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战争》 第1节 1 刘梅花告诉叶莎丽一个秘密:丈夫陈大富差不多两年没有碰她了。 说完之后,她感觉自己的脸上热了一下。毕竟,这属于绝对隐私,是不能随便对人说的。 刘梅花和叶莎丽是好朋友。但即便是好朋友,有些可以说这样的话,有些不能说这样的话。叶莎丽就是刘梅花可以说这样话的好朋友。 “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个?”叶莎丽问。 刘梅花的脸上又热了一下,并且这次热得明显,把脸都热红了。 叶莎丽说的“介绍一个”,当然不是当初搞对象那会儿的介绍一个对象,而是指介绍一个小白脸。也就是通常所说的“吃软饭的”。 小白脸还有一个称谓,叫“二爷”。“二爷”是相对“二奶”而言的。从某种意义上讲,“二爷”是妇女解放的产物,因为“二奶”相当于过去的妾,但如今国家的法律不允许纳妾,于是一些自认为非常成功并且能量过剩的男士只好偷偷摸摸地在外面包一个妾,这个不合法的妾就是“二奶”。由此可见,“二奶”有历史渊源的,也是有传统文化背景做依据的。而“二爷”则是一个新生事物,充分体现了当代妇女经济上已经彻底翻身、精神上完全与时俱进的现实。既然男人有钱了并且能量过剩就可以在外面包“二奶”,那么女人有钱了并且内能过高怎么就不能在外面保养“二爷”呢?新世纪伊始,广东省率先在全国颁布了关于禁止“包二奶”的相关条例,立即引起社会各界的强烈反响,反响之一就是:不是说男女平等吗?既然条例规定男人不能“包二奶”,为什么不同时规定女人不能“包二爷”?这样片面的规定是歧视妇女还是歧视妇男? 能够包“二爷”的当然都是有钱的女人,这些女人一般也是有老公的,但是她们的老公通常比她们更有钱,因此大多数在外面已经有了“二奶”,所以对自己老婆的爱得到某种升华,升华到“基本上不用”的程度,最后甚至升华到连碰都不需要碰一下的程度。于是,女人为了在思想和行为上与自己的老公保持高度的一致,或者说是耐不住感情和生理上的寂寞,只好以丈夫为榜样,自己在外面包一个“二爷”。 这样的事情刘梅花听过,但是没有做过。今天听叶莎丽这样一说,就不是听了,而是开始想了。想是做的前奏。 刘梅花今年四十八,虽然从小生活的农村,但是看上去不土,不但不土,而且还蛮洋气。可以想象,年轻的时候一定很耐看。 刘梅花的特点体现在一个字上。“翘”。女人只要一翘就好看,要不然中原人为什么形容女人漂亮的时候喜欢用一个字——俏。 刘梅花的腰是往里面收拢的,个子虽然不高,但是由于身腰收得拢,所以看上去屁股就往上翘,胸脯往前挺。女人只要后面屁股一翘,前面胸脯一挺,不俏也是“翘”。 由于个子不怎么太高,加上前挺后翘,刘梅花的身材看上去就像越南那边的美女,仿佛特别能生育。佛洛伊德早就有言在先,看上去生育能力特别强的女人就是性感。什么是性感?能够引起异性性欲望的感觉就是性感。从遗传学和社会学的角度说,看上去生育能力特别强的女人最能引起男人与之性交的欲望。 尽管刘梅花性感,但是丈夫还是不碰她。丈夫不碰她她也没有办法。女人跟男人不一样,如果是女人有外遇了,并且因此而对自己的丈夫没有兴趣,丈夫还能够来硬的,大不了就是“婚内强xx”,但是自打“婚内强xx”这个说法问世以来,真正为此承担刑事责任的好象还没听说过。不但中国没有听说过,就是外国也很少听说。可见,所谓的“婚内强xx”在伦理上是站不住脚的。站不住脚是对的。如果能站得住脚,那么婚姻就将失去一半意义。就与《婚姻法》规定的夫妻双方的义务相冲突,就将导致家庭伦理的模糊不清。如此,丈夫就不可能真正被冷落。于是,被配偶冷落就成了女人的专利。 刘梅花就是这样一个被自己丈夫冷落的女人。丈夫陈大富冷落刘梅花的原因当然不是刘梅花缺乏性感,而是因为丈夫在外面有外遇了。事实上,除非丈夫生理方面出了问题,否则基本上可以肯定,凡是妻子受到了冷落,绝大多数都是因为丈夫有了外遇。用刘梅花自己的话说,就是外面有了小妖精了。外面有了小妖精,家里的老婆就成了纯粹的摆设,既然是摆设,那么就要尽量少碰。 关于自己丈夫在外面有女人的事,刘梅花两年前就知道了。就是在两年前,她知道的也非常晚,是在周围的人全部都知道之后她才知道的。可见,丈夫在外面有女人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情了。但是两年前丈夫在外面仅仅有女人,准确地说仅仅是找“鸡”,两年后的事态又得到进一步发展,由找“鸡”发展到跟“小妖精”勾搭上了。在刘梅花看来,“鸡”跟“小妖精”是有本质区别的。找“鸡”可能纯粹是寻开心,跟“小妖精”则会把心勾跑。后者比前者情况严重。 两年前刘梅花获悉丈夫在外面有女人之后,差点气死。如果刘梅花是那种靠自己丈夫养活的女人,或许她就认了。过去男人纳妾合法,但就是纳妾合法的年代,男人要纳妾也有一个前提,这个前提就是家里的正房夫人是靠男人养的,只有原配的正房夫人是靠男人养的,她才能容忍自己的男人纳妾。但刘梅花不是,刘梅花不但不是靠丈夫养活的女人,而且还是拯救丈夫的女人。如果没有我刘梅花,能有你陈大富的今天吗?没有。如果没有我刘梅花,你陈大富今天可能还是在皖北农村面朝黄土背朝天。这么想着,刘梅花就不服,就不甘心,就差点被气死。 两年前刘梅花就想到了离婚,但是妹妹翠花劝她理性一点。说如果离婚,最后吃亏的还是女人,说姐姐你就是不怕吃亏,也不能看着小红和小兵跟着吃亏吧。因为无论从哪方面说,夫妻离婚,最大的受害人都是子女。小红是刘梅花和陈大富的女儿,小兵是他们的儿子,子和女都有,吃亏大了。 两年前刘梅花还找到当年带他们来深圳并且曾经一直关照和提携他们的“老排长”,让“老排长”夫妇来评理,但今天的“老排长”已经不是当年的老领导了。“老排长”现在剩下的就是一个挂名的虚职,已经没有能力来关照他们了,再说陈大富现在也不需要“老排长”关照了,所以,“老排长”剩下的面子就跟他以前积攒下的储蓄一样,用一次就少一点,已经没有多少了。事实上,早在刘梅花知道这件事情之前,“老排长”就已经跟陈大富拍过桌子,可是拍了也就拍了,除了留下一阵响声,别的作用丝毫没有。撇开经济实力不说,单就说政治地位,此时的陈大富已经是市政协委员,相当于国外的众议员,严格说起来也在“老排长”之上,“老排长”在陈大富面前说话并无多大作用。 两年前的刘梅花还想到花钱请人把小妖精打一顿,把他们打散,但是得到的情报是:陈大富根本就没有固定的“二奶”,而是“鸡”,并且接触的时间很短,基本上是“一次性消费”,这样的女人刘梅花怎么下手?对谁下手?有什么意义下手? 于是,刘梅花听从了大家的劝告,想着为了孩子也忍一忍,忍两年,等丈夫在外面玩腻了,玩累了,甚至是吃了苦头了,自然还要回来的。刘梅花想好了,等到丈夫回头是岸的时候,再好好调教调教他。如今,两年过去了,丈夫非但没有回头是岸,反而变本加厉,所以,刘梅花这才想到了找小白脸。找小白脸的目的是为了获得平衡。心理平衡为主,生理平衡为辅。 想到了,但是还没有做,于是她首先向好朋友叶莎丽透露了自己的秘密。不知道是想取得叶莎丽的认同还是想请叶莎丽从中斡旋。或许二者皆有。或许什么二者皆无。就是说说。有时候,女人向好朋友透露自己的秘密似乎是一种情感上的需要,透露了,心里也就舒服了,倒不一定有什么具体的目的。但是,当叶莎丽说出“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个”的时候,刘梅花还是脸上热了一下。不知道是激动得脸上发热,还是怀疑自己心中的秘密被叶莎丽窥视到了而脸上发热。更有可能是脸皮薄,经不起热,一热就红。毕竟,她是本份女人啊。 第2节 2 刘梅花之所以能够向叶莎丽透露自己心中的秘密,主要原因是叶莎丽非常善解人意。比如刘梅花抽烟,几乎所有的人都说她抽烟不好,只有叶莎丽不说她。叶莎丽不但不说她,而且还为她开脱。 刘梅花抽烟,而且烟瘾很大。是真正的烟枪,不是装的。有两条可以证实。一是拒绝专门为女士生产的那种摩尔烟或沙龙烟,刘梅花认为抽摩尔烟或沙龙烟是对女性的歧视,刘梅花不接受歧视,不抽那种烟,刘梅花抽男人抽的烟。二是刘梅花抽起来一根接着一根,很猛,样子很贪,恨不能把吞进去的烟不吐出来。在这方面,刘梅花比起男性烟枪毫不逊色。 关于刘梅花的抽烟,身边有很多人说过她。主要是说抽烟有百害而无一利,女人抽烟更是害上加害,罪大恶极。刘梅花对谁的劝告都点头称是,一副虚心接受的样子,但是过不了一会儿,又照抽不误。久而久之,周围的人也就听之任之了。 有一次叶莎丽邀几个富婆上家里打麻将,其中就有刘梅花。这里要说明一下,叶莎丽的爱好就是打麻将,而且只跟与她地位相当的女人打,但是与她地位相当的女人不一定都喜欢打麻将,所以叶莎丽必须哄着身边的几个高兴,以便让她在麻将瘾发作的时候能够及时凑齐角。 不知是不是抽烟的作用,那天刘梅花精神特别好。精神特别好手气也就不差,赢了不少。这时候,其中一个输了蛮多的富婆不知是确实受不了刘梅花的烟熏还是对刘梅花赢钱不舒服,反正她是劝刘梅花不要抽烟了。一边说,还一边皱着眉头,并且伸出手掌当扇子,在自己的嘴巴前面来回地扇,摆出一副很讨厌的样子,弄得刘梅花非常没有面子。刘梅花哪能受得了这种气?于是,刘梅花眼看就要发火了。刘梅花准备发火别人看不出来,叶莎丽能看出来,叶莎丽不仅能看出来,而且她还知道刘梅花这已经是给叶莎丽的面子了,要不是在叶莎丽家里面,而是在其他场合,比如是在外面包了一个茶座打麻将,刘梅花肯定早就发作了。 为了不让刘梅花发作,为了给大家一个面子,叶莎丽说话了。叶莎丽说:你们知道为什么有的人一定要抽烟吗? 叶莎丽这样一问,马上就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叶莎丽在这个时候提出这个问题,至少是提醒各位:这里是我的家。同时,这是一个不打算回避问题的话题,所以能够引起大家的注意。如果是其他问题,大家马上就会想到这是在转移话题,而转移问题的话题往往是一个没有价值的问题,没有价值的问题不会引起大家的真正关注。 “不知道。”其中的一个说。 叶莎丽又看看刘梅花和那个对她发难的富婆。刘梅花和那个富婆很快取得了一致,俩人同时摇摇头,表示不知道。刘梅花在摇头的时候,还顺便把烟灭了。灭得很自然,至少不会有人因此而认为她这样做是怕那个富婆或者是给那个富婆的面子。 “不知道吧?”叶莎丽又问。 大家还是摇摇头,说不知道。 “我告诉你们,”叶莎丽说,“并不是每个人都要抽烟的,只有少数人才真正有烟瘾。你们知道这少数人是什么人吗?” 大家还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又一起看看叶莎丽,再集体摇摇头,表示不知道,确实是不知道。 刘梅花在表示不知道的时候,心里还有点心虚,她担心叶莎丽会说“只有好色的人才喜欢抽烟”这样的话,如果叶莎丽真要这么说,刘梅花也不能翻脸,因为这本来就是一句玩笑话,要是因为一句玩笑话就翻脸,那么就很难有朋友了。再说抽烟确实不是好事,别人往坏里说也不是没有道理。 但是叶莎丽没有往坏里说。而是往好里说。这就让刘梅花很感激。 叶莎丽说,“只有祖先是贵族的人才真正有烟瘾。远古的时候,人类是离不开火的。特别是晚上,远古的人类是围着篝火过夜的。火焰不仅能够给人类带来光明和温暖,也能够给人类带来热情,有利于人类的繁衍。火焰还能够帮助人类抵御野兽的袭击,保护人类的生存。因此,久而久之,人类的遗传基因里面就有了对于火的依赖,并且越是靠近篝火里圈的人这种依赖性就越强。这些围在篝火里圈的人就是人类最早的‘贵族’。比如刘梅花,刘梅花的祖先肯定是围在篝火里圈的,是贵族,遗传基因里面对火焰的依赖性就特别强,但是现在不能烧篝火了,不得已,有事没事就点一根烟,这都是遗传基因的作用。” 叶莎丽这样一说,就替刘梅花解了围,并且给足了刘梅花面子,同时也没有得罪另一个富婆。因为该富婆当场就封了刘梅花一个外号——“贵族”。 “贵族”刘梅花现在给叶莎丽打电话。 “我要死了!”刘梅花说。 叶莎丽这时候摆出类似于拉小提琴的姿势,把头歪到一边费劲地夹着手机,这边跟“贵族”说话,那边双手并没有离开麻将,并且及时地喊“碰”,碰了一对白板,打出去一张九条。 “没那么严重吧。”叶莎丽说。 “老子不想活了!”刘梅花说。 刘梅花说这句话的时候嗓子有点嘶哑,隔着电波也能感觉到她歇斯底里的样子。 叶莎丽心里有数,死不了,凡是说不想活的人都死不了,真要是想死的人早就不声不响地死了,凡是大张旗鼓声称要死的人都死不了。 虽然死不了,但是叶莎丽也不能对她表示冷漠,于是问:在哪里? “楼下。”刘梅花说。 “楼下哪里?”叶莎丽问。 “名典咖啡屋。” 叶莎丽知道麻烦来了。既然人家已经到了你家楼下的咖啡屋等着你,你要是再不下去就非常失礼了。 “我这里走不了呢。”叶莎丽说,“要不然你上来?” 叶莎丽这句话至少有一半是说给三位麻友听的。 “走不了算了,”刘梅花说,“我自己去飚车。” “别别别,”叶莎丽说,“我下来,我这就下来还不行吗?” 叶莎丽知道“贵族”的脾气,她说飚车那就真是飚车,将车子开到一百四十码,一路狂奔。别说深圳的交警一般不上路,就是上路也不一定能追上她。等追上的时候说不定已经是一摊肉泥了。所以这时候叶莎丽只好非常抱歉地对三个麻友赔罪,说:实在对不起,我有一个好朋友出了麻烦,我必须现在就要赶过去,否则要出人命了。说完,就全然不顾那三位的脸色,慌里慌张地下来。 叶莎丽进来的时候,刘梅花正在抽烟,抽得很猛的样子,像三天没有吃东西的饥饿者突然发现了可口的食物。 叶莎丽说:“再也不能飚车了。就是你自己不活了,也不能伤及无辜呀。” 刘梅花抬眼看看叶莎丽,没有说话,继续抽烟,像饿殍继续吃饭。 刘梅花这时候坐的姿势有点侧,并不是正好面对面地正对着叶莎丽,所以她在抬眼看叶莎丽的时候就显得有点斜眼。 叶莎丽见刘梅花这样有点斜眼地看着自己,知道她并没有听进自己的话,于是就准备刺激刺激她。 叶莎丽说:“你知道万一你出了车祸,谁最高兴吗?” 刘梅花嘴角抽动了一下,但是并没有出声,仿佛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那个小妖精最高兴!”叶莎丽说。 “老子要是死了,她也活不成!”刘梅花说。 说话就好,说话了就表示她按正常人的方式思维了,只要按正常人的方式思维,她就不会做出出格的事。 叶莎丽虽然不是心理医生,但是这点心理常识她还是有的。她知道,正常的人在正常的状态下是不会做出出格的事情的,比如自杀或杀死别人,比如驾车超速狂奔。因为这些出格的事情的最大受害者正是肇事者本人。 “我这样说还是给你留面子。”叶莎丽趁热打铁,继续加大刺激力度,说:“其实比那个小妖精更开心的是陈大富。” “他?!” “对。”叶莎丽说,“你想呀,如果你要是有一个三长两短,他肯定哭的比谁都伤心,而且为你厚葬,但是这些都是表面的,都是为了做给你娘家人看,都是为了做给外人看,目的是最后还要从你身上捞个好名声,但是心里面呢?你想想,如果你要是真那样,他还不笑死了?” 叶莎丽不往下说了,她相信刘梅花骨子里面还是个明白人,刚才只不过是被气糊涂了,现在经冷水一浇,应该清醒了。 果然,刘梅花这时候重新点燃一支烟,用仍然哆嗦着的手夹着,死命地往肚子里吞。叶莎丽突然感觉,那情景真不像是在吸烟,而是在吸毒。 “想开一点,”叶莎丽说,“现在有钱的男人哪个那么干净?只要他不过分,你就睁一眼闭一眼算了。” 叶莎丽见刘梅花已经恢复知觉,于是进一步开导。 “什么叫‘不过分’?”刘梅花问。问得有点快,眼睛瞪得贼大,脸上的肌肉一抽一抽的,像神经质。 叶莎丽想了一下,说:“‘不过分’就是不提出跟你离婚,不把女人带到家里面来,不少你一分钱。” “不行,”刘梅花说,“绝对不行!” “什么绝对不行?”叶莎丽问。 “什么都绝对不行。”刘梅花说,“他不能在外面有女人。” 刘梅花说着又点燃了一根烟,又用哆嗦的双手捧着它吸,吸得很猛,更象吸毒。 叶莎丽这时候露出了一点点微笑,抿了一口咖啡,然后说:“现在不都是这个样子吗?难道你要求他是圣人?” “别人我管不了,但是他不行。” “这就是你自己跟自己别扭了,”叶莎丽说,“为什么别人能行他就不行?难道他与别人不一样吗?” 刘梅花这时候又猛地连吸了几口烟,那样子仿佛是姚明在美国职业篮球联赛上的补篮,连补几次,一直补进去为止。 大约是终于补进去了,刘梅花好象也不再哆嗦了,至少哆嗦得不那么明显了,于是将剩下的半截烟使劲地拈灭,调整一下姿势,面对面地正对着叶莎丽,一字一句地说:“别人是大老板。” “他也是大老板呀。”叶莎丽说。 “那不一样。”刘梅花说。 “怎么不一样?”叶莎丽问。 刘梅花这时候又不说话了,停下来,从烟盒里面取出一根,点上,先吸进一口,吸的幅度没有刚才那么大,然后吐出来,脸色更加趋于正常。说:“那就是我不一样。” “你怎么不一样?”叶莎丽在“你”字上加了重音。 刘梅花再次吸一口烟,并且再次吐出来,心情仿佛更加平和不少,然后静如止水地说:“他这个老板是我封给他的,你知道吗?” 叶莎丽摇摇头,表示不知道。不但表示不知道,而且眼神中还包含着不相信。 “你别不信,”刘梅花说,“我说的是真话。” 叶莎丽点点头,表示相信,但是眼神中分明还包含着疑问。 “他不是老板,”刘梅花说,“我是老板。他这个老板是我让给他的,你知道吗?所以我容忍不了他在外面有女人。” 刘梅花这时候已经完全恢复正常,说话有板有眼,抑扬顿挫,眼光炯炯有神,点燃的烟在面前划出一个小范围的空中曲线,就像乐队指挥手中的指挥棒在空中的轨迹一样,只不过没有指挥棒的幅度那么大。 人的情绪是相互感染的。受着刘梅花情绪的影响,叶莎丽现在也没有那么紧张了。她甚至想,如果现在让刘梅花驾车出去,她一定谨慎驾驶,绝不超速。 叶莎丽这时候的脸色也非常平和,并且眼神也不象刚才那样充满疑问。 “你在公司占有多少股份?”叶莎丽问。 叶莎丽问的非常有道理。既然刘梅花说她才是真正的老板,那么她在公司里面一定占有股份,而且股份的百分比一定很大,至少比她老公陈大富大。 问完这个问题之后,叶莎丽左手端起咖啡杯,右手捏住小咖啡勺,先用咖啡勺在咖啡杯里面沿着咖啡液面划了一圈,然后轻轻抿了一小口,再放下咖啡杯,抬眼注视着刘梅花。但是这一看把她吓了一跳。刚才已经完全恢复正常的刘梅花,突然之间又浑身哆嗦,哆嗦得连支烟都握不住,必须用两只手一起将烟拿稳,然后送到嘴边,使劲地吸着,和电影上那些吸毒的人一模一样。 “你怎么了?”叶莎丽问。 叶莎丽问话的声音并不大,但是语调却相当紧张,其紧张程度不亚于她发现了自己的好朋友真的在吸毒。 “你没事吧?”叶莎丽又追问,仿佛问问题也是篮球场上的补蓝,必须连续几下。 “没事。”刘梅花说。 刘梅花说得很费劲,因为她必须克服哆嗦用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意思。 “别老抽烟了,”叶莎丽说,“喝口咖啡吧。” “好,”刘梅花说,“好,喝咖啡。” 刘梅花双手哆嗦着捧起咖啡杯,猛地大喝一口,那样子一点不象深圳的女士在咖啡馆里面品尝咖啡,倒像是北方的大汉在豪饮烈酒,并且由于动作过于豪爽,夹在手指间的香烟还掉了一点烟灰在咖啡里面,居然也被刘梅花一起喝下去了。 “慢点。”叶莎丽说。 “这就是我的可悲之处呀,”刘梅花说,“我只占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 “那么其他的股份是谁的?”叶莎丽问。 “是他和他弟弟,”刘梅花说,“他占百分之五十,他弟弟百分之二十五。” “那你凭什么说他不是老板,你是老板?”叶莎丽问。 叶莎丽在问这句话的时候已经感觉到了问题的严重。接着又补充一句:怎么回事? “没怎么回事。”刘梅花说。 刘梅花说完就大笑起来,仿佛说起来一件非常开心的事,想不笑都不成。 “傻呗!”刘梅花说。说完又大笑,像是在嘲笑什么人。 笑也是一种发泄,笑够了也就不哆嗦了,不哆嗦了刘梅花就能完整而准确地表达自己的意思了。 刘梅花这时候不快不慢地说:“我们都两个孩子了,还有必要分他的我的吗?我以前想都没想,当时要求有限责任公司的股东至少是三个人,我就写上了他、他弟弟和我自己。想到他作为法定代表人应该要占多一点,于是就把他写多了一点。直到他在外面搞上了女人,我跟他闹起来,才知道自己干了一件天大的傻事。” 叶莎丽不知道该说什么。刘梅花和陈大富没有离婚,而且他们好象也没有打算离婚,至少眼下还没有,叶莎丽不能挑拨人家夫妻关系,但是叶莎丽已经感到了问题相当严重,其严重程度可能要超出刘梅花的想象。 “你打算怎么办?”叶莎丽问。 叶莎丽只能这样问,不这样问她还能说什么。 刘梅花又开始抽烟,而且一开始抽烟手马上就有点哆嗦,叶莎丽不知道是刘梅花先是已经哆嗦了才开始抽烟,还是因为抽烟而条件反射般地哆嗦。 “还是少抽点烟吧。”叶莎丽说。 刘梅花愣了一下,马上点点头,抢着吸了一口,然后将烟在烟灰缸里面拈灭。烟拈灭了之后,刘梅花果然也就不哆嗦了,至少不象刚才那样明显地哆嗦了。这时候她又显得非常平静,平静得像朱自清笔下的荷塘月色。 “你想听我和陈大富的故事吗?”刘梅花问。 刘梅花在问完这句话以后,也不等叶莎丽表态。马上就对服务员扬扬手,招呼服务员过来把烟灰缸撤走,并且重新上两杯咖啡,大有正式开讲的意思。 叶莎丽赶紧点点头,是那种频率很快但幅度很小的点头,仿佛非常愿意听刘梅花说这个故事。 其实也不是“仿佛”,叶莎丽是真的很想听一听。女人在窥视别人隐私方面的嗜好丝毫不逊色于男人,只不过男人更嗜好有形的,女人嗜好无形的,男人比女人现实,女人比男人虚幻。 第3节 3 刘梅花和丈夫陈大富出生于皖北平原上的一个小村庄,这里位于安徽、山东、江苏、河南四省交界处。这个地方在中国历史上出现过许多非常重要的思想家军事家和科学家,如庄子、老子、华佗、陈胜、吴广、曹操等。建国初期,曾经有人向毛主席建议在那里专门成立一个以徐州为首府的“淮海省”,但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这个愿望最后没能实现。正像古代辉煌灿烂的幼发拉底河并不能孕育阿拉伯世界今日的富强一样,世界历史上的四大文明古国也都不是今天强盛之邦,这个没有建成的“淮海省”到了现代竟然也沦为华夏大地相对落后的地区。 但是在特定的历史条件下,相对落后或许也不是一件坏事,比如在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那个特定的历史时期。在那个特定的历史时期,皖北农村与中国的广大农村一样,有一个特定的历史现象,那就是:越穷越光荣。刘梅花就是在那个特定的时代嫁给陈大富的。事实上,刘梅花嫁给陈大富的直接原因就是陈大富贫穷落后苦大仇深。这一条在那个年代非常重要。 皖北平原一望无际,无遮无掩没山没丘,养成了这里人的性格也比较直,很少拐弯,表达方式非常直接。那时候判断一个人是不是苦大仇深也很简单,看他家的房屋就一目了然。看房屋的两个地方,一看屋顶,二看“白板”。 当时农民住房都相当的差,几乎一律是草房,个别条件好一点的农民住房也就是所谓的“拍草屋”房子。“拍草屋”是相对平草屋而言的。平草屋的屋顶是先用麦秸或稻草平摊在上面,然后再用草绳织成的大网罩住,以防刮风的时候把屋顶掀了。这样的草屋简单,省料。而“拍草屋”的屋顶是用精选麦秸一层一层摞上去的,并且每一层都拍打得非常紧,层层相叠,很结实,也不需要用草绳网固定。 “拍草屋”房子是一种身份的象征,表示这一家人的日子过得相对较殷实。那时候媒婆替人家说对象,一个口头禅就是:“他家住拍草屋”。而这些相对较殷实的人家通常是富农或者是上中农。虽然那时候早已成立了人民公社,广大的中国农村实行了三级管理社队为主。大家不管什么出身,都是人民公社社员,都是靠在生产队挣工分吃饭,但是一个非常有趣的现象是:富农和上中农家里的日子就是过得比贫下中农相对殷实。既然都是挣公分,富农和上中农为什么比贫下中农过得殷实呢?难道是他们工分挣得比贫下中农高吗?肯定不是。他们不但不比贫下中农工分高,而且还比贫下中农低。相同的农活,比如夹塘泥,贫下中农一天十个工分,富农或上中农只有九个工分。谁让他们成分不好的。但是,他们仍然比贫下中农过得殷实。 运动刚开始的时候,这个现象曾经引起工作组的高度重视,他们首先从阶级斗争的角度出发,怀疑是这些富农和上中农是不是土改的时候藏匿了什么宝贝,经过仔细的调查甚至挖地搜查,没有找到任何证据。最后,终于找到了猫腻。原来,过去是富农或上中农的人家比普通贫下中农人家更会过日子。由于他们更会过日子,所以在相同的条件下他们的日子相对殷实,所以他们可以住“拍草屋”的房子,而贫下中农只能住稻草屋。因此,只要看谁家的屋顶是“拍草屋”的,甭问,十有八九不是富农就是上中农。 这里需要解释一下,他们只能是富农和上中农,而不可能是地主,尽管地主可能更会过日子,但是地主树大招风,早已受到管制,就是日子过的再殷实也不敢露富,当然不敢盖“拍草屋”的房子。不过没关系,地主是躲藏不了的,因为除了“拍草屋”的房子外,还有“白板”。“白板”可以让一切牛鬼蛇神无处藏身。 为了更好地分清敌我,生产队每家每户大门口的墙上都用白石灰糊了一面差不多一米高一米五长的“白板”。之所以称其为“白板”,是因为它的大小和样式与村里面小学校的黑板差不多,所不同的是黑板是黑的,“白板”是白的。与小学校教室里面的黑板不一样的是,“白板”上面都是写好了字的,而不是像黑板那样本来是光的,等用的时候再由老师临时用粉笔写上去。判断一户人家的阶级出身,非常简单,只要看“白板”上面字的颜色就行了。凡是苦大仇深的贫下中农,“白板”上一律用红漆写着“翻身不忘共产党,幸福不忘毛主席”之类的标语口号,或者干脆写一条毛主席语录。比如“你们要关心国家大事,要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或者是“马克思主义道理千条万绪归根到底,就是一句话,造反有理”等等。凡是牛鬼蛇神,家门口的“白板”上一律用黑漆画上一个黑框框,看上去跟讣告一样,黑框框里面用黑漆写着“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凡是反动的东西,你不打它就不倒”之类的警示性标语。白底黑字,清清楚楚,一目了然。 当时刘梅花家就是住的“拍草屋”房子,门口的“白板”上面有一个像讣告一样的黑框框,里面写着黑字,而陈大富家住的是稻草屋房子,门口的“白板”上写的是红色标语。 生长在黑字人家子女是痛苦的,因为他们处处都要低人一等,受气更是家常便饭。刘梅花的嫂子娘家人也是“黑字人家”,嫁给刘梅花的哥哥之后,当然是黑上加黑,有一次在地里干活,嫂子小便涨得难受,跑到玉米地里去方便,硬是被副队长拧了出来,说:臭地主婆,精怪得很,人家都就地撒尿,就是你趁机偷懒,谁看你那个臭x了?!就你这个臭x,给贫下中农看老子都不看。说着,竟当众把刘梅花嫂子的裤子扒下来,贫下中农果然不看,而是齐声高呼“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打倒臭地主!” 刘梅花是一个有主见的姑娘,这样的家她是没有办法再生活下去了,她要赶快逃离苦海,逃离的方式是嫁给一个苦大仇深的贫下中农。 当时有一个说法,说地主富农子女只要嫁给贫下中农,就算是投奔革命,于是就一切按照贫下中农的待遇在生产队安排做事并且不受歧视,更不会被当众扒裤子。相反,如果是贫下中农的女儿嫁给地主富农,则算是叛变革命,马上就要被歧视。而如果像刘梅花嫂子那样不识时务,自己本来就是地主子女,然后又要再嫁给一个富农子弟,那么就是“结成反革命联盟”,就是黑上加黑,被当众脱裤子也是理所应当的。刘梅花不傻,刘梅花绝不会再走她嫂子的老路子,刘梅花不愿意被当众扒裤子,于是,刘梅花必须嫁给贫下中农子弟。 其实,刘梅花是一个心气蛮高的姑娘,如果不是正好处于当时的特殊情况,她本来会是一个非常挑剔的人。没办法,长得稍微漂亮的女人在择偶的时候大多数都是比较挑剔的。事实上,刘梅花选择陈大富本身就是挑剔的结果。 前面说过,刘梅花必须嫁给贫下中农子弟,但是村子里大多数都是贫下中农子弟,这样,刘梅花就有了选择的余地。选择标准自然是“政治第一”。虽然都是贫下中农。但是贫下中农里面也有贫农和下中农之分,即便同样都是贫农,也还有苦大仇深的贫农和一般的贫农之分。陈大富就是苦大仇深的贫农,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说的,因为他经常在忆苦思甜大会上做报告。 那时候经常召开忆苦思甜大会,刚开始是选择几个能说会道的贫下中农给小学生讲旧社会他们是多么多么苦,新社会他们是多么多么的甜,讲着讲着就呼起了革命口号,其中重点是高呼“打倒刘少奇!”和“毛主席万岁!”,仿佛旧社会贫下中农所受的那些苦全部都是刘少奇造成的。后来随着运动的深入,基层的积极分子也不知道往下该怎么开展了,因为原先来领导他们开展运动的工作组一夜之间也都变成了“反革命修正主义路线”的黑爪牙,甚至比地主富农都黑。于是基层积极分子觉得还是搞忆苦思甜最保险,不管上面口号怎么变,搞忆苦思甜,说新社会好,说旧社会苦不好总是没有错的。于是,忆苦思甜活动不仅在小学生中间进行,也在广大社员中进行,不仅在农村进行,也在城市里面开展。这样一来,一时间能说会道的贫下中农就成了紧俏资源,因为大多数真正苦大仇深的贫下中农是没有见过多少世面的,平常叫他们在村里面对小学生忽悠忽悠还行,真的上了大场面,常常只能喊几句口号,实质性的东西一句也说不出来了。而且更有甚者,有些农民一到那个场合居然连口号都喊不出来。 本来刘梅花并没有看上陈大富,而是看上了陈三元,因为陈三元比陈大富更要苦大仇深,那时候生产队做忆苦思甜报告的总是陈三元。陈三元不仅在生产队做忆苦思甜报告,而且报告还做到的公社,但是做到公社的那一天出事了。大约当时到会的人太多的缘故,陈三元哪里经历过这种场面,一看到台上台下黑压压的人,慌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于是一急,就带头喊起了了口号。喊口号容易,反反复复就那两句话:“打倒刘少奇!”“毛主席万岁!”陈三元喊一句,台下的贫下中农就跟一句,倒也热烈。但是,总不能老是这样喊下去。于是,陈三元同志就一边带领贫下中农喊口号,一边想着下面该说什么。谁知道就这么喊着想着,想着喊着,突然搞反过来了,把本来被打倒的喊成了万岁,把本来被万岁的喊成了打倒。这还得了?!陈三元自己马上就成了被打倒的对象,而且是真的被人打倒了,并且是当场就被打倒在地,连陈大富同志都亲自上前踢了两脚。 陈大富不敢不踢,因为他们都姓陈,这两脚表示他已经与现行反革命分子陈三元划清了界限。 现行反革命分子陈三元虽然被打倒了,但是忆苦思甜还要继续。这时候,陈大富同志脱颖而出。陈大富家里虽然算不上真正的苦大仇深,但是陈大富会说。会说就行。 陈大富说:他家在旧社会最苦,他自己五岁就给地主老财放牛,有一次牛跑了,他就跟后面追,实在追不上,自己掉到河里,差一点就淹死。是共产党救了他。被共产党救上来之后,送回去,地主老财等共产党走了之后,又把他一顿毒打,骨头都被打出来了。说到这里,陈大富忍不住哭了。 想一想一个五岁的小孩的这种遭遇,听众也被感染了,于是会场哭声一片。这时候,有人带头高呼革命口号,在一片“打倒刘少奇!”的口号中,会场的气氛顿时达到高xdx潮。 通过陈三元的教训,人也学精了,只喊“打倒”,不喊“万岁”,这样就不容易发生错误。果然也就没有再发生错误。由于没有发生错误,陈大富就成了名人。到处做报告,不仅做到公社,而且还做到县里,直接给工人老大哥做报告,风光极了。 刘梅花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主动上赶子嫁给陈大富的。这里说刘梅花是“主动上赶子”并没有抬举陈大富或贬低刘梅花的意思,事实上也真的就是这么回事。当时要嫁给陈大富的人多着呢,只不过刘梅花确实比较贫下中农子女长得俏,而且近水楼台先得月罢了。 洞房花烛夜,刘梅花问陈大富: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八。”陈大富说。 “哪一年生的?”刘梅花问。 “四九年,噢不,”陈大富略微想了一下说,“五一年生的。五一年冬天。下大雪生的。” 刘梅花知道他在说谎,其实一个生产队的,谁多大还能不知道?刘梅花是五四年的,陈大富怕刘梅花嫌他年龄大了,故意把自己说小两年。 “五一年生的?”刘梅花问。 “五一年生的。”陈大富说。说的非常肯定。 “不会记错吧?”刘梅花提醒。 “不会,”陈大富说,“我记得非常清楚。那天下着大雪呢。鹅毛大雪。” “真记得?” “真记得!”陈大富发誓。 刘梅花没有说话,笑了。 “你笑什么?”陈大富问。 刘梅花还是笑。 “不是我自己记得的,”陈大富自己也笑了,“是听我娘讲的。” “不管是四九年生的还是五一年生的,”刘梅花说,“你五岁的时候都是解放以后的事情了。解放以后你是给哪个地主老财放牛了?你是不是把新社会的生产队说成是地主老财了?这可是现行反革命的罪呀。” 大约是想到了陈三元的下场,陈大富吓得当场给刘梅花下跪,并且从此以后在家装病,再也不到外面做忆苦思甜报告了。 皖北那边有个说法,说丈夫在结婚的第一天一定要把老婆给治服了,只要第一天把老婆给治服了,老婆就会一辈子顺从丈夫。本来这对于陈大富同志来说这根本就不是什么问题,陈大富当时是红得发紫,刘梅花又是自己上赶子投奔革命阵营来的,陈大富不用费劲刘梅花自然就会服服帖帖,但是没想到刘梅花关键时候来这么一手,差一点就把陈大富打成跟陈三元一样的现行反革命。于是,被治服的恰恰是陈大富自己。 果然,陈大富自从结婚之后果然就一直听刘梅花的。 听老婆的也不一定是坏事,如今是新社会了,妇女的社会地位和受教育程度一点也不比男人差,比如刘梅花当时就是初中毕业,而陈大富只有小学毕业。那种女人“头发长见识短”的历史早已成为过去的过去,特别是像刘梅花陈大富这对夫妇,陈大富听刘梅花的还真没有错。再说,如今有些女人的头发比男人还短,见识当然也就长了。事实上,陈大富能有今天的事业,还真是听刘梅花的结果。 第4节 4 在陈大富听从刘梅花的事件当中,其中最值得称道的是上大学这件事,正是这件事情,彻底改变了陈大富的命运,并且最终成就了他今天的事业。 按说陈大富只是小学毕业,上大学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实上,如果不是刘梅花,陈大富也根本不可能上大学,他连想也没有想过。但是他娶了刘梅花做老婆,一切都发生了变化。因为刘梅花不但想到了,而且做到了。 当然,刘梅花能够做到的主要原因有赖于当时中国社会的大环境。当时的大环境是上大学不用考试,而是推荐。那时候的大学生不叫大学生,而是叫“工农兵学员”,意思是这些人都是来自工人农民和解放军。这些“工农兵学员”不是通过考试而获得进入大学的资格的,而是通过基层推荐进入大学的,他们上大学也不单是学习知识,主要是“上大学,管大学,用毛泽东思想改造大学”,其中关键是管大学和改造大学。 那一年中国大地上正好放映一部国产故事片,叫《决裂》,影片里面有这样一个镜头,大学党委书记抓起一个农民的手,指着这个农民手上的老茧,大声地说:“什么叫‘资格’?这就叫‘资格’!” 演者无意,看者有心。刘梅花知道,自己的丈夫陈大富肚子里面虽然没有多少墨水,但是手掌上的老茧并不一定比电影上那个农民少,既然那个农民能去改造大学,丈夫为什么不能去改造大学?于是,刘梅花开始为丈夫张罗。 当时他们那里已经有一些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这些知识青年在他们那里干了几年之后,又被招回城市成了吃商品粮的工人。刚开始农民傻,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只是心里面酸酸的,觉得自己天生就比城里面人命苦,就该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后来一部分农民慢慢觉悟了,当然他们是被启发着觉悟的,启发方式是不断地有下乡知识青年巴结当地的农民。刚开始是小恩小惠,后来是大恩大惠,于是贫下中农终于发现了自己的价值。原来每次来招工的时候都是要贫下中农推荐才行!为了能获得他们的推荐,那些本来在骨子里面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的城市里下来的少爷小姐们也不得不厚着脸皮来讨好他们这些下里巴人。一时间,多年抽惯了老烟袋的生产队长也时不时地从上衣口袋里面摸出一根“大前门”。顺便说一下,装香烟的上衣大多数也是下乡知青帮着从城里“带”的。更有甚者,少数由于家庭出身不好而屡屡不能被上调的女知青,为了早日回城,不得不急贫下中农所急,直接为大队书记解决生理问题,从而换取一张招工表格。最后,广大农民终于彻底开窍:来招工可以,但是必须一比一。也就是说,凡是城里面来招工的,必须一个下乡知青搭配一个回乡知青,这就叫做“一比一”。许多年之后,电视上开始做“一比一”的广告,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知识产权的问题,如果有,这个知识产权应该归属三十年前的皖北农民。 然而,“一比一”与陈大富无关,因为“一比一”的前提是回乡知青,陈大富连初中都没有上过,无论如何也算不上“知青”。刘梅花倒是初中毕业,按道理是可以算作“回乡知青”的,只可惜出身太差,是富农,“地富反坏右”是联系在一起的,属于牛鬼蛇神,再怎么“一比一”也轮不到她呀。 不知是不是“祖上富过”的缘故,刘梅花感到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看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与自己擦肩而过,刘梅花心急如焚。好在工夫不负有心人,招工工作刚刚结束,招生工作又开始了。这一次刘梅花拿出浑身的解数,志在必得。 刘梅花感觉送丈夫去上大学比让丈夫被招工更有前途,更有把握。 更有前途不难理解,上大学当然比当工人更好。刘梅花是初中毕业,嫁给陈大富之前就看过一些小说,从这些小说中她知道大学生的份量。特别是看了长篇小说《青春之歌》,《青春之歌》里面有这样一段话:“大学生呀,将来会是多大的官呀!”多大的官小说中并没有说,但是刘梅花知道肯定比大队书记大。所以刘梅花非常清楚上大学比招工更好。但是说上大学比招工更有把握的依据是什么呢? 上大学比招工更有把握的依据有两条,一是电影二是广播。电影前面已经说了,就是《决裂》,《决裂》上面说的非常清楚,凭手掌上的老茧就可以上。刘梅花知道,他丈夫陈大富手上的老茧厚着呢,每次摸她她都觉得刺人。再就是广播,那时候广播上正好播送了张铁生的一封信,张铁生考试几乎是零分,但是由于劳动好,所以照样可以上大学,不但可以上大学,而且政府还天天广播表扬。刘梅花不需要表扬,只要能让丈夫陈大富上大学就行了。 那几天刘梅花天天拽着陈大富跑大队跑公社。刘梅花对大队书记说:你帮着我们把陈大富推荐上去,如果上面不通过,不干你的事。 于是大队就推荐了。 刘梅花跑到公社说:我们家陈大富最苦大仇深,劳动最好,手上老茧最厚,不信你们比一比。大队都推荐了,你们为什么不推荐。 于是公社也推荐了。 刘梅花拽着陈大富找到来带生的,亮出大队和公社的推荐材料,又亮出陈大富手上的老茧,带生的没敢多话,就将陈大富带上了。 陈大富上的是安徽财经学院,在蚌埠。那时候他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但是陈大富在班上并不是年纪最长的,年纪最长的比他还大。事实上,当时他们工农兵学员的年纪和文化基础甚至包括来大学之前的职业和职位,差别都是相当大的。 学院为了摸底,开学第一天就安排学习“反击右倾反案风”文件。摸底方式是让学员自己朗读,先由班长读一段,然后支部书记读一段,再一个一个往下读。学院或许认为这样就能够大致上可以看出学员们的文化水平。 第一段是由班长读的。班长来自部队,姓张,叫张新江,在部队还是个排长。张排长上课的时候还穿着军装,是那种四个口袋的干部装。本来张排长是打算穿便装上课的,可政治辅导员专门找他谈话,要求他还是穿军装,并说这样可以展现工农兵学员的风貌。于是张排长就穿了军装上课。张排长穿了军装上课以后果然就给课堂增色不少。 张排长本来是不想当这个班长的,而是希望当支部书记。在张排长看来,既然自己在部队当的是排长,到大学里如果当班长,那就是降职了,而当班上的支部书记听起来就是“升职”了,因为在部队只有连指导员才是支部书记。张排长不好意思明说,而是委婉地把将自己的想法跟政治辅导员表达提了。辅导员觉得张排长讲的非常有道理,但是辅导员也很为难,因为他们班上还有一个人原来是公社党委书记,既然在农村是公社书记,到大学里面来总不能连一个支部书记都不让她当把?张排长非常通情达理,知道这个情况后,马上就表示愿意当好班长,并且表态一定要摆正位置,当好书记的配角。 这个书记当时就坐在张排长的旁边,张排长读了一段之后,接着就是书记读。 书记是位女同志,“老三届”下乡知青,插队的时候是江淮大地上有名的“铁姑娘”队队长。铁队长有一段著名的豪言壮语,叫做“男同志能办到的事情女同志也一定能够办到”。为了实现这个豪言壮语,队长曾经带着铁姑娘们战天斗地,完全和男知青一样下田上堤修水利。早春育秧的时候,田里的水还结着冰,铁姑娘为了不输给男人,见男人光着脚下田,她们也脱了鞋子圈起裤脚,宁可让冰碴子在小腿上划出一道一道血印子,也不皱一下眉头,把女性的生理特点完全抛到脑后。铁队长后来终于当了公社书记。这次她能来上大学,与其说是下面推荐的,不如说是学院硬要的。前面说过,工农兵学员来到大学的主要任务是“用毛泽东思想改造大学”,改造大学肯定比上大学担子重,不来几个政治水平高的怎么行? 书记的政治水平果然高,一边读文件还一边讲解,仿佛大学的课堂还是人民公社的大礼堂,她在课堂上读文件还是跟在公社做报告一样,并且她讲解的非常详细,因为很多内部文件大学老师都没有看过,她看过,所以那一天同学和老师都收获不小。 收获是不少,但是由于她耽误的时间长了,所以那天后面的同学并没有得到读报的机会。不过没关系,学校要想摸底的机会多的是。 第二天是外语课,老师还是想继续摸底,于是就在黑板上写了英文的二十六个字母,写完之后,老师问同学们认识不认识。等了半天,不知道是学员不认识还是不好意思发言,或者是认为这个问题太简单了,好比问一加一等于几,对付小孩子的,不值得回答,反正是没有一个同学说话,闹得老师下不了台。陈大富觉得这样不好,不礼貌,于是就举手发言。老师终于等到了一个自告奋勇发言的,非常高兴,热情地请陈大富回答这个问题。 陈大富说:“我不能全部读出来,但是认识其中的几个。” 老师愣了一下,习惯性地推推鼻梁上的眼镜,说:“没关系,认识几个读几个。” 于是陈大富就开始读了。 “第一个是黑桃尖,”陈大富说,“后面那个是丁勾,还有皮蛋、老开——” 由于陈大富说的是皖北土话,发音不但响亮,而且黑桃尖的“尖”的尾音还向上翘起来,象乐曲当中的上滑音,所以很好玩,他后面的“丁勾”“皮蛋”还没有说出来,全班就已经哄堂大笑了。 学生是哄堂大笑了,但是老师不能笑,因为老师的家庭出生大多数都跟刘梅花差不多,不是地主就是富农,说不定还有资本家和旧官僚的,所以老师不能笑,不敢笑。老师要是笑了,就有可能被打成“侮辱工农兵学员”。为了忍住不笑,年近六十的教授愣是把自己的脸都憋紫了。 实事求是地说,陈大富这一次算是丢脸了,好在那时候学生学习不好不是一件非常丢人的事情,学习成绩不好说明学生受修正主义教育路线的毒害深,责任不在学生自己,而在“刘少奇反革命修正主义教育路线”。所以,虽然丢人,但并无压力。后来,陈大富写信把自己的遭遇跟刘梅花说了,刘梅花为了给丈夫扳回面子,连夜写了一份大批判“诗歌”,寄给陈大富,并且要陈大富自己抄写一遍,交给学校,挽回影响。陈大富照办了。 当政治辅导员接过这份“诗歌”之后,立即就将坏事变成了好事。 “诗歌”首先在黑板报上登出来,然后推荐在报纸上发表,后来学院宣传队又将“诗歌”改成群口词,反复在院内外各种场合演出,没想到,陈大富在大学里面一下子又成了名人,甚至比排长和公社书记都出名。印证了一位作家曾经说过的话:“出名是一种能力,一个人只要出过名,一旦有机会,他还会再次出名。” 陈大富当年在乡下因为忆苦思甜而出过名,现在到了大学里面还是出了名,许多年之后,他在深圳同样还是出了名,可见,那位作家的话也快成为“名言”了。 事实上,那首后来经过大学老师多次修改的“大批判诗歌”真的给陈大富带来了好运,甚至对许多年之后陈大富在深圳的发展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以至于陈大富到今天都还能记得开头的一段。 “大门敞开, 工农兵笑脸迎来, 我们来自工农兵的学员, 大喝一声:要同修正主义教育路线对着干! 对着干,同十七年修正主义教育路线对着干! 像千筠的雷霆万丈的火焰, 迸发着无产阶级的情感。 对着干,要同十七年修正主义教育路线对着干! 这是工农兵学员的战斗呐喊!” 不知是不是出名的原因,陈大富和张排长成了非常要好的朋友。张排长知道陈大富家庭负担重,生活困难,就将自己的排长津贴悄悄地塞一点给陈大富,陈大富刚开始死活不要,后来刘梅花对他说:不要总是拒绝别人的好意。于是陈大富就接受了。陈大富接受了之后当然是悉数交给刘梅花,刘梅花就亲手纳了很多鞋垫子送到学校。事实上,他们班上差不多每个人都穿过刘梅花为他们一针一线纳的鞋垫,特别是张排长。,张排长的鞋垫是刘梅花特别缝制的,缝制的方法是在表面摊上一层雪白的棉花,然后直接将棉花纳在下面的布上。这种鞋垫吸水、透气、柔软,就是纳制的时候极费工夫。 排长张新江大学毕业回到部队以后,每年都还是照样收到刘梅花亲手为他专门缝制的这种鞋垫。张排长因此也就一直喊刘梅花嫂子。 张排长经过改造大学的战斗洗礼,回到部队就当了连队指导员,真的做了支部书记,等到八十年代初随部队集体专业到深圳的时候,张排长已经是基建工程兵的一名团职干部了,但是不管他担任什么职务,陈大富和刘梅花夫妇都一直喊他“老排长”,张新江则一直喊陈大富“黑桃尖”,喊刘梅花嫂子。陈大富夫妇能有今天的事业,从某种意义上说完全得益于“老排长”,这么说吧,要不是张排长,他们根本就不会来深圳。 命运时常会跟人开玩笑。把英文字母“a”读成“黑桃尖”的陈大富工农兵大学毕业后竟然获得了留校资格,这个新闻在安徽财经学院一直保持了多年的“新鲜度”,等到陈大富离开财经学院时,已经流传了好几个版本。其中之一说是当时他们那批学员是“哪来哪去”,别的学员毕业之后都回到他们以前的农村工厂和部队,而惟有陈大富,他以前在农村直接就是生产队普通社员,总不能大学毕业之后还回生产队当社员吧?而他原来所在的那个人民公社也根本就没有把他当作干部,县里面更是不知道还有这么个人,于是毕业的时候陈大富就没有接受单位,只好“留校”。还有一种说法比较幽默,说当时学院上上下下对“四人帮”搞的那个招生制度深恶痛绝,于是就故意把“黑桃尖”作为最具代表性的人物留下来,以此作为对那个荒唐时代的永久讽刺。然而不管怎么回事,陈大富留校却是不争的事实。 陈大富留校的当年正赶上招生制度改革,刘梅花同志为了与已经成为“大学老师”的陈大富保持般配,也参加了高考,可惜作为两个孩子母亲的刘梅花看上去实在太大了,不便报考普通大学,只好报考了中专。这也是当时特定历史条件下中国社会的一个奇特的现象,年龄大了不便考大学,但是却可以考中专,听起来不可思议,而且也非常不合理,但事实确实如此。按道理,中专生的年纪普遍比大学生小,但是恰好那一年除外,那一年许多大学规定考生的年龄一般不超过二十五岁,但是作为中等专业学校的师范学校年龄放宽到二十八岁,所以刘梅花就报考了师范学校。后来据刘梅花自己说,当时她报考大学其实年龄也没有超过,说年龄大只是一个借口,真实的原因是刘梅花没有上过高中,怕大学考不上,所以才报考师范的。以为这样把握大一些,而且报考师范出来就可以当老师,与丈夫陈大富“对口”。 刘梅花不但顺利地考上师范学校,而且还当上了学生干部。具体地说就是当上了学生会女生部部长。直接原因当然得益于她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再加上从小生活在“黑户”人家,处事小心吃苦耐劳。学生干部本来就是协助学生科为同学们服务的,女生部部长更不能选一个娇滴滴的小姐担任,选个过来人最好,至少她自己不会惹出什么麻烦。后来听“老排长”的老婆徐惠敏说,刘梅花能当上女生部部长与陈大富还有一定的关系,因为陈大富当时是“大学老师”,那是一个对知识崇拜的年代,“大学老师”的老婆当然受到人们的特别尊敬,比如今的大款夫人和官太太还受人尊敬。不仅同学们尊敬,连师范学校的老师们都非常羡慕刘梅花,因为老师们自己比不上大学老师,老师们的丈夫也没有几个是大学老师的。既然上上下下对刘梅花又是尊重又是羡慕,那么刘梅花担任学生干部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刘梅花担任女生部长期间所做的最有意义的事情是为“老排长”介绍了一个对象,就是前面提到的徐惠敏。徐惠敏当然是他们学校最漂亮的女生,按照现在的说法就是“校花”吧。但是当时他们那个师范学校并没有这个叫法。虽然没有这样叫,但并不影响别人追她的积极性。其中还包括一两个年轻教师。那时候学校还不提倡学生谈恋爱,作为女生部长的刘梅花协助学生科所抓的一个重要工作就是“保护女生”,徐惠敏当然就是刘梅花的重点保护对象。 刘梅花刚开始是单纯的保护,后来在保护的过程中发现徐惠敏确实各方面都不错,特别善良。按照刘梅花的标准,人的善良是第一位的,比如她一直就认为“老排长”是天下第一好人,好的标准就是“老排长”善良,于是刘梅花就有意撮合她心目中的这两个善良的人结合在一起。 善良而漂亮的女生徐惠敏对刘梅花本来就十分信任,对刘梅花当大学老师的丈夫更是十分羡慕,所以,当刘梅花要把自己丈夫大学时候的班长介绍给徐惠敏时,徐惠敏一句话都没说,当场就低下了头,眼睛看着自己的脚尖,说:我听大姐的。 这时候,“老排长”张新江在部队上已经当上了营教导员。教导员对徐惠敏相当满意。说:嫂子做主错不了。就算是应承了。直到今天,张新江都喊陈大富“黑桃尖”,喊刘梅花“嫂子”,而徐惠敏则喊刘梅花大姐,喊陈大富“陈老师”。 刘梅花毕业的时候,陈大富在财经学院已经呆不下去了。说“呆不下去”并不是学院赶他走,其实学院并没有赶他走,学院不但没有赶他走,而且还安排他“回炉”,想让他文化水平和知识学养有所提高,以适应高等学府教师的需要。事实上,已经有好几个当初跟他一起留校的学员通过“回炉”后都考上了研究生,彻底脱胎换骨,摘掉了“工农兵”帽子,但是陈大富不行,陈大富已经非常努力了,并且也确实有很大进步,至少不会把英文字母a读成“黑桃尖”了,但是这个进步与大学老师的距离相差实在太大了。要想考上研究生实现脱胎换骨肯定是不可能的。因此,陈大富在学院继续呆下去完全没有前途,没有希望,没有意义,再呆下去简直就是自寻烦恼,甚至是自寻其辱。于是,陈大富那时候正一门心思想着找出路。 本来想进省财政厅,那边也不知道陈大富的底细,想着既然是财经学院的老师,怎么着也能说的过去,于是基本上打算接收了,但是刘梅花不同意,刘梅花说:“去省财政厅你还是做不了什么事,与其在那边受罪,还不如先留在学校,等等机会再说。” 刘梅花是对的,既然没有合适的机会,不如耐心等待。有时候机会确实是等来的。果然,没有等待多长时间,就等来了张新江的转业。“老排长”随部队集体专业到深圳之后,立即就向“黑桃尖”招手。“招手”的方式是请陈大富和刘梅花来深圳参加他和徐惠敏的婚礼。这个邀请非常及时,刘梅花和陈大富来深圳参加张新江和徐惠敏的婚礼,顺便也参观了特区,结果夫妻双双被正在崛起的深圳所鼓舞,特别是陈大富,看着深圳建设热火朝天的场面,立即就把学院想象成一个闷罐子,陈大富在闷罐子里面憋了这么长时间,来到深圳终于透了一口气。于是,夫妇俩当即决定:来深圳。 第5节 5 根据“老排长”的建议,陈大富首先在学院办理停薪留职,张新江在这边想办法帮他联系一个单位,先干着,因为深圳这边正式调动之前都要有一个试用过程,等试用结束后,再办理正式调动手续。只要陈大富正式调动到深圳来了,刘梅花和孩子也就不成问题了。 “老排长”的如意算盘打得不错,陈大富和刘梅花对“老排长”的安排也非常满意,言听计从。 刘梅花说:“听老排长的。”就跟当年徐惠敏说的“听大姐的”一样。但是,事情发展的进程并没有按照他们设想的路线走。 首先是财经学院不允许办理停薪留职,说什么都不行。陈大富拿出愚公移山的精神来,天天跟系里面磨,又跟院里面磨,最后一直磨到院长那里。 院长说:“你的情况我知道,我放你走,只要对方单位发商调函来我马上放你走。但是停薪留职不行,这个口子不能开,不敢开。现在各个院校都有‘孔雀南飞’的现象,高教局专门下了通知,绝对不允许办理停薪留职,没办法。有本事你让对方发商调函。” 既然院长已经把话说死了,刘梅花就劝陈大富耐心等待,等到放暑假再说。 一放暑假,陈大富立即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深圳。那时候还没有“大京九”,陈大富的经济条件也没有允许他考虑乘飞机,当时从皖北去深圳有两条路,一是先赶到南京,从南京乘火车绕到上海杭州再到广州,然后从广州到深圳。另一条路是直接乘长途汽车到河南的驻马店,然后从驻马店乘火车沿京广线到广州。走南京上海这条线比较安全稳妥,人也舒服一些,如果走驻马店这条线,坐长途汽车人比较辛苦,而且从驻马店上车也很难保证有卧铺。为了节省时间,陈大富选择了走驻马店这条线,因为从这边走虽然人吃苦,但是要快许多。陈大富不在乎怕吃苦,快就行。 “老排长”张新江这时候已经是深圳城建部门一个不大不小的领导,手中还有点权力,他已经为陈大富联系好了一个单位,陈大富一到深圳,马上就被安排上班。 这以后,张新江把吃奶的劲都使出来,加上接收单位也有求于他,于是破格同意将陈大富的试用期限缩短到一个月。一个月刚到,马上帮陈大富办理调动手续。谁知一填表,接受单位立即就变卦了。 这次变卦的原因倒不是陈大富的基础差,因为“老排长”对此早有准备,“老排长”为陈大富联系这个单位是做土石方工程的,土石方工程公司不但没有嫌陈大富基础差,并且通过一个月的试用对陈大富的印象相当不错。总体感觉是陈大富一点没有大学老师的臭知识分子架子,跟那些干粗活的工人基本上没有本质差别,于是很快就打成一片,因此,接收单位除了看张新江的面子外,也确实想留陈大富,他们正好需要陈大富这样能与大老粗们打成一片的基层干部。但是,一涉及到正式调动才发现,陈大富不符合深圳调干的一个硬条件——计划生育。陈大富和刘梅花生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并且这一男一女还不是双胞胎,不符合“只生一胎”的规定。 这是“老排长”和陈大富万万没有想到的。 陈大富的两个孩子是在他上大学前有的,那时候他在农村,农村的计划生育尺度与城市不一样。中国的计划生育政策于新加坡等发达国家相反,对城市文化层次较高、抚养能力较强的群体严格限制,对农村文化层次较低抚养能力较弱的群体反而相对较宽松,所以,在陈大富上大学之前的皖北农村,刘梅花生两个孩子并没有违反国家计划生育政策,但是,事过境迁,现在计划生育已经成为一项基本国策,现在是大都市深圳,所以,现在陈大富有两个子女的情况就是严重违反国家计划生育政策,深圳是无论如何不能接收这样干部的。 计划生育是基本国策,是硬政策,是任何人都绕不过去的。没有办法,一点办法都没有。陈大富无能为力,“老排长”也无能为力,就是诚心想接受陈大富的土石方工程公司也无能为力。陈大富只有回去。但是已经呼吸到新鲜空气的陈大富再也不想回到原来那个闷罐子里去了。一时间,陈大富陷入极度的痛苦之中,充分理解到什么叫进退两难,好在陈大富及时将有关情况告诉了刘梅花,刘梅花到底是“贵族”血统,比陈大富有主见。仅仅过了两天,刘梅花就做出终审决断:只要有工作,拿工资,不正式调动也罢。 “老排长”对“黑桃尖”说:嫂子比你有主见。 陈大富说:那是。 实践再一次证明刘梅花的决断英明正确。 有“老排长”罩着,加上陈大富确实是一点臭知识分子的架子都没有,甚至比一般的大老粗还能吃苦,但是他又毕竟不是大老粗了,上了四年的大学,又在大学里泡了几年,还“回炉”重新学习过,七八年的熏陶和学习,综合素质已经大大提高,所以时间不长,就被公司聘任为一个工程队的队长。 陈大富当上工程队队长的时候,每月的工资加奖金和补贴差不多就一千多块了,这时候刘梅花在内地当老师的工资刚刚涨到每月七十二元。涨工资的时候,还补了四个月的差额,刘梅花和全校的老师一样,像西方人过复活节一样喜庆了几天,但是跟陈大富一比,七十二块还叫钱吗?刘梅花一狠心,干脆自动离职不干了,也来到了深圳。 对于刘梅花不要公职跑到深圳来的做法,陈大富是不赞成的。陈大富对刘梅花说:“最好不要丢掉公职。” “为什么?”刘梅花问。 “还是一个人在‘海里’一个人在‘岸上’比较好。”陈大富说。 陈大富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老排长”和徐惠敏也在场,他们也认为陈大富说的对,劝刘梅花要慎重。 陈大富见有“老排长”支持,胆子更大了一点,继续说:“我这个队长是聘任的,其实就是临时工,说没有了就没有了,一点保障都没有。如果你也丢了公职,万一哪一天情况发生了变化,公司不聘我了,孩子咋办?” 陈大富说完之后,还使眼睛瞅着张新江,希望“老排长”这时候能帮着他说两句。陈大富知道,“老排长”的话比他管用。 果然,张新江说话了。 张新江说:“是啊,现在政策变化快,谁也吃不准,就是我这个半吊子副处长,也没准哪一天说被撸了就被撸了,自身难保呀。” 徐惠敏也说:“就是。” “所以要抓紧时间挣钱呀,”刘梅花说,“如今是商品经济了,什么都没有钱可靠。只要有了足够的钱,什么老保不老保,有钱就有保障。我这些天在琢磨着,如果我来了之后,把家支撑好,让陈大富自己拉一个工程队,什么聘任不聘任,咱自己聘任自己,说不定一年就能挣个十万八万,不是什么都有了?” “自己拉一个工程队?”张新江问。 陈大富也把眼睛瞪得像牛卵子。 “是啊,”刘梅花说,“再说了,我这几天在东门转了转,深圳赚钱比内地海多了。只要不怕吃苦,实在不行我在东门开一个小吃店也能养活自己。” “自己拉工程队行吗?”陈大富自己开小吃店不感兴趣,对自己拉工程队显然很上心。他这句话不是疑问,而是询问。不是问刘梅花的,而是问“老排长”的。 “老排长”没有说话,也没有看他们几个,而是自己低下了头,摸出一根烟,没有顾得上给陈大富让烟,自己就点上了。 刘梅花陈大富还有徐惠敏一起看着张新江,仿佛在等待他在做出最后的指示。 大约等到一根烟快抽完了,张新江在烟灰缸里面把烟灭了,然后才抬起头,扫视了一遍几个人,说:“按说如今私人拉工程队承包土石方工程政策上也是允许的,其实鹏建公司下面好象就有几个工程队是私人承包的,但是拉起一个队伍不是一件简单的事,首先要有一笔资金。至于工程方面麻,估计一两年之内我还不会被撸掉,多少还能关照你们一些。做得好,可能还真象大嫂说的,一年挣个十万八万没问题。” “这么多?”徐惠敏问。 张新江看看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继续说:“但是启动资金从哪里来?” “我能凑三千。”刘梅花说。 “我们家也能拿出五千。”徐惠敏说。 “哪能拿你的钱”,刘梅花说,“你马上就要生孩子,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张新江说:“全部拿出来也不够啊。” “要多少钱?”刘梅花问。 “怎么着也得五万块吧。”张新江说。 “这么多?”徐惠敏又吓了一跳。 当时“万元户”都是凤毛麟角,五万元刘梅花不要说没见过,听都没有听过。 “挂靠在公司就要先交一年的‘挂靠费’”,张新江说,“至少两万吧,还要租一些设备呢,还要买一些七七八八,没有五万块是搞不成的。” 陈大富这时候瞪着刘梅花,没有说话,那意思是说:你看,不成吧。 “那我也要来。”刘梅花说,“来了以后再慢慢想办法,就是拉不成工程队,也可以做其他事,反正我怎么着也不会一月只挣七十二。深圳的机会总比内地多,再说惠敏马上就要生孩子,我来了也好有个照应。” 刘梅花这样一说,陈大富就无话可说了。他总不能说不让刘梅花来照顾徐惠敏的月子吧。 就这样,刘梅花执意来到深圳。 刘梅花先是自己一个人来的,两个孩子最小的也上小学了,托家里人照顾也能对付。 刘梅花来了之后就真的照顾起徐惠敏的月子来。不但照顾徐惠敏的月子,也顺便照顾起陈大富和张新江。 刘梅花很会过日子。她发现深圳的荤菜并不比内地贵,但是蔬菜却贵很多。于是刘梅花就注意打听,打听出菜市场的蔬菜都是从布吉农贸市场批发来的,她就抽空跑了一趟。到布吉一看,价钱比菜市场便宜一半。这下好了,刘梅花每天骑自行车到布吉农贸市场买菜,一个月下来居然省下一百多块钱,比在内地当老师的工资都高了。 徐惠敏满月的时候,刘梅花跟“老排长”和陈大富商量,自己干脆给工程队的食堂送菜,价钱跟菜市场一样。 “那能赚多少钱。”陈大富说。说的有点不屑一顾。 刘梅花拿出那一百多块钱,摊在饭桌上,说:“我们几个人吃饭,我这一个月都省了一百多,你们工程队几十个人吃饭,一个月能省多少?” “老排长”和陈大富都是财经学院毕业的,不管学习成绩如何,这个帐都会算。 “能行吗?”陈大富问张新江。 张新江问刘梅花:“价格相差到底多少?” “正好一半。”刘梅花说。 “多少?”徐惠敏问。徐惠敏怕是自己生孩子把耳朵生背了。 “一半。”刘梅花说。 张新江和陈大富对了一下眼,微微点点头。 陈大富说:“反正来都来了,那就试试吧。不过我可说好,你决不能扣斤克两,我可不能让工友戳脊梁骨。” 刘梅花笑了。说:“放心,我保证比那些菜贩子实在。” 第6节 6 一个月下来,刘梅花的收入比陈大富不差多少。这样说还是比较谦虚的,因为这个月他们家和“老排长”的家蔬菜钱全部省下了,如果把这部分算在里面,刘梅花当月的收入其实比陈大富还要多。 “有门。”张新江说,“怪不得做生意的人有钱,原来做生意这么赚钱呀。行,我再跟联系两个工程队。” 陈大富把刘梅花赚的钱拿过来,一张一张地翻过来再翻过去仔细看看,个别的还放在鼻子下面闻闻,仿佛在鉴别这个钱的真伪。鉴别完了之后,看着“老排长”,说:“她一个人哪能顾得上几个工程队?我看这事比当队长牢靠,要不然我也做这事算了。” 张新江没有想到陈大富会提出这个问题,一时间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就那么被呛住了。 “没出息的东西!”刘梅花骂起来,“这是你大学老师干的事情?这点小钱就把你卖了?你好好当队长,把大贵叫过来帮我,苦一年,你还是要拉自己的工程队,那才是正事!” 刘梅花这样一顿骂,首先是把张新江骂醒了。张新江说:“是啊,嫂子讲得对,做事情要有眼光。深圳建设得这么快,做土石方工程大有前途,肯定比贩菜有前途,你好不容易争取到这个位置,干吗要转行呢?” 陈大富扰扰头,不好意思地笑了,说:“行,听老排长的,让大贵来帮他嫂子。” 大贵是陈大富的弟弟,自打陈大富当上队长后,三天一封信,五天一个电话,天天吵着要来深圳在陈大富手下混一口饭吃,陈大富一直没有应承。大贵后来为这事还求过嫂子刘梅花,尽管他不知道哥哥在洞房花烛夜差点被嫂子打成“现行反革命”,但是他知道哥哥一直都是听嫂子的。不仅他知道,他们村里面人人都知道。不仅知道陈大富听老婆刘梅花的,而且还知道幸亏听刘梅花的,要不然陈大富怎么能够当上大学老师?要不然现在这么能在深圳当队长?因此,大贵认为求嫂子肯定管用。果然,刘梅花为这事还说过陈大富,说自家兄弟,能帮他一把就帮他一把呗,但是那一次陈大富没有完全听刘梅花的,陈大富说:“我自己还是个聘任的队长,有了今天没有明天,以后再说吧。” 刘梅花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他觉得陈大富说的也有道理,所以给大贵回了话:你哥哥刚刚当队长,等过几天再说。所以,现在陈大富提出让大贵来深圳帮着刘梅花贩菜,刘梅花觉得是个好主意。 刘梅花是觉得是个好主意了,但是大贵并不领情。大贵想象着能在哥哥手下做一个吃商品粮的工人,穿着工作服,住着集体宿舍,在公共食堂吃饭,在职工澡堂洗澡,那多神气!没想到来了以后让他跟嫂子后面贩菜,大贵说:要是贩菜我这么老远跑深圳干什么?自家的菜贩到城里就行了,比这强。 “你知道什么?”陈大富说,“现在城里哪还有过去那种吃商品粮的工人?你哥哥我都是聘用的。想的倒好,就知道吃商品粮,现在粮票都不用了,哪里还有什么商品粮吃?你要干就干,不干回去!” “回去就回去。”大贵说。 兄弟俩眼看就要吵起来。 刘梅花说:“都怪我,没有事先跟大贵讲清楚。其实大贵没有错,要是我也觉得这么大个小伙子贩菜是没有出息。” 大贵没有说话,心里却舒坦许多,这时候有点得意地看了一眼陈大富,陈大富马上就狠狠地瞪他一眼,吓得大贵赶紧把眼光躲到一边。 “是这样,”刘梅花说,“你哥哥现在是聘任的队长,说话不算数,我们打算过半年自己拉一个工程队,到时候肯定让你进去,只要你做得好,让你当副队长也行。” 大贵眼睛马上一亮。陈大富又狠狠瞪他一眼。 “你以为副队长那么好当的呀,”陈大富说,“要能吃得苦。” “我不怕吃苦!”大贵说。 大贵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心情已经完全好起来,仿佛他已经被任命为副队长,现在正在队长面前表决心呢。 “光能吃苦就行了?”陈大富说,“这里面学问大着呢。” 大贵不说话了。只要陈大富一狠,大贵好象就没有话说了。 “学问大也没关系,”刘梅花说,“可以慢慢学嘛。现在关键是要赚一笔钱,有了钱才能拉起一个自己的工程队。大贵你不要小瞧贩菜,贩菜是有点寒碜,但是赚钱不少,很快就能把拉工程队的钱挣到。” “行,嫂子,我跟你贩菜。”大贵说。 时髦经济学上有一个理论,叫做一加一大于二。刘梅花那时候不知道这个理论,或者是那时候时髦经济学还没有诞生,但是她知道实践。实践证明,刘梅花一个人只能给一个工程队送菜,加上大贵之后,他们可以给三个工程队送菜。这就叫“一加一大于二”。不但大于二,甚至大于三,因为这里面还有一个规模经济的问题。由于菜的进量大,批发价比原来的更加便宜,并且已经建立了几个固定的供货关系,比如那个客家人的固定档位。如此,他们不到一年就攒到了差不多四万块钱。 刘梅花跟“老排长”商量,可以提前让陈大富的工程队上马,因为反正这边每个月都有进帐,挂靠给土石方工程公司的管理费可以先交一半,然后逐月补上。“老排长”跟对方一说,人家当场就同意了。不知道是看“老排长”的面子还是对陈大富的人品相信,或者是看陈大富老婆的送菜生意红火,相信他的偿还能力。总之,不管是什么原因,反正陈大富的工程队是提前开张了。 这时候,大贵已经不打算去当那个副队长了。 大贵说:“大哥讲的对,搞土石方是要学问的,我没那个学问,也不想遭那个罪了,我觉得贩菜蛮好。” 刘梅花知道大贵跟布吉蔬菜批发市场的那个客家姑娘有意思了,舍不得离开,因此也就不阻拦,说:“也行,我跟你哥哥说说,给你买个摩托,将来做大了再买汽车,专门搞一个送蔬菜送货上门的公司。” 陈大富的工程队虽然没有独立法人地位,挂靠在别的土石方工程公司下面,但是有“老排长”的关照,倒也不缺业务做。有业务就好。第一单业务就赚了一万五,两个月挣了差不多一年的工资。刘梅花和陈大富傻了,没想到钱这么好赚。俩人把门窗关好,再把窗帘拉上,把钱数了一遍又一遍,然后将钱摊在床上,直接在上面好好地亲热了一番。刘梅花发现,那是他们自结婚以来最美满的一次亲热,比洞房花烛夜都好上百倍。 完事之后,陈大富说:“我们可以把小红和小兵接过来了。” 小红和小兵分别是陈大富夫妇的女儿和儿子,陈大富的建议当然正合刘梅花的心意,但是刘梅花比陈大富清醒。 刘梅花说:“接孩子的事不忙,干脆等到这个学期结束,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这个钱还不能算是我们的。” “不是我们是谁的?”陈大富问。 等学期结束再接孩子陈大富没意见,但是说自己辛辛苦苦挣的钱还不能算自己的陈大富不愿意。 “我觉得这个钱应该有‘老排长’他们一份。”刘梅花说。 “对对对,”陈大富说,“是应该有‘老排长’一份。这样,我们明天请他们全家吃饭。” 刘梅花没有说话,拿眼睛瞪着他。 “再给‘老排长’买两条好烟。我们现在有钱了,是要好好孝敬孝敬‘老排长’。” 刘梅花还是没有说话,继续瞪着他。 “再给徐惠敏买两件好衣裳,给维维买个小三轮车。” 刘梅花还是没有说话。 “行,”陈大富说,“钱全部给你,你做主,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陈大富说着,真的把钱摞到一起,全部送到刘梅花的手上。 “真的?”刘梅花问。 “真的。”陈大富说。 “走。”刘梅花说。 “到哪去?”陈大富问。 “去‘老排长’家。”刘梅花说。 “干什么?”陈大富问。 “你不是说让我做主吗?”刘梅花说。 “那也可以告诉我干什么呀。”陈大富说。 “做人要讲良心。”刘梅花说,“我们是怎么来深圳的?是谁让你进入公司的?业务是谁给你的?没有‘老排长’根本就没有我们今天。所以,这个钱不能算是我们的,至少不能全部算是我们的。” 陈大富没有说话,想了一想,说:“那么多少算我们的?” “所以我说去‘老排长’家呀,”刘梅花说,“多少算我们的得由‘老排长’说了算。” “那也太——” “太什么?”刘梅花打断陈大富的话,抢着说:“就是这个钱全部给‘老排长’,也不冤。再说‘老排长’是那种人吗?” 陈大富当然知道张新江不是那种人,所以就跟着刘梅花来到“老排长”的家。 到了张新江家之后,他们先是逗了一会儿小宝宝维维,然后刘梅花把钱全部拿出来,放在茶几上,摊开,对张新江和徐惠敏说:“真没想到钱这么好赚,两个月就挣了这么多。” 徐惠敏大约也没有见过这么多钱,眼睛睁的贼大。 张新江说:“这么多钱,还不存入银行,拿来拿去干什么?” 徐惠敏也把眼睛从钱上面挪开,看着陈大富和刘梅花,虽然没有说话,但是脸上同样写着问号。 “老排长,”刘梅花说,“我跟陈大富商量好了,这钱不能由我们独吞,要是没有您‘老排长’,我们还来不了深圳,来了也找不到事情做,所以这钱应该有你们一份。我们今天全拿来了,怎么分您看着办吧。” 刘梅花说完还看看陈大富,陈大富也点点头,表示他也是这个意思。 “使不得,使不得。”徐惠敏说,“这是你们的辛苦钱,哪能要你们的钱。使不得使不得。” “心意领了,”张新江说,“钱我们肯定是不能要。说原则一点你们这是让我犯错误,说实在一点我们现在根本就不缺钱,等到哪一天我们真的需要钱了,向你们开口,你们尽力而为就行了。” “就是,就是。”徐惠敏说。 “那你们多少也要留一点吧。”陈大富说,“这也太多了。” 张新江笑了。张新江一笑,他们三个都笑了。 等他们笑够了,张新江才慢慢收起笑容,说:“这就算多了?你们两个都没有劳保,又没有深圳户口,小孩一过来就要上高价学校,有你花钱的时候。你们还要买房子,大贵还没有结婚,大贵要是结婚也还要买房子。两边的老人还要照顾吧?你们这点钱根本就不够打发。” 陈大富笑了,笑的有点不好意思,说:“这不是一单接着一单做嘛。” “到手才算数。”张新江说。 钱虽然没有要,烟却抽了不少。事实上,从那天以后,“老排长”张新江的烟基本上就是陈大富他们包了,而且都是好烟。 徐惠敏说:这下好了,腐败了。 刘梅花说:要抽就抽好的,抽好烟副作用小。 徐惠敏就随他们了。 第7节 7 对“老排长”言听计从的刘梅花这一次并没有完全按张新江的意思办。那笔钱最后并没有全部存入银行,刘梅花坚持拿出一部分先为大贵买了一辆摩托车。强调“坚持”,是因为陈大富并不赞成刘梅花这么做。陈大富认为大贵缺少吃苦精神,应当继续骑自行车,而不应当骑摩托车。刘梅花则说:钱是为人服务的,既然有这个能力,干吗要自找苦吃?吃苦也要顺其自然,不能为了吃苦而刻意地制造吃苦机会。所以她坚持为大贵买了摩托车。 刘梅花为大贵买摩托车的另一个目的是投资。当然,这一层意思她没有说,既没有跟大贵说,也没有跟陈大富说。刘梅花认为,即使是自己身边最亲的亲人,也不一定什么话都要说。说与不说关键是要看效果,说出来了效果好就说,效果不好就不说。刘梅花认为关于投资的意思还是不说出来更好,所以她就没有说。 刘梅花认为他们现在首要的任务就是抓紧时间赚钱,而摩托车能加快他们的赚钱速度。刘梅花发现,她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对赚钱有如此强烈的紧迫感。 刘梅花跟徐惠敏谈心:“以前在学校,几十块钱一个月的工资,紧是紧,但是心里一点都不慌。现在一个月收入几千块,差不多是以前的一百倍了,但是心里老是不踏实,一天到晚想着怎样挣钱,尽快地挣钱,总是挣了今天想明天,怎么回事?” “不知道。”徐惠敏说。 徐惠敏知道刘梅花说得对,至于为什么,她真的不知道。 晚上,徐惠敏把这个问题说给张新江听。张新江愣了半天,足足愣了一根烟的时间,想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别说陈大富他们这样的个体户了,就是自己转业到地方后,还是国家干部,钱也比以前多多了,但是与以前在部队比较起来,好象还是在部队的时候心里更踏实。于是张新江感悟:时代变了! “这大概是一种进步吧。”张新江说。 “一种进步?”徐惠敏问。 “我想是一种进步。”张新江说。 张新江在这样说的时候,又点上一根刘梅花今天托徐惠敏带给他的烟。他见徐惠敏还是瞪着大眼睛看着自己,接着说:“这说明市场经济已经在人们的观念上扎根了。说明人们已经由以前的完全依赖国家依赖单位慢慢转变为依靠自己了。这就是进步,一个巨大的进步。这样,政府对经济活动和人们生活的干预将会越来越少,‘小政府大社会’的格局就会逐步形成,整个社会的民主与法制的基础才会更加牢靠。” 徐惠敏听了这些还是瞪着大眼睛看着张新江,但是此时的这双大眼睛发出的不是疑问,而是钦佩,是欣赏。她从心里面敬爱自己的丈夫,她觉得一个看似非常小的问题,在丈夫张新江的大脑中却能折射出整个社会的大问题。作为教师她知道,世界上绝大多数人是不具备这种善于从行而下总结出行而上结论的能力的,而她的丈夫具备这种能力,所以她感到骄傲,感到自豪,感到欣慰,感到了一种由于丈夫成功而给女人带来的那种特殊的满足。 “老排长”考虑的是大问题,刘梅花却要考虑眼前的小问题。 刘梅花为大贵买摩托车的直接目的就是希望他多拉快跑,尽快赚钱。刘梅花现在太需要钱了,钱不仅能够帮助她解决当前的实际问题,而且还能够给她和全家带来带来安全感。“老排长”讲得对,她和陈大富现在都不是国家干部了,既没有劳保也没有老保,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多赚钱。钱可以给他们带来保障,有保障才有安全感。昨天刘梅花问徐惠敏的问题,徐惠敏回答说“不知道”,但是今天刘梅花自己已经找到了答案。以前在学校虽然钱少,但是有保障,现在钱虽然多,但是没有保障,人在自己的未来得不到保障的时候,就表现为不踏实。难怪国外的分析家将人的需求分为几个层次,其中安全需求是人的最基本需求。 没有保障怎么办?只有拼命赚钱,赚很多很多的钱,钱多了就有保障了。刘梅花为大贵买摩托车的真正动机是多赚钱。 果然,大贵有了摩托车之后,干的比过去更欢实了。以前是他和嫂子两个人包三个工程队的蔬菜供应,现在大贵一个人就把三个工程队全包了。这样,嫂子刘梅花就可以腾出更多的精力照顾工程队,照顾家。大贵对自己的这个嫂子一贯是尊重的,这个尊重来自于他对嫂子为人处事能力的认可。大贵虽然比哥哥小很多,关于嫂子怎样嫁给哥哥的那段历史他也不清楚,但是哥哥是怎样跳出农门的他是知道的。有些是他自己知道的,有些是他后来听别人说的。关于他哥哥和嫂子的故事,在老家早已是家喻户晓,大贵听的不少。因此,大贵觉得,工程队的事是大事,这个大事如果有嫂子撑着,会更好。所以他觉得由他一个人贩菜,嫂子帮助哥哥照顾工程队才是正事。至于说到照顾家,也是非常必要的,比如照顾好哥哥和他,比如照顾好嫂子自己。明年小红小兵再过来,嫂子照顾面会更广。 大贵的想法或许没有错,但是他的想法与刘梅花相差甚远。刘梅花买摩托车的真实目的是想多包几个工程队的蔬菜供应,比如包五个工程队。在刘梅花看来,包五个工程是完全可能的。以前靠自行车都可以送三个工程队,现在有了摩托车,多送两家怎么不行? “不行,”大贵说,“这三个工程队离得近,如果再加两个,附近没有了,必须跑很远,来不及。” 陈大富也说:“行了,安全第一,跑太远了太多了容易出事。” 陈大富这样一说,刘梅花就不好说什么了。她总不能让大贵不顾安全吧?但是刘梅花心里面不舒服。刘梅花心里想:如果这样,我给你买摩托车干什么?但是她只是“心里想”,嘴上并没有说。 也幸亏大贵和他哥哥坚持了一下,这样就逼的刘梅花把主要精力放在了工程队上。后来的发展证明,刘梅花把主要精力放在工程队上比多送两个工程队的菜更有意义。 陈大富的工程队由“老排长”关照,业务不是问题,但是刘梅花比陈大富大方,不管是不是“老排长”关照的,她每次都要向具体的经办人孝敬一个红包,如果按照陈大富的意思,这样做大可不必,反正有“老排长”罩着,业务不愁,干吗给其他人红包?无奈刘梅花在洞房花烛夜就彻底治服了陈大富,听从刘梅花已经成了陈大富的习惯,所以陈大富也就随了刘梅花。 实践证明,刘梅花是对的。虽然有“老排长”罩着,工程队接业务是不成问题,但是具体经办人的作用不能低估。事实上,刘梅花虽然舍出了一个红包,但是并没有吃亏,不但没有吃亏,其实还赚了便宜。别的不说,就说土石方工程的丈量这一块,其实就有相当大的伸缩性。关系处得好,经办人手中的皮尺稍微松一松,关系不好,皮尺稍微紧一紧,一个项目下来让你相差几方几十方甚至上百方根本就看不出来,这些都是钱呀。 说实话,当初刘梅花塞给经办人红包的时候不知道个中的弯弯绕,因此也就没有什么功利动机,只是出于她为人处事的作风和习惯,没想到这种作风和习惯帮助她实现了尽快致富的愿望。事实上,由于红包的作用,无论是在土石方的丈量还是结算速度上,他们的工程队都比其他工程队占了不少便宜,这样,不到一年时间,工程队的收入就达到了十万块钱。十万呀!如果刘梅花他们仍然在学校当老师,按照当时的标准,不吃不喝一辈子也挣不到这么多钱。 这些钱全部掌握在刘梅花的手中,陈大富是不管钱的。习惯了,习惯成自然。刘梅花把这些钱全部存入了银行,存一年的定期,想着等到第二年的这个时候,她每个月都有一笔钱到期。每笔到期储蓄的利息都比他们夫妇在内地的全部收入加起来还多。 刘梅花因此就算了一笔帐,如果第二年这笔钱不用,连本带利再加上当月的收入再一起存起来,到后年的这个时候,每月的利息收入差不多就是一千多元,就等于有一份可靠的“老保”了。这么想着,刘梅花就感到自己和全家人已经开始安全了。 但是钱不能总是存在银行里,钱还是要用的,比如买房。刘梅花发觉租房子太不合算了,每个月付房租,不如按揭买房,先交一个首期,然后每个月支付按揭款,过了几年房子就是自己的了。 刘梅花把想法对陈大富和“老排长”夫妇说了,他们都觉得有道理。 “老排长”说:“买房子没有错,房子还能升值,比存银行合算。” 徐惠敏说:“要买就买关外的。在关外买房子能够进蓝印户口,过两年就成了正式的深圳户口,对孩子将来上学和就业都有好处。再说关外房子便宜,同样的钱,在关外可以买一个更大一点的。现在你家那么多人,要买就买一个四房的。” 四居室的房子刘梅花以前在内地还没有听说过,那时候内地还没有商品房,内地的房子都是“公房”,“公房”大多数都是两居室,连三房的都非常少,更没有四房的。“公房”如果做成四房的,在当时,那不是腐败吗? 虽然没有听说过四房的房子,但是刘梅花还是认为徐惠敏讲的有道理,因为现在他们在深圳的家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大家庭。夫妇俩人加上两个孩子在深圳就够扎眼了,加上大贵和翠花,总共六个人,而且大贵和翠花都是成人了,必须隔开,没有四房是无论如何住不开的。 翠花是刘梅花的小妹妹,高中毕业后没有考上大学,现在也跑到深圳来了。刚开始在陈大富工程队里面做饭,后来被“提拔”上来管帐,相当于过去生产队的记工员或现在公司里面的出纳。 翠花长的比刘梅花更漂亮一些。这不奇怪,一个遗传基因下来的,但是翠花这一代人的先天发育和后天营养肯定比刘梅花那个时代好一些,所以翠花比刘梅花漂亮也在情理之中。但是徐惠敏不这么看。徐惠敏是在刘梅花跟她谈起要帮翠花找个对象的时候说的。徐惠敏说:“翠花其实不如你好看。” “不会吧。”刘梅花说。 “是的。”徐惠敏坚持。 “怎么说?”刘梅花问。 徐惠敏把头歪到一边,想了一会儿,说:“她好象不如你智慧,也不是,应该说她好象不如你有灵气。” 其实徐惠敏并没有表达清楚,直到有一天她跟张新江谈起同样的问题,张新江才点破。张新江说:“翠花缺少嫂子身上一种气质。” “什么气质?”徐惠敏问。 张新江说:“一种善良和大气组成的气质。” 徐惠敏不理解,她不理解善良和大气与漂亮有什么关系,但是她没有再问,她相信丈夫讲的肯定是对的。 房子最后还是买了。刘梅花听从了徐惠敏的意见,买了关外的房子,因为关外的房子能进深圳户口。但是她没有买四房的房子,而是买了两套两房的。两套两房的价钱跟一套四房的差不多,因为商品房的价钱不是按“套”算的,而是按建筑面积算,所以总价差不多。但是住起来方便多了,关键是进户口的指标可以多出两个。一套四房的房子可以解决四个深圳蓝印户口,而一套两房的可以解决三个,两套正好可以解决六个,合算。 第8节 8 陈大富事业的真正腾飞是1993年的事,功劳还是刘梅花的。 这时候他们在深圳已经比较安定了,房子有了,户口也解决了,大贵的对象已经找好了,虽然没有结婚,但是按照陈大富的话讲,早就“婚”过不知道多少次了。大贵这个时代人谈恋爱与陈大富刘梅花那个时候已经有很大区别,陈大富和刘梅花他们那时候必须是新婚之夜才能首次发生性关系,而大贵他们现在没有那么多约束,只要俩人确定恋爱关系,女方想着“反正早晚是他的人”了,基本上就可以提前实践了。事实上,早在大贵骑上了摩托车不久,他也就骑上了那个客家妹。现在他们并不急于结婚,因为结不结无所谓,不像陈大富他们那时候还有一个想头和盼头,大贵他们现在结婚无非意味着责任,既然是责任,拖一天是一天。 如果依着陈大富,现在是安居乐业的时候,要说有什么愿望,那么他就希望自己的一儿一女都能考上大学,再就是希望能够早日替大贵张罗着与那个客家妹结婚,早日为翠花找一个好婆家。 其实陈大富的这些愿望并不难实现。比如小红和小兵上大学,基本上不会有什么问题。小红和小兵现在是深圳户口,中国的高考制度并不是全国统一的分数线,城市人的录取分数线就比农村低很多,大城市的录取分数线又比小城镇低许多,而深圳的录取分数线更比内地低许多,这样七低八低,具有深圳户口的考生只要不是真正的傻瓜,基本上都能上大学,要是实在由于偶然原因万一没有考上,也没有关系,说不定坏事还能够变成好事,因为深圳有一个专门照顾这些人的职业大学,别看表面上不是太正规,毕业分配全是深圳的好单位,其实比清华北大的还实惠。至于大贵的娶亲和翠花的嫁人,更不是问题,不就是钱嘛,现在他们已经有几十万的存款,钱不是问题。陈大富想象不出钱不是问题了还有什么是问题。 陈大富的这些愿望不但不难实现,而且还非常现实。许多年之后,当陈大富在刘梅花的敦促与辅佐下,果然成就了一番事业,成为大老板,并且慢慢地按照大老板的生活方式来生活的时候,刘梅花才对徐惠敏说了心里话:我这是自作自受。 当然,如果按照陈大富的思想过安居乐业的生活,那么也就没有下面这些故事了。事实上,那时候在家庭生活中起主导地位的不是作为一家之主的陈大富,而是在新婚之夜就把丈夫治服了的刘梅花。刘梅花对叶莎丽讲的没有错,陈大富这个大老板确实是刘梅花一手造就的。 1993年,在刘梅花的一再坚持下,陈大富成立了土石方工程公司,公司的全称叫“深圳精卫土石方工程有限公司”。 对于这个名字,同行内部一直多有褒奖,说陈大富到底是大学教师出身,公司的名字都这么讲究,更有人说精卫是一种精神,比愚公移山的精神还有气魄,更有寓意。张新江也当面称赞过这个名字。其实这个名字也是刘梅花起的,刘梅花说:“老排长想得太多了,我没有那么高的境界,我只知道‘精卫填海’,在我看来,深圳照这样发展下去,将来肯定要填海。填海工程将是深圳未来最大的土石方工程,我这是想接业务呢。” 不知是不是名字起得好的缘故,这些年精卫公司的发展一直非常顺利。刘梅花人缘好,又有“老排长”照应,精卫公司果然接到了一些大工程。包括“精卫填海”的填海工程。有时候接的工程太大了,自己的施工设备和人力实在跟不上,他们就再分包出去,净赚几个点。不要小瞧这“几个点”,吓死人的!填海工程,那是多大的工程呀。假如说以前的工程队是挣的纯粹是工程钱,现在的精卫公司挣的还包括“牌子钱”。 公司虽然是刘梅花坚决主张办的,公司名字虽然也是刘梅花起的,但是公司的法定代表人写的却是陈大富。至于为什么写陈大富,刘梅花也说不清楚,但是有一点可以讲清楚,那就是这绝不是陈大富做的手脚,其实当时手续全部是刘梅花自己去办的,陈大富根本就没有插手,完全是刘梅花自己写上“陈大富”三个字的。而且根据当时的实际情况,如果刘梅花在填写法定代表人的时候写的不是“陈大富”,而是“刘梅花”,陈大富也绝对不会有意见。但是刘梅花偏偏就是写的“陈大富”,而不是“刘梅花”,所以,刘梅花对叶莎丽说“他那个老板是我封他的”也是事实。 事实是:陈大富现在是深圳精卫土石方工程有限公司的法定代表人,是绝对控股的最大股东,是老板。 第9节 9 “我还想抽根烟。”刘梅花说。 也是该抽根烟了,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把陈大富从一个无知的农民,说成了一个拥有高校背景的老板了。 “抽呗。”叶莎丽说。 刘梅花这时候非常优雅地点燃一支香烟,慢慢地吸着,吐着,烟灰弹着。叶莎丽发现,如果女人像这样慢悠悠地抽烟,倒也不一定像报纸上说的那么可怕,至少看上去还不那么令人讨厌。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叶莎丽问。 “记不清了,”刘梅花说,“有两年了吧。” “那你以前不抽烟呀?”叶莎丽问。 “不抽。”刘梅花说,“就两年吧。” “怎么看上去像老烟鬼子。” “是啊,人学好难,学坏容易得很。” “这也不能说是学坏。”叶莎丽说。 叶莎丽说的是心里话。叶莎丽自己不抽烟,甚至讨厌别人抽烟,但是她从来就没有把抽烟跟“学坏”联系在一起。 “就是学坏,”刘梅花说,“我比你们谁都知道抽烟的害处,别的不说,嘴巴就特别臭。” “既然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抽呢?”叶莎丽问,“这件事与陈老师有没有关系?你是不是就是那个时候才突然学会抽烟的?” 叶莎丽这样一问,反倒把刘梅花问住了。 刘梅花把半截香烟悬在空中,半天没有说话,然后又好象突然想起来了,急忙抽了两口,摇摇头,说:“不是的。” “不是的?”叶莎丽问。 “好象是的,”刘梅花说,“差不多。” “这么说这两件事情之间是有关系的?比如说如果陈老师在外面没有这些事,是不是你可能就不抽烟了?” 刘梅花又抓紧时间猛抽了一口,说:“可能吧,谁知道呢。” 其实这两件事情之间确实是有联系的。 大约两年前,妹妹翠花有一次跟刘梅花暗示:姐夫不老实。但是至于姐夫怎样不老实,翠花没有说。 刘梅花当时丝毫没有把“不老实”往男女关系上面联系。从他们结婚第一天起,刘梅花总是压陈大富一头的,别说是现在,就是在那个陈大富红的发紫,刘梅花上赶子嫁给他的时候,她在心理上也是压陈大富一头的。在刘梅花看来,借给陈大富两个胆,量他也不敢在外面找女人。 刘梅花这样想还有一个依据,那就是陈大富的“能力”有限。根本就没有在外面找女人的必要。在刘梅花看来,男人只有当自己体内的荷尔蒙高度膨胀,自己的老婆实在满足不了他了,才有可能到外面找别的女人。但是陈大富不是这种情况。 刚结婚的那阵子,陈大富还威猛了两年,那时候陈大富体内的荷尔蒙系统仿佛还比较发达,但是后来就不行了,再后来他就慢慢地就越来越不是刘梅花的对手了。到陈大富上大学的时候,一连几个月不见刘梅花,他好象也无所谓,倒是刘梅花常常自己熬不住,跑到学院去找他亲热一番,解解馋。但就是那样,最多两个月才能一次。舍不得路费是原因之一,主要是麻烦,还有就是不好意思。 麻烦的是学院那头,每次刘梅花去了,“老排长”他们就像办喜事,欢天喜地地给他们张罗着腾宿舍,非常麻烦。 不好意思的是生产队这头,村里人开玩笑不遮掩,每次去之前,刘梅花都要跟队里面请假,队长他们就要问她是不是熬不住了,要是实在熬不住了也用不着跑这么远讨一口,不如我们帮你解决算了。说得刘梅花满脸通红,还不能翻脸。刘梅花当时想,我要是军婚就好了,如果当时陈大富不是在上大学,而是在部队当兵,那么刘梅花就是军婚,是军婚刘梅花就敢跟队长他们翻脸,但是陈大富不是当兵,不是当兵就不是军婚,刘梅花想翻脸都没有资格。 生产队长这边还不是让刘梅花最难堪的,最难堪的是妇女队长这边。 刘梅花每次从学院探亲回来,妇女队长都要仔细盘问,打着计划生育的旗号,问她采取措施没有,采取了什么措施,具体怎样采取措施的。