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未遂》 第一章 离婚能上瘾? 离婚是能让人上瘾的。好比老虎,从来没有吃过人的老虎,除非饿得发疯了,否则是不会轻易吃人的,可一旦吃过人,尝到了甜头,以后只要逮着机会就吃人。这就叫上瘾。离婚也一样,从来没有离过婚的人,除非俩口子实在过不下去了,否则,即使遇上一些矛盾,甚至是非常激烈的矛盾,也不会马上想到离婚的,可对于已经离过婚的人,生活中一旦遇到磕碰,即使嘴巴上不说,心里也肯定想到了“离婚”二字。然而,生活中的磕碰是经常有的,特别是对于半路夫妻来说,磕磕碰碰更如家常便饭,几乎天天发生,因此,他们必定会经常想到“离婚”。这不,天涯常客现在就面临这种状况了。 天涯常客是文人,过去是文人,现在仍然是文人,但中间却有那么一段下海经历,做国外资企业经理,老板助理,还自己当过老板,于是,身上多少就沾了一些中西合璧的生意人的气息。 天涯常客当初弃文经商的时候,第一任老婆是支持的,支持的直接原因是当时文人太穷,穷到夫妻俩人的收入无论如何不能支撑一个体面家庭的正常生活,但他们二人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又是城市干部家庭出身,显然不能接受不体面的生活,于是,下海经商似乎成为他们当初惟一的选择。 天涯常客在正式下海到外资企业当白领之前,做了很多准备,其中之一是理论先行,专业科技情报的天涯常客特意看了不少与现代企业管理有关的书籍,而且得益非浅,虽然还没有下海,但已经能够讲出许多管理理论和经营谋略,甚至比一些真正的企业管理者和企业老板讲得还生动具体,于是,每当若干文人逮着一个花公家钱的机会在一起喝酒聊天的时候,都喜欢听天涯常客的高谈阔论,最后,大家一致认为,天涯常客天生是一块当经理或当老板的料,要是不下海到外资企业谋个高级白领,窝在半死不活的事业单位一辈子,那真是屈才了。或者说者无心,但听者有意,起码听多了会有意,而且夫妻俩是一个单位的,并且都是文人,久而久之,下海到外资企业谋个高薪职位就成了夫妻俩的共识。 文人下海也与一般人不一样,主要表现是考虑问题周到,留有余地。比如关于人事关系,天涯常客并没有按照一般人的做法放到人才交流中心,而是从市里找了一个关系,假借用,就是表面上由一个单位来“借用”天涯常客,其实对方并不给他开工资,当然,他也并不真去对方单位上班,但公职肯定是保留了,相当于停薪留职。还比如在夫妻俩的分工协作上,也留有余地,具体做法是丈夫下海,到外资企业上班,享受高收入,老婆留守,继续留在国家事业单位,以确保万无一失。但过于精明的算计也能导致过于精明的失误,而且往往因小失大,最后,丈夫虽然经理了外资企业的磨砺和提升,并且也自己创业成功当了几年老板,但最终并未成为真正的大老板,而老婆在与丈夫分居长达六年之后,也不得不接受离婚的现实。 天涯常客与老婆离婚的直接原因是他认识了第二任妻子。也就是现在的妻子。第二任妻子比第一任妻子漂亮,而且活泼,关键是她一步不离开天涯常客,以至于喜欢做结论的天涯常客又得出了一个结论:分居是造成夫妻感情破裂的最大成因。 天涯常客的论断似乎有某种预见功能,因为他现在与第二任妻子又分居了。 不知是实践产生理论的缘故,还是理论指导实践的缘故,第二任妻子一提出回武汉,天涯常客马上就意识到他们要分手。后来的发展证明,他的预计没错。 第二任妻子叫阿力宝。这当然是呢称,但这个呢称非常准确。阿力宝很活泼,聪明,却又有些傻气,于是天涯常客就又得出新结论,聪明到极致就变成傻气,而傻气到极致就是一种聪明。他的第二任妻子阿力宝就是这种聪明却又带明显傻气的女人。 阿力宝要回武汉的目的当然不是为了和天涯常客离婚。事实上,她回武汉的理由非常多,概括起来起码有三点。 第一,为了钱。因为这个聪明但又带有傻气的女人原来在武汉就是一个国营单位的老总,当时天涯常客是武汉一家外资企业的区域经理,两个人认识,后来天涯常客掌握了客户资源,认为时机成熟,决定来深圳创业,阿力宝为了爱情,不惜国营单位的老总不做,跟着天涯常客来到深圳。那时候,天涯常客的公司虽然刚刚起步,但写字楼的装修公司管理模式完成按照外资企业标准,所以,天涯常客本人也完全是一副跨国公司老板的形象和派头,但是,现在不行了,现在天涯常客的事业遭遇滑铁卢,并且由于扩张过快导致资金链断裂,而银行又是那么的嫌贫爱富,他不得不又回过头做文人,二进宫式的独立办公室没有了,秘书没有了,宝马车和长城大厦三房两厅的房子也没有了,于是,迫使阿力宝不得不穷者思变,重新创业,具体地说就是重新回武汉创业,因为她的根基在武汉,而且他们的资金也支撑不起在深圳创业的费用,若回武汉,相对宽余些,创业成功的把握大许多。 第二,为了情。但不是为了爱情,而是为了亲情。阿力宝娘家姓丁,是个普通人家,这个普通人家就她最出息,当初阿力宝在武汉做国营单位老总的时候,给她哥哥安排在一个工厂当厂长,妹妹通过关系介绍到一个私立学校当老师,于是,普通人家也过上了小康生活。但自从阿力宝跟随天涯常客来深圳后,哥哥的厂长没的做了,妹妹的教师也做不成了。本来,还指望天涯常客事业发达成帮衬他们余家一把,现在眼看着是指望不上了,于是,革命的重担再次落到阿力宝自己肩上。只有阿力宝回武汉重新创业,才能拯救整个余家,所以,阿力宝责任重大。 第三,为了感觉。阿力宝是讲派头的人,用武汉话讲就是喜欢玩味的人,要的就是当老板的感觉,起码是做老板夫人的感觉,现在天涯常客重新当文人了,阿力宝老板夫人肯定是做不成了,于是,只好自己做老板,找回曾经拥有过的那份感觉。 “你自己做不了老板了,难道还让我做吗?”阿力宝问。 天涯常客的善辩能力曾经得到犹太老板的赏识,但这时候他却半天没有说话,而是在想,想着自己是不是该跟她一起回武汉。想到最后的结果是不去,不能去。 天涯常客弃商从文的根本原因当然是被迫无奈,给外资企业当过区域经理的人,又有自己开公司创业当老板的经历,使他不会轻易再给本国的土老板打工,重新回到外资企业又明显感觉自己年龄大了,竞争不过比自己小一拨的年轻的“海龟”们,而如果重新创业,既缺少自己也缺少当初的冲劲,最后,在尝试着给别人当了一段时间总经理失败之后,只好回头又当起了文人,无形当中把“文人”当成一块遮羞布,尚能使经济上窘迫但又想维持尊严的人暂时保持住虚荣的面子。但是,除了被迫无奈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对自己在文人道路上未来的发展充分自信。说来很奇怪,天涯常客这十年外企白领经历和自己创业当老板的经历对自己的文学创作起到了极大的提升作用。 他感悟写作确实是需要生活经历的,并且需要真实的经历,而不是作家为了写作去刻意“体验”的经历。重新当文人后,天涯常客就以自己过去十年在外资企业当白领和自己创业当老板的实际经历为素材,创作了一系列小说。这些小说被人们称为“管理小说”,也被称为“财经小说”,甚至还被称为“老板文学”。其中最后一条尤其重要。因为如今中国的老板已经被捧为先进生产力的代表,不但经济上高人一等,政治上也毫不逊色,于是,自然成了众人追求的目标,包括是女人的追求目标和男人的追求目标,甚至是某些政府官员和知识分子的追求目标,所以,写有关老板的书肯定比写有关打工仔的书更受追捧。但有关老板的小说不是说想写就能写的,没有真实的生活经历,闭门造车的作家很难把握老板的心态和他们的处世哲学,而天涯常客既给老板打过工也自己创业当过老板,并且在自己当老板的时候,平等地结交过许多同样当老板的朋友,所以,他能写到位,十分到位。如此,天涯常客的小说很受青睐,受读者的青睐,也受出版社的青睐,于是,竟然在很短的时期内完成了十多本与老板有关的长篇小说,其中包括中国的老板和外国的老板,因此初步确立了作为中国老板文学的倡导者和领军人物的地位,前景看好。在这种情况下,他当然不舍得离开老板文学的肥沃土壤。在天涯常客看来,深圳就是培育老板文学的最佳土壤,他不能轻易离开。 “我当然不能阻止你当老板,”天涯常客说,“但是我有一种担心,担心一旦我们这样分开,离婚是早晚的事情。” “不会的。”阿力宝说,“夫妻分居的多呢,谁说一分居就要离婚的?” “那不一样?”天涯常客说。 “怎么不一样?”阿力宝问。 天涯常客嘴角向两边抽了一抽,想说,但忍住了。如果没有忍住,那么他肯定就会说到他们是半路夫妻,说到他们没有共同的孩子,因此俩人之间缺少纽带和粘合济等等。 “说呀,怎么不一样?”阿力宝继续问。近乎逼问。 天涯常客嘴角继续活动了一下,说:“别人夫妻分居那是没办法。” “我们也是没办法呀。”阿力宝说。 天涯常客又没有话说了。说起来一年出了几本书,也确实能挣几万块钱,但如今出版社支付稿费的热情远远不如拖欠稿费的积极性高,而且扣起税来毫不含糊,所以,去年天涯常客真正到手的稿费差不多就五万块钱。五万块,在内地维持一个两口之家的生活或许还凑合,但是在深圳就不能凑合了,对于过惯大款生活的阿力宝,更是无法容忍,而以前的存款,包括阿力宝的存款和天涯常客的剩余存款,用一点就少一点,给他们的感觉跟躲到草垛上的少女眼看着脚下的柴禾被狼群一根根叼走了一样,阿力宝心中发慌也实在是情有可原。 “可以,你先回去看看,看看再说。”天涯常客说。 第二章 阿力宝心存留恋但义无返顾 天涯常客同意阿力宝回武汉有两个原因,一是无可奈何,没办法,二是即便分手,他也不怕,身边比阿力宝优秀的女人多的是,理性一点看,和阿力宝分手说不定还是好事情,天涯常客说不定还能找一个更年轻、更漂亮、更有钱的女人,既然如此,干吗不顺水推舟? 天涯常客估计得没有错,阿力宝回武汉大概半个月之后,回来了。回来的目的不是打算重新回头跟天涯常客好好过日子,而是要钱,要在武汉投资做生意的钱,或者说是创业当老板的钱。 天涯常客有钱,不多,就十多万。天涯尝客以前比现在有钱,但在外资企业当区域经理时候积攒的钱都用在创业投资上了,创业投资赚的钱又用于扩大再投资了,再投资之后,企业就慢慢走下坡路,赢利越来越小,最后发生亏损,直至企业破产,幸好他在外资企业做过管理,自己创业成立的公司虽然不大,却很正规,是按正规的手续注册的有限责任公司,公司破产了,个人并没有完全破产,还为自己留下了一套房子,一辆车子,另外就是这十多万元存款。如果支持阿力宝在深圳创业做生意,肯定不够,深圳做生意成本高,不仅场租和人工费用高,就是疏通各方面关系的费用也高,这点钱可能还不够用来打通各种关系的。但同样是这点钱,支持阿力宝回武汉做生意,或许还能顶用。 这两天阿力宝对天涯常客特别好,一改以往的暴躁脾气,变得温柔顺从,搞得天涯常客反而不适应,说:“我说话算数,说给你钱就肯定给你钱。” 阿力宝瞪着天涯常客,眼睛里透着不踏实,仿佛在说:既然如此,干吗现在不给? 天涯常客做事情有他自己的原则,他说给,那就肯定会给,但不是今天给,而是要一个星期之后才给。阿力宝昨天才回来,天涯常客明天就要去广州,一个礼拜之后才回来,他不希望回来之后迎接他的是一个冰冷的屋子,他希望有人等他,哪怕是一个已经决意要离他而去的女人在等他,也比一个冰冷的空空荡荡的屋子好。 天涯常客去广州是参加职称考试的。这两年天涯常客一口气出了十多部长篇,虽然十多部长篇没有一部能算得上大作,但深圳本来就不是文学的森林,光秃秃的地面上突然冒出十多棵树,即便不是什么大树,而大风一吹就能飘起来的小树,也足够引起人们的注意,于是,有关方面从广东要建立文化大省,深圳要文化立市的战略高度考虑,打算破格给天涯常客评定文学创作高级职称。要评职称就要考试,就要考试,就要参加继续教育培训班,所以,天涯常客必须去广州。 一个星期后,天涯常客回到深圳,阿力宝显然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我是跟人家说好了的,”阿力宝说。说的口气显然经过克制。 “时间长了我怕他们反悔。”阿力宝又说。说这句的目的当然是对前面那句的补充,但也是为了缓和语气。 阿力宝说的是一个场子。一个可以做娱乐场所的场子。阿力宝不懂高科技,也没有外国客户资源,开不了工厂也搞不了出口贸易,但毕竟在武汉当过国营企业老总,因此有一定的人脉关系,所以打算开一个靠人气赚钱的场子。场子在武汉的武昌新区。新楼,位置不错,如果做成一个休闲中心估计会有生意。这些情况,阿力宝已经对天涯常客说过,反复说过,他知道。 天涯常客跟阿力宝去银行取钱。准确地说是去转账。因为阿力宝早有准备,已经事先在武汉开好了一个账户,工行对工行,很快的。 转账完毕,俩人自然亲热一番。大约是预感到这可能是最后的下午餐,天涯常客做得很投入,主要表现是持续的时间很长,发力狠,节奏感强烈,以至于阿力宝颇感意外,发觉自己的丈夫仿佛是日本电影《故乡》当中的那条运石头填海的机帆船,平常不灵光,等到主人准备废弃它了,那天却灵光得不得了。 当日,阿力宝就要回武汉了,再不回去场子可能真的被别人租走了。天涯常客开车送他去车站。照例,把车子停在远远的天桥下面的停车场,然后帮着她拖着行李,走很长一段路,送她上96次特快列车。这样的场景天涯常客已经不记得经历过多少次了,每次都抱怨深圳火车站是没长屁眼的人设计的,上、中、下三层,看上去很壮观,却硬是没有停车场,送个人要走那么老远一大段,难道现代化就是为了好看而故意给老百姓制造不方便的吗?但今天天涯常客没作任何抱怨,尽管今天的路更难走,因为正在施工的地铁即将完工,照例要做最后的疯狂,对本来就不方便的旅客行走造成更大的不方便。 天涯常客一直把阿力宝送进车厢,并且帮着她把行李安顿好,又等了一会儿。这时候,他突然感到自己非常饿,想着大概是没有心情,中午并没有吃多少,而午餐之后,又那么一番使劲折腾,肚子抗议了。天涯常客眼睛盯着小桌子上为阿力宝准备路上吃的食品,咽了一口吐沫,嘴巴不需要大脑指挥,自己就说话了,说:我饿了。 “吃个面包。”阿力宝说。说着,已经动手将其中的一个面包取出,揭开塑料纸,递给天涯常客。 “你怎么办?”天涯常客问。 “这不还有嘛。”阿力宝说。 天涯常客接过来,没有先吃,而是先说,说:“晚上要是不够,你再买盒饭吃。” 阿力宝说你先吃吧,不要管我。天涯常客才狼吞虎咽地把一个面包吃下去。其速度之快,显然超出了阿力宝的想象。阿力宝认定他没有吃饱,又动手拿第二个,被天涯常客制止住了。 “行了,只要吃一个就行了。我经不得饿,你知道的。但只要吃一点就行了。” 这时候,他必须下车了,因为其他送客的人已经下车了,而且列车里的广播又在使劲地催。 下去之后,天涯常客没有走,而是绕回到阿力宝的车窗口,看着她。火车开动时,天涯常客读懂了阿力宝的眼神,留恋,但却义无返顾。天涯常客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流出来。努力的方式是心里想着另外一个女人,一个各方面条件都比阿力宝好的女人。这么想着,天涯常客果然就止住了眼泪。不仅止住了眼泪,而且还流露出笑容,所以,当阿力宝随着列车远去的时候,视网膜上残留的是天涯常客微笑着站在站台上挥手告别的高大、潇洒、自信的形象。 第三章 第三者是治愈失恋的灵丹妙药? 天涯常客这番表现并不是演戏,起码不全是演戏。事实上,当阿力宝乘坐的列车在天涯常客的视野中完全消失之后,他放松了控制,不知不觉让眼泪涌了出来。擦着眼泪,天涯常客立即拨通了娃娃头的手机。这时候,他把娃娃头当作一副药,一副能迅速治愈自己心灵创伤的灵丹妙药。 关于娃娃头,这里就不多介绍了,天涯常客曾经在一部小说中专门描写过。小说中,女主人翁的名字叫金美娟,娃娃头就是她的原型。生活中的娃娃头确实是个亿万富妹,但是不姓金,姓王,王与娃音首相同,并且她长得圆头圆脑圆屁股,所以天涯常客就喊她娃娃头。当然,也只有天涯常客这么喊,其他人没有,或许是其他人根本没有想起来这么喊,或许是想起来了,但不敢喊,因为毕竟,娃娃头是大老板,大老板相当于大领导,除了天涯常客之外,谁敢喊大领导“娃娃头”呢。 天涯常客的公司破产之后,没有立刻想起来写小说,至少没有想起来靠写小说吃饭,而是先到娃娃头的公司里当了一段时间的总经理。娃娃头曾经是天涯常客的供货商,或者反过来说,天涯常客曾经是娃娃头的客户,二人的关系不错。天涯常客破产的前因后果娃娃头最清楚。她认为性格决定命运,天涯常客自己的企业破产主要输在他本人的性格上。娃娃头觉得,像天涯常客这样有理论有时间但缺少胆量的人,或许并不适合自己创业当老板,更适合当职业经理人,而娃娃头的公司正需要实现正规化管理,所以,天涯常客破产后,娃娃头立刻就邀请他来自己公司当老总。天涯常客在给娃娃头当总经理的过程中,对娃娃头产生了感觉。娃娃头高兴的时候喜欢把自己圆圆的脑袋当作拨浪鼓,来回地摇摆,惹得脑袋后面的马尾巴一甩一甩,也惹得天涯常客激情一起一伏,常常忍不住想上去替她捋一把。但天涯常客还是忍住了,并没有真的替娃娃头捋头发。天涯常客当时是有老婆的人,准确地说那时候阿力宝还没有提出要回武汉,还占据着天涯常客那不大的房子和那张很大的床,不用说,也占据着天涯常客的心。 天涯常客发现娃娃头的圆屁股是件非常偶然的事情。那天中午天涯常客要去娃娃头办公室取一份项目计划书,考虑到娃娃头每天有午休的习惯,天涯常客不想打扰她,于是,打算悄悄地潜入她的办公室,拿到那份计划书后,再悄悄地出来。天涯常客认为这样做绝对不会把娃娃头吵醒,因为娃娃头的办公室很大,这个很大的办公室的拐角有一个非常不起眼的小暗门,门里面别有洞天,是一个小套间。小套间里面有小客厅,小卫生间,还有小卧室。不用说,小卧室里面还有一张小床。这个床就是娃娃头中午睡觉的地方。由于卧室与办公室之间还隔着卫生间和小客厅,所以,在天涯常客看来,只要他不是用脚踹门,而是用手轻轻地扭动门锁把手,悄悄地进入董事长办公室取一份文件,再悄悄地退出来,是不会把娃娃头从睡梦中吵醒的。事实上,这样的经历已经不是第一次,而是多次,从来都没有把娃娃头吵醒过。有时候,一个中午甚至发生两次这样的经历,取出一份文件,看到一半,发现还要与另一份文件中的某个数据对照,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再潜入一次,再取出一份文件,居然也没有把娃娃头吵醒。但是,那天中午发生了意外。 那天中午天涯常客悄悄地进入娃娃头的办公室拿到项目计划书之后,再悄悄地从她办公室出来,但就在出来的时候,却发现了娃娃头。天涯常客发现娃娃头爬在沙发上,爬在上面睡觉,而没有到里面那个小套间的小卧室的小床上睡觉。天涯常客当然感到非常意外,甚至担心他已经把娃娃头吵醒了。不过娃娃头并没有被吵醒,还在继续睡,可见,娃娃头肯定是辛苦了,连办公室里进来一个人都不知道。这要不是天涯常客,而是一个其他人,比如是一头色狼,把她非礼了,那该怎么办?那一刻,天涯常客突然对娃娃头产生了怜惜,并且感觉到了自己的一种责任,一种要保护娃娃头和要帮一把娃娃头的责任。这么想着,天涯常客就禁不住认真注视了一会儿,当然,是居高临下从背后注视娃娃头,于是,就发现娃娃头的屁股竟然和她的脑袋一样,滚圆。 大约是为了掩饰个子不高的缘故,娃娃头从来不穿裙子,而只穿长裤。是那种裤料特别薄裤脚特别大裤腰特别小的长裤。这种长裤穿在身上显得挺拔,准确地说是显得腿蛮长,于是,本来不高的女人也并不显矮。但这种裤子也有一个副作用,就是穿着它的人爬在沙发上睡觉的时候,屁股的形状就完整地显露出来,连里面的三角裤都清晰地印出来,甚至能印出女人最隐蔽部位的凹凸形状来。 天涯常客是人,是男人,男人在绝对安静的场景下面对一个睡美人,很难做到视而不见,于是,天涯常客就禁不住多看了一会儿。谁知这一看不要紧,竟然养成了一个坏习惯,就是不管有事没事,天涯常客每天中午都要千方百计找一个理由单独进入董事长办公室,进去的理由当然是找文件或者是送文件,但理由只是借口,并不代表真实目的,真实目的是想再看看那印着内裤轮廓和女性凹凸形状的圆滚滚的屁股。可惜,这样的机会再也没有出现过,每次天涯常客进去的时候,第一眼不是看娃娃头的大班台,更不是看大班台上的文件架,而是看沙发,但每次他看到的仅仅是一张沙发,一张空沙发,沙发上面并没有爬着睡觉的娃娃头,也没有娃娃头那圆滚滚的屁股。或许,娃娃头当时确实是在睡觉,但不是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睡觉,而是在小套间的小卧室里面小床上睡觉,至于为什么有那一次娃娃头没有进小套间睡觉而是爬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睡觉,天涯常客不得而知,想了很久也没有想明白,直到离开那家公司之后,他才想,那一次是不是娃娃头故意引诱我呢?这么一想,自然后悔不迭。 天涯常客离开娃娃头公司的主要原因是娃娃头后来又招聘了一个副总,一个个子非常高身材非常好脸面非常帅气的小伙子做副总。天涯常客对娃娃头又招聘一个副总的做法很有意见,但是又实在说不出口。公司是娃娃头的私营企业,私营企业的老板招聘一个副总难道还要向天涯常客请示汇报吗?但天涯常客确实不舒服,并且他还为这种不舒服找到了充分的理由。天涯常客自己对自己说,既然娃娃头聘请我做总经理了,那么,再招聘一个副总,从企业运作和管理程序上来说,是不是应该首先跟我打一个招呼?因为从理论上来说,不管是什么性质的企业,只要是企业,副总都是总经理的助手,给总经理配助手,本应该是总经理自己的事情,怎么能由老板越俎代庖而事先连个招呼都不打呢?这么一想,天涯常客就认定自己不舒服的心态是一种正常心态,而不是小肚鸡肠。 尽管如此,天涯常客并没有立刻离开娃娃头的公司,但是后来离开了,因为后来娃娃头很快和那个副总谈起了恋爱,公开谈恋爱,公开的方式是娃娃头和副总一起上班又一起下班,这就让天涯常客无法容忍了。无法容忍的原因不是因为天涯常客心胸狭窄,嫉妒,至少天涯常客自己不承认那是一种嫉妒,而只承认是他的性格,做事情认真的性格。前面交代过了,天涯常客是文人,文人做事情认真,按照天涯常客做事认真的标准,老板和副总一起下班可以,甚至一起下班之后还可以在一起睡觉,但是,一起上班不可以。因为老板上班是没有时间概念的,如果上午有事情,比如上午要去见某行长或某局长,老板可能一大早就来公司,然后赶在行长或局长上班之前到他办公室门口等着,但是,如果上午没有什么安排,那么老板到中午才来上班也是可以的,谁让她是老板呢?谁知道老板头一天晚上是不是因为公司的业务而应酬到很晚呢?事实上,娃娃头就经常上午十点之后才来公司上班。娃娃头这样做可以,但副总不可以,至少在天涯常客看来不可以,如果一个副总可以和老板一样经常上午十点钟才上班,或者说是想几点钟来上班就几点钟来上班,那么,让总经理怎么维持公司的正常管理?而如果不能维持公司的正常管理,他这个总经理该怎么当?所以,天涯常客辞职了。 天涯常客辞职的时候没有对娃娃头说这些话,而只是说他做企业做厌了,不想做了,想回头做文人,但不是以前那种在国家研究机关做研究学问的文人,而是自己在家当坐家,“坐”在家里写一些随心所欲的文字。 天涯常客这样说也不完全是搪塞娃娃头,而是确有其事。事实上,在来娃娃头的公司之前,准确地说是在天涯常客破产之后和进入娃娃头的公司之前那段时间里,天涯常客突然病了,病得莫名其妙,病得排山倒海,不知道什么病,就是发烧,烧到站不住,于是,只好住院,谁知道一住进医院,马上就清醒了,有一种置于死地而后生的清醒,就像一颗高高悬着的心突然落到地上一样,或者说就像已经死了一回一样,把一切都看透了,没病了,于是,又要求出院,但医院不同意,医院说,既然已经住进来了,怎么也要住一个礼拜,仿佛医院变成了土匪窝,既然进来了,不丢下一定数目的买路钱就不能让他轻易出去。