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醋排骨》 第1节 糖醋排骨 作者：杏遥未晚 简介： 冷瑟瑟喜欢蹲在房顶看远处。手下总是问她：“老大老大，你在看什么？ ”冷瑟瑟总会回一句：“看美男。” “哪家美男？” “知县老爷。” 每次这个时候，方小安都会会默默地从房顶下面走过去。他只是个大厨，他不知道冷瑟瑟明媚的忧伤来自哪里，他只知道，冷瑟瑟开始看知县老爷了，他该做糖醋排骨了。 内容标签： 布衣生活 种田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冷瑟瑟，方小安，俞秀 ┃ 配角： ┃ 其它：伪种田→→ 一句话简介：胖厨子减肥成美男的故事 立意：立意待补充 第1章 焖（一） 冷瑟瑟觉得自己此生最大的麻烦就是把一个胖子捡回了客栈。 听着旁边房间里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她吐了口气，任命的到了那房间的门前。 “老大，怎么回事？那个人又在想着自尽了？”客栈的楼下传来男子的声音，那是丁越，二十来岁，长了一张看起来十分忠厚的脸，是个对冷瑟瑟死心塌地的家伙。 冷瑟瑟看了丁越一眼，沉默良久才道：“或许吧。” 她这般说着，正准备推门进去，楼下的丁越又道：“先前城西花莫他们又有人来闹事，差点闯进这房间，还好我拦得快，不然他们就知道我们捡了个人回客栈了……” “不是捡，是救。”冷瑟瑟一脸严肃的坚持。 镇西花莫是一个难缠的家伙，他们所住的临仁镇，镇东有她冷瑟瑟管，镇西便是花莫的。 两个人井水不犯河水，也是最近才因为临仁客栈的问题才闹起来的。 不去想那些东西，冷瑟瑟重新将视线转会了房间的门上。 耽搁了这些时间，冷瑟瑟还真有点担心这门里的家伙就这般死了。 最后看了丁越一眼，冷瑟瑟伸手搭在那门上，却迟迟没有推门——如果可以的话，她当真不想再回到那个房间了。 咬了牙推开门，房间里面的情景比他想象中的还要乱。 那刚刚还被她好不容易收拾好的房间，此刻再一次乱作一团，茶杯茶壶的碎屑被洒得满地都是，旁边几本书被撕扯坏了，书页散落一地，桌椅也是凌乱的摆放着，而一名男子，准确的说，是一名很胖的男子，此刻正坐在地上，一只手上拿着一片染血的碎瓷片，另一只手的手腕上已经被割裂了一道很深的口子，鲜血正从其中涌出。 冷瑟瑟微微吸了一口气，看着地上那个胖子微微颤抖的身影，忍了半晌终于还是冲了过去。 那胖子还有意识，见冷瑟瑟冲过来，抬手便要将她推开，然而冷瑟瑟不过轻轻一挥便将他无力的手给握住了，随即她盯着那胖子无神的双目，强硬的开口道：“我说过不让你死，你就得给我活着，别死在这里弄脏了我的地方。”这么说着的同时，她撕下了一旁的纱帘一角，将这胖子手腕上的口子缠住。 这个胖子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静静看着冷瑟瑟的一举一动，他的五官都因为肥胖而显得有些变形，只是一双眼睛看起来却十分漂亮。若不是他的眼睛里面看不出什么神采，倒真的是能让人眼前一亮。 冷瑟瑟没有注意到他正在看着她，只是自顾自的说道：“可能有点痛，但是不包扎紧一点没办法止血。” “嗯。”那胖子应了一声。 冷瑟瑟有些惊讶了，自从救了这个胖子回来以后，他便一直在想各种办法自尽，这次眼看着好不容易要自尽成功了，却又被自己救了。她本以为这个胖子肯定会生气，怪自己救了他，没有想到他竟然如此平静。 微楞之后，冷瑟瑟道：“你不怨我救你？” 那胖子不答话，只是静默的看着冷瑟瑟的动作。 冷瑟瑟方才就算是生再大的气，这个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发不出来了，也许是这个胖子的表情太过冷静，反倒让冷瑟瑟觉得有些无力。静默了片刻，那个胖子却突然开口了：“姑娘……不用再往上包扎了。” “嗯？”冷瑟瑟一时没有理解这个胖子的意思，她正准备将胖子的衣袖挽上去，看看手臂上有没有受伤，听到他的话，便停下了动作抬头看他，没有想到正对上胖子一双微微睁大的眼睛。一时间冷瑟瑟不说话了，没有看错的话，那个胖子的双颊泛着微红，一双眼睛有点闪躲。 