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宾室的怪客》 序 幕 当浅见光彦决定乘坐“飞鸟”号豪华游轮去作环球航海旅游时,最吃惊的莫过于他自己了。“飞鸟”号是日本最大的豪华游轮,即使只住最便宜的“普通间”,作一次环球旅行所需的费用也大约要花上三百万日元。这是个几乎可以让浅见昏厥的数字。他一直认为这是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另一个世界的话题,所以,当乘坐“飞鸟”号真真切切地发生在自己身上时,浅见的感受就好像是在做一个不祥的梦。 和浅见说起这事儿的照样还是《旅行和历史》杂志的总编辑藤田。 “乘坐豪华游轮享受为期九十八天的环球旅行,顺道写写独家报道,旅行、采访、挣稿费一样不少,你觉得这活儿怎么样?” “哈哈哈……” 浅见不由笑了起来:“藤田又在开些无关痛痒的玩笑了。”他这样想到。 “什么呀!真是个没礼貌的家伙。这有什么可笑的,对我们这样的工作来说这是最优厚的条件了,而且我也打算给你相应的报酬。你不是总说我吝啬的吗?” 藤田十分难得地认真起来。 “哦?那么,你说的是真的啰?” “那当然了。你什么时候听我胡说八道、信口开河过吗?” 藤田又像是在说那种程度低得无法让人相信的、索然无味的噱头。但只要一看他的脸,又会觉得似乎他的话也并不是那么不可信。 即便如此,为了慎重起见,浅见再次确认了一下:“是真的吗?” “我不是说过了吗?是真的!哎,你不相信也是可以理解的。老实说,一开始我也不怎么相信,可这是事实。实际上是有人出资赞助,托我们搞这个项目。并且还有一个条件,那就是必须由你浅见君出马。也就是说不光是写写纪实报道那么简单,可能背后还有什么别的目的。据我推测,这可能与什么案件有关。”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这我也不得而知呀,策划人的姓名和来历都还不知道呢。不过,如果只是想找个人写报道的话,也不一定非浅见君不可呀,现在的记者多得可以扫进垃圾堆呢。” 藤田的话本是无心,却多少伤了浅见的自尊心,不过作为可以被“扫进垃圾堆”的记者中的一员,浅见也不能说什么。 “之所以点名要浅见君出马,我想可能是对你作为侦探的特殊能力有所期待吧。所以除了支付令人瞠目的采访差旅费之外,策划人甚至还愿意开出超出常规的稿费。” 藤田所说的稿费的“常规”,是指从近年的物价水平来看、低廉得无法再低的稿费行情,这种情况一直没有得到改善。 其他的事暂且不说,只是“与什么案件有关”这一点让浅见有些耿耿于怀。 “很遗憾,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啊?此话当真?” 这次轮到藤田发出难以置信的声音了。 “这是为什么呀?不用说,遇上这么条件优厚的工作对浅见君来说还是头一道吧?我干了这么长时间的总编辑,这种好事儿也是闻所未闻啊!你到底什么地方不满意,而要这么奢侈地拒绝呢?” “我承认条件的确很好。对我这种总是囊中羞涩的人来说很有诱惑力也是事实。只是所谓‘案件’让人于心不安啊。事先明知有事情要发生,还要若无其事地出行,这可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这种事儿要是让我妈知道了会怎么样,总编辑您也是知道的吧。” “哈哈哈,原来是这样啊。那只不过是我随口说说闲话罢了,我收回。所消‘案件’完全是我个人的想像,有没有那回事儿,我根本就不知道。不不不,应该说没有吧。”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刚才听总编辑的口气,好像这件事不无可疑之处啊。” “不不不,肯定没有的事,要知道,‘飞鸟’号号称世界上最安全的客轮呢。而且乘客全部是日本人,小必担心治安的问题,有谁会在置身汪洋大海、无处逃匿的情况下制造什么‘案件’呢,至少没有余地上演任何与三百万日元相称的大事。” “那倒也是,那么如此说来,我只不过是作为‘多得可以扫进垃圾堆’的记者中的普通一员而被选中的啰?” “啊?啊……哈哈哈,那倒不是,还是非得浅见君出马不可。我想其中一定有某种必然性吧。哎,你就别为难我了。事实上,策划人是通过中泽董事拜托我办这事儿的,可不能说拒绝就拒绝呀。搞得不好,可能对我们杂志杜的经营造成严重的影响。这不仅关系到我的饭碗,甚至很有可能影响到你能否顺利还清贷款呢。你就算给我个面子,答应下来,怎么样?” 藤田这样地恳求,浅见也不好再推辞。 “我知道了。“浅见一脸不情愿地说道。 “那么,采访的题目是什么呢?或者说派我出去的目的是什么呢?” 虽然总觉得心里没底儿,不过既然已经决定去了,采访的内容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对浅见来说,不但可以享受一百天左右的环球旅行,而且其间的伙食费也全由对方负担,光是这个条件,就没有任何理由拒绝。更何况,听藤田的意思,还能拿到一笔“超出常规”的稿费。这简直让人感到过意不去。如果硬要说什么地方不如意的话,那就是条件好得有些过分,让人感到不安。不过正如藤田所说,在安全的“飞鸟”号上,实在难以想像会发生什么危及生命的事。 当决定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幸运,出门远航的时候,再怎么粗枝大叶的浅见也不得不做些必要的准备。 据船方送来的服务手册介绍,“飞鸟”号这次的航程将经过二十二个国家,并停靠其中的二十八个港口。虽然没有必须上岸的理由,但好不容易有环球旅行的机会,没有理由白白浪费掉。利用上岸的时间不但可以领略各国的风情,还能顺便为亲友买一两件礼物。 此外,“飞鸟”号上好像有什么服装规则。乘客必须准备休闲服、便装和礼服三种基本服饰。便装和礼服的区别,浅见还是第一次知道。简单的说,晚宴服等正式服装就是礼服,领带配夹克就只能算便装,好像就是这样。当然,浅见并没有用于买晚宴服的闲钱,从哥哥阳一郎那儿借了的一件倒是可以凑合。除此之外,仅靠一件十年如一日洗得泛白的防寒服是无法度过环球旅程的。所到之处气候不一,从冬到夏变化多端,所以必须得准备一些足以应付这些气候的衣物。 (哎呀呀,环球旅行倒是惬意,可费用也花得不少啊!) 正当浅见琢磨着从什么地方借点钱的时候,出人意料地,《旅行和历史》杂志杜寄来了预付金,竟有二十万人元之多。毫无疑问,这绝不是那个吝啬的藤田出的主意。一定是中泽多事或者他背后那个“赞助者”让干的吧。 这件事让浅见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到底是谁?目的何在呢?”浅见这样想着,心里警觉起来。 很难让人相信有谁会为单纯的乘船采访而提供这样的服务。这背后一定隐藏着什么不轨的企图。不过话虽如此,浅见还是决定把它当做一种冒险的乐趣来对待。与其为这事烦恼,不如考虑一下如何避免旅途中不必要的事故或疾病。 浅见家的保姆须美子最担心的是浅见在途中遇到什么意外的灾祸。须美子叮嘱说:“听说国外的水很脏,千万不要喝生水;喝果汁的时候,要是加了冰也不要沾边儿;据说国外的菜刀上也有很多细菌,所以餐厅里切过的水果和生鱼片也不要动;调包贼和小偷好像也很多,行李不要离手。” “又不是小孩去郊游。” 浅见一笑,她便噙着泪水生起气来。 “先生心眼儿好,从不知道提防他人。同是这世上的人,并不像您家里人一样都是好人。不但乘客们形形色色,更不知国外还有些什么样的坏人。先生您一个人待在那种地方叫我怎么能不担心呢?” 她的口气就好像可能的话,自己也想跟着去侍奉左右似的。 “知道了,知道了,我会很小心的,你放心好了。” 须美子把大包大包的药塞进了行李箱。从感冒药到创伤药、晕船药、头痛药、湿敷药、脚癣药、数量之多让人疑惑她是否买下了一个药铺。 “还有……先生,国外一定有很多漂亮的女人,不过,我认为红玫瑰总是带刺儿的……” “哈哈哈,这个我知道。你看我像那种男人吗?” “我当然非常相信您,不过,离日本那么远,难免会有鬼迷心窍的时候……而且‘飞鸟’号的乘客中也有女性吧?一百天左右的时间都在船上一同生活,关系不是自然发展得很快吗?” “不会有那种事的。参加环球旅行的客人基本上都相当的年纪。据说上一次客人的平均年龄是六十七岁。须美子是杞人忧天了。” 浅见急匆匆地转过身去,但须美子好像还有话要说似的,狠狠瞪了他一眼。 横滨港起航定在三月二日,但随着日子一天天临近,浅见始终没有得到任何有关“采访目的”的信息。找藤田打听,也始终只有一句话“还不知道”,事情完全没有进展。而另一方面“飞鸟”号却送来了船票、行李标签等乘船所需的物件。这似乎也不完全是骗人的鬼话。 浅见的房间定在402室。“飞鸟”号的客舱房间号越小越靠近船头,奇数表示靠右船舷,偶数表示靠左船舷。房间面积约十六平方米。因为带有浴室和卫生间,实际可作为寝室和起居室使用的约有十三平方米。也就是说要在比浅见现在的房间还要小几分的空间内放上两张床。从照片上看,除了床以外,甚至还有桌子和冰箱。怎么容得下这些东西呢,浅见一边打量着自己的房间,一边琢磨着,觉得有些不可恩议, 房间的大小暂且不说,浅见担心的是房间是设计为双人间的。据说两人共住一间则每人须支付三百万日元,如果一个人住则要增加百分之三十的费用。藤田总编辑说的是“三百万日元”,所以房间里应该还要任进另外一个人。 虽说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但到底会和什么样的人同居一室呢,这是个很值得担心的问题。虽然不至于是个须美子担心的那种女人,可就算是个男的,两个索不相识,很可能显得拘束,甚至可能陷入窘态。 浅见本来就属于那种缺乏协调能力的人,可以说他丢了公司里的工作也是因为这一点。 浅见的父亲是官至财政部副部长的杰出人物,在五十二岁那年即将登上部长宝座之时却与世长辞了。浅见的哥哥阳一郎是东京大学毕业的高才生。四十七岁的阳一郎现任公安部刑事司司长,将来晋升为公安部长已成公论。 像这样,父亲和哥哥都作为高层领导者成了运作一个机构的杰出入才,而小儿子光彦却走了完全不同的一条道。不仅只考了个二流大学,而且干任何工作也没有过成功的先例。总之是个无法与人融和的“独行侠”。 换了十多个工作,最后经一位轻井泽的侦探小说家介绍,找了一个自由撰稿人的工作安定了下来。母亲雪江感到惶惶不安,用她的话来说,这是一份“不三不四”的工作。外面的人都说他是“浅见家的败笔”,母亲为此十分懊恼。 “你父亲常说,你身上有着阳一郎所没有的天分。你也该争口气,不要辜负了你父亲的期望。” 这几句鼓励的话几乎已经成了母亲的口头禅,但对浅见来说却是个不小的负担。父亲在浅见十三岁那年就已经去世了,是否真的看清了自己身上有“天分”根本就是未知数。父亲也不会想到这“天分”的主人到了三十三岁还是光棍一根,寄居在家里吧。 这次的“飞鸟”号乘船采访对于自己这种翻不了身的自由撰稿人来说,也许是个扭转乾坤、脱胎换骨的好机会。浅见这样想道,至少从报酬方面来看就同杂志社的寒碜劲儿大不一样。为期近一百天的国外采访更是难得,若非随时与死亡打交道的战地记者实在难有这种机会。 一想到这儿,浅见的脑子里忽然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仔细想来,这次“飞鸟”号乘船采访的各种条件实在好得过分。这个工作不会和随军记者一样充满危险吧。 最近在电视上看到一部片子,里面有一组镜头描写的是一艘被恐怖分子安装了炸药的豪华客轮冲向一艘油轮的情景。“飞鸟”号的乘客中要是混进了那种人可不得了。 不过话说回来,要是为了对付那样的家伙就应法出警察出场而不是把浅见这样的平民百姓送上船。之所以选择浅见这种对自己的能力毫无信心的人,一定别有用意。藤田所说的“侦探”也许只是信口开河之辞。 轻并泽的一位作家擅自把浅见的案件簿改编成了一部小说,所以“名侦探”浅见光彦这个名字也有相当的知名度。浅见本人虽然认为那些东西不过是纸上谈兵,真正的名侦探听到一定会大吃一惊,但世间对他的评价却与小说毫无二致。也许是什么地方的什么人听信了世间的传言,想要交给浅见一件差事吧。 终于到了上船那天,浅见最终没能得知策划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不仅如此,那天早上直到出发之前藤田才打来电话说:“今天我就不去送你了,多保重。我等着你带回来的礼物。”说完就要匆匆挂断电话。 “啊,请等一下!” 浅见慌忙说道。 “策划人到底是谁,目的何在,我不是还没问清楚吗?” “啊,你是说这件事呀。上了船你自然就会知道。什么也别担心,高枕无忧地享受你的环球旅行吧。” 什么“别担心”,什么“高枕无忧”呀!浅见虽然这样想,但藤田所说的确不无道理。再担心也无济于事,“飞鸟”号也的确是一艘可以让人“高枕无忧”的巨轮。 就这样,浅见光彦抱着一种夹杂了希望与不安的心情走出了家门。 这天是星期天,除了母亲雪江以外,哥哥阳一郎、大嫂和子、侄女智美、外甥雅人、保姆须美子,浅见家全体出动送二少爷出远门。 左邻右舍的人也有所耳闻,纷纷走出家门为浅见送行,简直是一曲“一路顺风”的大合唱,如果再挥动小小的太阳旗就俨然是一幅送军出征的画面了。 浅见拽着笨重的行李箱,急急忙忙向大街的方向走去,渐渐消失在马路的尽头。 第一章 起航 一、402室 这天,下了一夜的雨夹雪奇迹般地停了,横滨港的天空万里无云,呈现出一派出航的好天气。 在横滨港最东边的新港码头,“飞鸟”号洁白优美的巨大身姿清晰可见。浅见下了出租车,抬头便看见“飞鸟”号的大烟囱。白色的底子上面有两条平行的红线——日本邮船船籍的标志。此时,就要开始的“飞鸟”号环球旅行变成一种强烈的真实感涌上浅见的心头。 据这次航行的主办单位“邮船观光”公司送来的资料介绍,“飞鸟”号离开横滨港的时间定在下午两点,上午十一点以后开始受理登船手续。但浅见在三天前就接到通知,上面却写着“请在上午十点之前上船”。集合地点也由当初的大陆酒店变成了“请直接的往码头”。 浅见以为情况有所变化,所以才提前了上船时间,但是当他于九点四十五分赶到横滨港新港码头的时候,却看不到其他乘客的影子。只有送行或游览的人零零星星地散布在码头上,出奇的冷清。为出港典礼演奏的乐队席上也空无一人。迎接乘客用的红地毯通道似乎也才刚刚铺设完成。 果然是弄错时间了——浅见感到有些不安。可是一走到新港中心大楼的入口处便有工作人员迎上前来:“啊,是浅见先生啊,浅见先生一个人好像比其他乘客早到一个小时呢。”说完便带领他办妥了报关以及其他出国手续。 不知情的工作人员只是这样做了简单的说明,就带着他横穿过停船的码头,来到上船的舷梯处。在那儿,他把工作交给了另一个男子。 这个男人身着纯白的制服,肩上配有金色的丝缎。他个子很高,脸上洋溢着商业性的微笑,长得十分英俊。 “我是‘飞鸟’号事务总长花冈文昭。由我来给您带路,请跟我来。” 又不是豪华套间的客人,事务总长居然亲自出来迎接。这令浅见感到非常意外,更没想到还会亲自带他去房间。 花冈从浅见手里接过行李,沿着舷梯走上船去。浅见仿佛觉得自己的身份高贵了许多。他一边跟随其后,一边咀嚼着这种美妙的感觉。 这天的“飞鸟”号是右船舷靠岸。出入口通常设在第五层的“主甲板”。船腹的位置上,一个三张榻栈米大小的开口浮在空中,从码头上来约有十米左右的高度,登上长长的舷梯后从这里进入船内。由于还没有进入迎接乘客的状态,入口处只有一个负责警戒的职员在严格地监视着。据说国际航线要严防偷渡者,所以戒备森严。 从入口进来就是接待大厅,相当于酒店里的前厅。大厅的天花板就是第九层楼的地板,中间打通了三层甲板、空间很大。左右各有阶梯呈“之”字形向上延伸。一幅大型壁画从服务台之上一直延续到接近天花板的地方。画中,几个漂亮的女人伫立在盛开的花丛中。的确是一幅华丽的壁面,但画风如同佛教绘画一样沉稳。华贵的地毯和大理石的墙面也衬托出了大厅整体的豪华气氛。 在接待大厅的服务台前领取了房间钥匙之后,浅见在事务长的陪同下乘坐电梯下到四楼。 不用说,在乘客们上船之前的客房楼层上看不见一个人影。细长的走廊从电梯厅一直延伸到船头,冷清得让人毛骨悚然。 浅见的房间就在最前端的402室。 房间的感觉比照片上看起来细长,正面有两扇圆形窗户。右侧的墙壁旁靠着一张柜台似的桌子。在那里面是一张床,和商务酒店的单人间没什么两样。另一侧的墙壁上安装有一张活动床,平时那里放着一把椅子,就寝时可以把床打开睡觉。 “同室的客人在神户上船。把您的行李放下,稍作休息以后请您到接待大厅。” 在简单地说明之后,花冈事务长留下这样一句话就离开了。 休息倒是没有多大的必要,但浅见想上厕所。 厕所、浴室和洗脸台都挤在一个地方,显得很狭窄。这倒没什么,可是一开厕所的水龙头,就听见“咕噜噜”的巨响,滞留在厕所里的东西随之被吸进了管道。浅见吓了一跳,之后打听才知道这是一种真空排放技术,据说有节约用水的功效。 回到接待大厅,花冈已经在那里等着了。浅见被领到大厅旁边的一个休息室内。这个休息室位于通向“四季”主餐厅的途中,其中有宽敞舒适的沙发和带扶手的椅子,可容纳十几个人在此休息。 花冈让浅见坐在沙发上,自己则站在旁边,然后他弯下腰来说道:“实际上,有人托我交给浅见先生一样东西。” 他从衣服内侧的口袋里取出一个信封交给了浅见。封口处完好无损,别人应该不会知道里面的内容。 “是谁让你交给我的?” “我不认识。当然,我想他也是受人之托。这个人也吩咐我不能告诉您。” 花冈向后退了两三步,两眼注视着浅见的双手。他的姿势就像在等客人看完内容之后,如果有什么指示就谦恭地接受。 信封是市面上常见的一种,但信纸有两层,透过光线也看不清里面写的什么。信封正面的收信人的的确确是“浅见光彦先生”。 浅见撕开信封一端的封口,里面是一张对折的纸片,打开一看,一行可能是打字机印出的字迹映入了眼帘: 警惕贵宾室的怪客!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信息,也没有写信人的署名。 纸片除了折痕以外整体都非常平整,没有一个污点,甚至让人觉得上面没有留下一枚指纹。 这就是价值三百万日元的工作啊! 单凭这句话完全让人摸不着头脑,但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它宣告了这次工作的开始。 “‘飞鸟’号的贵宾室指的是总统套房吗?” 浅见一边将纸条收进口袋一边问道。 “这个嘛……一般说来总统套房就是贵宾室,但‘飞鸟’号上只有两间总统套房,所以有的情况下把豪华套间也叫做贵宾室。关于这个,有什么疑问?……” 他的眼神像是要极力窥探纸条的秘密。 “不,没什么……” 浅见敷衍地答道。 “能让我看看总统套房和豪华套间的客人名单吗?” “这个嘛……” 花冈显得有些为难。 “在航海的过程中,乘客们自己会相互熟悉和了解,不久也会相互告知房间号码,但是由我来向您透露客人的房间号码似乎不太合适……” 反正早晚会知道,现在说了也许没什么关系,而且如果坚持让他说的话他也许不好再推辞,但浅见从来就不喜欢强人所难。向花冈道谢之后,浅见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飞鸟”号的客舱包括两间总统套房,十二间豪华套间、以下还有小型套间、豪华套间和普通间。一次环球旅行所需的费用总统客房为一千六百万日元,豪华套间为一千零五十万日元,最便宜的普通间为三百万日元。 这都是两人同住一室时每个人所需的费用。也就是说,两人住一间总统套房共需要三千二百万日元。为了一次一百天左右的乘船旅行而支付与一套不错的公寓相等的价钱,乘坐的人一定是超级富翁,说不定还有身份显赫的人物。到底是些什么样的客人呢,浅见报想早一点见识一下。 二、接待中心 公关部长倔田久代在上午十一点被时来到了接待大厅的指定位置上。 所谓接待中心就相当于酒店的前台,它的使命从受理乘客的乘船手续开始。从航海中乘客的要求到问题的处理,这里是连接船方与乘客的窗口。而所谓公关部长就好像是这里的总指挥。可以说她肩负着如何让乘客们在旅途中过得舒适愉快的重任。倔田久代才刚满三十一岁。公司把年轻的她提拔到这一重要的职位也是因为“飞鸟”号环球旅行本身还是一项年轻的事业,从就航以来这才第六个年头。 登船准时开始了。乘客们事先已在大陆酒店办好了乘船手续,然后由港口专用巴士运送到码头,在码头的中心大楼办理了出国手续之后就开始上船了。 倔田久代竭尽全力地微笑着迎接每一位客人。看到身材高大而微激发胖的倔田的笑脸,客人们无一例外地感到亲切和温馨。 参加环球旅行的客人平均年龄在六十五岁以上。几乎所有的人都是饱尝了世间酸甜苦辣的名副其实的老练之人,虽然不会像年轻人一样胡来,但并不排除其中也有很难侍候的人。此外还有身体状况欠佳的客人。参加“飞鸟”号环球旅行的申请斗在一年前就开始受理了。即使当时身体十分健康,到了上船的时候突然病倒也不足为奇。虽然提出申请时也要求出具健康证明,但很多情况下客人往往会隐瞒实情。 由于这些原因,船上四百多人的乘客,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情况,要一一满足他们的要求的确是一件相当劳神的事。 神经的粗壮仿佛要以身体的肥胖为基础似的,经过这些年的锻炼,倔田久代的身心都似乎健康了许多。 接待工作十分顺利地进行着。由于一个月前已经在船上举行了说明会,乘客们已经参观过自己的房间,所以从舷梯上来的很多乘客甚至不在大厅稍作停留便轻车熟路地走向自己的房间去了,即便如此,如果出现了迷惑的客人,倔田也会立即走上去询问情况。 豪华套间以上的乘客由包括花冈事务总长和城田久代在内的事务长们来陪同和引导。加上第二天从神户港上船的三组乘客,总统套房和豪华套间十四间房全部客满。这其中还包括了船方为娱乐活动的演出者等留出的最前端的901室和902室。这次的套间客人列底是什么样的人呢,对于接待方的人来说这仍是—个饶有兴趣并且有所期待的问题。 “飞鸟”号的环球航行实施以来,今年是第四次航行。处女航的时候,乘客包括“飞鸟”号所属公司的会长,全都是金融界巨头、大医院的理事等等,名门望族都到齐了。可是到了第四次,那种只看名字就知道是谁的名人一个也没有了。至少在倔田久代所知范围内是这样。 豪华套间的第一组客人是神奈川县川崎市一家医院的理事长夫妻神田功平和神田千惠子。花冈事务总长主动陪同他们进了908室。神田虽说才五十二岁,但据说是一个将多家医院和老人医疗机构收编旗下的集团总裁,常常在高额纳税者中名列前茅。从外表看来他给人的印象与其说是一位爽朗的大叔,不如说是像一个长不大的老青年,足足比实际年龄小了五六岁。夫人的年轻也有过之而无不及,服饰的色彩和样式都不输给年轻的女性,穿着大胆而得体。 九楼的套间到919室和920室为止,921室以后都是豪华单间。与日本的酒店和旅馆等的习惯相同,房间没有“4”和“9”号。因此,与之相对的“3”和“10”号也没有。而且按照西欧的习惯,“13”和与之相对的“14”号也不在房间号码之列。然而“919”和“924”以后却好橡不再避讳什么。这种方式不仅是九层,其他楼层也是一样。 倔田久代带领912室的松原京一郎·泰子夫妻到了自己的房间。据说松原原是一家部分上市贸易公司的社长,引退之后和妻子一起来享受悠然自得的环球旅行。他是一个极具社会性的绅士,幽默而健谈,言语中常有一些轻度的玩笑。乘坐电梯的时候,他先让夫人进电梯,然后又伸手搀扶向倔田久代。他对西方礼仪心领神会,因而有的地方和一般的日本人不太一样。 916室的后闲富美子、真知子咀妹也是内倔田久代陪同的。后闲富美子五十八岁,是一家汽车配件公司的会长。妹妹真知子五十一岁,是同一家公司的监察。富美子无论相貌体型都与“会长”之名十分相称,一看就知道是一个极具威信、在“豪华”的环境中熏陶出来的女人。妹妹真知子与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不但身体属于瘦小型,而且总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凄凉缠绕着她,让人觉得她是身体不舒服,说不定事实上并不是那么回事儿,也许她有什么心事。 905室住了一个叫做和田隆正的五十岁的男人。花冈正想为他带路,他却冷谈地说“不用了,我知道”。拿了钥匙之后,他便匆匆上了电梯。他的职业栏里虽然写着大型出版社的董事,但却丝毫没有与之相称的威信和品位。他总让人觉得形迹可疑。不过他能够支付百分之六十的附加费用,也就是说总共支付一千六百万日元以上的费用,由此可见他是个有钱人,这倒是个不争的事实。 907室的客人是草薙由纪夫·乡子夫妇。草薙由纪夫今年七十二岁,原某银行董事;夫人四十七岁,年龄差相当大,恐怕是后妻吧。夫人长得也很漂亮,不由让人联想到艺伎的美貌。 到下午一点钟为止,几乎所有的乘客都已经上船,码头上,庆祝出港的仪式开始了。横滨市消防局音乐队的全体成员一齐演奏了雄壮的进行曲。在游船观光公司社长和“飞鸟”号船长八田野英之的讲话之后,一个穿长袖和服的姑娘向三位乘客代表献了花、其中一个叫做石川得介,九十岁,是本次乘客中年纪最大的,据说曾经是日本海军的勇士。另外两个客人就是总统套房客人中在横滨上船的内田康夫·真纪夫妻。 倔田久代虽然不知道,但据护士植竹秀子说,内田康夫作为侦探小说家具有一定的知名度。倔田一看,果然夫妻俩都很得体,是清新脱俗的一对。内田康夫虽说只有四十八岁,但有能力支付两个人三千二百万日元的巨大开支,可见他的作品应该十分畅销。 公司方面对此也有指示:“对总统套房的客人要多加注意,传媒的嘴很杂,之后不知道要被写戊什么样,所以要非常小心。” 典礼完毕,内田夫妇上了船。倔田久代从夫人真纪手中接过花,与花冈一起带领夫妻俩向918室——总统套房走去。由于房间被分配在左船舷一侧,内田康夫在电梯里嘟嘟哝哝发着牢骚。 “说明会的时候我被带到右侧的917房间,还告诉我就住那个房间,可现在上了船却又变成了左侧的房间。” 的确,顺时针绕世界一用总是右侧面向大陆航行的,所以基本上右侧的风景比较好。而且船在横滨港也是右舷靠岸。 内田说完又像撒娇的孩子一样抱怨道:“之前我还想站在房间的阳台上向送行的人们挥手呢!” “这样不是很好吗?” 真纪夫人一边笑一边满怀歉意地说道:“真对不起,尽说些无聊的小事。” “您这是哪儿的话,该道歉的应该是我们。可能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或者说明得不够清楚,实在过意不去。” 不管三七二十一,倔田决定先道歉再说。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但客人抱有不满也在情理之中。 姑且先将客人带到房间时,夫妻俩着实为门口堆积如山的行李吃了一惊。一共有六个大型的手提衣箱和二十一个瓦楞纸板箱。员然如此夸张的准备不是很有必要,但对不习惯旅行的客人来说多用点心总是好的。 “整理这些东西,要花好几天时间吧。” 夫人紧张地说道。可是内田康夫大概属于平时都不会帮忙做这些琐事的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倔田久代正要介绍船内情况以及室内设施的使用方法,内田打断了她:“那些以后再请你一一说明,我现在必须早点到甲板上去和送行的人们打个招呼。” 脱下帽子和外套,内田拿着照相机走出了房间。 三、总统套房 要说什么值得吃惊的话,即使看见杀人案的现场也不会如此地吃惊吧。在那一瞬间,浅见光彦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码头的出港典礼上,作为总统套房的客人代表接受献花的竟然是那个“轻井泽的大作家”内田康夫·真纪夫妇! 浅见在七楼的叫做“散步走廊”的甲板上用照相机拍摄码头上的风景时,看到了那令人恐惧的一幕。 最初浅见还想那是不是眼睛的错觉。人在不想看、不想听的时候,往往觉得看到的听到的都与自己的意愿相反。但是不管擦了眼睛看也好,用照相机的望远镜望也好,站在那里的的确确不是内田夫妻以外的任何人。 真是见鬼了,浅见拼命想让自己相信是在做梦。让自己相信是昨晚那个噩梦的延续,然而这种尝试也成了泡影。无论是内田康夫那种略带羞涩的笑容还是真纪夫人不减当年的姿色,都不可能只是梦里的幻象。 除了浅见光彦以外,浅见家所有的人都认为内田康夫所在的轻井泽的方向是“鬼门”所在。尤其是母亲雪江说不出理由地讨厌内田,对小儿子和内田的交往十分不满。 “光彦到现在还没结婚,都是那个大作家害的。” 雪江常这样说。连不能结婚也怪到那位作家头上的确有些可怜,但浅见并不特意反对。因为由于那位作家的一意孤行,浅见吃了不少的亏。 由于职业关系,浅见常常会和一些案件扯上关系。特别是有时候还会去杀人案的现场采访。在这种情况下,有时会被卷入案件,或者与案件侦查发生关系。内田便是把他那本“案件簿”抢了去,并且添油加醋大肆夸张渲染,把它加工成了一部侦探小说。 可能世上也有好事之徒吧,那本书好像还挺畅销。内田也在高额纳税者的作家行列打出了名声。想来他这次参加“豪华客轮世界游”靠的也是那笔收入吧。 内田作为作家出适应该有十七八年了。虽说也赚了点钱,但从来也没好好玩过,只是一个劲儿地工作。无意间也听到有关他们的—些催人泪下的传闻,说是真纪夫人如今还穿着二十午代缝制的衣裳。 也许他们这次是把平日一点一滴存起来的钱倾囊而出,用来享受环球一周的旅行吧。 那都是个人的自由,我没有资格抱怨什么,只是为什么一定要上这艘我乘坐的“飞鸟”号呢?——浅见几乎昏死过去。 浅见从一开始就有一种预感,这次随“飞鸟”号旅行采访定会发生什么事情。如果浅见卷入“案件”之中,对内田来说简直是给饿猫喂干鱼——不,是被强盗偷了还给强盗小费。 但是不管怎么样,浅见先发现了内田,这是不幸中的万幸。事已至此,未来的九十八天就只有睁大眼睛,小心翼翼,不要让内田发现了。 “飞鸟”号虽然巨大无比,但船舱内的房间毕竟有限。值得庆幸的是“敌人”在九层,而浅见在四层,中间隔了很长一段距离。但即便如此,在餐厅、休息室、大浴室等公共场合还是很有可能碰面的。 典礼结束后,从舷梯走上来的内田正向甲板上的乘客们点头致意。浅见慌忙把头收了回来,虽然混杂在人群中不容易被发现,但他始终不放心, 对了,为了向送行的人们挥手告别,他可能会到散步走廊上来—— 想到这里,浅见注意到送行的人群中有很多人聚集在一块,可能有二百人左右,前面四五个人举着一条小小的横幅,上面写着“浅见光彦俱乐部”。这是在浅见本人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内田自作主张创办并且自行其乐的读者俱乐部。 怎么这样啊! 浅见羞愧得全身都要烧尽了似的,急急忙忙离开了那里。从远处朝这边一看,果然不出所料,内田夫妇很快出现在浅见刚刚离开的地方,夫妇俩倚在栏杆上,探出身子不断向岸上的会员们挥手,还掷出了好几条彩带。 不久,在乐队演奏的《乘风破浪》的乐曲声中,几千条彩带随风飘舞,“飞鸟”号缓缓离开了码头。 虽然是—幅令人感动的画面,浅见却无心欣赏。他向402室走去,脑子里只想着怎样才能逃脱内田康夫的视线。 “飞鸟”号从东京湾缓缓地向南驶去。它的右边可以看见三浦半岛,左边可以看见房总半岛。房间里的圆形窗户由于被海浪打湿了,透明度不高,但从这里看到的风景却令人愉快。从这个角度眺望那参差不齐的锯齿般的山脉,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海上的旅行就是体验一种非日常性的乐趣,看到的风景也和平常不一样,从相反的方向看到的景物的确很有趣。 行李整理完毕之后,老是关在房间里也不是办法。首先容易发生危险的是在“四季”主餐厅吃晚饭的时候。 晚餐实行两班制,第一班从下午五点开始,第二班从下午七点半开始。轻井泽是乡下,晚饭时间一定比较早——浅见作了这样的判断,决定第二班时再去吃晚饭。 这个判断是正确的。六点钟左右的时候,从“四季”餐厅的入口附近悄悄窥视,餐厅中央附近的圆桌上果然有内田夫妻的身影。 四、主餐厅 “四季”餐厅是一个可以轻松容纳了百名乘客用餐的主餐厅。航程的第一个晚上和第二天停靠神户港的晚上,乘客们可以着“休闲装”,在餐厅里也是分别自由地找桌子用餐。最初的正式见面会安排在第三天的晚上。因为这之前乘客们忙于整理自己的行李,也没有精力去讲究穿戴。 即便如此,套间的乘客们还是非常自然地围着中央的大圆桌坐在了一起。这里面也有倔田久代的用心,但主要因为餐厅经理桥口均很有经验,将餐厅设置成这样的布局。 圆桌本来是十人用的,但今晚,因为和田隆正一个人硬是要挤进来只好摆了十一张椅子。 正面是内田康夫·真纪夫妇,从他们开始顺时针方向依次坐着松原京一郎·泰子夫妇、和田隆正、草薙由纪夫·乡子夫妇、后闲富美子、真知子姐妹和神田功平·千惠子夫妇。 一般正面的位子都是上席,大家都客气地把正面的位置让了出来,但不谙世事的内田并没有上席下席的意识,于是若无其事地坐了下来,结果就成了这样一个排列。 内田平时性格孤僻,不擅交际,在花很长时间熟悉了解对方之前他和谁都不爱说话,但今天晚上他却很特别,和周围的客人谈得很开心,也许是因为环球旅行让人情绪高涨、连内田这样忧郁阴沉的人也处于一种兴奋状态之中吧。 松原京一郎做任何事都周到圆滑,一坐到位子上,他就主动扮演起了中心人物的角色,谈话一有中断,他立刻会提出新的话题。虽然已有六十八岁,但除了头发有些稀疏以外,脸色红润,穿着打扮也很年轻。至于泰子夫人就更不用说了,体型匀称,没有一点赘肉,怎么看也不像是五十九岁的人。 后闲富美子不愧是公司的会长,始终笑脸迎人,说起话来爽朗而不失风度。包括她自己在内大家都公认她的“海量”。她自己也毫不掩饰睡前坐在床上喝葡萄酒的爱好,说来不由得喜形于色。 “真知子从来滴酒不沾,所以总是用冷漠的眼神看着我。” 富美子想要调动一直坐在一旁一声不吭的妹妹的情绪,但真知子只是微微松弛了—下脸部的肌肉,什么也没说。 “我注意到一个问题,”和田隆正一边看着相互交换过来的名片,一边问道:“后闲太太姐妹俩是同一个姓啊……” “是的,我离婚了。” 真知子一脸扫兴地说。姐姐富美子虽然笑眯眯的,其他的人都把责备的目光投向了和田隆正(真是太失礼了)。 从第一印象来讲,大家对和田隆正都不抱什么好感,他分发的名片上写着“圆山书店株式会社董事”的头衔,可是没有谁把他当回事儿,像后闲姐妹那种自己公司的干部就不用说了,在职拿工资的董事,根本就不可能有连续近百天的休假,而且,如果真是董事,举止打扮应该更加得体,对自己的言辞也应该更加谨慎。 服装规则虽然允许”休闲服”,但在主餐厅的餐桌上,能不能请你不要穿这种皱巴巴的蓝衬衫呢?——大家心里面一定都是这么想的。 “和田先生一个人来旅行呀?” 草薙乡子好像代表大家似地说道。丈夫草蛀由纪夫西装领带穿得整整齐齐,她也穿着素雅的黄褐色女式套装。不傀是在银行工作多年酌人,丈夫从头到脚都一丝不苟,是名副其实的正统派。而妻子至少比他年轻二十岁以上,一身素雅的套装看上去更显出众。 “难得有一次环球旅行的机会,夫人没跟您一起来吗?” 草薙乡子的提问相当辛辣。也许很喜欢探听私事吧,她的表情虽然笑着,眼睛里却闪亮了一下。 丈夫草薙由纪夫银发圆脸,眼镜后的一双眼睛总是眯着,那双眼睛的深处到底在想些什么,漫无边际,让人不可捉摸。与丈夫形成鲜明对比,夫人乡子似乎相当倔强。她锋利的语调几乎让在座的人在那一瞬间屏住了呼吸。 “啊,我们各行其是,互不干涉,加上儿子,我们家是三权分立。“ 和田隆正十分平静地答道。 “哎呀,这可真有趣呀。”神田千惠子高兴地说。 “喂,喂,有什么有趣的!” 丈夫神田功平责备道。 神田功平里面穿着一件敞领长袖衬衫,外面是一件印有快艇队标志的夹克。据说他拥有大型的游艇,以三浦半岛的油壶为基地可以航行到远洋海域。由于经常接受阳光照射,神田看起来就像一个运动员。他言谈举止谨慎而有分寸,十分容易博得别人的好感。 “哎呀,难道不是很有意思吗?更胜于家庭内分居,这是一种家庭内独立的思维方式呀!我们家也试试看吧!” “你已经够独立的啦!” 神田的口气像是在开玩笑。可是一看到夫人那满不在乎的样子又会觉得那并不只是玩笑,事实上她可能的确有些随心所欲。 ‘真好啊——独立真好。” 紧接着神田夫妻的发言,松原京一郎说道。抓住气氛开始不和谐的征兆并迅速作出反应是他的才能所在。”我们家这位行动也相当自由呢。你说,是吗?” 突然被丈夫问起,夫人泰子把圆圆的眼镜下一双眼睛睁很大大的。这种表情里透出一种姑娘般的纯真。 “哎呀,我已经算是很谨慎的啦。” “那倒也是,不过你的吉卜赛歌舞和摄影已经超出一个主妇的业余爱好了哟。” “所以你就说我很独立吗?哈哈哈……” “哈哈哈,你独立了,我可惨了,哈哈哈……” 除了和田隆正,所有的人都随着他俩笑了起来。 和田一个人用饶有兴趣的不可疏忽的眼神环顾了一下四周的客人。 五、娱乐部长 第二班的用餐从下午七点半开始,浅见故意迟了很久才进入“四季”餐厅。因为谁也不能保证内田不会慢吞吞地粘在餐桌上。万事小心为上。第一班和第二班之间虽然有三十分钟的间隔,但为了以防万一,浅见选择了不容易被发觉的角落里的一张桌子,坐了下来。 可能在五点开始的第一班时间里用餐的客人较多吧,餐厅里的空位十分显眼。也许是老年人多再次早点用餐,也许是觉得稀奇而选择了较早的时间,也许两者都有。 浅见并不知道,事实上至少豪华套间以上的客人都在第一用餐时间光顾过了。 “四季”餐厅的晚餐通常当天现定的菜式。西餐占了七成,第一次航行的时候,几乎每天都是西餐;第二次以后,才根据老年人的要求把日本料理增加到近三成的比例。在旅途中,还不时提供中国料理、意大利料理,并根据所到国家的不同提供各种民族特色菜等等。 这天的菜有玉米浓汤、炒方头鱼。 这并不是因为头一天要来个开门红,可以说这些菜都是“飞鸟”早上很平常的晚餐。对于粗茶淡饭的浅见来说,每天都是令人难以置信的美味佳肴。 对于浅见这种住经济舱的乘客来说,值得高兴的是“飞鸟”号的菜单并没有普通间客人与总统套房客人的差别。平均每天出十六万日元的总统套房客人与每天只出三万日元的自己吃的是同样的饭菜,实在没有理由不高兴。 不光只是食物,从十层楼的船头酒吧到船上所有的设施及饮食服务都能以同等条件享受。 航海中,六层的豪华大厅内几乎每天都开展文化讲座、舞台表演等各种娱乐活动。这里出场的讲师和演员都是国内外一流的人才。这也都可以平等地欣赏到,而且也没有特别的指定席的划分。浅见对这种彻底的平等主义感到很吃惊。 晚餐接近尾声的时候,客人们逐渐稀少了。这时,以船长为首的空闲着的工作人员纷纷都来用餐了。他们的晚餐和客人们的荣式几乎一模一样,最多少一两样菜。 浅见正在品尝饭后的甜瓜的时候,公关部长倔田久代走了过来,向他介绍了娱乐部长迈克·山田。 “迈克是夏威夷出生的第三代日本移民,负责航海中各种娱乐活动的策划和实施。他本身也身怀绝技,擅长尤克里里琴的弹唱。” 迈克·山田从外表看来完全和日本人没有两样,但说的日语却近似于只言片语。他做出一个想与浅见握手的姿势,用温柔的男中音说道:“见到您很荣幸。” “听说浅见先生乘坐‘飞鸟’号也是为了顺便进行采访,是吗?”倔田久代以介绍浅见的方式问道。 “嗯,说得没错,不过目的仍然在于享受环球旅行。尽管一边享受一边完成工作,我总觉得有些对不住赞助者。” “既然您是记者,我想您可能知道吧,这次‘飞鸟’号上有一位乘客叫做内田康夫,是侦探小说家。” “内田康夫吗?我好像觉得在哪儿听说过,不过记不清了,我并不怎么看侦探小说。” “啊,是这样啊。我也讨厌看侦探小说,残忍的杀人案呀,愚蠢的骗局呀看了心情不好。” “说得对,不过那个人好像不写这些东西。” “哎呀,您知道的吗?” “啊?不是……” 浅见慌忙说道。 “我的意思是,内田先生不就是在出发前的仪式上接受献花的那个人吗?他给人的感觉不像是写得出那些骇人内容的人,从外表看似乎很怯懦。” “我看是比较温柔吧。医务室的护士也这么说。她还说正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女性读者很多。” “哦?是这样啊,看不出来呢……我是说作家呀艺人之类的总是被一层层表象包裹着,看不出真实的面目,这就是所谓人不可貌相吧。” “我也是这么想。” 迈克·山田用蹩脚的日语说道。 “有时候在后台看见那些艺人或者艺术家会感到很失望。可是他们却能凭着自己的演技给观众带来美的享受。这就是所谓专业吧。” “有道理。这要是让内田先生听到一定会很高兴吧。” 迈克·山田好像是个大肚汉,厨房也知道他的食量。一份特制的大牛排被端了上来。眼下正在减肥的倔田久代只能一边羡慕地斜视着,一边挑战面前满满的一盘蔬菜沙拉。 “飞鸟”号正掠过伊豆半岛的前端,航行在远离陆地的海面上。 透过右舷的窗户向外看,也完全看不到陆地上的灯光,眼前只有黑漆漆的一片。船上的灯光照在船后留下的浪迹上,不时泛起白光。 据天气预报说,从明天早上开始,高气压将覆盖日本全国,因此基本上感觉不到风浪。 “‘飞鸟’号真不愧是被巨轮啊,一点也不摇晃。” 浅见感慨地说道。 迈克·山田却笑了起来。 “这话恐怕为时过早。去年的环球航行中,在大西洋上,电视机都飞出去了。” “啊!电视机飞出去了吗?” “哈哈哈,迈克从第一天开始就这样吓唬客人可不行啊。”倔田久代纠正道。 “飞出去是大夸张了一点,但是电视机从安装的架子上摔了下来是事实。在大西洋上遇到了很大的风浪,摇晃得厉害。厨房里面的冰箱门也打开了,里面的食物撒了一地。不过那是很难遇到的情况。‘飞鸟’号装备有防比横向摇摆的自动稳定装置,比其他船平稳得多,而且绝对安全,您不必担心。” 环球旅行的航线上被叫做“难关”的地方据说有四个:中国东海、印度洋、大西洋和最后停靠港夏威夷到横滨港之间的太平洋。但是这个季节世界各地的气候都是最平稳的,尤其是北半球。 “浅见先生,一起去钢琴沙龙吗?让迈克展示一下他的歌喉怎么样?” 受到倔田久代的邀请,浅见觉得有点为难。在那些地方晃来晃去,难保不被内田康夫发现。 “那倒是挺好,不过今天晚上人不会很多吧?” “不会,根据以往的经验,旅行的第一天大家都很累,而且还要整理行李,可能一个人也看不到。” “是呀,空荡荡的。” 迈克·山田也作了保证,浅见终于放心了。 钢琴沙龙位于六层豪华大厅的入口一侧。小型的舞台上摆了一架钢琴,可容纳三十人左右。浅见轻轻靠在宽大的椅子上,点了一种“飞鸟”号独创的鸡尾酒。 一个叫“希米古特利奥”的菲律宾人乐队正在热情饱满地演奏着标准乐曲。也许是为了迎合老年人的嗜好,古典歌曲比较多。但是,正像倔田久代和迈克保证的那样,真是没什么客人。 正当乐队的歌手对着空荡荡的观众席演唱的时候,浅见一个人坐了下来,倔田久代靠在柜台上,但没有坐。这也许是船上的规定吧。 迈文·山田也参加了演出,唱了一首夏威夷风情的歌曲。是一种柔和而有吸引力的男中音。 喝了两杯鸡尾酒,悠闲地听着慢节奏的乐曲,浅见很快变得昏昏欲睡了。 一定是今天早上起得太早的缘故。睡着了实在对不起迈克和“希米古特利奥”——浅见一边想一边拼命撑开双眼,但实在是无法抵抗睡魔的侵袭。 正当演奏告一段落的时候,浅见站了起来: “我要回房间了。今晚有些不胜酒力。” 浅见真的觉得醉了。 正当他要在记账单上签字的时候,倔田久代却说:“今晚我请客。”她的眼神里流露出妖艳动人的目光,仿佛别有用意。 浅见一边向她和迈克道谢,一边转身走了。 第二章 再见,日本 一、危险的女人 早晨醒来的时候,窗外已是一片蔚蓝的大海。船体微微地摇摆着,还能感到发动机轻微振动,让人舒服得不想起床。电视屏幕上的时间显示为早上六点二十二分, “飞鸟”号各个舱室内都设有电视。在日本近诲航行时,可以收到一般的电视节目,进入公海之后就全部切换到“飞鸟”号船内的有线电视。有线电视共有四个频道,娱乐节目只有电视录像,一天几次,在固定的时间放映。在这个频道中还随时介绍到访国和停靠港的存关情况。除此之外的三个频道分别是显示“飞鸟”导即时位置的航海图,安装在船头的摄像机所拍到的前进方向的画面和占据整个电视屏幕的时钟显示。这三个频道不会经常变化。 浅见试着把电视画顶切换到了航海图,“飞鸟”号眼下正从纪伊半岛西南海面向西北偏北的方向行驶,快要进入纪伊海峡了。 六点多钟对平时的浅见来说正是睡得香的时候,可是现在不知为什么想要起床了。 昨晚分发给客人的船内报纸《飞鸟日报》上介绍说,从早上六点钟开始,八楼的“丽德”餐厅提供咖啡早点服务。这个时间的话,“轻井泽的大作家”应该还没有起床吧。 浅见只洗了把脸就上楼去了“丽德”餐厅。 可能因为老年人比较多吧,或者大家觉得新鲜,早早地已经有很多人坐在里面了。 “丽德”餐厅可容纳七八十人,但玻璃墙外的露天甲板上区摆放着很多桌椅,可以坐下相等的人数。 这个时候是三月初,室外的甲板上还非常冷,但是仍可以看到两个裹得严严实实的中年女人捧着热腾腾的咖啡坐在外面。 浅见也在托盘内放了咖啡,端到了外面的甲板上。早上的海风吹到脖子后面,让人直打寒战,不过习惯以后倒也觉得心情未必不舒畅。甲板后方的游泳池内因为引擎的振动而泛起微微的水波,也让人觉得清凉舒适。 浅见在最后面的一张纯白色的圆桌坐了下来,独自享受清晨的咖啡。 船的右方横卧着纪伊半岛,船后是一望无际的太平洋,没有任何岛屿的影子,可以清楚地看见水平线的弯曲。一条条长长的浪迹泛着无数白色的泡沫渐渐被抛在了身后,看到这场景不禁勾起无尽的思乡之情。 这正是乘船旅行的迷人之处。 只不过才是第二天的早上,浅见却发出了船上游子的感慨。 浅见感到身后好像有人,转过头去一看,刚才还坐在一起的两个女人中的一个正缓缓地向船尾走去。 一个比浅见大得多的女人,大约五十岁左右,但身材消瘦,完全没有老太婆的感觉。她把长长的茶色上衣的领子竖了起来,走到了甲板边缘的栏杆前,头发杂乱地在风中飘舞。 