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尊之霸宠小鲛妖》 第1节 女尊之霸宠小鲛妖 作者:催墨浓 简介: 上古真龙璘琅一朝苏醒, 附于被鲛妖所救的凡人女子身上。 表面是艰难求生的凡人, 内心却是睥睨一切的王者。 欺负我时我就笑笑—— 等找回了力量,自有你们哭的时候。 至于屡次救了我的小鲛妖—— 未来的六界霸总小鲛夫了解一下。 假落难·真满级大佬女主x貌美·貌美鲛妖男主 以下为女主的虎狼之词—— “你既救了我的性命,就是要我以身相许也是应当的。” “我的想法比较脱俗,凡人与妖结合在我看来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 …… 鲛族小皇子翼望在妖界无意间救下一名溺水的凡人女子。 这女子行事从不依常理,非但不惧怕他是妖,还总是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他。 明明看起来那么普通,却总是那么淡定而自信。 看久了竟还有点挪不开眼…… 【排雷:奇幻设定,女尊男生子】 内容标签:女强甜文 爽文 东方玄幻 搜索关键字:主角:璘琅、翼望┃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六界霸总的小鲛夫 立意:强者归来,惩恶扬善 第一章 元神入体时的感觉,是一种在恒久的虚无之中浮浮沉沉、起起落落后终于有所依托的感觉。 五感尚未恢复,她却能判断出依托着元神的形体是具没有丝毫神力的凡胎,要否则虚弱到几乎凝聚不了雏胎的元神进入之时不会这般畅通无阻。 凡胎的重量比她想象中要沉上一些,不过好在此时身处水下,涌动着的水流使她能更加灵活地舒展四肢,慢慢地适应着元神与肉胎渐渐融合的过程。 她是曾闻名于四海八荒的真龙璘琅,龙族之中战斗力最为强悍的祖龙之一。 天地初现之时,龙族与神族皆拥有足以毁天灭地、抑或创造乾坤的能力,而龙族修为更在神族之上。而历经数百万年,龙族因血脉稀少飞升艰难而势力渐微,两族却因繁衍迅疾、勤于修炼而后来居上,更为了夺取六界主宰的地位争斗不休。 魔族枉顾一切的杀戮使得诞于上古时代的神兽十不存一,龙族为了早日结束这场战争选择相助神族对抗魔族。在六界历经了最后一场浩劫之后,虽然以神族战胜魔族名正言顺统领六界告终,世间仅存的龙族却纷纷陨落、消亡殆尽。 在那场战争中她以一己之力斗败南海两大魔神,最后气力竭尽真身化作极南之地一支河流。尽管元神并未彻底消亡,却需bbzl耗费上百万年乃至更久远的时间汲取天地灵气慢慢修复。 而今不知是何原因,她尚微弱的元神却在短短十万年后骤然被唤醒,附着在了一具沉入水底的凡胎之中。 ~ 璘琅醒来的时候,肺部仍在剧烈地疼痛着。她皱紧了眉头,不自觉地咳嗽起来,这一咳带得胸腔震动又疼得她眼角泛红、眼冒金星,忍不住哀嚎出声。 凡人的身子,真是没用啊…… 好不容易挨到这阵疼痛过去,她艰难地睁开眼,入目的却是一片漆黑。她闭了闭眼,复又睁开,眼前还是那片漆黑,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她伸出手沿着身子所躺之处缓缓摸索,四周皆是冰凉、细碎的石块,唯有她身下这处石壁隐隐温热还尚算平整。 这具凡胎的原主落入潭水以前的记忆源源不断地浮现在眼前,那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以捕鱼为生的凡人女子,她如往常一般到所住村落附近的澹月河去捕鱼。快入冬的时节,浅浅河滩已经寻不到鲜鱼的踪影,她只得划着小舟往河水更深处的幽冥潭而去。 然而澹月河中的幽冥潭连着峡谷外的海水,潭底深不可测、水流湍急,每年都要吞去许多渔民性命,就连最有经验的渔妇到了此处也不敢掉以轻心。 凡人女子小心翼翼地划着小舟,不多时却听见前头传来村民呼救的声音。记忆里女子自幼长在河边,水性自然不错,可下水之后还是被那刺骨冰寒的潭水凉得打了个寒颤,紧接着便手脚僵硬地往潭水那边扒拉。 溺水之人在水中难免慌乱挣扎,凡人女子尽量轻手轻脚地绕到那胡乱扑腾的渔妇身后,双手托住她腋下往小舟的方向拖带,费了好大的气力才叫渔妇抱住了小舟的边缘。 再然后呢…… 她自个儿力竭,双眼一抹黑,沉入了潭底。 所以说,凡人的身子,真是没用啊! ~ 左右躺在此处身子伤重得动弹不得,璘琅又花了些时间回忆凡人女子短暂而平凡的一生。 这女子名叫容辛,生活在澹月河附近的一个百八十人的容姓村落里,村民大多以捕鱼为生,生养容辛的爹娘也不例外。可这容辛身世坎坷,自小就没了爹,三岁那年娘外出捕鱼后再没活着回来,于是自小长大全靠着村落里乡里乡亲出手接济。 今年她二十有三了,女承母业、捕鱼为生,生活不算富足却足以糊口度日。 容辛在这村落里的女子中,相貌算是秀气好看的,可是她喜静且自小性子孤僻,家又住在容家村最靠边角的一间小茅屋里,素日里若非必要不怎么同村民往来,因而到了这般年纪也未曾娶夫。 生前无牵无挂,这一点倒是省去璘琅许多麻烦。 老龙祖璘琅平白捡了具凡胎,唤醒了意识,可还是略微迷茫地思索了下自己的元神为何偏偏选中了这具身子,以及……借着这没用的凡胎即便是苏醒了又能干些什么bbzl。 正当她默默思索之际,不远处忽而传来一阵异动。 漆黑之中骤然有了莹莹亮光,一瞬间激得她双眸刺痛,几乎是以泪流满面的神态,她在亮光之中看到一个人形的轮廓。 随着那光亮逐渐靠近,那轮廓变得越发明晰,直直地朝她所躺之处“飘”了过来,当真是如鬼魅一般悄无声息。 璘琅自岿然不动,她现下想动也是不能,只能眼睁睁这么看着。待那身影飘到近前,轮廓在亮光中缓缓显露出了个托着夜明珠的人身鱼尾的模样…… 竟是只鲛妖? 倘若此刻躺在这儿的真是个凡人,约莫好不容易活下来,又该活生生给吓死了。 可璘琅却是不无诧异地寻思着另一桩事,且说十万年前那场大战,使得世间诸多无辜生灵惨遭牵连。因魔族中人大多盘踞于南方山泽,南海灵力微弱的妖族几乎灭绝殆尽。 因而彼时就连武力不济如鲛族都忍不住现身反抗魔族的暴虐,也正是那种蜉蝣撼树的悲壮精神打动了素来置身六界之外的她,下定决心要同魔族殊死一战,还南海一片清净。 令她没想到的是,十万年以后从前最强悍的族类尽数消亡,而最脆弱的族类竟还留有活口。 璘琅神思归拢,却又有些跳脱地转念想着,不知眼前这鲛妖若知晓她乃上古龙祖附身,会不会也如凡人见了鲛妖一般活活吓死。 这边厢鲛妖显然也没料到自己才离开不久,凡人女子却已经醒来,此时四目相对,眼见凡人女子直愣愣地瞧着自己一言不发,鲛妖下意识地以为她是在害怕,眼眸里闪过小心翼翼的示好,轻轻地、不甚熟练地口吐人言道,“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伤害她么,这世间还有活物能害她么? 璘琅默不作声,只在心底轻嗤一声,忍不住细细打量起眼前这胆大到竟在凡人面前直接显出真身的鲛妖。 银发迤地,鲛纱覆身,无一寸不姣好精致的脸庞艳丽逼人,一双狭长的墨绿色眼眸此刻一眨不眨地望着她,轻薄的鲛纱掩不住一身白皙柔嫩的肌肤,分明气质如莲般濯清涟而不妖,却为那过于柔媚的外貌所累显得十足惑人。 鲛族在妖中亦极是罕有,自百万年前便有传闻,鲛类是至纯至粹之性灵,可泣泪成珠,织绩成绡,至于其血肉,妖魔食之可增益法力,凡人食之可长生不老。 而单从眼前这鲛妖的样貌与周身精纯的灵气,便可知其更是鲛类之中难得一见的绝品。 换句话说,食之大补。 也不知他待人如此大意不设防,是怎么活到如今的。 刚苏醒的龙祖璘琅下意识地舔了舔干燥的嘴唇,难不成是上苍怜她元神虚弱,特意送来给她进补的? ~ 若换做是十万年前,璘琅大抵是不屑于拿生灵进补的,至于现在么……毕竟她附的是凡胎,也不知这弱不禁风的身子禁不禁得起这般大补。 鲛妖不知bbzl在短短一瞬间,自己已在生死间走了好几遭,见凡人女子望向他时眼神时而迷离时而清明,还十分善意地关怀她道,“你身子可还有不适?” 璘琅回过神来,望着小鲛妖半晌,又慢慢回忆起从前在南海与鲛族也有过些久远的交情,终于在心底默默打消了进补的念头,开始思考着该如何以凡人的新身份同眼前这鲛妖相处。 大声叫嚷着“你别过来”?好似已经错过了惊惶的最佳时机。要不然眯起眼睛反问“你想干什么”?好似又有点太直白了。 各种念头在刚苏醒不久的意识里转过一遭,老龙祖索性继续沉默打算静观其变。 眼前这鲛妖约莫尚在稚龄,见到凡人显得比她还局促紧张,想凑上前又不敢,狭长的绿眸里纠结得十分明显,如此几番仍旧站在原地。 见他实在磨蹭,璘琅忍不住起了个话头道,“便是你救了我?” 这开场白她说得也不十分顺畅,要知道龙族向来独来独往惯了,就算彼此打了照面也从不会停留叙旧的,一般武力能解决的也从不需要开口,是而大都是不怎么擅长寒暄交际的。 眼下这个境况,活得久了如璘琅也是没经历过,只得临机应变了。 鲛妖性子腼腆,听见这话白皙的脸庞微微泛红,随之以极小的幅度点了点头,而后双手摩挲着掌心的明珠,迟疑着问她道,“你不害怕我是妖么?” 巧了,她也不是凡人。 “不管你是人是妖,总归救了我的性命。”璘琅心想,自己若是一个明事理的好人,对着救命恩人理当道谢,于是她也照做了,十分真挚地回望着鲛妖,舒展开眉眼勾起唇角,轻声道,“恩人,谢谢你救了我。” 作者有话说: 开新文啦!跳水救人危险动作,请勿模仿。女主乃百万年妖胎solo老妖龙,男主就是个身娇体软的小可爱,第一次开仙侠文,请大家多多支持! 第二章 02 本是难得流露出好意,熟料璘琅这一笑竟引得鲛妖迅速红透了面皮,还不自觉地往身后的阴影里缩了缩。 黑暗之中,老龙祖璘琅摸着自个儿这张面皮若有所思,附身的这具凡胎样貌在凡人中即便算是不俗,可与传闻中素以貌美著称的鲛妖相比,那就显得出离可笑了。 难不成现如今的鲛妖看惯了颠倒众生的容貌,反倒偏好清淡长相的? 小鲛妖不知她心中所想,但见她神色自若语气和善,与族里传闻的那些又惧怕妖族又觊觎妖族法力的凡人很是不同,心里不由自主就放松了些戒备,虽则隔着稍远一些的距离仍旧愿意同她说话,“你不必以恩人相称,我名唤翼望,不知姑娘你如何称呼?” 璘琅眨了眨眼睛,心道,这鲛妖也忒……实心了些,妖族之名带有念力又岂是能轻易告诉旁人的? 一时之间也诌不出什么像样的名字,璘琅索性报上那凡人女子的名讳bbzl,“容辛。” 容、辛。 第2节 翼望将她的名字在心底默念几遍,那双美丽的墨绿色眼眸亮了起来,身后的鱼尾也悄无声息地摆动起来。 璘琅借着他晃神这会儿功夫,凑着夜明珠的莹莹光辉打量了下四周。沉睡了十万年没见过活物的璘琅其实有许多疑惑,可眼下她最关心的还是元神同这具凡胎的渊源。 此处既是鲛妖地界,想来离南海该是不远,可附身凡胎后她却感知不到任何熟悉的气息,思来想去也只能从眼前这鲛妖身上问些线索,遂斟酌着开口道,“从前竟不知南海鲛族的传说是真的。” 翼望那双狭长眼眸中闪过一抹惊讶,没有立刻应声,他安静地、目光带着探寻地看向她,“你知道鲛族?” 璘琅故作镇定道,“凡间早有鲛族的传言,过去只当奇闻轶事并未放在心上,方才甫一见你这人身鱼尾的模样立即便想到了。” 闻得此言,翼望不由奇道,“容辛既对鲛族有所了解,难道家中是有修仙之人?” 璘琅微蹙眉心,拿捏语气沉声道,“其实我爹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只是我自小爱看些志怪故事罢了。” “原来如此。”小鲛妖不再追问了,仿佛是相信了她的说辞,璘琅于是接着打听道,“既然你是鲛族,莫非此处便是传说中的南海水域?” 翼望摇了摇头道,“此处乃大荒妖界。”再多的就不肯说了。 璘琅微微侧了脑袋,心中疑窦丛生,此时就听翼望问她道,“容辛可还记得自己是怎么进到大荒海域的?” 大荒海域与凡间一山相隔,然而鲛皇素恶凡人,平日里绝不允鲛族与凡界有所往来。因而此处海水虽与凡间相通,可鲛皇很久以前便在交汇处设了结界,山那头的凡人该是断然进不到海里的。 璘琅坦白道,“我只记得自己在澹月河中幽冥潭中溺水,至于为何会来到此处海域我也不明白。”想了想,又道,“倘若此处真是妖界,我要如何才能回到凡间呢?” 附身凡胎却在妖界待着是件极危险的事,毕竟不是所有妖怪都如眼前这只鲛妖这般单纯又心善。 鲛妖翼望静默了会儿,告诉她道,“要从妖界回到凡间须得穿过此间结界。” 璘琅观他神色,直觉不是那么容易,果然听他接着道,“我母……我族妖皇不喜凡人,这结界设得很是结实,待到你伤势恢复我尽力将你送出去吧。” 璘琅也没有长留此处的打算,遂爽快点头,“如此甚好。”目光扫过翼望欲言又止的面容,她抿了抿唇道,“既然凡人不为你族类所容,此番你冒险救我又将我私下放走,若是被你族类发现可会责罚于你?” 翼望怔楞了一下,似是没想到这凡人还会关心他的安危,安抚地对她一笑,“不会叫他们发现的,此处崖洞十分隐蔽,除我之外无人知晓,这些日子你可在此安心休养bbzl。” 一想到这凡人不济的身体,璘琅顿时沉默了,回到凡界又如何,难道她堂堂龙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困在这具凡胎中日复一日地等死吗? 小鲛妖见她忽而情绪低落,反倒问起,“说起来容辛你一个凡人落入妖界,难道就不担心自身的安危吗?” 璘琅心驰远处,只淡淡回道,“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再坏又能坏到哪儿去呢?” 翼望从前没有同凡人交流过,只觉眼前这凡人女子好似不像鲛皇说的那般贪生畏死,不由又对她多了几分好奇,“那容辛活得好好的,为何要寻死啊?” “不是寻死,溺水只因救人。” 翼望讷讷道,“凡人也会为了旁人牺牲自己的性命吗?” 璘琅点头,“会吧。” 没多久,翼望又轻轻开口道,“那人一定是你很看重的人吧,是你的兄弟姊妹抑或是……心上人?” “是不相干的人,只不能见死不救罢了。”璘琅瞥他一眼,虽觉得他提的问题十足古怪,可到底念在救命之恩份上耐心答了,“我并无亲眷,也没有心上人。” 鲛妖翼望莫名脸红心跳,“哦。” 璘琅奇道,这鲛妖不仅心实,脸皮还薄,动不动就闹个大红脸。 ~ 翼望见璘琅虽然醒来身子仍旧虚弱,便施法术使得她身下躺的石壁又温热几分,而后便留下夜明珠,独自离去跑到崖洞另一头开始捣鼓起来。 没过多久,崖洞里传来食物炙烤的香气,“做人”没多久的璘琅倏然睁开眼。 身为祖龙的璘琅本不知饥饿是何滋味,但此刻鼻端闻到食物的香气,她的身体里几乎是立即就升腾起一阵从未有过的陌生空虚感。 原来腹中辘辘竟是这样的感觉,她一边感到新奇,一边不由得关注起崖洞那端鲛妖的一举一动来。 翼望在施法术炙烤鱼虾类的食物。 妖族进食是不忌生熟的,生活在海里的妖精自然更不可能驭火烹食,那就只能是为了照料她这个柔弱凡人而特意准备的。 鲛妖生就得天独厚的美貌,低头时长长的银发散落下来,挡住了弧线柔美的侧脸,可不难想象他正专心致志地拈了术法在为她烹食。认真捣鼓的身影,不由得令她想起凡人女子容辛的记忆里,那住在隔壁茅屋的王渔妇家中,每日煮饭烹食待妻主捕鱼归家的贤惠夫郎。 自从有了凡人容辛短短二十余年的记忆,老龙祖仿佛也略通晓了些人情世故。譬方说原先她可不懂什么嫁娶、贤惠夫郎,龙族即便破天荒的相看上了伴侣,也就是畅游天地间时能搭伴嬉闹,倘是彼此生了嫌隙分道离去也是再自然不过的。 既然伴侣间不存在彼此照料,相互扶持,她自是乐得独身,至上自由,无所拘束。 只不过她对着鲛妖才有了道夸赞的念头,就见那他施着施着法将身上的鲛纱一道点了。 薄如蝉翼的鲛纱哪里经得起灵火灼烧,很快便蹿bbzl起火苗,那鲛妖无措得连忙甩起鱼尾拍打火苗,模样显得十足滑稽。 老龙祖璘琅在崖洞这端看得有趣,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连带着肺部又一番钻心疼痛,咳得她撕心裂肺的。 那咳嗽声之大惊动了崖洞那端的鲛妖,他扑灭了身上的火苗后,连忙蹿到她身旁眼含关心道,“容辛,你还好吗?是不是哪里又难受了?” 璘琅一手捂着胸口,好不容易挨过这阵疼痛,待眼前晕眩不再,见到鲛妖那异常妖魅的脸凑到眼下,晃得她心神一乱,而后自然而然就抬手抹去了他额间一道十足违和的焦黑印痕。 这一抹,抹得洞内一龙一鲛都愣了神。 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龙祖,璘琅很快回过神来,掩饰一般又轻咳了咳,装作柔弱凡人若无其事地和气道,“想来翼望从前准备吃食也不必如此繁琐,劳烦你这般费心费力地照顾我了。” 心里却在自嘲,自己莫不是太久没见活物了,手脚皆闲得慌? 如她这般活了那么大岁数的,脸皮虽则足够厚实,可随意撩拨道行不深的小妖的确显得过于无耻了。 见那小鲛妖望着她的眼神都有些迷迷瞪瞪了,老龙祖不由地打算做些什么来打破彼此之间古怪的氛围,遂朝着崖洞那端的吃食抬了抬下巴,“翼望,我现下实在是饿极了,你方才烤的鱼虾还能食否?” 翼望回过神来,想到方才自己当着凡人女子的面,竟连个驭火的小术法也使不好,后知后觉地羞燥起来,靠鱼尾支撑着的身子都僵硬起来,连忙用贝壳去盛了那烤好的鱼虾送到她跟前。 璘琅看着那盛着食物的贝壳,依稀记起往昔在南海鲛宫之时鲛族布宴亦喜用精致器皿,不由暗叹一别经年鲛族即使落魄到住在崖洞里还是这般细致讲究。 饥饿的肚子容不得她多追忆,她接过贝壳便毫不顾忌地朵颐起来。十万年不曾进食,璘琅对食物的记忆本已十分模糊,饶是如此…… 这鲛妖烤的食物还是忒难吃了些。 幸而璘琅还晓得眼下在鲛妖崖洞里要识相,囫囵吞枣一般饱腹一顿后困意再度袭来,便自顾自地在那方温热石壁上蜷起身子,又沉沉睡去了。 作者有话说: 看评论使我快乐~ 第三章 凡胎体弱,璘琅睡下后便对外界无知无觉,守在她身旁的鲛妖此时内心却矛盾许多。 鲛族向来受人、受妖觊觎,他之族类自出生伊始便注定一生都要躲躲藏藏、避世修行。 族里最年长的鲛巫曾在他尚年幼时告诉他,鲛族最早的确是生活在南海水域的,只是南海早在十万年前大战时就生灵尽毁、不可栖身了,翼望血脉所系鲛族经过数万年的迁徙,好不容易才重新寻到栖身的水域,便在这与凡间一山之隔的外海之中。 四海之外,皆为大荒。 然则大荒是妖类散居之处,北山山系更是妖兽乱出,数万年来争斗不歇bbzl。鲛族长老善使幻术,此处水域地势奇险,假以幻术便如天然屏障,况水流与凡间相通,更易隐匿鲛族气息,乃不得已之中最优的栖所。 饶是如此,鲛皇为保万一还是下了禁令,决不允许族类与凡间来往。此番若不是这凡人女子被水流冲到外海,他压根不会有机会见到真正的凡人,只能从族里长老口中三言两语的描述里大致拼凑出凡间景象。 凡人中虽有修仙者,却并没有很厉害的法术,算是六界中最渺小脆弱的族类,可正因凡人有生死轮回、爱恨情仇,才使得如他这般长寿却孤寂的族类对凡间种种如此好奇。 这也是他见她尚有生息,不假思索就将她带回崖洞的缘由吧。 凡人、女子、容辛…… 原来凡人果真如族里长老所言,身后没有长尾,唯以两条腿在岸上行走。 翼望将璘琅带回崖洞以后,她仍兀自昏迷着,浑身湿透冰凉不说,一张脸孔煞白煞白的,若不是还存有微弱气息,就和死尸没有两样。 他守在一旁,本欲静静待她醒来,却终是抵不过好奇心作祟,用手轻轻地触碰了下她并拢着的双腿。虽然不如鲛族的鱼尾粗壮有力,可却有别样的纤细柔韧之美,令他望而着迷忍不住一触再触。 凡人冲破结界来到大荒妖界,气息能引他注意自然也会引来其他巡游鲛兵,他虽抢在鲛兵之前将她救走,可凡人气息早已在水域弥漫开来,此时的崖洞外定是布满了四处搜寻的鲛兵。 不多时,母皇果然下了召令,他不得不暂时离开崖洞,却为凡人女子留下了水源和食物。 鲛兵搜寻不到凡人,母皇自然不会安心,鲛宫大殿内他眼观鼻鼻观心,装作在自己宫中专注修炼不曾留意水域变化,只是数百年来未有凡人误闯大荒妖界,鲛皇担心凡间驭妖府势力终于要触及大荒,此番乃是遣驭妖师入海试探,定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翼望没有见过活的驭妖之人,只是听说那些凡人比之妖魔更要险恶可怕,他此时才后知后觉自己救下那凡人女子会否真如母皇所言那般危险甚至会为整个鲛族带来灾祸,离开鲛宫之后他立刻就赶回了崖洞。 恰巧凡人女子已经醒来,可打从第一眼见到他的真身,她就没有因为他是妖而排斥他,反倒是因救了她性命与他真挚道谢。 她同母皇口中极度嫌恶妖类且十足狡诈阴险的凡人驭妖师很是不同。 那女子望向他时,一双眼睛深邃如浩瀚无垠的大海,他私心里已然不愿相信眼前女子柔软温热的身躯里竟会装着那般暴戾残忍的灵魂。 ~ 璘琅在融融暖意中睡了一个好觉,再次醒来之时就见鲛妖枕着她身旁的石块正闭目休憩,那长尾随意地拖在身后,墨绿色的尾鳞细密地闪着晶莹的光泽,一头银白的长发如瀑般披散身后,随着他身子微微起伏而缓缓晃动bbzl。 这一刻纵使寡凉如她,也不禁心生感慨。 世间竟还有这样美的性灵。 真好。 难得起了些诗意的兴致,肚子却在此时奇怪地咕噜咕噜响了一通,老龙祖璘琅想到些什么瞬间脸色古怪起来。 她猛地环视四周,随着腹中又一声沉闷的鸣声,她终于忍不住坐起身来,摸索着在崖洞里站起身来。 鲛妖不知何时也醒了过来,正瞪着墨绿色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好似在疑惑她要去做什么。 璘琅在那目光中难得老脸一红,咬着牙对鲛妖开口道,“那个……能否劳烦……翼望你带我出去一趟……” 翼望见她用手捂着肚子神色不愉,心下猜到几分,只是奇怪进食与排泄是凡人本能,又有什么需要掩藏的呢?遂直白对璘琅道,“你便在此处解决吧,现下外头有许多搜寻你的鲛兵,叫他们发现你的气息到时候我也护不住你了。” 威风赫赫的龙族璘琅没想到有朝一日竟会有这样的事发生在她身上。难道她真要当着这鲛妖的面…… 可是此刻她腹痛难忍,实在是有些憋不住了。纵是龙祖,也不得不向现实低头,“那个……你我毕竟女男有别……要不翼望你去外头避上一避?” 翼望没见过凡人解手,此刻听她说来像是很私密的事,不知怎的脸上也有些发烫,身形一晃连忙要向外去。可刚要转身,就见她虚弱得连直起身都困难,目光中又不乏担忧,“你独自一人能行吗,我……” 龙祖璘琅拼着最后的尊严,目光恳切地望着他,扯动嘴唇咬牙道,“你且放心,我能行。” 要不……还是想法子杀了这鲛妖灭口吧,若是往后这种糗事传出去,她在六界也别混了。 翼望见她坚持,便点头离去。璘琅伸长脖子,确认那鲛妖真离开了崖洞,才摸着石壁缓缓挪动到崖洞最里面的一处泥泞的深坑。 此情此景,容不得她多想,匆忙解决之后,她用那盛鱼虾的贝壳舀了好些湿土将秽物埋了,又将铲土时弄脏的外衣一道扔在坑里,才终于神色如常地走回了方才所躺之处。 ~ 翼望回来的时候,璘琅已经背对着崖洞口重新躺平了。 他才离去没多久,这凡人女子仿佛情绪比之前又低落了许多。 “容辛?”鲛妖轻轻地靠近她身后,犹豫着开口道,“你还好吗?” 璘琅此刻睁着眼睛,清醒得很,听见鲛妖唤她,好不容易克服了方才解手的心理阴影,扭过头生硬地回应他,“嗯,还好。” 第3节 气氛一时僵窒。 鲛妖见她脸色发白,嘴唇干裂青紫,不由得缓缓靠近她身前,伸出手指轻轻点在她唇上,将活水一点一点灌入她嘴里。 他指尖的活水甘甜可口,璘琅渴得久了那里忍得住这般若有似无地喂水,本能就将他指尖含在嘴里吸|吮起来。鲛妖不想她如此胆大直接,待要抽回手竟是不敌她求生的气力,脸上霎bbzl时红得像天边云霞,心口也开始情不自禁地砰砰乱跳起来。 “容辛,你慢点喝……” 话一出口,是他自己也会骇一跳的绵软。 璘琅眨忽着眼睛,意识渐渐回笼,直觉方才举动的确有点过分,连忙松开嘴唇轻声道,“抱歉翼望,我不是有意冒犯。” 翼望瞧着她的眼眸,心跳得越发快了,他觉得眼前这女子身上仿佛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分明他救她之时探过她内息,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凡人罢了。 怎么会、怎么会…… 一靠近她身旁,总惹得自己心里这样七上八下的。 璘琅见他不言语,瞧着她时目光又复杂难辨,一时拿捏不准鲛妖心思,不由得干笑着悄悄往石壁里侧缩了一缩。就见那鲛妖忽然俯下身子贴近她面颊,又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嗅闻了一番。 璘琅下意识地收敛气息,后来一想此时不过凡胎一具,料他有啸天那般灵敏的鼻子也闻不出什么,才放松下来任由他搜寻气息。只是心神一松,这嘴上难免就有些控制不住,“翼望,方才是我唐突于你,作为补偿你现下要对我做什么我都认了。” 本是句玩笑,不想小鲛妖听了反应如此之大,踉跄着一下子就红着脸后退到老远的地方。 璘琅挑了挑眉,看来事情比她想的还要有趣得多。 自初现于天地,璘琅向来是形单影只、孑然一身,玩乐是如此,打斗是如此,便是后来形神竭灭时也唯有她独自一人。 龙族血脉稀少,很大程度上与她们对繁衍一事十分敷衍的态度有莫大关系。身为上古龙祖,璘琅在世间历经了百万年头,也没认真考虑过需要伴侣这回事。 但龙族却是个有恩必还的族类,虽不知此番元神入体是否与这鲛妖有关,可就冲他对她有意庇护、悉心照料,倘若这小鲛妖真对这凡人女子存了旖旎心思,她也愿意成全,左右不过蹉跎个数十年,于她而言不过是无关痛痒的事罢了。 这般想着,璘琅心安理得认真逗弄起鲛妖来,“翼望,你别离我那么远,其实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小鲛妖翼望警惕地瞅着她,涨红了脸道,“你要说便在那儿说,我能听得到。” 璘琅嘴角要翘不翘,“你既救了我的性命,就是要我以身相许也是应当的。我的想法比较脱俗,凡人与妖结合在我看来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 作者有话说: 努力改进过去短小风格 第四章 离得挺远,洞中昏暗,翼望看不清凡人女子脸上神情,但听这话已然骇得心头大跳,“你胡说什么呢?凡人与妖岂可……” 说不出后面的“结合”二字,翼望的声音渐息。 可愉悦的轻笑声传来,是璘琅得逞后的情不自禁,翼望后知后觉自己被她捉弄,羞燥地哼了一声,却是“嗖”得一下就蹿到崖洞口,任她怎么叫唤都不回头搭理她了。 此番形势下她还离不得bbzl小鲛妖,过了许久见他还不回转,老龙祖暗道不好,不是因为她出言逗弄了一番,这小鲛妖从此就打算置她于不顾了吧? 她现下可是实打实的凡胎,若这鲛妖一甩鲛尾走了,她在这崖洞里恐怕活不过两日。 等等…… 璘琅忽然又想道,倘若这小鲛妖真要置她于不顾,方才便可一走了之,也不必仍旧待在这崖洞里装石头陪她了。 她垂眸思忖一会儿,脑海里适时地闪过那隔壁茅屋的王渔妇有一日惹了夫郎生气,那夫郎便叫她日日睡在外头院子里,王渔妇百折不挠地说了好些讨饶的话,才得了进屋上榻的允许。 璘琅若有所思地望着崖洞口,难不成这鲛妖在等她讨饶? ~ 讨饶是个技术活。 坦白来讲,璘琅的族类在过去强盛之时,斗争中往往都将对手狠狠碾压,讨饶的话听过不少,可却从未出过口。 没用的技术,她向来是不屑去学的。所以说龙族死得快也不是没有道理,太过自负倨傲往往下场不好。 沦落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什么法子都得试上一试。璘琅不由得深吸一口气,对着崖洞那头轻声呼喊道,“翼望,如果我方才说了什么错话,望你不要介意。” 于璘琅这活了一把岁数的老家伙而言,语气足够低声下气了。可小鲛妖似乎铁了心不为所动,听到她的呼喊连头也没抬一下。 璘琅将方才逗弄他时的话仔细在脑海里回想了一遍,说是逗弄也不知是谁更吃亏些,遥想她当年也是名震六界之龙祖,一般活物想同她说上话还不够格呢。 但那也只是遥想…… “……翼望,我方才是在同你玩笑呢,你就别同我置气了可好?” 那鲛妖身影晃动一番,却还是没搭理她。 璘琅想不出什么好话了,有点自暴自弃起来,“你若瞧不上我,往后我寻别的法子报答就是,方才之事我再也不提了还不成么。” 没了翼望的法力,剥去外衣后躺在石壁上,直觉得身子越发的冷了。 “啊嚏!” 璘琅双手环抱自己,仍旧感觉体温在流失,她无奈抬头望向鲛妖,终见他竖起耳朵、侧过身悄悄回望她所在的方向。 之前被那银发遮挡着没看清,原来鲛妖有一对如精灵一般形状可爱的尖耳朵,耳朵尖还通红通红的。 璘琅只当作自己没瞧见,暗暗勾起嘴角,继续装柔弱低吟道,“翼望,我……我好冷、好难受啊……” 鲛妖翼望本也不是真的生气,只不过女子方才那动作、那言语于他这涉世未深的小海妖而言还是太刺激了些,他蜷在崖洞口时整个脑袋都还是轰鸣的,想独自静静罢了。 在鲛宫的时候,他从未叫女妖近过身,更遑论做出这般亲昵的举动。 更令他悚然的是,自己心里竟是羞燥多过嫌恶。身后长尾有一搭没一搭地拍动着石壁,在崖洞口吹了会儿风,脸上、心里的热度竟丝毫未褪。 此时听bbzl见女子嚷嚷着难受,他又忍不住冷着脸回去她身边,却发现她身上只穿着单薄的里衣,整个人果真冻得瑟瑟发抖。 他心下叹息一声,又施法力将石壁烤暖,这才同她开口说话道,“你落水时身上穿的衣服呢?” 璘琅见苦肉计得逞,心情颇好道,“弄脏了就扔了。” 翼望闻言,满脸不赞同道,“你可知大荒水域有多冷?到时候你还怎么游回凡间?” 扔也扔了,总不能再捡回来,璘琅打量了下自己身上这件单衣,又把目光转到鲛妖身上穿的鲛纱,“传闻鲛族绡纱,价值百金,其为服,入水不濡……” 小鲛妖退后些许,神色警惕地看着她,“这可不行。” “为何不行?”从前她以龙身现于南海,不知多少鲛妖抢着要赠她鲛纱,她还嫌那玩意儿没用又太男儿气,有损她威风赫赫的形象。 如今再看看翼望身上的,好似也没那么不可接受了,璘琅伸手拉扯了下他那身鲛纱末端,十分不客气不见外道,“我就同你借用一回,往后你来凡间之时,我还给你就是了。” “不行。”翼望斩钉截铁地拒绝她,微恼着将她微微仰起的身子按回去,抿着唇低喃道,“鲛纱于我族有特别的意义,即便是同族之间亦不能轻易赠予,更遑论是给凡人。” “什么意义?”璘琅思忖一番,见他脸色复又暗红,恍然道,“莫不是如凡间用来定情的物什一般?” 翼望红着脸不语。 璘琅清了清嗓子,想起方才承诺不再逗他,忍下心头痒痒,淡淡道,“既如此便不强求了,左右我大难不死,区区冻伤而已,熬一熬就挺过去了。” 翼望咬了咬牙,别过头去,“你莫再说下去,鲛纱我是绝对不会给你的。” 璘琅静默一会儿,忽的瞧着他玩味儿道,“莫不是你这些年躲了懒,到现在就只织了一件足以蔽体吧?” 翼望:…… ~ 闹腾一番,凡人璘琅又到了该进食的时候。 想起方才肚子那难受劲儿,璘琅宁愿饿着也不同鲛妖开口,结果不争气的肚皮在寂静的崖洞里开始一阵阵打空鸣。 璘琅撑不下去,脸色青紫地出声问翼望道,“那个……你们这妖界还有旁的吃食吗?” 鲛妖与她四目相接,墨绿色的眼眸里闪过迷茫,璘琅无奈扯动嘴角,“罢了,鱼虾就鱼虾吧,想来妖界的食物凡人都是克化不了的。” 若是换做王渔妇家的小夫郎,那下厨手艺只用空想都觉得十分美味,是不是她的肚子就不会那么遭罪了? 这时身旁的鲛妖忽而轻哼一声,璘琅这才意识到自己没留神把心中所想就这么直接说出了口。 当着小鲛妖的面嫌弃他的手艺,难怪他要不高兴。正想说些什么找补一下,就听鲛妖冷冷开口提醒道,“你也说了他是别人的夫郎,既已嫁了人又怎能做饭给你吃呢?” 璘琅此时的想法还处于龙族与凡人bbzl融合的过程中,免不了胡乱地“各取所长”,遂自然而然道,“这也简单,若是我将他抢回家中,不是日后就能做饭给我吃了?” 翼望闻言诧异地瞪大了眼睛,“你怎能这般轻易就毁人姻缘?” 璘琅见这鲛妖越发气恼了,只得先出声稳住他,“我就想想也不行?” 翼望斩钉截铁道,“自然不行。” 璘琅静默了一会儿,又提议道,“那我比着他再寻一个贤惠能干的夫郎总行了吧?” 这个法子可行倒是可行,翼望却暗暗咬牙,不知怎的心头又恼火起来。 璘琅瞅他一眼,摸了摸鼻子,施施然道,“我要同你以身相许来报恩,你又瞧不上我,待我回了凡间,自然还是要娶夫生子的。” 也是。 “既如此不如找个贤惠能干一些的,往后我挣钱养家他照料孩子,回头我再雕一座鲛人木像摆在屋里主位,携夫郎与孩儿日日参拜供奉,也算不忘你救命恩德了。” 随着她的话语,翼望脑海里浮现出一副容辛同凡人夫郎妻夫恩爱的模样,本是理所应当的事,偏生他只得一座不会说话不会动的木雕,想想还真是有些……心有不甘。 心中所想是一回事,翼望自然清楚他们人妖有别,断然是没半点可能的,都怪这凡人三言两语都在绕他,弄得煞有其事一般。 ~ 有了前车之鉴,这回老龙祖晓得言语上要适当收敛。 翼望依旧用法术给她烤着鱼虾,璘琅瞧着瞧着咂摸出不对劲儿来,“你这鱼虾看着不甚鲜活啊。” 难怪她吃了肚子不舒服,还以为妖界的食物凡人克化不了呢。 鲛妖撇她一眼,像是觉得她在说傻话,“这鱼虾烤熟了自然活不成,左右都是死物又有什么分别。” 璘琅不由噎了一噎,同他开口道,“对待吃食这么不讲究可不像你们族类的风格,要不你再去寻些活的鱼虾,这回换我来烤?” 鲛妖嫌她麻烦,可想到她吃得不好身体恢复得慢,还是身形一动往崖洞外去。 可就在此时,一道尖锐鸣声响起,璘琅见翼望眼神一变,接着回头交待她道,“鲛皇召唤,我得速回鲛宫一趟,你……” 璘琅不待他说完,已经乖觉的在石壁上躺好,冲他温和一笑,“我在此处等你回来。” 翼望微一点头,倏然间就消失无踪,只不过回鲛宫的路上咂摸着方才崖洞内的情形很有古怪,怎么总觉着这凡人在他的地盘占尽了上风。 第五章 第4节 鲛宫坐落在大荒妖界的深海之中。 从前在南海建造的鲛宫,水晶铺就、珊瑚丛立,大气恢弘又美轮美奂,而今却是不敢这般招摇了,生怕会引来觊觎水域的大荒妖怪。除了鲛族皇室居住的鲛宫尚算齐整,旁的族人笼统找个洞就算安居了。 此时此刻,鲛皇正在鲛宫大殿内恼怒地呵斥着四处搜寻凡人无果的鲛兵。 翼望进殿时,已然摇身一变,成了地位尊崇的皇子模bbzl样。墨绿色细鳞铠甲覆身,银发束起,簪以珊瑚玉,腰间还佩长剑,显得很是英气逼人。 “母皇,儿臣来迟。” 鲛皇已有千岁寿命,亦是银发苍尾,鲛族女妖艳丽更甚男妖,而鲛皇容貌乃鲛族之最,是那种甫一出世能惑乱六界的美貌。 听到翼望的唤声,她挥退了底下鲛兵,转过身来,露出与翼望眉眼肖似的精绝容貌,“望儿,你来的正好,四方鲛兵回报皆称没有见到那凡人踪影,孤倒不信区区一个凡人入了我鲛族水域还能凭空消失,纵她出自驭妖府又如何,孤便是将七十二瑚丛、三十六星洞翻个底儿朝天也要将那凡人找出来。” 翼望心底一悚,面上却不敢流露半分。 “是,母皇。”想到被藏在崖洞里侥幸逃过水域搜捕的容辛,翼望仍旧觉得不甚安心,看来今日就须得将她送走免得夜长梦多,遂向鲛皇自请道,“南北崖那边不如就由儿臣去搜,那边地势复杂,倘那凡人困于崖缝,儿臣有十足把握将人带回。” 鲛皇颔首道,“也好,你自己多加小心。” 翼望作势要走,鲛皇又低声喊住他,“望儿,前些天母皇与你说的事你考虑得如何了?” 翼望身形一僵,沉默不语。 鲛皇叹息一声,柔声劝道,“涂光与你自小一块儿长大,又是年轻一辈之中翘楚,母皇只你一个孩子,你若嫁于涂光,将来继承鲛皇之位母皇也好安心。” 翼望闻言蹙眉,“母皇您说什么呢,鲛族有您坐镇可再兴千年万年,儿臣自然不必继位。” 鲛皇看着他,狭长的墨绿色眼眸里有复杂的情绪,“只是望儿,母皇在其位便要为族类着想,大荒连年战事不断,不定那日就会殃及我族栖身这片水域,届时母皇必亲自迎战,倘若有一天身遭不测……” “不会的!”翼望下意识地回道,“母皇法术在族类大长老之上,怎会有事呢?” “望儿。”鲛皇严肃道“母皇此番不是在同你商议,这是为母之命亦是为皇之令,鲛族男儿到了五百岁都要寻伴侣完婚,即便身为皇子你也一样。” 翼望咬了咬牙,“这族规早就陈腐不堪,难道我族男儿生来就只繁衍一个用处吗?” “不成体统!”鲛皇见他固执己见,不由得大为恼火,“鲛族本就势力微薄,自天战之后更是多数殒灭,而今我族类好不容易寻到新的栖身之处,休养上万年才日渐壮大,难道繁衍一事于我族不至关重要吗?” “可儿臣不愿嫁给涂光,”翼望眉头皱得更紧,“涂光再好,儿臣对她也没有半点情意,请母皇收回命令。” 鲛皇眸光瞬间犀利起来,“难不成你早已心有所属?” 翼望迅速否认,“没有。” 鲛皇静默半晌,方开口道,“族里规矩不可废,你若是对族里哪个女妖心仪大可告诉母皇,母皇会同族里长老商量能否尽量成全你的心bbzl意,只不过倘若到了你生辰那日还没有答复,母皇就是亲手将你绑了也定会让你同涂光完婚。” ~ 离开鲛宫后,翼望神思还是有些恍惚。那日他正是因为鲛皇所提婚事心烦才外出散心,没成想却意外救下了容辛。 方才鲛皇当面质问于他是否心意另有所属时,他虽否认得利落,可脑海中到底有这么一瞬闪过容辛的面容。 凡人女子唇边带笑,深邃眼眸望而无垠,她轻轻启唇,说出的话却是字字叫他惊撼。 “你既救了我的性命,就是要我以身相许也是应当的。我的想法比较脱俗,凡人与妖结合在我看来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 凡人不都该厌恶妖怪么? 翼望又一阵面红心跳,难道自己是同她一道魔怔了不成? 想到容辛,他精神复又一振,现下还不是能松懈精神的时候,连忙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崖洞。 崖洞口有他亲手设下的结界,此时结界完好,应是没有外人闯入过。 璘琅听到洞口窸窣之声,望向洞口方向笑着道,“你回来啦?倒是挺快的。” 明知分别在即,却没想到竟如此仓促。 翼望紧抿着唇,将洞里的痕迹一一抹去,恢复成无人来过的样子。 璘琅明白了些什么,支起身子摇摇晃晃地坐起来,“你口中说的鲛兵是不是就要追来此处了?” 翼望点了点头,自怀里拿出一个漆黑罐子,倒出一颗丹药递给她,“这是避沐珠,服下后三日内可入水不濡,体内生息。” 璘琅不疑有他地服下,就见翼望愣了一下收回手,身后长尾一甩,石壁上便浮现出一张虚幻的结界缩影,“一会儿我带你从北崖后面入海,入海之后你便紧跟我身后,到了凡妖边界,我在此处阵眼施法撑开结界,你便寻缝隙出去,到了凡间水域顺着水流就能游回澹月河。” 翼望说到此处,顿了一顿,神色肃穆道,“此后无论结界这头发生何事,你万不可犹疑回头!” 璘琅抬眸看他,轻声道,“结界一破,鲛族必有所觉,届时翼望你又该如何脱身?” 翼望缓缓摇头,“你只需顾好自己,其余的我既自有办法解决。” 破坏结界乃族类大忌,后果不可谓不严重。 这鲛妖与她素不相识,且于他是人妖有别,竟愿如此不计得失地帮她? 生平从未平白受人恩惠的璘琅忍不住扯动嘴角,“出去之后,我能为你做什么?” 翼望救她之时只不过是存了做些杂事来分散心神的念头,压根没图这凡人什么,遂抿了抿唇与她语气温和道,“出了妖界,你只当此前种种皆未发生,便是对我和我族类最好的报答了。” 璘琅心知此时便是自夸自己能帮他甚多他也不会相信,遂也不再于此事上过多纠结,青山不改,大荒长存,他日再寻机缘报恩便是。 掐算时辰,凡人女子体内的避沐珠该是起效了,翼望带着她走出崖洞沿着bbzl北崖峭壁抹黑前行。峭壁之下便是万丈深海,待到了入海之处,翼望先下水逡巡了鲛兵于北崖的驻守处,见无异动才引了璘琅紧随其后。 凡人服下避沐珠,虽无需出水换气弄出大的动静,但还是无法完全藏匿周身气息,几乎是才游了一半水程竟已惊动了驻守的鲛兵。 这般境况下,凡人便是水性再好,也断然没可能甩开闻息而来的鲛兵。 翼望心中焦急,不得已游到璘琅身前,拉过她双手就环在了自己腰间。璘琅在水中耳力自然比不得鲛妖,眼见他忽而靠近自己让她攀附在他身后,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便觉自己蓦然就如离弦之箭般飞速前行。 湍急水流中,璘琅无法睁眼视物,只能凭本能紧紧环住鲛妖的腰。隔着轻薄的鲛纱,她几乎能触到他腰间精瘦紧致的肌理及温热细腻的肌肤。 不消片刻,二人已游至水域边界。妖界与凡界的水域交汇处,令人意外地十分平静,无波无澜。 翼望身形一旋便离开她身边,倏忽间璘琅手中只余他身上一小截鲛纱。 方才的亲昵乃不得已之下策,翼望努力忽略掉脑海里嘈杂的念想来到阵眼中间。 正要开始施法,就听那凡人女子轻轻开口唤他道,“翼望。” 隔着不远的距离,鲛妖抬眸无声地看向她,璘琅在此时松开掌心,那一小截鲛纱就随着水流飘散回他身边。 她难得心头一动,却只得再一次重复着那句话,“谢谢你。” 翼望嘴唇微颤,却也没说出话来,只面对她的目光轻轻颔首,手腕轻旋掌心朝下凝结了术法,几乎是同一时间四周忽然亮光大作,一个复杂的阵法渐渐显现,横亘在两界之间。 待到那亮光隐去之后,容辛便会回到凡界,他不曾告诉她的是,此结界不但会阻凡人进妖界,于妖亦是如此。 今日分别之后,他们余生该是无缘再见了。 结界洞开,璘琅在他目光的指引下,缓缓游到阵法中央,透过水光她看见他身上鲛纱装束褪去,周身显露出墨绿色的细鳞铠甲,向来披散着的银色长发此刻也高高束起,艳丽的五官在铠甲的映照下失却柔媚却多了飒爽。 转过身径直向凡界游去的璘琅忽而扯动嘴角,早就料到他非寻常鲛妖,原来竟是鲛族皇脉么? 第六章 原以为这便是终局。 熟料,电光火石间本该消隐的封印竟又亮光大作,倾注法力撑起结界的翼望猝不及防被结界逆行的反噬力道重重弹开。 只差一着便能离开妖界的璘琅顿时错愕地抬眸,就见周围竟冲出数百鲛兵将她二人团团围住。 顾不得己身安危的璘琅下意识就想往鲛妖那边游去,可刚一挺身便被两道三叉戟困在了原地。翼望也没料到这结界反噬如此凶猛,他体内灵息被搅得天翻地覆,坠落珊瑚丛边一连呕出了好几口血。 “翼望、翼望!”璘琅攥紧了拳头,心bbzl中盘算着没有法力光靠招式对上这些鲛兵能有几分胜算,还没等她想出破解眼前困境的法子,就感觉头顶之上笼罩一层阴影。 “便是你这不自量力的凡人擅闯妖界,蛊惑孤的皇儿为你破开结界的吗?” 倾注了法力的声音透过水波传入耳力,只震得璘琅心神具颤几乎要七窍流血。她眯起眼眸向上望去,见到那有着与翼望肖似面容的鲛皇对着自己怒目而视,心中越发恼恨自己法力尽失,堂堂龙祖竟沦落到被鲛妖欺辱的地步。 “母皇……” 神色苍白的翼望勉力游到她二人之间,又支撑不住力道摔落下来。 “翼望!” “望儿!” 璘琅被鲛兵钳制,只得眼睁睁看着他气若游丝还想着要挡在她的身前,莫不是因着附身了凡人她也变得多愁善感,璘琅几乎是立即就红了眼眶,心中涌上许多复杂难言的情绪来。 然而鲛皇见翼望如此维护这凡人,更是恼怒非常,亲自拔出腰间佩剑指着璘琅心口,却是转过头沉声对翼望道,“为了这个凡人,你违背族类法训,私自破开结界,置族类安危于不顾,事到如今你还执意要护着她?” 翼望直起身子,对鲛皇回道,“母皇,儿臣救她之时曾探过她的内息,她只是个寻常凡人,不是你与长老口中的驭妖之人,误入妖界只是偶然,你就放过她回凡间吧,破开结界的罪责儿臣一力承担就是了。” 璘琅闻言下颌绷紧,她倒不畏死,比起死来她更怕欠人恩情。 “翼望……” 话未说完,就见那鲛妖望着朝她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璘琅遂沉默下来,可鲛皇并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她赤红了双目恨不得将璘琅生剐了,“驭妖之人狡猾非常,既要潜入妖界又岂会轻易叫人察觉底细,你身为鲛族皇子竟百般替这凡人开脱,难道你忘了你父君和兄长是如何殒在她们手里的吗” “儿臣不敢!”翼望蹙眉,“只是容辛她……” “够了!”鲛皇骤然打断他,与两旁鲛兵道,“将皇子拖下去严加看守,没有孤的命令谁也不准探视,待孤与三位长老商议后再行惩戒,至于这凡人……孤今日必亲自将她处死。” 听到鲛皇对自己的发落,璘琅忽的嗤笑一声。 鲛皇倏然睁大眼眸,这凡人死到临头还敢挑衅谁还能为她开脱非驭妖之人,遂将手中所持之剑的剑刃缓缓移到她脖颈,“大胆凡人,你笑什么?” 璘琅傲然回望她,脸上没有半点颓丧之气,“鲛族枉为上古妖族,竟怵区区凡人至此,难道不可怜不可笑么?” “你便是这般巧言令色蛊惑吾儿?”鲛皇脸色青白,眸光扫过她的面容,“而今你死到临头还有什么本事不妨一道使出来,孤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资格蔑视鲛族。” “我几时说过蔑视鲛族?”璘琅用下颌轻点那剑尖,眸光冰冷,“今日我若真是你口中bbzl驭妖之人也就罢了,只可惜我不是,如此一来即便你贵为鲛皇亦是以强凌弱、虐杀凡人,与你口中那些作恶多端、十恶不赦的驭妖之人又有何分别?” “你今日杀了我,便是自取其辱!” 鲛族众人没见过胆敢这般顶撞鲛皇的,闻得她言不由纷纷倒吸冷气。 