浴包不间断提供,各种灵草、丹药,随便挑。 可以说,裴礼的武道底子能如此扎实,少不了神医谷的支持。 正当这时, 自镇海楼内,走出一名手持三尺青峰,剑眉星目的年轻人,看着有些不苟言笑。 “晚辈丛山,见过赤松子前辈。” 丛山,剑仙宁长风唯一弟子,武道天赋据说与昔日的大虞四大天骄是一个梯队。 只是由于其常年与剑仙坐镇镇海楼,一生从未离开过魏水城,使得他有些名声不显。 但这并不意味着,可以轻看了他。 “老夫不说迎接就没人来。” 赤松子双手负后,恢复老神仙模样,阴阳怪气道:“说了迎接就派个弟子来,宁长风可真够可以的。” 丛山面色不变,“家师不便前来,还请前辈见谅。” 赤松子眉头一蹙,意识到事情或许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他也顾不得太多,与裴礼交代几句,便就往里走去,也顾不得让丛山带路。 其身后,夏诩与童妍急忙小跑跟上,两小只还不约而同的回头看了眼裴礼,一个冷哼一声,一个眼中带着好奇。 “走吧。” 裴礼说罢,就欲率先离去。 丛山倏地开口,“你是临渊?” 裴礼回头,“怎么?” “家师说了,若是你想来镇海楼,不要走正门,直接从顶楼进。” 说罢,丛山也不多留,转身就走,转身时,还瞥了某人一眼。 丁玲眨巴两下眼睛,下意识抓紧了母亲的衣袖。 此间事了。 众人也就不再逗留。 向着魏水城东城边缘靠近,一直穿过数条街道,终于来到红泥巷。 此处似乎也远离了尘世间的繁华,两侧的房屋多为单层瓦房,百姓吵吵嚷嚷,衣着也并不华丽,有的衣服上还打着补丁。 地上的积雪被踩的面目全非,街道无人清理,隐约能看出道路有不少处都坑坑洼洼。 “砰!砰!砰!” 随着越往红泥巷深入,一直来到一家破败的木制院门前,院中有干脆利落的砍柴声不断传来。 “咯吱——” 院门被推开。 金玉与丁玲迫不及待的往院里看去。 分明昨夜才下了雪,但院中有个少年,正光着膀子在劈柴,而且已是大汗淋漓。 尽管仅是个背影,金玉丁玲两人仍旧认出了那人,一时间,泪水夺眶而出。 那人心有所感,回过头来,立时一愣。 这人自然便就是丁猛。 短短两月未见,丁猛这个单薄的少年郎,渐渐有了些猛男的架势。 两臂的肌肉隆起,腹部腹肌渐明,浑身肌肉线条初具规模。 “猛哥。” “哥。” “娘,小玲,你们怎么……” 第100章 小院里临渊赠斧 红泥巷。 金玉丁玲母女见到丁猛,心中的委屈无助犹如决了堤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丁猛见到亲人的喜悦一瞬间便被冲垮,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裴礼“见”三人抱在一起,想来一时半会旁人插不上。 他微微抬头,一道铁塔般的身影自房中走出,同样是眉头紧锁,不知发生了何事。 堂中。 代号为鲸虱的谷大粒听靳晨勃讲述了事情经过,面色一点点的阴沉。 砰的一声。 手中茶杯被捏碎,茶水飞溅。 鲸虱已经收丁猛为弟子,此时的愤怒可想而知。 “灿荣堂!” “看来,杀一个中川诚一郎,并没有多大的作用。” 鲸虱冷声道:“这些瀛洲畜牲,还真是该死啊!” “事已至此,再怎么火大也无济于事。” 靳晨勃拍了拍鲸虱的肩膀,“而且我姐夫已经将青云城灿荣堂夷为平地,也算是为丁卯报仇了。” 闻言, 鲸虱看了眼一旁恢复黑缎缠目的裴礼,“此事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他日你若是有差遣,言语一声。” 裴礼说道:“前辈客气了,我与丁猛自有交情,金玉楼遭逢变故,我自然没有置之不理的道理。” “话虽如此,我这个作师父的肯定也不能没有表示。” 鲸虱说道:“人情还欠着,另外,九爷当楼主之事,我双手支持。” 裴礼起身拱手,“多谢前辈。” 就在这时, 丁猛带着金玉丁玲自房间走出来,两女脸上都有泪痕。 丁猛还是那个丁猛,只是眼神有些变了,变得更加刚毅了。 他已经自金玉丁玲口中清楚了所有事,裴礼先是救了丁玲,后为了救金玉与灿荣堂强者生死搏杀,以至于身受重伤。 在来往魏水城的旅途中,对金玉丁玲两人又是何等的礼遇有加。 如此恩情,怕是用一生也难以偿还。 而裴礼做的这一切,只因为他的一声“主公”。 “啪!” 丁猛径直走了过来,单膝下跪,心中有千言万语,可话到嘴边却无从说起。 “唉。” 裴礼一声叹息,“起来吧。” 丁猛不仅不曾起身,反而将头低了下来。 裴礼将他扶起,半晌,自责道:“若是我再晚一天走,或许……” “主公,你在金玉楼逗留了整整十五日,该做的能做的都已经做了,不必自责。” “能救下我娘和我妹,我已经不胜感激了。” 丁猛说话间,就欲再度跪下,裴礼立时将之扶住。 裴礼实在是有些不善言辞,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都是自家兄弟,太见外反而生分了。” “你小子被烟雨楼天字级的鲸虱前辈收为弟子,羡慕的我好几天睡不着觉。” 靳晨勃出面解围,搂着丁猛的肩膀,“以后你实力上来了,可不能不认我这个兄弟啊!” 丁猛急忙又要对靳晨勃道谢,可却被后者一瞪眼给憋了回去。 太煽情的话丁猛也讲不来,只能将之记在心里。 他引着金玉与丁玲到鲸虱面前,隆重介绍了恩师。 金玉两人面色有些不自然,毕竟这位长相粗犷的糙汉子,两个多月前还因为吃饭没钱付账在金玉楼当了伙计呢。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两女很快调整心情,对鲸虱施了个万福。 鲸虱忙起身,不知该如何应对,只一个劲的挠着后脑勺,看的众人忍俊不禁。 考虑到鲸虱此处实在住不下,靳念慈提议金玉丁玲就在缺月楼落脚。 只是金玉似乎有别的打算,说是想在城中另租一处小院居住。 离开金玉楼时,金玉带出了不少银票,吃住不是问题。 而且她们母女有厨艺,完全可以在魏水城再开一座金玉楼。 丁猛带着母亲与妹妹去租小院,靳念慈在城中有不少关系,于是随行,靳晨勃是喜热闹的人,也跟了过去。 仅有裴礼与秦水莲留了下来。 鲸虱拉着裴礼在堂中询问金玉楼之事的具体细节,桌上的茶也不知何时换成了酒。 秦水莲则是披着鹅毛大氅,在院中堆着雪人,玩的不亦乐乎。 不多时, 院中先前丁猛用来砍柴的树桩上,已经多了一个栩栩如生的雪人。 雪人瘦瘦高高的,手里插了一根小树枝,双目用黑布蒙着,头上还带着斗笠,最后又将身上的大氅披在了雪人肩头。 她就这么盯着雪人看,莫名,嘴角挂上了一抹醉人的笑。 这一抹笑,在这一刻,这白雪皑皑,都好似要暖化了。 另一边, 金玉在靳念慈的带领下,在距离红泥巷不远的福禄街买了个独栋小院。 魏水城地价不比金山镇,一个独栋小院价格并不便宜,卖家卖了靳念慈个面子,最终以五百六十两成功买下。 买下小院后,金玉便让丁猛带着去最近的市集购买食材,今日要亲自下厨,以表心意。 一行人回来时,手中提着大大小小各种食材。 靳晨勃扬了扬手里的两坛酒,“上好的桃花酿,今夜咱们不醉不归。” 日头渐渐西斜,金玉丁玲母女在厨房忙活,谢绝了所有人的帮忙。 “咦?这雪人看着挺霸气的。” 靳晨勃见到了院中的雪人,看向一旁嘴角上扬的秦水莲,“秦丫头,这是你堆的?” 秦水莲一昂脑袋,“昂!” “啧啧啧。” 靳晨勃啧啧道:“秦丫头,你是不是暗恋我?” “嘁!不要脸!”秦水莲没好气道:“我才不会暗恋你呢!” 靳晨勃一指雪人,“那你干嘛照着我的模样堆雪人?” “这哪是你的模样?” “哪哪都是。” 靳晨勃摘下了雪人头上的斗笠,戴在自己头上,又照着雪人的姿势站好,“你看,一模一样,你还说你不是暗恋我?” “你把斗笠还来!” “诶,不给,不给……” 院中, 秦水莲与靳晨勃追逐起来,不多时便有雪球在空中乱飞。 “主公,师父说我现在主要就是打熬体魄,所以每天都让我劈柴。” 丁猛一指墙角下堆积如山的木柴,“这些是我这半个月劈的,不仅如此,现在红泥巷的柴都是我劈。” 裴礼将那把铁斧提了上来,约莫三十来斤,平平无奇。 仅是这种负重,于体魄打熬,怕是效果不大。 裴礼将铁斧放下,手掌一翻,便有一把漆黑巨斧出现。 裴礼将黑斧递了过去,“你试试。” 第101章 冷风中纸鸢画饼 “你试试。” 裴礼手掌一翻,一柄漆黑巨斧便是出现在手中。 丁猛一脸诧异,不知道这是怎么变出来的,不过也没有刨根问底的意思。 他伸手就要接过斧头。 “duang!!” 黑斧直接掉在了地上,不仅砸出一个大坑,甚至隐隐感觉就连地面都微微颤了颤。 丁猛一脸错愕,“这么重……” 裴礼笑了笑,“我已经帮你控制到了五百斤。” 丁猛面露狐疑,“原本重多少?” 裴礼说道:“大约,一万斤吧。” 丁猛一愣,被这个重量惊到了。 这斧子虽说不小,但怎么也不像是有一万斤的样子。 不过既然裴礼这么讲了,丁猛自然不会怀疑。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巨斧的材质,并非寻常凡铁。 另外,先前裴礼拿出来的时候,手臂未见丝毫异样,就连一起下沉都没有。 丁猛提上一口气,再度伸手抓向巨斧。 一发力,手臂青筋乍现,仍旧提不起。 他索性两只手去提,这次终于提起了巨斧,只是,要想用这巨斧劈柴,似乎要困难无数倍。 裴礼微微颔首,“不错。” 丁猛在两个月前还只是个从未接触过修行的十六岁少年,如今便能提起五百斤了。 进步不可谓不大。 至于这黑色巨斧,自然是从百花谷那个空间裂缝中钻出来的牛头人带出来的。 那牛头人是魔将修为,所使用的斧子,自然也非凡品。 也不知是斧子本身自带,还是长期与牛头人接触,总之,巨斧的魔气极浓。 在裴礼得到树灵空间后,便将巨斧收入其中。 由于来时见到丁猛拿着斧头劈柴,裴礼这才记起那黑色巨斧。 一番查看,发现巨斧中的魔气已经消散的差不多,想来是树灵空间自带的净化能力。 如此这般,才有了裴礼赠斧的一幕。 丁猛双手抓着巨斧,用尽全力要将一块木柴劈开,怎料,一斧子下去,不仅木柴被劈开,就连树桩都劈开了。 裴礼说道:“等你什么时候能将这斧头控制的应用自如,再让鲸虱前辈给你将重量放开一些。” “好!”丁猛点头。 裴礼又道:“我离开金玉楼的前一晚,与丁伯父有过一次夜谈,还让我给你带了一句话。” 丁猛微愣,看了过来,“我爹说了什么?” “丁伯父说……” 裴礼复述道:“‘臭小子,你要习武那就自己争气,没闯出点名堂,不要回来见我’。” 丁猛沉默,眸光一点点黯淡下来,不知在想什么。 此时—— 鲸虱悄悄将靳念慈请到一旁。 见无人注意到这里,鲸虱这才抬起右手,拇指与食指一阵摩擦。 靳念慈故作不懂,“什么意思?” “钱啊!就是我执行任务的佣金!” 鲸虱说道:“那中川真巳与贴身护卫都是媲美大宗师境,我这趟任务可不轻松。” 靳念慈狡黠一笑,“你这是为民除害,是正义之举,谈钱,俗气了吧?” “你该不会是要赖账吧?” 鲸虱立时道:“做一单生意拿一单佣金,这是烟雨楼自古以来的规矩,你若是不给,我去找七爷要!” “诶诶诶,你急什么?”靳念慈急忙将他拉住,“我也没说不给啊。” 说话间,她从衣袖中取出两个碎银,约莫五两银子。 “我杀了两位大忍,任务难度达到了乙级。” 鲸虱看着掌心中的银子,难以置信道:“你不觉得你的吃相很难看吗?” “这叫什么话?” 靳念慈循循善诱,“你现在才天字二等,你的排名还有很大的上升空间,要多想想怎么提升等级,在职场上不要太计较得失。” “现在不计较,难道等死了才来计较?” 鲸虱双目通红,“是去计较自己在火葬场烤几分熟吗?” “你瞧瞧你,你有气别冲我撒啊,咱们都是打工的,我也是按照烟雨楼的规章制度办事。” 靳念慈叹息道:“你有你的难处,我也有我的难处。” “你有什么难处?你缺月楼日进斗金,你缺钱吗?” 鲸虱倒着苦水,“我就是个臭卖鱼的,以前养活自己都费劲,现在收了个徒弟,我都要被吃穷了!” “你这话说的,我怎么就没难处?” 靳念慈说道:“你只看到我人前风光,你是没看到我背后的付出啊。” 鲸虱急眼了,“你在背后付出什么?你有什么事当面付出不行吗?你老在我们背后搞什么小动作?” “你……唉。” 靳念慈一声叹息,又从袖口掏出五两银子,以及一面锦旗,一起塞到了鲸虱手中。 鲸虱看着手里的十两银子与一面锦旗,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 他险些就要哭出来,“你知道吗,你弟弟打发叫花子都至少是一张五十两的银票。” “……” 靳念慈一愣,下意识看了眼正在与秦水莲打雪仗的靳晨勃。 以前随手画的饼鲸虱都吃得津津有味,这次竟是油盐不进。 千算万算,没算到是亲弟弟靳晨勃露出了鸡脚。 靳念慈叹息一声,做出让步,“这样吧,你这个徒弟修炼的一切花销,我我缺月楼包了。” 鲸虱说道:“修炼上的花销值几个钱,你这就想把我打发了……” “你不同意就算了。” 靳念慈这不废话,转身就要走。 “同意!”鲸虱立时道:“我徒弟要开始用药浴了。” “可以。” 靳念慈答应下来,见他还是一副神色萎靡的模样,终是于心不忍。 她继续道:“今日在镇海楼门口遇到了神医谷谷主,我想办法去给你徒弟弄个世间最顶级的药浴包来。” “当真?” 鲸虱立时眉飞色舞,“这感情好,这感情好啊。” 靳念慈眸光微斜,“还有怨言?” “没了。” 话音刚落,便听到一声巨响。 转头看去,只见到丁猛手中抓着一把重如山岳的黑色巨斧。 鲸虱靳念慈两人瞬间来到近前。 这斧头看似平平无奇,可伸手触摸,体内真元流转立时滞塞。 居然能压制真元运转! 此种特性的兵刃,世所罕见。 鲸虱看向丁猛,“猛哥,这斧头哪来的?” 丁猛,原名丁孟,小名孟哥,随着丁猛自改其名,小名便就叫猛哥了。 丁猛一指裴礼,“我主公给的。” 鲸虱诧异的看向裴礼,不得不提醒道:“这斧头极有可能达到了法器的程度,你这都舍得拿来送人?” 裴礼笑了笑,只道一声,“我用不太上。” 第102章 怕只怕一语成谶 红泥巷。 金玉与丁玲一起下厨的机会可是不多。 尤其是丁玲在厨艺上已经独当一面的情况下,金玉就基本不下厨房了。 今日,金玉丁玲用了她们最大的诚意,不奢望仅一顿饭就能回报过帮助了她们的众人。 她们没有修为,唯一能做的,便就是尽全力做一桌可口的饭菜了。 席间。 多年未曾饮酒的金玉,带着一双儿女,提杯感谢所有人,尤其着重多敬了裴礼一杯。 裴礼起初还有些受之有愧,毕竟没能连丁卯一起救下,可如今渐渐也就想开了。 正所谓,尽人事听天命。 往事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终至散席。 席间,四男四女围坐一桌,丁猛喝了两碗便就一头醉倒,被靳晨勃好一顿嘲笑。 裴礼虽是有些酒量,但并没有酗酒的习惯,整个过程仅有靳晨勃与鲸虱连连碰杯。 四名女子倒是并未饮酒太多,尤其秦水莲,裴礼只准她喝了小半杯。 只是这小丫头酒量属实不怎么样,只半杯就已两颊泛红,等后劲上来,意识便就朦胧,身子软绵绵的。 冰冷的月色下, 靳念慈背着不断呓语的秦水莲往缺月楼而去,身旁还跟着裴礼与靳晨勃。 “丁猛这小子喝酒是真不行,只两碗就醉了。” 喝的红光满面的靳晨勃,被冷风一吹便醒酒大半,决心要将丁猛的酒量提上来。 “裴哥哥……不要丢下我……” 倏地,趴在靳念慈肩头的秦水莲一声呓语,眉头蹙着。 就像一只被人主人遗弃的小猫,脸上是说不出的忐忑与委屈。 “这秦丫头,睡觉也不老实。” 靳晨勃嘀咕一声,旋即安慰道:“姐,没事,这丫头肯定争不过你。” 靳念慈双眸微眯,也不说话,只一脚踢在靳晨勃的腿肚子上。 裴礼拉了拉披在秦水莲肩头的大氅,又将大氅帽兜戴在后者头上。 “姐夫。”靳晨勃终是忍不住问道:“这丫头到底是你什么人?” 他第一次见到秦水莲,还是在平江府温贺府中,那时就只知道是裴礼从并州带来的,具体关系并不清楚。 “算是邻居吧。” 裴礼解释道:“她姐姐临死前,托我照顾她。” 靳念慈面色如常,只多看了裴礼一眼。 靳晨勃微愣,旋即打趣道:“那你照顾的也太到位了,就算是自己亲妹妹,再如何照顾,也不过如此了吧。” 裴礼尽管两世为人,但还没有过妹妹,无法对比,自然无法给出答案,只好沉默下来。 “姐夫。” 靳晨勃倏地拉了拉裴礼的衣袖,露出一个男性都懂的笑,“正好秦丫头这个跟屁虫醉了,这长夜漫漫的,我带你在魏水城逛逛啊。” 裴礼也不多问,只道一声,“不去。” “去吧,偶尔逛逛也没事。” “不去。” “你知道我要带你去哪逛吗?” “不去。” 靳晨勃嘴角一抽,很是无奈。 “要去就去呗,哪有男人不逛青楼的。” 靳念慈提醒道:“南城的幻音坊,可是大虞名声最大的青楼,错过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裴礼并不回应,只低头赶路。 见状,靳家姐弟面面相觑。 靳晨勃不放过任何一个嫁姐姐的机会,立时拉着靳念慈说道:“姐,能嫁啊!” “……” 缺月楼。 靳念慈将秦水莲背回房间,靳晨勃则是突然将裴礼拉到了一旁。 “做什么?”裴礼不解。 靳晨勃左右看了看,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瓷瓶,“姐夫,这个你拿着。” 裴礼问道:“里面装着什么?” “合欢散!” “女子其实就那样,面上看着高傲,只要把生米煮成了熟饭,她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 “大不了事后让我姐打一顿,不过你放心,我姐肯定不可能下死手,而打过之后,要如何还不是任你施为。” 靳晨勃挑了挑眉,怂恿道:“你今夜就去将我姐睡了,免得夜长梦多。” “……” 裴礼脑子直接宕机,第一次听见如此炸裂的言论。 坑姐姐的见过,如此坑姐姐的属实是闻所未闻。 裴礼半天憋出一句,“你们是亲姐弟吗?” “是啊!” 靳晨勃说道:“不是亲姐弟的话,我怎么可能如此煞费苦心的为我姐着想?” “……” 裴礼第一次觉得与这家伙无法沟通,将小瓷瓶丢还给他,径直上楼。 下方靳晨勃大喊,“姐夫,争取早日给我弄个小外甥出来。” “小楼主。” 这时,有两名值夜的侍女走了过来,盈盈一礼。 “吩咐下去,从现在开始,无论顶楼有多大的喊声,谁都不准靠近。” 靳晨勃说道:“尤其是我姐喊人,你们千万不要答应。” “啊?”两名侍女一脸不解。 “按我说的做,去吧。” “是。” …… 裴礼上楼后,便就直接回房。 解下身上的袍子,往往床上盘膝一坐,缓缓入定。 今日与中川真巳短暂交手,能调用为己用的气运,比上次与牛头人一战要更多了一些。 这说明,以气运凝聚气之花,这条路是可行的,并且潜力巨大。 当时的中川真巳应当是使用了某种忍术中的禁术,这才能规避开那蕴含气运的一剑。 裴礼坐于床头,感应着虚无缥缈的气运,加速凝聚气之花。 脑海青色莲花上,肉身精之花旁,有一株略显虚幻的花骨朵若隐若现。 时间犹如指缝中溢出的流沙,总在悄无声息中逝去。 转眼便是三日。 这三日裴礼一直待在缺月楼,拒绝了靳晨勃数次游城的提议。 其中有一次注意到秦水莲眼中的跃跃欲试,这才在城中好好的逛了一回。 秦水莲买了一大堆好吃的零嘴,裴礼还给她买了支发簪,只是寻常木制手工发簪,算是给她及笄时的礼物。 小丫头高兴的不行,抱着裴礼的胳膊,狠狠地用脸蹭了蹭,口中还说了一句:“裴哥哥,我爱死你了。” 大家都只当这是小丫头随口说的胡话。 就连裴礼也不例外。 只是,怕只怕,一语成谶。 这一日, 来了位大人物。 神医谷谷主赤松子,带着两名弟子登门缺月楼。 第103章 大雪夜在天飞龙 赤松子带着两个徒儿自镇海楼出来,直奔缺月楼而来。 一路没怎么问路,只看着那个高耸气派的阁楼,便就找来了。 魏水城四大楼,各有各的特点。 镇海楼巍峨霸气,煎雪楼古朴内敛,幻音楼奢华璀璨,缺月楼虎踞龙盘。 再加之坐北望南,缺月楼颇有些气吞天下的气势。 若不是事先得知,怎么也想不到,这会是一家民营纺织楼。 “这不是神医谷的老神仙嘛!” 赤松子三人刚刚来到缺月楼,靳晨勃第一个迎了上来。 他面容笑的像朵菊花,拉住了赤松子的手,殷勤道:“您差个人来言语一声,我上镇海楼接您去啊。” 赤松子对靳晨勃老神仙的称谓很是满意,扶着胡须道:“不必如此麻烦,老夫在这待不了太久就得走。” “老神仙着什么急啊。”靳晨勃说道:“好不容易到了魏水城,怎么也要让我好好尽一下地主之谊。” 赤松子扶着胡须,连连摆手,正要说话,便见到裴礼自楼上走了下来。 “老前辈。” 裴礼径直问道:“镇海楼之事,解决了?” 他指的自然是真龙复活之事。 按照裴礼的猜测,赤松子之所以来镇海楼,就是为了那真龙而来。 裴礼不清楚具体情况,但那日赤松子那般匆忙的被请了进去,想来镇海楼情况并不太妙。 赤松子正要说话,视线瞥了眼四周。 很明显,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裴礼心领神会,侧身让路,“还请前辈上楼一叙。” “好。” 赤松子应了一声,率先往里走去。 靳晨勃对门口一男一女两个小孩说道:“两位小神医,也快请吧。” “谢谢。” 童妍怯怯的应了一声,急忙跟上。 “哼!” 夏诩则是回以一个冷哼,昂着头进入。 靳晨勃笑了笑,“这小神医还挺记仇的。” 楼上, 靳念慈让人给安排了一个安静房间,热茶已经煮好,房中充斥着茶香。 赤松子这才将事情娓娓道来。 原来, 他此次前来魏水城,其实就是收到了宁长风的邀请。 镇海楼底下镇压的真龙,并不是最近才复活的,早在几百年前,就有复活的征兆。 起初实力还弱,故而并未引起重视。 可随着时间推移,真龙实力越来越强,这才察觉到事情的棘手。 当下最棘手的问题是,真龙杀不死。 裴礼立时诧异出声,“杀不死?” “对!杀不死!”赤松子眉头紧蹙,“宁长风原是想尝试通过医术手段解决掉真龙,只是……” 赤松子略微沉默,继续道:“我使用了一种医家禁术,仍旧无法杀死那不死真龙。” 是何种医家禁术,这个可以不必深究,唯一可深究的是,那真龙不仅连剑仙也束手无策,就连当世最负盛名的医家大佬,也无能为力。 不知为何,裴礼突然想到八岐大蛇。 他怀中的小蛇,也是杀不死状态。 莫非,两者有什么联系? 房中并没有旁人,除了赤松子,便就仅有他两名弟子。 裴礼将怀里的小蛇拽了出来,“老前辈,你看看这个。” 说罢,裴礼解开龙筋上的结,小蛇脱困瞬间便要逃遁。 裴礼一把拽住小蛇的尾巴,反手取出一把短刀,将小蛇竖着切开。 几乎下一瞬,小蛇身体自动痊愈。 “这……”赤松子站了起来,眼中满是不可思议,“不死不灭!竟与那复活的真龙一模一样!” 他震惊的看着裴礼,“这是什么蛇,居然如此逆天!” “这是瀛洲信奉的神明、八岐大蛇的分身。” 裴礼解释道:“是我杀了瀛洲的一位神眷者,从她手里抢来的。” “神明、八岐大蛇、神眷者!” 赤松子呢喃,“难道传说是真的?” 裴礼不解,“前辈,什么传说?” 赤松子重新坐下,缓缓道:“传说,世间有神明俯瞰芸芸众生,神明会选择信奉自己的一个种族降下神迹。” “被降下神迹的种族,会有幸运儿被神迹选中,接着就会被神明赐予力量。” “至于神明本身,就是不死不灭的强大存在。” 神迹,幸运儿? 这不就是瀛洲所谓的神眷者吗? 裴礼问出一个关键性问道:“大虞有神明吗?” 赤松子想了想,“应当是没有。” 紧接着,他继续道:“成为神明似乎要有某种条件,咱们大虞并没有那种条件。” “某种条件?” 裴礼想了半晌,仍旧想不出,到底是什么条件,居然是瀛洲有,而大虞没有的。 大虞人口众多,幅员辽阔,瀛洲不过弹丸之地,到底有什么特殊? 想不通。 等一下!裴礼脑海倏地灵光一闪。 龙筋可以缚住小蛇,是不是也能缚住复活的真龙? 裴礼想到了当初老天师将龙筋交给他说的话:拿着吧,日后你用的上。 忽的, 裴礼隐隐听见一声龙吟。 他散开天眼通,急忙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那是镇海楼的方向。 “吼!” 又是一声龙吟传来。 有一条黑龙逆着漫天飞雪,于黑夜中冲天而起,腾云驾雾间跃上九天。 镇海楼似乎设置了某种视线及气息的隔绝阵法。 城中并没有人注意到这飞龙在天的一幕。 自然也见不到,剑仙宁长风手提三尺青锋,神魂出窍九天,与飞龙大战在一起。 就连赤松子此刻都是没有丝毫反应。 奇怪的是,赤松子那个名为童妍的弟子,居然在这一刻鬼使神差般看向镇海楼的方向。 裴礼诧异的“看”了她一眼。 更加奇怪的是,她居然又鬼使神差般看了过来。 两人的视线好似在空中交织,碰撞出火花。 “吼!” 又是一声龙吟传来。 裴礼意识被拉回现实。 “老前辈先在此歇息片刻,晚辈离开一下。” 裴礼说罢,将小蛇重新捆绑,提着龙筋往窗外跳了出去,很快便是消失在漫漫雪夜之中。 “真是没礼貌!” 夏诩立时撇撇嘴,“他不过是个小辈,居然把身为长辈的师父撂下跑了。” 童妍看了过来,“师兄,人家不是说离开一下吗?” “一下是多久?” 夏诩说道:“师妹,这种骗鬼的话你也信啊?” “啊?”童妍伸出一根手指挠了挠婴儿肥的脸蛋,“可是咱们是人啊。” 紧接着,她又道:“那个大哥哥不像是说假话的人,他应该一下就会回来。” “师妹!你清醒一点!他是个杀手啊!” 夏诩抓着童妍的两条胳膊,“你千万不能相信他,杀手都是极善伪装的,你这样肯定要被他骗财骗色……” “不对不对,你现在还在没有色。” 他又急忙改口,“他肯定是想骗你的钱!” 童妍愣了好半晌,憋出一句,“我也没钱啊。” “咯吱——” 就在这时,房门被推开,有两人走了进来。 第104章 缚苍龙长缨在手 雪下个不停,一片两片三四片,五片六片七八片。 昨日才下的雪,还未来得及消融,便就又被一层新落得雪覆盖。 放眼看去,整个魏水城白茫茫一片,犹如盖上了一张雪白被褥。 魏水城的百姓,以大地为床,大雪做被,同床共枕了一回。 只是,尽管同床共枕,却也有不少同床异梦。 镇海楼内,就有数人无心睡眠,尽皆抬头望天。 在视线中,有一道虚幻的身影,手提三尺青锋,剑斩黑龙。 “什么人!?竟敢夜闯镇海楼!” 倏地,楼内一名身着宽袖长袍的中年人一声暴喝,旋即袖袍一挥,一道剑气往窗口激射。 “砰!” 剑气应声而碎。 有一双目缠着缎带的身影,被震得倒飞而出,落在阁楼梁角之上。 呼啸的北风吹起其鬓角发丝,宽阔的肩头,扛起了漫天的鹅毛大雪,身影仍旧岿然不动。 有“风雪压我两三年,我笑风轻雪如棉”的坚韧。 也有“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的万丈豪情。 楼中,那宽袖中年人眉头微蹙,正要再出手。 “副宗主!” 丛山认出了来人,赶忙道了一声,“还请且慢动手!” 宽袖中年人看了过来,“怎么?” 丛山解释道:“他便是临渊。” 来人自然就是裴礼。 早些天丛山特意叮嘱,若是要来镇海楼,直接从楼顶进入。 不曾想,他刚要从窗台进入,便有一道剑气袭来。 也算是不打不相识。 裴礼进入镇海楼最高一层。 此处共有五人,除开早就相识的武当剑痴赵竹风,以及长风剑仙唯一弟子丛山,还有两男一女。 那女子身姿丰腴,眉黛春山,秋水剪曈,眉梢眼角有说不尽的万种风情,一颦一笑间只教人心神荡漾。 此人自然便就是烟雨楼七爷,代号断水,本名秦岚。 观其气色,尽管已经三百多岁的高龄,但看着也不过三十出头,如何断水暂且不提,但肯定不曾断水。 大宗师境,当真别有一番新气象。 “晚辈裴礼,见过七爷。” 裴礼抱拳拱手,对秦岚恭敬一礼。 “不愧是老九的弟子,精气神看着是有些不一样” 七爷笑了笑,眸中有不加掩饰的满意之色。 “我给你介绍一下。” 七爷一指先前出手的宽袖长袍中年人,“他是剑宗副宗主,谭卓城。” 裴礼再度抱拳,“见过谭宗主。” 谭卓城原还没有表情,倏地眸光一亮。 “啊哈哈哈!!” 他拍着裴礼的肩膀,爽朗笑道:“好好好,早就听说你被冠以妖孽之资,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说罢,他还关心问了一句,“怎么样?刚才本宗主那一道剑气,没有伤到你吧?” 谭卓城虽为剑宗副宗主,但由于宁长风这个正牌宗主常年坐镇镇海楼,故而剑宗之事几乎都由他说了算。 虽无宗主之名,却有宗主之实。 谭卓城听到裴礼称呼谭宗主,自然心中欢喜。 另外,谭卓城还是谭家誉与谭佳玲的父亲。 对于谭卓城突然的关心,裴礼浅笑,微微摇头。 “来来来,本宗主再给你介绍一下。” 谭卓城搂着裴礼的肩膀,一指最后那名头发花白的老者,“他是我剑宗大长老,姓曲名尚。” 身材略瘦的曲尚抬起头来,眸光似鹰,透着股老练。 裴礼抱拳,“见过大长老。” “嗯。” 曲尚只不咸不淡的轻嗯一声,便就没了后续,似是有些不近人情的刻板。 “别理他,这老家伙在宗门掌管刑法,在哪都是这个死样,带他出门,本宗主都嫌晦气。” 谭卓城说的毫不客气,旋即一指一旁的丛山,“这是我师兄唯一的弟子,也是个一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德性。” 裴礼与丛山互相抱拳一礼。 谭卓城最后对着一直盘膝而坐闭着双目的赵竹风一指,“这家伙是武当剑痴赵竹风。” “一百多年来,无数次问剑我师兄,就没一次赢的。” 谭卓城倏地道:“听说在武当的时候,他与你同境界比剑,你把他赢了,此事是真是假?” 裴礼说道:“当时剑痴前辈见我年纪小,所以有意留手……” “嚯!他居然真输了!” 谭卓城一脸惊讶,旋即啧啧道:“就这还到处找人问剑,这战绩,要是搁我,早不练剑了。” 赵竹风终于睁开双目看了过来,冷声道:“才八年,皮又痒了?” 谭卓城嘴角一抽,想起了某些不愉快的经历。 由于赵竹风每次问剑宁长风,结局都是输,这给了谭卓城一种我上我也行的错觉。 于是在五十年前,谭卓城第一次前往武当问剑赵竹风,结果输的一败涂地。 好在他当时蒙着脸,再加之赵竹风从不刻意宣扬,故而他输剑之事世上知道的人不多。 那之后,谭卓城回到剑宗磨砺剑道,终于在三十年前,剑道有了长远进步,于是第二次前往武当问剑。 结果毫不意外,他再一次输了。 这一次他痛下决心,一定要有十足的把握再去问剑。 终于,在八年前,谭卓城第三次蒙着脸去武当问剑。 结果……不提了,天柱峰太和宫的蒲团有些硬,跪久了膝盖疼。 裴礼见气氛有些沉默,问道:“不知谭宗主与大长老怎会来此?” “嗨,小孩他没娘,这事说来话长。” 谭卓城很快将脑中不愉快的经历抛开,言简意赅的解释起来。 原来,他与曲尚两日前就已经到了镇海楼。 目的就是为了接替秦岚与赵竹风的工作,帮助宁长风稳固镇海楼的各种阵法。 由于所镇真龙的日益增强,宁长风已经无法在镇压真龙的同时,还分心维持阵法。 而无论是秦岚还是赵竹风,都并非出自剑宗,宁长风也不能让两人长期坐镇此处。 这才有了谭卓城与曲尚的到来。 按照谭卓城的描述,维持阵法是两年一换,年限期满,剑宗另一位副宗主周若云会与其他长老来此。 大致意思也简单,就是这镇海楼,日后不仅要有剑仙宁长风坐镇,还要两位大宗师长期坐镇。 如此看来,镇海楼所镇的那真龙,已是到了一种极为棘手的程度, “对了。” 谭卓城对裴礼勾肩搭背,倏地问道:“裴老弟,你怎么会来这?” “……” 裴礼嘴角一抽,不得不提醒道:“谭宗主,令郎是我谭兄。” “没事,咱们各论各的。” 谭卓城说道:“你管他叫兄弟,他管你叫叔。” “……” 裴礼不在此事之上多做纠结,说道:“我与赤松子前辈在缺月楼一叙,知晓了些镇海楼的情况,有了个不成熟的法子,或可解决镇海楼当下困境。” “你有办法?” 谭卓城眸中满是诧异。 不仅是他,其余四人同样看了过来。 裴礼从怀中拽出龙筋,龙筋另一端还捆绑着一只小蛇。 第105章 新龙珠还魂借尸 镇海楼。 裴礼将龙筋以及小蛇的来历都讲了一遍。 许是由于不善言辞,七爷以及赵竹风几人都是听的云里雾里。 以至于裴礼已经将小蛇八岐大蛇的身份、以及小蛇拥有自动复原的能力讲完,现场仍旧一片沉默。 谭卓城倏地拉了一个长音,“哦——” 裴礼立时道:“谭宗主明白了?” 谭卓城摇摇头,“没有。” “……没关系,我给你们演示一遍。” 说话间,裴礼解开了龙筋上的蝴蝶结。 没了龙筋的束缚,小蛇立时挣扎的蠕动,似是想逃跑。 只是, 裴礼自衣袖中取出一把短刀,将小蛇毫不费力的一刀斩成两段。 小蛇很快自动恢复原样。 而后裴礼再将小蛇竖着切开,同样能恢复原样。 就像一个软件,每次格式化都能回到最初的设定。 小蛇在裴礼手中剧烈挣扎,也就是不会说话,不然一定是含妈量极高的一吐为快。 “真就是不死不灭,跟那真龙一模一样!” 七爷秀眉紧蹙,“这岂不是说,镇着的那条真龙也是一只神明?” 谭卓城紧接着道:“可赤松子不是说成为神明需要某种条件,而且咱们大虞没有那种条件吗?” 七爷抬起头来,“那那条龙怎么解释?” “这……” 谭卓城被问到了,视线下意识瞥了眼赵竹风几人,想听听这几人的看法。 只是,很快就发现,无论是赵竹风,还是曲尚以及丛山,都是一副眉头紧锁的模样,一言不发。 这三个闷葫芦! 谭卓城又看了眼曲尚,一想到今后的两年就要跟这么个闷葫芦待在一块,心中是好一阵叹息。 “此为何物?” 就在这时,一道不解的声音响起。 众人转头,便见到宁长风灵魂归来,其手中剑,犹如星光,一点点消散,直至无踪迹。 “师兄,你回来了。” “你快来看,裴兄弟手里也有一只神明。” 谭卓城立时露出一副笑盈盈模样,殷切的将宁长风扶了过来。 宁长风并未注意到称谓问题,蹙眉问道:“什么神明?” “神明都是不死不灭的,就跟那真龙……哎呀,一两句说不清楚。” 谭卓城看向裴礼,“裴兄弟,你再给我师兄演示一遍。” “好。” 裴礼应了一声,将小蛇来历提了一嘴,而后手起刀落,小蛇被从竖着切开。 很快,小蛇再度恢复原样。 裴礼又将小蛇切成好几段,甚至将每一段都丢的远远的。 小蛇的身躯一点点的顺着脑袋长出来。 其在裴礼手中反抗的更加剧烈,目光凶狠的盯着裴礼,隐隐还有泪花凝聚,颇有种鱼死网破的意味。 小蛇:你清高,你了不起,你拿老子当试验品,还tm还见个人就试验一下!! “这么神奇吗?!” 宁长风一脸惊讶,将小蛇提了上来。 唰! 他随意一丝剑气,便将小蛇刚刚长出来身躯斩断。 小蛇再度生长出来。 小蛇今夜被摧残的彻底没了脾气,索性不做挣扎,安安静静的被龙筋吊着,好似被侵犯了一般,一脸生无可恋。 唰!唰!唰! 一万多道剑气释放而出,瞬间便将小蛇切成了臊子。 此一幕,看的此处众人一愣,就连赵竹风都是面皮一抖,看向宁长风的眼神变得怪异起来。 这宁长风看着浓眉大眼的,没想到居然如此臭不要脸。 只是,无需太久,小蛇又一次恢复了原样。 小蛇再度挣扎起来,嘴巴极快的开开合合。 说了什么不知道,不过骂的应该挺脏的。 “还真是奇怪。” 七爷秀眉紧蹙,“八岐大蛇的这个分身,分明连一丝力量都没有,连刚出生最普通的蛇都不如,为何还能恢复原样?” “只有一种解释。” “他这种最初形态的恢复,消耗的并不是我们认知的力量。” “或者,这便是神明的力量。” 宁长风笑了一下,而后将小蛇还给裴礼,“这分身虽说也能不死不灭,但与那真龙的不死不灭不同。” 裴礼问道:“如何不同?” “那真龙每杀死一次,不仅会快速恢复伤势,而且实力会更强上一分。” 宁长风说道:“刚才那真龙不安分,我便想将之镇压,但那畜牲智力不低,居然又一次故意死在了我手上。” 一阵沉默。 七爷试探性的道:“那岂不是说,那畜牲再复活,就要拥有大宗师修为了?” 宁长风并未直接回答,只化作一声叹息。 他站在窗边,望着外面大雪纷飞的漆黑夜幕,倏地问道:“你们可知,我祖父在斩杀东海那条兴风作浪的孽龙后,为何要在此建造镇海楼?” 七爷立时道:“不就是为了镇压复活的孽龙吗?” “那孽龙不敌我祖父,主动舍弃肉身,龙珠逃入沧澜江,其中经历诸多变故,直至被裴礼在梦境中斩杀。” 宁长风倏地转过身来,“你们可知,那孽龙尸体,在龙珠逃离后,又长出了一颗龙珠。”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谭卓城脱口而出,“龙珠是龙族力量源泉,有龙珠可凝聚龙身不奇怪,可空有龙身,岂能凝聚龙珠?” “理论上确实如此。” 宁长风说道:“可现实,偏就是孽龙尸体重新长出了一颗龙珠。” 一阵沉默,几人仍旧有些难以置信,毕竟这事违背了常理。 不过裴礼倒是不觉得意外。 早在从靳念慈口中听说镇海楼所镇真龙复活时,裴礼就很是诧异,为何龙珠为秦水莲体内,后者却感应不到蜃龙尸体的复活。 如今想来,也唯有一种可能,最早属于蜃龙的那具尸体,已经易主。 也就是说,那根本就不是蜃龙尸体复活,而是一个生命的新生。 或许,称之为借尸还魂要更加合适。 “宁前辈,这龙筋是从抗住了天劫后的蜃龙尸体上抽出来的,而且当初老天师特意将之交给了我。” 裴礼说道:“或许,镇海楼镇压的那条真龙,也能被这根龙筋束缚。” 宁长风微愣,“老天师特意给的?” “是,” “那便试试。” 第106章 脑海内神仙斗法 宁长风微微颔首,“那便试试吧。” “好!” 谭卓城一拍大腿,像是打了鸡血,“如今镇海楼已是到了生死存亡之际,绝不能错过任何一个解决危机的机会!” “接下来我来做一下安排。” 谭卓城一指七爷与赵竹风,“二位还继续维持阵法,在束缚住真龙之前,一定不能掉以轻心。” 说罢,他又看向裴礼,“裴兄弟,先前我观你深谙捆绑之术,待会你就与我师兄一起去束缚真龙。” 谭卓城一拍胸脯,“我与大长老在此为你们掠阵,绝不会让任何人任何事影响到你们。” 听着他的滔滔不绝,众人尽皆面色古怪。 谭卓城虽是剑宗副宗主,但无论是实力、身份、地位,在这里都没有发号施令的资格。 况且,七爷秦岚与剑痴赵竹风根本就不是剑宗的人。 他们会在此维持阵法,也是宁长风诚心相邀,哪怕是宁长风,也不曾如此居高临下的跟他们说话。 谭卓城没察觉到气氛的诡异,仍旧眉眼带笑,似是觉得先前的安排很是无可挑剔。 “谭师叔。” 木疙瘩丛山傻傻的问了一句,“那我呢?我该做些什么?” 谭卓城毫不犹豫道:“你便准备好花生瓜子茶水……罢了,还是准备庆功酒吧。” “庆功酒?”丛山一愣,“可若是万一没有没成功……” “诶。” 谭卓城一摆手,“有我统筹帷幄,焉有不成功的道理?你现在准备好庆功酒,总好过之后手忙脚乱。” “这……” 丛山总感觉不太对劲,不由得看了看自己家师父。 宁长风当即双目微眯,白了谭卓城一眼。 他知道这个师弟就这德行,也没有太过计较的意思。 他询问秦岚、赵竹风以及裴礼的意思。 他们三人都是干实事的,若真能有效的将镇海楼的麻烦解决,自然不会反对。 很快,裴礼便被宁长风一挥衣袖带往了镇海楼最底层。 丛山也被宁长风带了过来,按照宁长风的意思,是丛山早些与真龙照照面,没坏处。 裴礼听出了宁长风的言外之意,后者对彻底解决麻烦还是不抱什么希望,或者说,对彻底解决真龙,不抱希望。 哪怕蜃龙龙筋真就将真龙束缚,使得真龙无法兴风作浪,可到底是无法杀死。 只要真龙不死,那便还是个隐患。 镇海楼最底层。 此处空空荡荡,仅有一方水池,池水还算平静,一只体型庞大的黑龙在水中游曳。 起初还算老实,可见到宁长风到来,黑龙立时变得凶厉,龙吟不断,池水沸腾。 在池水四周,立时有一道道阵纹浮现。 这里布置有数十种阵法,以往宁长风都是一心二用,维持阵法的同时,还要压制真龙。 如今,实力恐怖如他,也不敢掉以轻心了。 “吼!” 黑龙又是一声怒吼,粗壮的尾巴砸在阵法边缘。 震耳欲聋的碰撞声响彻,整个镇海楼都好似晃了晃,好在阵法始终岿然不动。 “这便是那条真龙……” 丛山是第一次见到黑龙真身,尤其仅一条尾巴,就有水缸那么粗。 再加之黑龙随意发出的动静,丛山下意识就要后退。 可他刚抬脚,一只手掌就按在了他的肩头。 “止步。” 宁长风面容冷峻,“你今日若是退了,哪怕仅是半步,此生剑道也就走到头了。” 丛山后背惊出一身冷汗,“多,多谢师父。” “嗯。” 宁长风轻嗯一声,下意识望向一旁的裴礼,后者始终不为所动,身子不曾趔趄,更别提后退。 仅这一点,丛山与其差距就已经出来了。 事实上,裴礼见过比这还大无数倍的场面。 这黑龙尽管凶厉,但比之渡过天劫的蜃龙,差距犹如云泥。 无论是体型,还是气息,亦或者实力,都不可同日而语。 就在这时,裴礼感觉到龙筋捆住的小蛇,居然开始挣扎。 裴礼眉头一蹙,此种情况可是头一遭。 以往被龙筋捆住的小蛇,连蠕动都要小心翼翼。 此刻明显有些反常。 “裴礼。”宁长风倏地道:“待会我来将这畜牲压制,至于捆绑,就交给你了。” 裴礼颔首,“好。” 宁长风先是对七爷与赵竹风传音,而后阵法光芒大盛。 紧接着,庞大的剑道威压自他体内汹涌而出,一股脑的涌向池水, “砰!” 黑龙整个身躯倏地破水而出,整个水面迅速硬化,黑龙的身躯也变得僵硬。 裴礼见时机已到,迈步进入阵法。 那黑龙尽管身子僵硬,但眼珠仍能活动,此刻正狠厉的盯着裴礼。 裴礼自然不会被一个眼神吓到,取出龙筋,开始捆绑。 不多时,黑龙就被五花大绑,四只爪子交错捆绑,嘴巴缠着几圈龙筋打了个结,而后将龙头与龙尾捆在一起。 黑龙几乎被捆成了一个球。 龙筋居然刚好全部用完。 从始至终,宁长风不曾催促过一声。 裴礼正要走出阵法,倏地身子一顿。 莫名,他感觉被龙筋捆住的小蛇传出雀跃的情绪。 他下意识使用破妄之瞳,查看小蛇心底里的想法。 怎料,以往破妄之瞳无法洞悉小蛇的念头,此刻居然看的一清二楚。 “哈哈哈!!居然是独立出来的第一代分身!” “只要本神与之联手,这小小的镇海楼,如何能困的住本神!” 小蛇不知内心已经被裴礼洞悉,仍旧身子一荡一荡的。 裴礼倏地捂着头,只觉得头痛欲裂,痛不欲生。 脑海再度出现两个声音。 一个声音告诉他:只要使用气运,就能彻底斩杀小蛇,并且让他立刻下手。 另一个声音告诉他:一定不能将小蛇留下。 阵法内,裴礼的异样很快便被宁长风与丛山察觉。 “裴礼!快出来!” 宁长风大喝一声,可裴礼就像是没听到,仍旧捂着脑袋。 头疼的愈发厉害,就像是有两个无上修为的神仙在他脑海斗法。 “砰!” 裴礼狠狠往脑袋上捶了一拳,直捶的头破血流,脑中那种疼痛方才有所好转。 “丛山!”宁长风大喝,“去将裴礼带出来!” “好!” 丛山应了一声,也顾不得黑龙的恐怖,冲入阵法就要将裴礼拉走。 关键时刻裴礼清醒,解开龙筋上的蝴蝶结,将小蛇带离了阵法。 “轰隆隆!!” 宁长风的剑意犹如潮水般退出阵法,原还坚硬的水面再度荡漾。 那被捆的结结实实的黑龙,轰然砸入水里,迅速下沉。 宁长风手掌一翻,一柄长剑在手中凝聚,目光则是死死盯着水下。 只见,那黑龙在水底剧烈挣扎起来,企图挣开身上的束缚。 只是,捆绑黑龙的龙筋,尽管犹如细线一般,可韧性却极其恐怖。 黑龙不仅无法崩断龙筋,反而龙筋打的结更紧了。 由于嘴巴也被龙筋缠住,黑龙无法发出怒吼,仅有粗重的喘息。 见此一幕,宁长风松了口气,猛地转头,便见到头破血流的裴礼,已是七窍流血,身子不断颤抖。 “裴礼!” 第107章 雪夜下中川设伏 自从百花谷一行结束,裴礼脑海就时常会有两种截然相反的声音出现。 以往这两种声音都只是以两种念头的形式对抗,而且对抗的相对温和。 裴礼除了做决定时要更加小心斟酌外,更多的都是遵循本心,除此之外,倒也没有太大影响。 可此次不同,脑子里翻江倒海,天旋地转,脑袋好似随时都要爆炸。 他使用赢勾金刚不坏之力凝聚的肉身精之花,他的肉身放眼整个天下,也是一骑绝尘。 哪怕纯粹的体修武夫,单论肉身之恐怖,也难以望其项背。 可就是这般,他仍旧被脑中那种剧痛折磨的痛不欲生。 也不知是不是他关键时刻捶出那一拳在头上,那种头痛这才一点点褪去。 除此之外,先前破妄之瞳窥探小蛇内心,得知那借尸还魂的真龙,极有可能与瀛洲八岐大蛇有关。 裴礼之所以会带出小蛇,就是不想让八岐大蛇有关联的东西聚首。 至于气运能否击杀小蛇,这一点还需要验证。 看来得联系一次白泽,询问一些东西。 “呼——” 裴礼长长吐出一口气,《菩提经》运转放缓,伤势渐渐止住,颤抖的身子终于一点点平复。 “裴礼,你可好些了?你这是怎么回事?” 几乎瞬间,七爷的声音响起。 裴礼散开天眼通,发现已经回到镇海楼顶楼,七爷在内的众人正围在他周边。 宁长风还在往他体内渡真元。 “诸位前辈不必担心,我已经无事了。” 裴礼示意宁长风可以停下真元灌输,还露出一个放心的笑。 只是,在他七窍流血的情况下,这个笑看着可并不让人放心。 宁长风又感应了一番,发现裴礼的情况真就在肉眼可见的好转。 他止住真元灌输,“裴礼,刚才你到底怎么回事?” “是我自己的问题,没有大碍。” 裴礼并没有解释太多的意思,主要是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如何回事。 七爷仍旧不放心,而后想到赤松子还在缺月楼,就要带着裴礼赶回缺月楼。 她倏地顿住,看向宁长风,“那畜牲如何了?” 宁长风说道:“已经被龙筋捆住了,效果出乎意料的好,不出意外的话,应当不会出意外。” 闻言,楼中众人尽皆松了口气。 毕竟那真龙若是控制不住,是早晚会有镇压不住的一天,届时可就不是简简单单的几个阵法就能解决的了。 正当这时,谭卓城伸长脖子弱弱的问了一句,“师兄,那还用我在这维持阵法吗?” 宁长风瞥了他一眼,自然知道后者心中所想。 若是待在镇海楼两年,就是不憋疯,也肯定不自在,哪有在剑宗一呼百应快活。 宁长风说道:“镇海楼情况已经得到控制,你想留下陪陪我也行。” “好啊!咱们师兄弟十几年没见了,我早就想好好陪陪师兄了,不过……” 谭卓城话音一转,为难道:“师兄你也知道,剑帝传承就要开启了,我若是不回去,周副宗主肯定要忙的焦头烂额。” 他问道:“师兄,你也不想看到宗门出乱子吧?” “呵。“ 宁长风冷笑一声,“赶紧滚吧。” “师兄,我才来镇海楼两天,我还有好多心里话没……” “滚!” “滚就滚。” 谭卓城嘿嘿直笑,如蒙大赦,拼了命的对着七爷与赵竹风使眼色,赶紧走。 “告辞。” 赵竹风一拱手,便欲自顾自离去。 宁长风说道:“剑帝传承每百年开启一次,你不去碰碰运气?” “若真有那个运气,剑帝传承两百年前就该是我的。” 赵竹风摇摇头,也不多言,跃出窗外,头也不回的消失在茫茫夜色。 裴礼提醒宁长风要小心瀛洲人,而后手里握着小蛇,被七爷带着往缺月楼而去,身后还跟着谭卓城。 至于大长老曲尚,似乎今夜还没有离去的意思。 且说先前谭卓城提到的剑帝传承,裴礼对此自然也有耳闻。 远古时代,有五位顶尖强者,被尊为五帝,分别为白帝、青帝、赤帝、剑帝、鬼帝。 其中白帝就是李慕白。 远古之后,五帝相继陨落,陨落之际各自留下传承,至于传承的是什么,世上恐怕无人知晓。 五帝之中,唯有剑帝留下的传承,代代相传,其余四帝的传承几乎从未在世间有传闻。 就比如裴礼,当时大魔王慕无渊也说过,裴礼是李慕白选中的人,按理来讲,应该可以获得白帝传承。 可实际上,他从见过什么传承。 至于剑帝传承,每百年开启一次,届时,天下武道之人,无论是否剑修,无论年龄老幼,都可去无极剑宗,也就是如今剑宗碰碰运气。 每逢这时,剑宗就会成为整座江湖焦点。 “嗯?” 大雪纷飞的夜幕之下,七爷带着裴礼踏空而行,倏地眉头一蹙,停在了半空。 谭卓城也停了下来,低头看去,发现有四人站在阁楼栏杆处,两人身着儒衫,两人留着浪人头。 飘飘落雪无法近其身。 四位大宗师。 “三位何故如此行色匆匆?” “这位想必就是剑宗副宗主,谭卓城谭副宗主吧?” 中川真巳对谭卓城抱拳笑了笑,而后看向七爷,“不知这位女侠,如何称呼?” “知道我身份的人,都是死人,你确定你要知道?” 七爷的声音很冷,已经有杀意逸散出来。 上次纸鸢被中川真巳的人围攻,若非她走不开,早便出手将这些杂毛全都宰了。 此刻这四个家伙居然还敢拦路设伏,简直不知死活! “呵!阁下好大的口气。” 中川真巳冷笑一声,不得不提醒道:“你们只有大宗师两人,而我们有四人,优势在我。” “是吗?” 七爷也笑了,将裴礼交到谭卓城手中,“带他去缺月楼。” 谭卓城问道:“以一敌四,你有把握吗?” “以一敌四没什么把握,以一敌六就不好说了。” “以一敌六?” 谭卓城疑惑间,便感应到两道隐晦的气息隐藏在暗中。 又是两位大忍。 中川真巳今夜是有备而来! “将八岐大蛇的分身交出来,我或可饶你们一命……” “饶你妈!” 第108章 风似刀围杀两处 缺月楼。 裴礼前脚刚去镇海楼,靳家姐弟后脚便走了进来。 靳念慈手里提着壶热茶,靳晨勃手里捧着只夜光杯,两人脸上露出同款媚笑。 “咦?我姐夫呢?” 靳晨勃只见到赤松子与其两位爱徒,未见到裴礼,不由得疑惑起来。 赤松子狐疑道:“那位裴少侠是你姐夫?” 靳晨勃立时点头,“是啊……” 靳念慈瞪了他一眼,旋即对赤松子微笑解释,“小孩子乱喊人,老神仙莫怪。” “不怪不怪。”赤松子笑了笑,“裴少侠去镇海楼了,怕是要一会才能回来。” “镇海楼啊。” 靳家姐弟嘀咕一声,倒也没有太过意外,毕竟裴礼此行就是为了见七爷的。 “老神仙,我姐听说你来了,特意泡了壶好茶,您来尝尝。” 靳晨勃嘿嘿一笑,将夜光杯放在桌上,靳念慈倒茶七分满。 “有好茶?” 赤松子眸光亮了起来,端起夜光杯,先嗅了嗅茶香,又看了看茶色,而后轻轻抿了一口。 “嗯——” “不错不错,味道醇厚,回甘甜润。” 赤松子笃定道:“这是产自武夷郡的大红袍!” “老神仙不仅医术冠绝天下,就连品茶功夫,也是当世一流。” “这确是出自武夷郡的大红袍,原是要上供给大虞皇室,我缺月楼走了不少关系,才截下来不到两斤的茶叶。” 靳念慈道:“我已经将剩下得茶叶都包好了,老神仙走的时候带上,留着路上慢慢喝。” 赤松子尽管心动,但仍旧摆手,“诶,这怎么好意思呢,无功不受禄。” 靳念慈轻笑道:“如果老神仙实在不好意思,晚辈也有件小事想请老神仙帮忙。” 赤松子一抚胡须,“说来听听。” “我有个朋友,新收了个弟子,正在打熬体魄的阶段。” “不过我们都不通药性,不知该如何配药浴包才是最佳。” 靳念慈直说道:“我想在老神仙这求个药浴方子。” “哈哈哈!!这有何难!”赤松子大笑,对身后的童妍说道:“妍儿,你来给这位姐姐写个方子。” “哦。” 童妍奶声奶气的应了一声,一旁夏诩从斜挎布袋里一掏,便将纸笔交到了童妍手中。 童妍接过纸笔,开始书写起来。 靳念慈面色古怪的看向童妍,这么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女娃子,写出来的药浴包方子能用? 赤松子笑道:“靳姑娘大可放心,我这徒儿,已经得了我八九分真传,区区一个药浴方子,自然手到擒来。” 靳念慈不疑有他,当下对着小女孩高看几分。 在童妍持笔洋洋洒洒的书写下,一张药方很快便递到了靳念慈手中,各种药材多达三百八十余种,用法用量着名清晰。 靳念慈由衷称赞道:“老神仙,您这位弟子不简单啊。” 且不提医术,单论这副药方,一些药材名字诘屈(qu)聱牙(ya),光是背下来都殊为不易。 “那当然了!” 提起童妍,夏诩比之赤松子还要激动。 他昂起了脑袋,“我师妹从小就聪明过人,只要是见过的药材,都能分辨出药性药理,不仅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而且……” 莫名,他话头戛然而止。 靳念慈好奇问道:“而且什么?” 夏诩脸颊微红,瞥了眼童妍,小声嘀咕道:“而且长的还可爱。” “师兄!”童妍羞了个大红脸。 “你还是太年轻。” 靳晨勃倏地伸过头来,坏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吧,在性感面前,可爱一文不值。” 夏诩茫然的抬头,“什么是性感?” “跟你说了你也不懂,性感就是……” 靳晨勃露出痴汉笑,“环肥燕瘦、珠圆玉润、曲径通幽、千回百转、小河潺潺,嘿嘿嘿嘿……” 夏诩挠了挠头,表示根本听不懂,更加不清楚为何靳晨勃越笑越变态。 他下意识想向师父请教,可却见到赤松子嘴角带笑,一副神游天外的神情。 “咳!” 靳念慈一声轻咳,伸手就拧住了靳晨勃的耳朵,“你这些年在外面都上哪鬼混去了?去的是正经地方吗?” 靳晨勃哎呦一声,“姐,轻点轻点……” 这会儿功夫,赤松子已经恢复正经模样,只是嘴角仍旧挂着一丝笑意,也不知想到了年轻时的何种风流韵事。 “老神仙。”半晌,靳晨勃终于将耳朵从靳念慈手中拽了下来,“我这也有件小事,想麻烦您老一下。” 赤松子一抚胡须,“看你小子顺眼,且说来听听。” 靳晨勃立时道:“是这样的,我有一个朋友,他最近有些困惑……” 赤松子一伸手,“这没别人,你不必遮掩。” “我没遮掩啊,就是我的一个朋友。” “他最近有些精神不振,四肢无力,记忆衰退,时不时还耳鸣眼花。” 靳晨勃固执的问道:“老神仙,我这个朋友好端端的怎么会有这些症状?” 赤松子意味深长的看着靳晨勃,“你这位朋友是不是还面色泛白,双眼无神,注意力无法集中?” “是啊!” 靳晨勃点头,“他近来一直气色不佳。” 赤松子说道:“你这位朋友,他多半是肾虚了。” “啊?我肾……我朋友肾虚了?” “老神仙,能不能找你讨要个治肾虚的方子。” 靳晨勃补充道:“您别误会,我是想将这个方子给我那个肾虚的朋友。” 赤松子笑了笑,“治肾虚最好的方子,就是养精。” 靳晨勃一滞,追问道:“何为养精?” “戒色。” 赤松子拍了拍靳晨勃的肩膀,“小伙子,你虽然还年轻,但是,富贵不能淫啊。” 闻言,靳晨勃直接愣住。 不能淫,要什么富贵? “轰隆隆!!” 就在这时,魏水城上空有剧烈的战斗波动传来,剑鸣声震耳欲聋,剑光冲天而起。 靳念慈面色一冷,瞬间来到窗户旁,抬头便见到有七八个笼罩在真元光团之中的身影在剧烈交手。 准确来讲,是有六人在围攻两人。 其中一人,那再熟悉不过的剑意…… “姐!”靳晨勃凑了过来,“是七爷吗?” “嗯,你待在这,哪也不准去!” 靳念慈严厉的留下一句话,脚尖轻点窗台,纵身跃入夜幕。 靳晨勃往夜幕中看去,雪夜似张开大口的荒兽,要将一切吞没,冰冷的寒风呼啸,犹如杀意森寒的飞刀。 极目远眺,靳晨勃终于在极远处的一处房顶,见到了靳念慈的身影。 此时, 在靳念慈前后左右,各有一名双臂环刀的黑衣人。 靳念慈刚出缺月楼的瞬间,便被包围! 又是一处围杀。 第109章 巷陌里临渊涉险 缺月楼。 靳晨勃见到姐姐被围攻,有心支援。 可那是大宗师的战斗,他掺和进去就是个死,最主要的还是会让靳念慈分心。 “奇怪。” 赤松子嘀咕一声,“这两位不是应该在镇海楼吗?怎么与瀛洲人打起来了?” 靳晨勃看了过来,“与七爷一起被围攻的是哪位?” “剑宗副宗主,谭卓城。” “剑宗副宗主都被围攻了?瀛洲人这么胆大包天!?” 靳晨勃着实有些想不通,主要是镇海楼还有一位剑宗宗主坐镇,那可是剑道魁首。 突然,靳晨勃愣住。 瀛洲人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出手,难道会没考虑到宁长风这个决定性因素? 就在这时,楼底下突然传来喊杀声。 靳晨勃一低头,便见到有密密麻麻的黑衣人自漆黑的巷道涌来。 他面色森寒,正要下楼杀人,一只手将他拦了下来。 靳晨勃转头,不解的看着赤松子。 “莫急,莫急。” 赤松子安慰一声,从袖口取出一只巴掌大小的瓷瓶,“这是老夫闲来无事配的药,你撒在缺月楼周围就行了。” 靳晨勃狐疑道:“毒药?” “这叫什么话,我神医谷的宗旨就是救死扶伤,老夫作为神医谷谷主,怎么可能配毒药?” 赤松子说道:“是药就有三分毒,老夫只是将某些特性放大了一些而已。” “懂了。” 靳晨勃也不多言,拿了瓷瓶出了门。 “诩儿。” 赤松子看向夏诩,“将无伤琴拿出来,为师今夜要抚琴一曲。” “好嘞师父。” 夏诩应了一声,自腰间斜挎口袋一掏,一张古色古香的五弦古琴便被掏了出来。 砰的一声,古琴放在桌上。 赤松子又喝了口大红袍茶水,双掌放在了琴弦上。 “铮!” 一声琴音乍响,飘飘荡荡,越飘越远。 赤松子双目低垂,手指不断拨动琴弦,一个个音符跳动,琴音袅袅。 童妍提着茶壶给师父的茶杯续上茶水,而后手肘放在桌上,双掌托腮,听着琴音,如痴如醉。 后方,夏诩又从斜挎口袋取出一把蒲扇,给师父默默扇着风。 只是,这冷冬数九,大雪纷飞的…… 赤松子回头,“诩儿,扇风就免了吧。” “啊?”夏诩一愣,“师父,以往你不是总让我在你抚琴的时候扇风吗?你还说这样比较有格调。” “……” 赤松子只觉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不由得冷喝一声,“你个榆木疙瘩!” “?” 夏诩一脑袋问号。 此时, 靳晨勃已经将瓷瓶中药粉撒在缺月楼周边,由于药粉无色无味,他自己也吸入了一些。 只是,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体内有什么变化,只隐隐感觉有些兴奋。 一时间,靳晨勃一度怀疑是不是赤松子老糊涂了,不然怎么会把他自己的壮阳药拿出来了? 可很快,赤松子的琴音传来,靳晨勃的五脏六腑猛地一颤,好似要爆炸一般,可紧接着便是恢复正常。 而那些正往缺月楼冲的黑衣人,身子却是猛地一颤,紧接着,血管爆裂,倒地身亡。 “好家伙!技术活啊!” 靳晨勃瞪大了眼睛,头一次见这样杀人,“杀人不见血,这老家伙有点东西!” …… 北风吹,雪纷飞,寒意彻骨,怎不叫人心碎? 魏水城中,一个毫不起眼的漆黑巷陌,一道身影盘膝而坐,身体纹丝不动,好似没了知觉。 可不知怎么,纷飞的雪花,还未落在其肩头,便就诡异消散。 若有大宗师在此,定然能发现,这人未入大宗师,却已经能初步运用天地之力。 不错,这人自然便就是裴礼。 自镇海楼出来后,他与七爷及谭卓城便被中川真巳带人埋伏。 原本七爷是想独自应对,可毕竟中川真巳来者不善,故而裴礼让谭卓城将他放在地面,而谭卓城则与七爷联手。 裴礼落在城中,原是想独自返回缺月楼,可很快就发现缺月楼的局势也不妙。 于是只好先找个安全的位置疗伤。 宗师境三花聚顶,三花所在,就是扎根脑海,也称泥丸宫。 先前脑海那股撕裂感的剧痛,尽管此刻弱了无数倍,可只要稍有真元调动,那股剧痛便再度来袭。 至于调动气运,更是天方夜谭。 为今之计,只能疯狂运转《菩提经》疗伤。 “吱吱吱……” 掌心小蛇不断挣扎,可始终无法逃脱裴礼的魔爪。 小蛇气得不行,张口朝着裴礼虎口一咬。 “咔!咔!!” 小蛇两颗毒牙崩断,掉入雪地。 可紧接着,两颗毒牙再度长了出来,只是,小蛇再也没有咬人的想法了。 “锵!” 裴礼倏地拔剑出鞘,寒蝉剑往后方一扫,一根正要刺入他后脖颈的拇指粗的蛇尾被斩断。 断尾在雪地里一阵扭曲,很快便没了知觉。 “啪!啪!啪!” 有拍掌声响起。 紧接着,有踩在雪地上的声音由远及近。 “斯国一(厉害)!” 有两人结伴而行,自巷陌另一头走来,其中一名女子,说了一句瀛洲话。 裴礼微微抬头,天眼通视野始终锁定在走来的两人身上。 正是魏水城灿荣堂的那对孪生姐弟,名字似乎叫做,中川和希,中川直树。 裴礼自然早便发现这两人的踪迹,只是并不确定他们是冲着他来的。 毕竟他的气息压制到了最低,没理由暴露。 可事实终究是出乎了他的意料,这对姐弟,似乎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 掌心的小蛇挣扎的愈发厉害。 裴礼突然有些明白,为何会暴露了。 “又一位神眷者。” 裴礼天眼通望着中川和希,先前后背偷袭的蛇尾,就是后者的手段。 “确实是神眷者,不过却不是一位,而是两位。” 中川和希操着一口并不流利的大虞话,脸上的笑容不太属于她这个年龄段,透着股御男无数的妩媚。 另外,她看向裴礼的眼神,满是炽热。 “你就是烟雨楼的临渊,大虞的妖孽之资?” 中川直树不曾正眼看人,自左侧三把武士刀中缓缓拔出一把。 刀身森寒,有雪花落在刀刃上,被瞬息间切成两半。 第110章 乱战起虎斗龙争 漆黑的巷陌,冷冽如刀的寒风仍旧呼啸,在空中发出一声声凄怨哀鸣。 纷飞大雪飘飘洒洒坠落而下,可却诡异的不曾落在此处巷陌。 似是有一种无形的气场,将整个巷陌笼罩。 巷陌深处,裴礼能清晰的感应到中川直树身上迸发的杀意。 寒蝉剑拄地,裴礼缓缓起身。 尽管只要动用三花聚顶之力真便要头疼欲裂,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手无缚鸡之力了。 “斯国一!” 中川和希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分明受了很重的伤,但却如此的顽强,很想感受被他填满的感觉呢。” 中川直树与之对视,而后嗜血一笑,紧接着两人就用瀛洲话交流。 裴礼听不太懂,但能看出,这两人的语气及眼神,绝对不是正经姐弟。 瀛洲,还真是个百无禁忌的地方呢。 “听说你杀了我们瀛洲不少人,井上邦夫,山上久作,森下英治郎……” 中川直树用并不流利的明州官话道:“哦对了,还有长谷川介清与由美杏子。” “呵,长谷川那个废物,死了便死了,只要我将妖刀带回瀛洲,他的死,我们中川家族根本不在乎。” “不过……” 中川直树话音一转,声音陡然转冷,“你竟然杀了由美杏子,你知道一位神眷者对我瀛洲意味着什么吗?” 裴礼并未回应,只天眼通默默散开。 中川直树与中川和希仍旧在用瀛洲话交流,似是并不急于出手,或者,他们是觉得已经彻底掌控住了局面。 随着视野逐渐放大,裴礼眉头却是越皱越紧。 整个魏水城,几乎乱成了一锅粥,到处都有大战,并且,还几乎全都是大宗师之间的战斗。 不仅七爷与谭宗主被六位瀛洲武士及大忍围攻,靳念慈也被四位瀛洲武士围攻。 除此之外,煎雪楼与南边的幻音楼也莫名打了起来。 造船厂与江南织造局倒是相对太平,不过已是灯火通明。 负甲铁骑严阵以待,持刀持弩士卒早已摆开阵势,而在这之后,还有统筹一方的将领运筹帷幄。 若有人敢在此时进犯,势必又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冲杀。 最引人注目的,自然是镇海楼的情况。 裴礼并未在镇海楼发现宁长风的身影,随着视野再度拉大,终于在波涛汹涌的东海之上,见到了两道大战的身影。 海水倒灌,海浪一浪高过一浪,大有凝聚成海啸的架势。 其中一个自然便就是剑仙宁长风,另一个并不是人,而是一只生着八个蛇头的大蛇。 八岐大蛇本体? 裴礼眉头愈发紧了,中川真巳今日弄出如此大的阵仗,难道就只是为了夺回他手中的这条八岐大蛇分身? 或许,中川真巳的谋划远不止如此。 “锵!” 就在这时,裴礼一挥手中寒蝉,一根自侧面墙壁破墙而出的蛇尾被斩断。 紧接着,他脚掌猛地一踏地面,身子拔地而起。 几乎下一瞬,有两根蛇尾破土而出,直奔裴礼脚踝。 裴礼正欲挥剑,两侧墙壁各有三根蛇尾激射而来,瞬间便勒住了他的手腕。 “踏!” 中川直树猛地一踏地面,双手握着武士刀奔袭而来。 唰的一声,一道快如闪电的刀光一闪而逝。 只听到一声金属碰撞声,裴礼如同激射的炮弹,后背撞塌了巷陌的墙壁。 “砰砰砰!!” 裴礼被打出了十余丈,一面面墙壁被撞塌。 瞬息间,房倒屋塌,尘烟四起。 “临渊,不过如此。” 中川直树单手提着刀,双脚踩在两根破土而出的蛇尾上,居高临下的望着面前的废墟,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 “直树。” 中川和希用瀛洲话紧张的道:“你把他打死了?” “没有。”中川直树说道:“我已经控制好力道了。” 说罢,他一挥手,澎湃的真元将所有烟尘吹散,就连地上的积雪都清理的干干净净。 在脚下两条蛇尾的托举下,他缓缓靠近那处废墟。 突然,一道剑光自废墟中激射而来,剑光璀璨,几乎点亮夜空。 “嘁!” 中川直树轻蔑一笑,随手一刀斩出,刀芒与剑光相撞,双双崩碎,无形的气浪席卷。 “这就是你的实力吗?说实话,我很怀疑你之前战绩的真实性……” 中川直树话音还未落,心头猛地一颤,反手拔出左侧腰间的第二把刀,护在胸口。 “叮!!” 清脆的精铁交鸣声响彻天地。 一道凭空出现的剑气正中中川直树胸口的武士刀。 中川直树被剑气震飞,在即将落地时,被四根蛇尾接住。 四根蛇尾缠住他的四肢,将他重新立了起来。 中川直树低头一看,胸口武士服已经被剑气切开,胸膛有一道清晰的剑痕,这是那道剑气留下的。 第一道剑光,仅是裴礼的佯攻,是为了示敌以弱。 真正的杀招,是剑光之后的斩天破空术。 只可惜,这中川直树的反应很是迅敏。 一击不中,裴礼倒也没有太多意外。 毕竟是瀛洲最顶尖的天骄,若真是如此轻松就解决了,那也真是太无趣了。 裴礼擦去嘴角的鲜血,自废墟中走了出来,与中川直树瑶瑶对峙。 只是,中川直树是站在半空,居高临下,身上还有五把刀,威慑力十足。 而裴礼,手中仅有一把寒蝉,仅此而已。 “真是有趣。” 中川直树诡异的笑了,一手抓着一把武士刀,二话不说便要近身厮杀。 突然,他顿住。 转头往南边看去,便见到一男一女两道年轻的身影迎着风雪极速靠近。 男子身着儒衫,面容俊逸,腰间悬着一枚青色玉佩,手中提着长剑,剑柄处还挂着一捧剑穗,给人一些飘逸出尘之感。 女子脸上带着面纱,仅一双凤眼裸露在外,三千青丝于风中狂舞,尤其一身大红衣裙,于漫天大雪中是那般惹眼。 风原本没有形状,可吹在她身上,便就变得曲线玲珑凹凸有致,那盈盈一握的腰肢,柔若无骨,媚骨天成。 是谓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凡夫。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教君骨髓枯。 中川直树见到两人,立时面色冷了下来。 他对着暗中某处用瀛洲话大喝,“你们就是这么看的场子?!” 立时,又两道身影自暗中走出,身上气息皆是不弱。 这两人看着年纪同样不大,想来也是瀛洲的绝顶天骄。 今夜,注定要有一场龙争虎斗。 第111章 小年轻捉对厮杀 赶来的儒衫男子以及红裙女子,裴礼并不认识。 但隐隐能猜测出两人的身份。 儒衫男子周身的浩然正气浑厚充沛,是纯正儒修无疑。 这世间根正苗红的儒修其实少的可怜。 原因无他,若只走儒修的路子,修为达到宗师境便是尽头,没有气运,不可能迈的过大宗师的门槛。 故而,世间儒修,大多都会兼修其他武道,以借气运突破,可如此一来,便就非是纯粹儒修,有利亦有弊。 值得一提的是,儒门气运在大战时折损的最多,残存的儒门气运,又几乎都被打散。 虽有儒首徐璞走遍天下,一点点将散落的儒门气运重新凝聚。 可随着徐璞以残存儒门气运在白龙寺镇压旱魃后,儒门气运便就几乎绝迹。 种种原因叠加之下,使得世间纯粹儒修愈发罕见。 另外,于儒修而言,增长气运的方式大抵有两种,一为读万卷书,二为行万里路。 儒首徐璞这两条路都走到了极致,往后世间若仍旧一成不变,绝不可能有媲美徐璞的儒修存在。 而此刻冒着风雪赶来的儒修,裴礼猜测是煎雪楼的读书人。 至于那名身着大红衣裙的女子,多半是来自幻音楼。 靳晨勃曾言,幻音楼现任花魁有两位,而且是一对孪生姐妹,一位名红莲,一位名白莲。 红莲活泼,真名陈雨彤,白莲冷艳,真名陈雨潼。 这姑娘一身红裙,多半就是红莲陈雨彤。 另外,这姑娘身上的气运,是金色。 “在下煎雪楼安秋池。” 那儒修行了个儒门之礼,姿容气定神闲,多有洒脱之意。 安秋池,煎雪楼楼主的首徒,至于煎雪楼楼主段洪波,乃是儒首徐璞的不记名弟子。 若非有这层关系,儒首也不可能在煎雪楼读万卷书。 当年儒首的陨落,孟恒远曾不顾儒首叮嘱,返回齐鲁之地安葬儒首。 而后孟恒远谨遵儒首遗言,离开家乡,离开明州,不知所踪。 如此,明州儒门,隐隐有尊段洪波为首的趋势。 近两年,煎雪楼更是名声大噪,每日都有无数儒门学子前来,只求拜入段洪波门下。 如此,安秋池这个段洪波首徒的身份,其重要程度便不言而喻了。 “小女子幻音楼红莲,见过公子。” 红裙女子施了个万福,眉眼弯弯,像是会说话,看向裴礼的眼神,颇有打量之意。 “在下裴礼,烟雨楼代号临渊。” 裴礼抱拳一礼,问道:“不知二位怎会来此?” 安秋池立时道:“自然是裴兄在这。” 裴礼蹙眉。 “今夜的症结就在裴公子这。” 陈雨彤接过话茬,“只要裴公子这边扛住了压力,等长风剑仙腾出手来,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说罢,她小脑袋一歪,娇俏的笑了一下,“这是我娘告诉我的。” 裴礼诧异,“令堂是?” 陈雨彤笑道:“我娘是幻音楼的老板娘,她还经常跟我提起你呢。” “提起我?” 裴礼颇为不解,毕竟幻音楼老板娘他根本不认识。 不只是他,就连魏水城本地人都不知道幻音楼老板娘是谁。 如此神秘的一个人,居然会提起他,还经常…… “是啊,我娘说你今年年底的第一场雪就会来魏水城。” 陈雨彤双手一摊,“你这不就来了嘛。” 裴礼愈发糊涂,不过隐隐猜测与白泽有关。 倏地, 手里的小蛇挣扎的愈发厉害,裴礼索性取出一把带刀鞘的短刀,拔出短刀,将小蛇丢入刀鞘,而后插入短刀,丢入树灵空间。 且不论中川真巳今夜这阵仗的真实意图,这八岐大蛇的分身,定然是他梦寐以求的。 即是如此,便没有拱手让人的意思, 此时, 由于安秋池与陈雨彤的到来,中川直树似乎与自黑暗中现身的两名瀛洲人起了冲突。 这两人同样是一男一女,男的是个身高不足四尺的矮个子,面色黝黑,鼻塌嘴阔,长的其貌不扬。 女的倒是姿容绝美,一颦一笑尽显媚态,娇躯散发幽香阵阵,尤其那张狐媚子脸,好似有勾人魂魄的魔力, “山崎介雄!佐藤津美!” 中川直树冷声道:“这就是你们说的,不会有任何人来干扰我?” 山崎介雄戏谑道:“你怕了?” “八嘎!” 中川直树骂了一句,“你们的职责是不让任何人靠近!” 山崎介雄冷笑一声,一点点抬起头来,“你在教我做事?” “这是真巳将军的安排,你们难道要抗命?” “我的家族派我来,是要我踏平明州,踏平大虞,而不是帮你中川家族来夺什么神明分身的!” “你说什么!” “也只有中川家族的废物神眷者,才会刚入明州就被人宰了,就连神明分身都被人抢走。” “你!” 中川直树气的脸色铁青,山崎介雄这话不仅是贬低了中川家族,就连八岐大人都一并骂了。 这如何能忍? 蹭的一声,中川直树拔刀,刀尖抵在了山崎介雄的面门上, 只是,山崎介雄一动不动,似是料想到中川直树不敢下杀手,渐渐的,脸上的笑意愈发扩大。 瀛洲三大家族,中川、佐藤、山崎,相互制衡,相互掣肘,总的而言,实力底蕴相差无几,形成三足鼎立之势。 也正因如此,三大家族都内斗的厉害,此种情况在年轻一辈中要更加明显。 如此,也就不难理解,为何山崎介雄与中川直树这般明嘲暗讽,针锋相对了。 “都少些废话吧。” “不就是来了两个送死的蠢货嘛,杀一个也是杀,杀三个也是杀,有什么要紧?” 佐藤津美看了半天热闹,这才说道:“若是坏了天皇大人的谋划,我倒要看看你们家族会如何处置你们。” 中川直树与山崎介雄齐齐闭嘴。 “直树。” 中川和希扭着身子走了过来,按下了中川直树的刀,“既然都现身了,那就各自挑选对手吧。” “先说好。” 中川和希一指裴礼,补充道:“他是我的。” “那我就选他吧。” 佐藤津美盯着安秋池,还抛出一个媚眼,只是后者没什么反应,像是媚眼抛给瞎子看。 山崎介雄满脸不悦,显然是不想跟陈雨彤这个女子动手。 并不是怜香惜玉,只是下意识觉得,不够打,或者打的不够痛快。 只是,令他们没料想到的是,就在他们挑选对手之时,他们已经被选为了对手。 更加没料想到的是,陈雨彤率先跨出一步,先是一指中川和希,而后又一指中川直树。 她要一打二。 中川直树有些忍不了,觉得自己被侮辱,毕竟先前对裴礼出手都是他一个人。 他一踏地面,向着陈雨彤的方向追去,很快便是战成一团。 中川和希有些恋恋不舍的望了眼裴礼,终是前往了中川直树的战场。 安秋池一指佐藤津美,两人很是默契的往另一处黑暗掠去。 山崎介雄本就宽阔的嘴角,愈发张大了几分。 “让我来看看,杀了神眷者的家伙,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 山崎介雄露出嗜血的笑,一步步靠近裴礼。 三处战场,皆是年轻一辈的生死厮杀。 第112章 赵竹风去而复返 “喂!大虞人!你还打不打!?” 山崎介雄的催促声仍在耳畔回荡。 裴礼好似没听见,就像与对象闹别扭的小仙女,不主动,不配合,不回应,态度相当冷淡。 山崎介雄气的不行,想出手却终究不曾出手,主要是他对偷袭不感兴趣。 他渴望的是堂堂正正的公平一战。 面对无动于衷的裴礼,山崎介雄有种全力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与挫败感。 就像个突然来了性趣的壮男,早早的支开了大宝,哄睡了二宝,已经洗白白擦香香,连氛围灯都开了,可却突然得知,老婆亲戚来了,这种感觉,着实是憋的难受。 裴礼自然不是真的没听见,甚至已经做好随时浴血奋战的准备,他只是在用天眼通观察安秋池与陈雨彤的战斗而已。 安秋池的对手佐藤津美,应当是三大神明之玉藻前的神眷者,每一次攻击都拥有迷惑人心的附加能力。 安秋池是走的纯粹儒修的路子,浩然正气充盈澎湃,竟是上来便克制了佐藤津美。 佐藤津美作为玉藻前的神眷者,定然还有其他特殊之处,只是裴礼不曾与之交手,故而其中玄妙,无法尽知。 至于陈雨彤那处战圈,战斗则是更加激烈,更加出人意料的是,陈雨彤与中川直树大战,居然未落下风。 另外,陈雨彤似是走的体修路子,一拳一掌皆是刚猛霸道,在那娇俏的身躯与那一袭红裙的衬托下,竟是给人一种林黛玉倒拔垂杨柳的怪诞感。 “以为不出手就没事了?” “那就别怪我一拳打死你!” 山崎介雄终于憋不住了,两条强有力的小短腿骤然发力,重重一拳轰了过来。 裴礼一挥寒蝉,使出一记游龙。 璀璨的金龙乍现,蛮横的撞上了那只拳头。 “砰砰砰!!” 金龙寸寸崩碎,山崎介雄竟是直接挥着拳头冲了出来。 裴礼面色凛然,被山崎介雄的肉身惊到了。 尽管他这一记游龙是未使用三花聚顶之力使出来的,可同样不可小觑,寻常宗师更是触之必死。 可在山崎介雄拳头下,竟是如此不堪一击。 “锵!” 一声清脆剑鸣,寒蝉剑剑尖刺在了山崎介雄的拳锋之上。 砰的一声,两股能量爆炸,双方各自倒退。 山崎介雄退了三步。 裴礼却退了三丈。 不过他也总算是清楚,为何山崎介雄的拳头会如此强了。 先前剑尖抵在山崎介雄的拳锋,能明显察觉那一剑的力道有近五成消失了。 而且是凭空消失。 看来这便是酒吞童子神眷者的能力。 “你为何不用全力?” 山崎介雄用蹩脚的明州官话怒斥道:“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裴礼面上看不见表情,只道一声:“我都看不见你。” 他只是实话实说,毕竟他是个瞎子,可这话落在山崎介雄耳中,那就是妥妥的侮辱了。 毕竟,山崎介雄是个身高不足四尺的矮子,比之寒蝉剑不会高出多少。 身高,一直都是他的禁忌,哪怕中川直树与他那般不对付,也不曾拿他的身高说事。 “你找死!” 山崎介雄怒吼,再度挥拳冲来。 裴礼自树灵空间取出妖刀,与山崎介雄贴身肉搏,可由于不曾动用三花聚顶之力,在后者连绵不绝的攻势下,很快落入下风。 好在有金刚不坏之肉身,短时间倒也撑得住。 不过,相对而言,此处三处战场,他反而是应对的最艰难的。 “轰隆隆!” 一袭红裙的陈雨彤被突然加入战局的中川和希一刀逼退,接连撞塌了数面墙壁。 中川和希、中川直树各自被两条蛇尾托举在半空,身后还各有六条蛇尾,朝着那处废墟压了上去。 “嗖!” 有一剑破空而来,中川和希两人立时后仰撤了一步,下一瞬,飞剑自两人面前掠过。 那飞剑绕了一圈,最后环绕在与山崎介雄大战的裴礼身侧。 “山崎介雄!”中川直树冷喝道:“连一个受了重伤的家伙你都解决不了,你可真够废物的!” “闭嘴!” 山崎介雄吼了回去,看向裴礼的面色则是愈发阴沉。 在他看来,裴礼一直处在下风,该是负隅顽抗才是,可不曾想,后者居然还有能力插手其他战斗。 如此这般,山崎介雄索性放开了手脚,每一拳都有山崩地裂之威。 裴礼不敢有丝毫分心,一手寒蝉一手妖刀,再有天诛剑飞掠萦绕四周,毕竟稍有差池被拳头砸中,便是内脏震荡的悲惨光景。 尽管如此小心应对,裴礼仍旧节节败退,身上伤势一重强过一重。 那处废墟,陈雨彤被中川和希一刀砍落,可却并未在其身上留下什么伤势,只嘴角溢出些许鲜血。 先前仅是裴礼不知陈雨彤的深浅,才会急于出手,可现在看来,若是没有那一剑阻拦中川和希姐弟,陈雨彤也远没到没有还手之力的应对。 若没点底气,怎么敢第一个挑对手? 陈雨彤手掌一拍地面,身子借力而起,落在一处房顶之上。 她双手开始法印,一股蛮荒的炽热气息自其体内爆发开,可紧接着,有四道毫不起眼的剑气划破漆黑的夜。 “叮!叮!叮!叮!!” 中川直树四名瀛洲人被剑气击中,齐齐倒飞而出,尽皆重伤。 抬望眼,有一道手持怪异长剑的男子踏空而来。 那剑,一边是开了刃的剑,一边是一个个锯齿。 那是个渔夫打扮的糙汉子,身上衣衫多处破损,左臂还有一道狰狞刀伤,鲜血已经打湿了衣袖。 很明显,这人也才刚刚结束一场大战。 “抱歉,遇上点麻烦,来的有些晚了。” 鲸虱呼吸间来到裴礼身侧,蹙眉道:“还撑得住?” 裴礼并未回应,只沉声道:“纸鸢!” “你小心!” 鲸虱也不多言,再度踏空而去,临走前,又是四道剑气激射。 中川和希四人果断借用神明之力,在身后各自凝聚出一道神明虚影。 中川和希与中川直树身后是八岐大蛇,佐藤津美身后是一只七尾白狐,山崎介雄身后是一个脑袋比身子还大的稚童。 神明虚影皆是硬接剑气,一切尘埃落定之时,虚影齐齐黯淡大半,重新融入四人体内。 “噗!噗!噗!噗!” 中川和希四人齐齐吐出一口鲜血,气息萎靡不振。 普天之下,宗师境界,能硬接烟雨楼天字二等杀手的一道剑气,足以证明其不凡。 场面出现片刻的安静,谁也不曾擅自出手。 下一瞬, 有一剑西来,璀璨如流星光般的光芒将整座魏水城点亮如白昼。 那一剑划破空间,直奔东海而去。 随着那一剑远去,魏水城再度被黑暗吞没。 一道身着道袍的身影,突兀的出现在战场,其后背似是背着一把长剑,可此刻却仅剩一柄剑鞘。 裴礼略微偏头,“前辈为何去而复返?” “师父让我给你带句话,先前忘了讲。” 第113章 宁长风剑斩大蛇 来人自然便就是武当剑痴赵竹风。 在镇海楼底下那条黑龙被束缚后,镇海楼的燃眉之急便就算是得到了有效遏制。 如此,赵竹风自然没有继续留下去的理由。 可他走到半路,突然想起师父还有叮嘱,于是当即返回魏水城,怎料魏水城变故横生。 “武当剑痴!!” 中川直树四人一眼便认出了来人,下一瞬,四人毫不犹豫的转头,往黑暗中逃离。 眼见着四人的身影迅速隐没在黑暗,安秋池与陈雨彤焦急不已。 安秋池提醒道:“前辈,要不要追?” 赵竹风看了他一眼,并未回应。 可下一瞬,有四道闷哼声传来,四道神明分身被瞬间斩杀,随着分身复活,四人彻底消失在黑暗。 安秋池大惊,不曾想剑痴居然实力如此恐怖,分明没见到后者有丝毫动作。 另外,安秋池想不通的是,赵竹风为何不索性杀了这四人? 赵竹风没有解惑的意思,转而看向那一袭红裙的陈雨彤。 陈雨彤好似心底最深处的秘密被看穿,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赵竹风没来由的道了一句,“你越界了。” 陈雨彤心神一震,转身便要逃遁,可紧接着,一道剑气没入她的身体。 神奇的事发生了,陈雨彤原本的一袭红裙,居然瞬间变成了一身洁白长裙,两身衣裙款式不变,唯有颜色变了。 在这大雪纷飞的黑夜,“陈雨彤”一袭白裙犹如真正下凡的九天玄女,神圣不可侵犯,高贵不可交攀。 她转过身来,原本活泼开朗的神色不见踪迹,此刻看上去眼神冷漠,面容冷艳。 此刻的她,叫做陈雨潼,也是幻音楼与红莲并立的另一位花魁,白莲。 “这……这怎么回事?”安秋池一脸震惊,还难以置信的擦了擦眼睛。 先前分明没眨眼,所以陈雨彤是如何换的衣服? 赵竹风问道:“她占着身子不给你?” 陈雨潼摇摇头,“今夜是我主动让给她的。” “都是命。”赵竹风叹息一声,转而道:“回去吧,幻音楼情况并不太妙。” “多谢前辈。” 陈雨潼颔首,旋即提着裙角,往南而去,从始至终,眼神从未看过安秋池或者裴礼,好似根本不认识他们一般。 安秋池有些局促,“前,前辈……” 赵竹风再一次看向他,“世间最后的儒门气运在孟恒远身上,你若执着于修儒,此生无望大宗师。” 安秋池微愣,旋即洒然一笑,“前辈方才说了,都是命。” 赵竹风蹙了蹙眉,良久无言,而后轻道一声,“你走吧。” 安秋池对赵竹风行了个儒门之礼,看了眼正在疗伤的裴礼,默默离去。 赵竹风看着安秋池的背影,眉头愈发紧了。 裴礼早已在剑痴出现的瞬间就地盘膝,运功疗伤,也将一切都看在眼中。 那陈雨彤会有那般变故,多半是两个灵魂共用一体。 剑痴说陈雨彤越界。 不出意外的话,应当是红莲陈雨彤白天用身体,白莲陈雨潼夜晚用身体。 而此刻正当黑夜,按理来讲应当是白莲陈雨潼使用身体。 至于为何最早出现的是红莲陈雨彤,这便不是裴礼能知晓的了。 另外,或许正是两个灵魂共用一体的缘故,使得陈雨彤有底气正面与中川直树姐弟一战。 至于剑痴对安秋池的提醒,多半是剑痴在安秋池身上,见到了他自己的影子。 以剑痴如今的剑道修为,只要退出武当,不出一年就能破入天人境,届时,剑道魁首还是不是宁长风,可就难说了。 只是,他如何能为了境界攀升,就退出武当? 那安秋池,也是同样的境遇,不转修其他武道,此生就无望大宗师境。 可转修其他武道,他就不是纯正儒修。 他可是出自煎雪楼,早几年帮儒首搬书时,受其点拨,不是弟子,胜是弟子。 说到底,无非一个“道”字。 世人皆言,道不同,不相为谋。 赵竹风与安秋池的道不同,境遇不同,可却能感同身受。 只是不知,这感同身受的两人,最终结局又当如何。 “你的三花聚顶出了不小的问题,已经有相互排斥的征兆。” 赵竹风一眼就看出了裴礼的问题,更是一道真元拍入后者体内。 裴礼紧皱的眉头稍稍舒展,先前战斗所留下的伤势好了大半,最主要的是,脑海的剧痛缓解了很多。 他所凝聚的三花聚顶,精之花是赢勾金刚不坏,气之花是不可捉摸的气运。 随着气之花渐渐开始凝聚,精之花似是并不想与之共存,两者隐隐对峙。 起初这种情况还好,毕竟有裴礼压着,可在镇海楼底下,脑海里两种念头打起来后,这种平衡就被打破了。 这也是为何裴礼今夜根本不敢使用三花聚顶之力的最大原因,一旦使用三花聚顶之力,好不容易维持住的平衡,就又要打破。 就在这时, 裴礼眉心的红色闪电印记若隐若现,且不断有黑气蔓延开。 “魔气!” 赵竹风蹙眉,欲用剑意驱散魔气,只是,这魔气是从闪电印记中出现的。 他想连这闪电印记一并除了,可很快就发现,这印记烙印在裴礼灵魂上,根本无法清除。 “哼!” 裴礼一声闷哼,眉心有鲜血溢出。 赵竹风急忙收回剑意,不敢再对闪电印记强行出手, “此为何物?”赵竹风问道:“怎么会烙印在你灵魂上?” “这是破妄之瞳,也叫破妄魔瞳。” 裴礼没有详细解释的意思,只解释道:“只要我不主动使用破妄魔瞳,魔气就不会出现。” 赵竹风眼神变得复杂,不知在想什么。 “嗖!” 就在这时, 一柄飞剑自东海而来,在赵竹风头顶转了两圈,而后自行插入后者后背的剑鞘。 赵竹风遥望了眼东海,眉头愈发紧了。 下一瞬,有无比充沛的剑意冲天而起,化作一把百丈长的巨剑。 裴礼急忙投去天眼通视野。 东海之上,海水被搅的天翻地覆,惊涛骇浪一浪高过一浪。 剑仙宁长风手举长剑,一剑斩向疑似为八岐大蛇本体的大蛇。 一剑过够,大蛇八个脑袋被齐齐斩断,与身躯一起坠入东海。 第114章 乾坤定万事皆休 大雪纷飞的东海之上。 宁长风与疑似八岐大蛇本体的大蛇大战,原本势均力敌,忽有一剑西来,打乱了大蛇的节奏。 宁长风抓住时机,一剑斩断大蛇八个蛇头,而后蛇头与蛇身一并沉入东海,不知所踪。 宁长风搜寻无果,转身返回镇海楼。 镇海楼此时光芒大盛,大长老曲尚操纵阵法,没有让镇海楼被一重又一重的海浪拍的四分五裂。 宁长风先是前往楼底查看,确认被束缚的黑龙异样,这才松了口气。 先前应当是有两位大忍要趁乱对镇海楼出手,目的想来是为了干扰在东海与大蛇大战的宁长风。 好在鲸虱的身份一直没暴露,没有被瀛洲针对,有了鲸虱的及时出手,才将两名大忍斩杀,如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师父!” 丛山一直在此看守黑龙,当下急忙询问,“外面怎么了?” “是个蓄谋已久的阴谋。” 宁长风并未解释太多,面色极其阴沉的神游而去。 煎雪楼距离镇海楼最近,宁长风瞬息间便是出现在煎雪楼上空。 煎雪楼的阵法已破,此时早已是火光冲天,楼中各层皆有大火,浓烟滚滚。 宁长风大袖一挥,楼中大火瞬间熄灭。 突如其来的一幕,所有人齐齐一愣。 正在与段洪波大战的两名瀛洲大忍第一时间发现了神游的宁长风,二话不说便是使用隐身术逃离。 “哼!” 宁长风脚掌于空中虚踏,两名隐身的大忍如遭重击,分别自千米外砸入地面,肉身成了肉泥,当场死亡。 随着两名大忍的死亡,瀛洲其余武士溃不成军,煎雪楼展开反攻。 幻音楼。 房屋阁楼倒塌大半,于战场中心,有三名瀛洲武士对一只火红色的巨蟒围攻。 这三名武士都隶属于山崎家族,极善贴身肉搏,巨蟒身上有坚硬的鳞甲,仍旧被打的皮开肉绽。 宁长风神游而来,如法炮制的一跺脚,三名大忍当场死了两位。 其中一位不知用了何种手段,竟是往南逃去,呼吸间便已是出了南城门。 而那火红色的巨蟒,此刻已是奄奄一息,一只长着一红一白两颗头颅的红色蟒蛇凑近,两颗脑袋不断蹭着巨蟒。 一颗丹药飞入巨蟒口中,而后宁长风神游往北而去。 “嗖!!” 一道璀璨的剑光自头顶划过。 赵竹风抬头望着剑光离去的方向,眼神略显黯淡。 原以为,他与宁长风的东海一战,后者至少也用了八成力。 可现在看来,宁长风一直都有留手,莫要说八成力,是否用了七成力都难说。 这便是天人境剑修的战力? “唉。”赵竹风无声叹息,旋即看向起身的裴礼,“好些了?” “嗯。”裴礼颔首,“有前辈助我疗伤,伤势已无大碍。” “你的肉身本就没什么伤势,主要问题还是你的三花聚顶。” 赵竹风说道:“趁赤松子还在缺月楼,让他好好给你看看。” “好。” 裴礼再度颔首,“前辈方才说,老天师有给我带话?” 赵竹风说道:“师父说,你入了登州,一定要去一趟涂山族。” 裴礼问道:“老天师放心不下黄厌?” 自水仙郡一别,已经过去半年时间,黄厌宣布退出武当之后,便跟随涂山淼淼前往登州涂山。 尽管涂山狐族对人类相对友好,黄厌本身也拥有妖族血脉,应当不至于在涂山族格格不入。 可黄厌到底是老天师的弟子,老天师会有牵挂,也属人之常情。 赵竹风略微蹙眉,“或许有这个意思,但若仅是如此,师父也不至于让我特意叮嘱你。” 闻言,裴礼隐隐察觉事情或许并不简单,也不多言,应诺下来。 “入登州后,晚辈定会走一趟涂山。” 说罢,裴礼又道:“只是晚辈不知涂山族所在……” 赵竹风打断道:“桥到船头自然直。” 裴礼立时会意,不再多言。 赵竹风又问了一声,“需要我送你回缺月楼?” 裴礼狐疑,“前辈这就走了?” “魏水城大局已定,我在不在无关痛痒。” “这……好吧。” 裴礼笑了一下,“前辈不必担心我,我虽不是巅峰状态,但等闲大宗师,也是难近我身的。” “甚好,年轻人,该有些血气方刚,尤其我辈剑修,更加不可失了锐气。” 赵竹风满意点头,“莫要说大宗师,就是天人来了,也要有出剑的胆气,这一点,你做的比我好。” 他指的自然是在水仙郡时,裴礼敢对云中锦拔剑。 算是一句迟来的夸赞。 赵竹风从不是扭捏的人,说完便化作一抹剑光,往西而去。 “咳咳。” 裴礼一手扶着墙,一手捂嘴轻咳,摊开手掌一看,一滩血迹。 他随意擦拭去血迹,一手扶着墙,一手拄着寒蝉剑,往缺月楼而去。 天眼通散开,便见到宁长风已经将城中情况彻底控制。 中川真巳一行人,早在宁长风剑斩大蛇,便就开始撤退,可却一直被七爷与谭卓城咬着不放。 等宁长风赶到时,强行留下了三名大忍。 而后宁长风一剑将整座灿荣堂彻底从世间抹去。 与此同时,四大城门紧闭,城中各大势力齐出,对魏水城境内的瀛洲人展开猎杀。 自此,乾坤已定,万事皆休。 今夜,几乎是魏水城与瀛洲两败俱伤的结局。 只是,瀛洲为何突然策划今夜的混战,仍旧不被理解。 若仅是为了夺回裴礼手中那所谓的八岐大蛇分身,何必招惹如此多势力? 整个魏水城,除了造船厂与江南织造局,几乎大势力都在瀛洲的攻势当中。 雪停了。 风却没停。 寒冷呼呼的刮,发出阵阵呜咽声,犹如索命的死神镰刀,收割着所有受伤之人的性命。 裴礼行走在落满积雪的街道,簌簌声响淹没在呼啸的寒风声中。 “临渊?” 倏地,有一道略显熟悉的声音响起。 裴礼略微偏头,“看”向右手边一条漆黑如墨的巷弄。 那里,有个蜷缩在棉被之中的身影,由于天气太冷,尽管有棉被,那人仍旧止不住的颤抖。 “真的是你!” 李怀安眸光大亮,一时间顾不得寒冷,一把掀开被子小跑而来。 他腰间仍旧悬着那把木剑。 “你这是……受伤了?” 他诧异的看着裴礼,而后搀扶住后者的一条胳膊。 裴礼眉头蹙着,“你一直在这?” “是啊!这里虽然简陋了些,但是抗风啊。” 李怀安挠了挠头,尴尬一笑,“我觉得这里风水不错。” 说罢,他还一指墙角的那床被子。 正是裴礼那一夜丢出的那床被子。 裴礼眉头愈发紧了,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第115章 夜幕下并肩两人 李怀安的气运少得可怜。 普通人的气运皆是白色,就像一根根细线,哪怕是将死之人,也仅是比细线再细上一丝。 可李怀安的气运,比之蚕丝还要细,而且断断续续,用之藕断丝连来形容也毫不为过。 正因如此,裴礼没有答应李怀安拜师的请求,生怕后者会受到虚无缥缈的因果之力。 可如今的李怀安,裴礼属实是有些看不懂了。 李怀安的气运仍旧是藕断丝连的状态,与之第一次见面,没有丝毫区别。 可问题是,魏水城连日的大雪绵绵,天寒地冻之下,李怀安居然仅靠一床被子撑过来了。 另外,今夜的魏水城并不平静,瀛洲人几乎对魏水城所有叫得上名号的势力出手。 整个魏水城几乎都处于乱战之中。 附近几条街道,皆是被踩踏过的杂乱痕迹,唯独李怀安藏身的小巷前面这条街道,积雪平整。 若非裴礼一路走来,这条街道不会有丝毫脚印。 这到底是巧合,还是李怀安受天眷顾? 可若是受天眷顾,怎么气运会如此弱? 裴礼倏地问道:“你不是本地人?” 李怀安忙道:“我家住灵州的湖边。” “为何来明州?” “来拜师啊!” 李怀安没来由的有些不好意思,甚至还有些自惭形秽,“其实我原本是想来拜师宁剑仙的。” 裴礼问道:“宁剑仙不收你?” “也没说不收。” 李怀安解释道:“那日刚好遇上镇海楼的一名侍卫,那人说宁剑仙已经有了一名弟子,而且是关门弟子。” “所以,你就走了?” “呃……宁剑仙唯一的弟子,肯定是人中龙凤。”李怀安苦笑,“我一个破落户若也做了宁剑仙的弟子,那算个什么事。” 裴礼又问,“那你为何要拜师于我?” 李怀安微愣,如实道:“我听说你也是平民百姓出身,以为你……” 说没说完,他突然止住话头。 “唉。” 裴礼一声叹息,“我有不收你的理由,出手帮你,本就不知是对还是错。” 李怀安一愣,莫名看向墙角那床被子,隐隐明白了什么。 “你最好别与我有太深的交集,我们就此分别吧。” 裴礼并不多言,一手扶着墙,一手拄着寒蝉,往北而去。 李怀安愣愣的望着裴礼离去的背影,一直到后者消失在夜幕的下一个拐角。 “噗!” 裴礼又是吐出一口血,面色惨白了几分。 他的身体确实没什么大碍,有大碍的是泥丸宫的三花聚顶。 以气运凝聚的气之花竟是自行开始凝聚。 好消息是,他的实力正在飞速变强。 坏消息是,这更加引起了精之花的排斥。 两朵花在泥丸宫内不断碰撞,撞击频率极其规律。 大抵每九次浅浅的撞一下,就会有一次重重的撞一下。 这种九浅一深式的碰撞,弄的人时而眉头舒展,时而眉头紧皱,着实苦不堪言。 撞的轻了,裴礼还能压得住,可撞的重了,裴礼便一阵头痛欲裂,气血上涌。 正如此刻。 裴礼再度擦去嘴角鲜血,刚要继续赶路,身后突然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李怀安将那床被子绑在后背,腰间悬着木剑,二话不说搀扶住裴礼的一条胳膊。 裴礼张了张口,终究是不曾发一言。 夜幕下, 两道并肩身影,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雪地上。 愈行愈远。 “重新认识一下,我叫裴礼,烟雨楼代号临渊。” “我叫李怀安,李怀安的怀,李怀安的安。” “呵。” “哈哈。” …… 海螺岛。 这是个位于东海毫不起眼的小岛,岛上杂草古木丛生,蛇蝎毒物遍布,鲜有人迹。 或者说,根本就是个人类的死地。 若是天光大亮,阳光正好,站在海螺岛上,能与明州沿岸的郡县隔海相望。 此时正值天黑,放眼看去仅能看到一团黑影,伫立在汹涌的浪涛之中。 惊涛拍岸,发出啪啪巨响,海水奔腾,哗哗声不绝于耳。 倏地, 滚滚海水之中,有三道狼狈的身影踏水而来,而后一头扎在了海螺岛上。 三人刚刚踏上海螺岛,立时盘膝运功,期间不断有剑鸣自三人体内响彻。 不多时,岛上有隐藏的人影显现,朝着三人赶了过去。 “是中川将军!” 有人用瀛洲话大喊。 立时,隐藏在暗处的纷纷涌出,甚为不解的看着运功的三人。 时间一点点推移,相继又有数人赶来了海螺岛,只是全都是重伤,一句话也顾不上说,便就立即盘膝运功。 一直到东方尽头泛起一抹鱼肚白,已经有二十多人来到海螺岛。 这些人除了有四个大忍,其余几乎清一色的上忍。 所有人心中都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在众人灼热的目光中,中川真巳率先睁开双目,紧接着,其余人相继醒来。 “中川真巳!你们这到底怎么回事,我佐藤家族的人都到哪去了?” “还有我山崎家族的强者!为何只有你们这些人回来?!” 有佐藤、山崎家族的人,齐齐对着醒来的中川真巳质问。 须知,为了昨夜魏水城的行动,中川真巳自明州境内调动了三千多人,再加上本就待在魏水城灿荣堂的瀛洲武士。 昨夜的行动,不会少于五千人。 可现在,回来的居然只有二十来个,这如何能不让人震惊。 “闭嘴!” 中川真巳一声大喝,“你们当魏水城是什么地方?那是明州最硬的一块骨头,些许伤亡在所难免!” “什么?难道其余人都死了?” 岛上所有人瞪大了眼睛,一脸难以置信。 行动之前,中川真巳口口声声此次行动天衣无缝 不仅是瀛洲三大家族联手,出动的大忍级别强者,足有近二十位,还有一位八岐大神二代分身,小森武弘。 可现在,大宗师回来了不到五个……对了,小森武弘大人呢? 就在这时, 自海水之中,有一只大蛇破水而出,在空中化作人形,变成一个光着上半身、肌肉虬结的汉子。 “拜见武弘大人。” 中川真巳带头,带领众人对来人恭敬跪了下去。 小森武弘径直来到中川真巳面前,一只大脚踩在后者脑袋上。 “城里的钉子,拔了几颗?” 第116章 峰武男一代分身 “这……” 中川真巳忐忑道:“遇上些意外,疑似烟雨楼七爷出现,我们……” 他话还没说完,便感觉头上那只脚踩的愈发用力,好似下一瞬便要将他的脑袋踩爆。 中川真巳浑身颤抖,声音都在打颤,“城中几大势力皆遭到重创,煎雪楼名存实亡。” 小森武弘冷冷道:“说完了?” 砰! 中川真巳整个脑袋被猛的踩进了土里。 可就算如此,中川真巳也不敢有丝毫异动。 “儒门气运本就不在煎雪楼,煎雪楼的存亡自然无关痛痒。” “你这蠢货,居然用这么点小事来搪塞本座,你可真是该死啊。” 小森武弘一脚将中川真巳踢飞,一座两丈高的小山被撞塌。 中川真巳被掉落地石块掩埋,可下一瞬,他震开压在身上的碎石,再度恭敬的跪在小森武弘面前。 “武弘大人饶命。” “呵,你的一番谋划,如此大费周章,本座还被宁长风杀了一次,你们就只有这么点成绩?” 小森武弘冷声道:“还狡辩说什么烟雨楼七爷,说到底,还不是你们自己废物。” “武弘大人!” 中川真巳匍匐在地,“魏水城造船厂与江南织造局没有按照约定出手,这才导致我们孤立无援。” “但凡你们能在城中有所成绩,那些拿了好处的家伙岂会不想着分一杯羹?” “你作为此次进攻瀛洲的总指挥,居然将希望寄托在一群墙头草上?!” 小森武弘又是冷哼一声,一脚将中川真巳踹飞,这一次,后者连起身都做不到,只能趴在地上喘息。 见此一幕, 渡边隆二眸光渐冷,直视小森武弘,“我们也不是毫无建树,至少那缺月楼楼主必死无疑。” “缺月楼楼主?” 小森武弘嗤笑,“一个小角色,也能算战绩?” 渡边隆二沉默半晌,终是忍不住开口道:“若是时间能有预想中的充分,魏水城定然是我瀛洲的囊中之物。” “渡边隆二!” 远处,传来中川真巳的大喝,“你住口!” “真巳君。”渡边隆二索性豁出去,坚持道:“我又没说错,时间本就不足预期。” 中川真巳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是朝着渡边隆二冲了过去,途中还顺势自身旁之人腰间抽出一把武士刀。 随着刀光一闪。 渡边隆二的左臂被齐根斩断,鲜血自肩膀切口喷涌。 渡边隆二面色一白,却是咬牙一言不发。 啪的一声,中川真巳丢下刀,在小森武弘面前跪下,“一切都是我办事不利,请武弘大人责罚!” 小森武弘静静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目光戏谑,表情玩味。 他伸手一抓,将断了一臂的渡边隆二抓了过来,质问道:“你觉得是本座没有按计划阻拦住宁长风,所以害得你们时间不够?” 渡边隆二被掐着脖子,面色已是惨无人色,根本说不出话。 “你可知剑痴赵竹风也在魏水城?” 小森武弘讥讽一笑,“本座若是不退,剑痴就会出手,你们当中有谁能与他抗衡?” 包括中川真巳在内的所有人都是一愣,对此毫不知情。 烟雨楼七爷与剑痴,都是宁长风私下里挽留在镇海楼,故而根本没有消息在外面流传。 能对付其中一个已是不易,更何况是两个。 中川真巳知道,说到底,还是他的情报工作不到位。 按照他的原计划, 是在夺回裴礼身上八岐大神分身的同时,顺势拔除魏水城这颗钉在明州边境上的钉子。 而后瀛洲大军就能自魏水城浩浩荡荡的进兵明州。 可如今,耗费了如此大的代价,魏水城仍旧是魏水城,要想进兵明州,只能另寻其他登陆地点。 如此,各种部署都要相应变化,可谓是耗时耗力耗钱耗人! “砰!” 一声爆炸声响。 中川真巳抬头看去,就见到渡边隆二被捏爆了脖子,尸体犹如垃圾,被小森武弘随意丢入海中。 眼见着海水被染的一片殷红,中川真巳目眦欲裂。 历尽千辛好不容易自宁长风剑下逃出生天,此刻居然死在了自己人手里,当真是讽刺。 