也许是因为她站立身姿看来太单薄的缘故吧,凝视着船后航迹的她显得格外凄凉,仿佛就要跳水自杀似的。 八楼下面的七楼构造有些不同,船的外沿是绕船一周的散步走廊。但八楼的甲板已经伸到了散步走廊之外。所以如果翻过栏杆往下跳的话可能会越过下面的甲板直接掉到海里去。 看到这样的情景,本来就有恐高症的浅见,心里急得发慌,浅见并不想多管闲事,但如果袖手旁观又觉得心里不安。 浅见鼓起勇气站了起来,走近那个女人,礼貌地招呼道:“请原谅……” “您常常坐船出门旅行吗?” 浅见尽量选择了礼貌的词语。因为是一位乘坐豪华客轮的贵妇人,自己也必须装得高雅一些。 “不,是第一次。” 女人回答道,从外表看来根本无法想像她的声音是如此低沉。 “是吗,我也是。渡船倒是坐过,出远洋还是第一次。而且第一次就是环球旅行,我有些担心。” “真难得呀。” “啊……” “我是说,像你这么年轻的人不是很难得吗,听说这艘船上的客人平均年龄是六十七岁呢。” “啊,好像是这样,而且有钱人也很多吧。我是个穷光蛋,只是空闲的时间多。这次也是事出偶然,我因为工作关系才有机会上这艘船的。” “你的工作是……” “写一点相当于乘船实录一类的东西,我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浅见光彦。” 浅见从夹克衫的口袋里拿出了自己的名片。头衔一栏印着“《旅行与历史》编辑部”。 “是杂志社记者呀。” 她看了一眼名片后自报家门道:“我姓后闲。” “后闲”两个字到底怎么写,光听读音无法作出判断,但浅见也没有刨根问底。 “你说的写乘船实录之类的,我冒昧地问—句,是受‘飞鸟’号之托吗?” “不是,要从纯粹的乘客的角度来写一篇报道,是不能有附加条件的。“ “啊,那倒也是。但是这么说来,你是自己掏腰包啰?” “哈哈哈,我可付不起三百万日元啊。当然是公司掏钱啦,不过公司也不可能有这样一笔预算。虽然没有向我透露详情,但我想可能是什么人提供了赞助。不用说,后闲太太纯属私人旅行吧?” “喂,是呀。” “您和刚才那位是一起的吗?” “是啊,那是我姐姐。” “是这样啊,姐妹俩一起啊……” 姐妹俩能够一起参加环球旅行,家里一定相当富有。到底这两个女人是什么来历呢?——浅见展开了想像。 “实际上,冒昧和您打招呼是有原因的。”浅见一边挠着头一边说道。 “哦?是什么原因呢?” “也许有些荒唐,我看见您站在那里的样子,担心您会跳到海里去呢。” “啊,我会跳到海里去?哈哈哈……” 女人对着天空笑了起来。 “我的表情看起来那么像想死吗?” “嗯,老实说,您看起来好像有很不顺心的事。” “是啊,也许我看起来的确是那样,不过我不会死的,至少在这次环球旅行结束之前不会,你不必担心。” 她笑着低下了头,径直从浅见的身边走开了。 但是照她的说法,似乎环球旅行结束的那一刻就有可能会死。暂且不管她会不会死,从浅见的直觉来说,她心里有不顺心的事几乎是可以肯定的。 二、奇怪的同室者 到了七点钟,餐厅的早餐都已经准备好了。 五楼的“四季”餐厅提供和式早餐,而八楼的“丽德”餐厅则提供自助的西餐。 听说“轻井泽的大作家”居家时原则上早餐吃面包。夫人早上喜欢吃面包,内田只有叹着气说:“胳膊扭不过大腿。” 按照这种说法,内田夫妻当然应该出现在‘丽德”餐厅里,然而,既然有和式也有西式,有了选择的话,说不定夫妻俩会分头行动,不管去哪一边都有遭遇他们的可能。而且,时间也无法预测。 浅见提心吊胆地来到“四季”餐厅,在一张不易被发觉的角落里的餐桌上用完了早餐。 “四季”餐厅十分宽敞,比起“丽德”餐厅相对要安全一些。 浅见家早上基本上也是面包牛奶。烤鱼、豆豉、紫菜、鸡蛋这样的典型的和式早餐对浅见来说反而更有诱惑力。话虽如此,这样的食物能不能连续吃上九十多天,浅见不是很有把握。 回到房间后,浅见打开了乘客名单,这是“飞鸟”号分发给乘客的,上面记录了乘客的姓名和住所。刚才遇见的“houxian”太太,写作“后闲”,“后闲富美子、真知子”可能就是她们。住址是东京都大田区,但只凭这些还无法判断她们的来历。由于没有记录房间早码,所以她们住在哪层楼的哪个级别的房间也不清楚。 在翻看名单的时候,浅见注意到上面没有自己的名字。虽然有可能是乘船申请太迟的缘故,但更有可能这也是在暗地里被策划好的。浅见觉得有点不安。 抬起头来,圆形的窗户外已经可以看见陆地了。那是四国地区的德岛沿岸。 上午十点钟,喇叭里传来了船长的声音:“乘客们早上好,我是船长。”船长就昨天离开横滨港以来的航行情况作了简单的说明,并慰问大家“辛苦了”。好像以后每天的这个时候都有这样的广播。 上午十点,位于十楼前部的“船头酒吧”已经开始为乘客服务,浅见决定去进行一次“探险”。 这个时间工作人员已经开始清扫房间,狭窄的走廊上,菲律宾底员们推着满载床单和毛巾的清洁车开始打扫房间。遇到客人,他们总是精神饱满地问候“早上好”。 在清扫时间被赶出房间的乘客一部分来到船头酒吧。 顾名思义,“船头酒吧”位于十楼最前端,前方和左右两边都有强化玻璃围着,是一个有270度宽阔视野的酒吧。一天内分几次演奏钢琴乐曲。这里白天是茶楼晚上则变成酒吧,令人吃惊的是白天喝茶时间的饮料和糕点全部免费。如果呆在狭窄的房间里觉得闷的话,到这里来看看梅,读读书,和朋友说说话都是很惬意的事情。 “飞鸟”号预定在下午一点进入神户港。同室的客人将会在这里上船。房间虽然窄了点,但和自己家里的房间比起来倒也不觉得难受。只是一想到同一房间住进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浅见就觉得怪别扭的。 在神户港“飞鸟”号是左舷靠岸。内田夫妇的房间在左边,大概会站在阳台吧。 为了拍摄进入神户港的风景,浅见上了船顶的“顶层甲板”。 晴朗的濑户内海上空飘着淡淡的云彩,像披上了一层纱。“飞鸟”号在明石海峡大桥的前面把舵向右一转,掠过须磨海面向神户港内驶去。 神户港的码头上装有与机场相似的可移动渡桥。乘客们可以走过渡桥,从中心大楼直接进入登舱口。大约还有一百名左右的住在日本西部的乘客将在神户港上船。他们都是哪些人只有去接待大厅才能看到。 在中心大楼和码头上同样有送别的人们,但人数较少,出港仪式与横滨港壮观的场面比起来也是差了很远。 在这人数较少的人群里,浅见看到了与在横滨港看到的一样的横幅,上面写着“浅见光彦俱乐部”,他差点惊呆了,二十几个看来像是俱乐部会员的人向着船的方向使劲儿挥着手,高声叫着“一路顺风”。从顶层甲板上虽然看不见,但他们的眼睛所看的方向正是“轻井泽的大作家”夫妻的房间,内田夫妻一定也在那儿挥着手吧。他们又是喊又是挥手搞得好不热闹,却不知道浅见本人就在这艘船上,这是多么奇妙的一道风景啊! 两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出港的号角吹响了,人们不断地投掷彩带。码头上似乎起了微风,无数彩带高高地飘上了天空。散步走廊上开起了起航舞会,乘客们在欢快的乐曲声中跳起了蛇舞。 浅见把各种各样离港的景色收进了照相机,然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正要把钥匙卡插进门里去的时候,突然觉察到新室友可能已经进了房间。 “飞鸟”号方面没有说明同室的人是何方神圣。不知是蛇是鬼,一时间,浅见有些踌躇,但无论如何这个人是必须要面对的。 打开门,一个男人正背对着这边朝窗外看,感觉到有人进来,他便转过身来。 这个男人大约四十多岁。身材并不高大但浑身都是肌肉,梳着大背头,皮肤黑得厉害。可以说是红铜色,但比那还要黑。虽然穿着西装,系着领带,却像是特意安上去似的,很不自然,可以想像他平日里根本不是这样的打扮。 “啊,你好。你就是浅见先生吧。我申请的时候,就只剩这间房了。如果一个人住的话就需要三百九十万日元、于是我告诉他们双人间也可以。可是后来他们说还有另外一个人一起住,就退了我九十万日元。我还在想要是和什么古怪的人住在一起的话我可受不了。不过像你这样的人应该没什么问题。我姓村田,请多关照。” 他的语气虽然很随便,但姿势却做得一本正经,他一边恭恭敬敬地点了一下头,一边掏出了名片,一张比普通名片大两号的名片上印着“大神创研株式会社秘书室村田满”的字样。虽然没听说过“大神创研”这个公司,但作为秘书,他实在算不得有风度。 浅见也递出了名片。 “这个《旅行与历史》是旅游杂志吗?”村田也是一无所知。 “嗯,也可以这么说。” “这么说你是为了写‘飞鸟’号旅行记之类的东西吧。” “嗯,说得没错。村田先生是纯粹的观光吗?” “不不不,我这身份还差得远呢。” “这么说,是为了工作?” “是啊,花三百万日元难道只是为了玩耍吗?当然,钱并不是由我出,有人提供赞助,而且我还把那九十万装进了自己腰包呢。” 受人赞助的浅见心想这是多么相似啊! “是什么样的工作呢?” “嗯——怎么说才好呢……可以说是视察旅游吧,巡游世界,增长见闻。” 他做了一个演说的姿势,“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三、美丽的对手 倔田久代的头衔是公关部长,但她的工作却相当于”万事服务员”。主要是照顾客人的日常起居,处理客人的要求和困难。她的手上握有四百多份乘客们的各种资料,包括病历、食物喜好等,但是如果不通过日常生活的接触,在一定程度上了解他们各自的生活习性,是很难做到尽如人意的。另一方面,倔田久代还相当于一个船长秘书,为船上的工作人员提供方便也属于她的管辖范围。 因此,特别是起航之后的一段时间,倔田久代真是忙得不可开交。在对一切都很陌生的乘客们熟悉习惯船上的生活之前,她得花不少的工夫。而且,参加环球旅游观光的乘客基本上都在六十岁以上,其中超过八十岁的老年人也不少,他们理解力差,反应也迟钝,光是钥匙卡的使用方法就出了不少问题。有的人从房间里出来忘了带钥匙卡;有的人把钥匙卡插反了方向,反而投诉设施有问题。这个时候,倔田久代就会匆匆赶去,笑容满面地为客人解释。 公司任命地做公关部长的时候,倔田曾经问过选择自己的原因,她被告知是因为“体力好”。常务董事森中不无牵强地奉承说:“第一是体力,第二是体力,第三第四没有,第五嘛……长得漂亮吧。” 漂不漂亮暂且不说,久代对自己的体力很有自信倒是事实:身高一米七二,体重……体重就不用说了,生病也只是小小的感冒,因为一点头痛发烧什么的也不会卧床不起。学了十一年的剑道和八年的气功,她一直打算如果在夜路上遇到劫匪流氓就把他们扔得老远。可是到目前为止她还没有遇上这样的机会。不但如此,根本就很少有男人靠近她。也许是因为她的体格在日本女人中算是相当魁梧的,还有她精通武术之事广为人知也是一个原因吧。 乘船旅行,特别是走国际航线的时候,在各个停靠码头常常潜伏着各种各样的危险。小偷就不用说了,外国男人对女人总是很随便,一有机会就会对你出言不逊。对于保护乘客和自己免受侵害,倔田久代的意识比谁都强。这个工作正适合自己——久代自己对此深信不疑。 从神户上船的客人们在房间里安顿下来,整理完行李之后已经接近黄昏了。船从纪伊海峡进入太平洋,朝西南方行着,晚饭时间在晚上九点钟之前就结束了。过了十一点,船头酒吧的客人们也回到了各自的房间,“飞鸟”号的第二天落下了帐幕。 然而船员们的工作并没有到此结束。到了这个时候,海面变得不平静起来,那样巨大的“飞鸟”号也开始前后摇摆。在一般的波浪中虽然稳如泰山,但是遇到很高超过一百五十米的巨浪,仍然会舒缓地摆动。很多人对小船的摇动无所谓,而一起一伏却很容易使他们晕船。船上零零星星出现了一些晕船的乘客。有的人索要晕船药,也有的人因为药物不治而必须请医生为自己注射。 当这些工作都完成的时候,时针已经指到深夜十二点,公关部长的工作到此就算告一个段落。之后如果没有十分紧急的情况,一切就交给值班的事务长。 船员的居住区在九楼和八楼的船头部分,以及夹在五楼和四楼的左右船舷的客舱之间的中心部分。九楼的船头为船桥,它的正下方就是船长的居室。轮机长、副船长、事务总长等干部班子的居室大都集中在九楼和八楼的船头部分。倔田久代的房间也被安排在八楼。 房间是两个人住的,室友是统筹协调事务长江藤美希。 所谓统筹协调事务长就是负责协调航海中全面事务的人。船内事务自然不用说,在停靠口岸,她必须负责与当地的事务性交涉,这份工作即使对一个男人来说也不是轻易能够胜任的。 江藤美希和久代之间的年龄差距不大,但江藤在工作上一点也不输给男人,“女中丈夫”的说法根本不足以形容她的工作态度。而且她天生丽质,笑起来尤其魅力四射。在遇到她之后,久代才觉得“世上竟然有这样的女人啊!”面对江藤,久代只有叹息自己的不才。 江藤美希在久代之后不久回到了房间。她在床边坐下来,“噗——”地吐了一口气,然后呆坐着一动也不动。她最后的工作就是以这种姿势在脑子里确认一下是否还有未完成的工作。之后便大大地伸个懒腰,开始脱衣服。 虽然说浴室谁先用都无所谓,但年长一些的江藤美希无用似乎已顺理成章了。 江藤美希肆无忌惮地脱得一丝不挂。在工作上虽然是女丈夫,可脱光衣服的她却有着一副让同为女人的久代都神魂颠倒的身材。把披肩的长发胡乱塞进浴帽之后,她走进了浴室。 久代记完了日志之后,百无聊赖地把电视频道切换到了航海图画面,显示“飞鸟”号位置的标记牵着一条表示航迹的线条正在这离四国不远的海面上向西方移动,航行速度为每小时十七到十八海里。虽然这已是第四次环球航行了,但是看到航迹渐渐远离日本的时候,仍然有一种紧张感涌上心头。必须在经过三个月以上的长时间旅行之后,把四百多名乘客安然无恙地送回日本,这个责任的重大对海一个工作人员来说都是一样。 在这之的并不是没有事故发生。有位乘客曾经在航海中猝死,去年的环球旅行中,乘客们在里斯本自由观光的时候,豪华套间的一名男性乘客因脑血栓而倒下了。送到当地医院诊断结果是并无大碍,可是在大西洋上突然病情恶化,病人一度陷入昏迷状态。在纽约将病人交给了闻讯赶来的家人,据说之后不久就断了气。 虽然乘客死亡的事件十分罕见,但是生病或者受伤的情况在任何一次航行中都有可能出现。比如摔倒在楼梯上,或者也有因打架而受伤的情况。尤其在环球旅行这样的长时间航行中,很多人会因为水土不服而拉肚子。根据各人身体情况仍不一样,有的人可能病得相当严重,久代必须对这些事件有足够的心理准备。诊疗室里有两名医生和两名护士轮流值班。在遇到风浪的时候,光是照看晕船的客人就得忙上整整一天。 江藤美希从浴室里出来了,胸前只围一条浴巾。她对着镜子一边啪啦啪啦往脸上扑着化妆水,一边说:“对了对了,昨天,你和402室的浅见先生说过话吧?” “是啊,吃过晚饭过后,我们去了钢琴沙龙。” “听说那个人是个自由撰稿人?” “好像是的。他说这次出来也顺便采访。”“如此而巳吗?”“你的意恩是?”“我只是在想如果只是为了采访,不一定要坐完全程呀。会不会有其他的目的呢?” “哦?真的吗?” “曾经有人托花冈先生交给浅见先生一封信。他说,虽然没看清信上的具体内容,但可以肯定是一封十分简短的信。他还说浅见先生看过信之后问他贵宾室怎么怎么样的,说不定这事和豪华套间或者总统套房的客人有关系。” “那么,是保镖吗?” “有这个可能。” “那么究竟是什么人比花冈先生递信的呢?” “这个我也问过,可花冈先生不说。对我也保密的话,说明即使是公司的人、职位比一定相当的高,或者,根本是毫不相干的人……” “无论如何,总不会是地痞流氓吧。” “说的什么呀!当然不会是地痞流氓啦。我想可能是金触界或者政界的人物吧。” “会不会是警察呢?比如说追查毒品贩卖之类的。” “你呀,我看你是电视看得太多了。他难道不会是做贴身警卫的吗’为了掩人耳目而远远地监视着。918室的内田先生说他们夫妇都是第一次出国旅行,在停靠国也必须多加小心。” “那么就告诉他们吧,说浅见先生跟着做保镖呢。” “那怎么行。既然保密就一定有他们的理由。而且我们也不知道对方就一定是内田先生。对了对了,这些话你可不要告诉任何人。只是平时你可以多留意一下浅见先生,一定不要让他发现了。” “我知道了。” 对于一年之中大部分时间都在“飞鸟”号上度过的倔田久代来说,这样惊险的事情还是第一次干。而且,监视的对象也不赖。一想到在钢琴沙龙里近距离看到的那个男人茶褐色的眼睛,倔田久代有一种久违的心跳的感觉。 “听说那位浅见先生三十三岁了还是单身?” 奸像看透了久代的心思似的,江藤美希问道。 “你不觉得他是个不错的男人吗?身材高大又英俊,当记者又有钱,而且还是单身呢。” “有没有我还不知道呢。他说这次乘坐‘飞鸟’号也是因为有人赞助。” “是吗?这不是很好吗?有人肯出这么大一笔钱为他提供赞助,不正是说明他的实力吗,你去监视他,弄不好就是稻草人救火。” “说什么呢……” “啊,脸红了!哦——原来你早就已经有那个意思了呀!” “胡说!江藤你才是,你觉得他怎么样?如果你愿意,我倒可以给你传话。” “嗯——这样啊,要是他愿意的话,还不坏……开个玩笑,我不会横刀夺爱的。哈哈哈……” 江藤像个男人似地笑了起来。 四、欢迎舞会 航行的第三天,“飞鸟”号终于离开日本本土,进入了中国东海。船长八田野英之在大隅半岛南端的佐多山甲海面上将“飞鸟”号向北一转,直指萨摩半岛而去。这并没有预定为正式的路线,但船长是为了让乘客们眺望开闻山的英姿。 八田野生于昭和十九年,也就是战争结束的前一年。父亲是一位海军军官,在一次战役中作为战舰“大和”号士官战死沙场。所以他只是从相片上看见过父亲的模样。 在“大和”号大势已去的昭和二十年四月,为了参加冲绳之战他们只装了半程的燃料出击,掌握了绝对制空权的美军在距离冲绳很远的地方向“大和”号发起了猛烈的攻击,二千七百名士兵随之沉入了海底。 恐怕在战舰出动的时刻,士兵和战舰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之后很多人指责“大和”号有勇无谋、白白送死的行为,但作为当事者来说,他们一定是不忍心看到号称世界最强的“大和”号在大难当头的时候如空藏美玉一般毫无用武之地。 当时日本很多军港都遭受了大规模的空袭,在港内待命的军舰毫无还击的余地,统统被炸伤、炸沉。这样下去,“大和”号眼看就要遭遇同样的命运。当八田野做出悲痛的决断时,他同时也感到一种安慰。据说在八田野的学生时代,有一个叫做“大和”的同学荒废学业,整天打麻将。八田野觉得他是个软弱的男人,一听到他的名字就十分生气。 八田野不同于他的父亲,商船大学毕业以后,他从小货船开始,当了很多船的船长,现在成了日本最大的豪华客轮“飞鸟”号的最高统帅。也许可以说,船长这一职业在日本已经达到最高境界了吧。 每次执行国际航线的任务,在太平洋上会经过很多当年战斗过的地方。马来西亚海、莱特湾、夏威夷、中途岛…… 开闻山虽然海拔不到一千米,但却是一座酷似富士山的锥形火山,非常漂亮。 在开闻山前方的海面上,“飞鸟”号就进入了一路南下的航行路线。站在船尾,看见船后的航迹逐渐远离开闻山的时候,可以深深地感到漫长的航海已经开始了。 这天是第一个“正式活动日”。晚饭以后要求乘客们穿礼服。男性要求穿晚宴服或黑色西装,女性也必须着女子晚礼服。 晚饭时间,以船长的名义招待了总统套房的两组客人——内田康夫·真纪夫妇和昨天从神户上船的917室的牟田广和·美惠夫妇,以及豪华套间的两组客人——松原·郎泰子夫妇和后闲富美子·真知子姐妹。船方则由船长八田野和公关部长倔田久代陪席。 八田野知道内田康夫是一位侦探小说家,但其他人是什么来历他就不清楚了。 只是,公司曾经嘱咐他对松原夫妻要特别关照。松原曾经是和“飞鸟”号的船主有业务往来的贵宾之一,决不可疏忽怠慢,夫人泰子是原伯爵家的千金,也是一位有名的交际花,更要用心侍候。 牟田广和在大阪做美术生意,是一位言谈举止稳重得体的老绅士。由于上船之前扭了腰,现在正坐在轮椅上。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牟田看起来已是个与年龄相称的老人了。与此相反,夫人美惠却显得相当年轻,对任何事都出奇地精力旺盛。一口清脆的关西话,话题也十分丰富,据说夫人是牟田的后妻。 后闲姐妹给人一种纯正东京人的感觉,是干脆利索又不失高雅的一对姐妹。姐姐富关子正像人们所说的,是一个“酒家”,很快就喝完了刚刚斟满的葡萄酒。而妹妹真知子却不善饮酒,但抽起烟来,连男人们也自叹不如,她抽烟的姿势真像画家面前的模特儿。 欢迎会对于八田野来说的确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按理说他已经应该很习惯了,但客人每次都不一样,实在很难消除紧张感。 客人们愉快的谈话使得晚餐在和谐的气氛中进行着。 在谈话中断的一瞬间,一直沉默着的内田好像抓住了机会似地说道:“我想问一下船长,万一船上发生了什么案件,将会怎样处理呢?也就是说司法权之类的是怎样运作的呢?” “原则上,船长握有司法权。” 真是个讨厌的话题啊——八田野一边想一边无可奈何地回答道。 “副船长以下的所有员工都必须在船长的指挥下适当地应对各种事态。” “假如说,我完全只是做个假设而已,发生了杀人案的话,船上将会怎样处理呢?” “喂——您的问题可真难回答呀,根据不同的情况我们会采取不同的措施,不过首先我想应该优先保障其他乘客的安全。在此基础之上,我们会尽力拘留罪犯。但是罪犯是工作人员和罪犯是乘客的处理方法可能也会不一样……当然,工作人员肯定不会那么做的,我只是举个例子而已。而且根据凶器、武器的不同,处理方法也不一样。总之具体情况具体处理,不可一概而论。” “之前从没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吗?” “是的,很幸运这艘船上从来没有发生过那种不吉利的事,这也许是得益于我们高素质的客人们。” 八田野在任何时候都不会忘记外交辞令。 “那么,如果发生杀人案的话,你会怎么处理呢?” “你怎么老说这些呀!”真纪夫人在旁边抱怨道。 内田却说:“不碍事,不碍事。”对夫人的话不加理会。 “船上备有安放遗体的设施。” “那么,就是说不举行所谓水葬仪式啰?” “是的。” “就这样将尸体运回日本吗?和犯人一起。” “不,原则上是在事发后的第一个停靠地把遗体和犯人送下船。按照联合国海洋法公约规定,在公海上,‘飞鸟’号被当做独立国对待,但在领海内,必须遵从该国法律。” “这样一来,在港口内进行取证调查,一定相当麻烦吧。” “嗯,按理说是这样,但按照惯例,对客船上的案件一般在短时间内完成调查。因为搜查会耽误客船的航行,一般不会停留太长时间。” “原来如此……” “内田先生,”松原笑着说,“你不会是希望船上发生杀人案事件吧。“ “哈哈哈,我当然不希望发生那样的事,但是如果真的发生了,我也想体验一下这种经历呀。” “还是不要期待那些可怕的事情发生为好啊。” 八田野笑着说道。 开玩笑也要分时间场合嘛。置身客船之中,“沉没”、“火灾”、“冲撞”,还有“杀人事件”那是言辞的大忌,更何况这还是在气氛喜庆的船长欢迎会的餐桌上。苦不是总统套房的客人,简直就想狠狠斥责他一番。 “不过,在近一百天的时间里共同生活在这一艘船上,客人们之间可能也会产生各种摩擦和冲突吧。” 后闲富美子这样说道。稍显肥胖的她说话不紧不慢,眼镜下一双眼睛已经醉意朦胧,看来很有女性头目的风范。 “那是当然了。即使是杀人事件以不是完全没有发生的可能。” 内田完全像是希望有人被杀掉一样。 “您别老是说这些,注意您自己不要被杀掉就行了。” 牟田美惠使用了相当刻薄的语言,她一定是难以忍受内田那些不合时宜的话了。 “哈哈哈,那是当然了。要是自己都被杀了,小说也就写不成了。在尽量离我很近的地方有谁被杀的话,对于写小说来说实在是件值得庆幸的事情。” 不管别人说什么,内田都毫不介意,像个厚脸皮的无赖。 旁边的真纪夫人一脸无奈地看着丈夫的脸,想道:“真拿他没办法。” 八田野看着与丈夫很不般配的美貌的夫人,心里暗想:“这两人早该分手了!” 其实不是玩笑,在环球旅行的途中,夫妇关系恶化的事情过去也曾有过。 在一间狭窄的客舱内,从早到晚面对面地生活,在此之前没有注意到的对方的缺点因此变得特别显眼,让人生厌。早晨的船头酒吧内常常可以听到客人们议论前一天晚上某人听见隔壁夫妻大吵大闹的事。也曾听说过某个可怜的丈夫被妻子赶出房间,裹着被子在甲板上睡了一个晚上。 “但是不管怎样,旅途这么漫长,希望大家都能好好相处,平安度过这次旅程。” 牟田广和用不紧不慢的口吻说道,这似乎成了一句总结性的发言。 五、钢琴沙龙 晚饭后,八田野带领客人们进入了钢琴沙龙,倔田久代也跟在后面。 这里有钢琴和三重奏乐队的交替演奏,还可以欣赏歌曲。在这里喝上一杯鸡尾酒或其他饮料,享受晚上的美好时光不失为一种优雅的选择。 这里是船上旅行的高境界,但也许因为许多人从未去过这样的地方,特别是年龄较大的女乘客几乎靠也不想靠近。八田野则经常为客人们制造一些靠近钢琴沙龙的机会。 也许是因为同为总统套房的客人吧,内田夫妻和牟田夫妻坐在一个包房里。 内田没有酒量,但夫人好像相当能喝。 牟田钟情于日本酒,他喝的是“飞鸟”号指定用的冰镇酒“玉乃光”。牟田夫人则和内田夫人一起端了一杯康巴利苏打水。 内田总想让做美术商的牟田谈一些有关画的话题。好像内田此行的目的之一就是很便宜地把一些好画弄到手,他相信去意大利就能达成他的愿望。到什么地方,怎么做才能弄到便宜的画呢?——内田死死咬住不放,但牟田总是有礼貌地回避这个问题。不知牟田是不肯讲呢,还是不知道而讲不出来,但不管怎样,商业上的秘密是不会轻易告诉他人的。 内田夫人和牟田夫人的谈话似乎进展得不太顺利。除了年龄上有一点差距以外,她们一个讲的是东京话,而另一个则是关西话。另外,可能是朴素的作家夫人与华丽的美术商夫人之间找不到太多共同点吧。 松原夫人和后闲姐妹正在谈论歌剧等高尚的话题,情绪十分高涨。 松原京一郎一直喝着鸡尾酒。夫人一边劝他少喝两杯,他还一边多倒了好几杯酒。但他照样很为身边的人着想,为了三位女士的杯中能够饮料不断,为了让不喝酒的后闲真知于不至于感到无聊,他走来走去忙个不停。 这些人属于在社交性气氛中能够熟悉和亲近的人,所以感到轻松而愉快。 八田野的搭档是倔田久代,他半坐在柜台前的高椅子上喝着啤酒。 “船长,您知道浅见光彦这个客人吗?”久代问道。 “不,不知道。是谁呀?” “他住在402室,说是一个现场采访记者。他说此行的目的是为了写‘飞鸟’号乘船记什么的,但据花冈先生说,实际上可能是某个贵宾乘客的保镖。” “没听说过。到底是谁的保镖呢?” “不知道,那也只是猜测,是否真是那样还不知道。我还以为船长您可能知道,看来您也不知道了。” “嗯,不知道啊。可是什么乘客会需要保镖呢?有那么危险的情况以至于需要保镖吗?如果有的话,事先不对我这个船长说一声怎么行呢?不是吗?” “是啊,那可不行啊。” 倔田久代好像从心里站在船长的立场上说活似的、紧皱着眉头。看见这样的表情,八田野一下子竟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觉得她“可爱极了”。 ‘我想见见浅见先生,问问他是怎么回事。你帮我约他出来,就说我请他到舱桥上来采访。” “啊,对了,至少表面上他是以乘船采访为目的的,他一定会很高兴的。那么,我下去以后就跟他说。” 田久代的表情突然变得十分开朗。 八田野嘴上虽然没说,但对久代表情的变化之快非常吃晾。上船以后不过三天,她好像对浅见这个客人有一种特别的关心。 “是个什么样的人呀,那位浅见先生。” “我不是说过吗,他是个记者。” ‘不,我不是指这个,我是说他的相貌呀、性格之类的。他长得很英俊吧?” “这个……怎么说呢。我觉得他长得倒是挺高的,那样是不是应该叫做英俊呢……” 她突然变成了一种摆架子似的口吻。这反而让八田野看出了她对那个叫浅见的男人的心意。虽然十分可笑,但八田野明显地感到一种近似于妒忌的感觉。 到了钢琴沙龙关门的时候,风浪变得大起来。这个时候还是三月初,被叫做“台湾男孩”的初春特有的低气压虽然还没有形成,但眼前的确是一片波涛汹涌的海域。 乘客们几乎都回到了房间,甲板上看不见一个人影。这片海域可以说处于亚热带,但毕竟到了夜晚还是感到一股寒意。走上船桥就看见值班的两名船员一个聚精会神地凝视前方,一个仔细地检查雷达和海洋地图。 “飞鸟”号以时速十八海里的巡航速度顺利地航行着。越过浪涛时的上下起伏虽然没有大碍,然而防比横向摇摆的鳍形自动稳定装置工作时会产生猛烈的冲击。不习惯的乘客会因此而影响睡眠。 八田野开玩笑似地问:“怎么样,没有发现海盗活动十分猖獗。不知是不是时代的进步。现代的海盗乘高速快艇接近目标,突然用机关枪,有时还用火箭炮进行威胁,侵入船内。对于吃水线距离甲板很低的油轮和货船来说,根本无法防止海盗的入侵。” 像“飞鸟”号这种大型客船似乎不易成为攻击目标,但无论如何还是小心为上。毕竟,日本是经济大国,而且参加环球旅行的乘客很可能会被认为全是亿万富翁。其实并不是那样,甚至也有人花掉了积蓄起来的养老金,但是“飞鸟”号仍然会给海盗们以宝船的印象。 八田野正要回房休息的时候,事务总长花冈打来了船内电话。 “908室的神田先生说有话要和船长说,我该怎么回复他呢?” 一看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十五分了, “时间已经很晚了,但可能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吧。” “是的,他说无论如何今晚要和您谈一谈。” “什么事啊……” 八田野虽然感到疑惑,但这件事似乎没有选择的余地。 “知道了,那么你让他到我房间里来一趟吧 挂了电话,八田野再次环视了一下船桥,出了门。 第三章 风急浪高 一、申诉 随着“飞鸟”号逐渐迫近东海中心,船身的摇摆也越来越大。前后起伏自然也愈来愈厉害,横向的摇摆也多少能够感觉到。即使不是暴风雨大作的天气,这种摇晃也很容易使人晕船。 走出船桥,左右分别排列着几间船员的居室。在那前面还有一道门,门外就是公共的空间了。 八田野刚走出那道门就遇上了乘电梯上来的医生船越修。 船越本来在千叶县经营一家医院,后来他把医院交给了儿子,并极力自荐,成了“飞鸟”号的船医。他出生于岩手县的一个山村,据说做一名医生是他从年轻时的梦想。一头已发与他稳重的风度十分相称。不仅在员工中间,在穷人中间也很受欢迎。 和船越—起的是提着急诊包的护士植竹秀子。 “我们去918室内田先生那里出诊。”在船长发问之前,船越首先说道。 “啊?刚才在钢琴沙龙我们还在一起呢。” “好像是那样。但一回到房间里,夫人就晕船了。说是严重得动都动不了,我想可能是第一次乘船旅行,过于兴奋和喧闹了引起的吧。” 船越苦笑着说。 如果说严重得动都动不了的话,也许在钢琴沙龙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感到不适了。因为大家在一起,所以才一直忍耐着。没有注意到的丈夫自然有义不容辞的责任,但作为船长,八田野同样有一种责任感。 八田野轻轻举起手,向医生说了一声“你辛苦了”,就沿着横梯走了下去。 八楼的前端和九楼一样,与公共区域是隔离开的。穿过一道写着“staffonly”的门,走廊两边都是船员的居室。最前端也就是船桥正下方的地方是船长室,里面除了寝室之外,还有接待室兼办公室。 八田野回到房间几分钟之后,神田功平出现了。他仍然穿着晚宴服。今天晚上虽然是正式的活动,但到了这个时候也该换成平时的休闲服装,也许他的性格比较老实古板吧。 “这么晚打搅您,真不好意思。” “发生了什么事吗?” 八田野首先想到的是神田夫人晕船了,可是转念一想,如果晕船的话,像内田先生那样联系医生不就行了吗? 神田稍微迟疑了一下说道:“我妻子她……”话没说完神田又有些犹豫似地停了下来。 “您夫人?”八田野略带催促地问道。 “是的,我妻子非常害怕。” “哦——?那可太糟糕了。但是,这么一点点风浪对这艘船来说根本就是蚍蜉撼大树,况且这艘船经过特殊的设计和建造,即使万一正面闯入台风之中以不会有危险,请不必担心。如果感到身体不适的话,请联系医生,让他到您的房间出诊。” “不,我说的不是这个。“神田略带苦笑地说,“我妻子害怕的事也许有些荒唐无聊。” “哦?到底是什么事呢?” “她被人窥视了。” “啊?被人窥视?……难道是从窗户外面?” “她是这么说的。我妻子说她看见有人从窗帘的缝隙间向屋内窥视。我一直在赌场娱乐中心,没有看见,所以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妻子是这么说的。” “啊……” 八田野的嘴半开着,发出了一种自己也弄不清意思的声音,然后他重新调整了情绪说道:“如果说这是事实的话恐怕不太稳妥。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房间外的阳台属于私人空间,通常是不会有人从外部进入的……您没有打开窗帘确认一下吗?” “如果我在的话当然那么做了。可是妻子一个人在房间里,害怕得缩成一团。其实昨天晚上也发生了同样的事,我千方百计说服她,说那可能只是一种错觉,她本人也勉勉强强相信了,可是今晚她说又有人窥视。我回到房间听她一说,立刻就拉开了窗帘,可那时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但是妻子都一口咬定绝对没有错。” 从神田的样子可以感觉到他是拗不过夫人要求,毫无办法地来向船长申诉的。 神田功平的夫人叫千惠子,今年五十岁。从相貌来看,她要比实际年龄年轻很多,也很漂亮。不但服装华美艳丽,言行也十分夸张,可以看出她性格的古怪偏执。神田为人温厚,待人和善,与夫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对夫人言听计从,在上船后不久就在船上出了名。 “喂——真难办啊。如果说有人潜入阳台的话,那也可以算是一种犯罪行为啊。” “那当然了,所以我这才来,找船长您商量的嘛。希望船长能妥善处理。” “您这么说我也……” 八田野比神田更不知如何是好。 有人潜入阳台的确不是不可能的事。阳台与阳台之间只用板状物做了简单的隔离,如果翻到栏杆外侧,顺着栏杆很容易潜入隔壁的阳台。而是只要有这个意图,从上面房间的阳台上垂一条绳子也可能下到别人的阳台上。 但是,有谁会冒着危险去窥视别人的房间呢。特别是神田夫妻房间的左右两边都是豪华套间。 而且912室住的是公司上层指示要特别关照的松原京一郎夫妇。另一间相邻的906室的客人好像是姓小泉的更加年长的一对夫妇。不管怎么样,能够住豪华套间的绅士很难想像会干这种耍杂技似的“非法侵入”。 “就算真的有这样的事,只要没有抓住现行,我们什么也不能做呀。” 八田野为难的神色写在了脸上。 “那么就设法逮捕现行犯呀。” 神田说得像是理所当然的事。 “但我们并不是警察,不能逮捕任何人。总之,以后有什么事,看见了可疑的人物请立即与我联系。” “没有别的对策了吗?” “每天晚上都有警卫在散步走廊、顶层甲板和船内走廊上巡逻。要说对策的话也只能是吩咐他们对908室的周围要特别注意一些。” “但是如果人在阳台上,那里对散步走廊来说是个死角。不是看不见吗?” “您说得对,但是在潜入阳台的过程中就会被发现。” “那可不一定,如果在确认警卫通过之后再潜人的话根本无法知道。” “这真不好办啊……” 八田野用手拍了拍后脑勺。神田的要求有点超出了常规。他给人的印象似乎有点“胡搅蛮缠”。 “您说得也对,可是总不能让警卫员一天到晚都在您房间外守卫吧?” “向隔壁的乘客确认一下怎么样?” “绝对不行!” 八田野的语气变得非常的强硬。无端地怀疑任何一位乘客都会引起很大的骚动,当然像对松原京一郎这样的乘客更不能轻率。 “我们无法向客人询问如此无礼的问题。现在您夫人,或者说神田先生自已是否看到了侵入者都还没有弄清楚,我们很难让其他的客人也牵扯进来。” “我的意思并不是让您像审讯犯人那样。您只要问一问隔壁的房间有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您这么一问,如果是心里有鬼的人,也许能从他的态度上看出点端倪来。” 神田的口气似乎也不能理解船长的态度——为什么这么一点事情也不能帮帮忙呢? “我明白了。那么明天早上或者其他什么时候,我有意无意帮你问问看,但是您千万不要说一些让其他客人感到不愉快的话。拜托了!” 谈妥当之后,为了让这个不愉快的客人早点离去,八田野把手伸向了门的方向。 二、各自不同的目的 到离开神户之后的第一个停靠地香港还有三天的时间。“飞鸟”号正从东海向台湾海峡靠近。早上船上的气温也上升到了二十度左右。海上仍有波浪,但已不如昨晚那么厉害。 不到七点钟的时候,浅见去了八楼的“丽德”餐厅。在那里,他看见玻璃墙外的露天甲板上,后闲姐妹正坐在那儿。昨天浅见睡了个懒觉,不过照这个情形来看,后闲姐妹平时就有早起喝咖啡的习惯。 浅见也在托盘里放上咖啡和烤面包,走到甲板上。他朝后闲姐妹的桌子上一看,咖啡杯子和装烤面包的碟子都早巳空空如也。她们好像很早就已经坐在这里了。 浅见走向旁边的一张桌子,和向这边看过来的后闲真知子相互点了点头。 注意到这个动作的姐姐富美子轻轻偏过头来,向浅见这边看了一眼,然后用眼睛向妹妹问道:“谁呀?” 真知子好像回答了什么,但声音小得可以被海风吹散,所以没有传到浅见的耳朵里。只是从口形来判断,可以肯定她说的不是“浅见”这个名字。 也许只听过一次的名字很难记得住吧。 浅见站起来走到姐妹俩的桌子边问了声好。若是平时,浅见决不愿做这种强行的“推销”,也没有这个胆量。今天会这么做也是由于身处船上旅行这个非日常性的环境之中吧。 姐妹俩周到圆滑地装着笑脸回了一声“早上好”,但也许心里觉得他有点讨厌。至少从妹妹真知子的脸上看得出来。 “我叫浅见。”他作了自我介绍。 真知子没有办法似地介绍说:“这是我姐姐。” 连名字也不说,当然,那个真知子连自己的名字也没有告诉过他。仿佛她已经看出浅见曾经在客人名单上查过她们的名字似的。 “我可以坐这儿吗?” 浅见指了指空着的椅子。圆桌的四周可以摆下四到六张椅子。 “当然,你请坐。像浅见先生这么年轻的人在这艘船上实在难得,物以稀为贵嘛,这反而是我们的荣幸。” 后闲富美子爽朗地笑着说。 她身材不算高大,脸和体型都稍嫌肥胖,金边眼镜后的一双眼睛总是眯着,喜欢微微地背过脸笑,一看就知道是那种豪爽、豁达的性格。 妹妹真知子则完全不同,她的脸上只是浮现出一丝难解的笑容,没有任何态度的表示。 浅见从原充的桌子上把装了咖啡和烤面包的托盘端了过来,坐在了一个距离姐妹俩同样远的位子上。 “昨晚船摇得很厉害呀,你们二位不要紧吧?” “嗯,妹妹有一点儿,不过没什么大不了的。” 富美子说到这里又紧接着发话了:“刚才听妹妹说,浅见先生是杂志社记者,这次是为了写一部乘船随记来着?” “是啊,所以我特意带了打字机上船。可是像昨晚那样一摇,头昏昏沉沉的,根本写不下去。这一点我倒没想到。” “你说得对啊。我女儿也让我给她写乘船日记,可是我完全没有那个心思。隔壁的内田先生也是这么说的。” “啊!内田先生?” 浅见虽然吓了一跳,但还是故作镇静地问道。 “和你一样也是出版这方面的,你不知道吗?是专写侦探小说的作家内田康夫先生。” “啊——我听说过他的名字。好像是一位写旅行侦探小说的作家。是这样啊,内田先生也在船上啊。””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帮你们介绍一下。” “啊?不不不,不用了……” 浅见慌忙伸出两手左右摇个不停。 “哎呀,其实你不用介意,我跟他虽然不是很熟,但他看起来不是那种不可接近的人。” “也许你说得没错,可是……我不太想和那样的人……” “不想和那样的人来往吗?这也不难理解,小说家总是有很多不同于常人的地方嘛,不过内田夫人挺漂亮的。” “啊,是……” 浅见差一点就随声附和起来,他急忙掩饰道:“是吗?” 这个时候,浅见才终于注意到:后闲姐妹住在内田夫妻的隔壁,说明她们也是豪华套间的客人。能够每人拿出超过一千万日元的费用来参加环球旅行的女人到底是干什么的呢?这倒让浅见很感兴趣。 真知子站起来说了一声“失陪一下”,向餐厅里走去。她手里拿着自己和姐姐的托盘,好像是再去拿一些自助的咖啡。 “您的妹妹很文静啊。” 浅见一边看着真知子的背影,一边说道。 “你是想说和我的粗野形成鲜明对比吧。” “不不,没那回事儿。” “没关系啦,大家都这么说的。” 她仰面一笑,然后稍微压低了嗓门说道:“我妹妹发生了许多事情,所以有些消沉。” “原来真是这样。实际上我前天看见她的时候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儿。” 浅见把那天早上的事告诉了她。 “跳水自杀吗?那倒不至于会走到那一步,不过可能的确看起来会给人那样的感觉。这次出来旅行也是为了散散心。” “如果我问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话,也许很失礼……” “的确很失礼哟。”后闲富美子笑着说道,“在这种地方你的记者职业意识会比我们很难办。不过并不是们么夸张得可以当做新闻的大事。” “啊,我是旅行方面的现场采访记者,完全不写这些世俗性的报道,您不必担心。我只是觉得她的样子实在太消沉,所以就不由自主地问了一句。” “谢谢你的关心。既然你这么说,我就告诉你吧。我妹妹她离婚了。仅此而已,一点不稀奇吧。” 原来如此。所以姐妹俩的姓是一样的——浅见弄懂了一半,又产生了新的问题——可为什么姐姐和妹妹都姓同一个“后闲”呢?但是再问就难逃追根问底之嫌,浅见没有说出来。 “所以精神上受了相当大的打击,不是开玩笑,有段时期我也担心她会自杀。现在已经安定多了,但是还是得盯着点儿。” 正像她话里说的一样,为了确认妹妹的行踪,她把视线移向了远处。 真知子正端着摆上了咖啡杯的托盘出现在甲板上。 富美子用心疼的目光看着妹妹,小声地说道:“要只是离婚倒还好……”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吗?——浅见刚想往下一问,真知子已经走近了。 托盘上面有三只杯子。 “请用。”真知子冷冰冰地说着,把一只杯子故在浅见面前。 “黑色的没问题吧。” “啊,不好意思。” 浅见对这种意外感到有些诚惶诚恐,没想到真知子会对自己表示好意。但是,也许那并不算什么好意,只不过是顺手人情罢了。真知子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就是证明。 在真知子之后不久,一个中年男人也出了门,径直朝这边走来。可能刚起床不久,一张青黑的脸无精打采。 脸朝着那边的富美子明显已经注意到他了,可她都把视线移到别的方向,装做没看见,同时把咖啡杯送到了嘴边。 “真早啊!” 用人用嘶哑的声音打过招呼以后,问也不问就拖了一张空椅子坐了下来。 后闲富美子无可奈何地装出笑脸说:“哎呀,早上好!” 真知子仍只是冷冰冰地点了点头、 那个男人像要把浅见的脸看穿似的,死盯着他说:“这位是?” “我姓浅见。” 浅见掏出了名片。为了能在船上得到更多的信息,多认识一些人很有好处。 “啊,《旅行与历史》啊。” 男人不可一世地拿出了自己的名片,“圆山书店株式会社董事和田隆正”。 浅见虽然没有和“圆山书店”打过交道,但既然对方是出版社的董事,不管以后怎么发展,现在搞好关系总不会错。 “啊,您是出版社的呀,还请您多多关照。” “彼此彼此,对了,乘‘飞鸟’号是因为工作吗?” “是啊,为了写乘船实录一类的东西。” “这个时候才……” 和田表示了怀疑。 浅见吃了一惊。 的确,在此之前已经出版了好几部“飞鸟”号的乘船记。这个时候再出什么乘船实录肯定卖不出去。至少拿不出与昂贵的乘船费用相称的成果来——作为出版方面的内行一定是这么想的。 “当然,如果有什么新鲜有趣的内容倒也说不定……对了,如果发生了什么杀人事件的话,也可能写出畅销的书呢。哈哈哈……” 和田愉快地笑了。也许是对弱小的自由撰稿人的嘲笑,也许是真的期待杀人事件的发生而欢笑。 “和田先生是一个人住豪华套间呢。”后闲富美子介绍道。 “哇,真了不起!” 浅见毫不掩饰自己的吃惊。豪华套间一个人住的话。需要另付百分之六十的费用,算下来一共是一千六百万日元。 “没什么大不了的。住总统套房每人不也需要同样的钱吗?” 和田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噘着嘴苦笑了一下,但仍是一副寒酸相,毫无打动人的力量。 “您也是因为工作的关系吗?” “没错,世上哪有为了单纯的玩耍而参加这种旅行的笨蛋呢?” “哎呀,您这么说,好像我们都在干蠢事啰?” 富美子着实有些怒形于色。 “啊,不不不,是我失言了。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对我们这种尚未退休的男人来说。哈哈哈,不好意思,说漏了嘴。” “可是,出版社的工作和环球旅行有什么联系吗?”浅见为了调整一下这种不和谐的气氛,问道。 “现在这个时代,虽说是出版社,你以为只靠出书就能过得下去,那就是大错特错了。如今信息化、国际化、多样化趋势迅速发展,要经营出版社也必须跟上形势的发展啊。” “是不是就像‘飞鸟’号的步伐一样呢?” 一直默不作声的真知子终于面无表情地说道。怎么听怎么像挖苦人的话。 “啊?……哈哈哈,是阿,正如你所说,一定要乘坐‘飞鸟’号也是有原因的。” “是什么原因呢?”浅见问道。 “这种事怎么能说呢?这是企业机密。我还没问你呢,你的目的只是采访吗?很难相信像你说的那样,支付如此高额费用只为了采访。” “我住的经济舱,而且有一半是为了玩儿。” “嗯——就算是这样?” 和田用一种估价的目光从上到下打量着浅见。乍一看显得很寒碜,但目光却相当尖锐,浅见不由觉得这是个不可掉以轻心的家伙。 三、疑惑 906室的客人小泉日香留来到了接待大厅。 “我有话想跟倔田小姐说。”他对工作人员说道。 接待大厅立刻和倔田取得了联系,但她正忙得走不开。 “现在不行也没关系,我是在去吃早餐的途中顺道来说一声。” 小泉指着“四季”主餐厅的入口,用十分稳重的语调说道。他七十五岁左右,身材不高,白发已经很明显,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绅士。夫人旬子也是一位高雅而稳重的女性。 “那么,倔田回来以后,我让她到那边找您。” 接待大厅的工作人员说,小泉表示同意。 倔田久代找到小泉夫妻的餐桌时,夫妻俩的早餐已经接近尾声了,窗子旁边的正方形的餐桌上,夫妻俩相对而坐,悄悄地说着话。那样子旁人看了也会不由得好笑。 “打扰您了。早上好。您叫我有什么事吗?” 倔田久代看见小泉夫人放下了筷子才走上前去恭敬地说道。 “啊,早上好,早上好!哎呀——专程让你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你请坐。” 小泉站起身来,示意她在旁边的空椅子上坐 “实际上,发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不等倔田久代坐稳,小泉就开始说了,“昨天晚上,我想可能是深夜一点钟左右的时候吧,好像觉得阳台上有什么响动。我想阳台上应该不会有人,可内人也有所觉察。为了慎重起见,我们把窗帘拉开一看,可什么人也没有。还以为是自己疑神疑鬼,所以老头老太婆相视一笑也就过去了。可是今天早上起来走到阳台上一看,发现这个东西落在地上。” 小泉从衣服口线里取出一件用卫生纸包起来的东西。打开卫生纸,出现了一张长约二厘米左右的梯形纸片,一角边呈深蓝色。 “这是什么呀?” 倔田久代把脸伸到桌子的上面,可怎么看,也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我想这大概是胶卷盒的翻盖部分。比一般的要小—些,可能是aps或者其他小型相机用的胶卷。” “啊,您这么一说我倒觉得的确很像。” 倔田的确记得某个厂家生产的胶卷盒就是这种颜色。慌忙换胶卷的时候,为了从盒子里面取出胶卷,有可能把翻盖撕掉。 “我们用的相机是35毫米的,从来没有用过这种型号的胶卷。可是怎么会有这种东西落在阳台上呢,我总觉得有些蹊跷。” “真的,这是为什么呢?” 倔田久代也百思不得其解,一脸茫然的样子。 “我也觉得不太可能,可会不会昨晚真有人潜入了阳台呢?” “啊……” “是啊,我也说的确不大可能。不过这样的东西留在了阳台上,也许这不只是我的多虑了吧。” 小泉和善的脸上愁云密布。说起话来虽然十分镇静自如,可内心—定觉得很可怕。 “可是,如果有人这么做,那他的目的何在呢?” “你的意思是谁也没有理由去干这样的事是吗?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虽说是夫妻的寝室,可是窥视我们这种老头老太婆的房间也毫无意义呀。” 小泉虽然笑了,但可以感觉到他的笑很勉强。 “即使我说这些,恐怕倔田小姐也只会认为我们不过是杞人忧天罢了。” “不不不,您说到哪儿去了。我想调查一下这是怎么回事。也有可能是楼上的乘客的东西掉下来的时候被风吹到了您的阳台上呢。” “啊,对了对了,也许是那么回事,如果是那样的话,我这么大惊小怪实在对你不住。所以,我刚才也犹豫过是否该和你说,后来我想让你心里有个底儿也不是什么坏事,所以请你体谅。” 小泉不无可怜地说道。不难看出他高雅而又谦虚厚道的人品,正因为如此,倔田反而像对待自家人一样为他担心起来。 倔田久代回到接待大厅之后,向事务总长花冈文昭转达了小泉的事。 “是吗,小泉先生那儿也是啊……” 花冈文昭一脸的愁云。 “啊?这么说,其他还有人遇到过这种事吗?” “嗯,刚才船长才对我说的,昨天晚上908室的神田先生好像也发生了类似的事情。神田先生说他的夫人从窗帘的缝隙里看到外面有人影。我总觉得不太可信。” “到底是不是真的呢?” “谁知道呢?神田先生好像还说两天前的晚上也发生了同样的事情,我虽然觉得这可能是错觉,但也不能对人家说这绝对不可能呀。” “既然小泉先生的阳台上有胶卷盒的碎片,会不会是谁想在那儿拍照呢?” “拍室内吗?怎么会有这种事呢?年轻的新婚夫妇倒另当别论,谁会想要拍老年夫妇的寝室呢?” “这个小泉先生也是这么说的。不过阳台上有胶卷盒的碎片也是事实呀。” “那可能是从别的地方吹过去的呢。相比之下更让人担心的是两家人都感到有人潜入了阳台。” “如果真有这种事,该如何解释呢?” “嗯……” 花冈的脸上已经看不到笑容,紧锁的眉间形成了一道道深深的皱纹。 “像昨天那种船身摇晃得厉害的时候能够干这种危险的事倩的一定不会是老年人吧、那很是年轻的男性才行。要说参加今年巡游观光的年轻男性的话,比如说……” “喂喂喂,你最好还是不要考虑具体的客人。其实我觉得不管怎么,那种事还是不太可能。哎,其实你用不着太操心,待会儿我再到小泉先生那儿了解一下情况。” 说到这里,倔田久代便和花冈分开了,可她脑子里一直都在想着刚才的事,或者不如说她一直为无意间说到嘴边的“年轻男性”的名字而感到不安。 毫无疑问,当时浮现在她脑海里的正是“浅见光彦”这个名字。另外,和浅见同室的“村田满”也在她脑子里闪过。 倔田觉得,只从外表来看的话,村田满比浅见更让人觉得他不是个寻常的人。只是现在倔田还没有足够的理由把村田当做怀疑的对象。 四、单身者舞会 趁着总统套房的主人内田夫妻吃午饭不在家的当儿。浅见溜上了船桥。 从九楼的电梯厅向着与客房区相反的方向,穿过一道“员工专用”门,再向船头方向走就是船桥。在进入舱桥之前有一条二十米左右的走廊,两边排列着高级船员的居室。走廊的尽头就是船桥的门。跟飞机上一样,安全防范十分严密,按了门铃,身份得到确认之后,门打开了。 八田野船长用暖人心扉的笑脸迎接了浅见, “请随便看。”船长说道。 船桥比想像中宽敞。墙壁上到处是各种各样的仪器,就像一个巨大的飞机驾驶舱。 八田野把掌舵的工作交给了一等水手,自己则为浅见解说雷达和海图。走到船翼上为浅见介绍了靠岸时的操作方法之后,他们又回到了船桥。 “现在我们在什么位置呀?” 站在八田野旁边凝视着前方的浅见问道。一眼望去,只有大海和天空,看不见岛或船的影子。 “在中国东海。不久就要迫近台湾海峡了。” “台湾海峡,是个波涛汹涌的地方吗?” “哈哈哈,情况并不是那么严重。”八田野仰起头来笑道,立刻又变得严肃起来,“但是,当年日本海军覆没的地方就是在这附近。” “啊,对了,‘大和’号战舰沉没的地方也是在这一带吗?” “不,‘大和’号是在出击冲绳之战的途中沉没的,所以应该在后面一点。事实上,我的父亲就在‘大和’号上。”“啊?那么,他……”“是的,战死了。”“是这样啊。” “浅见先生应该会去参加单身者舞会吧。”八田野为了提高低调的情绪、用爽朗的声音说道。 下午三点钟开始,八楼的“丽德”餐厅举行了一个“单身者舞会”。 这个舞会招待乘客中的单身旅行者,以加深彼此间的友好和睦关系。主办者是船长,公关部长倔田久代负责具体的操作事宜。日本近海的路线一般不举行这个舞会,但亚洲、大洋洲航线等稍微长时间的旅行中常常举办这种活动。不只是年轻人,上了年纪的单身者也有通过舞会找到情投意合者,甚至发展到谈婚论嫁的。 这次航海的单身者有二十七名男性和四十六名女性。其中有六十多名都参加了舞会。基本上看不见年轻人的影子。无论男性女性,大多是老伴儿先自己而去了。后闲姐妹应该都在单身者之列,可是一个也没有参加。 拥有单身资格的浅见光彦也出现在会场上,他双手拿着照相机不断地按着快门,做出—副专心采访的样子。 倔田久代宣布了船长讲话的议程之后,八田野开始说道:“单身一人在外很容易情绪低落,但出来旅行一趟也不容易,千万别让它变得灰暗无光,请用你们欢快的笑脸去结识新的朋友,并好好享受你们的环球旅行!” 之后,倔田久代依次叫出参加者的名字并介绍他们的出身地。被叫到名字的人就像小学生一样回答“到”,并站起来向大家点头致意。 在寻求“新朋友”这一点上,大家的心思似乎都是一致的。其中也有人说明了想利用这个机会开始男女之间的交往。到底是真正意义上的新生活的开始,还是短暂的“游戏”,这并不是“飞鸟”号应该干涉的事情。毕竟很多客人都是成熟得不能再成熟的“成年人”了。 “这么说来,倔田小姐不也是单身吗?” 突然,一位客人大声说道,场内”轰”的一下沸腾了。其中还能听到一些露骨的卑鄙的哄笑。 “放眼一看,这里全都是些老头子,找不到英俊潇洒又很相配的人选啊……” 发言者话没说完,视线落在了浅见身上。 “啊,你,你叫什么来着?浅见先生?啊——浅见先生,你正合适啊。怎么样,倔田小姐?” 倔田久代比浅见更加惊慌失措,涨得一脸通红。 浅见为了解围站了起来,让场内好奇的目光那集中到了自己身上。 “哈哈哈,像这种爬格子的人一辈子也翻不了身,我赚的钱还不够倔田小姐吃饭呢。” “哎呀,其实我并不像看起来那么能吃的。” 高大而稍显肥胖的倔田久代也和浅见一唱一和,场内顿时哄然大笑起来。和谐的气氛一下子涨到了顶点。 这一突发事件使得浅见光彦这个名字在乘客中有了相当的知名度。与此同时,倔田好像觉得自己同浅见的“亲密”关系在“飞鸟”号乘客中得到了广泛承认似的,处于一种十分幸福的状态中。 散会后,浅见走近倔田久代说道:“多亏你帮忙,我才能够参观到船桥。八田野船长真是个好人,为我讲了许多我很感兴趣的事情。真是谢谢你。” “不必客气。倒是我,刚才失礼了。” “啊,不不,是我说了些失礼的话。我其实并没有那个意思。” “我知道。是我自己有些神经过敏,像患了‘受害恐惧症’似的,一听见‘肥胖’、‘能吃’之类的词立刻就会反应过敏啊,该不会是说我吧。” “哈哈哈,你想得太多了。” 浅见一阵大笑之后,一本正经地说道:“对了对了,有件事我一直想见到你后问你的,和我同室的村田满先生到底是什么人呀?根据名片上来看,好像是一家叫做大神创研的公司的秘书。那个大神创研是家什么公司呢?” “这个我也不知道,要不过后我帮你问一问?” “嗯,拜托你了!虽然不急,但我还是觉得了解一下同室的人是什么来历、什么性格比较好。” “啊,我,说了什么很可笑的话吗?” “不是,我在想村田先生同样也是这样想的吧。” “不会吧……我可是讲明了身份的。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杂志社的小记者。” “谁知道呢?”倔田似乎不太相信。 “什么意思?” “所谓记者说不定只是个幌子吧。” “啊?幌子?那么,我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呢?” 浅见感到有趣,又有某种不安。 “我们觉得浅见先生可能是为某个人提供秘密情报的。” “秘密情报……” 浅见重复了一遍倔田的话,心里大吃一惊。 “是啊,就像电影《007》《保镖》里演的那样。” “哈哈哈,那家伙很配啊,这话你跟谁说过?” “江藤,她远比我经验丰富,对客人也有很深的洞察力。难道我们猜对了?” “很遗憾,完全错误。我可不是那种无法无天的人。” “是吗,我和江藤都断定你是某个乘客的保镖。” “这种事可不是由你们说了算,首先,这艘船上有那种需要秘密服务的大人物吗?” 浅见趁着忙乱问道,也有从倔田那儿套话的意思。 “这个我不清楚,不过贵宾室的客人中间我想不应该没有重要人物的。” 倔田久代不说“套间”而故意用了“贵宾室”,这个词这让浅见觉得耿耿于怀。他想也许事务总长花冈把纸条的事对他们说了。 “啊——贵宾室指的是套间吧。就是说某个套间里住着很重要的人物了。比如说有什么样的人呢?” “比如说……”话没说完,倔田就摇着手说道,“不行不行。我们不能随便把客人的情况告诉他人。” ‘的确……花冈事务总长也是这么说的。客人们在旅行过程中自然地熟悉并相互介绍自己是可以的,但作为工作人员,我们不能随便透露客人的情况。” “是的,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啊……” 浅见一时陷入了沉思。 “我出一个交换条件,怎么样?” “啊?交换条件?” “我告诉你我的真实身份以及乘坐‘飞鸟’号的真正目的,你能不能把客人的情况告诉我。只不过我还有个条件,就是你必须保证不对任何人说起这事。” “啊?浅见先生的真实身份啊……” 倔田久代的表情里明显有一种难以抗拒的好奇心。 “是的,我告诉你我的身份和目的。而客人们的情况在以后长时间的旅行中迟早都会知道的。对你来说,我想这是一笔划得来的交易。” “话虽这么说……”倔田朝人已散尽的“丽德”餐厅内扫视一圈之后说道,“你真的保密?” “那当然了。相比之下,你要是不保守我的秘密,我会更难办的。如果向其他乘客暴露了我的身份,会对我的工作带来很多不便。” “那么,你果真是保镖……” “不知道,我该怎么说呢?” 浅见狡诈地一笑。 五、密约 最后,倔田久代经不住浅见的诱惑,二人的密约达成了。浅见告诉她自己在做现场采访的同时兼做—些私立侦探性质工作。这次乘坐“飞鸟”号的真正目的是受了一个奇怪的资助者之托,而关于自己的任务他只知道“当心贵宾室的怪客”。他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倔田久代始终都睁大眼睛听着浅见说。 “不管是政治家还是金融界人士,我总感觉到这件事和相当上层的人物有关联,而且既然说了贵宾室,那么不管是什么意图,肯定和贵宾有关。从这个意义上讲,我能够把握贵宾军客人的情况,对‘飞鸟’的安全保障也有百利而无一害。” 浅见言词恳切,犹如谆谆教诲一般。浅见突然想到,要是可以用这样的热情向女人表明心迹的话,恐怕连自己也能做个合格的花花公子。 “你说得对,这也是为了‘飞鸟’号啊。” 倔田久代终于下定了决心。 那天的晚饭后,在接待大厅旁边的休息室里,倔田久代装成介绍旅行知识的样子,把一个装了“旅游说明书”和“旅游资料“的大信封交给了浅见。 浅见没有回房间,而是去了一个人也没有的“飞乌图书室”。在角落里的一张桌子上,浅见从信封中取出了“旅游资料”。 浅见的心情就像一个纯情的男孩第一次接到情书一样。 “旅游资料”是总统套房和豪华套间乘客的名单以及职业等简单的相关信息。 905和田隆正50岁(东京都武藏野市出版社董事) 906小泉日香留74岁旬子72岁(东京都新宿区无职业) 907草薙由纪夫72岁乡子47岁(东京都世田谷区原银行董事) 908神田功平52岁千惠子50岁(神奈川县川崎市医院理事长) 909小泻真雄70岁明美64岁(前桥市公司董事) 912松原京一郎68岁泰子59岁(东京都目黑区原贸易公司总经理) 915倔内清孝77岁贵子68岁(大阪府界市房地产公司会长) 916后闲富美子58岁(东京都大田区汽车配件公司会长) 后闲真知子51岁(同一公司监察) 917牟田广和72岁美惠52岁(大阪市美术商) 918内田康夫48岁真纪44岁(长野县北佐久郡均为作家) 919小松田嗣73岁佳子71岁(仙台市原百货公司董事) 920大平正树76岁信枝64岁(神户市船舶公司会长) 以上是豪华套间以上级别的乘客名单。901和902室空缺,据说是为那些区间乘船的娱乐活动的演出者和讲师留着的。 名单虽然已经拿在于里看过了,可是谁是“贵宾家的怪客”依然毫无头绪。这些贵宾室客人中间会爆发出什么样的“案件”?浅见很久没有这样心惊肉跳了。 空荡荡的图书室里,风一般地走进来一位绅士。可能是不想打搅先来者的兴致吧,脚步轻得没有一点声音。 浅见发现乘客进来了,于是慌忙把名单遮盖了起来。 “啊,对不起,打扰你了吧。” “不,正好看完了。这里很安静,挺好的。” “你说的对,老伴儿不在就更安静啊!” 绅士便笑着问:“你是—个人旅行吗?” “是啊,一个人。一半为了玩儿,一半为了采访。” “是吗,乘船采访呀,那不错嘛,第一次坐‘飞鸟’号吗?” “岂止第一次坐‘飞鸟’号,连乘船旅行也是第一次,所见所闻都很新鲜。今天八田野船长还带我参观了船桥。船长还讲了他父亲与‘大和’号战舰一同沉入了东海的事。” “船长还讲了‘大和’号的事呀……啊,我忘了介绍,我姓大平。” 接过来的名片上写着“西北船舶株式会社董事会长大平正树”。一定就是刚才在名单上看到的“大平正树”,浅见有些惊慌失措地拿出了没有头衔的名片道:“我叫浅见。” “其实啊,”大平继续说道,“那个时候我也在‘大和’号上,是极少的一部分被奇迹般救起来的人之一。” “哦?那么,您和八田野船长的父亲是战友吗?” “是的。八田野船长的父亲是一位年轻少尉,是我的上司。在战斗中,八田野少尉身负重伤,临终前向我交代了遗言,并把御赐的表交给了我。” “原来是这样啊……那么那件遗物已经送还八田野家了吗?” “当然,战后不久我就送去了。现在少尉儿子驾驶着豪华客船,满载着乘客悠闲地从东海海面经过,我深切地感到这个时代的可贵。” 太平一脸无限感慨的神情,出神地看着图书室墙壁上挂着的”飞鸟”号的照片。 “大平先生的儿子呢?” 浅见以“少尉的儿子”产生了联想,十分礼貌地、不带任何特别意思地问道。 大平哆嗦了一下,反应很让人意外。 “有过一个女儿,但已经不在了。” “啊,真对不起,不该问您这么失礼的问题。” “哪里话,没关系的,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嘴上虽然那么说,但大平脸上浮现出的悲哀却无法隐藏。 第四章 暗藏杀机 一、星空下 当地时间三月五日晚上十一点——从这天凌晨两点的时候,已经把时钟向后拨了一个小时,所以现在以日本时间算的话,应该是三月六日的零点了——通讯室向船桥报告了一条令人担忧的消息,香港连续发生恐怖爆炸事件。 八田野船长亲自同公司取得联络,以求准确把握事态。据消息说,目前只发生了两起爆炸,但其中一名犯罪嫌疑人扬言要实施第三次爆炸。 这时,“飞鸟”号正在通过台湾海峡。停靠香港将在两天后的七号早晨。毫无疑问,乘客们大都会上岸观光或购物。在这个时候发生恐怖骚乱真是—件头疼的事。公司把所有决策权都交给了“飞鸟”号。 “怎么办呢?船长。”二等水手福田问道,“停靠香港可以按原计划进行吗?” “这个嘛……” 八田野考虑了一下之后答道:“到香港还有一天半的时间,在这期间只要情况不再恶化,就按原计划行事吧。” “我知道了。” 好像凑热闹似的,又有消息说一艘日本船籍的货船在马六甲海峡遭遇海盗袭击,下落不明。九千五百吨的货船突然下落不明,叫人难以置信。 听到这样的消息,八田野再一次深切地感到环游世界的航行是一项责任重大的事业。虽然“飞鸟”号选择的航线都比较安稳,但也不能保证绝对安全。现在出事的马六甲海峡就是“飞鸟”号一周后要通过的地方”作为船长,必须不断地提醒自己——我目前是在面临着无数的危险中航行,切不可疏忽。 比起这些来,房间里有没有被人窥视这种小事显得鸡毛蒜皮。然而作为工作人员仍必须一丝不苟地对待,这是员工的职责所在。 作为对策,八田野船长决定增加一次船内的巡逻。对于担当警卫的人来说也许增加了负担,但是当前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原则上,“飞鸟”号的船内生活是没有时间限制的。只要不妨碍他人,乘客随时可以走出房间,比如说,可以登上顶层甲板去仰望星空。为了防止意外,八楼的“丽德”餐厅的桌子都盖上了一张网,禁止使用,但隔壁的洗浴池直到深夜也可以使用。当然,站在七楼的散步走廊上吹吹海风也不会有什么不妥。 因此,由于有这些客人的存在,巡逻的人不可能一一怀疑、问长问短的,最多只能有意无意地说声“晚上好”或者“天凉了,请注意别着凉”之类的,以试探对方的反应罢了。 八田野完成了工作后回到了自己房间,刚过12点,908室的神田功平向接待大厅反映“看见了可疑的人影”。 由于前一天船长已就此事作了指示,接待大厅立即与事务总长花冈取得了联系,这个时候,花冈已经上床就寝了。他一方面向船长报告了此事,一方面让警卫员立即赶往908房间。 神田在睡衣外套了一件长袍就打开了门。看见警卫员,他说:“跟你可设法说。”他抱着胳膊,叉着腿站在那儿,夫人千惠子也穿着睡衣,隔着神田的肩膀用略带几分怒意的眼睛瞪着这边。 908室是豪华套间,房间也有相应的宽度,但由于是—个房间,进门便可以看见床。警卫员实在不太好进去。 正在这时,花冈起来了。好像为了证明自己是以最快的速度赶来似的,制服的扣子有一颗还没有扣。 花冈收起了平时的笑脸,忧心忡忡地说道:“听说又出现了?””是啊,又在那里从窗帘的缝隙里窥视。” 神田用手指着窗帘。从现场看来,窗帘内侧厚实的裙边重叠得很好,看不见外面。 花冈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突然一下拉开了窗帘。 阳台上只有—张白色的桌子和两把椅子。 “就是那里,我已经查看了。” 神田急躁地说。 “刚才有人在这个地方吗?” “没错。” “那时,窗帘上开着一条缝吗?” “内人说那条缝隙时开时合。” “这么说,这次仍然只有尊夫人—个人看见的啰?” “是的,我看见的。我丈夫正在看电视,我‘啊’的一声叫出来的时候,那个男人一下子就跑掉了。” 神田夫人翘起左手,把睡衣的袖子翻转过来,向花冈描述了“犯人”消失的瞬间。 “当时你丈夫没采取什么行动?” “那一瞬间我还没弄清内人为什么吃惊,注意力集中在了内人的身上,然后我立刻明白过来,打开了窗帘,可是一个人也没有。” “从夫人发现有人在外面到您拉开窗帘,这之间大概花了几秒钟时间呢?” “这个……五六秒吧,最多也就十秒钟左右。” “五六秒到十秒……” 花冈觉得很不可思议。 时间虽然短,可是逃脱也并非完全不可能。“飞鸟”号专职魔术师志藤博志的钻箱子魔术所需的时间就这么多。当然,魔术有它的秘密和决窍。 “失礼了。” 花冈拉开由一整块双层强化玻璃构成的门,走到阳台上。由于“飞鸟”号室内的气压要稍高一些,窗帘—下子向外翻了起来。 外面是—片晴朗的星空。湿润的空气,气温在二十澄左右。风速在五米前后,波浪不太高。在船上灯光的照射下,小小的浪花不断从眼前掠过。“飞鸟”号航行时速为每小时十八海里,除了轻微的纵向摇晃以外,航行十分稳定。 在室内灯光可以照射到的范围内,阳台上看不到任何有人来过的痕迹。栏杆上很有可能留下足迹,仅光凭眼睛看无法准确判断。如果能像督察那样进行鉴定调查的话。也许能够搜集到指纹,只可惜没有那样的条件。 “好像看不出什么迹象啊。” 花冈垂头丧气地回到了房间内。 “这个人到底是什么目的呢?” “那正是我想要问的问题。”神田板着脸说道。 “我知道,”神田夫人的嘴角泛起一丝冷笑说道。她皮肤光泽很好,是个看着比实际年龄小五六岁的漂亮太太,但她的脸上却充满了傲慢和冷漠,让人不敢与之对视。 “目的在于我吧。一定有人想杀我。” “不可能吧……” 花冈无言以对地看着神田的脸。从大医院到老人之家,这个掌管多家医院和医疗机构的统帅平时总是神采奕奕、充满了自信,而现在他却用一种奇怪的复杂的表情怯懦地窥视着夫人的脸,说道:“我想那倒不太可能。” “不,一定没错,是冲着我来的。你也应该很清楚吧。很早以前就已经盯上我了,现在终于追到‘飞鸟’号上来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花冈问道。 “哎呀,你想听吗?” 夫人高兴地张开嘴正要说的时候,神田急忙打断她说:“这个嘛,早晚会告诉你。现在要紧的是我想知道船长能否向周围房间的客人问问这事。” “不知道,我帮你确认一下。” “是啊,请带我问问船长,拜托了。那么,今天晚上就到这里吧。给你添麻烦了。” 花冈本来想听一听夫人的近乎胡思乱想的“被杀”的疑惑到底有何根据,但神田好像不愿透露详细情况,急匆匆地下了“逐客令”。 二、贵妇人背后的隐情 花冈随后就直接去了船长室。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八田野听了花冈的报告,心头首先感到了一阵不快。 潜入别人房间的阳台向内窥视,这种事情不管是真是假都让人感到不愉快。如果这是事实就更不用说了,即便是神田夫人的多虑,产生那种错觉对船方来说也是相当麻烦的事。 “神田夫人那样说有什么根据呢?” “从她丈夫的样子来看,似乎平时就有什么难言之隐。” “就算有什么不好说的事,‘被偷看’倒算了,‘被杀’的话可不是闹着玩的。就算开玩笑也不是地方呀。” “不,她看起来不像是开玩笑。” “那就是说她真的相信有人要杀她?那就更成问题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居然追到了‘飞鸟’号上,这件事一定非同寻常。” “关于这件事,神田先生说以后告诉我们。神田先生还说他想知道船长是否履行诺言向隔壁的客人问过这件事。您曾经答应过他吗?” “啊,没错。可是我怎么能对毫无关系的客人问那种问题呢’” “有件事我还没向您报告,不知道会不会跟这件事有关。实际上906房的小泉先生反映说阳台上发现了一张胶卷盒翻盖一样的东西。倔田去了解了一下情况。暂时只当是别处的东西被风吹到了阳台上,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那不就行了吗?发现了胶卷盒的碎片难道就说明有人在那里偷拍吗?要紧的是神田先生不是说以后会告诉找们实情吗,我现在立刻就想听一听。” 八田野朝时钟那边看了一眼,然后拿起桌上的电话,拨了神田的房间号码。他的样子可以说非常地生气。 “这个时候吗?”电话那头神田的声音显得很为难,但最后似乎没能拗过船长的气势,来到了船长室。 时间早已过了深夜。神田虽然不怎么高兴,八田野也必须更换制服什么的,同样麻烦。 神田出现了,没等他坐稳,八田野就发问了。 “据花冈说,夫人好像说什么人想杀她,情况有那么复杂吗?” “什么,已经跟船长说了呀。” 神田皱起眉头不满地看了花冈一眼。 “是的,因为我想应该在发生不测之前拿出对策来。” 花冈完全是一副低姿态。 “说的也是……那么,不好意思,能不能让我和船长单独谈谈?” “我明白了。那么我先告辞了。” 花冈好似巴不得似地离开了房间。 等到他的脚步声走远以后,神田俯首行礼道:“把事情闹大真是对不起。” “这是怎么回事?真的有人想杀尊夫人吗?” 八田野压低了声音问道。 “老实说,我也不能确定是否像内人所说的那样有人伺机杀人。可是就算不是那样,如果你们对这种奇怪的窥视置之不理的话,我会感到很遗憾。总之我希望你们能够从某种形式上加强警备。必要的情况下,对假定的嫌疑者进行调查。” 神田说完把板着的脸扭向了一边。 看见神田的表情,八田野也渐渐生起气来。 “您这么说我也很为难。在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之前,船长也没有权利无视客人意愿,进行带有审问性质的调查取证。不过,在本船航海过程中,为确保安全而觉得有必要的情况下,在我的职权范围内采取一定的强硬手段也是可能的。如今之计只有等下次再发生什么事情的时候,根据具体情况采取措施,请您谅解我能说的就只有这些了。” 说归说,八田野还是郑重其事地鞠了一躬,说道:“您辛苦了。” 三、大作家的侠义 昨晚如此惊恐的神田千惠子在经过一夜之后,第二天早上又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神采奕奕地出现在十楼的船头酒吧里。这里有一面270度的玻璃墙壁,可以在眺望海景和聆听钢琴演奏的同时悠闲地品一杯香茶。 不知什么原因,千惠子没有和丈夫在一起,而身旁却多了魔术师志藤博志和船内健身俱乐部的教练埸原正之。在老年人占绝大多数的乘客之中,他们两个人可算得上年轻力壮,也许神田夫人想让他们做个贴身护卫吧。航海开始不过短短五日,神田夫人不仅同员工们关系融洽,甚至还让两个年轻男人围绕自己转,与其说她有魅力倒不如说她有一种神秘的魔力。 内田康夫·真纪夫妻也在船头酒吧。在稍晚的时间吃过早餐后,趁打扫房间到船头酒吧来喝茶逐渐成了夫妻俩在“飞鸟”号上的生活习惯。 夫人真纪另当别论,连内田也是个完全缺乏社交能力的男人,直到现在也没有和乘客们亲密地谈过话。除了倾听钢琴演奏和用望远镜眺望水平线上来往的船只以外,就只是对着小桌子对面的夫人叽叽咕咕说个不停。 神田千惠子朝内田走了过来。 “哎呀,内田先生早上好啊。” 突然有人叫自己,内田站了起来。他只知道叫自己的人是第一天晚上同桌用餐的美貌的太太,一时想不起对方的名字。要不是夫人立刻招呼“啊,神田夫人,早上好”,内田难免不会说些牛头不对马嘴的话。 紧跟着夫人,内田说道:“啊——早上好。在明亮的地方一看,夫人您更加光彩照人了。” “哎呀,您真会开玩笑。” 神田千惠子“哈哈哈哈”来了个仰天长笑,四周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身上。 “内田先生的夫人才总是那么美不胜收呢。” 神田千惠子也毫不含糊地回了一句,两位夫人又再次互致了问候。 “太好了,我想您可能会在这里。” “哦,您找我有事吗?” “喂,是的,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想请您到那边的大桌旁坐一会儿,有件事我想诚恳地和您谈谈。” 美人相邀,却之不恭,更何况对于对任何事都没有主见的内田来说,当然不能拒绝这样的邀请。内田一边催促着夫人,一边向千惠子指定的带有长椅的桌子走去。 神田千惠子重新介绍了志藤和埸原,然后又点了包括内田夫妻在内的饮料。这里采用的是自助方式。 夫人真纪正要站起来却被制止了,最年轻的志藤博志像侍者一样端来了五个人的饮料。 “我盯上您这位有名的大作家,是有件事一定要请您帮忙。” 千惠子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地说。 “啊,能不能请您别叫我什么大作家,我总觉得不像是叫我一样。” 内田不好意思地摇了摇脑袋。 “哎呀,那不是很好吗?不过您既然这么说,我就叫您内田先生吧。” “那样就行了,对了,您说的是什么事呀?” “实际上,我感觉到身处危险之中,这并不是我胡乱猜疑,的的确确处境十分危险。” 千惠子将三天晚上阳台上连续出现人影,以及上船之前就有人盯上了自己的事讲给了内田听。 “如果您说的是真的,就应该跟船长而不是跟我说呀。” “当然对船长也说了,可是船长说在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之前,不能采取任何措施。也就是说我或者我丈夫只要不被杀,他们就会置之不理呀。” “被杀……夫人,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是啊,事情相当的严重,所以我们才向船长请求帮助呀,可是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船长说最多只能增加一次船内巡逻的次数。” “嗯。的确,您这么说倒的确可能是那么回事。” “内田先生您别也说这么事不关己的话,能不能请您想想办法呀。您是有名的侦探小说家,我相信您一定能通过精彩的推理把坏人给找出来。” 神田夫人几个光洁可爱的秋波送到内田那里,再加上“有名的侦探小说家”、“精彩的推理”几顶高帽子往他头上一戴,内田显得进退两难了。 “嗯——这样啊,推理的话我倒愿意试一试,不过我那都是纸上谈兵,遇到这种实际的问题我恐怕……这个时候要是那个人在就好了……” “那个人指的是谁呀?” “啊,一个相当于我的学生的男人。帮我做些零零碎碎的工作,也干些带点儿侦探性质的事。那个人就算被杀了也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这种情况他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这样的话,能不能请他来一趟呢?” “啊?来‘飞鸟’号吗?不会吧……这无论如何办不到。那家伙现在在东京呀。” “请他在途中某个停靠港口上船不就行了吗?香港可能是赶不上了,但是在新加坡或者下一站的孟买也可以呀。我想‘飞鸟’号上也一定还有空的房间。”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首先,那家伙穷得叮当响!‘飞鸟’这种豪华客船无论如何也坐不起呀。” “哎呀,钱的问题您不必担心。不但—切费用由我承担,我还会付给他报酬。” “真的吗?那样的话……” 内田立即起身去给东京打电话。不仅在日本近海,即使到了远洋上,“飞鸟”号也可以通过卫星电话和世界保持联系。 但是打完电话回来的内田一脸的失望。 “很遗憾,那个男人长期出差去了,不在家。” “那么,和他出差的地方联系一下怎么样呢?” “不行,他们家的保姆总是对我不怀好意,无论如何也不肯告诉我联系方法。我只好让她转告那家伙给我打电话,她会不会把话带到还是个问题呢。” “是这样啊……” 神田千惠子的脸阴沉了下来,没有比略带忧郁的美女的面容更美的东西了。 “您不必担心,总之我会想办法的。” 内田好像忘了夫人就在面前似的,话说得十分坚定有力。 “不管他家的保姆怎么样,对那家伙本人来说,我可以算是他的救命恩人。若是我的命令,他一定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您别担心,包在我身上,” “那真是太感谢您了!” 神田夫人说着,不禁嫣然一笑。 四、浅见的“诡计” 那个时候,浅见光彦正在房间里敲着文字处理机。同室的村田满自从出去吃早饭以后就没回来。可能是本来就有这种怪癖吧,除了睡觉以外总是外出走动,极少呆在房间里。而浅见则回到了平时的生活节奏,早上一直贪睡到将近九点。虽然知道村田满闹哄哄地走出门去,但是招呼也不打,又进入了梦乡。在这狭小的房间内紧挨着一个毫不相干的人生活,本来就是件心情郁闷的事,所以村田的这种习性让浅见感到十分庆幸。 浅见正在聚精会神敲打着文字处理机的时候,电话响了。 接线员说:“是从东京您的家里打来的。” 打电话的人正是保姆须美子。因为是卫星电话,除了不太清晰以外,两边的声音之间有一段奇怪的时间差,听起来很费劲儿。但可以肯定须美子十分地慌张。 “先生,大事不好啦!”须美子突然叫起来, “轻井泽的大作家打来了电话,让您尽快和他联系。先生您知道那个电话是从哪儿打来的吗?是个让人难以置信的地方!” “啊,我知道,他在‘飞鸟’号上吧。” “啊,您知道的呀,那么,已经让他发现了吗?” 须美子说得浅见就像被恶魔抓住的小孩一般可怜。 “不,还没有注意到我,是我在横滨的时候发现了他。” “那可是不幸中的万幸呀,以后也千万千万要小心,不要让轻井泽的大作家给发现了,您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回来。” “啊,谢谢。那么,内田先生没说什么事情吗?” “嗯,只是说让您跟他联系……还说……有什么很重大的事情,反正肯定是胡说八道。” “哎,你别这样意气用事,我还是想想办法用恰当的方式和他联系。” 须美子对内田的敌对情绪连浅见自己都要差三分。 浅见挂了电话,一时陷入沉思。突然他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他拨通电话,了解了有关传真服务的情况,他被告知在任何地方都能通过卫星发送和接收传真,每张a4传真需要近三千日元。 内田到底有什么事而打来电话,浅见想来想去也没有头绪。可是在旅行游玩途中,从环球航行的豪华客船上专门打来电话,一定是有什么非常“重大”的事情。说不定和浅见收到的“当心贵宾室的怪客”一事有关。 浅见打电话给公关部长倔田久代,约好了在四楼的电梯厅见面。 内田夫妻的活动范围只到“四季”主餐厅所在的五楼为止,不会下到只有经济舱、员工房间和机房的四楼来。 不知什么原因,只要不到用餐时间,四楼的电梯厅总是冷冷清清的,正是个适合“密约”的好地方。 可能是这个原因吧,倔田久代带着一种神秘而紧张的表情下到了四楼。 “找我有什么事吗?” 倔田战战兢兢地靠近浅见,害怕被人听到似地小声说道。那种气氛就好像不表明爱意就对不住观众似的。 “实际上,我想请你协助我干一件坏事。” 浅见尽量选择了一种平淡的语气。 倔田久代大吃一惊:“啊,干坏事儿?”说着猛地把身体缩了回来,“上次把套间客人名单交给你已经是十足的“坏事’了,难道这次还要——”倔田久代的态度表现得非常明显。 “哈哈哈,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是有关918号房间的内田先生的。我一直没告诉你,其实我们的关系很熟的。” “啊?原来真是这样啊。” “原来?倔田小姐已经知知道了吗?” “不是……我是觉得浅见先生可能是总统套房或者豪华套间某位客人的保镖。” “不是那么回事,昨天我不是说过了吗?我们并不是那种关系,在‘飞鸟’号上碰到内田先生完全是偶然。只是内田先生完全不知道我也在这艘船上。并不是我心里有鬼不敢让他发现,只是我实在怕了那个人了,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在航海结束之前最好别让他发现我。” “可是,那不是很困难吗,在吃饭或者其他什么时候肯定会撞上的。” “是啊,的确有这种可能性。不过到目前为止幸好没被发现,今后我也打算尽量不要和他撞上。可是现在出了点麻烦事。” 浅见把内田打电话到家里,要求紧急联络的事说给倔田听了。 “其实也可以完全不予理会,只是我和那个人之间还有点,可以说是情分吧,好像这么做似乎不太好,至少我得回个信儿问问他有什么事。如果用内线电话,即使说是卫星电话,音质或者时间差都不相符,可能会暴露我所在的地方,所以我想到了用传真的方式和他联系。能不能请你把我的回信伪装成日本发来的传真,然后内你交给内田先生。” “这个很简单啊!把浅见先生的信贴在‘飞鸟’号的传真纸上再把它复印下来就很难识别了。” “是个好办法,就算有一点点不对劲儿,他也不是那么细心的人。那么就拜托你了。我让内田先生也用传真给我回信。他如果让你把写好的传真发给我的话,你就直接交给我就行了。你事先对接待大厅的人交代一下,让他们照我说的做。” “我知道了。不过我一个人可能很难办,我想求得事务总长花冈的帮助,这不要紧吧?” “嗯,不要紧的,我想花冈先生—定会行这个方便的。” 浅见立刻把准备好的信交给了倔田,并让她在即将停靠香港之前把“传真”达到918号房间。 内容只有简单的两句话:“您打电话找我有什么事?我现在长期出差在外,请用传真方式联系。” “我怎么觉得自己好像电影里的间谍似的。” 倔田久代一边用头脑发热的口气说道,一边上了电梯。 内田的回信在三月七日上午八点、船停靠香港后不久送到的。浅见的“传真”应该是在七点钟左右送到内田房间的,所以他一定是接到“传真”后立即就写了回信。倔田久代十分机智地把回信装进了“飞鸟”号的信封里并一丝不苟地封了起来,她一定是怕让同室的村田发现吧。不过那个村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去了,床上只有一个空被窝。 “你一定会很吃惊吧,我们夫妻正坐在豪华客轮‘飞鸟’号上环游世界呢。” 内田的“传真”是这样开头的。浅见的眼前浮现出内田那副洋洋得意的样子,但在浅见看来,这不仅不值得吃惊及至还有些可笑。 “开门见山地说吧,和我同住套间的一位太太遇到了麻烦事儿,说无论如何让我帮她的忙。详细情形我还没有问她,好像是受到了不明身份的什么人的窥视。如果是平时,我一定快刀斩乱麻,给她解决得干净利落,但这次完全是为了外出游玩,不想和这些世俗的事情扯上关系。所以我向她推荐你来做侦探,希望你乘飞机飞到‘飞鸟’号之前,再从某地的港口上船,旅费和其他一切开支都由她负责,当然也会有相应的报酬吧n既能乘坐向住的‘飞鸟’号,又可以打工挣钱,这么好的事很难再有第二次了。平时给你添了不少麻烦,这次你就当是我送给你的礼物。有关‘飞鸟’号的航行日程等等,你向‘邮船观光’总社咨询一下就清楚了。好了,拜托了。” 这是什么狗屁礼物呀!——浅见觉得简直荒谬绝伦。肯定是自己都觉得棘手的麻烦事,只好往别人身上推。那个大作家的做法每次都是这样,浅见已经完全习惯了。 但是事件的本身却勾起了浅见的兴趣。肯出大笔钱来请侦探,一定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发生。而且那个人还是“套间的客人”。说不定那个“贵宾室的怪人”就是那位太太。 浅见决定稍微隔一段时间后再给内田写一份传真。 “有关您托我的事,我感到很遗憾。眼下我有大量的工作要做,无法抽身离开日本。而且,即使是从某地港口上船,到那里也必须乘我最讨厌的飞机,这一点也有问题,不过为了平时一直关照我的内田先生,无论如何我也想尽一点力,所以如果能把‘案情’的概要说洽我听的话,我想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给予协助。我等着您的消息了。” 去918室送“传真”的倔田久代打来电话说内田夫妻已经上岸游香港去了。内田说和某个地方一家出版杜的两个女人约好了在码头见面,然后一起去香港观光。 从房间的圆形窗户向外一看,码头上排列着好几辆观光巴士,“飞鸟”号乘客正在依次上车,他们可能去参加一日游或者半日游等选择性旅游吧。据说码头和香港市中心之间迅有区间公共汽车运行。 “浅见先生不出去吗?”倔田久代问。 “我当然打算出去啦。不过我是第一次到香港,不知道去什么地方好。只要不迷路我就已经很庆幸了。” “哎呀,那你不如跟我一块儿吧。我等客人们都下船以后到街上去吃午饭呢。” “那真是太好了。那么,你能带我去一家好吃的中国料理店吗?当然,我请客作为对你的报答。” “真的吗?那太好了。” 协议达成,十点钟左右两人一起坐上了区间公共汽车。 在浅见还在熟睡的时候就已经出门的村田满直到浅见离开“飞鸟”号的时候也没有回到房间。可能是直接去游览香港市区了吧。真是个有悖常理的怪人,虽然已经过了四天,浅见仍然没弄清楚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在浅见的印象中,香港的风景应该是高层建筑鳞次栉比,夜晚号称“百万美元的夜景”,可是“飞鸟”号停泊的码头周围怎么看都是煞风景的货物装卸码头。浅见一说这话,倔田久代十分抱歉地苦笑起来。 “事实上是这样的,本来预计停靠的大洋港、都让‘伊利沙白二世’等外国船捷足先登了,结果只剩这个港还空着。” 香港虽然已经回归中国,但是不久前还是英国的殖民地,倔田久代虽然没命明确地这么说,但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英国船才有了优先权。 参观了香港历史博物馆之后,两人在半岛饭店喝了含有酒精成分的“半岛咖啡”,然后乘坐渡船去了香港岛。 在船上一眼就能清楚地看到香港的市街。林立的高层建筑,这在地震多发的日本是很难想像的,所有景象都让人真实地感受到这里是世界上人口最密集的城市。 湾内来往船只接连不断,十分热闹。海水看起来比东京湾还要污浊一些。但是和倔田久代肩并肩地垂着海风,浅见不禁感到一丝淡淡的旅愁,如果这是和恋人一起的旅行那就无可挑剔了—— 浅见这么想的时候,倔田久代也叹息道:“啊——浅见先生,如果是恋人就好了……” 好像自己的心思被看穿了他的,浅见吃了一惊。 第五章 苍茫的南海 一、不愉快的旅伴 “飞鸟”号早上在香港入港,直到深夜才离港,所以百分之九十五的乘客都上岸去了。“飞鸟”号的乘客共有约四百五十名,未上岸的只有二三十名。工作人员只要完成了工作也可以上岸,所以白天的船内显得十分冷清。当然,也有不少乘客一点不含糊,即便外出观光,到了午饭和晚饭的时间仍旧回到船上,吃过饭以后再出去游览。 过午时分,接待大厅里一反往常,突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尖叫声:“啊!就是那个人!快抓住他!” 那个女人用夸张的动作大声吼叫的地方,是沿楼梯五楼刚刚上到六楼的地方。 大厅里有—个前台的女职员,一个在门口为上下船的乘客进行检查的保安人员,以及十多名乘客。大家不约而同地朝那个女人惨叫声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保安人员平时都受过严格的训练,所以毫不迟疑地向楼梯上跑去。其他的人都在楼梯下面目不转睛地看着,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个女人正紧紧地靠在楼梯最上端的栏杆上,拼命用手指着船尾的方向催促道:“快点!快点!” 前台背后的办公室里的统筹协调事务长江藤美希听到外面的嘈杂声也赶了出来。 “出了什么事?”她向前台的女职员问道。 “那边好像发生了什么事。”女职员指着楼梯上的女人说。 “啊,那是神田夫人……” 江藤美希把后半截话吞了回去,决定先上去再神田夫人可能是吓坏了吧,她几乎不能离开身边的栏杆。 “夫人,您不要紧吧?“ 美希把手放在夫人的肩膀上,小声说道。 “啊,江藤小姐——” 千惠子看到美希的脸,“噗——”地松了一口气。 “是他,那个男人。总在阳台上出现的……” “好了好了,请您镇静一点。我们还是先到那边去吧。” 美希抱着夫人的肩膀把她带到了六楼的钢琴沙龙,途中经过赌博娱乐中心,但香港停靠期间没有营业。钢琴沙龙和更里面的豪华大厅今天白天都休息,走进灯也没开的钢琴沙龙,坐在宽大舒适的沙发上,夫人好像终于镇静了下来。 “您真的看见了在阳台上窥视的那个人吗?” 美希从八田野船长那儿大概听说了一些神田夫妇的事,所以试探着问道。 “当然是真的,哎呀,你不相信吗?” “不,没有的事,我不是这个意思……” 这时,从钢琴沙龙另一侧的入口进来了追捕“犯人”的保安人员。 “怎么样?看见什么人了吗?”美希问道。 “没有,一个人也没有。”保安人员摇了摇头,“连豪华大厅里面都已经看了,没有发现任何人的痕迹。” “是这样啊。那好吧,剩下的交给我来办,你先回去工作吧。” 乘客的安全固然重要,出入口的警备工作也不可疏忽大意。 保安人员刚一转身,神田功平就飞奔了进来。 “千惠子,你怎么样?不要紧吧?” “啊,是你啊,我没事。” “遭到谁的袭击了吗?” “袭击倒没有,但我看见了那个偷窥的人。” “真的?……” 神田看了一眼美希,美希的脸上浮现出一种难以名状的表情。八田野船长说“有人偷窥”也许是神田夫人疑神疑鬼罢了,但美希完全没有听见这话。 “好了,没有事就最好不过了。那么,我们就别上岸去了,回房间去吧。” “是啊,还是别去了。到了这个时候香港也看不了什么地方了。” 神田夫人好像振作了精神一般抓住丈夫的手腕站了起来。 神田夫妻在进电梯之前和门口的保安人员打了招呼。 “刚才麻烦你了。” 神田一鞠躬,保安人员反而诚惶诚恐地说道:“没有,那是我的职责,您不必多礼。” 美希也说了同样的话,目送夫妻俩进了电梯。然后,美希向八田野船长和事务总长花冈报告了这件事。 把这样那样的琐碎工作整理完毕,然后完成了与总公司的联系以及同港湾当局的协调工作之后,江藤美希决定到香港的街市去看看。 香港作为观光都市,靠的是游客们的钱来滋润着它的成长和繁荣。所以蒙华客轮的停靠理应大受欢迎,但对出入国手续方面要求十分严格。 要想简化入国审查的程序顺利上岸。江藤必须学会对工作人员察言观色。如果不这样,他们很有可能要求对每—个乘客进行审查。 到三点钟左右,美希终于干完了所有的工作。绝大部分乘客和空闲的工作人员好像都出去了。停在港口待命的区间巴士已经很少,香港司机一脸无聊的样子。 “这里的治安情况怎么样?” 美希试着用英语问道。她多少会说点法语和德语,但中国话是一点也不懂。 “啊,香港,治安没问题。” 司机很意外地用不流利的日语回答道:“不过请注意小偷和抢包贼。”他又加上了一句。 和司机闲谈了一会儿,905室的和田隆正上车了。他和平常一样,仍穿着那件蓝色的运动衫,外面是一件脏兮兮的枯草色的夹克。腋下挎着一个学徒用的收款袋似的小包,脚上穿的是一双轻便运动鞋。怎么也看不出是豪华客船上豪华套间的客人。 听乘客们议论,和田旁苦无人的态度在乘客中的印象不是很好,但对“飞鸟”号来说,他是尊贵的豪华套间的客人。 美希心里虽然觉得很讨厌,可还是满脸笑容地招呼道:“现在才出去呀?” “呀,你也在啊,这可真走运啊。”利田顺势笑眯眯地坐在了美希的旁边。 车内空荡荡的,还有好几个位子没人坐,可和田偏偏紧挨着美希坐,膝盖都靠在一起了。和田衣服上残留的烟草味让美希觉得很刺鼻。 和田坐下不久车就开了。 早点开该有多好——美希悄俏地想。 “对了,江藤小姐,听说你还没结婚呀?” 和田突然问道。 真是个没礼貌的人——美希想着,表面上还是着无其事地答道:“是啊,还没结婚。” “像你这种大美人居然还独身一人,这个世上的男人们都在干什么呀……啊,是不是你太难接近了,或者是你的眼光太高了吧。不管怎么说,就是太可惜了。” 被称作美人固然是件好事,但和田那种黏糊糊的语气让美希听了不舒服。 “什么眼光高不高的,完全没那回事,只是缘分还未到罢了。” “是吗,不会吧……不过我想男朋友应该是有的吧。离开日本这么长时间,男朋友一定很担心吧?” 和田用一种检验自己语言效果的目光窥视着美希的脸。 美希“哈哈”一笑,不置可否。 “啊——果真有啊。” 和田可能是这么理解的吧。他看来有些沮丧了,一副失望的表情看看汽车的顶棚。 “对了,你可能不知道吧,有关那个松原先生……” “啊,你说的松原先生是……” “912室的松原京一郎先生。据说原来是贸易公司的总经理。” “啊?那个松原先生我知道。当然只是作为客人的一般性的了解。” “他呀,听说是金融界的幕后策划者。” “啊!是吗?可是您说他是幕后策划者,那么他到底干些什么呢?” “具体惰况我也不大清楚,好像是一个舞台上不为人知,幕后却有着强大力量的金融界或者政界的调停者一类的人物。他没有提到过这方面的话吗?” “完全没有,而且他看起来也没有那种感觉,给人以和蔼可亲的绅士印象、” “看上去的确如此,不过实际上他可是个相当厉害的人物。那个松原先生急急忙忙地让出总经理的位置,现在还悠闲自得地享受环球旅行。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这里边儿会有什么阴谋。” “哎呀,这么说和田先生是想探听松原先生和其他客人的秘密,好让自己公司出书吧。” “哈哈哈,瞧你说的……” 和田含含糊糊地答道,把头转向了一边。也许美希猜中了,又或者他还有其他更加阴险的目的。 从“飞鸟”号停泊的码头到九龙的中心地带大约要花二十分钟左右。巴士在大洋中心站旁边的广场上下了客,然后又把观光和购物完毕的客人送回“飞鸟”号。广场是乘客们的集合场所,那儿应有一面写着“飞鸟”两个大字的粉红色的旗帜。 江藤美希打算从那里乘地铁去香港岛的中环。不知和田是否清楚美希要去哪里,他也和美希肩并肩地走下了地铁站的台阶。 “和田先生,您去哪儿呀?” 美希一问,和田倒吃了一惊、 “啊?还用说吗?我当然是跟你一起走啦。在香港我可分不清东西南北呀。” “哎呀,可是,我想去的是女性专用的美容院呀。” 美希灵机一动,编了个鬼话来骗他。 “啊,是吗?那也好,我就到那附近转转吧。” 和田这么一说,美希自然不好拒绝,还不得不落了个为“分不清东西南北”的和田买车票的下场。 香港的地铁四通八达,从连着大陆的九龙到香港岛也有海底隧道相连。地铁的中央大厅也很宽敞。人们匆匆忙忙、来来往往,和东京新宿以及大阪梅田的地铁站非常相似。和田就像个乡下佬似的,—边四处张望一边跟在美希后面走着。 中环一般被称为“中心地”,是名副其实的香港岛的中心街。著名品牌应有尽有,高层建筑鳞次栉比,十分繁华。高层建筑的密集度远比东京要彻底。 和田抬头望着这些建筑,不断发出“真了不起”的感叹。 “那么,就在这里……” 话一出口,和田紧张地说道:“你要走了吗?” “您带了地图吗?” “是很简单的导游图。” “如果您迷路了,就打听一下‘飞鸟’号停泊的青衣岛码头就行了,一般商店里都有会说日语的店员。” 美希说完后便要匆匆离去,和田看着远处说:“哎,那个男的不是‘飞鸟’号的客人吗?” “啊?谁呀?” 美希把视线移向了和田所指方向。 “你瞧,就是那个家伙呀。” 和田伸手指了指,好像是迎合了这个动作似的,大楼里走出一男一女两个日本人。 “啊,真的。是的,浅见先生和员工倔田久代。” 美希好像得救了似的,举起手来跑了过去。 二、中环漫步 对于倔田久代来说,很久没有过这么兴奋、刺激的时光了。 她觉得浅见比她以往认识的任何一个男人都具有吸引力。外表当然也不错,但浅见的勉力更是内在的东西。他气质高雅、温柔体贴,还有一种男人味儿十足的坚毅。在不经意的举手投足之间都流露出他的种种魅力。那都是自然而毫无做作的真实的表现,所以他一定有极好的性格或者受过良好的教育。 在中环的巨人大厦第六十层的中国料理店,虽然不是那么繁华,浅见作东请倔田吃了一顿午饭,当然带路的是久代。浅见站在窗边往下一看,吓得全身冒汗,于是挑了一个离窗户最远的位置坐了下来。浅见有很严重的恐高症,这个缺陷在已经不怎么年轻的久代的眼里竟也成了“可爱”之处。 香港的餐厅里一般都是在顾客坐下以后,首先给客人拿手巾把儿。 女服务员走过来,把一张在碗形洗脸盆一样的金属容器内蒸过的手巾把儿用一把大镊子夹住送到客人的手上。这跟日本有些不同,让人联想到医院的手术室,护士把消毒剂和手术工具递给医生的情形。 不管是送手巾把儿的女服务员,还是接待客人点菜的女服务员,几乎都是面无表情。她们似乎很少像日本的女店员那样热情地微笑。浅见立刻注意到了这一点。 “真有意思啊。”他说。 即使是一般人可能感到不愉快的事,也许在他看来都能成为“有意思”的事吧。 吃完饭,倔田带浅见去逛了街。 第一次到国外旅行的浅见对一切都感到很新奇。 倔田做向导,感到如此有劲头的游客实在少见。若是放任他不管,他几乎就要忘了自己的存在,只顾一个劲儿地往前走。 “你可别迷路了。” 倔田久代以这个为借口,搀着浅见的胳膊走起来。本来以为他会觉得讨厌或者害羞,然而浅见却意外地用十分自然的态度迎合了久代。好像这本来就理所当然的。其实像浅见这么英俊潇洒的男人,平时身边有很多女人也不足为怪,久代这样一想,不禁感到有些嫉妒。 在拥挤的人群中行走时,浅见的胳膊肘一不小心碰到了久代的胸脯。那一瞬间,久代的心跳得很厉害。然而浅见却好像根本没有留意到。他不停地向久代提一些有关街头风景和商店橱窗的问题。像不懂事的孩子向妈妈问一些天真的问题似的。对此,久代同样觉得“他真可爱”。 好不容易来一趟香港,浅见却不想去参观维多利亚港等观光客必去的旅游景点。 “那种地方只要看导游书和照片就行了。”他冷淡地说。 ‘与其去那种地方,不如在街上走走,了解一下人们的生活情况。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你尽量带我去一些小胡同或者一般老百姓住的地方吧。” 倔田久代来香港已经第十四次了,可是至今没有去过那些地方。再怎么说治安有所好转,但还是可能有黑手党的巢穴之类的。中环算是香港治安最好的地方了,久代也只是小心翼翼去闹市区不远的街上走了一趟而已。 久代在傍晚之前必须回到“飞鸟”号上,浅见知道以后也说要一起回去。与其说是陪久代回去,不如说是一个人在街上会感到不安。 刚从购物中心的大楼里走出来就遇上了和田隆正和江藤美希。看见美希像得救了似的举着手向这边跑来,就知道她和和田的“约会”可能不大愉快。 “碰上你们正好。和田先生第一次来香港。我要去美容院,倔田你就给和田先生做向导吧。” “哎呀,可是我一会儿就和浅见先生回去了。” “啊,是这样……没关系啦,我给花冈先生打电话,说你迟点回去。就这样,拜托你了。” 江藤美希单方面做了决定,匆匆消失在街上拥挤的人群里。 居然逃了!——久代想道。但总不可能把豪华套间的客人扔在大街上不管吧。加上浅见也同样不熟悉香港啊。 “您想去什么地方呢?” 久代问和田。 “是啊,什么地方好呢,我也毫无头绪啊。你们俩去了什么地方呢?” 和田同时看看久代和浅见说。 “没去什么特别的地方。”浅见笑着回答,“吃完饭以后到购物中心瞎转了一会儿,之后就到街上逛了逛。” “嗯——购物中心啊……”和田抬头看了看眼前的大楼,泼冷水似地说,“看这种地方,有什么意思呀?” “和田先生……”倔田久代十分客气地说,“与其在这儿站着说话,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喝杯茶吧。” 三个人进了附近的一家咖啡厅。除了同时经营酒类之外,几乎和日本的咖啡馆没什么两样。三个人都点了一杯红茶。浅见倒没什么,和田没有喝咖啡倒让久代有些意外。 看起来是家挺高级的店,本来期待可以喝到上等的红茶,可是女侍者用银色的托盘端来的茶杯里是那种立普顿的方便茶袋。浅见很高雅地把茶袋提了出来,而和田像洗袋似地把茶袋不断在杯中抖动。 “浅见先生,你是记者我倒是感觉得出来,可我总觉得那个后闲姐妹有点奇怪。” 和田一边喝着红茶一边说道。 “是吗,奇怪吗?” 浅见的话里听不出他所持的态度。 “是啊,当然奇怪了,而且还很奇怪。” ‘什么地方奇怪呀?”久代问道。 “首先,姐妹俩是同一个姓我就弄不明白。妹妹离了婚恢复到原来的姓这我是知道的,可是姐姐也同样姓后闲是怎么回事呢?” “啊,原来如此啊,这也没什么嘛。” 和田显得很失望。可他立刻调整姿态说道:“就算是这样,那个妹妹也不对劲儿。我对自己看女人的眼光很有自信。让我说的话,她一定有一段不同寻常的悲惨的过去。” “是的,她离婚了嘛,我想你说得没错。” “不,不只是离婚那么简单,一定有更加悲剧性的故事。不只是她的表情,她的全身都散发着一种悲剧性的气息。你不这么觉得吗?浅见先生?” “啊,你说这个啊……” “唉,你可真够冷酷无情的。看到那样的女人,你一点感觉都没有吗,比如说她会不会有什么痛不欲生的经历呀,或者她这次旅行的目的是为了什么呀。” “可是,人各有各的活法。乘上这艘‘飞鸟”号的人们也都各自有自己的人生。对别人的生活妄加评论好像不大合适。” “啊,真没想到啊。你说起话来就像老人一样达观哪,这也是长期从事记者工作的原因吧。” 和田感到非常吃惊。 久代知道浅见其实是装糊涂。不过和田总是这样单方面地轻视浅见,久代看着心里着急。 你怎么不还击他两句呀!——久代心里想。 “还有那个神田先生好像也有问题。” 和田没完没了地继续说道。 “那对夫妇也不简单。至于松原先生就更奇怪了。总之,豪华套间的客人都是些多多少少有点儿古怪的家伙。怎么样,你如果是个合格的记者,多少关心一下怎么样?” “不用了,我最怕那些复杂的人际关系了。” 浅见笑眯眯地直摆手。 三、未归者 在“飞鸟”号的旅行过程中,工作人员最留意的就是清点乘客的人数。为了不至于将下船的乘客遗漏在停靠地,“飞鸟”号在出入口的地方进行严格地检查。尤其是走国际航线的时候涉及防止不正当乘船和偷渡。所以这项工作不可疏忽大意。 检查的方法是让计算机读取和识别离开横滨港之前交给客人的乘船证上的条纹码。出入口安装有像超市收银台那样的通过光电管来读取条纹码的装置。乘客只需在通过时用乘船证在前面晃—晃就可以了。 以前的方法和现在不同,下船的时候,乘客们分别把自己的乘船证放在接待大厅柜台的盒子里,回来的时候再各自拿回去。可这个方法有很大的缺陷。乘客们往往会在回船时忘了拿回自己的乘船证而直接回到房间,这个时候就必须通过船内广播确认该乘客是否已经回到船上。 “飞鸟’号离开香港的时间定在晚上十一点,船上规定乘客们必须提前一个小时也就是在晚上十点之前必须归船。到晚上九点钟左右大部分乘客已经回到了船上,这个时间回来的话,就算在街上悠闲地吃—顿晚餐也绰绰有余。 然而到了晚上十点钟,计算机显示仍有一名乘客还未归船,那就是402号房间的村田满。 监视着船门和通道的两个工作人员嘟哝道:“真是没办法!” 可是这个时候大家并不会想到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发生。此前到了规定时间还不归船的例子也有过几次。也有客人到了开船时间仍末归船而被留在了停靠地。即使无心过时不归,有时也可能遇上意想不到的事故或交通堵塞等,以至不不得不迟到。 开船时间越来越近,工作人员们着实慌了手脚。 消息被报告至花冈事务总长,进而八田野船长也获悉了此事。 最坏的情况下怎么办,“飞鸟”号开始必须做出决策。 “再多等他十分钟。”八田野船长下了命令。 泊船费各个港口各不相同,但香港作为世界性的人气港口,泊船费尤其高。香港的代表性港口大洋港就不用说了,这个作为代替港的“青衣岛港”也不便宜。为了一个不负责任的乘客而白白延长滞留时间的活,那个乘客的乘船费用一下使会化为乌有。 二十二点十分——“飞鸟”号起锚离开了码头。 村田满最终没有回到船上。 计算机显示,村田满是下午二点二十三分通过船门的。那个时候下船的乘客很少。接待大厅也是最冷清的时候。也许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吧,在接待大厅和船门附近没有—个人看见了村田下船。 本来想询问一下乘客中有没有人知道村田满的消息,但时间已是深夜了。虽然散步走廊和顶层甲板上有一些欣赏香港夜景的人们,但向他们询问也会打扰别人的雅兴。 和村田满同室的浅见光彦也和其他乘客—起上了顶层甲板眺望香港的夜景。 虽然已是深夜,香港的高层建筑群还是每个窗口都灯火通明,像一座不夜之城,美不胜收。这天,一到夜里香港便起了浓雾,已经到了可以关闭机场的程度,港湾内的雾罩里渗透出街市里的灯火,让人仿佛置身于梦幻仙境里一般。勾起出游者无尽的旅愁。 在船驶离岛屿星罗棋布的水域,已经可以感觉到外洋的波涛时,浅见回了自己的房间。 花冈事务总长正伫立在走廊里,好像是在等着他。 “事实上,和您同室的村田先生没赶上乘船的时间,浅见先生是否知道些什么?” 浅见的表情困惑到了极点。 “不,不知道,这么说,村田先生没有回来吗?” 浅见大吃一惊,不由得把目光投向了圆形窗户外一片漆黑的大海,直到花冈问起,浅见才注意到村田没有回到船上已是一个事实。 浅见与和田、倔田久代—起回到船上时是快到七点的时候,之后吃了饭,洗了澡,在船头酒吧休息了一阵就上了顶层甲板。不用说,这其间也没有看见村田的影子。当然,实际上浅见也丝毫没把村田放在心上。 只是同居一室,浅见和村田保持着互不来往的关系。与其说是浅见故意要这样做,倒不如说是村田的性格不太适合与人交往。除了回来睡觉以外,其他时间几乎都不在房间。甚至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故意想要保持距离。 “乘客要是没赶上船该怎么办呢?” 在不熟悉的土地上而且还是异国他乡一定会感到十分不安吧。设身处地一想,浅见不禁打了个冷战。 “如果要追上‘飞鸟’号的话,目前,可以乘飞机去新加坡。” “啊,的确,只要还有办法,那就没什么太担心的了吧?” “但是,还涉及出国手续等等复杂的问题,如果不早点和我们取得联系,我们很难帮得上什么忙。” 花冈一脸的忧郁,说完便回去了。 浅见再次朝房间里看了一遍。 在这间小小的房间里,为了不产生冲突和摩擦,他和村田尽量独立地生活着。行李的多少两人都差不多,大概在“飞鸟”号所有的乘客中都算少的吧。即便如此,由于一百天的旅行中有南北的移动,经过的地方冷暖差异很大,所以必须准备可以替换的衣物。此外行李中还有正式活动使用的服装等日常生活中用不到的物品,因此行李的量完全不可与普通的旅行相提并论。 村田的行李除了两个大型衣箱之外就只有离港前送到船上的三个瓦楞纸板箱。那里面的东西大部分都放在室内的衣物室和箱柜里面,当前用不着的东西都寄存在船上的行李室里,浅见的行李也差不多是这样处理的。 村田是从神户上的船,从那之后已经过了四天时间,但与浅见之间的关系没有一点发展。最初见面时的一段谈话是最长的一次,那之后的时间里再也没有过非礼节性的谈话。浅见这边倒没有任何拘束,只是村田似乎总是有意避免深入的谈话。 尽管如此,村田还是让人感觉到一种大阪人的机敏,他竟然会干出误了开船时间的蠢事,浅见觉得这有些不可思议。即使像花冈说的那样乘飞机追上“飞鸟”号,也要支付额外的住宿费和机票钱等等,旅行费用无端要高出很多。他会不会受到赞助者的责备呢?——浅见甚至操起多余的心来。 第二天早上在五楼的“四季”主餐厅吃早餐时,浅见听到了旁边桌上的客人们在谈论村田没赶上开船的事。据他所知,“飞鸟”对此事的处理并不是十分积极,但得知此事的乘客倒是十分敏感,甚至还能听到一些这样那样的议论:“啊——?”或者“真是个糊涂虫啊!”之类的。 但是乘客们只是说些看热闹的话,似乎没有人设身处地为村田想一想。在这之前知道村田满这个人的客人就很少。当然,这也许是因为村田的存在本来就不怎么引人注目。没有关系的人对他的认识最多只是“那个黑黑的、矮个儿的人”。 四、“亚洲之夜”的惨剧 离开横滨港之后的第七天——“飞鸟”号离开中国南海向新加坡南下而去。天气以晴朗和阴天为主,可以说是令人舒适的航行。 在六楼的豪华大厅内,上午举行走红作家“s”氏的讲演会,下午有单口相声的表演。 船长八田野那个时候也正好有空闲,他也在大厅的后面观看了节目。 也许是因为在香港太忙碌了吧,那之后,再也没有听见神田夫妻有关被人偷窥的申诉。 包括神田夫妻在内,套间的客人几乎都参加了在豪华大厅举行的两项活动。 在听单口相声的时候,一个个笑得格外开心。“飞鸟”号似乎已经回到了宁静的氛围之中。 当然,离开香港之后,为了防备出没在公海的海盗,全船都加强了戒备。偷窥者可能是对此有所顾忌了吧。 只是在这宁静的氛围之中,“飞鸟”号的工作人员们对村田满的未归感到非常恼火。 打个电话原本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可是直到现在。仍然没有村田的任何消息。 该不会是遇上什么事故了吧? 八田野心里感到十分不安。即使不是发生在“飞鸟”号上的事,但如果乘客发生什么不测,指挥全体船员的八田野仍有一定的责任。这一突发事件使“飞鸟”号的每一个船员的心里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那天一整天,“飞鸟”号都在等待村田的联络。 第二天“飞鸟”号与总公司取得了联系并着手调查村田的下落。 离开香港之后,“飞鸟”号要在南海航行整整三天的时间。船员们希望无论如何在到达新加坡之前和村田取得联系。从香港到新加坡的直航班机来往频繁,也没有时差。如果不能在新加坡追上“飞鸟”号的话,下一站停靠地就是马尔代夫共和国的马累,那里好像没有到香港的直航。再前面就是印度的盂买了。 离开香港后的第二个早上,总公司方面也开始慌张起来。他们已经开始向当地分公司、领事馆和新闻媒体打听情况,看是否有日本人在当地发生了什么案件。 案件、事故虽然不吉利,但这种可能性却越来越大——八田野开始认真地考虑这个问题。 尽管事态严重,可眼下这种情形根本无法采取什么措施,只有一味地等待消息。是吉是凶尚不得而知,但八田野心里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表面上,船内仍是一片宁静样和的气氛。大部分乘客应该都知道了“误船事件”,但反正事不关己,没有人关心这种事。村田满独自一人一定也是无人问津的理由之一。 明天早上,“飞鸟”号将进入新加坡港。这附近的海域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初期发生有名的“马来海战”的地方,英国军队引以为豪的“威尔士亲王”号战舰被日本海军航空队击沉。大约在三年之后的莱特岛海战中,日本联合舰队反遭毁灭性打击,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在接近菲律宾海沟的这一带的海底,长眠着那些海战中无数的牺牲者。 从那之后才不过经历了短短五十几年,人们便在这悲切的海面上享受着豪华的旅游,八田野对此有一种难以排解的心境。再加上在香港又有乘客耽误了上船,更使得他心情无比沉重。 然而即使与这种个人的感慨无关,乘客下落不明对于客船来说,仍是一件不得了的大事。 三天过去了,没有村田的任何消息。 船员们和公司方面都做出了种种悲观的推测。 固然有出事的可能,但有一种观点甚至认为村田的失踪可能是有计划的偷渡。 这天,“飞鸟”号上开展了一场名为“亚洲之夜”的文娱活动。 晚餐之后,乘客们尽量穿着亚洲各国的民族服装走出房间。“丽德”餐厅外的甲板上有香港龙舞、中国乐器演奏、巴厘岛舞以及竹杠舞等的表演,最后乘客们也一起跳起了康茄舞,气氛十分热烈。 九楼的甲板上为豪华套间的客人们准备了二张大桌。侍者为客人送上土耳其烤羊肉串和大虾等。 桌子的周围,豪华套间的客人们都到齐了。从他们各自不同的服装上可以看出乘客们为此下了不少功夫。 神田夫人千惠子大胆地穿了一套开叉的中国旗袍,开口处一直到腰部,大腿时隐时现,吸引了周围诸多男士的目光。丈夫神田功平也穿了一旁有大人物风范的中国服装坐在旁边,但由于千惠子夫人背后站着英俊时髦的魔术师志藤以及体格强健的运动教练埸原,所以神田的存在总显得不太显眼。 内田康夫·夏纪夫妇当然也在那里。内田仍旧那么不擅交际,待别是连一件亚洲风格的衣服也没穿。真纪夫人则腼腆地穿上了刚在香港买的中国服装,高兴地和同桌的客人谈着话。 同桌的客人除了后闲姐妹以外还有松原夫妻,以及920号房间就大平正树·信枝夫妇等。 这个时候,内田靠近神田千惠子,小声地说道:“夫人,阳台上出现人影那件事,那以后怎么样了?” 不管甲板上有多么热闹的表演,也不管桌上的话题多么愉快而充满热情,内田就只对与“案件”扯得上关系的话题感兴趣。 “啊,那件事从那以后就再也没发生了。离开香港以来,也没有感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大概那个人得知我请内田先生帮忙的事,现在有所顾忌,不敢靠近了吧。” “有道理,这的确可能是一个原因。但是,这不表明以后不会再有危险。如果再有情况发生请立即通知我。我已经安排好一切,可以立即从我上次跟您说过的那个家伙那儿得到协助。” “那真是谢谢你了。现在多亏了志藤先生和家原先生,我觉得很安心。只是他们两个人都有自己的工作,我也不可能从早到晚都给他们添麻烦呀。” “您说得对。危险必须从根本上解除呀!”内田一本正经地说道。 “不过,内田先生的本意是不是觉得发生点儿什么案件会比较有趣啊?” “啊?哈哈哈,我可没这么想。的确,有案件发生是最好不过了,不过谁也不希望像夫人这样的美人遇上危险呀。” 在千钓一发之际不忘溜须拍马也是这个男人的特长。 “我想到了一件事,”神田夫人压低了嗓门凑在内田耳朵边低声私语道,“内田先生知道在香港有个客人没赶上船的事吗?” “啊,我听说过这事儿。可真是个糊涂的家伙。对‘飞鸟’号来说也够呛吧。那个笨蛋客人到底是谁呀?” 内田口无遮拦地说别人坏话,惹得真纪夫人戳了戳他的肚子。 “行了,你怎么这么说话呀!” “有什么不对?这是事实。我最讨厌那种不负责任、给别人带来麻烦的人了。” “可是,那个人也可能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吧?” “那倒也是,也有这种可能。” 不管如何趾高气扬,只要夫人一训斥,他就会彻底反省、乖乖投降。这种软弱的一面也应该算是内田的一个特征。 “那个人不在之后,怪事就没有发生了,所以我觉得这不会只是一种偶然吧。” “啊,啊?您是什么意思?您是说那个人很可疑啰?” “这只是我的想像而已。” 神田夫人一本正经地说完后便结束了谈话。 为了应付“亚洲之夜”的食物供给,厨房工作人员几乎全体出动。八楼”丽德”餐厅外的甲板上设有多处烹调桌,他们必须在这里不停地制作土耳其烤羊肉串和鱼贝类料理等丰富的菜肴,以提供给甲板上面的客人们。 对于厌倦了长时间船上生活的客人们来说,这种活动简直就是雪中送炭,使人无比兴奋。 不过,作为管理整个厨房的厨师长,对于向客人们提供这种难登大雅之堂的食品多少有些抵触。厨师长高原胜彦并不是一个妄自尊大的人,但的确不太喜欢这种喧闹的场合。也是由于这个原因,高原没去甲板上,而是和空闲的下作人员一起协助仓库管理员开始了停靠新加坡的一些准备工作。 “飞鸟”号绕世界一周所需的大部分物资都是在横滨港装上船的。最重要的船上用水可以通过将海水淡化的“造水器”来解决。“飞鸟”号的造水器日产淡水400吨,足以供给船内的所有用水。 需在停靠地筹集的主要是燃料和生鲜食品。环球航行的情况下,燃料柴油通常在六个地方补给。当然,地点尽量选择在价格便宜的港口。产油国的油价不一定就便宜,在接近产油国而且石油提炼工厂众多的港口购买最为理想。但不会因为便宜而把油箱溜满。这与陆地上的汽车是同一个道理,载重量太大会造成能源的浪费。 生鲜食品,特别是蔬菜和水果等,在停靠地购买比在高物价的日本购买要便宜得多。尤其是东南亚是一个水果瓜菜的宝库,新加坡则是它的中心和物资集散地。 预计要在新加坡大量采购物资,所以“飞鸟”号的厨房和食品仓库的负责人都忙得不可开交。在之后的漫长的印度洋航海中,“飞鸟”号将开展一个“热带水果任你吃”的活动。平日里,午餐时提供的水果也没有量的限制。要填饱乘客和工作人员共七百人的肚子,一般的量实在难以应付。因此现在必须将仓库进行整理,为新购进的食品腾出空间。 水果主要储藏在温度较常温稍低的仓库中。暂时不用的肉和鱼类都放在冷藏库或冷冻库内。物资购入量大时,腾出空间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飞鸟”号备有安置遗体用的柜子,可安置两具遗体。这不是“飞鸟”号所独有,在长期的航海中出现人员死亡的情况是有可能的。在海外火化还是将遗体运回日本另当别论,至少在到达最近的一个停靠地之他、具有冷藏功能的遗体安置设备是必要的。 话虽如此,然而在航海中出现死亡的情况毕竟太少了,“飞鸟”号过去从未使用过那台柜子。但邢台什么也没装的柜子却是一台拥有相当于四个大型冷藏库的冷藏设备。在里面可以储存一整条金枪鱼。把那台柜子白白空在那里不能不说是种很大的浪费。 一名年轻的菲律宾仓库保管员提议将牛肘子储藏在遗体安置柜内。牛肘子的储藏是个难题,又占地方又需要温度管理。厨师长高原也同意了这个提案。 这个菲律宾人吹着口哨提着牛肘子扳动了遗体安置柜的把手。需要补充的是,柜子是用硬铝做成的抽屉式的容器。正要往拉开的柜子里放入牛肘子的时候,非律宾青年“啊”地一声大叫,吓得半死。那柜子里竟然有一具尸体! 厨房仓库立即骚动起来。谁也没有听说船上有人死亡的事。不但没有通知船上有人死亡的消息,甚至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把尸体放进了柜子,这是对厨房和仓库部门的愚弄。高原愤怒地向花冈事务总长提出了抗议。 花冈当然也完全不知道这件事,仓皇地赶到了仓库。往开着的遗体安置柜里一看,花冈的脸变得比死人的脸还难看。虽然尸体与死前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还是可以认出死者就是402号房间的客人村田满。 八田野船长立刻得到了消息,船越医生也被叫来了,主要的负责人都相继赶到了现场。 江藤美希和倔田久代也在不远的位置不安地窥视着现场的情况。 最后,和村田同室的客人浅见光彦也被叫到了现场。 “啊,是村田先生。” 浅见看了一眼后断言道,不太熟悉村田的工作人员们也得出了一致的结论。 “他死了大概有多长时间了?”浅见向船越医生问道。 “这个……准确的时间还不清楚,可能已经死了两三天了吧。由于尸体一直被冷藏着,不解剖很难判断准确的死亡时间、” “从船还在香港的时候开始他就已经下落不明了。可以认为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死了吧。”八田野说道。 “可即使这样,村田先生怎么会死在这里呢?”花冈用颤颤巍巍的声音问道。 “村田先生应该上岸以后就没有回来的。他是什么时候怎样回到船上的呢?” “你问我,我怎么可能知道呢?首先,村田先生不可能是自己跑到这柜子里来的,所以现在的问题是谁为了什么目的要这么干。” 八出野的语气中有一种无法压抑的恐惧和愤怒。 “也就是说我们可以认为这是一桩明显的谋杀案。”浅见显得出奇地镇静,“这种情况下,司法权在船长手里吗?” “没错,在停靠新加坡之前我握有全部司法权,可是现在也不可能展开对杀人案的调查呀。” 八田野说完,所有的工作人员也都陷入了沉默之中,他们正在想像新加坡警察介入时的混乱局面。 停靠新加坡将在七点,晚上十一点离港。停泊时间虽长,但无法想像在这段时间内能完成搜查。那时,“飞鸟”早会不会被迫延长停留时间呢?这毕竟是第—次经历这种情况,谁也无法预测事情会怎么发展。 “问题是这艘船上谁犯罪的可能性较大呢?” 浅见用新闻播报者平淡的语调说道:“显而易见,新加坡警察当局也会这样考虑,并以乘客和工作人员为询问对象听取情况。但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完成搜查。对新加坡方面来说也会造成负担,说不定他们心里面也希望我们赶快出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我们可以请日本警察局派遣搜查员。那样的话就可以在‘飞鸟’号的航行过程中进行案件的调查。” “说得有道理……” 八田野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其他的工作人员也一齐把目光集中在了浅见身上。在此之前,看起来总显得有些不可靠的这个男人突然变得给人一种靠得住的感觉。 “浅见先生,如果向警方求助的话,该怎详做呢?若是向水上警察署求助,肯定要经过很多繁杂的手续,说不走还必须通过外交途径呢……” “我想,直接向警察的上级机关公安部求助比较好。这个时候联络的话,明天早上乘从成田起飞的第一班飞机,中午应该就能抵达新加坡。值得庆幸的是我在公安部有熟人,如果可以的话,我可以试试请他帮帮忙。” “那真是太好了,那就拜托你了。” 话虽然这么说,不过,无论是八田野还是其他的工作人员,都怀疑浅见这种黄毛小子是否真有支配公安部的力量。 不知道浅见是否知道他们对自己存有的疑惑,总之他迈着悠然的步伐回到自己的房间。 从他的背影来看,大家都觉得他的形象与一个足以托付豪华客轮“飞鸟”号命运的大人物实在相差太远。 不过话说回来,浅见实际上并不像看起来那么轻松,毕竟同室的人被杀了。说不定死者的魂魄会留在房间里变成一个满身怨气的恶鬼。 回到房间以后,浅见立刻到联系了倔田久代要求换房间。 碰巧四楼尾部的454号房间还空着。那是为上船演出的艺人的跟班准备的。于是浅见搬到那个房间。 浅见立即和哥哥阳一郎取得了联系。 刑事司长大概听了一下弟弟的说明,就爽快地答应道:“明天早上我派几个搜查员乘飞机尽可能早地飞过去。”同时他还嘱咐了一句,“但是光彦,你可不要去多管闲事啊。” 第六章 忧郁的港湾 一、坏事传千里 “亚洲之夜”的热闹巳接近尾声了。在歌舞和兴奋的余兴还未完全散去的舞台背后,却横卧着一具冰冷的尸体。 虽然夜已经深了,但是有个男乘客死了的消息——而且似乎不是简单的病死,尸体是在厨房用的仓库里发现的——不胫而走。由于“飞鸟”号并没有正式披露有关情况,所以传言都是以小道消息的方式传播的。 消息的发源地被认为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菲律宾员工和他身边的同事。 八田野船长对花冈事务总长、船越医生、江藤美希、倔田久代等日本员工都下了封锁消息的命令,消息不可能是从他们那儿走漏的。 但那个菲律宾员工在事情发生后就离开了现场。当时,八田野就觉察到,想要封锁消息已经迟了,因为两个最先发现尸体的员工已经通过他们的同事把消息散布开了。 在这种情况下,日本员工同外国员工,特别是同菲律宾员工之间的意见沟通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飞鸟”号的二百七十名船员中,外国船员有一百七十五名,约占百分之六十五。他们分别来由于英国、澳大利亚、捷克、荷兰、中国、印度尼西业等近二十个国家,其中菲律宾人就有一百三十多名。 非律宾员工几乎全部都会说英语,结结巴出地也能说一点日语。一般情况下对日本船员用英语,对乘客则说日语,而朋友之间的日常会话则用本土语言进行交流。由于船上能听懂菲律宾员工本土语言的日本船员一个也没有,所以无从知道他们是否在谈论与案件有关的话题,也就无法阻止消息的泄漏。 菲律宾员工能说的日语仅限于一些日常的寒喧,所以即使他们对乘客说起这件事,也无法正确传达这件事的复杂内容,这正是传言生枝生叶逐渐走了样的一个原因。 从他们那里听得一知半解的乘客们也一定各有各的理解。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死者就是那个被认为在香港没赶上船的乘客。 作为集体生活中不可避免的角色,任何一个社会里都有那些“消息灵通人士”。在餐厅和酒吧等,以这类人为中心的乘客围成了一个圈,“消息灵通人士”们便在中间煞有介事地发表他们的“目击”经过,以及对今后事态发展的推测等等。 最初可能只是陈述食品仓库发现尸体的事实,但是后来事情极有可能演变成无中生有的离奇事件。 死因也由最初的“从楼梯上摔下来”变成了后来的因为打架被杀死了,其至还有尸体被肢解后装在箱子里的说法,到底是什么人以什么为根据得到这样的结论,实在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当然,之所以流传着这种离谱的传言,换个角度来看,也是因为乘客们完全不了解情况。 对于浅见来说,幸运的是由于村田不擅交际的性格,所以没有人知道他住的是402号房间,也没有人知道和他同住的是一个姓浅见的人。而且即使要把浅见和村田联系起来,看见过他们在一起的人也只有打扫牌间的女服务员而已。 402室与其说是在四楼的角落里,不如说是在整艘船的角落里,很少有人看见他们住同一间房。甚至有人还对浅见得意地说:“你知道吗?仓库里死了一个人!” 浅见最提防的是那个讨厌的内田康夫从什么地方冒出来发现自己就在船上,他还拜托了八田野船长,让他千万帮自己注意这一点。 那个内田也在早饭的餐桌上听到一些传言,从客房服务员那里也打听到一些情况,知道了船上发生“案件”,但是他只是找八田野和花冈探听一些详细情况,没有表现出要积极参与的姿态。 “这个我有点儿意外。我本以为他会立到飞奔过来说要看尸体呢。” 八田野说道。 但浅见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总而言之,内田是害怕看到尸体的。 八田野吃惊地说:“啊?侦探小说家也有这么胆小的吗?” 二、新加坡警察 停靠新加坡港的时间预计是上午七点,但是早早地,在东方的天空开始泛白的时候,“飞鸟”号已经开始进入新加坡港了。迎接它的是森特沙山顶上一座巨大的俯视着海港的狮子像,这座狮子像应该是这个国家的守护神吧。 港内,“飞鸟”号的姐妹船、美国船籍的“水晶交响乐”号已经停靠在那里了。“飞鸟”号靠港后不久,英国船”奥妮安娜”号也进港了。新加坡港本身就是一个美丽的观光地。光是港内停泊的几艘雪白的豪华客轮就足以引起乘客们的观光欲望。与己无关的人死了,似乎并没有对乘客们的兴致造成什么负面影响。 港口和对面的森特沙岛之间有索道相连。从港口中心大楼到岛上的高台,可爱的白色球形吊篮一个接一个地移动着。 上午七点钟入境审查员就上了船,到八点审查就结束了。乘客们吃完早餐都迫不及待地上岸去了。据倔田久代说,内田夫妻也出发了。有新加坡的熟人做他们的向导,傍晚之前是不会回来的。 看着不断从舷梯上走下船的乘客,浅见的心里十分不安。想想看,也许杀害村田的罪犯就混在他们中间。就算他不会就此逃亡,但却很有可能获得隐藏和消灭证据的余地。 在新加坡,“飞鸟”号为乘客们安排了三条选择性观光路线。新加坡一日和半日市内观光,以及晚上参观自然动物园的“夜间游猎”。浅见本来也扫算去市内逛一逛,看看森特沙岛的博物馆,特别是参训夜晚的活动。但现在的状况已经不允许他这么悠闲了,在东京的搜查员到达之前。有关案件的概要等很多事必须调查。 “飞鸟”号在上午九点左右向新加坡警方通报了案情。作为“飞鸟”号来说,是不希望因为杀人事件而导致入境审查的延迟,以免给乘客们造成麻烦,所以把通报的间恰到好处地推迟到了刚好不影影响审查的时间。 只要停在港内,船舶就必须服从该国的法律。仅话虽这么说,由于对方是友好国的观光船,就算谈不上治外法权,也总有些客气;就算“飞鸟”号有意延迟通报时间,似乎也在双方能够达成谅解的范围之内。 警察在将近上午十点的时候上了“飞鸟”号,一共五个人。 一般情况下,杀人案的初次搜查都会出动—百人左右,保护现场、搜索遗留物品,向周边了解情况,场面热闹得很。但这次比许是因为范围限定在船舶之内,没有必要兴师动众吧。 据说新加坡警方在接到“飞鸟”号通报后,立即通过国际刑警机构同日本公安部取得了联系。日本方面回复:“我们立即从首都警视厅派遣搜查员前往贵国,现场保护和司法解剖等工作就拜托贵国搜查当局代办,公务繁忙之中多有不便,请多多包涵。”也就是说日本警察到达之后,搜查工作将会移交给他们。 这对新加坡警方来说一定是求之不得的事。不管怎么说、谁也不愿意为了别国船上发生的案件而耗费警力。尸体的解剖也许不得不做,但谁也不会愿意沾上这种不知什么时候才有结果的案件搜查。 即便如此,新加坡警方还是依次向包括八田野在内的“飞鸟”号员工及有关人员了解情况。“搜查总部”设在“海彦”寿司店隔壁的小会议室。当然,浅见也作为死者的同室者被传到了“搜查总部”。 搜查官用英语提问,花冈充当翻泽。浅见的表情远比警察丰富得多,但语言不通时的着急劲儿谁也无能为力。要想让对方理解自己的立场必须花很多时间。 在他们看来,同室的浅见和村田在上船之前完全是素不相识的陌路人,这是很理解的。据说在美同等国家,两个男人只要住同一个房间就会被怀疑为同性恋。为了洗清这种子虚乌有的嫌疑,浅见费了很大的工夫。 因为浅见和村田的上船地点,分别是横滨和神户,而且八田野和花冈也向他们说明了日本游客中男人住同一个房间并不奇怪,证明了他们并没有关系,所以浅见才终于没有被列为嫌疑犯。 搜查人员对一般的乘客是十分的客气,但对船长却提出了一些相当刻薄的问题。没有把握好乘客上下船的实际情况,这难道不是航运负责人的失职吗?——新加坡警察露骨地挖苦道。 询问调查后浅见仍在小会议室里,亲眼目睹了八田野意气消沉的样子。自尊心极强的八田野此时的历尽感一定是难以想像的。他离开房间时那种忧心忡忡的表情叫人十分担心。 尽管如此,作为新加坡警察,本来就没有把搜查进行到底的意思。上午就结束了调查,在“飞鸟”号上吃过午饭,下午两点过就班师回朝了。反正这那是外国的船上发生的案件。他们清楚地知道不可能让这艘舱停泊很久,而且他们也已和日方达成协议,不久之后日本警察将赶到新加坡,并接手以后的调查工作。 村田的遗体在那个时候被送往新加坡国立医院进行解剖。死因及死亡时间到目前为止还不清楚,但可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吧,遗体被放置的地方非常得当,保存情况良好。也可能因为冷藏过度而结死亡时间的推定造成困难。新加坡警察也提到过这一点。 村田上身穿着蓝色运动衬衫,下身是一条西裤。裤子口袋里有护照的副本(上岸时一般不带护照原本外出走动)和约六万日元现金。另外还有手绢和香烟等,从这些迹象来看,不像是谋财害命。 三、离船记录 到了下午三点钟左右,去市内观光的乘客们开始三三两两地回到了船上,接近赤道的新加坡的温度和湿度都很高。乘客们抱着土特产汗流浃背地回到空调开放的船上,一个个都松了一口气。 浅见征得了同意,躲在接待大厅后的办公室里用监视器观察着游玩归来的乘客。 乘客们大都是六十岁以上的中老年人,在烈日下走动之后虽然显得很疲惫,但每个人都精神饱满地回应着迎接他们的工作人员的寒喧。 统筹协调事务长江藤美希站在浅见的旁边,看着监视器上的图像,她好像松了一口气似地说:“客人们都很硬朗啊!” “是啊!” 浅见也不得不佩服他们的精力和食欲。 “那些客人都是从所谓经济高速成长期那个激烈的时代拼命工作、奋斗过来的吧。他们每个人那洋溢着一种享受今后人生的热情。从他们快乐的表情看来,很难想像他们中的某一个人犯下了杀人的罪行,不仅如此,他们甚至都快忘掉了‘飞鸟’号上发生了可怕的杀人案。” “难道浅见先生……”江藤美希用责备的语气说道,“您怀疑凶手就在乘客中吗?” “不,不知道,不管怎样,‘飞鸟’号的大约七百名乘客和船员中一定有一个是罪犯,所以从可能性这一点来说,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性。可能是七百分之一或者二,或者还有更多的……如果说乘客中没有的话,船员中就一定有—个人是罪犯了。” “不会的……” 江藤美希退后一步,显出一副紧张的样子。稍稍烫卷的一头秀发瞬间轻柔地散了开来,眼神变得像个女鬼一般。她可怕的脸上访佛写着刚才的那句话,作为船员中的一员,我不能置若罔闻。 “……不过,也许的确像浅见先生说的那样。如果那样的话,我们以后不是要和杀人凶手一起继续旅行吗?” “如果凶手不在新加坡逃走的话,事实就是这样。” “啊……”江藤美希也注意到了这一点,“那么,像这样大开船门,不是让凶手逃掉吗?” “嗯,如果那样就麻烦了。不过我想凶手可能不会那么做。如果在这儿逃掉的话不是证明自己就是凶手吗?” “啊,对了,的确是这样。浅见先生真冷静啊。” “哪有的事。” “不,您就是很冷静嘛。大家都在东跑西窜的,您还能泰然自若。” “我并不是泰然自若,只是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先这样观察一下回船的乘客。不过那自动读取装置还真的很管用。” 浅见是发自内心的赞叹,但江藤美希却觉得好笑:“如果不管用可就麻烦了。”她说。 乘客们上岸和回船的时候每个人都用乘船证在那台自动读取装置前晃动一下。自动读取装置就会将乘船证通过信息记录在电脑里面。当然,其中也有一位相当年迈的妇女因操作不得要领,导致机器不能读取。当然,保安人员当场就很礼貌地给予了指导。自动读取装置可以在每一个乘客通过入口时记录飞他离船和归船的信息。 关于村田满,计算机里只存他在香港下船的记录。所以他应该是一个还没有回到船上的乘客。 “为慎重起见,我想问一下是否所有乘客都只能从五楼的舱门上船呢?” “嗯,是这样。” “有没有从其他地方进入船内的办法呢?” “也不是绝对没有。” “啊,从别的地方也能进入船内吗?” “四楼比有一个出入口,但通常客人是不从那里出入的。只有在比如说马尔代夫共和国那种无法靠岸的港口,一般必须停在离岸较远的海面上,乘客们乘小船上岸,这时才会从离海面较近的四楼出入口进出。另外,船在出入港时,领航员也是从那里出入的。” “啊,原来如此啊。”浅见想起他也曾看到过这种情况。船行至港口入口附近时,拖船便从港内出来迎接,领航员从拖船上进入到“飞鸟”号内,有时船在航行中还有相当大的波浪,但领航员仍然毫不费力地轻轻跳上了“飞鸟”号。也就是说四楼的出入口和拖船的甲板差不多高。 “另外还有一个地方是用于货物装载和废弃物外运的货物装卸口,位于船稍微靠后的地方,出在四楼。不过在航行过程中和通常情况下,只要没有必要都是锁上的。这个和飞机差不多。