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明星晚宴》 序 言 浅见光彦十二月中旬打电话约野泽光子出来,照例把见面地点定在平冢亭。 平冢亭位于浅见和野泽两家之间,是平冢神社的茶馆。据说神社供举的神是源义家,至于为什么叫平冢神社,个中缘由浅见也不清楚。 浅见的母亲雪江寡妇很喜欢吃平冢亭的饭团,所以母亲觉得不舒服的时候,浅见必定会买一些饭团作为礼物带同家。 浅见和光子在平冢亭会面,并非出于什么特别的考虑,而且饭团店门前的氛围也不适合表白爱意。对此,光子也心领神会。不过,她觉得自己和浅见的交往已经超越了男女的关系,所以不论在什么场合见面,都不可能陷入爱河。 浅见和光子都已是三十三岁的大龄青年,两人家离得不远,从小学到中学一直一起去上学。毕业后,近二十年两人未通音信。碰巧的是光子做家教的地方就是浅见家。而且,在光子的姐姐卷入一桩杀人案时,浅见帮忙破了案。于是两人的交往又重新开始了。 在光子的印象中,少年时代的浅见光彦是一个可爱、老实、不起眼的男孩子,她根本无法想象当年的男孩就是现在这个人称“名侦探”的浅见。 自明治维新以来,浅见家四代人都在政府做官,可谓官僚世家。哥哥阳一郎以第一名的成绩毕业于东京入学法律系后,进入政府机关工作,现在年仅四十岁就已经身居警视厅刑事局局长的要职,堪称精英人物。和哥哥相反,浅见从三流私立大学毕业后,总找不到如意的工作,作为有名门之称的浅见家的一员,成了一个无可救药的掉队者。 但就是这个浅见光彦现在成了名噪一时的神探。光子深深地感到仅凭儿时的样子根本无法真正了解一个人。 野泽光子毕业于一所名牌女子大学,连皇族的子女也在那里上学。可是毕业后她既没有就职于一流公司,也没有结婚,至今一直做家教,成了一个专职打工者。凭自己做家教的经验,光子认为,父母觉得不可救药的孩子,只要方法得当,就能使其迅速发挥出个人的潜力,所以浅见的才能突然发挥出来,并不值得大惊小怪。 浅见光彦和野洋光子都还是独身,两人从孩提时代就被同学戏称为“光光组合”,分别二十年后的偶然相遇和相似的经历,使两人觉得彼此还真有些缘份。 光子一点都不觉得浅见没出息,当然不是因为两人之间的这种缘份,而是因为她觉得找不找工作,结不结婚是个人的自由,与别人无关。 她这么想,一方面出于自己不服输的个性,另一方面也表明她认可浅见的才能。在姐姐的事件中,浅见出众的推理能力令光子敬佩不已,而且,在这件事中浅见所体现出来的善良的本性,也令光子刮目相看。 现在重新认识浅见,光子觉得他是个蛮不错而且很英俊的男士,为什么世上的女同胞放着这么好的青年不去追求呢?真是令人费解。由于光子并未标榜什么独身主义,所以约会这天,她半认真地想,必要的话和浅见结婚也是可以考虑的。 完全出乎光子的意料,在平冢亭约会要谈的事是邀请她去参加一个宴会,而且是在箱根的豪华别墅举行的豪华宴会,所以一向沉稳的光子心情显得非常激动。 “人家说必须要携同伴前往,所以我决定邀你一起去。”浅见用一点也不讲求方式的生硬语气说。虽然这种口气可谓是浅见的特色,但就不会用让女孩子高兴一点的措词吗?光子不满地想,于是故意很平淡地说:“我不合适,找一位更年轻漂亮的小姐不是更好吗?” “哎呀,要有那样的小姐,不就没问题了吗。可眼下,我能拜托的只有你了,你也知道我的脾气。” “你说的也有道理。” 这一点光子也有同感,同为长期的专业打工者,彼此肯定有些同病相怜的感情。 “而且,这份请柬有些古怪。”浅见为了吸引光子的注意说,“请柬上写着类似杀人案的预言之类的东西。” “什么?”光子成了好奇心的俘虏,“怎么回事?” “来,你看看这份请柬。” 浅见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这个信封看上去并不出奇,只是常见的请柬的样式。 光子展开对折的请柬,印刷在厚厚的纸上的内容也很普通。 谨启:首先恭祝各位身体健康万事如意!一九八x年已近尾声,新年将至,值此辞旧迎新之际,按往年惯例吾欲举办新春宴会,时值岁末,诸位必事务繁多,如能拔冗惠临吾将备感幸甚。 请诸位当日务必携伴同往。诸位之食宿已安排妥当。如能蒙您于寒舍游憩一晚,吾将不胜荣幸。 在这段措词一般的文字后面是宴会的时间和地点,时间是昭和六十x年十二月二十日,地点是神奈川县足柄下郡箱根町。从地图来看会场似乎设在位于湖尻的主办者的别墅。 在印刷体的这部分并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但问题出在后面圆珠笔写的部分上。 浅见先生,久仰您神探大名,此次冒昧致函相邀,甚感失礼。可是仍盼您能出手相助,虽觉此举不妥,还望谅察。 吾出此言,事出有因,全都在于一年一度吾宅之新春宴会。前年、去年连续两年在宴会之时突发可疑之猝死事件,警方亦颇感棘手。虽感今年未必会再次发生此类不幸事件,然如万一突发不测之事,只有向与会诸位致歉,此宴会也将止于今年,以后不再举办。吾已是年过花甲之人,举办新春宴会乃吾余生之惟一慰藉,恳请体察吾之苦衷,鼎力相助,了却吾残生之心愿。 恕吾冒昧,您此番行程之报酬,吾当另行寄送,请务必笑纳。如觉此报酬微薄,不合您意,定将按您所愿,尽早悉数补齐奉上。 “就为这事,送来了一百万日元。”浅见若无其事地说。 “一百万!”光子惊叫起来,“太厉害啦,做侦探这么赚钱呀!” “哪儿的话,要都这么幸运的话,大家岂不都想当侦探了,这个人不懂行情。” 光子又看了一遍宴会主办人的姓名。 ——东京都大田区田园调布x街x号 加堂孝次郎 “加堂孝次郎,好像是一个曾经很红的演员吧。” “是的,直到十五六年前还是一位活跃在影视圈的大牌明星呢?” “是吗,难怪连我都知道他的名字呢。他现在过着隐居生活吗?” “不,似乎不能称之为隐居,他经常作为特邀嘉宾出席一些谈话节目,而且他还拥有强大而潜在的实力。听说凭借其强大的财力,连政界和商界都可以撼动,这位老人打个喷嚏整个影视圈都会感冒。在大家都很忙的年底,把召集一流的明星开宴会作为惟一的爱好,这事情本身电显示了加堂的实力。虽说不是什么很好的兴趣,不过对于一位很有钱却余时无多的老人来说,想要心情愉快地度过余生,其心情还是可以理解的。” “哎哟,你讲起话来怎么老气横秋的。” “因为我们迟早也会有老的时候,这并非完全与己无关呀” “话是这么说……但是,他肯出一百万日元,是不是真的可能有生命危险呀?” “或许吧。” “那,怎么办?接受邀请吗?” “那要看你的意思了,如果你同意,我就接受邀请。” “我……”说了一半,光子犹豫了,虽然和浅见一起出席宴会很有吸引力,但一旦有生命危险就……浅见看出了光子犹豫的心情,于是说: “即使发生了杀人案,被杀的也不可能是我们。” “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我们和出席宴会的人没有任何利害关系,最丰要的是我们和参加宴会的人从没见过面。” “不过,要是无差别地乱杀人呢?” “哈哈哈,不会有人故意到一个宴会上来乱杀人的。你想想,既然是杀人,那一定有相应的杀人动机。” “但去年和前年的猝死事件不是还没有解决吗?这样看来我们不是也可能被杀吗?” “你说的也有道理。我为慎重起见,专门通过哥哥的关系调查了一下,发现这两件事不是作为命案处理的。” 去年、前年事件的梗概如下。 首先是前年的事件。死者是p电视台的制片人,加堂的女婿后藤明弘。许多人看到在宴会的高xdx潮时,他说感觉不舒服走出了大厅。之后,再没人见到他。第二天早晨,有人在别墅后面的凉台下发现了他的尸体。 死因是颈骨骨折。 凉台位于悬崖向外突出的部分。从凉台边缘到崖底大约有十五米,掉下来的话必死无疑。后藤好像是掉下来当场死亡的。即使不是当场死亡,捧下来后无法动弹,在寒冷的冬夜呆上几个小时也难保不死,人们认为他失足是由于心脏病发作导致神志不清,在靠近凉台的扶手时上身翻过扶手跌落崖底致死。 凉台的扶手有八十厘米高,正常状态下,不可能越过扶手而摔下来,但是那天晚上,后藤已经醉了,而且心脏病发作,好几个人看到他走出大厅时,脸色发青,手捂着胸口。 虽然他的直接死因是颈骨骨折,但实际上,也可以说其死因是心脏病发作。这是比较普遍的看法。后藤早就患有轻度心绞痛,这成为病死说的根据,最终此事被作为一般性的死亡事故处理。 去年的事件也是事故死亡,但情形却和前年大相径庭。死者是加堂的秘书丸山敏雄(五十五岁),这次也发生在宴会的最高xdx潮。当时,丸山握住了乐队演奏用的增音器的电源导线,正巧那段导线绝缘皮已经剥落,结果丸山被电击身亡。丸山向前伏倒在大厅的地板上时和被运到医院后,其死因都被认为是心脏病发作。 实际上,丸山因为身体肥胖爱出汗,医生很早就提醒他要注意心脏。大概他想把散在地上的导线整理到墙边去,用微微出汗的手握住了导线掉皮的部分,结果被电流击倒。一般情况下一百伏的电压电不死人,但对丸山脆弱的心脏却是难以承受的冲击,从这个角度看,只能算丸山倒霉。警方也曾介入此事,调查了一。下乐队成员是否有工作过失致人死亡的嫌疑。 由于没有证据表明导线绝缘皮本来就是剥落的,又无法排除演奏舞曲时,跳舞的人通过导线时踩在上面损坏绝缘皮的可能性,最终警方的调查也不了了之。 至于为什么丸山用手去握导线仍然不清楚,或许是注意到散乱的导线,想要弄整齐吧,不过至今这只是推测。 “但是,在两起事件中,如果怀疑的话并非没有可疑之处。”浅见说。 “后藤明弘也可能是被人从背后推下去的,丸山则不是偶然握住了剥皮的导线,而可能是有人设计安排的。” “但是,反过来说,也可能像警察所断定的那样,什么都没有,仅仅是意外事故。” “大致情况就是这样的,所以这封信可以说是加堂老人杞人忧天的产物。” “仅仅因为过于担心,就花一百万日元!” 光子又看了一眼请柬。 “宴会的会场是他位于箱根的住所,而且靠近湖尻,说不定是可以俯视芦湖的别墅。” “大概吧!” “那就去看看吧。” 虽然光子产生了很大的兴趣,但仍表里不一地用毫不在意的口吻说。 第01章 预告杀人的歌声 1 中原清陷在劳斯莱斯的大座位里,衔着没有点着的烟斗,“滋滋”地吸着。坐在旁边的妻子幸枝,面无表情地盯着前方,长时间一动不动。 中原这段时间变得越来越不安,起因在于他和妻子关于离婚问题的谈判陷入僵局。中原刚提出离婚,幸枝就要求给予数额巨大的补偿金,即使对于人所公认名列榜首的当红明星中原清来说也无法接受。 总之,妻子不想和他离婚,这一点他也知道,但是和幸枝继续生活下去,对他已毫无意义。即使对幸枝也不过是一种不愉快的同居而已。 中原觉得幸枝不和自己离婚仅仅是在乎她本人的面子。 “怎么能输给那个小姑娘呢?”幸枝一直在想这件事,但却一筹莫展。在幸枝看来,从中原不得志的时候开始,两人就一直同甘共苦,正是她支撑着难以独自糊口的中原走了过来,在这种想法中掺杂着自负、执拗和依恋的感情。“被那种小姑娘抢走丈夫,是可忍,孰不可忍”——这就是幸枝现在的心情。 那个她确实和“小姑娘”的称呼相称,是个不起眼的女人。据说她是一个不知名的三流女子短期大学的学生,其惟一可取之处就是年轻。不过这些情况来源于幸枝所雇佣的私家侦探,所以多多少少有些奉承主顾的因素在里面,即使如此她充其量不就是个女大学生吗?中原为什么对她那么痴迷呢?——幸枝很想弄清其中原因。虽说“风流可以提高演技”,但艺人的妻子也是人。即使是名人,同甘共苦的丈夫被人夺走也是很痛苦的事情。 “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你现在的心情。” 这就是夫妻之间所拥有的感情。就算两人商量,也不可能得出什么结论。每次见面两人不是说不到一块儿,就是像现在这样在车上默不作声。 “今年还陪加堂老头吗?” 中原带着厌烦的口气说。司机青田不知道自己是否该回答,犹豫了一会儿说:“是呀。” “森下守也去吧。” “嗯,我想应该被邀请。” 森下守是中原的竞争对手,也是一个当红明星,这几年在演艺界和中原平分秋色,可谓二分天下有其一。 “加堂老家伙这方面可一点也不糊涂呀,连赤冢三男也早就决定邀请了。” “是吗?” “不过,赤冢先生的女伴怎么办呢?对他来说带谁去可是个大问题呀!选那个吧这个就会——女人有的是,所以这家伙可难了。” 中原嘿嘿笑着狠狠地看了看坐在旁边的妻子,仿佛在说,和他比起来我才只有一个情人…… 幸枝依然是一副漠视一切的姿势,最可怜的是处于冷战之中还必须手握方向盘的司机青田。 中原说出了一直担心的事。 “怎么可能连续三年都发生那种事呢。” 青田简单答道。也许会有什么人死,不过无论谁死都和自己没关系,反正在宴会结束之前,自己只能在汽车里打盹儿而已。 “要是死人的话,让森下那家伙去死好了。对,他死正合适。”中原无聊地低声笑着说。 2 从出门的时候开始,三岛京子就一直在罗罗嗦嗦地发牢骚。 “去那种地方,很明显就是出丑给众人看嘛!” “虽说如此,不过,拒绝参加也不行啊。” 水井智宏面对妻子很不开心的样子,反而坚定了自己的态度。 “我们一定会成为参加宴会的人的一道下酒菜,受到众人的调侃。即使是加堂先生,也是知道这一点才邀请我们的,肯定是。” “别瞎说,那是因为对于加堂先生的宴会来说,我们这样的明星是必不可少的。” “是吗?”听到“明星”一词,京子很吃惊——她是从这个意思出发反问了一句,而永井却误解了她的意思。 “是啊,加堂先生有一流的兴趣,所以不凑齐一流的明星,就觉得不满意,这个活动每年都有,或许今后还会持续几年,我们既然打着明星的招牌,就该把出席这个宴会作为缴名人税的一种方式。” “是每年都有,但今年你出了那本书,我们的情况不是有所不同吗?” “你又来了!” 永井显出一脸愁容。 京子所说的那本书,指的是永井智宏写的名为《献给妻子的我的人生》的书(当然是幕后刀手作家执笔的产物)。此书是最近流行的明星着书中的一本,虽说粗制滥造,不过,由于其它的原因,该书一上市就成了人们茶余饭后谈论的话题。因为永井智宏在书中详细描写了他的风流艳史,而且,其中涉及到的大部分演员至今仍活跃在舞台上。于是演艺圈有关永井的流言鹊起。在书中永井毫不掩饰地描写他和一些女演员的肉体关系,还大书特书从自己的制片厂跳槽的演员的坏话。由于其中一些内容涉及到清纯玉女型的演员,因此作为演艺圈的一大丑闻引起很大的轰动。 很多女演员和所属的公司准备以侵犯他人名誉罪起诉永井,并提出“精神损害赔偿”,所以弄得三岛京子无脸见人,门都不敢出。 “你满不在乎地出席宴会,就不怕有人找你碴儿吗?” “谁敢!他们也就背地里发几句牢骚,到了我面前还得照样说好话。”永井不屑地说。 “未必吧,这个世道在变,我们不像加堂先生那么有势力,我觉得我们正逐渐被公众所遗忘。” “你给我闭嘴。你姑且不论,反正目前我的明星地位不可动摇。” “是吗,我倒希望如此……” 京子假装欣赏窗外的风景,背对丈夫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汽车在御殿场下了高速公路之后,开始翻越乙女岭隧道,此时,周围红叶已尽,只剩下单调的绿色。 “虽然每年都看,箱根似乎一点变化都没有。” “哪儿呀,一直在一点点地变着。最近还新建成了一座酒店。”“哎,你怎么知道?”“嗯,这个……是……在绿山的摄影棚听谁说过这么一句。”永井略显慌乱地回答。“你又和哪位小姐在一起呢?”“行了,别开这种玩笑了”永井向司机方向呶了呶嘴,示意妻子少说两句。“别太活跃了,小心成了今年的牺牲品……’“你就不能闭嘴吗,真是无聊。再说,那只不过是事故而已。”“你何必那么认真呢?”京子不可思议地望着丈夫狼狈的表情。 3 广野智乘小田急电铁公司的特快在初冬的汤本站下乍。当红明星广野近来很少一个人坐火车。无论去哪里,必有两三个人随行,短途坐专车,远程坐飞机,这几乎已成惯例。 在谈有关出席宴会的事情的时候,广野在事务所对经理宣布了自己的决定。 “我要一个人去。” “那样太危险啦!” 经理当然不同意,在这种时候,不管怎么化装,广野也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掩饰自己的身份。一旦被认出来,影迷们必会蜂拥而至,挤得水泄不通,搞不好的话广野还会受伤。 “但是,我还是想一个人去,就这一次。对我来讲这可是首次被邀请参加这个宴会。” 广野态度非常坚决,事务所考虑到他目前正处在失恋的痛苦之中,所以也就没有阻拦他。 曾被媒体大肆宣传过的他和堀内由纪的婚约被堀内单方解除,而且,堀内迅速和演艺圈的帅哥神保照夫粘到了一起。眼下广野还没有完全从失恋的打击和屈辱中振作起来。 不过,此时这种“无法振作”的表演对于拯救他已显下降的人气是十分必要的,即使倒了也不平白无故地站起来,这正是演艺圈的人难对付的地方。 “就让他一个人安静一下吧。” 事务所基于这种考虑,决定让广野自由行事。不过,也不能完全放任不管,所以,派了一个广野不认识的名叫小野的职员乘了同一趟车,尾随在他身边悄悄地保护他。广野多少有些陷于内心的痛苦中,不过他也在努力做出这种样子。戴着很有型的深色墨镜,孤身一人坐在晃动的座位里,此情此景和悲剧里的主人公很相称。 在汤本站果然引起了很大的轰动,游客们蜂拥而来,车站前的道路出现了交通堵塞。被吩咐保护广野的小野此时也束手无策,成了围观群众的一员,只能从很远的后方焦急地向前张望。如果不是站长和派出所的警察冲过来,把广野像绑架一样硬塞进站长办公室的话,这种状态恐怕还要持续下去。 “真没想到广野先生会一个人出现在这种地方。”站长半是疑惑半是恭维地说。 “实在对不起,我根本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广野鞠躬致歉。当红明星向自己低头道歉,站长当然非常受用。 “哎呀,不管怎么说,等骚乱平息以后,我们给您叫辆出租车,请先在此休息一会儿” 广野得到了贵宾的礼遇,有人端了咖啡上来。 “待会儿,您要去哪里?作为警察,我们有责任保护您的安全。”警察表情严肃地展开记事本。 “啊,是吗?是出席那里每年一度的新春宴会吧!” “是的,你知道的很多嘛。” “在箱根警署工作的人都知道这件事。因为那里曾连续两年发生意外死亡事件。” “听说过这么回事。我是第一次参加,所以详细情况不太清楚。” “是吗,难怪以前的宴会上广野先生没有亮相呢!这说明您已成为一名一流明星了。” “哈哈哈……是吗?” “难道不是吗?我听说教邀请参加加堂先生宴会的人都是顶级明星。” “那样的话,我可是很荣幸呀!” 广野苦笑着说。即使加堂之流不给自己一流明星的资格,广野也觉得自己早就是顶级明星了。 广野随后问道:“关于连续两年发生的事件……传言是凶杀案,真相到底是什么?” “不,根本不是杀人案。”警察略显慌乱地说。“前年是病死的,去年是意外事故。” “那是公开发表的结论吧,可是很多人说实际上是杀人案。” “没那回事儿,警方没有那么说过。” 警察认真地说。他似乎觉得再被广野这样问下去自己很为难,于是走开了。 出租车来后,广野以一副避开群众耳目的姿态上了车。车向湖尻出发了。 “听说你去加堂孝次郎先生的别墅?” 司机窥视着反光镜高兴地说。他为自己的好运高兴,不但拉着当红的明星,而且走的是去湖尻的长途。在这一带,除了演艺圈,还有很多政界商界名人的别墅,出租车很少能拉上这样的客人,因为那些名人人腕出门都坐私家车,自带司机。 “加堂先生的宴会出过事,你知道吗?” 广野望着闪过车窗的模糊的别墅群问司机。 “当然知道,大伙儿都在传言‘今年会如何如何’。” “是吗,这宴会那么有名吗?” “当然啦,那宴会可是大腕明星云集呀!因为死的不是明星,所以传媒没有大肆炒作,但在当地可成了谈论一时的话题。” “这么说来,大家都觉得还是发生点儿事好喽!” “哪儿能那么想呢,当然这只是我的看法。”司机嘿嘿笑着说。 司机的说法听起来反而像是在肯定广野的疑问。 4 “为什么我们无论如何要去参加那老头儿的宴会。” 堀内由纪一边照着化妆盒的小镜子观察自己嘴角的口疮,一边说。自从暂时引退以后,由于不注意饮食,最近,胃的状况不太理想。而且由于天生贫血总睡不好觉,整个上午都觉得心情不愉快,弄得妆也没化好。 “说是那么说,可加堂先生怎么说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呀!他和传媒界的要人关系密切。再加上其雄厚的财力,还是很厉害的。你没听说吗,只要那老头一句话,就可以让一两个演员丢掉饭碗。” 神保照夫望着方向盘,怯懦地说。在神保看来,仅凭被举足轻重的加堂孝次郎邀请这件事就应该感激对方。 今年的神保红运当头,以正月里堀内由纪意外的求婚为开端,片约不断,就像天上掉馅饼一样,轻而易举地登上了明星的宝座。六月份耗资两亿日元,和由纪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婚礼,可谓一帆风顺,春风得意。 虽说如此,可是由于总也比不上妻子由纪的人气旺,所以即使在外面说几句大话,回到家里也不得不像温顺的猫一样乖巧老实。 “你太迷信了,到如今,除了那些靠边儿站的制片人,还有谁听加堂的话?” 由纪仗着自己无人能比的人气,无论是电视台的制片人,还是电影导演,只要自己不满意,就抓到谁骂谁。虽然现在退出了演艺圈,但是仍然执拗乖僻,只不过发泄对象变成了丈夫一个人。由于对以前那种被追星族包围的辉煌显赫的生活的回归欲望越来越强烈,反而使自己精神备感压抑,于是就越来越爱把气撒在丈夫身上。 虽说神保最近人气上升,但还是无法和引退前由纪的收入相提并论,神保照夫确实很英俊,不过缺少内涵,即使在一些重要的戏里,演技也很拙劣,因此,他演的一般都是类似特技演员的那种需要做一些危险动作的角色。非要说他有什么优点的话,只有一点,那就是对由纪百依百顺,像家臣一样惟命是从。但是,又显得太缺乏男人味,时间长了自然会令人生厌。 “早知如此的话,当初要是和广野智结婚就好了……” 由纪此时正在胡思乱想。 堀内由纪之所以和广野分手,是因为广野要求她婚后必须彻底退出演艺圈,对此由纪很反感,所以解除了婚约,表面上是这么回事,可实际情况却稍微有些出入。由纪对演艺圈有些留恋,这也是事实,但是由纪所属的制片厂的意见起了更大的作用。 不管怎么说,堀内由纪也是一个为演出公司赚大钱的明星,让由纪像煮熟的鸭子一样飞了,公司是无论如何不能忍受的,因此导演了这幕轰动一时的取消婚约的闹剧。 其实由纪本人对广野还是很有感情的。 婚约取消以后,广野赢得了大众的同情,以前稍显下降的人气开始回升,从单纯的偶像演员变成了一个优雅的帅哥型演员。看到不断拓展艺术领域的广野,由纪心中涌起一股怨恨之情,自己的选择是错误的。 “如果我和神保离婚的话,就有机会和广野结婚,不过……” 由纪暗自想着,不过指望神保向自己提出离婚,那是不可能的。虽说如此,似乎也没有由纪方面提出离婚的道理。当然,即使十分过分的要求,神保也会“行,好”地遵从,决不会有半点反抗的表示。 如果非要举出离婚理由的话,可以说是为了在演艺界复出,为了东山再起,但这种理由神保肯定会简单地答应,不能成为离婚的借口。 “要是他死了的话……” 由纪最后竟产生了这种可怕的念头,并斜眼偷偷地瞥了丈夫一眼。 “说起来,传言在加堂的宴会上,一定会有人遭到不测。”因为神保冷不丁说了这么一句,由纪觉得好像自己的心事被丈夫看透了,禁不住神色严峻起来。 “好像是有这种说法,不过,那只是偶发事件,我偏要喝得尽兴,玩得开心,狂欢一夜。” “但是,事务所的同事不是提醒让我们当心吗?” “是说啦,要当心,当心什么,怎么当心都说啦。” “所以,不管是喝酒还是干别的千万不要过头。” “傻瓜,去参加宴会还要注意那些东西,有什么意思呀!我一定要毫无顾忌地痛饮一场。” 由纪把化妆盒“叭”地合上,瞅了一眼窗外说:“马上就要到了。” 5 “总觉得像做梦一样。” 芳贺干子自言自语地反复说着同样的话。 “没想到能坐着赤冢先生的车去参加中原先生也出席的宴会。” “看到你那么高兴,我出点儿力也算有价值啦。” 赤冢三男强忍着无聊,边打哈欠边说。 赤冢上车后才知道同去参加宴会的女伴是芳贺干子,经理说这事的时候,赤冢禁不住说:“什么?和中原清的情人一块儿去,那可不行,我虽然知道自己的人气已经盖过了中原清,但是决没想过对他的情人下手。” “哎呀!不是,只是让你带她一起去。” “是吗,中原说啦?那小子也太随便了。” “不是,是加堂先生提出来的,他的秘书特意打电话通知务必带上芳贺干子。” “什幺,是加堂那老头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我也不知道,大概是为中原先生着想吧,或许也可能是考虑到你没有合适的女伴才这么安排的吧。” “哈……大概吧,选女伴对我来说真是十分为难。带那个吧,又怕这个不愿意,实在是麻烦。” 最后,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中原清这个家伙原来喜欢很普通的女人。”赤冢看着邻座的芳贺干子深有感触地想。也许是因为平日看惯了那些光彩夺目的女演员吧,说起来干子算是一个比较朴素的女性。 “虽然这种想法有点过时,可结发妻子不是更好吗?” 这样想着,赤冢突然产生了一个疑问,今天中原携谁同去呢。 不会是他老婆吧? 这样一来,加堂之所以让赤冢带着中原的情人去,是因为中原要带自己的妻子去。 “这可不妙!” 在会场上让其妻子和情人邂逅,恐怕这是加堂老头一手编的剧本吧。 “哈……”赤冢忍不住笑了出来。 “什么那么可笑呀?”干子愣愣地望着他。 “没什么,我突然想起一个笑料,自己禁不住笑了起来。” “是吗,是什么笑料?” “不能告诉你,这是商业秘密,这个笑料很有意思,若能成为现实的话,一定会在会场引发流血事件。” “笑料引发流血事件?” 干子总是一副一本正经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样子。赤冢觉得自己突然理解了中原喜欢这个认真的女人的缘故。对于张口闭口就是笑料的人来说,对此道全然不通的世界就像一个只能感觉到自己存在的又黑又深的洞穴。平时虽无视其存在,但有时却会产生一种想方没法纵身投入其中的冲动,而且有时会觉得真正的自我正坠入其中。 “你想和中原结婚吗?”赤冢问了一个很尖锐的问题。 “我不知道,那种事情……” 干子的眼神变得忧郁起来。 “你大概还不知道吧,他那位夫人可是出了名的坏心眼。不过,不能结婚,做情人也不错嘛。时下不是很流行性伙伴吗?” “我觉得那样也行,但中原不同意。” “中原真是个传统的家伙。表面上看起来很现代,本质上却很古板,所以和情人在一起的时候,如果被传媒的记者紧跟,就会当真起来大发脾气。” “不过,我就喜欢这样的中原先生。” “哎,你说话还挺直嘛!” 赤冢苦笑着说。一方面他羡慕两人到现在还能维持旧式的恋爱关系,另一方面也在饶有兴致地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宴会上的较量。 6 从仙石原过来的道路在湖尻的码头转向大涌谷的方向,经过一段上坡路之后,在斜坡中途出现了个岔路口。接着前行二百米左右,进入树林后,现出一个砖砌的大门。门扉和左右相连的墙都是铁栅栏,看上去给人一种庄重威严的感觉。 广野下了出租车,门卫老人从房里出来,动作迟缓地打开了大门。老人身着肥大的黑色大衣,戴着一顶爱斯基摩人的那种毛皮帽子,看上去性格古怪,而且始终微低着头,态度非常冷淡。一进门就是停车场,停着几辆先到的客人的汽车。演员谷川秀夫和同是演员的妻子白井美保子,女儿令奈正从最后一辆车上下来。 “早啊!”_三人齐声用演艺圈特有的寒暄语向广野打招呼。 “啊,你们早!”广野爽快地回答,“你们来得正好,我一个人正感到心里没底呢,一起走吧。” “没问题,我们是专门在此等你的。” 谷川笑着说。 “哎?等我?为什么?” “这个宴会要求必须有同伴,我想让令奈做你的舞伴。不,是加堂先生劝我们这么做的。” “什么。让今奈小姐……” 面对广野惊讶的目光,谷川令奈彬彬有礼地鞠躬致意。她母亲年轻时曾是电影公司有名的美女,令奈也是继承了母亲优点的纯日本式美女,尤其是白嫩的皮肤,更凸显了她的美貌。 “也许广野先生有些不满,不过,请暂时将就陪同一下。” 如果一般人说这话,听起来肯定令人讨厌,但谷川认真的口气,只能让人感到过意不去。 “哪儿的话,将就什么的那可不敢当,能做令奈小姐的舞伴,我感到非常荣幸。” “哈……广野先生也到了会说奉承话的年纪了。” 谷川笑着向女儿招手,令奈以其惯有的微向前倾的姿态,拘谨地走上前来,略歪着头躬身行礼。 “请多关照!” “哪里,还请你多关照,什么时候看到你都是那么漂亮。” 令奈的美让广野感到眩目。虽然两人曾经在摄影枷打过照面,但仅限于远远地在互相用眼神致意,从没说过话。这是由于广野歌唱方面的工作多,而令奈是个纯粹拍影视剧的演员,不过更主要的是因为谷川白井夫妻对令奈管教很严,使她成了典型的藏在深闺不谙世事的千金小姐,因此人们评价说在当今演艺界,像令奈这样纯真的姑娘可谓少之又少。 “我太高兴了,但是加堂的要求也太无理啦。像我这样的人配得上令爱吗?” “说什么呢?广野先生可是大明星呀!我们才觉得荣幸呢,是吧,令奈?” “嗯。”令奈羞涩地笑了。 四人正要一起走的时候,开门老人动作迟缓地走过来,嘶哑地说:“请把你们的车钥匙寄存在这里。”虽然这老人让人觉得讨厌,但谷川的表情丝毫没变,默默地把钥匙递了过去。 这时,又一辆车到了门外。 “啊,堀内由纪!”白井美保子禁不住说了出来,不过只说了一半就咽回去了。 一瞬间,气氛变得很尴尬。不过,谷川若无其事地催促广野说:“我们走吧!”然后大步迈向别墅。 7 芦湖的观光车道是沿箱根的外轮山西侧山梁而行的舒适的公路。山脊和山顶差不多都是光秃秃的,所以很适宜极目远眺,特别是正面眺望富士山的宏伟景象更是无与伦比。 但是这种季节,西北风冷得刺骨,极少有人下车在山顶散步。 “湖尻就是那一带吧!” 浅见透过双筒望远镜说。 “好像看不见加堂先生的别墅。” “算啦,上车吧,这样下去在没被人杀死前就被冻死了。” 野泽光子冷得叫起来。 “接了请柬之后,我就前年和去年的事进行了广泛的调查,但感觉是单纯的病死和事故死亡。” 浅见返回车里后说。 “警察是那么说的吗?” “嗯,是的,我委托哥哥调查的,虽然如此,但我并不是完全相信警察的话,不过,至少没有可以立案的决定性因素。” “这么说,还是加堂先生杞人忧天啦!” “也许吧。” “那就没什么意思了。” “哎?你的意思是希望发生杀人案啦。” “我可没那么想,不过,我感觉带点儿惊险会更有意思。” “太冷酷啦,以前就听说女人本质是冷酷的,看来确实如此。” “当然啦,因为女人一旦下定决心很难想象会做出什么事来。女人情绪一激动,说不定也会杀人的。” “太可怕啦!” 浅见缩了缩头,发动了汽车。 绕芦湖半周以后就到了湖尻,沿树林里那没有地图便难以寻觅的小路前行,出现了一个外国电影里常有的大门。车一靠近大门,看门的老人就默默地打开了铁门。 “请把车停在那里。” 老人用手指着停车场,冷淡地说。已有几辆车并排停在那里,特别醒目的是一辆白色的劳斯莱斯。虽然其它车子也大都是进口车,不过和大得出奇的劳斯莱斯一比就相形见绌了。 下车后,老人伸过手来说:“钥匙!”这老人一点也不热情,但就在他说话的一瞬间,那双从厚厚的皮帽下窥视着浅见的眼睛里隐约露出一丝微笑。 “嗯?”