原以为斩断渡边隆二一臂,能让小森武弘饶他一命。 不曾想,还是没有改变结局。 “拿来。” 小森武弘伸出手掌,“由美杏子身上的三代分身。” 中川真巳一愣,脑中回想起种种。 中川和希、中川直树、山崎介雄、佐藤津美,四人都对大虞第一天骄临渊兴趣颇浓,结伴杀人去了。 四打一,这已经不是些许优势了,这是不会有丝毫悬念的战斗。 这四位身上可都是拥有神明三代分身的,莫要说杀一个宗师,就是大宗师也是必死无疑! 此时,是中川真巳有史以来最慌的一次,视线不断在人群中扫视,很快得出一个骇人的事实。 这四人居然没有一个回来! “中川真巳!” 小森武弘怒喝,“本座让你将由美杏子身上的神明分身拿来!” 中川真巳浑身颤抖,战战兢兢的将一切和盘托出。 死一般的寂静。 半晌。 “你的意思是说,不仅没将由美杏子的三代分身拿来,还又丢了四个三代分身?” 小森武弘一把拽死中川真巳的头发,语气比之万年玄冰还要冰冷。 中川真巳点头,“是……” 更加长久的沉默。 所有人都以为中川真巳会死,甚至就连他自己也这么认为。 可令人诧异的是,小森武弘并未杀他,而是命人立刻在海中寻找。 神明分身不死不灭,正常情况下,世间无人能杀。 若有人杀了神明分身,则会立刻引来神明本体降临。 真是那般,魏水城可就不会这般平静了。 在小森武弘的吩咐下,所有人几乎散了出去,在海上漫无踪迹的寻找。 至于找什么,小森武弘并没有说,或许是找神明分身,又或许是找神眷者。 当然,若是在海面上找不到,那就只有再入一次魏水城了。 真到了那时,就是提前将大战引爆。 一直到日上三竿,终于有人在一处荒岛海滩上发现了昏迷的山崎介雄。 有了第一个,其余三人也都陆陆续续找到。 海螺岛,小森武弘对四人进行了救治,最早醒来的是中川直树。 并且,中川直树还给小森武弘带了个重磅消息。 “镇海楼底下,宁长风镇压着八岐大神一代分身,峰武男!” 第117章 缺月楼传剑纸鸢 建安二百零四年,腊月二十四。 距离新年还有最后的几天。 于南方而言,这一天恰是小年。 魏水城中,家家户户都挂上了红灯笼,换上大红色的剪纸窗花,一派喜庆祥和的模样。 稚子孩童在街头嬉戏打闹,好似一切都没有变化,这些天也过得不好不坏,只是好像少了一些人存在。 而城中,也凭空多出一处又一处的废墟。 这种种不起眼的变化,就是那个大雪夜的乱战,残留下来的痕迹。 在历史的滚滚车轮下,这些痕迹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后来人抹去。 于时间而言,似乎并没有什么人、什么事,是可以被一直铭记的。 人,始终是善忘的。 一切都如过往云烟,如梦如幻,如露亦如电,如水中月,亦如镜中花。 缺月楼。 一个朝南开的窗户旁,站着一名双目缠着缎带的少年。 少年分明看不见,可却做眺望状,似在眺望整座城池。 这少年自然就是裴礼。 距离那夜乱战,已经过去了整整十日。 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那一夜,城中势力几乎全都损失惨重,相对而言,缺月楼算是情况好的。 有赤松子守着,缺月楼固若金汤。 只是缺月楼楼主,靳念慈,被鲸虱救下时,已是重伤濒死。 尽管第一时间交给赤松子救治,仍旧留下了不可逆的伤势。 按照赤松子的描述,就这一两个月了。 “咳!” 倏地,裴礼捂嘴轻咳,忙从树灵空间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一颗黄豆大小的丹药在掌心,而后丢入口中。 随着丹药入腹,药力化开,那种头痛欲裂之感渐渐好转。 这仍是三花聚顶的后遗症。 那夜回到缺月楼后,李怀安便就自行离去,任凭裴礼如何挽留,前者都只潇洒的摆摆手。 而裴礼也及时得到了赤松子的救治,可他的情况太过骇人听闻。 使用气运凝聚气之花,此种情况从未有过。 哪怕赤松子也没有很好的解决办法。 后来还是赤松子那个名叫童妍的女弟子给了个主意,说是尽快凝聚神之花,或可让三花聚顶真正达到平衡。 童妍还当场写了个方子交给赤松子,而后赤松子开炉炼丹。 夏诩则从那个斜挎的布袋中掏出了炼丹炉与各种材料,而且都是刚从地里挖出来的上好材料。 赤松子按照童妍的药房,炼制了一炉名为“缩宫龟息丹”的丹药。 理论上来说,吃了这种丹药泥丸宫灵魂就会受到压制,会进入假死状态。 可由于裴礼的三花聚顶初具规模,灵魂之力也跟着水涨船高,使得这缩宫龟息丹达不到假死的地步,仅有压制灵魂的作用。 总的而言,这丹药正好裴礼使用。 相当于止痛药,每当泥丸宫疼痛难忍,就吃上一粒。 一粒的话,大概可以管五天。 瓷瓶中有三个月的量。 “裴哥哥,东西已经准备好了。” 这时,房外传来秦水莲的声音。 裴礼打开房门,秦水莲手里提着花篮水果站在门口。 “走吧。” 那夜安秋池与陈雨彤不顾危险出手援助,裴礼自然没有忘记这档子事。 今日情况好转,便决定登门拜访。 裴礼与秦水莲一前一后下了楼,来到院中,见到了正在院中练剑的靳晨勃。 而在房檐下,还坐着个穿着厚厚衣衫发丝灰白的女子。 女子看着年纪约莫四十来岁,气色并不好,眼角长着鱼尾纹。 她便是靳念慈,烟雨楼天字三等杀手,代号,纸鸢。 与十日前的纸鸢相比,此刻的她,无疑苍老了许多。 一身大宗师修为如洪水决堤,一夜之间便荡然无存,再加之不可逆的伤势,她的容颜会迅速老去。 不知何故,靳念慈主动开始教靳晨勃剑法了,靳晨勃这些天也日夜不停的在练剑。 只是,她仍旧态度坚决地不准靳晨勃入烟雨楼。 对此,就连七爷都没有办法。 “你这小跟屁虫,又要跟着去哪啊?” 靳念慈慵懒的靠坐在垫着厚褥子的软椅上,脸上带着轻笑,笑容亦如往常。 “靳姐姐。” “裴哥哥要去煎雪楼与幻音楼采访一下,很快就回来。” 秦水莲展示了手里的礼品,看向靳念慈的眼神,不自觉的流露出悲伤。 “是该去看看。” “听说煎雪楼里的藏书烧了大半,幻音楼的陈白凤也受了不轻的伤。” 靳念慈点点头,而后就欲让靳晨勃也去看看。 “他就不必去了。” 裴礼说道:“练剑要紧。” 靳念慈微微沉吟,“也行。” 裴礼也不耽搁,抬脚就要出院门,倏地驻足,转头面向院中的靳晨勃,“怎么不叫姐夫了?” “我……” 靳晨勃欲言又止,终究是不曾说出口。 “听习惯了,以后还叫姐夫。” 裴礼丢下一句话,径直出了远门。 靳晨勃愣神半晌,脸上在这十天来第一次出现笑意。 靳念慈仍旧慵懒的靠坐在软椅上,嘴角莫名上扬。 她一直担心死了就没人顾靳晨勃死活,如今看来,似乎担心有些多余了。 另外,临渊,与别的杀手确实是有点不太一样。 她受伤这么久,也不见临渊说一句关心的话。 可他看似随意的一句话,却比说一万句关心的话,还让人安心。 “傻愣着做什么!?今日教你千丝引!” “是用蚕丝杀人的那招吗?” “哪有什么蚕丝,那是剑意!” 说话间,纸鸢从一旁取过那把插在青色剑鞘中的细长佩剑。 剑名:纸鸢。 …… 许是临近新年,城中市集热闹非凡。 各种吆喝声不断,卖糕点的,卖对联的,对红纸的,卖各种年货的…… 裴礼与秦水莲过街穿巷,感受到了久违的烟火气。 也仅有听着耳边的喧闹,才能让裴礼清楚的意识到,他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而不只是个冰冷无情的杀手。 两人脚程不慢,没有太久便来到城中心。 煎雪楼原是这里最巍峨的建筑,可如今,只剩下一座外面焦黑的破落阁楼。 “裴礼!” 这时,一道欣喜的声音响起。 裴礼转头,便“见”到一道熟悉的身影,自远处小跑而来。 腰间还是那把挂着剑穗的长剑,看着飘逸出尘,手里拿着一包红纸,不知要作何用。 “安兄。” 第118章 陋室兮惟吾德馨 “安兄。” 裴礼抱拳一礼。 秦水莲手里提着东西,只微微颔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算是打过招呼。 安秋池对秦水莲点头示意,而后看向裴礼,“看你的状态,伤好了?” “已经控制住了,有劳安兄挂念。” “这么见外做什么,咱们好歹也算是一起经历过生死了,不必如此客套。” 安秋池笑着摆摆手,转而问道:“你还没来过煎雪楼吧,跟我来。” 安秋池领着裴礼两人往煎雪楼而去,还略带遗憾的道:“只可惜你们来晚了,若是早来十几天,煎雪楼那才热闹呢。” 煎雪楼藏书无数,算得上明州第一藏书楼。 加之儒首的缘故,煎雪楼可谓是名满天下。 每日来读书之人不计其数,另外,想要借机拜在段洪波门下的儒门学子络绎不绝,煎雪楼挤得可谓是门庭若市。 可如今, 煎雪楼破败不堪,到处是火烧过的残垣断壁,再加之藏书被焚毁大半,自然鲜有人光顾,也就有了这门可罗雀的惨淡光景。 煎雪楼外围,有一圈一人高的院墙,如今院墙已经多处坍塌,就连院门都只剩下了一个门框。 安秋池想来是极守规矩的人,尽管仅剩下个门框,仍旧带着裴礼两人从门框里跨过。 院中,有个身着儒衫白白胖胖的弟子在收拾残局。 哪怕是在搬运焦木,他也没忘了将怀里的烧饼拿出来咬上一口。 这人也是段洪波除了安秋池以外,唯一一个不愿弃煎雪楼而去的弟子。 安秋池对着那人一招手,“李华!” 被称作李华的小胖子一愣,第一时间不是回头,而是藏起怀里的烧饼。 看清是安秋池,表情这才放松下来,而后一溜烟跑了过来。 尽管身上肉比较多,可跑的却是相当轻盈。 还是个灵活的小胖子。 “你怎么又偷吃烧饼,不是刚吃过早饭?” 安秋池无奈道:“你忘了师父教导要‘克己’了?” 李华弱弱的小声嘀咕,“师兄,那怎么能是偷吃呢,读书人的事,能叫偷吗?” “唉。” 安秋池无奈叹息一声,将手中的红纸递了过去,“我在市集买了些红纸,你先去剪些窗花出来。” “好……” 李华下意识接过红纸,刚欲转身,倏地愣住,“师兄,剪窗花做什么?” “当然是贴啊。” “贴哪?” “贴我脸上。” “哦……啊?” 啪! 安秋池在李华脑袋上拍了一下,“你还真想贴我脸上是吧?” “煎雪楼虽然这会儿有些破损,也罢,就算破损严重,但毕竟楼还在。” “就是煎雪楼彻底毁了,只要咱们人还在,就有重建煎雪楼的一天。” “大火能烧了煎雪楼,能烧的了万卷书,却烧不了圣人教诲,更烧不了儒门学子心中的一点浩然气。” 安秋池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圣人教诲,都在这里,等煎雪楼翻新,我要将所有圣人教诲,儒家典籍,重新写出来。” “师,师兄……” 李华瞠目结舌,没想到师兄居然将煎雪楼里的万卷书全都看完了。 看完了还不是关键,关键是还能一字不差的抄录下来! 莫名,他感觉安秋池的身影,愈发伟岸了。 这愈发坚定了他跟随在安秋池身旁的信念。 “别在这傻呆着了。” 安秋池没好气的催促道:“快去将这些红纸剪成窗花,然后贴在煎雪楼的门窗上,还有几天就新年了。” “哦好!” 李华应了一声,抱着一沓红纸傻呵呵的离开。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安秋池笑了,丝毫没有煎雪楼惨遭横祸而郁郁寡欢,闷闷不乐。 在这一刻,裴礼隐隐在安秋池身上,见到了儒首的影子。 他们身上,都有对前路的乐观豁达,积极向上。 读的书越多,就越能明白,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道理。 内心是否强大,越是窘迫时,越是有更好的体现。 “裴兄。” 安秋池笑道:“这原本是我的六师弟,他前面四个师兄这些天都离开了,所以他现在是我二师弟了。” 虽然他在笑,但秦水莲听的莫名心酸。 好的时候都来巴结,可不好的时候,就像躲瘟神一样,躲得远远的。 以往总听说树倒猢狲散,可这煎雪楼,树还没倒,猢狲就散了。 人心,还真是难测啊。 她玩笑道:“那你可不能走啊,不然你那个既贪吃又傻傻的师弟就要当大师兄了。” 安秋池哈哈一笑,旋即很是认真的点点头,“姑娘言之有理,看来在下肩上的担子格外繁重啊。” “能有安兄这位师兄,这位李兄也是个有福之人。” 裴礼笑了一下,“有时候,当老二,比当老大要好。” 无论任何领悟,世人都只会记得第一,就拿剑道而言,剑道魁首宁长风之名,世间无人不知。 可剑道魁首之下,谁才是第一人,从没人去争。 哪怕是赵竹风,也是称剑痴,而不是剑道第二。 可这世间剑修何其多,无数人都盯着剑道魁首的宝座。 而坐在剑道魁首的位置所需承受的压力,除了宁长风自己,又有谁清楚呢。 就拿八百年前蜃龙在东海兴风作浪之事而言。 那时的剑道魁首宁无极,与蜃龙斗法之时,难道就没有受剑道魁首的名头所累吗? 只怕不然。 “哈哈哈,是了,是了,其实很多时候,老二才是真正有福的那个。” 安秋池笑了笑,引着裴礼两人继续往煎雪楼而去,“有些简陋,见笑了啊。”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虽有些许狼藉,可其中浩然之气,震荡九霄。” 裴礼说道:“早晚有一日,这煎雪楼会因安兄再度闻名天下。” 儒首的成名,是在这煎雪楼。 或许,安秋池也会在这煎雪楼成名也未可知。 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 “闻名天下什么的,我倒是没想过,不过,借你吉言,哈哈。” 安秋池爽朗一笑,引着裴礼两人进入可煎雪楼。 楼内比之楼外更加面目全非,到处是烟熏出来的焦黑。 而在一处桌案旁,跪坐着一名正在拼凑纸张的老学究。 这老学究头发已是花白,眼睛也已模糊,穿着厚厚的衣衫,透着股行将就木的意味。 这人就是煎雪楼楼主段洪波,儒修兼拳修,尽管有大宗师修为,但年岁已高。 “老师,裴礼来了。” 第119章 幻音楼待客之道 煎雪楼内。 虽是四面漏风,但段洪波仍旧是焚香煮茶以待客。 “段先生,在下今日,是来还礼的。” 裴礼这次并未抱拳,而是以儒门之礼,打了个稽首。 “些许心意,不成敬意,还望先生海涵。” 身后秦水莲将带来的花篮与水果,放在了桌案上,施了个万福。 “裴礼?” “那年孟师兄回来时,曾特意提到了你,还说儒首对你评价颇高。” 段洪波拉着裴礼的手臂,凑近打量了一番,“嗯,确实气宇轩昂,侠义之气,扑面而来。” “先生谬赞了。” “谬赞?” 段洪波哈哈一笑,“老夫会看错人,难不成儒首也会看错人?” 这话略显自嘲,倒也不难理解,门下六个弟子,走了四个,任谁也要自我怀疑是否识人不明。 “世人常言,患难见真情。” 裴礼说道:“在煎雪楼倾覆之际,先生还能有两位弟子陪伴左右,已是要羡煞旁人了。” “嗯,倒也是这么个理。” 段洪波颔首轻笑,拉着裴礼在一处蒲团跪坐下来。 秦水莲站在裴礼身后,不愿落座。 安秋池则是充当起了端茶倒茶的角色。 段洪波不知是本就健谈,还是心中郁闷难消,想要一吐为快。 总之,他说了很多,从年轻时考中秀才,而后三年不中,心灰意冷之下遇见了儒首。 而后被儒首带到了煎雪楼,做了个整理书籍的读书郎。 自此,他便再没有入仕的念头,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从少年读到了中年,又从中年读到了暮年。 转眼,黄土都埋到眉毛了。 裴礼听的认真,也听出了段洪波对往后的担忧。 煎雪楼必定是要交到安秋池手中的,可如今煎雪楼却成了这般残垣断壁的模样。 他担心煎雪楼就此泯灭于历史洪流,他担心安秋池为煎雪楼所累,他担心死后无颜见儒首…… “安兄。” 裴礼倏地抬头,“可否借纸笔一用?” “行啊。你要写字?” 说话间,安秋池已经起身取来笔墨纸砚。 裴礼将宣纸铺就在桌案,再用镇纸压着。 段洪波也来了兴趣,这才记起,传言临渊在扬州时,作过一首《临江仙》。 这一首诗词,在文坛掀起的惊涛骇浪,不会比那一夜的风雪小多少。 哪怕时至如今,这首《临江仙》的悲壮,仍旧没有文章可以比肩。 秦水莲将研好墨的砚台放在裴礼右手边,而后跪坐在一旁,想要先一睹为快。 裴礼提笔,沾了沾墨汁,在宣纸上飞速写了起来。 他是练剑的,手很稳,字也方方正正,一笔一划规规矩矩,是正楷无疑。 “秋池。” 段洪波视线模糊,怎么也看不真切,只得说道:“念出来。”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 一首《将近酒》,一扫段洪波心胸的积郁。 尤其那句“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豪迈洒脱之感扑面而来。 段洪波直呼裴礼就是文曲星转世。 对此,裴礼自然不会说这等诗词是他呕心沥血之作,只道一声作者另有其人。 只是,段洪波信与否,这便不是裴礼能知晓的了。 一诗作罢,裴礼便欲告辞,安秋池主动相送。 秦水莲始终盯着裴礼,无法回神,俏脸微微泛红,眼眸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裴礼在小丫头脑袋上敲了一下,小丫头这才娇羞的捂着小脑袋,跟着出了煎雪楼。 安秋池一直将裴礼与秦水莲送到楼外,才终于在裴礼的要求下,不再相送。 可他的目光,分明一直跟随裴礼的背影远去。 一首《临江仙》已经在文坛激起了惊涛骇浪。 如今又有一首《将敬酒》现世,真是不敢想象,文坛将会如何天翻地覆。 “师兄,那两个人走了吗?” 李华猫着身子凑了过来。 安秋池偏头,“怎么了?” 李华从怀里取出一个包了好几层的烧饼,“师兄,这个给你。” 安秋池接过烧饼,发现还是热的,眸光一瞥,“你又去买烧饼了?” “没啊,我一早就买了两个,我的已经吃完了,这是我特意给你留的。” “本来你回来的时候就要给你,但是我看你还带回来两个外人,就故意没拿出来。” 李华催促道:“我一直放怀里捂着,还热着呢,你快吃。” 安秋池略微沉默,瞥了眼李华,后者目光落在烧饼上,喉结不停滚动。 安秋池笑了,没好气道:“师弟,你对我好的过分,我也要捶你。” 李华嘿嘿一笑,“那你捶我好了。” “让你剪的窗花剪好了?” “没呢,红纸都剪烂了。” “烂了一张没事。” “都烂了。” “嗯?” “师兄,我才发现,原来我不会剪窗花。” “……” …… 裴礼与安秋池相约,年后一起前往剑宗,去见识见识剑帝传承。 城南边的幻音楼。 幻音楼在那夜大战中同样损坏严重,早已不营业。 此刻正有大批工人大刀阔斧地翻新重建,看占地面积,新建的幻音楼似乎要比原来还要大上一倍不止。 “裴哥哥。” 秦水莲犯难道:“咱们去哪找那位红莲姐姐?” “这。” 裴礼散开天眼通,往一偏僻处走去。 这是一座相对较完整的庭院。 此刻正值年末,寒风刺骨,可这庭院内,却是温暖如春。 随着进入院中,温度愈发高了,有种临近火炉的感觉。 隐隐间,还有压低声音的异样娇喘声自一处房间传来。 “咯吱!” 恰在这时,房门打开一道缝隙。 一道倩影站在门后,见到院中来人,房门又打开了些,门后的倩影终于能看清。 那是一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 尤其那一袭红裙,是那般显眼。 “红莲姑娘……” 裴礼正欲表明来意, 怎料…… “嘘!” 陈雨彤伸出根纤纤玉指放在樱唇上,而后压低声音招手道:“我娘正在沐浴,你快进来。” “?” 第120章 生与死临渊而行 “我娘正在沐浴,你快进来。” “?” 裴礼连忙解释道:“红莲姑娘,你误会了,我是来还礼的,不必背着令堂。” 说罢,他又补充道:“当然,若是能也当面对令堂感谢一番,在下也是十分欣喜的。” “我知道你是来还礼的,所以我让你赶快进来啊。” 陈雨彤说道:“我娘就在这房里沐浴,你也正好进来见见。” “???” 裴礼沉默了。 脑子里不断复盘陈雨彤说过的这几句话,想着是不是自己曲解了人家姑娘的意思。 只是,好半晌,他终究是没有找到能让自己接受的情况。 难不成,本地人都这么好客? 裴礼迟疑道:“红莲姑娘,令堂正在房中沐浴,我进去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你是想说非礼勿视是吧?” 陈雨彤玉臂环胸,美眸中闪过一丝狡黠,“你这都是世俗之见,我跟我娘没少光着身子被男人看。” 裴礼沉默着,一言不发。 他向来是反对封建的,但是他今日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还是太封建了。 “红莲,莫要胡闹了,快请裴少侠进来。” 这时,房中传来一声娇斥,声音中还透着股无奈。 裴礼微愣,意识到不对劲,“看”向陈雨彤,这才发现,后者正掩嘴轻笑。 红莲活泼中带着古灵精怪,白莲冷艳中带着厌世嫉俗。 裴礼竟是将两者的特点给忘了。 进入房间,裴礼这才清楚事情始末。 房中摆放着一个硕大浴桶,桶中装着满满一大桶药浴,面上还漂浮着各种珍稀药草。 水汽氤氲间,在房梁上倒挂着一粒粒小水珠。 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一粒小水珠坠落而下,而后又重新凝聚,周而复始。 “噗!” 一只西瓜大小、火红色的蛇头倏地伸出浴桶水面,口中还不断伸着蛇信,身上的麟甲熠熠生辉。 “啊!” 秦水莲猝不及防之下,吓了一跳,下意识躲到了裴礼身后,只探出半个小脑袋。 她十分惊讶的看向陈雨彤,“红莲姐姐,这就是你娘?” 陈雨彤摘掉脸上的面纱,露出一张倾城容颜,莞尔笑道:“对啊。” “你娘是蛇妖,那你……” “嘻嘻,我当然也是蛇妖啊。” 陈雨彤嘻嘻一笑,旋即一张口,一条长长的蛇信吐了出来。 秦水莲不敢再说话,与陈雨彤拉开距离,躲到了裴礼的另一侧。 陈雨彤将舌头伸到裴礼面前,魅惑道:“带分叉的舌头,要不要体验一下?” “红莲姑娘还会口技?” 裴礼还以为是吹何种乐器,比如喇叭之类的,只道一声,“改日吧。” “你想得美!” 陈雨彤将蛇信收回,突然就生气了。 裴礼一脸懵,不知道哪句话说错了。 身后的秦水莲也一脸懵,不知道陈雨彤为何突然反悔。 不就是口技嘛,吹一下能怎么的? 也就是她不会,不然肯定天天给裴哥哥吹。 言归正传。 陈雨彤的娘名曰陈白凤,是一条火麟蟒,沐浴其实是泡药浴。 裴礼尽管有天眼通,但一般情况下,从来不会擅自去窥视任何私密空间。 先前之所以会找到这处庭院,只是见到此处庭院有一道金色气运。 陈雨彤就是金色气运。 裴礼抱拳一礼,“见过陈夫人。” “你就是白泽大人选中的人。” 火麟蟒探出身子,凑近裴礼仔细打量。 秦水莲瞪大了眼睛,火麟蟒光是伸出的身子,已经超过两丈,而且还有水桶那么粗,本体该有多大啊。 裴礼抬起头来,“陈夫人果然见过白泽。” “我并没有见过白泽大人。” 火麟蟒重新缩回浴桶,“我只见过莫掌柜。” 莫掌柜就是莫仙仙,也就是姜月瑶与姜月白的母亲。 裴礼说道:“差不多,莫掌柜的意思,其实就是白泽的意思。” “看来你与白泽大人见过面。” 火麟蟒眸中带着羡慕,继而又道:“以前听说白泽大人有预知未来的能力,以前我还不大信。” “可自从得知你来了魏水城,我就信了。” 裴礼明知故问道:“白泽早知道我要来?” “当然。” 火麟蟒说道:“白泽大人三百多年前就知道你要来了。” 说罢,火麟蟒又问道:“你身上应该有一只神明分身吧?” 裴礼微愣,从树灵空间取出一把飞刀,将刀鞘中犹如泥鳅的小蛇倒了出来。 小蛇甫一出现便要逃离,可却被裴礼抓了起来。 裴礼问道:“陈夫人说的是这个?” 火麟蟒反问,“是不是杀不死?” 裴礼颔首。 “那就是了。” “白泽大人让我告诉你,神明分身不能杀,否则会立刻引来神明降临。” 火麟蟒吐着蛇信,凑近小蛇,巨大的竖瞳一眨不眨。 “不能杀?” 裴礼蹙眉,完全没想到这茬。 好在他无数次想杀小蛇都没成功,不然乐子可就大了。 紧接着,裴礼不得不提醒道:“问题是,我根本杀不死这小蛇。” 火麟蟒也愣了愣,意识到这确实是个问题。 裴礼根本杀不死神明分身,白泽为何要在三百年前就告诉她,让她遇上裴礼时,提醒他不能杀神明分身呢? 她很快就意识到,裴礼是白泽选中的人,“你现在杀不了,不代表以后也杀不了。” 说罢,她再度讲解了神明相关。 “要想成为神明,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跨过了神桥,另一种是站在了神桥上。” 火麟蟒说道:“无论是哪种情况,都会拥有神位,继而拥有不死不灭的特性。” 裴礼问道:“可白泽曾经说过,这世间天人境就已是武道极点,如何能企及神桥?” “这……”火麟蟒说道:“白泽大人没说。” “白泽还说了什么?” “还说了神明分身。” 火麟蟒说道:“任何一个神明分身,只要不是独立出去的,都能被神明本体感应到大致方位。” “分身与分身相隔不远的话,还可以相互传递信息。” 闻言,裴礼沉默下来。 那夜他与中川直树近距离交过手,会不会因此被中川直树知晓了某些消息? 接下来,裴礼又询问了一些东西,包括如何才能真正击杀神明分身,如何处置小蛇。 斩杀神明分身的话,需要先切断与神明本体的联系,再杀一次就能杀死。 或者,直接使用气运之力。 值得一提的是,裴礼已经具备了使用气运之力的能力。 只是那日头痛欲裂,这才不敢使用三花聚顶之力。 犹记得,当时在镇海楼时,脑海就有一个声音,让他立即杀死小蛇,还主动告知用气运能杀小蛇。 若是真那样做了,势必引来八岐大蛇本体降临。 一个至少是站在了神桥上的强大存在,裴礼不确定魏水城有谁拦得住,哪怕剑道魁首宁长风。 若是那般,不说明州,整个魏水城必定荡然无存。 裴礼后背被冷汗浸湿,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涌上心头。 原来,当时的情况那般危急,几乎站在了一处临渊峭壁之上,在生与死之间摇摆。 一步踏错,就将万劫不复的那种。 好半晌。 裴礼终于平复下来,沉声道:“那这只八岐大蛇分身怎么处理?” 第121章 现原形双头火蟒 “白泽大人早就安排好了。” 火麟蟒张嘴,吐出一根蓝白色的草绳,缓缓落在裴礼手中。 这草绳是用某种不知名的草编织的,一头一尾可以衔接起来,看着像是个颇具匠心的手链。 “这叫‘蓝银环”。” “只要将它缠绕在神明分身的头上,就能限制它恢复实力。” 火麟蟒补充道:“而且只要离开你超过三丈,就会缠绕的越来越紧。” 裴礼蹙眉,听出了言外之意。 似乎今后行走江湖,这小蛇要一直带在身边。 也不知白泽此举是否也有深意。 “对了。” 火麟蟒倏地又道:“我还有件事需要你帮忙,是关于我女儿的。” 裴礼立时道:“陈夫人但说无妨,只要晚辈办得到,绝不推辞。” 火麟蟒看向陈雨彤,后者微微颔首,旋即摇身一变,化作一条与陈白凤几乎一模一样的火红色的巨蟒。 唯一不同的是,这火蟒生长着两个头,一个是燃烧着火焰的黄红色,一个散发着寒气的纯白色。 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的蛇头,就这么紧紧的贴合在一起,共用同一个身躯。 分明水火不容,却又不分彼此。 红莲,白莲,原来如此。 “我们双头火麟蟒一族,生来就有两个灵魂,但只要成年,其中一个灵魂就会被另一个灵魂吞噬。” 陈白凤说道:“这种吞噬根本不受控制,就像呼吸一样,是本能。” “三百年前,莫掌柜助我开智,给我取名陈彩凤,我的共生姐妹则叫陈白凤。” “我成年那天,我的共生姐妹被我吞噬,我也从双头火麟蟒变成了火麟蟒。” “自那天起,我就当我死了,还活下来的是叫做陈白凤的灵魂……” 她的情绪并不平静,不难想象,不受控制的吞噬了朝夕相伴的共生姐妹,是何等的痛苦。 这与手足相残没有区别。 因为太过痛苦,所以一直活在愧疚之中,这才有了陈白凤的名字。 好半晌,陈彩凤继续道:“在我化作火麟蟒后,我就发现,我已经有了三年的身孕。” “我不想让我的孩子也承受亲手杀死至亲的痛苦,当时莫掌柜也给提了个建议。” 裴礼问道:“什么提议?” “延迟孵化。” 陈白凤说道:“我从产蛋到孵化,这个过程一直推迟了三百年。” 说罢, 她双眸泛泪道:“红莲白莲两姐妹,已经十七岁零六个月,再有五个多月,白莲的灵魂就会被彻底吞噬。” 尽管是共用身体,但到底是两个灵魂,两个都是陈白凤的女儿。 陈白凤不想看见任何一个被吞噬。 裴礼问道:“需要我做什么?” 陈白凤立时道:“很简单,只要分离出白莲的灵魂就可以了。” “分离灵魂?” 裴礼眉头紧蹙,摇摇头,“抱歉,我做不到。” “什么?!” 陈白凤瞪大了眼睛。 双头火麟蟒重新化作一袭红裙的红莲。 她嗔怒的望着裴礼,“你什么意思?就因为我刚才没同意你改日的请求?” 改日? 裴礼不明所以,“我不太懂红莲姑娘在说什么。” “哼!” 陈雨彤娇哼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们这些臭男人都一个德行,见到个漂亮的就想着怎么能将人家给睡了。” 裴礼眉头愈发紧了,竟是跟不上她跳脱的思维。 不是在聊分离灵魂吗?怎么说着说着就到男女之事去了? “红莲,不得无礼。” “裴礼能被白泽选中,绝不是见色起意坐地起价的人。” 陈白凤呵斥一声,转而看向裴礼,“莫掌柜既然让我延迟孵化,肯定有她的理由。” “除了你,我想不到还有其他理由,要不,你再想想?” 裴礼沉默下来,仔细想了想,仍旧没有丝毫办法。 分离灵魂这种手段,哪里是宗师能拥有的? 他连神之花都还没凝聚,对于灵魂之力更加没有涉猎…… 突然,裴礼脑海灵光一闪,想到了一种可能。 他正要说话,忽听得门外一阵争吵。 “哎呦,师父,你干嘛?” “师父,咱们这样偷听人家谈话是不对的,你是神医谷谷主,咱们神医谷可是名门正派啊。” “嘘!小点声,为师就听一小会,没准他们在里面说咱们坏话呢。” “师父,咱们行的端坐的正,治病救人从来都是竭尽全力,贫苦人家不仅分文不取,还得往里搭钱,怎么可能有人说咱们坏话?” “师父,你快别听了,万一被人发现了,咱们神医谷的招牌都要……” 啪嗒! 师徒三人一阵拖拽,赤松子屁股一蛄蛹,一不小心将房门挤开。 空气突然安静。 房中数道视线锁定在赤松子与他的两位弟子身上。 童妍与夏诩显然是没什么江湖阅历,偷听谈话被抓了现形,立时局促不安起来,无地自容的脸都羞红了。 “咳。” 赤松子轻咳一声,而是视线一瞥夏诩,“诩儿,咱们神医谷是名门正派,你怎么能在这听门缝呢?为师教你那些做人的道理,你都忘了吗?” 夏诩直接傻了,不知道哪里来的一口大黑锅,直接落在了他并不宽阔的背上。 他承受了他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压力。 “看什么看!” “你也就是为师的弟子,陈夫人不会与你计较,不然的话,非揍你小子一顿不可。” 说罢,赤松子严厉的表情一收,取而代之的是仙气飘飘跑的怡然自得,好似先前偷听之事,已经被揭过。 值得一提的是,赤松子原是想尽快去剑宗,毕竟剑帝传承已经迫在眉睫。 可突然遭遇那夜的变故,行程也就耽搁了。 在稳定住靳念慈的伤势后,赤松子就带着两个弟子来幻音楼居住。 此刻陈白凤的药浴,就是赤松子……的徒儿童妍调的,赤松子就是个配货的。 倒也不是说赤松子医术不行,只是相较而言,童妍在某些方面,已经青出于蓝。 经过这些天的治疗,陈白凤的伤势早就好了七七八八,现在之所以还在药浴,不过是在清除体内多年暗疾。 “呦,裴礼,你什么时候来的?” 赤松子一抚胡须,似笑非笑道:“你也是来看陈夫人沐浴的吗?” 裴礼刚欲说话,倏地一顿。 他为什么要说也? 第122章 又一岁物是人非 赤松子显然是个江湖老油子,而且多半还是个年轻时不太正经的老油子。 如今贵为神医谷谷主,这身份抬高了他的江湖地位,却也同样也将他束缚住了。 再也不能无所顾忌的不正经了。 在他无比正经的检查陈白凤伤势的行为举止下,他先前偷听之事,算是彻底被揭过。 只是苦了背黑锅的夏诩,委屈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不过在童妍做了个鬼脸后,夏诩立时破了防,笑了出来。 “陈夫人,接下来再泡个两天的药浴,你身上的暗疾基本就都能痊愈了,没准实力还要更进一步。” “对了,你们先前还在谈话是吧,既然如此,你们谈,我们师徒就先走了。” 说话间,赤松子就要带着两个徒儿离开,只是动作磨磨蹭蹭。 陈白凤轻叹开口,“来都来了,老神仙不如也在这听听吧。” “这多不好意思,老夫是来查看药浴进度的,可没听到你们讨论的任何话题。” 赤松子说话间,已经在房中坐下,“陈夫人不必管我,继续说。” “……” 陈白凤一阵无语,“刚才说到哪来着?” 赤松子立时接茬,提醒道:“延迟孵化,分离灵魂。” 这叫啥也没听见是吧? 陈白凤眼神古怪,而后看向裴礼,“应该是有办法的,莫掌柜不可能无的放矢。” “分离灵魂我确实没有办法。” 裴礼补充道:“不过我想到另外一种方法,或许可行。” 陈雨彤立时看了过来。 赤松子一副啥也没听到的表情,可眼珠子已经悄咪咪看了过来。 “镇压灵魂。” 裴礼说道:“我可以将白莲的灵魂镇压,或者说,封印。” “镇压或者封印?” 陈白凤狐疑道:“这能行吗?” 裴礼无奈道:“目前我只能做到这一步,并且还要等我凝聚神之花,才能办得到。” 他说的,自然是斩天镇魂术。 这是他目前掌握的唯一涉及到灵魂的力量,而且是触及了灵魂规则。 突然, 裴礼脑海蹦出个可怕的念头。 这斩天镇魂术是在百花谷领悟的,自那以后,脑海就总能出现两种背道而驰的念头,莫非两者会有什么联系? 紧接着, 一个更加毛骨悚然的念头出现在脑海。 在领悟斩天破空术的七日后,在稻香村见到了那个魔瞳,而后还诡异的见到了魔界大魔王慕无渊。 而见到魔瞳的契机,就是马婆婆一系列的疯言疯语。 更重要的是,马婆婆那时身上已经有了尸斑,死亡时间大抵就是七日左右,她的尸体被某种力量控制。 裴礼有了个猜测,在他领悟斩天破空术之时,慕无渊就已经感应到,并且出手抹杀了马婆婆的灵魂, 之后通过马婆婆的疯言疯语,对他旁敲侧击,致使他有了抬头望月的念头。 至于为何选择马婆婆,或许是因为她的道门中人,灵魂相对普通人更强,又或许,是某种其他原因。 总之,因为裴礼领悟了斩天破空术,这是涉及到空间规则的力量,而慕无渊,极有可能也掌握了空间力量。 若是这样推算,悟出某种规则,就会被相应规则之力的顶尖大能注意到。 所以裴礼悟出空间规则,被慕无渊注意到。 悟出灵魂规则,脑中就有了另外的一种念头,很可能就是某位掌握灵魂之力的大能正在试图影响他。 “噗!” 裴礼没来由的一口鲜血喷出,头痛欲裂之感犹如排山倒海一般来袭。 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坏了房中众人,神医赤松子急忙过来查看。 裴礼则是忍着剧痛,从树灵空间取出瓷瓶,倒出一粒缩宫龟息丹丢入口中。 只是,丹药入腹,头痛欲裂之感丝毫不见缓解。 下一瞬,他脑袋一歪,昏死过去。 赤松子一番检查,只道一声:“不是三花聚顶的问题。” 紧接着,童妍稚嫩且慌张的声音响起,“是灵魂力量,他受到了灵魂攻击!” “嗡!” 一声嗡鸣。 裴礼怀中的玉笛震颤起来,自行飞掠到他头顶,乳白色的光晕将之笼罩。 “啊!” 童妍没来由的惊呼一声,身子急忙后撤数步。 “师妹!”夏诩紧张道:“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 童妍含糊不清的说着,手掌紧紧握着。 而在她脑海,那方大印第一次有了异动,有想要强行逃离的欲望。 …… 痛! 太痛了! 裴礼从未感受到过这般锥心刺骨的痛。 就像有人用针,在扎他的灵魂。 比之容嬷嬷针扎紫薇还狠。 而且,任凭他如何反抗,也无能为力的那种。 好在及时有一道温暖的光芒将他笼罩,不然他感觉会直接死去。 等他醒来时,他已经回到了缺月楼。 并且,他变虚了。 分明身上没有伤势,但就是提不起劲。 就像跟女朋友在一起隔离了一个月,其中二十三天接连不断的交作业,直接将他的身体掏空了,一滴都不剩的那种。 裴礼强撑着身子要从床上坐起,发现身上盖了三床被子,而且房间还有炭火烘暖。 “咯吱——” 房门被推开。 秦水莲端着一盆木炭进入房间,正好见到裴礼起身的一幕。 “裴哥哥,你醒了!” “你等着,我去叫赤松子前辈。” 秦水莲放下木炭就欲出门。 “水莲,我没事,不必紧张。” 裴礼就说这么几句话,已经开始喘息了。 秦水莲连忙过来将他扶起,先放了个枕头在后者后腰,又给他披上了件御寒貂裘。 裴礼问道:“我睡了多久?” “刚好七天。” 秦水莲蹙眉问道:“裴哥哥,那日你怎么会突然受到灵魂攻击?” “灵魂攻击?”裴礼偏头,“为何这么说?” “童妍妹妹说的。” 秦水莲解释道:“那日你突然昏迷,赤松子前辈看出不是你三花聚顶的问题,而童妍妹妹直接断定你是被灵魂攻击了。” 裴礼诧异,心中感叹童妍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另外,他当日的猜测,极有可能与真相八九不离十,这才使得那位掌握灵魂规则的大能恼羞成怒。 只是,令他不解的是: 斩天拔剑术是力量规则,斩天厄难术是诅咒规则,为何这两种规则没有对他产生任何影响? 苦思无果,裴礼不再去深究。 若是再引来一位规则大能,那乐子可就大了。 秦水莲再度讲述起这七日发生的重重。 自从他昏迷,有不少人来看望,安秋池、陈雨彤,还有镇海楼的丛山。 当然,丁猛一家也来了。 好在赤松子诊断裴礼只是昏迷,这才安抚了众人。 丁猛已经用上靳念慈自童妍这里讨来的药浴包,体魄打熬步入正轨,看望裴礼以后便是离去。 “啪!啪!啪!” 突然,外面响起一连串的爆炸声。 裴礼问道:“怎么回事?” “裴哥哥,你昏迷了七天,今天正好是除夕啊。”秦水莲脸上有过年的喜悦,但更多的悲伤。 又要过年了么。 犹记得,去年除夕还是在水仙郡度过。 裴礼仍然记得,那时,他与秦水莲、秦雪莲、慕望山、慕望鱼,五人一起吃的年夜饭。 席间,慕望鱼还期盼来年也能一起过年。 只是,造化弄人。 一切都已物是人非。 如今的五人,还在一起过年的,已经只剩下裴礼与秦水莲。 秦水莲倏地呢喃一声,“也不知望山哥在水仙岭上,有没有准备一桌年夜饭……” “唉。” 第123章 缺月楼齐聚众人 大年初五送财神。 在这热闹的一天,裴礼也终于要动身前往剑宗了。 经过五天的修养,他的身子渐渐恢复了些,准确来讲,应当是灵魂恢复了些。 这五日,童妍给他开了个专门滋养灵魂的药房,夏诩从斜挎布袋取出一株株刚出土的药材,赤松子则负责调药。 一番观察,裴礼有了不少发现。 首先,童妍身上应当是有一块天地至宝碎片,而且大概率是翻天印。 据白泽描述,翻天印专司灵魂之力,在九块至宝碎片中,属于最诡异莫测的一块,可杀人于无形。 好在童妍是神医谷弟子,翻天印能助她更好的治病救人,若是落入魔修手中,又是一番生灵涂炭。 再就是夏诩。 这人的存在,裴礼根本看不透。 裴礼查看过他的气运,发现后者根本没有气运。 这只能说明,他不是人。 至于他背着的布袋,可能是一件空间类法器,类似扶桑树树灵空间。 “安秋池大哥怎么还没来?” 缺月楼,小丫头童妍站在最高一节台阶上,一蹦一蹦的往南边街头眺望,模样煞是可爱,把夏诩看的一阵傻笑。 “莫急。” 秦水莲揉着童妍的脑袋,“时间还早。” 说罢,她下意识看向不远处的裴礼,眼眸中流露出不舍。 对此, 裴礼好似未曾发现。 于冷风中,他穿着厚厚的衣衫,外面还披着那件大氅,脑袋大半藏帽兜里,只留了个下巴在外面。 “姐夫,外面风大,先去里面坐吧。”靳晨勃走了过来。 裴礼摇摇头,“安兄已经快到了。” 靳晨勃往街道尽头看了看,却并不见人。 不过他丝毫不怀疑裴礼的话,转身进屋,端了杯热酒出来。 “姐夫,喝杯酒暖暖身子。” 裴礼没有拒绝,接过热酒喝了口,体内升起一股暖意。 他倏地问道:“剑帝传承,你真不去碰碰运气?” “不了。” 靳晨勃摇摇头,没来由的说道:“我姐昨日只吃了不到半碗饭。” 裴礼蹙眉,心中相劝的千言万语,最终也只化作一道无声叹息。 正当这时, 安秋池赶了过来,其身旁还跟着二师弟李华,后者嘴巴里似是还在快速咀嚼什么。 “裴兄,久等了吧?” 安秋池爽朗的声音大老远便是响起,来至近前对众人打了一个儒门稽首。 “安兄。”裴礼抱拳一礼,继而问道:“你们师兄弟都去剑宗?” 李华立时摆手,“我是来送我师兄的,我不去剑宗。” “我这师弟不太喜欢乱跑,而且我师父年事已高,身边也要个人。” 安秋池说道:“那咱们就早些动身吧,以咱们的速度,我估摸着到剑宗还要个三五天。” 裴礼说道:“不急,再等等。” 安秋池一愣,刚欲问话,身后倏地一阵马蹄声传来。 转头看去,就见到一袭红裙蒙着面纱的少女纵马而来。 分明姿容绝美,却又英姿飒爽,引来了街上无数人的回眸。 很快就有人认出,这少女就是幻音楼的红莲姑娘,紧接着,就有越来越多的人汇聚而来,议论纷纷。 陈雨彤根本不理这些苍蝇,径直来到裴礼面前。 裴礼问道:“你娘让你跟着我?” “猜对了。” 陈雨彤点头。 陈白凤已经决定听从裴礼的提议,先将陈雨瞳的灵魂镇压,后续事宜再做打算。 加之陈雨彤姐妹很快就要成年,为了稳妥起见,索性让陈雨彤姐妹跟着裴礼。 “红莲姑娘也去剑宗?” 安秋池狐疑道:“你走的不是体修路子吗?也对剑帝传承感兴趣。” 陈雨彤反问,“你不也是儒修嘛,怎么也对剑帝传承感兴趣?” “……” 安秋池讪笑,算是领略到陈雨彤口舌的厉害,樱唇一张就将他的嘴堵住了,他没有一点还嘴的办法。 “现在能动身……” 他话音还未落,便见到裴礼对着街道另一头略微偏头。 安秋池忙转头看去,又看到一道更加意外的身影。 剑仙弟子,丛山! 尽管安秋池与丛山都是魏水城本地人,但此次却是两人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 原因无他,丛山几乎不出镇海楼。 就连很多常年定居魏水城的人,都有很多不知道剑仙宁长风有这么一号弟子。 足可见丛山有多么宅。 另外,他身上怎么背着个包袱? 该不会是要出城吧? 从不出城的丛山,今日要出城了?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丛山不紧不慢的道:“我是剑宗弟子,此次是家师让我去剑宗祭拜列祖列宗的。” 说是这么说,但众人心知肚明。 肯定对剑帝传承也有想法,不然的话,又怎会挑在这个时候呢。 “明白,明白。” 安秋池哂然一笑,“那咱们就动身吧?” “倒也不必如此着急。” 丛山说道:“我剑宗的周副宗主,已经来魏水城接我们了,应该不用太久就到了。” 靳晨勃一脸惊讶,“这么隆重?” 其余人大抵也是有些讶异,毕竟以他们的实力,去剑宗最多不过五日,完全没有接的必要。 裴礼则是蹙了蹙眉,或许这并不是隆重,而是谨慎。 毕竟瀛洲才在魏水城吃了大亏。 “哈哈哈!” 赤松子自缺月楼走出,抚着胡须大笑,“宁长风这小子还是不错的,知晓老夫在这,所以派个副宗主来迎接。” “尽管周若云这个剑宗副宗主与老夫这个神医谷谷主身份不对等,不过老夫也不是锱铢必较的人。” 赤松子昂着头,对丛山说道:“老夫还以为你师父是个只知练剑,不通人情的榆木疙瘩,没想到,他也有心细如发的一面。” 丛山眨眨眼,如实道:“师父并不是让周副宗主来接前辈你。” 赤松子畅快的大笑戛然而止,“那周若云何必走这一趟?我们就不能自己去吗?” 丛山说道:“师父担心瀛洲人会在途中设伏,让周副宗主来,只是为了免得横生枝节。” 赤松子一瞪眼,“有老夫同行,能横生什么枝节?” “师父还说了。” 丛山说道:“赤松子前辈下药的本事还行,真要打起来,根本靠不住。” 赤松子面色铁青。 安秋池打了个哈哈,“长风剑仙一生光明磊落,怎么可能如此评价赤松子前辈呢?丛兄,你就别开玩笑了。” “我没开玩笑,这话都是我师父亲口说的。” 丛山还以为他们是不信,立马举起一只手掌,“我可以当着你们的面,以剑道起誓!” “……” 没救了。 毁灭吧。 安秋池直接整沉默了,默默走开。 “姐夫,里面还有热酒,我再去给你倒一杯吧?” “不必,我自己去。” 裴礼转身,与靳晨勃一起离开。 现场只留下了,当事人赤松子与丛山。 哦对了,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陈雨彤。 她一脸幸灾乐祸的看向赤松子,“老前辈,长风剑仙说你不行诶。” 第124章 入剑宗水莲拜师 “老前辈。” 陈雨彤一脸的幸灾乐祸,拱火道:“长风剑仙说你不行诶。” “!!” 黑了。 赤松子老脸直接黑了。 “不是不行。” 丛山丝毫没有发觉事情的不对劲,很是严谨地纠正道:“师父说的是赤松子前辈靠不住。” “!!!!” 硬了。 赤松子的拳头硬了。 “哎呀,没想到长风剑仙背地里居然这么看待老前辈您。” “他也就是看您年纪大好欺负,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嘛。” “这要是搁我啊,我肯定是忍不的。” 陈雨彤眉眼带笑,一番茶里茶气的发言。 赤松子拳头紧握,面色铁青,一副即将发飙的模样。 “师父!师父!你清醒一点!” 童妍与夏诩急忙赶来,各自抓住赤松子一只袖袍,没有让赤松子当场发飙。 “哎呀,老前辈这都能忍,这事要是传出去,神医谷都要被天下人耻笑了……” “……” 远处看热闹的几人聚在一起。 “咱们真的不去劝劝吗?”秦水莲担忧道:“万一打起来可就不好了。” “放心吧,打不起来。” 安秋池说道:“赤松子毕竟是前辈,怎么可能跟一个小辈过不去,真要动了手,神医谷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可是……”秦水莲又道:“万一赤松子去找宁剑仙对峙,双方肯定一言不合就要动手。” 靳晨勃笑了一下,笃定道:“打起来就更不可能了。” 秦水莲看了过来,“为什么?” 靳晨勃说道:“因为,赤松子打不过宁长风啊。” 众人恍然,发现打不过才是事情本质。 以赤松子老不正经的脾气,若是打得过宁长风,这会儿肯定已经冲去镇海楼了,哪里是两个小弟子能拉得住的。 “裴哥哥。”秦水莲看了过来,“你怎么看?” 裴礼手里端着杯热酒,不紧不慢的道:“你忘了,我是瞎子,看不见的。” “……” 似是个比这北风呼啸的天气还要冷的笑话。 但其实,裴礼确实对这个小插曲没什么关注。 此刻,他正使用天眼通,在整个魏水城扫视。 他在找一个人。 只是,他找遍了整个魏水城,也没见到那道腰间挎着木剑的身影。 正当这时,裴礼略微偏头,“看”向北方天际。 在视线不可及的天幕,一道挺拔的熟悉身影,站立在一只粉扑扑的蝴蝶之上。 那蝴蝶速度极快,分明前一次呼吸还在数十里之外,下一瞬就已是来到魏水城上空。 “快看!好大的蝴蝶。” “嚯!这大家伙,这也太大了吧,这是什么品种?” “我昨晚听说了一种从没听过的蝶,不知道是不是?” “什么蝶?” “雅蠛蝶。” “雅蠛蝶?你这是在哪听说的?” “一个瀛洲娘们喊出来的,老大声了。” “……”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引得所有人抬头看去。 这才发现,一只翅膀遮天蔽日的蝴蝶,就停在上空。 紧接着,人群中议论声此起彼伏。 随着那蝴蝶翅膀震动,它缓缓朝着东南方向的镇海楼而去。 下方看热闹的人从未见过雅蠛蝶,一个个的被勾起了兴趣,齐齐跟了上去,口中还大喊,“雅蠛蝶,雅蠛蝶……” 他们全然没注意到,一道快的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身影,已经自蝴蝶后面落下。 “见过周前辈。” 裴礼侧身,对身旁刚出现之人抱拳一礼。 “才三年,你已要聚顶三花了。” 这人看了过来,没有表情的脸上,浮上一抹动容,旋即蹙眉,“有赤松子在,怎么虚弱至此?” 裴礼裹了裹身上的大氅,轻道一声,“些许小事,不打紧。” 这人眉头愈发紧了几分。 他自然便是剑宗副宗主周若云。 当年在扬州时,为了重新封印破封的旱魃,白龙寺住持渡难大师曾广发求援信。 周若云就是剑宗应援带队之人。 当时裴礼就已是江湖年轻一辈中的领军人,自然有被周若云关注。 而此次周若云之所以会过来,原因有两个。 其一, 魏水城这几个年轻人都是日后江湖中的扛鼎人物,宁长风担心路上会有差池,这才让周若云骑乘护宗神兽千幻梦蝶而来。 其二, 那日瀛洲在魏水城作乱,谭卓城也受伤不轻,他本就惜命,觉得魏水城实在过于危险,连夜就回了剑宗。 此次来接人,谭卓城是如何也不愿意来。 如此这般,才有了周若云这一趟魏水城之行。 “见过周副宗主。” 此时,丛山终于发现了周若云,当即抱拳一礼。 周若云狐疑道:“你就是宁师兄的弟子,丛山?” 丛山颔首,“是。” “嗯,剑意打磨的不错。” 周若云倏地道:“师兄真让你去剑宗?” 丛山面无表情,再度颔首。 周若云眉头蹙起,而后叹息一声。 “周前辈,在下煎雪楼安秋池。” “幻音楼陈雨彤。” 安秋池与陈雨彤各自行礼。 周若云看了两人一眼,发现皆是不凡。 一个是纯粹儒修,另一个就连他都有些看不透,不仅体魄惊人,而且灵魂强度也异于常人,透着古怪。 “水莲。” 裴礼将秦水莲拉到周若云面前,“快见过周前辈。” 秦水莲眨巴着大眼睛,盈盈一礼,“小女秦水莲,见过周前辈。” “嗯……” 周若云看了秦水莲一眼便是移开视线,可紧接着又面露惊讶的看了过来。 天生剑胚! 而且,居然已是宗师境! 这年纪……十三四岁的宗师境! 周若云下意识屈指一弹,随着一声清脆的剑鸣声响彻,一道剑意进入秦水莲体内。 秦水莲一声惊呼,体内真元下意识就要将这道剑意围剿。 “水莲。”裴礼提醒道:“这是周前辈在查看你的根骨是否受损,莫要排斥。” “好。”秦水莲应了一声,体内的真元再度沉寂。 半晌,周若云收回剑意。 “周前辈放心。” 裴礼笑道:“水莲的武道根基扎实,并没有被拔苗助长。” 他自然知道周若云的顾虑,无非就是担心秦水莲能在这个年纪拥有宗师境,是透支了武道潜力。 但秦水莲的武道根基是秦雪莲亲自铸造的,再加之有龙珠之力时刻温养体魄,她的宗师修为堪称固若金汤。 “嗯。” 周若云脸上有震撼,但极力克制。 不仅天生剑胚,而且,体内还有一颗龙珠! 定然是并州那条蜃龙的龙珠。 周若云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裴礼。 从并州到明州,裴礼居然对龙珠没有丝毫觊觎。 正常情况,换了任何一个人,也不可能这般无视龙珠的诱惑吧? 周若云可不信裴礼不知晓秦水莲体内有龙珠。 “周前辈,水莲的姐姐临死前托我照顾她这个妹妹。” “但我的情况,周前辈定然也清楚,称之为刀口舔血也毫不为过,属实是不便将她带在身边。” “考虑到她还有些剑道天赋,我就想着,能否让她拜入剑宗。” 裴礼揉着秦水莲的脑袋,面向周若云,“前辈觉得,这丫头可还能入眼?” “你想我收她为徒?” 周若云心中一喜,忙看向秦水莲,“你可愿入我门下?” 秦水莲愣了愣,下意识看了眼裴礼,这才脆生生的道:“我,我听裴哥哥的。” 第125章 暖阳下梦蝶千幻 秦水莲不出意外的拜师周若云。 这本就是裴礼在并州时的打算。 剑宗是天下最顶尖的宗门,安全自不必多说。 至于拜师何人。 剑宗宗主宁长风有了一个弟子,而且是关门弟子,自然不可能再收弟子。 剑宗副宗主谭卓城,实力也毋庸置疑,但相比于副宗主周若云,性子少了一丝沉稳。 再加之谭卓城在剑宗有十余位亲传弟子,本就分身乏术。 而周若云,在扬州时裴礼与他接触过,为人稳重,也没有出身大宗门的盛气凌人,实乃秦水莲拜师的不二人选。 缺月楼前,秦水莲简单的跪拜礼后,算是已经拜师,后续事宜还要等回到剑宗。 周若云喜得弟子,常年挂在脸上的冷峻已是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喜不自胜。 他当场解下腰间一块剑形玉佩,当做了拜师礼。 秦水莲并未有立刻接过,而是下意识看向裴礼,一直到裴礼点头,她才接过玉佩,道谢一声。 周若云满意的点头,只是目光瞥了眼一旁的裴礼。 现场众人忙给周若云道喜,后者一一回应,说是回了剑宗要办一场隆重的收徒仪式,邀请众人吃席。 不多时,前往镇海楼的千幻梦蝶来到缺月楼上空。 周若云抬头看了眼,“时辰不早了,早些动身吧。” 丛山问道:“周副宗主不去见见我师父?” “不必了。” 周若云说道:“师兄该说的,都已经在传音里说尽了。” 他的声音没来由的有些落寞。 众人不明所以,倒也没人去刨根问底。 “这是我剑宗护宗神兽千幻梦蝶,全速之下可日行万里。” 周若云简单介绍一声,旋即道:“有对剑帝传承感兴趣的,只要跃上天空即可,梦蝶会接住你们的。” “砰!” 丛山二话不说,双膝微弯,旋即双腿骤然发力,身子便犹如离弦之箭,射向天际,稳稳的落在梦蝶后背。 周若云蹙了蹙眉,没想到丛山如此迫不及待。 “师弟,” 安秋池看向身旁的李华,“老师年纪大了,你要好好照顾,莫要贪吃误事,我最多一个月就会回来。” 李华拍着胸脯,“师兄你放心吧,我肯定把老师照顾的好好的。” “嗯,我走后,你也就回去吧,若是有解决不了的麻烦,就去镇海楼找宁剑仙。” 说罢,安秋池也不再迟疑,浩然正气透体而出,纵身跃上天际。 “老前辈,你真不去找宁剑仙说道说道吗?”陈雨彤仍旧不死心的看向赤松子。 “呃……” 赤松子嘴角一抽,面色不太自然。 “师父!冷静啊!” 童妍与夏诩一边拉住师父的袖袍,身后后者热血上头,一边又死死的盯着陈雨彤。 那眼神,似是在说,世上怎么会有这种蛇蝎心肠的女人,分明美若天仙,但心思却是大大滴坏。 “啧啧啧,摊上这么个师父,靠不住啊。 陈雨彤阴阳怪气的啧啧两声,旋即跃上天际。 赤松子气的吹胡子瞪眼,说着当时就不该医治陈白凤的气话。 不多时,他便被两个弟子安抚下来,而后三人跃上千幻梦蝶后背。 裴礼看向靳晨勃,“真不去?” 靳晨勃果断摇头,“不去。” 裴礼颔首,刚欲离去。 靳晨勃又道:“姐夫,你还会回来吗?” 裴礼微愣,望缺月楼里面“看”去。 发丝灰白的靳念慈穿着厚厚的衣衫,正斜靠在楼道栏杆上嗑着瓜子。 嘴角仍旧是那副标志性的妩媚笑容。 “我与七爷已经见过面,该说的都说了,这趟明州行已经可以画上句号。” 裴礼转而道:“不过缺月楼若是有事,你让七爷给我传个信,我想方设法也会回来一趟。” “好!” 靳晨勃笑了,重重点头,旋即叹了一声,“丁猛这小子每天都被鲸虱弄的精疲力尽,看来今天是来不了了。” 裴礼用天眼通扫了眼红泥巷,于冷风中,丁猛正光着膀子艰难地挥舞那把黑色巨斧。 尽管艰难,但从不曾有一丝懈怠。 正是打熬体魄的时候,除了挥汗如雨,没有捷径。 裴礼收回视线,“丁猛此后都会在魏水城,你们要相互照应。” “姐夫你就放心吧,我现在已经是缺月楼楼主了,我的话在魏水城好使。” “嗯。” 裴礼颔首。 秦水莲心领神会,看了眼靳晨勃,又对里面的靳念慈摆摆手,而后抱着裴礼的一条胳膊,两人往天际跃去。 千幻梦蝶的能力很特殊,无论是跃的多高多远,都会准确无误的出现在其后背。 下一瞬,周若云出现在裴礼两人身旁。 “回剑宗。” 周若云话音落下,千幻梦蝶翅膀一震,陡然加速冲了出去。 可其后背上的众人,几乎不受加速度的影响。 “这蝴蝶好漂亮啊。” 秦水莲伸手抚摸着蝴蝶的后背,眸中满是喜爱。 “千幻梦蝶虽是蝶族,但可以变成任何形态。” 周若云宠溺的看着秦水莲,“如果你不喜欢粉色,还能变成其他颜色。” “还能改变颜色?” 秦水莲一脸欣喜,试探性的道:“那她能变红色吗?” 周若云笑了笑,“千幻梦蝶虽然温顺,但并不是谁的话都听,必须要有信物……” 他伸手入怀,正要取出信物,突然话音戛然而止。 只见,前一瞬还是粉色的千幻梦蝶,下一瞬就转为大红色。 不仅颜色变了,就连翅膀上的花纹都愈发美仑美奂了。 “哇!真的能变颜色!” 秦水莲惊呼一声,忍不住伸手抚摸着花纹纹路。 周若云愣在当场,看着手里的剑穗,陷入了沉思。 千幻梦蝶向来傲娇,除非身上有这信物剑穗,否则不可能指挥的了她。 只是,为何秦水莲随意一句话,千幻梦蝶就果真变了颜色? 这么不矜持吗? 周若云安慰自己,“应该是巧合……” “你能变蜻蜓吗?” 秦水莲的声音再度响起。 几乎瞬间,千幻梦蝶变化成一只大蜻蜓。 周若云:“……” 秦水莲再次被千幻梦蝶的神奇震撼,“变成鸾凤。” 硕大的神凤振翅,翱翔九天。 “变鲲鹏!” 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 暖阳下,千幻梦蝶化作一只真正遮天蔽日的鲲鹏,遨游天际,下方的云层滚滚而去。 此时, 鲲鹏后背,除开已经麻木的周若云,其余众人,尽皆面色古怪的盯着秦水莲。 为何剑宗的护宗神兽在秦水莲面前如此听话? 赤松子默默背过身去,小声嘀咕一句,“变猫耳娘。” 半晌,鲲鹏还是鲲鹏。 赤松子犹不死心,继续嘀咕一声,“变童颜巨……” “师父。” 童妍不解的看了过来,“你叫我做什么?” “呃……” 不是这个童妍啊…… 第126章 小福地虎踞龙盘 北风呼啸,冷冽如刀。 靳晨勃站在缺月楼门前宽阔的街道上,抬头北望,那只硕大的蝴蝶早已隐没于云层,不见了踪迹。 “这次怎么不去凑热闹了?” 靳念慈轻笑声响起。 “姐,你怎么出来了?” 靳晨勃收回视线,这才发现靳念慈已经站在了门外,“外面风大,还是回去吧。” 他扶着靳念慈的胳膊,就欲搀扶回楼。 “无妨。” 靳念慈拍了拍靳晨勃的手,“今日就想吹吹风。” 靳晨勃没有说话,陪靳念慈在门外站着,伸手搂住了后者的肩膀。 这才发现,原来他姐姐的肩膀,并不宽阔。 但也就是这并不宽阔的肩膀,护了他这么多年。 莫名,冷风吹的愈发猖獗了。 房檐下挂着的红灯笼,被吹的摇摇晃晃,好似下一瞬就要掉下来似的,总给人一种摇摇欲坠的惶恐不安。 “那剑帝传承,百年才开启一次,错过这次,可就得等下一个百年。” 靳念慈倏地叹息一声,“你想混迹江湖,该去碰碰运气的。” “古往今来多少天纵之才,都没获得剑帝传承,难道我去了就是我的?” 靳晨勃略显惆怅道:“我可不认为我有那个运气和本事。” “在江湖里浮沉了几年,倒是成长不少。” 靳念慈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感叹道:“江湖还真是个磨练人的好去处。” 靳晨勃笑道:“哪里是江湖让我成长,我只是看得清现实。” 靳念慈问道:“什么现实?” “我姐夫妖孽之姿,如果剑帝传承是在选传人,除非剑帝本人转世,不然的话,这世间还有谁能比我姐夫更合适?”靳晨勃说道。 靳念慈略微沉吟,颔首道:“是啊,才十八九岁的宗师,古往今来可是只此一人。” 靳晨勃补充道:“还有秦丫头。” “那小丫头是例外,不作数。” 靳念慈笑了一下,转而问道:“千丝引可习会了?” 靳晨勃点点头,“大致会了。” “会了也需勤加练习,不可懈怠。” 靳念慈略微迟疑,“日后若还有不解之处,你便找我师父请教吧,我与她说已好了。” 说话间,她轻咳一声,于冷风中,身子愈发软了。 靳晨勃神色黯淡,将靳念慈抱得更紧了些。 他倏地问道:“这么久没看到七爷,是回河东郡了?” 靳念慈摇头,“去并州了。” “去并州做什么?” “地字魁首的山河图,入大宗师境了。” 靳晨勃不解,“入大宗师怎么了?竟然还惊动了七爷。” “不止师父。”靳念慈说道:“还有扬州五爷。” “五爷也去并州了?” 靳晨勃问道:“怎么回事?区区一个堂前燕,哪怕入大宗师了也犯不上吧?” “若是放在烟雨楼内部,自然不可能惊动两位爷。”靳念慈叹道:“可山河图是想复国啊。” “燕家要反?” “燕家早就反了,你不知道?” “我的意思是说,燕回要用兵了?” “就看师父与五爷能压多久了。” 靳念慈长长叹息一声,“不然,可就不是州以内的小打小闹了。” 闻言,靳晨勃眉头愈发紧了。 燕家在并州,旧燕国在登州,若是燕回用兵,势必是稳扎稳打的先打明州,而后北上登州。 如今的明州,可谓腹背受敌。 东面有瀛洲蠢蠢欲动,西面有燕家虎视眈眈。 “唉。” …… 千幻梦蝶。 这是个几乎已经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种族。 在人类现有文字记载中,几乎找不到任何相关描述。 仅有一些真正传承久远的大势力,才能在宗门历史文献中,找到些许关于千幻梦蝶的蛛丝马迹。 但若要论最了解千幻梦蝶的势力,自然是剑宗,亦或者说未分裂前的无极剑宗。 关于千幻梦蝶最早的记载,是在无极剑宗的族谱之中。 无极剑宗的存在历史颇长,开山祖师是数万年前的人物。 但世间万物,几乎没有东西能储存数万年之久,就算能储存,谁也不敢保证一个宗门在数万年间都不经历变故。 总之,无极剑宗的族谱一代代传下来,都已是修订了数十次的产物。 而无论族谱修订多少次,其中最主要的几条记载不会变。 其中就有一条是关于千幻梦蝶的。 在远古时期,无极剑宗开山祖师赵无极,有一只千幻梦蝶灵宠。 在大限之际,赵无极带着千幻梦蝶进入剑帝开辟的传承空间,以求续命之法,或者境界更上一层楼。 赵无极在传承空间中经历了什么不得而知,不过在那之后便再也没出来。 此后的数万年,世间再无千幻梦蝶存于世。 一直到一千多年前,宁无极这个当时无极剑宗年轻一辈的扛鼎人物,从剑帝传承空间带出了一只茧蛹。 又数年,一只粉扑扑的蝴蝶破茧而出。 宁无极对其呵护备至,蝴蝶总喜欢在他悟道之时停留在其佩剑之上。 随着蝴蝶渐渐成长,逐渐成为护宗神兽。 而随着宁无极在东海斩龙重伤不治后,千幻梦蝶就只认宁无极的佩剑。 宁无极的佩剑“赤霞”是剑宗至宝,唯有宗主可以持有。 而问题就在于,现任宗主宁长风长年坐镇魏水城镇海楼。 千幻梦蝶作为剑宗护宗神兽,总不能也跟着宁长风待在镇海楼吧?若是这般,还叫什么护宗神兽? 故而,自赤霞剑上取下剑穗,将之长年供奉于剑宗剑屿峰,如此才将千幻梦蝶留在了剑宗。 先前千幻梦蝶之所以会去镇海楼,就是寻赤霞剑去了。 而除开赤霞剑,谁手中有剑穗,谁才能让千幻梦蝶听话。 可现在,千幻梦蝶在秦水莲又没剑穗的情况下,居然乖巧的变换着各种形态。 周若云看着手里的剑穗,陷入了沉思。 以千幻梦蝶此刻听话的模样,周若云毫不怀疑,秦水莲一句话就能将千幻梦蝶拐走。 “好险。” 周若云暗自松了口气,好在他已经将秦水莲收为弟子。 他的窃喜自然无人察觉,无论是丛山亦或者安秋池等人,都不过宗师境,谁也没有高空飞行的体验。 此刻都沉浸在翱翔天际的兴奋之中,这种腾云驾雾般的感觉,心胸都要开阔了。 唯有裴礼是个例外。 天眼通的视野范围是五十里,若是在有障碍物的地面,优势自不必多说。 可在视野开阔的茫茫天际,天眼通的优势,似乎比不得肉眼。 好在裴礼不是得寸进尺的人,并不纠结此事。 尽管看不见极远,但依据云层做参照物,大抵可以判断出千幻梦蝶的速度。 全速之下,绝对不止周若云所说的日行万里。 此一路,格外顺利。 原本四五日的行程,也缩短到了一个时辰不到。 千幻梦蝶飞掠到一片茫茫大山之中,最后停在一处虎踞龙盘的山峰。 周若云袖袍一挥,空中裂开一道狭窄逼仄的黑色裂缝,裂缝初极窄,而后缓缓撑开。 往裂缝里看去,里面是一处灵气氤氲的小福地。 第127章 宗门外老谭高徒 “裂开了!” 陈雨彤看着空中缓缓裂开的黑色裂缝,诧异道:“莫非这里面就是传说中的福地洞天?” “与书里描述的不太一样。” 安秋池蹙了蹙眉,猜测道:“倒像是某种隔绝天地的阵法。” “隐迹敛息阵。” 周若云张口,正欲解释,倏地一道声音响起。 他下意识偏头,诧异的看着披着大氅缠着缎带的裴礼。 “裴兄。” 安秋池忍不住道:“你还懂阵法?” “略懂。” 裴礼随意解释一句,便是没了后续。 早在竹林学艺时,他就已经看过天下绝大多数武道典籍,自然也包括阵法。 他一眼便看出,剑宗是处在这苍茫大山之中的福地,并非洞天。 而且,这里可不止一种阵法。 安秋池眉头微蹙,下意识对周若云抛出一个确认的眼神。 周若云点头,“确实是隐迹敛息阵。” 安秋池眉头一紧,看向裴礼的眸中满是诧异。 陈雨彤问道:“周前辈,剑宗是洞天福地吗?” “只是福地,并非洞天。” 周若云一指不远处的赤松子,“神医谷有一处小洞天。” 安秋池与陈雨彤顿感诧异,很是羡慕的看向赤松子,就连丛山此刻都是将视线投了过去。 “啊哈哈!!” 天晴了,雨停了,赤松子觉得自己又行了,发出一阵畅快大笑, “啪!” 他突然一拍徒儿夏诩的脑袋,后者一个趔趄,险些就要一头栽倒。 夏诩抱着后脑勺,眼眶泛泪的看着自家师父。 “不错!” 赤松子爽朗道:“我神医谷一直就有一处小洞天,改日你们来神医谷,老夫可以考虑带你们见识见识。” 说话间,他视线一一扫过众人,见到丛山,笑意陡然凝固。 突然就想加一句宁长风与宁长风弟子不得入内是怎么回事? 现场寥寥数人,都对神医谷的小洞天向往不已。 尤其安秋池与陈雨彤。 他们尽管身份不低,但终究困于一城,见识始终稍有欠缺。 秦水莲下意识问道:“裴哥哥,小洞天是什么样的?” 她尽管有蜃龙的全部记忆,但蜃龙从无到有,再从有到无,也没有进过洞天。 “洞天自成一界,有自我规则,灵气充沛,是修行的绝佳之所。” 裴礼说道:“若是常年生活在洞天,可以潜移默化的改善体质,更有利于修行。” “另外,洞天中修行之人诞下的子嗣,普遍会有更高的武道天赋。” 秦水莲眸光渐渐亮了起来,原来洞天有这么多好处。 赤松子则是愈发骄傲,下巴都要昂到天上去了。 裴礼又道:“神医谷的洞天只是一处破碎小洞天,里面种种药材还行,人进去不能久待的。” “破碎的啊。” 秦水莲呢喃一声,对神医谷的那个洞天,兴趣没了大半,毕竟又不能久待。 其余人听闻,也同样兴致缺缺起来。 “哼!” 赤松子面色有些发青,冷哼道:“你小子少在这胡说,难道我神医谷的小洞天,空间修复了也要告诉你吗?” “修复了?” 裴礼诧异,下意识“看”向童妍。 翻天印,神鬼莫测之力。 童妍像是被一双锐利的目光盯着,脑海翻天印都震颤起来,吓得躲到了赤松子身后。 “居然能发现我在用天眼通注视她。” 裴礼心中诧异,移开天眼通视线。 白泽曾言,越早收集天地至宝碎片,越容易被针对。 不急,让子弹再飞一会。 这时, 隐迹敛息阵入口缓缓开启,空中那道黑色裂缝张开成一座巨大门户。 有十几位负责守卫阵法的宗门弟子提剑而来,见到周若云后,立时放下戒备。 剑宗走的是以势御剑的霸道路子,故而剑宗弟子大多体格健硕。 为首一名男弟子,肌肉虬结,胸膛鼓胀。 他名叫魏严,是副宗主谭卓城的三弟子,因为为人机灵,懂得随机应变,被谭卓城喜爱。 此次更是被委以重任,负责所有入宗之人的信息登记。 魏严带头行礼,“拜见周副宗主。” “嗯。” 周若云说道:“这些都是来参加剑帝传承的。” 魏严略显意外,并不是意外这些人参加剑帝传承,而是意外这些人居然是周若云亲自带回来的。 不过,规矩就是规矩。 “由于剑帝传承的开启,宗门内来了不少生面孔,而且个个都是天骄。” “为了你们也为了我剑宗弟子的安全着想,任何进入剑宗之人都要登记信息。” 他从怀里取出一本小册子,径直来到赤松子面前,“老前辈,你的名字,来自何门何派,若是散修……” 周若云的声音适时响起,“他是神医谷谷主赤松子,就不必登记了。” 魏严短暂愣神,先前的刚正不阿一身正气消失不见,嘿嘿一笑,“原来是赤松子前辈,失敬失敬。” 医家在江湖上地位都不低,谁都要给些面子,毕竟谁也不敢说,此生就不会有求于医家。 “妍儿,诩儿,随为师来。” 赤松子早已恢复老神仙模样,抚着胡须喊上两名弟子,望巨大门户走了进去。 魏严恢复刚正不阿,又来到丛山面前,捧着小册子准备记录,“你的名字,所属门派,师承是谁?” “丛山,剑宗弟子,家师宁长风。”丛山介绍道。 “姓名丛山,师承宁长……” 魏严正在登记的手突然顿住,抬头打量起丛山。 半晌,他看向周若云,后者只微微颔首。 “真的是少宗主!” 魏严激动的握住丛山的手,“少宗主,见到你真是太高兴了,我们整日都念叨你啊。” “你高兴的太早了。”丛山说道:“以后也不要再念叨我了。” 说完,他直接进入剑宗,留下一脸懵逼的魏严,不知道哪句话说错了。 还是说少宗主就是这么个怪脾气? 周若云蹙了蹙眉,并未说话。 魏严调整心情,看了看剩余的人,将目光锁定在秦水莲身上。 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看着怯生生的,应该没什么背景吧? “你,姓名,所属门派,师承何人?” 秦水莲微愣,如实道:“我叫秦水莲,刚拜入剑宗,师父是周若云。” “秦水莲,师父周若云……” 第128章 人间客浮尘浊世 “秦水莲,师父是周……” 魏严再一次顿住。 又是一个从没见过面的自家人? 宗主在镇海楼有个关门弟子,此事剑宗世人皆知,可没听说周若云副宗主还有十三四岁的女弟子啊? 魏严默默看向一旁的周若云,“副宗主,这位秦姑娘……” 周若云颔首,“我新收的弟子。” “呃……” 魏严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副宗主,是您的弟子您倒是早说啊,既然如此,哪用得着登记的。” 周若云说道:“还没举办收徒仪式,一切先按规矩办吧。” “副宗主,你这话说的,什么规矩不规矩的。” “宗主长年不在,您是副宗主,我师父也是副宗主,这剑宗的规矩,说到底不还是您跟我师父商量着来嘛。” “就拿这登记信息来说,规矩的解释权在我这。” “秦师妹是我们剑宗自家人,我这个做师兄的,哪能为难自己人?” 魏严略显谄媚的笑了笑,“更何况您还在这。” 周若云眉头微蹙,有些不悦。 可他刚欲说话,魏严已向安秋池陈雨彤走去,他只得将到嘴边的话重新咽了下去。 裴礼莫名唇角勾起,伸手在秦水莲脑袋上揉了揉。 秦水莲察觉到异样,抬起头来,“裴哥哥,怎么了?” “没事。” 裴礼笑了笑,“今后要好好聆听周前辈的教诲,无论是修行还是做人。” “好!” 秦水莲不知裴礼为何突然说这个,但还是近乎本能的应诺下来。 这边, 魏严捧着小册子去登记安秋池与陈雨彤的信息。 可这一问不得了,一个来自儒首悟道之地的煎雪楼,另一个来自大名鼎鼎的幻音楼。 古往今来,这两座楼在明州的份量都是极重。 须知,能有宗师修为就已经具备开宗立派的资格。 能有一位大宗师坐镇,就已经能算一流势力。 像剑宗、武当山、白龙寺之类的大势力,是一流势力中的顶尖存在。 “难怪能让周副宗主亲自去接,原来个个来头都这么大。” 魏严嘀咕一声,同样没有登记安秋池与陈雨彤的信息。 他目光最后落在裴礼身上,试探性的问道:“你的名字,师承何人?” 裴礼回道:“在下姓裴名礼,师承的话,家师李琛。” “裴礼?李琛?” 前者的话还有些耳熟,后者就压根没听说过,想来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江湖人。 魏严常年在剑宗小福地修行,对于江湖上的事了解的不多。 大多江湖事,都是自师兄弟口中听说的。 他努力想了想,仍旧没有想起在哪听过裴礼这个名字。 不过既然能与如此多的天骄一起出现,身份定然也是不俗。 魏严洒然一笑,让开了路,“行了,你们进去吧。” 裴礼问道:“我的信息也不登记吗?” “不必了,直接进。” “还是登记一下吧,总不能次次坏规矩。” “?” 魏严蹙眉,盯着裴礼看了好半晌,而后默默将裴礼的名字登记上。 “进吧。” 周若云饶有深意的看了裴礼一眼,率先往巨大门户走了进去。 秦水莲扶着裴礼就要进入,突然想到了那只蝴蝶不见了。 她急忙四下寻找,很快就发现肩头落了只小小的淡粉色蝴蝶,翅膀还轻轻扇动着。 秦水莲伸手摸了摸千幻梦蝶的小翅膀,与裴礼一起进入。 身后,安秋池与陈雨彤跟上。 迈过隐迹敛息阵的门户,才算是真正见到了剑宗的风光。 草木葱翠,全然不受酷寒影响。 峰峦迭翠,连绵起伏,有高耸入云的山峰共计十二,大半座山峰被云烟遮挡了视线,宛若仙境。 不可见的灵气在空气中氤氲,沁人心脾的淡淡芬芳天地间游曳。 闻着这股芬芳,呼吸都仿若通畅不少。 并未见到赤松子与他两位弟子的身影,想来已经自行往剑宗里去了。 由于剑帝传承的缘故,近段时间会陆陆续续有江湖其他势力赶来。 周若云的玉青峰相对僻静,便邀请裴礼几人暂住玉青峰。 他袖袍一挥,带着一行人凌空飞掠向极远处一座被云雾包裹的主峰而去。 “裴哥哥。”秦水莲不解的道:“那位师兄都说不用去登记了,你为什么还执意要登记?” 裴礼并未回应,反问一句,“你没登记信息,感受如何?” 秦水莲很是认真的想了想,“感觉挺好的。” “怎么个好法?” “嗯~” 秦水莲陷入沉吟,半天没说话。 裴礼替她说道:“是不是优越感?” “对!”秦水莲颔首,“就是优越感。” “这就是特权的滋味。” “不是说特权不好,天底下人人都渴望特权,这是人之本性。” 裴礼说道:“就拿刚才的登记信息而言,若人人都要登记,单有一人不要登记,那人定然会有优越感。” 秦水莲问道:“这不好吗?” 裴礼反问,“若是那个不要登记的人不是你,你还觉得那种特权好吗?” 秦水莲沉默下来。 “虽说仅是一次信息登记,可却在不经意间将人分成了三六九等,说难听点,这何尝不是在看人下菜碟?” “今日你来头大,可以享受特权,来日遇上个来头更大的,你肯定就要被晾在一旁了。” “所以说,有了特权的人,会想要更大的特权,没有特权的人,会想方设法享受到特权。” 裴礼说道:“社会风气就是这么一点点败坏的,而社会风气若是坏了,可就不是一朝一夕能修复的。” 秦水莲忙问道:“那要怎么办?” 裴礼说道:“按规矩办。” 秦水莲秀眉紧蹙,回头看了一眼,想着待会要回来重新登记一下信息。 两人的谈话并未特意隐藏,自然也落入了在场几人耳中。 周若云与陈雨彤诧异的看了眼裴礼,什么也没说。 安秋池则是突然有些明白,为何儒首与儒首弟子会对裴礼那般青眼相加了。 虽然是个杀手,但相处这么久,一言一行根本不像个杀手。 反而像个独行于人世间的剑客,固执中透着股子世人皆醉我独醒的滋味,与这浊世格格不入,却不得不在浊世中浮浮沉沉。 “切莫多想,你已拜师周前辈,算是剑宗之人了,不登记也没什么要紧。” 裴礼再度揉了揉秦水莲的小脑袋,终究是没有将后半句话说出来。 按规矩办,这四个字看似简单,但要办到却并不容易。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有江湖的地方,就有人情世故。 打打杀杀,终究不合人情世故。 …… 第129章 一声叹世事无常 玉青峰。 这是独属于副宗主周若云的山峰。 平日里除了些打理山峰的杂役弟子,就只有周若云师徒三人在此居住。 周若云本就有两名弟子,一男一女,师兄师妹。 随着裴礼一行人落在玉青峰,周9若云的两名弟子不久便迎了出来。 男子约莫二十来岁,身着云纹白袍,腰束着玉带,星眉剑目,面容和煦,气质若尘,一派仙家子弟。 他名顾生辉,是周若云早年间自尘世中带回来的孤儿,为人热络,团结宗门。 女子一身淡紫广袖琉璃裙,长腿细腰,眸光灵动,如瀑般的三千青丝低垂至翘臀,走起路来一晃一晃的,看的直教人心神荡漾。 她名苗卉,同样是个孤儿,活泼俏皮,像是个从不知忧愁为何物的天之骄女。 “水莲,这两位分别是你的大师兄顾生辉,二师姐苗卉。” 周若云先与秦水莲介绍了她今后的师兄师姐。 秦水莲乖巧行礼,“顾师兄好,苗师姐好。” 顾生辉与苗卉齐齐一愣,后者下意识看向周若云,明知故问道:“师父,这是我小师妹?” “嗯。” 周若云淡然的点头,但脸上的笑意根本藏不住。 “我也有师妹了!” 苗卉眸中一亮,立时拉着秦水莲的手,细细打量起来。 “还是个美人胚子。” 苗卉伸手挑起秦水莲光洁的下巴,惹的后者俏脸绯红,有些招架不住这个师姐的热情。 顾生辉倒是没说什么,只眼眸中透着宠爱。 才不久前他就与师父周若云谈过,大抵是玉青峰人太少,平日里显得过于冷清。 此话自然是想周若云再收几个弟子,师弟师妹都无所谓。 可周若云性子冷淡,又沉默寡言,每次宗门招收弟子,他都不想去凑热闹。 顾生辉还以为此生只会有苗卉一个师妹,不曾想,周若云就是出趟门的功夫,前后还不到三个时辰,就带回了一个师妹。 如此这般,如何不让顾生辉欣喜。 “北面山上那间空屋子,你二人去将屋子收拾一下。” 周若云安排道:“今后你们师妹就住那了。” “那屋子都好几年没人住了,下雨天屋顶还漏雨,如何能住人?” 苗卉说道:“反正我住的屋子大,要不让小师妹跟我住?” 顾生辉插了一嘴,“女孩子长大了就有自己的小秘密了,哪能一直跟你住?” 苗卉看了过来,眸光微眯,“你怎么女孩子长大了就有自己小秘密?” “啊哈哈,我当然是猜的。” 顾生辉打了个哈哈,转而道:“这几日我重新盖个房子,到时候小师妹到哪住都随她。” 秦水莲微微诧异,“师兄还会盖房子?” 顾生辉摆摆手“就是用几块木板拼凑在一起,不是什么精细活。” “别听他瞎说,咱们玉青峰的新房子几乎都是他盖的,盖的可漂亮了。” 苗卉拆穿道:“师父常说,师兄若不是入了剑宗,在俗世做个木匠也能活的很好。” “师兄这么厉害!” 秦水莲眸光诧异。 顾生辉则是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 一番言语,苗卉拉着秦水莲要先在房间逛逛。 秦水莲刚要答应,倏地看向裴礼,“裴哥哥……” “去吧。” 裴礼由衷地笑了,拍拍她的头,“以后剑宗就是你的第二个家了,你姐姐若是在天有灵,也能安心了。” 提到秦雪莲,秦水莲明显神色黯淡了些,不过很快调整过来。 她又一次看向裴礼,“我待在这里,裴哥哥是不是也能安心?” 裴礼微滞,颔首道:“当然。” 秦水莲笑了,任由苗卉拉着离开,在心中默默下定决心,绝对不能让这个“家”再毁了! 只是,她并不会知道,她现在拼了命想守护的,将来…… 世事无常,鱼与熊掌也不可兼得。 顾生辉看了裴礼一眼,而后快速跟在两个师妹身后,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他知道,这两位师妹,他将用这一生呵护,哪怕付出这条命。 突然,一滴温热落在脸上。 他伸手一抹,竟是一滴热泪。 他以为是他自己的,可下一瞬,前方又有一滴热泪撞在了他的脸上。 抬头看去,小师妹在流泪。 是喜极而泣,还是痛彻心扉? 亦或者,两者皆有。 …… “距离剑帝传承开启,还有七日。” “这七日你们先在玉青峰住下,我让人给你们收拾几间屋子出来。” 说话间,周若云唤来一名管事,让其去收拾屋子。 这几日陆陆续续会有人到访,他作为剑宗副宗主,以往再如何不理世事,此次也无法推脱了。 “你们若是想在剑宗逛逛,待会我让生辉来找你们。” 他刚说完,就有只纸鹤扑腾着翅膀而来。 纸鹤径直落在周若云掌心,而后自动铺开,露出其上的寥寥数字。 “唉。” “我需要离开一下,你们先去住处看看吧。” 周若云叹息一声,脚掌轻踏地面,踏空而去,呼吸间便就化作一个黑点。 “这么着急?难不成是老皇帝到了?”陈雨彤嘀咕一声。 “皇帝陛下都病倒十几年了,怎么可能不远万里来这?” 安秋池笑道:“若真是皇帝陛下来了,那就该整个剑宗都摆驾迎接了。” “这倒也是。”陈雨彤微微颔首,“就是不知来的是哪位大人物。” 裴礼一言不发,天眼通看着隐迹敛息阵的入口处,那里站着几道熟悉的身影。 尤其其中一道背着剑匣的身影,当年白龙寺一别,再无音信。 不曾想,在这剑宗又见面了。 当真是无巧不成书。 “裴兄,走啊。”安秋池招呼道:“去看看住所。” 裴礼收回天眼通视线,“你们先去吧,我先去见个旧识。” “你在这还有旧识?” “有,而且不少。” 第130章 两相厌庙堂江湖 剑宗共有主峰十二座。 其中宗主居所为玉玄峰,是剑宗山峰中最气派的一座。 而在这座山峰的不远,各有一座山峰相互成犄角之势,分别为玉青峰,玉女峰。 若是按地位,周若云所居住的玉青峰要高于谭卓城的玉女峰。 但周若云一心只有剑道,连收徒弟都推三阻四,对宗门之事,属实是有些疲于应付,这才使得玉青峰冷落下来。 而谭卓城则恰恰相反,他对宗门之事格外热衷,享受着每一次万众瞩目。 至于剑道的进取嘛,这取决于输给剑痴赵竹风时的难堪程度。 若是输的不惨,随便闭个关也就是了。 若是输的惨了,那定然是要发奋图强一段时间。 当然,闭关不闭关的,最终解释权归谭卓城所有。 相对而言,谭卓城还是不闭关的时间更多。 并且,他可并不满足居住玉女峰。 这些年他不是宗主,胜是宗主,甚至已经不知何时起,一点点的将宗主的玉玄峰都“占为己有”了。 每每发号施令,谭卓城都是在玉玄峰上。 远在魏水城的宁长风,不知是对此事一无所知,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总之,默认了谭卓城“霸占”玉玄峰的行为。 宗门其他人也不敢提异议,毕竟谭卓城是与宁长风是一脉相承的师兄弟。 此时—— 玉玄峰,谭卓城正与大长老曲尚,热情的接待神医谷谷主赤松子。 赤松子在这里终于感受到了久违的重视,被奉为上宾,很是春风得意。 其身后,童妍安安静静的站着。 夏诩则是趁人不注意,悄咪咪自桌上果盘里拿了颗雪梨。 而后转身就递给了童妍,嘿嘿傻笑道:“师妹,你吃这个。” 童妍有些迟疑,“师兄,这…这不好吧?” “不怕,一个雪梨而已,发现不了的。” 夏诩拍了拍胸脯,“若是被发现了,反正也是我拿的。” 童妍立时道:“就说是我们一起拿的。” 夏诩笑得更开心的,却并未说话。 “师兄,我们分着吃吧?” 说话间,童妍就要将雪梨掰开。 夏诩急忙阻止,“师妹,不行的。” 童妍不解的抬头,“怎么不行?” “梨是不能分的。” “为什么……” 童妍话音未落,猛然意识到分梨谐音是分离,是有些不吉利。 “那我不吃了。” 童妍将雪梨递还给夏诩,“师兄,你把这梨放回去吧。” 夏诩故技重施,将雪梨放回果盘,而后又顺手拿了根香蕉过来。 “师妹,你喜欢吃香蕉吗?你看我这个香蕉,大不大!?” “好大!” 就在这时, 看守宗门入口的魏严急匆匆赶了过来,打破了现场其乐融融的场面。 “师父,师父……” 魏严大口窜稀,胸口剧烈起伏,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谭卓城有些不悦,“没看到为师正在与神医谷谷主喝茶吗?” 魏严微滞,快速平复下来。 旋即不卑不亢的禀告道:“师父,有斥候来报,登州王世子高升,还有半个时辰就要到咱们剑宗了。” “就这么点事?”谭卓城没好气道:“来就来呗。” “剑帝传承对所有人开放,莫要说世子,就是皇子,天王老子要来我也不拦着。” “剑帝传承可不会因为有些乱七八糟的身份,就厚此薄彼。” 说罢,谭卓城玩笑道:“高升那小子现在满心欢喜的来,事后若是一无所获的走,可赖不得我剑宗啊。” “哈哈哈!!” 厅中一阵哄笑。 剑宗是江湖势力,与朝廷是两看相厌,平日里遇上了,也不过是维持着面上的和气。 另外,剑宗上下虽在朝廷登记在册,要受朝廷管制,但宗门坐落在明州,要管也是归明州管。 登州王世子,算个啥?难道还能跨州执法? “还是你们说话硬气,我神医谷就不行了。” 赤松子一声长叹,“莫要说世子,就是渝王手底下的一个将领,我神医谷都得好生伺候着。” “要我说,你们神医谷就是太老实。” 谭卓城一伸手,一把黑鞘长剑出现在手中,“手里没剑,跟有剑不用,是两回事。” “世间事,哪有那么复杂,还分什么江湖啊,庙堂啊,说到底不过是一剑的事。” “纵使你有天大的势力,我有剑在手,舍得一身剐,就敢把皇帝拉下马!” 他蹭的一下拔剑出鞘一尺,森寒的剑光在大厅中一闪而逝,颇有种锋芒毕露之感。 咔! 长剑入鞘。 谭卓城轻轻一抛,黑鞘长剑重新落在剑架之上,没有一丝波澜。 他看向赤松子,“他们就是欺负你们神医谷都是本分人,反不了,也不敢反。” “我剑宗虽说要受明州管制,但就算是明州王,也不敢对我剑宗太过指手画脚,反而是礼敬有加。” “为何会如此?说到底,不还是因为咱手里有剑嘛。” 谭卓城嗤笑一声,“命都只有一条,那些位高权重,穷奢极欲的家伙,怎么舍得拼命?” “是这个理。” “世人皆言无权无势的百姓,命贱如草芥,实际上咱们的命也没好到哪里去。” 赤松子说道:“咱们也不过都是长在大虞地里的庄稼,只等哪天庄稼熟了,也就到了收割的时候了。” 话题莫名变得沉重。 不过谭卓城生性洒脱,并不像赤松子这般怨天尤人。 他不在这个话题多做停留,对厅中候着的魏严说道:“不必理会朝廷的走狗,你回去做好本职工作就行。” 说罢,他还补充道:“以后别拿这种小事来烦我。” “是……” 魏严应了一声,正欲离去,倏地又问道:“登州王世子要不要登记?” “他不登记谁登记?” 谭卓城一瞪眼,“老子最信不过的就是这些有官家身份的,当面一套背后一套,tm说话跟放屁一样。” “弟子明白了。” 魏严颔首,转身离去。 厅中,热络攀谈再度恢复。 只是,才过了小半炷香,魏严再度着急忙慌的赶来。 谭卓城放下茶杯,面色也跟着冷了下来。 “师父,不好了,北王也来了。” 魏严急忙忙道:“有个姓孙的锦衣卫来传话,说是让咱们剑宗上下立刻到宗门口迎接北王!” “迎接?迎个屁接!” 谭卓城一拍桌子,“让那孙子滚!” 第131章 岁悠悠醉生梦死 早在两年前,老皇帝就已分封了成年皇子。 除了当了一百多年太子的虞玄,活着的皇子仅有二皇子虞槊、四皇子虞牧,以及八皇子虞明。 虞明尚未成年,仍养在皇宫。 老皇帝对两位成年皇子的封赏,可谓是不遗余力。 由于大虞各州早有藩王坐镇,格局已经固定。 老皇帝为了凸显皇子身份的优越,竟是分封出了两个凌驾于各州藩王之上的七珠亲王。 二皇子虞槊封南王,四皇子虞牧封北王。 虽是以南北划分,但实际上北王虞牧仅有凉州、登州、雍州,三州之地。 而南王虞槊,有青州、河州、扬州、并州、明州,五州之地。 听着似乎南王虞槊占的便宜更大,但河州楚王早就谋反,并州燕家更是将燕国国号都亮出来。 相对而言,登州、凉州、雍州,牢牢被军方掌控,江湖势力几乎杜绝。 若能将此三州掌控,北王虞牧无疑会是世间最尊最贵的王。 当然,这只是理想状态,毕竟没哪个封疆大吏,会心甘情愿的拱手让权。 这就好比,一个外来人住进你家,当着你的面把你儿子打的跟孙子似的,完事晚上还要你媳妇陪睡,甚至还要在睡你媳妇的同时,让你在后面推屁股。 但凡是裤裆里带了把的,都绝对不能忍。 所以说,北王、南王,名头虽响,但其实身份很尴尬。 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哪怕是个皇子,去了人家的地盘,也得夹着尾巴做人。 故而,就目前而言,无论是南王还是北王,都没有足够的威慑力。 至少对剑宗而言,是这样的。 这也是为何听到北王要求迎接,谭卓城为何如此生气的原因。 “讲排场都讲到我剑宗来了,去告诉那姓孙的锦衣卫,我剑宗现在忙的很,没空去迎接。” “北王要来我们不拦着,自己走进来,要是觉得没人迎接跌了份,可以立刻掉头回去。” 说罢,谭卓城还狠狠的啐了一口,“北王,什么玩意!” “谭师兄,还是要冷静些。” 曲尚蹙着眉劝道:“北王毕竟远道而来,若是直接轰人,未免要落人口实。” “落什么口实?” 谭卓城没好气道:“我剑宗又不在北王辖境,迎接了他,南王那里就不会落口实了?” 曲尚微愣,显然没想到这茬。 赤松子略微沉吟,问出一个关键性问题,“北王无权无势,怎么敢提如此无理的要求?” 说罢,他看向魏严,“是锦衣卫来传话?” “对,身着飞鱼服,腰挎绣春刀,错不了。” 魏严点头,补充道:“那人还说是北镇抚司的。” 厅中安静下来,冷静下来的谭卓城也很快意识到不对劲。 为何是锦衣卫来传话? 一个无权无势的亲王,凭什么能调动锦衣卫? “看来,这个北王是有备而来。” 大长老曲尚缓缓开口,“说不定,我们所有人都小看了这虞牧。” 谭卓城没有说话,只眉头稍稍紧了几分。 “师父。”魏严试探来了性的道:“要不简单的安排人迎接一下?” “呵。” 谭卓城突然冷笑一声,“北王远道而来,只简单的迎接怎么能行?” “啊?” 魏严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 谭卓城站了起来,双手负后,威严道:“传令。” 立时,大长老曲尚起身听令,厅中所有剑宗弟子,恭恭敬敬站立。 谭卓城下令,“宗门内未闭关的所有长老、客卿、供奉,及先天境以上弟子,立刻赶往宗门处,迎接北王大驾。” “是。” 曲尚声音低沉的道了一声,而后转身出大厅,安排人去传令。 与此同时,十数只纸鹤往各大山峰振翅而去。 魏严出了大厅往宗门入口而去,起初还有些不明所以,可很快便领悟了师父的用意。 既然北王想借迎接之事,拿捏或者敲打剑宗,那剑宗就索性遂了他的愿,将排场弄到最大。 排场给了,也顺带秀一下肌肉。 至于北王见到剑宗强者如云,究竟是欢喜还是胆寒,那就只有北王自己会知道了。 不多时, 各大山峰都有人影掠出,或脚踏虚空,或御剑飞行,但更多的则是施展轻功在地面快速移动。 厅中,谭卓城对赤松子道了声失陪,便就御空离开了玉女峰。 他原是想直接去宗门入口而去,可刚飞出没多远,突然停了下来。 他转头望着玉女峰的方向,神色有些纠结。 “三年了,该走出来了吧?” …… 玉女峰。 这才是真正属于副宗主谭卓城的山峰,其膝下亲传弟子足有十三人,真传弟子六十余人,全都居住在此峰。 正因如此,使得谭卓城的玉女峰每天都被无数人光顾,热闹非凡。 只是,万事万物都没有尽善尽美的,就好比一个外表光鲜亮丽的美人,尽管全身有87%是白的,也肯定有13%是黑的。 没办法,经历多了,自然会沉淀下来。 在玉女峰后山,就有一处荒芜的所在,与别处的人头攒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仿若两个世界一般。 这是一座并不陡峭的山崖,峭壁上长满了杂草,显然是多年无人打理。 而在山崖下,仍旧是杂草丛生。 唯一不同的是,一条蜿蜒起伏的潺潺小溪将地面一分为二,溪水清澈,水草丰茂。 而在溪水不远处,一间茅草屋突兀伫立在草地上。 屋内,仅有一个趴在桌上呼呼大睡的不修边幅身影。 从桌上歪七竖八的空酒坛来看,这人定然是彻夜宿醉。 “咯吱——” 突然,房门被推开。 刺目的阳光射了进来。 宿醉之人醒来,伸手挡了挡视线,入眼只见到一道站在阳光下的身影。 “爹,你来的正好,咱们好久没在一起喝酒了,你等我给你开一坛。” 他摇摇晃晃的站起,往堆放着酒坛的墙角走去,右手袖子左右晃荡。 这人自然就是谭嘉誉,谭卓城的儿子,也是谭佳玲的哥哥。 “你还喝!!” 谭卓城三步并作两步,一记手刀将谭嘉誉手里的酒坛打碎,酒水撒了一地。 谭嘉誉呆呆地看着洒落一地的酒水,目光空洞。 “爹,你这是做什么,酒可是好东西。” 第132章 坟冢前一指断剑 “家誉!你振作一点!” ““爹知道你妹妹的死,对你打击不小,你觉得是你没保护好她,你过不了心里的那关。” “可这都过去三年了,你该走出来了!” 谭卓城拍着他的肩膀,“过去的都让它过去,你还年轻,你是我的儿子,你的今后还大有可为!” 谭嘉誉木讷地望着洒在地上的酒,一言不发。 三年来,谭卓城每次劝导,他都是这副神情。 谭卓城好几次恨铁不成钢的想要一巴掌将之打醒,可每次都下不了手。 这次也不例外。 他压着火气道:”北王虞牧要来剑宗,剑宗长老客卿、先天境以上弟子都要去迎接,你收拾一下,随我走。” 沉默半晌。 谭嘉誉终于吐出两字,“不去。” “你们在白龙寺有过交集……” “我与他没交情。” “你……” 谭卓城被噎的话语一滞,转而道:“你们是同辈中人,难道你就甘心虞牧在我们剑宗趾高气昂?” 谭嘉誉又不说话了,缓缓蹲下身,捧起地上一块残留着酒水的瓷片,一点一点将酒水饮尽。 “冥顽不灵!愚不可及!!” “你妹妹已经死了,尸体是你火化的,骨灰是你埋得,她回不来了!” 谭卓城气的浑身颤抖,一把就将谭嘉誉拽了起来一顿呵斥。 只是, 谭嘉誉没有任何反应,好似成了个没有魂魄,仅剩下个躯壳的行尸走肉。 谭卓城努力控制着情绪,“你们兄妹拿起剑的那天,我就与你们说过,江湖的水很深,很浊。” “莫要说当时你们仅有先天境,就算是大宗师境的我,没准也会在某一天被人按进江湖里活活淹死!” “水浅处有王八,水深处有老鳖,江湖里每天都在死人,有多少人死在江湖里连水花都没有溅起一朵!” “既然选择混迹江湖,那就该有随时去死的觉悟,你该懂得这个道理!” 谭卓城语重心长的说了很多。 可谭嘉誉的回复就只一句,“爹,我已经是个废人了,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谭卓城立时愣住,脑中一片空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算是体会到什么叫心如死灰。 他离开了。 茅草屋再度陷入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 谭嘉誉默默蹲下身,捡起地上的瓷片,里面还些许酒水没有洒落。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站在了门口。 谭嘉誉好似不曾察觉,将瓷片上的酒水一点点饮尽。 “旧识登门,不请我喝杯酒吗?” 突然,一道略显熟悉的声音响起, 谭嘉誉缓缓回头,就见到一人站在门框下,温暖的阳光洒在他身上,他像是在发光。 “裴礼?” 谭嘉誉站了起来,撩开遮住视线的蓬乱头发,诧异道:“你怎么来了?” 裴礼微微一笑,“听说寡酒难饮,所以,我来了。” …… 在那座茅草屋的后面,有个毫不起眼的小土包。 小土包四周杂草丛生,可土包却是光秃秃的,不见一棵杂草。 据谭嘉誉说,这里面埋葬着谭佳玲的骨灰。 之所以会葬在此处,是因为这里是他们兄妹小时候玩耍的地方。 那处山崖,是谭佳玲炼体时一剑一剑削出来的。 那条小溪,是谭佳玲初入先天境时,一剑劈出来的。 这里承载了他们兄妹太多时光。 坟前。 一人抱着一只酒坛对饮, 谭嘉誉说着与谭佳玲练剑时的种种,不觉已泪流满面。 此刻的他头发乱糟糟的,胡子拉碴,衣着褴褛,全无初见时的潇洒。 三载时间,岁月悠悠。 恍恍惚惚,已经隔世,遗憾无法说,惊觉心一缩。 裴礼又灌了口酒,一言不发,脑中浮现初见时那个娇小的身影。 虽说谭嘉誉没有明说,但其一字一句,满是自责。 他将谭佳玲的死,都归咎于他自己。 他不是无法走出,是不愿走出。 生离死别,裴礼经历了太多次,但尽管如此,他仍不知该如何开解谭嘉誉。 “没酒了,我回屋拿。” 谭嘉誉手中的酒坛已空,起身就欲回屋取酒。 “喝我的吧。” 裴礼将还有小半坛酒的酒坛丢了过去。 谭嘉誉伸手抓住,可下一瞬,酒坛脱手砸在地上,坛碎酒洒。 谭嘉誉看着自己的左手,神情错愕,瞳孔都在颤抖。 可很快,他扯出一个不算难看的笑,“你瞧我这手,连个酒坛都抓不住。” 裴礼问道:“你这三年,没练剑?” “早不练了。” 谭嘉誉晃了晃身子,右臂空空如也,袖袍在空中荡漾,“我这个情况,还怎么练剑?” “你还有左手。” “算了吧,不费那个劲了,人生短短几十年,很快就过去了。” “这么说,你以后也不练剑了?” “不练……” 他话音还未落,就见裴礼抬起了左手。 手掌虚握,庞大的真元透体而出。 不远处山崖的峭壁之上,插着“过河”“巨阙”两把剑。 过河剑一阵震颤,山体不断有碎石坠落,下一瞬,过河剑自峭壁中飞掠而出,径直落在裴礼左手掌心。 这剑太久没用,已经锈迹斑斑。 剑是要用剑意养的。 很明显,这剑已经数年没有温养了。 谭嘉誉不解的看了过来,“裴礼,你做什么。” 裴礼没有回应,只屈指在剑身上弹了一下。 “当!” 清脆的剑鸣声越传越远,剑身上的铁锈齐刷刷掉落。 过河剑重新变得铮亮。 裴礼双指并拢,抚摸着剑身,呢喃一声,“真是可惜了一把好剑。” “裴礼,你不必劝我,我此生都绝不会……” 谭嘉誉话还没说完,裴礼又是屈指在过河剑剑身上弹了一下。 “当!” 剑身剧烈震颤,剑鸣不断。 下一瞬,像是达到了某种震颤频率,过河剑从中间折断,剑尖一截落在了地上。 谭嘉誉看着断成两截的“过河”,直接愣在原地。 他难以置信的望着裴礼,压着怒火道:“裴礼,你在做什么?” “你都不练剑了,整天看着这剑肯定也心烦,咱们相识一场,我自是要帮你一把。” 裴礼将剑柄一截“过河”随意丢在地上,“举手之劳而已,你不必谢我。” “你!” 谭嘉誉目眦欲裂,左手已经紧握成拳,身子抑制不住的颤抖。 半晌,他松开紧握的拳头,整个人就像个泄了气的皮球。 他小心翼翼的捡起断成两截的“过河”,转身离去,只轻飘飘留下一句话。 “从今日开始,你与我恩断义绝。” 闻言,裴礼不禁眉头蹙起,略微偏头。 那峭壁之上,还有一把“巨阙”。 第133章 走偏锋剑断巨阙 过河剑被裴礼一指震断。 谭嘉誉极力压制着怒火,随着一口长气吐出,他整个人萎靡下来。 较之以往,更加没了心气,他将两截断剑抱在怀里,往茅草屋而去,对裴礼则是置之不顾。 这画面,就好比小伙伴千里迢迢远道而来,还认真倾听了他掏心窝子的话,完事就仅因为弄断了他一把剑,他居然就说出恩断义绝的话。 抛开所有事实不谈,难道他就没有一点错吗? 渣男。 “轰隆隆!!” 正当这时, 峭壁再度震颤起来,不断有岩石滚落的声音。 谭嘉誉转头看去,发现不是峭壁在震,而是“巨阙”在震。 巨阙剑插的很深,就像打开了某种开关,震动的越来越剧烈。 巨剑开始松动,有碎石不断滚落,像是下一瞬就要自洞里拔出。 “裴礼!你住手!” 谭嘉誉猛的转身,对正在用真元拔剑的裴礼怒喝。 然而, 裴礼好似未曾听见,反而体内的真元愈发迅猛的涌出。 下一瞬, 那插在峭壁中的巨阙重剑被拔了出来,在空中打了个转,径直往裴礼处飞掠而来。 “将‘巨阙’留下!” 谭嘉誉目眦欲裂,纵身缠着巨阙剑抓去。 只是,三年不练功的他,显得太过笨重。 他正要抓住巨阙剑剑柄,可下一瞬,巨阙剑一个丝滑转弯便飞走。 他先是抓了个空,而后落地时脚下没站稳,狼狈地摔倒在地上。 顾不得疼痛,转身看去,就见到巨阙剑已经落在裴礼手中。 “裴礼!”谭嘉誉大喝,“你到底要做什么?!” 裴礼一指弹在巨阙剑巨大的剑身上。 “当!” 声音与过河剑的清脆截然不同,这声音厚重沉闷,犹如撞鼎,力量感十足。 过河、巨阙,都是剑宗鼎鼎有名的宝剑,尤其是后者,位列剑宗名剑前十。 同样是三年,过河剑三年没有剑意温养,在日晒风吹变得锈迹斑驳。 可巨阙剑,仍旧是锐意逼人,杀伐之气扑面而来。 由此也可见,巨阙比之过河,还要犹胜几分。 早年间,谭嘉誉兄妹因为剑道天赋惊人,被宗门破格允许可以入剑屿峰挑选一把名剑。 谭嘉誉选中了过河,而身材娇小的谭佳玲,一眼就相中了庞大的巨阙。 “也是一把好剑。” 裴礼抚摸着巨阙宽大的剑身,动作很慢,很柔,就像个十分沉得住气的男人,在抚慰女子圆润的大腿。 没有什么不正经的心思,只是纯粹的欣赏。 