而鲛皇被她说得一楞,半晌才咬牙道,“孤倒是小瞧了你这张利嘴,你既口口声声狡辩自己不是驭妖之人,那你又是如何闯入妖界水域的?” “我不知道。”璘琅话音一转道,“但我也想知道。” “满嘴谎言!”鲛皇震怒道,“你若是真无辜,那经过此处的结界阵法时早就给水流搅得粉碎了。” 倒是不无道理,难道说鲛族结界对自己的元神无碍? 璘琅还没想出应答的说辞,就感觉眼前利刃光芒一闪,她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眼,但身形却是挺得笔直,也并无躲闪之意,然而这一停顿过后,四周寂静无声,而预想中的疼痛也未发生。 璘琅睁开眼,就见翼望不知何时挣脱了鲛兵的束缚,拔出自身佩剑替他挡下这致命的锋刃。 “母皇……且慢。”翼望迎上鲛皇的目光,吃力地一字一顿道,“倘若母皇信不过容辛,不如去将鲛巫请来由她定夺。” 第5节 “望儿!” 翼望说完这句,便彻底昏了过去。 璘琅的目光停驻在他合上眼后的苍白面容,心中波澜汹涌远胜鲛皇要刺她之时。 ~ 兴许鲛皇并非真的是非不分,又或许她是想彻头彻底地粉碎翼望对她无端的信任。在翼望昏厥之后,璘琅没有被立即处死,而是被鲛兵带到了鲛宫的水牢里关押起来。 鲛宫的水牢比翼望带她藏身的崖洞还要鄙陋,就是些大石块层层叠叠地垒砌着,水牢里没有半点光亮。因着先前服下了翼望给的避沐珠,璘琅在水牢里还能再撑上两日。她安安静静地闭目休憩,每过一段时日便会有鲛兵入内巡视,观察她在牢里是否有异动。 当然她虽身在水牢,却也不是孤身一人,听声辩位此处水牢内约莫关着十几只鲛妖,每每鲛兵巡视完离去后,水牢里便会从四方传来窃窃私语声。 她刚被关进来时,水牢里更是嚷嚷得格外热闹。 “这不是个凡人么怎么也给关进来了?” “胡说,凡人根本进不了妖界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这几日鲛皇不是布下天罗地网在搜寻一名擅闯妖界的凡人么?” “难不成就是她?” “瞧着怪普通的。” …… 附身凡胎的璘琅比不得这些鲛妖昼夜不眠的精力旺盛,她大多数时候都昏昏沉沉地睡着,只有时候听见“皇子”“翼望”的时候会掀起眼皮听上两句。 原来那小鲛妖还不到五百年岁数,按照族规鲛族男妖到五百岁都要寻伴侣完婚,这鲛皇已经给小鲛妖找好了女妖伴侣,好似是叫“涂光”,那女妖对他有意但他好似不是很中bbzl意。 璘琅七拼八凑地听完小鲛妖的故事,终于明白小鲛妖为何不能答应她“以身相许”的念头,一时间心里竟也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惋惜。 也不知那鲛妖现下伤势如何?五百岁稚龄又生在鲛族,想也知道修为能高到哪儿去? 又过了一日,两只鲛兵前来水牢,一左一右钳制着璘琅把她提了出去。出了水牢,一路携至鲛宫大殿,璘琅被迫跪在一群鲛妖面前,狼狈中却依旧挺直脊背。 环顾四周,没有看见翼望的身影,她仿佛意料之中般扭转过高昂着的脑袋望向坐在上首中央的鲛皇。 这一回鲛皇没有同她言语,只是吩咐身旁一个形容古怪的鲛妖凑近她身前。 那想必就是翼望口中的“鲛巫”了,只见她头发散乱,眼眶凹陷,脸颊上横七竖八画了许多道纹路,手里拄一根金光闪闪的拐杖,拐杖顶端雕刻了腾蛇一般的形状,璘琅的目光下意识地追随那似腾蛇又有些说不上来的古怪之处,腾蛇虽有翼可哪儿来的爪? “砰”的一声,是那鲛巫举起拐杖出其不意地狠狠敲了璘琅一记,像是在警告她不得对那神明不敬。 璘琅捂着脑袋缓缓眯起了眼眸,“我说……” 话音未落,那鲛巫猛地推搡了她一把,璘琅心有怒气,忍不住朝鲛巫开口道,“瞧你这皮松肉赘的,想来活得比这儿的鲛妖都久,知道什么叫画蛇添足吗?” 鲛巫不说话,只是皱着眉侧过头来,璘琅指了指她那拐杖上雕的怪物,冷淡道,“有爪的那叫龙。” 作者有话说: 女主属于不管自己有多弱都会正面刚的类型。 第七章 “龙”字一出口,在场的鲛妖都齐刷刷地变了脸色。 鲛皇亦是怒极,龙族与鲛族的渊源颇深,以至于鲛族上下将龙族奉为世间唯一的神明,而眼前这不知死活的大胆凡人竟一而再再而三地口出狂言甚至冒犯神明,仅凭这一点就足以将这凡人翻来覆去诛灭个几百回了。 璘琅见鲛妖们反应古怪,那鲛巫更是神色凝重地打量着自己,嘴里叽里咕噜地念叨了好几句。她没听明白,索性望向上首的鲛皇,后者说话就比较直接,“无知小儿,以为听了几句凡间传闻,就能在此大放厥词?” 璘琅自知有口难言,却更激起了心底找回法力恢复真身的欲望。 经过方才这一插曲,鲛巫又继续执行鲛皇最先的命令,然则这凡人女子虽则屡屡寻衅找死,但身上的确没有驭妖之人的气息。 驭妖之人,捉妖、取内丹、炼妖丹为药引服食以增进功力,身上断然不会没有半点妖息,而眼前这凡人身上只有鲛族皇子翼望的气息。 鲛巫如实对鲛皇禀报了,这结论同翼望说的并无出入,只不过这凡人依旧来历不明,若是将她送出妖界放了,熟知会不会埋下隐患将鲛族暴露在危险之中。 璘琅好整以暇地等着鲛皇的发落,被bbzl活捉之时她就明白自己全须全尾地走出妖界可能性不大,只不过这生死也由不得她,多思无益,不如想想附身以来还有啥没完成的心愿。 死到临头不妨硬气一回,龙祖璘琅淡定道,“要杀要剐你们来便是,只是先前救过我那小鲛妖而今伤势如何了?” ~ 却说翼望在寝宫里醒来,身体仍是虚弱,他虽贵为皇子,却不愿身边有族人伺候,只有一小哑奴在旁侍奉养伤。 回想起那日他本欲带容辛出妖界却被母皇拦下,容辛在母皇手里想来凶多吉少,他胸臆间不知怎的竟难受起来,比受结界反噬之伤更为难受。 容辛不是幻觉,而是一个生命鲜活的凡人。 在崖洞里,与其说是他伴她疗伤,不如说她的存在分散了自己的注意力,叫自己不再为与涂光大婚之事伤神。 可到最后他还是没能护住她,就像是己身的自由也一并随着她被诛灭而荡然无存。兴许等他伤势痊愈,就该与涂光完婚,之后便也不用再存着离开水域天高海阔的念想。 然而当那小哑奴见到他一脸哀莫大于心死的神情,连忙对着翼望比手势道,【少主,救下的,凡人,还活着。】 “活着?”翼望错愕道,“当真?” 小哑奴又比划道,【鲛皇着鲛巫查验,凡人的确不是驭妖之人。】 翼望一颗悬着的心刚放下,就见小哑奴又道,【只是那凡人冒犯神明,若不是鲛巫拦下,鲛皇定会取她性命。】 冒犯神明?容辛么?翼望心中有许多不解,可是只要她现下还活着,于他而言就是好消息。 小哑奴见少主因着凡人女子忽悲忽喜,不由得很是忧心,【少主当真如族里传闻那般喜欢那凡人女子么?】 翼望怔愣了下,耳朵立即红了,“不是她们说的那样。” 小哑奴眉攒得更紧,【少主莫非忘了鲛皇有意将您许配给涂光……】 翼望垂眸,“我救容辛是一回事,我不想嫁给涂光又是一回事。” “你心里当真能分辨清楚?” 寝宫里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鲛皇缓缓走到他床榻边,换了身常服可依旧显得清冷难以亲近,唯有望着自己的孩儿时,眼底才会流露出些许温情。 “望儿,只怕是你对那凡人的情意远不止救命的恩情。”鲛皇指了指他的心口,声音难得轻柔低沉,“你和你兄长实在太过相像,而他比你更脆弱单纯,心中稍有郁结,神色间便会显出一抹阴翳,而愉悦欣喜时,眼眸便会如天上星辰一般闪烁发光。” 自他懂事以来,母皇鲜少会当着他的面说起兄长,若非兄长身陨驭妖之人手里,这世间也就不会有他的存在,母亲对他寄予了双倍的期许,这种沉重的爱让他透不过气却又无法拒绝。 鲛皇抚了抚他银色的长发,又缓缓开口道,“在母皇眼中,你同离儿都是极单纯珍贵的孩子,你们自幼生活在安宁的水域,不曾bbzl见识过世间的险恶,正因如此才会被别有用心之人人轻易蒙骗遭受苦难。” “只是望儿,五百年前母皇已经失去了离儿和你父君,同样的事若再一次上演母皇真的无法承受。” 翼望沉默着听完这些,明知自己该顺从母皇之意别再犯险,可心底却有一个声音叫嚷着不该就这般妥协。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问出了掩藏在心底多年的疑问,“母皇,五百年前兄长和父君究竟是怎么落到那些驭妖之人手里的?” ~ 审问过后,璘琅被重新关押进水牢,只是她的心底却极是不平静的,过了今夜,翼望给她服下的避沐珠也该失效了,到那时身为凡人的她恐怕会在水牢之中活活溺死。 兴许水牢里这些鲛妖自她第一天进来就一直盼着这一天。 从她们口中约莫能明白鲛族对凡人的看法——生在凡间遭受生死轮回,本就意味着凡人生就原罪,因而她们眼中那些不甘宿命妄图驭妖之人更是罪上加罪,罪加一等。 这时她不由得想起小鲛翼望来,虽然鲛皇不愿告知她翼望伤势如何,甚至不愿翼望再同她这凡人有任何牵扯。 可既然鲛族这般容不下凡人,那小鲛为何要一次又一次救她护她呢? 淡漠如她,倘易地而处,也不见得会插手凡人生死,何况早有旧仇在先。 然而活得足够久远如她,却是记得鲛族祖先原是有着如同她们灵力一般纯粹至极的性情的。 彼时她同这凡人女子容辛一般孤僻避世,却独独不反感与鲛族往来。 美到极致,却偏生脆弱单纯。 与她截然不同。 在南海逗留的日子于她而言不过短短数千年,可相熟的鲛妖却相继应劫而逝,于是她又孤身一龙在五海大荒漂泊。 与翼望相处的短短时日,总能让她回想起从前在南海与鲛族在一起那些无忧的时光,仿佛横亘在她们之间的巨大阻隔不知不觉中消弭了。尽管此刻沦为鲛族的阶下囚,她却还忍不住关心这许久以前曾对她馈以善意的族类。 鲛族水牢中,关于凡间驭妖之人的传闻不绝于耳,而十万年前人世间本是没有能驭妖的凡人的。 妖界的诞生起初是因为一些生灵经过千年的修炼,得以幻化成凡人的形状,且妖往往自身修炼有强大的法力,又岂能为六界之中最渺弱的凡人轻易驾驭。 沉睡度过的十万年于璘琅而言是全然空白的,但她大致能猜到最初为人类所缚之妖只有被迫与自愿两种。 被迫之妖兴许因着某种原因失却了法力被人类以武力胁迫,而自愿的妖只能是为情所困甘为驱使。而驭妖之事便是世间有其一,便有数不胜数,渐渐演化为好比修仙之人的一个派系。 理清了这层关系,龙祖想到鲛皇捉她时曾提及那小鲛翼望还有个哥哥叫做翼离,他被驭妖之人残害于是鲛族便从此对凡人很是忌惮。鲛族血肉对于妖魔乃至凡bbzl人都是至上诱惑,鲛族皇脉的内丹若淬炼成药引必然会引得驭妖之人趋之若鹜。 只不过鲛族中人出不了妖界水域,又怎会引得凡间人的注意? “皇子翼离原是奉鲛皇之命去凡间找寻一件法器,彼时鲛皇不知凡间有驭妖门派因多年吞噬妖灵得到强大法力,而那法器恰恰就在驭妖门派手中。” 囚室里忽而响起一道低沉嘶哑的声音,龙祖璘琅很是骇了一跳。且不说此人能猜透她心底所想,龙族五感乃六界之最,即便附身凡人后能力衰弱不少,也断然不会到囚室里多了一个人也毫无察觉的地步。 这十万年来世间都孕育出了些什么怪物啊…… “我不是怪物,吾名珑尤,乃是鲛族的大巫师。” 一问一答,倒是如流。 璘琅目光扫过囚室每个角落,不由得暗暗抽动嘴角,“阁下不如现身一叙?既然尊驾降临何必躲躲藏藏?” 话音刚落,囚室之中果然多了一个妖怪,扮相和那日鲛宫大殿上拄拐的鲛巫大差不离。 幻术乃鲛族擅长的密术之一,这种战不过就逃的术法璘琅没有参悟过,但的确是鲛族立身的本事。兴许这鲛巫方才就是使了幻术,也不知在囚室里观察了她多久。 “阁下方才说鲛皇欲得之法器现于凡间,可鲛皇身在妖界又怎知凡间境况呢?” 大鲛巫倒很坦白,“凡间法器与妖界同出自五行之力,二者之间能互相感应,当凡间有人催动了封印的法器,鲛皇自然能第一时间得知。” 五行之力、法器…… 能凝结五行之力铸就法器的,世界唯神祖同魔祖二人,两族争斗了数百万年,神族飞升不息,魔族死能复生,哪一族都不能彻底毁灭对方。 铸就法器无外乎是为了壮大己族,以自然之力制衡对方。而十万年前魔族大败,余孽尽灭,怎么看这法器出自魔祖之手的可能性更大。 “原来鲛皇所言非虚。” 身旁传来一道幽幽的声音,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璘琅这才想起这囚室里还有一个能听到她心中所想的大鲛巫存在。 大鲛巫看向她时,犀利的目光中带上了防备与探究,“寻常凡人决不能穿过阵法进入妖界,然而吾徒在鲛宫刺探过你身上的确没有神力妖息,可你方才心中所想掺杂两族年湮世远的恩怨,你究竟是何人?大费周折潜入鲛族水域又有何谋?” 自璘琅苏醒以来,她原以为会将自己的身份永远埋在心底,毕竟说出口的总显得那么离奇不可置信。但这一刻,她忽然觉得能探听她心声的大鲛巫也许是解她目前困境的一个契机。 第6节 不再扭捏犹疑,她决定据实相告。 “吾名璘琅,乃龙族之祖。” 作者有话说: 女主扬眉吐气第一回 第八章 想必璘琅自称是神君抑或是魔君都不会叫大鲛巫这般吃惊,毕竟十万年前龙族就尽数湮灭了,更何况是龙祖这样的生灵。 许久的bbzl静默过后,大鲛巫神色怔忪地重复了一边,“龙祖璘琅?” 鲛皇亲自前来请她出洞之时,她可从没想过被关在水牢里那“来历不明”的凡人会和传说中的龙族扯上关系。 而璘琅见她第一反应不是抗拒,便难得耐着性子同她解释了几句她因何陷入了漫长的沉睡期又是如何托凡胎苏醒为翼望所救。 “……总而言之,现下吾之元神虽醒但尚微弱,即便依托此具凡胎也无法施展神力,此番进入妖界实乃机缘巧合,自然也就对鲛族无甚图谋。” 听完这些,大鲛巫还是没有出声回应,璘琅索性也不再多言了,她心中不无失望地想着,倘大鲛巫都不能信她所言,鲛族之中便不会有人能信她了。 就在此时,大鲛巫忽而严肃地沉声问道,“您方才所说因斗败魔神而力竭形殒之处是在何处?” 璘琅自然不会忘记那个承载了她对这世间最后记忆的地方。 “南海。” 闻得此言,鲛巫珑尤眼中光芒大盛,“莫怪乎龙祖元神显于鲛界,十万年前倘不是您的形神化成细流汇入南海庇佑南海生灵,而今尚能屈居大荒的鲛族一脉早就不复存在了,想来这也是您与鲛族结下羁绊的由来。” 说到此处,那鲛巫声音更低喑哑了些,“时过境迁,南海荒田,这数万年来世间莫说龙影就连龙息都不曾显现,族中后辈渐渐都不肯相信世间曾有强大如龙族的存在且赐予过鲛族莫大的恩惠。” 刹那间,璘琅附身这具普通的凡躯在鲛巫珑尤眼中的形象变得高大起来,大鲛巫是凝结了鲛族全族术法与智慧之最的存在,而今她望向璘琅的目光却充满了炽热的崇敬。 璘琅从鲛巫口中证实了她的苏醒或与鲛族有关,她就不由得想探问更多与鲛族有关之事,试图从中找到修复元神的法子。 珑尤能听到她心中所想,便对她据实相告道,“鲛族之中最大的秘辛,便是唯有历代的大鲛巫承袭着故栖之地南海遭逢祸乱之后万年的记忆,珑尤能施幻术让您重睹这万年鲛族历经之事。” 正合她意,璘琅赞许地看了鲛巫一眼,那鲛巫脸上便立刻浮现出欣喜的神色,接着恭谨地伸出手攥住了璘琅的手腕。 大鲛巫凝神施咒,不多时璘琅便觉得身子飘忽起来,接着水牢里的景象便从眼前消失了。随着一道轻柔力量的牵引,她又来到了一片陌生的水域,目光所及是成千上万的鲛族士兵正在列阵。 璘琅回头问鲛巫道,“这是哪个时期的事?” 熟料鲛巫的身形倏忽间变得如此娇小,她的手此刻正搭在一只白色的爪子上,璘琅惊奇地“咦”了一声,抬起龙爪将鲛巫举到与目平齐之处,“原来在你这幻境之中我还能变回真身啊。” 鲛巫早已骇得说不出话来,她亦没想过自己能有一日见到真龙之身。 璘琅则新奇地摆弄起幻境之中自己bbzl的真身,实在是太怀念过去腾云驾雾、翻天倒海、自由无忌的日子了。 “龙、龙祖大人……” 此时此刻,知晓幻境厉害的大鲛巫对璘琅身份再无任何怀疑,她紧紧攀着龙爪,跟随璘琅自高处向下俯视着鲛兵排成的阵列,“这应是南海祸乱平息后又历经了三万年后的南海水域争夺战,传闻鲛皇亲自率领鲛兵大战了三个月终是不敌,是以鲛族后来才不得已举族迁徙至大荒。” 璘琅眯起眼眸,毫无预兆地俯冲下去,在鲛兵阵上空徐徐盘旋,目光却是始终凝在阵前那鲛妖身上,只见他周身覆着墨绿色的细鳞铠甲,银发绿瞳,在鲛兵阵中显得格外惹眼,“那是谁?” 鲛巫好不容易适应了璘琅迅猛的起落动作,颇有些晕眩地顺着她目光方向望去,答道,“他便是那时统领鲛族的鲛皇啊!” 怎会与翼望长得这般肖似?难道鲛族还有返祖之力? 鲛巫感应到她心中疑惑,便解释道,“鲛族皇室素来不与族人通婚,自身血脉极纯,因而相貌都差别不大吧。” 璘琅静默着看着那鲛皇带着鲛兵出征,紧接着画面一转便是血染深海,璘琅是见惯了杀戮场面的因而倒还能保持镇静,然而大鲛巫已经面容惨白呕吐不止。 鲛族的战斗力璘琅是再清楚不过的,只不过那时候她纵是有心也再庇护不了他们了。 再之后便是漫长至数万年的迁徙,本就不庞大的族群在流亡途中越见稀少,而且几乎没有一任鲛皇能活到渡劫飞升,皆是为了保护族群英勇赴战而死。 最后终于到了现在统领鲛族的女皇即位,此时的鲛族已经在大荒生活了许久。而初即位时的鲛皇并不似现在这般厌恶凡人,鲛界与凡间也无结界阻隔,只是到了近百年凡间驭妖风气大盛,而翼望的兄长翼离又死于驭妖之人手中,鲛皇才彻底下令禁止族人与凡间的往来。 看到这里,璘琅还是没瞧出半点与自身处境有关的线索,唯一见效的只有恢复了真身,不由得对施展了许久幻术已经疲惫到快要坚持不住的鲛巫道,“倘若我在幻境之中施展些小术法,可会对你有影响?” 大鲛巫闻言瞬间抖擞了精神,一脸恐惧地结舌道,“龙、龙祖大人,这可使不得……” 璘琅沉吟片刻,直接了当地问道,“后果很严重吗?” 大鲛巫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璘琅遂作罢,“那便算了,我再想想别的法子。” 害怕她当即要反悔的大鲛巫连忙收了幻术,二人于是又回到黑漆漆的水牢里。 此时虽说在鲛族水牢里,可大鲛巫对着眼前这样貌寻常的凡人却不敢有半点不恭敬。 璘琅凝神思索了一会儿,抬眸对大鲛巫道,“依你所言,我对鲛族有莫大的恩惠是吧?” 大鲛巫毫不犹豫地点头,“从今往后珑尤愿听从龙祖大人驱使。” 见鲛巫很是上道,璘琅欣慰bbzl地点点头,“那你听好了,关于我乃龙祖之事,你知我知切不可告诉第三人,即便是鲛皇要将我处死也不能说出真相。” 珑尤不解道,“这是为何?” 反正在大鲛巫面前她也藏不住心中秘密,索性坦荡道,“此时我元神微弱,若显世的消息不胫而走,许多鬼怪来找我麻烦可怎么办?” 大鲛巫深以为然,“龙祖大人颇有远见,躲匿在鲛族水牢虽有些冒险却的确比外界安全得多。” “倒也不是存心要躲在此处的。”璘琅面上温和笑意不变,“若是珑尤你肯相助,我还是想到岸上去想法子修行。” 大鲛巫胸有成竹道,“这有何难,我知晓破开结界的办法。” “咦?”璘琅饶有兴致道,“你不怕违逆鲛皇命令会遭受责罚?” 大鲛巫蹙眉,“也是无奈之举,总不能叫龙祖您屈居于此,珑尤这就带您离开水牢。” 璘琅见她爽快,面上露出笑意,“好,不过你这儿可有避沐珠?” 大鲛巫讷讷摇头,复又望向璘琅道,“难怪您身在水牢却能坐立自由,原来翼望皇子竟给你服下了避沐珠。” 听她语气好似是很难得的宝物,璘琅顾不上又欠翼望恩情,连忙问道,“若没有此物我还能离开妖界么?” 大鲛巫沉声道,“妖界之内我尚能护你周全,只是鲛皇从不许族人离开大荒。” “我明白了。”璘琅心念一转又道,“珑尤,那你能带我去鲛宫寻翼望吗?” 大鲛巫本有些犹豫,见她目光扫来又忙不迭点头,话音一转道,“那若是翼望皇子问起您的来历……” 璘琅诧异地望她一眼,大鲛巫眼观鼻鼻观心,用细若蚊吟的声音说道,“您心里仿佛待翼望皇子有点不同呢。” 璘琅脸上笑意敛了些,“珑尤啊,这个读心的术法你可知晓怎么禁止吗?” 大鲛巫,“……” 本想着此事揭过不提,璘琅却忽而开口道,“倘若翼望问起……”大鲛巫屏息凝神,就听璘琅自个儿说道,“你就如实说吧。” 就算不使读心的法术,珑尤也能看出些端倪,心里难免高兴,龙祖若是看上了她们翼望皇子,合该是鲛族举族之幸。 璘琅跟着珑尤大摇大摆离开了水牢,水牢里毫不知情的鲛妖还在纷纷嘀咕着不知鲛皇会如何处置被抓进来的凡人,璘琅指了水牢里几个来回游荡的鲛兵问珑尤道,“她们现下看不见我们么?” 珑尤点头,璘琅颇为新奇地伸出手指在鲛兵眼前晃了一晃,见她们果然视若无睹地走过去,不禁对珑尤的隐遁法术很是称道。 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翼望的寝宫,璘琅拍了拍珑尤示意她等候在外,自己从没关严实的宫门里溜了进去。 不知为何,翼望的寝宫里就如同那崖洞一般冷冷清清,四周空空荡荡也不见什么华丽的摆设装饰。头一回如此“行事不端”,饶是龙祖也有些几分心虚bbzl。 只是待见到床榻上闭目沉睡毫无生气的翼望时,她的步伐停顿住了,此刻仿佛忘却了来此取珠的目的,脑海里唯有一个念头。 这鲛妖伤得比她想象得要重啊! 作者有话说: 第九章 璘琅不自觉地靠近他身边,见他入睡时用鱼尾圈起自己的身体,显得很防备很不安的样子,没由来的心里一软。那时他身受了结界的反噬,却还坚持着挡在她身前的情形还历历在目,这份恩情她会永远记得。 若有一日恢复了元神找回了法力,她会守护鲛族,让翼望同他的族类能活得自由自在。 不过眼下还是得想办法离开妖界才是,璘琅的目光缓缓从翼望寝宫内扫过,空旷敞亮的宫殿一眼望去几乎没有什么可藏法宝的地方。 “谁?” 冷不防的,床榻上的翼望此时忽然睁开了双眸,目光直愣愣地穿过了璘琅所在的位置。 明知自己是隐遁的状态,璘琅还是不由得站在原地僵立了片刻,就连呼吸也下意识地屏住了。就在此时,她背对着的宫殿门口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声。 璘琅回过头,就见一个身形瘦小的鲛妖低着头泰然自若地往殿里行来。这鲛妖裹着墨色的衣袍,穿在身上显得很是宽大,他的鱼尾和翼望、鲛巫、甚至鲛兵都很不一样,是苍白的几乎透明的颜色,低垂着脑袋,璘琅看不清他面容,只是觉得他静默着走在宫殿里,却显得与十分格格不入。 见他快要靠近自己身边,璘琅也不慌乱,微微侧过身子让他能行过。 熟料,这小鲛五感也甚是敏锐,好巧不巧就停在璘琅身前半步之处,且微微地扭转身子好似要往此处看过来。 “咳咳……”是翼望适时地出声,引起了那小鲛妖的注意,这回他毫不犹豫地加快步子朝翼望身边过去。 璘琅站在原地挑了挑眉,心道翼望该是有所察觉了,此时隐遁倒是比直接现身还要尴尬些。 也不知翼望对那小鲛妖说了些什么,见他手舞足蹈地比划了一阵,又风一样离开了寝宫,宫殿里又只余下了璘琅与翼望。 不请自来还举止鬼鬼祟祟的璘琅很不情愿主动亮明身份,于是明知翼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的方向还是沉默不语。 下一瞬,眼前剑光一闪,凌厉的剑势铺面而来,是翼望单手执剑逼到了她面前。 尽管伤势严重,那握着长剑的手还有些颤颤巍巍,翼望的神色却很是凝重。璘琅无法,只得伸出两指捏住那几乎触到眉心的剑尖,轻声开口道,“原来这大鲛巫的隐遁之术也不是回回都能起效啊。” 听见声音,翼望才明白来人是谁,收了剑垂在地上支撑着身体道,“容辛?你不是被母皇关在水牢里?” “此事说来话长,”璘琅正对着他,虽然他看不见,“我本是打算安分地待在水牢里,只不过这一来么你母皇也不肯告知我你伤势如何,二来么你给bbzl我的避沐珠就快失效了,我不得已才逃出来寻你来了。” 翼望闻言微蹙着眉,伸手探向眼前这片虚无,璘琅也不躲,就觉得他的手触到脸颊上冰冰凉凉的,“我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没想到真是你逃了出来,你如何能有本事说动大鲛巫放你出水牢啊?” 璘琅在来此处的路上早已想出了个模糊的说辞,“大鲛巫兴许是不愿牵连无辜吧,便答应暗中将我送出妖界。”想了想,又生硬地加了一句,“不愧是大鲛巫,心胸气度就是不同凡妖。” 翼望面上神色莫辩,心知大鲛巫不会无缘无故违逆母皇的命令,可又不愿真看着母皇将容辛处死。 迟疑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拿出了那个漆黑的小罐子。 璘琅接过罐子,从里头取了一颗避沐珠,又将罐子放回他的掌心,扯了扯嘴角道,“翼望,你又救了我一回呢。” 翼望闻言只是垂下了眼眸,“若有大鲛巫相助,你一定能平安出去。水牢那边有狱兵巡查,若是叫他们发觉你们就走不了了。” ~ 原本侯在宫殿门口的大鲛巫见璘琅出来后,连忙问道,“龙祖殿下,避沐珠找到了吗?” 第7节 璘琅摊开掌心,回道,“是翼望给我的。” 大鲛巫诧异道,“翼望皇子见到您了?” “说起这个,”璘琅望向鲛巫,眼神凉凉,“你不是能听见我心中所想吗?我在里面很用力地想着要现身了。” 大鲛巫无辜地摸了摸鼻子,“上回您吩咐过后,我就不对您使术法了。” 服下避沐珠后,璘琅跟着珑尤很快来到了凡妖边界。 眼看着珑尤自如地在结界周围来回穿梭,凝结法力,璘琅忽而开口唤道,“等等,离开妖界前,我还有个疑问。” 闻得此言,珑尤停顿片刻,平静地望向她道,“龙祖殿下还有何疑问?” “是关于你说的法器。”璘琅眯起眼睛,“妖界有一法器,便是五行之中的水之法器吧?幻境之中的鲛族十万年来不断卷入纷争,只怕也因这件法器而起,可你带我进入幻境之时却故意瞒隐了法器的存在,我说的可对,珑尤?” 听到“法器”之时,珑尤浑身一震,然而璘琅接下来的话却使她无法辩驳,只得稳下心神来,苦笑一声道,“什么都瞒不过龙祖大人。” 她低下头,在璘琅的目光中卷起层层叠叠的鲛巫袍,露出一道道深浅不一的浅蓝色疤痕。 “这是为法器所伤?”璘琅喃喃低语道,她不曾见过什么法术能在妖身上留下这样的伤痕,毕竟妖本就有自愈的能力,何况珑尤的法力她也是见识过的。 然而珑尤却是沉着脸点了点头,“此法器名‘罔’,诞世于南海祸乱后不久,无人知晓他来自何处,只是能源源不断地净化水域,超度水中亡灵,是以不断被南海幸存的妖族争夺。然而奇怪的是,虽有斗胜的妖族,却无法靠近罔器,更无法活bbzl着将其带走占为己有,渐渐地便被南海妖族视为不祥。” 有净化之力的法器必然不会是魔物,那只能是神祖留在下界以还六界清明的法宝,但凡是心存歹念的妖族靠近法器自然都会被神力反噬。只不过这样强大的法器又怎会落到鲛族手中? “彼时鲛族虽也自祸乱之中幸存,可活下来的族人却终日惶惶,低沉的气氛在水域之中不断蔓延,越来越多的族人开始不言不语甚至不再进食,鲛皇不得已才想到了用罔器的力量涤荡水域。”珑尤虽是通过幻境了解这段往事但却仿佛亲身经历一般,能感知到族类所受的痛苦,“万幸的是罔器对鲛皇并不像对其他妖怪那般排斥,她虽也受了法器反噬的伤,却将法器带回了鲛族水域且无性命之虞。” “法器如鲛皇所愿净化了鲛族水域,但却也因发挥了效用引来了更多觊觎之妖,鲛族便如幻境中您看到的那般陷入了无止境的纷争之中,直到最后在大荒海域栖身。” “这么说,”璘琅若有所思道,“法器现下就在此处,而且珑尤你有法子接触到法器是吧。” 珑尤没有作声,璘琅施施然道,“珑尤是不是承诺过今后为我驱使。” 大鲛巫闻言抬眸,璘琅连忙保证道,“我就想看看,没有其他意思。” “我并非不答应您的请求,只是罔器威力不可小觑,龙祖大人现下乃是凡胎,万一被罔器伤到……” “后果我自负。”璘琅认真道,“我实在很想知道元神苏醒会否和存于此处的法器有关。” 大鲛巫遂点了点头,道,“此处结界已经半开,最多只余半炷香时辰,足够你我往复了。”话音刚落,珑尤再次攥住璘琅的手腕,二人眨眼间就消失在了凡妖边界。 ~ 翼望寝宫内,带着卫兵去而复返的小哑奴见到空空荡荡的宫殿内只有自家少主正闭目休憩,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过那般平静。 他便是先前璘琅隐遁时遇到那墨袍白尾的瘦弱鲛妖,在翼望身边侍奉了百余年,主仆间默契自然是极好的。 方才就在殿中,他分明察觉到与少主身上气息不符的浑浊气息,而少主的反应也印证了他的想法,只不过他却是吩咐他去寻寝宫的卫兵而不要惊动外面巡查的鲛兵。 “咳咳……”经过方才一番动静,翼望明显又虚弱了几分,“阿玄?” 小哑奴靠近他身边,恭顺地俯下身子,就听翼望问道,“外头可有什么动静?” 【来时不曾听闻。】他比了比手势,又担忧道,【眼下少主还是顾好自己的身子吧,也不知您这伤要养多久才能恢复。】 “水牢那边……”翼望微攒眉头,挣扎着起身,还没等他说完就见外头有鲛兵匆匆而入,“禀报皇子殿下,水牢里关着那名凡人女子逃走了,女皇正带着鲛兵四处搜捕,特命吾等前来保护殿下。” 说是保护,实则是bbzl监视容辛会否来此见他吧。 小哑奴阿玄想到方才少主殿内那可疑的气息,刚要动手比划,就见翼望向他投去一抹否定的眼神,然后对前来禀报的鲛兵温和道,“知道了,有劳你们在此守护了,另若有那凡人女子的消息还请通报我知晓。” 只是结界洞开,他即便身在寝宫也必有所察觉,这么说来容辛拿到避沐珠后并未立即离开妖界,可现在母皇已经察觉她逃逸,她若亲自守在结界旁,即便有大鲛巫相助容辛也难逃出去了。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的鼓励! 第十章 璘琅跟着珑尤进到一个越往里走越昏暗的洞窟之中,这种并非天然的洞窟周围还有不少,该是鲛族来到此处后用岩石堆砌而成。 此种洞窟外头看着破落狭小,内里却另有乾坤,可容纳几十人大小。终于走到洞穴尽头,珑尤掌心托起闪烁着蓝色光芒的明珠,照亮了中央一块凹凸不平的石壁。 幽幽蓝光下依稀可以看见是一条盘卧着的类腾蛇龙,璘琅抽了抽嘴角,回眸对珑尤开口道,“过去也就罢了,此番你既见到了龙族真身,该提点后辈将这石雕都改进一番才是。” 大鲛巫有些汗颜,只是既然答应了璘琅不提及她龙祖的身份,又要怎么令鲛皇相信她见过龙祖真身呢? 忽而,眼前一道亮光闪过,璘琅确信那不是来自珑尤掌心托着的明珠,她惊奇地看着石壁,不自觉就伸手摸了上去。 待珑尤回过神来,已经来不及出声阻止,就见那类蛇类龙的雕像周身发出刺眼的亮光,而璘琅与珑尤身处的这处洞窟开始地动山摇。 璘琅讷讷地收回手,只是那亮光不曾减弱,震动也不曾消停,她与珑尤对视一眼,皆有些不知所措。 珑尤想到什么,顿时脸色大变,“龙祖大人,咱们还是赶紧离开此处,这异动一定会引起鲛兵注意。” 璘琅只得点头,离开洞窟之前,鬼使神差地她再次回眸,就见亮光之中那石雕龙首微微张开的嘴里好似衔着颗珠子,可一眨眼的功夫,那珠子却又隐没在亮光之中了。 出了洞窟,珑尤带着璘琅一刻不停地赶往凡妖交界。渐渐地,璘琅在水流之中尝到咸涩腥味,她靠近珑尤与她道,“你又被法器伤到了?” 珑尤在疾行之中点了点头,只是伤口的血已经透过鲛巫袍渗了出来,好不容易到了凡妖边界,璘琅连忙掀开她的袖袍,就见到深可见骨的数道崭新伤口。 方才在洞窟之内,珑尤一直挡在她身前,想到此璘琅心下有些愧疚,可珑尤见她浑身上下竟是完好无损更觉不可思议,忍不住惊呼道,“难道这法器对凡人不起作用?” 璘琅还未开口,就听珑尤又道,“糟了,掐算时辰结界此时已然洞开,只是此处为何没有半点动静,莫非……” “大鲛巫殿下。” 身后传来一道熟悉得令人心颤的声音,bbzl珑尤下意识地再次挡在璘琅身前,垂眸躬身行礼,“珑尤见过鲛皇。” 待转过身见到那银发墨瞳的女妖,璘琅心里反倒是沉到底处自然静。 此番鲛皇身边并无鲛兵陪衬,可凌厉的气势却丝毫不减,“大鲛巫孤命你去探查该凡人底细,你却违背孤的命令将其私放出水牢,对此你作何解释?” 珑尤当即改为匍匐行礼,“此乃珑尤之过,请鲛皇降罪责罚。” 竟是一句也不为自己辩解。 璘琅有些看不下去了,刚要开口就觉得嘴唇一麻,竟是上下唇齐齐失去了知觉,只能从喉咙发出呜呜的响声,她低头看向珑尤,她后背拱起想要掩饰被法器刺伤的痕迹,虽则没有看她却直觉是她施了咒术阻止她开口说话。 鲛皇气急,可族中法训规定若要处置大鲛巫须得族中大长老聚齐后共同商议,此时唯有把目光转向璘琅,“先是皇儿翼望,再是大鲛巫殿下,这凡人到底有什么本事令你们心甘情愿被她利用?” 璘琅说不出话,只能冷眼以待,而珑尤却维持着匍匐的姿态对鲛皇道,“此人杀不得,珑尤请求鲛皇放她归去。” 心口微微发热,璘琅不愿旁人替她承受罪责,她遥望那近在咫尺的结界一眼,神秘而繁复的纹路在法力催动下若隐若现地闪着金色光芒,她心一横,左右鲛皇是不会放她出去不如引颈受戮。 在她行动之际,鲛兵终于察觉异动追到此处,只不过她们却是在向鲛皇禀报另一桩事。 十二星洞之中的罔器,消失不见了。 匍匐在地的珑尤身形一动,趁着鲛皇惊怒分神之际,在水中卷起一道力量将璘琅重重推向了那金光闪烁的结界。 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未袭来,她睁开眼在汹涌的波涛中看到的最后景象,便是大鲛巫珑尤站在结界中央,浑身浴血,明光烁亮。 ~ 服食了避沐珠,璘琅便是在水中昏迷不醒也不至溺死。 凡间与大荒一山之隔,顺着水流她浮浮沉沉便漂到了容辛所居住那村落前的澹月河里。 每日往来于澹月河上的村民众多,轻而易举便将璘琅打捞上了岸。只不过被幽冥潭吞没的人从没见过活着漂回来的,一时之间村民们都有些拿不准此事是福是祸,遂请来村里德高望重的老村长和操办祈福祭祀的“半仙”商议。 村长俯下身子试探璘琅气息尚存,想到她从小孤苦伶仃先前又是为了救村民而失踪,拿定注意要先救人。 可容半仙却在此时阻拦了村长,并拿出一面破旧铜镜对着璘琅浑身上下好一番映照,得出一个似是而非的结论,“此女是容辛却也非容辛。” 璘琅半梦半醒间,听到这么一句,觉得这凡间人好似有点水平,没成想容半仙下一句骇得她打了个惊呛。 “待我取些狗血洒上,仔细辩个明白。” 璘琅这适时的一惊呛,咳出了几口昏迷时呛入肺中的水。 围bbzl观的村民当即以璘琅所躺之处为中心,向后退了一大步,唯有容半仙顶着“神人”的名号依旧大义凛然地挡在村长面前。 璘琅睁开沉重的眼皮,容半仙那张五彩缤纷不亚于鲛巫面孔的脸在她眼前,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她终于忍不住再张口吐了一口水,正对着半仙的脸,而后再次晕了过去。 ~ 璘琅不知自己昏睡多久,只是期间却接连做了好几个梦,每个梦境中都有那个古怪的洞窟和石壁。最荒唐也是最后的一个梦境之中,石壁上衔着光珠的类腾蛇龙形竟活了过来,龙首凑到她面前与她四目相对面面相觑,那场面不知有多可笑。 而后她看见自己伸出手将那龙嘴掰开,生生将那珠子取了下来,一时之间光芒大作…… 璘琅的梦醒了。 她冷汗淋漓地睁大眼眸,入目的是记忆中容辛自小到大居住的茅草屋内景象。 不无心虚地,她抬起手抹了一把额头冷汗。 啪嗒一声。 一颗黯淡无光的珠子随着她抬手的动作滚落在地,从床榻之上滚到屋中的桌椅旁。 璘琅闭上双眼,复又睁开,那珠子还在原地,不偏不倚。 正是在梦境之中,在洞窟之中,在那龙首嘴里衔着的珠子,或者又称之为“罔器”。 此时夜已深,璘琅走到屋子中央,拾起那枚珠子凑着窗缝里透进来的月光仔细打量,深蓝色的珠子在月光下像是盛着一片静谧的湖泊,可她却亲眼见识过它将珑尤弄得伤痕累累。 在海底洞窟之中,她发誓自己并未动过将它带走的念头,可此刻它却随她一起进入凡间。 所以冥冥之中,这法器与她果真有所羁绊。 好歹是个神物,璘琅拿着珠子在茅屋里端坐一宿,试着感受凡胎内元神会否变化…… 屋外很快鸡犬鸣吠,天欲破晓,璘琅挂着两只硕大的黑眼圈,揉着僵乏的腿,看着那传闻中威力无穷的罔器若有所思道,会否是修炼的方法不对呢? 想到在梦境之中看到的画面,她忍着心头古怪将罔器举到唇边,犹豫着微微张嘴一口衔住。 一片静寂过后,她“啵”地一声将珠子吐了出来,面无表情地翻身下了床。 作者有话说: 女主:是法器先动的手… 第十一章 璘琅将珠子随意往腰间一塞,而后将屋子里陈旧的木质门窗统统打开。带着一丝凉意的晨风扑面而来,是与崖洞和海底不同的清透气息,她深嗅了一口空气,随着四肢百骸逐渐舒展开来,她顿时感觉到一阵更为强烈的久违了的饥饿感。 茅屋里不乏凡人称作“存粮”的食物,但就烹食的难易度而言,她宁愿亲自去捕食。璘琅将目光投向门前不远处流淌而过的澹月河,决定先重操旧主之业捕鱼果腹。她循着记忆从茅屋里翻找出凡人女子容辛捕鱼用的器具,像是重复了千百遍那般熟稔地来到河边准备一展身手。 第8节 容家村里一早到澹月河bbzl边捕鱼的村民不少,她们身穿粗布短打挽起裤脚便于在河水边行走。渔妇们背着鱼篓、手持鱼叉,“你家夫郎、我家娃儿”的聊得热络,见到璘琅后却齐齐噤声转而一种异样的欲言又止的目光打量着她,待璘琅的目光一一扫过她们的面容便立刻骇得作鸟兽散。 如此往复,璘琅终于忍不住走到其中一个左腿微瘸来不及走远的年轻女子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 那村民回头见是她却比见了鬼还害怕,赤着脚站在水里浑身直打哆嗦,“容、容辛……” 璘琅扯了扯嘴角,尽量显得和善一些,“容云是吧?我以为在这村子里我俩还算是朋友啊。” 熟料,这和善的面容反倒令容云更害怕了,要知道容辛原本是个闷葫芦的个性,而村子里又传开了容辛“死”而复生的消息,怎能不叫人害怕呢。 像是看出了容云的恐惧,璘琅猛地对着她龇牙咧嘴翻了个白眼,那可怜的村民就骇得一个后仰摔在了河水里。 作弄完了“朋友”,璘琅好意地伸手拉她道,“你看这大日头下哪有什么鬼敢横行霸道?” 容云一想也是,看着她朝自己伸来的手,却还是不敢握,愁眉苦脸道,“可是柳婶说那日看得真真切切的,你沉下去没多久就给黑水吞了。” 璘琅知道这黑水说的就是那幽冥潭,而容云口中说的“柳婶”就是那日容辛救下的渔妇。 也不知该怎么劝慰这个朋友,璘琅索性直白道,“容辛生来命硬,老天都收不走别说是黑水了。” 容云信了这番说辞,遂苍白着脸勉强露出个笑意,伸手搭上了璘琅伸出的手,可下一刻又猛地摔开了她的手惊呼道,“嘶,好烫!容辛你身上怎的滚烫得跟火似的,是不是发烧了还不自知?” 璘琅闻言蹙眉,拿手背贴了贴脸颊,冰冰凉凉的并不似容云所言,她又低下头看向腰间,伸手拿出那颗珠子,熟料还没等她开口,容云已经拿手遮挡住双眼哀嚎道,“什么东西这么刺眼?我的眼睛好疼!” 这下子璘琅眉头一攒,飞快地就朝岸上跑去,待容云缓过神来放下手,河边早已没有了璘琅的身影。 ~ 璘琅顾不得将渔具落在河边,一路喘着气奔回茅屋,就见屋子边上的树荫底下候着一对母子,见到她回来那女子很是欣喜地招呼道,“容辛,你回来了,也不多在屋里休养几日,一大早就去捕鱼啊?” 来人是容辛救下的渔妇柳婶和她家的小儿子杏儿。 璘琅生怕罔器会再误伤到周围凡人,不敢让她们靠近自己身边,语气生硬地对那柳婶道,“寻我有事吗?” 柳婶受了容辛的救命之恩,自然看容辛怎么都顺眼,扯了扯身边的儿郎,示意他主动上前招呼。 那叫杏儿的男孩年纪不大长相清秀,见了容辛还有些扭捏羞赧,躲在柳婶身后不敢说话,柳婶见了只好直叙来意bbzl道,“容辛,你救了婶儿的命,便是咱们一家的恩人,婶儿也没什么好报答的,这些都是自家养的鸡鸭、种的蔬菜,这几日便叫杏儿在家给你做饭照顾你休养。” 璘琅摇了摇头,没有接受柳婶的好意,“凡人男儿未曾嫁娶,怎好到女子家中做饭。” 柳婶带着小儿子登门谢恩,本就存了看中容辛做儿媳的心思,只不过被她这么一说破,倒显得有些进退不得的,“这趟你为了救婶儿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才能回来,杏儿给你做顿饭当报答料想村里人也不会多说什么的。” 璘琅撇了眼柳婶揣着的篮子里头各式各样的蔬果肉食,拗不过心中对食物本能的渴望回道,“你们要报答便报答吧,只是我现下有事要外出一趟,你们做好了饭食也不必等我,回家去便是。” 屋子让给了柳婶母子,璘琅揣着珠子却是往离村子最近的神庙而去。容家村附近唯有一间香火鼎盛的神庙,是村民们为了供奉水神禺彊以祈求出入平安渔获丰盛的。 水神禺彊,字玄冥,乃统治北海之神。过去璘琅游经北海幽都山一脉,曾与这年轻神祗打过照面。说是照面,也不过是她以龙身徐徐翻过山脉,垂眸望见幽都山顶一神女伫立,人面鸟身,周身闪烁一团祥光。 远远看着似乎是个和气的年轻神祗。 璘琅在世间游历期间,遇到大大小小神祗不计其数,只是能给她留下印象的却不多。这禺疆能算是一个,概因她相貌出众如明艳少女,却动辄便能驱使一众万年大鳌前赴后继托举海上仙岛。 此等反差总叫人印象格外深刻些。 走进水神庙,璘琅原本以为会看到一座赫赫威武的女神像,却万万没料到此处供奉的神像却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人面鱼尾模样。此像奇就奇在人面塑得十分逼真生动,掌握住了鲛妖一族眉眼浓艳的精髓不说,就连那对鲜少显露在外的尖耳也雕出了轮廓,此鲛身披云霞般飘逸的鲛纱,足下还踏着一条生有两首的龙怪。 璘琅在这座与庙齐高的神像面前仰起头端详了许久,越看这眉头便皱得越紧。 凡人没有机缘见过神祗真容,拿陶土凭空捏就神像自然是与神祗有千差万别的,只不过此鲛妖塑得有鼻子有眼,显然是有人错认了水神并将这误会延续至今。 如今的鲛族这般避忌凡人,便是此处村民日夜供奉香火又能偿什么祈愿?正这般作想,那鲛妖神像背后忽而传来一声不善的低吼之声,像是某种动物在对敌人示威。 没多久,眼前闪过一抹灰白身影,明明身量不大四爪落地之后竟瞬间幻化成人类的手足,身上盖着一件破漏单薄的道袍,竟是一个十余岁女童的模样,正对着她怒目而视、龇牙咧嘴。 璘琅身形未动,微挑眉毛道,“山猫精?” “你是何人?为何身佩浊物?” 浊物?是指罔器么bbzl? 璘琅与她隔着不远一段距离,拿出腰间的珠子,对她好整以暇道,“什么是浊物,若你说的是此珠,是我在路上捡来的。” “捡来的?”女童疑惑地歪了脑袋,“你和她们不是一伙的?” “她们?”璘琅环顾四周,笑意盈盈道,“此处除了你我还有旁人么?” “她们说的是驭妖府的恶人。”女童直起身子,足下轻点,便一跃跳上了供奉神像的神台,步态优雅地绕过了神台之上的香炉和供食,稳稳地坐在了那头双首龙背上,“你既不是驭妖府的人,还是尽快将那浊物丢了吧,那可是会召来厄运的。” 璘琅嘴角一僵,讷讷道,“你对龙族很是不敬啊。” 女童惬意地舔着方才落地是弄脏了的爪子,闻言头也不抬道,“有什么关系,世间本就没有龙族了。” 璘琅揉了揉额角,咽下一口气道,“山猫精,说说你口中的驭妖府吧,难道她们到过此处?” 女童猛地抬头,没好气道,“区区凡人别一口一个山猫精,看不起谁呢,我叫阿苗,是地仙座下镇守此处的精灵。”话音一转,又道,“驭妖府的人年年都会来此处,尤其是那个掌权使还要亲自前来祭拜,你说好不好笑?” 璘琅配合地笑了声,又把目光转到那鲛妖神像上,嘴里淡淡道,“不应该啊,驭妖府和鲛族不是仇深似海么?” 阿苗闻言奇道,“你个凡人如何会知道驭妖府与鲛妖族五百年前的恩怨?” 璘琅见瞒不过去了,只好简略道,“前段时候在海里溺水被鲛族救了,差点被当做驭妖府中之人诛灭了。” 阿苗更有兴致了,“嗖”的一下跳到她面前,大大的瞳仁直直与她相对,“你还见过鲛妖族人?快与我讲讲,我在此处守了五百年,终日听那些凡人翻来覆去地念叨差不多的事,都快无聊死了。” 璘琅眼底微光一闪,却是笑着点头,“你想听故事也可以,拿五百年前此地发生过之事与我交换如何?” 作者有话说: 第十二章 许是时隔太久,山猫精阿苗说的话有些颠三倒四的,想到什么便说上两句,璘琅好不容易从她话中拼拼凑凑出了一个故事的雏形。 五百年前,此地的确是水神禺疆的神庙,只是禺疆执掌整个北海大小事宜,凡间千千万万的水神庙便交由各地地仙看管。 此地挨近大荒,百余年来许多妖怪经由此处进入凡间,犯下伤天害理的罪行,此地地仙为妖怪行径震慑纷纷逃遁,而凡人与妖之间的仇恨便不断加深,终于使得朝廷早年间开立的驭妖府派来第八代掌权使驻扎此地镇压妖族。 掌权使带着驭妖卒乔装打扮化作此地村民,伺机降伏了一个又一个扰乱民生的妖怪,且因此处神庙毗邻周围村落,位置奇佳、风水又好,驭妖卒们便在水神庙里铸了一个大金炉,将捉到的妖带到庙前祭祀祝祷一bbzl番之后现剖其内丹,扔到金炉内炼制。 山猫精阿苗因被地仙施了缚妖咒,周身妖气皆敛而逃过一劫,可因着与地仙约定不得离开水神庙,而饱受庙中妖怪生灵亡魂日夜哀嚎的袭扰。彼时的水神庙彻底沦为妖怪的人间炼狱,那景象至今令她回忆起来还脊背发毛。 一天夜里,神庙里来了个长得异常好看的少年,据那山猫精描述这少年约莫十七八岁年纪,身着与瞳仁一色的墨绿纱衣,身姿挺拔,腰佩长剑。远远望去一头银色长发已然很是夺目,可近看之下他的面容却更令她惊为天人。 肤白赛雪,唇若施脂,两道斜飞入鬓的长眉,一双狭长如墨玉的眼眸,总而言之是俊美得令人挪不开眼。 在偏僻山林里长大的山猫精从未见过这般气质脱俗的妖怪,只是妖怪毕竟是妖怪,就是再美丽落到那些驭妖卒的手里都是个死。山猫精忌惮着随时会返回神庙的驭妖卒们,不敢化成人形只能喵呜着连叫带比划得让少年赶紧离开这里。 驭妖卒豢养了多条灵犬,但凡是嗅闻过空气中一星半点的妖气都能追踪到他。