浅见感觉很不自在,回头再看他时,老人已向看门的小屋走去,只留下一个背影。 浅见站在停车场前按了一下门铃,门马上就开了,出现了一个身着管家服装,年龄在五十五到六十岁上下的男子。这个人身材修长,容貌端正,眼睛细长,不过,却给人一种疲惫或者说是一种邋遢的感觉。 “不好意思,请问二位怎么称呼?” 这名男子带着奇怪的表情问道,似乎对这两张新面孔感到很疑惑。 “我姓浅见,受加堂先生之邀来参加宴会。” 浅见从口袋里掏出请柬递给他。男管家打开请柬,尽管仍有所怀疑,不过读完请柬内容后,总算低头说道:“刚才失礼了,请进吧。” 虽然这名男子脸朝下,但是浅见突然觉得有点眼熟。当然既不是熟人,也不是曾在哪里见过面,但确实是记忆之中的一张脸。 “请问,您贵姓?”浅见问道。 这名男子一脸迷惑,不过过了一会儿,还是自我介绍说:“我是管家平山。” “平山,您的名字是?” “平山辰男。我是为了今天的宴会而被雇来的,主要负责照顾各位客人的随身物品,请两位暂时把大衣和物品寄存在衣帽间。” “是嘛,请多多关照。” 浅见把大衣递给平山,虽然问了姓名,但仍想不出平山的来历。 浅见和光子穿过大门门厅,迎面是用类似紫檀木的材料做成的沉重的门,进门以后是五六十张席子大的大厅。 大厅正面的墙壁上有熊熊燃烧的壁炉,铺着驼色长毛地毯的松软的地板上,分散着酷似路易王朝时代的雅致的桌椅。 大厅众人的视线一下子集中到由平山领入的浅见二人身上,两人被众人这么一看,禁不住低下了头。 虽然那些人都是浅见和光子在电影中很熟悉的面孔,但对方不可能知道浅见和光子的来历。尽管一瞬间,这些人的表情似乎在问“谁呀”,但马上就明白这不是什么重要客人,于是像没看见一样继续聊天。 无论是浅见还是光子都是初次参加这种名人云集的宴会,所以浅见没有穿自己平日穿的那件大花衬衫,而是穿上上了自己惟一一套可称之为好衣服的西装,连光子也决定穿自己前年年底狠心买下的女礼服。但是,站在这群显贵之中,他们总觉是很寒酸。 有的客人已在房间里换好了衣服。男客大部分——永井智宏,谷川秀夫,神保照夫,广野智四人都看似随意却很得体地穿着西装。即使是随意地穿着,也都是英式风格的最高级的布料和做工,只要看一下那柔软的质感就一目了然了。 中原清也许为了显示自己的反抗性格,穿了一件三宅一生样式的淡茶色的法兰绒上衣,脖子上围一条红色围巾。 另一位赤冢三男,则是一身快活的打扮,穿一条深黄色的裤子,罩一件同样颜色的带花纹的绸衬衫,宛如一位滑稽剧演员。 女客人的穿着毫不夸张地说,真可谓“百花争妍,各展芳姿”。 三岛京子似乎是为了强调自己南方人的容貌,穿了一件无袖的黑色连衣裙,披一件西班牙产的镶着金线的黑色披肩。 白井美保子为显出自己高雅的气质,在银色的裙子上穿了一件藏蓝色真丝衬衫。 年轻的令奈身着红色莲娜·丽姿礼服,戴一条白金项链,营造出一种出人意料的古典美。 堀内由纪和引退前完全一样,仍穿一件浅粉红色的有很多饰边的女礼服,整个人几乎要埋入其中。 中原的妻子幸枝似乎是为了特别强调自己“身为人妻”的身份,穿了一身和服。和此相对照,芳贺干子在安哥拉兔毛织成的米色连衣裙外面紧束一条镶金线的宽腰带,凸显了自己的青春气息。 平山把浅见和光子领到一张空桌前,正要退下去的时候,传来了三岛京子的声音。 “喂,请等一下!” 平山一惊,站住转向京子,腰部以上依然倾斜十五度,目光低垂,脸朝着地板。 “啊,什么事?” “还没看到加堂先生,他怎么啦?” “非常抱歉,请再等一会儿,我想主人一会就过来。” “加堂先生在哪里,他已经到这儿了吗?” “还没有。” “你说什么,还没有?作为最主要的角色,主人还没过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 “这……?你是这里的管家吧?连你主人的安排都不知道吗?” “实在对不起,因为我是临时雇来的。” “啊,那不就是临时工吗?怪了,总觉得今年跟往年不一样。参加的客人也不同,到底是怎么世事呀?” “是呀,你也是个新面孔。” 永井好像在附和妻子的话。 “那个森下守没来,往年都必到的财政界人士也一个没来。管接待的只有你和另外一个女的,除此之外的熟面孔一个也没有。” “是的,实在不好意思,照顾不周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不,我并不是说有什么照顾不周之处,顺便问一下,别的客人都要迟一会儿才到吗?” “不,据我所知,客人都到齐了。” “哎,这么说,这几个人就是全部啦?” “是的。” “太不可思议啦,只有这么几个人。加堂先生的宴会人数这么少吗?难道不能想想办法吗?” 别的客人也开始嘈杂地议论起来,虽然不知道哪里不对劲儿,但大家都开始感到了一种异样的气氛。 8 “哎呀,想起来了!” 谷川秀夫突然以一种要消除弥漫着大厅的异样气氛的劲头大喊起来。 “你就是片冈吧!啊,就是你,管家先生!” 说着,谷川向管家走去。管家微倾的上半身更加倾斜,脸色很难看。 “没错,你就是片冈清太郎。” “哎呀!真的,真是片冈清太郎。” 三岛京子也注意到了。 “真没想到,你在干这种活?为什么?” 京子一点也没意识到自己的话对片冈是多么的残酷。 “啊呀,真是奇遇呀!虽然知道你因为患病放弃了演艺事业,但这之后却再也没有你的消息,不管怎么说,只要身体健康比什么都强。” 不愧是说话委婉的谷川,言语非常得体。 “片冈清太郎是什么人呀?” 广野智问白井美保子。 “是啊,像你这个年纪的人都不知道啦。提起片冈那可是京都电影全盛时期有名的美男演员,打个比方吧,对,就相当于现在的你。” “是吗!” 听她这么一说,广野突然觉得似乎并非完全事不关己,又重新注视着片冈的身影,虽然老了,但那端正的面容还隐约残留着当年电影演员的风采。 片冈因为自己的身份暴露,觉得愈加渺小。 “久违了!” 片冈低头用很小的声音问候谷川,却给人一种勉强感。 “看到我这丑陋的样子让您见笑了。” “哪儿的话。” 谷川伸出双手握住了片冈的手。 “怎么会笑话你呢?看到你健康的样子,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你夫人一向可好?” 虽然片冈对这棘手的问题感到很为难,但还是横下心来说了实情。 “好歹还行吧,今天和我一起被雇来为宴会做事。” “哎!这么说,刚才那个女的就是立花馨。” “当年的美女演员立花和现在这个不成样子的半老女佣相比,简直……”想到这里,谷川也变得哑口无言了。 “请忘掉过去的一切吧。” 片冈凄凉地说,脸上的笑容也显得低声下气。 曾经风靡一世的明星也会有让人倍感凄凉的笑容。 “哎呀,说什么呢!你我不是都老了吗?” “哪里呀,您依然这么仪表堂堂,您夫人仍然很漂亮,而且令爱令奈也……”片冈看着美得令人炫目的令奈说,“合家幸福比什么都强。” 正当两人还要继续畅谈往事的时候,赤冢三男插了进来。 “对不起,打搅两位谈话了,请问宴会到底怎么办呢?” “实在对不起。”片冈又恢复到管家的身份,“主人吩咐到预定时间宴会开始。饭桌的布置马上就好,请再稍等一会儿。” “真的吗?那就拜托了,我快饿死了,干鱼什么的,先给我来一点。” “知道了。” 片冈殷勤地回答,然后快步离去。 “人要是变起来真是难以想象呀!” 永井智宏感慨地说。 “当年的美男明星,今日竟成了临时的管家,立花也沾了他的光啦!” “你说话太过分了!” 白井美保子带着责备的语气说。 “虽然你以前被立花抛弃了,但也不该这样恶意地讽刺别人的不幸吧。” “哟!说话这么厉害,不愧是人格高尚呀,和我老婆不一样啊!” “你什么意思?” 三岛京子目光凶狠地注视着丈夫和美保子。 因为曾经扮演过流氓的情妇,所以她的眼神有一种盯住别人使其不能动弹的力量。 “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说你聪明识时务。” “也就是说人格有缺陷喽!白井夫人也许有高尚的人格,不过人呀,在谁也看不到的时候会干什么事可就很难说啦。” “你这话……” 白井美保子白皙的脸变得更白了,直直地盯着京子。 “你这么说,听起来好像我背地里干了什么坏事似的。” “哎哟!是吗?那是你自己那么认为,或者莫不是我这话出人意料地触到了你的痛处。” “太过分了……” 美保子气得嘴唇发抖。 “行了行了,别那么激动。好不容易参加这样的宴会何不高兴地度过呢!” 赤冢三男用惯用的引人发笑的夸张的手势劝解两位愈吵愈烈的夫人。在这喧哗之中,中原清却一改往日的饶舌,罕有地保持着沉默。当然他夫人幸枝也一声不吭。两人有时瞟一眼坐在赤冢三男身边的芳贺干子,尽管如此,两人彼此却谁也不看谁。 干子感到了那针扎一样的目光,于是眼睛盯着别的方向,身体一动不动,显得非常拘谨。 还有一对心情复杂的夫妇,不用说就是神保照夫和堀内由纪。曾经和由纪有婚约的广野智不但出席了宴会,而且似乎和谷川令奈进行着双亲认可的交往,这太出人意料了。神保和由纪都想着各自的心事,无法平静。 和他们完全划清界线的是身处事外的浅见和光子。 这些和自己生活的世界完全不同的人们,其复杂奇怪的言谈,或者是有话不说的哑剧,对浅见来说已不仅仅是有意思,甚至有些感动了。 光子目光炯炯地小声问浅见: “喂喂,这到底怎么回事呀?” “如你所见,要是这些人之间没有纠纷的话,恐怕世界上也不会有战争了。” 浅见就像看万花筒的少年一样,充满着期待和好奇。 9 管家片冈清太郎静静地出现在门口。 “饭菜已准备好了,请各位入席吧。” 大家好像就在等他这句话一样,突然都站了起来。 虽然离晚餐时间还早,但是因为这些人午饭的时间都没有规律,所以并非没有空着肚子来的。而且,冬天天气短,树林里也暗,窗外早已涂上了一层黄昏日暮的浅紫色。 和客人稍微拉开一点距离,浅见和光子尾随着走向宴会大厅。 “喂,我说浅见,难道饭里真的会下毒吗?” “哎呀,也许吧。” “啊,那可怎么办呀?” 光子吓得停住了脚步。 “怎么办?没有办法。总不能说不吃饭吧。” “吓死人了,那你不就履行不了侦探的职责了吗?” “别那么大声!看,管家在看咱们呢!” 片冈注意到二人落在后面,于是催促道:“两位请进来吧。” “暂且只有走一步看一步顺其自然了。本来我以为此事稳如泰山呢!” “哪里有泰山呀?” 光子真真切切地感到了危险,一旦食物和饮料中被人下了毒,谁也不会向自己保证放在面前的东西没有毒呀,那…… 宴会大厅有三十张席子的面积。 大厅中央是一张长长的大理石餐桌。两边每侧各放有七把椅子,正中间一把合计共十五把。白色大理石的庄重和点缀于室内的各种用具的豪华搭配得非常巧妙。 每张椅子前面放着写有名字的卡片。 面向正面,右侧从里往外依次是谷川白井夫妇、女儿令奈、广野智、神保由纪夫妇,浅见坐在末席。对面由里往外依次是永井三岛夫妇、中原幸枝夫妇、芳贺干子、赤冢三男,末席是光子。正中间没有放卡片的位子无疑是今夜的主人加堂孝次郎的。 浅见和光子正好面对面。 管家片冈和女佣立花推着装满饭菜的小车进到餐厅来。片冈就不说了,身着女佣服的立花在认识她的人眼里和从前实在是大不一样了。 立花大概已有五十几岁,不再娇嫩的皮肤上爬满了皱纹,头上也出现了白发。 只有那双最有特点的大眼睛依然如故,但是反而令人伤感地觉得:除了跟睛之外一切都已蒙上了一层浓重的衰老之色。 连和片冈打招呼的谷川也回避着立花,装出一副没看见的样子。这至少也是体谅她的处境为她着想吧。 “吃饭前我有件事想确认一下。” 永井突然插了一句。于是,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到永井的脸上,似乎在问“什么事呀”。 “那边两位我是初次见面,恕我冒昧,请两位自我介绍一下吧。” “啊,对,对,应该的。” 谷川马上表示赞成,并自我介绍说:“我是谷川秀夫。”不失时机地以此来弥补永井的不礼貌。 “我……” 浅见咽了一下口水,说: “我姓浅见,名叫浅见光彦,工作嘛,就是写一些很一般的东西。这位是我童年的朋友,野泽光子。” 两人同时向众人点头致意。 “写东西,写什么东西?” 永井用带刺的口气追问。 “您问是什么?就是在杂志上写个采访报道什么的很无聊的工作。” “这么说,难道你是时下很流行的采访记者?” “嗯,也干和此类似的工作。” “难道这种人适合参加这个宴会吗?” 此前一直保持着可怕的沉默的中原清突然发难,像一头醒来的狂暴的睡狮。 “采访记者啦,杂志记者啦,我最讨厌了。这些人只知道说谎,任意地践踏他人的隐私,自己却满不在乎。” “不,我今天并非因工作关系而来,我是受加堂先生之邀才来此打扰的。” 浅见的言外之意是如果有牢骚,去跟加堂孝次郎说去。 “若是这样的话,不就可以了吗?” 谷川劝中原。 “不过,浅见先生,别忘了你刚才说的话,今晚不要干和你工作有关的事。” “当然。”浅见微笑着轻轻点了点头。 “那好,各位,我们先干一杯吧。”赤冢用开玩笑的口气说。 “领头干杯的人……嗯,……这里最年长的是哪位呀?” “是谷川先生吧。” 永井刚说完,妻子京子就在旁边插嘴道:“实际上是白井夫人吧。” 因为这句话,一下子冷场了。白井美保子的年龄隐瞒了五岁,这件事只有内情人才知道。 “行了,别说了!” 永井也厌烦地责备妻子出言不逊。 “没关系。” 白井美保子微笑着说。 “我在演艺事业上用的年龄确实比丈夫的小。不过这比起割一副原本没有的双眼皮儿来,罪责不是要轻些吗?” 说完,右手捂住嘴“嗤嗤”地笑起来。10 “加堂先生还没有来,不管如何,让我们先干一杯吧!” 谷川为打破这沉闷的气氛,站起来敬酒。听他这么一说,其他人也只好站起来。 “为了加堂先生的健康和各位今后事业顺利,干杯!” “干杯!”“干杯!”大家互相说着,轻轻地碰了碰香槟酒杯,各自把酒喝了下去。 浅见和光子仅仅用嘴唇碰了碰酒杯,一滴酒也没沾。两人紧张地偷看大家的样子。虽然酒里没有什么奇怪的气味,但别人最终会怎样呢?… 大家并没有出现什么异常,有的人催促往早就喝干的酒杯里添酒。第一回合似乎平安无事地过去了。 这时,从大厅方向传来了音乐声,是一首名为《一个人在爱着另一个》的老歌的旋律,演奏听起来并不怎么熟练。 浅见站起来,走过去打开了隔间的门。 让人吃惊的是,刚才还空无一物的大厅里已经有一个乐队开始演奏了。他们毫无声响地出现,与其说佩服他们的动作高超,不如说让人觉得脊背发凉,毛骨悚然。 “那些人是什么时候从哪里来的?” 中原手里拿着酒杯,也怪模怪样地从浅见旁边观察隔壁大厅的情形。 “什么呀,那首曲子,太阴森啦!” 三岛京子骂道。确实如她所言,这首慢速演奏的短音节情歌在现代的感觉上给人一种阴郁的印象。 “喂,谁去说一声,让他们别演奏啦!” 话音刚落,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了歌声。 ——everybodykillssomebodysometime—— “那首歌唱的什么?” 永井皱着眉头说。 大家都不安地抬头看着传来歌声的天花板。 “哎,那不是加堂先生的声音吗?” “好像是……是加堂先生的声音。” 曾经吵得不可开交的这伙人,在这一点上意见非常一致。 “尽管如此,那歌词太怪啦!” 本来应该唱everybodylovessomebody,可他却唱成了“kills”。 “一个人要谋杀另一个人,这家伙真会玩‘黑色幽默’。” 中原干笑着,可是没有人附和他。 “连加堂先生也玩这种无聊的恶作剧。” 谷川一本正经地说。虽然气氛变得很奇怪,但饭菜却不停地往桌子上摆,能喝的人举杯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饭桌上既有法国菜,也有中国莱,连松叶蟹这种豪华的菜也端了上来。整个饭桌奢华无比,令人屏息。大部分菜都是盛在大盘里,由各人用小盘取食,不过也有使用贝类的烹做精致的放入小盘中供人食用的某肴。从集中了日西中三类菜肴精华的富于变化的餐桌上,客人们获得了极大的满足。 乐队那边也开始演奏别的曲子,迪斯科舞曲响起,餐厅里的气氛也随之活跃起来。 “你们跳个舞怎么样?” 谷川对广野智和女儿令奈说。 “对,一起跳个舞吧!” 广野站起来,邀请令奈。他完全模仿外国电影中的礼节,而且十分得体。 令奈也姿势优雅地挽住广野的手臂,向邻屋走去。 “好像平安无事了。” 光子装作着手表,向浅见探过身子小声说。 “哎,听你的口气好像平安无事不好似的。”浅见一边大口吃着最爱吃的智利辣酱油煮的对虾,一边笑着说,“不过,我觉得故事还在继续发展之中。” 浅见带着残留的笑容说道。他的话在有的人听来可能会觉得毛骨悚然。 “刚才那首歌,我觉得并不仅仅是个玩笑。” “你的意思是加堂先生本人想要制造什么事端?”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不过……” 这时桌子对面传来中原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已经醉了。 “那边那两个人,那个叫什么浅见的,你在偷偷摸摸地说什么呢?反正是在说演艺人的坏话。你们这种所谓的文化人、知识分子之类的家伙,明明喜欢我们的艺术,可说起话来总是在贬低我们,说我们演得没看头却大把大把地挣钱。总之,一贯爱冷言冷语,估计你也不会例外。” “我并没有那么想。” 浅见微笑着答道。此时中原已经醉得不轻,浅见并非不知道他话的意思。确实有许多文化人,评论家巴结社会和宣传媒体,奉行观望形势、见风使舵的原则,使用投其所好的语言来混口饭吃。 实际上即使是浅见,只要杂志需要,也会按照要求写些纪实报道之类的东西,这都是一些出于无奈迫于生计的人,迫不得已出卖自己的灵魂换取生活所需,在这一点上即使艺人也一样。可是文化人和艺人互相对骂,这难道不是五十步笑百步吗? 正因为明白这一点,所以中原借着酒劲儿骂自己,浅见一点儿也不放在心上。 “我真受不了你装得一本正经的样子。” 中原站了起来。 妻子幸枝装作没看见,不过隔着两个座位的永井从座位上站起,走了过来,按住了中原的肩。 “行啦,行啦,这种场合别说这么难听的话啦!” “别管我,我要说,我不是在说笑话。” 正当中原要挣脱永井的阻拦时,突然从去厨房的门里传来一声惊叫,几乎同时听到餐具散落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大家一下子全愣住了,过了一会儿都站起来,互相交换了下眼色,开始慢慢向门口止去。 乐队停止了演奏,正在跳舞的广野和令奈也探过头来。 “终于开始啦!” 坐在末席的光子拉了拉浅见的袖子说。 “这么看来,第一个死者是立花夫人。” 浅见挽着光子观察着大家的动作,慢慢走了出去。 第02章 开幕铃声没有响起 1 邻屋一片狼藉,满载饭菜的小推车翻了个底儿朝天,大个儿的银盆和盘子、各种各样的餐具,以及盛在其中的各色的菜肴撒了一地。 摔倒在中间的正是立花,这个曾经苗条娇小的女演员,将过长的裙子卷到膝盖上,正在挣扎着站起来。手脚和衣服上粘满了如鲜血一般艳红的番茄酱、辣椒粉之类的东西,不过好像并没有受伤。 “还活着!”野泽光子在浅见耳边小声嘟囔。 “嘘!”浅见慌忙用手指盖在嘴唇上示意她别出声。 “怎么回事?”永井智宏生气地问。 “对不起。”立花从被菜肴搞得滑溜溜的地板上两手撑着站起来,用可怜的目光望着众人。 “受伤了吗?没事吧?”谷川秀夫关切地问。 “没事。”刚一低头,立花又滑倒在地板上。 这时,立花的丈夫片冈清太郎从厨房的门口跑了进来。 “怎么啦?”正要跑上前去扶立花的片冈也滑了一脚,结结实实摔了个屁股蹲儿,管家的白衣服也被菜汤染成了彩色。 “啊,哈哈哈……” 中原大笑起来,受他感染,赤冢也笑了。在被邀请的十四个人中,没有笑的只有浅见、光子和谷川夫妇。其余十个人都忍不主笑出声来,只不过姿势动作的程度不同罢了。 “有什么可笑的!”白井美保子严厉地叱责令奈,“不要做这种嘲笑别人不幸的卑鄙的事。” 令奈缩了缩脖子。不过从美保子那么大的声音里可以听出她这话是说给大家听的。 永井夫妇收起了笑容,但年轻的赤冢三男仍止不住笑,至于中原清则故意扯开嗓子大笑起来,似乎是为了反驳美保子的话。 片冈和立花好不容易直起了半截身子,恨恨地看着哄笑的中原。谷川夫妇避开地上的饭菜走近他们,向两人伸出手帮忙。对于以品格高尚着称的二人来说这是很自然的动作。 “啊,太脏了,还是别拉我们。” 片冈回避着。 “说什么呢!快抓住!” 谷川抓住片冈的手,帮他站了起来。片冈拉着妻子的手,总算从饭菜的苦海中脱离出来。 “到底是怎么同事?” 永井又一次问立花,口气显得很不高兴,像个审问被告的法官。 “真对不起。刚才是被什么给绊倒的。” 这间屋子铺着木板,但既没有毛毯,又没有桌椅,地板上连一点儿突起也没有。 “啊,这……是绊倒的,可……” 立花自己也以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重新看了一遍地板,不管怎么看,除了散落的菜肴和餐具以外,什么也没有。 “不过,刚才我确实绊了一下……” “哎呀,行了,行了。” 谷川安慰道。 “虽然好不容易做好的饭菜撒了有些可惜,但大家都吃饱了,再说桌子上还剩着不少饭菜”。 “真是对不起。” 片冈和立花向大家几次点头道歉,全身粘满了饭菜,完全一副从垃圾箱中爬出来的样子。 “你们两位也一起入席,喝杯酒吧。” 谷川邀请片冈夫妇。 “不,不,这样太不成体统了。” “不用客气,咱们不是老交情了嘛!以前我还承你照顾呢!” “哪儿的话呀!”片冈一副要离开的样子。 “不要管我们,各位请继续用餐,我们必须把这里收拾一下。” “那倒也是。而且不管怎么说,你们必须得换一下衣服。那我们先回餐厅去吧!” 被谷川一催促,来宾都一个跟着一个返回了餐厅。 “喂,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最后进门的时候,光于小声问浅见。 “我也不知道,不过找觉得不是单纯的疏忽,最好别是什么事情的征兆。” 大家也和他两人一样,似乎对此事百思不得其解,各就其位后,依然默不作声。屋里笼罩着一种出奇的沉静气氛。 2 “大家要玩个通宵吧!乐队怎么回事,为什么不演奏了?” 听永井这么一说,大家才注意到,也许因为刚才的骚乱,乐队的演奏已经停止了。离邻屋坐得最近的浅见站了起来,走过去一看,禁不住喊了出声来。“哎!……” 刚才的六人乐队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大厅里空荡荡的。 “没有人呀!” “哎,真的吗?” 不只是永井,大家都有些难以置信。 “可是就在刚才,我和令奈还一起跳舞呢!” 广野冲过来,从浅见旁边向大厅里观望。 “真的,一个人也没有,难道刚才是一场梦?” 广野学着西方人的样子摊开双手,耸了耸肩。 “真是令人害怕呀!出现得那么突然,消失得也……一帮幽灵一样的家伙。” 似乎是为了安慰自己慌乱的心,永井发泄似地丢出这么一句话来。 浅见为慎重起见,又走到大厅门口去看,在门厅里同样一个人也没有。乐队消失得实在是高明,甚至让人觉得刚才那场混乱和乐队消失之间有什么联系。 回到餐厅,就座的客人们都各自重新开始吃饭,中原、永井、广野和堀内由纪拿起酒杯正要喝的时候,浅见忽然想起了什么,大叫一声。 “啊,等一下!” 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到他身上。 “请先别喝那些酒!” “为什么?” 中原不满地问。 “不,也许没有什么事,不过我有点不放心。” “不放心什么?” “颜色,我觉得和刚才的稍有不同。” “颜色不同?不会吧,我喝的是拿破仑呀!你是说谁拿错了酒吧。” 听到中原带有挑衅性的话,各人都确认了一下自己的杯中的酒。 “我觉得没什么变化呀!” 喝葡萄酒的堀内由纪说。其他三人也都随声附和。 “但为了慎重起见,能否先请尝一下。” “尝一下?说得这么玄,难道这酒里下了毒?” “对呀,到底怎么回事?” 中原和由纪显出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故意语气尖刻地质问浅见。水井也对浅见的话多少有些在意。 “你不会真的认为酒里被下过毒了吧?” “不,不是这样的,只是为了保险起见……” “真是荒谬!”中原笑了起来。 “不过,姑且尝一下也无妨嘛!” 永井将舌头伸入杯中,尝了一下香槟酒,品过之后说:“好像没什么异样。” 中原一副不屑的表情,一口气把半杯酒喝了下去,堀内由纪也效仿喝干了自己的酒。 浅见一瞬间闭上了眼睛。但中原和由纪并没有出现什么异常情况。 永井和广野最初只是一点一点地抿,见此情景,也就马上恢复了常态,放心地喝起来。 “你……那个,叫浅见,是吧?” 中原又开始无理取闹起来。 “你到底安的什么心,真让人扫兴,或许你想说这里有人想杀我们,是不是?不,即使确实这里有人想杀人,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杀吧?至少我不会干那种蠢事。” “我也不会!” 由纪说。 “哎呀,由纪夫人,恐怕会有人想杀你吧!” 中原兴奋地说。 “啊,是吗?哪有那么有勇气的男人呀?难道不都是一些即使被抛弃也只能忍气吞声的家伙吗?” 广野的脸“唰”地红了。谷川一家三口的表情也变了。 神保照夫从一旁拉了拉妻子的胳膊肘说:“行了,别说了。” “难道不对吗?我说的可是实话。” 由纪粗鲁地甩开丈夫的手。 “哈哈哈……” 刚才一直没说过话的中原夫人幸枝突然大笑起来。 “说得好,由纪夫人!也许男人不行,不过女人可是很容易干出杀人的事来,某些人不要太贪得无厌!” 幸枝目光锐利地盯着丈夫说。中原阴沉着脸一声不吭。 “哈哈哈,这倒有意思。” 赤冢三男笑得露出了雪白的牙齿。 “就在眼前发生杀人案,这可是很难遇到呀?我觉得自己好像成了惊险电影中的出场人物。” “你要那么说,或许被杀的就是你呢!” 三岛京子带着嘲讽的眼神说。 “难道不正是你让许多女孩子伤心吗?你正被人恨着呢!” “嘿嘿嘿,虽说如此,这些人之中最不用担心被杀的就是我。” “那可说不定,或许这里有人对你怀恨在心呢!” “有那种人吗?准?那人……” 赤冢看上去信心已开始动摇,刚才还挂在脸上的笑容也难以置信地消失了。 “是啊,会是谁呢?” “不会是中原先生吧!” 因为矛头突然转向了自己,中原伸着脖子,瞪着赤冢。 “就是那个……我的名气超过了你。” “胡说!我的名气怎么会低过你呢?” 中原带着几分怒气。 “开个玩笑。”赤冢一边说一边摆着手。 “没有你中原先生哪有我赤冢呀!这我是很清楚的。” 赤冢的口气听上去让人辨不清究竟是奉承,还是侮辱。 “我觉得话题太沉闷了。” 谷川秀夫苦笑着说。 “乐队演奏已经结束了吗?” “好像是,连乐器也没有了。” 浅见说。 “嗯,可是才刚过八点呀!” 谷川一脸的疑惑。谷川的疑问不无道理,因为宴会才进行了不过两个小时。 “这次的宴会总觉得气氛怪怪的。” 永井不开心地说。 “邀请的客人不同于往年,加堂先生也没在宴会上露面,还有人说下毒没下毒什么的,而且乐队也没有了。这到底算怎么回事呀!” “对啦,刚才问你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 中原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问浅见。 “你真的认人为会有人被杀吗?” “对,我是这么想的。” 浅见脸上挂着笑容。光子吃惊地看着浅见的侧脸。 “真的那么想?” 中原惊呆了,死盯着浅见的脸。不,不只是中原,剩下的十一个人都在旁边以异样的眼神看着这个陌生的青年。 3 “真的这么认为恐怕不太稳妥吧!” 连绅士谷川也沉下脸来,瞪着浅见追问。 “既然你这么说,我想一定有相应的根据。就让我们听一听你的理由。” “您读了这封请柬就会明白。” 浅见从口袋里掏出那份请柬,递到谷川手里。谷川快速浏览了遍,摇了摇头。 “这里确实写着加堂先生担心会发生不祥之事,但是并没有写会发生谋杀案。” “哪里,哪里?”永井、中原先后读了一遍请柬。 “是呀,并没有写会发生杀人案。” 在这件事上,永井、中原表现出和谷川少有的一致。 “你是不是想说前年和去年发生的事都是凶杀案。” “我不知道,至少加堂先生是那样想的吧!所以才会请我这样的人来。” “你这样的人?你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 中原问。 “这封信里写着你是名侦探。你不是说你是现场采访记者吗?” “对,我的本职是记者,不过作为业余工作,有时候也干干类似私人侦探之类的活儿。” “私人侦探?……我越发觉得你不顺眼了!” 中原狠狠地瞪着旁边的妻子。 “与我无关。” 好像要推开中原的目光,幸枝冷冰冰地说。 “我委托的侦探不是这个人。” “哎?夫人,你雇侦探啦,这下中原可吃不消了!” 赤冢三男调侃似地说,被中原狠狠地瞪了一眼。 “这么说,你认为会发生杀人案喽!” 水井问: “对,来之前我还半信半疑,但和大家在一起后,我有种预感,一定会发生不祥的事。” “你的意思是,我们之中肯定会有人被杀?” “是的,我觉得这个宴会就是为此而开的。” “一派胡言!” 中原用在电视上讲笑话的口气,边说边做了个鬼脸。 “不,我开玩笑也不会开这种玩笑!” 浅见果断地说。 “各位刚才听到加堂先生的歌声了吧!加堂孝次郎这样的人会唱那种歌开玩笑吗?” “哎?这么说要杀人的是加堂喽?” 永井说。 “我不知道。” “不知道?这么关键的东西你一点也不知道,还做什么私人侦探?首先,如果你真的认为会发生杀人案的话,应该去报警才对呀!为什么不去?还有,在这之前,如果加堂先生不是犯人,真的担心会发生不测的话,与其找你这号人,还不如去报警。” “去给警察说什么?” 浅见反问道。 “说什么?……” 永井无言以对。 “哈哈哈,是这么回事儿。” 中原大笑起来。 “确实,你……嗯……叫什么来着……对,浅见,或许真的如你所说。去警察局说要发生杀人案,想必警察一定很高兴吧!然后问你的理由是什么,你就说因为集中了一批可能被杀的客人。” 中原扫视了一下餐桌周围,大部分人都阴沉着脸,不予理睬。 “中原先生,你这么高兴合适吗?”白井美保子皱着眉头说,“老实说,这里最遭人恨的就是你。” “你说的太过分了吧!恨得想杀我的人只有我夫人一个。如果我被杀了的话,马上就能知道凶手。这种划不来的事,即使我夫人也是不会做的。” 中原看了看妻子的眼神,说:“是这样吧!”幸枝依然默不作声。 “不对,中原先生。”浅见说。 “这里的人未必都持有这样的动机。比如因为引起公愤而被杀,这也是有可能的。” “公愤?你指的是什么?” 赤冢问。 “也就是公众的愤怒,说白了就是代表大众替天行道而杀人。” “哎……那不是行侠仗义的职业杀手吗?” “嗯,也可以这么说吧。” “难怪难怪,那样的话,中原先生可就危险啦!你在相声里可没少说老太太们的坏话。” “胡说,这方面你更胜一筹。你才是招女人怨恨被诅咒杀死的。不,也许在这之前就被水子的灵魂杀死了。” “算了,算了。”三岛京子皱着眉头说。 “尽说些无聊的不值一提的事。” “哎……夫人也害怕水子的灵魂吧。” 中原冷笑着说。 “太过分啦!” 京子站了起来,身后的椅子”咣啷”一声倒在地上。 “这种宴会真没意思,我们回房间去吧!” 说着京子挽住了永井的手。 妻子被人侮辱,永井却反应平淡,只是说道: “好,我们这就回去。” 