在香港开着的应该只有五楼的舱门和四楼的货物装卸口。” “这么说从货物装卸口进入船内也是可能的了。” “可能性不是没有,但从早到晚都有保安人员站岗监视,事实上不大可能。” “监视万无一失吗?” “绝对没问题。走国际航线的船员提防的就是偷渡了。” “我去看一看。” 浅见站了起来 “我带你去吧。” 江藤美希说着也跟了去。 下到四楼,穿过一道通向船尾方向的员工专用铁门,再从仓库前经过就来到了船腹的位置,那里果然敞开着一个出口,货物装载作业正在进行着。如果从五楼的舱门下船要经过一道长长的舷梯才能下到地面,而从这里到码头的地面几乎没有高度差。 —个全身着白色工作服的菲律宾雇员站在开口部的旁边检查进出的工作人员。把物资搬到船内的工作人员当然是“飞鸟”号的员工,而将货物运到港口的卡车司机和助手好像只把货物搬运到舷梯下面,之后的工作就全部交给“飞鸟”号的工作人员。 “一直都是这种状态吗?” 浅见通过江藤美希向保安人员了解情况。 “他说舱口开着的时候大概就是这个样子,换班的时候,会在很短的时间内有两个人同时在这儿。” 也就是说万无一失了。但浅见仍然不敢完全相信,不管怎么说,毕竟都是人,不可能做到百分之百的准确。现在虽然一丝不苟地站在那儿监视着,但一定有因一时疏忽而离开岗位的时候。 总之,理应没有回到“飞鸟”号的村田满却在船内被发现,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四、冈部警视登船调查 事情发生后,作为“飞鸟”号方面来说,最感到为难的是村田满齐日本的联系方式不明。往他家里打电话也根本打不通。 乘客在提交乘船申请的时候都向“飞鸟”号提供了自己在旅途中发生什么事情时的联系人。村田满提供的资料上的联系人是和他同住在神户市滩区的“村田修二”,与他的关系一栏填写的是“弟弟”。 然而从“飞鸟”号的所属公司“邮船观光”在神户的分公司传来消息说,他们去过村田的公寓,那里根本没有“村田修二”这个人。向邻居一打听,都说村田满一个人住在公寓的房间里,没见他有弟弟,连进出的人都没看见过。了解到这一情况,村田的来历变得越来越奇怪,案件也越来越扑朔迷离, 快到傍晚的时候,日本警视厅的搜查员到达了“飞鸟”号。此时他们已经同新加坡警方见过面了。 来人有搜查一科的警官和他的两名部下以及两名负责鉴定的科员,总共五个人。 浅见也被叫到小会议室,大家见了面。 “是浅见先生吧。”指挥官冈部确认了对方身份之后递出了名片,八田野和花冈也在场,所以他没有明说,但明显感觉得出他知道浅见是刑事司长的弟弟。 “首都警视厅搜查一科警视冈部和雄。” 冈部看起来在三十五到四十岁之间,个子比浅见小一些,但西装穿得很合体,也不乏绅士风范。脸颊凹陷成一个锐角,一看便知道不是等闲之辈。脸上浮现着亲切的笑容,乍一看会觉得他是个和善稳重的人。但细长而清秀的眼睛不时放射出锐利的光芒,让人不敢马虎。 浅见想,哥哥选拔出来的人一定本领超群,从现在开始要听从哥哥的命令,不要多管闲事。 冈部口头介绍了和自己一起来的部下,比冈部看起来稍微年长一点的是神谷副警部,年轻的高个子的男人是坂口巡查部长,负责鉴定的两个人自报了家门,他们是“川野”和“吉田”。 互相寒暄之后立即进入了情况的说明。 在冈部一行到达之前,公安部用传真送来了村田满的身世调查书。调查书上说村田满没有亲兄弟之类的亲人。就算在户籍上找得到亲戚,好像他们之间也完全没有往来。 关于“飞鸟”号上的情况,由八田野和浅见对此前的经过作了说明。 除了死因之外,这个案子还有很多疑点。作案手法和动机等,现在这推测都无从下手。警察们决定先从尸体发现现场和402号房间的实地查证着手调查这个案子。 冈部手里拿着船内构造图,一行人先上到顶层甲板,然后从那里依次沿楼梯往下走,最后穿过主餐厅进入到厨房。首先发现尸体的两名员工已经等在那里了 厨房和仓库之间由楼梯和货物搬运用的电梯连接着。 “还有别的路线可以进入保温仓库吗?” 冈部向花冈问道。 “如果从四楼的电梯厅进入船尾一侧的门的话,通过轮机控制室前面就可以直接到达仓库。仓库和轮机控制室是对着的,中间隔了一条走廊。不过门上写着‘员工专用’几个字,客人是不会擅自进入那扇门的。” “但是门并没有上锁吧?” “是的。” “那么,只要有那个心就很容易进去啰?” “这个……是这样的……” 作为事务总长,也就是酒店业务的负责人,花冈不希望客人受到怀疑。 为了在实地确认花冈的解说,由冈部提议,一行人来到了四楼的电梯厅,打开了船尾方向的铁门。 一进入铁门是一条三十米左右的走廊。与客房外面的走廊不同,这里是一间墙上密密麻麻排满仪表的狭长的房间。里面有两个穿制服的男人在工作。“这位是轮机长胜俣浩。”花冈介绍道。 那个袖子上镶了4条鼓花缎的中年男人用不高兴的眼神看着这帮“闯入者”。 “我是警视厅的冈部。” 冈部一步跨进门去,递出了自己的名片。 “呵……” 听说是首都警视厅的,又看了名片上“搜查一科警视”几个字,胜俣轮机长的表情微微有了变化。 “这么说,是从日本专程过来的?” “是的,刚刚才到。” “那真是辛苦你们了。航运管理部和酒店部的那帮家伙粗心大意,所以才发生了这种事,我们也正感到为难。请多多关照。” 胜俣轻轻地鞠了一躬,从他的话里听得出他和船长、水手等船上的工作人员以及酒店部的人之间不是很愉快。不管什么地方的船,不,不只是船,在一般企业里也是一样,白领和蓝领之间总是不大合得来。不过话说回来,胜俣本人也有点技术骨干的架子,不好取悦,但给人的印象很有男子汉气概。 “我以为轮机室应该是一个更加充满油臭味,更加闷热的地方呢。” 冈部看了看四周,像普通的参观者一样陈述了他朴素的感想。的确保冈部所说的那样,这里虽然不算宽敞,但却紧凑而洁静。有点像大型建筑的管理室。 “这里虽说是轮机室,但只是一个用计算机进行遥控操作的办公室,和实际上机器运转的地方是隔开的。”胜俣苦笑地解释道,“现在机器上装了减震器,显然多少有点声音和震动,但比起以前要安静得多了,这里也有空调,所以比较舒适。” 停泊过程中,轮机并没有完全停止。只是不转动螺旋桨,为了发电,轮机还必须持续运转。 走廊尽头的铁门后面是真正的轮机室,那儿有两台一万二千马力,合计二万四千马力的内燃发动机,据说那里是一个高温和噪音的旋涡。 “谢谢你,以后可能还会找你了解一些情况,到时再麻烦你。” 冈部抢在滔滔不绝的胜俣之前,道别出了门。 走廊尽头往左拐的地方就是仓库的门。这是一个储藏七百人生活物资的巨大仓库。仓库的一角有一个冷藏仓库。仓库里三个菲律宾员工正在储存食品。其中两个人穿着雪白的厨师制服在为食品分门别类。 “仓库里时刻都有人在吗?”冈部问花冈。 “不是,白天要取材料时才会有人出入,但并不是每时每刻都有人在。特别是晚上,除了巡逻的人一个小时左右来一次以外,基本上是无人状态。” “也就是说,如果有什么人把尸体运到里面很可能不被任何人发现。” 花冈的语气好像不大愿意承认。他担心如果这个案子是熟知这里情况的人干的,那么凶手很可能被认为就在船员之中。 拉开那台放过尸体的抽屉式的“冰箱”,两个菲淖宾员工向冈部说明了发现尸体时的经过。 鉴定员打开了随身带来的硬铝制的箱子,从里面取出了鉴定用的器具,好像要开始照例收集指纹。其余的人去了402号客房。 402号房间的证据保存情况非常糟糕。毕竟村田失踪以后已经过了四天时间了。虽然发现尸体后浅见换了房间,但在此之前不但浅见在房间里自由行动,而且每天照常进行房间的清扫。清扫房间的服务员从椅子扶手到门把儿整个房间一丝不苟地擦过好多遍。房间里收集到的指纹几乎都是她们留下的,浅见的也留下很少的一部分。 搜查员征得花冈的同意,对村田的行李进行了检查。大部分都是换洗衣服、西装和裤子等衣物,洗漱用具放在浴室里。行李的总量比浅见的还少,手提衣箱也和浅见一样都是两个大型的,非常简朴。 房间里有保险柜。“飞鸟”号设想得很周到,配置了两个保险柜,浅见和村田各使用了一个。村田的保险柜里有护照、信用卡、五十万日元左右的现金,除此之外竟然还有兴奋剂粉末和注射器。 “发现了这些东西,看来作案动机似乎不是那么单纯。”冈部皱起眉头问道,“浅见先生作为他身边最近的人,在事发前后没有注意到他的行动有什么异常吗?” “嗯……前一天晚上的十一点钟之前据说他去过钢琴沙龙。他回到房间的时候,我还在敲着打字机。村田很快洗完澡就上了床,还让我‘安静点’。夜里因为他的鼾声,我很久没睡着,可是第二天早上我还在梦里的时候,村田就出去了,从那以后就再也没见过他。对了,现在想起来,从那时一直到尸体被发现,村田的消息就断了。” “的确是这样。先不管死亡推定时间是什么时候,计算机记录的村田下船的时间是下午两点三十分。在下船之前他到底是在船内的什么地方?真是奇怪啊……” “是啊,真奇怪啊……” 结果,在毫无收获也没理出什么头绪的情况下,全部人员又返回了小会议室。 第七章 驶过魔鬼海峡 一、刑事司长的企图 到傍晚为止已经有很多船员和乘客都知道了村田满之死。下午五点半,第一班晚餐报时开始了,这件事几乎成了餐桌上惟一的话题。 当然,乘客们并不了解事情的严重性。真相没有被正确地传播。村田也没有什么熟人,所以关于死因基本上倾向于各种猜测中的“从楼梯上摔下来死的”这一说法。 到了晚上七点,参加游动物园“夜间狩猎“活动的客人们热热闹闹地出发了。白天去市内观光的客人也有很多还没有回来,所以船内显得很清静。 浅见光彦和冈部警视一行在小会议室里一起吃了晚饭。谈话一度涉及参加环球旅行的感想等无关紧要的话题。但马上就言归正传地回到了这次的案子上。 “实际上、不知道和这个案件行没有关系,在进入香港码头以前,‘飞鸟’号上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 浅见首先说了乘船后花冈事务总长给他的一封信,信里的纸片上写着“当心贵宾室的怪客”的事儿。 “贵宾室指的是套间吗?”冈部问道。 “我觉得一般来说可能是指总统套房,可是这艘船上只有两间总统套房,船方认为这可能是指所有的套房。这是套间乘客的名单。” 浅见从口袋里取出了套间乘客的资料。 冈部很快地看了一道说:“这里面我知道的名字只有内田康夫一个。” 浅见觉得很意外:“啊?没想到冈部先生竟然知道这个人的名字。您知迈他是什么人吗?” “是侦探小说家吧,哈哈哈,知道他也是有原因的。以前他以我经手的案子为材料写了一本侦探小说。他把那些案子改头换面,夸大其辞,我这个当事人看了差点笑掉大牙,不过他把我描写得挺酷的,我也就没跟他计较了。” “原来是这样啊,冈部先生也让他结坑了呀。” “这么说,浅见先生也是深受其害了?” “是啊,我就更倒霉了,常常会威胁到哥哥的立场,也不知让我妈妈骂过多少回,简直无法忍受。” “的确如此。要是累及到司长先生就严重了。” 冈部思索了一会儿说道。 “如果这样,那当心贵宾室的怪客中的‘怪客’会不会就是指的内田呢?” “啊……” 浅见觉得好像让人给来了个冷不防。的确也可以这样解释。内田康夫如此厚颜,也许在某种意义上很适合“怪客”这个称呼。可能对方是在提醒自己内田就住在贵宾室,注意不要再让他把自己当做了小说的材料。 “可是,不对吧。” 浅见好不容易想到的拥有一线希望的解释很快就成了泡影。如果只是注意内田的“魔掌”,根本不用别人来提醒,事实胜于雄辩,自从上船时发现了内田的存在以来,浅见一直尽最大的努力把自己藏了起来。最重要的事是,谁会相信有人出几百万的价钱就是为了这种事。 “是吗,不对吗?那好吧,我查查看。” 冈部山接受了浅见的说法。 “另外,还有一件‘偷窥’事件。” 没见把908号房间的神田夫妻向船长申诉其房间多次被人偷窥的事说给了冈部听。 “是什么人为了什么目的那么做,不,应该说事实上有没有偷窥者都还不清楚,但神田夫妻的态度却相当肯定。另外,隔壁的小泉夫妻的阳台上发现了胶卷盒的一角,有人认为这两件事可能有关联。” “神田夫妻和小泉夫妻是什么样的人呢?” “神田先生是医院和老人医疗机构集团的理事长,是日本屈指可数的高额纳税者之一。当然我想小泉先生也是个了不起的富豪,但具体情况不太清楚。” “作为偷窥的对象怎么样呢?我是说,其魅力足以让人想去偷窥吗?” “完全没有……这么说也许很得罪人,不过的确如此,他们都有相当的年纪了。神田夫妻大约五十岁左右,夫人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些,倒也可以说有些魅力,不过小泉夫妻都是七十几岁的人了。小泉夫人据说是日本舞蹈的老师,不过作为偷窥的对象实在有点……不过话说回来,听说最近也有六七十岁的女性裸体写真集出版呢。” “哈哈哈,说不定那人看到了很可怕的东西呢。” 冈部笑了笑又立即严肃起来。 “假设这两件事和村田被杀事件有联系,那么可以做出什么样的推测呢?” “完全没有头绪。”浅见摇了摇头。 “村田的死太突然了。如果说案发之的有什么征兆的话,还可以据此进行推理。但是在他从神户上船到停靠香港这段时间里,我丝毫没看出他的样子像是被什么人盯上了或者生命受到了威胁。当然,这只是和他的谈话中得出的结论。” “但尽管如此,村田氏还是被杀了。被杀了就一定有它的原因,而且凶手就在‘飞鸟’号上也是可以肯定的。所以一定会有什么地方留下线索。” “冈部先生说得没错。幸运的是,这艘船就像一个巨大的密室,只要把船上的人用排除法一个一个地排除就能把凶手找出来。船员和乘客总共七百人,这虽然是个不小的数字,但对搜寻凶手来讲应该算是比较乐观的状况了。””包许对名侦探浅见来说是个不够过瘾的案子呢。” “啊,名侦探?您这是听谁说的呀?” “是浅见司长说的。他称你是‘我们家的名侦探”呢。” “我真服了他了……” 浅见把手放在了头上。就算哥哥阳一郎是开玩笑说的,但把弟弟当成“名侦探”什么的介绍给外人,说明他对这个弟弟相当信任。可即使如此,浅见觉得如果不是很有必要,哥哥是不会这么做的。 哥哥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呀? 浅见想像着在东京对海上的弟弟遥控操作的哥哥的样子,多少有些毛骨悚然。 “司长先生估计这个案子用普通的办法解决不了。”冈部看着浅见的表情,用解说的口吻说道,“这个案子是发生在外洋航行中的环球游船上,即使是杀人案也不可能派出大规模的搜查阵容,派我们几个来已经是极限了。如果时间拖长了,我们不可能也跟着去环球旅行。最多在到了孟买的时候,我们可能就要回日本。” “啊?真的吗?……”浅见几乎张口结舌了,“从新加坡到孟买只有短短八天的时间呀!这件案子很难在这么短时间内了结,这你们应该很清楚。环球一周固然不可能,但在这么短时间内了结,这似乎太困难了,我以为至少在案子有点眉目之前你们会留下来。而且我哥哥不也是这么想所以才派你们来的吗?” “不,其实不是这样。说实话,司长派我们来完全只是对新加坡警方做做样子。如果不这样,‘飞鸟’号可能一时半会儿走不了。当然如果运气好的话,早点把案子了结也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如果在到达孟买之前还不能解决的话,之后的调查就只好拜托浅见先生了。” “这真让我吃惊啊……” 浅见越来越目瞪口呆了。 “就算你拜托我,可我只不过是个自由撰稿人呀。搜查权没有,什么也没有。纵然嫌疑犯浮出水面。我连审问的资格都没有,我到底怎么做才好呢?” ‘你不用担心,在船上,船长有全权。全权中当然包括了司法权。必要的时候你可以请求船长协助。” “饶了我吧!就算船长有司法权,但是凶手如果施起暴来怎么办?虽然不是拍美国电影,但也不得不考虑‘飞鸟’号被劫持的可能呀!” ‘怎么会呢,那种事还是不会有的吧。”冈部警视苦笑着说。 “但是,毕竟对于是个杀人犯呀!” “不要这么悲观嘛,总之,只要到达孟买之前能够解决就什么问题都没有。眼下我正在向公安部了解村田氏的经历等情况,相信会得到一些线索。” “当然能解决就没问题,但这不是太难了啊?” “我当然明白这很困难。就算在到达孟买之前不能了结,以后一旦发现凶手的线索,你再随时叫我。不管是在世界的什么地方,我都立即飞过去。”冈部很平静地说。 的确,就算不能跟着绕地球一周,但到孟买为止实在没多少时间了。况且,从孟买开始就要在没有警察的情况下单枪匹马面对杀人犯。一想到这个,浅见突然变得心虚起来。 二、被杀的预感 吃过晚饭之后,全体人员暂且先回自己的房间。据说警视厅一行人将和新加坡警方接触,确认村田的死因及尸体解剖结果。 浅见回到了四楼,一出电梯门,就看见公关部长倔田久代站在面的,好像是在等着他。 “啊,很难和你好好儿说说话呢。” 浅见的确这么想。想来,自从“村田事件”发生以后,他和倔田久代只是碰过面,连说话的时间都没有。 “是啊,我觉得浅见光生好像突然变成了另一个世界的人。” 久代露出了悲伤的神情。 “哈哈哈,我不是一直都在船上的吗,既不能逃也不能躲。” “话是这么说,不过浅见先生果然不是简单的自由撰稿人和半个私家侦探。听说你和警视厅的警官平起平坐,一起推理案情。浅见先生是个连警察也另眼相看的名侦探吧?” “哈哈哈,我可不是这么了不起的人物。” 浅见一边笑一边有意无意地打量了一下四周。 四楼的电梯厅虽然人比较少,但还是很容易被人看见。”如果方便的话,咱们九点半顶层甲板的右舷中央见。” 久代的语调虽然生硬,但还是感觉得到她很期待早点知道秘密。 浅见在比约定稍早的时间出了门,从八楼的“丽德”甲板开始沿着楼梯朝顶层甲板走。 在人迹罕至的九楼顶部的微弱灯光下,浅见看见八田野船长和大平正树面对着船尾方向站着。两个人都抓着栏杆,眺望着船后那条长长的航迹。不时的,两个人把脸靠近,轻声地说着话。 上次,浅见听大平说过,他和八田野的父亲是“大和”号战舰的战友。浅见本来想走近打个招呼,但注意到他们俩的样子好像有点出奇的严肃,于是停下了脚步。 八田野的背影像岩石一样坚实挺拔,而大平则显得背有些驼。不是心例作用,大平看起来像在低头鞠躬。他也许有事情要八田野帮忙,但他既是乘客又比八田野年长许多,他的举动让浅见觉得很不自然。 不管怎样,总之气氛不容别人打扰,浅见转身上了顶层甲板。 到了晚上九点半,参加“夜间游猎”的客人们已经回来了。老年人都睡得早,到顶层甲板上来的客人不多。但仍然有人抓紧出港前的时间,一边吹着夏天的海风,一边欣赏新加坡的夜景。在甲板上休闲漫步,眺望南十字星高挂的夜空,正是在这种时候,人们才能深刻地感受到坐船旅游的迷人之处。 夜幕降临之后,森特沙岛上的狮子像被灯光照得通亮。红的、蓝的、黄的、白的,以黑暗的夜空为背景,狮子显得格外耀眼醒目。这风景美得跟梦幻一般。 浅见看着海港的风景入了迷。这时,一阵小跑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让你久等了。” 倔田久代用兴奋的声音说道。她站在浅见身旁,用手抓住了栏杆,显得心情有些激动。 “还是夜里的大海浪漫!” 不知她是什么地方理解错了,完全沉浸在一种约会的气氛中。 浅见觉得不对劲儿,于是尽量用一种事务性的语调说道:“我们继续讲刚才的事情吧。” “哎呀,我们说什么来看?” 久化已经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你看,你不是说我和警视厅的冈部警视一起分析案情什么的?” “啊!是啊、是啊。” 久代的声音变得无聊透了。 “那只是因为我和村田住在同一个房间,警视先生问了我很多问题,而我只是向他们介绍船内生活以及周围的情况。毕竟我与村田的关系最近,弄得不好我会被当成嫌疑犯的。”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了……那个村田先生竟然会发生这种事情,这个世界上的事有谁能预料得到呢,’ “的确……啊,对了对了,我找浅见先生是想和你谈谈有关村田先生的事。你瞧,以前你不是让我帮你查查村田先生是个什么样的人吗””没错,但是事情发生之后,警视厅方面已经对村田进行了调查。然而结果却非常奇怪,村田的身份越来越显得迷雾重重了。” “是啊,这个我从事务总长花冈那儿也听说过。被指定为联系人的弟弟根本不存在,而且‘大神创研’这个公司也是个只有村田先生一个人的‘幽灵公司’。不过,我想说的不是这些,是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的事。” “啊,只有倔田小姐一个人知道的事吗?” “是的,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在微明的灯光中倔田久代用暧昧的眼神盯着浅见的脸。 “那是停靠香港前一天的事,我碰巧在电梯里遇上了村田先生。他问了我许多问题。” “哦,什么问题?” “不知为什么,村田先生老是问我有关领航员的问题。比如领航员什么时候、怎样上船之类的。” “哦……可是,这也许是谁都想知道的问题呀。我也对领航员怎样进入‘飞鸟’号很感兴趣。他什么时候、怎样上船的?” “啊,对了对了,村田先生就是像这样问我的。领航员乘拖船靠近,然后由四楼的第二乘降口上船。” “然后呢?” “然后就由二等水手陪同上船桥代替船长指示航行路线。” “嗯……你对村田先生也是这样解释的吧?” “是的。然后他还问了海上波浪大的时候,领航员会不会掉到海里去。紧接着他又问如果乘客掉到了海里,或者不知不觉中从船上消失了会怎么样。总之,问了很多问题。” “那么,倔田小姐是怎么回答的呢?” “我说可能还是会继续航海。过去也曾有过这种事。曾经有乘客没赶上开船时间,也没和我们联系,等了三十分钟就开船了。这次村田先生不也一样吗?当然,我还说,如果有人看见某个乘客掉进了海里,可能会停下来搜索并救援,不过也不可能无限期地找下去,所以到了一定时间就会停止。” “村田先生怎么说呢?” “他正要说什么,可是电梯停了,我就出了电梯。” “这能说明什么呢?” “那时我只当他是感兴趣才问这些问题的。可是后来村田先生出了事,我才想他问这些会不会有什么意思。” “有可能。” “不过,事实上他并没有掉进海里,也并没有消失呀,所以这跟案件没有关系吧,你说是吗?” 这件事倔田既没跟警察也没跟任何人说过,她也许觉得这不太好,所以有些于心不安。可能是想让浅见分担这种不安吧,她的语气变得好像在强迫浅见同意自己的看法。 “就算没有关系,但这也许说明村田先生已经有了某种预感。莫非他知道自己……” 浅见说着,突然感到一种冲击。就好像在黑夜里看见了不祥的幻觉。 “啊,原来是这样,也可能是……” 浅见把想到的事情说了一半就停在了喉咙里面。 “到底怎样呀?” “不,没什么。” “胡说,你明明想到了什么,只是不愿说。我的话都说给你听了,你也说说看嘛。” 倔田的气势好像立刻就要揪住浅见的衣领似的。 “你别为难我了……只是突然闪过脑海的一点想法,不值得一提。” “那我也您听听。 “嗯……我是想,凶手也许并没有想到尸体会在那种情况下被发现。” “啊!那是什么意思?” “那个冷藏柜不是只有出现死者才使用的吗?所以我想凶手没有想到尸体会在那里被发现。凶手也许是打算比把尸体藏在那儿,等找到机会以后再把尸体扔到海里或者用其他办法来消灭罪证。村田先生在香港下了船的事,不也是为这个目的所做的工作吗?如此看来就不难理解了!” “啊,的确有道理。不过,令人不可思议的是,本来在香港下了船的村田先生是什么时候、怎样回到船上的呢?” “不错,我觉得这可能是个骗局。村田先生根本就没下过船,凶手在下船时,顺便也让村田先生的乘船证从自动读取机前面通过,给我们造成了村田先生下了船的假象。所以,下次你悄悄帮我查一下村田先生的乘船证通过时,也就是下午两点二十三分前后经过舱门的乘客是谁。” “这么说,那个人就是——” 久代把惊恐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也许……不管怎么样,凶手用过村田先生的乘船证是可以肯定的。村田先生下船的事可以这样解释,现在的问题是凶手打算什么时候、怎样处理尸体。” “浅见先生认为有什么方法可以考虑呢?” “我想大体上有两种方法。最简单的是直接把尸体扔进海里,但这也许非常困难。即使在航行中把尸体运到甲板上也很容易受到盘问。” “对,的确如此。不光是‘飞鸟’号,所有船舶都特别注意人的出入。” 久代强调了“飞鸟”号安全防卫措施的完善。 “为了防止外部的侵入和落海的事故等,各层甲板都安装了监视器,所以几乎找不到把尸体扔到海里的机会。如果不是这样,把人杀死以后立刻丢到海里不是应该更好吗?” “那倒也是啊。” “所以我听说在冷藏柜里发现了尸体的时候就想,凶手到底订算怎么样呢。当然,在长时间的航海过程中把尸体肢解了,再找机会扔下船也不是不可能,但在此之前也很有可能被发现。莫非凶手即使被发现了也无所谓吗?” “不,我想不会,如果那样的话,凶手没有必要费尽心思制造村田下了船的假象,也没有必要把尸体藏起来。凶手也许想到了其他的办法。” “什么办法?” “在和仓库同一层的甲板上有个地方用来堆放厨房的废弃物,那里面有些牛和猪的肘子剔掉肉以后剩的骨头。我听说那些骨头被放到粉碎机里捣碎后扔到海里。” “啊……“久代倒吸了一口冷气,“你是说,把尸体放到粉碎机里吗?” 大溉是想像到那种情形吧,她的脸在月光下变得惨白。 “我想应该是这样。头部就算不行,其他部分肢解后不是可以处理掉吗?” “你别说了……” 久代好像想要呕吐的样子,把脸侧向了一边。刚才的那股浪漫心情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如果想处理尸体的话,”久代改用一种事务性的语调说,“根本不用把尸体放进粉碎机,把货物装卸口打开扔到海里就行了。” “啊?”浅见吃了一惊。 “航行过程中货物装卸口也可以打开吗?” “一般情况下是不行。但有心要做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如果打开那扇门的话,警报器之类的装置不会启动吗?” “没有警报器。只是船桥里有红灯会亮,以显示哪个地方的舱门是打开的。” “嗯——是这样的啊……这么说没有必要把尸体放进粉碎机啰?可是即便是这样……”浅见思量道,“不管采取什么方法,凶手没有立即行动,而是把尸体搁置起来,这让人百思不得其解。正如倔田小姐所说,毕竟时间拖得越长,被发现的危险性就越大。” 这真是个谜。 三、未曾计划的计划 当浅见和倔田久代在甲板上交谈的时候,新加坡警方的尸体解剖报告出来了。 村田是因为中毒而死。中毒的方式被推断为药物注射。据说村田的手腕上有很多常用毒品一样的注射痕,为了找出注射毒药的针孔还很费了一番力气。 法医当初猜测可能是兴奋剂过量导致的休克死,后来证实村田体内的药物就是用于所谓“安乐死”的烈性药物“肌肉弛缓剂”,死亡时间已经不能很确推定,大约是在停靠香港当日的下午三点到五点之间, 解剖结果一出来,警视厅的两名鉴定员便下了船。他们将乘明天早上的班机回国。 晚上十点半,浅见和花冈事务总长以及冈部警视一行三人坐在十楼船头酒吧内。这里一般开放到晚上十一点,之后所有的客人都会离开。 花冈请全体人员品尝了用兰花装点的热带鸡尾酒。 听完冈部对村田死因的说明以后,浅见陈述了刚才和倔田久代谈到的通过粉碎机和货物装卸口处理尸体的力法。 “的确有道理。”冈部佩服地说道。 然而花冈却是一脸的不高兴。 “这样说来,好像凶手就是厨房或者仓库部门的人似的。” “的确有这种可能,但也不能说一定就是,比如说,只要我懂得粉碎机的操作方法,我也可以那么做。” “就算是这样,我们‘飞鸟’号船员的嫌疑不是很大吗?” “啊,不,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这个案子不会是突发的、偶然的事件,而是明显的有计划性的犯罪行为。可能是单独的也可能是集体的犯罪,不管怎么样,对村田先生有杀人动机的人一定就在船上,现在公安部方面正在调查死者生前的各种资料,相信可以从动机方面锁定目标。在此之前,浅见先生和花冈先生都不要妄下结论。” 冈部一改平日的绅士风度,拉下一副警官特有的可怕的脸训斥道。然后,他用一种誓破此案的气势端起了鸡尾酒杯,做出一个干杯的姿势。 当所有人都举起酒杯的时候,耳边响起了起锚的声音。 “飞鸟”号在晚上十一点整准时离开了码头。和在香港时一样,由于在停系地的旅游活动通常从下船起持续到傍晚,所以离港时间一般都在深夜。乘客们在睡梦中毫无知觉地被运往下一个目的地,醒来时已经身处另一片陌生的海域。 船头酒吧里的客人依依不舍地眺望着逐渐远去的岛上的灯火。 “环球旅行才刚刚开始,现在说这些也许有点年少轻狂。”浅见开始抒发自己的感想。 “我总觉得环球—周的乘船旅行和人生有很多相似的地方。每天都有新的邂逅和别离,所有的事都会成为回忆,如船后的航迹一般闪耀着渐渐远去,永不复返。” “的确是这样。真是极富文采的表达。” 冈部的大肆赞扬让浅见有点害羞。 “你太过奖了,只是面对死亡,我更加感受到人生的无常。” “的确像浅见先生说的那样,在日本近海的航线上倒没有太明显的感觉,但是环球航行即使对我们这种常在海上跑的船员来说,感觉也是不一样的。怎么说呢?可以说这艘船就是一个社会的缩影吧……” 没想到平时笑脸迎客、一丝不苟的事务总长也会如此感慨,大家都一下子愣了,但立刻又浮现出温和的笑容。 天亮的时候,“飞鸟”号已经进入了马六甲海峡。在没有雷达的时代,这里曾经是一道“最大的难关”。因为这里不但航道狭长而且到处那埋伏着暗礁。海峡的正中央到现在还残留着触礁的船只。 当天的房间清扫完成后,浅见坐在久违的打字机前,为《旅行与历史》写了篇迟到的稿子。 快到中午的时候,冈部警视打来电话,说想让浅见到小会议室去一趟。午饭吃寿司怎么样?——警视的话说得很清闲,但似乎不只是为了吃饭。 小会议室里三位警察已经到齐了,正在仔细看一堆资料。为浅见空出来的桌子上还准备了一杯咖啡。 “浅见先生,有关昨天你说的‘贵宾室的怪客’那件事……” 一看到浅见,冈部就说话了。 “给你写信的人已经弄清楚了。我和‘飞鸟’号方面达成了协议,我有义务保守秘密,不过可以告诉你的是,那件事跟本案毫无关系。” 冈部避开浅见不满的视线,进入了正题。 “好了,言归正传。公安部已经送来了对村田满的调查报告。据报告显示,村田满这个人可谓恶迹累累。有三次前科,每次都是诈骗罪。但这次我们又索要了一些更为详细的资料,发现村田从年轻的开始就与黑社会有染,干了很多罪恶的勾当。特别是最近他正因为涉嫌贩卖毒品而受到大阪府和兵库县警方的监视。” “原来真的和毒品有关。可是这方面没有前科吧?” “很明显他已经参与了贩毒活动,只是老是抓不住他的尾巴。我知道抓贩毒分子必须抓住现行是比较困难的,但搜查不力也是一个原因。现在大阪府和兵库县警力都还没有发现村田出了国。在机场方面虽然作了部署,但可能谁也没想到他会悠闲自得地来参加环球旅行吧。” 冈部的脸上泛起—丝无可奈何的苦笑。 “这样看来,本案会不会与毒品有关呢?” “这个……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会被杀,没有任何迹象表示村田的行李遭到抢劫或者室内发生过破坏行为,凶手杀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那个先放一边,我们可不可以认为村田此次外出环球旅行的目的是毒品的买卖呢?比如说在停靠地购入毒品然后带回日本或者丢在日本附近海面上,交给等待在那里的同伙。” “大阪府和兵库县警方好像是这么想的。” “冈部先生的意思呢?” “我不敢肯定。不过我想他不会花三百万日元只为出来游山玩水,所以可能是那么回事。” “啊,你这么说我倒想起来了,村田曾经说过这次环球旅行是有人出资赞助的。” “原来是这样,如此说来应该有人在幕后操纵,可还是很难解释村田被杀和毒品有关系。” “如果不是那样,难道是仇杀?” “嗯……别老是问我,浅见先生有何高见呢?” “我觉得这是仇杀。” “理由呢?” “第一是有计划性,第二是没有计划性。” “啊?哈哈哈,的确有意思。难怪司长先生会推荐你。浅见先生这么说岂不是想把警察弄得云里雾里呀?” “绝无此事,我还没那么坏。我只是分析这个案子,有这种感觉而已。冈部先生其实也是这么想的吧?” “的确,从浅见先生所说的利用计算机和乘船证制造村田下船的假象这一点来看,事前的确有过周密的计划。但是杀人的手段却不怎么高明。其实凶手本来大可不必在这个密室一样的船内下手。而把尸体藏在冷藏柜里看来好像经过了深思热虑,实际可能只是在紧急情况下不得已而采取的措施。” “是这样的吗?我并不这么认为。凶手在船内这样—个密室状态下行凶,把嫌疑对象限定在船员乘客七百人当中,看起来的确不明智。但我认为这并不是简单的失策。” “浅见先生有什么理由吗?” “比如说,凶手虽然是在船内作案,但却没有在日本近海的航线上动手,而是在环球航行的过程中下手,这似乎不是偶然。现在,冈部先生能够停留的时间只有一个多星期,在这么短时间内是很难破案的。凶手也许正是看准了这一点。另外,把尸体藏在冷藏柜里也有相当强的计划性。像我刚才说的那样,凶手已经想好了通过粉碎机或者货物装卸舱口处现尸体的办法。尸体被厨房工作人员发现完全是凶手意料之外的突发事件。在凶手的脑子里,把尸体放在专用冷藏柜里是绝对安全的。” “如果是那样的话,从凶手对船内情况了解来看,嫌疑对象的范围就会缩小很多。” “凶手本来是那样打算的,然而尸体却极其简单地被发现了。所以这件案子到底不能算是无懈可东的计划性。” “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凶手把尸体藏在柜子里那么多天呢?如果说像浅见先生说的那样有处理尸体的方法,为什么不早一点那么做呢,这的确是一桩有计划性又没有计划性的案子。” 冈部借用浅见的话说,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问题在于仇恨的内容,到底谁对村田抱有什么样的仇恨呢……说是黑社会的仇杀,可又没有合乎逻辑的推理。” “不管怎么样,也许可以肯定的是,凶手就在船员当中。” “哈哈哈,花冈先生听了又要气得吹胡子瞪眼了。” 浅见虽然笑了,冈部还是一本正经的样子。 “但是,一般乘客应该不会知道那里有安放尸体的设施吧。而且凶手是一个人还是多个人也是一个问题。从常识来看,一个人很难干成这件事情。” “我也有同感。只是我觉得不光是船员,乘客中也有可能存在同谋。” “本来呢,最可疑的就是同一个房间的浅见先生了。” “是啊,在这一点上,也许凶手的期待也落空了吧。” “哈哈哈……” 冈部终于笑了起来。 这时,通向“海彦”寿司店的门开了。 浅见以为是叫的寿司已经送来了,于是转过头去一看。意外的人物出现了——侦探小说家内田康夫。 四、大作家的推理 浅见猛地把脸转了过来。 “啊,对不起,走错门了。”内田也慌慌张张地向后退。可是就在门快要关上的时候,“哎呀!”内田停止了动作,然后从门缝里探出头来肆无忌惮地朝浅见的位置望过来。 “啊,真的是你啊,是浅见啊。真让我吃惊啊,你怎么会在这儿呢?” “啊——内田先生,总算见着您了。” 浅见也无可奈何地站起来,稍稍地点头行了一个礼。 “接到您的传真我不顾一切地赶来了,好不容易才在昨晚离开新加坡之前赶到的。” “是这样啊,你真的来了?还是朋友靠得住啊。可是,你既然来了,就应该首先到我那儿打个招呼嘛,在这种地方干什么呢?” 内田把房间扫视了一圈。“这种地方”的其中一个人冈部警视站了起来。 “好久不见了。” “啊,是啊,好久不见了。你这么精神真是再好不过了……怎么样?从那之后……大家都还好吧……” 有健忘症的内田肯定已经不记得对方是什么人了。这种一边说一边拼命回忆是他习惯性的做法,不过反正他也想不起来。 “这是警视厅的冈部和雄警视。” 浅见替内田解了围。 “嗯?我知道,是冈部先生嘛,我当然知道是冈部先生了,除了他还能是谁呀。哎呀,那个时候真是给你添麻烦了。咱们上次见面是在《篍原朔太郎》的案子的时候吧。” “不对,是《岔道口杀人案》的时候。” “哦,是吗?那以后我一直很忙、冈部先生也是个大忙人,所以总是见不着面。浅见是个闲人,我倒是经常可以见着他。” “经常能见着不也说明内田先生是个闲人吗’” 浅见也还击了一句,但内田装做没听见,把视线移到了冈部他们三个人身上。 “对了,浅见和冈部警视在这个地方……就是说……哎呀,浅见,难道那些传闻是真的吗?就是有个叫村田的人被杀了的事。” 冈部看了看两个部下和浅见的脸。在消息封锁的状况下,内田知道多少呢, “内田先生怎么知道这件事的?”浅见问。 “喂?啊,对了,这件事好像不怎么公开,不过我是千里眼,什么都能看穿。开个玩笑、我是从客房服务员卡提太太那儿听来的。据她说,尸体是在仓库的冷藏柜里发现的呢。啊,这么说来那不仅仅只是传闻啰?就算浅见是另一码事,可是连警视厅的冈部警视都来了,那件事一定是真的了。对吗,冈部先生?” “正是。”冈部毫无办法地点了点头。 “是浅见司长派我们来的。” “怪不得。不过依我看,浅见一个人就够了,这好像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案子,不用冈部警视亲自出马。” “噢,这么说内田先生对这件案子有什么看法吗?” 冈部不知道内田好打诳语,一本正经地问道。 “当然有了。符合凶手条件的人只有一个。” 内田把胸膛挺得老高,十分自信地说。 “哦?是谁呀?” 不光冈部警视,还有他的两个部下,甚至浅见都用期待的目光盯着内田。 “名字我不知道,但是凶手铁定是那个家伙。就是与死者村田住同一房间的男人。” 四个男人面面相觑。既不能笑也找不到合适的方法来责难。 “我想可能不是吧。”冈部很客气地说。 “不是!为什么?无论谁怎样想,生活在问一间屋子里的家伙就是凶手,这还用怀疑吗,至少是一个重要的嫌疑犯。只要把那家伙揪来问个明白就简单了,我真不明白你们为什么不这么做呢?” 似乎内田这次分析得很对,大家不知如何应答。 “内田先生所说的我很清楚。” 冈部装得一本正经的样子说。要骗过内田,让冈部这种严谨耿直的人来说话,是再合适不过了。 “事实上,和死者同室的客人从离开神户港的时候开始就晕船晕得厉害,躺在医务室的床上不能动弹,结果到了香港就下船回了日本。医生提供了他不在场的证据。” “哦?是这样啊?你们怎么不早说呢?不过我老婆晕船也挺厉害的,但过得很愉快。那个人的身体一定糟糕透了。哦,对了。我老婆说去医务室注射的时候,看见那儿躺了一个人,原来就是他呀。” “由于种种原因,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找到比较具体的嫌疑对象。” 为了不让内田再唠叨个没完,冈部很干脆地说道。 大家都以为这下他该回去了吧,可内田看看表说:“快到吃饭的时候了,我请各位吃寿司。” 没想到,内田这回这么大方。 “啊,寿司刚才我们已经点了。” “但是不包括我的那份吧。”内田说完就朝隔壁的“海彦”寿司店大声喊道,“寿司,上等的,一人追加一份,要上等的。”内田特别强调了“上等的”。 “不叫夫人一起吃吗?”浅见问道。 “啊,她呀,正躺在屋里呢。我问她吃不吃寿司,她说不想吃,还没给我好脸色看,” 内田说这话的时候,肋上流露出一丝寂寞的神情。 吃完寿司,内田大概实在不好意思再赖着不走,急急忙忙回去了,也许还是放心不下夫人吧。 临走前,内田还说:“浅见,关于偷窥事件,你不用担心了,村田死后,就再也没发生过类似的事情。所以那事你就别管了,早点把杀人案解决了。如果有什么困难我会尽力帮助的,请尽管到我房间来找我。噢,对了,918号总统套房有很多饮料。如果不嫌弃的话,冈部先生也一起来。是总统套房哟。” 这次他又洋洋得意地强调了“总统套房”,真是个长不大的男人。 讨厌的不速之客离开以后,搜查会议又重新开始了。 议题是——假设村田死于仇杀,那么是什么人对村田有如此大的仇恨而要置他于死地呢? “村田有三次前科,诈骗案的受害者现在一定还在仇恨他吧。” 浅见单纯地讲述了感想。”那是当然了。不过那些案子都立了案,而且村田也服了刑,受害者在一定程度上也得到了补偿。真正仇恨他的应该是那些在没有被立案的案件中受到侵害而又没有得到赔偿的受害者,也许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受到侵害而又不得不忍气吞声的人。” “那样的人也有可能在‘飞鸟’号上吧。” “是啊,有这个可能。” “看村田在船上,想把他干掉也是可以想像得到的啊。” 四个“搜查员”无意识地道出了一种可怕的可能。 为了缓解紧张感,冈部轻轻一笑:“虽然有可能,但这完全只是一种假设而已。” “是这样的吗?”浅见提出了反对意见,“我倒认为这种可能性很大。不管凶手是事先知道村田要乘坐‘飞鸟’号,还是乘上‘飞鸟’后才发现村田的存在,把这次旅行当做雪洗不共戴天之仇的绝好机会,一点也不足为怪。” “嗯,我看这种推测难以成立,但也不是不可能。以前有些犯罪行为即使没有立案,但是如果警方接到过申诉,或许也进行过秘密侦探,只要受害者向警方提交过受害报告的话,就很有可能留下了相关记录。从而可能查到村田满以前的经历。另一方面,我们也可以从凶手这一方面着手。‘飞鸟’号的船员、乘客共七百多人,可以把他们一个一个进行排除。完全不用把所有人都当做嫌疑对象,把看上去没有关系的人排除掉后,范围就会缩小很多。这样的话我们可以最多留下十分之一的人。” “但是还是有七十来个人哪。”久经世故的神谷副警部说道。 “应该说只有七十个人吧。”浅见任何时候都表现出意志坚决。 “到孟买还有一周时间,每天消十个人的话,到孟买刚好来个圆满大结局。” “这里边没有包括最初排除那十分之九的人的时间呀。” 神谷的思考方法似乎总是很消极。 “那么,我们现在就开始这个工作吧。” “啊?在这儿吗?” “是的,就在这儿。” 听了这话,神谷以眼神向冈部留视问道:“怎么办呢?” “好的,就这么办吧。” 冈部使劲点了点头,向年轻的坂口刑事部长下达了命令。 “坂口君,你去一趟办公室,把全体船员和乘客的资料都找来,要尽可能详细的。我想‘飞鸟’号在决定乘船者的时候一定有什么选择基准,你问一问事务总长花冈先生就知道了。如果他有空的话,请花冈先生也来一趟。” 身材像橄榄球外侧前卫一样高大结实的坂口,以搅拌空气的气势走出门去,不一会儿,他便带着花冈出现了。 花冈小心翼翼地抱着一摞厚厚的乘船者名簿和相关资料。从他毫无笑容的脸上可以看出他的勉强。 “首先女性可以排除掉吧。” “那倒不一定,女性当中更容易发生受了侵害却不得不忍气吞声的情况。我们先从那些绝对没有能力犯罪的老人和完全没有作案可能的人开始排除吧。” 在冈部的带头下,工作很快地进行着。 最先排除高龄者,然后是无论怎么想都找不到与本案有任何联系的人,特别是菲律宾等外国的女性员工大都属于这一类。 然而考虑到村田经常出国旅行,所以不但不能忽视了外国人,而且还很有必要把他们同案件联系起来考虑。 这样一来,“搜查员”们开始认识到当初没想的嫌疑对象缩小至“十分之一”的工作还并不那么简单。 第八章 谋杀的可能性 一、游泳池边的密谈 这次“飞鸟”号的环球航线以位于北纬二度附近的新加坡为南限,基本上可以说是沿着赤道走的。 离开新加坡以后,“飞鸟”号沿着马六甲海峡向西北方向行进,但在进入印度洋之前,气温并不会下降多少。“飞鸟”号上好像满载了四季常夏的气候,走到甲板上,海风吹得人心情舒畅。 八楼尾部的露天甲板上有“飞鸟”号最自豪的大游泳池。在盛夏的日本近海观光的年轻客人多的时候,那里热闹得像在锅里煮饺子似的,但在老年人居多的环球旅行时,极少有人使用游泳池。在停靠香港之前气温较低也是一个原因,但进入热带海域之后,游泳池里仍然空空如也,只有清澈的池水和着引擎的震动泛起微微水波。 和冈部他们开完会之后,浅见光彦走到了露天甲板上,看见游泳他里十分难得地有一个人在游泳,那人是和田隆正。 和田虽然已经不怎么年轻了,但也不在高龄者之列。他的体型非常瘦弱,绝不是那种可以在他人面前炫耀的身体。在大庭广众之,游泳的确需要相当大的勇气。 当然,所谓“大庭广众”之下,其实也并不是有很多观众。无论谁,只要往他里瞧上一眼就会像看见了不祥之物似地退避三舍。若是身着泳衣的年轻姑娘倒另当别论,谁会有勇气正视一个毫无性感可言的中年男人的裸体呢? 浅见也为自己稀里糊涂地走近了池边而感到后悔。 “啊——是你啊,你是浅见先生吧。” 和田在水里和浅见打招呼。 “怎么样?一起游泳吗?惬意得很哪。” 邀请浅见游泳只是个借口,可以感觉到和田好像别有用意。 “不,我没带游泳裤。” “那有什么关系,商店里有卖的呀。” 浅见摇摇手回绝了他的邀请,但立刻离开似乎于礼不合,于是他在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这是一种折叠式的椅子,取下靠背上的金属插销还可以打开变成一张床。 和田从水里上来,披上一张放在池边的浴巾走了过来,还戴着一副法国的名牌太阳镜。 “你可真是倒了大霉了呀,田为那件案子的事儿。” 和田一头倒在浅见旁边的一张椅子上,立即打入了正题。 还是说这事呀——浅见苦笑了一下。 “不过,传说的杀人案其实是确有其事吧。船方只说是死于非命,我看一定是被谋杀的。证据就是警视厅的警察好像专门从日本飞过来了。这对你来说也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吧。不过那个被杀的村田先生毕竟和你住同一个房间,警察难道没有首先怀疑上你吗?” 不知从什么地方得到的情报,和田知道得相当详细。不过他并不知道浅见和冈部他们的关系,从话中可以听出他有些幸灾乐祸。 “可能是那样吧。不过他们说我和村田先生只是偶然住在一个房间,过去又毫无关系,所以就把我无罪释放了。” “哈哈哈,虽然暂时把你无罪释放,但你不是仍被当做最大的嫌疑者吗?东京来的警察不是纠缠不清地审问你吗?” “是不是纠缠不清我不知道,不过的确向我了解了很多情况,再怎么没有关系。