迟疑了片刻，冷瑟瑟还是将疑惑说了出来：“你在害羞？” 胖子轻咳一声，不说话。 冷瑟瑟此人有一个爱好，别人越不想说，她便越要让人说出来，别人越想死，她便越要让那人活下去。她也不知道这个爱好是怎么来的，或许便是天生反骨罢了。 所以这个时候，冷瑟瑟突然便起了捉弄这个胖子的心思。她开口道：“我叫冷瑟瑟，你叫什么名字？” “……方小安。”胖子回答。 “方小安，这名字……”冷瑟瑟看着方小安庞大的体型，接下来的话不言而喻。 方小安脸上依旧微微泛红，轻咳一声道：“这是我干爹取的名字……” “嗯。”冷瑟瑟应了一声，然后站起身要扶起方小安，方小安抬头看着她，避开她伸过来的手：“我很重……” 冷瑟瑟无所谓的耸肩：“你以为你几天前饿倒在路上，是谁把你提回来的？” 冷瑟瑟臂力惊人，这一点是整个临仁镇都知道的事情，恰好方小安不是临仁镇的人，所以他听到冷瑟瑟所出这句话以后愣了一会儿，随即脸色便绯红：“是你将我……”他说不下去了，被冷瑟瑟包扎一个伤口都能够脸红，在知道自己是被冷瑟瑟提回来的以后，更是难以接受。 冷瑟瑟丝毫不在意，她状似毫不费力的便将方小安给拉了起来，然后将他按倒在床上，整张床危险的嘎吱叫了一声，让两个人瞬间停下了动作。不过还好，床看起来没有散架的趋势。冷瑟瑟开口道：“你失血过多，先休息，不要再想着自尽了。” 说完这句话，她便很快离开了房间，剩下方小安默默看着她的背影。 忽略他脸上的微红，他其实是很冷静的…… 走出了方小安的房间，冷瑟瑟便嘱咐门外的丁越为方小安准备吃的，自己则放心的去休息了。在她看来，既然方小安并不恼怒于自己救了他，那么他应该已经想通了，不会再那么执着的想要自尽了。 然而，令人惊讶的是—— 第二天，冷瑟瑟又是被丁越的拍门声吵醒的。 “老大老大！那个胖子又自杀了！” “……”冷瑟瑟气闷的从床上爬起来，披了一件衣服便冲了出去，动作……无比熟练。 第2章 焖（二） 从将方小安救回来以后，他就一直在想尽各种办法自杀，但是不知道是冷瑟瑟抢救太及时还是方小安命太硬，他没有一次能够成功。所以冷瑟瑟的态度已经从最开始的惊慌变成了现在的冷静。反正那家伙也死不了，冷瑟瑟现在顶多只是好奇他这一次又是用什么方法自杀的罢了。 赶到临时给方小安安排的那个房间时，方小安已经被丁越拖到了床上，紧闭着双目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昏迷了，而他的额头上正不停地往外涌着鲜血。 略一迟疑，冷瑟瑟开口道：“这一次是……撞墙？” “看起来是这样没错。”丁越苦笑一声，手上的动作却不停下，他早已打好了水，此刻正用手帕沾了水为他清洗额头上的伤口。 冷瑟瑟很快走了过去，向丁越道：“丁越，你先回去休息。” “……老大？”丁越迟疑着，看了看冷瑟瑟的脸色，实在很怀疑他家老大是不是想让他离开，然后一个不耐将方小安从这窗户扔出去。冷瑟瑟似乎看出了他眼里的担忧，找了根凳子在床边坐下，低声道：“我来帮他处理伤口。” 丁越眼见着冷瑟瑟的神情并不像是十分生气，终于放心的道：“那么好吧，老大你……轻点，这胖子全身都是伤。” “我知道。”冷瑟瑟点头。自救了方小安开始，她便见到他不停地在自杀，少说也有十次了。而在他们见面之前，他更是不知道自杀了多少次了，身上没有伤口才怪了。 冷瑟瑟轻忽一口气示意丁越回去，丁越颔首离开，直到丁越合上了房门，脚步声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冷瑟瑟才沉声道：“方小安，你是醒着的吧？”她随手拍了拍方小安的手臂。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就在冷瑟瑟碰了方小安的手臂之后，方小安的脸瞬间红了。 冷瑟瑟低咳一声：“你果然没有昏迷。” “我……”方小安睁开了双目，一双眼睛有些闪躲，他撑着床沿坐了起来，那一张床再次发出了“吱呀”一声哀鸣。冷瑟瑟十分担心的看着那张原本属于自己的床，神情复杂。方小安忙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 “不是故意那么重的？”冷瑟瑟轻笑一声。 