可无论山猫精如何阻挠,少年却还是不以为然,他扬了扬手中那柄缀着宝石的长剑,墨绿色的眼眸中自信满满,围绕着神庙中央的大金炉徐徐踱着步子,思忖着破开金炉的法子。 驭妖卒的厉害,山猫精是见识过的。 有一回她们追捕一只熊妖,不知怎的熊妖却直直冲着神庙的方向冲来,可就在半道上一道火红的身影从天而降,那女子剑尖直指熊妖横劈而下,无形之中仿佛施予一道奇诡的符咒将熊妖定在了远处,树林里接着又冲出四五名黑袍绣赤纹的驭妖卒蜂拥而上,默契十足地用淬以特制符水的绳子将熊妖手足捆起拖到庙前手起刀落利落地剖出妖丹。 山猫精躲在神庙屋梁之上将一切尽收眼底,只不过首当其冲那红衣女子见熊妖已伏诛便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这世间使用符咒降妖除魔的术士不在少数,可如那红衣女子一般将符咒使得这般出神入化却不多见。更令人胆寒的是她面对驭妖卒们生剖妖丹的场面时那无动于衷的神态,仿佛高高在上的神祗审判着世间罪行。 熊妖吃人为恶,驭妖卒便是以恶制恶。 只不过眼前这少年,周身妖气纯粹得没有一丝污浊,山猫精便不忍看着他遭受那些残忍的手段。 就在这少年试图跃上金炉、掀开炉盖之时,看守金炉的驭妖卒们回来了。山猫精暗中替那少年捏了把汗,只他却胆大无畏,见到驭妖卒竟不闪不躲。 少年镇定自若的模样似是威吓到了驭妖卒们,她们没有立刻出手,双方无声地僵峙着。炉盖被少年掀起一条缝隙,热气蒸腾地往外蹿,金炉里是滚烫的符水,那热气中自然也混杂着符水之气,少年毫无防备地被灼烫了手掌,“bbzl铿”得一声炉盖重重落下,驭妖卒们对视一眼群起而上,迅速便与那抹墨绿身影缠斗在了一起。 山猫精知晓神庙四周还有众多驭妖卒,一旦被庙中打斗惊动会迅速赶来支援,更遑论引来那嫉恶如仇的红衣女子,她心中焦急,喵呜一声便从房梁上一跃而下,以原身挠了其中一个驭妖卒措手不及。 只不过才一会儿功夫,少年身上便已经多了几个血口,是驭妖卒惯使的刺刀所为,那刀刃同样抹了符水,使得妖怪身上伤口不易愈合,即便侥幸逃脱也会因符水自伤处渗透,轻则昏迷重则死亡。 少年的动作果然迟缓下来,山猫精又替他拖住一个驭妖卒,这一回少年终于没再逞强,摆脱了最后那名驭妖卒后迅速逃脱了。 受了伤的少年逃不了太远,身上被符水浸透的伤口隐隐作痛,更奇怪的是他周身法术也使不出来,只得趁着夜色摸进附近一个村庄,躲在了村子里一户人家后院的水井里。 天亮以后,茅屋的主人回来了。沉在池塘底部的少年此时已经维持不了人形化作了一尾小鲛,他紧紧贴着水井的井壁,用墨绿色的长尾圈住自己的身子,他的手臂上及胸腹处有几道伤口,不深却皆已凝成深褐色。 被凡人刺伤以后,他对凡人起了万分的警惕,屏息凝神地缩在井底探听着外头的动静。 只是,好安静。安静得古怪。 难道他的听觉失灵了?少年鲛妖不自觉地皱起眉,就感觉身下的井水忽然漾起波澜,井口处猛地一暗,却是一名女子半蹲在井口正朝里探望,眼神无波却令人发寒。 少年鲛妖惊骇得寸寸尾骨都在用力,只是过了许久那女子却并未对他出手。 茅屋外传来纷乱的脚步声,是神庙里的驭妖卒追到此处正四处搜捕,突如其来的动静使得村子里每家每户的鸡犬都开始吠鸣。 混乱之中,他甚至能听到驭妖卒们在嘀咕着:“那小妖受了伤必定逃不远,一定就藏在这附近,分头行事挨家挨户去搜。” 纵使形容狼狈,对凡人失去信任的鲛妖还是倔强地与女子对视,没有开口恳请她收留庇护。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了。 不知为何独独此处茅屋躲过了那掘地三尺的搜捕,而茅屋的女主人明明发现了他却没有惊呼将那些驭妖卒引到此处。 少年鲛妖不敢掉以轻心,茅屋女主人在漫长的静默之后终于思考出了该如何处置这位误闯而入的“不速之客”,她离开水井边,不多时拿来一根纤长结实的竹竿,缓缓朝水井里伸去。 鲛妖后背紧紧贴着井壁,恨不得与井壁融为一体,只为了避开那根已经戳到井底的竹竿。 一道清冷的女声自井口传来:“抓住竹竿,我拉你上来。” 鲛妖下意识地抗拒,别过头去宁肯面对井壁装死。 那女子又平静无波地开口:“你身上伤口若不用bbzl化符水,很快便会溃烂见骨,我不想弄脏这口水井。” 闻得此言,鲛妖暗暗咬牙,他素来被保护得很好,从未受过这种屈辱,只是情势所逼不得不屈服。抓住竹竿之时,被金炉符水灼伤的掌心越发刺痛,好似一遍遍在提醒着他与驭妖卒间的仇恨。 甫一出得水井,那女子脱下身上外袍掩盖住他的身子,那外袍鲜艳似火,与她冷若冰霜的面容全然不符。顾不得心下异样,鲛妖一手扯住红袍遮蔽身上伤口,另一手攥着竹竿,而竹竿另一端握在女子手中。 鲛妖显出真身便无法在岸上行走,他靠倒在井口神色萎顿,身后墨绿色的长尾离了水也失去鲜亮的光泽。 身着月白色里衣的女子一声不吭便将他打横抱起置于屋中,烧红炭火,打来清水,自腰间取出一块玄黑色的石头扔进清水之中,而那碗中清水不见污浊反倒越显澄澈。 女子端着碗走到鲛妖身前,递给他一块干净的布帕道:“早晚用碗中水擦拭一遍伤口,三日后伤口就能愈合。” 鲛妖目光被那玄黑色石块吸引,不由自主地问道:“你为何要救我?” 女子没有回答,她转过身留给鲛妖一个背影,径自从柜中取出一床被褥铺在屋子那头的角落里,静静地合衣躺下不多时便睡了过去。 鲛妖扯了扯身上红袍,蜷缩在充斥着陌生气味的床榻上,犹豫再三还是试探着取了布帕依女子所言沾水擦拭伤口,身上的伤口遇到水没有预想中的刺痛而是清清凉凉地起了镇定之效。 躺在床榻上,鲛妖睁着眼不敢入睡。此时他万分懊悔没有听从母亲劝告,贸贸然就孤身一人来到凡间,既没有打探到法器的下落,还几乎使自己暴露在凡人面前,而这遭在凡间经历之事须得尽快回去告知她们,对凡人早做防范。 入夜以后,月色朦胧,风撩山林,树影婆娑。 女子倏忽间睁开双眼,仿佛感应到些什么,她身形一动自地铺上翻身而起,推开距离自己最近的窗户一个跃身就消失在了窗外。 第9节 鲛妖本有着比凡人不知敏锐多少的五感,可他却什么都没有察觉,只得呆呆地坐在榻上望着那扇在风中左右微摆的窗户。 这女子究竟是什么来历?她生活在这村子里身上却没有半点在此处生活的烟火气,若说她同神庙里那些人是一伙,可昨夜搜捕之时又没有将他交出去,还给了他愈伤的法子…… 说起来,她又是如何知道这愈伤的法子? 作者有话说: 故事的主角身份都很好猜。改个bug,女子算是昼伏夜出的。 第十三章 翌日清晨。 那女子又回到了茅屋,神色间不见一丝疲惫,身上带着树林草泽的湿气。 她进屋的时候,床榻上的鲛妖浑身猛地一僵,可她却视若无睹一般从柜子里翻找出一套干净的衣物,而后从外头提了两大桶热水到屋里倒入木质的浴桶bbzl,也不避忌屋里还有鲛妖便径自褪下衣物跨入浴桶。 动作仿佛做了千百遍一般流畅而自然,热水浸润肌肤的每一个毛孔,女子脸上神色未变,却明显放松了浑身筋骨。 鲛妖见她全然没有要搭理自己的意思,赌气似的索性翻个身面朝里躺着。 只是,眼不见并不代表耳不闻。毕竟同屋而处,又是陌生且分不清是敌是友的关系,鲛妖很难不去注意到屋子那头的动静。 闭上眼睛仿佛眼前还有鲜活的画面,比方说乌黑的湿发是如何沿着脊背蜿蜒而下没入水中,晶莹剔透的水珠是如何沿着下颌线缓缓滑下顺着纤长的脖颈落到锁骨下窝…… 鲛妖不谙男女之事,换做从前也断然不会对这浑身散发冰冷气息的女子动心动情,此时却情不自禁地脸上微微发烫,他越发用力地闭上双眼羞恼地想着,自己这反差的反应定是屋子里古怪的气氛所致。 反观那女子淡然自若地沐浴完后,浑身清爽地将屋子收拾了一遍,复又安安静静地躺在地铺上阖目休憩去了。 心里忽上忽下、百抓千挠般没个着落,这时候的鲛妖倒是全副心神都被眼前这女人攫住了,忘却了此时受伤被困凡间的苦恼还有被众多驭妖卒四处搜捕的危险。 如是这般又过了一个昼夜。 随着鲛妖身上的伤口在化符水的作用下愈合得七七八八,他也能施展法术变回人形下床走动。女子不知是做什么营生总是昼伏夜出,夜里鲛妖独自在屋子里无所事事,担心外头有驭妖卒巡游也不敢离开茅屋,便将这茅屋里里外外彻底地“探索”了一番。 世间生灵对周遭事物总有着本能的好奇冲动,哪怕是面对天敌,此定律于妖也不例外。 茅屋里摆设简单,东西不多,大致能分为两类,一类是女子常用的衣物被褥,还有一类是尘封许久的生活用具。鲛妖将所有器物都归置回原位,抹去所有他活动过的痕迹,而后靠在床榻上环视整个屋子,只觉得这屋子和它的主人一样,处处透着说不出的古怪。 第三日清晨,鲛妖正躺在床上数着蚌珠打发时间,茅屋的门被推开,是女人又回来了。 她依旧打水沐浴,而后也不顾头发还湿漉漉的就在地铺上和衣而眠。 这一日过了晌午,茅屋外传来了突兀的扣门声。鲛妖心下一紧,以为是驭妖卒终于搜来了此处。就听到外头传来一个男子的呼唤声,“春禾,你在家吗?” 若是驭妖卒来了,想必也不会扣门,破门而入就是。 只不过……春禾是谁?那个冷冰冰的女人? 事不关己,鲛妖躺在床榻上没有动,扣门之人锲而不舍地扣了许久,直到将地铺上的女人吵醒,她翻身而起出去应门,脸上第一回 出现凡人该有的神情——眉头紧锁、嘴唇紧抿、有些不耐。 不多时,门外传来那男子与女人的交谈声。 鲛妖忍不住竖bbzl起一对尖耳朵,就听那女子冷淡地开口道:“以后不必来此处寻我,就当陆春禾死了便是。” 男人的声音里透着委屈,似泣似诉道:“我知道从前村子里的人待你不好,明明是吃人的妖怪害死村民与你爹娘,却将祸事都怪罪在你身上将你逼走,可是春禾我知道这并非你的过错,我本以为这回你回来是已经将过去之事放下了……” 那男子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可是女人却直截了当地打断了他的话:“念在我们自小相识的份上,我再同你说一回,当年的陆春禾已经死了,你今日只当没有见过我。” 男人失魂落魄地离去了,女人回到屋子里,眼神无波神色冷漠。 鲛妖不知这村子里从前发生过何事,却好似终于找到了这个女人与村子的一些联系。凡人都如这个女人这样冷漠么,鲛妖经过此行对凡间很是失望。他在岸上逗留了太多时间,此刻是一刻也不想多呆了,趁着这凡人女子在,他终于对她开口道:“我的伤已经好了,多亏了你给的化符水,我这就要走了。” 熟料女人听了也无甚反应,又躺回了地铺上,只是屋门敞开着,仿佛在回应他来去自由。 鲛妖离开了茅屋,明知该立刻回去大荒海域,鬼使神差地却又走向了水神庙。那日混乱的打斗中,他记得有一只山猫冲出来助他,他想远远地看上一眼确认它是否安好。 收敛周身气息躲避在树林隐蔽之处,他看见有三两驭妖卒走出水神庙,水神庙前一只雄性的花鹿精被绳索捆住在地上一动不动,黑亮的鹿眼流露出哀戚的绝望。 一个驭妖卒磨刀霍霍地走向鹿精,那花鹿精终于使出最后的气力呜呜地挣扎起来。那驭妖卒一只手掰住鹿茸,目光中流露出贪婪的神色,鲛妖看得心下愤愤,顾不得此时伤势初愈就挥着长剑拦了过去。 只是以他之力一敌二已是吃力,那水神庙中驭妖卒竟有十余人之多。鲛妖很快败下阵来,被几个驭妖卒熟稔地捆了起来往地上一扔,同花鹿精并排躺着。 他生平第一次目光流露凶狠的杀意,可驭妖卒为首那人认出他来却笑得好不得意,“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你这小妖原本躲得连灵犬都寻不到,今日竟会傻到前来自投罗网。” 既然输了便没什么好说的,鲛妖阖上眼眸一心求死。 只是此刻神庙中却传来了一声又一声尖锐的喵呜声,鲛妖霍然睁开眼眸,却见神庙屋梁上悬了一个笼子,里头关着的正是那日救他的山猫,她见他回到此处满眼都是不赞同。 十余个驭妖卒将鲛妖同花鹿精团团围住,颇有些纠结不知该先拿哪个开刀。 花鹿精在山林间众多,可雄性的却不多见,况世人皆闻“鹿身百宝”,修炼成精的雄花鹿身上的自然是宝中极品,且不说鹿茸能补髓健骨、生精益血,便bbzl是分得个旁的什么鹿血、鹿脑、鹿尾、鹿筋也够滋补的了。 虽则鲛妖的人身长得极美,可贪婪的本性使得众人把目光先转向了花鹿精。 始料未及的是,鲛妖身上的绳子沾了符水,好不容易恢复的法力又给消了个干净,身体里的化符水效用散去后,此时的鲛妖开始渐渐现出原形,人类的双腿变成了一条墨绿色的长尾,黑色的长发也尽数变成银白色,在日光下灿灿生辉,令得一众驭妖卒都看呆了去。 这少年竟是鲛妖? 雄性的花鹿精难得,可雄性的鲛妖就更是千万难逢其一,且若说花鹿精之血肉食之能增益寿命,那鲛妖之血肉食之便是能长生不老。 两者一比,高下立见。 所有刀口霎时齐齐对准了鲛妖,驭妖卒们脸上垂涎神色好比见着肉骨头的野狗,正欲群起而上,冷不防身后的神庙中传来振聋发聩的轰鸣声。 众驭妖卒回头,就见那原本沉静的金炉不知怎的竟被烧得通体发红,炉盖被热气掀开一丝缝隙炉体内炙热的符水喷涌着朝外飞溅,落到地上立马烧黑一成一个不大不小的窟窿。 驭妖卒们从未遇见过这般情形,手忙脚乱地欲上前扑熄炉底燃着的柴火,只是甫一靠近金炉便会被飞溅的符水烫得皮开肉绽,疼得嗷嗷地直叫唤。 鲛妖见状担忧地望向庙内靠近金炉的铁笼,却见笼内的山猫精兴奋地上蹿下跳,她双眸被火光染红,浑身鼓足力气朝着那柴火燃烧的方向吐了一个小火球,火球一触到那团火光立刻便使得火光又蹿高几分,炉内的热气更甚直接将炉盖掀了开去,“咣当”一声翻落在地,将两个驭妖卒压倒其下。 而一颗金色的耀眼至极的珠子自炉体内缓缓升腾而起,忽上忽下地漂浮在金炉上空。 鲛妖这才明白原来山猫也是精怪,而且她能使火之术法,显然道行还不低。即便被捉进铁笼,她还能搅得十余个驭妖卒人仰马翻,鲛妖为她情绪感染,心里亦觉得十分畅快解恨。 鲛妖趁驭妖卒们自顾不暇,拿着手中长剑割开身上捆着的绳子,又将身旁骇得浑身颤抖不止的花鹿精也解救了出来。那花鹿精感激地望他了一眼,直起身子,飞快就朝树林里逃去。 鲛妖冲进水神庙,还想去救那被困在笼中的山猫精,可后者却忽而神色一变,双眸紧紧盯着远处一个方向,尾巴上的毛发竖立起来,就连背部的毛发也跟着竖立了起来,咬牙切齿地念叨着三个字:“掌权使” 不等鲛妖回过神来,一张金色的符咒倏忽间从天而降,背后传来一声熟悉的清冷的轻喝之声,“破!” 伴随着这一声,那符咒在半空中金光大振,金炉底下燃着的火焰骤然全灭,而那颗金色珠子也随之徐徐下落回到炉体内。 一个身穿火红衣袍的女子神色自若地走进水神庙,她冷淡的目光缓缓扫过水神bbzl庙中一地狼藉,最后落到庙中央那冒着灰烟的金炉,眉头紧锁。 自听到那声轻喝,便僵直身子的鲛妖,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那道红色身影,心中惊骇得无以复加。 作者有话说: 尽力保住日更作者的尊严。 第十四章 水神庙里外的驭妖卒们待看清庙内金炉的样子齐齐变了脸色,炉歇盖掀则意味着这半月来捉妖的功夫都白费了,只是十日后便是每月往皇都送药引的日子,若药引未能按时到达皇都所有驭妖府中人都得死。 两名未受伤的驭妖卒搀扶起被符水灼伤的同伴来到红衣女子面前,面色为难道,“掌权使,属下无能,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还要惊动您前来,请您降罪!” 说着身后驭妖卒们乌泱泱地跪了一大片。 红衣女子一言不发地飞身而出,捧起地上的炉盖重新归置回金炉上,发出清脆的一记“铿”声。 “慌什么,不是还有十日的期限么。”她眼神淡漠,轻扯嘴角弯成一道略带讽意的笑。 皇都里的贵人以秘制毒药控制着整座驭妖府为他们杀妖取丹炼制药引,不同道行的妖之内丹炼成药引的功效不一而足,皇都中多的是人甘愿散尽千金以求一味药。 驭妖卒如何?掌权使又如何?不过都是做着最下等肮脏活计的狗罢了,倘若期限已至却没有得到主子想要的,降罪下来身为掌权使服食了最大剂量毒药的她便是首当其冲。 驭妖卒中有一脑筋活泛的瞥了神庙中的鲛妖一眼,上前献计道,“掌权使,其实今日也不算全无收获,我们手上还有只雄性鲛妖,比之十数头山林野妖都要稀罕,传闻服食鲛妖皇脉内丹不但能祛除病邪还能起死回生,若将此鲛妖内丹炼成药引再在给皇都送去的书信中写上此妖乃鲛妖皇脉,想来主上非但不会责罚还会重赏我等!” 其实关于鲛妖的传闻大多只是传闻,凡人哪里能见过真的鲛妖更遑论鲛妖皇脉,只是炼成药引了哪里又能区分是否是皇脉贵种。 鲛妖闻言一双墨绿色的眼眸既愤且怒,恨不能将这心思歹毒的驭妖卒扔进金炉里炼上一炼。 然而更令他愤怒的是,红衣女子闻言果真将目光转向了他,情绪淡淡喜怒无新,辨不出她心中所想。 望着那双如冷泉深潭的眼眸之时,鲛妖忽而想起他们初见之时,本以为自己被她发现必死无疑,可她却在他最惶恐不安的时候递给他一根长竹,对他说:“抓住竹竿,我拉你上来。” 虽则在她屋子里养伤的大多数时候她都对他视而不见,只是她的确给予了他一隅安身之所还有一碗愈伤之药。 最初的印象使然,此时的他反倒更难接受她当真会对他痛下杀手。 倒不如最初就在他胸口利落地补上一刀。 神庙中所有的驭妖卒都将目光凝聚到红衣女子身上,此时唯有山猫精在铁笼里对着那女子龇牙。 鲛妖咬紧bbzl牙关,今日之前他或许还能对眼前这女人心存侥幸,只没想到她的身份竟然是这些心狠手辣的恶人首领。死到临头,他反倒没那么害怕了,对上女人冰寒的双眸大声喝道:“陆春禾,你要杀便杀,别指望我会求你。” 面对他的叫嚣,女子仍旧不为所动。过了一会儿,她握紧手中的剑走到鲛妖身前,低下头不紧不慢地在鲛妖四周以剑尖划下一个圈。也不知她在这剑上施了什么咒术,剑尖划过地面没有声响,只有一道淡淡的红色印记,转瞬便消失不见。 她低头时黑色的长发披散下来,遮挡住了侧脸,鲛妖不明白她此举何意,只是本能地怵于她不怒而威的气场,将余下的话语都噎了回去。 做完这些,红衣女子转身离开了水神庙。然而奇怪的是,在她离去之后神庙中余下的驭妖卒,默契十足地开始分头收拾一地狼藉,却谁都没有再往鲛妖这里看上一眼。 许久之后,鲛妖忍不住抬头问山猫精道:“他们这是何意?” 那红衣女子一走,山猫精便恢复了放松的状态,兀自舔舐爪子上的毛发道:“掌权使下了命令,他们现下不敢动你。” 已经明白山猫精口中的掌权使便是那名叫“陆春禾”的女人,可鲛妖还是不解:“她何时下的命令?下了什么命令?” 山猫精望向他身前空地那道已然了无痕迹的红色印记道:“就是那个圈,意味着你是她的猎物,旁人动不得。” 鲛妖攒起眉头,心头却不自觉一跳,什么叫她的猎物? “有意思。”山猫精忽而想起什么似的对鲛妖道,“来此地这么久,还没见过那女人对哪个妖特别对待过,也没见过哪个妖敢这般同她说话的。你恐怕不晓得这女人的厉害,总是神出鬼没来去无踪的,无论是多厉害的妖怪,她甫一出手便是对准要害,别说她的这些手下,纵是我也未曾见过哪个凡人能练就这般出神入化的高明咒术。” 只用一道符咒便能隔空扑灭山猫精的灵火,她的厉害他方才便领略过了,若不是此番受母皇之命上岸来寻法器下落,他也不会相信凡人竟也能练就反杀妖怪的可怕术法。 可她不杀我定有她的理由,鲛妖苦思冥想未果,只得同山猫精坦白道,“实不相瞒,那日我在此处被她们的人打伤后一路逃到了附近的村落里一户人家的后院,这屋子的主人就是那掌权使,那时我已显出原形,她必然早知我是鲛妖,可却没有知会手下将我抓回此处,可笑我一直被蒙在鼓里,只当她是个冷性冷情的善心之人。” “若那女人所为能称之为‘善’,这世上便没有‘恶’了。”山猫精嗤笑一声,可话音一转,又道,“如此说来难怪她对你手下留情,你初来此地不知此处凡人与妖积怨已久,别看她现下学了本事不将世间妖物放在眼中,二十bbzl年前她也不过是个爹娘被妖杀害的可怜孩童,一夕之间家破人亡、颠沛流离、尝尽世间冷暖,入了驭妖府为了试炼术法又不知遭受过什么磨难,而今这过去与爹娘一同生活过的村屋算是她对世间温情唯一的念想了。” 难怪当驭妖卒们搜捕整个村子时,都不敢靠近那个茅屋半步。 如今的人世间这般纷乱,妖吃人、人杀妖,孰对孰错好似都不分明了。 到了傍晚,那女人终于回到庙中。这一回,她同样没有理睬鲛妖,只是径直走到金炉前,掀开炉顶将一颗妖丹扔了进去。驭妖卒们见状纷纷奔至庙外,不多时便带回一只奄奄一息的虎妖。 眼睁睁地看见自己的内丹化入符水,虎妖骇得心胆俱裂忍不住嘶吼道,“妖女我要杀了你!我定要杀了你!”半晌过后,她修炼多年的道行终于化为泡影,虎妖神色恍惚地颓败道,“二十年前害你爹娘的不是我……” 第10节 话音未落,一道红色的符咒轻轻落下,那虎妖周身立时被一阵火光包围。 “尔立世间三百余载,害过之人岂止其二,凡为恶喧扰凡世之邪祟,死有何辜?” 虎妖声音渐弱,饶是在场驭妖卒们,鲜少见掌权使亲自动手,都不由得为眼前景象震撼到无言。 金炉吸纳了内丹的灵气,金光大作,鲛妖望着金炉好似终于恍然,金炉乃死物,真正能令符水起炼化妖物内丹效用的该是炉内那颗能吸纳灵气的金珠。 金珠便是母皇欲寻之法器! 作者有话说: 第十五章 鲛妖深知金珠乃驭妖府最为重要的炼药法宝,要从她们手上夺走十分困难。况且自从水神庙被山猫精大闹以后,那陆春禾便也日夜守在庙中看护金炉,他就连踏出那个猎物圈的机会都不曾有。 幸而一日夜里,水神庙外乌云压顶,来了个颇有牌面的大妖怪。 那妖怪亦是虎族,真身乃吊睛白额雌虎,以妖气而论道行该是奔着千年而去。妖与妖之间鲜少有什么真情实感,这雌虎会找上门来实在叫人意外。 陆春禾原本在水神庙里打坐休憩,待那妖气顷刻间压制得驭妖卒们哀嚎阵阵时,终于睁开了双眸,嘴唇紧抿二话不说就飞身迎了出去。 她神色与往日无异,是以鲛妖只当这回对上白虎妖她也有着十成把握。 熟料,没过多久,水神庙大门被“砰”得一声自外向内砸了个稀烂。一道劲风裹挟一个红色身影,重重摔了进来,仰面倒在地上,又“哇”得一声鲜血吐了一地。 待看清那吐血之人是陆春禾,鲛妖有些坐不住了,不是术法出神入化、深不可测么,原来她也有被人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时候? 白虎妖存心要她性命,自然不会给她喘息的机会,下一掌已至面门,就听陆春禾忽的轻笑一声,冷冷地说道,“虎妖的内丹就在炉里,再迟些可就什么都没了。” 鲛妖知道那虎妖的bbzl内丹早就没了,只不过眼前这白虎妖不知,是以当她猛地调转方向朝金炉而去时,果见陆春禾在后取出一张金色符咒缓缓抹过剑身,而后毫不迟疑地往白虎妖身后刺去。 当那白虎妖掀开炉盖,被符水灼痛双目后知后觉中了她的圈套之时,一柄施了咒术的长剑破胸而出早就将她刺了个透心凉。 这一切发生得极快,陆春禾击中要害欲拔剑而出时,白虎妖仰天嘶吼一声,拼却最后的力气狠狠还了她一掌,鲛妖只见那女人在半空中痛得弓起身子而后重重摔落在地没了声响。 陆春禾就这么死、死了? 那白虎妖挥出一掌也妖力再也支撑不住人形,变回了真身大白虎,身子往下一沉将整个炼丹炉撞翻了去,炉体内的符水哗哗流淌了一地,触到火焰霎时燃作一片火海吞噬了整个水神庙。 饶是火属如山猫精面对这场迅猛大火都无能为力,只得将目光转向鲛妖。鲛乃水属,他立即凝神施法欲扑灭大火,然而此火乃符水而起,霸道的符水遇到妖力反倒激起更大的反噬,顷刻间庙内被火光烧得亮如白昼。 白虎妖匍匐在地奄奄一息,下场只能是同此庙一道化作灰烬。驭妖卒们仅有几个没被火烧着的都逃出了水神庙,鲛妖拾起自己的长剑对着那囚住山猫精的铁笼狠狠地砍了几下,好不容易砍断了铁杆山猫精却不肯随他离开水神庙。 鲛妖无法只得转过头去寻那陆春禾,却见那原本已几乎没了气息的女子不知何时又爬了起来,头发披散、唇角噙血,如地狱中归来的冷面罗刹,拖着手中的剑走到白虎妖面前,“唰”得一声就砍去了那硕大的虎头。 鲛妖望着这一幕,骇得不自觉微张开嘴,实在不知该怎么形容这女人。 将白虎妖杀透了的陆春禾反手抹了抹溅在脸上的鲜血,隔着火光望向鲛妖,饶是知道她身受重伤那一眼还是能令鲛妖遍体发寒。原本以为下一瞬她就要冲过来杀了自己,可陆春禾却身形一晃,朝后仰倒在了虎妖失去头颅的尸体上。 身后的山猫精集聚了周身力量,死死地撑住神庙的屋梁,可嘴里却在叫嚷着让鲛妖赶紧离开此处。 鲛妖亦知晓此刻若丢下陆春禾,自己便能获得自由。 只是在理智来不及阻拦之际,他已经飞快地跃到那女人身边,将失去意识的她一道带出了水神庙。 山林间,夜幕低垂。 鲛妖带着女子飞快地在山林间穿梭,最后来到了女子在村中居住的茅屋。茅屋中的地铺还未收起,屋内摆设熟悉得令他心生恍然。 他将女人轻轻地置于榻上,而后上了床榻以鲛族独有的治愈法术为她疗愈内伤。 昏迷之后的女人便是再寻常不过的凡胎一具,面色苍白、身子绵软,鲛妖替她疗伤时,她的身子一次又一次东倒西歪,不得已他只好将她靠在自己胸前,固定住她的bbzl身形。 如是过了后半夜,陆春禾体内的气息终于稳定下来,经历了这一夜的变故,鲛妖也累得神思恍惚起来。 先前为了疗伤倒还不觉得古怪,此时松懈下心神低头见陆春禾衣衫散乱地倚在他怀里,鲛妖立刻如被符水烫到一半浑身燥热起来。 偏偏神志不清的陆春禾还一个劲儿地往他怀里钻,仿佛畏寒似的浑身发颤,嘴里还不住地低声呢喃着:“爹、娘……” 这不是陆春禾第一回 梦魇,事实上在茅屋睡地铺时鲛妖就听过她梦呓,她在睡梦中与清醒时一样话极少,翻来覆去也不过是喊爹娘罢了。 鲛妖任由她紧紧抱着自己的腰,忽而觉得腰间一凉,这女人竟是咬着嘴唇安安静静地淌了一脸的眼泪。 知晓陆春禾清醒时有多可怕,见到她此刻落泪时便有多诧异。鲛妖不知他一念而起的恻隐之心会酿成她二人一段刻骨铭心却终究无果的羁绊。 他本有许多机会可以逃脱这段命运,却一次次地顺应内心选择了了留下。 ~ 故事的后半段山猫精说得很是含糊,受缚妖咒所累她不得离开水神庙,自然知道的也就有限,但想也知道这故事复杂不到哪儿去。 “鲛族没有得到金珠法器,反倒是凡人陆春禾得了鲛妖内丹长生不死,在此庙中以金身塑鲛妖像年年祭拜。”璘琅平铺直叙道,“一种是陆春禾伤愈之后恩将仇报手刃了鲛妖,一种是鲛妖爱上陆春禾后心甘情愿自剖了妖丹给她。” 山猫精闻言立刻竖起浑身毛发,冲着璘琅低吼道:“自然是那凡人恩将仇报,鲛妖怎么会爱上她?” 见阿苗愤怒得要喷火,璘琅连忙转口道,“我说的只是猜测,倒是你这山猫精对此事耿耿于怀五百年,莫非是真对那鲛妖动了情。” 山猫精咬牙不语,璘琅淡淡与她分析道,“依你方才所言被诛于此庙的妖怪众多,也不见你回回都出手阻挠,独独为救这鲛妖几趟抛却生死,这不是动情又是什么呢?” 说到她对鲛妖的心思,山猫精神色躲闪,熟不知越是欲盖弥彰越是能说明问题,她心下着恼索性反问璘琅道,“我的故事说完了,现在该轮到你了。” 璘琅抿唇一笑道,“我的故事就比较简单了,比你好上一些,算是两情相悦吧。” 山猫精更恼了,恨不能将她脸上那似笑非笑的揶揄神色挠花了去。 “为鲛妖所救之后我在一处崖洞醒来,救我的鲛妖供我吃喝还答应送我回凡间。”说到此处,仿佛为了印证她先前说的“两情相悦”,特意冲山猫精撇上一眼,复又接着道,“只不过鲛族的首领因着从前那上岸的鲛妖被驭妖之人杀害便对凡人戒心很重,我同驭妖府人没有干系,那些好心的鲛妖便将我送回来了。” 闻得此言,方才还暴躁易怒的山猫精忽而严肃了起来,“数百年来,驭妖府的人从未放弃过bbzl寻找鲛族的踪迹,纵使那女人得了鲛妖的内丹却也不知鲛妖来自何处。” 知晓她心有顾虑,璘琅亦跟着压低声音道,“都说了我和驭妖府的不是一路,况且我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来去妖界的。” “不是我不肯信你,你说鲛妖爱上那陆春禾也就罢了,好歹人家有些真本事。”说着,山猫精上下打量了她一遍,“那妖界的鲛妖难道还能看上你?” 璘琅又笑了,笑意挂在嘴角有些牵强,要透过她平凡的皮囊看到那高贵的元神的确是有点难度。 依山猫精所言,水神庙曾被一场大火毁去,那过往的踪迹定然不会留下。 璘琅思忖一番后,又开口道,“我还有两个问题……” 山猫精轻抬下巴,神色倨傲。 璘琅识时务地伏低做小道,“想问问山猫精大人。” “既然掌权使陆春禾已经得了妖丹,驭妖府中人还要找鲛族作甚?”她顿了顿又问道,“那驭妖府从前用来炼化妖丹的金珠后来又去向如何?” 闻言,山猫精长叹一声道:“金珠叫鲛妖夺去了,驭妖府中人寻鲛族就是为了找回金珠。” 作者有话说: 男女主很快又要见面了~ 第十六章 离开水神庙,已经过了晌午,璘琅本也没料到会在庙中耽搁那么许久,只是山猫精的一番话令她心中比来时还要怅然。 行至山林,忽觉此地奇诡,仿佛与来时很不一样。停下脚步,听见身后传来悉索声音,起初以为是山猫精阿苗偷偷跟来,后一想她不得离开神庙,脊背后顿时嗖嗖发凉。 此山林幽深偏僻,有妖出没也不足为奇,何况神庙怨气冲天,难免会招引些在凡间盘桓不去的鬼魅。 以凡胎行于世间,也不比在妖界快活多少,璘琅低下头加快脚下的步子,穿过山林就能见到村庄,好歹有些烟火气。 冷不防地足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顿时向前一个踉跄,勉强稳住身形就见一团瘴气飘至眼前瞬间幻化成了没有口鼻的人脸模样。 凡人本不会看见这些邪祟阴物,奈何璘琅体质特殊,算是开了天眼,甫一与这么个鬼东西贴了脸,顿时骇得心跳骤停,那一声惊恐尖啸生生噎了下去变成了一记冷嗝。 “嗝——” 阴瘴见了竟还咯咯直笑,绕着她身子转悠了一圈,还用那张口鼻俱缺的脸冲她挤眉弄眼道:“趣味了,你这凡人竟看得见奴家,看来阳气俱散已是将死之身了。” 日你仙人板板! 璘琅生平最恨人使阴招,这瘴精也不凝个水洼自己照照,长成这样还出来吓人,她气得直抖指着那瘴精张口就骂:“瞧你年纪轻轻的,心肠怎么这么歹毒!” 瘴精给她骂懵了,那脸缩进瘴气里又变成了灰蒙蒙一团,完了后知后觉,不对啊,自己被个凡人教训了,以后在这片林子还怎么混,须得教她重新做人。于是顷刻间又胀得老高老大,顶天立地一大团朝bbzl璘琅压了下来。 这时候璘琅腰间的罔器动了,好久没除过这么大一阵瘴,它激动得在她腰间直哆嗦。 那瘴精哪里料得到凡人身上有专门克他的法器,待扑到了她近前发现不对劲时就是长了腿也逃不脱了,那罔器破空而出将瘴精自下而上吸了个干干净净。 午后的阳光穿透树叶的间隙,失去瘴气的遮挡,璘琅一眼就能瞧见下山的方向。反观那瘴精被扒光了“衣裳”,变成了个可怜兮兮的空气泡,璘琅伸出拇指与食指揉捏一番,觉得颇有韧性,遂弹指一挥将他彻底挥别了去。 吸饱了瘴气的珠子一反先前黯淡的色泽变得光彩熠熠。 璘琅觉得新奇,她也没想到这法器如此灵性,忍不住对其刮目相看,正欲伸手将它取回就闻得一道厉声大喝:“住手!” 换做旁人听到这句多少会迟疑片刻,只不过龙祖血脉里没有半点服从的属性,是以她毫不理睬那声音直直将珠子握在了掌心。 “啪”的一声,一道长鞭抽来,璘琅只觉手腕一麻,接着腕骨便传来一阵钻心地疼。就在麻痹那会儿,珠子已经不受控制地滚落出去,她眼睁睁地看着它落在了沉泥里。 璘琅于是笑了,笑意不达眼底,掀起眼皮望向来人,却发现面前聚集之人越来越多,乌泱泱的一片俱是身着绣着赤纹或金纹黑袍之人。 不巧,这才是真正的传闻中的驭妖卒。 为首那人便是先前出声喝止她之人,只见她蹲下身子拾起珠子道:“这便是那瘴妖的内丹吗?” 璘琅见状皱眉,一瞬间脑海里已经转过几个念头。这驭妖卒不识得罔器,但不知为何罔器却对他不起作用。难道是因为刚刚吸纳了浊气,所以变得迟钝了吗?倘若罔器被她们当做妖丹带回去,只怕对鲛族十分难交代啊。 念及此,离驭妖卒最近的璘琅顾不得手腕还肿胀疼痛着,猛地朝她扑了过去趁其不备将珠子夺回来,想也不想张嘴就吞了下去。 “咕嘟”一声,那驭妖卒想拦下已经迟了,只得与她大眼瞪着小眼,而后气急败坏地冲着她心口就是重重一踹。 “你个不要命的凡人,连妖丹也敢胡乱吞!”说着对身后的驭妖卒吩咐道,“给我揍到她把妖丹吐出来为止。” 日你仙…… 唔!这凡人黑心起来比妖还狠! 璘琅蜷缩在地上,一拳一拳砸在身上直砸得她眼冒金星。凡胎肯定没有真身耐揍,要是真给揍挂了她肯定这帮黑心肝的家伙会给她当场剖了将那珠子掏出来。 嘴里满是血腥味,璘琅勉强睁开眼,打量了下四周,荒山野岭的也不可能会有人来救她。靠自己吧,双拳难敌四手,费那老大劲儿也只会让力气流失得更快。 难道她今日就真得命丧此地了? 早知结局一样,挨揍时她也就不必为了顾忌着真把那珠子吐出来,几次把血都咽了回去。 眼看她不配合,那bbzl驭妖卒也着恼了,终于拔出了腰间的剑打算动真格的。 那剑浸过妖气,剑身闪过森冷的寒意。 第11节 原本以为对生死已不那么在意的璘琅,匍匐在地时仍不自觉地眯起了眼眸,十指也深深地抠紧了泥土。 胸口满溢着滔天的愤怒,纵使这凡胎体内没有半点真龙的骨血,可她仍旧感觉身体里的血液齐齐聚向头顶,近乎本能地想要反抗、想要战斗,哪怕身体被剑刃割得稀碎,也要上前去咬断敌人的喉管。 就在这时,几道水柱骤然间泼天而下,那水柱势头极大,轻而易举就将四五个毫无防备的驭妖卒冲得人仰马翻。 与此同时,璘琅与拔剑那为首的驭妖卒之间竟平地竖起了一道三丈高的水墙,将那下一刻就要紧紧缠斗在一起的二人生生隔开。璘琅被飞溅而至的凉水浇透,发热的头脑终于冷静下来,得到片刻的喘息之后,自地上爬起身来迅速往后退了几步。 她刚移到了安全的地方,身后那堵水墙便轰然倒下与几道水柱一起,将冲昏了的驭妖卒首领其同属下直直就往山脚下冲去。 而原本水墙所在之处,静静地立着一高一矮两只鲛妖,正是翼望与大鲛巫珑尤。 劫后余生,见到他们就仿佛见到了亲人一般,璘琅微微张着嘴楞在原地还有些不知该如何反应。 珑尤见她伤得颇重,连忙走到她身边,眼神是难得的凝重。 璘琅站在原地,冲着翼望扯了扯嘴角道:“你们来得早了些,我正准备还手呢。” 倘不是她此刻浑身脏得像在和着鲜血的泥堆里滚过一遭,脸上肿得一边高还一边低的,说出这番话配上这副戏谑的神情兴许真有几分风流潇洒。 翼望没有心情同她玩笑,在珑尤使了水遁之术刚到此处,他看见那黑袍的女人举着剑直直往她心口刺去时,那一刻他仿佛浑身血液都凝成了冰,直到现在还因后怕而浑身几不可见地微微颤抖着。 是从什么时候起眼前这个凡人女子对他的影响竟这么大了呢? 珑尤攥住她的手腕,以鲛族独有的术法替她疗伤,灵气进入体内,璘琅觉得胸口紧紧压迫着五脏六腑的疼痛慢慢褪去了,呼吸也变得顺畅了许多。 揉了揉胸口,璘琅毫不掩饰对鲛巫高强法术的称赞,“这个疗伤的法术甚好!寻常妖怪一心只想学会强攻的术法,熟不知疗愈法术使得登峰造极了也大有用处。”她话音一转,又道:“不过刚才那凝水为阵的法术也很厉害,此处离澹月河甚远,‘嚯’得一下拔地而起这么多水柱就跟瀑布一样,可太威风了!真不愧是大鲛巫啊!” 闻言,珑尤倒是十分坦率道,“方才那水阵实是翼望殿下所为,珑尤亦十分诧异,要知道这样大的水阵便是在水里也是很难施展的,以殿下修为实在是难得了。” 璘琅看着翼望,心下微愕,却还是跟着附和道:“翼bbzl望殿下年少有为!” 翼望没有回应她难得的由衷称赞,自方才起便一直攒紧眉头,甚至没有注意到她对他的称呼从“翼望”变成了“翼望殿下”。璘琅适才注意到他身后长尾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一双长腿,银白色的头发变成黑褐色,墨绿色的瞳仁也变浅了许多,看起来有几分似人,只不过那也是凡人中接近天人一般的样貌。 为了便于搀扶璘琅在山林间行走,珑尤此刻也幻化成了一个矮胖的中年女子,没了脸上那些横七竖八的红色咒符,她的面容显得很是和蔼亲切。 璘琅心想,为了迁就她,两只鲛不得不学着在岸上走路,心里还真有点感动。想到翼望同珑尤会破例离开大荒妖界自然只能是为了寻罔器,璘琅不待他二人开口便主动交代道,“我知晓你二人是为罔器而来,你们且放心这罔器现下安置得十分妥当,一定连边角也不会有丝毫缺损。” 珑尤一听罔器的消失真与她有关,不由得脸色大变,“当时星洞之中只有你我,你几时将它带走的,竟连我都不知?” 璘琅早就猜到会有这么一问,立刻否认道,“不是我从鲛界带走的,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但的确是它自己跟出来的。” 山林中一时寂静,璘琅猛地转头看向翼望道:“翼望,你该是信我的吧?” 后者嘴唇翕动没有出声,明知这番说辞有些无力很难让人信服,璘琅心下还是十足憋闷,她忍不住开口道:“方才你们也看到了,若不是为了护住罔器,我也不至于惹上驭妖府的爪牙,被她们打成这幅德行。” 此言一出,翼望望向她的眼神立刻变得真正凝重起来。 “你说方才那些要杀你的人是驭妖府的人?” 璘琅无辜地眨了眨眼,“我以为你们知道,才下那么重的手。” 珑尤暗暗掐她的掌心,璘琅神色古怪地看向她,就听身旁的翼望低声言语道:“倘若早知她们出自驭妖府,方才定将她们尽数绞杀。” 对啊,鲛族同驭妖府不是有滔天仇恨么。 璘琅一瘸一拐地走到他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有模有样地安慰道:“你们救了我的性命,我自然是站在你们这边的,待我回去之后就将罔器吐出来给你们带回去。” 作者有话说: 挨揍的滋味get√当然惯例是女主前期有多悲催,后期就有多牛逼。最近身体不舒服,大家久等了,明天还会更新的~ 第十七章 回到容辛居住的茅屋,璘琅将海里来的客人邀请进屋,便径直到了屋外弯下腰开始干呕起来。没想到这小小一个珠子吞下去不费力,要吐出来却这么辛苦,本就许久未曾进食了,璘琅吐了许久却什么也没吐出来。 茅屋里,翼望与珑尤听着那一声声嘶哑的干呕声面面相觑,起初还以为容辛是在同他们说笑,没料到她是真的将珠子吞下去了。 要知道那法器bbzl的力量十分霸道,一个凡人却敢就这样直接吞下去,难道她真的不怕穿肠烂肚吗? 原来珑尤违背鲛皇命令将容辛私自放走本是要被降罪责罚的,只是因着举族守护了近万年的罔器也随着容辛的离去一齐消失了,鲛皇才特赦她离开鲛界务必要将罔器寻回将功折过。 和罔器比起来,区区一个凡人的生死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将容辛放走导致罔器失踪之事,翼望自觉也有责任,他便自请和珑尤一同上岸,得了鲛皇准允二人方用水遁之术追踪至山林深处。 璘琅面如菜色地回到屋子里,见翼望和珑尤皆是满脸严肃,虚弱地干笑两声道,“你们再耐心等等,我回屋喝两口水,没准一会儿好吐一些。” 话音刚落,翼望“腾”地一声推开桌椅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地走到她面前就攥住了她的手腕。 刚挨过揍的璘琅下意识地瑟缩了下脖子,望着他满脸堆笑道,“翼望,有话好好说,我知道你现在很着急,但是这个事真的是急不来的。” “过去躺下。” 璘琅冲他眨了眨眼,翼望低低叹息一声,力道轻柔地牵着她走到屋子里唯一那张木床边上,扶着她沿着床边坐了下来。 领悟到了他的意图,璘琅眼眸一亮,高兴地说道:“对啊,我这身子里也有水,你们使个控水的法术不就能将珠子取出来了,我刚才怎么没想到呢!” 说着,也不避讳屋子里有人就开始豪爽地动手解衣服,倒是翼望怔楞了一下,面红耳赤地赶忙按住了她乱动的手,脸上自方才起刻意维持的冷淡严肃的神情瞬间破了功,直直地望进她的双眸道:“用此法术不必脱衣,你只需躺平便可。” 躺平有什么难的,璘琅依言做了,在床上摆成了“大”字,一副对他极信任,信任到可以任他摆布的模样。 翼望心神微动,面上却未显露半分,只是悄悄地红了耳朵尖,强迫自己凝神将术法汇聚到两指指尖,而后顺着璘琅的脖颈一路往下缓缓移到腹部。 身为俎上鱼肉的璘琅,只觉得仿佛仰头喝了一口神仙酒,随之一股清冽的灵气流过五脏六腑,非但不难受还很舒坦。 翼望探了许久,眉头却渐渐皱紧,“没有,什么都没有。” 璘琅闻言猛地翻身坐了起来,翼望来不及收手,两指直直地就戳到她胸口,那种绵软的触感仿佛烈火一般灼到他的手指,还让他整个人骇了一大跳。 而对此毫无知觉的璘琅,还在一个劲儿地在那儿手舞足蹈地比划,“不可能,我真的吃下去了,当时那些驭妖府的人都在场。” 没等翼望说什么,她主动上前拉过他的手,往自己肚子周围各个角落戳上了一番,面色着急道:“翼望,你再仔细找找,这种凝结了天地间五行灵力的法器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被凡人的肠胃给克化了?” 她焦急的神色不似作假bbzl,翼望也有些不知所措,忍不住望向珑尤道:“鲛巫大人,你也来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珑尤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温和地对她道:“翼望殿下没有怀疑你的意思,你放松呼吸,我再用法术探上一探。” 璘琅点点头,神色郑重地拉住她的手道,“你可得认真仔细地找啊!” 屋中三人随着她的动作,不由自主地屏息凝神了一阵,只不过末了连珑尤也面色古怪地摇了摇头。 璘琅不敢置信地低下头,径自揉了揉肚子,仿佛能用手翻找出吃下去那珠子一般用力。 那肚子终于给了她一记回应,是“咕噜”好大一声响。 璘琅猛地抬头看向珑尤,希望她能说点什么,后者面不改色地如实说道:“容姑娘该是饿了许久没吃东西吧。” ~ 说到吃食,其实打从一进屋子,翼望同珑尤就注意到了那靠近木窗的桌子上齐整地摆着一副碗筷,旁边还有一个三层高的大食盒和一个瓦土做的大罐子,循着气味可以闻见那瓦罐里的是放凉了的鸡汤,里头还有一整只鸡。 无心吞了鲛族宝物的璘琅,此时面对屋子里两个鲛妖有点心虚,更别提当着她们的面大快朵颐地进食了,遂干笑着摸摸鼻子道:“其实饿过头了也就不怎么觉得饿,我们还是继续商量下找不到罔器可有什么别的法子找补?” 鲛族也不是不讲道理的族类,眼瞧着璘琅自上了岸又是挨饿又是挨揍的也过得不怎么好,左右一时片刻也拿不出主意,不至于让她看着食物却吃不上饭。 翼望还是心善,念着在崖洞里的时候容辛的肠胃很难伺候,便主动上前替她打开食盒想用法术替她将食物热上一热。没想到刚掀开食盒里头就飘下来一张纸笺,上头歪歪斜斜地写着几个字,末了还画了一朵杏花。 鲛妖背对她们,抿起嘴唇,情绪低沉了几分。 心虚使得璘琅格外注意鲛妖的动静,见翼望走到桌子旁盯着桌上那食盒半晌没说话。 璘琅见状不由一喜,心道那珠子的事解释不了,这饭菜还能解释不了么?遂不假思索就开口道,“翼望,你别误会,这些可不是隔壁王渔妇的夫郎做的。” 屋子里的另一只鲛妖珑尤一头雾水,什么王渔妇什么夫郎? 翼望闭了闭眼,心道罔器之事还未解决,自己是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刚想平复好心绪替她温菜,就听璘琅又开口道,“我想起来了,先前有对母子来此说了要做饭菜报答我救命的恩情,还说此地未成婚的男儿也可以上女子家中做饭。” “咔嚓”一声,桌板裂开一条缝隙。 璘琅下意识地噤了声,难道自己又说错话了? 最后还是珑尤施法术替她温热菜肴,她将食盒里的菜一道道端了出来,因着没见过凡人做的吃食而一个劲儿的啧啧称奇。 热过的饭菜香气四溢,璘琅这凡胎的肚子叫得越发响bbzl了,这时候她还惦念着那珠子的事,不忘邀请珑尤与翼望一道进食。 翼望冷冰冰地坐在桌边没有动手,珑尤倒是笑眯眯地陪她吃了些。 温热的食物下肚,璘琅的脸色终于红润了些,她一高兴便左手拉着翼望,右手牵着珑尤保证道:“你们且放心,这罔器之事我一定会给你们鲛族一个交代的。” 虽然珑尤是知道她乃龙祖附身的,只是她现下没有法力便如同彻头彻尾的凡人一般,会受伤会饥饿甚至会死。 “你能这般为我族着想自然是好的。”珑尤看了翼望一眼,又接着对璘琅关切道,“只是容姑娘,凡人误食了法器会有什么后果我们也无从得知,只是此事攸关你的性命万万不可儿戏啊。” 璘琅思忖一会儿,对她二人提议道,“如今罔器化在我体内,不如你们趁我还活着的时候,将我带回去鲛宫任凭鲛皇处置。” “不可!”翼望斩钉截铁道,“母皇不会听信你的解释,若此时回到鲛宫容辛你必死无疑。” 璘琅见他如此维护自己,心头不由自主地一暖,淡淡地出声道,“只要你们信我就足够了,至于罔器,鲛皇若是得不到一个结果必定难以心安,你们不抓我回去又怎么和族里交代呢?” 珑尤望向璘琅的眼神再一次充满崇敬,心道不愧是龙族之祖,就是那么深明大义。 若没有找回罔器,也没有带回璘琅,翼望可以想到母皇会有多生气,可尽管如此他也从未想过要让容辛去承受这个恶果。是以当他听到容辛说要回到千辛万苦才逃出来的鲛界之时,心中没有丝毫轻松,反倒是有些着恼。 忽如其来的情绪让他自己都说不出的惊讶,他从前的脾气并不是如此反复无常的。 “容辛。”翼望用低沉的语气同她说道,“你当真半点不在意自己的生死么?” 璘琅怔楞了会儿,下一刻就见鲛妖幻化成的少年直直地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屋子。 珑尤见状,干笑两声对璘琅道,“翼望殿下年轻气盛,还不能体谅龙祖大人的一片心意,龙祖大人不必将他说的话放在心上。” 