好在天涯常客有医疗卡,继续住就继续住吧,于是,就住了一个礼拜。但天涯常客的病确实好了,所以,除了例行量体温外,并无什么事情,于是,逮着机会溜达着出去买了一本书,打发时光。这是一本由百花文艺出版社出版的《小说月报百花奖获奖作品集》,天涯常客既然是文人,至少曾经是文人,那么当然更喜欢看这样有一定品位的作品集。看着看着,就有了重大发现,居然在同一本作品集中,发现了武汉女作家池莉的两部作品! 他很吃惊,并且认为池莉是个非常了不起的作家,非常了不起的女人。于是,看完这本作品集之后,天涯常客又跑到街上,专门买来池莉的作品集,继续看,看完之后,就马上得出新结论,并且是两个新结论。第一,池莉的小说非常好看,好就好在她能摆正自己的位置,把自己当成生意人,把读者当成客户,不象其他作家,以为写作完全是作家自己的事情,只埋头写给自己看顶多是给其他作家或评论家等圈子内看的东西,所以,池莉的作品能让普通人看得懂,看得下去,好看;第二,如果是天涯常客自己写,这样的作品也能写出来,甚至能写得更好。因为毕竟,写小说是要有生活的,而天涯常客认为,他的生活比池莉更宽广一些。并且,他做了十年的生意,想也能想得出比池莉更懂得生意人与客户的关系,更能把读者当成上帝,更能摆正自己的位置,因此应该写得更好一些,至少更加迎合广大读者的胃口一些。这个发现不得了。出院之后,他把这个惊人的发现对阿力宝说了,阿力宝听了什么话也没有说,就是笑,一个劲地笑。 天涯常客经不住别人的笑,特别是经不住阿力宝的笑。当即找来电脑,拿电脑当打字机,开始写小说。 天涯常客不会打字。天涯常客做文人那会儿,写作都用方格稿纸,用方格稿纸写完之后投稿,杂志社决定发表之后,常常还把原稿寄回来,让他再用更大的方格稿纸重新眷一遍,还是没有用到打字。天涯常客下海之后,一直做管理,而且是高层管理,甚至是自己当老板,也根本不用自己打字,所以,他就一直不会打字。但是,打字毕竟不是什么高级劳动,起码不比写作本身高级,天涯常客不用学也会打拼音。全拼,非常慢,打字速度远远跟不上思考速度,因为他根本就不用思考,情节都是自己蹦出来的,天涯常客所做的工作就是按照池莉小说的写实套路,把蹦到大脑中的情节打到电脑上就行了。至于蕴藏在小说中的深刻道理,天涯常客认为应该是生活本身的道理,而且生活本身蕴藏的道理比作家小说中蕴藏的道理更有道理。所以,用不着他去费劲考虑什么深刻的道理,只管写就行了。第一部中篇完成后,天涯常客向《香草》投稿。之所以要向《香草》投稿,是因为他知道池莉就是从《香草》出来的,也知道池莉的处女作是发表在《香草》上的,他现在就照着池莉的路子走。投稿出去之后,就接到娃娃头的邀请,到娃娃头的公司当了老总,不久,又接到《香草》编辑部一个编辑的电话,编辑姓杜,本身也有过一段下海经商的经历,所以对反映经济生活的小说有认同感,感到亲切,并且他们当时正好和金融文学研究会合作,在《香草》杂志上开辟了一个金融文学专栏,因此,天涯常客这部反映外资企业管理内幕的中篇小说一眼就被杜编辑相中,他马上打来电话,告诉他只要稍做修改就可以发表,并希望天涯常客继续支持《香草》。 天涯常客接到这样的电话自然是兴奋得不得了,以前他虽然是文人,但从来没有写过小说,以为写小说是很难的事情,没想到第一次投稿就中了,根本没有像某些成名的作家说的那样艰辛,而且杂志社编辑说话客气,不说是他们照顾了天涯常客,反而说是天涯常客支持了他们杂志,这更让天涯常客感到新鲜和兴奋,情不自禁地把手机当成了麦克风,对着麦克风大声感谢了一番。 当时娃娃头也在场,所以,这一切娃娃头都清楚,而且,娃娃头也跟着天涯常客一起高兴,因为娃娃头也是热爱文学的,至少她自己是这么说的。她这么说当然不算错,因为只要识字的人,基本上都有过阅读经历,而只要有过阅读经历的人,基本上都有过崇拜文学甚至想自己当作家的经历,因此都可以说是文学爱好者,起码曾经是文学爱好者。曾经有一位职位非常高的领导亲口对天涯常客说过,说他年轻的时候就最想当作家,但作家没当成,所以才当这么个不尴不尬的狗屁领导了。天涯常客认为那么大领导没理由讨好他一个这么小的小作家,所以他相信领导说的是真话。大领导尚且如此,大老板当然更有可能。考虑到娃娃头是大老板,肯定从小就有梦想,因为天涯常客曾经在一本书当中读到,所谓老板,就是敢于梦想并且最终把梦想变成现实的人,娃娃头既然已经成大老板了,那么以前肯定有过大梦想,什么梦想? 娃娃头小的时候中国还没有老板,那时候她不可能梦想自己当老板,可以推断,十有八九也是梦想当作家,所以,说娃娃头也热爱文学显然是有充分的理论和实践根据的。因此,娃娃头有理由跟着天涯常客一起高兴。后来,天涯常客又陆续发表了一些小说,有些还被报纸和选刊转载,这些情况,作为天涯常客曾经的老板兼文学爱好者的娃娃头也都知道,所以,当天涯常客对娃娃头说他因为要专心文学创作而提出辞职的时候,娃娃头不仅相信,而且当即表示理解和支持。这一点是不容易的,凡是有特区白领经历的人都知道,在一般情况下,总经理辞职的时候基本上都会和董事长之间产生不愉快,但是天涯常客和娃娃头之间没有不愉快,正因为如此,所以他们才能保持住友谊,才能在天涯常客最需要安慰的时候,流着眼泪给娃娃头打电话。 第四章 深圳的女老板都深不可测? 天涯常客在这个时候给娃娃头打电话,当然不仅仅是因为友谊,而是因为爱情。事实上,文学泰斗托尔斯泰早就说过,男女之间根本就不存在完全不包含爱情的友谊,尽管在今天看来,泰斗的论断有点武断,但至少在天涯常客这里还是成立的。 天涯常客从娃娃头那里辞职后,果然就没有再上其他公司任职,而是专心孜孜地搞文学创作,并且收效显著,不仅在诸如《人民文学》和《中国作家》这样顶尖文学期刊上发表了作品,而且发表的小说还多次被《小说月报》和《中篇小说选刊》转载,后来,在不到三年的时间里竟然完成并出版了十多部长篇小说。大约是保持友谊的缘故吧,或者是文人喜欢与人共享喜悦的需要吧,天涯常客虽然早已从娃娃头的公司辞职,但一旦发表或出版新作,都不辞辛劳地亲自开车给娃娃头送去,而娃娃头也一样,见天涯常客辞职之后并没有去别的公司任职,或者说当初的辞职果然不是转型,而确实是弃商从文,自然对他也刮目相看,更加尊敬,不但每次接受天涯常客新作时都表现出爱不释手热烈祝贺的样子,而且也真的把他当成了朋友,每当公司有什么重大决策,还不忘记对天涯常客通报一声,甚至还咨询一番,仿佛天涯常客还是她公司的一员,并且是终生职员。最让天涯常客感动的,是娃娃头跟那个副总分手的时候,居然还事先听取了天涯常客的意见。尽管这种听取意见的方式和某些管理部门年终听取群众意见一样,纯粹是一种表面形式,但表面形式也好过没有,至少是提升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天涯常客对这种表面形式的第一个反应是感动,一种被对方高度信任带来的感动,然后就是激动,一种仿佛早就盼望着这一刻如今终于等到一样的激动。大约是太感动和太激动的缘故,天涯常客随口就说:其实你早该跟他分手了。 “哦,是吗?为什么?”娃娃头问。 娃娃头这样一问,竟然把天涯常客问住了。是啊,为什么?天涯常客怎么知道为什么? “他根本就配不上你。”天涯常客说。虽然是瞎说,但在娃娃头听起来却十分顺耳。后来,许多日子之后,当天涯常客回忆当初这段对话的时候,竟然发觉这是他当时所能说的最得体最贴切的话。于是,爱做结论的天涯常客又得出结论:真理往往是脱口而出的。 事实上,当时天涯常客真的就是脱口而出,或者说是随口瞎说,但是,娃娃头并不这么看,娃娃头认为天涯常客是以脱口而出的方式说出了考虑以久的话,于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了一大堆后悔不已的话和副总不是的话,说到最后,竟然冒出一句:如果他要能像你该多好呀!这句话相当于安装在俄罗斯前总统叶利钦心脏上的起博器,一下子就激活了天涯常客的潜意识,使他发现,自己其实早就是喜欢娃娃头的。 后来,天涯常客经过冷静思考,认定自己确实早就喜欢娃娃头,只不过那时候阿力宝还没有吵着要去武汉,或者用武汉话说,阿力宝还没有翻翘,天涯常客对于阿力宝之外的感情还有一种本能的抗拒,故意拒不承认罢了。 关于天涯常客与阿力宝之间的感情,天涯常客也用小说描写过。小说里面吴晓春和余曼丽的感情,基本上就是天涯常客和阿力宝的感情。但是,小说对这段感情的描写做了适当的艺术加工,加工成吴晓春最后并没有与余曼丽结婚,而是跟他的助理刘东娅结婚了。这样的加工当然是为了小说故事跌宕起伏的需要,但是从一个侧面也多少反映了作者本人的潜意识活动,对于这样的潜意识活动,一般的读者是看不出来的,但是也有读者能看出来,比如广东中山一个网名叫紫含的女读者就看出来了,这个署名紫含的女读者在澳一网站女性文学论坛上发表言论说,天涯常客骨子里其实还是不甘心跟余曼丽结婚的,所以为吴晓春——其实是天涯常客自己——安排了一个刘东娅出场。天涯常客看了这段评论很震惊,是那种隐藏在自己内心的秘密被人突然揭穿后的震惊,赶紧发悄悄话,与紫含联系,但发出去的悄悄话犹如打在沙滩上的巡航导弹,没什么效果。于是,天涯常客就认定,紫含要么是个才华出众但相貌平常的女人,不敢见人,要么是个真正的高手,与前辈钱钟书并驾齐驱的高手,因为她和钱老的观点一样,强调只要吃鸡蛋就行了,不必要认识下蛋的鸡。无论是哪种情况,天涯常客都只好作罢。但是现在,小说中的人物在现实生活中还真出现了,不过,她不是刘东娅,而是娃娃头,并且出现的时机很特别,恰好是阿力宝开始翻翘的时候。 阿力宝翻翘是有理由的,并且理由充分。当初他们结合的时候,天涯常客是老板,无论是在外资企业当区域经理,还是自己创业当老板,看上去都像老板,而且是很有发展前景的老板,但是,现在不是了,现在天涯常客未经阿力宝许可,擅自改变了身份,从一个老板身份重新变回一个穷酸文人的身份,货不对版了,阿力宝当然要翻翘。翻翘,但理由不能说是当老板或不当老板的缘故,因为阿力宝是要面子的人,如果说是因为老公不是老板了就翻翘,那不是显得自己太势利了吗?阿力宝并不势利,即便阿力宝势利,她不希望被人看成是势利,所以,阿力宝的翻翘必须找其他理由。但其他任何找出来的理由似乎都不可能比真实的理由更是理由,于是,为了能达到和真实理由相同的效果,就必须找许多伪理由,最后,居然连深圳的大马路上没有林荫道这一条也算上了,据说正因为如此,才导致阿力宝脸上长斑了。 阿力宝基本上具备了武汉女人的一般特征,当她爱一个人的时候,可以爱得死去活来,爱得奋不顾身,但是当她要翻翘的时候,也同样可以义无返顾,翻脸不认人,所以,那段时间阿力宝给天涯常客制造了很大的麻烦和痛苦。天涯常客当初与前妻离婚而跟阿力宝结婚的时候,前妻丢下过一句话:“你今天怎么抛弃我的,将来那个女人就会怎么抛弃你。”当时阿力宝爱天涯常客爱得奋不顾身,给天涯常客的感觉是如果不娶这个女人,那么就是对爱的亵渎,所以,天涯常客决心已定,针锋相对地回答前妻:“即便如此,我也愿意。”话虽然这么说,但是,除非有特别的原因,否则一个人在结婚的时候,哪个愿意接受将来要离婚的结局?所以,大约是受这句话的影响,当初天涯常客跟阿力宝结婚的时候,对她提出了一个要求——惟一的要求——无论将来遇到什么情况,我们都不离婚。阿力宝当时正爱天涯常客爱得死去活来,自然是把头点得像鸡啄米,当场发誓赌咒,所以,当后来阿力宝翻翘的时候,天涯常客就想不通,就不能接受,就非常痛苦。 按照对等的原则。既然娃娃头在跟那个副总分手的时候事先把情况对天涯常客说了,那么天涯常客现在自然也就把阿力宝翻翘的情况向娃娃头通报。 娃娃头听了之后,说了一句话:“你老婆是天下最傻的女人。” 天涯常客听了,浑身温暖,感觉娃娃头才是天下最理解他的人,于是,激情之下,对娃娃头说了许多温情的话。其中最关键的是两句话。第一是首次使用了呢称,称呼她“娃娃头”,第二是向娃娃头表达了这样一个意思——我很喜欢你,早就暗恋你,如果阿力宝真要是回武汉,我们俩有没有可能?不用说,天涯常客这个意思表达的比较艰难,但毕竟是结过两次婚的人,而且在申报文学创作高级职称和被北京娱乐信报报道成“著名作家”之后,自认为与余秋雨和贾平凹也相差不远了,觉得自己完全有资格娶娃娃头这样年轻漂亮的女老板做老婆,于是,尽管艰难,但还是准确无误地表达清楚了自己的意思。 娃娃头虽然还没有结过婚,但却是做老板的,在深圳,凡是做老板的女人都比较漂亮,凡是特别漂亮并且是做大老板的女人,她们的水有多深根本无法测量。听完天涯常客的陈述之后,深不可测的娃娃头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沉默了相当长时间,让天涯常客确认她是认真对待之后,才说:“你这样说我只能认为你是开玩笑,因为你现在还是有老婆的人。” 娃娃头说完之后,该天涯常客说不出话了。是啊,别说自己现在还不是余秋雨或贾平凹,即便真是,也不能在自己还有老婆的时候向一个未婚的女青年求婚呀。 娃娃头见天涯常客说不出话来,担心自己的言语重了,于是,又赶紧抚慰一下,抚慰的方式是歪着脑袋甩着马尾巴天真地问天涯常客:“娃娃头”是什么意思? 娃娃头这样一问,果然让天涯常客从难堪之中解脱出来,解脱的标志是他笑了。并且笑着把那段典故说出来。当然,说得比较保守,保守到就是一次无意当中发现了她的圆头圆脑圆屁股,像娃娃,而并没有说他曾经每天中午潜入她的办公室,尝试再次欣赏她圆屁股的怪异行为。 娃娃头听完之后,并没有什么表示,既没有表示不高兴,也没有表现出高兴,或许,这就是娃娃头作为大老板的水平,甚至是她的一种做人习惯,无论在什么场合,无论对待什么人,凡是遇上这样的事情,都是这样的态度,都留有余地,为对方留余地,也为自己留有余地,其实只要为对方留有余地了,就等于是为自己留有余地了,而且是留有充分的余地。但是,天涯常客不知道,天涯常客以他文人的思维方式认为,这就等于是他跟娃娃头把关系挑明了,挑明到只要天涯常客没有老婆了,娃娃头就可能嫁给他的程度。所以,当阿力宝再次翻翘吵着要回武汉的时候,天涯常客虽然心存留恋,虽然舍不得,虽然不情愿,但最终还是同意了;当阿力宝从武汉回来向他要钱的时候,虽然天涯常客并没有多少钱,虽然明知这个钱给出去之后就再也不可能要回来,但还是倾其所有全部给了她。天涯常客的这种行为,一方面与他豪爽的性格有关,觉得阿力宝跟他夫妻一场,自己尽自己所能给她一些钱去创业是应该的,即便有去无回也认了; 另一方面,可能想着自己虽然并不富有,但他的文学创作与出版已经步入良性循环,未来并不缺钱;当然,更为重要的,是在他的潜意识里,天涯常客已经把娃娃头想象成了自己下一任的老婆,而这个下一任老婆是大老板,大到在三亚有大酒店,在深圳有十几万平方米的住宅小区,在东莞有三百亩土地储备,有这样的大老板做老婆,还在乎这点小钱吗?所以,本来就自认为自己非常有侠气的天涯常客这时候就表现得更加有侠胆义气。 基于这种思维,现在,当阿力宝乘坐的96次特快离开深圳而天涯常客眼睛模糊的时候,他第一个反应就是给娃娃头打电话。 天涯常客在这个时候给娃娃头打电话除了把娃娃头当作治愈自己心灵创伤的灵丹妙药外,还有一个意思就是告诉娃娃头这样一个基本事实:阿力宝走了,我没有老婆了,起码身边没有老婆了。 天涯常客是这么想了,但是娃娃头并没有这么想。娃娃头接到天涯常客的电话之后,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口气十分热情地问:“听说你去广州了?” “是,”天涯常客说,“去广州搞职称评定。” “那好啊,”娃娃头说,“恭喜你呀!我早说过,你就是聪明,做什么都能做好。肯定没有问题的,你一定能顺利地评上高级职称,比我好。” 天涯常客显然还不是大家,至少没有达到余秋雨或贾平凹那样的大家水平,所以听了娃娃头这番恭维话,还很高兴,并且不知不觉地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还不一定的,”天涯常客说,“要填表,各种各样表,十几份,看着头就大,填好之后要交到市里,然后还要报到省里,最后的情况怎么样还很难说。” “是吗?那你可要认真填写,填写完之后,给他们看看,看是不是还缺什么,或者漏写了什么。这种事情不是闹着玩的。”娃娃头关切地说。 “是啊是啊,好多年没有做这种事情了,有些证件好像都丢了,要找,找不到就要找证明材料,很麻烦的。”天涯常客继续跟着娃娃头的思路走。直到放下电话,他才发现,说什么呀?原来打算说的一句没有说,说的全是本来没有打算说的话。 第五章 难道女人都是本末倒置的? 虽然是事先并没有打算说的话,但也不完全是废话。评定高级职称的事情确实不是小事情,马虎不得。天涯常客虽然是自由撰稿人,并不指望凭高级职称涨工资,但是,职称的作用远远不止涨工资这么简单。别的不说,就说进深圳户口这一条,有高级职称和没有高级职称就差别很大。天涯常客以前并没有在意深圳户口,他在自己做企业的时候,是有机会把自己的户口从老家迁来深圳的,但当时家乡的人非常看好他,希望他回老家投资,并打算增补他为当地的政协委员,所以他的户口就一直留在老家,而现在,他的企业破产了,他回头当文人了,回家乡投资是不可能的了,增补政协委员的事情更不会再提,提了他也不敢接受,考虑到一旦遇到出国办理护照或更换居民身份证和居民户口簿这样事情的方便,他还真愿意把户口迁到深圳来。 另外,天涯常客最近发现,深圳虽然是个移民城市,原本是没有排外观念的,但是,近年来随着城市的发展,社会各阶层逐步分明,维护社会各阶层利益的本位主义思想渐渐形成,或许并不排外,但是排穷思想已经慢慢产生。比如在计算人均收入的时候,说深圳人均收入超过4万元人民币,数字公布后,外地学者普遍认为算错了,觉得怎么算也达不到这个数,有弄虚作假的嫌疑,遂提出质疑,特别是作为“京城四少”之一的魏大炮,反应最为强烈,因为不久之前他刚刚完成一个调查,调查为什么广东会发生民工荒,调查的结论是:近10多年来,广东的经济翻了两番,公务员的工资翻了两番半,但是,作为最广大民众的打工族,工资几乎没有增长,最典型的是深圳,公务员收入幅度增长最大,而打工族工资甚至出现负增长,而打工族占总人口的百分之八十多,一“人均”下来,怎么可能超过4万呢?所以,魏大炮坚决不相信。 对于内地学者的这些质疑,深圳市统计局立刻就出面做了解释,说虽然深圳实际人口已经超过1200万,但户籍人口只有不到200万,本次统计的仅限户籍人口,也就是像公务员或医生教师或外资企业高级白领阶层这样的人口,所以,按这样一算,不是算多了,可能还算少了。统计局的解释虽然堵上了魏大炮等人的嘴,但是却让天涯常客看到了问题的另一面:敢情在政府有关部门的眼睛里,深圳的1000多万的非户籍人口就不算“人”了?至少在做“人均”统计的时候不被算作人。天涯常客因此就非常震惊,甚至非常害怕,因为他自己就属于这不算“人”的1000多万之列。考虑到天涯常客一直以“深圳作家”自居,假如内地的作家或读者知道这个“深圳作家”居然没有深圳户口,很难保证不说他是假冒伪劣的水货。为了不让自己成为假冒伪劣的水货,天涯常客非常希望把户口从海南迁来深圳,评上高级职称,会方便一些。 第二天,天涯常客开始准备申报材料。立刻就发现要申报的材料比他想象得多,而且根据他的经验,评定职称的申报材料跟传统中国菜的烹调道理差不多,油多不坏菜,材料越多越全面越充分越好。这点,天涯常客是知道的,十几年之前申报中级职称的时候就知道。但是,毕竟十几年过去了,各方面都有很大的发展,天涯常客所要提供的材料也有很大的发展,以前评定中级职称时候的材料一份也不能少,全部重新提供一遍,不提供就吃亏了,相当于炒传统中国菜油放少了,最近几年从事文学创作之后,新的成果更不能少,如果少了,凭什么让他评高级职称?这么一算,天涯常客竟然发现上面发的表格设计并不合理,根本填写不了这么多材料。苦思冥想之后,总算开窍,干脆在电脑上写,然后打印,用小5号字打印,再剪下来,贴在表格上,个别栏目打印文字也排不下的,还可以折叠,折叠了之后,就能排下了。 如此几天的努力,材料终于准备齐了,并且也打印粘贴上去了,却又发现新的问题。虽然是评定高级职称,但高级职称当中又包含文学创作一级和文学创作二级两个等级,天涯常客是申报一级呢还是申报二级?申报一级相当于正教授,申报二级相当于副教授,傻瓜也知道正教授比副教授好,就好比谁都知道正市长比副市长官大一样,但是,正因为大,是不是评定的时候难度会大一些呢?要是贪大,直接申报文学创作一级,会不会报上去了不会通过呢? 天涯常客开始咨询,具体地说就是给朋友们打电话询问。几乎所有的人都主张他申报一级,说一级好,并说申报一级作家的条件是正式出版两部长篇小说,考虑到当时他已经正式出版十多部长篇小说了,申报一级肯定没有问题,既然肯定没有问题,那么干吗不申报一级呢?但是,天涯常客没有轻易下笔,而是继续咨询,这是他的特点,做事情快,风风火火,但关键地方绝不马虎。天涯常客想着自己虽然已经出版十多部长篇小说了,但是第一,自己从事文学创作实打实才两年时间,这么短的时间就直接申报相当于正教授的一级作家,是不是太快了?即使他自己不觉得太快了,那些参与评审他的老作家们是不是会感觉他太快了?第二,天涯常客以前只有中级职称,申报二级作家没有破格,而直接申报文学创作一级职称要破格,凡是破格,经过的程序就要多一些,难度自然也就大一些。为慎重,或者说为了保证万无一失,天涯常客决定继续咨询,这次是直接打电话到省作家协会咨询,并且换一个角度咨询。咨询的方式不是问自己该申报一级还是二级,而是问了另外两个问题。第一,如果申报一级,到时候没有通过,会不会自动降到二级?好比当年考大学,高大学本科分数不够,是不是可以直接录取大学专科?会不会有影响?得到的答复是有影响,不会自动降挡,换句话说,如果一级评定不上,可能就失去评定高级职称的机会了,而不会自动退到文学创作二级。第二,假如这次被评上二级后,下次什么时候可以评定一级?得到的答复是两年之后就可以。这下,天涯常客心里有数了,决定先申报文学创作二级,两年之后再申报一级,不就两年时间嘛,不在乎。 当这一切都忙完之后,天涯常客突然发现,阿力宝和娃娃头这段时间都没有主动和他联系。当然,他自己也没有主动和她们联系。 天涯常客马上主动跟她们联系。在到底是先跟阿力宝联系还是先跟娃娃头联系的问题上,天涯常客是有原则性的,当即选择先跟阿力宝联系,因为阿力宝是他的老婆,还没有离婚的老婆,而娃娃头只是他的朋友,最多只是假如他与阿力宝离婚了,有可能成为他老婆的朋友。 电话打过去,不接。再打,接了。但口气不好,催天涯常客快说,她很忙。 这叫什么话?天涯常客想。夫妻分居了,千里迢迢打来一个电话,还要赶快说?说什么呀?没什么要紧的话可说呀?干脆,天涯常客也不说了,挂了电话。 天涯常客再给娃娃头打。这次不用娃娃头转移话题,天涯常客主动说感情之外的事情,说小说的事情。说他最近正在写一部小说,是写社会转型期中国知识分子价值观发生转变的事情。果然,娃娃头这次不用发愣了,也不用打岔了,而是马上就说话,并且顺着天涯常客的话题往下说。说好,这个主题好,好在两点,一是反映了重大现实题材,二是有高度,达到了人性的高度,并说人的价值观就是人性的一部分。天涯常客一听,发觉娃娃头果然是文学爱好者,而且是达到一定高度的文学爱好者,这点又比阿力宝强多了。 阿力宝不是文学爱好者,而且不是得彻底,根本没有阅读的习惯,不仅不阅读别人的书,就是自己丈夫写的书,已经正式出版了,请她看一遍,她都不看。