毕竟在一个房间里位了好几天,这也是在所难免的事。” “是吗?对外行人来说一般都会觉得同室的人很可疑,不过让我说的话,真正的凶手另有其人。警察是找错方向了。” 和田很有把握地说。 “哦?为什么呢?” “实际上,你可别告诉他们,我认识那个被杀的村田。” “啊?是您的熟人吗?” “不,不是什么熟人,我在采访一桩大规模诈骗案的时候接触过村田的名字。我稍作调查发现,他是个还有其他多项嫌疑的人物。所以我在‘飞鸟’号上看见村田的时候吃了一惊。不过在那个案件中,警察好像也没有掌握足够的证据。” “他是个大恶棍吗?” “倒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算个耍小聪明的流氓。在黑社会经济犯罪的背后,靠不正当手段赚些小便宜,或者施用点儿美人计进行恐吓,当然和毒品也脱不了干系。我采访的案件是在东京发生的,好像他在关西一带也干了不少坏事。” 和田所说的与从冈部警视那儿听来的十分吻合。 “和田先生刚才说真凶另有其人,有什么根据吗?” “啊?我说过那样的话呀,关于这个……也不是没有……” 不知什么原因,和田像要收回刚才所说的话似的。变得吞吞吐吐起来。 “您是说诈骗案的受害者在‘飞鸟’号上吗?”浅见穷追不舍。 “大概是吧。在这儿我可不能乱说话。华竞是在狭小的船上,谁能保证没有人躲在什么地方偷听呢?” 和田像是有意识地缩着脖子向四周打量一番,在能够听见二人谈话的范围内一个人也没有。远处撑着沙滩太阳伞的圆桌上,后闲姐妹正在悠闲地喝着饮料。 “想想看,这艘船上的乘客多数不都是老年人吗?过去有过很多经历,现在也肯定各有不同的背景和目的,那边的后闲姐妹也许就不只是出来游山玩水的。” “哦?是这样的吗?在我看来,他们都很悠闲自得呀。” “大多数人的确是,但也有一些有隐情的人。现在被杀的村田不就是其中一个吗?” “这么说,和田先生也是这佯吗?” “我?哈哈哈……” 和田狡猾地一笑,没有理会。 “其实我一直都觉得奇怪。像我这样拙劣的记者倒另当别论。可和田先生是出版社的董事。应该忙得不可开交才是,怎么会有时间悠然自得地出来环球旅行呢?” “哈哈哈,看上去很悠闲罢了。” “那么,不对吗?就是说您也有工作上的目的吗?” “是啊,也有不少工作要做。” 谈话似乎接近了和田的要害,他急忙做出副迫不及待的样子又向浅见提问了。 “对了,浅见先生,你和村田在一起的时候没有发觉他有什么异常的举动吗?” “您是说?” “比如,向什么地方打过可疑的电话或者深更半夜外出什么的。” “这个嘛……” 浅见飞快地转动着脑筋。他想顺着和田的话往下说,也许可以套出对方到底打的什么牌。 “事实上,这件事我对警察也没说,我听到一点村田的电话内容。” “哦?什么内容?” “这个可不能说。” “为什么,没关系的,我对准也不说。” “不,我对谁也不打算说,在某种意义上这算是企业秘密吧。” “哦,你想把它写成什么东西吗?“ “写不写是另外一回事,不过只要我守口如瓶,它就是我个人的财产。” “真看不出你这么坏啊。你是想用它来敲诈勒索吧。” “您别说得那么难听嘛。我只是想,我得到的情报能否得到正当的评价要看今后怎样发展。” “你不用兜圈子了,说白了不就是恐吓吗?哎呀,我并不是说那有什么不好,只是你一个人不行。弄不好你会步村田的后尘的,怎么样?不如和我合作?” 浅见想,和田的本性暴露出来了。 “啊?和和田先生吗……” 浅见稍微夸张地突然挺了挺腰。 “你是不了解我所以才会有这种反应,不过不管怎么样,光靠你一个人实在太困难了。弄不好真的会被杀掉的。” “和田先生是说和您合作就不会被杀了吗?” “嗯,没错,干这个要掌握要领,只要不像村田那样干蠢事就不会有生命危险。简单地说,就是君子不近险地,好汉不吃眼前亏。” 和田轻轻—笑断言道,显得非常行自信。 “村田干了什么蠢事吗?” “那是行进的。虽然不知道他干了什么样的蠢事,但可以肯定他的做法相当过分。我想可能太过于单刀直入了吧。这种事不能把对方逼得太急,正所谓狗急跳墙嘛。外行人在这种时候是很难把握分寸的。” “我总觉得您像个职业恐吓者似的。” 浅见不无嘲讽地说道。 “哈哈哈,你说的这话才叫难听呢,你就不能说是一种正当的经济活动?我只是想得到你的资助或者收取一点广告费,也就是说你是我的共同经营者。一边享受悠闲的环球旅行,一边还能增加收益。怎么样,你不觉得是一项理想的投机事业吗?” 暂且不管是不是投机事业,和田乘坐“飞鸟”号的目的已经很明确了。 ‘但是,和田先生应滚已经有了目标的吧。” “嗯?啊,有是有了,不过交易伙伴们越多越有效率嘛,而且,村田瞄准的那个——反过来说是杀了村田那个家伙说不定就是我的目标呢。” “谁呀?您的目标是……” “就是……啊,不行不行,不能告诉你。除非你先告诉我你手里握着的秘密。怎么样,说吧。村田接触的那个人是谁?” “这个……” 浅见做出一副很不愿说的样子。 “透露一点点也许没关系,总之,是套间的客人。” “这倒不奇怪。套间客人中的哪一位呀?松原?牟田?神田?总不会是那对后闲姐妹吧。” 和田罗列了一串套间客人的名字,最后把目光落在了不远的后闲姐妹身上。浅见也跟着把视线移到了那个方向,一个女人正在跟后闲姐妹俩打招呼。可能是在新加坡买的吧,她戴着一顶遮挡强烈日照的南国风情的宽檐麦秆草帽,脖子上的蓝色围巾在海风中飘舞着。 二、后闲姐妹的秘密 “是草薙夫人。那一对夫妇也很奇怪。” 和田小声嘀咕道。 浅见的脑海里想起了从倔田久代那里得到的名单上“草薙由纪夫·乡子”的名字,乡子夫人好像和哥哥阳一郎是同一年的。 “她真漂亮啊。” 浅见直率地说出了自己的感想。 “嗯,狐狸精一个!骗得大银行董事欢心,坐上了后妻的宝座。” 好像对和田的话有所反应似的,草薙夫人朝这边看了一眼。她显然不可能听得见和田的话,但是和田还是吓了一跳。不过他立到又若无其事地向她热情地挥了挥手。 草薙夫人从短裤的裤管里毫不吝啬地显露出一双白皙而修长的腿,风情万种地向这边走来。 “哎呀,和田先生,您在游泳啊,我也想来游泳呢。” 说着,她向浅见轻轻点了点头。 “这位,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吧。我叫草薙乡子。” “我姓浅见,请多关照。” 浅见站起来,行了个礼。 “是浅见先生啊,请你多关照才是,你真年轻啊,环球旅行的客人中你是最年轻的吧,而且又这么英俊潇洒。啊,难道你不是客人,而是出演娱乐活动的演艺员?” “怎么可能呢?我只是个普通的客人。” 得到如此坦率的赞赏,浅见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是吗?船上竟有这么年轻的先生呀。和夫人一起吗?” “不是,我还是光棍一条呢。” “哦?真的,那可真是太可惜了。女人们居然对这么一个英俊的男人不闻不问!不过想来也不奇怪,还有像和田先生一样撇下妻儿不管的人呢。” “哈哈哈,你怎么什么事都把我扯进去?” 和田提出了抗议,但草薙夫人完全不予理会。 “浅见先生,从今天晚上开始你能不能陪我跳舞啊,包括我丈夫在内,那些人全都是些不懂风雅的人,真是无聊透了。” “其实我也属于那种不懂风雅的人。” “哎呀,是吗?不过没关系的,你这么年轻英俊,什么也不用做,只要抓住我不断移动脚步就行了。” “也就是跳贴面舞啰?” 和田低俗的话再一次没有得到理会,草薙夫人找到了舞伴高兴地走了。 “哼,不就是嫁了个有钱的老公吗?” 和田没趣地撇着嘴角,向浅见提出了忠告:“浅见先生,对于那种狐狸精你可要千万小心啊。” “哈哈哈,我会留神的。” 浅见说完,趁机离开了游泳池,向后闲姐妹的桌子走去。 “我可以打扰一下吗?”浅见礼貌地问道。 “当然可以。” 姐姐富美子仍旧用她那粗犷的声音回答。妹妹真知子一言不发地把椅子稍微挪动了一下,给浅见腾出位置来。 “你与和田先生说些什么呢?”富美子压低了嗓门问道。 “还不是村田先生那件事。” “啊,果然不出所料,你认识那个被杀的村田吗?” 连后闲姐妹都知道那是一件‘杀人案”,封锁消息好像一点都没起作用。 “是啊,我们住的同一个房间。” “啊?真的吗?” 后闲姐妹吃惊讶快要跳起来了,特别是真知子紧张得立即在她和浅见之间筑起了一道冰墙。 “那么,你是村田先生的朋友?” “不是什么朋友。在‘飞鸟’号上是第一次见面。虽然住在一个房间,但从没有过亲密的交谈。” “是这样啊……” 富美子的神色舒缓了许多。 “后闲太太怎么样呢?据和田先生说,村田先生和经济界人士有来往,您认识村田先生吗?“ “哈哈哈,我们可算不上什么经济界人士,不过我倒多少知道一些村田先生和经济界人士有过什么交往,那个人可以说是声名狼藉。” “哦?是吗?比如说呢?” “这个恕我无可奉告。” 后闲富美子微笑着拒绝了回答。 “和田先生说村田可能与黑社会和贩毒等犯罪活动有关。” “好像是那么回事。” 富美子的笑容从脸上消失了。 这个时候,浅见注意到旁边的真知子神色十分奇怪。她和浅见之间那道冰增虽然消失了,但她似乎还遭到了另一种强烈的忧虑的袭击。她尽量保持着表情的平静,但明显没有达到理想的效果。 “和田先生还说,可能还有相当数量的村田的受害者是警方的记录中没有的。” 浅见一边注意看真知子的表情,一边穷追不舍地说着。 “实际上,警视厅的搜查官对这一点很重视。他们好像打算从‘飞鸟’号乘客中找出那些过去和村田有过接触或受过其害的客人,并依次向他们了解情况。” “啊……真叫人不愉快啊。” “嗯?这并不是要把后闲太太当做调查对象嘛。” “啊,那倒也是……”真知子说得有些狼狈。 话一说完她站了起来,“失陪了。” 话音刚落,她已经转过身去走了。 “真知子太太有什么事不高兴吗?” 浅见小声问道。 “那都是你说到了她的痛处。” “为什么?” “浅见先生是真的不知道才那么说的吗?” “是啊,是什么事啊?“ “真不敢相信,你竟然会不知道。你和村田先生住一个房间,难道没有听他说什么吗?” “您这么说,我还是完全不知道您指的什么。我和村田虽然住在一个房间,但从未有过复杂的谈话。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请您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真的不知道吗?” 富美子一脸狐疑,在犹豫了几次之后,她好像下了决心似地说:“真知子的丈夫是让村田先生给害死的。” 浅见吃了一惊。 “啊?让他害死的……真知子太太的丈夫去世了吗?” “哎呀,我没对你说过这事吗?” “没听说过,只是听你说她离婚了。” “是这样啊,我又说了些多余的话。不过,反正迟早都会知道的。没错,真知子的丈夫离婚不久就死了。车从悬崖上翻下去……虽然那被认定是一次事故,但我觉得他可能是自杀。” “是吗,可是,您不是说他是被村田害死的吗?” “当然不是他直接杀的,但和他杀的没什么不同。先把人引入圈套,然后以此作为威胁的材料把人逼得走投无路,这是村田的惯用于法。” 富美子这次去掉了“村田”后的“先生”两个字。 “那么,您妹妹的丈夫之死是……” “是啊,因此患严重的神经衰弱,结果……” 富美子愤恨地咬紧了嘴唇。 “上了‘飞鸟’号,发现不共戴天的村田竟然也在船上,我差点惊呆了。我妹妹就更不用说了,连我都想把他干掉。不过,恶有恶报,老天爷真是有眼,不知道是谁替我们惩罚了他。” “嘘……”浅见把食指放到嘴唇前面,“这种话最好不要乱说。警察正为找不到嫌疑人而犯愁呢,让人听见了,说不定警察立刻会来找麻烦的。” “哼,不管警察问我什么,我一点也不会害怕。我还会把对村田所有的仇恨通通讲给他们听,告诉他们这个人活该被杀。这样说不定警察就会停止搜查,明天就飞回日本去呢。” 后闲富美子那张久经世故的脸上充满了愤怒时,的确相当有魅力。 三、造访总统套房 回房时,浅见在电梯厅里遇到了倔田久代。 “啊,浅见先生,有关昨天你和我说的下船记录的事……” “你帮我查了吗?” “是的,但是村田先生下船记录的前后二十分钟的时间里没有任何人的下船记录。” “啊?真的?” 受到打击,浅见一时说不出话来,而久代可能是希望凶手不是乘客吧,所以表情轻轻松。 “对了,内田先生在找你。让你给他的房间打个电话。内田先生已经知道你在船上了吗?” “对了,我忘了告诉你了。终于被发现了,我告诉他是从新加坡上的船。” “原来是这样。内田先生突然打电话到接待大厅,说起浅见先生,我大吃一惊。” “哈哈哈,不好意恩、”浅见苦笑过后,又认真地说,“倔田小姐,你知道‘飞鸟’号船员在此以前就有认识村田的吗?” “不知道,村田先生是第一次乘坐‘飞鸟’号的客人,我想应该不会有人认识。” “不一定在船上,在其他地方也有可能发生联系呀。可能在日本国内也可能在国外,村田经常到国外旅行,这也必须考虑。” “嗯,那倒也是,那我帮你问一下。” “可以吗?但是一定要装得若无其事,最好在闲聊的时候。” “好的,我知道了。” 倔田久代接到新的任务,十分兴奋地离开了。 回到房间,浅见向918号房打电话,接电话的是真纪夫人。 “哎呀,浅见先生,你怎么……” 从真纪夫人吃惊的声音来看,内田似乎没有和夫人说过浅见的事。和平常一样,浅见除了对大作家的马虎劲儿目瞪口呆以外别无他法。 正要说明详细情况,内田从夫人手里夺过了话筒。 “啊,是浅见呀,马上过来一趟。” 照样还是单方面的命令。 淡见第一次来到了曾经是禁区的九楼客房区。在制度上“飞鸟”号完全不分等级,但是在走廊的宽窄等设施构造上还是有很多不同。九楼并不是只有总统套房,它的前半部分是套间,后半部分是豪华间。 918室位于左船舷的中央部分。一按门铃,便看见门缝里探出真纪夫人的脸来。 “真是太让我吃惊了,你还专程为我们跑一趟呀。我们家那位呀什么也没跟我说。” 真纪夫人不满地看了一眼身后的内田。在这种时候,夫人对内田始终那是和颜悦色。 “是浅见呀,快进来。“ 内田在里面叫道。 总统套房的确宽敞。客厅和卧室是分开的。客厅里除了一套待客用的家具以外,还有一张圆桌和两把扶手椅。厕所也有两个。 与只有两扇圆形窗户的普通间不同,起居室的玻璃门外面是阳台。阳台外面是一片湛蓝的大海。“飞鸟”号从一个个白色的浪头旁经过,航行在马六甲海峡之中。不久就要进入印度洋了。 “哇——真不错啊!” 浅见发出了单纯而朴素的感叹。 “不错吧,很爽快吧。” 内田的由衷感也滥于言表。说完,他拉着浅见来到了阳台上。从空调开放的室内走出来,气温虽高,但海风吹拂在脸上却非常爽快。船到之处飞鱼们惊慌失措,一溜烟就逃到了好几百米以外。 阳台上摆着一张白色桌子和两把帆布睡椅。夫人端来了两杯加冰的加拿大干酒。室内的酒架上摆满了高级的苏格兰威士忌,但是由于内田不会喝酒,所以那些酒根本没有动。这对于“飞鸟”号来说不失为一件好事,但如果让那些酒鬼知道了一定气愤得要死。 “关于村田被杀的案子,进展得怎么样?” 喝了一口加拿大干酒,内田切入了正题, “还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进展。不过听说村田过去有不少的犯罪记录,光是立案的就有三次前科。但是好像还有不少人受了害而又忍气吞声没有告发村田。那些受害者有可能出现在‘飞鸟’号乘客中。警察可能会从这方面着手缩小嫌疑范围。” “那么有没有发现大致符合条件的人呢?” “没有,暂时没有发现。” “他们的动作可真够慢啊。” “可是新加坡上船以来才不过两天呀。这不是一件那么容易解决的案子。” “什么话!三个名侦探都凑齐了,应该解决得干净利落嘛。” “啊?三个名侦探?” “那当然了。冈部和雄警视、浅见你,还有我。””哈哈哈,这就是你说的名侦探呀。” “没什么好谦虚的,你也是个相当不错的名侦探嘛。” “哦,是吗……” 内田的辞典里面肯定找不到“谦虚”两个字。 “对了,您在传真里说的‘偷窥’事件现在怎样了?”浅见问道。 “啊,你是说那件事呀,杀人案发生以后再也没有什么动静,但仍然没有解决。其实发生事情的地方就是和这里隔了两间房的神田夫妻的房间。” 内田向浅见说明了在村田夫妻住的908室发生的“偷窥”事件的始末。”最后一次偷窥发生在什么叫候?” “是什么时候呢……嗯——好像是在到达香港的前一天晚是。” “三月六日吗?” “嗯——对,三月六日。” “也就是村田被杀的前一天晚上。” “是倒是那天,你到底想说什么?” “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发生‘偷窥’事件。” “你是说神田夫妇那里的‘偷窥’事件和村田被杀有某种联系?” “我也不知道。如果有牵连的话,你认为会是什么情况呢?” “如果偷窥的是村田的话,那么一般说来被偷窥者就应该是杀村田的人。” “神田先生是凶手吗?” “不,被偷窥的房间不一定只有神田夫妻的908室、小泉夫妻的房间也有可能遭到了偷窥。” “小泉先生好像是个七十几岁的老头子呀。” “老头子也可以杀人嘛。” “那倒是,不过只是被偷窥了一下,用得着杀人吗?” “那要看偷窥时是什么情况,如果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用让人看到了,可能会杀人灭口的。” “比如说呢?” “比如正在进行毒品交易的时候什么的。” “不会吧……” 浅见觉得很离谱,但内田却十分认真。 “这并不是不可能的事。神田先生是经营医院的,可以通过合法渠道弄到毒品。如果把毒品带到船上,把豪华客轮的套间作为毒品的秘密交易场所,这一定是个不小的盲点。其实我也想到过这种方法。” “啊?你也打算秘密贩卖毒品吗?” “瞧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呀。我是想在船上出售我的书。在门上写上‘飞鸟书屋’什么的。如果顺利的话多少可以赚回些乘船费用。” 能够支付几千万日元的贵宾室客人怎么会干这么小气的事啊……浅见只能目瞪口呆了。 “我认为犯罪动机并没有这么简单,而是有更深层次的仇恨。” 为了不至于太贬低内田的设想,浅见小心翼翼地说道。 “毕竟村田是一个受到很多人仇恨的人。他的受害者偶然和他上了一艘船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嗯,是啊。的确,如果那样的话,杀人动饥可能和偷窥没有关系,但神田仍然有很大的嫌疑。” “为什么?” “神田不是经营医院的吗?那种环境本来就是犯罪的温床。” “您怎么又说这种过激的话了。” 浅见慌忙看了一下周围。这里虽然是私人空间,但是与隔壁阳台只有简单的隔离,说不定谈话声会传到隔壁。 “我的话过激吗?医院、警察、宗教团体这些机构都有一种治外法权一样的东西,谁也不知道它们内部都在干什么。”内田似乎毫不在意,又继续说道,“比如说,因为医疗事故而导致患者死亡的例子不是多得数不清吗?媒体报道的只不过九牛一毛,实际上可能是它的好几倍甚至几十倍。这还不算,也许假装医疗事故除去自己眼中钉的事也不少。至于宗教团体就更过分了。信徒们的财产被搜刮得一干二净,他们还高呼万岁,犯罪者似乎也无罪之有。捉拿罪犯的警察也毫无道理,玩麻将赌博的人被发现的时候,只要说是在做‘赢了的人可以得到图书券的游戏’就可以蒙混过关。这对于赌徒们来说是个很好的经验,就算警察闯入赌场,只要在交换图书券就无罪之有……啊,我刚才说到哪儿了?” “您说医院就是犯罪的温床。” “啊,对了,我是说村田可能发现了神田医院里不可告人的事并以此相威胁,进行敲诈勒索。” “为什么一定是神田先生呢?”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大声嚷嚷自己受到偷窥,是把自己装扮成受害者。另外还有,九楼出了事,加强了警备的话,因此四楼的警备不就会有所削弱吗?这就是孙子兵法里所谓的声东击西。不是听说隔壁小泉夫妻的阳台上发现了胶卷盒的碎片吗,那也一定是神田干的。浅见啊浅见,如果你真是个名侦探的话,我想你不会这这点把戏都看不破啊。” “其实,我倒觉得如果这么嚷嚷,把大家的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身上反而对自己不利。俗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嘛。” “……这种解释也不是没有道理。” 内田好像突然丧失了自信。固执的大作家轻轻松松地撤回了自己的观点,他似乎没有什么执著的信念,东京人的轻率在他身上表现得十分典型。 四、怀有杀机的人们 掠过苏门答腊岛的前端,“飞鸟”号驶出马六甲海峡进入了印度洋,波涛稍微大了一些,但在这片海域中这已经算是平静的了。 接近傍晚时分,浅见接到冈都警视的通知,去了“搜查总部”所在的一间小会议室。 一张大桌子前面,三位搜查官已经带着生硬的面孔等在那里。最年轻的坂田刑事部长为浅见倒了茶。 “刚才接到公安部的消息,”在浅见坐下的同时,冈部说道,“据调查显示,过去在不同程度上受到村田满侵害的人至少有四人在‘飞鸟’号上。” “啊?有这么多啊?”浅见吃了一惊,“也就是说他们那是仇恨村田、甚至可以动杀机的人吗?” “不能那么简单地判断,但不排除其中可能有人抱有杀机。” “如果可以的话,能告诉我他们的名字吗?””当然,我正要告诉你呢。这上面是他们的名字和一些资料。” 冈部把复印在a4纸上的资料递到了浅见的面前。首先跃入眼帘的是“神田功平·千惠子”的名字。就在刚才浅见还和内田谈到过他们。 然后是“松原京一郎”和“倔内清孝”两个人的名字。浅见在从倔田久代那里得到的套间的客人名单上都看到过。总共三组四个。 资料上还有他们受害的详细内容。 神田夫妻的情况基本上和内田猜测的差不多。而且还涉及千惠子夫人的父亲——前任理事长、前夫副理事长时期的事情。村田好像抓住了医院的把柄,特别是以有关偷税和收购竞争医疗机构的事情向他们恐吓勒索。报告上还记载了事件的背后千惠子夫人隐隐约约的“放荡”行为。之所以说“隐隐约约”,是因为这些事都没有头绪,最终就不了了之的缘故。可以想像村田和神田之间可能达成了某种协议,而且不能否定这种协议过去一直持续着的可能性。 在松原京一郎还是家部分上市贸易公司的第三任董事长的时候,村田抓住了他在两性上的放荡和投机生意的尾巴,恐吓勒索不成,村田便把有关情报泄露给了股东会上的混混,致使松原在股东大会前的董事会上被赶下了台。对于在公司和家庭都独揽大权的松原来说,这简直是前所未有的奇耻大辱。 倔内清孝曾是大阪有名的房地产公司的董取长。虽然顺利地熬过了泡沫经济时期的沉浮,但在旧国营铁路所有权转让时与运输省干部勾结,栽了跟头。由于没有屈服于村田的威胁,“真相”因而大白于天下,不但一笔快要谈成的大生意泡了汤,之后的政府机关工程投标也以失败告终。倔田不得不辞去董事长职务,当上了没有实权的会长。 以上是有关村田满“罪行”的资料。这些事件发生后,村田满都没有受到指控,但在私下进行的恐吓活动是有可能存在的。 让浅见觉得不可思议的是,没有任何资料显示村田的“恶行”与后闲姐妹有关。由此看来,也许这些资料并不完全可信。 “是否有可能还存在其他的受害者呢?” 浅见为慎重起见,这样问道。 “也许有可能,但现在能够明确的只有这些。” 可能是受到了浅见的质疑吧,冈部稍稍歪曲了一下白皙的脸,公安部的调查毕竟也是有局限的。 “浅见先生是否想到了其他符合条件的人呢?” 冈部反过来一问,浅见立刻摇了摇头,他觉得让后闲姐妹卷进来有违信义。 “我并没有想到具体的人,只是我感到无论这名单里的哪一个是凶手,只靠他一个人是很难完成的,比如进入厨房和仓库,并且知道遗体安置柜的方位,这无论如何都让人想到‘飞鸟’号内部的人。” “也就是同案犯吗?” “是的,有很大可能是熟知船内情况的‘飞鸟’号内部的员工。” “我也有同感,与那些上了年纪的乘客相比,‘飞鸟’号的员工更令人怀疑。问题是要找到他们作案的动机,这看起来却不那么容易。” “有没有可能从‘飞鸟’号船员当中找到过去曾经与村田有关的人呢?” “也不是绝对不可能,但时间上……我们预计从孟买返回日本,只剩下六天时间了。” “是啊,而且语言也有障碍。不要说他们的母语了,用日语、英语都很难做到相互间的很好沟通啊!” “啊?浅见先生打算把菲律宾员工也作为调查对象吗?” “我当然也是这么打算的。冈部先生是想把他们排除在外吗?” “嗯……不,我只是还没想到这个问题。村田这次是第一次坐‘飞鸟’号,和日本船员还有可能,和外国船员会有什么联系呢?” “虽然是第一次乘‘飞鸟’号,但村田以前好像经常到海外旅行。既有可能在访问地认识外国人,也有可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和他们发生联系。” “的确是这样。不过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在短时间内要破这桩案子就难上加难了。外国船员并不只是菲律宾人,一共有十几个国家的人在‘飞鸟’号上工作,加起来有将近二百人呢,以他们为对象听取情况,那还不得要我的命。最重要的是对方如果说谎我们也无法辨认哪。” 冈部警视摊开双手,一副束手无策的样子。 谈话中断的时候,老练的神谷副警部开口了: “我们不妨稍微转换一下视点。我推测了一下凶手作案的过程。我们首先可以考虑凶手与被害者相互认识,或者还有更为亲密的关系。因为死者的衣着等十分整齐,没有过争斗的痕迹。凶手可能是在十分和谐的气氛中,让死者毫无戒备地喝下了加了安眠药的咖啡。” 神谷说着自己也喝了一口茶。在分析险恶的案情时,他总能泰然自若地喝茶。 “凶手将死者引诱至自己房间或者其他安全的地方,让其喝下了安眠药。而实际的死亡时间被推定为下午三点到五点之间,所以在此之间,凶手可能多次为其注射安眠药让他一直处于睡眠状态。之后将其杀死并把尸体转移到了仓库。不过要搬运尸体则需有人掩护,所以,我想必须有两个人以上才能完成这个工作。这就正如浅见先生所说,相对于乘客,船员的犯罪嫌疑的可能性更大,至少共同作案者中间应该有‘飞鸟’号的船员。” 神谷侃侃而谈,却反而听来更加可信,让人觉得这种分析几乎可以作为结论了。 “的确可以考虑乘客和船员间谍的可能性。”浅见说道,“而且不一定是两个人,也许还有更多的人共同参与了作案。” “会不会是这名单上所有的人……不,或者还有更多的人参与了作案呢?” 坂口作了大胆的假设。 “仇恨村田的人联合起来把他除掉,这倒很像阿加沙·克里斯蒂的‘东方快车上的杀人案’呢。” “的确,简直太相似了。”浅见差一点就笑了出来,“不过,坂口先生,那些话最好不要在内田先生面前说。那位大作家听到了一定立即拿它去写小说。” “是啊,这话可别到处乱说。”神谷叮嘱道。 “我当然不会在外面说了。不过神谷先生,实际上这种事情不是有可能发生吗?是吧,警视,有可能的吧。” “知道了,知道了,这也可以作为一种假设来考虑。总之我们先考虑要不要开始对以上几个人逐个了解情况,前提是我们必须把他们当做享受环球旅行的、抱有善意的乘客来对待,十分有礼貌地向他们询问情况。” 冈部做出了指示。 “对于神田先生,我想最好是以‘偷窥’事件为切入点,然后旁敲侧击得到我们要的答案。”浅见在一旁出主意道。 “有道理,就这么办。对了,我想请浅见先生出面找到这些人,以站在对方的立场上、帮对方出主意的形式,有意无意地探探他们的口风。” “我明白了。除此之外,如果混进船员们中间去也许可以了解到—些情况,我就暂时像个蝙蝠似地,到处飞一飞,看一看。” “什么蝙蝠啊。这可不是好比喻哟。”冈部苦笑着说,“不过,还是拜托你了!”说完,他轻轻地鞠了一躬。 第九章 灰色的南十字星 一、浪漫的夜空下 在印度洋上迎来的第一个夜晚,天气晴朗,可以看见南十字星。 人们都说印度洋波涛汹涌,而此时却风平浪静,“飞鸟”号顺风而行,轻快得如滑行一般。 顶层甲板上,四十人左右的星座观测兴趣小组的客人们,正在以不同的姿势一边遥望星,空一边聆听讲师的讲解。其中不少人背倚着栏杆,仰面朝天观测着夜空。 在稍远一点的地方,浅见按照手提喇叭里传来的讲师的说明观察着夜空,但识别南十字星仍然十分困难。 “到底是哪一颗啊?”浅见发现了一组十字形的星座,独自思忖道。 讲师说:“在真正的南十字星附近,有一组被叫做假十字星的星座,大家不要被它骗了。“在真正的南十字星附近可以看见一组稍微小一些,但比南十字里显现出更加明显的十字形的星座。浅见好像也把假十字星当成了南十字星了。 浅见专注于观察星星,完全没有注意到身旁多了一个人。直到耳边响起一个声音,“能看见吗?”浅见才吃惊地转过头。原来是江藤美希。 “啊,晚上好。不,分不太清楚。” “分不清楚吧。我也不知道到底哪个是南十字星。说起来挺不好意思,我对朋友都说看见过好几次。” 美希和惊讶的浅见交换了一下眼神,做了一个怪脸儿,小声笑了。 “环球旅行才刚刚开始却已经闹得够呛了吧。”浅见安慰美希道。 “是啊。其实我们倒无所谓,我只是担心乘客们因此而受到刺激或感到恐惧。” “是啊,我倒乐意体验这种惊险,不过女性乘客们尤其是年迈的老人们一定感到十分厌恶。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们也必须尽早解决这件事情。” “是啊……” 美希点了点头。沉默了—会儿之后,她小声说道,“你知道吗?神田先生的夫人说有人伺机谋杀她。” “是的,我听说过,不过本来不是说有人偷窥他们的房间吗?” “嗯,最初是那样的,可后来神田夫人开始说自己的生命受到了威胁。” “有人要杀她?是什么人呢?” “这倒不清楚,前几天中午发生了一场小小的骚动。神田夫人大叫抓住那个偷窥的人。”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呀?我一点儿也不知道。” “那时你和倔田一起上岸游香港了,不在船上。我闻声赶到的时候。看见神田夫人在接待大厅的楼梯上吓得失魂落魄的样子。” “那到底是什么样的家伙呢?” “不知道,神田夫人并没有说得很清楚。说这种话也许有些失礼,但我还是觉得神田夫人可能多虑了。” “那么,是神经病之类的吗?” “可能是……你瞧,只有神田夫人—个人看见了阳台上有人偷窥,神田先生都没有看见。我是想,这件事可能对你们调查案情有所帮助所以才说的,你一定要保守秘密。” “那当然了。”浅见苦笑着说。 在冈部警视得到的公安部的资料上,包括神田夫妻在内,对村田怀有仇恨的人至少有4个人在“飞鸟”号上,但浅见知道,除此之外,后闲姐妹也是村田的仇人。 但是,要说怨恨和摩擦,不一定都和村田扯得上关系,比如发生在神田千惠子身上的事情,也许还会有其他与她有过结的人碰巧上了一艘船。 船上年龄和境遇都相似的乘客有近五百人之多,其中很容易发生一些无法预测的接触,比如和内田康夫的相遇,浅见就连想都没想过。 “对了,离开香港之后,神田夫人就可没有嚷嚷有人偷窥了吧。” “好像有人说这是因为村田死了。” “啊?这话的意思是说偷窥的人就是村田啰?我倒觉得不是这么回事。” “为什么?” “从香港到新加坡,最近南海上常有海盗出没,所以‘飞鸟’号在其间增加了夜间的警务人员,加强了安全防范。” “的确……就算真有偷窥者存在的话,在这期间也可能躲起来不敢轻举妄动啊……” 浅见说着,感觉到自己的思维受到了某种牵绊。 “浅见先生已经理出什么头绪了吗?” 江藤美希用一种试探性的敏锐目光看着浅见。 “不,完全没有。” “真的吗?” “真的,只不过,凶手的条件是有限定的。” “什么样的条件啊?” “凶手是……当然,现在还无法肯定凶手是一个人还是多个人,不管怎么样,凶手是那天在作案时间内留在‘飞鸟’号上的人。” “是吗,那太好了!我们就不符合条件啦,那天我可是在否港的街上碰上了你们的。” 在香港中环的购物中心前面,江藤美希和和田隆正碰上了倔田久代和浅见。 “可是怎么才能判定哪些人当时没有下船呢?” “这个江藤小姐应该很清楚呀。你瞧,凶手不是伪造了村田下了船就再也没有回来的假象吗?” “你是说计算机里的下船记录啊。” “不错。对于凶手来说,尸体被发现仍然是预料之外的事。凶手本来打算找机会消灭尸体的。但是想造成这样一种假象……村田上了岸之后在当地被卷入了什么案件或事故,下落不明。这样一来,在那个时间滞留在‘飞鸟’早上的人就不可能与这件事有关。也就是说,如果事情按照计划进行的话,这就是一桩永不为世人所知的完美的杀人奇案。” “的确有道理。这样的话,只要从计算机里查出在犯罪时间内没有上岸的人,凶手自然就会浮出水面了。那么,我这就去试试看吧。” “请等一下。”浅见慌忙制止道,“这件事在我正式向警视厅的冈部警视提出请求之前请不要插手。因为我不想让江藤小姐以外的人知道调查计算机的事。” “啊,你是说计算机旁边的人可能是凶手?……也就是‘飞鸟’号船员是凶手吗?” “哈哈哈,现在还不能肯定。但是我们必须提局警惕。我并不是说看见人就要喊抓贼,只足拢们必须有这种意识,那就是无论是谁,都有可能成为凶手。” “啊,是这样啊……” 美希抬起头仰望着星空。 在她的脑海里一定不断出现着各种人物的脸。 那天,美希不知道船员中有多少人没有上岸,但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那是和自己在同一个锅里吃饭的同事,就算对他们有亲有疏,有好有恶,但是想到他们中的某个人是凶手,心里也是不大愉快的。 星座观测时间好像结束了。手提喇叭的声音停止了,客人们也毫无规律地散步在甲板上。小泉夫妻从他们中间走了过来。 “呀……真好啊!两个年轻人凑在一块儿,真浪漫哪。” “你呀,怎么这么说话。”小泉责备道。 “怎么啦?的确很浪漫嘛。” 对于老夫妻的争吵,浅见只是单纯感到害羞,不过江藤美希从自己的立场出发可能觉得让人误会不太合适。她用十分严肃的语气说道:“不是这样的,我们并不是那种关系,只不过是在谈论发现尸体的那件事情。” “啊,那件事啊……真够可怕的,这艘船居然会发生这种事情。” “说起这件案子……”浅见说,“我想起一件事,听说小泉先生那儿也发生了一件小小的不愉快,晚上有人潜入阳台,第二天早上还发现了阳台上有胶卷盒的碎片。那件事情后来怎么样了?” “啊,那件事情啊,暂且不说那算不算得上是个案子,不过也是件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啊。” 小泉皱起眉头,显出想都不愿想的样子。 “不只我—个人,内人也感觉到阳台上有人,所以才找倔田商量的,真相不得而知。暂时只当我们的错觉,那胶卷盒碎片也只当是偶然被风吹到阳台上的。那之后再也没有发生什么,我想应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我很想问您一件事,您千万别在意,小泉先生有没有什么仇家?” “我们夫妇吗,没有,我想不到会有人想把我们这么大年纪的人怎么样吧。比起我们,神田夫妇的情况比我们更严重,我听说他们的阳台上也有人出现,后来我想也许在我们阳台上的那个家伙和偷窥神田夫妇房间的是同一个人。” 小泉夫妇的房间是906号,神田夫妻的是908号,算是邻居。的确,“飞鸟“号的阳台之间只有简单的隔离板,就算有一点危险仍然可以轻松地翻越。 “另外一间和小泉先生房间相邻的902室是空着的吧。” 901室与902室现在由警视厅的三位警官暂时使用着,本来这两间房间是给孟买上来的艺人预留的。从902室沿着阳台爬到908室是有可能的。 “但是,要进入902室必须要有钥匙才行。” 能使用钥匙的人只有工作人员。浅见下意识地把目光投向了美希,美希立刻还了一个带有明显抵触的眼色。 二、未上岸的理由 冈部警视一行三人在那天晚上决定了最终的侦破方针。 “像浅见先生说的那样,假设凶手就在犯罪时间内留在船上的乘客当中,那么就要对这些乘客一个一个地进行询问。” 冈部用一种毅然下定决心时的生硬表情下达了命令。 在此之前、调查工作仅停留在寻找目击者等简单的接触上,“飞鸟”号也没有太大的异议,但对于正式的取证调查,船方可能就要过问了。尤其是针对乘客的情况下,船方这一关一定不好过。 “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呀。” 冈部一边下意识地抬手看了看表,一边说道。他脑子里的倒计时只有短短五天了。 果然,八田野船长和花冈事务总长都对冈部提出的要求表示为难。工作人员倒也无所谓,他们希望不要向乘客取证调查。 在公海上,船长据有船舶的司法权,船长只要说“不”,那谁也没有权力那么做。八田野拒绝了冈部的要求。 “我知道了。”冈部干脆地答应之后又继续说,“那么在马尔代夫抛锚的时候,我们将请求当地警方介入,对本案进行正式搜查。” “不行,这岂不是更糟。” 八田野着了慌。那样可能要被迫停泊好几天呢。马尔代夫警察不一定像新加坡的警察那么知趣。 “真没办法,好吧。如果不是录口供,而是以最小的限度了解情况的形式进行的话,我就能答应。” “就这么办吧。” 紧接着,找出犯罪时间内留在船上的乘客和船员的工作开始了。除了八田野船长在场以外,计算机的操作是江藤美希一个人极其秘密地进行的、 结果显示,“飞鸟”号乘客中没有上岸的只有二十三名。船员中空闲的人也几乎都上了岸,时间虽短,但好像都玩得很开心。没有下船的人占总人数的五分之一,一共五十七名。这说明当时“飞鸟”号内出奇的清静。 对二十三名乘客未上岸的理由调查显示,除了重度晕船躺在床上不能动的、年龄大了行动不便,以及必须使用轮椅的人以外,大部分乘客好像都想去第一个停靠地香港看一看。不光是客人,船员们也有很多上了岸。 二十三名乘客中包括了神田功平·千惠子夫妻、松原京一郎·泰子夫妻、牟田广和、草薙由纪夫、大平正树这几位豪华套间的客人,牟田、草薙、大平同各自的夫人相邀一起上了岸。 对内田夫妻来说,夫人还是第一次海外旅行。但与此形成鲜明的对比,神田夫妻取消了上岸的日程,而松原夫妻则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上岸。对于这些经常出门旅行的人来说,可能有一种“香港就是那么一回事儿”的感觉吧。 其他三个人也有自己的理由。 草薙说自己睡眠不足而且喝多了,身体不舒服。 牟田据说在上船以前就扭了腰,不坐轮椅就走不远。 大平是神户一家船舶公司的会长,香港都已经去腻了。他和松原夫妻一样都对香港失去了兴趣,但是夫人托熟人制了一件中国旗袍,所以无论如何也要上岸一趟。 牟田和草薙两位夫人正好要去香港购物,于是三人便一块上了岸。 在公安部的调查报告中,神田和松原都是对村田怀有仇恨的人。而且,神田具有医师的资格。由于村田是中毒而死,所以这条线索不能放过。另外,松原原是贸易公司社长,也许对毒品的秘密交易十分熟悉。 话虽这么说,要逐一把握他们当天的行动是极为困难的,他们自己也说想不起那天都做什么了。 神田夫妻本来是打算上岸的,但是由于那场骚动,夫人的情绪变得很糟,于是取消了这个日程。那之后,神田先生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翻翻账本消闲时间。夫人则称调节情绪,照样叫上魔术师志藤博志和健身教练冢原正之,在船头酒吧和钢琴沙龙等地方谈笑风生,一直到傍晚。 牟田称在夫人外出时,在图书室、自己的房间里看书消遣。 大平则说在自己的阳台上看看大海,睡睡午觉,在散步走廊上散散步,过得悠闲自在。 松原夫妻也差不多是这种情况。 虽说是调查取证,但是由于答应了船长不对客人提出可能伤害感情的问题,所以整个过程始终像在闲谈一般,谈话不能按照自己的意图展开,也很难证实他们的“供述”的真实性。 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并没有得到值得一提的成果。 在“搜查总部”小会议室内,午餐和会议同时进行着。坐在浅见对面的三位警察的表情显得十分焦虑。 “村田的行踪到底是怎样的呢?”冈部用一种发泄焦躁感的语气问浅见,“事发当天的早上,村田离开房间的时候,浅见先生你没有察觉到他的离开,从那以后一直到他被杀放进冷藏柜里,这段时间他到底在哪里呢,这一点弄不清楚,就完全无从下手。浅见先生有没有高见?” 他的口吻听起来好像浅见对村田的失踪也有责任似的。 ‘高见倒没有,最多有一点对衬田行踪寇无把 “不管是什么,说来听听嘛。” “我当时睡得那么沉,连村田出门都没有发觉,所以我也不能说得很清楚。但从那天的情况来推测,也于马上就要停靠香港,乘客们应该很早就开始活动了。不管怎么说,出港和入港都是船上旅行最精彩的部分嘛。八楼的‘丽德’餐厅从早上六点就开始提供咖啡和烤面包、一定也有不少人去那里喝咖啡。因此,如果村田在船内走动的话,肯定会有人看见,但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听说有谁看见了村田吧。” “是的,没有听说。从新加坡到这里,我们进行了细致的调查和询问,可是没有一个人看见过村田,这令人不解。”神谷副警部板着脸说道。 “我觉得没有人看见村田,这对推测村田的行踪十分关键。” “的确,你说得没措,浅见先生由此得出了什么样的结论呢?”冈部兴致勃勃地问道。 “假设村田氏是按照凶手的指示行动的话,那么凶手一定为他设定了一个隐蔽的会合地点和一条很难被乘客发现的线路。” “很难被发现的路线?有这样的路线吗,首先,他们会合的地方会在哪儿呢?” “现在还不知道,但不管怎么样,我觉得应该是一个一般乘客不会靠近的地方。” “有道理,会不会是那儿啊,厨房和仓库业务所使用的货物装卸口之类的地方。” “不会,那里对于最后把尸体运出船外可能比较合适,但货物装卸口位于船尾方向,从最前端的402室到那里必须经过长长的四楼走廊、电梯厅和轮机操作室。如果走这条路线的话被人看见的危险性极高。我觉得凶手应该是把村田引入一个尽量离402室近的地方,将其杀害,然后估算着把尸体转移至冷藏柜所需的时间,把尸体隐藏起来的。” “我知道了!”坂口叫了起来,“这个地方会不会是同在四楼的离402室很近的房间呢?这样就很难被人发现了。” 冈部和神谷都用一副赞同的表情等着浅见的反应。 “我首先也是这么考虑的。可是经过调查,我觉得这不大可能。因为四楼的房间除了最后面的为演艺员准备的预备房是空着的以外,其他房间都是满的,没有适合作案的地方。” “为什么?四楼房间的客人不能是凶手吗?” “我也这么想过,但后来觉得还是不大可能。因为房间的清扫和床铺的整理早的时候九点就开始了,最迟十点钟之前也要开始。我了解到那天也不例外,整个房间都进行了清扫。” “房间里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隐藏尸体呢?” “没有。正如大家所知,四楼的房间全部是经济舱室,结构十分紧凑,没有可以隐藏尸体的空间,而且,房间的每个角落都会进行彻底细致的清扫。” “嗯……” 坂口从鼻子里发出一种不满的声音,然后默不作向了。 神谷于是接着问道:“清扫不光是四楼,其他楼层也要进行,那么我们是否可以得到一个客房不能成为犯罪现场的结论呢?” “是这样,空着的房间其他楼层也有几个。比如九楼的901室和902室也是为讲师和演艺员准备的,当然肯定是上了锁的,但如果是能够拿到钥匙的工作人员的话,就很容易进入房间,但是要把它作为行凶的场所还是有困难的。我试着在九楼的走廊里停留了一段时间,发现客房服务员进了空着的901室和902室。我一打听,原来即使房间里面不用打扫,但外面的玻璃和甲板有时他会被海风弄脏,所以不时地仍要进去打扫一下。据服务员说停靠香港那天也进入房间进行了清扫。“ “可是,房间的某个地方比如厕所仍可以藏匿尸体呀。” “的确可以藏匿尸体,但谁也不能保证服务员不会往厕所里瞧一眼。头脑聪明的凶手决不会采用这种遗留巨大隐患的方法来构筑一场无懈可击的完美犯罪。” “有道理。那就是说可能性不大。” 神谷沮丧地说道。此时此刻,就连这位老练的警察也对这桩从未经历过的豪华客轮上的杀人案感到心力憔悴。 “剩下的还有什么可能性呢?” 继两位部下之后,轮到冈部警视发问了。他对浅见仍抱有一种期待感。 “如果基本上排除在客房内作案的可能性的话,剩下的就只有船员们的居室了。九楼和八楼的船头部分是船长、高级船员以及主要的酒店部门干部的居室。” “啊?你是说凶手就是在他们当中吗?” “可能,至少有一个同案犯是‘飞鸟’号的工作人员。” “嗯……” 冈部操着双手陷入了沉思。两个部下也做了同样的动作。此前对这一点也有过一定程度的推测,但是要明确断定这件案子是“飞鸟”号工作人员……而且是包括船长在内的高级船员中的某人所为的话,仍然需要一定的勇气。 经过一段长时间的沉默之后,冈部好像下定了决心似的,放下双手道:“我知道了,试试看吧。” “啊,试试看吧?莫非也要向船长取证调查吗?”神谷皱起了眉头。 “当然,船长也不能例外吧。” “话虽这么说,可是警视,船长可是‘飞鸟’号的最高责任者呀。在法律上他握有这艘船的司法权。” “这个我当然清楚。但是我希望你们不要忘了,我是作为日本国司法权的代表来到这艘船的。” 冈部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 三、魔术表演 然而尽管冈部意气风发,取证调查的经过却不尽人意。八田野船长自然不用说了,其他工作人员也都否认自己与村田满有过私人接触。这虽然不能全信,但也找不到根据认定他们就是在撒谎。 情况更糟的是,那天没有上岸的高级船员只有八田野船长、花冈事务总长、胜俣轮机长、二等水手福田和船越船医几个人,而且他们每天都要进行清扫和整理。 这样一来,浅见的假说无法得到证明,线索又断了。 尽管“搜查总部”内进行着一场恶战,但乘客们的“飞鸟”号环球之旅依然轻松而愉快。船上几乎每天晚上都举行各种表演、讲演会等活动。从参加活动的客人们喜悦的表情中,很难想像船上发生了可怕的杀人案。 仔细想来,在大街上,案件和事故平常得就像家常便饭一样,而巨大的“飞鸟”就好像一条大街整个得别了海上,所以不管发生了什么,也不值得大惊小怪了吧。 各种表演中人气显旺的要致志藤博志的节目。