他双眉紧锁,摇了摇头,在这一瞬间的变化之后,随即站了起来。 “各位,失陪了,我们先回去了。” “哎,别急,再坐一会儿嘛!” 中原又在无理取闹,很明显他已经醉得很厉害了。 “如果有什么地方惹得夫人不高兴了,我向您道歉。莫不是害怕话题触及到永井先生的旧恶?说起来,永井先生那本无聊的书不也招致了演艺界同仁的嫉恨吗?即便出现替天行道之类的事也不足为怪。” “无礼的家伙……” 永井的脸一下子没了血色,皱着眉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只一瞬间,便马上越过京子的肩,伸手粗鲁地抓住了中原的领口用力拽着。 “住手!”京了发出刺耳的尖叫,上前拉丈夫的手腕。也许是加上了她的力吧,中原连椅子带人“嗵”的一声倒向了后边。 4 与邻室铺着木板不同,这里地板上铺着地毯,尽管如此,中原倒在地上时仍发出很大的响声。大概中原磕到了头,倒在地上抱着头大喊:“啊,痛死啦……” 拉倒他的永井吃了一惊,慌忙弯腰问: “哎,没事吧?” “混账,你干的好事,还来说没事!” 到了这种时候,中原还不忘挖苦人。 “这么精神,看来是没事。” 谷川冷淡地说了中原一句,他这种态度是少有的。 “怎么这样……” 从意想不到的地方传来说话声。此前在赤冢身边像温顺的猫一样老实的芳贺干子,颤抖着说。 “打到头了,还说这种风凉话……” 干子泣不成声,说不下去了。此时,满不在乎地互相讽刺挖苦的人们也流露出一点难得的同情。 “喂,你也说句关心的话。” 赤冢瞪着跟睛,突然朝中原夫人说道。于是,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到中原夫人身上。 幸枝依然一副佯装不知的样子,不予理睬。 “哎呀,中原先生,可爱的姑娘为你担心呢!” 赤冢一边说着俏皮话,一边和永井从两边扶起中原,中原抱着头。好不容易坐到了椅子上。 因为永井不可能就这样把中原放在一边自己回房,所以又坐了下来。 “你,还在这儿?我可先回房间了。” 三岛京子说着站起来要走。 “夫人,你胆子不小呀!” 赤冢又开玩笑似地说。 “也许有杀人犯,你要一个人回房间吗?” “讨厌,别说吓人的话。” 京子吓了一跳,站住不动了。 “你还是一块来吧!” 京子拉住永井的手说。 “好吧,我也有点不舒服……” 永井显得犹豫不决,但最终还是站了起来。 “各位,失陪了!” 没有人再阻拦了。中原还在抱着头,其他人都觉得永井夫妇走了反而可以松一口气。 “我们差不多也该走了吧?” 神保照夫小心翼翼地对由纪说。 “哎,为什么?不是才刚到傍晚吗?而且酒还剩不少,想睡的话,你一个人走吧。” “不,我不困……你想多呆会儿,那也没关系。” 神保小声说着,又给妻子倒了一杯葡萄酒。 这时从二楼方向传来了女人的惊叫声。 “什么,刚才的声音?” 赤冢说。 “那不是三岛的声音吗?” 声音又传了过来,而且这次更近,能清楚地听见“来人呀!来人呀……” 浅见最先跑了出去,赤冢随后,光子也不想落后站了起来。 “别动!你最好呆在这儿。” 在通往走廊的门口,浅见回头说。随后谷川也制止众人。 “我和赤冢先生过去,其他人请留在这里。” 浅见和赤冢跑过走廊,三岛京子跌跌撞撞地从楼梯上跑下来。 “永井,永井他……” 不断用手指着二楼,像说胡话一样。 浅见和赤冢扔下京子,向永井夫妇的房间跑去。 5 永井智宏无神地睁着眼睛,倒在床旁边的地板上,脸上皮肤松弛,很明显处于昏迷状态。 浅见赶紧摸了摸永井的脉搏,虽然很弱,但心脏仍在跳动。 “医生,快去叫医生!” 浅见对赤冢说。赤冢转身向楼下跑去。 取而代之,片冈清太郎进来了,管家服由开始的白色换成了黑色。有的人可能会以为他是殡仪馆的。 “怎么样了?” “还不清楚,三岛夫人在那里吗?” “在。在楼梯上,似乎是吓瘫了。” “请把她带到这儿来,如果动不了的话,就让别人帮一下忙……对啦,广野就行。” “知道了。” 不久,广野和片冈扶着三岛京子走了进来。 “他是怎么倒下去的。” 浅见问。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京子与其说是伤心,不如说是害怕地看了看丈夫,背过脸说。 “进房不久,他走路就开始摇摇晃晃,然后就摔倒了,开始我以为他是在开玩笑,……可是他一动不动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想,不是脑溢血就是中了什么毒,因为我也没有这方面的知识,所以并不清楚。” “你说中毒?……这么说,是被人下了毒啦?” “现在下结论还为时尚早,不过有这种可能性。” “还是发生了杀人案!我丈夫被人杀啦!” “哎呀哎呀,请安静一下,永井先生不是还没死嘛!” “不,就要死了,我丈夫被人杀了也没什么奇怪的,出版了那样一本愚蠢的书……不过,那实际上并不是我丈夫写的呀!是出版社把我丈夫神忐不清时说的胡话随便编辑出版的。而且我丈夫也不可能写出那种文章来,尽管如此,仍到处遭人嫉恨,被人瞧不起……真是个傻瓜!被人杀害也在意料之中。” 因为过于激动,京子说的话让人搞不清是在为丈夫的正当性辩护,还是在对罪犯的行为表示理解。 这时,从天花板又传来加堂孝次郎的歌声。 “everybodykillssomebodysometime……” 广野和片冈脸色苍白,仰望着天花板。 “住嘴……” 三岛京子向上喊叫。 “这究竟怎么回事?不管是加堂孝次郎还是别的人,不要再愚弄人了!” 大概是慑于她凶暴的态度,或者是磁带在此时结束,歌声戛然而止。 “我丈夫怎么样了?” 京子问浅见。 浅见默默点了点头。因为还有脉搏,但已没有意识,所以是生是死,他也不知道。 “医生来了吗?警察呢,打110了吗?” “还没有……” 片冈惊慌失措地看着浅见,似乎在问该怎么办才好。片冈也看清了在客人中可以依靠的只有这个青年。 “嗯,还是通知为好。” 片冈忧郁地行礼之后便走出了房间。 “喂,他这样呆着好吗?就没有急救措施吗?” 京子也把浅见作为救星,问道。 “我不知道,只是如果是脑溢血的话,最好不要乱动。” “那倒也是……” 京子总算平静下来,跪在永井旁边,握着丈夫的手。脚步声慢慢地近了,门口出现了谷川秀夫英俊的面容。 “怎么样了?”看着倒在地板上的永井,谷川担心地问,“广野先生,你能否去陪陪令奈?” 听谷川这么说,广野像中世纪的骑士一样风度翩翩地快步离去了。 “浅见,关于永井的症状……” 谷川顾虑到京子的心情,低声说。 “以前,我曾看到过类似的症状,也许中了河豚毒吧。” “河豚?” 浅见和京子吃惊地望着谷川。 “不过,不是没有上过河豚这道菜吗?” 京子带着责难的口气问。的确在布满餐桌的菜肴中并没有以河豚肉为原料的菜。 “嗯,那倒也是……只是,和我以前见过的一模一样……” 谷川迷惑地盯着浅见。 “哎呀,虽然没有出现河豚,但也许使用了河豚毒呢?” 浅见代替谷川说。 “所谓的河豚毒就是从河豚身上提取出来的化学物质。” “这么说,那酒里……” 京子非常害怕,因为她和永井喝了同样的白兰地酒。 “不,现在还不清楚是不是放入了酒里。” “不过,即使是放入酒里,永井喝酒之后也过了不少时间啦!” “我记的河豚毒和氰化钾不同,要过一段时间才会发作。”浅见凭着不确切的记忆说。 “是吗?那也许就是中了河豚毒。” 谷川面色沉痛地点了点头。 6 赤冢三男回来了。 “救护车已经叫了,说是马上过来。” 接着片冈也回来了。 “警察说马上就到。” 房间内一阵沉默,围着永井,京子、浅见、谷川、赤冢、片冈五人始终站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可是救护车、警车都没到。即使侧耳聆听,别说是汽笛声,连餐厅客人的说话声也听不到了,整个别墅沉浸在一片寂静之中。 即便是外行人,也能看出永井的病情非常严重。 “再不快来,就完了!” 似乎是无法忍受这种沉默,三岛京子急切地说。 “太慢了!” 浅见看着手表和永井说。 “虽然在箱根的山中,可是花这么长时间也有点儿不正常。” “不会是不知道这里吧?” 谷川说。 “不,不可能,警察因为前年和去年的事到这座别墅来过几次。” 浅见转过身说, “片冈先生,麻烦你再跟警察局联系一下。” 片冈又跑了出去,隔了没五分钟就跑回来了。 “对方说,已经出发了,正在路上。” “什么?听起来像是汤面馆送外卖的口气呀!” 赤冢开了一个不合时宜的玩笑,谁也没有笑。京子狠狠地瞪着赤冢。 又过了一段时间。从最初打电话已过去了三十分钟。 “太奇怪了!” 浅见看着片冈和赤冢。 “两位没打错电话吧?” “你这话什么意思?” 赤冢面显怒色。这种时候,连他这个爱说俏皮话的男人也一脸的严肃。 “你是说我们没有认真打电话?我可是亲耳听到对方说马上就来的。” “我也没打错。” 片冈也认真地说。 “哎呀,二位别生气,我不是那个意思。如果两位正确地打了电话的话,警车和救护车理所当然该到这里了。若是因为台风、大雪道路不通的话那自不必说,可是目前并没理由还不到呀。我想可能是出了什么差错吧。” “差错,什么差错?” “不管如何,为慎重起见,我也去打一下电话。谷川先生和三岛夫人请留在这里吧。” 浅见由赤冢和片冈领着向有电话的房间走去。他们使用的是厨房前面小房间里面的按钮式电话机。浅见手握听筒,慢慢地拔通了110。 听筒传来了熟悉的应答声。 “这里是刚才报过警的位于箱根湖尻的加堂孝次郎别墅,现在警车还没到。因为觉得慢,所以怕有什么差错才又给你们打电话。” “什么,还没到吗?真奇怪,早就出发了……请再耐心等一会儿。” “是吗,知道了,顺便问一下,你们那儿的赤冈警视今晚不值班吗?” “知道了,不管如何请您再等一会儿。” 电话“啪”的一声断了,完全无视这边的问题。浅见握着听筒呆了一会儿,慢慢转过身看着赤冢他们,眼神像看到了幽灵一般。赤冢和片冈害怕地眼珠上翻看着浅见。 “看来情形非常不妙……” 浅见用老气横秋的嘶哑的声音说。 “啊……” 好像被浅见传染了一样,片冈马上显出一副不安的表情。 “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刚才我问赤冈警视在吗?对方连答也不答,完全无视我的提问,就把电话挂断了。” “听你这么说,我刚才打时也有同感。我想说得更详细些,对方只是把他想说的一口气说完就挂了电话。第二次打的时候,我问怎么这么役,对方只说马上就到,便挂断了电话。我觉得警察局衙门作风太严重了,对我说的话一点儿都不理。” “不,这似乎同单纯的不予理睬还不一样。” 浅见又尝试着拔了家里的号码,听到的是“对方线在忙”。 又拔了一次177,不用说是查询天气预报的号码,没想到这次也是忙音。 最后又拔了一次110。 “你好,这里是110……” 浅见不说话,将听筒转向赤冢和片冈。话筒在沉默片刻之后,“哎,还没到吗?真奇怪,早就出发了。”又停了一会儿,“请再耐心等一会儿。” 随后电话挂断了。 赤冢从浅见手里夺过电话,拔了119。 “你好,这里是119……对,是……奇怪,还没到吗?请再等会儿……早就出发了,请再等一会儿吧,对,不管如何,请再耐心等一会儿。” 随后“啪”地挂断了。 “啊,这也是假的!” “大概是吧。” “怎么会这样呢,可恶……” 赤冢张着大嘴,却再也说不出一句擅长的俏皮话来。 7 “总之,这部电话根本就没接外线。大概在这栋房子的某个地方,放有计算机控制的录音机,而电话线一定就接在了录音设备上。” “可是,傍晚我给事务所去电话的时候,一下子就接通了。” “我想,大概那时线路是完好的。说不定,线路是刚刚才成了这个样子。” “可是这么做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呢?” “那只有向其本人询问才能知道。” “也许是吧。” “加堂这老头儿,满脑子尽想些什么呀!” “赤冢先生,开玩笑可别太过火了。” 浅见一脸严肃地告诫道。于是赤冢缩起脖梗,抬头仰视天花板。或许麦克风就安装在那里,而加堂孝次郎此刻正竖着耳朵倾听吧。 正在这时,伴着一阵慌乱的脚步声,谷川跑了过来。对着二人悲痛地说道:“永井死了。” “啊?” 尽管在某种程度上三人已经预计到要发生的事,可还是不约而同地叫出声来。他们感到恐怖在一步步地逼近,终于向众人张开了它那血盆大口。 “那跟警方联系过了吗?”谷川问道。 于是浅见向他讲明了情况。 “不可能……这是真的吗?……可是,为什么要那样做呢?”谷川断断续续地讲了几句之后,最后说道:“要是那样的话,弄死永井先生的人是加堂先生喽?” “没错,除了他还能是谁。”赤冢不屑地说。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他呢?” “一定是那本书,就是永井先生写的那本,大概加堂先生对书中的某些内容不满意,从而恼羞成怒了吧。” “可是,我记得在那本书里好像并没有对加堂先生指指点点说三道四啊。” “虽然没有对加堂先生说三道四,但也许提到过与加堂先生发生过关系的女人的事。” “说到加堂先生的女人,她是谁呢?” “这个就不清楚了,那本书里提到过十几位女性的名字,即使其中一位是加堂先生的女人,那也没有什么可奇怪的。” “不管怎样,我们还是先去看看三岛夫人的情况吧,想必她现在正不知如何是好。” 于是浅见领头,众人一同朝二楼走去。 三岛京子自始至终未掉一滴眼泪,只是安稳地坐在床边低头瞅着丈夫的尸体。她似乎仍无法接受丈夫已死的事实。 浅见确认过永井已死之后,在场的人都双手合十默默哀悼。人们怎么也不相信刚才还咄咄逼人的永井此刻却成了一具不会讲话的尸体。 “总之,这件事必须报警。” “报警?难道电话可以打得通吗?”京子以责备的口吻说道,但话语已不似先前那般尖酸刻薄了。 “那么,请跟我的司机说一声,让他去报警。”京子说。 “知道了。”片冈行了个礼之后便离开了。谷川和浅见二人合力将地上永井的尸体抬到床上。 “看来这件事瞒不住大家了。”谷川神情忧郁地说道。就在这时,片冈像是被恐怖追赶着似的,惊慌失措地跑了进来。 “那……那辆……车,车不见了!” “什么?车不见了?我的车可是辆奔驰啊。那,司机山口呢,跑到哪去了?” “不,不只是您的车。诸位的车全都不见了。” “啊?那我的车也……” 浅见吃了一惊,他想,自己为了买车到付清贷款还要二年零八个月。此时此刻,比起刚才发生的变故,反倒更加在意起自己车子的去向了。 “可车钥匙一直是由门卫保管着的。那个老人是怎么搞的!”浅见这么一说,其他人也纷纷跟着“对呀!对呀!”地表示赞同。 “现在我们就去问问门卫吧。” 于是片冈在前面引路,谷川、浅见、赤冢跟随其后。一打开厅堂的大门,山中的冷空气随即迎面扑来,在这个星月全无的夜晚,除了门廊的灯所能照亮的地方之外,四周几乎可以说是一片漆黑。本应停放在黑暗中的几部车,连同其中两部车的司机一起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8 “门卫,门卫在搞什么名堂?” 赤冢朝着院门跑了过去,就在这时,黑暗中发出“瞅”的一声,同时可以听到“扑哧”砂石蹦溅的声响。 “危险!赤冢,快回来!”浅见喊道。 赤冢大概也觉察到了危险,吓得呆立在十步左右远的地方动也不敢动。 “快回来,有人用气枪正瞄准你呢!”浅见叫道。 紧接着,就听“瞅几”、“扑哧”之声响个不停。这声响又在四周回荡开去,打破了森林的静寂,让人感到毛骨悚然。赤冢“呀!”发出滑稽的叫声,连滚带爬地跑了回来。 “这是什么?”赤冢惊恐地颤声尖叫道。 “受伤了吗?有没有受伤?”片冈脸色苍白地问道。 “倒是没受伤,就是脸上被碎片似的东西给打了一下。” 大家从门廊返同到大厅中,对着灯光一看,只见赤冢的脸上,像是被虫子蜇过似的,现出一块小小的红痕。 “大概是被碎石子打的。”浅见说道。 “你说的那种枪,是指气枪吗?要是气枪的话,就算被打到了,也不会有大碍。” “你错了,要是被高性能的气枪打到致命的地方,那也会没命的,即使死不了,要是被打到眼睛,也许会造成失明。” 浅见因为曾经听过关于猎枪的讲座,因此有些这方面的知识。实际上,在大阪的确发生过年轻人用气枪随意袭击行人的恶性伤害案件。 “既然被人在暗中盯上了,随随便便到外面去是很危险的。” “这么一来,我们不成了钻进别人布袋里的老鼠了吗?” “的确如此。” “你不是侦探吗?难道就不能给大家出个主意,想想办法吗?” 赤冢的话里火药味十足。 “我也很想那么做,但是,我没办法像推理小说中的侦探那样无所不能呀!” “看来,一点都指望不上你了。” “很抱歉。” “好了,我们先回大家那儿去吧,一来还没告诉大家永井先生亡故这件事。二来情况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必须昕昕大家的看法。” 谷川发表了一下作为一个年长者的意见。 在餐厅,其余众人在焦急与不安中终于盼到了四个人的归来。中原或许是醉得很厉害加之头部受了撞击的缘故吧,嘴里一边咕哝着令人莫明其妙的话,一边仰脖干着玻璃杯里的酒。 “永井先生怎么样?”广野问道。 谷川用手势打住了他的询问,接着一字一顿缓慢地说道:“必须告诉诸位一件令人十分难过的事,就在刚才,永井智宏先生突然亡故了。” 如退潮一般的叹息声漫上餐桌,随即又消失了。在随后的沉默中,只有中原的咕哝声听上去大得有些刺耳,似乎在讲:“别胡说了……” “别再喝了!”中原夫人摇了摇丈夫的肩头。 “那永井先生的死因査明了吗?”神保照夫问道。 “还不清楚……”谷川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犹豫不决地扭头看浅见。 “我想大概是脑出血吧。”浅见随即说道。 “不对!”没想到有个声音插了进来。在虚掩着的房门外面,三岛京子面朝浅见站着。 “是毒药!毒药!我丈夫是被毒死的。” “什么?……”三岛京子的话引起众人一片哗然。 京子缓步走入房间,也许是因为丧夫的打击,抑或是因为事出突然、离奇而令其神志不清的缘故,只见她目光呆滞、无神,脸上挂着一副毫无生气、麻木的表情。 “永井夫人……三岛!”谷川以同情却略带叱责的口吻讲道,“在没有澄清事实之前,最好不要妄下结论。” “哈哈哈……”京子仰头大笑,“医生也好,警祭也好,他们是不会来了,是谁说电话打不通来着。” “这是真的吗?”神保、广野等人一齐扭头转向谷川。 “嗯,是真的,不光电话打不出去,就连我们大家的车也全都给偷走了。” 谷川以他所能达到的最快语调讲述了迄今发生的种种咄咄怪事。 9 谷川的话虽然讲完了,除中原之外人们依旧一声不吭,最后还是谷川夫人一一白井美保子首先打破了沉默,“那么说,我们被人给禁闭在这栋房子里了。” “是这样的。” “那,瞄准赤冢先生的是气枪吧!要真是那样的话,看来对方并非要致人于死地。” “也不一定,使用气枪一来枪声不易被人听到,二来按浅见先生的看法,即使是气枪也同样具有极强的杀伤力,是这样吧,浅见先生。” 浅见赞同地点了点头。 “加堂先生为什么要那样做呢,你说他怨恨我们什么呢?” “不知道,连他究竟恨我们大家还是恨我们其中的某个人都没法搞清楚。” “至少,他对永井先生心存怨恨,对吗?”神保这句不明智的话刚一出口,三岛京子马上脸色骤变,粉面含霜娇叱道:“你是说我丈夫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吗?” “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帅哥立刻不吱声了。此时,堀内由纪从旁边扭头瞪了自己丈夫一眼。显然,窝囊的神保令自己再也无法保持沉默了。 “事实不就是那样的吗?”由纪毫不示弱地顶了一句,目的在告诉对方自己已经忍无可忍了,“大概对方是出于愤恨,而动手杀人的吧。” “你说什么?你把话说清楚,我丈夫究竟做了什么?” “那种事我怎么会知道,人又不是我杀的,不过,想杀永井的人,这里不也有吗?” “什么?果真如此吗?”京子环视了一下餐桌旁的众人。 “夫人,别再讲无聊的话跟人斗嘴了。”神保慌忙按住由纪的肩头,作为一个男人,他拿不出一点威严来阻止自己妻子使性子撒泼。 “哎哟,我又没说人是你杀的,首先,谁都清楚你不会杀人。” “说的也是啊。”中原突然仰起头,冒出了一句,他眼睛虽说不大,但眼光却格外的锐利,尽管在谷川讲话时,嘴里一直在咕哝着别人听不懂的话。可现在的状态却出乎大家的意料,令人不禁怀疑也许他直是清醒着的,只不过在装醉罢了。 “由纪小姐的丈夫就像是个布娃娃。” 还没等神保张口,由纪已经叱责上了。 “哎,中原先生,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是说你丈夫是个老实厚道的青年。”说完,又装出一副烂醉如泥的神态。 “由纪小姐,他的话你别往心里去,”赤冢一边嗤嗤笑着,一边说。随后又小声补充道:“中原清只是个醉鬼,你又何必和他计较呢。”刚刚才被人从暗地里打黑枪,而现在又嬉笑如常,赤冢也算是个有胆量的男人。 “谷川先生,究竟在发生什么事?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大家是不是都应该冷静考虑一下呢?” 广野表情严肃认真地提议说,与优柔寡断的神保相比,广野看上去似乎更值得人信赖和依靠。由纪与令奈的表情都起了微妙的变化,细心的浅见注意到一向老实听话的令奈的唇边闪过了一丝令人不易觉察的微笑。 “我们大家此时此刻都必须像广野先生说的那样,要保持最大限度的冷静。”谷川略带演讲的口吻中透出这样一种意识和自负——自永井死后,现如今有资历去获得领导权的,自然只有自己一人了。 “首先,这次聚会与以前相比,有许多令人奇怪之处。受邀请的客人的面孔与以前不同了,聚会的形式也完全变了样。第一,主办者加堂孝次郎岂止是不露面。甚至还唱晦气不吉利的歌曲来恐吓大家,这让人除了感到不可思议外,想不出任何其它的理由来解释他的行为。再者,以前都有许多侍者在场,这次却只有两个人——片冈清太郎和立花夫妇,让人觉得这不像是一般习惯做法。更何况特意雇用私人侦探浅见先生,与其说如请柬上所写——防患于未然,我倒觉得从一开始,加堂先生就设想过会发生死亡事件,而他要么是出于让侦探起点作用的目的,要么就是想坐在一旁观看侦探毫无头绪地乱转、出洋相。而且,实际上死亡事件确实发生了。不仅如此,他还采取了不友好的举动——不让我们从这栋房子里迈出一步。总之,这次聚会,就是加堂先生缜密策划好的谋杀的舞台。” “你是说,我们都是为了受死而被邀请的吗?”中原夫人幸枝提高嗓门说道,“我不是在说笑,我连一次都没有见过加堂先生。何况他根本就不可能有杀我的理由。也许在我们当中,有人是加堂先生要暗害的目标,可要我也陪着一道去死,这也太过分了!喂,丈夫,你要老这样醉不醒,也许会第一个被杀死的。”她顶了一下丈夫的肋下说。 “真烦人,就让想杀我的人来杀好了。反正我又不会第一个先死,因为永井已经被杀了。” “中原先生,永井未必是被杀死的。”谷川拘谨地说道,想提醒对方注意一下自己的措词,可中原却根本就不理会这一套。 “也许在你看来能和自己喜欢的女子一起死也是一件快事,可我讨厌这样。真想不到你被女人捉弄够了之后,还要死在这种地方。”幸枝一面以轻蔑的目光蔑视芳贺干子,一面说道。 也许是出于同情幸枝,或许只是对这样的场面感到可笑吧,赤冢随口说了句令人不解的插科打诨的话:“中原先生很任性啊!” “请恕我冒昧……”野泽光子拘谨地说道。于是人们的视线一齐投向这位至今一言未发的不起眼的陌生来宾。 10 光子给有几分担心地注视着自己的浅见递了个眼色,意在求得他的理解。浅见轻轻地点了点头。于是光子不紧不慢地继续说起道:“那个……我从刚才就注意上了。怎么一直没看到片冈先生的夫人——立花小姐啊,也不知她怎么样了?” “哎?……”在场的片冈惊叫了一声。 “说的也是呀。”谷川脸上也露出了担心的神色。 “我想她一定不知道这场变故。片冈先生,你夫人现在在什么地方?” “啊,她刚才跌倒之后,便同房间换衣服去了。” “大概你那时也要换衣服,所以是一起去的吧。” “是的,是一起去的,她换衣服要多花些时间,所以我先换好出来了。” “照那么说,你夫人还在房间里吧。” “不,我想不会在房间里,大概是在厨房吧。” “那,请你去看一下行吗?” “好,我这就去。”片冈经光子那么一说,禁不住也挂念起自己的妻子来,于是急步向厨房走去。 “考虑到片冈先生在场谈论下面的话题,可能会令他很尴尬。”浅见接着说,“加堂先生临时雇用片冈夫妇的理由是什么呢?”于是众人当中,了解两人过去的也好,不了解的也好,都同样思忖起这个问题来。 “乐队那帮人也着实令人怀疑,好像一切都在照加堂先生的意愿行动。照此看来,片冈似乎也和他们是沆瀣一气的。” “的确如此,……那可以推理说片冈夫妇是加堂先生这一伙的吗?”神保照夫一改刚才那副颓唐的可怜相,突然饶有兴致地参与到谈话当中来。他大概又找回了在电视剧中扮演警察时那种精神抖擞、英姿飒爽的感觉。 “你说一伙,听起来好似拙劣的警匪片。”广野讥讽道。 对此神保虽然想神情激愤地反唇相讥,无奈就像是忘了剧本上写的台词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天生就是个面对这种场合毫无反击能力、束手无策的男人。 还是老演员片冈清太郎无意中帮这位英俊小生解了围,让他得以挨过这尴尬的局面。 片冈脸色苍白地走了进来,吞吞吐吐、支吾了半天也没说话。 “怎么了?”谷川催促他讲话。 “啊……情况真是令人奇怪……我夫人她睡着了……” “睡着了?在发生这场变故的时候吗?……”谷川张大嘴巴,已然失掉了先前一直保持着的沉稳老练的神情。 “真是不好意思,她睡觉的样子实在让人觉得不对劲,不管我怎么呼唤也醒不过来,怕是……” “是安眠药吗?”浅见问道。 “对,我想,有可能是安眠药。” “不可能吧,不会又被人下了毒吧?”赤冢说。 “啊?……”片冈听到“毒药”这个字眼之后,吓了一跳,慌忙转身又去了厨房,浅见、赤冢也都马上跟着跑了出去,谷川示意其他人呆在原地之后也出了房间。 穿过两间屋子就到了厨房。只见宽敞空荡的厨房里,洗涤台和烹饪台上堆满了盛着残羹冷肴的餐具,立花坐在一张位于屋子中央烹饪台旁边的椅子上,脸朝下一动不动地趴在台子上。片冈摇了摇妻子的肩膀,喊道:“康子!康了!”。浅见这才知道当年的明星其原名竟也如此普通,市花对于片冈的呼唤仅仅表现出些许的厌烦,却丝毫没有醒过来的迹象。可外表看上去,脉搏和呼吸与正常人并无异样。 “没事的,别担心。”浅见拍了拍片冈的肩头说。赤冢和谷川也都像是悬着的一颗心落了地似的,抚了抚自己的胸口。 “看来不过是一般的安眠药,是不是搀在果汁里了。”浅见走到放置在洗涤台上的盛有果汁的瓶子和玻璃杯跟前,拿起玻璃杯,将杯里留有的少量果汁倒掉之后,但见白色结晶附着在析底。 “看,果然如此。” “可她为什么要喝安眠药呢?”片冈问道。 “不,你夫人事先并不知道。一定是有人在果汁里偷偷放了安眠药。因为如果不把你夫人药倒,那么将汽车偷走之类的勾当就很难干得成。” “那么说,仍旧是加堂干的吗?”赤冢紧张而又惊慌地仰脖看头顶的天花板。 “看来,问题就出在加堂先生身上。”浅见似乎赞同赤冢的看法。 “他一定躲在这栋房子的某个地方,如果大家分头去找,我想不会找不到的。”赤冢提议说。 “既然没法出去,那我们只有把加堂先生找出来才行。”谷川坚定地说道,随即离开了厨房。赤冢、浅见紧随其后,只留下片冈夫妇在厨房。 第03章 滑稽演员之死 1 加堂孝次郎的别墅是一栋建筑面积约有660平方米左右的二层楼。其外部装修全部采用石材,颇有英格兰旧式房屋的风格。 一楼全部被用于宴请客人的房间和设施所占用。如门厅、大厅、餐厅和厨房等,上二楼的台阶可以直接从餐厅望到。扶手上施以精致的狮子模样的雕刻,给人以厚重豪华的印象。 二楼几乎全都是卧室,主人的房间是两间连在一起的,其它的客房都只有一间大小,按一般酒店的标准,每间客房都带有浴室和洗手间。 这样的客房共有八间。由此可见,显然加堂建造这栋别墅的目的并不只是为了自己在此静养。他甚至觉得特别是退出演艺界之后,盛宴邀请众多客人来此游乐才更有生活意义。 据片川讲,主人加堂孝次郎的卧室分为两间,面积有四十张席子左右。其它客房,即使配备了诸种设施,也都有十二张席子的面积,可以说一般酒店的设施这里都有。 主人加堂孝次郎的卧室位于二楼走廊的尽头,谷川走过去,毫不犹豫地上前叩响结实的红木房门,却得不到任何人的响应。即使侧耳倾听,除了远处餐厅嘈杂的人声外,透过厚重的房门丝毫听不到一点房里有人的声音。 谷川再一次敲了敲门,然后伸手握住门把手一扭,却发现门被锁上了。 “看来确实没人。”谷川失望地说道。客人们都应邀如期而至,结果却发现唱主角的主人不在家,单就这件事而论,实在是有悖于常理。 就在谷川、浅见、赤冢三人意欲离开时,忽然觉察到屋内有轻微的动静。于是三人同时回过头来。 “里面有人!” 赤冢将耳朵贴在门上听里面的动静。他做动作时的样子配上形销骨立的体型别提有多滑稽了。他越是显出认真的样子,就越像是在扮演着一个意欲入室的盗匪一般令人忍俊不禁。 赤冢保持着这种姿势,对着二人点头示意表示屋里确有动静。 浅见也学着赤冢的样子将耳朵凑到门上,他听到屋内有轻微踩动地板的声音。并且不是那种来回走动时发出的脚步声,而像是坐在椅子上用脚尖点地的声音。 浅见稍稍用力敲了敲房门,马上脚步声消失了。可过了一会儿,重新又响起了脚步声。很明显是在响应着门外人们的行动。 赤冢似乎失去了耐性,大声叫道:“加堂!”,却投有得到任何响应。 “真是不懂规矩!”赤冢小声骂道。 “怎么办?我们也别对他客气了,干脆把门撞开算了。” “这么做不好吧,是不是有点过火啊!” 谷川慌忙摇头说。但是,他似乎对此该如何处置也没什么好办法。于是,以询问的目光回头看浅见。 浅见看了一下表,发现已经九点多了。 “我们还是先回去再说吧。将要发生什么事,如何应对,对此必须静下心来认真地考虑一下。” 谷川、赤冢也表示同意。一走进餐厅,众人的目光一齐聚集到三人身上。 “情况如何?”广野率先问道。自从被堀内由纪抛弃之后,风传广野是世上最悲惨的男人。尽管如此,大概因为意识到有谷川令奈坐在旁边,所以神情姿态表现得气宇轩昂,让人不由得想起了中世纪的骑士。 “没什么,片冈夫人并无大碍。”浅见说道。他想:如果对大家说立花无意中喝了别人放进果汁里的安眠药的话,那只会令人们徒增不安。 但是,没想到赤冢一张嘴就破坏了浅见的考虑。“死不了,就喝了些安眠药。” “安眠药?为什么要喝安眠药呢?她不是一直在工作吗?” 广野不满意地说。 “啊,啊,不是她自己要喝的,而是被人药倒的。” “被人药倒的?这个人是谁呢?”。 “那还用说嘛,一定是罪犯喽!” “罪犯……”众人面面相觑。 “大概罪犯认为立花在场会妨碍他们把车运走,所以才将立花药倒的吧。” 浅见说。 “只是让她睡过去而没有下毒手,也就是说罪犯至少并没想杀死片冈夫人吧。” 白井美保子说道。 “也许吧。” “那,罪犯究竟想杀掉谁呀!”京子歇斯底里地喊叫着。 “或许只是永井一个人吧。”赤冢说。 “实在是很难判断啊。” 浅见歪着头思索说。 “要是只针对永井先生的话,那就没必要这样小题大作了。” “可是,前年和去年的聚会上不都只死过一个人吗?” “前两次是否是杀人事件我们还不得而知。至少,警察不认为这是谋杀案。