比如那部描写他们之间那段感情的小说,正式出版之后,天涯常客明确告诉阿力宝,这本书就是写他们俩的,要她无论如何看一看,阿力宝这才看了,但是,看到一半,不看了,说她已经知道结果了,既然知道结果了,那么就不用看了,仿佛看书是看足球比赛,既然事先知道中国队跟韩国队的比赛结果是零比二,那么还看什么看?但事实不是这样,事实上,书上的结果与阿力宝想象的结果正好相反。在那部长篇小说中,吴晓春最后并没有跟余曼丽结婚,但阿力宝没看到,而是以为他们肯定结婚了,搞得天涯常客哭笑不得,甚至想到《抓壮丁》当中那个不识字的壮丁,被保长卖了还帮保长数钱的情节。所以,现在将娃娃头跟阿力宝一对比,天涯常客在更年轻、更漂亮、更富有的后面又加了一条,更懂文学。如此,他基本上就确立了放弃阿力宝追求娃娃头的总路线。 天涯常客的胆子大了一些。既然是文学爱好者,那么,他们双方就有了共同的可比参数,这个参数就是文学,而在这个参数的对比上,天平明显向天涯常客这边倾斜,天涯常客有理由胆子更大一些。 天涯常客不打算根娃娃头感情玩捉迷藏游戏,干脆直接向娃娃头挑明,挑明的方式是撒谎,说他已经和阿力宝离婚了,现在是自由身了。 天涯常客说完之后,就有点心虚,担心娃娃头会不相信,会问:是吗?你们什么时候办理离婚手续的?她不是刚走吗?这几天你不是在准备职称申报材料吗?怎么有时间跑到武汉办理离婚手续的?如果娃娃头这么问,天涯常客不打算进一步撒谎,而是打算搪塞,搪塞的方式是说虽然还没有正式办理离婚手续,但电话中已经说好了,只等回去办一个手续就行了。如果娃娃头进一步说:那你还是先办理手续吧,等办理完手续再跟我说,那么天涯常客就等于得到了一种承诺,就可以根据这个承诺去武汉跟阿力宝办理离婚手续。但是,娃娃头并没有按照天涯常客的牌理出牌。娃娃头在听天涯常客说他已经跟阿力宝离婚了,现在已经是自由身了之后,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离婚了?”娃娃头问,“你们的财产是怎么分割的?” 这还真是一个怪问题,天涯常客根本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当然,更没有想到娃娃头会问这样的问题。在天涯常客看来,娃娃头是亿万富妹,他和阿力宝是十万小康,亿万富妹难道还关心十万小康的财产分割吗?或者说还在乎十万小康的财产分割吗?所以,娃娃头这样一问,还真把天涯常客问住了。不过,天涯常客就是天涯常客,即便真被问住了,也不怕,他可以临场发挥,有能力临场发挥。 “这个呀,”天涯常客说,“也很简单,深圳的财产归我,武汉的财产归她。” “这次你给她的投资呢?”娃娃头问。 投资?什么投资?天涯常客想。想了一会儿,想起来了,他是对娃娃头说过阿力宝回来向他要钱在武汉投资做生意的事情。 “这个呀,”天涯常客说,“当然是给她算了。” 说完,娃娃头没有做声,天涯常客只好做进一步解释:当初我投资创业的时候,她也帮过我。 “那么房产呢?”娃娃头又问。 “房产?什么房产?”天涯常客反问。 娃娃头停顿了一下,说:“你们在深圳的房子好像写的是两个人的名字吧?” “啊,是啊,是两个人名字。不过这个好办,只要在离婚协议上写清楚就行了。”天涯常客说。 娃娃头又停顿了一下,说:“最好还是先办理过户手续。” 说完,怕天涯常客不理解,还做了进一步解释,解释说是由天涯常客和阿力宝两个人过户给天涯常客一个人。 天涯常客听得费劲,但还是说:“啊,好,对,先办理完过户手续。” 打完电话,天涯常客感觉不对劲,怎么娃娃头对于这点小财产的分割如此重视,而对他和阿力宝到底是不是已经离婚了反而不重视了呢?难道女人都是本末倒置的?还是娃娃头作为商人,完全掉到钱眼里面去了?或者干脆象小老百姓说的那样,越是有钱越小气? 天涯常客心里不舒服,联想到他跟娃娃头是这么好的朋友,在他从娃娃头的公司总经理位置上辞职后,娃娃头还通过公司财务经理暗示他把社保关系迁走,最后,天涯常客只好把自己的社保关系从娃娃头的公司迁到他同学公司。他那个同学叫张正中,是深圳市企业家协会副主席,而娃娃头是理事,所以他们也认识,当时张正中在指示部下办理这件事情的时候,还发出疑问,不明白娃娃头为什么要暗示天涯常客把他的社保关系迁走,张正中说,天涯常客作为有正式职称的专业人员,关系放在公司里对公司只有好处而没有坏处,因为有关部门在考核公司的资质等级的时候,多几个有正式职称的专业人员还有好处。当初张正中发出这个疑问的时候,天涯常客并没有深想,现在把这两件事情联系起来一想,天涯常客就感觉娃娃头是不是太小气了?或者说得好听一点,是不是太商人味了? 不管他,天涯常客想,人无完人,不可能要求娃娃头什么都好,既然她已经比阿力宝更年轻、更漂亮、更富有、更文学,那么,就应当允许她有一些缺点,比如比阿力宝小气一点。再说,女人毕竟是女人,小气一点也不是天大的缺点,也是可以原谅的。 第六章 男人承受不起女人的侮辱 天涯常客继续写小说,写那个关于知识分子下海的长篇小说。 曾何几时,天涯常客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一天不用上班了,既不用为别人上班,也不用为自己上班,每天坐在家里写文章,想写什么就写什么,想睡到几点钟起来就几点钟起来,再不用考虑上班迟到了,再不用顾虑复杂的人际关系了,再不用看别人的脸色了。既不用看领导的脸色,也不用看老板的脸色。他觉得那才是一种真正的生活。一种自由自在的生活。一种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愿只做自己喜欢工作的生活,一种活出境界的生活。 现在,他终于梦想成真了,终于可以不用上班了,终于成为自由作家了,但是,现实情况并没有像当初想象的那么单纯,那么美好,那么自由自在无忧无虑。首先,所谓“自由作家”必须是依靠写作吃饭的作家,而只要靠写作吃饭,不上班也要看别人的脸色。起码,他要看市场的脸色,因为如果他不看市场的脸色,那么时常就不给他好脸色,具体表现就是写出来的书卖不掉,或者出版社干脆就不给出版,而如果不能发表或出版,靠什么吃饭?其次,当他充分享受了一段时间所谓的想睡到几点就睡到几点的生活之后,才发现人的本性是犯贱的,是需要约束的,长时间不受任何约束,反而不自在,反而觉得自己被社会遗忘了,在社会上没有自己位置了,所以,反而空虚。于是,天涯常客又隐隐约约有一种想出去上班的期盼。当然,想归想,回头路是绝对不能走的。想走也走不成。四十多岁的人了,上哪找合适的工作?差的工作肯定不愿意做。天涯常客是做董事长或总经理的人,如果让他从头做起,做一般的管理人员,做小白领,他愿意吗?能适应吗?肯定不愿意,肯定不适应。而如果现在重新出去工作,哪里有一个董事长或总经理的位置等着他?所以,天涯常客并没有重新出去工作,而是一面继续撑着当“坐家”,一面自己做心理调节,调节的方式是不断地写长篇小说。因为一旦有一个新的长篇小说开张了,他就感觉自己开始“工作”了,并且是长期工作。现在,他就开始了那个描写知识分子下海心态的长期工作。 当然,天涯常客写长篇也不仅仅是为了获得“上班”的感觉。他认为这是他的本分。天涯常客认为,做人要守本分,他现在是作家,而且是已经申报了文学创作二级的正式作家,所以,就应当天天写小说,天天写作就是作为一个作家的本分,并且他在网上发表言论,强调作家一定要写作,一定要出作品,说作家不写小说,不能出作品,好比女人不做爱,不生孩子一样,怎么说都不是正常女人。针对有些作家多年不出作品,还振振有辞地说上一大堆理由,天涯常客毫不留情地反驳说:“写不出来就是写不出来,没有任何理由。好比老姑娘嫁不出去就是嫁不出去,不要找理由说自己条件太高,世界上没有能配得上的男人。”天涯常客如此咄咄逼人,当然遭致一些人的反感,包括男人的反对和女人的反对,但是他不怕,他认为真正的作家不需讨好任何人,不需要别人的好感,也不必在乎别人的好感还是坏感,只要出作品就行。天涯常客现在天天想的和做的就是出作品。 接受娃娃头的提示,天涯常客在写新作品的时候,更加注意大背景和人性两个层面,把当前中国社会的转型期,看作是继日本侵略中国和十年文革之后当代中国又一重大历史背景,把在这个转型期内中国知识分子价值观的转变当作是在重大历史转变过程中人性必然发生变异的一部分,这样一来,小说就有高度了。 天涯常客这部小说准备给作家出版社,因为在此之前,天涯常客虽然出了10多部长篇,但并没有引起评论界的多大关注,而同时期深圳一位女作家的一部长篇,却引起评论界的一定关注,尽管圈内朋友不服气,说那个女作家有行政职务,所以小说出版后,公家掏钱为她举行了作品研讨会,请了不少评论家来捧场,因此才被关注的,但天涯常客不这么看,天涯常客认为,不管什么原因,被关注就是被关注,只要被关注,就一定有它内在的道理,而不在于是否召开了研讨会。于是,天涯常客就找来那本书,找它被关注的内在道理,或者说,拿它与自己同期出的小说作对比,看人家到底有什么内在的长处。这样一比,还真找出对方的长处,而且是明显的长处,这个长处是:天涯常客的书全部是文艺出版社出的,而那位女作家的那本书是作家出版社出的。这就是差别,这就是人家的长处,不承认不行,所以,现在天涯常客就打算让作家出版社来出版的新小说。 在写新小说的同时,天涯常客没有忘记打算与阿力宝离婚然后与娃娃头结婚的事情,这一天他突然发现,自己目前的婚姻状态,与正在创作的小说中描写的情景一样,也是处在“转型”阶段,具体地说,就是从阿力宝“转型”到娃娃头,这么一想,他就发现了自己的不厚道,但很快就为自己的不厚道找到借口,自己为自己辩解并不是他主动不要阿力宝的,或者说并不是他自己主动“转型”的,而是阿力宝主动翻翘的,或者说是阿力宝主动炒他鱿鱼的,这么一想,心里又自我安慰不少。这种自我安慰甚至影响到了写作,具体表现就是在写新作品的时候,不知不觉把小说中人物张绍康的转型归结为被迫,甚至暗示了这样一种观点——任何转型其实都是被迫的,不是显性的被迫就是隐性的被迫,这样一写,就又与人性扯上了关系,说明人性骨子里是惰性的,如果不是被迫,包括显性的被迫和隐性的被迫,那么,大多数人都不愿意主动改变自己的生存状态。 尽管自己为自己辩解了,但天涯常客毕竟还是意识到了厚道,既然意识到了厚道,就不能不厚道,于是,有那么一段时间,天涯常客甚至进行了自我反省,反省自己在婚姻问题上的“转型”是不是不厚道了,是不是喜新厌旧了,甚至由此想到了阿力宝的种种善举,比如在自己开公司的最后阶段,已经不能按时给员工发工资了,阿力宝主动拿出自己的私房钱来支持他;比如阿力宝辞去国营单位一把手的工作,义无返顾地追随他来深圳,其实并没有享受人生的荣华富贵,最后竟然不得不回武汉自己重新创业等等。这么七想八想,竟然没有勇气“转型”了。 但是,婚姻的事情是双方的事情,并不以天涯常客一个人的主观意识为转移,正当天涯常客打算放弃“转型”并打算跟阿力宝重新和好之后,阿力宝却不干了。 天涯常客给阿力宝打电话,阿力宝态度更加恶劣,居然说:“你不要总是骚扰我!” “这是什么话?!”天涯常客大声问,“我是你的老公,给你打个电话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什么老公?你给了我什么?跟你这么多年,我得到什么了?”阿力宝的声音比天涯常客的声音更大。 “我是爱你的。”天涯常客声音小了。 “爱、爱、爱,你就知道爱!爱值几个钱?!”阿力宝的声音没有小。 天涯常客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问:“你傍边是不是有人?” “没有什么人。有人怎么样?没有人又怎么样?”阿力宝的声音由小到大,由弱到强,并且很快就理直气壮,先声夺人。 “你……你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意思。”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天涯常客仍然底气不足。 “就是这个意思。” “就是什么意思?” “就是什么意思你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天涯常客就是知道也会说不知道,至少,他不敢确认,或者说,他希望由阿力宝来确认。 阿力宝停顿了一下,问:“你没有看衣柜吗?” “看衣柜?看什么衣柜?我看衣柜干什么?”天涯常客不明白。 阿力宝再次停顿了一下,说:“你先看看衣柜吧。”说完,把电话挂了。 天涯常客跑进卧室,打开衣柜,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比如没有发现阿力宝留给他的纸条什么的。但是,又感觉确实有点变化,但是到底是哪里变化,看不出来。 天涯常客又打开傍边的一格,这一格是阿力宝的。打开一看,惊呆了!怎么全挂着天涯常客的衣服?! 天涯常客的卧室不大,主要就是一张大床和一个大衣柜,大衣柜其实包含两个衣柜,并且每个衣柜都是双开门,里面的一个双开门属于天涯常客,外面的一个双开门属于阿力宝。衣柜分三层,最上面一个空间放散件,比如短裤袜子这样的东西,中间一个较大的空间是悬挂衣服的,最下面是一个内嵌的小抽屉,放诸如毕业证身份证房产证和存折这样的文件。阿力宝这个人的特点是喜欢买衣服,买各种各样的衣服,不仅给她自己买,也给天涯常客买。阿力宝给她自己买什么衣服,天涯常客从来不管,既然作为老公几乎从来不给老婆买东西,那么老婆自己买东西他还能管吗?但是,当阿力宝为天涯常客买东西的时候,他们常常争执,甚至为此还吵过,主要原因是天涯常客认为他根本就不需要那么多的衣服,说自己也不是艺人,有两三套能穿出去的衣服就行了,一天到晚买那么多衣服干什么?每当这个时候,阿力宝就拿出泼辣劲,吼吼声说:“也不花你的钱,白给你买衣服还有罪了?不识好歹的东西!”每次阿力宝这样一说,天涯常客就没话可说了,如果要说,比如说“什么你的钱我的钱?我们分家了?”那么,就肯定吵架,甚至打架。天涯常客不想吵架,更不想打架,所以就不说话。久而久之,天涯常客就攒了很多衣服,具体表现就是属于他的那个双开门里面挂了满满的各种各样的衣服,把挂衣服的木杆折断了,换上铁管,又折弯了,最后没有办法,换了不锈钢无缝钢管,才幸免折断或折弯。刚才天涯常客打开自己的双开门,感觉有点不对劲,但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并不清楚,现在再打开阿力宝的双开门,清楚了。因为阿力宝把天涯常客衣柜里面的衣服挪了一部分到她的衣柜来了。天涯常客立刻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明白之后,就感觉自己受了侮辱,极大的侮辱。 天涯常客知道阿力宝喜欢玩小名堂,但是他没有想到她竟然把小名堂玩到这个程度。天涯常客现在清楚了,一定是在他去广州参加省作协培训班的时候,阿力宝把她自己的衣服全部邮寄回武汉了,邮寄走了之后,她自己的衣柜就空了,怕万一被天涯常客发现了,她的真实意思就明显暴露了,如果那样,阿力宝就担心天涯常客不会那么爽快地给她钱了,所以,居然想出这个小计谋,在她自己的衣服被全部寄走之后,把天涯常客衣柜里的衣服挪一部分到她这边的衣柜来,遮天涯常客的眼睛。也真亏她能想得出来,并且果然有效,这么多天了,要不是阿力宝主动在电话里面让他看看衣柜,天涯常客还真就不会发现。这也不是天涯常客粗心,主要是根本就没有这份心,没这么想。再说,那么多的衣服,绝大多数都是天涯常客一次也没有穿过甚至永远都不会穿的衣服,被挪走一半他怎么会知道? 天涯常客现在震惊和气愤的是,阿力宝这样做也太小人了,不仅她自己小人,而且也把天涯常客当小人了。因为按照天涯常客的为人,即便阿力宝告诉他要把自己的衣服邮寄回武汉,天涯常客也不会反对的。不但不会反对,说不定还主动开车送她去邮局,根本不会因此而拒绝给她那些钱。所以,现在天涯常客就很生气,生气阿力宝太小人了,并且也把他看成小人了。 天涯常客决定跟阿力宝离婚,就是没有娃娃头他也要离婚 天涯常客给阿力宝打电话,表明自己的态度。阿力宝听了自然高兴,因为天涯常客终于说出了她盼望已久的话。并且,这话最好由天涯常客说,因为只有天涯常客主动说,那么阿力宝才主动,或者进一步明确说,阿力宝才可以不退还天涯常客给她的那些钱。 关于离婚的条件,俩人在电话里很快就沟通好了,双方在武汉的一切财产,包括房产和正在装修的休闲中心,全部归阿力宝,而在深圳的一切财产,包括房子和车子,全部归天涯常客。至于天涯常客前不久才给阿力宝的那笔钱,也就是阿力宝在武汉正在装修的休闲中心的启动资金,天涯常客连提都没有提一下,因为当初天涯常客给她的时候,就根本没有打算往回要。 对于这样的条件,阿力宝当然是全盘接受,并且是欣喜若狂地接受,而对于天涯常客,他现在想的就是赶快离婚,快快从这场不幸的婚姻当中摆脱出来,只有这样,他才能够安心投入文学创作。现在,文学创作就是他的生命,不敢说是他的全部生命,至少说是他的大部分生命。 第七章 节外生枝 按照电话约定,天涯常客要回武汉与阿力宝办理离婚手续。这次天涯常客表现了坚定的决心,即使没有娃娃头,他也离婚,所以,他甚至没有对娃娃头说,也不能说,因为他已经含糊地对娃娃头说过他已经离婚了,现在怎么可能说又离婚?再说,天涯常客也不想把这两件事情搞在一起。天涯常客认为,离婚是他自己的事,与娃娃头无关。但是,正当天涯常客准备成行的时候,评定职称那边又冒出一个新问题,把他拖住了。 原来,这次评定文学创作高级职称还有一条规定,申报人必须是省作协会员,否则不接受申报,而天涯常客从事文学创作才两年多时间,一年前才刚刚参加市作协,还没有来得及甚至还没有想起来参加省作协,所以,还不具备申报资格。这是他完全没有想到的事情。于是,他就很生气,生气这些人为什么不早告诉他,比如在去省作协参加培训班之前就告诉他。如果那个时候告诉他,那么他还有选择,选择干脆放弃或紧急入会,现在等培训班也结束了,并且费那么大劲把材料也备齐了,表也填好了,才突然告诉他有这一条规定,不是折腾人吗?放弃是不可能的了,因为已经发生成本了,而且是大成本,再说胃口也吊起来了,放弃难受。那么,只有紧急入会,但是,时间来得及吗? 省作协秘书处的黄小姐告诉他,来得及,并主动说她马上用特快专递把申请表寄过来,天涯常客按要求填写完毕后,再立刻用特快专递寄回来,还来得及。 黄小姐说话算话,拿出全心全意为作家服务的精神来,果然很快就把申请表寄过来。天涯常客打开一看,并没有这么简单。具体地说就是并不是他一个人能完成的。首先,除了他自己按要求填写外,还要求有两个老会员做介绍人,另外,光填写不行,还要单位盖章。找人做介绍不难,天涯常客现在多少有些名气了,起码在深圳作家圈子里已经有相当的名气,基本上没有人不认识他,再说入会毕竟不是入党,找两个作家介绍一下当不成问题,关键是单位盖章,天涯常客现在是“坐家”了,属于哪个单位呢? 天涯常客紧急思考了一下,马上就找出两个解决办法。一是用他以前自己的公司公章,二是找居住地的居委会。 用自己以前公司的公章最方便,他以前是当老板的,自己注册过公司,虽然这些年不做生意了,以前注册的公司早已自动注销,但是,公司的公章却还在他身边,是不是可以拿它盖一下呢?凭常识,天涯常客认为盖一下肯定没有问题,前面说过,加入作家协会毕竟不是加入党,应该不会那么严格,只要象征性地有一个公章就行了,想想也知道不会有人吃饱了撑得去调查这个盖章的公司现在到底是不是注销了。但是,天涯常客是文人,文人的特点是做事认真,或者说是比较小心,小心就是胆小,现在明明知道公司已经注销了,还盖它的公章,不是弄虚作假吗?万一人家认真起来怎么办?不是很难堪吗?再说,公司是自己的私人企业,所谓的单位当然也就是自己“单”干的“位”置,用自己“单干的位置”当“单位”来为自己盖章,不要说原则了,就是从情理上都说不过去。想着文学是神圣的,那么加入省作家协会也应当是神圣的,天涯常客不忍心弄虚作假,还是要坚持实事求是,这样心里踏实。但是,怎样实事求是呢?天涯常客想到了第二个办法,让居委会盖章。 让居民委员会盖章行吗?省作协那边估计没问题,只要有一个公章就行,不会管他到底是哪里的公章,再说对于“坐家”来说,盖居委会的章也能说得过去。但是,居委会这边同意盖章吗?天涯常客户口在老家,不在深圳,虽然在深圳已经买了房,实际在深圳居住许多年了,并且还打算长期居住下去,甚至永远居住下去,但是,仍然不能算这里的居民,既然统计局在统计“人均”指标的时候都不把他算作“人”,那么,居民委员会完全有理由不把他算作“居民”。好在居委会不远,就在本小区内,天涯常客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拿着表格去问一问。一问,人家说主任不在,明天再来。第二天再去问,主任在了,说不行。尽管是事先估计到的结果,但作为文人的天涯常客还是喜欢较真,也比较生气,白白耽误了一天时间,于是就问主任:既然我已经在这里买了商品房了,长期居住这里了,不算“居民”算什么?天涯常客自以为自己很聪明,这个问题肯定能把居委会主任问倒,只要问倒了,那么他就开心了,即便没有盖成章,起码还不至于沮丧,因为开心可以冲淡沮丧。但是,他没想到,如今居委会的主任早已不是过去的街道老太太,而是年轻的大学生,年轻大学生见天涯常客是作家,所以没有像对待盲流那样居高临下,而是表现出一定的尊重,耐心解释了一番。大意是说:深圳是特区,所以特别,在人口问题上,一般的城市只有常住人口和流动人口,而深圳不是,深圳的人口有四部分组成,分户籍人口、常住人口、暂住人口和流动人口,像天涯常客这种情况,属于常住人口,但不属于户籍人口,所以,如果天涯常客要他们盖公章,也行,但必须由他户籍所在地的派出所或居委会发一个函过来,请他们盖章才行。 天涯常客一听,彻底不沮丧了,因为他气愤了,气愤得忘记沮丧了,气愤得想骂人。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嘛!要是有那工夫,请老家那边的派出所或居委会发函过来,我不能在那边盖章?干吗跟你们罗嗦? 但是,天涯常客是文人,起码他自己认为自己是文人,是文人就不能随便骂人,要不然,不是亵渎文人称号吗?所以,天涯常客这时候并没有骂人,起码嘴巴上并没有骂人,最多就是心里面骂人,心里面骂人不能算骂人。 后来事态的发展证明,没有骂人是对的,因为他很快就从没有骂人中得到好处。 当时天涯常客虽然嘴巴上控制住了,但是心里没有控制住,所以,心里难受,表现在脸上,就是脸色比较难看。居委会干部中有一位女干部大约看出来他的脸色难看了,于是就表现出一定的同情心,说:“天涯常客呀,我知道,我看过你的一部小说。”说着,还在抽屉里面翻了几下,终于翻出一本《中篇小说选刊》,那上面正好有一篇天涯常客的小说,并且还有他的简介和照片。 女干部的举动果然让天涯常客的脸色好起来,而且好得过分,竟然红润起来,不仅虚荣心当场得到满足,而且突然想开了不少。想着即便自己没有能够加入省作协,即便没有评上文学创作高级职称,只要自己不断地出作品,不断地出版长篇或不断地上《小说月报》、《小说选刊》和《中篇小说选刊》,那么,照样受人尊敬,所以,大可不必为职称这样的身外之物自寻烦恼。 女干部的举动还吸引了居委会的其他几个人。这时候,其他几个干部一起围过去看那本《中篇小说选刊》,并且翻到结尾,看那上面的作者介绍和照片,再抬头看看天涯常客,仿佛是天涯常客每次从邮局领稿费的时候遭遇的邮局工作人员,一边看天涯常客的身份证,一边打量他的脸。