裴礼呢喃一声,“主人都死了,这剑也不该存在世上。” “裴礼,你……” 谭嘉誉心中有了个不好的念头。 下一瞬,就见到裴礼再度屈指,眼见着就要将巨阙剑也一指震断。 “住手!” 谭嘉咆哮一声,握住手中半截过河剑,一道剑气斩出。 裴礼侧过巨阙,巨大的剑身挡住了剑气。 “这是我妹妹的剑,我命令你,立刻将剑还来!” 谭嘉誉双目血红,提着断剑冲杀而来。 裴礼左手握着巨阙,只略微出手,便破去了谭嘉誉的所有进攻。 尽管谭嘉誉在三年前是可以与姜晓齐名的天骄,可武道一途,不进则退。 没有人会在原地停步不前。 或许三年前裴礼要胜谭嘉誉还要费一番功夫。 可如今,双方战力之悬殊,犹如稚子蒙童与成年大汉掰手腕,胜负一目了然。 才不大一会,谭嘉誉身上就已是多处淤青,另外,他早已累的气喘吁吁,一招一式疲态尽显。 剑宗走的是以势御剑的路子,一招一式连绵不绝,刚猛霸道,愈战愈勇。 但以势御剑有个前提,必须拥有无比扎实的体魄根基。 谭嘉誉荒废修行三年,整日整夜酗酒,体魄不复当年久已。 裴礼一声叹息,“你太慢了。” 话音刚落,巨阙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拍在了谭嘉誉胸膛,后者一口鲜血喷出,身子倒飞了出去。 他重重的摔在地上,又是一口脓血喷出,再也爬不起来。 “当!” 又是一声沉闷声响。 裴礼庞大的真元透体而出,一指击中巨阙剑剑身。 剑身竟是纹丝不动。 裴礼暗自蹙眉,抛飞巨阙,取出寒蝉一剑挥出。 锵的一声,巨阙被剑气斩成两段。 断剑正好插在谭嘉誉面前,还能感受到其上蕴含的寒霜剑意。 谭嘉誉看着断剑,脑子里一片空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呵。” 一声冷笑传来。 谭嘉誉一点点抬头,见到了手握寒蝉剑的裴礼。 自这个角度看去,那道身影是那般伟岸,那般的不可战胜。 他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何为井底蛙抬头望月,何为蜉蝣一粒仰望青天! “三年前你没护住你妹妹,你陷入自责无法自拔。” “原以为过了三年你能有些长进,不曾想,你比三年前更废物了,废物到连你妹妹的剑都护不住。” 裴礼缓缓偏头,面向茅草屋后面那个光秃秃的小土包,只道一声,“你的血,白流了。” 谭嘉誉牙关紧咬,左手深深嵌入泥土,头上青筋乍现,有水滴滴落在泥土里,只是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 裴礼收剑入鞘,径直离开,路过谭嘉誉时,倏地驻足。 “反正你已经是个废人了,我不介意告诉你一个秘密。” “其实,我是个左撇子。” 谭嘉誉愣住,抬起头,“那你为何要用右手拿剑?” “因为,我是个杀手啊。” 裴礼最后丢下一句话,头也不回的走了。 有些人是左撇子,为了藏拙,将右手也练的跟左手一样。 谭嘉誉看着自己的左手,愣愣出神。 …… “咳咳。” 裴礼轻咳两声,戴上兜帽,裹了裹身上的大氅,走在前往玉青峰的路上。 三花聚顶的问题不解决,只要出手便要束手束脚。 好在谭嘉誉仍是先天境,应对起来算不得吃力。 早在魏水城时,裴礼就听谭卓城讲起了谭嘉誉的近况,再加之不久前见到谭卓城与谭嘉誉在茅草屋的画面。 裴礼便知道,心如死灰的人,仅用言语,是骂不醒的。 当一个人不敢面对残酷的现实,只想浑浑噩噩了此残生时,就只有让他明白,浑浑噩噩的活着会比残酷的现实更加残酷。 正因如此,裴礼才会剑走偏锋,希望能让谭嘉誉看到活下去的希望。 当然,这一切都是他的主观想法,能成与否,不得而知。 不过若是这样都打不醒谭嘉誉,那就证明,他的心,彻底死了。 心如死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 无药可救。 第134章 山门外各怀鬼胎 剑宗。 隐迹敛息阵张开一道口子,露出一个巨大光影门户。 剑宗精锐弟子分列两侧,个个目光如电,腰间挂剑,锐不可当。 而在最前方,谭卓城与周若云并肩而立,身后还站着宗门长老、客卿…… 一道道剑意在剑宗天际汇聚,隐隐勾勒出一把赤色长剑,无形的威压笼罩天地。 北风呼啸,在空中刮出一阵鬼哭般的呜咽。 头顶挂着一轮红日,可却感受不到一丝暖意。 不多时, 视线尽头一队人马出现,穿着铠甲的士兵开道,之后是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 再之后,三台犹如房屋般大小的轿子依次通行,就连抬轿子的人,都是清一色的宗师境。 为首一轿是八人抬,里面坐着七珠亲王虞牧,轿子旁边有一名腰间悬着飞鱼玉佩的锦衣卫寸步不离。 他名霍青阳,乃是锦衣卫北镇抚使。 霍青阳远眺剑宗所在,见到了剑宗的阵仗,不由得蹙了蹙眉。 “王爷。” “何事?” 轿中传来虞牧不带感情的声音, 霍青阳说道:“有些不对劲。” 轿子窗帘掀开一角。 虞牧看了眼霍青阳,而后转头,见到了剑宗上空的赤色长剑。 霍青阳冷声道:“谭卓城居然妄想与朝廷作对,当真不知死活。” “蚍蜉撼树,倒也有趣。” 虞牧笑了一下,旋即放下了窗帘,“世间江湖门派,皆是些粗鄙莽夫,成不了大气候。” 霍青阳略微沉吟,有些担忧的道:“王爷,要不要调兵进入明州?” “不必。” “本王就是借谭卓城几个胆子,他也不敢以下犯上。” …… 第二台轿子是四人抬。 按礼制,是上柱国或者藩王才能乘坐的,但轿中却只坐着一个雍容华贵的女子。 而在轿子旁,一名背负剑匣的俊朗年轻人紧紧跟着。 他便是河州四海镖局的少主,林尘。 相比于数年前为人豪爽如沐春风的模样,如今的他似是也变得沉默寡言了,眉头时刻蹙着,像是心头有道不尽的愁绪。 “到哪了?” 倏地,轿中传来一道媚意十足的慵懒声音。 “回世子妃。” 林尘恭声说道:“前面不远就是剑宗大阵入口了,剑宗的人已经列队迎接。” “走了一个多月,终于要到了么。” 窗帘掀开一角,露出一张美艳到祸国殃民的脸。 居然是大虞七公主,虞乔。 相比于三年前,她愈发美了,三千青丝盘起,头戴流苏,身着裙钗,另有一丝妩媚挂在眼角眉梢,濯而不妖。 在两年前,老皇帝不仅分封了皇子,还赐婚七公主虞乔,让她嫁给雍州王世子郭捷。 值得一提的是,老皇帝共有六子三女。 九公主虞欣年方及笄,与八皇子虞明仍在皇宫。 三公主虞缨早年间嫁入雍州,结局是自缢于杨家府邸。 如今,七公主虞乔再度被老皇帝嫁入雍州,其中缘由,天下众说纷纭,此处暂且不表。 且说虞乔出嫁,就在其跟随接亲队伍前往雍州的途中,便收到了雍州王世子郭捷遇刺身亡的消息。 虞乔不顾劝阻,仍旧毅然进入雍州,脱下红妆,换上缟素,要为素未谋面郭捷守孝三年。 虞乔此举,在雍州美名远扬,成了贞洁典范。 可就在其守孝的第二年。 雍州王郭锐安意外死在了前往视察前线的行途中,尸体被发现时正被吊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全身鲜血都被放干。 事后调查郭锐安的死与烟雨楼杀手有关,只是时至如今,烟雨楼还未有人宣布对此事负责,其中未尝没有朝廷给烟雨楼泼脏水的嫌疑。 在郭锐安死前,并未确立何人继任雍州王之位,在其死后,其众多子嗣开始夺权,雍州有内乱征兆。 与此同时,西域三小国合兵叩关,南边青王乘势派兵北上,雍州屡屡丢城失地,百姓苦不堪言。 危难之际,虞乔身着缟素亲率三千守陵军,夺下雍城,拥立郭锐安年仅八岁的幼子郭开为新任雍州王,而后士卒望风而降。 虞乔率军先夺回失地,将青州兵赶出雍州地界,而后灭西域三国,自此,虞乔之名,雍州尽人皆知。 在平乱之后,虞乔便要继续为郭捷守陵,只是诸多将领跪地相求,甚至以死相逼,只求其坐镇雍城。 如此这般,虞乔勉为其难住进了雍州王府。 她也作出承诺,只等新任雍州王郭开成年,便将一切事务转交,而后入道观修行,为雍州百姓祈福。 转眼,虞乔已经住进雍州王府近一年时间了。 “百年一遇的剑帝传承,每一次都会吸引来无数天骄,甚至一些成名强者,也会拉下老脸来凑热闹。” 虞乔妩媚的看向林尘,“你在此处定会遇上不少熟面孔,到时候若是起了冲突,你会站在我这边吧?” 林尘眉头紧了几分,只略微沉默,很快便抱拳一礼,“世子妃放心,林尘此生定会与世子妃站在同一边。” “若是遇上当年白龙寺你们意气相投的那些同龄人,又当如何?” 林尘此次沉默的稍稍久了些,不过他的答案仍旧没变。 虞乔露出满意神色,眉眼间,愈发妩媚了。 …… 第三台轿子,坐着的登州王世子高升。 相对于前面两台轿子中坐的人,登州王世子就显得无足轻重了。 不过剑宗往北数百里,就是登州境内,从地理位置而言,登州王或许比之明州王要更有威慑力。 将士开道,很快来至剑宗所在。 谭卓城上前迎接虞牧一行人,脸上挂着虚伪的笑。 双方一阵热络攀谈,说了很多,大抵都是些口蜜腹剑各怀鬼胎,谭卓城说虞牧此行强者如云,虞牧就说剑宗人才济济。 随着谭卓城邀请众人入宗,魏严立时捧着个小本本站了出来。 “站住!” 魏严一丝不苟道:“入宗之人,必须登记信息方可进入。” “放肆!” 北镇抚使霍青阳当即一声怒斥,目光冷冽如刀。 “规矩如此。” 魏严说道:“你们若是不登记,那就从哪里来回……” “大胆!” 谭卓城一声大喝,“这位是北王大人,哪里用得着登记?” 魏严仍旧昂着头,“师父,入宗登记的规矩是你定下的,你还说只要是人就要登记,北王不用登记,难道北王不是……” “嘟!” 谭卓城立时打断魏严的话,而后一阵破口大骂,眼见着挽起袖子就要大打出手。 魏严吓了一下,心想着是不是玩的有些过火,真的把师父弄生气了? 后来转念一想,师父要打他哪里用挽袖子,立时又口无遮拦的配合着师父的演出。 虞牧身后的锦衣卫与将士一个个的面色阴沉,尤其霍青阳,已经按住了腰间绣春刀。 “谭宗主。” 虞牧爽朗一笑,“既然是贵宗早就定下的规矩,那本王理当登记。” 魏严捧着小本本走上前去,谭卓城还在后面大喊不可,表情很是痛心疾首。 怎么形容呢? 嗯,表情浮夸,演技拙劣。 虞牧翻开小本本,一眼就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神色微微一滞,可很快恢复正常。 提笔,笔停。 魏严接过小本本一看,立时一愣。 其上只写了个大大的“虞”字。 那个口中间,恰有一个人名。 “裴礼。” 第135章 割鹿山顾佐顾佑 裴礼自玉女峰离开,便是直奔玉青峰而去。 由于途中并未遇上几个剑宗弟子,这让他很是诧异。 而后天眼通就见到了剑宗隐迹敛息阵法入口处的场景。 虞牧,虞乔,林尘,都是熟面孔。 尤其林尘。 当年焚香谷一战,林尘不知所踪,事后裴礼询问过姜月瑶,后者只说林尘没那么容易死。 那一战之惨烈,谭佳玲身死,谭嘉誉断了一臂,忘川入魔,姜晓心脏破碎…… 而林尘是众人中最早进入战场的,想来也受伤不轻。 如今来看,当时的他,应当是遇上了虞牧与虞乔。 只是,林尘一直与朝廷保持着距离,此刻又怎会与皇子公主在一起? 剪不断,理还乱。 裴礼并不多做纠结,如今林尘既然已经来到剑宗,双方就肯定有见面的机会。 沿着山道下山,途中遇上的人越来越少,到最后甚至周边都了无人烟。 冷风在空中呜咽,犹如婴儿啼哭,树叶飒飒作响,犹如索命的音符。 “你就是烟雨楼的临渊?” 倏地,一道略显戏谑的声音响起。 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槐树枝干上,站着一道双臂抱胸的身影。 裴礼驻足,略微偏头,“你是何人?” 那人一侧嘴角上扬,“割鹿山,顾佑。” “没听说过。” 裴礼摇摇头,抬脚便走。 顾佑身影一闪便出现在裴礼道路前方。 “割鹿山你没听说过很正常,毕竟我们也是刚决定用这个名字不久。” 顾佑脸上始终挂着轻蔑的笑,“不过割鹿山的名头,很快就会在大虞扬名了。” “为何?” “因为……” 顾佑昂起头,大拇指指了指自己,“我叫顾佑。” “呵。” 裴礼不带感情的笑了一下。 如今剑帝传承即将开始,剑宗定然聚集了无数牛鬼蛇神。 这些人中,定然不乏名不见经传的天骄。 就如丛山,他以往名声不显,可这天下,他之剑道天赋,绝对是站在金字塔顶端的天骄。 这自称顾佑的男子,尚未交手,不知其深浅,可从其先前的速度来判断,想来也不是泛泛之辈。 至于割鹿山,这便真就是没有一点耳闻了。 想来正如顾佑所说,是个才创建的新势力。 顾佑见裴礼不甚在意,问了一句,“你不信?” “你若真有能耐,我信不信又有什么要紧?” 裴礼说道:“还请让道。” 顾佑蹙了蹙眉,盯着裴礼看了好半晌,倏地说道:“我可以作保,准你入割鹿山。” 裴礼无奈摇头,主动让路,准备从其侧身路过。 顾佑侧身一步,又将裴礼拦了下来,“割鹿山的强大,远超你的想象,你迟早都……” “嗤——” 裴礼双指作剑,一剑挥出,一道璀璨的剑身激射而出。 顾佑面色一变,显然是没料到裴礼居然一言不合就突然出手。 他的轻功很是诡异,身体化作一团黑雾怦然闲散,等出现时,已是出现在一侧树干之上。 他第一时间转头看去,先前那道剑气将挡路的树枝齐齐斩断。 裴礼已经走出不短的距离。 顾佑面色阴沉,当即一掌拍出,空中出现一只漆黑如墨的大手印,其上有微弱的魔气宣泄。 很显然,这顾佑是修炼魔功的魔修。 “砰!” 一根树枝激射而来,黑色大手印被瞬间击溃。 与此同时,裴礼犹如离弦之箭,自溃散的大手印中怒冲而来,仅眨眼的功夫,已至近前。 顾佑面色大变,身影怦然消散,出现在另一处。 紧接着,数根飞针爆刺而来,几乎锁住了他的全部后路。 他手掌虚握,长剑在手,一剑挥出,剑气破去飞针攻势。 可下一瞬,他只觉得背脊一阵发凉。 “割鹿山顾佑,就这么点本事?” 身后,裴礼冷漠的声音响起。 一把短刀,抵在了顾佑后心窝。 砰的一声,顾佑再度化作黑烟,这一次,他的身影在十丈开外显露。 他脸上的戏谑早已消失不见,只目露骇然的望着裴礼,不觉间,已是出了一身冷汗。 显然裴礼若非留手,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这便是白帝选中的人!? “你的魔功是哪里来的?” 裴礼偏头“看”去,“你与血冢有何关系?” 早在三年前,世间最大的魔门血冢就已在扬州与并州江湖人覆灭,血冢魔功也已付之一炬。 理论上来说,无论是魔修还是魔功,都应该极为罕见才是。 顾佑说道:“你若是退出烟雨楼,转入我们割鹿山,我可以坦白我的来历。” 裴礼无奈摇头,将短刀重新收入袖口,抬脚离去。 可刚走出几步,前方再度出现一人,这人与顾佑有九分相似,想来两人是孪生兄弟。 与此同时,周遭不断有踩在树枝上借力的动静响起,紧接着便是一阵树叶晃动的飒飒响。 只呼吸间的功夫,裴礼已被七八人包围,除开前后方顾佑这对孪生兄弟,其余人尽皆手握兵刃,眸光冷漠。 裴礼冷漠道:“这便是你们割鹿山的底气?” “裴礼,你误会了。” 前方那人抱拳拱手,“我名顾佐,咱们是自己人。” “误会?” 顾佐听出了裴礼语气中的嘲讽,再一看现场,便知道顾佑与裴礼已经短暂交过手。 他瞪了眼顾佑,后者有些心虚的移开视线。 “都退下。” 顾佐一声令下,周遭手持兵刃的七八人原地转头离去。 “我外出刚回来,感应到顾佑在这与人交手才带人赶来。” 顾佐说道:“我并没有恶意,我们割鹿山对你更没有恶意。” “其实有恶意也无妨,不过是打过一场罢了。” 裴礼呢喃一声,裹着大氅,径直离去。 任凭顾佐如何解释,裴礼都不为所动。 一直到裴礼消失在视线尽头。 顾佐这才面色阴沉的看向顾佑,“谁让你擅自出手的?” “我本来也没打算出手,我好心好意让他加入割鹿山,他上来就给我一剑。” 顾佑眼神躲闪,声若蚊蝇道:“怪我咯。” “你着什么急!?” “割鹿山才创建不久,如何能让他加入?” 顾佐冷喝,“况且,他是白帝选中的人,岂是你三言两语就能左右其志的?” 顾佑看着别处,并不说话。 顾佐一阵叹息,对这个弟弟属实是有些没办法。 他调整思绪,再度看向裴礼离开的方向。 “你迟早是要加入割鹿山的。” 第136章 夜色浓白泽赠礼 割鹿山极有可能会成为又一个血冢。 无论是顾佑,还是后来出现的顾佐一行人,体内都有微弱的魔气流动。 另外,那顾佑的一招一式有些古怪,只是一时半会,又说不出哪里古怪。 至于说当时为何不趁势杀了顾佑…… 其一,此处是剑宗地盘,杀了人或许会给剑宗带来麻烦。 尽管剑宗多半不会在意,但裴礼在意。 他本就不是一个乐意给别人添麻烦的人。 其二,裴礼并不排斥魔功,对修魔之人也不觉得就该赶尽杀绝。 魔功也是功法,有些魔功也有可取之处,重点是修魔功的人,是否有一颗向善的心。 裴礼从来都是论迹不论心,以后对割鹿山是什么看法不得不知,至少就目前而言,还不到对顾佑下杀手的地步。 今日风大,再加上裴礼并未刻意赶路,回到玉青峰时,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 顾生辉与苗卉自身后追来,裴礼一番询问,得知两人是到迎接北王虞牧一行人才刚刚回来。 说的好听是迎接,说难听点其实就是撑场子。 三人结伴而行,裴礼听着两人对迎接之事的议论。 大抵是好奇为何虞牧能做北王,又为何能让登州王世子毕恭毕敬,甚至还能让北镇抚使言听计从。 不过讨论最多的,却是七公主虞乔。 短短一年时间,虞乔就收拢了民心、军心,几乎将整个雍州掌控,她的倚仗到底是什么? 难道真就靠着一个贞洁之名? 别逗了。 “呀,天都这么黑了。” “不跟你们说了,我要回去找我的小师妹了。” 苗卉猛然惊觉天色已晚,与两人摆摆手便是跑了出去,很快便消失了茫茫夜色。 顾生辉望着苗卉消失的方向,无奈摇头,“都当师姐了,还这么毛毛躁躁的。” 他虽是如此说,但脸上又掩饰不住宠溺。 裴礼笑道:“苗姑娘能有如此真性情,想来少不了顾兄平日里的宠爱。” “啊哈哈,自家师妹嘛,哪有师兄不宠爱自己师妹的。” 顾生辉没来由的脸一红,挠着后脑勺掩饰尴尬。 裴礼微笑不语。 顾生辉倏地又道:“多谢你将我小师妹送来,我看的出来,她很感激你。” “水莲年纪尚小,日后在剑宗就要劳烦顾兄多费心了。” 说话间,裴礼郑重的抱拳一礼。 “切莫如此!” 顾生辉立马拖住裴礼的胳膊,“她已是我师妹,我自然会护着她,绝不让她受委屈,哪怕是与整个世界为敌。” “顾兄倒也不必如此,若是本身就是水莲做错了,该管教还是要管……” 裴礼略微蹙眉,过度宠爱,反而要不好了。 “我小师妹怎么会错?要错也是整个世界错了!” 顾生辉说道:“再说了,就算是我小师妹错了,那也是我管,绝不能让其他人无端横加指责。” “这……” “裴兄不必多言,水莲已经是我师妹,万事都有我给她做主。” 顾生辉倏地话音一转,“裴兄虽是为我小师妹好,但若是好的太过分,我也是要生气的。” 裴礼微滞,旋即两人相视一笑。 夜幕之下的玉青峰,更加安静了。 白天还时不时能见到一些杂役弟子的身影,可到了晚上,就显得有些寂静荒芜了。 不过此种环境,于修行而言,要更加合适一些。 想来在炎炎夏日,天际明月当空照,又会是一番截然不同的光景。 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蝉鸣,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 “听说,顾兄从小就是孤儿?”裴礼倏地开口。 “师父第一次见到我时,那年我四岁。” 顾生辉颔首,忆昔当年,“我记得我当时正与一条大黄狗抢馒头,我被咬的浑身是伤。” “周前辈及时出现救了你?” “不!我把那只大黑狗咬死后,师父才发现我。” “四岁的你,咬死了大黑狗?”裴礼诧异道。 顾生辉看了过来,“你不信?” 裴礼回道:“不是不信,只是有些难以置信。” “其实我也难以置信,不过我后来想通,为何我能咬死那只大黄狗了。” “为何?” “因为,人也有凶性,发起狠来,自己都害怕。” “……这倒也是。” 一番交谈,裴礼被顾生辉送到了一排并列的院落。 这些小院都是清一色用木头搭建的,结构都大同小异,想来是顾生辉闲来无事搭建的客房。 “裴兄。” 倏地,安秋池的声音自一处小院门口响起。 裴礼与顾生辉走了过去。 “顾兄也在。” 安秋池与顾生辉简单的打了个招呼,而后对裴礼道:“怎么回来的这么晚,你的房间在隔壁小院,已经给你收拾好了。” “安兄这么晚还没睡?”裴礼抱拳一礼。 安秋池笑道:“看书误了时辰,这就要睡了。” “那你们就都早些歇息,明日我带你们好好逛逛玉青峰。” 顾生辉拱了拱手,继续往玉青峰深处走去。 裴礼与安秋池道了别,走回自己的小院。 小院是两室一厅的结构,房门相对着,正对院门的是一个大大的客厅。 西边房间亮着烛光,他往东边没亮灯的房间走去。 盘膝于床头,裴礼很快入了定。 不知是否是服用了缩宫龟息丹的缘故,脑海再也没有何种念头冒出。 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好消息。 “嗡嗡嗡!” 倏地,玉笛无故震颤,自动自裴礼胸口衣襟飞出,悬停于半空。 裴礼瞬间惊醒,有些不明所以。 正常情况,除非他有意调动玉笛之力,玉笛只有在接近天地至宝碎片才会有反应。 裴礼下意识散开天眼通,却并未发现四周没有天地至宝碎片的踪迹。 握住玉笛,犹如黄鹂出谷般的声音在脑海冒出。 “一别四年,你还好吗?” 这是姜月白的声音。 裴礼心头一震,下意识紧张起来,就像离家的人,突然在深夜接到了老家的电话,下意识忐忑起来。 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神仙留步有白泽坐镇,应当不会有什么意外才是。 唯一令他不解的是,姜月白为何能隔着千万里操纵玉笛? 裴礼握着玉笛,想着该如何对话,姜月白的声音再度响起。 “有个事要与你说,你听着就行。” “白泽给你准备了个礼物……” 第137章 古剑出洞天蝶梦 裴礼拿着玉笛琢磨了半天,终于得出了一个事实。 他根本无法通过玉笛与姜月白对话。 只能姜月白单方面将声音通过玉笛传入他脑海。 这令他诧异无比,毕竟玉笛分明是认他为主。 不过他也没有太过纠结,或许是白泽使用了某种通天手段也说不定。 姜月白的声音不断在脑海响起。 所说内容大抵是白泽有个礼物正要来的路上,约莫这几天就能到。 还提到了神明以及神明分身,让他相信陈白凤就好。 除此之外,姜月白还提到陈香一次偶感风寒,险些没挺过来,幸有白泽出手。 若是心气不散,陈香就还能有个七八年,若是心气散了…… 说到最后,姜月白述说着对裴礼的想念,还说距离两人下次见面,还有四五年时间。 随着玉笛停止震颤,姜月白的声音在消失在脑海。 不知何故,姜月白的声音越到后面就越小,最后索性就成了声若游丝。 裴礼捧着玉笛,沉默良久,脑中思绪万千,终究只能化作一声叹息。 他有考虑打开聊天群,但群里发消息其他人也能看见,最后只得放弃这个念头。 突然,裴礼耳朵微动,远处有脚步声传来。 天眼通看了过去,发现虞牧一行人正往这边走来,走在最前面带路的,是副宗主周若云。 “木屋?” 北镇抚使霍青阳看着视线中的一排木屋,蹙眉道:”难道你们玉青峰就没有像样点的房子吗?” 周若云头也没回,“我早便说过,我玉青峰的住所略显简陋。” 霍青阳面色一冷,“你意思是说,这都是我们自找的是吧?” “你要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 “你……” 霍青阳还欲再说,虞牧一抬手,“不得无礼。” “是。” 霍青阳立时闭口不言。 “周副宗主,这玉青峰也太冷清了些,同样是副宗主,谭副宗主的玉女峰可要热闹太多了。” “而且谭副宗主还将宗主才能居住的玉玄峰给霸占了,难道你就没点想法?” 说话的是登州王世子高升,言语中的挑拨之意并未太过掩饰。 周若云面上不见表情,“不劳世子费心。” “我这不是替周副宗主打抱不平嘛。” 高升说道:“毕竟周副宗主的实力要在谭副宗主之上,周副宗主才是最有资格当剑宗宗主的人选。” 周若云略微蹙眉。 “高升。” 虞牧倏地开口,“这些都是剑宗的家事,你就不要指手画脚了。” 高升忙道:“北王教训的是。” 周若云懒得理会他们,径直将他们带到了还空着的小院。 虞牧与高升,恰在裴礼隔壁小院住下。 至于虞乔,不知何故,竟是住到了最末尾的小院。 对此,裴礼不去过多理会,只天眼通多关注了一下背着剑匣的林尘。 心中隐隐感觉,林尘与三年前不太一样了。 夜渐渐深了。 “咚!咚!咚!!” 院门突然被敲响。 有锦衣卫捧着食盘站在门外,想来是虞牧派人特意送来。 还不等裴礼有应对,对门房间响起一声冷斥。 “滚!” 这是陈雨彤的声音,不过比之白天要冷了无数倍。 此刻掌控身体的应是白莲,陈雨瞳。 院门处的锦衣卫略微愣了愣,并未自讨没趣,端着食盘离去。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 “咯吱——” 房门打开。 裴礼走出房间,立时就有十余道警惕的目光望了过来。 在这一排木屋四周,早就已经被锦衣卫与军中强者保护的密不透风。 裴礼一行人的两处小院自然也在“保护”之中。 “裴兄,咱们是不是被包围了?” 倏地,安秋池略显嘲弄的声音自隔壁响起。 裴礼转头“看”去,安秋池正捧着本书坐在院中,想来也是发现了被“保护”的现场。 另外,丛山正盘膝坐在房顶修行,对周遭情况不闻不问。 正当这时, 隔壁小院虞牧与高升也出了房间,两波人正式打了个照面。 “分明是我们先来的,谁成想只是睡了一觉,我们成图谋不轨的了。” 安秋池翻着书页,意有所指道:“某些人啊,若是怕死,可以不来这住嘛。” 高升面色阴沉,正要呵斥,却被虞牧抬手打断。 “裴礼,居然能在这见到你,当真是意外啊。” 虞牧来到小院半人高的篱笆院墙让,双臂撑在了篱笆上,犹如市井百姓邻里间的热络攀谈。 裴礼稍稍抱拳,“四皇子……如今该称呼北王了。” “哪有什么四皇子、北王,咱们是老相识了,千万别客套。” 虞牧跳过院墙,直接走了过来。 此举,立时让周遭的锦衣卫与军中高手面色一紧。 霍青阳更是已经按住了腰间绣春刀,死死盯着裴礼。 毕竟裴礼烟雨楼的身份,早已不是秘密,更何况是身为北镇抚使的他。 这场面,但凡裴礼稍有异动,立时就会引来数十道毁灭般的攻击。 “裴礼。”虞牧笑道:“上次听到你的消息你还在并州,怎么突然就到剑宗来了。” 裴礼反问,“北王殿下似乎对我的行踪格外关心?” “你是咱们大虞年轻一辈的武道领军人物,莫要说我,整个大虞谁对你的行踪不关心?” “呵。” 裴礼不带感情的笑了一下。 虞牧仍旧热络的问东问西,大抵是询问裴礼在明州的遭遇,对此裴礼只随意搪塞过去。 “嗡!” 一声嗡鸣突然响彻整个剑宗。 一把剑尖指着地面的虚幻长剑出现在剑宗上空,看着古朴异常。 剑柄所指的天幕穹顶之上,一颗并不绚烂的星辰悬挂。 这星辰突然消失,隔了一息便就再度出现。 只一个闪烁,天空诡异的黑了一圈。 那星辰闪烁数次,天空就彻底变为黑色。 与此同时,一颗又一颗星辰挂在天幕,璀璨的光芒将世间照亮。 “剑帝传承要开启了!” 这个念头浮现在所有人心头。 为了剑帝传承,所有人都做足了准备。 只等那古剑剑尖处,裂开一道门户,便就能进入剑帝传承空间。 只有进入那里,才有可能获得剑帝传承。 另外,那处空间是一处独立空间,里面天材地宝无数,天地之气充沛。 当然,还有远古时期的凶兽,危险性同样存在。 但尽管如此,也无法阻挡众人对剑帝传承的渴望。 这段时间,会有更多的天骄赶来,待的门户洞开,可就真是风云际会了。 小院中。 裴礼抬头,望着那古剑,一声呢喃,“蝶梦洞天。” 第138章 虎猿斗地动山摇 转眼,又是三日。 自从古剑出现,剑宗上空就被一片星空覆盖,没了日夜的轮转,仅有剑尖处丈许高门户一点点成型。 按照门户凝实程度判断,约莫再有两天,便能进入剑帝传承空间,也就是蝶梦洞天。 已经有不少天骄早早的等候在了门户外,只等门户彻底成型,便要第一时间进入其中,好似进去的越早,就越容易得到剑帝传承似的。 而这段时间,进入剑宗的势力络绎不绝,有些是有响当当名头的,有些则是从未在江湖上有过耳闻的。 华山派、割鹿山、灵鹫宫、天地会、铸剑山庄…… 总之,鱼龙混杂。 玉青峰, 裴礼一行人在锦衣卫与军中强者的“保护”下,安然度过了三日。 由于“保护”的太过严密,使得安秋池陈雨彤对虞牧颇具微词。 丛山尽管不曾多言,但眉眼间的不悦也并未太过掩饰。 相对而言,裴礼的反应倒是最温和的,每每虞牧热情的打招呼,都会给一个回应。 虽说回应不冷不热,但到底是没有视而不见。 还有一次出门恰巧撞见结伴的虞乔与林尘,林尘见到裴礼颇为惊讶,可眼眸中的欣喜,很快便黯淡。 那时,许是因为虞乔在场,双方只简单的打了个招呼。 可事后林尘单独来找裴礼,双方也没怎么叙旧,只简单的提及近况过往。 裴礼得知,当年焚香谷一战,林尘身受重伤,丹田破碎,幸有七公主虞乔相救。 如今的林尘,已是做了虞乔的幕僚,他还特意补充,走到如今地步,是情非得已。 裴礼起初以为,林尘是为了报救命之恩,才甘愿侍奉虞乔左右。 可一天夜里,裴礼分明见到,林尘悄悄进了虞乔的房间,一直到快天亮才出来。 那一刻,裴礼有些看不清了,林尘到底是情非得已,还是被名利迷了眼。 虞乔长的天姿国色,如今还是雍州实际掌权人,位高权重到可一言定万万人生死。 于男人而言,拥有了虞乔,就同时拥有了金钱、权力、美人,实乃人生赢家。 可据裴礼以往对林尘的了解,后者应当不是市侩之人。 林尘身上还背着剑匣,他的江湖梦应当还没破碎才是。 只是事实…… …… 玉玄峰。 随着剑帝传承即将开启,谭卓城作为剑宗宗主,每天都忙的焦头烂额。 既要关注蝶梦洞天的变化,又要维持住剑宗的稳定。 如今剑宗聚集了各路牛鬼蛇神,安全问题最是重中之重。 在他的安排下,剑宗内的一切都井井有条。 这一日,玉玄峰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三年来一直醉生梦死的谭嘉誉,居然将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找到了谭卓城。 谭嘉誉只留下了一句话。 “我要入剑帝传承空间。” …… 转眼,又是两日。 古剑下的门户彻底凝实,随着两扇古朴大门打开,早已等候多时的势力各方云动,吩咐门下天骄冲了进去。 值得一提的是, 蝶梦洞天自成一界,拥有自我规则。 理论上来说,只允许宗师境及以下的武道中人进入。 可千万年来,人们早就发现,只要将实力压制在宗师境,同样能进入。 而且蝶梦洞天,并不限制进入的次数。 每次洞天开启,都会有多次进入过的强者再进入。 “咱们什么时候进?” 玉青峰,一直到绝大多数人都进入,安秋池这才有些跃跃欲试的开口。 “不急。” 裴礼披着大氅,寒蝉剑拄地,坐在路边一颗岩石上,双手叠放在寒蝉剑柄上。 “就是,急什么。” 陈雨彤接过话茬,美眸弯成了月牙,“让里面的人先杀一会,等人死的差不多了,也能省去不少麻烦。” 洞天世界,并非虚幻世界,在里面死了,就是真的死了。 再加之大家都是混江湖的,往日的恩恩怨怨纠缠不清,若是在里面遇见了,少不得要先清算一部分。 “小师妹,进入剑帝传承空间所有人都会随机分开,只要不是运气特别差,是不会一进去就遇上危险的。” 顾生辉拍着胸脯,“师兄定会尽量快些找到你,你千万不必怕。” “还有我!”苗卉附和,“若是遇上危险就跑,保命嘛,不丢人的。” 不远处,顾生辉与苗卉都在安慰秦水莲,后者一脸懵懂的乖乖点头。 也仅有裴礼知道,此次进入蝶梦空间,没有人会比秦水莲安全。 因为,她肩头,落着一只粉扑扑的蝴蝶。 “咯吱——” 这时,虞牧自房中走出。 今日的他并未穿蟒袍,而是一身劲装打扮,腰间仍旧是那把平平无奇的佩剑。 在他身后,站着以霍青阳为首的三十余名锦衣卫,想来是要与他一起进入蝶梦洞天。 再之后,还有登州王世子高升一行人。 虞牧一眼就见到了齐聚路边的裴礼一行人。 他走了过来,“诸位,还不出发吗?” 裴礼这边原本热络的攀谈戛然而止,无人回应。 “那我们可就先走了。” “裴礼,很期待与你在小洞天相遇。” 虞牧看了裴礼一眼,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而后带着人往玉玄峰的古剑门户而去。 裴礼“看”了要虞牧离去的背影,眉头不由得蹙起。 并未太久, 虞乔也穿着一身劲装走出小院,起身后,跟着背着剑匣的林尘,以及十余位雍州强者。 双方没有交流,虞乔带着人径直离去。 林尘看了眼裴礼,终是没有言语。 “裴礼!” 倏地,一道略显急促的声音响起。 裴礼转过头去,来人是赤松子与他的两位弟子。 裴礼狐疑道:“赤松子前辈,找我有事?” “太好了,你还没走。” 赤松子松了口气,将他两个弟子推了过来,“老夫这两个弟子也会进入剑帝小洞天,到时候若有情况,还想请你关照关照。” 裴礼蹙眉,“老前辈……” 如今蝶梦洞天情况复杂,就算是他,也不敢轻易许诺。 “你不必担心,我这两个徒弟的安全不用你管,他们有自保之力。” 赤松子像是看穿了裴礼的心思,“他们在采药的时候,你帮着看着点就行,别让人打劫了。” “老神仙。” 陈雨彤看了过来,笑嘻嘻道:“这种事你该找宁剑仙的高徒啊,毕竟剑帝小洞天是剑宗的势力范围。” 赤松子微滞,转头看了眼冷冰冰的丛山,立时转过了头,“算了吧,老头子我还是更信得过裴礼一些。” “我先走了。” 丛山不知怎么,独自一人往山下而去,很快便消失在视线中。 “老神仙,你看你把人家剑仙高徒挤兑的……” “轰隆隆!!” 陈雨彤话还未说完,远处突然传来一阵轰隆巨响。 所有人转头看去,却只见到剑宗连绵的大山与挂满星辰的夜幕连成一片,并未发现异样。 “怎么回事?” 安秋池诧异不已。 可下一瞬,更加声势骇人的巨响传来,隐隐间,大地都仿佛在震颤。 璀璨的夜幕倏地裂开一道缝隙,有夺目的阳光照射进来,紧接着,缝隙自动闭合。 这是剑宗隐迹敛息阵自动修复了。 透过那一丝惊鸿一线的缝隙,裴礼见到了一幅白虎白猿相斗的画面。 另外,那白虎,隐隐有些眼熟。 第139章 宗门外再遇姜晓 剑宗护宗大阵之外。 两方人马正在混战,双方为首之人,皆是一名年轻女子。 一人手中兵刃是一把油纸伞,或攻或防,或作剑或作枪,一招一式颇具杀伐之意。 另一人双手不断掐诀,捏出一道道不可捉摸的玄妙印法,眼花缭乱的术法令人应接不暇。 尽管这两人属于年轻一辈的顶尖天骄,战斗波动也当得上开山断水。 可在另一处,有更加震撼的战斗。 这是一只白虎与一只白猿正在生死搏杀,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攻击,都是纯肉身力量。 双方每一次碰撞,力量感皆是十足,地动山摇,开山裂石。 在两者的对撞下,周遭一切皆犹如阳光下的泡沫,一戳就破。 “居然是剑阁与苗疆的人在交手!” 越来越多的人赶了过来,有人一眼就辨认出两方势力。 剑阁与剑宗同宗同源,自然熟悉无比,而那苗疆之人,衣着打扮颇具苗疆特点。 “果然是她们。” 裴礼速度极快,很快便来到现场。 先前剑宗隐迹敛息阵出现一道缝隙,透过那缝隙,裴礼对此处情况算是极快速的瞥了一眼。 此刻再看,那手持油纸伞的少女,分明就是姜晓,至于与之交手的苗疆少女,自然就是柳依依。 两女的交手尽管险象环生,但明显都有意克制,并未彻底放开手脚。 至于那与白猿大战的白虎,自然就是姜晓的宠物,胖橘。 裴礼的注意力,着重放在了那白猿身上。 白猿体型小,约莫仅有半人高,胖橘的体型足有近三丈。 两者的体型相差极大,可不论怎么看,都是白猿在有意戏耍胖橘。 突然,白猿绕到胖橘后方,一巴掌拍在胖橘的屁股上。 砰的一声,胖橘庞大的身躯直接飞了出去,撞塌了一座山峰,地动山摇间,很快便出现一座废墟。 都说老虎的屁股摸不得,可这白猿不仅摸了,还打了。 “喔喔喔~” 白猿开心的手舞足蹈,口中发出一连串的坏笑,像是在嘲讽,像是在得意。 “胖橘!” 手持油纸伞的姜晓一声惊呼,下意识就要赶来救援。 可紧接着,一道天雷从天而降。 姜晓心头一紧,近乎本能般移开身子,可落下的天雷在地上轰出一个大坑,巨大的爆炸波动,将她震飞出去。 嗖的一声,又是一道风刃破空而来,直逼姜晓后路。 姜晓蹙了蹙眉,正要强行破去这道风刃。 “唰!” 一道璀璨若星河的剑气跨越了空间,径直撞在了风刃之上,风刃犹如摧枯拉朽般被破去。 柳依依俏脸一变,下一瞬便见到一道持剑身影,挡在了姜晓面前。 柳依依抽身而退,落在一处大树枝头,单薄的娇躯好似没有重量,长长的银色耳坠在寒风中叮当作响。 “裴礼?!” 姜晓看着面前之人的背影,身上那件大氅,还是她亲手送出的呢。 裴礼回过头来,微微一笑,“好巧,咱们又见面了。” 他的突然出现,在围观人群中造成了不小的轰动。 裴礼,烟雨楼代号临渊,终于是见到本人了。 果然如江湖传言一般,是个双目有疾的瞎子,不过刚才那一剑是真的恐怖。 至少,一直到现场,都还没人看见那一剑的轨迹,就像凭空撞上了那风刃一般。 这就是被评为大虞妖孽之姿的天骄,果然的恐怖! “真的是你!” 姜晓走了过来,欣喜道:“你也是为了剑帝传承来的?” 裴礼微微颔首,“也有这个原因。” “那可真是太好了,咱们又能并肩战斗了。” 说罢,姜晓倏地话音一转,纤纤玉指一指枝头的柳依依,“不过,要等我先将这个趁人之危的贱人除掉!” 柳依依眸光微斜,冷声道:“为了个畜牲都能分心,你自己蠢怨得了谁?” “你说什么?!胖橘是我的伙伴,不是畜牲!” 姜晓娇叱道:“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是个没有感情的木头人吗?你这种人活在世上跟行尸走肉有什么分别?” “弱者才讲感情,强者只论胜负。” 柳依依说道:“心慈手软之人,在武道上注定走不远。” 双方你一言我一语,眼见着就要打起嘴炮。 裴礼无奈叹息,“两位,剑帝传承空间已经开启,再不进去,你们这趟明州就算白来了。” 姜晓很认真的想了想,正要点头,远处废墟突然爆开,胖橘再度站起,仰天一声虎啸。 光是这道吼声,便让人有种心惊胆战之感。 只是,那白猿似乎根本没感受到胖橘的愤怒,居然再度跃跃欲试起来,欢快的在树枝上荡来荡去。 “胖橘!” 姜晓一声惊呼,紧接着就见到胖橘朝着白猿扑了上去。 转眼,一虎一猿再度扭打在一起。 “这白猿怎么会招惹胖橘?”裴礼问道。 “我也不知道。” “我们本来是往剑宗赶的,但这白猿不知怎么,突然摸了一下胖橘的屁股,胖橘气不过,就跟它打了起来。” 姜晓说道:“那柳依依就是见胖橘被缠住,适时对我们偷袭,我们哪里能忍,自然打了起来……” 姜晓简单讲述过往,裴礼这才得知,这白猿是突然出现。 另外,剑阁与苗疆之人在路上已经交手数次,每次都是胖橘仗着有无限匹敌大宗师的实力,对苗疆之人横冲直撞。 此次正好胖橘被缠住,柳依依自然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 “白猿是突然出现的……” 裴礼一声呢喃,旋即注意到白猿脑袋上戴着的草绳装饰。 蓝银色的草绳。 蓝银环? 第140章 朱厌出天下大乱 “莫非这就是白泽的礼物?” 裴礼暗自揣测,毕竟那白猿头上蓝银色的草绳是那么熟悉。 他正要试着念一下咒语。 突然,心脏没来由的一次收缩,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正在用力捏着心脏。 冥冥中,裴礼转过头看,面向站在枝头的柳依依。 “他居然发现了!” 柳依依瞬间一愣,像是被一双冰冷的眸光紧盯,犹如猛兽在盯着猎物。 她隐藏在袖袍下的纤纤玉手莫名滞塞,手中术法掐诀陡然中断。 早在见到裴礼的第一时间,她就开始对裴礼施展苗疆巫术。 噬魂诅咒术。 是苗疆中自远古流传下来的上乘诅咒术,只有身份、地位、实力达到一定程度,才有一次修行的机会。 而柳依依是柳三元养尸之术最完美的作品,对巫蛊之术有着空前绝后的天赋。 这噬魂诅咒术,她一次就学会了,但哪怕是苗疆高层,也不知她已经学会了。 只要中了此咒,灵魂就会一点点消散,像是被蚕虫一点点蚕食,中咒之人也不会有丝毫察觉。 待的灵魂被蚕食殆尽,中咒之人会立刻死亡。 毫无征兆的死亡,而且外表不会有任何伤势。 这是她最大的杀手锏,她原是要对坏了那个女人身子的家伙施展了。 可她在见到了裴礼的第一时间,就毫不犹豫的对其用了。 因为,三年前裴礼刺来的一剑,仍旧历历在目! 只是,不知怎么,她的术法才施展到一半,居然就被发现了。 尽管裴礼什么也没说,可柳依依知道,她的噬魂诅咒术,已经被发现了。 “唰!” 裴礼倏地抬手,使出斩天镇魂术,在空中轻轻挥了一剑, 这一剑平平无奇,连一丝剑气都没有,真就像随意的一次挥剑。 “噗!” 柳依依猛的一口鲜血喷出,气息萎靡的不像话,原本红润的俏脸瞬间惨白。 她眸光骇然的盯着裴礼,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哎呀,怎么突然吐血了,该不会亏心事做多了,遭报应了吧?” 姜晓兴灾惹祸的笑了起来,旋即俏脸一冷,“一报还一报,趁你病要你命!” 她提着油纸伞,直奔柳依依而去。 柳依依自然不敢硬碰,指尖掐诀,使出一个置换术,身子跟一个看热闹的后天境虬髯大汉置换。 “又有热闹看了,咱们不够资格去剑帝传承,在这看看热闹也不错……哎呦我操!” 那大汉前一瞬还在一旁津津有味吃瓜,下一瞬就莫名出现在枝头,自己成了热闹,一把收拢的油纸伞径直捅了过来。 仅是油纸伞上一丝宣泄的真元,大汉就傻眼了,在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他死去多年的太奶。 怎么肥事?难道是我刚才笑得太大声了?新号,别搞啊! “躲开!” 姜晓一声娇叱,已是收不了招。 大汉瞪大了眼睛:你猜我躲不躲得开? 眼见着大汉就要被捅个透心凉,一只大手拽着他的肩头,紧接着便是一阵天旋地转。 等他反应过来,已经出现在一处草地,身旁还站着披着大氅的裴礼。 “临渊兄弟,多谢出手相救。” 大汉一个拱手,可想到自己也是混江湖的,面子最重要,又道:“其实你刚才不必出手的,我完全能躲开。” 裴礼“看”了过来,略微沉默,“你是哪个门派的?” “华山派。” “原来如此。” 裴礼一声呢喃。 “临渊兄弟我已经站稳了,你可以松开我了。” “你确定?” “当然,对我们华山弟子而言,刚才不过是小场面。” 大汉说道:“你没注意到我刚才眼睛都没眨一下吗?” 裴礼略微沉吟,点点头,“好像是没眨眼。” “所以啊,你可以松开我了,这里这么多人看着,你这样一直抓着我,我华山派面子上过不去。” “好吧。” 裴礼再度点头,松开了抓着大汉肩头的手。 “啪叽!” 大汉犹如一摊烂泥,径直瘫坐在了地上。 “临渊兄弟,你松开的太突然了,我一下没站稳。” 大汉口中说着,两只手还不断在地上扒拉想要站起来,只是,腿有些不听使唤。 “临渊兄弟,地有些不平,你等我一下,我很快就站起来了。” 裴礼没有说话。 “临渊兄弟,我腿有些抽筋,你再等我一下。” “临渊兄弟……临渊兄弟……临渊兄弟,你拉我一把。” “……” 裴礼沉默着将大汉拉了起来。 该说不说,华山派弟子,嘴是真硬。 另外,哪怕就是到了这个时候,这大汉仍旧是面不改色,脸上的淡然足有好几斤。 “临渊兄弟,谢了啊。”大汉说道:“其实我刚才就是想坐地上休息一下,可不是腿软啊。” 裴礼点点头,“我懂。” “临渊兄弟,刚才我腿坐麻了,你再拉我一会。” “好。” 裴礼并没有再听大汉的强行解释,而是视野给到了姜晓。 由于柳依依的一招置换术,姜晓被弄的很是火大,不出意外再度朝着柳依依冲去。 而与大汉置换位置的柳依依,已经处在人群。 她毫不避讳的再度使用置换术,与另一人换了位置。 姜晓这下有了防备,并未出现收不住手的情况。 只是,柳依依此举,将一些吃瓜群众吓得屁滚尿流,拼了命的四散逃窜。 真正的天骄都已经进入蝶梦洞天,哪怕是有个先天境,也会进去碰碰运气,没准能弄到一两件天材地宝。 故而,此刻在这里看热闹的人,几乎都是清一色的后天境。 姜晓与柳依依这种顶尖宗师的交手,寻常后天境哪敢掺和,一时间,现场乱作一团。 正当这时,柳依依被姜晓一记重创,身子犹如断了线的风筝,飞了出去。 姜晓还欲继续出手,远处苗疆与剑阁的强者终于赶来,苗疆之人带着柳依依迅速逃离。 姜晓正欲带着人追杀,远处胖橘的痛呼声传来。 只见,体型庞大的胖橘,再度被那不知来历的白猿,一巴掌拍飞。 “我现在就去将那白猿宰了!” 姜晓面色阴沉,抱着油纸伞刚欲迈步,一道人影出现在面前。 “莫急。” 裴礼抬手阻拦,“你未必是它的对手。” “它虽然有无限接近大宗师的势力,可我会杀不了它?” 姜晓蹙眉,话未明说,但裴礼明白她的意思。 她拥有戮天印,普天之下,单论杀力无人可及。 哪怕是裴礼,也不行。 她自认同境界没有杀不了的人。 对此,裴礼只道一声,“它可不是普通白猿。” “那是什么?” “朱厌。” 古语有言,朱厌出,天下大乱。 第141章 识时务凶兽献媚 朱厌出,天下大乱。 这是自古以来的谶语。 裴礼并未理会众人的震惊,口中念念有词,开始咏颂咒语。 此时, 白猿因为再度将胖橘拍飞兴奋不已,手舞足蹈的同时,口中不断发出怪叫。 突然,它头上的蓝银色草绳发箍紧了几分。 它猛的怔住,还以为是错觉,可紧接着,草绳发箍一点点收紧。 白猿捂着头哀嚎,想摘下草绳圆环,可怎么也摘不下。 “砰!” 突然,白猿一头撞在了一座山峰之上,整座山峰轰然倒塌,碎石飞溅,化作一片废墟。 突如其来的一幕,使得所有人错愕不已,尽皆不明所以的望着那白猿,一时间议论纷纷。 姜晓一行人面色古怪地望着咏颂咒语的裴礼。 怎么回事?莫非这白猿是裴礼养的? 但先前裴礼分明也不清楚白猿的来历。 “吼!” 白猿倏地一声怒吼,身子开始变大,只呼吸间,体型就已达到三丈有余,凶性比之胖橘要恐怖数倍不止。 大家伙人面猴身,肌肉虬结,全身毛发尽皆雪白,仅有手足与尾巴处,生着红色毛发。 其状如猿,白首赤足,名曰朱厌,见则大兵。 “吼!” 朱厌发出凄厉哀嚎,两只手掌疯狂拍打脑袋,身子随意碰到点东西,便就是将之撞的粉碎的结局。 “这就是朱厌的破坏力!” 姜晓目露骇然,觉得胖橘能活到现在,完全是朱厌心情好。 不多时,朱厌终于想起了此行的目的。 早在半年多前,它刚刚从沉睡中苏醒,原以为可以大杀四方,可却被白泽给蹲了一波。 一番交手,它头上不出意外的给戴了个环,算是入了编制。 而此行大虞,白泽告诉它,给它找了位坚刚不可夺其志的主子。 是的,它是来找主人的。 朱厌在人群中一阵扫视,一眼就注意到了身披大氅的裴礼。 “吼!” 朱厌本能般吼了一声,而后手脚并用,狂奔而来,真就是地动山摇。 见此一幕,一些恰好位于裴礼这个方向的吃瓜群众吓得亡魂大冒,想也不想的急忙躲开。 剑阁之人本能般也要躲开,可姜晓未动,他们也没有独自逃命。 一名剑阁弟子拉的一把姜晓,将之护到了身后。 裴礼眉头微蹙,咒语再度念快了几分。 朱厌疼的不断哀嚎,不再狂奔,一个滑跪,在地上犁出两道一里长的沟壑,竟是恰好停在裴礼面前。 “主人,主人,别念了!” 朱厌跪在裴礼面前,体型再度恢复到半人高,砰砰磕头。 朱厌作为上古凶兽,能口吐人言自然不奇怪。 先前想来是在与胖橘游戏,过于释放天性。 裴礼停下咒语,询问道:“是白泽让你来的?” “是!”朱厌连忙点头,“白泽让我当你主……啊不是,是让你当我主人。” “是这样。” 裴礼一声呢喃,倒是与他的猜测一般无二。 这朱厌,就是白泽给他的礼物。 “你为何要对胖橘出手?” 说话间,裴礼一指远处大口喘息的白虎,“就是它。” 这时,姜晓也终于发现胖橘的情况不妙,也顾不得朱厌,与思绪剑阁之人径直跑了过去。 朱厌看了眼躺在地上的胖橘,倏地咧嘴一笑,“主人,我还没玩过母老虎呢。” 裴礼蹙眉,只觉朱厌口中这个“玩”有些不正经。 虽然两者都不是人类,但这种事还是要讲究自愿。 “我不知道你们妖兽对这种事是如何看待,但我只要求你一条。” 裴礼说道:“不可以违背女性意愿。” “都听主人的。” 朱厌爽快应诺,旋即谄媚道:“主人,白泽还让你帮我把头上这个发箍取下来。” 裴礼:“白泽说的?” “对!” “白泽说主人你一定会帮我取下来。” “主人,我身上已经没了凶性,我从西域一路过来,手上就没有沾过一个人的血。” 朱厌谄媚道:“主人,你就帮我取下来吧。” 裴礼略微沉吟,缓缓伸手向朱厌头顶那个蓝银环。 朱厌眸光一点点变亮,拼了命的压下心底的兴奋。 对!取下来!快帮本座取下来! 也不知是否是朱厌在心中虔诚祈祷的缘故,下一瞬,头上缠绕的草绳发箍被取下。 “吼!” 朱厌立时凶相毕露,化作数丈高的本体,双手捶胸。 “啊哈哈!自由了!本座终于自由了!” “你一个小瞎子,居然妄想做本座的主人,吃屎吧你!” 朱厌放肆大笑,先前还对裴礼毕恭毕敬,转眼便恶语相向。 “砰!砰!砰!” 它两只巨大的拳头锤在一起,似乎是在想,要不要一拳将面前的蝼蚁一拳捶死。 裴礼手握草绳发箍,抬起头来,“朱厌,你不是说身上已经没了凶性了吗?” “本座当然是骗你的!” 朱厌无情嘲讽,“本座是上古之前的凶兽,一出现就代表着天下大乱,本座怎么可能没有凶性?” “原来是这样。” 裴礼点了点头,一副恍然之色。 “嘁,什么都不懂。” 朱厌倏地道:“刚才本座给你磕了两个头,你现在跪下给本座磕回来,本座可以考虑……” 唰! 朱厌话还未说完,裴礼的身子陡然消失。 朱厌立时警觉,可下一瞬,裴礼再度出现在原地。 朱厌愣住,伸手摸了摸头顶,多了个发箍。 扑通! 朱厌丝滑地跪了下来,身躯急速缩小,脸上再度露出谄媚的笑。 “嘿嘿嘿,主人,刚才小朱朱就是说给您开个玩笑,您觉得小朱朱的演技如何……” 裴礼说道:“演的不像是演的,你是本色出演。” 朱厌还是托大了,当今天下,以裴礼的速度,世间鲜有人能及。 他略微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蓝银环戴在了朱厌头上。 若没有这个自信,怎么敢随意摘下蓝银环。 他树灵空间可还有个神明分身头上一直戴着这个呢。 当然,裴礼此举也是有意敲打朱厌,这么闹一下,后者应当不至于太过阳奉阴违。 裴礼没有再理会朱厌的意思,来到胖橘身旁查看,发现胖橘受伤不轻,身体多处皮开肉绽。 “先去剑宗吧,让赤松子前辈帮忙看看。” 第142章 论对错临渊止戈 漫长的夜终将逝去,黎明破晓会在不经意间划破夜空,世间必将再一次被光明笼罩。 剑宗。 原还繁星点点的夜幕,已经多了一道裂缝,有暖阳透过裂缝照射进来,带来了一丝聊以慰藉的温暖。 随着时间推移,星空夜幕上出现越来越多的裂缝。 犹如一张破网,网得住世间芸芸生灵,却网不住无孔不入的易逝光阴。 玉玄峰。 裴礼站在那悬在半空中的古剑之下,那扇通往蝶梦洞天的门户,已经开始一点点虚幻。 待的天空那张破网般的星空彻底被光芒吞没,这洞天门户就会完全消散。 一个月后再次开启,会将里面的人送出来。 当然,前提是活人。 “主人,发箍有点紧,能不能松一丢丢?” 一旁,半人高的朱厌乖乖的蹲坐着,两根手指捏出一道缝,委屈巴巴的道:“就松一丢丢。” 裴礼“看”了过来,并未说话。 朱厌像是察觉到一道不善的目光,心里咯噔一下,立时缩回了手,“嘿嘿嘿,主人,我适应了一下,发箍不紧不松,刚刚好。” 这朱厌不愧是自上古活到现在的凶兽,智慧相当不低。 不仅懂示弱,还会卖惨,更懂察言观色。 “你不必如此可怜兮兮。” 裴礼说道:“你也应该清楚,这发箍虽然束缚了你,但同样也是你的一道护身符。” 朱厌一愣,移开视线不说话,想到了半年前被白泽支配的恐惧。 若是彻底没了发箍的束缚,定然会引来白泽再出手,届时,可就不是戴不戴发箍的问题了。 往深了讲,它能否活命,或者说活命的关键,其实并不在发箍上,而在这个新认的主人裴礼身上。 伺候好了,日后裴礼在白泽面前美言,说不得还有平安无事摘去发箍的可能,伺候不好…… 朱厌很快便又心思活络起来,眼珠子滴溜乱转。 “你不必揣测我的心思,更不必费尽心思巴结我,甚至你不将我当主人也不要紧。” 裴礼像是看穿了朱厌的心思,继续道:“你心里是赞我还是骂我,我也不会去在意,我只看你如何做。” 朱厌抬起头来,“如何做是什么意思?” 裴礼一指山下,“看见那两波人了吗?” 朱厌踮起脚尖看去。 有身着颜色分明的两波人,正在唇枪舌战,有些人甚至已经伸手摸向兵刃,气氛变得剑拔弩张。 朱厌兴奋道:“看到了,马上就要有一场好戏看了。” 裴礼蹙眉,“若是你,你要如何化解这场冲突?” “我吃饱了撑的去化解冲突,我肯定是添一把火,然后坐在这里看着他们厮杀啊!那多有意思!” 说话间,朱厌从脚下捡了颗石子,举过头顶,正要往山下丢去,倏地愣住。 它缓缓转头,果然看到裴礼紧蹙着眉头。 “啪!” 朱厌将石子重新丢在脚下。 “嘿嘿嘿。” “主人,刚才我跟你开个玩笑,我怎么可能去做那种火上浇油的事呢?” “主人,你是知道我的,朱朱我啊,最是爱好和平了。” 朱厌振振有词的道:“我不仅不会让那两波人打起来,我还要去劝架,告诉他们以和为贵。” 裴礼又问道:“你要如何劝架?” “劝架还不简单,让他们不打不就行了。” “他们凭什么听你的?” “那我就打到他们……呃,那我就跟他们讲道理。” 朱厌嘿嘿一笑,“朱朱我啊,最喜欢讲道理了。” 裴礼再度问道:“你要如何与他们讲道理?” 朱厌愣住,不知该如何回答,毕竟讲道理这事,它没一点经验。 紧接着,他便见到裴礼裹了裹身上的大氅,施展轻功往山下而去。 朱厌不明所以,而后就见到裴礼站在人群之中,一番言语过后,双方竟真就是各自退去。 朱厌惊叹不已,双方兵器都亮出来了,居然真的仅凭肉舌一副,制止了一场兵戈! 不消多久,裴礼重新回到玉玄峰之上。 朱厌迫不及待的凑了过来,“主人,你是怎么做到的?” “事情起因,就是双方门派天骄进入蝶梦洞天后,其中一人踩了另一人的脚,这才一点点的闹起来的。” 裴礼说道:“分清对错,那踩脚之人道了歉,双方自然退了。” “这么简单?” 朱厌大为惊讶,“那最开始为啥不道歉?” “佛争一炷香,人争一口气,在江湖里混的久了,无非脸面二字。” “那人现在道歉难道就不要脸面……” 朱厌话音还未落,心中便有一丝明悟。 并不是那人现在不要脸面,而是因为裴礼的出现,给了他足够的脸面。 本就不是一桩大事,有裴礼出面调解,双方谁也不至于不依不饶。 “主人!厉害啊!”朱厌竖起一个大拇指,“还是你们人类玩的花!” 裴礼并未理会朱厌的阴阳怪气。 事分对错,也分善恶。 他还在想随之而来的另外的问题。 他若没有如今的江湖名望,那两波人是不是也会这般好说话? 此次事情起因是踩了脚,若双方本就有积怨,今日当何解? 若双方积怨已久,对错交织在一起无法分辩,又当何解? “唉。” 裴礼一声叹息,越想越乱,犹如一团乱麻。 “裴礼,你还在这?” 这时,姜晓自后方走来,其身旁还有剑阁的十二位天骄。 “嗯。” 裴礼颔首,“胖橘如何了?” “赤松子前辈给看了,说是没什么大碍,但这几天要好好休息。” 说话间,姜晓眸光不善的瞥了眼一旁的朱厌。 朱厌嘿嘿一笑,露出两排大黄牙,没了一点凶厉。 姜晓娇哼一声,“你要不是认了裴礼当主人,姑奶奶一剑刺死你!” “啊对对对。” 朱厌点头哈腰,心里想的却是,你这黄毛丫头人不大,口气不小,大爷不死不灭,就是站这给你刺一百下,你也伤不了大爷! 裴礼在姜晓的引荐下,认识了剑阁的十余位天骄。 全都是二十出头的年纪,个个都是先天境之上,还有一个名叫黎放的,已经是宗师境。 据姜晓所说,这些还并不是剑阁的所有天骄。 “入口要关闭了,我们赶紧进去吧?”姜晓开口。 “嗯。” 裴礼颔首,“柳依依在之前就与苗疆之人进去了。” 姜晓幸灾乐祸道:“那贱人被我重伤,就这么一头扎进去,该不会这会儿已经死了吧?” “死了才好!” 有剑阁之人出声附和。 裴礼无奈摇头,“进去吧。” 第143章 貌不扬坤山二雄 蝶梦洞天。 这是一处保存的相对完好的洞天,规则更加健全。 最大的规则就是,其内的最高武道境界,限制在宗师境。 这个限制的存在,带来了颇多问题。 其一,洞天内灵气(天地之力)充沛,天材地宝无数。 可调动灵气是大宗师才拥有的手段,而且仅仅是调用,这使得此界灵气从来没被人为消耗过。 其二,宗师境的武道中人几乎都不曾感悟出规则之力,自然也感应不到规则之力,这使得他们在潜移默化中被此界规则影响。 其实,在进入此界的一瞬间,剑帝传承的考验就已经开始了。 “这就是蝶梦洞天。” 裴礼站在丰茂的草木之间,雾气氤氲之地,觉得颇为奇异。 先前他跨入了古剑门户,可只瞬间的功夫,便站在了这里。 散开天眼通,周遭并无旁人,自然也没有一起进入的姜晓一行人。 另外,天眼通的视野范围似乎仅有十里了。 对此,裴礼倒并不纠结。 “嗯?” 他刚要取出怀里的地图,倏地愣住。 有不可见的灵气涌入他的右手掌心,这是扶桑树种子所在。 值得一提的, 由于担心蝶梦洞天规则限制,裴礼在进入洞天之前,就已经将寒蝉剑、天诛剑悬在了腰间,后背还背着妖刀。 此刻扶桑树种子的变故,让他发觉先前的担心是多余的。 他心神沉入种子树灵空间,那个本来仅有黄豆大小的种子,居然破开了一朵嫩芽。 且在灵气源源不断涌来的情况下,嫩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条,眼见着就涨到了一指长。 除此之外, 树灵空间先前除了这颗种子,周遭都是灰雾弥漫,像是一片混沌。 随着种子的生长发芽,灰雾散去了些许,可见范围扩大到了一丈。 但地面光秃秃一片,像是荒废了许久。 “将整个洞天的灵气吸收,这种子岂不是要长成参天大树了?” 尽管是好事。 可裴礼不由得眉头蹙起。 经过千年万年的发展,蝶梦洞天的灵气尽管充沛,但也达到了某种平衡。 一旦灵气消耗太多,恐怕蝶梦洞天都要有不可逆的影响。 他正如此想着,周遭灵气汇聚而来的速度开始减缓,很快便是固定在某个速度。 若将先前灌入扶桑树种子的灵气比作奔腾的大江大河,那现在就是细水长流的涓涓小溪。 尽管仍旧在吸收,但总归是节制不少。 “也不知安兄他们都到哪了。” 裴礼一声呢喃,取出剑宗给的地图。 先前剑阁与苗疆之人交手,只有裴礼用天眼通见到了。 裴礼让他们都先进入蝶梦洞天,自己则赶往剑宗大阵外姜晓处。 一番耽搁,裴礼比安秋池与秦水莲他们,约莫晚了大半天。 不过由于进入洞天是随机传送,也无法准确判断他们的位置。 裴礼简单的辨别了一下方向,收起地图,往西北而去。 他现在在蝶梦洞天最南边,而剑帝传承最终所在的问剑台,在洞天的西北方。 并未太久,走出了那片森林,紧接着是一片杂草比人还高的草地。 放眼看去,草地一望无际,整个世界化作泾渭分明的绿色与蓝色。 裴礼稍稍提上一口气,脚尖在杂草上轻点,身子便跃出去数丈,比之草上飞还要来的迅猛。 “嗖!” 倏地,一柄长剑自右侧来袭,速度之快,比之离弦之箭还要来的恐怖。 只刹那间,飞剑便飞跃了数里。 裴礼眉头微蹙,脚尖踩弯了几株杂草,身子一个前空翻,飞剑恰在其身下掠过。 一直到飞剑飞出去老远,骇人的气浪才姗姗来迟。 草地上比人还高的整片杂草,好似被一刀劈成两半,一半往北倒,一半往南倒。 随着飓风过境,杂草再度挺起胸膛,丝丝缕缕的微风吹拂,在草叶上拂出一道道波浪。 于一道道浪涛之上,裴礼脚踏野草,身上的大氅微微起伏。 “不知是哪位兄台,要置裴某于死地?” 裴礼按住腰间寒蝉剑,声音传荡向远方。 半晌,无人回应。 锵的一声,寒蝉出鞘。 冷若寒霜的剑气往身后劈出,凡剑气所过之处,野草连带着草地,犹如地龙翻身,尽皆被剑气搅碎成沫。 只是,却并没有人被逼出。 “呵。” 裴礼冷笑一声,在《大梦春秋》的使用下,那道金色的气运是那般显眼。 那人一直藏身在草地之中,故而天眼通并未第一时间发现。 若非裴礼对危险敏锐的感知,只怕先前那人偷袭的一剑,真就要给他带来不小麻烦。 到了他这个层次,失了先机就势必要陷入被动。 真正的高手对决,往往都是一招定胜负。 当然,若是生死搏杀,那就另当别论了。 这时, 那道显眼的金色气运开始移动,从南往西移动,应当是想撤走。 “兄台,这就走了?” 裴礼一声轻笑,脚踩草叶追了上去。 只是,那人的速度陡然快了一大截,竟是丝毫不比此刻裴礼慢多少。 裴礼来了兴趣,也不知是哪里的天骄,居然能与他的速度相当。 他使用天眼通往金色气运所在看去,一道熟悉的身影浮现。 “柳依依!!” 此时,柳依依正双手不断掐诀,每结出一道印法,速度便要快上一分。 不过在叠加了五道印法之后,她的速度达到极致。 裴礼幻影迷踪步火力全开,只呼吸间便出现在柳依依前方。 柳依依眸光阴沉,果断就要换个方向逃窜。 “柳姑娘。”裴礼冷声道:“你几次三番对我出手,究竟是何意?” 见名字被点破,柳依依也没了逃窜的心思。 “我是何意,难道你不知道?” 柳依依娇叱道:“焚香谷一战,你要置我于死地,你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 裴礼一愣,想到了当年误杀吴柳的那一剑。 他身子自草上落下,踩在了草地上,“当年若非你要随血冢一条路走到黑,我岂能对你下杀手?” 柳依依俏脸森寒,“你杀了我姐姐,这事又怎么算?” “那是意外。” 裴礼一声叹息,“柳姑娘,看在五爷的面子上,我可以不计较你的两次出手。” 说罢,裴礼语气冷了下来,“不过事不过三,再有下次,五爷也未必保得住你。” 言尽于此。 裴礼也懒得与她费口舌,纵身就欲离去。 怎料,一张大网从天而降。 两个长的其貌不扬的家伙,欲要将裴礼与柳依依一网打尽。 “哇咔咔!!又抓住两个落了单的!” “这哪里是落了单的,分明就是出来打野的小情侣。” “男的杀了,女的留着给咱们坤山二雄乐呵乐呵。” 第144章 本命蛊蜈蚣百足 坤山二雄走的很安详。 …… 坤山二雄,或者说,坤山二熊。 老大熊撼天,老二熊动地。 两人都是先天境,此种境界,放在剑宗或者任何一流势力自然是不起眼。 但坤山仅是明州的一个小地方。 在那一亩三分地,后天境都是响当当的高手,而二熊皆拥有先天境,自然是在坤山称王称霸。 两人意外得知剑宗有剑帝传承之事,便决定来碰碰运气。 自然不是奢求剑帝传承,他们虽然是小地方来的,但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他们想的是能不能趁机发几笔横财。 进入古剑门户后,两人迅速按约定在南边汇合,一来有个照应,二来有个照应,三来……有个照应。 由于此界幅员辽阔,大多传送进来的人本就不会有碰面机会。 二熊侥幸遇上了一个恰好传送到此处的落单之人。 尽管那人是宗师境,但却是名门正派的弟子,境界有了,江湖阅历不足,被虚以委蛇的二熊杀人夺宝。 此刻两人手里的这张铁网,就是从那个宗师手中夺来的。 得手后,他们便迅速撤离,原本正在草丛里清点缴获的物资,恰好撞见裴礼与柳依依。 两人想也没想,当即决定干这一票。 此时—— 熊撼天、熊动地一人拉着铁网的一边,就欲来个一网打尽。 “这小娘皮长得还不赖!” 熊撼天粗略的扫了眼裴礼与柳依依一眼,立时被柳依依绝美的容貌惊艳。 尤其那冷若冰霜的气质,愈发让人有种征服欲,恨不能将之当场按在身下,听其婉转求饶。 于大多男人而言,生平皆有两大爱好,一为拉良家妇女下水,二为劝风尘女子从良。 “唰!” 倏地,一道剑光一闪而逝。 仅眨眼间,坚不可摧的铁网被一剑从当间劈开。 突如其来的一幕,那坤山二雄皆是始料未及。 “点子太硬!撤!” 两人混迹江湖多年,能潇洒到如今,靠的就是稳健二字。 两人只瞬间错愕,便就各自钻入草丛,没了踪迹,相当果断。 “咔!” 寒蝉入鞘。 裴礼转头望了眼侧面,两道绿色气运正迅速逃离。 两个江湖草寇,放在外面或许还有些份量,可在这蝶梦洞天,着实是有些不够看。 裴礼并没有不依不饶的意思,略微偏头,对柳依依最后丢下四个字。 “好自为之。” 说罢,裴礼脚掌轻踏地面,身子腾空而起,踏着茂密的野草而去。 柳依依望着裴礼离去的方向,俏脸仍旧带着冷意。 并未太久, 自草丛中,钻出一只黑色蜈蚣,凡蜈蚣所过之处,地面便染上一层黑色,而被黑色覆盖之处,野草迅速枯萎。 “小家伙,终于回来了。” 柳依依露出一抹醉人的笑,蹲下身,伸出一根纤纤玉指,黑色蜈蚣顺着她的手指爬了上来。 紧接着,她将之送到嘴边,黑色蜈蚣竟钻入其口中。 这是她的本命蛊,百足蜈蚣。 苗疆修行巫蛊之术,体内都会温养一只本命蛊。 自身的强大与否,与本命蛊息息相关。 在柳依依进入蝶梦洞天后,她便是被传送到了这片草丛。 可由于被姜晓重伤的缘故,她的情况很不好。 好在本命蛊察觉到不远处就有一具宗师尸体,只要吸收了那尸体的血肉之力,就能助其恢复伤势。 如此这般,柳依依便放出本命蛊,让其去自行吸收。 借助本命蛊吸收的血肉之力反哺自身,柳依依的伤势迅速得到了控制。 不过也仅是得到控制,但凡先前伤势恢复个七八成,她也不至于对裴礼偷袭。 更不可能偷袭不成就立刻逃遁。 “那两个家伙的气味,往那边去了。” 柳依依冷漠的俏脸,在望着二熊离去的方向,浮上一抹饶有兴致的玩味。 此时—— 坤山二雄不知疲惫的逃窜,一直逃出去十余里,这才渐渐停了下来。 “大哥,你看清那人出剑了吗?” 熊动地大口喘着粗气,脸上仍有残存的惊愕。 “没看清。” 熊撼天喉结滚动,擦了一把头上的冷汗,“高手!那人在宗师境中也绝对是个高手!” 熊动地试探性的道:“那人双目缠着缎带,有没有可能是烟雨楼的临渊?” 熊撼天一愣,后知后觉起来。 裴礼在入剑宗后,除了去过一次玉女峰,就基本都待在玉青峰。 而二熊在蝶梦洞天门户开启后,第一时间就进来了,自然无缘得见裴礼真面目。 此刻熊动地说出心中猜测,熊撼天这才后怕起来。 对大虞第一天骄出手,这哪里是踢到了铁板,分明就是在调戏阎罗王。 “咦?”熊撼天侥幸道:“那临渊居然没追来?” “有没有可能,是人家懒得追?” “呃……不管了,大难不死,咱们坤山二雄必有后福。” 熊撼天说道:“下次出手,一定要弄清楚对方的底细。” “对!” 两人说话间,继续往前走,准备离开这片草丛,换个地方蹲人。 正当这时, 身后有动静传来。 “谁?!” 二熊瞬间警惕起来,熊撼天转身甩出一把白色粉末,熊动地则是取出兵刃防备。 被白色粉末迎面甩在柳依依脸上,不过她并没有不适,反而很是沉醉的将粉末吸入鼻腔。 “是你!” 熊撼天眼前一亮,下意识看了眼柳依依后方,并不见旁人踪迹,这才松了口气。 二熊视线肆无忌惮的在柳依依娇躯上游走,不仅嘴角上扬,就连某方面也有抬头迹象。 柳依依望着他们,同样露出一抹微笑,微微张嘴,黑色蜈蚣适时自口中爬出。 “我操!” 二熊齐齐打了个冷颤,刚抬起头来的某方面,立时耷拉下去。 “沙沙沙。” 有拨开草丛的声音响起。 二熊再度警觉,急忙转身。 可紧接着,便见到了令他们更加遍体生寒的一幕。 那个被他们杀死的宗师,居然活生生的站在他们面前! “你,你……” 两人话还未说完,便被那宗师捏住了脖子,随着咔嚓两声,两人直接领了盒饭。 百足蜈蚣自柳依依口中的钻出,张口咬在了熊撼天的脖子上。 不消太久,二熊便成了两具没有血色的尸体。 本命蛊吸收的力量反哺自身,柳依依露出迷醉的笑,体内的伤势再度恢复几分。 随着其双手掐诀,下一瞬,两具尸体重新站了起来。 苗疆有三术名震江湖。 赶魂术、赶灵术、赶尸术。 柳依依是柳三元倾力培养出来的,赶尸术早已出神入化! 第145章 问剑台坐镇丛山 裴礼用了近半刻钟,终于离开了那片广袤的草丛,来到一处草木茂盛的碧水青山。 连绵的群山横亘在路线上,让裴礼有些头大。 按照剑宗提供的地图显示,整个蝶梦洞天,地势最复杂的就是南边。 群山峻岭都算好的,还有好几处瘴气沼泽之地,其中毒虫蛇鼠不计其数,哪怕是宗师,稍有不慎也有陨落之危。 “锵!” 裴礼正在迈步向前,一声剑鸣突然在整个蝶梦洞天响彻。 与此同时,洞天内的所有人,尽皆感觉肩头一沉,像是有某种意志压在身上。 “有人在登问剑台!” 裴礼“望”着西北方,眉头不由得蹙起。 问剑台,也就是剑帝传承的最终考验之地,高台每登上一阶就要多承受一丝剑帝剑意威压。 先前剑鸣仅有一声,这意味着有人迈上了一阶高台,同时给进入洞天的所有人都增添了一道负重。 换算成重量,大抵相当于每人负重一百斤。 区区一百斤对于能进入蝶梦洞天的天骄而言,自然无关痛痒。 令裴礼惊讶的是,这才进入洞天第一天,居然就有人开始登问剑台。 难道不知道只要登上问剑台,就要无时无刻承受剑帝剑意淬炼肉身?而且所承受的剑意会越来越强? 尽管如此可以利于修行,但洞天门户下一次开启,还有一个月,在剑帝剑意淬炼下,要坚持一个月…… 这是谁的部下,居然如此凶猛? 裴礼猜测,那登问剑台之人,多半是初次进入蝶梦洞天,而且还是个愣头青。 当然,也有可能是个绝鼎天骄。 “锵!” 又是一道剑鸣声在洞天炸响。 这意味着,那人又登上了一阶高台。 洞天内的所有人,肩头再度一沉。 换算成负重,大抵相当于一千斤。 先前负重一百斤,或许洞天内的天骄还不会有太大的反应,可如今负重一千斤,已经有不少人开始骂娘了。 若是那人再迈上一阶,负重将达到万斤。 届时,近九成的先天境天骄会丧失行动能力。 无法行动,就意味着死亡。 而要想不受剑帝剑意威压的影响,只有尽快赶往问剑台。 “就看那人扛不扛得住剑意淬身了。” 裴礼眉头微蹙,迈步走去面前的茫茫大山。 …… 蝶梦洞天,西北角。 一座高台伫立在一片荒漠之上,高台原本全都隐匿于迷雾之中,不知高几许,像是与天相接。 有一鹰钩鼻三角眼的男子走上高台楼梯,成功登上了一阶高台。 立时,笼罩高台的烟雾散去些许,再度露出第二阶高台。 与此同时,一缕剑意凭空而来,在这男子体内横冲直撞,经脉犹如刀刮一般。 这人面无表情的承受着体内的剑意的淬炼,再度迈步第二阶高台的楼梯。 不消多久,他成功踏上第二阶高台。 相同的画面再度呈现,烟雾散去再度露出第三阶高台,剑意威压铺天盖地而来。 那人一声闷哼,硬生生扛住了强了数倍的剑帝剑意。 他看向通往第三阶高台的楼梯,迈步走了过去。 “站住。” 一道冷漠的声音响起。 那人驻足,往高台下看去,台下站着面容冷峻的一人。 丛山抬了抬头,冰冷的目光望向那个鹰钩鼻男人,吐出两个字,“下来。” 高台上,那人一声嗤笑,“就凭你?” 锵! 丛山拇指轻推,腰间佩剑出鞘半寸。 他再度重复道:“下来。” 鹰钩鼻男人轻蔑一笑,继续登第三阶高台。 随着他一只脚踩在通往第三阶的楼梯上,一道长剑出鞘的声音骤然响起。 鹰钩鼻男人正要转身看一眼,下一瞬便猛然一惊,一把剑已经抵在了脖子上。 “我不想杀人。” 丛山平静道:“你现在下去,我可以不杀你。” “好快的速度!” 鹰钩鼻男人震惊道:“前两阶的剑意淬体,你居然可以无视!” 如此之快的登问剑台,让鹰钩鼻男人没料到。 他问出一个关键性问题,“你是何人?” “丛山。” “你就是丛山,宁长风唯一弟子!” 丛山并不理会鹰钩鼻的震惊,只冷漠道了一声,“下去。” “好。” 鹰钩鼻男人十分从心,径直走下高台。 丛山收剑入鞘,同样来到高台下。 先前散开的烟雾再度汇聚,将第二阶、第三阶高台隐藏。 鹰钩鼻男人回头,见丛山居然盘膝坐在登问剑台的楼梯前,立时蹙眉道:“莫非你要一直在这守着?” “自此刻起,前二十五日,所有人不得登台。”丛山盘膝而坐,闭上了双眼。 “就算你是宁长风的弟子,你如此行径也未免太霸道了。” 鹰钩鼻男人冷声道:“你能拦得住我一人,难道还能拦得住所有天骄?” “擅自登台者,死。” 丛山最后丢下一句话,便是没了任何言语。 “好,很好!” 鹰钩鼻男人气的咬牙切齿,握了握拳,终究是没有动手。 丢下一句狠话,他便是转身离开。 “我灵鹫宫不会放过你的!” …… “剑意威压消失了。” 裴礼再度抬头,望了望西北方。 尽管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好歹是没有出现最坏的情况。 不然的话,大虞武道天骄要在第一天就折损超过九成。 调整心情,继续往西北方移动,倒是没了先前那种快速赶路的心思。 毕竟蝶梦洞天南北足有万里,就是再如何着急赶路,也不是一两天能赶到的。 人生处处是修行,不必执着于一物。 途中相继遇上了七八人,但并没有再发生变故。 每人都很是警惕,其中有一人还认出了裴礼临渊的身份。 许是考虑到临渊在江湖上名声不错,竟是想与裴礼同行,不过被裴礼拒绝了。 随着时间一点点推移,很快便天色昏暗下来。 裴礼已经深入茫茫大山,正要找个地方歇息一晚,倏地听到一道道金属交鸣声。 像是一连串飞针,击中在精铁之上。 天眼通视线往山峰之间落去。 升腾的雾气阻挡了视线,一直到视线下沉三十余丈,终是见到一处山涧。 有七八人正在围攻一人。 而那被围攻之人,手里抓了一把树叶, 随着树叶丢出,在空中凭空变化成一根根飞针,直刺围攻的七八人。 这一手随心化物的本事。 元天印。 第146章 灵鹫宫祸乱洞天 随心化物。 这是天地至宝碎片元天印的能力。 白泽曾言,若能将元天印运用到极致,便能达到凭空捏造的地步。 意思就是,只需一个念头,无需任何媒介,便能捏造出“任何”物体。 此刻, 山涧中的那年轻人,手里拽着的是树叶,可丢出之后,就变成了飞针。 裴礼几乎可以断定,那人身上有元天印。 再加之那人的衣着打扮,裴礼已大致猜测出那人身份。 铸剑山庄少主,萧景阳。 只是,不曾想,堂堂铸剑山庄的少主,居然长的如此白白胖胖,目测不会低于两百斤。 不过再一想,他拥有元天印,事情又变得合理起来。 …… 此时, 山涧之中。 铸剑山庄少主萧景阳,正被灵鹫宫七八人围攻。 在进入蝶梦洞天不久,他便遇上了一名面容冷酷的灵鹫宫弟子。 他本就不是闲的住的性子,再加之常年困在铸剑山庄,对于江湖可谓神往已久。 此次是首次离开铸剑山庄,自然要好好结交一番江湖侠士。 于是,在遇上灵鹫宫弟子后,萧景阳很是热情表示,要与那灵鹫宫弟子同行。 那灵鹫宫弟子笑了笑答应下来,可下一瞬,毫无征兆地猛的对他刺出一剑。 好在他有穿着贴身软甲,那一剑并未破防。 之后萧景阳不出意外的与那人打了起来,可打着打着,那人不断有同伴汇聚而来,像是受到了某种召唤。 萧景阳不想再无休止的纠缠下去,于是在连绵大山中,且战且退,直至退到了这处山涧。 “小胖子。” 最早被萧景阳遇上的那名灵鹫宫弟子走了出来,“你就是铸剑山庄的少主,萧景阳吧?” “关你屁事!” 萧景阳毫不客气的怒斥一声,由于情绪过于激动,身上的肉一颤一颤的。 “呵,自我介绍一下,我乃灵鹫宫,王粲。” 王粲双臂环胸,“我们商量了一下,可以不杀你,但你从此以后要入我灵鹫宫,你以为如何?” “我入你奶奶个腿!” “我铸剑山庄乃是名满天下的一流势力,小爷啥也不用干当个少主,难道不香吗?” “你们那什么狗屁灵鹫宫,小爷听都没听过,先前小爷邀你同行,那完全是小爷看得起你。” 萧景阳破口大骂,“你他妈居然还憋着坏偷袭小爷,我草拟吗勒戈壁!” 王粲蹙眉,完全没想到堂堂铸剑山庄的少主,骂人居然骂的如此脏。 “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言之不预!” 王粲一声令下,“直接杀了!” 立时,七八名灵鹫宫弟子朝着萧景阳扑了上去。 萧景阳一声冷笑,又是一把树叶丢出。 这一次,树叶在空中变成一把把金光灿灿的飞刀。 只是,灵鹫宫弟子的身法颇为诡异,全都神奇躲开。 萧景阳手中凭空出现一把长剑,一剑将一人逼退,而后转身就跑,只是没跑出几步,便就气喘吁吁起来。 他回头一看,追杀之人距离他仅有两个身位。 “去死吧!” 王粲一声大喝,五指成爪,往前抓去。 一只虚幻爪子在半空中成型,眼见着就要将萧景阳抓住捏碎。 “嗖!” 一把飞剑一飞冲天,萧景阳正坐在飞剑上。 “哇咔咔,一群傻子!” “真以为小爷被你们逼的无路可退了吗?小爷一直在逗你们玩!” “小爷要走,你们连小爷性感的小屁屁都看不到!” 萧景阳站了起来,撩起身后的长袍,对着下方山涧中的灵鹫宫之人晃了晃屁股。 配合他那胖嘟嘟的身材,这画面,颇为喜感。 “呵。” 王粲一声冷笑,旋即纵身跃起,身子竟是化作一只苍青色的秃鹫。 不仅是他,其余灵鹫宫弟子尽皆化作飞天秃鹫,破空而来。 “戾!” 下方没来由传来数道类似鹰隼般的啼鸣。 萧景阳下意识低头一看,便见到七八只秃鹫犹如旱地拔葱,迅速逼近。 “我去!这什么鬼?妖族?” “妖族也对剑帝传承感兴趣?” 萧景阳胖嘟嘟的脸皱成一团,本就不大的眼睛,挤的占地面积愈发小了。 还不待他有所反应,王粲所化的秃鹫便出现在他上空。 虚空一爪抓来,萧景阳一时不察,被那爪子抓住。 萧景阳挣扎起来,“放开小爷!” “我先前已经说了,勿谓言之不预!” 王粲所化的秃鹫爪子用力,欲要直接捏碎萧景阳,只是无论怎么用力,萧景阳始终毫发无损。 他低头一看,便见到萧景阳身上的衣服,已经不知何时,变成了柔韧性十足铁衣。 自然不会是寻常铁衣,不然也抗不住秃鹫的一击。 “小爷让你捏!” 萧景阳从头发里摸出一根银针,银针瞬间化作一把斧头。 他抓着斧头,对着秃鹫的爪子一顿乱砍。 “咔!咔!咔!” 声音刺耳,入骨三分。 秃鹫疼的不行,飞行变得不稳,在空中歪歪扭扭。 “我就不信你的脑袋也是铜墙铁壁!” 王粲怒斥,另一只爪子直戳萧景阳的脑袋。 萧景阳手中的斧头再度变化成一面盾牌,挡住了那只戳来的爪子。 王粲呼唤其余秃鹫,从各个方向对着萧景阳的脑袋戳。 盾牌再度变化,化作一个铁罩子,护住了萧景阳整个脑袋。 一时半会,倒也不见危险。 “去找周师兄!” 王粲知道凭他们的力量无法打破这铁罩子,也不再白费力气,往山涧上方振翅而去。 其余秃鹫迅速跟上。 “要找外援了?” 铁罩子内,萧景阳不由得蹙起眉头。 这灵鹫宫也不知是个什么鬼势力,不过极有可能其内成员都是妖兽。 若是有强大妖兽出手,没准真要有性命之忧。 而且躲在这铁罩子里,不能吃不能喝,也坚持不了几天。 “难道我第一次离开铸剑山庄就要死外面了?” “江湖水这么深吗?!” 萧景阳正嘀咕着,倏地一声尖锐的啼鸣炸响。 “戾!” 啼鸣声还未停,萧景阳便感觉到了失重,像是在极速下坠。 他摘下铁罩子,正见到一只秃鹫少了一只爪子,空中有杂毛纷飞,有一道剑光往远处而去。 而他自己,正被一只断去的爪子抓着,往山涧中离去坠落。 “啊——!!” 一道拉长的尖叫在山涧响彻。 下一瞬,萧景阳乘坐一把飞剑再度冲天而起,身上还有一只爪子抓着不放。 他一眼就见到山涧一侧的山崖上,站着一道披着大氅,双目缠着缎带的身影。 “是临渊吗?” 萧景阳激动的大喊,“你是烟雨楼临渊吗?” 第147章 山崖边临渊拔剑 “你是烟雨楼的临渊吗?” 萧景阳激动的落在裴礼一侧山崖上,不过王粲之事犹在眼前,他也没有贸然靠近。 “你听说过我?” 裴礼略微偏头,稍稍有些诧异,毕竟铸剑山庄在北边,而他一直都还只是在南方活动。 “真的是你!我早几年前就听说过你梧桐城的事迹了。” 萧景阳激动道:“为了救下花蝴蝶陈香的性命,你一人一剑从梧桐城杀到了云梦泽。” 裴礼纠正道:“是两剑。” 一柄鹧鸪,一柄蝴蝶。 “呃…” 萧景阳愣了一下,发觉裴礼的思维方式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毕竟他这话的重点不是几把剑,还是说裴礼本就是个极其严谨之人? 萧景阳调整思绪,旋即一脸崇拜,眼里有小星星闪烁,“大丈夫当如是!” 裴礼蹙了蹙眉,并未接话。 古往今来,江湖里从来不缺波澜壮阔的人和事。 也正是这些,吸引了一代又一代的青年才俊跳入江湖。 少年热血,白马春风,仗剑天涯,指点江山,神仙眷侣…… 只有等经历的多了,才会在某一天回首往事,继而渐渐回过神来。 原来,在江湖里留名的人和事,在那波澜壮阔荡气回肠之下,潜藏着的,是何等的凶险。 当年的他,若非有师父出手,早就折戟沉沙,死在了江湖。 “砰!!” 此时,被裴礼一剑斩断一只爪子的王粲,一头栽在山崖上,地面有强烈震撼。 “啊!!” 王粲化作人形,左脚膝盖以下已经不翼而飞,疼的躺在地上痛苦哀嚎。 “王粲。” 灵鹫宫之人化作人形,立刻围了过去。 “你们是哪里的妖?” 裴礼冷漠的声音响起。 “哪来的死瞎子,找死!” 一名灵鹫宫弟子五指成爪,径直抓了过来。 裴礼略微偏头,轻描淡写地避开袭来的爪子。 那人手臂横扫,手爪再度朝着裴礼脖子抓来。 “砰!” 寒蝉剑剑柄倏地在其胸膛顶了一下,那人立时胸腔塌陷,落下山崖。 良久才传来一声坠落在地的沉闷声响,显然已经死了。 突如其来的一幕,令灵鹫宫所有人始料未及。 那人虽不是大妖,但也达到了化形之境,可在裴礼面前,居然连一招也没撑过。 他们可不会认为那人是摔死的,本体是秃鹫,哪怕是重伤也能化作本体飞上来。 唯一的可能就是,在落下山崖之前,就已经死了! “我去!!” 萧景阳瞪了眼睛,看向裴礼的背影,满是震惊。 如此轻描淡写的杀人,不愧是杀手出身。 这就是大虞第一天骄的排面吗?! 裴礼寒蝉剑拄地,再度问道:“你们是哪里的妖?” 灵鹫宫之人再也不敢贸然出手,甚至不由自主的后撤一步。 王粲强忍着剧痛,冷声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他已经开始后悔刚才显露本体了,主要是压根没料到此处还有其他人出现。 其实, 先前若非这些人变化成妖兽本体,裴礼对王粲的那一剑也不会那般果断。 毕竟若只是江湖上的厮杀,哪怕知道萧景阳拥有元天印,裴礼也不会随意插手杀人。 可灵鹫宫之人居然是妖,这在立场上就已经不同了。 裴礼猜测道:“剑气长城来的?” “你怎么…” 王粲几人齐齐一惊。 “果然。” 裴礼眉头紧了几分。 早在三四年前,他进入神仙留步后不久,莫仙仙就与姜月瑶前往了剑州。 那时的莫仙仙就明确表示,妖门会开,剑气长城会受到妖族猛烈进攻。 莫仙仙还表示,会有妖族越过剑气长城。 只是,近四年时间,从未在大虞境内听到任何关于妖族在本土为害一方的消息。 起初裴礼还以为是剑气长城牢不可破,没有妖兽越过剑气长城。 可如今看来,妖族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这个灵鹫宫,极有可能就是越过剑气长城的妖族之一。 只是,妖族隐藏的如此深,到底要做什么? 妖门不开,天门不显,魔门不入,仙门不得。 如今,妖门已开,天门何时会显? 还是说,天门早也已经显了? “知道了我灵鹫宫的秘密,必须死!” 王粲一声令下,“杀了他!” 几名灵鹫宫之人一哆嗦,克服心中恐惧,对裴礼冲杀而来,有两人还现出本体。 “咔!” 寒蝉剑出鞘。 裴礼右手持剑,迎面杀出。 没有花里胡哨的剑法,只是简单的挥,刺,撩,但每一剑都是恰到好处的杀人。 “唰!唰!唰!” 剑气纵横,剑光闪烁间,残肢断臂掉落在地,殷红鲜血喷洒在空中,将地面染红。 “唳!” 一声秃鹫啼鸣。 “临渊!” 萧景阳望着飞天而起的一只爪子的秃鹫,大喝道:“那个王粲要跑!” “唰!” 一道如虹剑气冲天而起,王粲所化的秃鹫被斩断一边翅膀,坠落而下。 山崖边上,王粲没了一只脚和一条手臂,还想着挪动身子逃跑。 倏地,一道阴影将他笼罩。 他抬起头,便见到披着斗篷的裴礼居高临下的站着。 寒蝉剑,寒意彻骨。 王粲恶狠狠的道:“灵鹫宫不会放过你的!周也不会放过你的!” “周也。” 裴礼一声呢喃,正要一剑了结了王粲,怎料,后者爬着跳下山崖。 砰的一声,山涧下传来闷响。 确认王粲死了,裴礼才收回天眼通。 “哇啊啊!” 萧景阳兴奋道:“灵鹫宫的这群垃圾,小爷都还没用力,他们就已经倒下了!” 裴礼“看”了过来。 萧景阳心里咯噔一下,还以为裴礼要顺势将他也解决了。 “临渊,你要做什么,我爹可是铸剑山庄的庄主,我家很有钱,我可以给你……啊!” 他话还没说完,裴礼对他一剑挥出,有剑光在瞳孔中放大。 一剑过后,裴礼收剑入鞘,径直离去。 山崖上,萧景阳仍旧大喊大叫,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根本没事。 原来,先前裴礼的那一剑,只是帮他将一直抓着他不放的爪子斩断。 “让你抓着小爷不放!让你抓着小爷不放!!” 萧景阳一脚一脚踩在被斩断的爪子上,不一会就累的气喘吁吁,最后索性将之踹下山崖。 “临渊兄,等等我!” “临渊兄,在下铸剑山庄萧景阳,你可以叫我阳仔。” “当然,叫我胖子也不是不行,但以我这个形象这个气质,我感觉还是叫阳仔合适些。” 第148章 论江湖虚实之间 夜,如约而至。 蝶梦洞天自成一界,模拟外界日月流转,故而,同样也有日夜交替。 此时, 绵延的群山上空,升腾的雾气,几乎将群山遮蔽。 放眼看去,入眼是灰蒙蒙一片,就像一只陷入沉睡的史前巨兽,只要一个契机,巨兽便要惊醒,继而大开杀戒。 天际,繁星点点,皓月当空,但夜幕并不是深邃的黑色,而是梦幻的蓝色,给人一种不着边际的虚幻之感。 如梦如幻,或许这便是蝶梦洞天的特点。 “啪!啪!啪!” 群山之中,一处小火堆升腾起火光,燃烧的木柴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 火堆旁,裴礼又裹了裹身上的大氅,伸手烤火取暖。 不知何故,蝶梦洞天的夜晚,更冷了。 “临渊,听说你在并州还屠了一条龙,是真的假的?” “你给我讲讲呗……” 身旁,萧景阳仍旧津津乐道个不停,大抵就是让裴礼说说他在江湖里的故事。 若是单论健谈程度,在裴礼熟悉的人当中,怕是只有靳晨勃能与之一较高下了。 “都是些江湖传闻,真真假假,不必究其根本。” 裴礼从树灵空间取出两块面饼,其中一块丢向萧景阳,“你说了快一个时辰了,补充补充体力吧。” “行,那咱们边吃边聊……” 萧景阳十分不客气的接过面饼,一大口咬下,却发现这面饼邦邦硬,根本咬不动。 他双手拽住面饼,用力一扯。 “砰!” 他成功撕咬下一小口面饼,只是脑袋撞在了背靠的大树上,发出一声沉闷声响。 裴礼提醒道:“这面饼有些劲道,最好是细口慢嚼。” 萧景阳捂着后脑勺,难以置信道:“这硬邦邦的饼也能吃?” “这可是好东西。” 裴礼说道:“方便携带,而且可以保存很久。” 萧景阳沉默下来,有些欲言又止。 裴礼笑道:“你想说什么?” “没,没什么。” “是不是想说:这饼给狗吃,狗都嫌弃?” “嘿嘿嘿。”萧景阳嘿嘿一笑,“临渊兄,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啊。” “叫我裴礼吧。” 裴礼又咬了一小口面饼,“你还未真正入江湖,你以为,漂泊江湖就是骑最烈的马,使最快的剑?” “你以为江湖上的大侠就都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走到哪都是顿顿山珍海味,前呼后拥?” 萧景阳伸出根手指挠了挠肥嘟嘟的脸,反问一句,“难道不是吗?” “呵,漂泊江湖,这漂泊二字,你以为只是说说而已?” 裴礼点到即止,不再多言,取出酒壶,灌上一口烈酒,将口中已经嚼碎却难以下咽的面饼咽下。 只有对江湖向往又并未真正踏入江湖的人,才会觉得混迹江湖潇洒。 且不提江湖里的刀光剑影,生死危机,就单纯拿日常起居而言,那真是将就到了极点。 行走江湖,若能在天黑之前遇上家客栈,就已是烧了高香,更多的时候是在荒山野岭对付一宿。 至于吃饭,山珍海味就更甭想,能填饱肚子就已是不易。 正因如此,真正行走江湖的,都会随身带着干粮酒水,以备不时之需。 萧景阳愣了半晌。 以前总听人说江湖有多好,可裴礼口中的江湖,与别人的似乎不太一样。 此刻,裴礼左手拿着硬邦邦的面饼,右手提着一只酒壶。 若酒象征着想象中江湖里的快意恩仇,那那个硬邦邦难以下咽的面饼,就是江湖里的现实。 想象与现实,就这般毫无违和感的碰撞在一起。 分明格格不入,却又缺一不可。 莫非,这才是江湖? “裴兄,其实江湖也不一定就是你说的那么惨。” “你等我一会。” 萧景阳不知怎的,突然来了精神,眉飞色舞起来。 旋即,他一人往漆黑的林中走去。 裴礼有些不明所以,天眼通关注着萧景阳,直到后者逮住了一只兔子。 裴礼顿时明白过来,又灌了口烈酒,嘴角微微上扬。 “裴兄,你瞧这是什么?” 萧景阳兴奋地提着兔子回来,还特意在裴礼面前展示。 只是,他很快意识到,裴礼眼睛看不见。 “呃……这是只野兔,尽管不是山珍海味,但也算是带些荤腥。” “你等着,我来弄个下酒菜,到时候一手烤兔,一手美酒,岂不美哉。” 说话间,萧景阳随手掏出一把匕首,将兔子剥皮。 只是, 他是铸剑山庄少主,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舒适日子,此次又是第一次行走江湖,自然没什么生活经验。 此刻给兔子剥皮,动作很是生涩,以至于鲜血都溅在了脸上,看上去颇为狼狈。 他掏出一块手帕擦了擦脸,随意捡起一根树枝,利用元天印变成一根大铁签。 也不去内脏,直接将兔子架在火上烤。 途中见柴火不太旺,又加了一大把柴火,不过却险些直接将火堆扑灭了,幸有裴礼抢救性的将木柴支起。 约莫小半炷香,烤兔外表已经金黄。 萧景阳趁热扯下一只兔腿,递给裴礼,“裴兄,你快尝尝。” 裴礼笑了笑,“我有面饼就可以了。” “你看你,跟我客气啥,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有好吃的我能不先想着你吗?” “不必了。” “你这人,我还能害你不成?” 萧景阳见裴礼始终笑而不语,并没有接过烤兔的意思,只好自己享用。 他一口咬了上去…… “滋——” 外面熟了,里面还是生的,鲜血直接滋到了脸上。 另外,没盐味。 “啊呸呸!!” “草!” 萧景阳骂了一声,连烤兔带铁签一起丢了出去。 看似简单的一次烤兔,一波数折,东西没吃着,人还折腾的够呛。 一顿操作猛如虎,一看成果,尼玛,狗都不吃的玩意。 话本中不是都说夜宿山林随便抓点小兔叽,就能弄个美味嘛。 这怎么跟话本中的不太一样? 萧景阳看向裴礼,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先前还称裴礼是救命恩人,可拿烤兔给人家吃,到底是报恩还是恩将仇报? “我这还有面饼,你要不要?”裴礼微笑道。 “要!” 萧景阳认清现实,果断点头,自裴礼手中接过面饼,老老实实的一点点吃了起来。 尽管还是咬的费劲,但比起带血的烤兔而言,无疑好了无数倍。 裴礼将酒壶丢了过去,“喝点酒,不然不太好下咽。” “谢谢嗷。” 第149章 巴雷特狙杀定点 “真香。” 萧景阳一番折腾,总算是认清了现实。 先前还不屑一顾的面饼,此刻吃起来居然感觉挺香的,一大块面饼被他面目狰狞的吃的一点不剩。 见此一幕,裴礼不由得一笑。 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残酷的现实,会治好每一个理想主义者。 这是压缩过的面饼,很是顶饿,待萧景阳吃饱喝足,裴礼这才道:“萧少庄主,你……” “裴兄。”萧景阳略显腼腆的笑了笑,“叫我阳仔就好。” “……阳仔。” 其实两者的年纪,裴礼尚未及冠,而萧景阳已是二十五六,两人如此称呼其实有些不太合适。 但江湖儿女,不拘小节,称呼什么的,倒也不必太过在意。 裴礼语不惊人死不休道:“你拥有元天印吧?” “你……” 萧景阳立时愣住,脸上的笑意凝固,目光也变得警惕起来。 “不必紧张,我没有恶意。” 说话间,裴礼手掌一翻,衍天印出现在掌心。 与此同时,将玉笛也一并取了出来。 “这是……至宝碎片!” 萧景阳认出衍天印,几乎与他的元天印一模一样。 至于那个玉笛,他并不知那是何物,不过玉笛靠近那大印就会震颤,想来不会是俗物。 “这是衍天印。” “这是通天柱,也是收纳至宝碎片的容器。” 裴礼主动交代两物,是为了打消萧景阳的担心。 也确实没有将元天印据为己有心思。 白泽曾言,不可过早收集至宝碎片。 另外,在百花谷时,裴礼借助扶桑树树灵的力量,短暂达到了紫府境,也就是天人境。 那时他也明白了一个基本事实,只有达到天人境,才能勉强发挥出至宝碎片的力量。 就拿他的衍天印而言,暂时也仅有一个衍化功法的功能。 故而,在没有达到天人境之前,裴礼不会对任何至宝碎片动心思。 “衍天印?通天柱,容器?!” 萧景阳一脸震撼,噌的一下站了起来。 他属实是没想到裴礼居然如此坦白,这是不是告诉他,可以随时收纳他的元天印? 他正想说些什么,就见裴礼已经将衍天印与玉笛收了起来。 “你对元天印的应用,还停留在最浅显的阶段。” 裴礼说道:“元天印可随心化物,不仅仅是局限于兵刃……” 裴礼讲述起元天印的应用,萧景阳起初还警惕的不行,可很快就打消了所有顾虑。 一来实在是以裴礼的实力,真要抢夺元天印,他不会有一点办法,二来,裴礼是在真心教他运用元天印。 在裴礼的教导下,萧景阳在地上搭了个简单的小土房子,而后土房子变成可容七八人居住的大房子。 元天印第一阶段,随心化物,但需要媒介,而且只能与媒介同类型变化。 各种变化不仅是体积变大,坚硬度、豪华度,各个方面皆远远在媒介之上。 这一夜,两人在房中彻夜长谈,萧景阳算是打开了一个新世界的大门。 翌日, 两人赶路之时,萧景阳搭出一个简易小船,旋即小船变化成了一只豪华版飞船。 若非裴礼启发,萧景阳绝不可能想到,船还能在天上飞。 唯一的美中不足是,驾驶飞船需要消耗他的真元。 另外,裴礼还给他画了个十分怪诞的兵器。 这兵器很长,有两个把手,还带瞄准镜。 裴礼告诉他,这种兵器名叫:巴雷特。 一连数日。 裴礼与萧景阳径直往西北而去,大部分时间还是用轻功赶路,主要是萧景阳的真元,不足以长时间驾驭飞船。 途中,两人遇上了越来越多的天骄,方向大抵都是往西北。 毕竟蝶梦洞天也不是第一次开放,各大势力都知道问剑台在西北方。 萧景阳还不止一次试验过巴雷特,发现可定点狙杀十里开外的敌人。 当然,前提是瞄准镜能看得见敌人。 短短几天时间,萧景阳发现他的实力上涨了一大截,主要是确立了往后的武道发展方向。 若能有顶尖材料重新变化出巴雷特,将人定点狙杀于千里之外绝非空谈。 “裴兄,话不多说,以后你就是我亲哥!” “你还有其他想法没,我感觉我现在强的可怕!” 一座山峰之上,萧景阳怀里抱着爱不释手的巴雷特,满眼崇拜的望着身旁的裴礼。 “其他想法暂且不提。” 裴礼无奈摇头,提醒道:“你若是一直用巴雷特作战而忽略了自身武学,日后武道缺陷必然极大。” 萧景阳一愣,“为何?” “若是世人都知你擅长远距离狙杀,一旦有人要对你出手,势必会不惜一切代价近身,而且会第一个杀你。” 裴礼问道:“面对近身的敌人,无法使用巴雷特,你又当如何?” 萧景阳摸着肉嘟嘟的下巴,若有所思,“这倒是个问题。” “轰隆隆!!” 正当这时,整座山峰倏地震颤起来。 而且震颤的弧度越来越大,最后甚至地面裂开一道道裂缝。 “什么鬼?!” 萧景阳扶着一棵大树,险些就要站不稳,然而尽管如此,仍旧将巴雷特紧紧的抱在怀里。 裴礼略微蹙眉,散开天眼通,发现整座山峰都有裂缝在往西边蔓延。 但一直到最大范围十里处的视野尽头,也未发现东边出了什么事。 “轰隆隆!” 两人脚下地面倏地裂开一道巨大裂缝,百十棵参天古树坠落裂缝。 “啊啊啊!!” 萧景阳死死的抱着一棵下坠的树枝上,竟是吓得闭上了眼睛。 眼见着就要坠入无尽黑暗,裴礼拽住他的一条胳膊,在裂开的裂缝内壁上数次借力,呼吸间冲出了裂缝。 而就在他们冲出裂缝的下一刻,先前还不断裂开的裂缝猛的闭合。 像是一张大口,将落入裂缝中的一切,吞入了腹中。 “这到底怎么回事?地震了吗?没听说剑帝剑意空间还会地震啊!” 萧景阳惊魂未定,意识到刚才距离死亡仅有一两次呼吸的距离。 “裴兄,你又救我一命……” “莫要大意了,事情有些不对。” 裴礼提醒一声,而后一指东边,“咱们过去那边看看。” 话音落下,他轻踏树枝,往东而去。 “裴兄,上飞船!” 萧景阳调整过来,驾驶飞船追了过来。 裴礼跃上飞船,又给萧景阳指了个方向。 萧景阳顾不得真元的消耗,飞船速度又快了几分。 不多时,飞船已经飞出去三十多里,能见到下方不断有逃命的天骄。 而在这些人身后,有密密麻麻的妖兽在追击。 “咦,居然是他们。” 裴礼见到两道熟悉的身影,不由得惊讶出声。 “裴兄,你说的谁啊?” 第150章 飞船上百态众生 蝶梦洞天的格局并不复杂,甚至有些单调。 整个洞天几乎都被植被覆盖。 东部是地势平坦的原始森林;南部是成片的连绵大山;西部丘陵沼泽水草茂盛;北部是茫茫草原,绿草遍布。 中部是一处地势相对低洼的盆地,但同样完全绿化。 唯有西北部,是一望无际的戈壁滩,贫瘠的寸草不生。 此时, 在洞天中部偏西的位置,也就是那处盆地之中。 由于盆地过于巨大,给人一种身处平原的错觉,放眼看去,仅有数座小山峰耸立,就像一根根倒刺,颇为显眼。 “轰隆隆!!” 震耳欲聋的轰隆声响经久不息,大地震颤的愈来愈剧烈,这是被踩踏出来的动静。 地面上,有数千名天骄自东往西夺命而逃,而在他们身后,还有密密麻麻的妖兽正在追击。 豺狼虎豹,数之不尽,而且一个个的凶猛异常。 其中气息可媲美宗师境的妖兽不在少数,甚至还有数只足以匹敌大宗师的强大妖兽。 一些跑的慢,直接就被妖兽扑倒在地,而后就是被数只凶兽按在地上撕咬,惨不忍睹。 “师妹,小心!” 夏诩猛的拉了一把童妍,后者险之又险的躲过一只双目发红的妖狼飞扑。 童妍只觉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下意识按住平平无奇的胸脯。 她正要道一声谢,那妖狼再度来袭,幸有夏诩拉着她逃离。 “师妹。” 夏诩偏过头来,关心道:“你没事吧?” “没。” 童妍感激的看向夏诩,转而道:“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妖兽?师父不是说这个洞天的妖兽并不多吗?” 夏诩猜测道:“可能是这个洞天的妖兽都聚集到这里来了吧?” “难道就为了那株并蒂莲吗?” “不知道啊。” 就这么一会的功夫,两人已经远远的被抛在了逃亡的大队伍最后。 眼见着身后越来越多的妖兽追了上来,夏诩忙道:“师妹,你快到我的口袋里来!” “可是咱们还没采多少天材地宝,就这样回去了,多可惜啊。” “顾不了那么多了,快进来!” 夏诩将斜挎着的布袋拉开一道口子,示意童妍快些进入。 童妍很是纠结,一旦进入口袋,就意味着这次剑帝传承提前结束,再想进来,可就得等下一个百年。 “吼!” 正当这时,那只双目通红的妖狼再度飞扑而来,甚至已经能闻到妖狼口中的腥臭味。 “师妹,快进来!” 夏诩大喝一声,童妍一咬牙,就欲一头钻入前者的布袋。 “嗖!” 正当这时, 一道破风声在耳畔炸响。 迅疾的气浪几乎擦着童妍额前发丝飞了过去。 “砰!” 那只飞扑而来的妖狼被击飞,在地面震起来两次,最后瞪大了眼睛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而在其头上,有个血洞,鲜血涓涓流出。 突如其来的一幕,夏诩与童妍皆是一愣,下意识转头看去,就见到半空中漂浮着一条船,船头站着两人。 “哇咔咔!!小爷简直就是个神射手!” 萧景阳抱着巴雷特,兴奋的大喊,“裴礼,我就说这种小场面哪里用得着你出手,我一狙一个准。” “那是神医谷赤松子前辈最宠爱的两个弟子,你那一狙稍微偏差一点……” 裴礼无奈道:“你最好祈祷刚才的事不会传出去。” “传出去怎么了?” 萧景阳丝毫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我可是救了那个小女孩一命,赤松子不说谢我,难道还能恩将仇报?” “他们只有后天境实力,若是没有一点保命的本事,你觉得赤松子前辈会让他们进来吗?” 裴礼“看”了过来,补充道:“而且进来之前,赤松子前辈亲口与我说过,他的两个弟子有自保之力。” “啊?” 萧景阳有些笑不出来了,“意思就是说,刚才我不狙,他们也不会有事呗?” “我觉得,大概率,是的。” “这……” “先将他们救上来吧。” “对对对!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萧景阳回过神来,一边抱着巴雷特,一边驾驭飞船朝着夏诩两人飞去。 裴礼注意到下方童妍两人又被两只宗师境的妖虎盯上,果断跃下飞船。 锵的一声,寒蝉出鞘。 一道剑气从天而降,正中两只妖虎。 不过两只妖虎皮糙肉厚,再加之裴礼并未使用三花聚顶之力,那道剑气只在两只妖虎脑袋上留下一道狰狞伤口。 两只妖虎疼的凶相毕露,对着刚刚落地的裴礼飞扑而来。 真正的饿虎扑食。 “吼!” 裴礼使出一记游龙,璀璨的金龙怒冲而去,瞬间将两只妖虎吞没。 “裴礼大哥。” 童妍热情的打着招呼。 夏诩则是面色平平,“你怎么来了?” “我就在这不远,察觉到这里情况不太对,所以过来看看。” 裴礼简单解释一下,就欲带着两人跃上半空中的飞船。 只是, 天上没来由出现一只会飞的船,早就引来了不少逃亡之人的注意。 有人大声求救,还有人的则是更加蛮横的直接往飞船上跳。 不消多久,本就不大的飞船,已经挤满了人。 一些没上船的,则是破口大骂,更有甚者,竟是对飞船发动攻击。 这便是人性,不患寡而患不均。 既然自己不能好,那就谁也别好! 萧景阳担心飞船被毁,只能拔高了飞行高度。 只是,飞船载重多少,直接关系到他真元的消耗。 此刻满船的人,他的真元消耗的厉害,照这个趋势,别说带人逃跑,就是他自己也得死在这。 “各位英雄好汉,你们人太多,我载不动啊,不如你们下去几个?” 萧景阳补充道:“我下面还有三个朋友,他们还没上来呢。” “死胖子,少废话!快离开这里!” “这鬼地方,老子一刻也待不下去!” “还说什么载不动,这里就你他娘的最胖!” “小友,你把飞船的操纵方式告诉老夫,老夫来帮你驾驭飞船,你千万不要多想,老夫可不是觊觎你的飞船,是想帮你分担一点。” “他娘的,怎么会有如此多的妖兽,这些畜生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居然发疯的攻击所有人。” “你还愣着做什么,快操作飞船离开!你他娘的想死不要连累老子!” 船上之人,众生百态,有催促赶紧离开的,有破口大骂的,有口蜜腹剑的,唯独没有感激他相救的。 萧景阳愣了半晌,发现这种画面与他心中的江湖大相径庭。 江湖并不像话本中描述的那般多英雄好汉,也没有那么多仗义之人。 再联想到这几天的种种,吃不好、喝不好,睡的也将就,每天都是餐风饮露。 与在铸剑山庄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惬意生活,简直天壤之别。 原来,江湖,也没什么好的。 “这是小爷的飞船,你们踏马还想倒反天罡!” “都给小爷滚!小爷一个都不带!” “去他娘的江湖!” “草!” 第151章 变故生驮碑赑屃 “去他娘的江湖!” 萧景阳一声怒吼,举起巴雷特,命令所有人下船。 只是,没有一个人听他的,反而对他骂的越来越凶。 砰的一声,扣动扳机。 萧景阳对着一个骂的最凶人人开出一枪,那人额头被裹挟着真元的子弹洞穿了脑袋。 随着那人一头自船上栽下,船上之人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这是什么暗器?居然可以秒杀宗师!” 有人发出震惊。 萧景阳声音冰冷的发出最后通牒,勒令所有人下船。 有人假意相劝,实则一点点接近。 萧景阳眼神彻底冷了下来,操纵飞船调转一百八十度,一些人一个不慎,直接坠落地面。 不过还有两人反应较快,及时抓住了飞船。 “小兄弟,现在人已经不多了,你就带我们一起离开吧。” “我上有老下有小,只要你带我离开,我可以满足你的任何要求!” 萧景阳彻底死心,对他们的祈求视而不见,在高空中直接收起飞船。 三人一同自高空落下,不过萧景阳及时再度变化出飞船,操纵飞船又飞高了些。 下方, 裴礼一手拽着夏诩,一手拽着童妍,双膝微弯,旋即骤然发力。 “砰!” 地面被踏出一个大坑,三人也拔地而起。 “吼——” 倏地,后方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长吼。 吼声之大,响彻整个蝶梦洞天。 与此同时,大地再度开始震颤,一道道沟壑在地面蔓延,犹如裂开的蜘蛛网。 原还拼命逃跑的天骄,只一瞬间便被小半掉入了深不见底的沟壑。 不仅人类,就连妖兽也掉了进去,鲜有再跃出地面的。 “情况不对,先走。” 裴礼带着两人刚刚落在飞船上,便是立刻对萧景阳说了一声。 “好!” 萧景阳应了一声,操纵飞船全速逃离,连与童妍两人打招呼都顾不上。 童妍两人尽管以往经常被赤松子带飞,但像这般乘坐飞船还是头一遭,不由得有些紧张。 “这里怎么回事?” 裴礼略微偏头,“怎会有如此多的妖兽?” 童妍摇头,“我们也不知道,我们是按照师父给的地图,在这里寻找天材地宝。” 夏诩接过话茬,“东部的妖兽比师父说的,多了很多。” 受修为所限,他们进入此处洞天,身上带了不少驱散妖兽的药粉。 原以为药粉足够坚持一个月,不曾想,此处妖兽数量惊人,这才进入蝶梦洞天五六日,药粉就已经年底。 裴礼蹙眉,回想起这几日,发现从南部到中部,几乎没有遇上像样的妖兽。 莫非南部的妖兽都跑到东部去了? 裴礼再度问道:“这里的妖兽为何暴动,你们可知晓?”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株并蒂莲……” “师妹!” 夏诩打断童妍的话,“如此多的妖兽,怎么会因为一株莲花暴动呢?” 他补充道:“咱们就是简单的采了点灵植,妖兽暴动之事肯定另有缘由。” 他说话间,还不忘对童妍使眼色,后者面露迟疑,但还是没有多言。 裴礼打量了两人一眼,不再多言。 并蒂莲。 若只是一株莲花,应当也确实弄出此等阵仗。 就这么一会的功夫,下方已经沟壑满地,还活着的人不足先前十之一二,就连妖兽都少了无数倍。 “轰隆隆!!” 正当这时,地面再度响起一阵轰隆声,像是有什么极其恐怖的存在,正在破土而出。 “那座山动了!” 突然,童妍指着东方唯一的一座耸入云端的山峰大喊。 裴礼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可天眼通视野最大范围,并没有任何山的踪迹。 “那座山在长高!” 童妍话音刚落,又震惊道:“山过来了!” 夏诩大喊,“不是山,是一座碑!” “啊!!” 两人吓得大喊。 萧景阳听的干着急,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看不得了,居然真就是一块巨大石碑撞了过来,速度快的可怕。 只眨眼的功夫,石碑就跨越了四五十里。 “站稳!” 萧景阳大喝一声,拼了命消耗真元,飞船速度快了近两倍。 裴礼眉头紧蹙,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 可天眼通进入蝶梦洞天就受到了规则压制,视野范围最大也才十里。 在他的视野中,东方空无一物。可夏诩与童妍惊恐的大喊,却越来越刺耳。 他下意识伸手握住了寒蝉剑,也几乎在下一瞬,视野中真就有一块石碑撞了过来。 速度之快,几乎瞬间便跨越了十里。 裴礼连拔剑都来不及,眉心闪电印记闪烁,几乎瞬间,破妄之瞳射出一道毁灭血色射线! “砰!” 以往都是无往不利的血色射线,此次第一次未见成效。 倒也不能说未见成效,只是成效并不明显。 血色射线射在石碑之上,整座石碑都狠狠震颤。 虽说没有直接射穿,可却大幅度削减了石碑的速度。 砰的一声,石碑仍旧撞在了飞船之上。 飞船立时解体,所有人往下方坠入。 萧景阳及时变化出一把飞剑,将掉落的童妍夏诩两人拉了上来。 一张大氅飘了过来,恰好落在三人头上。 萧景阳扯下大氅,看向远处大树上,站着的那道身影。 此时, 裴礼缠住双目的缎带已经不翼而飞,不仅七窍流血,就连眉心处,也有一道血迹。 先前情况太过危急,只能使用破妄之瞳。 再加上石碑的一撞,裴礼一直极力稳固的泥丸宫也出现不小的状况。 精之花与气之花相互排斥。 久违的剧痛袭来,脑袋好似要炸开。 他急忙取出缩宫龟息丹,吃了一颗,痛感几乎没变化,最后索性一股脑吃了七八颗,这才稍有好转。 没了痛感,他也不再压制三花聚顶之力,实力节节攀升,很快便达到巅峰。 与此同时, 那块石碑再度靠近,不过这一次,速度减缓了很多。 顺着石碑缓缓往下,能见到石碑镇压着一只乌龟。 赑屃驮碑! 第152章 赑屃退风波暂歇 赑屃,也称霸下,是龙之第六子,喜负重,性格温顺。 只是,此等神兽,为何会在蝶梦洞天? 另外,赑屃为何发了疯一般直奔飞船而来? 裴礼暂时无暇考虑太多,目下这赑屃来者不善,速度快的惊人,跑是跑不掉的,裴礼自然也不可能坐以待毙。 甚至不惜旧伤复发,使用三花聚顶之力。 “嗡!” 八卦阵起。 一道道阵法线条在地面勾勒,只呼吸间,赑屃庞大的身躯便被阵法笼罩。 “裴兄!” 后方,传来萧景阳略显不安的声音。 裴礼略微偏头,“你们先走,我随后就到。” “裴兄,那龟妖绝对是比大宗师还强的存在,你一人……” “放心,我只阻拦它片刻。” 说罢,裴礼直接走入了阵法,走的很是决绝。 萧景阳眉头锁死,脑海回放着先前飞船被撞的一幕。 先前若非有裴礼在面前顶着,抵消了石碑撞来的大部分力,后果可不仅仅只是飞船解体。 如此恐怖的妖兽,裴礼再如何强也不过宗师境,如何能抵挡? “师兄。” 童妍小脸上满是担忧,压低声音道:“那只大乌龟好像是冲着我们来的,会不会真的是那株并蒂莲的原因?” “应,应该不是……吧……” 夏诩尽管如此说,但语气中已经没了多少自信。 透过八卦阵,能见到裴礼正在与赑屃大战,当然,实际情况是赑屃拥有压倒性的优势。 哪怕裴礼手段尽出,甚至先前那种血色射线也使了出来,却连破赑屃的防都做不到。 仅仅数次呼吸,裴礼已是被逼的两次吐血。 童妍试探性的道:“师兄,要不我们把那株并蒂莲还回去试试?” “……好!” 夏诩短暂沉吟,终是点头。 以往他觉得裴礼是杀手,所以对后者本能般没有好感。 可裴礼不仅从未与他计较,而且不久前还他与童妍自妖兽群中救了出来,现在又独斗龟妖。 原来,杀手也并不是十恶不赦。 夏诩伸手在斜挎布袋中掏出一物。 两朵盛开的莲花生长在同一株根茎之上,七种颜色的花瓣无时无刻不散发着幽香。 这幽香稍稍进入鼻腔,便能使人心旷神怡,像是连灵魂都在享受,紧接着就是给人一种昏昏欲睡的安宁之感。 七彩睡莲。 并蒂双生的七彩睡莲。 而且年份极其久远,即将自行开智。 此等天材地宝,不是世所罕见,而是万年难得一见。 夏诩有些恋恋不舍的看了眼七彩睡莲,而后狠心将之丢了出去。 “砰!” 几乎瞬间,赑屃冲破八卦阵,裴礼阵法被破,身体犹如断了线的风筝,倒飞了出去。 赑屃脖子伸长了无数倍,张口对着飞剑咬来,而后一口将下坠的七彩睡莲吞入腹中。 赑屃的鼻息几乎打在了飞剑之上萧景阳三人的脸上,强大的气流吹的飞剑摇摇晃晃。 在这一刻,三人切切实实的见识到,这赑屃是何等的恐怖! 先前裴礼居然是与这大家伙交手,简直匪夷所思! “吼!” 赑屃似是对夏诩私藏七彩睡莲的行为很是愤怒,张口就要将夏诩撕碎。 童妍近乎本能般挡在夏诩面前。 诡异的是,赑屃居然出现片刻的呆滞。 赑屃愣愣的盯着童妍,在后者体内感应到一道玄之又玄的熟悉力量。 半晌,它竟是主动退走。 而随着赑屃的离去,还活着的妖兽尽皆退去,只留下了一地狼藉。 “裴礼!” 萧景阳反应过来,驾驭飞剑找到了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裴礼。 童妍只看了一眼,立时大喊,“师兄,快拿续命丹!” …… 蝶梦洞天西北角, 问剑台。 丛山原本盘膝坐在问剑台下方,不准任何人登台。 此种情况起初还能维持,主要是赶到问剑台的人不多。 可随着几天时间过去,越来越多的天骄赶来,逼迫丛山让路。 有个将实力压制到宗师境且成名多年的大宗师强者,悍然拔剑欲要以大欺小。 丛山只一剑,那成名已久的强者便败下阵来。 如此这般,所有人安静下来。 然而这种情况也没维持太久,随着有大批灵鹫宫弟子赶到,再度掀起了对丛山围剿的热潮。 “丛山,不就是仗着你是宁长风的弟子才这么耀武扬威的吗?” “这剑帝传承也不是你们剑宗的,你凭什么不让我们登台!” “大家都是为了剑帝传承来的,你现在拦着所有人不让登台,是不是想最后时刻自己登台?” “你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到时候只有你一人在问剑台上,剑帝传承也就没得其他选择,你简直用心险恶!” “……” 各种阴谋论,矛头直指丛山。 尽管也有不少剑宗弟子在此,但也都觉得面上无光,毕竟这些人说的不无道理。 丛山缓缓睁开双目,面色古井不波的扫了所有人一眼。 进入蝶梦洞天的天骄还有八九成没到,一旦有人登上了三阶高台,那这些到的天骄几乎必死无疑。 所以,为了最大程度的减小伤亡,只能将登台的时间尽量往后推。 心中想了很多,可丛山说出口也就四个字。 “时机未到。” 闻言,在场众多人立时更加恼火,有不少已经握住了兵刃。 “不愧是宁剑仙的弟子,面对如此多的天骄,居然还能如此淡定。” “在下,佩服。” 说话之人是长的温文尔雅,脸上的笑容如沐春风。 丛山看了过来,“阁下何人?” 那人抱拳拱手,“灵鹫宫,周也。” “灵鹫宫。” 丛山一声呢喃,记起第一日时,就是有个灵鹫宫弟子要登第三阶高台。 此刻再看,那周也身后,还有至少二十名灵鹫宫弟子。 这洞天如此之大,为何灵鹫宫弟子来的这么快? 是恰好都传送在了这西北方,还是说进来的灵鹫宫弟子足够多? 没有头绪,丛山也懒得去深究。 “还请退开一些。” 丛山闭上双目打坐,还是那句话,“时机未到。” 周也笑道:“丛兄若是让开,时机不就到了?” 丛山并不搭话。 “呵。” 周也冷笑一声,“既然丛兄如此独断专行,那周某今日怕是要冒犯了。” 闻言,丛山缓缓睁开双眸,冰冷的视线落在周也身上。 澎湃的真元自两人体内爆发,两股远超寻常宗师强者的气息在空中碰撞,掀起了一道道气浪。 “好热闹啊。” 倏地,一道娇俏的声音响起。 众人转头看去,就见一道身着大红长裙的倩影,缓步走来。 “刚才谁说要冒犯的?”红裙倩影眨巴着美眸,“怎么还不动手?” 第153章 沼泽地蛊毒蚀心 蝶梦洞天西部。 天空是灰色的,就连空气都氤氲着灰蒙蒙的沼气。 茂密的水草破水而出,几乎掩盖了沼泽的本来面貌。 倏地,一只木船漂浮在沼泽之上,撞开了密密麻麻的水草,往北而去。 木船看上去平平无奇,制作材料也是寻常木材,但船底接触沼泽,却能不被腐蚀。 除此之外,一层淡淡的光晕将木船包裹,将空气中氤氲的沼气隔绝开。 放眼看去,木船在水草茂盛的沼泽地行出一道通往北方的笔直通道。 “到哪了?” 倏地,船舱内响起北王虞牧的声音。 船头,北镇抚使霍青阳取出地图看了一眼。 恭敬回道:“再有五百里就要离开此处沼泽,最多明日正午就能进入此界洞天北部。” “再快些。” “是。” 霍青阳应了一声,又安排了两人划船。 船舱内,虞乔虞牧对坐饮茶。 船尾,林尘背对船舱盘膝坐着,背在后背的剑匣放在双腿之上。 在进入洞天的第三天,他找到了虞乔,至于虞牧,他们则是在今日方才遇上。 船舱内,不断传来虞牧与虞乔的笑谈,林尘对此毫不关心,只目光空洞的望着双腿之上的剑匣。 倏地,他若有所感,抬头往远处看去。 视线尽头,有一道身着苗疆服饰的女子踏着水草而来。 这弥漫在空气中的沼气,女子视若无睹,双手只一个结印,速度便陡然快了数倍。 来人自然就是说柳依依。 自从在南部与裴礼遇上后,她就有意想与裴礼错开路线。 再加之她伤势未愈,需要吸收不少血肉之力,所以并不着急赶路。 柳依依冷冷的看了林尘与木船一眼,而后娇躯拔高,直接自木船上跨了过去。 途中还一脚踩踏在木船上借力,将木船一侧踩的陷入沼泽。 “放肆!” 霍青阳一声怒斥,在船头踏了一脚,木船脱离沼泽,回归正位。 与此同时,霍青阳沧浪一声拔出绣春刀,对着柳依依的背影一刀挥出。 璀璨的刀气犹如一线潮,对着柳依依的背影横推而去,所过之处,就连空中的沼气都切割成了上下两半。 柳依依猛的转身双手结印,在身上凝聚出一面光盾。 刀气不出意外的将光盾一刀劈开。 危机时刻,柳依依双臂交叉护在身前,以肉身硬扛住了刀气。 借助这道刀气,柳依依再度拉开了与木船的距离。 “朝廷鹰犬!” 柳依依十分不屑的对霍青阳讥讽一声,旋即身子在空中一个丝滑转身,消失在沼气之中。 霍青阳怒不可遏,就欲走出木船追杀柳依依。 “罢了。” 船舱内,虞牧轻描淡写的道:“到了问剑台总能遇上的,不必急于一时。” “是。” 霍青阳恭敬对着船舱一礼,而后指挥划船之人加快速度。 “那苗疆的丫头,你可认识?” 虞牧端起茶喝了一口,看向了虞乔。 “苗疆新任圣女,柳依依。” “这丫头岁数不大,本事可是不小,据说是柳三元养尸之术调教出来的。” 虞乔说道:“不仅拥有金刚不坏之身,而且在巫蛊之道的天赋冠绝古今,估摸着这几年就要进入巫塔权力中心。” “苗疆。” 虞牧冷笑一声,“与剑阁一样,都是些占山为王的草寇,早就不该存在。” “雍州已经是你说了算,尽快将这两个势力铲除。” 说罢,虞牧还补充道:“本王要的,是连根拔起!” 虞乔蹙眉,“剑阁与苗疆在雍州根基不浅,若是强行出手,怕是要折损不少兵马。” 虞牧反问,“有粮还愁无兵?” “人打完了,粮从哪来?” “你翻开雍州地图看看,四面八方皆是粮仓。” 闻言,虞乔眉头又紧了几分。 雍州地理位置特殊,北边是凉州,南边是青州,分别有一位大柱国坐镇,境内尽皆兵强马壮。 东边是灵州,大虞根基之所在,动那里的心思,就是谋反,当今天下,还没人敢对灵州用兵。 如此算来,仅有西边的诸多佛国。 只是,若深陷西域佛国战场,雍州本土可就是一块肥肉,弄不好会直接被三方啃食。 故而,无论是对哪边用兵,都不是一步好棋。 “柳依依,听着有些耳熟。” 虞牧一声呢喃,略微沉吟,恍然道:“原来是她啊。” 虞乔点头,“四年前,扬州焚香谷,那时柳依依是血冢魔女。” “本王依稀记得,她有个姐姐被裴礼杀了是吧?” 虞牧喝了口茶,饶有兴致的道:“有趣,有趣啊。” 船尾,林尘听到某个名字,抚摸剑匣的手不由得顿了顿。 可紧接着,犹如无事人一般,再度抚摸着剑匣。 那年离开四海镖局的楼船,林万重给了他四把剑。 天澜,天风,天雷,残虹。 如今,剑匣还是那个剑匣,可其中之剑,却多了两把。 灵犀,无影。 …… 柳依依不断结印,将速度提升到极致,很快便将虞牧所在木船抛在身后。 她正直奔北边而去,倏地偶遇一名女子,正在追逐一条足有手臂粗的水蟒。 柳依依很快注意到,周遭居然有百十来条水蟒,此刻都是四散而逃,看着似乎很是匆忙,就像摊贩遇上了城管。 “看你还往哪跑,这下抓住你了吧。” 苗卉成功抓住那条近一丈长的水蟒,提起来沉甸甸的。 一个身形单薄的小姑娘,居然抓了条丈许大蛇,这画面,极具视觉冲击。 “啪!” 苗卉抬起手掌对着水蟒的脑袋就是一个大逼斗,将水蟒打的眼冒金星。 “姑奶奶长的就那么吓人吗,至于见到我就跑?” 说话间,苗卉拔出腰间佩剑,一剑破开水蟒的肚子,取出一颗拳头大的蛇胆。 “好了,你自由了。” 苗卉随手将水蟒丢了出去,任由其自生自灭。 她提溜着蛇胆到嘴边,就欲一口吞下。 倏地眸光一瞥,发现了身着苗疆服饰的柳依依。 “你是谁?” 苗卉面露警惕,一手提着剑,一手将蛇胆藏在身后。 “身中蚀心蛊毒。” 柳依依走了过来,面容平静道:“你已病入膏肓。” 第154章 谭嘉誉破境宗师 “病入膏肓?” 苗卉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不由得轻笑出声。 “你不信?”柳依依又道。 “你这人可真有意思,我为什么就要信你呢?” 苗卉稍稍歪头,“你们苗疆人该不会都是,遇上个人就说别人病入膏肓吧?” 柳依依微愣,“你还见过其他苗疆之人?” “嗯呢。” 苗卉点头,“不过那人穿的不是苗疆衣服,而是剑阁弟子,名字似乎是叫什么……黎……” “哦对,黎放。” 苗卉继续道:“那人只说我病入膏肓,可没说我中了蚀心蛊毒,如此看来,你忽悠人的本事,还要在他之上。” “黎放。” 柳依依一声呢喃,“没想到他还有些本事,以前倒是我小瞧他了。” 黎放本就是土生土长的苗疆人,对巫蛊之术有些了解很合理。 柳依依惊讶的是,黎放居然能有如此眼力。 “你还是去找别人忽悠吧,我先走了。” 苗卉摆摆手,提着蛇胆就欲离去。 柳依依倏地又道:“你不想知道,何为蚀心蛊?” 苗卉蹙了蹙眉,“都已经说了,你换个人去忽悠,听不懂人话?” 剑阁虽是从剑宗脱离出去的,但两个门派到底是同宗同源,对待外人自然要同气连枝。 剑阁在雍州与苗疆之人打生打死,苗卉作为剑宗弟子,自然对苗疆之人不会有太多好感。 她并不准备与柳依依多做交流,转身直接离去。 怎料, 柳依依竟是跟在苗卉身后,自顾自的讲述着何为蚀心蛊。 “蚀心蛊顾名思义,是侵蚀心肠的蛊毒,不过身中蚀心蛊之人,并不会察觉到蚀心蛊的存在。” “身中蚀心蛊的特点,就是身体常常燥热难耐,初期只要饮冰即可缓解。” “越到后期身体便犹如火烧,到那时候,可就不是饮冰可以缓解的了,需要吞服阴寒之物……” 柳依依的一字一句萦绕在耳畔,苗卉起初不厌其烦,一度加快速度,欲要将柳依依甩开。 可渐渐的,苗卉不自觉的速度放缓,竖起了耳朵,听的格外认真。 一直到柳依依说到某一句,苗卉直接停了下来。 “身中蚀心蛊,心口会有一道血线,等血线由淡转黑,蚀心蛊就随时都会发作,届时,神仙难医。” 闻言,苗卉下意识抬起一只手掌放在心口。 因为,她心口真的有一道血线。 这道血线自她记事起就一直存在,由于血线部位过于羞耻,苗卉这个秘密一直无人知晓。 “你已经需要用蛇胆来缓解身体燥热了,想来你胸口那道血线,已经发青了吧?” 柳依依的靡靡之音再度响起。 苗卉秀眉紧蹙,捂着胸口不说话。 半晌,她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柳依依看着苗卉离去的背影,只露出一个饶有深意的笑。 她很是自信的呢喃一声, “你会来找我的。” …… 蝶梦洞天北部。 这里是连绵起伏的草原,视野中尽显空旷天空是蔚蓝色。 天际出现数十只振翅的秃鹫,像是在寻找猎物。 他们自然就是灵鹫宫的弟子,进入洞天后,他们一直在北部草原游荡,目的就是尽可能多的斩杀人族天骄。 这短短几天,死在他们手中的天骄已经超过了八百之数。 这时,为首的秃鹫见到下方草原有一个独行身影。 那人仅有一条手臂,还拿着一把似是分量不轻的断剑,正与七八只妖狼在一起缠斗。 这人是悍不畏死的打法,不曾防御,攻击就是最好的防御。 “吼!” 一只妖狼飞扑而来,一口咬在谭嘉誉的大腿之上。 眼见着其余妖狼趁机扑来。 谭嘉誉手中半截巨阙抡圆了横扫一圈,吓退了扑来的妖狼。 而后提起断剑,狠狠砸在了咬在腿上的妖狼脖子上。 那妖狼嗷嗷两声,倒在地上四脚乱蹬。 “砰!砰!砰!” 谭嘉誉犹如发疯一般,断剑不断的砸在妖狼脑袋上,直砸的脑袋稀碎,脑浆迸射。 半晌, 谭嘉誉目光凶狠的盯着狼王,手中巨阙也指了过来。 狼王似是被谭嘉誉的眼神震慑,竟是缓缓后撤,而后率领狼群退去。 “呼——” 谭嘉誉见狼群彻底消失在视线,终于大口呼吸,一屁股坐了下来。 与狼群一番缠斗,他早已是筋疲力尽。 “唳!” 他刚要休息一会,天际传来秃鹫啼鸣。 三只秃鹫俯冲而来,对着谭嘉誉伸出了爪子。 危机时刻,谭嘉誉在草地上翻滚一圈,躲开了致命攻击,可肩头还是被抓了一下,鲜血打湿了衣服。 “唳!” 三只秃鹫再度一声啼鸣,俯冲而来。 谭嘉誉紧握巨阙,使出全身力气,剑气将一只秃鹫当空斩成两半。 可他自己,也被另外两只秃鹫一左一右抓住,拽向了天空。 他极力挣扎,可却于事无补,而后眸中涌上一丝决绝,体内真气再一次压缩。 “嗖!嗖!” 两道璀璨剑气划破天际,两只秃鹫被斩成两半也浑然不觉,兀自振翅。 谭嘉誉从天际坠落而下,仍旧不管不顾的压缩着真气。 眼见着就要砸落在地,一道清风将他接住,平稳落地。 “砰!” 体内一声闷响,澎湃的真元源源不断的游走全身经脉。 谭嘉誉步入一个全新领域。 压缩十次真气。 宗师境,成。 他转头看去,就见到远处有一男一女联袂而来。 男的一身儒衫,长的丰神俊逸如沐春风。 女的身材修长,眉目如画,怀里还抱着把油纸伞。 谭嘉誉一脸诧异,“姜晓。” “哎呀。”姜晓展颜一笑,“这不是当年剑宗的第一天才嘛,怎么被几只杂毛鸟弄的这么狼狈啊。” “呵呵。” 谭嘉誉笑了一下。 尽管他的破境晚了三年,可他自信能追上姜晓的步伐。 他看向那名儒衫男子,“这位是?” “在下煎雪楼,安秋池。”安秋池行了个儒门之礼。 谭嘉誉正要感谢先前安秋池的出手。 正当这时, 天际响起一声声秃鹫啼鸣。 数十只秃鹫盘旋于上空,显然已经将下方三人当成了猎物。 姜晓撇撇嘴,“这些杂毛鸟还真是阴魂不散,烦人。” 谭嘉誉看了过来,“你在别处也见过这种妖兽?” 姜晓回道:“岂止见过,我都杀了十几只了。” “我也杀了七八只。” 安秋池接过话茬,“这些秃鹫似乎能化作人形。” 谭嘉誉暗暗蹙眉,按理来讲,此处洞天应当没有能化作人形的妖兽才对。 就在这时,天际的数十只秃鹫俯冲而来。 姜晓提着油纸伞第一个冲了出去。 “两位,开团了!” 第155章 星月下路窄冤家 …… 苍茫大山上空。 一只船毫无凭借的悬浮于空中,船头站着操纵飞船、怀抱巴雷特的萧景阳。 童妍与夏诩坐在靠椅上,丝丝缕缕的微风吹拂在脸上,很是惬意。 值得一提的是,距离那次赑屃变故,已经过去了七天。 除开帮裴礼疗伤的五天一直在原地没动,这两天时间,一行人已经即将要进入蝶梦洞天西北部。 在蝶梦洞天中,南方温度低,北方温度高。 此刻几人所处位置,是少有算得上舒适的位置。 “咯吱。” 船舱舱门打开。 “裴礼大哥。” 童妍看了过来,惊讶道:“你好了?” “嗯,已经没有大碍。” 裴礼颔首,“这几日有劳你了。” “嘻嘻。” 童妍嘻嘻一笑,“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啦,主要还是你自己恢复力好。” “裴礼,你真没事了?”萧景阳看了过来。 “真没事,不必担心。” 裴礼的肉身本就没什么伤势,问题在于三花聚顶。 经过那日与赑屃一战,他的神之花居然开始自行凝聚了。 美中不足的是,初凝聚的神之花还不足以使三花聚顶达到平衡。 故而,他需要时刻分心压制住精之花与气之花的排斥。 “那就好。” 萧景阳长松了口气,“那天你连话都说不了,我还以为你要撑不过来了。” 夏诩让出一个位置给裴礼坐下,裴礼并未拒绝。 夏诩有些扭捏的道:“对不起。” 裴礼诧异抬头,“怎么?” “那日如果我早点将那株并蒂莲拿出来,你也不会受伤。” “倒也不必如此想。” 裴礼安慰道:“毕竟谁也不知道,赑屃会为了一株并蒂莲从沉睡中苏醒。” 夏诩没有说话,但情绪仍旧有些低落。 裴礼转而道:“你这个布袋应该是某种空间法器吧?” 夏诩微愣,有些欲言又止。 裴礼洒然一笑,“若是不方便说,就当我没问,不要紧的。” “肯定不是法器。” 萧景阳仅看了一眼,“这个布袋起到了类似空间入口的作用,连接的应该是某个空间。” 他出自铸剑山庄,是炼器世家,眼力见自然不缺。 夏诩沉默,并未回答。 裴礼隐隐有了猜测。 想到了神医谷传承下来的残破洞天,又想到了赤松子曾说过的,洞天已经修复。 难怪这两人可以有恃无恐进入蝶梦洞天,原来是随时都能传送到神医谷的那处洞天。 接下来几日,几乎都是乘坐飞船赶路。 若是以往萧景阳的真元还有些扛不住,可有了童妍与夏诩,各种天材地宝的堆积下,完全能坚持下来。 途中又遇上了几波振翅九天的秃鹫,几乎都被萧景阳一枪带走。 蝶梦洞天开启已经近半个月,几乎所有人都在往西北角的问剑台赶,途中遇上的人也越来越多。 这一日,天际繁星点点。 四人围坐一团,又一次吃起了烤兔,夏诩从布袋里取出一种种调味料,很是美味。 随着夜渐渐深了,夏诩童妍两人进入房间休息。 “你也去睡吧。” 裴礼说道:“你已经连续守夜七八日,今夜换我来守夜。” “没事,我还扛得住。” 萧景阳拍拍胸脯,转而道:“你伤才好,还是应该多休息。” 裴礼笑了笑,自树灵空间取出酒壶,“喝一杯?” “好啊!” 萧景阳眸光一亮,“这些天差点给我馋死,夏诩布袋里天材地宝无数,唯独没酒。” 他随手变化出两只酒碗,裴礼提着酒壶给两只碗满上。 两人各端起一碗,在空中碰了一下,而后一饮而尽。 “爽!” 萧景阳擦了一把嘴角,自裴礼受伤以来这是最痛快的一次。 他提着酒壶,先给裴礼的碗里满上,又给自己倒了一碗。 再度一饮而尽。 萧景阳也不知是酒瘾犯了还是怎么,一碗接一碗。 只是,他脸上的笑容也与往日有些不大一样。 裴礼倏地道:“那日你将所有人赶下船,我挺惊讶的。” 萧景阳酒碗送到嘴边,突然顿了顿,而后又喝了口酒。 将酒碗放下,轻描淡写的一笑,“都是些自私自利的家伙,我可没有义务救他们。” 他不太一样了,至少,在裴礼最早遇上他时,他还渴望结交天下群雄。 可现在,萧景阳言语间没了往日的激情。 “混江湖可能真的不太适合我,我以后就按照我爹说的,老老实实铸剑。” “我这人啊,天生就是少爷命,注定是要享福的,江湖打打杀杀的,没意思。” 萧景阳倏地一笑,“咱们朋友一场,我回去后一定给你铸一把天地间最好的剑。” 说罢,他还补充道:“肯定要比虞牧的天命剑还要好!” 裴礼蹙眉,“四皇子虞牧?” “对啊。”萧景阳点头,“现在他都已经是大虞的北王殿下了。” “虞牧的剑是你铸的?” “是啊。” 天命。 裴礼回想虞牧手中那把剑,尽管从未见虞牧拔剑,可外表却是平平无故。 裴礼莫名问了一声,“你什么时候给虞牧铸的剑?” “四年,哦不对,现在应该是五年以前了。” 萧景阳略微回忆,怀念道:“那时候元天印才认我为主不久,对铸剑有着极高的热情,我的名头就是那个时候流传开的。” 五年前。 也就是裴礼第一次踏入江湖进入芙蓉镇的那一年。 也正是那一年,玉笛认他为主。 回想种种,所经历之事,一桩桩,一件件,隐隐串联成线,最后显露出一个名字,虞牧。 倏地, 裴礼眉头微蹙,转头望向南边。 茫茫夜色,在天际星辰的点缀下,隐隐给这夜色带来了一抹微弱的光。 说曹操,曹操便到了。 还真是冤家路窄。 “有情况!” 萧景阳一声压抑的低喝,拿起身旁的巴雷特,举枪对准了南边。 在其瞄准镜中,茫茫戈壁之上,有十余人正往此处赶来。 这行人是清一色的宗师境,速度极快,为首之人,是一名气度不凡的男子。 “北王,虞牧!” 萧景阳看着瞄准镜中的身影,不由得蹙了蹙眉。 “阳仔。” 裴礼突然喊了一声。 萧景阳看了过来,“怎么了?” 裴礼说道:“待会情况若是不对,你带着童妍与夏诩走远一些,不必为我深陷泥潭。” “什么意思?” 萧景阳蹙眉,“虞牧要对你出手?” 第156章 重开宴杀机四伏 建安二百年,裴礼进入芙蓉镇,杀了锦衣卫千户李怀仁,以及数位百户,明晃晃的救走了陈香。 自此,裴礼烟雨楼临渊之名在大虞响彻,还多了个妖孽之姿的评价。 途经梧桐城,锦衣卫南镇府使布下天罗地网,裴礼险些命丧云梦泽。 一直到那时,裴礼都还以为是六皇子虞航容不下他。 再之后,师父要争取烟雨楼楼主之位,裴礼开始第二次行走江湖。 建安二百零一年,裴礼在扬州得见五爷,尽管五爷未曾明示,但想来五爷会支持师父当楼主。 烟雨楼天字一等共计九位,七爷、八爷自不必多说,三爷与师父也素有交情,再加之五爷。 在天字一等杀手中,师父已经拥有半数支持率。 建安二百零三年,裴礼在并州水仙郡被锦衣卫东镇抚使吴羡之认出,若非涂山氏涂山静姝作保,势必又是一场厮杀。 而后数次,吴羡之对裴礼杀意不加掩饰,还明确表示,上面有人作保,可以放心出手。 那时,裴礼以为算计他的会是天字一等的擎天,擎爷。 可一直到刚才,裴礼有了另一个猜测。 真正一直在背后算计他的,或许根本不是擎爷,而是这位不显山不显水的四皇子虞牧。 最有说服力的理由便是,虞牧一介无权无势的亲王,何以能被锦衣卫北镇抚使贴身保护? 或者说,没有身为锦衣卫指挥使的擎爷授意,霍青阳岂会对虞牧如此死心塌地? 只是,令裴礼想不通的是,擎爷为何要对虞牧如此? 夺嫡? 可问题是,如今太子坐镇东宫,虞牧被驱离灵州做了藩王,似乎夺嫡已经没了意义。 旁的不去理会,尽管还有些细节理不顺,但抽丝剥茧之下,裴礼隐隐猜测,虞牧对他敌意不小。 正因如此,裴礼才会对萧景阳那般说。 “你觉得虞牧要对你出手?” 萧景阳一脸诧异,显然不知裴礼何出此言。 按照他听到的江湖传闻,似乎并没有关于临渊与虞牧结怨的内容。 “你放心,我铸剑山庄无论在江湖还是庙堂,都是有些份量的。” 萧景阳拍着胸脯,“待会若是虞牧要对你出手,我可以从中调停。” 裴礼摇摇头,“怕只怕不仅没能调停,反而将你铸剑山庄也拉下了水。” “怎么会?” “我铸剑山庄可不是寻常势力,就连朝廷要铸造兵刃,都有不少是我们代工,” 萧景阳说道:“而且我爹与登州王可是光屁股遛鸟的交情,在登州,谁敢与我们铸剑山庄过不去?” 他的意思很简单,黑白两道,铸剑山庄皆有足够硬的关系。 裴礼沉默半晌,坚持道:“若是情况不对,你便离开。” 萧景阳眉头愈发紧了,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沉默下来。 不多时, 虞牧带着身后一众宗师赶了过来,其身后紧跟着北镇抚使霍青阳与虞乔。 “裴礼,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遇上,咱们果然是有缘的。” 虞牧出人意料的爽朗一笑,极为热络的模样,犹如见到了相交多年的好友。 只是,其身后,霍青阳紧盯着裴礼,手掌已经按住了腰间绣春刀。 虞乔则是面带微笑,丝丝魅惑之意不经意间散发。 而在其身后,林尘背着剑匣,虽是一言不发,但眉头紧锁,像是有千言万语堵在心间。 “北王殿下。” 裴礼略微拱手,打过招呼便是没了后续。 尽管心中已经有了猜测,可到底还只是猜测。 他向来都是论迹不论心。 只要没有实锤,就永远不会行诛心之举。 “萧少庄主也在。” 虞牧看向萧景阳,面带微笑,“你们是何时遇上的?” 萧景阳抱拳一礼,“我与裴兄在进来的第一天就遇上了。” “哦?” 虞牧笑得更开心了,“那看来你们也挺有缘的,挺好,挺好啊。” 萧景阳不明所以道:“什么挺好?” “挺好自然就是挺好,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虞牧哈哈一笑,拍了拍萧景阳的肩头。 旋即他看向那个伫立在戈壁上的小平房,“这是萧少庄主的杰作?” 萧景阳刚要点头,倏地话音一滞,转而道:“不是,我们来时就见到这房子了。” “这是不是就叫做,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 “差不多吧。” 萧景阳随口应了一下。 这房子涉及到了元天印的存在,由于裴礼先前的话,他特意留了个心眼子。 霍青阳突然一挥手,立时有两个锦衣卫千户要进入房中检查。 他们的职责就是保护虞牧,自然要排除一些潜在危险因素。 萧景阳将人拦了下来,询问虞牧何意。 虞牧笑了笑,对霍青阳呵斥一番,便将此事揭过。 虽然谁也不曾红脸,但其中杀机之隐藏,不言而喻。 “大家相聚便是有缘,不如今夜喝一杯?” 虞牧问道:“裴礼,萧少庄主,你们意下如何啊?” 萧景阳解释道:“其实我与裴礼刚喝完,已经准备睡了。” “明月当头,星辰作伴,此番良辰美景,如此早睡岂非浪费光阴?” “趁还活着,就该好好享受才是。” 虞牧又拍了拍萧景阳的肩膀,意有所指的道:“殊不知,生前何必久睡,死后必会长眠。” 萧景阳面色冷了下来。 “既然北王殿下有此雅兴,裴某自当作陪。” 裴礼倏地开口,应下了虞牧的酒局。 “好啊。” 虞牧一侧嘴角上扬,从扳指中取出酒菜,皆是无毒。 期间虞牧滔滔不绝,讲述着进入此界的种种。 原来,虞牧众人在西部沼泽,也遇上了秃鹫袭击。 尤其是前两日,有二十几只秃鹫同时出现,虞牧队伍中死了好几个高手。 而后虞牧询问起裴礼两人的遭遇,萧景阳只是一路平安无事。 “裴礼,细细算来,咱们已经相识四五年,像这般坐在一起喝酒,还是头一遭。” 虞牧倏地道:“咱们共饮一杯如何?” 裴礼颔首,“好。” 虞牧倒好一杯酒,而后大手猛的一挥,酒杯裹挟着飓风激射而来。 裴礼伸手接住,鬓角发丝微微吹起。 “在下一介草民,如何敢喝北王殿下亲自倒的酒。” 裴礼屈指在酒杯上弹了一下,酒杯立时飞回虞牧。 虞牧轻描淡写的接住酒杯,可下一瞬。 “砰!” 酒杯在虞牧手中破碎,酒水溅在其脸上。 虞牧面色肉眼可见地冷了下来。 “放肆!反贼临渊,你竟敢以下犯上!” 霍青阳一声怒斥,大手一挥,“拿下!” 第157章 世无常手足相残 “拿下!” 霍青阳一声冷喝,身后七八名锦衣卫蹭的拔刀,直奔配合裴礼而来。 “且慢!” 萧景阳站了起来,护在裴礼身前,“北王大人,你这是何意?” “萧少庄主。” 虞牧面色仍旧阴沉,可下一瞬面色缓和,“烟雨楼与锦衣卫本就水火不容,此事可不关本王的事。” “可我看到的事实是,北镇抚使霍大人对你言听计从!” “有吗?” 虞牧一脸诧异,旋即看向霍青阳,“霍大人,裴礼与本王有旧,本王能否请霍大人网开一面?” “近年来,我锦衣卫南、东镇抚使皆死于烟雨楼反贼之手,此乃血海深仇。” 霍青阳说道:“临渊乃是烟雨楼天字一等天诛的弟子,今日若是不除,日后必成祸患。” “本王命令你。” 虞牧面色一冷,“退下!” 霍青阳回了一礼,但却寸步不让,“属下恕难从命。” 两人明显就是说一个唱黄脸一个唱白脸,但偏偏挑不出毛病。 虞牧假模假样的对霍青阳呵斥几声,说着事后要治罪什么的,而后对萧景阳无奈摊手。 “拿下!” 霍青阳再度一声令下。 七八名锦衣卫提刀刺来,并没有活捉的打算,出手便是杀招。 “砰!” 一声枪响。 萧景阳举着巴雷特,一发携带着真元的子弹自一名锦衣卫耳畔擦过,那锦衣卫一只耳朵直接被打掉一半。 “啊!” 那锦衣卫捂着耳朵,鲜血自指缝中流出。 霍青阳适时一声大喝,“不怕死的就上来,小爷赏你们一个透明窟窿!” 突如其来的一幕,使得现场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一个个的都将目光投在霍青阳手中的巴雷特上。 这兵刃造型奇特,从未见过,不仅如此,威力也是端的恐怖。 那被打掉耳朵的锦衣卫可是一名身经百战的千户,可面对那兵刃发出的攻击,居然丝毫反应不过来。 若是在暗处出手,这兵刃无疑是世上最恐怖的暗器。 霍青阳压下心中诧异,冷声道:“萧少庄主无故打伤锦衣卫千户,可知晓后果?” 萧景阳昂起头,“不知道,怎么着?” “现在不知道无妨,等回了铸剑山庄,萧和光会告诉你的。” 霍青阳嗤笑一声,旋即看向那名捂着耳朵哀嚎的千户,冷喝道:“把耳朵捡起来,把耳朵捡起来!” 那千户不敢再叫,捡起耳朵退到一旁。 霍青阳抬起手,欲要再度下令。 “咔哒!” 子弹上膛。 萧景阳将巴雷特直接对准了霍青阳的脑袋。 霍青阳双眸微眯,握着绣春刀的手再度紧了几分。 他在想要不要顺带将萧景阳一并解决了。 可按照虞牧的计划,暂时还不到与铸剑山庄翻脸的时候,他也担心会打乱虞牧的计划。 “阳仔。” 裴礼起身,伸手将萧景阳举起的巴雷特按下,“这是我烟雨楼与锦衣卫的恩怨,你便不要参与了。” 萧景阳眉头紧锁,胖脸几乎挤成了一团。 这时,正在房中睡觉的童妍夏诩两人,听到先前的枪声,已经走出了房间。 一出来便见到剑拔弩张的一幕,两人下意识紧张起来。 …… 天际明月并不孤单,有繁星点点作伴。 只是繁星不断闪烁,将明月团团包围,大有将明月光辉掩盖之架势。 一团火光氤氲在戈壁,可在这冷月的侵蚀下,火光忽明忽闪,终于在下一刻火堆木材燃烬,升起一缕黑烟。 远处,裴礼将寒蝉剑自一名锦衣卫千户胸口缓缓拔出。 那千户倒在地上,口中溢血的一阵抽搐,最后死不瞑目。 放眼看去,地上还有七八具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尸体。 “啪!啪!啪!” 一道突兀的掌声响起。 “烟雨临渊,名不虚传。” 虞牧自熄灭的火堆旁站起,“哪怕是身受重伤,在同境界也几乎是无敌的存在。” 霍青阳沉默着跨出一步,虞牧倏地抬手,将之拦了下来。 “还不用你出手。” 闻言,霍青阳默默站回原位。 “呵。” 虞乔不由得一声轻笑。 值得一提的是,除开虞牧与霍青阳,此处就仅还有她与林尘。 虞乔说道:“四哥,我实力尚弱,你是知晓的。” “不是还有一位四海镖局的少东家吗?” 虞牧看了过来,“现在可是你考验他忠诚度的绝佳机会,若是一条养不熟的狗,正好将他一脚踹开。” 虞乔蹙了蹙眉,“四哥还请莫要胡言。” 虞牧紧盯着虞乔,一字一句的道:“你虽是妇人,但千万不要有妇人之仁!” 虞乔略微沉默,看向身旁的林尘,“林尘,你会向着我吧?” 说罢,她还特意补充一句,“你说过,会向着我的,莫要让我失望。” 林尘面色挣扎,久久无言。 “林尘!” 虞乔娇叱,“你忘了你今日的一切,是谁给你的了?!” 林尘瞬间愣住,双目竟是涌上一片血红。 “林兄,相识多年,还未与你切磋一番,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裴礼的声音自远处响起。 林尘缓缓闭上眼睛,下一瞬,他背着剑匣来到裴礼不远处。 砰的一声,林尘将剑匣拍在地上。 提着他摆出一个起剑式,剑匣自动打开,露出里面的六把剑。 “林兄。” 裴礼说道:“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这样称呼你了,放手一战便是。” 他这人就是这样,见不得朋友因为自己为难,所以他开口让林尘上场。 但一旦拔剑,双方就再没有回头的可能。 无论以往有多么深厚的情谊,在拔剑相向的那一刻,就只是对手。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江湖里的对错,往往是相互交织在一起,难以分辨。 可有一样,分辨起来不难。 那便是,立场。 昔日两人有兄弟之情,不过都是站在了朝廷的对立面。 而如今,裴礼还是那个裴礼,可林尘,已经不知怎么,站在了朝廷阵营。 既是如此,那就以这一战,告别他们死去的友情。 “锵!锵!锵!” 林尘眼眶通红,身体好一阵颤抖,而后双指猛的上挑,自剑匣内,同时飞出三把剑。 天澜、天风、天雷。 三剑自成剑阵,将裴礼围困其中。 “呵。” 裴礼嘲弄一笑。 或是在笑围困他的剑阵,亦或是,在笑这世事无常…… 第158章 兄妹俩各怀鬼胎 天澜,天风,天雷,皆是林家的传世宝剑。 天澜剑剑身被一层水雾包裹,就连周遭空气中,都挂壁着密密麻麻的水珠,于剑阵中,主困敌。 天风剑携风之势,迅疾如风,快若奔雷,所过之处,皆有排山倒海之力,于剑阵中,主扰敌。 天雷剑蕴含风雷之力,风助雷势,一势一剑皆有毁灭天地之威,主杀敌。 如今三剑齐出,威能更是成倍数增强。 裴礼置身于剑阵之中,能清晰的感应到三种截然不同属性的剑意。 尽管还没交手,但光是这一手剑阵,就已经能让林尘立身于年轻一辈天骄行列。 “嗖!嗖!嗖!” 三剑在裴礼周身不断游曳,一道道剑气不断逼近,试探性攻击。 就好比棋局对弈,没有上来就抢占天元的,都是落子星位,而后徐徐图之,这才是稳扎稳打。 不过裴礼本就有伤在身,并不准备持久战。 锵的一声,寒蝉出鞘,凌厉的剑意冲击剑阵,三剑倏地被逼退至一丈外。 “嗤——” 裴礼一剑挥出,璀璨的剑气直接划破空气,剑气中蕴含的寒意直接将空气中氤氲的水雾凝结成冰。 林尘立时眉头一紧,所御之天风三剑为之一滞,就像打游戏,画面出现了延迟。 他正要掐诀御剑,破开坚冰, 下一瞬, “砰砰砰!!” 空气中凝结的寒冰突然寸寸崩裂。 紧接着,林尘便见到裴礼自满天冰渣子中冲出,犹如下山的猛虎,只呼吸间便提剑来自近前。 “吼!” 裴礼使出一记游龙,一条庞大的金龙在空中成型,怒冲而来。 没有任何铺垫,上来就是杀招。 林尘面有错愕,没想到裴礼出手居然如此果决。 另外,寒蝉剑属实霸道。 难怪当年他爹说寒蝉剑不利于置于剑匣。 “锵!” 林尘不曾有丝毫犹豫,剑匣内再度一剑出鞘。 残虹。 又是一把林家祖传名剑。 残虹剑爆发出烈日般的光芒,犹如一轮曜日,与金龙轰然对撞。 “砰!” 恐怖的爆炸声震耳欲聋,狂暴的能量席卷四方,璀璨的光芒刺眼夺目。 林尘双眸微眯,有些睁不开视线。 然而, 裴礼是个瞎子,不受视线影响,提着寒蝉剑便近身林尘。 林尘擅长飞剑伤人,短兵相接的情况下,战场主动权直接落在了裴礼手中。 “啧啧啧。” “江湖传闻,临渊此人重情重义,没想到对昔日的好友出手竟是狠辣这般不留余力。” 虞牧满脸讥讽,啧啧道:“看来,江湖传闻,不实啊。” “临渊此人本就心狠手辣,情义之名,皆是假象。” 霍青阳叹了一声,“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尔。” 他话音刚落,便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身上。 一转头,便见到虞牧正冷眼看着他。 “臣下失言,请殿下降罪。” 霍青阳急忙请罪,而后不忘亡羊补牢道:“殿下才是千万年难得一遇的英雄。” “不必紧张。” 虞牧洒然一笑,“其实你说的也没错,毕竟本王又不是江湖中人。” 说罢,他又道了一声,“那些个江湖草莽,不过鼠目寸光之辈,又哪里看得清,谁是真英雄呢。”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只有笑到最后的,才配得上英雄二字。” “殿下所言极是。”霍青阳急忙行礼。 虞乔并未理会虞牧与霍青阳的英雄论,此刻她的目光正紧盯着战场。 裴礼不愧妖孽之名,哪怕林尘已经使出四把飞剑,仍旧是被压着打。 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缕缕险象环生。 就连虞乔自己都未曾发现,她的眉头,已经在不经意间蹙起。 她似乎渐渐有些忘了,那年救下濒死的林尘,不过也是本着能用则用,不能用则弃的心思。 “小七。” 虞牧倏地一声轻唤。 虞乔看了过来,不解道:“四哥,还有何事?” “小七,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切莫被情谊所累,尤其是男欢女爱。” 虞牧一字一句道:“只有庸人才会执着于情爱,你应该懂得这个道理。” “道理我懂。” 虞乔声音渐冷,“可四哥是不是忘了,你虽为北王,可雍州到底是我说了算。” “呵。” 虞牧轻笑出声,自然懂得虞乔话语中的意思。 无非就是表达他逼迫林尘出手的不满。 他与虞乔目前虽然还是同一阵营,可这是因为老皇帝的存在。 一旦老皇帝没了,届时天下彻底大乱,虞乔是否还会尊他虞牧为北王,那就不好说了。 “小七,你身上流着大虞皇室的血脉,有不甘人下的傲气这无可厚非,可你莫要忘了,你是女子。” “身为女子,相夫教子才是正途。” 说罢,虞牧意味深长的道了一声,“笑到最后的,才是英雄。” 虞乔冷声道:“这句话也同样送给你。” “哈哈哈!” “好好好,不过怕只怕,到最后雍州易主,你落了个无家可归的结局。” 虞牧说道:“不过你放心,真到了那时,四哥肯定会再帮你弄一块地盘。” 虞乔俏脸冷若寒霜,并未说话,不过眼神愈发的耐人寻味。 虞牧、虞乔,两人虽是兄妹,但皆是各怀鬼胎,谁也不知他们心中到底所想为何。 几人说话的功夫,林尘已是多处负伤,剑匣中再度出鞘一把剑。 无影剑。 裴礼后背的妖刀也已经握在了手中,一刀一剑,攻势连绵不绝。 “林尘还是念着旧情啊,剑匣中分明还有一把剑,可却宁死不用。” 虞牧笑了一下,“小七,你这把刀挺好用的,正好接下来一段时间我用得上,不如你将他借给我使使?” 虞乔委婉拒绝,“四哥的刀多如牛毛,我可就这么一把用着顺手。” “四海镖局那艘巨船,已经要进入登州地界了。你可知有多少人,惦记着船上的那块天外陨铁?” 虞牧说道:“事关林万重,他能安心随你回雍州?” 虞乔秀眉紧蹙,有些始料未及,不过却并未立刻给出回复。 此处已经是蝶梦洞天西北地界,过了近半个月时间,还活着的人几乎都已经来到此处。 而随着此处的大战的持续,自然吸引来了不少的人。 此时, 已经有不少身影远远的看着此处,其中就有十余位锦衣卫与登州强者来到虞牧左右。 登州王世子高升就在其中。 只是,此时的高升一只眼眶发青,像是被人用拳头打出来的。 虞牧略微挑眉,正要询问一番。 怎料,一把铜钱剑自远处激射而来,直奔虞牧太阳穴。 第159章 弑神枪倩影惊鸿 “叮!” 霍青阳猛的拔刀,将袭来的铜钱剑挑飞。 他对着一处人群大喝,“什么人!?” 无人回应。 那把铜钱剑在空中打了两个旋,而后换了个方位,再度刺向虞牧。 霍青阳再次出手,一刀将铜钱剑劈的四分五裂,铜钱散了一地。 可紧接着,铜钱兀自飞起,往一处人群飞去。 “将刺客拿下!” 霍青阳下令,立时有三名锦衣卫千户追逐铜钱而去。 只是,好半晌,三名锦衣卫好似石沉大海,久久未归。 期间也没有任何战斗的动静,颇为诡异。 “王爷。” 霍青阳请命道:“这定然又是个烟雨楼反贼,属下亲自去将他擒来。” “罢了。” 虞牧摆摆手,“两位地字一等同时设伏,你修为压制到了宗师境,就算去了短时间也拿他们不下。” 霍青阳诧异,“两位地字一等?” 虞牧双手负后,“铜钱,糯米。” 这两个代号,也是烟雨楼响当当的存在。 以往有地字魁首山河图压着,这两人还有些不显山不显水。 可山河图破境大宗师之后的短短数月,铜钱、糯米的声望节节攀升。 除开地字末等的临渊,以及地字一等的惊鸿,这两人是最耀眼的。 霍青阳得知刺客身份,也没有追击的心思,转而将目光投向了裴礼与林尘的战场。 许是担心周围之人越聚越多会生出变故,虞牧终是同意霍青阳加入战局。 “临渊!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霍青阳一声大喝,体内真元疯狂涌动,绣春刀高举过头顶,一刀劈下。 毁天灭地般的刀气之明亮,可比肩皓月,近乎点亮了整片天空。 裴礼稍稍放开一丝三花聚顶的压制,使出一记斩天拔剑术。 一道并不起眼的光线在面前乍现,旋即光线犹如一线潮,极速往前推进。 剑光每推进一丝,光芒便是大盛一分。 等剑光与刀光碰撞在一起时,剑光的光芒已经将刀光掩盖。 虽不是萤火与日月的区别,但也相差无几了。 “轰隆隆!!”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彻云霄。 霍青阳一声闷哼,踉跄后退一步,最后是手中刀插入地面,这才止住颓势。 他目光骇然的望着裴礼,第一次切实感受到临渊的可怕。 如此实力,真真实实是同境无敌的存在。 霍青阳一言不发,再度提着刀冲杀。 林尘蹙了蹙眉,同样御剑杀去,可残虹、无影二剑,只在外围游曳。 裴礼以一敌二,大好的局势急转直下,腰间天诛剑自行出鞘,伴飞于周身,眉心破妄之瞳印记若隐若现。 …… 与此同时, 萧景阳正按照裴礼的吩咐,带着童妍与夏诩前往安全的位置。 只是,到底哪里才是安全的位置? 萧景阳想了想,还是决定前往西北角的问剑台所在。 另外,他还有个小心思。 裴礼担心会连累他及所在的铸剑山庄,这才让他离开,免得被虞牧秋后算账。 所以任何在朝廷登记在册的宗门,都不能出手。 但有一人,或许可以。 烟雨楼地字一等的惊鸿。 当年他可是帮惊鸿量身打造了兵刃,弑神枪。 也就是姜晓从不离身的那把油纸伞,真实形态其实是红缨枪。 惊鸿是年轻一辈的顶尖天骄,定然早就已经来到问剑台。 若能请动惊鸿出手,没准能救下裴礼。 心中如此想着,萧景阳御剑的速度又快了几分。 他刚飞出去三十余里,就恰巧遇上了正结伴赶路的两男一女。 “姜晓?!” 萧景阳站在飞剑上,不太确定的唤了一声。 下方那女子转过头来,借着并不算明亮的月色,萧景阳终是看清那张美得不可方物的脸。 “姜晓!真的是你!” 萧景阳激动的踩着飞剑落下戈壁。 “肥仔,怎么是你?” 姜晓看清萧景阳,立时诧异出声。 “呃……” 萧景阳面露尴尬,想到了那年帮姜晓铸造兵刃。 只要稍有不妥,就要被敲一个板栗。 若是当日铸造进度未达成,连一口饭都不给吃。 当然,主要是也吃不下,因为吃板栗就吃饱了。 真不知她这般恬静的模样,为何板栗敲的那么痛? 萧景阳考虑到有外人,提醒道:“请叫我阳仔。” “啪!” 姜晓顺手一个板栗敲下去,“好的,蛋仔。” “……” 萧景阳揉着脑袋,无语的同时,心中还在呐喊,我铸剑山庄少主不要面子的啊! “这位蛋兄是……” 安秋池看了眼童妍与夏诩,转而看向萧景阳。 萧景阳:“……” “他叫萧景阳,铸剑山庄就是他家开的。” “这两人分别是煎雪楼的安秋池,剑宗的谭嘉誉。” “至于这两个小家伙,是赤松子的两个弟子。” 姜晓掩嘴轻笑,旋即相互介绍一番。 几人立时抱拳一礼。 只是, 还不待各自打过招呼,萧景阳便抢先开口道:“姜晓,你与烟雨楼的临渊熟吗?” “你问这个做什么?” “北王要杀他!” 立时,姜晓脸上的笑意收敛,沉声道:“怎么回事?” “我与裴礼正在那边喝酒,虞牧恰好……” 萧景阳刚指了个方向,话还没说完,姜晓已是消失在原地。 萧景阳挠了挠头,嘀咕一声,“惊鸿与临渊这么熟吗?” “萧公子。”安秋池说道:“我们也过去看看吧,没准能帮上点忙。” “可是……”萧景阳略微蹙眉,“裴礼不想将其他势力拉下水,不然我也不至于来找姜晓了。” “先去看看,也不是非要出手。” “……好。” …… 此时, 裴礼面对霍青阳与林尘的围攻,已经渐有不支,嘴角有鲜血溢出。 主要是动用了三花聚顶之力。 一边要极力压制精之花与气之花的排斥,一边要分心以一敌二。 他有考虑用破妄之瞳,只是破妄之瞳攻击力高,攻击范围却小。 对霍青阳使用破妄之瞳,就无法对虞牧使用。 以裴礼如今的状态,已经无法多次使用破妄之瞳。 当然,此种状态下也有好处,裴礼的神之花凝聚的更快了,若能安心修行半年时间,想来神之花必成。 正当裴礼苦苦支撑之时, 一把收拢的油纸伞破空而来,紧随其后的,是一道翩若惊鸿的倩影…… 第160章 黄沙地漫卷西风 天高云淡,望断南飞雁。 黄沙狂舞,瀚海烈西风。 戈壁滩上,裴礼与霍青阳、林尘交手,战圈不断扩大,剑气刀气纵横捭阖,掀起了滚滚黄沙。 身处远处的围观之人,在风沙的席卷下,只能半眯着眼睛观战。 放眼看去,战圈中只能看到一团浓郁到化不来的尘烟。 仅能凭借不断响起的清脆刀剑交鸣声,与破开烟尘的剑光,才能得知战斗仍在继续。 突然,一道剧烈的真元爆炸声在战圈中响起。 紧接着,有一人像是被打出了满是尘烟的战圈,手中握着一刀一剑,胸口剧烈起伏。 “是临渊!” 人群中响起惊呼,引发一阵骚动。 “咳!” 裴礼一声轻咳,将到嘴边的鲜血咽下,开始换气。 除非境界相差太大,越是顶尖强者交手,胜负往往都只在毫厘之间。 这时候,除了考究战力,更多的是比拼气力长短。 裴礼是史无前例的压缩十三次真气进入的宗师,世上没人能比他的气力长。 但由于种种因素,无法发挥出全部实力,如今也只能抓住这么个间隙换上一口气。 随着风沙消散,显露出霍青阳与林尘的身影,这两人并没有想象中的风轻云淡,相反,身上多有刀剑之伤,颇为狼狈。 霍青阳胸口剧烈起伏,竟是率先换好气,提刀就欲杀来。 怎料。 天边尽头,有一把收拢的油纸伞由北往南而来,划破了夜空,犹如一颗坠落凡尘的星辰,携带着势不可挡之力。 “呼——” 呼啸的飓风,带起一阵黄沙,以至于后方一道惊鸿倩影都被隐没。 “噹!” 霍青阳横刀在前,被油纸伞顶的不断往后推行,两条腿直接嵌入了黄沙,被顶出去七八丈。 待的他站稳身形,抬头看去,便见到手持油纸伞挡在面前的倩影。 “你怎么来了?” 裴礼略显意外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姜晓回头,恰好见到裴礼擦去嘴角溢出鲜血的一幕。 她下意识眉头一紧,脸上寒意更甚。 半晌, 她移开视线,吐出两字,“傻子。” 裴礼微愣,有些不明所以。 可紧接着,天眼通北边视野尽头,萧景阳与安秋池几人正结伴往此处赶来。 裴礼立时恍然,姜晓是在说他为了不给铸剑山庄添麻烦,宁愿自己扛下所有。 对此,裴礼无奈摇头。 “好霸道的枪意。” 虞牧摘下腰间佩剑,一步步走了过来,身后紧跟着虞乔与十余位锦衣卫。 “姜姑娘。” 虞牧轻笑一声,“这是朝廷与烟雨楼的恩怨,你确定要插手吗?” “什么姜姑娘!” 姜晓一声娇叱,“难道你不知道我是烟雨楼地字一等的惊鸿吗?” 虞牧双眸微眯,多看了后方的裴礼一眼。 他自然知道姜晓烟雨楼的身份,毕竟这油纸伞是那般显眼。 他只是没料到,姜晓居然会因为裴礼自曝身份。 “姜晓,你现在退去,本王可以既往不咎。” “呵!既往不咎?你现在就是跪下请罪,今日也必死!” 姜晓一声冷笑,旋即提着油纸伞戳了出去。 “王爷小心!” 霍青阳护在虞牧身前,可绣春刀刚刚碰到油纸伞,就好似迎面撞来了一座山。 比之先前声势骇人的一枪,要恐怖数倍。 啪。 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霍青阳这才不至于倒飞出去。 “王…王爷?” 霍青阳顺着肩头的手掌转头,表情立时精彩起来。 虞牧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退下吧。” “王爷,你……” “怎么?你真以为本王手无缚鸡之力?” “属下不敢!” “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换旧人,霍大人,你们已经老了。” 虞牧看着手中剑,眼角带笑,“这是一个天才辈出的时代,而本王,就是天命之人。” 霍青阳脸上仍有难以置信,像是第一次认识面前这个男人。 其实不光是他,就连后方的虞乔,看向虞牧的眼神都是满眼的陌生。 在她的记忆中,似乎从没有虞牧习武的片段。 原来,从来都不是仅有她在隐藏实力。 “天命之人,凭你也配?” 姜晓一声娇叱,提着油纸伞再度戳出。 虞牧单手用剑鞘挡在身上,随着油纸伞戳了上来,身子一并后撤。 两人一直保持着一攻一防的姿势,一直到虞牧退不去三十来丈,身子这才陡然止住。 随着虞牧缓缓拔剑,剑身散发出璀璨到近乎夺目的光芒。 很明显,这是一把远超当世任何一种兵刃的剑。 仅是兵刃上透出的威能,天命剑就已经碾压了弑神枪油纸伞。 随着虞牧拔剑出鞘,与姜晓的战斗彻底打响。 战斗波动越来越强,渐渐在戈壁上刮起一阵龙卷风。 现场乱作一团,围观之人仅有艺高人胆大的才敢继续观战。 另一边,裴礼再度被霍青阳与林尘围攻。 好在裴礼已经换上一口气,不至于没有还手之力。 “嗖!” 一颗携带着真元的子弹来袭,直奔霍青阳面门。 霍青阳下意识侧过绣春刀,刀身被子弹射出一个凹陷。 还不等他查看这种从未见过的暗器,又有一颗子弹来袭。 与此同时, 一道周身氤氲着浩然正气的身影从天而降,将林尘拦了下来。 “裴礼大哥,你没事吧?” 童妍与夏诩小跑而来,急忙扶住大口喘息的裴礼。 “没事。” 裴礼回应一声。 “怎么会这样?” 谭嘉誉的声音自身旁响起,语气中满是难以理解。 他不解的看向裴礼,“林尘为什么会对你出手?” 裴礼略微沉默,“刀,只能听命于操刀手。” “林尘做了朝廷的刀?” 谭嘉誉情绪激动,“那他也不可能对你出手!当年他为了还恩于你,可是连性命都不顾的去了云梦泽!” 裴礼强调道:“我说了,刀指向哪里,只会听命于操刀手。” 当年焚香谷一战,林尘与谭嘉誉皆是身受重伤。 区别是,一个伤在了肉身,一个伤在了心灵。 两人为此都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如今看来,谭嘉誉似乎渐渐走出了心伤,可林尘……他要付的代价,还在持续,并且,看不到尽头。 第161章 昊天印无限强化 战场一分为三。 萧景阳手持巴雷特,对霍青阳采用了放风筝的战略,又是空对地的有利局面,形势还算占优。 安秋池与林尘交手,战斗的方式显得有些眼花缭乱。 林尘操控着数把飞剑,安秋池则是各种正统儒门言出法随之术法。 两人分明相隔十来丈,可却是隔空斗法。 最激烈的当属那处龙卷风的战场。 虞牧的实力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在姜晓手中居然丝毫未落下风。 裴礼看的真切,姜晓已经使用了戮天印之力,一招一式威能提升足有七八倍。 此种状态下的姜晓,任何天骄在其面前都将黯然失色,就算是裴礼全盛状态,也要小心应对。 而虞牧能与姜晓抗衡的倚仗,并不是本身实力有多强,而是他一身的装备。 手中灿若骄阳的天命剑暂且不提,哪怕身上任意一件普普通通的衣服,也比世上任何一件软甲防御惊人。 姜晓数次正面击中虞牧,九成力道都能被后者身上的衣衫挡住。 种种奇异现象,裴礼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昊天印,对任何物品施加,可无限强化。 当然,理论上是无限,可实际也会有限制。 就比如萧景阳的元天印,号称可随心化物,可实际却需要相应物体做媒介。 且所化之物的各种特点,还与媒介会有相应的关系。 就拿元天印所化的剑而言, 尽管媒介是一根草也能变成剑,可若是与媒介是精铁变化而成的剑相比,就相当于萤火与皓月的区别。 至于昊天印的无限强化需要什么条件,裴礼暂时也不得而知。 主要是白泽当时只大致讲过通天柱碎片的特点。 战斗还在继续。 姜晓与虞牧出手皆是不留余力,龙卷风愈演愈烈,渐渐笼罩了方圆七八里。 另外两处战场早就各自收手,所有人远远的退离龙卷风的笼罩范围。 “嗡!” 一道逸散的能量自龙卷风正中央席卷而来。 谭嘉誉手握巨阙,一剑横斩,尽管打散了袭来的能量,可他自己也被震得后退半步。 他目光骇然的望着极远处的战场。 他并不知道战斗的两人都是拥有天地至宝的存在。 他只是觉得,颓废这三年,居然与顶尖天骄,拉开了这么大的距离。 修行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什么鬼?!这两人也太强了吧?” 萧景阳惊叹一声,“咱们拉开了近十里,怎么逸散的能量都这么强?” “是强的有些过分。” 安秋池面色凝重,转而道:“不过虞牧似乎是依靠法器才能与姜晓一战,尤其是他那把剑。” “这就更是见了鬼了!” 萧景阳使劲挠了挠脑袋,“当年我铸好那把剑的时候,可远没有这么强。” 谭嘉誉看了过来,“虞牧那把剑是出自你手?” “是啊。” 萧景阳说道:“那把剑铸好时,比姜晓的弑神枪还要低一个档次。” 众人沉默下来,明显意识到有些反常。 一旁,裴礼好似未曾听到几人的谈话,注意力都在那处战场。 尽管姜晓始终占据主动,但虞牧有昊天印,定然也不是那么容易杀的。 若真是殊死一战,没准就要落个两败俱伤的结局。 此处又临近问剑台,几乎汇聚了天下九成的天骄,届时难免要束手束脚。 “那个北王受伤了!” 倏地,童妍惊喜的声音响起,引来了一道道狐疑目光。 被这么多人盯着,童妍怯怯的垂下了头,脸颊有些泛红。 但就在这时,战场传来更加猛烈的战斗波动,似乎很快就要分出胜负。 然而, 就在这时, “锵!” 一声剑鸣突兀响起,响彻整个蝶梦洞天。 与此同时,洞天中所有人都感觉肩头一沉,负重百斤。 有人在登问剑台! 这个念头在所有人心中浮现。 只是,还不等众人多想,又是一声剑鸣响彻洞天。 所有人,负重千斤。 一些还仅是后天境的天骄,双膝被压弯,呼吸渐渐急促。 裴礼低头“看”了眼童妍夏诩二人,发现这两人尽管仅有后天境,可脸上却不见丝毫不适。 “锵!” 又是一声剑鸣。 整个洞天都好似震颤了一下。 所有人负重万斤。 后天境直接被压趴在地上,连呼吸都要用上全身力气,好似下一瞬就要死去。 先天境大多被压的单膝跪地,直不起腰,一些纯粹体修,倒还能勉强保持站立。 裴礼诧异的看着身旁的童妍夏诩两人。 这两人居然丝毫不受压力影响。 还是说,他们根本没有负重? 就算童妍有翻天印,可在蝶梦洞天,有至宝碎片同样要承受压力。 毕竟裴礼自己也感受到了压力。 看来,赤松子前辈这两个弟子,很有些古怪。 “好家伙。” 萧景阳说道:“也不知是什么人,居然直接迈上了第三阶高台,这是一点也不管别人的死活……” “嗡!” 他话音还未落,整个洞天再度响起一声嗡鸣。 这一次,没有再增加负重,而是凭空有一道极为飘忽的不知名力量从天而降。 这不知名力量落在不同境界之人身上,产生了不同的效果。 后天境身体就像承受着削骨之痛,扛得住,便是一番新天地,扛不住,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先天境不仅身体承受着刮骨之痛,丹田及经脉中的真气,被那力量一遍遍冲刷,相当于精炼提纯。 这个经历也是十分痛苦,一旦扛不住也难保能活。 至于宗师境,则是凝练真元,以及帮助凝聚顶上三花。 当然,作用是这么个作用,所承受的痛苦,也远超后天境与先天境。 旁人感受如何不得而知,不过裴礼此刻却是格外舒爽。 主要是他的肉身金刚不坏,泥丸宫在这股力量下凝聚神之花的速度更快了。 他打量了一下身旁几人,发现无论是安秋池还是萧景阳与谭嘉誉,此刻都是捂着脑袋,咬紧了后槽牙。 那处战圈,战斗已经停了,虞牧与姜晓极有默契的停手,抵御着泥丸宫的阵阵剧痛。 “去问剑台,只有越靠近那里,剑帝的星辰剑意才会越温和,能更有利于修为提升。” 随着姜晓赶来,裴礼这才开口。 众人自然不会反对,往西北角而去, 裴礼最后“看”了眼被压在地上的后天境与艰难站立的先天境。 “剑帝为远古五帝之一,绝不会害大家。” “只要你们活下去的信念不散,等到洞天门户开启,修为必将是一番新天地。” “若你们还能赶往问剑台附近,于修行则更有裨益。” “诸位,努力活下去。” 裴礼的声音用真元包裹着传出去很远。 其实他这些话不说也没什么大碍,毕竟蝶梦洞天不是第一次开启,其中门道,有不少人都是清楚的。 不然的话,大家又怎会心照不宣的往西北边赶? 裴礼这些话,主要是说给那些没有势力的散修听的。 这些人没有背景,或许连像样的师承也没有,能靠的也唯有他们自己。 可修行一事, 与天奋斗,其乐无穷;与地奋斗,其乐无穷;与人奋斗,其乐无穷。 与己奋斗,其乐无穷。 其中重点,便是奋斗二字。 第162章 五阶台齐至天骄 蝶梦洞天。 裴礼一行人正往西北角的问剑台赶,还没走出多远,又有一声剑鸣响彻洞天。 这意味着已经有人登上了第五阶高台。 那股不知名的力量愈发恐怖了,就连姜晓几人都不得不停下,专心适应泥丸宫陡然增强的剧痛。 几人盘膝坐于戈壁滩上,全力运功。 令人意外的是,相比于姜晓几位宗师的变化,童妍与夏诩则是出奇的没有不适。 裴礼好奇道:“你们感觉如何?” 童妍抬起头来,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我感觉有些痒。” “哪痒?” “就……就身体里面痒。” 童妍脸颊泛红,有些不受控制的扭捏着身子,两只小手搓揉着衣角。 裴礼略微沉吟,很快便是想通其中关键。 童妍还未入先天,剑帝剑意无法淬炼真气乃至真元,故而只能专注提升体质。 童妍的体质应当是在潜移默化中一点点增强。 只是,这个过程不应该是极其痛苦吗? “夏诩,你呢?”裴礼再度问道。 “我没感觉啊。” 夏诩挠着头,一脸茫然,与其余人相比,他是这般格格不入。 裴礼打量了夏诩一会,觉得后者应该没有说谎。 至于夏诩为何会没有任何感觉,裴礼也没有头绪。 他拍了拍夏诩肩膀,以示安慰。 不多时,姜晓率先睁开眼眸,想来是已经适应泥丸宫的变化。 “没事吧?”裴礼问道。 姜晓自然知道裴礼询问的是与虞牧大战之事。 她摇摇头,惋惜道:“再给我一些时间,我能杀他。” “无妨,来日方长。” 裴礼颔首,转而道:“其实你不出手也没事的。” 姜晓诧异,“我不出手你也能走?” 裴礼笑了笑,没有说话。 姜晓面色古怪,“你现在境界到底到哪一步了?已经凝聚三花了?” “快了。” “……” 姜晓沉默了好半晌,娇哼一声,“你可真够变态的。” 裴礼无奈一笑,转而道:“你不该自曝身份的。” “怎么?” “以前朝廷对你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你惊鸿的身份曝光,没准剑阁都要受到牵连。” “没事。” 姜晓不以为意道:“雍州王都已经死了,朝廷哪还有胆子对我剑阁出手。” 裴礼问道:“雍州王的死,与烟雨楼有关?” “应该不是,我师父收到雍州王死讯的时候,也吃了一惊。” 姜晓回忆一下,“当时我师父还特意去现场看了,郭锐安的死状,不像任何一位天字级的手笔。” 裴礼眉头紧了几分,意识到大虞的江湖并不像表面那么平静。 应当是还有不知名的势力隐藏在暗处,就连烟雨楼遍布天下的眼线,也是未曾察觉。 就好比割鹿山与灵鹫宫。 这也是两个没有丝毫名气的势力,可没人可以忽略它们的存在。 “你们两个小家伙听这么认真做什么?” “该不会是想着要如何出卖我们吧?” 姜晓倏地看向童妍与夏诩,双手叉腰,表情故作凶狠,吓得两人一愣一愣的。 不多时,安秋池、萧景阳相继适应了泥丸宫的痛感,谭嘉誉由于是刚入宗师境,耗费的时间要更久一些。 姜晓好奇谭嘉誉为何拿着巨阙剑,而且还是半柄巨阙。 裴礼笑了笑不做回应。 很快,谭嘉誉也已经适应下来,一行人直奔问剑台而去。 …… 问剑台。 此时的问剑台,下方五阶已经没了烟雾遮挡,暴露在视线中。 有不少人已经登上了高台,而第五阶,仅有寥寥数道身影。 而在高台之下,密密麻麻盘膝坐着数千名天骄。 他们极有默契的空出一条登台的路,分坐两侧接受剑帝剑意的洗礼。 这些人大多三五成群,相同势力的汇聚在一起,有人闭目盘膝,还有人专门手持兵刃放哨。 显然是防备有人在这个时候偷袭。 而一些没有背景的散修,只能一只眼盯梢,一只眼闭上。 裴礼一行人来到此处时,自然引来了不少注意。 不过裴礼并未放在心上,天眼通扫过全场,发现了不少熟人。 尤其是第五阶高台上,丛山、陈雨彤、顾生辉、苗卉、魏严…… 怎么不见秦水莲? “柳依依那个贱人居然在第五阶!” 姜晓一眼就发现了盘膝于第五阶高台的那道倩影。 她娇哼一声,“她肯定是第一个登台的,那贱人向来不顾别人死活!” “柳依依是那个苗疆少女吗?” 萧景阳痴痴一笑,“长的还挺好看的。” “啪!” 姜晓抬手就是一个板栗敲在萧景阳脑袋上。 萧景阳疼的捂着脑袋,“你打我干嘛?” “你是什么时候瞎的?”姜晓娇叱一声,“那贱人长成那样也叫好看?” “人家白啊。” “整天跟死人打交道,能不白吗?你落在她手上,你肯定比她还白!” 萧景阳委屈巴巴的嘀咕一声,“至少看着比你文静多了。” 姜晓再度抬手,萧景阳这次有了防备,一个闪身躲到了裴礼身后,不敢露头。 “哼!” 姜晓娇哼道:“我劝你最好离她远一点,不然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萧景阳嘴唇动了动,显然是不太认同姜晓说的。 “蛋兄,姜姑娘这话可不是危言耸听,苗疆女子大多从小就会下蛊。” 安秋池笑道:“这柳依依是苗疆圣女,下蛊之手法定然炉火纯青,不得不防啊。” “真有这么邪乎……” 萧景阳话音刚落,立时反应过来,“请叫我阳仔!” “好的。” 安秋池极为认真的点头,“蛋仔。” “……” 萧景阳直接无语,又瞥了眼一旁的姜晓,毕竟这绰号都是从她口中传出来的。 另外,这安秋池虽是读圣贤书的,但同样蔫坏蔫坏的。 相比之下,还是裴礼够意思,一直都称呼他为阳仔。 萧景阳下意识看了眼的裴礼,觉得还是应该多结交这样的兄弟。 他缓缓转头看向身侧的谭嘉誉,后者与裴礼一样话少,应该是个可以结交的。 “嘿嘿嘿。” 萧景阳嘿嘿一笑,“谭兄。” “怎么了?”谭嘉誉看了过来,轻道一声:“蛋仔。” “……” 萧景阳脸上的笑容僵硬,直接扭开视线。 这江湖,真没意思。 “走吧,先去第五阶。” 第163章 始与末后果前因 “走吧,先去第五阶。” 裴礼说罢,抬脚往问剑台而去。 尽管在台下也能有剑帝剑意洗礼,可论效果,台上远非台下可比。 如今他泥丸宫的神之花正在加速凝聚,登台方能进一步缩短这个时间。 一旦拖到此次洞天之行结束,势必又要耗费不少精力。 姜晓几人跟在裴礼身后,由于人数不少,自然引来了不少视线。 有早到的剑阁之人与铸剑山庄之人,对姜晓与萧景阳招手。 两人去往各自势力,简单交代几句便是回来。 裴礼特意关注了一下童妍与夏诩的状态,毕竟这两人都还仅有后天境。 这问剑台上,还从没有后天境登过台。 不过童妍两人状态不错,比不少宗师都要风轻云淡,尤其夏诩,没有丝毫不适。 裴礼对两人交代一番,让他们量力而行。 旋即, 裴礼一脚踩在了台阶上…… “嗡——” 持续不断的嗡鸣声响彻整个洞天。 并不是先前千篇一律的剑鸣声,而是类似弓弦极快速摆动的声音。 一时间,所有人皆是一阵耳鸣,直接从剑意洗礼状态中退了出来。 众人几乎是下意识看向问剑台方向,议论声此起彼伏,有的甚至已经开骂。 “闭嘴!” 姜晓倏地一声娇叱,现场顿时安静如鸡。 她冷眼扫了眼全场,视线所过之处,无人敢与之对视。 在江湖上,尽管裴礼临渊的名头在姜晓之上,但由于姜晓有剑阁的正当身份,故而姜晓的知名度很是不低。 在认出姜晓后,寻常天骄哪里还敢多言。 毕竟顶尖的天骄都已经在高台上了。 裴礼自然无暇理会这些许小插曲,此刻他的注意力都在体内的衍天印上。 衍天印在无故震颤。 裴礼隐隐感觉,白帝在此给他留了东西。 “踏,踏,踏。” 裴礼一步步踏上台阶,很快便来到第一阶高台。 负重减轻了。 未登台时,他承受的旁人登上第五阶高台所带来的万斤负重。 此刻,他自己上台,问剑台会重新施加压力。 约莫有个五千斤。 裴礼脚步不停,很快来到第二阶高台,负重达到两万斤。 第三阶高台,十万斤。 仅是这个负重,就足以使得宗师境以下境界的天骄,望而却步。 但其实只有前三阶是增加负重,主要是帮助天骄锤炼体魄,故而大多都是体修才会登台。 若无意体魄锤炼,又没有宗师境界,几乎都只在台下盘膝而坐。 因为在台下不仅会有负重,而且还能有弱化的剑帝剑意凝练真气,可一举两得。 裴礼略微回头,天眼通看了眼夏诩与童妍的状态,确认无事后,这才继续登台。 第四阶高台。 这一层需要承受剑帝剑意威压。 其实就是剑帝以剑之意境为引,反复磨砺登台之人的精神,能有助于其快速感悟出自身意境。 裴礼已经悟出数种意境之力,故而这一阶对他的影响并不大。 对自身的道越坚定,这一阶的影响就会越小。 这时, 身后接连响起一声声闷哼,姜晓萧景阳四人面色白了几分。 旁人看着还好,尤其萧景阳的面色最难看,捂着脑袋连站都站不稳。 “蛋仔,你怎么了?” 距离萧景阳最近的安秋池顺势扶住了他。 “叫我阳仔啊。”萧景阳捶了两下脑袋,“我头好晕!” “头晕是正常的,深呼吸。” 裴礼问道:“因为你还没确定心中的道,所以你的意境滋生就像无头苍蝇。” “道?” 萧景阳眉头紧蹙,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忙问道:“什么是道?” “你的武道,想走哪条路?” “武道……” 萧景阳扶着头,愈发头痛欲裂。 他脑中闪过无数个念头,剑道、拳道、刀道、枪道,还是阴人的阴道…… 随着脑子越来越乱,剑帝剑意威压就越重。 “器!” 萧景阳在心中猛的一声大喝,“我要走器道!” 他从小就热爱炼器,他还拥有元天印,他生来就是要走器道的! 而随着他心中的道确定,那股头痛欲裂渐渐缓解,呼吸也渐渐平稳下来。 众人见状,皆是松了口气,相互坦露了各自的道。 安秋池是儒道,谭嘉誉是剑道、姜晓是枪、剑双修。 “我是丹道。” 童妍插了一嘴,旋即看向夏诩,“师兄,你是什么道?” “不知道。” 夏诩摇了摇头,他对任何道都不感兴趣。 唯一在乎的,就只有面前站着的这个师妹。 若在乎什么就是要走道的话……师妹,你就是我的道啊。 听着众人的袒露心扉,裴礼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很好,有些百家争鸣的意思了。 武道就该如此百花齐放。 “裴礼,你是什么道?”萧景阳好奇看了过来。 “我……”裴礼略微沉吟,“我的道有些多,就算融道吧。” 融道,融天下之道。 眼见着裴礼转身登第五阶高台,萧景阳几人则是面面相觑。 融道?什么是融道? 半天想不出个所以然,索性不去深究,快速跟上裴礼的步伐。 第五阶高台。 剑帝剑之意境威压更重了。 哪怕强如姜晓,此刻也有些扛不住,找了个地方迅速盘膝坐下运气功来。 安秋池几人纷纷效仿。 反倒是童妍与夏诩,仍旧跟没事人一样。 裴礼早就看出这两人有古怪,也不去过度深究。 向着不远处的丛山陈雨彤走去, 这两人就盘膝坐在通往第六阶高台的楼梯两侧。 就像是在守着这条通道一般。 而在这两人身后,还盘膝坐着苗卉顾生辉等七八名剑宗弟子。 “丛兄,你受伤了?” 裴礼走了过来,蹙眉道:“此处究竟发生了何事?” 丛山闭闭双眼,继而吐出一口浊气。 他抬了抬头,“你来的有些晚了。” 裴礼解释道:“遇上些变故,耽搁了些时间。” 丛山微微颔首,讲述起进入洞天的经历。 裴礼这才知道,丛山进入洞天就恰好传送在了问剑台附近。 他来到问剑台时,更是恰好撞见一名灵鹫宫弟子在登问剑台,他不出意外的将之赶了下去。 而后他坐镇问剑台,阻止任何人登台。 可短短数日,大量天骄到来,在灵鹫宫周也的牵头下,丛山只能出手。 那一战,周也被丛山重创,可要登台的天骄太多,丛山也有些力不从心,好在有陈雨彤帮他分担了压力。 时间一直来到昨天夜里,柳依依率领苗疆子弟,强势登台。 丛山这一行人就是柳依依所伤。 “她的赶尸术有些古怪,可以操纵数百只僵尸,其中就有十二只相当于宗师境的绿僵。” 陈雨彤倏地睁开双眸,解释道:“我们消耗的太厉害,到最后也拦不住了。” 裴礼只问了一句,“水莲呢?” 第164章 终难逃三缺五弊 裴礼询问,“水莲呢?” “我第一天就到了问剑台,一直也没见过秦姑娘。” 丛山猜测道:“想来秦姑娘还在赶来问剑台的路上。” 闻言,裴礼渐渐意识到不对劲。 秦水莲有千幻梦蝶贴身不离的跟着,且不说千幻梦蝶能否控制传送入洞天的位置。 再如何不济,有千幻梦蝶在,也不至于这么多天还没赶到问剑台。 裴礼对众人问道:“你们有人见过水莲吗?” 丛山身后的魏严几人左右看了看,而后尽皆摇头。 顾生辉紧张起来,“小师妹没与你在一起?” 裴礼摇头。 “那我小师妹哪去了?” 苗卉也明显有些慌了。 进入洞天时,秦水莲特意交代不必担心她的安全,再加上有千幻梦蝶,也确实没什么好担心的。 来到问剑台没见到秦水莲,她还以为前者会与裴礼在一起。 可如今看来,事情有些出乎意料。 “不必太担心,水莲有大气运在身,应该不会有事。” 裴礼问道:“你们都被传送到了哪?” 他是南部而来,东部有沉睡的赑屃苏醒,几乎将所有人都驱离了。 至少可以确定,秦水莲不在东部也不在南部。 “我被传送到了西部沼泽,还在那一片待了不短的时间,不过没见到小师妹。” 苗卉说道:“我还在那遇上了柳依依呢” 顾生辉忙问道:“你们没动手吧?” “没呢,不过她说……” 苗卉的话音戛然而止。 顾生辉追问,“她说什么?” “没什么。” 苗卉摇摇头,并未说下去。 尽管众人不明所以,但也没有追问。 “顾兄。” 裴礼问道:“你被传送到了哪?” “我……” 顾生辉一愣,“我被传送到了靠近戈壁的北部草原,也没见到小师妹。” 苗卉见他有些不太自然,“师兄,你没事吧?” 顾生辉笑着摆手,“没事。” 很明显,这对师兄妹都有些不愿提及的事。 江湖就是这样,谁都有故事,但并不是所有故事,都能拿出来分享。 人嘛,或许到死也有那么一两件只能烂到肚子里的故事。 “水莲姐姐该不会被那只大乌龟给……” 童妍没来由的紧张起来,只是她话还未说完,一只手就将她的嘴巴捂住。 “师妹!” 夏诩忙道:“这种话不能随便乱说,万一应验了可怎么办?” 顾生辉苗卉两人立时看了过来,“什么大乌龟?” “就是一只背着碑……” “不会的。” 裴礼打断道:“有千幻梦蝶在,水莲不可能有事。” “如今四处皆没有她的踪迹,或许她此刻正在一个我们谁也没去过的地方。” “谁也没去过地方?” 苗卉眨巴着大眼睛,“那是哪?” 裴礼没有说话,而是略微偏头,“看”向同样第六阶高台的台阶。 顾生辉猜测道:“你觉得小师妹已经在更高的问剑台上了?” “不可能。” 丛山说道:“我一直守在这,从没见到她登台。” 苗卉接过话茬,“而且似乎没人触发第六阶以上的动静。” 登上第六阶,剑帝剑之意境会更强。 在没有适应当前剑之意境所带来压力的情况下,没有人敢贸然踏上第六阶高台。 这也是为何登台之人,都还停留在第五阶高台的原因。 无非就是在尽快适应当前剑之意境的威压。 “多思无益,只要继续登台,一切都将水落石出。” 裴礼说道:“都各自坐下吧,多留给其他人一些适应的时间。” 众人纷纷点头,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也不能漫无目的的去寻找,只好盘膝坐下。 “丛兄。”裴礼关心道:“你的伤势如何,要不要童妍给你看看?” “不必。”丛山摇头,“只是些许尸气入体而已,不碍事。” “对了。” “听说灵鹫宫的周也想强行登台,哪位是周也。” 裴礼天眼通扫视第五阶的所有人,有熟人,也有陌生人。 “他已经走了。” 丛山说道:“不仅是周也,灵鹫宫的所有弟子,都已经离开了。” “离开了?” 裴礼蹙眉,众所周知,此处问剑台才是剑帝传承的最终地点,为何周也要带人离开? “这个灵鹫宫以前从没听说过,但底蕴很是不弱。” 丛山说道:“尤其肉身之力,比绝大多数体修要扎实太多。” “身为妖兽,肉身之力强点无可厚非。”裴礼笑道。 “妖兽?” 面对丛山的困惑,裴礼将萧景阳被灵鹫宫弟子围杀之事讲了一遍。 包括他自己对灵鹫宫的诸多猜测,也一并讲出。 丛山众人沉默着不说话,意识到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 妖族,似乎要卷土重来了。 接下来的十来天,裴礼就盘膝在第五阶高台。 泥丸宫的神之花凝聚仍在持续,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进度明显慢了下来。 要想加速神之花凝聚,必须登更高台阶。 也不知是不是裴礼在这镇着的缘故,从头到尾也无人来登台。 就连之前对丛山也毫不客气的柳依依,此刻也是老老实实的待着。 这十来天陆陆续续又有不少天骄赶到了问剑台。 除开一些宗师境,其余都没有登台的意思。 至于登台的,裴礼着重注意到了结伴而来的一男一女。 这对男女年纪都不大。 男子脸上时刻挂着笑,长着两撇八字胡,走起路来一高一低。 是个瘸子。 女子长的小家碧玉,看着柔柔弱弱,身着一身土黄色束腰裙,犹如青涩不谙世事的邻家小妹。 只是,与那男子交谈时,女子只用双手比划。 是个哑巴。 五弊三缺,世人终究逃不过去。 两人看了眼台阶处的裴礼一眼,默默往一处无人的角落行去。 顾佐顾佑两人对视一眼,而后顾佐往那对男女走去。 一番交谈,顾佐走了回来,神色略显无奈。 其实, 顾佐不仅主动接近了那对男女,还试探性的接触了一次柳依依。 只是,柳依依并不像那对男女好脾气,没有言语回应,双手结印就是一道风刃斩了过去。 不仅如此,暗中还下了某种蛊,不过都被顾佐一一化解。 对于柳依依的无礼之举,顾佐只随意笑了笑,倒也并未恼怒。 值得一提的是。 虞牧一行人也到了,他只面色阴沉的看了裴礼与一旁的姜晓一眼,便是没了后续。 裴礼此时也无暇与他算账,只能暗道一声, “来日方长。” 第165章 遇五帝梦回远古 十来日时间。 第五阶高台上已经聚集了超过两百名宗师境强者。 这些人中,少部分是年轻一辈的天骄,大部分都是年岁不小的老一辈宗师。 甚至还有一部分,是压制了修为的大宗师强者。 好在裴礼临渊的名头,在江湖上还有些份量,这才能镇得住如此多的强者。 时间一点点推移,第五阶高台上,人群愈发的蠢蠢欲动。 终于,距离洞天门户开启,还剩最后五日时间。 裴礼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站起了身。 立时, 第五阶高台之上的所有人都极有默契的收功,有些迫不及待的靠了过来。 “临渊,时间已经不多了,快登台吧!” 有一人催促,紧接着就有越来越多的人催促。 “诸位。” “自古以来,这问剑台最高有人登上过第九阶,那人就是无极剑宗开山祖师赵无极。” “自他之后,第九阶再也没人上去过。” 裴礼天眼通扫视众人,一字一句道:“所以,登台之事,万不可勉强,不然恐有性命之危。” 众人自然听得出他言语中的善意,可是否领情,那就两说了。 裴礼转头望向被烟雾笼罩的第六阶,拾阶而上。 “锵——” 登上第六阶,烟雾散去,时隔十来日,久违的剑鸣声再度响彻整个蝶梦洞天。 裴礼只觉得泥丸宫许久未曾变化的神之花,再度缓缓凝实起来。 除此之外,并无其他感觉。 在他之后,众多宗师相继登台,一个个的都是脑袋一阵嗡鸣,头晕目眩。 裴礼并不过多关注旁人,这第六阶高台,怕是能让绝大多数人无力登台。 他脚步不停,往第七阶的台阶而去。 不多时,登上第七阶。 “嗡!嗡!嗡!” 有此起彼伏的嗡鸣声在耳畔响起,像是无数只蝴蝶在震动翅膀,还发出莫名的嘶鸣。 紧接着,画面一转。 裴礼来到一处满目疮痍的荒芜之处,四下尽皆千疮百孔,沟壑纵横,像是经历过极其惨烈的大战。 抬望眼,有一条直通天际的白玉神柱,沟通着天地。 而在那白玉神柱的天上地下,有两方人马正在对峙。 下方, 是密密麻麻的人族大军,为首站着五人。 四男一女。 正当间站着名男子,长的丰神俊逸,剑目星眉,手中握着一张暗金色长弓。 在白帝两侧,各站着一男一女。 女子身着红裙,姿容绝美,烈焰红唇,眉心一点朱砂痣,透着股妖异之感。 男子身着黑白阴阳图案道袍,手中一座阴阳阵法缓缓运转。 最外侧两人, 一人手中握着一把灿若星辰的长剑,另一人看不清样貌,全身都处在阴影之中。 这便是远古五帝。 白帝李慕白,青帝闻雅,赤帝余光斗,剑帝陆凡,鬼帝曹渊。 而在天上与五帝对峙的,并不见密密麻麻的大军,而是仅有一人。 而且,是名女子。 裴礼走到大军最后,想要打听些情况,只是旁人根本听不到他的声音。 他也很快发现,他的身体仅有虚幻的一层。 原来,是千幻梦蝶构建的环境。 正当这时, 手持暗金色长弓的白帝倏地看了过来,对身形虚幻的裴礼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而后白帝扬了扬手里的暗金长弓,对着天上的白裙女子拉弓如满月。 一根燃烧着烈焰的长箭自动在出现在弓弦上。 一箭射出,那白裙女子直接被一箭穿心。 白裙女子并没死,而是展开反击。 远古五帝带着无数强者,朝着白裙女子冲杀。 “嗡!嗡!嗡!!” 蝴蝶振翅声再度响起,裴礼回到了问剑台第七阶。 回想起最后见到的画面, 无数人倒在了冲锋的路上,但仍旧是前赴后继。 那一战,远古五帝尽皆被白裙女子所杀,人族强者更是死伤殆尽。 那跟连接着天地的白玉神柱崩碎。碎片散落四方。 此战过后,人族数千年缓不过来劲。 “这就是远古大战的缩影?” 裴礼心里隐隐有了猜测,同时,对那白裙女子的身份也很好奇。 尽管心里猜测不少,但都无从考究,索性不去多做计较。 泥丸宫的神之花凝聚速度快了一大截。 终于在距离彻底凝聚只差临门一脚。 裴礼将视野投向第八阶高台的楼梯。 按照他所知道的消息,这蝶梦洞天其实就是剑帝道侣蝶妖的天赋神通构建出来的空间。 剑帝在这处空间以无上剑意铸造了这座问剑台。 真正的考验仅有十阶,登上第十阶,就有可能被剑帝选为传承者。 只是,要想登上第十阶谈何容易。 无极剑宗开山祖师赵无极,其实是剑帝的徒曾孙。 也正因有这个关系,蝶梦洞天才会出现在无极剑宗。 只是,就连剑帝徒曾孙赵无极都只能登上第九阶,更何况旁人。 自赵无极之后,古往今来数万年,再没有人登上过第九阶。 最好的成绩就是第八阶。 千余年前,无极剑宗出了一个宁无极,登上第八阶,机缘凑巧带出了千幻梦蝶。 “踏!” 裴礼一只脚踩在了楼梯台阶上,倏地身后响起脚步声。 来人竟是丛山。 他像是经历了什么大恐怖,正捂着心口,大口喘着粗气,就连身体都在颤抖。 他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此处的裴礼,自顾自的瘫坐在地上,而后索性躺倒在地。 “登上第七阶,你经历了什么?” 裴礼的声音响起。 丛山一惊,显然是没料到此处除了他还有旁人。 他一转头,就见到一只脚踩在通往第八阶楼梯台阶上的裴礼。 “裴,裴礼,你,你来多久了?” 丛山一脸难以置信,“你居然这么快就打败了你自己!?” 他登上第七阶,便是置身一处空旷所在,遇上了一模一样的他。 他与“丛山”打了起来,剑招剑势完全相同。 鏖战了三天三夜,仍旧不分胜负。 一直到双方使出最强一招,按照丛山以往对剑法的理解,势必是要退避另寻时机的。 可最后关头,他想起了师父宁长风的话。 “今日若是退了,哪怕仅是半步,你此生剑道也就走到头了。” 想到师父的教诲,丛山一咬牙,硬接最强一招,心脏都一剑捅穿。 可危急关头,他也顺势一剑斩断了“丛山”的脖子。 等他意识彻底消散,他已经站在了第七阶高台。 也就是说裴礼见到他大口喘息的一幕。 裴礼略微挑眉,恍然道:“原来第七阶的考验,是打败自己。” 丛山头一歪,一脑袋问号,“你没打败你自己,是如何通过考验的?” 第166章 蝶妖族大漠黄沙 “我似乎是被带到了远古,见到了远古五帝。” 裴礼简单的将所见所闻讲述一遍。 “见到了远古五帝?” 丛山一脸惊讶,若非说出这话的是裴礼,怕是都要怀疑对方在说谎。 这世间关于远古五帝的传说一直都在,可现实却找不到任何关于远古五帝存在的痕迹。 裴礼并未理会丛山的惊讶,再度交谈几句,便独自登上了第八阶的台阶。 随着裴礼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丛山的眉头却是越皱越紧。 他现在只有一个疑惑,同一阶的高台,为何考验会不同? 是所有人都不同,还是单独某个人有特殊? 怀着这种念头,丛山走到通往第八阶的楼梯旁坐了下来,一边调整状态,一边等待下一个登上第七阶的天骄。 不多时,又有一人到来,竟是谭嘉誉。 谭嘉誉出现的一瞬间,剑帝剑意威压犹如一座大山,直接压在了他肩头。 他被压的单膝跪地,只能用断剑巨阙插在面前借力。 “你来了。” 丛山的声音不冷不淡,但其实心中略显诧异。 尽管他常年待在魏水城,可谭嘉誉的遭遇,他还是听过的。 昔日被誉为剑宗第一天才,因为一次游历江湖,断了握剑的右臂,死了一母同胞的妹妹。 一蹶不振三年,再握剑时,便要一鸣惊人吗? 丛山走了过来,伸手就欲将谭嘉誉扶起。 说到底,他们毕竟还是师兄弟。 至少,现在还是。 “不必!” 谭嘉誉冷声拒绝,全身发力,一点点站直了腰。 在这一刻,剑宗剑道最有天赋的两人,第一次面对面审视起对方。 丛山开口,“你才入宗师境,还能这般快来到这里,说实话,我挺意外的。” “登问剑台,说到底就是考验不屈的意志力。” 谭嘉誉说道:“我颓废三年,能再一次握剑,没人清楚我究竟下了多大的决心。” 丛山沉默,想说些宽慰的话,但又觉得太过矫情。 他倏地道:“按入门时间,你该叫我一声大师兄。” 谭嘉誉一愣,微微颔首,“大师兄。” “嗯,握紧你的剑,要坚定不移的走下去!” 丛山点点头,拍了拍谭嘉誉的肩头,“我相信,你以后会是个很好的大师兄。” 谭嘉誉蹙眉,有些没理解丛山的话。 对此,丛山难得笑了笑,转而问道:“登第七阶,你经历了什么?” “五天,杀了另一个我。” “突破自我。” 裴礼一声呢喃,转头看向通往第八阶的楼梯,眉头愈发紧了。 “怎么了?” 谭嘉誉狐疑道:“难道已经有人上第八阶了?” “裴礼。” 丛山说罢,也不管谭嘉誉如何惊讶,径直往楼梯走去。 “你要上第八阶?” “对。” 丛山倏地回过头来,“你才入宗师境,此处是最有利于你修行的,就不必再执于登高。” 谭嘉誉感受着身上剑意威压,点了点头。 “为兄走了。”丛山目光前所未有的柔和,洒然笑道:“剑宗这杆大旗,还是你扛更合适。” 谭嘉誉蹙了蹙眉,意识到对方状态似乎有些不对劲。 “不必担心,而且仅仅第八阶,我还不放在眼里。” “我剑宗弟子,不会输给任何人,此次,就让为兄给你打个样。” 说罢,丛山不再犹豫,迈着坚定的步伐,踏上了第八阶的台阶。 谭嘉誉久久没有回神,不知何故,心跳快了几分。 并未太久,陆陆续续又有天骄来到第七阶。 而且多为年轻一辈。 这些人在此稍作停留,而后不约而同的往第八阶而去。 …… 第八阶。 裴礼来到第八阶,身上的压力立时消失不见。 若非神之花还在不断的凝实,裴礼都要怀疑是不是已经离开了问剑台。 第八阶是一望无际的沙漠。 头顶一颗大太阳,炙热的阳光照射在黄沙之上,将每一粒沙子都烘烤的灼热无比。 裴礼关闭天眼通,跟随内心行走在沙漠中。 天际的太阳方位一直没变,时间好似停止。 也许是一天,也许是一年,也许是十年…… 不知过了多久,耳畔传来一阵嗡鸣。 像是震动翅膀的声音。 裴礼在初踏上问剑台时,耳畔就有这种声音。 他抬了抬头,天眼通视野的正前方,大漠黄沙之上,出现一个个用黄沙垒起来的巢穴。 恰有一只蝴蝶飞舞在半空。 这蝴蝶全身颜色很淡,翅膀介于粉色与灰色之间。 与这大漠黄沙,颜色很接近。 千幻梦蝶族群。 裴礼伸出手,飞来的千幻梦蝶落在指尖。 随着其双翅振动,裴礼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等他反应过来,视野中出现在了一男一女。 女的身着一袭粉裙,鹅蛋脸,长的俏皮可爱,一颦一笑间,宛若一个瓷娃娃。 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渌波,美的不可方物。 而那男子,就是剑帝陆凡。 这是剑帝与那女子的一段对话画面。 通过对话得知,那女子乃是千幻梦蝶化形,名唤胡蝶,剑帝唤其小蝶。 对话大抵意思就是,白帝预见与天道一战会以惨败告终,必须尽早为后世谋划。 按照白帝的意思,是希望胡蝶能构建一方小世界,能将一些东西传承下去。 胡蝶构建的小世界,自然就是这蝶梦洞天。 而这问剑台,其实不仅仅是剑帝传承,而是五帝共同的传承。 随着对话结束,画面中剑帝与胡蝶便是一阵耳鬓厮磨。 在胡蝶一脸娇羞中,剑帝解开了她淡粉色衣裙的束腰丝带。 然后…… 画面戛然而止。 就像看视频到了关键时刻,系统提示要充会员才能观看。 随着画面消失,指尖的蝴蝶也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面前站了个娇俏女子。 那一袭粉裙,才在不久前见过。 剑帝道侣,蝶妖胡蝶。 “你就是白帝选中的人?” 胡蝶脆生生的声音响起,其说话间,俏脸还飞上一抹醉人的红霞。 裴礼后退一步,抱拳拱手,“晚辈裴礼,见过胡蝶前辈。” “不必客气。”胡蝶摆摆手,展颜一笑,“我可总算是等到你了。” “你先跟我来。” 裴礼正要说话,胡蝶先一步开口,而后转身往众多黄沙巢穴走去。 其身形飘逸灵动,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步伐轻快,罗袜生尘,宛若一只不谙世事的蝴蝶。 不对,她本就是蝴蝶。 裴礼没有多想,迈步跟上。 在众多黄沙巢穴中,有一处格外瞩目,竟有一人高。 胡蝶将裴礼带来此处,示意裴礼往里面瞧。 裴礼移动天眼通视野,往巢穴中看去。 里面,盘膝坐着个人。 第167章 妖神仙打架 “水莲。” 天眼通视野中。 秦水莲盘膝坐于黄沙垒起来的巢穴中,双眸低垂,安静祥和,犹如一朵静静绽放的水莲花。 而在这朵“水莲花”上空,一颗拳头大小的龙珠悬浮。 正是蜃龙的那颗龙珠。 “胡蝶前辈。”裴礼蹙眉道:“水莲这是怎么回事?” “别担心,她现在好的不得了。” 胡蝶解释道:“以前她只是能使用蜃龙龙珠之力,等她初步炼化这颗龙珠,那这颗龙珠就彻底属于了,旁人抢都抢不走。” 裴礼猜测道:“水莲进入洞天,前辈就将她带来了此处?” “差不多。” 胡蝶说道:“将她带来的那只千幻梦蝶,是我的一道分身。” “当年那宁无极,是赵无极的转世,我分出一具分身随他离开了此处小世界。” “目的就是为了在这丫头进入小世界的第一时间,将她带来此处。” “所以……”裴礼问道:“为了水莲,前辈谋划了一千多年?” “不止。” “为何?” “因为她不来我就醒不来啊。” 胡蝶解释道:“没有龙珠之力,我现在还在沉睡呢。” 裴礼沉默半晌,终是忍不住道:“前辈还活着?” “废话!” 胡蝶翻了个极好看的白眼,略显俏皮道:“你见过我这么漂亮又可爱的鬼吗?” “……” 裴礼面露震撼。 先前他一直以为胡蝶仅是幻境显化,或者类似投影什么的。 是真没想到,居然能有人从远古活到了现在。 “五万年了,我终于苏醒了!” 