方小安瞬间无言，低垂着头，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我会离开这里的，不会再给你带来麻烦。” “不行。”冷瑟瑟一口拒绝。 见方小安沉默着不说话，冷瑟瑟又道：“你欠我几条命了，你可算过？” 方小安继续沉默。 冷瑟瑟深深的觉得自己是在同一颗石头说话，她不再啰嗦，只道：“从现在开始，我当真不想管你到底死不死了。但是，知恩图报你该知道吧？” 方小安一直以同样的姿势低垂着头看着地面不说话。 冷瑟瑟自问自答很没趣，心中低咒了一声之后道：“你将欠我的命给还完了，你想死到哪里去就死到哪里去。”冷瑟瑟也是被方小安烦得不行了才会这么说，不过在她说完这句话之后，再接触到方小安的视线时，她有些后悔了。 方小安的眼眸很是澄澈，他认真的问到：“当真？”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冷瑟瑟想着自己只要一口咬定他欠着自己恩情，他便一辈子都没办法自杀了，所以她很快点头。 方小安的神情看不出悲喜，他只是重新缩回了被子里面，不再开口。 冷瑟瑟轻轻碰了碰他的肩：“这么说你答应了？” 方小安像是被烫着了一般往被子里面缩了缩，红着脸颔首道：“我答应你，义父说过，知恩图报。”所以即使是他并不想要活下去，冷瑟瑟每次救了他之后，他还是会说谢谢，然后……下一次继续自杀。 冷瑟瑟从来没见过这么奇怪又矛盾的家伙，扶额叹了一声，她无奈的看着方小安，终是无言的为他擦拭起了伤口。不过眼看着冷瑟瑟的双手向他靠近，他的脸更红了，嗫嚅道：“我自己来就好了。” “闭嘴。”冷瑟瑟冷着脸说了一声，然后沉默的开始擦拭他头上已经有些干涸的鲜血。 屋内的两个人都没有开口，冷瑟瑟清理完之后，终于展颜道：“好了，以后别再想用这个方法死了。”顿了顿，她又道：“不对，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要再自杀了。” 石头不愧是石头，依旧沉默着。 “好在你好像还没有发烧。”冷瑟瑟最后伸手探了探方小安的额头，方小安欲闪避，却被冷瑟瑟瞪了一眼。然后……他又脸红了。 冷瑟瑟一愣，像是试探般的又摸了摸方小安的额头，方小安的脸又红了红。 “原来是这样……”冷瑟瑟不觉自语着，第三次摸了方小安的额头，然而却因为方小安的闪避而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脸颊，肉很厚，很软，还有些温热，冷瑟瑟的手僵住了。 方小安，脸烧得更红了。 就在冷瑟瑟的手还留在放小安脸上的时候，方小安低咳一声道：“冷姑娘……够了。” 冷瑟瑟眨了眨眼睛，随即将脸色一正，沉声道：“我只是试一试你是因为发烧才脸红还是因为害羞。看起来，呃，你害怕被人触碰？” “……”好吧，冷瑟瑟不指望方小安回答她的问题了。 收拾好床边的东西，冷瑟瑟将那块手帕洗了干净，这才端着那盆血水要离开。只是她方一踏出房门，便听见方小安的声音传来：“我要如何报恩？” 冷瑟瑟脚步一顿，想了想才道：“需要你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在那之前，你好好的活着，伤好了就帮我干活，别想让我白养你。”说完这句，她便继续往外走，却听方小安又道：“那么……你不问我为何自尽吗？” “你会说吗？”冷瑟瑟回头看他，嘴角微微上挑。 果然，方小安又不说话了。 第2节 和方小安在一起，冷瑟瑟总是冷场的那个人，所以她不再说什么，而是端着水离开了。 那天以后，方小安果然不再试图自尽了，只是却一直缩在房间里面不出来，冷瑟瑟也不怎么去找他，只有丁越每天为他送去吃的，这般过着倒也算平静。 只是五日过后，不平静的事情又发生了。 那日一早，方小安便见到冷瑟瑟便冷着一张脸出了临仁客栈，一直到中午丁越为他送来饭，也不见冷瑟瑟回来。方小安坐在窗户前，一手捧着完，一手握着筷，低声问道：“冷姑娘还没有回来吗？” 方小安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丁越正在苦着脸思考着什么，听到这句话以后有些吃惊的抬起了头。