常常是妇女队长一个人在问,里面早就埋伏了几个娘们在听,等问完了,刘梅花以为没事了,几个骚娘们一下子窜出来,把她的话一遍又一遍地学着说,一直说到田间地头,故意说给男人们听,听的整个生产队都兴奋好几天。 为了避免麻烦和难堪,刘梅花一个学期去不了学院两次,换句话说,她跟陈大富几个月才能做一次。 再以后,刘梅花自己也上了师范,整天忙得焦头烂额,兴趣大减,俩人几乎断了那种事情。直到俩口子来深圳都没有正式恢复正常关系,一直到在关外买了房子之后,条件好了,精神爽了,住房和卫生条件也方便了,他们才逐步恢复稳定的夫妻生活。但也是刘梅花主动的多,陈大富主动的少。为了这事,刘梅花还专门跟徐惠敏说过私房话。徐惠敏说是这样的,中年女人的性欲是比男人强。男人不行。所以,在刘梅花看起来,陈大富连她一个人都难以满足,哪里还有余力到外面寻花问柳? 但是既然妹妹翠花明确暗示了,刘梅花也不可能不想。刘梅花想起了另外一件事。那就是翠花的婚事。在对待翠花婚事的问题上,陈大富的表现确实有点“不老实”。 本来公司里面一个小伙子对翠花追得紧,翠花对他也有意思,但是陈大富不同意。陈大富希望翠花嫁给税务局的王纯。为这事,陈大富总是在家里面说王纯这好那好,弄得翠花很烦。翠花有一次还跟姐姐说:姐夫是不是打算卖我呀? 翠花说话当然有些重,但是也不是一点道理没有。以前没有成立公司的时候,挂靠在别的公司下面,虽然少赚一些钱,但是工商税务方面的麻烦从来没有,自打成立自己的公司以后,具有独立的法人地位了,没有“上级”了,工商税务就来当“上级”。特别是税务,麻烦最多。为了搞好与税务方面的关系,陈大富确实有意撮合翠花嫁给税务局的王纯。要说这里面一点功利心没有是不可能的,所以,翠花对姐夫有意见,甚至背后对姐姐说姐夫“不老实”,也不算过分。但是在这个问题上,刘梅花倾向于陈大富的意见。要说陈大富希望翠花嫁给王纯有功利目的,那么成天追翠花的那个小伙子难道就没有功利目的吗?既然都有,还不如采取主动,选择一个对自己对公司发展更有利的。 追翠花的那个小伙子叫张文成,戴眼镜,是精卫公司聘请来的技术员,大学生。要说小伙子本人是没有话说的,有文化,蛮精神,对翠花好象也上心。但是陈大富说:“如果翠花不是我妹子,这小子一个大学生能看上她吗?翠花跟王纯,说到底是我们将来能沾上人家的光,而翠花嫁给张文成,说到底是这小子想沾我们的光。” 陈大富这番话是背着翠花对刘梅花说的。刘梅花觉得丈夫的虽然难听,但话糙理不糙,既然反正要沾光,不如我们沾人家的光。况且刘梅花知道税务这个“光”非常重要。 后来刘梅花把这个观点用自己的话对翠花说了。翠花问:“这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姐夫的意思?” “是你姐夫的意思,”刘梅花说,“也是我的意思。” 翠花说:“这个道理我能不懂吗?正因为张文成能够沾我们的光,所以他才能对我死心塌地,不敢对我三心二意。但是王纯就不一样了。说实话,就是我上赶子想嫁给王纯,王纯也未必真能娶我。” “不会吧,”刘梅花说,“你姐夫不是说王纯蛮喜欢你吗?” 翠花嗓子眼里面“哼”了一声,说:“他喜欢的人多着呢。你不是不知道,现在象模象样一点的公司,哪一个没有‘公关部’,这些‘公关部’就是专门安排一两个年轻漂亮的小姐应付王纯他们这号人的。你知道我们公司为什么没有‘公关部’吗?” “为什么?”刘梅花问。 经妹妹这么一提醒,刘梅花发觉还真是这么回事。 “因为有我呢。”翠花说。 “什么意思?”刘梅花问。问的有点紧张。 “没什么意思,”翠花说,“我上次说姐夫是卖我你还骂我,你骂我,我当然就不说了。说多了怕影响你跟姐夫的关系。但是你想想是不是?姐夫是不是把我当公关小姐了?既然姐夫把我当公关小姐了,王纯就更是把我当成公关小姐了。玩玩差不多,娶回去当老婆就说不定了。” 当时听了翠花这一番话,刘梅花半天没有回过神,今天翠花突然说“姐夫不老实”,刘梅花当然以为还是这件事。 然而,聪明一世的刘梅花这一次错了。其实翠花就是要说陈大富的风流事的,但是她发现刘梅花没有往那上面想,翠花也就没有继续往下说了。翠花发现人讲话需要一个气氛,这个气氛就是听者的态度,如果听话的人态度积极,讲话的人兴致就高,就想把话说完说透,如果听话的人兴趣不大,甚至表示怀疑,说话的人也就拉倒了。至少翠花就是这样的人。翠花当时见姐姐根本就没往那上面想,也就不说了。翠花不是一个喜欢搬弄是非的人,再说这些年她在深圳见得多了,见怪不怪,或许姐姐其实是知道的,故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呢。算了。 其实刘梅花当时根本没有往那上面想。刘梅花对陈大富的能力并不欣赏,但是对陈大富的忠诚毫不怀疑。事实上,刘梅花差不多是最后一个知道陈大富在外面搞女人的。这时候不仅妹妹翠花知道,“老排长”和徐惠敏也知道。“老排长”不仅知道,而且还多次批评过陈大富,以至于刘梅花后来都已经感觉到他们两家关系大不如以前了,徐惠敏才不得不向刘梅花捅破了这层纸。 “老排长”和陈大富关系疏远的深层原因是张新江后来对陈大富事业上的关照作用大不如以前了。作用不大了也就是影响力小了,影响力小了,“老排长”就应当避免倚老卖老才是,但张新江没有这样做,他依然该说什么就说什么,以前怎样说现在还怎样说。如此,相互疏远就成了必然。即使没有陈大富在男女关系上的这件事,“老排长”和陈大富的关系早晚也会疏远,只不过疏远得慢些罢了。 张新江这个人的主要特点是心地善良,为人正直,舍得吃亏,不贪。正因为如此,所以他在部队才能够被提干,然后又获得上大学的机会,并且被很快提升。但是他这个人有一点死心眼,按照徐惠敏的话说,就是心眼太实,关键时刻转不过弯来。这种人,如果遇上一个赏识他的好上司,会进步的很快,如果没有正好遇上正好赏识他的好领导,就是另一种情况了。 张新江的老首长就一直非常欣赏并且信任张新江,所以张新江在部队时候的进步一直非常顺利,随部队转业到深圳以后,老首长把张新江安排在城建部门也是经过考虑的。用老首长自己的话讲,这是一个最容易犯错误的地方,换上别人他不放心,只有张新江他放心。事实上,张新江在城建部门的这些年也确实没有给老首长丢脸,除了在政策允许的范围之内给了陈大富一些业务上的关照之外,还真没有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就是给陈大富关照,那也是纯粹是出于同学之间的友谊和两个家庭之间的情谊,烟是抽了一些,但是钱确实是一分钱没收。关于这个问题,张新江在给老首长拜年的时候还专门向老首长解释过。 张新江对老首长说:“我和徐惠敏的收入已经完全能够支付一个三口之家的一切开销,甚至还用不完,所以我完全没有必要去搞歪门邪道。” “好,”老首长说,“我没有看错人!” 老首长确实没有看错人。但是没有看错人的老首长后来自己突然被“双规”了,也就是在规定的地点于规定的时间内讲清楚自己的问题。 老首长在“双规”期间,有关人员还专门找张新江了解情况,张新江赌咒发誓,说老首长绝对是清白的。可是后来的调查证明,老首长绝对是有问题的。当调查结果证明老首长绝对是有问题后,张新江还想不通,为老首长鸣冤叫屈,说肯定是搞错了,甚至说是有人借机整人等等。如此,调查组顺便也把他的问题查了一下,幸好查来查去实在查不出什么问题,才作罢。 虽然是作罢了,但是鉴于张新江对调查工作的“严重干扰”,他还是被平调到工会去了。 这件事情对张新江的打击是巨大的。刘梅花、陈大富和徐惠敏曾一起安慰过他。 陈大富说:“不做那个位置也罢,反正现在做什么都要招标了,今后精卫公司关键是要靠自己的实力,不能老是靠‘老排长’的关照过日子。” 刘梅花瞪了陈大富一眼,对张新江说:“您现在比‘排长’大多了,行。” 刘梅花的一句笑话,倒真是把大家眼前的乌云给拨开了一些。 徐惠敏说:“不做更好,反正工资一分钱不少,既然你在那个位置你也不谋私,还不如到工会清闲一些,起码以后我们跳舞不用花钱了。” 张新江终于笑了,但是明显是苦笑。 张新江说:“我不是为我自己难过,我是为老首长难过。现在我相信老首长真的是有问题了,因为如果他们是故意整人,那么为什么没有整出我的问题呢?这说明老首长真的是有问题。就算是真的有人整他,如果他自己确实清白,别人也没有办法。你们说老首长这么廉正的人怎么就真的会有问题呢?” 第10节 10 张新江虽然有职无权了,但是眼里仍然容不得沙子,所以,当他知道陈大富在外面有女人后,毫不留情地进行了严肃的批评。 刚开始陈大富还虚心接受,并且表示一定要改正。后来说多了,陈大富就有点疲了,就这个耳朵进那个耳朵出,表面上必恭必敬地听,其实完全是给“老排长”面子。然而面子是一个可以量化的东西,用一点就少一点,所以会做人的人在靠朋友的面子办成了一件事情之后,马上就要把人情补上。所谓人情补上也就是把消耗的面子补上,这样在下一次需要面子的时候别人还能再给你。但是“老排长”现在已经没有实权了,也就是说,“老排长”的面子是用一次就会消耗一点,没有办法补,天长日久,“老排长”的面子就越来越没有作用了。终于有一次,张新江大发雷霆,既是为陈大富,也为老首长,更多的是为自己。 而此时,陈大富在外面搞女人的事情除了刘梅花不知道之外,圈子里面人都知道。陈大富虽然来深圳,但骨子里仍然保持皖北平原人的直来直去,他也没有打算回避什么人,不但没有回避,似乎还有意让周围的人知道。陈大富已经不是国家干部了,陈大富是老板,既然是老板,那么就根本不存在什么“生活问题”。犯“生活问题”其实也是要有资格的,不是国家工作人员就没有这个资格。既然不存在“生活问题”这个说法了,那么搞女人就天经地义。私人老板其实是没有人管的,工商部门只能管他们的经营活动不要出格,没有资格管他们的业余活动出格不出格。从某种意义上说,陈大富在外面搞女人也是“工作需要”。求人办事,肯定是要“腐蚀”别人,只有他自己带头被“腐蚀”了,被求的人才安心,如果他自己一本正经,被求的人敢“腐败”吗。陈大富大张旗鼓地玩女人,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给自己“做广告”,告诉人家他这个人和“上路子”。陈大富自认为自己还算是好的,只是偶尔玩玩小姐,并没有正儿八经的在外面包“二奶”,既然没有在外面包“二奶”,说明他还没有彻底背叛刘梅花,还算是给刘梅花面子了。 张新江大发雷霆那一天,徐惠敏也在场。等张新江发完火之后,陈大富说:“老排长您别生气,我知道您眼睛里面揉不进沙子,但我这也不能说是沙子。是现在的社会就这样子,你已经离开城建了,但是我还要做业务,现在城建的那些人并不是都跟您一样干净。为了接到业务,我必须跟他们打成一片,不但要同吃,而且还要同‘玩’。” “借口!”张新江说,“即便如此,那也是场面上的事,你事后为什么还要跟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来往?!” 陈大富的脸红了一下,想说什么,嘴巴动了一动,但是没有说出口。 “好好说嘛,”徐惠敏说,“不要动不动就发火,发火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后来,陈大富还专门跟徐惠敏说了心里话。 “你看我在刘梅花面前还是一个男人吗?”陈大富说,“我承认,刘梅花确实是一个了不起的女人,如果没有她,可能我现在还在老家种地。但是你知道我付出了是什么吗?在外面,我现在是大老板,总商会副主席,政协委员,但是在家里面呢?在家里面我是一家之主吗?什么事情不是她说了算?这么说吧,连在床上的事情都是刘梅花做主,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从结婚到现在都这样,我受够了。现在外面有人给我自尊,给我作为男子汉的尊严,即便她们是为了我的钱,但钱对我算什么呢?还不是九牛一毛吗?我干吗不能用钱买自己男子汉的尊严?” 徐惠敏不说话了,不但不说话,而且还反过来劝张新江再也不要管陈大富的家务事情了。徐惠敏对刘梅花是了解的,也是佩服和尊重的,但是她也知道陈大富讲的全是真话。徐惠敏知道刘梅花霸道。是不是能干的女人都霸道?男人喜欢自己的老婆霸道吗?作为大老板的男人能够容忍自己的老婆长期霸道吗? 徐惠敏问张新江:“或许男人在经济困难的时候,需要自己的女人能干,能干的女人就是霸道一点男人也能够容忍或者接受,但是一旦有了钱之后,特别是像陈大富这样有了很多钱之后,他就容忍不了女人的霸道了,就更喜欢能给他尊严的女人了?” 张新江沉默了好长时间,对徐惠敏说:找个时间你跟嫂子说说。 后来徐惠敏就真的跟刘梅花说了,提醒她注意一点,对陈大富温柔一点。 “怎么不温柔了?”刘梅花说,“他是缺吃了还是少穿了?要不是老娘他还不知道现在怎么样呢。” 徐惠敏见刘梅花态度生硬,本想不说了,但是想到了张新江的交代,又感到了一种责任,于是就进一步把话说明。徐惠敏对刘梅花说:“男人不光是吃和穿,特别是像陈大富,现在是大老板了,对生活的质量肯定有更高的要求。” “大老板怎么了?”刘梅花说。 突然,刘梅花意识到了什么,说:“哎,你好象话里有话,少绕弯子,说吧。” 徐惠敏言欲又止,说不出口。 “说嘛!”刘梅花说,“不认我这个大姐了?有什么话跟我还不能说吗?是不是陈大富跟你诉苦了?” “听说他好象在外面有女人了。”徐惠敏终于说出来了。 说出来之后,徐惠敏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只是听说的,”徐惠敏补充说,“不一定的,所以我提醒你注意点。” “他敢!”刘梅花说,“注意什么?怎么注意?我是偷汉子了还是委屈他了?” 那一刻,刘梅花感到特别的委屈,但是她没有像一般的女人那样流泪,而是抓起茶几上“老排长”留在家里面的事实上也是刘梅花孝敬的烟,抽出一根,点上,抽起来。 那是刘梅花第一次抽烟,如果按照叶莎丽的说法抽烟的人是贵族,那么刘梅花才刚刚只有两年的贵族历史。 第11节 11 “你这个事情还比较麻烦。”叶莎丽说。 刘梅花没有接话,继续抽烟,她知道麻烦,不是比较麻烦,而是相当麻烦。 “因为问题不在他,”叶莎丽说,“在你自己。” “怎么在我自己?”刘梅花说,“我也没有在外面找男人。” “问题就在这里。”叶莎丽说,“如果你自己在外面找男人了,也就见怪不怪了,心里也就平衡了。” 刘梅花又猛抽一口烟,然后说:“什么叫见怪不怪?什么叫心里平衡?” 叶莎丽笑笑,说:“其实你心里清楚,只不过不愿意承认罢了。” “什么叫我心里清楚?我不清楚!”刘梅花又激动起来。 “或许徐惠敏说的有道理,你确实是有点霸道?”叶莎丽问。 “什么叫有点霸道?”刘梅花说,“要不是我霸道他能上得了大学吗?要不是我有点霸道他能来深圳吗?要不是我有点霸道他能够成为老板吗?” 叶莎丽仍然笑了笑,说:“你讲的这些都是事实,但是事实情况是他现在确实是一个非常成功非常有钱的大老板,他怎么能够容忍自己的老婆一天到晚在他面前霸道呢?” “狗屁!要不是我,他陈大富是他妈狗屁大老板。还不是老娘造就她的!”刘梅花怒不可遏。 “这些我们都说过了,”叶莎丽说,“但是此一时彼一时。现在的情况他就是老板,你不能老是把他当作农民或者是‘黑桃尖’对待。” “我没有。” “既然没有,你就要想到他作为一个大老板喜欢自己的老婆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是个什么样的人?” “至少不是一个对他霸道的人。”叶莎丽说。 刘梅花平静了一些,说:“其实我也没有想那么霸道。” “对,”叶莎丽说,“习惯成自然了。” 刘梅花仿佛更加平静了一点,点上一根烟,说:“这么说问题真在我?” “在你,”叶莎丽说,“情况已经发生根本变化了,但是你的思想和方法仍然没有变。那怎么行?” “你的意思是我要改变自己?”刘梅花问。 叶莎丽点点头,脸上露出笑容,是那种老师给小学生讲道理,讲了半天,学生终于听懂了之后,老师脸上露出的那种笑容。 “我从此以后改掉自己霸道的毛病?变的温柔多情了?”刘梅花问。 叶莎丽摇摇头,表示不是。 “不是?”刘梅花问。 “不是。”叶莎丽说。 “为什么?”刘梅花问。 “你做不到。”叶莎丽说。 “假如我要是能做到呢?”刘梅花不服。 刘梅花相信只要自己想做到的就一定能够做到。 叶莎丽说:“即便你真的做到了,那也不是你自己了。而且即便你做到了,陈大富也未必就重新喜欢你了,说不定还要讨厌你。现在他只是不喜欢你,但是并没有讨厌你,你干吗要把自己变得让他讨厌呢?” “有那么严重?”刘梅花问。 叶莎丽点点头,表示有那么严重。 “真的吗?”刘梅花问。 “真的,”叶莎丽说,“其实你身上还是有许多非常优秀的品质,这些品质是别人所喜欢的,也是陈大富所喜欢的。比如善良,比如果敢,比如大事不糊涂,比如大方,比如有主见。其实陈大富也不是不爱你,要不然他怎么不提出跟你离婚呢?” “爱我,哼!爱我还在外面找女人?” “那不是一回事。”叶莎丽说。 “怎么不是一回事?” “男人和女人不是一回事。”叶莎丽说,“你是按照女人的心态去分析她的。从女人的角度是这样的,如果女人真心爱自己的丈夫,她就不会在外面跟别的男人有那种事。但是男人不一样,首先男人有时候把那种事情和感情能够分开。这么说吧,男人把那种事情看作跟吃饭差不多,不能因为吃面条就表示不喜欢吃大米了,其实即使对于非常喜欢吃大米的人来说,有时候他也会吃面条。” “胡扯。”刘梅花说,“这种事情怎么能跟吃饭相比。” “这是我们女人的想法,”叶莎丽说,“在男人看起来有时候就是一回事。其次是一种补偿。” “什么补偿?”刘梅花问,“补偿什么?” 叶莎丽喝了一口咖啡,说:“具体到陈大富,他可能对你身上美的东西是喜欢的,而且是主流,但是对你的霸道他不喜欢,特别是你在床上也霸道,他现在就特别接受不了。最近我看到一篇资料,那上面说很多男人在自己老婆面前不中用,到了别的女人面前就变得威风凛凛。有一种情况就是你长期霸道导致他的长期压抑,最后对你就是‘见花败’。” 刘梅花不说话了,但是也没有抽烟,好象是忘了抽烟,而是跟着叶莎丽一样喝起了咖啡。 突然,刘梅花跟神经质似地来了一句:“说呀,你继续说呀。” “说什么?”叶莎丽问。 “接着刚才的话往下说呀,怎么停下了?” 叶莎丽笑笑,是那种比刚才幅度更大一点的笑。 这时候,叶莎丽的手机响了。 叶莎丽有两部手机,一部是专门对外的,还有一部是专门对圈内少数几个人的。现在响机的是对内的那一部,既然是对内的那一部,她就必须接。 “对不起。”叶莎丽说。 刘梅花没有说话,只是摆摆手,意思是“接吧接吧没关系”。 刘梅花属于“圈内朋友”,她知道这个电话叶莎丽是一定要接的,不如让她接,自己趁机再点一根烟。 叶莎丽从包里面取出那部嗷嗷叫的手机,看了一眼,但是并没有接,就把它掐了,又放回包里面。 叶莎丽在做这一套动作的过程中,还抬起眼皮瞥了刘梅花一下,并且脸上还微微一热。尽管这些动作非常隐蔽非常自然,但是仍然没有逃脱刘梅花的眼睛。 “是哪个小情人?”刘梅花说。 刘梅花这样说叶莎丽并不生气,因为刘梅花的口气是羡慕中带着一点点嫉妒,叶莎丽喜欢被女朋友这样羡慕而带有一点点嫉妒的感觉。于是红着脸笑着说:“哪个小情人也比不上你重要。” 这话刘梅花爱听,但是刘梅花没想到叶莎丽还这么害羞,说这句话的时候居然脸都红了,不是一点点红,而是红成一片,像早晨的彩云,甚至不象害羞的红,而是紧张的红。 紧张什么呢?刘梅花想。 刘梅花目前虽然还没有情人,但是毕竟是过来人,她想象肯定是非常喜欢的情人才会引起叶莎丽这么紧张。 “算了,”刘梅花说,“走吧,我也要走了。” 其实刘梅花这时候并不想走,她跟叶莎丽的话还没有说完呢。但她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大姐,成人之美是她的天性。刘梅花这时候提出要走,纯粹是为了给叶莎丽一个空间。 “这就要走?”叶莎丽问。 “还不走?”刘梅花说,“看把你脸都憋红了。熬不住了吧?” 刘梅花这样一说,叶莎丽的脸彻底红了。看来真是上心了,以前刘梅花跟她开的玩笑比这个重的都有,也没见她这么红过。 既然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提前结束的,叶莎丽就抢着把单买了。叶莎丽在买单的时候,还没忘记让服务员拿上一包刘梅花爱抽的精装“好日子”牌香烟,一块付帐。 第12节 12 刘梅花猜的没错,刚才的电话是叶莎丽的情人打来的。但是并不是像刘梅花说的那样是“小情人”,而是“老情人”。 叶莎丽的第一个情人比她整整大二十五岁。那时候叶莎丽刚刚从四川来到深圳,一开始的想法也跟刘梅花他们差不多,想找一个单位正式调过来。当时的人可能都是这种想法,因为那时候还没有“打工”这个概念。九十年代之后叶莎丽衣锦还乡的时候,以前的同学问她在深圳做什么,叶莎丽说打工,还把那些羡慕她的同学吓了一跳,因为在当时内地同学的眼里,“打工”的人就是朝天门码头上的那些“棒棒”。难道衣锦还乡的叶莎丽在深圳做“棒棒”?! 叶莎丽刚来深圳的时候,在一个“单位”干了三个月,才知道她们“单位”的“一把手”自己都没有正式的“单位”和深圳户口,要指望这样的“单位”给自己办理正式调动和户口不是天方夜谭吗?于是,事不宜迟,赶快换。那时候叶莎丽还非常年轻,在深圳她还算是美女,至少相对于当时深圳本地的土著女人和基建工程兵专业的随军家属来说叶莎丽是漂亮的,比那些港资厂里面的打工妹也要漂亮。当时大学生甚至是中专生都是国家包分配,所以那时候还没有成千上万的女大学生涌向深圳找工作的壮观景象。总之,那时候叶莎丽找工作还非常容易。就找工作来说,女人的年轻漂亮和男人的文凭学历一样重要,甚至比文凭更重要,因为文凭可能名不副实,漂亮却很难掺假,不需要高科技手段,视力正常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由于年轻漂亮,所以叶莎丽可以一个单位一个单位的不断地“跳槽”。“跳槽”的原因不是嫌工资低,而仅仅就是考虑这些“单位”都没有办法帮她解决调动的问题。在差不多一年的时间里,叶莎丽干了差不多有十个单位,从罗湖跳到福田,又从福田跳到南山,再从南山跳到宝安。最后,当宝安的一个台湾老板极力挽留她的时候,问她为什么一定要离开这个公司。 “没办法,”叶莎丽说,“因为这里不能给我办理调动。” “什么叫‘调动’?”台湾老板问。 “调动就是能给我落实人事关系和户口?”叶莎丽说。 “什么是人事关系和户口?”台湾老板又问。 叶莎丽解释不清楚了,说了半天,直到把她自己也说糊涂了。 台湾老板说:“这些东西都不重要,关键要有自己的事业。” “什么叫自己的事业?”叶莎丽开始反问。 “比如像我,”台湾老板说,“有自己的这间工厂,这就是自己的事业。一个人如果要想出人头地,就一定要有自己的事业。” 叶莎丽想了半天,说:“那是你们资本主义世界的看法,在我们这里不一样,我们这里的事业首先是要有一个正式的单位,然后努力工作,工作成绩得到单位的承认,在单位里面受到表扬或提拔,这就是出人头地,这就是事业成功。” 台湾老板想了半天,说:“你可以在我这里努力工作,只要做得好,我也可以表扬你,提升你,让你出人头地。” 叶莎丽笑了。笑着摇摇头。说:“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台湾老板问。 “你这里表扬不算数,你这里提升也不算数。” “怎么不算数?”台湾老板问。 叶莎丽又想了半天,说:“如果我不在你这里做了,我这些成绩是没有办法带走的,就是带到其他单位,人家也不相信。” “怎么不相信?”台湾老板说,“只要你做出成绩了,如果哪一天你离开,我可以给你写推荐信,证明你在这里的成绩。” “没有用。”叶莎丽说,“别的单位不认可。” “你怎么知道不认可?”台湾老板说,“只要我认真地给你写了,别人肯定就认可,至少在所有的台湾老板工厂里面全部都是认可的。再说呢,你只要做出成绩,给你的工资和奖金是你自己的,而不管别人承认不承认。如果你不走,我准备让你考报关员,报关证到哪里都是得到认可的。” 最后这两句话打动了叶莎丽,叶莎丽就暂时不走了,就真的跟着那个台湾老板做了。 在以后的两年里,刘梅花一直跟着那个台湾老板,并且差一点就成为台湾老板的老婆。事实上,要不是那个台湾老板在生意上还要仰仗他的岳父家族,他就真的跟叶莎丽结婚了。叶莎丽把自己的第一次交给了那个台湾老板,也从台湾老板那里得到许多东西。比如报关证,比如关外的一套房子和蓝印户口,比如几十万人民币现金,比如各种高级的化妆品和首饰等等。假如这些东西还都能归结到“钱”里面的话,那么有些东西是没有办法用金钱来衡量的。比如叶莎丽对“单位”和户口问题的认识,比如叶莎丽对“事业”的理解,比如叶莎丽对男女关系的认识与实践,比如生意场上的游戏规则。叶莎丽就由这些规则知道台湾商人是很团结的,台湾人跟台湾人之间生意上的往来也是很讲信誉的。这种信誉不仅表现在可以赊帐和绝不赖帐这个层面上,而是他们绝不会甩掉中间商,更不相互拆台。许多年之后,当叶莎丽自己也成为一个商人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这些规则对一个民族的经济振兴是何等的重要!并且由此感悟,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系的建立不仅是一个法律体系的问题,还是一个道德体系建立的问题,并且道德体系的建立比法律体系还要困难,因为必须首先要克服许多坏习惯,而当这些习惯不是个人而是一个群体甚至是一个民族的习惯的时候,要想克服就非常困难。 事实上,在那两年里,叶莎丽在台湾老板的公司里面不仅仅是报关员,她至少还是老板的秘书,并且有一段时间她几乎就成为“老板娘”。要不是叶莎丽自己不满足于“二奶”的名分,她就真的一直可以做她的“老板娘”。那个台湾老板好象并不避讳他们的关系,甚至对自己的大舅哥也不避讳。老板经常带着叶莎丽出入台湾人聚会的场所,而且毫不避讳地把叶莎丽介绍给各位台湾同乡,甚至介绍给他老婆的娘家人。他们都好象能够理解并且认同他的做法。只是到最后,到叶莎丽和那个台湾老板都感到自己已经离不开对方的时候,到那个台湾老板正式提出要跟在台湾的原配夫人离婚的时候,那些台湾人才结成广泛的统一战线,一致反对他真的要娶叶莎丽为老婆,并且从此之后再也容不得叶莎丽。难道是叶莎丽自己破坏了他们的“规则”?这是一个什么样的规则?是叶莎丽只能做“二奶”不能做“正房”的规则?这是谁制定的规则?这个规则对维护他们的团体利益有利?那么对叶莎丽呢?他们会考虑叶莎丽的权益吗? 叶莎丽是不会给任何人做“二奶”的,所以叶莎丽最后离开了那个台湾老板。叶莎丽是带着悲伤离开他的,但同时也带着成熟。这种成熟给了叶莎丽“刀枪不入”的本领。这个“刀枪不入”就是绝不奢望成为某个男人的正方太太,绝不动用自己的真感情。这是本领,也是原则。叶莎丽发现,为人做事的原则是很重要的,因为原则来自于实践,被实践证明是必须遵守的原则就应当努力去坚持。 叶莎丽离开那个台湾老板后,立即就离开了深圳,跑到了海南。叶莎丽在海南坚持自己的原则,所以做的如鱼得水,再也没有遭遇当初在深圳遭到的困境。此时的叶莎丽已经非常的成熟和老道。这种成熟和老到哪不仅表现在生意场上,而且也表现在感情上。其实说起来也非常简单,就是把自己的感情当作自己赚钱的武器,而不是感情的本身。 叶莎丽发现,只有与优秀的男人交朋友才能获得生意上的好处,但真正优秀的男人有谁没有老婆或自己的感情寄托呢?所以,他们不可能再跟叶莎丽实现真正的感情交流,有时候他们好象是动真情了,但那只是一种假象,就像当初深圳的那个台湾老板以为自己可以为了叶莎丽而舍弃一切一样,当这种舍弃真正要发生的时候,他才发现“男人还是应当以事业为重”。所以,叶莎丽在海南一点弯路没有走,上来就直接把感情当作工具,上来就心静如水并且“刀枪不入”,果然频频得手,很快就建立了自己的“事业”。当海南的经济露出不景气的端倪的时候,她又以最快的速度将已经到手的烫山芋马上抛出去,再次回到深圳。 叶莎丽回到深圳的时候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中期。叶莎丽是自己开着奔驰车回到深圳的。叶莎丽回到深圳之后没有去见那个台湾老板,而是直接进入上流社会。 进入深圳上流社会的方式非常简单,经一个当初在海南认识的老板引见,直接办了一张特殊的会员卡,然后自己驾驶着奔驰去财富岛。 财富岛位于关外的大鹏海域,本来是一个荒岛,后来被一个老板看中,以五百万的代价跟鱼村签定了一个租用五十年的合同,然后在上面盖起了别墅和会所,建立了一个俱乐部。俱乐部只对会员开放,或者说整个小岛只对会员开放,而会员的入会条件除了花几十万甚至上百万购买银卡、金卡、白金卡和钻石卡之外,就是一定要有老会员介绍。换句话说,并不是有钱就一定可以上岛。比如一个穷光蛋,买了一张彩票,中了五百万,即便他愿意拿出几十万来买一张卡,俱乐部可能还不接受他。所以,财富岛是真正的上流社会,是新贵身份的象征,就是深圳本地的普通官员或小老板,也很少有人上过财富岛,至于一般的平民百姓,绝大多数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叶莎丽在财富岛上很快就站稳了脚跟。叶莎丽发现,在这个以男人为主的上流社会里,偶然冒出一两个女人,不需要这个女人自己招摇,很自然地就成了人们关注的中心。叶莎丽就是在这个社会里认识陈大富的。叶莎丽认识陈大富不久,就认识了陈大富的老婆刘梅花。叶莎丽一认识刘梅花,马上就跟刘梅花成了好朋友。叶莎丽跟刘梅花成为好朋友是叶莎丽自己主动的,因为在那种场合,叶莎丽不能让自己孤单,她必须跟其中的某个人很亲近,但是她不能跟他们其中的某个男人太亲近,根据在台湾老板那里学来的知识和从海南练就的经验,叶莎丽知道,如果她跟财富岛上的某个男人太亲近,那么她很快就回招致其他很多的男人嫉妒。叶莎丽知道男人如果嫉妒起来比女人更可怕,所以叶莎丽必须找一个女人亲近。最后就找到了刘梅花。 叶莎丽找刘梅花的原因是刘梅花看上去年纪比较大。叶莎丽相信,岛上那些年轻漂亮的女人绝大多数是某个老板的情人,或者直接就是交际花,无论是哪种情况,她们都不配跟叶莎丽成为好朋友。而刘梅花就不一样了,刘梅花一看就不是某个男人的情人,更不是交际花,哪有这么大年纪的情人和交际花呀?刘梅花是陈大富的正式老婆,并且是陈大富不可轻视的正房太太,因为她能跟陈大富到这个岛上来本身就说明她在陈大富心中的份量,甚至说明她在精卫公司的份量。叶莎丽选择刘梅花作为好朋友的另一个原因是当她们俩在一起的时候,男人们最感兴趣的只能是她,而不是刘梅花。 叶莎丽进入财富岛之后,自己制定了一个新原则,就是暂时只跟财富岛上的会员做生意。叶莎丽相信财富岛上的男人基本上不会是骗子,骗子不会花这么大的本钱。叶莎丽还相信财富岛上的男人特别要面子。要面子的男人一般不会当着这么多会员的面骗其中的一个会员。叶莎丽更相信财富岛上的男人都注意到了她。叶莎丽相信财富岛上的男人都知道她不属于他们其中的某一个的。既然不属于其中的某一个的,那就是属于大家的,大家都有关照她的义务,都有在她面前显示自己实力、教养和神通的欲望,叶莎丽就是要合理地利用这些欲望,然后获得她所需要的商业机会。 叶莎丽的第一单生意就是跟陈大富做的。方式很简单,叶莎丽从四川老家联系一个重型车队,车队从安托山拉土去填后海,陈大富支付给叶莎丽的费用是每车一百五十元人民币,叶莎丽支付给车队是一百三十元,每辆车每天要跑十五趟,叶莎丽坐在家里收钱,一个月就能把上财富岛的会员卡收回来。 叶莎丽刚才接到的电话就是陈大富打的。 第13节 13 叶莎丽是从刘梅花的嘴里知道她丈夫陈大富所做的生意的。知道之后,她从其他途径打听了一下填海工程的业务稳定性和利润空间,然后就有意加强了与刘梅花的“友谊”。加强方式是赠送礼物,全是从香港买的好礼物。比如lv包等等。 刘梅花不是那种占别人便宜的小女人,得了叶莎丽的礼物当然要回礼。一来二往,关系自然密切起来。 叶莎丽加强跟刘梅花友谊的另一个方式是透露自己的隐私,甚至是故意编造自己的“隐私”。比如说她刚来深圳的时候非常艰苦,给一个老板当秘书,老板为了占她的便宜,故意把她安排在自己隔壁的房间,房间的卫生间里面有一个很大的镜子,从叶莎丽这边看上去是一个镜子,而从老板那边看过来就是一块透明的玻璃,直到有一天,叶莎丽不小心把“镜子”碰破了,才知道事情的真相。 “后来怎么样?”刘梅花问。 “还能怎么样,”叶莎丽说,“除了辞职之外,还能怎么样?” “告他呀。”刘梅花说。 “是告了,”叶莎丽说,“可政府的基本调子是保护外商来华投资的积极性,偷看女职员洗澡一类的事情在当事人看起来是大事,在公安机关看起来不是没事找事吗?再说,我又怎么证明老板确实是‘看’了呢?镜子透明只能说明老板具备了偷窥的条件,而不能说明他一定是偷窥了,老板一口咬定根本没看,公安也没有办法。” “那也要告。”刘梅花说。 “当然告了,”叶莎丽说,“等第二天派出所的人来了之后,单面透明玻璃早就换上了真正的镜子,而且还封了厚厚的一块木板。老板没有反告我诽谤就是客气的了。” 这个故事是真是假谁也没办法证实,但是叶莎丽敢于把自己的“隐私”向刘梅花透露,确实增进了俩人之间的感情,是那种能够说知心话的感情。 有一次叶莎丽对刘梅花说:“财富岛的很多男人向我推荐了各种各样的生意,我不知道这些男人按了什么心,所以没敢动。” “是要当心一点,”刘梅花说,“现在商业陷阱到处都是。” “但是我也不能坐吃山空呀?”叶莎丽说。 “倒也是。”刘梅花说。 “要不然这样,”叶莎丽说,“别的人我也信不过,干脆大姐你带我做一点小生意。” 刘梅花没有说话,她在迅速地思考。思考着怎样才能带着叶莎丽做一些“小生意”。送菜的生意太小,小到刘梅花自己也不做了,现在全部由大贵和他那个客家妹打点。这样的生意当然不适合叶莎丽做。填海的生意太大了,大到她自己都插不上手,几乎全部有陈大富一个人在操作。这样的生意似乎也不适合叶莎丽做。再说,朋友归朋友生意归生意,现在是个激烈竞争的时代,“带”的不好,就把自己的生意“带”别人手里了怎么办?刘梅花不是那种糊涂人。 “怎么,不方便是吧?”叶莎丽说,“不方便算了,我也就是随便说说。” “不是不是,”刘梅花说,“不是不方便,是我在想哪一块业务适合你做。送菜的业务太小了,你肯定看不上,土石方业务专业性很强,而且是力气活,跟出苦力的打交道,不适合女人做。这样吧,我回去跟陈大富商量一下,看他有什么好主意。” 刘梅花回家之后就把情况跟陈大富讲了。陈大富好象并不是很在意,只是恩哈了两下,就再也没有下文了。刘梅花觉得这样不行,没有办法向好朋友交代。所以就跟陈大富商量,说不管怎么样我们在一起吃个饭,在一起聊聊,只要在一起聊一聊了,不管最后做成还是做不成什么事情,她对叶莎丽也算是有交代了。陈大富说好吧。 叶莎丽跟陈大富以前虽然认识,但那只是泛泛地认识,并没有真正地交往,事实上这也是叶莎丽做人的原则。叶莎丽在财富岛似乎跟每个人都很熟悉,但是跟每个人都不交往过甚。叶莎丽发现大多数男人都很浅薄,如果你跟他保持一段距离,他们反而不敢小瞧你,反而会千方百计地想接近你,讨好你,而当你真的跟他们挨得很近的时候,他们倒认为你不过如此。所以,尽管叶莎丽是财富岛的常客,尽管叶莎丽在财富岛对谁都很热情,但是离开财富岛之后却很少与他们私下交往,包括陈大富。叶莎丽知道,感情这东西也符合市场规律,越是得不到的越金贵。对一个群体是这样,对一个单独的个体也是这样。所以,这一次他们三人在一起吃饭,算是第一次正式交往。 饭局选在国际高尔夫俱乐部。这个位置是刘梅花选的,不远不近,不寒酸也不张扬。大约是为了表示正式,那天刘梅花把自己特意打扮了一番,所以见面的时候,叶莎丽少不了一番夸奖,夸奖的方式是虚心讨教,讨教大姐的鞋子在哪里卖的,讨教大姐的头发是在哪里做的,并且央求着刘梅花下次一定要带她一起去。 叶莎丽在夸奖刘梅花的时候,陈大富一直在观察叶莎丽。说实话,陈大富到底在大学里面泡了那么多年,跟一般的土老板还是有区别的,至少不会见到漂亮的女人就两眼发直。所以,尽管陈大富在财富岛上见过叶莎丽,尽管他跟叶莎丽不止一次地打过招呼,尽管他在背后甚至还参与过对叶莎丽的议论,但是他还真的没有认真看过叶莎丽。 叶莎丽比刘梅花年轻,而且年轻不少。刘梅花是四十收尾,叶莎丽是三十开头,差不多相差二十岁。大了整整一个妙龄美女的年龄。当两个女人的年龄相差一个妙龄美女的年龄的时候,年纪大的那个无论如何都不妙了。 大约是年轻的缘故,所以叶莎丽看上去显然比刘梅花光彩照人。叶莎丽本来就光彩照人,再和刘梅花一比较,就非常耀眼了。 叶莎丽比刘梅花白。不是一般的白,而是那种似乎永远也晒不黑的白。陈大富发觉普遍来讲四川女人就是比安徽女人白,可能是水土原因吧。在安徽,特别是在陈大富的家乡皖北地区,还真难找到像叶莎丽这样洁白的女人,但是在四川,像她这样的皮肤并不稀罕。 叶莎丽比刘梅花高。按说个子高是一个人的外在优势,不管是男是女,都一样,要不然为什么做模特的第一个条件就是身高?但是恰好是这一点,在陈大富看起来叶莎丽不见得比刘梅花具有优势。陈大富还是觉得自己老婆刘梅花的身材更好,看上去更精干。他们家乡对刘梅花这样的身材有一个说法,叫做“矮来俏”。刘梅花就是“矮来俏”。但是今天“矮来俏”在叶莎丽面前一比,陈大富的传统审美观似乎受到了挑战。此时的陈大富甚至已经开始想象出自己一丝不挂跟叶莎丽这样的高个子滚在一起的感觉。 “陈老师最近忙吧?”叶莎丽说。 叶莎丽刚才在夸奖和请教刘梅花的时候,其实一直用眼睛的余光在注意着陈大富,她知道陈大富也在观察自己,于是在跟刘梅花交谈的时候还不时地穿插一些小动作。这些小动作在刘梅花看起来是亲密,在陈大富看来则是可爱,因为这是一些刘梅花那个时代那种年龄的女人做不出来或者说是不会做的小动作,很俏皮,很机灵,很有灵性。对于陈大富来说,这些小动作至少表达了这样一个意思:我很年轻,我很单纯,我很可爱。甚至还想表达“我容易上当”。 叶莎丽感觉自己的铺垫已经非常到位了,才把脸转向陈大富,问他最近忙吧。 称陈大富为“陈老师”而不是陈老板或陈总,叶莎丽也是事先经过考虑的。叶莎丽觉得,既然现在大学里面老师都希望学生称其为“老板”,那么社会上的老板就应当渴望别人称其为“老师”,这符合“缺什么想什么”的规律,跟中医里面“缺什么补什么”差不多。再说,称陈大富为老师可以暗示叶莎丽非常尊重知识,或者是暗示自己非常好学,甚至是暗示自己非常崇拜有学问的人,非常单纯,非常小。当然,还有另外一个意思就是想向陈大富表明:我知道您是大学老师出身,我没有把你看成一般的老板,我很崇拜你,你非常了不起。 叶莎丽相信,绝大多数有身份的男人在崇拜自己的女人面前会表现得更像绅士。 陈大富被叶莎丽的“老师”称呼弄得愣了一下,说:“哪里哪里,瞎忙。” “不用谦虚,”叶莎丽说,“其实我也就是不想年纪轻轻的就闲在家里面,所以想跟陈老师和大姐学习做点小投资。” “多大投资?”陈大富问。 “几百万吧,”叶莎丽说,“比不上陈老师是做大生意的。” “生意没有大小,只要能赚就行。”陈大富说。说的很诚恳,既没有过分的谦虚,也没有看不起区区的几百万。 “陈老师说的太对了,”叶莎丽说,“其实我也不想赚什么大钱,只是闲着怪无聊的,总不能一天到晚打麻将吧。” “那是。”陈大富说。 “也有人劝我投资房地产,”叶莎丽说,“我知道房地产好,能赚大钱,但是我没有那么大的资本,于是他们就让我跟他们合伙做,我一想,我一个单身女人,跟他们男人合伙做,做赔了有苦说不出,做赚了别人还以为这里面有什么交易,所以没敢做。” “没做是对的。”陈大富说,“几百万投资做房地产,明摆着不能控制局面,等于是你把钱借给人家。将来万一做赔了,你是投资行为,说到哪里别人也不可能退给你,做赚了,到底赚了多少你根本就不知道,财务上适当处理一下,说赔了都可以,就只能完全凭大股东良心说话了,但生意场上的事情能完全靠良心吗?” “对对对,”叶莎丽说,“陈老师讲的太对了,太精辟了。陈老师您在大学里面是教经济学的吧?。” 陈大富支吾了一下,没有明确表示是还是不是。其实陈大富在财经学院根本就没有教过课,但他是财经学院的教师身份是真的,他看了许多财经方面的书也是真的,因此,叶莎丽说他是教经济学的也不能说算错,陈大富支吾一下也不能说就是虚荣心重,甚至还可以理解为是一种谦虚。 叶莎丽在这样说的时候,还禁不住摇摇刘梅花的手臂,仿佛陈大富的话确实说到她的心坎上了,以至于她有点情不自禁,其实她是不想冷落刘梅花。可见,叶莎丽在海南这几年是大有长进的。 刘梅花见他们谈的投机,心里面就高兴,觉得自己总算完成了一件任务。刘梅花在深圳几乎没有什么朋友,除了徐惠敏之外,就是这个叶莎丽了。而徐惠敏和叶莎丽又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朋友,有很多话刘梅花能跟徐惠敏说,却绝对不能跟叶莎丽说,还有很多话刘梅花只能跟叶莎丽说,却绝对不能跟徐惠敏说。所以这两个朋友对她来说都重要,她都不想失去。 陈大富见叶莎丽高兴,并且是那种发自内心的高兴,想着今天本来就是应付一下的,并没有说要带她做什么生意,只是告诉她不能做什么生意,就把她乐成这个样子了,心里多少有点对不起这个弱小女子。 “你在四川那边能不能联系到车队?”陈大富问。 “不知道,”叶莎丽说,“干什么?” 陈大富停了一下,看看刘梅花,似乎是征求刘梅花的意见,见刘梅花没有打岔的意思,说:“如果能联系到重型自卸的大卡车,我可以转包一部分运土石方的事情给你做。” “是啊,”刘梅花说,“反正你包给谁不是包,还不如照顾照顾我小妹妹。” 叶莎丽当然表示感谢,并且说我联系一下试试,仿佛并不是很在意,更没有喜形于色,甚至说的谢谢也仅仅是一种礼貌。 的确,这种饭桌上临时想起来的生意,大多数说完也就完了,但是叶莎丽没有让它就这么完了。对陈大富来说,可能只是临时想起来的,对叶莎丽却是等待已久的。叶莎丽敏锐地感觉到这是一个几乎没有任何风险而且一本万利的生意,自己动用的就是两边的关系,几乎不用投资,于是她决定抓住这个机会。 抓住机会的第一个动作是抢着买单。 叶莎丽说:“请大姐和陈老师吃饭是我的荣幸,我在深圳举目无亲,今天算是攀上你们了,大姐你就让我一次吧,陈老师是大忙人,我能请到他一次不容易。” 刘梅花说不行,说好是我们请你的。 刘梅花说:“如果这样,那么我明天就回请大姐和陈老师,你们给不给这个面子?” 刘梅花当然不能第二天再让她回请,于是只好让她买单了。 叶莎丽知道,一餐饭对他们这样档次的人根本就不算什么,但是今天这餐饭不一样,今天他们谈到了生意,既然谈到了生意,如果是自己买了单,那么就等于把一件本来随便说说的事情变成一件非常正式的事情。事实上,那天饭局之后,叶莎丽马上就给四川那边打了电话,问他们能不能组织一个车队来深圳接填海工程。第二天,叶莎丽又专门跑到安托山,了解有关填海工程的方方面面,对基本运作方式,结算方式,价格和车辆的要求、人员的住宿、可能遇到的麻烦都做了充分的了解,并且还亲自跟着泥头车跑了两个来回,观察路线和计算每一趟的时间。两天之后,四川方面答复她可以组织一支六十辆车的大型车队来深圳,叶莎丽马上就要求对方把这六十辆车子的有关资料用特快专递发过来,同时按照行规向对方承诺:如果说好了,她先打十万块钱过去,作为他们从四川开到深圳的费用。这十万块钱也可以理解为定金,因为如果万一这边发生什么意外,这十万块钱叶莎丽是要不回来的。 当叶莎丽把资料交到陈大富手上的时候,陈大富大吃一惊,问:“你以前做过填海工程?” “没有,”叶莎丽说,“但是可以学呀!” 叶莎丽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故意露出顽皮相。这时候刘梅花不在场,叶莎丽可以尽展自己的优势。叶莎丽知道,顽皮相是与年轻、天真、浪漫这些词联系在一起的,而这些词正是刘梅花所缺少的。按照“缺什么渴望什么”的推论,这也正是陈大富所喜欢的。 第14节 14 陈大富的判断没有错,叶莎丽的表现确实象是做过填海工程的。因为对于一般的女人来说,即便对这件事情非常上心,最多也就是过几天以后给陈大富一个回话,说我已经联系到车队了。如果那样,陈大富可能就说那好吧,我帮你注意一下,看哪一块地方需要的时候,再安排你看看,看看再说。但是叶莎丽不一样,叶莎丽已经把整个一个车队的全部资料都拿来了,这就不是一个“注意一下”的问题了,而是必须马上就要安排进场的问题了,否则作为男人作为老师的陈大富就要在叶莎丽面前大跌脸面了。 陈大富一边假模假样地看着叶莎丽递给他的那些材料,一边想着怎么应付这件事情。 “要不然这样,”陈大富说,“过一段时间。过一段时间等二期工程招标结束了,我与现在的这个车队合同了结了,再让你进场,怎么样?” “大约要多长时间?”叶莎丽问。 “不长,”陈大富说,“也就是两个月吧。” 叶莎丽心里想,两个月还不长?谁知道这两个月之内会发生什么事情。叶莎丽肯定不会等上两个月。但是嘴上却说:“行,没问题,我听陈老师的。” 既然叶莎丽一口一个“老师”,那么陈大富也就自然把她当成了学生。