突然,主任发现了新大陆,说:“这上面不是说你是市作协会员吗?” “是。”天涯常客说。 “那你为什么不让市作协给你盖章?” 天涯常客一愣,对呀!我怎么没有想起来! 想起来之后,大约是为了向几个居委会干部证明自己就是他们手上捧着的那个天涯常客,立刻当着他们的面掏出手机,调出赵靖的电话,拨过去。第一句话就说“我是天涯常客”,然后把要盖章的事情说了。 “没有问题,”赵靖说,“你来吧。” 赵靖是市作协的副秘书长,具体主持作协的日常工作,她说没问题,那么基本上就没有问题。后来天涯常客还想,这事本来就该找市作协,找居委会,别说他们不同意盖章,就是同意盖章,能证明什么呢? 天涯常客长长地舒了口气。舒坦。得意。欣慰。然后对几个居委会干部逐一道谢,而几个居委会干部则向他道喜,并一直将他送至门口,说没想到这么大的作家居然就住他们这里,以后居委会有什么活动,还望大作家多多捧场。天涯常客自然先答应了再说,然后,像揭了红榜一样高兴而去。 第八章 离婚比想象的麻烦 天涯常客以前只知道结婚需要热情,没有热情结不了婚,现在他终于知道离婚也需要热情,而且需要更大的热情,否则离不了婚。本来,天涯常客已经怀着极大的离婚热情下决心要跟阿力宝离婚的,并且已经在电话里面对阿力宝说好了,就准备回武汉办理手续了,没想到中间节外生枝,拦了那么一杠子事情,转移了注意力,把天涯常客离婚的热情给消耗了。既然消耗了,那么想着不如先把手上的小说完成了,发出去,然后再回武汉。 电话打回武汉,向阿力宝解释。阿力宝表现出通情达理的一面,说了三个字:随便你。 天涯常客经过这番折腾,大脑反而更清晰了,犹如得到钱钟书前辈和韩寒后生的暗中相助,下笔更加流畅,竟然妙语连珠,比喻幽默而且恰当。天涯常客与传统的作家不一样,他不认为创作是痛苦的劳动,他甚至对媒体说,如果你感觉创作是一种痛苦,那么,只能说明你不适合从事创作,所以,他主张快乐写作。并认为只有语言流畅,思想才能流畅,而只有思想流畅,整个小说才自然流畅。天涯常客现在就很流畅,很快,《转型》一气呵成。天涯常客用自己的行动再次验证了作家九月半的英明论断——天涯常客天生是个写小说的人,不管遇上什么事情,高兴的事情还是不高兴的事情,都能激发起他的创作热情。 《转型》发送出去之后,天涯常客就要回武汉了。不管有没有热情都要回武汉。天涯常客是男人,说话算数,说离婚,当然就要离婚。况且阿力宝已经走了,不仅人走了,而且连衣服也带走了,根本就不打算再回来了,这样吊着也没有意思呀。再说,不是还有一个娃娃头嘛,从哪方面说娃娃头都比阿力宝好,干吗不离? 天涯常客开始收拾东西。不是收拾他自己的东西,而是收拾阿力宝的东西。尽管阿力宝已经把绝大部分东西提前邮寄走了,自己走的时候也带回去不少,但是,她的东西实在太多,还必须收拾,该扔的扔,该带走的天涯常客替她带过去。带过去对天涯常客没有什么意义,但是对阿力宝或许有意义,天涯常客这样做相当于顺便做好事。 天涯常客喜欢顺便做好事。这个喜好与他一次真实的经历有关。 有一次天涯常客去招商银行八卦岭支行办事,刚一下车,就有一个穿着体面的小伙子迎上来,向他讨要一快钱,说他是来深圳找工作的大学生,现在工作没有找到,但是钱包却丢了,所以向天涯常客讨要一块钱买个面包吃。天涯常客是开过娱乐城的人,什么样的场面没有见过?他一看,就知道小伙子是骗子,要真是大学生,小学中学大学,读了那么多年的书,在深圳连一个同学都没有?还能落到乞讨的地步?再说,如果真是大学生,就应该知道,自从孙志刚的事情发生后,深圳已经撤消收容遣送站,建立了援助中心,如果他说的情况是真的,那么就可以打电话请求援助,根本不必乞讨。但是,天涯常客仍然给了小伙子一块钱,因为一块钱对天涯常客根本就不能算钱,但是对这个小伙子肯定算钱,否则,他为什么要放弃尊严来乞讨?就凭他放弃尊严这一条,也值一块钱。天涯常客当时想,也许小伙子真的是遇到难处呢?就当是顺便做好事情吧,好心有好报。果然,当天涯常客从银行出来的时候,发现小伙子还没有走,正在跟几个警察对峙着。原来,天涯常客刚刚走进银行,马上就有几个警察赶到,他们一边用粉笔在地上写一个电话号码,一边开始拖车。假如没有那个小伙子,那么天涯常客的车子肯定被警察拖走了,如果那样,他只能按照地上留的电话号码打过去,询问要花多少钱,在什么地方可以把自己的车取回来,考虑到当时深圳的拖车标准是七百块钱,加上打的的费用和其他的开销,花出去一千块钱是完全可能的。关键是耽误事情呀。但是,现在不必了,现在小伙子说车子是他哥哥的,他哥哥在银行办事,马上就出来,所以不让警察拖走,警察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也不敢拿小伙子当孙志刚,所以,双方就这么僵持着。正在这个时候,天涯常客从银行出来了。天涯常客一出来,警察说了一声“这里不让停车”,然后就知趣地走了。这件事情使天涯常客更加相信,善有善报。试想,如果刚才小伙子向天涯常客乞讨一块钱的时候,天涯常客没有给他,甚至还奚落一下对方,说小伙子是骗子什么的,那么,当警察来拖他的车的时候,小伙子能站出来阻拦吗?肯定不会。不但不会,肯定还说拖得好,赶快拖走,等拖走之后,说不定还用脚把警察留的电话号码踏掉,让天涯常客以为自己的车被小偷偷了。如果那样,得多麻烦?所以,从此之后,天涯常客信奉顺便做好事,在不对自己造成很大妨碍的情况下,能做好事就尽量做好事。所以,天涯常客现在就想顺便把阿力宝留在深圳的东西带到武汉去。但是,他很快就发现,这次做好事并不“顺便”。 天涯常客没想到阿力宝竟然有那么多的鞋子,给他的感觉好像是比菲律宾前总统马科斯夫人的鞋子还多。阿力宝自己喜欢的,不用说,肯定已经带走或邮寄走了,阿力宝不喜欢的,还足够让天涯常客收拾一个上午。 天涯常客认为这些鞋子肯定都是阿力宝不穿的,既然在深圳的时候都没有穿过,而仅仅是买,那么,千里迢迢带回武汉她就更不会穿,所以,收拾的过程其实也就是把它们找出来甩掉的过程。 天涯常客在甩这些鞋子的时候,竟然引起了轰动,引起他们这个住宅小区的居民轰动。也实在是太多了,而且绝大部分是一次都没有穿过的新鞋子,所以,当天涯常客像文革时期红卫兵抄家一样把这些鞋子清理出去的时候,竟然引起人们的围观。邻居们纷纷叹息,叹息这么好的鞋子就这么甩掉了。认识他们夫妇的,甚至还叹息这么好的一对夫妻怎么说离婚就离婚了呢?可不离婚怎么办?人都走了,而且永远不回来了,不离婚怎么样?鞋子也是,不甩掉怎么处理?难道还要让娃娃头或天涯常客的某一位未来的夫人将来穿它们?所以,叹息没有用,该离的还得离,该扔的还得扔。 除了叹息的之外,也有得实惠的。刚开始是打扫卫生的阿姨得实惠,后来几个年纪较大的阿姨实在不忍浪费,也加入得实惠的行列,最后,竟然发展到天涯常客扔出去一双,她们就立刻捡走一双,本来是离婚的事,搞得竟和当初结婚的时候撒喜糖一样了。 鞋子虽然扔了,但有些东西天涯常客没有扔。比如磁带和光碟,天涯常客想着阿力宝是搞文艺的,这些东西都是她的资料,甚至有些就是她自己的作品,怎么可以扔掉呢?在天涯常客看来,这些东西就和他自己最近发表的那些小说和早年发表的那些论文一样,对于别人来说,可能就是废纸,但对于他自己来说,是无价之宝,仿佛是自己好不容易生出来又养大的亲儿子,肯定不能扔掉的。于是,天涯常客找了一个大蛇皮袋,把他认为对阿力宝重要的诸如磁带、光碟、通讯录、往返香港和内地的通行证以及一些看上去实在很值钱但阿力宝却忘记带走的衣服全部装进去。天涯常客没想到这些从各个角落搜索出来的看上去不起眼的东西有那么多,竟然在拉上拉链的时候使拉链从蛇皮袋上脱落下来。天涯常客停下喘口气,找来针线,再把它们缝在一起,重新拉上。 由于蛇皮袋太重,而天涯常客又不能自己开车去火车站,因为如果他自己开车到火车站了,并且上火车走了,那么谁把他的车开回来呢?所以,天涯常客只好自己乘公交车,乘101路公交车。但是,101公交车离他居住的小区尚有一段距离,平常空身散步,不显远,今天扛了一个蛮重的蛇皮袋,就吃力了。这要是在武汉,好办,打个出租车就是。武汉的出租车便宜,起步价3块钱,像这样半公里不止一公里不到的距离,打出租车最合算,跟过去坐“麻木”的价钱差不多。但是,在深圳不行,因为深圳的出租车起步价12块5,不管你是半公里还是一公里,反正上去就是这个价。不到一公里,花12块5,也太不合算了吧?天涯常客虽然能花得起这个钱,但仍然觉得这样太奢侈,想想自己当年在建设兵团的时候,从团部到县城,往返40里接送女战友都毫不含糊,现在这点路,咬着牙肯定能过去。于是,硬着头皮往101公交车站移动,搞得像民工。等上了公交车,除了喘气明显加粗之外,头部竟然都有点不舒服了,像感冒了一样。不知道是年龄不饶人还是长期当“坐家”坐得不饶人。 接受教训,上火车时,天涯常客不逞强了,早早地请了搬运工,下车的时候也一样。 当天涯常客千辛万苦地把这袋东西交到阿力宝手上的时候,阿力宝说:“你这么辛苦干什么?这些东西都是我不要的呀。” 天涯常客不想生气,这时候他只能做心理安慰,想着阿力宝这样说的本意是心疼他,心疼他累着,而不是真的说这些东西没有用。再说天涯常客回来是办理离婚手续的,不是来听好听话的,也没必要计较。 二人像当初结婚的时候一样,赶了一个大早去办理离婚手续。 新婚姻法颁布实施之后,结婚和离婚都更加方便了,起码,不需要单位证明了,而且收费也低许多。天涯常客在填写表格的那一刻,竟然莫名其妙地流泪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流泪,不是说好了的嘛?好在当时旁边的一对中的那个女人在嚎啕大哭,所以,天涯常客的流泪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虽然别人没有注意,但阿力宝注意了。阿力宝再次表现出女强人的一面,不动声色,面无表情,大义凌然,象刘胡兰。 填完表格,要照相,因为离婚证上要贴照片。还好,办理机关不知道是为了方便民众还是为了合理创收,早就准备好了照相室,当场办理,立等可取。天涯常客这时候也顾不得钱多钱少了,相对于千里迢迢从深圳赶过来来说,照相的30块钱也实在算不上钱。 等一切都办理妥当了,才被告之他们不能办理离婚手续,理由是:天涯常客没有带户口簿。 “有身份证不就行了吗?”天涯常客说。 “不行,一定要户口簿。”工作人员说。 天涯常客想到了行贿,塞给工作人员一百块或两百块钱,当初他结婚的时候就这么干的。结婚的时候,由于不可能跑回海南开证明,天涯常客事先准备了一个红包,还真办成了。但是,今天的情况不一样,今天他事先没有想到要户口簿,所以没有想到要行贿,于是就没有准备红包,如果直接给钱,好像拿不出手。再说,结婚与离婚不一样,结婚的时候,给个红包或给包糖果,很正常,而离婚的时候也这样,就不正常了,起码在阿力宝看来就不正常了。阿力宝会想,你就这么迫切希望离婚?为了不想在阿力宝面前表现得是他非常迫切要离婚的样子,天涯常客终于没有行贿。 “中午一起吃个饭吧。”阿力宝说。 阿力宝到底是老板,正宗的老板,过去是,现在仍然是,处理这些事情比天涯常客自然,说出口的时候也自然。天涯常客一听,这还真是一个好主意,吃饭不是行贿,但效果一样,只要工作人员中午跟他们一起吃饭了,那么下午肯定也就给办了。 但是,工作人员谢绝吃饭。 虽然没有接受吃请,但态度却明显好转。工作人员说:“如果你们实在着急,可以通过法院办理,但是要收费。” “收费没关系,”天涯常客说,“只要能办成。” 天涯常客想着,即使收费,也比再跑一趟强。 “麻烦不麻烦?”阿力宝问。 “不麻烦,”工作人员说,“不需要去区法院,只要去球场街司法工作室就行了,去了就办。” 天涯常客和阿力宝自然千恩万谢,携手而出,搞得像办喜事,连工作人员都笑起来。 中午天涯常客请阿力宝吃过饭,下午俩人来到球场街司法工作室,却整整等了一个多小时。 球场街司法工作室虽然非常小,小到也只能办理一些邻里纠纷和离婚这样的小案子,但是架子却一点都不小,不仅门头上照样挂着国徽,而且机关老爷的作风一点都不含糊,不到两点钟绝对不开门。 开门之后,接待他们的是个毛头小伙子。尽管是毛头小伙子,估计也就是大学刚刚毕业,但脸上的表情却完全像大法官,认真严肃地听取了二位当事人的陈述,然后告诉他们:既然是男方没有带户口簿,或者是无法出示户口簿,那么,只能是男方当原告,告女方。 天涯常客听了不舒服。什么原告被告呀,谁告谁呀?不就是协议离婚嘛。 天涯常客拿出在深圳就写好并且复印几份的离婚协议,呈给“大法官”。 “不行,”大法官说,“关于财产的分割要写清楚,具体在什么位置,多少平方米,价值多少。” “不必了吧?”天涯常客说,“只要我和她清楚就行了。” “那不行,”大法官说,“你不标明价值,我们怎么收费呀。我们是要按照你们分割财产总值的百分之二收取费用的。” “多少?”天涯常客问。 “大法官”到底年轻,还没有被官场上的味道熏透,所以没有耍脾气,耐心地又说了一遍。 天涯常客心里简单地算了一下,成本太高,高到以万计算了,差不多相当于往返10趟深圳的费用。 天涯常客正在思量着,阿力宝已经站起来,说了一个字:走。 第九章 怎么会梦见海伦? 在从汉口至武昌的的士上,两个人都不说话,明显地生气,但不知道是谁生谁的气。凭心而论,阿力宝有资格生气,生天涯常客的气,生拒不吃请的工作人员的气,还可以生“大法官”的气。但是,天涯常客不行,天涯常客没有资格生气,因为这种不愉快的后果是他自己造成的,如果他像阿力宝一样,把户口簿带来了,那么还有这一大堆“气”吗?所以,这时候的天涯常客很为难,不知道该做怎样的表情。生气是肯定不可以了,因为事情因他疏忽大意而引起,他怎么有权力生气?生谁的气?如果他一表现为生气,那不是更惹阿力宝生气吗?阿力宝现在心里面很生气,正好找不到发作的导火线,一旦天涯常客这时候表现为生气,正好把她点着了,所以,天涯常客不能表现为生气。但是,高兴也不行,如果这个时候天涯常客表现为高兴,那么,阿力宝肯定就以为是他故意不带户口簿的。如果那样,阿力宝不仅生气,甚至还有点看不起他,心里笑话他不是男人,不敢离婚,故意演戏,玩这种雕虫小技。因此,天涯常客也没有资格高兴。既不能生气也不能高兴,那么,天涯常客该做什么样的表情呢? 正当天涯常客为自己的表情为难的时候,手机响了。这时候手机响了,或许还能给天涯常客一种解脱,起码是表情上的解脱。但是,也可能是制造新的麻烦。如果这个电话是娃娃头打来的,那么不是麻烦吗?根据天涯常客对女人的了解,特别是对阿力宝的了解,如果这个时候娃娃头给他打来电话,那么,阿力宝肯定是不高兴的,说不定,正好为她本来就伺机的发作找到一个最佳借口。 还好,电话不是娃娃头打的,是海伦。是海伦就好,因为海伦不是天涯常客的朋友,而是阿力宝的朋友。 其实说海伦是阿力宝的朋友也不确切,应该说阿力宝是海伦的客户。海伦也是武汉人,是做产品推销的,做一种国外化妆品的推销,借着老乡关系,鼓动阿力宝在她那里买了各种化妆品,花了不少钱。现在阿力宝走了,回武汉了,并且回去之后立刻就换成了武汉的手机,原来的手机号码不用了,海伦找不到阿力宝,于是就给天涯常客打电话,先是套近乎,天涯大哥长天涯大哥短地套近乎,最后,拐弯抹角地打听阿力宝什么时候回来。由于这时候天涯常客跟阿力宝还没有办理离婚手续,而且以后的事情到底怎么样还存在理论上的不确定性,所以,不便对海伦说得太多,于是,海伦就不断地打电话,这不,居然把电话追到武汉来。 说实话,这样的电话让天涯常客很无奈,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接了不知道说什么,不接不礼貌。但是,现在她打这个电话倒不是坏事情,因为阿力宝就在身边,正好,天涯常客把手机递给阿力宝,说:你的,海伦。 “哎呀,丁姐呀,我可找到你了。你老公好棒吆,今天报纸上又登他的消息,说他又出新书了呢。”海伦叫起来,而且叫得声音蛮大,不知道是她本来就喜欢叫,还是以这样的夸张证明她们之间的关系好,或者是想证明她跟阿力宝老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 阿力宝不冷不热,有一搭没一搭的哼哈着,同时,瞪天涯常客一眼。天涯常客不接她的目光,两眼直视前方,目不斜视,心里想,你的朋友,管我什么事情? 阿力宝在天涯常客这里没有得到回应,马上口气一变,对着海伦严肃地说:“你以后不要打他这个电话了,我跟他分手了,回武汉了。” 话虽然是对海伦说的,但海伦此时在深圳,远隔千山万水,听了阿力宝这样的话,不知道会有怎样的反应,可是,近在咫尺的天涯常客听了感觉不好,觉得阿力宝太霸气了,说话太恨了一点,起码,可以委婉一点嘛。 天涯常客心里虽然这么想,但嘴上肯定不能这么说,毕竟,阿力宝现在心情不好,再说,她肯定再也不打算交海伦这样的朋友了,联想到曾经在她手上花了那么多的钱,让海伦得到了不少业务提成,现在态度生硬一点也情有可原。而天涯常客之所以感觉不好,仅仅是一种习惯,一种尽量不驳朋友面子的习惯。尽管海伦可能算不上什么朋友,但起码是熟人,天涯常客连驳熟人的面子都不习惯。 阿力宝没有好气地把手机还给天涯常客,问:“她经常给你打电话。” 天涯常客出了一口气,像是抽烟的人使劲吹出一大口烟那样出了一口气,然后才说:“打过几次,都是找你。” 阿力宝说:“你少跟这些小妖精交往!” 天涯常客心里不服,什么叫我跟她交往?我什么时候跟她交往了?明明是你的朋友,起码是做你生意的朋友,她打电话是找你的,跟我有什么关系?再说我要是真和她交往又怎么了?你管得了吗?我们不是要离婚了吗?你管我跟哪个交往? 再一想,阿力宝可能也不是坏意,可能还真是怕我吃亏上当,再说,不是还没有离婚嘛,严格地讲他现在还是阿力宝的丈夫,既然还是她的丈夫,那么,她做这样的提醒也不算过分。 车到武昌,阿力宝邀请天涯常客去她的休闲中心休息一下。天涯常客这时候还真累了,又累又困,再说时间还早,进去洗个脚也好。 休闲中心比天涯常客想象得豪华,但生意并不怎么样,这时候几乎没有几个人。天涯常客说,我当顾客吧,我洗脚。 “行,我请客。”阿力宝说。 “不,你刚开张,我买单,照顾照顾你生意。” 阿力宝没有再坚持。 大约是天涯常客坚持买单的缘故,迫使阿力宝不得不把他当成了顾客,所以,这时候阿力宝对天涯常客的态度也基本上实现了正常化。主动告诉天涯常客,他给的那些钱只能算启动资金,凭着那点启动资金,她又拉着她妹妹和姐姐一起投资,才做成这样的规模。 天涯常客点点头,表示相信,看装修就相信。 “生意一般呀。”天涯常客说。像一个熟悉的顾客一样说。 “马上要搞麻将,光靠洗脚不行。”阿力宝说。 天涯常客再次点点头,表示相信,或者表示认同,认同阿力宝的想法,相信阿力宝的能量。 “你去忙吧,我正好休息一会儿。”天涯常客说。 阿力宝走后,天涯常客叫服务员捏轻一点,然后还真迷迷糊糊睡了一小会儿。 一觉醒来,竟然发现快误点了,赶快买单,被告诉28元。 天涯常客找出30元,说不用找了,匆匆忙忙对阿力宝打个招呼,赶快往火车站赶。路上,不断地安慰自己,反正沿京广线南下的火车多得是,即便没有赶上95次特快,随便搭上一列快车明天早上都可以到广州,只要到了广州,不就等于到深圳了吗? 这么想着,果然就安心不少,再也不用催司机开快车了,并且还有心情想着刚才买单的问题。 天涯常客刚才买单的时候,没有来得及思量,现在回过头一想,还真不便宜。在深圳,一般的洗脚也就25块,天涯常客会找地方,竟然能找到15元的新场子,而阿力宝的休闲中心28元,竟然高于深圳的一般水平,联想到他自己经常发牢骚,抱怨深圳的消费是内地省会城市的三倍,而版税和稿费一点都没有优惠,叹息在深圳当自由作家是一种奢侈,现在看来,要看什么消费,如果是衣食住行的普通消费,武汉可能是比深圳低许多,但是,如果是洗脚这样的享受型消费,也不一定,至少差不多。 这么想着,出租车好像反而快了,竟然一下子就到了武昌火车站。 尽管比他想象得快,但再排队买票上火车肯定是来不及了。天涯常客想到当初刚从内地来深圳的时候,竟然可以凭解放军国际关系学院的学生证享受军人优先,现在肯定是没有这样的待遇了,那么作家是不是也可以先上车然后再补票呢?或许可以,说不定呢。作家不是跟记者差不多吗?记者好象是可以的,作家是不是也可以?反正也就是碰碰运气,不妨试试。但是,他身上也没有“作家证”呀,而且据他所知,作家不比记者,还专门有一个记者证,作家没有,别说不知道作家是不是可以优先,即便可以,总不能凭嘴巴上说自己是作家而享受这个待遇吧?但天涯常客又确实想上95次特快,如果已经走了,当然就不想了,随便另找一列快车,到广州再说,现在明明看着95次直达深圳的特快就在眼前,却不能上去,天涯常客难受。突然,他想起来了,他身上带着一本刚刚收到的《人民公安》,本准备带在路上看的,后来因为没有心情,也没有看,能不能靠它证明自己的身份呢?应该可以,因为本期的《人民公安》上正好发表了天涯常客的一个公安题材的长篇小说,所以就用他的头像做了封面,而且这个头像是天涯常客的近照,也就是几个月之前刚刚照的,模样没改,说不定还真能证明自己是作家的身份。考虑到《人民公安》是公安部的刊物,或许警察能买账。于是,天涯常客马上就取出那本《人民公安》,奔向旁边的一个警察。警察大约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看看杂志封面,又看看天涯常客,态度竟然异常的好,好到把他当成了领导,来自公安部政治部或宣传局的大领导,不但客气地送他进去,而且还参照天涯常客刚才找他时候的样子,拿着杂志找到乘警。乘警更加客气,不仅立刻将他安排在尾部车厢,跟乘务员享受同等待遇,而且还要帮他办免票。 “谢谢,不用了,我能报销。”天涯常客说。前半句是真话,是真的谢谢,谢谢武昌火车站的民警,谢谢95次特快上的乘警;后半句是假话,他是自由作家,没有单位,不是吃皇粮的,哪里能报销?中间半句是心虚的话,担心一旦办理免票手续,就肯定要核对证件,到时候难免不露馅,为了不露馅,只好说“不用了”。 虽然天涯常客主动说不用了,没有进一步享受免票待遇,但是,毕竟顺利地赶上了95次特快,毕竟补上了卧铺票,也算是此次武汉之行大不顺当中的小顺利吧。 躺在卧铺上,天涯常客很快睡着了。这是天涯常客的优点,与他的出生有关。天涯常客出生在安徽马鞍山,父亲是交通部门的一名小干部,小时候他家住马鞍山二场站,整天饱受火车来回地折腾,习惯了,所以,成年之后,别的本事没有,上火车就能入睡的本领是到家了。睡梦中,天涯常客没有梦见阿力宝,也没有梦见娃娃头,竟然莫名其妙地梦见了海伦。海伦就是下午给他打电话的那个人,也就是向阿力宝推销化妆品的那个女孩。说实话,天涯常客对这类搞推销的女孩并没有什么好印象,用他的家乡话形容,逞,就是脸皮比较厚的意思,不管对方是什么态度,只要有做成业务的可能,就往上蹭,所以,天涯常客不大喜欢这类人,既然如此,他怎么会梦见海伦呢?怪事。 第十章 网络世界并非完全虚拟 第二天早上天涯常客回到家,第一个任务就是坐在马桶上看报纸,看这两天的深圳商报和深圳特区报。 …‥…‥ 天涯常客的心情好起来。再回头一想娃娃头的态度,竟然也宽容许多。想着问题不在娃娃头,而在他自己,自己到现在连婚都没有离成,凭什么要求娃娃头对你热心?再说,娃娃头是企业家,如今的企业家基本上都具备了过去当领导的素质,大企业家更是具备大领导的素质,否则怎么能管理一个大企业?在计划经济时代,企业领导人和庙里面的老和尚一样,也是具有行政级别的,大企业的领导人行政级别相当于高干,而高干是有城府的,所以,娃娃头也应该有城府,那么,即便她现在关心我,也要装着不关心,即便她昨天看见深圳商报上那个关于我的消息了,也会装着没看见。