璘琅仔细琢磨了下那鲛妖的反应,比起对她动怒反倒更像是在关心她的安危。 心道了一声别扭的小鬼,龙祖大人扬起嘴角心情颇好地追了出去,果见那小鲛也不走远,赌气似的背对着她立在屋子门前。 不知何时已经入夜。 此时的茅屋外,夜幕低垂,孤月高悬,星辰漫天,俨然是生活在海底的小鲛妖不曾见过的凡世美景。他看得入神,自然也不会察觉到自己姣好的面容同样落入旁人的眼中,成为一道美丽的风景。 璘琅走到他身边,与他并排而立,装作不经意一般扭头望向夜空,话语却是对着他说道:“翼望,我从未忘记这条性命是为你所救,既如此我又怎会轻言生死呢?” 她曾在受伤的他面前暗暗起bbzl誓,要在元神恢复之后为他守护鲛族,在誓言成真以前,她会比从前更努力地活下去。 翼望浑身一颤,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番话。 璘琅在夜色中无声地弯起嘴角,“多亏有翼望你,我才能重新见到世间美丽的景色,经历从前不曾有的生活,体会从前不曾体会到的喜怒哀乐,所以我很珍惜这一世的生命。” 作者有话说: 女主真凭实力单的身hh 第12节 第十八章 活了快五百年,生而为妖的翼望从未料到有一日会同凡人有所羁绊。那个女子偶然地出现在他的世界里,将他原本贫瘠乏味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却也远比过去的任何时候都要更鲜活生动。 以至于当她逃离妖界的消息传到宫里之时,心情说不上是高兴还是失落。当她来过鲛界的痕迹被母皇下令一一抹去后,心中怅然虚无的感觉在生活回归平静以后显得越发强烈。 这种虚无之感直到上岸以后,来到她的身边才渐渐消弭了。 此刻她就站在自己的身旁,那双如海般深邃无垠的眼眸映衬着星月光芒熠熠生辉,温柔而坚定的话语轻易地抚平了他心头的不安与恼意,只余下一点儿浅淡而隐秘的欢愉。 “容辛。”翼望忽然唤她道,“这里就是你从前生活的地方是么?” 河畔村庄,家家户户都燃起炊烟,点点灯火倒映在湖面上,随着波涛轻轻晃动着,显得很是温情。 冒牌“容辛”支吾着应了一声,在翼望眼中陌生的凡间景象,其实于她而言也是同样的。 过去她漂泊于四海大荒时,偶尔会经过凡间却鲜少会在此逗留。凡间的气息对她而言太过浑浊了,凡人寿命虽短心中却总有太多太多的欲望,不但会身染恙疾,更会以贪念、嗔恨、痴妄滋养出六界之中最低等的蠹魔。 可她现在不但身陷红尘,还活得越来越像个凡人了,多愁善感还瞻前顾后的,简直没有半点当年身为龙祖那威风又洒脱的劲儿了。 璘琅眼眸中浮现出比夜色更浓的无奈,说话的语气却依旧轻快:“倘若有那么一天……我会带你去看看我从前真正生活过的地方。” 连绵逶迤的山岭,波澜壮阔的江河,云上的仙境,海底的秘窟。 翼望侧过头看她,微微不解道,“容辛从前真正生活过的地方,难不成是在河对岸的村子吗?” 璘琅静默了一瞬,不甚情愿地应了一声,就听翼望又轻声说道,“母皇总是不允族人来到凡间,我一直当凡间是比大荒还要荒凉凶险的地方,今日一见才明白为何总有那么多妖怪要涌入凡间。” “翼望。”璘琅抿了抿唇,忽的低声与他道,“也许你母皇做的没错,你们不该同凡间往来。今日为了救我,你与珑尤皆在驭妖卒面前现了真身,她们本就一直在寻觅鲛妖踪迹,我方才说要同你们回妖界,也是不想你们在此多逗留。” 毕竟现在她bbzl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更没有能力去保护她想保护的人。 翼望怔怔地瞧着她,不自觉地浑身紧绷起来,“你都知道了?鲛族同驭妖府过去的恩怨?” “从前不知道,现在算是知道了些。”可能比你能想到的再稍微要多一些。 璘琅无奈道,“在妖界那会儿鲛皇日日对着我喊打喊杀不就是将我当做了驭妖府的同党,我总是想要弄明白此事究竟因何而起的。” “驭妖府的人杀害了对我们而言很重要的人。”翼望攥紧了拳头,低哑道,“这笔账我定要同她们讨回来。” “可若是敌人比你以为的要更强大呢?” 若真如那山猫精所言,五百年前那驭妖府的掌权使陆春禾便那般厉害,五百年后得了鲛妖内丹的她只怕会难对付得多。 “那也得试试。”翼望坚定地回道。 璘琅瞧着他若有所思,也是,鲛族的术法虽然在妖族中不算强,但性子自古以来却是一等一的无畏。 “不过,这是我族同驭妖府的恩怨,与容辛你无关,连累你几回涉险,我心中实在很过意不去。”翼望那双墨绿色的眼瞳里神色柔和下来,流露出真切的歉意。 璘琅心里忽而就怦然了一瞬,不是存心逗弄玩笑,而是真正陌生的异样情愫在心中涌动,此时面对小鲛妖,她反而做不到谈笑自若了。 “其实也算不上连累,认识以来你救了我多少回,我都快数不清了。” 夜色正好,茅屋外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璘琅轻咳了声,扯动嘴角,半真半假地凝望他,语气轻快道,“说真的,救了我那么多回,翼望你当真不考虑要我以身相许吗?” ~ 翼望同珑尤连夜赶回了鲛宫,去寻族里长老商量如何将罔器自她体内取出的对策。 独自一人躺在屋里,璘琅适才察觉到全身内伤外伤的疼痛。 这帮驭妖卒下手是真的重! 自己附身这具凡胎实在是过于多灾多难了些。 虽然有着容辛生前在此生活的记忆,但璘琅知道自己终究不属于这里,她不可能同一个真正的凡人那样度日。 元神尚未恢复,她就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力量。 龙族,是世间最崇尚力量的族类,力量就是她们存在的意义。 然而在凡间能做的于元神有进益之事实在太少,只能是去凡人供奉神族的神庙碰碰运气,没想到在此地驭妖府比神族还神通广大。 她翻了个身,仰面朝上,双手置于丹田,感受着身体中的内息流转。 和真身体内总是灵息充沛不同,这具凡胎内息空乏,时断时续,想必若没有自己的元神撑着,很快便会腐化成一团死肉。 还有那颗珠子,明明才吸纳了瘴精的浊气,倘若在凡胎体内释放了,凡胎势必是承受不了的。 她抬起一条手臂,凑到与目光平行的位置,这是一条年轻女子充满力量的手臂,掌心还有常年握着鱼叉劳作的厚茧,它能完成的事远比真身bbzl的龙爪要多,可是她却怀念自己的真身。 不管是在心里还是身体上,她的元神都并未真正同凡胎融合,因而她时常会有一种飘忽游离之感,独处的时候这种感觉更为强烈。 凡间的人将她当做容辛,珑尤虽知道她的身份却只当她是上古龙祖。 然而此刻的她是一个连自己都觉得不完整的存在,只有面对那小鲛妖她才有几分能肆无忌惮地流露出本性的时候,也许是因为元神陷入十万年的沉睡后,苏醒时第一眼见到的就是他吧。 ~ 翌日晌午。 身为凡人不可避免需要睡眠的璘琅,头一回体会到了被人吵醒的滋味。 不止有“咣咣咣”的扣门声,还有那凡人容云足以叫得全村人都听见的大嗓门。 “容辛!容辛!你在……” 门突兀自内被打开了,露出了一张脸色苍白,嘴唇青紫,眼下乌黑的可怖面容。 璘琅有些不耐道:“什么事?” “容、容辛,你还在睡啊,这都晌午了。”容云好不容易才在心底相信了容辛是人不是鬼,鼓起勇气来寻她,却被她这悄无声息的举动和不同寻常的脸色又给骇住了。 “还、还有今日你没来河边捕鱼啊?” “就为这事?” 璘琅嘴角向下一沉,就见那容云露出一副比哭还难看的脸色说道:“不是的,我、我今日是特意来贺喜的。” 贺、喜。 璘琅睡意朦胧,有点没反应过来:“哪家有喜事?” 容云勉强挤出了一丝笑意道:“听说昨日柳婶带着杏儿上门来找你,今日一早村子里都传遍了,还说什么生米煮成了熟饭,就等着你去上门提亲了。” “熟饭?”这句璘琅听懂了,她转身望了眼屋里,恍然道:“是有这么回事,你替我转告他们那个饭菜做得不错,顺便将那个食盒也一道还给她们吧。” “啊,什么饭菜?”容云听得云里雾里。 璘琅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回道:“就是做饭啊,他们昨日在这儿做了好些饭菜,不过这做饭和提亲又有什么关系呢?” 容云神色古怪道:“你是说你们什么也没做,只是杏儿上你这儿来给你做了饭菜?” 璘琅眯起眼睛,狐疑道:“不然还能有什么?” “就、就……”容云面色涨红,支吾着说不出话来。 璘琅观她神色,总觉得她在想什么不好的事,再一寻思先前她说的提亲之事,终于明白了这些凡人拐弯抹角的说辞。 “看样子往后可不能随便让人进屋子做饭了。”璘琅叹息一声,低低地咕哝几句,转而对容云直接了当道,“昨日那对母子来,的确存了要让那男儿以身相许的念头,只不过我没有答应。” 在容云还为她这番话错愕不已时,璘琅又接着说道:“这一个人怎么也不能许两个伴侣,更何况我也不是谁都可以的。” 作者有话说: 第十九章 翼望与珑尤甫一回到鲛界,立刻便去鲛宫面见了鲛皇。 罔器安放bbzl在十二星洞内数万年来从未无缘无故消失过,鲛族上下皆以为这是天降灾祸的不祥之兆。 鲛宫大殿内,气氛很是凝重,族里有些身份的鲛妖悉数到殿。 翼望在回鲛界前,早已想好了应对族人的说辞,为了稳住族人的情绪,他同鲛巫珑尤势必要对发生在容辛身上的事三缄其口。 此时,他面不改色地上前同鲛皇及族里长老道:“此番儿臣同大鲛巫去到凡间,确然发现了罔器的踪迹,只是要将罔器取回还需费上一些时间,还请母皇准允将此事交由儿臣与大鲛巫。” 发现了踪迹总比一无所获来得好,只是罔器一日流落凡间,鲛族上下便不能彻底安心。 然而听完她们的回禀,鲛皇沉吟片刻,却忽而转向珑尤道:“大鲛巫殿下,皇子翼望方才说的可是真的?” 珑尤无法,只得恭顺地点头。 熟料鲛皇却突然发难道:“来人,速将大鲛巫珑尤拿下!” 翼望骇了一跳,见鲛皇的神色不似玩笑,不假思索就张口唤道:“母皇……” 他自是要为珑尤求情,可鲛皇却摆了摆手止住他的话头,而后目光缓缓扫过殿内众鲛妖道:“早在珑尤私放凡人那天,就有鲛兵在十二星洞附近发现了珑尤的血迹。朕之所以将此事瞒下还命珑尤去寻回罔器是想给她一个将功折过的机会,可是大鲛巫与二皇子还是叫朕失望了。” “大鲛巫珑尤违反族训、私放凡人、擅用鲛巫之权进入十二星洞牵连罔器失踪,数罪并罚,朕决意撤去珑尤大鲛巫的尊位,令其好好思过,没有朕同族里长老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前去探望。”鲛皇话音一顿,又将目光转向翼望道,“至于二皇子,念其初犯且受凡人蛊惑,自今日起不得离开寝宫半步,直至与少侍官涂光于十日后结契完婚。” 翼望不曾想到此番母皇动怒至此,她素来疼爱他,对他百依百顺,可这回没有问过他的心意便当着所有族人的面将他许给了涂光,还使得大鲛巫遭受了失去尊位、限制自由这样大的羞辱。 若是他与大鲛巫都不能回凡间,那误食了罔器的容辛又该怎么办?她只是一个凡人,能有什么办法将罔器自体内取出? 当大殿内的鲛妖悉数退下,鲛皇沉着脸色走到了神色恍惚的翼望面前,此时的她脸上已经不见严厉只余下深重的疲倦,“望儿,你不要怪母皇心狠,为了那个凡人,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不计后果的事,甚至不惜联合大鲛巫来欺骗母皇,你可知你自小便同离儿一样不善说谎话。” 翼望不自觉地攥紧了掌心,此刻他脑袋里纷乱如麻。母皇说的没错,他的确欺骗了她,心中不可否认有愧疚之情。可是他亦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什么,难道杀害一个无辜的凡人就能保住族类的安危,将罔器带回来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吗? 鲛皇见他一时bbzl还不能接受,长长地叹息一声道:“先是离儿,现在连你也一样。母皇又岂是心狠之人,只是不愿见你们受到伤害啊!” “可是母皇……”翼望抬起头看向鲛皇,踌躇片刻还是如实地说出了心中的话,“真正伤害父兄的不是容辛,而是驭妖府的那些人啊,难道我们要对付的不该是她们吗?其实这次去到凡间,儿臣与大鲛巫无意中已同驭妖府的人交过了手,她们也并没有母皇说的那么难对付。” “你说什么?”鲛皇闻言脸色一变,声音陡然拔高几度,“你见过驭妖府的人,难道罔器已经落入她们手中?” 翼望连忙回道:“没有,多亏有容辛出手,罔器才没有落到驭妖府手中。” 明知希望渺茫,他还是再一次试着开口:“儿臣恳请母皇准允儿臣上岸去将罔器带回。” “不可!”鲛皇想也不想便拒绝道,“驭妖府的人不会放过鲛族的,母皇只有你一个孩儿,断然不能让你去冒这个险。” “这几日你便安心地待在你的寝宫内,母亲已经命人将涂光召回,十日之后你们便如期大婚。” ~ 小鲛妖自回了妖界以后便音讯全无,璘琅只得在凡间过起度日如年的生活。想不出恢复元神的法子,心神一涣散竟连打鱼的心情也没了,每日不是吃便是睡。 她不会做凡间的饭菜也再不敢让旁人上家中做饭,略一寻思便盯上了凡间唯一相熟的朋友容云。 第13节 容云闻言一开始面有难色,指了指自己不甚灵活的腿脚推辞道:“你我两家住得也不近,我日日捕完鱼还要拎着饭菜上你家去,实在是太难为我了。” 璘琅一听这好办啊,遂拍着胸脯道:“不难为你,我上你家去吃也是一样的。” 朋友一场况且她平日在河边捕了鱼回去也得给年迈的爹娘做饭,也就多副碗筷的事容云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心里直犯嘀咕,容辛怎么回来以后跟变了个人使的,往常逢年过节爹娘见她孤女可怜想喊她一道上家里吃饭她都老大不情愿的,现在怎么上赶着要往人家里去呢。 璘琅哪管得了那么多,她现下不比往日了,若是几日吃不上饭就饿死了。 在往容云家去的路上,好些村民依旧用看神神鬼鬼的眼神看她,自然还有些个同柳婶家走得近的婆姨看她的眼神比看神神鬼鬼还要古怪。 此时的容辛一“死”成名,从村子里无人问津的孤女,变成了人人都要议论上两句的孤女。 幸好容云的爹娘仁厚并不嫌她“复活”蹊跷,还十分欢喜她上门来吃饭。璘琅也没好意思每回空着手来,总会在来的路上捡些碎石块,然后往容云一家住的院落周围扔上几块,不过两三日就摆成了个祛邪的阵法。 凡间有邪灵作祟是常见之事,要否则容云也不会在八岁那年摔断了腿到现在也没好全。 璘琅是个恩怨分明的老祖,凡人报她bbzl以饭菜她便回之以福报。 只是这福报凡人看不见也摸不着,容云依旧当她是个脸皮厚的蹭饭客。 这日晌午吃过了饭,容云的爹娘拿出沉甸甸一篮子叫她带回去煮着吃。 便是妖怪之中,璘琅也没见过煮叶子团吃的,但跑到别人家里吃了又拿总不好不给老人家面子,就勉为其难地收下了。 容云送她出门时,同她说道:“快到端午了,爹娘特意给你也包了些粽子。” 粽子?就是这一个个奇形怪状的叶团子?能好吃吗? 正说着,容云又说起另一桩事,“每年端午村里都要在澹月河上赛龙舟的,前些日子你没回村,大家都以为你回不来了,村长便叫我替你去擂鼓,现在你既是回来了,自然还是由你去更合适的。” 赛什么? 璘琅黑了脸,心里有种不怎么好的预感。 恰巧此时屋子不远处的河上传来了“哼哧哼哧”的动静,伴随着喧闹的锣鼓声和响亮的吆喝声,一艘赤红色烫金纹路的长条船只远远朝她们驶来。 那船上乘了九个身材健壮的女子,大汗淋漓地挥着船桨,那船造型奇特,船头好大一个兽头,船身如水鸭一般又扁又平,那些女人挥动着船桨远远望去好似千足虫的腿脚。 就这也能叫龙舟? 璘琅一想到九个彪悍妇人骑在自己脊背上,掰着龙角、扯着龙须,好一通手舞足蹈的样子,心头顿时无名火大旺。 “放肆!就是这世间的龙族都灭干净了,人族也不能这般亵玩龙族啊!” 容云只当她在恼另一桩事,连忙跟着附和道:“就是!这魏家村也忒欺人太甚了,敲锣打鼓这是上咱们村示威来了,今年容辛你可得上场好好给她们看看咱们村赛龙舟的实力。” 璘琅一听自己也要上那古怪的船只,顿时不乐意了,没给她们一把火烧了就不错了,自己附着凡胎还要对龙族造次这传出去像什么话呐,连忙一边退后一边摆手。 容云以为她百般推脱是为了将机会留给自己,顿时觉得这几日的饭没叫她白蹭,感动地将好友抱进怀里使劲拍了拍,“知道你是顾虑我的感受,不过没关系,这些年来我早就习惯了,就在岸上看着你们为村争光我心里也高兴。” 回去以后,璘琅心想怎么也不能着了这些凡人的道儿,看样子此处村庄是待不下去了。正欲收拾包袱连夜离去,冷不防看到了屋子门口那从容云家中提回来的篮子。 不如煮几个带在路上充饥,这样想着璘琅耐着性子将几个粽子皆下锅煮了。 待锅里的水沸腾,粽叶的香味溢满了灶房,璘琅看着那一个个在沸水里翻滚的粽子,心念一动便捞出一个想试试滋味。 龙祖虽没吃过粽子,却也晓得直接吃烫嘴须得将食物放凉了。 正为自个儿当人当得像模像样而得意着,将尚温热的粽子连着粽叶一道塞进嘴里下一刻就变了脸色。这粽叶闻bbzl着清香,吃到嘴里又干又涩没甚滋味,倒是里头温软的糯米咸香扑鼻好入口得很。 龙祖这回晓得要先将叶子拨了去,小口小口吃起了里头的“馅儿”,吃着吃着渐渐咂摸出了肉味儿,这下子吃得更欢实了,待吃完了一个粽子两只手上那沾满肉香的黏糊劲儿,就好似从前玩闹时一爪子按在了旁边呼呼大睡的饕餮兽淌了一地小池塘样儿的口水里。 许久不曾想起故时玩伴,璘琅一时有些怔忪。从前她每过数万年,不管身在何方总会去北面钩吾山见上饕餮一面。这家伙在妖界风评极差,大荒妖祖鲜少愿意正眼待她,只她愿意不时常去陪她说说话,次数多了妖祖之间便相传饕餮如同她的孩儿一般。 每每听到这种不靠谱传言,璘琅都会嗤笑一声,她哪儿有本事生出这么个羊身人面的家伙,龙族的后代便是不会上天入地也断不能这么会吃吧。 彼时饕餮同她说,若有一日她快不行了,嘴里也一定含着没吃完的食物。 念及此,看着锅里剩下的几个粽子,璘琅竟难得有几分感伤。 就这样数着锅里的粽子,璘琅还是在村里待到了端午那日。 作者有话说: 回来了,这段应该叫“上古龙祖乡村变形记”23333 第二十章 自容云家中拿回的粽子还余下两个,一个甜口的,一个咸口的。是璘琅特意给翼望与珑尤留的。 原本她以为他们去去便回,只是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五日。璘琅在茅屋里望着窗外的日头,心想是不是在鲛界发生了什么事,鲛皇因为自己为难他们了? 端午这日,璘琅一早便循着凡人女子容辛的记忆划了小舟往澹月河中的幽冥潭而去。 这些时日,容家村里的村民做的最多的便是在家门前插艾草与往澹月河里丢粽子,据说这样做能驱毒辟邪、祈福求安。 璘琅于是有了这样的想法,虽然人进不去妖界,不知将粽子丢在幽冥潭会不会顺着水流送到翼望与珑尤手里。绿色的叶团子甫一入水便沉了下去,她站在小舟之上对着寂静的潭水凝望许久,直到太阳慢慢升起有些晒人了她才晃过神来,心里奇道今日澹月河上怎的如此安静,赶忙将小舟往回划去。 拎着空篮子回到茅屋,就见容云已经撑着脑袋在她屋子门前坐了许久。 见到她来,连忙起身迎上来说道,“一大早的你上哪儿去了,今日是端午要去宗祠祭龙祖的,爹娘怕你忘了特意叫我来喊你一道去,若是迟了往后一年都要倒大霉的。。” 祭谁? 璘琅额角忍不住抽动一下,旁的人也就罢了,她还有必要去跑这一趟? 再说了,堂堂龙祖在凡人眼里是这么没气度的么?动不动就害人倒大霉? 容云哪顾得上她神色有异,忙不迭地拉了人就朝村子里的祠堂赶去。 不知是否错觉,原本左腿微瘸的容云,今日好似走路快了许多bbzl,也不知是否因了心下焦急的缘故。 璘琅打趣一般地提了一嘴,容云也仿佛早就意识到了一般面带喜色道,“我也觉着今日腿脚比往年利索不少,定是这几日屋前插的艾草起了效,连陈年旧疾都治好了。” 璘琅自然知道是那祛邪阵的效用,只是见她欢天喜地也没说什么,心情倒是松快了不少。 二人刚到容氏宗祠门前,就见那里堂乌泱泱地聚了将近整个村子的人,人人手执三根祷香对着上头一幅与人齐高的巨幅画像又跪又拜的,嘴里还不住的念念有词。 再定睛一瞧那画像,一个龙头安在身材短小的人身之上,两个乌黑圆眼直直地往外突突,咧着张血盆大口竟然还是个笑模样,张牙舞爪地一爪朝天一爪按地…… 这画风离谱到生生将她气笑了。 哪儿是什么过端午,简直就是要了龙命。 偏生那容云挤过人群拿来了两炷香,二话不说便塞进了她掌心,还推搡着她前去上香祈愿。 待到村长当着众村民念起祝祷词,指着“东方七宿”,说着“飞龙在天”,璘琅面上笑意盈盈,心里却是暗暗将七宿神仙通通问候了一遍,咱们神族龙族远无怨近无仇,改日她得以恢复真身定要到上天庭走一遭去讨个说法。 ~ 这边厢龙祖祭典正当时,容氏宗祠外却忽而传来一阵轰闹声。 十余个清一色身着赤金纹黑袍的女子一路手持兵刃推搡着人群硬是闯进了里堂,竟是那日山林间曾与她们起了争执那伙驭妖卒。 那日珑尤同翼望留了一手并未伤害她们的性命,没想到茫茫山林间、附近挨着这么多村庄,她们竟能锲而不舍地找到此处。 挨揍的记忆,身体还记得十分清楚,璘琅不由得低下头往周围人群里缩了缩身形。 端午是凡间一年一度的大节日,若是这一日有人将祭礼毁了,对于整个村子来说都是很晦气的事,容氏村长哪里能允许她们在宗祠放肆,振臂高呼便要村里青壮的女子奋起反抗。 只是寻常凡人哪里是驭妖卒的敌手,那些人连妖怪也能面不改色地手刃,自然不会将凡人放在眼里,更何况今日村民们前来宗祠哪里会带棍棒,倘若真交起手来在这宗祠即将发生的惨案可就不能单单用晦气来形容了。 两方对峙之时,驭妖卒首领冷冷地对村长开口道,“今日吾等前来只为寻一名年轻女子,近半月来搜遍了附近村落皆无所获,恰好今日村子里老老少少都在,你们只需将此人交出吾等这就离去绝不牵连无辜。” 说着,身旁驭妖卒手里边抖落一幅画像,璘琅这时候不无担忧地自人群中抬起头朝那画像瞄了一眼,画中女子布衣短打、面容清秀,手里攥着颗闪闪发光的珠子。 这分明就是她啊…… 然而容家村村民见此画议论纷纷,却硬是没人辨认出画中女子的身份,就连与她相熟的容云亦bbzl是一脸困惑的模样,概因此地村民同出一祖,年轻一辈长相大差不离。 久久未见有人上前交代女子的身份,驭妖卒首领脸色渐渐不耐,她扬起手中长鞭“啪”得一声打在里堂正中央的祭台上,青石板的台面当即裂了一道豁口,上头的香烛供品悉数被鞭梢劲风掀翻了去。 宗祠内气氛一时凝滞。 在场的的大多是老实巴交、安分守己的普通村民,哪里见过像驭妖卒这般蛮横暴虐的架势,在村长的吆喝下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瞬间就消退了个干净,几个站在靠前位置的村民甚至腿一软就往后倒了下去,唯有村长气得双目赤红却还是站得笔直如松。 能撑到这个程度已是很难为她们这些凡人了,璘琅叹息一声正要走出人群,就听得前头不远处传来一道紧张到结巴的声音。 “我、我见过这个女子!” 璘琅瞬间瞪大了眼眸,不敢置信地看向容云。 驭妖卒挥开左右的人群,让她到首领面前去回话。许是在恐惧的心理下,容云习惯性地微跛着左足走到那手执长鞭的首领面前,咧开嘴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大、大人,我见过那画像里的女子,她把珠子藏在腰间不肯叫人看见的。” 首领闻言眯起了眼眸,一把就拽过容云拖到画像面前,“你看仔细了,是她吗?” 容云苍白着脸,骇得浑身直抖,可还是回应她道,“是,是的。” “这人是谁?现在何处?” 璘琅心下一凉,几乎忘记了呼吸。 ~ 寂静无声的海底鲛宫内,小哑奴阿玄又一次端着满满当当、一动未动的食盘自翼望寝宫离开。 自少主被陛下命令禁足已有五日了,听闻陛下在大殿之上当着众族人的面宣布十日后便要少主与少侍官涂光完婚。 原本少主成婚,该是鲛族举族之幸。涂光是族里年轻一辈之中修为最高的女妖,亦是陛下看着长大十分倚重的侍官。倘若当年的大皇子没有罹难,涂光原本该是同大皇子成亲的。 陛下对大皇子的宠爱刻骨铭心,五百年过去了依旧对他的离去不能释怀。 而过去陛下有多疼爱大皇子,现今对少主的珍爱与期许只会多不会少,她恨不能将最好的都捧给少主,自然不会允许少主再次上岸将自身置于危险之中。 只是自小在少主身边侍候的他,从未见过少主这般忧愁苦恼的模样。 小哑奴阿玄是翼望唯一默许能出入他寝宫亲近他身边的侍奴,可眼下竟连他也不知该如何劝慰少主,只得小心翼翼地靠近他身边,静静地陪伴着他。 未几,翼望看向小哑奴,抿着嘴唇苦涩地问道:“阿玄,这些日子母皇那儿可有人过来传话?” 小哑奴迟疑着摇了摇头。 翼望叹息一声,又问道:“大鲛巫那里情况如何?” 阿玄比划道:【大鲛巫与少主一样被囚在七星洞内,陛下没有派人严守七星洞,只是着大长老bbzl亲自布了阵法,此阵须得有人坐镇才不会触动术法,这样一来大鲛巫的幻术便没了效用。】 翼望攒起眉头,眼底满是深重的无奈,“看来母皇这回是决意不让我们插手此事,只是罔器在容辛体内之事唯有我与大鲛巫知晓,我们不得上岸去保护她,那罔器便同样处境危险。” 阿玄闻言瞪大了双眼,一双尖耳朵也骇得瑟瑟直抖,【罔器怎会在那凡人体内,此事若是被陛下知道了一定会大为震怒。】 “若不是母皇一直对容辛存有偏见,我也不会将真相欺瞒于她。”翼望看向小哑奴,沉声道,“阿玄,这件事你万万不能告诉旁人。” 后者坚定地点了点头,半晌之后,又迟疑地比划道:【少主,阿玄还听闻陛下今日已将涂光召回,还命她去凡间找回罔器,她不知事情的真相,会不会听从陛下的命令对那凡人不利?】 第14节 “你说什么?”听到翼望顿时神色紧张起来,嘴里不住地喃喃道,“涂光向来对母皇唯命是从,上岸之后一定会第一时间去找容辛的麻烦。容辛只是一个凡人,哪里是涂光的对手。若是她身有不测,罔器可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心慌意乱之时,他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担心罔器多一些,还是担忧容辛多一些。 作者有话说: 第二十一章 即便从前身为强大的龙祖,璘琅也没有大鲛巫珑尤那样可以看透人心的本事。 她不熟悉凡间,亦不了解凡人,但是她可以理解容云为了保护自己与村民不受牵连而将在此处见过她的事说出去。 这是六界最常见的自保手段。无可厚非。 可令她没想到的是,向来被她漠视的弱小凡人,竟会在生死攸关之际,迎着驭妖卒统领的目光颤颤巍巍地说道,“大人,你们要找的这个人不在我们村子里,她是个没有名姓的走卒,经常在附近几个村子转悠,谁也不知她家究竟在哪儿。” 此时说出这番话的容云背对着她,璘琅能感觉到她有多慌张恐惧,只是她却赌上了性命替她掩饰。 就好像在那一日的凡妖边界…… 明明刚遭受了阵法的反噬,小鲛妖却还是挡在她的身前,一次次地替她向鲛皇求情。 身体里的血液不由自主地快速上涌,她的眼眸一瞬间变得幽蓝深邃。 那驭妖卒首领听了容云的“指认”,生气地一鞭子甩在她身侧的地面上,而后恶狠狠地揪着容云的衣领将她举得双脚离地,咬牙切齿道:“我叫你认人,你竟敢耍我?” 璘琅紧紧地掐住掌心,看着眼前的景象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元神可以为凡胎禁锢,但是身为龙祖的气性却没有随着长眠被磨灭,从此刻起不管她身在何处都会选择战斗而非逃避。 “噗嗤”一声。 此时的人群之中突兀地响起一道笑声。 璘琅冷淡地看着那些驭妖卒,戏谑地扯动嘴角道:“黑乌鸦看这里,你要bbzl找的人在这里。” ~ 挨了几下重拳后,璘琅在容云同其他村民惊惶的目光中被驭妖卒们带往了山林深处。 其实不光她有挨揍的记忆,这些个被翼望一个水术直接“送走”的驭妖卒们同样对璘琅有着深深的忌惮,就连在山林间行走时还不忘往东南西北各个角落不停地张望,遇到林间溪水也会特意绕开走生怕忽然平地又卷起诡异的水柱袭击她们个措手不及。 璘琅方才挨揍时护住了头脸,只是肺部挨了一拳疼得她走起路来呼哧呼哧直喘。饶是如此处境,她冷眼瞧着驭妖卒们鬼祟而警惕的样子还是不由好笑。 她还当鲛族女皇引以为敌的是什么大人物,不过是帮自以为有点邪术便目中无人的杂碎罢了。 往山林偏僻处行了不多时,眼前便跃然出现一座颇为庄严的府邸。不愧是凡间皇帝家的差役,便是到了林子里也依旧那般讲究。 被推搡着步入驭妖府里的地牢,璘琅看清眼前景象时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在水神庙曾听闻驭妖府过去干的是捉妖剖妖丹炼药的活计,没想到此处才是真正的妖族炼狱。腥臭扑鼻的地牢内回响着“滴答滴答”的血液落地声,每间囚室内都有着特制用以囚禁妖物的锁链,兽皮、残肢更是随处可见。 凡人的身体已经忍受到了极限,胃里一阵阵翻滚,璘琅痛苦地干呕起来。 为首的驭妖卒听到声音后,停下了脚步,回国头来看着她道:“现在知道害怕了吗?你不是嘴硬得很吗?” 话音未落,一道长鞭毫不留情地扫向璘琅的侧脸,她虽反应迅疾地抬手挡了一下,可手肘仿佛瞬间断裂般的疼痛,让她的脸上瞬间失去了血色,疼得牙齿咬破了下唇,额头上冷汗涔涔。 再怎么神气也不过是凡胎一具,首领满意地看着她捂着手臂许久许久地没有直起身来的痛苦模样,嗤笑一声道:“入了驭妖府的门,是生是死可都由不得你了。若是你此时说出那日出手帮你的鲛妖的去向,我倒可以让你不避在生前遭受那么多痛苦。” “是么?”璘琅挑起眉毛,颤着嘴唇冷笑道,“就凭你也想左右我的生死吗?” 上一个这般同她说话的,从这世上消失都快十万年了。 璘琅舔了舔嘴角的鲜血,挑衅地看向那首领道:“有本事你就来试试啊。” ~ 海底鲛宫里。 翼望忧心忡忡地看向小哑奴阿玄:“已经过了几日了?” 阿玄顺从地比划道:【少主,今日是第八日了。】停顿了会儿,他又道:【明日少侍官涂光就该回来了,到那时少主您……】 闻言,翼望那双墨绿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坚定,他对阿玄说道:“不能再这样等下去了,阿玄,我们得想法子离开妖界。” 阿玄倏然瞪大了眼眸,原以为这几日少主按时进食休息是已经放弃了离开鲛宫的念头,可是现在看来他日夜练bbzl功恢复体力都是为了要逃离这里而做准备。 【可是少主,您忘了上回私自破开结界被阵法反噬受伤之事了吗?凭您一己之力是没有办法离开妖界的,到时候鲛皇盛怒只怕更会怪责您维护的凡人女子。】 翼望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现在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我必须得上岸去,并且我得带着大鲛巫一同前去,以她的能力离开妖界不是问题,我总感觉她不似母皇说的那般对鲛族存有异心,要否则那时她得知了罔器所在大可威胁容辛与她一走了之,断然不会明知母皇降罪责罚还随我一道回鲛宫复命。” “眼下唯有大鲛巫珑尤是与我站在一处,并能真正帮助我的人了。” 【少主,即便您能离开鲛宫,大鲛巫受长老术法钳制,她一离开七星洞就会叫陛下发现,届时你们二人都会被鲛兵捉回来,要从更严密的管制下离开就更难了呀!】 “是啊。”翼望沉下脸色,回道:“所以这一次必然要确保万无一失才可。” “阿玄,我请求你帮我做一件事。” ~ 子夜。 一个墨袍苍尾、身形瘦小的小鲛妖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鲛宫。 外头巡游的鲛兵见到他都不以为意,偶遇几个相熟的鲛兵也只是同他寒暄一番:“阿玄,这么晚了要出去啊?” “皇子翼望这几日在寝宫内还好吗?” “后日就是皇子大婚之日,到那时你也会很忙碌吧。” …… 小鲛妖不会说话,只是低着头用手匆忙比划几句作为回应。 就这样一路行至大鲛巫珑尤被下令禁足的七星洞附近,小鲛妖摇身一变恢复了真身银发墨尾的样子。长老与鲛巫居住的洞窟周围几乎没有鲛兵守卫,只有传达鲛皇命令时才会有侍卫官前来打扰。 四下无人,翼望迅速没入隐蔽的洞窟之中,银白色的长发与墨绿色的鱼尾在洞窟前划下一道轻盈而美丽的弧线。 鲛族皇脉本就有出入各大星洞的特权,但翼望从前鲜少会贸贸然来此打扰鲛巫修行。 陌生的漆黑洞窟里,只有一簇簇会发光的珊瑚丛为他引路,忽明忽暗的光线照亮了石壁上深深浅浅的划痕,皆是连他也看不明白的符文咒语。 鲛族之中以血统为尊,鲛皇之下还有十数位长老,然而历来有资格承袭鲛巫一脉术法的却并非是族里血统最尊贵的鲛妖,而是自整个族类之中选出最富智慧与灵性的鲛妖,跟着历代大鲛巫潜心修习数百上千年才能冠以鲛巫的尊位。 每个鲛妖族群只有一位大鲛巫,她的地位自然更是难得,这也是他听闻母皇要撤去珑尤尊位时如此惊骇的原因。 游到洞穴深处,翼望一甩身后长尾轻轻地扣响石壁,而后以一种能在水下压低声音却使得声音传得更远的术法轻声唤道:“大鲛巫阁下,翼望有要事相商,还请您现身一见。” 未几,洞窟内传来珑尤的回声,声音里有意bbzl外还有惊慌。 “皇子殿下,别再往里进来了,大长老设下的阵法比凡妖边界的结界不会逊色多少,吾之术法在此遭受压制,若是出了事恐怕护不了你,有什么吩咐还请您在此说吧?” “好好,我不进来。”翼望退后一些,抿了抿唇道,“为了与我一道遮掩容辛与罔器之事,连累您受母皇误会还需承受如此责罚,翼望心里很是过意不去。本不该再前来打扰,只是母皇前日便派了涂光去凡间寻回罔器,若是涂光受母皇指使将容辛杀害,只怕在她体内的罔器也会随之消散,我也是万般无奈之下不得不冒险来寻你商量对策了。” “皇子殿下千万别这么说,违逆陛下命令私自救出凡人容辛本就是我的过错,即便陛下不处置我也会自请撤去大鲛巫之尊位领受责罚,只是没想到罔器会在此时陡生变故……” “我被困于此洞此阵数日,与外间全然相隔,若没有你今日前来相告,还不知陛下竟下了这样的命令。诚如你所言,凡人容辛先前无辜不该殒命,吞了罔器之后与吾鲛族气运相连一体自然就更不能出事。” 翼望闻言,墨绿色的眼眸霎时亮起,“这么说来,大鲛巫阁下愿意助我?” “殿下但请吩咐,只要珑尤能做到的,定尽力而为。” “那好。”翼望对着洞窟深处的漆黑阴影,缓缓地说出自己的计划,“我想请大鲛巫阁下与我一道再去往凡间一趟。” 洞窟深处陷入一片沉寂,翼望再次开口道:“大鲛巫可是不愿,若是不愿亲自前往,那还请您告诉我破开结界的方法,翼望欲独自前去。” 作者有话说: 女主力量逐渐觉醒,男主也会变得越来越勇敢独立。今天到春节期间评论都有红包哦~ 第二十二章 破开结界的法术,鲛族之中唯有鲛皇、大长老、大鲛巫三人得知。翼望知道私下授予口诀亦是大罪,只是事急从权,有了第一回 第二回的破例,他便顾不上那么许多。 “皇子殿下,珑尤并非不愿相告。”洞窟内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为难,“只是以您目前的修为还无法驱动阵法,即便有了口诀也无济于事。” 翼望眉头渐渐攒起,“那便没有别的法子了么?” “殿下别着急,虽然珑尤不能离开此洞内的阵法,但是比起此处凡妖边界的阵法更为原始,珑尤可以用幻术塑造一个幻影替您破开结界。” “只不过这个幻影术法在水下能坚持七日,到了岸上最多只能坚持三日,三日过后请恕珑尤不能再给您护法了。” 莫怪乎就连母皇也对大鲛巫的才能赞誉有加,若非亲身经历他也不会相信鲛族之内还有妖能习得这样精妙的术法。 他心中雀跃,连语气也轻快不少,“翼望多谢大鲛巫阁下。” “皇子殿下请先离开七星洞,事不宜迟,珑尤这就施法凝结鲛妖幻影。” 自然是越快上岸bbzl越好,翼望想也未想便转身游出了洞窟。 只是…… 为何心头隐隐不安。 “大鲛巫——”他刚到洞窟外,转过身就见整座七星洞忽而大放异彩,紧接着洞窟附近的水流形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漩涡,足以将整座洞窟吞没。 来不及细想,翼望要往洞窟入口游去,却被身后的幻影死死地拖拽住。 “翼望殿下,这是珑尤最后的心愿,请您成全她。” 翼望转过身,墨绿色的瞳仁凝结了浓得化不开的情绪,“那是鲛族的大鲛巫,我怎么能……”话音未尽,就见眼前的幻影变得越发真实具象,不但容貌与大鲛巫一模一样,连声音同神情也别无二致,千言万语哽在喉头,只咕哝出了一句:“你是……” “翼望殿下,我是大鲛巫珑尤塑造的幻影,自然也是她形神的一部分。” 湍急的水流将偌大的七星洞整个卷起,虽然在海底深处却像是要腾空而去一般,洞窟上出现越来越多的裂痕,周围的水波也荡开越来越大的涟漪。 随着洞窟表明的土石瓦砾纷纷下落,七星洞在那漩涡之中慢慢地下陷,发出阵阵低沉的轰鸣之声。 眼泪不自觉地落了下来,翼望喃喃地对着身后的幻影说道:“大鲛巫阁下为何要这么做?” 幻影珑尤望着眼前四处崩裂的七星洞,面色沉静眸光淡然地徐徐说道:“因为早已自知内丹损毁,大限将至啊。” 大鲛巫再聪慧,习得的术法再高深,其本身也不过是只妖,妖虽长寿却并不皆是永寿,总有离世的那一日。只不过神族以元神为形神根本,而妖精无论是自草木动物修炼成精亦或经由妖精繁衍生而为妖,究其根本不过靠的是体内一颗妖丹。 妖丹损,则根基尽毁。 翼望不敢置信道:“可是那时在岸上,她分明表现得一切如常,而且放走容辛那回她还能以以一己之力破开结界不是吗?” “不错,珑尤体内的妖丹大损并非一日而就。”幻影指着距离七星洞东南方向远处的十二星洞说道:“鲛界以内,七十二瑚丛的中央是陛下同殿下您居住的鲛宫,而三十六星洞的中央是十二星洞。三十六星洞依照上古阵法排列,而安放五行法器之罔器的十二星洞位于此阵阵眼,七星洞位于此阵的绝命位,便要不断承受罔器催动阵法而形成的反噬。” 第15节 “大鲛巫得以与陛下同大长老享同等的尊位就要负担与之相对的噩果,不过请殿下不用担心,珑尤是知道了此间厉害自愿承袭大鲛巫之位的。” 幻影又道:“珑尤是历代大鲛巫中较为长寿的,历经了三千六百余年才得以卸下重担,能为殿下尽最后的心力,是珑尤之幸。” ~ 驭妖府下阴沉的地牢内。 璘琅被关在一间不起眼的狭小囚室内,双手捆紧身体以铁链高高悬起。 三日滴水未进,她感觉整个人干涸得像是荒漠,只是身体里的bbzl血液还是顺着足尖缓缓地源源不断地淌着。 驭妖卒对付妖怪手段可以狠厉残暴,但是凡人毕竟经不太起折腾,只好用这种磨人的法子不废半点力气就一点一点摧折她的心态。 “刺啦”一声,锈迹斑斑的铁门自外面被打开。 驭妖卒首领甩着手中的长鞭,踱着步子走了进来,见到她气息未绝,佯装惊讶道:“又熬过了一日,你比我想象得要顽强,不,应该说是愚蠢,从没见过凡人为了妖怪受尽折磨还不松口的,你也算是个奇人了。” 识相的驭妖卒不知从何处搬来了把木椅,那首领便坐在她前方不远处,好整以暇地冲着她笑:“不如今日来玩点儿不一样的?” 璘琅心道怎样也不能叫这个凡人渣滓看轻,遂费力地扯动嘴角道:“好啊,左右我吊在此处三日也乏味得很。” 首领闻言收敛了笑意,换上了一幅阴恻恻的嘴脸道:“如此甚好,这样我们还能多玩几日。” 话音刚落,便有驭妖卒拿来烧红的炭盆、盛满特制盐水的木桶、削骨剔肉的小刀等器具,丁零当啷摆满了整个囚室。 璘琅看到有些器具还是崭新的,想来此处从前并没有关押过凡人,倒是累她们费心“招待”了。 寻常人见到这些刑具中的一样就该吓得尿裤子了,这女人却是自始至终脸色未变,也不知是真有胆量还是硬撑着脸面。 这样想着,首领走到她面前,用鞭子末梢抬起她满是汗水与血水的脸,冷冷说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上回救你的鲛妖到底来自何处?你只是个凡人,怎么会同她们扯上干系?” “仔细想好了再回答我。” “这样吧。”璘琅松了口,“不如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再回答你的问题。” 首领眯起了眼眸,静默半晌,忽的抬了下下巴。 璘琅于是问道:“你们的掌权使还是陆春禾吗?” 成功地被“陆春禾”三个字吸引了注意力,那首领绷紧了下巴沉声道:“凭你一个乡野村妇也配直呼掌权使的名姓?” 璘琅见她上钩,嘴角几不可见地上扬道:“你们不是自诩与妖怪势不两立吗?你见过在凡间活了五百年的人吗?” “换句话说,你们的掌权使现在与妖又有何异?” 那首领不假思索地回道:“掌权使身为凡人,却能比妖怪还长寿,远比这些妖怪要厉害得多。” 这真是令人叹服的逻辑。 “那鲛妖呢?你们掌权使既然已是不死之身,还要活捉那些鲛妖做什么?” 首领正要回答,忽而嗤笑一声道,“问了这么久,你终于承认你同鲛妖有干系了吧?” 璘琅无辜地眨了眨眼,“你说是便是吧,我再与你说个秘密可好?” 首领怀疑地盯着她,“你还什么秘密最好都老实交代出来!” 璘琅轻笑一声道,“我不但认识鲛妖,我还认识龙祖你信不信?” ~ 海底鲛界。 原本七星洞坐落之处已然bbzl空荡一片,连带着翼望的心里也空了一块。这一切虽然不是他造成的,可若是他不曾对珑尤提出使用幻影术法的请求,是不是大鲛巫就不会…… 竟连想也不敢去想那令人痛心的两个字,翼望脸色苍白地望着水下的幻影,后者却和善地笑着抚慰他道:“其实罔器离开妖界那日,珑尤已经被罔器的力量重创,陪您上岸去寻罔器之时已然强弩之末,是以没有陛下的责罚与大长老的囚禁阵法,珑尤也很难离开七星洞自如地活动了。” “与其让她在世间余下的时光在漆黑寂静的七星洞中度过,不如给您护法去到岸上做一些对鲛族有更重要意义的事,所以是翼望皇子您成全了珑尤。” 不知珑尤生前是如何施法,这幻影便如他的影子一般始终萦绕在他身旁,不但能看透他心中所想,还会以珑尤的口吻开导他。 听到这番话,翼望深受触动,便又重新振作起来。 他绝不能让大鲛巫白白牺牲。 翼望平复好心中的情绪,连忙用最快的速度赶往凡妖边界。 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涂光竟比预想得要更早回到妖界,他甫一到那儿便与她在凡妖边界打了照面。 翼望只来得及变换成阿玄的模样,珑尤的幻影见状连忙将翼望往身后掩去,笑着上前与涂光寒暄道:“少侍官。” 那日鲛皇当众处置珑尤时,涂光还未回鲛界,是以也不知珑尤已被下令禁足于七星洞中,便对珑尤幻影亦恭谨地回礼道:“涂光见过大鲛巫阁下。” 毕竟是族中修为颇高的女妖,目光机敏地落到珑尤身后,“不知这位是?” 即便是幻影亦有珑尤处变不惊的气度,对着涂光没有丝毫露怯道:“是近日新收的鲛巫,他尚在稚龄见到生人都会害怕。”话音一转又道:“少侍官行色匆匆是要去陛下面前复命吧,听闻陛下前几日命你去凡间搜寻罔器的下落,不知此事是否已经有了眉目?” 涂光略一点头,心想大鲛巫是与陛下同等尊位之妖,便坦白地告诉她道:“实不相瞒,我寻到那凡人女子容辛所在村落之时已经迟了一步,众多村民都亲眼瞧见容辛被一伙身着黑色衣袍的人带走了,我怀疑村民口中说的是驭妖府的人,这才赶紧要去同陛下秉明。” 璘琅落到驭妖府的手里,只怕不会比在鲛界好过多少。 珑尤立刻神色紧张道:“既如此少侍官还是赶紧前去将此事告知陛下,牵扯到驭妖府此事必定不简单,也好请陛下早作决断。” 待涂光离开以后,翼望与珑尤对视一眼,后者连忙专心致志地念起口诀来。 不多时,结界在术法催动下闪烁起阵阵金光,翼望与珑尤并肩站在结界中央,在封印打开的一瞬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消失在了水域的尽头。 作者有话说: 下章男女主就要见面了(真正的女主 第二十三章 阴暗的地bbzl牢内,璘琅分辨不清黑夜和白日,她只是觉得身体里的力气与温度齐齐在飞快地离她而去。长时间脱水再加上失血,使得她的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混沌。 看守此处囚室的驭妖卒支撑不住睡意已经陷入昏沉,她却还在坚持着用鲜血淋漓的手腕磨蹭着锁链上的闭环,只要有一线生机她就不会放弃。 尽管已经这样狼狈,那些驭妖卒没有要到她们想要的答案之前依旧不会放过她。 外头天色未亮,昨日到地牢内审问她的驭妖卒首领再次出现。自从在此地见到鲛妖之后,她就命人用最快的速度将消息传回了皇都,若是皇都内的大人日夜赶路今日便可到达此处府邸。 是以她对眼前关押在此的凡人越发没有耐心,她想在大人到达之前得到鲛妖在水下巢穴的所在。 “哗”得一声。 一桶冰凉刺骨的盐水兜头浇下。 那盐水中不知还掺杂了什么佐料,碰到伤处不但剧疼还如火烧一般的刺痛。 有那么一刻,璘琅真心希冀眼前出现的不是这驭妖府的渣滓而是冥界前来收魂的鬼差。 磨了足足三日也没有丝毫动静的镣铐忽而被打开,身体没有支撑她猛地摔落在潮湿的地上,她闷哼一声扬起头嘲讽地看向那首领说道:“该问的昨日前日不都问过了?” “没见过、不知道、听不懂。” 那首领闻言就笑了,“好吧,左右你这幅鬼样子也活不到明日了,从现在起你每说一个我不想听见的字,我就从你身上剐一块肉,然后叫你自个儿吃下去,你想不想试试?” 璘琅眸底一片冰冷,面上却还是扯了个笑。