说实话,陈大富虽然在大学里面呆了那么多年,说起来也是大学老师,但是还真的连一个学生都没有。作为一个老师,一个学生都没有是令人遗憾甚至是令人尴尬的,人们常常说某某老师“桃李满天下”,如果桃树李树一个果不结,那还不如杨树槐树。陈大富恰恰就是这种一个果子都不结的果树。现在突然冒出来一个“学生”,老师长老师短的跟在后面喊,仿佛长年不开花的老桃树突然结了一个果,虽然只有一个果,但是却有代表性,有象征意义,要让陈大富一点不欣喜是不可能的。况且这个叶莎丽确实是一个非常大的、健康的、光洁耀眼的果,是一个非常用功的学生,这一点从她交给“老师”的车辆资料就能看出来。陈大富虽然没有正儿八经地教过书,但是他知道老师都喜欢聪明和用功的学生,并且如果是让老师在聪明和用功的学生当中挑选一个最喜欢的话,那么绝大多数老师都更加喜欢用功的。现在叶莎丽就是陈大富的一个非常用功的学生。 在以后的日子里,学生就经常拜见或约见老师,并且每次都瞪着大眼听着老师的教诲。而陈大富似乎也想从叶莎丽的身上补回当老师的课时,因为陈大富知道,大学老师的职称是要跟课时挂钩的,所以,陈大富也非常乐意与这个学生见面,非常乐意对她进行教诲。陈大富给叶莎丽讲了许多关于财富岛上老板们的秘密,讲他们发财的秘密,讲他们发家的秘密,讲他们跟官方的背景关系,讲老板与老板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讲他们商业运作的经典案例。讲着讲着,就讲到了这些老板的私生活,说张老板的小蜜原来是跟着李老板的,后来有一次两个老板在台球桌子上较真,李老板输了,认罚,张老板说我什么都不要,就要你的小蜜,于是李老板的那个小蜜就跟张老板了。 “小蜜这两个字到底怎么解?”叶莎丽讨教。 陈大富愣了一下,如果是其他人问这个问题,他觉得很可笑,连“小蜜”都不知道?小蜜不就是情人吗?但是,这个问题由叶莎丽提出来,似乎又不能这么简单地回答。小蜜真的就是情人吗?作为一般的大老粗,这样理解当然不能算错,但是作为一名大学老师,在他惟一的学生面前,如果这样回答似乎又不准确。首先情人是没有年龄限制的,五十岁六十岁甚至七十岁的情人也是有的,但是“小蜜”能是五六十岁的老太太吗?其次从性别上说,情人是不分男女的,女人可以是某个男人的情人,男人也可以是某个女人的情人,甚至还有同性别的情人,比如公鹅和母鹅等等,总之,情人是可以在性别上互相置换的角色,但是“小蜜”不行,小蜜是专门指女人,哪里有男“小蜜”的?这么想着,陈大富就发现自己的学生水平非常高。陈大富以前在大学里面听教授讲过,说老师可以通过一个学生所提的问题看出一个学生的水平,甚至可以判断一个学生的未来。陈大富当时觉得教授是故弄玄虚,今天被自己的学生一问,马上就有体会了。是这么回事。一个看似非常简单的问题,真要回答起来就不是那么简单了。但是陈大富又不能不回答叶莎丽的问题,陈大富就这一个学生,如果不回答,说不定连这一个学生都没有了。再说这是他自己扯出的问题,他必须回答。 “小蜜是从秘书演变来的,”陈大富边想边说,“当然是指年轻漂亮的女秘书。这些年轻漂亮的女秘书后来跟老板之间发生了感情,于是他们就又成了情人关系。所以小蜜其实是专指老板身边跟他有暧昧关系的年轻漂亮的女秘书。另外,这个‘蜜’还含有甜蜜蜜的意思,表明这个有暧昧关系的女秘书活泼可爱,甜甜的,甜蜜蜜。” 陈大富说完之后一阵得意,不禁为自己随机应变的能力沾沾自喜。并且,在说完“甜蜜蜜”之后,还下意识地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仿佛真的有蜜抹到了嘴上。为了掩饰口水,陈大富此时端起茶杯,品了一口茶。在咖啡厅喝茶体现了陈大富的超凡脱俗。陈大富认为咖啡厅气氛好,不象茶馆那么闹,但是喝咖啡不好,陈大富怎么喝都觉得没有喝茶好,所以他经常去大酒店的咖啡厅,不是去喝咖啡,而是去喝茶,而且是喝自己带的茶叶。不是为了省钱,是咖啡厅里面没有他爱喝的新茶。陈大富发现,茶叶跟女人一样,新鲜就好,但是咖啡厅的茶叶就跟歌舞厅的女人一样,哪有新鲜货?于是他就自己带茶叶来喝。当然,也只有他这样的大老板才敢自己带茶叶到咖啡厅来喝,换上一般的人还不好意思这样做。事实上,就是陈大富,刚开始咖啡厅里面的服务员也看不起他,觉得他土,甚至怀疑他穷,但是他每次喝完之后都在咖啡桌子上丢一张百元大钞,遇上服务员追出去找零钞给他,陈大富看也不看,手举到肩膀平行的位置向外反转着摇一摇,于是,下次再来的时候,服务生都争着为他服务。 陈大富边品茶边暗暗地期盼,期盼叶莎丽为他精彩的解答给予喝彩。精彩了之后如果没有人喝彩,就像导演拍了一部好影片不叫座,或者像作家写了一本好书没有人买一样令人遗憾。 “陈老师有小蜜吗?”叶莎丽终于说话了,但不是喝彩,而是继续讨教。 陈大富一个激灵,差点把茶水喷出来,身体和茶杯一同往前冲了一下,说:“没有没有,我哪有那个。” “为什么没有?”叶莎丽问。 叶莎丽这样一问,又把陈大富给问住了,或者说陈大富又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了。其实类似的问题以前刘梅花也问过,刘梅花问的时候陈大富丝毫没有犹豫,当场给予了回答。陈大富当时说刘梅花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女人,说刘梅花是他的福星,说他除了刘梅花之外对任何其他的女人都没有任何兴趣,等等,总之回答的振振有辞,刘梅花当场给他打了一个满分。但是他现在面对的不是刘梅花,既然不是刘梅花,他就不能还用这一套,再说,即便是面对的刘梅花,此一时彼一时,他可能也不会象上一次那样振振有辞了。上一次的振振有辞是因为当时陈大富确实就是那么想的,说的是真话,而现在陈大富的思想已经有了变化,不仅思想有了变化,行为也有了变化,所以如果陈大富即便现在仍然面对刘梅花,他的回答也一定不如上一次那么干脆。因为如果他现在还要像以前那样回答,那就是在说假话。前苏联科学家在几十年之前就研究出一项成果,这个成果揭示人在说真话和说假话的时候其心跳的频率和振幅都是不相同的。陈大富现在一边调整自己的心跳频率,一边想着怎样回答叶莎丽的问题,不是想着回答真话还是想着回答假话,真假无所谓,反正叶莎丽也不是前苏联的科学家,测不出真假,关键是考虑怎样回答才对他自己最有利。这里面涉及到掌握什么样一个分寸的问题。轻浮肯定不好,但是太假正经也不合适。 “没有想过这个问题,”陈大富说,“大概是没有正好遇上合适的吧。” 这个答案就是陈大富充分考虑之后的结果。既要表达自己清白,又要表达自己真诚,同时还要留有一定的余地。因为随着叶莎丽问题的深入,陈大富已经感觉他们的关系可能将突破师生的范畴,自己作为男人,应当主动留下一个口子,一道可以随时关闭或打开的口子,就象克林顿裤子上的那条拉链那样。 “陈老师是不是太挑剔了?”叶莎丽顺着口子往里面钻。 “不是不是,”陈大富说,“是真的没有认真想过这个问题。主要是忙,顾不过来。再说这种事情不能刻意去怎么样,一切随缘,缘分到了,水到渠成,缘分不到,强求也没有意思。” 陈大富现在已经开始说假话了,如果科学家这个时候对他进行测试,肯定可以发现他在说谎。事实上,此时的陈大富已经在外面搞女人了,只不过没有固定的小蜜罢了。但是没有小蜜的原因并不是像他自己所描述的那样,至少不完全像他描述的那样。陈大富当时的真实想法是找小蜜麻烦,不合算。陈大富虽然是大老板了,但是他还没有完全忘本,他的骨子里还有农民那种怕吃亏的一面,而且他知道这样的亏一旦吃起来就不象自己丢在咖啡桌上那样的小钱,甚至不象咖啡桌子小钱那样给自己带来尊严,这种亏一旦吃上,必定是人财两空。陈大富老板圈子里面有很多人都吃了这方面的亏,陈大富不打算干这样的傻事。陈大富发现,找小蜜还不如找“兼职鸡”,再高档的鸡也是鸡,只要是鸡,她总有一个价,有价就好说,当场自己就可以决定值还是不值,一次性交易,没有后遗症。而如果找小蜜,当时看起来感觉不错,以后麻烦事情多得很,花的钱更多,损失更大。陈大富的一个朋友就是因为找了这样一个小蜜,差点搞的家破人亡。找鸡就不会有这样的麻烦。当然,陈大富毕竟是大学老师出身,毕竟是大老板,所以他也不是找一般的鸡,而是找“兼职鸡”。兼职鸡干净,有品位,只是价格贵一些,但是贵又能贵到哪里?所谓“兼职鸡”,就是她们通常有正当的甚至是体面的职业,做“鸡”只能算是业余爱好,既然是业余爱好,那么就是说它们并不经常从事这样的工作,至少不会一天几次从事这样的工作,因此,她们相对来说比外面的“野鸡”要干净。再说既然是有正当的职业,说明她们的基本素质肯定还能说的过去,既然素质能说的过去,那么品位也就不差。陈大富就曾经遇到过一个女大学生,陈大富曾经问她为什么这样做,大学生说的非常坦然:反正我也不是处女了,跟男朋友在一起是这样,跟你们在一起也是这样,所不同的就是跟你们在一起你们很尊重我,做完了还给我钱,而跟男朋友做完了拉倒,好象是我求他似的,恨不能让我替他洗臭袜子。陈大富听完之后有一点担心,因为他也有女人,他担心自己的女儿会不会也是这样。从那以后,他在经济上绝对满足女儿的一切需要,至少保证女儿不会为了钱而出卖她自己。 但是,说陈大富完全讲假话也不确切,因为兼职鸡跟小蜜确实不是一回事。所以,陈大富很快就调整好自己的心跳频率,脸上的表情也非常坦然,比上次那个女大学生还坦然。 “那么您认为我们俩是不是有缘分呢?”叶莎丽问。 叶莎丽仿佛是科学家专门派来做科学实验的,见陈大富心跳正常之后,马上就提出一个更加尖锐的问题,努力让心电图上的曲线维持一个振荡起伏的图形,就象股票的k线图,越震荡起伏越好,因为只有震荡才有机会。 这确实是一个让陈大富心跳起伏的问题。陈大富发现,自从认了这个学生之后,自己就常常感到心跳,但是像今天这样集中心跳的情况还是第一次。说到底,是感觉来的太突然,或者说是陈大富自己心里面还没有准备好。他有点为难,不知道现在是该把拉链拉上还是干脆全部拉开,彻底拉开,就象法国人为克林顿做的蜡像那样。 叶莎丽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们正在蛇口南海酒店的一楼咖啡厅里面。南海酒店是深圳最早的五星级酒店之一,咖啡厅的窗户外面就是海湾。窗户是那种落地式的茶色玻璃,外面不一定能看见里面,但是里面却可以看见外面,遥望外面就可以看见对面的香港。离南海酒店不远的地方,就是由邓小平亲自题词的“海上世界”。“海上世界”其实就是一艘完好无损的游轮,自从邓小平为她题词之后,游轮就变的娇贵了,再也经不起风吹雨打,于是干脆不去远航了,就停在蛇口海湾供人瞻仰。在“海上世界”的甲板上,还正儿八经地安装了一排高倍望远镜,就是厦门的金门海峡上安装的那种。厦门的望远镜是供游客看金门岛的,蛇口“海上世界”上的望远镜是供游客看香港的。仿佛资本主义真的已经腐朽了,不能接近,接近了就会被沾染上臭气,于是只能通过高倍望远镜远远地观看。叶莎丽说完刚才这句话之后,也将自己的目光从杯子里面移向窗户外面,具体地说是移向香港方向,仿佛她问的这个问题是个臭问题,不适合在社会主义世界回答,而只适合在已经腐朽的资本主义世界回答,这叫做以臭盖臭,相当于中医里面的以毒攻毒。 叶莎丽的眼睛盯着腐朽,陈大富的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盯着鲜活。此时陈大富的眼睛正盯在叶莎丽的脸上,叶莎丽脸上的皮肤在高级化妆品保护和南海酒店柔和灯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娇嫩,给陈大富的感觉叶莎丽是刚刚洗过脸,脸上的水分还没有被蒸发干,陈大富突然有一种想上前抚摸的欲望。其实此时叶莎丽的脸就垫在自己的右手背上,而右手肘支在咖啡桌子边沿,这样,她的脸是伸向桌子中央的,而陈大富就在桌子对面,只要他一伸手,就真的可以抚摸到叶莎丽那光滑而滋润的皮肤。进一步说,如果陈大富能够像当时报纸上正在鼓励的那样,胆子再大一点,步子再快一点,直起身来,直接把自己的嘴巴伸过去,那么就不仅仅是抚摸了,而是可以直接亲吻。有杂志上称,人的嘴唇的敏感度大于手指,换句话说,直接亲吻比用手抚摸能让人获得更大的快感与愉悦,因此,人类才有了接吻。恰在此时,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一架钢琴正发出一阵悦耳的琴声,陈大富虽然五音不全,但是他听出演奏者的水准不差。陈大富在财富岛上听人说过,说深圳这种高档咖啡厅里面弹钢琴的都是内地省一级的独奏演员水平,有些甚至是国家级的,陈大富不知道是不是有国际级的,如果有,那么他应该首选南海酒店,因为星级越高的酒店支付的工资也应当越高。大约是高水准的演奏提醒了陈大富,使他联想到这是一个高档的场所,而且他是一个高档的人。既然是高档的人,那么离高尚也就很近了,于是他马上就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并用这种情绪控制住自己手和唇,使它们不要擅自做出与环境和主人身份不相称的事情。 “当然有缘分,”陈大富说,“古人讲千年修得同船渡,我们上财富岛来来回回已经不知道同船渡过多少次了,现在又在一起单独饮茶喝咖啡,你说这不是缘分吗?” 叶莎丽笑笑,笑的很神秘,以至于陈大富不知道是笑他咬文嚼字还是笑他胆小。于是陈大富又有点后悔,后悔自己是不是太假正经了。 第15节 15 自从当上大老板后,陈大富这两年玩的兼职鸡并不少,这些兼职鸡大部分都比眼前的这位叶莎丽年轻,也比叶莎丽漂亮,甚至还有些比叶莎丽的气质更好,但是鸡毕竟是鸡,再高档的鸡也是鸡。说实话,不知道是自己胆小的缘故还是没有机会的缘故,除了自己的老婆和这些兼职鸡之外,陈大富还从来没有玩过良家妇女,别的老板至少还玩过自己公司的公关部经理,也算是内部公关吧。虽然严格地讲大多数公关经理都算不上真正的良家妇女,但是肯定强过“鸡”。可惜精卫公司没有公关部经理,精卫公司是做土石方工程的,很少与金融机构和外商打交道,因此也没有漂亮的写字楼,更没有与漂亮写字楼配套的那些漂亮的白领丽人,精卫公司的公关工作都是由陈大富自己和翠花完成了。像接业务这样大的需要常年维持的公关活动,非得要老板亲自出马不可,像工商税务这类的公关通常都是翠花打发的,这些客观条件决定陈大富就没有窝边草可吃。没有吃过,但是想过,事实上,陈大富曾经常幻想跟某个良家妇女有性关系,当然,是真正的良家妇女,不是像财富岛的几个公关副理那样的“良家妇女”。陈大富知道,公关副理那样的“良家妇女”其实也是一种变相的“兼职鸡”。陈大富渴望一种真正的良家妇女,比如他们公司的打字员,比如翠花。事实上,陈大富对打字员和翠花也动过念头,但是想的不强烈,也就是偶尔一闪念吧。不强烈的主要原因是打字员太土,而且土得有点呆板,陈大富根本就不喜欢她,况且又在自己的公司里面,一旦沾上了麻烦少不了。为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女人冒这样的风险确实是不值得的,尽管他相信打字员确实是良家妇女。至于翠花,虽然比打字员要洋气一些,如果硬是让陈大富从她俩当中挑选一个的话,他肯定是挑选翠花,但是陈大富毕竟不是皇帝,他身边的女人并不能供他任意享用,况且翠花是刘梅花的亲妹妹,陈大富更是不敢轻举妄动,况且,在陈大富看来,翠花除了比她姐姐年轻一点之外,哪里都比不上刘梅花,对陈大富的吸引力自然不大,算俅,还不如玩兼职鸡省事。 事实上,自打在财富岛上看见叶莎丽的第一眼起,陈大富马上就对她产生过幻想。但是幻想仅仅是幻想,并没有真想。幻想而没有真想的原因是陈大富对自己没有信心。陈大富是有自知之明的,他知道自己在财富岛上算不上什么大老板,财富岛上比他陈大富大的老板多的是,叶莎丽是什么人?就算她肯委身与岛上的哪个老板,那也轮不到他陈大富。在陈大富看起来,叶莎丽当然是良家妇女,如果不是良家妇女那是什么?是兼职鸡?哪有自己开着奔驰的兼职鸡?有这么“高档”的鸡吗?但是她又不是一般的良家妇女,应该算是“高档良家妇女”,既然是“高档良家妇女”,那么就不是他陈大富这样的人能玩得上的。陈大富只能玩“兼职鸡”,最多想着还能玩上一般的良家妇女。总之,“高档”与“良家”只能取其一,二者皆得陈大富没有想过。直到上一次在刘梅花的张罗下一起吃了一顿饭,并且叶莎丽一口一个老师的叫上之后,陈大富对叶莎丽的幻想才逐步清晰。陈大富想:男女之间的事情是说不好的,说不定叶莎丽就是看上我这个大学老师的出身呢?在财富岛的这些老板当中,自己肯定不是最有钱的,但是那些比自己更有钱的老板有几个是大学老师出身的?宏基伟业的蔡老板外号叫“粮票”,最早的时候是倒卖粮票的主,裕冠的周老板人称“臭鱼”,是靠贩鱼起家的。要说出身那还就是自己最正。虽然自己这个“大学老师”其实就是个“黑桃尖”,但是别人不知道呀。像叶莎丽这样的“高档良家妇女”,难道在乎男人的钱吗?她肯定是更加看中男人的才,或者是要求男人既要有财又要有才,这种鱼和熊掌于一身的男人哪里有?如果说有,那就是鄙人了!这么想着,陈大富就自信了不少。这几天,叶莎丽主动约陈大富出来坐坐,而且明摆着是一副崇拜陈大富的样子,弄得陈大富像一只沉寂多年的老股票,忽然发现了的新价值,被大资金追捧一样,整天处于莫名其妙的半兴奋状态,并且自觉地“戒鸡”了,仿佛是一直在等待着什么。陈大富发觉,当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欣赏他的“学识”而不是欣赏他的财富的时候,他的感觉更加妙不可言。不过,他绝没有想到马上就能跟叶莎丽上床,他没有想到幸福会来的这么快,所以他还没有想好该怎样接受和消化这种突如其来的幸福。不过他很快做出选择,心里想,管他呢,我是男人。心里想着,嘴上也就说了出来。 “我是男人,”陈大富说,“是男人对叶小姐这样优秀的女孩无动于衷是不可能的。” 说叶莎丽是“女孩”而不是说“女人”也是经过推敲的。陈大富到底是大学老师出身,虽然在大学里面并没有教过一个学生,但是至少当了七年的学生,因此也就养成了学习的习惯。陈大富发现,人的本性虽然难移,但是好的习惯还是可以培养的。已经培养成爱学习习惯的陈大富自从当上老板之后,也抽时间看过一些管理方面的书,比如卡耐基的一些著作。卡耐基在一本著作中专门谈到了人性的弱点,指出:作为管理者,了解、掌握、利用人性的弱点是非常必要的。陈大富看了这本书之后,受益匪浅。并且陈大富具有举一反三的智能,在陈大富对刘梅花以外的女人发生兴趣并且尝试着实践之后,他自学成才地专门研究过“女人的弱点”。陈大富发现,了解、掌握和利用女人的弱点同样非常重要。比如陈大富就知道凡是女人都喜欢装小,对于一个五十岁的女人,陈大富绝不会在她面前说起更年期,而是谈女人的第二青春期,说“像您这样三四十岁的女人正好处于第二青春期”,被恭维的对象明明知道自己不是“三四十岁”了,却也会自欺欺人地想:或许我看上去就那么年轻呢。具体到眼前,陈大富称叶莎丽“女孩”就是暗示她非常年轻,不但年轻,而且还可爱,因为只要是“女孩”,除了相貌或品行特别差的少数之外,大多数“女孩”都是可爱的。 果然,三十出头的叶莎丽发觉自己在陈大富眼里还是个“女孩”之后,马上浑身上下都焕发了青春。 “我优秀吗?”叶莎丽问。 叶莎丽在这样问的时候,目光已经从资本主义世界回到了陈大富的脸上,准确上地说是回到陈大富的眼睛上,双目注视着陈大富。因为这时候她已经发现,确实是社会主义这边的风景更美。 “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想听好听的话?”陈大富说。 陈大富这时候已经彻底恢复自信了。一旦恢复自信,他的语言就生动一些。 “陈老师你看我是那种人吗?”叶莎丽说,“我是真的不敢肯定自己是不是很优秀。如果说自己不优秀,我似乎不服气。重视文艺的时候我是文艺骨干,重视知识的时候我考上大学,重视金钱的时候我又赚了一些钱,这些似乎都证明我是优秀的。但是如果我真的很优秀,那么为什么到现在还孑然一身?” “孑然一身不能说明你不优秀。”陈大富说。 “既然优秀为什么还孑然一身?”叶莎丽问。 陈大富略微思考了一下,说:“可能有两个原因,一是你太在意自己优秀了,或者是你太在意证明自己优秀了,所以这些年来你一直都十分努力,把主要精力都放到学习和事业上面去了,没有精力顾及自己的情感生活,自己把自己给耽误了。另一个原因是你认为自己太优秀了,所以你对对方的要求也近乎刻薄,比如要求对方才学过人,同时又要求对方财富过人,但是鱼和熊掌很难皆得,因此这些年来你一直没有找到你心满意足的。” “陈老师你不就是又有才学又有财富吗?”叶莎丽说。 陈大富已经估计到叶莎丽会这么说,但是真的听到她这样说的时候,他似乎又高兴不起来。不是因为陈大富谦虚,而是因为陈大富自己心里有数,知道他那个“才学”是虚的。说实话,如果他那个才学不是虚的,而是实的,那么他就不会离开大学了,如果那样,他还能成为老板吗?由此,陈大富突然感悟,是不是凡是鱼和熊掌都皆得的情况,其中必然有一个是虚的?比如他自己的大学老师头衔,比如“粮票”的“客座教授”头衔,比如“臭鱼”的“国际金融博士”帽子,甚至比如袁隆平教授的小提琴演奏水平,香港影星成龙的博士学位等等,相比较起来,可能还就是自己大学老师最真实了,尽管自己事实上并没有结出一个桃子或李子,但果树还是货真价实的。 “我也就是徒有虚名吧。”陈大富说。 陈大富一不留意把自己心里面想的说了出来。 “是什么徒有虚名?”叶莎丽问,“是才学徒有虚名还是财富徒有虚名?” 陈大富没想到叶莎丽会抓住把柄不放,于是有点后悔自己的信口开河。但是没关系,再绕回来,把它绕成是自己的谦虚。 陈大富说:“即便都不是徒有虚名,那么,能够同时拥有才学和财富的人也一定不年轻了。比如像我这个年龄,或者比我年轻一点点的年龄,这样年龄并且才学和财富皆有的人,有几个没有成家呢?” 叶莎丽的脸上暗淡了一下,说:“照陈老师的意思我就该一辈子嫁不掉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陈大富说。 陈大富确实不是这个意思。他的意思只是解释刚才他们说的话,解释叶莎丽确实非常优秀,解释这么优秀的女人为什么仍然独身。没想到怎么说着说着就说成叶莎丽嫁不出去了。陈大富想沉默一下,他觉得防止言多必失的最好办法就是先沉默一会儿。宁可被别人认为反应迟钝,也不要让别人看作是夸夸其谈。 叶莎丽问:“人一定要结婚吗?” 看来沉默不成了,既然学生明确地提出了一个新的问题,那么作为老师就必须回答。老师在回答学生提问的时候,是没有权利选择沉默的。 “应该这样,”陈大富说“要不然人类怎么延续?” 叶莎丽听了若有思索地点点头。叶莎丽在点头的时候并没有瞪眼看着陈大富,而是将眼光从老师的脸上移向了自己的杯子里面,仿佛是怀疑水里面有微生物,需要认真观察。陈大富知道,现在是叶莎丽在沉默了,只不过沉默的比较含蓄罢了。 “其实你可以试着适当地舍弃一些东西。”陈大富说。 陈大富这样说的时候比较小心,仿佛担心自己又说出什么让叶莎丽不愉快的话。 “不行,”叶莎丽说,“很多人这样劝过我,比如我妈妈,比如我姐姐,但是我绝不会放宽条件。我都等了这么多年了,我都这么大岁数了,要放宽条件也不应该等到现在呀。” 陈大富的嘴巴动了一下,但是没有发出声音来。 “算了,”叶莎丽说,“陈老师你不要替我担心了。我已经想好了,大不了我这一辈子不嫁人了。不嫁人就一定那么可怕吗?” “那倒不是。”陈大富说。 “当然不是。”叶莎丽说,“国外就有很多单身女人,甚至是单身母亲。过去女人生活上没有着落,嫁人的根本原因是找一个依靠,现在男女平等了,女人不依赖与男人也能够生活,至少我不依赖于男人能够自己生活,干吗非嫁人不可?” “倒也是,”陈大富说,“不过——” 陈大富不知道自己要说“不过”什么,或者是他原来准备说什么的,但是说到一半又觉得说出来不妥,于是又忍住不说。 “陈老师是想说性吧?”叶莎丽说,“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现在小学生都开设性教育课了,我们还怕谈性?这个问题我以前也想不通,但是现在想通了,只是不知道想的对不对。” “说说看。”陈大富鼓励道。陈大富在做这样鼓励的时候,确实把自己当作叶莎丽的老师了。 叶莎丽脸红了一下,虽然是在柔和的灯光之下,陈大富并不能分清叶莎丽脸上颜色的变化,但是他还是能够感觉到叶莎丽脸红了,因为一个人是不是脸红不光表现在脸上肤色的变化上,而且从她的眼神和脸上的表情细微变化也能感觉出来。陈大富就是从叶莎丽当时说话的语调和眼神以及端茶杯的动作等方面感觉到叶莎丽的脸红了。 陈大富感觉叶莎丽脸红了,就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仿佛是自己冒犯了叶莎丽。 突然,叶莎丽猛地一抬头,像是豁出去了,说:“我想尝试着找一个情人。一个有才学又有财富的情人。” 陈大富听了心里一惊,不知道是意外还是激动。“有才学和财富的情人”,那不就是我吗? 叶莎丽见陈大富瞪着大眼看着自己,解释道:“陈老师不要以为我是势利,要求对方有财富不是我贪图他的财富,只是想着对方不要贪图我的财富。如果对方没有财富,我怎么判断他是爱我呢还是爱我的财富呢?最好的办法是对方有财富,比如像陈老师这样,比我有钱,既然比我有钱,总不会利用感情来骗我的钱吧?要求对方有才学就不用说了,我看不起没有才学的男人。” 听完叶莎丽的表白,陈大富非常感动,非常激动,同时也有点内疚,想着自己是男人,就是要表白,也应该是自己主动才对呀!这样等着对方先表白,自己是不是太不男人了?于是,陈大富赶紧亡羊补牢,在钢琴声的掩护下,说了一大堆自己爱慕叶莎丽的话。说自己跟老婆刘梅花虽然有感情,但是已经完全没有激情;说自己在“大学老师”这顶帽子下,不能像其他老板那样找小姐;说不相信你看,我的公司连公关部都没有;说他其实一直暗暗祈祷自己能够遇上一个红颜知己;说他从见到叶莎丽的那一刻起就立刻喜欢上她了,但是考虑到自己是有妻室的人,所以才不敢表白;说人生有一知己足矣。陈大富说的很动情。这些话有真有假,真真假假,说到最后,他自己都不知道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了。最后,他居然相信自己说的全部是真话了,于是自己就被自己感动起来。既然他自己都被自己感动了,那么叶莎丽还能不被感动吗? 第16节 16 南海酒店依山伴水,山是寿比南山的那个南山,海是通向资本主义腐朽世界的那个浅海。南海大酒店的客房被做成阶梯形,这样,每一间客房都有一个宽阔的大阳台,既可以充分地接受阳光,也可以张开臂膀兜住海风,还能够警惕地注视着资本主义的腐朽没落。大约注视是互相的,所以据说香港那边的人也经常借助于望远镜观察这边客房里面的欣欣向荣与蒸蒸日上。不知道此时香港那边是不是正好有人用望远镜在注视,如果有,那么他现在就可以见证陈大富和叶莎丽的爱情。 陈大富这两年见识的各种各样的高档女人并不少,甚至包括时装模特和在校的女大学生,但是,叶莎丽给他带来的感觉仍然是前所未有的。首先叶莎丽是把他当作情人,当作自己崇拜的老师,因此他们之间丝毫没有包含那种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味道,完全是叶莎丽自愿的,陈大富因此也就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是有魅力的,凭自己自身的魅力征服女人和凭钱包中的钞票来征服女人来所带来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其次是叶莎丽表现的非常渴望,可以说是极度渴望,是那种急不可耐的渴望,在她主动帮着陈大富脱衣服的时候,双手是哆嗦的,嘴里还不时地发出“快快快”的声音。说实话,陈大富还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被女人赶着往前走的体验,这种体验使他发现了自己的价值,一种自己作为真正意义上的男人的价值,而不是靠口袋里面的金钱撑起来的价值,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价值,这种本原意义上的价值在陈大富看来更有价值。第三是他感觉叶莎丽虽然已经三十出头了,但基本上还是处女,因为一方面她自己急不可耐,另一方面又不得要领,瞎急,瞎忙,陈大富喜欢她这样不得要领的瞎急瞎忙,不喜欢“兼职鸡”们表现的那种老练与老道,并且当陈大富真的要进入她身体的时候,叶莎丽又本能地退让,整个身体的肌肉顿时紧张起来。根据陈大富的经验,凡是具有这样表现的女人,即便不是处女,那也说明至少她不经常做这种事情。经常做这种事情的女人能有这样的表现吗?最后一点,就是她竟然不要求陈大富采取任何保护性措施,而陈大富跟那些“兼职鸡”在一起的时候,她们通常都是要求采取保护性措施的,既要保护不得病,又要保护不怀孕,但是陈大富不喜欢采取什么措施,陈大富跟“兼职鸡”在一起做这种事情的时候,总是有一种穿了袜子洗脚的感觉,不舒服,不到位。今天跟叶莎丽在一起,叶莎丽什么措施也没有要求陈大富采取,让陈大富体验到了光着身子洗澡的爽快。就像小时候跟陈三元他们一起在小河里面一丝不挂地游泳一样。陈大富觉得游泳就应该一丝不挂,如果穿上衣服,就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游泳一样。做爱也是这样,因为从本原意义上讲,做爱的目的是繁衍,隔了橡胶的做爱还是做爱吗?此外,什么措施也不采取,说明了叶莎丽对他的高度信任,这种信任让陈大富非常感动,感动到陈大富自己提醒叶莎丽,问叶莎丽会不会怀孕,叶莎丽当时正全身心地投入在“爱”字上,根本就置之不理。事后,陈大富仍然担心地再次提出这个问题。叶莎丽回答:“认了。爱总是要付代价的。我愿意付任何代价。” “万一怀孕了呢?”陈大富关心地问。 “那我就尝试一下怀孕的滋味,”叶莎丽说,“做女人尝试一下怀孕不是应该的吗?” 陈大富没有说话,不知道是感动还是害怕。 “放心,”叶莎丽说,“万一有什么问题,我会悄悄地处理掉,绝不会连累你。因为我是自愿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陈大富说。 “我是这个意思。”叶莎丽说。 叶莎丽说着,又用双臂抱住陈大富的脖子,仿佛生怕陈大富这时候会害怕地跑掉,或者是暗示陈老师再言传身教她一遍。不管陈大富是做哪一种理解,结果都是一样的,那就是陈大富果然又忍不住再教导了她一遍。 既然叶莎丽什么代价都愿意付出了,那么陈大富还有什么不愿意付出呢吗?陈大富让叶莎丽马上通知车队开过来。 “不是二期工程开没有开标吗?”叶莎丽问。 “没关系,”陈大富说,“你先让他们来,来了我自然有办法。” 陈大富大约是被爱冲昏了头,他忘记了一种可能,就是叶莎丽刚才床上的表现其实是可以做另外一种解释。第一种解释就是陈大富刚才自己心里面想的那样,叶莎丽非常爱他,说者说是非常欣赏他,以至于自愿地不图任何回报的跟他做爱,并且叶莎丽基本上是处女,或者是好长时间没有经历这种事情了,所以她表现的很主动很急切,并且根本不考虑要采取什么保护性措施。但是,也可以有另外一种截然相反的解释,这种解释就是叶莎丽其实是一种更加高档的鸡,这种高档的鸡表面上不图男人的任何直接的回报,但事实上是准备索取更大的间接回报,她在跟陈大富做爱过程中的一切表现都是装出来的,她们不是什么“准处女”,而是非常油了,油到了一定的程度,所以看上去就很单纯了,正像《厚黑学》当中描述的,厚到一定的程度看上去就薄了,黑到一定程度看上去就亮了一样。至于不采取任何措施,也有可能叶莎丽早就采取了严密的措施,现在“未婚上环”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事先或事后吃药也不是比登天还难。当然,陈大富现在已经不可能想到这些问题,现在陈大富已经完全陶醉了,陈大富难得完全陶醉一次,世界上绝大多数人都难得完全陶醉一次,甚至很多人一辈子都没有享受过完全陶醉一次,所以,即便这种完全陶醉是被一种假象迷惑成的,对于陈大富来说,也值。 叶莎丽非常听话,陈大富让她把车队开过来,她马上就自己垫付十万块钱,通知车队立即从四川开了过来。 车队来了之后,陈大富马上安排他们安装活动盖板。根据深圳城市环境卫生管理暂行条例,所有的专门用于土石方工程的泥头车都必须安装专门的活动盖板,为的是防止工程车在行进的过程中把泥土散落在公路上。这个暂行条例有一个小漏洞,就是适用范围是“市区内”,但是对于哪里是“市区内”并没有明确的界定。陈大富的填海工程发生在南山区,如果以特区的铁丝网为界,南山当然是典型的“市区内”,但是如果以中心区为标准,那么南山就不属于中心区。以往,陈大富就是钻了这个漏洞,他亲自出马,利用自己市政协委员的身份和阔绰的腰包,说通了有关方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承包他工程的车队没有安装活动盖板也就上路了。好在那时候沿路也没有什么居民区,只要没有人投诉,倒也混过去了。混过去就可以节省不少的费用,因为一台卡车的安装费用差不多就是一万五千块,能省干吗不省?但是这一次叶莎丽的四川车队一到,陈大富马上主动安排安装活动盖板,仿佛他思想觉悟一下子提高了。真的一下子提高了吗? 陈大富替叶莎丽联系的车队安装活动盖板根本原因是他在政协会议上获知一个消息,深圳打算申报世界花园城市,陈大富由此判断,市容整顿马上就要全面展开,他蒙混过关日子恐怕不会长久了,反正这笔费用省不了,与其将来作为一个坏典型,不如现在做个好典型,做的好,说不定下一届政协常委就能进了。但是,这不是直接原因,直接原因是他想用这种方法提前终止与周老板的合同,以便腾出位置安排叶莎丽进场。 六十辆卡车全部安装活动盖板需要费用差不多一百万,这一百万陈大富不打算让叶莎丽掏腰包,但是他也不想自己掏腰包,他要想办法让叶莎丽免单,只要让叶莎丽免单了,也就等于是自己送给叶莎丽的一份大礼了。既然叶莎丽“什么代价都愿意付出”,那么他作为男人,作为一个大老板,付出这一份大礼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大礼是一定要送的,但是如今送礼的人往往不一定要自己买单,其实陈大富已经想好了买单的人,这个人就是周老板。周老板这些年通过陈大富的关照赚了不少钱,现在让他出一百万的血不算过分。当然,周老板也不是省油的灯,所以陈大富需要用计谋。 陈大富的面子大,装配厂收了二十万定金后,就日夜加班安装那六十辆自卸十轮大卡车的活动盖板。陈大富已经跟装配厂的老板说好,剩下的钱在投入运输之后一个月之内付清。 等六十辆车基本安装差不多之后,市有关部门一夜之间突然接到许多市民的投诉,全部都是反映泥头车情况的,投诉电话甚至直接打到市长的办公桌上。于是,这一天陈大富自己也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是南山这边管这件事情的一个头头打来的。头头说对不起了,我们必须要采取行动,压力太大,顶不住了,先跟你打个招呼。 “我们是朋友,”陈大富说,“但是就是给朋友帮忙,也是在不违反原则的前提下帮帮忙,如果让你为了我而违反原则,那我不是害你了吗?你该怎么办怎么办,我理解。” 头头说:“陈老板不愧是政协委员,识大体,够朋友,谢谢了,下次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 第二天,周老板的泥头车被有关部门扣住了。周老板给执法人员塞红包,没用,人家不要,不敢要。周老板急了,找陈大富。陈大富一跳:“什么?车子全部给扣了?那怎么办?要是耽误我工期,我是要向对方赔款的呀。” “是啊,是啊,”周老板说,“我急死了。” “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陈大富问。 “好象没有呀。”周老板说。 “那你是不是平常没有注意保持关系呀?”陈大富问。 陈大富这样一问,周老板不说话了。什么叫“保持关系”呢?到什么程度才能算保持关系呢?这是一个说不清的问题。 “这样吧,”陈大富说,“我马上帮你活动活动。” “活动”完之后,陈大富告诉周老板:我实在是无能为力了,有关部门口气相当硬,看来你真的得罪什么人了,好象很难松动。 “那怎么办?”周老板几乎要哭的样子问。 陈大富好象比周老板还着急,一个劲地说完了完了,你害死我了,你害死我了。 “我也不是故意的。”周老板抱歉地说。 “按合同这种情况损失全部由你承担的,”陈大富说,“但我也知道你承担不起。” “就是,就是。”周老板说。 “但我现在必须花高价马上另找有活动盖板的车子来先把活顶上,你说是不是?” “是是是。” “不过这样一来多花一些费用是少不了的。你有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啊吆,陈老板呀,我现在哪里还有什么办法呀,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要不然这样吧,”陈大富说,“我们也合作这么多年了,不是朋友也成朋友了。就算我帮你一次。这最后几天的尾数我就不跟你结了,我拿这个钱去另外组织车队,另外再拿一部分帮你活动一下,先把你被扣下的车子取回来,赶紧去安装活动盖板,正好还能赶上二期工程,你看怎么样?” 陈大富早已经计算好了,这“最后几天的尾数”补偿叶莎丽那六十辆重型卡车活动盖板的安装费绰绰有余。 周老板哪里还有什么选择,作揖还来不急,吃了哑巴亏,还只能一个劲地说“谢谢!谢谢!!” 四川来的车队进场之后,叶莎丽并没有过河拆桥。当天晚上,叶莎丽事先在南海酒店预定好房间,然后给陈大富打电话,说还是在原来那个房间等他。陈大富听后就有点感动。陈大富知道,南海酒店俏得很,能够预定到房间就不错了,还要专门预定那天的那个房间,可见他的这个“学生”是费了一番心事的。陈大富想,这就是情调,也只有叶莎丽这种绝无仅有的“高档良家妇女”才能有这样的情调。刘梅花能有这样的情调吗?那些兼职鸡或许有这样的情调,但是她们是不舍得把情调用在我陈大富身上的,她们跟陈大富在一起目的非常明确,就是要钱,所以,到一起就直奔主题,一点前奏都没有,完全是做生意,做生意的人总希望以最少的劳动时间换取最大的利益,讲好价钱之后,恨不能来了就做,做完就伸手要钱,要完钱就说“拜拜”,哪里有心事跟你来什么情调。现在想想,情调反过来念就是“调情”,做生意不用调情,因为已经讲好价钱了,做就是,调情干什么?也只有像叶莎丽这样崇拜自己的女人,才舍得用那么长时间的“前奏”——从几天前预订原来的那个房间就开始了,一直到今天,酿造了这么多天,味道能不醇厚吗? 前几天,叶莎丽用她的临床表现让陈大富彻底陶醉了一次,今天,陈大富接到叶莎丽的电话就已经彻底陶醉了。这叫做不战而屈敌之。符合孙子兵法。 第17节 17 在那以后的一段时间里,对于叶莎丽来说应当是在度自己的蜜月。因为既然叶莎丽“基本上是处女”,那么这些天对于她不就基本上是“蜜月”吗?事实上,那些天她经常接受陈大富的单独辅导,辅导到叶莎丽在跟陈大富做这种事情的时候,虽然还是有点害羞,但是身上的肌肉已经不那么紧张了,陈大富再深入的时候,她也不需要“本能地”退缩了。这时候,陈大富突然发觉自己已经离不开这个“学生”了。 以前陈大富跟“兼职鸡”们在一起的时候,一个最大的担心就是怕被对方缠住。因为陈大富既没有打算跟刘梅花离婚,也不打算在哪个“兼职鸡”身上破财,所以,他常常担心被“兼职鸡”缠住。当然,这种担心不是在他跟“兼职鸡”们的幽会之前和幽会之中,而是在高xdx潮刚刚过去之后。往往是高xdx潮刚刚一过,他就后悔,觉得从最本原的意义上说女人都是一样的,自己大可不必招惹这些“兼职鸡”,费钱而且还有健康和其他方面的风险。比如名誉上的风险,比如招致“老排长”当面拍桌子,比如招致他和刘梅花之间的摩擦等等。一开始,陈大富跟这些“兼职鸡”逢场作戏的时候还带着一种出气的心态,仿佛自己在老婆面前所受的窝囊气可以在这里放掉。陈大富知道自己在刘梅花的面前已经耍不起什么威风了,从结婚的第一天起就一直被刘梅花踩在脚下,毫无男子汉的威严可言,而在这些女人面前,他就可以耍威风。只要出钱就可以耍威风,只要出足够的钱就可以耍足够的威风。但是时间一长,威风老是耍就没有什么意思了。随着陈大富在一个又一个“兼职鸡”身上不断地耍威风,他的怨气也就越出越少,最后终于没有什么气可以出了。不但没有什么气可出,有时候跟“兼职鸡”们狂欢之后,还萌发一丝对不起刘梅花的感觉。毕竟,他“大学老师”的身份和今天的辉煌成就都是刘梅花成全的,陈大富对刘梅花既有恨的一面,也有爱的一面。 陈大富找“兼职鸡”的另一个原因是图新鲜找刺激。钱多了没处花了不就是图新鲜找刺激嘛。他跟刘梅花在一起的时候,可以说是十几年一贯制,就是一种姿势。而跟“兼职鸡”们在一起,他可以变着花样尝试各种各样的姿势。最初是“兼职鸡”带着他玩,后来熟能生巧,陈大富也能带着她们玩,并且当他尝试着一种新花样而使对方不得要领的时候,陈大富还能获得一种“成功”的快感。但是陈大富跟她们只是玩玩,根本没有想过要跟她们建立长期关系,更没有想过因为他们而抛弃刘梅花。陈大富知道,鸡就是鸡,不管是专业的还是兼职的,鸡能对你怎么样,一转身,马上就能对另外一个男人做出同样事情说出同样的话。有一次,陈大富跟“粮票”在一起闲聊,聊到内地正在发大水,“粮票”问他是不是应该赞助一点,陈大富无意之中调侃地说他已经赞助过了,“粮票”问他什么时候赞助的,陈大富就笑,不愿意说,“粮票”就硬逼着他说,陈大富就是不说。 “你是不是‘赞助’给那个女大学生了?”“粮票”问。 “粮票”这样一问,陈大富心里就一惊,因为他确实是“赞助”给了那个女大学生了。但是这件事情“粮票”怎么会知道呢? “女大学生是不是在你面前哭了?”“粮票”又问,“是不是她说她家房子给水冲走了,她弟弟被淹死了?她父母已经无家可归了,她自己也读不成书了?然后你就慷慨解囊,给了她几万块钱?” “你怎么知道?”陈大富问。 “我怎么不知道?”“粮票”说,“不但我知道,‘臭鱼’也知道。” “怎么回事?” “还能是怎么回事,”“粮票”说,“我们都‘赞助’了呗。” 上当了!陈大富想。一想到自己上当了,被一个“鸡”耍了,想到自己的善良被一个“兼职鸡”亵渎了,陈大富就感到心口特别堵。于是马上做心理暗示,暗示不管怎么说总是做善事吧,暗示几万块钱对他来说是九牛一毛,暗示大家都上当了,也不是我一个人。这样七暗示八暗示,自己心里终于好受了点。于是就想到了感谢鲁迅,感谢鲁先生迅塑造了“阿q精神”,于是陈大富就突发奇想,认为鲁迅先生不仅是文学家,更是心理大师。 后来,“臭鱼”告诉他:那个女的家住西北高坡,天天盼着来水,却从来不会被什么水淹,并且她也根本就不是什么大学生,完全是个冒牌的“兼职鸡”。“臭鱼”甚至还质问陈大富:她是不是大学生我们看不出来,你这个大学老师怎么也看不出来?!听口气仿佛怀疑陈大富跟那个“女大学生”是一伙的,是“鸡托”。 从此以后,陈大富再跟“兼职鸡”在一起的时候,又恢复了那种出气的心情,却不是出刘梅花的气,而是出那个“女大学生”的气,仿佛所有的“兼职鸡”都是那个冒牌的“女大学生”,都要干死她们而后快。可事与愿违,最后被“干死”的往往不是“兼职鸡”,而是陈大富自己。于是,只好始终怀着高度的警惕,以防再次上当受骗。 但是这一次他跟叶莎丽的情况不一样,叶莎丽不是“兼职鸡”,叶莎丽是“高档的良家妇女”。他跟叶莎丽在一起的时候完全是叶莎丽自愿的。叶莎丽是欣赏他的“人”而不是看中他的“钱”。叶莎丽自己就很有钱。叶莎丽自己开奔驰车,住高尚住宅,还能有几百万现金做投资。叶莎丽从来不向他要钱。叶莎丽甚至从来都不变相地找他要钱。陈大富认为检验一个女人是不是“鸡”,最简单有效的方法就是看她要不要钱或者是变相地要钱。要钱的就是“鸡”,不要钱的就是良家妇女。 陈大富有一次去旅游,领队的导游小姐对陈大富特别关照,因为一路上只有他是单身一人,其他人不是成双成对就是成群结队。不知道是由于他是单身一人还是由于导游小姐的特别热情,他们在旅游地的一个宾馆里共同跨越了雷池。按说导游小姐肯定不是鸡,导游小姐是有正当职业的。导游小姐跟他做爱可能仅仅是出于寂寞,看着大家都成双成对,两个同样寂寞的人走到一起也是很自然的。然而完事之后,导游小姐说:她的手机太老了,在很多旅游景点都没有信号,很不方便,要是能有陈大哥手中的那个款式的新手机就好了。意思很明显,想要陈大富手中那个新买的最新款式的手机。陈大富想着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要是拖欠“午餐费”说不定惹麻烦,于是只好把自己手机上的卡卸下来,跟那个导游小姐换了一部,同时把自己本来美好的心情和感觉也换走了。 