平日里他也算比较照顾方小安，每天来为他送饭时也会闲聊两句，不过说话的大部分是他自己。这一次，方小安竟是主动找他说话，倒是让他有些惊讶。 方小安看着丁越，犹豫片刻又道：“你们是……什么人？冷姑娘去哪儿了？” 丁越嘿嘿笑了两声，随手挠起了衣袖，在方小安的旁边坐了下来：“我们哪，是这临仁镇的一方霸主！” “……”方小安安静的扒饭。 丁越眼看着方小安没什么反应，干笑一声又道：“好好好，我不是霸主，冷老大才是。” “霸主？”方小安抬起头：“冷姑娘？” “是啊。”丁越似乎说到了兴奋的地方，连连点头，随即又道：“临仁镇花莫，冷瑟瑟，那是所有人都知道的。花老大在镇东，冷老大管镇西，镇西的那些小的们有什么事，没有人敢不请示冷老大的。” 方小安夹了一筷子菜，默默地就着饭吃着。总结出来，其实就是临仁镇的流氓首领吗？ 看着方小安没有多大兴致的样子，丁越声音更大了：“胖子……呃，方兄弟，你难道不想知道冷老大究竟有多厉害吗？” 方小安动作一顿，抬首看着丁越一双渴望至极的眼睛，勉强道：“……想。”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丁越便开始说起了自己是如何认识冷瑟瑟，又是如何见证着冷瑟瑟在这临仁镇中杀出一条血路，最后成为一方霸主。 “等等，血路？”方小安微楞。 丁越干笑两声：“忽略这一句，忽略就好了。总之，冷老大虽为女子，但是丝毫不输给城西的花莫那家伙。” “这家客栈是冷姑娘开的？”方小安突然问了一句。 “不，客栈是夏老板的。”丁越摇手道。 方小安重新陷入了沉默，丁越也不奢望他说话了，径自将话说完：“夏老板是冷姑娘的义父，前些日子他受邻镇一位老爷邀请，前去作客，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所以这客栈暂时由冷姑娘管着……” “丁越，出来！” 。 。 丁越的声音突然一顿，愣愣的道：“胖子……方兄弟，可有听到什么声音？” “冷姑娘的声音。”方小安点头。 话音方落，便听见房门被人推开，两个人同时抬头看去，正是冷瑟瑟一脸冷硬的走了进来。没有看方小安，冷瑟瑟直接便向着丁越道：“丁越，花莫要夺临仁客栈。” “什么？”丁越尖声叫了一句。 冷瑟瑟面色凝重的颔首，又道：“你的菜做得还不错对吧？” 冷瑟瑟最后这句话，成功的截断了丁越的尖叫，丁越语音一转，疑惑的偏过头：“呃？”冷瑟瑟的话题转变的未免有点……微快。 第3章 焖（三） “我和花莫这次谈的结果是文斗，比厨艺，谁赢了谁管临仁客栈。他已经请到了一名据说是全洛阳第一的大厨，就等着十天以后同我们比试了。”冷瑟瑟解释道。 方小安静静的扒着饭，听这两人的谈话。 丁越有些紧张的看了一眼方小安，又看了一眼冷瑟瑟，试探的道：“我只会做几种家常菜，怎么比得过花莫请来的大厨？还有……为什么……老大你要答应比试这个？” “……因为还有一种文试是比书法。”冷瑟瑟不情愿的说了出来，换来了丁越一声了然的：“哦……” “别哦了，就你了。”冷瑟瑟看着丁越，沉声道：“快去练好你的厨艺！难不成你要我上去同他们比？” “这……”丁越左右看了看，整个客栈寒酸得紧，看来看去也不过只有三个人。冷瑟瑟做出来的饭菜据说可以毒死许多老鼠，丁越是没有考虑过她的，但是…… 丁越推了推专心致志的吃饭的方小安：“这边还有个人。” 冷瑟瑟扶额，冷冷道：“你觉得他会做菜吗？你觉得他做菜的时候菜刀不会指着自己的手砍下去吗……” “我会。”方小安一句话，让冷瑟瑟停下了扶额的动作。 房中的两个人一起转过头看向方小安。 不久之后，冷瑟瑟和丁越相信了方小安的话。因为方小安进了厨房后不久便端出来了一碗面，一碗看起来十分普通的面。丁越看看身旁的冷瑟瑟，又看看方小安被隔在热气后面的脸，愣了半晌之后吐出一句话：“这是面不是菜啊。” 冷瑟瑟瞥了丁越一眼，径自走上前，从方小安的手中端过了那碗面。在方小安和丁越的注视下，冷瑟瑟端着面在客栈的一张桌子前坐下。临仁客栈自从夏老板离开便不再做生意，所以此刻客栈里面也只有他们三个人，因为只有三个人，所以很安静。 一片沉默之中，冷瑟瑟自桌上拿了一副筷子，挑了面吃了起来。冷瑟瑟吃面的动作很文静好看，若不知情，定会以为她是哪一家的小姐，而不是临仁镇的冷老大。 