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豹》 猫属的舌头 神谷芳雄还只是一个刚从大学毕业的公司职员。他逍遥自在,只是在父亲担任董事的商事公司的调查科里当个科员,也没有什么固定的工作,所以难怪他忘了不了刚学会的酒的味道和替他端上这酒的美人的勉力,不由得频繁出入那家离京桥不远、坐落在一条小巷里的名叫阿佛洛狄忒的咖啡店。 但是,如果他选择了别的咖啡店,或是没有频繁地出人那家咖啡店以至和那儿的女招待谈恋爱的话,肯定不必被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可怕的命运所捉弄了,因为他认识本故事的主人公——怪物人豹,事实上是在阿佛洛狄忒咖啡店。 那是发生在某冬天的一个特别寒冷的深夜的事。神谷又坐在阿佛洛狄忒咖啡店的一个角落里,一面一点一点地喝着威士忌酒,一面和女招待弘子面对面地交谈着。两人已经毫无意思地交谈了三、四个小时了。 “今天好奇怪呀!才十一点,可不是除了我以外连一个顾客都没有吗?” 这家咖啡店平素就顾客很少,总觉得有点儿阴暗,但能叫人定得下心来,然而今晚使人觉得像是坐在空房里似的,昏暗的电灯光也好,寂静无声的样子也好,不由得叫人毛骨悚然起来。 “今天一定是个魔日吧,外面一定很冷。不过,这样的好,没有人来妨碍我们嘛!” 弘子突然张开端庄的嘴唇,露出神谷所喜欢的虎牙,撒娇似地笑道。 就在这时,门口那儿响起了男招待迎接客人的声音,一名男子咯蹬咯蹬地走了进来,为避人眼目,在最角落里的棕调盆栽背后的包厢里坐了下来。 神谷在这男子走路期间看到了他的风度和容貌,他身穿墨黑的西装,身材极瘦,两腿修长,那脸像土耳其人一样又紫又黑,双效瘦削,鼻梁高高的,大得令人吃惊的、让人联想到什么动物般的双眼远比普通人逼近鼻梁,炯炯发光。年纪看上去三十岁光景。 神谷随后又和弘子甜言蜜语地交谈了一会儿,但就在这期间,棕榈叶后面的顾客也总是挂在他的心上。他从没有见过这种奇怪的人。 弘子看上去也好像是同一种心情,她边谈边不停地打量着那个男人,终于忍耐不住似地低声告诉神谷说: “那个人真讨厌呀!从刚才起一直盯着我的脸。你瞧,从那树叶后面用那双大眼睛凝视着我呢!真叫人恶心。” 若无其事地朝那方向一看,果真如此,棕桐树叶的缝隙间像萤火一样发着异样光芒的目光逼人似地射向弘子,犹如猫盯着老鼠一般。 “他是第一次。” “唉,是的。没有见过那种人。” “没有礼貌的家伙!” 神谷故意大声地咂了咂舌头,瞪了对方一眼,于是,对方也察觉到了,朝神谷投来尖锐的视线。 “他妈的,哪能输给你?” 他已经喝醉了,所以起了比赛瞪眼睛的念头,目不转睛地互相瞪了一会儿。瞪着瞪着,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对方眼睛中的萤火渐渐强烈地闪烁起来,末了整个眼前闪现着一片莫名其妙的妖光,不能不令人感到头昏眼花。无可言状的寒战顺着脖子来回爬着。 “别去介意那种家伙,你也不看那头为好。那家伙有点儿反常,不是正常的人呀。” “唉。那就不看了。” 但不久终于发生了一件事,使他们再也不能装做毫不关心了。 “喂,阿弘,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呀!” 一直陪着怪客的女招待满面通红,醉醺醺地走近两人的桌旁,悄悄说道。 “他呀,要你无论如何去一下。” “讨厌,那样没有礼貌!我不是在陪芳雄吗?” “唉。这我知道,所以我回绝了他,说我们轮的班不同,可他不听呀,已经醉了,说不定会胡来的呀!你露一下面好吗?一会儿就行。” 听着听着,神谷怒上心头。 “跟他说不行!哪有抢走人家正在说话的伴儿的!要是再唠唠叨叨,我替你去!” 于是女招待回去了一下,但马上返了回来。 “他说,那我想见见那位客人。差一点儿要跑到这边来,我好不容易制住了他。阿弘,我是你的后辈,所以……” 女招待哭丧着脸说道。 “好!那我替你去。” 神谷站起身来,两名女子抓住他说:“哎呀,不行呀!”神谷拨开她俩的手,毫无顾忌地走进了棕榈背后的包厢里。 “听说你找我有事。” 因为喝醉了酒,逼问的口气多少有点儿挑衅。 男子将酒杯和威士忌酒瓶都弄倒在桌子上,露出可怕的目光,把碟子里的牛排剁得乱七八糟的,但一听到神谷的声音,突然抬起头来,嘻嘻一笑。 “唉,是有事。更确切地说,是求你。我喜欢上了那个女孩,能让我见见她吗?” 说得出乎意料的诚实,神谷不知如何回答才好。这时,男子又说道: “请让我见见她,要不我也许会丧失自制力的。别让我生气。你看,我的嘴,我的嘴。” 只见他咬着牙,把牙齿咬得咯吱咯吱直响,忍着愤怒,并且直盯盯地凝视着这边的眼睛渐渐睁大,又开始燃起异样的磷光。 “不过,那怎么行呢!她是我的恋人,你怎么能抢去呢!” 神谷虚张声势地说道。 “不行吗?不行吗?” 男子迫不及待地问道。 “唉,不好办。” “啊!请你救救我。我快要失去自制力了。如果失去了自制力…-” 他一边令人不快地咬响着牙齿,一边像是想起了什么事似的,握起拳头,突然朝桌子接去。就在他一次又一次揍的过程中,手指的关节破了,开始流出血来,进而又残忍地在那滴在桌上的鲜血上面不停地接着。 他在同他自己的心作着斗争。又是咬牙又是弄伤手指,企图抑制一种凶暴的冲动。然而,即便如此仍动辄涌上来的野兽般的愤怒,使他全身直打哆嗦,双手的五根手指欲抓住什么东西似的丑陋地弯曲过来。眼睛燃起更蓝的光芒,牙齿咯吱咯吱直响。 看着看着,神谷再也不能虚张声势了,酒也完全醒了,连心底都冷遍了一般的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怖使他浑身上下直打哆嗦。 “阿弘,到这儿来一下。” 神谷不由得喊了起来。 “什么呀?” 弘子的声音就在身后答道。她自暴自弃似的一头倒进包厢,在男子身旁坐了下来。 “啊,你、你就叫阿弘吗?” 男子的表情突然变了,他抱着弘子的肩膀,笑嘻嘻地犹如道歉似地搭话说。 “我呀,叫恩田,是想送你一件东西,能接受吗?” 他一面不好意思地偷偷看着站在面前注视着的神谷,一面低声说道。那大嘴巴吧哒吧哒响着。对!这个叫恩田的怪人嘴真大!如果狠狠张开,怀疑它会裂到耳边,整个那张瘦骨鳞峋的脸可能会变为嘴巴。 恩田从自己的手指上取下形状奇怪的戒指,硬是抓住欲辞退的弘子的手,戴到了她的手指上。 “这是初次见到美丽的阿弘的纪念品,请你珍惜它。” 他在戴戒指的时候,顺便紧紧握住弘子的手,以沾沾自喜的任性的口吻说道。 神谷火上心头,但一想起恩田方才的一副凶相,便害怕得没有敢出手。他只有把它看作是狂人的一副痴态,不去理睬。 狂人拿起倒着的威士忌酒瓶,把淌剩的酒倒进杯子,随即喊道: “祝阿弘健康!” 他一口气喝光了酒,舔了一遍长长的舌头。那是一枚长得出奇的鲜红鲜红的舌头。但他的舌头不只是长,不只是红,它真正的可怕在过了一会儿他把牛排送到嘴里去的时候就清楚了。 那绝非醉了的神谷的幻觉,阿弘和另一名女招待也察觉到了,过后脸色苍白地交谈过。 恩田用叉子插进一片吧哒吧哒地滴着红红鲜血的厚乎乎的牛肉,旋即张大嘴巴,不停地动着鲜红的舌头,津津有味地吃着它。当时,敏捷地动着的舌头的表面,在电灯光照射下清晰可见。 啊,那是人的舌头吗?!鲜红鲜红的肉的表面,整个都是有着针一般的肉刺。每动一下舌头,这些肉刺就像被风刮的草丛,嘎地翻起一阵细浪,倒竖起来。绝非人类的舌头!是猫科类的舌头!神谷养过猫,十分清楚这种舌头的厉害。这是凶暴的肉食兽的舌头,猫或是虎,要不就是豹的舌头。 巨大的两眼中燃烧的萤光也好,发黑的瘦骨嶙峋的脸也好,鲜红的猫舌也好,轻巧的身体也好,都像是一条黑豹!对,看着这男子,不能不让人历历在目地联想起栖息在热带丛林中的那孤独而凶暴的野兽。 我究竟神志清楚吗?会不会是这怪物迷惑我醉眼的幻影呢?还是我现在正被恶梦露住了?神谷连看着都害怕起来,他想转移视线,但越是转移,反而越像是被一条无形的线拽回来似的,神不知鬼不觉地凝视起对方野兽一般的嘴边来。 蠢动于黑暗中 只因想保护恋人,神谷忍着恐惧在同一个包厢里与怪物面对面坐着,这段时间他感到不知有多长啊!但是,恩田虽然时不时地咯吱咯吱地咬着牙,但没有做出什么凶暴的举动,而是一面出神地看着弘子的脸,一面又是喝又是吃的,一直到深夜一点左右。一听说已经到了下班时间,他便恋恋不舍地反复跟弘子说了几声“再见”,出乎意料地老老实实地走了。神谷松了一口气,安慰了一番脸色苍白的弘子后,晚一脚离开了咖啡店。 在完全没有行人的夜深的小巷子里,冰一般的黑风发出悲哀的声响呼啸着。神谷突然觉得寂寞起来,仿佛自已被抛到了沙漠中似的,他按着帽子,为了叫出租汽车,朝附近大街上走去,但转过大街的拐角,却突然看到刚才的思田站在大街的青白色的路灯下。 在咖啡店里因为读揉成了团夹在胁下,所以并不知道,但现在一看,他在西装外面披着不相称的黑色长披风,活像一只巨大的夜晚的怪鸟站在那里。每刮过一阵风,那披风的下摆便像蝙蝠的翅膀似的随风飘扬。 神谷越怕越是想看,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凝视着西洋古老故事中出现的魔术师般的思田的身影,看着看着,恩田突然面向黑风,一面发出奇怪的叫声,一面开始像磨人的孩子一样跺起脚来。并不是一般的熬过寒冷,而是兴奋得快要疯了似的。一定是在籍此掩饰无可奈何的冲动。 神谷被怪人用一种奇怪的引力一般的东西吸引着,他已经无法抑制想一直跟踪这男子的心情。越害怕就越想看到他的原形。不久,恩田喊住了一辆空车,消失在车中,神谷也焦躁地跳上了一辆随后来的汽车。 “给我一直跟着前面那辆车,尽量不要被对方察觉。费用你想要多少就给你多少。” 深夜的大街没有任何妨碍物,跟踪是最理想的。两辆车子如箭一般奔跑着。 到新宿为止窗外的街道还很眼熟,但再往前便几乎心中无数了。车子取道向城市近郊开去,不知什么时候开进了人烟稀少的乡间道路。不久,大约跑了四五十分钟时候,前面的车子好不容易停了下来。 神谷为了不被对方察觉,在离前面那辆车50来米的这边儿下了车,问司机这是什么地方,司机回答说:“好像是在获洼和吉祥司的中间。” “我马上就回来,你关掉前灯,在这儿等我!” 吩咐完毕,急忙追赶恩田。 道路两旁像大秃子似的耸立着巨大的林荫树,其间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几户人家,稀稀拉拉地点着朦朦胧胧的长夜灯。迎亮一看,但见恩田那黑蝙蝠似的身影在这道路的50来米的前方迈着大步走着。 就在他的黑影通过一盏长夜灯下的时候,突然从前方跑过来一条狗,朝他狂吠着。 恩田抬起腿,嘘嘘地赶着它,但越赶狗越是叫得厉害。大概狗也被他这奇怪的样子吓着了吧。 面对着这小动物的顽强的攻击,怪人又情绪激昂地开始跺脚。他交替他抬着腿,胸前紧握双手,尽管从这里听不到,但一定照例在咬着牙齿,开始了无可言状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疯舞。 看到这情景,若是人大概会立即发抖而逃跑,但狗非但不逃,反而越发猛烈地向他挑战起来。 于是,就在紧接着的一瞬间里,发生了非常可怕的事情。神谷永远不会忘记当时那骇人的光景。 怪人刚发出一声异常尖锐的叫声,谁知又刷地展开披风的两侧,像一巨猛兽一样扑向可怜的狗。 在昏暗的长夜灯下,人和狗变成黑色的一团,像皮球一样来回滚着。人和狗都已经连声音都不发出来,在可怕的沉默中战斗着。 但这力量悬殊的争斗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黑色的一团突然不动了,慢慢地站起来的是恩田的身影。在他一站起来就连头都不回地径直离去的地方瘫着的,是那条可怜的狗的尸体。 神谷走近那条狗的尸体一看,又不寒而栗。狗被残忍地撕裂开了嘴,变成鲜红的血块儿倒在地上。啊,真是个怪物!那家伙不是人。人能于出这种残酷的事来吗?而且这可怕的力量又如何呢?那家伙一定是将双手放在狗的上颚和下颚,嘎吧嘎吧地撕裂的,靠寻常的力气能做这样的事吗? 神谷由于对方过于残忍而胆怯起来,很想就这样返回去,但他的执拗的好奇心战胜了恐怖,双手捏着一把汗,又跟踪怪人了。 跟踪了一会儿以后,恩田脱离街道,拐进了杂木林中的小道。那片稀疏的杂木林的遥远的前方,有一丛把星空隔开,犹如森林一样的东西。从其中隐约可见灯光的样子来看,一定是被树木怀抱的人家。恩田是回那旷野之中的孤房去吗? 随着远离街道的夜灯,杂木林中渐渐黑暗起来,在黑暗中跟踪黑色影子是非常困难的。 但不久一走出杂木林,不知怎么搞的,直至方才还依稀可辨的恩田的影子一下子不见了。在容易混淆的树林里安然无事地跟踪了,可到了虽说还是黑夜但眼界开阔了的星空下以后他的身影却突然消失了,这实在使人感到奇怪。 那一带没有田地,是一片荒芜的草丛,也没有一条像样的路,夜露沾湿的枯草令人不快地缠在脚上,常常差一点儿踩进水洼中,连走路都很费劲,但神谷会不得就这样抛弃好容易跟踪到这儿的怪物,于是迎着星空,一边环顾四周一边以那头树木中的灯光为目标,没有把握地向前走去。 神谷突然注意到,五六米前面的草丛在沙沙作响。是风吗?是枯草在随风摇摆吗?但如果是风,只是在一个地方发出声音就有点儿奇怪了。他有些毛骨悚然起来,停下来侧耳静听了一下,可是虽然天空中依然刮着风,但刚才的响声突然停了。 一挪开脚步,又从相同方向传来沙钞的声音,一停下来就突然停止。是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受惊了吗?不,好像并非如此。神谷试着蹑手蹑脚走了一一下,但依然沙沙地发出风分开草丛刮过一般的声音。 远离都市的拥挤的武藏野的深夜,犹如冥府一般黑暗而沉静。要说声音,只有刮过天空的风;要说光亮,只有闪烁的星星。在这片无法想像是这个世界的黑暗的草原上,断断续续地响着风以外的别的声音。 神谷恐惧得呆若木鸡。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发出声音的方向,看着看着,草丛中突然出现像磷一样发着蓝光的两个球。在这寒冷时分,不会有萤火虫,也不是蛇。是在黑暗中也发光的猫科动物的眼睛,是那头黑豹的眼睛。 两个发光物渐渐增加光亮,一动不动地瞪着这一边。是那家伙!是怪人不知为什么躺在草丛中,窥视着神谷。 异样的黑暗中的对现持续了很长很长时间,神谷快要没有气力了,恐惧得都快不省人事了。 这时,啊,就在这时,趴在地上的怪物突然用人的声音说话,用仿佛是从地狱底传来似的阴郁的声音说话了: “喂,马上回去!我不想被你这号人干涉!” 说着,放出磷光的两眼转过去不见了,那黑影旋即低低地匍匐在地上,沙沙地拨开草丛离去了。他一次也没有站起身来。不是站着跑,而是双手支在地上,像野兽一样跑走了。 神谷抖擞所剩无几的精神,只要一息尚存,就一个劲儿朝原先来的道路跑去。他怀着已经忘了10多年的童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追赶着似的拼命地逃跑,并且边跑边觉得心焦,仿佛自己在无论怎么奔跑也都不能逃脱的噩梦之中。 怪屋里的怪事 神谷芳雄从翌日起感冒发烧,躺倒了一个星期,这也是因为深夜跟踪怪物,受了风寒的缘故。但另一方面,也许是因为被那奇怪的磷光照射,感到有股鬼魂的魔气缠绕在身上。 他都没有去公司上班,所以当然不能去阿佛洛狄忒咖啡店,一点不知道这期间弘子身边发生了什么样的事。但是,当他好不容易能起床,期待着能见到阔别多时的弘子的笑脸而去咖啡店时,意外的事早已发生。 据说弘子3天前离开了家,说是去银座的资生堂买点东西,自那以后便下落不明。也报了警,老家的人也在拼命寻找,但至今不知道消息。 不能想像那弘子爱着神谷以外的男人而与之私奔,此外也丝毫没有离家出走或是自杀的原因。 她一定是被人诱拐了。但现在的世上还会有人胡来一气,在银座的正中心拐走女招待吗?这不是太离谱了吗? 但在兽类的世界……噢,对了,在兽类世界,这种事情是司空见惯的。不知道会在本能驱使下干出什么事来。这犯人一定是那家伙!一定是那个在草丛中像蛇一样爬走的思田! 神谷逮住了那天晚上的女招待,问了一下那家伙以后有没有来过,但女招待回答说一次也没有来。越来越可疑。那家伙对弘子那般迷恋,甚至给了戒指,哪会就这样死心塌地呢?没有踏进这儿,这不是因为他策划着比那更贪婪的阴谋吗?不是策划着将弘子带到巢穴企图完全霸占这一像野兽样子的阴谋吗? 神谷心想一定是这样,但他没有勇气向警察告发思田。假如事情不是那样,那就无法挽回了。必须进一步调查一下。他自己必须抓住更确凿的证据。首先连思田这个人物的来历和他的住所不都几乎不清楚吗? 于是,他从翌日下午开始向公司请了假,决定去有点印象的武藏野的森林中弄清怪人的住所。 在几度迷路以后,好容易发现了那片像是上次那地方的森林,一下车就顺着小叉路,抛开令人不快的草丛,向目标森林走去。 整个天空阴沉沉的,没有风,也并不怎么冷,但那纹丝不动的草叶、树梢总觉得不是这世上的东西,即使不打算回忆,前几天晚上可怕的记忆也浮现在眼前,动不动就产生想逃跑的冲动。只因是为了恋人,他才好容易抑制住冲动,终于通过草丛跟进了昏暗的森林中。 一栋高大树木环抱着的异样的建筑物展现在那里,长了青苔的砖墙、老式得让人感到惊讶的木造西洋馆。在陡峭的石棉板屋顶上伸出一个四角形的红砖烟囱,不停地冒着烟。与开始朽烂似的阴森森的建筑物相比,只是这烟看上去气势十足。居住在这里的人一定是一个相当怕冷的人,或者是有什么特别的理由? 生了红锈的铁门严严实实地关闭着,连一个窥探的缝隙都没有,宽广的宅邸内鸦雀无声,看不出有人的样子。 神谷打算沿砖墙四周转一圈,便令人不快地踩着潮湿的落叶走了起来,但刚好来到建筑物的后面时,突然听到奇怪的响声,吓得站住了。 那与其说是响声,不如说是东西的声音。但不是人的。人不会发出那样可怕的吼声的。是动物,准是比狗更为凶暴的猛兽的吼声。难道这座阴森森的住宅里饲养着野兽吗? 神谷一动不动地按着怦怦直跳的胸脯,驻足静听着,过了一会儿,又“嗷”地一声传来了猛兽的吼声。 与此同时,有样什么东西从砖墙里侧像小石块似的飞到了他的脚边。他倒抽了一口气,刷地变了脸色,差一点儿突然逃跑,但仔细一看,并不是什么危险的东西。被扔出来的是揉成一团的手帕样的东西。 返回去用脚踢了一下,只见手帕里滴溜溜地滚出一枚戒指来。哎呀,这是一枚好像看到过的戒指!就在他蹲下去想拾起来的一刹那,突然察觉到手帕上红红地渗着文字的形状。 是血!不会有这种绘画颜料的。确实是人的血,是用血写的文字。 急忙打开一看,只见上面用浓淡不一的潦草的字体写着这样的话: 救救我,会被杀死 大概是瞬间咬破指头,把这手指当做笔写上去的。神谷当然不清楚弘子写字有什么习惯,但他心想这一定是她的字。大概是被监禁在住宅内,既没有笔又没有纸,所以才这样乱写一气的。 啊,想起来了!最能证明一定是弘子的是这枚戒指。这不是那天晚上思田戴在弘子手指上的戒指吗? 这么一想,神谷忘了可怖和害怕。弘子现在快要被那野兽杀死。必须救他。豁出命来也要把她救出来! 他几次差一点踩在落叶上滑倒,跌跌撞撞跑到了门那儿,随即突然握紧拳头,一面乱打着铁门,一面不停地喊道: “请开门!有人吗?” 但不管他怎么敲,怎么减,从住宅内都没有任何回答。 神谷已经没有余力瞻前顾后了,他突然把脚踩在门闩上,不费劲儿地翻了过去。随后跑到像是门口的地方,敲了一下那儿的门。 “谁?吵吵闹闹的!”有人边嚷边从里面打开了门。 笼中 打开门伸出头来的,是一个头发和胡须都雪白的、腰像是断了一样弯曲的身穿西服的老人。 想不到对方是一个弱不禁风的老人,所以神谷泄了劲,用稍稍稳重的口吻先问道: “这是思田的家吗?” “是的,我就是恩田,你是谁?” 老人从容不迫地答道,直盯盯地看看神谷又看看门扇,那副样子怎么也不能想像这里是进行杀人勾当的住宅。 “不,我想见年轻的恩田。我是前些日子在京桥的咖啡店和他见过面的神谷。” “要是年轻的,哈哈,那是我儿子吧?要是我儿子,真不凑巧,现在不在家。” 老人装聋作哑,不想理睬神谷。这家伙可不能麻痹大意,虽是个老态龙钟的老头,可眼神非同异常。 “那我想问一下,有没有年轻姑娘到府上来?是个叫弘子的咖啡店的人。” 神谷狠了狠心问道。 “年轻姑娘?我不知道呀……可是,站着说话有点什么,不过来吗?慢慢听你说吧。翻过门来,有点儿不像话,但这充不说了。” 老人突然笑嘻嘻地变得和气起来。奇怪!一定有什么理由。但冲昏头脑的神谷没有察觉到那种程度,在引诱下跟在老人后面走进家中。 被让过去的是一间窗子又高又小,像牢房一样阴暗的西式房间。 “我是一个老学究,也不眼世上的人交往,所以连招待客人的房间都没有。” 正如老人所言,那是一间非常异样的屋子。一边放着一个大书架,塞满了金字已经褪色了的陈旧的洋书,可另一边的架子上却排着满是灰尘、大概是药剂的贴着标签的大小玻璃瓶,在这些瓶子的下面有个实验台一样的东西,乱七八糟地放着许多试管、烧瓶、烧杯和蒸馏器等。 在另一个角落里,有一个镶着玻璃的架子,里面扰着三四具眼睛的洼处积着灰尘、某种动物的比人的稍扁平的骷髅,其下面的一格里一溜儿地排着像是外科医生使用的令人生畏的银色工具箱,都已经是半锈状态了。玻璃架的旁边安装着一个大的绞盘一般的机械。 活像是中世纪炼金术师的作坊。 屋子的正中有一张好像村公所里有的油漆脱落的桌子,旁边扔着一张两条腿行将坏的椅子。老人坐到那张椅子上,也让神谷坐下。 “来,请坐下。我儿子也就要回来了吧。儿子要是不回来,我什么都不知道。正如你所看到的,我正致力于这种研究。” 神谷本想进里面去看看,但不行了,所以又急急忙忙地问了同样的问题。 “你真的不知道吗?无论怎么样,你不会不知道同一个家中关着外面的姑娘吧。” “啊!你说什么?关着姑娘?那是你弄错了吧。不管是我还是我儿子,都不是那种坏人。你究竟以什么做证据来找这种碴儿的?”老人一面用炯炯发光的大眼睛瞪着神谷,一面斥责道。 “你是说想看证据吗?证据就是这个。刚才有人将这东西从你家里面扔到了墙外。” 神谷边说边取出刚才的那块血染红的手帕,展现在老人眼前。 一见那东西,老人也显出吃惊的样子,但立即若无其事地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你说从家里把这东西扔了出去?你不是做梦吧。这家里只有儿子和我两人,我儿子外出了,所以现在只有我一个人,我是木会扔这种东西的……” “那请你看一下这东西。这是你的儿子给叫弘子的女招待的戒指。你打算说这东西你也记不得了吗?” 老人一见戒指,更像是吓了一跳。埋在白胡须中的跟儿子一样紫黑的脸好像刷地红了起来。但他始终佯装不知,说出了出乎意料的话: “不知道呀。我没有那种东西……你要是那样地怀疑,搜一下家怎么样?我可以领着你。” 神谷必须小心。老人的话语深处,说不定隐藏着可怕的阴谋。但他因为想急于弄清弘子的安危,所以没有闲心去考虑什么了。 “那就请你领路。既然这样拜访了,我也想完全放心以后再回去。” 神谷站起身来,匆忙催促老人。 “那就请你到这边来。” 老人觉勉强强似地离开椅子,反算着双手,弓着背东摇西晃地离开了屋子。 沿走廊稍走过去,有一扇外侧上着门栓的牢固的板门。 “先请你看看这里边吧。” 老人边说边下门栓,先走进了那屋子里。 神谷于是跟了过去,但屋里昏暗,一点也看不清楚样子。 “是关着窗子吗?” “是的,我这就开窗,请稍候。” 老人在昏暗中摆弄着什么东西咯嗒咯嗒作响,不久随着砰的一声巨响,屋子里突然变得漆黑一团。 “怎么回事?” 神谷吃惊地一喊,老人就在远处什么地方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对不起,我是想请你在那儿休息一会儿才领你来的,哎,你就好好儿休息吧,哈哈哈哈哈。” 他的声音渐渐远去,最后听不到了。 神谷恍然大悟,朝屋子的门口冲去,但为时已晚。厚厚的门扇关得紧紧的,大概是从外面上了门栓吧,无论怎么推怎么拉,都纹丝不动。 神谷稀里胡涂地上圈套。原来老人多亏屋子昏暗,假装去开窗,乘他麻痹大意对走到走廊上从外面上了门栓。 他几次用整个身子懂了一下门,但毫无效果。这回他摸着检查了一下有没有窗户,但四周全镶着板,没有一扇窗户样的东西,这是一间储藏室样的屋子,有3张铺席大小,完全没有采光设备。不,就普通的储藏室而言,这屋子也太坚固了。这会不会是类似装动物的笼子呢?总觉得是那种东西。啊,抑或他像野兽一样被关在笼子里了? 猫和鼠 神谷一知道毫无逃脱的希望,便懊悔莫及,在黑暗中一屁股坐了下来。 太贸然从事了!在着急以前,应该先考虑一下自己的力量,而且错误的是,自己麻痹大意了,以为对方是个老态龙钟的老头。那家伙非但没有老态龙钟,把我关在这密室里的动作之快,不是连年轻人都比不上吗?! 但我下面究竟怎么办才好呢? 如果没有力量打破这笼子一样的密室,那就别无方法了。也无法告诉谁,不是就这样等着饿死吗? 啊,尽管如此,弘子现在在哪里呢?她不知道我只因想救她出来而尝着这种苦头,大概也在同样遭受监禁之苦吧。她的牢房都能抛出手帕来,所以一定是那后面的一处有窗户的屋子。 但好奇怪啊!如果她是一看到我的身影或是一听到脚步声就扔那手帕的话,那么不是不必费那般周折,只要大声呼救就能达到目的吗? 会不会嘴里被塞着什么东西呢?不,如果都要用东西堵住嘴的话,那么当然会绑住双手的。被绑着的话就不能写那种字的。 那么,她是漫无目标地扔那手帕的吗?而且本打算等人通过那里时练起来的?这样考虑好像是最为恰当。即便如此,刚好我通过的时候扔那东西这也太巧合了!不,这不是巧合。现在想来,那反而不好。知道恩田家的只是我一个人。如果我前去救人结果自己一去不回,那就可以说已经完全没有希望救出弘子了。啊!怎么办才好呢? 正当神谷这样在黑暗中满腹牢骚地沉思时,这一回突然“嗷”他从非常近的地方传来了野兽的吼声。好像就在板墙的那一侧。 果然有猛兽。啊,对了!有这种笼子一般的密室,一定是因为这户人家养着猛兽。即使在东京都内,不是动物园而是个人饲养猛兽的富豪多的是,这里也不一定没有可怕的野兽。 考虑到这儿时,那为之愕然的想象使他不由得站了起来。啊,那老家伙或许想把那猛兽赶进这儿来吧?哪会有这等荒谬的事呢?!不,要说荒谬,这住宅本身已经很荒谬。东京郊外有这种炼金术师的屋子和把弘子和我监禁起来,这都是不可能发生的事。这不可能发生的事就这样发生了,所以不知道今后会突然发生什么样的疯狂的事变。 黑暗产生出无边无际的妄想,眼看就要疯了。神谷仿佛他自己就是笼中的猛兽,开始在屋子里到处走动。 这样走着走着,突然发现板墙上有一缝隙。一看到这缝隙,即使对面有多么可怕的猛兽在张牙舞爪,他也忍不住想看一下。 他欠身将眼睛贴在缝隙上。 啊!这不是梦吗!那里不是果然蹲着猛兽……一头大豹吗?! 那也是一间有牢固的板墙、像仓库一样的大屋子,但一侧的角落里可以看见部分真正的铁笼,豹的上半身横卧在里面。笼子的外面是土地的房间,从板墙非常牢固来看,也许有时候将豹从笼子里放出来,让它在屋里散步。 大概是精神作用的缘故,一阵难以忍受的野兽的臭气突然冲鼻而来。不仅仅是臭气,这一阵闷热是什么呢?刚才由于过分兴奋而没有感觉到,但将眼睛贴在缝隙处,贴着贴着,那股暖气仿佛是从隔壁屋子里传来的,而且仔细一看,除了窗户中射进的光线以外,觉得还有一缕红光在忽明忽灭地动着。啊,明白了!虽然从这里看不见,但确实为厌恶寒冷的豹生着炉子。刚才从围墙外面看到的烟囱的烟,一定是从这间屋子里升起的。 他欠着身子累了,于是眼睛离开缝隙蹲了下来,但片刻以后便无法忍受不安,又从缝隙张望起来。就这样,忽而蹲下忽而张望,时间在想不出一个完整的办法之间飞逝而去。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光景,在他疲惫后蹲着的时候,突然从板墙的对面传来了女人的尖叫声。是持续了很长时间的。声撕力竭的惨叫声。 神谷一听这声音,立刻领悟了那恐怖的意思,他顿时感到心脏怦怦直跳,猛地站起身来,将眼睛贴在缝隙处。 那里有一个预料之中的,不,比预料的还要可怕的东西。 在豹笼子前面的土地房间里,一个年轻女子蓬头散发,衣服断裂,肌肤赤霉,像是用双手防着什么似的倒在那里。是从这里所见不到的门口跑进去的吗?不,大概是被什么人猛推了一下,不知不觉倒进这屋子里的吧。 神谷一看就知道那是他寻找着的弘子。啊!她被扔进了猛兽的屋子。不久,那豹笼子会被打开吧,而且饥欲饮血的猛兽会舔着嘴唇,爬到她身上来吧。 他连发出声音的力气都没有,只是紧紧抓住板墙,浑身上下流着虚汗。 但他的想像没有应验,不久他知道,袭击弘子的不是豹,而是比豹还要残忍的人。她举着双手防御着的是一个人。 眼看着一个男子出现在视线中,是恩田。是那个儿子恩田。是前些日的晚上在草丛中闪烁着两点磷光,像蛇一样爬走的那个怪物! 瞧!他不还是在支着双手爬行吗?对这怪人来说,豫野兽一样爬行要比站着走路更为自然。不是人!那朝弘子爬去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身体的动作,那是人吗?是兽类!看上去只能是兽类! 怪物的两眼即使在这大白天里也像两盏蓝色的灯火炯炯发光。那是在说明他如何兴奋。湿辘的嘴唇每呼吸一次就像裂开似的张开一次,令人作呕地露出雪白的牙齿,从牙齿和牙齿之间隐约可见那枚猫属的紫黑的舌头。 怪物像是猫戏老鼠一样,从各个方向爬近受惊的弘子身边又突然退下,退下了又眼看就要扑过去一样,看上去像是兴高采烈地想尽量延长这残酷的游戏似的。 两匹野兽 恩田穿着满是皱纹的黑色西服,这西服紧紧地贴在他那精悍的瘦削的四肢上,俨然是一匹巨大的黑豹。 通红的厚嘴唇油汪汪的,从白齿之间令人可怕地露着那枚野兽的紫黑色的舌头。 那是间窗户很少的昏暗的屋子,所以,能清晰地看到他两眼的如萤火一般的怪光。他越是激动,那蓝蓝的黄黄的燃烧着的眼底的妖火仿佛越发闪烁耀目起来。 黑色的人豹此刻用他的眼睛、他的嘴巴、他的四肢扑向了他的美丽的饵食。 两人的身体只见变成一个黑白皮球,在宽敞的土地屋子里来回滚着。黑手和白手互相激烈地扭在一起。弘子连喊声都没有发出,勇敢地继续着殊死的抵抗。 每当那扭在一起的两人的身影从缝隙的视界里消失,神谷就觉得心脏停止了跳动似的。他忘记了自身的危险,几次差一点没有喊叫起来。可是,即使在这密室中喊一下,又有什么效果呢?不仅没有效果,如果那样做的话,就反而只会使事态恶化。他只有咬着牙,流着虚汗,紧紧抓住木板上的节孔。 怪人还没有充分拿出力气,只不过像猫戏弄老鼠一样戏弄着对手,但对柔弱的弘子来说,这是一场奄奄一息的奋战。 每次互相抓住,每次被推倒,每次来回滚动,衣服和内衣都被撕破,现在连遮身的也已经所剩无几了。 她一点也没有发出声来。是因为意识到即使哭喊也无济于事呢,还是因为由于恐怖和疲劳,干燥的喉咙已经连发出声音的力气都没有了? 由于这骚动,笼子中的豹不会不受到刺激。野兽在发出可怕的吼声的同时站了起来,开始在笼中左右奔跑,并且两个人的格斗越是激烈,它就越异常地兴奋起来。那副扑向并攀上笼子铁条的狂态之凶猛,从血红地张开的嘴中迸发出的咆哮之可怕,着实令人毛骨悚然! 弘子的白皙的肉体几次被恩田推倒或是自己逃着摔倒在地面上,但最后偶然倒在了豹笼子的门前。 她紧紧抓着那门的铁条,挣扎着想支起身子,但她的白皙的手突然搁到了门钩上。尽管是在极度的激情之际,但她理解这门钩意味着什么。一弘子突然回过头来,两眼瞪著作好架势又想扑过来的恩田。通红通红的布满血丝的眼睛、肿起来的鼻翅儿,像鲫鱼一样张开的嘴唇、铁青的现出死相的脸。她用这张脸嘻嘻地笑着。 神谷一下子明白了这笑的意思,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睛。啊,最后的时刻终于来了!一切都完结的时刻来了! 传来了咔嚓一声异样的声音。 神谷不禁打了一个寒战,即使不想看也不能不看。再次睁开眼睛,只见箱子的门已经被打开。原来弘子打开了门钩。 只见笼子里已经连豹的影子都没有。在另一边的土地屋子里,黄色与黑色缠成了一团。原来是豹扑向了它的主人思田。 从怪人思田嘴里“哇——”地迸发出悲痛的叫声,就连他也被这突然袭击惊呆了。但他也是长着人样的野兽,并没有惧怕真的豹,就是敌不过也拼死斗争。这是一场非常可怕的野兽与野兽的决斗。 黄色的豹、黑色的恩田、白色的弘子,此刻在神谷的眼前,这三个动物描绘着非常可怕的巴字图案:忽而互相抓着,忽而互相撞着;忽而跳起来,忽而倒下去;忽而来回滚着,忽而又疯狂地跃起,他被这目不暇接的色彩的交错弄得头脑木麻,眼睛昏花,已经连感到恐怖的力气都没有了。 互相咬着的红嘴,啊,他们互相咬着!连恩田都张着裂到耳边的大嘴,露出白齿,互相咬着。那怀疑是磷的火焰在燃烧的四只炯炯发光的眼睛在昏暗中飞来飞去,疯狂的咆哮震撼着屋子四壁。 但恩田怎么也不是真正猛兽的敌手,他被渐渐地、渐渐地逼向屋子角落。猛兽的犀利的爪子抓破了恩田的西服,牢牢地透入了他的肩头。恩田将浑身力气使在两条胳膊上,支着豹的颚,但这力量也开始减弱。猛兽的饥欲饮血的牙齿步步逼向对方的喉咙。 如果再保持一分钟,怪人恩田一定不是这世上的人了,神谷和弘子的仇敌一定灭亡了,而且也能防范日后那样轰动社会、那样使人流血的大危害于未然了吧。 但是,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不,不,非常不幸的是,恩田的命在死前一步被阻住了。在最后的一瞬间出现了救星。 屏息凝视着的神谷的鼓膜里突然传来异样的冲击,觉得眼前的光景摇晃了一下。……是枪声。原来有人为救恩田向豹子开了一枪。 在升起的白烟下,凶猛的豹伸直四肢,翻滚了一下、两下、三下,终于长长地伸着,不动弹了。 仅仅留住一条命的恩田瘫了下来,连马上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这时,刚才将神谷关进这密室的白发白须的老头——恩田的父亲,一手拿着枪,慢腾腾地出现在神谷的缝隙的视线中。救儿子之危的是他的父亲。 “是谁打开了笼子?不会是你吧。是那个女孩吗?” 他目光锐利,一面瞪着趴倒在笼子前的弘子的半露的身体,一面问道。 “是的,是那家伙。那家伙打开了笼子,想让豹吃我。” 恩田痛苦地喘着气,恶狠狠地嚷道。 “哦,是吗?这样看来,这女孩是你的敌人呀!不,更是这匹宝贵的豹的敌人!我击毙它的时候,不知道有多悲痛,不知道有多舍不得啊!” 