但是叶莎丽跟那个导游小姐不一样。叶莎丽没有要陈大富一分钱,甚至没有要陈大富的任何东西,当然也没有暗示要任何东西。不但没有,而且还给陈大富买东西。买的东西虽然不是最大的,但是却是最好的。昨天叶莎丽就送给陈大富一个纯金的领带夹。纯金的领带夹没有弹簧,可以直接利用黄金的柔韧性把它捏紧,沉甸甸地坠在领带上,看着就服帖。陈大富知道纯金领带夹的好处,“粮票”有一个,陈大富问他在哪里买的,他还保密,天知道叶莎丽怎么想到他喜欢这东西。陈大富问叶莎丽在哪里买的,叶莎丽说就在深圳买的。陈大富问深圳哪里,叶莎丽说在买名贵手表的柜台上买的。陈大富心里想,难怪我没有找到。谁想到领带夹在名表柜台里面呀。看来高高消费都有学问。 陈大富发觉自己离不开叶莎丽之后,就想着跟她结成百年之好的可能性。他认为叶莎丽这边是肯定没有问题的。叶莎丽声称自己不打算嫁人了,干脆就做陈大富一辈子情人。陈大富认为那是因为她没有遇到合适的,具体地说是没有遇到像陈大富这样既有“大学老师”的招牌又有亿万资产的王老五,或许世界上根本就没有这样的王老五,于是,在被迫无奈的情况下,她才退而求其次,宣称自己是“独身主义者”,而一旦遇上合适的,比如像陈大富这样的条件而恰好又死了老婆或断然离婚的,“独身主义者”照样嫁人,而且立马嫁人。问题是现在刘梅花没有死,不但没有死,而且甚至还没有“垂死”,再说即便刘梅花已经“垂死”了,陈大富也等不及,资本主义都“垂死”这么多年了也没见它们进火葬场,大有越活越精神的样子,要是等刘梅花死了岂不是等到下辈子?陈大富是肯定不能等到下辈子的。 陈大富想到了离婚。但是一想到这个问题他就不寒而栗。他设想着他提出离婚时候的情景,想到了刘梅花的反应,想到了他儿子和女儿的反应,想到翠花的反应,想到“老排长”和徐惠敏的反应,甚至想到了他弟弟大贵的反应,想到了那个跟他永远脱不了干系的皖北农村的乡亲们的反应。陈大富忽然发现,“人”不是孤立的,而是属于一个特定“气场”的,你想做一件事情的时候,如果整个“气场”不配合,甚至反对,那么你就肯定做不成,勉强做成,也一定遭“气场”的抛弃。而陈大富是经受不起这种抛弃的。一旦遭受抛弃,他陈大富就不是现在的“陈大富”了。不是现在的“陈大富”,叶莎丽还能钟情与他吗?这样一想,他就一点勇气都没有了。如此,当他再跟叶莎丽在一起的时候,威风自然减弱不少,而再见到刘梅花的时候,态度也明显没有以前那么好。以前陈大富在外面玩“兼职鸡”,心里多少还有点觉得对不起刘梅花,所以回来的时候,虽然不能与刘梅花做什么,但是态度还是蛮好的,偶然从外面回来还能给刘梅花买一两件像样的礼物,既安慰刘梅花,也安慰自己的心灵。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准确地说是他想到要能跟叶莎丽结为正式的夫妻的时候就不一样了,因为现在的刘梅花已经成为他跟叶莎丽结婚的最大的最直接的障碍。陈大富对横在自己面前的障碍能有好脸色吗? 最先感觉到陈大富情绪变化的是叶莎丽。叶莎丽想着是不是陈老师到底是年纪大了,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了,但是男人又都是死要面子,在自己心爱的女人面前总是越是不行越逞能,于是她就主动减少了与陈大富的约会,并且当陈大富自己主动约她的时候,她也不象以前那样欢天喜地地招之即来。时间一长,陈大富反而有感觉了。感觉是不是叶莎丽对他厌倦了。但是,当俩人在一起的时候,似乎又看不出叶莎丽对他的厌倦。于是这一天他开诚布公地问叶莎丽。问叶莎丽是不是最近很忙,问是不是她不舒服,问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等等,问了半天,就是不直接问叶莎丽为什么不主动找约他了。最后,当一切问题都问完了还是没有问出什么名堂之后,陈大富才直说:那么你最近为什么不主动约我了? 叶莎丽愣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叶莎丽是非常善解人意的,这是商场上一切成功女人的共性,所以,面对这种场景,叶莎丽当然不能说真话。叶莎丽认为说不说真话不能简单地作为道德判断的标准,关键要看效果,不能为了说真话而说真话,特别是女人,绝对不能在自己的情人面前说“我发现你自己最近力不从心了”这一类话。不能说真话说什么话呢?叶莎丽想了想,说了一句半真半假的话。 叶莎丽说:“我是怕梅花姐知道。” 所谓“半真半假的话”,可以理解为是一种避重就轻的话。这种话当然不能算真话,但是也不能算假话。这种说话方式经常被犯罪嫌疑人用来对付警察的询问,但是今天被叶莎丽用来对付陈大富似乎也非常合适。 “怎么会呢,”陈大富说,“她从来不到这些场所来,怎么能知道呢?再说即便她来了,看见我们在这里,我们也可以说是来谈业务的。反正她也知道我们现在有业务上的关系,这个业务关系还是她自己牵线的呢。” “其实我也不是担心她知道,”叶莎丽说,“即便我相信她肯定不会知道,我也觉得心理有点不安。” 叶莎丽这句话倒完全是真话了。看来真话、假话、半真半假的话有时候是可以相互转换的。有时候想说假话,说着说着也就偶尔冒出一两句真话了,要不然警察对嫌疑犯要反复提审干什么? “有什么不安?”陈大富问。 叶莎丽想了想,说:“你们男人说‘朋友妻不可欺’,其实我们女人也一样。梅花姐跟我是好朋友,好姐妹,我们老是这样做我总觉得有点对不起她。” 陈大富不说话了,陈大富又想到了离婚。他觉得如果离婚了就没有这个问题了。但是陈大富不敢提离婚,至少他眼下还不敢提离婚。不但不敢在刘梅花面前提离婚,而且也不敢在叶莎丽面前提起这件事情,因为一旦他在叶莎丽面前提起这件事情,而如果叶莎丽欢喜若狂,抓住不放,那么他的压力就大了。但是他承认叶莎丽刚才说的有道理。陈大富知道,男人之间越是好朋友,越是要对对方的妻子敬而远之。朋友之间好到可以为对方奉献性命,却不能为对方奉献自己的老婆。为朋友两肋插刀受人尊敬,但是自己的老婆上别人的床就要被人耻笑。中国的男人宁可不要性命也不愿丢掉气节。《淘金泪》当中的雷震山杀了救命恩人郭汗青之后自己又自杀,就是因为郭汗青侮辱了他的女人。雷震山杀郭汗青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名声,雷震山自杀为郭汗青陪葬也是为了自己的名声。但是陈大富认为这种在乎名声的义举似乎是男人的专利,对女人好象无所谓。与雷震山同时代的男人很多都妻妾成群,并且有很多妻和妾之间或者是妾与妾之间却相处的非常好,其中亲如姐妹的也并不少见,甚至还有亲姐妹做一个男人的妾。 陈大富说:“你们女人之间也会这样?” 叶莎丽似乎有点不满意陈大富对“你们女人”的看法,于是撒娇地瞪了他一眼,说女人怎么了?女人在情感的问题上比你们男人差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陈大富说,“我以为女人之间没有这个说法,因为常言说的是‘朋友妻’嘛,而没有说‘朋友夫’。再说《三国演义》当中的‘二乔’还是亲姐妹,她们不是相安无事吗?” “演义的东西还能算呀,”叶莎丽说,“如果能算,那么你们男人当中不也有‘拉帮套’的吗?” 陈大富没想到叶莎丽能举出这个例子来,哑了。 “拉帮套”相当于一个成语,其实是说的过去北方农村的一种社会现象。过去人穷,有些人穷的娶不起老婆,当然,穷的娶不起老婆的人自然就更不可能天天去逛妓院,而那些稍微富一点的人娶了老婆却娶不起长工,于是各取所需,形成了一种风俗,就是娶不起老婆的光棍到别人家帮工,不给工钱,却可以免费吃住并且睡人家的老婆。这种现象被形象地称为“拉帮套”,好象是一个人在中间拉车,旁边的一个在帮忙一样。这种事情现在早都没有了,陈大富没有想到叶莎丽居然还知道,而且比他说的“二乔”更有说服力,服了。 第18节 18 刘梅花也感觉到陈大富的变化了。两年前,当各种渠道证明陈大富在外面有女人的时候,刘梅花还不相信,她觉得别的她不敢说,陈大富对她的感情她是放一百二十个心的。刘梅花甚至想,她就是借给陈大富一个胆子,量他也不敢在外面找女人,再说陈大富找女人干什么,难道别的女人身上有的东西我刘梅花没有吗?在刘梅花看来,男人在外面找女人不外乎发生了两种情况,一是夫妻双方感情不好,二是老婆在夫妻生活上满足不了丈夫,所以丈夫才到外面找女人。而这两种情况对于他们来说都不存在。 夫妻感情就不用说了,刘梅花和陈大富家乡的人都知道,陈大富什么本事都没有,就是会找老婆。要是没有刘梅花这个老婆,他陈大富现在就会跟他们村本家兄弟陈三元一样。而陈三元现在是什么样子呢?陈三元现在除了会筒着袖筒蹲在墙根晒太阳之外,什么都不会,喝茶只能喝茶叶沫子,儿媳妇是舍不得给他喝正经的茶叶的,抽烟只能抽自己家种的老旱烟,正经的卷烟是抽不起的。上次陈大富和刘梅花回去的时候给他带了一条双喜,陈三元拿着整整炫耀了一年,等淮河两岸的四乡八里都知道他有一条深圳带来的好烟之后,烟已经霉了,霉了也舍不得抽,有事没事的时候就拿出来晒,陈三元的烟也仿佛成了后来陈大富的老婆,完全是一种摆设了。如果陈大富不是找了刘梅花做老婆,他现在就是陈三元这个样子。事实上,当初如果陈三元在公社的忆苦思甜大会上不是把口号喊反了,说不准刘梅花就成了陈三元的老婆了。如果刘梅花成了陈三元的老婆,陈三元能不能也像今天的陈大富一样威风谁也说不清楚,但是陈大富肯定跟今天的陈三元一样窝囊是没有话说的,村里的大部分人不都是陈三元这个样子吗?所以说,陈大富和刘梅花的夫妻感情是不容怀疑的。 至于说到夫妻生活,那就更不用说了,根本不存在刘梅花不能满足陈大富的情况,倒是陈大富自己经常满足不了刘梅花,假如两人中一定要有一个“出墙”,那么就应当是刘梅花,而不是他陈大富。 两年前的刘梅花还不认识叶莎丽,叶莎丽那时候还没有回深圳,叶莎丽还在海南呢,所以,两年前当人们传说陈大富在外面有女人的时候,刘梅花没办法把自己心里面想的东西跟叶莎丽说,而是跟徐惠敏说了。徐惠敏听了之后叹了口气。刘梅花问她叹什么气。徐惠敏说:你分析的非常有道理,说实话,要是我,我还分析不了这么透彻,但是我知道一个事实,陈老师确实在外面有女人了。 刘梅花听了当场就傻了。她知道,徐惠敏绝对不是那种搬弄是非的人,她是能帮着遮住尽量帮着遮住的人,既然她都这么说了,那陈大富就不仅有女人了,而且肯定已经是满城风雨了。 刘梅花回来问妹妹翠花,翠花说:“分析个狗屁,你的那个分析不对。我没有你这么会分析,但是我知道,男人都是属猫的,见到腥气就上,有些男人在家里跟老婆亲热的不得了,在外面照样找小姐,甚至是找那些比自己老婆还丑的小姐。” “有这么回事?”刘梅花实在不理解。 “当然是这么回事。”翠花非常肯定地说。 “那么照你这个意思老排长也在外面找女人了?” “老排长在外面有没有找女人我不知道,”翠花说,“说实话我也不关心他到底有没有在外面找女人,但是我知道姐夫在外面有女人了,而且不止一个,我们早就知道了,就你不知道。” 后来,刘梅花去看“老排长”,跟“老排长”打听陈大富在外面找女人的事。在刘梅花看来,一个真理只有经过“老排长”确认了,才能算得上是绝对真理。 “老排长”一个劲地抽烟,不说话。刘梅花就知道,陈大富真的在外面找女人了。 知道陈大富在外面真的找了女人之后,刘梅花没有吵没有闹,更没有歇斯底里,而是异常的安静,安静地抓起“老排长”放在茶几上的烟,抽出一根,点上。 “你哭吧,”徐惠敏说,“哭出来就舒服了。” 但是刘梅花没有哭。刘梅花一滴眼泪都没有流,就是那么静静地抽烟,抽着她自己给“老排长”带来的烟。直到把“老排长”的眼泪给抽出来了。 回到家之后,刘梅花问陈大富: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陈大富装糊涂。 陈大富当然要装糊涂。这种事情只要不是当场被捉奸,就一定要否认,因为承认了只会把问题弄得更糟糕,而且对谁都没有好处。 后来,刘梅花说服了大贵,让大贵跟踪陈大富,大贵回来汇报:哥是在外面找女人了。 “漂亮吗?”刘梅花问。 “还可以。”大贵说。 “哪里的?”刘梅花问。 “不知道。”大贵说。 “你明天再去,”刘梅花说,“不要跟踪你哥,跟踪那个女的,看她是哪里的。” 刘梅花已经想好了,搞清楚那个女的情况之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打一顿再说。深圳不象内地,要是在内地,不用打,直接闹到她的单位去,闹到单位去比打她一顿效果更好。但是深圳不一样,深圳的很多人根本就没有单位,即便有“单位”,比如像精卫公司这样的“单位”,能管得了人家男女关系问题吗?所以还是先打一顿最有效。所以,刘梅花先派大贵去打探。 大贵照办了。回来之后向刘梅花汇报:今天那个女的又去了,但是不是跟我哥,是跟另外一个人。 “什么人?”刘梅花问。 “外国人。”大贵说。 如此跟踪了几次,刘梅花知道了,陈大富外面的女人不是“人”,是“鸡”。既然是“鸡”,那么责任就只能由陈大富一个人承担。刘梅花总不能去找“鸡”一般见识吧。 刘梅花想到了离婚,但是周围的人全部都反对她离婚。包括妹妹翠花。特别是大贵,听说刘梅花要跟陈大富离婚,竟然马上就给刘梅花跪下了,而且一跪下就不起来,刘梅花拉也拉不起来,最后终于把刘梅花心跪软了,才答应暂时不跟陈大富离婚。但从此就落下了“烟鬼”的毛病。 两年前是大家都知道陈大富在外面有女人了,就是刘梅花不知道,后来人家告诉她了,她还不相信。两年后的今天,谁也没有对她说什么,她就知道陈大富在外面有“小妖精”了。看来,刘梅花这两年的烟没有白抽。 在刘梅花看来,“小妖精”跟“鸡”是不一样的。“鸡”是被动的,而“小妖精”可能是主动的。陈大富跟“鸡”是逢场作戏,跟“小妖精”可能就要动真格的。从陈大富的表现来看也是这样的。陈大富在跟各种各样的“鸡”保持来往的这两年里,他对刘梅花还抱着愧疚的心态,还经常买点贵重的礼物送给刘梅花。尽管刘梅花并不要他的什么臭礼物,但是感觉还是不错,甚至感觉陈大富虽然在外面玩女人,但真正爱的还是她刘梅花。刘梅花甚至还常常抱有一种希望,希望陈大富哪一天在外面玩累了,彻底地累了,再也不想玩了,终于回到她的身边,再也不离开她一步,甚至下跪发誓,请求刘梅花的原谅。事实上,在此之前,只要他们自己不说,场面上别人根本就看不出来他们夫妻之间有什么问题。他们夫妻二人还经常一起出席一些重要的社交场合,比如一起去财富岛。财富岛的老板们就没有看出刘梅花跟陈大富之间有什么问题,或者他们认为丈夫在外面玩女人根本就不是什么问题,甚至其他老板还挺羡慕陈大富。 有一次“臭鱼”还向陈大富讨教,讨教陈大富怎样能同时做到攘外又能安内的。并且“臭鱼”他们认为陈大富到底是“儒商”,比当年的蒋委员长还厉害,因为当年蒋委员长想做到“攘外必先安内”,结果没有做到,不但没有做到,而且还丧失了民心,最后终于失去了天下。但是蒋委员长当年做不到的事情今天却让陈大富做到了,所以他们非常佩服陈大富。 其实不但外人不知道内幕,就是家里人也不是全都知道,比如他们的儿子小兵和女儿小红,就一直以为他们父母的感情非常稳定,并且还打算以此为榜样。小红曾经在日记中写道:将来我要是嫁人,就一定要嫁我爸爸那样的人。小姨翠花偷看了小红的日记,并且还偷出来给刘梅花看,刘梅花感慨万千。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这一次刘梅花明显感觉到陈大富是开始嫌弃她了。陈大富嫌弃她别人看不出来,但是刘梅花自己能感觉到,这就叫做冷暖自知。用皖北老家的土话讲,就是鞋子穿在脚上只有自己知道是不是合脚。刘梅花现在就知道“不合脚”了,并且断定陈大富肯定在外面有“小妖精”了。 刘梅花没有把自己的判断对别人说,尽管她非常想找个人说说,比如找翠花说说,比如找徐惠敏说说,但是最后她还是谁也没说。说什么呢?在自己看起来这是一个天大的事情,对别人未必当回事。如果说给翠花和徐惠敏听,翠花和徐惠敏一定认为她是老调重弹。或许在她们看来,陈大富在外面有女人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她们肯定还是说“想开点”一类的话,完了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该不干什么还是不干什么,没准说多了她们还厌烦。于是,刘梅花只有选择忍气吞声,为了女儿小红的日记刘梅花也要忍气吞声,打掉牙往肚子里面咽。但是往肚子里面咽的同时,她也听见自己的牙齿咯咯响。 陈大富,你不要欺人太甚了!刘梅花心里面常常这么想。 这个本来造就陈大富成为大学生,成为大老板的女人,现在开始痛恨陈大富了。而且恨的咬牙切齿。 第19节 19 一个人的心里面如果有事,老是憋在肚子里不说是难受的,憋的时间长了说不定会憋出病来,比如憋出直肠癌。所以,刘梅花这样憋了一段时间之后,还是找人说了。这个人就是叶莎丽。 刘梅花跟叶莎丽认识的时间并不长,也就几个月吧,比刘梅花感觉陈大富在外面有了“小妖精”的时间长不了多少。 刘梅花心里有了自己难以承受的事情之后不跟自己的亲妹妹说,也不跟自己的老同学兼好朋友徐惠敏说,而要找认识才几个月的新朋友说,乍一听起来让人难以置信,但仔细一想也在情理之中。大约正因为叶莎丽是新朋友,跟他们家没有什么瓜葛,所以才好对她说,而不象翠花和徐惠敏,一旦跟她们说起来,她们不是不在意就是要跟着操心。不在意还好,如果跟着操心,那么是越操越烦心。比如徐惠敏如果把它当回事,她回去肯定就要跟“老排长”说,比如翠花如果把这当回事,很有可能搞的连小红都知道。除了添麻烦之外,一点好处都没有。而叶莎丽就不一样了,叶莎丽跟她是认识不久的场面上的朋友,所以根本就不会为她的感情上的事情而牵肠挂肚,更不会产生什么不好的影响。刘梅花甚至发现,有些最隐蔽的话不能对身边的人说,却可以和局外人说。几年前,刘梅花刚来深圳的时候,有一次在火车上遇到一个女的,一路跟她讲了一大堆她个人的苦恼和隐私,讲完之后就分手了,刘梅花连那个女人的真实姓名都不知道。当时刘梅花就想,如果这个女人跟自己是同学、同事、邻居或者是亲戚,她还能把什么话都跟自己说吗?当然不会。 刘梅花先是向叶莎丽透露一个秘密:丈夫陈大富差不多两年没有碰她了。 “是不是呀?”叶莎丽问。 “是的。”刘梅花说。 “不会吧。”叶莎丽说。 “真的。”刘梅花说。 “都一样。”叶莎丽说。 “什么都一样?”刘梅花问。 “男人都一样。”叶莎丽说,“有钱的男人都一样。你难道没有听说过吗,男人有钱就变坏。” “真是这样?”刘梅花问。 “应该是吧,”叶莎丽说,“谁知道呢。” “那怎么办?”刘梅花问。 “什么怎么办?”叶莎丽反问。 “我是说我该怎么办?”刘梅花说。 “没有什么好办法,”叶莎丽说,“要不然就离婚,要不然就忍着。” “假如既不想离婚也不愿意忍呢?”刘梅花问。 叶莎丽愣了一下,然后说:“再不行你自己也找一个,这样你心里面就平衡了。” “我自己也找一个?”刘梅花问。 “是啊,”叶莎丽说,“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个?” 这下该刘梅花愣了一下。 在后面的谈话中,刘梅花哭了。刘梅花说其实陈大富两年前在外面就有女人了,但是那时候他虽然在外面有女人,但也就是玩玩,心没有变,所以她也就装糊涂算了,但是这一次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叶莎丽问。 “这一次他不是在外面玩野鸡,而是找了一个‘小妖精’!” “小妖精?” “小妖精。”刘梅花说。 当刘梅花进一步向叶莎丽解释什么是“小妖精”的时候,叶莎丽吓坏了,吓得脊梁上冒汗。叶莎丽以为刘梅花已经发现了什么,或者说是怀疑她什么了,故意在她面前敲山震虎。好在叶莎丽仿佛是经过训练的,虽然脊梁上冒冷汗,脸上看上去倒蛮镇静。 叶莎丽装作在认真听刘梅花讲的样子,心里头马上就设置了几道防火墙。想着首先是坚决不承认,就是陈大富承认了她也坚决不承认,只要坚决不承认,刘梅花自己就会动摇,就会想着“也许是冤枉叶莎丽了”。其次是如果刘梅花已经掌握了什么确凿的证据,比如录象带什么的,那么就要痛哭流啼,说自己是一时糊涂了,说是陈大富威逼利诱的,说自己太想做填海工程了,所以就屈服了等等。总之,万一到了最后的时刻,就要把自己装扮成一个受害者,以博得刘梅花的同情和原谅。 对策想好了,叶莎丽也就真的镇静了。 “不会吧,”叶莎丽说,“大姐你这么漂亮这么有气质,老公怎么还会有外遇呢?再说陈老师也不象那种人呀。” “哎呀你可不知道,”刘梅花说,“我一开始也是你这样想的,后来我才知道,男人都是属猫的,见到腥就粘。” 刘梅花显然是把翠花说的话移植到这里来了。 “是吗?”叶莎丽说。 叶莎丽现在已经彻底镇静了,因为她已经相信刘梅花并没有直接怀疑到她。 “是的。”刘梅花说。 刘梅花说着居然又哭起来。这也是一件怪事。刘梅花在自己的妹妹翠花和自己的好朋友徐惠敏面前不哭,甚至当徐惠敏叫她哭的时候她一滴眼泪都没有流,但是今天在叶莎丽面前却哭了,而且哭得非常伤心,仿佛要把以前本该流而没有流的眼泪全部补回来。 叶莎丽这个时候当然是劝她,劝她想开一点。事实上,任何人遇上这种情况都要劝,而且还都是只能劝她“想开一点”,仿佛除了“想开一点”之外就再也没有别的什么好办法了。 叶莎丽一边劝刘梅花还一边心虚,想着这个刘梅花是不是特别的有心计,明明已经知道她跟陈大富好上了,故意装着不知道,却跑到她面前来痛哭流涕,让她感到内疚,让她自动退却?如果这样,那么这个刘梅花也太厉害了,难怪他老公不喜欢她,如此有心机的女人哪个男人喜欢啊。这么想着,叶莎丽就有点害怕,害怕刘梅花这是先礼后兵,如果这一招不能奏效,那么她下一步就该出手了。叶莎丽知道,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刘梅花一旦出手,肯定就是致命的,至少让她破相。叶莎丽看过港台的电影,能想象出自己被别人破相时候的感觉,于是,她就体味到了什么叫毛骨悚然。 “大姐,”叶莎丽说,“想开一点。既然你都知道男人都是属猫的,那么你还生什么气呢?” “不行,”刘梅花说,“他跟别人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叶莎丽问。 刘梅花怔了一下,说:“我为他付出的太多了。” “这我相信,”叶莎丽说,“其实大姐你一看就是大福大贵的人,一脸的旺夫相,哪个男人跟了你都会发财的。” 这话刘梅花爱听,或者说这话叶莎丽算是说到刘梅花心里面去了。 刘梅花听了之后,果然就止住了哭声,这时候已经用面巾纸开始在清理眼泪。 “你知道财富岛上的老板们都怎么说你的吗?”叶莎丽问。 “怎么说?”刘梅花反问。 刘梅花在这样反问的时候,基本上已经将脸上的东西清理完毕,并且抬起头,看着叶莎丽,似乎是非常迫切地等待着叶莎丽的回答。 叶莎丽这个时候才相信刘梅花其实并不知道她跟陈大富的事情,心中坦然了许多,像是堵塞的下水道突然之间畅通了一样。 “你笑什么?”刘梅花说,“快说呀。” 叶莎丽本来没怎么笑,或者至少没有大笑,但是经刘梅花这样一催,她还真的笑起来,而且笑的非常厉害。 “说呀,死丫头,有那么好笑吗?” 叶莎丽终于止住了笑,或者是慢慢缩小了笑,说:“他们说呀,你最性感,谁跟你跳舞的时候都要多出一只腿来。哈哈哈哈——” 刘梅花听了也忍不住笑起来,一边笑还一边做出要打叶莎丽的样子。 “这些臭男人,”刘梅花说,“没一个是好东西。他们还说什么了?” “还说你是旺夫相,哪个男人睡了你哪个就要发财。” 这一次刘梅花没有笑出声来,而是又抹起了眼泪。 “是啊,”刘梅花说,“以前在老家的时候人家也这么说,说哪个男人睡上我就要走运。大队书记和民兵营长还专门在我面前跪过。” “你跟他们睡了。” 刘梅花摇摇头,边摇头还边抹眼泪。仿佛是当年没有跟大队书记和民兵营长睡是吃了大亏了。 “也是的,”叶莎丽说,“他们都说陈老师这几年生意顺全靠你的福气。” 刘梅花又笑了,尽管脸上仍然挂着没有擦干净的眼泪,但是笑得还是蛮灿烂。 “这些都是迷信。”刘梅花说,“这两年他生意上顺利是正好赶上特区发展的好形势了,其实这两年他碰都没有碰我。” 叶莎丽愣了一下,瞪着大眼看着刘梅花,她这才知道刚才刘梅花说的“两年没有碰她”是真的。 “算了算了,不说了不说了。”刘梅花说。 “真的?!”叶莎丽问。 刘梅花抬起头,跟叶莎丽对了一下眼,然后又迅速地躲开叶莎丽的目光,快速地点点头,仿佛点头是一件非常见不得人的事情,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它点完拉倒。 “这就怪了,”叶莎丽说,“像大姐这么性感人见人爱的女人,陈老师怎么会舍得让你荒着呢?” 刘梅花听叶莎丽这么一说,仿佛被一刀捅到了要害处,又伤心起来,赶紧换了一张面巾纸。 “多长时间了?”叶莎丽问。 “两年了。”刘梅花说。 “这么长时间?陈老师他怎么能忍得住呀。” “忍个屁!”刘梅花说,“这两年他一直在外面玩女人。” “一直在外面玩女人?” “一直。” “玩什么女人?”叶莎丽问。 叶莎丽显然是真的关心这个问题。 “鸡。” “鸡?”叶莎丽瞪大了眼睛。 大约是想起来自己跟陈大富什么措施也没有采取的缘故吧,这双瞪大的眼睛中还包含着一点恐惧,并且马上就条件反射地感觉到了自己下面有点不舒服,想上厕所。 “鸡。”刘梅花说,“我已经调查过了,是玩鸡。” 刘梅花说的非常肯定,仿佛是她亲眼所见。 刘梅花显然没有注意到叶莎丽的眼神,或者是注意到叶莎丽的眼神了,但是恐惧的眼神和惊奇的眼神几乎没有区别,刘梅花看见叶莎丽恐惧的眼神,还以为她是惊奇,惊奇陈大富这么有品位的大老板还需要用“鸡”来解决自己的性问题吧。总之,刘梅花绝对没有从叶莎丽的眼神中看出叶莎丽就是她所说的那个“小妖精”。 “不会吧。”叶莎丽说。 叶莎丽这样说与其说是怀疑,不如说是希望。 “怎么不会?”刘梅花说,“我都派人跟踪了,那些女人就是‘鸡’。今天跟他上床,明天有跟另一个人上床,甚至跟外国人上床,不是‘鸡’是什么?” 叶莎丽更加恐惧,仿佛突然之间发觉自己以前的性伙伴是个爱滋病患者。 “但是这一次不是,”刘梅花说,“这一次可能不是‘鸡’,而是一个‘小妖精’。” “小妖精?”叶莎丽问。 叶莎丽前面已经听刘梅花解释过什么是“小妖精”,但毕竟是一个“新概念”,所以还是本能地问了一下。 “小妖精。”刘梅花说,“以前他虽然在外面搞女人,但是他还顾及这个家,他还觉得有点对不起我,还要注意讨好我。这一次不一样,这一次他肯定是对那个女人真上心了,所以他开始讨厌我,嫌弃我,这就可以肯定这一次不是一般的‘鸡’,而是能勾走他的魂的女人,不是妖精是什么?” 叶莎丽仿佛是在经历心理测试,一惊一跳的,一喜一悲的,波澜壮阔,险象环生。 “那么大姐你自己这两年一直都是忍着?”叶莎丽问。 刘梅花脸红了一下,勉强挤出一点比哭好不了多少的微笑,说:我无所谓。 叶莎丽这样问是一种非常巧妙的打岔,把问题的重心从“小妖精”身上引到“这两年”上。叶莎丽知道,“小妖精”其实就是她自己,而“这两年”与她无关。叶莎丽就是要把问题引到与她无关的方面。 “怎么能无所谓呢?”叶莎丽说,“你也不是穷苦人,忍着就忍着呗,像大姐您这样条件的女人,哪个不是变着法子寻开心?你倒好,还让自己干耗着,凭什么呀?难道为他守节?” “狗屁!老子为他守什么节。” “还是呀,”叶莎丽说,“要不要我为你找一个?” 叶莎丽又说到这个问题,这一次是真的想帮刘梅花找一个。 第20节 20 叶莎丽再见到陈大富的时候,就感觉到了不自然,心里老是想着陈大富跟“鸡”在一起的情形。特别是当陈大富要一如既往地跟她亲热的时候,叶莎丽本能地躲让了一下。这一次的躲让跟他们第一次的时候有本质区别。第一次时候的躲让或许是紧张,还有可能就是叶莎丽故意装的,通过那样紧张地躲让把自己装扮成“准处女”,但是这一次完全是本能的反应。 “怎么了?”陈大富问。 “我今天不舒服。”叶莎丽说。 “不舒服”或许是女人最礼貌的托词,但是这个托词显然不能重复使用。所以,那天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叶莎丽总是表现的心不在焉,老是想着怎么办。叶莎丽想到了分手,为了那些“鸡”,也为了她好朋友的眼泪。但是她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首先是她的业务才刚刚开始,现在她还不能得罪陈大富,其次是即使她离开陈大富,陈大富也不可能再回到刘梅花的身边。陈大富已经两年没有碰刘梅花了,显然,自己并不是他们之间的障碍,他们之间的障碍只能是他们自己,包括他们自己的性格和自我定位。但是如果不跟陈大富分手,那么她就必须要接受陈大富,包括接受他进入自己的身体,总不能老是用“不方便”来搪塞呀。搪塞了这一次,还能搪塞下一次吗?就算搪塞了下一次,那么再下一次呢?但是不管怎么说,今天先搪塞再说。 饭是叫到房间里面来吃的。这个建议当然是叶莎丽提的,因为叶莎丽刚才听刘梅花说她以前派人跟踪调查过陈大富,既然以前派人跟踪调查过,谁敢保证她今天就不会又派人来跟踪?如果她现在跟陈大富在餐厅吃饭,难免不碰上刘梅花派来的“调查者”,而且叶莎丽一旦有这个想法之后,发现每个进进出出餐厅的人都象是“调查者”,于是仍然以“不舒服”为借口,提出让服务员把饭送到房间里面吃。这个建议理所当然地得到了陈大富的响应。 俩人在房间里面吃饭的时候,叶莎丽突然又想到陈大富跟“鸡”在一起性交的场景,并且想象出这个“鸡”还刚刚跟外国人干过,于是一口菜没有咽下去,又从食道上涌回到口腔中,叶莎丽赶紧踉跄着跑到了洗手间,对着洗脸池子呕吐起来。陈大富也追进来帮着拍她的背。如此往复了几次,作为“过来人”的陈大富突然问:是不是怀孕了? 叶莎丽当然知道不是怀孕,但是陈大富的话倒是提醒了她,或者说是给了她灵感。叶莎丽想到正好可以利用一下这个“怀孕”,既可以合理地搪塞一段时间,还能够加重自己在陈大富面前的份量。 “要不然明天去检查一下?”陈大富进一步建议说。 叶莎丽点点头,算是“利用怀孕”的正式开始。 “我陪你去?”陈大富又说。 说的不是很坚决,但是又不得不这样说。陈大富知道,这是一个负责任的男人起码的姿态。 “不用了,”叶莎丽说,“你是名人,如果让人看见了多么不好。” 陈大富以前总是以为刘梅花贤惠,现在他认为叶莎丽比刘梅花更贤惠。 “要不然我找人陪你去?”陈大富问。 陈大富不是客套,他是真的觉得不忍心让叶莎丽一个人去。 叶莎丽自然还是不要,并且说不就是检查一下嘛,等检查结果出来以后再说。 第二天,陈大富虽然没有跟着去,但是电话却一个跟着一个。刚开始是他知道叶莎丽到医院了,后来他又知道叶莎丽在排队了。 “给医生一个红包。”陈大富在电话里面提醒。 再后来,结果出来,果然“怀孕”了。 “我要回海南去,”刘梅花说,“海口那边的医院我熟悉一些。再说也可以避人耳目。” “那我陪你去?”陈大富说。 “算了,我已经到机场了。” 陈大富再打电话的时候,叶莎丽的手机已经关了。不知道是已经上飞机了还是她不想接陈大富的电话了。陈大富马上赶到机场,当然没有找到叶莎丽,但是通过熟人查到,叶莎丽确实是去了海口。 叶莎丽当然要去海口,她在海口那边的许多事情还没有处理完呢。本来还找不到借口,这下好了,一举两得。 叶莎丽从海口回来的时候,发现这边的业务被陈大富“顺便”打理的井井有条,本来拉土石方还是一个蛮麻烦的事情,每一车都要专门登记,而且要登记两次,这边安托山出去的时候要在卡上面登记,那边到填海的围堰上还要登记一次,比关外的一些韩国人开的工厂里面工人上厕所还麻烦,而且是一天二十四小时连续作业,要不是陈大富罩着,叶莎丽一个女人家就是接到这样的活也不一定能够做得了。 大约是海口那边的事情办的顺利,或者是亚龙湾的海风能够净化人的情绪,总之,叶莎丽从海口回来之后,心情好多了,终于又接受了陈大富的亲热。 叶莎丽是唯物主义者,在她生长的那个年代,唯心主义是被当作“坏东西”批判的,所以她们那一代人基本上都是唯物主义者。作为唯物主义者的叶莎丽已经自己把自己的心理调节过来。叶莎丽想:陈大富跟那些“鸡”的事情是在认识我之前的,从感情上我没有理由计较他的过去,至于有没有什么病的问题,假如他真的有,我恐怕早就已经被传染了,现在要做的就是防范以后不要被传染,于是,这次从海口回来之后,叶莎丽再接受陈大富亲热的时候,主动采取了安全措施,不是为了防止怀孕,“怀孕”本来就是假的,而是为了防止染病。 叶莎丽在采取安全措施的时候,还顺便给陈大富戴上一顶高帽子。说:当初要是听从你的意见就好了。 “都怪我。”陈大富说。 “怪我,”叶莎丽说,“怪我自己没有经验。” “可是我有经验呀,”陈大富说,“所以还是怪我。让你吃苦头了。” “我愿意。”叶莎丽说。 “如果我要是跟刘梅花离婚,你肯嫁给我吗?”陈大富说。 不知道是一时激动地说,还是以突然袭击的方式说出考虑已久的话。 叶莎丽愣住了。 “怎么,你不愿意?” 叶莎丽摇摇头。 “那是为什么?”陈大富问。 “梅花姐怎么办?”叶莎丽说,“我跟梅花姐可是好朋友呀!” 是啊,刘梅花怎么办?陈大富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办。 “除非发生一种情况。”叶莎丽若有思索地说。 “什么情况?”陈大富问。问的有点急。 “除非是梅花姐主动提出跟你离婚。”叶莎丽说。 陈大富想了一下,说这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 “她要是跟我离婚早在两年前就离了,还等到今天吗?” “那不一定,”叶莎丽说,“这里面有一个量变到质变的过程。听说这两年你连碰都没有碰过她?” “是啊,哎,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就不能知道?”叶莎丽说,“你别忘了,我跟梅花姐是好朋友呀。” “她还跟你说什么了?” “多呢。”叶莎丽说。 “说什么?”陈大富追问。 “不告诉你。” “为什么不告诉我?”陈大富进一步追问。 叶莎丽想了想,没说话,笑着摇头。 “你告诉我。”陈大富不甘心,也很好奇。 叶莎丽继续想了一下,继续摇头,但微笑的幅度小了一些,仿佛在做思想斗争。 “我不能挑拨你们夫妻关系。”叶莎丽终于说。 这下,陈大富更是紧追不放了。 叶莎丽仍然不说,并且眼神不自然。 陈大富似乎从叶莎丽的态度和眼神中猜出了一些,诈着问:“你是说她在外面有相好的了?” 叶莎丽一个激灵,马上回敬:“我可没说,是你自己说的。” 回敬完,又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仿佛要把已经出口的声音收回来。 “她敢!看我不打断她的腿。”陈大富暴跳如雷。 叶莎丽仿佛被吓坏了。仿佛是自己闯祸了。嘴巴捂住半天,终于松开,并发出声音。 “这就是您的不对了,”叶莎丽说,“你自己两年都不碰人家了,还不允许她在外面有相好?你也太霸道了吧?太大男子主义了吧。再说,这两年你自己在外面是什么情况你还不知道?真的只能你放火,不能她点灯?” “这么说她真的在外面有了?”陈大富问。 “我是说假如,假如她在外面有相好了,那么或许她就能主动跟你离婚了。怎么,你还舍不得,是吗?” “不是不是,绝对不是。”陈大富说。 陈大富说完,就发觉自己走进了一个逻辑怪圈,既然声称自己爱叶莎丽,希望跟叶莎丽结婚,那么为什么不欢迎刘梅花在外面有相好的?叶莎丽说的对,只要刘梅花自己在外面有相好的了,然后主动来闹离婚,才是自己摆脱她的最佳途径。 “你说的对。”陈大富说,“最好她在外面找一个相好的,然后主动跟我离婚。可是,她会这样做吗?” “不知道。”叶莎丽说,“我只是说假如。” 第21节 21 这一天,叶莎丽接到刘梅花打来的电话,又聊到“介绍一个”的问题,刘梅花说:我不要小白脸,如果你真的要帮我介绍,那就要介绍一个有点品位的。 叶莎丽一听,知道刘梅花已经认真了。 事实上,关于刘梅花要找的“小白脸”,叶莎丽已经为她物色好了。 叶莎丽在海南炒地皮的时候,曾经结识过一个小伙子。小伙子是接手叶莎丽“烫山芋”的那家股份有限公司的开发部经理。叶莎丽跟那个小伙子交往的目的当然不是为了嫁给他,也不是解决自己的性问题,而是希望他能把自己手中的“烫山芋”顺利地接过去。叶莎丽达到了目的,因为她的戏演的太逼真了,逼真到她自己都以为她是真的爱上那个小伙子了。 事实上,小伙子也确实可爱。一米八的个子,而且丝毫不显得单薄,硕士学位,说的一口标准的北京普通话,尽管他并不是北京人。叶莎丽特别喜欢听“北京普通话”,北京普通话比电视上面那种标准的普通话好听。标准普通话生硬,北京普通话的单个音节有长有短,发音圆润,富有感情色彩,不象标准普通话那样每个音节都是完全相同的时间,单调,生硬,没有生气,像日语,叶莎丽讨厌日本人,因此也就讨厌日语。在叶莎丽听起来,说北京普通话的男人更有男人味,而且感觉忒有教养,并且出身高贵,所以叶莎丽是真的喜欢那个小伙子。 叶莎丽喜欢小伙子的另一个原因是她发现小伙子是童子。叶莎丽虽然不是专门研究性学的,但是实践出真知,是不是真正的童子,只要一上床她就能知道。小伙子第一次跟叶莎丽上床的时候,一看见叶莎丽的“黑三角”就喷射出来,恢复元气之后,又找不到门,好不容易在叶莎丽的引导下挨到门,还没进去就又控制不住了,直到第三次才获得了一个完整的过程。事后,小伙子还一直纳闷:怎么在下面呢,应该是在前面的呀?弄得叶莎丽给他当了半天的辅导老师,才总算使他点头。 大约确实是“第一次”的缘故,所以小伙子非常认真,几个小时不见叶莎丽就受不了,一见到叶莎丽就想跟她挨在一起,甚至是俩人在外面走路的时候,也都恨不能紧紧贴着叶莎丽,弄得叶莎丽都不好意思。 接“烫山芋”是必然的。 当时中国的教育还是精英教育,不是现在的职业培训,因此高学历的人还比较少,像小伙子这样名牌大学的硕士生更是凤毛麟角,所以,作为股份有限公司的房地产部经理,在那个炒项目炒疯了的年代,他是有权力决定购买哪个项目的。 股份有限公司虽然还没有获准上市,但是运作方式已经完全按照“现代企业制度”执行,没有上级主管部门,反正几个股东都是国营大企业,说起来最高权力归股东大会,但是股东大会一年才召开一次,在那个“超常规发展”的年代,一年是个非常漫长的时间,等不到一年的时间,项目卖出买进再买进卖出都操作几个来回了。由于一开始总的趋势是房地产的价格往上飚升,所以帐面上大家都是赢家,既然都是赢家,那么就说明“发展”了。况且那时候还没有爆发金融危机,人们还不知道什么叫“泡沫”,反正大家都处于一种莫名其妙的兴奋状态,炒房地产都炒疯了,一个项目炒了一大圈,又转回来的炒到自己手里面是常有的事情。转回来之后还不知道这个“项目”的地皮到底在哪里,跑到海甸岛一看,一大片填海地,到底其中的哪一块是自己手中项目的地皮根本就没办法确认,因为连个坐标都没有,怎么找?所以,在当时的情况下,小伙子从叶莎丽手中买回一堆图纸加上批文是非常正常的事情,并且为了“超常规”,在“合作开发协议书”签定的一个月之内就把全部的“固定回报”支付给了叶莎丽。当然,这一个月里,叶莎丽几乎每天都让小伙子当新郎。叶莎丽几乎让小伙子见识了一个男人从女人身上所能见识到的一切,除了躯体之外,当然还包括灵魂,包括温柔,包括体贴,包括慷慨,包括女人在与男人做爱过程的各个阶段的最佳反应。说实话,也真是叶莎丽,换上一个别的女人,还不一定能掌握那么全面的性知识和性心理知识。事实上,绝大多数的女人虽然做了一辈子的女人,但是对女人自身的很多东西其实并不了解,对男人的需求更是不知道。从这个意义上说,小伙子也不吃亏,因为小伙子付出的是股份公司的钱,得到的可能是他终生难忘甚至是这一辈子绝无仅有的美妙的经历。而股份公司在当时是一个界定不是很清楚的机构,既不属于国营单位,也不属于私营企业,“股东”本身就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国家”的,既然“看不见摸不着”,所以花起来自然就不会有人真正心疼,这个钱花了也就花了,反正帐面上“项目”还在那里,如果一评估,说不定还“升值”了呢。 可能是叶莎丽给小伙子留下的回忆太美好了,所以在叶莎丽离开海南来到深圳之后,小伙子虽然尝试着跟另外几个女人有所交往,但是怎么也找不回来当初跟叶莎丽在一起的感觉,于是又三天两头给叶莎丽打电话,最后说:我马上来深圳。 “别别别,”叶莎丽说,“我来,我来海口看你,好了吧?” 叶莎丽就是利用上次“人流”的机会来海口的,一是真的看望小伙子,二是注销她原来留在海南的那个公司。叶莎丽感觉自己在深圳已经站稳脚跟了,不需要再留海南这个后路了,所以还是把公司注销掉好,免得将来麻烦。 所谓在深圳“站稳脚跟”,就是她在深圳找到了一个能够产生赢利的经营模式。这个经营模式就是从内地联系车队,到深圳从事填海工程,无本万利。当然,这只是第一步,但就是这第一步,她也受益匪浅。 但是,她这一次去海口也遇到了一个小麻烦,就是小伙子说再也离不开她了,一定要跟她来深圳。 小伙子是真诚的,并且似乎是深思熟虑的,但是叶莎丽在没有找好“下家”之前,肯定不能带他来。 根据以往炒项目的经验,凡是遇上“炒”,就一定要先把下家找好。 叶莎丽说:“我们之间是没有结果的。” “为什么?”小伙子问。 “我们俩是不可能的。”叶莎丽说。 “为什么?”小伙子问。 “我比你大,大五岁。” “我不在乎。” “我不是好女人。”叶莎丽说。 “我愿意。”小伙子说。 小伙子真的愿意,叶莎丽就是“鸡”他也愿意。以前小伙子听说过“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这句话,没有听懂,现在懂了,不仅懂了,而且还可以举一反二,知道“女人不坏男人也不爱”。 在叶莎丽离开海口的这些日子里,小伙子接触过各种各样的女人,包括“鸡”,但是就是“鸡”,也没有叶莎丽这么“坏”,没有一个能给小伙子带来那种死去活来的感觉。 “理性一点,”叶莎丽说,“我们不可能在一起的,就是结婚了也不会长久,与其将来,何必现在?你还很年轻,今后的路还很长,一定会遇到比我更合适你的女孩。” “可我就喜欢你,”小伙子说,“我尝试过,你离开的这段时间我尝试过,但是我就是喜欢你。” “男人还是应当以事业为重,”叶莎丽说,“你年龄再大一点就会知道,儿女情长只是在一个人一辈子的生活中的某个特定的阶段才是最重要的。” “你对我永远都是最重要的。”小伙子说。 “我相信你说的是心里话,”叶莎丽说,“但是这只是你现在的心里话,你怎么能保证你将来呢?任何人都不能对他的将来打包票。” “那你为什么断定我们在一起不会永远幸福?”小伙子问。 叶莎丽竟然被小伙子问住了。紧急思考了一下,然后说:“我没有断定我们将来一定不幸福,但是我敢断定我们在一起将来不幸福的可能性比幸福的可能性大,既然如此,干吗一定要押宝在把握小的一边?” “我愿意。”小伙子说。 “我不愿意,”叶莎丽说,“结婚是俩人的事情,你总不能强迫我嫁给你吧?” 最后,他们达成协议,在小伙子没有找到更合适的姑娘之前,他们仍然做情人,或者说是性伙伴。但是这显然不是长久之计,关键是小伙子现在不能在“事业”上再给叶莎丽什么帮助了,不但不能给叶莎丽什么帮助,如果小伙子跟着叶莎丽来深圳,肯定还要对叶莎丽的“事业”有妨碍。说实话,叶莎丽自己也确实非常喜欢小伙子,正因为如此,所以她怕自己把握不住自己,怕自己玩“人”丧志。 叶莎丽发现,“第一个”男人对女人产生的影响是不可低估的,正是那个台湾男人让叶莎丽知道什么是“事业”,并且从那之后便牢记心头。现在,叶莎丽打算以同样的方法教化小伙子,叶莎丽相信自己有这个影响力,因为她是小伙子的“第一个”。 叶莎丽对小伙子说:男人一定要有事业,只要有事业了,好女人多的是。没有事业的男人,搞一个女人可能就犯法,而有事业的男人,只要你有劲,搞一万个女人是你的本事。 叶莎丽的话引起了小伙子的思考,小伙子想了一想,觉得好象是这个道理。小伙子记得自己小时候,出于好奇看过自己家保姆洗澡,其实也就是从洗手间门上的气窗看进去,只看见一个光溜溜的身子,自己感兴趣的地方还没有看见,就被爸爸逮到狠狠地打了一顿。妈妈为这事还气哭了,说他没有出息。父亲最后还警告他:这种事情再也不能发生了,如果被外面的人逮到,要坐牢的。后来,小伙子上中学的时候,他们学校果然抓住一个偷看女同学洗澡的“流氓”。“流氓”当场被打了半死,并且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回学校,天知道是死是活,就是活着也不会很滋润,至少没有上大学。小伙子再想想自己,除了叶莎丽之外,自己这段时间搞了至少不下十个女人了,没事,谁也没有把他当作“流氓”,再想想他们老总,几乎跟公司里每个女职员都上过床,没有上过床的就上过沙发,而且很多女职员甚至因为跟他上床而觉得光荣,为什么?就是因为他是老总。当老总算不算有“事业”呢? “什么叫事业?”小伙子问。 