胡蝶拍了拍裴礼的肩膀,“这还得多亏你将这丫头带来剑宗,不然,我还不知道时候能苏醒了。” 裴礼再度问道:“前辈五万年前就知道水莲会来?” 胡蝶摇头,“不一定非得是这丫头。” 裴礼眉头微蹙,天眼通倏地看向秦水莲头顶的那颗龙珠。 所以,是只要这颗龙珠来了,胡蝶就能苏醒? “你果然聪明,这么快就想通了事情关键。” “不错,我只认龙珠,不认人。” 胡蝶一手放在翘臀后面,一手捏着一缕青丝在身前晃荡,缓缓讲述起来。 远古时期,也就是大约五万年前。 在胡蝶的帮助下,蜃于鬼帝梦境中诞生。 正因如此,蜃天生就拥有胡蝶类似制造幻境的能力。 当时,白帝预见人族会被天道重创,所有强者会被天道清洗,所以白帝早早作出安排。 胡蝶因为能力特殊,或可假死瞒天过海,而假死的代价就是,陷入无尽的沉睡。 而自鬼帝梦境中诞生的蜃,就好比是胡蝶苏醒的钥匙。 只有蜃来到此处小世界,胡蝶才能苏醒。 至于蜃被鬼帝沉入东海之后的一系列遭遇,甚至蜃被人族肮脏的思想所污染,倒是并不在胡蝶的谋划之中。 裴礼消化了好半晌,“前辈是远古时期,唯一的幸存下来的强者?” “那个时代被称为远古时期嘛?” 胡蝶呢喃一声,又道:“也不能讲得这么绝对,至少,我千幻梦蝶一族都活了下来。” 胡蝶转而又道:“而且,你不是还见到那只老乌龟了嘛。” “乌龟?”裴礼狐疑,“前辈说的,是东部那只赑屃?” “对。” 胡蝶说道:“那可是李慕白的宠物,不过李慕白可没说把那大家伙留给你。” “而且那大家伙重伤未愈,还要接着沉睡,也不可能离开我这方小世界。” “李慕白给你的东西,在那。” 胡蝶伸出根手指,往上方指了指。 意思很明显,还要继续登问剑台。 “走吧,我带你去第九阶。” 胡蝶招招手,径直往沙漠中走去。 裴礼略微彳亍,再度“看”了眼秦水莲,见后者状态良好,这才放心不少。 他跟在胡蝶身后,后者一直都是一副欢快的模样,许是才苏醒不久,有些情难自已。 只是,方才见到的画面中,剑帝与她那般亲密,两人应是十分相爱才对。 可为何,自胡蝶身上看不到丝毫悲伤? 突然,胡蝶驻足,转过身来, 她像是看穿了裴礼的内心,“觉得我冷血啊?” 裴礼沉默,并未说话。 有时候,不说话就是默认。 胡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还是只未开智的蝴蝶时,凡哥哥走到哪都带着我。” “我这一生也只在乎凡哥哥,别的人死不死,死没死,我根本不在乎。” “我也早就单独构建了一处幻境,在那里,我与凡哥哥可是长相厮守。” 胡蝶反问道:“所以,我为什么要不开心?” 裴礼微愣,没有说话。 若先前不说话是默认,那现在就是羞愧到无地自容。 “没关系,我不怪你。” 胡蝶摆摆手,再度一蹦一跳的往黄沙中走去。 裴礼继续跟上, “我有些明白李慕白为何选中你了,你的心思很纯粹,很干净。”胡蝶并未回头,“就像是块没有被污染的净土。” 裴礼苦涩一笑,“可我是个杀手,双手沾血无数。” “可你的心是干净的。” 胡蝶自顾自的道:“不必矛盾,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再说了,要想抗争,哪有手不沾血的。” “守住你心里的那一方净土,这很重要。” “另外……” 胡蝶倏地转过身来,脸上的笑容第一次没了踪迹,“你太相信白泽了,这不好。” 裴礼蹙眉,“前辈何意?” 胡蝶略微沉默,“白泽背叛过我们。” “什么?” 裴礼难以置信道。 “你明白我的意思,何必要让我再重复一遍。” 胡蝶说罢,转身继续赶路,同时悠悠再度道一声,“谁也不要相信。” 裴礼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脑子里一团乱麻, 起初他一直以为,白泽就是正义一方,而且是与白帝站在同一阵营。 他一直觉得,是神族为了一己私欲,彻底封死了此方世界的所有生灵。 此方世界,就好比一个牢笼,世上的所有人,都不过是笼中雀, 而白泽与白帝,就是为了率领此界生灵,冲破牢笼,反抗神族压迫。 可如今看来,白泽与白帝并非同一个战壕。 “不要相信任何人!” 犹记得,当初扶桑树树灵也这么说过。 在灵魂神游魔界时,神界那人曾言,“魔族狡诈,万不可轻信!” 神族一方,魔族一方,白泽一方,白帝一方。 该信谁? 突然,一阵头痛欲裂,这一次,不再是两个神仙在打架,而是三个。 神族李观海、魔族慕无渊、妖族白修远。 等等!等等! 有没有可能,胡蝶才是那个说谎的?! 第168章 势三方下注神明 “咚!咚!咚!!!” 脑海一阵阵嗡鸣,像是有人在用铁锤凿他的头,裴礼愈发头痛欲裂。 他连忙取出缩宫龟息丹,囫囵吞枣般吃了七八颗仍不见好,最后索性放开精之花与气之花的压制。 在这一瞬间,三花聚顶的排斥力与原本的头痛欲裂叠加在一起,裴礼只觉得脑袋都要炸开了。 他迅速盘膝坐下,一遍遍运转《菩提经》,强迫自己静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 脑海的嗡鸣渐渐停歇,只是三花聚顶的排斥力仍旧存在。 裴礼再度压制精之花与气之花,这才渐渐好转。 “呼——” 长长呼出一口气。 回想先前脑海不断闪过的一幕幕,很快发现,画面正在迅速消失,就连那一瞬间的记忆都模糊不清。 到最后,只依稀记住了三个名字。 李观海,慕无渊,白修远。 这三人,分别代表着神、魔、妖。 上次在镇海楼楼底,应该是慕无渊与李观海在他脑海隔空斗法。 此次又多了一个白修远。 裴礼想了又想,始终想不明白,为何妖族也会突然掺和进来。 还是说妖族早就注意到了他,以前一直在隐藏。 没有答案。 至少现在还没有。 “结束了?” 倏地,胡蝶略显凝重的声音响起。 裴礼“看”去,胡蝶正紧蹙着眉头望着他,“前辈都知道什么?” 胡蝶说道:“是不是感觉脑袋头痛欲裂,一阵阵嗡鸣,像是有人在吵架,但又听不清声音?” “前辈如何得知?” 胡蝶一声苦笑,“你的症状跟李慕白一模一样。” “每当他面临重大抉择,便要头痛欲裂,轻则七窍流血,重则重伤昏死。” “到最后尽管他是那个时代的武道魁首,可在那种神鬼莫测的力量面前,同样无能为力。” “而李慕白将这种症状,称之为……” 胡蝶一字一句道:“神明下注,以身作赌。” “神明下注,以身作赌。” 裴礼一声呢喃,“所以,对顶尖强者而言,我们仅是一场赌局。” 他说的是我们,可他却并不知道,到底是跟哪一方势力站在一起。 还是说,从始至终,所有人都在利用他? 胡蝶拍了拍裴礼的肩膀,“你也不必太过担心。” “虽然神明是以你作赌局,时不时还会干预你的想法,以便让这场赌局胜利的天平倾向于祂。” “甚至到了足以左右赌局胜负的关键时刻,神明还会加大干预力度。” “可既然是赌局,另外的神明也不可能任由任何一方肆无忌惮的作弊,届时必然会下场干涉。” “这种干涉也仅限于交涉,谁也不能轻易掀桌子。” “正因如此,你可以完全放心,那些神明不会轻易让你死的,毕竟值得神明下注的人,不好找。” 上一个让神明下注的,是白帝李慕白,那是五万年前的人物。 以此来看,值得神明下注之人,确实不太好找。 “这种症状能缓解吗?” 裴礼问道:“比如凝聚顶上三花。” “这个可以。” “不过也仅限于缓解,可以让神明稍微遵守一些赌约,不随意对你进行干预。” 胡蝶说道:“不过到了胜负关键时刻,神明肯定顾不得遵守赌约,一样要对你干预。” 裴礼微微颔首,心中一声长叹。 原以为三花聚顶成功,就能彻底摆脱泥丸宫的剧痛,不曾想,或许此生都无法摆脱。 他就像一个苟活于世间的戏子,无时无刻不在取悦神明。 “时候不早了,还是赶紧去上面几阶问剑台吧。” 胡蝶招招手,自顾自往便要往前走去。 还没走出几步,她倏地转过身来,“怎么不走?” “我能信你吗?” 裴礼站在原地没动,视线好似透过缠目缎带,落在胡蝶脸上。 胡蝶正色道:“我还是那句话,你谁也不要相信,只能相信你自己。” 裴礼蹙眉,这显然不是他要的答案。 他眉心的破妄之瞳印记微微闪烁。 胡蝶唇角微扬,柔荑在面前微微一摆,裴礼立时一声闷哼。 “小裴礼,你很大胆哦,居然想洞察我的内心。” 胡蝶俏皮一笑,“不过你是不是忘了,我是千幻蝶妖啊。” 裴礼眉心有鲜血流下,后撤一步拉开了距离。 胡蝶见状,终于不再玩笑,“喂,你不会觉得我沉睡五万年,就是为了来骗你吧?” 裴礼一愣,有些后知后觉。 “而且你知道李慕白对你,到底倾注了多少心血吗?” “五万年前他早已预见,与天道一战,那一整个时代的强者都会死,可最后还是义无反顾的发动了大战。” 胡蝶郑重道:“他为你探明了道路,你是真正有希望突破天地牢笼的!” 裴礼面色一点点凝重,想到了远古时期的那个画面。 白帝对他露出一个微笑,而后视死如归一般,向那名神圣庄严的女子射出一箭。 现在的裴礼感受还不多,等再过些年,他便会知道,白帝为他谋划了多少。 未曾蒙面,却深受其恩。 裴礼一番调整,很快便是有了决断。 无论他与哪一方站在同一战壕,哪怕任一方都在利用他,他都只遵循本心。 这世间因果相互交织在一起,要想一桩桩一件件的捋清楚,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他只需要明白一点,这方天地,就犹如牢笼,将此界生灵生生世世囚禁。 他要做的,就是打破那道无形的枷锁。 另外,他不喜欢赌,更不喜欢被当成当做赌注。 那遥不可及的神明,总有一天要当面与祂们讲讲道理。 “前辈勿怪。”裴礼抱拳拱手,“晚辈刚才唐突了。” “唐突确实是唐突了。” 胡蝶樱唇微勾,“以你现在化灵境都不到的境界,居然敢当面洞察我的内心,不得不说,你很有些胆气。” “是晚辈不知天高地厚了,居然在前辈面前班门弄斧。” “你也太谦虚了,这一点可与李慕白不太像。” 胡蝶招招手,示意裴礼跟上。 两人离开千幻梦蝶巢穴所在,而后胡蝶玉臂一挥,通往第九阶高台的楼梯浮现。 “上去吧,我去第十一阶等你。” 第169章 黄沙地道心种魔 丛山登上第八阶高台后,便是来到一处黄沙滚滚的沙漠。 头顶的烈焰无情的炙烤着大地,丛山以真元包裹全身,这才不至于汗流浃背。 不过登上第八阶后,压在肩头的压力立时烟消云散,体内真元欢快的游曳于全身经脉, 以剑宗对问剑台的了解,他自然知道,此阶需要经历真正的厮杀。 无论是千余年前的太师祖,还是三百年前的师父,都在第八阶杀的所有天骄俯首。 他是当今剑道魁首的弟子,自然不能弱了师父的名头。 另外,他的目标并不是止步第八阶。 他简单的辨别了一下方向,抬脚往前走去。 “砰!” 黄沙中一个小型巢穴被踩的塌陷。 下一瞬,丛山张开双臂,往后方掠去。 “噗!” 一根黑色的毒刺自塌陷的黄沙中射向空中。 紧接着,一只黑色毒蝎钻出黄沙。 与此同时,周遭无数不起眼的黄沙中,钻出一只只毒蝎,将丛山围困当中。 双方没有交流,毒蝎族群射出一根根毒刺,丛山面无表情,手中剑骤然出鞘。 一番厮杀,毒蝎族群被灭族。 但毒蝎尸体在黄沙中缓缓隐没,消失不见。 此阶高台,是介于幻境与现实之间。 闯入之人若是死了,自然就是死了,而妖兽若是死了,不久便又将恢复原状。 毒蝎族群不过是个小插曲,丛山看了眼烈日的方向,狂奔于沙漠。 而此时,这片沙漠各处,不断有天骄浮现。 又是随机传送。 萧景阳、姜晓、安秋池、陈雨彤、柳依依、虞牧、虞乔、林尘…… 另外,还有一个瘸子,一个哑巴。 顾生辉出现在大漠,身上的压力骤然消散。 他一屁股坐下,还没来得及大口喘息,屁股便是一阵火烧。 他一屁股弹了起来,没了往日的沉稳。 “顾兄,咱们又见面了。” 倏地,一道戏谑的声音响起。 顾生辉下意识转头,见到一道略显熟悉的身影迅速接近,不由得心头一紧。 割鹿山,顾佑。 早在刚入蝶梦洞天不久,顾生辉便与割鹿山顾家兄弟遇上。 他们极力相邀,想要顾生辉加入割鹿山。 顾生辉自然严词拒绝,可遭来的却是顾佑的大打出手。 那一战,他几乎被顾佑完虐。 主要是顾佑的身法很是诡异,用之飘忽不定、虚无缥缈来形容也毫不为过。 那一战虽说输了,可顾家兄弟并未为难他,还说给他时间好好考虑。 “顾兄。” 顾佑一侧嘴角勾起,“你真的与我割鹿山有缘,而且咱们又都姓顾,依我看,你还是趁早加入我割鹿山算了。” “我乃剑宗弟子,此生绝不会改换门庭!” 顾生辉面色一冷,转身就要走, 顾佑身影骤然化作一缕黑烟,出现在顾生辉前方。 “顾兄,话不必说这么绝,万事留一线,也好有挽回的机会。” “而且你莫要看我割鹿山现在还名声不显,可再过些年,哪怕是你要入割鹿山,也不见得有这么轻松。” 顾佑循循善诱,“怎么样,顾兄,我再给你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 “不必!”顾生辉冷声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这便是你给我割鹿山的最终答复?说实话,你的选择让我很失望。” 顾佑无奈摇头,“拒绝我割鹿山是要本事的,你以为你是临渊吗?” 顾生辉眉头紧锁,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见到顾佑的身影陡然化作一团黑雾。 他瞬间警觉,刚要拔剑出鞘…… “晚了。” 犹如梦魇般的戏谑声音在耳畔响起。 紧接着,他的后背便被一掌拍中。 “噗!” 顾生辉一口鲜血喷出,顺势拔剑出鞘往身后横扫。 顾佑的身躯化作一团黑烟怦然消散。 “桀桀桀!!” 顾佑在远处出现,很是得意道:“你打不着。” “你……噗!” 顾生辉又是一口鲜血喷出,这次喷出的是黑血,嘴唇也被染成黑色。 “大功告成。” “大哥也真是的,非要给你时间考虑,磨磨唧唧的,我这多省事。” “待会大哥肯定要夸我能干吧?” 顾佑没了继续待下去的意思,挥了挥手,转身往大漠另一处走去。 一直到顾佑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尽头,顾生辉这才哇的吐出一大口鲜血。 顾不得黄沙滚烫,迅速盘膝坐下。 体内有一团黑气,在经脉中横冲直撞。 顾生辉企图调动真元将这道黑气围追堵截,可黑气颇为霸道,竟是一口气冲到了他的心脉,而后缓缓侵入。 在此期间, 顾生辉的面色一点点有了变化。 先由红润之色转为青色,又由青色转为黑色,之后又从黑色重新变成青色,最后凝固在没有血色的苍白色。 面上毫无血色,可嘴唇却是淡淡的青黑色。 顾生辉缓缓睁开双眼,一只手按在胸膛。 胸膛里面,那道黑气还在,甚至已经扎根心脉。 千年修道,不及一夜成魔。 道心种魔。 …… 与此同时, 萧景阳正坐在飞剑上,直奔太阳的方向而去, 他擦了一把头上刚擦去又要流下来的汗水,对着天空那轮烈日口吐芬芳。 正当这时,前方出现了一片大大的芭蕉叶。 而在那芭蕉叶下,有两道小小的身影结伴而行。 “夏诩,童妍!” 萧景阳急忙御剑飞了过来,难以理解道:“你们怎么上来的第八阶高台?” 童妍与夏诩对视一眼,后者说道:“我们走上来的啊。” “不是……” 萧景阳有些语塞,强调道:“你们才后天境啊!” 童妍与夏诩再度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理解。 从他们登问剑台开始,就不断有人说登台有多么多么的难。 吓得他们一度不敢靠近问剑台。 可登台后却发现,根本不是那么个事。 登台对他们而言,压根就没有一丁点压力。 甚至这让九成九九九的天骄都望而却步的第八阶,他们也是丝毫没有压力的走上来了。 萧景阳猜测道:“你们该不会是话本中提到的,是某位修为通天彻地的强者的转世身吧?” 童妍脆生生的道:“师父说,世上根本没有转世轮回,人死了便是死了。” 夏诩则是嘿嘿一笑,“师父总说我不开窍,如果真有转世的话,那我前世肯定是块石头。” 第170章 星月落落叶飞花 第八阶。 萧景阳操纵飞剑,带着童妍与夏诩一并飞行,夏诩则肩上扛着一个大大的芭蕉叶,遮挡住了炙热的光线。 “这第八阶除了热了点,似乎也没什么困难的。” 飞剑上,萧景阳纳闷道:“怎么从古至今也没多少人登上第八阶?” “登第八阶不难,难的是在这里活下去。” 夏诩问了一句,“难道你没遇上成群成群的妖兽吗?” 童妍补充一声,“而且还是杀了也能快速复活的那种。” 萧景阳看了过来,“这里还有妖兽?这么假的?” “真的啊。” “这里看上去是一望无际的黄沙,可只要一个不慎,便要踩出一个妖兽族群。” “先前我们就不小心踩到了一只响尾赤焰蛇,然而就引来了数百条赤焰蛇的攻击。” “幸好我师妹驱妖粉,不然就危险了。” 说话间,夏诩看向童妍,一脸后怕的神色。 “还有这事?” 萧景阳后知后觉。 由于他来到第八阶时,便感觉这里的黄沙烫脚,立时就变化出一把飞剑,御剑飞行。 原来不经意间,他躲开了如此多的麻烦。 一时心动,萧景阳举起手中巴雷特,朝着下方一处隆起的黄沙开了一枪。 “砰!” 那处黄沙被裹挟着真元的子弹射中,立时被炸出一个大坑。 半晌,没有反应。 可紧接着,自大坑中钻出一只类似火红色的蚕蛹类生物。 “咦,居然真的有妖兽!” 萧景阳一脸惊讶,举起巴雷特,便要给那蚕蛹一枪。 “不要啊!这是噬金虫,每一只都有后天境实力。” 童妍急忙阻止,“噬金虫是群居生物,一个巢穴可能有数百万噬金虫居住在一起。” “不要招惹它们,还是尽快去第九阶入口吧。”夏诩附和。 “怕什么?” 萧景阳不以为意,“区区后天境的噬金虫,就算族群庞大,难道还能飞上天来不成?” 童妍还要再劝,可紧接着便听到砰的一声。 那只噬金虫被一枪打爆了身子。 “看到了吧,有我在,没有什么妖兽是杀不了的。” 萧景阳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如果有,也不过是一枪的,如果一枪不行,那就两枪。” 童妍两人看着萧景阳如此自信的模样,总感觉心里没底。 就好比期末考,考完后总感觉自己能拿满分,可分数下来之后,发现连及格线都没过。 “叽!叽!叽!” 突然,有一声声怪叫响起。 三人往下方看去,立时震撼起来。 只见, 有一只只噬金虫自黄沙中钻出,密密麻麻,数不清数量,放眼看去,黄沙上面铺上了一层火红。 夏诩童妍两人有种不好的预感。 “还真是族群庞大啊。” 萧景阳嘀咕一声,旋即安慰道:“不必担心,咱们在天上,用不着怕它们……” 他话音还未落,声音便戛然而止。 只见,下方成片的噬金虫身躯一阵阵黄沙上蠕动,最后竟是生出一对透明翅膀。 随着密密麻麻的噬金虫飞上了起来,萧景阳终于是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尽管噬金虫单体仅有后天境,可这数量庞大到不可估量的噬金虫,就是耗都能将宗师耗死。 “快跑!” 童妍与夏诩异口同声的大喊。 “虽然它们数量庞大,还会飞,但我一点也不慌。” “因为,它们的速度没有我的快。” 说罢,萧景阳操纵飞剑极速往太阳的方向飞去。 与此同时,升空的噬金虫几乎将整个天空铺满,朝着飞剑的方向振翅而去。 放眼看去,噬金虫族群的速度丝毫不慢,与飞剑的距离正被快速拉近。 萧景阳三人,就犹如漂泊于一望无际的深海,后方倏地有一道数百丈的海啸拍了上来。 “这tm也太恐怖了!” 萧景阳被震惊到不行,体内真元飞速消耗。 飞剑速度快了一倍有余,总算是与后方的噬金虫拉开了些许距离。 “这下好了吧!”夏诩气的不行,“让你别开枪,你偏不听!” “我哪知道这些噬金虫还会飞,说到底还不是你们没有说清楚。” 萧景阳甩锅道:“如果你们刚才拉住我,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抛开别的不谈,难道你们就没有一点责任吗?” “……” 童妍两人直接无语。 另外,这话,好歹毒。 萧景阳见两人不说话,自觉他们是认识到了错误,便就不再追究。 他专心操纵飞剑,期间还让夏诩将那个大大的芭蕉叶给收了起来,以降低风阻。 果不其然,速度再度快了几分。 可后方的噬金虫仍旧穷追不舍。 “轰隆隆!!” 突然,前方视线尽头,传来一阵轰隆爆炸声,有璀璨的剑意直冲天际。 “姜晓!” 萧景阳认出那是姜晓的剑意,心中立时有底,毕竟那日姜晓与虞牧的大战景象还历历在目。 “别怕!咱们有救了!” 萧景阳冲着后方两人咧嘴一笑,旋即更加卖力的操纵飞剑。 不多时, 萧景阳终于赶到了第九阶的入口,与此同时,也见到了姜晓。 倒也不仅姜晓在这,还有安秋池、陈雨彤,以及几位剑宗弟子。 另外,虞牧一方也有五六人在场。 此时,姜晓正与虞牧大战,其余人也都在捉对厮杀。 “别打了!快跑!” 萧景阳一声大喊,再也没了让姜晓帮着解决后方噬金虫的心思。 而随着他的一声大喊,各方不约而同的看了过来。 在见到那铺天盖地的噬金虫后,所有人都头皮发麻。 尽管他们都是宗师,可在数百万只噬金虫的攻击下,也不见得就能毫发无损。 所有人心照不宣的停手,而后快速奔向第九阶的台阶。 …… “踏!” 裴礼一脚踏在第九阶的高台上,身子陡然一沉,膝盖弯曲。 剑帝剑意几乎化作实质,结结实实的压在肩头。 裴礼深吸一气,再度站直了身子。 这负重,有近二十万斤。 换做寻常一些的宗师,怕是在踏上第九阶的一瞬间,就会被压成一团浆糊。 裴礼调整心情,打量起此处幻境。 脚下是松软的绿草悠悠,头顶是星芒灿烂的满天繁星。 除此之外,别无一物。 倏地, 头顶的星辰坠落,一颗颗璀璨的星辰环绕裴礼四周。 好似只要稍稍伸手,便能将无数星辰握在掌心。 他抬了抬手,随手摘下一颗星辰。 那星辰落在掌心,立时变化成一本秘籍。 《落叶飞花》 第171章 丛山之得剑摘星 《落叶飞花》 裴礼翻开书籍,很快便心中了然。 这是一部关于投掷暗器的功法,里面记录了成千上万种暗器,以及使用的方式。 想来是古时某位精通此道的前辈,呕心沥血之作。 关于暗器,裴礼自己也有不少涉猎,但用的次数却是不多。 仔细想想,当初学暗器是为了更好的做杀手,可他自从出道至今,似乎极少做杀人委托。 世间万事,总是这样阴差阳错。 就好比某些大学生,寒窗苦读十余年,全身心投入某个专业,可毕了业步入社会,所从事行业往往与专业无关。 裴礼叹一声世事无常,松开了手中书籍。 这《落叶飞花》很是不舍的在他掌心躺着,而后终是只能重新化作星辰,汇入星海。 密密麻麻的星辰仍旧环绕裴礼身侧,似是渴望裴礼抓取。 裴礼再度伸手抓住一颗星辰,这颗星辰化作一柄漆黑如墨的长剑。 剑身之上,不断有凌厉的剑意逸散。 裴礼轻轻抚摸剑身,似乎与长剑呼应上,能感受到它当年在远古战场的荡气回肠。 裴礼“看”着环绕周身的无数星辰,久久无言。 很显然,这里的每一颗星辰,都是一件远古时期的重宝。 想来是远古大战结束后,胡蝶悄悄将这些东西收入构建出来的小世界。 在这一刻,裴礼似乎想明白了不少事, 在这蝶梦洞天,无数天材地宝都几乎存在于东部或者南部,那里的天地灵气也相对浓郁。 可由于蝶梦洞天不允许大宗师以上强者进入,使得此界灵气没有人为消耗。 而天材地宝多,产生的灵气也多。 若按常理,此界的天地灵气经过数万年的积累,少说也要达到灵气化雾的层次。 可事实却不然。 除了东部与南部灵气相对浓郁,北部草原、西部沼泽灵气已是贫瘠不堪。 甚至西北部,更是草木不生。 其中原因,定然是问剑台无时无刻不在消耗灵气,温养着无数远古时期的重宝,使得这些重宝不至于在岁月的侵蚀下,化作历史尘埃。 “唉。” 裴礼一声长叹,松开手中长剑,长剑不舍的化作星辰,汇入星海。 还是将这些宝物留给其他人吧。 他现在手段不少,并不缺外物。 主要是要找到平衡三花聚顶之法。 之前头痛欲裂时,他放开了精之花与气之花的压制,发现神之花已经几乎要凝聚成实质。 可仍旧不能达到平衡精之花与气之花的程度。 他的精之花是用赢勾金刚不坏之力,气之花更是史无前例的气运所凝。 若神之花只是寻常手段凝聚而成,定然无法使得三花聚顶达到平衡。 若是如此,日后就要无时无刻分心平衡三花聚顶,影响不可谓不小。 裴礼肩扛着二十万斤剑意,往第十阶高台入口而去。 无数颗星辰环绕裴礼身侧,似是想要裴礼将他们带走。 对此,裴礼无动于衷,迈上了通往第十阶的台阶。 而他前脚刚离开,后脚就有一人到了第九阶。 “砰!” 丛山被此界的剑意压的单膝跪地,手掌撑着地面才不至于被直接压趴在地上。 “裴礼!” 丛山艰难的抬头,望向通往第十阶的台阶。 先前惊鸿一瞥,他隐约见到一道人影去了第十阶。 他自信,唯有裴礼才能先他一步。 丛山不知哪里生出来的一股力量,奋力站了起来,只是身子怎么也直不起来。 随着裴礼离开,原本坠下的满天星辰路大多数重新挂在了天际。 但也有近万颗星辰,环绕于丛山左右。 只是,丛山对这些星辰无动于衷,此刻他眼中仅有裴礼前往第十阶的画面。 他咬着牙,倔着骨,脚步一点点往前移动。 这短短十余丈,他像是走了好几年一样漫长。 “踏!” 他一脚踩在台阶上,一股更加恐怖的力量压在他的肩头。 砰的一声,膝盖磕在台阶上。 他颤抖得缓缓站起,弓着身子迈上台阶。 一浪高过一浪的剑意压在他肩头,他的意识早已模糊,唯有裴礼最后那个背影。 “踏!” 随着他踩在最后的台阶上,一阵天旋地转。 等他反应过来时,身上的负重全部消失,站在了一间白茫茫的小房间内。 他知道,他来到了史无前例的问剑台第十阶, 不,裴礼才是那个史无前例,他是第二个。 丛山打量着此处,这小房间空空荡荡,唯有中央摆放着一方石台。 石台之上放着一副剑架,剑架之上,横放着一把无鞘长剑。 剑身有不知名铭文刻画,通体灿若星辰,好似无尽深邃的夜空,孤零零悬挂的那一轮明月。 “剑帝佩剑!” 不知何故,丛山在见到此剑的第一眼,便知道这是剑帝生前用过的佩剑。 剑名:摘星。 丛山眉头紧蹙,四下看了眼,并未发现裴礼。 同一个入口登上的第十阶,裴礼哪去了? 他为什么不拿剑帝佩剑? 世上不可能会有人对剑帝佩剑无动于衷! 但偏偏,裴礼并未取走剑帝佩剑! 丛山目光灼热,一步步走向剑架之上摘星剑…… …… “这便是第十一阶。” 裴礼身处一处一望无际的星空之下,这里的星空,仅有一颗星星,那便是月亮。 而在月亮光芒照耀所在,是一方石台,石台上空空如也。 “这里是凡哥哥的传承空间,不过你来晚了,凡哥哥的传承名花有主了。” 许久未见的胡蝶突兀出现,就坐在石台之上,两条腿还在空中荡漾。 裴礼心情并没有太多变化,好奇道:“不知剑帝选择了谁?” “有两个,一个是秦丫头,另一个……” 胡蝶略微沉吟,“我也不认识,不过等此次洞天之行结束,传承自会落在那人头上。” “甚好。” 裴礼微微颔首,若剑帝见到衣钵后继有人,想来也是欣慰的。 而且,时隔五万年,剑帝传承出世,这本就是极好的事。 更何况秦水莲就是剑帝传承者之一。 裴礼抬头,“看”着头顶的星空,纵身一跃,身子撞破了那轮皎洁的月亮,进入第十二阶。 这是一片血红的世界。 脚下是汇聚成河的鲜血,血河之中,堆满了森森白骨,看上去令人毛骨悚然。 “这是青帝的传承空间。” 第172章 天道现天下游鱼 “这便是青帝的传承空间。” 胡蝶出现在裴礼身侧,身子静静的悬浮在血河之上。 “很不巧。”胡蝶耸耸肩,“青帝的传承几百年前就被人取走了。” 裴礼略感诧异,对于这个结果倒是有些意外。 他努力回想着师父与他讲过的这几百年江湖里的强者,似乎没有太过惊艳之人。 这个惊艳自然不会是一般的惊艳,毕竟是青帝传承者,必然是镇压一个时代的强者。 苦思无果,裴礼也就不再理会,询问道:“如何去第十三阶?” 胡蝶一指下方尸山血海,“破开此处血河。” “锵!” 裴礼二话不说,一剑斩向下方血河。 一条通往河底的通道浮现,冷若寒霜的剑意将通道两侧血河凝结成冰。 裴礼走入通道。 随着渐渐深入,内部光线先是由明转暗,再由暗转明,最后来到一座巨大的太极阵法之中。 很明显,这里是赤帝的传承空间。 当初远古画面中,裴礼就曾见到赤帝手中有一座小巧的太极阵法在运转。 “赤帝的传承是十几年前自行离开的。” 胡蝶再度出现,耸了耸肩,“下落我也不得而已。” 裴礼不说话,但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猜测。 当年武当山一行,剑痴曾经带回来个痴痴傻傻的小男孩,名唤余庆。 裴礼曾经私下里与老天师打听过,老天师并未泄露太多天机,只说赤帝归位什么的。 如今看来,赤帝传承应该是落在余庆身上。 裴礼问道:“接下来是去第十四阶?” “十四阶你上不去。” 胡蝶无奈道:“其实不仅是你,上面两阶就连我都进不去。” 裴礼不解的“看”了过来,不过胡蝶并没有多解释的意思。 她直接道:“我送你到第十五阶入口,能不能上去,就只能靠你自己了。” 画面一转, 裴礼出现在一处平平无奇的楼梯口。 “不同于曹渊的传承空间,李慕白的传承空间像是设置了某种特定密钥。” 身旁,胡蝶解释道:“没有密钥,根本进不去。” “密钥?” 裴礼不明所以,不知密钥为何物。 不过白帝传承就在眼前,试试就知道了。 裴礼抬脚,踩在了台阶上。 一步,两步,三步…… 一直来到一扇门户,裴礼终于停了下来。 伸手去推门,门扉纹丝不动。 加大一丝力量,仍旧纹丝不动,最后甚至用出了全身力气,仍旧不行。 “你也进不去吗?” 胡蝶诧异的声音在下方响起,“不应该啊,你有衍天印,李慕白选中的人就是你才对啊。” 裴礼好似被点醒,将玉笛与衍天印抓在手中,再度推门,仍旧一动不动。 “还是不行?”胡蝶嘀咕,“哪个环节出问题了么?” “吱呀~” 倏地,门推开了。 胡蝶好奇的抬头往第十五阶里面看去,可里面光芒刺眼,白茫茫一片,什么也没看不见。 在她好奇的目光中,裴礼一点点步入了一片白茫茫的世界。 “砰!” 房门关闭。 “不让进就算了,看都不让看,小气!” “真把我逼急了,我就把你不正经的事昭告天下,让你这个受人敬仰的白帝名誉扫地!” 胡蝶娇哼一声,显然是对李慕白很有些微词。 倏地, 她低头往下方看去,视线好似透过层层阻碍,见到了第十阶,灵器摘星剑已经认主丛山。 另外,无数个年头都无人踏足的第九阶,居然一次性上来了十余人。 而且无一例外,都是年轻一辈的天骄。 在他们踏上第九阶的瞬间,就被二十万斤的剑意压在肩头。 有几人被压趴在地上,动弹不得,还有的人艰难站着,不过身子却是弓着。 “这个百年居然一次性冒出如此多的天骄。” 胡蝶心有震撼。 再过去的五万年里,她虽说一直在沉睡,可对于问剑台之事还是有感应的。 能踏上第八阶的天骄累加起来不少,可踏上第九阶的,除了当年的赵无极,就再无旁人。 踏上第九阶,则意味着拥有不弱于远古五帝的武道天赋。 当然,武道成就高低与否,因素诸多,除了武道天赋,还有心性、气运…… 不过抛开其他不谈,此次能有十余位天骄踏上第九阶,已经称得上是个硕果累累的大年份。 哪怕再过一万年,十万年,这也会是个群星璀璨的时代。 胡蝶看了眼第十阶以及之下的诸多天骄,又抬头看了眼关上门扉的第十五阶。 她樱唇微张,嘀咕一声,“这算是一骑绝尘吗?” …… “原来是要用真气推动。” 裴礼推开门扉进入了第十五阶,心中立时恍然。 此阶进入确实需要密钥,但密钥并不是通天柱或者衍天印,而是压缩了十三次的真气。 其中关键倒也不难理解,拥有通天柱与衍天印,并不一定入宗师时压缩了十三次真气。 而真气压缩了十三次入的宗师,必然拥有通天柱与衍天印。 裴礼收起通天柱与衍天印,打量起此处。 这是一个没有边界的空间,四周尽皆是璀璨的白光,但并不感到刺眼。 不远处伫立着一方石高出地面三尺的石台,石台之上,漂浮着两个光团。 其中一个光团内部,是一张暗金色的长弓,应是当时白帝用的那张。 另一个光团内部,空空如也,像是什么也没有。 对此,裴礼自然不知究竟为何。 他试探性的伸手抓向暗金长弓,轻而易举的将之从光团中取出。 这长弓看着份量不重,可入手却发现,少说也有万斤。 他试着拉动长弓,发现根本拉不动,哪怕用出了全身气力,弓弦仍旧纹丝不动。 一番折腾,始终无果,裴礼只能先将长弓放入光团,转而将注意力放在另一个光团。 他依葫芦画瓢,将手掌伸向光团。 怎料, 一团光滑的不明物自其掌心滑了出去。 好一阵抓取,终于将之抓在了掌心。 隐隐感觉像是游鱼。 拽出光团一看,居然是纯白无瑕的一条鲤鱼。 鲤鱼在裴礼手中如何挣扎,都只是徒劳。 而后鲤鱼缓缓变化,竟是变成一位不着片缕的妙龄女子。 其娇躯凹凸有致,曲线玲珑,雪白的脖颈正被裴礼捏着,还楚楚可怜的望着裴礼。 “是她!” 裴礼心中恍然,自动浮现白帝射出一箭的画面。 这女子,就是当时白帝射的女子。 “你脱了衣服,我照样认识你。” “天道。” 第173章 得术法吞灵噬魂 第九阶。 由于萧景阳在第八阶引来了数百万的噬金虫,使得第八阶之人不得不冒死闯第九阶。 有不少人死在了通往第九阶的楼梯上。 而在踏上第九阶,突然降临的二十万斤剑意,又将数人压成了一摊烂泥,直接传送回了第八阶。 第九阶,除开少数几人还能站立,大多数都只能趴在地上,使出浑身解数抵抗那股剑意。 总之,能待在第九阶的,没有一个碌碌之辈。 姜晓、萧景阳、安秋池、陈雨彤、虞牧、虞乔、林尘、苗卉、顾生辉…… 另外还有割鹿山顾佐、顾佑,苗疆柳依依,以及不知来头的一个瘸子,一个哑巴。 “你们怎么了?” 夏诩见所有人或趴在地上,或身体颤抖的弯着腰,很是不解的开口。 童妍眨巴眨巴大眼睛,很是惊奇。 “你们两人为什么没事?” 萧景阳见童妍与夏诩两人面色如常,有些怀疑人生。 不仅是他,就连其他人见到童妍两人如此,一个个的也都是一脑袋问号。 童妍两人对此自然也不明所以。 “啊!” 萧景阳胖嘟嘟的身体被越压越扁,已经到了要坚持不住的关键时刻。 危机之时,他顾不得暴露元天印,直接将身上的衣服变成了材质坚硬又韧性十足的铁衣。 如此,萧景阳总算是好过不少,趴在地上大口喘息。 半晌,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他不费劲的站了起来。 他将所有相熟之人的衣服全部变成材质坚硬的铁衣,包括安秋池、陈雨彤、苗卉、顾生辉。 见那个瘸子和哑巴也不好受,索性也出手帮了他们一把。 “多谢。” 瘸子开口道谢,哑巴只羞答答的颔首一礼。 “小事一桩,不必客气。” 萧景阳摆摆手,而后也不会理会两人,走向仍旧弓着身子的姜晓。 “姜晓,我也可以帮你一把,但是我有个条件。” 姜晓看了过来,并不说话。 萧景阳昂起头,有些傲娇的道:“你以后不可以叫我蛋仔。” 姜晓美眸微眯,调动戮天印之力,体内好似生出来几万斤的力气。 “啪!” 一个板栗敲在萧景阳脑袋上。 “你以为只有你有天地至宝碎片吗?” 姜晓双臂抱胸,眼眸微斜,“叫你蛋仔还不乐意了,难道你不知道你长得就像个蛋嘛!” “啪!啪!啪!” 接连又是三个板栗,敲的萧景阳抱头鼠窜。 此一幕,看的众人不禁一笑。 眼见着姜晓的手又要落下,萧景阳急忙求饶。 与此同时,他不断使眼色,眼珠子往虞牧的方向瞟。 姜晓心领神会,眼神立时变得不善起来。 “呵!” 虞牧一声冷笑,“想杀本王,凭你们也配?” 话音刚落,虞牧也懒得隐藏。 催动体内昊天印,一道柔和的光芒自其体内散发,顺带着将虞乔林尘两人笼罩。 转眼,虞牧一方已经与姜晓一方对峙起来,若只是论数量人头数的话,姜晓一方占据绝对的优势。 童妍见此情景,心中实在震撼。 一共九块天地至宝碎片,这里就已经有四块。 再加上裴礼的那一块,此次剑帝传承就出现了超过半数的至宝碎片。 “那边的两位朋友不知如何称呼?” 虞牧看向一旁的顾佐顾佑,“我乃大虞北王,你们若是不想浪费力气了,不如到我这边来。” 很明显,他这话已经是放低了身段。 毕竟整个第九阶,除了夏诩童妍,瘸子瞎子之外,仅有顾佐顾佑、柳依依还置身事外。 夏诩两人仅有后天境,对战局影响不大,瘸子瞎子先前由于萧景阳的缘故,想来拉拢不得, 如此,虞牧仅能尽量拉拢顾佐顾佑或者柳依依。 “我们是割鹿山的。” 顾佐拱手一礼,“在下姓顾名佐,这位是我弟弟,顾佑。” “割鹿山?” 虞牧略显茫然,继而爽朗一笑,“能有二位如此天骄,想来割鹿山之名,用不了多久便要响彻大虞!” “嘿!你这人说话还挺好听的。” 顾佑笑了一下,“我以前还觉得你道貌岸然笑里藏刀的,看来是我错怪你了。” 虞牧笑容微滞,下一瞬,脸上的笑容愈发热情,只眼眸中有异样的光芒一闪而逝。 “哥,要不咱们帮北王大人将这些名门正派一网打尽吧。” 顾佑跃跃欲试道:“没准事后北王大人一高兴,给咱们也在朝中弄个一官半职,咱们也算光宗耀祖了。” 顾佐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姜晓一方,顾生辉莫名心跳的厉害,冷汗早已打湿了内衬。 “柳姑娘……” 虞牧转而将目光投向柳依依,只是还没开始劝说,后者便一声冷笑。 很显然,无论是姜晓,还是虞牧,柳依依哪一方都看不上。 她略微张口,本命蛊百足蜈蚣自口中爬出,停在了其肩头。 柳依依手中结印数道,将自身承受的部分压力转嫁到了本命蛊之上。 就在这时, 天际的满天繁星有大半都坠了下来,分别萦绕在十余位天骄周身。 萧景阳随手抓取一颗星辰,星辰在手中化作一本古籍。 《百兵谱》 这是一部关于炼器之类的古籍。 “嚯!好东西啊!” 萧景阳兴奋的大喊,忍不住翻开古籍扉页,立时就被书上的内容吸引。 有此珠玉在前,旁人自然没有打生打死的心思,纷纷抓取周身的星辰。 安秋池抓住一本早已失传的《礼记》。 林尘抓住一部《御剑九劫》,严格来讲,这是一部御剑法门。 理论上来说最多可御剑九把,但实际上,古籍曾记载远古有强者御剑十三把。 顾生辉正要抓取,突然就听的顾佑不屑的一笑,“这都什么垃圾。” 顾佑将手中的《游魂术》捏爆,刚要再抓一颗星辰。 突然,凭空一扇门户出现,顾佑直接被丢了出去。 与此同时,顾佐、柳依依,以及苗卉、顾生辉,也被丢了出去。 这五人中,唯有柳依依来得及带走了一部《吞灵噬魂之术》。 这是一部彻头彻尾的魔功,可以吞噬灵魂强大自身,最主要的是,可以借此完善根基。 柳依依的武道根基是柳三元手把手帮着打下的,自然夯实无比。 可她入宗师境时,由于裴礼的出现,使得她只压缩了八次真气就不得已晋入宗师。 这事,一直是柳依依心中的一根刺。 由于真气压缩仅有八次,这使得真元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都有不小的局限。 姜晓几人惊讶不已,“苗卉与顾生辉怎么也被丢出去了?” 第174章 众生愿三问天道 “魔修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讨厌呢。” 第九阶,胡蝶明晃晃的站在众人之间,可却无人能看见她。 顾佑几人之所以被丢出去,自然就是她的杰作。 强大如她,自然看的出来,顾佐顾佑是魔修,而且是十分纯正的魔修。 柳依依深谙巫蛊之术,巫蛊也可划入魔道。 至于苗卉顾生辉,苗卉身中蚀心蛊,可谓魔根深种,顾生辉被道心种魔,更加不可救药。 由于顾佑捏爆一颗星辰,使得胡蝶迁怒所有魔修或许与魔修沾边的。 胡蝶稍稍招手,有不可见的天地灵气汇聚而来,将那颗被顾佑捏爆的星辰重新凝聚。 紧接着,她看向雍容华贵的虞乔,想着要不要连她一并丢出去…… 虞乔并不知道自己正被一个绝顶强者盯着,此刻她手中抓着一颗星辰。 星辰化作一部古籍,其上四个大字。 《魅魔心经》 这是一部利于女子修行的魔功,可以通过采补男子以强自身,修为可突飞猛进的那种强化。 而被采补的男子,一生修为会荡然无存,而且会迅速死去。 看着这部古籍,虞乔陷入了沉思。 随着林尘看了过来,她便不动声色的将这古籍收了起来,好似无事发生。 而在她不远处,虞牧也抓住了一颗星辰。 《与天易法》 顾名思义,这是一部与天做交易的术法。 只要消耗一定宝物,就能与上天换来相应的术法神通。 当然,这里的宝物,并不只是宝物,还可以是身体、灵魂、乃至生命。 只要你愿意付出代价,就没有换不来的术法, “哈哈哈!!!” 饶是以虞牧的心性,此时也难压制兴奋。 他拥有昊天印,可无限强化任何物体,使其价值远超原有价值。 这意味着,他可轻轻松松与上天换来强大术法。 这《与天易法》,简直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 瘸子见他如此兴奋,当即看了哑巴一眼,后者会意伸手抓住一颗星辰。 那星辰在掌心中化作一部古籍,《他心通》。 佛门六通之一。 与裴礼的天眼通属于同一个级别的神通。 可轻易看穿他人内心想法,而且练至大成可直接与他人在心中交流。 哑巴做了个手势,示意瘸子也赶快抓一颗星辰。 瘸子笑了笑,不疾不徐的抓住一颗星辰。 那星辰在掌心中,竟是化作一对眼珠子,并且这眼珠子不由分说的射入瘸子完好的双眼。 瘸子眸中有光芒一闪而逝,似乎多了某种神通。 《封魔之眼》 哑巴拍了拍瘸子的手臂,不断比划着手势,意思是询问瘸子的情况。 瘸子正要解释,倏地有一声凄厉的吼声响起, 所有人转头看去,就见陈雨彤突然变成一条火红色的巨蟒,可怕的是,居然生着一红一白两颗头颅。 这巨蟒两颗头颅相互交叠在一起,连带着整个身躯都不断翻转,像是十分痛苦。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引发了不小的恐慌。 童妍有上次跟随师父治疗陈白凤的经历,第一时间查看陈雨彤的情况。 很快便发现,陈雨彤的血脉在沸腾,就像烧开的沸水,不断有鲜血被蒸发消失。 若是不加干预,用不了多久全身鲜血就会被烧光,均为一具干尸。 此种情况,童妍从未遇见过,一时有些无从下手。 “童妍。”安秋池走了过来,蹙眉道:“红莲这是怎么了?” 童妍有些茫然道:“我,我不知道。” 可就在这时,巨蟒庞大的身躯缓缓透明,最后竟是一点点消失不见。 “居然是双头火灵蟒一族的后裔,这是要血脉返祖了。” “只是,双头火灵蟒的血脉怎么被诅咒了?” 胡蝶将陈雨彤送去了安全地方,俏脸上仍有惊讶与不解。 正当这时,她眸光一转,恰好与童妍对视。 当然,只是胡蝶单方面看着童妍,童妍是看不到胡蝶的。 但不知何故,童妍直勾勾地盯着不远处的虚无空间,总感觉那里站了个人。 夏诩不解道:“师妹,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 童妍摇摇头,转而看向上方的星空,“师兄,我还想上去看看。” “这有什么难的,我带你去。” 夏诩嘿嘿一笑,拉住童妍的手,甚至不走楼梯,直接消失在原地。 与此同时,姜晓抓住了数颗星辰,一直没有满意的机缘,当即决定去第十阶。 她走向通往第十阶的路口,萧景阳急忙提醒,从古至今从没人登上第十阶,不必涉险之类的。 姜晓早就意识到没见到裴礼踪迹,极有可能在更高阶。 她对萧景阳几人交代一声,独自登上了第十阶的台阶,见到了此处的丛山。 也从丛山口中得知,第十阶或许并不是顶层,只是前往更高层的方式不得而知。 与此同时, 在胡蝶惊讶的目光中,夏诩与童妍,居然进入了就连裴礼也进不去的第十四阶空间, 那是鬼帝的传承空间。 …… “天道之魂!” 第十五阶,裴礼手中抓着天道化身的赤裸女子,心中自然明了白帝的良苦用心。 当年白帝将天道化身的女子一箭穿心,看似是想斩杀天道,破开此界桎梏。 实则是有更深层次的计较。 白帝早就预见所有人都会死在天道手中,为何仍要射出那一箭? 其中最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弄到一缕天道之魂。 而这,也正是白帝给裴礼准备凝聚神之花的宝物。 也唯有天道之魂凝聚的神之花,才能压得住赢勾金刚不坏之力凝聚的精之花与史无前例使用气运凝聚的气之花。 没有此物,裴礼的三花聚顶就不可能达到平衡。 “既知本座就是天道,你还敢对本座不敬?!” 浑身赤裸,被裴礼捏着脖子的女子,冷斥一声,“本座命令你,立刻放了本座!” 裴礼面无表情,问了一声,“我为何要敬你?” “放肆!” “本座乃天道,是此方世界所有规则意志的化身。” 女子冷斥道:“作为此界生灵,礼敬苍天这本就是你的本分。” “你即是规则化身,为何断了此界飞升之路?”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裴礼二问,“我倒要替这世间所有生灵问问,你何故牢笼以囚众生?” “飞升之路哪里是本座断去的?” 女子冷声道:“百万年前乱战,导致通天柱崩断,这才断绝的飞升之路!” “是吗?” 裴礼三问,“那上古年间,徐太浪是如何飞升的?” “你……” 第175章 计不成铤而走险 “你……” 天道化身立时语塞,看向裴礼的眼神渐渐变了。 她很快恍然,“本座明白了,你就是李慕白苦心孤诣谋划的后手!” “白帝后手如何,在下不知。” 裴礼说道:“裴某不才,欲重走白帝未走完的路。” “呵!就凭你凝元境的实力?” 女子讥讽一笑,“可笑!” “看来,你还是没有弄清楚现在的状况。” 裴礼手掌骤然发力,女子娇嫩的身子被捏爆,再度化作一团白雾。 裴礼就地盘膝坐下,头顶有分别为青红白三朵莲花绽放。 其中青红两朵莲花早已盛开怒放,唯有白色莲花尚处于含苞待放的状态。 这便是裴礼凝聚的顶上三花。 放开精之花与气之花的压制,神之花愈发萎靡。 不过在裴礼的催动下,神之花爆发出一股吸力,空中的白雾立时被吸向莲花。 “放肆!” 白雾之上再度幻化出女子模样,怒斥道:“你这卑微的蝼蚁,居然敢用本座来凝聚你的神之花!” “天道,我要你助我修行。” 裴礼话音落下,结出一道印法,神之花倏地光芒大盛,吸力骤然增强,将一部分白雾吸入莲花。 “啊!” 女子发出凄厉的喊叫,像是身子在被一点点蚕食。 她有心反抗,可她仅是一缕天道之魂,根本没有多少力量。 若非如此,当时也不会那般容易就被裴礼拿捏。 她先是威胁,后有许以重利,甚至许诺在裴礼修为达到紫府境,便助其飞升。 然而,裴礼对她的话始终充耳不闻,神之花不断吸收白雾,一点点壮大。 “你这该死的蝼蚁!” “本座是此界天道,本座是此界规则化身,你以下犯上妄想挑战权威!” “李慕白就是你的前车之鉴!” “你该死!” “……” 天道的充满威胁的声音不断在第十五阶响彻,随着白雾彻底被神之花吸收,身心声音也跟着戛然而止。 裴礼手中印法一变,开始炼化天道之魂,神之花愈来愈绽放…… …… 与此同时, 第十四阶,这里黑漆漆一片,严格来讲不能算黑,是没有任何颜色的深邃。 而在这无尽的深邃空间,仅有一面铜镜静静的悬浮着。 这铜镜很是老旧,尤其镜面,其上满是划痕,斑驳不已。 倏地,童妍在夏诩的带领下,来到了这片深邃的空间。 童妍鬼使神差般走向铜镜,奇异的是,原来斑驳的镜面,居然映照出一张清纯唯美的脸。 童妍看着那张脸,分明不曾见过,但却是那般熟悉。 脑海的翻天印一阵震颤,一股陌生的记忆涌上脑中。 消化所有记忆,大抵信息便是:上一任翻天印之主童欣,灵魂裂变为三,取名,童瑶、童妍。 夏诩很是好奇的走到铜镜面上,却不见铜镜里映出人影,只露出悬崖边的一块岩石。 原来,这铜镜也看到前世今生。 …… 第十二阶。 这是青帝的传承空间。 按照胡蝶所说,青帝传承早在数百年前就已经自行择主离开。 姜晓受到戮天印指引,来到此阶,自尸骸遍布的血河中,升起一方石台。 姜晓盘膝在那块唯一的石台上。 一股虚无缥缈偏偏有十分狂暴的被戮天印自石台牵引而出,冲刷姜晓的身躯,最后冲入她的脑海。 姜晓秀眉紧蹙,只觉得泥丸宫有千军万马在厮杀,血流成河的同时,一股杀伤力恐怖的力量渐渐成型。 此为,杀戮意境。 …… 距离此次剑帝传承结束,时间已经接近尾声。 待在蝶梦洞天之中的所有人,或被剑意淬体,或在感悟意境之力,也就是自身该走的道。 而登上问剑台之人,无一不再抓紧时间提升实力。 当然,万事皆有例外。 在蝶梦洞天东部。 灵鹫宫三百多弟子,在周也的带领下,已经彻底摸清楚了赑屃的沉睡之所。 那日赑屃苏醒,发疯一般驱散所有妖兽与人类,为此,人、妖皆死伤无数。 而那日在赑屃盛怒退去后,幸存之人,恰有一名灵鹫宫弟子。 那人快速赶往了问剑台,找到周也,并将赑屃之事告知。 在得知此界还有赑屃存在后,周也立时激动起来。 再加上他才败在丛山之手不久,心知再待在问剑台也难有作为。 于是,周也带着所有灵鹫宫弟子,片刻不停的赶往洞天东部。 目的自然想招降赑屃,有赑屃出手,可以轻而易举将洞天中的天骄全部杀死。 当然,若是无法招降赑屃,也可退求其次,不过是铤而走险些罢了。 只要将那株并蒂双生的七彩睡莲偷走,赑屃必将再度盛怒,届时,一样能将所有天骄铲除。 只是令周也没想到的是,在他离开问剑台后不久,就立刻有人登上了第四阶高台。 使得所有人都只是负重前行,一些刚刚达到二阶实力的小妖,根本飞都不飞不起来。 唯有达到三阶,才能勉强贴着地面飞行。 正因如此,寻找赑屃踪迹的进度慢了无数倍。 不多说了,该干正事了。 周也已经摸到了赑屃沉睡之所,四周有不少实力达到三阶的族人接应。 值得一提的是, 为了七彩睡莲的万无一失,此次赑屃将自己深埋进地下,驮着的石碑都不曾露出地面,唯有石碑之上的七彩睡莲露了出来。 周也飞向七彩睡莲,还没来得及靠近,就已经能感受到一道恐怖的威压。 “妖圣大人,切莫动怒!” 周也立时停在半空,“我乃灵鹫族周也,来此并无恶意!” 赑屃并未回应,不过那股威压仍在,犹如一把悬在周也头上的利剑,只要周也再敢往前一步,必定要迎来赑屃震怒。 周也好歹是松了口气,而后道出妖族些许谋划,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企图劝说赑屃加入妖族阵营。 周也甚至许诺可以带着赑屃离开这方牢笼。 可无论周也讲的如何天花乱坠,赑屃始终没有回应。 周也渐渐没了耐心。 尽管赑屃更强,甚至极有可能达到了妖圣层次。 可是,谁又不是妖圣呢? 周也看了眼不远处的并蒂双生七彩睡莲,双翅一振,飞掠而起。 “吼!!” 地下,传来赑屃一声怒吼。 第176章 天劫至神雷紫霄 周也走的很安详。 …… “该说这小子不怕死,还是艺高人胆大呢?” 问剑台第八阶,千幻梦蝶巢穴处,胡蝶倏地转头,视线好似透过无尽空间,落在东部的周也身上。 作为蝶梦洞天的缔造者,胡蝶自然第一时间就知晓得周也等灵鹫宫的所作所为。 只是如此一个小角色,实在没到让她出手的地步。 更何况,那赑屃可是李慕白的宠物,李慕白本就不是正经人,他的宠物,能是善类吗? 为了不让赑屃发狂,胡蝶甚至将小世界里九成的妖兽全都送到了东部。 目的就是为了让进来的天骄知难而退,不要在东部逗留。 谁知有些富贵险中求的家伙,觉得妖兽多必有重宝,反而大量涌入东部寻宝,以至于并蒂七彩睡莲暴露。 原本七彩睡莲只要还在东部,就不至于唤醒赑屃。 可谁料到,偏偏夏诩从混乱中将七彩睡莲收入口袋。 由于感应不到七彩睡莲,赑屃这才从沉睡中苏醒。 若非有童妍在,当时就算夏诩交出来七彩睡莲,势必也要被赑屃一口吞掉。 此时, 周也大逆不道的抢夺七彩睡莲, 果不其然,赑屃怒了。 “吼!” 一道震耳欲聋的怒吼几乎响彻整个洞天。 周也直接被这道吼声震的七窍流血,其余灵鹫宫弟子,一瞬间死了七八成,剩余的也都是重伤。 可这洞天内剑帝剑意威压还在,重伤的灵鹫宫妖兽,根本无力抵御这股压力,一个个的爆体而亡。 仅仅一个瞬间,灵鹫宫几乎团灭,周也成了光杆司令。 周也才刚刚反应过来,就见到七彩睡莲拔地而起,石碑破土而出。 紧随其后的身形庞大的赑屃,一双比之日月还大的眼睛,冷冷的盯着他。 周也彻底被现实打醒,意识到之前的心思是多么可笑与不自量力。 “吼!” 赑屃几乎对着周也一声怒吼,恐怖的声波震得周也内脏破碎,直落下地面。 周也好想逃,却逃不掉。 他还未落地,赑屃便一脚落下,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纯纯就力量攻击。 “轰!” 周也被一脚踩成了烂泥,死了。 赑屃踩死周也犹不解气,仍旧狠狠的跺了几脚,直在地上踏出一个深数丈的巨坑,这才罢休。 赑屃抬头对着西北方向吼了一声,而后再度找了个地方沉睡。 “还怪上我了?跟我有毛的关系!” 胡蝶娇哼一声,懒得理会那老乌龟。 她视线下移,落在陈雨彤所化的巨蟒身上。 巨蟒的血脉已经开始返祖。 但问题是,不知是陈雨彤受到了诅咒,还是双头火灵蟒一族受到了诅咒。 此刻,巨蟒白色的那个头颅,颜色正一点点被红色侵蚀。 只是这个进度相当的慢,这意味着陈雨彤是在有意抵抗血脉返祖。 胡蝶构建出一个梦境,将巨蟒拉了进去,很快便侵入巨蟒的记忆。 见到了进入蝶梦洞天之前的画面,裴礼出手,镇压了陈雨瞳的灵魂。 当然,名为镇压,实际却起到了保护的作用。 胡蝶俏脸满是诧异,“居然有两个灵魂!” …… “轰隆隆!!” 剑宗上空,倏地阴云密布,很快便黑云压城,不断有雷鸣在云层中响起。 隐约间,有九条雷龙在黑云中游曳,像是两军交战的先锋大将。 一次性出动九位先锋大将,足可见雷劫之恐怖。 这将会是一场史无前例的雷劫。 比之当年水仙郡,蜃龙渡劫时的雷劫还要来的恐怖。 剑宗所有高层,全部汇聚玉玄峰,一个个的眉头紧蹙。 如此恐怖的雷劫,闻所未闻。怕是飞升之劫,也不过如此了吧? “将十二道护宗大阵全部打开,待会所有长老供奉,随我护住宗门!” 谭卓城冷着脸下令。 立时,剑宗之人全部行动起来。 各大山峰之上,各大门派的强者还在此等着门内天骄自剑帝传承中出来,此刻一个个的都面色难看。 如此恐怖的雷劫,一旦剑宗扛不住,将会是一场极其恐怖的灾难! “都打起精神来,一旦剑宗之人坚持不住,我们便出手顶上!” 各大门派不约而同的下着通往的命令, 或许这些势力异样多有间隙,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的道理,根本无需多言。 不多时,第一道天雷落下,直劈在剑宗护宗大阵之上。 十二道护宗大阵破了三道。 剑宗数万弟子吐血,气息萎靡不振。 第二道天雷落下,这次,是一条雷龙。 “轰!” 护宗大阵全部被破。 阵眼的谭卓城首当其冲,直接重伤。 剑宗之人几乎全部吐血倒地。 “结阵!” 谭卓城一声大喝,拖着重伤之躯,再度跃上天际。 “副宗主,这雷劫太强了,咱们扛不住啊!” 有剑宗长老开口。 “扛得住要扛,扛不住就死扛!” 谭卓城一声冷喝,“剑宗千万年的基业在此,岂能葬送我辈之手!” 这一句话,剑宗之人好似打了鸡血,强撑着重新结阵。 只是,才来得及结阵五道,眼见着又要有天雷落下。 危机时刻,各大门派的强者出手,辅助剑宗结阵。 两道雷龙天雷落下,所有势力的强者尽数重伤。 眼见着下一道天雷便要落下,所有人眼中都升腾起绝望, 所有人心中都有一个疑问,为何突然有如此强的雷劫? 有心思活络的,很快便联想到剑帝传承。 有人猜测,是有人获得了剑帝传承,这才引来了如此恐怖的雷劫。 但真实原因,除了裴礼,怕是无人知晓。 此时, 蝶梦洞天问剑台十五阶,裴礼已经快要将天道之魂彻底炼化。 天道正是感应到一缕天道之魂即将被炼化,这才酝酿出如此强悍的雷劫。 只是,天道只能感应到那一缕天道之魂的大致位置,所以只能无差别轰炸剑宗。 至于裴礼,他正全力炼化天道之魂,而且也感应不到外界的情况。 “什么情况?” “天道怎么还惊动了?莫不是发现我的踪迹了?” 这念头刚起,胡蝶便就将头摇得像拨浪鼓。 “我这小世界可以屏蔽天机,除非我主动现身,否则天道绝对不知道我的具体位置。” 她来回踱着步,想着必须做些什么,不然外面那些家伙死光了,也挡不住九道紫霄神雷。 就在她思虑间,宁长风神游而来,硬接了一道紫霄神雷,身体都变的只剩下透明的一层。 很明显,宁长风接住一道雷劫,就已是极限, “只能让赑屃出手了!” “也不知这老乌龟恢复了几成实力?” 胡蝶嘀咕一声,身影消失在问剑台,下一瞬便出现在赑屃驮着的石碑之上。 “赑屃宝宝。” 第177章 千万年浮梦一场 “轰隆隆!!” 剑宗上空,雷龙不断咆哮,愤怒的吼声摄人心魄。 一些胆子小的修行中人,直接被吓破了胆。 更有甚者,道心破碎,此生武道算是走到了头。 “师兄,现在怎么办?” 谭卓城没了主见,只能将希望寄托在神游而来的宁长风身上。 只是,宁长风硬接一道紫霄神雷,身体都虚幻的仅有薄薄的一层,着实让人忐忑不已。 “师兄?” 谭卓城见宁长风不说话,再度唤了一声。 “莫慌!我的本体已经在来的路上。” “而且我剑宗可不是软柿子,区区几道天雷焉能灭我道统?” 话音落下,宁长风的身躯再度凝实了些许。 他将手中赤霞剑倒垂握在手中,对着宗门一处仙雾缭绕的山峰抱拳躬身一拜。 那山峰名为剑屿峰,剑宗乃至无极剑宗祖师堂所在。 那里供奉着七百八十九位兵解的历代强者。 那是无极剑宗数万年来的底蕴积累,是哪怕分出去一个剑阁,剑宗也是当世超一流势力的根本。 “后辈宁长风,今剑宗第三十七代宗主,弟子无意惊扰列位祖师,然今宗门倾覆在际。” 宁长风面色凝重道:“还请列位祖师不吝降下法相,护我宗门。” “哗啦啦!!” 除却初代祖师赵无极,其余七百八十八位祖师画像漂浮而来。 这些画像之上,都蕴含了一道不可磨灭的剑意。 再加之宁长风,共同组成一座恐怖到史无前例的护宗大阵。 “轰隆隆!!” 第五道、第六道紫霄神雷同时砸下,两道足有成年男子腰那么粗的雷龙,直挺挺的轰在了护宗大阵之上。 大阵剧烈颤抖,巨大的爆炸波席卷四方,当场就有七百多张祖师画像崩碎成粉末。 这意味着,七百多位祖师,彻底消散世间。 宁长风目眦欲裂,泪水夺眶而出,愤怒到身体抑制不住的颤抖。 对于剑宗这种传承久远的大势力而言,祖师画像崩碎,不亚于被人掘了祖坟。 这事就是发生在寻常市井之家,也是不共戴天的死仇。 然而当下情况之危急,容不得宁长风多愁善感。 第七道紫霄神雷已经在酝酿, 仅是雷龙之咆哮,就远非前面任何一道紫霄神雷可以比拟。 雷劫九道,往后每一道都比前一道恐怖数倍。 第七道紫霄神雷坠落而下,轰在了护宗大阵之上。 “砰砰砰!!” 大阵破碎,所有祖师画像在一瞬间全部爆炸成粉末,宁长风本就虚幻的神魂直接被打散。 还有余力的紫霄神雷将剑宗一座主峰轰爆,剧烈的爆炸席卷整个剑宗。 无数弟子在这一次爆炸中殒命,其中大半连尸体都不曾留下,好似人间蒸发。 一时间,剑宗内残垣断壁无数,一片狼藉,残肢断臂,哀嚎遍野,一幅人间惨剧。 上空还有两条雷龙发出咆哮,下方所有人心生绝望。 危机时刻,自剑屿峰走出一位手持透明长剑的虚幻身影。 那飘逸的身影,俊逸的面容,有剑宗高层认出,那人就是无极剑宗开山祖师,赵无极。 “拜见祖师!” 谭卓城带领剩余弟子,对着天际那道虚幻身影恭敬跪拜。 放眼看去,残垣断壁之中,乌泱泱跪倒一大片。 赵无极看了眼谭卓城,又看了眼现如今的剑宗。 良久,他一声长叹,“竟不堪至此。” 谭卓城、周若云以及所有剑宗弟子尽皆汗颜,无一人敢辩驳,头愈发低了。 赵无极不去理会任何人,只抬头看了眼天际还在酝酿的紫霄神雷,又看了眼玉玄峰的某处虚空。 那是蝶梦洞天隐匿的入口所在。 “师父,弟子终于明白,为何当年你要将我逐出师门了。” 赵无极一声苦笑,但眸中浮上一抹释然。 世间传闻,无极剑宗开山祖师赵无极是剑帝的徒曾孙。 可鲜有人知道,在远古之时,天道将世间强者全部清理,尤其重点清理了五帝的传人。 此种情况下,剑帝一脉,如何能有传人? 其真实情况是,赵无极五岁不到的年纪,被剑帝收为关门弟子,可仅仅半天不到,就被剑帝连夜逐出了师门。 这件事一直就是他的梦魇,以至于整整百年时光,他才修行到凝元境。 这百年时间,他一直都待在一处偏僻村庄。 等他踏入江湖,却发现世界变得不太一样了,凝元境居然都是一方泰斗了。 在他成为剑帝关门弟子的那短短半日的记忆画面中,分明紫府境的强者都不敢自称江湖泰斗。 他后来渐渐意识到,世上的强者都诡异的消失了。 而在那一届剑帝传承中,他登上了问剑台第九阶,机缘凑巧之下,获得了一部《星辰剑诀》。 凭借这部剑诀,赵无极厚积薄发,在三百年后成为世间唯一一个问道境,继而一举创建了无极剑宗,并将宗门设立在蝶梦洞天入口所在。 可是,一直到他寿元将尽,赵无极都想不通,剑帝当初为何先收他,后又不认他。 如今,看着天际不断咆哮的黑龙,他终于明白了剑帝的良苦用心。 收他,是剑帝对他的宠爱。 弃他,更是剑帝对他的宠爱。 “轰隆隆!” 就在这时, 第八道雷劫坠落而下,雷龙直奔身体虚幻的赵无极而来。 “当年,一直到寿元将尽,我也不曾引来一道雷劫。” “今日,倒是有幸。” 赵无极洒然一笑,只袖袍一挥,点点星光快速汇聚,凝成一把灿若星辰的长剑。 长剑与雷龙轰然对撞,双方各自崩碎,竟是恰好将这道天雷接下。 所有人立时兴奋起来,觉得有祖师在场,最后一条雷龙必定掀不起风浪。 但无人注意到的是,剑屿峰祖师堂最高处,赵无极的那张画像,撕裂开了一道缝。 “再来!” 赵无极仰天大笑,其身后莫名出现一片群星璀璨的星空,手中长剑自行脱手。 与此同时,剑宗境内,所有长剑自行出鞘,在空中汇聚成一把超过百丈的巨剑。 随着赵无极袖袍一挥,身后的星空与无数星辰,尽数注入百丈巨剑。 “吼!” 天道似是感应到了挑衅,第九道雷龙一声咆哮,怒冲而下。 百丈巨剑与水缸一般粗的雷龙轰然对撞。 “砰砰砰!!” 巨剑寸寸崩碎,雷龙势如破竹,眼见着便要将赵无极本就虚幻的身躯冲散。 倏地, 所有人眼中光线黯淡,像是下雨天,突然头顶打了一把雨伞,挡住了雨,也挡住了光。 “雨伞”仅仅一闪而逝,等所有人反应过来,赵无极还在,可雷龙已经没了。 并且,天际的雷云开始一点点消散。 此次雷劫,剑宗扛住了。 还活着的所有人,对赵无极千恩万谢。 就在这时,一名头发散乱的男子,手持赤霞剑赶到了剑宗宗门。 来人自然就是剑宗宗主宁长风的本体。 只是,此刻的宁长风不知怎么,竟是变得满头白发,皮肤干瘪,行将就木一般。 “咔!” 剑屿峰。 赵无极的画像彻底裂成两半。 祖师堂原本七百八十九个祖师牌位,在一瞬间从当间裂开。 剑宗,或者说无极剑宗,数万年的底蕴积累,付之东流。 话不尽千古流芳。 言不止余音绕梁。 尘世里万千荣光, 终不过浮梦一场。 第178章 白帝现得弓破天 幽州以北,剑州以南。 连绵的百万大山横亘在两州之间,就似一道伤疤,泾渭分明的在陆地上划出一道分界线。 而在这连绵的大山之中,隐藏着无数未知的恐怖。 而在无数未知的恐怖之中,近些年却多了些另外的恐怖。 这些恐怖来自于云州妖族。 近五年时间,自云州相继有三十六支妖族势力,越过了剑气长城,来到了剑州与幽州之间的这处百万大山。 百万大山之中,有座草木郁郁葱葱的山峰,被新取了个名字,唤作景翠山。 这景翠山就是三十六支妖族的大本营。 而三十六支妖族又各自往外发展,划定地盘,划分势力。 他们统称为:景翠山三十六宫。 妖族被剑气长城困在云州不知多少个万年,对人族的怨恨早就积累到了一个极其恐怖的地步。 此次好不容易越过剑气长城,却不曾在人族疆域大开杀戒,自然是有更深层次的谋划。 比如,此次剑帝传承的开启。 若能一举将人族天骄全部扼杀在那处小世界,其效果不亚于对人族发动一场大战并且取得大捷。 而经过三十六支妖族强者的商议,决定将这个光荣的任务交给灵鹫宫的秃鹫一族。 灵鹫宫宫主周也拍着胸脯保证,定要叫人族天骄永远留在那处小世界。 为此,周也不惜耗费一滴本命精血,亲自弄出一具分身前往那处小世界。 此时—— 景翠山上,三十六宫宫主皆在,目的就是第一时间听到周也凯旋的消息。 妖族被打压的太久,急需一场大胜,来振一下子奋。 由于蝶梦洞天自成一界,故而哪怕周也是本命精血前往,也无法感应到具体情况。 而随着时间一点点推移,终于到了一月之期,意味着此次剑帝传承的结束。 所有化作人形的妖兽看向周也,等着他宣布凯旋的消息。 “噗!” 周也猛的一口鲜血喷出,气息肉眼可见的萎靡下去,面色苍白的犹如白纸。 众多大妖愣住,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啊!” 周也捂着胸口痛心疾首的大喊,“本座的一滴本命精血!” 所有大妖尽皆懵了,意识到此次行动,灵鹫宫不仅失败了,而且血本无归。 “周也,究竟发生了何事?” “赑屃!赑屃那只老乌龟!” mlgb!” …… “嗡!!” 蝶梦洞天,问剑台,第十五阶。 裴礼脑海猛的一阵嗡鸣,在彻底吸收那一道天道之魂后,神之花绽放出史无前例的光芒。 “呼~” 裴礼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数月来的伤势,总算是彻底得到根治。 最主要的是,再也不用分心压制精之花与气之花了。 三花聚顶达到完美平衡。 他能清晰的感应到,他的实力强了数倍不止。 至于强了多少,试试便知。 裴礼缓缓起身,将披在身上的大氅收入树灵空间,而后来到石台旁。 伸手将那张暗金色的长弓取了出来,一手握弓,一手拉弦。 稍稍发力,弓弦纹丝不动,随着气力一点点增加,弓弦渐渐有了反应。 可一直到调动三花聚顶,使出最大力气,这弓也才堪堪拉开三成。 “嗡!” 又是一声嗡鸣,长弓脱手,一道虚幻的身影浮现。 那俊逸的面庞,以及嘴角那一抹玩世不恭的笑。 裴礼抱拳,“白帝……” “什么白帝不白帝的。” “叫我老白就行,我那个时代,他们都那样叫我。” 李慕白突兀出现在裴礼身侧,一拍后者肩膀,“怎么样,天道之魂这个礼物喜欢吗?” 他就像一个相熟多年的好友,没有一点作为远古五帝的威压,给人一种亲切之感。 裴礼莫名心安不少。 至少,李慕白身上有不少烟火气,不是被供在神龛的菩萨金身。 “自然喜欢。” 裴礼笑道:“这个见面礼,晚辈受宠若惊。” “别晚辈了,都说了叫我老白。” 李慕白倏地神秘兮兮的一笑,“而且,这可不是见面礼哦。” 似是看出裴礼的疑惑,李慕白提醒一声,“你压缩了多少次真气入的凝元境?” 裴礼一愣,脸上很快涌上恍然大悟。 入宗师时,真气压缩极限是十次,有天地至宝碎片可多压缩一次,拥有通天柱也可多压缩一次。 按理来讲,裴礼最多仅能压缩十二次。 可实际却压缩了十三次。 裴礼原还以为通天柱与衍天印在一起,可以产生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不曾想,这居然也是李慕白的手笔。 难怪进入第十五阶需要十三层真气推动。 裴礼并不知李慕白这一切是如何做到的的,但还是拱手道:“多谢……” “可以了可以了。” 李慕白摆摆手,“客套的就不必说了,我这道残魂存在不了太久,你接下来听我说就行……” 裴礼不再多言,听着对方的讲述。 李慕白的经历与裴礼极为相似,由于气运太过惊人,沾染的因果太大,导致家人相继离世。 但他又比裴礼幸运,家中仅有爹娘,倒也并没有经历太多亲人离世的生离死别。 他也得到了通天柱认主,但遗憾的是,他是在凝元境才得到第一块天地至宝碎片,如此这般,导致他只压缩了十一次真气。 再就是飞升之事…… 仅仅半盏茶。 李慕白这一缕残魂彻底消散,临消散前,他告诉裴礼,这张暗金色的长弓,名为:破天弓。 这是一件极品灵器,整个世间也仅此一件。 另外,要想飞升,需要三个必要条件。 其一:通天柱必须修复。 其二:仅有天道才能打开飞升通道。 其三:仅有三才阵方能打败天道。 三才,意为天、地、人,必须找到对应三才的三人,才能与天道一战。 另外,远古时期,由于白帝一方战败,天道一点点开始强化规则束缚。 那时,原本武道最高境界为问道境,可短短千余年,世间就再也诞生不了问道境。 自那以后,紫府境(天人境)就是武道终点。 甚至到了如今,整个天下连紫府境的强者,都已是屈指可数了。 按照李慕白的猜测,裴礼将会是最后的希望,若是裴礼无法打败天道飞升,在此界规则束缚之下,连紫府境的强者都再不会有。 若真是如此,或许再有万余年,凡人三境就能镇压整座江湖了。 到那个时候,或许就该叫末法时代了。 莫名,裴礼想到了上一世的地球。 有没有可能,地球也经历过乱斗的时期? 第179章 挂枝头三足墨鸦 “啪!” 第十五阶,裴礼犹如水牛反刍一般,不断回味白帝说的话,怎料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他还以为是白帝又回来了,可一转头,就“看”见胡蝶站在身旁。 裴礼诧异道:“前辈能上来?” “我不知怎么。”胡蝶摊了摊手,“突然就能上来了。” 裴礼稍一思量,很快想通其中关键。 想来是因为白帝残魂消散,对此处的掌控消失。 “怎么样?”胡蝶问道:“见过李慕白了吗?他怎么说?” “白帝说了挺多的,哦对了,他让我转告你……” 裴礼说道:“你不可以离开此处小世界,不然会立刻被天道察觉,届时你会被第一时间抹除。” “嘁!这还用他说?!” 胡蝶嘁了一声,微微昂起洁白的下巴,“之前赑屃出手,我都是让它快去快回。” 裴礼刚要点头,倏地一愣,“赑屃出手?出什么手?” “一个月以前,天道在剑宗降下九道紫霄神雷。” “若非赑屃挡住最后一道神雷,整个剑宗都要被夷为平地。” 胡蝶倏地脑袋一歪,眉眼弯弯,“所有人都还被这事蒙在鼓里,以为赵无极能硬接两道雷。” “一个月以前?紫霄神雷?” 裴礼蹙眉,先是诧异炼化天道之魂居然用了这么久,而后猜测极有可能是炼化天道之魂才引来天道降下雷劫。 一想到因为他导致剑宗险些被灭,裴礼心中充斥着负罪感。 他表明想离开的蝶梦洞天的意愿,胡蝶则告诉他先不必着急。 洞天内的天骄,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传送出去,但还有些例外。 问剑台第八阶。 千幻梦蝶巢穴处。 秦水莲仍盘膝在一处巢穴,其头顶的龙珠已经黯淡不少。 根据胡蝶描述,秦水莲要想彻底炼化龙珠之力,本就需要不短的时间,更何况还有剑帝传承。 快则半年,慢则数年,秦水莲都无法离开此处小世界。 好在胡蝶是此处小世界的绝对主宰,倒也不用担心会有什么意外。 而真正令胡蝶无计可施的,是陈雨彤所化的双头火灵蟒。 经过这一个月的返祖,巨蟒整个身子都几乎化作红色。 仅有头颅部位,还剩了指甲盖大小的一抹白色。 “她一直极力的在排斥血脉返祖,但她获得的远古双头火灵蟒血脉太强,返祖是必然的。” 胡蝶说道:“我侵入了她的梦境,她将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 这一个月胡蝶不止一次想上第十五阶,尽管都失败了,但她一直关注了第十五阶的情况。 正因如此,她才能在李慕白残魂消散的一瞬间,就进入第十五阶。 “白莲的灵魂被磨灭的已经所剩无几。” 裴礼使用灵魂规则之力,感应到陈雨瞳的状态很不好。 “一体双魂,这种情况很罕见。” “但根据她的记忆,她娘也是一体双魂,甚至如今的双头火灵蟒一族,都是一体双魂。” 胡蝶猜测道:“我觉得,她这一族是受到了诅咒。” “诅咒?” 裴礼如梦方醒,又突然意识到,自己还初步感悟出了诅咒规则。 他立时感应起来,发现巨蟒体内血脉真有丝丝缕缕的诅咒之力。 尽管这诅咒之力细若游丝,可也不是裴礼目前能解的。 血脉诅咒暂且不必理会,主要是该如何解救陈雨瞳的灵魂? 裴礼倏地灵机一动,如今他三花聚顶已是彻底大成,是不是对于灵魂规则之力的感悟也有相应提升? 没准真能分割出陈雨瞳的灵魂。 只是,灵魂不能长时间离体,不然一样会消散在天地间。 突然,裴礼有了个骇人听闻的念头,以至于这个念头出现,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但不知何故,这个念头的执念越来越强。 裴礼问道:“胡蝶前辈,你……” “打住!” 胡蝶抬手打断,“叫我胡蝶也行,叫我大姐姐也行,唯独叫前辈,都把我叫老了。” “这…好吧,胡蝶大姐。” 裴礼略微迟疑,终是点头,“你这方小世界能屏蔽一切感应是吧?” “……当然。” 胡蝶自信点头,“只要我不出去,就连天道都发现不了我的踪迹。” “有你这句话就行了,你等我先准备一下。” 裴礼说罢,意识进入掌心扶桑树种子树灵空间。 他正要将八岐大蛇的那只小蛇分身抓出来,可见到树灵空间的画面,立时愣住。 原本的树灵空间,扶桑树种子虽说发芽,但也仅是个小嫩芽。 而且四周能见度也不过丈许。 可如今,小嫩芽已经长的有两人高,周边能见度超过十丈。 不仅如此, 在扶桑树树灵的枝头,居然站着一只羽毛漆黑如墨的乌鸦。 只是,那乌鸦居然有三条腿。 裴礼正疑惑间,那乌鸦飞了过来。 这乌鸦似是才破壳不久,不仅连毛都没长齐,就连飞起来都踉踉跄跄的。 它绕着裴礼高高低低的飞了好几圈,似是想停在裴礼肩头,但一直没能如愿。 最后力气耗尽,紧急往地面迫降。 裴礼伸手,一把将之抓住,可却一不小心蹭掉了乌鸦几根羽毛。 可怜这乌鸦本就没长齐毛,这下更是雪上加霜了。 变强没变强不知道,但肯定是变秃了。 “抱歉。” “你是怎么会出现在这的?” 裴礼歉意一笑,问出了心中疑惑。 “叽!叽!叽!” 乌鸦叽叽喳喳的叫了几下,而后挣脱来裴礼的手,往一处灰雾中飞去。 裴礼蹙了蹙眉,反复确认,觉得那乌鸦应该不是在骂街,于是跟着进入灰雾。 灰雾内混沌一片,根本什么也看不见,若非有乌鸦的叫声引路,再加之有天眼通,裴礼真不一定会过来。 不多时,裴礼被乌鸦带着来到一处瀑布所在,只是如今瀑布干涸,只剩下了悬崖。 而在悬崖中间,有一处凹进去的小巧石洞。 石洞里,躺着一颗完好的鸟蛋,而在鸟蛋旁边,还有一个破开了的蛋壳。 裴礼“看”向停在肩头的乌鸦,“你是从这颗蛋里钻出来的?” “叽!叽!叽!” 乌鸦叫个不停, 只可惜,裴礼并不懂鸟语。 一番连蒙带猜,好歹是有了个相对靠谱的推测。 在他炼化天道之魂的这一个月,扶桑树种子也不断的在吸收这蝶梦洞天的灵气。 正是这些灵气,使得树灵空间改天换地。 至于这三条腿的乌鸦,应该只是凑巧破壳而出。 在其不断比划下,裴礼将石洞里的那颗鸟蛋掏了出来,回到了扶桑树所在。 将鸟蛋放在扶桑树下,那乌鸦则站在那颗鸟蛋身旁。 裴礼暂时不去理会这一鸟一蛋,找到一把短刀,蹭的一下拔刀出鞘一半。 “叽!!” 乌鸦尖锐的叫了一下,一把就护在了那颗鸟蛋面前。 突然有炙热的高温扑面而来,裴礼本能般拉开距离,强忍住下意识丢出一把飞刀的冲动。 等他站稳身形,便见到那乌鸦全身都燃烧着金色的火焰。 “三足金乌?” 第180章 剑寒蝉斩蛇夺舍 “三足金乌?” 看着那全身都燃烧着金色火焰的乌鸦,裴礼立刻想到了传说中的金乌。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他果断使用了破妄之瞳。 值得一提的是,破妄之瞳是慕无渊强行给他种下的。 每使用一次,就要被魔气侵染一分。 故而,裴礼一直以来,都对这魔瞳很是防备,能不用便不用。 而此次,倒是不得不用了。 破妄之瞳直接洞悉了乌鸦的内心,事实正如裴礼猜测的一般。 这就是早已绝迹了无数年的三足金乌。 另外, 早在大墟时期,扶桑树树灵空间就已经有两颗金乌蛋。 由于大战的突然爆发,扶桑树也被牵扯其中并且身受重伤。 其结果,直接导致树灵空间内灵气枯竭,两颗金乌蛋没有足够的能量孵化。 而在吸收了蝶梦洞天的天地灵气后,其中一颗金乌破壳而出。 至于这金乌为何突然全身燃起火焰,自然是误以为裴礼拔刀是要杀鸟。 “莫怕,我无意伤你。” 裴礼出声安慰,还顺势后退一步。 一来是向金乌表明态度,二来是金乌身上的火焰乃太阳真火。 以裴礼如今的实力,沾上这种火焰也会有些棘手。 “叽!” 金乌没有撤下防备,目光望着裴礼手中的短刀。 裴礼好一番解释,而后缓缓拔出刀,将刀鞘中的八岐大蛇分身倒了出来。 “啪嗒!” 一只小蛇掉在了地上。 金乌愣了愣,迅速撤去了身上的太阳真火,竟是张口就对着小蛇咬去。 小蛇是八岐大蛇分身,八岐大蛇也属至阴之物,金乌乃太阳化身,关系最是克制。 小蛇好一阵蛇皮走位,拼了命的躲避着金乌的啄咬,可最后仍旧逃不脱被金乌咬住的结局。 “不可。” 裴礼急忙出手,将小蛇从金乌口中拽了出来。 按照他的想法,是想陈雨瞳的灵魂,寄宿在这小蛇体内。 若是小蛇此刻被金乌吃了,那陈雨瞳可就不好办了。 许是到嘴的食物被抢,金乌很是有些不高兴,身上稀稀拉拉的羽毛微微竖起。 裴礼好一阵解释,还承诺会为其另寻食物,金乌这才罢休。 裴礼伸手让金乌落在手掌,带着其离开了树灵空间,来到了问剑台第八阶。 “咦,这是……” 胡蝶第一时间发现裴礼手掌上有只黑漆漆的乌鸦,俏脸上的狐疑越来越浓。 裴礼解释一声,“这是三足金乌。” “三足金乌!?” 胡蝶诧异道:“这玩意在我那个时代,都灭绝几十万年了,你从哪搞来的?怎么搞的出来的?” “不是我搞出来的,是扶桑树……” 裴礼将事情简单的解释一下,而后便不再此事上多费口舌。 “胡大姐姐……” “我再给你一次重新喊我的机会!” 胡蝶俏脸立时冷了,伸出不大的小粉拳在裴礼面前挥了挥,表情故作凶狠。 那模样……萌哒哒的,着实没什么威慑力。 裴礼还是改口,“胡姐姐。” “诶,这才对嘛,难怪李慕白会选中你,你这人不仅在武道上天赋异禀,说话又好听。” 胡蝶跳起来拍了拍裴礼的脑袋,“只可惜你晚生了五万年。” “这金乌是才破壳不久,应该一直没进食。” 裴礼不去理会胡蝶的玩笑,单刀直入道:“胡姐姐能不能给它弄些吃的?” “饿了是吧?这还不简单。” 胡蝶小手一挥,面前出现一道透明门户,一只体型达七尺的风牛马妖兽飞了进来。 它嘴里还含着没来得及咽下的青草,正一脸懵逼的四下打量,而后就见到了笑的有些不怀好意的胡蝶。 怎么肥四? 吃草也犯法? 它是风牛马,又不是牛马,总不能让它去吃土吧? “啪!” 胡蝶一巴掌呼了出去,风牛马当场被拍死。 可怜这风牛马,到死都以为,它是因为贪吃了一口带有灵气的草,就被判以死刑。 金乌智慧不低,无需吩咐便飞向风牛马尸体,先破开肚子,吞了妖丹。 裴礼“看”着此情此景,良久无言,恍惚中,好似看清了世间最根本的本质。 “唉。” 心中一声叹息,裴礼露出了另一只手抓着的小蛇。 “我想用这条小蛇的躯体,来安置白莲的灵魂。” 裴礼询问道:“胡姐姐,你觉得可行吗?” “小蛇?” 胡蝶定睛一看,俏脸立时冷了下来。 这哪里是小蛇,分明就是神明分身! 她急忙问道:“这世间还有神桥境存在?” 话问出来,她立马就意识到这是句废话。 她能感应到,这小蛇拥有神性,尽管极其微弱,但确实存在。 可问题是,五万年前,世间所有神明都已经被李慕白射杀了。 “大概有。” 裴礼简单解释了瀛洲关于三大神明的传说。 对此,胡蝶并没有任何表示,只眉头蹙着。 裴礼也不去纠结此事,再度将话题拉回安置陈雨瞳灵魂之事。 “你这不叫安置灵魂。” 胡蝶略微沉默,“而叫,夺舍。” 裴礼微愣,起初还不觉得,可经过胡蝶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夺舍的风险极高,且不提能否成功,就算成功,也可能会存在灵魂与躯体相互排斥的问题。” 胡蝶讲述起了关于夺舍的危险性。 裴礼原本还有不少信心,可越听越没底。 毕竟事关陈雨瞳的生死存亡。 一番计较,裴礼终是将决定权交给了陈雨瞳自己。 胡蝶制造梦境,在陈雨瞳梦境中直接对话。 不多时,胡蝶自梦境中回来。 裴礼忙问,“白莲如何选择?” 胡蝶盯着裴礼看了半天,“她说让你放心大胆的弄。” 裴礼稍稍松了口气。 “她还说,死了就是她的命,与你无关。”胡蝶补充一声。 不说这句话还好,听到这话,裴礼愈发感觉压力大了。 不过他并不是优柔寡断的人,当即决定帮助陈雨瞳夺舍。 好在这小蛇与陈雨瞳都属于蛇蟒类,应当不会出现太大的排斥。 小蛇全程听到了裴礼与胡蝶的谈话,险些就要气的口吐人言。 当着它的面,说着要弄死它的话,这是正经人能干出来的事? “等一下,我记得第九阶似乎有关于夺舍的记载。” 胡蝶倩影骤然消失,仅仅瞬间便又回来,手里多了一部古籍。 《借尸还魂大法》 还真别说,这个名字比夺舍好听多了,写书的人,果然都是文化人。 裴礼快速将此功法消化,当即取出了寒蝉剑。 “胡姐姐,我要斩断八岐大蛇与分身的联系了。” “放心,我这小世界连天机都能遮蔽,区区八岐大蛇,能翻得起什么风浪?” “那我要开始了。” “别磨磨蹭蹭的,快来吧!” 第181章 宁剑仙跌落神坛 距离剑帝传承结束,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月时间。 但关于剑帝传承的热度却丝毫不减,原因无他,只因此次的天骄太多,而且太过逆天。 在过去的数万年,登上问剑台最高的就是赵无极,而且只登上了第九阶。 而此次,加上不知缘故离开的,登上第九阶的天骄足有近二十人。 不仅如此,就连从来无人踏足的第十阶,此次也被光顾。 剑道魁首宁长风的弟子丛山,登上第十阶,而且取得了剑帝佩剑摘星,可谓是风头无两。 只是当有人来道喜时,他却冷冷丢下一句: “我踮起脚,才勉强看到他的背影。” 这里的“他”,丛山并未点名道姓,旁人也不知具体何人。 就连丛山自己也不会知道,在往后的悠悠岁月中,这将是他与那个背影最接近的一次。 由于丛山有剑帝佩剑认主,世人都以为他获得了剑帝传承。 但其实,不然。 …… 剑宗。 雷劫肆虐后,经过一月时间,基本已经完成灾后重建。 当然,再如何重建,有些东西,注定是回不去。 剑屿峰。 这是剑宗最神圣的地方,只因这里供奉着历代祖师的牌位。 一月前,雷劫降世,使得剑宗数万年积累的底蕴,荡然无存。 如今,祖师堂七百八十九位祖师裂开的牌位陆陆续续换新。 一名独臂少年擦拭完最后一块灵牌,而后将之摆放在最高处。 看着满屋子的灵位,少年恍若隔世。 “踏!踏!踏!” 突然,身后有脚步声响起。 独臂少年并未回头,只道一声,“李师弟,你不在玉青峰修行,总往剑屿峰跑做什么?” 他话音落下,良久没有听到回应。 狐疑间,他转头看去,却并未见到预料中的李师弟,而是一道缎带缠目的身影。 “裴礼!” 谭嘉誉欣喜道:“你从剑帝传承空间出来了!” “嗯,出来了。” 来人抱拳拱手,“多谢谭兄挂念。” 这人自然就是不久前才从蝶梦洞天出来的裴礼。 其实他最早是被传送到了玉玄峰,凑巧遇上了谭卓城,从其口中得知了一些事,而后便往剑屿峰而来。 一来,裴礼想来剑宗祖师堂上柱香,毕竟天雷之事与他关系极大,甚至就是因他而起。 二来,谭嘉誉自从出了蝶梦洞天,就一直待在剑屿峰,裴礼正好想与他叙叙旧。 另外,陈雨瞳借尸还魂已经初步成功。 裴礼使用斩天镇魂术一剑斩断了小蛇与八岐大蛇之间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联系。 而后如法炮制,一剑分离出了陈雨瞳的灵魂。 如今的小蛇,已经是陈雨瞳的新躯体,此刻就在裴礼扶桑树树灵空间待着。 裴礼原是想将陈雨瞳也交给胡蝶照看,毕竟陈雨彤与秦水莲也都还在问剑台第八阶。 但胡蝶担心陈雨瞳与小蛇在后续的融合中出现意外会无计可施,只能暂时先由裴礼照看。 “倒也谈不上挂念,以你的天赋,定然不可能出事。” “而且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告诉我不必担心你的安全。” 谭嘉誉拍了拍裴礼的肩膀,“你看,你这不就安然无恙的出来了嘛。” 裴礼笑了一下以示回应,并没有解释太多的意思。 关于谭嘉誉心里的那个声音,自然是胡蝶在他梦境中留下的声音。 而且不仅是谭嘉誉,所有与裴礼相熟之人,胡蝶都已经打过预防针。 不过,由于胡蝶的存在不便于被太多人知晓,以免被天道察觉,故而胡蝶只能通过这种方式。 “这下所有事都已尘埃落定,今夜咱们不醉不归。” 说罢,谭嘉誉倏地话音一顿,“上次喝酒你将我揍了一顿,这次总不能还揍我吧?” “呵。” 裴礼一笑而过,转而问了一声,“谭兄,不是剑宗弟子,能否给剑宗诸位祖师上香?” “你想上香?” “嗯。” “这有何难!” 谭嘉誉取来三根香引燃,而后交到裴礼手中。 裴礼接过三根香,举过头顶,拜了三拜。 不敢多拜,以免因果业力更生。 将三根香插在香炉,他便被谭嘉誉领着离开。 无人注意到,剑宗被雷劫打散的气运,开始一点点重新凝聚。 裴礼此举,无心插柳。 …… 剑屿峰的一处相对僻静的庭院。 谭嘉誉将裴礼带来此处,又去准备了下酒菜。 推杯换盏间,裴礼又从谭嘉誉这里得到了不少消息。 原来, 这一个月,剑宗可谓是多事之秋。 除了列位祖师之事,还发生了两件大事,在江湖掀起了惊涛骇浪。 其一:丛山这位刚刚获得剑帝佩剑认主的剑宗第一天骄,本该带领剑宗走向下一个昌隆,可在其祭拜完祖师后,就被宁长风当众逐出了宗门。 其二:宁长风将宗主之位传于谭卓城,而后也宣布退出宗门。 剑宗族规,无故退宗,废去修为。 无人以这条规矩勒令宁长风,但他还是自斩一剑。 宁长风先将才天下扬名的丛山逐出宗门,后又自己退宗。 尽管自斩一剑,但在剑宗这个节骨眼上,此举无论如何看,都有与剑宗划清界限的意思,透着股子薄凉。 江湖上对这对师徒,尤其宁长风,众说纷纭,并不是褒贬不一,舆论简直是一边倒的贬。 宁长风乃剑道魁首,平时都是高高在上,如今好不容易跌落神坛,自然要趁机踩上一脚。 巴不得其永世不得翻身才好。 人性本就如此。 但一池莲花中,总会有几株是出淤泥而不染的。 这偌大一座江湖,不乏有人看得清看得远,宁长风此举,堪称壮士断腕,让人心生敬畏。 宁长风常年坐镇魏水城镇海楼,名为剑宗宗主,但其实并不插手剑宗任何事宜。 故而,有他没他,剑宗运转无伤大雅。 可问题是,只要他还是剑宗之人,就会在无形中分走剑宗气运。 若是没有雷劫之事,倒也罢了,如今剑宗百废待兴、风雨飘摇。 为了保全剑宗,宁长风宁愿毁了自己。 不仅毁了他的武道境界,也毁了他的江湖名望。 以前他是人人敬仰的长风剑仙,如今,怕是人见人嫌的过街老鼠了。 “唉。” 裴礼一声长叹。 世间任何事,不能只看表面。 那隐藏在表面之下的真相,往往是血淋淋,且颠覆认知的。 他不仅看到了宁长风的壮士断腕,还看到了后者的爱徒心切。 宁长风常年坐镇魏水城,守住了明州乃至大虞的东大门。 丛山作为宁长风的弟子,本就带着特殊使命。 丛山此行来剑宗,除了剑帝传承,他本就是来退宗的啊。 第182章 庭院里对饮三人 “其实我早该猜到,丛山师兄此次回来,就是来退宗的。” 庭院里,谭嘉誉灌了口酒,没来由的说了一句。 裴礼“看”了过来,有些诧异谭嘉誉为何知晓。 按理来讲,他这三年一直在颓废,应该并没有理会剑宗之事才对。 谭嘉誉似是看出裴礼的诧异,自嘲一笑,“在问剑台第七阶,我是紧随着丛山师兄通过的考验,与他有过一次交谈。” “他曾与我说,我更适合当大师兄,还说剑宗这杆大旗,我扛更合适。” “当时我也疑惑他为何如此说,可在宗主将他逐出宗门的时候,我一切都明白了。” 谭嘉誉笑了,笑的三分自嘲,三分怅然,三分不忍,还有一分落寞。 英雄惜英雄,自古皆是如此。 另外,世间不如意十之八九,可与人言不过二三。 越是大人物,总有更加全面的计较,为了大局,有惊人之举也不足为奇。 “以宁前辈的性子,想来一些事早就与剑宗高层商议过。” 裴礼说道:“应是雷劫的出现,将一切提前了而已。” 谭嘉誉倏地看了过来,“有人说,这是大难临头各自飞,你怎么看?” 裴礼喝了口酒,“你心里有答案,何必问我。” “我没答案。” “那你刚才为何还称宁前辈为宗主?” 谭嘉誉一愣,沉默下来。 他并不清楚气运之事,自然也看不懂宁长风接连惊世之举的深意。 但人的第六感,有时候很不讲道理。 他从不觉得宁长风会忍心弃剑宗不顾。 能稳坐百余年的剑道魁首,他的道,该是坚定不移,宁折不弯。 哪怕是刀山火海也不能阻其丝毫,如此人物,岂会因剑宗遭逢变故,就急于撇清关系? “少宗主。” 倏地,一道略显熟悉的声音,自院外由远及近。 不多时,一名腰挎木剑的少年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 裴礼天眼通看去,立时诧异不已。 “李师弟?这天都黑了,你怎么来了?” 谭嘉誉醉醺醺的转头看了眼,旋即招手道:“来来来,你来的也算正好,一起喝一杯。” “少宗主,别喝了,出大事了!” 挎着木剑的少年三步并作两步,夺过了谭嘉誉手里的酒碗。 “大事?” “我这几年经历的大事多了去了,你小子还说闯荡了江湖好几年,就这么点定力?” “今夜在我这,没有事大的过与我裴兄一醉方休。” “来来来,我与你介绍一下。” 谭嘉誉拉着木剑少年的手,介绍起裴礼,“我这位裴兄可了不得,他就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 “临渊!” 木剑少年脱口而出。 谭嘉誉一愣,酒都醒了大半,诧异道:“你们认识?” “烟雨楼临渊,天底下有几人不认知。” 木剑少年苦笑,“不过我只是个小人物,怕是人家已经不记得……” 裴礼倏地浅笑一声,“你还欠我一床被子呢。” 木剑少年一愣,旋即肉眼可见的大喜,“临渊,你真的还记得我!” 这人自然便就是李怀安。 数月前,裴礼进入魏水城意外被李怀安认出,而后裴礼在那个大雪夜重伤,又是李怀安将他送回缺月楼的。 在那之后,李怀安便是自行离去,裴礼原还以为再相见的机会不大,不曾想,今日又重逢。 他乡遇故知,自然免不了喝一杯,谭嘉誉拉着李怀安坐下,往其手里塞了个酒碗。 许是再见到裴礼,心中实在激动,以至于李怀安将来此的正事都忘到了九霄云外。 李怀安端起酒碗,当即敬了裴礼一碗酒。 两人相识这么久,算下来,今日还是第一次共饮。 裴礼今夜酒瘾也犯了,自然是来者不拒,一碗又一碗喝了起来。 趁这个机会,裴礼还运转《大梦春秋》查看李怀安的气运。 令人诧异的是,李怀安原本的气运仅是一根藕断丝连的细线,可如今,居然有成年男子腰那么粗的金色气运。 而且,这气运居然还呈现着上涨的趋势。 气运确实不是一成不变,会在跌涨之间起起伏伏。 可再如何起起伏伏,也不可能在短短几个月之间,变化如此之大。 这其中的差距,比之一个流浪街头的乞丐,在短短两月间就变成富可敌国的富豪还要困难数万倍。 “怀安。” 裴礼问出疑惑,“你何时入的剑宗?” “就一个月前。” 李怀安不假思索道:“那时恰好一名江湖泰斗在跟我论道,突然就有一道金光从天而降,正好砸在我头上……” 随着李怀安一点点讲述事情经过,裴礼心中渐渐恍然。 问剑台第十一阶,那是剑帝传承空间,当时胡蝶曾言,剑帝传承已经有了人选。 其中之一便是秦水莲,另一个说是等一月之期到达,会自行离开。 按照时间推算,想来李怀安就是剑帝传承的另一人。 由于剑帝与胡蝶的关系,他的传承明显更加完善。 丛山获得了剑帝佩剑摘星,秦水莲获得了剑帝成名绝技,大星辰术。 而李怀安,获得的是剑帝残留下来的气运。 毕竟远古之战,五帝皆战死,气运也被打散。 抛开其余不谈,三人中明面上获利最大的是丛山,可随着修为的提升,丛山反而更不占优。 秦水莲本就有龙珠,日后成就不会低,多了大星辰术不过是锦上添花。 若要说真正改天换地的,绝对是李怀安。 由于剑帝的那份气运是从蝶梦洞天出来的,异象自然有被人察觉到。 周若云速度最快,直追气运而去,自然而然的带回了李怀安。 经过剑宗高层商议,李怀安拜师周若云。 主要是剑宗百废待兴,谭卓城也无法分心教导弟子,相较而言,周若云的玉青峰更加有利修行。 庭院里,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李怀安早已醉倒,背靠着酒坛,怀里抱着那把从不离身的木剑,口中呢喃着要做天底下最大的剑仙。 谭嘉誉醉的更加离谱,一会哭一会笑,语无伦次,自责没保护好谭佳玲,又自责实力弱,宗门蒙羞也无能为力。 到最后,他甚至对裴礼破口大骂,骂裴礼震断了过河剑,更骂裴礼震断了巨阙剑,还说以后有实力了,要将裴礼狠狠的打一顿。 为了让他更好的做梦,裴礼一拳打在谭嘉誉脸上。 谭嘉誉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不知是醉了,还是晕了。 “先前怀安好像是说有大事……” 第183章 新帝立年号承天 “先前怀安好像是说有大事……” 半醉半醒间,裴礼好似记起了什么。 可也仅是一个恍惚。 由于解决了三花聚顶之事,他也总算是能松口气,故而今夜这顿酒,吃的有些信马由缰,没了约束。 暮春的晚风吹拂而来,吹起了其鬓角发丝,他整个人也昏昏欲睡起来。 心中一番思忖,终是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人生得意须尽欢,能与三两好友醉酒一场,也算是人生一大幸事。 睡梦中,他隐隐梦到了魏水城的那个雪夜,梦到了缺月楼,梦到了靳家姐弟,还梦到了再无音信的温贺……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翌日。 日头高悬,已是日上三竿。 “痛!太痛了!” 李怀安捂着脑袋醒来,只觉得脑子一阵一阵的疼。 就像有个老和尚,将他的脑袋当成了木鱼,一直咚咚咚敲个不停。 好半晌。 疼痛缓解。 李怀安渐渐适应,这才打量起四周,发现他身处一间卧房。 翻开记忆,昨夜该是在院中醉倒了才对。 再低头一看,床上还躺着谭嘉誉,其左眼有一圈淤青,像是被人一拳打出来的。 “少宗主……” 李怀安刚要叫醒谭嘉誉,猛的愣住。 他身上的衣服居然没了! 怎么肥四? 李怀安脑子嗡的一声,整个人都傻了。 他掀开被子一看,谭嘉誉的衣服也没了。 孤男寡男,共处一室,同床共枕,还没穿衣服。 李怀安自动脑补出了一场大戏。 昨夜趁他醉酒,谭嘉誉将他带入房间,因为觊觎他英俊潇洒的容颜,欲要对他行龙阳之事。 他宁死不从,一拳打在了谭嘉誉的左眼。 对上了,都对上了! 等一下,为什么屁股好痛? “吧唧,吧唧。” 正当这时, 谭嘉誉吧唧两下嘴,翻了个身,直接抱住了李怀安的大腿。 “啪!” 李怀安再也忍不了了,一拳打在谭嘉誉另一只眼睛上,后者的眼睛肉眼可见的红肿起来。 “啊!” 谭嘉誉捂着眼睛大喊,直接疼醒了。 等他反应过来,睁开眼就见到正在提裤子的李怀安。 他愣了愣,看了眼自己,衣服都被扒了。 “李师弟……”谭嘉誉错愕道:“你对我做什么了?” “这话该我问你吧!?” 李怀安愤然开口,“我一直都很敬重你,拿你当亲师兄,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李师弟,你,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了?” “你昨晚干了什么你不知道吗?我屁股现在还痛呢!” “屁股痛……” 谭嘉誉下意识就要起床,手掌突然按到一个坚硬物体。 伸手一摸,从被窝掏出一把木剑。 谭嘉誉狐疑道:“李师弟,你是不是屁股睡木剑上了?” 李怀安裤子提到了一半,见到木剑直接愣住,显然是始料未及。 半晌,他又冷哼一声,“那你刚才干嘛抱我大腿?” “我以为是酒坛呢。” 谭嘉誉解释道:“这三年我每天都是抱着酒坛睡的。” “停停停!你别解释了,我现在什么也不想听。” “这事到此为止,我就当昨晚什么也没发生,你也绝对不能跟别人提这事!” 李怀安态度强烈,“而且我是正经男人,以后这种事你别再找我了,咱们可以做兄弟,要我做你的……不行!” 什么啊?什么跟什么啊!? 谭嘉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脑子里一团乱麻。 “咯吱——” 房门被推开。 “二位。” 裴礼走了进来,“你们昨晚做什么了,都日上三竿了……” 话音还未落,便发现房中气氛不对。 李怀安还在提着裤子,上半身还光着。 床上的谭嘉誉也没穿衣服,见到裴礼,他还羞涩的扯过被子挡住身子。 这画面,辣眼睛。 谭嘉誉急忙解释,“裴礼,你别误会,我跟李师弟是清白的……” “造孽啊!” 李怀安羞愤的不行,捂着脸便要往屋外跑,可跑出两步,便折回来将谭嘉誉手里的木剑夺走。 “且慢。” “二位,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裴礼伸手拦下李怀安,费了好一番口舌,这才了解前因后果, 对此,裴礼无奈一笑,只能讲述起事情经过。 今日清晨时分,天还蒙蒙亮,裴礼率先醒了过来,见这两人还在睡,索性将他们扶进房间。 闻言,谭嘉誉与李怀安这才松了口气。 李怀安有惊无险的拍了拍胸脯,“原来是这样,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是被拽进来的呢。” 谭嘉誉则叮嘱一声,“裴礼,下次再有这事,你一定要给我们分两间房。” “对对对!” 李怀安附和,“而且也不要帮我们脱衣服了,穿着衣服睡也没啥。” 裴礼顿了顿,好半晌才回了一句,“你们的衣服,不是我脱的。” “诶?” 两人刚放下来的心,一点点又悬了起来。 “别多想了,反正是自家兄弟,没吃亏,也没便宜外人。” 裴礼不太会安慰人,但还是尽量说着安慰的话。 但不知何故,他安慰完,谭嘉誉两人看着更痛苦了。 “先把衣服穿上吧,还有事呢。” 裴礼说罢,便是自行退出了房间。 房中两人磨蹭了半天,终于穿戴整齐走了出来,但明显不太自然。 庭院里。 裴礼已经沏好了醒酒茶,倒好了三杯,示意两人坐下。 两人相隔老远坐了下来。 许是看气氛有些沉闷,谭嘉誉率先开口,“裴礼,你说有事,什么事?” “老皇帝,死了。” 裴礼喝了口茶,“太子虞玄继位,改年号承天,现在是承天一年。” “对对对,昨日我来时,就是想说这事。” 李怀安站了起来,补充道:“而且倭寇卷土重来,已经连下明州三郡之地,宗主已经决定要派弟子抗倭。” “承天一年。” 谭嘉誉一声呢喃,没想到仅是睡了一觉,皇帝都换人做了,当真是世事无常。 老皇帝这一死,怕是一些早就蠢蠢欲动的家伙,再也忍不住了。 只是令人诧异的是,倭寇居然恰好在这个节骨眼卷土重来。 他倏地想到李怀安所说,剑宗弟子要下山抗倭。 见裴礼似乎并不意外,谭嘉誉当下问道:“裴兄,你怎么知道这事?” 裴礼抬了抬头,“我刚从玉青峰回来。” ps,晚点还有一章。 第184章 闻噩耗纸鸢辞世 今日清晨。 裴礼醒的早,在将谭嘉誉两人送入房间后,便是去了一趟玉青峰。 主要是将秦水莲之事与周若云大致说说,以免后者牵挂。 太子继位与年号之事,自然也是从周若云口中得知。 另外,剑宗高层第一时间定下章程,派弟子下山抗倭。 主要是瀛洲倭人早有预谋,在明州各处皆有渗透,明州军呈现溃败之势,短短一个多月,就被连下三郡。 剑宗虽遭逢变故,但到底坐落明州,岂能不知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道理。 除此之外, 裴礼还特意去见了顾生辉一面,后者明显与以往有些不太一样。 大抵是笑容不似从前,不过是心有郁结。 还有就是,苗卉在半个月前突然不辞而别了。 顾生辉在苗卉房间发现了一封书信,其上只说去游历江湖,并没有具体去向。 尚在蝶梦洞天时,裴礼将陈雨瞳之事解决,胡蝶就将问剑台之事悉数告知。 