老人边说边蹲在豹的尸体前,忍受不住悲哀似的一面抚摸着它的背,一面久久地默哀着。过了一会儿,突然站起来用激烈的语调说道: “好!我不再阻挠你了,你可以痛痛快快地干。为我的可爱的豹报仇!你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吧!” 说完,就这样从视界中消失了。 怪屋的妖火 神谷已经力气殆尽,但他的眼睛没有能离开木板的节孔。好像在恐吓媳妇的婆婆的脸上粘了一张面容可怕的女鬼的脸,他的脸紧贴着板墙不离。 怪人恩田不久恢复了精神,一面舔着舌头一面站了起来。黑糊糊的脸歪扭着,浮现着令人打战的笑容,他恐怕是在为他能公然对这可怜的饵食进行报复而感到高兴。 但见弘子,啊,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她还没有不省人事,而用心底里忍受不住恐惧的眼神凝视着恩田。 怪物两眼熊熊燃起磷光,露着牙齿,步步向她逼来。 啊!在随后的半个小时中间,神谷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了呢?!这是地狱中的地狱。所有可怕的东西,所有丑陋的东西,所有的色彩,所有的动作,所有的音响使他的脑髓变得痴呆,使他的眼睛变瞎,使他的耳朵变聋了。 并且在最后,当疯狂的怪人恩田无法排遣余下的激情,狂跳着从视界中消失后,那里只是零乱地散着一堆失去了人的形态的熠熠发光的色彩。一个女子的灵魂在世无前例的痛苦中升天了。就这样,神谷完全从这世上失去了他的恋人的灵魂和肉体。 他精疲力竭地趴倒在密室的地板上,久久地像死一样一动不动,浑身流着虚汗,像揉得尽是褶子的纸屑一样一动不动。但过了一会,他的肩开始起伏。开始听到虫子声音一般的抽泣声,并且这声音渐渐高起来,最后他扭动着身子,像小孩一样号淘大哭起来。 不知什么时候,暮色笼罩四周,本来就很暗的密室漆黑一团,伸手不见五指。在这黑暗笼罩下,他的哭声久久不息。 忽然察觉,只听得有人在大声叫他,而且只觉得漆黑一团的密室里不知从什么地方射进一缕红光。他条件反射般地突然作好了架势,回头看了一下发出声音的方向。 “喂喂,你在哭什么?是什么使你这样悲伤?” 与听到这声音的同时,看到这声音的主人的眼睛和鼻子被划成四角形浮现在空中。 是恩田的父亲。原来在门口的板门上挖有一个小小的四角形的窥洞,他现在正打开那盖子,照着蜡烛窥视密室里面。神谷直盯盯地回看着老人的脸,一句话都没有说。不知道说什么好。若是说话,会变成悲惨的颤抖声的。像是什么东西压制着似的,他强烈感到生命的不安。 “喂,你的那张脸怎么啦?” 老人靠烛光看清了神谷那张变了模样儿的脸。 “哈哈!就是说,你知道了那个吧。可是怎么会呢?啊,对了!墙板上有窟窿,你是从那里看到那个的吧?一定是的。喂,你有没有看到?” 但神谷没有回答。即使不回答,他的表情也说明了一切。 “哼,看到了吧。假如说看到了,那对不起,我就永远不能把你从这里放出去。至于为什么不能放你出去,这点木有自明。你就死了心吧!哈哈哈哈哈。” 随即吧哒一声,窥洞的盖子残忍地关上了。老人离去了,室内又回到原来的黑暗。 老人是说:既被你看到了儿子杀人的罪行,那就不能让你活着。不是立即打发那人豹的儿子到他的密室里,让他遭受与弘子同样的命运,便是老人的枪口从窥洞中探出头来,瞄准射击他。即使不是这样,如果被这样抛置不管的话,不久也一定会饿死。 即使想逃出去,但这厚厚的板墙、坚固的板门,靠甚至连工具都没有的一个人的力量怎么能打破呢? 啊,这下子可遭了!纵然是为了救恋人,但既不估计自己的力量又不告诉别人,而只身闯进这魔境,这是无可挽回的失策!应该先报警,而且应该先得到有力的援助,再去救助弘子。 但这已经是无可挽回的牢骚话了。只是事已至此,即使不能实现也得考虑一个逃离这密室的方法才是,并且得把他们的坏事告诉警察,替弘子报仇。这总算是对恋人尽一份心意。如果连种谷也这样死了,那么他们的坏事就谁也不知道了,那可怕的半兽半人的怪物将永远不会有被惩罚的时候。这样太不合理了!他应该受到理所当然的惩罚。无论如何也要从这里逃出去,替惨死的恋人报仇! 但用何种手段呢?啊,用何种手段从这密室中选出去呢? 这种事果真可能吗? 神谷一面思考,一面突然把手放过上衣口袋里。于是,像神灵的启示似的浮现出一个奇妙的想法。 “嘿!我有火柴。这里有火柴。” 他从口袋里掏出火柴,在检查了根数以后,啪地划了一根。红光立即划破黑暗,就在用这光从密室的这个角落环视到那个角落期间,他的想法越来越成熟了。 “对!此外别无他法,只有孤注一掷了!” 他急忙开始脱衣服,并且脱光后立即只挑选出衬衣、衬裤、领带、软领等薄的东西放在一起,再次贴着肌肤穿上西装,穿上大衣,随后搜遍了所有口袋,将从手帕到信、手纸、笔记本一类所有易燃的东西汇集起来,连同衬衣等布类一起揉成一团,放在屋子里面的板墙旁边。 他是想在这些东西上点火。那么,他是打算烧掉恶魔的巢穴吗?可是,如果这样做,不是神谷自己比谁都先烧死吗?策划了一个多么莽撞的计划啊!他会不会由于连续情绪激昂而疯了呢? 不,不对!原来他想到了一个冒险的计划,策划了一个一千回只有一回成功的危险的把戏。 浪费了几根火柴以后,好容易纸类烧了起来,一见火移到了衬衣袖子上,神谷突然开始跺脚。他握紧双拳,使劲敲着板墙,并且不知有什么可笑的,他张开大嘴,发出最大的声音,像疯子一样笑了起来。 “哇哈哈哈哈哈!” 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响彻整个住宅。 在他这样持续了一阵以后,果然不出所料,板门外面响起了脚步声,有人打开了窥洞。神谷像是以此为信号似地立即沉默起来,迅速蹲在从窥洞看不见的门口,迫不及待地等候着板门打开。 对他的笑声抱着怀疑,前来窥视的还是恩田的父亲。只见屋子的里熊熊燃起着火焰。如果不去管它,眼看就要烧到板墙。慌慌张张的老人无暇思索,猛地卸下门栓,打开板门,跑进室内去扑灭火焰。 现在是机会!神谷从老人的腋下钻过去,疾风一般跑到了走廊上。随即使出浑身力气,从老人后面啪哒一声关上板门,上了门栓。现在主客颠倒,老人被关在了笼子中。 就这样,神谷沿着还记得的走廊,通过老人的书房,从大门回跑了出来。随后攀上那扇紧闭着的铁门,跳了下去,一溜烟地跑过黑暗的森林,来到了连路都没有的草原。 满天阴云,见不到星星,寒风使草丛沙沙地掀起一阵阵的细浪。回头一看,黑压压一片向他袭来的魔林中忽闪忽闪的,是怪屋的灯火呢,还是什么呢?莫不是知道他逃亡而追来的怪物眼睛的磷光? 突然这样一联想,神谷顿时觉得恐怖万分,连腿脚都瘫软了。并且怀疑,草丛吵吵作响也不是风,而是蛇一样向他爬来的兽人,末了,一望无际的黑暗的草丛中,到处都浮现着无数的蛇一样焰焰发光的磷光的幻影。 他跑着,拼命地跑着。嗓子渴得要命,舌头像石头一样硬结,觉得心脏都快跳到喉咙口了。 不管是路不是路,神谷连方向都不清楚地只是一个劲儿地奔跑,但终于来到街道。稀稀拉拉地排列着的路灯、隐现在街道树间的孤立的房屋。他艰难地一走到这幢像是粗点心铺的孤立的房屋,便马上咯哒咯哒地打开拉门,一头倒在了屋子里的地上。 到这件事传到当地警察署,几名警察让稍稍恢复了精神的神谷带路去森林中的怪屋,已经过了相当长的时间。当他们各人手里照着手电筒,从街道顺着近道穿过来木林时,走在头里的神谷不知是发现了什么东西,突然呆立不动了。 “你怎么啦?是有什么东西吗?” 一名警察嚷道。原来他们也听了怪人的事情,觉得这犯人十分可怕。 “那个,看那个!那火究竟是什么呢?” 听着神谷的话朝那边一看,只见森林中的怪屋附近,像是大的磷火一样熊熊地燃烧着一团火焰。 “哎呀,不是失火了吗?” “嗯,是的。喂,你说你逃出来的时候点着了衬衣什么的吧?会不会是那火延烧出来了?” 警察们七嘴八舌地说道。 “不,不会那样的。充其量也不过是一团布条嘛,老人一定踩灭掉了。而且,如果说那是火源的话,应该更早地蔓延开了。” 神谷不胜惊奇。 他们又走了起来,心想总之去看看再说。随着渐渐接近森林,火焰不断地变大变强,他们到达那里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不可收拾的真正的火灾了。 东西劈劈啪啪地爆裂的声音,从所有窗户里刮出来的红黑色的火舌、滚滚地往上涌的黑烟、房屋的一部分倒塌下来的轰鸣声、啪地升腾起的火星。整个森林如白天一般明亮,一棵棵树的树干都半面烧得红红的,清楚地显现在夜空中。 “哦,他们为了掩盖罪证,自己点了火,现在一定销声匿迹了。喂,谁先回署去,叫他们通缉罪犯,还有叫消防队来。事到如今,已经不是我们出场的了。总而言之,首要的是灭火。” 听了为首的警察的命令,一名警察照着手电筒跑回去了。 剩下的人从远处围着火焰,在怪屋的周围团团转,注视着附近有没有奇怪的人影,但坏人们这个时候不会在现场转来转去,红红地映照出来的森林里没有任何可疑的动静。 原来恩田父子在杀人罪行的目击者逃跑以后,这样孤注一掷地在自己巢穴点上火,灭掉了所有罪证,都销声匿迹了。 他们害怕惩罚而销声匿迹,这是不言而喻的,但纵然说是害怕惩罚,那饥欲饮血的兽人能就此隐藏爪牙,度过一生吗?不,比这更严重的是,他们果真能忘记对让他们烧掉了宝贵的巢穴,将他们的罪行告知有关方面的神谷所怀的怨恨吗?只因失去了一头野兽,他们就若无其事地结束了弘子的生命。比起这个来,这仇恨要深好几倍,他们是不会只是单纯要神谷的生命就满足的。 神谷到底会安全吗?纵然他自己的生命安全,但会不会发生什么比这更折磨他的事呢? 另外,从神谷方面来说,思田父子是他怎么憎恨都憎恨不够的仇敌。他想就是拨开草根也要把他们找出来,雪此深仇大恨。 深仇似海的对立。啊,他们的前方到底是什么样的命运在等待着他们呢? 江川兰子 从令人咀咒的那天起,一年多过去了。那一天是过去任何人都未曾经历过的,恋人惨绝人寰的死历历在目地展现在神谷芳雄眼前。 当时,他的精神受到严重打击,天生的一副开朗快活的性格仿佛完全变了。白天出现在幻觉里,晚上出现在睡梦中,恋人弘子临终时的面孔与那不知道是人还是野兽的怪物的脸重叠在一起,以所有的地狱的构图不停地威胁着他。他不断地感到生命遭受危险,心想那兽人父子此时可能满怀着被夺去窝儿的仇恨,磨着复仇的爪子。 但时间的力量是可怕的。岁月的流水渐渐地洗淡着任何悲伤、恐惧和愤怒。 那以后,尽管警察多方搜查,但人豹父子音讯杳然。也有人说可能逃亡到了国外。好像已经不必担心他们复仇了。 关于野兽的记忆从神谷的脑海里一天一天地淡薄了。不,淡薄的不只是这个,那样热爱的恋人弘子的面影和失去这恋人的心灵上的创伤,现在也都朦朦胧胧地消失了。 这是因为神谷有了新的第二个恋人。……不,我们不能责备他的薄情。他恋上了那个人其实正是因为他不想忘记过去的弘子。 当时在东京都,互相对立的两大歌舞剧场压倒了所有的演出,独受年轻人青睐。在一方的歌舞团中,有名被誉为歌舞团女王的女歌手,名叫江川兰子的美貌女子。 合乎日本人口味的柔媚的声音,出众美丽的脸,使全东京都青年男女忘我的兴奋的甜美的微笑,经历了18个春天的丰满成熟的肉体。这位满京城渴慕的红演员就是神谷的第二个恋人。 以往对歌舞这东西几乎没有兴趣的神谷有一天在他漫不经心地翻阅文艺画报时,江川兰子的特写镜头突然引起了他的注意。这位女歌手和他过去的恋人简直是一根藤上的两个瓜,以至一刹那间感到:这不是死去的弘子的照片吗? 他突然间成了歌舞迷,每天都上大都剧场的包厢去。就这样,随着观看兰子的舞台身影的次数增多,他的新的热情加速地燃烧起来了。 女歌手江川兰子身上,具有过去的弘子的所有美丽、所有扭力被扩大了10倍的姿色。神谷生来所憧憬的,仿佛弘子是其影子,兰子才是好不容易找到的它的实体。 神谷作为许多青年的竞争者,享受着邀请兰子一起喝茶的乐趣。只是两个人的兜风也已经有两三次了,青年们已经不是神谷的对手了。 神谷不是一个长相难看的青年,虽说是个公司职员,但是一个肯定会有前途的董事的儿子,也不缺零花钱,而且他有并非朝三暮四的热情。兰子也开始对他表示出非同寻常的好意,这没有什么不可思议的。 神谷跟她已经是像是她的未婚夫一样行动,又是访问后台又是去她家迎送的关系了。偷偷地在郊外的日本式饭馆里过夜也不是一次两次。 对他来说,现在的兰子就是死而复生的过去的弘子,所以弘子的事正因为他不忘记才连回忆都不回忆,但连那人兽恩田的可怕的记忆都一起淡薄,这多少使人感到不可思议。现在,他甚至觉得这世上有过那种怪物好像是荒诞无稽的神话似的。 时值鲜花盛开的春天。人得到了爱情,心里也高兴起来。但正是在这盛开的鲜花背后,轰隆轰隆作响的不可思议的黑风等待着他。正是在他突然忘了它的存在的时候,魔鬼就蹲在他的身后。不久的某一天,神谷终于寒毛凛凛地想起了那可怕的人豹的眼睛。 “昨晚你为什么撂下我回去了?事先再三约好的……我可在后台值班的大伯面前丢尽了丑!” 翌日,在神谷这样责备兰子失约的时候,兰子这样答道。 “你是在取笑我呢,还是变得那样健忘了?我确确实实叫你送了呀!这暂且不说,你昨晚在车里为什么那样不吱声呢?都有点儿奇怪呀!” “啊?你说我送你了?那是真的吗?不会是和前天晚上搞错了?” 神谷吃惊地反问道。 “哎呀!那样的话,那不是你了?不过……” 虽然不说一句话,总觉得有点儿奇怪,但像往常对神谷做的那样,自己一攀谈,对方就立即作了回答,而且在分别的时候,不是和以往一样互相长时间的握了手吗?如果那不是神谷…… “说那种话,不是来吓我吗?真的吗?真的不是你吗?” 怎么叮问,神谷的回答也没有变。 “哎呀……那样的话,那究竟是谁呢?” 兰子突然陷入莫名其妙的恐怖之中,眼看着脸色苍白起来。 第一次见到的她的恐怖的表情与已故弘子的一模一样,这使神谷吓了一跳,并且自然而然地禁不住回忆起了使弘子吓成那种表情的那人豹的可怕的面孔。 “你没有看那个男人的脸?连脸都没有看就断定是我吗?” “唉。不过,就连你,有时候即使在分手的时候也一直不取下假面的嘛。……如果我有一点怀疑,一定会摘下那人的假面的,但我坚信那是你,所以……” 啊,什么“歌舞假面”,流行着多么无聊的东西啊!只因流行那种玩艺儿,才惹起了这种乱子。平时,作为观看歌舞更增添风情的一个主意,他也对戴假面颇表赞成,但现在他怎能不咀咒它呢! 假面时代 “歌舞假面”,那完全是一种奇态的流行。 人这东西,自古以来就有一种对当众暴露自己那张天生的脸感到非常腼腆的倾向。在日本,被衣、草笠、头巾一类东西遮掩过一个又一个时代的人们的脸,在西洋也有过一个时代所有的男人都戴假发,所有的女人都蒙面纱。假面舞会等为人们所欢喜,眼罩在赏花的游客中畅销,都一定是同一种人类心理的表现。 利用人的这个弱点发明出来的便是“歌舞假面”。开始只是小流氓还是什么人一时高兴,戴着玩具假面走进歌舞剧场的客座,后来就一人模仿两人模仿的,假面观看便星星点点地惹人注目起来。这时,机敏的商人美其名曰“歌舞假面”,申请登记商标,大量出售同一型的赛璐的假面具。 年轻的观众们,特别是学生和商店的店员们正中下怀,他们利用这假面将脸藏在它背后,尽情地向舞台上的舞女喝倒彩,女学生们则由于这假面的伪装,能不惜发出高音声援她们憧憬的男童式的女郎,最后连成年的男女也陆陆续续有人利用假面来掩饰观看歌舞的难为情。 现在“歌舞假面”已经是时代的宠儿,厂家的门市部设在剧场的门口,观众必须连同入场卷一起,买下这一个10分钱的赛璐璐假面具。 大剧场的观众席上,楼上楼下都坐满了表情完全相同的戴着假面的群众。观众席上的几千人的青一色的脸比任何精彩的舞台都更有看头,更为精彩。 而且,“歌舞假面”的表情又制作得非常巧妙。那是一张单纯的凸绞假面,它使神乐1的丑女脸更男性化,使她的嘴横着张得阔阔的,嘻嘻地笑着,但那张笑脸表情非常滑稽逼真,以至戴着假面的人互相间一照面,就禁不住在各自的假面中格格地笑起来。 假面的流行使剧场内的气氛变得异常轻松快活。舞台上的舞女们总是笑容满面,几千名观众像是与之呼应似的,以完全相同的笑脸嘻嘻地笑着,舞台和观众席都别有天地似的明朗起来。在假面的传闻的吸引下,连讨厌歌舞的人们也陆陆续续拥去观看。只要是歌舞剧,哪个剧场都爆满,这就是说,“歌舞假面”现在已经成了剧场经营者的福神了。 不,不仅如此,剧场内的“歌舞假面”不久开始渐渐地向街头发展。 在银座的夜晚漫步的过半的人变成了同样微笑的表情,电车里和地铁里也坐满了同一表情的男女。夸张点讲,整个东京都以同一张赛璐璐的脸眉开眼笑起来。 这种流行一旦达到某种程度,另一方面势必会产生弊端。一些滑头躲在假面里开始做恶作剧,但更挠头的是,人们开始明白,这假面可以用来当作恶棍们的公开的蒙面。什么假面小偷、假面溜门贼,甚至连“假面强盗”这一名称也开始在报纸的社会版上出现。 前一章的江川兰子与素不相识的男子共坐一辆车,甚至互相握手这桩事,正因为是在这种假面流行之际,所以是有可能发生的。 “因为流行这种无聊的假面,所以就有人想出了这种恶作剧。你很好好注意才是。如果那家伙是坏人,那就不是握握手就完事了。今后我也要充分弄清以后再上车。” 神谷隐隐怀疑这可能是兽人恩田所为,所以若无其事地絮絮叨叨提醒道。 兰子也害怕极了,那以后她十分注意,但她根本没有想到这世上会有人豹这种怪物,况且对方的欺骗手段又极其巧妙,所以一天夜上,她又不由自主地乘上了冒充的人的车子。 “兰子,今晚回家前,稍绕个道吧。” 兰子相信是神谷的这个假面男子在黑暗的车内,用感冒了似的声音说道。 “唉,不过,绕到哪里去呢?” “嗯,就附近。有件事让你吃惊一下,当然是件高兴得吃惊的事。” “是吗?什么事?是在卖关子吧?” “嗯,嗯,当然是卖关子喽!呵呵呵,呵呵呵,你一定会吃惊的。” 兰于这才察觉男子的声音与往常不一样。 “哎呀,你感冒了?声音好奇怪呀。” “嗯,阳气太足了,所以感冒了。” “你是谁?……是神谷吧?” “哈哈哈哈哈哈。说什么离奇古怪的话!当然喽,或者还有别的什么人来接你吗?” “那假面搞下来好吗?笑嘻嘻的,怪可怕的。” “嗯,摘这个吗?可以摘下来,不过,你等一下,有样东西要给你看。你瞧,给你这个。” 男子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小盒子,啪地打开盖子,伸到兰子面前。是一枚在昏暗的小电灯下也五彩缤纷的约莫有1克拉重的钻石戒指。 “哟,漂亮!这,给我?” 女歌舞演员没有习惯奢侈的生活,所以看着这大概值数万元的昂贵的礼物,兴奋极了。 “嗯,请你收下。这就是订婚戒指,能收下吗?” “唉,我就收下。谢谢。”由于涌上来的喜悦,不知不觉把假面的事也忘得一干二净,“你说让我吃惊的,就是这个?” “不,这是前奏曲,还另有真正让你吃惊的东西呢!你先把这收好。” 这样对话之间,车子不知不觉到了高剧场不太远的浜町的一幢门面气势雄壮的房子前。 看上去像是事先说好的,女招待也没有怀疑依然戴着假面的男子,带着两人进去的,是一间最里面的六张铺席大小的小房间。 两人中间隔着涂得有点故弄玄虚的圆桌坐了下来,不久,端上了茶,点心和酒,但男子还不想摘下假面。 “这里是酒馆吧。好奇怪呀,我穿这种衣服,有点儿怪吧?” 短发西装的女歌舞演员和酒馆的小房间,是多么奇特的配合啊! “嗯。别去管那种事。来,把刚才的戒指拿出来,我替你戴上。” “唉 兰子按他说的伸出了那戒子的盒子,但突然注意到男子还没有摘下假面。 “哎呀,你还戴着假面呐。在房间里还戴,不太合适呀。我来替你摘下吧。” “先别管,把手伸过来,先替你戴上戒指。” 男子的一只微微发黑的毛茸茸的手突然伸过来抓住了兰子的左手,想替兰子戴戒指。看了一眼那只手,她就吓了一跳,不由得欠起了身子。 “不行。请放手。你是谁?……不是神谷……请你赶快摘下那假面,给我看脸。” “哈哈哈哈哈,不用那样催我,我这就给你看。你瞧,和你订婚的男子就是我。” 一只手紧紧握着已经戴上了戒指的兰子的手,用另一只手摘下了“歌舞假面”。从里面露出来的,是虽与兰子初次会面但确确实实是人豹恩田的那张又瘦又黑的脸。 “哈哈哈哈哈,我可是费了不少神呀!又是订做和神谷君一模一样的衣服,又是将头发弄成背头式的,又是用假嗓子说话!但你接受了订婚戒指,所以我好容易放下了心,你总不会说要把那戒指还给我吧。” 兰子还不知道恩田的可怕,只是觉得他有些令人讨厌。 “我认错了人了。把这东西还给你。我该回去了。” 她取下戒指放到桌上,突然站起来想走。 “不行,不行,那拉门上上着锁。钥匙我有,想要的话倒不是不能给你,但有个条件。” “那我就按铃,叫这儿的女招待。” “即使叫她也不会来的。你即使发出稍大一点的声音也不会有人来的。” 兰子歪着苍白的脸,快哭出来了。 “你先坐在那里。” 恩田走近她身旁,将手绕在她肩上使劲一按,兰子便瘫倒在褥垫上了。 恩田的两只大眼睛一面贪得无厌地注视着闷闷不乐的少女的脸,一面开始闪烁出奇怪的磷光。嘴巴张得大大的,像夏日里的一条狗一样,呼哧呼哧地痛苦地挣扎着,而且从雪白的利齿间可以看到那条有肉刺的异常长的舌头,像一匹令人毛骨悚然的动物似的蠢动着。 兰子这时才明白这男子不是普通的人。是野兽,是披着人皮的野兽! 由于过分的恐惧,她觉得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但成为这种野兽的饵食,是一种污辱,就是想想也无法忍耐!即使用尽最后的力气,也要逃过这个难关。 “不行。我怎么也要回去。” “但我不放你回去。” 野兽边用人的话嘲笑着兰子,边将他那张依然令人可怕的脸靠近她的眼前。 “我说,兰子,我可是很固执的,一旦拿定了主意,无论你如何东奔西逃,如何警惕,我都不达目的不会罢休的。好好想想,你不想要你的命了?” 说着说着他的热哄哄的脸颊触到了她的脸颊,感到蜘蛛一般的五根手指在她的背上来回爬动。 兰子吓得浑身的汗毛竖了起来,血液在倒流。她已经顾不得一切了,一面发出莫名其妙的叫声,一面使尽疯狂般的力气,一站起来就向拉门冲去。 响起了哗啦啦的可怕声音,拉门上开了一个洞。 兰子勉勉强强钻过那里,滚到了走廊上。 “救命!” 女招待们听到这尖叫跑了过来。 消失的卖花姑娘 结果兽人恩田的企图以失败告终。他太小看了女歌舞演员,以为一枚钻石戒指能充分买得她的贞操。 这出乎了意料,兰子来势过猛,终于踢破了拉门,就连恩田也被闹腾得没有办法,若无其事地把那个场面应付了过去,平安地让兰子回了家。如果再吵嚷下去,闹到了警察那里,恩田自身就危险了。但是,翌日从兰于那里听了始末底细的神谷不能不将这件事告知警察,因为恩田是警方正在搜查的可怕的杀人犯。 不用说,浜町的酒馆立即被详细调查,但只明白那酒馆与恩田没有任何关系,连思田的名字和他的住所都不知道。 那以后过了五六天,也没有发生什么事。恩田大概潜藏在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他的巢穴里,警察千方百计的搜查也以徒劳告终。刚强的兰子没有休息就走上了舞台。剧场方面担心这位红演员的安全,决定派身强力壮的男子当保镖,让他们接送兰子上下班。神谷也每天提前下班,在兰子的后台泡着,不敢疏忽大意。 尽管如此,多么令人咀咒的运气啊!神谷和恩田对异性的嗜好完全一致,要不怎么会像是约好似的先是爱上了弘子,现在又爱上了兰子呢? 不不,也许并不如此。恩田父子将神谷看作是仇敌,这是不用怀疑的。这样,这回兰子的遭遇,不仅仅是偶然的嗜好的一致,而且是别有用心的:企图夺走并摧残神谷热爱的人,向他显示,给他无穷的苦恼,暗地里拍手称快。难道不是这样吗? 越左思右想,神谷对人兽高深莫测的执拗越发感到恐怖,连心都快要冻结了。 那家伙一定会马上卷土重来的。眼睛不能离开兰子。 豁出生命也要保卫恋人。他不怀疑敌人会袭来,尽管这是他不愿看到的。 果然在浜町的事件发生后的第6天晚上,人豹使用完全出乎保镖们意料的、想像不到的手段,再次企图诱拐兰子。 当时在歌舞剧场的舞台上,正在演出“巴黎的卖花姑娘”的一幕,一群卖花姑娘出现在夹竹桃鲜花盛开的花园里,正在边歌边舞。 在十几名合唱着的姑娘中,穿着最美,声音、长相和动作最出众的一个人,她就是这一幕的主人公、江川兰子所扮演的卖花姑娘。 观众席上是完全相同的笑脸,如刚才所说,当时正是假面的时代,爆满的观众的一张张脸像是用戳子按的总是一个模样儿。从这假面下,粗声、尖声等种种的声援声以掩盖舞台歌声之势只集中在江川兰子一个人身上。 这是兰子最擅长的一幕戏。她静静地离开合唱着的女子的行列,走到舞台中央,一面轻轻地摇动着拿在手里的花蓝,一面开始唱起最受观众欢迎的“卖花姑娘之歌”。 她走红就源于这支歌,甜美柔媚的声音随着与管弦乐伴奏的不即不高的交错,或高或低,时而如怒涛一般汹涌澎湃,时而如小河一样淙淙流淌,尽显旋律之奥妙,使数千名观众如痴如醉。正在这时,“巴黎的卖花姑娘”突然(实在是突然)从舞台上消失了。江川兰子如同烟雾一般不见了。 由于过于不可思议,观众席上一时鸦雀无声,人们完全不了解它的意思。如果这是杂技的舞台,就不必那样感到奇怪,因为也许是“消失的卖花姑娘”这一大魔术。 但在歌舞的脚本里,当然没有连歌都还没有唱完的歌女像是抹掉了似的消失的情节。 “这可不是件平常的事情!” 观众们的脑海里闪过一种可怕的预感。 但比观众们吃惊几倍的是江川兰子本人。在入迷地唱着时感到一阵冲击,站着的地板仿佛从脚下消失着似的。她觉得头昏目眩,横着倒了下去。 待她突然察觉时,只见舞台和观众席都已经从她周围消失,那里是潮湿而昏暗的地窟一般的地方。 啊,明白了!不知是怎么弄的,舞台传送装置的木板落了下来,掉到了舞台下面的地下室。不,不对,舞台传送装置的木板怎么会发生塌落呢?一定是有人恶作剧,事先玩了个把戏以便让舞台传送装置塌落下来,自己在那里等候她若无其事地走到那儿,随即逆向转动辘驴,像放下电梯一样突然使她的身体从舞台上消失。 那么,闹这种无聊的恶作剧的究竟是谁呢? 兰子一下子明白是他。兰子倒在吊在半空中的四角形的板上,抬头透过昏暗的舞台地下室一看,果然不出所料,那里有三个蠕动着的人影。 舞台传送装置的木板落到地上的时候,其中一人像幽灵似的走近她的身边。啊,是那家伙!黑暗中也发光的一对磷光,野兽一般的呼吸。是恩田。是人豹。因为戒备森严,他没有空子靠近兰子身边,于是想到了这种离奇的劫持手段。并且他的右手里握着像是把手帕揉成一团似的白色的东西,一定是打算使兰子麻醉以后,扛着失去意识的她进出这舞台的地下室。 因为这是连旋转舞台都不需要的歌舞演出,所以当时舞台的地下室里连工作人员的人影都看不到。 舞台下,观众不知道发生了这种悲剧,一动不动地沉默着。剧场里鸦雀无声,人们手里捏着一把汗,心想:下面会发生什么样的可怕事情呢? 于是,果然不出所料,不知从什么地方发出的声如裂帛的惨叫声响彻整个场内,最后细细的像是一根线~样消失了,兰子遭到了可怕的命运。 楼上和楼下的观众都站了起来,发出了像是起沫子的波浪一般的喧哗,但那是多么奇怪的光景啊!这可怕的一刹那间全部站起来的数千名观众,与他们心惊肉跳却恰恰相反,那表情全是青一色的笑脸。是赛略格制的“歌舞假面”的那张快活的笑脸。看上去那无数张笑面可笑得不得了似地捧腹大笑着江川兰子的可怕命运。 黑暗剧场 那天晚上,大都剧场的观众手里捏着汗,以暴风雨般的激情,观看了比过去使他们如痴如醉的任何大歌舞还要华丽,还要狂热,还要跳荡的前世未闻的大戏剧。 这出戏的主角是人豹和江川兰子,配角是兰子的恋人神谷和其他众多的女合唱队员,以及身穿制服的威武的警察。 血的大型歌舞的序曲是这样一个异样的场面:江川兰于所扮演的卖花姑娘在独唱的中途由于舞台传送装置的突然下降雨从舞台上消失了。 他们听到了从遥远的地底传来的兰子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夹竹桃盛开的舞台上像是电影放映机停止了传动似的,有好一阵子鸦雀无声,十多名女合唱队员依然在背景前排着横队,像偶人一样一动不动,乐池也停止了演奏,只是舞台中央张开着的舞台传送装置的洞,像恶魔的嘴一样令人可怕地显露在那里。 就这样,在观众席和舞台笼罩在异样的寂静中时,在舞台下面的地下室里,一头野兽胁下夹着由于麻醉剂而失去了知觉的美丽的女演员,疯子一般地在地窟的黑暗世界里奔跑着。 地下室有几个进出口,但恩田奔去的是通向剧场后面空地的一条通路。他收买了道具管理员,得到了那儿的门的钥匙。在外面的黑暗中,当然有部下的汽车在等候着。 他在水泥地板上拖着兰子的双腿,一个劲儿地跑着来到了门口。他把手放到门上,刚打开一两寸就吓了一跳似的又将它关上了。 啊!是怎么回事?究竟发生了什么呢?往常僻静的那扇门外,不是黑压压的一堆人吗?!穿制服的警察也混在里面。恩田把门打开了一条缝时,背着门站在前面的警察吃了一惊,那警察像是觉着这门的声音奇怪,不是都回过头来了吗?后来才知道,原来正巧在这时,门外发生了醉汉斗欧事件,其中一人淌着血倒在地上。 恩田在原来来的路上又跑了起来。来到电动室前时,那里的朦胧的电灯下,站着他收买的道具管理员。 “怎么啦?去哪里?” 男子看到恩田这副疯狂的样子,吃惊地问道。 “不行。从那里出不去。” 怪人喘着气。 “啊!不行!你听那脚步声。有人来了,不是一两个人。得赶快逃?” “可是,逃到哪儿去好呢?” “不行,根本没有逃路,除了那后门以外,去哪里都人山人海。” “那就拜托你,去上面的配电盘室,给我把电灯关了,让这栋楼房一片漆黑!这期间,我就混进观众席里去。酬金是约定的3倍。” 这是最后的手段。 “好,我来干。快逃到这边来。这是去舞台后面的近路。” 男子说罢就在头里跑了过去。思田执拗地夹着恋人,跟在他后面。 舞台上,女合唱队员们聚在一处,吓得直发抖。观众依然站着,不安地吵嚷着。 “落幕!落幕!” 隐隐约约地传来了在什么地方喊叫的声音,但不知为什么,布幕怎么也落不下来。 这时,舞台突然变得一片漆黑。 “啊,怎么落幕却把电灯关了!”没等人们这样思索,又突然明亮起来,并且这一回观众席的所有电灯一下子亮了。 从舞台后面传来了夹杂在一起的,几个人的不知是什么意思的怒吼声。 观众席立即像白天一样明亮起来,连为了舞台效果而关着的电灯也都点亮了。 并且,就在紧接着的一瞬间里,整座楼房的电灯像闪电一样开始令人恐怖地闪烁起来,合着观众们忐忑不安的心跳,光与黑暗间的令人眼花缭乱的转换开始了。 鸦雀无声的观众席上发生了可怕的骚动,像是合唱一样涌起了谩骂剧场当事人的怒吼声。男子的喊叫声、女子的尖叫声、孩子的惨叫声。 电灯啪地亮的时候,几千个人都以完全相同的一张笑嘻嘻的脸笑着。从那张笑脸下面迸发出愤怒、谩骂、哭泣、喊叫等千差万别的激情。 不久,鬼魂一般的光的闪光刚突然停止,长时间的黑暗就来临了。整个巨大的剧场,舞台、观众席和走廊都笼罩在死一般的黑暗之中。 观众席上的怒吼声更加激烈起来。 忍受不住不安的胆小的人和妇女观众在黑暗中像海啸一样涌到了出人口那里。被踩着而发出惨叫声的人、被推倒而哭喊的人、椅子倒下的响声、东西破裂的声音。 但过了一会儿,就在人们这样骚动之中,场内再一次如白昼一般明亮起来,并且那毫无意义的闪灭再也不返复了。 突然一看,只见被晃眼的电灯光照亮的舞台上,叉腿站着一个奇异的人。 蓬乱的头发、紫黑的脸上奇异地闪光的双眼、从血红的嘴唇间可以窥见的动物牙齿一般的白齿,满是皱纹的黑西服。 “是那家伙!那家伙是犯人!诱拐兰子的人是他!” 突然在观众席上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叫声。一个青年戴着那假面,沿观众席的通道朝着舞台飞快跑去。边跑还在边114。 “诸位,这家伙就是有名的人豹!是杀死女招待的恶魔厂 那是混在观众间监护着恋人江川兰子的神谷,就是那个先是被野兽夺走了弘子,现在又将被野兽夺走这新的恋人,因而变得疯疯癫癫的神谷芳雄。 飘花如雪 原来恩田在什么事情上费了周折,所以乘黑暗从舞台混进观众席的计划失败了,在出乎意料地早点着的灯光中进退两难。他即使不好意思,也不得不将自己那丑陋的野兽模样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并且眼前有一个戴着假面的人正一面指着他,揭露他的原报,破口大骂他过去做过的坏事,一面朝他跑过来。 人豹狼狈不堪,像是一头上了圈套的野兽,在舞台上左冲右突。退也不得,进也不得,舞台后面年轻的工作人员张开双手挡着他,前面是人山人海的观众。 横着逃不出去,就只能竖着逃。他终于露出了豹的本性,开始顺着舞台柱子的里侧爬上去。 不是人力所能办到的。那是一根连脚手架都没有的灰泥圆柱子,他像一匹猫似的爬了上去,眼见着消失在天棚里。 舞台上方横挂着幕布的背后,放射状地布满了各种各样的机关。浅黄色幕布的粗竹杆、安装着照明电灯的架子,用纸做的雪花飘落的篮子。 人豹沿着这些架子和竹竿爬上去,逃到了舞台中央的天棚。他一蹲在那里的照明架里,便立即露出一副与古戏里的猫妖一模一样的凶相,磨着爪子,瞅着牙,两眼炯炯地放射着磷光,窥视着群集在远处眼下的人们。 “请谁把那家伙逮起来!那家伙一定已经杀死了兰子。是杀人魔鬼片 神谷跳上舞台,用凄惨的声音喊道。 在场内的两名警察跑了过来,但一到爬竹杆,警察也靠不住。 “喂,有没有人能爬到那儿去?” 从管理道具的小伙子里跃出了一个看上去很有腕力的敏捷的年轻人。 “我去吧。从那头的梯子爬上去很容易的。我去把那家伙拽下来!” 他拨开人群,跑到梯子那儿,到底动作熟练,他以不亚于人豹的飞快的速度咚咚咚地登完垂直的梯子,立即顺着天棚上的小架子一湖一跳地跑了过去,眼见着朝思田方向靠近过去。 因为有横挂着的幕布的阻挡,所以从观众席上未能看到这场精彩的武戏,但一看那横幕如同被风暴刮了一样在激烈摇荡,便能清楚地想像出发生在那里的这场斗争是如何激烈。 每当天棚上盛着雪纸的篮子晃动,舞台上便纷纷落下不合季节的缤纷的雪片。在并排着的夹竹桃的造花上,在不知往那里逃才好的卖花姑娘们的身上,在拥向舞台的观众们的假面上,在警察的帽子和肩章上,落下了色彩缤纷的美丽的雪。 不仅仅是雪。刚看到一条、两条、三条准备在歌舞剧终场用的金色和银色的宽带闪着光散开后,从天棚上垂下来,顷刻间又有几十条、几百条金银带如舞台飘落下来。 背景和在舞台上东跑西窜的人们仿佛都被金银币、缤纷雪覆盖住了似的。色彩缤纷的舞台的天棚上,无穷无尽地持续着一场以猛兽的咆哮为伴奏,使无数花瓣飘落下来的大格斗。 舞台上,纷纷飘落的雪纸不知什么时候堆落起高高的一层。突然发觉在那雪上有东西像雨滴一样啪嗒啪嗒滴落下来。是鲜红的两。每次滴落下来,雪纸便眼见着渗透成血的颜色。 “啊!糟了!是血,是血!” 人们吃惊地喊叫起来。 