就像当初叶莎丽问那个台湾老板一样。 “有支配权就是有事业。”叶莎丽说。 叶莎丽说的比那个台湾老板更准确,或者说更具有中国特色。 台湾老板当初的解释其实只是有“事业”的一种表现形式,而叶莎丽的解释更全面。因为叶莎丽发现,有些人,比如各级政府的大小官员,即使没有自己的工厂或公司,甚至没有多少个人的其他资产,但是照样吃香的喝辣的照样玩女人照样天天接受别人的奉承,在叶莎丽看来,这样的人也应当说是有“事业”, 叶莎丽自学成才,总结出“事业”的真实含义在于“支配权”,而不在于是否“拥有”,就像资产可以分为有形资产和无形资产一样,“事业”也可以分为“有形事业”和“无形事业”。 当叶莎丽把自己理解的甚至是临时想出来的“理论”讲给小伙子听了之后,小伙子马上就开窍了。 小伙子说:“我知道了,所谓的‘事业’,要不然就是有钱,要不然就是有权。有钱就是要自己想办法搞到钱,有权就是想办法往上爬,当官。但是我现在已经下海这么长时间了,再回头当官的可能性不大,那么只有挣钱了。有钱了自己就可以开公司,自己当老板。小老板享有小支配权,大老板可以享受大支配权,老板大到一定的程度,甚至可以把支配权延伸到社会,是不是?” “是。”叶莎丽说。 叶莎丽发现知识就是力量,自己琢磨了几年的“理论”,小伙子几分钟就掌握并且发展了。 “那我现在怎么挣钱?”小伙子不耻下问。 “发挥自己的优势?”叶莎丽指点迷津。 “发挥自己的优势?”小伙子学而不厌。 “发挥自己的优势。”叶莎丽诲人不倦。 “具体点。”小伙子说。 “你先想想你自己有些什么优势。”叶莎丽开始点拨。 “我有什么优势?” “对呀,想想看你有哪些优势?” “年轻?聪明?高学历?身体好?还有什么?” “还有英俊潇洒气质好,能说一口北京普通话。”叶莎丽说,“你想想,这些要素汇集到一起,会形成一种什么样的优势?” “什么样的优势?”小伙子仍然不得要领。 “讨女人喜欢。”叶莎丽说。 “讨女人喜欢?”小伙子问。 “对,”叶莎丽说,“讨女人喜欢。” 小伙子愣了一下,说:“这算什么本事,我也不是‘鸭’。你该不是让我去做‘鸭’吧?啊?” “看把你吓的。”叶莎丽说。 叶莎丽说着还开心地笑了,并且使用了肢体语言,跟小伙子亲热起来。不知道是情不自禁还是想加强语言效果。 “当然不是让你做‘鸭’”,叶莎丽说,“做‘鸭’有什么出息?再说我也舍不得让你做‘鸭’呀。” 叶莎丽这样说着的时候,肢体语言的使用比例有所加大,以至于他们不得不暂时停止口头交流,干脆直接用身体交流了。 第22节 22 身体交流需要付出体力,所以他们交流完了之后躺在床上歇了一会儿。俩人在躺在那里休息的时候,叶莎丽说:“你刚才说的很对,所谓的‘事业’,要么就是有钱,要么就是有权,说白了要么就是当老板,要么就是当官。但是当老板比当官好,当老板基本上可以为所欲为,只要不是明显的犯法,谁管你呀?当官的就不一样了,上上下下那么多眼睛看着你,如果当官的真的不捞,那么辛苦不是白干了?如果要捞,一天到晚提心吊胆,担心早晚一天会进去。即便有钱,一天到晚提心吊胆的过日子有意思吗?” “没意思,”小伙子说,“还是自己当老板好。但是当老板是要有钱的,第一桶金从哪里来呢?” “所以要你发挥自己的优势呀。”叶莎丽说,“其实女人可以依靠男人发财,男人也可以依靠女人发财。深圳现在就有一些女人相当有钱,如果你取得她们的信任,照样能够快速致富。” 小伙子听到这里一下子坐了起来,说:“别,大姐,您可别开玩笑了。说了半天还是做‘鸭’呀。” 叶莎丽也坐起来,说:“谁让你做‘鸭’了?你知道什么是‘鸭’吗?‘鸭’就是今天跟这个富婆上床,明天跟那个富婆上床,而且不管对方多么难看,你都要跟她上床。上了床就伸手要钱,出卖自己,没有人格。如果真要做‘鸭’,你那么多书不是白读了?” “是啊。”小伙子说。 叶莎丽接着说:“我是让你依靠女人发财,或者是利用女人完成你自己的原始资本积累,成就一番事业。第一,你不是今天跟这个明天跟那个,第二,是你必须喜欢她而她也喜欢你,第三,是你根本就不会要她的钱,而仅仅是她给你提供商业机会,三大要素一个都不符合,怎么能说是做‘鸭’呢?” 小伙子想了一想,似乎觉得叶莎丽的话有一定的道理,但是仍然觉得本质上是差不多的。 “如果这样,”小伙子说,“那等于是变相的‘鸭’。” “胡说!”叶莎丽说,“既然已经‘变相’了,那还能说是‘鸭’吗?!” 叶莎丽显然是生气了。叶莎丽这样说着,就干脆站起来光着身子往卫生间走,不知道是想洗一洗还是想暂时离开一下小伙子,以示抗议。或者是二者皆有。 大约是以示抗议为主,因为叶莎丽进卫生间之后就将门关上并且反锁上了,而以前不是这样,以前他们用身体交流之后,叶莎丽也要进卫生间,但是她从来就不会把门关死,而是虚掩着,这样她清洗到一半,小伙子往往就尾随进来,尾随进来之后,他们就互相洗。叶莎丽发现,这种互相洗的过程也是他们之间相亲相爱整个过程一个不可缺少的重要环节。这是他们之间的“专利”,因为叶莎丽在跟其他男人发生这种关系的时候,比如跟陈大富做爱之后,通常是没有这道工序的。 可能是叶莎丽反锁卫生间门的声音提醒了小伙子,小伙子这时候已经结束发愣,赶紧跑到卫生间的门口,拧了一下,没有拧开,于是就隔着卫生间的门跟叶莎丽说话。 小伙子说:“如果我确实是喜欢她,并且只跟她一个人这样做,当然就不能算‘鸭’了。” “这就对了。”叶莎丽说。 边说还边把门打开,迎给小伙子一个笑脸,并且一把将他拽进来,说:“比如是我,你跟我在一起能有‘鸭’的感觉吗?” “跟你当然不会,”小伙子说,“真的就是你吗?” 叶莎丽笑了,每次小伙子一犯傻,叶莎丽就忍不住地笑。叶莎丽发现,看自己心爱的人发傻也是一种享受。 “我能够给你多大帮助?”叶莎丽说,“我就是把自己的钱全部用来‘帮助’你,你也不能说是‘事业成功’呀。” “那是谁?” “我的一个好姐姐,比我有钱多了,而且很漂亮。” “比你漂亮吗?”小伙子问。 “漂亮是不好比较的,”叶莎丽说,“总之你可以先跟她认识认识,如果有感觉,就往下交往,如果没有感觉,就算了。不要勉强自己。” 叶莎丽这说的也是真话。 叶莎丽知道,男人跟女人还不一样,女人如果不喜欢一个男人,但是为了某种利益,还可以装一装,但是如果一个男人不喜欢一个女人,要他装是非常困难的。当然,除非这个男人是经过专门自我训练的‘鸭’,但是眼前这个小伙子显然不是‘鸭’,肯定没有经历过那方面的专门训练,如果让他跟自己并不喜欢的女人强颜欢笑,关键时刻肯定顶不住。但是叶莎丽相信小伙子能够喜欢上刘梅花,因为刘梅花确实蛮性感的,一般的男人都不会拒绝和她性交。再说,当小伙子知道刘梅花是自己可以利用的富婆的时候,下意识里也会给她加分,只要这种下意识里的加分能够抵消年龄上的缺憾,小伙子喜欢上刘梅花应该不是问题。 “那好吧,”小伙子说,“我听你的就是。” “这就对了!”叶莎丽说。 说着,已经像往常一样开始给小伙子清洗起来,使他们当天的过程没有偷工减料。 此时的叶莎丽正在接听刘梅花的电话。既然刘梅花在电话中主动提到“小白脸”的事,说明她已经彻底想开了。 “放心,”叶莎丽说,“绝对有品位。正儿八经的硕士学位,够不够品位?” “真的假的呀?”刘梅花问,“现在假硕士比真硕士多。财富岛上的老板哪个不是博士?不是博士就是客座教授,更邪乎。” “假不了,”叶莎丽说,“九一年的硕士,那时候还没有假的呢,要是真有,比真的还金贵,算你拣着。” 小伙子真的接受刘梅花检验的时候,刘梅花已经完全不在乎他的学位是真是假了。 刘梅花虽然结婚差不多二十年了,但陈大富始终是她唯一的男人,也就是说,她只跟陈大富一个人上过床,这期间,很多男人对她垂涎过,甚至跪过,但是没有真的上过。而陈大富这些年跟她在一起的时候,一直是接受刘梅花的“辅导”。他们结婚的时候,全部的性知识就是在田头地间听那些关于男女之间的玩笑话。这些玩笑话当中最有参考价值的就是“犁田”,因为“犁田”他们俩都懂。陈大富自己就经常犁田,刘梅花虽然没有亲自扶过犁,但几乎天天看犁田。大约是旁观者清吧,所以陈大富第一次在刘梅花身上“犁田”的时候,并没有犁到位,主要是角度不对。当时陈大富还是小学毕业的文化水平,对“角度”还没有理性的认识,而田间地头的感性认识用在刘梅花的身上好象并不能完全对路,最后只好由刘梅花亲自辅导,调整了角度,斜着用劲,才算找到了感觉。所以,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他们的“犁田”操作实际上是陈大富拉犁,刘梅花扶把,主动权在刘梅花手中。 等到前二年陈大富在外面见识过“兼职鸡”之后,才发现刘梅花其实是一个不懂装懂而且自以为是的女人。事实上,由于刘梅花本身在两性关系问题上的知识非常有限,由于这些知识或技能在他们那个时代书上根本就没有写过,所以这些年他们做爱的质量实在是太一般了,基本上就是“犁田”。但是,同一块田用同一个犁头犁了二十年了,还有什么雅兴呀?也难怪后来陈大富成了“蜡头犁”了。实事求是地说,帮助陈大富找回男人感觉的还就是那些“鸡”。当陈大富从那些“兼职鸡”身上找回感觉之后,也曾想把这些新感受应用在刘梅花身上,至少一开始的时候有这种愿望,但每次真的要这么做的时候,突然又觉得不好意思了。陈大富发觉,很多新知识只能在陌生的人身上实验,如果用在非常熟悉的人身上,就觉得不好意思,再说刘梅花也不会那么顺从地配合呀。刘梅花对陈大富是那么顺从的人吗?不是。不但不是,而且一旦陈大富真的在刘梅花身上采用新技术,肯定会遭到她的斥责。就是不斥责,刘梅花只要一句“你这是跟谁学的呀?”,定会让陈大富招架不住,于是,还是趁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干脆放弃。 陈大富想的没错,如果陈大富真的把自己跟那些“鸡”学来的新技术用到刘梅花的身上,刘梅花肯定会不接受,甚至是引起强烈反弹。但是,同样的新技术,今天由叶莎丽介绍的这个小伙子用在刘梅花的身上,刘梅花就丝毫没有反弹。不但没有反弹,而且刘梅花还极力配合,不光是为了享受,也是为了不让小伙子小瞧自己,不想让小伙子觉得自己太没有见识。 不知道是刘梅花这种前挺后翘的身材和开朗大派的作风打动了小伙子,还是叶莎丽所讲的“事业”在小伙子心里已经起了化学反应,总之,小伙子一见到刘梅花,马上就喜欢上她了。二人在跳舞的时候,小伙子就已经多长出了一条“腿”。叶莎丽曾经告诉过刘梅花,说财富岛的那些老板都喜欢刘梅花,并说他们在跟刘梅花跳舞的时候都要“多长出一条腿”,但是那时候刘梅花自己并不知道,既然自己不知道,也就没有感觉到。但是今天不一样,今天刘梅花在跟小伙子跳舞的时候,存心把自己的身体往小伙子的敏感部位靠,就是有意要看看男人在跟她跳舞的时候是不是真的“多长出一条腿”。如果今天刘梅花不是跟小伙子跳舞,而仍然是跟财富岛上的哪个老板跳舞,那么她可能不敢这么做,说不清是不好意思还是怕这个老板说出去。但是跟这个小伙子在一起她敢,既没有觉得不好意思,也没有害怕他说出去,小伙子是刚从海南来的,就是他想说,跟谁说呀? 刘梅花是在舞步需要转身的时候用自己的外胯蹭小伙子的内胯的。第一次转的太快,没有蹭上。第二次是慢四舞曲,节奏慢一些,灯光也暗一些。刘梅花发觉歌舞厅的灯光跟音乐节奏是成正比的,节奏越慢,灯光越暗。难道是有意方便顾客?在这种慢曲暗光下,当他们迎来又一次转身的时候,刘梅花终于蹭上了!蹭上了之后刘梅花感觉到了一种硬度。对于肉体来说,硬度意味着力度。这是一种久违的力度。刘梅花已经足足有两年没有感受这种硬度与力度了。 刘梅花说:“这里太闹了。” “是的,”小伙子说,“我也觉得太吵了。要不要出去走走?” “好啊。”刘梅花说。 虽然只说了两个字,但是说的非常轻快,富有生气,连刘梅花自己都感觉自己顿时年轻了不少。这也是一种久违的感觉,是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感觉,这种感觉只有许多年之前在家乡的田野里看着满目的油菜花时才能体味到的感觉,怎么今天又突然冒出来了? 俩人出了舞厅,马上就被热浪包围,并且外面的世界仍然很热闹,灯红酒绿车水马龙,根本没有家乡油菜地里的那种田园风光。刘梅花发觉深圳真的是一块热土,至少在这个季节里是一块标准的热土。热土之上是没法从容散步的。 “太热了。”刘梅花说。 其实她只说了一半,还有一半没有说,那就是太闹了。在这样一个热闹的场所,自己跟一个小伙子散步,即使没有碰上熟人,自己都感觉不自在。 “要不然到我房间里坐坐吧?”小伙子说。 “也行。”刘梅花说。 房间是事先开好的。这是叶莎丽的主意。叶莎丽说:“要想赚大钱就必须花小钱。不管今天有没有结果,房间必须先开好。因为你是从海南来的客人,住酒店很正常,相反,如果没有住酒店,反而不正常了。” 二人在电梯里的时候,刘梅花突然发觉自己的脸热了一下,不知道是激动的还是害羞的。毕竟是第一次,激动和害羞都是有可能的。再看看小伙子,却发现小伙子目不斜视,一脸坦然,真诚得可爱。难道他不是这个意思?刘梅花想。不是这个意思为什么刚才会“多长出一条腿”?难道仅仅是男人的一种本能?一种冲动?是不是所有的男人在那种气氛下都有这样的反应?如果真是那样,我干吗要提出离开那个场合呢?那个场合虽然不能动真格的,但至少还能感觉到力度,感觉到力度也比这样一本正经的好呀。 刘梅花甚至有点后悔自己太心急了,应该多酝酿一会儿,比如应该用语言再探一探小伙子,看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最好是酝酿到小伙子自己守不住了,主动请求她才好,像现在这样半生不熟的,如果到了房间小伙子还是这样目不斜视,一本正经,真的就只是跟她坐坐,她该怎么办?难道让我一个女人自己主动?怎么主动?“主动”到什么程度? 刘梅花这么想着,二十三楼就到了。小伙子就住在二十三楼。 出电梯的时候,小伙子还知道用手挡着电梯的门,仿佛是害怕刘梅花出来的时候被门夹住。这个动作让刘梅花感觉到了温馨,感觉到了自己在小伙子心目中的份量,但是这只能说明小伙子对自己的尊重,并不能说明小伙子对自己的爱慕。在刘梅花看来,只有像刚才在歌舞厅那样让刘梅花体会到硬度与力度,才最能表达自己的魅力。 小伙子在开门的时候,刘梅花突然觉得自己很荒唐,这么一把岁数了,跟着一个下午才见面认识的小伙子到他的房间里面来,什么意思?幸亏小伙子开门的动作快,如果时间再长一点,说不定刘梅花就要说“算了,我们还是回去跳舞吧”。事实上,这句话已经到达刘梅花的口腔了,但是在它从口腔里面跳出来之前,刘梅花犹豫了一下,犹豫的原因是怕小伙子小瞧了她,小瞧她假正经,或者小瞧她老土。刘梅花承认,在这个问题上她确实是“老土”。直到几个小时之前,严格地说直到现在,她在男女关系上的见识其实跟在家乡的时候是一样的,几乎没有任何进展。这二十年自己的什么都变了,惟有这个方面没有任何变化。不但没有任何发展,甚至还倒退了。二十年前,她还天天接受陈大富的“犁田”,二十年后的今天,陈大富已经看也难得看她这块土地了。坦率地说,她这块地其实已经荒了。长期得不到开垦的土地必然要荒掉,而荒地严格地说已经不是一块地,至少不是一块真正意义上的地。这块荒地今天能得到开垦吗?刘梅花心里没有底。 第23节 23 门一打开,小伙子自己先进去把钥匙插在电源开关里,然后回头请刘梅花进来。小伙子在表达这个意思的时候很特别,并没有说话,而是伸出一只手,脸上露着亲切的微笑,眼睛放射出灿烂的光芒。刘梅花确实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情况,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下意识地就把自己的手放到了小伙子的手掌里面。这时候,她感觉好象是被小伙子拉了一把,一下子就进来了,并且直接靠在了小伙子的怀里。小伙子没有让刘梅花有更多的思考时间,顺势就把刘梅花紧紧地楼住,嘴唇马上就贴上来。同时,腾出右手把门关上,关死。然后拥着刘梅花就到了里面的床上。 小伙子很高大,而刘梅花娇小,因此刘梅花几乎是悬空地被拥到了床上。这时候,刘梅花的大脑已经完全一片空白,只知道小伙子在疯狂地亲吻她,刚开始是亲吻她的嘴,紧接着就亲吻到她的脖子,然后是胸部,再后来是胁下窝。 刘梅花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已经一丝不挂了,刘梅花从来没有让人亲吻过自己的胁下窝,刘梅花只记得小时候跟小伙伴们在一起玩耍的时候相互挠对方的胁下窝,为的是让对方痒痒,对方一痒痒就会咯咯咯咯笑个不停。刘梅花今天让小伙子亲吻胁下窝仍然感觉到痒痒,但是今天的痒痒与小时候的痒痒不一样,至于怎么不一样,刘梅花说不出来,反正就是让刘梅花感觉特别的舒服,特别的幸福,幸福得有点控制不住,想喊,想叫,想歇斯底里。 小伙子在亲吻刘梅花胁下窝的时候,身上其他的器官也没有闲着。这时候,小伙子的两只手分别握住刘梅花的两个rx房。刘梅花的rx房蛮大,至少相对于她的体重来说蛮大。但是已经不那么饱满了,既然不饱满,那么当然就谈不上挺拔,事实上,刘梅花的rx房已经显得松弛,所以小伙子只能张开手掌握着,或者叫做用手挤着,迫使乳头坚挺有力。小伙子的中指还点在刘梅花已经被挤得坚挺的乳头上,并且还不断地颤抖,小振幅快频率的来回揉动,就像拉小提琴的手指按在琴弦上揉弦。如此,刘梅花的浑身就像是过电一样,神志不清,神情惶惑,神经一抽一抽的。后来,刘梅花把自己的感觉告诉了叶莎丽,叶莎丽说:这就是性高xdx潮。 “性高xdx潮?”刘梅花问。 刘梅花知道什么叫性高xdx潮,但是她并不知道真正的性高xdx潮是这个样子的,她以前以为女人在和男人做爱的时候,感觉到自己快活了,然后男人喷射了,就是双方达到了高xdx潮,没想到真正的高xdx潮是让人过电的样子。刘梅花想,难怪经常听人形容男女关系的时候用“来电”这个词呢,原来出处在这里。 那天刘梅花跟小伙子是怎样结束的她已经记不清了,她只记得自己惶惑了,后来好象就是发疯了,就是想把小伙子吃了或者就想自己被小伙子吃了的感觉。 在此后的一段时间里,小伙子几乎天天给他这样的感觉,甚至是比这更新鲜更刺激的感觉。刘梅花没有想到男女之间的事情原来是这个样子的,如果叶莎丽没有为他介绍这个小伙子,或许她一辈子都不知道这么回事。因此她就从心里感激小伙子,特别是每次做爱之后,小伙子都好象非常满足,非常感谢刘梅花的样子,这让刘梅花更加受用,仿佛得了别人的恩惠还接受别人的感谢一样。同时,小伙子的这种态度让刘梅花得到了自信,自信自己仍然是有魅力和有能力的。 有一天,刘梅花躺在床上,问小伙子:“你对我的感觉怎么样?” “棒极了!”小伙子说。 “真的吗?” “真的。” 刘梅花认为小伙子是讨好她,是说假话。 “说吧,”刘梅花说,“你要什么?” “什么我要什么?”小伙子问。 “你这么讨我喜欢,总得图点什么吧?”刘梅花说。 小伙子愣了一会儿,问:“什么意思?你把我当作什么人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刘梅花说。 “那你是什么意思?”小伙子问。 刘梅花想了一想,说:“我是说我很想感谢你,因为你确实让我非常快乐。” “我也非常感谢你,因为你确实让我非常快乐。” “我是说真的。”刘梅花说。说的非常真诚。 “我也是说真的。”小伙子说。说的同样非常真诚。 “真的吗?”刘梅花问。 “真的。”小伙子说。 “怎么会呢?”刘梅花问。 “怎么不会呢?”小伙子反问。 “我都四十多了呀。” “我就喜欢你。特别是四十多岁的你。” “瞎说。” “不是瞎说。” “为什么?” “爱是没有理由的。” “说不出理由就是瞎说。” “不是瞎说。” “就是瞎说。” “真的不是瞎说。” “真的?” “真的。” “那你为什么说特别喜欢四十多岁的我?”刘梅花抓住了破绽。 “亏你还是当老师的呢,”小伙子说,“你知道竹子在什么时候开花吗?你知道扇贝在什么时候产卵吗?” “什么意思?” “它们都是在像女人四十多岁的这个情况下才焕发繁衍的生机与活力。”小伙子说。 “真的吗?”刘梅花问, “真的,”小伙子说,“不相信你可以查书呀。” “为什么会这样?”刘梅花问。 “这是生物保持物种繁衍的需要。”小伙子说,“人工养殖扇贝的时候,为了获取贝种,必须先把他们放在岸上暴晒,让它们感觉快要死了,再放回到育种池子中,它们立刻就会拼命释放贝种。” “真的?”刘梅花快活起来,“这么有意思?” “真的,”小伙子说,“人也一样。女人只有在感觉自己快要结束青春的时候,性欲才特别的旺盛,她的性能力才达到最高峰。我真的很喜欢你,并且最喜欢现在的你,因为你现在就是生命中性欲望和性能力的颠峰状态。” 刘梅花服了,硕士就是硕士,谈起感情问题都能带上科学道理。刘梅花毕竟也算是文化人,虽然她对性文化没有做过研究,但是对小伙子说的这些道理她还是能听懂的,不但听懂了,并且马上就理解了。根据自己的实际经验和常识判断,她认为小伙子讲的对。小伙子说的关于扇贝的例子她以前没有听说过,但是毛竹开花的例子她知道,毛竹确实是在感到他们的种群出现危机的时候才开花,以便保持种群的延续。再联系她自己的实际,刘梅花发现她现在的性欲确实比过去的任何时刻都强烈。没错。 “这么说你是自愿跟我好的了?”刘梅花问。 “这还用问吗?”小伙子说,“谁强迫我了?你强迫我了吗?” “你不是为了图什么?”刘梅花问。 “为了图你。”小伙子说。小伙子说着又上来跟刘梅花亲热。 “过两年我老了怎么办?”刘梅花豁然理性了一点。 “人总是要老的,”小伙子说,“但是在这个时候,如果你的欲望能得到满足,你的性能力能得到最大限度地发挥,那么你的性能力就会得到延伸。并且满足的程度越大,延伸的时间就越长。等于延长了生命。” “是不是呀?”刘梅花问。 但问话的声音和语调是充满快乐的,仿佛一下子真的年轻许多。 第24节 24 刘梅花发觉自己已经完全离不开小伙子了。她把这种感觉告诉了叶莎丽。 “祝贺你呀!”叶莎丽说,“你总算没有白活这一辈子了。是的,这么多年来你一直替别人着想,以前是为老公着想,现在是为子女着想,也该为自己想一次了。陈老师那么亏待你,你还一直这么守着他。如果倒过来,你想想,假如是你梅花姐在外面到处玩小白脸,他能容忍你吗?” “不能容忍更好,”刘梅花说,“我现在就是要让他知道我在外面有相好的了,比他年轻,比他漂亮,比他会体贴人,比他有学问。气死他。” “不好,”叶莎丽说,“谁笑到最后的谁才是真正的赢家。你现在不是气他的时候,关键是要达到你自己的目的。你现在的目的是什么?” “我现在的目的首先就是要出这口恶气。” “恶气是要出,”叶莎丽说,“但不应该现在出,现在你要先忍。” “还要忍呀?”刘梅花说,“我都忍了这么长时间了,再认就真的死过去了。” “那不一样,”叶莎丽说,“以前你忍是为了别人在忍,比如说为了子女在忍,现在你是为自己在忍,相当于卧薪尝胆的那种忍,不一样的。” “对,”刘梅花说,“我要先把钱搞到手。” “真是的,”叶莎丽说,“男人有钱知道享受,女人有钱照样知道享受。钱是没有性别的。自己手中有了钱,对子女的关爱也能落实到实处,比如送子女出国,比如帮着他们将来创业,就是子女将来找对象,对方也还是要看他的实力。” “说的倒是,”刘梅花说,“可是怎么才能把钱搞到手呢?” 叶莎丽好象若有思索想了一想,说:“从法律上说如果你们俩离婚,财产应该对半分,但是婚姻法当中的这个条款对一般的老百姓来说执行起来问题不大,而对老板阶层就不一样了,因为老板往往都有公司,而公司往往是许多人共同拥有的,这样,在家庭资产的核算和分割上就有很大的难度。对法院来说,离婚案是小案,管离婚案子的审判庭不可能为你一桩离婚案动用那么大的人力物力,再说如果当事人的一方事先故意把公司的资产转移,或者来几项贷款担保交和叉参股一类的事情,民事庭根本就没有能力查清楚。所以,在实际应用的时候,往往是夫妻双方协商解决,最通常的做法是男方给女方一定的补偿拉倒。” “那是对一般的老婆,”刘梅花说,“可我不是一般的老婆呀。” “是啊,”刘梅花说,“所以你不能用一般的方法跟他离婚。” “那怎么办?”刘梅花问。 叶莎丽好象又想了一想,严格地说假装想了一下,然后说:“如果是他自己主动提出来跟你离婚,你可能就要主动一些,比如可以考虑给你精卫公司百分之五十的股权。” “好倒是好,”刘梅花说,“可是他自己怎么会主动提出离婚呢?” “是啊,”叶莎丽说,“他怎么会自己主动提出离婚呢?除非出现一种情况。” “什么情况?”刘梅花问。 “比如他真的爱上哪个小妖精了,而小妖精又要跟他结婚。” “对呀,”刘梅花兴奋了,“如果那样,那么主动权就真的在我手中了。” “最好那个小妖精是你派过去的,”叶莎丽说,“比如你让翠花勾引他,让他为了翠花而跟你离婚,等他跟你真的离婚之后,翠花再把她甩了。如果那样,你就是彻底的赢家,所有的气全部都出的干干净净了。” “不行不行,”刘梅花说,“我怎么能让翠花干这种事情,她还是个姑娘。再说翠花也不愿意呀。” “我只是假如。”叶莎丽说,“我是说假如那个小妖精跟你一条心,对你才最有利。否则的话,只要陈老师给她钱,她觉得就这样做‘二奶’挺好,不逼着陈老师跟你离婚跟她结婚,那么陈老师也就不提出跟你离婚,还不是白忙了?” “对对对,”刘梅花说,“可上哪里找这样的人呢??” “我觉得只有翠花了,”叶莎丽说,“翠花是你的亲妹妹,这种事情不是亲妹妹帮你还能请谁帮你?” “不行不行,”刘梅花说,“无论如何我是不能让翠花做这种事情的。” “为什么?”叶莎丽问,“是不是怕翠花不愿意?” “翠花就是愿意我也不能让她这么做。”刘梅花说,“这种事情一定要动真格的才行。” “那又怎么样?”叶莎丽说,“反正我想翠花也不是处女了吧。” “不是处女也不行,”刘梅花说,“反正我不能让自己的妹妹为我做这种事情。再说翠花也做不来。” “这有什么做不来?”叶莎丽说。 “哎呀,差别可大了!”刘梅花说。 自从跟海南来的哪个小伙子接上火之后,刘梅花也知道“差别大了”。 “真的?”叶莎丽问。 “当然。”刘梅花说。 “真的?”叶莎丽再次问。这一次在问的时候忍不住笑起来。 “好你个鬼东西!拿老子开心呢!”刘梅花反应过来,然后就做出要打叶莎丽的样子。当然,只是做做样子,并不是真的要对叶莎丽下手。 “要不然这样,”刘梅花说,“我花钱,花钱找一个‘鸡’来勾引他。” 叶莎丽停顿了一下,说:“花钱找‘鸡’当然没有问题,但是陈老师能够为了一个‘鸡’而跟你离婚吗?再说,‘鸡’都是见利忘义的,如果到关键时刻她来一个狮子大开口,你怎么办?” 刘梅花没有办法了。 “哎,”叶莎丽说,“你不是有一个好朋友叫徐惠敏吗,她行不行?” “徐惠敏?不行不行,她更不行。” “为什么?”叶莎丽问。 “她太本分了,哪里会勾引人?再说她有老公的,夫妻感情很好,怎么会做这种事情?而且她老公跟陈大富那么好,亏你想的出来!” “我不也是替你着急嘛,”叶莎丽说,“我刚才甚至想到了拿自己去勾引他。” 说完,叶莎丽下意识地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当然是假的“下意识”,是故意做出来的“下意识”,仿佛是后悔说出这样的话来了,其实是精心策划的,就是为了把刘梅花的注意力引到她身上来。 刘梅花果然被吸引上来了。刘梅花瞪着大眼睛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叶莎丽。 “你别这么看我,”叶莎丽说,“这是不可能的。我刚才是替你着急,急糊涂了。瞎想的。我要走了,晚上我还有事。” 说完,叶莎丽像躲瘟疫一样赶紧告辞,仿佛再晚了就刘梅花就会绑架她一样。 第25节 25 躲是躲不了的。 叶莎丽走后,刘梅花把她们对话从头到尾又捋了一遍,结论只有一个,那就是请求叶莎丽帮着她去勾引陈大富。在刘梅花看来,叶莎丽不但是唯一的人选,也是最合适的人选,而且这件事情只有让叶莎丽来做,才能将知情人控制在最小的范围之内。当然,她并不知道她的这个想法是被叶莎丽一步一步引导出来的。她更不知道此时的叶莎丽正依偎在陈大富的怀里。 “你是说真的还是说假的?”叶莎丽问。 “什么真的假的?”陈大富问。 “忘记了?” “忘记什么呀?” “你自己跟我说的话你都忘记了?” “我自己跟你说的话多着呢,谁知道你指的是哪一句。” “其实我本来没有那么想,”叶莎丽说,“我本来想着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就知足了,但是那天你突然问我,如果你跟梅花姐离婚,我愿意不愿意嫁给你,一下子把我的心给搅活了。我现在才发现,女人从骨子里其实都是想嫁给一个好男人的,说不想那是因为没有真正遇上自己可心的,一旦遇上,并且像我们这样能够相亲相爱在一起,自然而然就想了。” 叶莎丽说的很平淡,好象说的不是他们自己,而是说一个故事,一个跟他们不相干的遥远的故事,但是在陈大富听起来,这个故事却是那么的真实。看来,叶莎丽不但身体上是“准处女”,而且心灵上更是如此。这么想着,陈大富就有点感动,就觉得有点对不起叶莎丽。自己还是个男人,而且是个有钱的男人,既然已经完全拥有人家了,还不能给她合理的名份,是不是太不负责任了? “哎,”叶莎丽说,“我把心里话都对你说了,你该不会看不起我吧?” “怎么会呢。”陈大富说。 “怎么不会,”叶莎丽说,“你们男人不是说‘家里养的不如外面偷的,偷得着的不如偷不着的’吗?我现在不但人给你偷着了,连心也给你偷走了,一点自我都没有了,对你来说一点神秘感都没有了,往后你该不会慢慢嫌弃我了吧?” “绝对不会,”陈大富说,“我发誓。” 但是发誓什么陈大富没有说,其实也用不着说了,一切语言在行动面前都是苍白的。陈大富现在就用自己的行动在发誓。 陈大富发现,只有叶莎丽才能最大限度地激发他的热情与能力。以前陈大富跟刘梅花在一起的时候,两个月不做一次也无所谓,那时候陈大富做不做主要不是取决于他的大脑,而是取决于他的身体,取决于他身体内部的荷尔蒙,体内的荷尔蒙涨得受不了了,就做一下,能受得了就不做。两年前陈大富跟“兼职鸡”在一起的时候,做爱不光是个生理过程,同时也是一个娱乐过程,为了寻求快感才做爱,那时候陈大富做还是不做,已经不完全受荷尔蒙控制了,而更主要的是受大脑的控制,当大脑发出要娱乐要刺激的指令之后,他就想做了,想做就做,反正钱不是问题,在商品社会里,对于任何“消费”,只要钱不是问题,陈大富不知道还有什么问题。自从跟叶莎丽好上之后,陈大富的做爱就更“高尚”一步,不是简单地为了娱乐了,有时候更是为了情感,为了情感而做爱难道不是非常崇高和高尚吗?比如现在,陈大富刚刚与叶莎丽做爱完毕,要是从生理上和娱乐上来说,他根本就不需要马上就来第二次,但是刚才叶莎丽说的那些话让陈大富感动,感动到他要发誓,而行动就是最好的发誓,所以不得不让自己梅开二度,这难道不是受情感左右吗?所以,陈大富发现,崇高的爱情能激发自己的能力,比如性能力,而人的能力是一个综合体,性能力强的人往往其他方面的能力也强。管理大师卡耐基曾经说过:最好的管理者都是种马。这句话可能有点片面,但绝不是一点道理没有,很难想象一个性无能者能够有健全的思维。中国古代的太监是不允许参政的,假如有个别太监参政了,比如给皇上出主意了,甭问,肯定是馊主意,比如李连英建议慈喜拿买兵舰的钱来造石舫之类。陈大富现在就明显地感觉自己的性能力强了,性能力强了其他的能力也就强了。 “发誓”完毕,叶莎丽静静地看着陈大富,仿佛是想象着自己能够有孙悟空一样的火眼金睛,把人看透。果然,陈大富在火眼金睛的照耀下受不住了。 “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陈大富问。 “我上次不是说过了吗,”叶莎丽说,“最好的办法是让梅花姐自己提出来离婚,这样对你才最有利。” “主意是好主意,”陈大富说,“但是没有办法执行呀。我已经了解了一下,刘梅花根本就没有什么小情人之类,我总不能给她安排一个吧?” “怎么不能给她安排?心疼了?” “不是不是,绝对不是。”陈大富说,“为了能跟你结婚,我有什么不能舍弃的?问题是我真的没有什么好办法让马上就找一个情人,并且为了那个情人而主动跟我离婚。” “其实只要她有情人就行,”叶莎丽说,“只要她有情人了,并且你掌握了她有婚外情的证据,就是你自己提出来离婚,法院在判的时候也会也会做出对你有利的判决。” “那是,”陈大富说,“问题是她确实没有婚外情呀,即使有,我也不知道,既然我不知道,那么当然就更提供不出证据出来。” “问题不在这里,”叶莎丽说,“问题在于你的决心有多大。如果你真的下决心跟我结婚,你总会有办法的。大不了就是花钱嘛。” “我愿意花钱,”陈大富说,“天地良心,为了你,花再多的钱我也值。” 陈大富说着,仿佛是为了证实自己的决心,又动用了形体语言。 “不能说是为了我,”叶莎丽说,“是为了你自己。你自己觉得跟她在一起还有夫妻恩爱男女之欢吗?你总不能一天到晚靠偷偷摸摸地过日子吧?凭什么不能堂堂正正地做人?” “好,”陈大富说,“为我自己,为我自己。你说吧,这个钱怎么花?” 叶莎丽没有说话,仿佛她已经被陈大富问住了,她也不知道这个钱怎么花了。 “要不然这样,”陈大富说,“你那边的业务我帮你搞掂,你不如腾出精力来,帮我把这件事情搞掂。” “哪件事情?”叶莎丽问。 “还有哪件事情,当然就是刘梅花那边的事情。”陈大富说。 叶莎丽想了想,说:“其实作为女人,这件事情如果我做起来,可能确实比你自己出面方便许多。就是要花钱,可能由我出面花的钱也少一些。” “钱不是问题,”陈大富说,“关键是要能做成,而且越快越好。你看像现在这个样子,我痛苦,你痛苦,刘梅花其实也痛苦。如果她真的能找到自己喜欢的人,对大家都好,你说是不是?” “道理是这个道理,”叶莎丽说,“但是梅花姐是我的好朋友,如果我给她下个圈套,抓住他跟别的男人之间的有力证据,虽然花点钱能办得到,但是良心上总觉得说不过去。” “哎呀,你就不要发慈悲了。”陈大富说,“你现在跟我这个样,就觉得心安理得了?长痛不如短痛。我刚才说了,客观上讲,你这也是帮刘梅花。” 叶莎丽显然是被陈大富“说服”了。问:“你觉得花多少钱比较合适?” “你看着办吧,”陈大富说,“花多少钱都是我出。这样,明天我先往你的帐上打五十万,先用着,用完了再打。” 叶莎丽没有说话。 “打一百万。”陈大富说。 “看你说的,”叶莎丽说,“这么见外。不要说一百万,就是三百万我也能出得起,干吗要你往我帐上打?” “这是两码事。”陈大富说,“你的钱再多是你的,你帮我办事,怎么能让你花钱呢?” “现在你就跟我分的这么清了?”叶莎丽说,“也好,分清了也好。过去是亲兄弟明算帐,现在的时尚是‘亲夫妻明算帐’,将来我们结婚了,也采取‘家庭股份制’。” “我不是这个意思。”陈大富说。 “你现在不是这个意思呀,晚了。”叶莎丽说。 叶莎丽说着,自己已经开心地笑起来,陈大富不知道她是在开玩笑还是因为斗嘴赢了开心地笑,所以也只好跟在后面干笑。 这样笑了一会儿,叶莎丽说:“这样吧,让我收你的钱我实在不习惯,搞的好象我是爱你钱似的。但是如果不要你也不好意思。” “就是。”陈大富说。 “要不然我们先说好,”叶莎丽说,“这件事情我先去做,做不成算我没本事,花了多少钱也与你没关系。” “那不行。”陈大富说。 “就这样,”叶莎丽说,“这样也是从安全角度考虑。万一事情没有办成,甚至是事情败露了,如果发现是你出钱让我做的,传出去多难听?” “那也是。”陈大富说,“要是做成了呢?” “做成了我们就成夫妻了,‘亲夫妻明算帐’,做成了,你把你自己在精卫公司的股份给我四成怎么样?” 陈大富愣了一下。 “放心,”叶莎丽说,“我不会白要你的。我把自己现在的业务全部并到精卫公司里面,这样精卫公司其实是壮大了。我的目的是想跟你永远绑在一起,一辈子为你打工,你想甩我都不成。” “行,”陈大富说,“你想甩我也不行。” “我永远不会甩你的。”叶莎丽动说。 “我更不会甩你的!”陈大富说。 “我不会甩你。” “我不会甩你!”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拉勾。” “拉勾!” “立字据。” “立字据!” 第26节 26 刘梅花的问题交给叶莎丽之后,陈大富将更多的精力放到业务拓展上来。自从拥有了叶莎丽之后,陈大富仿佛浑身被激活了,不仅性机能大大增强,而且事业心也得到了膨胀。当然,事业心有时候就是野心,所以用“膨胀”也不算错。本来如果没有叶莎丽,特别是如果没有他和叶莎丽之间的那个字据,或许陈大富对自己的事业已经相当满意,但是现在他不满足了,他认为完全有必要更上一层楼。因为将来精卫公司不仅是他陈大富的事业,也是叶莎丽的事业,为了自己心爱的人,他也应当将精卫公司做的更大,更有实力。 人体是一个整体,性机能和事业心强了之后,陈大富的大脑也灵活起来,时不时地冒出一点小灵感来。陈大富发现,做生意跟搞艺术一样,是需要灵感的,特别是做大生意,没有灵感不行。没有灵感怎么能创新?陈大富现在就很有灵感。 那天陈大富视察工地,看着一辆辆十轮麦卡斯掀起的尘土飞扬,突然来了灵感。陈大富发现:商业链其实跟生物链的道理是一样的。在生物链里面,大鱼吃小鱼,小鱼吃小虾,小虾吃泥巴,经济链也是一样的,卡车司机最辛苦,但是他们挣的钱肯定没有车主多,而车主没有工头多;工头是按每个车次提成的,即便一个车次只提两块钱,几十辆车上百辆车一天下来也比任何一个车主挣的多;工头没有叶莎丽拿的多,叶莎丽没有我陈大富拿的多,我陈大富没有开发商拿的多。这实际上也是一个链,并且经济链与生物链还不一样,生物链是头尾相连的一个圈,而经济链是一个金字塔,就像眼前的这个工地,金字塔底部的是卡车司机,金字塔顶端的是开发商和权力资本,而我陈大富自己现在就站在靠近顶端的这个位置,为什么不能再上一步呢?哪怕是只踏上一只脚。 这么想着,陈大富就想起来前几天那个发展商提出让陈大富垫资的事。既然能垫资,干吗不能参股?垫资还要偿还,参股不用偿还。既然自己有能力为发展商垫资,当然就有能力参股,而以垫资的方式参股,可以说是一种创新,甚至是实现自己从工程公司向房地产开发公司跨越的捷径! 陈大富这时候为自己的灵感而激动,他终于找到了自己下一步的发展目标,并且发现了实现这一目标的最佳途径。能不激动吗? 陈大富曾经从一本杂志上看到过一篇文章,文章说中国的民营企业都是仓促上马的,都是赶上好时光了,胆子大了就上去了,因此这些民营企业大多数没有根基,甚至有相当一部分民营企业的老板根本就不具备企业家的素质,至少不具备大企业家的素质,所以,当这些民营企业发展到一定的阶段之后,老板们就驾御不了了,就必然要破产或者是被收购兼并。文章还举了一些例子,全部都是中国曾经显赫一时的大民营企业倒闭的例子。文章还说了一个现象,说很多民营企业老板发展到一定的阶段,就失去了方向,失去了目标。 当时这本杂志在才财富岛的老板当中转了一圈,大部分老板都看了。“臭鱼”看了之后不以为然,说:“写这篇文章的人自己是多大的老板呀?既然自己都没有当过老板,甚至永远都不会当老板,凭什么对老板断然下结论?企业倒闭和收购兼并的事情哪里没有?外国没有吗?企业的发展本来就是伴随着风险而成长的,倒闭或者是被收购兼并是非常正常的事情,用不着大惊小怪。” 陈大富看了之后没有发表意见,而是在心里想了半天,想着自己是不是失去目标了,想到最后,发现自己确实是没有目标了,再往下发展陈大富真的不知道该干什么了。填海工程不是他想发展就能发展的,必须是房地产开发商的开发到了哪一步,他们就跟到哪一步,总不能没有发展商请他,他自己随便跑到一个地方填海吧?所以,说到底,陈大富只能永远跟在人家屁股后面讨点饭吃,自己并没有发展的主动性。等到哪一天深圳的填海工程做完了,他的精卫公司也就该散伙了。这么想着,陈大富就有了一种危机意识。特别是认识叶莎丽之后,他仿佛有了一种动力,一种发展的动力,但是要发展首先就要明确目标,没有目标的瞎发展还不如不发展。今天陈大富终于找到目标了,他能不兴奋吗? 陈大富现在已经离开工地,一边给叶莎丽打电话,一边往南海酒店赶。他要赶快跟叶莎丽见面,跟叶莎丽见面的目的不是做爱,而是要把自己突然之间冒出的想法跟她说说。至于为什么一定要马上见到叶莎丽并且跟她说说,陈大富自己也说不清楚,或许是他真的把叶莎丽当成了自己的学生,而且是唯一的学生,但是他这个老师当的非常心虚,需要不断地给自己打气,比如将自己突然之间产生的一个奇妙的想法告诉自己的学生,这样可以跟学生分享喜悦,或者是向学生证明自己这个“老师”是货真价实的。还有可能就是陈大富对自己的想法需要确认,而自己通常不能对自己进行确认,凡是“确认”都是有第三方来完成的,就像时下流行的各种各样的“认证”一样,必须要第三方认证才算数。但是,谁来担当他的这个“第三方”呢,看来只能是叶莎丽。因为现在他只相信叶莎丽,或者是他认为只有叶莎丽的认证才是最权威的。就象企业的质量管理体系认证必须是国际标准化组织(iso)才具备权威一样。另外还有一种可能,就是陈大富产生了一个灵感之后非常兴奋,就希望马上告诉自己最心爱的人,就像一个文学爱好者第一次拿到稿费,迫不及待地要给自己最爱的人看稿费单子一样。当然,文学爱好者最爱的人在不同的年龄段可能是自己的妈妈,也可能是自己的老师,自己的恋人,但是,陈大富现在最爱的人就是叶莎丽。 叶莎丽接到陈大富的电话,电话里面急吼吼地约她去他们的老地方,想着这个陈大富怎么又要“发誓”了?难道他真的是“种马”? 俩人一见面,陈大富并没有拉着叶莎丽上床,而是拉着她来到了凉台上。陈大富指着左边的这一片海域,说:看见了吗? “看见什么?”叶莎丽问。 “你看见了什么?”陈大富问。 叶莎丽不知道他这样问是什么意思,所以把本来非常简单的问题搞复杂了,就像有一天突然有人为你:一加一等于几?弄得你还真不知道怎样回答一样。 “看见了什么?”陈大富又问。而且脸上还禁不住挂着兴奋。 “多呢,”叶莎丽说,“蓝天,白云,海岸线,棕榈树,海滩,海上世界,女娲补天,别墅,快艇,游人,多呢。” “对了。”陈大富说,“看见了就好。” “什么看见了就好?”叶莎丽说。 叶莎丽感到有点莫名其妙,但是看着陈大富这么兴奋的样子,她自己也莫名其妙地跟着有点兴奋。 “这个位置好不好?”陈大富指着这一片海域问。 “当然好了,”叶莎丽说,“背靠南山,面朝香港,左边是海湾,右边是珠江口。” “要是把这片海域填起来开发房地产怎么样?”陈大富问。 “那当然好了,”叶莎丽说,“但是这是不可能的。” 叶莎丽本来想说“你是不是填海填疯了呀?”但是考虑到这样说不礼貌,因此克制住了,没有说。 “为什么不可能?”陈大富问。 “这还用问吗?”叶莎丽说,“你以为海域是你说填就能填的呀?对面就是香港,你在这里一填海,蛇口离香港的距离就改变了,能行吗?再说如果你在这里填海,海上世界就变成‘陆上世界’了,人家能愿意吗?‘海上世界’可是邓小平亲自提写的。还有就是这些别墅,包括这个南海大酒店,本来是靠海的,要是你一填海,它们的地段就发生根本性变化了,人家能同意吗?再说这些别墅的业主哪个是省油的灯?最差也是刘晓庆一级的,你可不要小瞧这些人。另外我想,填海会涉及到海洋生态,甚至涉及到一个国家的海岸线长度和形状,涉及到一个国家的陆地国土实际面积,哪一样都是通天的事,我看你趁早还是别异想天开了。” 这大概是他们自认识以来,学生第一次对老师这么没有礼貌的说话,不知道是他们的关系已经发生了变化,由师生关系发展成了情人关系的缘故,还是由于陈大富提出的这个问题太出格,出格到叶莎丽不得不下意识里有点轻视他了。 叶莎丽一口气说了这么一大堆,真的把陈大富说清醒了不少。 “难道这是一场骗局?”陈大富问。 问的不是很肯定,与其说是问别人,还不如是问自己。 “什么骗局?”叶莎丽问。 “没有什么,”陈大富说,“我也不知道。” “说嘛,”叶莎丽说,“说出来听听,即便是骗局,两个人一商量,就骗不成了。” 陈大富想了想,仿佛有点心不在焉,一个本来十分美好的设想,本来是想说出来跟自己心爱的人分享的,谁知刚刚说出来一半,就被心爱的人批驳的体无完肤,要说不扫兴是假的。但是他不得不承认叶莎丽讲的有道理。其实叶莎丽还没有讲到点子上,现在经叶莎丽这样一批,陈大富自己也觉得这是不可能的,别的不说,如果这片海域要填海,那么应该是早就规划好的,既然早就规划好了,那么为什么要在这里造海上世界?造女娲补天?造南海大酒店?造海湾别墅取?造海滨浴场?难道这些知名项目的建设当初都没有通过国土规划部门?既然已经通过了国土规划部门,那么就是规划好的,既然是规划好的,说改就能改吗?既然规划能够随便改,那么规划不就是“鬼话”了吗?所以这确实是不可能的。 “可能是骗局,”陈大富说,“前几天朋友给我介绍了一个开发商,来头很大,说是马上就要填这片海域,问我愿意不愿意垫资做,我没有决定,因为垫资的风险太大。刚才在工地上,我突发奇想,想着以入股的方式跟开发商合作,这样既可以解决开发商的资金短缺,又能使我介入开发领域,多好!但是经你这样一说,我又觉得对方可能是骗子。” “骗什么呢?”叶莎丽问。 “是啊,”陈大富说,“骗什么呢?” “如果真是这样,对精卫公司确实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叶莎丽说。 