吃完一口面，冷瑟瑟放下筷子，神情却变得有些怪异。 丁越上前关心到：“老大，怎么了？这面……很难吃？” 冷瑟瑟不理会他，径自来到了方小安的面前，面色十分复杂，她沉声道：“我曾经吃过这种味道。” 她这句话是方小安没有预料到的，方小安微退半步，低垂着眸子道：“随便跟干爹学的，并无什么特点，冷姑娘尝过的，兴许是相似的味道吧。” “这世上能做出这种味道的人，没几个。”冷瑟瑟又上前一步，引得方小安再退两步。 看出了方小安害怕与自己触碰，冷瑟瑟勾起唇角，向他步步逼近，一直到方小安退到了墙角，她才停下了动作，道：“我记得我第一次尝到这种味道是八岁左右，在天下第一酒楼。” 根本没有指望方小安开口，冷瑟瑟继续道：“第二次尝到这种味道是在洛阳一家很小的酒馆，你说……我可有记错？” 方小安不答话，冷瑟瑟便伸出右手……右手的一根食指，戳了方小安的手臂一下。丁越在一旁什么都不明白的看着两人的举动，看到这里，就发现方小安在被戳了那一下之后，一张圆脸神奇的红了。 冷瑟瑟不合时宜的“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不过是试试这招是否管用，没想到方小安当真一被她触碰就会脸红。 不过方小安本人一点也不觉得好笑，像是防着狼一般的看着冷瑟瑟那根还戳在自己手臂上的食指，他轻咳一声道：“冷姑娘，你想说什么话，不用将手放在这里说。” 颔首，冷瑟瑟收回了手，再次恢复正经，道：“你便是当年那家小酒馆里面的鱼汤哥哥，我可有记错？” “冷姑娘，怕是真的记错了。”方小安脸上的红晕渐渐消退。 “好吧，我记错了。”冷瑟瑟无趣的转过身，看了看丁越，又沉思片刻道：“方小安，你不是要报恩吗？帮我们赢了这次同花莫的比试，你就算报了恩，可好？” 方小安微楞，复又想起了一个问题：“报了恩我便可以自尽了？” 听到他这句话，冷瑟瑟离开的脚步骤然止住，回头瞪着方小安：“随你。”说完这句话，她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方小安站在原地，想了想又看了一眼旁边的丁越。丁越看起来很迷茫，他眨了眨眼睛，向方小安道：“老大前几天才叫我看好你，说不让你自尽，今天说自尽不自尽随你……她到底想你死还是不死？” 事实证明，冷瑟瑟的性格当中也有善变和别扭两个词。 方小安低叹一声，终于从那个墙角走了出来，他的神情从来都是淡淡的，说不出究竟是忧郁还是平静，抑或是看透了什么。丁越看着他走出来，这才想起了一个重要的问题：“那么……这碗面究竟是好吃还是难吃？” 方小安双眸清澈，笑了笑道：“你试试？” 没等丁越决定要不要试，方小安便又说：“我先回房了，丁公子……丁兄弟，你随意。”说罢，他转身往楼上的房间走去。只留下丁越一人在大堂之中怔怔站着，不管是冷瑟瑟还是方小安，都充满了一种神秘的感觉。说神秘也许过了头，但是他总觉得两个人之间似乎有着什么过往。 不过这一切都太难思考了，丁越干脆放弃了去想这个问题，转而将视线对准了桌上的面，那碗面看起来在普通不过，正往外冒着热气。他走了过去，另外拿了一双筷子，然后盯着那碗面不动了。 片刻之后，丁越的惊叫传遍了整个临仁客栈：“怎么会是这样的味道！怎么会这么好吃！” “闭嘴。”冷瑟瑟的声音自她的房中传来，待到丁越被吼得闭了嘴，她才开门出来道：“方小安，明天开始由你做饭。” 方小安此时已经进了房间，没有回答她。 冷瑟瑟知道他听见了，顿了顿她又道：“我要喝鱼汤。” 说罢，关门。 。 。 结果，第二天冷瑟瑟还是没有喝到鱼汤。 看着碗里的面，冷瑟瑟提起了筷子，又放下了筷子，最后皱眉说道：“我不是说要喝鱼汤吗？” 方小安正安静的吃着自己的那一份面，听到这句话以后他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那一口面吃完以后，才抬起头道：“冷姑娘，厨房里面没有鱼。” 这一句倒是让冷瑟瑟怔了怔，低咳一声，她道：“好吧。”她只说了这么一句，便又低下头吃面，也不知道究竟在想着什么。一旁的丁越一脸幸福的吃着，口中包着面条，含混不清的道：“老大，这面那么好吃，也不一定非要喝鱼汤。” “闭嘴。”冷瑟瑟将他凑过来的头按回去，复又道：“认真吃面。” 不敢再说话，丁越安静的吃着。