他的表演在美国都是很受欢迎的,从手头上的小把戏到大型的混淆视觉的魔术表演,他样样精通。相貌和身材都与日本人迥异的志藤在太太们中间也很受欢迎。有关神田千惠子给了他许多好处的传闻也许并不完全是尤中生有。 志藤的拿手好戏是一种钻箱子的魔术。志藤把自己关进台上的一口漆黑的箱子里,短短十秒钟之后打开箱子,里面竟然是一个美女,而真正的魔术师则奇迹般地出现在观众席的后面。谁都明白它这里面的玄机,但这种神奇的表演仍然让人叹为观止。 浅见作为一名观众欣赏了志藤的表演,他立刻联想到村田的案子。他总觉得村田突然消失、又出人意料地在冷藏柜里被发现的过程,跟眼前的魔术表演石茁某种相似,忠藤博志在众目睽睽之下的确钻进了台上的箱子里,刹那间变成了一位美女。包括浅见在内,人们的期待与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的箱子上,而志藤博志迅速从箱子中脱身向观众席后面移动,就算他是经过特殊的路线到达后面,其速度之快也不得不令人叹服。 村田和浅见住的402号房间,位于距离“飞鸟”号船头最近的位置上,从那儿消失的村田出现在了靠近船尾的仓库冷藏柜里……这不正像是在看一场奇妙的魔术表演吗? 浅见在脑子里不断地重复和对比着这两出“表演”。 村田在向船尾的仓库移动的过程中,没有人能看到,这次在是一件令人不可思议的事情。那能把偌大一个男人安全隐蔽起来的空间到底在哪里呢?而且,移动的是尸体,在被移动的过程中竟没有被任何人看见,这太像变魔术了。 表演结束后,浅见首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然后他决定去见志藤博志。 向接待大厅打听后才知道志藤和神田夫人以及健身教练埸原一起在七楼的“水手俱乐部”酒吧里,不擅饮酒的浅见几乎从不光顾那种地方。 “水手俱乐部”是一个只能摆下五张桌子的小酒吧。 一推开门,神田夫人立刻发现了浅见。“哎呀,真是稀客,快到这儿来!”她娇声叫道。 浅见显然知道神田夫人是谁,仅在此之前他们从未说过话。突然受到如此热情的招呼,浅见迟疑了一下,但还是走近了他们的桌子,在一张空椅子上坐了下来。与此同时,他招呼道:“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我认得你的,你是浅见先生吧,是内田先生告诉我的。一直想和你交个朋友,可老是碰不到你,我叫千惠子。” “我知道,是神田先生的夫人吧。” “哎呀,原来你知道,真是荣幸。对了,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魔术师志藤先生,这位是健身教练埸原先生,这位是浅见先生,好像是自由撰稿人来着?” “啊,是啊……” 浅见含含糊糊地点了点头,和两位男士互致了问候。 酒吧里没有其他的客人,调酒师无所事事,百般无聊地看着这边。 浅见本来没打算喝酒却点了一杯加水威士忌。 “喂,浅见先生真是一表人才,我就喜欢这种类型的。在甲板上看见他的时候,我就把他给盯上了,可是一直没找着机会……” 神田夫人的话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浅见适当地迎合了一句,然后转向了志藤博志。”事实上,我是来找志藤先生的,我想问一些有关刚才魔术表演的问题。” “你想问什么问题呀?该不会要找我透露行业秘密吧?” 志藤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他看起来比浅见大三四岁,看似在笑。但比毫无表情的脸更难读懂。他的话明显对初次见面的对手存有戒心,对于魔术师的他来说,扯开话题一定是拿手好戏, “破行规我可不敢,只是想一般地了解一下。魔术表演该是利用了观众的错觉吧?” “是啊,魔术多多少少都是利用了观众的错觉。”志藤小心谨慎地答道,“当然,这必须依靠特殊的装置,这种装置是为了让观众产生错觉而设计的。我再有本事也不可能凭空消失而又凭空出现啊!” “在刚才的表演中,观众被骗了两次,一次是消失,一次是移动。我觉得这里面有视觉上和时间上的错觉、能看见的东西我们没有看见;而没有看见的东西我们却认为看见了。只有志藤先生最初出现在台上和最后出现在观众席后是真实的,这期间在箱子里进行的动作,特别是志藤先生想从箱子里出来而挣扎的景象只不过是观众的幻觉而已。” “哈哈哈,关于这个我很难回答,不过,浅见先生说的视觉和时间上的错觉倒是触及了核心。大多数观众都认为消失的部分不可思议,而对移动的部分却不那么吃惊。事实上,每个部分都有让人产生错觉的秘密,而消失的部分只要有装置,对我们来说反而更容易了。” “消失和移动不是一起的吗?” “完全不一样,移动的秘密是一套独立的技术,详细情况我不能告诉你。但我可以告诉你,这是反过来利用了人们对时间和速度的固有观念。若自己相信从a地到b地要花十秒的固有观念形成后,那么他很难说服自己相信只用五秒钟就完成了移动的事实,也就是自己让自己产生了错觉。事实上消失的秘密也在于人们的固有观念,观众的脑子里一直保留着我钻进箱子的印象。比起眼睛看到的,人们往往更相信头脑中的印象,从而位视神经发生混乱。他们不能消除头脑中的固有观念、我进入箱子之后,助手们还在台上表演了一系列动作,这让观众对时间经过的长度也产生了错觉,观众没有觉察到他们在生理上感觉到的时长与实际上的时长之间有一个相当大的差值,也许让观众产生这种错觉就是魔术的神奇之处。” 志藤博志也许是有意说带让人难以理解,但他想说的意思仍然传达给了浅见,即比起眼前看到的东西,人们往往更相信脑子里的固有观念。 浅见不断在脑子中回味这句话的含义……也许自己也和看魔术的观众一样,面对眼前的事物,都让头脑中的固有印象迷惑了双眼。 这和“假十字星”十分相似,南十字星就是这样一种形状。人们头脑里有了这样一个固有观念才会错把相似的“假十字星”当成了南十字星。就在不远处的南十字星规模更大,因此星与星的间距也就更大,如果不以眺望整个星空的广阔视野去观察的话,就很难发现它的存在。 村田的”消失”也一定有它的玄机。 简单地说,舞台就是“飞鸟’号这个有限的空间。作为观众的乘客不可能没有一个人看见村田,只是看见了他也没有人注意那就是村田。 浅见再次在脑海里想橡从房间里出来之后的村田的行动。 他与平时毫无两样地走着,即使碰上了什么人,也不会在别人的脑子里留下什么印象。特别是如果选择一个不易被发现的地方和一条偏僻的路线的话,是可以在谁都浑然不知的情况下“消失”的。 问题在于村田死后。比起活着走动的村田,变成尸体以后的村田反而更加引人注意了。这虽然有些讽刺的意味,但却是事实。 志藤博志是主观能动地“消失”和“移动”的,而要让死了的村田消失并让他移动一定要花不少的工夫。 然而凶手却漂亮地完成了这一切。若不是发生了把肘子肉放进冷藏柜这种通常不会发生的偶然事件,凶手可能已经圆满地完成了一场天衣无缝的犯罪。 浅见并没有沉思太长的时间,但沉默不语的表情让人看上去有些异样。 “浅见光生,你怎么了?不要紧吧?” 神田千惠子打趣似的声音让浅见回过神来。看见三个人都盯着自己,浅见有些不知所措。 “啊,真不好意思,我一下子走了神。” “看得出来。你脸色可吓人啦,像看见了恶魔似的。” “也许是吧,也许看见了恶魔的尾巴。” “嗯?什么意思?” “啊,我在听志藤先生的说明时展开了很多联想。比如人们在面对眼前看到的事物时能有多诚实……也许越城实越容易陷入错觉……” “啊,那一定是真理,我觉得。”志藤博志表示赞同,“作为我们来说,观众越诚实、朴素。我的工作就越容易,这是事实。只是,如果这种诚实是一种可以看穿事物真实的尖锐的东西,那就另当别论了。” 根本没有那样的人!他的话无疑是一句带有这种意思的反语。 在志藤嘲讽似的目光中,浅见站了起来。 谢过志藤后正准备离去,浅见忽然想起了什么,停下来向神田夫人问道:“对了对了,停靠在香港那天,听说夫人亲眼见到了那个偷窥者?” “是啊,我看见了。” 可能又让她想起这讨厌的事情,神田夫人不满地皱起了眉头。 “那时您立刻就认出了那个男人是偷窥者了吗?” “是的,当然。” “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啊?” “什么样的……嗯,是个身材较矮小、动作敏捷的中年男人。” “您看见他的脸了吗?” “差一点,就一眨眼的工夫。因为他没有朝我这边儿看。” “就这样您就能判断他是在阳台上出现的那个男人吗,根据我所知您在房间里发现有人偷窥时是从窗帘的继隙里往里看的,而且只有短短的一瞬间。” “啊,可是这个我还分辨得很清楚。他那种难以名状的眼神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可是,你不是说那天那个人没有朝您这边儿看吗?” “看是没有,可是……啊,浅见先生,你是说我在撒谎吗?” 神田夫人的表情变得十分可怕。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了解一些情况。” “我看见他就觉得他是那个人。你还要我怎么说明才满意呢?也罢,你信不信都没有关系。我本来也没有打算让你帮我把这坏蛋找出来。” 神田夫人显得异常的气愤。浅见不好再问,说了一声“我明白了”之后、就离开了酒吧。但他的心里却因为得到很大的收获而暗自高兴。 离开“水手俱乐部”,浅见直接去了接待大厅。 江藤美希不在办公室,通过前台与之联系后,她立刻赶来了。 “有什么事吗?” 江藤美希看着浅见兴奋的表情说道。 “停靠香港的时候,神田夫人不是大叫看见了偷窥者吗?’ “是啊。” “那大概是几点钟的事?” “两点半左右吧……” 那有什‘么问题吗?美希满面狐疑地自问道。 “两点半啊……不会是再靠前一点的时间呢?” “嗯,也有可能。” “比如说两点二十二三分的时候。” “那么准确的时间……” 美希差点笑了出来,随即,看到浅见严肃的表情,她恍然大悟似的“啊”地叫出声来。 “你说的是村田先生的下船时间吗?” “没错。” “是这样啊……这么说来倒很有可能就是同一时间。不过,这有什么问题吗?” “你知道当时在船门担当警备的保安人员干了什么吗?” “嗯——啊,对了,他听到神田夫人的惊叫,应该去追那个人了。” “江藤小姐您在干什么呢?” “我和前台的小姐一起去看神田夫人了,她蹲在楼梯上不敢动弹,她丈夫赶到前我一直陪着她。” “也就是说这段时间内,乘船证的自动读机前一个人也没有?” “应该是吧……” 江藤美希迷人的脸上渐渐阴云密布了。 “进到那里的神田即使让计算机读取了乘船证也不会留下任何证据。” “……” “即使那是村田的乘船证。” 美希惊恐地点了点头。 第十章 逐渐沉没的岛屿之国 一、叫早 三月十六日早晨,“飞鸟”号到达了马尔代夫的马勒海面。浅见醒来时是八点钟左右,“飞鸟”弓早已经抛了锚。窗户外面可以看见好几个小岛的身姿,小船逐渐向“飞鸟”号周围聚拢过来。 马尔代夫共和国是一个有近二千座环礁的名副其实的岛国。每个小岛都很小,沿岸地区都是浊水区,没有可以让“飞鸟”号这种巨轮停靠的港口。各岛的设施能够接待的人数有限,所以乘客们分成六组,分别出发参加自由旅游活动。 浅见换了一身衣服,去了八楼的“丽德”餐厅吃早饭。气温有近三十度,但海风吹得人十分舒服。 内田真纪夫人一个人在“丽德”餐厅悠闲地喝着红茶。她说丈夫仍然在五楼的四季餐餐用他的和式早餐。 “一大早就开始吃米饭,真是的。”真纪夫人对丈夫颇有不满,但比较起来,浅见也偏爱日式早餐,所以没能随声附和。 “浅见先生不上岸吗?” “是啊,我想留在船上。” “那太可惜了。听说马尔代夫不久就会沉没了。” “啊?是吗?” “是啊,这是我家先生说的,虽然不怎么可信,不过他说由于地球温室效应,南极冰山融化,海洋水位升高,大部分岛都会被海水淹没。” “啊,您这么说我倒想起在什么地方听到过这种说法。不过不是从内田先生那儿,是从报社的朋友那儿听说的。“ “那么这是真的啦。” 浅见不上岸也和不放心案件调查的事有关,但不会是这个原因。说老实话,他是舍不得参加旅游活动的费用。每条线路都是乘坐一种叫做“多尾”的小船,花近一个小时的时间到达岛上,在那里吃饭、散散步、过一段惬意的时间。可是一万数千日元的费用怎么不叫贫穷的自由记者心痛呢? 马尔代夫的几个主要岛屿分担了行政、产业等不同的职能。比如说马勒岛担负首都职能,岛上集中了主要的行政机构。而飞机场则设在其他岛上。除此之外还有石油基地和工业中心岛等等。 “其实,说老实话我也不想去。” 内田夫人歪着头说道。 “要坐那种小船上岸不是吗,我担心又要晕船了。” “啊,我想起来了,听说夫人是这次环球旅行的第一个晕船患者呢?” “是啊,我实在受不了了,就打电话请医生到我房间里出诊。医生笑着说:‘您是第一个。’不过浅见先生可能不知道,离开神户那天晚上风该可大了。” 浅见差一点就说“我也知道”了,可他是在新加坡上的船。 “从那以后,我像养成了坏习惯似的,一点点波浪就会晕船,每次都要到治疗室打针才行。” “你瞧,”夫人一边说着一边卷起罩衫的袖子。在她的手臂上有一块直径五厘米的区域因多次注射而变成了紫色。由于是在一个柔弱白皙的女性身上,这伤痕更叫人心生怜悯。 “很严重啊,真是可怜——” “啊,你也这么说我其高兴。浅见先生是第一个同情我的人。我家先生就知道挖苦我——‘这个样子在入境审查时难保不被怀疑成吸毒者’,不过我想还不算最糟的。一次我去诊所的时候,往里面那间黑黑的病房里一瞧,床上躺着一个一动不动的病人呢。” “啊,病得这么严重,怎么去环球旅行啊?” “是啊,不过也许过几天就会习惯的。” 上午九点左右,登陆开始了。内田夫人的担忧好像不太有必要。 马尔代夫的海被无数环礁包围着,外海的波浪几乎无法波及到这里。搭着简陋布棚的小船看上去没有什么安全感,但却十分平稳地划破平静的海面,如箭一般远去了。还可以看见成群的海豚追逐着小船欢快地游着。 虽然不一定像浅见那样吝啬费用,但仍有很多乘客留在了船上,可能是不太喜欢乘小船上岸吧。他们有的躺在游泳池边的长椅上,有的在散步走廊上小跑,各自消磨着自己的时间。 工作人员除了陪同导游人员和协助上下船的人员以外,几乎都没有下船。也许他们想在这样的日子里休息片刻。身着制服的女乘务员们来到员工专用的甲板上洗日光浴。喜欢钓鱼的轮机长从甲板的栏杆上垂下一根鱼线,钓起—些不知名的色彩鲜艳的鱼儿。 十点钟左右,警视厅三人组和浅见依旧集中到小会议室召开搜查会议。此前他们已各司其职,分别向乘客和员工听取了情况,然而不但没有得到预想的结果,而且根本就是一无所获。三位搜查官难以隐蔽心中的焦虑。 “我逐渐觉得好像‘飞鸟’号全体成员都参加了此案,而且正在嘲笑我们。” 神谷副警部不无气愤地说道。 对于神谷的体会,浅见也有同感。罪行发生在“飞鸟”号这个无处可逃的密室中,而我们却完全找不到可以作为目标的人物。超过七百人的员工和乘客都像有作案的可能性,又好像全都与这件案子无关。 “现在也许有为时过晚的感觉,但我们还是一步一步地分析一下案件发生的经过吧。” 冈部警现用一种安慰部下的沉着的口吻说道。 “浅见先生,作为村田同室,能否请你再仔细描述一下事发的当天早上,村田的行为举止有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首先可以肯定的是村田不是被强行从房间里拉出去的。”浅见说道,“那天我并没有吃安眠药,可是村田离开房间时我却浑然不觉,这一点很奇怪。平时不管我在睡觉还是在干什么,他从钻出被窝到沉漱整理,都会弄出很大的声响,唯独那天他却十分安静地离开了房间。从这一点来看,村田是有意识地秘密采取行动的。” “的确,这一点具有很重要的意义。”冈部点了点头,“如此小心翼翼不让浅见先生察觉,目的是什么呢?” “轻井泽的大作家……918室的内田先生喜欢看日出日落,很平就会来到甲板上。这样的乘客好像不少。但据我所知,村田没有这种兴趣。从神户到香港经过了四个晚上,他起得早的时候也就是八点钟左右,从没有在此之前起过床。应该和我一样,是个喜欢睡懒觉的人。可是惟独那天他都能起得那么早,我现在都不敢相信。毕竟他连闹钟也没用。” “没有闹钟却没有睡过头,一定是心里有非常重要的事记挂着,一直处于紧张状态。” 冈部所说的“没睡过头”这句话让浅见想到了什么。 “对了……我一直没有想到,这么一个爱睡懒觉的人居然没有睡过头。” “这会不会与时间没有多大的关系呢?只是偶然醒来就出去了呢?” ‘不,我不这么认为。他明显是有意不让我发现,而且出了房间后没有任何人看见过他。如果时间再晚一些,他几乎没有机会在没有人看见的情况下神秘失踪。那天要停靠在香港,乘客们很早就开始活动了。但却没有一个人看见了村田,所以他应该是在人们开始活动之前就离开房间去了什么地方。” “可是他总不可能一个晚上没睡觉吧?” “是的,我想也不会。” “对了,浅见先生不是说晚上还被他的鼾声吵醒了吗?那大慨是几点钟?” “假设他是十二点钟睡的觉,一直到这之前的十一点钟左右,他都在钢琴沙龙。在那儿他和谁在一起呢?” “我明白了,和他在一起的人有可能握有这个案子的钥匙。”神谷突然兴奋地前倾着身体说道,“我们来猜测一下吧。” “钢琴沙龙的客人吗?我觉得村田的早起更具齐重要的意义。” “你的意思是?”冈部百思不得其解。 “我的意思是村田在没有闹钟的情况下是如何睁开睡眼的?” “嗯?” 三个搜查官不得其解地对视着。 “这种想法也许有些可笑,但是有人来叫醒村田也并不是没有可能啊。” “啊?”一贯沉着冷静的冈部也不禁叫出声来、“你是说那个人进入了房间吗?” “是的。” “可是,门是自动上锁的……啊,难道是用万能钥匙?这么说,那个人是‘飞鸟’号员工,而且是能够使用万能钥匙的人。” “可能是。” “有多少人手里有万能钥匙呢?” “应该有很多人。保安人员肯定有,由于要进行房间的清扫整理,各楼层的客房服务员组长好像也有。” “就算这样,仍然不能据此判断他们就是凶手。也许只是村田请求客房服务员将他叫醒而巳。” “是这样,但至少我们可以向她询问村田的行踪。总之从这个视点出发,我们再进行一次调查吧。” 冈部站了起来。 二、什么饵钓什么鱼 神谷和坂口一起去向乘务员了解情况,冈部和浅见分别负责询问工程技术人员和办公室人员。 公关部长倔田久代显得神情倦怠。自从案件发生了以来,她不知道操了多少心。“第一是体力,第二还是体力”,曾经以此为自豪的倔田久代现在已经明显地消瘦了许多。 浅见同情倔田久代目前的境遇,倔田久代反而倒高兴起来。 “啊,浅见先生这么说我真是太高兴了,看来我的减肥卓有成效。” 就算她在减肥,可这种消瘦法和减肥的成果完全是两码事。她一定是逞强不愿让人知道她所受的重压。这也许正是作为一个工作人员应该具备的不屈不挠的精神。 “浅见先生不是想知道工作人员当中有没有认识村田的人吗?我帮你查过了,只有菲津宾员工有些可疑。” “怎么个可疑法?” “我想要问他们的时候,他们全都摇头,巴不得立刻逃走似的。给我的印象,似乎他们中有人认识村田,而且对他不抱好感或者说非常地厌恶他。很遗憾,日本的男人在东南亚的名声不太好,其中的原因我想你也是知道的吧。” 浅见点了一下头。经常听说日本男人跑到泰国、菲律宾等国家肆意妄为,遭到当地人的厌恶和憎恨。其中一定有些人从情感上恨不得宰了那些可恶的日本人,弄不好村田就是他们所憎恨者中的一员。 接下来,浅见一转话题,向倔田讲了给村田“叫早”的事情。当浅见问到客房服务员是否提供这种服务时,久代立即否定了这种可能。 “服务员绝对不会用那种方法‘叫早’的。首先,乘务员在没有敲门也没有按门铃的情况下进入客房是被严格禁止的。即使是客人要求这么做的,如果让其他客人或工作人员看见了,她便会立刻被解雇。” “的确,这种基本教育是应该很严格的。” 假设真的有人进入了房间,那么“她”应该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做好了被解雇的准备的。不,不限于客房服务员,不管是哪一个工作人员,都应该是做好心理准备之后才使用了万能钥匙的。 据说菲律宾员工在“飞鸟”号上工作所得到的报酬是企本国劳动的几倍。考虑到他们中绝大多数都是高学历、有才能的人,浅见想正如倔田久代所说,他们没有理由冒着危险去干那种事。假如还是有人做了,那么他一定可以得到一笔可观的报酬,或者他与村田是有私人仇恨的。不过就算真有这样的事,那个人也不可能通过询问而浮出水面。犯了禁忌的人,有谁会坦白地回答搜查官的问题呢? 浅见向三位搜查育报告了情况之后,大家都明白继续再往下问也没用。于是,三人的工作也停了下来。 “仔细想来,如果有人来叫醒村田,根本不能保证同室的我不会察觉。”浅见喃喃地说道,“不论如何,一个企图构筑‘完美犯罪’的凶手是不会冒这种风险的。” “是啊。”冈部也点了点头。 “这么说,村田仍然是自己醒来,悄悄地出门的。”神谷下结论似地说道。 “可是,那个村田居然能够不用叫就自己醒来,我还是觉得不可恩议,会不会有什么方法呢?” 浅见仍然不甘心放弃他的“早叫说”。 “是啊。”坂口点了点头。 “村田如果有移动电话,问题就简单了……” 因为是无意间的一句话,浅见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注意到。 “啊?这是什么意思?” “嗯?什么什么意思?” 坂口一脸的迷惑。浅见、冈部和神谷都把视线集中在了他的脸上。 “你刚才说的‘如果有移动电话’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啊,我是说如果村田的行李里面有移动电话,就可以用来当做闹钟了。” “当然了……怎么?浅见先生不知道吗?” 坂口用难以相信的眼神看着浅见。 “是啊,真不怕你笑话,我没有用过移动电话。我们家的‘宪法’中是禁止使用移动电话的。” “其实我也没有移动电话。” 冈部搔着头说。 神谷也不满地说:“我也没有啊。” “是这样啊,其实,移动电话里面也有闹钟的功能,而且有的还可以设置为振动,不会惊扰他人。” “真的?” 除了坂口以外,三个人都像呆子一样张大嘴愣着。 “有这种东西你怎么不早说嘛?” 冈部非常吃惊地说。 “——可是,我想村田的行李里面并没有……””那是凶手拿走了呗。或者是凶手借给他的也说不定。” “啊,对呀!” 这次是坂口露出了一副傻相。 “这么一来,‘叫早’的问题就解决了嘛。” 高兴之余,浅见决定继续讨论下面的问题。 “接下来的问题是村田为什么导起以及几点钟起的床。那天已经接近香港诸岛,我想乘客们有很多人很早就上了顶层甲板开始了观光。出此可见,村田在早晨五点左右起床,最迟也在五点半之前就离开了房间。可以推测他必须在乘客们起床之前去一个地方做好准备,等待时机。” “他可能是想在停靠香港之前干一件事。” 冈部用紧张的表情说道,浅见也点头表示同意。 “可以想像的恐怕只有毒品交易了。进入海港时,拖船会接近‘飞鸟’号,领航员将从拖船上进人‘飞鸟’号船内。也许那个的候有可能进行毒品交易。” “问问看吧。” 冈部用船舱内电话叫来了花冈事务总长。 花冈立即赴来了,虽然仍是满脸笑容,但心里一定相当紧张。 冈部说明了毒品交易的事,问题还没有说完,就听见花冈大叫起来:“不可能!”他的脸上表现出了此前从未见过的严肃。 “领航员参与毒品交易,这件事有没有可能性?请不必生气。而且,能够参与毒品交易的不只是领航员,拖船驾驶员也可以。” “开什么玩笑。领航员由一名‘飞鸟’号二等水手和一名保安人员带领前往船桥。拖船驾驶员要驾船不能分身,而且他根本不能接触到‘飞鸟’号人员。难道你怀疑‘飞鸟’号工作人员也会参与毒品交易吗?” 花冈涨红了脸,几乎是咬牙切断地说,那种气势好像在警告说,如果再说这种无理的话,就算是警察,我也会不客气。 “我明白了。我并不是一口咬定有这回事,完全只是听听你的意见以作为参考,请你不要误会。” 冈部反复解释之后先让花冈回去了。 花冈出门后,过了—会儿冈部说道:“他虽然那么说,但还是不能肯定领航员绝对没有把毒品带入船内的机会。” “没错,要说机会的话不管怎么样都不会有‘绝对’。”浅见也附和道,“只是,那并不能解释村田为什么被杀。” “嗯——那倒是,会不会是毒品交易过程个发生了冲突呢?” “比如说什么冲突呢?” “嗯……” 冈部用求助的眼神看着两个部下,但两个人都无能为力地把头转向了一边。 “暂且不管是什么样的冲突,村田偷偷摸摸起得那么早,我觉得目的是毒品交易的可能性相当高,浅见先生怎么认为呢?” “嗯,我也这么想。只是我觉得后来村田被杀会不会是毒品交易本身就有问题呢?” “嗯?这又是什么意思?” “要把村田这种恶棍引诱出来,以毒品作诱饵不是最有效的吗?” “你是说凶手从一开始就有杀村田的预谋,然后以毒品交易为饵,诱他进入圈套?” “没错。无论是香港这个地点还是领航员上船这个时间段,对于毒品交易的事前准备,都是极好的条件。” “的确如此……设定了这样一个条件后,越是坏蛋也许就越容易上钓。” “这样想的话就不难理解村田悄悄离开房间的原因了。” “这么说实际上根本就没有毒品交易这回事啊。” “原来是这样。”神谷拍着膝盖说道。 “这样的话,村田前一天晚上还是有可能在钢琴沙龙接触过某个人。不管怎么样,先查一查再说。” 神谷干劲十足地站了起来,带着坂口出了门。他们可能是去调查当天哪些人去了钢琴沙龙吧。使用船内设施和取用饮料的时候只要签名就可以了,所以当天钢琴沙龙有哪些客人,在一定程度上是可以锁定范围的。只是如果多人同坐一桌,其个一人请客的情况下,就无法得知有哪些成员。 三、钢琴沙龙的客人们 留在会议室的浅见和冈部默默地望着窗外。马尔代夫的海蔚蓝蔚蓝的,明朗而清澈。万里无云的晴空一直延伸别海天相接的地方。看样子,明天也是个好天气。 冈部十分难得地拿出香烟来,也递给了浅见一支。 “浅见先生果然名不虚传,想到这么多我们不曾注意到的可能性。” “哪里哪里,只是因为我们没有责任,可以随便乱说一气罢了。好像老是让神谷先生他们给我擦屁股似的,真是不好意思。” “哈哈哈,那是我们的工作。不过浅见先生关于凶手用毒品交易引蛇出洞的假设我认为很有道理。如果那样的话,是不是说明一切从离开日本的时候就开始策划好了呢?” “那是当然。出这么大一笔钱让村田乘上‘飞鸟’号必定有它的目的。在上船之前这个计划已经形成,而村田则是稀里糊涂令了圈套,村田所说的赞助者是一个可疑的人物。” “遗憾的是,到现在还不清楚那个赞助者是谁……对了,村田和浅见先生被安排在同一个房间会不会有什么特别的原因或者企图呢?” “不。我想不会。据村田说。本来他的赞助者拿出三百九十万日元把402室作为单人间定了下来,后来村田私自把房间改回了双人间,把多出来的九十万装进了自己的腰包。村田因此自鸣得意呢,而我住进402室是因为‘飞鸟’号的客房都住满了,所以才不得已住了进来。据‘飞鸟’号介绍,四楼最前部的房间是发生特殊情况时使用的,一般到最后都会空着,火车和飞机上不是都有同样的准备吗?好像村田也是这么说的。” “即便如此,名侦探与恶棍住在同一个房间还是很有意思呢,更何况对方还成了杀人案中的受害者。” “你是说这有可能不单纯是偶然?” “我也不知道。”冈部的样子显得很苦恼,“要是事先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而把浅见先生安排在村田的房间的活,这个策划的人可真神哪!” “什么‘神’啊,我看应该叫恶魔才合适呢!” 听了浅见的咒骂,冈部“哈哈哈”地发出了一种似笑非笑的声音。 知道策划者真实身份的冈部此时的心情一定相当复杂吧。 调查钢琴沙龙客人的神谷和坂口回来了。 根据记账单上签名,当晚钢琴沙龙使用情况是钢琴沙龙自神户离港以来最热闹的一个晚上。 环球旅行的客人平均年龄六十七岁,是相当高龄的老人,他们在船内的生活相当保守,根本不可与年经人同日而语,特别是女性乘客任何时候都不越雷池半步。 男人们在社会生活中是主角,平时也体验过外面的玩法和与他人的交际,所以进俱乐部、酒吧的时候也相对较多。然而很多女性从没有机会去那种社交场合。现在的年轻女性虽然不存在这个问题,有时候女性甚至比男性更加活跃,但她们那个时代的日本就是那样一种社会状况。 由于这种原因,人们在钢琴沙龙这种奢华的地方,住往会犹豫不决,觉得去那种地方太过于铺张浪费吧,总之在航海过程中钢琴沙龙很少有热闹的时候。 浅见也只光顾十楼的船头酒吧和八楼的“丽德”餐厅等地方,除了单纯吃喝以外哪儿也不去。 然而那天晚上的钢琴沙龙几乎百分之七十的桌子都坐满了人。也许是因为第二天就要停靠第一站香港,人们情绪高涨不愿就此白白去睡的缘故吧。 从记账单上的签名可以看出,套间的乘客特别多。小泉日香留·旬子夫妻、草薙由纪夫·乡子夫妻、松原京一郎·泰子夫妻、后闲富美子·真知子姐妹、倔田清孝·贵子夫妻、大平正树·信枝夫妻、小泻真雄·明美夫妻,甚至和田隆正也是豪华套间的客人。另外,那个内田康夫夫妻也到了场。真纪夫人还可以喝上几杯,内田可是一滴酒也沾不得。他是个吃奈良酱菜都会吃得烂醉如泥的人。这样一个人在钢琴沙龙是如何度过的呢?浅见觉得这是个值得采访的问题。 除此之外还有小型套间的后藤大介·瑞依夫妻,普通豪华间的石井孝尚·孝子夫妻和村田满等等。 让人吃惊的是豪华套间的客人当中,很多人那是在公安部的调查资料中被列为与村田有仇的人。除了小泉夫妻、内田夫妻和和田以外,其他人几乎都以不同的形式和村田发生过联系。 石井夫妻是一对七十多岁的老人,这次环球旅行是儿孙们送给石井夫人的七十七岁生日礼物。这个案子看起来和他们没有关系。 后藤夫妻都在六十五岁左右,从“飞鸟”号的乘船名单等资料上得知,后藤先生是原岩手县警官,官至大船渡警察局局长后退位让贤,当时警衔为警视。如今一边照料一小块田地一边过着悠闲的生活。 “这个人应该不会与这件案子有关吧。”神谷说道。 “其实也不一定,我觉得还是不要承认这种例外为好。” “最近发生在警察身上的不光彩事情层出不穷,并不能说是警官就一定是廉洁奉公。” 神谷也小声说道:“说得也是。” 菲律宾乐队“希米古特利奥”在钢琴沙龙中最有人气,他们的演奏激发了客人们无比高涨的情绪。拍手和欢呼声此起波伏,甚至有人乘兴跳起舞来。 那天晚上气氛十分热烈,保持安静的只有原警察官后藤夫妻和村田等寥寥数人,连“单身汉”和田、木讷的内田都处于相当兴奋的状态中。 经济舱的客人只有村田满一个,也许因为这个原因,他的存在比较引人注目。如果村田和其他客人或者“飞鸟”号员工有过特殊意义上的接触,就很有可能引起别人的注意。可是向客人和沙龙工作人员打听的结果,没有任何有关“接触”的线索。 “四楼的客人只有村田一个人,其余都是八楼以上的客人。沙龙关门以后,客人们都三三两两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如果村田在这个时候与某个人接触的话,不同楼层的人一起走也相当显眼,我想他们不会干这么不小心的事情。”神谷说明了自己的看法。 “是啊,但是我们目前只有假想一个目标,那就是套间客人中的某个人。”浅见说道。 “那么,就是这份名单当中的人啦……” 神谷看着资料中罗列的名字,一筹莫展。 四、调查取证 到了十午四点左右,参加选择性旅游活动的客人们全都回到了船上。待客人们稍稍安顿下来,四个“搜查官”便分头开始了调查取证的工作。 浅见负责的是后藤夫妻和后闲姐妹以及大平夫妻。 虽然对神谷那么说,但是见到后藤以后,浅见都无法把他与一桩凶杀案联系起来。也许是因为从事农业劳动或者是“飞鸟”号生活愉快的缘故吧,他晒黑的脸看起来如年轻人一样健康而焕发神采。说话的时候,面向对方,目不斜视,字字句句铿锵有力,仍不减当年做警官的雄风。 听了浅见说明情况之后,后藤考虑到自己也是做警察的,希望能协助他们破案。浅见费了不少口舌才拒绝了他的请求。 后闲姐妹从岛上回来,刚刚洗完澡,所以稍微隔了一段时间,浅见拜访了姐妹俩。 对后藤夫妻的问话是在小会议室中进行的,理由是房间比较狭窄。但后闲姐妹要求在房间里进行。豪华套间相应地比较宽敞一些,还备有待客的家具。有趣的是,房间里的两张床交错摆放着,中间还隔着几个重叠的瓦楞纸箱。 问起原因,妹妹真知子笑着答道:“因为姐姐打呼噜呗。” 富美子不但没有否定妹妹的话,而是笑着说:“你真过分。” “而且,姐姐还是个大酒徒。” 真知子对“家丑”直言不讳,据说富美子不但在临睡前喝酒,而且去钢琴沙龙喝酒也是她的一大爱好。 “我可是不想看见妹妹那么抑郁寡欢,才邀你喝一杯的。”富美子笑着还击了一句。 两姐妹虽然言语针锋相对,相处却十分融洽。富美子本来就是那种性格爽朗的女性,但真知子不知从什么的候开始,以前渗透在她身上的忧愁也烟消云散了。浅见觉得这有些奇怪。 “到达香港的前夜,钢琴沙龙好像很热闹啊。” 浅见准备慢慢进入正题的时候,真知子却先发制人,说道:“是关于村田那个恶棍的事吧?” “啊,您知道啊。” “当然知道了。早就听说浅见先生和警察们一起查案了。据内田先生说,浅见先生是有名的私家侦探呢!”“哪有这种事!”浅见做了个夸张的动作否定道。“我只不过是个现场的报道记者而已。内田先生也真是的!” “何必这么谦虚呢?你想了解那天晚上的村田先生的情况吧。那天晚上村田先生的确在。他好像一直坐在角落里的桌子旁一个人喝着闷酒。不过,他真正在干什么我可不知道。” 抢在浅见提问之前,她已经回答了他想提出的问题。的确是个脑袋好使的女人。 “村田没有和你们说过话吗?” “没有,半句也没有。” 富美子回答道。真知子默不作声地耸了耸肩膀。 “我们怎么会和这种人说话呢?” “虽然如此令你们厌恶的村田也在,但你们并没有试图离开钢琴沙龙吧?” “那当然了,我们绝不会因为那种人的存在,自己还要偷偷摸摸地躲开。” “可是,你们也不能做到完全无视他的存在吧?”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这样……浅见先生想说什么呢?” “如果你们很介意他的存在,那么村田如果和什么人说话,或者有其他的接触,你们不是很容易觉察到吗?” “啊,你是说这个,也就是寻找目击者啰?没有,我们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就我的印象来说,他好像一直是一个人,当然,这可能很不准确,因为我们的注意力被‘希米古特利奥’乐队的演奏所吸引了,不是始终盯着他干什么。不过就算注意到什么,我们也不会出卖除奸英雄的,浅见先生也还是别做那些警察的爪牙了。” 哎…… 浅见先生心里叹了一口气。此前他也曾多次参与案件的调查,但被人说成是“爪牙”还是第一次。后闲姐妹对村田一定恨之入骨。 “你们在钢琴沙龙散场之后直接回了房间吗?” “当然,套间的客人们应该全都挨个儿回了房间吧。我们和内田夫妇一起乘坐的电梯。其他客人也先后回了房间,我们还在走廊上道了晚安呢。” “我还有一个问题,你们事先并不知道村田也会乘坐‘飞鸟’号吧?” “那还用问吗?如果我们知道怎么也不会上船啊。”富美子代替妹妹断言道。 “申请乘坐‘飞鸟’号是什么时候的事?” “嗯……什么时候呢,大概是一年多以前的事了吧。”浅见的问题问完了,正要离开,真知子却叫住了他。“听说浅见先生还是一个人呢。”“啊,很遗憾。”“不知道你是否愿意和我们的女儿交往呢?”“啊,您的女儿呀?我很荣幸,不过我这种缺乏生活能力的男人不太适合。” “浅见先生太妄自菲薄了。” “真知子的女儿性格刚毅,可谓女中丈夫。我想她一定会成为一个值得信赖的妻子的。” “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回头见。” 浅见仓皇失措地逃离了房间。趁着忙乱把女儿硬塞给自己,真让人受不了。性格刚毅的女人只要母亲一个就够了。 大平夫妻的房间和后闲姐妹的房间之间隔着内田夫妻的房间。为了不让讨厌的内田发现,浅见小心翼翼地走过内田的房前,敲响了大平夫妇的房门。 太平正树是船舶公司的会长。这个大海的儿子有着一副结实魁梧的身板,晒成赤铜色的脸显得健康而有神采。夫人则是一位身材娇小、气质高雅的女性。 大平对夫人的关爱实在少见,浅见来访,他主动端茶倒水。夫人本来要做,却被他阻止了。“行了,你就陪浅见先生坐着吧。”也许是因为夫人体弱多病感到不适吧,不一会儿说了一声“我失陪了”就躺到了床上。之后,大平先生一边和浅见说话一边不放心地注意着床上的妻子。 和询问后闲姐妹时一样,问过钢琴沙龙的情况之后,浅见慢慢切入正题。 “您知道村田先生吗,就是不久前去世的村田满。” “啊,知道。真够可怜的。怎么样?听说警视厅派了搜查员来,现在还没有找到什么线索吗?” 正如后闲姐妹所说,大平好像也知道浅见和警察们一起破案的事。 “村田先生也是神户人,大平先生以前知道这个人吗?” “不,我不认识他。只不过我记得他的名字好像在报纸上出现过,好像是因为涉嫌什么案件。他有过前科吗?” “是的,他身上的问题很多,奸像也曾多次成为媒体报道的对象。他涉嫌的案件发生在关西地区,特别引人注目,所以我想大平先生可能会知道一些情况。” “我也不知道什么特别的情况,不过如果那样的话,会不会是这艘船上存在对村田怀有仇恨的人呢?” “是这样啊……这可真是一件恐怖的事情啊。” 结果,大平那天晚上离开钢琴沙龙之后也是和其他套间客人一起回了房间。同样也没有和村田说过话。 谢过大平,浅见出了房间。 回到小会议室后,三个搜查员也相继回来了。 每个人都是愁眉苦脸的样子。调查取证的对象商量好了似的,他们的答案都大同小异。 “这样一来,就越来越像‘东方快车杀人案’了。” 神谷副警部用自暴自弃的语气说道。 “不,不是开玩笑。我敢肯定这件案子有多个同谋,一个人绝不可能完成这件事。问题在于人数,也许,‘飞鸟’号上有一张杀人网。” 坂口刑事部长的话中有一种难以排解的愤懑。 “只剩个两天的时间了……” 冈部警视也是愁眉不展。在到达印度孟买之前如果还不能解决,三人就只有无功而返了。 “浅见先生还有何高见吗?” “嗯……” 浅见把抱起了胳膊,窗外,被夕阳染红的大海闪耀着粼粼波光。 “也不是完全没有……” 他的语调平淡得出奇,谁也没有立刻反应过来。 “嗯?你刚才说什么?”冈部几乎叫了起来。 “找推测了凶手作案的经过:村田是怎么行动的,以及凶手做了些什么,他的动机是什么……” “这个我知道。那么,你想到了什么?” “这也只是想像而已,根本拿不出证据来。” “不管是什么,你能不能说来听听?你到底想到了什么?” “嗯……” 浅见把子扶在额头上,显出很苦恼的样子。 “我倒不是摆什么臭架子,只是不太想说。” “为什么,不管你想得对不对,总比我们什么也没有想到要好得多啊。说来听听嘛!” “好吧,我说。只是你们别笑话。” “我们怎么可能笑话呢?都什么时候了!” “那么……” 浅见换了一口气,开始说下去。 第十一章 推理作家vs自由撰稿人 一、“章鱼小八”真是元凶吗? “以我们搜集到的资料和数据来看,村田从上船到被杀这段时间内的每一步行动都有一个幕后人物,而且这个幕后人物不是同一个人,也就是说参与这件案子的大概是几个甚至是更多的人。” 浅见好像在数着夕阳下闪着金光从窗外掠过的浪头似的,一边说一边不停地瞅着窗外。 “首先,有人引诱村田上船。当然,那时他提出了对村田很有诱惑力的条件作为诱饵。这个诱饵可能是毒品交易,不,也许不只是香港,他可能告诉村田,其他同家的多个港口都有大买卖等着他。当然这那是编出来的鬼话。另外,可能是这个人把村田的房间安排在了船的最前端。他知道有关船舱安排的情况,那个时候提出申请,就只剩下船头的房间空着了。 “接下来,有另外一个人指示村田设定闹钟并在早上五点左右起床,自己则在犯罪现场等待村田并给他服了安眠药,之后将其杀害。即将停靠香港的时候,只有这个时候,才是将村田引出并杀害的惟一机会。” “那么,这个犯罪现场在哪儿呢?” 神谷副警部提出了一个极朴实的问题。 “这是个问题啊。” 浅见的脸上出现了难色。 “下面的话可能会造成很不好的影响,我希望你们完完全全只把它当做一种假设来听。” “这个我明白,不过在这种关键的时候,千万不要像上次那样,让那个作家先生突然闯了进来。” “神谷先生可千万别这么说,有道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啊,就算不是这样,那个‘轻井泽的大作家’的直觉也是很灵的,在某种程度上是个只凭直觉生存的人。” 话音还没落,敲门声便响了起来。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果然,没等屋里人回答,内田就从门缝里探出脸来。 “哟,头面人物都在这儿呢?” 说话的风格跟唱戏似的。据说几年前曾演过文人剧,且颇受好评(本人坚信)。自那以后,他的言行举止总是有点怪模怪样的。 “听说搜查好像已经渐入佳境了。套间的客人们发牢骚说取证调查波及到他们所有的人。可是我那儿你们一个人也没来,这可不公平啊。” “真是不好意思。”冈部警视一本正经地回答,“难道内田先生也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值得我们去调查吗?” “当然不是,先别说这个。怎么样?抓住凶手的尾巴了吗?” “很遗憾,不要说抓住凶手的尾巴,就是犯罪现场和杀人的具体情况都还不太明确。” 因为冈部所说的是事实,部下们也不需要用内田那种蹩脚的演技去掩饰什么,一个个脸上都是愁云密布。 “是吗?我也这么猜想,所以来和你们谈谈我的看法。直说吧,我是想告诉你们谁是凶手。当然,我的精辟推理还必须由各位专家来证实。” “噢,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吗?真不愧是推理作家啊。” 冈部深感佩服,但浅见却悄悄在胸前晃了晃食指,暗示他在说大话。 “那么,凶手到底是谁啊?”神谷问道。 “这话只能在这儿说说。凶手肯定是和田,就是905房间的和田隆正。”内田压低了嗓门说道 “有什么根据呢?” “首先是他那张脸。从相貌学上来讲,他那张阴沉的脸和这种计划性的犯罪再相称不过了。在他那种年龄,额头上却有三道深深的皱纹,整个儿一个‘章鱼小八’。” “等一下,等一下,您说什么?‘章鱼小八’?” 坂口一问,神谷便轻声制止了他:“是以前的一部漫画,在你还没出生以前。” “你们不觉得他单身一人住在高额费用的套间里值得怀疑吗,有妻有儿的,为什么没有同行呢?” “为什么?“ “因为他必须把905室作为杀人现场,并且还要将尸体放在盥洗室盟内掩藏一段时间。倘若妻儿老小都在,再怎么是一家人,看见自己杀人总不太好。然后,在离开香港那天半夜或者天没亮的时候,趁着工作人员还在熟睡之际,把尸体转移到了那个冷藏柜。” “是怎么转移的呢?” “是背的吧。村田的身体并不高大,和田虽然看起来弱不禁风,但却很有力气。” “真的吗?” “真的……可能吧。” 由于没有亲眼看见和田使力的场面,狂妄的内田对这一点似乎也没有信心。 “这里面有什么机关我也没有完全猜透。按照常识来分析,可能还有一个同案犯负责搬运尸体,这样问题就解决了,而且这个人是一个有着丰富的药物知识的人。比如说拥有医学博士资格的神田氏。当然,这完全是作个假设。用这个人调配的安眠药使村田昏睡,并把他藏在盥洗室里。到了香港和田氏就上了岸。同犯就在这段时间里拿着和田的钥匙进入房间,给村田注射了致命剂量的药物。这个时刻就是警方推定的死亡时间。“ “杀人的动机是什么?” “动机当然是钱。也许你们没有注意到,和田氏在离开香港以后突然在赌场上大手大脚起来。技不如人却频频挑战黑杰克,被人当成了难得的冤大头。” “请等一下。”这次是神谷举起了手。 “和田氏住的是豪华套间,这次环球旅行至少要花—千万日元吧,可是,村田氏身上不可能有这么多现金啊。” “这笔钱当然不是从村田氏那儿抢来的。村田氏身上几十万日元可能还是有,不过他到底为了什么呢?实际上,这才是本案最大的谜团。” 内田不可一世地挺起了胸脯。 “大家都知道阿加沙·克里斯带的《东方快车杀人案》当中,机组人员和乘客一共——嗯,是多少人来着……总之十多个人合谋杀死了他们共同的仇人。而在本案当中,村田氏就是和那个故事的受害者一模一样的角色。大家心里都明白,村田屡屡所做的恶事涉及的受害者不在少数,这些受害者对村田的憎恶不可小看。既然法律治不了他,那只有靠他们亲手来‘行天行道’惩治他。说实话,这次事件的背后,有着众多人的愤怒与杀意。”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是和田代这些人杀死了村田?” “对,正是这样!冈部警视真不愧是警视厅来的名侦探啊!” 内田感动得有点夸张,其实即使不是什么名侦探,这点程度的东西还是想得到的。 “简而言之,和田扮演电视片中的那种‘致命使者’的角色。现在虽然还不确定有几个委托人,但每个人都必然拿出了几百万日元来委托和田去谋杀村田,恐怕连高额的乘船费也是由这些人付的。” “对了!在此也必须谈一谈委托人的事。嗯,但作为我来说,不应该举出某某人而放肆地去议论他们。以常识判断,主要应该是套房的人。当然他们中的绝大部分都是外行,而且也不再年轻,更没有亲自实施杀人计划的勇气和能力。但财力却不在话下,先秘密达成协议,再进行杀人计划——这就是案件的真相。” 内田双手住桌子上一放,终于结束了他的讲话。 “原来如此,精彩,真是个精彩的推理。”冈部鼓掌称赞道。 无奈,浅见与两个部下也拍手表示赞同,此时,内田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笑容,好像在说,“哎呀,也没必要对我如此大加赞赏吧。” “但是,内田先生,原来您好像说到神田的偷窥事件是谎言,目的是利用它把警卫的注意力吸引到九楼来的吗?和田的房间可是九楼呀。” 在浅见的质疑下,内田面有难色。 “这个……” 正在这时,广播声响起。 “啊,得走了!”内田像是获救一样,站起身来,“今晚好像是虾料理哟,各位是第二批用餐吧,我老婆还在等我,先走一步了哟。”