在天棚上,豹的爪子抓伤了勇敢的管理道具的年轻人,从他伤口喷出来的血变成细雨,染红了雪纸。 年轻人已经不顾死活了。如果就这样一动不动的话,就只有被勒死,反正是死的话,就带着这怪物一起去死。他下决心作一番你死我活的豁出生命的冒险。 他虽被勒着喉咙,连呼吸都断断续续的,但此时他在拼命地抓住对方身体的同时,使刚才一直踩在架子上的双腿啪地悬在半空之中。 就连怪物也无力抵抗这舍身的突然袭击。以听得无可言状的凄惨的咆哮声在天棚回响,旋即又看到报在一起的两人的身体在纷纷落下的雪纸中呈6字形转动着坠落在舞台上。 但野兽生来就身体轻巧,刚发出凄厉的声音坠落在舞台,顷刻之间便在惊呆了的人们的面前站了起来。不知是什么时候戴上去的,只见他那张丑陋的脸被那副微笑的假面遮盖了。 另一方面,建立了殊勋的年轻人敌不过动作轻巧的野兽,被压在对方的下面,精疲力尽地躺在那里,连动都不动。眼见着雪纸把他那尸体般身体的被血染红的胸脯四周理了起来。 “喂!别让他逃了!” 舞台上的人成群地朝站起来的恩田冲去。 难以形容的混乱、10层、20层地重叠在倒的一人身上的人海,其大多数依然戴着那副赛璐璐假面,活像一场笑面的橄榄球赛。 “喂,捆住啦!是这家伙,是这家伙!警察,请把这家伙捆起来。” 听到这叫声,人山倒塌了。 但见那里一个满身是缤纷雪纸的假面男子把另一个假面男子按在身底下。 按倒对方的是神谷芳雄,被按倒的一定是人豹。就人豹而言,这副样子多么柔弱啊!难道他也由于刚才的格斗精疲力尽,使没有力气的青年神谷成了名? “把假面,快把假面取下来!” 腾不出双手来的神谷向身旁的人呼吁着。 “好!我来替他的摘下来!” 一个年轻人扑到被压在下面而挣扎着的男子的脸上,摘下他的笑面。 “啊! 顿时响起惊愕的叫声。 “看错人了,这不是恩田。” 神欲跳了起来,睁大眼睛环视了一下四周。 除了道具管理员和合唱队的女歌手们以外,其余都是假面的人。这些假面与他们本人的意志相反,仿佛在嘲笑神谷的失败似地嘻嘻地笑着。 “诸位,请大家取下假面,犯人混在你们中间。请快把假面取下来。” 听到神谷的喊声,人们赶紧把手放到脸上。只要取下假面就好办了,因为人豹一定混在这舞台的群众中。 但是,啊,就在时候,就在只等刹那间发现和缚住怪人的这时,场内顷刻之间又变得一片漆黑。原来潜伏在配电室的恩田的同伙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救了他。 后台的妖怪 “诸位,请取下假面,歹人也许混进了观众席中。” 剧场的工作人员大声嚷道。几千名观众同一类型的笑脸顿时消失了,并从被摘除的假面下面暴露出一张张男女老少、美的丑的种种陌生的面孔。 人们疑虑重重地互相看着邻座的人,那假装斯文的男子莫不是人豹?笑嘻嘻地面前这边的家伙也总觉得可疑!谁都觉得可怕的杀人魔鬼就潜伏在自己的身旁。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整个剧场,人们虽然非常想马上哇地大喊一声逃出去,但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只是一动不动地呆立在那里。几千只眼睛,只是这些眼睛极度恐惧地互相凝视着。 但在观众席上、舞台上以及后台都没有能发现恩田那张具有特征的脸。 不久从附近警视厅跑来的十几名警官在剧场工作人员的协助下,从后台到幕后,从天棚到舞台地下室的各个角落都搜查了一遍,但终于未能发现兽人的身影。不仅是恩田,连被害者江川兰子也不久是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被抬出去的,甚至连影子都没有看到。 歌舞演了一半不得不中止,满座的观众们不愉快地被站在各个出入口的警官当面查验,牢骚满腹地回去了。 观众走光以后,又作了一次仔细的搜查,但依然一无所获。简直猜不透是从哪个出人口逃走的。 枉费了一个多小时以后,警官们暂且撤走了,女歌舞演员们和剧场工作人员也被允许回家了。这栋变得像坟墓一样寂静的建筑物中只剩下七名提心吊胆的值班人员。 因为发生过了这种事情,所以架子工和自夸有劲的道具管理员等挑选出来的七人受命通宵值班。 他们一块儿呆在离后台很近的一间铺草席的房间里,一面呷着凉酒,一面闲聊着。 “我呀,总觉得那家伙还躲在这小屋中的一个角落里。” “算了吧,别吓唬人。那样搜查都没有嘛,不可能躲到这个时候的,你说是吗?” 于是第三个男子歪着脑袋儿,说道: “嗯。可是,还不能断言呀,因为剧场的后台和舞台地下室是像垃圾堆一样的地方嘛。想躲的话,一个人哪里都可以躲的。” 另一个男子接着说: “假定躲藏着,那一定是舞台的地下室。喂!当时以为大家按住了那家伙,可不知道消失在什么地方了。不奇怪吗?再怎么敏捷,也不会那么快的逃掉了。他当时准是跳进了舞台旋转装置的洞里了。那家伙现在可能在这地板下面咕咚着呢!” 几个人议论个没完,越谈越认为人豹还潜伏在这剧场内。 没有比空空的剧场更异常寂静的建筑物了,只是想一想观众席的几千张椅子上没有坐着一个人这副情景,也总感到毛骨悚然,更何况在深夜,在发生了那种怪事之后,在这栋死一般沉寂的大建筑物中,要说话着的只是七个人-一想到这点,连吹虚自己有力气的小伙子们也没有了好的心情。 一这姑且不说,如果那家伙还在小屋中,你说兰子怎么样呢?” “’当然在一起喽!” “还活着吗?” 谁都没有回答。人们呆若木鸡,只是不安地面面相觑。 对!不能说野兽没有杀死那美丽的女演员!说不定那一边的黑暗处躺着满身是血的兰子的尸体响! “啊——啊——,我不想听,我不想听!喂,大家都别谈那种事好吗?” 不知是谁发出了非常大的声音。 “嘘……别吱声。 于是在角落里的一个人突然发出恐惧的目光,制止大家说。 “那是什么?……喂!你听不见吗?……那声音。” 不由得侧起的大家的耳朵里,从远处隐隐地、隐隐地传来了像是女人的惨叫一般的声音。 “喂,那声音,不是兰子吗?” “嗯,像是的。在哪里呢?” 性急的年轻人们已经站了起来。 “好像是舞台地下室。” “不,也许是后台。” “喂!咱们去看看吧!” 人们忽啦啦地来到走廊上,连穿草鞋都觉得着急,急先恐后地跑了出去。大部分人下地下室去了,只有两人绕到了后台。是年轻的道具管理员和他的朋友架子工。他们绝不是害怕地下室的黑暗,因为他们相信刚才的惨叫声是从后台传来的。 舞台上面像旷野一样广阔,从高高的天棚上吊着几盏裸露的电灯,与开演中的照明不一样,此时的电灯像是公园的常夜灯似的,昏暗且觉得不可靠。 旋转舞台的偌大的双重圆形全部露在外面,其两侧的道具房里乱七八糟地塞满了各种各样的布景和纸糊的大道具,只留着几条小小的通道。 两人站在旋转舞台的正中央,拿不定主意该搜查什么地方,就在这时,又传来了异样的叫声。 “哎哟哟哟哟……” 尖锐的声音像是被什么东西盖着似的,在舞台的广阔的空洞中回响。 “喂!果然是这儿。” “嗯,好像是从那边传来的。” 两人蹑手蹑脚地走进了好像是道具房的小通道。 两人又是翻腾着布景寻找,又是搬动着大道具,毫无遗漏地看了一圈,但哪个角落里都连人影儿也没有。 “这家伙总觉得离奇古怪呀!确实是从这边传来的,可是…-” “别吱声!要是被对方听到了可不好。咱们在这儿等一等吧!” 两人低声说着话,蹲在那窄小而昏暗的通道上。 就在他们蹲着的前面,竖着3块木框内嵌满竹叶的大型道具,在它们的里面,用做某日本舞蹈的纸糊大道具释迦牟尼的坐像像是个大秃和尚似的依稀可见。 “喂!刚才不是有喀嚓喀嚓的声音吗?” “奖老鼠吧。” “老鼠吗?总觉得这儿挺可疑的!” 突然他俩吃惊地倒吸了一口凉气,面面相觑,因为从极近处响起了一声奇怪的呻吟声,传来了吧嗒吧嗒地踢什么东西的声音。 “喂!你瞧,那里面好奇怪呀!” “嗯,是的。准备好了吗?” “收拾他!” 两人的眼睛互相传达了这种意思。他们步调一致,一站起来便猛地扑向那里的纸糊的佛像。 轻轻的纸糊的释这迦尼座像一撞就横着倒下了,与此同时,躲在佛像体内的东西被暴露在眼前。 漆黑的人影覆地站起来,两眼瞪着这边,根本不想逃跑。那男子的脸部,两个像磷一样发光的圆东西纹丝不动。是豹的眼睛!恩田果然躲藏在那里! 总田的脚底下倒着裸露着身子的卖花姑娘。不用说是江川兰子。猛兽准是从刚才起一直和这个成为可怜的饵食的兰子两人潜伏在这佛像的体内。 因为对方过于镇静,所以道具管理员和架子工恐惧得没有能动手,只是一动不动地呆立在那里。 无言的相持持续了很长时间。 “你们只是两个人吗?” 响起了异常阴森的声音。是人豹在说话。 “你说什么?!” 架子工虚张声势地也用低声应道。 “你们不知道我的力气吗?” 昏暗中浮现出动物牙齿一样的雪白的牙齿。两点磷光像是浇了油似的燃着灿烂的光芒。 怪人双手抓着空中,步步追来。 “畜牲!我来收拾你!” 架子工气急败坏地喊着朝黑暗楼去,道具管理员也不甘落后,乘隙搂住了怪物的能。 “喂——!快来!我们把坏人逮住了!” 两人一面搂着一面齐声向地下室的人们求援。 虎 这是一场人与兽的格斗。令人可怕的咆哮和不成意思的喊叫混杂在一起,三个身体乱成一团,在地板上来回翻滚。 虽然是两人对一人,但人不是野兽的对手。不知什么时候,恩田的锋利爪子抓住了年轻人的脖子。 “在哪里?在哪里?” “啊,在那里!在那里互相抓着呐!” 许多人的脚步声扑通扑通地靠近过来。原来下到地下室去的年轻人们听到刚才的叫声跑了过来。 即使是猛兽也无力与七个年轻人为对手作战。看到处境危险的恩田推开了一直接着他的两人的手,一下子躲开身子,突然逃进道具房里,顺着竖在那里的布景的表面咔哧咔哧地跑上去,顿时消失在天棚的黑暗之中。 “逃啦!当心出人口!” “谁去给曾家打电话!” 一人向电话室跑去,剩下的人拿出梯子,爬到了几块重叠着竖在那里的布景的顶上,但不知躲在了什么地方,那里已经连影子都没有了。又开始了后台的搜寻。在道具类东西之间东跑西窜的人们,顶着直立的铁梯登上去,从天棚寻找地上的人。奇怪的猎豹行动看不到该何时结束。 “喂!不是都不见了吗?” 刚才的架子工和年轻的道具管理员两人被摆在原来的地方。 “嗯。在这么大屋子里,这么几个人怎么行呢!咱们别干了!后面的事就交给警察吧。” “是啊。那我们就把兰子带到对面的屋子里去吧,她依然可怜地失去知觉,躺在地板上响!” “啊。这好。” 他们从布景之间返回去,从两个方向抱着软得像棉花一般的兰子的身体,正要走出道具房。 “哎哟,地上掉着一个奇怪的东西。究竟是谁拿到这种地方来的呢?” 道具管理员发现了脚底下压在大道具下面的一区布制的大虎,自言自语道。 “这个呀,是在第一幕戏里穿着出场的,叫戏装虎吧?不是总而在这里局?” 架子工答道。 “不,不对。这东西是放在戏装房里的麻!真奇怪,怎么会到这种地方来的呢?” “会不会是谁在今晚的混乱之中不留神拿出去的呢?” “嗯,也许把。” 两人若无其事地通过那里,顺着通向后台的黑暗的走廊,吃力地往常走去。 就在这时,发生了非常奇怪的事情。邓大道具刚沙沙地发出声响,旋即直至刚才还被压在下面的布制的老虎不是咕容咕容地动起来了吗? 戏装是不会自个儿动起来的;既然动,里面必定有人。那边非常暗,而且又在大道具的下面,所以两人压根儿都没有想到戏装虎里面会有东西。但事实上一定有什么东西在里面。 不久,戏装猛虎墓地起来,随即跟在远去的两人的后面,慢吞吞地走了起来。 使用真虎毛皮的奢华的戏装。它四肢着他,沿着昏暗的走廊爬过去的样子看上去只能是匹活虎。 两人走进原来的日本式房间,正当他们在收拾那一边,准备兰子睡觉的床铺时,虎悄悄通过房间前面,绵软无力地躺在排列着演员的木屐箱的背后。这样一来,乍一看只觉得它是戏装。 过了一会儿,后台的大门外,响起了许多人的脚步声,人们边说着什么边开始敲门。听到这声音,管理道具的年轻人从房间里跑了出来。 “是谁?莫非是警察……” 大声一问,立即从外面传来了回话,说他们是警视厅的人。年轻人摘开门钩哗啦哗地打开了大门。 “听说发现了那家伙,是吧?在哪里?快领路。” 十多名警官拥了进来,急忙问年轻人。 “请先到这边来。” 年轻人走在头里,把警官们领向兰子睡着的房间。警官们乱哄哄地跟在他后面。 “喂!这地方不是有头老虎吗?好危险啊!” 一名警官一眼就发现了长长地躺在屐箱一角的戏装虎,开玩笑说道。 “哎呀!哎呀!又掉在这种地方。好奇怪呀……什么,这是舞台上用的戏装呀,不会咬人的。” 年轻人也回了一个笑话。 但话音未落,一直只认为是戏装的那头老虎突然用四条腿站了起来。 “哇” 连警官们也禁不住发出了惊叫声。他们缩在走廊的角落里,不由得惊呆了。 “哈哈哈哈哈,活该!” 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了嘲笑声。 接着猛虎墓地一跃,旋即疾风般地朝还开着的后台门口跑去。 “是那家伙!是那家伙偷走了戏装,想出了这个离奇的伪装主意。快追,他是坏人!” 道具管理员大声嚷道。 警官们争先恐后地涌向门口。 门外洒满了如冰一般的月光。在这月光中的平坦的柏油路上,一匹猛虎如同奇怪的幻影奔跑着。 警官们一齐呐喊着追了过去,但虎逃得极快,眼看着追者与被追者之间的距离在拉大。在月光的街上拐了几下以后,不知什么时候追的人看不到野兽的影子了。 “喂!那也许还是真的老虎哩!人四肢着地,果真能跑得那样快吗?” 警官们像是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似的,茫然站在月光中。 恶魔的足迹 这一夜,神谷芳雄在观众们一个不剩地离开大都剧场以后,一直呆到警察搜查结束。他手里捏着一把汗,等待搜查的结果,但不用说人豹恩田,连江川兰子都不知从什么地方逃走的,连个影子都没有。一知道这点,他已经心灰意懒,像是得了梦游症似的摇摇晃晃地离开了剧场。 失望使他眼睛都发花了,也不知道走在哪里又是怎么走的,但总算平安地走到了自己家。一回到家,既没有限女佣说话,也没有向家人打招呼,径直走进单独房屋的起居室里,一头倒进了铺在那里的被褥中。 啊,多么不幸啊!恶魔又夺走了他的恋人。早晚兰子也会遭到与过去的弘子相同的命运吧,不,说不定她已经死了。 眼前清清楚楚地浮现出手脚分离、沾满鲜血、令人毛骨悚然般的幻影。 “我该怎么办呢?畜生!我该怎么办呢?” 他把嘴唇咬得都快渗出血来,无处发泄的愤怒使得他直扭动着身子。 “要是碰上了那家伙,不是连警察都束手无策吗!我能做什么呢?对方不是人,是一匹野兽!这野兽是我的情敌。妈的,我是在和野兽争夺一个女子!” 他在被窝中一面不停地翻着身,一面陷入了毫无成效的沉思。 不久,由于过度的疲劳,不知不觉开始迷糊起来,此时,可怕的噩梦就等在那里,白皙的兰子的肉体和瘦骨嶙峋的人豹的身体,呈现出各种各样的姿态在他眼前狂舞,并且在最后,梦的世界被涂成一片鲜血的颜色。他做了一个鲜红的梦,做了一个鲜红的杀人的梦。 咯、咯、咯……久久地持续的奇怪的声音突然使他醒了过来。是风吗?不,不是风。是有人从院子里敲着窗户的防雨板。 “是谁?” 即使大声呼喊也没有应声。声音依然持续着。 神谷穿着睡衣从床上跳了起来,很快地打开拉窗和防雨板看了一下。他连做梦也没有想到会有那种东西。他是为了检查一下而打开窗户的,心想可能是挂在屋檐下的什么东西敲打着防雨板。 但打开防雨板朝外一张望,他就吓得情不自禁地闪身退到了被褥上。 原来在那里,一个压根儿都没有想到的可怕的物体影子背朝着普照的月光,一动不动地窥视着这一边。 那东西的轮廓四周的毛,因为月光的关系,闪烁着银色的光芒。是个全身被毛覆盖的东西。本来应该用四肢爬的家伙,像受训练的狗暂不准吃给的东西似的,前腿浮在空中,伸长了脖子站在那里。原来那是一只大虎。 对这过分意外的动物的出现,神谷与其说害怕,不如说是愣住了。他曾经听到过老虎从动物园的笼子里溜出来的事,难道刚才发生了这种非常罕见的事情?难道从这条街徘徊到那条街的猛虎偶然来到了他的屋子的窗边? 但是,奇怪的是,这老虎掌握了与人一模一样地敲打防雨板的手段。而且,这家伙为什么用后脚站立着呢? “啊哈哈哈哈哈!吃惊了吧?” 突然老虎说起话来。 一听这话,神谷从心底里吓了一跳。就说是梦,这也是多么离奇古怪的梦啊! “神谷君,你忘记这声音了吧?不应该忘记的,你回忆一下。喂!是一年前在阿佛洛狄忒咖啡店第一次听到的声音。” 老虎用阴沉可怕的声音继续说道。 明白了!明白了!这家伙就是人豹恩田。不过,他是什么时候变成猛虎样子的呢?过去会不会是虎化身为人的呢? “不作声呀。你是害怕说出我的名字吧?那我就自报姓名吧,我是恩田,是想夺走你的恋人的恩田呀!” 听到这里,神谷全明白了。这家伙穿着用来演戏的戏装虎皮。一定是作这种伪装,逃过了搜查的眼睛,从剧场里溜出来的。 “你,你把兰子藏在哪里了?” 神谷鼓起最大勇气,责问道。 “没有藏。兰子已经回她自己家了,跟着好些保镖呢!你好像还没有听说那以后发生的事吧?我失败了,终于被发现了躲藏的场所,兰子被他们夺了回去。哈……可是,算不了什么,仅仅是一个小小的失败而已。” “这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喽。正因为是真的,所以才来警告你。没什么,我马上回去,所以你不必担心,这里掐死你是很容易的,但那样的话,觉得太可惜啦!我打算早晚也不让你活着,但那是更加、更加折磨你以后的事了。哈哈哈哈哈。” 虎在月光下抖动着脖颈子上的毛,旁若无人地嘲笑道。神谷反而有点提心吊胆,生怕上房里的家人听到。 “但倒是你自己,可以用不着再当心了吗?比如说,如果现在我大声求救的话,你不危险吗?” 神谷越来越大胆起来。 “呵呵呵呵,你说发出大声?你是做不到的,因为你会不得家里人的性命吧,如果谁跑到这儿来,我会毫不留情地掐死他的!” “你究竟找我有什么事?” “噢,对了,对了,我全给忘了。是兰子的事呗。我只是失败了一次,对那个女子我是不会死心的。我是来告诉你我不会死心。反正你会采取所有防御手段吧。这样你越起劲,就越合我的心愿。就是说,我想夺走你不顾死活保卫的恋人,尽情地折磨你。哈哈哈哈哈,你就尽量当心吧!” 说罢,他突然四肢着地,在月光中用与真虎一模一样的行走方法,慢吞吞地穿过院子,在松软的土上清晰地留下了猛兽的足迹。 神谷浑身虚汗淋淋,一送走那可怕的东西就立即给警察打电话,总之将这件事告诉了警察,尽管他知道事到如今已经没有用了。 这一夜他整夜没合眼,等到天亮后便出门去江川兰子的家。 兰子安然无恙。虽躺在床上,但也只是因为昨晚过于激动而发了一点烧罢了。 神谷一边安慰着她,一边眺望着廊檐前面的小院子。望看望着,他的眼睛越睁越大,几乎要鼓出来了。 他发现那里有令人寒毛凛凛的东西。原来在院子的土地上有3处清清楚楚地印着与留在他家院子里的分毫不差的大野兽足迹。 顶楼里的喘息 面向里院的六张铺席大小的起居室里,兰子和兰子的妈妈以及神谷看着奇怪的足迹,吓得面面相觑。 “神谷你别回去呀。如果只是我和妈妈两人,会害怕得怎么也呆不住的。” 因昨晚的激动而犹如病人一样脸色苍白的兰子,像被猫缠住的小鼠似的缩成一团,一面瞪着眼睛用心神不定的视线环视着四周,一面苦苦哀求道。 “当然行。我暂时不去公司上班,当你的保镖。这姑且不说,可好奇怪啊!那家伙特意到这儿,什么都没有做就回去了吗?伯母,昨晚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 神谷一问,兰子的母亲就惴惴不安地像是说秘密话似地低声答道: “我一点儿都没有察觉呀。不过,那以后一直有两名刑警呆在这屋子里,刚才才回去,说是白天大概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大概那家伙知道有刑警在,没有能下手吧。” “啊,原来是这样。那太好了,如果刑警不在,也许这回真的是不可挽回了。那么,那家伙只是从防雨板的外面站着听了一会儿,垂头丧气地返回去了吧?” 神谷边说边凝视着院子,但立即不知发现了什么,吓了一跳似地变了脸色。 “伯母,看一下那个。”仿佛人豹就站在近处听他说话似的,他用恐惧的声音悄悄说道,“好好看着那足迹。虽是戏装的仿制品,但足迹的前后很分明的,那足迹不都朝着这边吗?朝那一头的不是一个也没有吗?” “哎呀,是呀。这是怎么回事呢?” 兰子妈妈还没有觉察到这可怕的意思。 “这就是说,那家伙翻过围墙到廊子这地方以后,再也没有回去。只是来的足迹,没有回去的足迹。” “哎哟!” 兰子和她妈妈毛骨悚然似地面面相觑。 “我害怕。神谷,你快跟警察这样说好吗?那家伙一定躲在这房子的什么地方。” “不用慌张,一旦有事,有街坊四邻呢!那家伙即使潜伏在这里,也绝对不会大白天里慢吞吞地出来的。” 神谷边说边走到廊子上,提心吊胆地张望了一下廊子的地板下。刚一张望,便“啊!”地发出低低的喊声,吃惊地返了回来。 “在吗?在地板下吗?” 兰子和她母亲已经欠起身子,脸色苍白地做好了逃跑的准备。 在!廊子地板下的里面昏暗的地面上,十分疲倦地躺着一匹猛虎。 神谷刹那间犹豫了一下,但勃然而上的憎恨使他忘了自己,一跳到院子里就作好了架式,边张望着地板下边嚷道: “恩田,出来!别于无耻的勾当!快出来!今天我可不饶你厂 但尽管神谷干劲十足,老虎却既不回答又不动一下身子。 睡着了吗?不,哪会呢。好奇怪呀!啊,对了!说不定 神谷拣起掉在那里的碎木头儿,狠了狠心捅了一下廊子地板下的老虎。不动。不知为什么,感到软糊糊的。 “咳,不是只是张皮吗?那家伙把戏装虎皮脱在这里走了。没有关系,不逃也没有关系。” 他让起居室里的两人安下心来,从廊子地板下拽出了那张虎皮。 “是这个,你们看片 抓着脖颈的地方一提起来,看上去好像是一只大虎的死尸。 “不过,神谷,那家伙脱了那东西以后,究竟怎么啦?不还是躲在什么地方吗?不还是在等天黑下来吗?” 兰子心神不安,好像呆不下去似的。 那家伙也许屏息蹲在廊子地板下更里面的、从外面看不到的角落里,或者也许在顶棚上的黑暗处一动不动地等待机会的到来。不,或许是在那边的壁橱里?会不会一打开那里,那家伙令人可怕的眼睛便像磷一样炯炯发光,从堆着被子的里面凝视着这边呢? “神谷,对不起,附近就有公用电话,你把这事情告诉警察好吗?” 用不着兰子妈妈说,神谷也在这样考虑。他赶紧跑到公共电话那里,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了警视厅和大都剧场事务所。 不久,搜查科的人来了,将兰子家从廊子的地板下到顶棚上仔细地搜查了一遍,但除了那张虎皮和足迹之外,未能发现任何线索。弄清了人豹没有潜伏在任何地方。 警官暂且撤离了,随即大都剧场的人和兰子的朋友们一窝蜂似地来探望兰子,这些人的热闹的话声使兰子暂时忘却了刚才的恐怖。 到了下午,案发以来一直受命接送兰子去剧场的名叫熊井的柔道家、年轻的事务员赶来了。与此相反,热闹的人们回去了,剩下的只是兰子母女和神谷、熊井四人。 家里一冷清下来,无可奈何的不安又涌上兰于心头。已经快到黄昏了,天一黑,这个世界被黑暗一笼罩,那妖怪就会开始飞扬跋扈。今晚也一定会来吧。不,不是来,也许已经早在这个家的什么地方了。警察们断言说没有任何人,但对方是怪物,也许进入眼目,躲藏在一个出乎人们意料的角落里。 她屡屡在正在说话的时候突然侧起耳朵,脸色变得苍白。不仅如此,最后还特地站起来走过去,在屋子的角落里踮起脚来,一动不动地测算细听。 “哎,你怎么啦?不叫人心里发毛吗?” 母亲一训斥,兰子就‘嘴——”他将手指放在嘴唇上,悄悄地回到原来的座位上,用恐惧的口吻说道: “我听到了,听到了急促的喘息,一定是那家伙潜伏在天花板上面。我怎么办呢?呆在这儿的家里好怕呀!咱们去什么地方吧,逃到那家伙怎么也追不过来的远远的、远远的地方吧!” “说什么呀!那是你的精神作用呀!从顶楼里听到什么喘息,那还了得!什么也没有的,不会有的。” 神谷责备兰子,说她胆小,但仔细考虑,就这样把她放在家里,实在太危险了。他打算一刻也不离兰子身旁守护兰子,也不是不能依赖警察护卫兰子。但对方不是人,是变幻自如的怪兽,是一个在大都剧场以几千群众为对手作战的家伙。任何护卫在他面前也等于无力。 “最好你藏匿起来,逃到那家伙够不着的地方。但要是兰子的亲戚或是朋友家里立即会被那家伙察觉的,虽说如此,但我也想不到哪个人能把你藏起来……” 神谷困惑地说。 “我刚才突然想到了一个好办法。要是这样就没有事了。…… 可是,神谷,你在听吗?” 在神谷左右为难时,柔道家熊井开口说道。说着说着,变成了耳语声,并悄悄望了一下天棚。他也认为:人豹也许还潜伏在什么地方。 “我想没有事的,那咱们在热闹的大街上边走边说吧!” 神谷也担心万一发生什么事情:“啊,那好。那么,就叫伯母看家,我们三人到外面去吧!”熊井也立即表示赞成,催促似地站了起来。 女佣人兰子 离开兰子家,沿小马路走50来米有一条热闹的通电车的马路。神谷、熊井和兰子三人在这大马路的人行道上肩并肩地走着。 “兰子,你不能当一个乡下姑娘吗?不,是用你拿手的化妆,伪装成一个从乡下初次到城市来的乡下姑娘,能吧?” 熊井说出了非常离奇的话。 “这倒也没有什么不能的,可这样做干什么呢?” 因为每天迎送,兰子和这位豪杰青年成了好朋友。 “有一件正合适的事,事情是这样的,我母亲受当事人之托,正在找那样的乡下姑娘,但怎么也找不到理想的那种人。是有点儿与众不同的佣人的工作。” “哎呀,我去当佣人?” “唉,是个好主意吧。如果你现在逃到了朋友那里,结果一定会被恩田发现的。我们就将计就计,来一个敌人都没有想到的大飞跃,打扮成乡下姑娘,去完全没有关系的别人家里当佣人。喂,神谷,这主意怎么样?” 神谷佩服得都想猛然拍一下膝盖。这是一个只有歌舞剧场的事务员才能想得出来的异想天开、离奇古怪的主意。正因为如此”它完全可以蒙蔽敌人的眼睛。 “这有意思,不管怎么说,那家伙大概压根儿都不会察觉兰子会当女佣。……可是,一旦当了女佣,大概会叫她跑外,这有点叫人担心呀。” “不,围墙外面连一步都不需要出去。去当女佣的那个家也非常与众不同,对兰子正合适。外观非常森严,家的四周围着高高的混凝土围墙,那上面大概像针山一样插着啤酒瓶的碎片。主人整年闷在一间屋子里,一步也不出去。是主人的话伴儿或是侍女这样的工作。” “这主人真奇怪。是老年人吗?” 兰子也被这话吸引住了,渐渐感兴趣起来。 “但还很年轻。大概跟兰子小姐年龄相仿吧。不,用不着担心,我说的这位主人是个姑娘,而且是个残疾人。是个极端内向的小姐,只因脸上有什么残缺的地方,所以总是戴着蒙面具,没有给任何人看过本来的那张脸。因为过着这种生活,所以很想有个话伴儿。当然,听说有个老执事什么的跟她果在一起,但老人当不了她的话伴儿,所以……” “是个有钱人吧?” “是的。也许你们知道,是一个叫高梨的高利贷者的独生女,两三年前父母去世,现在是个孤苦零丁的可怜的残疾人。不用说出嫁,甚至都不愿意被人看到脸,听说就是过着这种孤独的生活。正如我刚才所说的,因他爸爸职业上的关系,在提防小偷这方面,这个家是建得非常森严的,所以作为兰子的躲藏处是最合适不过的了,就是人豹也不能弄破那扇大铁门,翻过针山一样的围墙嘛!” 多么合适的事啊!他出了一个与豪杰青年不相称的好点子。 “好可怜啊!总觉得想跟那小姐说说话儿。我说,神谷,我就下决心去高梨家当佣人吧! 再加上对孤独姑娘的好奇心,兰子越来越起劲了。 “我也认为这是个好主意。虽然有点儿离奇,但如果不做这么点儿事的话,也许很难逃过那家伙的眼睛。到恩田被逮捕为止,这期间你一直躲藏在那里吗?” 神谷也对这一奇妙的计划感到一魅力。 “就这样做如何?那家伙一逮捕,立即说明情况,请个假就行了嘛。兰子妈妈会有点儿寂寞,但叫亲戚来陪陪不就行了吗?人豹并不会对兰子妈妈怎么的。” 熊井也一个劲儿相劝,结果三人商定,下决心实行这个计划。 “我可以送去,但那样的话,恐怕会被对方觉察到。神谷也不要一起去的好吧,如果担心的话,若无其事地监视的方法多的是嘛!我会写信的,就说是乡下朋友的女儿。兰子小姐伪装一下,拿着这封信去就行了。对方一定会雇佣的,我让我妈妈也事前跟他们说好这件事。” 熊并传授了具体的方法。 于是三人先回到家里,私下里跟兰子的妈妈耳语了相谈的经过。她妈妈起初好像不大乐意,但三人告诉她说如果不这样做就无法逃脱怪兽的袭击,所以勉勉强强答应了。她不能拒绝自己非常信赖的神谷的劝导。 主意商定了,熊并随即写了一封长长的介绍信交给了兰子,兰子只穿着贴身的衣服,由神谷陪着离开了家。 途中换了几次车子,顺路去了兰子的好友名叫s的女歌舞演员的公寓,让这位朋友跑了一趟旧衣服店,完全伪装妥了。走红的女演员江川兰于忽然间从这个世上消失了,站在那儿的梳妆台前的,是一个身穿条纹衣服,结着薄毛呢衣带,一头和用流子挽起的发型一模一样的乡下洋发,微微发黑的脸蛋泛起红潮的姑娘,虽像一个从上州一带初次来到城市的乡下人,但显得十会可爱。 “妙极了!妙极了!这样,谁看了都不会知道的。毕竟化妆是兰子的拿手好戏呀!” “啊,好可爱呀!神谷,兰子小姐的这副样子也有可取之处吧。” 神谷和s开着玩笑互相评论着兰子的伪装。 “那我就在这里告别了,你一个人走出这公寓的后门,要像个乡下人一样,跟出租车司机讨价还价呀!而且多换几辆车,尽量绕个大圈去筑地的高梨家里。乡下话可别露馅了呀。” 神谷把兰子叫到屋子的角落里,低声耳语道。 “我心里总有点不踏实呀。不会有事吧?” “不会有事的。我乘另一辆车子,跟你到对方的家前面,看到你平安地去他家当佣人后我再回家。另外,如果有什么急事,你可以给我家里打电话,我会立即跑去的。” 不久离开公寓的这个可爱的乡下姑娘按照神谷吩咐的,忽而乘车,忽而下车,如此反复了几次以后才到达筑地的高梨公馆。不用说,乘另一辆车子的神谷青年一直奇怪地跟踪着。 蒙面小姐 乡下姑娘江川兰子在她去当佣人的高梨家一百来米的前方一下车就夹着准备好的小包袱皮,慢慢向该家的门前走去。 正如熊井所说的,这个家的外观极其森严,像是一座城廓似的。在围着宅邸的高高的混凝土围墙上,密密麻麻地插着令人心惊胆战的锐利的玻璃碎片。仰头才能望见的花冈岩门柱上雕刻着家徽的铁门严严实实地关闭着。 究竟从哪里进去好呢?朝四下里一望,发觉门旁边的混凝土围墙有一个小小的进出口,但那里钉着铜板的拉门也严严实实地关闭着,即使拉了一下却怎么都打不开。 好容易找到了小小的门铃按钮,狠狠心一按,过了片刻便听到院子里响起了人的脚步声,铁门那里咯噔一声发出了奇怪的声音。 心想可能是为自己开门的,但不是。门的上部开有一个小小的窥洞,原来是它的盖打开了。从3寸见方的洞里露出一只眼睛,直盯盯地看着这一边。 “嗯……我叫吉崎花,熊并叫我把这封信带来,所以 兰子尽最大努力用乡下式的语调老实巴交地一说,这回从窥洞里突然伸出一只像是老人的手,一把抓走了那封信,但过了一会儿,从里面传来了出乎意料的慈祥的声音。 “明白了。你来当佣人吗?是吉崎吧?行,行,来,请进这边。” 随即拉门哗啦哗啦地打开了,对面笑嘻嘻地站着一位白发白须的老人。大概是听说过的高梨家的执事吧。 跟在老人后面,沿着铺满大粒砂子的门内的道路走去,一进大门就在昏暗的走廊内拐了几个弯,被带到了最里面的西式房间。大宅院里静悄悄的,以至觉得除了老人以外再没有别的人似的。 “读了信,大致的情况明白了。你家是百姓,而且你在女子中学读到三年级中途退学了,是这样吧?行,行。没有可说的,不过呀,这儿的主人大概你也听说了,是位年轻的小姐,是个脾气有点儿拗的病人。现在让你去拜见她,只要这位小姐中意,你就能从今天开始以高薪金当佣人了。” 老人在长廊的路上郑重地说给吉崎花听。他在没有花纹的长袖衣服外面穿着黑色短外褂,反剪着两手,蜷着身子走着。 “来,是这儿。小姐躺在床上,但你可不能看她的脸呀!当然她蒙着黑色的头巾,所以想看也看不到的,但你还是尽量移开视线的好。” 老人提醒完后轻轻地打开了门。 “小姐,托熊井找的乡下出身的侍女来拜见您了,可以领她进来吗?” 老人恭恭敬敬地一问,从屋中立即有异常尖锐的像笛声一样的声音回答说: “请进来。” 啊,发着多么可怜的声音啊!一定是喉咙或是嘴有点儿反常。兰子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跟在老人后面进了屋子。 那里是一间十五张草席大小的西式房间,中央摆着一张圆桌和两张妇女用的饰椅,里面的墙边威严地安放着一张古色古香的带天盖的床。床被薄丝的帐遮盖了,但透过那丝绸可以看到纯白的床单和朦朦胧胧的人影。 “我躺着对不起,请你原谅。老伯,请你给她一把椅子。” 从薄丝的那一头温柔地传来了笛声一般的小姐的声音。 兰子在小姐相劝下与老人面对面地彬彬有礼地坐到椅子上。 “老伯,把那事情好好跟她说说。” 小姐大概打算让老人考考这姑娘,自己从旁观察她吧。 “首先呀,”老人煞有介事地开始说道,“你得知道,一旦到这儿来当佣人,在当佣人期间一步也不能走出这个家。浴室家里有,买东西有别的女佣,托她就可以。怎么样?你能这样忍耐吗?” “唉,我没有关系,我根本就不想去外面。” “噢,是吗?讨厌外出吗?这太好了。关于你的工作,正如你知道的,是这位小姐的侍女。刚才也说了,小姐有病,所以不管说什么你也不能还嘴,一切都要按她说的做,明白了吗?” “我很任性,所以会尽给你出难题的。” 笛声一样的声音嘲弄般地补充说道。 “唉,我什么都按吩咐的做。” 兰子始终恭恭敬敬。 “老伯,我看中这个人了。多温顺的姑娘啊!而且,还长着一副可爱的脸呀。” 小姐好像完全看中了兰子。 “那么,可以定下来了?” “唉,可以。请你快点商定,薪金也要给得多多的。” “阿花,你也听到了吧。你父母那里改天我会写信去详细告诉他们的,你从今天起可以呆在这里了。没什么不方便的吧?啊,是吗?好,好。关于薪金,小姐也有吩咐,决定打破以往的惯例,给你100元吧。满意吧?” 在薪金等方面,兰子没有不满意的道理。要说100元,那是了不得的高薪。从这金额想象,也觉得守护这位任性的小姐大概是件花费心血的事,但其余的条件都是无可挑剔的。首先禁止外出,这对避人眼目的她来说再好也不过了。纵然说是任性,对方也是和她同年龄的姑娘。声音虽像笛声,但也并不见得心狠刻薄,倒是觉得像是一个孩子一样天真烂漫的任性者。兰子觉得看样子暂时能在这儿干下去。 “那么,这下行了吧?就定了。……你的房间是这儿隔壁的一间小西式房间。那房间用在佣人身上可惜了一点,但因为想请你总是呆在小姐身旁,所以……来,你就把那行李放到隔壁房间去吧。” 按老人的吩咐,兰子把包袱皮放到了那小房间的桌子上,随即在放在那里的梳妆台前整了整装,又回到了原来的卧室。 “小姐,那我就下去了,有没有什么事要吩咐她做的?” 老人站起来一问,小姐便慢吞吞地从床上起来,用双手拨开盖的薄丝绸,这才露出了她穿睡衣的模样儿。 但见她的模样实在奇形怪状。虽然睡在洋式的床上,但她的睡衣是一件纯日本式的袖长且花里胡哨的印花丝绸长衬衫,上面系着闪闪发光的窄腰带,而且从头到下巴一块整个儿蒙着形如婚礼棉帽的黑丝绸头巾。 “我想洗澡,让她先去准备一下好吗?” “好,我知道了。……阿花,那就跟我来,因为要告诉你浴室。热水已经烧好了,你只要看看洗澡水凉热,准备好毛巾等就行了。” 老人一面说着,一面又顺着走廊把兰子领到了漂亮的浴室里。 浴缸和洗身处都铺满了瓷砖,可能是光线不好的关系,虽是白天,也闪烁着美丽的装饰电灯。 老人一离去,兰子立即掖起衣襟下到瓷砖上,又是打开浴缸盖子看看洗澡水凉热,又是把洗澡水舀出到桶里,不辞辛苦地做好了小姐入浴的准备。 过了一会儿,隔壁的更衣场的门轻轻打开,蒙着黑蒙面的小姐走了进来。 “温度正合适。” 兰子边擦手边上更衣场,在小姐面前稍弯下了腰。 “是吗?那你也把衣服脱掉,跟我一起洗澡,并且替我擦擦身子。” 果然是个古怪的小姐,还有什么跟侍女一起洗澡的奇怪的爱好。尽管如此,那蒙面头巾打算怎么办呢?就那样洗澡吗?兰子有些慌了神儿,默默地站着,这时立即响起了任性小姐发脾气的声音: “脱衣服呀!发什么呆?快脱!” 啊,这就是月薪100元的意思。所谓不管出什么难题也不准违抗,指的就是这件事!兰子迫不得已地开始解带子。她一面担心着就一个乡下姑娘而言身体会不会过分白皙了一些,一面一根接一根地解开着细带。 “小姐,你也脱衣服好吗?” 对方只是呆呆地站着,始终一动不动,所以这样一劝,小姐便依然用生气般的声音命令道: “别管我,你脱,并且先洗澡!” 啊,这位小姐是为自己残疾的身体感到害羞。可要是这样的话,何必跟侍女一块儿洗澡呢! 兰于按照吩咐,终于脱得一丝不挂。刚要赶紧进浴缸时,又响起了小姐的声音: “啊,多美的身体!你刚从乡下出来的吗?说谎吧?其实不是一直在大都剧场的歌舞中出场的吗?” 兰子如同被雷击了似的,突然呆住了。以为是不懂人情世故的小姐,可她有双多么锐利的眼睛啊! “江川兰子,是这样吧?我都知道。” 奇怪的是,小姐的嗓门变得厉害。笛声一般的尖锐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沙哑的粗粗的声音。 “对不起……伍里有一些缘故,绝不是有恶意而这样做的。” 兰子赤露着身子坐在更衣场的铺瓷砖的地板上,老老实实地道了歉。除此以外已经别无他法。 “用不着道歉。你说的那缘故,是什么?会不会是为了逃避恩田这个可怕男人的眼睛呢?” 由于过于突然袭击,兰子已经连话都说不上来了。 “哈哈哈哈哈。兰子小姐,吃惊了吧?真可怜,脸色不都苍白了吗?没有什么奇怪的,我非常非常了解你嘛。” 那确实是男人的声音。是小姐在用粗粗的男人的声音说话。 兰子憋住了,已经动弹不得。 是在做梦吗?是疯了吗?会有这等离奇古怪的事?莫非、莫非……兰子突然一察觉,就快要哭出来似地声嘶力竭地喊道: “是谁?!你是谁?!” “也不是谁,是你想见的男人哦。” 头巾被猛地扔掉了,从那下面出现的,是紫黑色的皮肤、瘦骨嶙峋的轮廓、炯炯地闪烁着蓝光的双眼、红红的嘴唇、动物牙齿一般的白齿。是恩田!是人豹! 兰于看了一眼就一面发出莫名其妙的叫喊声,一面想朝门的方向逃去。 “哈哈哈哈。兰子小姐,不行,不行,那里已经锁住了。你瞧,钥匙在这儿。想要吗?想要的话,也不是不能给你,只是有个小小的条件。” 露出真面目的人兽一面直舔着红红的嘴唇,一面心清十分痛快似的嘻嘻地笑了起来。 兰子无处容身似地缩着手脚,蜷缩在屋子的角落里,并露出一副孩子一样要哭的面孔,用恐惧的眼睛窥视着恩田的样子。 人兽凝视着兰子,长时间的纹丝不动地凝视着。但不久,他的上半身向前弯向兰子方向,双手渐渐弯曲过去,最后终于变成一副一头豹眼看着就要扑向饵食的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姿势。 明智小五郎 兰子像扬起来的猴一样将身体蜷成一团,缩在更农衣场的角落里,仿佛被一根肉眼看不到的线连着视线似的,一眼不眨地凝视着步步紧逼而来的怪物那可怕的面孔。 “哇哈哈哈哈。” 怪物露出长长的牙,振动着油旺旺的红嘴唇,扭动着身子大笑着。 “兰子,你明白我现在是种什么样的心情吗?我非常愉快。终于把你抓住了。不管发生什么事,我再也不放手了。但你让我吃尽了苦呀!” 穿着长袖和服的恩田边说边露出一副用双手的手指抓空气的样子,像巨大的野兽压向角落里的兰子的身上。 “哎呀……救命……” 兰子把整个胜变成了一张嘴,声嘶力竭地尖叫起来。 “哇哈哈哈哈。” 对方越害怕,怪兽就越满心欢喜地继续残酷地大笑着。 瘦瘦的长爪子再往前一寸就要触到兰子的肩了。但她还没有失去气力。 “哇……”兰子一面发着好像马上会被杀死的尖叫声,一面刺溜一下从对方手下溜走,像球一样滚进了铺着白色瓷砖的浴室。 “哇哈哈哈哈。越来越是瓮中之鳖了。知道吗?这浴室是没有窗户的。就是说你上了我的圈套了!” 说着,像是野兽样子的黑色的赤裸裸的身子四肢着地,慢吞吞地从瓷砖的台阶上走下去。 兰子不知什么时候齐脖子深地泡在了浴缸中。 人豹像一只逗弄老鼠的猫,也不突然袭击,只是蹲在铺着瓷砖的洗身处,一直低着头,用闪闪发光的蓝眼睛久久地、快乐地瞪着澡堂水中的饵食。 在该公馆的外面,兰子的恋人神谷芳雄在插着玻璃碎片的混凝土围墙周围绕着圈儿。 他乘另一辆汽车送兰子去当女佣,看着她进公馆内以后也总放心不下,所以已经有三十多分钟忽而蹲在公馆前,忽而绕到后门,忽而寻找着有没有什么地方偷看的,不肯离开那里,但心想总是这样做也无济于事,于是死了心,叫住了一辆正通过那里的出租车。 就在他坐进汽车的时候,在公馆内发生了那浴室的悲剧,但因为是在大宅院内的被密闭的浴室内,所以兰子怎么叫喊,她的声音也不会传到墙外去。不知道这事的神谷以为把恋人完全隐藏了起来,人豹再也看不到了,于是放心地踏上了归途。 可是,大概是预感吧,在奔跑的汽车中,神谷奇怪地定不下心来。这下行了吗?说什么对方也是妖性的人豹。因为是嗅觉敏锐的野兽,所以不会长时期内查不出兰子的隐藏处的,为了兰子的安全,比起把她藏起来,最妥善的办法是早日把人豹本身逮起来。这样,或是打进牢里,或是处以死刑的话,不仅仅是兰子可以放心,整个社会也可以放心。如果从动物园的笼里溜出来的野兽一般的家伙慢腾腾地行走在街上,”那整个东京的人当然不能高枕无忧了。 关于这一点,神谷从几天前起一直在考虑一件事。如果警察的力量不足依赖,那就别无手段了。一缕希望寄托在借助强有力的民间侦探的力量上。说起私立侦探,立即想起来的是明智小五郎。听到过几个关于他轻而易举地解决了警察束手无策的疑难案件的故事。特别是对付人豹这样的奇怪犯人,不是明智才是最合适的吗? “啊,你改变一下目的地,去麻布的龙土盯。去龙土町的明智小五郎的家。” “知道了。是私立侦探吧?” 司机劲头十足地答道。 “哎呀,你很清楚呀。” “有名嘛。我都等得不耐烦了,心想那先生早点登场就好了。” “你是说登场到什么地方?” “你也知道吧,是那个大都剧场的案子呀,野兽想把兰子弄到手呀。我在想,如果明智早点登场,替我们干掉那个混血儿一样的怪物人豹就好了。江川兰子我最偏爱了!” “啊,是吗?大概马上会这样的。” 连旁人司机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为什么我没有更早一点去找明智侦探呢?神谷格外觉得明智侦探是个靠得住的人。 明智小五郎在了结了“吸血鬼”的案件以后,从公寓的单身住所搬了出来,在麻布区的龙土町和他原来的女助手名叫文代的美人建立了一个新婚的家庭。那家庭同时也是侦探事务所。夫妻俩都喜欢侦探,喜欢冒险,所以完全没有必要把家庭和事务所分开。 矮矮的花冈石门柱上挂着一块极其小的写有“明智侦探事务所”的招牌。从那里走进去,顺着两旁枣树丛的铺着石子的路拐过一个弯,前面就是小巧玲珑的白色的西洋馆。按一下大门的门铃,门便立即打开了,脸蛋像苹果一样的穿着立领取的可爱的少年探出头来,他就是也在“吸血鬼”案件中发挥了连大人都比不上的作用的少年助手小林。 幸好明智在家。神谷被欣然带到客厅,将同名侦探第一次见面,但他刚好到客厅的时候,门前已经有一辆汽车停着。在那里面两眼炯炯发光的,不是称为高梨家的执事的。白发白须的怪老人吗? 神谷丝毫没有察觉,但对方却没有放过在公馆门前徘徊的奇怪的青年。不,老人也许知道更多的事情。他跟踪了神谷,并且看着他走进了明智侦探事务所。 老人叫车子停下,考虑了片刻后从怀里掏出笔记本,随即撕下一页,用铅笔写了些什么,一面递给司机一面命令道: “把这封信从这家的正门门缝里悄悄投进去。行吗?要十分注意,别让任何人看到。” 看来这司机不是普通的家伙,丝毫没有怀疑奇怪的命令,默默地一下车就蹑手蹑脚地消失在门内了。 名侦探的忧虑 邸宅内的客厅里,在靠在安乐椅上的明智小五郎面前,神谷详细说明了与人豹恩田相逢以来的所有事件。 明智以其青年时代以来的习惯,一面将右手的5根手指像梳子一样插进乱蓬蓬的头发中,一面不时随声附和,非常热心地听着。因为是相当长的谈话,所以其间美丽的明智夫人文代竟有3次端着亲手制的饮料走进那间屋子。 “所以,兰子暂且好像是安全的,但绝不能麻痹大意,而且那家伙对我怀有深仇大恨,我自己也感到身边不安全,所以除了警察以外,想另请先生侦探恩田潜藏的地方,这才找上门来……” 神谷一结束他的谈话,明智忧心忡忡地问了一件奇怪的事: “你说那个叫熊井的柔道专家将兰子小姐介绍到了高梨家,这个人的住所你知道吗?” “知道。跟母亲两个人在浅草的千束町租了房子。” “有电话吗?” “我想附近大概有传呼电话,问一问大都剧场的事务所,也许会明白的……您有什么事要找熊井吗?” 神谷倒是听说过名侦探有怪癖,但觉得这问题有点太离奇了。 “不,详细情况回头再说。非常急,对不起,你用这部电话问一下大都剧场好吗?” 明智指着桌子上的电话,催促说。 “是问能井的传呼电话吗?” “唉,是的。……我感觉到熊井母子俩可能已经搬到别的什么地方去了。如果在的话就好了,可是……” 这侦探究竟在考虑什么呢?不是昨天上午刚和熊井分手吗?当时他一次也没有谈起要搬家什么的。跟熊井应该没有见过一次面的明智侦探预测他已经搬家,这话简直令人莫名其妙。 神谷虽然不胜怀疑,但明智锐利的目光不停地在催促着他,所以他不能反问,按照吩咐拿起话筒,向大都剧场询问了这件事。 “明白了吗?那请你给那里打个电话,传呼一下熊井君或是熊井君的母亲。” “您有事吗?” “唉,有事。” 明智板着面孔。 神谷不得已把电话接到了刚才听来的叫“柳屋”的小酒馆里,请他们赶快跑到熊井家里。 “喂喂,是熊井吗?是那个干柔道的熊井吧?他今天下午突然搬家啦。” “啊?搬家了?那是真的吗?” “唉,我不会说说的。好像是件非常急的事,衣柜啦,厨具啦,大体上都卖给了旧货店了。” “你是说他回老家去了,是吧?他的老家在什么地方?” “这……我不太清楚。’ 电话就这样挂了。 神谷完全被吓破了胆子。听说过明智是当代罕有的名侦探,但又不是算卦的,他究竟为什么能猜到素不相识的人今天会搬家呢? “说他回老家去了,是吗?” “唉,是的。可先生您是怎么知道那个的呢?” “详细情况回头再谈。我是听了你的话,担心着一件事情。现在只是一部分猜中了,其余的只有调查一下现场才能知道。来,咱们一起去吧!话在汽车里面也能谈嘛。” 明智好像非常焦急似的,根本不想回答想要询问的神谷的表情,叫来了小林少年,叫他喊辆汽车。 “事情是这样的,刚才在你说话的中途,我去了一下厕所,当时通过大门口的时候发现了这么一个东西。当然,这一定是你来了以后有人投进来的。” 明智说着给神谷看了一下像是笔记本的碎纸片的一张纸。那上面用铅笔潦草地写着如下可怕的字句: 明智君,你断乎不可插手神谷芳雄所依赖的案 件。你现在不是和美貌的妻子享受着新家庭的乐趣 吗?别冒险!假如不采纳这一忠告,跳进案件的漩 涡中,你将会遭遇后悔莫及的一大不幸。 “是恩田平的吗?” 神谷吃惊地看了看明智的脸。 “当然啦。你被恩田一伙的人跟踪了。那跟踪的家伙看到你进了我的家,马上写了这种威胁的字句。” “可是,这个所谓一大不幸,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神谷用后悔自己不该依赖这个案件的口吻问道。 “哈哈哈哈哈,不用担心。我也只是大体上明白那意思,但如果害怕那种事,侦探的工作是根本做不起来的。我已经习惯于这种恐吓信了,几乎毫无感觉。” 明智若无其事地断言道。 就在他们这样交谈之际,告诉说车子来了,于是两人急忙走出屋了。 “小林,你也一起去。说不定会碰上稍有点儿厉害的敌人。” 明智拍了拍送到大门口来的美少年的肩,说道。 “啊,我陪您去。” 小林少年用斩钉截铁的口吻答道,喜笑颜开地跑过去打开了车门。 “去筑地!” 三人并排坐到座位上后,明智立即吩咐了目的地。车子转瞬间跑了起来。 “所说的筑地,是……” 神谷任明智催促,连去向都还不知道。 “当然是高梨家喽。你知道吗?你刚才是从什么地方到我家的?不是从筑地的高梨家的前面吗?如果有人跟踪你过来了,……途中擦肩而过时发现了你再跟踪,这有点儿不适当嘛,……不得不认为那个人是从高梨家开始跟踪你的。即使你没有察觉,但对方说不定监视着你的举动。” “是高梨家的人监视着我吗?” 神谷因为明智的想法过于飞跃,所以陷入了奇怪的混乱之中,提出了一个回头想想深感羞愧的愚蠢的问题。 “是呀。啊,你完全相信那个叫熊井的人,是吗?也难怪,因为他都当着兰子小姐的保镖嘛。但恶魔的诱惑会伸向任何地方的,事实上也有大都剧场的配电企工作人员波恩田收买这种例子。不能认定熊井设有被以同样一种手段收买。最可疑的是他突然搬家,而且又是在替兰子小姐介绍工作的那天下午,别的不说,一个柔道家的青年介绍女佣的工作,这不太离奇了吗?你没有怀疑这点吗?” 疾驰的汽车中,明智详细地作了说明。 听到这里,纵说是陷入了混乱,也不能不领悟到明智担心的意思的神谷大吃一惊,不由得瞪了一眼明智的侧脸。 “就是说,恩田的手绕到了那高梨家……” “是的。不着一下不知道真正的情况,但恐吓信也好,熊井君的搬家也好,我总有那种感觉。熊井说,那高梨的小姐是残疾人,总是蒙着面,是吧?听到这话的时候,我可吓了一跳。也许是我想过头了。要是那样就好了。但那种手段是狡猾的犯罪者常用的,我曾看到过与此相同的手法。” “啊,你认为那蒙面的小姐说不定是……” “唉。我想,若不是恩田的伪装就好了。” “畜牲!是的,一定是的!啊,我多么糊涂啊!竟然煞费苦心使兰子落入了那头野兽的圈套中……” 种谷已经脸色苍白,在汽车的地板上在跺脚。 “喂,司机!车费无论多少都给你增加,更加快一点好吗?事关人命,快,更快一点!” 他发疯一般嚷着。 “可是,再怎么加快,我们说不定也已经晚了。” “为什么呢?兰子去高梨家以后,还只经过了两个多小时呀…” “不,一般的话用不着担心的,可有人跟踪了你嘛。那家伙害怕我。正因为害怕,所以才留下那种恐吓信。害怕什么呢?是害怕我的想象力。我也许怀疑高梨家。怕的就是这个。于是,那家伙也许抢在我们的前头回到了高梨家,作好了准备,以便什么时候遭受袭击都没有关系。” “你所说的准备,是指……” “这个味,我最害怕的就是那准备。当然不去一下对方那里是不知道的。如果是把人忧天就好了,但弄得不好 “兰子她……” “唉,是的呀,因为对方不是人嘛。从以前的例子中也可以明白,简直是等于肉食兽的家伙嘛。” 明智这样自言自语道,之后便露出难言的不安的神色,默不作声了。 奇怪的礼物 按照知道引路的青年神谷的指示,车子在适当的地方一停下来,三人便急忙下了车,明智将车内事先填写好的名片交给小林少年,说道: “你在外面等着。有手表吧,是整10分钟,如果我们进高梨家以后过10分钟还不出来,你就跑到附近的派出所去,并把这名片交给他们,请他们给警察署打电话。并且托他们立即部署救我们出来。明白了吗?” “啊,明白了。” “我想大概不会发生那种事的,只是以防万一呀。” 明智和神谷靠近高梨家的门前一看,只见正门旁边的便门半开着,所以毫不介意地从那里走进去,按了一下正门的门铃。 但怎么按也不起作用。把手放到格子门上一试,哗啦哗啦地发出大的声音,轻而易举地打开了。 “有人吗?有人在家吗?” 大声喊了几次,也没有人出来。 “在我喊你以前,请你等在这儿,我准备了这种东西,所以没有事,但你不能有万一的事。” 明智从口袋里掏出一支小型手枪给神谷看了看。神谷一答应,侦探就脱掉鞋子,只身走进了昏暗的家中,但大约过了5分钟,露着失望的神色回来了。 “我果然猜对了,没有一个人。从浴室到厨房都查了一下,似乎有人呆过。但都已金蝉脱壳,扑了个空,这本来就是一幢空房,大概是恩田租了空房,只是在必要的房间里装饰了一下吧。只是客厅和里面的卧室一样的西式房间里有家具,其余的房间空空如也。只是不可思议的是,好像刚才有人洗过澡,浴室里的洗澡水还温温的。” 明智说明了详细情况。 “会不会躲藏在什么地方呢?而且,这里的主人果真是恩田吗?” 神谷想不开地问道。 “这没有错,你瞧,这是贼留在那卧室的小桌子上的一封信。 依然是在笔记本的碎纸片上潦草地写着态度生硬的字句:“明智君,你晚了一步,对不起。” “这就是说,那家伙完全知道先生要到这儿来喽?” 神谷吃惊地说。 “是的,是个作为敌人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对手呼!可我做了件非常遗憾的事,这么聪明的一个家伙,所以怎么找也不会留下暗示地逃向的那种线索的。我们只有暂且回去了。” “可是,兰子究竟怎么样了呢?绝不会一声不吭地被带走吧。” “我从刚才起一直担心的就是这一点呀。但事到如今,只有依靠组织性的警察力量了,比起我这样的个人的力量来,他们的力量要强大得多。我们立即乘那辆车去警视厅吧,去见搜查一科科长吧。恒川科长跟我关系可好呢!” 他们一出高梨家门,就立即坐进等候在那里的汽车,驱车赶往警视厅。 结果,不用说警察突然紧张起来,把筑地的现场附近彻底查了一遍,而且向熊井的原籍作了查询,其它只要有一点点关系的方面也毫无疏忽地进行了充分的搜查,但完全没有能抓住任何线索。当然也调查了恩田租的房屋的主人,但除了叫高梨的白发白须的老人规规矩矩地履行了正规的手续,恩田交纳了大笔押金租下了这房子以外,其它什么事情都不知道。 就这样,一夜过去了。翌晨,明智害怕的事终于成为事实出现了。 那天早晨,神谷芳雄的家里送来了一件奇怪的礼物。寄件人不知道是谁。听说黎明时分一辆汽车停在运送这礼物来的运输行前,告诉了神谷芳雄的住址,叫运输行把这东西立即送去。 这礼物是一只大木箱,它的盖子上贴着礼签铺的招牌一般的大利签,木箱的中间用的也像是礼品绳铺的招牌一般的大得出奇的礼品绳捆着。 “不会是大花瓶什么的?” 搬运工说完这话就回去了,所以不由得疏忽大意起来,也猜想不出是谁送的,心想也许是公司方面的人送的礼物,于是让书童帮着打开看了一下…… 打开一看,首先让眼睛吃惊的,是展开在箱子整个表面的许许多多的花束。看到它的时候,神谷青年就遭到某种预感的严重打击,心脏像是疾捶儿敲鼓似地开始砰砰直跳,但尽管如此,也不能不看。他两手轻轻拨开花束一看,呵,果然,果然……名侦探预言不幸地猜中了。……一丝不挂的江川兰子的尸体犹如蜡偶人一样美丽地躺在那里。 在那白蜡一样的身体中,只有一处不美丽。那是喉咙处裂开的红黑色的伤痕。它看上去像是被猛兽的锋利的牙断裂的。 神谷突然察觉,尸体的胸脯上面放着一封信。神谷神魂颠倒打开了信封,那上面用与昨晚投进明智住宅的信一模一样的笔迹写着如下可增的字句: 神谷君你太轻举妄动了!只要你不找明智侦探 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另外,只要明智君按照我昨 晚的警告罢手的话,兰子会安然无恙的。你作出了 一个无可挽回的失策。向明智君问好,告诉他早晚 我会充分惑谢他的。 诸君所说的“人豹” 第二口棺材 发送棺材事件因为被害人是京城演出界的红人江川兰子,而且凶手是使人为之战栗的怪物人豹,所以轰动非同小可。当天的晚报滥用所有激情的形容词,用这一报导几乎充塞了整个社会面的版面,被害人兰子的照片、明智小五郎的照片等像是被当作热闹着似的醒目地登在报纸上。 成为事件中心的神谷家当然更是一片混乱。出入神谷家的人东跑西窜,兰子的亲戚们和大都剧场的事务员也跑来了,警察也蜂拥而来。神谷不仅受到了警察的审讯,而且又遭到了父亲的训斥,母亲则哭个不停。他终于成了病人似地闷在一间房间里。不久,混乱也平息了,到了下午,到了晚上,随着心情平静下来,失去恋人的悲痛和对怨敌人豹的愤怒这时才如刀一般绞着他的心。怎么也不能就这样忍气吞声,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找出恩田父子,报仇雪恨。他已经坐立不安。能商量的人只有明智小五郎,况且必须向明智汇报一下从清晨起发生的事情。神谷匆匆忙忙作了外出的准备,也没有告诉家人便从自己家里溜了出去。 拦了一辆出租车,赶往明智的事务所。一路上,热闹的大街的各个拐角处,卖晚报的报童铃声不绝于耳,“江川兰子凶杀事件”的招贴随处可见,但神谷没有勇气停下车来买晚报,地扭着头,从醒目地圈着红圈圈的招贴前通过。 明智像是久候着他似地把他让到客厅里。桌子上摊着几张晚报,上面登着兰子的照片,生前的兰子以各种各样的姿态微笑着。 “我必须向你道歉,事情到了这种地步,是因为我小看了那个家伙,是因为无视了恐吓信,袭击了他筑地的家。实在对不起。” 明智坦率地道歉说。 “不,我不认为这是先生的失策。那种场合只有那样做。正因为是先生,才识破了那家伙的奸计。兰子命里注定早晚会这样的。如果没有先生的帮助,她也许会晚死一些时候,但那只是延长她的痛苦,反正是免不了这场灾难的。我真是希望先生香兰于报仇,想用先生的力量侦察到恩田父子的窝藏处。” 神谷青年约没有憎恨明智。谁有感谢,丝毫没有可恨的道理。 “这不用你说。我从今天早晨起为这件事进行了种种活动。接到了你的电话,警视厅的朋友也告诉了我详细情况,不仅如此,杀入魔鬼又亲自向我挑战起来,所以从自卫的意义来说,我也不能坐着不动呀。” “唉。这就是说,那家伙又寄给你挑战书了?” “是的,你看,就是这个。” 明智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打开了里面的信纸给神谷看。 明智君,好像看到了你惊愕的神色。知道我的 厉害了吧?我保证的事一定会做给你看的。你要小 心!我向你保证过一定会还礼的,知道还什么样的 礼吗?真想拜见名侦探先生的一副哭丧脸啊?” “是中午偷偷扔进大门口走的。那家伙已经在我家四周布下了罗网。我们这样谈着的话,说不定他从什么地方的角落里正听着呢!哈哈哈哈哈。” 明智若无其事地笑起来。 “可是,所说的这个礼究意味着什么呢?如果那样的话,我就太给您添麻烦了……” 神谷一谈这令人可怕的挑战书,就已经焦虑不安了。 “大致上倒不是想像不到,没什么,丝毫用不着担心呀!我这方面已经作好了与敌人的智慧相应的各种准备,我也只等着用更大的圈套对抗使用无聊的骗孩子手法的家伙呢?” 明智的样子看上去甚至很快乐似的。神谷对职业侦探家的这副神态怎能不大吃一惊呢! “可是,那家伙不是只应该恨我吗?烧毁他巢穴,击毙他宝贵的豹,都是我造成的嘛,而且即使是这一次,也不是我依赖先生侦破案子的吗?哪会把我放在一旁,企图对先生报仇呢!” “那当然也是恨你的,但妨碍那家伙做坏事的第一号人就是我,大概是想先从妨碍他的人开始收拾吧,而且因为我那里有一样那家伙不能放过的诱惑物嘛。” 明智说着与刚好端茶水到这里来的文代夫人互相看了一下脸。像!像!文代夫人那张脸不是和弘子和兰子一模一样吗!? 啊!那么,难道人豹心明眼快地把这美貌的明智夫人作为它下一个猎获物了吗?是说那家伙企图诱拐名侦探自己的年轻夫人吗? “那么,那家伙……” 神谷冒失地凝视着文代夫人的脸,由于事情过于突然,连这话都难于启齿,吞吞吐吐地说不下话去。 “是的,有点儿离奇,但野兽不会有人的常识的,所以只是极其单纯地受感情的摆布。这挑战书的字句,此外不是无法解释吗!” 经他这么一说,确实如此。多么好的主意呀!满足野兽的情欲,就这样成为对名侦探的报复手段。这是那家伙好像会考虑的事。 “如果是那样的话……啊!不知为什么,我有点害怕起来。不要紧吗?我根据以往的经验,非常清楚那家伙的力量。那家伙不是人,是恶魔!有恶魔的智慧和力量!” 神谷想说:夫人您居然还这样满不在乎呀!但注意到这样说太冒失,所以把话咽了下去。 “是这么一个对手,挺有意思的呀!明智这些日子常发牢骚,说没有大的案子。” 文代夫人说着露出可爱的牙齿娇艳一笑。 这真是人不可貌相,多么大胆的夫人啊!神谷愣住了,他丝毫不知道在“吸血鬼”的案件中文代夫人作为明智助手的女侦探发挥了多么英勇的作用! “首先必须查明那家伙隐藏的地方,先生您有什么把握吗?” 神谷一问,侦探就从容不迫地答道: “用不着查,对方自己会来的。我等着他。” “什么时候?” “大概今晚。说不定已经在附近转来转去呢!瞧,你听!我家的狗不是在叫吗?” 不知什么时候天黑了下来,窗外已经漆黑一团。这附近是住宅区,除了不知从什么地方传出的钢琴声以外,冷清得鸦雀无声。过了一会,响起了一阵尖锐的狗叫,就在觉得它转眼间靠近过来时,突然有样东西像子弹一样飞进了客厅。 “哎哟!s,你怎么啦?” 抱住强壮的爱犬的文代夫人的双手粘满了可怕的鲜血。 s在女主人胳膊里刚发生了一声异常的叫声,随即就那样瘫软了下来。滴下来的热血转瞬间染红了地毯。 “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伤?” 文代夫人脸色有点苍白,有所示意似地凝视着明智侦探的脸。 是非常奇怪的伤。整个背上星星点点地被揪掉了毛,脖子上被剜的一块地方看上去像是致命伤。绝不是被咬的,像是被什么锐利的爪子一般的东西抓伤的,但不是人,人的指甲不会那样锐利。 “是那家伙!s是被那家伙害的。文代,你要小心。” 霍地站起来的明智的手中,迅速握着一支小型手枪,不知是藏在什么地方的,温柔的文代夫人的右手里也不约而同地握着一支同样的手枪。 “你躲在起居室里。锁上门,决不要打开!” 说罢明智就跑到门外。文代夫人按照吩咐跑到二楼的居室。就在这时,不知是从哪里出来的,只见像松鼠一样动作敏捷的小林少年的黑影跟着明智沿走廊奔跑出去。 神谷也不能一动不动地坐着,提心吊胆地去大门口一看,只见明智和小林少年好像从篱笆门绕到了里院。门的外面是条马路,虽说冷清,但不时有出租车通过。他特意选了个安全的方向,慢慢吞吞地走了过去,心想,总不会藏在门口那里吧。 但顺着铺石路走了五六步,就害怕得再也不能走了,因为两侧的枣树丛形成了漆黑的阴影,觉得那里有一种不寻常的动静。即使不想看,但奇怪的妖气依然把他的视线吸引到了那个方向。啊!在树丛的最暗的阴影中,那里的离地面3尺左右的黑暗处,一刻也没有忘记过的那蓝蓝的燃着两处萤火不是直盯盯地凝视着这边吗?! 神谷在见到它的一刹那,一面发出后来想想都感到有点羞愧的莫名其妙的叫声,一面一溜烟地逃回到了大门那里,但他边逃边回过头去,只见怪物也好像吃了一惊,感到黑影弄得树丛沙沙作响,像一阵怪风似的朝门的方向跑去了。 “神谷,怎么啦?” 听到叫声,明智和小林少年跑回到了大门口。 “那家伙在吗?” 神谷指着门外,用嘶哑的声音告诉说:“那里,那里。” 勇敢的二人一听这话就像箭一样跑到了门外,但过了一会儿,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回来了。 “什么也没有,不会是误会吧。” 明智怀疑似地看了看神谷苍白的脸。 “不是误会,确实是那家伙。也许还藏在附近的巷子里什么的。立即给警察打电话怎么样?” “不,用不着这样。即使警察来,也不是能逮得住的家伙。这是我过去屡次的经验,你也很清楚吧。如果警察跑到这儿来,反而会打乱计划的。你就看看吧,因为我有一些儿想法。” 明智不想进一步搜查,说着满在乎似的话,赶快走进了家里。神谷也无奈地跟在他后面,但在他快要进却又没有进大门的时候,响起了乱哄哄地进门内来的人的脚步声。原来有件大行李被抬了进来。 “明智先生是住在这里吧,请在这上面盖个章。” 像是卡车司机的男子嚷着。只见门外两名男子抬着一件大物。是个箱子一样的东西,长有两米左右,细长细长的。它突然破门而入。 神谷呆住了。 是一口棺材。 早晨发生在他家里的事原封不动地再现了。我莫非在做梦不成?不,不是的!不是梦!那么,这回是谁的尸体躺在那口棺材里呢? “夫人呢?夫人在什么地方呢?” 神谷说着奇怪的梦话般的话,东张西望地环视了一下四周。 “在二楼呀,马上下来。” 明智满不在乎地回答说,随后在司机伸过来的详单上盖了章,吩咐把这不祥的行李抬进客厅里。 “行吗?这箱子里,您知道吗?” 神谷焦虑不安,仿佛可怕的事即将发生。 “唉,当然知道。马上给你看。” 明智十分镇静。总觉得奇怪。他真的是明智侦探吗?会不会那野兽用那种魔术不知不觉地变成了明智呢?否则他是不会笑嘻嘻地让人把这种可怕的棺材抬进家里的。 司机们一回去,明智就立即仔细地放下客厅所有窗子的百叶窗,上面再拉上窗帘,使之从外面无法偷看,然后用准备好的拔钉钳子开始打开木箱盖。 随着一根根钉子发出“吱吱”的讨厌的声音松动起来,盖子的一侧逐渐抬起,箱子的内部一点一点地从那缝隙间暴露出来。 那棺材中究竟有什么样的东西呢?神谷青年看了它怎样吃惊呢?不,他所吃惊的不仅仅是那东西。那天晚上,明智的事务所里接连不断地发生了非常奇怪的事,神谷活像是被狐狸迷住了似的,只是发着愣儿,呆呆地看著名侦探导演的一出奇妙的戏。 人兽对人兽 那以后大约过了一个小时,明智侦探事务所门前刚停下了一辆空汽车。旋即从门内的黑暗中有人急匆匆地走出来,在开着车门等候着的司机的帮助下默不作声地进了车内。司机赶紧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啪地点亮了车内的灯。被这朦胧的灯光照射出来的,是面熟的身穿西装的明智夫人文代。她把身子藏在座位的角落里,不知为什么一动不动地低着脑袋。 偏巧在这骚动不安的时候,已经过了晚上八点的此时,她究竟有什么样的急事呢?纵然说是刚强的女侦探,这也不是有点儿太冒险了吗?人豹还执拗地潜藏在附近的黑暗中,如果她这不慎的外出被那家伙发觉了的话…… 不,不是“如果”,是已经被发觉了。野兽果然埋伏在那里。 不久,车子刚无声地一滑出来,一个黑风一样的东西就像严阵以待着似地刷地跑了过来,突然紧紧抓住了汽车的尾部。不用说是那家伙。在远去的汽车的尾部,可以看到阴火一般的两处萤火。 可是,能用那种姿势抓到什么时候呢?不久,汽车一定会来到明亮的马路上,也一定会打派出所前面通过。那样的话,文代夫人就可以不受伤害了。只要早点儿到明亮的大街上就行。 可这是怎么回事呢?汽车不是刁难地、好像是故意似地专挑一条条僻静的街,并且渐渐地朝郊外方向开去吗? 汽车的尾部出现了一个特写镜头:人豹那张丑陋的脸在黑暗中吐着紫黑色的舌头傻笑着。 已经离开旧市市内,这里是冷清清的近效,在那杂乱肮脏的街与街之间,可以看到一座大森林样的地方,过去这一带还是村子的时候守护这村庄的森林原封不动地保留着。 实在出乎意料的是,文代夫人的汽车就像是完全符合杀人魔鬼的愿望似的,不正朝着这片森林的黑暗处笔直地冲进去吗? 车子停下来的是神社前的一片空地。杉和扁柏等大树围着四周,把本来就很暗的夜空遮盖的更加黑暗。可怜的文代夫人犹如民间故事中的用活人做祭礼似的,被抛在那叫人不寒而栗的寂静中。 哎呀!这家伙事情是不是太顺利了呢? 但是,充满情欲的野兽没有余力考虑那种事情。恩田以一只巨大猴子的姿势跳到地上,旋即冷不防打开后座的车门,一面发出奇怪的吼声一面跃进了车内。 美貌的文代夫人依然低着头坐在座位的角落里。会吃惊地发出叫声吧?会试图用纤弱的胳膊抵抗吧?恩田心里充满着残忍的期待向文代夫人扑去,但对方不用说是发出声音,不是甚至连身子都没有动弹一下吗?哎呀,是吓昏过去了吗?但是,即便如此,也……恩田伸出双手紧紧搂住了文代的肩,但不知是被什么吓的,他刚“哎呀”地发出愤怒的叫声,旋即突然将文代的身体轻轻地抓到车外,气哼哼地扔到地上,在那上面胡乱地踩着。 那不是文代夫人。不,不是活的女人,不过是一个穿着文代的衣服的一个冰冷的蜡偶人而已。 “畜牲,畜牲!” 也难怪恩田自暴自弃地乱踩那个像是文代的东西。 啊,原来是这样!刚才抬到明智事务所的棺材样的木箱中,躺着的不是神谷所害怕的那种尸体,而是这个人体模型,说是要以骗术还之以骗术的明智,一定是事先察觉到会有这种事,在白天就订做好了人体模型。这个大胆的圈套顺顺当当地奏了效。即使是恶魔也不会想到偶人会乘车外出。 “呵呵呵呵呵呵,你辛苦了!”恩田身后站着一个黑影,突然打招呼说。 天不怕地不怕的怪物也像是被这突然袭击吓了一跳,作好了架势回过头来。 “你是司机吧?” “是的,是把你带到这儿来的司机呀。” 黑影抱着胳膊,镇定自若。 “你不怕我吗?” 恩田用令人害怕的低声强加于人似地说道。 “呵呵呵呵呵,害怕的大概是你吧。喂,同仁,好好看看我的脸!你以为我是谁呀?” 司机取下深戴着的呢子礼帽,突然把脸伸到车窗那里让恩田看了看。 难怪恩田打了一个寒战。 原来那里另有一个恩田。黑黑地瘦骨嶙峋的脸、蓬松的头发、鲜红的嘴唇、露出在嘴唇间的兽牙般的白齿,皱巴巴的黑西装。在黑夜的森林中又出现了一头什么都完全一模一样的人豹! 两头人兽在淡淡的车内灯的灯光前面对着面,瞅着牙,充满敌意地对视着。恩田的脸上露着野兽站在镜前一般的惊愕的表情,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仿佛遇到了妖怪似的惊恐神色。 “你到底是谁?” 用惧怕的声音问道。 “是你的把兄弟呗!” “胡说!真的是谁?” “你猜猜看!” 恩田沉下心来沉默了片刻,但突然露出凶相叫了起来: “你是伪装的吧。明白了,明白了!你是明智吧?是明智小五郎吧?” “哈哈哈哈哈。才明白吗?正如你所想象的。叫你尝尝这种苦的人,除了我以外再也没有别的人了。可是怎么样,我伪装的这副样子?谁看都跟你一模一样吧?用这副伪装能瞒过你老爷子的眼睛吗?你怎么想的?” “什么!我老爷子?” “是的,你的爸爸呀。