这么想着,天涯常客就找到了问题的核心,这个核心就是尽快结束自己和阿力宝之间已经名存实亡的婚姻状态。否则,不但痛苦,而且还成为自己的障碍,比如跟娃娃头的之间的障碍,还比如跟这个可能发生的叫江南春雪的文学女青年之间的障碍。 …‥…‥ 第十一章 都离了,还那么在乎她的感受? 天涯常客再次回武汉的时候,核对了三遍,把一切要带的资料全部带齐,想着这下该不会有什么事情了吧。但是,就是这样,也差点又没有办成。 在从武昌到汉口的的士上,阿力宝突然问天涯常客:这个世界上你最喜欢哪个女人?天涯常客想着反正马上就要跟她离婚了,用不着说谎,再说既然马上就要离婚了,总不能说是最喜欢你吧,于是,随口就说:池莉。本来天涯常客就是随口说说的,好比是一个女球迷说她最喜欢的男人是贝克汉姆,现在天涯常客已经迷上了文学,相当于“文迷”,像他自己在网上说的,除了文学,他已经一无所有,但拥有文学,他仿佛拥有了整个世界,而池莉就是将他引入文学世界的人,准确地说是引入文学世界的女人,就是女球迷心目中的贝克汉姆,那么,阿力宝问他这个世界上他最喜欢哪个女人,天涯常客回答最喜欢池莉当然不能算错。但是,他没有想到,马上就要跟他正式办理离婚手续的阿力宝醋劲还这么大,听了天涯常客这样说了之后,立刻就不高兴了,并且是相当的不高兴,甚至不高兴到不去办理离婚手续的程度。本来离婚是因阿力宝自己引起的,但现在既然已经提上正式议程,那么,天涯常客就已经把它当成一件事情来做了,并且为此已经回来两次了,哪能说不离就不离了呢?于是,天涯常客就说好话,说他是瞎说的,并且说,池莉是有老公的,也不可能跟我。 “这么说你还真喜欢她?”阿力宝说,“如果她要是没有老公,那么你就真的找她?” 天涯常客不敢说话了,连说好话都不敢了,怕越描越黑。 天涯常客是不说话了,但是不代表阿力宝也没有话说。停顿了不到10秒钟,阿力宝反应过来,说:“不对。我听说了,池莉离婚了。说,是不是别人为你们牵线了?!是不是那个杜老师牵的线?是不是?!” 天涯常客知道阿力宝霸道,但没想到她能霸道到这个程度。说实话,他真想很很地回敬她:“是,怎么样?你不要我了,还不允许我找别人吗?”但是,天涯常客没有这么说,或者说说了,但只是在心里这么说,而没敢说出声音来。一方面是习惯了,这么多年已经被阿力宝调教出来了,乖了,另一方面,想着既然如此,更应该赶快离婚为好,小不忍则乱大谋,反正已经忍了这么多年了,再忍一次也无妨,还是息事宁人为上策,于是,赌咒发誓,说绝没有的事情,并且举出女球迷喜欢贝克汉姆的例子,说“喜欢”和“喜欢”是不一样的。说完之后,他自己都糊涂了,“喜欢”和“喜欢”怎么不一样呢?尽管如此,但效果还是显示出来了,因为毕竟,阿力宝还真平息下来了。 阿力宝平息下去之后,天涯常客又自作多情地担心,今天晚上在火车上,会不会梦见“贝克汉姆”呢? 天涯常客的担心是多余的,因为那天晚上他根本就没有在火车上睡觉。 尽管路上发生一点小波折,但由于是在行进中发生的,所以并没有影响办手续的速度。事实上,手续非常简单,简单到只要几分钟就搞掂了。因此,办完手续之后,竟然还是上午。这么早,该干什么呢?阿力宝的休闲中心天涯常客是不想去了,不是在乎那28块钱,主要是想着既然俩人已经离婚了,还去算什么呢?但现在离下午95次特快的时间实在太长了一点。天涯常客想着最好的去处是《香草》编辑部,去看看杜老师,也看看钱鹏喜和张德华,但刚刚冒出这个念头,马上就想到了“贝克汉姆”,因为《香草》编辑部和她的办公室就在一个楼里,既然去看杜老师了,那么要不要去看陈书记?要不要去看“贝克汉姆”?这么一想,马上就当机立断,决定立刻离开武汉。于是,仍然和阿力宝一起拦了一辆的士,告诉司机去武昌火车站,走二桥。走二桥的目的是为了经过武昌新区,这样可以顺便把阿力宝送到休闲中心,他自己继续向前。 天涯常客赶到武昌火车站还没到中午。这次没有麻烦车站警察或乘警,而是随便上了一列南下的快车。大白天的,反正也不用正式睡觉,不如就这么坐到广州,省钱,还能体验生活,连卧铺都不用买了。 回到深圳之后,天涯常客马上就用自己的座机打阿力宝的手机,故意让她看来电显示,告诉她,他已经到家了,让她放心。仿佛是刻意要证明什么。证明什么呢?都离婚了,怎么还那么怕她?还那么在乎她的感受? 放下电话,紧接着又给《香草》的杜老师打电话,告诉他自己已经离婚了,刚刚从武汉回来。 “你来武汉了?”杜老师问。 “是啊,”天涯常客说,“不回武汉怎么办理离婚?” “来武汉你都不告诉我?”杜老师又问。 “来去匆匆。”天涯常客说。 “那也不能连个电话都不能打呀。”杜老师还是不懂。 天涯常客只好实话实说,至少是部分实话实说。 “我不想把你扯进来,”天涯常客说,“阿力宝这个人你知道,难缠,如果我要是去见你,或者是给你打电话,让你知道我们离婚,搞得像是你支持我似的,不好。” “那没关系。”杜老师说。 “是没关系,”天涯常客说,“何必呢?我还是想把离婚完全限定在我和阿力宝之间,连我家里人都没有说。” 天涯常客这样一说,杜老师还真信了,甚至还对别人说,天涯常客其实是个心很细的人,考虑问题很周到。 离婚之后,天涯常客按计划约娃娃头出来喝了一次早茶,把情况和意思明确地对娃娃头说了。说得很真切。说到伤心的地方,眼圈竟然湿了。娃娃头也比较动情,说,既然你真的离婚了,那么我真还要认真考虑一下这个问题了。天涯常客问要考虑多久?娃娃头愣了一下,大约是没有想到天涯常客竟然这样问,愣了一小会儿之后,说:两天吧,两天。 说实话,天涯常客能这样逼问娃娃头就表明他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他感觉娃娃头其实并不想跟他好,但又不想太驳他面子,所以只是说“考虑”,因为根据天涯常客对大老板或大领导的了解,他们说“考虑”往往就是一种含蓄的推辞,或者说是搪塞,所以,天涯常客相信,两天之后,娃娃头不可能主动给他打电话,答复考虑的结果,如果天涯常客主动把电话打过去,她肯定会说:“哎呀,这两天太忙了,我还没有考虑好呢。”如果天涯常客再逼问她,逼问急了,没准她就说:“你要是这么急,我看还是算了吧,不要耽误你的时间了。”所以,天涯常客想好了,假如过两天娃娃头没有主动打电话来,那么他也就不主动打电话去,而是再过两天,再过两天他才主动打电话过去,看她怎么说。如果她说还没有考虑好,那么天涯常客就不逼她,而是说没关系,你继续考虑吧。 旧的牵挂已经成为过去,新的牵挂还没有来,天涯常客开始新的创作。他发现,只有当他进入一种创作状态的时候,他才是个“人”,并且他还把这个发现加以推广,推广成普遍真理,说:人只有处在最适合他的工作状态的时候,才是最美的。比如乒乓球运动员邓亚平,只有当她投入比赛的时候,特别是投入争夺世界冠军的重大比赛的时候,才最美。天涯常客现在就最美了,因为他现在已经进入创作状态,创作他一直想写而没有写的长篇小说《有罪释放》。小说是写河北农民企业家孙大午的。大午集团要发展,却贷不到款,于是,孙大午就向企业职工和当地乡亲们借款,结果,钱是借到了,人却被抓起来了,因为他犯了非法集资罪。但孙大午事件太遭人同情了,甚至引起了一场大争论,认为法律设定非法集资罪的目的是惩治金融诈骗行为,而孙大午是为了企业发展,甚至是为了办教育,造福一方才向公司职工和当地乡亲借钱的,性质完全不同,所以不该给孙大午定罪。但是,既然人已经抓了,不定罪怎么行?不定罪,那就说明抓错了,而抓错了是要赔偿的,就会给国家造成损失,就要有人来承担责任,而像这样闹得满城风雨的事情,谁承担责任是要下台的,所以,必须定罪。最后,结果只能有一个,既要定罪,又要释放,“有罪释放”,事件本身就很搞笑。所以,释放之后,孙大午成了英雄,连凤凰卫视都专门做了一期名人访谈。天涯常客一直想以此为线索,写一部长篇小说,但是却一直没有动笔,主要是他没有找到合适的描写方式。他不想写成报告文学,担心写成报告文学不好看,而且说不定还要吃官司,想真人真事地写,所以写不了。这次去武汉离婚,回来的时候是大白天,没有买卧铺,是坐着到广州的,一路奔驶一路瞎想,居然一下子开窍了。想着完全可以用影视当中卡通人物和真人演员同时出现的手法来写,具体地说,就是以虚构的人物和故事为主线,然后通过虚构人物对真实事物的关注来真实描写整个事件。天涯常客还进一步构思好了,把虚构人物虚构成孙大午的战友,所以他非常关注孙大午事件,一直关注着事态的发展,如此,就可以间接地把孙大午事件真实地展现给读者了。 这种想法让天涯常客很激动,他为这种想法起了一个名字,叫“卡基姆”,就是卡通人物和真人演员同时出现的意思。这时候,天涯常客已经写完20部长篇了,正式出版的也已经10多部,但真正用自己创新的手法写小说还是第一次,所以,他想把它写成精品,最好能发表在《收获》上,然后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天涯常客相信自己的实力,他甚至认为只有他才能把孙大午事件写好,因为他学过法律,也懂得金融,事实上,他的处女做就被称为“金融小说”,在写小说之前,还与一个银行行长合作完成了一部金融著作《资本委托管理制度》,并于2000年由广东经济出版社出版,所以,他认为自己一定能写好《有罪释放》。 大约是信心足的缘故,《有罪释放》开局顺利,头两天,就把序和第一章的第一节完成了。天涯常客知道,好的开局是好小说的一半,所以,他可以说是已经完成一半了。然而,也仅仅是过了两天,娃娃头的一个电话,把他的计划全部打乱了。 第十二章 美好憧憬 娃娃头来电话让天涯常客很意外。虽然两天前娃娃说让她考虑两天,但天涯常客认为那不过是一个托词,两天之后根本就不会主动打电话来,所以,接到娃娃头主动打来的电话,天涯常客非常意外。等听完电话内容,更加意外。 “我考虑好了,”娃娃头说,“我们可以相处,作为男女朋友相处,向成为夫妻的方向努力。” 天涯常客说不出话。紧张得说不出话,激动得说不出话,也意外得说不出话。 “你不用紧张,”娃娃头继续说,“也不要拘谨。我是你女朋友了,你要向对待女朋友一样地对待我。” 天涯常客努力让自己镇静了一下,想着如果按照娃娃头的说法,不把她看成是自己的老板,甚至不是把她看成自己过去的老板,而只是把她看成是自己的女朋友,该怎样?如果那样,天涯常客想,那么我现在第一个想法就是要见她,见面之后,抱住她,亲她,亲她的园脸,如果有可能,甚至亲她的园屁股。一想到娃娃头的园屁股,天涯常客的激动就上升到一个新的层次,就把娃娃头想象成了女人,准确地说是小女孩,是“娃娃头”,而不是什么大老板了。 “好!”天涯常客说,“我想见你。现在。” “现在不行,我马上要开会。过两天吧,过两天我有时间了,给你打电话。”娃娃头说。 在此后的两天里,天涯常客几乎一个字没有写。九月半的论断失灵了。天涯常客并不是像九月半说的那样,总是能把喜悦和悲伤都能化成创作的动力。或许九月半的论断没有错,但是需要修正,就像牛顿定律没有错,但也只能在一定条件下适用,超出一定的条件,比如到了微观粒子世界,就要修正,甚至需要用新的理论来替代,比如用爱因斯坦的理论来替代一样。现在九月半关于天涯常客文学创作能力的论断也如此,只能适用与一般的喜悦或悲伤,如果遇上大喜或大悲,就不适用了。比如现在,天涯常客就遇上了大喜,就是像范进突然中举那样的大喜,所以,这种喜悦就不能成为创作的动力了,相反,倒成了一种阻力,一种阻止天涯常客按计划创作的力。 其实说天涯常客这两天沉浸在大喜中也不确切,严格地讲,他是沉浸在遐想当中。遐想着如果娃娃头成为她的老婆了,他该怎样。想象中的第一步是他可以仔细观察娃娃头的园屁股了。不仅可以隔着裤子观察,还可以脱了裤子观察;不仅可以背面观察,还可以侧面观察,甚至是从各个角度观察;不仅可以观察她睡到时候的样子,还可以观察她站着时候的样子,甚至是蹬着时候的样子,以及各种可以做出的姿势的样子;不仅可以看,还可以摸;不仅可以摸,还可以……。这么想着,还能写小说吗? 当然,除了性之外,天涯常客也还想到了日常生活,并且想得具体。天涯常客知道娃娃头在银湖有别墅,而且不止一栋别墅,如果他们结婚了,那么天涯常客肯定是不能住在现在的这个地方了,而是要搬过去跟娃娃头一起住,不在一起住,算什么夫妻呢?而如果跟她一起住,那么现在这个房子怎么办?是出租,还是保留着做自己的工作室?仔细一想,出租和做工作室似乎都不合适。首先说出租,既然跟娃娃头结婚了,那么还在乎这一个月千把块钱的租金吗?再说做工作室,既然都住别墅了,楼上楼下那么多房间空着,还要在外面搞一个工作室吗?想到最后,最好的办法正是他在澳一网上预言的那样,如果他发达了,搬走了,那么最好的处理方式是把目前的这个居家兼工作室的房子贡献出来,贡献给有志在深圳写作却又不得不租房子住的自由作家,比如像叶小舟那样很执著很安静又很清苦的作家,让他们在这里居住和写作。当然,他首先想到的还不是叶小舟,而是他的好朋友九月半,但九月半有自己的领地,31区,并打算把31区打造成一个创造文学奇迹的品牌,所以,九月半不可能放弃31区来他的方卉园,所以天涯常客只能退而求其次,想到给叶小舟他们。这么想着,天涯常客就觉得自己很高尚,并且马上就联想到他经常说的一段“名言”——既然天下没有白占的便宜,那么也就没有白吃的亏。比如现在,他把房子提供给其他自由作家,当然,所谓“自由作家”也就是没有工作和其他收入的作家,也就是天涯常客自己所说的深圳“新三无人员”,天涯常客当然也就不能收他们的钱,那么,表面上看天涯常客是吃亏了,但是,他得到了“高尚”,起码是自我感觉“高尚”,而当一个人自我感觉“高尚”的时候,他就已经得到很多了。再一想,除了“高尚”这种属于精神领域的财富之外,还有属于物质领域的实惠,比如,可以保留“方卉园”这块品牌,就像九月半幻想着能把31区变为一个品牌一样,天涯常客也幻想着他的方卉圆成为一块品牌,而且,通讯地址也不用变了,他会经常回到这里来看望自由作家朋友们,顺便把自己的稿费和印刷品取走。甚至,为了更高尚,走的时候稿费可以留下,留给叶小舟他们。 这么遐想着,天涯常客就更加激动,甚至比想到他和娃娃头之间的性活动还要激动。 叶小舟是个非常有骨气的作家。他本来是有工作的。在公安分局做人民调解员。叶小舟非常喜欢这份工作。因为这份工作让他了解到现实生活中的许多矛盾和冲突。这些矛盾和冲突为他的文学创作提供了丰富的创作素材。可是,去年他却依然辞去了这份工作。既然是自己喜欢的工作,为什么要主动辞职呢?原来,从去年开始,公安分局把他们这个部门承包给一家律师事务所了。 “这不是荒唐透顶吗?”叶小舟气愤地说,“本来人民调解员的工作是化解社会矛盾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有利于社会安定并节约司法成本。但承包给律师事务所之后,情况完全颠倒过来了。他们的宗旨是挑动、鼓励当事人打官司,所以尽量把事情闹大,闹到非走司法程序不可。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有案子做。才能赚律师费。” 天涯常客是学过法律的。下海之前作为将来到外资企业谋职的准备,专门学习过法律,所以,叶小舟说的这些他懂。正因为懂,他才非常敬重叶小舟。才想着自己一旦和娃娃头结婚,就把现在的房子免费提供给叶小舟他们住。 天涯常客还进一步想到了文学本身。想着如果跟娃娃头成为夫妻,那么对他的文学创作也是有好处的。首先,他可以不为钱而写作了,或者说,可以完全不考虑钱了。完全不考虑钱的写作是一种什么样的写作呢?天涯常客不知道。天涯常客现在写作的时候还想到出版或发表,想到稿费和版税,甚至还要担心发行量和盗版问题,天涯常客自嘲地称为这种写作其实是“势利写作”,如果完全不想这些东西,不搞所谓的“势利写作”,是不是更好一些呢?起码精力是不是更集中一点呢?其次还有知名度,天涯常客在乎知名度,他甚至发现几乎所有的作家都渴望知名度,有些人表面上说是淡泊名利,其实在大多数情况下,这种“淡泊”正是为了获得更大名利的一种手段,或者是实在没有办法获得知名度,只好自己说“淡泊”。远的不说,就说最近冒出的那个新疆歌手,刚开始说自己最怕出名,拒绝一切采访,等获得一定的神秘度之后,就反其道而行之,想方设法得抛头露面,连与他不相干的活动都千方百计地挤上去,甚至当众摔了一大跟头也不在乎,爬起来继续挤。天涯常客发现走向影视是迅速提高知名度的最佳途径,但是,他更加知道,作家的作品要想走向影视,是需要特殊机缘的,如果不想被动地等待那或许永远都等待不到的机缘,那么就需要杠杆,这个“杠杆”就是钱,而娃娃头就有钱。事实上,娃娃头曾主动表示过要投资拍摄天涯常客的小说,但当时天涯常客没有在意。天涯常客是当过老板的人,知道中国老板关于投资文化的许诺不比美国政客关于为国民减税的承诺可靠多少,所以,根本就没有接娃娃头的话。但是,现在的情况不一样了,现在如果他们成为夫妻了,那么,完全可以考虑让娃娃头投资成立一个文化公司或干脆直接就是影视公司,自己拍摄自己的作品,准确地说是老婆拍摄老公的作品,不是比被动等待所谓的“机缘”更可靠吗?这样的情况在中国不是没有,就是深圳也不是没有。比如深圳有一个女作家,嫁给海关官员之后,立刻就自费拍摄了电视连续剧,收视率还不错。天涯常客相信自己的实力,相信一旦自己拥有这样的“超级机缘”,就肯定会比那些现在已经走向影视的作家走得更远。这么想着,天涯常客就在爱情和事业之间找到了叠加点,像物理学中的共振现象一样,产生更大的振幅,引起更大的震动,让人更加激动之激动。 但是,两天过去了,娃娃头并没有打电话来。 天涯常客的大脑像局部缺氧一样,迷茫了好一阵。最后,他开始反省。反省娃娃头并没有错,错在他自己。既然娃娃头已经明确说明他们已经是朋友了,而且是向着婚姻方向发展的男女朋友,并且要求他不要拘谨,不要紧张,要像对待自己的女朋友一样对待她,那么,这两天里自己为什么不主动给她打电话?不主动给她打电话,就说明自己没有领会娃娃头那番话的精神实质。娃娃头那样说,包括这样做,说不定就是对他的考验,考验他的悟性,考验他对她爱的程度,还考验他的胆量。既然已经明确是男女朋友了,女方没有主动打电话来,男方就不主动打电话去?也太没有男子汉的气魄了吧?天涯常客甚至举一反三,进一步反省,反省自己之所以没有能够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大老板,根本原因就是缺少胆量,以前他只知道自己在投资问题上缺少胆量,不敢冒风险,害怕失败,患得患失,没能早一点从外资企业出来自己创业,在最佳的时机失去了许多最好的发展机会,现在他又有新发现,发现自己在感情和婚姻问题上其实也缺少胆量,不敢冒险。娃娃头说没有时间就没有时间呀?开会?开会怎么了?既然公司是娃娃头的私营企业,而且自己也给她当过总经理,现在俩人又是男女朋友了,开会我也可以列席参加嘛。即便有分寸一点,不列席参加,起码可以坐在外面等着她吧?等她开会出来,接她去吃消夜,或直接送她回家,总可以吧?这样做总该是男朋友的权力和义务吧? 知错就改,天涯常客立刻给娃娃头打电话,约她。天涯常客已经想好了,如果娃娃头说在工地,那么天涯常客就打算赶到工地,如果娃娃头说她在开会,那么天涯常客就打算立刻赶到公司,列席会议,或者不列席会议,也要坐在会议室门口等。不,不是坐在会议室门口等,而是坐在她办公室里面等,就坐在娃娃头曾经爬在上面睡午觉的那个沙发上等。天涯常客知道,散会之后,娃娃头肯定要回她自己的办公室,即便是为了方便一下也要回办公室,因为在公司的时候,娃娃头从来不去公共厕所方便,因为她是公司的皇帝,是女皇,女皇需要方便,那也是“御便”,当然不能与打工的一并处理,所以,娃娃头要方便,肯定是回她自己的办公室,在她自己办公室里面自备的那个小套间里面的小卫生间里方便。 “嗨,是我,天涯常客。”天涯常客说。故意说得异常轻松,神采飞扬。幸亏九月半和叶小舟不在,如果在,他们又要笑话他故作潇洒了。 “啊,好,这样,我正在忙,过一会儿我给你打过去。”娃娃头说。说完,立刻就把电话挂了。 天涯常客的大脑这次倒没有缺氧,所以没有表现为茫然,而是非常清楚,清楚地认识到他现在既不能去工地,也不能去公司,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娃娃头现在到底是在工地还是在公司。从她说话的语气和声音背景判断,娃娃头似乎还不在深圳,而是在外地,在外地的一个什么地方跟什么重要的人物谈重要的问题,所以,天涯常客即便一下子胆子大了,豁出去了,敢去了,都不知道该往哪里去。既然都不知道往哪里去,怎么去? 天涯常客现在很想找一个人说说,或者是找一个人咨询一下,问问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该怎么办。但是,这样的事情,该找谁商量呢? 天涯常客把自己的朋友检索了一遍,发现不能找九月半和叶小舟,也不能找王主席或程部长,而只能找张正中。 天涯常客喜欢交朋友。在深圳,天涯常客有三圈朋友。一圈是九月半、叶小舟、烟头、右手、八分斋这样的朋友,准确地说是他现在作为自由作家这个圈子里的朋友,另一圈是王主席、程部长还有李书记这样的朋友,准确地说是党政机关担任一定领导职务的朋友,最后还有张正中、娃娃头、陈小强、徐才江这样的朋友,也就是当初自己做企业时候的朋友。天涯常客懂得待友之道,知道不同圈子的朋友一般情况下不能把他们扯在一起,这就叫人以群分,现在他是为娃娃头的事情找人商量,当然不能找自由作家圈子或党政官员的圈子里的朋友商量,而只能在当初老板圈子里面找,这样一找,就找到了张正中。 关于张正中,前面已经提到过,就是天涯常客把社保关系从娃娃头的公司里迁出来之后放到他那里的那个张正中。关于天涯常客和张正中的关系,这里也就不用介绍了,介绍起来太复杂,有灌水的嫌疑。简单地说,张正中就是《外企经理》当中的那个张启镛。当初《外企经理》出版后,张正中去北京参加财富年会,在亮马河饭店,一个比他更大的老板对他说到这本书,说做老板的都应当看看这本书,因为这本书表面上是写外企经理的,其实是写老板的,起码是写老板与经理人之间关系的,所以当老板的都应该看看,并且问张正中:那里面的张启镛是不是你?张正中当时还没有看到这本书,所以没有立刻答复,只能含糊其辞地应付过去,回来之后,让秘书把书买来,一看,发现果然是写他自己的,并且知道老朋友天涯常客居然摇身一变成作家了,于是,打电话给天涯常客,半真半假地说:我要跟你打官司。天涯常客一听,高兴了,说:太感谢了!你已经进入中国富布斯排行榜了,如果你一跟我打官司,我想不出名都不行了。说得张正中哭笑不得。 天涯常客这时候给张正中打电话。是秘书台。天涯常客留言,非常简单:“天涯常客,本机。”不大一会儿,张正中把电话打回来。 俩人先是相互吹捧。并且捧得有水平。所谓有水平,就不是“干捧”,而是“湿捧”,捧得非常具体。 天涯常客说:前两天一个朋友想贷款,请民生银行深圳分行信贷部马总吃饭,硬是喊天涯常客作陪。席间,马总说,贷款没问题,需要担保,如果是其他单位担保,比如深圳市中小企业担保公司担保,受信额度一笔最多一千万,如果你们有本事找到张正中的担保公司担保,一次可以三千万。于是,天涯常客就对张正中说:你牛了。 张正中则说:前两个礼拜参加政协常委会,某领导拉住他,问他是不是认识天涯常客。张正中以为天涯常客犯了什么事,所以不敢说认识还是不认识。领导说你要是认识他就好了,可以让他写写你,写一本《中科智的智慧》,就像《联想想什么》一样,并介绍说天涯常客是专门写老板的,如果需要,这位领导可以帮张正中引见。