这次的聚会听说较之从前有很大的不同,而且我觉得把我们禁闭在这里,事情也不会就此而结束。” “你的意思是说:接下来还会有人被杀吗?” “我也不希望再发生那样的惨剧。” “嗯……,这么说,我们当中有人会成为牺牲品吗?” 赤冢不停地环视餐桌旁的众人,每次被他的目光撞到的人都会皱起眉头显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可是,浅见先生。”谷川说道,“那杀人的目的和动机是什么呢?如果知道这些,也就明白谁可能会是下一个牺牲者。为此,还可以采取相应的措施。因为不明白加堂先生的目的就无法采取对策啊!” “如果有人想到了加堂杀自己的理由的话,讲出来给大家听听不好吗?”赤冢说。 白井美保子生气地说:“根本不可能有那种事。即便有,难道当事人自己会讲出来吗?大家以为如何呢?” 果然众人谁都一言不发。 “与其这样犹豫不决,倒不如着手把加堂找出来问个究竟。这样不是能更快地澄清真相吗?” 京子在一旁坐卧不安焦急地叫道。 “那人不就在这栋建筑物里吗?” “加堂先生好像就在他自己的房间里。” 于是谷川讲了讲加堂屋里的情况。 “居然有这样的事。那么,你们就这样灰溜溜地一声不响地回来了?为什么不撞开房门把加堂拽出来呢?” “现如今还不能做出那种有失体面的事来。首先,永井先生身遭不测这件事是不是他杀还无法证实。” “什么?谷川先生,你可是曾亲口说永井先生是死于河豚毒的呀。” “那不过是我的猜测而已。我投说过必定如此呀,因为我又不是医生。我只是说以前曾见过同样的症状,那时确实是河豚毒。而且即使如今是河豚中毒,也不能由此断定加堂先生就是下毒的罪犯。” “不管怎样,眼看就要死到临头了,可要是既不能报警也不能投医的话,那和被杀掉有什么区别呢?” “你说的也有道理……”谷川沉着脸点头认同道。 2 尽管来到这里还不到三个小时,浅见却感到时间过得异常缓慢难捱。 “总之,大家先冷静下来理理事情的头绪吧。” 浅见说道, “受邀参加这场聚会的人,除了我和野泽光子之外共六对十二位。这当中,谁此前从未与加堂孝次郎接触过呢?” “我一次也没见过加堂。” 赤冢三男马上答道。 “我也没见过。” 中原清之妻幸枝说道。 结果,赤冢三男、幸枝加上谷川令奈、芳贺干子,四人都不曾与加堂相识。 “我只在电视台的综艺节目中见过他一面。”广野像是想起来似的对众人说道。 “不过,那时我刚入演艺界不久,还是个新人。所以加堂先生是不会记得我的。” “你呢?见过加堂吗?” 幸枝摇了摇趴在餐桌上装睡的中原。 “是说我吗?我嘛,当然见过他。” 中原不耐烦地答道。 “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 “对了,我想起来了。”芳贺干子欢快地说。 “只要是中原先生主持的节目我是必着的。记得那次是中原先生主持的漫谈节目,而嘉宾就是加堂先生。不过,中原先生也真是的,在节目中讲话很不客气,丝毫没把加堂先生放在眼里。当时,我真替他捏了一把汗,可加堂先生却一点也没生气。” “那档节目,当时我也在看。”谷川讲道。 “虽然表面上加堂先生没有发怒,但是说不定心里也许为此很是恼火。我记得:加堂先生宣布退出演艺界这件事大概是在作完那期节目之后不久吧。” “那就是说:中原先生在节目中当众侮辱加堂先生上了年纪这件事可能成了他自此引退的契机,对吗?” 浅见问道。 “怎么说呢……”谷川欲言又止,似乎心存顾忌。 “你说的没错。”中原扬起脸来,嗤嗤地笑着说道。 “你们也不要把我的话全当真,不过有一半是我的真心话。加堂虽然在演艺上并没什么大的作为,却仅凭以前曾是明星这块招牌就一直把持左右演艺界。我是看不惯这种事的,你们看不是让他丢老丑了吗?……不过,要是年轻的时候说他演技拙劣、嗓子五音不全的话,或许他还不会太在意。” 中原毫不客气地盯着广野和神保,之后又伏下头去。 “是吗?原来如此。那么,中原先生即使被杀看来也是很无奈的啊。”广野虽然嘴角带着微笑,却目光犀利地说道。 “不过,被加堂先生杀掉之前,或许已被三角猫的演员或者五音不全的歌手给杀掉了吧。” “对……没错。” 这次神保和广野唱同一个调子是不多见的。 “我和加堂先生曾经一起出演过电视剧,他的演技也没你们说的那么差劲。” “哈哈哈,加堂这老头要是听到你这么赞扬他,他一定会很开心的。” 中原将嘲讽的目光投向一边,若无其事地说道。 “我丈夫不会是被错当成中原先生给害死了吧。” 三岛京子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似的激动地说道。 “加堂先生在杯子里下毒原本是要毒死中原先生的,但却搞错了就餐者的位置。这样推理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呀!” “的确也有这种可能。”中原出人意料地干脆地回答道,“这么说下次一定轮到我了。加堂!下次你可不要再搞错了!” 中原冲天花板叫道。 “你不要说胡话了” 中原夫人慌忙捂住丈夫的嘴。虽然这个那个地责备了一番丈夫的不忠,可心里依旧还是爱着他的。 “说的没错!”芳贺干子眼里噙着泪花说。两位女性都在挂念着自己的生命安全,中原本人也不由得为此而动容。 “请不要过早下结论。” 浅见给三个人的复杂心理泼了点儿冷水。 “即便有往永井先生的杯子里下毒之人,可仍旧没有任何证据证明那人就是加堂先生呀!” “如果不是加堂先生的话那你说是谁干的呢?” 三岛京子诘问道。 “虽然无法确认此人,可我想,下毒这种事我们当中谁都有可能。因为永井先生的杯子几乎一直放在餐桌上,所以装作伸手夹菜而趁机放入毒药这种简单的事情应该是不难做到的。单从这一点来说,反而可以为加堂先生开脱嫌疑。” “那就是说我丈夫身旁的人嫌疑最大。” “啊,那样的话,夫人,三岛小姐离得最近,就是说三岛小姐有嫌疑。” 赤冢毫不客气地说道,却被三岛京子投以怨恨的一瞥。 “即使不在近旁,无论谁都有下毒的机会。”浅见说道。 “虽然只有一次,可我们大家都曾离开过餐桌呀!就是立花夫人弄翻了食品手推车,我们都起身赶了过去的那一次。” “没错,那时大家都跑到隔壁房间去了,餐厅里一个人也没有。” 谷川说,然后向浅见问道。 “那就是说有人趁乱偷偷在永井杯子里下了毒。” “即使从永井死亡的时间来推断,我觉得这种可能性也很大。” “那么说,当时最后一个到隔壁房间的人有嫌疑了。” 谷川斩钉截铁地说道,然后像法官一样挺直腰板环视众人。 “最后离开房间的是谁?” “那个……”广野不好意思地说道。 “大概是我吧。因为当时我在对面的房间里跳舞,在大家离开之后,我才经过这里。” “当时,我和他是呆在一起的。” 谷川令奈挨近广野,柔情地说道。 “哈……这可真不错啊!” 堀内由纪开口大笑,嘴张得几乎连喉咙里面都瞅得一清二楚。与她形成鲜明对比,谷川虽然表现出一脸的不快,可还是尽量装出一副平静的样子对未来的准女婿质疑道: “你们经过房间的时候,有没有发现行为怪异之人呢?” “哎呀,这个就不太清楚了。而且,那时怎么也想不到会发生杀人事件。总之,我只记得走进房间时大家已经转身去了隔壁房间。” “你记得那时是谁最后走到隔壁去的吗?” “我记得是……” 广野似乎有所顾忌欲言又止。但是,终于还是鼓起勇气说了出来。 “就是这两位。”他用手来回指着浅见光彦和野泽光子。 3 “要是侦探先生最后离开的话,那就是说在此之前离开房间的人们没有嫌疑了吧!”赤冢说,“那我自然也是清白的啦!” “你是说我们的清白没法证明了吗?” 广野不满地说。 “可以这么说。” “请二位稍安勿躁。” 浅见苦笑着说。 “我并非始终关注着大家的一举一动。首先,即使是广野先生也无法确定我与野泽是否往永井的杯子里面下过毒。因为当时处在那样的混乱当中,所以很难想象人们还会对这种细小的动作报以怀疑。” “但是,从餐桌的对面伸手过来放入毒药,这种事多少有些勉强。不是吗?” 谷川一边说着,一边站起来试着把手伸了过去。没想到,只是向前探了一下,谷川的手指便够着了对面永井的杯子。 “哈哈哈,这可好了。就好像是自己证实了自己的犯罪经过似的。” 中原抬起一直伏在桌上的扭曲变形的面庞仰视谷川,莫名其妙的笑起来。 “真没礼貌!” 谷川一边轻蔑地低头瞅着中原睡眼惺忪一副贪睡的神态,一边坐了下来。 “总之谁都有机会下毒。” 浅见插进针锋相对的二人中间说道。 “但是,不只是我们有这种机会。因为那时这房间里已经没人了,所以即使有人从外面——特别是从对面房间进来往杯子里面下毒也没什么可奇怪的。因为我们甚至连乐队退场都丝毫没有觉察到。” “那么,是那些乐手?……”广野惊愕道。 “不,不只是那些乐手,加堂先生本人也有可能成为凶犯,不过有个前提条件,那就是我们要假定永井先生真的是被杀害的。” “你又说这一套,我丈夫他就是被谋害的。”京子突然怒气冲冲地说。 “当然,那么想倒也无妨,不过,如果加堂先生是凶犯,你不觉得他的所作所为也太过幼稚了吗?比如说:他非常清楚不能总把我们囚禁在这里,无论他切断电话线还是把车开走,警察迟早会来。到那时,一定会揭露其犯罪行为,这么一来,不等于加堂先生在自我毁灭吗?他明明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却还要进行杀人游戏,这实在是让人捉摸不透……” “是这样啊,那加堂先生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呢?……”谷川也交叉双臂抱着胳膊等着浅见继续往下说。 “加果这桩命案果直是加堂先生所为,那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加堂先生本人在行凶时已做好死的准备了。” “这么说,他已身患癌症什么的,剩下的日子所剩无几了吗?” “除此之外,也可能他想自杀吧。” “这不等于在找人作他地狱之旅的陪同吗?” “哈哈哈,如果大家一同去死,就不那么可怕了。”赤冢无缘无故地纵声大笑。 “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或许连你也难逃一死。”白井美保子斥责道,可这对赤冢一点也不起作用。 “行了行了,我们再接着刚才的话头往下说,将要受死的会是谁和谁呢?首先中原先生当之无愧是第一候选人,那之后会是谁呢?” “还自以为只有自己死不了呢!”堀内由纪饶有兴致地插话道。 “那是当然啦,他根本就没有杀我的理由嘛。” “是吗?赤冢先生不是一直被认为和中原先生是同一种人吗?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可就不明白了。” “嘿……我长得可不像他,由纪小姐才一定难逃这场劫难呐。” “这是什么话?” “是这样的,你说加堂先生的坏话,我可没少听。” “是吗?谁没说过造谣中伤的话?在演艺圈里,要是没有中伤他人,给他人落井下石的人那可真称得上是个奇迹。如果因此而被谋害的话,没有一个名人能活到现在。” “说的对,”中原像是很佩服地低声说,“谁都知道把我的事捅给杂志社的那个人。可在这个世界上,因为受了别人造谣中伤而都要较真生气的话,可就得不偿失了。” “真的是那样吗?”谁也没想到光子对此提出质疑。她干脆果断的几吻有别于这群名人,确实让人感到清爽悦耳。 “我想,像加堂先生这样的老练世故之人,是不可能对别人的中伤都一一记恨在心,以至于到杀人的地步。” “但是,加堂先生一向是个清高、孤傲的人呐。”谷川说道。 “所以如果被人当众提及老化——这个令他自己最不愿接受的事,或者自己的演技被人嗤之以鼻,即使是老练世故之人,不,正因为是极为世故之人,不是才比一般人更加感到羞辱难当,并大动肝火的吗?尽管表面上装出一副平静的样了,也许内心早已怒火中烧了。在加堂先生看来,我等之人,如同乳臭未干的孩童,还不够格呢。” “永井先生过去做过什么呢?说过令加堂先生恼火的话吗?” “至少,在那本书里没有提到过加堂先生啊。”京子说道。 “听说,当时已准备出版那本书的续篇。”谷川说。 “是的,有这回事,可一来我是反对的,二来我丈夫对此评价也不好,所以也就不打算积极地搞出续篇来。不过出版社认为不管评价的好与坏,只要书畅销就行,在这样的利益驱使下,曾经打算强行出版。” “说不定在续篇中,写了加堂先生的坏话吧。” “唉,怎么说好呢,我至今根本连原稿都没看到过。不过,我丈夫并非亲自写过原稿。” “那么,有可能加堂先生知道书里写有诋毁自己的流言蜚语而阻止过书的出版吧。”谷川像是总算发现了一个结论似的望着浅见。 “也就是说,永井先生无视加堂先生不希望书出版的要求。如果是这样,加堂先生也未必是错把永井先生当成中原先生而失手杀掉的。” “那么,杀人事件会因为加堂先生的目的已达到,而不会再发生了吗?” 浅见歪头思索。 “如刚才所说,要是谋杀永井先生一个人,似乎有点儿小题大作了。精心在电话上做手脚,把轿车开走,甚至用气枪阻止人外出,让立花服用安眠药等。再者,加堂先生对自己会被警察以杀人罪追究责任已有了心理准备。从这些事来看,加堂先生的所作所为,只能让人觉得像是小孩子在自暴自弃。” 浅见稍稍停顿了一下,调整了一下讲话的节奏。 “而且,加堂先生果真一个人能完成犯罪的全过程吗?比如说把车开到别处去,也是由加堂先生一个人完成的吗?我觉得以耄耋之躯,做完那样繁忙的活计,简直是难以置信。” “那,也许有几个同案犯。” “即使如此,如果做好了被捕的思想准备的话,那不是没有必要切断电话线阻止我们外出了吗?” “嗯,虽然不明白其目的是什么,不过既然那么做,想必也是出于某种想法才做的吧。” “好了,这个问题暂且谈到这里,有一个无法澄清的问题是邀请我来此的目的。我不认为我受邀来此的目的只是作一旁观者或是警察所需要的证人。” “……” “而且这次奇怪的聚会本身也是疑团重重,这次受邀客人的人选究竟是根据什么来敲定的,比如许多老熟人为什么没有被邀请?对此,大家不感到蹊跷吗?” “的确令人感到奇怪,但是,无论怎样推测加堂先生的所作所为,不照样没有任何意义吗?而且,受到邀请的客人也未必都出席宴会,也许会有几个熟人缺席。浅见先生的意思是这件事背后有让人怀疑的地方吗?” “不,我也不清楚,我只是说事情蹊跷……”浅见摇了摇头。 从混沌中似乎显现出什么,而此刻浅见却难以捕捉到其真实面目。 4 “那,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呢?”神保照夫客客气气拘谨地问道。 “与其说我们怎么办,倒不如说事态会发展成什么样呢?”广野马上更正道。 “照现在这样,我们不是失去了主动吗?”广野征求谷川的同意。 “是啊,就像是在加堂先生的手掌心中来回打转一样。” “可是,我们不能总是在这里受加堂先生的摆布呀。”神保说。 “哎呀,说的是啊,你的心肝儿宝贝想必快要睡着了吧。”中原嘲讽说。 神保生气地扭过脸来面朝中原:“我并不是在这里犯困瞌睡,我是在说,我们难道就这样一动不动束手待毙吗?难道不可以果断地从这里逃走吗?” “你的这种想法早就试过了。”赤冢说道。 “尽管如此,由神保先生去尝试一下,怎么样呢?或许,由纪小姐着丧服时的身姿拍成电视画面,效果会很好呢?” “不,我可不想胡来。”神保一脸的不悦。 “从现在起,不管发生什么事,在天亮之前,最好不要轻举妄动。”谷川说道。 “不,即使无法从这里逃走的情况继续下去,可是由于我们大部分人明天也都有工作安排,所以到了明天,事务所的工作人员也会开始着急起来,那样一来警察一定会赶到的。在这之前,只有静静地耐心等待,总之,我们先回房间去吧,到了房间从里面把门锁紧,如果有可疑的事情就敲敲隔壁的墙壁通知一下,对此大家有什么意见吗?”谷川询问众人。虽然没有持异议之人,可是分配房间却成了问题。谷川白井夫妇、中原夫妇、永井三岛夫妇及神保堀内夫妇的房间都已经决定下来,可是其他未婚情侣和像广野这样一个人来的独身者还没有分到房间,而且三岛京子的伴侣此刻已根本无法指望依靠。 “我该怎么办好呢?”京子悲切地哀声道,“别让我一个人呆在那个房间里呀!” “不是还有一个人吗?”赤冢道,“你不是和自己心爱的丈夫在一起吗?” 京子双肩抽搐,一脸认真的样子:“不要开玩笑。” “那么,这么办吧。”浅见提议道。 “野泽光子和三岛小姐住一起怎么样呢?” “没办法,也只有这样了。”京子一脸无奈地表示同意。虽然光子一句话也没说,但脸上却挂着不悦之色。 女人之间有许多需要劳神注意的地方。 “我怎么办呐,”赤冢油腔滑调地说道,“看来没法和芳贺干子小姐同居一室了。” “唉呀,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你们是一同受邀请的。”中原夫人不怀好意地说,中原在一旁保持沉默。 “和我同住一室怎么样?”广野站出来打圆场。 “芳贺小姐和令奈小姐在一起行吗?”令奈把脸扭向他父亲,用目光征求父亲的同意,谷川也深深地点了一下头。 最后只有浅见一人单住,其余六对都是两人共住。光子面朝浅见,目光中充满了关切的像是在询问:“一个人住没事吧?” 对于老实、厚道、胆子小的浅见来说,要在这恐怖之夜里一人独处一室,可想而知其内心有多么恐惧。但事出无奈,也不得不如此。 还好,卫生间就在室内,罪犯现身的可能是杀人犯而不是幽灵,所以总会有办法对付的。 谷川摁响了桌子上的呼铃,片冈随即跑了过来。 “您夫人怎么样了?” “啊,她依旧在熟睡,非常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哪里话,别把那件事挂在心上,顺便说一下,我们想到卧室里休息一会儿。”于是,谷川讲了一下房间的分配情况。 “你看这么分配行吗?” “好,当然没问题。各房间都准备有双人床,希望您睡个好觉。” “刚才去加堂先生的房间看了一下,好像加堂先生不在房间里。” “唉?是真的吗?不会……,在我敲房门的时候,没有任何人应答。” “不,是没有应答回话,可我们却听到房内有脚步声……,这么说片冈先生根本不知道加堂先生在哪儿吗?” “是的,我们今天早晨来到这里之后,还一次没见过加堂先生呢!” “那,今晚的宴会又是怎样安排妥当的呢?” “大部分事情的程序提前就已安排好了,我也只是预先按电话的指示来办。实际上,饭莱都是提前做好了的,我们所作的也就是把菜放入微波炉里加热一下而已。” “的确,如此说来,即使就您两位也总能应付自如了。那其他侍从就只是门卫与乐手吗?” “我想是的,乐队的人也很随便,来去自由,和我也不曾搭讪。” “那么说,你也不清楚那首奇怪的歌——一个人要谋杀另一个人喽?” “是的,一点儿都……也许什么地方在播放磁带吧。但不清楚具体在哪儿,又是怎样的一套装置。” “真让人吃惊啊……您夫妇二人受雇于加堂先生的原因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对我们来说,也是事出突然,加堂先生寄来一封亲笔信,信上说有这么一个宴会可不可以帮个忙。因为报酬方面非常优厚,并且同加堂先生也是我们从前的老朋友,所以就答应了下来。” “尽管如此,你不认为这次宴会很奇怪吗?而且电话打不出去,车也被开走了,最后还受到枪击而无法离开,您难道真的一点儿都不知道加堂先生这样做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吗?” “是的,我真的是一点儿都不清楚。” 片冈一脸的为难困惑,始终垂着头。 谷川回过头来面对众人,无可奈何地摊开双手:“看来,只有耐心等待了,我们先回房间吧!” 于是,大家陆陆续续上了二楼。 光子靠到浅见身旁来,低语道:“谋杀剧结束了吗?” “但愿如此吧。”浅见耸耸肩说道。 “看来,就连名侦探也束手无策了。” “啊,那是因为每个人都像是在演戏。很难区分他们的言行,哪一部分是真实的,哪一部分是虚假的。” “哎呀,这话听上去真是令人失望,也许加堂先生已后悔一百万日元的委托费过高了呢。” “是吗?我倒认为过于便宜了,要是搭上我这条命的话。” “看来,你是越来越心虚了,好了,自己多保重吧。” 两人上到二楼后便一左一右分开了。浅见不只是目送着光子进了她自己的房间,而且等所有客人走进他们自己的房间之后,这才阴郁地推开自己将要独自一人入寝的房门。 5 突然,传来一阵猛烈敲打墙壁的声音。浅见或许还在做梦吧,梦中的故事与现实的声音纠缠到了一起,因而在他睁开眼的瞬间,还搞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咚咚”响声很大,在这响声中还混杂着“来人呀……”的叫声。大概墙壁的隔音效果好的缘故吧,这叫声较之击打的响声显得极其微弱。 浅见马上看了一下表,表针正指在十二点二十分,他从床上一跃而起,朝房门口跑去,先警惕地将房门拉开一条缝,观察了一下走廊里的动静之后,便走了出来。但见走廊里空无一人。行至隔壁房间的门口时,叫声一下子清晰起来。只听里面有人喊到“来人啊!”。 浅见叩了叩房门:“我是浅见,发生了什么事?请把门打开。” 里面的人随即停止了喊叫,房门开了一条缝,神保照夫隔着门缝向外张望,当神保辨认出是浅见之后,一下子冲了出来。 他穿一身白底带蓝色条纹的欧式高级睡衣。显然这件睡衣是他自己带来的,而不是事先给客人预备好的那种。 “她死了,她死了……”神保紧紧抱住浅见,犹如梦呓一般说道。 “死了?……”浅见吃了一惊。与其说让他吃惊的是“死了”这个词,倒不如说是神保那糊满泪水、因恐惧而抽搐的面部表情。不,还不单单是恐惧,悲伤、困惑和一种如孩童向母亲撒娇似的表情交织混杂在一起,显现在他的脸上。 “你说死了,不会是堀内由纪小姐死了吧?” “嗯,嗯。”神保点点头。此时他已经一句也讲不出来了。浅见一把推开他,打开房门。连房间都无需进入,他已经明白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只见堀内由纪仰面躺在床上,嘴张得很大,双眼直勾勾地望着天花板。盖在身上的毛毯被掀到脚底,宽松型女式睡衣的上身敞开着只见胸部袒露出来,浅见不南得把脸背了过去。 “发生了什么事?”在房门口浅见回过头来诘问神保。 “不知道……等我发现的时候,她就已经死了。” “请讲得再详细一些,你是何时、怎样发现的呢?” “就在刚才,熟睡中的她好像似乎开口讲了什么,我走过去一看,就发现已经是这样了。” 虽然神保说“死了”,而且表面上的确也看不出有活着的迹象,可浅见认为为慎重起见,必须得确认由纪的死。 “请把谷川先生叫来。”浅见命令神保说。于是神保跌跌撞撞地穿过走廊,来到谷川房间的门前,敲了敲门,想不到从门里探出头来的竟是广野,虽说往日情敌之间的碰面令人尴尬不快,可现如今两人同样身陷囹圄,也就没有那么多顾虑了。神保发觉搞错了房间,于是又慌慌张张地去了隔壁。 广野观察了一下这边的情形,或许觉得事情非同小可吧,穿着睡衣跑了过来。 “有情况吗?” “堀内小姐死了。” “啊?”广野朝房间里瞅了瞅,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曾经爱过这个女人,但却被她无情地给抛弃了。当然她(他)们一定也发生过肉体关系,或许是那份难以割舍的爱憎之情尚存的缘故吧,可以想象得出一定有各种思绪涌上了广野的心头。 浅见凝视这个男人此刻脸上一瞬间的表情,揣度着它的含义。 神保领着谷川赶了过来。 “说了半天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听说由纪小姐死了。”他和广野一样张望了一下房间内的情况,同样吃惊不小。 “真的已经死了吗?”谷川向浅见问道。 “这就着手确认,请和我一起来吧。” 四人一同进了房间,在其余三个人的注目下,浅见学着检察官的样子,娴熟地一会儿摸摸颈动脉,一会儿翻开眼皮看看。 堀内由纪确实已经死亡了。 “刚死没有多久,尚存有一些体温。” “发生过什么事?死因又是什么呢?”谷川、浅见、广野把视线一齐投向神保。 “所以,那个,我不清楚,当我发现时,她就已经死了,我什么也没干。” “谁也没有说是你干的。”谷川略带斥责地说道。 6 经这么一折腾,惹得客人们都听到了外面的嘈杂动静,于是纷纷聚集过来。 尽管芳贺干子在永井死的时候还没表现得如此急不可耐,可一听说偶像明星堀内由纪死了便马上急冲冲地跑了进来。 “真的死了呀……”话没说完,便张口结舌不再吱声了,跑来时的那股气势也已荡然无存,战战兢兢地往男人们的背后躲闪。令人奇怪的是女人们按年龄顺序依次鱼贯而入,走到最前面的是谷川令奈,紧随其后的是野泽光子、中原幸枝、三岛京子和白井美保子。赤冢三男揉着惺忪的睡眼最后一个来到事发现场,而没来的只有中原清一人。 女人们都在睡衣外面罩了一件长袍,而男人们全都一律着睡衣、长裤。人们都挤在窄小的房间里,怕冷似的缩起脖梗。实际上屋内早已供暖,气温并不那么低,那是因为人们心理上感到毛骨悚然的缘故。 最晚赶来的赤冢从人群的后面迷迷糊糊地问道:“怎么啦?” “堀内由纪死了。”芳贺干子说。 “什么?”赤冢发疯似的大叫道,拨开人群,看到躺在床上的由纪。 “真的是死了,这次由纪小姐是被杀死的吗?” “是不是被杀死的,死因尚不清楚。”谷川急忙订正道,可谁也不理会他这一套。第二桩谋杀案还是发生了,接下来该轮到谁了呢?恐惧与联想在人们当中蔓延开来。 不能总让大家站在案发现场,即便是为了事后的取证调查也必须保护现场不再受到破坏。 “我们都回一楼的餐厅吧。”在浅见的建议下,大家陆陆续续地出了房间走下楼梯,浅见让神保锁上了案发现场房间的房门。 餐厅更暖和一些,餐桌上不知何时被人收拾过,吃剩的饭菜不见了,喝剩的酒及果汁之类的饮料和新杯子一起被摆放得整整齐齐。 大家各自落座之后,浅见询问已缩成一团的神保。 “从进到卧室到现在,一次都没有离开过吧?” “没有。” “就寝前锁门了吗?” “当然锁了,一进卧室顺手就锁上了。” “可不可以讲一下进入房间之后的情况呢?请不要漏掉任何一个细节。” “那也没什么可讲的……” “总之请你按顺序讲一下吧。” “在从餐厅直接回到卧室之前,一直是和大家在一起的,这你是知道的,之后就去冲凉——她先进去的,再后来、后来……那个,全都要讲吗?” “对,请尽可能详细些。” “可是,那是个人隐私,而且……” 浅见并没有意识到神保红着脸讲话支支吾吾的原因。浅见在男女床第之事方面的单纯、呆木急坏了一旁的光子,她不断地使眼色示意,可依然没有令他开窍。 “浅见先生,不可以省略那部分吗?”虽然谷川这样说,可浅见还是不明白怎么回事。 “哎呀,尽管这夜晚如此恐怖,还要做那种变态的事吗?”赤冢一下子捅破了这层窗户纸,浅见这才意识到。“啊,那种事可以不讲,请往下说吧。”浅见的脸红到了脖根,慌忙催促神保往下说。 “那以后就上了各自的床。我记得大约是十一点左右入睡的。刚稍稍打了个盹儿,便觉察到她好像在讲话——也许当时我在做梦吧——起身一看,就觉得她有些不对劲,走到跟前仔细一瞅,发现她已经断气了……” “于是便向我求助吗?” “是的。” “进了房间之后,她没有喝些饮料什么的吗?” “喝了点葡萄酒,就是临睡前喝的那一种,那是她的习惯。” “神保先生也喝了吗?” “是的,我也喝了一点。”神保一边摇头边答道。 “那,你没有感到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吧?” “没有。” “再没有喝过其它的东西吗?” “是的,没有了……我想起来了,或许她还吃了些药。” “药?什么药?” “是胃药,入睡前吃的。自从退出演艺界之后,她就患上了胃病,每晚都要吃药,所以今晚也应该吃了。宴会上她吃了不少东西,而且喝的也不少。” 浅见和谷川对视了一下。 “你讲的那种药,是什么样的药呢?也就是说,是片剂,还是冲剂呢?” “是片剂,大概吃了三片吧。” “是装在药瓶中的吧?” “是的。” “可不可以把药瓶拿过来呢?” 神保刚走出去没几步便忧郁地回过头来:“谁能和我一起去?” “哎哟!害怕啦?尽管去见的还是自己深爱的由纪呢!”赤冢虽然对神保冷嘲热讽,可还是愉快地起身陪着他一同去了。过了一会儿神保拿来一个并没什么特别的小药瓶。瓶里的药还剩一半儿,看上去是些很普通的常见药片。 “这样的药片里搀入毒药你觉得可能吗?”谷川向浅见问道。可浅见对此也是一无所知。 “不管怎样,我先把它作为证据保管起来。”浅见把包在手帕里的药瓶小心翼翼地收在自己上衣靠近胸口的内兜里。 7 “看来没法睡了。”三岛京子无力地深深叹了口气。 “说到哪里去了,不是还没到深夜嘛,要放在平时,正好是游逛六本木的时间。”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一想象睡着时那令人恐怖战栗的事就……” “啊,原来如此,或许在房子里有杀人犯,说不定同一房间里的人也会成为杀人犯的,一想到这种情形,当然睡不好了。” “赤冢先生请你说话时注意一些。”广野一本正经认真地说道。这种场合本应说些轻松的话题来驱散人们心头的阴霾,可赤冢却偏偏有意加重不祥事件带来的恐怖气氛。 “唉?不,我可并没借此影射广野先生什么呀。我完全信任你。” “你误解我的意思了。”广野不断使眼色,可还是晚了一步。神保此时脸色骤变,怒目圆睁:“赤冢,你想说杀死由纪的是我吗?” “唉?怎么会呢。真是没办法……” “所以说,你最好不要总是这么喋喋不休。”白井美保子丢了一句。 “我知道了,请不要这样一起挤兑我。这下睡意全消了,趁此机会大家一起再喝一杯,怎么样?” 赤冢开始给大家分发玻璃杯,但是没有人去接。归根到底,在这样的状态下,吃喝是需要些勇气的。 “怎么啦,大家都这样胆小。”赤冢笑着说。 “我来陪你。”芳贺干子应对道,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 “好,说到我心坎里去了。” “那是因为我和赤冢先生是一同受到邀请的嘛。”干子给赤冢倒上酒,同时自己也端起了杯了。 “你没糊涂吧?你就不怕被中原先生责备吗?”野洋光子诘难道。 “为什么非要在这里提到我丈夫的名字呢?”幸枝目光刻薄地质问光子,光子“啊”的一声慌忙捂上了嘴。 “夫人,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说的,这段中原先生的罗曼史,早就登在ff杂志上了。所以已不是什么新鲜事了。”赤冢接碴儿道。 “是啊,因为你一直盘算着我丈夫人气大跌后,不久便可取而代之,当然可以满不在乎的那么说了。把那事情给ff杂志社的不是你吗?”幸枝对赤冢表现出了明显的不满。 “请不要开玩笑。我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来呢?是另有其人。” “是吗?你说是谁?” “要是知道是谁干的,你打算怎么办呢?” “要是不去大吵大闹一翻,我这口恶气难消。” “把中原先生的婚外情披露出来,夫人您应该感到庆幸才是呀?” “请不要误会,我丈夫他搞婚外恋也好,与别的女人生孩子也好,对我都无所谓。只是人气一跌,收入就会减少,倒是让我很难受。要是在电视、杂志上被当作搞婚外恋的男人大肆炒作一翻的话,马上就会影响到我丈夫的演艺事业,所以比起他搞婚外恋来,披露这件事的人才更加不可原谅。” “的确,……听上去也在理。”赤冢叹服道。 “不管能不能原谅,当事人已经死了,那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你说死了,指的是谁?” “堀内由纪小姐。” “啊?