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应了。”首领敛了笑,示意身后的驭妖卒取来匕首,而后走到她跟前蹲下身子,开口道:“那伙鲛妖究竟藏在何处?” 璘琅言简意赅地回了她一句“呸”。 下一刻右腿上便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她脑袋里一片空白,却只能呜咽着不叫喊出声来。 就快要,支撑不下去了…… 鲜红的血肉滚落在地上,璘琅的眼中却只有那把沾着血液却依旧明晃晃的匕首。正当那首领还沉浸在嗜虐的快意中时,璘琅用尽所有力气一把夺过她手中的匕首,毫不犹豫地送进了自己的胸口。 鲜红的颜色弥漫了整个双眼,她躺在血泊之中慢慢阖上了双眼。 翼望与珑尤再次施以水遁之术赶到驭妖府地牢之时,那驭妖卒首领正举起匕首发狠似的刺向凡人女子的尸体。 他们都没料到眼前出现的会是这样惨烈的画面,珑尤当即便施法术将地牢内的驭妖卒都定在原地。只是已经太迟了,容辛的尸身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腐化。 翼望的心神一瞬便被愤怒攫住,他想如上回在山林间那样凝水为阵,只是术法却不知为何没有起效。 幻影来到他身后,以传音之术对他说道:“翼望皇子,此处驭妖府很有古怪,只怕bbzl是里里外外都铺就了抑制妖法的符咒,幻影法术上岸以后灵力削弱无法困住驭妖卒太久,咱们还是带上容辛先离开此地。” 头脑冷静下来,他才发现地牢里四面墙上都刻画了驭妖符咒,而且才到此处不久,身体里便有灵力不畅之感,若不是他存心克制,只怕就连人形也维持不住。 只是就这么离开却实在心有不甘,弯下腰轻柔地抱起容辛的尸体,翼望咬牙对幻影恨恨道:“她们将容辛害得这样惨,难道我们就这么放过她们?” 幻影蹙起眉头,正欲回应,就听得地牢外从四面八方传来了纷乱的脚步声。 有驭妖卒在兴奋地大喊着:“快、快将他们围起来!” 翼望神色警惕地逡巡四周,没想到他们的人这么快就赶来支援了。 等到十余名驭妖卒哗哗地涌入本就狭小的地牢时,他听见她们这样说道:“首领果真料事如神,知道鲛妖可能会再次出现将人救走,特意命我们躲在暗处等待时机成熟他们失去法力再前来围堵,只可惜了这凡人受尽折磨到底还是枉死了。” ~ 凡胎死去之后,璘琅能感觉到自己的元神在费力地剥离出身下这具躯体。 此时的元神尚不足以幻化出其真身模样,只得短暂地以灵体的形式存在,在这发生微妙变化的过程中,她能感受到凡胎里似是有另一股力量在不断拉扯着自己的元神,却逐渐被元神带离了躯体。 而离体之后这股力量化作陌生的灵力,像是被吸引了一样萦绕在她元神四周,一时间有种久违的被灵力充盈的感觉径直地蹿入了她的脑海之中。 随着灵力不断积聚,她的元神也变得越来越强大…… 意识之中充斥着无尽的亮光,那光亮之中显现出她过去曾在世间历经过百万年的景象,而正中央之处便是那鳞身脊棘、吻尖齿利的硕大龙身。 这光芒是如此耀眼美丽,可惜只有同样身为灵体的幻影能亲眼目睹。 每一束光都凝结着元神的神识,是最厉害的幻术所不能比拟的境界,神识可以在光境之中自由地穿梭,最后交汇到最中央的龙身虚影。 璘琅幻想着自己无限地贴近那道虚影,明知那早已化作泡影却还是虔诚地像是在与一个老朋友叙旧一般与昔日的她告别,那道龙影依旧在光境之中自在地遨游着必将永远无所畏惧地继续前行。 刹那间她的意识被光境吞没,她看见那道龙影在渐渐离她远去。 惟有死亡方能换取新生。 当光芒终于退去,眼前的画面渐渐明晰起来,璘琅仅用一个念头就能瞬时汇聚山林间所有或流淌或游离的水汽,激起连绵起伏的水波将驭妖府地牢之内意欲对他们不利的驭妖卒尽数震开。 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道,璘琅只来得及伸出双臂将翼望拉扯进怀中。 片刻的寂静过后,在水波的剧烈震荡之中整座驭妖府顷刻之间分崩离析,bbzl化为无数的烟尘和水滴。只有璘琅与被她护在怀中的翼望安然无恙。 万籁俱寂,心跳如雷。 他惊愕地睁大了墨绿色的眼眸,直直地望进了她的眼底,终于再一次见到了那双世间独一无二的深邃眼眸。 第16节 ~ 所有的变化都发生在眨眼之间—— 驭妖府地牢中的景象从模糊到清晰,而后陡然支离破碎。 翼望从未见过这样强大的水系术法,分明是他的身体再熟悉不过的水波,这一回却使得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破碎。 从头骨到尾骨寸寸断裂,自鳞片到脏器处处流血。 最后在陷入彻底的昏暗以前,他余光瞥见鲜血淋漓的自己被一团光团团围住。 混沌的意识之中,有人在耳边一声声地呼唤着。 “翼望、翼望……” 是兄长翼离的声音,他的声音是如此急切而哀伤。 他好想睁开眼看一看他,这个自出生起从未谋面却与他身体里流淌着相同血液的兄长。 尽管脑袋十分得疼,他却一次又一次地对抗着脑海里那深重的倦意。直到眼睛倏尔睁开,目光所及是一双熟悉的深邃眼眸。 是容辛吗? 不,容辛已经死了。他亲眼看到她倒在血泊之中,尸体冰凉不复生气。 那眼前拥有这双眼眸之人又是谁?她为何拥有与容辛相似的面容? 说是相似,其实也不然。她的皮肤光洁得如同绸缎一般,与捕鱼为生的凡人女子那历经逢春日晒的毛躁完全不同。她的眉眼要更英气一些,额头宽阔鼻梁挺直,素来苍白的嘴唇不点而红。 翼望讷讷地望着眼前这个女子,微蹙着眉出声道:“你不是容辛,你为何要扮作她的模样?” 他的声音喑哑而无力,只是还有气力说话就说明已经没有了性命危险。璘琅心下大为安慰,便扯动嘴角与他说道:“还以为能瞒过你,我的确不是容辛,人死不能复生,我只是以为你醒来之后见到她或许会觉得更亲近一些。” 闻得此言,翼望一瞬间绷紧了身子,冷下声音道:“你是驭妖府的人?容辛已经被你们害死了,你还要扮作她的模样来博取我的信任?” 莫怪乎他会这般误会,璘琅也不知该怎样同他解释事情的本末。 “我不是。”她直直地望进他因为警惕而微微瞪大的墨绿色眼眸,细声细语地同他解释道:“一直以来你认识的容辛其实便是我,我的元神醒来之后便附身在了凡人容辛身上,机缘巧合之下在妖界为你所救,因而在驭妖府地牢里容辛的凡胎再一次死去之后,我才得以从禁锢中解脱出来。” 若是初见之时她便说出真相,也许他会相信,只不过与容辛相处之时,他和鲛巫都试探过她的气息,若是有附身之灵魂一定会有所觉察。 但是眼下他身体里半点灵力也无,这个女子何必要编出这样离奇的说辞来诓骗他? 翼望遂轻启唇瓣问道:“既如此你究竟是谁?” 此情此bbzl景在她脑海里早就演绎过千百回,只是没曾想时机来得如此之快。 敛起了唇边浅淡的笑意,她肃容低语道:“吾名璘琅,乃上古龙族之祖。” 作者有话说: “唯有死亡方能换取生命。”——原作者:乔治·马丁出处:出自《冰与火之歌》 第二十四章 龙族之于翼望而言不算陌生,这是鲛族上下最崇仰的神,是他自出生以来听闻过无数遍的传奇。 然而眼前这个女子却说……她乃龙族之祖。 有些可笑,又有些恼怒。千不该万不该在这个时候拿这桩事同他玩笑。 见小鲛妖的眼神从初时的茫然渐渐变为愤怒,璘琅连忙又开口道:“你若不信可以去问你们的大鲛巫珑尤,若非她真心信我又岂会不惜违背鲛皇命令一再助我。” 听到珑尤的名字,翼望的情绪又低落下来,平静如轻絮一般说道:“大鲛巫已经殒了。” 心中不自觉地刺痛了一下,璘琅抿紧了唇角道:“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前不久。”翼望顿了顿,低垂眼眸又道:“回去鲛界以后,母皇下令将她囚禁起来,是我去求她带我上岸,她耗尽了最后的法力助我,这才……” “是么。” 自在鲛界水牢里她承诺愿为她驱使之后,她便当真一次次不遗余力地救她。见到小鲛妖这样难过,璘琅心中也不好受,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安慰他。 “虽然我不知她伤得那样重,但我相信她既然选择了助你,必定是不希望抱憾而亡。” 大鲛巫的死使得眼前的翼望看起来比之前在鲛宫受伤时更没有安全感,璘琅忽而有了一种想将他揽在怀里安抚的冲动。 只是她知道比起容辛,现在的她对他而言更陌生且更难以信赖,所以她只得克制住了自己。 为了使他振作起来,璘琅施以法术在掌心凝了一汪海水,接着凑到他眼前时一只极小的鲛妖破浪而出,那鲛妖栩栩如生俨然是珑尤的模样。 璘琅心里想的话便会从这小鲛嘴里说出,她先试着唤他一声:“翼望殿下。”而后在心底缓缓地、一字一句地说道:“往后就由龙祖大人代替我来守护你与整个鲛族好吗?” 翼望怔楞了一下,继而抬起墨绿色的眼眸望向眼前的女子。 璘琅笑意盈盈道:“别看我年纪大,但是说话总是算数的。” 耳朵尖有些红,翼望在她的注视下撇开目光道:“传闻龙族与神族一般法力无边,既然你也是龙,为何附身在容辛身上的时候连自保的能力也没有?” 璘琅脸上的笑意僵硬了一瞬,她挠了挠脸颊道:“十万年前同魔族打仗时虽则赢了,代价是真身消陨元神法力耗尽,即便现下元神苏醒也需要时日恢复法力。” “可是……”翼望想起什么似的,又道:“你就是那个在驭妖府里施以水系法术的人吧?” 不但杀得驭妖府真正意义上“片甲不留”,还几乎将他浑bbzl身都撕碎了一遍。 璘琅没有否认,只是对他说道:“翼望,我本意不是要伤害你,我只是……” “控制不住那股力量。” “那股力量?” “对,就是你们鲛族的宝物——罔器的力量。”迟早还是要说的,璘琅索性一股脑儿地坦白道:“我以容辛的凡胎吞下了罔器,虽然你同珑尤都找不到它的痕迹,其实它一直都在容辛体内,直到我的元神离体之时才将它一道剥离了出来。” 翼望不声不响地望着她,璘琅只好接着说道:“再后来罔器的法力尽数被元神吸纳,我这才能以法术对付驭妖府且在这之后重新幻化成人形。” “对不起,如果早知道会变成这样,那日我便不会冒冒失失地吞下罔器。” ~ 屋子里静默了半晌,翼望终于开口道:“其实不能怪你的,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要不然为何偏偏遇见她的人是他呢。 璘琅心下终于松了口气,偏偏她最不想他误会自己。 “你能这样想说明我的眼光不错,你真是个心胸豁达的妖怪。” “而且在驭妖府护住我的那团光也是你对吗?”其实翼望心中早有答案,那么多人之中偏偏只有他活了下来。 “容、龙祖大人。”翼望叹息一声道:“这回是你救了我,我们之间便没有那么多恩情牵扯,你不必觉得事事亏欠于我。” 璘琅一声不吭却是握住他的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复又指了指他的,扯动嘴角道,“我们龙族吧向来不羁惯了,做事但凭自己心意,一旦决定了事便不会轻易动摇。” “其实关于罔器之事,我也早想好了要如何向你们鲛族交代。”她没有松开他的手,而是源源不断地自掌心向他输送着法力,“我可以随你回鲛宫,你们便如从前尊奉罔器一般将我挂在那石壁上,凡是从前罔器能做到的我也都能做到。” 翼望终于被她的话逗乐了,他抿起嘴唇对她道:“你可是堂堂龙祖,如此这般岂不是折煞鲛族了。” 璘琅见他心神放松下来,说了这会儿子话,脸上已现倦色,便暗中催动法术使他安然入眠。 在他尚在昏迷的时候,璘琅就将他带回了容辛在凡间居住的茅屋,此处冷僻安静她也更熟悉环境。 翼望入睡后,璘琅不曾离开过他身边。此情此景不禁让她回忆起那时住在鲛界崖洞里的时候,只不过她俩角色互换了而已。 重新拥有法力于她而言是莫大的精神鼓舞,这意味着她终于有能力做自己想做的事、保护自己看重的人。 但是她也清楚,罔器威力虽大却终究不及她鼎盛之时力量的十一。 有了罔器在先,她便想要得到更多。 譬如驭妖府炼化妖怪的金珠,不也是五行之器其一么。 ~ 海底鲛宫。 鲛皇一把攥住假扮皇子的小哑奴阿玄,气得浑身直颤,连唇瓣都在哆嗦。 “大胆哑奴,枉朕如此信任你,着你在禁足这十日看bbzl护望儿,你竟敢同他一道欺瞒于朕,朕看你是不想活了!” 说罢,将阿玄重重往旁边一扔,对着手下的鲛兵厉声吩咐道:“找,都给朕去找!找不到皇子,你们都别回来见朕了!” 紧随她而来的涂光想也未想便飞身出去接住了瘦弱的小鲛妖阿玄,阿玄只觉得眼前闪过一道紫色身影接着便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陛下!”虽然鲛皇此时正盛怒,涂光还是忍不住上前道:“此事涂光亦有错,涂光自凡间回来那日曾于凡妖边界见过大鲛巫阁下,不想后来才知阁下已被下令禁足于七星洞,且就在昨日因法力耗尽而身殒洞中。” “涂光以为此事有蹊跷,兴许二皇子殿下此时已不在大荒,请陛下准允涂光去凡间再探究竟。” “望儿糊涂!凡间有驭妖府横行,他以为自己学了些皮毛术法就敢单挑驭妖府!”鲛皇脸色青白交加,她想到逝去的夫郎与孩儿就心痛到无以复加,“不行,朕要亲自去凡间将望儿带回来,决不能让驭妖府的人伤害朕的望儿!” “陛下三思!”涂光明白鲛皇的惊痛,翼离亦是她年少爱慕之妖,她至今不敢面对他被驭妖府杀害的悲痛往事,可是此时不是自乱阵脚之时,于是她拼却理智对鲛皇道:“陛下,鲛族刚刚失去了法力高强的大鲛巫,镇守鲛族的罔器也不知所踪,此时倘若您亲征凡间,大荒妖族伺机攻占鲛界届时鲛界必然大乱。” 又是鲛族,又是鲛界。 五百年前她便被这鲛皇的尊位牵绊住不能去凡间救她的至亲,难道这一回她还要眼睁睁地看着望儿离她而去吗? “请陛下给涂光一次机会。”年轻的女妖信誓旦旦道,“涂光纵是拼死也要将二皇子殿下安好带回。” ~ 翼望在凡间的茅屋中再次醒来之时,感觉又比昨日好上许多。 龙祖大人虽然不在他眼前,他却能敏感地闻到屋子里满是她的气息,该是刚刚离开不久。 脱离了险境,此刻他才不由得后怕起来,若是母皇知晓他此行在驭妖府经历之事只怕会承受不了吧。只不过若那时龙祖大人将他救出来立刻送回鲛宫,那经历过破碎还不及恢复伤势的虚弱模样亦是不能给母皇瞧见的。 罢了,晚些时候再去同她解释吧。 至少罔器没有落在驭妖府的手里,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 正静静出神着,忽而听见屋外头传来了一道悲喜交加的声音。 “容辛,你、你可算是平安回来了!怎么回来了也不上我家报个信,害我同爹娘一道日日为你担心。将你带走的那些黑衣人没有将你怎么着吧,你都不知道那时候我都快给她们吓死了!” 翼望也不是存心探听,只是他的五感实在异于凡人,是以屋外的对话他能听得一清二楚,甚至还能凭声音里的情绪猜到龙祖大人脸上该是怎样一副错愕的神情。 “容云bbzl啊,其实事情也没你想得那么严重,她们只是想问我几句话。” “……对对,问完话就将我放回来了。” 那凡人女子又奇道:“不过,几日不见你怎的变得这样好看了?” 璘琅昨夜守了翼望一夜,也忘了要将凡人脸上的一些细节变得更像凡人一些,此刻只得摸着脸皮打哈哈道:“不是吧,定是你几日没见我看错了,我从前就长这样啊。” 第17节 “不可能啊,我们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我怎么会看错呢?说起来,我大老远走了一路来看你,你怎么不请我进屋去坐坐啊?” 此时此刻,屋里的小鲛妖浑身一紧,飞快地看向空空荡荡的屋子,也没个可以躲藏的地方。 屋外的龙祖嘟囔了一句他没听清,下一刻便听到那陌生的凡人女子怪叫起来—— “什么?你竟在屋子里藏了个未婚夫郎?几时婚配的,怎么从未与我说起过啊?” 小鲛妖面皮一红,顿时缩在床榻之上靠墙的角落僵硬得一动不动了。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有修改,大家不要漏看哦~本章新春红包依旧会有的~ 第二十五章 茅屋外。 璘琅抱着手臂戏谑地对前来探望的容云说道:“从前未与你说只是还没确定他的心意,今日与你说也是一样的,你还要不要进来坐坐?” 容云羞惭地连连摆手道:“还是下回吧,我今日来也没备上薄礼,回头你们要是办喜事,我定来贺上一贺。” 璘琅依旧面上带笑,也不反驳,仿佛将来真有摆宴席吃喜酒这么回事。 容云指了指身后,一步三回头道:“见你没事我就放心了,我先回去和爹娘报声平安,今日可真是喜上加喜。” 璘琅冲她笑眯眯地挥手,还叮嘱她路上小心。 送走了容云,璘琅方走进屋子就觉得气氛安静得十分微妙,只见小鲛妖头扭向墙角面壁似的既生硬又可爱得紧。 “醒了?”璘琅走到桌边给他倒了杯温水道,“住在凡间的村子里,瞒不了多少时日,若没有个名正言顺的说法,村民们可是会说闲话的。” 翼望有些羞恼地想,若她不将此事传出去,说不准村民们还不晓得他住在此处。 璘琅仿佛猜到了他心中所想,轻笑了一声道:“我的确也有私心的,若非先前你拒了我两回,我也不必耿耿于怀要在口头上讨些便宜。” 翼望脸上又红了几分,却沉默着没有回应。 璘琅见他经不得逗弄,便收敛了些对他说道:“你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还是比不得从前能自如地施法术,等到了明日我便将你送回鲛界,在熟悉的环境你也能恢复得更好。” 翼望点了点头,望着璘琅颇有几分局促道:“龙祖大人……” 仿佛受到他初见时告知名字的启发,璘琅主动地对他道:“唤我‘璘琅’就是,数百万年来已经许久不曾有人唤我的名字了。” 自从知晓了她的身份,翼望对她就bbzl无法不恭敬,但是见她坚持他还是试着改口道:“璘琅。” 老龙祖满意地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翼望抿了抿唇,小声嗫嚅道:“既然你不再是凡人容辛,那我能否看看你本来的模样?” 到底是传说中如雷贯耳的人物,心下总免不了有点好奇。 璘琅爽快应道:“倒不是难事,只怕此处容不下,还是等以后去了空旷点的地方再变给你看。” 语气之中是她自己也没察觉的宠溺,仿佛堂堂龙祖被要求变身变着玩也不是什么无理的要求。 “哦。”小鲛妖乖觉地点了点头。 璘琅想了想,又对他道:“若是你想看我变成人形是何模样,我倒是可以满足你。” 一双尖耳朵冒了出来,接着小脑袋也抬了起来,虽然不说话却满眼都是渴望。 璘琅站起身,在屋里转了个身。接着便幻化成了一个身着素净白衣、面容沉静的女子模样。 女子身材修长、肤色白皙,有一双大而明亮的幽深蓝眸,额头还生就一对粉嫩宛若初生的龙角。若说与附身凡人时唯一相似之处,便是那深邃无垠时常令他无端心悸的眸光。 现在他才明白,那眸光里是寿命短暂的凡人不曾有的对世间万物的洞悉与包容。 原来这才是她的真实模样么。 翼望看得有些怔住了,没留意璘琅的嘴角越发放肆地上扬。待回过神来,他意识到自己方才唐突得十分不礼貌,又“噌”得一下脸上烧得火热。 璘琅见他这副面红耳赤的可爱模样,又忍不住心里痒痒,遂走到他的身前俯下身子抬起他的下巴轻声说道:“翼望,你不害怕我吗?对于你们而言已经‘灭绝’了十万年的龙族重回了世间。” 小鲛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道:“为何要害怕?母皇说过龙族于鲛族有恩,若不是龙族庇护早该灭绝的就是鲛族了,今日你能重回世间我们应该高兴才是。” 璘琅忍住笑意,执着地追问道:“翼望,那你呢?你心里又是如何想的?” 小鲛妖此时脑袋一片空白,见他就快喘不上气来了,璘琅终于好心地放过了他,她直起身退后了些手腕轻轻落下。 殊不知小鲛妖的心也随着落了下来,竟是有些说不上的失望。 下一刻,璘琅回眸冲他粲然一笑道:“今日外头天气不错,你现下没有法力不能离水太久,既然恢复了精神要不要去澹月河里泡上一会儿?” ~ 澹月河上,一叶小舟静静地往幽冥潭驶去。 尽管此刻的璘琅已经有法力使得小舟独自平稳前行,但为了避人耳目她还是变回了容辛的模样以船桨划舟。 幽冥潭附近人迹罕至,璘琅放下船桨走到翼望身边,将他轻柔地打横抱起放入潭水里。 这些亲昵之举由她做起来无比自然,翼望还不及扭捏半个身子已经浸入水里。几乎是一入水,他的“双腿”便迫不及待地bbzl变回了墨绿色的长尾,那曲线优美的长尾在水下先是上拱复又重重地沉下,激起的水花打湿了小舟,在空中弯成一道七彩的虚影。 璘琅及时地在小舟前端闪了身,才免去被潭水浇个彻底的作弄。她以足尖点着船舷,用凡人不可能做到的姿势俯下身子朝小鲛妖脊背上泼了些许潭水,见他到了水下神色间掩不住的欢喜,自己的嘴角也不自觉地上扬了寸许。 阳光照射下,那一双被水滋润过的墨绿色眼眸闪耀着美丽的光彩。 被水浸湿的银白色长发柔顺地披散在他白皙而又肌理分明的脊背上,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柔媚诱惑,即便是之于她也是一种极致的视觉冲击。 此刻,静谧的天地之间仿佛只有她们二人,一个在舟上、一个在水下,眼眸中皆倒映着彼此的模样。只是璘琅不知晓的是,在见过了她的真容并将其深深刻在脑海之中以后,无论她此刻是何模样他都能透过那双深邃无垠的蓝色眼眸见到她本真的样子。 虽着素净白衣却惊艳到无以复加的—— 王者气度。 眼前的欢愉不是幻象,只是明日终还是要回鲛界去面对母皇的质问与怒气。且不说罔器之事已然难以转圜,大鲛巫珑尤更不能在族类的误会之中白白牺牲。 想到这里,他同幼年时一般遇到心烦之事便猛地扎入水中憋上好一会儿气才从水面上冒出脑袋来。 目光触到璘琅带笑的眼眸,翼望恍然惊觉自己方才之举有些傻气,连忙又埋入水底围绕着小舟动作优雅地翻了好几个身。 潭水随着翼望下潜的动作荡漾开深浅不一的波纹,璘琅仰面躺在晃晃悠悠的小舟之上,听着耳畔传来哗啦啦的水声,自元神苏醒以来头一回觉得世间如斯美好。 ~ 夕阳西下,璘琅抱着熟睡的翼望往回走去。 上岸后的小鲛妖又变回了美丽的凡人少年,肤白赛雪、唇若施脂,俨然是无人看护会被人当街掳走的俊美模样。 偏生此刻在璘琅的怀里翼望睡得毫无防备,惹得老龙祖连连心叹,可别以为老人家定力就比旁人好,越是久未开荤的越是经不得撩拨才是。 还未靠近茅屋,璘琅已经敏锐地察觉到了屋子里有另一只鲛妖的气息。 璘琅不知对方是敌是友,只得将怀里睡得正香的小鲛妖摇了摇,可翼望泡了一天潭水实在是困极了,嘤咛了一声在她怀里翻过身又寻处舒服的地儿睡着了。 好笑多过好气,璘琅索性抱着怀里的人儿一脚踹开了茅屋的门,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屋里的鲛妖直到此时方察觉到有人进了屋子,知晓对方术法在她之上定是刻意藏匿了气息,顿时神色凝重地攒起了眉头。 双方只隔一间里屋之门,却是遥遥对阵剑拔弩张。 主要是璘琅遥遥对阵,涂光剑拔弩张。 等了许久,耐性不佳的龙祖终于忍不住出声道,“劳烦阁下自己推门bbzl出来吧,远道而来恕招待不周。” “砰”地一声,里屋的门被重重推开。 涂光终于看清了院内的景象,一个陌生的白衣女子正怀抱着她日夜寻觅的二皇子殿下,而她怀里的皇子殿下昏迷不醒,也不知她曾对他做了什么冒犯的举动。 怒从心起,鲛族的少侍官想也未想便举起手中长剑朝她刺了过来。 璘琅双手横抱着翼望,却还能身形如鬼魅一般灵活地避开她带着十足怒意的一剑,甚至也没在乎对手的脸色便绕过她径自将怀里熟睡的鲛妖抱回了床榻。 受她漠视的态度刺激,涂光在半空中调转剑尖所指的方向再一次朝她脊背中央刺来。这已是鲛妖在岸上能攻击敌人的最快速度,只是剑尖就要没入那白色身影的瞬间,璘琅没有回头却再次略微侧身避过了这一剑势。 反倒是涂光冲刺太猛、收势不及,眼看着剑尖直直朝着床榻上的翼望而去,她惊诧地瞪大了眼眸却已经失去了对手腕的控制。 电光火石间,璘琅精准地擒住了涂光的手腕,强势地夺过了她掌心握着的剑柄向一旁掷了出去。身着紫色衣袍的鲛妖竟连她出手的招式都没看清就被那瞬间爆发出的力量推了出去,脊背重重地撞到墙角疼得闷哼了一声。 确认完方才的打斗不曾惊扰睡梦中的小鲛妖后,黑发白衣的女子转过身来,幽深的蓝色眼眸里闪过冷冽的光芒。 她居高临下地望着不请自来的鲛妖道:“还继续打吗?” 作者有话说: 这章卡了很久,大家久等了。之后的情节大多都是燃向的,可以期待下。另外这章评论的会有格外丰厚的红包哦! 预收文《女尊之妖狐惑夫郎》大家可以收藏一下,预收文里的驭妖府是已经改邪归正了的,不是反派角色哦。 息令是驭妖府第二十八代掌权使,肩负着斩妖除魔守护皇城安宁的职责。 城中人人皆知,驭妖府与国师府素来极不对付,唯有息令知道这是有针对性的不对付。 只因国师府有妖!千万年道行的大妖! 身为史上最年轻的掌权使,息令一心想捉住大妖的把柄叫她原形毕露。 只不过这妖总是“毕露”得十分出其不意—— 比如香肩半露地躺在浴池之中,笑得好不得意,“息令大人,来呀~” 不是很正经的国师妖女主x非常看不惯女主又杀不掉女主的捉妖男主 继续仙侠女尊系列,这篇女强男强~ 第二十六章 那种不怒自威能令妖族胆寒的气度绝不可能来自凡人。 意识到这一点,涂光的头脑稍稍冷静下来,她捂住胸口缓缓地直起身来,注视着白衣女子低声道:“你是谁?为何会与翼望殿下在一起?” “我么。”璘琅揉了揉手腕,漫不经心地回答道:“你只需要知道我不是你要对付的人就足够了。” 鲛妖不像她从前对付过的那些皮糙肉厚的妖怪,若是力量使用不当,bbzl方才那只鲛妖整条手臂都已经破碎了。 明知自己的修为法力皆不如对方,涂光却还是没有放弃,她咬紧牙关望向璘琅道:“你可知道翼望殿下私自来到凡间是大罪,你须得将他交给我由我来带他回去。” “就凭你么?”璘琅眯起了眼眸,她不相信任何人能保护好翼望,除了她自己。 第18节 “这毕竟是鲛族族内的事,阁下还是不要干预为好。”涂光施了法术,落在地上的长剑重又回到了她的手中。她以剑身割破左手掌而后沐着鲜血的长剑再一次朝璘琅挥去,剑尖划过之处几道水柱紧接着喷涌而出,像是有意识一般追随着在半空中不断闪避的璘琅而去。 不算强,但很是难缠。 璘琅攒紧了眉头,反手一挥卷起更大的水浪将鲛妖连同她的水柱都尽数吞没,然而这一次水浪却没有立即褪去而是化成流动的枷锁禁锢着鲛妖的全身,无论她如何反抗都被困其中动弹不得。 其实明日回鲛界与今日回并无太大差别,只是她不喜欢这鲛妖总是将她排斥在外的语气。 璘琅复又走回床榻边,下一瞬她的眼眸微微睁大—— 本该在此处安睡的翼望竟不见了。 她下意识地环顾里屋四周,除非是遁地而走否则断然不可能悄无声息就不见踪影。 或者还有,鲛族的幻术。 来到被困住的鲛妖跟前,璘琅直截了当地问道:“是你将他带走了么?” 涂光怔楞了一下,立刻看向里屋的床榻,见到那里空无一物也变了脸色道:“不是我,方才靠近那里的自始至终只有你,这句话该是我问你才是。” 璘琅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冷声道:“鲛族还派了其他鲛妖来捉他回去吗?” 涂光摇了摇头,“此事不宜张扬,据我所知此次上岸来的只我涂光一人。” 涂光么。 原来你就是鲛皇要将他许配之女妖。 璘琅撤去了对她的禁锢,但她一时半刻仍旧动弹不得。 “回去告诉你们鲛皇,翼望该是被驭妖府的人带走了,但是我会将他完好地带回来。” 虽则此地的驭妖府不可能这么快死灰复燃,但那时被关在地牢里她隐约听闻几个驭妖卒说着皇都里已经有人往此处赶来。 这几日她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边,原本不会给她们可趁之机。但是鲛族却在此时派了涂光前来,使得她对里屋疏于防备。 躲藏在暗处的这伙驭妖卒想必早有准备,身上带了藏匿气息的蛇族妖丹,只不过里屋没有被动过的痕迹,她们究竟是怎么在她眼皮底下带着翼望离开的呢? ~ 水神庙里。 一个只穿着月牙白里衣、浅金色内裙的女子,缓缓地走到庙中央供奉的鲛妖像前。她以那身暗红色绣金线的外袍裹挟着被施以法术再次昏睡的鲛妖,感受到怀里那微弱的妖息她安抚似的轻轻拍了拍他的脊背。 早在她靠近水神庙时,镇守在此的山猫精阿苗已然有所察bbzl觉。只可惜五百年前不是她的对手,如今她执掌整个凡间的驭妖势力,以凡人之躯辅以鲛妖内丹修习了五百年的精深法术,非是上万年道行的妖怪根本近不得她身。 是以她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杀害了鲛妖的罪魁祸首在这里假惺惺地驻足默祷。 过去这么多年,女人的容貌没有发生一丝一毫的变化。 她的神情比之从前更加淡漠,若不是胸口还有气息起伏,几乎要叫人以为这是一具行走的死尸。只有当看向人面鱼尾的雕像时,那双眼眸才如寒冰融化一般有了些许温度。 “翼离,我在凡间找了五百年,才终于又寻到了鲛妖的踪迹。”她的目光缠绵地逗留在那神像的颊侧,用低得像是温柔絮语的语气接着说道,“用不了多久,你我就能在世间团聚了,到时候我们就离开凡间找一处没有人亦没有妖的地方长长久久地生活在一起,可好?” ~ 璘琅本以为会被派来到此处打听消息的驭妖卒不会是陆春禾本人,然而搜遍了附近的山林都捕捉不到半点异样的气息,她终于意识到问题没有那么简单。 来到水神庙的时候陆春禾已经离去,只有山猫精受了一道禁锢符咒,像是呆住了一样双目无神地低声重复着一句话。 “她回来了。” 璘琅解开了山猫精身上的咒术,语气急切道:“你口中的‘她’是指从前的驭妖府掌权使陆春禾么?” 阿苗回过神来,猛地看到眼前出现了个陌生的白衣女人惊骇了一跳,接着便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是她,她回来了,她还带着一个少年,应该是个妖精可是遮挡住了头脸我看不清。” “可是,你又是谁?” 璘琅冷冷道:“她带走了我的人,而我就是要去杀她的人。” 山猫精看她的眼神就好似她疯魔了一般:“你知道陆春禾是谁吗?那是凡间驭妖府的府主,倘若有人能杀得了她,这世间就不会有那么多妖怪无辜殒命了。” “这世间本就不该有那么多妖怪殒命。”璘琅望向阿苗,那深邃无垠的眼眸里蕴含着她从未见过的笃定意味,“统领六界的神族没有做到的事,我来替她们完成。” 山猫精好似被她打动了,顺着她的话道:“那你打算去哪里杀她,世间驭妖府不计其数,你又怎知她会在哪里落脚。” “我直接去皇都等她。” 话音刚落,姗姗来迟的鲛妖涂光连忙跟着道:“我同你一起去。” 璘琅断然拒绝道:“不必,有你跟着反倒累赘。” 阿苗轻嗅了一下水神庙中的妖息,顿时瞪大了眼眸道,“你是鲛族?这么说方才那被她带走的少年……” “那少年是我族的二皇子殿下,五百年前的……”涂光的话未说完就看到了水神庙中那尊神像,到了嘴边的话愣是一句也没说出来。 山猫精焦虑之下,又忍不住将爪子举到颊边不住地舔舐:“难怪这五bbzl百年来驭妖府拼了命地在寻世间的鲛妖,原来是要采另一只鲛妖的内丹补进他体内,只是妖丹离体那妖便活不了了,即便五百年后再补上一颗同族的内丹又如何能将他唤醒?” “若不仅是同族,还是一脉的亲兄弟呢?” “那就说不清了,毕竟妖族的事掺杂了血缘总会变得格外复杂。”山猫精明白过来,错愕地看向璘琅道:“你方才说被她带走的那只鲛妖与五百年前的鲛妖血脉相通?” 璘琅指了指身旁的涂光道,“有关鲛族的事你可以慢慢问她,我先行一步了。” 兀自沉浸在震惊之中的涂光,望着山猫精不敢置信道:“你们方才说驭妖府的人要杀害二皇子殿下以此来复活大皇子殿下?” ~ 离开水神庙,璘琅便目的明确地直奔皇都。 纵使陆春禾藏匿了周身气息,没有那么容易找到她回皇都的行迹。但她的身体里有着罔器的力量,是以只要她摒除杂念便会感应到皇都内金珠的召唤。 五行之力彼此有着比术法更为原始的牵绊。 近乎本能的方向感再加上龙族越地千里的速度,不出半日她便来到了凡间赫赫有名的皇都。 皇都自然要比乡野之地热闹繁华。 真正到了此处才知晓驭妖府在凡间百姓心目中地位是何等之高,毕竟大多数凡人心中或多或少都有奴驭妖怪的隐晦欲望,而驭妖府可以为她们实现这个凌驾于强者之上的愿望。 是以,妖怪在皇都之内是公开的秘密。即便是在街道、集市等凡人聚集的场所也随处可见“贩卖歹奴”的字样。然而当你被引入内室,却会发现所谓的歹奴并非是指坏的奴隶,而是男女老少、不分族类的妖怪。 但凡是皇都内稍有头脸的家族出行之时总会将几个“歹奴”同马驹拴在一处,并以谁家带上街的“歹奴”更稀有抑或是更貌美来彰显家族的地位。 如璘琅这般远远观之便觉气度不凡的女人,甫一入皇都便在暗中被不计其数的眼睛盯上了。 若是没有自保的能力,妖怪是断然不会在驭妖府□□统辖的皇都内招摇过市的。是以所有蠢蠢欲动之人只敢在暗中盯住她的一举一动,自然也会有人提前到驭妖府知会一声讨些赏钱。 没有令她们失望的是,璘琅便是目不旁视地朝着驭妖府的方向而去。 正红朱漆的大门映入眼帘,顶端悬着一块硕大的写有“驭妖府”三个大字的黑色匾额。 这座庄严巍峨的府邸背后不知埋葬了多少肮脏的秘密,璘琅甚至都没有出手只是凭着一丁点儿念力就足以使得那扇沉重的朱漆大门在眼前徐徐破碎裂开。 毫不在意这一幕将落在多少皇都百姓的眼中,她直直地踏过一地碎屑朝里走去。 不多时,那块高悬门上的黑色匾额也跟着轰然落下,在府邸阶前齐整地自中间断成了两截。 作者有话说: 第二十七章 比起庞大到bbzl足以与皇宫相媲美的驭妖府,这抹白色身影实在是渺小得毫不起眼。 只是驭妖府里的护卒见到她时却立刻浑身僵硬无法动弹,有些学了点法术皮毛的驭妖卒试着给同伴念咒还将符纸泼天扔下,但都无法阻挡那抹白色身影前行的步伐。 “快、快去通知左右护法还有掌权使们!” 没用的,无论再来多少人,结果都是一样的。 人也许可以驭妖,但若想要与天地齐寿的龙祖一战还是不够资格。 驭妖府中以黑袍上的绣纹划分驭妖卒的等级。入府不久还未曾杀过妖的只着清一色的黑袍,而杀过妖却不是厉害妖怪的绣赤纹,以此类推绣有金纹的便是战功更彪炳的驭妖卒。 五百年前如陆春禾那般身着火红衣袍的乃是可以统领驭妖卒的掌权使。 虽然不知打着正义的幌子手上沾染了多少罪孽,但是在璘琅眼中这些人都不是她放在眼里的角色。 想要对她出手的,还未靠近就已经破碎成了黑色或是红色的灰烬。 不知她们将死之际,会否想到那些亡于刀下的妖怪也曾流露出对生存的渴望。 一路行至驭妖府的正殿,那里有两个身着暗红色衣袍的女子正欲从密道离开。 “想必二位便是这驭妖府的护法吧,这是急着要去哪儿呢?” 璘琅看似漫不经心地走进正殿,实则已经将此处通往外界的门窗尽数设下结界。 眼看着密道被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水流堵住,左右护法互相对视一眼,纷纷握紧了手中降妖的武器,“不管你是什么来历,等府主回来定是不会放过你的。” 璘琅轻扯嘴角,幽深的蓝眸之中流转过耐人寻味的光彩,“既然你们这样说了,我只好留着你们二人的性命,陪我一起等候你们英明神武的府主归来。” “也不知以她的脚程还要多久,不如你们带我四处转转吧。” 不知是哪位护法冲着璘琅高声地叫嚣了一句:“就凭你也配!” 话音刚落,在驭妖府中术法仅次于陆春禾的左右护法忽而举起手中的武器重重地砍进了对方的身体。 凡人的身体哪里能经受得住钝器的攻击,温热的鲜血立刻便喷涌了出来,可是她们却没有办法拔出自己的武器只能维持着这样血腥而古怪的姿势硬撑着站立。 璘琅用毫无温度的语调轻声道歉道:“不好意思,我对驭妖卒的印象实在差极了,一听到你们说话的口吻就会想起一些不怎么美好的回忆。” “所以你们最好还是闭上嘴照我说的去做。” ~ 驭妖府中的人都知道左右护法时常一齐出现,但当她们真的变成“一体”之后,驭妖卒们才意识到事态已经严重到她们所无法控制的地步了。 比起住在大荒妖界只能分得一个星洞或者半个瑚丛的鲛族而言,这些依靠吸食妖怪血肉在凡人之中攒起极高声誉的驭妖卒们住得不可谓不豪华。 又有名声又有社会bbzl地位,吃得好住得更好,也难怪这天底下加入驭妖府势力的凡人越来越多了。 璘琅将府邸明面上大大小小的房间逡巡了个遍,接着便要求去囚禁妖怪的地牢看看。 熟料那左右护法听到这个要求却反抗了起来,“要去地牢是可以,这位白衣女侠可否先将我二人松开,左右我们二人也逃不出你的手掌心。” 璘琅若有所思地望着她们涨红的脸,奇道:“当着凡人的面不丢脸,到了被捉来的妖怪面前反倒要起脸面了?” 被说中了心思的二人默默地低下头不再说话了。 皇都驭妖府地下的囚牢自然也是外头比不了的规模,只是这湿热窒闷的空气却还是没有改进多少。目光所及每间狭小的囚室里都关着二十来个妖怪,若依照上下两层数百间囚室来算起码得有成千上万的妖怪。 这还没有将驭妖府外被当做“歹奴”买卖的妖怪计算在内。 第19节 璘琅站在囚室的中央,眯起眼眸扫过底下四通八达的小径,淡定自若地吩咐左右护法道:“去将每间囚室的门前的符咒揭开,记得揭符咒时要将腰弯得低一些。” 左右护法对望一眼,皆在彼此眼中看到深重的绝望。 但倘若她们不照做,眼前这个白衣修罗是不会对她们手下留情的。 这里有许多妖怪都是被二人手下的驭妖卒乃至掌权使捉进来的,是以见到她们走进地牢第一反应都是畏惧地往囚室角落缩去。 昏暗的地牢内,一双双许久未曾见过天日的眸色各异的眼睛皆注视着这二人的一举一动。有些妖怪被捉进来时年纪尚小,守护她们的爹娘很有可能已经被杀害或流入皇都贩卖,她们的眼眸中溢满了对未知命运的不知所措。 随着第一张禁锢符咒被艰难地弯下腰的两位护法亲手揭下,后面的重复动作便显得容易多了。 每当她们弯下一次腰,那没入腹背的降妖兵器便会在体内割裂得更深,流淌着的鲜血和入地上本就干涸的血迹,却更像是一种消弭罪孽的仪式。 踏过门前的这道血沟,从此便能获得新生的自由。 兴许是在地牢内被折磨怕了,抑或是被试图逃离又被捉回后的那些同伴的可怖命运在心底烙下了阴影。 即便囚室门口的符咒被揭了下来,还是没有哪只妖敢率先冲出未上锁的牢门。 “难道是驭妖府内部起了冲突?” “会不会有诈?” “那么多驭妖卒守在外面,就散逃了出去难保不被当场诛杀?” …… 越来越多充满惶惑的议论被守在囚室中央的璘琅听到,她忽然有些感慨,那么多妖怪历经了千年的修行才抱着对世间的无尽期许来到凡间却被凡人如此残忍地对待。 如果妖怪戕害凡人会受到诸神的制裁,那么凡人肆虐妖怪便可以视作理所当然么。 这还是她们龙族曾经为之浴血奋战、拼死维护的六界秩序吗。 想到这里,璘琅再也压抑不bbzl住胸口澎湃的情绪,终是再一次于世间化成了真身。 不是在鲛巫的幻境之中,而是在这方狭□□仄的地牢之内。随着一声震彻整座皇都的龙啸,布满白色鳞片的硕大龙身徐徐经过每一间囚室的门前。 那种神圣与阴暗的反差所形成的视觉冲击深深地震撼了地牢内所有的妖怪。 直到多年以后,许多妖怪还对眼前这一幕无法忘怀。 世间怎会无龙。 既然真龙愿为她们降临在绝境之中,她们又岂能连逃生存活的勇气也无。 刹那间,所有囚室内的妖怪都齐齐地朝地牢外的光亮处奔去。在离开地牢前,她们不约而同地回眸将此刻的龙影深深镌刻在脑海里。 一时间,不但是驭妖府内那些动弹不得的低阶驭妖卒们知道地牢已经沦陷,就连整个皇都都被四散出逃的妖怪弄得混乱不堪。 原本习惯了对妖怪吆五喝六的皇都守卫,在面对失去禁锢的妖怪之时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 但是没有一个妖怪在真龙盘踞皇都之时大肆杀戮报复凡人,她们只是在各大显贵家中府邸搜寻着自己失散的至亲。 而那些显贵们在面对突如其来的纷乱之时,只会躲在桌子底下高声呼唤着:“驭妖府何在?驭妖卒何在?整个皇都没有王法了吗?” 这一日的皇都注定不眠不休。 而面对着空空荡荡的地牢和失血过多只靠意志坚持的左右护法们,璘琅终于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辛苦二位了,接下来的路我知晓该怎么走,你们可以先下去疗伤休息了。” “毕竟陆春禾还需要一会儿才能得知皇都里发生的事,等赶到此处最快也要到明日了吧。” ~ 离开了地牢,璘琅独自一人去了整座驭妖府最神秘也是禁忌的所在—— 府主陆春禾居住的院落。 这个院落四周都引了河水,河里竟还以阵法困住了几位鱼妖。 无论院落外吵闹成什么样子,这里始终都静谧得如同什么都未发生过一般。 璘琅顺手用法术将鱼妖托出了水面,一开始还习惯性翻腾的鱼妖立刻便恢复了灵识冲着她大喊道:“快快离开此处,府主就要回来了。” 璘琅善意地笑了笑,抿唇道:“谢谢你们告知,不过我并不惧怕她。” 说着双手掌心凝起术法,将院落中的河水直直地冲向皇都外的河流。 从未见过这等水系术法的鱼妖纷纷惊骇心道,难道是四海龙王中的哪一位终于听到她们的心声下凡来救她们了? 送走了鱼妖,璘琅又施施然往屋内而去,她能真切地感受到金珠的召唤便如同她胸腔内如擂的心跳一般强烈。 但是到了这个地步她的脸上却也未见丝毫急迫,只是像逛自家后院一般缓缓打量着屋内的摆设。 明明已经是一府之主,手中掌握着那样庞大的势力,但陆春禾这五百年过得却很是清苦啊。 先不说屋子里连件像样的器具都没有,找遍了整bbzl间屋子竟连一扇窗户也无,只有墙上空了的剑架说明屋子的主人外出去了。 与院落外设下的重重禁制不同,里屋里全然没有防备的禁制。顺从内心指引的方向,她轻而易举地便找到屋内暗设的机关。 那是一个精巧的机括,外力无法破坏也没有任何可以着手之处。 只是细看之下,机括表面上布满了横七竖八的凹槽,凹槽上还有着残留的血迹。 璘琅以指尖引着细弱水流顺着凹槽缓缓浸没机括,终于听到了悦耳的一声轻响。 望着眼前缓缓移开的两片床板下露出的地洞入口,璘琅不由地拧起了眉,究竟是什么不得了的宝贝,需得以自身鲜血为引日日浇灌才能目睹啊? 作者有话说: 终于在凌晨前赶完二更了!下章就是正面交锋了~ 第二十八章 驭妖府的正殿之中,本该照彻大殿的暗红色烛火一夕之间齐刷刷地变成了灰白色。 璘琅独自一人歪歪斜斜地倚靠在殿内最上首的宝座之上,安安静静地把玩掌心一颗晶莹剔透的暗金色珠子。 殿外的落日余晖渐渐散去,府邸的主人终于出现在了大殿的中央。即便是驭妖府乃至整个皇都的势力都已被涤荡一空,在那个神色漠然的女人脸上依旧看不到半点情绪的波动。 璘琅稳稳地接住了从半空中落下的暗金色珠子,巧合的是随着那颗珠子被她攥进掌心,殿外的最后一抹余晖也跟着被夜色吞没了。 透过殿内明明灭灭的灰白色烛光,璘琅对上了那双格外冷淡的眼眸,“陆府主,久仰大名啊。” 虽说身为名震皇都的驭妖府府主,但皇都内真正见过陆春禾本人的凡人极少。传闻她服食了鲛妖内丹百毒不侵、长生不老,还是手刃了待她如亲女的上一任府主才获得今时今日的地位。 但无论传闻如何将她极致地妖魔化,此刻站在璘琅面前的只是一个身形瘦削、脸色苍白的寻常女子。若撇开那周身阴鸷的气息不论,她的眉眼其实生得令人意外的柔和。 只是一个凡间人孤寂地活了五百岁的寿命,大多都会带点魔怔的妄念。且习惯了坐在上首掌握生杀大权,就见不得有人逼她抬头仰视。 杀意在一瞬间迸发出来,数道灿金色的符咒竟从殿内的四面八方以奇诡的角度飞了出来直直地冲着上首宝座前的素白身影射去。 璘琅依旧斜倚在宝座之上,连眼睛也未眨一下,倏然抬起右手扬起一阵水雾将半空中飞舞的符咒尽数凝固在原处,好似自屋顶下起了一阵金箔之雨,美轮美奂却又危机四伏。 伴随着她掌心落下,那些符咒不约而同地如张张废纸飘落在地。 璘琅直起身子,沿着宝座前的台阶缓步而下:“堂堂驭妖府主、皇都驭妖第一人难道只有这些本事么。” 话音刚落,璘琅并起两指捻起无形之咒指向面前的陆春禾,方才那些失去术法维持的符咒bbzl再一次飞扬到了半空中,这一回却是朝着自己的权主而去。 尽管陆春禾挥起衣袖将符咒尽数扫落,仍旧有两张符咒割破了她的发髻与颊侧。 没有咒力附在其上,这些符咒只作寻常暗器,自然伤不了她几许。但璘琅还是从中获得了乐趣,至少陆春禾毫无生气的脸色比之刚进殿时要难看得多了。 她冷冷地注视着璘琅,一字一顿沉声道:“你究竟是何方妖怪?驭妖府过去与你有何过节,令你要这般大动干戈?” 璘琅漫不经心道:“何必问那么多,只当我今日是替天行道来了。” 熟料,陆春禾听到这句回答却是嗤笑一声道:“什么是天?什么是道?这世道不过是强者为尊、胜者为王。” “追求强大的力量固然没错,可你错就错在恃强凌弱、助长恶势。” “恃强凌弱?”陆春禾微微松开了右手,那身彰显着驭妖府主身份的暗红色绣金线外袍抖落在地,露出了里面依旧沉沉昏睡的少年鲛妖,可她的左手却在同一时刻悄无声息地摸上了他的咽喉。 “你们这些妖怪自然会为同类开脱,可她们在凡间作恶之时有谁会替凡人讨回公道吗?” 明知对方不会真的动手,只是为了刺探虚实,璘琅神色间还是不由微微一动。 而就在陆春禾以为自己捕捉到了她的弱点之时,那双幽深蓝眸里却赫然闪过一抹兴味:“又是一只鲛妖啊,看来陆府主是对鲛妖情有独钟啊。” 冷冽的眼眸里倏然闪过一丝寒芒,静默了片刻后,陆春禾压低了声音开口道:“你去过我的院子?” 