陈大富没有说话,疑惑地看着叶莎丽。 “你不要这样看着我,”叶莎丽说,“我刚才说不可能是只指如果我们自己做是不可能的,但是别的人就很难说了。” 叶莎丽特意说“我们自己”而不是说“你自己”,说明她已经开始注意措辞了。 “什么意思?”陈大富问。 “这还不明白吗?”叶莎丽说,“我们以前都是小老百姓,是靠自己的力量白手起家的,基本上没有什么背景,至少没有能够更改大规划这样的大背景,所以这件事情对于我们来说是根本不可能的。但是对于别人就不一定了,比如是中央一级首长的公子,那就很难说了。” “这么说还真有这种可能?”陈大富说。 “当然有这种可能,”叶莎丽说,“深圳这个地方,什么鸟没有?” “你的意思是可以接触一下?”陈大富说。 “当然可以接触一下,”叶莎丽说,“接触一下怕什么。反正必须三证齐全才能开工,只有开工了你才有实际投入。” “如果是真的,你觉得我的想法怎么样?”陈大富问。 陈大富这样一问,叶莎丽才反应过来。才觉得陈大富原来是来听表扬的。 “那还用说嘛,”叶莎丽说,“深圳像您这样有眼光的老板有几个?” 叶莎丽本来还想恭维几句的,比如说“我的老公嘛,谁能比得了”之类,可惜没有机会了,因为陈大富已经用嘴巴把她的嘴堵上了。 后来的发展证明,叶莎丽的判断是对的。在他们这个档次的人看起来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对有些人来说完全就不是什么事情。海上世界怎么样?海滨浴场又怎么样?女娲补天算什么?刘晓庆的别墅又能算得了什么?香港怎么了?海岸线怎么了?生态怎么了?想填照样填!后来就真的填了。 那天陈大富还跟“粮票”聊天,说:都说女人是头发长见识短,但是如今有些女人比男人有见识。 “对呀,”“粮票”说,“如今的女人头发比男人短呀,所以见识当然比男人强。”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陈大富一想,是啊,叶莎丽剪的就是“靓仔头”,比我短。算了,明天赶紧去剪一个“板刷”。 陈大富剪了“板刷”之后,果然精神不少,于是,“臭鱼”和“粮票”马上也跟着剪了。慢慢地,财富岛的老板们都剪成了“板刷”,再以后,深圳的老板差不多都成了“板刷”。终于,深圳人称“板刷”为“老板头”,理发店也当即提高了剪这种发型的价格。 第27节 27 刘梅花在叶莎丽面前说尽了好话,叶莎丽还是没有答应。 这叫做欲擒故纵。 “我知道这件事情让你非常为难,”刘梅花说,“但是如果你不帮我,谁肯帮我?谁又能帮得了我?” “我承认,”叶莎丽说,“我也觉得这件事情只有我能帮你。但这不是一般的帮忙。况且,如果我要是答应你我就必须保证事情成功,否则我们俩都陷入被动。” “是是是,”刘梅花说,“只要你肯帮忙,你一定能成功。” “但是如果要成功,我就必须动真格的。” “那是那是,我知道。所以我说让你为难了。” “这不是一般的为难。” “是是是,”刘梅花说,“可如果你不帮我,我还能有更好的办法吗?” 叶莎丽不说话了,仿佛已经动心,或者说已经动情。 “凭我们俩的关系,”叶莎丽说,“如果为你花几百万,我都可以毫不犹豫,但是这种事情实在是太——” “对了,”刘梅花说,“朋友归朋友,帮忙归帮忙,事成之后,我给你三百万。” “这样说我就更没的考虑了,”叶莎丽有点生气地说,“我们姐妹之间还谈钱吗如果我要了你的钱,那我算什么了?是实话,如果是为了钱,你把整个精卫公司全部给我我都不做。” 叶莎丽这样一说,刘梅花就无话可说,甚至无地自容。 有那么一刻,刘梅花都已经感觉这件事情做不成了,都打算放弃了。可是,叶莎丽不会放弃的。叶莎丽见刘梅花无话可说,意识到自己的表演可能过分了,必须想办法收回来,如果不即时收回来,她自己就前功尽弃了。 “我要是帮你了,那就一分钱也不会要你的。”叶莎丽说。 叶莎丽把已经走死的棋又盘活了。 刘梅花重新看到希望,并重新振作,说:“那不行,亲姐妹还要明算账呢。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还做出这么大的牺牲,我说什么也不能让你白做。” “反正我不会要你的钱。”叶莎丽坚持说。 “反正我一定要报答你。”刘梅花说,“这么大的人情,说实话,如果你不要钱,我还怎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 刘梅花说的是心里话,并且这句心里话已经接近叶莎丽设计的语言圈套,也让叶莎丽心里微微一动。她强迫自己不要激动,不要急,对方的脖子还没有完全伸进套子里来,现在还不是收紧绳索的时候,还必须再做一些铺垫,把刘梅花的脖子再往圈套里诱进一点。 叶莎丽说:“现在你先不要想着怎么报答我。你要想着怎么能让陈老师主动跟你提出离婚,然后你就主动了,最好能够从精卫公司拿到百分之五十的股份。这是最关键的。” “是的是的,这个我知道,”刘梅花说,“我们不正是说的这件事情嘛。你如果不帮我,他就不可能主动提出离婚,如果他不主动提出离婚,而是我主动提出离婚,别说百分之五十的股份了,就是现在这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能不能保得住都很难说呢。” 叶莎丽看着刘梅花,听着她说,并且禁不住地微微点头,仿佛她已经慈悲大发了。 “哎,对了!”刘梅花突然开窍了,“等到事情成功了,我把我的股份送给你一些不就行了吗?” 叶莎丽要的就是这句话你! 关于这句话,叶莎丽已经在心里想象好多遍了,想象着刘梅花怎么说,她怎么应对,所以,当现在刘梅花终于把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叶莎丽一刻也没耽误,马上就接上来。 “能跟你一起合作我当然求之不得,”叶莎丽说,“但是要一半我不敢,还是你当老板,你占大股,我为你打工。” 叶莎丽故意将“一些”误听为“一半”。 刘梅花听见“一半”之后马上愣了一下,好在叶莎丽很快就自己否定了自己的说法。 刘梅花调整了一下情绪,没有解释刚才她并没有说“一半”,而只是说“一些”。不好意思解释,也似乎没有必要解释。既然叶莎丽自己都已经否定了“一半”,刘梅花还有解释的必要吗?所以,这时候刘梅花说出口的话是:“我们俩还说谁给谁打工呢。” 叶莎丽说:“话不能这么讲,做企业一定要有一个能说了算的人。其实你梅花姐天生就是当老板的料。别的不说,就说陈老师当这个老板,其实还不完全是你调教的好。既然能够调教别人,干吗自己不做呢?如果当初在注册公司的时候,法人代表写上你自己,公司还是这个公司,业务还是这个业务,但你是老板,他还敢在外面找女人吗?” “好好好,”刘梅花说,“就按你说的,我当老板。将来事情成功了,我把自己股份的百分之二十给你。” “也行,”叶莎丽说,“总共百分之五十,给我百分之二十之后,你还有百分之三十,还是你当大股东。再说我这百分之二十说起来是我的,其实我肯定是百分之百听你的,等于你还是拥有百分之五十的表决权,整个公司还是你说了算。” 叶莎丽是神采飞扬地说上面这段话的,可是刘梅花并没有随着她一起飞扬。她明明说的是在自己可能分得的股份中给叶莎丽百分之二十的股份,而叶莎丽回答的时候,却将其改成占整个公司百分之二十的股份。这可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呀!难道是叶莎丽有一次听错?不可能。哪能两次都“听错”呢?刘梅花忽然发现,便宜没好货,好货不便宜,像叶莎丽这样的人,让她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差不多就等于是为她刘梅花当一次“鸡”了,起码是当一次“兼职鸡”,不是三百万或精卫公司百分之十的股份能打发的。 是啊,刘梅花想,叶莎丽自己也不是没有钱,更不是没有自己的公司,为了精卫公司百分之十的股份,犯不上落到出卖自己的地步。 刘梅花现在心里非常清楚,要么答应给百分之二十的股份,要么不做。可是不做,难道就这么让陈大富欺负?不做,自己和海南来的小伙子能长此以往吗?一想到海南来的小伙子,刘梅花的脸立刻就红了一下。 当然,刘梅花自己并没有看到自己的脸红,只是感到脸上一热,而热不就是红嘛。 叶莎丽说的对,男女之间这种事情也好比抽烟,是能让人上瘾的。陈大富两年没有碰刘梅花了,刘梅花虽然有所失落,虽然也想要过,但是,并没有像今天这样动不动就发热,而自从和海南来的小伙子成为相好之后,像忽然焕发起了革命青春,竟然上瘾了,居然一想起小伙子,脸上就发热。不仅脸上发热,甚至浑身发热。于是,头脑一热,说:“行。百分之二十就百分之二十。事成之后,如果我分得精卫公司百分之五十的股份,其中百分之二十归你。” 叶莎丽听了这话,自然是欣喜若狂。可是,她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往“自然”的反方向说。 叶莎丽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摆出非常无可奈何的样子,摇摇头,仿佛是不答应,或者仿佛是后悔了,然后才说:“真拿你没办法。事情做成还好说,万一做不成,我不是白搭进去了。” 刘梅花生怕她反悔,所以,现在听叶莎丽这样一说,马上说:“能做成。能做成!我保证你能做成。”说完,自己都意识到这话有问题。她怎么能保证叶莎丽能做成呢?于是,为了转移叶莎丽的注意力,为防止叶莎丽反悔,刘梅花马上把话岔开。 “走,”刘梅花说,“我请你吃饭。新都酒店新来了一个法国厨师,当面做当面吃,生意好得不得了,去晚了还排不上队呢。” 第28节 28 刘梅花最终能答应叶莎丽近乎苛刻的条件,与海南来的那个小伙子有一定的关系。 海南来的小伙子姓熊,叫熊伟业。就是要建立一番丰功伟业的意思。名字不错,只可惜姓不好。当然,也不是完全不好,其实听上去音还是不错的,像“英雄建立丰功伟业”一样,但是不能写,一写出来,英雄就变成狗熊了。上初中的时候,熊伟业曾经为此苦恼过,因为熊伟业从小志向是当总统,一想到将来被人民称作“熊总统”,就想改姓。上高中的时候,现实了一点,知道中国根本就没有总统你,而且在有限的时间之内这个状况也不会改变,就是逃离祖国,跑到美国,美国那么民主,也有严重的本位主义思想和小农经济意识,只允许美国本土出生的人参加总统竞选,中国出生的人去了美国之后,连竞选资格都不具备,更不要说成为“熊总统”了,所以,高中之后熊伟业对自己的姓不是很在意了。并且自我安慰地想,一个人姓什么甚至叫什么都无所谓,姓名无非就是一个代号而已,只要能做出一番大事业。姓什么或叫什么无所谓。如果不是出了一个毛主席,谁能认为鸟毛的“毛”是一个好姓? 因为想当总统的缘故,熊伟业一直严格要求自己。特别是上初中的时候,是个标准的积极向上的乖孩子。比如对异性,熊伟业曾经充满了好奇心,对班上的漂亮女生甚至是年轻漂亮的女老师,也有过想入非非,可一想到自己将来是要当总统的,怎么能“流氓”呢,于是,曾拿出极大的克制力,把一切幻想扼杀在萌芽状态,强迫自己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但凡事都有例外,有一次和邻居家大姐姐打闹,不知道为什么打闹,反正是很开心地开玩笑,非常开心,非常疯,最后竟然把大姐姐压在了床上,他心里一惊,怕大姐姐翻脸,可大姐姐不但没有翻脸,相反,还立刻停止了“反抗”,顿时变得顺从起来。是那种熊伟业从俩没有感受过的顺从,明显是希望他就那么压着不起来的样子。那一刻,熊伟业像忽然明白了许多,却又似乎突然糊涂起来。要不是大人正好回来,接下来发生什么很难预测。事后回想起来,熊伟业既害怕又兴奋,所以至今记忆犹新,估计将要记忆终生。 上高中之后情况发生了变化。一是因为当总统的理想彻底破灭了,二是开始梦遗,并且梦遗这种事情是在晚上睡着之后发生的,熊伟业想克制也克制不住,不得不容忍自己“流氓”。好在学校已开设生理卫生课,知道这是一种正常的生理现象,不一定是“流氓”,减轻了熊伟业的罪恶感。 不用说,第一次导致梦遗的梦仍然与邻居家大姐姐有关。梦见又和大姐姐打闹,仍然闹到床上,但梦毕竟是梦,有些地方不合逻辑。明明两个人是穿着衣服在床上打闹的,却突然发现两个人都没了裤子,于是,熊伟业梦见自己的器官和大姐姐的那地方碰在了一起,熊伟业感到自己那地方一热,就一弹一跳地喷射出来了。可此时的大姐姐家已经搬走了,他们不是邻居了,并且大姐姐已经上了大学,是真正的大人了,熊伟业不要说和大姐姐打闹了,就是想见到她都比较难,除非自己也考上大学。 虽然不指望当总统了,但良好的习惯已经养成。包括想做一番事业的习惯,以及认真看书学习的习惯。所以,虽然受到成长问题的困扰,却也还是顺利地考上大学。不但顺利地考上大学,而且还考上比邻居大姐姐更好的一所大学。两所大学都在省城。熊伟业一到学校就跑去找大姐姐,一共去过两次。第一次去没有找到,第二次仍然没有找打,却打听到大姐姐的去向,熊伟业知道大姐姐去外地实习去了。春节回家,熊伟业感觉自己是大学生了,是大人了,追女朋友不能算“流氓”了,终于鼓足勇气找到大姐姐家。这次他终于如愿地见到了大姐姐,大姐姐变得更加漂亮和有气质了,可是,大姐姐身边还站着另外一个人,一个男人。熊伟业非常不情愿地发现,大姐姐已经有男朋友了。 这件事情给熊伟业的打击很大。他为此伤心,还不能对人说,只能默默地承受心中流血,暗暗地发狠,将来一定要做一番事业,不能当总统,起码要当省长。等当上省长了,再把一切告诉她,让她后悔吧! 为了当省长,熊伟业大学毕业之后又一口气考上了硕士研究生,并且在报考硕士研究生的时候,他改了专业,由工科改报社会科学。本以为跨学科报考很难,因此复习格外用功,没想到考了个高分。他忽然发现,上工科的人吃亏了,学的课程比社科多,难度大,将来出来还只能从最基层做起,不要说当省长了,就是做个工段长都很费劲。熊伟业硕士研究生都毕业了,他的那些大学同学还没有一个混上车间主任,这要是熬上省长,猴年马月? 熊伟业读社科类硕士研究生的目的就是想一步进入国家机关。大学四年,由于一心想当省长,熊伟业把当官的路子琢磨个透。他发现,要想做官,必须进入大机关。大机关根本就没有“科”,更没有“股”,好好干,只要稍微一提拔,就是“处长”,相当于下面的县太爷。可如果不是进大机关,而是从基层做起,比如像他的大学同学那样分到县机械厂,要想熬到县长,估计一辈子都没指望,比从大机关熬到部长都难。而部长就是省长啊。所以,熊伟业跨学科报考了社科类硕士研究生。但是,研究生毕业之后,他却没有被分到国家机关,而是留在了研究所。要说这事,其实怪他自己。 熊伟业的导师是个非常实在的人,一开始就问熊伟业:你到底是想来混一个硕士文凭,还是想做真正的学问? 熊伟业明明是想来混文凭找出路将来想做官的,但是他却对导师说谎,说自己是真正想做学问的。 “是不是真的?”导师问。 “是真的。”熊伟业说。 “好,”导师说,“那我就按真正做学问的标准来要求你。” 熊伟业说好。谢谢! 结果,熊伟业果然顺利地拿到硕士学位,却没有被分配到中央机关,而是被留在研究所继续做学问。 导师说:我最喜欢你这样跨学科的学生,将来做宏观经济学研究的,离不开研究企业呀。你本科是学工的,有基础,最合适。 熊伟业有苦说不出,后悔当初不应该对导师说谎,而应该说实话,说自己其实就是想混一个硕士文凭的,并不打算真的做学问。如果那样,说不定现在就进入国家机关了。可是,再一想,自己能对导师这样说吗?如果这样说了,不但不能保证能进入国家机关,说不定连硕士学位都拿不到。 熊伟业有一种被命运捉弄的感觉。 咬牙在研究所呆了半年,熊伟业借口调查研究,来到海南,并且一来就不走了,在一家股份有限公司做了投资部经理,随后与叶莎丽结识,并接过了叶莎丽手上的那个房地产项目。 熊伟业和叶莎丽确实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次”,不是装的。上高中的时候,虽然中国已经有中学生谈恋爱,但熊伟业没有。熊伟业他们是重点中学的重点班,大家都暗暗较劲,争取考一个好大学,所以整个班级风气很正,好像一对谈恋爱的都没有。再说,即便有,也不会是熊伟业。熊伟业当时心思还在邻居家那个大姐姐那里,一心想着赶快考上大学去找她,哪里还有心思谈恋爱。熊伟业上大学的时候,学的是重型机械,全班39个人,女生只有6个,并且这6个女上长相非常一般,比邻居家大姐姐差远了,熊伟业根本就没有瞧得上,再说就算熊伟业降低标准,也不不一定能竞争得上。物以稀为贵。班上的6个女生虽然长得不敢恭维,却也引得男生之间争风吃醋甚至大打出手,熊伟业即使偶然冒出贼心,也不想为此付出那么大的代价。至于读研究生的时候,倒是有人介绍过,可不是对方嫌弃他是小地方人,就是他嫌弃人家不如邻居家大姐姐,关键是他心气很高,将来是打算当省长或部长的,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条件稍微好点并且对方也有意思的,熊伟业拿出“省长夫人”或“部长夫人”的尺子一量,自然仍然差一截,积极性顿时大减,而熊伟业瞧得上的女孩自然条件不错,还不至于嫁不出去,所以,还没的等俩人的关系从地上发展到床上,就拜拜了。 熊伟业一眼看上叶莎丽的直接原因是叶莎丽像邻居家的那个大姐姐。不仅长得像,而且年龄也像。以至于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熊伟业还吓了一跳,以为就是邻居姐姐呢。也正因为如此,当叶莎丽带着商业目的和他发展个人情感的时候,才那么容易得手。 在动物世界,有一个奇特的现象,小动物出生之后,睁开眼睛看见的第一个动物是什么,它就认这个它为母,而不管这个动物是不是小动物的生母。哪怕不是一种动物,甚至是人,小动物都如此。人其实也是动物,只不过是一种进化了的动物。不,应该说是一种退化了的动物,把动物身上的许多本性退化完了,就成人了。但是显然,这种退化是不彻底的,所以,现在人身上残留着许多“兽性”。比如日本由于是个岛国,活动空间有限,退化得就比较慢,日本人身上的动物本性就没有退化完,所以他们到了中国之后,就会大屠杀,就会烧杀抢掠,就会拿中国人做活体试验,就会吃美国飞行员的肉等等等等。熊伟业不是日本人,动物的本性退化得相对彻底,所以他不会干那些令人作呕的伤天害理的事情。可是,他居然也没有退化彻底,多少还保留了一些。具体表现也是在“第一次”上。既然她第一次性萌动是发生在邻居家大姐姐的身上,所以他就许多年都对别的女人产生不了真正的兴趣。感谢叶莎丽,终于把熊伟业带出了阴影,让他对别的女人同样能有冲动,可是,旧的毛病克服了,新的问题又冒出来了,因为真实的性体验是和叶莎丽发生的,所以,虽然出于“事业”的考量,他对刘梅花产生了感觉,并且发生了行动,可是,新鲜劲过了之后,熊伟业又想起了叶莎丽,并且每次见到叶莎丽都冲动。 性行动是力气活,此消彼长,由于有了叶莎丽这边的“额外付出”,熊伟业在刘梅花这边的表现就有所退步。 刘梅花是有感觉的。 刘梅花是做母亲的,会心疼人,买了许多补品给熊伟业吃。可毕竟不是吃的原因,这边在刘梅花这里吃饱了,那边在叶莎丽那里消耗了,所以落实到刘梅花身上的表现仍然差强人意。这一天,两个人亲热完之后,刘梅花意犹未尽,心疼地把熊伟业拥在怀中,抚摸着他的后脑勺,像是替他挠痒,并轻声地问熊伟业:“怎么了?” 熊伟业肯定不能对她说实话。但是,现实摆在这里,不能不做出合理的解释,于是,只好寻找另外的理由。 “我怕。”熊伟业说。 “怕?什么?”刘梅花问。 熊伟业回答:“怕你老公。” “怕我老公?” “怕你老公。”熊伟业说,“听说你老公是大老板,势力很大。” “是的,”刘梅花说,“那又怎么样?” “我现在已经离不你了,”熊伟业讨好卖乖地说,“一天都不能没有你。但是如果我们天天在一起,你老公不可能不知道的。” “知道又怎么样?” “他对你当然不能怎么样,”熊伟业说,“对我就不一样了,他肯定杀了我的。” “他敢!”刘梅花说。 刘梅花这样说着,就把熊伟业抱得更紧,仿佛这样她就能保护熊伟业似的。 熊伟业不说话了,依偎在刘梅花的怀里,仿佛已经获得了安全。可是刘梅花自己心里清楚,只有和陈大富离婚,才能获得真正的自由,也只有离婚了,陈大富也才无权干涉她的生活,她也才可以从根本上保护熊伟业的,彻底消除熊伟业的恐惧心理,恢复熊伟业的往日雄风。 所以,刘梅花之所以能答应叶莎丽近乎苛刻的条件,熊伟业也是一个重要的因素。 第29节 29 叶莎丽接受刘梅花的“任务”后,非常“守信用”,马上就去“勾引”陈大富,并且及时地将“勾引进度”向刘梅花汇报。 “陈老师会不会有那方面的病呀?”这一天叶莎丽问刘梅花。 刘梅花一听叶莎丽这样问,就知道有进展了。而且是实质性进展。如果没有实质性进展,不会问这个问题。 “没有。”刘梅花说。 “肯定吗?”叶莎丽问。 “肯定。”刘梅花说,“他是我老公,有没有那方面的病我还能不知道?” “我看陈老师也不象有病,”叶莎丽说,“但是你说他跟那么多的‘鸡’在一起过,所以我就有点担心。” “不会的,不会的。”刘梅花说,“就是有,他早也治好了。” “这么说还是有了?” “没有没有,”刘梅花说,“我是说如果他要是真的有,那也早治好了,治好了也就没有了。怎么样,他开始跟你要求了?” 刘梅花想把话岔开,因为关于陈大富到底有没有性病,或者是不是曾经有过性病,她真的不知道,所以还是岔开为好。 “可能你说的有道理,”叶莎丽说,“陈老师看起来蛮有学问,蛮老实,其实……” “怎么了?”刘梅花问。问的比较急切,仿佛又怕他真的跟叶莎丽怎么样似的。 “他用语言挑逗我。”叶莎丽说。 “他怎么说的?”刘梅花问。 “他说他跟你没有感情,”叶莎丽说,“他还说他跟你之间已经没有任何激情了,还说是认识我之后有使他发觉他自己仍然是个男人。” 这话刘梅花信。因为她自己就是在认识海南来的那个小伙子之后才发现自己是个“真正女人”的, 虽然心里相信,但嘴巴上还要说自己不信。 “别信他的,”刘梅花说,“他跟任何女人都这样讲。” “是没有听他的,”叶莎丽说,“我没有接话,装糊涂。” “哎呀,这么好的机会,你干吗不接话呢?” “我也不知道,”叶莎丽说,“本来是想好的事情,就等着他挑逗呢,但是事到临头又突然觉得这样不好。” 刘梅花相信叶莎丽说的是真话,就像她自己,明明是她请叶莎丽去勾引陈大富的,但是一想到陈大富真的要跟叶莎丽怎么样,好象又接受不了,现在听说叶莎丽放弃机会,又觉得可惜。总之,内心是矛盾的。 “下次再不能浪费机会了。”刘梅花说。 “那好。”叶莎丽说,“不过,如果这件事情真的办成了,我真的好意思要你百分之四十的股份?” “那有什么不好意思?”刘梅花说,“这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也付出了了嘛。哎,叶莎丽,你该不会是打退堂鼓吧?” “没有。”叶莎丽说。说的不是很坚决。 “不行,”刘梅花说,“我们得立一个字据。” “我不是这个意思。”叶莎丽说。 “我是这个意思,”刘梅花说。“不管怎么说,立个字据都是必要的。” 叶莎丽心里蹦蹦跳,但是表面上还要矜持,甚至有点犹豫,不过又担心把戏演过火了。 “那好吧,”叶莎丽用非常勉强的口气说,“到底是做老板的,契约观念就是强。既然将来反正是要给您打工,现在当然要听您的。” 刚刚立完字据,刘梅花的手机就响了。 是那个小伙子打的。刘梅花接到小伙子的电话,脸上马上露出少女般的灿烂。 “这样,”刘梅花说,“以后进展情况你就不用跟我说了,反正我相信你有办法。” “怎么,是不是勾魂的来了?看你急的这个样子。” “好了好了,我的好妹妹。我先走了,啊?” 陈大富想成为发展商的事情比他想象的困难,主要问题在介入成本上。本来按陈大富的设想,他自己做填海工程,对方做开发,双方以各自的实际投入作为股份比例,但是对方不愿意,对方说他们能够在这个非常敏感的海域冒天下之大不讳,搞房地产开发,不是一般的人想做就能做得到的,这里面应当有相当大比例的无形投入,所以还要额外再加给他们一定的股份。陈大富本来就是想耍小聪明占这个便宜的,如果这部分算成无形投入,那么他等于占不到便宜了。占不到便宜也行,问题是还要吃亏,因为对方说无形投入要占整个投入的一半的股份,然后才按实际投入分红,这样,无论陈大富实际投入多少,都永远只能当小股东,为对方打工。陈大富本来就是大老板,现在放这好好的大老板不做,去给别人打工,发神经了? 陈大富跟叶莎丽商量,他现在只能跟叶莎丽商量,不可能跟刘梅花商量了,他现在正在设圈套让刘梅花跟他离婚,刘梅花只要一跟他离婚,他马上就跟叶莎丽结婚,这就好比美国总统,既然新的总统已经选举出来了,并且即将上任,那么联合国将要出来什么重大政策,就不但要看现任总统的态度,更重要的是看候任总统的眼色。所以,陈大富现在遇到问题当然只能跟叶莎丽商量。 叶莎丽在海南接触过房地产,对房地产开发的所谓运作并不陌生。叶莎丽对陈大富说:“如果这样,对方等于是玩空手道了。” “什么意思?”陈大富问。 “填海工程是我们投资,”叶莎丽说,“等我们做完了填海工程,马上就有很多建筑单位愿意垫资做,比如垫资做到正负零,而一旦做到正负零,凭他们能够在这里填海的本事,马上就能卖楼花,这么好的位置,卖楼花相当容易,不但深圳人买,香港人肯定也是认购踊跃。这样,他们完全可以拿卖楼花的钱做主体工程。楼花是按施工进度付款的,主体工程完成后,业主付款差不多就是百分之五十了,他们还用出一分钱吗?” “他妈的,还是做发展商好呀,主动权始终掌握在他们手里。”陈大富有点愤愤不平了。 “所以你才想做发展商呀。”叶莎丽说,“你有这个想法就很好了,只要想法正确,不一定要在这个项目上吊死。只要有准备,机会总会有的。” 叶莎丽留了个心眼,她并没有将自己的全部想法都说出来。 “刘梅花那边的事情怎么样?”陈大富问。 “已经有进展了,”叶莎丽说,“现在就是让他们再升点温,等温度升高了,她自己就会受不了的。” “最好能够拿到证据,”陈大富说,“只要拿到证据,就是她自己不提出了,我提出来也有理由。” “拿证据不是容易的事,我争取吧。”叶莎丽说。 其实叶莎丽拿到刘梅花和小伙子的证据相当容易,就像她拿到她自己和陈大富之间的证据一样。正因为如此,所以她才不得不慎重。她不想把事情搞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更不想把自己放到“证据”当中。她要的是以最小的代价实现最大的利益。她要采用更巧妙的办法。 刘梅花打电话给叶莎丽,叶莎丽回话的时候声音很大,很客气,很热情。 刘梅花一听,就知道她肯定是跟陈大富在一起了,说话不方便。 这么晚还跟他在一起,成功了?刘梅花说不清自己是高兴还是吃醋。 第二天,叶莎丽主动约刘梅花见面,哭丧着脸。 刘梅花问:怎么了? “你还说他没有病呢,”叶莎丽,“下面老是痒。难受死了。” “真的呀?” “这还能假?” “对不起,对不起!”刘梅花说,“我真的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叶莎丽说,“你都两年没有跟他在一起了,你怎么知道?” “就是,就是,”刘梅花说,“我真的不知道。” “那你还说他肯定没有。” “对不起,对不起。”刘梅花说,“我以为他没有。” “现在怎么办吧?”叶莎丽问。 刘梅花一下子被问住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反正已经这样了,还是再坚持几天吧。”刘梅花说。 “几天?”叶莎丽问。 刘梅花又没有话说了。她哪知道几天。 “如果要等他跟你开口,我估计要等很长时间。我真的怕自己坚持不了那么长时间。”叶莎丽说。说着几乎要哭了。 刘梅花想想也是,如果让自己去和一个大自己那么多并且有性病的男人做那种事情,而且还要反复做,给再多的股份她都做不来。 “那也是。”刘梅花表现出善良和善解人意的一面。 叶莎丽听她这么一说,又怕表演过分了,赶快把话往回收。 叶莎丽说:“其实谁先开口并不是目的,目的是顺利的跟他离婚,并且争取到你自己的利益。” “那倒是的。”刘梅花说。 “要不然这样,”叶莎丽说,“反正我已经这样了,不如再坚持几天。” “就是,就是!”刘梅花赶紧说。 “这两天想办法让他高兴,”叶莎丽说,“等他高兴的时候,我再逼他一下,然后再探一探他的口气。如果他的想法跟你差别不大,干脆双方摊牌。” “好好好。”刘梅花说,“就是让你受苦了。” “嗨,不说了不说了。有什么办法呢,于情于理我都要负责到底了。我真后悔跟你立了那个字据。如果没有立,我真的放弃了。” “我知道你重感情,守信用。现在不要想那么多了,早点达到目的,我们一起经营精卫公司。” “不是‘一起经营’,你是大股东,你是老板。” “一样,一样。”刘梅花说。 第30节 30 叶莎丽的工作是卓有成效的。至少在陈大富看来是这样。 这一天,叶莎丽告诉陈大富:刘梅花已经开始考虑离婚了。 “真的?”陈大富问。 “真的。”叶莎丽说。 “她对你说了?”陈大富问。 “是我对她说的。” “怎么说的?” “我说既然你们都在外面有相好的了,还不如离婚算了。” “她怎么说?”陈大富问。 “她一开始说‘没那么好的事’。后来我说不管怎么样,总是夫妻一场,还有共同的孩子,不如好讲好散,多想想对方的好处,不要把事情做绝。” “就是,”陈大富说,“她怎么讲?” “她说可以考虑。” “真的?” “真的。”叶莎丽说,“她已经跟那个相好难舍难分了。” “那个狗杂种。”陈大富说。 “怎么?舍不得了?!” “哪能呢。” “这是好事情,”叶莎丽说,“这样她的心里就平衡了。” “那是那是。”陈大富说。 “现在是你离婚的最佳时机,”叶莎丽说,“这时候你们离婚对孩子的伤害最小。” 陈大富想了想,说:那也是。 “如果梅花姐同意跟你离婚,你打算怎么离?”叶莎丽问。 “这我早就想好了,”陈大富说,“我也不想把事情做的太绝。她本来就在精卫公司占有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离婚之后这部分股份仍然还是给她,如果她要是不愿意,再把那个净菜公司给她,反正那个公司本来就是她自己搞的。你觉得怎么样?” “能和平解决当然好了,”叶莎丽说,“如果闹得不可开交,受害的是子女,受益的是律师。” “就是,”陈大富说,“但是我也不能给她太多,太多了对你不公平。” “我倒无所谓,”叶莎丽说,“反正梅花姐是我的好朋友,我现在这样都已经觉得对不起她了,哪里还在乎你给我的那个股份多一点少一点,只不过是想用这种方法和你永远绑在一起,让你甩不掉我。” “也让你甩不掉我!”陈大富说。说着,就又上来“发誓”了。 叶莎丽把陈大富的底牌探清楚之后,就去做刘梅花的工作。她在做刘梅花的工作的时候,当然是要夸大自己的作用,仿佛陈大富主动开出的这个条件完全是她叶莎丽努力争取的结果。 刘梅花自然先是说了一些感谢的话,并再次保证严格按照字据兑现叶莎丽的好处,然后说:占百分之二十五太少了。 她本来还想说百分之二十五当中再分你百分之四十,那不是没有了?但是她没有说。 “是太少了,”叶莎丽说,“你少我更少。” “就是。”刘梅花说。 “要不然我们再努力一下,”叶莎丽说,“我做做陈老师的工作,你做做大贵的工作,陈老师已经松口把净菜公司给你,干脆你拿那个净菜公司换取大贵手里的那个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这样,等于净菜公司全部给大贵了,精卫公司的股份你跟陈老师每人百分之五十。” 刘梅花眼睛一亮,发觉这确实是最好的主意。 “如果这样当然好,”刘梅花说,“就不知道大贵愿意不愿意。” “大贵问题应该不大,”叶莎丽说,“大贵头上那百分之二十五本来就是挂名的,只要你跟陈老师的意见一致,大贵肯定没有什么话说。” “那也是,”刘梅花说,“既然如此,还不如不跟大贵说。” “那不行,”叶莎丽说,“你必须先把大贵的工作做好,要不然陈老师可能会以‘大贵不同意’为借口。” “要是大贵真的不同意怎么办?”刘梅花问。 “应该不会吧,”叶莎丽说,“你不是说大贵听你的吗?再说大贵也不吃亏呀,他本来也就没有在精卫公司分红,只是挂名,现在一个人得到一个净菜公司,一下子成了真正的老板了,他还想怎么样?翠花什么也没有得到,他也不想想。” “对呀,”刘梅花说,“我怎么把翠花给忘记了?” “现在说这个已经没用了,”叶莎丽说,“谁让你当初没有留心眼的?” “是啊,都怪我当初糊涂。要是早认识你就好了。”刘梅花说。 刘梅花这时候竟然还抹起了眼泪,不知道是为翠花还是为她自己,或者是因为女人的本性,因为有学者说过,女人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离婚,在离婚的那一刻都是难受的。 叶莎丽在陈大富面前的工作遇到了阻力。陈大富说:“大贵的股份实际就是我的股份,如果我把大贵的股份给了刘梅花,等于我和她俩个每人百分之五十,但是我这里面还要给你百分之四十,那么实际上她不就是我的老板了?不行不行。” “我的股份不就是你的股份吗?”叶莎丽说,“怎么?你想甩我呀?” “哪里哪里,”陈大富说,“我哪是这个意思?我怎么会甩你呢?” 说着,陈大富又要上来用身体跟叶莎丽“发誓”。叶莎丽假意躲闪了一下,还是顺从了他。 “发誓”完了之后,陈大富的心情疏通了一些。 叶莎丽说:“我有一个好办法,不知道行还是不行。” “说说看。”陈大富说。 叶莎丽说:“我跟梅花姐是好朋友,不知道可以不可以从她手中买一点股份来,比如也买你给我的那么多。这样,你的股份和她的股份就和她一样多了。但我们俩合起来肯定比她多多了。” 陈大富没有马上说话,而是在想,或者是在消化叶莎丽的话。 “怎么?”叶莎丽说,“这个条件你还不答应呀?是不是你根本就不想跟我结婚?” “不是不是,”陈大富说,“我怎么会不答应呢?我当然是巴不得了。我是怕刘梅花不答应。” “是啊,”叶莎丽说,“我就怕她表面上答应了,然后将价格抬的非常高,让我根本就买不起。” 陈大富这时候大约是相信刘梅花不可能答应这件事情,或者认为叶莎丽根本就没有这个购买实力,所以马上就表态:只要刘梅花答应,我没有问题。 陈大富当然不知道,刘梅花那边根本就不存在“答应”的问题,就像刘梅花根本就不知道陈大富也答应送给叶莎丽股份一样,而一旦他们知道,心里面肯定会不平衡,说不定两个人突然醒悟过来,联合起来跟叶莎丽翻脸,到时候叶莎丽可能就要鸡飞蛋打了。叶莎丽知道,很多“字据”在法律上是站不住脚的,或者说根本就是不受法律保护的。叶莎丽还知道,将来在工商局办理股权变更手续的时候,必须要几个股东同时签字才行。以前在“超常规发展”时期,这一条执行的不是很严格,现在不行了,现在因为诈骗案太多,最后竟然追究到工商管理局头上,所以,现在工商对这一块要求的异常严格。尽管叶莎丽已经找到关系了,但是对方也只能表示能方便处皆方便,像这样不能方便的地方,他们也不敢方便。因此,叶莎丽现在必须在两边打预防针,为的是让刘梅花和陈大富思想上事先有一个准备。不至于将来突然发觉这个问题而接受不了。 离婚手续和股权变更是同时进行的。办理股权变更那天,叶莎丽特意让熊伟业一定要跟刘梅花一起去,她相信,只要熊伟业在场,就能最大限度地分散刘梅花和陈大富的注意力,并且也能让他们俩变得更“绅士”。 果然,当事先已经答应叶莎丽“能方便处皆方便”的工商人员拿出变更手续要他们当面签字的时候,刘梅花愣了一下。这时候,熊伟业子紧紧握住刘梅花的左手,使她感觉到了一种力量,这种力量终于使她保持了克制,咬咬牙,虽然不是很情愿,但是为了保持尊严,还是签上了“刘梅花”三个大字。 陈大富在签字的时候没有多想,但是他没想到叶莎丽这么有钱,居然真的从刘梅花手中买到了百分之四十的股份。同样,此时的叶莎丽也紧紧抓住陈大富的手,给了陈大富极大的力量,让有足够的力量把字签了。 他们二位签字之后,剩下的事情就好办了,因为大贵恨不能进来就签,签完就走,而叶莎丽比她还心急,拿出空前的耐心等到最后一个签字。 等到所有的人都签完字了,刘梅花突然发现:精卫公司真正的老板已经是叶莎丽了! 她自己送给叶莎丽总股本的百分之二十,陈大富不知为什么也给了她总股本的百分之二十。虽然他们每个人都只把自己股份的百分之四十给了叶莎丽,但是两个人给叶莎丽的股份合起来之后,叶莎丽的股份就是总股本的百分之四十了!而她自己和陈大富每个人的股本只有百分之三十。 刘梅花拿眼睛看看陈大富。仿佛是要跟陈大富沟通,但是陈大富误解了。陈大富这时候大方地伸出手跟她握手,握手的动作非常潇洒,很现代,很大派,也很大度的样子。 刘梅花再看看叶莎丽,叶莎丽根本就没有接她的目光,而是用她那一双勾魂的眼睛看着熊伟业。由于这时候熊伟业紧挨着刘梅花,所以刘梅花能够清楚地观察到叶莎丽的眼神,并且立刻读懂了叶莎丽的眼神。 刘梅花突然感到一阵痉挛,站不住,就要倒下了。迷迷糊糊中,她感觉到陈大富一个箭步跨上来抱住她。再后来她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刘梅花醒来的时候,旁边只有翠花。 翠花支招:你跟陈大富俩人合起来还是绝对控股。 刘梅花听了之后,胸口顿时畅通,脸上马上恢复了血色。 第31节 31 陈大富从叶莎丽身上闻到了一种味道。一种男人的味道。陈大富相信自己的感觉不会错。于是他确信,除了他之外,叶莎丽还有别的男人。 陈大富对这个味道有印象,隐约之中相信自己曾经在哪里见过这个男人。但印象不是很清晰。 陈大富确实是大学老师出身,但他也是“黑桃尖”,这种截然相反的甚至是自相矛盾背景,如果是在大学老师队伍里,他可能就根本不能胜任,混不下去;如果他离开学术界,走进政界,比如当年没有来深圳,而是调到省财政厅,则可能因为“背景不纯”而影响前程;但是,对于生意场来说,他就成了“复合型”老板。双重背景赋予了陈大富双重性格和双重处事方式。反而使他比真正的“儒商”更大胆,更富冒险精神,并且在手段的选择上也有更大的余地。比如现在,当他从叶莎丽身上闻出另一个男人的味道之后,陈大富表面上不动声色,私下里却雇佣起了私人侦探。 陈大富只相信自己的亲弟弟。但也不完全相信。不是怕大贵出卖他,而是怕大贵无意当中说漏嘴。陈大富相信,“说漏嘴”是人的天性,越是要求他保密的东西,他就越有一种想说出去的欲望,所以,最好的保密方法就是根本不让当事人知道,那种一方面把秘密透露给对方,一方面有要求对方“千万不要说出去”的错误,陈大富是永远不会犯的。因此,陈大富他并没有对弟弟大贵说出自己的真正目的,只是要求大贵按照他的吩咐去做就行。 大贵应承。 陈大富授意大贵联系私人侦探。 大贵照办。 陈大富让大贵把私人侦探约在香格里拉咖啡厅。他自己在暗中不出面。 陈大富授意大贵委托私人侦探打探刘翠花的个人情况。大贵疑惑,心里想,打探她的情况干什么?不过,他没有问。因为陈大富事先已经有言在先,叫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绝对不要问为什么,当然,也不要多嘴往外说,所以,这时候大贵虽然有很大的疑问,但仍然没有问,只是照着陈大富的吩咐去做,把所谓的私人侦探约到香格里拉大酒店咖啡厅,支付一点订金,委托对方打探一个叫“刘翠花”的女人情况。 一个星期之后,还是在老地方,大贵和私人侦探交换了一个信封。大贵的信封里是崭新的人民币,私人侦探信封里是刘翠花的详细情况。 大贵把信封交到陈大富手上。陈大富打开一看,服了,居然比他自己了解的情况全面,甚至连“不是处女”一条都有。翠花是什么时候“不是处女”的呢?陈大富歪着脑袋想了半天,几乎把脑袋都想疼了,也没有想清楚。是和王纯?好像不是。从翠花对王纯的态度上看,应该不是。总体上说,翠花是个比较理性的人,既然不喜欢王纯,更不打算嫁给王纯,肯定不会把“第一次”献给他。是张文成?有可能。翠花对正文成是有好感的。既然有好感,在对方主动的情况下,理性的人做出感性的事也不是没可能。问题是,正文成这小子已经跳槽走了呀,并且走了之后再没回过公司,那么翠花不是亏了?可又想,亏了关我什么事?但仍然有一种吃了亏的感觉。至于自己吃了什么亏,他还没有想明白。 这还不是最让他吃惊的,最让他吃惊的是翠花一直在陈大富手下做事,就是下班回家了,也没有跳出陈大富的控制范围,怎么私人侦探对她的了解比我陈大富还全面呢?他们是怎样了解到这些情况的呢?特别是在上一个星期里,陈大富一直在暗中观察翠花,观察整个公司,并没有发现公司有任何异常啊,也没有发现有莫名其妙的人闯入公司啊,那么,所谓的私人侦探是怎样掌握翠花的这些情况的呢? 陈大富再次吩咐大贵约见上次那个私人侦探,并把约见地点换了一个地方,陈大富同样在暗中窥视。 这次陈大富做得更绝,他根本就没对大贵说打探什么人,直接让他把两个信封交给私人侦探。一个信封里装着订金,一个信封里装着他要打探的问题。 一个星期之后,资料换回来了。陈大富大吃一惊。因为,资料上居然有他自己的名字! 资料非常详细。因此也就比较长。其他的就不用说了,其中最值得陈大富关心的有下列几条。第一,叶莎丽是深圳一家大型土石方工程公司的第一大股东。公司全称叫“深圳精卫土石方工程有限公司”。但叶莎丽好像并没有行使第一大股东的权力。第二,叶莎丽和两个男人打得火热,一个叫陈大富……另一个叫熊伟业……并且熊伟业又与一个叫刘梅花的女人有关系,而刘梅花又是陈大富的前妻。他们刚刚离婚。最后,私人侦探提供的资料故意留了一个尾巴,说如果委托人需要了解陈大富、熊伟业和刘梅花的详细个人资料,他们可以继续提供进一步的延伸服务。 陈大富真想搞一场恶作剧,委托私人侦探帮忙打探一下“陈大富”,以试探到底是自己对自己了解的多,还是私人侦探对自己了解的多。 当然,这种想法只是一闪念,并没有真这么做。不但没有这么做,而且他还略微感到一点点恐惧,有那种突然发现自己没穿衣服暴露在公共场合的感觉。 不错,陈大富确实是“黑桃尖”,但这并不表示他笨,而只能表示他不会投胎,如果他会投胎,不是投胎在皖北的一个贫苦农民家庭,而是投胎在北京的一个教授家里,或者干脆投胎到官员家庭或投胎到美国去,那么,他不仅不是“黑桃尖”,说不定还可能是真正的博士。总之,发生“黑桃尖”那样的事情,只能表示他上学少,并不表示他心眼少,换句话说,并不表示陈大富智商差。事实上,私人侦探提供的关于叶莎丽的资料他还没有看完,陈大富就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情了,并且是彻底明白了,所以,他非常震惊,非常气愤。 说实话,要是依着老脾气,这时候他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叶莎丽和熊伟业抓起来暴打一顿。事实上,他也确实这么想了。但是,七年的大学生活和十多年的商场经历,确实能重塑一个人。现在,岁月和经历已经把把一个暴躁的小伙子塑造成一个沉稳的中年人。 陈大富决定不动声色。好比一场赌局,既然自己已经看清对方的底牌了,那么当然胸有成竹,根本不需要急着出牌。他要装,装着什么都不知道。装着任何事情都没发生。 可是,决心好下,事情难做。主要是力不从心。尽管陈大富已经想得非常清楚了。尽管他已经做了足够的心理暗示,甚至,前面的戏都能做到以假乱真,但是,到了最后赤身裸体必须坦诚相见的时候,他仍然力不从心。 主要还是心理问题。他忽然觉得叶莎丽很脏。不是外表脏,而是内部脏。一想到叶莎丽可能刚刚才和熊伟业做了那种事情,说不定现在那里面还残留着熊伟业的那东西,陈大富就觉得叶莎丽很脏,脏到陈大富不敢“插足”的程度。 陈大富忽然想起来了,他第一次感觉到叶莎丽身上有一股男人的味道的时候,就是这种味道。精液的味道。具体地说,是熊伟业的精液的味道。这是一种令陈大富不能容忍的味道。是一种令陈大富作呕的味道。这么想着,陈大富就没有忍得住,一下子真呕出来,赶紧跑到卫生间,蹬在地上对着抽水马桶吐了出来。 叶莎丽光着身子跟了进来。非常体贴地弯下腰,拍着陈大富的背,歪过头,对着陈大富的脸,问:“你怎么了?” 陈大富摇摇头,说:“没事。可能着凉了。” “那赶快穿衣服呗。”叶莎丽说这,赶快跑出去把陈大富的衣服拿进来。 陈大富躲过了一关。 可是,不能天天躲啊。 不行。陈大富想,得想一个解决办法。 在想办法的过程中,陈大富自己都觉得好笑,从小到大,自己一直着怎么看女人洗澡,想着怎么把女人搞到手,实在搞不到,连和陈三元他们一起躲到新媳妇窗户下面“听墙根”的事情都做过,哪里想到有一天,为怎么样才能不搞女人伤脑筋啊。 “听墙根”是皖北农村的一种风俗。新婚之夜,闹新房的人走了之后,新娘新郎入洞房了,一些小伙子,通常是新郎的发小,常常并没有真走,打了一个晃晃,鬼鬼祟祟地再转回来,躲在洞房的墙根下,听里面的动静,然后第二天甚至以后的很多天里,在田间地头传播,大家一乐。可是,由于那时候娱乐生活贫乏,加上性神秘和性压抑,也不知从哪年哪月哪天起,玩笑的性质发生了变化,变成不仅仅是在新婚之夜了,而且目的也不单纯是开玩笑了,竟然逐步演变成一种专门满足半大小子们好奇心甚至是性欲望的“流氓活动”,闹得人心惶惶,年轻夫妇晚上提醒吊胆,不敢弄出声响。