姜晓进入第十二阶,自青帝留下的血池中,初步感悟出了杀戮意境。 离开洞天后,姜晓急需来一次闭关,这才立马返回雍州剑阁。 若非如此,岂能不等裴礼出来。 再就是夏诩童妍两人进入了第十四阶的鬼帝传承空间。 里面的具体情况如何,胡蝶也不得而知。 不过这两人出来时,胡蝶构建梦境将两人拉了进去,粗略的知晓了一些事。 童妍乃是上一任翻天印的主人童欣分裂出的一缕灵魂。 至于童欣,胡蝶还与之相熟,不过却是死在了远古大战之中。 如今童妍已经知晓了前世今生,除开已经死亡的童欣,接下来童妍该是会寻找不知在何方的童瑶。 再就是夏诩,其前世是一处青峰上的顽石,至于如何变为的人,这便不得而知了。 除这三人与获得摘星剑认主的丛山外,再就是第九阶的诸位天骄了。 胡蝶着重提到了被丢出第九阶的五人。 柳依依获得《吞灵噬魂之术》,必将如虎添翼,接下来定然也是闭关,完善根基。 苗卉身中蚀心蛊,此次不辞而别,多半是往苗疆去了。 倒是可以给八爷通通气,让其帮忙适当照看,想来不必过于担心。 还有那个瘸子与哑巴,他们的身份正如裴礼猜测的那样,是烟雨楼地字级杀手,铜钱,糯米。 那日裴礼被虞牧围攻,正是他们二人援手。 再就是顾佐、顾佑,这兄弟两人的身份可有些不简单。 胡蝶告知,这两人所在的割鹿山,不过是个傀儡势力,其幕后势力名为:无界海七十二岛。 在顾佐顾佑两人的梦境中,对无界海七十二岛的记忆很模糊,显然是有强者出手替他们遮掩过。 不过胡蝶还是隐约晓得了一些事,无界海七十二岛,牵扯到了魔界。 顾佐顾佑的职责,就是壮大割鹿山,如此才能更好的替无界海七十二岛做事,或者说,替魔界做事。 他们两人都登上过第九阶,如今更是早已成名于江湖,定然会引来无数江湖人,割鹿山的壮大已经势不可挡。 不难想象,在往后的岁月中,割鹿山会成为魔界插在人族最锋利的一把刀。 也正是要壮大割鹿山,顾佐顾佑才会在此次剑帝传承中,极力拉拢各大顶尖天骄。 裴礼如此,柳依依如此,顾生辉亦如此。 顾生辉被顾佑道心种魔,如今大部分时间都在修行,极度渴望变强。 这种欲望一旦战胜理智,便不是人掌控力量了,而是力量掌控人。 好在顾生辉还远没走到那个地步。 裴礼也并不觉得道心种魔人就废了,就算是魔修,只要不伤天害理,不滥杀无辜,自然也不是十恶不赦。 裴礼离开玉青峰时,只给顾生辉留下了一句话。 “渴望力量没错,守住底线,魔修也无不可。” …… 言归正传。 剑屿峰,庭院中。 裴礼将新帝登基与瀛洲进兵明州之事告知。 李怀安一直有个大侠梦,此刻更是说着要上阵杀敌的壮语豪言。 谭嘉誉并未轻易开口,而是看向了裴礼,“裴兄,你打算如何?” “呵。” 裴礼笑了一下,自树灵空间取出妖刀,“此为妖刀村正,是从瀛洲人手里抢来的,正好趁这个机会还回去。” “那好!此次咱们正好并肩作战,杀他个片甲不留!” 谭嘉誉一拍桌子,直接从房中拿出了巨阙剑。 李怀安激动的凑了过来,欲要同行杀敌。 不知何故,谭嘉誉一阵恍惚,想到了死在焚香谷的谭佳玲。 他正要劝说李怀安留下,倏地一只纸鹤振翅而来。 这是剑宗高层才能使用的传信术法。 只是,这纸鹤既不是冲着谭嘉誉这个少宗主来的,也不是冲着在剑宗风头正劲的李怀安来的。 裴礼伸出手掌,纸鹤落在掌心,自动铺开成纸。 既然不是找自己的,谭嘉誉也不去理会,可仅仅瞬间,便注意到裴礼的面色冷了下来。 “裴礼,出什么事了?” 谭嘉誉走了过来,视线往传信上一瞥,其上仅简简单单的四个字。 “纸鸢辞世。” 裴礼长长吐出一口气,一缕剑意自掌心升腾而起,将纸条切成了碎屑。 这是七爷传来的消息,而后由谭卓城代为传达。 按照裴礼原本的打算,是先在剑宗等几日,等朱厌回来再动身直接去前线。 说什么也要与瀛洲人放开手脚打上一回,尤其是中川家族的那对孪生姐弟。 可如今看来,计划赶不上变化,需要先去一趟魏水城。 “也不知朱厌到哪了。” 裴礼一声呢喃,旋即叹了一声,“罢了,还是先去魏水城。” 第185章 缺月楼又见逆鳞 关于朱厌。 值得一提的是。 朱厌生性狡诈,桀骜不驯,其凶性也绝非戴了个蓝银环就能束缚。 哪怕朱厌称呼裴礼为主人,但谁也知道,朱厌绝非真心实意。 相反,朱厌巴不得裴礼早些去死。 而在剑帝传承结束后,活着的所有人都传送了出来,但朱厌偏偏没有发现裴礼的踪迹。 如此这般,可把朱厌兴奋坏了。 没了白泽与裴礼,可就真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朱厌行事愈发乖张,剑宗内的好些只灵兽都被朱厌打杀填了肚子。 剑宗忙于重建,再加之裴礼的缘故,倒也没有为难朱厌。 这之后不久,姜晓与剑阁天骄返回雍州,胖橘自然也跟着离开。 朱厌这家伙觊觎胖橘久已,居然悄咪咪跟了上去。 按照胖橘的脚程,估摸着姜晓一行人已经快要进入雍州地界了。 昨日裴礼自蝶梦洞天出来时,谭卓城特意与他提起朱厌之事。 裴礼也担心朱厌没了约束会弄出乱子,当即念了一遍咒语,想来朱厌会尽快赶来。 不来也无妨,一日不来,裴礼就念两遍,两日不来,裴礼就念四遍,要是一个月不来……嗯,能坚持一个月,放它自由也无不可。 “我烟雨楼还有些私事,怕是要先行一步。” 裴礼站了起来,准备直接赶往魏水城, 他曾答应靳晨勃,若靳念慈辞世,无论身处何地,都会赶回去。 至于朱厌,只能让其自行寻来。 谭嘉誉立时站了起来,“我随你去。” 裴礼略微沉吟,“你如今是剑宗少宗主,此次剑宗要派弟子下山,你大概率会是带队人选。” “无妨,剑宗虽说此次伤筋动骨,但要选出一个带队人选,还是不难的。” 谭嘉誉补充道:“况且,还有顾师弟呢,他的修为还在我之上。” 裴礼蹙了蹙眉,没有再说。 李怀安凑了过来,表示想要同行,但却被谭嘉誉无情拒绝。 并不太久,裴礼与谭嘉誉径直出了剑宗护宗大阵,全速往南而去。 …… 如今无论是大虞还是明州,皆是多事之秋。 尤其明州,瀛洲卷土重来,明州军呈溃败之势,以至于明州境内,人心惶惶,百姓只能祈祷朝廷快些驱除鞑虏。 只是,明州朝廷早已自顾不暇,不仅与倭寇大战的前线在溃败,境内不少山头都有匪寇占山为王。 明州,已是兵荒马乱,草木皆兵。 裴礼两人赶路两日,短短几百里,顺手除了三波劫道的匪患,终于抵达了魏水城。 由于瀛洲此次是从明州最南边的南通城上岸,再加之有剑仙坐镇,魏水城倒未见大乱。 缺月楼。 门口的灯笼,已经由红色换成了白色,两侧挂着白布。 不断有人来吊唁,其中大部分都是缺月楼生意上往来的客户,小部分是江湖名宿。 除此之外,还有更小的一部分生面孔,这些人都是身份不便宣扬的烟雨楼之人。 靳晨勃披麻戴孝,将送出一名吊唁的前辈送出,转身往回走时,便听到有脚步声自身后响起。 他一转头便见到有两人一前一后走来,其中一人,赫然就是裴礼。 “姐夫!” 靳晨勃迎了过来,紧皱的眉头稍稍缓解,“还以为你要晚一两日才能到。” “收到七爷传信,我便立刻赶来。” 裴礼驻足,径直问道:“你姐,何时走的?” “三日前,七爷是第一时间给你传的信。” 靳晨勃说道:“七爷说四月初二是个好日子,适合下葬。” 还有三日。 裴礼颔首,“有七爷主持大局,好过你焦头烂额。” 靳晨勃刚欲开口,倏地注意到谭嘉誉,“这位是?” 谭嘉誉自我介绍道:“在下是剑宗弟子,谭嘉誉。” “原来是当今剑宗少宗主。”靳晨勃拱手一礼,“失敬。” 双方一阵客套,靳晨勃对谭嘉誉也没了防备之心。 更何况还是裴礼带来的人。 靳晨勃看了眼四周,低声道:“七爷就在缺月楼,似乎有事与你说。” “先去灵堂。” 裴礼说罢,靳晨勃立时领着往缺月楼里面走。 穿过缺月楼主楼,来到一间大院子。 那个大雪夜,靳念慈就是在这教靳晨勃练剑。 转眼,这里已经搭起了一个大大的瓦房,停放着吊唁所需。 穿过这个瓦房,便是灵堂。 一口金丝楠木棺椁摆放在正中,不少人忙前忙后,一切都井井有条。 靳晨勃亲自引燃六根线香,分给了裴礼与谭嘉誉。 裴礼拿着香,脑海回放着靳念慈的一个个画面,不知何故,悲从中来。 她是七爷的弟子,在烟雨楼身份特殊,假以时日,未尝没有成就天字一等的可能。 可如今,物是人非事事休。 或许,这就是杀手的宿命。 混迹江湖,永远也不知道明天跟意外哪个先来。 裴礼长叹一声,祭拜过后,将香插在了香炉。 靳晨勃引着上完香的裴礼与谭嘉誉离开,径直往缺月楼顶层而去。 “裴礼。” 谭嘉誉倏地开口,“我就不上去了,这魏水城我还没来过,正好四下逛逛。” 他并不是烟雨楼之人,自然不方便见烟雨楼七爷,更何况七爷还与裴礼有事相谈。 裴礼略微沉吟,点点头,“往南走就是煎雪楼所在,安秋池大概率待在那。” 靳晨勃看向谭嘉誉,“要不我找个人送你过去?” “这倒不必。” 谭嘉誉笑了一下,“大名鼎鼎的煎雪楼,我途中打听一下,不怕寻不到。” 随意交代几句,谭嘉誉便独自离开。 裴礼被靳晨勃带着来到顶层一间房外,后者还未敲门,房中便传来七爷的声音。 “进来吧。” 推开门,裴礼迈步而入,靳晨勃进入房间,看了眼门外确认无人,这才关上了房门。 裴礼原以为仅有七爷一人在此,不曾想,房中除了七爷秦岚,还有一名老者。 烟雨楼天字二等第一人,代号逆鳞,真名公孙羽, 只是,令人诧异的是,公孙羽原本是一头花白的头发,如今,竟是隐隐有了几根黑发。 “逆鳞前辈入天人境,晚辈道喜。” 第186章 号白鸽晨勃入伙 “裴礼小子,你这喜道的可是有些早了。” 公孙羽语气尽量平淡,但其微微上扬的嘴角上扬暴露了他的内心。 他不动声色的瞥了眼一旁的七爷秦岚,眸中得意之色,愈发明显。 “呵。” 七爷不带感情的笑了一下,没好气道:“摸到了些天人境的皮毛而已,看把你得意的。” 七爷还补充道:“你怕不是忘了,你都黄土埋到眉毛了。” “那怎么了?” “老头子我都半只脚成就天人境了,接下来的境界就是水到渠成。” 公孙羽幸灾惹祸的一笑,“你比我只小了六十来岁,你还只是大宗师境哦。” 逆鳞虽为天字二等杀手,但却是天字二等第一人。 另外,他这个天字二等第一人,是因为有九爷稳压他一头。 这可不代表另外八位爷在其面前也能稳操胜券。 须知,昔日天字一等代号为堂前燕的燕澈,不一样被逆鳞压了一头嘛。 故而,逆鳞对其余天字一等,还真没有太多敬畏。 “原来你都半只脚踏入天人境了,厉害,厉害。” 七爷瞥了他一眼,倏地话音一转,“你这么厉害,怎么去年还差点死在并州了呢?” “你……” 哪壶不开提哪壶。 逆鳞脸上的得意立时荡然无存,看了眼七爷,视线最后落在裴礼身上。 去年因为裴礼的缘故,使得他对炼妖宗云中锦打了一架。 若非有山河图燕回将他救下,说不得他真就死了。 “陈年往事还是不提了。” 裴礼打了个圆场,“逆鳞前辈修为大为精进,若是再遇上云中锦,想来定是一番新局面。” 公孙羽走了过来,颇为赞赏的拍了拍裴礼对肩膀,“半年多未见,你小子说话越来越好听了。” “晚辈只是实话实说,并无恭维之意。” 说罢,裴礼径直问道:“不知逆鳞前辈来明州所为何事?” 提及正事,逆鳞脸上的笑意收敛,正色起来。 他一指桌旁的凳子,“坐下说。” 裴礼自然不会拒绝,刚走出两步,靳晨勃便被拦了下来。 “小子。” 逆鳞望着靳晨勃,“你还在这做什么?” 靳晨勃微愣,“不是有事要商议吗?” 逆鳞双眸微眯,“有事商议那也是我烟雨楼内部之事,你小子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啊。” 靳晨勃眉头紧蹙,看向秦岚,“七爷,我要入烟雨楼。” 七爷果断摇头,“你姐生前特意与我说过,不准你入烟雨楼。” “后来我姐的想法变了,并没说不让我当杀手。” 靳晨勃有理有据道:“不然的话,我姐怎么会教我学剑呢?” 七爷喝了口茶,良久,仍旧摇头。 “姐夫。” 靳晨勃希冀的看向裴礼,恳求道:“我想入烟雨楼!” 裴礼略微沉吟,“你的水滴仇如何是好?” “解散就是了!”靳晨勃掷地有声,“只要能入烟雨楼,十个水滴仇我也不在乎。” 裴礼并未说话。 靳晨勃走了过来,“我姐没走完的路,我要接着走下去。” 半晌, 裴礼一声轻叹,吐出两字,“准了。” 靳晨勃心中一喜,“谢谢姐夫!” 对面座位,七爷盯了裴礼半晌,旋即移开视线。 尽管一言未发,但紧绷了数日的面容,稍稍柔和了不少。 靳念慈作为她唯一的弟子,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心中自然不好受。 她自然知道,靳念慈极在乎这个弟弟,不愿其当杀手,过刀口舔血的生活。 可事实确实如靳晨勃所说,靳念慈的想法变了。 靳晨勃问道:“姐夫,那我该取个什么代号?” “噗噗噗!!” 就在这时,一只白鸽振翅落在了窗户上,其脚上还绑了个小小的竹筒。 此为穿云鸽,是七爷调教出来的,主要用于与明州境内的几个大型据点联系。 一般情况下,不会出动这种穿云鸽。 裴礼说了一声,“代号,就叫白鸽吧。” 鸽子这种动物很神奇,自带方向定位,哪怕是在千里之外,也能找到归路。 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 长姐如母。 这话放在靳晨勃身上,一样适用。 “行!” 靳晨勃点头,旋即走向窗户,从白鸽脚上绑着的竹筒里取出一张纸条。 他展开纸条看了一眼,开口道:“山河图与一枝梅入明州了,而且,是往魏水城而来。” 说话间,他将纸条呈给七爷。 七爷摊开纸条,逆鳞也凑了过来。 “燕回这小子居然敢来魏水城。” 逆鳞感叹一声,“他这位大燕国新帝,还真有些千里走单骑的意思啊。” “千里走单骑?你还真是看得起他。” 七爷随手将纸条震碎成屑,“他的行踪一旦暴露,十颗脑袋也不够掉。” 如今明州局势紧张,东有瀛洲犯境,西有大燕国沉兵边境。 这也导致,夹缝求生的明州不得不向灵州大虞皇室靠拢。 而燕回入了明州的消息若是走露,明州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围杀。 “这小子这时候过来到底是要做什么?” 逆鳞狐疑道:“难不成是来给你家徒弟吊唁的?” 七爷瞥了他一眼,显然是不想搭理。 她正要往自己杯中添些茶水,靳晨勃十分有眼力见的接过茶壶倒茶。 不仅往逆鳞的杯中添了茶水,还给裴礼与自己各倒了一杯。 四人落座。 七爷这才看向裴礼,“我们与无间狱,断了联系。” 无间狱,烟雨楼天字二等杀手中的第三人,仅次于逆鳞与死去的堂前燕。 另外,无间狱坐镇登州。 裴礼抬了抬头,蹙眉道:“断了联系做何解?” “字面意思。” “烟雨楼各州负责人都是靠海东青传递消息,但是这几个月,进入登州的海东青犹如石沉大海。” 七爷开口,“此种情况几乎不曾有过,哪怕燕回那小子立国大燕,也没断开烟雨楼高层的联系。” 裴礼蹙眉,意识到事情不太对,“七爷以为如何?” “登州除了一个铸剑山庄,实在没有拿得出手的江湖势力,正因如此,登州王对登州的掌控,远超明州王。” “所以……”裴礼略微沉吟,“七爷以为,无间狱落入了朝廷手中?” 七爷纠正道:“不仅无间狱,还有其他三位天字级杀手。” “老夫此行的目的,就是给你转告一句话。” 逆鳞插了一下嘴,“你师父说,你此次江湖之行可以告一段落,登州不必去。” 第187章 侠肝胆千金一诺 不去登州。 这如何能行? 且不提裴礼已经答应老天师,要去涂山氏看望黄厌, 就单说与林万重之间的约定。 当年在四海镖局巨船上,林万重以寒蝉剑相赠与裴礼定下了约定。 他日域外陨铁无主,裴礼要全力争夺,并用多余陨铁给林尘打造一个剑匣。 如今寒蝉剑都已经陪伴他四个多年头,岂能失约于林万重? 况且当时定下的时间是两至五年,如今细细算来,林万重再如何延缓行程,此时也进入了登州地界。 域外陨铁,若用于锻造兵刃,这可是可遇不可求的宝物,世上有几个干部,能经受得起这样的考验? 尽管有不得不去登州的理由,但裴礼还是询问了一声,“我师父所说,是不必去,还是不可去?” 逆鳞神色微滞,如实说道:“他只说可以不必去。” “多谢前辈告知。” 裴礼抱拳一礼,并未多言。 一旁,七爷似是看出了裴礼心中所想,当即蹙眉道:“你还要去登州?” “有约在先,晚辈不想失信于人。” 说罢,裴礼补充道:“况且,登州之情况尚不明朗,无间狱四位天字级,不见得就全部落入了朝廷手中。” 七爷眉头愈发紧了,倒是并未反驳。 她先前说的很清楚,只是与登州的联系断了,进入登州境内的海东青没有出来。 可这并不意味着,局面已经糟糕到登州境内烟雨楼势力被连根拔起的地步。 裴礼肯定也有亲自进入登州,探明情况的心思。 “可你一旦进入登州,很可能意味着,孤立无援。” 七爷略微沉吟,“甚至干脆就是自投罗网。” “七爷放心,我非是手无缚鸡之力,如今我已三花聚顶,寻常大宗师也奈何我不得。” 裴礼笑了一下,“况且,裴某不才,就算身陷险地,可若是要走,自信应当不难。” 闻言,七爷一声长叹。 尽管知晓裴礼这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但总算是不再多言,只叮嘱裴礼进入登州需加倍小心。 倒是一旁的公孙羽,眼神复杂的盯着裴礼,老脸更是皱成一团。 他曾当过裴礼一段时期的护道人,自然知道后者心性,胆气侠义皆是世间罕见。 他也不怀疑裴礼说的话,若是后者要走,哪怕大宗师也鲜有人拦得住。 只是,怕就怕,哪怕身陷险地,裴礼也不躲不避。 就比如在水仙郡那次,裴礼才入宗师居然敢对天人境的云中锦拔剑。 好家伙,当时给公孙羽吓了一跳。 当时在场的足有十余位大宗师,面对天人境的云中锦,皆是偃旗息鼓。 偏偏裴礼就敢拔剑。 公孙羽有心想说些什么,好让裴礼打消北上登州的心思。 可他也深知,裴礼这人尽管寡言少语,但决定之事,便是再无挽回的余地。 “唉。” 公孙羽心中一声叹息,已经开始后悔,当时就应该告诉裴礼,不可进入登州是其师父亲口说的。 若是那般,裴礼没准还能听进去。 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公孙羽倏地瞥见靳晨勃,立时使了个眼色,想让后者眼劝劝。 靳晨勃摇摇头,一句话也没说。 “你小子怎么回事?” 公孙羽气的放下茶杯,没好气道:“你还叫他姐夫呢,眼看着你姐夫涉险,你小子连个屁都不放?” “呃……” 靳晨勃一阵语塞,转头看向裴礼。 可还不等他说话,裴礼便是先一步打断,“不必多言,我意已决。” 语气虽说平淡,但声音中透着股一意孤行。 靳晨勃无奈的冲着公孙羽摊摊手,后者气的在靳晨勃脑袋上拍了一下,而后便是没了后续。 “七爷,如今明州战事如何?” 随着正事敲定,裴礼转而问起明州实时战况。 七爷一声长叹。 …… 一直到日头西斜,裴礼与靳晨勃才从房间出来。 靳晨勃自然是继续留在缺月楼,裴礼则是往南而去。 此行魏水城还是有不少事的。 除了必须要去一趟幻音楼,将红莲白莲之事告知陈白凤。 裴礼还想着走一趟镇海楼。 当时雷劫之事,据胡蝶所说,宁长风由于被打爆了神游而来的神魂,该是身受重伤。 而后宁长风又自斩一剑,不仅受伤不轻,还斩断了与剑宗连接的气运,修为更是一泻千里。 如此壮烈之举,裴礼着实敬佩。 此时—— 由于天色渐晚的缘故,街上的行人肉眼可见的少了,一些沿街摊贩,也已经开始收摊。 原本繁华一条主道,竟是给人一种萧条之感。 脚踩在青石板上,沿着主道一路往南, 不多时,裴礼便来到了位于城中的煎雪楼。 如今的煎雪楼,尽管不似初时那般气派,但经过两个多月的整理与重建,倒也没了火烧的痕迹。 原本倒塌大半的院墙,已经重新垒了起来。 “砰。” 裴礼站在院门前,敲了一次门。 半晌,无人回应。 裴礼又敲了两下,终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来啦来啦,你等一下。” 这是安秋池二师弟,李华的声音。 不多时,院门打开,露出一张胖乎乎的脸。 “裴礼?” 李华诧异道:“你没去金玉楼吗?” 裴礼一愣,“金玉楼?” “是啊。”李华点头,“半个月前新开的酒楼,就在幻音楼里面。” “幻音楼里面?” 裴礼愈发狐疑起来,想来金玉楼就是金玉重开的酒楼,只是为何会在幻音楼里面? 由于时间匆忙,裴礼还没来得及询问靳晨勃魏水城的具体情况,倒是有些疏忽了。 “安兄在吗?”裴礼询问。 李华摇摇头,“不久前有个剑宗弟子过来,我大师兄就带着他去金玉楼吃饭了。” 裴礼点点头,转而问道:“你怎么不去?” “我也想去啊,但是我还得照看我师父。” 李华揉了揉肥嘟嘟的肚子,转而嘻嘻一笑,“不过没事,我大师兄说了,会帮我打包好吃的过来。” “这样啊。” 裴礼一声呢喃,抬头“看”想煎雪楼里面。 那夜大雪,煎雪楼受创严重,段洪波也受伤不轻。 如今也不知可好些了。 李华像是看出了裴礼的心思,立时说道:“你还是改天再来看我师父吧,这会儿我师父已经要休息了。” “也好。” 裴礼颔首,况且此刻两手空空,属实是有些失礼了。 他与李华又聊了几句,便就离开。 倒是没有直接前往金玉楼,而是往东,折向了镇海楼。 第188章 镇海楼丛山观浪 正处暮春初夏,夜风吹在身上很是舒适,再加之身处海边,夜风中夹杂着海腥味。 但这种味道,常年生活在海边的人,是闻不到的。 裴礼是杀手出身,对气味要更敏感一些。 “哗啦啦!!” 临近镇海楼,海水翻涌的声音愈来愈明显,时不时便有海风自海面刮起。 偌大的镇海楼,给人一种风雨飘摇的错觉。 镇海楼大门紧闭着,仅有两个孤零零的灯笼照亮了门口。 “咯吱——” 镇海楼大门打开,开门的是丛山。 相比上次见面,丛山的面容更冷了,眼神透着孤僻,像是看惯了人情冷暖。 裴礼一声轻笑,“丛兄莫不是特意来迎接我的?” 丛山眸光稍稍柔和,“我师父说你到了。” “是这样。” 裴礼微微颔首,迈步走入镇海楼。 丛山重新关上大门,带着裴礼往楼上走。 天眼通略微扫了眼四下,裴礼不经意道:“今夜怎得如此安静?” 偌大的镇海楼,空空荡荡,既没有打扫卫生的婢女,也不见护院管家。 丛山随口道:“都走了。” “走了?” “走了。” 丛山并未解释太多,裴礼也没再问。 其实自从宁长风与丛山与剑宗脱离关系后,这对师徒的名声便是急转直下。 几乎每日都有人在镇海楼底下阴阳怪气,更有甚者是破口大骂,以至于镇海楼内的所有人都受了牵连。 再加之镇海楼内本就有人渐有微词,丛山索性将大部分人辞退,仅留下七八个没有去处的。 正因如此,镇海楼如今才会如此寂静。 另外,这两个月真正来拜访过镇海楼的,仅仅寥寥数人。 算是切身实际的体验到,何为世态炎凉。 “哗啦啦!!” 随着一层层登上镇海楼,海水拍打的声音愈发明显。 皎洁的月光倾洒而下,落在一重重海浪之上。 放眼看去,海面上有一朵朵绽放的浪花,白灿灿的,极尽夺目。 丛山倏地驻足,回头望着站着不动的裴礼,“裴礼,怎么了?” 裴礼指着海水,“那是什么?” 丛山顿了顿,“浪。” “丛兄。”裴礼笑问,“你说,浪为什么会动?” 丛山沉默下来。 裴礼笑了一下,“后浪推前浪,一浪接一浪,看不见尽头,恰如历史的滚滚车轮,一代新人换旧人。” “这俗世洪流,昼夜不歇,云波诡谲,虚虚实实,纠缠不休。” “在此种情况下,绝大多数人是看不清,也只能人云亦云。” “但我始终相信一句话,日久见人心。” “前一个浪头波澜壮阔的一生,唯有后一个、甚至后几个浪头,才能一眼洞察,盖棺定论。” 话音落下。 丛山仍旧盯着海浪,眉头早已是紧蹙在一起,却始终未发一言。 良久, 裴礼自顾自继续上楼,经过丛山身旁,微微一笑,好似不经意间的一声呢喃。 “也不知后人会如何看待我等。” 直到裴礼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上一层的楼道,丛山仍旧不曾回神。 不知过了多久,他发现裴礼其实就只是想说一句话。 “是非功过,留与后人说。” …… 裴礼已经不是第一次来镇海楼,自然知道镇海楼高九层。 第九层是整个镇海楼的阵法中枢所在,故而宁长风几乎都是待在第九层。 裴礼拾阶而上,不多时便是来到第九层。 一眼便见到站在栏杆旁的宁长风。 此时的宁长风,不仅头发已经全白,就连后背都已是略显佝偻,全然没了一丝往日里剑道魁首的朝气。 好似个风烛残年的普通老人。 裴礼一声叹息,“宁前辈,何至于此啊?” 宁长风并未说话,只目光望着下方。 裴礼走了过来,顺着宁长风的视线看去,正好“看见”双手负后、站立在屋脊之上的丛山。 海风吹拂在丛山身上,吹起了其鬓角发丝,吹皱了其一身青衫,竟是入了定。 裴礼明白了,尽管宁长风并未开口,但后者什么都说了。 宁长风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他唯一的弟子,丛山。 “退宗之事对丛山打击太大,这两个月,他已经无法入定了。” 宁长风缓缓转头,看了过来,“你先前的一席话,似乎解开了他的心结。” “既然前辈知道退宗会影响到丛山的心境,为何执意如此呢?” 裴礼说道:“另外,我知前辈是不忍拖累剑宗才斩断与之气运联系,可这个时机的把握,在下属实不敢苟同。” “长痛不如短痛,我的存在,已经阻碍了剑宗太久。” “而且无极剑宗数万年的底蕴,在我手中彻底葬送,我是宗门有史以来最大的罪人。” “若非还有些后事没安排好,那日,我不会苟活。” 宁长风好似在一瞬间又苍老不少,身子愈发佝偻,给人一种英雄迟暮之感。 裴礼沉默,心中五味杂陈。 “我给你讲个故事,如何?” 宁长风并未回头。 裴礼颔首,“晚辈洗耳恭听。” “这故事很长,要八百年前说起……” 八百年前,无极剑宗在新任宗主宁无极的带领下,达到了一个恐怖的层次。 宁无极拥有极高的剑道天赋,尤其体现在那一年的剑帝传承。 在那之后,宁无极的剑道破境水到渠成,在四百岁不到的年纪,破境天人。 而在那不久,变故陡生。 东海之上,有孽龙兴风作浪。 宁无极手持赤霞剑,大战孽龙,其结果就是,宁无极一剑斩杀孽龙。 当时的宁无极确实是这么以为的,可很快反应过来,他是中了孽龙的幻术。 孽龙暗度陈仓,龙珠远遁沧澜江,彼时,宁无极已追杀不及,当然,也无力追杀。 而最主要的是,他发现沉入东海的孽龙尸体,居然还有一丝生机。 他也担心孽龙死灰复燃,于是再度冲入东海,将孽龙再度斩杀。 可接连又杀了两次,孽龙不仅没死,反而愈发壮大了那一丝生机。 宁无极很快意识到,这孽龙每杀一次,便要强上一分。 一番思量,宁无极决定将孽龙永生永世镇压。 他当即命人在东海边上,建造一座镇海楼。 就在镇海楼建成之际,宁无极终于是伤势复发,落了个重伤不治的结局。 在那之后…… 第189章 宿命之宁氏三杰 宁无极死后,其子宁知节坐镇镇海楼,继续镇压着那条孽龙。 宁知节,也就是宁长风的父亲。 无论是宁无极还是宁长风,都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可宁知节的名头却是远远不及这祖孙两人。 但这并不意味着,宁知节就无足轻重。 恰恰相反,正因有了宁知节的存在,才有如今的剑道魁首宁长风,才有如今剑宗与剑阁和平共处的场景。 那年宁无极重伤不治,宁知节不仅从其手中接过了镇压孽龙的担子,还挑起了无极剑宗这偌大一个宗门。 不过由于其常年坐镇魏水城,使得朝廷钻了空子,无极剑宗内部矛盾被激化。 以气御剑、以势御剑,宗门内这两种理念的争斗愈发不可调停。 纵观历史,任何一个势力出现分裂,都伴随着杀戮,可无极剑宗分家,却是奇迹般和平分手。 这其中自然少不了宁知节的斡旋。 当时的情况背景下,宁知节不仅没让宗门出现自相残杀的局面,甚至还最大程度的保存了宗门实力。 至于分裂出去的剑阁,到底还是承认无极剑宗,与剑宗乃同宗同源。 也算是为宗门开枝散叶了。 而如今剑阁的存在,也确实是让朝廷无数次后悔,属实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便是宁知节最大贡献的其中之一。 其二, 无极剑宗经历分裂之事,气运锐减的厉害,宁知节一旦借用剑宗剩余气运入天人境,剑宗衰败将成定局。 这并不是宁知节愿看到的。 在那之后,宁知节便决定,此生不入天人境。 他开始着手培养后辈,除了独子宁长风,还另收了名亲传弟子谭卓城。 对宁长风,宁知节将其日日调教于膝下,不准其踏入剑宗地界半步。 对谭卓城,宁知节则让其在剑宗宗门修行,除非传道,否则不准其入魏水城。 双方就这般,井水不犯河水,可却是亲如手足的师兄弟。 随着时间推移,宁长风身上的剑宗气运微乎其微,再加之常年待在魏水城,可以吸纳明州气运。 三百年前,宁长风自蝶梦洞天出来后不久,便入了大宗师境,其父宁知节寿元耗尽,撒手人寰。 如此这般,宁长风登上历史舞台,继续坐镇镇海楼。 另外,由于担心宁长风无法快速入天人境,使得所镇孽龙横生变故,宁知节死前传位剑宗宗主于宁长风。 宁长风几乎继承了宁知节身上的三成剑宗气运。 在此基础上,短短百余年,宁长风进一步吸纳明州气运,成功破境天人。 自此,宁长风剑道魁首之名,彻底坐实。 按照其父宁知节的叮嘱,在宁长风稳固天人境后,需找个合适的机会,卸下剑宗宗主的身份,完成与剑宗的切割。 这意味,宁长风与剑宗再无瓜葛。 这是历史的必然。 只要镇海楼所镇之孽龙一日不除,镇海楼就需时时刻刻有人坐镇。 宁无极如此,宁知节如此,宁长风如此。 不久的将来,丛山,亦如此。 这也是宁长风为何要让丛山退出剑宗的原因,趁早与剑宗完成切割,于双方都有益无害。 只是这种种谋划,被突如其来的九道紫霄神雷打断,迫使宁长风只能快刀斩乱麻,长痛不如短痛,顺势退宗。 …… 镇海楼第九层。 裴礼听着宁长风这个时间跨度足有八百年之久的故事,久久无言。 看着宁长风如今这风烛残年的模样,裴礼心中是五味杂陈。 世人皆言剑道魁首是何等的风光,可如此剑仙,世人可曾见过?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 越是身居高位,就越是没了自由。 一条兴风作浪的孽龙,困住了宁家三代人。 将来,还要困住丛山一生。 “唉。” 宁长风将故事讲完,最后只一声长叹,望着波涛翻涌的东海,眸中满是沧桑。 他是天人境的剑仙,寿元足有两千年。 偏偏他才四百岁不到的年纪,便就已经这般垂垂老矣。 “宁家一门三杰,晚辈佩服之至。” 裴礼缓缓起身,抱拳恭敬一礼,“剑宗能有宁家祖孙三人,大幸,明州,亦是大幸。” 宁长风看了过来,露出一抹微笑,笑的有些苦涩,有些释然,但更多的是心累。 他起身将裴礼扶起,“今夜与你讲这么多,其实是我有事相求。” “前辈此话,实乃折煞晚辈了。” 裴礼忙开口,“前辈有吩咐尽管示下,在下力所能及,绝不推辞。” 宁长风微微颔首,直言道:“他日,若是剑宗有覆灭之危,还望小友能援手一二。” “前辈多虑了,剑宗传承自远古,如今扛过了紫霄神雷,日后必定是蒸蒸日上。” 裴礼话音一转,“不过也请前辈放心,若剑宗真有危及道统的一天,晚辈誓死扞卫剑宗。” “倒也不必如此,若剑宗真到了不得不亡的时候,你也不必执着。” 宁长风立时摆手,“这世间没有什么是长盛不衰的,就如你先前所说,一个浪头再如何汹涌,也终有消散的时候。” 裴礼沉默下来,觉得这个话题愈发沉重了。 两人再度来到栏杆处。 宁长风看着仍旧屹立于屋脊之上的丛山,眼神愈发复杂。 丛山的路,是他一手安排的。 他从未问过丛山愿不愿意,尤其坐镇镇海楼的安排,宁长风从未问过。 原因无他,不敢问。 他怕丛山一口答应,更怕丛山不答应。 丛山有比他还要恐怖的剑道天赋,此生该有更加广阔的天地。 如此剑道奇才,不该一生都困于一城一楼。 但没办法,谁让他是宁长风的弟子呢。 做了宁长风的弟子,注定要这么倒霉。 宁长风倏地看向裴礼,张了张口,终究未发一言。 罢了,已经央求裴礼照看剑宗,再让人家关照丛山,多少有些得寸进尺。 宁长风自嘲一笑。 人啊,还真是贪得无厌呢。 “宁前辈,晚辈此次来魏水城,谭嘉誉也来了,安秋池已经带他去了金玉楼开桌。” 裴礼倏地开口,“若是前辈今夜没有安排,不如也让丛山兄过去聚聚。” 宁长风望了过来,嘴角上扬,语气加重吐出一字。 “好。” 第190章 楼中楼皆大欢喜 金玉楼。 这是个才开业还不足半月的新酒楼,与幻音楼毗邻,共处一个围院。 幻音楼,素有大虞第一青楼之美誉。 切莫以为青楼里就只是男女那点事,尤其幻音楼能有如今的名望与地位,岂能那般粗俗? 自古以来,多有豪门高户、文人骚客逛青楼。 昔日就有个名为柳三变的文豪大家,有大半生都住在青楼,作歌、词无数,后被青楼女子奉为祖师爷。 而幻音楼内,多有能人,四书五经六艺,皆有艺妓涉猎,其中不乏造诣极高者。 就比如名声鹊起的红莲、白莲。 红莲陈雨彤,通音律,尤其擅长抚琴、吹箫、击缶。 白莲陈雨瞳,酷爱笔墨丹青,尤其所作之画,惟妙惟肖,堪称一绝。 这两人是幻音楼的排面,但幻音楼的排面可远不止于此。 三月前,瀛洲作乱魏水城,幻音楼几乎毁于一旦。 历经重建翻新,幻音楼的规模更胜从前,多建出了两座新楼。 今年年初,金玉决定重开金玉楼,遂开始物色合适位置。 城南恰有一家经营不善的茶楼转让,金玉原是想将之盘下而后改造一番。 可不知怎的,此事被幻音楼陈白凤知晓。 金玉楼的菜,她也有过耳闻。 若是金玉楼在城南开业,势必要影响幻音楼的生意。 为了阻止金玉楼坐落于城南,陈白凤就此掀起了一场没有硝烟的商战。 一番波折,靳晨勃做为中间人,私下里走了一趟幻音楼。 陈白凤得知了丁猛与裴礼的关系,心知丁猛前途不可限量,当即决定在幻音楼划出一座新楼冠名金玉楼。 自此,幻音楼与金玉楼比邻,就连幻音楼的厨子,都一并送去了金玉楼。 若是有人在幻音楼点菜,直接就将菜单送去金玉楼。 如此局面,明摆着是陈白凤吃亏极大,但陈白凤乐得如此。 而金玉楼有了幻音楼的庇护,自然皆大欢喜。 金玉到底是个寻常女子,没有武艺傍身,背靠幻音楼,再也无需担心重蹈金山镇金玉楼之覆辙。 至于有丁猛的师父谷大粒暗中庇佑,金玉属实不想惊动这尊大神。 人情这东西,用一分就薄一分,更何况,金玉也担心谷大粒出手次数多了,会因此看轻了丁猛。 若要连累丁猛才能顺利在魏水城立足,金玉宁愿不开金玉楼。 此时—— 城南。 尽管夜色朦胧,但幻音楼与金玉楼仍旧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而在两座楼中间,是一个巨大的露天广场。 广场一侧,搭建了一个三尺高的四方台,其上舞妓起舞,乐妓奏乐。 另一侧,摆放了一张张八仙桌,几乎座无虚席,人满为患。 “怎么还没到?” 广场稍边缘处,安秋池与谭嘉誉早早占座,两人都不断往广场一侧的入口望去。 安秋池看向谭嘉誉,“裴礼该不会不来了吧?” “应当不会,他让我先来找你,他处理完手头上的事,应该就会寻来。” 谭嘉誉狐疑道:“有没有可能是不知道金玉楼?” “这如何可能?靳晨勃肯定会与裴礼提及金玉楼之事。” “没有他的出面,也没有如今幻音楼与金玉楼亲密无间的场面,他岂能不在裴礼那里邀功?” 安秋池撇撇嘴,“我从剑宗回来时,那家伙找我询问裴礼之事,还特意提到了金玉楼的遭遇呢。” 谭嘉誉略微沉默,“裴礼默认了丁猛这个部下,想来此人也是个武道奇才,若有机会,倒是想结交一番。” “嘘!丁猛之事你千万莫要与旁人谈及,他的身份牵扯到了烟雨楼一位高层。” 安秋池伸出食指放在嘴边,压低声音道:“靳晨勃在我面前提到丁猛也是一时口误。” 谭嘉誉点点头,“我知晓了。” “幻音楼与金玉楼也是险些大水冲了龙王庙,好在双方强者都没介入,不然乐子可就大了。” 安秋池感慨一声,旋即话音一转,“不过这金玉楼的菜属实是别有一番风味,待会点几个招牌菜,好好尝尝。” 谭嘉誉微微颔首。 不远处,有一名负责点菜的伙计认出了安秋池,当即将此事上报,不多时便有管事赶来。 一番客套。 “安公子。” 管事笑吟吟道:“此处甚是喧闹,我们楼上还留有雅间,环境及布局未必入得了公子法眼,但胜在无人打扰。” 安秋池看了眼谭嘉誉,见后者并没有意见发表,这才回应道: “就不麻烦了,此处低头是人间繁华,抬头是绚烂星河,世上已经没有比这更好的位置了。” 闻言,管事也不再多言,双手奉上菜单。 安秋池并没有立即点菜的意思,只将菜单留下,便让管事去忙自己的事。 管事特意安排了个机灵的小厮在不远处候着,专供安秋池这桌驱使。 一番小插曲,安秋池倒也没放在心上,与谭嘉誉继续等着裴礼。 许久仍不见来人,安秋池让小厮上了一壶稻花香,一碟油炸花生米。 约莫半个时辰。 两人不曾等到裴礼,倒是等来了丛山。 丛山一眼便发现了起身相迎的安秋池与谭嘉誉。 他冷若寒霜的脸上,多了一丝不自然。 自从离开剑宗后,他便不想与任何人接触,尤其谭嘉誉还是剑宗之人。 不过人以诚待他,他自当以诚待人。 丛山朝着安秋池两人走去。 由于宁长风对剑宗“过河拆桥”,使得丛山也饱受微词。 此时,随着丛山的出现,在偌大的广场,掀起了一股无风之浪,不少人相继转头看向丛山。 渐渐的,有鄙夷的嘲讽响起,大抵是忘恩负义、道貌岸然之类的。 对此,丛山恍若未闻,径直走了过来。 “丛兄,什么风将你吹来了,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出镇海楼了。” “早已如此,我肯定要去镇海楼请你。” 安秋池笑道:“倒是错失了一个与未来的剑仙打牢关系的机会,我这损失可是有些大了。” 丛山脸色柔和些许,“裴礼让我来的。” “裴兄去镇海楼了?难怪如此久还未到。” 安秋池看了看丛山来时的路口,并不见裴礼,当即询问,“裴礼呢?” 丛山解释,“他有事上幻音楼了,说是不需太久就来,可以先上菜。” “还真是大忙人。” “那咱们就不等了,先点菜。” 安秋池嘀咕一声,旋即拿起菜单,同时招呼丛山落座。 丛山不去看谭嘉誉,径直就要坐下。 “大师兄。” 倏地,谭嘉誉一声轻唤。 丛山身体一僵,轻嗯一声,“嗯。” 无需多言,一句大师兄就已经饱含了世间最真挚的情谊。 第191章 岳不拙腹内草莽 幻音楼。 裴礼与丛山分别后,很快便在一名管事的带领下,与陈白凤在一处僻静房间碰了面。 裴礼将蝶梦洞天之事讲了一遍,自然是着重讲了陈雨彤与陈雨瞳的相关。 之后裴礼自树灵空间取出一条小蛇,将之轻放在了桌上。 这小蛇自然就是八岐大蛇的那条分身,只是如今已经被陈雨瞳灵魂占据。 值得一提的是,原本小蛇是青黑色,如今,蛇头却是雪白无瑕。 而且,这种白色,还在不断的往下蔓延。 这意味着,白莲正在一点点与小蛇融合,形势相当喜人。 陈白凤盯着白头蛇愣了好半晌,半天才憋出一句,“这是我家白莲?” “嗯。” 裴礼颔首,“虽然骇人听闻,但白莲的灵魂确实寄宿在这白蛇体内。” 陈白凤仍旧有些难以置信,望着白蛇,久久无言。 她想到过裴礼会分割出白莲的灵魂,可没想到会是这种局面。 另外,现在的白莲怕已经不是双头火灵蟒族了吧? 陈白凤面色不断变化。 无论如何,白莲之事算是解决,可新的问题也伴随而来。 白莲与红莲都是她的女儿,可两姐妹却是两个品种。 这就好比一对双胞胎,姐姐长的像妈妈,妹妹却长得像隔壁王叔叔。 这这这…… “陈夫人?” 裴礼见其脸色阴晴不定,蹙眉问道:“你怎么了?可是觉得哪里不妥?” “没什么,你别多想,你能救下白莲,我已经不胜感激了。” 陈白凤笑了一下,对裴礼感谢一番,旋即小声嘀咕一句,“我不要紧的。” 裴礼愣了愣,不知对方后面这句话作何解。 毕竟他的想法很单纯,就只是尽全力救下白莲。 完全没想到,陈白凤居然躺了枪。 “红莲血脉返祖要多久?”陈白凤问道。 “时间并不确定,但她事成之后,是可以离开随时那处洞天的。” 裴礼简单解释,并未暴露胡蝶的存在。 闻言,陈白凤总算是松了口气。 无论如何,两个女儿都没事,而且情况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这就已经足够了。 之后裴礼又提到了血脉诅咒之事,但陈白凤对此却是毫不知情。 陈白凤原本只是一条稍微特殊一点的双头蛇,经过莫仙仙开智,一点点觉醒了双头火灵蟒的血脉之力。 只是,她血脉之中自带的记忆,并没有血脉诅咒之类的。 裴礼猜测这事应当是发生在远古大战之后,而且多半与天道有关,就如武道境界的上限一般,是天道在暗中出手。 目下裴礼对此并没有头绪,也就不去深究。 再度交谈一番,裴礼便欲离去,临走前询问陈白凤,是将白莲留下还是继续由他照看。 陈白凤略微沉吟,给出了胡蝶一样的答案。 对此,裴礼并不意外。 重新将白莲收入树灵空间,同时,裴礼自己也进入树灵空间一趟。 “叽叽叽!!” 裴礼刚刚出现,立在扶桑树枝头的金乌便飞了过来,绕着裴礼飞了好几圈,最后稳稳的落在裴礼肩头。 数日不见,金乌身上的毛发稍稍长齐了些,羽毛乌黑透亮,再也不是秃子。 裴礼摸了摸停在自己肩头的金乌,又“看”了眼不远处两只瑟瑟发抖的风牛马。 这是金乌的口粮。 离开蝶梦洞天时,胡蝶一共给了四头风牛马,这几天金乌吃了两头。 值得一提的是,裴礼还找胡蝶讨要了一些天材地宝,就种植在扶桑树周边。 目前树灵空间的灰雾又消散了些,可见度已经达到了十丈。 “你的口粮没了,我会再给你抓妖兽。” 裴礼将金乌托在掌心,又是叮嘱道:“切记,不可对白莲下口。” ”叽叽叽!!” 金乌又是一阵啼鸣。 尽管无法开口说话,但其表达的意思,不言而喻。 金乌乃上古神兽,灵智生来就不低。 一顿饱与顿顿抱,无需赘言。 …… 那处露天广场。 台上琴音袅袅,歌声款款,如娇花照水,柔情蜜意。 台下, 安秋池三人正喝着酒等着上菜。 丛山本就是惜字如金的沉默性子,谭嘉誉经过焚香谷之事,人也变得沉闷不少,席间全靠安秋池热场。 只是,安秋池再如何热场,此刻场子也一点点冷了下来。 两名锦衣华服的公子哥结伴而来,身后还跟着七八名护卫,一群人浩浩荡荡的直奔金玉楼而去。 前面的两名公子哥,其中一人腰挎长刀,大步流星,身材挺拔,脸上多有桀骜之色。 另一人手摇折扇,剑眉星目,风度翩翩,颇有种温润如玉之感。 “安秋池,没想到能在这遇见你。” 途经安秋池这桌时,那个手拿折扇的公子哥停了下来。 “你这种儒门弟子,居然也会来此种酒色之地,当真是令人拍案惊奇。” 啪的一声。 公子哥展开折扇,其上绘着山水画,画中淡雅恬静之景,与他脸上的戏谑背道而驰。 他名岳不拙,其父乃江南织造局总管岳超,官职虽仅有五品,但却是个肥差。 岳超上任不过八九年,就已经积攒下了几辈子都败不光的家底。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有如此金山银山,岳不拙很快便养成了视金钱如粪土的习惯,行事也愈发乖张。 但魏水城好歹有宁长风镇着,谁也不敢真就无法无天。 故而,岳不拙尽管不学无术,但从不作奸犯科,还算守法。 哪怕看上了谁家的小媳妇,也是用钱砸。 只要砸足够多的钱,没有谁家小媳妇是不动心的,就算小媳妇不动心,他男人也会动心。 总之,他一直秉公守法。 值得一提的是, 数年前,岳超曾有意让岳不拙入大名鼎鼎的煎雪楼读书。 甚至岳超还私下里央求段洪波,收岳不拙为学生。 段洪波让岳不拙作诗一首,以此考较后者文才。 岳不拙憋了半天,最终憋出一首诗。 “远看大美人,近看美人大。美人真是大,真是大美人。” 此诗一出,堪称惊天地泣鬼神。 岳超气的浑身颤抖,狠狠的一顿家法伺候,将儿子岳不拙打的跟孙子似的。 入煎雪楼之事,岳超自觉无颜,此事不了了之。 而岳不拙浪荡子的名头,渐渐在魏水城传来。 城中很快便对岳不拙有了个精准的评价。 生的一副好皮囊,腹内原是草莽。 “我道是谁,原来是岳大公子。” 安秋池抬起头来,轻笑一声,“岳大公子,近来又作了什么新的诗词啊?” 第192章 杀杨雄众目睽睽 “岳大公子,近来又作了什么新的诗词啊。” 安秋池一声轻笑,引得周遭看客哄堂大笑。 “近来无心诗词,常寄情于山水。” 岳不拙并没有预料中的臊得满脸通红,而是很是无所谓的耸耸肩,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岳不拙饶有深意道:“你可知是什么山,什么水啊?” 安秋池瞥了一眼,“不知。” 岳不拙略微凑过了些身子,手中折扇遮了遮,“近来新看上个少妇,很带劲哦。” 安秋池脸上的笑意收敛,眼神冷了下来。 “诶诶诶,不带急眼的,而且我本就是个浪荡子,莫要与我一般见识。” 岳不拙拍了拍安秋池的肩膀,“今日我是陪我杨兄来的,就不与你唠了,改日咱们再聚嗷。” 说罢, 他对身旁那位腰间挎刀的公子哥招呼道:“杨兄,我在金玉楼定了包厢,咱们走吧。” “嗯。” 挎刀公子哥轻嗯一声,转身就欲离开。 他姓杨名雄,登州人士,祖上数代人都为亨通商会做事。 至于亨通商会,这是个生意遍布数州的庞大商会,总部坐落于登州。 所做之生意也是包罗万象,甚至就连漕运都能插上一脚。 能为如此一个手眼通天的商会做事,自然不会有庸人。 杨雄此次就是随其叔父南下明州,运送一批铁器到造船厂,顺带再秘密运一船丝绸回去。 由于装运丝绸上船还要些时间,岳超便让岳不拙带着杨雄在魏水城逛逛。 恰逢金玉楼名声鹊起,此处自然就是最好的去处。 此时, 在岳不拙的招呼下,杨雄就欲跟随其往金玉楼而去。 怎料, 杨雄倏地驻足,回头看向从始至终都一言未发的丛山。 杨雄走了回来,轻道一声,“宁长风弟子,丛山?” 丛山缓缓抬头,“何事?” “听闻你在剑帝传承中获得了剑帝佩剑。” 杨雄开口,“不知能否借与在下鉴赏一二。” 丛山很是干脆道:“不能。” “咔!” 拇指轻推,长刀出鞘半寸。 杨雄双目微眯,体内真元涌动,刀意自刀鞘中逸散。 尽管刀意是朝着丛山碾压而去,但周遭众人只觉得心头一紧,纷纷拉开距离。 丛山仍旧坐着,剑未出鞘,眸光古井不波,好似那铺天盖地而来的刀意不存在。 “咔!” 两人中间的八仙桌倏地裂开一道缝,桌面已是被刀意划出一道道印痕。 “哼!” 谭嘉誉一声冷哼,当即抽出后背上的巨阙,重剑横扫。 厚重的剑气直冲杨雄面门。 杨雄手持未出鞘的长刀在面前挽了个刀花,轻易化解那道剑气。 谭嘉誉冷喝一声,“我大师兄不想与你计较,你莫要不知好歹!” “阁下是?”杨雄看了过来。 谭嘉誉说道:“剑宗弟子。” “剑宗弟子?” 杨雄一声轻笑,看向丛山,“你不是已经被逐出剑宗了吗?怎么还死皮赖脸的要做剑宗弟子?” “你踏马在说什么!” 谭嘉誉当即怒斥,重剑再度挥出一剑。 啪。 一只手按在他的手臂上。 谭嘉誉看向出现在身旁的丛山,“大师兄,让我杀了他!” 丛山摇摇头,“算了。” 谭嘉誉不解,“这个杂碎满嘴喷粪,为什么要算了?” 丛山一阵沉默。 他与他师父的名声已经臭了,本就被江湖人唾弃。 这杨雄不过只是阴阳了两句,比这还过分的话,丛山也听过。 若仅仅就这么两句话,就出手将杨雄杀了,那世人会如何看待他们师徒? 还是说骂过他们师徒的人都该死? “算了。” 丛山摇摇头,没有解释,只再度重复了一声。 谭嘉誉目眦欲裂,极力压制怒火,看着身旁的丛山,只觉得心如刀绞。 “怎么?不动手了?” 杨雄一声嗤笑,“你们剑宗弟子一言不合就要拔剑相向,如此嗜杀,与魔教何异?” 杨雄虽是武人,但家族毕竟世代经商,最善攻心之计。 他早就料定丛山三人不敢动手。 无论是剑宗还是煎雪楼,都是世人心中的名门正派。 但凡名门正派,就要为名声所累。 做起事来也畏首畏尾,瞻前顾后。 除此之外,此处乃是幻音楼的地盘,在这里动手,势必会有楼中强者下场干预。 幻音楼也绝不会允许有人在这里动手。 “冷静,千万冷静!” “大家都是好朋友,有话就该好好说才对,打打杀杀的多没意思。” 岳不拙急忙站了出来,对丛山一阵赔笑,“这样,你们三位今夜的花销本公子都包了,算是我替杨兄赔罪。” 杨雄当即眉头一蹙,冷着眼看着在丛山面前服软的岳不拙,心中更是暗骂了一声,软蛋! “嗖!” 倏地,一道破风声来袭。 杨雄心中警觉,来不及多想,下意识横刀在前。 一根筷子几乎擦着岳不拙的脑袋飞了过去。 “砰!” 筷子击中长刀刀鞘,巨大的能量爆炸开,杨雄犹如断了线的风筝,倒飞而出,途中七八张桌子被撞的四分五裂。 “嗖!!” 杨雄还未来得及站稳,又是一道破风声来袭。 还是一根筷子。 “锵!” 杨雄拔刀出鞘,一刀斩向逼近的筷子。 可出人意料的是,这一刀不仅没能劈开筷子,反而手中刀被震得脱手,好在那根筷子也偏离了轨迹。 “嗖!” 第三根筷子爆刺而来。 杨雄看着那筷子,下意识伸出手掌挡在身上。 “噗!!” 广场一处景观石上,一根筷子入石三分。 岳不拙下意识回头,就见到令人头皮发麻的一幕。 只见,杨雄仍保持着手掌挡在身前的站立姿势,只是,其掌心,多了个血洞。 咽喉处,不断有鲜血流出,很快便打湿了胸前衣襟。 一筷封喉! 自第一根筷子出现到此刻,也没超过一次呼吸的时间。 战斗来的快,去的更快。 “踏!踏!踏!” 落针可闻的广场,有脚步声响起。 循声看去,一道缎带缠目的身影缓步而来,其手中还抓着一根筷子。 裴礼原本还以为要四根筷子才能杀了那杨雄,不曾想,只用到了三根筷子。 来到丛山身旁,裴礼只道一声。 “杀个人而已,想那么多做什么?” 第193章 顺风港夜泊巨船 “杀个人而已,想那么多做什么?” 裴礼略显慵懒的声音响起,好似杀了杨雄,仅是一件微弱到尘埃里的小事。 但凡正道人士,都要顾及脸面二字,一举一动都要考虑到是否会对宗门名声不利。 但裴礼本就是个杀手,不受诸多条条框框的约束。 丛山看着裴礼,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心中却如翻江倒海一般。 半晌,他声音沙哑的呼出两字,“多谢。” “不必客气,我不过是拍死一只嗡嗡叫的苍蝇,下次再有这种小事,还是你自己解决吧。” 说罢,裴礼又道:“丛兄,你有没有想过,志在长空的雄鹰,会在意身上的羽毛是否落了灰吗?” 丛山怔住, 他猛然记起,他是立志要问鼎武道巅峰的,到头来却因为惧怕一些无端非议连拔剑都瞻前顾后。 道心蒙尘! 细细想来,江湖上那些对他们师徒的谩骂,想来从始至终就只有他自己念念不忘。 他师父绝不会将这般无关痛痒之事放在心上。 丛山倏地看向东北方,那是镇海楼的方向。 在此刻,丛山终于明白,为何宁长风是将他逐出剑宗,而不是按照计划,让他自行退宗。 裴礼嘴角微微上扬,视野自丛山身上移开。 作为现代人,他深知网暴的恐怖破坏力。 将军一怒,不过血溅五步,文人提笔,那是杀人不见血,更何况流言蜚语都无需用到笔。 先观浪入定,后明悟其心,想来丛山的心境已经无瑕。 如此,宁长风该安心不少吧? 至于裴礼的此次出手。 说实话,确实过于武断了些。 杨雄说到底罪不至死,若是寻常时候,哪怕他阴阳的是裴礼,裴礼多半也是一笑而过。 但没办法,裴礼正巧需要一只鸡,一只敬候的鸡。 杨雄,来的不巧。 “砰!” 被封喉的杨雄瞪着难以置信的眼睛,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随着杨雄的倒地,终于将所有人拉回了现实,毕竟先前裴礼出手实在太快。 好在能在此处的人都见过些世面,没有因为死了个人就大喊大叫,不少人干脆凑过来看热闹。 “杨雄,死了!!” 岳不拙直接慌了,冷汗直流。 “你竟敢动手杀人,你知道你招惹到了什么势力吗?” 亨通商会的几个成员当即怒喝,“我们是登州亨通商会的,你杀的这位叫杨雄,他爹是亨通商会副会长!” “亨通商会。” 裴礼一声呢喃,“确实是个庞然大物。” “小子!你敢不敢报上名来!” “烟雨楼,临渊。” “管你是……诶……” 那几名亨通商会之人立时语塞,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连眼神都清澈了。 “将人带走吧。” 裴礼说道:“若是要报仇,可以来找我,来多少人都可以。” 他这话很真挚,主要是他自己也觉得杀了杨雄不占理。 混迹江湖就是这样,他能杀人,人也能杀他。 合情合理。 只是,他真心实意说的这话,落在旁人耳中,那就妥妥的是挑衅的。 还来多少人都可以,这不是小看人? 尽管裴礼没这个意思,但人家当真了。 亨通商会的人带着杨雄的尸体迅速离去,临走时还不忘放下几句狠话,大抵是你别走啊、等死吧你…… 裴礼“看”向岳不拙,“你不走吗?” “走?我走哪去?” “我现在回去,就算不被我爹打死,也肯定要被打个半死。” “你还不如一筷子把我一起杀了。” “来来来,你快给我一筷子,麻溜的。” 岳不拙走了过来,抓着裴礼握着筷子的手,就往自己脖子上捅。 裴礼原不想理他,但见他情绪越来越高涨,索性一筷子推出。 “诶诶诶!!不要开玩笑诶!” 岳不拙下意识后撤几步,急忙摸了摸脖子,好在没有血洞。 裴礼询问,“你不是亨通商会的人?” “他叫岳不拙。” 安秋池简单解释,“他爹是城中织造局的总管大人。” 裴礼恍然,旋即对岳不拙道:“你回去吧,将杨雄之事如实告知,责任在我,与你无关。” “是这么个事吗?” “我家老头子跟杨家是生意上的朋友,现在杨雄死了,我家老头子财路岂不是都要断了?” 岳不拙气急败坏道:“那老头子嗜钱如命,断他财路,就是在杀他爹娘,也就是杀我祖父母啊,这情况,我回去还能有好?” 裴礼蹙眉,不曾想还能生出这么一档子事。 “岳不拙,你爹不是江南织造局的总管吗?” 安秋池面色古怪道:“堂堂朝廷命官,怎么会跟亨通商会有生意上的往来?” 岳不拙一愣,紧接着一昂头,“一些多出来不要的边角料,不得找人收吗?” 安秋池双眸微眯,“不要的边角料?怕不是上好的丝绸吧?” “诽谤!你诽谤我啊!” “我爹可是出了名的清官,上任以来,那是任劳任怨,当牛做马……” 岳不拙越说心里越没底,最后只能灰溜溜的逃遁。 等他走远,现场爆发一阵哄笑。 恰在这时,幻音楼的一名大管事姗姗来迟。 原以为大管事会将动手杀人的裴礼训斥一顿,甚至赶出幻音楼。 怎料,大管事殷切的小跑而来,对着裴礼一阵点头哈腰,口中说着招待不周的话,练练致歉。 旋即便亲自将裴礼一行人引着往金玉楼而去。 这一幕,看的广场众人一愣一愣的。 这大管事居然也会笑? 而且不是说幻音楼不准动手的吗? 合着杀人不算动手是吧? 不多时,大管家从金玉楼走了出来,脸上的笑容立时收住,恢复了以往桀骜不驯的模样。 他对着广场舞台喊了一声,“接着奏乐,接着舞。” …… 金玉楼的一处雅间,内部摆件奢华考究,还供有名人字画赏析。 站在窗口往外看,北面是万家灯火,一派祥和安宁。 东边是漆黑如墨的夜,犹如一头择人而噬的野兽,那滚滚的海浪声,犹如一声声催命符。 两个方向,却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而这两个世界,却仅有一墙之隔。 而介于两个世界之间的,就是一片灰色地带。 顺风港。 恰恰位于这片灰色地带。 这是魏水城一个并不算太大的港口,平日里停靠的也不过都是些不过五六丈的小型船只。 可今夜,港口却停着一只三十来丈的巨型商船。 不仅如此,整个港口灯火通明,不断有搬运工扛着一箱箱货物上船。 除此之外,城中还不断有人推着一架架推车往港口而来…… 第194章 杨堂主赴会单刀 顺风港。 港口岸旁,站着三人,分别为岳超、齐世忠、杨端。 岳超是个大腹便便模样,脸上的肉几乎将五官挤的没了容身之地。 他便是江南织造局的大总管,那位浪荡子岳不拙口中,视财如命的爹。 齐世忠乃是提举司提举,官五品,由朝廷分派管理魏水城造船厂事宜。 至于杨端,是亨通商会之人,也是杨雄的叔父,其人长的面容粗犷,腰挎单刀,锐气逼人。 此时停靠在港口的这艘巨船,就是亨通商会的。 杨端是此次商船的负责人,杨雄只是其父让他带来见见世面的。 “杨堂主!” 倏地,岳超望着一箱箱货物被搬上船,狐疑道:“这不太对吧?” 杨端左手按在刀柄上,右手负后,视线一瞥,“岳总管,哪不对了?” “此次我织造局的货物是比以往多些,可也不过才三十二箱。” 岳超指着一个个货箱,很是不解道:“怎么还有这么多货箱从城中源源不断的运来?” “没错。” “你织造局的货物早就全部搬上船了,后面的这些货物,已经与你无关了。” 杨端面无表情,“接下来已经没有你的事了,岳总管早些回去睡一觉,等你睡醒,银子自会出现在贵府。” 岳超望向齐世忠,“齐提举,这大大小小百十来个箱子,装的都是你造船厂的货物?” 齐世忠笑了一下,“岳总管,你也知道,这次的价格很诱人。” 岳超蹙着眉沉默下来。 这百十来个箱子,怕是造船厂都快要搬空了。 一旦上面追查下来,十个脑袋也不够掉。 况且,明州与瀛洲已经开战,造船厂的任何货物,应当都是紧缺的才对。 就在这时, 有百十来个力量不俗的搬运工,挑着一根长长的船体龙骨而来。 “这这这……” 岳超惊呆了,“齐提举,这连龙骨都……” “岳总管,不该你操的心,你千万别去操心。” 齐世忠轻轻拍了拍岳超的臂膀,“咱啊,有多大屁股就穿多大裤衩,千万别没事找事,弄的谁都不痛快,这不好。” 岳超看着被齐世忠拍过的位置,只略微呆滞,下一瞬便笑容堆满了脸。 “齐提举说的极是,倒是我糊涂了。” 说话间,岳超打了个哈欠,借口来了瞌睡,便要告辞离去。 “杨堂主,不好了,二公子被杀了!“ 就在这时,有七八人抬着一人慌慌张张跑了过来。 岳超心里咯噔一下,心跳骤然加速。 他可是清楚的记得,为了交好亨通商会,特意让岳不拙好好款待杨雄。 这怎么出去一趟,人就死了? 诶?等一下,我儿子呢? 岳超慌了,视线往后方看去,却始终不了岳不拙身影。 不多时, 杨雄的尸体便被放在了杨端面前。 “一击毙命。” 看着其咽喉的血洞,鲜血已经结痂,杨端面色稍稍有了变化,可却并没有太多情绪波动。 “行凶者何人?” “烟雨楼,临渊!” “临渊?” 杨端看了眼岳超,再度问道:“我亨通商会与烟雨楼无冤无仇,临渊何故行凶?” “我们也不知道,岳不拙带着我们去金玉楼,前脚到那,后脚临渊就出手偷袭!” 闻言,杨端微微偏头,视线落在岳超身上,“岳总管出了多少钱买杨雄的命?能请动临渊,价钱应当不低吧?” “没有!没有!!” “我与你们亨通商会合作多年,断没有自掘坟墓的道理。” 岳超吓得冷汗直流,连连摆手,“况且我乃朝廷命官,岂能与烟雨楼的乱臣贼子做交易。” 杨端盯着岳超,好半晌,这才移开视线,“到底如何回事,细细与我说来。” “杨堂主,是这样的……” 几人讲述起事情经过,先是岳不拙与安秋池如何斗嘴,而后杨雄找丛山借剑帝佩剑鉴赏被拒,到最后裴礼出手。 “杨堂主,那临渊不分青红皂白就下杀手,三筷子就杀了二公子。” “杀了人还不算,还让我们多带些人过去。” “啊对对对,他说人少了不够他杀。” 听着几人七嘴八舌的一番“如实”描述,杨端面无表情,只问了一声,“你们为什么没死?” “呃……我……我们是为了将二公子的尸身带回来……” “锵!!” 一道刀光乍现,只瞬间,刀光消失,好似从未出现。 而那七八人,则皆是捂着脖子,鲜血自指缝间溢出,呼吸间便倒在了地上,死不泯目。 岳超吓得大气不敢喘,喉结滚动,下意识后撤了一步,生怕杨端迁怒于他。 然而,他多虑了,杨端根本没有理会他的意思。 “临渊。” “希望你的实力如传言那样,不然,可就有些不好办了。” 话音落下,杨端腾空而起,往幻音楼而去,竟是单刀赴会。 …… 金玉楼。 裴礼一行人被一名小厮领着往楼上走,途中凑巧遇上了下楼的金玉。 “裴礼?” 金玉将手里的菜单交给小厮,让其送到后厨,视线则一直在裴礼身上,“刚才外面的动静是你……” 裴礼笑了笑,并未顺着话题,而是抱拳一礼,“金玉楼重新开业,预祝金伯母财源广进了。” “不说这些客套话,而且真要说起来,金玉楼能开业还得感谢你呢。” 金玉妩媚一笑,拉住裴礼的手,“此次你来的正好,我家玲儿又新推出两道海鲜,鲍鱼你喜不喜欢吃,待会让玲儿弄来给你尝尝。” “好。” 裴礼应了一声,“不过,我们没提前定包间,不知楼上可还有空闲的。” “那岳不拙不是定了个包厢么,他今夜肯定是来不了了,正好我们可以享用。” 身后,安秋池坏坏一笑,“先前岳不拙还说今晚的消费他都包了,你们说,这话他还能认账吗?” 谭嘉誉接过话茬,“估计够呛。” 几人会心一笑。 “包厢有的是,这个不必担心。” 金玉说罢,拉着裴礼的手,往最高层而去。 后方丛山三人跟上。 但凡有些规格的酒楼,常年都会有预留一两个包厢。 而且预留的包厢,一般都是不对外开放的。 金玉楼第六层,这里仅有一东一西两个包厢,门口各挂着一块牌子。 “东边是紫气东来,西边是鸿运当头。” 金玉开口,“挑一个。” “东边不亮西边亮。” 安秋池嘿嘿一笑,“我选鸿运当头。” 第195章 山河图终至魏水 “来来来,喝完这一杯,还有一杯。” “再喝完这一杯,还有三杯。” 金玉楼,鸿运当头包厢。 丁猛一手举杯,一手提着酒壶,库库喝了好几杯。 他原是住在红泥巷,金玉楼不常来的。 但由于今夜裴礼到了的缘故,金玉特意派人去给丁猛传了消息,后者这才连夜赶来。 由于是酒席中途到场,丁猛这是主动罚酒。 裴礼天眼通打量着丁猛。 短短几个月不见了,丁猛不仅长高了不少,而且身体愈发强壮了。 呈现倒三角状的身材,肌肉虬结,给人的压迫感很足。 另外,裴礼今年已是十九岁,而丁猛才十七岁,想来后者的身高还能往上窜一窜。 下次见面,怕是在身高上,丁猛便能压裴礼一头了。 “咕咕咕!!” 丁猛一连罚酒数杯,脸不红气不喘,与年前在红泥巷时,大不相同。 想来丁猛体魄锤炼没落下,酒也没少喝。 安秋池笑道:“丁猛小兄弟年纪不大,酒量倒是不小。” 丁猛嘿嘿一笑,不知如何回应。 身旁,裴礼开口介绍,“他名安秋池,是煎雪楼的读书人。” “原来是煎雪楼的安大哥,简直如雷贯耳啊,” 丁猛抱拳一礼,“只可惜我每日的时间都排的满满的,一直无暇去煎雪楼。” 安秋池问了一声,“你来魏水城多久了?” “大半年了。” “来这么久该不会还没在魏水城逛过吧?”安秋池狐疑。 丁猛挠了挠头,“嘿嘿。” “改日你找个时间,我带你在城里逛逛。” 安秋池拍着胸脯,“我可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哪哪都门清。” 丁猛自然是笑着点头,但他心知这个时间不好找。 而后裴礼再度介绍了谭嘉誉与丛山。 虽然都是第一次见,但都是名头极响的天骄。 丁猛当初在金山镇时,就没少听说书人提到剑宗谭嘉誉,名头之弱于昔日的大虞四大天骄。 至于丛山,这个名字就更响了。 剑道魁首的弟子,不久前还获得了剑帝佩剑认可。 丁猛站了起来,对三人郑重一礼,心有激雷,生出一股豪迈之感。 世人皆言,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能与天骄把酒言欢的,也肯定是天骄。 没来由的,丁猛看向裴礼的眼神愈发敬重了。 这一顿酒吃下来,各方尽兴。 途中一直在后厨忙活的丁玲也来过一次,以茶代酒共饮了一杯。 临离去时,她言后厨还有道“群英荟萃”,想要丁猛去端一下。 可丁猛刚要起身,丛山便伸手搭在了他的肩头。 丁玲羞答答的出了门,丛山便也走了出去。 对此,裴礼浅笑一声,端起酒杯轻抿一口。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 与此同时, 杨端已经赶到了幻音楼。 不过他毫不掩饰的大宗师气息,老早就被陈白凤发现,直接给堵在了院墙外。 杨端常年往来于登州与明州,而幻音楼又声名在外,前者与陈白凤自然早就认识。 “陈掌柜。” 杨端轻笑道:“大家好歹相识一场,不说坐下来喝一杯,连幻音楼都不让进,这怕不是待客之道吧?” “你若是来我幻音楼捧场的,那该有的待客之道自然不会少。” 陈白凤意有所指道:“可你若是有什么别的意图,那就不好意思了。” 杨端脸上的笑意收敛,“临渊杀的那个,是我侄儿,此事我总不能视而不见吧?” 说罢,他话音一转,“况且,临渊在你幻音楼杀人,陈掌柜不准备给我个解释吗?” “我一个妇道人家,肩不能扛手不提的,临渊要杀人,我能有什么办法?” 陈白凤将额前一缕青丝挽至耳后,很是风情万种的模样。 “即如此,也罢,此事便由杨某自行解决。” 杨端说罢,便欲往幻音楼而去。 怎料,陈白凤莲步轻移,再度挡在了他身前。 杨端眉头一蹙,“陈掌柜这是铁了心要包庇临渊?他可是烟雨楼反贼!” “什么反贼不反贼的,我不懂。” “我只知道,如今大虞各州都在打仗,明州更是乱成了一锅粥。” “朝廷连内部的反贼都肃不清了,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烟雨楼。” “况且,一朝天子一朝臣,今日的反贼,没准就成了明日的忠臣,谁又说得清呢。” 陈白凤倏地话音一转,“倒是你,趁着明州内乱之际,一船来了一船又走,我怎么感觉有点釜底抽薪的意思呢?” 杨端面无表情,按住刀柄的手愈发紧了几分。 半晌,他问道:“阁下是一定要袒护临渊了是吧?” “我幻音楼有规矩,不能在这动手。” “很好,此事我亨通商会记下了。” 杨端出人意料的没有用强的意思,而是转身直接离开。 杨雄虽是他侄儿,但却不是他唯一的侄儿,更重要的是,只是庶出。 另外,真要动手,杨端并没有足够的把握在陈白凤手中讨到好。 一个不确定的结果,并不值得他出手。 “那人也是亨通商会的?” 倏地,一道平淡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陈白凤转头,便见到裴礼走了过来。 “嗯,亨通商会如意堂的堂主,名字叫做杨端。” 陈白凤解释道:“你杀的那杨雄,就是他的侄子。” “他就这么走了,会不会给幻音楼带来麻烦?” “会有一点,我幻音楼的胭脂,以及人参之类的货物,是直接从亨通商会购买。” 陈白凤嫣然一笑,“不过也影响不大,我还有其他进货渠道。” 闻言,裴礼微微颔首,倒也没有多言。 不过他到底是杀了杨雄,杨端今夜是忌惮陈白凤的实力才不曾出手,下次遇上了,可就没这么简单了。 况且裴礼下一站本就是登州,那可是亨通商会的总部坐落所在。 好在裴礼不是畏首畏尾的人,倒也并没有太过杞人忧天。 此事不过是个小插曲,很快便是揭过。 裴礼回去金玉楼,丛山一行人也已经自包厢出来。 除开谭嘉誉,丛山、安秋池、丁猛都是有些醉了。 一番商议,几人就此分别。 谭嘉誉带着丛山去往镇海楼,丁猛留宿金玉楼。 裴礼则是扶着安秋池往煎雪楼而去。 转眼, 又是两日。 这一日,代号为山河图的燕回,入魏水城了。 第196章 波涛上临渊传剑 “哗啦啦!!” 东海之上,今日的海面很是平静。 一只小船破开海水,发出哗啦啦的声音,往远离城池的海域驶去,犹如一把尖刀,直刺深海。 小船船头,靳晨勃抱着一个骨灰坛,面容憔悴中带着浓浓的不舍。 按照靳念慈生前的遗愿,是将骨灰撒入大海。 至于为何如此,她并未解释,或许只是单纯的想要远离人世的喧嚣。 “姐夫。” 船头,靳晨勃倏地回头,“咱们已经离岸很远了,要不将我姐的骨灰撒在这?” 船尾正在划船的裴礼,摇桨的动作停下,天眼通扫了眼身后的魏水城,约莫相隔有个十二三里。 但由于是在一望无际的海面上,尽管听不到城中动静,可哪怕肉眼也依稀能看到岸上的情景。 “还是再远些吧。” 裴礼说道:“这里会吵到眼睛的。” “也行。” 靳晨勃颔首,视线往前方看去,可等了老半天,也不见船动。 他疑惑的回头一看,便见到裴礼面向后方的魏水城,像是在看着什么。 “姐夫,怎么了?” “没什么。” 裴礼回过头来,旋即继续摇着船桨,“有熟人到了。” “是山河图到了?” 靳晨勃略微沉吟,“要不你先回去,我自己去也可以的。” “无妨,有七爷在缺月楼。” 裴礼如此说,靳晨勃也不再坚持。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小船愈发深入了东海,甚至再回头都见不到岸。 那高耸的城墙,也已经被海面上氤氲的雾气遮挡了全貌 “就在这吧。” 裴礼停下摇桨,真元护住了小船,哪怕海水汹涌,小船也稳如泰山。 靳晨勃颔首,旋即打开了骨灰坛,将之一点点倒入海水。 “哗啦啦!!” 海水愈发汹涌,顷刻间便淹没了一切。 靳晨勃取出两沓纸钱引燃,而后抛向空中。 纸钱被海风吹的起起伏伏,而后一并沉入东海。 靳晨勃看着下方的海水,久久无言。 “回吧。” 半晌,裴礼倏地开口。 “姐夫,这趟我来划船吧。” 靳晨勃说话间,已经来到船尾,接过了船桨。 裴礼并未拒绝,解下腰间寒蝉,抱着剑靠着船舱坐下。 一阵沉默。 裴礼忽地开口,“今后有什么打算?” 靳晨勃说道:“我姐的意思,还是让我尽量待在缺月楼。” “你待的住?” “待不住也得待啊,这偌大的缺月楼,总不能弃之不顾吧?” 说罢,靳晨勃话音陡然一转,“不过我姐其实也担心我待不住,早就与七爷提过,让她调个信得过的人过来。” “如此也好。” 裴礼颔首,转而问道:“学了你姐几成本事?” “呃……五六成吧。” 靳晨勃面露尴尬,“大部分都是先死记硬背下来的,要想融会贯通,估计还要一段时间。” “能记下便已是不易。” “今日我再传你一式剑招,用的好了,有奇效。” 说罢,裴礼缓缓起身,身子一个腾空而起,轻飘飘的落在了船头,好似没有重力一般。 仅是这轻描淡写露的一手,靳晨勃立时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他脱口而出道:“姐夫,你入大宗师境?” 不怪他如此想,毕竟操纵天地之力,御空飞行是大宗师的专属。 然而,裴礼却是摇摇头,“还没。” 说罢,又补充道:“只勉强能控制周身的一些天地之力。” “那肯定也快了。” “你还尚未及冠,古往今来,还没听说哪个天骄破境速度这么快。” 靳晨勃一脸崇拜,“哪怕是长风剑仙,入大宗师时也在四十岁上下。” “这没有可比性。” 裴礼说道:“任何人,任何事,都一定是在特定的环境下,才能体现出其价值。” 靳晨勃面露狐疑,“所以,是时势造英雄?” “我认为,是的。” 闻言,靳晨勃沉默下来,觉得这话确实在理。 可紧接着,他又说道:“英雄造时势,似乎也无不可。” “没有时势,何来英雄?”裴礼说道:“就算英雄,何以英雄?” 靳晨勃沉默下来,不说话了。 半晌,裴礼右手打在了寒蝉剑上,“这一剑,看好了。” “好。” 靳晨勃连划船都顾不上了,死死的盯着裴礼的一举一动。 裴礼周身的真元好似化作实质,勾勒出一幅人体经络图,一道璀璨的真元在特定经络流转。 只听得锵的一声,裴礼拔剑,对着前方的海面一剑挥出,似是只是随手一剑。 半晌,海面仍旧波涛翻涌,那一剑没有多激起一丝波澜。 可下一瞬,有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自极远处传来。 靳晨勃极目远眺,便见到海水被一剑劈开,两侧的海水溅起足有三十余丈。 一直到水花落下,靳晨勃仍旧沉醉其中。 裴礼回过来头,“可看清了?” 靳晨勃喉结滚动了一下,震撼的说不出话,只点了点头, “这一剑名为,斩天破空术,涉及到了空间规则之力,用的好了,可出奇制胜。” 裴礼提醒一声,“再强大的招式,也不是无解的,此招用的多了,对方有了防备,那效果就要打个折扣。” “我知道了。” 靳晨勃重重点头,“这一招我会当做底牌,除非生死危机,不然绝对不用。” “嗯,先将本事学好,不必急于接杀人委托,就算接了委托,也万不可麻痹大意。” 裴礼说话间,收剑入鞘,再度靠着船舱坐了下来。 他指的当然是在平江府时,靳晨勃头铁的刺杀叶瑄一事。 那时,靳晨勃不仅任务失败,还被魏世昌重伤,局势何其险要。 “我知道了。” 靳晨勃面露尴尬,不敢辩驳。 小船继续前行,约莫是半个时辰,终于是重新上了岸。 裴礼两人入了城,直奔缺月楼而去。 先前出海时,裴礼天眼通就见到燕回与一枝梅来到了缺月楼。 作为昔日的地字魁首,如今的燕回不仅是入了大宗师境,还是大燕国的国君。 如此身份,自然够资格登缺月楼顶层。 裴礼回到缺月楼时,正巧见到燕回自楼上下来,脸上有些无奈,似是与七爷的交谈,很不愉快。 “裴礼!终于等到你了!” 第197章 纷纷乱惊变登州 “裴礼!” 燕回一眼便见到了刚进门的裴礼,立时迎了过来,“终于等到你了!” 裴礼抬了抬头,“有事你与七爷谈就是,等我作甚?” “跟七爷谈,七爷就只会让我不要妄动兵戈。”燕回摆摆手,“翻来覆去就那几句话,没甚意思。” “与我谈,我也要劝你不要妄动兵戈。”裴礼说道。 “兄弟啊。” “现在的局势跟一年前可大不相同了,哪里是我不动兵戈就能天下太平的?” “如果我大燕归顺大虞,就能换来天下太平,那不需你们劝,我自会俯首称臣。” 燕回拍了拍裴礼的肩膀,“可你看看这天下的王,有哪个不是蠢蠢欲动?都在厉兵秣马,不定哪一天就开始逐鹿天下了。” 裴礼蹙了蹙眉,对此倒是并没反驳,也无法反驳。 大虞九州,早就找不出一块净土了。 “这位兄弟,莫不就是纸鸢的弟弟?” 燕回看向靳晨勃,还不等后者说话,便就眉飞色舞道:“不必多说,你与裴礼是兄弟,我与裴礼也是兄弟,所以我们也是兄弟。” “是兄弟就来帮我!” 燕回一把搂住了靳晨勃的肩膀,“我大燕现在势头正猛,不日就要拿下明州,到那时,我给你封王,整个明州都归你管。” “……” 靳晨勃人傻了。 别画了,别画了,再画就吃不完了! 另外,以前总听说烟雨楼地字魁首的山河图,是何等的冷漠霸气,杀人不眨眼的存在。 这一看,这跟传闻中的山河图,不能是一模一样,只能说毫不相关。 满嘴跑火车,怎么跟个神棍一样? “莫要犹豫了!” 燕回激动道:“大好的男儿,就当立不世之功,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 “……” 靳晨勃被勒住了脖子,不由得转头看向裴礼,“姐夫,听说我要当王了?” “莫要听他胡言。” “堂前燕一死,他算是撒欢了,这大半年还不知道多逍遥快活呢。” 说罢,裴礼直接走入缺月楼,上楼而去。 燕回对着裴礼的背影喊了一声,“你看到的只是我的表象,我内心的痛苦你想象不到啊!” “那什么,姐夫,你等等我。” 靳晨勃将脖子从燕回胳膊中挣脱,追上了裴礼。 “诶,晨勃兄弟,我还没说给你封什么王呢,你看明王咋样。” “我直接给你一个亲王,够意思吧……” 燕回三步并作两步,追上了楼。 缺月楼最高层的一间房间。 七爷秦岚正与一枝梅杨梅说着话,大抵是劝后者不要跟燕家一条路走到黑。 只是一枝梅始终不曾开口,似是已经铁了心。 窗旁,逆鳞公孙羽负手而立,望着下方的车水马龙,人头攒动,始终一言不发。 逆鳞所在的公孙家,是河州的第一名门望族。 数年前河州楚王就已谋反,而后昔日的二皇子虞槊,如今的南王殿下,就领兵三十万,南下河州镇压叛乱。 可如今,近五年过去了,楚王不仅没被镇压,反而与虞槊眉来眼去。 逆鳞掌控了河州的全部烟雨楼力量,了解的情报自然是最新鲜的。 他早便知晓,楚王早已暗中效忠南王,虞槊也早便开始整合河州力量。 哪怕树大根深的世家大族,也已经被绑在了南王的战车上。 公孙家自然也不例外。 以前是江湖事江湖了,可如今,江湖与庙堂,早已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正因如此,逆鳞深知,在这乱世之下,没有人可以置身事外。 一枝梅与他一样,都不是孤家寡人,又哪里是能轻易与朝廷划清界限的? “咯吱——” 房门推开,裴礼率先走了进来,身后两人紧随其后,燕回还在给靳晨勃画饼。 裴礼对房中三人打过招呼,而后便被七爷招呼着落座。 窗旁的逆鳞关上窗户,也坐了过来。 燕回见状,反手关上房门。 “接下来的话,属于烟雨楼机密,任何人不得外传!” 七爷开口,扫了眼众人,而后视线落在燕回身上,“山河图,将你了解的情况说一下。” 烟雨楼内部会议,自然是称呼代号。 “好。” 燕回颔首,收起了脸上的嬉皮笑脸。 其一番讲述,道出了一个烟雨楼的惊天消息。 烟雨楼于登州境内的所有人,全部与外界断了联系。 这自然不是说在登州的烟雨楼被连根拔起,登州尽管是登州军牢牢掌控,但也不可能清理的如此彻底。 唯一的一种可能,便是登州的那几位天字级杀手,已经归顺朝廷,或者说,归顺了登州王。 于烟雨楼而言,无间狱一众人的归顺,所带来的伤害,不亚于断臂之痛。 裴礼眉头紧皱,看向燕回,“这消息你是从何而来?” “嘿嘿,登州边境已经全部封锁,无论是朝廷中人,还是江湖中人,都被挡在了边境外。” “只有商贾可以贸易往来,不过也要经过严格盘查,而且说不得哪天就连商贾都不让进出了。” 燕回嘿嘿笑道:“我也是从一个商贾口中得知的。” 寻常商人,哪里知道这些消息。 缺月楼是民间最大的纺织楼,不一样没收到消息吗。 唯有手眼通天行走四方的商会,才能打通各州关节。 而在并州境内,有个名声鹊起的商会,叫做徐氏商会。 “临渊,登州境内的天字级杀手,你不必再抱希望了。” 七爷郑重道:“登州,你绝不可入!” 裴礼蹙了蹙眉,没有说话。 “是啊姐夫。” 靳晨勃紧张道:“反正九爷的支持率已经不低,你何必再冒险去登州呢。” 随着靳晨勃开口,逆鳞与山河图相继劝阻。 这次会议,除了登州的情况,着重就是劝阻裴礼北上登州。 可一直到天色渐晚,裴礼都没给出明确答案,此次会议多少有些无疾而终。 “吱呀~” 北面的窗户打开,缕缕夜风吹拂而入。 裴礼站在窗前,夜风将鬓角发丝吹起,却吹不平其微蹙的眉头。 “对了,我来时还听到个消息。” 倏地,燕回再度开口。 靳晨勃不由得问道:“啥啊?” “虞玄的登基大典会在两月后举行,同时还要册封皇后。” 燕回说道:“来时我途经平江府,到处都张灯结彩的,颍川陈氏的陈渔,会以嫔妃的身份入京。” “陈渔入宫?” 第198章 风又起决意平江 “陈渔入宫?” 裴礼回过头来,几乎瞬间便想到了温贺。 与温贺相处数月,裴礼自然知晓,温贺对陈渔一直心生爱慕,但碍于身份,一直将这份爱意深埋心底。 而温贺,继百花谷之战后,便被押送回了平江府。 如今已经过去了数月时间,竟是没收到一点消息。 不难想象,平江府定然又是一旦暗流汹涌。 裴礼倏地开口,“七爷,晚辈还想请你帮忙查个人?” “何人?” “玄字一等,麋鹿。” “咱们自己人,这个好办。” 七爷唤来一只穿云鸽,写好一张纸条让穿云鸽带走。 穿云鸽并不是往西,而是往南而去,想来应当是去往一处大型据点。 一般而言,在大型据点中,都会有人物信息归类。 七爷道了一声,“最多一个时辰,应该就有准信了。” “姐夫。”靳晨勃问道:“你担心温贺那小子局势不妙?” 裴礼一声轻叹,“温贺身份特殊,叶璋绝不会轻易放过他。” “温贺?我记起来了,他爹是温家军的主帅温茂吧?” “原来麋鹿就是那小子啊,身份确实够特殊。” 说话的是七爷秦岚。 裴礼“看”了过来,“七爷可知晓当年灌江口一战的真相?” 七爷不明所以道:“什么真相?” “罢了,没什么。” 裴礼摇摇头,自觉有些病急乱投医了。 关于当年灌江口之事,他也是从温贺口中听到了另一个版本,想来这事被叶璋隐藏的极好。 裴礼并没有询问七爷是否有办法救下温贺,主要是如今明州局势动荡,七爷的处境也并不妙。 一旦明州军在战场失利,势必要勒令世家门阀参战,届时,就连七爷所在的河东秦氏,也势必要被拉下水。 如此情况,裴礼着实是不好给七爷添麻烦。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约莫半个来时辰,那只穿云鸽带着两张纸条返回。 其中一张纸条上,写着密密麻麻的小字,除了温贺的基本信息,还有一次次杀人委托的记录。 裴礼直接看向最后,温贺最后一次与翠茗轩联系,是在去年年底。 也就是说,温贺已经近三个月没有与烟雨楼联系。 第二张纸条,记录着的是地字二等的虞美人。 虞美人是麋鹿入烟雨楼的介绍人。 另外,纸条中记录着,虞美人半个月前接下了一个杀人委托。 刺杀叶承。 这叶承是明州王世子叶枫的小儿子,似是刚出生不久。 问题是,在最新消息中,虞美人仍旧没有归还该委托。 裴礼长叹一声,将两张纸条往窗外丢去,纸条才刚刚丢出窗外,立时就被剑气搅碎成了粉末。 他倏地道:“我要去一趟平江府。” “你要去救麋鹿?” 靳晨勃立时道:“我也去!” 裴礼蹙眉。 不过还不等他说话,靳晨勃便先开口说道:“我的水滴仇就设立在平江府,正好趁这个机会将之解散。” 如此,裴礼也不再多言。 “只要你不去登州,去哪都随你。” 七爷端起茶喝了一口,还是补充道:“不过你烟雨楼的身份已经暴露,还是要小心些。” “嗯。” 裴礼颔首,应了下来。 又是一阵交谈,今夜的会议终于接近尾声。 会议结束后,逆鳞直接回了河州,七爷暂时仍旧坐镇缺月楼,等靳晨勃从平江府回来,便返回河东郡。 裴礼原是想立刻赶赴平江府,可突然想起,已经与谭嘉誉约好一起上阵杀敌,此次离去,总得打个招呼。 值得一提的是,自从那夜金玉楼饮酒之后,谭嘉誉就一直住在镇海楼。 再加之靳晨勃在缺月楼还有些事需要安排,也要些时间。 一番计较,裴礼决定明日一早再动身平江府,今夜先去镇海楼一趟。 “裴礼!” 刚出缺月楼,燕回便追了上来。 裴礼不曾驻足,随意问道:“还有何事?” “那个温贺,我有办法救。” 闻言, 裴礼立时驻足,“你有办法?” “当然!” 燕回昂起头,嘴角勾起,“你怕不是忘了,我现在是大燕国的皇帝!” “你要发兵明州,将明州防线打出一个缺口?” 裴礼单刀直入,“你是想救人,还是想要一个出师有名?” 燕回笑了笑,“这两样并不冲突啊。” 裴礼沉默下来,不得不说,对温贺而言,这是个好办法。 但如此一来,明州便要陷入两线作战,被东西夹击,这无疑会使得瀛洲在战场上更加势如破竹。 “温贺之事容后再议。” 裴礼抬头,正色道:“在明州战罢瀛洲之前,你不可进兵明州,不然,咱们连朋友都没法做。” “这你放心,明州百姓以后也将会是我大燕国的百姓,我向来是爱民如子的。” 燕回右手食指指天,“如果你不相信的话,朕以大燕国发誓,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在叶璋后背捅刀子。” 闻言,裴礼总算是安心不少,抬脚再度往镇海楼而去。 “诶诶诶,裴礼。” 燕回再度追了上来,“在并州时我与你说的那件事,你考虑的如何了?” “何事?” “你不会把这事忘了吧? 燕回提醒一声,“就是当皇帝那事。” 裴礼摇头,“没兴趣,我也不是那块料。” “你没试过,你怎么知道没兴趣?” 燕回一脸沉醉,“你只要当一天皇帝,你就会爱上那种高高在上,万民敬仰的感觉。” “只要你助我一统九州,我可以与你共享江山。” “我做大燕庙堂上的皇帝,而你就做武林盟主,可号令整座江湖。” “届时,整个天下都在咱们兄弟手中,岂不快哉!” 燕回孜孜不倦的讲述着各种憧憬,企图打动裴礼。 只是,裴礼始终无动于衷。 实在是燕回的志向与他相去甚远。 日后或许会有他相助燕回的那一天,可无论事态如何发展,裴礼如燕回所说的那般。 他的目标从来不是武林盟主,更加不是至尊九五,而是打破此界囚笼,飞升上界。 至于天下人的疾苦,裴礼自觉没有治世之才,空有些许武力,来日若是有用武之地,他无论如何也要尽上一份力。 只是,时至如今,他还没有看到所谓的正义之师。 夜色渐浓。 裴礼也再一次登上镇海楼了…… 第199章 名陈宫火起芦溪 翌日。 海上升朝阳,拉开了新一天的帷幕。 裴礼、靳晨勃、谭嘉誉,一行三人出魏水城西城门,往西而去。 昨夜裴礼特意找到谭嘉誉讲明来由,原以为谭嘉誉会直接前往前线,与剑宗弟子汇合。 不曾想,谭嘉誉竟是要随着裴礼前往平江府。 对此,裴礼自然不会拒绝,不过还是与其讲明其中利害。 由于时间紧急,三人索性使用轻功赶路,速度远非寻常马匹可以比拟。 好在三人都是宗师,哪怕是这种高强度的赶路,也不至于真元不足以消耗。 “魏水城与平江府相隔近万里,哪怕我们用轻功全速赶路,怕是也要个四五日时间。” 谭嘉誉说道:“早知如此,就从宗门带只灵兽过来代步了。” “老谭。” 靳晨勃笑道:“你好歹也是剑宗少宗主了,怎么你爹不把千幻梦蝶给你当灵宠?” “你也真敢想。” 谭嘉誉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千幻梦蝶乃我剑宗护宗神兽,没有信物,就连我爹都调不动,更何况是我?” “啧啧啧。” 靳晨勃啧啧几声,“上好的坐骑,居然闲在家里,实在是暴殄天物啊。” 听着两人的闲聊,裴礼并未搭话。 对于剑宗的那只千幻梦蝶,其实只是胡蝶的一缕分身。 在秦水莲进入蝶梦洞天后,那一缕分身便被胡蝶收回。 严格来讲,剑宗已经没了千幻梦蝶,当然,并不能排除胡蝶会再给秦水莲一道分身的可能。 不过此事知晓的人倒是不多。 靳晨勃压根没去剑宗,自然无从得知。 谭嘉誉只知道有秦水莲这么个人,甚至至今还从未与其见过面,对于千幻梦蝶之事也无从得知。 一念及此,裴礼双手掐诀,口诵咒语。 接连两遍。 想来朱厌能感受到他的思念。 “嗖!嗖!嗖!” 三人犹如离弦之箭,速度快到肉眼几乎看不清,带起一阵飓风,吹弯了地上的草木。 仅仅半日功夫,便赶了平常两天的行程。 而随着渐渐远离魏水城,愈发有种兵荒马乱之感。 一些小村庄,已经有官兵进村抓壮丁,弄的人心惶惶,鸡飞狗跳。 …… 日头渐渐西斜,天地为之暗淡。 黑夜好似一头荤素不忌的野兽,张开了大口,将整个世界一口吞没。 墉城。 前些天,自西边的云栖山上,突然冒出一支数万人的瀛洲大军,并且胆大包天的大举攻城。 值得一提的是,由于魏水城守住了明州东大门,瀛洲大军只能走十余年前的老路,自东南沿海的南通城登陆。 瀛洲人以南通城为根基,迅速往外扩散,短短一个多月,连下三郡。 而明州东南部疆域,灌江口是第一道屏障,由于瀛洲是有备而来,灌江口已然落入瀛洲人手中。 而这墉城,凭借独特的地理位置,便是第二道屏障。 那日,云栖山上的瀛洲大军兵临城下,对墉城西城门发动了猛攻。 墉城军民自然死守,可危急关头,城中冒出大量瀛洲细作,杀了墉城军民一个措手不及。 甚至一度打开了西城门,迎瀛洲大军入城。 眼见着墉城便将陷落,怎料自墉城东南方杀出一群百花谷的女子,居然从侧翼杀穿了瀛洲先锋大军。 瀛洲大军自乱阵脚,墉城军卒趁此机会,迅速除掉细作,夺回了西大门的控制权。 紧随其后的,便是瀛洲大军撤退。 在其撤退途中,墉城派出一支两千人的骑兵,与百花谷女子,追杀出去二十余里,斩敌三千余。 经此大胜,墉城士气大振,明州士气大振。 芦溪村。 这是个不大的村庄,位于墉城东面。 数日前,村里人虽然过的苦点,穷点,日子倒也算安稳。 可那日大战后,墉城内兵源短缺,不久便有官兵来村里抓壮丁充军。 村中十八岁到六十岁的男子,除非身有残疾的,都被拉了去。 如今,芦溪村中只剩下了一些老幼妇孺。 而随着夜幕笼罩大地,村里大部分人都早早睡下,仅有一两户人家还亮着灯。 “踏!踏!踏!” 一条羊肠小道上,有杂乱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竟是摸着黑纵马狂奔,目的相当明确。 来的共计十人,皆是轻装便行,身骑快马,腰挎长刀,身背弓弩。 这是自南通城登陆的瀛洲大军中的一支加强斥候小队。 此行的目的就是帮助大军探明道路,扫清阻碍。 他们根据地图上的标识,直奔芦溪村而来,很快便在黑夜中见到了几团光亮。 这队斥候在村外勒马停下,领头的比划了几个手势,旋即十名斥候抽出腰间长刀,轻手轻脚的潜入村庄。 “噗!噗!噗!” 这些都是军中好手,杀几十个平民,不费吹灰之力。 有凄厉的喊叫声划破天际,可也仅仅是一瞬,喊声便就戛然而止。 不多时,所有斥候来到领头的这处复命。 确认没有漏网之鱼后,领头的一把大火,将芦溪村点燃。 而这队斥候则是再度上马,前往下一个标识地点。 “那着火了!” 正在黑夜中赶路的一行三人,靳晨勃倏地一指侧面一处火光。 尽管那处火光极远,但在这黑夜中,那火却是那般的刺眼。 三人停了下来,视野中火势长得很快,转眼便已是浓烟滚滚。 “火势这么大,应当不是意外。” 谭嘉誉看了过来,“要不要过去看看?” 话音还未落,裴礼便已经直奔那处火光而去,靳晨勃两人迅速跟上。 不多时,三人来到芦溪村,整个村庄不仅化作火海,而且火势还有往周遭山林蔓延的趋势。 裴礼一抬手,八卦阵在空中成型,勾勒的阵纹将整个村庄包裹。 八卦阵只出现了一刹那,紧接着便就消散。 而随之一起消散的,还有先前不断蔓延的巨大火势。 裴礼走入村庄,四周皆是火烧过的焦黑景象,丝丝缕缕的黑烟氤氲仍旧氤氲着。 “快找找有没有还活着的,总不至于一个村的人都烧死了吧。” 靳晨勃说罢,便冲入一处烧的只剩下框架的屋子。 谭嘉誉则是往另一间屋子走去。 两人都在屋中发现了一具被烧的面目全非的女尸。 只是,女尸除了身上有烧伤外,脖子上都有一道缺口,应是被一刀毙命。 靳晨勃两人迅速走出房间,刚要说出发现,却并未见到裴礼的身影。 “啊啊啊。” 有婴孩哭泣声自身后响起。 两人极有默契的一回头,便见到裴礼自房中抱出一个巴掌大小的婴孩,脐带还露在外面。 裴礼扯下身上的衣服,将婴孩包裹,“从今往后,你便叫陈宫。” 第200章 废墟里降世魔童 “从今往后,便叫陈宫。” 裴礼怀抱着这一名婴孩,擅自给他取了个名。 说来也奇怪,随着裴礼话音落下,这婴孩的哭声竟是戛然而止,安安静静的缩成一团。 先前靳晨勃两人去搜寻活口之时,裴礼就已经用《大梦春秋》扫视了整个村庄。 并没有见到任何一道气运。 这代表,整个村庄,无一活口。 而就在裴礼要提醒靳晨勃两人不要浪费力气之时,他发现了一道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气运。 这气运,是黑色的。 裴礼从未见过谁有黑色气运,以至于就连他,最开始时也并未发现。 裴礼直奔那道气运而去,来到一间被烧的面目全非的屋子,或许已经不能称之为屋子,因为这里立着的仅有一根木梁。 自焦黑的废墟中,裴礼翻出一具焦尸,面容被烧的连男女都无法分辨,唯一能确认的是,其已身怀六甲。 许是趴在地上、又有肚皮阻隔大火的缘故,其腹中胎儿还活着, 裴礼破开女尸的肚子,自其子宫中取出一个仅有巴掌大小的婴孩,估摸着仅有两斤不到。 不知何故,裴礼脑海第一印象,就是给其取名陈宫。 像是冥冥中的天意。 “裴礼,这怎么还有个孩子?” 谭嘉誉走了过来,看了眼婴孩,又看了眼废墟,便见到一个被破开了肚子的焦尸。 视线再度落在婴孩身上,不得不感叹生命的强大。 靳晨勃打量了婴儿半晌,眉头越皱越紧,终是开口,“我怎么感觉有些不太对劲?” “不对劲?” 谭嘉誉仔细感受了下,却并未发现这婴儿有什么不对劲,不过是气息微弱了些。 不过毕竟是这么点大,气息弱一点很正常。 “嗯。”裴礼颔首,“这孩子,体内有魔气。” “果然!” 靳晨勃心中暗道一声。 在百花谷之时,他曾感受过那个牛头人的气息,那滔天般的魔气,所过之处,草木枯萎,生灵涂炭。 故而对魔气有极深的印象。 眼下,这婴儿身上的魔气虽说几乎感受不到,可靳晨勃还是有一丝微弱的感应。 “刚出生就有魔气?” “那岂不就是魔童?” 谭嘉誉一脸错愕,旋即直接抬起手掌。 啪! 靳晨勃一把抓住谭嘉誉欲要落下的手臂,质问道:“你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自然是斩草除根啊!” 谭嘉誉情绪激动道:“这是个魔童,长大了必然又是个魔教妖人,此时若是不杀,日后还不知有多少无辜之人要死在他手上!” 不怪他如此激动,毕竟谭佳玲就是死在血冢这个魔教手中。 靳晨勃强调,“可他还是个孩子!” “孩子又如何?” 谭嘉誉冷声道:“出生就自带魔气,这种人长大了肯定也是十恶不赦。” “这也太武断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竟是各执一词吵了起来。 裴礼检查了一下婴儿,身体各处器官成型,并且完好,除了有些早产,似乎问题并不大。 唯一的问题就是魔气。 微不足道的魔气是自其心脏逸散出来的。 另外,这婴儿身上有魔气,那具焦尸没有。 两人吵了半晌,终是没有结果。 靳晨勃看向了裴礼,“姐夫,你说这孩子怎么处置?” 谭嘉誉沉默着,也看了过来。 “既救之,何杀之?” 裴礼轻道一声,“这小家伙好不容易来到这世上,总不能就因为一丝魔气就将之扼杀吧?” 谭嘉誉提醒,“这是魔童!” “什么是魔?魔又是谁定义的?” 裴礼说道:“任何人都有活下去的权利,仅仅因为一丝魔气,就断定其日后是个十恶不赦之人,我觉得有些不妥。” 他向来是论迹不论心的。 一个刚刚来到这世上的婴儿,还什么都没做,就已经被认定日后是个坏种,这多少有些偏颇。 谭嘉誉的看法,太过诛心,对这个婴儿,太不公平。 “谭兄。” 裴礼倏地问了一句,“你如何看待道心种魔?” “道心种魔无解,被种魔之人会极度渴望变强,也势必会一点点沉沦于力量的,沦为力量的傀儡。” 谭嘉誉脱口而出,“一旦道心种魔,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除之以后快。” “那如果,是你剑宗的师兄弟被道心种魔呢?” 裴礼语不惊人死不休道:“又或者,这个被道心种魔之人,就是玉青峰顾生辉,你要一剑杀了他吗?” 谭嘉誉一愣,“什,什么……” 他,犹豫了。 裴礼笑了一下,拍了拍他的肩膀,“谭兄,我说的只是如果,你不必多想。” 谭嘉誉皱着眉头,并不说话。 裴礼转身,抱着婴儿对着那具女尸拜了一下。 “将这里的尸体处理一下,让他们入土为安吧。” 裴礼说罢,往村外走去。 靳晨勃左右看了看,最后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一座山峰。 他对着山峰一剑挥出,山峰被斩出一道口子,碎石滚落,将这座本就不大的村庄掩埋。 “哇哇哇……” 小家伙突然哇哇大哭起来。 站在村口的裴礼三人一阵手忙脚乱,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小家伙该是饿了。 “要给他弄些奶来。” 靳晨勃说道:“看来今夜要去一趟墉城,只是如今墉城必然是重兵把守,怕是不好进。” “去百花谷吧。” 裴礼说罢,改变了行程路线,折向南边。 靳晨勃追了上来,“姐夫,百花谷虽然都是女子,但那里都是群深闺怨妇,她们虽然有奶,但是没奶啊。” 裴礼驻足,反问一声,“谁说一定要人奶?” 靳晨勃一愣,挠了挠头,“好吧,是我肤浅了。” “你们看那!” 倏地,谭嘉誉一指西南方的一处天空。 火光点亮夜幕,浓烟滚滚直冲天际,这是何等熟悉的一幕。 靳晨勃开口,“肯定是同一批人!” “到底是什么人,要对平民百姓斩尽杀绝?”谭嘉誉不解道。 “管它什么人,这种人根本不配活在世上。” 靳晨勃一声怒斥,转而看向裴礼。 “有支十人小队,背着瀛洲制式弓弩,应是瀛洲斥候。” “目标正往墉城方向靠近,去吃掉它们。” 第201章 百花谷又见海棠 百花谷。 经过上次的牛头人事件,以及浪人营的围谷事件,百花谷的力量大大削弱。 尤其在瀛洲浪人营的围攻下,百花谷几近被摧毁,最后活下来的也不过三十来人。 经过数个月的发展,百花谷的人数再度达到了三百之数。 当然,实力肯定比不得以往,就单论谷内女子的训练有素,也大有不及。 裴礼与谭嘉誉带着小陈宫直奔百花谷,还未至谷口,一根箭矢就射在脚下。 “再敢往前一步,射的就是你们的脑袋!!” 谷口并不见人,但却有一声娇叱响起。 裴礼认出了这声音,“是紫苏姑娘吗?” 谷口内一阵沉默,半晌有一名女子露头,“你是……黎阳?” “紫苏姑娘,是我。” 紫苏,也就是百花谷大谷主海棠的贴身侍女。 那次浪人营事件中,负责谷中安全的薰婆婆战死,而后谷中安全便由紫苏负责。 除她之外,三谷主牡丹的侍女雏菊,如今肩负起了谷中的武艺调教。 不过由于扶桑树的死亡,蕴灵泉也一点点干涸,百花谷再也没了福地景象,自然也没了以往那般多利于修行的药草。 如此,也使得谷内之人的修行进度,很是一言难尽。 “你如何来了,这位是?” 紫苏确认来人是裴礼,心中立时放心下来,视线落在谭嘉誉身上。 谭嘉誉抱拳拱手,“在下谭嘉誉,剑宗弟子。” “剑宗来的……” 紫苏一声呢喃,不带感情的打量了眼,便是没了后续。 “哇哇哇。” 就在这时,小陈宫再度哇哇大哭。 紫苏这才注意到,裴礼怀中还抱着个小家伙。 在她惊讶的目光中,裴礼说道:“紫苏姑娘,事情说来话长,眼下这孩子想来是饿了,不知谷中可有牛奶羊奶之类的?” “先将他交给我吧。” 紫苏将小陈宫抱了过去,解释道:“谷中近来救下了不少流民,其中恰好有几个带小孩的母亲,肯定饿不着这小家伙。” “如此,那就多谢紫苏姑娘了。” “谢我做什么,又不是喝我的奶。” 紫苏话音落下,没来由的俏脸飞上一抹红霞。 “跟我来吧。” 紫苏迅速转移话题,将裴礼与谭嘉誉领着往山谷内而去。 谷内的守卫数量明显多了,每个守卫手中都有弓箭,除此之外,还有一架床弩,正对着谷口。 弓弩,铠甲,是朝廷严格管控的,出再多的钱,铁匠铺都不敢打造,民间自然无人持有。 百花谷能有如此多的弓箭,不过也是以往身处福地,桑树连绵成片,又培育蚕虫。 以桑木作弓,以蚕丝或麻作弓弦。 如此,才造就百花谷人手一张弓的景象。 另外,桑树本身的价值也颇为不低。 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 不过如今百花谷草木凋零的厉害,想来弓箭制作,也非易事。 进入山谷,紫苏姑娘立时唤来一名当值,“将这婴儿抱去容夫人那,请容夫人给这婴儿喂些奶。” “好。” 当值女子应了一声,抱着小陈宫离去。 紫苏羞涩的解释一声,“这容夫人……奶水很足。” 裴礼只微微颔首,并未搭话。 “上次能抵御住浪人营,多亏了你,我们大谷主一直念叨着还没好好感谢一番。” 紫苏一招手,“走吧,我带你们去见大谷主。” “好。” 裴礼正好也有些话想与海棠仙子说,便应了下来。 谭嘉誉是第一次来传闻中的百花谷,此刻一直打量着四周。 来到海棠仙子的那处竹屋,紫苏禀报过后,自屋中走出一位黑裙倩影,正是海棠仙子。 海棠将几人引入竹屋落座,一番客套寒暄之后,逐渐进入正题。 裴礼先是介绍了陈宫的来历身世,包括其体内有微弱的魔气之事。 听到有魔气,海棠心里咯噔一下,想到了那个牛头人。 是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不过转念一想,小陈宫不过是个襁褓中的婴儿,难道吃饱喝足后还能变成个魔气释放源,在百花谷大杀特杀不成? 海棠笑了一下,心想自己倒是有些惊弓之鸟的意味了。 “海棠仙子,屠戮陈宫村庄的,是瀛洲的一支斥候小队。” “那小队的行军路线的从西往东,极有可能是自南通城登陆的瀛洲大军派来的。” 裴礼点到即止的分析完,仍未从海棠脸上看到情绪变化。 他不由得再度补充道:“两军交战,先死斥候,如今斥候已经到了,大军应当已经距此不远。” “我明白你的意思,百花谷虽说易守难攻,但在成规模的大军面前,根本不够看。” “若是一味死守,定然又是重蹈覆辙。” 