璘琅没有正面回应,只是轻描淡写地答道:“我若是陆府主,就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留在皇都而只身离开。” “咔哒”一声,是那女人的指节骤然收缩发出的响声。 鲜红的血液顺着翼望白皙柔嫩的脖颈淌了下来,璘琅啧啧地喟叹道:“还以为陆府主是个怜香惜玉之人呢,没想到对待男儿的手段竟如此粗暴。” “也难怪被你藏在卧房地洞之中的鲛妖至死也不肯原谅你呢。” 即便是术法再高深之人,心神一乱便会显出破绽,璘琅便是谋得了她盛怒失智的瞬间催动法力攻向了她钳制少年鲛妖的右肩臂膀。 “砰”得一声,一朵血色花朵在陆春禾的右肩上绽开,大殿内顿时涌起更浓重的血腥味。 一击得手之后,要想故技重施就没那么容易了。陆春禾没有看顾右臂上碎裂开的伤口,而是将作为人质的翼望换到了左臂的肘弯内,神色愈加警惕地盯着殿内那道素白身影。 璘琅见状轻轻地挑了挑眉,身上素净的白袍沾染上了陆春禾臂膀上飞溅出的血沫,为那本就无暇的面容平添了几分妖冶。 “怎么?难道是被我说中了?表面上对妖怪嫉恶如仇,背地里却收集着貌美的鲛妖以逞私欲。” 话音未落,一道迅猛的力量已经朝璘琅bbzl的方向袭来,璘琅也毫不示弱地朝她站立的方向攻去,只是甫一交手陆春禾才察觉自己中了圈套。 璘琅的攻势虽在她意料之中,却是直直地朝她臂弯里的鲛妖而去,不得已之际她只得左手使力将鲛妖推向了一旁,而那道攻势则重重地挫断了她的左手小臂,剧烈的疼痛使得她身子失去重心往一边歪斜而去。 至此,少年鲛妖那温热的身躯终于回到了璘琅的怀里,其实若他此时清醒过来便会发觉璘琅此刻的情形并没有她表现得那么气定神闲。 若说这驭妖府中的重重咒罚禁制在陆春禾归来以前只是一个死阵,当这个阵的灵魂归位之后威力便瞬间增强了数百倍。 自方才起,璘琅便感觉自身被无形的力量狠狠地压制着,每说上一句话、每催动一次法力都会因反噬而感到胸臆间要更憋闷上几分,时间拖得越长她的力量会流失得越快,所以她才不得已使险招去逼陆春禾动手。 然而为了给方才向翼望出手那一击留下后着,她已耗费了大量的体力。 倘若陆春禾以翼望为盾抵挡招式,虽然她能迅速出手护下翼望,但也会因着接连两次施法而失去再次主动出击的力气。 尽管看起来落了下风,可陆春禾很快便恢复了理智,面对璘琅肯定地说道:“你杀不了我。” “想必你也发觉了此处设下了专门克制妖怪法力的禁咒,对于使用符咒的凡人术士不起作用。”紧接着,陆春禾的目光缓缓移到了璘琅怀里的鲛妖身上:“说到底你还是为了救这只鲛妖而来,可惜没有我的咒术,即便你将他救走他也会永远昏睡。” “更何况我不会让你带他离开,我在这世间筹谋了五百年就是为了等待这一日的到来,他体内这颗内丹我势在必得。” “杀不了你么?”璘琅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疲惫,扯动嘴角轻声道:“即便是得到了金珠的力量?” 她袖中一颗暗金色的珠子滚落在地,陆春禾的眼神终于起了波澜。 第20节 “你怎么拿到这颗珠子的,这珠子……” “不是该在你卧房地道内藏着的那只鲛妖体内?”璘琅扯下了自己的外袍盖在少年鲛妖的身上,转过身面对陆春禾淡淡说道:“是的,我不但能将它取出来,还能将它的力量化为己用。” “陆府主,这一回是你轻敌了。” 想也未想,陆春禾飞快地朝殿门外大步奔去,而璘琅却用比她更快的速度阻挡了她离去的步子。 “来不及了,你我皆知失去了金珠那只鲛妖已经化为虚无,即便你赶回去也再见不到他了。” 癫狂的血色在她眼底积聚翻涌,陆春禾终于亮出了她惯使的长剑不顾一切地砍向璘琅,“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怀抱着翼望,璘琅躲闪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她必须得尽快了结这一切。 如此想着,当陆春禾再一次发狠似的用尽全身力bbzl气往她腹部袭来之时,璘琅足尖用力正面承受了这道攻势,虽然下意识地弓起了身子却还是被她手中的长剑洞穿了腹部。 这一瞬间好似变得无比漫长。 慢慢地,陆春禾抽回了刺入她体内的长剑,然而她的脸也渐渐变得毫无血色。 原来就在她们靠近的那一刻,璘琅的手掌也顺势刺入了她的腹部。不带一丝犹豫的,她催动法力震碎了那颗本不属于身体主人的鲛妖内丹。 幽深的蓝眸中缓缓流转过光芒,璘琅在力竭之际向瞪大了眼眸不肯瞑目的驭妖府主叹道:“可惜我不是妖,从没有内丹那玩意儿。” 说罢,她抽出了手掌。陆春禾便如同一个破败的娃娃一般摔落在了地上,永远地失去了气息。 权主逝世以后,殿内的禁咒便也不复存在了,下在活物身上的亦如是。 璘琅的嘴角不断溢出鲜血,但是身体里的力量却在重新涌现。她心情愉悦地横抱起少年鲛妖离开了这座令人心情窒闷的大殿,仿佛大仇得报的并非鲛妖一族而是她自个儿一般。 ~ 翼望醒来的时候是在一间陌生的屋子,周围充斥着陌生的气息。尽管意识仍旧昏沉,可是当他看到守在身边的人是璘琅时却无端地就安下心来。 “我这是在哪儿……” 化作凡人的形貌之后身体的感觉会变得迟钝一些,待小鲛妖意识到此刻自己正被璘琅以一种无比亲昵的姿势地圈在怀中时,顿时惊慌失措地就要推开她起身。 只不过昏睡的咒术虽然已经解开,他的身体却还没有那么快适应如此迅速的反应,眼前晕黑了一瞬,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倒再次回到了那个温热的怀抱。 耳边是璘琅轻声的呼唤:“翼望……” 随着这撩动心弦的声音,小鲛妖心下愈加慌乱起来,“谢……谢谢你,璘琅。” 垂下眼眸时目光不经意扫过她的身子,只见那身素白的衣裳上满是斑驳的血迹,翼望立刻忘却了方才心中的羞躁直愣愣地瞧着那些血迹惊呼出声道:“你受伤了?是谁伤了你?” 这些血迹大部分是陆春禾身上的,只是她方才一心记挂着小鲛妖不知何时会醒来才没有及时换身衣裳。此刻见他目光惊痛的模样,璘琅心头一软忍不住柔声道:“小伤而已,已经没事了。” 从前经历过大大小小数不清的打斗,每次受了伤都只是独自盘踞一方安静休养,这还是头一回有人为她的伤势担忧。 感觉很新奇,却并不坏。 连番惊吓过后,心里砰砰直跳的小鲛妖别过了脑袋,小心翼翼地直起了身子。 “这里不是容家村,我记得那时在幽冥潭里……”红着一对不知何时冒出来的尖尖耳朵,翼望环顾着四周呢喃道:“糟了,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我得赶快回去大荒妖界,母皇还在鲛宫里等我!” “恐怕没那么快能回去呢。”璘琅本想等他恢复了元气再告诉bbzl他,现下怕他等不急只得同他解释道:“这里是凡间的皇都,我们所处之处便是驭妖府府主陆春禾起居的院落。” “驭妖府府主陆春禾!”小鲛妖猛地瞪大了眼睛,翻身离开了床榻,好似碰到了什么脏的东西,“那、那……” “就是怕你不喜沾染上那女人的气息方才你昏睡时才一直抱着你的。”璘琅指了指被他垫在身下的外袍,已经皱得不成样子可却能认出是属于她的衣物。 原来是他误会了,璘琅也是一片好心。 只不过…… “我怎么会来到皇都,为何脑海里一点印象也没有?” 小鲛妖不知其中的凶险,璘琅也不想他因为后怕而胡思乱想。 见他一脸懵懂的样子,璘琅柔声道:“在容家村里,你被暗中潜伏的陆春禾下了昏睡的咒术,一路带至皇都驭妖府,没有印象也是自然的,想不起来便别回想了。” “这里真的是皇都驭妖府?”小鲛妖攒起眉头道:“为何这样安静,府里不会有人来驱赶我们吗?” 闻得此言,璘琅无声地勾起唇角道,“还活着的驭妖卒也许此刻都四散逃命去了,从今往后驭妖府对妖族而言再不是什么威胁了。” 翼望似懂非懂地问道:“她们都被你打跑了?” 璘琅眸底笑意更深,却是顺着他的话道:“对,都被我打跑了,你说我是不是很厉害?” 翼望不敢看她的眼睛,虽然心底很是惊疑可他却相信璘琅是不会骗他的。 原来元神恢复以后的璘琅这样厉害,数百年来就连母皇都没把握对付的驭妖府竟被攻破了。 “既然驭妖府败了,那陆春禾她是不是已经……” “死了。”璘琅替他说完了难以出口的两个字:“我亲手摧毁了她体内的妖丹,这一回她是真的死透了。” “这样啊。”明明是该高兴的,毕竟驭妖府素来是鲛族的心头大患而陆春禾又是害死他父兄的罪魁祸首,可是翼望的情绪不知为何却又愈渐低落了。 他低下头,扯了抹苦笑道:“其实昏睡的这段时间,我的意识时而混沌时而清醒,但是隐约的还是知晓了一些事。” 璘琅没有说话,翼望深吸了口气,鼓起勇气问她道:“倘若已经死去的妖怪重新获得一颗妖丹是否有可能……” “不可能。”虽然真相很残忍,可璘琅还是直截了当道:“比起凡人,神与妖虽然皆拥有漫长的寿命,但其实妖之内丹、神之元神与凡人的心脏一样皆乃生存之根本。失去了内丹,妖便不会有复生的机会,除非在那之前已堕入魔道。” 翼望眼底最后一丝希冀破灭了,璘琅知晓他的心结一时半会儿解不开,只得等他情绪稍稍平复后对他开口道:“还有力气吗?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再次以术法打开机括,方才她们所躺的床榻自中央徐徐移向两旁,底下露出了一个黑黝黝的地洞。 “别怕,跟着我。” 璘bbzl琅带着翼望沿着盘旋的石阶下到地洞的最深处,石洞里没有烛火却有微弱的光芒指引她们向前。 “这是什么地方?陆春禾为何要在卧房内凿出这样一个地洞?”翼望亦步亦趋地跟在璘琅身后,她要带他来此必然有她的理由,苏醒以后他好似比从前还要信赖她了。 “就快到了。” 听见璘琅的话,翼望下意识地抬头,就见不远处半人高的洞窟里有一个流光溢彩的金色棺椁。 翼望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心头隐隐有一种奇怪的预感,“这是……” “上前去看看吧。”璘琅如是对他说道。 可是不知为何翼望却迟迟没有动作,他只是在黑暗之中无声地淌了满脸的泪。 璘琅见状无法,只得温柔地牵起他手,引领他向着那具金色棺椁走去。 刹那间,棺椁中的金珠感应到了她体内罔器的力量开始光芒大作。刺眼的晕眩感过后,璘琅已经与翼望一同来到了一个幻境之中。 依旧是在皇都驭妖府的正殿内,可是坐在上首宝座的却是个年长的陌生女人,阶下一脸冷淡地匍匐叩拜的红色身影才是陆春禾。 这是五百年前发生过的场景。 那时的陆春禾只是驭妖府中的掌权使之一。山猫精曾说过,陆春禾的爹娘被妖怪害死之后是驭妖府给了她第二次生命,因此彼时的驭妖府主便是对她而言再生父母一般的存在。 只是驭妖府主待她所谓的恩情,却也并没有使她获得免于被下毒控制的特权。 在厌倦了捉妖的日子之后,她早就有意脱离驭妖府。于是画面一转,陆春禾收拾包袱离开了驭妖府,独自一人去到了皇都郊外的一处湖泊等候。 从傍晚一直等到深夜湖泊周围空无一人时,她划着小舟往湖中央行去,在那里湖面掀起涟漪、湖下依稀可以看见有条长尾在自如地摆动。 不多时,鲛妖从湖里探出半个身子,接着身形一动便上了小舟。陆春禾继续挥动船桨,小舟静静地往湖面更深处划去。 此时的璘琅更用力地攥紧了翼望的手,给予他无声的安慰,至少此刻小舟上与陆春禾一道远去的鲛妖看起来依旧是快活的。 离开了皇都没多久,驭妖府派了好几拨人马去捉拿陆春禾,却都被她以高超的术法和过人的谋略躲过去了。 可是和鲛妖一起逃离驭妖府的陆春禾内心却顾虑重重,童年被妖怪害得家破人亡的回忆自始至终困扰着她,即使鲛妖曾经救过她的性命,可她却没法真正相信妖怪。 离开了驭妖府,还意味着陆春禾身上的毒越发频繁地发作。这段时日,陆春禾看向鲛妖的眼神充满了矛盾与纠结。 鲛族皇脉的内丹淬炼成药引可以解百毒。 也许这才是她一直将鲛妖带在身边的原因,只要夺了妖丹就可以解掉身上多年的毒而重获自由,这样的诱惑对她而言太大了。 可是…… 渐渐地,她却越来越不愿bbzl意伤害鲛妖。 鲛妖待她的心意始终明朗,可是她却给不了他想要的回应,因为她对他的感情从一开始就并不纯粹。 被陆春禾拒绝了的鲛妖很是伤心,他一心以为她是因为驭妖府的存在带来的威胁而不肯回应他的感情。于是在陆春禾毒发的一日夜里,他瞒着她孤身去到皇都刺杀府主,想和她们同归于尽。 可是这场刺杀分明是没有胜算的,因为他离开前就已经把妖丹剖给了陆春禾以救她的性命。 等到第二日陆春禾赶到驭妖府的时候,鲛妖已经死了。 驭妖府主不知陆春禾已经得到了鲛妖的内丹,高兴地牵起她的手走到了宝座上说要与她分食鲛妖的血肉以获得长生的能力。 陆春禾愤怒到失去理智,反手一剑刺死了府主。 但是鲛妖却再也回不来了。 幻境中的画面在驭妖府大殿内停留了一会儿便烟消云散了,金色的光芒因为金珠的力量被纳入了璘琅的元神而渐渐黯淡。 等到地洞内的金光彻底消失之后,金色棺椁之中失去了体内金珠的鲛妖原本红润的面色渐渐变得灰白,他的身体自长尾往上一寸一寸地变作了透明。 翼望眼睁睁地看着翼离的形神散去,撕心裂肺地哀嚎着:“不!” 作者有话说: 女主前面拿的珠子其实是骗陆春禾的,要不是为了男主着想也不至于被打得吐血了hh。 第二十九章 地洞之内终于恢复了宁静,翼望神色惘然地扒着空空荡荡的棺椁,身后的璘琅无声地上前覆上了他微凉的手。 活了数百万年却没有经历过失去亲人的痛苦,在璘琅看来这对于孤身一人长眠于此的翼离而言是种解脱。也许翼望一时无法接受,但随着时间推移他总会明白,即使是有着漫长寿命的妖也需要学着去面对离别。 不知过了多久,璘琅听到小鲛妖低声道:“如果不是被陆春禾带到皇都,也许我与母皇永远都不会知道兄长是怀着怎样悲伤的心情离开世间。” 他话音一顿,又接着叹道:“可是兄长的性情就是如此,他既然爱了便不惧为爱付出一切至死无悔。我只是觉得遗憾,不能将他带回大海使他安息。” 翼离死后没能留下遗骸,璘琅只得安慰他道:“至少你明白了他的心情,会将他永远留在记忆里。” “是啊。”翼望终于露出一个笑来,对着璘琅道:“谢谢你,璘琅。你给了我世间独一无二的最珍贵的东西。” 四目相对,无需言语就能明白彼此的心意,原来是一种这样美妙的感觉。 曾几何时叱咤六界却一心只追逐力量的璘琅终于意识到了这只鲛妖在她心中的分量。只消被那双墨绿色的眼眸望上一眼,她便觉得自己做的一切皆有了意义。 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第21节 她不会在他情绪尚不稳定之际趁虚而入,那样太不磊落。 ~ 璘琅与翼望离开了陆春禾曾经居住过的院落bbzl,她用水术将整个院落的痕迹尽数抹去。得到了金珠的力量,她的术法发挥出了更强大的威力。 不多时,驭妖府上空风起云涌一般的变幻渐渐消散,待到明日天明,皇都便会是个风和日丽的日子。 璘琅与翼望正欲离开,却在驭妖府门前见到了意外的人。 或者说,是神。 神官穿着隆重,身披白底绣银线的道袍头戴高冠,仿佛刚从上天庭下了诸神大会便匆匆下至凡间。 见到她们,那庄重得如同一尊活生生的神像的神官便将嘴角便弯成恰到好处的弧度,对着从未在神族面前以人形出现过的璘琅熟稔得出声寒暄道:“龙祖大人,没想到真的是您,一别十万年您可安好?” 这位神官于璘琅而言不算陌生,十万年前大战的前夕,她曾多次带着神谕来寻她与其他龙族出手相抗魔族。彼时她还是战神刑天麾下一名小仙,却因在大战中为神族与龙族缔结友谊立下功劳而在战后得以擢升。 十万年过去了,她的面容虽未改变只是身上越发有受万民敬仰的上位者的风采了。尽管如此,面对璘琅她的神情算得上是友好亲近的:“前些日子您在凡间现出龙身已经惊动了上天庭的诸位上神,天帝特意命我下凡来此寻你。” 没想到凡间的消息这么快就会上达天听,璘琅转念一想,皇都的神庙自然比乡野之地香火鼎盛,但凡有点不得了的事诸神第一时间就能知晓。 这么说来…… 凡间驭妖府的事只能是她们刻意纵容了。 素闻妖怪难为神族所容,难道统领六界以后神族还对妖界存以偏见么,那与从前一心铲除异己的魔族又有何分别? 神官见她反应冷淡,虽知这位龙祖从前便是特立独行、喜怒随心,可今时不同往日,现今龙族凋零再也不是天地初现时那般可以与神族平起平坐的地位了。 这般想着,她依旧谦逊恭谨地低着头,可说话的口吻却又有几分高高在上:“龙祖大人,自十万年前的天战之后,天帝始终感念龙族为维护六界安稳而作出的牺牲,希望能同您见上一面,若是您愿意同我一道回上天庭便再好不过了。” 去不去上天庭眼下于璘琅而言不是什么紧要的事,比起去见天帝她更想先护送翼望回到大荒妖界。 但是当她看向小鲛妖时,后者却十分善解人意地对她道:“璘琅不必为我担心,我可以自己回鲛宫去的。” 怎么可能不担心,即便没了驭妖府凡间还有众多遇上觊觎鲛妖血肉的妖怪。鲛妖上岸之后本就法力微弱,而翼望便如同当年的翼离一样对敌人丝毫没有防备之心。 想到这里,璘琅下定决心道:“等送你回到鲛界我再去上天庭也不迟,想来十万年过去了,神族的天帝该等得这短短几日。” 神官唇边笑意微敛,适才注意到一旁的少年鲛妖,妖息虽弱却逃不过她敏锐bbzl的神识。如今在世间鲛妖之罕见不亚于龙族,然则这只鲛妖与龙祖关系匪浅就更令人侧目了。 听到璘琅的回答,相比神官的淡定翼望反倒更不自在起来,毕竟是九重天上的天帝亲自邀约,他不想璘琅为了他而拂了天帝的面子。 恰在此时,驭妖府门外又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却是终于赶到了皇都的鲛族少侍官涂光。 这一路上想必她也听闻了驭妖府发生的变故,此刻赶来与她们相见也只余下一个目的。 “翼望殿下,请您速与我一道回鲛宫去。” 有了结伴的族类,翼望便更加笃定地对璘琅柔声道:“有了少侍官护驾,这下璘琅总该放心了吧。” 见到涂光,璘琅下意识心中一紧,不是因着她追到此处的锲而不舍,而是她与小鲛妖之间非比寻常的关系。 因着心底的这份在意,她不自觉便开口嘲道:“来得可真是‘适时’,只是以她的能力要护送你回去实在不足以令我放心。” 上天庭的神官洞察了面前三人间微妙的关系,不由得含笑开口道:“既然龙祖大人有意护送,我们神族自然也会略尽心意,调遣二十名天兵护送二位回到鲛界,不知此等安排龙祖大人您意下如何?” 眼看着翼望再次朝那紫杉鲛妖靠近过去,璘琅只觉眼前此景十分扎眼。是了,不管怎样他们才是同族的伙伴,还有婚约在身,论默契与信任自己始终是个外人。 “既然如此,便有劳神官安排了。”璘琅咬紧牙关,说出的话失去了应有的温度,“告辞。” 说罢,她转过身没有再看翼望与涂光,那名神官微一拂袖,二人便腾空而起,足踏一朵祥云往九重天上而去。 不知为何,翼望在她转身那一瞬间忽而心中些微刺痛,看着她离他远去,白色身影在半空中倏忽间便远至缥缈无踪,双眸不由得片刻失神。 他只是不愿她为难罢了,私心里他也想她能陪在自己身边,明明只要有她在他便会觉得无比安心。只是这番话却不能对她说出口,不然便有些得寸进尺了吧。 她是遨游于九天之上的真龙,怎能为了他被束缚在这片狭小的天地中。 明明苦苦按捺住心中所愿而为她着想的人是他,可为何他却觉得她好似却对他着恼了。 ~ 待到璘琅与神官离开许久后,涂光轻声对翼望道:“驭妖府里的事我已听闻,想必鲛皇若知府主被除定会感到十分快慰。” 翼望径自沉浸在方才璘琅离去时连半句话也未对他说的失落情绪之中,没有理会涂光的言语便独自往皇都郊外的湖泊而去。 涂光见他失神,明明心中对驭妖府被除一事还有很多困惑,却还是忍着没有追问下去。 熟料到了湖边,翼望却主动地对涂光开口了:“少侍官大人,我知道这五百年来在你心中从未放下过兄长,在你面前的这片湖泊是兄长逝去前最惦念的地bbzl方,想来到了水下你便能感到与他心灵很贴近的安宁。” 闻得此言,涂光心中大惊,她诧异地看向翼望讷讷道:“殿下,您都知道了,只是除了女皇陛下我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这些……” 翼望的眼眸一瞬间柔和下来,望向面前宁静的湖面充满了怀念的神色,“是兄长告诉我的。” 不自觉地涂光也静默了下来,翼望便接着开口道:“在去往皇都刺杀彼时的驭妖府主的前夜他曾经在此与母皇、父后还有相熟的族人们一一告别,其中也提到了你,涂光。”他望向这位族中最出色的被母皇给予厚望的年轻女妖道:“你们青梅竹马一同长大,本该待兄长五百岁成年那日履行婚约,只可惜却被这场意外打乱。从前我不明白,只是现在我却是知晓母皇定要许你我姻缘的理由,是为了替逝去的兄长弥补于你,我说的可对?” 涂光依旧静默着,可是眼眶却渐渐红了。这么多年过去,她其实不愿想起却又无法忘却,甚至连承载了她们那段无忧的快活时光的地方都不敢靠近。 当旧的伤疤被再次掀开,她以为会很痛可原来时间终究冲淡了悲伤,留给她的只有对过往美好的追忆。 许久过后,涂光终于低哑地开口道:“……他生前还说了些什么。” 翼望如实道:“他唯愿你能放下,追求属于你的幸福。” 涂光倏然阖上了双眸,翼望却坚定地向她提议道:“回去以后,我会向母皇提议取消你我的婚约,希望少侍官你能与我并心同力” 作者有话说: 久等久等![抱拳]本章是感情线的成长,不是开虐,保证是甜文。 第三十章 九重天上终年仙雾缭绕,永远一派祥和,亦是处处无趣得紧。 譬如神官自带她回到了上天庭,便领着她逛花园似的一路瞎转悠,笑意盎然地介绍着上天庭的景致,言辞间溢满了对神族十万年来将上天庭治理得如此繁荣的自豪。 以仙术精心灌育的仙花仙草在璘琅眼中不过是美丽却没有生气的死物,九重天上的一切都模糊了生死的边际,呈现出不容出错、近乎完美的姿态。 渐渐地她有些乏了,当一路上遇见的神官上仙、天兵天将皆用一种全上天庭整齐划一的和煦中透着冷淡疏离的笑脸相迎,璘琅忽然很想变作真身将此处闹上一闹顺道看看她们惊惶失措时脸上会不会有别的表情。 透过重重叠叠的祥云,她无声地向下张望着,也不知分别以后那小鲛妖现下如何了。 会否如她一般,离开不过片刻心中却时时挂念。 绕过一片又一片仙林,她们终于在一座美轮美奂的仙宫前驻足。 神官面上笑意更甚,转过身望向璘琅颇有些献宝意味地说道:“龙祖大人,这是天帝命三千天匠特意为您在九重天上打造的龙宫。您可以入内看看可有不合心意之处,晚些时候天帝会亲bbzl自设宴为您接风洗尘。” 九重天上的龙宫么? 神族的意图昭然若揭,恐怕是为了拉拢她,以防魔族有日会东山再起。 饶是如此想着,璘琅还是没有拒绝神官一片盛情,径自入内寻了个僻静处闭目休憩。 许是没有天帝准允,神族众人不得入龙宫打扰。 璘琅难得的有了片刻放松的时候,她沉下心来将身体内新纳入的金珠灵气与自身的元神进一步融合。 和十万年前一样,每到了练功的时候她总会专心致志到模糊了时间概念的地步,有时甚至会忘却周遭的一切和她的自我。 【龙祖璘琅……】 是谁在呼唤她? 那道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地方,却又好似存在于她的元神之内。 【是什么牵绊住了你追求至高力量的步伐?你心中在惦念着力量以外的东西,对于龙族而言情感只是无谓的阻碍,唯有力量才是真正属于你并永不会背叛你的东西。】 璘琅嘲弄地扯动嘴角,觉得这道声音有些吵却怎么也驱赶不出脑海,只能以强大的意志将它暂时压抑住。 这道声音也是元神的一部分,伴随着元神力量的增强,它也会变得更响亮。 【倘若你那时毫不犹豫就夺取了金珠的力量,那以一个区区凡人的力量怎能伤到你半分?这就是你心存杂念的代价。】 璘琅倏然睁开眼,竟能在脑海中与那个声音对话起来:“你是在教我做事么?” 元神自然不会分化出另一股独立于她的意识,但不可否认的是璘琅在汲取金、水两器蕴含的五行法力之时没有考虑到相生背面还潜伏着相克的危机。 世上没有白捡的便宜。 随着元神力量的增强,五行法器力量的弊端也开始显现。 璘琅放弃了运功的念头,想到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要忍受这种“邪念”的侵扰,她的嘴角紧紧抿起,再华美的宫殿落到眼中都失却了殊丽的颜色。 心念一起,就很难消却。 璘琅一言不发地离开了龙宫,守在宫殿门口的神官追在身后惊呼道:“龙祖大人,天帝的宴会就要开席,您现下要往哪儿去?” “凡间,有些事放心不下。”璘琅没有回头,只消她动起真格,神官断然追赶不上她的步伐。 闻得此言,神官脸色变了,急切地喊道:“可是您不能现在就离去,天帝若是知晓了……” “不能?”璘琅轻声笑了,笑意却很浅,“什么时候神族可以左右我的举止了,回去转告神族的天帝我无意在九重天上久居,多谢她相邀的一片好意。” ~ 离开了九重天,璘琅便化作真身毫不犹豫地直奔大荒妖界而去。 倘不是那侵入元神的邪祟作怪,她也不会这么快想明白,这世间能主宰她的唯有她自己的意志,换句话说,到了她这个境界,想做什么放开去做便是,何须顾虑那么多。 然而越靠近大荒,她心中越是没由来的惶惶不安。 这还是她自元神苏bbzl醒以来,头一回立于云端以这样的视角俯瞰大荒。时过境迁,从前空旷辽远却灵力盎然,处处皆满溢着野蛮生长的勃勃生机的大荒,如今便真如其名变得十足荒凉破败,万物颜色深埋于黄土之下,妖兽鲜出、生灵罕见,稀薄的灵力如缕缕轻烟四处飘荡。 相较之下,鲛族身处大荒深海,然因有罔器庇佑周遭灵力不竭,过得尚且算是滋润。 要知道大战之前,六界虽没有如今这般严明的秩序,生灵却过得自在逍遥。龙族以为神族更擅长同其他族类打交道,是以不遗余力地相助她们登上六界统领的地位。 只是璘琅将这世间的变化看在眼里,却很难下定论说神族为了六界福祉已然尽心尽力。 大荒地博,海域更是浩瀚。没有翼望领路,璘琅费了些时日却在海底连鲛界的边角也没摸着。 她倒也不灰心,干脆在海底闭目休憩,长长的龙须仿佛伸出的触角探知着海域内生灵的动静。 原本以为须得熬上个三五日才会候到些途径此处的虾妖蟹精探一探路,没成想她刚到此地不久后脚便呼啦啦涌来了好些水马妖兽。 此兽单论外形与陆地上生活的马十分肖似,只不过身后拖着一条老牛尾巴,少了几分骏马的飒气。 水马兽皆是身褐色、腹白色,然前腿上的纹路却不尽相同,有的横着长、有的竖着长,交叉错综,传闻亦是此兽的命格纹路。 幽暗的海底,两方静静对峙,水马群首观璘琅身形只当是条巨大巴蛇蜷伏于此,很是不以为意。巴蛇虽力量占优,可若群起而攻不定是己方对手,正要出声,声音像是人在呼喊一般,在海底浑厚盘旋。 第22节 水马嚣鸣是为宣战,璘琅正压着火气没处宣泄,睁开一双幽深眼眸便是赫然一记悠长龙吟,直震得周遭海水好一阵翻腾。那水马群鸣之声虽响又怎比得过蕴着亘古力量的龙吟声,霎时便在气势上落下一大截。 璘琅也不与它们多言,舒展开身体一记看似未怎用力的摆尾便将对面横扫了一大片,一时间强劲的水流将水马群冲散开来到处皆是那浑厚类人的哀鸣之声。 不,这绝不是巴蛇一族能拥有的力量。 只怕再多一倍数量的水马团结起来也战胜不了对方,慌乱之下那群首发出一记极尖锐的长啸,紧接着四面八方的水马便朝着不同的方向疾疾逃窜而去。 璘琅自然不会这么轻易就将它们放走,眼看这水马群唯群首是瞻,她目光如炬地在湍流之中找准群首的位置,猛地一昂首便如离弦之箭般迅疾地游到它身旁,扬起龙爪便将其一把按在了泥沙之中。 水马兽四肢着地,原本支撑得十分稳当,只是眼看着那巨大的龙爪覆在头顶,它膝下一软已然不自觉地向前倾倒下去,再然后画面便如静止了一般,所有的水马都停下了逃窜的步伐,犹豫地怔立在原bbzl地不愿离去却又不敢靠近璘琅身边。 璘琅也不顾此刻在水马群眼中自个儿的形象有多诡异可怖,施施然地松了松筋骨方冲它们开口道:“你们这气势汹汹的是要上哪儿去?” 不是她好管闲事,只是数量如此众多的水马妖兽聚集在一块儿实在不多见。 水马群听见她的问话却依旧在观望,只有被她按在泥沙中的群首回应道:“吾等只是途径此处,无意冒犯您修行,还请阁下高抬贵手放过,吾等自当绕道而行、绝不再犯。” 璘琅本就无意为难她们,遂略略松了松爪子,温和道:“既是途径此处,总有个去向,可是大荒近日出了什么事?” 水马群首不肯直言,想必也不是什么光彩之事,璘琅对十万年后的大荒妖界知之甚少,想着借由四处栖所的水马兽探听一下也好。 那群首见她坚持,较着股劲儿逼它开口,只得低声回道:“从前在大荒鲜有听闻鲛族栖息,只不知怎的近日里大荒妖怪间遍传某处异象层出,而鲛族竟一直藏匿于大荒,且现下失了镇族宝物已然软弱无力,都急着去围睹一番。” 只怕不知是凑热闹如此简单,鲛族血肉乃妖族修炼至宝,这些妖兽闻得风声自然群涌而上。 璘琅沉下面色,若鲛界真如水马兽所言已然混乱不堪,翼望他们此时归去岂非凶多吉少。 水马兽没有意识到璘琅压抑的怒气,还在自顾自地说道:“此去北面路途遥远,只怕再晚些时候到了鲛界水域便连半只鲛妖也难以觅得了。” 话音未落,璘琅风卷云涌一般呼啸朝北面而去,留下水马兽群怔立原地,瞠目结舌地看着那水流中一晃而过的巨大身影。 莫非……不可能……是龙吧。 作者有话说: 第三十一章 翼望与涂光离开鲛宫不过半月,没想到归来时鲛宫却是这副景象。三十六星洞、七十二瑚丛内到处是受了轻伤、重伤的族人,就连法力高强的大长老们也不例外。 受神官调遣护送他们至此的天兵面对鲛族的祸乱竟是无动于衷,目送二人进入鲛界便回九重天上复命去了。 涂光咬牙,为神族目睹一切却能转身离去的冷漠很是愤愤,可翼望心头大乱却还晓得安抚涂光。 的确,妖族互相倾轧又不会祸及六界,神族总不能事事出手干预。 见到翼望归来,族人们的脸上不见欣喜反添忧愁。翼望从族人口中得知,他离开鲛宫不久便有数不尽的大荒妖怪进攻鲛界,鲛皇与大长老们带着鲛兵负隅顽抗,一想到此处鲛界已是鲛族在世间最后的安宁之地,便怎么也不肯向这些贪婪的妖怪低头。 翼望听了族人们的话,心里既惶恐又内疚,他知道母皇为了保护族类定会以死相拼,而在整个族类最需要自己的时刻,自己却没能与他们在一起并肩作战。 他正想赶去鲛族边境一看究竟,就被身旁的涂光拉bbzl住,她蹙着眉满脸不赞同道:“二皇子殿下,陛下临别之时命我将您安好带回,此刻您刚回鲛宫且伤势未愈,陛下若是知晓了也一定也不愿您到前线去冒险。” 论武力,翼望自然不是堂堂少侍官的对手,她若有心钳制他必然不能从她手里逃脱,此时只能干瞪着眼气恼道:“既然少侍官待母皇如此忠心,此刻母皇可能限于危难之中,难道你就一点也不担心她的安危吗?” 涂光闻言连忙说道:“待安顿好殿下您,涂光自会去前线相助陛下。” 左右说不通,翼望只好在她的“看护”下,来到鲛皇的寝宫等候。 然而令她们没想到的是,不等涂光去前线相助,伤重的鲛皇已经被族人抬了回来。 最担心的事成了真,翼望的脑袋里一片空白。看着母皇原本神采奕奕的面容此刻苍白得毫无血色,身上的铠甲被血色浸透,他忽而意识到向来被母皇庇护在羽翼下的自己从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母皇离开了他、离开了整个鲛族会变成什么样子。 许许多多鲛巫涌入鲛皇寝宫为她治伤,翼望平复下情绪后,也加入了她们开始在鲛皇身旁念起疗伤的咒术。 一道道璀璨的蓝色光芒没入鲛皇的身体,她的面色终于缓缓恢复过来。见到这一幕,翼望与鲛巫们放下心来,还好救治及时,女皇的气息虽微弱但心脉已被法术护住,苏醒只是时日的问题。 ~ 整整三日,翼望不吃不喝地守候在鲛皇床畔。鲛兵们从前线带回的消息总是坏的居多,自从鲛皇重伤以后,翼望便没见过跟着他一路的涂光,兴许她也在前线同妖怪们鏖战。 三日过后,鲛皇终于苏醒,翼望忍不住伏在她身旁痛哭起来。 “母皇,都是孩儿的错,如果不是孩儿执意央大鲛巫放孩儿回凡间去寻罔器,大鲛巫便不会身殒,鲛族也不会落得无力还手的境地。” 虚弱的鲛皇几乎是看到孩子时便原谅了他,只是想到此刻鲛界的动荡又忍不住蹙起眉来,“既然走了便不该在此时回来,鲛界已经不安全了。” 翼望激烈地摇头,拉住母皇的手道:“孩儿再也不会任性地离开鲛界,离开族人了。” 若是换作以前,鲛皇听到他这样说定会深感欣慰,只是眼下大鲛巫身殒而她也身受重伤,望儿留在鲛宫只会更加危险。 想到这里,鲛皇神色凝重、声音低沉地吩咐守卫的鲛兵道:“去将少侍官涂光请来。” 翼望不解地望向母皇,而鲛皇望着他的眼神里有许多他看不懂的东西,复杂却十足深情。 鲛皇对翼望说,“母皇从前为了族类对你父君与兄长多有亏欠,而今能做的只有尽全力护住你。望儿,你听母皇说,等涂光归来你便同他离开这里,离得越远越好。” 不等翼望出声反驳,鲛皇又接着说道:“鲛族的兴亡在此一举,只有你们离开这里,鲛族bbzl才会有存活的希望,未来母皇但有不测,你便是整个鲛族下一任的君主,这个时候由不得你任性。” 翼望张了张口,终是沉默了,因为他知道此刻母皇的嘱咐已是万不得已,他红着眼眶对鲛皇点了点头,“母皇,我答应你,但请你不要现在就赶我走,我想陪着鲛族继续战斗,也许我们能熬过眼前这个难关,从前多少次不都是这样过来的。” “这次不一样了。”鲛皇苦涩地笑道:“从前鲛族至少还有大鲛巫和罔器,旁的妖怪才心有忌惮,眼下失了屏障,大荒妖怪群起而攻,这一回除非天神降临否则再没有人能救我们了。” 天神、天神! 翼望想到了一个人,可他却不知该如何对鲛皇开口。若是此刻璘琅在便好了,可那时是他亲口拒绝了她要陪他回鲛界的心意。 现下璘琅该是在遥远的九重天上同天帝与诸神相聚,她又怎会知晓下界的鲛宫已然大乱、陷入危难。 可不知怎的,他还是愿意信她,信她会来相助鲛族。 翼望噙着泪道,“母皇,也不是全然没有人能救——” 话音未落,又一拨浑身浴血的鲛兵冲进了鲛皇的寝殿,神色惶恐地禀报道:“陛下快撤离鲛宫,结界已然失守,妖军很快便要杀到此处了!” 翼望与鲛皇闻言俱是一惊,本以为几大长老坐镇起码还能守上几日,没想到这么快便破了结界。 鲛皇听到鲛兵禀报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只是对着翼望急促道:“望儿快走,母皇就是死也要同这些妖兵同归于尽。” “母皇!”翼望目光惊痛地呼喊,可由不得他犹豫,紧随其后的涂光已经大步流星地走进殿内将他带了出去,无论他如何挣扎,鲛宫内的景象还有鲛皇苍白的面容依旧离他越来越远。 ~ 此番统领妖军攻打鲛界的其中有一尾青首赤黑修炼成精的万年巴蛇,打着“四海无龙,巴蛇为王”的名号在大荒妖界横行多年。而论修为,巴蛇的确在鲛皇之上,手下又有不计其数、道行不一的水妖听命于她,极是难对付。 听鲛宫内鲛兵的回禀,鲛界四面八方已然沦陷,只有南北面悬崖可以试着逃脱,可不巧的是翼望与涂光刚钻出水面欲攀上悬崖就撞见了那巴蛇的手下。 见有漏网之鲛,水妖们纷纷冲她们叫嚣道:“尔等见到龙王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涂光见状,连忙将翼望掩在身后,只是水妖们已经见到了翼望的面容,立刻便啧啧称奇道:“传闻鲛妖貌美果然不虚,大家动起手来可别伤着这只小鲛,带回去献给龙王,龙王一定会重赏我等!” 墨绿色的眼瞳一暗,刻骨的仇恨激得他浑身都在颤抖,尽管他的力量在那群水妖身后的巨大巴蛇面前根本不堪一击,但他却依旧没有屈服,而是紧紧攥着手里的长剑,随时准备与水妖们厮杀搏斗。 先前打斗时被水妖bbzl们擒住的鲛兵见到她们的皇子殿下受人折辱纷纷咬牙挣脱束缚,欲与水妖们生死相搏。不多时,陡峭的崖壁被鲜血染得腥红一片,鲛兵的尸首被水妖们扔进底下的海面,就连涂光也在短短时间内被砍的遍体鳞伤。 翼望哀伤地遥望着不远处的湛蓝海水,母皇在鲛宫生死未卜,鲛界之内四处是零落伤重的族人,而肆意侵占的水妖们却没有停手的打算,将他心底原本还留存的那点侥幸吞噬殆尽。 不知何时,一道玄黑色的身影靠近他的身旁,那高大的黑影自上而下般地几乎将心力交瘁的小鲛妖彻底笼罩在阴影之中。 一双湿漉漉、滑腻腻的手穿过他的长发,抚上他的脸颊,翼望浑身一凛,想要躲避却发现腰际被硕大的黑色长尾紧紧圈住,半点动弹不得。 巴蛇抚过肌肤的那种湿滑触感令他恶心到了极致,胃里开始一阵阵地翻腾、几欲干呕,他适才后知后觉地感到恐惧与绝望。 翼望颤抖得不能自已,他侧过头、闭上眼狠狠一咬牙道,“你杀了我吧!” 巴蛇抚|弄着他柔嫩的脸颊和殷红的唇瓣,哪里舍得放过这妖界难得一见的尤物,嗤笑一声道:“杀了你于我又有何益?不若我们换一个权码,你心甘情愿做我的伴侣,今日我就命手下放过你的族人。” 听到这句话,原本一心求死的翼望猛地睁开了眼睛,“你休想!” 巴蛇哈哈大笑,凑到他耳边轻声道,“你若死了,整个鲛族都活不过今日,你不是鲛族的皇子吗,难道能眼睁睁地看着你的族人死去吗?” 是的,他不能。 鲛族陷入如今的境地,他也有过错,如今他没有能力救族人于危难,但他至少不能看着她们一个个死去。 翼望心中满是悲怆,脑海里却又忍不住浮现出那抹素白身影、那双幽深蓝眸,耳边回响起那时她为了哄他而做出的承诺—— 往后就由龙祖大人代替我来守护你与整个鲛族好吗? 巴蛇老妖见他彻底陷入静默,也渐渐地不再挣扎,满意地扬起了嘴角,嘴唇越发贴近他的…… 就在眼角有泪滑落的时候,悬崖前忽然卷起惊涛骇浪,霎时间好些水妖们都被浪花拍入海底。 大荒海域断然不会无端掀起这样大的波浪,一时之间众妖都震骇万分地望着那浪的尽头。 只见那鳞身脊棘的白色巨龙正威仪棣棣地凌驾于悬崖之上,身躯延长、须发长飘、体态矫健、龙爪雄劲。然此刻正瞪圆双眼、怒目而视,张牙舞爪,一副摆开架势要大战一场的样子。 巨龙? 龙族!! 所有打斗中的妖族都不约而同地怔楞在了原处,惊骇万分地抬头仰望高处,就连挟持着翼望的巴蛇也不例外。 随着那迫人的气势渐近,仿若天欲倾倒般压迫至面前,巴蛇老妖不自觉地松开了双手,内心升腾起妖族面对强大力量惯于屈从的本能的恐惧。bbzl 而翼望也在那一刻脑袋一片空白,只是同在场水妖一般怔怔地仰望着那摇曳而来的庞大白龙,就连呼吸都为之一窒。 四海怎会无龙? 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 方才还嚣张得仿佛天地间唯我独尊的巴蛇,在真龙面前顿时萎靡得现出真身匍匐在地。而妖界传言许久的那句“四海无龙,巴蛇为王”,此刻也不攻自破、显得出离可笑。 作者有话说: “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芥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出自罗贯中的《三国演义》 第三十二章 陡崖之上,但见那白龙眉高眼亮,遥遥睥睨众妖,话却是对着禁锢着翼望的巴蛇老妖道,“巴蛇性灵,原本修炼万年只待渡劫便能飞升,可尔不思修行反倒在大荒恃势凌弱、作恶多端,今日吾便要消尔恶业,望来生能作善灵。” 在场的水妖们见此情状纷纷吓破了胆,巴蛇若败它们失却了倚仗必然也没有活路,不如趁白龙无暇顾及四散逃命。 可璘琅连眼角余光也不曾扫过它们,只是龙尾轻摆便在悬崖边竖起万丈巨浪将企图逃跑的水妖都拍回了原处。 若非白龙这般声势浩大天降于眼前,情势不会陡然间急转而下。 巴蛇恨恨地望向璘琅,目光仿若淬了剧毒,她盘踞于大荒妖界数千年,早已忘却失败与恐惧是何滋味,况为增进法力之故对迁徙至此地的鲛族觊觎已久,眼看今日就要得手,临了却功亏一篑,叫她怎能心甘? 左右今日是在劫难逃,巴蛇索性长尾一卷,重又挟持了鲛妖同她对峙,“尓为龙族,素来高高在上,哪里能知吾辈修行之苦,命丧此处是吾造化,可今日吾就算死也要与这小鲛同归,来生路上也不会寂寞。” 第23节 翼望被倏然收紧的蛇尾绞得腹背剧痛、呼吸不能,然而他的目光却自始至终追随着白龙的身影。 他曾经数次幻想过她变作真身的模样,却远不及亲眼所见那般震撼之万一。明知自己不该无所顾忌地直视于她,可刻在鲛族骨血里对龙族的敬畏,到底敌不过他对记忆里那个有着温柔眸光的素衣女子的依恋。 凡间皇都一别,他本以为她会恼他不知好歹,拒绝她陪伴守护的好意。 可她不知道的是,鲛族之内唯一凌驾于一切族类法训甚至族类性命之上的,便是对龙族的敬仰尊崇之情。 莫说是罔器的法力,鲛族所拥有的一切都能为龙族拱手奉上。 所以她本就不曾亏欠鲛族,于他则更不愿拖累她。 璘琅没有看翼望哪怕一眼,只是盯着巴蛇淡淡道,“青栖乃上古星宿所化、冯夷乃盘古灵力所化,唯吾璘琅历五千年为蛟、经三万年化龙。” 巴蛇不解其意,张口结舌道,“那、那又如何?” 璘琅长尾曳地,目光落到被蛇尾钳制面容涨得青紫的翼望,bbzl愤怒到了极致反倒平静得异乎寻常。 “吾羞于与尔同源。” 水虺,亦是蛇类。 话音未落,在场众妖只觉一霎间气息滞闷,就连卷上陡崖的海水也不由得静止,无人知晓璘琅是如何做到的,但见那巴蛇却在倏忽间被卸了所有力道,以一种古怪的姿势缓缓升腾到了半空中。 蛇身被抻得挺直,硕大的青色蛇首上密布着可怕的赤色纹路,那纹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弥漫了全身。在众妖眼中,巴蛇在极短的时间内真身比原本胀大了足有三倍,可想而知这个过程会有多么痛苦。 就在众妖都以为巴蛇已经到了极限之时,那一双双惊恐的眼瞳深处齐齐绽开了一团血色烟雾。 巴蛇率妖军攻占鲛界欲杀鲛妖增进法力,最终便因源源不断的法力灌注体内终至破体而亡。 凝滞了片刻的海浪终于拍下,将半空中的血腥味冲淡了去。 众妖仍旧沉浸在巴蛇真身爆裂而亡的阴影中骇到无以复加,以至于陡崖之上雅雀竟无声。 这便是上古龙族的力量么…… 璘琅恢复人身来到翼望身旁,将支持不住早已昏迷过去的小鲛妖轻柔地抱在了怀中。倘若那日她不曾负气,坚持亲自护送他回鲛界,便不会有今日重逢时的惊心动魄。但凡她在九重天上多逗留片刻,此刻鲛界已然被妖军攻破,莫说翼望就连整个鲛族都要永绝于世了。 抱住翼望的双臂寸寸收紧,璘琅心绪翻涌,纵是大战后形神俱灭的下场都不曾令她皱一下眉头,可是此刻她却无比清晰地感知到自己从未如此惧怕过……失去一个人。 兴许身为容辛之时,只是兴味使然对他戏谑逗弄,可她对他许过的诺言从来都是真心的。 守护他与整个鲛族。 现在是她兑现诺言的时候了。 ~ 璘琅对鲛宫不甚熟悉,好在有涂光为她领路,没费周折便来到了翼望居住的寝宫。 方才在南北崖目睹了一切的涂光,虽则惊诧于璘琅是龙族的身份,但现下对于鲛族而言她的确就是天神一般的存在。 难怪彼时她只身入皇都能从驭妖府里救出二皇子殿下,就连神族也对她言语恭敬。可是二皇子殿下又怎会与龙族结识? 安置好了翼望,璘琅便同涂光赶去鲛界前线重新加固了结界。 与在南北崖处相同,璘琅一现出真身就吓退了几乎所有欲攻进鲛界的水妖,而原本节节败退的鲛兵见到她的到来都大大振奋了精神,以为是鲛族数万年虔诚供奉的龙神显灵,没有在族类最危难之际抛下她们。 虽则璘琅没有同水妖大打出手,可龙族在鲛界大显神威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整个大荒妖界。如果鲛族有了真龙庇佑,莫说大荒就是六界上下都不敢再小觑鲛族。 璘琅被鲛兵们当作神明迎回鲛宫,自然同之前沦为阶下囚时的感受很是不同。 此时见到尚还虚弱的鲛皇,自然不必跪拜行bbzl礼,反倒是鲛皇要同她见礼被她免了去。她虽算不得大度,但过往之事全是误会,倒也不必同后辈计较太多。 虽则鲛族上下对龙神真容皆万分好奇,可鲛皇还是命族人都离去,只余她同璘琅二人在殿内。 璘琅倒是无所谓,她现下不再是离不开避沐珠的凡人了,在鲛宫内也无所避忌。 鲛皇此刻心中虽挂念翼望安危,但也不能在龙族面前失了礼数,遂开口问道,“不知尊下如何称呼?” “吾名璘琅。” 龙族在天地间来去但凭心意,也未曾听说长栖于某处,是以踪迹极难寻觅。 只不过…… 龙族灭族好似是十万年来,六界周知之事。区区鲛族何德何能,在遭遇祸患之时恰逢龙族现世相救? 见鲛皇欲言又止,璘琅索性坦白道,“先前附身凡胎时,吾又名容辛。” 闻得此言,鲛皇极为震惊,若璘琅便是容辛,那在鲛界之中三番两次要置她于死地岂非大不敬? “原来大鲛巫不惜拼却性命也要救你竟是为此。”鲛皇脸色苍白地讷讷道,“是孤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一心要绞杀驭妖之人,从前鲛族对您冒犯之处,孤愿一力承担,还请尊下不要为难鲛族子民。” 提到大鲛巫珑尤,璘琅眼中也有一瞬黯淡,“彼时吾元神虚弱,嘱咐她隐瞒身份,她对鲛族始终忠诚恭敬。” 鲛皇想到先前对珑尤怀疑,心中疼痛难忍,“孤明白,孤在世之日一定替大鲛巫正名,以供鲛族后代尊奉其灵。” 璘琅不曾想到鲛皇竟伤重至此,闻言立刻上前探了探她的脉息,神色凝重道,“怎会如此?” 靠近之后,才发现鲛皇身体已经变得几近透明,全身血脉逆行,以鲛族脆弱的躯体要承受这样重的内伤,真真是生不如死的痛苦。 璘琅要凝聚法力,鲛皇却拦住了她,“尊下为救鲛族已然耗费法力,不必为孤忧心,能为鲛族撑住结界,莫说是散尽功力,就算魂飞魄散孤也在所不惜。” “只是,望儿是孤在世上唯一割舍不下的牵挂,倘若孤离去……” 不等她说完,璘琅已然答应道,“翼望救过吾之性命,吾必会倾吾所有保护他和他珍视的鲛族。” 鲛皇脸上露出释然的微笑,“如此孤便能安心离去了。” 