那披露给ff杂志社的人是由纪小姐吗?” “是的,中原先生是知道的。” “那是真的吗?”浅见从一旁问赤冢。 “我绝不开玩笑,如果不相信,你可以去问中原先生。” “好,我这就去问个明白。”可是——浅见突然注意到中原不在场。 “中原先生仍旧没有醒过来吗?”于是向幸枝夫人打听道。 “由纪小姐出事时,我出房间之前,还瞥了丈夫一眼,好像还在熟睡。也许是因为他喝了很多酒吧。” “请您回去一趟可以吗?有可能的话,我想直接从中原先生那里得到证实。” “这个……”幸枝有些不情愿,所以态度不积极。 “我去吧。”劳贺干子起身道。 “行了,行了,别在这里开玩笑了,请你不要多管闲事。”幸枝愤恨地瞪了干子一眼,站了起来。 “我陪您一起去吧。”广野起身说道。 也许幸枝很满意这位值得信赖的骑士陪同吧,步伐马上变得轻快起来。 二人出了房间,一两分钟之后,伴随着“咚咚咚”的脚步声,广野跑了进来。 “谷川先生,请你来一下,中原先生的情况有些不妙。” “不……”女性当中,有人发出一声悲鸣。 8 众人随广野跑了出去。浅见当然一心想早点看到中原的情况,可其他人特别是女人们,注意力根本不在于此,而是不能忍受那种被单独留下来时,内心产生的哪怕是片刻的恐惧与不安。 中原仰面躺在床上,两眼微睁、咧着嘴,看上去确实与平常有些不一样,对幸枝“丈夫、丈夫”的呼唤丝毫没有反应。 “和当时永井的情形很相似。”浅见对谷川说道,的确表面上呈现出与永井智宏很相似的症状。 “确实如此。”谷川点头首肯道。 “可是,中原先生的脉搏呼吸却十分正常。”谷川一边查看中原的脉搏,一边说道。 “大概毒药的剂量小吧,要不就是中原先生的体质对毒药有抵抗力,要是现在这种状态的话,我感觉他能撑得住。” “请快叫医生来呀!”幸枝夫人靠在谷川胸前哀求道。可是在永井事发之时就得到过验证了,医生根本叫不来。 “夫人,此刻只有耐心等待,听说中了河豚毒之后,连医生也无能为力。” “你怎么能说这么薄情寡义的话……你要是不去的话,那我去叫。” 幸枝正欲走出房间,谷川与赤冢拼命拉住她,哭喊着的幸枝被两个人按倒在床上。要不是在这种特殊情形下,很容易会让人联想到强xx的场面。就在这时,芳贺干子从聚集的人群中朝走廊跑去。 “你要去哪儿?”浅见一边在后面追赶干子,一边叫喊道。 “我去叫医生。”干子回过头来说,表情异常。不只是因为和着泪水的睫毛膏打花了面庞,而且两颊的肌肉抽搐颤动让整张脸更显得异样。 “不行,外面有危险!”浅见追至楼梯上,抓住了干子的手腕。 “就让我去吧,否则中原先生会死的!”干子冲浅见喊道。 浅见被干子这种为了救自己所爱的人不顾任何危险的大无畏的眼神给打动了。 “如果不行的话,再怎么做都是徒劳,因为这栋房子给人封锁了,谷川先生不也说过中了河豚毒连医生都没有办法的吗?再者,中原先生现在是生是死还没搞清楚,所以我们要耐心等待。” 干子似乎被浅见说服了,顺从地开始往回走,浅见也手抚在她的背上,并排往前走。 浅见没想到这只是干子的缓兵之计,干子趁浅见稍稍松懈大意之际,一脚踢在浅见膝盖的迎面骨上,随即挣脱了浅见的手腕,敏捷地顺着楼梯跑了下去。 浅见一边拖着自己的腿,一边在后面追赶,剧烈的疼痛令他放慢了步伐,尽管如此,还是下了楼梯,冲干子的背影喊道:“危险!别到外面去。” 大概是脚步声和喊叫声惊动了片冈,他跑到走廊里。 “片冈先生,请快把她追回来。” 片冈听到浅见的喊声后,朝干子追去。他虽然外表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可动作却惊人的迅捷。 但是,似乎没能在干子冲到外面之前截住,只是在出了厅门的地方,听到片冈喊了一声“等等”之后便悄无声息了。 浅见深一脚、浅一脚地好容易到了大厅门口,战战兢兢地打开大门。外面漆黑一团,依旧沉睡在黑暗之中,觉察不到一点有人的迹象,不知何时寒风乍起,只昕到枯干的树木“呜呜”的咽泣之声。 浅见记得刚才并没有听到枪声。但是能否在房间里面听到气枪的枪声,他没有把握。侧耳聆听也听不到被枪弹打中的二人发出的呻吟,黑暗里只有寒风在呼啸。 浅见没有办法只好又回到二楼,此时大家全都拥到中原的房间里,低头看着床上的中原,一个个呆立在那里: 中原的身体状况没有什么变化,照谷川的诊断,尽管脉搏较弱,可心脏一直在跳动,呼吸也平稳均匀。 “要是照这样的话,或许生命不会有危险。”谷川说。 “河豚中毒有可能生,也有可能死,听说要是治好了,是不会留下任何后遗症的。”谷川这么说不知是否是在安慰幸枝,果然幸枝稍稍将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 “刚才干子似乎跑了出去,发生了什么事?”谷川悄悄问浅见。 “她冲到外面去了。” “啊?那可危险了。” “片冈先生去追了,也不知追到了没有,二人都不见踪影。” “那,不会遭枪击吧?” “也许被打伤了。” “真勇敢啊……” 三岛京子故意提高嗓门,显然是要讲给某人听的。果然,中原夫人双肩颤了一下,却没有回头,连冷静刚毅的幸枝现在也没有发火的力气了。 “这么说,那个女孩子被枪击中了吗?”赤冢有气无力地悲痛地说道。口气与先前简直判若两人,他皱着眉头,哭丧着脸。 “不,我还没看到,也许她已经成功地逃了出去。总之,我打开大厅的门时,她和片冈先生都没了踪迹。” “是吗?”在赤冢看来,他与干子虽然只是结伴出席宴会的同伴,但相处了几个小时后,她的消失对他一定也是个不小的打击。 “事情怎么会搞成这样?”赤冢嘴里嘟囔了一句,摇了摇头便到自己的房间里去了。 “有多少人丧了命呢?”白井美保子对丈夫说。 “永井先生、由纪小姐,而且中原先生生死未卜……,我担心芳贺干子小姐和片冈先生……”谷川一边说,一边掰着手指头。 “五个人。” “确切地说是两个人。” “不要再说这些安慰人的话了,正视现实吧!”素有贤内助美誉的美保子连讲话也胜男子一筹。 “尽管如此,中原先生是什么时候被人下了毒呢?”浅见歪头思索。 “是不是在晚宴就要开始的时候呢?”谷川说完后,向幸枝问道,“进人这个房间之后,您丈夫马上就躺在床上了吗?” “是的,因为醉得很厉害,所以没有洗澡便躺下了。我从浴室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在打鼾了。” “打鼾?……说不定那时毒药已经开始起作用了,这么说,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谷川一边看表,一边像是松了口气似地说道。 9 这时,大家的背后传来一个声音:“真的吗?得救了吗?” 大家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只见大敞着的门的对面,芳贺下子在片冈的搀扶下站在那儿,大睁着眼睛。 干子和片冈的样子很狼狈,脸上、衣服上全都沾满了泥,干子露在外面的手腕似乎被擦伤了,隐约有血丝渗出。 “没事吧?”浅见不由得大声道。 “是的,还好……”片冈从干子身后迅速点头应声道。 “刚跑出去马上就遭到气枪射击,不得已在中途树丛中将芳贺干子小姐扑倒,之后便一直趴伏在地上没敢动,瞅了个空子,才跑了回来。” “是吗?不管怎么说没有受重伤便是万幸,而且中原先生这边看样子也没什么生命危险。” “那可太好了。”片冈拍了拍干子的肩头,自己便悄悄抽身退了出去。 令奈来到干子身边,用手帕擦拭干子脸上的泥垢。 “赤冢先生可一直在为你担心呢。”浅见旨在让干子意识到自己行为的鲁莽。 “对不起。”干子无精打采地低垂双肩,“赤冢先生在什么地方?我必须向他道歉。” “刚才离开这儿就再没回来。我想大概是到自己的房间去了吧。”广野说,“他认为你也许已经丧命了,像是受了极大的打击,要是看到你没事,他一定会很高兴的,我去给你喊他一声吧。” 没等干子答话广野便大踏步地走了出去。不久广野带着一脸的不安与恐惧,又回到房间来,他的表情也让在场的人马上陷入了绝望。 “赤冢先生出事了。” “出事了?怎么回事?”谷川询问说,声音和广野一样。 “好像已经死了。” “怎么会这样……”谷川惊愕得说不出话来,又有人死掉了吗?浅见一瞬间联想到艾滋病这种奇怪的传染病。 “我去看看。”浅见说道。他想,这次的案发现场无论如何也要保护好。 用手帕包住门把手,小心翼翼地扭动,打开房门,并且也提醒广野注意不要留下自己的指纹。 赤冢果然如广野所说躺在床上动也不动,与其说躺着,不如说像被打翻的青蛙一样躺着更合适,脸上呈现出苦闷的表情。 “死了。”浅见凭直觉说道,随后摸了摸脉,再次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死了吗?”广野不能相信,就是浅见也是同样心情,那么开朗,浑身上下都是噱头的当红明星,竟死得这么干脆,从每日不知要出现多少回的电视画面上永远地消失了,这真让人难以置信。 浅见从赤冢身上移开视线,打量起周围的状况来,室内,赤冢和广野随身携带的行李略显杂乱地放着,桌上摆着一瓶威士忌和两只玻璃杯,一只里面盛着威士忌,一只盛着水。 “这酒……?”浅见问道。“赤冢喝过,而我不喝酒。” 浅见拿过两只玻璃杯凑到鼻子跟前闻了闻,也没发现有什么奇怪的气味。 “又是河豚毒吗?”广野颤声问道。 “不知道,似乎是比河豚毒更厉害的速效毒药。” 走廊里有人来了,一看原来是谷川。此时连谷川都像是死人一样悄声无息地行走着。 “请不要触摸把手。”浅见提醒道,为此,特意把门敞开着。 谷川也明白浅见的意思,在进入房间时,没有去触摸把手。 “赤冢的情况怎么样?”一边说,一边瞧着赤冢的脸。 “这……”谷川像是在向神明祈祷似的,两手合十道。浅见和广野也都几乎下意识地跟着谷川做出同样的姿势。 “这瓶威士忌酒……”浅见姿势没变,突然想到什么,问广野:“是从什么时候就摆在这里的呢?” “是和大家一起从餐厅回各自房间时,赤冢先生带回来的。” “那么说,之前是一直摆在餐厅桌上的喽,从瓶里剩余的酒来看,赤冢先生在晚餐时就已经在喝这种威士忌了,要是那样的话,威士忌里面没有被人下毒呀。” 浅见再次环顾了一下室内,除了这瓶威士忌外,好像再没有下了毒的饮料之类的东西了。 “像堀内由纪小姐那样也吃了药吗?” “我想没有。”广野回答得干脆利索。 “因为据我所知,一来赤冢先生没有吃药,二来他也说过,他只喝保健饮品。” “的确……可是那他是怎样中毒的呢?” “您没想过,罪犯有可能到房间里来,往威上忌里下毒吗?”广野说。 “也许吧,但问题是谁、什么时候下的毒。从餐厅回到房间后锁门了吗?” “是的,我锁好了。” “那么由纪小姐出事,大家都跑到楼下之后,那段时间里你锁门了吗?” “没有锁。” “自然无论谁都可以自由进出房间。” “是的,确实可以自由出入。可是,是谁进来了呢?……是加堂先生吗?……”广野愕然道。他端正的脸庞因为愤怒而变成了朱红色。 第04章 帝王之死 1 凌晨两点是最令浅见厌恶的时刻。而此时正好是这个时刻。 尸体共有三具,分别是永井智宏、堀内由纪、赤冢三男。而中原清也处于假死状态。 立花虽然没死,但也睡得不省人事。 浅见身处这种难以置信的惨剧的罪恶之地,尽管如此,不知为什么,自己并没有那种不能抑制的恐惧感,也许是因为死的都是名人的缘故吧。 现在凝视着他们凄惨的死相,却觉得他们好像马上就会说着“啊,睡得可真舒服”,挺身起来。 因为他们的生活本身就处在虚构与现实之间极其暖昧模糊的境地。也许连演艺圈中的同行们都难以辨别他们何时是真、何时是在作戏。 所以尽管活下来的人或因恐惧而战粟,或因愤怒而哆嗦,可看上去只能令人疑为又在作戏。 但是,赤冢的死还是给人相当大的打击,因为他可称得上是时下最红的笑星,如今已经是一具尸体而已。广野五官扭曲,现出愤怒之色。 “那个老头儿他……”广野对谷川秀夫和浅见说道。 广野打头,谷川、浅见依次尾随其后,在路过中原清的房间时,神保照夫和光子注意到三人神态有些不同寻常。于是疑惑重重地走出来跟在三人身后。 “赤冢先生怎么样了?”光子问完后,只见浅见一声不响地把头向左右晃了晃。 “啊?该不会是……”光子说不出话来,不由得停下脚步,在一慌神之间,眼看被大家给撇下了,于是慌慌张张地跟了上去。 广野停住了,一扇红木制的大门堵在五个人的面前,在选材和工艺上都与其它房间完全不同。这扇厚重的门扉像是在向众人宣布这是主人的房间。 广野没有踌躇,一开始便铆足了劲儿,上前敲门。 “加堂,开门。”一边敲门一边大声喝道。 没人答应。谷川也上前和广野一起使劲敲门。 “真结实呀。”站在纹丝不动的大门前,谷川轻轻叹了口气之后,回头朝浅见发了句感慨。 “我们把它踢破吧。”神保用鞋跟果断地踢了一脚,被弹了回来,一不留神,摔坐在地上。但是,谁也没有嘲笑他可笑的样子。 广野使出浑身气力,将整个身子朝门上撞去,这次本应会对门造成相当大的冲击,但大门却丝毫不见有松动。 于是神保和广野一同朝门上撞去。只听“当”的一声巨响,很明显与撞门声不同。 “是枪声吗?” 广野顿时神情紧张地回头问道,大家都保持着各自的姿势没动,侧耳倾听。 周围死一般的沉寂,根本听不到任何响动。 留在中原房间内的人们也都一个个出现在走廊里,一同跑了过来,三岛京子、芳贺干子、白井美保子、令奈……最后连中原夫人幸枝也撇下徘徊在生死之间的丈夫,一边喊叫着“等等我”,一边在后面赶上了大家。 加堂房间门前一张张惊骇的脸面面相觑,人们呆若木鸡地站立着。 这时楼梯上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片冈清太郎惊慌失措地跑了上来。 “发生了什么事?我听到了枪声。” “就在房间里。” 谷川朝加堂的房间呶了呶下巴,反问道:“你没有房门钥匙吗?” “有串各房间的钥匙,我这就去拿,请稍等。” 片冈跑了出去,不一会儿拿回来了一串钥匙。 每个客房的钥匙都在上面,其中惟一的一把电子钥匙大概就是加堂房间的。 片冈哆哆嗦嗦地把电子钥匙插进钥匙孔里,向右一扭,“咔嚓”一声打开了锁。 片冈退到一旁,没有得到允许直接进入主人的房间毕竟多有不便。 “谷川先生,请。”广野说。 “哪里话,这种场合还是最好由侦探先生先进,那就拜托您了。” 谷川朝浅见点了点头。 “大家最好往后退一退。” 大家紧张得一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儿。全都贴墙壁站立。 浅见在众目睽暌之下,轻轻地把门朝里推去。 2 浅见马上就闻到了一股火药味,他放开手飞快地后退,惟恐有人从里面向外射击。 但是,室内却没有任何有人活动的迹象。 浅见小心谨慎地朝房间里窥探,里面弥漫着烟气和臭味,一位老人伏身在右边的一张宽大桌子上。 “加堂先生!” 浅见不禁失声叫道并赶上前去,其余的人也都跟着一起拥进屋子里。 “啊,女人们最好不要看。” 浅见说的时候,女人们已经踮着脚、挺直身子从他身后向里瞅着加堂了。 只听一个个“呀……”、“不……”,失声悲叫,尽管如此,可谁也没有离开现场的意思。 不知是血还是脑浆的粘稠液体从加堂孝次郎头部的右侧流到了桌子的中央,他就像是溺在这“海”里似的,趴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请问,是不是已经死了?”片冈从众人的后面,声音颤抖地问道。 “死了。”广野愤恨地说道。 “大开杀戒之后,又死得这么干脆,这老头儿,在想什么呢?” 对此,谁也没有吱声。 浅见从各种角度用心观察握在加堂手里的手枪。 “好像是用枪直接顶在头上,然后扣动扳机的。” 加堂握枪的手搭在桌上,并且贴近耳边,头部的弹痕让人联想到当时枪口顶着脑袋的情形,伤口周围绽开,显然是因为枪口离头部太近而被打花了的缘故。 鲜血沾在枪口上,现出暗淡的光泽。想必当时手枪是被紧紧地握在手里的,死后尸体一僵直,把手指从扳机上掰开,那可就很费劲了。 加堂曾经如帝王一般支配着整个电影、戏剧、电视世界,尽管这样一个呼风唤雨的人物死了,可是却没有一个人为此而哀伤。非但如此,还对像赤冢这样的实力派艺人死于加堂之手而抱以极大的愤慨。 “这老头为了什么要杀死由纪呢?”神保哀声道。 “我丈夫不也一样吗?你们说他究竟对加堂先生做过什么呢?又不像中原先生那样,遭毒手还有原因可寻。” 京子话音刚落,就听中原幸枝尖叫道:“你胡说!” “我丈夫无论话语如何尖刻,那也不过是些黑色幽默而已,根本就没理由遭人毒手。” “中原夫人,别激动,中原先生还没有死。” “当然不会死。你说还没死是什么意思,听你的口气我丈夫好像不久就要死了似的。” “别误会,我并不是那个意思。”谷川皱起了眉头。 “可是,为了什么呢?其目的是什么呢?”光子诧异地说。 “我简直不能相信人们将会这样一个个的死去,就好像是在看恐怖电影或者侦探连续剧一样。” “电视剧吗?……的确……” 浅见顿觉眼前一亮,重新又恢复了往常那洞察一切的机敏眼神。 “或许会有遗书之类的东西。” 谷川打开桌子的抽屉查看了一下,却没发现此类东西。 “无论出于何种目的也没有理由杀这么多人呀!”白井美保子悲伤地说道。 “加堂先生该不会是精神错乱了吧,我看只能这么解释了。” 她也曾和加堂一起联抉出演过影视作品,因此无法对这位老人恨之入骨。 “不管怎样,噩梦般的惨剧终于落幕了。”谷川用手轻轻抚着妻子的肩头安慰道。大家也都释然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可是,所有这些命案是否加堂先生所为,我认为这样下结论还为时尚早。”浅见对谷川的发言持否定态度。 谷川对他投以惊异的目光。 “你的意思是……” “我是说还没弄清加堂先生是不是犯人。” “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不光谷川,大家就像是看一个异端者一样,全都把目光投向浅见。 “我说错话了吗?”浅见心里一阵慌乱,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 “可不是吗,加堂就是因此而自杀的,这难道不是最有力的证据吗?” “自杀的确是发生了,可是他是否杀人……或者说谁有证据断定是加堂所为呢?” “你这种侦探真是少见啊,证据该由你亲自去找呀!” “当然,我是要去调查的,可如今什么也没找到,所以我搞不清加堂先生是否真杀了人……” “这个人真差劲,因为受雇于加堂先生,所以自然不会讲雇主的坏话了。”广野轻蔑地说道。 “不,我没有那种偏见。”浅见认真起来,争辩道。但是除了光子,其他人谁也不站在他这一边。 就在这时,那首奇怪的歌曲突然又响了起来,就是加堂唱的那首“一个人要谋杀另一个人……”。 3 “怎么又是那首晦气的歌曲呀!”女人们悲声叫道。 “哎呀,找到了,就是这个。”神保在对面说道。 他站在安放在墙边的音响设备前面,指着其中的走带装置说:“这支歌的真面目原来是这个,而且因为这台装置大概是带计算机控制的录音电话,所以拨打110和119时的恶作剧也是加堂先生的杰作吧。” 神保一边说着一边摆弄起这套装置来,马上就听到那个不负责任的“119”的应答声,“……很快就会到达您那边,所以……” “果然如此。”神保欢呼道。作为被人公认是惟老婆是从的神保,这可真称得上是立了一件了不起的功劳。 “我,对音响非常感兴趣,所以马上就搞明白了。” 如果他不这么沾沾自喜的话,反而会更好。 “可是,这个声音好像不是加堂先生的呀。”谷川歪着头,确定地说。 “因为那是种演技,而且是加堂先生最引以为自豪的着名演技。”神保说。 “是吗?” 虽然谷川在这个问题上仍旧有些态度不清,可是也没有再提出反驳意见。 浅见唤来片冈,问道:“门的对面是卧室吗?”浅见指着与音响设备相反的方向——加堂自杀的那张桌子后面的门说道。 “是的。” 浅见走过去,打开通向卧室的那道门。在握住门把手之前,特意盖上手帕。卧室里并排摆着两张单人床,而且对面还有一道门。 “对面是化妆室和浴室,当然也有洗手间。” 浅见轻手轻脚地朝里面走去,生怕踏乱了地板,从而给事后调查取证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其他人在门口提心吊胆地看着浅见。 浅见观察到没有从卧室、化妆室、浴室直接到外面的门,卧室和浴室的窗户都是又窄又长,就其宽度而言,人是钻不过去的。 卧室还有衣柜,虽然将衣柜里和床底下都检查了一遍,也没发现有人藏匿过的痕迹。 “这下越来越表明犯人就是加堂先生。”谷川抛出最后的结论,似乎对浅见的细致工作有些不耐烦了。 浅见因为没有足够的证据来反驳他,所以只好沉默不语。 “下一步是等待天亮呢?还是从这里逃出去呢?” 因为侦探靠不住,所以谷川作为领导征求大家的意见。 “或许那样做有些危险。”浅见谨慎地说,“因为刚才在外面用枪射击的不是加堂先生。” “的确如此,因为根本就找不到加堂先生出入这栋建筑物的行踪。”谷川首肯道。 “而且,开走那么多的车想必也不是加堂先生所为。” “是吗?那么说是有从犯了?”广野也没有异议。 “难道加堂先生虽然在这里自杀了,可仍旧死不瞑目吗?”美保子不安地询问丈夫。 “嗯,也许是吧。” “到天亮还有四个小时……”广野的视线落在手表上,然后坚定地抬起了头,“能不能行,我一定要试试看,与其在这里等死,还不如索性逃出去。” “不行,那样太冒险了。”片冈阻止道。 “还是我去吧!” “但是,也许我说的不妥当,那对你来说太勉强了,因为不但奔跑需要耐力,而且也许还要进行格斗。” “没关系,这些年我没少吃苦,别看我外表瘦弱,实际上我很有韧性的。”片冈曲了曲臂膀,让人感觉其动作中总有些历史剧、古装剧式的历史陈旧感。 “我去看看情况。”片冈来到窗边,把头伸进厚窗帘里向外张望。 “外面实在太黑,什么也看不清楚。”片冈摇了摇头,离开窗边,径直就要离开房间。 “你去哪儿?”浅见问道。 “去外面求救。” “你不能去。”浅见说。 “你不是刚才同样遭到枪击了吗?不能明明知道危险还要去硬闯。” “可是,那是我的义务呀。” “既然雇主加堂先生已经死了,也就不存在什么义务了,现在你我都是同一处境的人了。”浅见想强调这一点。 “那,怎么办好呢?” “还是我去吧。”广野站出来说道。 “令奈小姐你怎么想呢?”浅见问谷川女儿说。 “我……我、那个、我也不知道。”令奈躲在母亲白井美保子的身后,怯生生地低语。 “看,现在广野先生可不是一个无牵无挂的自由身了。” “你说到哪儿去了。”广野满脸通红,此时的架势有些不合时宜。 “那就是说谁也不用去求救了吗?”中原夫人说,“如果不快点找医生来,我丈夫他也许真的会死掉的。” “那么中原夫人,你能撇下中原先生不管吗?”谷川说。 “不知道,可是不那样的话每个人都会死的。”幸枝带着哭腔说。 4 “我来照顾中原先生。”芳贺干子说完就要离开房间。 “请你不要多管闲事!”幸枝夫人堵在门口说道。 “你嘴上那么说,现在不也没有守在中原先生身旁吗?” “好,我这就去,我可不是开玩笑。” “正是因为任性……” “没错,任性固执是我们家一贯的家风。”幸枝恶狠狠地丢下一句话之后,便离开了房间。 “她一个人去没事吧?”光子对浅见说。 “你陪着去吧。” “好的。”光子朝幸枝跑去。 “我们即使就这样呆在这里,也仍旧毫无办法。”谷川说。 “该怎么办好呢?大家可不可以想个办法呢?” “所以,我说要从这里逃走……” “不,那不行。” “对了,如果拿着这把手枪,应该能够逃脱吧。”神保指着加堂手里的手枪说道。 “可是,那可是证据呀。”浅见面露难色地说道。 “我虽然不知道什么证据不证据的,可是要是死了,一切可就全完了。”神保突然正言厉色道。 “……由纪死了,我虽然活着也觉得毫无生趣……”他毫不犹豫地走上前,从加堂手里取下手枪,好像摆弄这种玩意儿很有经验似的,熟练地推上保险,取下弹匣确认子弹数。 “还有五发。”“咔嚓”将弹匣复原。 “请交给我吧。”片冈说着,便向神保伸出手去。 “只要有枪,我也能逃出去。” “可是,你会使枪吗?” “您说到哪儿去了,我参加过军事训练,虽然只当过一年的海军飞行预备练习生,不过使用手枪我还是会的。” 片冈从踌躇的神保手里把枪硬是夺了下来。 “这样合适吗?”神保朝谷川望去。 “真的没问题吗?”谷川担心地问片冈。 “交给我好了。”片冈挺直胸膛,将手枪收在怀里。 “那我就去了,如果能走到湖尻,也就有店铺,所以不必担心。” “到湖尻,需要多长时间。”浅见问道。 “我想大概二十分钟左右吧,由于是夜路,也许要多花些时间。”片冈行了个礼便去了。 “要当心啊。”芳贺干子皱着眉头,担心地说道。她一定在想,刚才逃脱失败时,是被片冈救下来的。 远处传来打开厅堂大门的声音,干子跑到窗边,其他人也都跟着站到了窗边。 窗帘对面依然漆黑一团,在呼啸的寒风里能听到踩着沙砾缓慢行走的脚步声。大概片冈边注意着四周的动静,边向前走吧。 突然,沉闷的枪声回响在森林、树木间。 “是气枪!”浅见叫道,大家马上绷紧了神经。 沉闷的枪声再次响起,紧接着石了路上传来急促奔跑的脚步声,突然脚步声消失了,之后“当”的一声,很明显是手枪的射击声,清脆的枪声在重山之中回荡,一定是片冈在反击。最后脚步声消失了。 “打中了对方?还是被对方打中了?”广野不安地说。 “不……”令奈靠在广野的臂膀上,一种异样的紧张感袭上每个人的心头,似乎这一举动并没给人以不自然的感觉。 “怎么办?”谷川回头问浅见。 “别出声!”浅见把手指贴在嘴唇上示意道。他似乎听到了什么。 人们听到再次踩动石子的轻微脚步声,但是却没有一开始那么轻快了,听上去拖拖拉拉,像是拽着什么东西似的。 “是不是负伤了?”谷川问道。 “也许伤了,也许是在匍匐前进。” “匍匐是什么意思。”干子问道。 “就是爬着前进。”广野告诉她。 气枪又开始射击了,沉闷的枪声响了两声。 “听不到石子被踩动的声音了。”神保把手贴在耳朵上,一脸的悲壮。 “可是,在黑暗里如何看到目标呢?”谷川不解地问道。 “是不是使用了红外线望远镜呢?”神保的确挺内行。 “是吗?那可糟糕了。” “片冈先生要是积极、灵活些就好了。”广野说。 “那怎么可能呢?因为连对手都看不到。” “但是,如果循着枪声的方向回射,对手也会胆怯的。” 可是,之后气枪的枪声也听不到了,脚步声也消失了。 “什么也听不到了,片冈先生不会死了吧?”美保子不安地问丈夫。 “也许已经成功逃出去了。” “要是那样就好了……如果片冈亡故了,她妻子可就惨了。” “是啊,他夫妇二人过得一直都不如意。” “现在说来倒也无妨,我听说片冈先生演艺生涯的结束全是因为加堂先生的缘故。” “嗯,有这样的传言。”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呢?”浅见饶有兴致地问道。 “差不多已经有二十年了。” “是更久以前,将近有三十年了。”美保子说道,“那时候大家还都年轻,片冈就和现在的广野一样,能把一个个时髦男人的样子演得活灵活现。”美保子在说这句话时,眼神恍如梦境,她还在回想着日本电影繁华兴旺的年代。 “我呀,那时候还没碰到现在的丈夫,对未来可是充满了憧憬。” “喂,可在我面前你就没有了那些憧憬对吧。”谷川苦笑着说道。 “片冈先生为什么会因加堂先生的原因而离开演艺界呢?”浅见把大家的话题引回了正题。 “那是因为立花馨女上的事。”美保子说。 5 “加堂先生好像喜欢立花馨女士。” “不仅如此,加堂先生还是馨女士参加新人大赛时的评委,而且他还是馨女士第一部电影的主角,所以作为加堂先生来讲,是想自己亲手培养馨女士的吧?”谷川好像在回忆过去的事,他继续说,“那时候大家还都年轻……是呀……从那时起到现在差不多有三十年了,我们也都上了岁数啦。” “片冈先生和馨女士后来怎么样了?”浅见继续追问道。 “最后,片冈先生和馨女士两个人终于还是结了婚,不过,据我所知,公司那边在此之前还曾想把馨女士藏起来一段时间呢。过去可和现在不一样,那时候演员要是结了婚,其演艺生涯差不多也就随之结束了。片冈先生居然要把他们刚刚苦心栽培起来的招牌女演员娶走,这谁能接受的了?但是呢,公司那边倒还好说,加堂先生这边可就不好办了,他不断向公司高层施加压力,最后压垮了片冈先生。” “原来是这样啊,于是片冈先生就退出了演艺界,是这样吧?” “单是如此也还好啦,可片冈先生这人的霉运接二连三,后来又挨了打,别说工作了,连命都差点儿没保住。难得的是,馨女士她始终尽心尽力地照顾着他,总算使他勉强撑过了大约两年。到了后来,可能是出于对演艺圈的憎恶,听说馨女士最后好像是跟着片冈先生去了高知县,或许是别的地方,总之,此后很长时间里就再也没有他们的音信了。” “加堂先生为什么要雇佣片冈夫妇?” “我觉得作为加堂先生来说,是想借此赎罪吧。” “不过,你所谓的赎罪,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嗯……我总觉得……要是这样的话还真有点莫名其妙呀。这只有问加堂先生本人了。” “哦,我想起来了,”美保子说,“或许,加堂先生打算给片冈夫妇遗产,所以才叫他们来。” “什么遗产?”浅见追问。 “这个呀,对了,我总觉得肯定有封遗书藏在什么地方,上面就写明了这件事。” “有道理,照您的话说起来,这还是一桩美谈了……但是,事实上却发生了这种穷凶极恶的犯罪行为……好像有点奇怪哟。” “所以说,在加堂先生眼中这不就是赏罚分明吗?被害人是因为遭到了加堂先生的怨恨,所以才招来杀身之祸的。” “别胡说了!”突然,三岛京子就像一头刚从沉睡中醒来的棕熊一样发出了一声怒吼。 “你们这群人,自己没被杀就不要随便乱说。我丈夫对加堂先生做了什么,你们怎么知道!就算是他说了什么或是写了什么不好的话,对不起加堂先生,也不该杀人啊,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反正那个老头子时日无多,要死就自己见鬼去。可我丈夫他才五十岁出头呀,不过分吗?你这个家伙,这个混蛋!” 京子突然举起了台灯,看准加堂的头砸了下去,就听“咣当”一声厚钝的声音响彻了整个房间,液体在加堂的头底下变成泡沫散开了。 “呀——”,女人们都吓跑了,可激动的京子还不想停手。 “住手!”谷川从背后紧紧抱住她,好不容易才夺下了台灯。京子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目光中一片茫然。 “你对一个死人那样做有什么用呀!”谷川在责备京子,可也不知她到底有没有听进去。 “她现在就像绷紧的绳索突然‘扑哧’一声断开一般……”神保小声说,当然谁也没笑。神保的本意也不是想开玩笑。的确,一连发生了这么多奇怪的事,一般的女性,精神上恐怕是难以承受的。 “把大家带到对面去吧,让他们休息一下。”谷川对妻子和女儿说。包括芳贺干子在内的四位女士都出去了。留下了谷川、广野、神保和浅见四位男士。 “好像有点冷呀。”广野缩紧身子说道。 “可能是吧,到了黎明气温总是会下降的。我们把壁炉点着吧。”在房间的角落里有一个壁炉。 “既然这房子里有壁炉,刚才为什么不用呢?”浅见觉得无法理解。 “因为整幢别墅都已装备供暖设施,那个壁炉不过类似于一种装饰,我们平常很少点着。”谷川似乎在刻意强调自己属于别墅族。 “原来是这样啊……”浅见一边咳嗽一边在考虑着其它的事。“如果我们假设加堂先生是被杀的,大家认为怎么样?” “哎?”三人异口同声,六双眼睛齐刷刷地盯住了浅见,他的脸上挂着一种说不出的愚笨表情。 “这是什么意思?”广野又冒出了句不明就里的话,他问话的口气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也就是说,假设加堂先生也是受害者的话,这桩连环杀人事件可就复杂喽。” “胡说什么……你总是在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一定是无聊的推理小说看多了。”广野比刚才更加瞧不起浅见,视线也从他身上移开了。 6 虽然广野根本不把浅见放在眼里,但谷川毕竟是老于世故,他问浅见,“您既然肯这么说,那就一定是掌握了什么证据吧?” “是的,证据也并不是没有,只是,事到如今也已经无法挽回了,我当时应该更冷静些,更多留心些房间里的情况和其它种种迹象的。” “您所说的‘其它种种’是指……?” “比如说当时每个人都在干什么,还有,最最重要的是当时尸体的情况。”浅见就站在加堂的身边,他伸出手一边指着加堂一边说,“这个伤口的位置和他握手枪的手,实际上,是紧挨在一起的吧。” “啊,确实是这样的。” “当时我们并没觉得有什么特别奇怪的,但实际的情况应该是,如果把枪口对准自己的头部扣下扳机的话,不用说肯定会有很大的反作用力。”浅见用食指指着自己的头,模仿扣下扳机然后手腕被弹出老远的样子。“但是实际上,他的手就落在桌子上,而且还紧紧地握着手枪。难道你们不觉得有点奇怪吗?” “确实如此。”谷川点了点头,然后把脸转向了神保。 “怎么样?你认为浅见先生的说法如何……” “是呀,手枪开火时确实会有很大的反作用力,有可能出现这种情况;此外,加堂当时可能是当场毙命,死后他是否还能紧握住手枪,这也是个疑点。” “是吧!”浅见对他笑了笑,看起来很开心。然后他又把目光移回面前的尸体上,表情恢复了严肃。 “如果是这样的话,具体说起来又是怎么一回事呢?”谷川问道。 “我们可以设想,有人先给加堂吃下了安眠药,然后趁他熟睡之机,用他的手握住手枪,扣动了扳机。” “您说的确实有道理……”此时,所有的人——包括广野在内——都认真地听着浅见的解释。 “但是,稍等一下,我觉得有些地方很奇怪,”神保开口了,“你们想想看,案发时门是锁上的,我们当时不是用钥匙打开的门吗?而且当时房间里一个人也没有呀。” “是的,当时窗户上的别扣也是锁上的,也就是说实际上它是一间所谓的密室啰。”谷川又加了一句。 “当时是谁证实的?” “嗯?” “你说窗户也是锁好的,当是有谁检查过吗?” “啊,那个呀,那是我后来走到窗口时,无意间注意到的,确实全部锁好了。” “你从进房间到后来走到窗边,中间相隔很长时间吧?” “这个嘛,应该是吧。” 浅见走到了窗前,掀开了厚重的绿窗帘,“没错,别扣确实是上好的。但是,这种别扣结构很简单,如果开始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加堂的尸体上,那么就有人可能在没人注意的情况下上好别扣。而且实际上,当我进来时大家不都在聚精会神地看着加堂先生那边儿吗?” 三位男士面面相觑,目光中都在探寻对方会不会是在别扣上动过手脚的那个人。过了一会儿,神保从他们中间走了出来,跑到了窗户旁,边观察边说:“确实这窗户下面是阳台,凶手有可能从这儿跑掉。” “我们假设是有人杀死了加堂先生,”谷川的表情十分严肃,“浅见先生,那个人究竟是谁,你有线索吗?” “不,暂时还没。很遗憾,我自己当时也是惊慌失措,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些。” “怎么会呢?这绝不可能。我想那个人不会是片冈先生吧?”神保接着说。 “片冈先生他可是最后一个进来的,而且站也是站在大家的后面。” “也就是说,凶手的逃跑路线可能是这样的:他在杀死加堂之后,便从窗户跳下去逃走,接着马上跑到楼梯那儿露面了。”广野说出了自己的推断。 “但是,从我们听到枪响到片冈先生出现在楼梯那儿,这前后时间也衔接得太紧凑点儿了吧?”谷川摇了摇头,表示怀疑,“就算速度再怎么快,也还是有点勉强啊。” “也有这样一种可能:向加堂开枪的不是片冈先生,而是另有其人,片冈先生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只不过是把窗户关好。”浅见解释道。 “这是怎么一回事呀?据我的记忆,片冈先生应该比我们晚一步进房间,而且他一进来马上就问,‘加堂先生是不是死了?’所以我一点都不觉得他当时是先关了窗户再过来的。” “在此之后,片冈先生才走到了窗边,查看了一下外面的情况,还打开了窗帘。”神保跟着说。 “嗯,是这样的。而且,当时大家都全神贯注地盯着他,他要是有什么关上窗户之类的举动,我们应该会看到的,不过至少我没注意到。” “我当时也没注意。”浅见说。 “这么说来,凶手不是片冈先生啰?”看来广野打算接受未来岳父的推断。 “会不会是比片冈先生先进去的某个人干的呢?”神保推测说。 “没有的事,那不可能。要真那样,后面赶来的片冈先生会看到的。” “说来说去,加堂先生他还是自杀的呀!”广野下了结论。他既是在自言自语,也是否定了浅见刚才的推测。 7 “片冈先生后来怎么样了?”广野瞟了一眼手表,“从事发到现在,三十分钟一晃就过去了。要在平常早该到了,不会出什么事吧?” “也有可能是受了伤,走不了吧?”神保说。 浅见看着他们,心里想:这对情敌现在逐渐交谈了起来,可以说昨天的敌人今天变成了朋友。男人们总是这样能够舍小异求大同,而女人和在野党却怎么也做不到这一点。幸枝夫人和芳贺干子把中原夹在生死之间,相互攻击,最终会怎样呢?还有…… 到现在四个人都很疲倦了,大家感觉到一阵困意袭来。 “一直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呀,我们还是再回那个房间一趟吧。”谷川说完,留下加堂的尸体领着大家走出屋去了。当然门也锁上了。 大家最先经过中原的门前,谷川敲了敲门,里面有人应了一声,门开了条小缝,露出了光子的脸。她向外面看了看,轻叹了句,“啊,是你们呀。”然后打开门把大家让了进来。 “中原先生他怎么样了?” “一直都还是那样。” “是吗……应该不会有事吧。可能是因为劳累的缘故。你也跟大家一起去芳贺小姐的房间看看吧,晚安。” “好的,可是……”光子看了眼身后。 幸枝夫人赶紧开口说道,“要说我的话,早就已经没事了。我准备把门锁上,一直到明天早上都不出去。” “是吗?那就祝您晚安了。”光子从房间里出来后,看了眼浅见那张已经十分疲惫的脸,对他微微笑了一下。 在谷川的房间里,床上睡着三岛京子,其余的人包括美保子夫人和令奈,以及芳贺干子他们都坐在地毯上,斜靠在另外一张床边打着盹。 美保子夫人和令奈睡一张床,干子和光子一起回了房间。广野和神保一起,谷川和浅见一起,也都分别回到了自己的屋内安定下来。 本来是想睡一会儿的,可浅见偏在这时突然想起来了,“对了,立花馨女士怎么样了?” “啊……”谷川好像也忘了。 “应该还在睡着吧。” “我们一起过去看一下好吗?” 两人走出房间,拾级而下。空旷的大厅令人毛骨悚然,尽管知道这里不会有任何人,可两人还是觉得腿抖得挪不动步。走进厨房一看,两人对视了一眼,立花馨不见了! “怎么回事?”立花坐过的椅子现在空空如也。 “啊,可能是片冈先生已经把她送回卧室去了吧。”浅见想了想后说。果然不出所料,立花正躺在佣人房间里的床上熟睡着,连衣服也没脱。谷川和浅见又互相看了看对方,心里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我总觉得这一出戏演到这儿应该可以落幕了。”谷川一边走向楼梯一边说道。 “是呀,不过说句实话,我原来还以为会和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小说(孤岛奇案)中描写的一样,到最后所有的人都会被杀死呢。” “您就不要说那种……那种毫无根据的话了吧。”谷川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一丝笑意。但在浅见看来,谷川的脸经过这一夜后似乎又苍老了许多。 “接下来我们只要祈祷片冈先生平安无事就可以了。”只有这件事还需要人担心了。片冈此行即便不是很顺利,但是,如果他现在还活着并且已经向湖尻那边出发了的话,那早就该有点什么动静了。 “还是没有平安到达吗?”充斥在浅见心中的仍然只有不祥的预感。 “不管怎么说,我们只要熬到天亮就行了。到了明天早上,即使我们一声不吭,事务所的那帮人也会闹翻天的。只是不要把世界颠倒个个儿就好啦!”谷川这样说完之后,又皱了一下眉头,但不过只是一瞬间的事。“诚然,没人可以保证世界就一定不会被折腾得翻天覆地。”他很认真地又加了一句。 “像我们这种年纪的人吧,往往不相信还有什么真切的明天,过的生活也是今朝不知明日事。” “我觉得我们也是一样,不,现在只要是新新人类一定全都是这样。” “那当然不同了,我们这种人虽然相信有明天,可又总觉得 不知什么时候会被人背叛。但新新人类呢,他们多半在有些事情上,从一开始就没指望过会有什么明天,不是吗?” “您说得有理,也可能是那么回事吧。” 两人又返回了自己的房间。正当他们专心筹划如何分配床铺时,浅见突然觉得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谷川好像也一样,他和浅见都刚把裤子脱了一半,可两人就那样一动不动,竖起耳朵听着。 “是汽车的声音吧。”浅见先开口了。 “嗯,是汽车吧。” 从门口方向传来了微弱的引擎声,给人感觉对方似乎在极力压低自己的脚步声,悄悄地向这边靠近过来。两人关掉了房间里的灯,跑到了窗边,从窗帘的缝隙中向外偷窥。没错,小灯的光确实射向这边,至于车的前灯为何熄灭了,应该是怕这边的人觉察到吧。 “会是谁呢?”浅见问道。 “会不会是片冈先生带来的人呢?” 灯灭了,刚才窸窸窣窣的声响也停止了。 8 看来车子是完全熄火了,引擎的声音也听不到了。 “这么说来,不知看门的那个老人怎么样了。”谷川好像直到现在才把他给想起来。 “可能和那些乐手以及司机们一样,找了个理由被打发到什么地方去了吧。”浅见一边说着,一边在脑海中浮现出了那个看门老人的模样。(这么一说,那个时候就好像有点什么事不对头。) “啊!”浅见不由自主地叫了一声。 谷川被吓了跳,踉踉跄跄从窗几向后退了几步。“怎么回事?你可把我给吓坏了。” “真对不起,我突然想起来有件奇怪的事。” “奇怪的事?是什么呀?” “实际上那个看门的老人,我从一进门就觉得他有点儿不对劲,谷川先生,您难道没注意到吗?” “没有,我什么也没发现。当时我觉得他只不过是一个很冷漠的老人,就没仔细看他的脸。” “我虽然平常就喜欢较为仔细地观察人的面部,可那时候就是没想起来好好看看他,不过现在想起来,那个老人似乎就是加堂先生。” “什么?”谷川又吓了一跳,“真的吗?” “是的,他的演技非常精彩,那身怪模怪样的装束使得他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看门人,我也觉得自己的想法不可思议,可是如果从那张脸上除去胡子和眼镜的话,差不多就是加堂先生的脸了。” “哦……好像是这样。但如果真是如此的话,加堂先生到底在想什么?他干吗要打扮成那样呢?” “是想把这次的聚会没置成他自己写的剧本的舞台吧。” “也就是,一幕惨剧的……对吗?” “没错,这正是症结所在。实际上演的究竟是场惨剧还是场悲剧,真有点儿奇怪呀……”浅见觉得很纳闷,“自己装扮成一个看门的,唱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歌,当然这样一身行头,要是作为有神怪色彩的喜剧上演的话,可能会很有意思。但是,如果真实的惨剧就此展开。那可是动真格的了,也就再不能单单把它当成一个幽默剧本来看了。” “浅见先生,我还是不大明白您说这些话的意思。”浅见的侧面在一片漆黑中微微发白,谷川看着他就像是看着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 “比起这些,我们现在更应该注意的是眼下面临的问题。”浅见现在的兴趣是在窗户对面的那帮不明身份的家伙身上。“他们到底是敌是友?”说完这句他就不做声了。不一会儿,又传来了什么东西微弱的动静。“靠近过来了。”浅见说。 这时两人耳边清晰地传来了人的脚踩在石子儿上的声音,而且脚步声还不止一个人的,感觉上可能是三个人或是四个人。突然,中间有人“啊!”了一声,接着他们就马上压低了声音,彼此争论着什么事。一直都是悄悄行动的他们突然停了下来,而且其中还有一个人似乎飞快地转身向汽车方向冲去了。 “估计是出什么事了吧。”浅见和谷川互相望了一眼,很明显他们碰到了什么异常情况。 就这样,那群人的行动突然安静下来,他们似乎屏住了呼吸,又顺着石子铺成的小路走回去了。 “怎么回事?”谷川和浅见都感到一种奠名的恐怖,就好像看到了一头在黑暗中缓缓挪动步伐的怪兽一样。 已经过去三十分钟了,远处响起了警笛声,逐渐靠近,而且不止一辆,有两辆,不,似乎是三辆。 “警察来了!”谷川握住了浅见的手,“片冈先生他总算是到了呀!” “不,那可不一定。”浅见的声音相对比较阴郁。 “什么?”谷川刚反问了一句,走廊里就传来了脚步声。 “谷川先生!浅见先生!”广野一边敲门一边喊。浅见赶紧开了灯,拉开了房门。广野满脸喜色地走了进来。 “来了!来了!是巡逻车!” “是呀,来了。” 人们一个个从各自的房间里跑到了走廊上,并且都已经换好了衣服。一直被死的阴云所笼罩,沉寂的别墅此时好像突然又苏醒过来了。 不久,一辆辆警车陆续停到了大门对面,门被来回地开开关关,脚步声乱成一片,还有一个个浮现在灯光下的人影,简直就像是电影上的一幕,十分夸张。 警官们不会马上就来的。 “在干什么呀?”广野的样子看起来十分着急。 “是在戒备吧。”浅见回答。 “戒备?戒备什么?” “因为持枪的凶手可能就潜藏在这里。” “不会对警察也敢开枪吧。” “那可就不知道了,警察已经发现尸体了。” “尸体?你说尸体,是谁的尸体?” “大概是片冈先生的吧。” “你说什么?”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浅见身上,“片冈先生已经死了吗?” “嗯,我想可能是吧。从警方刚才乱哄哄的样子看来,应该没错。你说呢,谷川先生?” “是吗……戒备指的就是这个呀?”谷川也是一脸的悲痛,微微低下了头。 9 “呜……”,突然传来了一声像是犬吠一样的呜眼声。是芳贺干子站在门口掩面而泣,她除了在中原昏迷时哭过之外,无论谁死都从未掉过眼泪,可现在却忍不住啜泣起来。 “回头想想,弄不好,她很可能已经和片冈先生死在一个地方了。”神保像是自言自语似的小声地嘟囔了一句。不,要真是按照原来的计划,或许连神保自己都在劫难逃了。从这一点来看,也可以说片冈成了神保或是干子的替死鬼。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不约而同地,一边想着自己的心事一边为片冈祈祷平安。 “有没有人通知他的夫人?”光子问。 “是呀,我们有责任……”谷川似乎很忧郁,“看来只有我去了。” “她应该还在睡吧,”浅见说,“再等一会儿吧。还是等警察来了,把消息确认了以后再说吧,毕竟我们现在还不知道片冈先生是不是真的死了。” “说的也是。” 也许是此时人们已将心头的阴云挥去心情转好的缘故吧,但见东方微微露出了鱼肚白,远处的山脉正渐渐现出棱角,噩梦般的一夜终于要过去了。看到已经冲上来的警察,大家似乎得到了支撑自己的力量。 此时此刻,他们“噔噔噔……”的脚步声让人无比信赖。 “那么,我们过去迎接一下他们吧。”谷川开了句玩笑。 大家全部出了房间,向门口走去。只有干子可能暂时还无法摆脱悲痛的心情,一直独自一人呆呆地站在那儿。 “来吧,我们走吧。”光子搂住了她的肩,两人终于走了出来。 没等门铃声响起来,谷川就抢先一步从里面打开了门。对面站着的警察有的穿了制服,有的只穿了便装,一脸阴森地瞪着这边看,当发现里面的人一点都不比他们少时,一个个都大吃了一惊。 “大家辛苦了。”谷川先开口了。 一位体格魁梧,像是指挥官模样的便衣向前走了一步讲道:“啊!您是……演员吧,叫……” “是的,在下是谷川秀夫。” “是吗,我是箱根警署刑事侦查课的课长藤泽。事实上,我们是接到了光荣电影制片厂一个叫小野的人的报案,说是贵别墅发生了可疑的事情,这才赶过来的。” “‘光荣’是我们的事务所。”广野探出了头,回了一句。 “啊!您是广野智先生吧。”今天得以这么近距离地看到明星,这位刑侦课长说话的声音中不禁透出了喜悦。 “嗯,正是……但是,我们事务所有叫小野的这个人吗?” “啊,这个呀,您当然不认识了,听说是最近才到事务所来的。总而言之,小野这个人对我们说,他怎么也无法和加堂先生的别墅取得联系,电话也打不进来,而且总觉得别墅里的情形很奇怪,所以叫我们警察来调查一下,看看这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是吗,终于还是……”谷川的声音非常沉痛,“估计多半是片冈先生,他叫片冈清太郎,是以前的电影明星。” “哦,是这样呀,究竟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实际上,死掉的人不只是片冈先生一个,除了他之外,这间房子里,还有三个人,不,是四个人死掉了。” “您说什么?”刑侦课长倒吸了一口凉气,“难道……您不会是在开玩笑吧。” “这绝不是开玩笑!只是,我们在这里不得不目睹了一桩又一桩惨剧地发生,或许感觉上多少已经麻木了。” “那么说,尸体在哪儿?” “请您上楼,我来带路。” 于是刑侦课长带头,刑警们一个个鱼贯而人。还有一半穿制服的警察排在门口前面,负责建筑物外围的警戒。 刑警们由谷川、广野、神保、浅见四个人带路,女士们则被安排留在大厅等候。 “请大家先从第一位死者看起。”谷川说完,就领着大家走进了永井智宏的房间。 “这个人也是演员吧,我记得在电视上还是其它什么地方见过他。”刑警看到死去的永井,用手遮住了脸,命令一个穿制服的人留下来负责警戒。 “下一位是堀内由纪女士。”谷川一边领着大家穿过走廊一边说。 “您刚才说仆么?是叫堀内由纪吗,就是那位歌手吧?” “没错,就是刚刚成为他夫人的人。”谷川指着神保说。 “是吗……我就总觉得……”刑侦课长面对这样的事件,已经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了。其他的刑警们也都一样。发生了一个非同寻常的案件——这样一种气氛逐渐强烈起来了。刑侦课长看了一眼由纪的脸,就派部下中的一人赶回去联络总署,“申请一下,请求县警署的增援!” 但是当他又得知了赤冢三男的死之后,似乎感觉到只申请县里的警力还不够,于是又派出了一个部下,“告诉他们鉴定部门、机动搜查队都要来,要最大规模的警力!” 再之后,当他又看到刚刚死去的影视巨头,加堂孝次郎的惨状后,早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10 刑侦谋长脸色发青,目光对准四位“客人”。“是谁干的?罪犯是谁?”简直像是怒吼一样问道,这时的他再也不管对方是不是明星了。 “不知道。”与这位课长相反,谷川很冷静地做出了回答。 “不知道?有这么多人被杀,你们居然连一点儿凶手的线索都没有?说什么胡话……” “但我们是真的不知道,实在没办法呀。” “你们几位怎么样?”课长的眼神落在了其余三个人身上,把他们逐个扫视了一遍。 “在下浅见。” “也是位演员吧?” “不,我是做新闻报道的。” “哦,这么说,你多少能比较冷静地目睹整个事件的发生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应该什么都不知道吧?” “可到目前为止,我确实还是什么都不知道。包括片冈先生在内,死者一共五人,另外还有一位受了重伤。” “什么?真的吗?是谁?” “是中原清先生。” “中原吗?是那位笑星吗?”刑侦课长皱了下眉头,看来已经有点厌烦了。“还是请您先带我们到现场去吧。” 由于在各个房间都分派了人手警戒,现在剩下的只有藤泽课长和另外一个人了。 中原的房间里有幸枝夫人在负责陪护,中原的病情还是老样子,仍然没有意识。 “我们马上就叫救护车。”课长安慰幸枝。 刚听到门口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音,就见一个警察跑过来向课长汇报,“刚才请人核对了楼下院子里的死者身份,据说那个人叫片冈。” “终于还是……”连谷川在内的四个人听到这个消息,都潸然泪下。 “对不起,我想请问一下死因是什么?”浅见向那个跑过来报告的警察询问。 “目前还不是很清楚,可从死者胸前的枪痕看来,可能是失血过多而死。” “枪痕?”四个人都吓了一跳。 “他会是被气枪射杀而死的吗?可我认为那种东西还不至于会致人死地。”神保似乎觉得不可思议。 “不,不是气枪,好像是手枪。会不会是他拿在手里的手枪走火而致。” “走火?” “好像是的,像是穿透了心脏。” “那么说,他可能是在倒下的时候,一不小心就使得手枪走火了。”神保继续说,其余的人也同样只有这么想了。 “你们刚才说的那个气枪,是怎么一回事?”刑侦课长问。 “那个呀,要是说起来可就话长了,不是我们站在这儿,一会儿半会儿就能讲得完的。”谷川的语气很轻却很严肃。就像是在看电影的预告片,来到这所别墅后的漫长一夜中发生的所有事情,一幕幕在每个人的脑海中划过。 “那么,我们还是先到楼下谈谈吧,我想询问一下各方面的情况。”刑侦课长这样说着,第一个冲下了楼梯,那样子好像是生怕会多浪费一秒钟。 楼下餐厅里,所有的女士们都围坐在桌边,她们刚刚目睹了片冈的尸体,脸上现在的表情一片木然。芳贺干子脸上的泪水还没有干,光子和令奈正在旁边劝说着她。现在男士们也到餐厅里来了,昨晚曾与会的成员到如今已经残缺不全了,由原来的十四位锐减到了九位。 “现在先请大家介绍一下各自的姓名、年龄、职业。”就在加堂孝次郎原来坐的椅子的正对面,藤泽课长坐下了,他开始了询问,就像一位主持人。 从谷川开始,每个人都作了自我介绍。在年龄的问题上,这个时候大家也不得不说实话了。 谷川秀夫五十七岁演员 白井美保子五十八岁演员 谷川令奈二十一一岁演员、学生 三岛京子五十四岁演员 广野智二十八岁演员 神保照夫三十一岁演员 芳贺干子二十岁学生 浅见光彦三十三岁新闻记者 野泽光子三十三岁家庭教师 “除了我们之外,还有中原清先生和他的夫人幸枝女士。”谷川做了最后总结。 “总共就这些人了吗?再有就是已经死去的人了,对吧?” “嗯,是的……不,还有一个人!”谷川突然注意到了自己的失误,赶紧纠正道。 “还有立花馨女士,她原来是电影公司里的当家花旦,现在是片冈先生的妻子,她也被什么人给下了安眠药,现在正睡着呢。” “嗯?还有其他人啊?”课长一脸愕然。 “是呀,也该把她叫起来了呀!”谷川拜托广野去叫立花馨过来。 “大家好像都是演员啊,可是,这最后三位似乎和其他人有点儿不同呀。”课长一边看着手中的记录边说。 “芳贺小姐,您是由于什么人的关系而参加这次宴会的呢?” “那是因为……”对于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干子有点儿不知所措。 “那是因为,我想她是作为赤冢先生的舞伴收到加堂先生的邀请的,因为赤冢先生现在还是单身。”谷川这时伸出了援手。 “原来如此,那么浅见先生呢?” “我和野泽小姐也是收到了加堂先生的邀请才来的,因为在这个聚会上去年、前年都发生了命案,加堂先生请我们来是想让我们负责警戒工作的,可结果我们却没起到什么作用。” “是这样呀。但是,你又不是警卫人员,他为什么要托付给你呢?” “大概因为,我另外还兼职做类似于私人侦探之类的工作,他可能是从什么人那儿听说了这档子事才请我来的……总而言之,我们是有请柬的,请看。” 正当请柬通过一个个人的手传到藤泽课长手上时,广野脚步慌乱地赶了回来。 “立花她……她……她死了……”广野的脸像张纸一样惨白。 第05章 事实比小说更为离奇 1 在大家听到广野犬叫“立花馨死了”的一瞬间,整个房间的空气像死一般寂静、冰凉。但不久就有两个人做了反应,打破了这可怕的寂静。其中一个人就是浅见光彦。 “什么?立花馨女士她自杀了吗?……”浅见嗫嚅道,好像是不经意说漏了嘴似的。从他问话的方式来看,口气中更像是在期待“是自杀”之类的答案。 另一个人的反应更为强烈,芳贺干子就像是身后一下子被压上了十几尊石像一样,扑倒在了地上。虽然野泽光子立刻蹲下去把她扶了起来,可干子的脸色还是非常苍白,人也失去了意识。 “怎么回事?”谷川喊道,看起来他是在担心会不会又有一个牺牲者出现。 “好像只是晕倒了而已,谁去帮我拿点水过来?” 神保迅速取来了桌子上的玻璃杯,真不愧是位动作演员,行动十分敏捷。 干子的意识很快恢复了。人虽然是醒过来了,可刚受到的打击暂时还未消除,她现在简直就像一个梦游患者一样,继续斜靠在光子胸前,空洞的双眸向上凝视着天花板。 “立花女士是在什么地方死的?请您带我过去看一下。”藤泽课长意识到是该自己出场了,他对广野说话的声音显得非常急躁。 于是由广野带路,三位男宾——谷川秀夫、神保照夫、浅见光彦——和警察一起匆忙向佣工专用的房间走去。女宾还是照旧全部留在了大厅里等候消息。 “喂!你们不要到里面去!”刚到房间的门口,藤泽课长就发出了一声怒吼。但是,房间实际上并不是很大,人只须站在门口,屋内的情景也就一目了然了。 立花就那么躺在床上死了,苦闷的表情浮现在她的脸上,嘴唇两端有像唾液一样的东西流出。 面对这一幕,可以说,连浅见这种外行人也看得出来,立花的死因是药物中毒,而且多半是由于氰酸化合物中毒而死。 在床的左端,她的手好像是被抛出去一样垂了下来,下面有一个玻璃杯倒在了地板上,里面有液体流出的痕迹。虽然液体已经全部被地毯吸收掉了,可是只要里面混有有毒物质,提取似乎还是很容易的。刑警们马上就动手开始搜集现场证据了。 “她可能是刚醒过来,本来想喝口水的,但是谁知竟有人已经在里面下了毒……”谷川十分痛切地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她终于送走了艰辛的人生,可结果却是这样的死法,真是可怜呀!”不知是出于恐惧还是出于义愤,他在话语的最后有些颤抖。 “但是,究竟是谁呢?杀死她的罪犯到底是谁?”神保站在人群的最后面急切地问道。 “这件事就交给我们来处理吧。”藤泽课长狠狠地向神保投去了一眼,十分严肃地说,“大家都呆在这儿会影响我们的搜查工作,所以,还是请大家先回到大厅去吧。” 所有的人都按照课长的指示默默地离开了,任何人的心情现在都已无法再承受更多了,也没有力气再说什么了。 留在大厅里的四位女士可能是看到回来的男士们脸上阴沉的表情,就知道了一切,没人再开口询问立花的命运。 “啊!天亮了呀!”谁都没有料到,谷川令奈这时发出了如此可爱的声音。 透过厚重的绿色窗帘的缝隙,大家向外瞟了一眼,外面一层纯白色的花边窗帘这时也已经被黎明的曙光染上了颜色。广野似乎是为了证实自己的恋人刚才所说的话,径直走到窗边把窗帘全部拉开了。清爽的阳光随即洒了进来,之前一直为所欲为地照射着整个房间的吊灯的光芒现在却迅速退去了。 “惨剧已经收场了呀!”白井美保子用她像老太婆一样沙哑的嗓音说道。那声音在经历了一个晚上之后,似乎又苍老了十岁。 想到这一个晚上几乎都没怎么睡,大家纷纷打起了哈欠,伸了个懒腰。谁都觉得漫长的不眠夜里发生的一切到此该结束了。 “我想昨天晚上的事,看来真是够大家受的了。”野泽光子亲切地说,正因为是亲临者之一,她对此更是有切身的体会。 “真是这样啊,我总觉得赤冢先生他们,眼看着就要从那边的房门破门而入似的。”谷川说。大家都把视线投到了楼梯的方向。就在这时,突然从那儿出现了藤泽课长的身影,令奈惊叫了一声,“啊!”不由得紧紧抱住了广野的肩膀。 “我们认为立花女士应该是被毒杀致死的。”藤泽把他的下嘴唇伸得老长。 “为什么呢?”与藤泽的声音正相反,一个很轻的声音传到了大家的耳边。于是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发出这个声音的人身上。 当然,藤泽电瞪着眼睛向那边看去,“嗯,你应该是叫嗯……” “在下浅见。”浅见主动站了出来回答他。 “啊,是浅见先生呀,您刚才说什么?” “我是说,您凭什么可以确定她是被毒杀致死的,恕我冒昧,想听一听您的理由。” “这种事,凡是个有些年头工作经验的警察,都可以判断出来的。” “具体说来,是怎么一回事呢?” “也就是说……”刑侦课长刚要开口,又突然显出了一脸的不耐烦,像是在说:办事还得靠内行,调查这种事拜托给警察就行了,没必要再多问。 “不管怎么说,等过一会法医鉴定了之后,就可以确定毒药的种类了。” “啊,我所说的不是这件事。”浅见像一个请求发言的学生一阵,把手举了起来说,“我想问的事是,贵方为何肯定是他杀,就没有意外、或是自杀之类的嫌疑了吗?” “这个嘛……”藤泽一时语塞,“说‘毒杀致死’,这不过是一种措辞而已,也有可能会像你说的那样……” “啊,是这样呀,那我就放心了。”浅见好像终于放下了心,坐了下来。 “人都死了,你怎么还能说放心了呢?”藤泽挖苦他说。 “啊,对了,您说得在理,是我刚才不小心说错了,我更正,我的意思是说,那样我就能理解了。” “理解?你理解什么了?” “这个嘛,因为,如果假设立花女士是他杀的话,那今夜发生的一切都将变得不可理解了。” “你说的话很奇怪呀,这么说我想起来了,你刚才在得知立花女士已死这个消息时,好像说了句什么‘是自杀了吗’之类的话,对吧?” “是的,我刚才说过。” “嗯……那你刚才说的确实是:‘如果立花女士是自杀的话,整个事件就明了了’,我没听错吧?” “您是这么听到的吗?那就好,我本来打算说的也就是这个意思。” “简直是在胡说……”藤泽说这话的声音很小,本不想让其他人听到的,可不料却传人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浅见先生,您说假设立花馨女士不是他杀,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谷川问话时的表情相当严肃,“大概就在刚才,您不是还和我们大家一样,说过对于这次事件的真相一无所知吗?” “是的,在警察赶来之前,我对于事情的真相,以及这到底是怎样性质的一个事件,还无法做出说明。但是,当立花馨女士死了之后……如果假没她是自杀的话,那我一切的疑问就都可以迎刃而解了。” “迎刃而解……这么说,您也可以肯定杀人凶手究竟是谁了?” “嗯,是这样的。” “但是……”谷川倒吸了一口凉气,“浅见,你现在说的话你自己可要清楚它的分量,刑侦课长也在这儿,现在可不是任你随便乱说的场合。”他的语气像是在责备一个轻举妄动的年轻人一样。 “是的,这个我当然知道。但是,对于我所说的话,课长他不可能随随便便就相信的,所以您也大可不必太介意。”