只逮住你一个人有点儿美中不足呀,我是想顺便把你们父子都捆绑起来交给警方呀。” “你一个人吗?” “不,不一定是我一个人。” “那么,你……促附近有你伙伴埋伏着吧。”恩田的面孔忽然变得狰狞起来,旋即又突然张开双手欲扑向这边。 “不,这可不行!如果从正当防卫的意义上来说,我是决心要枪毙你的。举起手来吧!” 明智动作敏捷地掏出准备好的手枪,所以对手没有机会。凶横跋扈的野兽也不得不照明智所说的举起手来,但即便如此,他也依然毫不松懈地注视着明智,想一有机会就扑过去。 “诸位,可以出来了。快来把这家伙捆起来。” 应着明智的声音,从黑暗的树荫里忽地跑出来四五名便衣警察。 “恩田,给我老实点!” 其中主要的一人从恩田的背后一搂住恩田,就紧接着有两名警察熟练地缠绕着捕绳,刹那间把人豹捆得连身子都动弹不了了。 “那么,这家伙就托给你们了,我还得找出另一个家伙来。” 明智一面将手枪收进口袋里一面轻轻说道。 “知道了。改日科长会感谢你的。那我们就赶回去了。” 一名便衣警官一跳上汽车的驾驶室,停止的发动机立即响了起来。其余的人推推擦擦地将人豹推进了窄小的车内。 汽车在明智蹲着的前面轻轻地返回到原来的道路。 铁管的迷宫 从那以后又过了一个小时左右,在明智侦探事务所门前的漆黑的道路上有个影子一样排徊的人。 他好像怕别人看见似地避开路灯,在黑黝黝的围墙后面蹑手蹑脚地于一定距离内来来去去。是个穿黑西装的瘦削的男子。在不留神走近檐灯时,仔细一看,他与那个丑陋的人豹的脸一模一样。当然一定是明智的一副伪装的样子。但他为什么在自家的前面这样形迹可疑似地徘徊着呢? “唉,会不会是我估计错了呢?是该来的时候了。那老头,儿子总是不回来的话,一定担心得不得了,来这附近找他的,这估计我想是不会落空的,可是……” 明智一边这样思索一边不停地透过黑暗看着四下里。 他乔装成恩田,等待着恩田的父亲来找儿子。他从出发的时候起就作了这副异想天开的伪装,其实也是为了这个目的。即使是父子,在这黑暗中也是不会察觉到这伪装的,而且在伪装技术方面他有充分的信心。 “哎呀,好像有人打电话到家里来了。” 明智突然竖起耳朵来听了一下。确实是自己家的电话铃声。 “是谁打来的呢?文代应该锁在二楼的居室里,所以一定是小林接着电话。会不会有什么急事呢?” 他不能跑进屋里去,说不定恩田的父亲过会儿就来。如果被他发现自己进了屋子,计划就打乱了。 当时地注意到远处的宅内的电话铃声,也许是一种预感。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那电话对他来说才是致命的;正因为没有能听到那个电话,他才不得不犯下了出乎意料的错误。但这是马后炮了。 就在他耐心地在黑暗中不停地徘徊之时,终于有了反应。从黑暗中浮现出一个衣衫褴褛光着脚的乞丐一样的男子,透过黑暗定睛看了他一会儿,谁知又突然不客气地走了过来,递给他一样纸片般的东西。 和这东西一起回去!有急事想商量。 将纸片靠近檐灯一看,只见上面用铅笔写着这样几个大字。眼熟的笔迹。一定是恩田的父亲。 “不会错吧,你是叫恩田的人吧。” 乞丐一样的男子叶咛似地说道。这么看来,这家伙不认识恩田,恩田的脸有特征,以至即便不认识也不会弄错。一定是人家告诉了他那特征而来的。明智已经用不着害怕了。 “嗯,没有错。但我的父亲现在哪儿?在家吗?” “不知道在家里还是在什么地方。我是在芝浦受委托的。” 哈哈!这么说,那家伙的巢穴是在芝浦附近喽。 “要说芝浦,不是挺远的吗?是走来的?” “是的。当然啦。但我的腿比电车还要快嘛。” “但我不行。怎么样?咱们狠狠心雇辆出租车吧!” “我讨厌乘出租车。但你难办的话我可以乘。” 即便这样,恩田老人派来了一个多么笨的人啊!由此看来,那家伙的身边好像连一个机灵的手下人都没有了。 明智把呢子礼帽拉到眼眉上遮盖着脸,喊住了一辆出租汽车,并和乞丐并排在车内坐了下来。车子按乞丐的吩咐,朝芝浦疾驶而去。 “托你这封信的人确实是我父亲吧?你说说他的模样儿。” 明智为了慎重起见想确认一下。 “不知道是为什么,大爷对我很好,常常给我零花钱。是位满脸长着白须、目光炯炯、身材瘦小的大爷呀。” “嗯,要是这样就没有错了。那他是在芝浦等我去吗?” “是的。在铁管大宅院等着。” “铁管大宅院?” “你不知道吗?大爷常来铁管大宅院玩。喂,是指横在那儿的许许多多水道的铁管呀!我也很早以前就住在这铁管大宅院里了。” 流浪汉把水道用的大铁管作为他们的窝,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这就是说,恩田父子把这铁管里面作为他们临时躲藏处了。 这样交谈中,车子来到了芝浦的黑暗之中。 “去哪儿?这前面已经没有街了。” 司机显出诧异的神色问着,于是决定下车。 下车后朝无边无际的黑暗中走去。到底是流浪汉习惯,他在头里一个劲儿地在看不见的道路上走去。随着眼睛习惯起来,看到阴沉的天空渐渐泛白了。这朦胧的反射光使地上的东西犹如水墨画淡淡地浮现了出来。 “是这里,我这就找大爷去。” 听着流浪汉的话凝眸一看,啊,这是多么众多的铁管的行列啊!黑黝黝的地上,一直到遥远前方的目力能达到的地方,密密麻麻地排列着看上去特别漆黑的巨大的圆筒。 “喂——!大爷在吗?我回来啦!” 流浪汉大声一嚷,立即从地上的各个地方如潮涌一般发出了“别吵!”、“静一点!”等训斥声。原来在看上去完全没有人呆着的铁管中,无数居民在忙碌了一天以后正在休息。一定是妨碍了他们安眠。 但脑筋迟钝的流浪汉又发出了大声: “喂——!大爷,你在吗?” 于是,从地底下的什么地方隐隐地、隐隐地传来了回答声: “喂——” “好像是很里面的地方。你当心别碰了头呀。跟我来!” 领路的流浪汉说着钻进了一根铁管中,明智也不得已趴下身子,喀哧喀哧地跟了进去。里面有一股冰冷的铁的锈味。 穿过一根长铁管,立即有另一根铁管张开着口。爬着爬着,发生了非常遭糕的事。明智不知什么时候着不见领路人了。因为是在什么都看不见的黑暗中,所以不是看不见,而是感觉不到动静了。 “喂,你在哪里?” 即使用声喊一下,也只是自己的声音在铁管中回荡,没有回答。苦恼的是,忘记了事前问好流浪汉的名字,想叫都无法叫。连经验丰富的名侦探也不知道铁管大宅院是这等奇妙的场所。 侧耳静听,从远处什么地方传来了鼾声。并非无人之境。有人是有人的,但已经不知道方向。铁管未必都是并行地排列着的,所以在钻过了几根之间,就等于陷入了迷宫。 不久,来到了铁管的口与口之间稍大间隙的地方,所以明智站在那儿的地面上,把头伸到铁管上面看了看。令人吃惊的是,只见四面八方都是铁管的海洋。天又黑,几乎猜不透往哪个方向去便能最快地到外面的地面上去。 不管怎样,先瞎定了一个方向,又开始喀哧喀哧地爬起来,但爬了一阵子,不知为什么感到周围喧哗起来,听到四处里叽叽咕咕地交谈的声音。发生了什么事呢?竖起耳朵一听,传来了稍稍清楚的声音。 “喂,听说人豹逃进这里面来了。” “什么人豹?” “你不知道吗?是这些日子被世人议论纷纷的大坏蛋呀!是杀死江川兰子的可怕的野兽呀!” 隐隐约约传来了这样的话。 明智还没有清楚地领悟到这一可怕的意思。 “什么有人豹,真是岂有此理!那家伙不是早被捕获了吗?” 他一时糊涂地考虑着这样的事。 不久,铁管里的吵嚷好像越来越厉害了,到处都开始响起吼声: “喂——!大家快起来!听说人豹逃到这里面来了!” “听说有杀手呀!” 这些声音在铁管中激起回响,发出了巨大的轰鸣声。 明智这才知道他处于可怕的境地。 “不是另有人豹,现在我就是人豹。如果其中有人知道恩田的模样儿,我一定会转眼间被当作是人豹的。” 明智陷入无法形容的困惑。纵然想立即抹掉脸上的化妆,但如果没有油(至少是水)的话也毫无办法。 “这下可糟了!” 事已至此,除了打消捕人念头逃出去以外别无主意了。他一面注意远离人声,一面从这个铁管到那个铁管地胡乱地爬起来。 于是转眼间遇上了可怕的障碍物。 “啊,痛!是谁?是谁?!” 与明智迎头相撞的男子察觉到对方形迹可疑大声嚷起来。 “喂……!弟兄们,在这里那!人豹这家伙在这里那!“ 明智连话都不说地赶紧逃向相反方向,但结果这会使事态更恶化。它使他们确信,既然逃跑,那肯定是人豹。 “逃了!逃了!阿吉,逃到你那里啦!逮住他!” 就这样,铁管迷宫里的胡乱的捉迷藏开始了。逃!逃!汗流夹背的乱窜着。 明智处于这种异常的境地,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他觉得自己深切地明白了被人追的心情。 逃呀逃呀逃的,待猛然发觉时,啊,得救了!终于从铁管的迷宫中脱身了,眼前已经没有任何障碍物。是一片黑黑的空地。 就在他舒了一口气,慢吞吞地开始爬起来的时候,他的耳畔突然响起了喊声: “哇——!” 一边吃惊地缩过头去,一边窥视了一下外面的样子,他立即明白:以为得救,只是短暂的瞎指望而已,原来流浪汉们事先察觉到了明智的逃路,聚集在那里的出口处,手里各自拿着得意的武器,严阵以待着。 明智一下察觉到了那动静,迅速缩过头去,旋即开始往来的方向逃去。但是,前方也有无数敌人等候着。每穿过一根铁管就得小心翼翼地选择接着爬过去的铁管。 “哎,这家伙总觉得有点奇怪呀!瞧这些流浪者们的一副执拗劲!一定有什么理由。啊!说不定……” 明智在黑暗的铁管中加紧地爬着,突然察觉到了这一点。 说不定恩田老人识破了明智的真面目,所以老人自己躲藏了起来,只是唆使流浪汉,企图反过来折磨侦探。这样的话,明智伪装成兽人恩田不是意外的幸运吗! “有意思!如果是这样,我岂能没有脸面地被这种家伙逮住呢!” 明智反而勇气百倍,“以妖术还妖术!”他想抢先下手。 他停止了逃跑,蹲在铁管正中央,并竖起耳朵听着从背后靠近的脚步声。 来了,来了!听到了急促的呼吸。哐地碰到铁管壁的声音。敌人好像有两三人。 “喂,确实逃到这儿啦!” “没关系,笔直过去!” 窃窃私语的声音。 前面的黑影子咕容咕容地过来了,在距离三尺左右的时候,猛地察觉了明智的身影,作好了架势的样子。 “谁在那里?!” 有点儿害怕一样的吃喝声。 明智一声不吭,默默地紧握着右手的拳头,瞄准了估计是对方胸脯的地方。 “你回答呀!果真是你呀!喂,干掉他!” 黑影子像风一般扑了过来。 等候着的明智的拳头叭地一声击中了对方的胸脯。他朝倒下去的对方身上压去。 “喂,我摁住啦!确实是人豹。快来帮忙,我去把大伙儿叫来。” 这样装作流浪汉减叫的,是明智小五郎自己。他所摁住的,是由于被击中心窝而昏过去的前头一个流浪汉。不知道此事的后面两人应声扑到了他们伙伴身上。两人一起摁住了。 “好,这里由我们来管。快去叫大家来!” 用不着吩咐。明智在铁管与铁管的缝隙间站起身来,大声嚷道: “喂——!逮住啦!把人豹逮住啦!” 一钻过两三根铁管,立即站在别处缝隙间同样喊叫,随着又一边装做招集伙伴的样子朝下一个缝隙钻过去,一边逐渐向铁管之列的边上远离而去。 流浪汉们被黑暗中的明智的声音指挥着,接连不断地赶往有人被捕的铁管。在明智悄悄地爬出到外面的空地的时候,周围已经连敌人的影子都没有了。 不管怎么样,明智一面先在黑暗中朝市街方向赶去,一面思索着流浪汉们的奇怪的袭击和潜藏在其里面的意思。 流浪汉里面,即使有人认识恩田,在那黑暗之中也是不会觉察到的。这就是说,知道扮作人豹的明智钻进铁管中的,除了把他领到这儿来的低能儿一样的流浪汉和给他写信的恩田父亲两人以外,没有其他人了。 但是,不管是恩田老人还是低能儿流浪汉,他们都不会暴露自己人的秘密。没有理由唆使流浪者们袭击他。 更是奇怪的是,恩田老人要把自己孩子叫回家来却全然没有露面。不,不仅如此,自己儿子遭受袭击而处于那窘境,却丝毫没有显出救助的动静。就明智来说,总觉得被恩田老人骗了。 如果恩田老人察觉到了明智的伪装……如果他知道按照那封信赶回来的不是自己儿子而是伪装成自己儿子的侦探 对!一定是那样!那样考虑的话,一切谜团都解开了。明明知道是伪装,却把他作为真正的杀人魔鬼恩田抛到正义心很强的流浪汉们面前,这是一种多么有讽刺意义的报复手段啊!明智觉得愚弄了敌人,其实不是被敌人愚弄了吗?这不是很像怪老人想出来的“妖术”吗? 不,等等!总觉得还有地方不能理解。连见都没有见的老人究竟为什么能识破明智的伪装呢?那样的话,那个低能儿一般的流浪者会不会是坏人呢?……不会的。明智没有愚蠢到那么长的时间里并肩坐在汽车里却不能识破他的程度。 在明智一面穿过黑暗的空地一面这样那样地思索之中,不久一个可怕的想法犹如火花在他脑海中闪现。 “啊,原来是这样!” 明智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以致情不自禁地发出声来嘟嚷了一句。 “这就是说,这就是说……啊,我闯了大祸,可这是多么狡黠的恶魔的智慧啊!” 就连名侦探也不能不为一个可怕的幻影而不寒而栗。 “也许已经来不及了。但是,即使来不及也必须想尽办法。” 他马上在黑暗之中沿石子路跌跌撞撞地飞跑起来。朝着市街像炮弹一样跑起来。 一走过宽阔的混凝土大桥,那里已经有人家了,不一会儿便是废墟一般的深夜的电车轨道。那十字路口孤零零地建有一个公用电话亭,他一进亭子就边找着口袋里的零钱边猛然取下了话筒。 戏中有戏 另一方面,在明智侦探事务所里,明智伪装成人豹,将文代夫人的替身偶人放到车上一出发,案件依赖人神谷也暂且回到了自己家里,所以只剩下明智夫人文代、助手小林和女佣三人。 文代吩咐小林少年把前门和后门关严,自己躲在二楼的卧室里,从里侧锁上了门,以备万一。床头柜上甚至都准备好了子弹推上了膛的手枪。 这是一个漫长而又异常紧张的夜晚。丈夫大胆的计策能如愿以偿吗?会不会失败呢?什么不仅仅是恩田,甚至连他父亲也要在一夜之间全部抓住,这不会是太贪心了?文代虽然坚信明智的手腕,但也不能不为之担心。 晚上10点光景,明智由到达的地点打来电话,小林少年接了电话。电话里说:“恩田顺利地逮住了,所以你们放心。我这就去搜索他父亲,回家可能会稍晚一些。”电话非常远,声音低得听不清楚,但小林少年并不怀疑,将内容传达给了二楼的文代夫人。 可是,正当那电话铃响的时候,正如读者也知道的,明智小五郎正假冒人豹,就在事务所前面的黑暗的道路上踱来踱去。不用说那是假电话。可是,是谁又是为什么闹这种恶作剧呢?这恶作剧的里面藏着什么样的可怕阴谋呢? 这姑且不说,又过了一个小时左右,大门的门铃响起了尖锐刺耳的声音。在这深更半夜不会有客人来的。一想到一定是先生回来了,小林少年飞也似地跑到大门口打开了门。 站在那里的果然是明智侦探,但这是一副多么离奇古怪的模样啊!跟出门时一模一样的丑陋的人兽扮装、微微涂黑、勾勒出眼圈的瘦骨嶙峋的脸、鲜红的嘴唇,含有兽牙一般的假牙的可怕的嘴。除了这副异常的模样以外,腋下还夹着一个身穿西装的软乎乎的女子。 小林一见这情景吓了一跳,不由得想逃掉,但仔细一想,其实没有什么可怕的。明智所夹的不是活人,不过是为逮捕恩田而用作诱饵的人体模型而已。 “您回来了。” 小林恭恭敬敬地把主人迎进了家。 “给我把这个偶人放到刚才的木箱里去!回头卖偶人的人要来取。” 明智把偶人一递给小林便脱鞋进了屋子。 偶人的木箱子放在黑暗的走廊尽头。不知为什么,明智目不转睛地望着小林吃力地把人体模型搬到木箱那里去的背影,但不久却大踏步地跟了过去,刚做出一副从后面抱住少年似的姿势,旋即又打开那儿的门,走进了女佣的房间。 侦探究竟为了什么做这种事儿的呢?这实在让人觉得奇怪。过了一会儿,他独自走出女佣房间,上两人的卧室去了。 “哎呀,你回来了。” 在楼梯上迎面遇上了文代。像是丈夫回来了,所以她打开了一直躲在里面的卧室,正准备下去迎接丈夫。 明智只是“啊”地回答了一声,先向卧室走去。 “小林他们都不在?” 文代露出诧异的神色问道。 “不,我吩咐了小林一点儿事情。别问了,到这儿来。” 因为伪装用的假牙的关系,明智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别人似的。 “不,那么可怕的模样。快去洗个脸就好了。” “不,哪顾得上洗脸。总之先进屋来,有话要跟你说。” 两人走进卧室。说是卧室,但那里兼用作文代的居室,用帘子将屋子隔开,一侧是床,另侧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办公桌、餐桌、梳妆镜和几张椅子等。办公桌上的台灯朦朦胧胧地照出了这些东西。 “不,就这样好。暗一点的好。” 文代正想按墙上的开关打开顶棚上的电灯时,不知为什么,明智制住了她,然后在一张大交椅上坐了下来。文代与他面对面地坐到一张小椅子上。 “累了吧。不过,人豹的替身很顺利吧?” 文代夫人赞美胆大包天的计策似地说道。 “嗯。我从驾驶室跳下来出现在那家伙的面前时,太痛快了,因为两头一模一样的人豹照面了嘛!” 明智用在灯罩阴影里的那张丑陋的人豹脸嘿嘿地笑着。 “他很吃惊吧?” “嗯,一副好凄惨的脸。而且,因为我的手枪瞄准着,所以那家伙毫无办法。就那样发了个信号,把他交给了埋伏在那里的刑警们。” “那现在正在警视厅的地下室里呻吟吧!” “你这样想吗?” 明智说话很奇怪的。 “不过,只能这样——” “呵呵呵呵呵……但不是那样呀。想跟你说的就是这件事。其实呀,恩田逃了。” 文代美丽的脸吃了一惊似地凝视着说话的人。 “恩田呀,被反剪两臂吊绑了起来,在几名刑警护送下,坐着那辆汽车正被带往警视厅。但警官的捕绳至少对人豹来说有点儿太不结实了。恩田把力气集中在两臂上,使劲一撑,绳子咯噔一下断了。这是在汽车开到蓄水池旁边一块冷清清的地方的时候。刑警们怎么会不吃惊呢!啊的一声扑了过去,但不管是五人还是六人,没有一个人能敌得过已经自由的人豹的。而且可悲的是,那些家伙没有带武器。所以刑警们可吃了大苦头,一个不剩地被扔出了汽车。” “那恩田驾驶着那辆汽车逃跑了?” “是的。是以非常好的心情逃走的呀。” “可当时你在什么地方呢?” “我?就是明智小五郎吧?我在森林中把恩田一交给刑警,这一回就去找恩田的父亲了呗!” 文代露出诧异的神色,死盯盯地看着说话人。虽说是假牙的关系,但今晚的明智,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像是别人似的。加上这离奇古怪的言谈举止,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什么“就是明智小五观巴?”,往日可不是说这种令人讨厌的话的人。 “要说恩田后来怎么样了,”明智很爱饶舌,“他开着那辆汽车跑到芝浦去了。是这么一个计划:恩田的爸爸在芝浦的堆放水道铁管的场所等候着他。所以父子经过商量,让一个流浪者拿着信,捎到明智的……即我的这个地方来……” “哎呀,那你……” “我当时是在这房子前面踊跃呀,心想这样的话,恩田的父亲一定会来找他的,因为我伪装成恩田,当他的替身嘛。可是,不奇怪吗?恩田早就知道这个计策,因为在逮住恩田的时候,我不留神说走了嘴。” 文代再也没有能接话碴儿了。好像有种莫名其妙的恐怖向她背脊逼来,连身子都不能动弹了。 “我就在流浪者的带领下去艺浦填埋地。明智那家伙,现在这个时候大概在那铁管中当了流浪者们的俘虏了吧,因为那里有二三十个流浪者把铁管作为他们的窝儿,那些家伙若是发现了人豹,大概是不会饶恕他的。” 说到这里,说话人又伸出丑陋的脸,令人发悚地呵呵呵地笑着。 “是谁?你是谁?” 文代脸色苍白,凝视着这个奇怪的人物。用不着问是谁。他如果不是明智自己,一定是另一个家伙,一定是人豹恩田! “呵呵呵呵,、不是谁,是你的丈夫呀,你的可爱的丈夫呀。” 他一面厚颜无耻地说着,一面慢吞吞地站起来,朝文代走来。啊,刚才为什么没有注意到呢?如果是明智伪装的,眼睛就不会这样发光。怪物的两眼不是像蓝色火焰一样在发光吗?随着他的情欲,这火焰不是一刻一刻地旺盛起来了吗? 文代从麻木了一般的身体中使出最后的力气,霍地站起身来,旋即从恶魔的手下钻过去,跑到了走廊上。 “小林,快来人……” 但奇怪的是,家里鸦雀无声,没有一个人回答。 “小林?啊,是那小伙计吗?在女佣房间里呢,我带你去吧。” 怪物迅速追上了文代,用可怕的力量紧紧抱着她,硬是从楼梯上走了下去。 “来,你可以看!小林和女佣都是那副样子,睡得可香呢!” 他打开女佣房间的门,让文代瞧了一下里面。正如他所说的,只见两人都失去了知觉,长长地倒在地板上。当然是恶魔的麻醉剂的效果。 文代想喊叫,想喊邻居来救她,但不知不觉她成了哑巴。怪物的手掌紧紧盖住了她的鼻子和嘴巴,连呼吸都不能自如。 “喂喂!别这么乱动!好孩子嘛,我这就让你舒服。” 恩田勒紧着文代,像操纵木偶一样自由自在。 “你会成为偶人的。你瞧,这里刚巧摆着一只偶人箱子。这回是你到里面去当偶人的替身。随后,我从二楼的窗户里打信号,运输店会根据这信号来取这箱子的。我说的运输店就是我手下的人。然后用卡车,运往的地方嘛,嗯,什么地方呢?你可以猜猜。” 恩田已经忘乎所以,乱说一气,简直叫获得猎物之喜悦和获得手段之高妙给迷住了。把仇敌明智侦探绞尽脑汁准备好的圈套完全原封不动地反过来利用了。明智的伪装、人体模型、甚至连这木箱。啊,多么漂亮的报复手段啊! 文代不是软弱得昏厥过去的女子。正因为如此,这侮辱加倍地强烈叩打着她的心,难以形容的嫌恶心情使她无法控制浑身打颤。 野兽的体臭、野兽的呼吸、野兽的奋力。她感到了真实的豹。她的胸的上方有一张野兽的脸。炯炯地发着蓝光的眼睛、油汪汪的红嘴唇和其间露出的锐利的牙,变成让人感到吃惊的特写镜头逼到了一二寸的距离。 她看到那红色的嘴唇像隧道一样张大开来。于是,从黑暗的隧道中伸出了一条巨大的舌头。啊,那舌头!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紫黑色的舌头的表面茂密地长着犹如针山一样的突起物,它们随着舌头的运动,如同被风刮得沙沙作响的芦苇似的发出沙沙的声音,迎风飘摇着。 黑丝 昏暗的走廊的角落里放着一只棺材一样的大木箱,这是明智为欺骗恩田而购买的那只等身大的偶人的木箱子。躺在里面的,现在不是偶人,而是由于麻醉剂而失去知觉的美貌的文代夫人。 人豹一面从上面慢吞吞地盖着木箱盖子,一面舔着舌头,自言自语地说: “呵呵呵……这样一来,你就活像一个偶人了。美丽的偶人,里面有点儿挤得慌,但你忍耐一会儿吧,马上到我家去,我会像贵族小姐一样疼你的。呵呵呵呵……” 说着啪地一声合上了盖子,随即把箱子旁边的乱七八糟的绳子收集在一起,从盖子上面一圈又一圈地缠住了箱子,只等把等候在外面黑暗中的两名手下人叫送来,让他们把木箱子抬出去。 恩田为了给他手下的人发暗号,朝大门方向走去,还没有走两三步就吃惊地站住了。原来在空房一般的整个房子里响起了尖锐刺耳的电话铃声。 他不由得作好架势,侧耳静听了片刻,但一知道是电话,便哼地咂了一下嘴,想径直走出去。但不久,人豹丑陋的脸上浮现出了狡黠的微笑。放着磷光的两眼变得像线一样细,红红的嘴唇一翻起来,便从那角落里隐隐约约露出了看上去像是兽牙一般的雪白的虎牙。 他露着这副异常的表情向右转了个身,随后大踏步地走进了书房,并一把抓住那儿的台式电话,立即取下话筒,贴到了像野兽一样抽动的薄薄的耳垂上。 “喂喂,喂喂,是我呀,是我呀。你是谁,是小林吗?” 无论是声音还是说话,打电话的人都一定是明智小五郎。一知道这点,恩田的两眼仿佛是在听悦耳的音乐似的越来越眯缝起来。 “喂喂,你不是小林吗?我有急事,你磨蹭什么呀?或者那里不是明智事务所吗?” 明智侦探焦急的样子是可以想像得到的。 “喂喂,是的呀,这里是明智事务所,但现在小林有点事。” 恩田用假嗓子答道,一副愉快得不得了的表情。 “如果不是小林,你究竟是哪一位——” “是我吗?是您知道的人,非常知道的人呀。” “是哪一位?我公司的人都不在吗?” 先知先觉的明智好像也没有察觉接电话的是人豹。 “谁都不在。” “啊?啊?你说什么?你说这深夜里谁都不在?” “是的。小林在厨房里与女佣一起熟睡着,怎么叫醒他们都不起来,夫人到偶人箱里去了,怎么也不出来。” 像是被吓破了胆似的,明智的声音中断了片刻。 “喂喂,怎么啦?你是明智先生吧?” 恩田伸出紫黑色的舌头,来回舔着嘴唇。鲁人得意到了极点。 “哈哈哈哈哈……你是恩田君记,还以为是谁呢!幸好是恩田君。你工作项利吗?” 明智的声音突然快活起来。 “伟大!不愧是明智先生,无所畏惧呀!可你知道刚才被您逮住的我为什么在这儿吗?” “是护送的几位刑警失策了呗。因为日本的警察不习惯捕捉猛兽嘛。因为你,我差点儿倒霉。你看来很聪明呀。” “呵呵呵呵……一刹那间就完全明白了我们的阴谋,真伟大!可你真能活呀,在芝浦没有吃苦头吗?” “吃苦头的是那里的流浪者呀,我只是观赏了一下里了。哈哈哈哈哈。” “就是说,你也巧妙地逃跑了?多亏彼此平安无事呀!呵呵呵呵。” 说着,这个稀世的杀人魔鬼和名侦探在电话机旁齐声地、兴致勃勃地互相笑了起来。 “从打电话的地方来看,你在远方吧?是在芝浦附近吧。” 人豹故意歪扭着红红的油汪汪的嘴唇,用一种奇怪的语调嘲笑说。 “是的。是芝浦的公用电话。” “呵呵呵呵呵……我好愉快哦!侦探先生……你现在焦急不安地从额头上流着虚汗吧?我想像得到的。……在那里雇辆出租车,即使让他赶路,到这里也起码要花20分钟吗?或者你要给警察打电话吗?但警察们即使张是失措,开辆破车子过来,从那里到这儿也起码要花10分钟哩!可我呐,只要有30秒钟就能离开你的无人留守的家了,因为工作都做完了嘛!” “正如刚才所说的,你雇佣的人,那个小不点侦探小林和女佣在厨房的地板上亲密地睡着,你的夫人在那只倡人的箱子里睡得很香呢!在外面,我的卡车等候着。我想把塞在箱子里的文代装到车上后就离开。有点对不起你,今晚你将和美丽的她永别了。” “你好像轻视我作为侦探的力量呀。” 明智的声音非常镇定,丝毫不带困惑的调门儿。 “嗯,是轻视。身为侦探却竟然被人偷走了宝贵的夫人,我想可以轻视作的力量呀。” “但这种事你是绝对做不到的?你是在做梦,你不知道我真正的力尽。” 电话的声音里感到有一种充满信心的威严一般的东西,有一种令恩田大吃一惊的调门。 “呵呵呵呵呵,你还死不服输呀。这种远处嚎叫,是毫无用处的!” “我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这样没完没了地和你闲聊吗?……不是很镇静吗?不是看不出是一个马上就要被人偷走老婆的男人吗?……你不害怕吗?大概你不会明白我现在在考虑什么。” “畜牧!原来你在给这儿打电话以前耍了什么花招吧。曾家吗?是事前给警察打了电话吗?” “哈哈哈哈哈……怎么样?有点怕起来了吧。也许是警察,也许是别的。不管怎么样,你上了残助最后的圈套破!哈哈哈哈哈,你好像很担心呀,喘息传到这儿来啦!” “闭嘴!给我闭嘴!我可是不会听信你这号人的恫吓的广 “先给我听着!你生气也没有用。我呀,在这样和你愉快交谈其间,就等于查明了你们父子的巢穴。一根黑丝,一根眼睛看不到的黑丝像蜘蛛网似地缠绕在你身上不离。这根黑丝永远连到你去的地方。” 恩田一听这话,立即露出异样的神色,不由得东张西望地环视了一下身体周围,他开始为一种异常可怕的感觉所袭,仿佛那种蜘蛛丝真的从天棚的一个角落里刷地降了下来,一圈又一圈地缠绕在他的身体上。 “我再没有空闲听你嘟嚷了。那再见了,夫人确实收下啦!” “等一下!哈哈哈哈哈,不必那么慌嘛!哈哈哈哈哈,还有话呢,有好多好多话呢。哈哈哈哈哈。” 就是在咋呼一声挂上话筒以后,侦探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也还在耳边响着。他像是要甩开眼睛看不到的妖魔似地打了一个寒颤,站了起来。 “哼!以为我害怕这种鬼狐故事吗!” 锐利的眼睛又开始放射强烈的磷光。他用野兽的行走方法来到了走廊上。于是,他立即觉得有一个小影子一般的东西刷地消失在走廊那一头。只有拐过去的大门那儿点着一盏电灯,所以那附近非常昏暗,但就在那昏暗中,有一样形状莫名其妙的东西像过路煞神一样走了过来。 也好像是人,又觉得不是,也许是人影。他赶紧从拐角处张望了一下,心想会不会是有人通过电灯下映出了他的影子,但没有人的样子。是一种大蝙蝠一样的东西贴着走廊的地板飞去的感觉。 恩田怎么能不慌呢!并非害怕鬼狐的故事,而是感到了身边的危险,觉得那影子像是不祥之兆。这憧房子的周围说不定被警察们包围住了,也许连走廊上都感觉到了这些人的影子。 他像是一头悄悄贴近猎物的豹,静悄悄地一跳到大门口的土地房间,立即小心翼翼地把门打开了一条缝,用闪着蓝光的眼睛仔细地环视了一下外面的暗处,但舒了一口气的是,无论是树丛里还是门前的道路上都看不到任何可疑的动静。于是,他轻轻地吹响了两声暗号的口哨。 不一会儿,两个黑色的人影慢吞吞地从门那里走了过来。运输店的小工一般的模样。 “外面没有事吧?没有人来过吧?” 恩田小声问道。 “连一只猫崽都没有通过。好阴森的一条街啊!就说是半夜里,这冷清劲怎么样?” “喂,为了慎重起见,把那件事说了吧!” 一名男子像有什么用意似地低语道。 “你这家伙,又开始了。那是你的精神作用,可你……不是胆小鬼吗!” “喂喂,叽叽喳喳些什么呀!发生什么事了?” 恩田一申斥,被说成是胆小鬼的男子一面东张西望地环视着周围的暗处,一面报告了一件奇怪的事。 “总觉得有个小影子一样的东西在卡车周围转来转去的。是个一丁点儿的小东西,像是小人岛上的人的影子。总觉得是个叫人寒毛凛凛的讨厌的东西呼。” “师傅,你别介意。这家伙今晚有点儿不正常。倒是快点把行李搬出来吧厂 这两个小工模样的人都是有前科的司机,虽然大致上知道所要干的事情带有犯罪的色彩,但贪图巨额酬金的欲望使他们头脑发昏,被恩田雇用为只有一夜的手下人。 “嗯,快搬!行李在这走廊里。东西可有点儿重呀。” 恩田先走近偶人箱子。 “是这个。不要粗手粗脚的,是件贵重品呀。” “哎呀,像是一口棺材呀。” “是偶人箱子。里边有宝贵的偶人。来,快给我搬!” 乘两名男子抬起木箱的时候,恩田轻轻打开厨房门张望了一下。丝毫没有异常。小林和女佣与刚才一样的姿势死死地睡着。小林抱来的和文代一模一样的人体模型弯折着身体,把头伸在灶台的下面,躺在那里。 看准以后,他一面监视着把偶人箱搬出去的两名男子,一面朝门外走去。外面的暗处停着一辆关掉了车前灯的卡车。把行李一载上去,两名男子立即坐到了驾驶室里,恩田和偶人箱一起蹲在无蓬的车厢里。刚听得发动机声尖锐刺耳地响彻深夜的住宅区,这辆异常的劫持汽车转眼间就从明智侦探事务所门前离去了。 结果没有发生任何事情。警察们没有赶上。只是稍让人挂在心上的,是在走廊里徘徊、在卡车周围转来转去的那个可疑的影子,但车子这样一跑起来,这也没有什么事了。恩田仔细地检查了一下卡车的四周,心想会不会是挂着什么东西,但当然什么东西都没有被发现。恩田这才感到放心。我终于胜利啦!美丽的文代完全属于我的啦!他在摇晃的卡车上,背靠着可爱的人偶箱,眯缝着豹眼,毫不检点地张着豹嘴,露出了令人可怖的兽类的微笑。 这么说来,难道刚才的明智的电话只不过是恫吓吗?难道名侦探已经沦为一个专讲鬼怪故事的先生了吗?不不,不是的。有不是的证据。刚才明智说了“黑丝”的话。说“黑丝”缠着恩田不高。瞧,这黑丝一般的东西化时不正从总田的卡车的词端在黑夜的道路上细细地拉着一条线吗?不是有东西像蜘蛛丝一样不停地从红色的尾灯附近被撒放到地面上吗! 但车上的恩田当然不知道这点。另外,即使下车朝那部分看去,就是豹眼也是无法辨别黑夜中的似有似无的一条蜘蛛丝的。这是一根这般细、这般黑、模糊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魔丝。 恶魔的卡车选择尽量冷清的住宅街,在深夜的东京一个劲儿地往北驶去。让我们暂时变为一双无形的眼睛,一面在黑暗的天空中飞翔,一面保持适当的间隔,跟踪这辆怪卡车吧!5分钟、10分钟、对分钟,汽车平安地奔跑着。恩田集在偶人箱上,像一团黑东西似的一动不动。即使说是深夜,有时也仍然有人擦车而过。但他们不会怀疑这辆乍一看平淡无奇的卡车。也有好几次从挂着红电灯的派出所前面通过,但警察们不知道可怕的杀人汽车通过眼前,都别着脸。不久,当车子奔跑在高九段很近的护城河畔时,我们的无形的眼睛在前方的车上目击了一格非常可怕的事。 恩田的黑影子半蹲在车上,开始不停地动着手。究竟在干什么呢?把眼睛凑近看一下吧!……啊!知道了。原来他等不及,想见箱子中的恋人了。他解开了偶人箱的绳子,打开盖子俯视着里面。久久地俯视着。 哎呀,想干什么呢?人豹不仅从箱子里抱起了失去知觉的文代,而且把文代夹在腋下霍地站了起来。夜空中,明暗二色浮现出了叉腿站在如箭般奔驰的车上的人豹那精悍的黑影和在他的腰处无力地悬着的文代那白色的身影。 于是,转眼间发生了非常可怕的事情。是野兽暴露了它的野性呢还是他发疯了呢?只觉得文代的脑袋像是饴糖一样一眨眼神长了。 原来早先的一个晚上把手放在猛犬的上颚和下颚将其掰成两半的那股蛮劲,刚才断下了她的脑袋。 一到奇怪的幻觉或是恶梦一般的光景。猛然间,白色的流星在黑暗的天空中划着弧线飞去。原来是恩田将撕下的脑袋犹如恶魔国里的仍球游戏似地猛地抛到了车外。 野兽从嘴里冒出气泡狂怒着,甚至听得到可怕的呻吟声。他不得不把饵食撕得粉碎。脑袋以后,手和脚也都难以想像地被残忍地接连不断撕了下来。而且这些美丽的撕碎的尸体像是萝卜什么的,被没有心肝地、旁若无人地,不,毋宁是得意杨扬地抛弃到了黑暗的护城河畔。 名犬夏洛克 警视厅搜查一科科长恒川警部刚入睡就被人叫醒了。从官署回来,与孩子玩了一会,又看了一会儿书,刚刚就寝。叫醒他的是明智小五郎。明智一跑出艺浦的公用电话亭,立即叫住出租汽车往自己家里赶去。途中访问了位于这条路线上的恒川的家,请他帮助逮捕人豹。 恒川当然踢开被子从床上跳了起来。 从这位既是职业上的竞争对手又是亲密朋友的民间侦探那里一听取了详情,立即给警视厅打了电话,吩咐他们挑选得力的刑警立即赶到明智侦探事务所,随后迅速穿上制服,就这样与明智同坐到了那辆出租车上。 “啊,等一下。你家的夏洛克也一起载去吧。无论如何需要那家伙。” 明智制止正要出发的车子,喊道。 “好!你把夏洛克带来。” 恒川连一句话都没有反问,照明智说的做了。这位名侦探如果说是需要,那一定需要。不久,恒川夫人亲自牵出一条警犬,载到了车上。名犬夏洛克一点也不吵闹,由于某种预感而神色紧张地蹲在主人恒川警部的两腿之间。夏洛克生来嗅觉敏锐,而且接受了恒川的训练,被培养成了一条名副其实的侦探犬,迄今为止,不止一次地帮助警部立了功。 “你把夏洛克带出来,定下了什么目标吗?” 