说完便兴冲冲地搓搓双手,然后急急忙忙地冲出房间。 二、杜撰比事实更有趣 内田离开之后是一阵沉默,谁也没出声儿,房间中弥漫着一种连说话也觉得累的疲劳感。 “真是大吃一惊啊……”神谷警部终于开口了,“那个内田的推理也很不错啊!浅见,你说的那些情况他大抵也猜到了。” “什么?话不能这么说!”浅见不由得大声抗议。把自己跟那个稀里糊涂的“大作家”相提并论简直不能忍受。 “但是,众人的怨恨结成一股杀意,这一点不也与我们的想法完全相同吗?” “话是如此,但这点推断谁都想得到。一口咬定和田就是犯人,得出什么‘致命使者’的结论,未免有些草率。“ “说得也是啊,但总体上说,他的推理似乎也让人觉得合情合理,只是说和田与‘章鱼小八’面相相似,就说和田有犯罪的天性,这种说法实在站不住脚。但不管犯人是谁,事件的背后存在着复数(多名)的委托人、及具体的执行者,他的这一推理还是相当敏锐的吧。这使我对同案犯方面的事情也感到豁然开朗了。至于和田单独乘船的理由,以及他的乘船费用的出处不也都说得很清楚吗?” “真伤脑筋啊!没想到连神谷先生也支持那种推理。” “那么浅见先生认为内田先生的推理完全是胡说八道吗?” “是啊,有点荒唐吧。只有一点是对的,那就是事件是由若干人的杀意驱使的。” “具体地说,你以为荒唐在哪一点上呢?” “虽然这次事件实属计划周全的犯罪,但那个‘大作家’的解释有太多不可信的地方!” “比如?” “第一,怎样把村田引入和田的房间这是一个难点,假设像我刚才说明的那样,即使和田把村田叫醒后引出来了,在进入九楼的905室之前不免有被人目击的危险,不但因为在九楼由于偷窥事件加强了警备,还因为拍摄日出照片的“大作家’从早上就在那里闲逛。 第二,虽然村田是被藏在盥洗室里的,但他的死亡推定时刻是在下午三点到五点之间。在这期间即使被迫吃下安眠药,还是会有呼吸声,也有可能发出呻吟。 “第三,说尸体是在深夜由和田与同案犯运走的,具体是用什么的方法搬运的呢?他说是背在背上搬运的。但在那么长的走廊上不被看见的可能性太小了。假设,就算办到了,这也是侥幸的结果,在策划这次犯罪的时候,把这些侥幸心理都计算在内,那只是那些拙劣的侦探小说里的杜撰故事。” “嗯,言之有理,被你这样一说,的确存在不少疑问,浅见先生有眼光啊!” 听神谷的口气,他好像豁然开朗了,要是内田那种外行推理作家技高一筹,那不是丢警现厅搜查一科的脸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倒想重新听听浅见的推理。” 冈部饶有兴趣地说道。看见他一副从容的样子,说不定什么都知道。大概对我说的话很感兴趣吧——浅见开始不安起来。 “说到哪儿了?” 轻井泽的“大作家”一打岔儿,使得事件的条理逻辑荡然无存。 “嗯……好像应该说到村田被杀的地点在什么地方了吧。”神谷回忆说。 “啊,对!对,问题就是这个地点。刚才正好那个‘大作家’提到这里,我先确认—下,村田死亡推定时间是从下午三点至五点之间,这之前因服用了安眠药而睡着,这一点我认为没有错。问题是这一地点必须是即使有谁听到鼾声,也并不觉得奇怪才行。由此看来必须是一个不会因此而出现导致犯罪失败的地点。” “嗯……的确如此,但这样的地点存在吗?要找一个绝对不被人发现的场所是很困难的,因此,最好是找一个被人发现也不会引起人们疑心的场所。” “对,是这样。” “在哪儿呢?提示提示吧,一定是我们大家都非常熟悉的地方吧?” 坂口就像参加电视里挑战难题的节目似的,瞪着一双充满好奇的眼睛问道。 “提示就是……那是一个离村田和我所在的402号室比较近,而且几乎不用担心被别人看见的地方。” 神谷和坂口展开“飞鸟”的各个走道的分布图,在402号室周边寻找,但还是没有答案,于是把求助的月光投向了冈部警视。 “可能是这里。”满脸堆笑的冈部用手指指着分布图答道。 “这不是医务室吗?” “咦……” 两个部下大吃一惊,浅见心里也咯蹬一下。 “吓了—跳吧,这就是答案。” “那么浅见先生所说的也就是医务室啰?” 坂口神情呆滞地问道。 “对,就是这里。” “那警视是怎么知道的呢?” “听了浅见先生的话之后就明白了。医务室在六楼的最前部——也就是从402号室出来不用乘电梯、只须上两步台阶便能到达,又因为在有客舱的走廊的反方向,几乎没有碰见其他人的危险性。” “但是,医务室里不是有医生和护士,而且还有患者出入吗?即使被吃了安眠药。鼾声和呻吟声不是会被听见吗?” “假如是躺在医务室的病床上,就算发出鼾声,也不会有人觉得不可思议呀。喂,是这样的吧,浅见先生。” “正是如此,事实上我能想到这一点也是受到内田夫人一句话的启发,她说她去医务室打醒酒针时,看到在漆黑病房里,床上躺着一个熟睡的病人。” “哦!原来是这样啊!那么那个人就是村田啰……” 坂口和神谷虽然连声叫绝,但看样子还没完全弄明白。 “但是,浅见先生,医务室里有医生和护士啊……” 坂口终于想明白了。 “是这样啊!医生和护士就是同案犯啊!?” 对此浅见惟有苦笑,一句话也答不上来。 “是这样吧?只能是这样!” 坂口如梦初醒。 “我认为事实正如坂口先生想像的那样。” “但是,医生和护士各有两人,也就是说这四个人那与案件有来连吗?” “不,我认为恐怕不是这样,正凶为如此,犯人才没有立即杀死村田,而是用安眠药让他睡着。因为如果没有关系的医生和护士发现躺在床上的患者没有了呼吸,必然会引起大骚动。因此才采用了先安眠,然后在最适当的时间将其杀害,再转移尸体的方案,这个最适当的时间就是几乎所有的船员和乘客都在香港上岸了,‘飞鸟’号最闲散的下午四点前后……” “原来如此……” “另外还有一点,制造村田下船假象的乘船证的下船记录,把这个记录留在计算机里的人是谁,是怎么拿到村田的乘船证的——这还是个谜。但下船记录的时间是下午两点二十三分,就在这之前,神田夫人发现‘偷窥’而尖叫。保安、服务员以及附近的乘客,所有人的视线和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六楼。紧接着神田氏才跑到夫人身边。绝对有充裕的时间把村田的乘船证拿到计算机上留下离船记录。” “精彩……” 不只是坂口,还有神谷,甚至连冈部也赞不绝口。 “好厉害呀!这是什么时候调查到这些的呢?” 对冈部的大加赞赏,浅见还非常难为情。 “连这些都想到了,看来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也必须请浅见先生来解说了!那么,村田的尸体是怎样被搬运到船尾的冷藏柜里去的呢——其方法想必也已经推理出来了吧?” “嗯,其实这是一种最简单最平常的方法,清扫店间的时候,客船舱服务生、服务小姐好像会把房间里用过的毛巾什么的装进一个手推车——‘亚麻布袋车’里、应该就是用它来转移的。我想是把尸体放进那个袋子里运走的。” “原来如此……但是,医生和护士做这种事情,太引人注目。不会被人觉得奇怪吗?” “当然,医生和护士不会做这种事,通常是非律宾服务员来运送。” “啊?!那么这个服务员也是同案犯?” 坂口的声音接近悲鸣。 “换句话说,浅见先生你是认为嫌疑人雇用他们充当了同案犯吗?” “不,我不认为是雇佣。我不清楚菲律宾服务员为什么会参与犯罪,但是考虑到村田的累累恶劣行径。即使说在他们或他们的亲友中有人曾被村田的毒牙咬过,也不足为奇吧。也许他们也都是自动加入复仇队伍中去的吧。” “原来如此……” 冈部为了不让两个部下提出异议,轻轻地点了点头。 “这样一来,最后剩下的谜就是犯罪团伙没有处理掉尸体的理由。如行凶当夜立即处理的话,就可以不用担心尸体被发现,但为什么又没有这样做呢?” “理由就是海盗。” “海盗?” “对。‘飞鸟’从横滨出港之后不久,便收到情报,在公海南面,海盗横行。为此,‘飞鸟’从香港出港后三日间,船内的警备力量加强了。这一点大概犯罪团伙没预料到。在到达新加坡附近的安全水域之前没有处理尸体的机会。因此,没办法才延迟了处理尸体。” 浅见经过深思熟虑后做出了结论。警视厅的三个人包括冈部在内都没有提出反驳,但也没有表示赞同,一直保持着沉默。 回过神来才发现,“飞鸟”不知什么时候已起锚,轰隆隆的机械声已响起,夕照下的马尔代夫群岛从窗外匆匆消失。 “到孟买只剩下两天多一点了……” 冈部忧郁地嘟哝着。 “是啊!在两天内怎样才能证明现在的假设呢……唉!这还真是个大难题啊!” 神谷也像个泄了气的皮球,打不起精神。 “有证明的必要吗?”浅见说。 “啊?这是什么意恩?” “这只是我这种不负责任的人随意的猜测,只是空想而巳,作为一个假设,也许还很有趣,但到底有没有认真研究的必要就不知道了。” “这当然很有价值的,不是吗?与其说是单纯的假设,我倒愿意相情它是相当接近事实的推理!喂,警视,我说得对吧?” “嗯,我也认为浅见先生的假设很接近事实。但是在两天内要立证恐怕还是不太可能吧。” “那么,跟总部联系一下,请求延长时间怎么样?必要的“候请求增援怎么样?” “那要延长到什么时候呢?难道一直守到还剩约八十天的世界一周旅行结束吗?即使如此,要查明真相、掌握确凿证据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因为不可能所有相关人员都会投案自首。首先,这宗案件,正如浅见先生所说的那样,显然作为假设的确很有趣,但是否肯定对犯罪立案和裁决有用,我表示怀疑。” “那么警视的意思是要让此案不了了之吗?我简直无法想像这会出自平日主张严正的警视之口,这样的话还能伸张什么正义?” 神行警部出人意料地用责备的目光盯看上司。”是吗?我倒宁愿认为正义已经被伸张了。” “那么,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不认为我们没有伸张的正义己被某地某人代替我们伸张了吗?” “这么说来……警视想说的是应该受到制裁的是村田?这活以不无道理……但是法律的精神是什么呢?我相信我们警察通常必须忠实于法律。” “对,神谷你说得很对。作为警察,我大概是算堕落吧。” 冈部端正的脸凝重得扭曲了。 “被警视这么一说,我真觉得为难。”神谷抱着头说。 “我赞成冈部警视的说法。”坂口说道,“的确,原则上我们必须依照法律办事,但是,作为一个人来考虑的话,我也无心于此案。相反,就像警视说的那样,我认为应该受到惩罚的是村田,而法律不是没能制裁村田吗?” “话虽如此,但是坂口君,默许这种行为与承认私刑又有什么不同呢?” “这……这一点倒也必须认真考虑呀!” 三个调查官陷入沉思。 被夕阳照得火红的窗帘渐渐褪成了橙黄色,“飞鸟”号已经从马尔代夫环礁地带出了外海,渐渐开始感觉到海浪的起伏。 “浅见先生怎样认为呢?” 长时间的沉默之后,冈部小声地问。 两个部下转而也把目光投向浅见。 空气像凝固了一样,所有人都静止了。身体随着机器单调的鼓动而缓和地上下颠簸,时间过得沉重而苦闷。 “哈哈哈……”突然浅见笑起来,“真是伤脑筋啊!没想到大家会如此认真严肃地听我说话。” “什么?这话什么意思?” 神谷咬着牙问。他的表情好像在说:“刑事司长的弟弟也不能这样捉弄人呀!” ‘我说的跟刚才轻井泽的‘大作家’的解释只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那是装模作样瞎编出来的故事而已。说什么医生、护士、菲律宾服务员,还有可能连仓库管理员都是与谋杀有关的同案犯。说什么套房乘客中的大半都是杀人教唆犯,这样离谱的事在现实生活中是不可能存在的。如果是那样,简直就像是‘飞鸟’号载着整个犯罪事件在航行。这样的事情难道大家真的相信吗?” “什么?那浅见先生,你说这些是在耍我们?” 坂口脸色骤变。 “不,打从开始我就没有要愚弄你们的意思,只是为了反驳轻井泽的‘大作家’的那些蠢话,才说了那些好像推理的东西,但是在说话间,因为大家慢慢地越来越认真起来,我也不好中断……岂止认真,简直是深陷,而且事情被越说越大,真是十分抱歉。” 浅见双手放在桌上,深深地鞠躬道歉。 “太过分了吧……”神谷仰起气愤的脸,望着天花板,“浅见先生也许是在半开玩笑地说吧,而我们却在这里认真地听,认真地想。而且越听还越觉得可信,甚至认为或许这宗案件真的就是这样。而你现在却说完完全全是编出来的……过分,真是太过分了。” 不管怎么被责备,浅见只是一个劲儿地低着头。 “好了,好了,不要再这样责怪浅见先生了。”冈部苦笑道,“说实在的,本来我们几个调查官的能力的确有限,暂且不说内田先生的那些奇谈,单就我们之所以认为有必要倾听一下浅见先生的解说,也是因为我们自己的确没有做出过如此精彩而严密的推理嘛。” “算了,算了,警视说得也对。但是说实话,我都突然一下子没劲儿了,真是的,不过,以后请不要再捉弄我们这些老年人了,” 看到神谷像老人般地唠叨,坂口好不容易恢复情绪笑起来。 “那又要回到起点吗?到底真相是什么呢?”坂口问道。 “再从头开始调查,时间上、体力上都太勉强了吧。剩下的就交给年轻的坂口,警视和我去享受一下豪华客船的巡游乐趣,怎么样,警视先生?” “哈哈哈,这恐怕行不通吧,我必须立刻写一份悬案调查报告书。” “是吗?悬案……原来冈部警视的辞典里也有‘悬案’这个词呀!” 冈部与浅见双目相望,露出一脸苦笑,像是被人放了气。浅见也淡淡一笑,不自觉地低下了头。 船内的广播第二次通知晚餐已就绪,坂口马上有了反应:“走走走,有虾呢。”说着便站起身来。 3,幻觉般的风景 神谷和坂口走出了小会议室后。好像就是在等待两个人单独处的机会一样,冈部警视少有地摸出香烟,并递给浅见。他的手势比人联想到给嫌疑犯递烟的警官,浅见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很精彩的推理!” 冈部一边很畅快地吐着烟一边说。 “真的吗?我的推理和轻井泽的‘大作家’只是半斤八两,只适合写小说而已。” “哈哈哈,在我面前不用装傻。” 冈部笑着,用挖苦的目光看着浅见的脸。 “内田先生的只不过是戏言,没错,但你的却是完美的推理。使我茅塞顿开。特别是说医务室是第一犯罪现场,是我们没考虑到的。” “但是,这样一来,就像刚才所说的一样,医生和护士不用说,连清洁工、仓库管理员都必须被设定为同案犯。” “情况没准儿就是这样。” “这个假设太大胆了吧。”“但是有说服力。”“要证明很难啊!”“没有必要去证明,因为此案是悬案。刚才不是已经说过了吗?” “真出人意外,冈部先生刚才是认真的吗?” “与其说是认真,倒不如说事实就是如此,我是没有破此案的能力了。在到达孟买之前破此案,不要说在时间上对我们有所限制,即使时间上没有限制,跟船绕世界一周,恐怕也不可能查清事件的各种关联。这样的话,最妥当的解决方法,就是把它当成是在名叫‘飞鸟’的另一个世界里发生的像梦样的事件去了断。” “真是难以置信啊!” 浅见目不转睛地盯着搜查一课警视的脸。他可是警视厅管刑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名侦探”。真没料到这个冈部会放弃调查。 “那么,村田满就白白死了?” “我不这样想,至少他的死是对很多人的祝福。也许因此他还拿到了通往天堂的通行证。” “原来如此,是这样的解释啊!冈部先生是基督教徒吗?” “不,我应该算是禅宗的信徒。不过信心不大。” 又一段时间的沉默。 “算了,我们也去吃点虾料理吧。” 冈部站起来,背过身去。 “这样真的可以吗?”浅见问。 “应该可以吧。” 冈部好像吞下了满腔的愤怒,冷冷地打开了门。 当夜,八田野船长突然决定改变航线,从印度洋向蝙蝠岬行驶,并向船员们传达了这一决定。这与直接从马尔代夫到孟买相差了一百三十英里。 从二等水手福田那里得到命令后,胜俣轮机长以海军式的口吻做出了回应。 “可能会绕远了吧。” 想到爱发牢骚的胜俣可能会对自己发脾气,福田故作无赖地说。 “啊?嗯,是啊。” 胜俣只有苦笑。一百三十英里所需的油量,当然不在航行计划内,往后回到公司时,肯定又要挨批评了。 “但是,船长做出这样的决定,该不会是受什么情绪的影响吧!” “不说倒还不觉得,看起来好像心情还不错。” “对吧!他就是那种人。” 即使如此,一头雾水的福田还是被胜俣“快走吧!就说我知道了。”一句话赶回去了。 八田野船长在早上的“定时广播”中发表了路线变更的消息,并且还加上了一句:“为纪念我们靠近印度大陆,今天的午餐在八楼‘丽德’餐厅请各位品尝印度咖哩快餐,请大家尽情享用。” 这样的宣传果然有效,老早就有很多客人聚到了“丽德”餐厅。 从世界地图上看,印度大陆的最南瑞,向印度洋突起的三角形的大陆的顶点就是蝙蝠岬。这是一个东西不同文化与宗教结合渗透的地方,大陆顶端的岩石上有寺院,它的左边可以看到白色的教堂,每个都气势恢宏,好像在向通过岬的船员宣扬着各自宗教的威严。 八田野在蝙蝠岬把“飞鸟”两次调头,作为献给乘客的特别服务。他是想让乘客们感受一下自己在商船大学的毕业实习的印度洋之旅中初次见到这里的风景时的感动。 浅见避开甲板上的喧闹,伫立在顶层甲板的前端。在香港和新加坡时还没有这么强烈,眺望这里的风景时,“若隐若现”的感慨涌上心头。 回过神来才发现冈部手下的警视厅官员们也到了顶层甲板上。在平均年龄六十七岁,可以说全是高龄人士的客人中,这里的四个人看起来就是完完全全的异物。除了冈部,都看不出是什么经济宽裕的人。 也许是由于曲折的事件告一段落的原因吧,昨天还很不高兴的神谷警部也完全沉浸在了观光的心情中,悠闲地说着“乘船旅游也挺好的”之类的话。 “死去的父亲以前常唱的一首军歌里,有关于乘潜水艇的歌。歌词中出现了印度洋。记得不太清楚了,好像是这样唱的——炸沉炸沉,凯歌响起,痛苦已不再是痛苦,流着欢喜的眼泪,潜望镜里,是黄昏的印度洋——我听的时候没有任何感觉,可像现在这样站在现场,才真真实实地感受到了在遥远的海面上两军厮杀的场面。” 听神谷那样—说,不知不觉就像站在厮杀现场那样。 “是啊!与此相比,村田被杀的事件真是显得非常渺小啊!”坂口一副左思右想的表情说着。 “啊?哎哎!这两件事是不可同日而语的呀!”神谷慌慌张张地提醒道。 冈部却像没听见似的,望着远方。视线那头是蝙蝠岬的梦幻般的风景。 “那或许真的是‘飞鸟’中所看见的幻觉。”连浅见也有这样的感觉了。 只是,即使村田事件就此了结,浅见的心中仍有另外的一直被牵挂着的事。 请注意贵宾室的怪客。 这则警告没有丝毫的注明解释。写这警告的人是谁?为什么隐藏不露?全都是谜。也许会是什么事件的引子。总之,今后无论发生什么事,只盼望着不要有杀人事件发生。 四、印度洋上樱花盛开 在接待大厅里有一棵小的樱花树,大约只开了七成,看上去像是从日本运来的。樱花都还含苞未放。为调整开花日,参照日本的气候条件,低温保存着。周围围满了乘客,都在拍着纪念照。 浅见在六楼的扶梯上探着身子的样子,被照进了照相机。旁边是倔田久代,正讲述着樱花的“来历故事”。 “如果放在新加坡的常温场所,它会马上盛开。现在正是观赏的季节。” “不愧是‘飞鸟’啊!真能干!”浅见感慨道。 倔田却低声地说:“其实这樱花是客人松原先生送的礼物。” “啊?是912室的松原先生吗?” “是的。让樱花盛开的时间,也是松原先生指定在今天的。” “哦,是这样啊!也就是说,对于松原夫妇,今天可能是什么纪念日吧?” “这个……” 由此打住。突然浅见脑子里浮现出一个黑色疑惑:是在庆祝村田满的死吗? “今天早上听船长说警视厅的人会在孟买下船,是吗?” “是的。他们总不能无限期地坐下去呀。” “那,村田先生的事件已经解决了吗?” “唔……这倒是个很难的问题啊。好像似解决又没解决的。” “但谁是罪犯还不知道吧?如果这样的话,案子不就没破吗?”“这个,也是啊!”浅见并没有强唱异调,但或多或少有些遗憾。“若是这样,杀人犯就还在‘飞鸟’中,以后还必须和罪犯一起去做环球旅行,不是吗?真恐怖啊……就这样回国合适吗?”“当然不合适。”浅见不知不觉变成和昨天的冈部警视一样的口吻。他心里总在为无法排遣矛盾而深感内疚。当时的冈部也一定为无法越过这道门槛而窝火吧。倔田久代吓了一跳,用怯生生的眼神看着浅见。当他注意到时,才勉强地做了一个笑脸。 “虽然不可以,但作为他们,也没有别的路了!我倒觉得就这样比没什么不好!即使是倔田,也不想看到乘客或船员中有人被指控为杀人犯吧!” “话虽这样说……是啊!不管谁是犯人,他自己也不会有好心情吧?但是,那个杀人的人不会再制造什么杀人案了吗?” “杀人的人”这种说法虽然可笑,但却一点笑不起来。 “那倒没关系。犯人的目标是村田一个人,因为其目的就只是杀掉村田。” “是那样的啊……啊?您知道得如此清楚啊!” 浅见默默地点了点头。 江藤美希出现在五楼的接待台前,发现了浅见和久代,向他们挥了探手。他们是一边拉着百叶窗一边交谈,所以从远处看一定不会觉得是什么深刻的内容。 “哎,哎!不容许独占浅见先生的哦!你们该不会像上次在香港那样约定在孟买约会吧?” 她眼睛里笑着,但也许心里面也有几分认真。 久代稍有些为难地挥了挥手:“当然不是这样,是更严肃的谈话!喂,是这样吧?” “是的。我们刚才正谈论关于人的生死问题。”浅见一副认真的表情回答道。 “哦——是这样啊,那是什么话呢?讲给我听听!那样哲理的话题,我喜欢!” “哈哈哈……不是那么高尚的东西!而是村田那件案子!” “什么……并不是可以简单收拾的问题啊!对了,是冈部先生他们要在孟买下船的事吗?那就是说案情已经查清楚了吗?” “基本上是的。但却没有找到任何确凿的证据。警视厅三人决定在孟买下船是因为调查不可能再有什么进展。可能最终只会成为一宗‘悬案’吧。” “啊?……怎么会是这样呢?” “他们说只能这样了。” 倔田久代想要退出话题似地说道,她为能这样深入地与浅见交换意见而兴奋不已,于是炫耀般地露出了得意的表情。 “啊!对了对了,忘了一件重要的事!请浅见通知警视厅的几位先生,今晚船长八田野在小包间招待浅见先生和另外三位。另外还有几位客人出席。衣服穿一般的就可以了,时间是晚上六点,地点在圆厅。” “哦!是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冈部先生也会高兴的吧……不过,像我们这样不起眼的家伙也会在船长的招待之列……” “那当然。请别介意!这都是八田野非常高兴地亲自吩咐的!” “哦!‘非常高兴地’吗?” 浅见联想到松原的“樱花礼物”,内心不禁感到奇怪。又不是因为村田事件已经解决,对警视厅调查组撤走一事,有再大的不满也没什么不可思议!据说改变航线是船长的主意。越想越觉得整个事件像“走进迷宫”一样。 当把消息告诉冈部他们时,果然是同样的反应。 “受到这种过多的热情服务,反而觉得有些不自在!事情还没什么好的成果,却受到这样的……” 神谷对此事似乎无法变得坦率。 “但是,如果船长是真心的招待我们,我们想得太多是否对他不公平?” 坂口还算没有恶意。 “是啊!万一八田野船长是犯人呢?警视您怎么办?” “现在无法证明船长没参与犯罪,也未曾考虑犯罪事件的成立非得有船长的因素存在。” 冈部很冷静。的确浅见列的事件现场人物名单上没有他。但没有井不等于就无关系,因为只有船长才可以俯瞰全体,管理一切。 浅见想起了昨夜大平与八田野在九楼甲板上神秘的样子。大平为何对比自己年纪小的八田野船长要表现得近乎卑微的程度?从八田野和大平的亲密关系来看,八田野有可能知道大平有杀害村田的动机,当时在八田野的质问下,大平或许已经把事件的真相向八田野和盘托出了。若真是那样,八田野会怎样处理呢?一定不至于想告发包括了大平在内的“犯罪小组”吧?所谓“穷寇莫追”,从八田野的性格来看,他是一定要行依仗义的。 由此,他又进入了同案犯的队伍。沉重的责任感、错综复杂的人类关系、还有刑警追究的恐怖,他该陷入了“三重苦”的苦海之中啦。正因为此,当冈部宣布案子“进入迷宫”时,不难想像他是多么放松了。这不,设宴招待警察便是最好的说明,可他心里还是喜不起来。至于浅见,事到如今他也就管不着许多了。 “好了,别再想这些无用的东西了,带个好心情去赴宴吧!” 浅见的这个结论,没有任何人反对。 五、祈求平安 圆厅呈摆着一张椭圆形餐桌,餐桌上铺着讲究的桌布,上面摆着擦得十分光亮的刀叉。 被“招待”的客人如此之多,浅见吃了一惊,使并不是很宽敞的圆厅更显得拥挤。 正面并坐看八田野船长和胜俣轮机长,左右两边从里到外分别是神田功平·千惠子夫妇、松原京一郎·泰子夫妇、倔内清孝·贵子夫妇、后闲富美子·真知子姐妹、大平正树·信枝夫妇、后藤大介·瑞依夫妇——然后是浅见、冈部、神谷、最后是坂口。 与正面相对的座位上坐着船医船越和显得很拘束的护士植竹。 到底请的是什么样的客人啊? 浅见感到奇怪。基本上都是套间的乘客,但后藤夫妇应该是次一个档次的房客。 加上豪华套间的内田夫妇与牟田夫妇,还有草薙夫妇及小泉夫妇,除此之外,许多的夫妻都没有参加。看上去好像不是这个标准。 江藤美希说是“非正式的”,但除了浅见四个人,基本上每个人都盛装打扮。就算想打扮得正式一些,冈部等警视厅的人员都没什么可打扮的。 杯子里注满了最高级的香槟酒,浅见自然意识不到,十多万日元一瓶的香槟竟一打一打地淮备,着实令人吃惊。 八田野的致词中,提到这香槟是神田夫妇送的礼物。大家都向神田夫妇拍手致谢。 “在干杯之前,我谨代表在座的每个人,向浅见先生、警视厅冈部先生、神谷先生、坂口先生致敬。”八田野这样说着,除了这四个人,其他的人全都以一种奇怪的表情点点头。 “在香港发生那样不幸的事故,我曾非常担心我们的游船台不会从此笼罩上一层乌云。当我听说从新加坡上船的警视厅的警官们上船之后,不仅是我们船员,包括客人们都成了怀疑对象,我深感痛心。但是事实上,搜查活动却是非常有分寸,基本上没给乘客们带来什么不快,作为一船之长的我,感到无比高兴。所以借此机会,向他们表示衷心的感谢。死去的村田先生对我来说也是一位非常重要的客人,他参加近百日的世界环游却未能平安地回到家乡,我不得不说这是十分遗憾的事。这件事情如能真相大白,村田先生也可平平安安去到天国。但我认为在目前这样恶劣的条件下非常困难,警视厅的人员们也一定付出了很多心血和艰辛,在这里,我再次祈求村田先生安息,同时,也再次向积极配合‘飞鸟’游船保持平安的浅见先生及冈部先生等三位表示感谢,同时祝大家身体健康,漕允许我带头干这个杯。干杯!” 越听越觉得谢辞充满了虚情假意,虽无令人生厌和讽刺之意,但对即将无功而返的搜查员抱有感谢之意。特别是最后的“积极配合‘飞鸟’游船保持平安”这句始终在耳边回想。 再次环视了一下参加宴会的成员,浅见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冷盘上了桌,侍者为饮酒的客人斟满了葡萄酒。接着,各种用料考究、烹制精美的菜肴不断被端上桌来。这大概是外洋航行中的“飞鸟”号能够提供的最高级别的菜谱了。 客人们不着边际地开着玩笑,就连平日里看来关系不怎么好的船长和轮机长,也十分融洽地交谈、碰杯,大家看起来都很愉快。 但是浅见心里似乎有个解不开的结,一直兴奋不起来。身边的冈部大概也是一样,虽然面带微笑,但怎么也看不出他在轻松地享受着这顿佳肴。 不单单是这两个人,警视厅的其他两个人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好像对无条件享用宴席存在相当的抵触。神谷一边注意着冈部的神情,一边拒绝了侍者送来的香槟酒。而坂口只顾着吃,好像丝毫不打算沾酒。 浅见注意到其中除了自己和搜查负以外,还有两个郁郁寡欢的人。船越医生和护士植竹秀子。如果浅见的推理正确,那么不管他们是否与村田的死有直接关系,至少可以肯定他们为凶手提供了医务室这样一个神圣的地方。本来应该是捍卫生命的人,不管出于怎样的理由,做出完全相反行为,一定会有一种强烈的负罪感。 怎么能够忍受就这样让事情在这种伪造的和谐中烟消云散呢,——浅见感到一种难以排解的郁闷,他好像发泄不满似的对大平说。 “前不久,我看到大平先生和八田船长好像在谈论什么严肃的话题,你们都说些什么啊?” “啊……” 太平看着浅见,好像感到有些突然。在视野的一端,他感到八田野船长也看着这边。 “啊!哦,那个呀!……哈哈哈,那是我妻子体弱多病,给船长添了很多麻烦,在向他道谢呢。” “麻烦什么呀!”八田野举着手插进了他们的谈话。 “您真是太见外了。大平先生是我的恩人,以前在‘大和’号上殉职的父亲的遗物就是大平先生转交给我的,而且,作为油船的船长,也是曾给过我和胜误示指导的前辈。” “对!”胜俣轮机长也附和道。 “那时候八田野船长是一等航海十,我是一等轮机士。当时在波斯湾,正好碰上两伊战争爆发,那的候真觉得很危险。能平安地活到今天都是托大平船长的福。” “说到哪儿去了!” 大平难为情地摇了摇手。 谈话并没有按照浅见的意图发展,他们像是感慨万千地叙起旧来。 估计宴会就要接近尾声的时候,八田野船长、胜俣轮机长、船越医生和植竹护士站起身来。这次是由胜俣代表四个人作结束词。 “‘飞鸟’号的环球航程还不到五分之一,但在香港却发生了一件出人意料的不幸事件。听说事件的调查还没行得出圆满的结果,也就是说这件案子很有可能成为一宗悬案。本来我也许应该说感到遗憾,但说心里话,我觉得这样的结果,也让我松了口气。警视厅的搜查官们也许会因为没能尽到职责而深感内疚,但我想说,这绝对没有必要。请相信这是以船长为首的‘飞鸟’号全体船员的共同心声。在传达了我们的良好祝愿之后,请允许我们先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今晚非常感谢大家!” 四人深深鞠了一躬并将这个姿势保持了好几秒钟。然后以船长为首,四个人依次离开了房间,身后是参会者不断的掌声。 等到掌声平息下来以后,参会者中最年长的倔内站了起来,用抑扬顿挫、语速缓促的关西口音说道:“现在正如轮机长所言,就这样无功而返对于负责调查案件的官员们来说,也许是—件很遗憾的事。但是,我们真的觉得很好了,不是说结果好一切都好吗?这也全都是搜查官们的功劳,我们对此深表感谢。说到这里,我们为四位搜查官准备了一分薄礼,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还望笑纳。” 以此同时,掌声雷动,服务员把“飞鸟”包装纸包裹起来的四角形小包放在了四人面前的桌子上。 到目前为止几乎没怎么开口的冈部一下子站了起来。 “大家的好意心领了,但这个我们不能收。” “说什么呀!” 倔内笑着说道。 “别说得那么坚决嘛,这可是我们大家的心意,您不收下我们会很为难的 “不,要是收下的话,那连我们也会背上罪名的。” “啊……” 一下子冷场了。 “难得大家—片好意,我却说出这样的话,着实有点让人伤心,但是,原本我就不该坐在这里。我们对在村田身上发生的事情,及事情的背景已经有了大致的推论。与出席宴会的各位见面后,我们更有自信认为那些推论基本上是正确的了,而且,我们还可以认为对动机的假设大概也是可以成立的。” 冈部站起来,把椅子移到自己的前面,让身体和桌子之间隔开了一段距离,紧接着两个部下也像冈部那样站了起来,俨然一副“宁渴不饮盗泉之水”的样子。 浅见犹豫着自已是否应该也跟着站起来,最后他决定继续坐在椅子上。这样自己也许有些无情,但浅见又不能从此退出航海,被乘客们排斥也不好受。 六、不可饶恕的人们 冈部站在房间的角落里,用英语请两个菲律宾服务员暂时离开房间。 两个服务员一脸迷茫,对视了一眼之后,便依照指示出了房间。 “恕在下无礼,非常抱歉,我很清楚这里的所有人都有杀害村田的动机。” 冈部毫无避讳一针见血地说道。 “当然,对于你们中间的某些人我们还没有取得有效的证据,说‘全部’多少有欠妥当,这一点我不否定。具体到人名来说的话,后藤夫妇和大平夫妇以及医生和护士是否存在导致犯罪动机的背景,还不清楚,另外,还没有十足的把握确定八田野船长与胜俣轮机长与事件有直接关系,但是他们选择了视而不见,从这一点上我们应该同样可以感觉到他们的犯罪意识。然而对于其他人,我很清楚每个人都有将村田置于死地的动机:” 在一片沉寂当中,让葡萄酒染红了脸颊的后闲富美子用一种与她年龄极不相符的婉转的女中音说道:“是啊,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掩饰自己的想法。那个叫村田的男人,我的确想杀了他!” “请不要说了。” 妹妹用完全相反的嘶哑的女低音责备道。姐姐却笑着申辩道:“这样说不对吗?你不也经常这么说吗?” “好了,好了,别说这种沉闷的话题了。” 老练的倔田为难地摊开双手,想要转变一下场内的气氛,但是后藤大介姑起来,用一口浓重的东北口音,否定了倔田的意思。 “为什么不说呢,既然冈部警视连这些都知道,我们倒不如干脆说个明白。” “好好好——”倔田做了个无可奈何的姿势,坐了下来。 “实际上,让村田这种恶棍逍遥法外,我也要负很大的责任。大约二十年前,我那时正在岩手县某警署担当刑事部长。在辖区内的一宗强暴伤害妇女案就是村田所为。当时他强暴了一名十二岁少女并使其受伤。他却拨通110报案,把罪名嫁祸给了当时路过的一个智力障碍的男子。在警察赶到之前他逃跑了。事情的真相在半年后才根据少女的供述得到证实,但那时候已经没有证据,也不能立案了。事实上在案件发生之后,被捕的男子频频提到村田的存在,而当时却并没有引起我的注意。他说话很难听清楚也是一个原因,但主要是因为我已经从110报案的内容和赶到现场时的情况出发作出了主观的判断。当时少女的精神又出现错乱,而那个男人对我们的问话又一概不予否认,不管什么都卑屈地承认,很轻易地被我们诱导了。靠单薄的调查记录,似乎可以定罪,但是出于考虑到该男子缺乏判断能力,我们暂缓了对他的起诉,结束了调查工作。然而问题还在后面,可能是因为对前途悲观失望吧,该男子的母亲带着他一起自杀了。 “当时村田当上了关西暴力团伙的推销员,一边在全国各地流窜,一边干些替人家跑腿的活儿。半年后,少女的证词证明了那件案子是住宿在附近一家酒店的村田所为。由于已经不可能重新展开调查,我迫不得已自费到神户调查村田。但是村田坚决否认,我根本没有推翻他的证据,也找不到证实少女证言可信性的证据,结果不得不放弃。以上就是我要杀村田的动机。” 后藤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夫人拾起掉在地板上的餐巾、铺在了丈夫的膝盖上。许久没有人发出声音,房间里弥漫着一种令人不快的气氛。 这时,大平正树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我想大家应该都知道村田也染指毒品生意吧,其实以香港的毒品交易为饵诱使村田上钩的人是我的一个朋友。他说当他提出愿意投资三百万日元作为乘船费用时,村田立刻就上了钩。” 神户的船舶公司会长,说到这里又默不作声了。 “就只有这些吗?”松原夫人追问道。 “为什么不说说你那位千金的事呢?” “哎,再怎么说我的女儿也不可能回到我身边了。你说呢,不是吗?” 太平向旁边的夫人问道。夫人拭了拭眼角,点了点头。 “说到动机,与大伙儿的动机比较,我的或许是最卑劣的吧。” 松原京一郎的脸拉得老长。公安部的资料上记载,松原因为有把柄落在村田的手上而成为他敲诈勒索的目标,结果被害得丢了公司社长的交椅。 “这样说的话,我也是一样。”倔田也自惭形秽地说道。 “这个我已经知道了。”冈部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 “那么警视厅对我的情况也有所了解吗?他对我的恐吓还是存在呢!” 神田功平说道。 冈部点点头说:“这一点我当然明白,对倔田先生的恐吓事件,也在我们的把握之中。” “哦,是吗,真不愧是警视厅啊,要是这样的话,你们也很能理解我们对村田的憎恶和杀机吧。不过,我并不是说我们就是杀死村田的人。” “我也没打算那样说,说出来的时候,我就必须逮捕你们了。很遗憾,直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发现可以立案的证据。而且依我个人之见,村田这种人,正加大家所说的那样,可以说是世间少有的极恶之人。让他逍遥法外,原本就是对日本司法的亵渎。但是,还请大家不要认为,由于这个原因你们所犯下的罪行就可以饶恕。如果说惩罚村田的是神,那么也请大家对神的旨意保持虔诚和尊敬。另外还有一点,如果说在你们中间有人因为没有直接动手,就认为自己的罪过会有所减轻的话,我想告诉大家,这就大错特错了,像这样只出钱,在后面的袖手旁观的行为是最卑劣和难以饶恕的。” “哎呀,冈部先生,你是不是也说得太过分了点儿啊。” 后闲真知子用低沉而具有穿透力的声音说道。 “像我这把年纪的人,虽然也想亲手把村田的头拧下来,但那也只是空谈罢了。如果你可以感受得到在这之前因为那个男人我受过多大的苦的话,那么,在现在这个结果面前,我们感到大快人心,也是不难理解的吧。我认为没有理由用‘卑劣’这种激烈的言辞来责备我们。” “的确……说得也有道理。也许正像您说的那样,我刚才的措辞好原有点过激,如有冒犯,还请原谅。只是,作为我来说,我想指出的是,与背后的人们相比,第一线的人负担太重了。实际上要是动真格的调查,首先医生和护士将成为疑犯的首选的。船越医生暂且不说,植竹小姐究竟有何动机还不清楚,可为什么她必须充当这个可怜的角色呢,这个疑问还没有答案。” “是这样啊,原来冈部先生还不知道这件事啊?” 后藤大介十分沉重地说。 “刚才我不是说过有个少女曾被村田强暴过吗?那个少女不是别人,正是植竹秀子小姐。” “在那之后,不是还说到了那位有智力障碍青年的母亲带着他一起自杀了吗?船越医生就是那个青年的父亲、那个母亲的丈夫,这你也许不敢相信吧?” 不光对冈部,就是对旁观者的浅见来说,这都是一个冲击性的事实。 “冈部先生……”浅见开口说,“好歹,我们的选择好像还没错。” “不!”冈部的表情变得前所来有的凄惨。”我无法认为这是个什么正确的选择。我们与在座的每个人一样,从此以后,将不得不一直背负着罪恶感。是在清楚这一点的前提下做出选择!我自己就不提了,但让神谷与坂口也做出这样的选择将成为我永远的耻辱。” “警视,不是这样的……” 神谷和坂口异口同声地辩驳,却被冈部举手制止了。 “那么,我们告辞了。” 浅见急忙上前追赶转身向大门走去的三个人。 冈部好像打算就这样返回客舱,但浅见把他请到了十楼最前端的“船头酒吧”。白天这里是茶楼,但晚上可以在这里喝酒。在灯光错落的酒吧里一边倾听柔和的钢琴曲,一边欣赏星空和窗外的浪花,举杯畅饮,实在是一种不错的感觉。 但是,四个客人漠然地看着彼此忧郁的脸,沉默了许久,直到侍者来询问喝什么的时候才开口说话。 侍者将酒放在桌子上,四个人一时竟忘记了端杯子。 “先来干一杯吧!” 浅见为了活跃一下气氛,把声音提高了许多。 与之呼应的却是几声有气无力的“干杯”,然后全都把啤酒倒下了肚。 “不管怎样,村田这家伙真是个十足的混蛋!” 神谷好像终于找到了突破口似的说道。 “我这么说也许会被警视责骂,但我认为这样很好呀。不是没有更好的方法了吗?” “就是嘛,我也这么想。” 坂口也表示同意。 “要是警视想把责任都由自己来背的话,我们会很为难的,因为我们一直认为自己也是作为一名优秀的警察而参与案件调查的,所以也请让我们为您分担一些责任吧。” 看到他俩一本正经的样子,冈部也不得不流露出一丝苦笑。 “知道了,谢谢。但是今晚就不说这个话题了,还有两天,这不是得之不易的海上旅行吗?对我们来说也许是没有第二次的机会了。如果被罪恶感纠缠,就当是缴的乘船费,这样想来还是很划得来的。” “真的吗?” 神谷一脸狐疑地看着上司的脸。 “您真是这样想的吗?” “是啊,真是这么想的。” 冈部的表情又消失了,默默地呷了一口消失了气泡的啤酒。 尾 声 到达孟买港是清晨五点四十五分。孟买原称“bombay”,在葡萄牙语中意为“美丽的海湾”。人们本来对这个名称更为熟悉,但印度的民族主义者改变了这种叫法。 晨雾迷蒙的孟买非常漂亮。海湾附近有一条老街,低矮的房屋丛中矗立着古色古香的大寺院。对面洋溢着现代气息的高层建筑鳞次栉比。眼前停靠的是印度海军的航母。这种不平衡反而突出一种异国情调,让日本来的游客感到赏心悦目。 天刚蒙蒙亮。浅见就来到了顶层甲板上,他拿起照相机拍下了缓缓移动的异国美景。 不知什么时候冈部已站到身旁,静静朝照相机对准的方向眺望着。 估计靠岸工作就要结束的时候,浅见和冈部来到八楼的“丽德”餐厅,品尝早咖啡的人们已经三三两两地出现在甲板上,其中仍然有后闲姐妹俩。姐姐首先注意到了浅见他们。她凑近妹妹的耳朵嘀咕了几句之后,姐妹俩一起朝这边挥了挥手。她们脸上的明朗笑容让人觉得她们已经忘了昨天晚上的紧张气氛。 冈部也朝她们点了点头以示礼貌,然后捡了个离她们很远的位子坐了下来。 “印度有八亿人口吧?”冈部突然问道, “不知道,是多少呢,或许不止那个数吧。”浅见也知之甚少。 “不管是多少,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印废人口以每年几十万甚至几百万的速度增长。所以呢,记得再准确也没用。” “增长速度这么快,从宏观上来讲,个人的生死就显得没什么意义了。” “嗯,说来也是啊!” 冈部好像有些怀疑起自己的工作来。因为即使是罪大恶极的村田,当他成为受害者的时候,作为警察就必须为惩罚加害者而工作。对这样的职务感到矛盾也是不难理解的。 “可是,八亿也好百亿也好,都是一个一个人的集合体。释迦牟尼不是说,天上天下惟我独尊吗?” “谁要是说释迦牟尼的生死比我的生死重要的话,我肯定也会不高兴的。” “哈哈哈,浅见君说的可真有意思啊!”冈部警视终于笑了。 “你们看来很愉快嘛!”顺着声音回头一看,内田夫妻朝这边走了过来。 “看你们的样子,事情是解决了吧,果然正如我预料的一样吧,犯人是‘章鱼小八’和田吗?” “不,遗憾的是情况并非如此……”冈部摇摇头,瘪着嘴说道。 “这件案子成了一宗悬案。” “什么,悬案?是这样啊……我认为肯定是和田氏没错的,浅见君怎么认为呢?我与冈部君的意见完全一致,真相只有‘飞鸟’才知道——我想这样也不错。” “嗯——的确如此,‘真相只有“飞鸟”才知道’。不错,下一部作品就用这个题目了!” “啊?写小说?” “这是理所当然的啊,以豪华客船‘飞鸟’号为舞台的杀人事件,这并非仓促间才接触的话题呀!更何况,现在我正身陷这个旋涡中,而不把这个当做写作材料,不是好比叼着烟而不点火吗?” 真是个不好理解的比喻。也难怪,内田有严重的“妻管严”嘛。也许是因为夫人在场,他不便说什么“偷腥的猫还能让到嘴的鱼溜了”之类的话吧。而这些故作高雅的地方正是他的优点。 “浅见君,你回日本之后,偶尔也到轻井泽的‘浅见光彦俱乐部’去走一趟怎样?唉,中途上船,现在又要返回……” “您说什么呢!我可不在孟买下船呀。” “啊,为什么呢?你准备坐到什么地方?” “这要看今后事态的发展而定。” “这么说,所谓的‘悬案’还将继续调查下去吗?” “啊?哦,是啊!冈部先生他们很忙碌,而我则是您所知道的那种闲人。” “对,必须调查下去,如果由于经济原因而使调查不能继续下去的话,那我打算出钱资助。即使你这个名侦探是徒有虚名,中途退出事件的调查的话,我的小说的读者是不会同意的,至少在抓住那个‘章鱼小八’之前,我的正义感是不允许你退出的。” “我是不是名侦探,以及您是否有正义感这些都暂且不说,那个和田并非犯人哟。” “啊,不会吧,是真的吗?” “不会错的,我与和田先生谈过,那是个面恶心善的人,据说他好像在出版社担任要职,他还提到过想出版内田先生的书呢。” “是吗……嗯,应该没错吧。怪不得他的脸上总是透出一种难以名状的魅力。他那种走路的姿势,气质真是高贵极了!在他随时抱着的那个廉价的帆布提包里,一定塞满了知识,对了,和田先生是那么说的吗?要出版我的书啊……” 他是怎样做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如此明显地改变自己态度的呢?浅见呆住了,连笑都笑不出来。 七点钟,印度的军乐团在码头上集合,开始了欢迎仪式的演奏,许多身披华美的莎丽服的女性也来到了现场。额头上化了妆的少女非常可爱。 早上八点钟,那些选择性旅游的游客开始下船,冈部先生等人坐上了到市中心的区间公共汽午离开了“飞鸟”号。 在接待大厅的柜台处刚办理完下船手续,江藤美希与倔田久代出来送行了。 “对了,浅见先生,冈部警视是独身吗?”倔田久代在浅见的耳边轻声问道。 “不,不是的,他好像有妻子和两个儿子。” “果然是这样,江藤,好像行不通啊!”倔田转身对旁边的江藤美希说道。 “说什么呀,这种事和我有什么关系?”美希满脸通红地跑开了。 三名搜查官并排站在浅见的面前。时间虽短,但在一个锅里吃过饭,或者说在同一艘船上生活过的朋友之间,涌起了一种难以割舍的情愫。 “冈部先生,现在该揭晓‘贵宾室的怪客’的谜底了吧?”浅见故意做出怨气十足的表情说道。 “哈哈哈!谜底你终归是会知道的!”冈部伸出双手说道。 “我们东京再见吧!”浅见握了握冈部的手,接着又与伸谷和坂口握了手,可以看出,在数天之间,三人都晒黑了,当晒黑的皮肤开始褪色的时候,浅见也会回到日本了。 等到三人都消失在舷梯上的时候,浅见便来到七楼的散步走廊上。站在码头上仰望着自己的三个人显得细小而寂寞。挥手致意后,他们向汽车走去。 忽然他注意到,在离浅见不远的地方,护士植竹秀于穿着嵌着金边的“飞鸟”制服伫立在那里。她把手从扶手上移开,慢慢地把头低下,可以肯定她的视线投向了冈部警视。 等乘客都上午以后,汽车没有丝毫的留恋,就这样奔驰而去,浅见漠然地想道:“这一瞬间将一去不复返了。” 船上的旅程,就是在船停靠一个一个的港口的过程中不断体验与过去诀别的”现在”。 但在浅见的脑海里有一些仍然不能“诀别”的现实反复地翻腾回旋着。 “贵宾室的怪客”到底是谁,或者说意味着什么,这仍毫无头绪。而在这之后又将发生什么,这个问题可能只有“飞鸟”才知道吧!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