海棠倏地话音一转,“但是这次不一样,我们会与墉城已经约好相互策应,六日前,我们就合力大败倭寇。” “那并非瀛洲正规军,也没有完善的攻城器械。” “瀛洲时隔十二年卷土重来,此次定然做好的万全之策,而且必是重兵压境。” 裴礼凝重道:“若非如此,瀛洲岂能在短短一个来月,就连下明州三郡之地?” 海棠看了过来,“你想让我们舍弃百花谷?” “你们可以进入墉城。” 裴礼说道:“墉城是坚城,重城,粮草也定然充足,单纯的防卫墉城,好过你们在百花谷冒险。” “你有所不知……” 海棠摇摇头,露出一个略显苦涩的笑,而后讲述了一个事实。 原来,百花谷的存在,一直都在墉城的默许之下。 海棠创建百花谷的本意,就是诛杀倭寇,尤其是为非作歹的倭寇。 正因这一点,才让墉城对百花谷的存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墉城不敢杀的人,百花谷去杀,墉城不敢管的事,百花谷去管。 而且如果出了事,还可以将责任全部推给百花谷。 这就与男人喜欢少妇是一个道理,经验丰富、善解人意,最主要的是,还不用负责。 就算东窗事发,还能说是那个少妇勾引自己,将锅甩给对方。 如此一个角色,谁能不爱。 除此之外, 那次墉城险些破城,就是有百花谷从侧翼冲乱了瀛洲阵型,如此,才助墉城打开了局面。 经此一事,墉城守城将领发现了百花谷的另一个妙用,相当于解锁了一个新姿势。 百花谷与墉城互成犄角,完全可以共同防御。 一旦舍弃百花谷,对墉城的防御并不利,这样的情况,并不是墉城守城将领愿意看到的。 到了如今,哪怕海棠想带领百花谷众人进入墉城,墉城也绝对不会允许。 这就好比,小三要上家里来,这还得了? 第202章 此一别水远山高 一千五百余年前,凉州地界,出了一位旷世奇才,不仅武道天赋骇人听闻,而且深谙兵法诡道。 于武道而言,此人年仅三十二岁便破境大宗师,放眼天下,无人能出其右。 于兵道而言,此人自领兵之日起,大大小小千余战,未尝一败。 此人便是大虞太祖皇帝,虞世。 那时的凉州,还是三国鼎立的局面,其中就包括虞世所在的大虞国。 随着虞世的崛起,大虞开启了一统九州的漫长征程。 凉州尚武,民风彪悍,从一统凉州,到消化凉州,大虞花了八年。 而后的百余年,大虞几乎不曾用兵,一直到二百年后,虞世破境天人。 自此,大虞一统九州的野心再也按捺不住。 在虞世的率领下,大虞的凉州铁骑犹如下山的猛虎,摧枯拉朽一般,短短十二年间,灭大大小小三十六国,横扫了整个天下。 虞世在一统天下之时,也顺带马踏江湖,江湖被凉州铁骑践踏的体无完肤,江湖宗门被兵临城下,江湖人的脊梁也被硬生生踩断。 自此,任何江湖宗门都只能在朝廷的铁骑之下匍匐颤抖,主动递交宗门户籍名册,受朝廷管制。 千载时光,犹如白驹过隙,匆匆而过。 如今虽已物是人非,可江湖势力,仍旧无法与朝廷抗衡。 在如此一个大背景之下,百花谷这个不过才创建数年的新势力,若是没有朝廷默许,如何能存在至今? 除了海棠本人,也不会有人知晓,早在海棠创建百花谷之初,墉城守城将领就欲派兵两千,将百花谷连根拔起。 百花谷能存在,自然需要付出代价。 墉城朝廷不方便杀的人,百花谷派人去杀,墉城不方便管的事,百花谷去代管。 “你为何非要创建百花谷?” 谭家誉当即问出一个想不通的问题,“你甘愿成为明州朝廷的杀人刀?” 海棠看了过来,不禁莞尔一笑,“剑宗何尝不也是朝廷的一把刀呢?” 谭家誉一愣,但仍旧盯着海棠。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相信,以我的实力,若是不创建百花谷,定然会过的比这逍遥快活。” 海棠轻笑摇头,转而道:“但那并不是我想要的。” 谭家誉眉头紧蹙,仍旧想不通,一个女子,膝下没有子嗣,也不曾收徒,何苦来哉? 一旁, 裴礼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尽管他也不知海棠为何如此执着,但他想到了关于百花谷的一个传闻。 传闻,百花谷的女子,都被男子伤过。 是谓,无风不起浪,这个传闻,说不得就与创建百花谷的海棠有关。 十余年前,温贺曾在倭寇手中救过一次海棠,那时的海棠还叫做曾璐。 可温贺也不曾提及,当时的曾璐,为何会落在倭寇手中。 若曾璐是被倭寇所伤,又为何流传出来的是被男人伤过的传闻,被倭寇伤过岂不更加合理? 旁的且不提,海棠如此执着的痛恨倭寇,定然有其缘由。 只是海棠显然没有提及往事的意思,裴礼也不会去打破砂锅问到底。 江湖就是这样,人人都有故事。 但不是每个故事,都能拿出来分享。 “这不是海棠仙子的住所吗?我姐夫就在里面是吧?” 倏地,屋外传来靳晨勃跃跃欲试的声音。 “且慢!” 紫苏拦下要直接上前推门的靳晨勃,“等我通禀大谷主。” “还通禀什么?大家都是老朋友了。” 靳晨勃拍了拍胸脯,“我的为人,你还信不过吗?” 紫苏直言,“真心信不过。” “……” 靳晨勃很是无语的翻了个白眼。 紫苏正欲开口,屋门倏地打开,谭家誉先一步走了出来,其后是裴礼与一袭黑色长裙的海棠。 “海棠仙子。” 靳晨勃抬手打了个招呼,嘴角上扬:“咱们又见面了,你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海棠露出一个不失礼貌的笑,施了个万福,“那日百花谷蒙难,感谢兄台援手。” “仙子客气了不是。” 靳晨勃嘿嘿一笑,“不过仅是口头感谢,怕是……” 裴礼心知他是老毛病又犯了,当即打断道:“事情解决了?” “解决了。” 靳晨勃脸上的痴笑收敛,“瀛洲那支斥候小队是清一色的先天境,见势不对立刻分头逃跑,不过我一个个追杀过去。” 清一色的先天境,是瀛洲精锐斥候无疑。 这更加说明百花谷乃至墉城的局势岌岌可危。 然而海棠脸上看不出丝毫变化,好似对此漠不关心。 不多时,之前那名当值的女子,将陈宫抱了回来。 此刻不哭不闹,不仅关上了一身衣裳,外面还裹上了襁褓,想来也是那位容夫人的好意。 紫苏问道:“小家伙已经吃饱喝足,接下来你们打算如何处理?” 裴礼眉头一蹙,这才意识到了问题的棘手。 就好比码字,前一天每每下定决心要多更一章,但到了第二日,就会被带娃、抖音、抖音、抖音等诸多因素阻挠。 正如裴礼这般境地,无论是将小陈宫带去平江府,还是留在百花谷,都不是万全之策。 正当裴礼迟疑间,海棠倏地提到了三谷主牡丹。 牡丹就在墉城,等明日天一亮,便将陈宫送入墉城,至少能安全不少。 裴礼略微斟酌,同意了海棠的提议。 等解决了温贺之事,再来将陈宫带走,或许送入剑宗会是个不错的选择。 随着事情敲定,裴礼便决定继续赶路,尽量早些赶到平江府。 海棠亲自出谷相送。 “海棠仙子,那我们就走了。” 靳晨勃恋恋不舍的道:“这次见面太仓促,等我回来一定要好好叙叙。” 海棠不曾搭话,只回以微笑。 裴礼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不由得开口道:“若是不可为,不必强求。” 海棠微愣,“什么?” “我曾听一位伟人说过……” 裴礼说道:“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 海棠字字斟酌,发现其中蕴含颇为伟大的战略思想。 不以一城一池论胜败。 只是…… 海棠颔首,认真道:“我记下了。” “唉。” 裴礼一声叹息。 人各有志,强求不得。 山谷口, 夜风呼呼的刮,犹如婴儿在呜咽。 夜幕之下,黑暗之中像是隐藏着一只择人而噬的野兽,要将一切闯入黑暗的生灵吞噬。 在此种背景下,裴礼三人,迎面撞入了黑暗。 海棠望着三人离去的方向,眸光多出一抹追忆。 “经此一别,水远山高,前程似锦……” 第203章 暮黄昏终至平江 那年,石城县下了好大一场雪。 在那漫天大雪中,一支接亲队伍是天地间的唯一一抹红,铜锣声自城南响到了城北。 曾璐一场大婚,几乎引来了半个石城县百姓的围观。 在之后的数个月,县里最津津乐道的话题,就是县令之女,下嫁给了一个复姓司马的穷秀才。 一连三年,县令之女与那穷秀才相敬如宾,还育有一子。 那年乡试,在无数殷殷期许中,穷秀才落了榜,最终意兴阑珊的回了石城县。 又三年,穷秀才再度落榜。 不过这一次他并不着急返回石城县,他结识了一位瀛洲的富商。 曾璐仍然记得,那夜大雨侵盆…… “大谷主?” 倏地,一道轻唤声自耳畔响起。 海棠猛地回神,思绪拉回了现实。 她略微偏头,便见到怀里抱着陈宫的紫苏,正满脸担忧的望着她。 “紫苏,怎么了?” “大谷主,你刚才想什么呢?” 紫苏蹙着眉,“我叫你好几声都没听见。” “没事,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些往事。” 海棠倏地一笑,“这些天也不知怎么,脑子里总想起以前的事。” “没事就好。”紫苏松了一口气,“大谷主你肯定是压力太大了,还是早些回去睡下吧。” “嗯,回吧。” 海棠颔首,转身往山谷里走去,紫苏始终落后她半个身位。 海棠略微偏头,看了眼紫苏怀里的陈宫,继而收回视线,“紫苏,你跟我多久了?” 紫苏脱口而出,“快七年了。” “七年,不短了。” “大谷主,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随便问问。” 海棠倏地道:“明日你与雏菊一起,将陈宫送入墉城,交给牡丹照看。” “有雏菊走一趟就行,我就不去了。” “还是一起吧,万一遇上了瀛洲斥候,多个人也多个照应。” “这……好吧。” “还有。” 海棠补充道:“谷中近来收留了不少流民,这些人待在这也不是长久之计,你们明日将她们一并带去墉城。” 紫苏俏脸上浮上担忧,“流民有八十多人,墉城会收留吗?” “会的。” 海棠继续说道:“裴礼有恩于百花谷,你怀里的小家伙要好生照看,务必要保证他的安全。” 雏菊驻足原地,意识到不对劲,“大谷主,你是不是想趁着瀛洲大军兵临城下之前,将我们支开?” 海棠脚步微顿,仅仅瞬间便再度向前,“你想多了,我只是担心一旦打起来,你们会拖累了我。” 紫苏愣在原地,心中思绪翻涌。 下一瞬,一片巨大的阴影出现在百花谷上空,将本就并不明亮的月色遮蔽。 这阴影没有形状,倒是有些像烟雾,缭绕在半空。 另外, 这烟雾是黑色的,但却不仅仅是黑,这种黑很深邃,给人一种只要身陷其中,便要成为睁眼瞎,伸手都见不见五指的那种。 “大谷主,那是什么?” 紫苏紧紧怀抱着小陈宫,满脸戒备的望着天空。 海棠秀眉紧蹙,虽说不曾见过此种情况,但却感应到一种熟悉的气息。 那是,魔气。 还不等海棠有所反应,自那黑色烟雾中,缓缓凝聚出一道看不清面容的人影。 那人影在空中单膝下跪,“属下暗影岛顾德默,恭迎祖师归来。” 突如其来的一幕,百花谷众人尽皆一头雾水。 就在这时, 紫苏怀里的陈宫倏地魔气大涨,掠上半空,对着那黑色人影一巴掌拍出。 啪! 黑色人影被打了一个大逼兜。 “你这废物,为何来晚了近一个时辰!?” 陈宫仅有巴掌大的身躯凌空而立,双臂抱胸,老气横秋道:“若非老祖命大,这会早就被烧死了!” “属下该死,请祖师责罚。” “罚是肯定要罚的,不过得等回去以后。” 陈宫说罢,又是一个大鼻窦打在黑色人影身上,旋即视线望向下方。 见到谷中所有人都是一脸的难以置信,甚至那个化灵境的娘们,居然是如临大敌的模样。 陈宫没来由的心情大好,张开双臂,“本座是魔道祖师,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魔道祖师!” 海棠心沉到了谷底,上次那牛头人不过是只魔将,就已是那般无敌,如今居然出来一个魔道祖师。 另外,那黑色人影似乎也远非牛头人可以比拟。 “祖师。”那黑色人影顾德默当即道:“要不要属下将这些人全都杀了?” “杀你妈个头!” 陈宫反手一个大鼻窦,“人家不久前才救了本座,本座没教过你做魔要知恩图报吗?” “祖师教导的是,属下这就好好感谢……” 啪! 又是一个丝滑的大鼻窦。 陈宫怒斥,“感谢个毛啊,你能不能尊重一下你魔尊的身份?你见哪个魔尊还给人感恩戴德的?” 顾德默:“……” “看在裴礼的面子上,给你们一句忠告。” 陈宫看向海棠众人,“墉城不日就要破城,尽快离开方有一线生机。” 他也不指望有人回应,自顾自的道:“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水。” “这顺势而为的道理谁都懂,但偏偏有人一心求死!” “你们死不死的本座不管,但本座喝了她的奶,却不能让她死。” 说罢,陈宫看向顾德默,“去将她带上。” “是。” 顾德默应了一声,只随意一抬手,谷中一名被魔气标记的胸怀宽广的少夫便飞上了天空。 她怀里还抱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 那少妇就是容夫人,本名,田有容。 天空中的黑色烟雾一瞬间消散,与此同时,一起消失的,还有陈宫与田有容。 “这,这,这到底怎么回事……” …… 百花谷后续的一切,裴礼并不知晓。 他是如何也想不到,他随手救下的一名遗腹子,居然是上古大战之前的一位魔道祖师转世。 若是他提前就知晓一切……罢了,世上没如果。 在因种下之时,果也已经悄悄开始成型了。 裴礼三人日以继夜的赶路,终于在第三天的日暮黄昏,赶到了平江府。 此时的平江府,丝毫没有瀛洲大举来犯,导致丢城失地的紧迫。 反而处处张灯结彩,一派喜庆。 颍川陈氏,天下第一美人,陈渔将在明日一早,入宫参加受封大典。 圣旨中虽说是让陈渔以嫔妃身份入宫,但宣旨太监表现出来的辛勤,不禁让人浮想联翩, 经过近一个月的发酵,几乎已经有了个定论,渐渐在平江府流传开。 此次陈渔入宫,是要被封后的! 第204章 温府里陈情献策 “踏!踏!踏!” 裴礼三人前脚刚入城,后脚就有三十多名骑着高头大马的甲士挎刀持矛而来。 乌泱泱将城门把住,原来是要宵禁封城。 这月余时间,平江府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倒也算不得新闻。 仅有尚未来得及入城的百姓,不断央求守城甲士,一些机灵的晓得塞钱,算是被网开一面。 “干什么呢!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局势吗?!” 城门守将一声大斥,那几个忙着收钱的士卒立时变得铁面无私起来,将未入城的所有人全部赶了出去。 “啪!” 任由外面的百姓如何求情,两扇厚重的城门缓缓闭合。 就在这时, 一名甲士自怀中取出一张公文,也没念一遍的意思,直接就粘在了城墙之上。 入城百姓还以为是安置流民的告示,一个个争先恐后的凑了过来。 “别挤,都别挤啊!” “公文上写了什么啊?是不是通知今晚在哪吃饭睡觉?” “诶,前面那个大高个,你离告示最近,你给念念。” “嘿嘿,老子不认字。” “不认字你踏马挤个毛线!还踏马这么自信,你滚一边去!” “……” 远处的街道上,裴礼三人很是庆幸能及时入城。 若是来时路上再耽搁些时间,怕是今夜入城就没这么简单了。 倒也不枉费他们没日没夜的赶路。 “姐夫。”靳晨勃看了过来,“那告示上写了什么?” 裴礼头戴斗笠,斗笠压的很低,只露出半张脸。 他烟雨楼临渊的身份,已经算不得秘密。 寻常百姓还好,多半认不出来,怕只怕有眼光毒辣的,届时又免不了一场麻烦。 裴礼不曾抬头,天眼通扫了那告示一眼就,“自今日始,不准流民入城,违令者,杀无赦。” “原来是不接收流民……” 靳晨勃愣了一下,“不对啊,不准流民入城,不应该是贴在城外吗?” “瀛洲大举来犯,流民只会越来越多,告示贴在城外,今夜就得被人撕了。” 说罢,谭家誉蹙了蹙眉,“明州王也不知到底在想什么,倭寇都已经深入腹地了,怎么还不见有效应对?” “明州王这老小子好女色,这会肯定还在女子肚皮上卖力气呢。” 靳晨勃啧啧几声,“这些年中川家族送来的美女,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早就将那老小子腐蚀了。” 谭家誉看了过来,“此事从未有耳闻,你是如何得知?” “你真当我水滴仇是吃干饭的?” 靳晨勃白了一眼,旋即看向裴礼,“姐夫,接下来怎么搞?” “直接去温府。” 裴礼转身,沿着主街道深入平江府城,顺带还让靳晨勃找个本地人,打听打听情况。 这才入城,对于城中情况一概不知,真当得上是两眼一抹黑。 …… 温府。 昔日的温府虽算不得门庭若市,但也不似这般门可罗雀,萧条至极。 门口没有守卫,因为中门与偏门已经从里面堵死,仅有后门可供进出。 但也仅限丫鬟奴仆进出。 自从温贺被带回了平江府,叶璋便直接将之软禁起来,不准其与任何人见面。 说到底,就是要让世人,彻底忘记温贺的存在。 至于为何现在不杀,只因温贺在百花谷挫败浪人营,其名头再一次响彻在了明州。 尤其一些军中老人,屡次上书,请求将温贺委以重任。 如此,才使得叶璋没有轻举妄动。 此时—— 一名乞儿一手端着个破碗,一手拿着根竹竿,打着哈欠走向一处黑漆漆的巷弄。 乞儿一如往常,钻到巷弄角落倒下便睡。 暗处的监视之人只往黑漆漆的巷弄看了一眼,便是移开了视线。 这数月时间,这乞丐每天都来这睡觉,没什么新鲜的。 待的监视之人离去,乞儿轻手轻脚的翻墙进了院子。 不多时便来到一处亮着灯的房间。 乞儿推门而入,立即关上了房门。 房中,正专心捧着本兵书看的温贺一把抽出桌案下的剑,刚欲出手。 “是我!” 乞儿捋了捋头上乱蓬蓬的头发,露出一张清秀的脸。 “小敏?” 温贺一愣,收剑入鞘,蹙眉问道:“此次怎么这么早便来了?” 这乞儿自然就是化名为胡小敏的陈情,也就是陈渔的妹妹。 温贺被软禁的这几个月,陈情也来过三四次,但都是在后半夜,而且时间极短。 而陈情上一次来此,是在一个半月以前。 “再不来就晚了!” 陈情急促道:“我姐姐明日一早就要进京了!” “什么?” 温贺一脸错愕,放下了手机的兵书,“怎么这么突然?” “一个多月前,老皇帝死了,太子虞玄,如今是大虞新帝,现在是承天一年。” “建安帝死了?” 温贺更加错愕,颇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可很快便双眼通红起来,一把抓住了陈情柔若无骨的胳膊,“你说你姐姐明日一早就要进京?!” “你,你弄疼我了。” “抱歉。” 温贺好半晌才平复些许心情,缓缓松开手掌。 陈情自身上取出一封信,递给了温贺。 温贺心知这是陈渔写给他的,一把夺了过来,忙拆开信封。 他与陈渔之间书信往来已经有不少次,都是由陈情代为传递。 在书信中,陈渔早就向他表明心意,信中也不止一次提到过,想与他共度余生。 然而,温贺自觉时日无多,送出的书信一直保持克制,未曾僭越丝毫。 “花开花谢皆天意,月圆月缺话别离。今宵梦醒终难继,唯有来世再相依。” 这是一封诀别书! “砰!” 温贺一拳打在桌案上,桌案随之爆裂。 手里捏着书信,不觉间,已是泪如泉涌。 他恨自己无能,不仅被囚禁在此,如今就连心爱之人要嫁做他妇,也无能为力。 “温贺,温少帅。” 陈情伸出柔荑,搭在了温贺的肩膀上,“这可是你最后的机会,过了今夜,你们真就再无可能了。” 温贺双拳紧握,头上青筋乍现。 “你真的舍得,让我姐姐下半辈子都困在那座皇宫吗?” 陈情的声音,犹如靡靡之音,不断的在温贺耳畔回响。 温贺缓缓转头,看了过来。 陈情露出一个柔情似水的笑,“我有一计,可让你与我姐姐长相厮守。” “陈姑娘不妨说来听听。” 这时,一道突如其来的声音自屋外响起。 紧接着,房门被推开,一道头戴斗笠的身影走了进来。 第205章 胡小敏换柱偷梁 “我有一计。” 陈情话音刚落,一道头戴斗笠的身影便是推门而入。 这人自然就是裴礼。 他其实早就到了,之所以不进来,就是想在听听陈情要与温贺说些什么。 其实早在初次见胡小敏时,他便感觉这人不太寻常,有些看不太透。 而后得知胡小敏其实是陈渔的妹妹陈情,这才稍稍让裴礼放下了戒备。 可很快便有了新的问题。 颍川陈氏作为明州首屈一指的世家门阀,陈情好歹也是千金大小姐,何故假扮乞丐? 就算是想留在温贺身旁,也大可不必如此。 正是有着种种疑惑,裴礼才有意晚些进来。 “裴礼?!” 温贺眸光一亮,尽管来人戴着斗笠,但无论是声音,还是身材样貌,他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他错开陈情走了过来,“你不是要去登州吗?怎么回平江府了?” “有了些变故,行程自然也耽搁了。” 裴礼摘下斗笠,“正好得空,过来看看你如何了。” “我快活的可是不得了,日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没事就看看兵书,闲着无聊还给兵书注解。” 温贺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这几个月了,人都养胖了。” 裴礼笑了一下,自然知道他在故作轻松,不过倒也没拆穿的意思。 温贺转而问道:“就你一人来的?” “靳晨勃解散水滴仇去了。” 裴礼简单解释一声,“还有个剑宗的朋友,去引开暗处的人了,用不了多久就能回来。” 温贺嘴角带笑,心中思绪万千,可却半天说不出来话,最后只能转过头去,擦了把眼角。 “黎阳,你来了真是太好了!” 陈情面露兴奋,“有你在,事情就更有把握了!” 裴礼抬了抬头,“先前陈姑娘说已有计策?” “当然!” 陈情重重点头,旋即也不卖关子,直言道:“这一计名为,偷梁换柱!” 温贺立时问道:“何为偷梁换柱?” “就是找个与我姐姐相似之人,让她替我姐姐去京城。” 陈情此言一出,房中一阵沉默。 “不可!不可!这是欺君之罪。” “一旦东窗事发,就是打了整个大虞皇室的脸,新帝震怒之下,满门抄斩都是轻的,说不得还要诛九族。” “而且找来的那人无论如何相似,终究不是陈渔,迟早是要被发现的。” 温贺眉头皱成一团,很明显是不同意这个计策。 尽管他爱慕陈渔,但此举会将整个颍川陈氏拉入死亡漩涡,就算他不在意,陈渔也定然不会同意。 陈情则是自信一笑,意有所指的道:“你觉得,大虞皇室会让这么一桩丑闻传遍天下吗?” 此言一出,温贺浑身一震,茫然惊觉。 确实,一旦东窗事发,无论是对大虞皇室,还是颍川陈氏,皆是天大的丑闻。 但正因是丑闻,无论哪一方,都绝不会大肆宣扬此事。 而且不仅不会宣扬,绝对还会假戏真做。 新帝要的是陈渔,但问题是,新帝从未见过陈渔。 说到底,新帝要的只是天下第一美人,至于天下第一美人是谁,这个并不重要。 况且,只要做了新帝的女人,就算不是天下第一美人,也会是天下第一美人。 “好!” 温贺拳掌相击,兴奋道:“偷梁换柱,果然好计!” “既然你同意了,那就这么决定了!” 陈情展颜一笑,“我这就回去,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我姐姐,你就准备准备,与我姐姐长相厮守吧。” “好!好!” 温贺一听到能与陈渔长相厮守,脑子都转不过弯了,连连点头。 可眼见着陈情要走,温贺急忙问道:“我要如何接走你姐姐?” “今夜丑时,我姐姐会扮作侍女从西门出来。” 陈情下意识道:“黎阳大哥不是见过我姐姐嘛,让他帮忙在西门接应就好了。”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那我就先回去了,预祝你与我姐姐白头偕老,姐夫。” 陈情一声姐夫,算是给温贺灌了碗迷魂汤,后者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已经憧憬着与陈渔恩恩爱爱的画面。 裴礼始终未发一言,天眼通盯着陈情,后者火急火燎地出了房门,而后轻车熟路的翻墙离去。 夜色阑珊,那陈情的身影在黑暗中跑的极快,在巷弄中不断穿梭,很快便与夜色融为一体。 “裴礼,今夜还得劳烦你去陈府西门守着。” 温贺郑重抱拳,“大恩不言谢,从此往后,你就是我亲兄弟,今后你有任何吩咐,上刀山下火海,兄弟我万死不辞!” 裴礼很不客气的给他泼了盆冷水,“你高兴的是不是有点早?” “什么?” “计是好计。” 裴礼问了一声,“可圣旨是让陈渔明日一早便入京,这一夜之间,去哪里找与陈渔相貌相似之人?” 温贺立时愣住,“这……” “另外,就算我在西门接到了陈渔,又要将她带往哪里?” “你如今仍被软禁,难道要将陈渔接来此处,与你一同被软禁吗?” “若是陈渔的踪迹在此暴露,叶璋岂不是正好有理由杀你?届时,陈家是会杀你一人,还是连陈渔一并杀了?” 裴礼寥寥数语,每句话都直指问题要害。 温贺先前被喜悦乱了心智,根本顾不得其他,此刻冷静下来,顿时发现,这偷梁换柱之计,有诸多漏洞。 “不行,不行,此计不成!” 温贺下意识便要出门将陈情拦下,紧要时分,一只手臂挡在其面前。 温贺下意识转头,“裴礼,你让我去将小敏追回来,此计不成,会害死陈渔的。” “莫慌。” 裴礼轻道一声,“棋才下了一半,虽不占上风,但尚未到盖棺定论之时。” “我早已身处绝境,陈情偷梁换柱之计一旦实施,陈渔势必也是凶多吉少的局面。” 温贺眉头锁死,“如此局势,还当不得盖棺定论?” “虽是绝境,却非十死无生。” 裴礼补充道:“此计若成,你之心愿,未尝就是水月镜花。” “何计?” “将计就计。” “如何将计就计?” “如此如此……” 第206章 戏苍生猛然惊觉 夜已沉默。 仅有丝丝缕缕的微风吹拂而过,枝头有摇摇欲坠的树叶,终于还是被微风拐跑了。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就像家里百般呵护的小姑娘,懵懵懂懂的踏上社会,立马就被一个黄毛勾搭走了。 可怜的是,小姑娘以为遇上了黄毛,就遇上了真爱。 殊不知,与黄毛的爱情就是一阵风,激情过后,就只剩下了一别两宽,而且,再也回不了头。 就如这树叶,被微风吹下了枝头,迎风起舞间,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看似美好。 可微风过后,树叶就被无情抛下,无力地坠向满是尘埃的地面,到底是落了个满身泥泞的结果。 很明显,这片树叶,还没黄,就废了。 此时—— 陈府内热闹非凡,灯火通明,宛若白昼,府中上下,尽皆忙碌起来,只为了明日一早大小姐陈渔出嫁。 陈家本就是豪门大族,陈渔又是嫁与当朝陛下,所备之嫁妆,国丈陈文宇自然不可能仅陪嫁几床棉被。 若是如此,传出去让人笑话。 相对于陈渔所居住东院的热闹非凡,其余三院明显就要冷清不少。 毕竟有不少丫鬟奴仆都已经抽调去了东院。 西院偏门,原本有六人值守,今夜却仅有一老一少。 “大小姐出嫁,府上这么多奴才都跟着喝汤吃肉,偏偏让咱们留下看大门,真他娘的晦气!” 说话的是那名年纪偏小的奴仆,看着约莫十五六岁,很是愤愤不平的模样。 那稍年长的奴仆瞥了他一眼,“你入府多久了?” 小奴仆昂起头,“今日才进来,怎么着?” “小子太年轻。” “越是豪门大族,就越是规矩森严,稍不留神就是一顿板子伺候。” “在顶级势力府中当差,一定要切记,越做越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 大奴仆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这可是老哥十几年总结出来的经验,今夜就免费传授给你了。” “嘁!说的那么邪乎。” 小奴仆抖掉肩膀上的手,不以为意道:“上面怎么吩咐,我就怎么做,能错到哪去?” “你小子。” 大奴仆笑着伸出根手指指了指对方,终是懒得多言。 两人并不会知道,与他们仅有一墙之隔的院门外,有一黑衣人就倚靠在院墙之上,怀里还抱着一把剑。 这人自然就是来接应陈渔的裴礼。 与温贺讲述完计划,他便直接赶到了此处。 至于他的将计就计能否实施,还要看今夜陈情的偷梁换柱之计能否成功。 此时尚是子时一刻,距离约定时间还有近一个时辰。 裴礼也不着急,安静的等待,作为一个杀手,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时间一点点推移,东院也愈发热闹,一些嫁妆已经开始装车,有全副武装的甲士守护左右。 自明州到灵州路途遥远,再加之天下不太平,多有匪患占山劫道,太子妃入京,会有一支战力强悍的军队随行。 这意味着,偷梁换柱,仅有今夜才有可能。 “笃!笃!笃!” 远处传来更夫敲打木铎的声音。 时间来到丑时,仍不见人来。 又是一个时辰,寅时一刻,寅时三刻。 眼见着便要天亮,裴礼嘴角倏地略微上扬。 天眼通往身后的院墙里看去,有一道纤细的身影全身都笼罩在一件黑色斗篷里,往此处院门小跑而来。 那人跑的略显匆忙,还时不时抬头看天色。 “遭了遭了!” 陈渔按着胸脯娇喘,“都已经寅时了!” 由于陈府太大,再来之体力不济,自东院跑来,她竟是花了近两个时辰。 在见到西门处两个打着瞌睡的奴才,陈渔心里咯噔一下,调整好呼吸,蹑手蹑脚的走了过来。 “诶,你……” 那年长些的奴仆被开门的动静惊醒,才出声,便有一片树叶飞来,恰好落在其脖颈上,当即又睡了过去。 陈渔心存侥幸,打开了院门。 “啪嗒!” 那倚着门打瞌睡的年轻奴仆一头撞在门槛上。 陈渔吓了一跳,原以为这奴才会醒。 不曾想,他吧唧两下嘴,将门槛当成了枕头,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陈渔冲出院门,往一侧街道看去,却未见人影。 “陈大小姐。” 突兀的声音自陈渔身后响起。 她急忙转身,就见到一个斜靠在院墙上的黑衣人。 陈渔狐疑道:“你是,裴礼大哥?” 裴礼抬了抬头,“你知道我的真名?” “嗯,情儿都跟我说了。” 陈渔颔首,“她说你其实是烟雨楼的杀手,代号叫做临渊。” “你这个妹妹消息很灵通。” “走吧,我先带你离开这里。” 裴礼说罢,抬脚往另一侧街道走去。 陈渔紧紧的跟在身后,心情翻江倒海一般,走出几步便要回头望一眼陈府的院墙。 裴礼问道:“你是如何出来的?” 不怪他如此好奇,实在是陈府今夜人头攒动,丫鬟、奴仆、护送的甲士。 如此多的视线,作为今夜的主角,陈渔能来到西院,这本就有些天方夜谭。 “情儿将她的衣服给我了。” 陈渔掀开了身上斗篷的一角,露出里面的一身男装。 陈情本就时常女扮男装偷溜出府,这在陈府并不是什么秘密。 陈渔是借助陈情的身份偷跑出来的。 来到一处拐角,裴礼忍不住问道:“陈情在哪找到的与你相似之人?” “什么?” 陈渔立时蹙起好看的眉头,“为何要找与我相似之人?” 裴礼驻足,望了过来,“你不清楚计划?” 陈渔意识到不对劲,“什……什计划?” “陈情如何与你说的?”裴礼问道。 “情……情儿跟我说,温贺要与我私奔。” 陈渔说道:“她让我来西门,你会将我送到温贺身边。” “私奔!” 裴礼面色肉眼可见的冷了,甚至已经有了杀人的念头。 “裴……裴礼大哥,你怎么了?” 陈渔自裴礼身上感觉到一道冰冰冷至极的杀意,吓得连连后退。 裴礼身上的杀意收敛,但面色仍旧冰冷至极。 “你那个妹妹,不仅将我们耍了,还戏耍了整个天下!” 第207章 唤陈晨破晓黎明 裴礼被耍了。 入江湖以来,生里来死里去这么多回,自认也算是个老江湖,可此次却被人耍的团团转。 应该说,是陈情将所有人都耍了。 按照陈渔所说,陈情告诉她此次是温贺要与她私奔。 可陈情对温贺可不是这么说的。 事实上,温贺也从未提过私奔之事。 尽管并没有足够的证据,但裴礼已经有了一个十分明确的答案。 陈情苦心经营多年,就是为了今夜,包括假扮乞丐,包括女扮男装,包括接近温贺。 她在陈渔与温贺之间不断来回,双方的书信都经过她之手,她完全有能力对书信做手脚。 甚至裴礼怀疑,往来书信中的真情流露,都是陈情反复斟酌润色过的。 而她做这一切的目的,就是为了,取代陈渔。 她要入宫,她想母仪天下! 另外,红色气运,可对一国产生影响。 而陈情,就是红色气运。 “情儿将我们耍了?” 陈渔俏脸上满是错愕与不解。 裴礼径直问道:“在你闺房时,她将所有丫鬟都屏退了出去后,与你说了些什么?” 早在他来到陈府西门之时,天眼通就见到了东院的情况。 不过,他从来都是非礼勿视的,尤其是女子闺房。 在天眼通视野中,他只见到了陈情入了陈渔闺房,而后十余个丫鬟就都退了出来。 裴礼原以为是陈情要与陈渔讲明今夜的计划,可如今陈渔对计划却一无所知。 “你……” 陈渔不知裴礼为何会知晓东院之事,不过还是解释道:“情儿只说温贺要与我私奔,只要来了西门,你就会带我去见他。” “她还让我给她梳妆打扮,说是要帮我拖延时间。” 裴礼只问一声,“她有没有说,被软禁的温贺,要如何与你私奔?” “温贺被软禁了?!怎么会这样……” 陈渔捂着头,脑袋一阵嗡鸣,脑子里更是一团乱麻。 她第一时间就是怀疑裴礼在骗她,毕竟陈情是她亲妹妹,是她百般呵护的亲妹妹。 可细细想来,陈情近段时间确实有些反常,最明显的一点就是,她开始夸赞温贺。 在几个月以前,陈情是一直看不上温贺的,说温贺其实就是个懦夫。 具体不知从何时起,陈情开始在陈渔耳畔提及温贺的优点,甚至还说她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裴礼无暇理会陈渔内心如何挣扎,而是天眼通视野迅速拉到陈府东院。 原本陈渔的闺房,再度忙碌起来,十余名丫鬟继续忙碌。 而在梳妆铜镜前,举止优雅的端坐着一名凤冠霞帔的女子,其左右各有名丫鬟往其头上佩戴珠宝。 观那女子容貌,与陈渔有七八分相似,再加之涂抹了水粉胭脂,已能以假乱真。 不是陈情,又是何人? 就在这时,门外有太监奉上一顶凤冠,有丫鬟将之端入房间,小心翼翼的戴在了陈情头上。 自此,妆成。 “谁在那!” 倏地,街道尽头,有五六个巡逻的官兵提着灯笼出现,为首一人一声断喝。 “头,你是不是看错了,没人啊。” 其余官兵立时转头,可却并未见到任何人影。 “不可能!我刚才分明见到有两个人站在那!” “过去看看!” 几人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摸着刀。 可一路走来,不见丝毫人影。 “头,你刚才肯定是看错了。” “不应该啊,我这双眼睛……” “得了吧!你这双眼睛也就看看女子的腿还行……” “看你娘的腿!” “行啊,如果你不介意我娘今年八十六了,那你就来看吧。” “看你妈币!” “这,这不好吧……” 巡逻的几人嬉笑着,提着灯笼渐行渐远。 ——此时。 裴礼拽着陈渔手腕快速在街头巷弄中穿梭 自然是用真元将之托起,不然以陈渔这手无缚鸡之力的身子,如何能跟得上? 陈渔表情木讷,仍旧处在失神中,整个人也犹如行尸走肉,任由裴礼拉着。 “陈大小姐,事已至此,已无法回头。” “且不论陈情戏耍了我等,你与温贺到底是真心相爱,如今的你,也已经没了与虞玄的婚约,这天下之大,你大可去得。” 裴礼宽慰道:“如此,陈情也算是弄巧成拙了。” 陈渔看了过来,“可是,你不是说温贺被软禁了吗?” 裴礼说道:“软禁而已,远没到走投无路之时。” 闻言,陈渔俏脸上终于浮上一抹色彩。 她回头最后望了眼陈府所在。 那是她从小长到大的地方,于旁人而言,那里是权势滔天之所,富贵荣华之地,可于她而言,那就是一个牢笼! 这么多年以来,她就像一只金丝雀,一只被锁在纯金笼子里的金丝雀,自由于她而言,是那般的可望而不可即。 她一度以为,她人生的意义,就是取悦那个提着金笼子的主人。 此刻,迎面感受着吹拂在脸上的风,陈渔笑了,不是那种靠训练出来的笑,而是发自内心的笑。 原来,外面的风吹着这么舒服。 “情儿,你想要的母仪天下,姐姐给你。” “正好姐姐也羡慕你的天马行空很久了。” 陈渔对着远处的灯火通明几声呢喃,算是与过去彻底告别。 “裴礼大哥,谢谢你。” 陈渔没来由的道了声谢。 裴礼随口道:“以后都是自己人,陈大小姐不必如此客气。” “既然是自己人,那以后不要叫我陈大小姐了,我与颍川陈氏的陈渔已经没有关系了,我现在叫陈晨。” 说罢,陈晨还特意补充一句,“晨曦的晨。” 闻言, 裴礼笑了笑,“这个名字很好听。” “谢谢,是我自己取得。” 陈晨眉眼一弯,任由裴礼拉着穿梭于城中。 眼睛则盯着东方天际,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晨曦冲破了黑夜,也给世间带来了黎明。 “踏!踏!踏!” 眼见着即将天亮,裴礼再度将速度提快了几分,每一次踩在地面借力,便要操纵天地之力,在空中滑行出数十丈。 自从凝聚顶上三花之后,实力暂且不提,速度首先是快了一倍不止。 不多时,裴礼便已经带着陈渔来到温府外面。 可下一瞬, 脑中灵光一闪,一个念头浮上心头,他整个人愣在原地。 “不对!不对!” “她根本没想过放过你!” 第208章 平江府好戏开场 陈府。 东院。 一身凤冠霞帔的陈情,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心中的兴奋几乎要按捺不住! 像!太像了! 她们本就是亲姐妹,这世上还有谁,能比她更像她姐姐? 为了这一天,她费尽心机谋划了这么多年,甚至连一天女儿妆都没化过,生怕让人看出她与她姐姐容貌相似。 没有人注意到,其实她也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 凭什么陈渔自小就能成为太子妃?凭什么家族所有人都围着她转?凭什么所有好事就都是她的? 自此刻起,她便是陈渔,陈渔的一切就都属于她了。 至于那个偷跑出去的傻丫头…… 这时, 天色蒙蒙亮,到了动身入京的时辰。 成为陈渔的陈情,盖上了红盖头,被两名贴身丫鬟搀扶着出了闺房,身后有三十余名丫鬟,提着长长的裙摆。 来至门外,院中乌泱泱跪倒一大片,无论是护卫甲士,还是陈府辈分极高之人,尽皆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 一个个的,连抬头看她一眼都不敢。 而最前头一人,就是陈府家主,陈文宇,也是陈渔的亲生父亲。 可如今,照样要跪在她面前! 天地君亲师,在皇室尊贵无比的身份面前,哪怕是至亲血脉也要下跪俯首。 这就是至高无上的权利,这就是无法跨越的阶级! “陈渔”心中愈发痛快,红盖头下的嘴角,再也压不住了。 她昂首往院外走去,临出门时停了下来。 门口只单膝跪着位身披铠甲的将军。 这人名叫陆海,乃是明州世子妃陆昭的亲大哥。 此次护送陈渔入京,就是他负责。 “陆将军,此行灵州,路途遥远,怕是少不得要劳烦将军了。” 高高在上的声音自红盖头下响起,尽管与陈渔的音色有偏差,但根本无人多想,也无人敢多想。 “卑职不敢。” 陆海头愈发低了点,“能护送娘娘入宫,乃卑职此生之最大荣幸。” “嗯,能将陆将军派来,足可见明州王对朝廷忠心耿耿。” “本宫已经给明州王在温府准备了份大礼,让他自行去取。” 说罢,陈渔在丫鬟的搀扶下,走入了院外早就停放在此的凤辇。 “娘娘起銮!” 随着宣旨太监高亢的声音落下,队伍在黎明破晓之际启程。 此次陈渔进京,随行车碾百余架,加之太监、宫女、陪嫁丫鬟、娘家族人,足有三百余人。 大将军陆海率领两万明州精锐士卒,担任护送任务。 随着车队自陈府大门走出,早就恭候在此的明州王叶璋,率领世子叶枫对着凤撵行礼。 途经叶璋之时,陆海翻身下马,将陈渔所说大礼之事转告。 听闻陈渔在温府准备了一份大礼,叶璋是一头雾水。 他与陈渔根本没什么交集,备什么大礼?更何况还是在温贺府上。 “这个陈渔,到底什么意思?” …… 今日的平江府愈发热闹,城中大多百姓都汇聚在北城门,要恭送皇妃陈渔北上灵州。 而明州王世子叶枫,却带着千余名挎刀持矛的甲士,逆着人流往温府而去。 路上的行人齐刷刷让开道,生怕惹祸上身。 “将此处围了,许进不许出!” 叶枫才至温府,立刻让人将此处团团包围。 随着轰隆一声巨响,厚重的大门被一脚踢开,轰然倒塌在地上,激起一阵烟尘。 “给本世子进去搜!” 叶枫大手一挥,烟尘散去,旋即他带着人直入温府搜查。 至于搜查什么,叶枫都不知道,更何况其余甲士。 这极度杀伐的场面,将围观的百姓吓得大气不敢喘,各种议论声在人群中回荡。 “如你所料!真的出事了!” 远处,有两道戴着斗笠的身影,混迹在人群中。 谭家誉站在一处拐角,视线往温府张望,面色稍显凝重。 在其身旁,裴礼斗笠下的面容并没有多少意外。 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陈情取代了陈渔的身份,虽说可以以假乱真,但假的毕竟是假的。 真假难辨的两幅画,真品如果存在世上,那赝品终究是赝品,可只要真迹毁了,就算是赝品,那也会是真品! 在陈渔给陈情梳妆的那一刻,在陈渔穿着陈情衣服离开闺房的那一刻,在陈渔踏出陈府的那一刻,就已经一步一步掉入了陈情设下的圈套。 陈情绝不会允许陈渔还继续活在世上。 再加之,陈情十分清楚,温贺在叶璋父子心中就是一根刺。 只要在温府发现了陈渔,为了掩盖皇妃被调包的事实,叶璋父子一定会将错就错,将陈渔铲除。 毕竟,皇妃,乃至日后的皇后被调包,此事若是传出去,叶璋定是死罪难逃。 至于温贺,真就是陈情送给叶璋的大礼。 在铲除陈渔的同时,叶璋就能顺带除掉温贺。 陈情算计了所有人。 不光是平江府之人,日后入了宫,哪怕皇帝有了觉察,为了皇家颜面,也必然是将错就错,当做无事发生。 况且,这是掉脑袋的事,谁敢在皇帝面前嚼舌根? 总之,在陈情凤冠霞帔穿戴在身的那一刻,她的计谋都已经无解。 此计,堪称当世第一阳谋! “温贺被叶枫带走了!” 突然,谭家誉激动的声音响起。 裴礼稍稍抬头,天眼通视野中,温贺被甲士围困在中间,跟随着叶枫走出了温府大门。 他们离去的方向,是明州王府的方向。 想来是要将温贺押送到叶璋面前。 裴礼稍稍蹙眉,“接下来,就看温贺的了。” “这平江府还真是热闹,搭台唱戏是你方唱罢我登场。” 谭家誉笑了起来,“好戏一出接一出,叶璋这个明州王,当的可真有意思。” “莫要小看了叶璋,灌江口一战,他窃取了战胜瀛洲的最大果实,此等人物,绝非庸庸碌碌之辈。” 裴礼一声叹息,“若是温贺此次无法说服叶璋,后面的谋划,都是空谈。” 谭家誉耸肩,“其实我觉得叶璋此次杀了温贺也不错,后面的戏都懒得唱了。” “若是寻常时候也就罢了,可如今倭寇大举来犯,温贺这般憋屈的离去岂能罢休?” 裴礼摇摇头,“走吧,这里已经没有待下去的必要。” “靳兄还没回来,不再等等?” “没必要,他会跟着记号来的。” 第209章 白沙帮水落石出 “翠茗轩。” 谭家誉望着面前旌旗飘摇的茶叶店铺,狐疑道:“你将陈渔藏在这了?” “嗯。” 裴礼颔首,“翠茗轩明面上是一家售卖茶叶的普通店铺,实际上是我烟雨楼在平江府的据点之一。” 说罢,他还补充一声,“此处还是温贺带我来的。” 谭家誉点点头,“幸好温贺从未与陈情谈及烟雨楼之事,不然这处据点肯定也要被陈情出卖了。” 早在将陈渔带回温府时,裴礼就已经猜测出陈情的真实意图。 断定陈情不会放过陈渔。 于是,在带着陈渔回到温府后,裴礼便将心中猜测与温贺、谭家誉两人说了出来。 一番商议过后,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原则。 裴礼迅速作出应对,先让谭家誉离开温府,而后他自己则将陈渔暂时安顿去了翠茗轩。 若是今日温府无事,则说明陈情并没有置陈渔于死地的心思,如此自然皆大欢喜。 可事实偏偏如裴礼预想的那般,叶枫带重兵围困温府,明摆着是来者不善。 好在裴礼早在昨夜陈情离开温府后,就已经与温贺道出了将计就计的计策。 不久前温贺被叶枫带走,虽不在计划当中,但与计划并不冲突。 按照计划,温贺会与叶璋直接摊牌,想要他死可以,但他需要一个死法。 他是温茂的儿子,必须死在冲锋的战场上。 叶璋要么直接杀了温贺,而后冷了军中众多老将的心,要么同意温贺战死沙场的死法,这种死法对叶璋无疑更有利。 当然,计划始终是计划,究竟能否成功,最终还是要看叶璋如何抉择。 若是叶璋选择直接杀了温贺,虽不至于万事皆休,但也算不得尽善尽美。 总之,具体还是要看温贺能否说服叶璋,同意其战死沙场的死法。 “走吧,先进去。” 裴礼道了一声,率先走入了翠茗轩。 由于今日时辰尚早,翠茗轩此刻正有不少客人在喝早茶,不过皆是聊的热火朝天,但也没人注意到裴礼两人。 “王老板。” 裴礼来至柜台前,露出斗笠下的半张脸,“我要的茶可准备好了?” 掌柜笑盈盈地应了一声,“都准备好了,客官您二位先进去了,我随后就到。” “要快些。” 裴礼点了点头,便径直往后院走去,谭家誉始终紧随其后。 裴礼轻声解释,“他名王剑宇,代号老猫,是平江府的最高负责人。” 谭家誉略显诧异,不由得再度回头看了眼王剑宇,看着就是个和和气气的老头,着实与杀手不沾边。 不过转念一想,似乎这才符合逻辑。 毕竟没哪个杀手,会在自己脸上写下“我是杀手”四个大字。 进入翠茗轩,锅炉房的炉灶下面,有一间密室,这是老猫给自己安排的一条后路。 一旦翠茗轩被朝廷识破,老猫还能躲在这密室之中,待风头过去,再寻找机会逃出去。 这密室内,老猫还没来及的住,却住着被冠以天下第一美人之名的陈渔,不过如今应该称呼她为陈晨了。 密室内,散发着荧光的石头镶嵌在石壁缝里,借着微弱的灯光,能看到空间并不算大。 但常备的吃穿用度之物一应俱全,足够一两人在此生活两月时间。 陈晨在密室中来回踱着步,弯弯的柳叶眉紧紧蹙着。 按照裴礼的猜测,她亲妹妹正迫不及待的要杀她。 她潜意识中不想相信,可裴礼却说防人之心不可无,于是,她就被送到了此处。 就看接下来的温府,是否要生出变故。 此刻,她的心情很乱,就像大婚之夜的小娇妻,害怕夫君不来,又怕夫君乱来。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嗤——” 有巨石相互磨擦的声音响起。 陈晨心头一震,知道这是密室的石门被打开了。 不知何故,她心里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清晰,裴礼与谭家誉相继出现。 “裴礼大哥,你们来了,温贺如何……” 陈晨迎了上来,可话语却是戛然而止,她不敢问,害怕是她心底的那个答案。 裴礼直言道:“温贺被叶枫带走了。” “情儿居然真的要杀我?!” 陈晨好似抽干了全身的力气,无力的瘫坐在座椅上,紧接着便双眸火热道:“温贺呢?他有没有事?” “不出意外的话,现在应该还没事。” 裴礼也无法说的太过准确,毕竟叶璋如何抉择,仅有叶璋自己知晓。 陈晨心知再问也问不出什么,再加之心乱如麻,最后表情木讷的坐到了一旁。 至亲之人千方百计的要将她杀害,世上还有比这更残忍事情吗? 裴礼也没有多少宽慰人的经验,不曾开口劝慰,只捡起陈晨先前掉落的手帕,递还给她。 至于谭家誉,让他与温贺称兄道弟,这不需太久。 可与仅有一面之缘的女子……着实有些为难他了。 密室内安静下来。 约莫小半盏茶后,石门再度打开。 老猫捧着几张写满了字的纸张走了下来。 这几张纸,就是裴礼先前说的茶。 “你让我调查的陈府二小姐,果然不简单。” 老猫将最面上几张纸条一并递给裴礼,“我们查到在平江府有个名叫白沙帮的隐秘组织。” “白沙帮的成员都是乞丐,而且数量极少,只有四五个人。” “另外,白沙帮这几人非常富有,由于出手阔绰,每次有行动都会笼络来一大帮乞丐为他们所用。” “我好不容易抓到一名白沙帮高层,一番逼供过后,得知了一个惊天秘闻。” “那陈府二小姐,就是白沙帮帮主!” 闻言,裴礼挑了挑眉,尽管诧异,但还没到震惊的地步。 “而且……” 老猫先是卖了个关子,见裴礼反响平平,这才开口,“我还查到了一些其他的东西,你或许会感兴趣。” “什么?” “那次麋鹿被水滴仇之人刺杀,你可知是何人买凶杀人?” 裴礼抬了抬头,“难不成也是陈情?” 第210章 机关算尽太聪明 “不错!” 老猫点头,“正是陈府二小姐!” 立时,几道视线全都落在了陈晨身上。 “我不知道情儿在府外还有势力,更不知道她还买凶杀人。” 陈晨解释道:“一直都以为她只是在府外游玩。” 在她的印象中,陈情虽说有时候调皮任性了一些,可一直都是乖巧懂事。 每次被父亲责罚,陈情都是来她这里寻求安慰。 可她万万没想到,陈情居然如此大胆,居然买凶杀人! 裴礼见陈晨并未认识到事情的关键,不由得询问一声,“你可知麋鹿是何人?” 陈晨摇头,“不知道。” 裴礼说道:“温贺烟雨楼代号,麋鹿。” “什,什么!” 陈晨瞪大了眼睛,一点点站了起来,心中激起千层浪。 并不是震惊温贺是烟雨楼杀手,而是震惊陈情居然要杀温贺! 她一直以为以往的陈情只是看不上温贺。 可如此看来,这哪里是看不上,分明是已经达到了痛恨的程度。 裴礼问了一声,“你可知陈情为何要杀温贺?” “我……” 陈晨欲言又止,“情儿知我对温贺有意,但她一直觉得温贺配不上我。” “明白了。” 裴礼颔首,看来陈情对温贺有过一次较大的心态转变。 起初应是觉得温贺配不上她姐姐,所有想杀了他。 而后却发现,可以利用温贺,使得陈渔主动配合她完成偷梁换柱之计。 裴礼继续翻看手里的纸条,发现除了麋鹿之事外,白沙帮还请水滴仇出手过十几次。 不过几乎都是刺杀巨商以及纨绔的富二代,唯有一次,是刺杀叶枫嫡长子,叶瑄。 并且,还特意规定了刺杀的时间与地点。 裴礼略微回忆,靳晨勃当街刺杀叶枫的那天,正好是他与温贺入城的时间。 想来是返回平江府途中,陈情与沿途乞丐中的白沙帮成员取得联系,想借明州王之手除掉温贺。 一环扣一环,很深的算计。 陈情不光心智过人,而且,极善伪装。 只是,连至亲之人都算计至此,他日一旦真面目暴露,怕是要落了个众叛亲离的结局。 如今虽说事事都在她的谋划之中,可怕只怕,到头来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老猫。” 裴礼收拾心情,询问一声,“近些时间,你可见过虞美人?” “她在我这接了个委托,刺杀叶枫二公子叶承。” 老猫回应,“我上次见她,也是在一个多月以前,想来这段时间她一直在寻找出手的时机。” “刺杀叶承的佣金,不低吧?” “委托金是三万两,事成之后,她能分到近一万两。” 老猫一声轻叹,“百花谷险些被灭,如今又赶上倭寇来犯,百花谷收留了不少流民,每日的开销都不低。” 裴礼点了点头,自然知晓是百花谷太过缺钱,才使得虞美人兵行险招。 刺杀叶枫二公子,其危险程度不言而喻,按规矩,这任务可不是寻常地字级杀手可以接的。 老猫在这件事上,没按规矩办。 不过裴礼也没有揪着不放的意思,归根结底,问题还是出在虞美人本人身上。 若非虞美人太过坚持,老猫也不可能如此。 “对了。”裴礼倏地开口,“刺杀叶承,是何人下的委托?” “世子妃陆昭的兄长,陆海,不过这事背后,应该也有陆昭的身影。” 老猫解释道:“毕竟那叶承是叶枫的新晋宠妃生的,没准会对叶瑄的地位产生影响。” 明州王统治明州多年,自然已经构建出了一张庞大的关系网。 而这张关系网中,有几个重要角色与家族。 颍川陈氏、颍川陆氏、江南钱氏、河东秦氏、南坪马氏…… 叶家嫡系血脉叶瑄的生母陆昭,乃是颍川陆氏的嫡女。 二公子叶承的生母马韵,出生于南坪马氏。 在底蕴及影响力上,南坪马氏要稍逊于颍川陆氏。 若非如此,陆昭也坐不稳明州太子妃的位置。 虽说叶承如今根本撼动不了叶瑄的地位,但陆昭必须要未雨绸缪。 如此,才有了请动烟雨楼出手戏码。 说来也怪,烟雨楼这个被朝廷喊打喊杀的江湖势力,却从来都不缺朝廷中人的杀人委托。 当真讽刺。 其实这也是为何烟雨楼能在朝廷如此严厉打击之下还存在的原因。 烟雨楼手上收集了朝廷中人大量见不得光的证据。 没人敢保证在烟雨楼覆灭之际,会不会将这些消息曝光。 这是两败俱伤的结局。 …… 此时。 一群端着破碗的乞丐正沿街乞讨,见到了衣着锦绣的,就立马凑了上去。 “金凤送喜来,老板发大财,我要恭喜英俊的老板生意做起来……” 一群乞丐将手里的破碗,直接凑到了富商面前,口中还说着顺口溜吉利话。 那富商不厌其烦,挥手赶人,只是收效甚微,最后索性一脚将一名乞丐踹倒在地。 见此一幕,其余乞丐也不装了,直接拿着竹竿将富商围了起来。 这年头,出来混就要讲背景,讲势力,乞丐也不例外。 世上绝对有活不下去行乞的人,但绝大多乞丐都是些懒汉。 这些人行乞都是一帮一帮的,甚至有明确的行乞地盘划分。 逮着个目标,上去说几句话好话行乞,若是目标不给钱,你以为乞丐手里的竹竿是干嘛的? 那被包围的富商明显没了底气,从身上取出十几个铜钱,一把丢在了地上。 如此,那富商这才摆脱了那群乞丐的纠缠。 乞丐们要到了钱,继续物色下一个目标。 途经翠茗轩时,没有征兆地拦下一名喝完茶要离开的客人行乞。 这客人驱赶不成,直接退回了翠茗轩。 怎料,那群乞丐居然追了进去。 翠茗轩里面立时闹哄哄起来,一些喝茶的客人纷纷表示不满。 柜台处,正替老猫看店的小厮抄起扫帚,骂骂咧咧的照着那群乞丐身上招呼。 不多时, 老猫来到此处,那小厮见到老板到来,心中立时有了底气,扫帚挥的愈发用力。 那群乞丐终于被赶了出去。 密室中。 裴礼微微蹙眉,天眼通视野一直盯着那群离开的乞丐。 他天还没亮送陈晨来此时,曾让老猫调查陈情。 而后老猫派人极快速的抓了一名白沙帮成员。 可如今,这才半日不到…… “这白沙帮,果然不简单。” 第211章 百日宴图穷匕见 夜,如约而至。 天际一轮明月孤零零的悬挂,皎洁的月色从天而降,在地上铺上一层轻拢薄纱。 “轰隆隆!” 没来由的一道闷雷响彻天际,似是要下雨了。 一点点阴云开始汇聚,竟是连月色都给遮挡。 明州王府。 今夜的明州王府灯火通明,极为热闹,原因无他,叶枫今夜要给叶承办百日宴。 整个平江府,乃至整个明州,几乎有头有脸的人都已经到场,实在来不了的,也定会派代表前来。 如此,也能看出叶枫对叶承的喜爱。 此时—— 王府的一处房间内。 “承儿,我是你爹,叫爹,叫爹。” 叶枫将襁褓中的叶承抱在怀里,手里拿着个拨浪鼓笑盈盈的逗弄。 “世子,咱们承儿才百日,如何能叫爹?” 一旁,身姿曼妙姿容绝美的妇人嗔怪的白了一眼,动人的风情不经意间流露。 她名马韵,便是叶承生母。 尽管才生产不久,但身材似乎并没有受到影响,仍旧曲线玲珑凹凸有致。 反而由于为人母的缘故,身上愈发多了一丝成熟风韵。 仅是嗔怪一声,便有妩媚之意流露,让人欲罢不能。 叶枫迷醉的望着她,“承儿不叫爹,你叫一个来听听。” 马韵俏脸绯红一片,羞答答道:“世子~” “叫爹。” “爹~” 马韵故作拧不过,妩媚的唤了一声。 听到这一声妩媚,再加之其欲拒还迎的模样,叶枫立时咽了口唾沫。 “爱妃,本世子现在火气很大啊!” 叶枫一把按住马韵的脑袋,而后长长的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 门外传来一声通禀,“世子,宾客已经到齐了,何管事让属下来问世子,何时开宴?” “本世子这就过去。” 房中,叶枫应了一声。 马韵擦了擦嘴,给叶枫整理好衣衫。 “本世子今夜就带你们母子去见见世面。” 说话间,叶枫便将叶承放入马韵怀中。 马韵抱着叶承,大喜道:“多谢世子。” “嗯?” “爹~” “乖。” 叶枫满意一笑,打开了房门,院中一直守护在此的七八名护卫齐齐行礼。 叶枫随意摆摆手,刚要出小院,倏地驻足。 “世子。” 一名亲卫询问,“怎么了?” “去将那温贺叫上。” “今夜来人里,还有几个是昔日温家军的将领。” 叶枫戏谑一笑,“本世子倒要看看,那些家伙见到温家军的少帅对本世子唯命是从,会是什么反应!” “是!” 这亲卫重重点头,而后毫不迟疑的出了院子,往一处戒备森严的小院走去。 随着这亲卫到来,负责看守温贺的将领立时小跑而来,恭恭敬敬的行礼。 亲卫询问,“可有人接近过温贺?” “末将从未离开,绝对连一只苍蝇也没飞进去。” “嗯,在王爷与世子下定决心处置温贺之前,他都不能有事。” 亲卫继续道:“将门打开,世子有令,将温贺带往前院。” “是!” 将领应了一声,命人打开了房门上的铁锁。 亲卫按着腰间刀,走入了房间。 房中环境素雅,灯光明亮,门窗尽皆封死。 一处桌案上,温贺停下翻书,看了过来,“是明州王要杀我,还是叶枫要杀我?” 对于温贺如此迫不及待的一心求死,亲卫笑了一下,“不着急,世子今夜要请你吃酒。” 温贺蹙了蹙眉,“吃哪门子的酒?要杀就杀,何必这么麻烦?” “我已经说了,不着急。” “还请温公子跟我走一趟。” 说罢,亲卫侧了一下身,往门外比了个请的手势。 “我倒要看看,叶枫到底是唱的什么戏!” 温贺一把放下兵书,大步流星的往屋外走去。 亲卫趁机扫了一眼整个房间,打量的极为认真。 好在并未发现异样,这才离开了房间。 此时—— 房顶的一处天窗旁,一名黑衣人躺在红瓦上,任由微弱的月华倾洒在身上。 这人自然就是裴礼。 他其实已经在房中与温贺待了近半天了。 白日里,裴礼觉察那几名闯入翠茗轩强行行乞的乞丐,有些反常。 甚至猜测,那些人中大概率有白沙帮成员,于是一直用天眼通紧盯着他们。 在他的时刻关注之下,果真见到有两名乞丐不同寻常,多次用眼神交流。 这两名乞丐与一众乞丐行乞结束分了钱后,便是各种离去,在城中乱窜了近半日。 其中一人进了陈府,是府中一名管事。 另一人则是进了明州王府,是府中一名下人。 两人的身份都很普通。 裴礼正好自老猫口中得知叶枫今夜为叶承举办百日宴,猜测虞美人多半会在今夜动手。 于是,他穿上夜行衣,独自出了密室,来到了明州王府。 原是想先将那名疑似白沙帮成员的下人抓住拷问一番,怎料那人被府中管家安排去了前院端盘子。 一番计较,裴礼暂时不去理会那下人,而是找到了温贺被关押的地点。 虽说周遭戒备森严,但对裴礼而言,形同虚设。 且不提他幻影迷踪步本身就速度极快,如今他已经初步运用上了规则之力。 在空间规则之力的加持下,幻影迷踪步再度上了一个档次。 且说温贺。 他被押送到了前院,见到了叶枫被三十多桌客人举杯道喜,在其身旁,还站着个抱着孩子的美妙妇人。 叶承的百日宴,温贺已经自裴礼口中得知了。 温贺的突然出现,使的院中气氛为之一滞。 谁都知道叶枫与温贺不对付,堪称势如水火,可如今,叶枫大喜之日,温贺却到了。 “义弟,你总算来了,快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 叶枫很是熟络的搂着温贺的肩膀,为其介绍这昔日温家军的一位位将领。 那些将领好似做了亏心事,不敢看温贺。 温贺面色如常,一一打着招呼,而后索性就被叶枫安排在了昔日温家军将领的这一桌。 叶枫抱着叶承坐在主位,刚欲宣布开席,怎料前院管家突然走了过来,在叶枫耳旁耳语了几句。 叶枫微滞,很快恢复如常,宣布开席。 远处房顶之上,裴礼眉头微蹙,觉得有些不对劲。 正当这时, 一名端着水果托盘的侍女,往主桌走去。 而在托盘下面,放着一把无鞘匕首! 第212章 虞美人命悬一线 明州王府。 叶承的百日宴在前院举办的如火如荼,来参加宴会之人,在明州都有响当当的名头,推杯换盏间,挥斥方遒,好不热闹。 而真正的叶家嫡系血脉叶瑄,此刻却孤零零的待在房中识字读书。 在其身旁,仅有一名山羊胡的儒士陪伴。 听着自窗外时不时传来的大笑声,叶瑄心情极度烦躁。 他知道他多了个弟弟,更知道那个弟弟只是庶出,根本动摇不了他的地位。 但叶瑄也知道,那个弟弟的到来,分走了父亲对他的宠爱! 这原本是独属于他的! 而此刻,他却被冷落在书房读书识字! “咔!” 由于太过用力,毛笔折断。 叶瑄将断成两截的毛笔砸在窗户上,而后将宣纸团成一团,一并砸在了窗户上。 他歇斯底里的一声大喊,“吵死了!” “小世子。” 魏世昌抚了抚山羊胡,微微一笑,“为了此事愤怒,不值当的。” 叶瑄看了过来,十分不解道:“魏先生,我爹已经有我了,为什么还要生儿子?” “越是豪门大族,就越要人丁兴旺。” 魏世昌说道:“小世子能添几位弟弟妹妹,这是好事啊。” “哪里是好事?”叶瑄吭声道:“我爹现在整天都陪着那对母子,根本顾不上我。” “如果小世子是担心失宠,那大可不必,今夜的宴会看似热闹,但都是些无足轻重之人。” “真正有话语权的家族掌舵人,是不会来参加这种宴会的。” 魏世昌微微一笑,“或许小世子并不知道,今夜这场宴会,王爷从始至终也不曾露过面。” 叶瑄若有所思,好似有了明悟。 魏世昌整理被叶瑄弄乱的桌案,铺好宣纸,又从笔筒中取出一根玉石材质的狼毫笔,重新摆放在桌案。 “小世子身上流的血,是王爷的嫡系血脉,这一点不会变。” 魏世昌微微一笑,“既如此,就是再多些弟弟妹妹,将来不还是要听命于小世子嘛。” 叶瑄点点头,旋即冷声道:“可我不想要弟弟妹妹,我爹娘有我一个儿子就够了!” “小世子,切记一句话,但凡成大事者,从没有感情用事的。” “你将来是要继位明州王位的,你要学的乃是富国强兵之法,统御万民之术。” “亲情手足,也不过是你手里的工具,将来笼络人心,世家联姻,外邦和亲,也少不了用得着这些弟弟妹妹。” “一个合格的王,要有包容天下的肚量,也要有坚如磐石的铁石心肠,你的心,要冷,要狠,但要切记,万不可软!” 魏世昌笑了笑,旋即将叶瑄请回座位坐好,“小世子只管安心跟着老朽学本事,旁的暂时无需理会。” 叶瑄很快平复下来,再度拿起笔,正要蘸墨,倏地问道:“我一定能做明州王吗?” “此事,毫无悬念。” “小世子身后站着世子妃与颍川陆氏家族,况且陆海大将军手里握有实权。” 魏世昌颔首,“小世子,定是要做明州王的。” 还有最主要的一点他没说,那便是叶璋将他安排教导叶瑄,这几乎已经是钦定,叶瑄就是日后的明州王。 叶瑄心情平复下来,不受外界影响,认认真真的开始练字。 恰在这时,书房房门被推开,世子妃陆昭端着盘剥好的荔枝走了进来。 魏世昌急忙起身欲要行礼。 “先生不必多礼。” 陆昭浅浅一笑,“先生为了我儿学业日夜操劳,该是我要多谢魏先生才对。” 魏世昌恭敬道:“小世子聪慧无比,能被小世子称一声先生,已是老朽此生之幸。” “先生客气了,先生学识之渊博,放眼整个明州,也鲜有人能望其项背。” 陆昭恭维一声,“能得先生教导,乃我儿之幸。” 魏世昌微微弯着腰,头也愈发低了。 陆昭笑了笑,将手中果盘放在了桌上。 恰好见到叶瑄写好的一个字。 “狠。” 陆昭脸上露出满意之色,温柔的揉了揉叶瑄的脑袋。 “轰隆隆!!” 突然,巨大的轰鸣声在天际炸响。 魏世昌立时警惕起来,推开窗往前院看去,有一座座阁楼倒塌,有浓烟遮天蔽日。 陆昭将叶瑄紧紧抱在怀中,“先生,发生了何事?” 魏世昌回道:“似是有歹人在前院作乱。” “前院?” 陆昭似是想到了什么,脸上立时露出喜色。 仅仅瞬间,这抹喜色便是被隐藏,可还是被魏世昌捕捉到了。 “世子妃似乎知晓些事情?” “不知。” 陆昭果断摇头,可想到魏世昌对叶瑄教导的不遗余力,还是解释道:“应是有人见不得马氏做大。” 魏世昌面色一点点变了,“此事与世子妃有关?” “马家那贱人,不过是生了个儿子,就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陆昭索性也不装了,冷哼一声,“杀了那小畜生,我看她还拿什么与我斗!” “你在宴会中安排了人对叶承出手?” 魏世昌眉头锁死,“世子妃,你糊涂啊!” …… 约莫一个半月以前。 虞美人,也就是百花谷二谷主百合,由于浪人营之事,山谷百废待兴,需要一笔不小的开销重建。 再加之瀛洲大举来犯,百花谷收留了不少无依无靠的孤儿寡母。 若是以往的百花谷,有各种天材地宝,以及一年成熟数次的茶叶,倒是不必为了钱财发愁。 可随着蕴灵泉的枯竭,百花谷在钱财方面开始捉襟见肘。 如此这般,虞美人决定干一票大的。 以虞美人如今地字二等的排行,按理来讲最高只能做丁级任务难度的委托。 丁级任务难度,意味着刺杀目标面临的最大威胁,会止步宗师境。 可刺杀叶承,所需面对的压力,绝对远超丁级任务。 故而,自从接下这单委托后,虞美人便一直在寻找下手机会。 一直到前些天,城中传出叶枫即将为叶承举办百日宴,虞美人心知这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 在宴会之中,人多眼杂,最易得手。 于是,虞美人早早的混进了王府,做了个端茶倒水的侍女。 此时。 虞美人端着一盘水果,一点点的靠近叶承。 她伪装的很好,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下一瞬,她抽出托盘下的匕首,对着马韵怀抱中的叶承刺客出去。 怎料,叶枫恰好要给马韵喂菜,一抹刀光在其面庞闪过。 危机时刻,叶枫手臂挡住落下的匕首。 “噗!” 叶枫的左臂被匕首刺穿,鲜血飙射在襁褓中的叶承身上。 “砰!” 虞美人被叶枫一掌拍的倒飞而出,已是受了不轻内伤。 “有刺客!” 王府护卫反应极快,尤其叶枫的亲卫,第一时间护住叶枫。 众多甲士抽出腰间刀,对着虞美人冲杀而来。 与此同时,还有一队队手持连弩的士卒,朝着前院蜂拥而来。 如此重兵围困之下,虞美人已然是命悬一线。 一处房顶之上,裴礼紧了紧手里剑…… 第213章 叶世子借刀杀人 “有刺客!” 叶枫的那名亲卫一声大喝,一些守卫在此的甲士纷纷抽刀杀向侍女打扮的虞美人。 虞美人见行刺失败,毫不恋战,捂着胸口就欲越墙离去。 一道刀光从天而降,朝着虞美人当头落下。 虞美人面色大变,急忙忙避开这道恐怖的刀气。 “轰隆隆!!” 刀气将地面劈出一道沟壑,被波及的阁楼接连倒塌了三四座,尘烟障目。 “嗖嗖嗖!” 虞美人没在第一时间逃离,立时就有一根根箭矢破空而来。 虞美人取出绳镖,打掉十余支箭矢,可仍被三两支射中。 好在有真元护体,单单几根箭矢破不了防。 可还不等她脱身,立时就围上来数十名或持盾或持矛的甲士。 朝廷能镇压江湖千余年,自然是有一番压制性的应对措施。 但凡混迹江湖之人,其武力绝非寻常士卒可以挫其锋芒。 故而军中对江湖武人不会捉对厮杀,而是盾牌兵与长矛兵齐头并进,对其实行包围。 远处还有持弩甲士,只要江湖武人敢升空,便是立即乱箭齐发。 哪怕是宗师,哪怕有护体真元,可朝廷严格管控的强弓硬弩,哪怕宗师也杀得。 一般而言,只要有百十来个能开五石弓的士卒,所设之箭阵,便能杀先天境武人。 若有五百来个能开十石弓的士卒,箭阵可敌宗师。 一旦被配合默契的军中之人围困,哪怕宗师也会被生生耗死,毕竟体内真元终有穷尽。 况且,这还是在军中将领不曾出手的情况下。 正因如此,在训练有素且成建制的大军面前,江湖武人根本无力抗衡。 若没有此种威慑江湖的实力,朝廷岂能让那些桀骜不驯的江湖宗门,乖乖上交宗门户籍名册? “快传郎中!!” 亲卫一声大喝,旋即急忙查看叶枫的伤势。 叶枫左臂鲜血汹涌,由于失血过多,脸色都已泛白。 亲卫一眼看出叶枫的伤口上有毒,急忙封住了后者整条左臂的经脉。 “世子,你没事吧?世子……” 身旁,马韵吓得失魂落魄,紧紧的抱着叶承的同时,泪水横流。 此处原还热闹非凡,可转眼便噤若寒蝉,一个个大开了眼界。 刺客年年有,但在如此场合,如此胆大包天的刺客,属实罕见。 另外,那侍女容貌与所用之兵器,百花谷二谷主,百合。 “无妨,我没事。” 叶枫勉强控制住了伤势,旋即看向陷入包围的虞美人,“给本世子抓活的,本世子要她生不如死!” “世子有令,抓活的!” 亲卫一声令下,持弩士卒弓弩引而不发,有五六名宗师境的将领抽刀入场。 不远处,温贺早在第一时间便认出了虞美人,早已心急如焚。 他不动声色的靠近一名警戒的士卒,确保能在第一时间夺下那人的刀。 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出手,因为裴礼还没出手。 他知道裴礼一定关注着这里。 他此刻的首要任务,就是沉住气! 转眼, 虞美人便被五六名配合默契的军中宗师围困的险象环生,身上已有多处负伤。 不多时,虞美人便被一把刀架在了脖子上,被生擒。 她被押送到了叶枫面前,就连兵器也被呈上。 “烟雨楼地字二等杀手,代号虞美人,所使兵器绳镖,名为灵舞飞梭。” 叶枫看了眼兵器,在亲卫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本世子没说错吧,百合谷主?” “哼!”虞美人冷哼一声,“有什么手段,使出来就是了!” “放心,绝不会让二谷主失望。” 叶枫苍白的面容陡然转冷,“将解药拿出来,本世子或许可以给你留个全尸。” “呸!” 虞美人朝着叶枫脸上呸了一声,“解药给你了,吃吧!” “啪!啪!” 亲卫反手甩了虞美人两巴掌,后者俏脸上出现两道掌印。 “贱人!敬酒不吃吃罚酒!” 叶枫一把抽出亲卫腰间的刀,正要一刀将虞美人结果,倏地顿住。 他缓缓转头,看向远处的温贺,嗜血一笑,“义弟。” 温贺一愣,缓缓走了过来。 “温贺,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虞美人同样愣了一下,“是你泄露了我今夜要出手的消息?是你出卖了我对不对?你不得好死!” “住嘴!” 温贺面色一冷,“我若早知你是烟雨楼反贼,当日百花谷被倭寇围攻,我定不会与你等为伍!” “我是反贼?” 虞美人嗤笑,“你背信弃义,甘愿沦为叶枫的爪牙,你又好到哪里去呢!” “我本就与烟雨楼反贼势不两立,与你也没有任何情意,谈何背信弃义?” 温贺怒斥,“我也不是叶枫的爪牙,我只是不想再窝囊的被软禁,我只是想死在沙场上,我有什么错?” “你认贼作父……” 虞美人与温贺直接骂了起来,整个现场,仅有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对骂。 叶枫打量着两人,尤其观察着温贺的表情。 半晌,他终于开口,“义弟,这个贱人如此咒骂我们,就由你来了结了她。” 说话间,叶枫抽出亲卫腰间的刀,递了过来。 温贺略微失神,旋即一点点握住了刀。 叶枫嗜血一笑,“义弟,杀了她!” 温贺紧紧握着刀,视线紧盯着虞美人的眼睛。 “砰!砰!砰!” 温贺接连几拳打在虞美人肚子上。 “噗!” 一把刀捅在虞美人的肚子上,刀尖自其身后刺了出来。 在虞美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温贺一点点拔出刀。 “义弟。” 叶枫捂着已经没了知觉的左臂,狰狞道:“对烟雨楼之人就应该狠一点,再来几刀。” “好!” 第214章 翠茗轩祸起今宵 “什么人!” 温贺刚刚才应下叶枫的话,倏地一声怒斥打破了此处肃杀的氛围。 所有人抬头望去,就见到一道身着黑亮铠甲的身影脚踩虚空,自后院快速逼近。 那人停在半空,对着一处黑暗的房顶怒斥。 “被发现了。” 裴礼一声呢喃,天眼通往后方扫了一眼,那人身形高挑,略显消瘦,鹰钩鼻,面容阴郁。 明州大将,殷炳春! 其不仅是叶璋手底下的老牌大将,而且名声在明州大噪,还在温茂之前。 叶璋这些年能坐稳明州王这个宝座,也少不得殷炳春的支持。 “锵!” 一声铿锵剑鸣,寒蝉出鞘。 裴礼果断使出一记游龙,璀璨的金色巨龙腾飞,震耳欲聋的龙吟摄人心魄。 随着裴礼凝聚顶上三花,如今的游龙威势更甚以往。 殷炳春面色一凝,下意识挥出一刀。 天地之力凝聚,一抹刀光在天际乍现,与怒冲而来的金龙悍然相撞! “轰隆隆!!”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彻天地,毁灭般的爆炸能量席卷四方。 下方的建筑被这股能量爆炸波及,犹如纸糊的一般,摧枯拉朽般化作齑粉。 一瞬间,下方哀嚎遍野,先天境之下连哀嚎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尸骨无存。 先天境的真气护体形同虚设,唯有逃亡一徒。 哪怕宗师境有真元护体,此刻在这股能量风暴的肆虐下,就犹如巨浪滔天的深海上,漂浮的一片扁舟,狂风骤雨间,随时都有葬身深海之危。 “世子小心!” 叶枫那名贴身护卫护在其身前,将袭来的能量风暴阻挡。 可下一瞬,一抹剑光来袭。 亲卫来不及拔刀,肩头就被一剑洞穿。 在其视线中,露出一张既陌生又熟悉的脸,尤其那缎带缠目,格外显眼。 亲卫面色大骇,刚欲抽刀,那黑缎缠目便是抽身而退。 恰在这时, 天际原还与刀光僵持不下的金龙,居然开始寸寸崩碎,就像新婚之夜的小郎君,还未渐入佳境,便就缴械投了降,当真吊人胃口。 随着金龙的后继无力,殷炳春腾出手来,大袖一挥,天地之力铺天盖地而来,瞬息间将所有风暴驱散。 一瞬间,天地为之寂静。 远处夜幕之下,有两人站在一处屋脊之上,夜色太浓,看不清脸。 “咳!” 倏地,虞美人咳出一口鲜血,气息愈发萎靡了,身子几乎全靠裴礼搀扶着。 好在温贺在捅出那一刀之前,那几拳已经封住了虞美人小腹处的经脉,倒也算不得太重的伤势。 也就是失血过多,导致身子越来越虚弱。 裴礼往其体内输送一道真元,只道一声,“别睡。” 虞美人声若蚊蝇道:“临渊,你如何来了?” “你猜。” “呵……” 虞美人笑了一下,倒是提起了些精神,先前那种昏昏欲睡之感削弱了许多。 “烟雨楼,临渊!” 殷炳春震撼道:“没想到你的成长如此之快,居然已经半只脚踏入了大宗师境!” 一石激起千层浪。 还侥幸活下来的人,再一次被临渊的破境速度吓了一跳。 自古以来,有记载的最早破境大宗师的,就是大虞开国皇帝,虞世,年仅三十二岁破境大宗师。 可临渊,尚未及冠的年纪,就已半只脚踏入了大宗师境! 那名亲卫立时恍然,难怪先前那临渊一剑那般迅猛。 突然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一把将他推开。 叶枫走了出来,怒斥道:“临渊,你已经离开了平江府,为何还要回来?” 裴礼并未理会叶枫的发疯,剑指下方的温贺,“我平生最恨两面三刀之人,温贺,下次见面,就是你的死期!” 说完这句话,裴礼再也没有待下去的必要。 揽住虞美人纤细的腰肢,迅速往黑夜中离去。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你当此处是什么地方!” 殷炳春一声怒斥,脚掌在空中重重一踏,下一瞬,提着刀的身影便是消失在原地。 身后有一道愈发凌厉的刀气逼近,裴礼暗自蹙眉,转手一剑挥出。 斩天拔剑术! 一抹剑光在身前乍现,犹如一线潮一般,平推而出。 那道袭来的刀气瞬间瓦解。 殷炳春面色大骇,手中刀快速挥动,天地之力迅速汇聚而来,犹如狂风骤雨一般。 “锵!锵!锵!” 剑气与刀气不断碰撞,殷炳春的身影也被不断逼退,嘴角已有鲜血溢出。 裴礼不想过多纠缠,转身就欲撤退,可仅仅呼吸间,便又有数道脚踏虚空的身影将他包围。 裴礼刚欲强行杀出一条路,突然有一道轰鸣声自远处传来。 天眼通极快速的扫了一眼,紧接着便是面色一冷。 那是,翠茗轩! …… “轰隆隆!!” 巨大的轰鸣声响彻云霄,翠茗轩身处爆炸中心,几乎瞬间便被夷为平地。 好几位隐藏在此的烟雨楼杀手,都被埋伏已久锐矢营甲士射杀。 漫天烟尘中,老猫被五名负甲宗师境围攻,已是强弩之末。 “砰!” 密室石门被一剑劈开,谭家誉自废墟中冲了出来。 眼见着老猫被围攻,提着巨阙剑便杀将上去,老猫顿时压力骤减。 “怎么回事?” 两人背靠背,谭家誉冷着脸询问。 “咳!” 老猫咳出一口血,“这些人是有备而来,应是我烟雨楼的身份暴露了。” 谭家誉愈发不解,“你在此处十余年都没事,怎会突然暴露?” 这个问题老猫也想不通。 不过他突然想到,今日抓住了一名白沙帮成员,而后就有一群乞丐闯入翠茗轩。 极有可能就是白沙帮成员,向朝廷揭露翠茗轩是烟雨楼据点。 “还有同党!杀,一个不留!” 远处,骑在马背上的一名将军下令。 战斗再度打响,五名军中将领立时对谭家誉与老猫围攻。 “你先将陈渔带走!”老猫压低声音道:“我来断后!” “平江府你更熟悉,你带人走,我来……” “快走!” 谭家誉话还未说完,便被老猫强硬打断,“平江府强者无数,一旦引来大宗师强者,我们谁也走不了!” “你……小心!” 第215章 暴雨中以一敌三 “解散水滴仇?!” “我不同意!” 一处五脏俱全的密室里,昔日水滴仇高层聚齐。 除开靳晨勃,还有两男一女。 一番玩笑过后,靳晨勃讲明了此次的来意。 立时,一名二十七八岁的青年站了起来,态度十分坚决的表达反对。 他名张勋,是最早跟着靳晨勃混迹江湖之人。 靳晨勃看了过来,没好气道:“我不是来跟你们商量的,是直接来下通知的。” 三人尽皆不解,另一名男子开口提醒,“水滴仇现在势头发展的很猛,在平江府已经有了不低的名头。” 他名叫鲁贯,在水滴仇中主要负责接取委托。 “名头再高,也高不过烟雨楼。” 靳晨勃如实道:“我入烟雨楼了。” 密室中一阵沉默,谁也不说话了。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 或许水滴仇日后前途无量,但在烟雨楼这个庞然大物面前,根本没有可比性。 正因如此,他们着实没有相劝靳晨勃的理由了。 “干嘛干嘛?我人还没死呢,都哭丧着脸干嘛!” “我只说解散水滴仇,没说跟你们恩断义绝啊。” “魏水城的缺月楼都听过吧?” 靳晨勃唇角微扬,“以后那里都是我说了算,你们都去那给老子老老实实织布,当裁缝!” “老大。” 唯一的一名女子狐疑道:“你那意思,是我们也能入烟雨楼?” 她名蔡勤,在水滴仇中主要负责人际往来,打探消息。 “能不能入烟雨楼我不敢保证,不过肯定可以背靠我这棵大树!” 靳晨勃傲娇的昂起头,“你们知道我姐夫是谁吗?” “不知。” 三人齐齐摇头。 “不告诉你们。” 靳晨勃卖了个关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以后啊,你们自然就知道了。” 张勋三人先前的失落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兴奋。 旁的且不提,最起码能有一个固定的据点,不必整日里躲躲藏藏。 张勋凑了过来,“老大,听说魏水城的姑娘都水灵的不行,一掐就一嘟水,真的假的?” “勋子,不是我说你,要想姑娘出水,不能用掐的,你得……” 靳晨勃突然意识到要发奋图强,立时面色严肃,“勋子,女子只会影响我们拔剑的速度……” “轰隆隆!!” 靳晨勃话音还未落,突然有轰鸣声传来,甚至密室都在微微颤抖。 几人意识到不对劲,纷纷抽出兵刃。 靳晨勃一个眼神,张勋顺着楼梯缓缓往上,而后轻轻掀开堵住楼梯口的木板。 外面漆黑一片。 借着昏暗的夜色,并未见到任何异常。 仅有淅淅沥沥的落雨声响起。 “老大,没事。” 张勋说道:“应是城里有强者在交手,咱们不必理会。 鲁贯说道:“如此大的动静,看来交手之人,不是寻常强者!” “要不我去查一下?”蔡勤狐疑道。 靳晨勃眉头紧了几分,打开了楼梯口的木板,走了出去。 走出密室,是一间废弃已久的茅草屋,屋顶还有数处破洞,雨水穿过破洞,落在屋内。 靳晨勃将窗户打开一道缝隙,视线往北看去,那是先前震动传来的方向。 “老大,都下雨了,咱们还是回去喝酒吧,管他们打生打死做什么?” 身后,张勋三人也走了出来。 靳晨勃没有说话,目光紧接着北方的雨夜。 突然,有一道剑光在天幕乍现。 靳晨勃脑子里嗡的一声,已经认出了那道剑光。 斩天拔剑术。 他不止一次见裴礼施展过。 虽说这一剑比裴礼以往任何一次施展都要恐怖,但靳晨勃无比确信,那就是斩天拔剑术! “出事了!” 靳晨勃顾不得大雨倾盆,一头扎进了雨夜,往北而去。 “这……怎么回事?” 张勋三人面面相觑。 不过他们也不是才入江湖的菜鸟,这时候自然不可能继续回去喝酒。 蔡勤取了件蓑衣,去打探消息,鲁贯与张勋去联系附近的兄弟,做好应对一切变故的准备。 …… “哒!哒!哒!” 今夜好大一场雨,豆大的雨水犹如散落的珍珠,砸在地上发出清脆声响,直砸的珍珠爆裂。 城中时不时传来刀剑交鸣声,在这倾盆雨势中,犹如电闪雷鸣,极为惹人注目。 靳晨勃狂奔在雨夜,全身衣衫早已被打湿,不过他全然顾不上这些许无关痛痒,直奔北方而去。 “那是明州王府,一定是出事了!” 靳晨勃不清楚任何情况,心中不断祈祷的同时,速度再度快了几分。 就在这时,又是一道能量爆炸自东边传来。 靳晨勃驻足,往东看去,同样见到有强者交手的动静。 不过这动静只是宗师弄出来的。 靳晨勃看了一眼,便是继续往北而去。 约莫半盏茶时间,靳晨勃已经来到战场边缘。 目之所及之处,有三名大宗师在围攻一人。 那人单手握剑迎敌,还要分心护住一名侍女,屡屡险象环生。 由于战斗波动太过恐怖,哪怕靳晨勃的实力已是今非昔比,也不敢轻易靠近。 他只能扯着嗓子在雨夜中大喊一声,“姐夫!” “走!” 战斗中,裴礼寻了个空档,将虞美人抛向靳晨勃。 靳晨勃接住虞美人,都顾不得看一下后者是何人,转身就往黑暗中跑。 有埋伏的甲士想要追击,可却被裴礼一道剑气在地面斩出一道沟壑。 这是警告,也是震慑。 看着以殷炳春为首的三名大宗师再度围了上来,裴礼一言不发地取出了妖刀。 一刀一剑,迎战三位大宗师! 任何大境界之间的差距,都犹如天堑一般。 一般而言,想要越级而战,就犹如痴人说梦。 在现实中,也几乎不存在越大境界而战的例子。 能越大境界而战的,往往都是足以镇压一个时代的举世天骄。 这种天骄往往千年都难出一个。 可在当世,无论是裴礼,还是其余通天柱碎片的持有者,乃至柳依依、林尘、安秋池、丛山…… 能越大境界而战,光是能点出名的,就已经有近二十人。 如此时代,世所罕见。 哪怕放眼远古五帝时期,也是个令人瞠目结舌的大年份! 也就是在这个大年份,裴礼从无数天骄中脱颖而出。 不仅越了一个大境界,而且是以宗师实力,力战三位大宗师! 滂沱的大雨中,裴礼一刀一剑,面对三位大宗师的围杀丝毫不落下风。 泥丸宫三花聚顶光芒大盛,丹田处的真元好似无穷无尽。 无比扎实的根基,给了他足够的底气。 “嗤——” 裴礼朝着叶枫身前那名大宗师亲卫挥出一剑。 第216章 血泊中老猫殒命 “嗤——” 众目睽睽之下,裴礼挥出一剑。 他以宗师境力战三位大宗师的恐怖战力,众人早已震撼的无以复加。 此刻哪怕他只是随意一次挥剑,也不得不让人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只是出人意料的是,这一剑之下,竟是不见丝毫剑气。 那一剑就好似在虚张声势。 可下一瞬,叶枫身前的那名大宗师亲卫,整个胸膛毫无征兆的被斜斩,身子断成两截倒在了地上。 鲜血流入廊外的雨水之中,将之染的一片血红。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所有人直接傻了眼。 堂堂大宗师,居然被直接秒了! 那一剑之丝滑,感觉就像杀了只鸡。 “保护世子!” 随着殷炳春一声大喝,王府所有人里三层外三层护住了叶枫。 裴礼冷笑一声,他们此举倒是正合了他意。 主要是翠茗轩遭受灭顶之灾,裴礼着实无暇与他们在这多做纠缠。 这也是为何杀的是叶枫亲卫,而非叶枫本人了。 另外,先前斩天拔剑术一击得手,那是因为那亲卫毫无防备。 如今殷炳春三人将叶枫护的密不透风,再用斩天拔剑术,效果怕是要大打折扣了。 突然,裴礼抬了抬头,自王府深处,又有数道强悍身影迅速逼近。 裴礼不再耽搁,提着一刀一剑,果断转身离去。 眼见着裴礼消失在夜幕,殷炳春三人尽皆蹙眉。 “要不要追?” “他若是折返回来,要对世子不利,我等又当如何是好?” “难道就这么放他走了?这事要是传出去,世人要如何看待我等?” “此事若是被王爷知晓,我等难辞其咎!” 轰隆隆!! 就在这时,城中东南方,有剧烈的真元碰撞声响彻。 “翠茗轩!” 被层层保护的叶枫,面色森寒可怖。 “世子,今夜到底怎么回事?” 殷炳春来到近前。 “今日傍晚有人举报翠茗轩是烟雨楼据点,我便从鋭矢营调了两千人马过去试试水。” 叶枫冷声道:“如今看来,消息完全属实。” 殷炳春面色恍然,可紧接着又道:“那临渊是怎么回事?” 叶枫沉默下来,起初觉得临渊是与虞美人一起来行刺的。 可问题是,若临渊在此,虞美人的出手似乎有些多余。 叶枫倏地看向后方,温贺被先前裴礼与殷炳春的战斗余波波及,已是受了不轻的伤。 先前那般恐怖的战斗波动,居然没有将温贺震死,当真可惜。 叶枫盯着温贺的双眸微眯,心思百转,一番思量过后,心中终究是一声叹息。 且不提有昔日温家军的旧部在场,此处还有那般多明州有头有脸的人物,若是此刻对温贺出手,这些人难免不会有种兔死狐悲之感。 届时在明州失了人心,太过得不偿失,不利于长远发展。 温贺看到了叶枫眼神中的变化,知道自己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他冷笑一声,“叶枫,你该不会是在怀疑是我与临渊有密谋吧?” “怎么会呢,你是我的义弟,自然不可能与烟雨楼的反贼有密谋。” “以往的你,定然也是被烟雨楼的反贼给骗了。” “为兄想说的是,那虞美人是冲着我儿叶承而来,那临渊,有没有可能是冲着你来的?” 叶枫笑了笑,“毕竟,先前临渊也说了,平生最恨两面三刀之人。” 温贺表情一滞,久久说不来话。 叶枫唇角微扬,当即宣布恢复温贺骠骑营参将一职,即日离开平江府,领兵抗倭。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所有人有些反应不过来。 主要是温贺早就有言在先,一定会战死疆场。 在今夜之前,或许叶枫还要犹豫一下,可如今温贺已经被临渊盯上,注定活不长久了。 既如此,叶枫自然没必要自己亲自出手,免得惹得一身骚。 除此之外,叶枫心头还有一个疑问。 究竟是什么人,会请动烟雨楼出手,只为了杀一个方才三个月大的孩子? 莫名,叶枫看向王府深处。 “世子!郎中到了!” …… 漆黑的夜幕之下,大雨滂沱。 废墟之上,老猫一己之力,拦下了六名宗师,但却是在困兽犹斗。 远处的街道上,马背上的那名将军满脸戏谑的望着战场。 这时,谭家誉带着陈晨走出密室,滂沱的大雨打在陈晨的黑色雨衣之上。 谭家誉最后看了眼老猫,心中一阵挣扎,终是带着陈晨往夜幕中逃离。 “邓将军!有烟雨楼反贼要逃,属下带人去追!” 一名副将开口,可却迟迟不见将军应答。 他下意识看去,就见到邓将军一脸呆滞。 “邓将军,怎么了?” “没……没什么。” 邓将军咽了口唾沫,心中安慰自己应该是看错了。 毕竟天这么黑,雨这么大。 贵妃陈渔早就在昨日清晨就动身前往灵州了,绝不可能与烟雨楼反贼混迹在一起! “邓将军,那两人要跑远了,让属下派人去追吧?” 那名副将再度开口。 邓将军没有迟疑,当即下令,“斩草除根!” “是!” 副将大手一挥,带着八百余人绕开战场,追杀而去。 此时—— 老猫这边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 尽管他在江湖里摸爬滚打多年,有些丰富的战斗经验,可他今夜面对的,是训练有素的军旅之人。 对付江湖人,军中有专门的应对之法,在围困中,寻找破绽。 再加之还有士卒在一旁虎视眈眈,此种情况下,就是再如何经验老道的江湖人,也坚持不了太久。 “噗!” 老猫被寻了一个间隙,被一刀刺在了肩头。 “啊!” 老猫哀嚎一声,下意识长剑横扫,试图反击。 可那出刀之人,早已在第一时间抽身而退。 与此同时,身后一把刀刺穿了老猫胸膛。 大雨还在下。 除开滂沱的大雨,画面好似静止。 老猫瞪大了眼睛,胸膛不断有鲜血溢出。 “噗!” 长刀自其胸膛抽了出去,老猫身子一挺,鲜血自胸膛飙射,仰面倒在了血泊中。 他的意识如潮水般褪去,除了雨滴砸落的声音,整个世界都鸦雀无声。 老猫,殒命。 第217章 纷乱间四面火起 “踏!踏!踏!” 有踩在血水上的脚步声响起。 夜幕之下,来人一袭黑衣,左手剑,右手刀,黑缎缠目。 一层淡淡的荧光笼罩全身,将滂沱的大雨阻隔开。 那是他久久无法平歇下来的真元在涌动,就如他的内心一般,激荡不已。 裴礼低着头,视线好似穿过眼前的缎带,直勾勾的落在脚下的尸体上。 半晌。 他长吸一口气,缓缓吐出。 将妖刀插在地上,蹲下身,伸手将老猫死不瞑目的眼睛轻轻合上。 在摆脱殷炳春三位大宗师的纠缠后,他便就第一时间赶来。 只是,紧赶慢赶,仍旧是迟了一步。 “快出来!” “这里还有个烟雨楼余孽!” 突然,一声兴奋的大喊响起。 自密室中,钻出来几名腰间挎刀的士卒。 他们是邓将军特意留下搜查。 翠茗轩虽说已经毁了,但地下那间密室还好好的,没准能发现些有用信息。 比如找出些名单之类的,顺藤摸瓜之下,定能使烟雨楼重创。 “立功的时候到了!杀……” 一名士卒下意识抽刀,就要朝着雨幕中的黑衣人冲杀而去。 “诶诶诶!!别急!” 另一名士卒注意到雨水根本近不了那黑衣人的身,立时将人拉住,面露凝重道:“这人似乎不太简单!” “他娘的,都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谁怕谁啊?!他不简单,老子还不简单呢!” “既然你们怕,那就别怪我独享这份功劳了!” 那人挣脱开肩膀上的手,提着刀冲入雨幕。 一直来到那黑衣人身后,也不见其有任何反应。 这士卒当即将刀举过头顶,一刀狠狠落下。 “咔!” 长刀劈在黑衣人的脖子上,可却不曾出现斩首的画面,而是,刀断了。 这士卒当时就傻眼了,心中自动冒出那两个字。 裴礼缓缓起身,反手就是一剑。 那士卒被削掉了脑袋,鲜血自其脖子上喷涌。 一直到头颅落地,其余几名士卒才反应过来。 吓得是转身就逃。 裴礼拔出地上的妖刀,只用刀身在空中一拍,便有密密麻麻的雨滴爆刺而出。 “噗!噗!噗!” 那几名逃跑的士卒,被雨滴打成了筛子,一头栽在了雨幕。 于裴礼而言,杀这几人,连插曲都算不上。 天眼通视野拉远,谭家誉正带着陈晨夺命而逃,在他们身后,还有千余骑在追杀。 另外,城中有不少甲士冒出,像是撒开了一张天罗地网,要将城中所有大鱼一网打尽。 尤其有几支轻骑分队,开始对着谭家誉两人围追堵截。 王府内,有六人脚踏虚空而来。 裴礼面色愈发冷了,脚掌重重一踏,地面踏出一个大坑,身子犹如炮弹,直接射了出去。 “好快的速度!!” “若非亲眼所见,真不敢相信这是一个宗师境的小家伙!” “大虞第一天骄,这个名头还是保守了。” “今夜定要除了他,烟雨楼有此等天才,我等日后将永无宁日!” 自王府中出来的六名大宗师,皆感应到裴礼堪称恐怖的速度,心中就好似压了个巨石,直叫人喘不上来气。 就在这时,城中突然各处皆有火起。 哪怕这瓢泼大雨,也无法太过遏制火势。 尘烟升腾而起,还夹杂着百姓呼救的哀嚎声。 “怎么回事?” 六名大宗师正要继续追击裴礼,倏地停在半空。 “这是有人在有意制造混乱。” 一人开口,“看来,城中还隐藏着不少烟雨楼反贼!” “未必就都是烟雨楼之人。” “如今明州正处多事之秋,流民、各方的暗探皆是犬牙交错。” 殷炳春面色阴沉似水,“有不少人巴不得平江府乱起来。” “要不要通知王爷?” “王爷已经开始吸纳明州气运,岂能因为这些许小事被惊扰?” “放心吧,王府有老魏坐镇,乱不了。当务之急,是要除掉临渊!” 殷炳春一锤定音,带领六名大宗师直追裴礼而去。 …… “臭娘们,刚躺我怀里就开睡,你把大爷当什么人了?” 雨幕之下,靳晨勃将虞美人横抱在前,见后者意识开始沉沦,立刻出声干扰。 虞美人睁了睁眼睛,却并未说话。 “你也有会落在我手上的一天。” 靳晨勃视线在其娇躯上肆无忌惮的扫视,“没想到你这臭娘们身材还不错嘛。“ 他倏地嘿嘿一笑,“反正你都要死了,不如先给我爽一下?” 说话间,他将手伸向虞美人胸口。 虞美人眼睛睁开,娇叱道:“你……找……死。” “哎呀,居然威胁我。” 靳晨勃说道:“告诉你个秘密,我已经入烟雨楼了,而且我的实力今非昔比,你对我说话客气点。” 虞美人打起了些精神,伸手捏住了靳晨勃的耳朵,只是,力气小的可怜。 仅仅一瞬,她的手臂便垂了下去。 “我没入烟雨楼你就欺负我,入烟雨楼了你还欺负我,那我不是白入烟雨楼了吗?” 靳晨勃继续刺激虞美人,只是这会儿,后者愈发难有反应。 一旦睡过去,以她如今的伤势,怕是再也醒不过来。 危急关头,靳晨勃直接在虞美人泛白的樱唇上亲了一口。 “禽……兽……” 虞美人眼睛睁开一道缝隙,犹如回光返照一般转了一下头。 “这就禽兽了?待会趁你睡着了,大爷不仅亲你,还要睡你,有种你就睡!” 靳晨勃说罢,轻功再度快了几分,不多时便回到了那处破败茅草屋下方的密室内。 靳晨勃无暇其他,迅速拍出一缕真元到虞美人体内。 “老大,这女人谁啊?” 密室门打开,张勋走了下来。 靳晨勃直接道:“去弄些补血气的药或者天材地宝来,有疗伤丹最好!” “好!” 张勋方才下来密室,重新戴上斗笠,转身便又出了密室。 刚来到外面,便遇上了赶回来的蔡勤。 蔡勤急忙道:“城里的兄弟已经开始制造混乱了,很快就会有军队净街,你这会儿去哪?” “老大带了个伤重的女人回来,需要些疗伤药。” 张勋简单解释一声,“何氏药铺离这不远,我去去就回。” “你小心些!” “放心吧,就隔了三条街,我马上就回来。” 破败的茅草屋里。 蔡勤望着冲入雨夜之中的张勋,心头一阵恍惚,后者那张贱兮兮的脸,没来由的浮现在脑海…… 第218章 八卦阵陨石天降 大雨还在下。 冲开了层层封锁,谭家誉带着陈晨只管往僻静的街道逃亡。 他是第一次来平江府,陈晨虽是平江府本地人,但对平江府也极其陌生。 如此这般,两人只能犹如无头苍蝇一般在街头狂奔。 不多时,身后有轻骑追了上来,各个背箭持弩。 “嗖!嗖!嗖!” 乱箭齐发。 两人顺势拐入一条巷道,可很快便发现,没来由的多出来大批甲士,或把守着街头巷尾,或骑马巡街。 “什么人!站住!” 巷道另一头,有人发现了谭家誉两人。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 谭家誉抽出后背的巨阙,一道剑气将前方堵截的甲士拦腰斩断。 不过造成的动静也不小,必然会引来更多的人。 “陈姑娘,待会跟紧我,我带你杀出去!!” 一味奔逃只会越陷越深,谭家誉想着能否杀出一条血路,最好能直接出城。 只是, 陈晨的情况并不乐观。 她并非江湖中人,也无半点武艺在身,作为陈府千金,一直都是按照太子妃的模板培养,稍微远一些的地方,都是乘轿。 可今夜,高强度的奔跑,体力已经到达极限,此刻腹中一阵翻涌。 而在见到巷中这血腥的一幕,她终于忍不住扶着墙大口呕吐起来。 “陈姑娘,你没事吧?” 谭家誉重新将巨阙背在后背,这才意识到这一路走来,太过忽视了陈晨。 作为一个富家女,哪里经受过今夜这般摧残。 可一想到尚处于包围之中,他急忙道:“再坚持一下,马上就能逃出去了。” “谭大哥……” 陈晨捂着剧烈跳动的心口,手帕掩唇,“再带着我也只会拖累了你,你还是自己走吧,不必管我。” “这如何能行?裴礼将你交到我手上,我岂能弃你不顾?!” 谭家誉转而又道:“况且,温贺现在还被困在明州王府,难道你想等他出来后见不到你吗?” 陈晨眸中涌上希冀,并没有太多心理斗争,很快便打起精神。 “他们在这!” 突然,一声大喝响起。 后方有持弩轻骑出现。 谭家誉刚要带着陈晨往巷道另一处出口逃,却见到对面也有甲士堵住了路口。 “邓将军有令,遇烟雨楼反贼,斩草除根!” “放箭!” 锐矢营副将下令放箭,可下一瞬,天地间一声嗡鸣。 一座庞大的阵法在天地间勾勒成型,几乎将小半座平江府笼罩其中。 谭家誉眉头紧蹙,意识到这是一股十分恐怖的力量。 “砰!砰!” 突然,两块高耸的巨石从天而降,直插在逼仄的巷弄之中,正好将谭家誉两人护在其中。 紧接着便听到箭矢射在巨石上,发出的铿锵声音。 “轰!轰!轰!” 接连不断的轰鸣,好似有成群的陨石砸在地上,地动山摇间,哀嚎声与血肉被砸烂的声音,此起彼伏。 “没事吧?” 倏地,一道突兀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谭家誉本能般伸手向后背的巨阙,一记重劈向侧面,势大力沉的一剑,势不可挡的剑势陡然成形…… “砰!” 巨阙被来人两指夹住,刚刚成型的剑势瞬间消散,就像接连涨停的股票,在某一天涨势戛然而止。 “裴礼?”谭家誉一愣,指了指一旁立着的巨石,“这玩意是你弄出来的?” “嗯。” 裴礼微微颔首,松开了巨阙,“抱歉,来的有些晚了。” 谭家誉心头震撼异常,好半晌才说道:“翠茗轩不知怎么突然暴露,朝廷重兵围困,老猫……” “我已知晓。” 裴礼打断道:“王府的强者很快就会赶到,我没有太多时间。” 说话间,他往陈晨体内度了一缕真元,助其恢复体力。 而后他大手一挥,三人一并来到一处巨石之上,入眼便见到下方插着一座座山石。 自山石与地面之间的缝隙之中,不断有鲜血溢出,几乎将大地染成了红色,不知有多少人被巨石砸成了肉酱。 谭家誉震撼的望向裴礼,心情激荡的无以复加。 分明都是宗师,可此种手段,当真匪夷所思。 犹记得,数年前初相见时,两人还都是先天境实力,真要交手,估摸着也不会输的太难看。 可如今,方才他全力一剑,裴礼两个指头就夹住了…… “待会你们一直往前走,穿过两条街,找一间破败的茅草屋,靳晨勃就在下方的密室。” 说话间,裴礼自树灵空间取出一草一花,一并交给了谭家誉。 “还魂草可滋养精神,地精之花对疗伤有奇效。” 闻言,谭家誉蹙了蹙眉,“靳兄受伤了?” “另有其人。” “待会你压制住气息,尽量不要与人交手。” 裴礼补充道:“之后的行动都按计划来,让靳晨勃遇事不可冲动,也不必急于出城。” “裴礼大哥。” 陈晨忍不住开口,“温贺还好吗?” 裴礼笑了一下,“不必担心,计划很成功。” 陈晨展颜一笑,心中一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她没来由的问了一声,“还会再见吗?” “会。” 裴礼颔首,转而道:“不过,下次见面,应当就不是在明州了。” “无妨,还能再见就成。” 陈晨重重颔首,不仅表达了感谢,还代温贺谢了一声。 裴礼笑了笑,不再多言,双手掐诀,八卦阵开始转换。 谭家誉与陈晨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等他们再度站在地上时,已经来到一处静谧无声的街道。 此处尽管也有甲士巡逻,但相对之前,这些巡逻根本无伤大雅。 两人按照裴礼先前说的,避开巡逻的甲士,穿过两条街道后,来到一处两侧都是破败砖瓦房的街道。 没怎么寻找,便见到一间在屋漏偏逢连夜雨的茅草屋。 “嗖!” 两人刚刚靠近,便有一根飞针破空而来。 