浅见说得很清楚,他又把目光转向藤择,征求他的同意,“对吧?藤泽先生。” “嗯?这个嘛,我是说,作为我们警方,从来都不吝啬倾听百姓的意见,但是,到时还会有法医鉴定和司法解剖,我们要是不尽力搜寻所有可能的资料的话,就没办法得出结论呀。” “没错,是这样,资料很有必要。即便我的推理是正确的,但如果没有可以证明我的观点的资料的话,也只不过是纸上谈兵而已。在警方没有搜集到足够的证据之前,还是按谷川先生说的,不要妄自揣测的好。”浅见这样说完之后,确实正像他自己所说的一样,一直保持着沉默。 2 在此之后又过了大约一个钟头左右的样子,加堂孝次郎的别墅又陷入了混乱的漩涡之中。 可以说一时间无数的新闻媒体云集于此,把别墅四周围得水泄不通,空中还有数架采访用的直升飞机,不停地发出噪音,在别墅上空盘旋着。 警察的人数也是惊人,仅鉴定部队似乎就有近百人。给人的印象是,神奈川县警察管辖区的所有鉴定职员全部都出动了。刑警呀、穿制服的警察人数,不用说就更甚于此了。 上午八时,就连神奈川县警察总局的局长松冈警监也来了,负责现场指挥。总而言之,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搜捕就此拉开了序幕。 如果作为一部推理小说,情节大致会是这样——在像密室一样的别墅里发生了杀人案件,接着着名侦探把与该案有关的各位人士汇集到一起,洋洋得意地为大家揭开谜团。但是现实的搜查却并非如此,事实上总是在凄凉的,或是杀气腾腾的状态下进行的。 但是,多亏了警察的到来,已经断掉了的电话线得以重新接通。由于装了三部电话机,所以,所有的事情都出人意料地迅速解决了,演员们和制片厂取得了联络,也通知了各自家人这里的情况。 诚然,在他们与外部进行以上这些通讯联系时,都有警察在场,他们的一切都已置于了警方的监视之下。 在演员们都差不多打完了电话之后,浅见也往警视厅打了个电话,向哥哥汇报了一下情况。当然,哥哥阳一郎作为警视厅刑事局局长,有关这次事件的一些情况早已传到了他那儿,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连自己的弟弟也卷入了这么大的案件之中。 “到底是怎么回事?”在国会的法务委员会等各类会议上,在野党的委员总是步步紧逼,动不动就横加威胁,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他最近对什么事都无动于衷,但这次看起来他是相当震惊的。 “详细情况我改日再跟您说,现在我想跟您说的不是这件事,而是另外有件紧急的事情需要处理一下。您能否为我介绍一下科学警察研究所的官员吗?” “你要问科警研的人什么问题?” “是有关河豚毒的事。” “知道了。那我先拨一个电话跟他们打个招呼,你记一下我下面说的电话号码。”阳一郎将科警研的直播电话号码告诉了浅见。 “谢谢,最终能帮上忙的还是只有哥哥您呀。” “说这些无聊的话干什么,最重要的还是瞒着点儿母亲,别让她担心,我当然会为你保守秘密的。” “我知道的,拜托您了。” 浅见等了一会儿便拨通了那个号码,对方果然是药理方面的专家,对问题解释得十分清楚,留给浅见的最后一个疑问也解决了。 被关在餐厅的客人们都已经开始打盹了,其中也有人退回自己的卧室睡觉的,但是床边必定会有警察站岗,他们是担心有人逃跑或者销毁证据,所以派警力看守。警方为此真是费了不少心。 简言之,事实就是,所有被邀请来的客人现在都成了嫌疑对象,全部都被软禁了起来,在这种状态下,警方严密地展开了他们的工作。 这次的事件牵扯的范围这么广,声势也闹得这么大,作为箱根警署这种地方小警署刑侦课长的藤泽警部他们,现在也只能躲到角落里自惭形秽了。 因为是神奈川县警局设立以来,——或者更应该说,原因是这次的事件简直将整个日本都给震撼了。 红极一时的着名影星、人气正旺的大牌演员、还有当红的偶像歌手,毫不夸张的说,现在都一个个被杀,变成了累累死尸。整个事件简直太荒谬了,也难怪最先得到第一手消息的媒体记者们,怎么也无法相信这是事实,还以为不过又是在故意制造所谓的内幕消息而已。 但是,案件是真实地发生了,罹难者如下: 永井智宏死亡 堀内由纪死亡 赤冢三男死亡 加堂孝次郎死亡 片冈清太郎死亡 立花馨死亡 中原清昏迷 这条消息被早间新闻播放后,警方的搜查引起了全国性的瞩目。 不仅死者都是名人,在幸存的成员当中,除了浅见、光子以及芳贺干子之外,其他人也都是响当当的各路精英。 或许,这些人当中就有恐怖的杀人魔王,因此,除非世界爆发核战争,否则是不会再有比这更加耸人听闻的事件了。 实际上,据说综合各电视台当时收视率的统计结果居然超过了100%,实在是令人震惊。也就是说,有的家庭可能拥有两台以上的电视,而它们竟然同时都在播放着这方面的报道。 加堂的别墅,虽然处在引起一切轰动的中心,可它的大厅里现在却寂静异常,连人轻微的鼾声都听得到。 但是,这种寂静终于又被打破了。 上午十一点,所有的“客人”都被召集到了餐厅里,一位素有神奈川县警局“头号干将”之称的人,开始向大家询问情况,他就是搜查一课的长洲警视。 中间的那个位子,之前一直由刑侦课长藤泽坐着,现在则换上了长洲警视。在他身后,从县警局调派来的一批猛将排成了一排,十分威严。而藤泽课长作为其中之一,几乎就要被埋没了。 长洲警视的手边堆着到目前为止搜集到的所有资料,他一边翻看着这些资料,一边开始了问话。 首先,按照时间顺序,把事件的主要经过概括一下。 最初,是由于什么原因才举办这个聚会——先从这儿开始,接下来确认这些三三两两来到加堂府上的客人们的来历、到达时间、行动等等,以及案件发生之前的经过。 长洲警视不愧是位行家,他在问话时的表现十分熟练。由于问话对象都是一流的演员,所以在谈吐上有必要恭敬有礼,但在提问时他仍然坚持毫不留情地切入核心问题。 问题大部分都是在确认案件发生之时每个人所处的位置。 所有案件当中情况掌握最为明晰的,就是第一位死者——永井智宏的被杀过程。 永井是名副其实地在众目睽睽之下,喝下或是吃下了有毒的东西,当即死亡的。 “当时在场的每个人都可能有机会在永井先生的食物里下毒,是吧?”长洲警视想确认一下。 “不是的,您的说法稍欠妥当。”谷川反驳他,“即使是当时不在场的人,比如说片冈夫妇,还有加堂先生,也是有投毒的可能的。” “您所说也有道理……只是,那时凶手想要毒杀的是不是一定就是永井先生,这一点我们很难确定。” “这个嘛,也确实如此呀。”谷川彷徨的视线停留在半空中,也似乎是在回忆当时的情况。 第一位死者——永井智宏,是在和妻子三岛京子一起回到卧室之后不久死的。 之前,他还留在饭桌上时就已经有点反常了,又是频频摇头,又是说一些很不开心的话。 “你有没有听说过这样的说法,说什么永井先生是中了河豚毒而死的。”长洲警视问谷川,“这样说的好像就是谷川先生您吧?” “嗯,是我,可我当时说得也不是很肯定。我只是说以前见过与此很相似的症状。” “还有,在你们想叫救护车时,突然发现电话线也断掉了,是吧?” “是的,但是后来,我们就知道了原因出在加堂先生设置的机关上。” “这,真是首奇妙的歌呀,歌曲的名字就是《一个人要谋杀另一个人》。” “是呀,这也可以说是加堂先生的一个恶作剧。” 不仅谷川,幸存下来的所有人都又回想起了当时的情景,愁云浮上了每个人的眉头。 “而且,连车子也不见了。”神保掩饰不住胸中的怒火。 “是呀,司机也一起不见了。”三岛京子也开口了。虽然大家刚才谈论的话题还是她丈夫的死,可转眼间她眼中的泪痕就已经无影无踪了。亲身经历了这么多的杀人案件之后,心中的伤痛可能也被中和了。 “那些车嘛,”隔了很久之后,刑侦课长藤泽突然冒出了这一句,“刚才,我得到了消息,说是在湖尻的停车场发现了,停在那儿的车很像是诸位的。” 众人都舒了口气,气氛缓和了许多。 “这么说,我的‘索阿拉’也找到了!”浅见忍不住叫了起来。因为只要再过两年零八个月,他就可以把买这辆爱车的贷款还清了,所以他现在这样的举动也是无可厚非。可就在他叫出声儿的一瞬间,所有人冰冷的视线都狠狠地盯到了他身上。野泽光子的脸也红了,就好像大家不是在看浅见而是在看她一样。 “下面,我想说一下有关配有司机的车子的情况。”藤泽课长继续着他的话题,“据我们收集的资料显示,昨天晚上,加堂先生通过看门的老人转告所有的司机,说他已在箱根的小涌园饭店为他们订好了房间,让他们在那里等候诸位。” “你是说……” 除了浅见之外,谷川和其他所有的人都异常惊讶,以至于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3 “可是,”长洲警视又一次把大家的谈论引回了正题,“电话坏了,车子没了,还有,赤冢三男先生在出门的时候还中了枪击,是这样吧?” “对,是这样的。”谷川在做出这个回答时,脸上流露出了悲痛的神色。大家所提到的赤冢现在已经不在人世了。 “再加上,片冈先生的夫人……嗯,是立花馨女士吧,她被人下了安眠药,之后就一直神志不清,是吧?” “是的。” “而且,当大家敲主办者加堂孝次郎的门时。里面也没有回应,对不对?” “没错,我们知道他就在屋里,可他就是理都不理我们。”谷川冷静的表情下面,流露出了一丝愤怒。 “接着,就发生了下面的事情……这一次死的是堀内由纪女士吧?”长洲警视看着记录说。 “说起堀内由纪女士,我记得她就在最近才和神保照夫先生举行了盛大的结婚仪式,电视上还转播了这次婚典的录像呢,可怎么就……真是可怜呀。”长洲警视把脸转向了神保,低头表示吊唁。 “哦,谢谢您还这么挂念。”神保也相应的还了礼,可是刚才好不容易才止住的泪水现在又一涌而出了。 “值得可怜的,并不止由纪夫人一个人吧。”三岛京子歇斯底里地喊道,“我丈夫,中原他不也是一样的吗?即便对方是当红的偶像明星,警方也不能区别对待吧?” “啊,真是失礼了。我说的并不是这个意思,让您误解了真是不好意思。”长洲警视一边苦笑着,一边深深地低下了头。 “由纪夫人死亡是在刚过十一二点的时候,对吧……这是浅见先生的证词吧?” “是的,是我说的。”浅见回答,“神保先生敲墙的时候,我条件反射地看了一眼表,当时是十二点二十分。” “根据第一位目击者神保先生所说,他一觉醒来后突然发现,夫人由纪这时已经死掉了,是这样吧?” “嗯,是的。”神保一边啜泣一边回答。 “你们两人上床休息,是在事发前一个钟头左右,对吧?” “嗯。” “您认为是您先睡着了,而由纪夫人在此期间暂时怎么也没能睡着是吧?” “嗯,我想她还是睡了吧……这个,我当时非常疲倦,所以药片也混杂在其中?”长洲问他身后像是助手模样的搜查官。 “嗯,我想有这个可能。比如说把药片从中间一分为二,接着把中间剜空,放入很少量的毒药,然后再把两半儿粘起来,这样做的话,也不是不可能。因为没人会在服药的时候,事先特别仔细地检查一下吧?” “这样的话,能够做到把毒药放进药片里的人就很可疑了。”虽然长洲并没有特别点明什么人,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神保的身上。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神保气得说起话来声嘶力竭,丑态百出,显得很没有教养,“我……那种……杀死由纪的事……那种事……我……绝对不会那样干的!”神保在这种时候早就抛开了先前的惺惺作态,两只手来回挥舞着,拼了命想要排除落在自己身上的嫌疑。 “我并没有说凶手就是你之类的话呀,难道不是吗?”长洲警视说此话时,脸上浮现了一丝冷笑。 “你没那样说?你的意思就是,除了我之外没人可以做得到……但是,绝对不是我!”神保气得浑身都开始颤抖了。 “我认为确实如神保先生所说,”浅见这时向他伸出了援手,“神保先生他没有作案动机,因为他是如此深爱着自己的夫人由纪。虽说在他的家中好像是夫人当家,掌管着家中大权,他可能会因此而在心中积有怨气,继而会阵发性的萌生杀意。但是他并没有时间在药上下那么多的功夫,更为重要的是,他根本不可能去实施一场自己最有嫌疑的谋杀。” “是的,没错,正如浅见先生所说的。”神保这才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劲儿来,向浅见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但是,我是说,假设如您所说的话,照您的推测,到底是谁有可能在药上下那么大功夫呢?不是就没人了吗?” “依我看也不一定就没有,比如说,既然除神保先生之外还有很多人能够接近由纪,他们并非就不能在药上下功夫嘛。” “哦,是吗,也有道理呀,神保先生,您对浅见先生说的话有什么看法?您有没有什么关于这种人物的线索?” “没,没有,由纪和我……我们两个人是单独生活,也没请什么帮手,只是由纪的母亲偶尔会来照顾一下我们俩……我想总不至于是母亲做了那样的事吧。”神保很直率地回答道,并没有注意到自己会陷入不利的情况之中。 “看起来好像是那样,浅见先生您对此有没有什么不同的意见?”听长洲警视的口气,他似乎很是乐于这样一场论战。 “是的,我有。” “哦?是什么?” “不,现在还不是说的时候,我想再过些时候,等把有关的所有资料都搜集齐了之后再说。” “哦……”长洲警视看着浅见,他似乎是愈来愈感兴趣了。这个男人到底是谁?——他的表情中清晰地显现出了心中的疑惑。 4 “再之后呢,被害的就是中原先生了吧?”长洲警视把手中的调查报告翻过了一页后问道。 “那个嘛,说起中原先生……啊,是那位中原清先生吧,我儿子可是他的影迷呀,一看到他,就连学习也不管了,死死抱住电视不放,真是不好办呀,怎么连他也……”长洲警视意识到自己把话题给扯远了,赶紧清了清嗓子把后边的话搪塞过去了。 “中原先生的症状电像是中了河豚毒吗?” “嗯,是的,但是正如我刚才所说,那也照旧不过是我个人的推测而已。”谷川说这话时很慎重。 “但是,中原先生还是很幸运的,看样子,总算能够保住一命吧,真是太好了!”长洲警视的样子看起来很是开心,也许是在替儿子感到高兴吧。 “如果是河豚毒的话,那么这个案子还是和永井先生的情况一样,任何人都有下毒的机会。” 这点很遗憾——看起来他是想说这句话。 “而且,当芳贺干子为了找医生而跑出门时,竟然和后来出去阻止她的片冈先生一起,又一次遭到了气枪的伏击,是这么一回事吧?” “是的。”谷川轻轻点了下头。 “恕我冒昧地说一句,我总觉得,在对中原先生的感情方面,在座的这位芳贺小姐似乎比现在正在照顾他的幸枝夫人更为强烈。当时幸枝夫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现,可与此相对,芳贺小姐当时简直是疯狂了,迅速地冲了出去。真庆幸她现在还能平安无事的留在我们身边。” “说得有理,说得有理……”长洲警视向年纪轻轻却异常坚强勇敢的芳贺干子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下面该轮到赤冢三男先生了吧?根据这份调查报告上记载的,赤冢先生是在这场骚乱之后,死在了自己的房间里,第一位目击者是广野先生,没错吧?” “对,是我。”广野说话的表情似乎很忧郁。 “死因看起来应该是氰酸化合物中毒,但是,要说能往他的饮料里放毒药的人,应该是很有限的吧?”长洲这话并不是特别针对某一个人,而是面向所有的人提出了疑问。 “没错,是这样的。”谷川代表大家,对他的问题做出了回答。 “如果再仔细回想一下当时的情景的话,在永井先生死了之后,我们所有的人都待在餐厅里,而且之后也是同时回各自房间的。当时,浅见先生大概一直留在走廊里,看到了每个人都回了自己的房间,好像是这样吧?” “是的,我确定每个人都回了自己的房间。”浅见点了下头,“但是,至于大家在此之后有没有再出来过,我就不清楚了。” “总之大家都回了房间,我想直到堀内由纪夫人出事之前,都没有出来过。”谷川说。 “在那之后又出了很多事,这次大家全都一起来到了楼下餐厅。那个时候,可以说所有人是一起行动的,只有中原先生一直在睡觉。实际上,他在那个时候可能就已经中了河豚的毒。最先发现他中毒的是幸枝夫人和广野先生,然后大家就立即集中到了中原先生的房间里。接着芳贺小姐和片冈先生冲出门时又出了事,不过在这段时间里,根本不可能有人能有机会进入赤冢先生的房间下毒……不,等一下,或许……应该说只有一个人除外。” 谷川在说这话时,脸上堆满了厌恶的表情。 “确实没错,那个人就是自始至终一直待在二楼自己房间里的加堂孝次郎先生,是这样吧?”长洲警视接着他的话说。 “是的,除了加堂先生之外没有别人。后来我们……也就是,我和广野、神保、浅见先生,还有野泽光子小姐一起去了加堂先生的房间,敲了他的房门,可里面却没有人应。就在这当儿,突然枪声响了。”回想起当时的一瞬间,谷川把肩膀缩了起来,浑身都在颤抖。 “听到枪声之后,所有幸存下来的人都集中到了一起,而且叫片冈先生拿来了钥匙,打开了门。”谷川话说到这儿就陷入了沉默,他的表情告诉大家他已经无法再继续说下去了。 “大家一进入房间就发现,加堂先生已经举枪自尽了……是吧?”长洲警视代谷川讲完了他未言尽的话。 “这也就是说,总之一句话,谷川先生您想下的结论就是,昨天晚上所有的杀人事件都是加堂先生所为,对吧?” “我不知道。”谷川小声说了一句,然后无力地摇了摇头。 “虽然我认为加堂先生是犯了罪,但对于是否所有的案件都是他一个人所为这一点,我并没有从逻辑角度仔细考虑过,所以说,就我而言怎么也没搞清楚。但至少可以肯定的是,应该还有几个同犯帮他把车开走,以及操作气枪,我想是这样吧……” “您说的确实有道理,也就是加堂先生是主犯,另外还有几个同犯……这样考虑可能比较妥当。”长洲警视一时表现出了自己的佩服,可马上又转换了口气。 “假设事实正像您说的那样,那他们的作案动机到底是什么呢?促使加堂先生干下这桩疯狂至极的连环杀人案的动机究竟是什么呢?有没有谁可以解释一下这点?”长洲警视用他嘲弄的目光巡视了一圈餐桌,最后停在了浅见光彦的位置上。 浅见双手交叉在胸前,视线停留在桌子上,耳朵里听着谷川和长洲警视的对话。当他隐约感觉到长洲警视的目光已经落到了白己身上时,忍不住微微笑了一下。 浅见对长洲警视这个人怀有好感。他觉得长洲警视和自己属于同种类型的人。虽然长洲警视带着副眼镜,脸型瘦长,有的地方给人种飘飘然的感觉,但浅见总觉得这个人在本质上是一个机敏果断的男性。此时此地,如果他不是一个官员的话,浅见会马上和他亲近起来,交上朋友的。 “加堂先生当然没有杀人动机。”浅见笑眯眯的回答他。“加堂先生他有的只是不把人当人看的傲慢,以及过分的恶作剧心理。” 人群中发出了一片唏嘘,只有长洲警视除外。 “浅见先生,那个,你是认真的吗?”谷川用责难的口气问他,“如果真的像浅见先生你认为的那样的话……也就是说加堂先生他是半开玩笑似的实施了他的杀人计划,不是吗?” “不,我不是那样说的。” “但意思不是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了,谷川先生,我的意思是说加堂孝次郎先生并没有犯下杀人的罪行。” “你说什么?……”谷川简直快要听傻了,说话时嘴巴张得很大。“你说加堂先生没有杀人,那么,浅见先生,你认为到底谁是杀人犯?到底谁是这桩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呢?” “好了好了……”长洲警视试图劝服谷川,让他安静下来,“既然浅见先生这样断言了,那就一定有他的道理。实际上,我也一直注意着浅见先生的一举一动。要说我为什么会这样,那是因为我听说,浅见先生在得知最后一个死者立花馨女士的死讯后,从嘴边溜出了句很有意思的话。喂,藤泽,是有这么一回事吧?” “是的,是这样的。”藤泽警部很紧张地回答。 “那么,他当时到底说了什么?你能不能再重复一遍?” “好的,是这样的,在广野先生告知我们立花馨女士已死这个消息时,浅见先生问:‘什么?立花女士自杀了?’就这些。” “浅见先生,你似乎是作为私人侦探而受到加堂先生邀请的,没错吧?”长洲警视问。 “是的,是这样的。” “也就是说,前年和去年,在这所别墅里都发生了意外死亡事件,所以你可以说是被赋予了警戒的任务,是这么一回事吧?” “是的。” “但事实上,别说警戒了,短短时间里,杀人案竟然不止发生了一件,而且,就连委托你警戒任务的加堂先生本人也在这起连环杀人案里死于非命。” “啊……” “这是怎么回事呢?不,我的意思是说,由于你的到来,别说预防犯罪发生了,事实上是更招致了连环杀人案这种可恶的结果……而且这还不是加堂先生一个人的犯罪,另外可能还会有几个同犯,不管你喜不喜欢听,事实上我都不得不对你的存在提出疑问了。” “呵呵……”对长洲警视最后这句厉声斥责,浅见觉得有点儿吃惊,竟忍不住笑出声来了。长洲警视这个人敏锐是敏锐,可他此刻竟然会做出这种荒诞的推理,实在是太可笑了,实在是拿他没办法。 “这么说来,连我也应该是同犯了?” “我可没这么说,”长洲警视露出了苦笑,“但是,你也是有可能的,这一点毋庸置疑吧。就比如你刚才说过的话,对立花馨女士的死你能即刻就判定是自杀,理由是什么?我倒也想听听你的解释。”长洲警视拿出了股认真劲儿,一边瞪着浅见一边说。 “明白了,那就请大家听一听我的解释吧。”浅见开始说了,他的脸色也随着语气的变换而变得严肃起来了。 “说句实话,在立花馨女士死之前,对于这一连串的杀人事件的真相,我确实也是毫无头绪。因此,当藤泽警部他们赶来询问我们有没有凶手的线索时,我除了回答‘不知道’之外,其它的什么也说不上来了。但是,在我头脑里一直都有一个假设,可是呢,在我的这个假设中,有一个必要条件是立花馨女士要选择自杀,这样才能成立。所以,在我得知立花馨女士死讯的一瞬间,竟忍不住脱口而出询问她是不是‘自杀’了。” 浅见简洁的说明到此结束了,在座的听众谁也没吭声。就连长洲警视也觉得很难理解浅见的这段话,所以也沉默了很久。 6 “对你的解释,我总觉得……有些地方还是很难理解呀,浅见先生。”长洲警视的表情没怎么变,只是这次说话的语气换做了比较柔和的。但是,在他的内心,对这个有点儿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说的话,实际上是相当反感的。 “照你的说法,我听你的意思是,立花馨女士的自杀决定了整个事件的脉络,对吧?” “不,不是您听起来如此,我也确实是这样说的。” “那么,也就是说,浅见先生你对昨晚整个事件的经过已经了如指掌了,是不是?” “啊,这个嘛,也并不能说全部明白了,不过事件的大致经过我差不多能推理出来。接下来还需要警方能够为我的推理提供相应证据。” “啊,原来是这样呀,您的意思是说,我们警方做的基本上都是细枝末节的收尾工作?”长洲警视的话中很明显地带有讽刺浅见的意味,同时也表露了他心中的不快。当着这么多部下的面,他是要面子的,而且无论在任何时候,他作为一位警视都还要保持自己在理解力上无懈可击的优势。但尽管如此,对于浅见的想法他也并不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而且,真正能够掌握这么复杂的案件真相的人,恐怕也只有凶手自己了吧——) 他还有这么一种看法。 “你对事件的了解既然已经到了如此清晰的程度,那是不是可以给我们讲一讲你的推理过程呢?”长洲警视的口气像是一个故意使坏的公婆一样。 “明白了。那么接下来,我就概括地解释一下吧。”浅见完全无视长洲警视的复杂心境,舔了舔嘴唇开始说了。 “这次的事件,是由一些本来就设计好发生的事件,再加上另外一些偶然发生的事件构成的。对于这一点我希望大家能先有个心理准备。”浅见说到这儿,目光扫视了一遍长洲警视以及他身边的搜查官。 谁也没做出任何反应。在这个世界上,能够对业余侦探抱有好感的警察,恐怕一个也没有。 “昨天晚上的聚会,对于加堂孝次郎先生而言,应该是无比快乐,充满趣味的。加堂先生为此,从邀请的宾客人选开始,到舞台道具的摆放,全部都费尽了心机,他从一开始就打算好了,除非能把每个客人都惊得目瞪口呆,不然的话绝不罢休。比方说,雇佣片冈清太郎、立花馨夫妇做接待员,这也不过是他整个游戏的一部分。” “请你稍等一下。”长洲警视阻止了浅见继续说下去。 “您说加堂先生雇佣片冈夫妇的理由是什么?” “我想原因有几个,但是,无论如何,最重要的都应该是为了得到虚荣的自我满足。作为加堂先生而言,雇佣过去抛弃过自己的立花女士以及她现在的丈夫做自己奢华宴会的接待员,世界上一定没有比这更有趣的事了。” “啊?这么说,加堂先生和立花女士之间,过去,还曾经有过什么浪漫故事发生吗?” “好像是这样的,关于这件事,谷川先生应该比我清楚多了。” “是这样的。”谷川一脸痛苦地说。 “已经是三十年前的事了,正如浅见先生所言,加堂先生那时候很想得到立花女士,可是立花女士的心却在片冈先生身上。还有传言说,加堂先生因此而一直嫉恨着片冈夫妇,所以才故意把他们给整垮的。” “听说被立花女士抛弃的并不止加堂先生一个人吧。”三岛京子突然用尖酸的口气说道,“谷川先生也是其中之一吧,听说后来是没有办法才不得不把目标转到白井美保子女士身上的。” “那个嘛……”就在那一瞬间,谷川的脸刷地变得通红,紧接着又发青了,他狠狠地瞪了一眼京子白晃晃的脸。 “啊,据我所听到的是,”白井美保子开口了,“您的丈夫,永井智宏先生是在被人甩了之后,才勉勉强强随便找了个女人做了夫人哟。” “请你们注意自己的身份!”神保怒吼了一声,“你们年纪也都不小了,为什么还要为这些无聊的事而争吵不休呢?” 大家都觉得这是他作为一个男人在显示自己的威严,可最后他又加了句,“我的由纪再也回不来了!”接着眼泪就奔涌而出。这一来他刚才的那句话的价值可就大打折扣了。 但是,不管怎样,多亏了神保的这一喝,两位女士大跌身份的口角才算停了下来。 7 “那么,浅见先生,能不能请你继续刚才的话?”长洲警视为了缓和一下所有人的情绪,用很郑重的口气催促浅见接着刚才的话说下去。 “因此,加堂先生以高额演出费为条件雇佣了片冈夫妇。” “这一点我总觉得,从片冈夫妇的隐私方面来说,无法理解哟。”浅见的话刚一重新开始,谷川就摇起了头。“作为加堂先生来讲,他或许很乐意侮辱过去的情敌,但如果我们从另外一个方面来考虑的话……也就是从片冈夫妇那边来说的话,这种做法会让他们觉得非常屈辱吧?他们居然能够忍受这种屈辱,甚至还能照着加堂先生说的去做,我虽然不知道他们是为了多少钱才这么干,但是实在是让人有点儿难以理解呀。” “事情并不是那样,实际上要复杂得多。”浅见平静地回答道,他似乎很欣赏有人质疑他的推理。 “加堂先生雇佣片冈夫妇的做法固然是出于极其虚伪的、以自我为中心的思想,但与此同时,对于片冈夫妇而言,这也是意想不到的幸运哟。啊……所以说呢,片冈夫妇并不是眼热于加堂先生出示的高额的报酬,也就是说,对于片冈夫妇而言,加堂先生的邀请可以说是给了他们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千载难逢的机会?……是指,到底是指什么?”这次提出问题的是长洲警视。 “是呀,这要我怎么说好呢……对了,引用一句古语的话就是:为了了却心中多年的积怨,……可以这样说吧。” “了却心中多年的积怨?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在你看来,过去加堂先生曾搞垮了他们的生活,他们这样做的目的难道就是为了报复加堂先生当年的所作所为?” “是这样的,您所说的确实也是他们此举的理由之一,但是实际上,我始终认为,片冈夫妇能够接受加堂先生的雇佣,原因并不止您说的那么简单。” “嗯……”长洲警视轻轻地哼了一声,两道浓眉紧紧聚到了一起,使得他额头上现出了很多皱纹,而他的目光始终都没从浅见身上离开过。 “不管怎么说,”长洲警视又开始了他的提问,“浅见先生你一直想得出的结论就是:是片冈夫妇杀死了加堂先生,我这样概括没错吧?” “请您不要那么简单的下结论。”对于长洲警视的这种态度,浅见无奈地苦笑了一下,接着说了下去,“在为这次的事件下结论之前,我还有很多情况需要向大家说明。” “哦,是吗?我明白了。也好,那就请你继续说下去吧。” “总而言之,估计应该是在一个月之前,加堂先生把片冈夫妇雇到这所别墅里来,开始着手于这次聚会的筹备工作。” “什么呀?你说的不对吧?”谷川这时又唱起了反调,“但是,片冈先生亲口告诉我的却是:他们就是昨天、要么是前天才被叫到这所别墅里来的,所以说,对此前这里的事情是一无所知的……” “对,是这样,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片冈先生是曾经这么说过。不过,他那是在撒谎。” “撒谎?……可是,我从来都没想过他说这话会是在撒谎,就比方说,关于宴会的准备工作,片冈先生他说过的话……我的意思是说,他当时给我们的解释是,在他来了之后就发现晚宴所需的所有菜肴都已经准备好了,剩下的工作不过是把这些菜放入微波炉里热一下,然后再拿出来而已,也就是说,他们被叫来这里时,准备工作已经做得相当周全了。总而言之凭我个人的感觉,他所说的事情都是真的。” “确实如您所说,要说做菜之类的事情的话,有的地方光靠一个人的力量是干不下来的,所以说也不能否定加堂先生为了准备好这次宴会,可能还雇佣了其他很多人。但是,单凭这一点也不能确定片冈夫妇就是昨天或是前天来的,这并不算是什么证据呀。” “虽说如此,但是浅见先生你说他们早在一个月前就来了,未免也……” “关于这一点,也不是我这样的普通人所能确定的,这种事只有请警方再进一步进行调查取证了。只是从受邀至此的客人的面孔来看,今年的聚会就和往年有很大的不同,对此大概谷川先生也注意到了吧。” “哎呀,这个嘛,我也觉得确实有点儿意外。可是话又说回来了,这些事情都是加堂先生做的,就算有什么不对头,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没错,正像您说的那样。加堂先生原本就打算制造一场充满趣味的演出,让他的客人们亲身经历一个无比恐怖的夜晚。但是,真是这样吗?要是果真如此,那他邀请的客人也未免太少了些吧?他在政治、经济界的朋友没一个出席这次的宴会,难道不是有点奇怪吗?” “在宴请这种事情上,加堂先生他是很随意的吧。要不然……浅见先生你的意思是说在这方面也存在什么问题吗?” “是的,确实有问题。说明白点儿就是,寄出请柬的根本就是片冈夫妇俩,我就是觉得在这一点上有点儿奇怪。” “什么?寄请柬的是片冈夫妇?” “是的,没错,我想,在选择哪位客人赴宴这个问题上,无疑是加堂先生自己决定的,可是,去邮局把所有的请柬寄出去的应该是片冈夫妇。不然的话,难道谷川先生您认为加堂先生他会亲自去寄这些请柬吗?” “怎么会,我怎么可能那样想呢……” “是这样吗!总之一句话,在这种条件下,片冈夫妇他们就有能力掌握加堂先生所邀请客人的名单,于是接下来发生的事就是:片冈夫妇只把请柬寄给了他们从这份来宾名单中精心挑选出来的十二个人而已。” “是十二个人吗?加上你和野泽光子小姐应该是十四个人吧?” “不,我们的情况和他们不一样。只有我们的请柬是个特例,无论是信封上的地址还是信里面的内容,千真万确全部都出自于加堂先生之手,只有这个信封是他亲手写的。