三个人吃完面以后便开始无所事事起来。其实冷瑟瑟平日里也就只管管临仁镇里面一些不守规矩的小流氓，其他的时间便闲在客栈。 所以没多久，丁越和方小安便看到冷瑟瑟端着不知从哪来的杏仁饼向客栈后面的院子走去。方小安不甚在意，自己回了他那从冷瑟瑟那里临时借来的房间。而丁越却道：“老大，你去哪？” “房顶。”留下两个字，冷瑟瑟去了后院。 接下来，在屋子里面的方小安一脸木然的站在窗前，看着冷瑟瑟走到了后院的石桌上，然后从石桌上跳到了旁边的一棵大树上，最后踩着树枝上了房顶，再也看不见身影。一脸木然是没错，不过方小安一双眼睛睁得比平时大了那么许多。 头顶上传来了冷瑟瑟踩过房顶的声音，方小安抬首看了看头顶的木梁，沉默半晌之后还是缩回了那张大床上。床上躺着很舒服，方小安不多时便朦胧的睡着了。他一觉不知道睡了多久，直到头顶上传来一声尖叫将他惊醒。 那是丁越的尖叫，方小安醒来的第一瞬间便反应了过来。 随即便是冷瑟瑟的声音：“你上来干什么？” 头顶上又是一阵脚步声，然后丁越开口道：“老大你在这上面看什么？都看了一个上午了，我过来瞅瞅。” “我？”冷瑟瑟似乎是笑了一声，然后说道：“我在看美男。” 接下来是一阵沉默，方小安在被褥里面缩着，想着也许是丁越被冷瑟瑟这句彪悍的话震惊了。果然，过了一会儿才听到丁越道：“老大你……看的是哪家美男？” “嗯……你看那个方向。”冷瑟瑟这般说着，方小安只能猜测她似乎是指了某一个方向，然后听见她道：“那做宅子是谁的，你可知道？” 下一刻丁越的声音有些惊讶：“知县老爷！” “是啊，我看的美男就是知县老爷。” 第4章 煮（一） 方小安原本便并没有兴趣听两人对话，所以他从床上起来了。房顶上一时安静了，想来是冷瑟瑟正在看那知县老爷的宅子。待到方小安穿好了衣服，将头发绑在脑后，才听到冷瑟瑟又道：“我若说我从前认识知县老爷，你怎么想？” “不可能……”丁越的声音里面有着明显的不可置信，“这知县老爷是今年才来临仁县的，听说是位富家公子，老大你从前怎么会认识……” “你家老大看起来就不该认识富家公子？”冷瑟瑟声音传来的同时还夹杂了丁越的痛呼，方小安不知道她做了什么，但一定是对丁越小小的动一下手。待到丁越不喊了，她才又道：“丁越，我说真的，我认识这位知县老爷，不但认识，我们还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哎？”丁越一时语塞。 冷瑟瑟继续道：“算了，反正我现在在临仁镇，成了这个样子，还不如不认识呢。” 第3节 “这个样子有什么不好？老大你是临仁镇的一方霸主！你带领着弟兄们在临仁镇对抗花莫那个家伙！你现在是多么威武的存在啊！我们还等着和你一起在临仁镇杀出一条血路……”丁越本就比旁人要尖细一些的声音此刻带了一丝激扬。然而冷瑟瑟只用了一个字回答他：“滚！”随即房顶上又是一阵声响。 方小安此时已将外衫扣好了，在房间里面摸索了一会儿，才找到了自己被救的时候身上带着的那个锦囊。他摸了摸锦囊，锦囊沉甸甸的，里面的东西似乎并没有少。 这个时候，房顶上面冷瑟瑟的声音又传来了：“其实……我不但认识县令，我还应该是认识方小安的。” “什么？”丁越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一阵响动过后，便听他道：“老大你当真认识那个胖子？” “是啊。” 冷瑟瑟的声音突然没了，方小安方要打开锦囊的手也顿住了。 过了片刻冷瑟瑟才又道：“应该是我十岁的时候在一家小酒馆碰见的，那个时候我晚上睡不着，所以就避开我爹的视线，跑进酒馆的厨房找吃的。” 方小安一声低咳，虽然没有人在他旁边，但是他的脸还是红了。 “老大你其实是去厨房偷东西吃吧？十岁就会偷吃东西了，不愧是老大！”丁越嘿嘿笑了一声。 方小安的脸色有些僵，看起来丁越对冷瑟瑟的崇拜已经到了一种近乎痴迷的程度了。 冷瑟瑟不理会丁越的话，径自道：“嗯，那个时候我本以为半夜厨房不会有人，但是我打开厨房门的时候，我看到了刀光。”一阵抽气声传来，丁越紧张的道：“是那胖子，方兄弟有危险？有人要杀他？你见义勇为救了他？” 房间里面的方小安拿着锦囊的手一抖，然后双肩也开始抖了起来——为了不让房顶上的两个人听到他的声音，他努力地憋住了笑声。 