话音未落,只见璘琅沉着脸色向后退行几步,她体内与元神已然融合了七八成的力量被渐渐逼出体外,形成一个巨大的淡色包围圈,将鲛皇包围其中。 璘琅用只有她与鲛皇能听见的声音说道,“驭妖族已灭,鲛族危机已解,鲛族繁荣之日还在后头,鲛皇您既已等了这么久,也不在乎多撑些时日了吧。” 作者有话说: 第三十三章 璘琅仅凭金、水二珠的力量,法力恢复不及往日十一。来到鲛界之后先是收拾了巴蛇,接着修补结界、渡法力给鲛皇疗伤,强撑着精神回到翼望寝宫。 翼望身上的伤虽然不bbzl严重,但自凡间皇都匆匆赶回鲛界又遭逢鲛界被重创、鲛皇性命危在旦夕、自己又差点损在巴蛇手上的接二连三的变故,精神上很是受了惊吓,即便陷入昏迷也睡得极不安稳。 小哑奴阿玄听了涂光吩咐,一直守在翼望身旁不曾离开半步,却时不时被他梦呓时的尖叫哀嚎声骇到,有时还得紧紧攥住翼望胡乱挥动的双手,免得他梦魇中伤到自己。 直到璘琅回到翼望身旁,感受到熟悉的气息,翼望的呼吸才逐渐平稳下来。 自从知道璘琅的身份,阿玄便不敢对她有半点不恭敬,即便她堂而皇之地在二皇子殿下床榻上将殿下揽在怀里,他也只得悄无声息地退下。 睡榻之上,璘琅拨开翼望额前的碎发,眼神柔和的注视着他的睡颜。 直到此刻,失而复得的喜悦才慢慢安抚了她焦急的心绪,不久也松懈了精神沉沉睡去。 遇见小鲛妖以前,她以为自己此生不会为任何人动心。可是确定了心意之后,她却也并不逃避自己对他的感情。 只是遗憾那日在凡间皇都,她还未来得及亲口告诉他便匆匆分离。 念及此,璘琅轻轻俯下身,在翼望的额间落下一吻。 她的唇瓣微凉,可翼望却好似被烫到一般倏而睁开了双眼。 原来翼望在半梦半醒间又回到了在陡崖边被巴蛇钳制的境地,无论他怎么挣扎都逃不开那圈在腰侧越来越紧的蛇尾的禁锢。 他渴望见到璘琅,可是挨近他脸庞的却是那丑陋的巴蛇。 睁开眼的瞬间,对上璘琅那双明亮的幽深蓝眸,所有令他恐惧的不适的感觉都齐齐消失了,他的胸臆间充斥着滚烫的热流,汹涌奔腾。 不受控制的,晶莹的眼泪溢出眼眶,一颗、两颗…… 鲛人泣泪成珠。原来竟是真的。 可是璘琅却无暇欣赏,面对小鲛妖的眼泪,她只觉得无措。 会否是他心中对她只有感激并无爱意,所以不能接受她的亲吻。 难得的,璘琅收回了双手,主动拉开了她同翼望之间的距离。 “既然你醒了,那……” 翼望静静地凝视她,不语,眼泪还是一个劲儿地落个不停。 璘琅原本有许多话要同他说,此刻却连半个字也说不出口。 寝宫中安静得只有水流涌动的声音。 璘琅别过头去,微一侧身,就被翼望紧紧地拉住了手,接着毫无预兆的,小鲛妖整个扑进了她的怀中,双手环住她的脖颈,泪眼朦胧地埋进她的肩窝。 耳边传来哽咽的声音,“我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璘琅不知怎么安慰他,却也扯了笑回应他,“不是梦。” 翼望轻轻的“嗯”了一声,又抿唇道,“那日你生了我的气,我便以为你不会来了。” 璘琅回忆了他口中的‘那日’,虽然按照凡间的话说,她的确是有些吃味了,可是又怎会气量小到因此就不理睬他。 匆忙离开九重天,本就是为了去寻他说明心意的。 “bbzl不生气。”璘琅抚了抚他的脊背,待他情绪平稳些才轻叹道,“是我太大意了,不该让你独自回鲛界,我早该想到大荒妖界觊觎鲛族者众多,此番必会乘虚而入。” 翼望想到了鲛界被重创的惨状不由地难过起来,然而在她怀里静默了一瞬却还是说道,“这不怪你。” 虽身为龙祖,却也不能事事料准。 他红着双眼,小心翼翼地问璘琅道:“我母皇……她还好吗?” 璘琅扯动嘴角,给了他肯定的眼神。 那双墨绿色的眼眸好不容易又重新亮了起来,翼望觑着璘琅讷讷道,“母皇她过去对你误会在先,可她不是凶狠残暴之人。” 璘琅眨了眨眼,调皮道,“凡人容辛已经不复存在了,过去的事自然也不必追究了。”她揉了揉小鲛妖的脑袋,温和道,“更何况,鲛皇是你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我也不舍得叫你无依无靠。” 待到怀里的小鲛妖明白过来她话中的含义,脑袋里猛地就空白了一片,心跳声响亮地充斥耳膜。 “另外还有一桩事……”璘琅攥紧了拳头,心情并不如表面神情看起来镇定,仿若掩饰般轻咳了一声,她又接着说道,“其实鲛皇恢复意识以后,我便郑重地向她求了亲。” 这下倒好,眼泪挂在眼角,要坠不坠的,小鲛妖微微张着嘴惊讶地发出一声“啊?” 从泥沼一下飞上云端,小鲛妖的脸色由苍白迅速变得粉中透红,他还没从方才的难过中回过神来,却迅速被璘琅方才说的话攫住了心神。 “那、那母皇如何说?” 璘琅微蹙眉道,神色难得显得有些苦恼,“鲛皇她……” “如何?”心急的小鲛妖恨不得将耳朵贴上她唇边,听个分明。 第24节 璘琅抿了唇,淡淡自哂道,“她该是嫌弃吾年纪大了些罢。” 其实鲛皇的原话并非如此。 彼时,鲛皇受了璘琅好些功力,原本该昏睡上十数日休养生息,却回光返照般短暂地恢复了意识的清明。 皇榻上,气若游丝的鲛皇如是道:“尊下……身份贵重……不计前嫌对鲛族施以援手……鲛族上下必会感念尊下的恩情……只不知这份恩情该如何报答……” 璘琅自然无需鲛族为她效力,但她既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便明白终有一日将有“求”于鲛皇。 眼下未必是最好的时机,却未必不是一个时机。 璘琅忖度片刻,随即又上前探了探她的脉息,确认她气息未有不畅后,好整以暇道:“吾曾言贵族皇子翼望救过吾之性命,然其中自有一番曲折,皇子翼望善且勇,吾有意求娶之。” 鲛皇闻言陡然语塞,鲛妖一族亘古绝色,却也未曾听闻惹得龙族动情的。 倘若鲛皇先前不治身亡,倒也不必经历这番心思纠结,可亲耳听到璘琅所言又是另一回事了。 虽说龙族能看上鲛族是鲛族莫大的荣幸,可龙族那都是数十万岁往上的上古族类,bbzl翼望如今才刚满五百岁,还不够人家寿数的零头的零头…… 鲛皇脸上神色几经变幻,璘琅活了这把岁数又岂能看不明白,人家是在嫌弃自己年纪太大。 堂堂龙祖从前威风之时,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有那么一日会因活得太久而在后辈面前觉得局促。 “咳咳……尊下身份贵重……望儿稚拙,焉能妄图与尊下结姻缘!” 鲛皇明知自己对璘琅提出的要求,无论多么无理,皆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可事关自己唯一的孩儿,终究还是犹豫了。 璘琅并非执着于一个答案,自然不会逼迫鲛皇,她此举也有试探之意,见鲛皇没有激烈反对,便觉得此事未见得到了最坏的地步,遂心情大好。 鲛皇见她听到回答龙颜一展亦是摸不着头脑,只想着不敢触怒龙族,便也埋头不做声。 心头大石一落,璘琅神情松快地向鲛皇又提一事道,“如今大荒妖界不比从前有序,且大荒不比南海,不利于鲛族修行,此番鲛族大伤元气,倘若能举族迁回南海岂不是于修养有益?” 回到南海,是鲛族世世代代的梦想。可是南海早已不是她们从前的家园,且不说举族迁徙艰险重重,即便是回到南海又要为魔族侵扰,谈何容易。 鲛皇郑重地重新打量起璘琅来,不曾想到龙族为了迎娶翼望竟愿意做到如此地步。 璘琅见鲛皇对她的提议仍颇为犹疑,转念一想,哭笑不得地对鲛皇道:“堂堂龙族何必挟恩图报,这是翼望亦是珑尤的心愿,纵使不为其他,吾亦愿立此诺。” 大战后,六界非但没有得到安息,反倒是比从前更混沌无序。 上苍既有机缘令她于此时苏醒,必然有其道理,璘琅从前不信宿命,此刻倒是有几分信了。 作者有话说: 第三十四章 璘琅虽有意护送鲛族举族迁徙南海,但毕竟十万年不曾踏足南海,她也须得回如今的南海探个究竟,可鲛族元气尚未恢复,谁也说不准她这一去,大荒的犄角旮旯会否又窜出些自封的“妖王”前来捡漏。 历经此劫,精神不济的鲛皇将鲛族上下的事宜逐渐交代给了族中唯一的皇子翼望。 于是,这段时日,璘琅便守在鲛界哪也不去,每日里陪着翼望去看望他母皇伤势恢复如何、安抚族中子民、为战中死去的鲛妖念诵安息咒。 也多亏有璘琅相陪,翼望才这么快便从伤痛中恢复过来,十足安心地去完成本该由鲛皇亲自为族人做的事。 不过,这样平静的日子并没有维持多久。 是日,涂光前来鲛皇殿中禀报,说东、西二海皆遣龙女亲至鲛界要与鲛皇一见。此事传开,在鲛界引起不小的轰动。 要知道四海远离天界,天帝便封四位地仙为“龙王”掌管四海事宜,传闻为四仙取龙王封号亦是天帝为了纪念龙族在之战中做出巨大牺牲的一片心意。 然而四海素来不过bbzl问大荒之事,而鲛族又远离南海已久,此时龙宫派人来鲛界多半是听到了真龙现身鲛界的传闻。 饶是如此,伤势未愈的鲛皇仍旧打起精神在鲛宫接见了远道而来的二位龙女。 璘琅身在鲛界,自然也听闻了这一消息。只她不晓得六界内还有天帝封龙王这样的事,只当那巴蛇死后又有不自量力之徒打着龙族名号要来袭扰鲛界。 待她气势汹汹赶到鲛宫,却见殿内一片祥和,未曾如她预料那般兵刃交接,便饶有兴致地打量起了两位“龙女”。 相貌虽肖似,却极好辨认,左面一位青衣女子,右面一位玄衣女子,手中所持两柄画戟各刻有“东”、“西”二字。 奇就奇在二位龙女额边果真长有龙角,至少比那巴蛇要像模像样许多。 璘琅走进鲛宫大殿时,便一眼看穿所谓“龙女”的真身不过是龙头、龟身、麒麟尾的鳌精,她脑中灵光一闪便脱口而出道:“你们可是寿兽的后代?” 龙祖大人唯一识得的一只鳌精便是上古神祗女娲氏麾下一只名为“寿兽”的坐骑,因为鳌精大多寿数绵长因而又有“寿兽”的别称。 两位“龙女”面面相觑,继而明白眼前此人身份纷纷跪拜行礼道,“回龙神大人的话,族中先祖的确有此称号。” 璘琅又追问道,“既是如此,那四海又是自何时起由鳌族掌管?” 龙祖语气不怒自威,迫得两位“龙女”不敢抬头,只低声回道:“先祖跟随女娲氏于天战中立下功劳,天帝便恩赐鳌族后辈位列仙班,代、代天宫掌管下界四海。” 鳌族寿数绵长,且老实本分不生事端,天帝此举倒也说得过去。 璘琅明白了前因后果,十分有气度地命两位“龙女”起身,鲛皇适时地询问她二人此行来意。 龙女心中不复初来鲛界时那般笃定,说话时声音也小了不少。原来她二人是奉四位龙王之命,前来相邀龙神与鲛皇到东海参与万年一度的四海盛会。 若搁往日小小鲛族自然不会被四海放在眼里,但自从与龙神扯上干系,鲛族便一跃成了六界新宠,恐怕四海盛会不过是个开头,也是四海对龙神的讨好。 璘琅听完龙女的话,半晌没有回应,龙女连同鲛皇都拿不准她的心意。 静默一直持续到龙女脸上笑意都快撑不下去,龙祖大人终于缓缓开口道:“就是鳌族先祖活到这个寿数亲自相邀,本座也是要看在女娲氏和神族的颜面考虑是否前去,如今四海众仙若要见本座也该亲自来大荒才是,哪有本座去见她们的道理?” 龙女闻言惊骇,鲛皇亦然。 仿佛直到此刻,鲛皇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自己好似拒了多么不得了的一桩婚。 惊骇过后,两位龙女赶紧替龙王开脱道,“为了此界盛会,四海龙王都已齐聚东海,只因上天庭来了不得了的上仙,四海龙王才脱不开身前来,望龙、bbzl龙神谅解。” 璘琅扯了嘴角,好整以暇道,“若论辈分,便是如今的天帝也是本座看着长起来的,难道上天庭还诞了什么比天帝还了不得的上仙么。” 于璘琅只是戏谑之言,可两位龙女脸上已迅速褪去血色,心知说多错多便慌张得闭口不言了。 璘琅要置气也不会同后辈子孙为难,只不过龙族的名声不能毁在她手里,要否则岂非叫六界白白看笑话。 但话又说回来,既然天帝命鳌族掌管四海,那要知晓十万年来四海发生之事便没有什么比去会上一会这四海龙王更简单有效的了,简直是想什么来什么。 龙王给的命令是无论如何要请动龙神大人,而龙女又不敢触怒龙神,她们只得将求助的目光抛向一旁的鲛皇,熟料后者捂着胸口仿佛伤势发作一般对她们的眼神不予理会。 就在此时,璘琅大发慈悲道,“而今既身处鲛界,便给鲛族颜面,若是四海龙王亲至鲛界相迎,本座就允了尔等所求,随尔等一道去东海。” 两位龙女一听有戏,连忙应是,生怕晚了一刻这位龙神又要改变主意。 璘琅在四海使者面前给足鲛皇颜面,鲛皇心中却是愈发惶恐,待到涂光领着龙女离去,鲛皇忍不住对璘琅道,“依尊下方才所言,若是四海龙王真的前来……” “那就去罢。”璘琅果断道,“大荒妖界先有传闻真龙现身,后有四海龙王浩浩汤汤而来,便是再要动鲛族先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了。” 鲛皇觉得有理,想了想虽然不情愿,却道,“届时就着望儿与您同去东海吧。” 璘琅正有此意,遂欣然答应。 回到翼望的寝宫,小鲛妖听闻东、西二海遣了龙女来访正不明所以,岂料还未等他赶去鲛皇宫殿就听闻龙女已经离去。 翼望自诞世便一直身处大荒,除了那日在凡间见的神官,还未曾见过大荒以外的神仙,心下十分好奇。 璘琅却不以为然,只道他如今日日能见真龙,还要见那两个空有其名的神仙有何用。 翼望不知璘琅如今见他心里惦念谁都要吃味,听她这般说便打消了念头。 可不曾想没过几日鲛界结界之外忽而翻江倒海、波涛卷涌,竟是四海龙王携龙女、龙孙倾族而出,浩浩汤汤百来十号神仙领着鳝力士、鲤总兵、虾兵蟹将不计其数尽数来了大荒,直把大荒海域挤得水泄不通。 如此阵仗的场面,纵是鲛皇也亘古未见,连忙领着鲛族长老出去接迎。翼望身为鲛族皇子,自然也要前去,乍一见到这么多神仙精怪亦是无措极了。 四海龙王不是没有听闻过鲛妖一族,只是天战之后鲛妖便在四海失去踪迹,客套地同鲛皇寒暄了一番后,便四处张望同时在心里嘀咕,鲛界丁点大小如何能容纳龙神栖息。 翼望不知自己也要动身去东海,看着眼前这架势心里只盼望璘琅快些从睡梦中醒来bbzl。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自从璘琅来到鲛界为鲛皇渡了功力,她陷入沉睡的时日便一日比一日长,翼望十分担心是否她体内两股力量会相互排斥。 正想着,结界上空忽而浮现一片巨大阴影,一条白龙呼啸而过,威仪之姿令四海龙王为首的一众神仙精怪瞠目屏息。 一道如惊雷般的声音破浪而出:“四海龙王既如约而至,本座也不会食言,这便与尔等启程去东海罢。” 下一刻,白龙在结界上空盘旋回转,随即在翼望面前俯下龙首,仿若海域内唯有她与鲛妖二人一般,泰然自若地亲昵道。 “抓紧些,可别掉下去。” 作者有话说: 第三十五章 众目睽睽之下,翼望僵直了身子,不敢动弹。 龙神威严不可侵犯,他怎能坐在龙身上,这是极大的不恭敬。 璘琅很有耐心,只是循循善诱道:“鳌族有万年道行,腾云驾雾不在话下,此去东海路途遥远,唯有此法最合适不过。” 翼望还在犹豫,就听璘琅用唯有她二人能听见的声音道:“从前我还是容辛之时,你不也是叫我环住你的腰带着我前行么。” 那时情形如何能与现在相提并论。 小鲛妖面红耳赤,见璘琅还欲再劝,生怕她再说出什么叫他无地自容的话来,终是纵身跃上龙背,攥住龙角,掩耳盗铃般将脑袋埋在龙鳞间杳不作声。 璘琅只在意翼望的心情,哪管其他神仙精怪脸上神色各异,待翼望在脊背上坐稳便径直冲出了大荒海域朝云端而飞腾而去。 四海龙王见状也顾不得细品鲛妖与龙神的关系,只得一飞冲天率领部下又乌泱泱地往东海而去。 镇守天门的神官察觉下界动静不可谓不大,皆凑到一块儿讨论道: “难不成下界近日遇上千年难遇的大旱了,怎的惊动四海龙王来回这般折腾?” “唉,下界不太平自有龙王地仙看管,只要上头那位不动气,由得她们折腾去也翻不过天去。” “怎么?我下凡去办趟差事的功夫,天庭发生什么大事了?” “还不是前段时日六界绝迹数万年的龙族竟在下界现身了,好不容易将人请上天来,还没在天庭喝顿酒宴的功夫就走了,岂不是不把天庭放在眼里。” “竟有这样的事?” “说起来这些事自有上仙们操持,咱们只要把好天门就万事大吉了。” “说的也是。” 众天将遂不约而同地对下界动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 第25节 翼望不曾想过修为水妖,自己还能有在云端穿梭的一日。虽然起先有些不适应云端异于海域那刺眼的光芒,可渐渐地也就习惯了。 小鲛妖新奇地自上而下俯视着下界连绵逶迤的山岭,波澜壮阔的江河。 这些都是璘琅过去曾在心底许诺过,待到恢复真身以后会带他亲眼见识的她眼中的天地。 璘琅没有多言,却以她的方式一一践行着她的诺言。 掌心触手所及的是坚硬结bbzl实的龙角,想到这亦是璘琅身体的一部分,翼望就觉得冰棱一样冻手的龙角也滚烫得让他无所适从。 他朝前俯下身子,越发贴近她的脊背,惊奇地感受到璘琅胸腔里有力的心跳声,仿若穿透了那霜白的鳞片密布的龙身传进他的耳里。 小鲛妖轻声问道,“璘琅,先前还未来得及问你,我、我们为何要去东海?” 璘琅没有回头,只是以声音回应他的呼唤,“鲛族本就不属于大荒,一直呆在大荒岂不委屈?” 小鲛妖自出生起便没见过真正灵力充沛的海域,自然也不觉得大荒鲛界有多鄙陋,不过天性使然他亦想在更广阔无垠的海域徜徉,只是不曾离开大荒自然对大荒以外的天地生出未知的恐惧。 两相比较,他也说不清自己究竟是想离开大荒多一些还是想继续留在大荒,但他明白一直待在大荒对璘琅才是真的委屈。 没有听到翼望的回答,璘琅察觉到方才还好好的小鲛妖忽然情绪低落起来,她不会安慰人,但如果小鲛妖不愿意做的事,她绝不会勉强他,于是又开口道,“其实无论是大荒,还是哪里,于我而言都无甚差别。” “大战以前,我早已游历过六界各处,在这世上没有特别挂念的东西。苏醒之后,亦是因着遇见了你,才对之后的日子有了些期盼。” 翼望哪里听过这样直白却又动人的情话,讷讷地闹红了脸,可嘴角又不自觉要上扬,心中不断涌出满是甜意的感觉。 小鲛妖又悄无声息地挨近了些白龙的脊背,脸颊几乎贴上了那冰凉却光滑的龙鳞,而后大着胆子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轻轻地在龙鳞上落下一吻。 紧接着,就感觉到巨大龙身猛地一阵,璘琅好似怕痒般瑟缩了一下。 小鲛妖不明所以,又在方才的那片龙鳞上抚摸一下,璘琅果真又结结实实地瑟缩了一下。翼望着了魔一般顺着鳞片的纹路一路摸下去,巨大的白龙便左摇右摆着身子在云端飞行得七扭八歪。 生怕翼望再次作弄于她,璘琅只好无奈坦白道,“方才你碰到的鳞片又叫龙心鳞,是龙族身上最脆弱的部位。” 这么一说,翼望连忙停了手,如做错了事的孩童一般束起手来。 “这龙心鳞不该是在心口吗?” 璘琅回道,“每条龙身上龙心鳞的位置皆有不同,对应的命门自然不同,龙族虽强悍却也要顺应天道,是以才有了龙心鳞这样的弱点,唯有极亲近的人才知晓。” 极亲近的人。 小鲛妖揉了揉自己的嘴唇,红着脸支支吾吾道,“你放心,我绝不会告诉别人的。” 璘琅笑着回道,“一言为定。” 正嬉闹着,眼前豁然拨开云雾,所有的山川河流尽数消失不见,入目一片无垠深邃的洋海,果真是从四面八方都望不到尽头。 与大荒妖气混杂的浑浊气息不同,此处海域的纯粹气息令鲛妖本能地觉bbzl得体内呼吸要通畅许多。 “此处是……” “大荒与北海的交界处。”璘琅难得回头,认真地问小鲛妖,“你可想去北海里游上一游?” 此行本不是为了游玩,翼望自然连连摇头。 璘琅摆了摆龙尾,不再盘旋流连,只对翼望说道:“也罢,待到东海事了,便有大把时间陪你去玩耍了。” ~ 鳌族虽位列仙班,常来往九州行云布雨、消灾降福,但论脚程是远远不及龙族的。 璘琅和翼望未达东海之际,便早早匿了周遭气息,只变回人形混在朵朵祥云之上的各路神仙之中,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天界神仙比繁星还多,也不知她们彼此到底是怎么识得对方的,一路上客套寒暄吵吵嚷嚷得很。 “元弗上仙,万年不见,近来可好?” “甚好甚好,鹿观上仙此行亦往东海而去?” “唉,原本下界之事不该由杻阳山出面,只是听闻这界四海盛会与魔界有关,上仙也知道魔界势力复起,业火竟燃到我杻阳山周遭,若非弟子发现及时,后果难以设想,这才不得不往东海走一遭啊。” “竟有这样的事,听闻魔界业火起势甚猛,纵引四海之水也难以扑灭,莫怪乎四海龙王这般着急将众仙召来东海共议对策。” “唉,魔界祸患屡禁不止,便是上天庭也束手无策。” …… 璘琅不是故意要探听,只是一路上听得多了自然在心中拼凑出了来龙去脉。 偶有经过的仙人甚至还会同她问上几句,“这位仙友倒是面生,只怕就连你那仙境也遭了魔界业火之难吧,惜哉惜哉!” 璘琅面无表情也不回应旁人,那神仙自然也只得离去。倒是翼望虽然怕生,却总觉得这样沉默会否有些失礼。 熟不知龙族天性孤僻,且往往变作人身也长相凶悍令人难以亲近。如璘琅这般身型修长、面容姣好的甚少,是以才会有神仙只当她是疏离冷淡些的同类。 待到了东海附近的浅滩,璘琅正要带翼望往东海深处潜下去,就被身旁的小鲛妖扯住了衣袖。 “四海龙王如此盛情相邀,会否是存了请你去魔界解决祸患的心思。” 璘琅见他眉宇间满是不安,便安抚他道,“魔界的祸患自有六界之主去解决,如果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如何堪为六界之主。” “我只是怕你好不容易才苏醒,又未恢复全部功力……” 璘琅勾起嘴角,温和道:“虽然功力尚未恢复,区区魔族却也未必能伤得了我。从前没有人会关心我的安危,今日我才晓得其实有人惦念的滋味也不错。” “翼望,我很高兴。” 作者有话说: 发现一个定律,有神仙的地方,对话就会很多。 第三十六章 四海龙王正式将璘琅迎进东海水晶宫时,架势隆重比在鲛宫时有过之无不及。 大大小小的夜明珠由无数虾兵蟹将托举着,直把水晶宫点缀得亮如白昼,通往龙宫大bbzl殿的玉阶两旁满是色彩各异的珊瑚丛。 也不知龙王去鲛界前是如何吩咐的,前来替璘琅同翼望领路的皆是海域各族出挑的美人,真真是环肥燕瘦应有尽有,一个个含羞带怯地朝璘琅的方向张望。 站在队伍最前方身着暗绣云纹绿色衣袍的应是东海龙王敖广,许是回到自己的地界有了底气,神色看起来要比在大荒时精神些,说话声音也响亮不少。 “尊上亲临东海,东海蓬荜生辉。” 紧跟着南海龙王熬钦、北海龙王熬顺、西海龙王熬闰亦纷纷应声附和。 璘琅余光瞥见翼望失神地望着四海龙王遣来的各族美人,嘴角几不可见向上微翘,而后似不经意般拢了小鲛妖的左手,面上神色淡淡道,“诸位客气了。” 四海龙王也是头一回招待龙族,见璘琅不甚热络虽无奈却也只得陪着笑脸与她并行在玉阶之上。 璘琅入得龙宫,却并未有做客的拘谨,反倒是熟悉地循着记忆好奇地张望起来,嘴里还不住喃喃道,“十万年不曾来东海,东海兴盛至极,与冯夷在时完全是两番天地。” 冰龙冯夷,亦乃上古龙祖之一,传闻诞于昆仑山灵力最盛的冰雪之巅。她常盘桓于极寒之地,身体恍如冰块,晶莹剔透。璘琅与她初识便是因着深夜途径昆仑山脉,周遭皆漆黑一片,唯昆仑之巅以冯夷龙身映衬月色光辉耀眼、夺目非常。 说起来,冯夷本有着龙族中难得亲善的好性子,且活得便如她的龙身一般通透。倘不是以冰雪之身替人挡了天雷,后来也不会沦落到要在东海深居简出避世养伤的地步。 只能叹一句“情”字误人。 璘琅未能惆怅太久,富丽堂皇的大殿已然近在眼前,先前曾到大荒传令的两位龙女一左一右掐了个诀,大殿前的水帘便缓缓往两旁掀了开去,露出里头众位仙人把酒言欢、语笑喧阗的热闹场面。 四海龙王引着璘琅甫一露面,整座大殿霎时如被施了凝止术一般安静得齐齐整整,下一刻,又不约而同朝着璘琅身后的方向跪做两列,使得大殿中央自然分出一条宽敞大道直直通向上首主位。 璘琅起先十分不解,只觉得仙界礼数令人甚是迷惑,待扭转过头看到她方才所经过的玉阶上不知何时驻足了一道玄青色身影,心头隐约有了番猜想。 “恭迎帝后天驾!六界万古顺宁!” 原来龙女口中那位天界来的不得了的上仙是天帝的男后吗? 璘琅眯起眼眸打量着缓缓朝她们走来的天界帝后,嘴角的笑意渐渐消散。 翼望见璘琅在原地驻足,也不由得朝那位帝后望去,这一眼直叫他惊诧得说不出话来。 在上天庭得以采撷天地灵气,帝后的神采自然得天独厚,容貌明艳摄人不论,偏生还生有一双同他一般的墨绿色眼瞳。 打从方才起,帝后的目光片刻未离璘琅,直叫他无端有些不安。 东bbzl海龙王敖广上前一步殷勤笑道:“承蒙帝后宽仁,在东海久等多日,二位贵客还请入殿上座。” 璘琅抿唇不语,不紧不慢地同翼望走在前头,将这位众仙瞩目的大人物无视了个彻底。 待得各方入座,鲤总兵高声唱颂一声,四海盛会终于正式开宴了。 此处宴会不比在上天庭总是按照仙籍安排得泾渭分明,许多即使到上天庭赴宴也难以到帝后跟前的神仙便忙不迭要来敬酒。 帝后坐席与璘琅正面相对,而仙友不敢贸然凑到龙祖跟前,便免不了映衬出璘琅同翼望这处冷冷清清。 璘琅不以为意,喝着龙宫仙酿,就见小鲛妖对着满席珍馐愣神。 心里想着他在大荒长大,许是从未见过这样多佳肴,璘琅便打从心底生出要好好疼惜他的念头。 翼望的确无甚胃口,天界帝后那双眼眸总是在他眼前挥之不去,他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挨近璘琅小声说道,“璘琅,你可曾觉得天界这位帝后有些古怪,他望着你的眼神好似你们很相熟似的?” 璘琅并未打算对他隐瞒任何事,只是这桩事说来实在有些复杂,她方理清思绪时心情也难以平复。 “不错,他飞升成仙以前名唤绿央,与我也算是旧相识,只不想十万年过去竟会以这样的方式重逢。” 翼望还欲再言,只听东海龙王忽然敲响金樽,对着宴上各路仙友道:“今日邀请诸位仙友共聚东海,想必大家近来也听到不少传闻。”她顿了一顿,复又沉声说道:“自十万年前天战过后,魔界虽匿迹多时但近万年来渐有复起之势,四海与魔界接壤更是半刻也不敢懈怠。” 一提到魔界,底下当即就有同遭祸难的仙友坐不住了,纷纷出声应和道:“魔界宵小从未正面迎战,反倒将业火撒得到处皆是,实在是防不胜防。” “对啊对啊,没想到你们苟真山也受波及。” “岂止啊!听闻差点就烧到南明洞了!” …… 十万年过去,璘琅对如今的魔界知之甚少,但若说区区魔界业火能令天界众仙饱受其扰她是不信的,毕竟业火再厉害离开魔界气焰也就小了不少。 还是说十万年间,魔界也淬炼出了更强劲的法宝来对付天界? 天界的事自然是天界之人最为了解,璘琅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对面的天界帝后,冷不防与他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璘琅微微眯起眼眸,不偏不倚地盯着对方,旁人许是不知这位帝后过去便是个颇有手段的,但她知道的可就太多了。魔界业火就是再能造作,也烧不到上天庭去,而今这位帝后放着好好的天界不待,下凡来参与这四海盛会心里不定打了什么主意。 龙王的宴会足足摆了三个时辰,各路仙友也足足骂了魔界三个时辰,可直到宴罢也没商量出什么应对之策。 如此这般,也就该各自散去,打哪儿来回哪儿去,于是各路神仙又bbzl轮番来同帝后拱手道别。 璘琅依旧在原处自斟自酌,翼望跋涉万里初到东海有些不适,撑至宴会过半便倚在她肩头沉沉睡去。 小鲛妖在鲛界时日夜操劳,难得有可以安心入睡的时候,一犯困便也顾不得此刻还在龙王宴上。 璘琅向来不避忌外界如何看她,偶感翼望的脑袋就要自肩上滑落,还会泰然自若地伸手捞一把,次数多了索性将人圈在了怀里。 第26节 龙鳞淬火不侵、遇冰不蚀的好处还能体现需要保持体温的时候,譬如此时。 眼瞧着帝后席位边聚拢的仙人越来越多,璘琅微皱眉头索性打横抱起翼望朝外走去。 可没走几步便被帝后身旁的两个仙使拦住了去路,其中一个仙使开口道:“尊上留步……” 话未说完,璘琅眼神冷淡地扫过她们,将食指压在唇上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两个仙使心领神会,连忙压低声音道:“我们帝后有几句话要同您说,可否请您移步龙宫后花园,稍候片刻。” 先是天帝设宴,又有四海盛会,只怕天界不说明来意,是不会轻易罢休的。 想到此处,璘琅只得应道:“告诉你们帝后,我会去的。” 这东海后花园比起前头也毫不逊色,偌大个院子便是逛上三个昼夜也不会倦怠。 璘琅想着到时候回到南海龙泽可以比着这个造个更大的园子,将整个鲛族接过去后小鲛妖见了一定会很高兴。 正兀自想着珊瑚该选些什么颜色,冷不防地身后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却不见帝后身旁两个仙使,只他孤身一人来到跟前。 孤男寡女,后花园中。水天相接,恐生是非。 璘琅不无警惕地回想,方才喝酒之时,酒盏可曾离开过视线。帝后绿央却是当着她的面,直直就跪了下去,满面愧疚、神色凄苦地呼喊道:“十万年过去,师尊还是不肯原谅绿央吗?” 作者有话说: 感谢大家的鼓励!! 第三十七章 不错,十万年过去,璘琅原本都该忘记眼前之人的模样,可因着他曾做过的事,她无论如何都不想与他再扯上干系。 即便如此,眼前之人已经不是从前被蛟族孤立的小妖,而是天界无上尊贵的帝后,璘琅心中有再多不愿也犯不着为此得罪天界,遂无波无澜地开口道:“帝后这是做什么,本座与帝后何来恩怨,这一拜着实消受不起。” 帝后绿央失魂落魄地起身,扯了扯嘴角道,“绿央本以为师尊答应前来东海是已经不再责怪绿央。” 璘琅眉头皱得更紧,刚欲开口,就听他自言自语般低喃道:“天战之后,六界皆传师尊身殒,绿央今日得见师尊安好,心中很是高兴。” 璘琅没有功夫同他叙旧,直白地问道,“天界寻我究竟所为何事?” 帝后绿央抿了抿唇,答非所问道:“师尊身边带着的小妖是从前的南海鲛族?” 璘琅耐心用尽,就要拂袖离去,绿央终于不再顾bbzl左右而言他,“请师尊助我最后一回!” 这句话历经十万年依旧令人似曾相闻。 彼时,绿央还如翼望一般年纪之时便被蛟族驱逐出界,只因他并非纯正的蛟族血脉在族中处处受人欺负,机缘巧合之下绿央误闯了南海龙泽,惊扰了已然化龙却仍一心修行的璘琅。 璘琅见其颇有修行天赋,且从小就有野心要一朝化龙让曾经欺负过他的族人不敢逼视,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允他在龙泽过活。 正如璘琅对大荒那巴蛇老妖说过的,她不是生来龙胎,深知修行之苦,见到勤于修行之妖便很难心生厌弃,有时来了兴致也会点拨他一番。 这般过了千年,绿央的修为比在蛟族之时大有长进,璘琅也破天荒地正式收他做了自己第一个徒弟。可绿央心中还是觉得照此法修行,化龙之日遥遥无期,即便璘琅称醉心修行如自己也用了两万五千年的光景,还是没能打消绿央心中想要一蹴而就的念头。 他总是同璘琅打听青栖、冯夷是如何化龙的。璘琅被他缠得无法,只得告诉他青栖既为上古星宿所化,这般际遇是亘古不会有其二的,而六界只知冯夷诞于昆仑山巅,却不知雪山之巅实则还有盘古死后留下的庞大灵力。 自此,绿央心心念念便是要去昆仑修行,每回璘琅闭关出来,他便翻来覆去只这一句话。 “请师尊助我这一回。” 倘若知道后来会发生之事,璘琅就是被他念叨上个千万遍,也不会将他捎带去昆仑的。 ~ 东海龙宫后花园内,璘琅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复又睁开双眸,眼底一片凉意。 “绿央你该知道,如今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答应。” 帝后绿央闻言,不恼反笑:“师尊还是这般冷情,一旦认定了是非对错,便爱憎分明不留一丝余地。” 说着,他又反问道:“可若绿央说自己这十万年未有一日内心真正开心过,您会相信吗?” “如果能回到过去,绿央情愿永不离开龙泽,只做师尊身旁一尾潜心修炼的小蛟。” 璘琅身侧的双手紧紧攥成拳头,她不想再同绿央多待片刻。 气氛降至冰点之际,睡眼惺忪的翼望听见动静寻到了璘琅与绿央所待之处,他好似听见了帝后说的“龙泽”还有“师尊”,便不知所措地驻足在原地,为璘琅与帝后的关系暗暗心惊。 其实翼望一靠近,璘琅与绿央便感觉到了他的存在,璘琅当即便收敛了气势只沉默不语。而一旁的绿央早就看出璘琅对那小鲛妖的爱护非同寻常,心中嫉怒交加面上却又不显露分毫,只有求于璘琅之事实在急迫,无奈之下他不得不使出最后的杀手锏。 翼望只瞧见帝后自脖子上取下一枚如冰块般晶莹剔透的物什,而后璘琅霎时脸色大变,不敢置信地取过那物什小心翼翼地放在掌心摩挲。 走得近了,他才看了个分明。 竟是一bbzl片龙鳞。 翼望的第一个念头是,这龙鳞与她见过的璘琅身上的鳞片截然不同。然后转念又一想,这天界的帝后为何会身佩龙鳞呢? 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方才对帝后惟恐避之不及的璘琅却忽而转变了态度,尽管语气依旧冰冷,但她却目光如炬地逼视帝后说道:“冯夷的龙心鳞为何会在你手中?” 龙心鳞,不就是是龙族身上最隐晦的弱点? 翼望闻言,顺着她的目光也朝帝后看去。 绿央不由得苦笑道:“当年我的确存了利用冯夷之心,可她之所以会替我挡天劫,是因我腹中已有了她的骨血。然而飞升成仙后,我也得了应有的报应,当日的天界太子,如今的天帝便趁冯夷重伤在东海闭关之时将我……” “后来她便以为我腹中的孩儿是她的,赐予我东宫妃位,等冯夷出关之后,一切都已成定局,如果她要将我带走,势必要与整个天界为敌。” 但那个时候,冯夷刚承受过对于冰雪龙体而言最为致命的三道雷火。 璘琅不知绿央口中的话是否便是当年冯夷失去下落的真相,她的眼前浮现出十万年前当她好不容易赶到昆仑,却亲眼看见冯夷被第三道天雷击中跌落东海的惨烈场面。 她声音喑哑地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她留下了这片龙心鳞便离开了天界与我彻底断了联系,临走时说、说如果我在天界遇到了困难万不得已之下可以来找师尊你,她说你见了这片龙心鳞就会明白。”说着,绿央两眼噙满泪水,“这十万年,我一直在找寻冯夷和师尊您的下落,只可惜天战过后,四海八荒竟没有了龙族半点气息。” 璘琅与冯夷之间的约定,唯有她二人知晓。 见到龙心鳞多半对方已自知大限将至,而今冯夷即让绿央持龙心鳞来寻她,便有托付意味。冯夷对她有大恩,纵是她对绿央有再多愤愤,眼下却也不能对他的境遇置之不理。 璘琅心绪翻涌之际,掌心忽而一热,她低头便瞧见翼望不知何时来到她的身边。心中紊乱烦躁的情绪便渐渐被抚平,她复又望向绿央,神色归于往日的冷淡,“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此时的帝后早已没了方才宴上的气度,语气颓丧道,“灭魔界业火,将吾儿救出魔界。” 璘琅蹙眉道,“既然你说天帝已经将那个孩子当做自己的孩子,难道她能坐视魔界囚禁天界子嗣这般猖狂?” “不,此事天帝她不知情。”绿央面露难色,“师尊有所不知,天帝子嗣众多,太女虽为正统却并非最有天资最得圣宠的,此番天帝将灭魔界业火之事交由她,便是有意在众仙面前抬举她,若是得知她非但没有办好此事还把自己搭了进去,只怕要大为动怒。” 从他三言两语之中,璘琅明白了他在天界处境并不如外界看得这般风光。 “此事放眼六界唯师尊您bbzl能做到,绿央也是不得已。” 帝后绿央离去后,璘琅伫立在景色绮丽的龙宫后花园里,直到翼望轻声地对她开口道,“璘琅若是想答应帝君去魔界救天界太女便去吧。” 璘琅闻言,错愕地抬眸,“你不是……一直都不愿我插手天魔两界之事。” “可是璘琅是个重诺之人啊。”翼望一双墨绿色的眼眸与她相对,眼神十足认真道,“我不愿你去魔界冒险,却也知道你心中会一直放不下此事,我说的可对?” 璘琅眼神温和地揉了揉他的银发,还没等她开口,小鲛妖径直上前抱住了她。这还是自他俩在鲛界重逢以来,他第二次主动拥抱她,不是因为害怕、依赖或是别的什么原因。 这般难以言喻的欢喜滋味,于老龙祖真真是头一回。 胸前传来闷闷的声音,可此刻传到璘琅耳中,无论他说什么都比九重天上的仙乐还要动听。 小鲛妖翼望说道,“你既在鲛宫同我母皇求了亲,不管她应是不应,我心里已经是答应了你的。” “我知道你没有立刻应允帝君的请求是因为想要保护我,那么我对你的心意也是一样的。璘琅,我想让你能像从前那样可以顺从自己的心意无所顾忌地过活。” 作者有话说: 第三十八章 璘琅本欲只身去魔界,可因着上回鲛界被围之事,她竟寻不到可安置翼望的稳妥之处。 翼望深知此去魔界的艰险,心里也不愿与璘琅分开,于是便坚持要与璘琅同往。 魔界最早诞于混沌之中,因而在六界之中被视为放逐之地。魔族由四海八荒各路为六界所不容的神仙精怪来到此地繁衍而生,是以世世代代都饱尝轻蔑压抑,最终以消灭正统主宰六界为至高信仰。 十万年前的大战使得六界元气大伤,魔族更是一度被消灭殆尽。按理说在天廷压制下,魔界本不会有死灰复燃的机会,可是如今天廷众仙提起魔界却纷纷色变。便使得璘琅对现如今的魔界生出几分忌惮。 未近魔界地域,璘琅已经见识到了众仙口中业火的厉害,所经之处江河干涸焦骸遍野,猛烈火势借着风劲向四面八方蔓延且落地生根,野蛮霸道。 越靠近魔界地域,那业火力量越强,炙热的火焰将魔界变成可怖炼狱,到处是撕心裂肺的呐喊,让人从心底里生出不适。 即便有水珠力量护体,璘琅还是觉得喉咙干咳窒闷,周身龙鳞滚烫难受。她尚且如此煎熬,如水晶般脆弱的翼望必定是没法再往前去了。 璘琅将他搂紧了,往一处瘴气密布的树林盘旋下去。 翼望已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可他还是表面自己可以坚持。 在璘琅心中,翼望才是第一位的,她一挥龙爪驱散开树林中央的瘴气,而后将鲛妖小心翼翼地放在树林里唯一的一条溪流边。 看着他好不容易借着溪水降温恢复了些气力,璘琅开始后悔bbzl答应绿央的请求。她用一根龙须将冯夷留下的龙心鳞穿孔而后系在鲛妖的脖子上。 “冯夷乃冰雪之体,戴着这片龙鳞能让你好受一些。” 翼望虚弱地倚在她怀里,璘琅放眼四周,只见方才被驱散的瘴气竟又重新聚拢起来。她暗道十万年后的魔界当真是邪门,一面是业火一面是瘴气,也不知道此地的魔族是如何生存的。 “璘琅,也许罔、罔器……可以净化……” 眼下的确只能一试,璘琅凝神敛容,慢慢地将力量逼出体外往瘴气深处探去,顷刻间周围的瘴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透明色,尽管在密林深处,但失去瘴气的掩盖,所有的地势一下子变得明晰起来。 璘琅仰天一声长啸,地动山摇一般的动静将方圆千百里的魔族精怪尽数逼得显形。 然而他们绝非外界传闻那般有破坏力,事实上魔族之中竟连全须全尾的都少之又少。熊熊业火在魔界肆虐已久,魔族为了躲避业火不得不四处迁徙,直到避无可避来到这片布满瘴气的密林,很快又为了抢夺本就不多的土地水源打得不可开交,最后幸存下的魔族竟不足十一。 如今的魔族由翼族统领,同为上古遗存的族类,她们对龙族自然不会陌生,并且深知只要世间有龙族存在,翼族哪怕倾巢出动也绝非是龙族的对手。 翼族首领亲自来见璘琅,她不无戒备地询问璘琅的来意。 璘琅也开门见山道:“九重天上东宫太女是否在尔等手中?” 龙族与神族联手并非什么奇闻。 南海一役,魔族之中两大魔神便是殒于璘琅手下,若非如此魔族也不会败得如此彻底,此后数万年被禁锢在业火环伺的魔界。 翼族首领忌惮于璘琅的法力,只得答道,“此前九重天的确遣过天兵降临魔界,只不过她们的目的是去灭业火,因而不曾在此地逗留。” 璘琅淡晒,“既然尔等不曾与天兵打过照面,又怎知她们来魔界的意图。” 第27节 翼族首领见瞒不过去,脸色一变略带惶恐道,“天兵的确路径此地,只是双方未曾争执,吾等为天兵指明了火种的方向之后他们便离开了。” 璘琅远眺一番,对那首领道,“此地是何地?距离火种有多远?” “此地名为归墟,位于魔界赤水以南,而火种便在赤水以北的章尾山顶。” 赤水,章尾山。 璘琅依稀觉得耳熟,可是她从未踏足魔界深处,因而也不可能知晓这处地方。 若要探明东宫太女的下落,必定要去这章尾山走一遭,而以翼望的体质即便佩戴龙心鳞恐怕也没法靠近火种。 留在归墟对他而言才是最安全的。 璘琅化作人形来到他的身旁,俯身轻吻了他的唇瓣,而后低声轻语道,“翼望,别害怕,等找到太女,我很快就会回来接你。” 语罢,她衣袂掀动,将归墟的瘴气连同体内的气息归拢至一处,而后在归墟内bbzl形成一道巨大的屏障。 原来水珠的力量不但能净化瘴气,亦能吸收瘴气再为她所用。 巨大的阴霾盘旋在整个归墟上空,翼族的首领见状想要逃离,却发觉周身仿若陷入泥沼一般无法动弹,而她的魔族同类同样被瘴气形成的屏障困住。 翼望强忍着身体的不适,直起身来遥遥望着离他远去的璘琅。他神色黯然地想到,如若自己能够强大一点,璘琅便不必为保护他而耗费这么多法力。 鲛妖攥住掌心的一块霜白色龙鳞,那是白龙离去前留给他的,上面还留存着她的体温和气息。 翼望默默换下脖子上的龙心鳞,将那片白色的龙鳞贴着心口收好。 璘琅将身上最脆弱的部分交给他,那意味着他的龙神将会无往不利战无不胜。 * 离开归墟后,璘琅径直飞往章尾山。归墟的结界由她自身的法力凝结而成,倘若她离开结界太久,结界的力量将会被逐渐削弱,因此她必须尽快了结此事。 魔界以赤水为划分,南北地界泾渭分明,赤水的阻隔使得南部地域得以免受业火的侵袭,而到了北部四面八方被业火吞噬,竟寻不到一处可以容身的地方。 穿梭在滔天的火海中的白色龙身遇到业火竟没有被烧灼的痕迹,璘琅索性毫不顾忌地加快前行的速度,很快便见到了高耸入云的黑色巨山。 璘琅在山顶盘桓,山上的树木皆以化作焦炭,业火将黑色的山壁淬得黑中透红,可山顶之火与山下的并无不同。她对着石壁施展法力,虽然能暂时压制火势,但只消她停手,不消片刻又会复燃,此地必定离火种不远。 正当她一筹莫展之际,石壁之下忽而传来沉闷的撞击声和兽类的怒吼声。 难道说火种不在山顶,而在章尾山山体之内? 璘琅当即用法力破开此处的石壁,巨大的碎石块伴着火星滚落山下,里头果然是深不可测的洞穴。 她凝神去听,洞穴内的打斗声仍未停止,难道说天廷的太女就被困在此处? 璘琅毫不犹豫地进入洞穴,令她诧异的是,不知是否巧合这洞穴的高度竟刚好能容纳龙身通过。而随着不断深入洞穴,石壁上的焦痕与山外明显不同,此处必定发生过打斗,可却又不见天兵的丝毫踪迹。 璘琅心生警惕却没有放慢速度,猝不及防间两道火焰迎面袭来,她在狭窄的洞穴内避无可避只得生生接下。 原来方才在此地打斗的两只魔兽听到动静纷纷停战一致对外,其中一只通体毛发玄黑并且泛出特殊的光泽,高高树立的尾巴末端开叉,上面燃着两簇火焰,而另一只浑身被赤金色火焰包裹,尖嘴獠牙目眦欲裂,显得更为可怖。 璘琅与两兽对峙,心中却丝毫不惧。无论对面使出什么样的招式,她都能轻易化解。兽类之间原始的力量压制终于使得两只魔兽不再贸然进攻,璘琅趁势问道,“章尾bbzl山的火种在何处?天廷派来的人又在何处?” 赤焰兽哼哧哼哧喘着粗气,看向璘琅的眼神带着轻蔑,“十万年前龙族为神族驱使,不想时至今日竟沦为天廷走狗。” 话音刚落,两只凶兽对视一眼,口中喷出毒火弥漫整个洞穴,而后逃往洞穴更深处。 璘琅沉下脸色,以法力护体紧追在后,不想洞穴内竟还有数道岔路,她同时向几条岔道倾灌水柱,凭着些微动静判断凶兽逃离的方向,终于找到了洞穴的尽头。 然而令她想不到的是,那里盘踞着一具硕大的漆黑骸骨,若延展可至千里。 如此庞然大物,世间唯有龙族可及。 第三十九章 璘琅记得冯夷曾与她说过,世间借由自然之力飞升的龙族其法力远比她所能想到的还要强大。而与她同青栖的力量相比,世间还有一种力量是难以抗衡的,那便是混沌之力。 而继承了这股力量的龙祖名为烛九阴。 倘若烛九阴始终栖居于魔界,这也就解释了她们未曾打过照面的原因。 冯夷虽见识过烛龙的厉害,却鲜少对她提起这段经历,只说烛龙法力远在她之上,而那种力量强大到带有几分邪性。 难道眼前的果真是烛龙的骨骇? 还未等她想明白,只见那漆黑龙骸之中竟喷出火焰来,白龙旋身躲避,这才看清隐匿在龙骸之中的赤焰兽。 她神色一凛施展法力往龙骸攻去,可迅猛的攻势到了龙骸近前竟被一股奇异的力量瞬间化解,待她还欲再催动法力时,眼前陡然间一阵天旋地转,仿佛受到反噬一般,元神被充着的两股力量强烈地撕扯起来。 偏偏这时候,一直躲在暗处的另一只玄色凶兽再次腾跃至半空中朝她喷出毒火。 饶是璘琅凭借求生本能侧身闪避,那火球还是擦过龙角留下一道漆黑的淤痕。凶兽的火焰淬毒,若是之前对璘琅而言不构成威胁,可她此刻元神不稳,化解毒素的能力自然减弱许多,竟连行动也滞缓起来。 “祸斗,原来堂堂龙族也不过如此。”赤焰兽从龙骸中探出身来,抖落身上掉落的碎石,周身火焰重新高高燃起。 反观一击得手的玄色凶兽则颇为冷静,“金猊,她此刻中了火毒,咱俩趁此机会联手将她拿下。” 