车子一开动,恒川才问道。 “嗯。这条狗是否派用场,这是我的命运的分水岭。如果夏洛克不需要的话……啊,我怕的就是这点呀!” 明智露出无可名状的焦虑神色,不堪担心似的。 “正如我刚才所说的,在电话里头我对那家伙说了许多大话,但并非有坚定不移的信念。只是一个瞎指望呀!啊,他要是顺利地替我干的话就好啦!” “你说的他,是指谁呀?是说没下了伏兵吗!” 恒川难以推测对方的意思,反问道。 “啊,三分钟……不,两分钟也行。他的一口气哪怕给我屏住两分钟就好啦!我说,恒川君,你认为人的气能屏住两分钟以上吗?” “说得好奇怪呀!这是你的毛病咧。当然有屏住两分钟左右的人喽。海女什么的,也许能成倍屏住呢,但普通的城里人怎么也不行,就是30秒钟也够呛。” “这就是我的着眼点。这城里人中如果有屏住两分钟气的人那会怎么样呢?不是在某种场会说不定会派上大用场吗?” “你知道这种人吗?” “嗯,知道,知道。” 说到这里,名侦探就沉默不语了。恒川也知道对方的脾气,所以也没有想深问。 不久,两人在明智侦探事务所门前丢下车子,朝空房一样见不到一个人影儿的屋内走去。 “夏洛克这家伙,在直蹦地呢!果然嗅到了犯罪的气味吧。” 恒川边说边把爱犬挂在大门口的柱子上,脱掉了鞋子。 明智让恒川在楼下等着,自己来回看了一下二楼的各间房间后徒然走了下来,但在这期间,警部灵机一动,迅速地悄悄靠近走廊里边儿的厨房,把门开个缝儿一看,在,在!小林少年、女佣、还有连人体模型都姿势奇怪地躺在那里。 “喂,在这儿,在这儿厂 听到恒川的声音,明智也走进了厨房。 “唷,在那里的不是夫人吗?夫人没有被劫持呀!” 他指着把脑袋伸在灶台下的人体模型,认定那是文代夫人。 但明智顾不上这个。他在倒着的小林上方弯着腰,拼命地凝视着他的脸,像是祈祷什么似地一眼不眨地凝视着。 于是,大概是明智的精诚所至吧,少年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被长长的睫毛覆盖着的稍稍睁开的眼睛和明智的眼睛互相试探似地对视了一下。如果是平时,不会这么费事,应该一目了然的,但如读者所知,此时明智还没有洗掉“人豹”的化妆。 “啊,先生!” 终于明白了。小林少年一叫就突然站起身来。哎呀哎呀,刚才一直不省人事的人突然间竟能这样活蹦乱跳了! 一看到这情景,名侦探的充满不安的脸上刷地露出了喜悦的神色。 “嘿,小林,干得好!干得好!” 明智扑向站起来的少年,不胜感激地抱住他的肩,紧握住了他的手。 “好像是父子相会的场面呀。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恒川目瞪口呆地问道。 “不,我猜对了。我决没有撒谎。为我高兴吧!文件没有事了。逮捕恩田也有了希望,夏洛克没有回来呀。” 明智陶醉在胜利之中。 “那真是可喜可贺,但夫人没有事,不是刚才就知道了吗!总不会是被杀了吧。” 恒川焦急地指着那个人体模型,说。 “我可是一直认为那是偶人呀。你也听了我的话吧,我今晚使用了文代的替身偶人。是个从衣服到所有东西都完全一模一样的,偶人。只能认为是那家伙躺在地板上,因为真的文代被放进假人的箱子带走了嘛。但从小林的这副样子来看,那还不是偶人。哎,你说是吧?” 回头一看少年,只见他一面笑着一面嘎噔嘎噔地直点着头。 唉呀,如果是这样的话,前后就有矛盾了。恩田不是确实把文代夫人放进偶人箱了吗!不是把它装在卡车上运走了吗!而且不是在九段的护城河畔让那文代尝到了那惨无人道的苦头吗!文代已经身首异处死了。怎么她现在睡在明智家的厨房里,这不是像被狐狸精捉弄了一样吗! 但是,躺在那里的不是偶人。不管怎么样,是真的文代夫人。虽然还不省人事,但无需从灶台下拉出脸来检查,只要触一下身体,立刻就会明白是偶人还是不是偶人。恒川和明智抱起那少气无力的文代,先把她抬到了书房的长椅子上,顺便将女佣胖胖的身体也抬到了那里的软软的交椅上。 立即用电话叫来了医生,但文代只是因为麻醉剂而睡着了,用不着怎么担心。此时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必须逮住人豹! “明智君,我还不太清楚情况,这是小林的功劳吗?不过……” “是的。是这位少年位探的大功劳呀。这就是说小林忠实地遵照了我平素的嘱咐。” “你是说,小林,你乘恩田不备,乘机将放入箱子的文代换成了原来的倡人,是这样吗?” “唉,是的。不过,如果先生没有把恩田那家伙那么长时间地引到电话机那儿的话,那怎么也换不过来的。我拼命地等待着机会。于是,刚巧先生打来了电话,是先生的智慧给了我工作的机会。我听到那电话,感到先生在暗暗地给我下达命令。” 少年苹果一般的脸上满面生辉,挂着微笑说明道。 “但等等!当然那家伙也让你臭了麻醉剂吧,要不,他是不会那样麻痹大意的。” “唉,可是我会屏气。拼命屏的话,屏两分钟以上都不在乎。先生总是教导我说:别忘了利用它,所以即使被他用纱布堵住了鼻子和嘴,我也一直屏着气,装作不省人事的样子。” 连恩田也都不知道这个可爱的少年会有这种胆大包天的别人不知道的拿手玩艺儿,所以看到他瘫软下来后就彻底放心。 “晦,你真叫人没有想到呀!……哈哈,明智君,你刚才说谜一样的话就是这个阳?” “是的。我的胜负只是取决于这个呀。……可是小林,你没有忘了另一件事吧,把白天用白的,晚上用黑的那个 “唉,安上了。当然是黑的那个。在驾驶室里的手下人好像有点儿怀疑,但好像没有察觉到那装置。” “恒川君,我发明的东西派上用场啦。” “挺有意思的话呀,那个白天白、晚上黑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样的发明呢?” 警部好奇的目光炯炯生辉。 “可以叫做汽车跟踪器吧。是个在自己不能直接跟踪的时候查明对方行踪的装置。汽车牌照这东西,想换的话什么时候都可以换,而且有时候即使知道牌号,车子的下落也很难查明。所以我的那个发明,那个呀,在装满杂酚油的大铁皮罐上装上一个牢牢的把手,只要把那东西挂在汽车尾部的车体下就行了。铁皮罐的底上开着用针戳了一般的洞,杂酚油就从那里啪嗒啪嗒地,夸张一点说就像是细丝一样地滴到地面上。就是这么一个装置。” “就是说,随后就让警犬追踪滴下来的那个杂酚油,是吧?夏洛克的任务我明白了,但又是白啦,又是黑啦的那个东西是——” “白天使用没有颜色的杂酚油,晚上为了避免光的反射使用黑色的杂酚油,即煤焦油。我家里总是备着装满这两种颜色的药的铁皮罐。追踪可是一件相当要手腕的工作嘛。对女孩子来说是很难的,所以我谆谆嘱咐小林和文代他们一旦有事就使用这个工具。今晚这种情况,特别合适呀。我想请你表扬小林的机灵呐!” “嗯,不愧是你的弟子呀!乘敌人打电话的机会干了这样子的工作,真是令人钦佩呀!来,那咱们这就开始追踪吧,以便不浪费小林的功劳。” “嗯,为此需要一辆警车,我们乘在上面,让夏洛克在它前面跑。” “该是我那儿的刑警们赶来的时候了。” 不久,那两名得力的刑警开着警车到达了。 明智把文代的事托给了医生,和恒川警部一起乘上了那辆汽车。名犬夏洛克身上系着长长的绳子,坐在驾驶室里的恒川握着这绳子的一头。 小林少年拿来了浸足了杂酚油的布片,举到夏洛克的鼻尖上。这是为了让它充分记住接下来要追踪的东西的气味。 狗抽动着鼻子,和药品的强烈的气味亲近了起来。小林突然拿着这布片一跑进家中,它就迷失了方向,愕了一阵子,但不久大概是嗅到了类似的气味,用鼻尖贴近着地面,精神百倍地开始前进。 “好,出发!” 根据恒川指示,车子出发了。夏洛克时而停下,时而又奔跑起来。虽然每次都得调节车速,但名犬还是没有看丢敌人的踪迹。奇怪的追踪汽车在夜深人静的街上一个劲儿地向北前进 明智在刚才的电话里说黑丝一般的东西缠绕在恩田身上不离,指的就是这回事。现在很明显,他的话不是单单的恫吓字句式是孤鬼故事。 都市密林 跟在名犬夏洛克后面的追踪汽车,仿佛由明智所说的“黑丝”引导着似的,丝毫不差地奔跑在恩田通过的清冷的街道上。不久,来到了九段附近的护城河畔,这时,明智敏锐的眼睛发现了前方路面上异样的物体。 “哎呀,那是什么?停车!” 听到他的声音恒川吃了一惊,勒紧了夏洛克的绳套。司机踩下了刹车。 “带手电设有?” 明智问同车的刑警,幸好有一个人准备了。明智借了那只手电下了车。 “果然如此。恒川君,那家伙准是在这一带打开了盛着人体模型的箱盖。然后发现上了当,大为恼火。” 明智一边照着路面,一边慢慢向前走去。在那移动的手电照射下,陆续发现了人体模型的头、手、脚。刚才恩田从车上抛出来的就是这具模型,而不是文代。再怎样凶残的兽类,也不至于肆无忌惮地在马路当中把一个真正的人摧残成这样吧! “哈哈哈哈!看得出来,这家伙在发现重要的猎物原来是人体模型的时候是多么地恼火啊。这可真惨啊!被他断成了碎块。幸亏是模型啊!” 明智看了一遭以后回到了车上。 “但是,那家伙在这儿发现了真相以后,是乖乖地回去了呢,还是又折回您家了呢?” 驾驶室里的恒川不安地嘟哝道。 “不要紧。我已经在电话里狠狠地吓唬了他一下。那家伙认为警察马上就要来了,一定急于逃跑,不敢再折回的。而且,为了慎重起见,刚才我又检查了一遍,杂酚油的黑丝没有停。假设那家伙折回了的话,车子即使不倒,至少也要停一下,但是毫无这方面的迹象。” “先生,您死心了?……好,那就前进!” 于是警犬和车子又向前跑去。 黑丝在那一带向右拐去,避开了电车道,穿过上野公园不忍池畔,终于来到了浅草公园的后街。然后又转了个圈到达二天门的入口处。到了这儿,夏洛克忽然停下来,在地上闻了一会儿,又突然朝来的方向跑去。 “咦?恩田的车子是在这儿返回了吧!给我停一下!总觉得这一带怪怪的。” 车子一停下来,明智又立即拿着手电下了本,在附近察看起来。 “喂,你看!这儿有一个黑水洼。是杂酚油在同一个地方持续满了一阵子形成的。也就是那家伙的车在这儿停车的证据。从原方向返回这一点来看,一定是只有那家伙在这儿下了车。不管怎么样,值得再查看一遍。” 于是,大家听从明智的话都下了车,但想一想,这不是大海捞针吗?二天门里面有什么呢?有观音堂,有五重塔,有公园、池塘、树林,还有水族馆、花园和富丽堂皇的电影街。 “真没想到浅草公园哩!那家伙怎么栖身在公园里的呢?这么热闹的地方。” 恒川困惑地说道。 “啊,那可不一定哦。也可以说,对罪犯来讲,整个东京没有一个地方比这个公园更隐蔽的了。这儿可是都市密林啊!日本所有类型的建筑混杂排列,聚集了大量的摊贩,到处是通往后街的抄道,还有川流不息的人流,所有这些就等于是犯人隐身的丛林。如果那家伙真的选择了这个公园作为栖身之所,那我倒不得不佩服他的这个主意了。” 明智感叹道。 “但是,如果是那样的话,这家伙可真是太麻烦了。这一点人手无论如何也是不够的。就算把管内的警察全部调动起来也不够啊!” “但是,不管怎样我们先查查看吧!深更半夜的,人容易引起注意,说不准会有谁看到那家伙了呢!” 当然,在演出散场、夜市商人大都离去之后,这里已没有了傍晚时的明亮和喧闹,但在深夜参拜者、百度参拜者们黑色的身影稀稀落落地进入二天门的地方,像是被撂下来似的还孤零零地立着一个以这些参拜者为生意对象的卜者的帐篷摊位。 在那二天门的石板路上,有一个邋里邋遢的乞丐还没有收摊,指望着深夜参拜者的施舍。 “啊,问问这人,也许他见过呢!” 明智自言自语着向那个乞丐走过去。 幸好还没有除去扮成恩田的伪装,也没有洗掉脸上的化装,所以打听起来不太费事。 “喂,喂,大概在三十分钟之前,有没有一个这样的男人经过这儿?就是和我这个样子很像的男人。” 明智叉开两腿站到前面问道。这时,那个摊子乞丐扬起脸来看了看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询问者。这是一个多么严重的残废呀!两条腿整个瘫了,手上套着草鞋一样的东西,而且满脸都已经溃烂,几乎连眼界都已分不清了,实在惨不忍睹。当那张脸从破帽子下面突然探出来的时候,明智不由得扭过脸,甚至后悔不该上前搭话。 “啊,和老爷很像的人,经过的,经过的,那边,向那边去了。” 那个乞丐一边口齿不清地说着,一边用套着草鞋的手指向观音堂方向。 “真的?没错吧?” “嗯,真的。和老爷很像的。” 即使是乞丐迟钝的眼睛,也不可能认不出明智这身显眼的伪装。既然他说是很相像的男人,恐怕不会错的吧!因为这样一副恐怖形象的人,除了那家伙之外不可能再有别人了。 大家跟在明智后面,向观音堂方向走去。明智抓住在那一带游荡的流浪汉,一个一个地询问。恒川拐到堂前的派出所,又向那儿的警察打听了一下。但是,谁也说不清楚。和二天门狭窄的通道相比,在这个远离灯火的宽敞的地方,应该说这种结果也是理所当然的。 大家从正殿的四周到公园的池塘一带仔细搜索了半天,但不用说仍然一无所获。 “今天晚上只能收队了。警察方面要尽可能地调动力量,把浅草公园整个包围起来。不过我觉得即使如此,这场错综复杂的猎豹行动还是没有多大希望。我也会尽我一个民间侦探之所能去做的。” “嗯,赶紧部署一下吧!也许在天亮之前能有什么发现通知你呢!因为在我们的同事当中,有很多人非常清楚这座密林的秘密。不过,也多亏了你才发现犯人进了浅草公园,光是这一点就是很大的收获了。” 明智和恒川一边说着这些,一边和两位刑警一起折回二天门。在那儿的石板路上,刚才的那个瘫子乞丐还贪婪地摆着摊位。明智忽然想起来,从口袋里掏出零钱,扔进他面前的小饭盒走了过去。 “老爷!老爷!” 明智吃惊地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原来是那个乞丐在叫他。 “老爷,掉了东西了。这个、这个!” 套着草鞋的手所指的地上,掉落了一枚对折的信封。 “你是说我掉的?” 明智诧异地走回两三步,拾起了信封。 “啊,是那位老爷。刚刚掉的。” 乞丐溃烂的脸上堆着谄笑。 明智把信封举起来迎着门上面的灯光一看,信封上面写着“明智小五郎先生”。确实是明智的东西。只是,他完全不记得曾经把这样一个信封放到口袋里了。 “喂,恒川君,说不定我们刚才在公园里和那家伙擦肩而过了呢!” “啊?那家伙?你是说人豹?’ “嗯,我总觉得是那样。不管怎么样,这样的光线是不行的,我们回车上去吧!然后好好查看一下这个信封。” 明智立刻急匆匆地向停在电车道上的警车走去。 在明亮的车前灯的前面,四个人凑在一起查看那封信。信封是廉价的牛皮纸,背面没有寄信人的姓名,封口就那样打开着。明智急忙抽出里面的信纸。在粗糙的信纸上,用铅笔潦草地写着下面一段话: 明智君,你真不愧是名侦探!原来我的猎物是 个人体模型。而且,你还发现了我到了这儿。真是 厉害啊!吓得我直哆嗦,啊,太可怕了!但是侦探 先生,看到这封信之后你会是什么表情呢?真想看 看啊!觉得很奇怪吧!你知道到底是什么时候又是 谁把这个东西扔进了你的口袋的呢?侦探先生,你 的工夫好像还略欠火候哦!那么,再见吧! 人豹 “嗯,太令人吃惊了!如此说来在那个公园的暗处,人豹那家伙就从我们的眼前走过去了。而且,还把这东西扔进了你的口袋呢!” 恒川惊叹道。 明智沉思着什么。 不可能。难道我瞎得连近在眼前的敌人都看不见了吗?而且,还叫那家伙把手伸进了我的口袋,这可是从未有过的耻辱。但是,实在是难以置信。我全身的每一根神经应该都处于警戒状态。被别人往口袋里放了东西却未察觉,对我而言是不可能的事情。 “等等!我好像明白了!” 明智的眼睛因兴奋而显得闪闪发光。 “其中有鬼!这是个骗术……是这么回事。一定是这么回事。喂,仁川君,我太失策了。不过,也许还来得及。是那家伙,得把那个摊子乞丐捆绑起来。” 明智扔下这句话就飞快地跑开去。其余三个人也紧随其后。 一口气跑到了二天门,果如所料,那儿已不见了乞丐的身影。果然如此,作出一副告诉我掉了东西的样子,实际上是他自己在明智走过之后把信封扔在了他的身后。扮成那副样子的还会有别人吗?那准是人豹伪装的。装扮成残废乞丐的模样,隐身于浅草的一片喧闹之中,这是一个多么绝妙的主意啊! 大家在门附近转来转去,寻找乞丐的踪影,但哪儿也找不到。 明智把头探进大路上的卜者的帐篷问道: “你每天晚上都到这儿来吧!知不知道二天门下面的瘫子乞丐?手上套着草鞋的那个。他经常在那儿吗?” 帐篷四周都撑得严严实实的,只在前面开了一个正好能露出客人脸部的窗口。从那个窗口可以看到有一位戴着大大的粗框圆形眼镜的白胡子老者,一手拿着相面用的凸镜在看着。 “啊?你说瘫子乞丐?不知道。在这边没见过那样的乞丐呀!” “可是,我刚见到的。我们在找线索。一会儿工夫被他给逃了。那个乞丐会不会从你的店铺前面跑过去了呢?” “不知道。因为刚刚还有客人在,我光顾着给人相面了。” “是吗?那,谢了!” 至此,明智他们只得放弃搜索收队回去了。恒川急着要回警视厅部署包围浅草公园的事宜。大家疾步向停车的方向走去。 “嗯,好像没事了。他们终于放弃搜索回去了。” 占卜的帐篷中,白胡子卜者奇怪地自言自语道。接着,随着他的声音,从桌台下面,嘎吱嘎吱地爬出一个人来。正是瘫子乞丐。 乞丐根本不是什么瘫子。他突然一下子站了起来,和老卜者并肩而立。然后把粘了一脸脓肿物的橡皮面具撕了下来。从面具下面露出来的正是人豹那令人恐惧的面孔。 “因为我认得明智,而他却没见过我。这回可是好好骗了他一把。” 老卜者一边用阴森嘶哑的声音说道,一边取下了大大的粗框圆形眼镜。不用说,他就是人豹的父亲。儿子装成瘫子乞丐,父亲扮作大路卜者,彼此之间互通消息,如此隐身于人群的丛林之中,这是多么奇妙的欺瞒手法啊! “不过,虽然这种伪装帮我们混过了这么长时间,但到今晚为止恐怕不能不放弃了。那个敏锐的男子,大概在刚才的车子还没跑完一半路的时候,就一定会发现我们的秘密了。” “嗯,不过那已经无济于事了。” 人豹恶狠狠地说了这句话后,打了个大哈欠。 “爸爸今天也够辛苦的了。” “嗯,从麻布到芝浦,又从芝浦到浅草,哪里呀!也不算什么。与世人为敌,对我来说其乐无穷啊!” 于是,这对世上可怕的父子,相视着发出了阴森森令人恐怖的狞笑。 公园的怪异 体形如人的猛兽,对他来说最合适的隐身之处,就是逃入都市丛林。有山有水有树林,还有大大小小形形色色的建筑,以各种形态、从各个角度杂乱无章地排列着的大道、小巷、街道……寻遍整个东京还会有比浅草公园更复杂的迷宫吗?而且,那儿终年都有川流不息的人流在令人目眩地蠕动。要搜寻混入这样的人工密林之中的犯人,必然比寻找掉进火盆中的银币还要难。 第二天一大早,警视厅和所辖警察署组成了混成便衣队。并且,作了各种乔装改扮的刑警们,从公园的四周,不分住宅、商店、饭馆,几乎一个不漏地收缩着搜索的范围。搜索极其细致,流浪汉们被驱赶出来,从浅草寺正殿的天花板到地板下面,五重塔自不必说,就连仁王门的大灯笼里面都检查到了。但,两天时间毫无收获地过去了。 第二天,根据恒川警部的动议,浅草附近的街头路旁开始贴满了奇异的招贴。招贴的正中央印着请画家描绘的人豹恩田的肖像画,是实物的两倍大小。下面写着这样一段浅显易懂的文字并给汉字注上了假名:“这是最近使世人骚动的杀人犯恩田的肖像画,发现此种人物者请毫不犹豫地通知最近的派出所”。那张肖像画是曾经在大都剧场目击过人豹形象的一洋画家,根据明智夫妇的描述而画成的,这张颇具特征的背人的肖像画,凭借记忆作出了充分的描绘。 作为警察非常大胆的这一招贴战术,在街头路旁引来了人山人海。一双双充满恐惧的眼睛集中在丑陋的肖像画上。关于人豹的恐怖的传言,在大众当中被一传十十传百地传播开来。 “哇,太可怕了!听说这家伙的眼睛,在黑暗中也会发出蓝幽幽的光呢!” “有牙齿呢!” “真的!有牙齿。听说不管是狗还是什么都会狼吞虎咽地吃掉哪!” “不对!不是狗。是吃女人哦!” “真是讨厌啊!这种东西进了公园,公园也会冷清了。” “我见过这家伙!瞧,就是上次大都剧场骚乱的时候。和这幅画一模一样。不对,不是这种温顺的表情。当时这家伙,站在歌舞剧舞台的正中,瞪着观众席,露出这排牙齿,嗷地一声大吼的时候,实在是,怎么说呢,真是吓死人了!” “啊?那次你见到了?我也听说了,不是说江川兰子在舞台上被他抓得浑身是血吗?”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俺就在昨天晚上还见到了这家伙呢!” “在哪儿?在哪儿?” “在殿后面的大银杏树那儿。俺正在下面睡觉,不知道谁踩上了俺的头。俺吃惊地跳起来,看到一个漆黑的东西哧溜溜像猫似地爬上了大银杏树的树枝。我‘喂!’地吼了一声,结果那家伙就从树上瞪着我。” “是这张脸吗?” “是啊!蓝幽幽的眼睛在树枝上闪着星星样的光。俺吓得头也不敢回地跑开了。” “你去向警察报告呀!” “报告啦!虽然报告了,但等警察去搜查那棵大银杏的时候,已经什么也没有了。” 流浪汉、报童、中学生、青年团员、商店的老人、过路的公司职员都聚在一起,纷纷议论着招贴画上的那个可怕的主人公。 理发店里、澡堂里、电影院的观众席上,只要有人聚集,就必定有关于人豹的传言。各种各样的奇谈被创作出来,再添枝加叶地传播开去。 说是某地的老板娘,在打开公共厕所门的时候,竟然发现人豹正蹲在里面,眼睛闪着蓝幽幽的光芒。 还有人说,在深更半夜的时候,有人看见人豹,仿佛石川五右卫门一样,从仁王门的栏杆上,托着腮,俯视着观音堂前的商店街。 还有这么一件事,说是每夜参拜观音娘娘的年轻的艺人,和朋友两人结伴,在通过仁王门的时候,其中一人无意中抬头看了看门上的天花板,结果,借着远处商店街的灯光,隐隐约约看到在前面提到过的供奉用的大灯笼上,忽然露出一个人头样的东西,仿佛枭首一样。 因为她抬头看天花板停下了脚步,另一个人也随之一起往上看去,的确有一颗人头,而且两眼闪着磷火样的蓝光。 两人吓得喉头梗塞,两腿发麻,差点要晕倒,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刚刚轻手轻脚地离开了门的下面,就突然尖叫了一声,向商店街方向飞奔而去。 警察之所以连仁王门的大灯笼都搜查到了,就是因为有这段原委。不知道是趁着那段时间逃走了,还是一开始就只是两位年轻女子的幻觉,搜查的时候,灯笼里面自然已空无一物了。 奇谈再生奇谈,欢乐地顷刻化为恐怖巷。白天暂且不说,到了夜间,一离开电影街,那宽大的公园就仿佛墓地一般不见人影,一片萧条景象。如今的浅草公园,甚至可以说已被便衣警察、青年团员、好事爱起哄者而不是游客所占领。 招贴贴出来的第二天早上,在那些街头路旁,又由于另外的原因,聚集起了人山人海。那是因为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在一夜之间,招贴上的肖像画整个变了样。 “真奇怪啊!是谁捣的乱呢?那边的招贴上也贴上了同样的东西。” “替换人豹的这回不是个大色狼吧?这张脸好像在那儿见过。” 人群中到处都在交谈着这类话题。 人豹的肖像画上又贴上了另外一张纸,上面用笔画着一张美男子的脸。所有的招贴画都变成了同一张脸的画像。一定是有人在夜间,细心地转来转去,在所有的招贴上都贴上了这样一幅相同的肖像画。 “啊!明白了!这幅肖像画是那个人,是人豹的仇敌的脸!” “仇敌?谁呀?” “你难道不知道吗?明智小五郎呀!不是听说人豹就是因为明智才倒的霉吗?” “嗯,叫你这么一说,是明智先生。跟明智先生很像。” 的确,那一定是明智小五郎的肖像画。无须的清洁的脸庞、浓密蓬松的头发、颇具特征的浓眉,真是一幅非常逼真的名侦探的漫画。人们通过报纸上的照片,已经很熟悉这张脸了。 “喂,这可滑稽啦。下面的句子你读读看。也就是说明智小五郎变成了要寻找的杀人犯了。这可太过分了。到底是谁搞的鬼呢?” “绝对不会是警察吧!” “也许是对明智先生心怀怨恨的家伙干的。” “说起心怀怨恨,那不就是人豹吗?” 一听这句话,人群中一下子静了下来。因为这实在是太可怕、又大确切的推断。 在夜深人静的半夜里,那个眼睛闪着蓝光的怪物,一边自言自语叽哩咕噜地咒骂着,一边像一阵黑风似地转来转去,到处张贴着仇敌、明智小五郎的肖像画,这样一幅稀奇古怪的情景令人们打心底不寒而栗。原来那家伙还藏在浅草公园里的什么地方。原指望他已经逃去了别处,现在这个希望又落了空。当地人开始大声抱怨警察的无能。 警察和青年团员们重又开始了挨门逐户的访问,但当天也一无所获就天黑了。 盗豹人 这是那天深夜的事情。 那夜,在千束町开店的、被大家称作好汉理发店的大山理发店的老板,带着爱犬土佐犬来到不见一个人影的浅草公园活动。 老板娘因为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的,所以竭力阻止,但是,他觉得自己是得名好汉的理发店的老板,所以自然不能答应。第一,如果因为人豹的传言而提心吊胆,自己珍爱的在佐犬不就要因运动不足而生病了吗?而且连我自己这两三天肚子都难受得要命。今天晚上无论如何也是要出去的。于是,一副西乡铜像般的打扮,拉着粗粗的缰绳一样的牵狗绳,踏进了公园的广场。 “嗬,真让人吃惊啊!那帮家伙一个都没来嘛。” 从团十郎的铜像一带,一直走到了池塘边,老板吃惊地这样嘟哝道。 若在平时,电影院散场后不久,浅草附近养狗的人就会把坠着红穗儿、紫穗儿的牵狗绳搭在肩上,带着凶悍的和各式各样的狗,来这里运动,但是今晚连一只狗的影子也见不到。 “不都是些窝囊废吗?是不,阿熊?” 因为看不到熟悉的伙伴的身影,只得跟爱犬搭话了。被叫作阿熊的土佐犬,生就一副和这个名字颇相称的体格。 “不过这样很安静,也挺好!” 总觉得太静了点。看一看电影街,和白天的嘈杂完全相反,简直就像罗马的废墟般充满了死的寂静;餐馆、茶馆等等,也都大门紧闭,好像空房子似地静悄悄的。除了池塘周围小山上的树木,在偶尔一阵夜风吹拂下发出沙沙的响声之外,一点声响都没有。若在乎日里,正殿前面的石板路上整夜不绝低齿木屐的声音,但看来连那些信徒们也都对人豹心存恐惧了。 大山理发店的老板,仍然一副西乡的打扮,慢吞吞地行走在这个无人之境。经过的每一张长椅上都是空荡荡的。流浪汉们也保命去了。这还是那个浅草公园吗?自己是不是稀里糊涂地来到了不该来的地方?还是我现在正在恶梦中?他甚至忽然这样怀疑起来。 绕池塘转了一圈之后,穿过树丛之间狭窄的小道,眼前是一个开阔的广场。仅有的一盏常夜灯,像朦胧月夜般模模糊糊地照射着全景。 对面的树丛溶入了黑暗之中几乎难以分辨,但还是看到树丛中有一个走动的人影。仔细一看,那人带着狗,而且像是有两只。 “呀,那家伙真叫人佩服!阿熊,看啊!你的朋友来啦!” 老板打算走近前去。是想看看这位勇敢的爱大家的表情,上前打个招呼。但不知怎么回事,阿熊畏缩着一动不动。 “喂!怎么回事?” 回头一看,他的爱犬就像狼一样,背上的毛倒立起来,上唇聚起了可怕的皱褶,露出牙齿,喉咙深处发出远雷样的声音。真是不可思议。很少见到老狗阿熊作出这样的举动。 老板被强有力的狗拽着渐渐往后退,隐身于树丛之中,凝视着前方的人影。 带着两只狗的奇怪的人物,出了树前在常夜灯的微光下从右向左横穿过去。那是一位穿着立领西服的瘦削的老人。雪白的头发,还有厚密的白胡须一直垂到胸前。老板到目前为止,从未见过这样一位奇异的老人。 老人目不斜视地、静静地往前走。他的身边飘荡着一种带点疯狂的、令人觉得其并非世上之人的氛围。不可思议的是,两只狗都没有系绳套。动物们随着老人的脚步,好像被看不见的线牵引着似地跟随在他的身后。 不过,那是多大的狗啊!而且那走路的姿势非常地优美柔和。不像狗而更像猫。不一会,又发现了在那奇异的野兽的身上长着漆黑的美丽的斑点。不是狗!这么说,也不可能有那样大的猫。那么,那么,那东西到底是…… 看着看着,那东西的本来面目一点一点的清楚起来。鲜艳的斑纹、粗壮的四肢、灵活的长尾巴、放着蓝光的双眼,已经不会错了。是豹!是豹在无拘无束地走着。 但是,大山老板很快就不能相信这一太违背常理的情景了。居然会有带着猛兽的老人在公园里面悠然自得地行走,是不是我的眼睛出问题了?或者是在做梦? 但是,他忽然注意到,跟在豹的后面行走的另一只野兽,是个更令人吃惊的怪物。真是太令人不可思议了,那东西党穿着西服,穿着深黑色的西服。并且,后腿要比前腿长两倍,和普通的动物弯曲的方向相反,而且那脚上还穿着鞋子。身形也好,打扮也好,都像人,但人都和豹一起四肢着地地走着,啊!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就在老板几乎陷入虚脱状态、连动一动的力气都没有。冷汗直冒地蹲在那儿的那段时间,可怕的一行已穿过了空地,隐没在左边的茂林之中。这时,最后穿西服的怪物忽然把脸转向这边,啊!那张可怕的脸,老板一生都无法忘记。 那正是人豹!和前面提到的招贴上的肖像画一楼一样。溜圆的双眼,燃烧着比真正的豹还要炙烈的磷光。并且,在那可怕的眼睛下面,咯吱一声咧开了血盆大口,露出雪白的牙齿,像在嘲笑着什么。 这段时间里,阿熊一直在充满恐惧地低吼着,当穿着西服的四脚背将要隐入茂林中的时候,它终于忍耐不住,一边剧烈地咆哮着,一边突然挣脱老板的手,追着怪物飞奔而去。像球一样地飞奔,眨眼之间穿过空地,消失在对面的茂林之中。 但是,理发店的老板已顾不上爱犬了,事关自己的性命。他拼命向相反的方向跑去。跑啊跑啊,跌跌撞撞地滚过了正殿前的派出所。 “豹豹它……” 他抱住派出所的门,指着远处池塘的方向,发疯似地不断大叫着。 “豹”这个词令警察警觉起来。急忙问清楚,果然是“人豹”出现了。不,是比“人豹”还要离奇的怪事。 这件事立刻通过电话报告到了警察署。不一会儿,一队警察就携着手枪赶往现场。但是,不管行动多么迅速,其间已过去了相当长的时间。当戒备森严的警察队伍赶到的时候,任他们在宽阔的公园里搜遍了角角落落,已经连一点影子也见不到了。 但是,有证据表明理发店老板的陈述绝非做梦亦非幻觉,因为人们在离他见到猛兽的现场不远的树丛中,发现了他的爱犬被残忍地撕裂的尸体像鲜红的布屑一样横躺在那里。 虽说如此,就算是都市丛林,像那样在东京的浅草公园里,带着热带动物悠然自得地行走,这种事情不是太离谱了吗?关于人豹暂且不说,光是真正的豹一定是骨子里胆小的理发店老板的幻觉。警察以及听说这件事的人们,都这样认为。 不过,到了第二天,那被认为是幻觉中的豹被断定确实是真真正正的猛兽。那天早上,浅草著名的“花园”的负责人脸色苍白地来到警察署,报告说,本园珍藏的母豹昨夜从箱内失踪了。有迹像表明那也绝不是动物自己破笼而出,而是什么人弄到了复制的钥匙,打开了笼门。 打开笼门的歹人,一定是前面提到的那个白发白须的老人,也就是“人豹”恩田的父亲。但是,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才作出了那样莫名其妙的事呢?只是要无缘无故地把猛兽放入巷内,引起市民的恐慌,以图个痛快呢,还是有别的更深的原因呢?绝不会是出于“人豹”希望有个朋友之类的荒谬的动机吧? 虎男 光是“人豹”就已经够受的了,这回又听说货真价实的猛兽也跑到外面来了,浅草人的恐慌是可想而知的。电影、歌舞剧院、餐馆、摊贩们几乎都要关门了,一片凄凉景象。特别是夜间,整个公园成了一片广漠的废墟。 不过,浅草公园毕竟有其独特的扭力。只是在白天仍然不绝人迹。在宽广的东京,全然不知这个传闻而来到公园的人并不在少数,另外还有不知从哪儿来的、鲁莽的好事者们汇集成群,使整个公园呈现出一种异样的“阴沉的拥挤”景象。在这些人群当中,身穿衲制厚布服的小青年们以及一身团服的青年团员们来往穿梭。 再说,在深夜发生那件怪事之后的第三天的下午,在那“阴沉的拥挤”的公园里,明智小五郎和他的新婚妻子文代夫人并肩走着。当然并不是暴露出本来面目。成为“人豹”猎取对象的文代夫人以其本来面貌大模大样地进入那家伙的巢穴,实在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混迹于好事者之中、看似漫无目的地徘徊着的一对男女,男的穿着稍微有点脏的工人样的蓝色工作服,被机械油染黑了的鸭舌帽直戴到眼眉上,套着一双水底草屐,戴着一副粗框圆形大眼镜,嘴上面蓄着黑黑的漂亮的胡须,跟学徒似的满脸都是油垢。 女子用梳子把头发卷到头顶上,一条洗褪了色的布手巾包起了头脸,穿着蓝底碎白点花纹的外衣,白色的内裙完全显露出来。而且脚上还套着男式长袜加上胶底布袜,这样一种大大咧咧的打扮让人一眼就感觉到是一对同行的工人和女壮工。 那穿着有点脏的工人,实际上是明智小五郎,而“女壮工”就是文代夫人。 如果把文代夫人撂在明智侦探事务所的话,也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受到“人豹”的袭击。也有很多人主张让她到某个安全的地方去避一避,但有关那个恶魔,从江川兰子的事件已经看得很清楚,避是没法避的。文代夫人觉得与其如此,还不如就跟在丈夫明智的身边受其保护最安心,而且那样还能做个帮手,对于文代夫人的勇敢的决心,明智也表示赞成,结果便有了刚才的一幕。 读过“吸血鬼”的故事的诸位读者都知道,文代夫人曾经是个女侦探,美貌文静,但绝不是得手得脚的弱女子。也许说她是名侦探不可缺少的得力助手更合适一点。 这两人乔装改投混迹于好事者之中,自然并非好事者而是肩负着搜寻杀入魔的使命,加之还有着个人的怨恨。作为明智,就是拼死也要彻底查明火魔“人豹”的去向。 在鸭舌帽和包裹着的头脸下面,两人的眼睛片刻也不曾作息。锐利的侦探的目光注视着两边的每一间房屋和每一个行人。两人是在密林之中追寻着猛兽气息的猎犬,任何细微的东西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在六区的电影街的中间部位,夹在混凝土的大电影院中间,有一条像谷底似的阴暗狭窄的小道。不管在多么拥挤的日子里,通过这条明暗小道的人都很少。这是一个有点可怖的寂静的谷底。只是,在这条路的中间部位有一间地下酒馆,偶尔会有去那里的客人从此经过,还有就是电影院的工作人员从向着小路的后门出出进进的,除此之外可以说这条路上几乎没有行人。 扮成工人和“女壮工”的明智夫妇,不知不觉地走进了这条小道。倒也并不是有什么别的意思,只是想通过那儿抄近道去后街。但是,他们一踏进谷底,就在那儿发现了一样令人吃惊的东西。 那不是一只巨大的老虎正在慢吞吞地立着行走吗? 不过,绝对不可能是真正的猛兽出现。那当然不是真虎。穿着虎纹衬衣,头上套着纸糊的硕大的虎头,肩上是红底白字的广告旗,手上拿着一束红纸传单,总之那只不过是打扮特别的化妆广告人。 看看旗上的字,写着“z马戏团”。一定是什么地方有马戏团上演,这是在散发广告传单的化妆广告人。