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喜妻》 楔子 那一年遇见了你 风中的云 风中的雨 风中的花 都成了最美的记忆 邰名秀永远都无法忘记那年的夏天,那年她十八岁,利用暑假在日式餐厅打工 当服务生,她遇见了一个像明星般闪亮耀眼的男人。 “欢迎光临。”她站在门口欢迎着贵宾。 进门的是她心仪的男人,男人对她咧嘴微笑,她的芳心霎时呈直线坠落。 “请问,一位吗?” “嗯,可以给我窗边的位置吗?”男人微笑时,眉尾也会跟着飞扬。 “请跟我来。”她替男人带了位置。 这个男人几乎每周都会来餐厅用餐一次,大部分是和客户或者朋友一起来,偶尔他也会像今天,独自一个人来。 她会注意到男人,实在是因为男人的外表。 男人有着比一般男人还要健壮的体格及黝黑的肤色,男人留着短短的五分头,有着刚正的脸型,看似一丝不苟,其实他的唇办常带着微笑。 她喜欢阳光型的男人,因为她本身就很阳光。 每每一见到男人,她的心里就会有种像触电的甜蜜感,脸儿也会不争气的发红,发热,幸好她的皮肤也偏黑,才可以遮掩她心底的小鹿乱撞。 有一次,她看他看傻了眼,在替他倒茶水时竟不小心将冷开水直接倒到了他的裤子上! 她吓了一大跳,直说对不起;但男人没有责备她半句,反而要她不要放在心上,还以大大的笑容安慰她,从此之后,她对他更是痴迷了。 以他身上所穿的衬衫及西裤式的菁英打扮,她猜想他应该是附近的上班族,只可惜她没有勇气开口询问他的名字,更别说要表明暗恋的情愫。 或许是那次将茶水倒在男人的身上,让男人的印象太深刻,从此以后,男人只要来店里,都会跟她说上几句话。 “先生,今天想吃什么?”她将菜单递到男人的眼前。 “猪排饭。”男人笑着将菜单递还给她。 “今天胃口不好吗?怎么只点猪排饭?”以前,男人可是都会点上一整桌的菜。 “小妹,你别看我长这么壮,其实我胃口不大,会吃的、能吃的都是别人。”男人调皮似的对她眨了眼。 她的一颗心立刻因为他的抛媚眼而差点失控。“是吗?”她赶紧以笑容来掩饰心慌,快快拿着菜单退开。 那一日之后的隔几日,男人又一个人来餐厅用餐。 她还是给了他靠窗的位置,依旧询问他想要吃什么。 “小妹,我要综合生鱼片、鲜虾手卷、墨鱼凉面、豆皮寿司……” “先生,你还有别的客人吗?”她很讶异男人这回竟点了一桌的菜。 “没有,只有我一个人。”男人皱起五官,扮了个可怜的表情。 “可是你的胃口不大,点这么多,吃得完吗?” “小妹,我要出国去了,大概两年才会回来,所以我今天一定要大吃特吃,如果我吃不完,你就帮我一起吃。”男人说话时,眼睛始终笑咪咪的,嘴里却说出这种离别感伤的话。 “啊……你……你以后都不来了吗?”她以为自己的耳朵有问题,说出的话也被惊吓到不成句子。 “两年后不知道这间店还在不在?”男人苦恼着。 “我……”她的心像是狠狠被揍了一拳,怎么会这么痛? “小妹,你会舍不得我吧?我可是个好客人。”男人笑着,有意化解她表情上的哀愁。 “嗯。”她点点头,将点菜的明细送到厨房去,也同时整理自己的情绪。 今天过后,她再也见不到他了! 再也见不到他了! 菜一道一道的上桌,男人像是在回忆什么似的,一道菜只吃那么一口,后来他招手把她喊过去。“小妹,我真的吃不完,你坐下来陪我一起吃吧!” 男人明明看起来都已经二十好几了,却出现那种小男孩似的可爱表情。 “不行,我在工作,会被老板骂。”她也很想和他一起吃饭,可是没有办法。 “那就可惜了。”男人还有模有样的叹了一口气。 她很想开口问他,就算只知道他的名字都好。 但是她只能看着男人的一举一动,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直到男人要付帐离开时。 她终于鼓起勇气,拿起记录电话的小本子和一只笔。“你可以帮我签个名,留作纪念吗?” 男人挑眉看了她一眼,随后咧开大大的笑容,那笑容此外头八月的阳光还要炽热。 “当然可以。”男人拿起笔写下了“蒋辰”这两个大字,并在名字旁边写了今天的日期,然后才将小本子交还到她的手中。 男人的名字还真好听,看着那龙飞凤舞的笔迹,才短短的两个月,她的心似乎就跟着男人走了。 这算是迷恋?还是一见钟情?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男人阳光健康的身影,将永远烙印在她的心底深处。 第一章 这是一处矮旧的眷村,随着大部分眷村改建成高楼大厦,这里的存在似乎在见证着历史的创痛,更遗忘在时间的洪流下。 两排破旧的围墙,中间夹着窄小的道路,因为一场台风过后,更是掀吹了几处的屋檐,砸断了几棵大树。 有能力搬走的大部分都已经搬走,没能力搬走的只能困守在这个几乎要半倒的屋子内。 偌大的眷村里已经少了往日的欢笑及为国为民的雄心壮志,剩下三三两两的住户颓丧的待在这死沉的夜里。 此时,某间屋内,在微弱的灯光下,不死的老兵正大发着脾气。 “我邰某人决不卖女儿!”高龄已经七十五的老邰,那拍桌子的气势,就像年轻时当兵的威猛。 “老邰呀!你别这么大声。”老邰的太太阿好连忙拉着老邰的手臂。 另一个和阿好年纪相当的妇人,则是一脸的尴尬。“老邰呀!我是因为跟阿好是好朋友,才把这种好康的事介绍给你们,哪是要你们卖女儿,你怎么说得这么难听?”妇人撇撇嘴,有种好心没好报的感受。 “阿珠呀!谢谢你,我知道你是好意,我们老邰是山东人的个性,大老粗一个,你千万不要跟他计较。”阿好努力说着好话。 “那个蒋家很有钱,听说有什么集团的,如今大儿子车祸变成植物人,算命的说要冲喜,喜冲一冲就会好起来,所以就想找个人来嫁给他儿子。”阿珠说。 老邰想说什么,全被阿好用手势给挡了下来。 阿珠继续说:“我是因为认识里头的管家,才会报我这种好康的事,加上你们家名秀今年刚从护专毕业,资格算是符合,所以我才帮你们介绍,人家说要给一百万的聘金,每个月还要给六万块的看护薪水,我可是为你们好。” “我老邰就算去偷、去抢,我也不卖女儿!”老邰站了起来,高大的气势有种让人害怕的狰狞。 “老邰呀!你就少说两句,没有钱的话,名群要怎么上大学!”阿好的一句话,让老邰颓丧地坐回板凳上。 阿珠眼尾瞪了瞪,口气有了嘲讽,“不只名群要上大学,名秀当初念书时的贷款也要还,加上这个房子这么破了,不知道可不可以撑过下一个台风,还有阿好生病时欠的钱。骨气有什么用,能当饭吃吗?” 听阿珠这么讲,老邰的眼眶微微泛红,双手在身侧紧紧握成拳。“都是我没有用!都是我没有用!” “老邰,你没听阿珠说,虽然说是冲喜,但名秀其实是去做特别护士的,如果那个植物人能清醒,那我们名秀以后就是少奶奶的命了。”阿好只能这样安抚着老邰。 阿好是原住民同胞,有着深邃的轮廓和黝黑的肤色,当年她嫁给大她二十五岁、足以当她爸爸的老邰时,是想着从此可以靠着荣民抚恤金过日子,没想到女儿、儿子长大后,日子却是一天比一天难过。 老邰一个月才领一万四千多元的荣民津贴,加上低收入的补助,根本不够一家四口的开销。 之前阿好又小赌输了几万块,然后胃不好住院一阵子,家里的状况是愈来愈凄惨,如果有那一百万,那债务就可以统统解决了。 “那要是不能清醒呢?名秀不就要照顾那个植物人一辈子?!”老邰的怒火已经转化成凄凉的哀愁。 “老邰呀!算命的说一定能清醒的,不然人家也不会开出条件,要帮他儿子选媳妇。”阿珠口气是愈来愈不耐烦了。 “算命的话要是能听,他自己就不用当算命的了。”老邰的拳头还是握得死紧。 “老邰呀!要是那个先生醒来之后看上你们名秀,那名秀就好命了,一辈子吃喝都不愁啦!”阿珠会这样拼命说好话,还不是阿好欠她十万块,要是能介绍成,她的钱也才有拿回来的希望。 “我还是不能答应!”老邰哽咽着。 “爸,我愿意。”这时从阴暗的门帘后走出来一位健美的女孩,那正是事件的女主角邰名秀,她站在门帘后的走道边,已经把客厅里的谈话内容听得一清二楚。 邰名秀今年才刚从专科学校毕业,已经在医院实习了,但薪水真的不多,实在无法又要生活又要还债。 “名秀,你都听见了吗?”阿好来到女儿的身边,有着一言难尽的苦楚。 “爸、妈,我是学护理的,去当特别护士也比较好赚,况且他都已经是植物人了,对我没什么影响,这样名群的学费就不用操心了。”邰名秀笑了,一向阳光个性的她并没有因此而变得愁眉苦脸。 从小她就是拿吃苦当吃补,爸爸的年纪足以当她的阿公,妈妈还是原住民同胞,她在成长过程中受到的歧视简直是一箩筐,但她从来不会因此而丧气,反而用达观的态度让同学们接受她。 这就是邰名秀——一个乐观进取、活泼开朗、乖巧孝顺、超龄早熟,永远不会被生活打败的小女生。 “名秀呀!你真乖,明天我就请人带你去蒋家那,人家要不要用你也说不一定,那个总裁说要亲自看一看,毕竟是要照顾他生病的儿子,如果条件太差,他还是不会用你的。”阿珠只知道对方姓蒋,根本也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来头和背景。 “阿珠姨,谢谢你,我们家大大小小的事都麻烦你了。”邰名秀对着阿珠深深鞠了个躬。 “哎呀!别这么说。”阿珠这会儿倒觉得不好意思了。 “名秀,爸对不起你。”老邰含在眼眶的泪终于掉了下来。“如果爸有办法一点,你就不用……” “爸!”邰名秀阻止爸爸继续说下去。“你别怪自己啦!是我自己愿意的,你看我长得这么强壮,我本来就是想找看护的工作,现在有这个机会,当然不能放过呀!” “名秀……”阿好也开口想说什么,却也被邰名秀给打断。 “妈,我一定会赚很多钱很多钱回家,到时我们可以买一间公寓,也可以栽培名群念到硕士。” 老邰也无法再说什么,眼前家里的困境,似乎只有这条路可以走。 邰名秀扎起的马尾在空中晃呀晃的,唇角有着坚定的微笑,她的脑子里浮现出未来美好的风情。 关于这个家,她一定有办法起死回生的。 蒋家的别墅位于阳明山上。 邰名秀在阿珠的安排下,在台北车站坐上蒋家司机老陈的车子,然后车子一路驶上仰德大道,进入别墅的车库里。 别墅的四周有着翠绿的丘陵地,站在庭院上,还可以看见山下的万家灯火。 邰名秀就像是刘佬佬逛大观园般,她那遗传自妈妈的大眼睛几乎忘了要眨动,这里的一切可不是她这种领低收入户贫民阶级的人可以幻想得到的。 从车库出来,经过了占地宽广的庭院?庭院的左边有着游泳池,游泳池边还有个小型的篮球场。 庭院的右边种植着高大的大王椰子树和一整片不知名的美丽花朵。整个庭院以半人高的铁栏杆围起界线,往下就是绵延的山势。 庭院的正前方是三层楼高的建筑物,进入厚实的钢铁大门是蒋家的大厅。 邰名秀连穿着室内脱鞋踩在抛光石英砖上,都怕因为动作太大而碰碎了那些骨董花瓶或是摆在柜上的琉璃艺术作品。 “你就是名秀吗?”站在大门边等她的是管家陈妈,也就是司机老陈的太太。 “是的,我是。”邰名秀只能按下好奇心,展露出笑脸。 “我是陈妈,总裁已经在书房里等你了。”陈妈是个五十多岁的妇人,她说着就往那座回旋大楼梯下方的房间走过去。 邰名秀只好赶紧跟上,这比她去大医院考试还要让她紧张,她只能深深呼吸,调匀胸口的压力,一路跟着陈妈来到书房。 书房里有两面一整墙的书柜,还有一面落地玻璃窗,而原木大书桌的后头端坐着一个中年男人。 “你就是邰名秀?”中年男人是蒋升,他是别墅里的男主人,也是升扬国际集团的总裁。 “我是,您好。”邰名秀恭谨的递上预先准备好的履历资料。 蒋升虽然穿着居家的休闲服,可是其威仪的模样,还是让年纪小小的邰名秀觉得有些害怕。 蒋升先把邰名秀的履历看完,才抬起头盯着她看,最后点了点头。“陈妈都把条件告诉你了吗?” “都说了。”邰名秀战战兢兢的回答。 “那你清楚自己要做什么吗?”蒋升再问,脸上没什么表情。 邰名秀点头。“照顾躺在病床上的先生,当先生的特别护士,还有就是嫁给先生,替先生冲喜。”邰名秀觉得自己的心跳快停止了,这辈子她还没有这么紧张过。 “你长得够高,体格看起来也不错,还是护校毕业的,照顾先生应该没问题,只是有一点我必须要让你明白。”蒋升拿下老花眼镜,那股专注进发出一股寒意。 “什么事?”邰名秀呐呐的问着。 “如果我儿子清醒过来,那你就必须要离开这里。” “那是当然,每个护士都希望自己照顾的病人能早点好起来,病人好起来,当然就不需要护士了。” 蒋升点点头,似乎对她的回答很满意。“那你必须事先签下离婚协议书。” 邰名秀想了想,明白总裁的意思。“那是当然,我只是来冲喜,只要能救回先生,我就算功成身退了。” “还有不得对外说你是蒋家的媳妇,更不能说出我儿子变成植物人的事。”蒋升继续开着条件。 “那是当然。”这句话快变成了她的口头禅,她也没那么笨,这样她就没有单身的行情了。“我绝不会乱说话的。” 蒋升用赞赏的眼光看着她。“我相信你也知道口说无凭,所以我会让你签下一纸合约,上面明载着双方的权利和义务。” “好。”邰名秀不敢多问,要是那位先生永远醒不过来,那她该怎么办?她已经无后路可走了。 “你先回去吧!我会让律师送合约给你,等你签过之后,我们就会尽快进行结婚的事,该有的礼节,我蒋某人绝对不会亏待你的。”蒋升话说完又戴回老花眼镜,并且拿起了桌上的一个卷宗。 邰名秀看这情形也知道谈话结束了,她大概被录取了。“总裁,那我先回去了,再见。” 也不管蒋升有没有看见,她弯腰恭敬的鞠了个躬,在陈妈的带领下,她走出了书房,走出豪华精致的大厅,走到了庭院。 这时,黄昏的夕阳渲染天际,她用力呼吸一口新鲜空气,才发觉刚刚因为太过紧张,都差点忘了该怎么呼吸。 司机老陈还是送她回到台北车站。 她在台北车站换搭捷运再换公车,回到城市边缘的住处,而她不久之后就将离开这个破旧的眷村,踏入她从未曾想像过的世界。 事情进展得很顺利,蒋家似乎迫不及待地想尽快冲喜,在邰名秀见过蒋升的隔天,律师便送来了合约。 一式两份的合约,以蒋升为立书人,邰名秀在签名时,老邰虽然想阻止却也拗不过邰名秀的坚持。 权利、义务都很清楚,但说到底还是蒋家人占了优势,合约里有保密条款,如果邰名秀或者邰家人泄漏出有关蒋家的一切,将无条件赔偿三百万。 迎娶仪式订在初六的黄道吉日,距离现在只剩一个星期。 邰家什么事都不用准备,就等着蒋家的行动。 这个星期邰名秀很忙碌,她先辞去了医院的工作,接着又遵照蒋家的指示去婚纱礼服店试穿礼服,当然蒋家没有半个人出面,全权委托律师处理。 因为据算命的说,一定要真正举行结婚仪式,甚至得去户证机关登记,这样有效的婚姻,冲喜才算有用。 就像改名宇转运,名字得去变更、得使用、得有人喊叫,这样改的名字才能发挥最大的效用。 很快地,结婚这一天终于到来,邰名秀会不会是全世界唯一没有新郎的新娘? 律师请来的新娘秘书,一大早就来到邰名秀那阴暗的家里替她化妆,并为她穿上漂亮的婚纱,还有戴上蒋家送来的整套珠宝饰品。 “邰小姐,你真美。”新娘秘书说。 “谢谢。”邰名秀浅笑,就算她再怎么勇敢,这可是她第一次穿上白纱,作梦也没想到竟是这样的情形,她连她的丈夫长得是圆、是扁都不知道。 “邰小姐,你先生做什么的呀?”新娘秘书一副打算闲聊的模样。 “自由业。”邰名秀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更别说他从事什么样的工作。 “那……”新娘秘书还想说什么,幸好礼车已经到了。 律师提前一步送走新娘秘书,免得新娘秘书看出任何端倪。 邰名秀依照礼俗在客厅拜别父母,只见老邰老泪纵横,阿好也陪着一起哭;本来打算不哭的邰名秀一见到这样的场景,还是忍不住眼泪滴滴答答的掉。 眷村里的邻居直到今天才知道老邰嫁女儿,都纷纷过来打听,只不过什么事都打听不到,只能挤在门口观望。 没有新郎、没有花童,也没有伴郎、伴娘,这场婚礼只有邰名秀一个人,她落寞的坐上蒋家派来的宾士轿车,让司机将她载往一场未知的旅程。 婚礼仪式就在阳明山别墅的大厅里,当邰名秀一身新娘美丽装扮出现时,大厅里已经聚集了好几个人。 邰名秀微低着头,将视线隐藏在头纱底下,顺着眼角的余光,她只知道大厅上站了一些人,她却没有勇气去看那些人的长相,只能隐约看见他们全都是西装笔挺的正式穿着。 “新娘已经到了,蒋沅,去把你大哥推出来吧!”蒋升对着二儿子说。 “好。”蒋沅往大厅的后头走去。 邰名秀只能局促的站着,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摆。 这时陈妈走了过来。“不用紧张,都是自己人,只是行个礼、交换个戒子罢了。” 她点点头。“谢谢。” 没多久,蒋沅推着轮椅走了出来,邰名秀还是没有勇气看向轮椅的方向,只能视线垂地,将双手搁在肚子前。 这时轮椅来到了她的身边,一道洪亮的男声响起。 “一拜天地,新娘跪拜下去,新郎只要让他点头就好。” 于是陈妈拉着白纱的裙摆,扶着邰名秀转向大门的方向,示意她跪下去,而蒋沅也用手轻按了一下大哥的头。 “接着拜见父母。”担任司仪的就是算命仙,他在现场指挥着仪式的进行。 邰名秀在陈妈的帮助下,再转了个身,走到坐在沙发上的蒋升面前,深深的一拜,而蒋沅照旧将大哥的头按了下去。 “最后就是夫妻交拜了。”司仪再次高喊着。 邰名秀胸口怦怦跳得厉害,她转过身,只看得见轮椅上一双穿着西装裤的修长的腿。 她对着轮子的方向拜了下去,再抬头时,她终于看见新郎的下巴。 “交换戒子。”司仪再次喊着。 “你先伸出右手。”陈妈在旁边提醒着邰名秀。 邰名秀怯怯的将戴着白色纱质手套的右手伸出去,而蒋沅握住大哥的右手,将一枚闪着钻石光芒的戒子,夹握在拇指、食指、中指间,然后以大哥的手将戒子套入她的中指里,她才缩回自己的右手。 陈妈将一枚男性的戒子交到邰名秀的手中,她吸了一口气,看着搁在大腿上那双也是戴着白纱手套的手,她可以看得出来新郎有一双修长的大手。 邰名秀深吸了一口气,她牵起新郎的右手,将戒子套入他的中指里。 “礼成。”司仪宣布着。 蒋升站了起来,来到这对新人的面前。“名秀,从今天开始,你就是这个家的一份子了,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跟陈嫂说,我就把蒋辰托付给你了,关于他的一切照护,我会请医生详细跟你说明。” 邰名秀终于抬起始终垂低的视线。“总裁,你放心,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让他好起来。” 那一声总裁让蒋升很满意的点了头,至少邰名秀还没有逾矩到去喊他爸爸。 “蒋沅,先把你大哥推回房间;名秀,你也跟着进去吧!晚上有一场家里的喜宴,到时你再出来吃。”蒋升还是没什么表情,他的喜怒通常都不显于色。 这大概也是唯一一场没有欢笑声的婚礼吧!四周的人静悄悄,没有人要闹洞房,没有人吵着要新娘、新郎热吻,安静到她像是来参加一场备感哀戚的丧礼。 邰名秀跟着轮椅的方向,一步一步往大厅后头走去,来到位于左侧边的一间房间前,接着蒋沅推门而入。 “名秀,你叫名秀吧?”蒋沅面对着她说。 “嗯。”邰名秀这时才敢正眼看着蒋沅,蒋沅长得算很好,斯文中有着书卷味。 “我是蒋沅,是他的二弟,听说你才二十岁,我比你大上许多,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我想你还不认识大哥吧?你就跟他相处十分钟,稍后我再和医生一起进来。” 也许看出了邰名秀的害怕,蒋沅多说了些话,安抚着她惶恐不安的心。 “谢谢你,那我可以把婚纱换下来了吗?这样子我没办法行动。”邰名秀尴尬的笑着。 “我去问问,待会儿告诉你。”蒋沅浅笑,可是笑意不达眼里。然后他转身走出房间,顺手把房门关上。 她环看四周一眼,这就是她的新房了,看来这房间是新弄的,空气中犹有淡淡的木头味,还应景似的贴了几个双喜字。 除了一张双人床,还有一张医疗用的病床,病床旁有着急救用的呼吸器材,落地窗外是游泳池边的风景。 她蹲了下来,终于和他的新郎面对面。 “啊……”她小嘴微张,惊讶到忘了是现实还是梦境。 她永远忘不了那年的夏天,同样这张脸,同样带给她的是多么大的震撼,不同的是,这张脸如今已经失去了生命的光彩。 原来她的新郎就是烙印在她心底那个永远不曾抹灭的男人! 第二章 邰名秀记得,他微笑时,眉尾会跟着飞扬;他邀她吃饭时,曾调皮的对她眨着眼睛;他替她签名时,手中握笔那股有劲的力道;还有他那张刚正的脸,是多么的阳光与自信。 如今他的浓眉垮下、大眼无神凹陷、双手也微微缩蜷、脖子上固定着医疗用的项圈、腰部也用安全带扣住。 “怎么会是你?!那究竟是一场什么样的车祸?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不是个爱哭的人,无论生活上遇到多大的困苦,她都不允许自己哭,但在她结婚的这一天,她却频频的掉眼泪。 幸好他的身形没有多大的改变,在西装下依然有着健壮的体格,听说事发到现在才一个月。 蒋家人将他照顾得非常好,不但有专属的推拿师,每天帮他做筋骨按摩推拿,还会利用针灸让他活血去瘀伤。 她情不自禁地用右手抚上他的脸颊。“怎么会是你?怎么会是你?” 他眨了眨眼,像是有感应,眼神却是空洞没有方向。 “你听得见我说的话对不对?”她也不管会不会花了妆,用手抹干了眼泪。“那你还记不记得我,我就是日本料理店的小妹呀!两年前,你常常来吃饭,你都喊我小妹。” 她牵起了他的手。“不过时间已经过那么久了,你恐怕不记得我了。”她苦笑了一下。“我哭起来的模样是不是很丑?我都一直记得你,记得你爱点猪排饭。”也不管他是不是能够听见,她啪啦啪啦的一直说,直到蒋沅进到房里。 邰名秀急忙从蒋辰的身前站了起来。 蒋沅看了她一眼花了的妆,并没有多说什么。“你可以先换衣服,柜子里有几件洋装,是事先帮你准备的,你就穿那个。” “哦,谢谢。”她有种被看穿的狼狈。 “你先换衣服吧!待会儿我再带医生进来。”蒋沅客气而疏远,然后又离开了房间。 她知道虽然她名义上嫁给了蒋辰,但她只是一个出身卑微的护士,蒋沅跟她又不认识,难怪会显得冷淡。 她打开大衣柜,里头有三分之二都是男人的衣服,这些衣服如果穿在他身上,相信一定是气宇昂扬。 她挑了一件最朴素的米黄色洋装,然后走进浴室洗脸、换衣服。 虽然蒋辰没有任何意识,她还是下意识避到浴室里穿衣服,之后蒋沅就带着医生走进了房间。 医生头发已花白,是个稳重的学者。 “您好。”邰名秀连忙点头示意。 “名秀,总裁已经把你的履历资料给我看过了,以后我们得多配合,你叫我黄医生就行了。”黄医生介绍着自己。 “黄医生。”她叫了一声。 “知道什么是植物人吗?”黄医生问。 “知道。”幸好她这一个星期有去图书馆查资料、做功课,背了不少专业知识。 “植物人指的是脑干受损,对外界的刺激没有办法回应的人,他们无法自己移动、饮食,大小便呈失禁状态,对任何声音都没有办法反应,虽然眼睛能追寻移动物体,但是无法辨认。 “但他们依然有正常的生理反应,像是睡觉时就会闭上眼睛,睡醒时眼睛就会打开,该有的青春期、成人期,甚至女性的生理期,都会正常的发展。” 黄医生听邰名秀这么说,满意的笑了。“很好,像蒋辰这样也许还不能称为植物人,必须这种毫无知觉的情况维持一年半以上,在医学上才可以真正判定为植物人。” “那是说他随时都会醒过来罗?”邰名秀急问。 “奇迹存在信心之中。”黄医生走到蒋辰的身边,看着蒋辰说:“他的身体状况很好,没有其他的疾病,加上他才昏迷一个月,还有很大的机会可以复原,只是他几乎也就算是植物人了。” “他是不是也得插管,得包尿布,得帮他拍背、翻身、洗澡?”她问,尽量忍住鼻酸的凄苦。 “我们照顾植物人,日常只要做到吃、喝、拉、洗、翻,就是吃饭、喝水、拉屎、洗澡和翻身。”黄医生说:“我相信你一定会做得很好,病床边有纪录表,要按时替蒋辰做纪录。” “我会的,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他。”她在坚定中开始有了期望。 接着黄医生详细介绍了蒋辰一天的时间安排,及喂食的分量和该补充的营养品,她得和中医推拿师好好配合,务必不能有任何的差错。 “我是刘展鑫,是他的中医推拿师。” 送走了黄医生之后没多久,进来了这位年纪不到三十岁的健壮年轻人。 “你好,我是邰名秀。”邰名秀已经收起了哀伤,换上笑容。忧愁无济于事,她得打起精神来为蒋辰的复健做努力。 “我得先把蒋辰弄上床,他无法在轮椅上坐太久。”刘展鑫先把轮椅推到病床边,熟稔地解开蒋辰身上的安全带,打横一抱就把高大的蒋辰给推上床,然后再将病床的高度稍稍摇高。 “你也住在这里吗?”邰名秀注意着刘展鑫的动作,如果刘展鑫不在,她才有办法一个人照料蒋辰。 “当然,照顾植物人比较方便。” 刘展鑫明明是说者无心,邰名秀却已开始痛恨植物人这个名词。 接着刘展鑫在替蒋辰侧翻左翻之中,已经轻松脱下蒋辰身上的西装,邰名秀在一旁协助,看来刘展鑫也受过专业的看护训练。 现在蒋辰身上只穿了一件开襟似的软质衣服,没有穿裤子,只有包着纸尿布,这一切都是方便换洗。 直到这个时候,邰名秀才真的感觉到他是个病人,而不是替她戴上婚戒的新郎。 刘展鑫继续帮蒋辰拍背和按摩,边和邰名秀闲聊。“你怎么会同意要来冲喜?这根本是无稽之谈。” 她笑了笑,没有回答刘展鑫的问题。“你按摩得好棒,难怪总裁会特别请你来。” “在我的按摩之下,我保证就算他一年都没法动,肌肉也不会萎缩坏死。”刘展鑫继续他手上的动作。 “那就得靠刘大哥多帮忙了。”她甜甜的笑着,依照时间表,等刘展鑫按摩完,她就得帮蒋辰以鼻胃管喂食,接着再帮他换尿布。 “你看起来很年轻,是为了钱吗?我想总裁一定给你很好的报酬,你才肯做这么大的牺牲。”刘展鑫看着她,眉宇之间多了蒋家人所没有的热情。 “嗯,也许吧!”她签下了保密条款,不该说的她不会乱说。 看着蒋辰张开眼睛,像在看什么,又像什么都没看进去,那游移的眼神更像是无助的小孩,邰名秀的心微微抽痛,却也知道自己绝对不能情绪化。 “你有原住民的血统吗?我看你的轮廓很深。” “我妈是阿美族人。” 刘展鑫一边和邰名秀聊天,一边认真的帮着蒋辰仿全身按摩,从邰名秀的护士聊到他当兵,只要话题没有牵扯到机密,邰名秀都能和刘展鑫侃侃而谈。 一个小时后,刘展鑫才帮蒋辰按摩完毕,离开这间新房。 邰名秀来到病床边坐下,终于只剩她和他独处了。“嗨,我叫邰名秀,你可以叫我名秀,也可以叫我小妹。” 她握住他的手,那曾经是她可望不可及的触感,如今握在她的掌心里,她的心仍是充满悸动。“我是你的新娘,今天是我们结婚的日子,那以后我就叫你阿辰罗!”她呵呵笑了两声。 “待会儿我会帮你插上鼻胃管,你得忍耐一下,要吃饱才有体力康复。”她感觉他好像在看着她,似乎听懂了她说的话,只是这一切都只是她的想像,那根本是他无意识的反射性动作。 她站了起来,熟练的将细长的鼻胃管插入他的鼻子里,再将营养师调配好的流质食物慢慢打入鼻胃管中。 直到食物全部灌完,她才又说:“你吃饱了吗?那我给你喝水喔!你得慢慢喝,小心别呛到。”她再帮他喂食了两的温开水。 “吃饱了、喝足了,那我要帮你换尿布了,你不用不好意思,虽然你是三十岁的大男人,我只是二十岁的小女人,可是从今晚开始,我就是你太太了。” 她告诉他不要不好意思,可是当她打开尿布时,却霎时羞红了脸。 她是护士,在她眼里应该没有性别、老幼、贵贱之分,可是在医院时,她一向是在小儿科实习,她并没有机会见到大男人的生殖器。 换小婴儿的尿布,她是得心应手:至于大男人,她相信同理可证应该难不倒她的。 书上有说,帮男性植物人换尿布时,常会看到他们呈现自然勃起状态,不过护士们都不会去注意,她们要担心的只有尿道感染的问题。 可是书上又说,相关研究证明,植物人绝对仍有性能力,只因为他们陷入无法自行表达的状态下,就像他们必须吃饭、睡觉、上厕所的意思一样。 一想到这,邰名秀的双手就不知该怎么下手。 天呀!她怎么会心思不良?她怎么会脸热成这个样子? 冷静、冷静,她拼命压抑不该有的念头,谁让床上躺的是她念念不忘的男人,她等于是偷窥了他雄壮威武的身体。 她命令自己眼不要乱看,然后在双手又很慌乱的情形下,总算顺利完成第一次的任务。 完蛋了!原来她并没有资格当白衣天使,她的心思怎能这么龌龊、肮脏?! 接下来还有更大的难题,她晚上还得和刘展鑫合力帮他洗澡,这下她到底该怎么应付? 她坐在病床边,双手挂在病床上,就算只能这样静静的看着他,她也觉得他很赏心悦目,单纯的就像个不懂世事的小婴儿。 晚餐过后,刘展鑫照例来帮蒋辰洗澡。 “需要我帮忙吗?”邰名秀问,其实她很希望刘展鑫说不用。 “也好,多一个人也多一分安全。”刘展鑫还是俐落地抱起了蒋辰,将蒋辰放在轮椅上。 邰名秀帮忙扶住蒋辰的头,以免他的头摇晃,接着将他推进了浴室。 看来这间浴室是特别改建的,平坦的地面、宽阔的空间,只有莲蓬头没有浴缸,还有一张特制的椅子,可以让蒋辰半躺在上面洗澡。 刘展鑫又将蒋辰从轮椅上抱起来,放在洗澡用的椅子上,让蒋辰的头往后躺,那就像美容院里洗头用的设备。 “你先把他的衣服和尿布脱下,再替他扣好安全带。”刘展鑫交代。 “哦!”她有些笨手笨脚的才将蒋辰的衣服和尿布脱下,这一次,她知道该避开那个重要部位。 “对你这个小女生来说,照顾男病人,真的是为难你了。”刘展鑫似乎看出了她的害羞。 “我会习惯的,这本来就是护士该学习的。” 刘展鑫笑了笑。“你帮他洗头,就像美容院那样,会吧?” “会。”她拿起莲蓬头,以温水冲洗蒋辰短短的五分头,指尖滑过他的发丝,原来蒋辰的发质这么柔软。 “我看洗澡就由我来好了。”刘展鑫噙着笑,笑看她的无助。 “今天就先麻烦刘大哥,我相信我明天开始就会习惯的。” “没关系,慢慢来,要小女生碰一个大男人的身体,还是得有一些胆量,刚刚你可以自己帮他换好尿布,已经是很厉害了,换成其他小女生,恐怕早就吓哭,甚至逃走了。”刘展鑫很能体谅她。 “谢谢你。”她才不会逃走,她告诉自己,她一定要让蒋辰赶快好起来。 当水珠滑过蒋辰的身体,邰名秀这才知道他的体格是这么好,这么好的体格还是抵挡不了脑部的受创,就这么轻易让他倒了下去。 当这一日的工作完毕时,蒋升和黄医生来验收成果了,黄医生很满意,一直夸赞着邰名秀。 而蒋升还是没多说什么,连跟蒋辰道晚安都没有,只是深深看了蒋辰一眼就离开了。 这是邰名秀的新婚之夜,她睡在床上,她的新郎睡在病床上,她和他之间隔着一条约两公尺宽的走道。 她看着他侧睡的脸,是这么祥和、纯真,她相信一定会有奇迹,蒋辰一定会醒过来。 一定会。 她相信。 日复一日,邰名秀来到阳明山已经一个月了,她已愈来愈习惯了别墅里的生活。 这个家除了陈妈、陈伯、刘展鑫和她,几乎没有人在。 刚开始,蒋升和蒋沅每天都会进房来探望蒋辰,日子久了,他们出现的次数也变成了一个星期一次。 阳明山离公司太远,据说蒋升和蒋沅都住在台北市区里,方便应付繁忙的公事,只有在星期假日时,他们才会上山来看一看,不过停留的时间都不多,能陪着蒋辰说话的时间更少。 蒋家的事她还是知道得很少,她也不会多嘴去问,陈妈更不会多嘴告诉她,一切都是那么的心知肚明。 秋意染红了山色,整片芒草迎风飘动在山坡上,像是火烧般地壮观美丽。 邰名秀推着轮椅,将蒋辰带到了庭院里的栏杆边,从这里可以俯看着山下的风景。 “九月底了,你看到没?山坡上的芒草好漂亮,等你好起来之后,我们一起去拔芒草,小时候,我常和弟弟一人拿着一只芒草玩打架的游戏。”她拉了张庭园椅在轮椅旁,然后在他身边坐下。 她像一只聒噪的九官鸟,只要是蒋辰清醒的时候,她的话就会一直说个不停,她始终相信,他一定可以听见她的话,只是他无法做出回应。 风吹动她的马尾,一撮发丝掉落在她的脸颊,她将发丝顺到了自己的耳后。“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当护士吗?”她笑了笑,看着他的侧面,好像他真的有在听一样。 “我爸是老荣民,我妈是原住民,一个年纪很大了,一个平常爱喝酒,我怕他们生病时看护费会很贵,所以就干脆自己去念护校。”没想到她第一个长期照顾的病人,竟是那个当年意气风发的男人。 午后的阳光很温和,微风吹来很舒服。 “你最爱吃的那家日本料理店还在,猪排饭还是很香喔!因为只要我一有空都会去那里打工。” 因为他那时说要出国两年,就因为这个原因,她完全不想辞去工作,心里单纯的想着,总有一天那个叫蒋辰的男人会回来用餐,到时他看见她还在店里当小妹,一定会很惊喜的。 这时蒋辰的嘴里发出了啊啊声,像是在回应着她的话。 “一提到吃的,你就特别有反应。”她捏了捏他的鼻子,有种逗弄的成分。“蒋辰,你的梦已经作好久了,你什么时候才会醒过来?虽然你一醒来,我就得离开,我再也见不到你,但我是真心的希望你能够早点醒来。”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蒋辰无法在轮椅上待的太久,于是她慢慢将轮椅推回庭院里,再推进大厅。 此时,大厅里已经坐了蒋沅和一个漂亮的女人。 “蒋沅哥,你怎么有空来?我刚刚怎么没看见你的车子开进来?”邰名秀推着轮椅走上前。 和蒋沅较熟悉以后,她开口称他蒋沅哥了。 “你很专心的在和大哥聊天,当然没看见,所以我也没有过去打招呼。”蒋沅也从沙发上站起来,来到轮椅边。 蒋沅已经少了初见面时的生疏,在经过这一个月的相处之后,邰名秀对蒋辰的体贴与照顾,蒋沅全都看在眼里,且有着深深的感动,在不知不觉中,早就不把邰名秀当成看护,而是认真的把她当作一家人了。 “我发现蒋辰今天笑得特别多喔!他大概也很喜欢秋天。”只要蒋沅一来,邰名秀就会跟他报告蒋辰的状况。 “大哥的气色愈来愈好了,你把他照顾得很好;我和我爸都没空陪他,多亏你常常在大哥的身边陪他说话。” “蒋沅哥,那是我自己爱说话啦!一整天都不说话,简直会要我的命。”邰名秀用眼神看着沙发上的漂亮小姐。 蒋沅也会意过来。“名秀,我跟你介绍,她是吴姿璇,是大哥的……朋友。” 吴姿璇走了过来,看着坐在轮椅上犹如一个活死人的蒋辰,她的表情有些苦涩,随即向邰名秀微点着头,有着大家闺秀的气质。 “吴小姐你好,我是蒋先生的看护。”在不认识的人面前,邰名秀一律称蒋辰为蒋先生,毕竟她的身分只是看护。 “姿璇,你要跟大哥单独说说话吗?”蒋沅问。 “不用了,我来看他,这样就够了。”吴姿璇摇摇头,眼底有着显见的忧伤。 这时陈妈泡了茶出来,看到吴姿璇,眼尾睨了一眼。“吴小姐,请喝茶。”然而口气却是既硬又僵。 邰名秀觉得气氛不对,只好赶紧笑笑的说:“蒋沅哥、吴小姐,蒋先生需要躺下来休息了,我先推他回房。” “好,待会儿我再进去和大哥说说话。”蒋沅说。 邰名秀把蒋辰推回房间,虽然蒋辰重达七十五公斤,而她足足少了他二十五公斤,但现在不用刘展鑫的协助,她也可以轻易地以技巧的方式把他从轮椅上翻身到床上。她将蒋辰在床上放好舒服的姿势,准备替他喂食时,陈妈走了进来。 “没心没肝的女人,竟然还敢来?!” 邰名秀听见陈妈的责骂,顺口问了句。“陈妈,你怎么了?” “外头那个女人是阿辰的未婚妻,看到阿辰变成植物人,却不肯嫁给他来冲喜,这种女人,不知道阿沅干什么还对她这么好?!”陈妈很气愤,平常不会对邰名秀泄漏的事,全都因为忍不住而骂了出口。 陈妈是照顾蒋辰和蒋沅两兄弟长大的,所以对两兄弟也是直呼名字,而两兄弟也很尊敬陈妈,并不把陈妈当管家,反而视为长辈。 邰名秀灌食鼻胃管的手突然一顿,原来他有未婚妻了。“陈妈,别生气了,小心高血压。” “名秀,你就不知道,阿辰刚发生事情时,她确实是哭得死去活来;可一知道他成为植物人后,就开始好几天才来探望一次,没想到在总裁提出要冲喜的事情之后,她更是吓得再也不敢进蒋家的大门。”陈妈愈说愈气愤。 “她也许是有什么苦衷吧!” “她能有什么苦衷?她是阿辰的未婚妻,她怎能这样对待阿辰,就算阿辰永远醒不过来,她也不能这样呀!” “陈妈,阿辰一定会醒过来的,我们一定要有信心,我们绝对不能放弃他。”邰名秀坚定地说。 陈妈大概发现自己说太多了,她老脸皱了皱。“名秀呀!有你来真好,阿辰一定会醒的,他要是醒来,我一定要叫他娶你。” 邰名秀笑了笑,摇摇头。“陈妈,我没那种命的。” “你快喂他吃饭吧!我出去看看,免得阿沅怀疑。”陈妈拖着肥胖的身体赶紧跑了出去。 她俯低身体,看着蒋辰说:“阿辰,你的未婚妻好漂亮,你很有眼光喔!她今天有来看你,你开不开心?” 她习惯无论在做什么事,都会一直跟他聊着天。 等喂完食物,接着就是换尿布,现在她面对他有时的勃起,已经训练到脸不红,但心仍怦怦跳着。 等到一切处理完成,蒋沅带着吴姿璇走进了房间。 邰名秀将蒋辰留给他们,她看着吴姿璇的美丽,心里着实为蒋辰感到不舍。 人都有生老病痛呀!能待在身边的又有几人呢? 第三章 芒草花像野火般燃烧在初秋的山坡上,天际绚烂着夕阳,与芒草花连成一大片海浪般的波动。 邰名秀推着蒋辰来到庭院里,依旧在他的身边坐下,只要没有下雨,她都会在这个时候,将他推出来晒晒温暖的太阳。 “蒋辰,我有一件事很苦恼。”她干脆将椅子拉到他的面前,凝看着他那张像是孩童般纯真的笑脸。 “你知不知道我很喜欢你?以前在日本料理店的时候,我每天都盼望着你能上门来吃饭,只要你一来,我一整天的心情都会很好,有时候我根本不敢看着你,偏偏又爱偷看你,你说我这个人是不是很矛盾?”她傻傻的笑了,习惯性又牵起他的手。 “哎呀!其实我不是要说这个。”她嘟了嘟嘴,面对他的时候,她脸上的表情一向很丰富。“那个天天帮你按摩的刘展鑫呀!昨天他突然跟我说,说他喜欢我,要我跟他交往看看。” 她皱起眉头,一脸的烦恼。“自从我来到这里之后,刘大哥对我很好也很照顾我,可是我喜欢的人是你呀!我对他只有大哥的感觉,可是我又不好意思当面拒绝他,我该怎么办呀?” 明知蒋辰不会回答她,她也只能喃喃自语,好像说了出来,事情就可以得到解决似的。 “对,我喜欢的人是你,你可不要偷偷取笑我,取笑我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喔!”突然,她感觉到她掌心里的大手动了动,她以为是她的错觉,直到那只手僵硬如同机器人般地举起来,摸上了她的脸颊。 “啊……”她小嘴微张,顺着那只手,眼神缓缓的往上,对上了那一向空洞的大眼。 大眼里的黑眼珠不再游移无神,转了转,终于将眼珠定在她身上。 “天呀!”她第一次和这双眼对上。“蒋辰,你醒了对不对?!你终于睡醒了对不对?”她的手盖上了他那只摸在她脸颊上的大手。 “我……” 虽然只能发出单音,但邰名秀确确实实听到了那个“我”字! “你是蒋辰……你是蒋辰。”她激动地重复。 “……蒋……辰……”他的声带因为长久没有使用,而显得沙哑干燥。 “陈妈!陈妈!”邰名秀跳了起来,扯开喉咙用力喊叫。“蒋辰醒了!蒋辰他醒了!” 沉睡三个月的蒋辰终于醒来了,而蒋家在这一刻也天翻地覆地动了起来。 陈妈忙着联络,联络完之后,才来到已经回到大厅的蒋辰身边。 “阿辰,记不记得我是谁?”陈妈老泪纵横的问。 蒋辰摇摇头,视线没办法很快就聚焦。 “那你知不知道自己的名字?”陈妈再问。 “我是……蒋辰。”这他倒是回答得很快。 “太好了。”陈妈还是哭。 “陈妈,你别太激动,吓到他就不好了。”邰名秀拍抚着陈妈。 他的样子似懂非懂,脑子像是无法一下子串联太多的事情。 “我知道,他能醒来,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冲喜真的有用、冲喜真的有用!”陈妈收住眼泪,又是哭又是笑。 邰名秀已经从激动中稍稍平复了情绪,她半蹲到蒋辰的面前。“那阿辰知不知道我是谁?” 蒋辰眼珠子动了动,想了一下才说:“名……秀。”他的声音依旧干哑。 “陈妈,阿辰记得我,他知道我是谁。”邰名秀拉着陈妈的手,开心到眼泪直掉。 “名秀,那是当然,你不眠不休的照顾了他两个月,这是你应得的,你看你都瘦了好多。”陈妈心疼地拍了拍邰名秀的手。 邰名秀五十公斤的健美体形,在两个月的看护期间,呈直线掉到了只剩四十四公斤,配合着她一六六公分的高度,现在她算是个轻盈小美人。 之后,蒋升、蒋沅和黄医生都在一个小时之内火速赶到。 黄医生让蒋辰躺在病床上,替蒋辰做了些检查,做完检查后,黄医生开口问了蒋辰一些问题。 “你叫什么名字?” 蒋辰皱起眉头,有些不耐烦。“我叫……蒋辰。” “那你今年几岁?” 蒋辰歪着头,想了想,比了五根手指。 蒋升和蒋沅脸色凝重,都有种不祥的预感。 “原来蒋辰今年五岁呀!那你知道爸爸叫什么名字吗?”黄医生用了比较童音的语调问。 “不知道。”蒋辰嘟了嘴。 “那你知道他是谁吗?”黄医生拉过蒋沅。 “不知道!”蒋辰这次喊得很大声,然后赌气似的撇开脸、闭上双眼。 “这是怎么回事?”蒋升的担忧全写在老脸上。 邰名秀始终站在病床边看着蒋辰。 蒋辰醒了,她的辛苦总算有了代价,看着蒋辰好像在闹脾气,她猛然想到一件事,那她是不是应该要离开他了? “我们外面谈吧!名秀,你也出来一下;蒋沅,你就先看着你大哥,他不想说话就不要吵他。”黄医生将蒋升和邰名秀带出了房间,来到大厅。 蒋升和黄医生在沙发上坐下后,邰名秀还是恭敬的站在一边。 “名秀,你也坐吧!”蒋升比了比另一边的沙发。 待邰名秀坐下之后,黄医生才开口,“蒋辰的脑部因为受过创伤,也开过刀,他才刚醒过来,目前还无法判定是否会对智能有影响,有时候这只是短暂的遗忘,经过一定时日的复健,他很快就可以恢复正常。” “这段时间要多久?我无法忍受蒋辰是个智能不足的人!”蒋升悲愤地说。 “总裁,你别心急,蒋辰不是醒了吗?只要醒得过来就有办法,只是复健是一条漫长的路,有人三个月就可以和正常人没两样,有人就算经过了好几年,还是只能说些简单的话。”黄医生说。 蒋升明白地点点头。“是呀!醒了总比没醒好,不枉费我付出这么多的心力,我相信老天爷一定会还给我一个正常的儿子。”蒋升一向的威仪、不动情绪,也覆盖上了几许哀愁。 “他现在就像是刚出生的婴儿,凡事都得从头学起,连吃饭、咀嚼、大小便、走路,都得经过逐一的训练,也许不用一个星期,他就可以自己做这些事;也许得要好几个月的时间。”黄医生不敢做任何保证,毕竟死人都可以复活,有很多病人的反应,不是医学可以预测的。 “我明白,黄医生,我相信你的专业,我更相信蒋辰。”蒋升说。 “现在我的专业已经没用了,一切都得靠蒋辰自己,还有照顾他的人。”黄医生面带慈祥的看着邰名秀。“名秀,以后要更辛苦你了,他现在有了意识,难免会吵、会闹,你得更有耐心。” 邰名秀不安地看着蒋升。“可是,总裁……” 蒋升明白邰名秀的意思。“你得等到蒋辰完全康复才能离开,这期间还是要依赖你的帮忙。” 蒋辰能醒,除了靠他自己,还有老天爷赐予的奇迹外,邰名秀绝对算是大功臣之一。 邰名秀的担忧消失了。“总裁,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他的,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她小脸上还是那股坚毅的表情,像是天底下没有任何事情可以打倒她似的。 她一定要回到那年夏天,亲眼看见那个比阳光还耀眼的男人,她才肯心甘情愿的离开蒋家、离开蒋辰。 蒋辰醒了,邰名秀带着全新的心情来跟蒋辰相处,他再也不是没有知觉的植物人,他永远是她心目中最美好的男人。 她回到房间,看着站在一旁有些无助的蒋沅。“蒋沅哥,怎么了?” “我大哥都不理我,无论我说什么,他都没有回应。”蒋沅苦笑。 “蒋沅哥,你别急,我来试试看。”邰名秀走到了床边。“蒋辰、蒋辰。”她喊了喊他的名字,蒋辰才愿意张开眼睛。 “名……秀。”蒋辰说得很慢,又有些结巴。 “名秀,还是你行,我先出去听黄医生怎么说,我大哥就交给你了。” 邰名秀点头,蒋沅才离开房间。 “我把床头摇起来,让你坐起来试试看,好不好?”她对着蒋辰说。 “好。”蒋辰一口答应。 她帮他摇高床头,让他坐靠在床头,才又对他说:“我先倒杯开水给你喝,你一定口渴了。”在病床边有饮水机,邰名秀倒了一杯温水。 “我……口渴。”蒋辰还吞了吞口水。 “你先喝一小口试试看,不要急。”她将茶杯放到了他的嘴边,见他喝下一口,就连忙拿开茶杯,深怕他会呛到。 看着他吞下了重生后的第一口开水,邰名秀感动得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水雾。 当他喝完了半杯开水之后,他突然伸出僵硬的手指,摸了摸邰名秀的脸颊,她这才知道自己掉了眼泪。 “我是太高兴了。”她笑了,或许是她之前很爱摸他的脸颊,现在也换他动不动就摸她的脸颊。 “不……要……哭。”他一个宇一个字说,还不太习惯可以说话。 “我不哭。”她连忙拿面纸抹干眼泪。 之后她面临了新的难题,那就是得帮他换下尿布。 虽然他的智能是停留在儿童阶段,但他毕竟是个大男人呀!他睡着时就算了,如今他醒了过来…… 她先在衣柜里找出他之前的内裤和短裤,虽然黄医生说他还得经过训练才能自己大小便,不过她不打算让他再穿尿布,这对清醒的他来说,一定是严重的污辱。 她撇开杂七杂八不良的念头,艰涩困难的对他说:“阿辰,你之前不小心生病了,所以要包上这个,这样尿尿就不会尿到床上。” 她比了比他下半身的尿布。