璘琅被两只凶兽围在中间,脸上却未显颓色,朝着那性子急躁的赤焰兽嗤笑道,“尔等口口声声瞧不起龙族,方才为了活命不得不躲在龙骸之下,岂不讽刺?” 赤焰兽果真经不得刺激,粗喘着气吼道,“九阴大人与龙族不同,她不会介入两族纷争,从中推波助澜累及六界生灵无辜殒命。” “十万年前的大战尔等亲历了多少?”璘琅冷声反问道,“神族有再多不义,挑起这场战争的始终是魔族,尔等可曾亲眼目睹上古时代的族类整族整族的消亡,六界的山川河海成片成片被血色浸染,难道躲在这bbzl章尾山上闭目度日便是尔等所谓的正义?” “九阴大人才不是这等宵小之辈!若不是神族出尔反尔,她……” “金猊!”未尽之语被名为祸斗的凶兽打断,“多说无益,终有一天她会为今日相助神族之举而后悔的。” 璘琅眯眼望去,见那玄黑凶兽又拉开架势要同她斡旋,不由叹道,“吾本无意相助神族,只是此处火种不除已然危及六界,尔等若不信只消去山外望上一眼便知吾所言真假。” 祸斗兽朝前一扑,轻巧地落在一处石壁上,沉声对赤焰兽道,“金猊,别听她花言巧语,这里从没有什么火种,她只是想拖延时间恢复体力。” 璘琅见它们不为所动,摇了摇头道,“方才只是同尔等嬉闹,纵是吾全身唯有一趾堪用,尔等也断然不是吾之对手。” 就在两兽齐齐发力之际,璘琅只用一招便将它们当场击溃。两兽甚至还未看清白龙几时出手,可整座章尾山却陡然剧烈震动起来,石洞里回响起石块碎裂摩擦的轰鸣声。 解决了祸斗与金猊,璘琅往烛龙的遗骸而去,虽则从外部看不出什么端倪,但是越靠近龙骸方才那股令她元神震动的感觉越是强烈。 【再靠近一些……】 【难道你不渴望变得如烛九阴一般强大吗?】 是那时在九重天上曾听过的声音,与元神共生,无法剥离亦无法压制。 璘琅察觉到不对时已然为时晚矣,她的身体被元神牵制不得动弹,而元神已然超脱她的意念控制,正与第三股力量在周旋抗衡。 是五行法器。 烛龙的骨骇里藏着五行法器,如果她所料不错,是火的力量。 然而不同于前两次融合法器力量时的顺利,这一次她的元神在反复被撕扯和愈合之间感受到从未有过的痛苦,纵是十万年前形神俱灭之时也远比不上此刻的痛苦。 一时间她的身体释放出巨大的法力,将本就岌岌可危的章尾山彻底摧垮,巍峨入云的章尾山自山顶开始陷落崩塌。石洞内的祸斗、金猊二兽为眼前景象震骇,纷纷拖着残躯想要离开山洞。 而好不容易平息了元神震荡的璘琅,拼却最后的体力攥住了二兽的尾巴将它们拖回洞内。 “最后一个问题,天廷的人现下在何处?” 祸斗扭过头去粗声道,“不知道,几万年来进得章尾山来的唯有你。” 璘琅又看向金猊,后者不复方才那般嚣张,如丧家之犬一般叫嚷道,“祸斗说的是实话。” 璘琅松开龙爪,迅疾地穿过四面八方不断下坠的碎石离开洞穴。 不多时,身后传来惊天动地的声响,犹如天雷降临一般。 许是魔界的动静惊动了九重天,天空很快下起瓢泼大雨,将“拔除”了火种后的业火纷纷浇熄。 璘琅沿着章尾山四周徐徐搜寻,终于在一处断壁之下找到了一些焦黑残缺的天兵盔甲。 虽说堂堂东宫太女被业火烧死的可能性bbzl不大,但璘琅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在她顺着断壁摸索之际,九重天上这场及时雨将泥石冲刷干净,露出了一个半人高的岩洞。 不想璘琅竟真在此处找到了昏迷不知多久的东宫太女。 * 见到这东宫太女,璘琅可以确定绿央至少在一件事上没有说谎。 拥有这般冰雪之姿的,除了冯夷外她未见过第二人。 璘琅来不及追忆,眼下她须得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归墟,否则她的心中片刻不得安宁。 行至半道,东宫太女在她脊背上醒来,自云端朝下张望而后幽幽喟叹道,“业火已灭下界清明,世间竟有如此生动的梦境。” 璘琅没有理睬她,就听她接着自言自语道,“本宫这是在驭龙而行么,得快快醒来才是,这样的情景便是在梦中也是对龙神不敬的。” 眼瞧她像是在章尾山受了刺激,生怕她再做出什么古怪的举动,璘琅只得出声道,“天廷的太女,这可不是在梦中,汝可曾记得彼时在章尾山下受了重伤,倘若此刻从云端摔下去可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不是在梦中,不是在梦中……”太女被璘琅的话骇得楞住,喃喃着重复了几遍,待到神思清明之后,却忽而惊慌失措地挣扎起来,“章尾山……本宫、本宫不能独自离去……” 璘琅被她扰得头疼,几欲再将她揍晕过去,就听她悲戚地说道,“那里还有三千天兵,本宫不能将她们留在那里……” 沉默了半晌,璘琅低语一句,戳破她最后的幻念,“回去也无济于事,章尾山一带已然没有别的活口了。” 这句话成功让她安静了下来。 璘琅便这样带着一言不发的太女回到了归墟。 * 业火虽灭,归墟之内的瘴气却未消弭。 璘琅带着太女回到密林中的溪流边,可原本该在此处的翼望却不见了踪影。 归墟内的结界十分稀薄,恐怕是在章尾山元神吸纳火器力量时被极大地削弱了。 钝痛感猛地袭上心头,璘琅催动法力将整个归墟内的瘴气涤荡干净,空气中涌动的力量比之前强大数倍,她凭借这股力量找到了隐匿于偌大密林之中的翼族巢穴,几乎将整个翼族连族拔起。 法力未恢复的太女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而无力制止。 面对盛怒归来的璘琅,翼族的首领无奈说道,“龙神息怒,与您一同来归墟的鲛妖并不在翼族手中。” 原来除了派遣太女和天兵下凡,这些年天廷一直命天将暗中注意魔界的动静,几乎是章尾山一生变动,天将便立刻降临魔界。 彼时恰逢她元神力量被火器力量削弱,待归墟结界一破,翼望便落入了天将的手里。 眼见璘琅体内的戾气已将四周密林的树干摧折,翼族首领连声求饶,“龙神开明,纵是向天借胆,翼族也不敢开罪龙神啊!” 此时,渐渐反应过来的太女觉得此事有异,“倘若依你所言,天廷派遣天bbzl将来到魔界,为何不来章尾山与本宫会和,而是要来归墟捉拿一个不相干之人?” 因为翼望从来不是一个不相干之人。 第28节 此刻的璘琅终于明白原来这一切都是天廷设下的圈套,而她却亲手给了她们伤害翼望的机会。 “噗——”的一声,白龙口中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她的眼前霎时变得血红一片,自元神融合以后所有压抑的不适齐齐涌了上来。她不受控制地尖啸一声,正与朝天空中飞腾而去,可片刻以后却又重重摔落在地。 彻底失去了意识。 第四十章 【龙祖璘琅……】 【天廷的人竟敢藐视你的威严,那就杀上九重天,叫她们见识惹怒龙族的后果。】 【这个世界只有力量才是至高无上的,你还将拥有更多的力量,越多越好……】 【杀光天廷那些自命不凡的神仙,杀光那些想要利用你、伤害你的敌人。】 【杀!杀!杀!】 在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喊之中,璘琅猛地清醒过来,此时她虽恢复了意识,可元神之中的邪念却已经强烈到让她分不清这究竟是臆想还是她自己的念头。 “你醒啦?” 身后猝不及防的一声,让璘琅猛地戒备起来。 她转过头却见天廷的太女不知为何就这样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 【杀了她,她是天廷的太女,她们串通起来欺骗了你、背叛了你,这是她们应得的下场。】 璘琅咬紧牙,沉着脸色问道,“你为何会在此处?为何没有回天廷去?” “本宫原本是该回天廷复命的,只是你将本宫救出了章尾山,本宫不能放任你不管啊。” 【看吧!她又在骗你,天廷中人最是虚伪,该在此处杀了她为翼望报仇!】 是了,她们捉走了翼望。 璘琅的眼底骤然变得猩红,霎时间天地在她眼前变幻移形,心底的嗜杀欲望如泄堤之洪喷涌而出。她猛地看向那东宫太女,脑海里有一瞬已将眼前之人绞杀千百遍,可即使这样做也不能将翼望救回,翼望若是在也不会希望她屈从于心底的邪念。 龙祖重重地闭上了眼,逆行功力不惜自损也生生地将那股冲动再一次彻底压制住。她要靠自己的力量将翼望救回来,既然天廷仍对她有所图谋,那一时半刻便不会轻易伤害他。 念及此,璘琅嘶哑着声音问太女道,“我在此处昏迷了多久。” 太女应道,“三日。” 三日,不算太久。 她复又望向九重天的方向,将将化身为白龙腾跃而起,就听太女踌躇着又道,“龙神,你醒来可有觉得身有不适,三日前你摔落在此处山谷,可此地原本瘴气却不断被你的身体吸纳而去。不但如此,你昏迷之时神色痛苦、时常呓语,可旁人根本无法靠近。” 说着,她伸手探向她的龙身,果然下一刻便被奇异的力量弹开。 璘琅紧紧盯住眼前这面容清俊的天廷太女,后者不知她心中所想,依旧在朝她靠近bbzl,“既然你醒了,有些误会还是尽早解开的好。依本宫所见,天廷断不会随意将人抓走,你救了本宫性命,本宫自然带你去九重天找你想找的人吧。” 此去九重天难保不会有一场恶战,璘琅闻言不敢大意,暗暗屏息凝气,只是此刻她身体里唯一的不适便是那源源不断的仿若要破体而出的力量,那力量强到仅是轻轻摇晃一下龙身,都能见到方圆百里的树木被劲风压得东倒西歪。 至于元神…… 如此说来,元神内好似又多了一股陌生的力量,难道此处除了烛九阴的力量还有别的五行之力? 她再一次凝神向元神深处探去,五行之中不同于水之浸润、金之收敛、火之炙热,这股力量满是蓬勃生机。如果她所料不错,应该是木的力量。 的确,先前她心急于寻找翼望,却未发现此处山谷里的瘴气并未因火器力量的消散而消散,而现下这空空荡荡的山谷里哪里还有半分瘴气的影子。 原来归墟之所以与魔界其他地域的草木枯竭不同,是因为此处有木器的力量,正是这股力量始终在与业火抗衡才在此地生出无尽的瘴气,却也阴差阳错地救了魔界最后存活的生灵们。 此行来到魔界,取得火与木的力量,并不在她意料之中。如果说她先前还不能确定,在从章尾山回来后,她已经明白了这五行力量的来源。 正如火之力量是烛九阴的元神归化天地间所致,水之力量该是她自身元神归化天地间所致。按此推断,金、木力量皆乃龙祖殒身后留存于世间的力量,是以她的元神能够吸纳这些力量非是巧合。 然而得到这些力量并非是没有代价的,世间因果相依、祸福并存,她能感受到五行的力量自始至终在元神中都是相悖的,眼下没有足够的时间供她修养吐纳,如果她无法压制住那些力量,势必会被严重反噬乃至失去意识走火入魔。 可这一次,她没有选择。 为了翼望,就算走火入魔,她也势必要与天廷相抗。 * 璘琅与天廷太女上至九重天上南天门,守卫天门的天兵见到太女归来连忙上前恭迎。想必是早就得到天帝授意,她们亦做好了接迎璘琅的准备。 天兵簇拥着璘琅与太女直奔天宫而去,威仪赫赫的天宫内,众仙齐聚衣冠隆重肃容以待。 天兵驻足阶前,太女率先踏入天宫,穿过众仙列位的大殿,来到正中央的天帝座下,跪拜叩首道,“帝君,请恕儿臣迟归,此番领命赴魔界降业火,儿臣与三千天兵虽拼尽全力,却未成事。幸得龙神仗义相助,业火终灭,使六界免于祸难。” 太女之言一出,天宫内哗然一片,众仙家先是目光灼灼地望向璘琅接着又纷纷抬首待上座的天帝示意。 天帝沉吟片刻,对太女道,“千凝,孤念你初次领命下界,特意遣了三千精锐与你,你非但未替天廷bbzl办妥此事,还将三千精锐尽数折损。帝后为了替你开脱,一直暗中压着此事,若不是此番章尾山异动牵连甚广,此事眼看已经瞒隐不下去,你们还想将孤与众仙家骗到何时?” 说到此处,天帝骤然沉声道,“千凝,你可知罪?” 太女千凝毫不犹豫地再叩首,“儿臣知罪,只是父后乃为儿臣所累,请帝后宽恕其过,一切责罚儿臣愿一力承担。” “一力承担?”天帝又道,“若非先前帝后替你暗中压下此事,一旦消息传遍六界,整个天廷的颜面都要毁于你手,这样的后果你要如何承担?” “儿臣……”太女千凝面对盛怒的天帝十分无措,“无论帝君如何降罪,儿臣皆愿领受。” 天帝冷冷地扫过太女,吩咐道,“行了,孤命你先回自己宫中思过,思过期间不得与任何人相见,若是没有孤的允许,即便是帝后也不得入内,待朕与众仙家商议出惩治之法再行处置。” 太女千凝连忙道,“儿臣领命。” 太女千凝领了罚却并未离开,而是上前又跪拜道,“帝君,儿臣还有一事要奏,魔界归墟地界的翼族曾言有天兵带走了龙神的同伴,想必其中颇有误会。恕儿臣斗胆,请帝君允龙神与同伴相聚,并以重赏赐之。” 底下众仙见天帝发怒,皆正襟危立不发一言。 璘琅自步入天宫后,始终昂首直视天帝,目光沉寂如水、无惊无惧。 此刻她心神尚算平静,天帝乃六界主宰,然除却这数万年来久居上位的气度,她于璘琅而言也不过是个后辈罢了,于她而言又何惧之有。 听到太女所言,天帝先是皱眉,接着又询问下首统领天降的上仙,“竟有这样的事?” 璘琅不知天帝是否故作不知情,可当着众仙她还是没有立即发作,只是看着那上仙坚决地回禀道,“帝君明鉴,臣未得帝君之命绝不敢擅自带兵下界。” 这一辈的天帝待她尚算有礼,闻言竟不惧非议当着众仙之面起身与璘琅行了一礼。 “先前听闻龙祖重现凡间拔除祸患,今又亲赴魔界消弭业火,真乃六界之幸事,孤在此替六界众生谢过龙祖。至于龙祖的同伴,此事孤定会查明原委,给龙祖您一个交代,这些时日您大可在九重天上的龙宫等候消息。” 璘琅与天帝遥遥对望,接着垂下眼眸轻扯嘴角,“如此,璘琅谢过天帝好意。” 第四十一章 41 九重天上龙宫的夜晚,星华璀璨,是六界难见的美景。而此时此刻璘琅的脑海里只有翼望那双墨绿色的双眸,五行的力量不但放大了她对力量的渴求也使得她对翼望的想念深刻入骨。 她想,翼望一直生活在大荒,从未来过九重天,没有她在身边他一定很害怕。 纵使她内心再焦急,然而, 窗外不知何时飞入一只沐风蝶,扑闪着翅膀落下七彩的霞光。沐风蝶在空中盘旋一会儿将bbzl一枚物什抛落在她的掌心,正是她在归墟留给翼望的那片霜白色的龙心鳞。 璘琅毫不迟疑地追着沐风蝶一路行至一座陌生的宫殿,吹着阵阵冷风的宫殿内空荡无人,偌大的后院内除了三棵高耸入云的梧桐树,只余一口平平无奇的深井。 沐风蝶不知何时失去踪影,璘琅环顾四周,将目光落在那正中的梧桐树后。 “是谁在哪儿?” 原本空无一人的梧桐树后渐渐幻化出一抹碧绿身影,璘琅见到来人却是攥紧了掌心中的龙心鳞沉声怒道,“绿央。” 帝后绿央为此行精心装扮,眸光如水妖冶非常,待靠近后与她盈盈一拜,“绿央见过师尊。” “不必再喊师尊,你与本座早就没有干系,本座此行赴魔界只为偿冯夷之恩。”璘琅漠然地扫过绿央的脸庞,一字一顿道,“至于你私遣天将从归墟带走翼望,倘此刻将翼望完好地交还给本座,本座或可不再追究,在天帝面前瞒隐此事,顾全你九重天的颜面。” “否则就算倾覆整个上天廷,本座亦在所不惜。” 绿央闻言苦笑一声道,“师尊何必这样动怒,既是师尊的心上人,怎能留在归墟那样险恶之地,绿央自然是将他带回九重天好生照看着。” 璘琅不欲与他多言,直截了当问道,“翼望现下在何处?” “在我的寝宫里,现下应是睡下了。”绿央微垂眼眸,轻声道,“我本欲带他来与你相见,只是帝君已经知晓了此事,正派天降四处搜查。” 倏忽间,璘琅听闻梧桐树叶簌簌响动,竟与此处风向相背。 她猛地眯起双眸,向后腾跃而起,可是此地竟布下了禁制,她无法变成龙身,竟连身形移动都比平素迟缓许多。 璘琅望向来时的宫门,可四周却只见高大的梧桐树干,密布的枝杈如同一张巨网自四面八方笼罩过来,方才还在与她说话的绿央已经消失,她的身后只余那一口深井。 原来如此,这禁制以梧桐树为障,变幻阵型为的就是将她逼进井里。可是,布下这阵法之人只知木能克水,却不知她已经掌握了火的术法。 璘琅心念一动,便将四周的梧桐树焚烧殆尽,连带着牵动出四名催动阵法的上仙被烈火灼伤。 失去梧桐树阵的掩护,绿央只得以水系术法相抵,可他的法力哪里是璘琅的对手,璘琅只消使上三成力便能将他重伤。 “堂堂九重天上的神仙难道只有这些本事吗?”璘琅受了此等“礼遇”却是不怒反笑,“看来本座沉睡的这些年,神族修炼得很是敷衍啊。” “师、师尊,绿央本就未想用这阵法困住您,只是您的力量已足以使帝君惧怕,为了掌握六界的权利帝君是断然容不得你的。” 璘琅冷眼看着从半空中脱力而落的绿央,还未等她思索他言下之意,整个宫殿就被天兵重重包围起来,一道声音如雷鸣般洪亮地当头bbzl劈下,“龙祖璘琅,自尔来到九重天,天廷上下无不恭敬以待,尔为何要杀孤的帝后?” 璘琅戏谑地眯起眼眸,掌心运了九成法力,“天帝来的倒是时候,不妨您来告诉本座,本座何以要弑帝后?” “此番种种众仙皆有目睹,难道帝后身上的烈火之痕,不是方才龙祖的手笔?”凌跃于众仙之上的天帝,依旧端着六界霸主的架子,“孤听闻帝后从前乃龙祖之徒,对龙祖一心一意推崇备至,此番吾女千凝困于章尾山,更是瞒着九重天上下去东海求尔相助,只不知他犯下何错引得龙祖如此动怒。” 璘琅摊开掌心,露出那枚龙心鳞,“帝后以吾夫的下落诱本座来此,却是布下秘术禁制欲擒本座,如今本座再做解释亦是无用,摆在天帝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将吾夫翼望交还本座,本座从此不再上九重天,如若不然本座就让九重天翻个天,再自己去寻他。” 天帝闻言震怒道,“龙祖这是在逼孤动手了。” “是又如何?”璘琅仰天长啸一声,一阵劲风将天兵阵型吹得四下离散,“天帝不妨试试本座是否有能力说到做到。” “你!”天帝见状,连忙一挥手,四周闪现出十八天将齐齐诵咏经文。璘琅知晓九重天上十八神将阵在大战中是降服魔神的利器,而今天帝搬出此阵来对付自己,果真是早就有了铲除异己之心,绿央只不过是个诱她动手的幌子罢了。 十八神将阵自然威力更胜方才的梧桐迷阵,绿央布的阵没有杀机,而天帝布下的神将阵却是能诛神之阵。此阵厉害之处便在于以十八上神的元神为阵引,璘琅入阵以后若是强行破阵,元神势必要与这些元神同归与尽。 战则神殒,不战则被擒,是以此阵无往不胜。 然而,这世上不存在天衣无缝的死阵,每个阵法必有阵眼,此乃破阵的关键,藏于险要之处。 璘琅穿梭于十八神将阵布下的九九八十一层金刚之壁,她以金之法力要破此壁并非难事,而这阵眼必定是在这层层铁壁之后。 念及此,她弓起五指成爪,加快了撕裂铁壁的速度,那坚不可摧的金刚之壁在她掌下仿若花瓣般易摧。就在最后一层铁壁被剥开之后,璘琅猛地睁大了双眼,在冲陷阵眼前险险收势。 第29节 天帝竟将翼望放在了阵眼之中。 神将阵中骤然传来尖锐的啸鸣之声,将阵外一众神仙震慑到无以复加。 “帝君,此阵当真能困住龙祖吗?” 天帝不言不语,目光紧紧盯着那不断变幻的神将阵。 就在这时,本应在宫内禁足的太女千凝匆匆赶到,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神将阵,“帝君这是做在什么,龙神于九重天有恩,岂可……岂可……” 千凝欲从外破阵,却被天帝命人压下,“龙祖璘琅重伤你父后,已视九重天为敌,孤已命你禁足,你竟敢违抗孤的责令bbzl,还不把太女押回宫中。” “帝君,帝君,这其中定有误会……” 不知何时已经转醒的帝后绿央也眸色深深地注视着那诛神之阵,是他亲手将小鲛放入阵眼,他自然明白璘琅是因何迟迟不动手破阵。 师尊,请您不要怪罪绿央,那小鲛何德何能得您生死相许,您可知看到他脖子上的龙心鳞时,绿央的心中有多痛苦吗? 既然绿央得不到您的心,便绝不会容许旁人得到。 失去意识的小鲛此刻蜷缩在结界之中,面容沉静安详,那熟悉的银发墨鳞亦如初见。璘琅的心剧烈地疼痛起来,心底被狠狠压制的欲念再次澎湃升腾,她猛地朝着金刚壁阵重重地一挥掌,阵外的十八上神顿时齐齐呕出鲜血。 只是,天帝授意下立马便有更多的神仙替布阵神将护法疗伤。 璘琅眼含痛楚地穿透结界,将翼望抱进怀中,她温柔地拂过他额间银发,轻轻在他额上落下一吻。 此阵破不了,她便只得永远困于阵中。 可是,能与翼望在一起,即使被困阵中又有何苦。 见璘琅不再挣扎,天帝松了眉头,淡淡吩咐十八上神道,“将龙祖封入神荒之井,孤命尔等日夜守候,待到四十九天过后取得龙骸来见孤。” “臣等遵命。” 第四十二章 神荒之井内漆黑一片。 璘琅抱着怀中的翼望,用体温温暖着他的身子,自相识以来,她们鲜少有现下这般温存的时光,可她不知自己还能陪伴他多久。 在这片漆黑之域中,她体内的法力随时间流逝得极快,天帝知晓无法与她正面对抗,难为她想出这个法子耗竭她的法力再对她动手。 可若是她不在了,谁又能代替她守护翼望。 “咳、咳……” 神荒之井削弱了神将阵的力量,身处阵眼的翼望终于醒转过来,他在意识尚未恢复时低低呢喃着璘琅的名字。 璘琅握着他的手,耐心地一遍遍回应着他的呼唤,“翼望,我在。” “璘琅,真的是你吗?”翼望在漆黑之中念了个诀,驱散了她们之间的黑暗,可是没多久这诀便湮灭了,他再念可每一次结果都一样。“我们这是在何处啊?” 璘琅按住了他的手,轻声道,“我们在九重天上,此处施了禁咒,乃是天帝供我闭关修炼。” 翼望点了点头,果真乖顺地依偎在她怀里,“我就知道你会来寻我的,我一点儿也不害怕,魔界的事可办妥了?” “嗯,办妥了。”璘琅揉了揉他的发顶,“我自然要来寻你的,这世间我唯一牵挂的唯有你了。” 小鲛妖闻言脸色泛红,怯怯扭捏着小声道,“那……等你修炼完,我们是否便能回鲛界成亲了。” 璘琅强忍着法力被生生剥离元神的痛苦,笑着回应他道,“嗯,你且再等我几日,我们的亲事定要办得轰轰烈烈,叫四海八荒都知晓你嫁与我龙祖璘琅为夫了。” “其实只要你与母皇在我bbzl身边,我就别无所求了。”翼望渐渐觉得眼皮沉重,明明才醒转他却觉得好生疲累。“璘琅,你有没有觉得此处有些寒冷?” “是吗?九重天上向来是如此的。”璘琅暗暗催动法力,接着怀抱的姿势徐徐倾注到翼望的体内,“这样是否好些了?” “嗯。”翼望还未察觉璘琅身上的异常,他安心地蹭了蹭璘琅怀中的气息,“我想再睡一会儿,你若是修炼完了,便叫醒我。” “好,我在这里陪着你,你安心睡便是。” 元神之上密密匝匝的刺痛感,使得璘琅浑身渐渐被冷汗湿透,她竭力维持着神志清明,可是自身的元神不稳却使得元神之中那四股五行之力开始躁动冲撞起来,这内外双重的刺激将她几乎逼至极限。 远比形神俱灭要痛苦不知几多倍。 可璘琅不能倒下,她还有要保护的人,她要将他完好地带回鲛界。 黑暗之中,时间流逝已然没有踪迹可寻。 她的意识在与欲念拉扯的一片混沌中,渐渐落了下风。 【身为堂堂龙祖,历经大战都不曾言败,你甘心就这样被小小的诛神阵收服吗?】 【九重天上的人对你百般算计,难道你不想叫她们付出应有的代价吗?】 【杀了小鲛妖,破了这个阵法,天上地下便再无人是你的对手了。】 不! 杀了翼望,那她活着还有何意义?纵使倾覆了九重天又有何意义? 璘琅在黑暗中睁开一双赤红的双眼,反手就要向自己的死穴攻去,可一瞬间元神中又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璘琅,种种欲念皆是虚妄,切莫冲动,你且静下心来细细分辨,虚妄之念其实并没有那么难看破。” 冯夷,我已经尽力了,可是这次我真的找不到破解迷局之法了。 “若是连你都控制不了自己的意念,那便是走火入魔沦为欲念的奴隶,从此这世间便再没有璘琅了。” 元神之中竟在此时涌现了一股陌生而又温和的力量,那力量源源不断地流淌进她的意识,减缓了她反复煎熬的痛楚,好似故友冯夷的言语安抚了她的躁怒。 璘琅仿若弹指间便历经一场生死浩劫,她终于支撑不住身体坠倒入幽深井底。 怀里的翼望被这动作惊醒,饶是他再迟钝也觉察出了此处的怪异。 “璘琅,这里为何会有坚硬的骨骸?”他在璘琅脸上摸到了混合着汗水的血液,顿时一颗心重重瑟缩起来,“此处不是天帝设下的闭关之所,是……” 璘琅无力地扯动嘴角,“到底还是害你被牵扯进来了。” 她在井底摸索到硕大的龙骨,顿时明白事情的全部始末。神族的人从前断然没有屠龙的本事,可帝后绿央跟随她修行多年,后又从冯夷那里获知龙族修炼飞升之法,自然也就掌握了龙族的所有弱点。 当年冯夷为了替绿央挡天劫,法力大损,而绿央许是与今时的天帝作了交易,以神荒之井bbzl囚禁了彼时法力虚弱的冯夷。 方才她的元神感知到的力量正是冯夷留给她的,五行之力中最后的土之法力。 如若天帝知晓当年种下的因会成就现下之果不知会作何感想。 “龙神!龙神!” 井口传来一道秘音,璘琅眯起眼眸望向头顶。 “是我,我是千凝,我是来助你破阵的。”太女千凝接着道,“此阵乃诛神之阵,突破阵眼便能出阵,阵眼就位于……” 璘琅连忙出声打断千凝的话,“太女殿下,本座已然知晓阵眼所在。” 千凝于是又道,“帝君借由此阵将您关入神荒之井,此处是九重天上吸纳天地灵力加以运化的结界,愈是强大的法力在此消散愈快,本宫翻阅上古典籍从中找到神荒之井的启止法器,此器名为破霆杵,一旦催动便要引来天雷轰破此井,届时龙神只消破阵便可出井。” 话音刚落,自那虚空之顶抛落一个物什。 周身坚硬冰凉的法器另一端被翼望攥在手里,方才那女子的声音使他忽然间明白过来,他颤着声音问道,“你是龙祖,便是诛神阵也困不住你的,你早就找到了破阵之法,如今被关入此井是为了我对吗?” “天帝以我的性命相挟?还是……我就是那破阵的阵眼?” “翼望,你不要胡思乱想。” 璘琅顾不得周身狼狈,倚着井壁直起身来,还未等她站稳身形,就觉眼前黑光一闪,却是翼望夺过破霆杵直直地往心口捅去。 待到璘琅阻止之时,已经晚了片刻,破霆杵擦过他的心口戳进了他的胸骨。 “翼望!”小鲛妖决绝地拔出破霆杵交给璘琅,他缓缓地抚上她的脸庞,“璘琅该是自由翱翔于九天的神龙,不该为了我被困在这里。” 璘琅连施了数道法术试图止住他伤口的鲜血,可在这神荒之井中法术实在被吞噬得太快,她只能无措地任由翼望的肩头被鲜血浸染。 “傻翼望,你怎知我不是心甘情愿?”璘琅咬牙道,在她毫无所觉之时,眼眶已经有泪水滑落。 翼望勾了勾唇角,在漆黑中摸索着抹去了她脸上的泪水,“璘琅,你知道当你说我们可以回鲛界成亲的时候我有多高兴吗?于我而言只这一句就足够了,我终于明白了哥哥愿意为所爱之人割舍一切的心情了。” 鲛妖的鲜血再一次激发了璘琅体内的躁动,生同衾死同穴,如若只有一个结局,她总归是要同他在一起的。 破霆杵被法力催动,滚滚雷霆震彻了九重天寂静的夜空。 睡梦之中的天帝与众仙惊闻变故霎时赶至神荒之井,可破霆杵召唤而至的雷霆已经将整个神荒之井摧倒轰塌。 看守井口的十八上神已经元神陨灭,而浑身浴血的白龙骤然间冲破了石壁升腾到了天际。 那白龙满目赤红,还不及天廷众仙布阵施法,便将赶到此处的神仙一瞬间屠了个干净。 一座接着一座的仙宫轰然陷落bbzl,九重天上陷入从未有过的混乱。 而失去了神识的璘琅,当着随后赶来镇压的天兵天降面,伸出龙爪毫不犹豫地一举洞穿了天帝的胸口。 第四十三章 天帝的一声惊诧还堵在胸际,未曾想璘琅的力量可怕到了如此地步。 面对此情此景怔楞住的太女千凝,连忙来到璘琅面前惊呼道,“龙神不可!” 璘琅恍然未闻,潜意识中她知道此刻要摧毁一个人的元神对她来说易如反掌,可她却没有立即这样做,而是将龙爪缓缓翻转,让天帝感受到了锥心却无可奈何的疼痛。 千凝见无法阻止璘琅,只好对璘琅出手,可璘琅没有回头便用一掌将她挥落一旁。 “千凝吾儿!” 本就负伤的帝后绿央接住了千凝的身体,望着空中这一幕亦是惊骇到无以复加。 “师尊!” 这声惊呼使得璘琅掀动了眼皮,她略一施力震碎了天帝的神脉,随后徐徐转向绿央,隔空扼住了他的喉咙将他擒到了半空之中。 “父后!不要!” 翼望睁开眼时,看到眼前的景象也是愕然不已,可他胸口剧痛动弹不得。眼见着帝后绿央的法力被璘琅散了个干净,修为尽损,到最后连维持人形都做不到化作了僵直的一尾青蛟。 “璘琅……”翼望慢慢回想起方才在井中发生的事,璘琅终究是自毁元神与诛神之阵同归于尽,可是因着神荒之井吸纳了元神与术阵的法力,璘琅的元神未被彻底陨灭,而破霆杵召唤而来的雷霆却将布阵的神将尽数击溃,再后来他便失去了意识。 面对弑了天帝、帝后与一众上仙的璘琅,众天兵步步后退,然而杀红了眼的璘琅却没有放过天廷的一兵一卒。 无休止的屠戮将整片天空染红,便是雷霆过后的雨水亦是猩红之色。 翼望知道这不是璘琅的意愿,可他却不知道怎样才能阻止璘琅。 第30节 一旁的千凝拼着一口气挺身站在了天兵的阵前,大声地对璘琅呼喊道,“龙神,难道你真的要将九重天上的神族屠尽吗?届时六界大乱,受苦受难的是六界的生灵啊!” 是啊!十万年前的璘琅是为了六界的生灵而死,如今她不能背负上祸乱六界的罪名。 就在白龙要将千凝压于掌下之时,翼望以鲛尾使力上前揽住了白龙的龙爪。锋利的龙爪瞬间刺破了他本就重伤的胸口,熠熠生辉的鲛丹自他胸口几欲破体而出。 刹那间,他的眼前突然浮现出许多不属于这短短五百年寿岁的记忆,那记忆中有他从未踏足过的广袤海域,那里生活着成千上万的鲛族,他们在用灵力修复战乱后被摧毁的栖息之地,再之后战争一次又一次爆发,原来那片海域便是鲛巫曾提及的南海。 他目睹了鲛皇带领鲛族士兵与妖军对抗,虽然鲛妖法力低微,但他们每一次都是正面迎战从不退却。那一场场血肉模糊的战争仿佛是他亲历,而后为了bbzl守住鲛族仅剩的血脉,鲛族便经历了举族的漫长迁徙来到了他熟悉的大荒。 珑尤曾言,鲛族之中只有历代的大鲛巫才能承袭南海遭逢祸乱之后万年的记忆,可是为何他却能这样真切地感受到这些记忆中的快乐与苦痛? 在恒久的虚无之中,璘琅再一次感受到了己身元神的力量。 不是别的力量,而是真真切切的,属于她自己的力量。 “璘琅、璘琅。” 盛怒之中的白龙终于收势,璘琅再一次恢复人形睁开双眸,就见九重天上血染层云漫天狼藉。 眼前一抹墨绿身影如絮般悄无声息地飘落,她下意识伸手接住,却见翼望胸口的鲛丹光芒渐微。 动作先于意识,她已经以吻封唇将己身的灵力源源不断地渡给他,可是鲛妖的口中还是不断地溢出了鲜血。 怎么会这样?她竟亲手伤害了最爱的人! 疗伤! 对,她要替他疗伤,回南海去,那里再没有人可以找到她们,她一定有办法能治好他的伤。 鲛丹还未离体,翼望一定不会有事的! 璘琅正要带着翼望离去,怀里的人却扯住了她的袖子,“璘琅,你回来了,幸好幸好……” “是啊,我回来了。”璘琅替他擦去嘴角的鲜血,心痛道,“你别再为我担忧,我这就带你回南海去可好?” “好啊……我也很想看看璘琅口中的南海是什么模样……”翼望虚弱地抬起手,将破霆杵交给她,“可是我们不能就这样离去……九重天如今变成这样,今后神族与龙族积怨更深……” “这些我来想办法,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害怕。” 以璘琅攥住破霆杵,直攥得掌心发疼。如果元神苏醒继而得到这些力量的代价,却是要伤害翼望,她宁愿从一开始便不曾醒来。 如若破霆杵可以启止神荒之井的结界,那么即使此井被毁结界却应是仍旧存在的。 她欠九重天的,就以散尽五行之力来偿罢。 十成法力催动之下,破霆杵在九重天上发出耀眼刺目的光芒,紧接着乌云再一次密布于此处结界之上,阵阵天雷以不及掩耳之速轰破结界,璘琅便在此时发出最后一记声嘶力竭的啸鸣,将元神中的五行力量尽数逼出体外,就见上古法器破霆杵竟当空破裂开,九重天上那吸纳灵力的结界瞬间光芒万丈将一切尽数吞没在金光之中。 繁星褪尽,东方露白。 无数仙灵在光芒泽披中自飞仙台上徐徐升起,想来不久之后九重天上又会恢复往日繁茂荣盛之景。 天廷太女千凝在旁目睹了这一切,不敢置信地呢喃道,“龙神为何……” 璘琅走到那化为虚无的神荒之井旁拾起仅存的一根龙骨,却是背对着千凝说起另一桩事,“在章尾山上我曾探过你的神脉,你是龙族后人,冰龙冯夷是你的生母亦是我的故友,此处是她埋骨之处,我觉得此事理应告诉你。” “怎么可能?” 璘琅念bbzl了个诀,就见千凝眉间一抹印记淡去,“果真如此。” 千凝抚摸额头,举止间却觉得周身气息动辄便凝成了一片冰晶,璘琅见她神色怔忪便轻声解释道,“你修炼了上万年却连章尾山上的业火都对付不了可有想过其中缘由?” 太女答道,“父后说千凝生来资质浅薄,即便勤于修炼亦难以增长修为。” “并非如此。”璘琅以指尖点在她神脉之处,稍一用力便迫她使出了冰霜之术,“你生来资质浅薄只是因为你的父后封印了你自身的神脉,你的修为增长缓慢则是因为你修习的神族术法本就与龙族术法相悖。” “当年之战后,神族为了统领六界使了颇多手段,而今本座不想再追究这些前尘往事,今后你若继任天帝掌管九重天,本座希望你能如你的生母一般慎思笃行明辨是非。” 千凝于是叩拜道,“定不负龙神所托。” 第44章 尾声 回到南海已经月余。 龙泽的结界十万年来只有璘琅知晓,即便经历大战及南海动荡,此处亦未经外人侵扰保持着她离开前的模样。 龙泽灵力充沛,于翼望疗伤大有裨益,璘琅终日守在翼望身边,白日替他疗伤夜晚与他同眠。 九重天上,千凝接管了天廷后,隔三差五便遣医仙送来灵芝仙草,璘琅知晓她是在感念自己当日未对九重天赶尽杀绝。 诛神之阵中破霆杵那一击对身为妖族的翼望伤害极大,即便在璘琅连日的悉心照料下伤口已然愈合,可翼望体内的妖息却仍就微弱难聚。 不得已之下,璘琅传信至大荒妖界告知鲛皇翼望的处境,而鲛皇则命涂光带领鲛族继任的大鲛巫即刻动身赶至南海龙泽。 在大鲛巫的指点下,由涂光为翼望调息数日,果见他体内妖息重又充盈起来。 饶是璘琅与大鲛巫相处多日,她见了大鲛巫仍旧难免晃神,原来鲛族每一任大鲛巫皆生得一模一样且名唤珑尤。虽然璘琅知道眼前这位年轻的大鲛巫不是自己的故友,尽管它亦有着身为大鲛巫可以承袭的鲛族记忆却不再有身为珑尤的记忆,实在是叫她难免伤情。 翼望醒来那日,涂光去龙泽外唤来璘琅,她日日盼着翼望苏醒,真到了这一日却又有些不敢相信。 就在那方她孤独修炼千年万年成蛟化龙的灵石之上,她思念久矣的小鲛妖正舒展眉眼对她绽开笑颜,于她而言这就是世间最美的景象。 银发迤地,鲛纱覆身,苍白的脸色掩不住那抹清丽潋滟,墨绿色的眼眸流转过无尽的情思。 他缓缓抬起手伸向她,笑着说道,“璘琅,你知道吗,我做了一个好美好美的梦啊。” “在梦里我回到了南海灵泽,看到了十万年前鲛族在海域里无忧无虑生活的样子,我还梦到了自己无意间闯入龙泽惊扰了一条好生威风的大白龙,原来那时我们的缘分便注定了呀。” 璘bbzl琅怔楞片刻,恍然间所有的记忆涌入脑海,她的元神在大荒鲛界入得凡胎,鲛巫记忆中那历代鲛皇肖似的面容,还有九重天上骤然出现的元神力量。 难道说当年她的元神并未全然消散,而是…… 翼望就在这时催动了体内的鲛丹,那熠熠生辉的鲛丹给了璘琅答案。 “原来你用鲛丹留住了我的部分元神,所以当日我之所以会醒来不只是因为罔器恰好在鲛界,而是因为你亦用灵力救下了容辛将我的元神一部分渡在了她体内。” 翼望抿唇道,“其实璘琅你早就在守护鲛族而不自知。” 璘琅用力地将翼望拥在怀中,忽而想起什么低声呢喃道,“这一世我是为你而生,你既救了我的性命,就是要我以身相许也是应当的,如今我不是凡胎你便不必再有顾虑了对吗?” 与她一同历经了许多事,翼望也早已不是当时那尾单纯羞怯的小鲛,他仰起头主动地吻上璘琅的嘴唇回应道,“这个提议甚好,我们鲛族终身只得一个伴侣,你若是娶了我便不得再寻他人了。” 璘琅揉了揉他的发顶,温柔道,“南海龙泽有一个男主人便足够了。” ~ 在龙泽又将养了数日,翼望终于能够调息如常了。因着想早些养好身子与璘琅成亲,翼望央着涂光不分昼夜地与他一道运功调息,很是叫璘琅吃味了一阵。 翼望每每调息完便想着第一时间去寻璘琅,可璘琅却时常不在龙泽之内,去问涂光与大鲛巫亦是不知璘琅的去踪。 终有一日翼望与璘琅说起那日他重伤苏醒却只见到涂光在旁心中到底是有些失落,璘琅于是亲自带他第一次踏出龙泽。 南海灵泽,毗邻龙泽之处,不知何时拔地而起一座水晶宫殿,宫内珊瑚丛立,琘玉横陈,竟与他梦境中所见毫无二致。 翼望不敢置信地讷讷道,“南海鲛宫……不是早就被妖军毁了么?” 璘琅勾唇道,“你想要的我自然都要替你做到,不止是区区一座水晶鲛宫,往后鲛族的后裔可世世代代生活在南海灵泽,我以龙泽之主的身份向你保证鲛族不会再受到旁族的欺侮。” “璘琅,我……”话未说出口,一颗颗珍珠便成串落下,璘琅轻柔地亲吻他的额头,“我曾经许给你的诺言都会一一实现。” 身着素净白衣的女子牵着美丽的少年走进偌大的水晶宫殿,边走边说道,“往后这龙泽与鲛宫皆是你的家。” 翼望闻言,停住了脚步,“那璘琅你呢?” 璘琅亲昵地刮蹭他的鼻尖,“我自然是与你一道的,你嫁来龙泽便与我栖在龙泽,你若要继了鲛皇的位子我便随你入鲛宫如何?” ~ 翼望与璘琅成亲的日子定下后,二人便齐齐回了一趟大荒。 为了能与璘琅相配,鲛皇在大婚前夕便下了旨意将皇位传给了翼望,并命百余鲛妖花了三个昼夜赶制了成亲所用的喜服。 鲛族bbzl少主要与龙祖成婚的消息很快传遍四海八荒,络绎不绝的贺礼往鲛宫送来,四海龙王更是携众多龙女龙孙再次亲至大荒欲随璘琅一道迎亲。 大荒鲜少这般热闹,就是远在魔界的魔族亦来了不少族长。 原来九重天上的结界释放的灵力不但化解了众多上仙的死劫还使得六界重新焕发生生机,这段龙祖散尽修为造福六界的故事也阴差阳错般流传后世成为佳话。 大婚那日,身为璘琅嫡传弟子的天帝千凝自然也放下九重天的事务赶来相贺,不但带来了七十二只仙鹤在大荒上空盘桓造就一派祥瑞之景,还遣了十二仙子自大荒上空一路倾撒花瓣直至南海龙泽。 在鲛皇的殷切目光中,璘琅轻摆龙尾将身着喜服的新郎托上脊背,长啸一声昂首往大荒上空升腾而去。 海域内鲛族青壮年鲛妖齐齐出动为新任鲛皇送亲,四海龙王在最前头开道亦有无数海域精怪自请在送亲队伍后相随,场面是千万年未有之壮观。 与去东海那时不同此番璘琅倒是在云端飞得不疾不徐,一为使得四海八荒皆能瞧个清楚,她要娶翼望为夫永结为伴,二为…… “从前还是容辛时,我曾对你说,有一日要带你去看我从前真正生活过的地方。” “往后余生,我还会陪你去看世间各处的风景。” “这是我许给你的新的诺言。” ~ 南海龙泽十万年来的清冷被成亲的喜气打破,璘琅一路抱着新郎来到龙泽深处,在只有她二人彼此相对之时揭下他面上的艳红鲛绡,露出那张无论看了多少次还是会忍不住惊为天人的绝色容颜。 一想到这双美丽的墨绿色眼眸往后只会注视着自己,璘琅的心底便觉得无比地欢喜。她伸出手缓缓抚过翼望的脸颊,戏谑道,“从前嬉闹时总爱占些口头便宜,而今你我当真成亲,我却怯于与你妻夫相称了。” 小鲛妖以柔软的面颊轻蹭她的掌心,眼眸清亮有神,“那往后换我来喊你便是。” “璘琅,妻主。” 龙泽深处,两道艳红色的身影相互交叠,墨绿色的鱼尾与霜白色的龙尾紧紧纠缠,竟是如此契合。 孤寂了上万年的老龙祖,心中所有的缺憾终得圆满。 【全文完】 ?45、番外 番外微若 鲛族少主微若百岁之际,爹娘便在南海龙泽与鲛宫外另辟了一方海域供他生活。长到三百岁的一日,微若来龙泽与爹娘问安时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疑惑,“娘亲,为何南海的虾精鱼怪每次出行皆是齐齐整整一家子,而咱们家这样大孩儿却要搬到外头去住?” 白衣女子闻言神色淡淡道,“若儿,你自小爱听龙族的故事,几时听过咱们龙族是成群修炼的?” 幼龙若有所思道,“倒是未曾。” 白衣女子摸了摸银发男童的头顶,“这就是了,若儿想修炼成闻名四海的神龙,须得挨得住这孤寂的苦修方能练就bbzl坚强的心志。” 微若神色一凛,对女子认真道,“若儿明白了,原来娘亲对若儿这般疼爱。” 男童离去后,龙泽深处卧在灵石之上浑身酸疼的翼望,面对璘琅神色无奈道,“天底下哪有这般对付孩子的娘亲。” 第31节 璘琅不以为然道,“虽则若儿是你我亲生,可我还是不习惯这龙泽之内还有旁人,忍了百年我这还算不得慈母了?” 翼望打从见到孩子的第一眼便喜爱非常,自孩子出生便圈在身旁片刻不离,可璘琅对此却有不同的想法。 这龙族于繁衍之事究竟有多敷衍?可以说下了蛋一走了之的父龙颇多,母龙更是自父龙怀胎便踪迹难觅,这龙蛋能不能成功破壳全看天意,侥幸活下来的幼崽若不学着自己养活自己便只得等死。 可是…… 这样严苛的环境才使得龙族个个强悍得足以一敌百啊。 翼望每每几乎被璘琅说服了,可一见到孩子便狠不下心肠,实在叫鲛为难。 好在微若这孩子生来就十分康健,又有鲛族大鲛巫珑尤在旁悉心看护,愣是长成了个十分正直出挑的好孩子,四海八荒哪个见了都忍不住想夸。 是夜。 蜷在龙泽外一处崖洞打盹的微若迷瞪着睁开眼,却见孤月皎皎的夜空中忽然划过一尾闪耀夺目的流星。 时常上岸游走的海龟精伯伯曾经同他讲过,在岸上人们见了流星时许下愿望便能成真。于是,微若二话不说便支起身子闭目许愿。 “流星啊流星,虽然娘亲说龙族修炼要耐得住寂寞,可是若儿实在闲来无聊,你若听到我的请求就给我寻个玩伴吧。” 话毕,眼前竟当真凭空出现个大活人,不,应该说是大活神仙。 好一身炫目至极的金灿华服,浑身缀满霞光,头顶十二行珠冠冕旒,面容却是与这幅装扮极其不相称的霜雪清冷。 微若在大鲛巫珑尤的教导下,十分有礼貌地问道,“这位仙友你是何人?” 孩童用稚气的语气说着老沉的话,令千凝觉得十分有趣,“孤是你……孤名唤千凝,来自九重天。” “千凝?九重天?”微若小声重复了一遍她的话,忽而睁大了墨绿色的眼眸满是兴奋地问她,“你是流星变给微若的玩伴吗?” 流星? 天帝千凝狐疑地回想了下方才自己下凡的方式,微微抽了抽嘴角,“孤大概、约莫、是……” “太好了!” 微若立刻热情地上前揽住她的胳膊,“我叫微若,从今往后我们便是玩伴了。” 千凝生来便是天廷太女,后又承了天帝之位,放眼六界何人敢同她这般嬉闹。只是,微若是师尊的孩儿,亦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孩童,她又怎能不放在心里宠着。 年轻的天帝遂俯下身子,露出冰雪初融般美轮美奂的笑容,“好吧,小微若,孤应了你便是。” 微若得了新玩伴,欣喜若狂地拉着她在崖洞里四处转悠,“这里是微若平日玩耍的bbzl地方,就连爹娘和大鲛巫也不知晓,微若就告诉千凝你一人。” 千凝闻言哭笑不得,“你爹娘怎的放心你小小年纪独自在外玩耍。”要知道九重天上哪个皇子皇女身后不是仙侍成群。 “自然是因为我是龙族。”银发孩童面露骄傲道,“娘亲说龙族就是要独自修炼的。” 千凝心中疑惑,她跟随师尊修炼多年这个说法真是闻所未闻。 “而且我也不能时常回龙泽打扰爹娘修炼,她们于修炼一事上十分勤勉,我每每都能撞见她们不分昼夜在咬嘴巴,我娘亲说这种修炼之法叫渡灵气,而且是连爹爹都不知晓的龙族秘密修炼之法,叫我千万不能告诉爹爹娘亲总是偷偷给他渡灵气。” 千凝听到后面脸色十分古怪,见微若还要往下说,连忙轻咳出声打断,“小微若,既然这是龙族秘辛还是不便为外人道,以后这种话千万不可告诉旁人了。” 微若点点头,“只告诉了千凝呢。” 师尊饶恕孤,孤可不是故意的! 哄睡了微若以后,千凝念了个诀独自来到龙泽来见璘琅同她修行化龙之术。因着当初父后绿央封住了她的经脉,十万年过去她竟也没有把握能成功化龙。 千凝是冯夷的骨血,虽则养育她的天帝帝后为心不仁,但她却是个耿介正直的性子,根骨未损要修习龙族的术法自然由她亲自指点最为妥当。 是以,心肠仍有余温的龙族璘琅久违地又收了回徒弟。 “千凝,你勤恳修练十万年到底不是一场空,你看为师修为散尽可短短数百年法力已然恢复许多,说明只要方法得当今后你的法力将会成倍增长,区区化龙自然不在话下,只是这迟来的天劫须得小心应对。” “千凝明白。” 问完了修行之事,见她神色犹豫,璘琅又问,“还有何事,你我师徒不妨直言。” 堂堂天帝闻言竟忽而下跪,“师尊恕罪,千凝的确还有一事瞒着师尊。此事事关父后,当日师尊毁了父后灵基,自那以后父后便陷入沉睡,前段时日父后苏醒却失去了记忆竟连孤也不识。千凝想请求师尊原谅当日父后对师尊与鲛皇翼望所做之事,父后生养千凝,他的罪过便由千凝来替他偿还吧。” 璘琅颔首道,“罢了,九重天上之事为师早就不追究了,千凝你肩上背负的责任已经够多了。” “千凝谢过师尊。” 兴许璘琅不会知晓,此刻的一念之善会种下之后的意外之果。 多年以后,熟稔地来到九重天寻觅“玩伴”的微若偶然间闯入一隅宫殿,见清澈池水中有一尾青蛟,好奇张望间,却觉得浑身倏然僵冷,头顶毫无预兆便风云变色。 恰逢千岁之际,微若第一次化龙,他浑身疼得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不多时霜白色的龙身便显露出来,还未等他挣扎着支棱起来,第一道天雷便轰然而下。 就在这紧要当口,眼前青光bbzl一闪,却是这池中之蛟不知何时变得巨大无比,生生替他挡了这道天雷,待到第二道天雷降临时,受到惊动的天帝千凝亲至微若身边替他一道抵御天雷。 待到天劫已破,微若惊呼一声,却是青蛟没有挨过天雷几乎形神消散。 他至死还在痴痴凝望着微若的方向,低声呢喃着“师尊”二字。 微若难过极了,他对着千凝道,“都怪我不好,爹娘嘱咐我千岁之劫将至,我不该偷跑出来寻你的。” 千凝虚捧了空中最后一抹青晶,压抑着心中的情绪温柔地安慰微若道,“不怪微若,这是命运予他最好的结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