果然冷瑟瑟立刻就阻止了丁越的胡思乱想：“哪有那么刺激？是方小安在剁鱼而已。” “啊？”丁越似乎是愣了。 冷瑟瑟又道：“那个时候的方小安和现在一点也不像，他很瘦，很好看，所以我那天救了方小安的时候，才没有认出他来。” “很……很瘦？老大你真的没认错人？” “没有，那个味道我是不会忘记的。”冷瑟瑟说了这句话以后，又顿了顿，然后说：“我猜方小安是师承于天下第一楼的大厨的，他做的味道只要是吃过的人，这一生都不会忘记。” “那天晚上，方小安给我做了鱼汤，所以后来……”轻咳一声，冷瑟瑟的声音略带了一些尴尬：“不说了，我干嘛告诉你。” 方小安也早就恢复了平静，他拆开帮着锦囊的绳子，从里面拿了些东西出来，随即便准备开门出去。 这个时候房顶上又传来了动静，是丁越的声音：“老大！你不能走！先说完！方兄弟他怎么了？” 冷瑟瑟的声音有些不耐，但是她还是说了：“那个时候我年纪小你知道吗？所以后来我以为他是厨房里面的神仙，我叫他鱼汤哥哥，我以为天下每一个厨房其实都有一个神仙，全都长得像他一样好看，他们每到晚上就会出现，做好吃的东西给人们吃！” “……”这是丁越。 “……”这是房间里面的方小安。 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如今极富肉感的脸，方小安脸上的神色十分复杂。原来他……曾经被以为是神仙下凡吗？难怪冷瑟瑟知道他就是从前的鱼汤哥哥的时候，会是那种诡异的表情。 那是……从前的梦破碎了吧？ “我就知道会是这种反应！”冷瑟瑟的声音极富穿透力的从房顶传来，然后是丁越的惊叫声。 。 。 待到冷瑟瑟从房顶下来以后，方小安已经不在房间里面了。 冷着脸看着方小安敞开的房门，冷瑟瑟一句话不说。丁越就跟在冷瑟瑟的身后，看着空荡荡的房间，他试探性的开口道：“老大……你说这方兄弟，不会觉得在客栈里面自尽死不了，所以就到外面去自尽了吧？” “不可能！”冷瑟瑟看了他一眼。 “老大你怎么知道不可能？”丁越有些好奇的看着冷瑟瑟。 沉默片刻，冷瑟瑟走进房间看了看，待到她看见桌上的锦囊被人打开了以后，她道：“因为他答应了我，报完恩之前绝不会寻死。”她说得十分肯定，倒是让丁越更加吃惊了，他问道：“老大，你就如此确定这家伙不会寻死？” “是，我猜他其实并不是真的想死。”冷瑟瑟拿起那桌上的锦囊，似乎犹豫了一下，却终究没有将锦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继而她又道：“我觉得他若是真的想死，便不会死了这么多次还死不了。” “这……”丁越眼睛微微睁大，不是真的想死还死那么多次，方小安若当真是这样，真算得上是一朵奇葩。 冷瑟瑟轻叹一声：“也许……他自己也是矛盾的吧，想死却又每次都犹豫了，所以不管怎么自尽都死不了。” 丁越想了想，实在有些无法理解那种思维，所以他只问道：“那么我们现在做什么？” “该做什么做什么。”冷瑟瑟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了。 丁越很迷茫。 不过冷瑟瑟没有说错，方小安的确没有出去找个没人的地方自尽。 要吃午饭之前，方小安手中提了一条鱼从外面回来了。 冷瑟瑟和丁越都有些饿了，走出房间便看到了从外面回来的方小安，怔了片刻，冷瑟瑟才道：“你出去做什么了？” 方小安的害羞似乎变得严重了，听见冷瑟瑟同他说话，他微微退了半步，然后开口道：“厨房里面没有配料了，很多菜都做不出来，我去外面转了转，买了一些材料回来，还有这个。”他指了指自己右手提着的鱼。 冷瑟瑟表情有些发怔，然后她看着鱼点点头。随即又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你身上带了银两？” “带了，我身上还有一些值钱的东西，我拿去当了。”方小安颔首，随即往里面走去，似乎是要去厨房。 然而他只走到了一半便走不动了。他的手，似乎被某人的手握住了。缓缓低下头看去，却见一双白皙的手正覆在他那因为胖而显很巨大的手上。然后他再抬头，便接触到了冷瑟瑟的视线。冷瑟瑟正对着他笑，笑容很是好看：“我帮你提进去吧，你也提了一路了。” 下一刻，方小安的脸瞬间红透。 