于是,张正中就对天涯常客说:我见你得通过领导引见了。 吹捧够了,天涯常客把心中的苦说了。 张正中听了,先是一顿笑,然后是祝贺,最后是提出要求,要求等他们结婚的时候,证婚人非他莫属。 天涯常客想都没想就先答应了再说,然后迫不及待地问他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好办,”张正中说,“发手机短信呀。” 天涯常客一听,嗨,我怎么没想起来呢!于是,不再多话,赶紧说谢谢,把电话一撂,就忙着给娃娃头发短信。 第十三章 没时间见面的未婚妻 天涯常客认为张正中事业成功是必然的,除了特殊的机遇之外,还与他内在的素质有关,要不然,同样的机遇,为什么张正中能成为大老板,而天涯常客就破产?这些内在素质主要包括敢于承担风险的精神和聪明才智。敢于承担风险的精神就不用说了,天涯常客肯定是不具备的,就说聪明才智,天涯常客承认他也不如张正中。现在天涯常客按照张正中的提示,给娃娃头发短信,才发现这个建议就充满聪明才智。首先,它不要求娃娃头有时间。不管她是在开会还是在工地,也不管她是在深圳还是在外地,即便她在飞机上,手机是关着的,也没有关系,等她下了飞机,打开手机,短信也会自动弹出来。所以,发短信不受时间的限制,而他和娃娃头之间,现在最大的障碍不就是没有时间吗?包括没有俩人见面的时间,甚至没有打电话和接电话的时间。其次,发短信还能让人胆量陡增,对于天涯常客来说,胆量就是“木桶原理”当中最短的那一块木板,接长了,可以提高他的整体品质。如果不是发短信,而是当面说,或者是在电话里面说,好多话天涯常客是说不出口的,但是在短信里,天涯常客就能说出口。 天涯常客给娃娃头发送的第一则短信是:我想你! 用“想”而不用“爱”,天涯常客是经过推敲的。“想”其实就包含着“爱”,如果不爱,怎么会“想”呢?但用“想”显然比“爱”更准确,也更含蓄。天涯常客是中国人,是中国的文人,当然知道含蓄也是一种美,而且是大美,就跟大雅一样。如果上来就用“爱”,肉麻,也跟自己的年龄和身份不符,难免让人想到轻狂。再说,娃娃头现在虽然说她跟天涯常客是朋友了,并且是朝着婚姻方向发展的男女朋友,但感情的事情靠说不行,还要做,现在他们还没有做,不仅身体没有做,嘴巴没有做,就是手也没有做,也就是说,到目前为止,他们连手都没有拉一下,在这种情况下,上来就说“爱”,不是显得太轻浮吗? “我想你”发出去之后,天涯常客的心就悬起来。默默里计算着此刻短信是不是发送到她手机上了,娃娃头是不是已经看了,看了以后怎么想了,想了以后怎么做了。在天涯常客算计着娃娃头应该回复短信的时间到了之后,眼睛盯着自己的手机,单等它骤然响起,而一想到它响起,天涯常客的心跳也就提速。可惜,天涯常客的手机并没有响起,天涯常客的心跳只好由急促到舒缓,最后终于趋于平静。 或许并没有发出去?或者发出去了,但是她那边没有收到?还有就是发出去了,并且也收到了,但是此时的娃娃头正在忙,忙得不可开交,所以并没有时间看?甚至是看了,但是却没有时间回复?这样的情况也是常有的。不要说是娃娃头这样的大忙人了,就是成天不用上班的天涯常客,不是常常遇到这样的情况吗?比如自己正好在开车,在北环快车道上开快车,听见自己的手机说话,说“您有新的信息,请查收”,他不也是暂时不管它吗? 不管怎么说,再发一遍,再发一遍没有坏处。不就三个字嘛,虽然天涯常客的业务并不熟练,在手机上写三个字的时间可能比电脑上打30个字还要长,但即便是打30个字,不也是举指之劳吗? 天涯常客把“我想你”又发送一遍。这次心跳没有提速,上来就平静。看来,无论做什么事情,真正让人心跳的,就只能是第一次。天涯常客想起天涯网站上有女写手写的“我的第一次”,估计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娃娃头仍然没有回音。天涯常客有些烦躁,又想找个人说说。当然,只能再找张正中。就是为了不扩大影响也只能再找张正中,再说,也只有张正中才是他和娃娃头共同的朋友,如果找个其他人,连娃娃头是谁都不知道,跟他怎么说? 想了,但是没有找,一来觉得张正中很忙,为自己的私事老是打扰人家说不过去,二来觉得自己是男子汉,像这样属于个人情感方面的事情,应当深沉一点,不要动不动就找人倾诉,这要是让娃娃头知道了,也不一定会高兴呀。 天涯常客突然有一种自己遭到冷遇的感觉。 天涯常客是敏感的,或许文人都敏感,所以最容易察觉自己是否遭到了冷遇。 但察觉自己遭到冷遇也不一定是坏事情,至少对于天涯常客不一定是坏事情。天涯常客发现自己遭受冷遇之后,立刻就冷静了不少,想着自己尽想美事了,像娃娃头这样年轻漂亮富有的未婚女子,凭什么要嫁给我?上次那个电话,可能是她在非正常状态下打的,比如那天突然感到寂寞了,也感到孤独了,或许是失恋了,比如喜欢上一个像张正中那样的大老板而大老板并没有喜欢她,或者是大老板也喜欢她但大老板有老婆了,于是,她就感到了失落,就想起天涯常客对她的表白,想起天涯常客这个人虽然不富有,但还蛮有品位,加上是个有点成就的作家,听上去不错,于是,一激动,就打了那个电话,或许打过之后,就后悔了,但又不好意思说,于是就采用冷处理技术,故意冷淡天涯常客,冷到天涯常客自己觉悟了,自动放弃为止。 这时候,天涯常客在问自己,如果真是这样,会怎么样呢? 天涯常客又上网。他现在对网络似乎产生了一种依赖,每当他感到不顺心的时候,或者有什么烦恼的时候,甚至是有什么事情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就想上网。 还是上澳一网。刚一打开,左上角的黄色小信封就一闪一闪的,告诉他有人留言了。天涯常客一阵兴奋,就跟许多年之前在建设兵团的时候接到几个姐姐当中的一个姐姐的来信一样。现在已经很少有人写信了,那种接到亲人来信的感觉早已成为过去的过去,但人性中渴望交流和关爱的本性并没有完全退化,所以,现在见到有人给自己留言,天涯常客还是很高兴,暂时忘却了遭遇娃娃头冷遇的不愉快。 打开留言,一看是江南春雪的,兴奋度又陡增数倍。天涯常客这才记起,上次从武汉回来后,也是因为遭遇娃娃头的冷落,想上澳一网找九月半,结果九月半没有找到,叶小舟也没有找到,却发现了这个江南春雪的散文,并且由她的散文联想到她的美貌,于是,又调出对方的资料,看清楚“女性、未婚”之后,就认定江南春雪是位江南美女,甚至把她想象成自己的未婚妻,起码是可能的未婚妻,一激动,把她的文章全部搜索出来,看也不用细看,跟在后面就猛一阵宣泄。当然,宣泄的全是好话,就差没有夸她是当代中国第一才女了。没想到当初的信口胡扯今天有了回报,好比去年随口吐在地上的西瓜籽今年竟然长出瓜藤并结出一个硕大的西瓜一般,意外的惊喜是不言而喻的。 好感是互相的,男人和男人之间是这样,男人和女人之间也是如此。江南春雪给天涯常客的留言当然是说好话,好听的话。很温馨。天涯常客现在缺少温馨,也需要温馨,所以就特别能感受温馨。 江南春雪说她认真看了天涯常客的跟贴,收益非浅。这话天涯常客相信,凡是跟贴说赞美话的,作者都会收益非浅,起码心情上收益非浅了。 江南春雪说她也看了天涯常客的文章了。这话天涯常客也信,根据他自己的经验,当他的文章被某一个人一篇不漏地顶上来的时候,他肯定也会调出对方的文章出来看一看。 江南春雪还说天涯常客的小说很好,非常好,比她的还好。这话天涯常客更信,因为天涯常客贴在网上的小说都是在文学杂志上发表过的,有些甚至是被多家选刊转载过的,不仅经过了杂志社的三级筛选,还经过选刊的更严格挑剔,应当是不错的,起码比江南春雪的那些散文要强一些。 江南春雪又说到她还专门跑到书店买了他的书,并且具体地说是买了什么什么书。说天涯常客的书很好读,她是一口气读完的,而且说如今已经很难买到这样能一口气读完的小说了。江南春雪这样一说,天涯常客就发觉自己遇到知音了,因为天涯常客一贯认为,小说是给人看的,所以,评价小说好坏的第一标准和评价女人的标准一致,就是好看还是不好看,虽然好看的小说不一定是好小说,好比好看的女人不一定是好女人一样,但是,不好看的小说肯定不是好小说,好比不好看的女人天涯常客肯定不能让天涯常客动心一样。天涯常客的这个观点曾经遭到大多数人的反对,包括他的好朋友九月半都不能接受。九月半说的比较含蓄,说一些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小说就并不好看,并且举出一二三。天涯常客坚持自己的观点,说如果那样,那么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小说也就不一定都是好小说,至少,他们被翻译成中文之后变成不好的小说了。天涯常客这样坚持自己的观点,其他人当然就不再与他争论了,再争论就是吵架了。今天,这个与他并没有见过面的江南美女说“如今已经很难买到这样能一口气读完的小说了”,当然包含两层意思,一是说天涯常客的小说非常好,二是说这样的好小说现在非常少,因此,可以推理成是说天涯常客的小说是如今非常难得的好小说了,离“最好的小说”相差无几,于是,天涯常客激动了,激动得恨不能立刻与对方见面。 立刻见面当然是不可能的。网络世界是虚拟世界,里面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就说这个江南春雪,到底是不是像天涯常客想象得那么漂亮暂且不说,就是她到底是不是“女性、未婚”都不能保证,这时候如果贸然见面,万一对方是一个满脸落腮胡子的老头子,不是笑话吗?天涯常客到底不年轻了,尽管冲动,但还不至于冲动到这个程度,起码,他要核实对方是男是女,然后才决定见面还是不见面。再说,就是现在想见面,去哪里见呢?连对方在哪里都不知道,怎么见面?所以,不论如何,得先交往,在网上交往,然后由网上交往发展到电话交往,等在电话里面确认是女性了,并且是个声音蛮甜蛮能谈得来的女性了,才考虑问清楚对方地址并约定见面。 虽不能立刻见面,但发消息还是可以的。事实上,也只能发消息,因为天涯常客连对方的电话号码都不知道。 天涯常客立刻在澳一网上回复留言,说看了江南春雪的留言很高兴,说其实他的文笔不如对方,如果对方也写小说,说不定比他写得还要好。 天涯常客难得这么谦虚,所以,偶然谦虚一下,蛮感人。 留言发出去之后,并没有回应。天涯常客查看了一下在线名单,并没有见到“江南春雪”,想着这个江南春雪肯定与他一样,不一定天天上网的,自己上次跟贴之后,不也是这么多天才上来吗?搞得江南春雪发了四个留言才回复。这么想着,天涯常客就又找到了兴奋点,觉得自己也应该回复四个留言才合理,也应当给对方一点惊喜,于是,继续写留言。 天涯常客在留言中说,既然你这么喜欢我的小说,那么,我干脆送两本小说给你吧。于是顺理成章地向对方索要邮政地址。 第三个留言天涯常客说自己出了不少小说,但不可能全部奉送,于是,问江南春雪喜欢他的哪一部小说。为了让江南春雪能说出是哪一部,天涯常客又“顺理成章”地把自己已经出版或即将出版的近20部小说全部列上,供江南春雪“选择”。留言发上去之后,又担心,担心万一江南春雪选择的恰好是即将出版还没有出版的小说,该怎么办?也没有关系,天涯常客自我安慰地想,随便找个理由拖几天,拖到小说正式出版了再寄去也没有关系。 自我安慰后,天涯常客甚至为自己的留言得意了一番,既表达了自己对对方的美意,又巧妙地炫耀了自己成就,一举两得。 按照对等的原则,天涯常客也打算写四个留言,但第四个留言怎么写,遇到了难题,主要是已经说过的话不能再说一遍,已经表达过的意思也不便再表达一遍,否则,不是显得自己已经老了吗?因为据说只有老人才重复诉说自己已经说过的话。为了不让自己显得老,还必须找出新话题来。最后,通过苦思冥想,天涯常客还终于找到了新鲜但又不是废话的留言。 虽然苦思冥想了很久,但写出来的却像是偶然想起来的。 “欢迎你来深圳,这是我的电话号码,********,哎呀,对了,你的电话号码是多少?方便告诉我吗?” 四个留言发出去之后,天涯常客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第十四章 等待也就是期待 等待也就是期待,期待就是有希望,有希望的人就不会绝望。应该说,江南春雪在那段时间里给予了天涯常客很大的希望,以至于虽然他遭到娃娃头的冷遇,天涯常客居然还能安心写作。继续写《有罪释放》。 《有罪释放》的主线是皖南农民企业家胡孝儒。2003年5月27日,胡孝儒一早起来就感觉要出事,但又实在想象不出能出什么事。是收购工人疗养院的事情出事?还是参与318国道改造的事情出事?最后,在助手姚根寿的提示下,竟然想到是不是儿子胡继贤在澳大利亚要出事。正想着,电话响了。果然是一个陌生但又耳熟的年轻人打来的。难道是儿子的同学?胡孝儒感到天塌下来了。然而,年轻人并不是胡继贤的同学,而是孙大午的儿子孙萌。孙萌告诉胡叔叔,他爸爸被抓起来了。直到此时,胡孝儒的不祥预感终于得到灵验。小说也由此展开。为了让故事生动,小说还专门安排胡孝儒专程去了徐水一趟,并且是带着自己的法律顾问一起前往的,而法律顾问吴菁菁是个女孩,并且是个看上去蛮开放的女孩,因此,故事丰富了。小说的最后,是新任县长范小青知道了胡孝儒与孙大午的关系,主动要求胡孝儒帮她联系孙大午,目的是要借孙大午的知名度组建一个专门为农村民营企业解决贷款难的融资担保公司。范县长雄心勃勃,胡孝儒却有苦说不出。因为,自从孙大午有罪释放之后,居然一个电话也没有给他的老战友胡孝儒打来,而胡孝儒也是大企业家,皖南人的脾气是不拿冷脸碰人家热屁股,在这种情况下,他不好意思主动联系孙大午。胡孝儒的助手姚根寿觉得孙大午不够意思,其实是冤枉了他,孙大午是真实的人物,他怎么可能主动与天涯常客小说中虚构的人物主动联系呢? 天涯常客为自己的构思激动,所以写起来比较上手。事实上,天涯常客写哪部小说的时候都比较上手,因为他写哪部小说的时候都比较激动,不激动他不会写。著名文学理论家胡经之教授曾让他的博士生黄玉蓉采访过天涯常客,黄玉蓉问天涯常客:你写小说列提纲吗?天涯常客当时非常想说列提纲,因为如果说列提纲,就显得正规一些,起码对学院派来说可能更认同一些,但他还是对黄玉蓉说了实话,说不列提纲。事实上,天涯常客以前在写科技论文和著作的时候是列提纲的,准确地说是列目录,列目录当然也可以理解是列提纲,起码是“提纲中的提纲”,相当于提纲的二次方,也应该算“列提纲”,但是,他写小说不列提纲,只是构思,并且是反复构思,等他被自己构思的故事撩拨得激动了,他就开始写,而且往往是一气呵成,就像他在长篇小说《从坡坡屋出来的女人》后记当中说的那样,“小说有气,一气呵成的气,如果没有气,小说就不是写出来的,而是硬造出来的。我不喜欢硬造出来的东西,喜欢一气呵成。自然,流畅,舒坦。”天涯常客因此就“发明”了自己的“文学理论”——写小说主要靠激情,没有激情,是写不出好小说的。天涯常客还为自己的“理论”找到了论据,不是以他自己为论据,因为他自己作为论据只能是正向论据,要想证明一个“理论”,还必须有反向论据。天涯常客的反向论据是:著名大学的文学学士、硕士甚至是博士,绝大多数并不能成为作家,要说文学理论,他们不懂吗?肯定懂,起码比天涯常客懂,比九月半和叶小舟懂。难道他们不爱好文学吗?肯定爱好,如果不爱好,干吗报考这个专业?要是不爱好,怎么能学得好?既然懂,并且爱好,为什么还不能成为作家呢?天涯常客认为,主要是没有激情,没有一种被自己构思的故事煽动起来的激情和冲动,所以就写不出来,即便写出来,也是干巴巴的,没味道。因此,天涯常客的观点与韩少功的观点相反,他坚定地认为,文学创作既是理性的劳动,也是感性的劳动,并且更重要的是感性劳动,而不是像韩少功说的那样主要是理性劳动。理性劳动的成果只有“理趣”,而没有“情趣”,而小说是供大家娱乐的,不是供人们做理论研究的,所以,小说宁可没有“理趣”,也不能没有“情趣”。 天涯常客甚至再次把自己的“理论”推广,推广到一切艺术创作都需要激情,都是感性和理性的共同结果,并且主要是感性的结果。天涯常客的“理论”目前还没有得到文学界的明确认可,但是已经得到音乐界的间接支持,因为《春天的故事》和《走进新时代》的作者蒋开儒就说:“现在人太懂得技巧了,大家都懂,所以,光凭技巧是写不出好东西来的,一定要被什么东西感动了,才能写出好作品。”天涯常客认为蒋开儒的话就是对他“理论”的间接左证。现在,天涯常客就有激情,就想用小说的形式来表达,所以,他的创作就很上手。从理性上说,他想表达在社会转型期,我们的法律法规建设是相对滞后的,因此造成许多荒唐的事情,比如今天合法的事情,明天就违法了,按照这部法规合法的事情,对照那部法规就违法了,从而说明法制建设是何等的迫切何等的重要。从感性上说,他为孙大午鲜明的个性所感动,也被自己“卡基姆”的手法和构思的故事所激动,所以,这部题材沉重的小说竟然被他举重若轻了。 天涯常客在创作《有罪释放》的同时,并没有完全放下娃娃头,事实上,他经常时不时地想起娃娃头,因为毕竟,从理论上说,此时的娃娃头是他的女朋友,并且是朝婚姻方向发展的女朋友,是他理论上的未婚妻。但是,创作的快感让他变得豁达。天涯常客重新审视了自己和娃娃头的关系,以及这种关系未来发展的几种可能性,并且努力让自己接受其中任何一种可能的结果。如果娃娃头这段时间确实是忙,忙得没有时间和他联系,而不是一时冲动才和他成为“朝着婚姻方向发展的女朋友”,比如哪一天他又突然接到娃娃头的电话,电话中说:“我们明天结婚吧。”那么当然是好结果,对于这样的结果,天涯常客不需要任何心理准备就能接受。至于另一种可能的结果,就是娃娃头真的就是一时冲动而才成为他理论上的“朝着婚姻方向发展的女朋友”,但是现在清醒过来了,后悔了,却又不好意思自己把说出去的话吞回来,只有通过现在这样不断地冷落来摆脱他,那么当然是不好的结果,或者说是天涯常客不愿意看到的结果。现在天涯常客要准备的,就是要有充分的思想准备来接受这样的结果。 有江南春雪这个忽隐忽现的“影子女朋友”垫底,天涯常客竟然也想开了不少。想着作为作家,关键要出作品,不断地出作品,不断地出好作品,甚至是像华裔美国作家哈金最近说的那样出伟大的作品,有朝一日真的成了贾平凹或余秋雨了,还愁找不到老婆吗?而如果自己不努力出好作品,不能成为贾平凹或余秋雨这样的大作家,那么即便碰巧找到了一个像马兰那样的知名美女做老婆,自己能配得上人家吗?能维持长吗?如果真能维持长,那要付多大的代价呀?有多累呀! 天涯常客突然发现问题的根本还是在自己。自己首先要做一个好人,然后才想着去找一个好老婆,如果自己算不上一个好人,即便找到了一个好老婆,也活受罪。 这么想着,天涯常客就把阻力变成了动力,就近乎疯狂地投入到创作当中。 但是,天涯常客没有想到,《有罪释放》还没有完成,他和娃娃头本来就不紧密的关系彻底断了。 天涯常客和娃娃头的关系彻底了断源于一件事,一件大事。 那年秋天,深圳举行国际文化产业博览会,这是一件大事,不仅在深圳是大事,就是在全国,也可以说是一件大事情。 深圳举办文博会,表面上看是一场商业活动,是受成功举办高交会的鼓舞,举办的又一个常设性的大型国际展览会,但是,在天涯常客看来,并不这么简单,她至少还含有另外两层含义。第一,她标志着深圳主导经济的全面转型,由建设特区之初的“三来一补”经济为主逐步转变成以金融、国际贸易、高新技术和文化产业的新“三加一”为主的新经济,而展览业兼顾贸易和文化两业,理所当然属于未来优先发展的主流经济。这种转变一开始可能是被迫的,因为随着整个中国经济全面搞活开放,当初国家赋予深圳的一些特殊优势已经不明显,比如“三来一补”的加工型企业,既可以在深圳搞,也可以在东莞搞,甚至可以跑到长江三角洲搞,所以,深圳必须寻找新的出路,用官方的话说,就是要争创新优势,更上一层楼,但是,随着几年的摸索与实践,现在这种行动已经变成主动行为了,因为实践证明,新“三加一”经济效益更好,更能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更有利于可持续发展,所以,以前被迫的转变已经逐步变成自觉的行动了。第二,深圳文博会的举办还有着深刻的文化内涵。从官方来说,当然与广东要建立文化大省,深圳要“文化立市”的发展战略有关,但是在天涯常客看来,与“文化平反”也脱不了干系,因为深圳曾经一度被人称为“文化沙漠”,要想“平反”,必须矫枉过正,搞得比其他地方更“文化”。比如在文博会之前,深沪两市都搞了“百架钢琴广场音乐会”,由于上海搞了一百架钢琴,深圳就硬是搞了两百架钢琴,尽管后来有专家评论说深圳的演奏人员平均水平不一定比上海的演奏者高,但起码数量上占了优势,显得比上海“更文化”,现在,文博会也是“更文化”的又一种新体现。 天涯常客不打算袖手旁观,他想参与。为了亲身体验也要积极参与。天涯常客自封自己是“深圳作家”,是专门写深圳故事的,那么,对这样的大事情,尤其是关乎文化本身的大事情,当然不能放过。谁知道就是因为参加这个文博会,让他跟娃娃头的关系来了一个彻底地了断。 第十五章 她没把他的事情当回事 天涯常客想参与文博会,但文博会不是他个人想参与就能参与的。天涯常客真实身份是“自由作家”,这种“自由作家”当然是一种好听的说法,说得难听一点,就是没有正式单位的“失业作家”,怎么参加文博会呢?天涯常客想到了张正中。因为他已经从有关部门打听到,这次文博会尝试新的运作模式,欢迎企业参与,参与运作,也参与受益,而如果张正中的企业参与,那么天涯常客就可以搭便车参与了。 天涯常客对张正中说:这里面有巨大的商机。 张正中不说话,很平等地看着天涯常客,等着他说。 “文化产业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产业,”天涯常客说,“在美国,文化产业占到整个国民经济的百分之七,而我们中国目前只占到千分之三,这里面有多大的商业空间呀!” 天涯常客说到这里有点激动,仿佛这多出来的六七个百分点是他的了,或者是他的老朋友张正中的了。 张正中仍然不为所动,笑,还是那样平等的笑。所谓平等的笑,就是同样得志或同样不得志的老同学之间的那种笑,而不是上级对下级的笑,也不是长辈对晚辈的笑,还不是老板对打工仔的笑,当然,也不是那种老百姓对当官的笑,或当事人对法官的笑,以及报关员对海关官员的笑,更不是歌舞厅小姐对客人的笑。 天涯常客懂得这种笑,并且在看到张正中这样笑之后,他就知道完了,忽悠不成了。 果然,当天涯常客知趣地主动告辞之后,张正中一边说“考虑考虑”,一边坚持把他送到电梯口,而不是像平常那样送到办公室门口。天涯常客知道,这就是彻底“不考虑”的意思。 虽然“不考虑”了,但张正中还是表示了一定程度的关切,关切地问到了王总。 王总就是“娃娃头”,张正中喊她王总。张正中一是问天涯常客跟娃娃头的关系怎么样,最近有没有什么进展,二是问王总对文博会的事情有什么想法。那意思,仿佛是给天涯常客一个暗示,如果文博会真想他说的那么好,为什么王总的企业不积极参与呢?或者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就是如果王总的公司打算参与了,那么张正中的公司或许就能考虑参与。 天涯常客听懂了张正中的暗示,听懂之后,先是把嘴巴抿紧,摇摇头,然后才把嘴巴张开,说:不怎么样。 天涯常客说“不怎么样”也有两层含义,一层是说他自己跟娃娃头的关系不怎么样,另一层是说要娃娃头的公司参与文博会的事情不怎么样,而且是更不怎么样。