“现在你好了,以后都不用包这个了,所以我现在要帮你把这个换下来,你乖乖的不要动。” 蒋辰点头,似乎听懂了她的话。 她深吸了一口气,就如同第一次帮他换尿布时的紧张,先解开尿布两边的胶带,然后眼睛拾得高高的,赶紧把尿布脱下来。 虽然她对他的身体已经清楚到哪里有痣,哪里又有伤疤的,可是她还是紧张到拿着他内裤的手都会发抖。 她已经忘了她是如何帮他把内裤穿上,甚至如何帮他穿上短裤,直到…… “名秀!” 直到蒋辰喊了她,她才如梦初醒,她这个看护实在是不及格呀! 他的手又摸上了她的脸颊。“烫烫……” “啊……”她的心简直快跳出了喉咙口。“我没事,只是有点热。” 他笑了,哈哈的笑声,震动整个屋内,她不明白他在笑什么,只好也跟着笑了起来。 “阿辰,你要乖,要尿尿的时候一定要告诉我,否则棉被会湿湿的喔!”她一字一字地交代他,就像她在小儿病房时,交代那些小小孩子。 他还是笑,笑声不再空洞而没有情绪,而是多了几分他惯有的爽朗与豪迈。 这将是蒋辰的新生命,也是邰名秀的。 蒋辰的学习力很强,他简直是一天长大一岁。 才没几天,他已经忆起了大半的往事,也记得了大半的人。数字的推算也从一开始的只会个位数字,到现在的小六程度。 他的身体状况跟正常人没两样,肌肉丝毫没有萎缩,第二天,他还得靠轮椅;第三天,他已经可以扶着助行器走路;到第四天,他就可以自己放手缓慢移动了。 他的咀嚼能力也从稀饭、布丁这种软绵绵的食物,进步到吃饭、吃菜都没问题了。 连邰名秀担心的上厕所问题,蒋辰也在脱下尿布的那一刻开始,就能够自行解决,虽然一开始还要她每隔两个小时叮咛他去上厕所,但没几天,她的叮咛已经算是多此一举了。 唯一困扰大家的就是蒋辰的个性。 他以往是成熟知性、沉稳内敛的男人;可是如今却变得执拗、爱闹脾气、我行我素、霸道,这样个性的转变,黄医生说全是因为他的脑部受过伤。 这种事急不来,黄医生还是那句话,得靠家人的支持与鼓励,蒋辰才有机会可以回到原来的蒋辰。 可喜可贺的是,他依旧很爱笑,还是邰名秀心目中那个阳光好男人。 “阿辰,你不可以抱着我。”邰名秀发出了微弱的抗议。 蒋辰醒来的前三天,仍旧睡在病床上,到了第四天,他拒绝再睡病床,邰名秀为了怕他半夜乱跑,只好让他跟着她睡在床上。 前几天他还乖乖的躺下就睡觉,今晚他却将她给搂在怀里。 躺在病床上的三个月并没有让他消瘦,反而在她和刘展鑫的日夜照顾下,显得更强壮些。 而这样强而有力的手臂,紧紧的圈住她的腰际,她的小脸只能贴在他的胸口上,连动都无法动。 “为什么?”他似乎已经找回语言能力,说话不再单字发音,也不会再结结巴巴,只是音调比过去低沉了些。 “因为你是男人,我是女人,男人跟女人本来就不能睡在一起。” “是吗?”他眉头锁了起来,想了一下才说:“可是我喜欢你。” 她眨着眼,听着他的声音,心跳得好厉害。“可是……不行啦!” “我就是想抱着你。”他坚定而固执的说。 “可是你抱着我,我这样没法睡。”她虽然是女人,但她也会有幻想的冲动呀! “为什么?”最近他老爱问为什么,偏偏很多事她又无法解释。 “那……睡吧!”她只能投降,否则和他争执下去,两人恐怕一整夜都无法入睡。 这样真的不好,她在心里苦恼着,他的心智还不成熟,她不能乱想,她是唯一亲近、照顾他的人,难怪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可是她偏偏一直想入非非,一想起他那健壮的身体,她满脑子都是不良的思想。 哎呀!被他抱这么紧,害她整个身体暖烘烘的,这样她会睡得着才怪。 可是说也奇怪,听着他沉稳的心跳,知道他就在身边,她反而就这么一觉到天亮。 生理时钟打乱她的睡眠,她惊慌地跳了起来,床上的蒋辰已经不见了,她瞄了一眼手表,都已经九点了,糟糕!她平常可是七点就起床了。 “阿辰!阿辰!”她顾不得一头乱发,脸没洗、牙没刷就冲出了房间,边跑边喊,就怕他发生什么意外。“阿辰!” “我在这。”蒋辰高声回应着。 她循着声音来到厨房,他正坐在厨房里的餐桌上吃着早餐,她松了口气,同时看见了陈妈。 “陈妈,不好意思,我睡晚了。” “没关系,这些日子实在太辛苦你了,没日没夜的照顾着阿辰,你看你都已经瘦到只剩排骨了,就算铁人也受不了,现在阿辰自己会吃饭、会走路,你就不用那么辛苦了。”陈妈把已经做好的三明治放到邰名秀的眼前。 “对呀!你好瘦,要吃胖一点,像我一样。”蒋辰又摸上她的脸颊。 邰名秀尴尬的笑了笑,赶紧拿开他的手。“陈妈,我没洗脸就急着跑出来,我先回房去。” “名秀,那你快来吃喔!”蒋辰大口咬着三明治。 “我会快去快回,你不要乱跑了。”邰名秀交代完才慢慢走回她和蒋辰的房间。 蒋辰的康复能力超过大家的预期,连医生都啧啧称奇,只是他好得愈快,代表她就得愈快离开他,她不想离开他,无论是那年夏天的蒋辰,还是现在依旧童言童语的蒋辰,她都好喜欢、好喜欢。 她不知道在浴室里磨蹭了多久,直到蒋辰砰一声地推开浴室的门。 她没有锁门,因为她只是在刷牙、洗脸而已。 “你怎么这么久?”他的口气很不悦。 “对不起,你怎么了?”她看着他气嘟嘟的模样。 “我会担心,你知不知道?”他拉着她的手,就往前走去。“走,去吃三明治。” “可是我的头发还没绑。”她停下脚步,不肯移动。 “不用绑了,你这样比较漂亮。”他用另外一只空的手摸上了她的头发。 “不行啦!不绑头发,风一吹就乱,这样我很难做事。”她又拿开他不规矩的手。 这都得怪她,在他昏迷不清的时候,她很爱摸他的头、他的脸,甚至是他的手,除了不该占便宜的地方,她几乎摸遍了他的全身,而现在他的行为模式几乎跟她那时一模一样。 她这叫自作自受吧? “我说不用绑就是不用绑。”他固执的将她拉到餐厅,完全没把她的话听进去。 她没辙,她根本拉不赢他,只好让他为所欲为。 她吃完三明治之后,他又拉着她去庭院散步,一圈又一圈的走着路。 “阿辰,休息一下,你不能太累。”她扯住他的手。 “我想让自己快点好起来。”他继续走着。 听他这么说,她有些分神,一不小心左脚、右脚就这么打结在一起,差一点要跌倒时,蒋辰即时拦腰抱住了她。 她跌进蒋辰宽大的怀里,喘着大气,有些被吓到。 “名秀,我走太快了吗?”他终于停下脚步。 “不是,是我自己不小心。”谁让她一听到他要快点好起来,她就脚软了。 他拉着她在休憩椅上坐了下来。“可是,你差点就摔倒了。”他将她掉落颊边的发丝顺到了她的耳后。 “我没事。”对于他肢体上的亲昵,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用最自然的方式悄悄闪躲。 “那你是不是太累了?”他再问。 “没有,我才刚睡饱。”她只差没举手发誓了。“你觉得怎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她只好快快转移话题。 “名秀,听说我是被车子撞到的?” 他现在也会主动提出一些问题来询问她,黄医生说这是好现象。 “嗯。”她点头。 “可是我想不起来。”他一脸的困扰。 “想不起来就不要想。” “可是……” “那你记不记得你以前很爱吃日本料理?”她又转移话题,不想让车祸的阴影困扰着他。 “我记得,猪排饭,对不对?”他脸上有着难掩的兴奋,眉眼都飞扬着。 “对,太好了,那你还记不记得我,我以前在那工作,你都喊我小妹。” “小妹?”他摇摇头。“下次你带我去吃,我就会记得了。” “好,我带你去吃。”她的心愈来愈慌,她和他还有下一次吗? “那我以后可以叫你小妹吗?”他揉了揉她的头顶,稍稍弯低身体,与她的眼神平视着。 “当然可以呀!我其实好喜欢听见你叫我小妹。”虽然那只是一种没有名字的称号,可是她就会觉得那是他专对她一个人叫的。 “听陈妈说,我生病的时候都是你在照顾我的。” “嗯,我是你的看护嘛!” “那我洗澡、大小便都是你在弄的?” “嗯,你那时昏迷不醒嘛!”这话题实在有些尴尬。 “那我的身体都被你看光了喔!”他挑眉,有种痞子的模样。 “我……”她羞红了脸,想起他的身体,真让她害臊。 哈哈哈,他又大笑了出声。“你好可爱。” 他轻轻将她搂进怀里。“陈妈说,要是没有你,我一定醒不过来,她叫我以后一定要好好待你。” 她眼眶含着泪水,以前的她从不哭的,怎么最近她变得很爱哭了。“你是靠你自己的努力才恢复得这么快,你一定要加油,你一定可以更好的。” “我会的,为了你,我会的。”他笑着对她保证。 风吹过一大片的芒草花,一波波像海浪般展现出旺盛的生命力,而那飞舞的场面又是那么苍茫、凄美。 邰名秀什么都没法对蒋辰说,关于那个保密条款呀!连她是他的新娘,她也无法让他知道。 她就只能等着离去,然后将他的一切、将阳明山上的总总,留在心底最美的深处。 大病初愈的蒋辰,他还是得靠午睡来补充体力。 邰名秀好不容易安抚着他,他才乖乖躺上床睡觉。她坐在床边深深看着他,就如同他未醒时那样。 直到他呼吸匀称,她才牵住他的大手,忍不住又对他说起话来。“阿辰,我从以前就好喜欢你,天天盼着你来日本料理店吃饭,每一次看见你,我都可以兴奋好久,你帮我签名的小本子我到现在还留着。” 她顿了顿才又说:“该怎么办?直到现在我还是好喜欢你,只是等你好起来,你就不需要我,我就得离开这里了。” 她小小声叹了口气,从床边矮柜的抽屉里拿出一个戒盒,然后打开戒盒,拿出里头的钻戒。 为了方便照顾蒋辰,她在新婚的第一夜就把戒子拔下来,和蒋辰的戒子一起收了起来。 虽然是蒋沅帮蒋辰替她戴上的,她还是认定这是蒋辰亲手帮她戴上的,如果她要离开这,她是否能要求留下这只戒子呢? “好美的戒子,可惜跟我的身分不配合。”她又把钻戒收回戒盒里,再放回抽屉里。 “看着你一天天好起来,我应该要很开心才对,可是为什么我的心里却愁愁的?我很坏对不对?有时候会想,如果能够跟你在这里生活一辈子那该有多好,可是这根本是不可能的,我也许明天就得走了。” 这时候陈妈走了进来,邰名秀连忙放开蒋辰的手,却始终没有注意到蒋辰那微微张开的眼睛。 “名秀,你家里打电话来。”陈妈说。 “陈妈,谢谢。”邰名秀赶紧走出房间来到客厅。 为了专心照顾蒋辰,她早就没有使用手机了,来到山上这么久,除了偶尔和家里通电话,她从来没有离开过这栋别墅。 她接起电话,听见了妈妈的声音。 “妈……什么?!好……我立刻回家……”邰名秀一脸忧心地切断电话。 “怎么了?”陈妈急问。 “我爸跌倒受伤了,我必须回去一趟。” “我让老陈开车送你回去,阿辰现在在睡觉,晚上我来照顾他就好。” “陈妈,谢谢你。” “哪儿的话,是陈妈要谢谢你,要不是有你,阿辰也不会醒过来。” 陈妈连忙喊老陈来开车,老陈丢下修剪花草的工作,赶紧载邰名秀下山。 而邰名秀前脚才下山,后一刻蒋辰就失控抓狂了。 第四章 “小妹呢?”午觉睡醒的蒋辰,屋内屋外都找不到邰名秀,只能抓住陈妈逼问。 陈妈知道现在蒋辰改叫邰名秀小妹了,但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名秀家里有事,下山去了。” “她怎么没有告诉我?”他在吵闹中,还有几丝的不安。 “她看你在睡觉,所以就没有吵你,你别发脾气,都这么大的人了。”陈妈好言安抚着。 “她家里有什么事?我不管,我要小妹立刻给我回来!”他叫着,双掌紧紧握成拳。 “阿辰,你别这样,名秀的爸爸受伤了,她为了照顾你,已经快三个月没有回家了。” “那我下山去找她。”蒋辰根本不听陈妈的话。 “阿辰,名秀才离开这么一下子,你就这样,要是她以后都不在……”陈妈突然噤了口,连忙把剩下的话给吞了进去。 “是不是我病好了之后,小妹就得离开这里?”他黑眸微眯,逼问着陈妈。 “你先坐下来听我说。”陈妈很头痛,最近蒋辰只听邰名秀的话,脾气拗得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 “那你要答应带我去找小妹,我才要坐下来。”他谈着条件。 “你病还没好,不可以下山去。”陈妈五官急得都皱了起来。 “我的病既然还没好,小妹为什么要走?”他显得暴躁,完全无法冷静下来。 “阿辰……”陈妈拉了拉他的手。“你别这样,小妹没有要走,她只是下山去,晚上就会回来了。” “陈妈,你骗我对不对?小妹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回来了?为什么我病好了,她就得离开?我要小妹,我现在就要小妹!”蒋辰开始在屋子内乱走,根本无法安静下来。 先前在匆忙之中,陈妈忘了跟邰名秀要电话,陈妈没办法,只好打电话给阿珠问到了邰家的电话,但电话拨过去之后,却一直没人接听。 这时,刚好老陈回来了。 “老陈,你送名秀到哪?”陈妈问。 “到台北车站,名秀说她可以自己换车去医院。” “陈伯,你带我去找小妹。”蒋辰拉着陈伯的手就要往外走。 “不行啦!陈伯不知道小妹家在哪里。”陈伯想要推开蒋辰的手,无奈蒋辰抓得紧紧的。 “那你刚刚把小妹送去哪儿了?她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回来了?!”蒋辰很恐慌,不自觉地吼了出来。 “阿辰,你静一静,名秀有说她会打电话回来,等她打电话回来,我们再问她好不好?”陈妈好脾气的说着。 “真的?”听到邰名秀会打电话回来,蒋辰这才不再咆哮,也放开了陈伯的手。 “真的,陈妈不会骗你的。”陈妈像牵小孩似的,把高大的蒋辰给牵到了沙发边。 蒋辰终于坐了下来,只是他的大眼紧盯着茶几上的电话看。 “为什么还不打电话来?为什么还不打电话来?”蒋辰嘴里不时喃喃念着。 终于在一个小时之后,就在蒋辰又等得不耐烦时,电话终于响了。 蒋辰连忙接起电话。“小妹。” “阿辰……”是邰名秀。 “你在哪?”他急问。 “我家里有点事,今晚恐怕不能回去了。”她爸爸跌断了腿,目前得住院诊治。 “是不是我病好了,你就得走?你在骗我是不是?”蒋辰没有对邰名秀吼,只是声音很急,有种慌张的感觉。 “我没有骗你,我爸脚受伤了,你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我爸是个老荣民,他年纪很大了,大到足以当我的阿公,他不小心在浴室滑倒了,现在住在医院里,我必须照顾他,毕竟我是护士呀!”她跟他说道理,她相信蒋辰能懂的。 “在哪间医院?”蒋辰问。 “市立医院。” “你爸爸受伤了,你一定很难过,我去医院陪你。”蒋辰缓下了情绪,不再急躁。 陈妈和陈伯在一旁看着,现在大概只有邰名秀有办法安抚蒋辰了。 “不行,你好好待在家里,我明天就回去看你了。”听蒋辰要来,邰名秀有些急了。 “没有抱你,我一定睡不着的。”蒋辰像个无肋的小孩,低沉的声音里又夹带着几分的悲伤。 “阿辰,你以后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不能老是抱着我睡。”邰名秀哄着他。 “那我宁愿不要好起来。”蒋辰有些赌气。 “你别让我担心,我明天就回去了,你要听陈妈和陈伯的话,就这样,我没零钱了,我先挂电话了。”邰名秀匆匆挂下电话,如果继续和蒋辰说下去,她很怕自己忍不住就会跑回阳明山上。 “陈伯,我要去市立医院。”蒋辰来到陈伯的眼前。 “这……”陈伯看着陈妈,一脸为难。 “不行啦!万一被总裁知道就麻烦了。”陈妈猛摇头。 “陈妈,我只要看到小妹就好,我立刻回来。” “这……要不先打个电话给阿沅,问问看他的意思。”陈伯提出了建议。 “不行,问了阿沅,他一定不会让我出门的。”蒋辰执拗着。 “老陈,我看你就载阿辰去一趟,难得阿辰有这个心,趁现在天还没有黑,快去快回,不然阿辰要是吵闹整晚,这也不是办法。”陈妈苦着脸,还是只能这样做。 “陈妈,谢谢你。”蒋辰开心地在陈妈的脸颊上印上一个大大的香吻,然后拉着陈伯就匆匆的走出大厅。 “真拿你没办法,以前只要你一开心,也老是爱这样亲我,不过那是你小学时候的事了。”陈妈感叹着,好好的人,怎么会发生那场致命的车祸呀! 真是世事无常,或许能做的、该做的,就得趁早去做,免得以后没机会,后悔莫及。 市立医院的三人病房内。 老邰跌断的腿已经打好石膏,现在正躺在病床上休息。 儿子邰名群在南部住校,所以阿好并没有通知他,现在一家三口总算有时间可以说说话。 无论老邰怎么问,邰名秀都说自己过得很好,也把蒋辰已经清醒的事告诉了父母。 “醒过来了呀!那你不是可以回家了?”老邰很高兴。 “他还没有完全好,一切都要看蒋总裁的安排。”邰名秀笑着解释。 “可是一个月有六万块的薪水,这待遇真的很不错,要是你回来了,那不是又没头路了吗?”阿好一脸的可惜样。 “你是没看到名秀都瘦成这个样子了吗?才去三个月,整个人就变成竹竿,要女儿卖命也不是这样。”老邰要不是碍于脚没法乱动,早就跳起来了。 “说得好像我很爱钱似的,再怎么说蒋辰可是娶了名秀……” “妈,你小声点,小心被别人听见。”邰名秀左右看了一下,幸好爸爸的床位在门边,里头的另两床病人都在看电视,没注意到他们的谈话。 阿好撇了唇角,才降底音量。“名秀可算是蒋家的媳妇,也不能说他一好起来,就把名秀给扫地出门,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样就太没天理了!”阿好忍不住抱怨着。 “妈,毕竟我们拿了蒋家的钱,我跟总裁有签约,什么事都不能说的,一旦说了可是要被罚钱的,况且他要我走我就得走,这是当初谈好的。”邰名秀垂低着头,有股害羞。“蒋辰对我很好,他的病能好起来,无论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妈是为你好,你这样嫁给蒋辰,为他做牛做马,然后他人一好,你就要跟他离婚,蒋辰什么都不知道,你才二十岁,将来可怎么办?”阿好当然希望女儿可以借机嫁入豪门,这样她后半辈子就有依靠了。 不然老邰老了,名群又还小,那日子该怎么办? “那当初我不让名秀去冲什么喜,是谁坚持要女儿去嫁给植物人的?!”老邰也火大了。 “你要是有用,我还要靠女儿去赚这种钱吗?”阿好也气得口不择言了。 “你们别吵了,都是我自愿的,我很喜欢蒋辰,只要是对蒋辰好的事,我都愿意去做。” “名秀呀!你真傻。”阿好很想骂却又没法骂。 这时蒋辰出现在邰名秀的背后,老邰一眼就看到这个相貌堂堂的男人,他眯起老眼,仔细打量。 “小妹。” 蒋辰愉悦的叫声,让邰名秀跳了起来。“你……” 邰名秀吓了一跳,在差点从椅子上跌下去时,蒋辰大手一抓,连忙抓住了她的肩头。 邰名秀喘了一口气,站起来,看着帅到发光发热的蒋辰,那她刚刚和妈妈说的话,他都听见了吗? “小妹,我终于找到你了。”蒋辰笑着,唇办都弯成了上弦月。 “名秀,他是谁呀?”阿好也赶紧退到床头边,没办法,病房实在太小,蒋辰的体形又太有分量。 “你们好,我是蒋辰。”他笑得白牙灿灿,就像个海滩男孩。 “他就是蒋家的大少爷?”老邰开口问。 邰名秀点点头。 阿好一双大大的眼睛拼命盯着蒋辰看,有钱人家养出来的孩子就是不一样,明明还在生病,可是就有那一身的气势。 “我不是什么大少爷,叫我阿辰就好。”蒋辰大方地牵紧了邰名秀的手,也不管眼前这两位长辈被他的突然出现已经吓到有些无措。 “你怎么来了?谁带你来的?”邰名秀急问,万一他出了什么事,她要怎么跟总裁交代? 这时陈伯才从病房外小跑步进来。“阿辰,我在停车,我不是叫你等我吗?你怎么自己跑上来了?万一你不见了,岂不是要了我的老命吗?”陈伯数落着。 “陈伯,我又不是小孩子,我认识路。”蒋辰还是笑,笑容是既爽朗又可爱。 “陈伯,你怎么把阿辰带来了?”邰名秀问。 “他吵着要来找你,我和陈妈都拿他没办法,要是不带他来找你,恐怕他今晚不会乖乖睡觉。”陈伯无力地说。 老合和阿好互看了一眼。 阿好才问:“他就是那个植物人吗?” “妈!”邰名秀连忙挣脱蒋辰的手,来到妈妈的身边。“妈,你别乱说话。” 见过大风大浪的老邰在吃惊过后,立刻恢复镇定。“蒋少爷,看起来你都已经可以生龙活虎了,那我们家名秀是不是可以回来了?” “不行,我不让小妹回家!”蒋辰显得有些慌张。“小妹,你不能走,我不能没有你。” “爸,你跟他说这个干什么?”邰名秀怪罪似的看了爸爸一眼,才又走回蒋辰的身边。“我没有要走,你不要急。” “老邰呀!到时我们全家都去喝西北风,你就知道了。”阿好轻声警告。 老邰很想翻脸,但怕女儿难做人,只好忍下这口气。 “爸、妈,我先带他回家,明天我再来看爸。”要是继续待在这里,邰名秀很怕许多不该说的事都说了。 听到邰名秀要跟他一起回家,蒋辰又笑了。“明天我也要来,我要跟小妹一起来。” “去吧、去吧!”阿好把女儿推出病房。“你爸爸有我照顾就行了,没空不用来看他,他刚跌倒的时候是我急昏了头,才会打电话给你,现在没事了,你快带他回去吧!” “妈,辛苦你了,有需要走路的时候,就让爸坐轮椅吧!”邰名秀交代着,才带着蒋辰和陈伯离开。 一路上陈伯将蒋辰吵闹的情形说了一遍,邰名秀听得耳根发热,蒋辰则听得直直发笑。 她没想到蒋辰会追到山下来,这样是不是表示她对他而言还是很重要?他直到目前为止还是离不开她? 那她是不是可以多赖在阳明山上一阵子? 她真的不想离开蒋辰,一点都不想。 自从在医院见过邰名秀父母之后,蒋辰的个性又悄悄的转变了,从吵闹、执拗、爱闹脾气,到现在带着调皮、玩笑、爽朗,有时却又有着小小的迷糊。 当然邰名秀没有再回医院探望爸爸,虽然她很急,可是妈妈不准她回去,就怕蒋总裁一生气把她赶回家,那可是立刻损失一个月六万块的薪水。 加上老邰已经出院,就等着拆卸石膏,有没有她在身边照料都没什么差别,所以邰名秀才放心地待在阳明山上。 从蒋辰清醒到现在已经一个多月了,依照他一天长一岁的康复速度,连邰名秀都弄不清楚他到底恢复到他三十岁的正常年龄没。 其实她现在的工作很轻松了,既不需要帮蒋辰喂食、换尿布、洗澡,也不用天天说故事,更不用半夜常常被蒋辰的梦魇声给惊醒。 她无事可做,只能整天陪蒋辰玩,不然就是帮陈伯整理庭院、帮陈妈洗洗菜,而蒋辰也黏她黏得很紧,除了上厕所、洗澡,她几乎无法离开他的视线,若要午睡,他也会拉着她一起睡,他大概被上次的事吓到了。 “小妹,我们去打篮球。”蒋辰手里拿着一颗篮球,以右手食指就轻易将篮球转了起来。 “哇 ̄ ̄”邰名秀笑了。“我也会,不过没法像你转那么久。” 她有着山东人和原住民的血统,所以她算得上是运动好手,无论是赛跑或者打球都难不倒她。 “真的吗?”他将球丢给了她。 “小心。”她赶紧接住篮球,大厅里可都是价值昂贵的骨董,万一有个损失,卖了她都不够赔。 他看出她的紧张。“走,我们去外面打。” 