我估计可能是加堂先生在外出的时候顺便把这封请柬投到了邮筒里。至于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到了现在这个时候我们也无从知晓了。或许他突然有了什么不祥的预感,又或者,他只是偶然想起了我们才临时决定寄封请柬给我们。再或许……” 浅见好像很不好意思似的挠了挠头,又接着说了下去。 “这话要是从我的嘴里说出来,大家可能就有点儿听不惯了。我想还有一个原因可能是,加堂先生他可能在想:早就听说浅见这个人作为一名私人侦探,得到了不少的褒奖,不过想必他本人其实根本就配不上这么高的赞赏吧,我应该试一试这小子到底有多大的能量。所以呢,就把我也请来了。这种兴致恐怕是来自于他那可笑的恶作剧心理吧。” “你这话的意思是说……”长洲警视开口问道,“对于浅见先生的到来,片冈先生他事先应该并不知道是吗?” “我想是这样的。当我来到这所别墅时,片冈先生的表情很明显地告诉我,他对我的出现感到很意外。但是同时,从某种程度上讲,他似乎已经预料到了可能会有意料之外的客人来到,所以无论是在餐桌的配备上,还是在饭菜的准备上,都考虑好了对策以备不时之需。”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呀。好了,这个话题我们就先说到这儿吧。”长洲警视微微点头,用眼神示意浅见继续讲下去。 8 “接下来,我想我们还是进入正题吧,慢慢把这些事件的谜底一个一个解开。” 浅见话说到这里,顿了-下,他把眼睛紧紧闭了起来,调整了一下呼吸,过了片刻,他又开始继续刚才的话题。 “首先,被杀的……或者更应该说是已死的诸位客人,我想先从凶手对他们以及现在深受重伤的中原先生犯罪的动机开始说起。” 浅见翻开了放在桌子上的“罹难者”名单。 “关于永井智宏先生,实际上,我想可能对他怀有犯罪动机的人绝不在少数。永井先生曾写过暴露别人丑闻的书,我想这也并不一定是永井先生的本意,或许只不过是作为一个幽灵作家(多为多产作家、政治家和演员等代为着书的代笔人)的鲁莽行事而已。但是,永井先生对于他的书所引起的后果,还是要承担一定的责任的。所以,如果说那些曾经在他的书中出现过的人可能会对他怀有憎恶之心,这也并非不可思议。 然而,至于人们这种厌恶的心情有没有达到——在头脑中萌生杀意——这一步,可能还需要再斟酌思量一下。而且,看起来,应邀出席这次宴会的众位宾客当中,似乎也没有谁曾经因为也而受到过什么损害。” “那么要照你这样推理下去的话,杀死永井先生的凶手到底是谁呀?”长洲警视有点着急了。 “要问我的结论的话,那就是——会对永井先生怀有杀意的人除了片冈夫妇之外再没有别人了。” “片冈夫妇杀了……”谷川的声音显出他听到浅见的结论后相当震惊,其余的宾客也和他同样惊得一片唏嘘。 “你是说片冈先生、还有立花女士,他们有……想要杀死永井的动机吗?”谷川的口气明显在责难浅见。 “在这件事上,我想,谷川先生夫妇、还有三岛京子女士应该比我这种局外人清楚得多吧。实际上,永井先生不正是把片冈先生搞垮、踢出演艺界的罪魁祸首吗?” “说什么呀?……”谷川、白井美保子、三岛京子听到浅见的这句话,都愣住了,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但是,奇怪的是,对浅见的发言,几个人谁也没能说出一个字来反驳。 “果然还是如此啊……”浅见默默叹了一口气,接着往下说。 “加堂先生曾经对立花女士展开过无理追求这件事,差不多也是确有其事喽。而且,像加堂先生那种对事事都追求完美无缺的人,也说不准会干出强xx立花女士之类的暴行。我对他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一点儿都不感到奇怪。而实际上,片冈夫妇非要把加堂先生置于死地不可,他们对他的怨恨会达到如此程度,我想说不准真的发生了那种事儿吧。但是,我认为在加堂先生的性格当中,并没有在待人接物上阴险毒辣的特点,所以说,就算他是被立花女士抛弃了,也不至于会故意把片冈先生挤出演艺界。加堂先生在本质上还是个很爽快的人。实际上他性格中有非常自负的一面,从不会惧怕任何一样事物,他甚至还深信自己就是万能之神,干什么事情都是随心所欲,从不会顾及什么后果,这或许也可以看成是他性情直爽的一种表现吧。比如说,就像那首模仿前人风格的歌曲《一个人要谋杀另一个人》里写的,说什么‘凡事都是恣性情,一副玩世不恭样,只因是这样的人儿……’对了,对了,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刚才110号和119号磁带里面的声音,谷川先生指出那不是加堂先生的,我想他的直觉是正确的。虽说等一下由警方去查一下那人的声波就可以明确是谁了,但是,目前据我个人的判断,录制那个声音的人会不会是片冈先生呢?” “那么,”长洲警视终于又开口了,“杀死永井先生的应该是片冈先生了?” “是的,片冈先生就是凶手。对于片冈先生来说,往永井先生的饭菜里投下河豚毒这种事,简直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不对,能做到这件事的不是不止片冈先生一个人吗?食物、饮品就明摆在餐桌上,往里面下毒这么简单的事,难道不是随便任何一个人都能够做到吗?” “嗯,是的,您说得很对。在立花女上把运送饭菜的手推车撞翻的那一刻,好像所有的人都集中在隔壁一个房间里,而餐桌附近一个人都没有。因为这场小的骚动,包括加堂先生,甚至还有六名乐手在内的所有人,从原则上讲,都具备作案的可能性。单只把毒药放进饭菜中这一行为,事实上也是随便谁都有可能做到的。但是我在这里想说的是,由于‘河豚毒’这一特别的限定,再加上能够顺利地使永井先生把含有毒药的食物吃下,在这两个条件的双重限定下,下毒这件看似简单的事就变得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了。” “哦?这又是为什么呢?” “实际上,我也是刚刚才问过科学警察研究所的官员,从他们那儿了解到的情况。现在要用这些我刚刚掌握,还没什么把握的知识来向大家做出解释,真是有点不好意思。这要从河豚毒——这种化学物质的性质说起。” “请你稍等一下。”长洲警视一脸惊讶地说,“您所谓的科学警察研究所,指的是警视厅的科警研这个部门吗?” “是的,是这样的。” “这么说,浅见先生您在科警研有认识的人了?” “哎,这个嘛,那是……”浅见在这儿打了个马虎眼儿,搪塞了过去。“这件事容我以后再向您解释好吗?现在最重要的是把案情搞清楚,我可以继续说河豚毒的问题吗?” “啊,这个嘛也没什么紧要的关系,你还是继续刚才的话题吧。”长洲警视满脸的疑惑,他想象不出浅见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来头,听他这么一说,也就不再吱声了。 “据他们所说,河豚毒能够从河豚的卵巢中作为结晶体提取出来。人们为了能得到纯粹的结晶体,只有一种方法,那就是必须把最初的提取物溶解到醋酸之类的酸性液体中,然后脱去全部水分,再经过一系列的萃取过程之后,就可以得到纯粹的河豚毒了。而且,如果想要再次溶解高纯度的河豚毒的话,仍然必须使用醋酸之类的酸性液体做溶剂,而一般的水和酒精都无法将其溶解。因此呢,虽说河豚毒本身是无色无味的,但是一旦将其转化为液体状态,无论如何,闻起来都会带有醋的气味,而品起来都会有种酸酸的味道,绝不可能再是无色无味的了。所以说,饮品自然就不必说了,就算是把毒药掺到饭菜当中去,要想不让对方有丝毫察觉,恐怕是不大可能的吧。 那么,要说凶手是如何让永井先生把毒药喝下去的话,总而言之,我想只有把毒药放到调味醋当中了。 诸位一定都还记得吧,昨天晚上的各种菜肴几乎全部都是先盛放在大的器皿当中的,而调味醋却是一小碟一小碟地分到了每个人的面前。分发这些小碟子的人当然就是片冈先生了。我想只有这种方式才是杀死永井先生的惟一办法。” 包括长洲警视在内的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愣住了,大家久久地盯着浅见的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9 “是这么回事吗?”谷川隔了好久才开口说话,“你说中原先生也是被他用这种方法下的毒吗?要真是这样的话,那中原先生和永井先生应该是同时出现中毒症状呀,而实际上不是很奇怪吗?不,事实上,他们两人不仅不是同时毒发,而且甚至前后还相隔了好几个钟头,这难道没有问题吗?” “是呀,有道理呀,确实是很奇怪呀。”浅见很老实地点了点头,对他的这种态度,不仅仅谷川,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感到浅见的话很出人意料。 “没错,是这样,谷川先生您说得很对,这确确实实很奇怪。但是,关于这一点,我稍后自然会涉及到,我们现在还是把目光转向下一位死者堀内由纪女士的案子吧。”浅见避开了谷川刚才的话题。 “关于堀内由纪女士的死,刚才警方已经做出了断定,她是因为服用了掺有毒药的胃药而导致死亡的,我也觉得这应该是正确的解释。” “但是,浅见先生,这里还有一个问题存在疑点,我们还不能确定罪犯能否巧妙地把毒药放进药瓶中,又不被人发现。” 长洲警视说话的口气很强硬。 “而且还有,即使罪犯成功地把毒药掺进了真正的胃药之中,但是谁能预料得到,堀内女士昨晚睡觉前就偏偏从成堆的药片中选中了有毒的这片服了下去呢?不大可能吧?” “不,事情其实并没有您所想象的那么难,为了达到目的,只需把药连瓶儿全部换掉就可以了。只要预先准备好和堀内女士所服用的药一模一样的药瓶儿,然后再把动过手脚的药片放到里面……” “你说的这些可能吗?如果搞不好药片的数量少了的话,自然会引起堀内女士的怀疑,可是,药量如果弄得太多的话,让堀内女士服了有毒的药片的概率当然也就小了。” “那是一种魔术。”浅见的嘴角微微上翘,笑了一下后说,‘预先装多少药片都无所谓,绝不会影响计划的进行。在整瓶儿药中,除了留下三片完整的药片之外,其余的全部搞成粉末状啦、颗粒状啦,什么的,贴在药瓶儿的底端,这样一来,即使是吧药瓶儿完全颠倒过来,能够掉出来的除了这三片外,再也不会有其它的了。这就是‘魔术’的全部准备工作。由纪女士的性格就是不拘小节,她对自己把药瓶扣过来后自然掉出来的这三片药,当然会毫不怀疑地吞下去了。” “虽然你是这么解释的,可事实上这个药瓶里的药和一般的药物没什么区别,都是好好的,完完整整的呀。”长洲警视把药瓶儿从藤泽的手里拿过来,晃了晃后说。 “当然了,因为这瓶药就是由纪女士本来的药呀。也就是说,凶手在由纪女士死了之后,又把原来的药瓶儿给换回来了,重新放到了原来的地方。” “他怎么做到的?……”谷川大声吼道,“当我们都在餐厅的时候,片冈先生他是可能有机会潜入堀内女士他们的房间,预先把胃药调包的。但是,在由纪女士出事之后,片冈先生他根本不可能再有机会把他们房间里的药用原来的药换回来了。” “确实像您说的那样,片冈先生他没有机会再把药换回来了。”浅见依然很平静地对他的疑问做出了肯定的答复。 “实际上,后来又去调换药瓶儿的并不是片冈先生。” “什么?那你说……那人究竟是谁呢?” “事件发生之时,最先一个冲进堀内女士房间的那个人是谁?” “……” 谷川开始回想当时的情景,随着思绪的变化,他的视线也迷离地四下翻动着。 “那个时候,大概浅见先生在,广野先生也在,我是在大家之后才被神保先生叫醒赶了过来的,差不多是这样吧……这么说来,莫非是广野先生,怎么可能……”谷川向坐在自己爱女身边的广野——这位未来的贤婿,投去了不安的目光。 “难道你直到今天还在恨着堀内由纪女士吗?” 广野吃了一惊,慌忙站了起来。 “这可不是开玩笑呀,请您不要用那种目光看我好吗?” “谷川先生,这件事绝不是广野先生干的,我当时一直都和他待在一起,您放心,这一点我可以向您保证。”浅见赶紧做出解释,同时他的脸上不由得现出了一丝苦笑。 “那么说,到底是谁干的呢?” “就在事情发生后不久,有个人急冲冲地跑了进来,那个人是谁,谷川先生您还没想出来吗?” “之后吗……是谁呢?赤冢先生是最后一个进来的,……啊芳贺小姐是跑着冲进来的,但是……哎?怎么会呢?是……芳贺小姐吗?” 谷川用眼神在试探浅见,就跟刚才期待浅见否定广野一样他现在又在期待着浅见能够再给他—个否定的答复。但是,浅见却残酷地轻轻点了下头,他的脸上与其说是毫无表情,倒不如说是透出了一抹淡淡的悲哀。 “是的,没错,凶手正是芳贺干子小姐。在我们大家的注意力都被由纪女士的遗体所吸引时,芳贺干子小姐她趁机把药瓶儿换了回去。” “你说谎……”干子声嘶力竭地发出了一声悲哀的怒吼,说完这句话之后,她的喉咙就好像被什么给卡住了一样,眼一翻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是呀,浅见先生,你没凭没据就把芳贺小姐说成是罪犯,这样做,未免也太过分了吧?”白井美保子也被激怒了,就好像浅见是在把她说成罪犯一样。 “她的作案动机就是……”浅见继续平静地说了下去,“动机就是她对中原先生的炽烈的爱情。由纪女士曾经在ff杂志上指出了干子小姐和中原先生两个人的事,两人的爱情因此而被推向了土崩瓦解的边缘。要知道这份感情对他们两人来说曾经是无比温馨的,为了能够长期秘密保持两人间雉能可贵的爱情,他们可算是费尽了心机,可是由于堀内女士的行为……正是出于这个原因,在芳贺干子小姐的心底,始终对由纪女士怀着深深的憎恶。虽然从这点来说,芳贺小姐的遭遇是很值得我们同情的,但是,杀人毕竟就是杀人。” “浅见先生,不要再说下去了……”没想到长洲警视这时竟然明显地表现出了惊慌失措,“就算是如你所说,芳贺小姐在案发之后把药瓶儿调了包,可是,她不可能有机会在案发前把掺有毒药的药瓶儿换到堀内女士的房间里,她根本做不到,难道不是吗?” “正如您所说,事实也确实如此。”浅见做出了肯定的回答。 “对于这一点,我也一直没弄清楚,苦思冥想了很久。但是,我后来发现,无论是在片冈先生去世时,还是在立花女士自杀的消息传来时,芳贺干子小姐都表现得异常悲痛,似乎是受到了很大的打击,直到这时我才终于渐渐明白了案件的真相。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芳贺干子小姐恐怕是片冈先生和立花馨女士的女儿吧,是这样吗?芳贺小姐?” 干子呆呆地坐在那儿,空无一物的目光木然地投向了天花板,突然她用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脸,“哇——”的一声低头痛哭起来。 浅见就这样隔着餐桌久久注视着伤心欲绝的干子,突然他觉得似乎有些不对,赶紧大声叫了起来,“啊,不行呀!” “快!有谁赶紧拦住她!药!她好像吃下了什么药!” 警察们面对这种意想不到的突发事件,都惊得目瞪口呆,听到浅见喊叫后才匆忙冲向芳贺干子,试图阻止她,而此时此刻,干子早已把什么东西吞到肚子里去了。 “快!赶快抢救……”浅见无比悲痛地大声吼道。 10 担架来了,芳贺干子被四位搜查员用担架抬了出去,送往医院。所有的宾客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住了,统统站了起来,一直看着他们走远。 “但愿她没事,可以平安地回来……”浅见一个人自言自语。如果她刚才服下的是氰酸类的毒药的活,现在赶往医院洗胃可能还来得及。虽然说能够平安无事地回来固然是好,可是,她今后一生的幸福或许就此葬送了。但是尽管如此,浅见还是祈祷她能平安无事。 不久之后,人们安静下来,所有的人都直愣愣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一声不吭,屋内的空气中长时间弥漫着沉默。 “浅见先生,截止到现在,你刚才的推理似乎都不幸言中了呀。”长洲警视声音低沉,一脸忧郁。 “然而,赤冢先生的案子是怎么回事?还有,中原先生和加堂先生他们……不止这些,另外还有片冈先生的案子,现在也还是没有头绪呀。” “片冈先生他是自杀的。”浅见现在说话的声音听起来比长洲还要阴郁。 “片冈先生,还有他的夫人立花馨女士,我想他们两人多半在策划制造这些案件之时,就已经决意在事成之后双双自杀了。至于原因嘛……原因我不大清楚,或许是夫妻中的某一个人,也或者是两人都已经染上了什么不治之症,于是他们两人就利用这偶然降临的千载难逢的机会,赔上性命,演绎了一场最后的也是规模最大最惊人的复仇悲剧。 恐怕他们夫妻两人原本的复仇对象只有永井智宏先生和加堂孝次郎先生两个人,所以,其使用的杀人方法和选用的毒药与其它案件不同。之后又加上了芳贺干子小姐心中萌生的杀意,情况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你所做的这些解释是很有道理,但是,”浅见的话讲到这里,长洲警视插了一句并且继续说道,“我们已经调查过芳贺干子小姐的身世了,据说在世用谷区有一个挺有名望的家族,她就是那家的长女。” “是吗?关于芳贺小姐的情况我并不清楚,估计当时由于片冈先生也被逼出了演艺界,所以在立花女士生下她的时候,两人已经穷困潦倒到了无力抚养一个孩子的地步,无奈之下,不得不把他们刚刚出生的女儿送给了芳贺家收养。当然两人做出这样的选择也可能还有什么其它的理由,但是总而言之,基本上应该是这么一回事吧?不过,在此之后,他们也一定始终关注着自己女儿的成长,所以说,干子小姐不久之后便知道了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 当干子小姐向父母坦白隐情,告诉他们自己心中对由纪女士怀有杀意,并且把已经准备好的毒药拿出来给他们看时,想必片冈夫妇俩一定是相当震惊吧。但是,另一方面,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心中也可能产生了这样的想法——反正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该杀的人都杀了。所以后来,当我们这些客人都还留在客厅时,片冈先生就一个人悄悄潜入了神保夫妻的房间,事先将堀内女士的药瓶儿调了包。” “但是,我有一点还是不明白,片冈先生怎么可能预先知道由纪女士长期服用这种胃药呢?”长洲警视又开始提问题了。 “那倒没什么特别,即使他能了解到这一点也并不值得奇怪。实际上,就连我这种对演艺圈并不是很了解的人,也知道由纪女士长期服用胃药这种事。要问我为什么会知道,那是因为,我曾经在周刊杂志的图片页上看到过由纪女士的照片,而且背景上还把她房间里的饰品架也一起照了进来,当时这种药瓶儿就摆在上面。除此之外,在她结婚之后,我也听到过不少有关这方面的传闻和报道,说什么她因为东西吃得太多,把胃都搞坏了。” “这么说来,杀死由纪女士这件案子是片冈和芳贺干子两人联手犯下的,你是这个意思吧?”长洲警视苦涩地总结了自己所领会的意思,而且大家还注意到在他这时所说的话里,对片冈和芳贺两个人已经不再使用敬称了。 “是这样的,而且,片冈先生为了隐瞒干子小姐的犯罪事实,使她完全摆脱与这个案子的干系,还特意精心挑选了一位对堀内由纪怀有杀意的人,向他寄出了请柬。” “所以说,我就收到了……”广野小声哼哼了一句。他起初还因为收到了这封邀请函而感到无比兴奋,可转眼间却……广野万万没有料到其背后隐藏的真实目的居然是—— “下一位该轮到赤冢三男先生了吧?”长洲警视为了暂时缓解一下广野苦闷的心情,又提出了一个问题,想引浅见继续说下去,避开这难堪的一幕。 “浅见先生你刚才也说过,片冈夫妇本来想杀的只有加堂先生和永井先生两个人而已,假设是这样的话,他们后来为什么又非杀死赤冢先生不可呢?” “杀死赤冢先生的,既不是片冈先生,也不是立花女士,因为他们两人绝没有任何动机非要置赤冢先生于死地不可。” 浅见这句话,又引来了众人的一片惊讶之声。 “哎?什么?那你说赤冢先生的死是怎么回事呢?以他那副玩世不恭的态度怎么也不可能会是自杀吧?” 长洲的这个疑问,是代表在座的每一位被浅见的话震撼到的人提出来的,他在说这活时的声音变得又尖又细,看起来似乎是想要大发雷霆了。 “当然了,赤冢先生也是他杀。赤冢先生喝的是自己带来的酒,可毒药这时就已经被掺到了他的酒里面。换句话说就是,有什么人提前在赤冢先生的酒杯里下了毒。” “那说来说去,赤冢先生的这个案子还是加堂先生干的了?”广野暂时撇开了刚才的事情,也加入到他们的讨论中来。当时,最先一个赶到加堂房间的人就是广野。 “不,也不是加堂先生,凶手实际上是来宾中的一位。” “什么?你是说在我们当中有一个人是杀死赤冢先生的凶手?”谷川忍不住插了一句,与此同时,各位被邀请来的宾客们都面面相觑。 “但是,在当时那种场合下,我们当中应该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有机会单独溜进赤冢先生的房间……也就是说,当时我们全部都呆在这间屋子里,可以说彼此都在互相监视着对方,我这样说没错吧?所以,我们中根本不可能有人能够在不被人注意的情况下,径直上到二楼。因此呢,具备作案条件的除了加堂先生之外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了。是这样吧?” “说的没错,我也曾经因此而把加堂先生当成疑犯,认为赤冢先生的案子是他干的。不过,我想大家应该没有忘记,就在二楼,不是还有一个人也具备作案条件吗?” “嗯?还有一个人吗?……这么说来,你指的是中原先生吗?” “非常正确,凶手正是中原先生。在赤冢先生被害的案子里,所使用的毒药和干子小姐杀死堀内女士时使用的是同一种,这其中的原因也就不言自明了,换句话说,两人所使用的毒药都是出自于中原先生之手。” “但是,你的这种假设似乎不大可能吧,因为中原先生在那个时候已经中了河豚毒,晕倒了呀。” “您肯定真的是这样吗?” “哎?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只是想知道,您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中原先生当时是真的中了河豚毒?仅此而已。” “可是,从他当时的症状来看,确实像是中了河豚毒的样子……” “是这样呀,这话当时是出白谷川先生您之口吧。您说以前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中了河豚毒的人,症状就和中原先生的情况一模一样。所以大家也就都这么认为了,是吧?要是这样的话,恕我冒昧地问一句,如果谷川先生您在拍一部电影的时候,出于剧情上的需要,必须扮演一个身中河豚毒的角色,相信您也一定能表演得很自然很精彩吧?” “这个嘛,我只是一个很普通的演员,演技也很一般的,很难演得那么……哎?你的意思不会是说中原先生当时的表现是在演戏吧?换句话就是说,他那种中毒的症状是装出来的?” “是的,正是如此。中原先生可是位知名的演员呀,他还曾经因在一部片于里成功饰演了诱骗犯一角而得到了‘蓝绶带’奖的吧?尽管角色不是什么正面人物,但是他那逼真的演技总是无可辩驳的吧?所以据我推测,中原先生正是趁大家都还待在餐厅里的时候,悄悄溜到了赤冢先生的房间里,把毒药倒进了赤冢先生玻璃杯中的酒里,完成这一系列准备措施之后,他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回了自己的房间。至于动机嘛……动机还是请大家稍后问中原先生本人吧。” 浅见一个人说了这么多,疲倦极了,甚至都觉得有点厌烦了。 “我刚才说过中原先生的中毒不过是演戏而已,实际情况回头由警方调查一下,大家就可以很清楚了,不过,其实我们现在就能通过一些蛛丝马迹推出这个结论。在中原先生晕倒之后,干子小姐喊叫着要找医生,疯狂地跑了出去,请大家仔细回忆一下当时的情况。干子小姐为了自己深爱的人,可以说连死都不怕,当她要冲出去的时候,尽管我们出于为她的安全着想,尽力阻拦,可还是被她奋力挣脱掉了。紧接着,片冈先生就在她后面追了出去,而且,没过多久,就把干子小姐领了回来,可两个人的身上却都沾满了泥。没错吧?当时片冈先生给我们的解释是两人一出门就遭到了气枪的袭击。但我认为,那并不是真正的原因,事实上干子小姐是被片冈先生说服后才肯回来的。至于两人在外面都说了什么……我想,片冈先生应该是告诉了干子小姐自己并没有在中原先生的调味醋里下毒。总而言之,片冈先生应该从一开始就知道,中原先生的晕倒不过是趁永井先生中毒死亡之机演了一场戏而已。” 在场的宾客们听到浅见的这些推测,一个接着一个的发出了深深的叹息声,此时此刻,大家都惊呆得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只有谷川又发问了。 “对了,对了,那个气枪是怎么回事,先前在赤冢先生冲出去的时候,确实是有人用气枪向他射击了的,关于这一点,浅见先生你也是亲眼所见了的,你当时不也确认了吗?如果事实真相确实如你所推测的那样的话,那么,当时向赤冢先生开枪的到底又是谁呢?” “她就是立花馨女士。”浅见依旧镇定自若地同答道。 “在大家的印象中,立花女士当时因为服用了安眠药应该正在睡觉,可事实上那也不过是在演戏而已。这次发生的事件,简直可以说就是一场各路明星云集的精彩演出,再加上大家的演技又是如此的精湛,为了弄清事件的真相我着实绕了不少弯路。说句实话,要不是当初光子说了句,‘真像是在看一场戏!’一句话点醒了我,真说不准我现在还被大家的精湛演技完全蒙在鼓里呢。”浅见把堆满微笑的脸转向光子,接着刚才的话说了下去。 “如果假设立花女士是在演戏的话,那么加堂先生‘伪装自杀’这一事件的谜底也就自然迎刃而解了。因为吃了安眠药而睡着了的实际上应该是加堂先生,我们那时候听到的从加堂先生房间里传来的脚步声,其实是立花女士玩的把戏,把加堂先生伪装成自杀的也是她。在策划完了这一‘自杀’事件之后,立花女士就从窗户跳下去逃回了自己的房间。接下来暗地里帮她把窗户上的别扣拴好这一工作,我猜想应该是干子小姐完成的。因为当时,我还没有对她产生任何怀疑,不仅如此,更要命的是,我当时的注意力也和大家一样被加堂先生的死以及里面房间的情况吸引着,所以很遗憾没能在第一时间里把大家的行动一一掌握清楚,但尽管如此,在我印象中房间里靠近窗户的人大概就是干子小姐。如果可以这样假定的话,那么片冈先生之所以一直缄口不言的原因也就可以明白了,因为当时只有他有资格成为惟一的目击者。” “车子呢?车子是怎么回事?”谷川像是要叫出来了。 “千真万确,我们当时是把车钥匙交给了看门的老人——如果用浅见先生的话来说,那个人就是加堂先生,但是,他一个人怎么可能一下子把那么多辆车全部开走呢?好吧,就算他能开走,那他回来的时候岂不是只有走路了?” “当然了,把车开走的是两个人。就是加堂先生和立花馨女士。为了把所有的车都运到湖尻的停车场,他们每次驾驶两辆车到目的地,而开一辆车返回别墅……车子并不是很多,来回几趟就可以了,也花不了多少时间。房间里演奏的乐曲也正是为了遮掩他们此举可能会弄出的声音。嗯……我想,在乐队演出的这段工夫里就完全可以把这点事干好了。至于他们自己开的那辆车嘛,最后可能是隐藏到附近的树林里去了。” “但是,加堂先生他不是被人用安眠药……” “不,加堂先生服用安眠药是这之后的事了,他在导演完了一幕又一幕戏之后,通过面向阳台的窗户,爬回到自己的卧室,然后便被片冈夫妇用安眠药药倒,沉睡过去。此后,在加堂先生的头上开枪的当然就是立花女士了。” 正在此时,有一位搜查员走了进来,俯在长洲警视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长洲警视长长地叹了口气,同时压低了嗓音说了一句:“芳贺干子小姐已被确认死亡了。” 面对此情此景,每个人都已经没有力气再说什么了。 尾 声 看到刚刚用巡逻车从湖尻停车场运回来的爱车“索阿拉”,浅见觉得就像是邂逅了久违的恋人一样,喜出望外,脸上一直紧绷的肌肉也终于舒展开了,他一边在嘴里念叨着“终于又见面了,又见面了……”,一边轻抚着爱车手之所及的每个角落。 野泽光子用很是鄙夷的眼神远远看着他说道:“瞧你那副德行,怎么也不会有人肯嫁给你吧。” “啊,这个呀……可以这么说吧。”浅见并没有特意反驳她的讽刺。 两人坐上了索阿拉,总算是平安无事地向东京方向飞驰而去。 “一下子发生了这么多事,说起来,都是加堂老先生一开始的恶作剧诱发的呀。”光子现在已经是睡意朦胧了。 “是这样的,也许在这位行将入土的老先生心目中,是想要自编自演一场饶有趣味的恐怖电影,以此作为自己日后带往冥界的一份礼物。过去在这里也曾发生过两次奇怪的死亡事件,加堂先生一定是想利用这个背景,制造一幕空前绝后的恐怖剧,然后一个人悄悄地品味其中他所谓的乐趣。”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为什么又要邀请你这位着名的侦探出席这场恐怖电影呢?” “哈哈,被你这么一夸,我还真有点难为情。他这一反常的举动,如果要我从好的方面解释的话,可能是因为听到了最近大家对我的评价,所以想见识一下我到底有多大本事;不过,我想加堂先生他多半不会这样想,更可能是因为他对我最近得到如潮好评感到很不服气,所以想利用这次的事件,把我这个众人吹捧的黄毛小子卷进来,耻笑我毫无头绪的样子,让我当众出丑吧。” “就好像电视上所谓的‘惊暴内幕’那种恶作剧是吧,可到头来,他还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但是呢,我们暂且不管加堂老人的最后结局如何,单看他导演的这出戏,确实是如他所愿的……不,实际上,这一夜的‘剧情发展’甚至比他原来所期待的更为战粟,场面更为‘宏大’。有如此精彩的演出陪葬,相信老先生他九泉之下也该瞑目了。” “话虽这么说,可这毕竟是一起非比寻常的案件呀,一下子死了这么多位名人,就算是虚构的推理小说,恐怕也不会写得这么离奇吧。” “确实是这样啊,在这个世界上,我们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事……”穿过乙女岭的隧道,正对面就是富土山了。白皑皑的积雪包裹着山顶,万里晴空下整座山脉的线条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真美啊!简直就和松竹电影公司字幕的背景一模…样……” “喂,行了,别说了,也许又有恐怖的杀人惨剧揭幕了。” “好啦,那又能怎么办呢……在这个世界上,我们可‘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哟。”光子用诡秘的眼神注视着浅见。 浅见也扭头瞥了一眼光子,正撞上她的目光,“啊哈哈哈……”浅见大声笑了起来,背后却感到有一阵凉意袭来,他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