曾经有一段时期,“听墙根”还被当地公安列为重点打击对象。这样的荒唐事,陈大富年轻的时候也做过,主要原因是性好奇和性压抑,当初他可能做梦也没有想到,三十年之后的陈大富,竟然连叶莎丽这样的美女主动上赶子约他,他竟然都想办法躲了。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 第32节 32 翠花敲总经理办公室的门。这是规矩。在精卫公司,任何人进总经理的办公室之前都要敲门。哪怕总经理的办公室门是开着的。 总经理办公室就是陈大富的办公室。当初陈大富是刘翠花姐夫的时候,公司是这个规矩,现在陈大富虽然不是刘翠花的姐夫了,让然是这个规矩,所以,财务经历翠花要找总经理陈大富汇报工作,明明大门敞开,一眼就看见陈大富一个人在里面,她仍然要敲门。 陈大富看见翠花,忽然觉得有点滑稽。虽然他和刘梅花已经离婚了,但刘翠花仍然是陈大富儿子和女儿的小姨,所以,她作为陈大富“小姨子”的身份一点也没有改变,不是很滑稽吗? 小姨子还是那个小姨子,可姐夫已经不是“姐夫”了,但翠花敲总经理办公室门的机会非但没有减少,相反,还略有增加,因为除了她自己正常的工作汇报之外,有时候还要代姐姐刘梅花给陈大富传话。但是,今天翠花敲陈大富的门既不是汇报她财务部门的工作,也不是代姐姐刘梅花给陈大富传话,而是说了另外一件事情。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 翠花今天一反常态,进来之后没有说话,而先是把总经理办公室的门轻轻一关,然后锁死,而以前的做法正好相反。以前翠花进陈大富的办公室,能不关门尽量不关门,实在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说,又不能让外面的人听见,翠花也只是把门关上,却从来没有锁死。 翠花在确定门已经锁死之后,没有立刻转身,而是稍微定了一下神,然后再转身走到陈大富的大班台前,开始说话。 翠花在和陈大富说话的时候,脸上没有表情,并且眼睛并没有盯着陈大富,所以,整个说话过程好像是在自言自语。 翠花就是这样用近乎自言自语的方式把她在家和姐姐说的话以及姐妹俩商量的结果告诉了陈大富。 陈大富刚开始并没有认真听,而是在想着翠花“不是处女”的事情。他还在琢磨私人侦探提供的关于翠花的资料。还在琢磨翠花是什么时候“不是处女”的,是什么人让她“不是处女”的。还在琢磨翠花吃亏的事情。还在琢磨他自己吃亏的事情。但是,翠花的关门、锁门提醒了陈大富,使陈大富意识到翠花今天找他不是简单的工作汇报,甚至不是简单的替姐姐带话,而是有重要的事情说。果然,翠花说了叶莎丽的事情。说了她建议陈大富和姐姐复婚的事情。当然,作为小姨子,翠花和陈大富说这件事情不是很好意思,所以,她需要用严肃来掩饰。本来难以启齿的话,一旦配上严肃的气氛和表情,就基本上可以启齿了。 陈大富已经从“不是处女”的命题中挣脱出来,他在抽烟,最后回答:知道。我全知道。但是,和你姐姐复婚不可能。 “为什么?”翠花问。 “不为什么,”陈大富说,“你太年轻,跟你说不清。” 翠花不承认自己年轻。也确实不年轻了,明年就三十了。这是在深圳,要是在老家皖北平原,孩子都上学了。 翠花更不承认跟自己说不清。毕竟,来深圳快十年了。在这样一个高速发展并且汇集全国各地精英的城市里泡了十年,傻瓜也会变成孙悟空。 “行。我不把你当小姑娘。你也确实不是小姑娘了。”陈大富说到这里又想到了“不是处女”,但并没有在这里停留,而是继续说:“那么,我实话告诉你。第一,我和你姐姐的夫妻关系本来就名存实亡。不是今天才名存实亡,好几年前就是名义夫妻了。如果没有离婚,就这么凑合着也能过,可既然已经离婚了,何必再折腾成一对名存实亡的夫妻呢?第二,女人和男人的想法不一样,我承认自己有大男子主义思想,这种思想的集中体现就是,男人在外面有了女人,只要回头是岸,俩口子还能在一起过下去,而一旦女人在外面有了男人,这日子就肯定过不下去了。” 听到这里,翠花的鼻子“哼”了一声,算是表示反对。代表世界上所有的女人表示反对。 “你不要‘哼’,”陈大富说,“我们不是在争论道德标准,我是在说事实。事实就是我说的这样。无论你怎么批判我,我也改变不了这种根深蒂固的思想。所以,和你姐姐复婚是不可能的。除非……” 陈大富说了半句不说了。翠花追问:除非什么? “除非……”陈大富忽然明白自己怎么“吃亏”了,忽然想到,翠花这么好的姑娘,既然白白地给正文成搞成“不是处女”,那还不如……。这样一想,就觉得自己真是吃亏了,就突然胆子大了起来。 “除非你嫁给我还差不多。”说完,陈大富多少有些心虚,不敢看翠花,而是把眼睛看向窗外,仿佛他这句话不是对翠花说的,而是对空气说的。 “放你的狗屁!!”翠花愤然而去。 回到家,见到刘梅花,翠花什么话都没说,却流了不少眼泪。刘梅花想知道翠花和陈大富谈判的结果,更想知道翠花为什么要哭,所以紧追不放,问翠花到底怎么了,是不是遭人欺负了。翠花刚开始只是流眼泪,并不说。等眼泪流够了,姐姐也问急了,才把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刘梅花。 “猪!”刘梅花说,“畜生!老子找他狗日的去。” 说着,刘梅花就风风火火往外走。 刘梅花并不是真的要往外走。下意识里,她只是想摆摆一个姿态,给妹妹翠花出气,或者说是为翠花消消气,她以为她这样一往外走,翠花肯定会站起来拉住她,这样她就不用去了。可是,翠花还沉浸在自己的眼泪中,眼前模糊,居然对姐姐的姿态视而不见,这下,倒让刘梅花不好收场了。 刘梅花毕竟是刘梅花。走到门口,把门拉开,眼看着一只脚就要迈出去了,又自己收了回来。停下,先叹一口气,然后把门重新关上,再回到翠花跟前,坐下。非常怜惜地替翠花理着头发,说:“都是我这个姐姐没有当好。你要是早早地找了婆家,他也就不会有这个混账心思了。” 刘梅花的本意是想劝劝翠花的,谁知道这样说了之后,翠花本来已经关闭的眼腺居然再次打开,眼泪哗哗地往下掉。 “不要听你姐夫的。你要是真喜欢张文成,就嫁给张文成。”刘梅花说。说完,马上就发现这话说的不对,因为她已经和陈大富离婚了,陈大富已经不是翠花的姐夫了,所以,她又马上补充,说:“现在就更不用听他这狗东西的啦。你想嫁给张文成就嫁给张文成。姐姐支持你。给你们买车买房。” 按说刘梅花后面补充的这句话非常有力。不仅纠正了“姐夫”的说法,而且还承诺了买车买房,她相信翠花听后一定非常感动,非常开心。谁知,翠花听刘梅花这样说了之后,哭得更加伤心。 刘梅花愣了半天,终于想明白:翠花已经和张文成分手了,并且张文成可能已经另外有女朋友了,甚至已经结婚了,现在就是翠花反过来求张文成,人家也不可能回头娶翠花了。这么一想,就觉得是自己把翠花给耽误了。就觉得对不起翠花。于是,就只好陪着翠花一起掉眼泪了。 第33节 33 经过思考,陈大富最终还是决定入股房地产开发公司。不占便宜也要介入。吃亏也要介入。因为这是方向。是战略。 陈大富毕竟是大学教师出身,哪怕是半吊子大学教师,也比“臭鱼”和“粮票”这样的大老粗老板强一百倍。至少,他懂战略。 说起来,陈大富顺利入主房地产开发公司成为发展商还有叶莎丽一份功劳。起码,因为叶莎丽的高层公关和左右斡旋,极大地降低了陈大富进军房地产的成本。 当然,叶莎丽这样做也不是为了帮陈大富,而是帮她自己。因为,她现在是精卫公司的最大股东啊。 然而,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今天的陈大富已经不是当初的陈大富,表面上他并没有和刘梅花复婚,事实上也不可能复婚,但私下里,这对昔日的老夫妻已经结成战略同盟,他们已经联合起来共同对付叶莎丽,只不过表面装傻,继续迷惑叶莎丽罢了。 陈大富也没有娶翠花为妻。不是他不娶,而是翠花不愿意嫁。人上五十,并且通过移情别恋和上当受骗,陈大富如今更加豁达了,深深体会到自己虽然表面上呼风唤雨,人五人六,其实自己根本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仿佛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而自己只是随波逐流罢了。事业上是这样,生活上也是这样,所以,对感情这样的事情,他的基本态度是不放弃机会,但绝不强人所难。那天被翠花骂了“放你的狗屁!!”之后,陈大富丝毫没有生气,而且另外找了一个机会,把已经遭到绝句的意思重新表达一遍。他的想法很务实,如果翠花经过冷静思考之后,改变主意,答应嫁给他,则正合陈大富的意;如果翠花坚持原来的主意没变,并且再次骂他“放狗屁”,陈大富也无所谓。同样一句话,骂两次造成的杀伤力和骂一次区别不大,好比一个人被枪毙两次与枪毙一次没有实质性区别一样。所以,陈大富就把同样的意思再向翠花表达了一遍。除了再碰碰运气的想法之外,就是进一步向翠花甚至是间接地向刘梅花表明,他想娶翠花是认真的,不是寻开心的。行就行,不行拉到,但他的态度是诚恳的,绝对不是开玩笑。陈大富甚至觉得,再表达一次也是自己作为一个男人的责任,甚至是对翠花的尊重,至于结果,无论哪种他都能接受,并且没有认为自己吃亏或丢脸。 自然,翠花没有答应。但这次翠花没有骂陈大富“放狗屁”,而是“恭维”了前姐夫,说:“你以为你是皇帝呢。”陈大富马上在心里回敬一句:你以为你是处女呢! 翠花已经冷静许多,所以她没有再骂陈大富“放狗屁”。毕竟,陈大富是她的老板,如果不是在自己姐姐姐夫开的公司,而是在其他公司,接受老板的追求甚至调戏,高兴还来不及呢,哪里敢骂。另外,翠花现在是姐姐刘梅花的“全权代表”,代表刘梅花出面和陈大富合作,与陈大富一起共同对付叶莎丽,客观上需要与陈大富精诚合作,不能翻脸,所以,只要陈大富不是太过分,自己就必须包涵一点,不能一切由着性子来。 陈大富虽然心里回敬了翠花一句,但嘴巴上却并没有那么说。作为姐夫,哪怕是“前姐夫”,也不能在小姨子面前提“处女”的。这是规矩,也是习惯,习惯成自然。再说,通过叶莎丽这一课,陈大富似乎也能够清楚地把情感和生意分开,他对翠花的再次拒绝并不介意,明明心里想着“你以为你是处女呢”,表面上却没跟翠花计较,而是严肃地要翠花和她姐姐什么事情也不要做,什么话也不要说,怎么对付叶莎丽,他心里清楚,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中。 翠花看着陈大富,不是很相信。 陈大富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你姐姐是小兵和小红的娘,亲娘,不管我和你姐姐是不是夫妻,我和她将来的一切都是留给小兵和小红的,所以从本质上说,我们的目标和利益都是一致的。 “放心,”陈大富说,“孰重孰轻孰近孰远我还是能分得清的。” 翠花心里想,狗屁,男人都是畜生,性子一来,连祖宗都忘记了,哪里还顾得上孰重孰轻。 同样,她也是心里这样想,嘴上却没有这么说。等晚上回去之后,翠花回去把陈大富的话对姐姐一说,刘梅花居然和翠花心里想的一样,说:“狗屁。男人都是畜生,只图一时快活,哪里顾得上儿女。”骂过之后,稍微愣了一会儿,她又让马上有让翠花带话给陈大富:“告诉你姐夫,不要自以为是,不要低估对手。”说完,立刻就意识到不对,因为陈大富已经不是翠花的“姐夫”了,但话已经出口,想再收回来已经来不急,再做纠正只能是越描越黑,只好装糊涂,希望翠花没有在意。 翠花果然没有在意。或许是听“姐夫”听习惯了,根本没有发现刘梅花的错误,第二天原话带给陈大富。 陈大富回答只有两个字:有数。 陈大富悄悄地把精卫公司资产实施转移,具体地说,就是转移至同心房地产开发公司,转移方式是背着叶莎丽玩了一个小小的手脚——他是以他个人的名义而不是以精卫公司的名义入主同心地产的。而叶莎丽虽然是精卫公司的第一大股东,但这个“股东”名分毕竟来路不正,好比是“二奶”,所以多少有些心虚,因此,当初在办理股东变更手续的时候,并没有更换法人代表,或许,这个要求叶莎丽实在说不出口吧,或许,她怕一旦提出这个要求,就立刻引起陈大富的警觉甚至翻脸,为防止因小失大,叶莎丽只能从长计议,想着走一步算一步,不能操之过急,因此,直到如今,精卫公司的法定代表人仍然是陈大富,而不是叶莎丽,加上公司本来就是陈大富刘梅花夫妇的,上上下下都认他们,叶莎丽并不参与公司的实际管理,甚至很少来公司,现在既然这对已经离婚的夫妇私下里通过翠花又结成了战略同盟,精卫公司实际控制权自然仍然在陈大富手中。不过,翠花却对“前姐夫”的这种做派表示出一定程度的担心。 “这样做行吗?”翠花问。 “怎么不行?”陈大富胸有成竹地说,“我咨询过律师了。法律是以事实为根据的。虽然股权变更手续在工商局办了,但她叶莎丽至今并没有向精卫公司投资一分钱。她不找麻烦大家就这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相安无事,她要是翻脸,说我抽逃资金,对不起,我就告她虚假入资,她犯法在前,我违规在后,谁怕谁呀。” 翠花忽然发现,姐夫并不是以前她印象中那个“黑桃尖”,相反,他很有头脑,大事不糊涂,关键是,他敢于冒险,比如像这样偷梁换柱以个人名义入主同心地产的事情,她翠花就是想到,也不敢做。 翠花也已经通过成人高考,专业是工商管理,通过阅读专业参考书,她知道,冒险精神是企业家的第一精神。于是她疑惑,姐夫的冒险精神是原来就有的,还是在大学里熏陶出来的?或者是被姐姐培养出来的?再或者是在深圳这些年练就出来的? 翠花把陈大富的做法以及她自己对陈大富做法的担心向姐姐一五一十做了汇报,刘梅花先是叹气,后对翠花吩咐:告诉那个死鬼,最好相安无事,一定要给那个狐狸精活路,不要撕破脸,更不要把狐狸精逼上绝路。 这次刘梅花没有再犯错误,没有说“你姐夫”,而是说“那个死鬼”,话虽然话难听,但理不难懂。翠花当然知道“那个死鬼”就是陈大富,而“狐狸精”指的是叶莎丽。不过,她在向陈大富转达这个意思的时候,没有说“死鬼”和“狐狸精”,而是使用了比较文明的语言。但意思一样。 陈大富回答:知道啦。 第34节 34 叶莎丽当初和陈大富说的没有错,同心房地产开发的老板确实是玩空手道,并不像陈大富那样实打实地用现金投入,可人家是公子,有背景,背景也是钱啊,而且是含金量更大的钱,所以,陈大富心服口服。如今,他和李小鹏已经成了哥们。 李小鹏就是同心房地产的老板。他已经明确向陈大富表示,他就是赚一把就走,并没有打算长期经营同心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所以,等这个填海花园项目开发完成之后,钱赚足了,整个公司就全部留给陈大富,他去重庆,或者去国外。去重庆的理由是继续圈钱,因为重庆搞直辖市呢,马上就会有大发展。去国外是图安全,图安逸。 李小鹏以看破红尘洞察世事并且多少有点玩世不恭的口吻对陈大富说:“一任领导一个城市。邓爷爷在深圳搞了一个特区,江伯伯在上海开发一个浦东,胡大哥肯定也要有所作为。先提出西部大开发,接着又把重庆作为直辖市,你看吧,再过两年,重庆的机会肯定不比深圳少。” 听得陈大富一愣一愣,恨不能马上也跟着他到重庆去。 至于去国外,李小鹏也说了,主要是为了安全。 “我是绝对不会咬别人的,”李小鹏说,“但我怕他们咬我啊。” 虽然李小鹏没有明说“他们”是谁,但陈大富想也能想得出,肯定是指那些掌握用地和报建实权的人,甚至是有权改变大陆海岸线以及蛇口与香港中间线的人,可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站出来“咬”李小鹏呢?难道他们“咬”李小鹏的同时不也“咬”了自己吗? 陈大富觉得绝不可能,让李小鹏不要自己吓唬自己,大可不必出国,就在国内,继续发展。 “怎么不会?”李小鹏说,“他们既然在我这里得了好处,在其他地方肯定也不会那么干净。夜路走多了,难免不会碰见鬼,人一进去,就犯糊涂,很有可能乱咬。” 李小鹏这样一说,倒提醒了陈大富,陈大富知道,前不久,汕头的一个老板在广西南宁出了事,从身上搜出一个笔记本,笔记本上有“黑名单”,结果,把深圳的一个大官牵扯进去了,所以,世界上的事情是说不好的,只要做了昧良心的事,说不定哪一天就被咬出来。 这么想着,陈大富就觉得李小鹏要出国享受也不是没有道理。 陈大富说行,您到哪都行,到哪我都支持你,到哪你都是我的老板。 “别,千万别,”李小鹏说,“咱哥们归哥们,生意归生意。走之前,我们去把名字换过来,别到时候你老哥向银行贷款,他们满世界追着我要。” 陈大富一听,正中下怀,顿时有一种得了便宜还能卖乖的机会。 “行,”陈大富说,“我听您的。一言为定。我就喜欢和您这样的公子打交道。您看,您这是变着法子成全我,还愣说是怕给您自己添麻烦。行,一切照您说的做。这项目开发完了,您拿钱走人,剩下的摊子交给我,我保证给您收拾的服服帖帖,不出任何乱子。公司法定代表人的名字可以换,但您老板的身份不能换,您需要的时候,吩咐一声,我要是耽误一分钟,您抽我一巴掌,耽误十分钟,您抽我十巴掌。” 说着说着,陈大富嘴巴里面居然冒出“京味”来了,可见,“孙子”已经当到家了。 陈大富自己都觉得奇怪,在任何大老板面前,哪怕是那些资产比自己大许多的大老板面前,他都能保持不卑不亢,怎么到了真正的“公子”面前,怎么就显得那么气短甚至卑躬屈膝呢?难道自己的奴性是娘胎里面带出来的,见到当官的就腿软?还是这些年在生意场上混多了,耳闻目睹加上亲身经历,已经深切体味到,只有“官”才是真正的也是最大的老板? 忽然,陈大富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是不是可以把叶莎丽当成“礼物”送给李小鹏呢?一方面,巴结李小鹏光耍嘴皮子不行,必须来点实际的。另一方面,自己现在真恶心叶莎丽,却又不能撕破脸,不给她找一个台阶不行。凭这个女人对权力和金钱的崇拜程度,陈大富估计只要机会恰当,她一定会主动对李小鹏投怀送抱的。那么,陈大富想,我所要做的,也就是给她一个合适的理由和机会而已。 这么想着,陈大富就为自己的天才创意激动起来。 这可真是一箭双雕的好主意啊! 陈大富已经明显减少了和叶莎丽见面的次数。但是,减少并不代表没有。既然没有撕破脸,并且也不打算撕破脸,那么,面总是要见的,不然说不过去。 男人和女人之间的事情往往这样。两个人的关系没有发展到床上的时候,即便双方都有那个意思,却也不容易突破,主要是不好意思突破。越是熟悉越是不好意思突破。女人不好意思主动突破,怕一主动就贱了。男人也不好意思主动突破,怕一主动形象就倒了。所以,有很多男人和女人两个人有意思一辈子,最终也没有上过床。说出来人家还不相信。可是,一旦突破之后,即便其中的一方对另一方没了兴趣,可也不好意思中断来往,仿佛一中断来往就显得自己不讲情义了。陈大富和叶莎丽之间本不是这种情况,事实上,他们之间已经不存在情义了,不但不存在情义,而且还充满着暗算,但既然是“暗”算,那么表面上大家还是要当朋友处,换句话说,就是表面上还要维持情义。而男女之间,特别是两个已经多次有过共同床上经历的男女之间,要想继续维持“情义”,不继续上床还能怎么样呢? 这就是陈大富的为难之处。男人不比女人,女人对一个男人没兴趣,还能装着有兴趣,而男人一旦对女人厌恶,想装是装不出来的。男人需要“硬”功夫啊。尤其是到了床上,不拿出点真材实料是应付不过去的。 陈大富忽然体味到了自己的悲哀。作为男人的悲哀。 为什么会这样呢?陈大富想。以前只知道女人为了利益可以出卖自己,现在有很多男人也这样。比如熊伟业。陈大富已经从私人侦探那里彻底了解熊伟业。可是,他自己现在不也是这样吗?虽然表面上不相同,其实本质上自己和熊伟业一样,都是为了利益和自己并不喜欢甚至已经厌恶的女人上床。想到自己作为一个大老板,竟然和“鸭”一样做这种事情,陈大富顿时悲哀到了极点。 这一天又到了必须和叶莎丽见面的日子。 所谓“必须”有两层含义。一是他不能总是躲着叶莎丽,除非撕破脸,不然隔一段时间总要见面。二是他已经想好了对策,把叶莎丽作为礼物“推销”给李小鹏,一箭双雕,但要想一箭双雕,必须做好叶莎丽的工作,而女人是感性动物,自己不先感化她,这工作没法做。所以,陈大富今天主动约了叶莎丽。 受私人侦探的影响,陈大富觉得做不光彩的事情最好还是背着点,因此特意把约会地点该在东莞。东莞的名气没有深圳大,五星级酒店却不比深圳少,尽管陈大富一直觉得东莞的五星级酒店像“臭鱼”嘴里的大金牙,金子是真金,可安置的地方不对,总有一种花钱买土的臭美,可自己和叶莎丽约会,本来就不是什么香喷喷的事情,还是安全第一,钻到“臭美”里面,以臭盖臭,更放心。 陈大富今天做了特别准备,包括物质准备和精神准备。 物质准备是事先吃药。精神准备是想象“强xx”。 吃药要理解,要容易做到,如今中国的伟哥比当年的毛主席语录本还多,几乎任何地方都能买到。想象“强xx”难度稍微大了一点。陈大富明明已经讨厌叶莎丽,可出于某种需要,还必须和她“做爱”,这不是勉为其难吗?所谓“想象强xx”,是陈大富发明的“置于死地而后生”的办法,就是首先承认自己讨厌她,甚至恨她,然后抱着“报复”的态度,把她想象成日本女人,“强xx”她。 双管齐下,还真成功了! 陈大富在药物的作用下,已经具备了基本条件,再把叶莎丽想象成日本女人,应该“强xx”,果然基本恢复到以前的效果。当时,假的就是假的,刚刚做完,特别是看到叶莎丽一副心满意足面如桃花的样子,陈大富立刻就清楚自己并不是在“强xx”,而是在“做爱”,于是,立刻就又恶心起来,并且很快就表现在脸上。 毕竟,陈大富不是演员啊。起码不是一个好演员。 “你怎么了?”叶莎丽问。 陈大富决定将计就计。他先叹了一口气,然后假装无可奈何地说:“说出来你不要生气。” “说,我不生气。” “嗨。还是不说了吧。” “说嘛。”这下,叶莎丽真希望陈大富说了。出于好奇她也希望陈大富说。 “还不是李公子。”陈大富有点气愤地说。 “李公子怎么了?”叶莎丽问。 “算了算了,还是不说了。” “说!”叶莎丽坚持要他说。陈大富仿佛后悔自己说漏嘴了,但既然已经说漏嘴了,那么就只好说到底。不然叶莎丽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陈大富抵不过,“只好”说了。 “这个李小鹏,他居然说喜欢你。” 叶莎丽一听,心里暗自高兴,可嘴上却假装生气。 “他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他不知道我们俩的关系吗?!” “是啊,”陈大富说,“所以我很气愤呀。他妈的,以前只知道当官的没几个是好东西,现在才知道,他们的儿子也没几个是好东西。算了,老子不跟他合作了。” 叶莎丽愣了好长时间,不知道是发傻还是在紧急思考,这样过了一小会儿之后,说:“不行。小不忍则乱大谋。我们心里有数就行了。千万不要因小失大。” 第35节 35 怀着一种非常复杂的心态,陈大富把自己的计划透露给了翠花。 当然,只透露他想把叶莎丽作为“礼物”送给李小鹏,而没有说自己通过吃药和想象强xx应付叶莎丽的细节。 陈大富对翠花仍未死心。这倒不是说翠花美若天仙。事实上,如果撇开年龄不说,翠花其实还不如她姐姐刘梅花生的俏,更何况深圳的美女多如云呢。只是陈大富现在对任何女人都不敢相信了,只有她们姊妹俩,知根知底,好到哪里他不敢说,坏到什么程度陈大富心里清清楚楚。可是再和刘梅花复婚已经不可能,所以陈大富只能把眼睛盯在妹妹翠花身上。 陈大富也没想占便宜。他认为翠花跟他也不会吃亏。凭他对女人的了解,特别是对翠花的了解,像她这样的条件,无论是长相还是学历,在深圳都是太普通了,可毕竟看惯了富人的生活,翠花一到深圳就进入陈大富的公司,并没有经历像其他女孩那样经历应聘、租房、受气、被欺负、被炒鱿鱼、再重新应聘,重新看别人白眼、重新被别人威逼利诱等等艰难,一来就享受到现存的不愁吃穿的生活,所以心气比较高,如果这时候让她嫁给穷人,不仅心里不服气,而且也不一定经得起折腾,可是,除了少数冒充大款的骗子之外,真正的富人有谁会娶翠花呢?深圳每年吸引大批女大学生甚至研究生来参加招聘会,留下的基本上都是漂亮的,再考虑年龄和学历,她们哪个比翠花差?不要说娶着做老婆将来参与分财产了,就是随便玩玩,是不是看得上翠花都不一定。所以,陈大富自信地认为,翠花唯有嫁给他才是最好的出路。 陈大富很自信,因此也就很大胆,他居然把自己的分析对直接对翠花说了。 反正翠花现在不仅是陈大富的部下,而且是姐姐刘梅花的“全权代表”,天天要和陈大富见面,不但在公开场合见面,而且还要单独见面,所以,陈大富找机会说这样的话一点也不困难。 这次说完,翠花没有再骂陈大富“放你的狗屁”,甚至也没有再说“你以为你是皇帝呀”,而是把脸对着窗外,仿佛没听见,完全把陈大富的话当成了耳旁风。当然,也可以往好的方向理解,理解成翠花多少有点动心了。 陈大富宁可往好的方向理解。所以,他就是在这个时候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了翠花。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告诉翠花。更不明白为什么要选择这个时候告诉她。是想以此向翠花表白他心里已经完全没有叶莎丽了?还是想在翠花面前显示自己的聪明?或者干脆就是男人在自己想要娶的女人面前的无厘头?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反正当时陈大富就是说了。说了自己想把叶莎丽作为“礼物”送给李小鹏的计划,还说了一旦项目做完,整个同心房地产开发公司就是他的了,他就可以从一个做土石方工程的土老板一跃成为做房地产的大老板了。说即便在这项业务中自己一分钱不赚,全部让李小鹏赚,他也不吃亏。不但不吃亏,而且还赚了大便宜。 陈大富本来还想对翠花说“战略”的。想对翠花说什么是“战略”,有长远的眼光就是“战略”,敢于为长远的目标舍弃眼前的利益就是“战略”。忽然,他意识到自己虽然曾经是大学老师,但毕竟是在特殊历史条件下的特殊经历,并不真代表了自己具备一个大学老师的水平,而眼前的这“前小姨子”,已经通过了成人考试,获得了大专学历,并且是企业管理专业的大专学历,实际理论水平并不在自己之下,说不定还略微高一些,对什么是“战略”一定懂,既然对方懂,自己再说一遍,过分的卖弄说不定弄巧成拙,于是,陈大富及时收住了,没往下说。 晚上回到家里,翠花把白天陈大富说的话传给姐姐听。 “他不要自作聪明,”刘梅花说,“要是那个狐狸精和李小鹏真好上了,他们串通一气,同心房地产还能有他陈大富的?!” 翠花听了,心里一惊,立刻就认识到自己和姐姐的差距。说实话,翠花白天听陈大富说的时候,还真的有点佩服“前姐夫”的聪明呢,一箭双雕,能不高明吗?可是,现在听姐姐一说,竟然吓了一跳。 是啊,翠花想,陈大富以他个人而不是以精卫土石方工程公司的名义入主同心房地产公司,这事情是瞒着叶莎丽的,但是,一旦叶莎丽和李小鹏勾搭在一起,这事情还能瞒得住吗?如果他们两边再一串通,还不是反过来把陈大富卖掉了? “那怎么办?”翠花问。问的口气有点胆怯,仿佛这个馊主意是她出的,而不是陈大富的自作主张。 “快给你姐夫打电话,要他马上停止这个荒唐的计划。”刘梅花一急,居然又说“你姐夫”了。 “这个……”翠花竟然有些犹豫,仿佛是有些不好意思。有什么不好意的呢? “明天我当面对他说吧。”翠花说。好像她和陈大富之间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所以在刘梅花面前心虚,不敢当着她的面陈大富打电话一样。 “不行。就现在打。”刘梅花态度坚决,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翠花开始给拨打陈大富的手机。 翠花经常拨打陈大富的手机。这段时间陈大富一门心思在同心房地产那边,很少呆在精卫公司,而翠花是公司财务经理,经常需要请示汇报,所以就经常打陈大富的手机。但是,几乎每次都是用公司的座机打,从来没有用自己的手机打,今天猛然一下用手机打,而且是晚上打,还多少有些不习惯,所以,不知道是心里有点乱的缘故还是不习惯的缘故,第一次居然拨错号码了。 翠花说了对不起,赶紧掐掉,重新打。 手机响了,并且陈大富在里面“喂”了一下,翠花并没有说话,而是把手使劲一伸,递给刘梅花。刘梅花稍微一愣神,接过来,没等陈大富继续“喂”,刘梅花立刻大声连喊带骂:“找死啊?!要是那个狐狸精和李小鹏真搞上了,同心地产还有你的份啊?!”说完,不等陈大富答话,立刻就把手机使劲一掐,扔还给翠花。 姐妹两个都不说话,各想各的心思。这样沉默了一会儿,刘梅花有些不放心,甚至怀疑刚才手机那头到底是不是陈大富。这时候有些后悔没有听见对方的回答就掐掉了电话。她想到了再打一次,又觉得不妥,仿佛是自己打算回心转意,故意暗示他陈大富一样。 “你明天一上班再跟他强调一下。”刘梅花说。 翠花点点头,表示应承。但点头的幅度非常小,没有特别注意根本察觉不倒。 “你叫他不要自作聪明,”刘梅花继续说,“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情,一定要跟我们说。” 翠花仍然没说话,仍然像刚才那样点头,非常轻微的点头。 “你不要老是点头,我的话你听见没有?”刘梅花大概心里有火,找不到陈大富发,竟然对这妹妹翠花发起来。 翠花没有计较。习惯了。她是刘梅花的妹妹,同时也是为刘梅花打工的。不想跟姐姐计较。不敢跟老板顶嘴。但不高兴已经写在脸上。 刘梅花意识到了自己的态度,想挽回,于是,口气温和了一些,说:“这不是小事情,弄得不好,偷鸡不成蚀把米。那狐狸精不是好对付的。把你姐夫骗了,把我也骗了,不能掉以轻心啊。” 翠花笑了一下,一方面是给姐姐面子,另一方面也笑姐姐又说了“你姐夫”。 “算了算了,我们去吃饭,你想吃什么?”刘梅花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台阶。 第36节 36 刘梅花的担心一点没错。事实上,叶莎丽和李小鹏已经搞上了。至于此时的叶莎丽是不是已经掌握陈大富在背后搞的小动作,以及她是不是已经拉拢李小鹏与她一起开始反动作,目前还不得而知。但估计凶多吉少。像叶莎丽这样的女人,没事情都能高高正,何况这次是陈大富动作在先呢。 昨天晚上陈大富正在跟“粮票”和“臭鱼”喝酒,突然接到翠花的电话,还没有来得及高兴,就突然听到前妻刘梅花的破口大骂。陈大富本能地把手机稍微离开一点耳朵,可又怕手机里的声音被“粮票”和“臭鱼”听见,于是,赶紧掐掉,并没有听清楚刘梅花在电话里面到底骂了什么。 陈大富疑惑。刘梅花虽然霸道,但平常不怎么骂人的,今天干嘛发这么大的火呢? “谁呀?”两个狐朋狗友问。 陈大富当然不能说是刘梅花,更不能说是自己莫名其妙地被刘梅花骂了一顿,随口就说:“翠花。” “臭鱼”和“粮票”不约而同地笑。坏笑。是男人之间那种一看就懂的坏笑。 陈大富是男人,当然懂得这种坏笑的含义。他有些反感。因为翠花已经不是他的小姨子了,不仅如此,他还打算娶翠花做老婆,所以,两个狐朋狗友的坏笑让他非常不舒服。可是,他也不便发作。“臭鱼”和“粮票”不是他手下的员工,而是和他平起平坐的老板。说实话,除了生意上有合作的所谓“朋友”之外,真正单纯并且能上得了台面的朋友,陈大富目前就有只“臭鱼”和“粮票”了,与他们同期创业的那些老板,不是倒闭就是坐牢,再不然就是移民海外销声匿迹了,可以说,财富岛上像他们这种上世纪80年代起家的老板,基本上就他们三个硕果仅存,而后面一拨的,比如上世纪90年代末或本世纪初发家的老板,不仅比他们年轻,而且个个学历高得吓人,不是“海归”,就是mba,最差的也花钱弄个假博士,可以说,在老板这个阶层中,陈大富也只有在“臭鱼”和“粮票”面前能保持一点优势,满足一些自尊,勉强算是“知识分子”,如果再不包涵一点,那不是一个朋友都没有了。 “臭鱼”没深没浅地继续开玩笑,像是自言自语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姐夫难过小姨子关啊。” 陈大富听了这话心里更不高兴,像是人家侮辱了他和翠花之间纯洁的感情,却不好发火,只能苦笑,不苦笑,还能怎么样。 “粮票”眼睛能管事,他马上就看出陈大富的窝火,赶快转移方向,但也不能转移得太多,转移太多会让“臭鱼”难看,于是问陈大富:“说什么呢,你怎么也不搭理人家?” 陈大富这才回话,说,还不是公司的那堆屁事。 “粮票”说,那就更应该听她说完啊。 “喝酒喝酒,”陈大富说,“天大的事情,也要等到明天才能处理。喝酒喝酒。” 一杯酒下肚,“粮票”还是不放心,建议陈大富打个电话回去问问,万一公司里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呢。 “万一有要紧的事情他们肯定会再打电话来。”陈大富说。 “就是就是,”“臭鱼”在旁边附和,“喝酒喝酒。” “粮票”知道,这酒喝不出味道了,推说有事,三个人早早收场。 陈大富心里确实有气,但不是生“臭鱼”的气。“臭鱼”这张臭嘴巴不值得他生气。别说他和翠花八字还没见一撇,就是有一撇了,“臭鱼”开这样不合适的玩笑,陈大富也不会生气的。陈大富要是那么容易生气,还怎么能有朋友?还怎么在生意场上混? 陈大富是在生翠花的气。 刚才翠花打来的电话陈大富虽然没有听清楚,但想也能想也能想得出是前妻刘梅花骂他。刘梅花为什么会骂我呢?刘梅花并不喜欢骂人的呀?陈大富立刻就想到,肯定是翠花把他“调戏”翠花的事情对她姐姐说了,姐姐刘梅花一听,火了,这才打电话骂他。除此之外,陈大富想象不出刘梅花还能因为什么事情骂他。所以,陈大富就非常生气。生翠花的气。心里想,这翠花真不是一个省事的人,我是看得起你才“调戏”你的,你干就干,不干我也没有强迫你,没事对你姐姐说干什么啊?炫耀啊?也不是处女了,还那么假正经做什么?! 让陈大富更加窝火的是,他根本就不是“调戏”翠花,而是真心实意地想娶翠花。说实话,这是非常抬举她了,她不但不领情,还向她姐姐告状,真是不识好歹! 怕惯了,虽然已经离婚,但陈大富心里多少还是有点怕刘梅花。比如现在,他最害怕的就是明天一大早刘梅花找到公司来。只要刘梅花一找到公司来,有理没理他陈大富肯定是没脸了。 今天早上陈大富没去公司,直接上了工地。其实工地上并没有什么事,陈大富此举的主要目的是想躲刘梅花。 这是陈大富的经验,事大事小,躲了算了。天大的火气,经过一天一夜的消化,也该熄灭了,只要不在公司当这那么多人的面发生正面冲突,就好说。 陈大富刚到工地,手机就响起来。一看,是翠花的座机电话。陈大富经常接到翠花座机电话,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但今天不一样。今天陈大富怀疑座机虽然还是翠花的座机,但电话肯定是刘梅花的电话。 是福是祸,是祸躲不过,自己总不能一辈子不接公司财务经理的电话,一辈子不回自己的公司吧。考虑到翠花的办公室是单间,这时候就算刘梅花在电话里面骂起来,也比当面吵起来好。这么一想,陈大富禁不住为自己的英明决策得意起来。 手机打开,里面传来的竟然不是刘梅花的声音,而是翠花的声音。 “你怎么没来公司啊?”翠花问。 这声音让陈大富温馨。不是刘梅花的声音,本来就让陈大富亲切,没加任何称呼,既没有向以前那样称他“姐夫”,又没有向最近那样称他“陈总”,而是没头没脑直奔主题,简直就像自己老婆的口吻,陈大富一听,顿感温馨,甚至浮想联翩。 “我姐昨天对你说的话你听清楚没有?”翠花问。 “你姐?她说什么了?”陈大富反问,好像是睡着了刚刚醒来。 “啊呀,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不上心呢?”翠花有些急了。 “别急。别急。我回来。我马上就回来。” 第37节 37 工地离公司本来就不远,加上陈大富的座驾是奔驰600,不大一会儿,他就坐在自己的大班台后面了。 翠花进来把情况一说,陈大富顿时吓出冷汗,心里不得不佩服刘梅花,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对翠花说:“我知道了。” 等翠花出去之后,陈大富立刻打电话给弟弟大贵,让他马上约见私人侦探。 这次是加快,钱虽然多花一点,但消息来得早三天。 很快,陈大富就掌握了确切的消息:叶莎丽和李小鹏果然上床了。 这次陈大富不敢自作聪明了。他一分钟没敢耽搁,就在咖啡厅找个僻静的地方给翠花打电话,先说结果,然后提出把刘梅花约出来,三个人一起当面商量。 翠花把陈大富的意思转达给姐姐后,刘梅花先是深深叹了一口气,并且骂了一声“死鬼”,最后还是顾全大局,同意破例一次,与陈大富当面商量对策。 见面地点就是原来的家。当然,也就是现在刘梅花的家,因为陈大富已经被扫地出门了。 刚开始他们也打算另外找一个地方的,但想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来家里谈。因为这样最保险。 家虽然已经不是陈大富的家了,可儿女还是陈大富的儿女,所以,陈大富来这里不会引起任何猜忌。 陈大富怕呀。既然他可以用私人侦探,谁敢保证对手不会同样采用?所以,一切都要小心翼翼。 家还是原来那个家,几乎一点没变,可陈大富却明显感觉味道不对。到底是哪里不对呢?陈大富不知道,也没有时间多想。 三个人一见面,陈大富马上就为自己开脱,说经过调查,并不是因为他的自作聪明才导致叶莎丽和李小鹏搞上的,事实上,他们早就搞上了。 刘梅花白了陈大富一眼,没说话,心里想:没出息! 倒是翠花紧张起来,说:“啊呀,那就更可怕了。赶快想办法呀。” 陈大富没答翠花的话,他在等刘梅花说话。这是习惯,也是真理。陈大富现在不得不佩服,刘梅花就是刘梅花,确实压他一头。 “你这消息是从哪里来的?”刘梅花问。 陈大富不敢说谎,说请了私人侦探。 刘梅花愣了一下,说,那你继续请,请他们把李小鹏、叶莎丽、熊伟业三个狗男女的情况进一步搞清楚,搞得清清楚楚。 刘梅花在说到熊伟业的时候,嘴巴哆嗦了一下,像是打了一个冷颤,又像是瘾君子突然发了毒瘾,好在这个哆嗦的时间非常短,陈大富和翠花都没有在意。 “好,我这就去办。”陈大富应承。 那一刻,陈大富不像是一个公司的大老板,倒像是跟在刘梅花后面的马仔。 在等待消息的几天里,几个人也没有闲着。 刘梅花和翠花商量着在街上买了一个新的电话卡,给熊伟业发信息,把叶莎丽和李小鹏在那里约会的消息偷偷告诉他,没想到这小子人穷志短,算不上男人,竟然根本不敢去“捉奸”,甚至事后都不敢责问叶莎丽。 刘梅花和翠花这招不管用。但是,陈大富那边的努力则效果不错。 陈大富几乎天天陪着李小鹏。陪他吃喝玩乐。不对,应该说是吃喝嫖赌。打麻将故意让李小鹏赢钱,为的就是把他拖在麻将桌上,以减少他和叶莎丽在一起的时间。大概是心理作用,这几天只要李小鹏一离开陈大富的视线,陈大富就心虚,就仿佛看见李小鹏在和叶莎丽做爱,甚至在和叶莎丽密谋把他陈大富装进笼子里面的险恶计划,所以,陈大富不惜故意输钱,也要尽可能长时间地把李小鹏控制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至于嫖,当然还是去东莞。因为东莞起步比深圳晚,痛定思痛,奋力直追,各方面开放的力度都超过深圳。陈大富带李小鹏去玩“车轮大战”,就是把李小鹏脱得一丝不挂,躺在那里,然后一大排蒙面女人一个接着一个地上,直到把他搞得筋疲力尽,然后再去享受“小棉袄”,就是被一个看上去像少女的女人光溜溜抱在怀里,再把他焐热。如此这般,陈大富的目的就是把李小鹏“抽空”,让他没有精力再和叶莎丽鬼混。另外,陈大富还使出毒招,这一天陈大富安排李小鹏玩“群英荟萃”,与“车轮大战”的区别有两处,一是几个女人一起上,不是一个一个地上;二是没有蒙面,所以个个美若天仙,不像“车轮大战”那样可以鱼目混珠滥竽充数,因此价钱比“车轮大战”贵一些。这不是关键,关键是陈大富只安排李小鹏玩,他自己不玩,这就好比是你敬别人的酒,别人喝你自己不喝一样,这怎么可以? 李小鹏问陈大富什么意思? 陈大富苦着脸,言欲又止,最后实在抵不过,才不得不告诉李小鹏:下面出毛病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李小鹏贴心地质问。 陈大富赶忙为自己辩解,说自己已经非常小心了,每次出来都采取了保险措施。 “那怎么还会这样?”李小鹏不解。 “估计是叶莎丽,”陈大棚说,“只有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没采取任何措施。” 说完,陈大富用眼睛的余光观察李小鹏的脸,察觉到李小鹏的脸红一阵、白一阵。 很快,私人侦探的情报提供过来了。其中最有价值的情报是:李小鹏只是一个小公子,她老婆才是公主,一个大大的公主。也就是说,李小鹏的父亲只是一个小官,而他的岳父才是真正的大官。 这下好了,刘梅花马上就有了主意。还是采用与利用熊伟业相同的办法,给李小鹏的老婆发信息,告诉大公主,李小鹏在深圳和一个叫叶莎丽的女人搞上了。刘梅花相信,大公主不是熊伟业,绝对不会人穷志短,不敢管。 果然,公主一接到信息,立马飞深圳,脸冷的比冰都凉,当场就把李小鹏镇住了。 刘梅花的这个主意并不高明,说实话,如果没有刘梅花,陈大富甚至刘翠花自己都能想得出来。可是,刘梅花接下来的主意,则是陈大富特别是翠花根本想不出来的。 刘梅花的第二步主意是:趁热打铁,和李小鹏夫妇摊牌,立刻兑现他们的利润,提前把整个同心房地产公司过户到陈大富的名下。 陈大富听了一阵感动,这时候,他感觉刘梅花并不是他的前妻,而仍然是他的老婆,只不过俩口子怄了一段时间的气罢了。 对于刘梅花的这个建议,陈大富自然是双手赞成,立刻执行。可是,在具体怎么执行上,陈大富并没有把握。说心里话,他有点怕公主。到底是农民出身,虽然不至于像赵本山那样,听说范伟从乡长提拔成县长了,立刻吓得从炕上面掉下来,可见到真正的大官,哪怕是真正的大官的女儿,陈大富心里也有点怵,没底气,怕关键时候在关键的问题上出差错。 刘梅花决定再破例一次,亲自出马,以陈大富“夫人”的名义陪陈大富一起去。 陈大富出面请李小鹏夫妇吃饭。 这很自然。陈大富和李小鹏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李小鹏的夫人从北京来了,陈大棚应该请他们吃饭。可是,本来这一非常合理的请求,却意外地遭到了拒绝。这倒不是公主不给陈大富的面子,而实在是没有办法分身。也不知道通过什么渠道,市里领导知道公主来深圳了,于是,市委领导在五洲宾馆设宴,款待公主,陈大富的面子再大,总大不过市委书记吧? 上行下效。市委书记请过,市长又要请。还有人大、政协等等等等,公主应付不了了,决定回北京,并且说走就走。如此这般,刘梅花的如意算盘自然就要落空了。陈大富一筹莫展。 关键时刻,刘梅花当机立断,带上厚礼,追到机场,就在机场贵宾室和李小鹏夫妇摊牌。 大公主根本就不认识陈大富和刘梅花,还以为他们是代表政府哪个部门的呢。可又不像。大公主见多识广,是不是政府官员,她一眼就能看出来。正疑惑着呢,李小鹏开口介绍了。 李小鹏见陈大富和刘梅花一起赶来,非常诧异,因为他知道陈大富和刘梅花已经离婚了。难道是消息有误?或者是他们又复婚了?李小鹏想,这也说不定。既然官场上有政治婚姻,那么生意场上就有利益夫妻,为了共同的利益,陈大富和刘梅花复婚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不管怎么样,李小鹏立刻向大公主做介绍:这是我填海花园项目的合伙人陈大富,这是他夫人刘梅花。 刘梅花当然没有和陈大富复婚,而且也不可能复婚,但眼下不是做这种解释的时候,先是不卑不亢的打招呼,后是呈上厚礼,然后抓紧时间说正事。 几个人坐下,刘梅花先是夸奖大公主一番,然后话锋一转,说:“李总也是,这么好的媳妇也放心一个人留在北京。我看这样,您二位计算一下,填海花园项目大概能有多少利润,给个数,我们把帐扎一下,提前给您,这样,李总就不要一个人在这么大老远的地方辛苦了。” 这个建议太突然,李小鹏来不急反应。大公主倒像是听懂了,但没有立刻表态。 这时候,刘梅花与大公主一见如故,亲如姐妹,竟然小声说起了私房话。 刘梅花显得非常贴心的样子对大公主小声嘀咕。由于是“私房话”,声音比较小,所以,到底说了什么陈大富并没有听清楚,估计是“男人还是放在自己身边好,深圳这边的女人坏,提前把项目利润拿走最安全”之类。听着听着,大公主抬起头,看着李小鹏。 “行,”李小鹏说,“其实我才不愿意呆在这鬼地方呢,一点品味没有。” 大公主虽然没说话,但意思是明显的,因为李小鹏做完这个表态之后,大公主脸色顿时温暖起来。这是此次深圳之行大公主第一次给李小鹏好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