他和她来到游泳池边的篮球场,十一月的阳明山,微风吹来已经带着冷意。 “我好久好久没打球了,以前国中时,我还是篮球校队。”她学着他将篮球拿到手上转,只是没转两下,篮球就掉落在地。 蒋辰捡起球,一下一下运起球来。“好巧,我高中时也是篮球校队。” “真的呀!我妈说,打球没出路,又赚不了钱,后来就不准我打。”她接过他扔来的球。 “我们来斗牛,我让你三球。”他展开双臂,双脚微蹲,做了个防护的姿势。 “不行啦!就算你让我十球,我也不会赢。”她笑着摇头。 她还是习惯将长发束成马尾,马尾随风飘扬,随着她的笑容荡漾出活泼的俏丽,让蒋辰有一瞬间看傻了眼。 他往前一扑,假装要抢她的球,她只好运起球来闪躲,他跟她闹着玩,在篮下阻止她的投射。 “阿辰,不公平啦!你这么高,我要怎么投篮?”她不依地嘟起嘴,站在篮下就不动了。 “好,我变矮。”蒋辰蹲了下来。“像不像白雪公主跟七矮人?” 她哈哈笑了。“哪有像我这么黑的白雪公主?!”她双脚一蹲,乘机用力将手上的篮球投射了出去。 “小妹,原来你也会耍诈。” 当一声,篮球射中篮框,蒋辰飞身起来,打算要抢篮球;邰名秀也不甘示弱,虽然矮了他半颗头,她还是想抢回篮球。 两人你争我夺,笑声回荡在这安静的别墅里,阳光闪耀在他们身上,运动时的快感,让两人是既开心又舒服。 就在蒋辰一记三分线射篮得分之后,邰名秀立刻冲到篮下想抢回球时,他也马上往前跑去。 而捡到球的她却因为跑得太激烈而脚下不稳,差点跌倒时,他眼明手快将她和篮球一起抱进了怀里。 一个翻滚,两个人顺势滚坐在地上。 两人的肢体动作亲密到就像呼吸一样自然,她天天被他抱着睡,但他从没有过这种异样的眼神,而这样的眼神是属于男人看女人,是这么炽热充满着情愫。 两人眼对眼、眸对眸;天之下、地之上;云在飘、风在吹,这个世界就好像只剩下他们两人。 她的呼吸悬在喉咙口,她只能看着他,把一切全都忘到九霄云外。 他的右手抚上了她的脸颊,左手还扣在她的腰上,他的脸微微侧了十五度,柔软的唇就这么吻上她的唇。 甜美而愉悦,她只能闭上双眼,用心感受唇上的暖意,这下她可以确定了,他的心智年龄已经恢复到了三十岁。 否则这个吻怎么会令她心悸到想哭? 邰名秀有些失神,她还在想着下午那个吻。 蒋辰究竟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那样吻她?她的心很慌,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名秀,总裁已经让蒋沅通知我,明天就可以下山了。”餐厅里,刘展鑫握住了邰名秀的手。 “什么?”邰名秀这才回过神。 蒋辰去洗澡,她趁空来餐厅里帮陈妈切水果,才一恍神,手就被刘展鑫给牵住了。 “我是说,我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刘展鑫只好再说一递。 蒋辰刚清醒的那阵子,手脚的协调能力还要靠刘展鑫按摩推拿,而现在蒋辰已经能跑、能跳,当然不需要刘展鑫了。 “刘大哥,真的吗?”邰名秀的眉头深锁,有着淡淡的哀愁。 刘展鑫以为她的哀愁是为了他。“名秀,别难过,老实说,我以为我早就会被辞退,没想到过了这么久总裁才开口,还多付给我一个月的薪水,想一想,总裁人还不错,并没有外表那么严苛。” “那可能过不了几天,总裁也会让我离开的。”没想到时间真的到了,她早就有心理准备,可是为什么心还是这么痛? “蒋辰都好了,不管他的心智有没有恢复正常,都不是你能力能及的,这样你也可以早日获得自由。” “嗯。”她点点头,心里整个发愁,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名秀,我上回跟你说的事,你觉得怎么样?”刘展鑫问。 “什么事?”她不懂。 “蒋辰突然清醒,害大家都手忙脚乱的,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提过的事?我很喜欢你,我们或许可以试着交往看看。”刘展鑫的眼神里有着浓浓的期盼。 “这……”她低着头,想着该如何拒绝。 “我知道你和蒋辰假结婚的事,我不会在意的,只要你和他办妥离婚手续,一切就没问题了。”刘展鑫以为她是在害羞。 “我……”虽然她在求学期间,也拒绝过不少男生的爱慕,但刘展鑫毕竟跟她朝夕相处,情况还是有些不同。 “名秀,不要有压力,只是交往看看,若不适合,我们就平和分开,我不是坏人。”刘展鑫想摸上她的脸颊时,突然被一个大手给打了下来。 “你在干什么?”蒋辰的声音压得极低,脸上的怒火很盛。 “阿辰。”她的腰立刻被蒋辰给扣住了。 “蒋辰,你……”刘展鑫有苦难言。 “刘展鑫,小妹不会喜欢你的。”蒋辰说得斩钉截铁。 刘展鑫像是不认输似的。“你怎么知道?” “因为小妹是我的。”蒋辰说得很霸气。 刘展鑫目光直勾勾的盯着邰名秀看。“名秀,你说呢?你怎么说呢?” “刘大哥,我一直把你当作大哥……”她不知道该怎么把这种会伤害人的话题继续下去。 “名秀,等你离开这里,就会发现对我的感情是不一样的。”刘展鑫的脸色已经微微难看了。 “刘大哥,等离开这里,我们还是朋友的。”她还是只能用抱歉的眼神看着刘展鑫。 “我明白了,名秀,你多保重,豪门不是每个人想进去就进得去的,你自己得认清自己。”刘展鑫说完这语重心长的话后,就转身离开餐厅。 看蒋辰的占有欲,原本刘展鑫以为他是病人的缘故,所以特别依赖邰名秀,没想到连邰名秀都这么说了,这下刘展鑫也死心了。 邰名秀当然明白刘展鑫的意思,只是就算她和蒋辰是无言的结局,她也不可能会喜欢他,这是两码子事。 “刘大哥明天就得离开这里了。”她微微挣脱他,去倒了杯开水递给蒋辰。 “你舍不得他?”蒋辰接过开水,一口仰尽。 这是邰名秀照顾他的习惯,从不给他喝饮料,一有机会就会让他多喝开水。 “当然,我跟他同事了三个月。”毕竟刘展鑫真的很照顾她。 蒋辰搁下手里的水杯,气呼呼地离开餐厅。 “怎么了?”她赶紧追上去。 他直直走进他的房间,坐在床上等着她进来。 “以后你的手不要随便让别的男人碰!” “哦!”她只能应一声,原来他是为了这个在生气。 “还有,我不准你去喜欢别人!”他说得是这么理直气壮。 蒋辰唯一没变的就是自始至终对她的占有欲,难道是因为他清醒时第一眼看见的人是她,所以就对她依赖特别深? 她在他身边坐下。“也许我和刘大哥一样,明天就得离开这里了,我们早晚都得分开。” “不会的,我不会让你走的,我们一辈子都不分开。”蒋辰将她紧紧搂在怀里。“我会有办法的。” 她又何尝想要离开这里,离别的愁绪弥漫在邰名秀的心里,她很不安,非常地不安。 下午的那个吻让她认定他应该已经恢复正常了,可是他现在的霸道和蛮不讲理,她又被他的行为搞迷糊了。 她轻轻推开他。“蒋辰,你还记得你有个未婚妻吗?” 事情不谈不代表不存在,她什么话题都能跟他说,独独这个话题她已经逃避了许久。 “记得,她是吴姿璇。”他看着她,大手还是紧紧握住她的手。 “那你现在已经好起来了,你要不要打电话通知她,让她来看你?”她按压下心酸,展露出笑意。 “我想蒋沅早就通知她了,如果她想来看我,早就来看我了。”他用嘲讽的语调说着。 “你还昏迷不醒时,吴小姐有来看过你,她长得真漂亮。”她故意夸大表情。 “你真觉得她很漂亮?”他问。 “是呀!”她重重的点头。 “小妹,想不想听故事?”他突然转了话题。 “想呀!” “那待会儿你还是得让我抱着睡,不然我就不说故事给你听。”他的笑容竟有着淡淡的狡黠。 “厚 ̄ ̄哪有人这样的!”她也配合起他的表情,小女人似的撒着娇。 “怎样?”他勾起唇角问。 “好啦!这算什么条件,你本来就天天抱着我睡,就好像小孩在抱妈妈一样。”她拉起棉被,先躺上床去。 “哇 ̄ ̄你取笑我是长不大的孩子。”蒋辰笑得很开心也跟着躺上床,然后将她搂在怀里,让她的小脸枕在他的肩膀上。 “本来就是,也许你是属猫的,醒来的第一眼看到我,就把我当作是你妈了。” 他还是笑,不在意被她吃豆腐。“看样子你是不想听故事了?” “好啦 ̄ ̄不取笑你,说吧!”她若不是这样跟他说说笑笑,她真怕自己会熬不过这种没有明天的日子。 “是我跟姿璇的事。”他的口气突然变得很正经。 她听到吴姿璇的名字,心窝处整个拧了起来。 “姿璇小我两岁,我们算是青梅竹马吧!她爸爸跟我爸爸是好朋友,我们好几年前就订婚了,可是迟迟都没有结婚。” “为什么?”她忍不住问:“既然两年前你都已经有了未婚妻,为什么还要出国去工作?” “因为她的父母和我的父亲都希望我能坐上总经理的位置再来成家,谁让我没用,一直都没法当上总经理。”他嘲笑着自己。 “怎么这样?没当上总经理还是可以成家呀!你的成就都已经这么好了。”她为他抱不平,他以前为了工作,大概是一天工作十六小时的那种拼命三郎。 “总经理的位置只有一个,当然人人得抢,抢慢了就没有了。” “可是那样压力好大。” 他的手摸上她的脸颊,他在她的眼底看见淡淡的悲伤,他知道她的悲伤是因为舍不得他。“你觉得我成为植物人的那些日子,她为什么不来照顾我?” “她不爱你吗?” “不知道,时间太久,久到我和她之间到底是爱情还是亲情都分不清楚了,我应该是在国外出车祸的,因为我不记得我有回台湾。” “那你现在好起来了,应该可以和她……”她的话没说完就被打断。 “无论她爱不爱我,我爱不爱她,其实都不重要了,这种口头说说的爱,你觉得有意义吗?” “当然没有意义,我认同你的看法,一旦贫病就弃爱人于不顾,这样的爱根本不算是爱了。” “所以在我出车祸的那一刻开始,我和吴姿璇就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他在她的发顶轻轻烙下一个吻。 “我明白了。”她的心情好像轻松了许多,他是看出她的愁绪,特别安慰她的吗? “小妹。”他的脸颊轻轻磨擦她的发丝。“很多事情担心是没有用的,要放轻松一点。” 他的一句话,让她立刻活了起来。他说得没错,日子再怎么难过还是要过,她何不开开心心的过? “阿辰,明天我们去吃日本料理好不好?”她在他怀里问着。 “好,明天去吃。”他一口答应。 他的吻突然落下,落在她的唇上。 她的心还是纠结得难受,这明明是个柔美的吻,她为何会觉得这么心酸呢? 第五章 一早的天空灰蒙蒙的,乌云覆盖在整个天际,天空黑的诡谲,完全看不到一丝阳光。 天好像怎么都没有亮起来,而蒋沅却来了,还有个意外的访客——吴姿璇。 吴姿璇一看到蒋辰,眼泪就扑簌簌的掉了下来。“蒋辰,你终于完全康复了。”然后她在霎时投入了蒋辰的怀里。 邰名秀看了一眼,默默的从大厅退到厨房,厨房里陈妈正在拿花茶的茶罐。 “名秀,你怎么进来了?” “我来帮你呀!”邰名秀从厨柜里拿出三个茶杯。 “那个吴小姐,现在看阿辰好起来了,就回来捡现成的,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女人引这样便宜的事还轮不到她!”陈妈说得义愤填膺。 “陈妈,别生气啦!”邰名秀扬起笑脸。 “阿辰是有良心的人,你对他这么好,他不会忘记的。” “对他好是我应该做的。” “是吗?”陈妈睐看了邰名秀一眼。“你别以为陈妈老了,老眼看不清楚,其实你天天和阿辰同睡一张床,我都知道。” 邰名秀脸红了。“陈妈,你也知道阿辰刚清醒的时候黏我黏得很紧,他就像是个小孩子,其实他对我很尊重的。” “是吗?”陈妈连连发出疑问。“就算阿辰很尊重你,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的一颗心都在阿辰身上吗?” “陈妈,他是病人,我的心当然在他身上。” “是吗?”陈妈叹了口气。“名秀呀!总裁很强势,就算阿辰喜欢你,毕竟你和他的身分实在是差太远了。” “陈妈,我从来不想这些的,刘大哥今天就要离开了,或许下一刻就是我了。”邰名秀还是微微浅笑,她不想让愁绪蔓延到陈妈的身上。 昨晚蒋辰跟她说了那些话之后,她的心突然变得豁然开朗,就算没有吴姿璇的存在,她还是得离开,那么有没有吴姿璇这号人物,其实就没什么影响了。 “你要是离开了,阿辰也回去公司上班,这栋别墅又只剩我一个人看家,我又会好无聊的。”茶早就泡好了,可是陈妈看着茶杯发呆,完全不想端出去。 “陈妈,我有空会常回来看你和陈伯的。”邰名秀端起茶盘。“我替你送茶出去。” 陈妈年纪大了,有些情绪化,邰名秀很怕陈妈摆臭脸给吴姿璇看,那就不太好了。 来到大厅,蒋辰和吴姿璇并肩坐在一张沙发上,而蒋沅坐在另外一张沙发上,邰名秀清楚看见蒋辰拿面纸擦拭着吴姿璇脸上的泪水。 “请喝茶。”邰名秀将茶杯一一放到他们三人的面前。 就在她拿着茶盘要退出大厅时,蒋沅喊住了她。“名秀,有空吗?我们到书房谈谈。” 邰名秀看了蒋辰一眼,发现他的心思都在吴姿璇的身上。“有空呀!” 于是蒋沅站了起来,和邰名秀一起来到书房。 这问书房是当初蒋升面试她的地方,她在书桌前的椅子坐下,而蒋沅则在书桌后的牛皮高椅坐下。 “名秀,谢谢你这些日子以来对我大哥尽心尽力的照顾。”蒋沅斯文的脸上有着淡淡的笑意。 他的开场白很八股,但是邰名秀心里已经有底了。 “蒋沅哥,今天我就要离开这里了吗?” “名秀,我大哥能醒来,你功不可没,我爸交代,绝对不能亏待你,所以他要我加发半年的薪水给你。”蒋沅拿出了一张支票,递到邰名秀的眼前。 她看了支票一眼,没有立即收下。“谢谢。” “当初你和我大哥结婚时,其实我大哥是在意识不清的状态下,本来在法律上就没有效力,这纸离婚协议书也是你早就签下的。”蒋沅将手里的纸递到了邰名秀的面前。 她连看都没有看,只是点了点头。 “那当初结婚时送给我的那些东西,还有结婚戒子,是不是应该要拿还给你?” “不用了,那些就送给你吧!”蒋沅还是一贯的浅笑。 “蒋沅哥,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她的情绪平静到连她自己都显得很讶异。 “没了,你可以去和大哥告别,不过请你什么都不要说。”蒋沅笑着交代。 “我知道了。”邰名秀拿了支票,站了起来。 支票她一定得收,不收表示她别有居心,收了就可以安蒋家人的心,也可以让自己更抬头挺胸的离开这里。 她退出书房,在经过大厅时,这次她看见吴姿璇将脸埋在蒋辰的怀里,她没有打扰到他们,走回她和蒋辰同居三个多月的房间。 她的行李很少,当初只用一个旅行袋装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她连冬天的衣服都没有带,身上只有一件薄外套。 将东西收拾好,从矮柜里拿出蒋家送她的首饰,这些东西该不该带走?她不知道这样一条项链、一对耳环、一只戒子价值多少,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将东西收进她的旅行袋里。 环看这个房间一眼,这里有她最苦、最甜的记忆,记忆像是影带倒带般,一幕幕出现在她的眼前。 她穿着白纱时的无助,她初见蒋辰是植物人时的心痛,她第一见看见蒋辰那雄壮威武的身体时的害羞,最让她难忘的是,蒋辰清醒过来时,抚摸上她的脸颊时的吃惊及感动! 想着、想着,她的眼泪不受控制的掉了下来。 她坐在床上,看着天蓝色的床单,这是她和他天天睡在一起的大床。 她不知自己在床上怀念了多久,最后才擦干眼泪,提着旅行袋走出房间。 大厅里,只剩下蒋辰和陈妈在。 邰名秀收拾悲伤、扬起笑脸。“蒋沅哥和吴小姐呢?” “他们回去了。”陈妈说。 “对了,陈妈、阿辰,我得离开这里了。”邰名秀故作不在意的扬了扬手里的旅行袋。 蒋辰只是看着她,眼眸又深又亮,完全看不出来他有任何不好的情绪。 “名秀呀!怎么办?陈妈一定会想死你的。”陈妈走了过来,将邰名秀搂进怀里。 “陈妈,我也一定会想死你的。”好不容易在房间里止住的眼泪,因为陈妈这么一抱,她又掉下泪来。 两个女人抱了一会儿,陈妈才放开她。“那你也不用这么急着走,吃完午餐再走也不迟呀!” “陈妈,小妹要跟我一起去吃日本料理,我们昨天就约好的。”蒋辰走了过来,笑开一张俊脸,完全没有任何离别的愁绪。 邰名秀看着他,很讶异他的表情,他难道不会舍不得她吗?怎么还笑得这么开心?她只能赶紧拿面纸擦干自己的眼泪。 “这样呀?也好啦!我让老陈载你们去,你们两个人好好吃,阿辰,然后你再送名秀回家去。”陈妈的眼眶也红红的。 蒋辰来到陈妈面前。“陈妈,我自己开车就好,不用麻烦陈伯了。” “你有办法开车吗?”陈妈紧张的问。 “陈妈,你相不相信我现在已经不只三十岁了?”蒋辰还调皮的眨了眼。 “不行,我不能让你自己开车,那太危险了。”陈妈不答应。 “陈妈,连小妹都要离开了,那就表示我已经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了,况且那场车祸我是被人家追撞,可不是我去撞人家的。” “不行。”邰名秀也反对。“连医生都没法确定你是不是完全好了。” 蒋辰看着她。“能自己开车,才是我重新过活的第一步,难道你怕坐我的车?” “当然不怕。”邰名秀一口否认。 蒋辰很满意她的答案,笑笑的摸了摸她的发顶。 “可是……”陈妈还想反对。 “陈妈,你别担心,我总不能靠别人照顾我一辈子,我会照顾好自己,我也不会让小妹再掉半滴眼泪,还有我会在晚上十一点前回来的。” 他话是对着陈妈说,可是那股信誓旦旦的样子,让邰名秀的耳根子都忍不住热了起来。 就这样,陈妈不是被蒋辰说服,而是说服不了蒋辰,只能任由蒋辰拿着车钥匙开车载邰名秀下山。 豪华的轿车,行驶在风景优美的山路上。 山路弯来弯去,蒋辰丝毫没让车子有任何的颠簸。 “刚刚你为什么哭?”他有种明知故问的狡黠。 她不说话,看着挡风玻璃前的翠绿山色,有些难为情。 “是因为要跟我分别吗?”他俐落的掌握方向盘,完全不像是曾经大病过一场的样子。 “那你为什么还笑得这么开心?”她有些赌气,根本不想看他。 “你的离开代表我可以正常的过生活了,我当然要开心。”看她生气,他反而有着窃笑,因为这代表她舍不得他。 “那你都不会难过我要离开吗?”她干脆挑明着问。 “以后我们还是天天能见面,我为什么要难过?” 她终于转头看着他,只见他噙着笑,一脸神秘兮兮的模样。 “可是我已经被总裁辞退了,再也不能待在阳明山了。”她不懂,眉头皱得很死。 “从明天开始,我也不住在别墅里了,那你自己一个人留在山上要做什么?陪陈妈煮饭、陪陈伯种花吗?”他话里有着很明显的调侃。 “你也要下山?”她双眼睁得大大的+完全无法相信。 “阳明山只是让我养病的地方,我病都好了,没理由继续住在那里。”他趁空偷瞄了她一眼。 “你的意思是……” “是我打电话叫蒋沅带姿璇来的,也是我让我爸通知蒋沅在今天把你辞退,并且给你一笔优厚的奖金。” 他的话让她吃惊到完全想像不到。“为什么?” “我跟姿璇的事得有个了断,所以我今天告诉她,我和她解除婚约了。”他的话不愠不火,平静到就像在谈论别人的事。 “可是……”她想起吴姿璇窝在他怀里哭泣的模样,难道她误会了? 蒋辰干脆将车子停在一处空旷的地方,并且将车窗打开,让山风徐徐吹入,还可以看见山下的天然美景。 这样他就可以专注地看着她。“没错,就是你心里想的那样,姿璇说,是她爸妈阻止她来照顾我,她其实一直想要等我,她还是爱着我。” “那你……”照顾病人是她的专长,可是她就没有本事可以透视一个男人的心思。 “你好好想想,我为什么会这么做,想通了有奖。”蒋辰的唇办又勾起神秘的微笑。 “我不懂,你为什么会主动辞退我?”她的小脸苦恼到皱巴巴的。 “因为我现在需要的不是护士,而是女朋友。”他依旧笑着。 她虽然不懂他的做法,可是他的这句话她听懂了。“女朋友?” “小妹,我有没有说过你好可爱又好单纯,你才二十岁,足足比我小了十岁,你以后会不会嫌我太老呀?”他还是微笑着,那温柔的模样足以融化每个女人的心。 “我永远都不会嫌你老,你是我心中永远的偶像。”她用坚定的语气急说着。 “那你的意思是,你同意当我的女朋友了?”他狡猾的模样,一点都不像是曾经大病过的人。 轰地,她的脸像火烧似的,她用双手捧着自己的脸颊,眼神垂低,根本不敢看着他。“我……哪有人这样问的?” 他横过排档,将她搂进怀里。“其实我早就把你当女朋友看了,只是你不知道,你老是以为我是在要小孩子脾气,你真的好可爱,我好喜欢你。” 跟她在一起,让他回到了他从来没有享受过的青春岁月。 之前他说了不下十几二十次他好喜欢她,她却从来都不当一回事,现在他怀里的温度是这么炽热,她很难再逃避这样暧昧的话题。 “真的吗?我真的可以当你的女朋友吗?”她问得既怀疑又没信心。 “当然可以。”他很肯定。 “可是……” “相信我,以后你只要专心当我的女朋友,什么事都不用操心,剩下的我会解决,你才二十岁,你应该尽情享受美丽的人生,以后该烦、该愁的事,都让我来承担。” 天呀!他的话怎么可以这么甜言蜜语,让她的心都醉了,他真的好有绅士风度,更是个魅力无敌的成熟男人。 “蒋辰……真的可以这样吗?” “小妹,相信我。”他在她的唇上,蜻蜓点水似的吻了一下。“这是你的奖品,虽然你很笨,一直都没想通。”他又呵呵直笑。 她什么话都问不出口,一个吻就轻易征服她的心,这一切来得太快了,快到她有些措手不及,或许她真的要好好想想,才能想通蒋辰这么做的理由。 之后车子继续往山下走,他们决定先去看一场电影,等下午四点左右,用餐人少一点的时候再去吃日本料理,不然中午人太多,可能没办法好好享受美食。 下车后,他很自然的牵起她的手,这是第一次脱离别墅的范围,原来她和他的世界可以这么宽广,她终于明白他为何要取笑她的难过。 唉!她真是白白的难过了,她怎么没想到他也会下山,也会回到工作场合,她恐怕只是对自己没信心吧? 谈恋爱真好,让她整颗心都暖洋洋的。 “小妹,饿不饿?要不要先吃点东西?”他问。 “不饿。”她能说她只要看着他就饱了吗? “你的食量有那么小吗?”他狐疑的看着她。“听说你为了照顾我,瘦了许多,我会负责把你养胖回来的。” “你很讨厌。”她皱了鼻,用拳头轻打了他的胸口一拳。 他哈哈的大笑出声,完全不在意旁边有没有人。 他还是体贴的为她买来可乐和爆米花,还有汉堡和薯条,说这样看电影才有情趣。 原来她在离开阳明山后,才能跟他正式在一起,他不再是病人,她也不再是他的看护,两个人的关系将不一样了。 她慢慢想通了蒋辰的做法,他是真的完全恢复了。 看来她真的很笨,也白白掉了许多眼泪。 看着身边的男人,让她一直想笑。 一直想笑。 邰名秀才踏进日式餐厅一步,就受到热烈的欢迎。 “名秀,怎么有空来?”柜台收银的姊姊立刻走了上前。 在去照顾蒋辰之前,邰名秀只要是放假日都会来这里打工,所以跟店里的同事感情还算不错。 “来看你们呀!”邰名秀笑吟吟地说。 “你不是去山上照顾植物人吗?”领班哥哥也围了过来。 “他……” 停好车的蒋辰这时才出现在她的身后,很显然已经听到了植物人那句话。 “各位好,我就是那个植物人。”蒋辰扬起阳光十足的笑容。 哇 ̄ ̄这下不得了,连厨房里的大厨、二厨都闻风出来看这个苏醒过来的植物人。 大家七嘴八舌的品头论足一番,这时收银姊姊叫了一声,对着蒋辰说:“你好面熟喔!是不是我们这里的常客?” “我两年前,几乎每个星期都来这里吃饭,没想到你的记性这么好。”蒋辰还是一脸笑意。 “我对帅哥有着过目不忘的超能力。”收银姊姊也笑说。 “我特地带他来重温旧梦的,我们今天可是要点一桌子的菜。”邰名秀笑说。 “大客户喔!那我得好好招待。”领班哥哥立刻拿来了菜单,招呼邰名秀和蒋辰在一个独立的小包厢用餐。 蒋辰亲切的笑容,轻易就俘虏了大家的心,大家都对他有很深的好感。 点了菜之后,围绕在他们身边的嘈杂才变得安静。 “这里一切都没变。”蒋辰说。 邰名秀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小本子,翻到有他签名的那一页,递到他的面前。 “你记不记得这个?”她问得很兴奋。 “我的签名,你怎么有?”他挑眉,很讶异。 她的小脸垮了下来,“看来你根本不记得我了嘛!”她很失望的把小本子收了回来。 他连忙握住她的手。“我不能说谎,我只记得这间店的美食,至于店里的服务生,经常换来换去的,就算我当时记得你,经过这么久,照常理判断我也应该会忘记你。” 他注意到她小脸的变化,这个小女生一向藏不住情绪。 “是喔!”她抽回自己的,将本子收回了背包里,他的话还真让她的小小芳心受了伤。 “看样子,你在两年前就已经在暗恋我了?”他的上半身微微往前,一张俊脸几乎要贴上她的小脸。 对于他的太亲近,她只能僵着身体,不敢乱动。“才没有呢!”她才不要笨笨的承认。 “一定有,我好像记得有个声音一直告诉我,说她已经喜欢我好久了,要我千万不能忘记她。”他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完了!你真的记得吗?不会吧?你那时可是不省人事。”她紧张了,有种心事被拆穿的难堪,将双手捂在脸上,根本没脸见他。 哈哈哈,他又爽朗的大笑出声。“小妹,你真的好可爱。”他将她捂在脸上的手拿了下来。 她看见他笑到眼泪都快喷出来。“你唬我的,对不对?” 他还是笑,有种算计得逞的快感。“我乱猜的,没想到一猜就猜中,你真的很好骗。” 她也笑了,笑容里多了羞涩。 “我是真的喜欢你好久了,当我发现你就是那个昏迷不醒的病人时,我好难过、好伤心,我告诉自己,无论如何一定要让你醒过来。” “就算我醒了之后,你就得离开?” “当然,我是白衣天使,只要你能痊愈,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的。” 他从她的对面换坐到她的身边。“你照顾我三个月,现在换我照顾你一辈子,你觉得我这句成语用得怎样?” “这哪算是成语呀?”她觉得怪怪的。 “当然算呀!以后还会成为至理名言。”他打算将她搂在怀里时,她却把他推了开来。 “你坐回去啦!万一被他们看到就不好了。” “有什么不好?” “我不知道,就是觉得不好。” 她愈说不好,他偏偏愈要搂住她的腰,还在服务生送菜过来时,故意的吻上她的唇。 “呜……”他不是稳重成熟的男人吗?他怎么会变得这么皮?那他到底完全恢复正常了没? 他就像是偷吃到鱼的猫,唇角都是得逞的快意。 而送菜过来的服务生则是吓得差点摔掉手上的餐盘,这样亲热的戏码,服务生可是不想害自己长针眼的。 而邰名秀更是只能闭紧双眼,没脸见服务生,任由羞意爬上她的小脸。 不管跟他有没有未来,只要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她就好快乐、好快乐! 原来这就是恋爱呀! 第六章 蒋辰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蒋升是个严厉的父亲,对孩子采取严苛的教育方式,只有责罚没有赞美,从小到大,孩子的学业名次只能在前三名,要是跌落这个名次以外,责罚便会狠狠的降临。 在蒋辰十岁那年,母亲过世,少了妈妈疼爱的他,更是只能一心一意朝着父亲所设下的目标努力前进,一刻都不能松懈。 蒋辰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蒋辰不笑的时候很严肃,就像是父亲蒋升的翻版,他在工作时一丝不苟、成熟稳重,自二十七岁学成返国之后,即投入升扬国际集团工作,二十八岁再度被外派到美国筹组分公司。 升扬国际集团涵盖保全、银行、饭店等事业,除了总裁蒋升,还有蒋升的兄弟姊妹任职于各集团内的要职。 蒋辰和蒋沅都是集团的第三代,这一代算是佼佼者众,许多堂兄弟姊妹、表兄弟姊妹都表现得非常优秀出色。 年轻人都在为卡位战而努力,相对的竞争非常激烈,不但得拼学历更得比人脉,每个人都在找出头的机会。 蒋辰应该是什么样的男人? 蒋辰出车祸重伤的消息,让蒋升给强力封锁,除了近亲的人,没有人知道蒋辰变成了植物人。 而现在蒋辰痊愈,代表着他又将重回集团内。 以前的蒋辰很少这样开怀大笑,他是长子、是长兄、是蒋升预定的接班人,他身上背负的压力重到让他无法喘口气。 但其实,蒋辰是个很爱笑的男人。 可是一笑就会被批轻浮、不庄重,所以他从小就懂得察言观色,在熟悉的人面前,绝对不轻易展露情绪。 蒋辰回国的消息,在这一两天内传遍集团内部,有人传言他回国将接任更重要的职务。 而这一天,就是邰名秀离开别墅的隔天,蒋辰一身西装笔挺的回到久违不见的集团总部。 他从大楼外一路走到总裁办公室时,神情愉悦的跟每个路过的人打招呼。 “你好。” “辛苦你了。” “好久不见。” “最近好吗?”一连串的招呼语出自于蒋辰的嘴里,让同仁们又勾起了对这位久违不见少东的记忆。 来到总裁办公室时,总裁秘书看到他,双眼闪出了兴奋的光芒。 “蒋辰先生,你回国啦!”公司里几乎有一大半的高阶主管都姓蒋,为了分辨谁是谁,一律喊着名字。 “是呀!好久不见,你都好吗?”蒋辰温和地打招呼。 “很好。”秘书笑得很开心,以往蒋辰是不太会跟公司里的人闲聊的。 “辛苦你了,能在总裁身边做事这么久,你的能力一定很好。” 秘书小姐被称赞到乱不好意思的。“哪里,我都做我应该做的。” “请问,总裁在吗?” “在,不过二十分钟后,他有个会议。”秘书小姐说。 “我知道了。”蒋辰敲门走进总裁办公室。 蒋升看见儿子能够重新站起来,能够再次来到办公室,他的内心很激动,表情却还是淡淡的。 “蒋辰,你看起来好极了。”蒋升站了起来。 “谢谢爸爸,我能够再站起来,全都要谢谢爸爸。” 蒋升来到沙发区坐下,也示意儿子坐下。“什么时候回来上班?我想你应该可以尽快接手之前的工作,关于美国银行的……” “爸!”蒋辰打断爸爸的话。“我想我还得再休息一阵子。” “为什么?”蒋升脸上阴暗无比。 “我虽然看起来很正常,但是我的脑子无法做太困难的运算。”蒋辰抖着脚,显得不庄重。 “怎么说?”蒋升问。 “掌理银行,数理逻辑、背诵运算的能力要很强,我恐怕没办法胜任,万一自曝其短,对我们都不好。”蒋辰的表情很慎重也很苦恼。 蒋升整张脸拧了起来,公司派系斗争严重,只要稍有不慎,就会被拉下马来,是不能让别人有机会知道蒋辰只剩个空壳子。 蒋辰又说:“除非给我比较轻松的工作。” “例如?” “我们在淡水不是有个结合蓝色公路、休闲度假村的开发案吗?”蒋辰见爸爸 点头,继续说:“让我去盖度假村,不用碰到精算的数字问题。” 蒋升冷声冷语的反驳。“可是我在你身上投资的心血,还有你对自己的努力和期许,你怎能去做那个毫不受重视的工作?” 度假村只是饭店旗下的关系企业,算是边疆地带的产业,原来蒋升打算再过几年,就要在董事会上力荐蒋辰为接班人,没想到却发生了这样的大事。 “爸,我能大难不死,还醒得过来,这已经是万幸了,我们不应该再强求太多。”蒋辰勾起淡淡的笑意,显得油腔滑调。 “可是……”蒋升还想说什么,却也知道蒋辰的话很有道理。 人就是这样的不满足,当蒋辰伤重时,只希望他醒得过来;当他醒过来之后,就希望他能恢复正常;当他能恢复正常之后,就更希望他能接下繁忙的公事,成为集团未来的接班人。 “我如果还有工作的能力,这都是上天恩赐,我已经很满足现状了,爸,这是奇迹呀!”他笑着,对父亲的唯利是图似乎有些嘲弄。 蒋升思索着,万一让亲朋好友知道蒋辰的脑袋受过伤,大家又会用什么心态来看待? 可是让蒋辰去处理度假村的事,也会让人质疑是不是蒋辰的能力不足以胜任大事? “蒋辰,你真的要这样决定吗?”蒋升慎重地问。 “爸,还是你觉得我什么事都不要做?我是无所谓啦!”蒋辰双手一摊,有种很痞子的吊儿郎当。 “你怎么变得这么不稳重?这是你跟我说话的态度吗?”蒋升终于忍无可忍的斥责着。 “黄医生说我的个性会改变,这你应该知道的。”蒋辰无所谓爸爸的苛责。 “我再想想,你先回去吧!”蒋升有着不耐和心痛,他满心期待的儿子怎么会变这样? 蒋辰站了起来,一派的潇洒。“对了,爸,我从今天开始会搬回自己的公寓居住。” 蒋辰在台北市区有一间公寓,蒋升当年为了节税,分别赠予了蒋辰和蒋沅各一间小公寓。 “嗯,这样也好,真的有事情,来公司也比较方便。”蒋升点点头。 蒋辰愉快地步出总裁办公室。 大难不死之后,他惊觉到生命的无常,人只有一条命,轻易碰碎之后什么都没有了。 现在的他,只想大口吃饭、开怀大笑,他要把以前他不能做也无法做的事,统统给补偿回来,他要活得快乐,他再也不要陷入名与利的竞争之中。 阴暗潮湿的破旧平房内,窄小的客厅里,此刻更显窄小了。 当高大英挺的蒋辰往屋内一站时,所有三十年前的摆设都更显灰暗褪色了。 “伯父,你们不适合再住在这里了,名秀已经买了一间公寓,公寓里有电梯,可以方便伯父上下楼。”蒋辰诚恳地说。 “我老邰再穷也不卖女儿,你为什么要对名秀那么好?天底下可没有白吃的午餐,你到底在算计什么?”老合气呼呼地指控,完全不把蒋辰当客人。 老邰腿上的石膏虽然拆了,但毕竟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家,骨头的恢复力没法那么好,从此以后恐怕就只能撑着拐杖走路了。 “爸,你干什么要这样说啦!”邰名秀不依,小脸都皱了起来。 “没关系,我喜欢伯父山东人的个性,直来直往、有话直说。”蒋辰还是笑着,伯父比他爸爸好太多了,不像他爸爸,他总是要猜测着爸爸心里的算计。 “老邰呀!人家蒋辰也是好意,你这样乱说话,真的不好啦!”阿好拉扯着老邰的手。 “好意?那我们名秀凭哪一点可以高攀成为他的女朋友?”老邰压根儿不信有这么好康的事。 “伯父,买房子的头期款都是名秀自己付的,我只不过是请人帮忙装修、布置和购买些家用品,她真是个好女孩,任何有眼光的男人都会喜欢上名秀的。” “我们家为什么要收你的东西,你这个无情无义的家伙!”老邰骂着,但还没有失去理智到把冲喜的事说出来。 阿好也不敢提冲喜的事,万一蒋辰回去跟他爸爸吵,那可是卖了他们全家也偿还不起的。 “伯父,朋友送我一瓶高梁酒,我一直找不到人可以陪我喝。”蒋辰把酒打开了,还将事先买好的下酒菜排放在茶几上。 “蒋辰,我爸腿不好,不能喝酒,你干什么给他喝酒啦!”邰名秀假装生气,要把酒给收走。 “谁说我不能喝,我难道还会喝输这小子吗?我在当兵时,他连个影子都还没有呢!阿好,拿杯子来。”老合吆喝着。 阿好赶紧拿了三个玻璃杯,因为她自己也很爱喝。 两杯酒下肚,老邰看蒋辰才愈看愈满意。 老邰讲起过去辉煌的战事,是口沫横飞、神情激动;蒋辰静静听着,一脸津津有味,偶尔还问了许多关于前线的事情。 “老邰,你这当兵的事已经老掉牙了,不要再说了。”阿好阻止着那些已经重复八百次的故事。 “伯母,我可是第一次听,正听到精采处,伯父,你快说,后来你肚子里的子弹……”蒋辰完全的融入了八年抗战及后来随着战事的颠沛流离生活。 老邰平常只要提起当年勇,名群就借机落跑,就算名秀会乖乖的听他说话,也无法跟他谈兵力、论武器,更别提阿好常常给他白眼看。 今天的老邰可算是遇到知音人,一说就不可收拾,连说了三个小时还意犹未尽。 最后在蒋辰陪老邰喝完了两瓶高粱酒之后,老邰终于同意搬进新公寓,而蒋辰今天最主要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夜色已经很深很黑,邰名秀陪着蒋辰走出狭小的巷弄,月光拉长两人相依偎的身影。 “谢谢你。”邰名秀说。 “谢什么?帮你说服伯父搬家吗?” “以你的身分、地位,没有嫌弃我们那个破旧的家,还肯陪我爸爸喝酒、聊天,我当然要谢谢你。”虽然喝酒是她献计的,但还是得他的全力配合。 “身分,地位算什么?能活得自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才是最重要的吧?”他的脚下踉跄了一下,往她身上跌了过去。 “你喝醉了吗?”她急急抱住他。 “嗯,没想到高粱酒的后劲这么强,还是我的酒力变不好了?我记得我以前可是海量。”前一刻,他说话还有条有理的;后一刻,他已经显得摇摇欲坠。 “你可千万别倒下去,我叫计程车送你回家。”她勉强扶着他,在走出眷村之后,挥手拦下计程车。 他的公寓她已经来过了好几次,所以她熟门熟路的带他回家上楼。 他一个弯身呕吐的动作,让她急急忙忙地将他扶往浴室里,在他吐出了一堆黄澄澄的液体之后,才对她苦笑了一下。 “真是糟糕,小妹,我好像惹麻烦了。” 她也跟着笑。“你这个还算小麻烦。” “那等下我有大麻烦,你一定要帮我。” “什么?” “我全身都是酒味,你闻了一定难受,我想洗澡,你可以帮我拿衣服吗?万一我不小心睡着,你一定要把我拖出浴室。”他的眼睛几乎要闭上了,他可是用旺盛的意志力在苦苦支撑。 “好。”她将马桶盖盖上,让他坐在马桶盖上。“你小心点,我去拿衣服了。” 她快速将他的内衣裤拿到浴室里,才来到房间等他。 没有发生他在浴室睡着的窘况,可是他却是一走出浴室,就直挺挺的倒到了床上。 她坐在床边,时间像是回到他生病时的那段日子,她看着他的睡颜,他真的长得好好看,让她愈看愈沉迷。 她不是没怀疑过,他是为了报恩才喜欢她,当某一天,他报恩的心情已经转淡时,他一定会选择离开她。 只要能跟他走上这么一段,她永远都不后悔,除非他开口不要她,否则她一辈子都不会离开这个男人的。 想着、想着,她不敌睡意,竟趴在床边睡着了。 清晨,天亮了,酒醉的蒋辰清醒过来,他一张开双眼就看见趴在床沿睡着的她,而自己的手还被她紧紧牵住。 他的唇办有了笑意,能在每天醒来时都看见她,是他目前最想要努力的目标。 他将自己的大手慢慢从她的小手里抽出来,然后再将她给抱上床。 最近她又回去医院工作了,在小儿病房里得轮大小夜班,难怪她会这么累,累到他这样搬动她,她都没醒来。 将她搂抱在怀里,他侧着头,静静看着他心爱的小妹。 他的长指抚过她颊边的发丝,只有在睡觉的时候,她才愿意将一头长发给放下来。 这样一个精力充沛的女孩,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笑颜灿灿,就算她的心里再悲伤难过,她也会将愁绪隐藏在心底,将欢笑展现在人前。 是怎么样的环境,造就她如此强大的生命力? 看着她为生活奋斗的努力,他怎么可能不心动呢! 从他一苏醒过来,或者说他还没苏醒过来时,他就可以感受到她对他的好,是不求名、不求利,只求付出的深情。 是她的深情将他从沉睡的梦境里唤醒,他相信他能够醒得过来,只是因为她的深深呼唤,只是因为他想呼应她的感情,只是他不忍让她的希望落空。 他轻轻在她的发顶上吻了一下。 她只是个小女孩,她才二十岁呀! 他二十岁的时候在干什么呢? 正没日没夜的念书,一心一意朝父亲定下的目标前进,他没有休闲活动、没有自己的生活,他除了念书还是念书,他的人生贫乏到可笑。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 他相信他在没有知觉的植物人时,就喜欢上她了。 她的单纯、执着、可爱,尤其想到他仍躺在床上时,她毫无怨尤的为他把屎、把尿,他就告诉自己,他一定不能辜负这么美好的一个女孩子。 “你……”她睡眼惺忪的张开眼。 在他怀里睡觉已经变成了一种习惯,应该习惯到就像吃饭那样的自然,可是…… 自从变成了他的女朋友之后,她再也不能把他当小孩看,跟他睡在同一张床上,变成了她极力抗拒的事。 这下,她惊慌到从床上跳了起来。“我怎么会上床的?” 他笑看着她的反应,大手一压又把她压回了床上。“天还没亮,你再睡一会儿,我会在你上班前叫你起床。”今天她是上八点的早班。 “可是……”她不安的扭动着。 “好啦!是我抱你上床的。”一定是他太用力看她,才会把她吵醒的。 “你应该要叫我起床的,我可以去睡沙发。” 蒋辰笑了,笑得很大声。“小妹,你觉得我有可能让你去睡沙发吗?” 她被他取笑了,只能将脸埋在他的胸口。“可是……这样好吗?” “有什么不好的?我们抱也抱过,亲也亲过,我的身体也早就被你看光光了,你现在才来说不好,这样好像有点太慢。”他就爱逗弄她、看她为他脸红的模样。 “阿辰,你很讨厌。”她不依地叫嚷着。 哈哈哈,他又笑了。“我就喜欢你说讨厌。”吻轻轻落下,落在她的唇上,他在她唇上喃喃自语。“睡吧!我可不想有个熊猫女朋友。” 以前都是她在哄他睡觉,现在换他在哄她睡,风水好像轮流转了。 她很听话,乖乖的闭上眼睛。 日子很幸福,她以为这将只是一场梦。 就算是场梦,她但愿美梦不要醒,永远都不要醒! “爸。”蒋辰坐在红木大办公桌前,并且跷起了二郎腿。 蒋升表情很严肃,看着外表正常,可是行为举止跟以前大不相同的儿子。“你真的愿意去盖度假村?” “嗯,我只要统筹,大事还是得董事会同意,小事有专业同仁可以负责,我既不用负担业绩,也不用负责管理的成败,对我来说,是最好也不过了。” “蒋辰,我怕委屈了你,也怕别人看你笑话。”蒋升说得语重心长。 “爸,我还能叫你一声爸,就是上天恩赐最大的福气。”蒋辰一点都不觉得委屈,他是乐在心里,再也不用过着踩着别人的身体往上爬的日子,更不用勾心斗角到连亲手足都要算计进去。 盖房子很好,以后他还可以享受度假村的所有资源,最好能让他快乐地过着提前退休的生活。 蒋升点点头。“关于姿璇的事,大家都知道你们订了婚,这件事情需要解决。” “我已经跟姿璇谈过了,我们都同意解除婚约。” “这件事是吴家的不对,一知道你变成植物人,就把你当作瘟疫看待,等到你好了,现在又想回过头来求和。”蒋升也是一脸气愤。 “我会让蒋沅把消息散布出去,就说我和姿璇因为聚少离多、个性不合,两人已经解除婚约了。” “蒋辰,你真的舍得放开姿璇吗?虽然她和她的父母这么做太无情了些,毕竟你和她从小就是青梅竹马……”最近蒋升受到吴家不小的压力,毕竟吴家也是升扬集团的重要股东之一。 “爸,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却各自飞,就算口口声声说爱,你觉得有用吗?”蒋辰很嘲讽的反问。 “好吧!你放轻松去盖房子,别给自己太多压力,我会让董事会同意你担任度假村总经理一职,也许再过个一、两年,你的能力就会全数回来,到时我就可以把旗下的饭店交到你手里,现在你先养精蓄锐,也许危机就是转机。”蒋升也只能往乐观的方面去想。 “你放心,我不会给自己压力的。”蒋辰的笑容中还是带着痞子的味道。 “那好,姿璇若找你,你自己就看着办。”蒋升也不愿和无情无义的人成为亲家,只是事情要解决得漂亮,不能有后遗症。 “知道了。”就算吴姿璇要回头,蒋辰的心里也没她的位置了,他心里全被那个小他十岁、暗恋他两年的小女人给占满了。 他的小妹呀!他的心再也容不下别的女人了。 第七章 在农历过年前,邰名秀全家搬进了新买的公寓,从此之后,她不用再和弟弟挤一个房间,她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房间,而全家人也终于拥有了自己的第一栋房子。 那是满满的归属感,这一切都得感谢蒋辰。 每次蒋辰都说他的脑子无法做太复杂的事,可是帮她处理买屋、交屋、贷款、过户的事,却又是精明到让她刮目相看。 连合约的最细微处他都不放过,一一和房屋仲介业务员敲定谈妥,更以自家银行的超低利率来让她获得三十年长期的优惠贷款。 想起蒋辰,她就忍不住傻笑,他已经回公司上班,只要有空,他就会变成她的专属司机,不但负责接送她上下班,还负责接送她爸爸到医院去做复健。 他纡降尊贵,不但和她这样卑微身分的人在一起,还把她的爸妈当成自己的爸妈在照顾。 她有个少东级的司机,虽然她不是爱慕虚荣的女人,但也够让她的心情很炫耀,尤其蒋辰对她的好,实在没话说。 今天一早八点,她轮值的大夜班才刚下班,因为蒋辰昨晚有事,很晚才回家,所以一大早无法来接她下班,这才让她逮到机会。 她想给他一个惊喜,于是迫不及待冲到超市,买了一些食材,打算替蒋辰做几样他爱吃的菜。 自从搬离别墅之后,少了陈妈的营养灌溉,蒋辰都以外食为主,让她实在很舍不得,毕竟他才大病初愈,连医生都没有把握他是否会有后遗症。 她在超市推着车子,挑选着菜色,没想到过年后才二十一岁的她,满脑子竟都是家庭主妇的幻想。 哎呀!真是害羞,只要想到关于蒋辰的一切,都会让她脸红红:心热热。原来喜欢一个人,只要想到那个人就会情不自禁地傻笑。 拿着买好的一堆菜,还有两份早餐,来到他的公寓,她轻易通过警卫室的保全人员,因为保全已经认识她了,按下他家的门铃,满心期待一定可以给他一个惊喜。 门开了,不是蒋辰而是吴姿璇。 “请问你找谁?”吴姿璇甚至不记得邰名秀了。 “我是……”她傻了眼,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吴姿璇看了邰名秀双手一眼。“你是来这里煮饭的吗?” 她点点头。“这么说也没错啦!蒋辰呢?” 吴姿璇很怪异地看着邰名秀。“你叫他蒋辰?” “是呀!不然呢?” 吴姿璇皱眉,似乎发现了某些不对之处。“你是蒋辰的朋友吗?” “这么说也可以啦!蒋辰不在吗?”邰名秀尴尬的笑着,吴姿璇还挡在门口,根本不让她进门。 “他去公司了。” “那我可以进去吗?”邰名秀干脆挑明的问。 “你是谁?我不能随便放陌生人进来。”吴姿璇警戒着。 “我是邰名秀,我不是陌生人。” “邰名秀?”吴姿璇想了想,还是想下起来。 毕竟她才匆匆见过邰名秀两次,邰名秀只好硬着头皮解释。 “之前蒋辰生病时,我是他的看护。” “哦……”吴姿璇有种恍然大悟。“原来是你,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有原住民血统的看护。” “嗯。”邰名秀点点头,不知道为什么,她在气质高雅的吴姿璇面前就是显得气虚,更无法问出吴姿璇为何会一大早出现在蒋辰的家里。 “请进。”吴姿璇总算打开大门。“我记得蒋沅说已经把你辞退了,你怎么还来煮饭?” “我……我想给蒋辰补一补。”邰名秀面有难色,怎么都说不出口她正在和蒋辰交往的事,毕竟吴姿璇曾经是蒋辰的未婚妻。 “吴小姐,这么早你怎么在这里?”最后邰名秀还是鼓起勇气问了。 “我昨晚就住在这里,况且我有蒋辰这里的钥匙。”吴姿璇回答得理所当然。 “哦!”邰名秀把菜拿到厨房,稍微整理了一下,才分类放进冰箱里。 “蒋辰知道你要来吗?”吴姿璇问得很防备。 “不知道。”邰名秀摇头。 “这样呀!那我放你进来会不会不好?万一他不欢迎你。”吴姿璇也担心,她根本不清楚邰名秀的来历,万一这个看护是在纠缠蒋辰就麻烦了。 “他不会不欢迎我的。”邰名秀赶紧说。 “是吗?我看我打电话问他一声好了。”吴姿璇拿起手机就要拨电话。 邰名秀连忙说:“不用了,既然蒋辰不在,那我先离开好了。”她真的像是作贼般,匆匆的逃离了蒋辰的住所。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不能理直气壮的说出自己是蒋辰女朋友的事?她更不知道自己为何要逃出蒋辰的住处? 蒋辰跟吴姿璇旧情复燃了吗? 那为何蒋辰都没有跟吴姿璇说起他和她的事? 连蒋家恐怕都没有人知道他正在和她交往吧? 难道吴姿璇就是蒋辰今天早上无法接她上班的原因吗? 吴姿璇说她昨晚就住在那里,还说她有蒋辰家的钥匙,那蒋辰怎么没给她钥匙呢? 她相信蒋辰,蒋辰就像她的天,她不该怀疑他,她为自己的怀疑而感到愤怒。 只是她的心好烦呀! 中午蒋辰踏进家门时,看见吴姿璇还在,一双浓眉立刻皱了起来。“你怎么还在?” 吴姿璇看见他回来,赶紧把电视给关了。“我在等你。” 昨夜凌晨,吴姿璇喝了酒来找他,他无法对一个喝醉酒的人说什么,只好留她在客房住下,早晨他要出门时,她还没醒来,他以为她会自己离开。 “有事吗?”蒋辰生疏地在她对面的沙发坐下。 吴姿璇苦笑了一下。“蒋辰,刚刚你的看护来找你。” “名秀?”蒋辰问,没什么表情。 “嗯,她买了一些菜来,说是要来煮饭给你吃,我觉得她怪怪的,我怕她是别有企图,本来不想让她进门,后来还是让她把菜放进冰箱里,我说要打电话给你,她就匆匆跑走了。”吴姿璇决定先说这个,好缓和僵硬的气氛。 吴姿璇那股女主人的姿态,让蒋辰很不悦。“她是我的朋友,全是她的努力才有今天的我,她为我所做的一切是任何人都比不上的,她的恩情我一辈子都偿还不了,你明白吗?” 蒋辰一字一句的说,不但压低音量,连黑眸都变得锐利又严肃。 吴姿璇吓了一跳,以前的蒋辰虽然有些严肃,但还不至于会摆起脸孔,而现在他竟然为了一个看护给她脸色看。“你的意思是,她是你的好朋友?” “是的。”蒋辰很用力的说。 “那她为什么要像作贼似的,我一说要打电话给你,她就匆匆逃走?” “那是因为她不知道打电话给我,会不会造成我的困扰。” 看蒋辰维护邰名秀的模样,吴姿璇就觉得很委屈。“蒋辰,你为了一个看护骂我?” “她是我的好朋友,而我也没有骂你。”蒋辰郑重的否认。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吴姿璇眼睫一眨,眼泪就掉下来,以前的蒋辰最怕她哭了。 “谁让我生了一场大病,所以我现在脾气变得很不好,你要多多的包涵。”蒋辰勾唇冷笑,有种阴森森的味道。 吴姿璇知道是自己的不对,父母断定蒋辰不会再醒过来,因为这样的机率是几万分之一,她也怕自己的将来得心碎在一个植物人身上,所以才会听从父母的建议,慢慢将蒋辰忘记,没想到那几万分之一的机率竟发生在他的身上。 那时蒋辰让蒋沅约她上阳明山,她虽然答应解除婚约,可是她愈想愈不甘心,从小到大的感情,她怎能放弃像蒋辰这么好的男人,如果她再用温柔的心,她相信一定可以挽回蒋辰的。 “蒋辰,我不知道那个邰名秀是你的朋友,下次我就知道了,你别生气。”她只好放低姿态。 “没有下次了,姿璇,把钥匙还给我吧!”他不是狠心的男人,他不会因为吴姿璇没来照顾生病的他,就要解除婚约,让他灰心丧意的是吴家人的态度。 祸福是要能与共的,他一生病,连给他求生存的机会都没有,就直接判了他死刑,急忙和他隔开了距离,始终不曾来探视他。 “为什么要还你?”吴姿璇紧张了。 “姿璇,我们谈过,你也同意了。”蒋辰表情始终很冷,事情只能发生一次,他不能让她再有伤害小妹的机会。 “我的朋友每个人都在问我,说你已经回国了,什么时候该喝我们的喜酒,你这样要我怎么跟关心我的人说?” 吴姿璇站了起来,打算坐到他的身边,可她才要落坐,蒋辰就站了起来。 “就实话实说。”上次他可以安慰她,毕竟他曾经爱过她,可是这次,他不想让吴姿璇有遐想的空间。 “我说不出口。”吴姿璇也站了起来。“蒋辰,给我个机会,我们一定可以从头再来过的。” “是吗?那万一明天我又变成植物人了呢?连医生都不敢保证我这样子会不会有后遗症。”他可以百分之百确定小妹绝对会对他不离不弃,而吴姿璇,他可是一点把握也没有。 “我……”吴姿璇眨着泪眼。“你就非得这么刺伤我吗?我也是被我爸妈所逼的呀!你生病了,我也很痛苦、很难过,你以为我是无情无义的人吗?” 蒋辰在这一刻软化了,口气不再那样的重。“姿璇,就这样吧!我们好聚好散,破镜是无法重圆的,就算勉强在一起,还是有裂缝的。” 吴姿璇知道一时是感动不了他的,她只好退而求其次。“那我改天再来,你别生气了,你生气的样子我会伯的。”她拿起沙发上的皮包,转身就往大厅走出去。 “姿璇,钥匙,”他伸长了手。“我可以换掉大门钥匙的,别逼我这么做。” 吴姿璇只好从皮包里拿出钥匙,放到他的手上。“蒋辰,我真的好爱你。”事到如此,她只好先离开蒋辰这里。 她当然知道他要她还回钥匙是尊重她,若他闷声不响的换掉门锁,那就实在是太伤人,往后恐怕连朋友都做不下去。 她真的想不到他会如此绝情,难道是他跟那个看护日久生情了吗? 蒋辰一身休闲的走进八楼的小儿科病房,偌大的病房他转了两圈,才看到了护理站的指示。 才刚走近护理站,他就看见穿着护士雪白制服的邰名秀。 制服下的她更显青春洋溢的气息,那健康的肤色映照白色的制服更加雪白,那是很新奇的感受,因为他还没看过她穿护士制服的模样。 只是站在她身边跟他说话的医生是怎么回事? 只见穿着白袍的年轻住院医生一手搭在邰名秀的肩上,还跟她有说有笑的。 医院不该是安静的地方吗?医生不是该看顾病人的吗?为何还可以在这里和他的女朋友说笑?原来医院里还有这么年轻的帅医生! 蒋辰的眼眸微眯,他的小女朋友既单纯又可爱,他可不能让别的男人有机可趁。 早上经过吴姿璇这么一闹,他本来想打电话给小妹,但算算时间她可能正在补眠,于是只能捱过下午。等晚上她接近上班时打给她,她的手机却一直处于关机状态中。 他本来想直接到她家接她,转念一想,既然早上她的惊喜他没收到,他还是还给她一个惊喜好了。 他缓缓走了过去,直接站定在护理站前,邰名秀这才注意到他。 “你怎么来了?”她的惊喜完全掩藏不住,快快走出护理站。 “来查勤呀!”蒋辰半开玩笑的说。 “我就在医院里,有什么好查的?”邰名秀笑容中很害羞。 年轻的住院医生礼貌性的对着蒋辰点点头。 “你好,我是名秀的男朋友。”蒋辰口吻有礼,可是眼眸中却闪着旁人难以察觉的审视。 这个住院医生看小妹的眼神不对,以他看人的精准,这医生一定对他的小妹有很大的好感。 邰名秀有些无措,不知道蒋辰会这样说。 住院医生很讶异,因为蒋辰的年纪看起来不小了,况且他也没听过邰名秀有男朋友。“你好,你们慢聊,我去巡房了。” 年轻的住院医生很有分寸的赶紧离开现场。 护理站里还有一个护士,听见蒋辰的话,也忍不住对蒋辰这样的菁英男人多看了几眼。 “小妹,有空吗?只要五分钟就好。”蒋辰比出了五的手势。 “哦!”邰名秀跟另一个护士交代了一声,才带着蒋辰到楼梯间。“你怎么来了?” “来看你呀!手机为什么不开?”一到楼梯问,他立刻牵起她的手。 “没电了,我忘了充电。”她看了看左右,有些慌张,幸好这里不会有人来。 他知道她没说谎,因为她真的老是忘了手机的存在。“怕被同事看见?”他话中有着淡淡的酸味。 “怕摸鱼被护理长看见,那我就要倒大楣了。” 听她这么说,他整个郁结的神情才打开来。“早上你来找我,姿璇有跟你说什么吗?” “她什么都没说,我本来带了早餐,还想煮中饭给你吃,既然你不在就算了,你有看见冰箱里的菜吗?”想起早上的事,她的心虽然还微微在痛,可是经过一整天,她已经释怀了许多。 “看见了,你也买太多了。”他又摸了摸她的脸颊。“你没告诉姿璇,你是我女朋友吗?” “没有。”一想到他跟医生说他是她的男朋友,她就有些难为情。“我想你有你的考量,如果你不说,就表示可能还有什么顾虑吧!” “很多事情不是逞一时之快就好,要打赢胜仗,必须要有缜密的计画。”蒋辰的话里有种玄机,玄机里却又是十足的真诚。 “你说得好复杂。” “你只要相信我,千万不要胡思乱想。” “我当然相信你。”她回答得很坚定,不敢承认自己曾经胡思乱想过。 “难道你都不会吃醋吗?”他挑眉,又有些不高兴。 “吃你和吴小姐的醋吗?” “是呀!她一大早在我家出现,难道你不会怀疑吗?还是你根本无所谓?或者是你不喜欢我?你怎么没有指着我的鼻子骂我?”他的醋劲来得又快又猛,连他自己也没察觉。 “老实说,早上我有些怀疑,我拼命的说服自己,既然跟你交往,就要相信你,我还狠狠的骂了自己一顿,千万不要当个不明事理的女朋友,结果你却说我不喜欢你,真是好心没好报。”她的小脸微微涨红了又觉得很委屈。 他将她搂进怀里,笑容慢慢在他唇边扩大,他是个大男人,怎么和一个小女生计较起这些芝麻小事? 难道真的是热恋的后遗症?“姿璇昨晚喝醉了,我只好留她在客房过夜,早上我出门时,她还没醒来。” “她喝醉了呀!为什么?”她明知故问,也知道一定是为了他。 “不知道,我不想问。”对吴姿璇的事,他一点都不想关心。 听他这么说,她心里很开心,微微的挣开他。“别这样啦!万一被看见了,我真的要回家吃自己。” 他没为难她,顺势放开她,从口袋里拿出了小熊维尼造型的钥匙圈,钥匙圈里有三把钥匙。 “这是什么?”她问。 “这两把是铁门的钥匙,这一把是里头大门的钥匙。”他打开她的掌心,将钥匙放进她的手里。 这三把钥匙绝对是全新的,因为钥匙上连点刮痕都没有,那闪亮的光泽似乎还能当镜子用。 “为什么?”她心里其实已经明白他的做法,嘴上还是脱口而问。 “因为我爱吃呀!今天没吃到你煮的菜,我连上班都没精神了,这样你想来帮我煮饭,就随时可以来了。”他笑着,每次看到她,他的精神就特别好。 她的笑容里多了一股害臊。“真的?那我可以随时去你家罗?” “当然。”他揉了揉她的发顶,这样的女朋友真好,没大吵大闹的来质问他,更没有跟他冷战,她那全然信任他的样子,让他感受到真心的重要。 要是之前的吴姿璇,一有风吹草动必定泪眼相对,不管是不是他的错,都要他弯低腰身声声赔不是,才能让她开心。 在事业上,他得照着父亲的期望;在爱情上,他得按照吴姿璇的期望前进;在蒋沅的面前,他又得是个好榜样、好楷模的大哥;这样的人生,难道是老天爷有意让他大病一场,他才可以为所欲为,做自己想做的事? “那你要不要跟吴小姐说一声,这样她就不会认为我是坏人了。” “你放心,姿璇不会再出现在我那儿了,我已经把她的钥匙给收回来了。” “那你把她的旧钥匙给我就行了,干什么还要花钱再去打一把新的?”她用力感受掌心里的钥匙。 “当然是要给你新的钥匙,这点你还想不通吗?难道你比我这个植物人还要笨?”他取笑她。 “你才不是植物人,不许你这么说。”她嘟了嘴。 哈哈哈,他又大笑了,每次跟她在一起,他就会被她的表情逗到哈哈大笑,真不知道是谁在逗弄谁。“好,不说就不说。” 他眨了一下眼。“你跟这里的医生都很好?”他像是随口问,其实他已经喝了整桶的醋。 “当然呀!我这个人最好相处了,我跟每个人都嘛很好。” “明天还是早上八点下班吗?”她这样解释,让他很满意。 她点点头。 “那我来接你。” “好呀!不过你先打个电话过来,因为刚刚那个医生说明天早上下班之后,有同事约要去打篮球,不过还没确定。” “你上了一整夜的班,还不累吗?还有体力可以打篮球?”蒋辰不笑了,那个医生根本是投邰名秀所好。 “我的体力很好的。” “你瘦成这样,体力哪会好?” “我现在瘦了一点,但很快就会胖回来了,你到时就不要嫌我胖。”尤其现在一天到晚跟蒋辰约会吃美食。 “胖一点好,肉肉的抱起来才舒服,还可以当暖炉。”他微眯的眼神有种色色的不正经。 “喂,你快回去休息啦!你也累了一天了。”她拉着他想走出楼梯间。“你的五分钟已经到了。” “赶我走了?”他可怜又无奈的问。 “我不能溜班太久啦!吃人头路哪有这么简单,这不是你这个大老板能体会的。” “好啦!我走就是了,你在哪打球记得要告诉我,或许我也可以下场去运动运动。” 医院里全都是高人气指标的医生,是每个女生梦想的白马王子,他这种世俗的商人,怎么比好像都会比输那些年轻人。 他得加快脚步了,让小妹变成他名符其实的新娘,否则他无法去控制那群虎视眈眈的男人,不就得整天提心吊胆? 尤其他的小妹是这么乐观进取、甜美善良、单纯可爱,她的男人缘还这么好,在山上时只有刘展鑫,山下却有一群医生。 只要是明眼人,都一定会喜欢上她的,她那高挑的身材、明亮的五官,更是会吸引一群精虫上脑的男人。 愈想蒋辰的心里就愈不安。 “也许是台大或者去河滨公园,我们还没决定,你不是要上班吗?哪有空去打球。”她这么说。 “反正你下班前,我会打电话给你。” “好啦!知道了。”再这样下去,就算十八相送也送不完,她只好把他直接推向电梯口,看着他坐电梯下楼,她才走回护理站。 他是为了要解释吴姿璇的事,特地来找她的吧?她的心头暖洋洋的,她没有真的去兴师问罪,否则这样就真的太小孩子气了。 她跟他相差了十岁,她一定要努力追赶他的脚步,她一定不能显得太幼稚,不管未来怎么样,她只想珍惜眼前和他在一起的日子。 第八章 篮球场上,蒋辰和邰名秀挥汗淋漓,蒋辰还是坚持来打这场球,他想宣誓所有权的目的实在是太明显了。 他不时对着他的小妹耳鬓厮磨、搂搂抱抱,他要让全医院那些白目的医生知难而退,邰名秀是他蒋辰一个人的,任何人都不要痴心妄想。 来打球的都是大夜班下班的护士和医生,总共有四男四女,本来是配对好好的,半途却杀出个蒋辰。 心仪邰名秀的男医生在心碎之余,一脸的菜色,让现场的气氛怪异到最高点,幸好一场球厮杀下来,大家也见识到蒋辰的好球技,加上蒋辰的随和大方,很快就跟大家笑闹成一片。 这时,邰名秀和三三两两的同事坐在场边稍作休息,蒋辰则和少数几个人还在场上斗牛。 “名秀,你跟他好配喔!”护士姊姊碰了碰邰名秀的手肘。 “是吗?哪里配呀?”邰名秀看着还在篮球场上的男人,眼神都醉了。 之前在别墅时就跟他打过球,那场球的最后,是换来她和他之间的初吻,一想到这,她又不争气的红了脸。 “你和他的外型很速配呀!都是一样的阳光健美,看起来都是热爱运动的人。”护士姊姊说。 邰名秀甜甜的笑着。“是呀!我们都还满爱运动的。” “他今年几岁呀?做什么的?是怎么追到你的?”有着小圆脸的护士问。 “他快三十一了。”邰名秀避重就轻,她不想让别人知道她有个总经理的男友,那铁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哇,一点看不出来,他保养得好好,我还以为他才刚当兵回来,那你们不就差了十岁?”小圆脸护士很吃惊。 这时几个男人从篮球场走了出来,护士们一看到蒋辰,立刻闭嘴噤声。 邰名秀连忙递上矿泉水和毛巾给蒋辰,蒋辰只接过矿泉水,仰头灌了一大口水后,才对着邰名秀说:“帮我擦汗。” “不要啦!”邰名秀皱起鼻子,有些害羞。 “真是的,我连男朋友的福利都没有喔!”他很像讨糖吃的小孩。 “你真讨厌。”邰名秀拍了他的胸口一下,还是不肯帮他擦汗。 哈哈哈,蒋辰又忘情地大笑了。“那我帮你擦汗。” “才不要,我又没有你一身的臭汗。”邰名秀又推了推他,实在拿他没辙。 “名秀,你们这样不行啦!故意刺激我这种没有男朋友的老女人吗?”护士姊姊故意调侃。 “没有啦!他就是这样厚脸皮,爱闹着玩。”邰名秀悄悄瞪了蒋辰一眼,早知道他玩心这么重,就不要带他来。 蒋辰笑着说:“小妹,刚刚在说我的坏话?” “哪有呀!”邰名秀连忙否认。 “蒋先生,你在哪高就呀?”小圆脸护士好奇的问。 小圆脸护士的话题引起大家的兴趣,只见坐得稍远的都拉长了耳朵,尤其是喜欢邰名秀的年轻医生。 “在盖房子。”蒋辰说得很认真。 “建筑师还是室内设计师?”有着漂亮脸蛋的护士追问。 “都不是,我是水泥工。”蒋辰说得正经八百,就像他该严肃的时候就会很严肃那样。 “这……你在开玩笑吧?”小圆脸护士很怀疑。 蒋辰撑起了两个手臂,做起了健美先生的动作。“你们看我的手臂,我这一身的黑,全都是流血、流汗在大太阳底下做工弄出来的。” 大家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蒋辰的话。 这时候邰名秀笑了,学着蒋辰的笑法,哈哈哈的大笑出声,笑到她的肚子都痛了。 “有这么好笑吗?”蒋辰不解的问。 邰名秀还是笑,一想到他赤裸着下半身在工地里挑水泥的情境画面,她就忍不住想笑。 “很好笑。”邰名秀还是笑。 大家看这对情侣都觉得怪怪的,为什么两个人都这么爱笑呀? “笑我的动作?还是笑我是水泥工?”蒋辰双手成爪,在邰名秀的胸前比了比,像只恶狠狠的大野狼。 邰名秀跳了起来。“我不是笑你啦!” 蒋辰也跳了起来,一副想搔邰名秀痒的样子。“你明明就是在笑我。” “不要啦!”邰名秀为了逃避魔爪只好往后跑了开来,蒋辰也追着她跑去。 两人的身影一前一后,笑闹在篮球场上,看他们感情融洽的样子,爱慕者这下总该死心了。 蒋辰被贬到淡水去盖度假村的事,在升扬内部闹得沸沸腾腾,大家都在传,蒋升和蒋辰父子不合,因为蒋辰执意要解除和吴家的婚约,辜负了美人心之后,才会让蒋升勃然大怒。 更有一说,蒋升偏爱次子蒋沅,想培养蒋沅为接班人,最近许多重要的会议及人事命令案都把蒋辰排除在外,只让蒋沅参与。 蒋辰无所谓,每天还是带着轻松愉快的心情到公司去上班,偶尔顶着冷飕飕的寒风到淡水去视察工地,他不在乎别人怎么批评他。 “大哥,你和姿璇的事真的没有挽回的余地吗?”蒋沅看着蒋辰,兄弟间的感情向来淡薄,也不会互相吐露心事,更别提这种情爱的事。 “我已经决定了,况且我的脑子不管用了,我想我还是不要拖累姿璇比较好。”在蒋沅的面前,蒋辰摆出一副低能儿的模样。 大病一场将是他最好的借口,他想把自己变圆就变圆,想把自己变扁就变扁,他的人生开始由他操控,别人再也无法主宰。 “大哥,你的脑子真的不管用了吗?”蒋沅眸光锐利,探索的意图明显。 “是呀!以后爸爸就只能指望你了,公司也得靠你了。”蒋辰话里有着无奈,好像他也不愿这样。 “大哥,你真的是怕拖累姿璇吗?还是你已经有别的对象了?”蒋沅再问,精明的眸光还是打量着看起来感觉笨笨的大哥。 “我的病才刚好,或许还有后遗症也说不定,我哪来的对象呀?有谁会喜欢刚醒过来的植物人?”蒋辰反问。 “之前名秀那张离婚协议书被你拿走了,你到底有没有去办理离婚登记?” “不急,反正也没有登记结婚。” 蒋辰在老邰因为脚受伤住院时,就在病房外听见了关于冲喜的事,他当时很惊讶,却没让自己冲动。 事后他分析自己,那时的他还没有能力判断事情,却也没有说穿冲喜这件事,也许是他本身内敛的性格,也许只是他不想让名秀困扰,直到他的脑袋慢慢恢复运转的能力,他才想通一些事情。 “大哥,依你对名秀的喜爱,你早就知道名秀为了帮你冲喜和你结婚的事,你怎么都闷在心里没告诉她?” “蒋沅,你想要说什么?我现在的脑子无法想得太复杂,你就说得简单一点。”蒋辰咧嘴笑了。 蒋沅怎么看都觉得大哥的笑容很有爸爸那种老狐狸的味道,只是爸爸从来不笑。“你喜欢名秀,可是爸爸一定不会同意,所以你在布局想着全身而退的办法?” “蒋沅,你好聪明。”蒋辰突然鼓起掌来。“千万别告诉爸爸我喜欢名秀。”说完他还故意眨了眼。 蒋辰这调皮的眨眼动作,让蒋沅分不清蒋辰说的话到底是真还是假? “大哥,你心里在想什么?”蒋沅干脆直接问,因为这时的大哥跟以前的大哥完全不同,是他所捉摸不定的。 “想说不用工作该有多好,一想到工作,我的头脑就快爆炸;要是天天能游山玩水,那人生该有多美好呀!”蒋辰摇头晃脑,做了个头痛状。 “你只是想对名秀报恩,那并不是真的爱情,爸爸不会同意让名秀当他的长媳的。”蒋沅不理会蒋辰的装疯卖傻。 “我这样的傻子如果名秀肯要我,我就要谢天谢地了,蒋沅呀!你都怎么追女生的?你教我几招好不好?我真的搞不清楚现在小女生在想什么,怎么做才能讨她欢心呀?” 蒋辰一连串的问题,真的让蒋沅无言了。 难道蒋辰真的变笨了? 春暖花开的这一天,护理站里来了一位意外的贵客。 当邰名秀抬起头来对上吴姿璇的双眼时,她着实愣了好大一下。 “吴小姐,你……”吴姿璇怎么知道她在这里上班? “邰小姐,你有空吗?”吴姿璇态度清冷中还是有着高贵的气质。 今天邰名秀上的是白天班,下午四点就可以交接下班。 上大夜班时,虽然睡眠时间不正常,但是夜里病人和家属都在休息睡觉,除非紧急状况否则护士也没什么事情可以做。 日班就不同了,得应付医生巡房、家属的问题,还要安抚小病人的情绪,忙碌的程度连喝口水都会觉得浪费时间。 “不好意思,我现在要送药到各个病房去。”邰名秀手里正推了一台药车。 “我只要五分钟。”吴姿璇拦住她的身影。 “不行啦!病人的药得准时送达。”邰名秀推着药车就往前走。 吴姿璇不死心的跟在旁边。“那待会儿呢?” “我得跟交班护士交代事情。” “那你几点下班?”吴姿璇是势在必行,她好不容易才打听出来邰名秀在这里上班,她今天一定得等到她。 “四点。”邰名秀说。 “我等你。”吴姿璇态度坚定。 邰名秀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直接进入病房。 