尽管如此,老虎的装扮还是很少见。也许是z马戏团有老虎杂耍,并以此为重头戏吧。 虽然明智这样想着,暂且不以为然,但总觉得心绪不宁。 虎男,这家伙可以称作虎男。他和“人豹”之间虽说是偶然的类似,但会不会别有意味呢?而且,那家伙为什么要套着那样的纸糊虎头呢?只有眼部留出孔来,而其他的整个脸部不是都隐藏起来了吗?往坏里猜测的话,是不是故意巧妙设计不让人看到脸的呢?藏在那个夸张的纸糊面具里的,会不会、会不会就是在百般搜寻的“人豹”的那张恐怖的脸见? 对方本来正在小道的另一个出口附近悠闲地踱步,当明智他们转过这边的街角出现在路口的时候,他回过头来,好像一直在盯着他们看。然后,不知为什么更加放慢了脚步,几乎每一步似乎都在形迹可疑地偷看着这边的样子。一个普通的化妆广告人,对一对工人和“女壮工”如此感兴趣不是很奇怪吗?是那个恶魔!对方会不会已经着破了这边的真面目,在纸糊面具里面,闪着磷光的眼睛,正在冷笑呢? 不弄清这件事实在难以心安。如果这个离奇的想像命中,就这样轻易地逮住了“人豹”的话……二这样一想,就连平日里以冷静自夸的名侦探,也按捺不住兴奋的心情。 明智加快步伐靠近化妆广告人虎男。这时候令人奇怪的是,那个虎男,好像在引导明智似地不断回过虎头,拐向后街而去。 明智一个箭步赶到了那个街角。心想着你逃得掉。信心十足地一脚踏进后街,却发现虎男正呆呆地站在那里。 “喂!等一等!能不能把你的虎被拿掉,让我看着你的脸?” 明智走近化妆广告人,突然招呼道。 化妆成老虎的男子,开始好像不明白他的意思似地沉默了一会,但终于,一边馆笑着说:“嘿嘿嘿嘿嘿,您是说想看看我的脸?”一边极轻巧地一下举起了纸糊的面具给明智看。 从那下面露出来的,是不是那个可怕的“人豹”呢?不、不,不是的。明智因判断失误而羞愧得冒出了冷汗。那张脸非但不可怕,而且异常地滑稽可笑。 黑黑的光头下面是一张五十岁左右的瘦骨嶙峋的脸,宛如西乡的肖像画似的乌黑的粗眉毛,还有,在鼻子下面,像是某某将军一样,两撇非常神气的粗粗的八字胡须,就像两把大砍刀似地,威风凛凛地一直翘到了两边的耳朵边。 “唉呀!对不起!对不起!认错人了!好了,你还是戴上它做你的广告吧!” 明智道了歉正要离去,化妆广告人又嘿嘿嘿嘿嘿地笑道:“给您一张这个”,递过来一张马戏团的广告传单。 明智不以为然地接过来,却突然发现,在石版印刷的广告文的背面,用铅笔潦草地写着什么。咦?奇怪!本应是崭新的广告传单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翻过来一看那潦草的笔迹,明智的表情眼见着紧张起来。 明智先生,文代夫人不要紧吧! 我的性格是一旦决定要做的事,就一定要做到底! 似曾见过的笔迹,果然虎和豹联系在了一起。这是“人豹”惯用的奇异的通信手段。 “喂!等等!这不会是你写的吧!” 在明智锐利的目光唬视下,虎男一边战战兢兢,一边又谄笑道: “嘿嘿嘿嘿嘿,不是我。就是刚才,一位不认识的先生让我这么做的。他叫我在那个小巷里等着,说一会儿会有一个这样这样子的人经过,你就把这个交给他。他就用铅笔在传单的背面写了点什么。” “那人什么模样?” 明智追问道。 “是位很有派头的先生。穿着西装,30岁左右……” “脸呢?他的脸你还记得把!” “嘿嘿嘿嘿嘿,那倒不是很清楚。那位先生很奇怪哟!因为他好像不想让我看到他的脸似的,面对面的时候,总是用手帕从鼻子捂住下面。” 化妆广告人看上去像是一个和他威严的将军胡须不相称的稀里糊涂的人。一定是收了点钱,很乐意地做了这件事。 “‘哼!看来你还不知道人豹的传闻吧!” “啊?您说是人豹?” 虎男发出惊讶的声音。无论多么糊涂的人,也是不可能不知道那可怕的背人的名字的。 “是啊!托你做这件事的人,也就是那个人豹啊!”明智恶狠狠地说道, “那家伙拐到哪边去了?” “这边!” 化妆广告人战战兢兢地指了指前面的街道。 “他走得很急吗?” “是的,他一路跑着拐过去了。那么,那就是传闻的人豹吗?太可怕了!啊!太可怕了!” “可能那边有车子在等着的吧!” “嗯,可能吧!好像是的。不过,即使不是乘车子去的,也已经过了好长时间啦!他没理由在这边磨磨蹭路的。嘿嘿嘿嘿嘿,那就再见了!” 虎男一种极愚钝的语气嘟哝道,旋即重新把虎头套上,慢吞吞地离去了。 明智小五郎不得不迅速考虑下一步应该采取的行动。但是,在考虑的同时,他忽然感到了背后的空虚。是一种令脊背阵阵发冷的空虚感。 当地意识到那暗示着什么的时候,不由得大吃一惊地转过身来。结果,果然不见了背后本应在的身影。“女壮工”打扮的文代夫人,就仿佛蒸发了一样,从谷底的小道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了。” 明智立即产生出这样的直觉。如果不是那样,文代夫人是不可能不打一声招呼就从他的视线里消失的。 红色的广告传单背面写着“文代夫人不要紧把”但当明智看到这句话的时候,文代夫人已经并非“不要紧”了。 可是,这件事从头到见到底是用什么样的手段,在大白天拥挤的人群中得以进行的呢? 不管“人豹”是多么胆大包天的魔术师,果真会发生这样的事吗? 熊 当明智追在化妆广告人的后面从小道里拐入后街的时候,“女壮工”打扮的文代夫人慢了一步,正好走到小道的中间部位。 路边的一个角落里,有一排低矮的铁栏杆,从那儿有个狭窄的水泥阶梯像阴森的洞穴似地在遇到建筑物的地下。那是开在电影院地下室里的地下酒馆的人口。 文代夫人刚从那个栏杆旁走过,从洞穴的阶梯下面嗖地窜出一条黑影,突然从她的背后担了上来。 只见文代夫人努力想要抬起双臂。但是,没来得及叫出声来,穿着黑色号衣的男子和“女壮工”模样的女人抱成一团,仿佛奇怪的偶人一样一动不动。男子的手上有一块废布头样的东西,从后面捂住了女人的嘴。 不一会,男子轻轻松松地把摊款的文代夫人背到了背上,然后旁若无人地以那样一到奇怪的样子,走进了电影街正街拥挤的人群之中。 男子是穿着肮脏号衣的民工的打扮。破旧的草帽帽檐一直垂到了鼻头,从那下面露出满脸黑乎乎的半寸长的邋遢胡子。他背着看似其老婆的“女壮工”样的女人,分开人流急匆匆地走去。而且背上的女人已处于昏迷状态,两手耷拉在男子的胸前晃来晃去。他们不可能不引起路人的注意。上张脸一齐注视着他的背影。 但是,男子好像全然不在意这些的样子,大踏步地走去。眼前是六区的派出所,有一位肤色白皙的英俊的警察正在站岗。男子以非凡的机智,停在了那位警察的正对面,招呼道: “我老婆抽羊癫疯了,真没办法。您能不能给介绍一位大夫产 警察被他这么一问,满脸困惑。 “大夫?你没有经常就诊的大夫吗?你是哪儿人?” “嗯,是三河岛的。” “三河岛?噢,是这样。这一带你没有熟人吧。如果是抽羊癫疯的话你不必担心吧!不管她,过会儿就会好的。” “但是,我想设法给她治疗一下。换了是我的话,她也不会不管我的。” 男子显得有点生气的样子。 “是吗?那么,你最好背她去福利诊所。福利诊所知道吧!在本愿寺的后面。” 警察说了这些以后不再理他。而且,男子也达到了目的。他就那样背着女人,一路小跑地穿过了电影街,便不知去向了。 当文代从麻醉中苏醒过来的时候,她已躺倒在陌生的。铺着发红的草席的、有点肮脏的房间里。 “醒来了?明智的夫人,我终于把你弄到手了!” 身穿号衣的胡子拉碴的男子,贴着她的脸,恶狠狠地招呼道。 “哈哈哈哈哈!看来脑子还没清醒呢!快,该醒了!” “哎呀!这是什么地方?还有,你到底是……” 文代夫人大吃一惊,一边急着想要爬起来,一边质问般地叫道。 “你问我吗?” 于是那男子一边玩味着对方的苦恼,一边慢悠悠地答道: “我是你熟知的人啊!听!这声音不记得了?就在前不久,我们不是还在你家的书房里谈过话吗?” 文代夫人脸色苍白,瞪大了眼睛,直盯着那张不再说话的男人的脸。 “哈哈哈哈哈!你是觉得脸不一样吧!那现在就给你看看!瞧,就是这张脸。这张脸你不会忘记的吧!” 男子把遮挡着眼睛的草帽脱下扔到一边,又把满脸乱蓬蓬的胡子一把扯下来。 “啊!恩田……” 文代夫人惊叫一声,慌忙从男子的身边躲开。 “认出来了吧!就是那个恩田哟!听说还有一个名字叫人豹吧!你们给我起了个很好的名字。呵呵呵呵!噢,文代夫人,你想逃我也不会让你逃掉的啦!还有,不管你喊多大声,这儿没有别的人家,所以不会起任何作用的……对不起,你只能听天由命喽!” 明明是丑陋的野兽,却仿佛念戏剧台词般地讲着,人豹一步步地逼近编成一团的猎物。 野兽一般骨头凸显的黑脸、闪着蓝光的巨眼、鲜红的嘴唇、磨光的锐利的牙齿,这一切慢慢地慢慢地,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特写镜头逼近文代夫人充满恐惧的整个视野。 实际上已逃无可逃。另一方面,也没指望能够战胜这个无比强大的怪物。大多数女子恐怕只能哭喊着成为兽人的饵食了。但是,文代夫人没有让他得逞。 那是一场漫长的一残酷的恶战。文代夫人美丽的面庞像拳击选手般地伤痕累累,衣服被撕成了碎片。后背一起一伏地喘着粗气,喉咙干涩,舌头像烧焦了一般枯干。这一场恶战,连人豹也搞得满脸油汗。 不用说文代夫人遭遇到了极其悲惨的厄运。但是,她没有放弃最后一道防线。她还维持着死守这道防线的余力。就连恶魔也对这样无比顽强的女人的抗抵无可奈何,只得由爱慕转为憎恶,转而采取第二种手段了。 “嘿嘿嘿嘿嘿……” 从恶魔的血盆大口中,迸发出过于亢奋的变调的笑声。 “你那是想让我早点杀了你啊!我也正是这样想的。已经计划好了。想好了一个大胆奇妙的死刑的方法。呵呵呵呵呵!文代夫人,你不害怕吗……还是回心转意做我尊贵的客人?哎,不想那样吗?” “嘿嘿嘿嘿嘿!好可怕的表情瞪着我。不过,马上那就要变成哭脸啦。到时候可别后悔哦!”人豹面对着倒伏在地的文代夫人,狞笑着侧身走到壁橱跟前,哗地一声打开橱门。只见壁橱里面有一只大木箱。是好像运送机械的包装箱那样的厚板牢固的箱子。恩田打开箱盖,从里面抓出样东西耒。 文代夫人一直深信明智的能力。如果说对手是妖魔,那她丈夫就是超人。自己绝不会被杀的。一定会得救。她坚信,名侦探明智小五郎会运用意外的手段,使不可能成为可能。绝不能没气,一定要坚持到最后关头。 但是,当听到人豹奇怪的言语,听到他似乎很有自信的冷笑的时候,她也不由得感到恐惧。就像一个外科患者提心吊胆地偷窥手术台和手术刀架一般,她不由得注视着墨橱里异样的箱子、以及从里面取出的东西。 人豹以魔术师样的姿势从箱子里拽出来的,是一个硕大的、黑乎乎软绵绵的、令人有些毛骨悚然的东西。 开始的时候,在阴暗的壁橱里面,还看不见其本来面目,不一会儿,随着那东西被拿到亮处,看出来上面有一张胜。那是一张尖尖的黑脸,闪闪发光的眼睛、无力地张开着的鲜红的嘴、突露出的大牙、还有厚厚的黑色的毛烘烘的躯体、生着利爪的四条腿。 是熊!人豹抓出来的是熊。只是,从那样软绵绵的样子来看,不是活的。那么是熊的死尸吗?不对不对,如果是死尸的话这肚子太瘪了。那么,是不是剥制的毛皮呢?不过,总觉得有什么地方跟毛皮不一样。如果是毛皮的话,不可能还保留着那样活生生的感觉。 “嘿嘿嘿嘿嘿!不必害怕。还不会吃你呢!” 人豹一边玩弄着厚密的毛皮,一边走近文代夫人。他说:“还不会吃你呢!”那么,是不是意味着什么时候这只熊还会活过来咬死她呢?怎么可能发生那样的蠢事!虽然不是那个意思,但后来想想,这句无意中的话,实际上包含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可怕的暗示。 “这是熊的衣裳。人钻到里面去,四肢着地,像熊一样。不是我钻进去。当然是你穿啦!还有,你从现在开始就要变成熊了。完全变成一个可怕的猛兽。直到死,再也不能回到人类世界。” 人豹的语调变得越来越柔和。而话的内容却与此成反比越来越可怕了。 “来吧!好孩子,乖乖地把衣服换上!先把这些破玩意儿说下来-……” 恩田令人可怕的手指,从文代夫人身上把破碎的号坎等等一件一件地剥下来。最初还试着反抗,但因为对方的目的已完全改变,也就不觉得有拼死抵抗的必要,而且首先体内所有的力量都已耗尽,根本不可能做出更多的抵抗。她恍如在梦境般地被脱掉了衣服,又被囫囵套上了一层温暖的熊的毛皮。 拉开毛皮的腹部,像衬衣似地装上了暗扣,所以穿上毛皮扣上暗扣,便活脱脱地现出了一只天衣无缝的完整的熊。人腿和熊的后腿当然形状不一致,但那一部分进行了巧妙的加工,从外面看起来,只是感觉后腿稍微粗了一点,简直和真熊一模一样。 “来吧!熊小姐,迈步子!迈一步!” 恩田一边用谄媚声说着,一边拿出了不知何时准备好的驯兽短鞭,开始猛地敲打可怜的熊的屁股。柔韧的鞭子划破空气,啪、席声响彻了整个屋子。 熊里面的文代夫人,自然不想爬出来,就那样呆着不动,于是恩田双手举起她的腰,使劲推,结果出于惰性便爬了两三步。这样重复了多次,这只奇妙的人熊,终于在屋子里绕了一圈。 实在是一种说不清是滑稽还是可怕的光景。空房一样没有家具的空荡荡的屋子里,在发红的草席上,驯兽开始了。硕大的熊在被训练着耍把戏。 被使唤着的是真正的人,一张皮下面是美丽的文代夫人的裸体。而说到驯兽师,虽然穿着号衣两脚直立,他本身却是一只猛兽。是一个生着豹眼、豹牙、豹舌、还有豹心的兽人。真是一幅山奇的漫画。人世间极恐怖极残酷的漫画。 但是,“人豹”到底想要干什么呢?单单让她穿上熊皮玩耍似乎并不是最终的目的。文代夫人的前途上,一定还有更加可怕的事情等待着她。恩田用了“死刑”这个词。那到底意味着怎样的残暴呢? “那么,今天就到这儿吧!来,来,熊小姐,要乖乖地呆在笼里面喽!” 恩田把熊赶到壁橱里,拖进了前面说过的那只牢固的木箱,从上面盖上了盖子。 “熊小姐!饿了吧!这就把你最喜欢的活兔子给你拿来。等一会儿啊!” 接着,砰地一声关上了壁橱门。 文代夫人已经无法转动身子,既看不见也听不到。只有地狱的黑暗和墓地的静寂。说到墓地,这一前也不能动的木箱里面,不由得让人联想到棺材,而且是埋在地下的棺材。 不过,总不会是把文代夫人就这样放着任其饿死吧!“人豹”的死刑不会那样简单的。啊,那家伙到底在想些什么?熊皮跟这又有什么关系呢?真想早点知道!不管是多么可怕的事情,总比不知道的好。想象不到的恐怖实在令人难以忍受。 可怕的房客 书归前言。 不见了爱妻文代踪影的明智小五郎的狼狈是理所当然的。再有名的侦探也是人。有对侯也会失策,也会狼狈。只是他的优秀之处,就在于不会让精神上的打击缠绕太久。即使失策了,最终他还是会挽回失利局面,保持充足的智力和活动能力。对于这样的人物来说,失策也非失策,狼狈亦非狼狈。 他在现场附近转了一圈,想要抓到某些线索,但当他明白没有希望之后,就借用附近商店的电话,把事情的原委急报到k警察署的搜查总部。正好警视厅的恒川警部也在,于是得以拜托他进行充分的部署。 然后他的心情稍微平静了一点,顺便来到前面提到过的六区派出所,不走运的是,和“人豹”接触过的那位英俊的警察,正好刚刚和别人换了班,明智也就无从听说患羊癫疯的女人的事了。如果明智听到那件怪事的话,就会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并采取正确的搜查方针了,只因为一两分钟的差错,就导致了不可想象的结果。 虽然搜寻文代夫人的事已由恒川警部去部署了,但以明智的作风,是不可能将爱妻的事件交给别人就不管的。他以电影街为中心,或正街或后街信步转来转去。这也证明他已失去了平日里的冷静。因为他原本不是“动脚的侦探”。 过了一会儿,他来到某条后街的蔬菜店前,随便站了下来。摆放着蔬菜的店铺前,有三四个附近的主妇模样的人在买东西。明智突然注意到,其中的一个人正在聊着一件奇怪的事情。 “那可真奇怪哟!哎!根本不让人见到脸和身子。我不是要去送三次饭吗?都是默默地打开厨房的门,把饭放到房间就走的。那可是事先特别关照的。过一会儿我不是要去取餐盘吗?再一看里面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有了,空的饭桶和餐盘整整齐齐地放在原来的地方呢!” “哎哟!那可真讨厌啊!那,你从来没见过那个人吗?” “没见过呀!新近搬过来的人啊,哎,那可是个很有派头的绅士呀。可好像并不是那个人。” “咦?这事儿好像怪可怕的。不过,哎,你怎么知道不是那个人呢?” “我见到手了呀!脸虽然没见过,只有手见到了。” “你说手怎么了呢?” “今天早上啊,我去取空餐盘,一打开拉门啊,可能我去得早了一点,看起来是刚吃完饭,和餐室之间的拉门开了一道缝,我看见了从那儿伸出来放空餐盘的两只手。那手啊,因为我开拉门的声音大吃了一惊,唰地一下缩了回去,突然啪地一声关上了餐室的门,接着传出了咕咚咕咚逃往二楼的脚步声。” “哟!那么怕人看见啊!可是,你只看倒手就知道不是那个人了?” “是啊!我啊,还从来没见过那么吓人的手呢!黑乎乎。毛烘烘的,青筋暴露,手指长长的,指尖长着三分长的漆黑的指甲。最初租那个房子的绅士绝对不是那样的人。” “真讨厌!那,那个人就呆在房子里,不出门喽!” “但是,有时候好像也出门。看起来那也是悄悄出去的,虽然从未见到过,不过有证据表明出去过,因为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两个人。好像不知从那儿弄来个女人。而且,你说怪不怪?午饭的餐盒上放了张字条。说是让我从晚上开始拿两份来。” “你打算不管他们了?” 一旁听着的主妇,压低声音,一脸认真地问道。 “我正在考虑怎么办呢。要是干了蠢事,后面可就吓人了!” “可是,这要万一就是那东西的话,”那主妇使劲凑近前小声耳语道,“要是人豹的话那不糟了?” 听到这儿已经足够了。明智突然走近说话的主妇,报出了他的真名。于是,因为那主妇已熟知最近颇具声望的名侦探的名字,便滔滔不绝地讲起来。 她是附近一家管送外卖的饭馆的主妇。说到送饭的地方,是就在四五天前才住进人的一处小出租屋,因为那房子太破旧,而且后面隔一道堵就是“花园”的动物房,两边又是某家的库房,有点阴森森的,所以很长时间都没人租。 租房的是一位独身一人的挺有派头的绅士,跟主妇约定,每天送三顿饭,不管里面有没有人,一定要把餐盘放在固定的地方便回去,绝对不可以从厨房进到里面,并且支付了一个月的定金。但是,现在住的,刚才也说了,绝对不是那位绅士。 “我去看看那房子吧!如果是可疑分子的话就立即交给警察,如果不是那样,就由我来处理好,不给你家添麻烦。怎么样?能不能带我去看看?” 被明智这么一说,主妇马上答应,走到了前面。然后又得到了屋主的同意,这样,到了出租屋的厨房门口,明智就打发主妇回去了,他一个人特别小心不让对方发现,悄悄地潜入了屋内。 房子里面空荡荡的没有家具也没有人影。他蹑手蹑脚地把楼下检查了一遍,然后是二楼。按照主妇的说法,好像可疑的男人就住在二楼。 明智乔装改扮的时候,特别没忘侦探的七件工具。小手枪就是其中之一。他在口袋里紧握着那支手枪,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以蜗牛般的速度上了破败的楼梯。 不过,这样花了很长时间,当他终于从楼梯口探出头来的时候,出乎意外的是,二楼也一样空荡荡的,一点不想有人的样子。二楼只有两个房间,打开着的隔扇的两边,看起来空空的。 也许那个怪人出去了,但不可能是两个人一起。应该至少有一个人,那个女人,是留在这里的。不,应该是被关在这里。 明智渐渐放松了戒备,趴在草席上,爬进了里面的八张铺席的房间。没有家具的空荡荡的略有点臭的房间,已经发红的草席,拉门的那边有一个狭窄的走廊,玻璃门关闭着。 明智本打算到那个走廊那儿,查看一下拉门的背后。如果那么去做了的话,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了。但是,当地来到屋中间的时候,有一个异样的声响把他吓了一跳。 他感到有什么大物件在什么地方蠕动着。绝不是老鼠之类的。他忽然注意到,右手壁橱的拉门,每发出一声声响都会微微地晃动。 壁橱里面有什么东西!当然一定是人。不过,肯定不会是那个怪人。因为如果是他的话,不可能察觉不到明智的侵入,也不会发出会令敌人察觉的响动。 那么,被关在这个壁橱里的人,一定是那个女人。一定是人豹诱拐的“女壮工”打扮的文代夫人。 明智已不能犹豫。就像前面说过的,他因为太关心爱妻的缘故,已失去了平素的冷静。他一下站到壁橱的前面,倒地拉开了拉门。 果然不出所料,里面躺倒着一个被捆住手脚、塞住嘴巴的人。但是,实在令明智,也许也会令诸位读者意外的是,那不是文代夫人。不是女的而是个男人,而且是明智熟识的人。就是最初令他卷入这件怪事的人,读者当然还记得吧!那是前面提到过的那位牺牲者歌舞剧女演员江川兰子的恋人、神谷青年可怜的身形。 就连明智也不能不对这次和这位不期而遇者异常的再见面惊愕不已。 “啊!你……” 他是想说你不是神谷君吗,但没来得及说完。 这时,隐身于走廊拉门后面的男子,穿着红黑色的对襟毛衣和土黄色裤子的拳击选手一般的大汉,迅速闪到明智的背后,使劲挥下了手里的棍棒。 明智毫无察觉地遭到了突然袭击,不及闪身,头顶被猛地击了一下。感到天旋地转一般,眼前立即变得一片漆黑,仿佛不断向地底坠去。他失去了知觉,当场倒了下去。 “呵呵呵呵呵!活该!名侦探先生!怎么这么没出息呀!” 大汉一边用鞋尖戳明智的身体,一边恶毒地咒骂。 “看来您二位还是熟人呢。正好!好好作伴在这儿睡觉吧!” 他取出准备好的细麻绳,把像死人一样的侦探的身体一圈圈捆了个结结实实,又把毛巾团成一团牢牢堵住了他的嘴。 “你就这个样子坚持到明天晚上。因为明天晚上就万事ok啦。” 那男子俯视着两个俘虏,似乎颇为得意地嘟哝道。 是什么事情万事ok呢?是说明天晚上要解决这两个人吗?还是意味着别的、更可怕的事情呢? 这个大汉到底是什么人呢?自然一定是“人豹”的手下,但从他把重要的敌人明智小五郎交给这个男人来处理这一点来看,“人豹”本身也许还有无法脱身的工作。这也不难想象。诸位读者都知道,他正守护着熊小姐。正在别的什么地方看守着熊笼。而且,一定是在一边舔着鲜红的嘴唇,一边狂笑着,马上就要准备执行可怕的死刑。 啊!文代夫人的命运会怎么样呢?可怜的她还不知道明智遭到了眼前的厄运,还在笼里,在阴暗的熊的毛皮里,望穿秋水,期待著名侦探的奇迹般的出现。 可是,这位名侦探却还在沉沉地昏睡着,不知何时能醒来。而且还被牢牢地捆绑着一动也不能动。啊!他到底能不能不负爱妻的期待呢?不管明智拥有怎样的意志力,也不管他是如何地机智,要想突破眼前的困境,可以说几乎是没有希望的。 明智小五郎啊!现在正是展现你的能力的大好机会。而且,正是在体被打倒、被捆绑、你的灵魂伪作在这个世界之外的黑暗中的现在,你必须彻底发挥出你超人的意志力,以及魔术般的机智。 你死我活 明智在漆黑沉重的水中挣扎着,越挣扎就越往泥沼中陷下去。必须救她!透过漆黑的水可以清楚地看到,文代被剥光了身体,满身是血地哭叫着。必须赶快救她,赶快,赶快!可是,越着急越一个劲儿地往水底沉。 真是长时间的殊死的搏斗,坚强的意志和睡眠细胞之间的激烈战斗。终于他能够从漆黑的水中轻松地浮出水面了,忽然又听到了现实世界的声音,是某种非常大的声响。可是,很快,他就明白了那是自己的耳鸣。耳鸣的声音慢慢降低,不久,他便发现自己正置身于除了耳鸣之外便没有任何声音的一片寂静之中。不止是声音,睁开眼睛一看,仿佛还在噩梦中一般,周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接着他感到全身有种异样的压迫感。自己就那样躺在黑暗之中,手脚一动也不能动。不,不仅身体动不了,连话也说不了。发生了奇妙的错觉。我是不是死了?是不是被埋在重重的墓碑下面了? 但是,不久,随着意识渐渐地清醒,明白了事情的经过。很显然他现在的处境很悲惨。 他清楚地意识到,他堂堂的明智小五郎,全身被绑得结结实实,而且还被堵上了嘴,正躺在丝毫没有亮光的黑屋子里。 凝神细看,不一会,在黑暗中一点一点地可以辨出些浓淡,模糊地分辨出了物体的形状。大概是白天晕倒的那个房间,什么家具也没有,有六张铺席那么大,铺着草席。一直看下去,发现在和隔壁房间交界的地方好像有什么活的东西在呼吸。感觉在轻微地蠕动。 突然,传来了那个东西好像被压住似的、轻微的呻吟……是人。一定是谁失去了自由倒在那儿。 他立刻明白了事情的经过。啊,原来是这样!神谷青年被绑着监禁在这里。一定是白天,自己意外地见到神谷青年的时候,一下子分散了注意力,挨了一台,就那样昏倒了。一定是在昏迷之中,自己也和神谷一样被绑,就这样躺倒在这里了。 “种谷君。” 他不由得叫了一声,但那只是可怜的呻吟声。嘴堵着。嘴里被堵得牢牢的。 于是,他挣扎着身体,希望哪怕是爬到神谷旁边,再想办法解开绳子,但是,发现绳子的一头系在柱子上,越挣扎绳子勒得越紧。 是行家绑的。明智很清楚,在行家手上,一根绳子能发挥出多大的威力。解开它不是智慧的问题,腕力对于行家绑的绳子也无济于事。 他已经停止了无济于事的挣扎,尽量采取舒服的姿势仰卧着,闭上了眼睛。 漫长的一夜。 其间,梯子嘎吱嘎吱地响了两次,一个不认识的大汉从楼下上来巡视了一下被监禁者。 每次都点亮了从天花板上垂下来的电灯。 那家伙身材魁梧,穿着颜色鲜艳的衬衣,大概有六尺高。满脸胡子拉碴地像一头熊。当然这一定是“人豹”请的地痞。 “醒了?” 男子俯视着明智的脸,笑着说道, “呵呵,侦探捡了条命啊。好了,晚安。” 他恶狠狠地说完,啪地熄灭了电灯。 不久天亮了,从木板套窗的缝隙间开始射过明亮的光线。房间里的光亮如傍晚一般。然后又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看守的男子天亮了之后又来了两三次,但只是直盯盯地看着两个被监禁者,又默默地下去了。他的右手上拿着的手枪闪闪发光,似乎在威胁:如果敢哼一声的话就开枪。 如前所述,这座空房子虽说是挨着浅草公园,但却在一个特别冷清的地方。后面隔着砖墙是动物园;两边是没人住的非常荒凉的临时帐篷似的建筑;前面的路上,一边又是大饭店的后院,没有游客通过。即使稍微大声点喊叫,经过木板套窗和玻璃门,能不能顺利地被行人听到还不一定。而且被监禁者还被死死地堵住了嘴,即使从缝隙中叫出声来,大概也只能发出像垂死病人般的呻吟声。 不久,估计是临近中午的时候,前面提到的那个像猛兽一样的大汉一手拿着手枪,一手拿着两只牛奶瓶,嘎吱嘎吱地上来了。 “侦探先生,还有那位老兄,我有件事跟你们商量商量。” 男子蹲在屋子中间,直盯盯地俯视着两个人的脸,声音嘶哑地开始说道。 “我可不打算杀你们呀。你们一定饿了吧!看在你们非常老实的份儿上,我想请次客。但是,我话说在前头,我给你们取出堵嘴的东西,你们可不许随便大声喊叫!不过,你们要是使劲喊的话,我就砰地给你们一家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我也尽量不想杀人,想干得圆满一点。怎么样?能发誓不大喊大叫吗?那样的话,我就让你们喝牛奶。” 遗憾的是,明智和神谷都饿了,只能接受男子的慈悲。而且,明智还有事想借着取出堵嘴物的机会问问他。 “嗯,两个人都不出声?好吧,那么我来给你们把堵嘴的东西取出来吧!” 男子抱起两个人,把他们的上半身各自靠在系着他们的柱子上,给他们取出了堵嘴的东西。 “哈哈哈哈哈!用不着那么担心。我不会大喊大叫的。我可不想让人看见我这副惨相。来救我,我反而觉得难堪。你放心吧!” 明智看到对方仍然警惕地握着手枪,便笑着说道。 “嗯,是吗?确实是那么回事。堂堂的明智,竟然是这副样子的话。” 男子恶狠狠地说着,放下了手枪。“我想问你点事,在此之前,请先把那个给我们喝了吧!嗓子渴得不行了。” 明智和神谷挨个从男子手中各接过一瓶牛奶,咕嘀咕嘀好像很好喝似地喝完了。神谷青年筋疲力尽,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说话的只有明智。 “啊,谢谢。真好喝啊!那么,首先我想问的是,昨天把我引到这里来的饭店的老板娘,大概是你们一伙的吧!我所说的‘你们’,也就是指‘人豹’的同伙。” 听到这些,大汉在嘴角上嘲笑道: “哼哼,现在明白了?晚啦!这么说你昨天整个晚上都在等着有人来救你了?哼哼,你想得也太美了!” 实际上,明智一直觉得那很奇怪。他认为那个老板娘若是知道他进了这座空房子却总也不出去的话,一定会把这事报告警察局的。可是,看到怎么等也没人来搭救,就只能想到那个老板娘本身就是赋的同伙,为了把明智引到这座空房子来,巧妙地演了一出戏。当时所谓跟房主打好招呼的事,一定也是胡扯的。 “嗯,干得不错。那个女的是个很出色的演员哩!” 明智感慨地说道。 “那么,这间房子是你租的喽?我还以为恩田本人在这儿呢!” “就是要让你那样觉得。否则,野兽就不会上钩啦。我就是这间房子的主人。除了我之外,连只小猫崽也没有。” “噢,你一个人啊!那么你不害怕吗?不管怎么被捆绑,我可是明智小五郎啊!” “啊哈哈哈哈,别吓唬我。我可不是一个人哟!这里还有一个,虽然个头不大,却是个可怕而强壮的伙计。不管你是多有名的侦探,我也不会让你动一动的……我可是不要命的汉子哦!” 男子一边把小手枪放在手掌上轻轻地掂着,一边得意洋洋地答道。 “那,你到底要把我们怎么样呢?恩田怎么命令你的?吩咐你把我们两个都杀了吗?” 明智以嘲笑的口气问道。 “嗯,总之好像会是这个结果。不过,不是现在。嗯,大概傍晚之前还不要紧。” 男子露出牙齿,恶狠狠地宣布。 “噢,傍晚之前?” “嗯,傍晚之前,人豹那边还有脱不开身的事情。就是那个‘你死我活’的决斗。” “你死我活’?” 明智一脸奇怪的表情,机警地问道。“你死我活”,对这句话好像有点什么印象。 “啊哈哈哈哈!我不是说这个的。什么呀,总之,就是说在傍晚之前你们的性命都没事。就这些啊!” 他急忙想掩饰过去,可是明智是不会把这样重要的话当耳旁风的。他想那句奇怪的话会不会暗示着爱妻文代的命运呢?好像只能这样认为。可是,到底是什么样的命运呢? 他定定地凝视着空间,绞尽脑汁地急着要想出什么来。长久的沉默。似乎眼看就能想出来,似乎马上就能触及,可是却怎么也浮现不出来的一样东西,他拼命地想要把它想出来。 金嘴香烟 但是,不久,明智苍白的脸上唰地涌上了血色。一定是明白了什么。接下来的一瞬间,他的眼中浮现出恐惧的焦虑。这样可不行,文代很危险。可是怎样才能够逃脱如此严密的监视呢? “但是,哎,我可不打算在这儿一直呆到晚上啊!” 突然,明智微笑着说出这句话来。 “喂喂,别瞎耍威风了。说什么不打算呆在这儿,我就要你呆在这儿,你又有什么办法?” “是这个绳子吗?” “嗯,那也是啊,不管什么解绳索的高手,只是这根绳子,也不是能一下子就解开的哟。” “还有,是那只手枪吗?” “嗯,是啊,是啊,这个小伙伴,感觉真不错呀。要取你们两个的命可一点也不麻烦啊!” “我都吓得发抖了。啊,真可怕,真可怕。那么,我还是老老实实地躺在这儿吧。” 明智奇怪地笑出来,忽地躺下了。 “真是个讨厌的家伙……不过,要是这么老老实实的话,我也没什么别的意见。来吧,虽然你可能挺不舒服的,还是让我把它塞上吧!” 男子拿出结结实实团成一团的布手巾,准备再次把他的嘴堵上。 “喂,哎,塞上之前,我有一个请求。” 明智依旧微笑着说道。 “什么?” “你没带烟吗?吃得太饱,现在想抽一根。麻烦你了,清顺便让我叼支烟吧!” “嗯,烟吗?真佩服你!不愧是有胆量。小事一桩。但是,不巧,抽完了。我刚才也特别想抽一根,又不能扔下你们出去买。对不起,你就忍忍吧!” “啊啊,这太遗憾了……等等!喂,有了有了!我的内口袋有个烟盒。里面应该还剩下两三根。对不起,伸进口袋里把它拿出来好吗?当然得给你一根步!是m-c-c哟!” “嗯,m-c-c可不能错过。好久没见过了。好好,马上就给你拿出来!” 看来男子非常喜欢吸烟,喜笑颜开地把手伸进明智工作服的内口袋。从脏兮兮的工作服中掏出一只银烟盒。还有一件东西,是一个高级的、大的万能刀也喀嚓喀嚓地被一起拽了出来。 “啊,你竟带着这种东西。真危险其危险!把它放到我这儿吧。” 男子把万能刀放在旁边,然后啪地打开了烟盒。 “啊,还是金嘴的呢!现在正流行呢!而且,里面只有两根了。” “两根也行呀!我一根,你一根。” “嗯,我忍着点咱们和和气气地一人分一根吧!虽然也可以两根都没收了。” 从刚才说话的样子就看得出来,这个拳击选手模样的大汉,看起来不像坏人,还挺好。 他往躺倒在地上的明智的嘴里塞了支金嘴香烟,替他点燃了火柴。 “啊,辛苦辛苦,味道真好啊!你也别客气,来一支!” 明智一边把蓝色的烟雾吹向天花板,一边叼着烟愉快地让道。 男子看来非常喜欢吸烟,一闻到烟草的香味,就再也忍不住了,自己拿出一根金嘴,点上火,急忙吧哒吧哒地吸起来。 “哎,哎,你知不知道z马戏团?” 明智开始随便地聊起了家常。 注意看一看的话会发现,奇怪的是,他毫不吝惜地把m-c-c的烟呼呼地都吐了出去,完全没有深吸进去。根本不像是真正想吸烟的样子。 一听到z马戏团,男子不知为何紧张起来,不太巧妙地答道, “那种马戏团,我可不知道。” “是吗?我还以为你大概会知道呢。” 明智眯缝着眼睛,从睫毛间定定地观察男子的样子。 男子沉默着,使劲地吸烟。语气非常悠闲轻松的谈话,不像是敌我双方对立的紧张的情景,某种慵懒、微暖的气氛包围着房间。过去了一段催人入睡般的时间。 “哈哈哈哈哈,老兄,快到分手的时候了!” 突然,明智吐出没吸完的一截烟,低声笑着说道。 可是,那个男子对这句大话已经无力回击了。 他拿着香烟的手耷拉着,张着大嘴,在浓浓的春霞中愉快地打着盹。已经呼呼地入睡了。 “神谷,闲话以后再说。我们得救了。他睡着了。” 明智用完全不同于刚才的紧张的声音,招呼着旁边的青年。 因为疲劳而瘫软了的神谷青年,听到明智的这句话啪地坐了起来。 “那,刚才的香烟里有……” “是啊。我从来没忽略过不时之需。我的内口袋里面任何时候都一定会装着两根加有强力麻醉剂的非丝特明丝塔或是m-c-c牌的香烟。我一点也没把烟吸进去。可是,这位先生却很谗烟,全都使劲吸进去了。马上就这样了。再跟他端地也不会醒的。” “啊,是吗!” 神谷对名侦探的准备大为感叹。 “那么,这绳子怎么办呢?” 他还是一副怀疑的神色。 明智用眼神指示他看“那个”,然后突然趴下,胡刚才男子从他的口袋里掏出放在草席上的万能刀蹭过去,终于用嘴叼住了它。 然后,把刀把手靠在杜子的一角,灵巧地打开了刀,用白牙牢牢地支住刀柄,开始自己喀哧喀哧地磨蹭胸前的绳子。 恐怖的猛兽团长 转眼间主客颠倒了。