事实上,天涯常客提都没有跟她提,感觉根本没有提的必要。在天涯常客看来,张正中是有战略眼光的人,而企业参与文博会这种事情,肯定是要从战略角度考虑的,否则,不可能参与,所以,他说都没有跟娃娃头说。 然而,天无绝人之路,正当天涯常客以为肯定与首届深圳文博会无缘之后,机会来了。一个在电视台担任频道总监的朋友告诉天涯常客:本次文博会将推出文学作品拍卖活动,包括出版权的拍卖和已经出版的文学作品影视改编权的拍卖,并建议天涯常客把自己的作品拿到拍卖上拍卖。 天涯常客一听,兴奋了半天,感觉这项活动是专门为他举行的。拍卖改编权,多有创意呀!不管卖掉还是卖不掉,对著作权人没有任何损失,仿佛这被拍卖的作品成了祭坛上的供品,先给神仙吃一次,然后再给普通人吃,一个供品吃了两次,不好吗?天涯常客当即表示参加,积极参加。积极参加的标志是把自己已经出版的10多部小说全部送去拍卖。卖出去一本是一本,一本都没有卖出去也不会有任何的损失。 大约是兴奋过头的缘故,天涯常客在把自己的作品送去之后,立刻给娃娃头打了电话,告诉她这个从天上掉下的好消息。不管怎么说,娃娃头现在是自己的女朋友,并且是朝着结婚方向发展的女朋友,算是自己的未婚妻,遇上这么天大的好事情,不告诉自己的未婚妻是说不过去的。 娃娃头听了之后,当然也说是好事情,但是并没有认为是天大的好事情,具体表现是没有兴奋。 天涯常客敏感,马上问娃娃头是怎么看这件事情的。 娃娃头犹豫了片刻,还是说了。说事情是好事情,但是实际意义不大。 天涯常客问怎么实际意义不大。 娃娃头说拍卖会的时间那么短,别人连把书看一遍的时间都没有,怎么可能决定掏腰包去买改编权呢? 天涯常客一听,头脑立刻一凉,但嘴上不服,说:要是人家以前看过我的小说呢? 娃娃头笑,笑着说,如果人家以前就看过你的小说,并且早就想把它改编成电视剧,那么不早就通过出版社找你了吗?干吗要等到拍卖会?难道想多花钱?难道想费周折?难道想出交易费或多交税? 娃娃头的几个“难道”还真把天涯常客问住了,禁不住反问娃娃头:“那怎么办?” “也没有什么怎么办,”娃娃头说,“反正你也没有损失,说不定还能引起影视界的关注,拍卖会之后会私下找你呢。” “不好。”天涯常客说。 “怎么不好?”娃娃头问。 “要是一本都卖不掉,不是太丢人了?”天涯常客不无担心地说。 “一样,”娃娃头说,“你卖不掉,别人也买不掉,大家一样,有什么丢人不丢人的?” 但是,事态的发展并不像娃娃头说的那样简单。在等待拍卖的日子里,天涯常客高度关注着事态的发展,并且很快就知道,场外交易和私下洽谈已经开始,也就是说,拍卖会上不可能是大家都卖不掉,特别是像梁小声这样的大作家的作品都来参加拍卖了,谁敢说一部都拍卖不掉?说不定是大家都卖掉了,哪怕是假卖掉了,而只有天涯常客一个人的作品没有卖掉,如果那样,就真丢人了。文人,一没有权二没有钱,不就只剩下一个脸面了吗? 随着拍卖日期的临近,天涯常客越来越紧张,他甚至都想把已经送去的作品再收回来,把已经签定的委托合同再撕毁。但是,这样的机会肯定已经不存在了,因为关于天涯常客10多部作品送交拍卖的事情,媒体上已经广泛宣传,闹得满城风雨了,这时候再提出不参加拍卖了,不是丢他一个人脸的问题,可能连大家的脸都要丢。 媒体广泛报道天涯常客参加拍卖的事情可能有两个原因,一个是他最突出,一下子拍卖10多部长篇新作的影视改变权,至少从数量上说,在所有的参拍者当中最突出;二是因为他是为数不多的少数深圳作家之一,按照近水楼台原理,就好比是奥运会期间当地媒体更加关注主办国本土的运动员一样,深圳媒体自然要多关注本地作家的参拍情况。要是平常,天涯常客面对媒体的关注当然高兴,说实话,平常他还希望媒体关注他,就像他以前对深圳商报文化版主任胡洪侠说的,当官的在乎权力大小,当老板的在乎赚钱多少,当作家的,不就在乎名气嘛。但是,这一次他害怕了,害怕盛名之后的无法收场,好比盛宴之后没有人买单一样。 天涯常客的这种担心被娃娃头感觉出来了,但娃娃头不以为然,说:大不了我们也自己买自己。 天涯常客大脑里面闪了一下,不敢确定,要娃娃头再说一遍。 “这你还听不懂?”娃娃头说,“难道你没有做过股票?股市上不经常有人自拉自唱吗?” 自拉自唱天涯常客当然懂,就是自己卖股票再自己买股票的意思。庄家无论是要拉升一只股票,还是要打压一只股票,都是采用自拉自唱的方式,损失的最多就是交易费,得到的是股票价格按照庄家的意图上升或下跌,而且能按自己的意图走出漂亮的上升通道或下跌图形。 天涯常客明白了,就是到时候万一自己的作品真没有卖掉,没关系,娃娃头接盘,或者说是娃娃头“卖”,“成交”之后,天涯常客当然不会真收娃娃头的钱,所以,损失的最多只是一个交易费,而首届文博会的文学作品交易会为了促进交易,交易费收取率比较低,低到不仅娃娃头不在乎,就是天涯常客也不在乎的程度。 “那就这么说定了?”天涯常客问。 “说定了。大不了我买。”娃娃头答应。 天涯常客感到眼前出现了彩霞。他发现,光清高不行,还必须有钱,像自己这么发愁的事情,在娃娃头这样的有钱人眼里,就是上嘴皮和下嘴皮碰一下的事情,根本就不算什么事情。 有了娃娃头的承诺,天涯常客的想法立刻就反过来,反过来希望媒体炒作,大力炒作。为了让媒体大力炒作,天涯常客甚至根据媒体的兴趣爱好,故意说一些过头的话,比如说“作品好不好,关键看市场。”还把二十多年之前的流行语翻出来,加以改造,改造成“市场是检验文学作品好坏的唯一标准”,故意引起有些老学究的反感。因为天涯常客知道,有反感就有反驳,有反驳就有争论,有争论就能引起关注。果然,一场关于市场到底是不是检验文学作品好坏的唯一标准的争论还真的就燃烧起来了。经过一段时间的争论,舆论普遍认为,市场是检验文学作品好坏的标准,但不是“唯一标准”,因为文学作品不是真理,市场也不等于“实践”。其实,天涯常客也知道市场不是“唯一标准”,但他就是这么说,不这么说,怎么能引起争论?而如果不引起争论,又怎么能引起媒体的广泛关注?所以,天涯常客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在意的就是引起关注,引起人们对他的参拍作品的关注,对他的所有文学作品的关注。说实话,那段时间外界对他确实是关注了,并且把关注的焦点放在深圳文博会的文学作品拍卖会上,如果天涯常客的10多部小说一下子全部拍卖出去了,并且卖出了一个好价钱,那么本身就非常能够说明问题了。 大约是天涯常客吹嘘过分的缘故,所以,从一些小渠道也传出一些小消息,说已经有人放出话,不管天涯常客的小说起拍价是多少,就是不举牌,看他吹。 这个小消息对天涯常客是有一些杀伤力的。但是,天涯常客不怕,他胸有成竹,因为他的身后有娃娃头,有娃娃头的可靠承诺。不过,他多少还是有点心虚,因为毕竟,这属于“非正常操作”,不被外界知晓当然没事,一旦被外界知晓了,特别是被媒体知晓了,传出去,那么就比拍卖不成功更丢脸了。天涯常客忽然感悟,那么多的明星害怕媒体甚至是憎恨媒体,是不是他们本身就有“非正常操作”? 为了避嫌,天涯常客决定此地无银三百两,干脆在拍卖期间躲出去。 天涯常客到内地某大学讲学。其实天涯常客早就要去那里讲学了,但是他总是以各种理由未能成行,而这次,他却主动地跟对方联系,其目的,就是离开深圳,出去躲几天,躲到拍卖会结束之后再回来,有“不在现场”的证据,以免被人怀疑是“非正常操作”。 天涯常客知道,凡是一件事情好了,好过分了,就肯定引起别人的特别注意,而只要注意的人多了,就难免不会注意出一些蛛丝马迹,所以,走最好,只要他走了,离开深圳了,不管最后人们察觉到什么事情来,天涯常客都有不在现场的有力证据,都可以说自己“不知道”。 天涯常客是在拍卖会结束之后的第二天回到深圳的。回来的前一天,也就是拍卖会的当天,天涯常客为了表明自己是“君子”,也为了表示自己“不在乎”,并没有给娃娃头打电话。但是他心里觉得有点奇怪,奇怪娃娃头为什么也没有给他打电话。他知道娃娃头忙,一般不主动给他打电话,但是,今天不是“一般”呀,今天是拍卖会呀。天涯常客想起来了,想起娃娃头是大老板,不需要讨好卖乖,根本就没有把参加拍卖为他接盘的事情当成一个非常大的事情,所以,用不着专门打电话向他报喜。再说,本来就是铁板钉钉子的事情,也用不着报喜。 回到深圳之后,天涯常客立刻给几个圈子里的朋友打电话。打电话当然是说其他的事情,但已经想好一旦朋友们祝贺,立刻装着不知道和不在意的样子。 几个电话打出去之后,没有反应。天涯常客不高兴了。想着文人就是嫉妒心强,看我拍卖成功了,连一句祝贺的话都没有,什么意思嘛。 心里虽然不高兴,但嘴巴上却不能说,憋在心里。 上网。天涯常客这两天在外地没有上网,接待方很热情,玩都来不及,哪里想起来上网?还是回家好,回家之后可以方便地打电话,还可以方便地上网。 天涯常客这次没有上澳一网,也没有上天涯网,而是直接进入百度搜索,输入“天涯常客”,立刻就蹦出许多与他没有任何关系的“天涯”来,于是,二次检索,输入“作家”,并且将检索范围限定在第一次检索的结果之内。这次,蹦出的基本上都是关于他的消息来了。 天涯常客喜欢看到网络上有他的消息。有他的消息,就说明他被关注了。天涯常客是文人,但是虚荣心和某些影视明星差不多,不怕媒体说他不好,就怕媒体不说他。天涯常客认为自己的性格或许更适合做影视明星,并且懊悔1977年参加首届高考的时候没有想到去报考北京电影学院。天涯常客甚至固执地认为,如果当初他报考电影学院,就一定能考上,因为文化课稳考第一,加上当时是建设兵团文工团的独奏演员,特长明显,考上电影学院当没问题。但是,后悔没有用,事实情况是他当初根本就没有报考,现在说后悔,就好比一个人那天根本就没有钓鱼,然后却说,如果我要是去了就肯定能钓到一条大鱼一样。或者就像一个人那天根本没有买彩票,却一定要说,如果我买了,就一定能中500万大奖一样。如今,天涯常客选择当作家,潜意识中是不是想对没有实现的明星梦亡羊补牢? 天涯常客果然看到他的消息又多了不少,而且全部是关于作品拍卖会的消息。于是,心里一阵激动,把刚才的郁闷一扫而光。想,不是嫉妒吗?嫉妒吧! 天涯常客以异常激动的心情查看关于他的最新消息。这一看,不得了,差点炸了。“天涯常客在家门口遭冷遇”的标题那么大,那么刺眼,刺得他睁不开眼,刺得他眼泪都下来了。 不用细看,天涯常客就知道自己的作品流拍了,换句话说,就是没有拍卖出去。 怎么会没有拍卖出去呢?天涯常客想不通。强迫自己仔细看了一下内容,果然是没有拍卖出去,并且记者们很幽默,用了“事先呼声很高”这样的字样,不知道是对天涯常客的安慰还是对他的讽刺。 天涯常客把自己的脑袋使劲抖动了一下,像狗身上沾了水,要把水抖掉一样。然后愣了几秒钟,拨娃娃头的手机。 “哎呀,实在对不起,我昨天出差了,在东莞,还是为了那三百亩地的事情,我一个人做不了,找了一个合作伙伴,好不容易把人家从外地请来,陪他去看地,所以就把拍卖的事情忘了。真对不起,没关系吧?我忘记拍卖会的事情了,不好意思,最后成交了吗?你不是去外地了吗?回来了?你怎么了?听见我说话没有?你怎么不说话了?啊?喂!……” 娃娃头在电话里面叫。 天涯常客没有说话,也没有挂电话,而是让话筒躺在电话机的旁边,仿佛是心疼话筒累了,想让它躺下睡一会儿一样。 第十六章 和娃娃头遗憾分手 天涯常客和娃娃头分手了。分手的方式是再也不给她打电话。但如果是娃娃头主动把电话打过来,天涯常客还是接的,只不过接了之后,并不说话,也不听,而是像那天一样,让花筒静静地躺在电话机旁边休息。 天涯常客跟娃娃头的分手不是一时冲动,而是经过深思熟虑。 不错,娃娃头是年轻,是漂亮,是有钱,但扪心自问,主要优点是有钱,要不然,在深圳像她那样年轻和漂亮的女孩那么多,天涯常客为什么单单对她情有独钟?尽管天涯常客不愿意承认,但又不得不承认,娃娃头吸引他的最主要原因是有钱。当初接到娃娃头的那个电话之后,天涯常客激动得说不出话,然后又做了两天的美好遐想,这些美好遐想的基础不是她有钱吗?如果不是有钱,不是有大量的钱,怎么能想起来住别墅?怎么能想象着把他现在的房子给叶小舟们?怎么能想象着通过钱做“杠杆”走向影视?钱真是好东西呀!天涯常客忽然发现,自己鄙视钱,却又需要钱,这看起来是非常矛盾的,但事实上又是真实合理的,好比世界上有那么多的男人鄙视妓女,却又需要妓女一样。难道钱就是妓女? 天涯常客承认娃娃头有钱,并且也知道钱可以帮助他办许多事情。不仅可以办他自己的事,还可以帮着朋友办事,甚至能帮他热爱的文学办事。但是,天涯常客想,我娶了娃娃头就等于娶了钱吗?且不考虑人格的代价,就凭娃娃头的德行,她真舍得把自己的钱给我吗?恐怕到时候是看得见,摸不着吧。即便娃娃头能把钱用在我身上,天涯常客又想,她能把钱用在我朋友的身上吗?能用在文学上吗?想想娃娃头当初通过公司财务经理暗示天涯常客把社保关系转走的场景,想想娃娃头并不关心天涯常客跟阿力宝到底是不是真离婚而只关心房产是不是过户的情景,再想想眼下因为东莞的三百亩土地开发合作而忘记作品拍卖会的情景,天涯常客立刻就能想象出自己跟娃娃头结婚之后的情景。天涯常客甚至猜想,自己一旦真的跟娃娃头结了婚,经济上非但不宽松,说不定还会比现在更紧张。天涯常客现在的钱虽然不多,但自己用还没有问题,不但够自己用,还可以招待朋友;天涯常客现在虽然房子不大,跟娃娃头的银湖别墅没有办法相比,但是自己居住和写作肯定是够了,不仅自己可以在里面生活和写作,而且还可以随时随地在里面招待朋友,招待朋友来喝酒,招待朋友来糟蹋,要是真跟娃娃头结婚了,别墅大是大,但是他能把文坛难友请到别墅去胡闹吗?天涯常客现在的车子虽然不高级,但是非常温柔,很听话,这要是换上一个进口自动波的,天涯常客开起来未必适应,再说自己的车子破归破,拉上几个朋友去海边还是没有问题的,如果真开上娃娃头的奔驰,不知道朋友们还愿意不愿意上去了,就是上去了,还不知道娃娃头会摆什么脸色。总之,娃娃头的钱是娃娃头的,不是他天涯常客的,即便他们结婚了也不是他的。这一点,天涯常客算是想明白了。不但正着想想明白了,就是反着想也想明白了。天涯常客按照自己曾经是商人的思维,参照投资决策的原理,强迫自己做反向推测,也就是乐观的推测,推测他跟娃娃头结婚之后,花心思讨得娃娃头高兴,那么,时间长了,娃娃头就会被感化,就会和他产生亲情,那样,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在意钱了,或者在意钱,但是至少在天涯常客面前不那么明显了,但是,如果那样,天涯常客就必须花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来哄着她,相当于把以前用在文学创作上的时间和精力用在讨好一个有钱的女人的身上,这样的事情,跟“鸭”有本质区别吗?所以,打死天涯常客他也做不出来,于是,只好放弃,坚决放弃。 由于认识得比较充分,所以这次与娃娃头分手并没有造成天涯常客的大喜或大悲,甚至说不上是喜还是悲,因此,并没有影响天涯常客的写作。终于一鼓作气,将《有罪释放》完成,并按计划投稿《收获》。恰好在这个时候,作家出版社那边打来电话,说他的长篇小说已经通过,即将出版。天涯常客没有欣喜若狂,只是默默地祈祷,祈祷着《有罪释放》能上《收获》,最好能上头条。 天涯常客与娃娃头正式了断之后,自然而然就与江南春雪加强了联系。事实上,早在他与娃娃头彻底了断之前,天涯常客就已经和江南春雪联系上了,但那时候联系得比较有分寸,方式除了上网之外,还真给对方寄了书。当然,是在电话确认对方确实是女性之后才寄书的。 天涯常客一共给江南春雪寄了两本书。并且是两家出版社出版的书。之所以要选两个出版社的,主要还是想证明自己出版小说并不是靠关系,而是凭实力,因为他不可能与那么多出版社有关系。江南春雪接到书之后,肯定是认真看了,因为她还专门对这两本书进行了评论。对于《倾斜的天平》,江南春雪认为黑暗了一点,觉得那里面的人都太势利,太实际,一切以对自己有利为原则,不讲感情,并说这可能正是推行市场经济带来的副作用。对于《从坡坡屋出来的女人》,江南春雪感觉要好一些,好就好在对人物性格的形成有所交代,反映环境对一个人性格形成的影响,以及环境能改造人这个事实,比较有深度。 有了这个基础,天涯常客与江南春雪的交往自然又进一步,从以前的以网络联络为主,发展到以电话联络为主。自然,是天涯常客打电话给江南春雪,并且在打电话之前,还用手机先发一个短信,问她是不是方便接电话,既显得礼貌,又提高效率,比事先不通告一声就贸然打电话好。 通过通话,天涯常客感受到了江南春雪的温柔,起码,她不像娃娃头那样一切以自己为中心,总是能考虑到对方的感受,总是能把自己摆在一个适当的位置。至于文采,就更不用说了,从网上的文章能看到,从她给天涯常客的回帖能看到,从她对天涯常客小说的评判更能看到,就是俩人在电话里面交流,也是能感受到对方的思维逻辑性和知识面的,甚至能感受对方对别人谈话的理解力。特别是价值观,也就是对文学的价值认同感。天涯常客发现,她与娃娃头走不到一起的根本原因在于价值观,在于对文学价值的认同感。当初天涯常客决定与娃娃头分手的时候,还专门给远在武汉的杜老师打电话,汇报自己的想法。说:衡量一个当官的价值,在于他有多大权;衡量一个当老板的价值,在于他有多大资产;衡量一个文学艺术家的价值,只能看她在文学艺术上的成就,而不能看他有多大的权或多少钱。现在,他通过电话交流,感觉自己跟这个江南春雪就有较近的价值观,起码,对文学价值的认同是一致的。于是,天涯常客作为作家的丰富想象力又被调动起来了。天涯常客想象着如果娶一个有文采有相同价值认同感的女人做老婆,虽然不是很富有,但两个人相汝以睦,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在夜晚的暖色灯光下,一同阅读自己喜爱的文字,书写自己喜欢的文章,还真是一件非常美妙的事,甚至是比找一个像娃娃头这样的女大款做老婆更美妙的事。 天涯常客和江南春雪已经在电话里面谈到实质问题了。 天涯常客告诉自己的不幸。不幸跟前妻分手了,不幸跟女朋友也分手了。天涯常客的这些诉说比较简单。比如只说跟前妻分手,而并没有说是第一任前妻还是第二任前妻,给对方的感觉是他只结过一次婚。还比如说跟女朋友分手了,只说分手的原因是女朋友太有钱了,因此心里只有钱,没有文学,两个人没有共同的价值观,所以他就“主动”分手了。而没有说他当初之所以对女朋友发动进攻,潜意识里其实也是看上对方金钱的。 我们现在很难判断天涯常客的这种“简单”是不是欺骗,因为关于“前妻”,对方并没有主动问,如果对方主动问了,问他的前妻是第几任前妻,而他不说,或者说了,说就是一个前妻,那么当然就是欺骗了。但是对方没有问,既然没有问,那么天涯常客也就没有主动说,所以,最多只能算是隐瞒,而不能算是欺骗。还有就是关于他与娃娃头分手原因,也不能算是欺骗,最多只能算是粉饰,粉饰自己鄙视金钱崇尚文学,粉饰分手是他自己“主动”的,不是被迫的,也算不上欺骗,因为毕竟,从根本上说,天涯常客关于他与娃娃头分手原因的描述基本还是正确的。 江南春雪也对天涯常客诉说了自己的不幸。说她和丈夫非常恩爱,但丈夫不幸英年早逝,现在她一个人带着女儿,比较艰难。 江南春雪显然比天涯常客诚实,既没有隐瞒的嫌疑,也没有粉饰自己的意思。但是,诚实的陈述往往更能给对方打击。现在天涯常客听了江南春雪诚实的叙述之后,热情就受到一定的打击。首先,江南春雪不是“女孩”了,而是女孩她妈。谁都知道,这二者有本质的差别。其次,江南春雪说到她与亡夫之间非常恩爱,这就很让天涯常客担心她是不是能从悲哀中走出来。天涯常客是不愿意生活在一个亡灵的阴影之中的。 虚拟世界的感情本来就是脆弱的,以至于很多人在网上恋了很多年都不敢见面,怕“见光死”,因此有些网民戏称网上恋爱是跟僵尸鬼恋爱,见不得阳光。现在天涯常客跟江南春雪还没有见光,就已经死了,起码是基本上死了。自从江南春雪对天涯常客说了真实情况之后,出于礼貌和感情的惯性,他们仍然通了几次电话,但是,天涯常客口中再也蹦不出诙谐和跳跃句子来,相反,说出来的全是干巴巴的东西,好象一个个独立的音符组成不起一首优美的旋律,自己听了都生硬,最后,这样的通话自然是越来越少,渐渐断了联系。后来天涯常客回想起着段交往,完全把责任推在对方身上,想着对方叫什么网名不好,偏偏叫“江南春雪”,江南的春天下的雪,不是一落地就化了嘛。 第十七章 结束网恋 网恋是结束了,但是不代表天涯常客就不恋爱了。事实上,天涯常客还要继续恋爱,因为他是人,他有这种需要,不仅有心理上的需要,还有生理上的需要,并且随着单身时间的延长,这种需要非但没有减弱,相反,更加强烈了。 这也难怪,自从阿力宝回武汉之后,天涯常客就没有性活动了。前段时间虽然说跟娃娃头处朋友,但由于娃娃头忙,忙到他们见面的机会都很少,好不容易见一次面,娃娃头的电话一个接着一个,搞得自己像话务员,所以,根本没有闲暇“思春”。再说,尽管他们是朋友,并且是朝着婚姻方向发展的男女朋友,但毕竟天涯常客曾经为娃娃头打过工,所以,在男女问题上,娃娃头不主动,天涯常客是不敢造次的。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尊重”吧。天涯常客不知道这种尊重到底是好还是不好,但有一点他是清楚的,那就是他好长时间没有做那种事情了。至于跟江南春雪,以及江南春雪之后在网络上的那些“恋”,也仅仅是停留在网络上,连面对方的面都没有见过,好不容易有一个主动提出与他见面的,他还不敢,怕承担责任,或者是考虑为这种根本没有结果的一次消耗那么多的时间和金钱不合算,没有去。所以,这段时间确实非常饥渴了,性饥渴。 天涯常客这段时间完全靠自己动手解决问题。但是,性的问题和吃的问题还不一样,当年为了解决吃的问题,王震率领359旅自己动手开垦南泥弯,还真解决了当时吃的问题,可是今天,天涯常客却不能完全靠自己动手解决性的问题。道理非常简单,吃的问题是纯粹的生理问题,而性的问题除了生理问题之外,还有心理问题。自己动手最多只能缓解生理问题,但不能解决心理问题,而且往往适得其反,在自己动手解决问题之后,天涯常客常常悲伤地想,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的女人,难道就没有一个属于我?于是,日有所思,也有所梦。这一梦,他又梦见了海伦。 怎么又梦见海伦呢? 海伦就是向阿力宝推销化妆品的那个武汉女孩。由于要向阿力宝推销化妆品,海伦曾经来过他们家,来为阿力宝做面部护理保健,所以,天涯常客跟她见过面,认识。海伦的主要特点是热情,过分的热情,用天涯常客的家乡话说,就是“逞”。说实话,天涯常客并不喜欢海伦,甚至还有点看不起她。但是,也要实事求是地承认,海伦是年轻的,也是漂亮的,甚至还是性感的。那次阿力宝过生日,天涯常客还没有想起来为她搞派对,海伦倒想起来了,并且还事先做了准备,专门请阿力宝和天涯常客吃了饭。在那次带有明显商业目的的友好饭局上,海伦穿了一件不对称连衣裙,给天涯常客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所谓不对称,就是一边的肩膀上穿着衣服,另一边的肩膀是光着的,有点像藏族同胞穿的那种样子,但藏族同胞穿那种衣服的时候,露出的一边肩膀上面仍然有衣服,比如像藏族笑星洛桑那样里面有白衬衫,象班禅大师那样里面有黄衬衫,但海伦不是,海伦里面什么都没有,光光的,露出的是鲜亮光洁的皮肤。天涯常客承认,鲜亮光洁的皮肤比任何颜色的衣服都好看。虽然好看,但天涯常客并没有仔细看,不但没有仔细看,而且还尽量视而不见。