邰名秀的心很慌,待会儿蒋辰会来接她下班,那她如果就这样走出去,想必会被吴姿璇知道她和蒋辰的关系,还是吴姿璇已经知道她和蒋辰的事了? 忙完了一圈,也跟交班护士详细交代了每个病人的状况,邰名秀才拖着疲累的脚步走回护理站,没想到吴姿璇还站在那里。 邰名秀进入更衣室换下了制服,改穿上自己的t恤和牛仔裤,一走出护理站,吴姿璇就跟了上来。 “邰小姐,我请你-咖啡。” “不行啦!我有事,我已经跟别人约好了。”看到吴姿璇,她就是觉得心很慌,有种自惭形秽的难堪,毕竟吴姿璇曾经是蒋辰的未婚妻,更是蒋辰深爱过的女人。 “是跟蒋辰约好的吗?”吴姿璇不死心继续追问。 邰名秀快速的走进电梯,吴姿璇也跟了上来。 “你到底有什么事?”邰名秀有种无可奈何的无力感。 “我想跟你谈蒋辰的事。” 邰名秀低着头不肯说话,这样的事情她应付不来,她根本不知道该跟吴姿璇说什么。 电梯很快就到达了一楼,这样被吴姿璇紧跟着,邰名秀不说清楚也不行了。“吴小姐,蒋辰就在大门外等我,你要让他知道你来找我吗?” “你和他果然在一起!”吴姿璇的怒意慢慢在脸上扩张。 邰名秀低着头继续往大门外走去,吴姿璇若不想被蒋辰发现最好就不要跟来,没想到吴姿璇还是紧跟着。 蒋辰就站在车子旁等邰名秀,他的车子早就换成了平价的国产车,因为他现在一点都不想引人注目。 他看见吴姿璇和邰名秀同时从大门口走出来,便捺着性子等她们走过来。 邰名秀小跑了起来,来到蒋辰的身边。“阿辰,吴小姐一直要找我谈话,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邰名秀一脸的心慌,虽然她从小就早熟独立,但一碰到扑朔迷离的感情问题,她还是手足无措。 “别急。”蒋辰搂着她的肩。“我来应付就好。” 吴姿璇穿着高跟鞋的动作还是慢了一点,她不用走近就清楚看见蒋辰亲密的搂着邰名秀,忍着心碎,她还是一步一步往前走。 “蒋辰,你真的跟她在一起?”吴姿璇问。 蒋辰点头。“嗯。”他完全都没有否认。 原本他不想让事情那么早曝光,但既然已经曝光,那就顺势而为,他一点都不想委屈他的小妹。 “你怎么可以?”吴姿璇一脸受伤的表情。 “小妹,你先上车吧!” “哦!” 蒋辰替邰名秀打开前座车门,并以手护住她的发顶,再替她将车门关好。 “姿璇,你去哪?我送你。”蒋辰打开了后座的车门。 “我们谈谈,我们一定要好好谈谈。”吴姿璇恳求着。 “上车吧!”蒋辰冷着脸,没多大表情。 等到吴姿璇也上了车,蒋辰才坐上驾驶座,将车子开离医院。 蒋辰如同川剧换脸般,对着吴姿璇是冷淡着一张酷脸;对着邰名秀又变成开朗热血的阳光青年。 “小妹,既然姿璇想谈事情,那就先回我家,等和她把事情谈完了,我们再一起去吃晚餐?”蒋辰趁着停红灯,侧头询问着邰名秀,脸上带着笑意。 “好。”邰名秀也笑着。 吴姿璇看着前座两人毫不避讳的眉来眼去,她的心就揪成一团,要她就这样放弃从小到大的感情,她不会甘心的。 “累不累?”几个路口之后,停了红灯时,蒋辰又侧过身问着身边的邰名秀。 “不累。”邰名秀很尴尬,这个蒋辰一定是故意的,在吴姿璇的面前,他就不能安分一点吗? “可是你看起来很累,脸都垮垮的。”蒋辰的右手摸上了邰名秀的脸颊。 邰名秀连忙拨开他的手。“你专心开车啦!” 她实在有些受不了,虽然说是吴姿璇爱跟来,可是她就是没办法在别人面前亲热。 “是的。”蒋辰收起戏谑,专心开车,不管吴姿璇有什么意图,他都会让她知难而退的。 来到蒋辰的公寓后,邰名秀立刻泡了三亚热茶、切了一盘水果,放到了茶几上。 然后蒋辰就把邰名秀拉到自己的身边坐下,亲密的牵紧她的手。 那俨然就是当家女主人的样子,让吴姿璇的理智愈来愈失控。“蒋辰,我没想到你真的会和一个看护在一起!” “名秀是我的天使。”蒋辰淡淡的话却有着十足的杀伤力。 “我们十几年的感情,竟敌不过她短短半年多的感情?” “我们十几年的感情,我才倒下,你就弃我而不顾?”蒋辰冷着脸反问。 邰名秀从没看过蒋辰的这一面,他的样子就跟蒋升一个样,威严中会让人心惊胆跳。 讲到这,吴姿璇就觉得理亏,但虽然理亏,她还是显得气壮。“那也不能怪我,是我爸妈一直阻止我去照顾你。” “姿璇,如果你的目的只是要求复合,我可以很慎重的告诉你,对不起,办不到。”他的话铿锵有力。 “你只是在报复我,你只是在报她的恩,你根本不爱她。”吴姿璇指着邰名秀。 邰名秀瑟缩了一下,吴姿璇直指了她的要害,她对这段感情最没把握的地方就是蒋辰的报恩,否则他怎么可能会喜欢上她呢? 蒋辰笑了,没有爽朗,只有阴森。“姿璇,你太高估了自己,你根本不值得我报复。” 他感觉到邰名秀的害怕,更加握紧她的手。“为了名秀,我已经打算放弃升扬接班人的位置,你说我爱不爱她?” 这个以事业为重的男人会说出这种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话,真的是跌破了吴姿璇的眼镜。 “你不想要升扬集团了?”吴姿璇不相信地问。 “嗯,我不想当总经理,我永远也当不了总经理,我已经达不到你爸妈的期望,那你还会要嫁给我吗?” “你……”吴姿璇无法回答蒋辰的问题,只能硬着头皮说:“蒋伯伯不会同意你娶她的。” “不用我爸同意,名秀早就是我的新娘了,我跟她已经在我爸的见证下结婚了。” 邰名秀很吃惊,她直勾勾的看着蒋辰,他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她就是替你冲喜的女人?”吴姿璇扬声反问。 蒋辰点点头。“你不愿意在我生病时嫁给我,名秀她愿意。” “怎么会这样?邰名秀,你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你为什么愿意嫁给一个没有感情的植物人?蒋伯伯给你多少钱,他用多少钱来收买你?”吴姿璇连番的质问。 “我……”邰名秀连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姿璇,不要对名秀这么说话,她年纪还小,禁不起你这样的恶声恶语。”蒋辰制止吴姿璇的激动。 “我恶声恶语?她要不是看在钱的份上,会答应要冲喜吗?”吴姿璇原本的气质都被愤怒给取代了。 “没错,我是看在钱的份上才答应要冲喜的。”邰名秀勇敢的承认。“吴小姐,在你眼里,钱没什么大不了,可是我家需要这笔钱才能活下去。” 吴姿璇看到邰名秀脸上坚定的神情,有些被震慑住,她稍稍缓了口气,语调哽咽着说:“用钱买来的婚姻根本不是婚姻,那只是一个条件交换。” “不管是不是交换条件,反正名秀是我的老婆,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蒋辰挑眉,口气依旧清冷。 邰名秀看着身边的蒋辰,眼眶悄悄的泛红了。 “蒋辰,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才肯原谅我?我当时没嫁给你,这是人之常情,因为我爸妈是不会同意的。” “我不是责怪你没有嫁给我,如果今天是你生重病,我却在你病倒的那一刻就无情的离开你,你又做何感想?如果我病个一、两年,完全没有希望了,我绝对不会责怪你的离去,反而会真心放开你,让你找寻你的幸福。” “我……”吴姿璇说不出话来了。 “姿璇,我们之间都过去了,别拿任何人来压我,我爸爸也拿我没办法,我喜欢名秀、我爱名秀;我跟你之间早就结束在我发生车祸的时候,你就当我还是植物人就好了。”蒋辰口气愈来愈不耐。 吴姿璇哭了,哭得很凄厉。“难道你都不留恋我们的那段情吗?” “留恋只会让自己更痛苦、伤心,该放手时就要放手,这样对我们都好。”蒋辰站了起来。“姿璇,我替你叫计程车,我送你下楼。” 吴姿璇站了起来,她错失了嫁给蒋辰的机会,所以她再也没有机会了。 “小妹,我送姿璇下楼,你等我,我很快就上楼。”就算蒋辰的心情再不好,面对邰名秀时,他永远是一张爽朗的笑脸。 “嗯,慢慢来没关系。”邰名秀笑着送他们离开。 他知道她是他的新娘?他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一连串的疑问,邰名秀等着蒋辰亲口来回答。 不管他是不是为了报恩才来喜欢她,那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对吴姿璇所说的每句话。 那一字一句都让邰名秀感动莫名。 第九章 蒋辰的公寓是标准的三房两厅格局,只是这间公寓位于行情不低的信义计画区,虽然只有四十坪上下,可是价值也逼近两千万。 邰名秀将客厅里的书报杂志稍稍整理了一下,眼尖的看见一本商业杂志的斗大标题—— 升扬集团第三代竞争白热化,蒋辰下、蒋沅上?兄弟恶斗…… “在想什么?”不用五分钟,蒋辰就上楼来了。 “啊……”邰名秀的腰被蒋辰给搂住,她急忙搁下杂志。“没有呀!在整理东西,你怎么这么快就上来了?” “难道你想要我跟姿璇来段十八相送?”蒋辰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真没看过像你这么大方的女朋友?竟然放心让自己的男朋友和前未婚妻单独相处!” “那我以后变小气一点,从今以后,你不可以在街上乱看别的女人。”她从善如流的假装吃醋。 “这样说就对了,你放心,有你这么漂亮的女朋友,我绝不会乱看别的女人的。”蒋辰笑着保证。 “你什么时候知道冲喜的事?是不是我爸住院的时候?”她还是问了,有话不问搁在心里很难受。 “你很聪明嘛!”他摸了摸她的发顶,用着赞赏的眼光。 “你假装不知道这件事,是因为那个保密条款吗?”她猜测着。 “为了不让你被罚三百万,所以真相得由我自己发现;再加上若我去跟我爸大吵大闹,只会让我爸对你更加不满,对我们一点好处都没有。”他太了解他爸爸的个性,只能以静制动。 “所以,你一直瞒着我?” “当然,不瞒着你,你这张脸早晚会破功,那不就坏了我的计画?”他摸了摸她的脸颊,爱极了摸上她肌肤时的触感。 “所以你亲口跟总裁说,说你已经不需要我了,就是要撇清我们的关系?” “也不能这样说,我不是要撇清我们的关系,我只是在争取时间,时间多了,我们才有筹码,否则我是赢不了我爸这个老狐狸的,况且由我开口,你不是也多了一笔意外之财吗?”他的眼神闪着狡黠的光芒。 原来那笔钱还是蒋辰帮她赚到的,她没想到他的计画这么缜密,那他应该早就恢复正常了吧? 她狐疑的看着他。“你早就知道总裁会反对我们的事?” “以我爸的个性,我相信只要是有眼睛的人,一定都看得出来他绝对会反对我娶你的,所以我们千万不要跟他硬碰硬。” “那现在?”她忧心忡忡。 “现在你是我的小妹,小妹是我名符其实的老婆。”哈哈哈,他又哈哈大笑,不在乎她的忧心。 “笑什么啦!”明明谈得很正经,他怎么莫名其妙又笑了?“每次都这样,人家担心得半死,你却好像没事人一样。” “我早就叫你不要担心,一切都有我在,你只要放心当你的蒋太太就好。”他说得云淡风轻,要不是吴姿璇搅局,他还不打算让她知道这么多事。 “蒋太太?”这个称谓让她心窝听得怦怦乱跳。 他点头。“你老早就嫁给了我,怎么?你想赖呀?” “可是我已经签了离婚协议书了。” “那早就被我撕掉了,哪来的离婚协议书。” 她的双眼睁得好大,无法相信,“可是我和总裁有签合约。” “合约上说明,等我醒来后,你就得无条件离开,是吗?” 她猛点头。 “我已经苏醒,也让你离开,合约到此已经完美的结束了。所以我清醒之后所发生的事,都不在合约约束的范围内。” “原来你想得这么周到,暗地里做了这么多的事。”她满脑子只有舍不得离开他,觉得自己超悲惨的,根本没法去想太多,难怪他常说她太单纯了。 “不要哭。”他轻轻搂着她的腰,看着她泛红的眼眶。“我不告诉你就是怕你想太多,都是姿璇害的。” “我哪有哭呀!”偷偷将眼泪眨了回去,她死都不承认自己在哭。 “等一下把你的身份证给我。” “干什么?” “去办理结婚登记呀!我们结婚那么久都没登记,一定会被户政单位罚钱的。”他说得理所当然。 她傻住了。“可是你要拿什么登记?” “当然是结婚证书呀!”蒋辰站起来,走进他的书房。 她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只能坐在沙发上看着书房的方向,没多久,他从书房走了出来,拿来一张大红色的结婚证书。 当时举行完结婚仪式后,由蒋升和律师当证婚人,在结婚证书上盖了章,当然也少不了新娘和新郎的印章。 她以为这张结婚证书只是冲喜的道具之一。“怎么会在你手里?” “偷来的。”蒋辰神秘兮兮地眨了一下眼。 “我们去办理结婚登记,总裁要是知道了,那该怎么办?” “先斩后奏罗!”他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调皮样。 “真的没问题吗?”她还是很担心。 “你放心,你是我的小妹、我的新娘呀!”他倾身吻上了她的唇。 她被他的柔情给征服,忘了那本杂志的耸动标题、忘了他会如何克服困难,她只全心感受唇上的温度,还有就是对他全然的信任。 看着父亲铁青的脸色,蒋辰反而一副气定神闲的嬉皮笑脸,要是在以前,他恐怕只能心惊胆跳的正襟危坐。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名秀的?”蒋升一脸阴沉,口气冰冷。 “或许从我还是植物人的时候,我就喜欢上她了。” 蒋辰早就料想到吴姿璇会去告状,可是没想到这么快,才没几天,他就被通知要来面见高高在上的总裁爸爸了。 “你只是想报恩,只是顾念名秀照顾你的辛苦。” “爸,感情这种事只有当事人最清楚,你说我是在报恩,我同意;你说我是感谢名秀的照顾,我也同意;反正我就是喜欢名秀,我想让她照顾我一辈子。”反正他爸爱怎么说,他就顺着他爸的意见,能不正面冲突,蒋辰绝不会想和他爸撕破脸的。 “你……”蒋升忍住气。“你打算和名秀结婚?” “嗯。”蒋辰点头,没有否认。“我想姿璇该告诉你的都已经告诉你了。” “我反对,你不娶姿璇没关系,但就是不准你娶名秀。”蒋升压低音量,展现口气上的强硬。 “爸,我的脑袋不管用了,如果让我和某某能干精明的千金小姐在一起,我很快就会露馅的,我的枕边人也会发现我只是虚有其表,也会知道我所有的病史,到时一旦走漏风声,对我们是不是造成更大的伤害?” 蒋辰看着父亲拧眉陷入沉思,就知道自己用对了方法,他继续说:“名秀最清楚我的身体状况,她是个很有爱心的白衣天使,我追求了她好久,她才答应和我交往,跟她在一起我很放心,不该泄漏的绝对不会从她嘴巴泄漏出去。” “那你就不怕吴家老羞成怒,把你的事宣扬出去?”蒋升问。 “爸,吴家若宣布出去,我们可以完全否认,还可以说吴家是因为姿璇跟我解除婚约而故意散布不实的谣言。再来吴家也不敢宣布出去,毕竟在我病倒的时候,是他们先忘恩负义,这样的丑事,你认为吴家敢说出去吗? 蒋升不信任地看着儿子。“你能想这么远,你的脑子真的有问题吗?” “看起来好像没什么问题,以前我是财务专家,我的背景,我的专长都在金融理财,现在……”蒋辰深深叹了口气。 蒋升挑眉,有着怀疑。“蒋辰,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我是否该相信你的话?” “爸,如果我的脑子没坏,你认为我会把好不容易奋斗出来的位置拱手让出去吗?你认为我的野心只有这样吗?我也不想让别人拆穿我、看轻我,我还想保有一切。” 蒋辰的说法合乎情理,就算有怀疑的理由,却完全找不到可以反驳的具体事项。 蒋升不得不承认,他苦心栽培的大儿子已经成了废人,他再也不能指望蒋辰,可是他又丢不起这个脸,只好把一切事实隐瞒住。“所以你决定娶名秀?” “名秀是个好女孩,相信爸爸一定能认同,她现在在大医院的小儿病房当护士,是个很有爱心的白衣天使,我很喜欢她,希望爸爸能成全。”蒋辰没跟他爸硬碰硬,而是采取了悲情的方法。 没想到装傻可以解决这么多事,以后他得多多利用这项得来不易的特点。 “你再想想,这事不急。”蒋升决定采拖延战术,也许儿子很快就能够回复到像以前一样的精明能干。 “我知道,名秀还小,就算我想娶她,她父母也不会同意的。” “我们蒋家肯娶她,她父母还有什么不同意的?” “爸,不是我们要娶,人家就得嫁,毕竟我曾经是植物人,以后会有什么后遗症谁也不敢预测,那可是名秀一辈子的幸福。” “名秀的爸妈这么爱钱,只要有钱,还怕她不肯嫁吗?”蒋升瞪了蒋辰一眼,不知是在对蒋辰生气,还是在对邰家人生气? “爸,这事的确不急,得过个几年再说。”蒋辰嘴唇缓缓勾出笑意。 听蒋辰这么说,蒋升反而急了,再过个几年,那蒋辰什么时候才能成家?下一代又什么时候才生得出来? 只是蒋升也无法再多说什么,否则老脸也会挂不住,于是父子间的交谈看似没有结论,其实有了相当的默契。 蒋辰打赢了这一战,可以轻轻松松抱得美人归了。 没多久,集团内部再度传出风声,或者该说是谣言满天飞,蒋辰因为与吴姿璇的感情生变,于是职位被架空,多年的付出全因为与吴家人的决裂而功亏一篑。 晚餐时刻,邰家的饭桌上飘出了阵阵的菜香。 两杯小酒下肚,老邰话又多了起来,不仅话多,老人家的情绪一来,不是哭就是笑,常常弄得家人没辙。 蒋辰还是那样包容的笑着,邰名秀则以健康为前提,规定两个男人都不准再喝烈酒,改以酒精量低的啤酒取代。 “伯父,我想我早该喊你一声爸爸了,不知道你会不会反对?”蒋辰在酒过三巡之后,不经意提出了这个问题。 老邰皱花的老睑上,有着微微的不悦。“阿辰,其实我早就把你当女婿看待,很多亲戚朋友也都知道我们家名秀嫁人了,可是她却天天都回娘家睡,这外头已经传得很不好听了。” 虽然邰家已经搬离眷村,但是公寓就在眷村附近,与昔日的邻居战友都还是住在相邻的附近,更是有互相亲密的往来。 “爸,对不起,这点是我的疏忽。”蒋辰笑着认错。 听到蒋辰喊那一声“爸”,邰名秀不仅脸红,内心还荡漾着波动。 “爸,你的意思是要把我赶走喔!那我要去住哪里?”邰名秀不依地叫嚷着。 “那还不简单,你就去跟阿辰住呀!反正他不是有自己的公寓。”阿好顺水推舟,她是恨不得名秀赶快成为蒋家人,那她以后就可以跷着腿过日子了。 以前她阿好和老邰的组合是最让人看不起和嘲笑的,如今有个豪门女婿,她不但可以大声说话,连走路都有风了。 “妈。”邰名秀猛摇头,一脸尴尬。 “妈,你这个提议真好。”蒋辰喊妈,倒是喊得很顺口。 “这句妈,我等了好久好久。”只见阿好乐到笑咧了嘴。 “如果爸和妈同意,我当然是希望名秀能早点搬过来跟我一起住,毕竟我们早就办好结婚登记,只是名秀一直放心不下爸。” 关于蒋辰已经知道冲喜的这件事,邰名秀在之前早就告诉了父母,也同时告诉父母,两人已经去户政事务所办理了登记。 “都已经嫁人了,只要放假有空回来就好,哪有天天住娘家的道理,人家还以为你嫁得不好,幸好阿辰常常陪我去医院,也常常陪我喝酒,大家才知道我真有个好女婿。”老邰是丈人看女婿,愈看愈满意,已经从一开始的排斥到现在几乎是蒋辰说什么他听什么了。 蒋辰还是浅浅的微笑,然后看了一眼气嘟嘟的邰名秀。 “爸,我还不是舍不得你,想在家乡陪陪你,你这样好像在赶苍蝇一样。”邰名秀回瞪了蒋辰一眼,那眼神分明在怪罪他。 蒋辰还是笑,默默接受她的怪罪。 “我知道你孝顺,这心意爸都知道。”老邰叹了口气。 “只是,阿辰呀!”阿好插话了。“要是名秀成为你真正的老婆,那她还能不能拿钱回娘家的呀?” 这是很现实的问题,阿好一定得先问清楚,虽然蒋家之前给的钱把债务都还清了,还顺利付了房子的头期款,但毕竟这个家还有房贷,名群也还在念大学,家里的开销一样很庞大。 “爸、妈,以后就让我和名秀一起来照顾你们吧!她赚的钱当然可以自己分配处理,另外我会替你们还清这栋房子的贷款,然后每个月再给你们一笔固定的零用钱。” 一开始,他没有替邰家缴房贷,就是怕惹老邰的硬脾气不高兴,更怕邰名秀会对他有戒心,他更相信他让蒋沅给名秀的那笔钱,可以让邰家的日子暂时无虑。 大病之后,他的脑袋没变笨,反而更能深思熟虑,以前他急着以手段来达到目的,现在他可以静下心来,以更温和的耐心来作为处理事情的方法。 听到蒋辰这么说,阿好满意的笑了。“我们名秀能嫁给你,真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老邰哈哈大笑。“我真的没看错你,你真是个好女婿,我们名秀是嫁对人了。” “是喔!”阿好忍不住冷哼。“当初是谁硬脾气的一直不肯名秀嫁,还不是我一直坚持,不然名秀能有今天吗?” “你这个女人,不跟你说了,真是的。”老邰被吐糟,气嘟嘟地灌下了一杯酒。 蒋辰借机对着邰名秀咬耳朵。“那你什么时候搬过来?我等这一天等好久了。” 邰名秀觉得耳朵痒痒的,稍稍推开他。“好啦 ̄ ̄再看看嘛!有空就过去。” 现在全家人都站在蒋辰这一边,她还是不要出声抗议得好,免得又白白被骂,没想到蒋辰收服人心的功夫还是一流的。 “还要再看呀……”他哎叫着。 “不用再看了,名秀,你待会儿就跟阿辰回去,省得一些邻居看了又要说东说西的。”老邰虽然年纪大了,耳朵还挺尖的。 “爸!”她还是觉得很难为情,有人这样赶女儿的吗? 不过邰名秀一人敌不了三张嘴,果真在当晚就收拾行李,跟着蒋辰回家了。 这一定是蒋辰的预谋。 当蒋辰牵着邰名秀的手踏进家门时,邰名秀就被一室的鲜花给震撼住。 客厅里摆满了粉黄的玫瑰,还有圣诞小灯泡所围成的心型图案,挂在墙上闪烁出红色的光芒。 “天呀!”邰名秀感到受宠若惊。 蒋辰先将她的行李放到了房间里,再出来时,他的手上多了一个戒盒。 “喜欢吗?”蒋辰笑容里净是很宠溺的疼爱。 “喜欢。为什么?”她看着他,想读懂他在搞什么花样。 “想正式跟你求一次婚。”他拉着她在沙发上坐下。 “求婚?”她的脑子已经严重的停摆,完全无法思考。 “小妹,请你嫁给我,我一定会给你幸福的。”他很慎重的在她面前单膝跪下,然后执起了她的右手。 “这……”她傻了。 “虽然我们已经举行过结婚的仪式,但那时的我并没有意识,这样对你和我都是很不公平的事,所以我想正式跟你求婚。”他拿出戒盒里的钻戒。“我想亲自为你戴上戒子,你愿意吗?” 她看着戒子,眼泪不听使唤地溢满眼眶。“愿意。” 她的声音都哽咽了,从没想过注定是一件悲剧的冲喜,竟会有这样喜剧的结果。 蒋辰将戒子套进了她的中指里。“喜不喜欢?” “喜欢。”她拉着他,示意他坐到身边来。 他在她身边坐下,习惯性双手搂住她的腰。“想不想要有个婚礼?” “想呀!