靳晨勃下意识躲开,紧接着便见到一名披着蓑衣的男子提剑刺来。 “我找靳晨勃!” 谭家誉护着陈晨后撤,同时低喝一声。 鲁贯一愣,止住了攻势,却并未收剑,“你是何人?” “在下谭家誉,阁下与密室里的靳晨勃说一声,一切自当明了。” 谭家誉一番自报家门,而后毫不避讳的指了指茅草屋下方的密室。 鲁贯略微失神,旋即收起了剑。 能如此清楚此处情况,定然是友非敌。 第219章 暖阳下风停雨歇 殷炳春与其余五名大宗师,随着裴礼逃跑的路线,一路追击。 当来到先前谭家誉被围困之地的上空时,六人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 低头看去,下方的地面是密密麻麻的坑坑洼洼。 每一个大坑都深达数丈,坑中不见人影,只有一滩滩烂肉,与被血肉浸染已经被压的不成形的甲胄。 平江府几乎小半个东南部,二十余条街,没有一个士卒活着。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以及自熟睡中惊醒的百姓,见到如此人间惨剧发出的哀嚎声。 “临渊这是在报复!是对翠茗轩被覆灭的报复。” “他在替那些死去的反贼复仇!” “好狠的小子,千余名士卒,说杀就杀,这般嗜杀,与魔修何异?!” “那小子出城了,今夜定要为大虞,除掉这一害!” 殷炳春一声令下,往东城门而去。 来到城门上空时,发现城门楼已经被一剑从当间劈开,有二三百名守城甲士躺在地上哀嚎。 这些都是被剑气所伤的,还有相当一部分人,连哀嚎都成了奢望。 殷炳春六人面色愈发难看,径直追出了城。 雨渐渐停了。 可城外的雨却像是一夜未停,不仅如此,还不断有光束划破天际,似电闪雷鸣,似龙吟剑鸣,似异兽嘶鸣。 旁人不知城外究竟发生了何事,只在天蒙蒙亮时,见到四人颇为狼狈地御空进城。 有人认出,其中一人是明州大将,殷炳春。 平江府。 经过一夜的摧残,城中各处火起已经被扑灭,若是站在天际往下看,便能看到一片狼藉。 整个城池像是没了往日的雄伟巍峨,多的是被焚毁的建筑,尤其东南部,有一个个被砸出来的巨坑。 菜市口。 这里原是城中最热闹的市集之一,可今日却成了刑场。 一大片空地之上,立着两百多个木桩,每处木桩皆绑着一人,并且已经被折磨的伤痕累累。 除此之外,一处空地之上,犹如垃圾一般堆放着七八十人,这些都是已经没了气息的。 “都好好看看!” “这些人就是昨夜胆敢作乱的反贼!” 一名虎背熊腰,长着络腮胡的将军,骑在马背之上。 他对着木桩上的众人指指点点,目光却在围观的人群脸上扫视。 只是,无人敢与之对视。 原因无他,生怕惹祸上身。 分明身处暖阳下,可对那些被强迫带来此处观摩之人而言,总有种如坠冰窖之感,只觉得遍体身寒。 “我知道你们之中肯定还有他们的同党。” “不过本将告诉你们,在朝廷面前,你们就是群见不得光的过街老鼠!” “平日里朝廷是懒得理会你们这群蝇营狗苟之徒,可只要朝廷出手,翻手间就能你们连根拔起!” 马背上那将军狂傲鄙夷之话语不断响起,只是人群中仍旧安静如鸡。 而这将军并未注意到的是,临街一座阁楼,二楼有处窗户,并未彻底闭合。 此时,面若寒霜的靳晨勃,透过窗台与窗户之间的缝隙,死死的望着刑场中的一人。 那人被随意丢弃在尸体之上,脸上还有干涸的血垢,但靳晨勃一眼认出,那人就是张勋。 昨夜,靳晨勃将虞美人带回密室后,张勋便去弄疗伤药。 按蔡勤所说,张勋是去了相隔仅有三条街的何氏药铺。 可整整一个晚上,也不见张勋回来。 期间鲁贯数次要去查看情况,可那时不断有甲士在街上巡视。 一拖再拖,天便亮了。 蔡勤找准机会,第一时间出去打探消息,经过何氏药铺老板的描述,以及多方打听,终于便有了个大概的事情轮廓。 张勋昨夜在买了药后,就被一队巡街的甲士拦下。 那群甲士正在捉拿闹事反贼,由于人数太少,便要用张勋充数。 张勋立时暴起杀人,却意外惊动了其余巡视甲士。 他为了不暴露密室的位置,将人全都引向了别处。 “这些人还真是无耻,为了平息明州王府降下的怒火,居然在街上见人就抓!” 房中,蔡勤愤愤不平道:“有不少无辜流民都被抓去充数了!” 另一处,谭家誉看了过来,“昨夜城中各处皆有火起,不是你们所为?” “是,也不全是。” “我们只烧了南城的几个衙门和官家府邸,寻常百姓可是秋毫未犯。” 蔡勤说道:“我们又没有海东青来传递消息,怎么可能让偌大的平江府各处都起火?” “那昨夜是何人纵火?” “不知。” 就在两人说话间,下方那将军已经下令射杀所有木桩上的人。 不仅如此,还要将所有尸体一并焚毁。 眼见着一名士卒将一坛酒泼在那一地尸体上。 靳晨勃下意识握住了腰间剑。 啪! 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腕。 “昨夜裴礼特意交代,遇事不可冲动!” “朝廷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在菜市口处决所有人,定然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你往里跳!” 谭家誉沉声道:“倘若我们在这出了事,陈晨怎么办?虞美人怎么办?温贺又怎么办?!” 靳晨勃瞳孔颤抖,一番挣扎,终是缓缓松开了手。 “回去。” 靳晨勃嘶哑的说了一声,转身出了房门。 谭家誉与蔡勤两人急忙跟上,生怕靳晨勃干出傻事。 三人行走在街头,每隔一段时间便能见到一队甲士匆匆路过。 “可有我姐夫的消息?” 靳晨勃倏地问道。 “城中没有任何临渊的消息。” 蔡勤说道:“不过据说昨夜去追杀临渊的六名大宗师,死了两个,另外四个回来的时候也很狼狈。” “再查,不要心疼钱。” “好。” 蔡勤应了一声,悄悄拐入了另一条街道。 谭家誉跟着靳晨勃,好在后者没有做出傻事,老老实实回到了密室。 密室内, 虞美人昨夜服用了谭家誉带来的还魂草与地精之花,伤势不说痊愈,至少已经没了性命之危。 “谭大哥,靳大哥,你们回来了。” 陈晨站了起来,忙问道:“外面情况怎么样?” “不太好。” 谭家誉转而安慰说道:“不过我们暂时是安全的。” 靳晨勃回来后就一言不发,此时则是往床上一躺,侧着身子睡觉。 虞美人抬了抬眸子,略微失神,旋即看向谭家誉,“他怎么了?” “一个兄弟,死了。” 第220章 大军前马岩挡驾 明州王府。 叶枫面色阴郁的高座主位,左右各站着一列属下,相继汇报着昨夜的战果。 除了翠茗轩与临渊之事外,昨夜城中共计发生人为纵火事件四十余起,其中包括官府、酒楼、民宅…… 甚至城中两座军械库附近,还抓住了三名形迹可疑之人。 除此之外,就连府中举报翠茗轩是烟雨楼据点的那名管家,也被抓起来审问。 总之,经过一夜的调查,大致弄清楚了昨夜动乱的事情脉络。 严格而言,昨夜城中共有三股势力作乱。 其一,除翠茗轩外,烟雨楼在城中还有一处更加隐蔽的据点,到如今,此处据点仍旧没有浮出水面。 其二,水滴仇沉寂数月,再度冒头,不过主要都在城南活动。 其三,早在一月前就被连根拔起的平江府灿荣堂,居然还有漏网之鱼。 在军械库抓住的三人,就是瀛洲细作。 除了城中有变故外,城外也不太平。 有人煽动流民,在今日一早城门打开时,无视告示一起冲击城门,企图强行入城。 好在守门的小将有宗师实力,虐杀了最前面的二百多流民,这才控制住了局面。 就单单从昨夜到现在,平江府共计折损兵马二千三百余。 其中先天境五十六人、宗师境七人,大宗师…… “行了行了,本世子不要你的伤亡数字!” 叶枫一拍桌子,打断属下的汇报,怒道:“本世子要的,是将平江府内的所有反贼斩尽杀绝!” “这……” 汇报的属下立时语塞,颤颤巍巍道:“剩下的贼人都已隐藏起来,怕是……” 啪! 叶枫一巴掌拍出,那人直接被打出了厅外。 尽管嘴角溢血,但那人还是第一时间恭敬下跪请罪。 “再去搜!” 叶枫怒道:“哪怕将整个平江府翻过来,也要将所有反贼揪出来!” 由于太过愤怒,他直接牵动了左臂上的伤势,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值得一提的是,昨夜虞美人留下的伤,并不算太严重,严重的是匕首之上淬了毒。 哪怕是王府高价豢养的郎中,要解这毒也需要经过多次配药,而且要耽搁一个不短的时间。 不过那郎中不仅长得好看,说话也好听,最主要的是,脑瓜子也好使。 由于叶枫被刺的第一时间就封住伤口处的经脉,使得毒素无法蔓延。 那郎中提议,找人将毒素直接吸出。 叶枫将这个光荣的任务,交给了一名玩腻了的小妾。 一番操作下来,叶枫的毒算是解了,如今也不过是将伤口包扎了起来。 “报!” 就在这时,有斥候来报,“墉城失守,瀛洲大军直插明州腹地,翠柳城告急!” “墉城失守!” 厅中一片哗然,左右文武尽皆面色大变。 叶枫同样面沉似水,但他心底的兴奋已经要抑制不住。 墉城终于破了。 如此一来,可以堂而皇之的下令所有世家门阀参战了! 拖了这么久,就是为了借瀛洲之手,削弱世家门阀的力量! “世子!墉城已失,翠柳城危矣!” “还望世子速速发兵驰援,救黎民于水火。” 叶枫还没来得及下令,就有文武主动请命抗倭,语气很是急切。 叶枫当即拍板,命令各大世家参战,将早就研究好的作战方案下达。 如今明州局势岌岌可危,谁也不敢在这时候阳奉阴违。 随着文武官员开始退去,叶枫这才露出得逞的笑。 他正要去找马韵谈个几个亿流水的项目,倏地见到还有一名将军没走。 “邓超将军。” 叶枫冷声道:“本世子已经下令,锐矢营全营在五日内进入翠柳城布防,你还留在此处作甚?” 邓超欲言又止,“世子,末将……” “此处没有外人,有话直说!” “末将昨夜……像是见到了太子妃。” “如今新帝初立,不曾立太子,哪来的太子妃?” “是陈府大小姐,陈渔。” 闻言, 叶枫面色一冷,还没来得及询问,就见邓超扑通一声跪下。 “世子,末将句句属实,绝无半句假话!” 原本邓超也以为昨夜看错了,可经过一夜的酝酿,他愈发肯定,自翠茗轩密室出来的女子,就是陈渔。 “此事你给本世子烂在肚子里,绝不可对任何人提及!” 叶枫自然也知邓超不敢拿此事开玩笑,沉默半晌,“让马岩将军速来见我!” “是!” 邓超应了一声,迅速离去。 不多时,一名肌肉虬结长相俊美的将军负甲而来,看其面貌,与马韵有三四分相似。 他便是马韵的兄长,南坪马氏少家主,马岩。 “世子,你找我?” …… 取代陈渔身份的陈情,此刻正坐在銮车上,谋划着入宫后的种种。 她拥有颍川陈氏的身份,又是出身明州。 如今明州可谓群狼环伺,西有大燕,东北有登州王,瀛洲倭寇更是已经犯境东南。 如此境地,明州王无比需要灵州朝廷的支持。 而灵州的情况,同样不容乐观。 如此,新帝势必要与明州王联手,这意味着,陈情入宫后,铁定要被封后。 正因知道这一点,陈情才无比肯定,新帝哪怕识破了她的偷梁换柱之计,也要对她礼遇有加。 至于到了宫中,她定然也不是孤立无援。 早在一年前,白沙帮两名成员就已经去往了临安城。 其中一人入了宫,另一人在皇城做生意。 至于另外三名成员,则留在平江府收尾,等一切尘埃落定,自然也会动身赶赴京城。 就在这时,銮车外一阵喧哗。 “马岩!你竟敢阻拦娘娘车驾,莫不是有不臣之心?!” 銮车前方,陆海按住刀柄,眼神冷冽如刀。 大批护卫将马岩包围,精锐连弩已经填装箭矢,大有陆海一声令下就乱箭齐发的架势。 两人的妹妹是竞争关系,他们两人自然也尿不到一个壶里,平日里遇上也少不得明嘲暗讽。 “陆大将军,好大的威风,不过你不必如此迫不及待的给本将定罪。” 马岩轻蔑一笑,“若是没有王爷和世子的吩咐,本将岂能来此?” 陆海眉头一皱,不知马岩究竟意欲何为。 马岩无暇与陆海打嘴炮,而是抱拳对着銮驾拱手一礼。 “还请娘娘现身一见。” 第221章 山林间又见朱厌 “何事?” 銮车内,传来陈情漫不经心的声音。 “娘娘留下的礼物,王爷很喜欢,为表感激,王爷特命末将给娘娘回礼。” 说话间,马岩自身上取出一张卷轴,双手恭敬托举起来。 立时,有随行侍女要来接过卷轴。 “且慢。” 马岩补充道:“王爷有言,必须将卷轴亲手交到娘娘手中。” 銮车内没有回应。 半晌,帘子被拉开,陈情着凤冠霞帔,头上还盖着红盖头。 视线透过红纱盖头,只看到一张绝美面容,马岩蹙了蹙眉,“还请娘娘揭开盖头。” “放肆!” 陈情娇叱一声,“本宫的盖头只有陛下能揭,你算个什么东西,胆敢以下犯上!” 马岩语塞,面色一点点阴沉下来。 有侍女伸手去接卷轴,可马岩仍旧没有松手的意思。 按照叶枫的吩咐,是要让他确认,銮车内的究竟是不是陈渔,还是说真的另有其人。 可如今,隔着红盖头,根本分辨不了。 “大胆!” 陈情当即一声娇叱,“你莫不是要造反!?” “末将不敢!” “那还不松手!” “末将……” “陆将军。” 陈情略微转头,视线透过红纱盖头,望向陆海,“你可还记得你的职责?” “末将时刻谨记。” 锵的一声,陆海直接抽出腰间刀,刚欲下令就地斩杀马岩。 马岩适时(从心)交出卷轴给了侍女。 陈情自侍女手中接过卷轴,转身直接进入銮车。 “既然明州王的礼物送到了,你就回去吧。” “你先前无礼之举,本宫看在明州王的份上,也懒得与你计较。” “切莫自误!” 銮车内,陈情无情的下了驱逐令。 马岩眉头紧锁,站在原地没有动。 没有得见盖头下的真容,又不能强行出手,毕竟陆海手中还有两万精锐大军。 听到周遭拉弓的声音,马岩终是一声叹息,脚步一踏,御空而去。 “呵,软蛋。” 陆海心中讥讽一声,旋即下令继续赶路。 銮车内。 陈情打开卷轴,自其中取出一张宣纸。 随着宣纸展开,一片空白。 这宣纸,空空如也。 “呵。” 陈情稍稍错愕,旋即一声轻笑。 无字,因为不可说,更不可书。 大家心照不宣。 明州方面,会当做无事发生。 而她,需要在皇帝面前替明州争取皇帝的支持。 大家各持所需,尽管谁也不曾开口,但交易已经达成。 且说马岩。 尽管未曾得见盖头下的真容,但还是要回平江府复命。 他回到王府时,天已经暗了下来。 将其中经过与叶枫讲明后,叶枫倒是没有太多情绪变化,似乎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或者说,銮车中之人究竟是谁,根本不重要。 打发走马岩后,叶枫来到了王府后院里的一间别致庭院。 尽管已经入夜,但书房里仍有叶瑄读书的声音响起。 叶枫并没有进书房的意思,而是直奔主卧,见到了雍容华贵的世子妃,陆昭。 两人在房中谈了什么不得而知,只听到陆昭在房中呜咽的认罪声。 翌日,叶枫便带着叶瑄要亲赴战场,要叫叶瑄亲眼看看,明州将士,是如何大败瀛洲宵小! …… 平江府东北方向,这里有一处百草丰茂的僻静山林。 那夜平江府变故,此处山林也有过一场大战。 六位明州大将,围杀烟雨楼临渊。 可诡异的是,根本无人谈及此事,就像根本没有这档子事一般。 其实说到底,无非也就是两个字:要脸。 六名大将围杀一个未及冠的小子,赢了也不光彩,更何况,还踏马输了。 “叽!叽!叽!” 一只长着三条腿的漆黑乌鸦,自山林间振翅而来,最后落在溪水边一名盘膝身影的肩头。 听着耳旁的鸟鸣,盘膝身影微微偏头,“朱厌走了?” “叽!叽!叽!” 金乌扇着翅膀叫个不停。 裴礼蹙了蹙眉,“你是说,朱厌去追一条花蟒了?” 金乌连连点头。 “无妨,它会回来的。” 裴礼笑了笑,自树灵空间取出一颗狼妖妖丹。 金乌的身躯立时变大了数倍,一口将妖丹吞了,而后身躯再度变得小小一只。 那夜大战,裴礼以一敌六,尽管各种手段尽出,可仍旧不敌。 若非朱厌及时赶到,裴礼就只有逃亡这一条路了。 好在有朱厌破局,裴礼破妄之瞳强杀了一人,朱厌活撕了一人。 殷炳春在内的四人,见诛杀裴礼无望,只能且战且退。 裴礼还取出了破天弓,想要将为首的殷炳春射杀。 可却骇然的发现,哪怕精钢箭矢,在被破天弓射出的一瞬间,就会化作一缕火焰消散。 破天弓的力量太强,寻常箭矢,在被射出的一瞬间,就会被空气摩擦的剧烈燃烧,会在一个极短的时间内,烧成一缕飞屑迎风飘散。 破天弓是极品灵器,此方天地仅此一件,是可以威胁到天道的兵器。 要承受极品灵器的力量,少说也要法器级别的箭矢。 值得一提的是,此界法器少的可怜,就连寒蝉剑都没达到法器的层次。 在裴礼的印象中,仅有姜晓的油纸伞、公孙羽的逆鳞剑,达到了法器层次。 拥有器灵,才能称法器。 当然,类似认主丛山的摘星剑,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产物,暂且不算在此列。 就目前为止,根本没见到法器或者灵器级别的箭矢。 这倒也不是说破天弓就沦为鸡肋。 只要用真元包裹箭矢,以真元抵御空气摩擦力,就算寻常精钢箭矢,亦可射击, 前提是真元抵御的住。 不过,裴礼发现了一种更好的方式…… “小家伙。” 裴礼摸了摸金乌身上柔顺的羽毛,“吞了一颗妖丹,气息又强了不少。” “叽!叽!叽!” 突然,金乌惴惴不安的叫了起来。 裴礼转头,望向山林深处。 不多时,一阵地动山摇。 一只巨大的白猿狂奔而来,手中还拖拽着一只体长超过二十丈的巨大花蟒。 “哇哈哈,主人,你醒啦!你的伤是不是已经好了?” “真是厉害啊,昨天看着都要死翘翘了,今天就痊愈了,你说你还是不是个人。” “主人,你别误会啊,这是夸你呢。” “你实在太优秀了,朱朱我啊,对你的敬仰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第222章 小村里临渊入世 “主人!” 朱厌丢下大花蟒,一个滑铲直接跪在了裴礼面前,眼泛泪花,“我真是想死你了!” 裴礼轻笑一声,“你是想我死了吧?” “天地良心啊……” 朱厌一把抱住了裴礼一条胳膊,急忙表起了忠心,可谓口若悬河,声泪俱下。 裴礼无奈摇头,将手臂抽了出来。 这么久没见,朱厌的秉性仍旧没变。 尽管那夜朱厌及时赶到,破去了裴礼的必死之局。 可裴礼清晰的记得,在殷炳春四人退走后,朱厌看他的眼神。 怨毒、仇恨、狠厉…… 若非裴礼远没到强弩之末那一步,朱厌定会强行出手。 说到底,还是在忌惮蓝银环的力量。 不过,没人会喜欢生死被他人掌控的感觉。 朱厌也不例外。 正因如此,裴礼并未太介意朱厌的态度。 来日朱厌若能控制凶性,裴礼自会取下蓝银环。 “主人,你来看这大家伙,这可是这片山林的一霸,已经有了不低的灵智。” 朱厌展示到手的猎物,旋即生生掏出了大蟒的妖丹,以及蛇胆,一并丢向空中。 “黑鸟,这玩意可是大补啊,趁热吃!” “叽叽叽!!” 金乌急促啼鸣几声,并未去接,任由妖丹与蛇胆掉落在地上。 它自己则是愈发靠近了裴礼的头,很明显是在畏惧朱厌。 值得一提的是, 金乌是在七八日前,裴礼自树灵空间放出来的,原因无他,树灵空间的口粮早就吃完了。 再加之陈雨瞳的融合已经到了关键时刻,裴礼担心金乌忍不住对陈雨瞳下口。 金乌的出现,立刻勾起了朱厌的兴趣,很是殷勤的承担起了喂养金乌的责任。 为了让金乌吃好点,朱厌几乎已经将这片山林强一些的妖兽杀绝了。 肉能吃的就吃,吃不了的,或者不好吃的,就将妖丹挖出来。 如今,裴礼树灵空间还存放着三十来颗各种各样的妖丹。 至于金乌之后为什么又对朱厌恐惧,那是因为朱厌无意间暴露出了野心。 朱厌之所以如此不遗余力的喂养金乌,是希望金乌快些长大,而后将之充当坐骑。 金乌可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神兽,心中自然有傲气,但奈何实力不济,无法抵御朱厌的淫威。 “咦?傻鸟,你怎么不吃?” “是不是看不起我?” 朱厌狠狠捶了捶自己胸口,而后就欲强行抓住金乌。 金乌吓坏了,大叫的同时,一个劲的往裴礼怀里钻。 “我先前已经喂了它一颗妖丹,这会应是不饿。” 裴礼顺势将金乌收入树灵空间,旋即又将地上的蛇胆、妖丹一并收了进去。 朱厌声音一冷,“一颗怎么能吃饱?” “它饿了自己会吃。” 裴礼“看”了过来,“有问题吗?” 朱厌连连摆手,“没有没有,主人说啥就是啥,嘿嘿嘿。” “不必奉承于我。” “我有奉承吗?主人英明神武,朱朱我啊,是在实话实说啊。” 裴礼无奈摇头,不再理会朱厌,缓缓站起了身。 简单活动了一下,身上的骨骼啪啪作响,十来日的疲惫烟消云散。 来到溪水旁,简单的擦拭了一下身子,又换上了一身干净衣裳。 “主人一表人才,肯定有很多娘们……诶,主人,你去哪啊,等等我。” “主人,你好快啊,我都要跟不上了……” 身后,传来朱厌浮夸的声音。 裴礼并不理会,往林子外走去。 不多时,来到一座小型山村,恰好在路边捡到个无人要的草帽。 将之戴在头上,能勉强遮挡面容。 这山村不大,想来是距离官道不远的缘故,人口还算密集。 此时已临近午时,头顶的太阳正毒,但集市仍旧热闹。 裴礼走入山村,在市集口,见到了一张官府张贴的老旧告示,看了看张贴日期,承天一年,三月十九日。 告示内容大抵有两个方面。 其一,前日平江府有反贼作乱,但被朝廷强势镇压,歼灭五百余人。 其二,明州王下令抗倭,全境抽调大军,赶赴翠柳城,誓与翠柳城共存亡。 “歼灭五百余人?” 裴礼蹙了蹙眉,不知朝廷从哪歼灭这么多人,还是说自官府说出来的话,都是夸大其词的? “踏!踏!踏!” 就在这时,有马蹄声自官道尽头响起。 不多时,有两名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出现在众人视野。 两名锦衣卫径直拐入山村,哪怕市集人头攒动,两人的马也不曾减去。 好在百姓早早躲开,倒也没有出现伤亡。 两人来到市集口,翻身下了马。 裴礼见一人自胸口取出一张告示,便知晓他们的来意,立时后撤两步,让开了路。 “你小子还挺上道。” 那名瘦瘦高高的锦衣卫戏谑的夸了一声,旋即便一愣,“原来还是个死瞎子。” 听闻这话,裴礼没有任何感觉,身旁的朱厌倒是想表现一下。 不过朱厌刚要一巴掌拍死这两个锦衣卫,裴礼一只手就已经按在了它肩头。 值得一提的是,出山林时,裴礼就交代朱厌将身躯变小,不要吓到百姓。 朱厌自然乖乖听话,身子变成正常猴子大小,站起来也只到裴礼腰部。 此时,朱厌被裴礼按住,自然也不会强行出手。 那两名锦衣卫全然不知道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另一名四方脸锦衣卫狐疑的开口,“我怎么感觉这瞎子有些眼熟?” “一个死瞎子,有什么眼熟不眼熟的?” 瘦高锦衣卫擦了把额头上的热汗,催促道:“快贴告示吧,这大热天的,完事早点回去。” “这……好吧。” 四方脸锦衣卫并没有多想,快速将告示贴在了那张老旧告示上。 告示内容大抵也是两条。 其一,明州将士英勇无畏不惧牺牲,将数十万倭寇拦在翠柳城外,十余日不得寸进。 其二,从军年限下降至十五岁。 对这告示内容,裴礼并不太关心,主要关心的是日期。 承天一年,四月初三。 原来,距离平江府那夜暴雨,已经过去了将近半个月时间。 按照时间推算,温贺应当已经到了前线。 至于靳晨勃几人,裴礼暂时也不确定他们还在不在平江府。 “行了行了,这天太热了,还是早些回去吧。” 瘦高锦衣卫开口催促,当即就要翻身上马。 视线惊鸿一瞥,这才注意到,裴礼身旁居然蹲着只白毛猴子。 毛发旺盛,看着萌哒哒的,但眼神有些不太对劲。 “那瞎子。” “你家这猴,搁哪买的?” 第223章 翠柳城定策围歼 硬了! 朱厌拳头硬了! 猴子?你全家都是猴子! 朱厌眼神更是一瞬间变得凶狠无比,抬手就要一个上勾拳,将那瘦高锦衣卫的脑袋打爆。 “啪!” 一只手掌抓住它的拳头。 裴礼轻笑一声,解释道:“这位大人怕是误会了,这不是猴子。” 瘦高锦衣卫愣了一下,“它刚才是不是要打我?” “大人多虑了。” “那它这凶狠的眼神,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大人有所不知,这已经是它相对单纯的眼神了。” “是这样吗?” “当然。” “谅你这瞎子也不敢诓我!” 瘦高锦衣卫得意一笑,率先一骑离去。 那四方脸锦衣卫多看了裴礼一眼,而后带着狐疑离去。 两人渐渐远去,空中还回荡着瘦高锦衣卫的大笑。 “可惜不是猴子,不然就能吃顿猴脑呢。” 朱厌一脸阴沉,冰冷的目光一直盯着离去的两人。 “走吧。” 裴礼压了压头上的草帽,往官道走去。 朱厌跟在后面,怨毒的目光一闪而逝,“为什么不让我杀了他们?” “不知者无罪。” 裴礼说道:“况且仅是说错了一句话而已,何必在意。” “你怎知我不在意?” 闻言, 裴礼驻足,回头“看”向它。 朱厌脸上的怨毒迅速收敛,再度挂上谄媚的笑。 裴礼径直问道:“依你之见,当如何?” 朱厌略微沉吟,也不隐藏了,只道一声,“口无遮拦,杀!” “一言不合便杀人,这不好。” “况且,人无完人,这天下如此之大,不可能所有人都认可你。” 裴礼问道:“难道你要将所有不认可你的人全杀了?杀的过来吗?” 朱厌冷哼一声,“至少,我可以先将这两个不知死活的家伙杀了!” 裴礼摇了摇头,继续赶路。 朱厌眼见着裴礼越走越远,提醒道:“他们也骂了你是瞎子!” 裴礼脚步不停,“我本就是瞎子。” “可他们骂的是死瞎子!”朱厌继续道。 “你太敏感了。” 裴礼说道:“过度的自尊,就是自卑。” “你说我自卑?” 朱厌直接气笑了,“本座乃是上古之前的凶兽,早就不死不灭,本座会自卑?” 裴礼再度驻足,“可在我看来,你很可怜。” “可笑至极!你一个凝元境的小子,居然说本座可怜!” 朱厌戏谑一笑,“那你倒是说说话本座哪里可怜?” “你,从来孤独。” “孤……孤独?” 朱厌愣了半晌,“开什么玩笑,我每天不知道多快活,我会孤独?” “呵。” 裴礼笑了一下,不再多言,抬脚走在夯实的官道上。 朱厌在原地不停叫唤,述说着从古至今的种种壮举,似是要证明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朱厌追上了赶路的裴礼,只是,脸上的激动已经不见了踪迹,取而代之的,是闷闷不乐。 裴礼装作不曾察觉,继续赶路。 根据那两张告示,可以推算出,瀛洲大军已经兵临翠柳城城下。 只是不知墉城和百花谷如何了。 按照倭寇的行军路线,墉城应当已经沦陷才对。 不论如何,裴礼得回去一趟,旁的不提,陈宫还在墉城呢。 一念及此,裴礼索性用轻功赶路。 身后,朱厌一直紧紧跟着,只是相较于以往的口若悬河,甚至喋喋不休,此时的朱厌要安静了许多。 裴礼也乐得清静,正好专心赶路。 来时因为有谭家誉与靳晨勃,裴礼的速度其实压制了不少。 如今跟着的是朱厌,裴礼倒是没多大的顾忌,索性全速前进。 为了不影响到其他人,裴礼放弃了走官道,而是专门挑人迹罕见的深山老林。 “嗡!嗡!” 不见丝毫人影,只有一前一后两股飓风过境,一些参天大树拦腰折断,更有些草木被连根拔起。 倚靠着无比骇人听闻的速度,仅仅半日,裴礼便跨过了数千里。 …… 翠柳城。 位于明州腹地,一旦翠柳城有失,瀛洲便能攻占明州大半疆域。 届时,倭寇以战养战,局势便要失去掌控。 正因如此,无论是叶璋叶枫,还是明州任何一个将领,都知晓翠柳城的关系利害。 在叶枫一声令下后,明州精锐大军尽数出动,以翠柳城为防线中心,布下了一条坚不可摧的防线。 经过与倭寇大军十来日的消耗拉锯后,明州各大世家的力量都消耗了不少。 叶枫也知不能竭泽而渔,不然各大世家就要先一步反抗。 故而,叶枫决定,尽快与倭寇分出一个胜负,不然,消耗的就该是他的嫡系部队。 这一日,叶枫在翠柳城秘密升帐,以主将殷炳春为首,共计有十三位大将参加会议。 会议进行了整整两日,最终定下了一个耸人听闻的计策。 自翠柳城往东,自灌江口往西,以这两处在地图上画圆,要形成一个巨大的包围圈,将踏入明州的倭寇尽数歼灭。 要叫瀛洲数十年都缓不过来劲,甚至一举彻底打掉瀛洲的狼子野心。 当然计谋是这么个计谋,要想实施,可不是光靠纸上谈兵可以办到的。 最大的问题就是,灌江口如今处于倭寇牢牢掌控之中。 由于灌江口的位置极其特殊,无论是瀛洲往前线运输后勤物资,还是兵败后退回瀛洲,灌江口都是必经之路。 正因如此,瀛洲对灌江口的重视程度,不言而喻, 而明州所定下的计策,要在如此环境下,自瀛洲手里夺下灌江口,并且,还要在夺下灌江口后,配合围歼包围圈中的倭寇。 这般种种,无异于痴人说梦。 但偏偏,叶枫就是这么将计策给定下了。 翠柳城骠骑营,前身是温家军龙跃军,是温茂手中最精锐的轻骑部队。 叶璋不忍这么一支杀人利器磨灭,故而只改龙跃军番号为骠骑营,以及军中主要将领替换成了自己人。 于整体而言,骠骑营算是龙跃军最大程度保留下来的结果。 数月前,骠骑营将领被刺客所杀,而后由于城中瀛洲灿荣堂的种种变故,最终是高风竹取得了骠骑营的掌控权。 算是骠骑营的最高将领。 而就在约莫半月前,叶枫亲命温贺,为骠骑营统帅。 三日前,温贺率领骠骑营八千兵马秘密开拔,自防线后方绕路,去执行叶枫夺取灌江口的作战指令。 一处密林之中,温贺指了指视线尽头的一座城池。 “高大哥,你可知此为何处?” 第224章 残月下路窄冤家 “高大哥,你可知此为何地?” 密林中,温贺居高临下的望着视线尽头的极远处,那座看着仅有指甲盖大小的城池。 放眼看去,城池内灯火通明,看上去就犹如一片散发着星光的落叶。 于浩淼的天地而言,那座城池渺小的犹如尘埃,但不可否认,那城池却如一颗钉子,牢牢地钉在大地上。 注定是个战略要地! “墉城嘛,我岂能不认识。” 温贺身旁,高风竹咬了口手里的行军面饼,“记得十三年前,那座城也被倭寇占据,之后还是你爹带着我们夺回来的。” “没想到了,十三年后,墉城再度易手,只可惜,此次咱们是没机会参与夺下墉城的战役了。” 说罢,高风竹讥讽一笑,打开酒袋塞子,狠狠灌了口酒。 此次骠骑营要去夺下灌江口,可就凭区区八千人马,岂非痴人说梦? 叶枫明摆着是要骠骑营去送死。 高风竹从军多年,昔日还跟随温茂帐下,岂能看不出叶枫此举深意? 只是,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高风竹,必须服从。 “高大哥……” 温贺沉默半晌,终是愧疚道:“是我连累了你,连累了整个骠骑营。” “都是自家兄弟,说这个做什么?” “叶枫不是叶璋,他对骠骑营没有多少感情,对他而言,骠骑营是一把利剑,却并不是不可或缺的。” “况且,就算骠骑营无法夺下灌江口,也能让倭寇投鼠忌器,这对叶枫歼灭倭寇的战略构想有利。” 高风竹洒然一笑,将手里的酒袋丢向了温贺。 温贺接住酒袋,心中的愧疚却并未因高风竹的话减少多少。 就在这时,有斥候来传话,“将军,前方发现一队瀛洲骑兵,直奔林子里来了。” 温贺当即问道:“来了多少人?” 斥候回道:“大约百骑。” 高风竹接了一声,“应该不是冲着我们来的。” 温贺颔首,当即下令道:“告知左千户,吃掉它们!” 营地前沿。 负责警戒的左风遥的部队。 在探知有倭寇靠近时,左风遥第一时间派人去传递消息。 与此同时,他已经命三百甲士埋伏在林中,只要那支百人倭寇骑兵敢进来,就能叫他们有来无回。 不多时,温贺的命令便是传来,左风遥对此并不意外。 “左大哥,有倭寇进来了!” 左风遥身旁,一名稚气未消的少年激动的面色通红,手已经不由自主的握住了刀柄。 “裘旭。” 左风遥提醒一声,“在军中,要称职务。” 裘旭冷静些许,“是,千户。” 数月前,裘勇死于倭寇之手,裘旭毅然从军,誓要让倭寇血债血偿。 裘勇与左风遥有多年袍泽之情,两人是过命的交情。 在得知裘旭从军后,左风遥便将之带到自己帐下,让其做了亲卫。 “战场不是儿戏,万不可大意,尤其如你这般沉不住气,更加要不得!” 左风遥冷声呵斥,“若你一直是个小兵也就罢了,来日若是为将为帅,你这种心性是要累及三军的!” “我,我知道了。” 裘旭脸上满是恭敬,迅速使自己镇定下来。 “嗯。” 左风遥倒也没过多苛责,毕竟裘旭还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还未真正上过战场。 其实如他这般还算好的,一些心性不佳的新兵蛋子,在首次上战场都会浑身发抖。 不过战场是个磨练人的好去处,多杀敌寇,自然能快速成长。 “那几个只是瀛洲斥候,是来探路的。” 左风遥下令,“放他们过去,等那百骑进来了再动手!” 立刻有传令兵去传令。 左风遥见裘旭仍旧握着刀,不由道:“换弓箭。” “好!” “拉开弓就射,不必过分瞄准。” 裘旭认认真真听着,当即取下后背的弓箭。 左风遥带着他进入埋伏地点。 随着瀛洲几名探路斥候穿过埋伏圈,约莫一炷香后,有斥候出了林子汇报情况。 不多时,百十骑瀛洲轻骑进入山林。 “嗖!!” 随着一根箭矢捅穿了为首的一名倭寇面门,紧接着便就是乱箭齐发的景象。 瀛洲百十骑不出意外的葬身在这片林子,鲜血灌溉草木,尸首肥沃土地。 一场不足以载入史册的战斗,在悄然中开始,在悄然中结束。 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温贺下令骠骑营连夜开拔,朝着灌江口进发。 …… 是夜。 天际一轮残月,散发着并不明亮的光芒,看着总给人一种妖异之感。 不属于大虞的音乐在墉城响起,随处可见的瀛洲旗帜,飘摇在城中各处。 这意味着,此城已被瀛洲彻底占领。 兰登街。 这是墉城昔日最为繁华的一条街道,光是青楼酒肆就有七八家。 可如今,无论是青楼还是酒肆,要想继续营业,都必须跪在倭寇面前摇尾乞怜。 一家青楼门口,掌柜露出谄媚的表情,将一名身高四尺其貌不扬的倭寇送了出来。 那倭寇喝的醉醺醺的,左右还各抱着一名身材样貌皆是无可挑剔的明州佳人。 想来应是要带回去享用。 青楼对面,一人穿着粗布麻衣,靠坐在屋檐下,头上的草帽压的有些低,看不见面容。 随着那名倭寇与两名妓女远去,那人稍稍抬了抬头,露出棱角分明的面容。 左脸上有一条细而窄的疤痕,黑缎缠目。 原来,是个瞎子。 “山崎介雄。” 裴礼一声呢喃,有些意外刚刚入城就遇上了这人。 魏水城那夜暴雪,中川真巳及瀛洲倭寇作乱。 裴礼也被中川家族那对姐弟狩猎。 而后安秋池与陈雨瞳赶来,山崎介雄与佐藤津美也由暗转明。 那夜,裴礼就与这位山崎家族的神眷者山崎介雄交过手。 由于受伤的缘故,裴礼几乎被这山崎介雄压着打。 今夜,倒是有些冤家路窄的意思了。 至于裴礼如何入的墉城。 于幻影迷踪步而言,这算不得问题。 “该做事了。” 裴礼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扶正头上的草帽,抬脚追着山崎介雄而去。 耳畔,兰登街一座座青楼里,丝竹管弦之乐中,夹杂着妓女的莺声燕语。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是讽刺,更是悲哀。 第225章 神明之酒吞童子 入夜渐微凉。 残月当空,冷风习习。 走过了灯火通明的兰登街,清冷的月华勉强照亮了前路。 夜深人静,两侧住房鸦雀无声,丝丝缕缕的抽泣声也被冷风吹散。 “啊哈哈,两个骚货,屁股这么翘。” 倏地,一道放肆的大笑自街道尽头响起。 山崎介雄一左一右搂着两名佳人走了过来。 由于身高不占优势,山崎介雄的个头只在两名佳人胸口,抬起的手只放在了佳人臀部。 两女欲拒还迎的一阵扭捏,无比娇媚道:“大爷,你真坏。” “啪!啪!” 两道清脆的巴掌声,两女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叫主人!” 山崎介雄操着一口蹩脚的明州官话,怒斥一声,“你们大虞的贱货,只配给我瀛洲当狗!” 两女不敢违抗,捂着脸恭敬喊道:“主人。” “啊哈哈!!贱货!真他娘是贱货。” “主人有没有打疼你们?” 山崎介雄淫笑道:“今夜主人会加倍疼你们的。” “谢……谢主人。” 静谧的街道再度响起山崎介雄放肆的大笑,原还有声若蚊蝇的抽泣声,此时也是荡然无存。 突然, 山崎介雄像是有了某种感应,猖獗的大笑停了下来。 两名佳人不明所以,紧接着便见到山崎介雄回头望去。 顺着其视线,两女只见到,来路的街道尽头,出现一个带着草帽的身影。 由于夜色太浓,只依稀能分辨出,那草帽身影是名男子。 “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对我心怀杀意!” 山崎介雄脸上没有戒备,没有紧张,只有一抹嗜血的笑,“大虞人,报上名来。” 裴礼并未回应,只稍稍抬了抬头,露出草帽下的面容。 “临渊!” 几乎瞬间,山崎介雄便认出了裴礼,脸上仍旧没有紧张,唯有兴奋。 上次尽管交过手,但并未真正分出胜负,因为此事,山崎介雄没少懊恼。 在那之后,也不止一次想过,有机会要再与临渊一战。 不曾想,机会这便送上门来了。 山崎介雄立时提议,“临渊,我们换个地方打。” 裴礼开口,“为何?” “这附近有我瀛洲不少强者,一旦动静太大,对你不利。” 山崎介雄说道:“我要与你公平一战!” “如此正好。” 裴礼自树灵空间取出寒蝉,轻道一声,“动静大点,能多些见证。” “你觉得你吃定我了?” 山崎介雄直接笑了出来,只是,裴礼并未回应。 裴礼很清楚今夜来此的目的。 寻找陈宫,以及打听海棠众人的消息。 早在进入墉城之前,裴礼就已经使用天眼通查看了百花谷的情况。 整个百花谷,早已人去谷空。 应该说,是海棠一众百花谷女子,不见了踪迹。 那处山谷,已经被瀛洲占据,布置成了一处军事中转站,估摸着主要职责是守护粮道。 当晚,海棠说会将陈宫送入墉城,交由牡丹照看。 尽管如今墉城沦陷,可偌大一个城池,裴礼并不觉得牡丹就没有藏身之地。 只要他在城中弄出动静,牡丹若在城中,定然会想办法与他相见。 而按照他原先的打算,就是找到一位瀛洲高层,好好打探一下消息,如此,才会出现在兰登街。 不曾想,居然偶遇了山崎介雄。 只能说,缘分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 裴礼询问,“在动手之前,不知能否跟你打听个事?” “当然!” 山崎介雄颔首,“我必须让你心无旁骛的与我交手,这样才算得上公平!” 裴礼开门见山道:“百花谷之人,哪里去了?” “自然是杀了,谷中虽然都是女子,但听说她们各个都是硬骨头,宁死也不降。” 山崎介雄解释道:“百花谷不是我山崎家族主攻的地方,具体情况你得问中川家族。” “不过,今夜我会打死你,你怕是无法去找中川真巳了。” 说话间,山崎介雄沉吟半晌,“这样吧,事后我帮你问问,之后会去你的坟前将消息告诉你的。” 闻言,裴礼面上不见表情,也不说话。 山崎介雄追问道:“怎么样?还有问题吗?” 裴礼摇头,“没了,多谢告知。” “小事小事,既然如此,那咱们可以打了!” 山崎介雄一把推开两名佳人,气息开始攀升。 那两名佳人吓得瑟瑟发抖,却不敢有移动。 裴礼只道一声,“不关你们的事,走开。” 两女感激涕零的跑开,直奔兰登街而去。 “终于能放开手脚打上一架了,这几天没上战场,差点给我憋疯了!” “临渊,来战!!” 山崎介雄一声大笑,脚掌将脚下青石板踏出一个大坑,身子凌空而起,一拳挥出。 “轰!” 裴礼抬了抬手,左手握拳与之对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炸响,巨大的能量波动形成气浪,朝着四面八方席卷。 山崎介雄只觉得打中了铜墙铁壁,身子被震得倒飞而出,两条短腿插进了地面,一面面青石板飞向空中。 他还未站稳,便感觉眼前一花,裴礼那带着草帽的身影便来至近前。 “好快!” 山崎介雄心中狠狠的震撼了一下。 “轰!” 两人再度对轰了一拳。 “砰砰砰!!” 山崎介雄犹如一颗发射的炮弹,被打出了两条街,撞塌了十余面墙壁。 鲜血自其嘴角溢出,但山崎介雄脸上的兴奋却越来越明显。 自从成为神眷者以来,这还是山崎介雄第一次如此狼狈。 哪怕是其余神明三代分身的那几人,也无法如此毫无悬念的将他压制。 这便是大虞第一天骄的含金量,果然不同凡响。 “使用你神眷者的力量吧。” 裴礼一步步走来,“不然,你毫无胜算。” 那夜与山崎介雄有过短暂交手,对其神眷者的力量颇为印象深刻。 落在山崎介雄拳锋上的力道,会凭空消失近五成。 “你似乎比以前更强了!” “不过,正合我意!” 山崎介雄大笑不止,气息再度开始攀升,已经无限接近大宗师。 甚至一些寻常大宗师,在这道气息面前也要黯然失色。 “让你见识见识,酒吞大神的力量!” 一个巨大的人形娃娃虚影,在山崎介雄身后成型,同样作出挥拳的动作。 第226章 镇海楼风雨欲来 “轰轰轰!!!” 巨大的轰鸣声在墉城响彻。 犹如平静的湖面,坠下了一颗石子,激起的涟漪不断扩散,直至传荡到整座城池。 放眼看去,城中某处有两道氤氲在光晕之中的人影,正不断撞击在一起,每撞击一次,便要发出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一排排房屋被肆意宣泄的能量粉碎,激起的烟尘,遮天蔽日。 山崎介雄被裴礼两拳打的毫无还手之力,果断使用了神眷者的力量。 山崎家族信仰的神明是酒吞童子,成为其神眷者,不仅可直观的增强实力,而且可获得酒吞童子的部分能力。 山崎介雄原本的上忍实力,在极短的时间内,已经无限媲美大忍,也就是大宗师境。 “轰!” 两人再度对轰了一拳。 这一次,山崎介雄并没有犹如断了线的风筝一样的飞出去,而是双脚只在地面滑行了约莫两丈,便就稳住了身形。 “这便是酒吞童子的能力。” 裴礼挑了挑眉,大抵清楚了身为酒吞童子神眷者的特殊能力,只觉得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八岐大蛇的神眷者,可召唤最多八条蛇尾辅助作战,还用有增强气息感应的能力。 酒吞童子的神眷者,不仅力量大的惊人,而且拥有的——吞噬之力。 在不催动神明之力的情况下,神眷者本身可吞噬敌方五成力道,而催动神明之力后,这种吞噬之力已经达到了恐怖的七成! 切莫小瞧了这两成力道的差距,越是境界高深,这两成力道足以颠覆战局。 先前裴礼的数次出手,都是被山崎介雄吞噬了大半力道。 “斯国一(厉害)!” “你的力量居然还要在我之上!” 山崎介雄一脸兴奋,只觉得体内的血液都要欢呼雀跃。 在瀛洲,山崎家族本就是以力量强横着称,再加之信仰酒吞大神,同等级中几乎没有人能在力量上与酒吞童子神眷者抗衡。 可如今,他居然在力量上被压制了。 裴礼没有废话的习惯,拍出一记掌心,一只对此方圆二十余丈的金色大手在空中成型,与此同时,有佛门梵音响彻天地。 他精通天下七八成的功法,其中自然包括掌法。 这一记掌法,名为《大力金刚掌》。 当年在芙蓉镇,裴礼曾遇上一名妖僧,其所使用的就是此掌。 只是,掌法相同,不同的人使用,也会有截然不同的效果。 “你居然还会佛门武学!” 山崎介雄惊讶出声,旋即奋力朝着头顶的金色掌印一拳挥出。 又是一声巨大的轰鸣,好似山崩地裂,山崎介雄脚下的青石板爆裂,身子犹如木桩,直接被拍入了地面。 裴礼左手握着未出鞘的寒蝉剑,右手作合十状。 放眼看去,地面多了个清晰的大手印,而在掌印中心,插着个山崎介雄。 砰的一声。 山崎介雄自地面震了出来,脸上的兴奋还在,但多了几分凝重。 他这才开始认真打量裴礼,发现从头到尾,后者一直都是闲庭信步,最主要的是,还未出剑。 突然, 裴礼一偏头,躲过一把自身后刺来的武士刀,同时一记肘击往身后撞去。 “砰!” 一名上忍的隐身术被破,飞出去三十余丈,撞塌了数栋房屋,直接胸膛凹陷,死了。 “八嘎!” 山崎介雄怒骂一声,用瀛洲话怒斥,“谁让你们出手,都滚开!” “介雄君,这人实力太强,你恐怕不是他的对手。” 一道声音自暗处传来。 “放屁!我还没有真正发挥实力!” 山崎介雄怒斥,“谁再敢插手,我先宰了他!” “介雄君……” “滚!” 虽说听不懂他们说了些什么,但裴礼见到,周遭有十余道气运缓缓退到了百丈开外。 其实在与山崎介雄交手后,就陆陆续续有忍者围了过来。 许是对山崎介雄有绝对的信心,故而那些人并未在第一时间出手。 只可惜,来的都是些阿猫阿狗。 必须将动静再弄大些。 “临渊。” 山崎介雄说道:“我已经让他们不得插手,你不必担心会有人干扰。” 裴礼只道一声,“他们插手,也无妨。” “哈哈哈!够狂妄,我喜欢!” “只可惜你不是我瀛洲人,不然我非要与你喝一杯不可!” 山崎介雄大笑,旋即重重一踏地面,身后的大头娃娃酒吞童子虚影愈发明显。 他双腿骤然发力,激射而来,迎面就是一拳。 裴礼又是一掌拍出,可这一次,不仅没有拍飞山崎介雄,反而体内的真元被源源不断的拽了出来,最终汇入了山崎介雄体内。 强行吞噬。 裴礼蹙了蹙眉,左手提着剑鞘刺出一剑,凌厉的剑气激射而出。 山崎介雄反应不及,被剑气直冲面门,头发爆开,身子飞了出去。 裴礼一步跨出,就欲朝着废墟拍出一掌。 就在这时,身后一股劲风来袭。 裴礼反手拍出一掌,而后一声剑鸣响彻天地。 突如其来的交手,来的快,去的更快。 裴礼站在一处房檐之上,一直不曾出鞘的寒蝉剑已经出鞘。 废墟中,山崎介雄艰难的爬了起来,气息较之先前萎靡了数倍,额头上仍旧鲜血流个不停。 很明显,先前裴礼用剑鞘刺出的那一剑,险些要了他的命。 而在裴礼与他之间,还站着个脑袋比身子还要大上几分的大头娃娃。 神明分身,酒吞童子。 先前若非酒吞童子突然现身,裴礼已经可以一巴掌拍死山崎介雄了。 “斯国一(厉害)!” “这便是大虞第一天骄的真正实力!” 山崎介雄脸上涌上嗜血的笑,尤其头上还不断有鲜血流下的情况,其面容看上去颇为峥嵘。 裴礼问道:“你们这些所谓的神眷者,召唤出神明分身,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你问的是几代分身?” “你是几代?” “三代。” 山崎介雄毫不避讳的道:“不同于一代二代神眷者,我们三代神眷者可以无限制召唤神明分身,不过消耗力量会有些大。” “三代神明分身,是最优良的一代,虽然没有一代与二代不死不灭的能力,但我们的成长性是最高的。” 裴礼再度问道:“一代分身是不是每死一次,实力就强上一分?” 山崎介雄突然笑了,笑的很是戏谑,“看来,你们已经知道镇海楼底下镇着的,是一尊神明分身了!” 裴礼蹙了蹙眉。 瀛洲果然也知道这个消息了! 神明分身的数量有限,况且还是八岐大蛇第一代分身,瀛洲会一直坐视其被困镇海楼吗? 莫名,有种风雨欲来之感。 瀛洲此次大举来犯,怕是不会只为攻城掠地而来! 第227章 斩山崎浑水墉城 “临渊,今夜我已经与你说了够多的了。” “接下来,你该去死了!” 山崎介雄露出狞笑,双手开始掐诀结印。 裴礼“看”的真切,一眼便认出了这种印法。 当初与由美杏子交手时,其为了召唤八岐大蛇分身,使用的就是这种印法。 想来这是一种,可以使神眷者沟通神明的印法。 裴礼天眼通扫了眼四周,发现围观的瀛洲强者又多了不少。 只是,目前为止,还没有大忍出现。 或许是对山崎介雄有足够的信心,认为裴礼必会死在其手中。 既如此,为了引起足以震动全城的动静,也只能将山崎介雄宰了。 “吼!” 突然,大头娃娃发出尖锐的咆哮,挥舞着拳头便是冲开。 裴礼面色不变,一拳挥出,准备试试这神明分身的成色。 “砰!” 一大一小两只拳头撞击在一起,拳头上携带的真元直接爆炸,一股能量风暴成型,以毁天灭地之势席卷八方! “蹬!蹬!蹬!” 裴礼后退三步,方才勉强卸掉了酒吞童子那一拳的力道。 而反观酒吞童子,居然一步未退。 先前那一拳,裴礼近九成的力道都被吞了,若非拥有金刚不坏的肉身,只怕已是受了伤。 裴礼再度使出一记游龙,金色的巨龙迎面撞在了酒吞童子身上。 酒吞童子的身体就好似一个无底洞,几乎将整条游龙吞了进去。 但裴礼还是注意到,酒吞童子的头稍稍大了一分。 “临渊,感受到了酒吞大神的强大了吗?” 山崎介雄的笑声略显猖獗。 裴礼轻笑一声,“不过如此。” “光靠嘴硬可没用。” 山崎介雄的身体不知何故,竟是重新焕发生机,提着拳头冲来。 与此同时,酒吞童子也再度挥拳而来。 裴礼稍稍拉开了距离,并没让他们前后夹击。 “嗤!” 一道剑气正面酒吞童子头上,剑气不出意外的被吞噬,可酒吞童子的头又几乎不可见的大了一分。 “果然如此。” 裴礼心中一声呢喃,对酒吞童子的吞噬之力有了更深层次的了解。 酒吞童子拥有吞噬之力不假,可要消化吞噬而来的力量,却需要时间。 若在短时间内,酒吞童子吞噬了太多的力量,会如何? “受死吧!!” 身侧,山崎介雄的身影出现,一拳朝着裴礼脑袋轰来。 裴礼抬手抓住那只拳头,一抹剑光一闪而逝。 噗的一声,鲜血迸射,一只手掌掉落在地。 “啊!” 山崎介雄一声痛呼,捏着断去手掌的手腕,面色已然惨白。 他脑子里仅有一个问题,为何吞噬了裴礼七成力量,手腕还会被一剑削掉。 唯有一种可能,裴礼的力量,哪怕仅有三成,也足以重创他。 这是一种近乎碾压他的力量。 他眼中终于涌上一抹惊骇的恐惧,脸上的兴奋早已荡然无存。 “砰!” 裴礼又是一拳挥出,酒吞童子被打的撞塌十余栋房屋,直接埋在了废墟之中。 “你……” 山崎介雄露出难以置信的目光,喉结不由得滚动了一下。 裴礼提着寒蝉挽了个剑花,一步步靠近,“你们自以为不可战胜的神明,也不过如此。” “这,这怎么可能?” 山崎介雄失声道:“你分明只是个宗师,为何会拥有比神明还恐怖的力量?!” “有没有可能,是你们从始至终就高估了神明的力量?” “世人都渴望自由,可你们为了眼前的力量就甘愿给人当狗,也太过鼠目寸光了一些。” 裴礼说道:“凡人之躯,未必就不能比肩神明,甚至还能凌驾于神明之上。” 山崎介雄震撼得无以复加,因为裴礼说的这种话,放在瀛洲是要被神明处死的! 世人只知瀛洲是三大家族掌控,可实际却是,三大神明掌控三大家族! 没有人可以忤逆神明,哪怕是对神明不敬。 “砰!” 废墟中,酒吞童子爬了起来,仍旧跌跌撞撞,站都站不稳,像是喝醉了。 原本酒吞童子的脑袋就欲身子一样大,可如今,脑袋已经快超过身子一倍。 头重脚轻,自然站不稳。 “酒吞大人!” 山崎介雄惊呼一声,下意识便要跑过去。 裴礼正要了结山崎介雄,突然有一道道气运压了过来。 裴礼侧身一步,躲开一把武士刀,顺势提剑上挑,一名忍者便被斩断了头颅。 “杀!杀!杀!” 一名名忍者杀来,企图以数量取胜, 只是,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要想填补这个差距,所需的数量是难以估量的。 裴礼不断挥剑,剑光几乎不曾停歇,一道接着一道。 墉城上空,不断有剑光划破天际。 终于,有一位大忍赶了过来。 来人面容粗犷,身材短小精悍。 “酒吞大神!” 他见到不正常的酒吞童子,立刻心急如焚的围了上去。 “介雄,这是怎么回事?酒吞大神这是怎么了?” “是临渊!” 山崎介雄也顾不得单打独斗的余额心思了,指着裴礼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大致讲了一遍, “烟雨楼,临渊,好大的胆……” 嗤—— 一道剑光凭空出现,将毫无防备的大忍一刀两断。 这匆匆而来的大忍,还没来得及出手,就已经领了盒饭。 山崎介雄看着倒在地上的两截尸体,震惊的说不出话。 堂堂大忍,居然直接秒了! “踏!踏!踏!” 有脚步声由远及近。 山崎介雄缓缓抬头,就见到裴礼已经解决了百余名上忍,缓步而来。 “你可以杀我。” 山崎介雄声音铿锵有力,“但是不可以对酒吞大神不敬。” “这已经不是你该操心的了。” 裴礼说罢,又是一记斩天拔剑术。 山崎介雄想要吞噬这一剑的力量,可哪怕吞噬了七成,他照样挡不住这一剑。 随着山崎介雄被斩首,周遭响起难以置信的惊呼声。 不多时,城中一处阁楼内,飞来七八名大忍,其中还有几道熟悉面孔,比如中川真巳。 很好,大人物要现身了,墉城的水,要浑了。 接下来,就看城中是否还有百花谷的漏网之鱼了。 第228章 夜风起调虎离山 “咕噜噜。” 山崎介雄的脑袋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停下时,正好睁着死不瞑目的眼睛瞪着裴礼。 像是要将裴礼的容貌刻进灵魂,来世以便于寻仇。 裴礼内心毫无波澜,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他的双手早已沾满了鲜血,若真有报应,也不差山崎介雄一个。 况且,裴礼也不认为,山崎介雄还能有来世。 “你竟敢杀了本神的融合者,你真是该死啊!” 昏昏沉沉的大头娃娃突然口吐人言,不过说的却是瀛洲话。 裴礼稍稍诧异,“你居然还能说话?” “去死!” 酒吞童子没来由的暴起,身子愈发大了,高度达到了惊人的两丈高。 一只比成年男子腰还粗的拳头落下。 裴礼脚尖轻点,身子犹如一张薄纸,轻飘飘的后撤。 “砰!” 地面被砸出一个大坑,大地朝着四周皲裂,早已破碎的青石板直接被震成了齑粉。 一击不中,酒吞童子愈发愤怒,追着裴礼挥舞拳头,只是,拳头总是慢了一步。 “介雄!” 突然,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在天空响彻。 抬望眼,有七八名瀛洲人脚踏虚空。 一名身材矮小的中年男人,第一时间来到山崎介雄的尸体处,整个人都有些茫然失措。 他名山崎隆文,此次攻打明州,他是山崎家族的最高负责人,同时,也是山崎介雄同一脉的族叔。 “是他!” 中川真巳认出了裴礼,脸上的表情愈发阴沉。 “真巳君,你认识这个大虞人?”有人问道。 “他便是烟雨楼的临渊。” 中川真巳冷声道:“由美杏子就是死在他手上。” 闻言,来的众多瀛洲大佬尽皆一愣,下意识看了眼尸首分离的山崎介雄。 如此算来,短短一年不到,死在临渊手中的神眷者,已经有两位了。 “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 “上次在魏水城不过侥幸活的一命,今夜不仅孤身闯墉城,还行事如此肆无忌惮,简直不将我等放在眼里!” 中川真巳当即下令,“杀了他,夺回八岐大神的那道分身!” 其身后三名大忍的身子立时与夜色融为一体,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 裴礼在运转《大梦春秋》的情况下,清晰的见到三道气运迅速逼近。 “锵!” 他没了与酒吞童子玩闹的心思,使出一记斩天拔剑术,璀璨的剑气好似要平推一切。 酒吞童子张开巨口,一口将这道剑气就给吞了。 可下一瞬,脑袋再度膨胀一倍,就像一个即将吹爆的气球。 “砰!” 果不其然,“气球”爆了。 酒吞童子的脑袋炸开,狂暴能量化作风暴,其威力堪比一颗广岛之恋。 自远处看去,一朵蘑菇云冉冉升起,几乎笼罩住了整个墉城。 待的烟尘散去,风暴停歇,世界好似正处于重启,一片寂静。 渐渐的,有几道粗重的喘息声,打破了原来的寂静。 原本的街道早已不见了踪迹,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直径达到三十多丈的巨坑。 在巨坑之中,站着个一丈高的大头娃娃。 神明分身同样拥有不死不灭的特性,这新出现的大头娃娃,就是新生的酒吞童子分身。 除了体型小了一倍,其实力也从宗师境顶峰,掉到了初入宗师境的程度。 若是再死一次,铁定会掉入先天境。 由于并不想引来酒吞童子本体,故而裴礼并未使用气运攻击。 此时,巨坑四周,围着瀛洲七八位大忍,一个个的都是胸口剧烈起伏。 很明显,先前就是他们合力,挡下了爆炸的大半威力。 若非如此,怕是小半个墉城都要沦为废墟。 倒也不是他们好心,墉城被瀛洲大军攻破后,基本就已是一座空城,城中大多十室九空。 如今的墉城,除了有少量的墉城本地人,大多都是瀛洲人。 最主要的是,距离此处不远处,还有一座有着近三万人的军营。 若是不挡下此次爆炸,瀛洲的损失将不可估量。 正因吃定了中川真巳一行人会出手,裴礼才会果断使出一记斩天拔剑术,将酒吞童子分身撑爆。 “混蛋!八嘎!” “他竟敢杀酒吞大神的分身!” 瀛洲几名大忍气的破口大骂,尤其山崎隆文骂的最凶,先前的爆炸,居然将山崎介雄的尸首都炸没了。 作为山崎家族年轻一辈足以排进前三的天骄,山崎介雄居然在异国他乡,落了个尸骨无存的结局! 诸位大忍目光四下扫视,却并不见临渊的身影。 很明显,趁他们抵抗风暴之时,临渊已经走了。 “搜!一定要将临渊找出来!” “我要将他挫骨扬灰!” 中川真巳用瀛洲话下令,声音传遍了整个墉城。 “轰隆隆!!” 突然,没来由的一阵轰隆声音,整个墉城都狠狠震颤了起来。 中川真巳一行人下意识转头望向同一个方向。 只见,视线极远处,漆黑的夜幕之下,有一只硕大的白毛猿,正捶胸顿足。 而在其身前,一栋三十余丈高的阁楼轰然倒塌,尘烟遮天蔽日。 “那是……云海阁!” 中川真巳一行人直接傻了眼。 云海阁乃是墉城最高的建筑,站在阁楼顶层,可眺望大半座城池。 破城之前就是将军府,如今已经是被瀛洲三大家族高层占据。 中川真巳一行人之前就是在云海阁议事。 这个都不是关键,关键是,云海阁住的都是瀛洲三大家族高层! “该死!该死!” 中川真巳笃定道:“这一定是临渊的调虎离山之计!” 不得不说,看人真准。 一处漆黑的巷道中,裴礼倚靠在墙壁上,怀里抱着寒蝉剑,夜风吹拂而过,吹起了其鬓角发丝。 天眼通眼见着中川真巳一行人将酒吞童子带走,直奔云海阁而去。 墉城,要乱了。 “起风了。” 裴礼一声呢喃,“今夜的动静,应该足够大了吧?” 他的目的,始终都是弄出点大动静,哪怕杀了山崎介雄,但只能在瀛洲内部弄出不小的动静。 对城中潜藏之人而言,哪有将最高建筑云海阁打爆来的显而易见。 裴礼双手掐诀一次,极远处的现出本体的朱厌立时心领神会,身体迅速变小,离开现场。 不多时, 大量的瀛洲甲士走上了街头,开始挨家挨户搜查裴礼的踪迹。 只是,这偌大的墉城,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 “主人,我回来了!” 兰登街对面的一处民房,小小一只的朱厌钻了进来。 “主人,我还没尽兴呢,不过主人发来信号,我立刻就撤退了,乖不乖?” “嗯。” 第229章 会梁青敌友颠倒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便过了五日。 这五日时间,除开前三天有倭寇在城中日夜搜查,后两天便就没了多大的动静,就好似将搜查裴礼之事忘记了一般。 期间,裴礼换了两次位置隐藏行迹。 另外,出人意料的是,城中居然没有任何牡丹的消息。 不仅如此,甚至没有引起任何一起反抗倭寇的事迹。 偌大一个墉城,难不成倭寇将一切隐患全都铲除了? 裴礼自然不信,甚至愈发觉得有问题。 就好比一颗大石头砸入湖面,怎么可能连一丝波澜都没有泛起? 事出反常必有妖。 “噗嗤噗嗤!” 正当这时,金乌扑腾着翅膀自窗口飞了进来。 裴礼抬了抬手,金乌落在小臂上。 “叽叽叽!” 金乌叫个不停。 裴礼蹙了蹙眉,“你说倭寇在前线战事失利?” “叽叽叽!” 金乌再度叫唤起来。 裴礼与金乌相处了不短的时间,再加之拥有灵魂规则之力,多少能听明白金乌的意思。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拥有破妄之瞳。 早在两日前,裴礼便察觉到城中搜捕他的倭寇少了许多,天眼通见到有大批倭寇出了西城门。 不出意外的话,应当是去支援翠柳城战场。 裴礼自觉消息闭塞,旋即便让金乌出去打探消息。 这两日,金乌主要潜伏在一名叫做梁青的叛徒身旁,不断带来消息。 裴礼得知,攻打翠柳城的倭寇,是以佐藤家族为主,其余两大家族为辅。 两日前离城的倭寇,就是去支援佐藤家族。 只是,这才两日时间,便又传来瀛洲前线战场失利的消息。 战场局势,变化莫测,似乎也不足为奇。 “可曾听到关于城中的消息?” 说罢,裴礼补充一声,“搜捕我的消息就不必说了。” 金乌扇着翅膀一阵啼鸣。 “无妨,没有也没事。” 裴礼无奈摇头,揉了揉金乌后背的毛发,将之收入了树灵空间。 树灵空间。 朱厌百无聊赖的蹲坐在树下,手里拿着根树枝在地上比比划划。 在其面前,躺着一条上半身纯白色,下半身是青黑色的小蛇。 朱厌拿着树枝,来回拨弄着小蛇,时不时还要叹息一声。 五日前,裴礼颇为无奈的将朱厌收入了树灵空间。 原因无他,朱厌睡觉居然打呼噜,而且震天响。 若是平时也就罢了,而今裴礼正被倭寇全城搜捕,被逼无奈,只好将朱厌收了进来。 “那臭小子也真是的,把本座收进来,偏偏又把金乌放出去。” “这不是明摆着要把本座无聊死吗?” “这鬼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朱厌一声叹息,脑中又一次憧憬着昔日的自由自在。 突然,有扑腾翅膀的声音响起。 朱厌急忙抬头,一眼便见到刚刚出现的金乌。 “老金!” 朱厌随手丢掉树枝,立马迎了上来。 金乌吓得身上的羽毛直接炸了起来,下意识就要逃跑。 “嘛去,别走,再待会儿……” 朱厌随手一抓,便将金乌抓在手中。 金乌大声啼鸣,奋力挣扎。 “老金,在外面飞了那么久,肯定饿了吧?” “把这颗大花蟒妖丹吞了,恢复恢复体力先。” 朱厌伸手隔空一抓,一颗蛇妖妖丹出现在手中,将之往金乌嘴里塞,“大家都是好朋友,我喂给你吃。” 金乌害怕的不行,身体燃烧起火焰。 “哎呀!着火了!” 啪叽一声,金乌被丢在地上。 朱厌抬起脚,一脚一脚踩在金乌身上。 金乌数次想飞走,都被朱厌一把拍在了地上。 “老金,别怕,俺老朱这就帮你灭火!” “叽叽叽!!” 金乌被踩的眼冒金星,十分果断的收敛身上的太阳真火。 朱厌松了口气,双手捧起金乌,“老金,你没事吧?你不必谢我,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 金乌满冒金星的同时,还一脑袋问号。 “来,吞了这颗妖丹,快快长大……” 就在朱厌与金乌交朋友之时,裴礼已经缓缓起身,重新戴上了那个草帽。 仅靠金乌听来的消息,多少有些不尽如人意,裴礼决定今夜亲自去会会那个梁青。 是夜。 裴礼犹如幽灵,穿梭于大街小巷。 一些巡街的瀛洲甲士根本发现不了,哪怕有了察觉,也只会感觉到一阵风吹过。 梁青。 裴礼早便注意到了他,作为大虞人,每次出现都与瀛洲人混迹在一起,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昨日夜里,梁青与一大群瀛洲人自兰登街一家青楼离开。 而后裴礼去找过一次那家青楼的掌柜,将刀架在了掌柜的脖子上,这才问出了一些消息。 梁青,原是墉城军的副将,平日里待人友善,做人做事都是挑不出毛病。 在军中则是赏罚分明,有着不低的名望。 可就是这么一个尽善尽美之人,在倭寇攻破墉城之后,竟是主动投敌。 为表忠诚,他甚至大度的将自己的妻子献给一名中川家族的高官享用。 许是倭寇也需要这么一条听话的狗,总之,不仅没杀梁青,反而委以重用。 城中一些对瀛洲不满,甚至有异心的人,都是梁青带着人去处理。 梁青也一反常态,对自己人下手格外的狠,但也暴露了其贪财的本色。 一般而言,只要破了财,便能免灾。 瀛洲人对这把刀用的很顺手,有时候讨论一些军政大事,也就不背着他。 金乌这些天出来打探消息,基本都是停留在梁青身旁听到的。 并未太久,裴礼已经悄无声息的潜入了梁青家中。 梁青的家是一进出院落,除了中堂,就只有一间主卧与两间次卧。 既不见女眷,也不见老幼,分外寂寥。 裴礼进入主卧,悄悄检查了一下房间,并未发现异常与可用信息,便安静等待起来。 一直到后半夜,房门才被缓缓推开,一名四十来岁的中年人走了进来。 梁青走到桌旁,要倒杯水喝上一口。 下一瞬,他猛然面色一变,进门时,房门上绑着的那根头发丝断了! 他下意识伸手摸刀。 “你的刀,应当没有我的剑快。” 第230章 秉大义负重忍辱 “你的刀,应当没有我的剑快。” 冷漠的声音自房中响起。 梁青瞳孔骤缩,心脏一阵悸动,只觉得遍体生寒。 虽然不曾交手,但那冷冽的杀意如蛆附骨。 他缓缓移开要摸刀的手,倒也很快冷静下来,“你是何人?” “烟雨楼,临渊。” “果然是你。” 梁青双眸微眯,“难道你不知道,我也是负责抓捕你的人之一吗?” 他缓缓转身,视线透过绣着一面山水画的屏风,见到了一道戴着草帽的模糊身影。 裴礼轻笑一声,“你若有这个实力,不妨试试。” “哼!” 梁青一声冷哼,“痛快些,你找我的目的是什么,你应该等了我许久了吧。” 裴礼说道:“听说,你投敌了?” “呵,你是为这事而来?是特意来惩处我这个叛徒的?” “你们烟雨楼现在是管的越来越宽了,哦对了,你们江湖中人,最喜欢将惩恶扬善挂在嘴边,这就合理了。” 梁青戏谑一笑,很是有恃无恐的来到桌前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一口。 “我才从军的时候,也是想着保家卫国,建功立业,其实不光是我,大多心怀抱负的年轻人都这么想。” “可理想与现实,从来都不能混为一谈。” 梁青倏地话音一转,“人都没了,还拿什么谈理想?你,以为然否?” “深以为然。” 裴礼颔首,“所以,你是在对倭寇虚以委蛇,谋定而后动?” 梁青笑了一下,“如果我告诉你,是的,你会信吗?” 裴礼稍稍沉默,并未轻易否决。 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他素来是不以最大恶意揣测人心的。 若是设身处地的站在梁青的位置,似乎投敌也是一种保全之法。 只是,这梁青将自家妻子都献了出去,对待发妻尚且如此,如此之人,裴礼属实不太相信他口中的大义。 裴礼索性直奔主题,“你可知百花谷之人的情况?” “都死了。” “据我所得到的消息,是都死了,至于倭寇背地里有没有什么小动作,这我就不知了。” “瀛洲大军最早针对的就是百花谷,那时我曾劝白天德出兵驰援,但那老家伙担心中计,下令死守城门,见死不救。” 半晌,梁青补充道:“我们站在城头上,看到百花谷方向火光冲天,大烧了一天两夜。” 裴礼握剑的手稍稍紧了几分,“事发之前,百花谷三谷主牡丹曾在墉城,不知梁将军可有她的消息?” “墉城破城之后,她杀了守卫趁乱逃了,之后的消息我也不知。”梁青道。 裴礼挑了挑眉,“杀了守卫,作何解?” “她一直都是作为百花谷的人质,被扣押在墉城。” 梁青问道:“你连这都不知?” 裴礼沉默,心知这是海棠有意隐瞒。 当时海棠只说了牡丹在墉城,做人质之事倒是不曾提起。 至于海棠的心思倒也不难猜,牡丹作为人质,只要海棠这边不背刺墉城,牡丹就是安全的。 如此这般,将陈宫送入墉城自然也有保障。 唯一的意难平就是,当时的海棠,就已经存了与百花谷共存亡的心思。 或许,正如山崎介雄与梁青所言,百花谷之人全都死了。 裴礼再度开口,“牡丹带着个孩子,定然也有诸多不便,在下想请梁将军帮忙在城中……” “带着个孩子?” 梁青打断道:“什么孩子?” 裴礼微愣,“百花谷没将一个婴儿送来墉城吗?” 梁青仔细回忆,摇了摇头,“从未有过。” 裴礼蹙了蹙眉,发觉事情有些不对。 海棠当夜说了,天一亮就会将陈宫送入墉城,如此看来,应当是生了某种变故。 裴礼再度询问了梁青一些细节,而后便要离去。 “且慢!” 梁青倏地站了起来,盯着屏风后的裴礼,“我能否也请你帮个忙?” 裴礼驻足,不曾回应。 梁青说道:“中川家族的中川裕之已经开始怀疑我了,你帮我杀了他,我付你钱。” 裴礼抬了抬头,“你如此真心实意的为瀛洲做事,他为何要怀疑你?” “这……” 梁青欲言又止,旋即道:“总之我付你酬劳,你帮我杀了他。” 锵! 一抹剑气将中间的屏风劈开,两人面对面站立。 裴礼眉心的闪电印记有光晕一闪而逝,半晌,裴礼就欲离开。 “你开个价,钱不是问题!” 梁青见裴礼要走,急忙开口。 裴礼只道一声,“这个时间,他人在哪?” “将军府临街的藩台衙门,中川裕之负责的是墉城守备。” “倭寇在前线大败,已经开始商议在墉城周边布防。” 说罢,他还补充道:“原本倭寇早就要派兵支援攻打翠柳城的佐藤家族,但那日你在墉城杀人,打乱了倭寇的部署。” “算起来,倭寇在前线溃败之事,与你还有不小的关系。” 闻言,裴礼立时恍然。 难怪这两日城中搜捕他的倭寇少了这么多,原来是前线吃紧。 倒是有些歪打正着。 裴礼说道:“等消息吧。” 梁青连忙问道:“你要多少钱?” “你已经付过了。” 说罢, 裴礼按了按头上的草帽,自窗户翻了出去,眨眼的功夫便融入了夜色。 房中,梁青一脸不解。 他并不知道,裴礼已经使用破妄之瞳窥探了他的内心。 梁青之所以委身以示倭,除了家中地下室庇护着七名伤兵外,还要替城中一处秘密军械库里面的两千墉城军打掩护。 破城之时,倭寇在城中挨家挨户搜查,梁青家自然也不例外。 为了不暴露七名伤兵,梁青将发妻献给了中川裕之。 如此,才顺利在中川裕之手底下当狗。 至于为何对城中百姓那般狠厉,因为只有他够狠,才不会引来倭寇出手。 破财,总比丧命要好。 只是,他的种种行迹,落在城中百姓眼中,便是狼心狗肺,卖国求荣。 他内心遭受的痛苦,根本无处述说。 他对得起所有人,唯独对不起事后羞愤而死的发妻。 虚伪的外表人人可见,只有撕开虚伪的伪装,才能看到血淋淋真相。 梁青,一直都在忍辱负重,苟且偷生,只等一个反攻的时机。 对于这样一个秉承大义之人,裴礼帮不了太多,只能尽些绵薄之力。 第231章 衙门里得见故人 藩台衙门。 这里与云海阁毗邻,原本就是墉城的权利中心,哪怕倭寇占据了墉城,此一点也不曾改变。 衙门议事厅里,坐着十余名瀛洲人。 为首一人虎背熊腰,留着烂大街的浪人头,此人正是负责守备墉城的大将,中川裕之。 “将军,今夜怎么不留那个大虞人一起议事了?” 会议中,有人提问。 “大虞有句古话我很认同,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中川裕之直言不讳道:“大虞人,不可信。” “可是将军自从入城以来,不是都挺信任那个叫梁青的吗?” 闻言,中川裕之略微沉默,“我总感觉这个大虞人不对劲。” 原本他是挺信任梁青的,主要是这梁青够唯利是图。 为了巴结他,梁青连自家媳妇都主动献了出来,这样一个无情无义之人,其实从某种程度而言,可以用着更加放心一些。 另外,对付城中刁民,梁青也同样不遗余力,为瀛洲弄上来不少银子。 这样一条忠诚的狗,中川裕之也有意栽培。 只是,就在全城搜查临渊的这近几日,中川裕之发觉,梁青格外卖力的带人搜查。 这本是好事。 可中川裕之调集领兵之人一番询问,很快发现不对劲。 梁青搜查的路线看似井然有序,可在地图上将路线一一勾勒出来后,中川裕之发现了一个惊人真相。 梁青几乎带着人在全城都搜查遍了,可唯独一个名叫“小重山”的地方没去。 今夜,中川裕之试探了梁青大半夜,可梁青解释的很完美,说小重山地处偏僻,不仅尚未开垦,附近也无人居住。 尽管挑不出毛病,但中川裕之素来都是疑人不用。 中川裕之将话题拉回正轨,“先不提他了,还是商议一下墉城城防。” 有人询问,“将军,听说佐藤家族大败,几度丢盔弃甲,此事是真是假?” “佐藤家族此次损失惨重,尽管有真巳君带兵前往支援,但已有溃败之势。” 中川裕之说道:“按照真巳君的意思,是以墉城据守,而后打通南北,将明州半壁江山占稳。” “这么严重?佐藤家族这是将瀛洲的大好局势都葬送了?” 会议厅中,一阵喧哗,中川裕之打断众人的臆测,开始安排墉城城防。 没有人注意到的是,在会议厅的房顶之上,一人躺在青瓦之上,草帽盖在了脸上,就像是在假寐。 这人自然就是裴礼,他已经来此快一炷香了。 可由于厅中之人都是用瀛洲话交流,裴礼并没有听到太多有用消息,但“看”到了不少消息。 在厅中的一面墙壁上,挂着墉城城防图,其上清晰的标记出了,各处的防守兵力。 裴礼简单统计了一下,发现城防图上标记的兵力,总数还不到两万。 这是瀛洲绝密。 这意味着,前线的佐藤家族简直就是在被屠杀,若非如此,中川真巳不可能舍弃墉城的临渊不顾,毅然带兵前往驰援。 隐隐间,裴礼感觉这是个不错的机会。 时间一点点流逝,一直到快天亮,厅中的会议这才接近尾声。 随着一名名瀛洲将领退去,中川裕之也迫不及待的往住处走去。 裴礼拿开脸上的草帽,心知机会终于要等到了。 这边,中川裕之火急火燎的往房间赶,途中不断有忍者现身打招呼,都被他随意打发。 一直来到一处独栋小院,他快步走了进去。 “裕之君。” 两名身着黑衣蒙着面罩的忍者同时现身在房门处,恭恭敬敬的跪下。 中川裕之立时问道:“人已经在里面了?” 其中一名忍者回应,“两个时辰前就已经运过来了,已经净身沐浴,裕之君可放心享用。” “哟西!” 中川裕之拳掌相击,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当即说道:“没你们的事了,回去休息去吧。” “嗨!” 两名忍者应了一声,施展隐身术,身影一点点消失。 “咯吱——” 推开房门,中川裕之立时往床上看去。 床上躺着个身着瀛洲传统被单服的窈窕倩影,那倩影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中川裕之喉结再度滚动,反手关上了房门,心头则是愈发火热。 他倒不是没见过女色,相反,到了他这个地位,尝过的女色数不胜数,甚至男色也有过体验。 但这个女子有些不同,是明州美名远扬仙子,无论是身材、样貌,还是那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清冷性子,都叫人浴霸不能。 以往一段时间,这名仙子都在云海阁侍奉那几位,可如今,那几位大人物已经带兵驰援佐藤家族去了。 如此这般,中川裕之才能叫上这位仙子的号。 若非墉城布防之事太过重大,中川裕之哪里能舍得让这位仙子在这里独守空房。 中川裕之早已急可难耐,一把脱掉身上的铠甲,当即就要扑上床。 “啪!” 突然,房门被敲响。 “八嘎!” 中川裕之还以为是那两名忍者,当即用瀛洲话冷喝一声,“你们这两个混蛋死远一点,别来打扰老子!” “啪!啪!” 又是两声敲门声,却不见有人说话。 房中,中川裕之有了警觉,冷声质问,“谁在外面?” “啪!啪!啪!” 三声敲门声。 中川裕之脸上的温度急转直下,轻手轻脚的取下刀架上的一把没有刀鞘的武士刀,一点点靠近房门。 随着来到房门近前,透过房门之上的薄纱,能隐约见到一道人影。 中川裕之正要一刀捅出去,可就在这时,一抹剑光穿透了房门。 中川裕之下意识侧身,肩头仍旧被剑光洞穿。 “啊!” 中川裕之一声大喊,可紧接着,那人便破门而入,散发着寒意的剑身直奔其咽喉而来。 “锵!” 中川裕之武士刀举过头顶,对着剑身奋力劈下,刀剑碰撞,发出一声精铁剑鸣声。 “砰!砰!砰!” 几乎下一瞬,中川裕之身上数处关键窍穴被击中,一只分经错骨手不断在他身上游走。 他的经脉,乃至骨头被生生捏碎。 他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甚至还来不及感受疼痛,咽喉已经被一只大手捏住。 “咔嚓!” 脖子被生生拧断。 中川裕之瞪大了眼睛,所见到的最后一幕,便是一个戴着草帽的身影。 “临……临渊……” 砰的一声,中川裕之的眼珠突起,死不瞑目的倒在地上。 大功告成。 裴礼收剑入鞘,抬脚就欲离去。 突然,床上那道倩影动了一下。 一把短刀自袖口滑落,裴礼反手一刀甩出。 就在飞刀要叫床上那倩影脑浆迸射之时,裴礼突然抓住了刀柄。 他面色冰冷的望着床上那女子…… 怎么是她! 第232章 星月下一剑横推 墉城,藩台衙门。 裴礼看着面前女子那张熟悉的脸,脑子一阵嗡鸣。 哪怕亲眼所见,也是极不愿相信。 这人正是百花谷三谷主,牡丹。 由于她穿着瀛洲传统被单服,裴礼下意识以为是个瀛洲女人。 若非丢出飞刀的瞬间天眼通扫了眼她的容貌,险些就要酿成大错。 “牡丹姑娘。” 裴礼轻唤一声。 牡丹眼睛看着他,张了张口却并没有声音,只手指艰难的抬了抬。 裴礼猜测她应是中了瀛洲忍术,类似定身术之类的。 尽管裴礼对忍术一道没有太深的涉猎,但天下武道繁多,却大多殊途同归。 裴礼一道真元拍入牡丹体内,一番检查,发现后者的身体受伤颇重,甚至好几处的经脉都断了。 经脉是被生生震断的,应是与强者交过手。 但这并不是牡丹不能动弹的原因。 “将军!” 就在这时,先前中川裕之的惨叫,终于还是引的两名忍者过来查看。 他们甫一来到房间门口,便见到了倒在地上死不瞑目的中川裕之。 两人一抬头,便见到了床旁戴着草帽的裴礼。 “八嘎呀路!” 两人怒骂一声,抽出腰间武士刀便要杀来。 “唰!唰!” 两道剑气自裴礼体内迸发,迎面斩在了两人面门。 砰砰两声,两人倒飞而出,先是撞在门框上,而后瘫坐下来,生机迅速消失。 “去死吧!” 一名忍者出现在身旁,一刀刺向裴礼后脑。 裴礼微微偏头,森寒的刀身几乎擦着耳畔掠过。 “锵!” 一抹剑光乍现,寒蝉剑出鞘一半。 裴礼手腕一抖,寒蝉剑连剑带剑鞘在那忍者脖子上绕了一圈。 收剑入鞘。 裴礼抱起牡丹,往屋外走去。 屋内,那名忍者仍旧保持持刀前刺的这动作,其脖子上多了一圈血痕,其上还残留着森寒剑气。 下一瞬,血痕开裂,人头落地。 其脖子断口,被冰冷刺骨的森寒剑意封堵,连炙热的鲜血都冲不破。 怀抱牡丹出了门的裴礼,还未走出几步,便遇大批武士蜂拥而来。 与此同时,暗处还有大量的忍者环伺。 “临渊!” 为首一名武士一眼便认出了裴礼,当即用蹩脚的大虞话怒斥,“你正在被通缉,居然还敢明目张胆的出现在这,简直胆大包天。” 他再度一声呵斥,“立刻将人放下!” “裕之将军被杀了!” 与此同时,有忍者自房中走出,声音颤抖的大喊了一声。 立时,无论是在明的还是在暗的瀛洲人,都是怒火中烧。 “杀了他!” 为首武士下令。 其身后的一众武士,当即悍不畏死的冲杀而来。 暗处的忍者也已经开始掐诀,准备施展忍术。 裴礼抬了抬头,草帽下的面容看不出表情。 他单手抱住牡丹,左手握住了寒蝉剑。 “锵!” 一声清脆嘹亮的铿锵剑鸣。 斩天拔剑术! 一抹璀璨到不可直视的剑光在天地间乍现,犹如滚滚波涛上的一线潮,无情的朝着前方平推。 在这一抹平推的璀璨剑光面前,就连天际的星月也要为之黯然失色。 不知过了多久, 三名瀛洲人踏着虚空而来,为首一人五短身材。 此人,正是山崎家族的山崎隆文。 中川真巳带着城中大批精锐前往营救佐藤家族,山崎隆文则是留守墉城坐镇。 本意是应对突发状况,再加之城中的临渊尚未找到,也需防备。 可如今,山崎隆文望着下方的废墟只觉得头皮发麻。 原本的藩台衙门,大半都已经荡然无存,不仅如此,就连藩台衙门前方那条街道两侧的房屋,也被剑气给削平了! 若只是一些房屋也就罢了,由于云海阁的前车之鉴,藩台衙门周边驻扎了近五千瀛洲武士! 最主要的是,这五千武士都是佐藤家族派系! 这一剑下去,死伤超过两千人! “隆文大人,是临渊!” “他杀了裕之将军,将百花谷那个女人带走了!” 有未受到那一剑波及的瀛洲人,急忙上前禀告。 “临渊!又是临渊!” “给我搜!哪怕将掘地三尺,也一定要将临渊给搜出来!” 山崎隆文近乎失去荔枝,大吼着下令。 “隆文君,不可!” 其身后,一名中川家族的大忍开口,“真巳君已经来信,大军不日就要退守墉城,当务之急是在墉城周边布防。” “是啊!” 另一名佐藤家族的大忍也开口,“为了一个临渊,我们已经吃过一次亏。” “若是再调集大量兵力搜查,一旦这时候冒出一支明州军队,墉城危矣。” “墉城若是在这时候丢了,前线数十万大军将无立足之地,那时,我们就是整个瀛洲的罪人!” 瀛洲三大家族本就明争暗斗,由于是对外用兵,这才在一定程度上弱化了内部矛盾。 如今事关整个瀛洲的利益,自然不可能由着山崎隆文胡来。 反正死的也基本都是山崎家族派系的人。 “临渊不除,墉城永无宁日!” 山崎隆文看向中川家族的大忍,怒道:“临渊今夜可是杀了中川裕之,难道你不要为他报仇吗?” “隆文君,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不要因为一两个人的死,就乱了方寸。” 中川家族的大忍说道:“只要能拿下明州,那中川裕之就是死得其所,届时天皇大人自会追封于他!” “追封是吧?” 山崎隆文怒不可遏,“今夜临渊杀的是中川裕之,明日临渊就会来杀你,到那时,你就等着天皇大人的追封吧!” “你……” 中川家族的大忍气的面色铁青,“总之我不同意加大兵力搜查临渊!” “我佐藤家族也不同意。” 佐藤家族默默附议。 “你们!” “好!你们不同意也无妨。” 山崎隆文气的没了脾气,“我山崎家族在城中还有六千兵马,临渊身边还多了个累赘,搜查他们,足够了!” “不行!” 佐藤家族的大忍立时反对,“你山崎家族那六千兵马还要驻守西门,决不能动!” “老子偏要动!” “放肆!” 中川家族大忍大斥,“难道你忘了真巳君要我等死守墉城的命令!” 山崎隆文讥讽一笑,“我山崎家族的兵马,什么时候轮到中川真巳指手画脚?” “天皇大人有令,此次进攻明州,我中川家族为主导,真巳君为最高指挥!” “滚一边去!” “……我草你妈!” 第233章 论战机稍纵即逝 “梁将军,外面情况如何了?” “有好消息,倭寇在前线大败,听说死伤惨重。” “善!明军威武!” 夜深人静,梁青再一次进入自家地下室,先是关心七名伤兵的伤势,而后将一些情况大抵讲了一遍。 早在倭寇攻破灌江口,兵锋直指墉城,明州王却迟迟不来援兵之时, 墉城的诸位高级将领就已经知晓,明州王是有意看着墉城陷落。 如此这般,经过墉城将领商议,决定留下一支主力,以待日后反击。 小重山,这是墉城绝密的军械库,莫要说市井百姓不得而知,就是军中大半的将领也从未有耳闻。 而且,小重山虽是军械库,里面的空间却极大,还提前备好了足够两千五百精锐甲士两年所需的食物。 至于梁青家中地下室的七名伤兵,是梁青趁乱救下的。 七人中,仅有一人是什长,其余六人都是寻常士卒。 正常情况下,以他们的职位,若无变故,一辈子也难接触到梁青这样的墉城副将。 但偏偏,在他们生死攸关之时,这个平日里地位超然的墉城副将,救下了他们这些连名字都叫不上来的士卒。 在国仇家恨面前,以往的身份、地位都是浮云,唯有一点是真的。 他们都是大虞人。 “梁将军,近些天你带着倭寇都在搜查临渊,可有收获?” 说话之人就是那名什长,姓卢名柯。 他左臂用白布吊在胸前,腹部还缠着绷带。 梁青略微沉默,“今夜他来找我了。” “难不成是走投无路,想来投奔你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临渊虽出身烟雨楼,但也是个性情中人,至少在痛击倭寇这一方面,没得说。” “我感觉,如果临渊真的走投无路,跟咱们在这挤挤也不是不行。” “当然,我们只是随口这么一说,主要还是要看梁将军的意思。” 众人一阵议论,许是一起同生共死的关系,言语之间并没有太多忌讳,都是有什么说什么。 他们都是为朝廷卖命,按理来讲,对烟雨楼这等不被朝廷认可的势力,应当嫉恶如仇。 可他们几人的言语中,不仅没对烟雨楼有太多敌意,反而有不少敬佩。 当然,也或许只是对临渊个人的敬佩。 “你们想多了。” 梁青自嘲一笑,“我感觉,他不仅不是来投奔我的,相反,还很有可能是来杀我的。” 众人一愣,“怎么说?” “说来话长,具体我也不知怎么回事……” 梁青将今夜之事讲了一遍,包括被中川裕之怀疑,包括请临渊杀人,临渊却不收酬劳的接下了委托。 地下室的众人同样不明所以,不清楚临渊为何会做赔本的买卖。 “砰!” 突然,一道沉闷声响自地下室上方传来。 梁青抬手虚压,众人立时噤声。 交换了一下眼神,卢柯抄起一旁的大刀,其余人或拿起弓弩,或手持盾牌。 卢柯跟随梁青来到地下室入口,而后梁青小心翼翼打开了上方的木板。 顺着缝隙看去,并没有任何异常。 不停不过刚才那声沉闷声响,应是房门被推开了才对。 “我上去看看。” …… 此时, 裴礼带着牡丹来到耳房,将之平放在木板床上。 体内衍天印之力被调动,助牡丹恢复伤势,就连其断裂的几处经脉都一点点开始连接。 至于牡丹的身子不能动弹,确实是中了瀛洲忍术。 裴礼使用灵魂规则之力,这才破去了她所中之忍术。 “咳……” 牡丹一声轻咳,意识渐渐回归,“杀……了……我。” 裴礼说道:“我能救你。” “杀……了……我!” 牡丹再度重复一声。 裴礼并未回应,只真元灌输的快了几分。 牡丹不知是痛苦还是羞愤,竟是压低了声音抽泣起来。 随着时间一点点推移,她体内的伤势也渐有好转。 好半晌,裴礼停下真元灌输。 牡丹也不与裴礼说话,而是缓缓侧过身子,面对墙蜷缩成一团,身体不断抖动。 她修的是无情剑,百花谷三位谷主,她是最没有人情味的,也是真正对所有男子都心生戒备乃至厌恶的。 虽然不知她经历了什么,但以她的容貌与身段,落在倭寇手中这么久…… 在这个极度崇尚女德的封建社会,没有什么罪名是比女子失节更严重的。 裴礼欲要开解几句,“牡丹姑娘……” 牡丹突然翻身过来,伸手就要抽出裴礼腰间的寒蝉剑,直接往自己脖子抹去。 “砰!” 一记手刀。 牡丹身子一软,直接睡了过去。 裴礼一声轻叹,将寒蝉剑重新归鞘。 牡丹的精神世界已经彻底崩塌,唯有等她冷静下来,再做计较。 这时, 裴礼略微偏头,恰好见到梁青手持长刀,满脸戒备的来到门口, “临渊?” 梁青一愣,急忙进屋,又将房门带上,“你怎么又回来了?” “你看看这个。” 裴礼自怀中取出一张羊皮地图,直接丢给了梁青。 梁青不明所以,展开整张羊皮地图,借着微弱的月色,能勉强看清其中测绘的建筑。 不仅有道路桥梁,某些地方还标注出了辎重器械,粮仓地点,屯兵几何…… “这是墉城城防图?!” 梁青大惊,“这是瀛洲绝密,这东西连我都不知道,你从哪弄来的?” 裴礼回道:“衙门里拿的。” “衙门……” 梁青喉结滚动一下,“你不会已经杀了中川裕之吧?” 这话说出来,梁青自己都有些不敢置信。 主要是这也太快了,从头到尾,怕是连一个时辰都没到。 裴礼并没顺着梁青的话题,而是开门见山道:“我知道你们还有两千精锐,如今城中满打满算不过两万多的倭寇,你敢不敢干一票大的?” 梁青故作不解,“什么两千精锐?” 裴礼提醒道:“战机稍纵即逝。” 第234章 风浪越大鱼越贵 “战机稍纵即逝。” 裴礼的声音犹如梦魇,不断的在梁青脑海回荡。 作为昔日的墉城副将,梁青自然不缺眼界与作战直觉。 偌大的墉城,近百万人口,居然仅有两万倭寇驻防。 此种战机,已经不是难得了,而是千载难逢! 一旦瀛洲前线部队撤回墉城,再要将城从倭寇手中夺回来,势必困难无数倍。 只是, 梁青尽管心中火热,但理智尚存。 中川真巳虽带着绝大部分精锐离开,但城中还有山崎隆文三位大忍,暗处也不知是否还有隐藏的强者。 除此之外,百花谷还驻扎着三千瀛洲兵马,一旦墉城有变,不用一个时辰就能赶到墉城。 另外, 墉城的南北方向,分别还有两座坚城,皆被倭寇掌控,而且距此都不过三百里,若是派兵来媛,日夜兼程之下,不出一日便要兵临墉城城下。 无论怎么算,这都是一场不会有任何胜算的战争。 退一万步讲,哪怕夺下了墉城,也守不住。 “做任何事都有风险,可若只考虑风险,那也注定成不了大事。” 裴礼见梁青面色一阵变化,开口说道:“毕竟,事在人为。” 梁青欲言又止,“理是这么个理,可是……” “你可知,渔夫为何明知海上有飓风,还要出船打渔?” “为何?” “因为,风浪越大,鱼越贵!” 闻言,梁青双拳紧握,面上的挣扎愈演愈烈。 “倭寇初入墉城,便就烧杀抢掠了一遍,而后鱼肉百姓更是家常便饭。” 裴礼再度说道:“墉城苦倭者久矣,只要振臂一呼,必定云集响应。” “他娘的!干了!” 梁青终是下定决心,“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收益之事暂且放在一旁,主要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小重山虽有两千精锐,但到底人数不多,往后更是难找此次这样的机会。 与其长时间躲在小重山,还不如奋力一搏。 当然,最主要的是,梁青已经猜测出,此次夺城之战,裴礼不会袖手旁观。 不然的话,也不会带回来这张城防图,更不会这般游说。 裴礼说道:“这事也不能蛮干,需要列出一个章程,尤其夺城的时间要把握好。” “我明白了。” “你的意思是,尽量等前线的倭寇主力即将溃败至墉城时再动手。” 梁青神色激动,“届时,有明军主力在后追击,无论是附近的各路倭寇,还是溃败的瀛洲主力,都没有足够的时间来夺城。” 裴礼颔首,转而道:“也不一定就非要守住整个墉城,只要能控制一扇城门,就是大事可期。” “对对对!” 梁青拳掌相击,“只要我明军主力能进城,届时民心所向,倭寇势必难以抵挡!” 他越想越觉得大事可成,甚至脑海已经浮现出倭寇丢盔弃甲,狼狈逃窜的画面。 “你不该当杀手的,你该从军!” 蓦地,梁青看向裴礼,脸上的激动渐渐收敛。 他突然发觉,裴礼不仅拥有很敏锐的作战意识,而且行事果断。 这不是简单的将才,而是统帅三军的帅才! “莫要高兴的太早了。” 裴礼给他泼了盆冷水,“哪怕夺下墉城,我们也处在倭寇包围之中,你怎么就能确定,明军主力会一直追到墉城城下?” “这倒是个问题。” 梁青一只手摸索着下巴,“看来,得想办法与王爷取得联系。” “此次领兵的,是明州王世子,叶枫。” “原来是世子领兵……” 梁青一声呢喃,旋即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随我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裴礼二话不说,抱起昏迷的牡丹。 “这位瀛洲女子……” 梁青这才注意到床上的女子,由于身着瀛洲被单服,还以为是瀛洲女人。 可看清容貌,便是面色一震。 裴礼解释一声,“她今夜恰好被倭寇抓住,我顺手将她救下。” 他一般是不说谎的,但此次,算是开了先河。 “明白。” …… “嘤~” 一声嘤咛。 牡丹缓缓醒了过来。 眼睛睁开一道缝隙,入眼漆黑一片,四下静谧无声,就好似一个被全世界遗忘的角落,一切都是虚无。 随着意识渐渐回归,视线一点点适应,发现自己正处在一个密闭的房间,隐约间,房间外还传来声若蚊蝇的交谈声。 她的瞳孔一阵颤抖,像是有什么恐怖的记忆浮上脑海。 “咯吱——” 忽的,房门被推开,一束算不得多亮的光束照了进来。 牡丹瞬间警觉,下意识坐起身,抓起床头的一只水杯便要砸出去。 “你醒了。” 这声音很平淡,但并不冷漠。 牡丹愣住,看着眼前的画面,内心的坚强被瞬间击碎。 那人站在光束下,房中照射出他略显消瘦的影子。 他就像一束光,点亮了她死寂的世界。 “抱歉,并不知道你已经醒了,我重新敲门。” 说罢,裴礼就欲重新关上房门。 “不必了。” 牡丹放下水杯,“有事吗?” 裴礼走了进来,将手中的衣物放下,“梁青送来了一身衣服,虽然是她妻子生前穿过,但洗得很干净。” 牡丹一声呢喃,“梁青……” “是,我们现在就在他家的地下室。”裴礼拿起桌上的火折子,将一根红烛点燃。 灯火虽不亮,但却足够驱散房间的黑暗。 “换好衣服就出来吧,饭菜都准备好了。”裴礼直接转身往屋外走。 “谢谢……” 一道几乎弱不可闻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都过去了,不必执着。” 说罢,裴礼不再多留,径直出了房间,还随手将房门关上。 房中,烛火摇曳。 牡丹躲在被子里,身子缩成一团,有低低的呜咽声响起。 “她醒了?” 地下室,梁青与卢柯七人皆是看了过来。 “嗯。” 裴礼颔首,来到摆满了酒菜的桌上坐下。 众人尽数落座。 值得一提的是,距离藩台衙门之事,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 裴礼与卢柯七人也以相熟,由于即将到来的夺城之战,裴礼出手助他们恢复了伤势。 当然,断胳膊断腿,则是没能恢复。 在实力未达到天人境之前,衍天印还不具备断肢重生的能力。 裴礼问道:“城中情况如何?” “乱套了。” “山崎隆文是铁了心要将你找出来,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有人挨家挨户的搜查,弄的百姓苦不堪言。” 梁青说道:“由于人手不够,山崎隆文竟然还将西门的守军调走了大半,现在西门只有一千不到的倭寇值守。” “倭寇大军什么时候回来?” “中川真巳今日来了书信,明日正午回到墉城,让墉城做好应对。” 梁青神色亢奋,“我已经与小重山那边商议好了,现在万事俱备,只等今夜寅时开始夺城之战!” “明日,西门。” 裴礼一声呢喃,西门驿道只插明州腹地,中川真巳所率大军,势必要从西门入城。 看来,明日会有一场大战。 “咯吱——” 房门打开,牡丹穿的严严实实走了出来。 梁青缓缓起身,“三谷主,吃饭吧。” 第235章 石碑上墉城九义 “废物!一群废物!” “这么多人日夜搜查,居然连临渊的一丝踪迹都不曾发现,你们踏马都是干什么吃的?!” 墉城西城门,用以了望的谯楼之上,山崎隆文听着一位位属下的禀告,气的面色铁青。 砰的一声。 谯楼栏杆上的一个扶手被一巴掌拍断。 立时,谯楼之上的所有人纷纷跪地,一个个的噤若寒蝉。 “临渊!” 山崎隆文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视线落在城中的一排排房屋之上,镜头越拉越远。 今夜,月明星稀,月华倾洒而下,整个城池都好似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光晕。 本是极美的画面,可偌大一座城池,却不见万家灯火,反而给人一种死气沉沉之感。 各大街道上,有瀛洲人举着火把彻夜不停巡视,于城中百姓而言,就好似一把把悬在头顶的利剑,稍有不慎便有灭顶之灾。 “临渊肯定还藏身在城中,肯定就在城中某一栋房屋里。” 谯楼上,山崎隆文冷声道:“搜!继续搜!” “隆文君,有句话我不知……” 倏地,一名山崎家族高层战战兢兢的开口。 山崎隆文不曾回头,冷声道:“说!” “临渊极有可能在城中还有内应,不然的话,我们如此一张大网撒下去,怎么可能连点水花都看不到?” 闻言,山崎隆文看了过来,“你有头绪?” “属下没有,不过裕之君还活着的时候,就曾说过,梁青不可信。” “梁青!” 山崎隆文后知后觉,“全城搜查临渊,梁青为何不来?” “裕之君说他不可信,所以就不打算用他,他昨夜到今夜应该一直在家。” “中川裕之为何突然不信他?” “似乎也与搜查临渊有关,裕之君觉得梁青是有意避开了小重山。” 闻言,山崎隆文眉头皱成一团,不曾回应。 半晌, 他像是领会了什么,临渊与中川裕之八竿子打不着,为何要行刺? 中川裕之怀疑梁青,而后梁青请动临渊,似乎一切都说得通。 只是,小重山是什么情况? 山崎隆文当即下令,“将梁青拿来!” “是!” “罢了!我亲自去!” …… 地下室。 裴礼与梁青卢柯几人,不断复盘着夺城之战有可能遇上的各种不定因素的应对之法。 按照计划,并不是夺下整个城池,毕竟人马就这么点,要夺下整个城池过于不现实。 只要抢占了西城门的控制权,此次夺城之战便能算做大捷。 梁青会利用倭寇的信任,替小重山的精锐士卒扫清前往西城门的路。 卢柯几人会在城中制造混乱,用以分散倭寇视野。 而裴礼,就是负责挡住城中大忍。 计划很是完美,各种突发状况都有考虑到。 “明日我会让朱厌与你们一起,应该会更有保障一些。”裴礼倏地开口。 梁青一愣,“朱厌?” 裴礼将朱厌自树灵空间放出。 “哈~呼~哈~呼~” 一只毛茸茸的白猿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呼呼大睡,一个鼻涕泡随着其一呼一吸一大一小。 震天响的呼噜声,将所有人吓了一跳。 裴礼担心引开麻烦,立马又将朱厌收入树灵空间。 正在梦中遨游的朱厌,还不知道已经被拉出来溜了一波。 “临渊。” 梁青震撼道:“这就是那夜一拳打塌了云海阁的妖兽?” “一拳打塌了云海阁?!” “那只吹鼻涕泡的猴子,这么生猛?” 有朱厌协助,多少能增加不少成功率。 但局势过于险峻,谁也不曾放松了警惕。 随着事情敲定,气氛稍稍变得沉闷。 黑云压城城欲摧。 暴风雨来临前,确实总会有种压抑之感。 卢柯在后背绑上箭筒与长弓,手里擦着刀,一旁还放着根一丈长的长矛。 “汪成,你写写涂涂,做什么呢?” 突然,梁青注意到一人正拿着根毛笔比划,走过来一看,竟是在写遗书。 “我把我的名字和籍贯都写下来,也省的别人日后费老劲来核查。” 汪成爽朗一笑,小心翼翼的将写好的遗书对折再对折,而后放进胸口的衣服里。 他没打算明日还活下去。 地下室一阵沉默。 “纸不易保存,而且沾了血连字都看不清。” “我家还有一块石碑,干脆将咱们的名字都刻上去。” 梁青倏地开口,旋即离开地下室。 不多时,他便抱着一块手臂长的石碑回来。 这石碑原是给她自尽的妻子准备的,但由于担心为妻子立碑,会被倭寇认为他对中川裕之怀恨在心。 如此这般,这石碑才空闲下来。 “咱们把名字刻上去,下面再将咱们谋划夺城之战的事记下来。” 梁青提议,“就算明日夺城不成,也好叫后人知道,在墉城陷落之后,还有人抗争过。” “这个好!”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梁青取出一把行军匕首,刚要刻字,倏地看向一旁的裴礼,“刻裴礼还是临渊?” 裴礼应了一声,“都行。” “那还是真名吧。” 梁青笑了一下,在最右边刻上“裴礼”二字。 梁青看向牡丹,“三谷主,你……” “你们写你们的,不必管我。” 牡丹留下一句话,直接回了房间。 她不想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恨不得世间再没有人记得她。 梁青略微失神,却也没有坚持,继续在石碑上刻字。 由右往左,依次是,梁青、卢柯、汪成、刘原、方澄、赵普、周清淮、郭子德。 而在九人名字下面,刻上了谋划发动夺城之战的初衷与展望,字里行间,一笔一划充满了杀身成仁的悲怆。 刻字之事,完全是一时兴起。 他们没想做世人敬仰的英雄,更没想过青史留名,他们只是不想愧对身上这身衣裳。 他们也并不会知道,在后世,他们九人,会被墉城百姓颂为“墉城九义”。 这时, 裴礼微微偏头,视线好似穿过了层层阻碍。 “计划,终究是赶不上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