道理很简单,阿力宝在场,如果阿力宝不在场,那么天涯常客肯定是要仔细看的。那么,现在天涯常客不止一次地梦见海伦,是不是与那次没有仔细看而留下的缺憾有关呢?好比股票行情k线图上留下的跳空缺口,早晚要补上,不补上就难受一样?应该不是,至少不全是,因为如果仅仅是因为那个原因,那么天涯常客梦见的可能只是海伦的肩膀,但事实情况是,他梦见了海伦的全身,这就不得不让天涯常客疑惑了。 海伦身上的皮肤和她肩膀上的皮肤一样,至少可以说是基本一样,也是鲜亮光洁。天涯常客以前听生意场上的一个朋友说过,说在歌舞厅挑小姐和在菜市场挑鲜鱼差不多,尽量挑选鲜亮光洁的,因为外表鲜亮光洁的女人,里面基本上也干净。天涯常客这方面的经验不足,不敢肯定那个朋友的话是不是有科学道理,但他知道,女人鲜亮光洁皮肤有一种功能,一种神奇的功能,就是让男人产生想亲近、想抚摩、想进入的冲动。天涯常客想起来了,物理学当中有一个专业名词,叫亲和力,用在这里比较贴切。现在,虽然是在梦里,但这种亲和力就已经发生作用,并且发生作用的过程比人醒着的时候还要快,天涯常客好像还没有跟海伦怎么亲近和抚摩,就直接一下子进入了。刚一进入,天涯常客就惊醒了,但是已经晚也,必须要起来清理了。 第二天起来,天涯常客的欲望并没有减退,反而愈加强烈,主要表现是看不进东西,看来看去还是在那一页,好像原地踏步。抵制了一上午,下午不想抵制了,自己给自己找理由,与其这样没有效率地干耗着,不如约海伦见一面。这个想法一经产生,就像爆发在美国的金融海啸,势不可挡。 见一面也没有关系,天涯常客想,就是出于礼貌也应该见一面。上次在武汉,海伦热情地打来电话,告诉他关于报纸的消息,没想到让阿力宝一瓢凉水从头泼到脚,一点余地都没有给人家留,怎么说都是失礼的,现在约她见一面,请她吃顿饭,也算是一种礼貌吧。 一想到请海伦吃饭,天涯常客就想到上次海伦请他和阿力宝的那次吃饭,想到海伦在那次吃饭的时候穿的那身衣服。天涯常客想,如果我今天约海伦出来吃饭,她还能穿上次那身衣服就好了。如果还能穿,那么天涯常客就可以一饱眼福了。 天涯常客找海伦的名片。他记得海伦给过他名片。但是,怎么找都找不到。名片这东西很怪,天天放在那里派不上用场,好不容易派上用场了,却又找不到,而且,非常凑巧的是,丢掉的往往恰好就是你要找的那一张。 难道是天意?天意要我不要约海伦出来吃饭?不会的,天涯常客想,假如天意真是这个意思,那么天意为什么又让我梦见她呢?但是,不管是不是天意,找不到就是找不到。 天涯常客是急性子,既然已经动了这个念头了,就一定要找到,而且最好是立刻就找到,所以,那个下午天涯常客很焦急,仿佛找名片已经不仅仅是为了约海伦出来吃饭了,而是这件事情本身就有特殊的意义,一定要找到不可。突然,天涯常客想起来了,上次回武汉之前,为阿力宝收拾东西,收拾出一些宣传品,并且这些宣传品和一些文件一样的东西放在一起,天涯常客当时以为是与阿力宝专业有关的一些资料,所以就把它们拣出来,准备带给阿力宝,最后装包时才发现是宣传品,所以就没有装在包里面,而是放回到阿力宝的梳妆台下面了,天涯常客印象中那些宣传品上面好像钉了一张名片。 天涯常客大脑兴奋了。立刻跑到卧室,跑到梳妆台跟前,弯下腰,打开小柜子,把一叠文件一样的宣传品取出来,展在床上,眼睛突然一亮,果然看见是一张名片,海伦的名片! 天涯常客现在相信天意了,相信是天意让他找到海伦的名片并且让他去约会海伦的。 在天涯常客看来,天意也是为人所用的,当“天意”能够对人的行为做出有利的解释的时候,人就相信“天意”,如果反过来,对人不利,那么人就不相信,就认为是迷信。现在,“天意”的解释对天涯常客有利,所以,天涯常客宁可信其有。 在“天意”的鼓励下,天涯常客给海伦打电话。一边打一边担心,担心海伦会不接他的电话,或者接了,但态度不好,不热情,起码没有以往那样热情,那该怎么办? 天涯常客这样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因为阿力宝已经明确地对海伦说过了,说他们分手了,她不回深圳了,并且要海伦以后不要再打电话给天涯常客了。如果海伦念旧情,对阿力宝的态度不计较,真听阿力宝的,那么她就可能真的不再给天涯常客打电话了。事实上,自从上次阿力宝那样说了之后,海伦也确实就没有再给天涯常客打过电话。而如果情况相反,海伦对阿力宝的态度计较了,生气了,那么,就更有可能不接天涯常客的电话,因为毕竟,如果不看阿力宝的面子,海伦根本就不认识天涯常客。再说,既然阿力宝已经明确告诉她自己回武汉了,这个顾客肯定是丢了,海伦还需要买她的面子吗?因此,无论是哪一种情况,海伦都有可能不接天涯常客的电话,或者接了电话,但态度冷淡。 随着电话铃声的传递,天涯常客的心跳也逐渐加剧,有那么一刻,他甚至都想放弃了,想在海伦还没有接这个电话之前就把电话挂了,这样,至少还能保证不会直接面对海伦的冷淡。但是,在天涯常客决定放弃之前,海伦接电话了。 “海伦吗?你好,我是天涯常客呀。”天涯常客适应的是英语helen发音,比读汉语“海伦”好听,并且他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有弹性,仿佛他们之间——准确地说是海伦和阿力宝之间——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任何的不愉快。 “哎呀,天涯大哥呀,你回来了?”海伦热情依旧。这是天涯常客没有料到的。 “我想请你吃饭。” “您请我呀?哎呀,还是我请您吧。”海伦依然以高八度的音调说话。 “还是我请你。” “为什么呀?” “不为什么,”天涯常客说,“就是想请你吃饭。” “那好吧。”海伦很顺从。 可惜,两个人晚上见面的时候,海伦并没有穿上次穿的那身衣服,所以,也就没有再露出一个肩膀,相反,海伦那天穿了很多衣服,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一点鲜亮的皮肤都不露,仿佛是有意跟天涯常客过不去。天涯常客虽然非常失望,但马上就明白过来,海伦这样做并不是针对他的,甚至不是针对任何人的,而是专门针对天的,因为现在是冬天,海伦不可能再穿一件像藏族同胞那样露着一个肩膀的不对称衣服。 天涯常客由此就觉得现在的天气很怪,北方的夏天比南方热,南方的冬天比北方冷,比如今年南方的冬天就异常的冷,比北京还要冷,已经造成自然灾害了,难道地球真的打摆子了? 尽管把自己包裹起来了,但并没有包裹住海伦的热情。天涯常客没想到海伦还是这么热情,一点都没有在乎阿力宝的态度。 天涯常客多此一举地向海伦解释阿力宝那天的态度,仿佛他还跟阿力宝没有离婚,阿力宝还是他的老婆,现在,老婆说了什么不得体的话了,需要他这个做丈夫的出面解释,出面赔礼道歉。其实他这样的解释完全多余,因为海伦好像根本就没有计较那天阿力宝的态度,只是关切地问天涯常客:“你们真的分手了?为什么呀?你们是多好的一对呀?走出去那么打人,干吗说分手就分手了?” “打人”是武汉话,就是出去之后非常遭人羡慕甚至有点嫉妒的意思。 天涯常客吸了一口气,准备叹出来,但马上就察觉到了自己的多余,于是就没有叹,至少没有使劲地叹。 “不是我们分手,”天涯常客说,“是她不要我了。” “不会吧,天涯大哥您这么优秀。” 天涯常客咧嘴,咧得不是很大,只是向两边撇了一下,不能算正式的笑,但毕竟是笑了,苦笑。 天涯常客不想解释,没有必要解释,也解释不清楚,再说,他相信海伦也未必就真的想听解释,于是,把话岔开。 “你现在做什么?”天涯常客问海伦。 “还是做化妆品呀,我一直做化妆品呀。” “做化妆品好,”天涯常客说,“犹太人做生意最精,他们就强调要做女人的生意,认为只有做女人的生意才好赚钱。” 天涯常客有资格说这样的话,因为他曾经在犹太人的公司里当过经理,和许多犹太人打过交道。 天涯常客这句话本意是想讨好海伦的,说海伦会做生意,像犹太人一样会做生意,没想到,海伦并不同意他的观点。 “不一定的了,”海伦说,“现在男人也需要化装的了。您看国外的成功男士,哪个不是天天化装?对了,我们最近推出一种新产品,专门为中年男人准备的,您可以免费拿一点回去试试。” 在以后的谈话中,海伦为天涯常客讲了许多关于皮肤护理的科学道理。按照海伦的说法,像天涯常客这样的中年男人,如果不赶快采取皮肤护理措施,那么简直就是对自己的严重摧残了。不仅影响形象,而且还能导致许多疾病。总之,一句话,男人一定要使用化妆品,而像天涯常客这样有身份的中年男人,更要用。 天涯常客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听,应付着,姑妄听之吧。后来听着听着就有点反感了,想着本来很有情调的一次约会,没想到搞得像产品推销活动一样。天涯常客的耳边不禁回响起阿力宝在出租车上的话,“少跟这些小妖精来往!”想着老婆就是老婆,哪怕是已经离婚的老婆,也还是向着他,提醒他不要跟海伦这样的小妖精来往,看来还真有道理。 第十八章 性不是万能的,但没有性是万万不能的 这么想着,天涯常客不自觉地就看了海伦一眼。这一看不要紧,竟然发现海伦果然是小妖精,脸上的皮肤那么的嫩,白里透红,像他家乡的一种香李,一掐就能渗出水的样子。天涯常客突然产生一种想上去掐一下的冲动。 低头吃菜。天涯常客努力压抑自己的冲动。但大脑不听指挥,哪壶不开提哪壶,竟然自动播放昨天夜里梦里的记录片,于是,天涯常客就更加冲动,需要更大的压抑。一抬头,发现海伦正热情地看着自己,仿佛是要看透他的心思。 “可以吗?”海伦问。 天涯常客不知道可以什么,也不知道什么可以,只看见海伦一幅洁白的牙齿,而且这幅洁白的牙齿与她白里透红的脸相得益彰,交相辉映。 “啊,好。”天涯常客答应,瞎答应。 海伦笑得更加灿烂,具体表现就是洁白的牙齿露出得更多,光洁的脸庞白里更加透红,像新鲜的水蜜桃。海伦一边灿烂地笑着,一边往桌子上摆化妆品,顷刻之间,晚餐又演变成了产品展示会了。 “这个是晚上睡觉前用的。晚上上床之前,洗好脸,把它敷在脸上。不要敷得太厚,只要比平常擦护肤霜的时候稍微多一点点就行了。注意敷的时候不要太用力,要用手内掌面向两边轻轻地抹,像顺便做面部按摩一样,多抹一会儿。哎,对了,我上次在您那里给丁姐做的时候您看见了吗?就是那个样子的。” 天涯常客不知不觉顺着海伦的思路走,果然就回忆当初海伦为阿力宝做面部护理时候的样子。但是,实在回忆不起当时海伦是怎样用手内掌往两边轻轻抹的细节,只记得当时阿力宝躺在床上,并且是躺在脚头,这样头不挨墙,可以给海伦在她头顶那边留一个位置,让她能够操作。 突然,天涯常客大脑中亮光一闪,马上兴奋起来。想着如果当时躺在床上接受面部护理的不是阿力宝,而是他自己,那会怎样? 如果是他自己,天涯常客想,那么让海伦的小手在他的脸上轻轻抚摩一定是一件非常奇妙的事情,并且,海伦在为他做这些动作的时候,她自己的脸几乎贴在天涯常客的脸上,天涯常客能非常近距离地观察海伦脸上的肌肤,也能非常近距离地观察海伦的牙齿,甚至还能一直窥视到海伦的喉咙里,而海伦的喉咙深处一定是鲜红的,那是海伦真实的肉体,没有被皮肤覆盖的肉体,即使被皮肤覆盖,那也是非常薄的皮肤,薄到透明的程度,就像……就像避孕套一样,就像……就像那里面一样。 天涯常客感到胸口被灼烧着。 “这一套多少钱?”天涯常客问。 海伦愣了一下,准确地说是兴奋了一下,说:“一套480元,用三个月,如果您能办一张卡,每套380元,而且每月免费为您做两次面部护理。” “是上门服务吗?”天涯常客问。 “那当然。”海伦说。 “一张卡多少钱?” “一张卡用一年,总共四套产品,1520元,我按优惠价给您,收1480元。另外您还可以参加抽奖,中奖者可以免费得到一张卡。还可以累计积分,积分到8000元时,可以抽大奖,获得大奖者可以免费去新加坡总部参观。如果您积分达到8000元,不想参加抽大奖,可以直接获得一张免费年卡……” 天涯常客没想到海伦的口齿这么伶俐,但现在显然不是天涯常客欣赏她伶俐口齿的时候,于是,只好打断海伦的滔滔不绝,说:“我先买一套试试吧,你现在就可以帮我做护理吗?” “现在?”海伦问。 “现在。”天涯常客说。 “这里?”海伦又问。 “当然不是这里,”天涯常客说,“吃过饭你跟我回去,上我家做。” 说完之后,天涯常客有点心虚,眼光游离着,不看海伦,故意一本正经,目不斜视,仿佛他心术很正。 “好啊好啊,我已经吃好了,您吃好了吗?” 天涯常客一扬手,喊:“买单!” 第十九章 是我诱惑了海伦还是海伦诱惑了我? 此时的天涯常客已经带着海伦回到自己的家。大约是过分激动的缘故,刚才驶进小区的时候,车子还差点撞在栏杆上。 天涯常客居住的这个小区叫方卉园,虽然占地面积蛮大,但由于建设得比较早,所以与一些后来居上的花园相比,算不上所谓的“高尚小区”,但它偏偏跟旁边后建的那个以高层为主的高尚小区同属于一个物业公司管理,于是,本小区的保安在管理方式上也执行旁边那个所谓高尚小区的相同标准,业主的车子驶进小区的时候,他们的第一个动作不是按下开关打开活动栏杆,而是先敬礼。天涯常客是这里的真正业主,不是租房户,所以比较注意影响,除了阿力宝之外,还从来没有带过其他女人回来,那天有海伦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很显眼,所以天涯常客就有点心虚,就想快速通过小区大门,避免让人看见他带一个女孩回来,可保安偏偏要先敬礼然后再开门,这样,天涯常客的小车子就不得不停下,但是他又实在不想在那个人流集中的地方停下,一犹豫,就差点撞在栏杆上。 一点小小的挫折并没有影响两个人的情绪,相反,还让天涯常客从过分激动的情绪当中稳定下来,更加从容。此时,他已经按海伦的要求躺在了床上,等待着海伦为他做面部护理。但是他没有全听海伦的,而是留了一个心眼,故意没有睡在脚头,仍然把头朝平常睡觉的这边。这边靠墙,如此,海伦在做护理的时候,就只能跟他面对面,贴得更近。 海伦显然已经具备了当今职业销售人员的专业素质,天涯常客要睡靠墙的那头,她就同意他睡那头,并且她肯定是接受过这方面的训练,在靠墙的这头,照样可以为天涯常客做面部护理。 海伦征得天涯常客的同意,使用了天涯常客家里的部分器皿,比如小碗和小盆什么的。先把盆洗干净,然后在里面盛些热水,取出她自己小包里的一个小瓶子,往热水里兑了一点药水,再从小包里取出一种经水不散的面巾纸,在水里蘸湿,轻轻挤一下,把多余的水挤掉,然后帮天涯常客擦脸。擦得很轻柔,也很仔细,比如在擦眉毛的时候,不像天涯常客自己洗脸的时候那样眉毛胡子一把擦,而是轻轻地顺着眉毛的长势从眉心往外擦,生怕把某一根眉毛折断的样子。 天涯常客脸红了。不知道是被海伦擦脸擦红的,还是心理作用闹红的。事实上,一进家,天涯常客就感到自己的心跳加速。不对,应该说在客家菜馆说到要来家里做护理的时候,天涯常客的心跳就已经开始加速,但那时候没有现在这么明显,因为天涯常客到底不年轻了,知道不到手的东西就不能算自己的东西,好比一篇小说已经通过三审了,应该是肯定发表了,要是以前,天涯常客就会在文友面前故意装着不经意轻描淡写地炫耀了,但是现在他不会这样做,因为现在他知道,即使三审通过了,也不一定就肯定发表,所以,当时在客家菜馆说好要来家里的时候,天涯常客还没敢高兴得太早,还担心在上车的那一刻,海伦会突然找出一个理由说“改日吧”,而海伦一旦说“改日”,那就好比北朝鲜说“暂停”六方会谈,不知道要拖到猴年马月了,所以,只有进入家里之后,天涯常客的心跳才正式提速。 天涯常客忍着。刚才进门的时候是小忍,现在躺在床上接受海伦的洗礼是大忍,好在此时海伦的肌肤还没有直接接触天涯常客的肌肤,还给天涯常客有想象的空间,想象着等一会儿海伦用自己的手内掌沿天涯常客的鼻梁向两侧轻轻地抚摩过去的时候,会是怎么样一种美妙的感觉。所以,尽管大忍,但还能忍得住。 接下来就要进行实际操作了。 海伦这时候已经侧身坐在了床上,虽然隔着俩人并不算薄的衣服,但天涯常客仍然能感觉到她身上的体温。海伦这种姿势让天涯常客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难道阿力宝在自己的身边这样坐过?没有。那么第一任老婆呢?天涯常客想了想,也没有。那怎么会有似曾经历的感觉呢?天涯常客努力想了想,还真想起来了。是母亲,是他小时候生病的时候,母亲给他喂药的时候,这样在他身边坐过。看来,《随风飘荡》的作者肖双红说得对,任何似曾相识都不是无中生有。 海伦开始往天涯常客的脸上点东西,给天涯常客的感觉是点小时候用的雪花膏,凉凉的,还微微有点痒的感觉。这种轻微的凉和痒让天涯常客感觉蛮舒服。 海伦开始在天涯常客的脸上抚摩,准确地说是为他脸上涂化学品,但由于涂抹得轻柔仔细,感觉就是抚摩。 海伦在做这样的操作的时候,跟天涯常客挨得就很近,假如说刚才天涯常客还只是右腰外侧能感受到海伦身上的体温的话,那么现在有这种感受的部位就非常多,不仅海伦的一只rx房一下一下几乎点击他的胸膛,而且从海伦口腔中呼出的热气也一阵一阵地侵蚀着天涯常客脸庞,甚至侵蚀过脸庞之后,还进一步入侵天涯常客的呼吸道,以至于他能清楚地辨别出那是来自海伦体内的味道。 不知道是想躲避还是想进一步享受,天涯常客努力想闭上自己的眼睛,但又舍不得。费了很大的劲,终于闭上了。至少是微微闭上了。但是,闭上之后,并没有减轻心中的涌动,相反,还马上产生了幻觉。幻觉中海伦并不是在为他做面部护理,而是在跟他亲吻,并且伴随着海伦手掌在他脸上的轻轻划过和呼出的气体在他面部的一阵阵侵蚀,给天涯常客的感觉这就是在亲热了。天涯常客大脑暂时缺氧,指挥失灵,一下子没有控制住肢体,突然,他双手一拽,把海伦的脸接贴到了自己的脸上。后来,在那件事情发生很长时间之后,天涯常客每当回忆起那晚上的细节,他都在心里为自己开脱,开脱成并不是他主动,而是海伦自己主动的,否则不会那么巧,正好就是海伦的嘴唇压在他的嘴唇上,并且当他一张开嘴的时候,海伦的舌头立刻就顶了进来,如果不是她主动的,难道还是天涯常客把她的舌头拽过来的?如果是天涯常客拽的,那么是拿什么拽的呢?天涯常客总不能把手伸到海伦的嘴巴里面吧?所以,他相信,一定是海伦主动的。 不知道是海伦自己主动的缘故,还是天涯常客饥渴了很长时间的缘故,总之,那是天涯常客感觉最猛的一次,真有一种要把海伦全部吞下的凶猛,或者是自己被海伦全部吞进去的渴望。两个人是怎么退掉衣服的细节天涯常客已经记不清楚了,因为当时他好像一直保持那么微微闭上眼睛的状态,所以没有看清楚。既然没有看清楚,当然也就记不清楚。但是,他们肯定是脱掉衣服了。不脱衣服,他怎么能感受到海伦的烫?不仅身体表面的皮肤烫,而且身体内部更烫。一种火热的烫。事实上,天涯常客从来就没有经历过这么烫,他也从来就没有想到过女人那里面还能那么烫。但他那天确实是感受到了那么烫。天涯常客后来猜想,是不是那段时间自己经受了太多的冷,所以才感受到对方的烫?大约是由于太烫,所以,第一次很快就结束了。尽管天涯常客非常不情愿结束,非常希望继续享受那种从未经历过的烫,但是,他控制不了局势,就像头先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手而未经许可就把海伦的嘴唇拉到自己的嘴唇上一样,现在他同样没有征的海伦的认同,就擅自提前结束了。他因此感到沮丧。幸好没有经过多长时间,雄风再起,并且这次持续很长时间,任天涯常客一次又一次地想把自己的整个身体融进海伦的体内,尽管事实上他没有把整个人体送进海伦的体内,但至少让自己身体的某一个部位最大限度地进入了海伦的体内,而且每次似乎都用尽了浑身的力气,试图深入一点,再深入一点,虽然实际上可能并没有再深入多少,但是给海伦的感觉一定是真深入了不少,要不然,她怎么会那样歇斯底里地死劲吼叫呢?那是一种特殊的吼叫,跟任何一部电影或电视上面演义的吼叫都不一样,但天涯常客对这种吼叫并不陌生,他似乎听过。在哪里听过呢?认真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来,是当年在建设兵团看食堂炊事员杀猪的时候听过。那时候他听这种声音很震撼,觉得人类太残忍,今天他听类似的声音却很兴奋,感觉自己异常威猛。他不知道自己是进化了还是退化了。 然而,任何好景都是不长的,因为好到极致就必然走向回归。天涯常客是学科技情报的,这个专业很吃亏,既要求中文好外文好还要求数理化好,所以他学过高等数学和大学物理,知道任何曲线到达顶点之后都必须要向下运行。大约是那天的感觉太好了,好过分了,所以,虽然持续了不短的时间,但是从总体上说,整个经历留给天涯常客的美好时光格外的短暂,以至于他后来跟朋友说,他花在甩掉海伦的时间和精力远远大于他为了得到海伦所消耗的时间和精力。事实上,天涯常客和海伦之间真正的经历也就是那么一次,因为那一次的经历刚刚结束,天涯常客立刻就产生了厌恶感,并且这种厌恶感跟一个小时之前的渴望感一样强烈。 那天他们结束后,准确地说是第二次碰撞结束后,余兴未尽,又一起钻进卫生间共同洗澡,谁知道就是这个洗澡,让天涯常客对海伦产生了厌恶。难道真的像有些人说的那样,男人对女人的感觉如果来得快,那么去得也一定快? 海伦瘦。瘦不是缺点,不是有那么多的男人喜欢瘦女人吗?天涯常客也不例外。事实上,在没有看清楚海伦的完整身体之前,天涯常客喜欢女人瘦。说实话,天涯常客对阿力宝外表不满意的地方就是阿力宝有点胖。大约正是阿力宝有点胖,所以天涯常客就隐隐约约地喜欢瘦,甚至常常幻想着与一个瘦女人做爱时候的样子。在天涯常客这些幻想当中,以为瘦女人那里面一定比胖女人紧,因为瘦就表示小,小当然就紧,要不然商店里面为什么要卖“缩得妙”?所以,天涯常客想象着跟瘦女人做爱的时候一定能得到一种更充实的满足。但是,那天跟海伦做爱的时候,天涯常客根本就没有感受到海伦是不是更“充实”一些,只是感受更烫一些,或许正是因为烫而让他忽视“充实”了,但不管怎么说,海伦给天涯常客的实际感受跟他以前对瘦女人的性幻想不是一回事。问题还不在这里,问题在于他们双双钻进卫生间洗澡的时候,天涯常客看清楚了海伦的全貌。这一看不要紧,当场就让天涯常客产生了厌恶感,强烈的厌恶感。 或许天涯常客确实喜欢瘦一点的女人,比如像香港演员舒琪的那种瘦,但不是像海伦这种瘦。天涯常客在与海伦共同洗浴的时候才发现,由于太瘦,瘦得没有章法了。天涯常客清楚地发现,海伦的大腿上几乎是没有肉的,这样,就导致了三个问题。第一,膝盖显得异常的大,大得不成比例,难看;第二,屁股上没有肉,是瘪下去的,就像死人骷髅的脸一样,更难看;第三,小肚子里面的肠子没有瘦掉,所以,小肚子的周围平坦,但中心突出,像突然鼓起来的山包,并且胀得厉害,像能看见里面的肠子一样,恶心了。三管齐下,天涯常客就产生了厌恶,强烈的厌恶,感觉刚才是跟一个丑陋的老太太做了那种事情一样。于是,天涯常客像内急了似的,咬紧嘴巴,慌慌张张地擦了一把,赶紧穿衣服,逃离。 但是,这是他自己的家,往哪里逃? 海伦对天涯常客心理的突然变化并不知晓,她还沉浸在刚才喜悦之中,还在发嗲。见天涯常客提前出卫生间了,不甘心,一会儿问:天涯大哥,你在干什么呢?怎么不说话了?一会儿说:哎呀,你帮我找一双拖鞋吧,要不然我怎么擦脚呀?最让天涯常客心惊肉跳的是,她竟然问:你这里有没有睡衣呀?没有睡衣我穿什么呀? 天涯常客有一声没一声地应付着。想着怎么样才能尽管摆脱这个已经让他恶心的女人。不是以后才摆脱,而是今天晚上就要摆脱,现在就要摆脱。但是,海伦是那么容易摆脱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