明智费尽心思地解开了自己的绳子,又解开了神谷青年的绳子,接着反过来又把蜷缩在那里酣睡的大汉一圈圈捆了个结实,还堵上了嘴巴。 完了之后,明智从右边的口袋里掏出了方才就急于想看一眼的一样东西。不是别的。就是昨天与文代走失之前,从留着威严的将军胡子的化妆广告人那儿得到的、揉成了一团的红色广告传单。传单的背面,用铅笔潦草地写着那篇“人豹”的挑战书。 在“人豹”手下的大汉顺口说出“你死我活”这句奇怪的话时,他就在模糊的记忆中努力地搜寻,总觉得在什么地方看到过这句话,最后终于想起了那件事。那句话用大号铅字醒目地印在那张红色广告传单的正面,当时自己看了一眼便不以为然地操成了一团。明智小心地展开皱巴巴的传单确认了一下。那上面印着如下一段措词蹩脚的文章。 你死我活!! 印度猛虎与北海大熊的大决斗!! 我们z马戏团几天之后就要告别东京市民了, 临别之际,为了答谢厚爱,从x月x日下午一时 起,特别邀请猛兽团长大山亨利先生演出,敬请观 看印度产猛虎与北海大熊的、你死我活的、鲜血淋 漓的猛兽大格斗。说什么也是猛兽之间的争斗,必 有死伤,错过了这回下次就看不到如此凄惨绝伦的 大场面了,届时热切期望全体市民前来观看、声 援。 广告的上面印着一个奇怪人物的大大的照片,下面标注着“世界级别的猛兽团长大山亨利的肖像”。左下角还有虎和熊的决斗插图。 明智昨天光注意后面的挑战书了,没仔细看广告,更没注意猛兽团长的照片。现在一看,这太不可思议了,那个作为大山亨利先生被刊登出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昨天那个留着将军胡子的化妆广告人!世界级别的团长自己扛着广告旗,发传单,在浅草附近溜达,这是多么虚假骗人的把戏啊! 明智仔细地盯着那张奇妙的照片,不一会,好像明白了什么似地突然把广告传单拿到神谷青年的眼前,慌张地问道: “神谷君,这个,请你好好看一下。从这张照片中你不能发现什么吗?这个人体有印象吗?” 神谷被明智气势汹汹的样子吓了一跳,拿起广告传单,盯着那张照片看了一会儿。 “经你这么一说,我还真觉得好像见过。可是……” “没想起来吗?那么,你想象一下把那个黑色的将军胡须取下来,代之以嘴上的白胡子,还有浓密的下巴上的白胡子。没见到过这样的老头吗?” “嘴上的白胡子和下巴上的白胡子……啊,是的。跟他一模一样” 神谷的脸上愕然变色。 “是思田的父亲吗?” “是的,是的。一定是他。可是,为什么……” “我猜可能是这样。我还没有正面见过思田的父亲,所以问问你。果然如此。神谷君,这家伙昨天化装成广告人在浅草电影院旁边等着我们。然后,他把我引到后街,给我这个挑战书样的东西,趁着这段时间,他的儿子“人豹”拐走了我的妻子。” “啊!竟然发生了那种事?终于连您的夫人也……那必须赶快救出她来。” “我也在考虑这个。” “被他带到哪里去了呢?依你看呢?” “我想就在这个z马戏团里。” 明智脸色苍白地回答。 “哎?马戏团里?” “而且,我突然想到了一件可怕的事情。哈哈哈哈哈,什么呀,我可能有点神经衰弱了。不过,万一。啊,真可怕 连明智都感觉到可怕的,这一恐怖颤栗的事情会是什么呢? “什么呀?发生什么了?” 神谷青年担心地盯着侦探的脸。 “不,现在请你不要问。说出来都很可怕,但我必须马上去。不过,还来得及吗?” 明智看了看手表。幸好没坏,还在继续走。 “差5分钟1点。不能在这儿呆着了。神谷君,以后再告诉你为什么。请跟我一起来。” 说着,他已经跑下了楼梯。神谷青年也跟在后面。出了大门急奔浅草公园,在入口处打了个公用电话,当然是打给k署的搜查总部。正巧恒川警部在并接了电话。明智在电话里简短地商讨了一下文代的去向、“人豹”的活动场所,以及进攻方法的问题,说完便跑出公用电话亭,奔到大马路上,拦了一辆出租车。 马戏团 东京市民生活的触手伸向了田园农民的生活之中,在市民、农民以及小工厂的工人杂居在一起的东京西南一角m小镇的那个以满是灰尘的旧家具闻名的广场上,有一个已经演出了一个多月的大马戏团,它的名字d4z马戏团。 这个马戏团的大帐篷的正面,从昨天开始突然悬挂出了一块阴森可怕的广告牌。整个5米多见方的大广告牌上,用浓重的胶画颜料画着黄黑相间、斑纹美丽的猛虎与乌黑的大熊格斗着的凄惨的场面:双方用后肢站着,尖锐的爪子扎入了彼此的肉里,互相张着血盆大口,雪白的牙齿咬在一起,浑身上下沾满了血。 “听说虎和熊将格斗到一方死为止。” “是你死我活的一场决斗呀。” 广告牌前的人堆随着可怕的杂耍时刻午后1点渐渐临近而一刻一刻地增加着数量。 “来,快进快进!虎和熊和格斗快开始了!要是给看漏了,那就再也看不到啦!可以一直谈到子孙后代的话题呀。” 出入口处,身穿马褂的男子满脸通红地嚷着。 观众鱼贯而入。一进这出入口,只见除了往常的观众席以外,还有到马戏的练习场内为止铺满了席子的临时观众席。放眼望去全是人头,帐篷里挤满了观众。不久,人们寂静下来,心情激动地期待着即将开始的异常的杂耍节目。 正面的高出一层的舞台上若无其事地垂着旧的天鹅绒带花厚幕,掩盖着一定在其后面的情绪激昂的动物。茶褐色的垂幕上浮现着用金丝缎子绣上的z这巨大的文字。 “咣、咣、咣……” 突然响起震耳欲聋的锣声。 稻浪起伏一般的观众席上响起了一阵喧哗,随后各处又响起了咳嗽声。不久,这声音也忽然止住了,广阔的帐篷下鸦雀无声。 垂幕嗖嗖地卷了上去。 舞台中央站着一个异样的人,身穿威风凛凛的红色金丝缎子上衣、天鹅绒裤子,头戴同样闪闪发光的天鹅绒帽子,俨然是一到西班牙斗牛士的装扮。并且在这人的脸的正中,漂亮得非常令人吃惊的,翘到耳旁的乌黑的将军胡子每当说话的时候轻微地跳动着。此人就是猛兽团长大山亨利。 他一面双手玩弄着抽打猛兽用的鞭子,一面用与将军胡子相称的装模作样的口吻讲了一阵子开场白。 “……好,我这就把两个笼子紧紧贴在一起,打开中间的门,让虎与熊在一起。” 他用鞭子指向舞台后方,带车轮的两个笼子看上去很深很深且很昏暗。其中一个笼里,一只精悍的虎一边慢慢吞吞地在狭窄的铁律间来回走动着,一边不时“嗷”地发出可怕的咆哮。另一个笼里,比虎大一倍的大黑熊,哎,它是多么地没有志气呀,以一副害怕得不得了的模样缩在角落里,完全是一副惧怕到了极点的样子。 “……熊是个胆小鬼,但观众们,你们不必担心,即使看上去那样,但一旦遭受袭击,它会立即露出本性,猛然站立起来。熊最初恐怕会使用强有力的一手吧,但虎将会咬住不放,充分发挥它的尖锐的牙和爪吧。在它们乱作一团的过程中,必定有一头猛兽会受伤,一旦看到了血,饥饿的它们就会突然间更加凶暴起来,最终会不咯吱咯吱地断裂敌人的喉咙绝不罢休。” 将军胡子的驯兽师说到这儿停了一下,像是确认他的口才的效果似地静静地环视了一下场内。 “观众们,你们真是走运的人,你们马上就会看到一头值1万元的猛兽从受伤、倒下、被撕破皮、被撕裂肉到变成骨头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光景。不不,观众们,不仅仅如此。猛兽会哭喊,会疯狂地逃窜。啊,它会像人一样,像纤弱的美女一样大声哭着求救。在大家面前不知道会呈现出一副多么美丽、多么凄惨的光景啊!凄惨绝伦,非常珍奇,恐怕是诸位观众连做梦都想象不到的!” 胡子驯兽师顺口说着莫名其妙的话。只是为了让观众恐怖的夸张呢还是他的这奇怪的话里隐藏着真实或是可怕的意思呢? “那么,我的长长的开场白就到此为止,下面将是你死我活的格斗。请大家观赏猛兽血战的实际表演吧!” 斜举着鞭子,装模作样地鞠了一躬以后,金光闪闪的驯兽师便退到舞台一角,对舞台布景员使了个眼色。 “哐、哐、哐……” 又响起了锣声。 跑到舞台上来的八名男子,两个笼子各有四人咕噜咕噜地滑动着定于,将它们拉到了舞台前方,随后将笼与笼紧紧贴在一起,严严实实地锁了起来。 大山亨利又前进了一步,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于是,笼与笼之间的两扇门被男子们哗啦哗啦提了上去,顷刻间两个笼子变为了一个。 刚好在这个时候,明智小五郎和神谷青年在浅草公园分的大街上叫住了一辆出租汽车。 “去m小镇。车费无论多少都出。给我用5分钟时间开到那儿!” 明智一上车便大声对司机说道。 “5分钟?不,这不行,开得再快,也要花10分钟呀。” 但司机是个还很年轻、看去很是灵活的人。 “无视速度规定也没有关系。我是警察方面的人,绝不会给你添麻烦。” “不过,在市内开得再快,前面也会堵住的呀!” 司机已经一面加速一面大声回嘴道。 “好!那我就带悬赏。每超过前面一辆车子就付10元钱。” “10元?知道了。不过,老爷,也许会超过几十辆呢!回头可不许说这是开玩笑呀!” 刹那间车子如箭一般飞奔起来。 行人如急流一般向后方流去,啊,一辆又一辆的电车。汽车、卡车都擦着车身被抛向后方,无视十字路口的信号灯也不是一次、两次。 “喂!等等!” 警察张开大手大声嚷着,但他通红的脸眼见者变得小小的远去了。 在舞台上,变为一个的笼子里,两匹猛兽继续相持着。说是相传,但熊依然是刚才的那到模样,依然低着头一动不动地蹲在那里,像死了似的。与此相反,精悍的点却一面表情丰富地转动着它的长尾巴,一面低着头缩着身子,奏响了袭击的前奏曲,呼噜噜地发出着低沉的吼声。 “熊,熊,打起精神来!” 观众席的一角响起了奇怪的助威声。 “老虎,干掉它!喂!扑上去!” 另一声援以定调的声音响彻帐篷。 但猛兽怎么也不受观众怂恿,依然对持着一动不动。但人们感到猛虎的吼声渐渐地、渐渐地在高起来。 从忍耐不住的观众席上终于响起了怒涛般的喊声。 “干!于!……” “干掉它l……” “加油!加油!加油……” 观众比猛兽先兴奋了起来,大帐篷下已经群情鼎沸。 待机不动的猛虎怎能不为这骚扰所刺激呢!它刹那间像弓一样缩起身子,旋即变成一发巨大的子弹朝熙扑了过去。 “哇——!…” 帐篷下响起了喊声,观众一齐站了起来。但多么扫兴啊!大能完全没有抵抗,被虎一下子击倒后就那样四肢向上,仰卧在笼子里了。 “熊,打起精神来!” 由于对手毫无抵抗,虎反而害怕起来似地又退到了原来的位置,摆出了第二次袭击的架势,一动不动地窥视着敌人的动静。 于是,直到这时为止只觉得是睡着了或是死了似的大熊开始仰卧着动起四肢来,并且好不容易从正面坐了起来,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老虎。啊,这是怎么回事呢?熊发了疯似地开始凄惨地挣扎,企图从笼子的缝隙间逃到外面。与此同时,观众席上不知从什么地方隐隐约约传来了令人寒毛凛凛的女人的惨叫声。 但情绪激昂的观众们还没有察觉这惨叫声,因为那声音太微弱了,根本无法在骚乱中听到它。 熊一知道不能去笼子外面,就立即用后肢站起,又蹦又跳地开始狂舞起来。它边舞边在不太大的笼子里纵横奔跑。 其间断断续续传来奇怪的女人的惨叫声,那声音一声比一声悲哀。 “喂,不是哪儿有女人在哭吗?” “嗯。是的,我也从刚才起觉得奇怪。” 在观众席的骚扰中,到处有人这样叽叽喳喳地低声交谈着。 好一阵子被熊的这副狂态吓呆,好像忘了攻击的猛虎也没有总是呆着不动。岂止如此,敌人的狂态变成了强烈的兴奋剂,刺激了它的斗志。 “嗷” 刚响起一声凄惨的咆哮,虎就像箭一样尝试了第二次突击。 刹时间黄色与黑色变成一团,在笼子里来回滚。 “哇——!哇——!” 观众席上响起了喊声。但是,刚才的悲哀的女人的叫声穿过这喊声,尖利地、轻微地穿通了观众的耳膜。 啊,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在什么地方哭喊着呢?人们甚至开始产生了幻觉:那会不会是可怜的大熊在求救,在发出尖叫声呢?不过,总不会是那么大个头儿的猛兽会发出女人般的哭声呼。 “嘎” 明智他们乘坐的汽车发出悲鸣般的刹车声,紧急停了下来。 “喷!来货车了!” 司机恶狠狠地咂了咂嘴也是理所当然的。原来他们的面前长长地横着黑黄相间的路障,在那一侧乌黑的火车头喘吁吁地拖着几十节长长的货车,车厢正咯噔咯噔地悠闲似地通过。 “啊,糟了!种谷君,真不走运,你瞧,已经1点过15分钟了。说不定赶不上了。” 明智脸色苍白,两眼发红,呻吟似地说道。 但神谷青年没有明白这话的意思。 “从刚才起我一直想问你,我们到底去哪儿?你说赶不上,是赶不上什么呀?” “是我内人的生死关头。她将被杀死。身为侦探却救不了一个老婆。……畜牲!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要救给你看!” 他充满着火一般的敌意,斩钉截铁地说道,但紧接着又由于不安和焦虑而垂头丧气了。 “啊,但说不定不行了。……这长长的货车也许象征着我的厄运。” 美丽的半人半兽 在马戏团的舞台上,鞭子啪啪地响着。笼子的一旁有一样闪闪发光的金色的东西,那就是负盛名的猛兽团长大山亨利的一副与斗牛士一摸一样的装扮。他的右手每次刷拉一下切开空中,使饥欲饮血的猛兽越发疯狂的鞭声便响彻笼子上空。 “老虎!老虎!你磨蹭什么?吃掉它!干掉它!” 舞台上响遍喝醉了似的破锣噪音。 “打倒它!……” “打起精神来!……” 像合唱队一样响起了一声声尖锐的声音。 但不胜奇怪的是,穿过这些怒吼声,不知从什么地方断断续续传来了与这场景极其不相称的、使人感到马上就要死似的不吉祥的女人的惨叫声。 在笼中滚成黄黑一团的两头猛兽不久忽然分开了。但大熊仿佛昏了过去似的倒在笼里一动不动,看上去好像只是虎在任意扑过去,又任意躲闪似的。如果把虎比作是一只猫,那么身体有它两倍大的能只不过是一只老鼠而已。它缩着身子,任对方戏弄着。 虎一面用它闪着蓝光的眼睛快乐地望着这个大失败者,一面不停地在它身边转着。边走边张开血盆大口,暴风雨般地咆哮着。 猛兽团长的柔软的鞭子包含着某种意思,不停地响着。与刚才迥然不同的,听来好像是奇妙的笛声一般的切断空气的声响将观众席引向了兴奋的顶点。疯狂的喊声像海啸似地朝着舞台的笼子拥去。 虎的眼睛一刻一刻地增加着凶暴的光芒,嘴边的丑陋皱纹歪扭得更丑更丑了,并且它那饥欲饮血的白齿仿佛越来越长、越来越锐利。 那是快得连眼睛里都没有停留的一瞬间。虎的牙齿扎向了仰着倒在笼子中挣扎着的熊的喉咙,坚韧的肩头的肌肉咕喀咕喀地在隆起,粗粗的脖子像钢铁的机器似地左右晃动着。 观众席上的人又一齐站了起来。对失败者熊的声援有好一阵子震撼着大帐篷。 但能不中用地始终没有抵抗。多么胆小的猛兽啊!只是等候着它真的火起来的观众们不能不对这过于出乎意料的事感到失望。 “喂,我说,好奇怪呀!那头熊喉咙被撕破成那个样子,可不是一点儿也没有出血吗?” 最前列的观众中响起了这样的哆哝声。的确,从熊的喉咙处没有流出一滴血来。虎牙扎进了月牙形地白毛处,可以清晰地看到,虎每摇动一下头,那块的皮肤便嘎吧嘎吧地裂开去,但看不出有流血的样子,只能说这太奇怪了。那是剥制的能的标本吗?不,不,哪去呢!剥制的动物标本哪能那样又是挣扎又是四处逃跑呢! 但奇怪还不止这点。不久,在前列的观众中间发出了异样的喧嚷声。集中在大熊咽喉处的千百只眼睛开始疯狂般地放射出熠熠光芒。每个人都好像快要发疯了。人们不寒而栗,像是被可怕的恶梦魔住了似的。 “那是什么呀?啊?那究竟是什么啊?” 最前列的商人模样的男子紧紧抱住旁边的青年,一边哆嗦着一边脱口说道。 瞧!熊的咽喉处被锋利的牙齿撕裂的表皮,不是随着虎的下颔的后退嘎吧嘎吧地翻卷起来了吗?而且不是既没有流一滴血又没有出现红红的肉,只是白白的,不,毋宁说是苍白的一种光溜溜的东西出人意料地从它下面一寸一寸地暴露在观众的眼中了吗? 由于熊的皮肤出乎意料地毫不费力地翻卷了起来,所以虎觉得新奇起来,不停地倒退着。于是,随着它的力量二仿佛事先做好了一条裂缝似的,熊的皮肤被一字形地从喉咙到胸部,从胸部到腹部撕开了。随着一点点地被撕裂,皮肤内的白色的光溜溜的东西眼见着越露越大。 一齐站起的观众们已经连咳嗽都不咳了,像化石一样一动不动。与刚才的喧嚷相反,大帐篷下像是昏迷过去了似的变得鸦雀无声,只是他们的千百张手掌里慢慢地渗出着粘粘糊糊的油汗。 长长的货车好不容易从明智小五郎和神谷青年同乘的汽车前面通过。道口染成不同颜色相同的横条纹的路障刚倏地升起,等得不耐烦的一群汽车和自行车便争先恐后地动了起来。 “喷,让我们等了整整3分钟。” 司机咂了一下嘴,踩下了油门。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的同时,汽油的烟倒灌进了车内。汽车推开碍事的自行车,越过了凹凸不平的铁路轨道。 明智脸色苍白地凝视着前方,不再说话了。浑身直打哆嗦,好像不只是因为汽车震动的缘故。插在口袋里的右手几乎无意识地跑到了膝盖上。那只手紧紧地握着一支柯尔特式手枪,以至于手心里都微微出汗了。 神谷青年斜眼目不转睛地望着这一使人感到可怕的武器,但没有说一句话。他记得刚才明智在缚住“人豹”部下的那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时从他口袋里拔出了这支手枪,放进了明智自己的口袋里。 车子又以可怕的速度,一辆一辆地超过了前方的汽车。眼底里是一条平坦的笔直的大道,在它遥远的那一头,可以望见像是大气中的水母似的孤零零地浮现在天空中的小小的广告气球。 圆圆的气球下,红点点一样的东西在随风飘扬。一定是广告文字。但汽车的速度如疾风一般,眼见着那些红点点逐渐变为7号铅字般大小,随后又变为8号铅字、9号铅字般大小,不久扩大到了从摇晃的的车中也能看清楚了。 “猛兽大格斗……z马戏团” 啊,那是他们要去的z马戏团的广告气球。那个广告气球下面的帐篷里头,一定演着杂耍。 在舞台的笼子里,熊的皮能剥的几乎都剥了。仿佛剥桔子皮似地毫不费力……哎,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 鸦雀无声的观众不能不怀疑起他们自身的眼睛来。我现在真的还没有睡觉吗?不会是在看什么意想不到的幻觉吧?这种岂有此理的事情果真舍在现实世界里发生吗? 在笼子中,连引起这种事情的老虎也愣住了,吓得逃到一侧的角落里,把身子缩成了一团。 只见笼子中央上半身雪白下半身漆黑的妖怪一样的一个东西刷地站了起来。但那是多么艳丽的妖怪啊!从熊皮中露出来的又白又光滑的,是人的皮肤,而且是年轻美丽的女子的皮肤。 蓬乱的头发,泪流满面的脸,胞和胳膊全都裸露着,只是幸好下半身缠绕着厚墩墩的熊的毛皮,所以女子没有到更丢丑的程度。果然,熊几乎是件剥制的标本,只不过是里面包着活的美女而已。 但观众们被这白日的妖怪夺走了魂,没有能立即察觉出来。如果说有陆地上的人鱼,那么它就是名副其实的陆上的人鱼。只能觉得它是美女与野兽的混血儿,美丽的半人半兽的妖怪。 美丽的妖怪娇艳地笑着。不,是用笑一样的嘴形哭喊着。她在最初站起来之前由于麻醉剂而失去了知觉,但在她突然醒来时,映在蒙着熊的头上的两个玻璃球里的,是向他扑来的一头猛虎。她半疯半狂地四处逃窜着。边逃边哭喊着求救,那蒙在头上的毛皮中的哭声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似的,从刚才起一直使观众们感到一种异常的不安。 观众中有省悟到的,也有没有省悟到的,但他们一样回想起来的,是刚才大山亨利的奇怪的开场白。 “猛兽会哭喊,会疯狂地逃窜。啊,它会像人一样,像纤弱的美女一样大声哭着求救。在大家面前不知道会呈现出一副多么美丽、多么凄惨的光景啊!凄惨绝伦,非常珍奇,恐怕是诸位观众连做梦都想象不到的!” 人们想起了开场白里有这种捉摸不透是什么意思的极其奇怪的词句。对!那就是意味着这件事。这么说来,熊的皮被剥掉,从中跑出美人来,这都一定是事先计划好的。做唬人的广告说什么“你死我活”的决斗,其实给你看这种风流的闹剧,也许这就是这个叫座节目的用意。 但是,这个扮作半人半兽的女驯兽师是多么出色的女演员啊!那恐怖的表情多么逼真啊!那女高音的哭声多美啊! 观众已经看了迷了,都不能说话了,甚至忘记了拍手,他们一面咽着唾沫,一面瞪大眼睛,张着嘴巴,人迷地看着女演员的舍命的演技。 就这样,风流的半人半兽的令人吃惊的恐怖舞蹈开始了。她的腿在踉跄,胸脯随着激烈的呼吸在起伏,声音已经嘶哑了。 “救命……救命……” 与吓得鼓起来的双眼相一致,她从心底里迸发出了求救的喊声。 猛虎并没有总是缩着身子。它好容易从角落里一站起来,便开始露着诧异的目光在这美丽的人兽周围转起圈来。裸体女子防备似地将双手伸向前方,脸朝着老虎行走的方向,踉踉跄跄地转动着身体。已经连哭喊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眼睛盯着可怕的野兽不放。像是一匹被猫盯着的老鼠似的,凝视着对方的一副可怕的面孔,无力转移视线。 虎描绘的圆周渐渐被缩小了,并且常常一停下来像是半开玩笑地对女子动手动脚似的,抬起前腿,想触摸女人的身体。每当这时,令人毛骨悚然的吼声便响彻帐篷,吓破了观众们的胆。 在这样反复了几次以后,虎的尖锐的爪子终于触到了美人的肩头,刹时间渗出来的鲜血顺着苍白的肌肤滑了下来,那像是长毛线一样的一条红红的鲜血,使半人半兽的白皙的肌肤更加醒目了。 太空中的嘲笑 观众们依然默不作声,大帐篷下犹坟墓一样鸦雀无声,但在这沉默之中,好像有一种妖精般的强烈的疑惑在开始游荡。 “这是戏吗?戏里怎么能做出那么逼真的表情呢?别的不说,就说是做生意,美丽的皮肤被伤成那副样子竟然满不在乎,这按常识也是无法考虑的呀?” “弄得不好,那女子也许不是什么驯兽师,而是一个外行的姑娘。这样的话,发生了多么可怕的事啊!这不是在众目暖暖之下杀人吗?而且不是让猛兽用牙齿碎尸万段的惨绝人算的杀人吗?” 这种判断力朦朦胧胧地开始在观众脑海中复苏时,突然从高处的什么地方传来了男人的笑声。那是声音干涸了似的、但非常旁若无人的嘲笑。 千百张脸一齐仰望天棚。 天棚上有一个像阴天天空一般的发白的帐篷,帐篷的下面有无数纵横交错的用粗绳子捆起来的圆木。在其中的一根圆木上像一只小小的麻雀一样停着一个人。原来是这家伙注视着舞台的悲剧,可笑得不得了似地哈哈大笑着。这男子的面孔远得看不清楚,但观众们没有看漏他那圆圆的双眼豫野兽似地闪着蓝光。是磷一样闪光的眼睛。那家伙终于露面了! 人群一看到他,便不能不陷入更加发疯似的混乱之中,胆小的人甚至产生了冲动,想一溜烟地逃到帐篷外面去。 在舞台的笼子中,美丽的半人半兽现在筋疲力竭地倒着一动不动。大概失去知觉了吧。虎的鼻尖虽然退到了眼前,但既没有发出声音,又没有动一动身子,在她白蜡一样的美丽的皮肤上像赤蛇一样缠绕着一条血流。 蹲在笼子旁边的猛兽团长的紫黑色的脸异常兴奋,他的伟大的将军胡须激动得颤抖了起来,圆圆的双眼布满了红红的血丝,他不停地疯狂挥着手里的鞭子。 呼呼的暴风雨般响声使肌欲饮血的老虎越发焦躁不安,它刚朝观众席发出一声咆哮,旋即将两条前腿搁在倒着的美女的胸脯上,欲将牙齿刺向她的喉咙(这回才是活人的喉咙。) 只要它的脖子和下颔的肌肉猛地一收缩,事情就完了,一个人的生命就被结束了。 观众中没有一个人认为这是戏,千百张脸刹那间大惊失色,不由得从舞台上转移了视线。人们不忍正视接下来发生的过于凄惨的光景,妇女观众用双手捂住了脸。 诸位读者,我们的女主人公明智文代夫人的性命就这样取决于猛虎收缩一下肌肉。正如诸位也已经推测的那样,人豹父子劫持了美貌的明智夫人,给她蒙上熊的毛皮,胆大包天地在众目睽睽之下欲对她进行惨不忍睹的恶魔的私刑。 抓住天棚圆木的“人豹”思田和装扮成驯兽师大山亨利的挥动着鞭子的他的父亲,在数丈的上面和下面偷偷地互相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就好像在说:吾事已成。随后,父亲的鞭子越来越提高其声音,“人豹”的笑声越来越旁若无人了。 就在这时,观众们感到了一刹那的冲动,仿佛有什么东西穿过了脑子的中央。唉呀!怎么了呢?啊,大概一定遭难了。他们想象着满是鲜血的老虎的下颔,但越是可怕越想看地将别过去的脸又一齐转向了舞台。 于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被杀死的不是人而是虎。它从脑门滴着一条血,瘫软地躺在舞台上。已经无力挣扎,恐怕转瞬间就会一命呜呼了。 美丽的半人半兽依然不省人事,但除了肩部被抓伤以外没有什么异常,好容易逃出了虎口。 天棚上的笑声嘎然而止,大山亨利的鞭子不动了,他莫名其妙,呆若木鸡地望着观众席。 于是,在他的视线中,有人正拨开观众席上的人向前面跑来。是职工打扮的明智小五郎,是神谷青年,还有身穿制服或是便衣的一群警察。不用说,在千钧一发之际击毙猛虎的射击手是明智。从他握在右手上的柯尔特式自动手枪里隐隐冒着最后的一缕白烟。 紧跟在他后面的警察,是根据明智的电话由恒川陪部组织的、从k警察署调来的先遣队。明智到达z马戏团的出人口时,他们已经走下汽车,等候着明智的到来。 “明智!明智!” 虽然有着伪装,但大众还是心明眼快,不知从观众席的什么地方响起了赞美名侦探的声音,他们通过报纸的报导,十分了解明智小五郎和“人豹”的对立关系,关于明智夫人诱拐事件,也刚刚读了早晨的报纸。既然这位明智侦探与威武的警官队一起闯了进来,那怪人“人豹”就十有八九潜伏在这杂耍场里。不,岂止如此,在那笼子中差点儿成为老虎饵食的美人一定是明智夫人文代。啊,遇上了多么可怕的场面啊!敏感的人们立即明白了事情的真相,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装扮大山亨利的“人豹”的父亲一认出明智,立即刷地变了脸色,作好架势想逃出去,但动作敏捷的警官队当然不给他时间,扑通扑通地跑上舞台,团团围住了他。 于是,不愧是个老怪物,他打消了想逃的念头,颤动着将军胡须,无声地笑了起来,并且慢慢吞吞地将手插入裤子口袋,掏出一支小型手枪,举到警察们的鼻尖下。 这时,场内陷入了海啸一般的混乱中。拥到出入口的群众的嚷嚷声、一个一个地倒下后被压在下面发出惨叫的老人、哭喊的女孩……在这骚乱的声音中,一个特别高的怒号声响彻着四方: “是人豹!” “人豹在那里!” “啊,逃走了!人豹逃到帐顶上去了!” 抬头望去,但见刚才发出笑声的人像匹黑猫议的顺着天棚上纵横交错的原木一溜烟地跑着,或是竖着攀登,或是斜着滑行,或是横着行走,从这根原木爬到那根原木,他终于从帐篷的裂缝里来到了帐顶上。 在透明的白色帆布上,分辩不清是动物还是人的奇怪的黑影变成了圆圆的一团,似飞似地跑着。 现在场内剩下的群众个个都是“人豹”的敌人,他们异口同声地嘲笑着逃去的恶魔。性急的弟兄们有两三个勇敢地爬上原木,开始追赶“人豹”。z马戏团的人们也不甘落后。管理道具的青年、空中杂技的轻捷杂技师等四五人在明智小五郎指挥下,像猴子一样跑到了天棚上。 z马戏团和“人豹”父子并没有很深的关系,只是因为带着两头猛兽的父子俩称是从西洋回来的,以对z马戏团非常有利的条件申请临时加入,所以连做梦都没有想到会是杀人犯,答应了他们的申请,甚至为他们作了宣传。因而,马戏团的全体人员此时绝不是“人豹”的朋友。 “绕到外面去!绕到外面去!人豹想从帐顶上跳下来逃跑啦!” 用不着群众的叫声来告诉,明智已经作好了部署。警官队的部分人和马戏团的男人们跑到帐篷的外面,在杂耍场周围布下了散兵,明智自己也跟在他们后面,正准备到外面去。他是想站在外面的广场上,监视屋顶上的猎物。但是,在他这样往出入口赶路的时候,后面的舞台上突然响起了一声枪响,随即爆发出了人们的激昂的骂声。 吃惊地回头一看,眼前一幕悲剧结束了。留着将军胡须的威严的斗牛士从金丝缎子的胸前淌着血,歪歪斜斜地躺在地上。原来他用威胁包围他的警察的手枪自己打穿了自己的胸膛。抑或知道自己气数已尽,与恶魔不相称地绝望地自尽了。 就在这时,又一队警察从出入口拥了进来。 “喂,明智君,夫人没有事吧?” 站在前头的恒川警部先这样问道。 “嗯,好容易赶上了。” 明智朝舞台一边扬了扬下巴。在那里,靠马戏团的人从笼子中救出来的文代夫人依然不省人事地躺在剧场中的坐垫子上。 “但遗憾的是,一名犯人自杀了。” “啊,倒在那里。……就是说,那是恩田的父亲吧!” “是的。装扮成驯兽师。” “那他儿子呢?” “逃到帐顶上去了。你看那里!” 在明智指的大帐篷的天棚上,东奔西窜的犯人和追捕他的人变成了异样的皮影戏搅在一起。 “到外面看着!” 明智、恒川警部和新来的警察们急忙走出出入口,随即跑到了杂耍场后面的广场上。那里围着黑压压的一片人,里面有刚才部署的警察、马戏团的团员以及没有能回去的观众们。 明智他们站在这些人群后面的小丘上,监视着帐篷顶斜面上的激烈的追捕行动。 穿着墨黑的西服的“人豹”露出他的本性,四脚着地,在宽大的帐篷的白色帆布上自由自在地来回蹦跳着,但追捕手中有两三名不亚于野兽的轻捷杂技师,而且逃跑的是一人,追赶他的将近十人,连这个不可一世的“人豹”也渐渐地被追赶到了帐顶的角落里。 “那家伙也气数快尽了,不是跳下去就是……” 在恒川警部这样低声说着时,仿佛说中了似的,天空中的黑豹从帐顶的边上飞快地跃了下来。 趴着的黑色的身体像尺蠖一样刚一收缩,又立即伸展出去,在空中画下了一个漂亮的弧形。 一看到这情景,地上的人群立即“哇——”地喊叫着想逃跑,但奇怪的是,到什么时候黑豹也没有坠落下来。 “啊,气球!逃到气球上去了!” 经谁这么一嚷,人们又一齐仰望着天空。你猜怎样?逃的地方有许多许多,但“人豹”竟紧紧抱住了广告气球的绳索,悬在帐项外面的空中。 广告气球随风摇曳,将它银色的巨大身躯浮现在遥远的天空中。气球的下面,“猛兽大格斗……z马戏团”几个红字随风飘荡,从这里倏地飘出去的一条绳索刚巧连接到明智他们站着的广场一角、气球升降用的辘轳上。 “卷辘轳!卷辘轳!” 人们边喊边朝轴转跑来,齐心合力地开始卷起广告气球的绳索。 可怜得很,杀人魔鬼“人豹”也已经无法逃跑了。随着辘轳的转动,气球的绳索眼见着缩短起来。最终在气球被降到地上的时候,“人豹”也逃脱不了被逮捕的命运。这场大追捕将在5分钟、3分钟后以大团圆结束。 但抓着绳索的“人豹”不死心地一个劲儿往上爬去。辘轳卷1尺,他也往上爬1尺,即使在巨大的气球被降到快要擦着帐篷顶的时候,黑豹也依然在原来的空中飘荡。已经爬到了“z戏马团”四个字,紧紧地抓住了“大格斗”的“大”字。 “喂——!别白费劲了!快下来!” 地上的警察们发起急来,朝空中的犯人呼喊着。 “哈哈哈哈哈!诸位,你们才不要白费哩!” 从空中的回答虽被风刮跑了,但仍隐约可闻。 “啊,明智君、恒川君也在那里吧?辛苦了!但你们又只是白费力气啦!” “人豹”悬在红色的“大”字前面,旁若无人地说着讨人嫌的话。 “混蛋!牢骚回头慢慢听你说。快下来!还不死心是怎的!” 警察不屈服地应答道。 “哈哈哈哈哈,你们以为是逮住我了吗?哈哈哈哈哈,这是笑料,因为我绝不会被你们逮住的!” 刚听得一阵喊叫,又见空中思田右手里有样东西闪着光。是把大型的刀。那刀子在他腰部的绳索上激烈地动着,眼见着绳索咯噔一下被切断了。说时迟,那时快,刚才被辘轳和几个人用力拉到地上的气球像是炮弹似的以惊人的速度飘到天上去了。 “哇哈哈哈哈哈,明智君,再见了!恒川君,再见了!哇哈哈哈哈哈。” 与飘上天空的气球一起,恶魔的哄笑一眨眼消失在遥远的天空。虽然片刻间还能看到用一只手和两条腿抓住银色气球下面的又小又黑的人影在不停地朝地上的人群挥手,但不久这也看不见了,只看到皮球一样大小的银色的东西随风穿过白色的云间,如东京湾方向飘去。 翌日,相模半岛的渔船发现在遥远的海面上飘荡着一个银色的大章鱼一样的怪物。一检查,知道那一定是z马戏团的广告气球,但“人豹”恩田的尸体却终于没有接到被冲上某处海岸的报告。他是与气球共恶运,葬身海底了呢?还是幸运地被正通过的渔船救了起来,还在这世上的某处角落里,眼睛炯炯地发着磷光,再度策划着坏事呢? 但那以后一年多的时间里,我们完全听不到他的消息,即使还活着,也必须说人兽的危害暂且从这世上被消除了。 这样,私立侦探明智小五郎的名声越来越高,他的美貌的妻子文代的奇特命运的故事到处流传,长时间使人们感动不已。 只是这里留着一个永远难解的谜。眼睛放射着令人悚然的磷光、牙齿像野兽一般锐利、舌头有猫属的肉刺的怪物“人豹”是如何在这世上享受到生的权利的呢?案发后,世上盛传着一种人兽混血之说,说思田是不该生而生下来的地狱之子。他们的论据不过是一些模糊不清的事情!思田的父亲为什么那么喜欢豹?在必须击毙那豹时为什么那样悲伤?而且失去宠爱的豹的他一年后为什么又从浅草的动物里偷走了同样动物呢?不用说,这仅仅是臆测,仅仅是科学所不容许的臆测而已。 只是恩田的父亲掌握这一点。也许有可怕的秘密,但这个父亲恩田已经不是这世上的人了。“人豹”的离奇古怪的事情与他父亲的自杀一起成了一个千古难解之谜。 那么,从那浅草动物园中偷出来的豹究竟怎么样了呢?诸位读者一定觉得诧异,但那头豹与父亲恩田共命运,在马戏团的舞台上死了。看上去像是笼中的老虎,但实际上那是一头化了妆的豹。犯人们对这头输出来的豹一定感到非常棘手,完全不可能带着那样显眼的动物躲过众人的眼睛。必须把豹藏起来。但怎么藏呢?关于这一点,魔术师想出了一个极其异想天开的手段。 他们用人的染发剂,将豹的斑纹巧妙地连接起来,在动物的整个身体上画上了虎的斑纹。人们在寻找豹,不是在寻找虎,所以,即使带着虎的驯兽师突然出现在东京,也没有担心立即被人怀疑。 他们带着这头虎和把文代包藏起来的那头假熊,通过别人的介绍加入了z马戏团,当然他们决没有让马戏团的人们靠近他们的虎和熊。就这样,二重三重的目的达到了,不仅恩田父子和豹安全地躲藏了起来,而且连劫持的文代也监禁在了人们完全着不到的熊笼中。不,不仅如此,甚至演出了一场称为猛兽格斗,在众目暖暖之下将文代作为豹的饵食的极其残忍的戏。这恶魔的虚荣心和杀人演技的扭力使他们精神措乱,终于连自身的危险都忘得一干二净。 “人豹”案件是明智小五郎所经手的许多犯罪案件中最富有传奇色彩的案件,仅仅在该案件的受害人是爱妻文代这一意义上,也给他留下了久久难以忘怀的印象。 “我呀,耳边始终回响着乘在那气球上的思田这家伙从空中嘲笑我们的令人不快的笑声,连睡梦中都见到啦。那声音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吧!” 明智在那以后每次见到恒川警部都必定说这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