不过还是算了。” “为什么?”他摸了摸她的脸颊,一旦只有两人相处的时候,他总爱对她东摸摸西摸摸。 “以你的身分、地位,若真的要举行婚礼的话,我想一定会是那种席开五百桌的大场面,我不想弄得跟菜市场一样,更不想让自己的隐私曝光,我只想当个小老百姓。”谁让蒋家的招牌太响亮,她才不想让人品头论足,然后再把她家祖宗八代给挖出来。 “你的看法跟我一样,那如果只有几个好朋友呢?”真的是他可爱的小妹,要是换成别的女人,要求的恐怕是要大肆铺张,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 “那我想有个教堂婚礼,最好教堂旁边有个洁净的沙滩,我们可以携手在沙滩上漫步。”她开始想像,脑子里充满不切实际的幻想。 “好好。”他还是笑,吻轻轻落在她的唇上。“小妹,我们到国外去举行婚礼,绝对不会受到外人打扰,顺便度蜜月。” 今晚的气氛很美,他的眼神很浓郁,他的大手开始不规矩的在她的美背游移。 她感觉到了他想要她的心情,“阿辰……”她的心怦怦乱跳,紧张到她的肢体慢慢变得僵硬。 他顺势将她扑倒在沙发上,她在下、他在上,他笑得很贼,俊脸离她的小脸只有一寸的距离。 “说到底,还是我吃亏了些。” “什么意思?”她的小脸发烫,无法直视他那火热的眼神,只能看着他好看的下巴。 “在那时候的新婚之夜,你早就把我的身体给看遍了;而我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对你……”那种想要跟她好的口气很明显,话不用说尽,他的动作已经勾挑起了埋藏在心底最深的欲望。 “我是护士……我也没有办法呀!”想起他的身体,哎哟 ̄ ̄她不仅大舌头,还脸红了。 “那你那时有没有偷偷吃我豆腐?”他调情的意味明显,讲的话几乎都吐在她敏感的耳垂上。 “没……没呀……怎么可能……我又不是那种人。”她全身开始燥热,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摆。 哈哈哈,他又杀风景的大笑出声。“你好可爱,这么紧张吗?” 她点点头。“真的好紧张。”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 “你的脸皮这么薄,当时怎么有勇气帮我沐浴、换尿布?”他的手指刷过她烫红的脸颊。 “你是病人嘛!” “我就不相信你完全把我当病人看待,心里连一点遐想都没有?”他挑眉问着,非得逼问出她的真心话不可。 “好啦!我承认有幻想啦 ̄ ̄可就那么一点点而已。”她闭紧双眼,根本没有脸看他。 “那我现在就来满足你的幻想。”哈哈哈,他又笑了,然后拦腰将她抱起来。 她吓得睁开眼睛。“你干什么?” 他抱着她来到浴室的门口。“别紧张,这只是刚开始而已,我想我们得先洗个鸳鸯浴,然后我再帮你做全身精油按摩,再然后……嗯嗯……你知道的。”他挑弄的眉眼间全是一脸的色意。 “不要啦!”她嘴里喊不要,还是很配合的被他抱进了浴室。 春宵一刻,虽然他和她的新婚之夜足足晚了九个月,但还是一样的热血奔腾、缠绵悱恻,比限制级还要限制级。 第十章 邰名秀向医院请了十天的婚假,她年纪轻轻就要嫁人,足以引起小儿病房全楼层的骚动。 幸好蒋辰时常来探班,跟医生、护士们已经都混得很熟了,虽然他们不公开宴客,只是出国去度蜜月,但在同事们的要求下,邰名秀和蒋辰还是得择期请大家吃顿饭。 这时护士姊姊拿了一本八卦杂志走了过来。“名秀,你的蒋辰跟杂志上的蒋辰其实是同一人吧?”打开杂志内页。 邰名秀接过杂志,内页里有连续四张全版面的彩色照片。 照片的第一张,是蒋辰一身西装笔挺和一位穿着小礼服的美女正亲密的搂腰跳舞;第二张,是蒋辰弯低腰身,耳朵靠在美女的嘴巴旁,应该是在听美女说话;第三张,是蒋辰陪着美女来到洗手间的门口;第四张则是蒋辰的车子停在美女家的大楼下。 杂志的标题既耸动且辛辣—— 蒋家第三代蒋辰另结新欢、抛弃旧爱,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邰名秀脸色有些惨白,心思也跟着混乱,明知八卦的消息不能信,她还是心头纠结得难受。 “名秀……”护士姊姊又喊了她一声。 “没错,就是他。”邰名秀没有否认,毕竟蒋辰和大家都认识,实在没必要说谎。 “哇!原来他真的是在盖房子,只是他是在盖度假村,更没想到他是升扬集团的少东。”护士姊姊很惊讶。 邰名秀把杂志还给护士姊姊。“把他当平常人就好,就跟以前一样。”四点了,她可以下班,她准备走去更衣室换下制服,却被护士姊姊给拦了下来。 “你明天就要跟他去夏威夷度蜜月,现在杂志这么写,你会不会怀疑?会不会影响你们的感情?”护士姊姊关心的问。 邰名秀摇头。“我相信他,我根本不相信这种杂志,也请你相信蒋辰。” “可是杂志说他之前有个未婚妻,后来却解除婚约了,是因为第三者……”护士姊姊想继续问下去,却被邰名秀给打断了。 “我只能说,这种杂志不要看、不要信,百分之九十都是看图说故事,我去换衣服了。”怕护士姊姊继续追问,邰名秀简直是逃进了更衣室。 幸好她明天就请假了,否则她怎么面对同事关爱的眼神,尤其在知道蒋辰的身分之后,大家又会是怎么想? 她告诉自己千万不要无聊到被杂志影响,蒋辰是她最爱的人,她得全心全意相信她的最爱。 回到公寓,大楼下已经聚集了不少的媒体,幸好媒体没有人知道她的真实身分。 她一走进大门,警卫室里的保全人员立刻喊住了她。“邰小姐,这些人都是来找蒋先生的。” “别让他们进来,谢谢你。”她脸上还是一贯的笑意。 其实她才是蒋辰的新欢,只是她是上不了台面的新欢,如果那些媒体记者知道她是蒋辰合法登记的老婆,大概会吓掉大牙吧! 这么一想,她的心情似乎好上许多,回到楼上住家,她想是不是应该打个电话提醒蒋辰?免得他一回来被记者撞上就不好了。 她拨通了他的手机,铃声响了好几下才被接起。 “喂,这是蒋辰的手机。”一个甜美的女声代替蒋辰接了电话。 “请问蒋辰人呢?”邰名秀问。 “他去上洗手间了,蒋辰的手机上显示了小妹的名字,你是他妹妹吗?” “请问你是哪位?”邰名秀觉得怪怪的,就算蒋辰去上洗手间,也应该把手机带在身上。 “我是蒋辰的同事,我正和他一起吃饭。” “我不是他妹妹,我是他老婆,你告诉他,要是他在三分钟内不回我电话,那就走着瞧!”邰名秀恶意的把电话给切断了。 那女人是谁?究竟是谁? 蒋辰老是说她不懂得吃醋,老是说她爱他不够深,那今天她就顺着蒋辰的意思大发醋劲,顺便来个无理取闹,来证明她也是爱惨了他,她要看看蒋辰到底会不会紧张? 没一分钟,她的手机就响了,是蒋辰。 她故意让手机多响了好几声才接起来。 “小妹,你刚打电话来?”蒋辰的声音明显的讨好。 “那女人是谁?”邰名秀劈头就问。 “同事呀!” “是吗?”她高度怀疑,努力忍住想笑的冲动。 “没想到你还会吃醋?”蒋辰扬高音调,充满了愉悦。 “当然,我当然会吃醋,你没跟她说你有老婆吗?” “之前没有,现在不说也不行了。” 就是这句话,让她假装吃醋的心霎时跌落十万八千里的地狱里,难道她就真的这么见不得人吗? 明天就要去夏威夷度蜜月了,这一切为什么是这么的讽刺? 蒋辰久久听不到邰名秀的声音,终于让他着急了。“小妹、小妹,你有在听吗?” “蒋辰,我是不是配不上你?你是不是不方便把我介绍给大家认识?”原本她只是想捉弄他,现在她的心却痛到几乎承受不住小小手机的重量,连手都在发抖。 “当然不是,你怎么会配不上我?小妹,你在哪?我立刻去找你。”他听出了她声音的怪异,不像她平常在害羞中还有着活力。 “为什么我的朋友、同事,家人都知道我的男朋友是蒋辰,为什么你的朋友、同事、家人却没有一个人知道我的存在?”她哽咽着反问。 “小妹,你先别胡思乱想,我们当面谈好吗?乖,告诉我,你在哪?”这下蒋辰自以为的沉稳全都在此刻破了功。 凡事他都以为在他的掌握中,他以为可以按照他的安排和进度,让他和小妹过着平凡快乐的日子,他怎么没料到女人心难测,尤其还是小女人的心! “我想静一静,明天的蜜月就先取消吧!对了,大门口有很多记者要找你,你先别回来。”直到切断手机,她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 她走进房间,地上摆了两只登机箱,那是为了明天出国用的,她很想拉着登机箱就来个离家出走,可是她能走去哪儿呢? 她不能回家,这会让爸妈伤心;况且遇事落跑才不是她的处事原则,一切她还是决定等蒋辰回来再说。 她不希望蒋辰是因为报恩而勉强跟她在一起,他还有大好的前程和美好的人生。 只是就算杂志写的不是真的,但她的生活和蒋辰的生活绝对是搭不上的两条平行线,完全不同的人生,是要怎样才能聚在一起? 蒋辰不顾一切的风险,直接开车回到公寓,幸好记者都守在大门外,没人注意到公寓后门的车道,因此他可以顺利地溜回家中。 最近天下太平、国家无事、风调雨顺,所以那些挖不到新闻的记者只好把脑筋动到了他的身上。 他的小妹,每次他都怨她不懂吃醋,可是她一旦吃起醋、闹起脾气,他却心慌到连自己怎么开车回来的都不知道。 他很怕她一声不响的就走,尤其她那句取消明天的蜜月,更是让他吓破胆,幸好他一回到房间,就看见趴在床上睡着的她。 他在她的身边躺下,看着她的眉头还蹙得死紧,他就有深深的不舍。 他的手指轻轻刷过她的眉,再刷过她的脸,本来就睡得不安稳的她,被他这一摸,吓得差点跳了起来。 “是我……”他搂着她,拍着她的背。 “你怎么回来了?”她睡眼惺忪的。“外头很多记者。” “就算外头布满地雷,我也要回来,我怎能让你一个人胡思乱想。” 她揉了揉眼睛,终于想起为什么心头压得难受,她挣扎地坐了起来,这样被他抱着她没法讲话。 他也跟着坐起来,只是双手还环在她的腰上。 “你放开我啦!”她继续扭动腰身。 “不要。”他小小耍赖。“你别生气嘛!” “我就是要生气,我真的很想生气。”这是认识他以来,她第一次发脾气,但在看到他的人之后,她什么指责的话都说不出来。 “不要气嘛!刚刚帮我接电话的女人是我的秘书,我跟她不熟,所以才没有主动提起我已经结婚的事,她一问,我就跟她说我已经结婚了。”他快速招供。 她嘟起嘴,狐疑地看着他,话她一向说不赢他,只能垮着脸,生着闷气。 “走,我们下楼去。”他牵着她的手,就要走出房门。 “干什么?”她止住脚步,不肯前进。 “刚好楼下有记者在,我顺便向大家介绍你就是我的亲亲老婆。”他认真的说。 “我才不要,我才不想上电视!”她用力抽回自己的手。 “小妹,我爸和蒋沅早就知道我们结婚的事,我没有带你去正式拜见我爸爸,是因为我不想让你受委屈,我知道我爸一定会给你脸色看。”他又把她的小手握回掌心里。 她的火气慢慢消失,他说得好像有点道理。“可是你也不能老是让别人以为你未婚呀!” “是你说要低调,也不想让大家知道我们的事,我本来想重新举行婚礼,你又不肯。” “说来说去,都是我的错罗?”她又甩开他的手。 “我没有说是你的错,我只是在解释给你听,你想怎么做?你希望我怎么做?我一定会做到,你别生气嘛!”他又把小手给牵了回来。 “我怎么知道要怎么做?我就是笨嘛!说来说去就是我们的身分不配,所以才会有这么多的困扰。”她赌气,不肯看着他。 “哪来的困扰?根本是你自己在胡思乱想。” “我看到那本杂志了。”她垂丧地在床上坐了下来,口气幽幽淡淡。“跟你跳舞的那个女人很漂亮。” “原来罪魁祸首是那本该死的杂志!”他早该算到,小妹不会无端生气,更不会因为秘书帮他接了电话就发脾气。 虽然她发起脾气来是那么温和,完全没有大吵大闹,可是愈是这样,那股杀伤力却也愈大。 “阿辰,其实你不用对我感到有任何的愧疚,我会帮你冲喜也是看在钱的份上,我细心的照顾你也是我的职责所在,你不用因为这样就要娶我。” 从来没有对她发过脾气的蒋辰终于也动怒了。“小妹,你真的认为我对你好是在报恩?我娶你只是在还你恩情?”他的双眸凝聚出一股寒意。 他这样的怒气,是她从没见过的。“我……我没有自信呀!不然我怎么都想不透你为什么会喜欢我,为什么会对我这么好!” 眼泪哗啦啦在瞬间掉了下来,她一点都不想哭,可是眼泪就是不受控制。 他心疼地将她搂进怀里。“我就喜欢你的单纯、喜欢你对生命的认真,我曾经说过,再也不让你难过哭泣,没想到我还是没做到。” 一遇到她的眼泪,他再大的怒火也立刻被她的眼泪给浇熄了。 “我总觉得这一切都是不真实的,我们明天就要去度蜜月了,这真的是我可以得到的幸福吗?”她边哭边问。 “傻瓜。”他在她的发顶轻轻一吻。“你这么美好,我的苏醒就是为了让你幸福呀!” 她抬眼看着他,他从茶几上抽了一张面纸,轻拭她的眼泪。 他叹了口气又说:“我只是个平凡人,我从不想要当什么总经理,所以才会自愿请调去边疆盖房子,可是有些必要的交际应酬我还是得应付,你一定要相信我,杂志上写的都是子虚乌有。” “我只看到照片,我根本不想看内容,我也知道杂志上的东西是乱写的,我不该闹情绪,我只是心很慌。”她止住眼泪,反而觉得难为情。 “你心里有什么不舒服,就尽管闹出来没关系,这样我才知道你的想法。”他稍稍将她推离怀抱,然后在她唇上印下一个吻。“我们得一起想想,该怎么做才是最好的。” 她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急,谁让蒋辰安抚她的功夫一流,谁让她是这么的爱他,连话都舍不得苛责他。 窗外突然响起了大大的一声春雷,砰的一大声,邰名秀缩进了蒋辰的怀里。 “打雷了。”她喃喃说着,雷声好像也把她浑沌的脑子给敲醒了。 “相信我,明天一定会是个好天气,我们可以在白色的沙滩上举行一个小小的婚礼。” “那楼下的记者怎么办?” “他们爱罚站就让他们罚站,等我们玩回来再说,反正他们要是守不到人,就会自动解散。”他的话又有了调皮的笑意。 春雷一声响过一声,她窝在他的怀里,也许什么都不想才是最好的方法,就像他常常说的,她只要快乐过生活,专心当他的蒋太太,该烦恼的事就交给他来烦恼吧! 夏威夷的海、夏威夷的阳光,让两个原本就很健康的人,更是晒得一身黑的回到台湾。 蒋辰真的给了她一个沙滩婚礼,观礼的只有几位蒋辰的死党同学,他们都特地为了这场婚礼而从世界各地飞去夏威夷。 这让邰名秀好感动,因为他的同学们都对她很好,没有轻视她的身家背景,只有对她全心的祝福。 经过蜜月的洗礼、蒋辰热情的浇灌,邰名秀更多了几分小女人的娇羞,脸上全是抵挡不住的笑容。 在这段期间,蒋辰请公司公关部门发了一封简单的声明稿给媒体,大意是他已经公证结婚,并且带着新婚妻子出国去欢度蜜月。 对于杂志不实的指控,蒋辰将保留法律追诉权,若杂志不公开道歉不实的报导,他将诉诸法律。 这期间,正好政坛掀起了惊天巨浪的大事,那些忙翻的媒体人无暇继续追踪蒋辰的小新闻,因此让蒋辰的生活一切都回归到平静。 回家的隔两天,蒋辰带着邰名秀来到阳明山上的别墅。 久违的阳明山,自从邰名秀下山后,就没有再上山过,她好怀念这里的一切,可是在兴奋中却有着忐忑不安。 因为蒋辰约了他爸爸和弟弟一起吃饭,正式让邰名秀成为蒋家的一份子。 坐在蒋升的面前,邰名秀还是依然很紧张,就像第一次在蒋家别墅里接受面试时那样。 蒋升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威仪样。“开动吧!” 直到蒋升喊开动,大家才敢动起筷子。 这是邰名秀第一次和蒋升同桌吃饭,那压力之大,尽管陈妈煮了色香味俱全的一桌菜,她还是别扭到始终只能小口小口吃饭。 餐桌上安静无声,那是蒋升严格的教育方式;要是在邰家,早就嬉笑成一片了。 邰名秀终于能了解之前蒋辰保护她的苦心,不让她来面对蒋升的脸色,要是天天这样,她被蒋辰养胖的身体,恐怕很快又会瘦回去。 所以结论就是,她再也不想和蒋升同桌吃饭,否则迟早她会得胃溃疡。 吃完饭之后,大家移位到客厅上,邰名秀紧挨着蒋辰坐,而蒋升和蒋沅父子则各占据一张沙发。 “名秀,还是在医院上班吗?”蒋升总算在喝了口茶之后开口说话。 “是的,我喜欢护士的工作。”邰名秀回答得很谨慎。 “有没有打算辞掉工作?”蒋升再问。 “没有。”邰名秀说,十指都紧张到绞成了麻花辫。 “你是蒋家的媳妇了,这样出去外面工作下太好吧?”蒋升有点不悦。 “我……”邰名秀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她年纪还很小。 “爸,名秀若辞去工作,在家会很无聊的。”蒋辰立刻替她解围。 “无聊就去学一些东西,英文、画画、书法,什么都可以。”蒋升说。 “爸,当护士很好,是很有爱心的职业,对我们蒋家来说,也是一种正面的形象。”蒋辰笑说着,一边牵起了邰名秀的小手,好安抚她的紧张。 “大哥,什么时候正式和名秀公开宴客,否则一堆人追着我问,我都快招架不住。”蒋沅适时转移话题,否则爸爸的脸色是愈来愈难看了。 “没错,我蒋升娶媳妇怎么好像在作贼似的,我限你们一个月之内公开宴客,不要再让我听到那些绘声绘影的传言。”蒋升不用板起脸孔,不怒而威的模样,恐怕只有蒋辰不怕。 “爸,我和名秀倾向于低调就好,大不了将我和她在夏威夷举行婚礼的照片,拿出去发布就好。”蒋辰皮皮的回嘴。 蒋升重重将茶杯搁下,茶水喷得桌上都是。“蒋辰,我已经忍耐你很久了,这件事你就给我照办!” 蒋辰耸肩,很想违背爸爸的圣旨,邰名秀这时却扯了扯他的手。 “爸……爸……就照您的意思,我和蒋辰会照办的。”那声爸,喊得她心惊胆跳,就怕蒋升不开心。 蒋升看着她,怒火总算稍稍降了下来。“名秀,现在蒋辰都不听我的话了,我看他只听你一个人的。”话说得很嘲讽。 邰名秀只能笑得很尴尬。“怎么会?” “爸,我哪有不听你的话?只是名秀已经怀孕了,若要盛大举行婚礼,我怕她太劳累,会吃不消。” 蒋辰的话让蒋升一脸喜悦,可是邰名秀的表情就很怪异。 她吃惊的看着蒋辰,她什么时候怀孕了,怎么连她自己都下知道?这个谎也扯得太大了些! “怀孕?真是太好了,那就办个十桌,总不能连自己的亲戚都不请客。”这一晚,蒋升总算展现了难得亲和的笑脸,更是一下于把隆重的婚礼,降到只要宴请自家人就好。 “没问题,我会和名秀好好计画一下。”蒋辰一口答应,事情见好就收,他不能再得寸进尺了。 “陈妈。”蒋升突然喊来陈妈。 陈妈快步从餐厅走到了客厅,恭敬地问:“总裁,什么事?” “陈妈,你有空就炖些补品给名秀补一补,她现在怀孕了,要吃有营养一些的东西。”蒋升笑笑的说。 “真的呀!那真是太好了,要是名秀没空上山来吃,我会让老陈把炖好的东西送去给名秀的。”只见陈妈笑皱了鱼尾纹。 邰名秀很想找个地洞钻进去,蒋辰这个玩笑也开太大了,这以后她的肚皮要是没有大起来,她要怎么跟总裁交代? 不过总裁一听到她怀孕,就让陈妈炖补品,这让她悬挂在心头的不安总算放下了许多,真是母凭子贵呀! 而蒋沅看着有些装疯卖傻的大哥,蒋辰真的变笨了吗?看来蒋辰不但没变笨,反而变得更聪明外带狡滑了。 这样的大病一场不但没击倒蒋辰,反而让他卸下身为长子的重担,让他可以天天逍遥的陪伴新婚妻子,还可以正大光明违背父亲的圣旨。 蒋沅咬着牙根,看着那对正在耳鬓厮磨的情侣,一个很痞子、一个很娇羞。 这段日子以来,蒋沅承接着蒋辰所有的工作,父亲也将所有的期望改投注在他的身上,他过得是水深火热、犹如地狱的日子,不但没有休闲娱乐,更别说谈情说爱,他天天顶着黑眼圈只能睡五个小时。 蒋辰的快乐根本就是建筑在他的痛苦之上。 冷眼看着蒋辰的笑、邰名秀的柔,蒋沅在心里发誓,他一定也要逃离这里的一切。 大家就拭目以待。 尾声 这是大屯山上的一处高点,从这里可以欣赏到山下如明珠般的璀璨灯火。 凉风轻吹,蒋辰修长的手指轻拂过邰名秀颊边的发丝。 “为什么跟爸说我怀孕了?”她憋了许久的话,终于在气氛佳、风景美的地方问了出口。 “不能说吗?”他纳闷地反问。 “我又没怀孕,肚子是骗不了人的,那以后我们要怎么跟总裁交代?”看他一副无所谓、轻轻松松的样子,她有时真想不懂他到底是大男人?还是小男孩? 蒋辰又哈哈大笑了出声,笑声回荡在夜里寂静的山上,许多正在搂搂抱抱享受浪漫夜晚的情侣,都因为这杀风景的笑声,而朝他们发出怒火的白眼。 “你小声点啦!”她连忙拉扯着蒋辰的手臂。 “不知道你是护士,还是我是护士?”他虽然止住笑声,还是带着调侃的笑意。 “什么意思?”她很纳闷。 “请问小妹,你的好朋友有多久没来了?”他专注地凝看着她。 她当然明白他嘴里的好朋友指的是什么,从跟他发生关系到现在,她的好朋友的确是都没有来报到过。 “一个多月没来了吧?”她自己也不是很确定。 “那就是了。”他自信满满地挑着眉。 “天呀!到底你是女人,还是我是女人?”她把他的问话又奉送回去给他。 “我是懂女人的男人。”他勾起帅到不行的笑意。 “我的好朋友一向不会准时来找我,连我自己都算不清楚它什么时候会来,你怎么可能会知道?”谈到这种私密的话题,她就难掩娇羞。 “是这样吗?”他的脸上有着淡淡的失落。 “当然是,况且又不是好朋友没来,就一定是怀孕。” “去验孕不就知道了。” “我不会这么快就中奖的。”天呀!她才二十一岁,她自己都还是小孩子,她才不想带个小小孩。 看她一脸的担忧,他心里满不能平衡的。“怎么?你不想要有小孩?” “也不是啦!我只是心里没准备。”这也是重点之一,她还想享受新婚的快乐。 他点点头,很认同她的解释。“凭我和你健康的身体,我想你肚子里应该有我的小孩了。” 他还很认真的打量着她的小腹,加上他每次都这么卖力,还完全都没做任何防护的措施。 “你又不是算命的。” “虽然我不是算命的,但凭我的第六感,你一定怀孕了。”他说得信誓旦旦。 “那赌一下好了。”她就不信,他比她还了解自己的身体。 “赌什么?”这下他兴致可高昂了。 “咖啡一杯。”她说。 “咖啡一杯?这奖品也太没吸引力了吧?还是你怕输太多?”他故意表现出兴趣缺缺的样子。 “重点不在奖品,重点是在输赢。” “奖品要丰盛,这样才刺激嘛!”他想了想。“赌输的人得表演脱衣钢管舞,你看怎样?” 看他那种胜券在握的样子,也激起了她的斗志。“赌就赌,你就等着跳钢管舞吧!”想到他若一丝不挂大跳艳舞,那样的情境画面就足够让她想入非非、心痒难耐。 “是吗?”他坏坏的笑起,拉着她就上车。“我看是你得嗯……嗯……”他很暧昧的叫了两声。 他和她都无心欣赏美丽的夜景,两个人都急着想要知道答案。 这下有没有怀孕不是重点,重点是谁会跳脱衣钢管舞。 不管谁跳钢管舞,两个拥有健美体格的人大概都会让人喷鼻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