冷瑟瑟微楞，差点忘了方小安害怕同她接触。她很快放开放小安的手，无辜的摊手道：“好吧，你提，我不跟你抢。” “嗯，好。”方小安只答了两个字，然后他默默地提着鱼进了厨房。 丁越目睹了整个过程，这个时候才有空插嘴道：“老大，这个胖子好像很害怕你。” “嗯？”冷瑟瑟看他一眼。 丁越十分认真地点头道：“真的，他每次只要被你碰到就会脸红，但是他被我碰了那么多次都没脸红。” 冷瑟瑟不想多说，只道：”他似乎和从前相比变了许多。”小时候遇见的时候，也不见方小安脸红。 两个人又说了会儿话，然后便各自做各自的事情了。没过多久，便闻到厨房之中传来了一阵香味，冷瑟瑟抱着双臂站在二楼的楼梯口，面色复杂的闻着那香味。 “好香。”一旁的丁越不由说了一声。 “是啊，好香。”冷瑟瑟应了一声，和从前一样的味道，却不知道多少年没有再闻到过了。 两个人又等了一会儿，才看到方小安端了一盆鱼汤出来，方小安的脸氤氲在热气之后，看不清表情，只是那一双眼睛十分认真的盯着面前的路，像是害怕碰到了桌椅摔了手里的碗。 思索片刻，冷瑟瑟走过去，不顾方小安瞬间红透的脸，从他的手中夺过了那碗鱼汤：“我来。” 她将鱼汤放在桌上，回过头又看了僵在那里的方小安一眼，笑道：“还不快过来？” “嗯。”方小安只说了那么一句，沉默着在桌旁坐下。而丁越也不用冷瑟瑟喊便直接坐了下来，三个人一起就着饭吃着鱼喝着鱼汤，不时有丁越说着近期临仁镇发生的大事小事，气氛倒也不算尴尬。 第5章 煮（二） 自从知道了方小安会做饭，冷瑟瑟和丁越再也没担心过他们同花莫的厨艺比拼，在他们看来，方小安的厨艺是没有人能够比得过的。但是，他们似乎太过信任方小安了一点。 一大早被厨房里传来的切菜声吵醒，冷瑟瑟睁开眼睛，有些烦闷的看着自己的床顶。那里有一根丝带悬着，清晨外面已升起了太阳，那阳光便照到了那根丝带上。那是当初她自己故意悬在床顶上的，是从帘幕上面撕扯下来的一截纱带。冷瑟瑟听着外面的切菜声，看着那不断摇摆的带子，心思有些恍惚。 她从前以为来到了临仁镇生活，便是离开了从前的许多事情，但是如今方小安出现了，县太爷也是从前所熟悉的人，临仁镇的生活，似乎便不能够算是太平了。 想着这些，冷瑟瑟又突然忆起了多年前的一些事，良久以后她才低笑了一声，自语道：“想太多了，冷瑟瑟。” 像是甩开了某些包袱，她自床上坐了起来，开始穿衣。直到将外衫套上，冷瑟瑟的动作才突然一顿，只因她突然发觉，厨房里面的切菜声没了。不只是切菜的声音没有了，连任何声音，冷瑟瑟都没有听见。 隐约觉得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冷瑟瑟将外衫随便系上，很快便推门向着厨房而去。 冷瑟瑟来到厨房的时候，看到的是让人心惊的场景。 方小安一手按着菜板，另一只手握着菜刀，那菜板上还有着未切完的菜，胡乱地摆放着。但是，方小安的眼睛所盯着的，不是面前那些没有切完的菜，而是他的手，按在菜板上面的手。 缓缓地，方小安举起菜刀。 冷瑟瑟站在门外，看着方小安的动作，明显地感觉到了方小安的不寻常。她注意到，方小安那一刀下去，切到的绝对不会是菜，而会是他的手。 “住手！”冷瑟瑟唤了一声。 方小安像是没有听到一般，继续挥刀下去，眼看着下一刻便会是血光飞溅。 冷瑟瑟眼神一变，很快冲了过去，一只手拉住方小安握刀的右手，另一只手环住了方小安的身体，防止他挣扎。果然，感受到有人阻止他的动作，方小安突然挣扎起来，他的身体太过庞大，冷瑟瑟一时竟无法控制住，只得用尽力气去抱住他的身体，最后干脆将自己的全身体重压了上去。 两个人挣扎了半晌，冷瑟瑟将方小安的指头跟跟掰开，这才好不容易将方小安手中的菜刀给夺走，随手扔在了墙角。然后冷瑟瑟一咬牙，将方小安往地上狠狠的推了过去，两个人竟是一起跌到了地上。 被冷瑟瑟这么狠狠的一摔，方小安似乎才终于清醒了一些，眨了眨眼睛，停止了挣扎。 待他看清压在自己身上的冷瑟瑟时，他的脸瞬间红透。 “冷姑娘……”方小安的声音稍有些沙哑。 冷瑟瑟也感觉到身下的方小安似乎正常些了，只是她仍是无法确定，所以瞪着眼睛看着方小安，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方小安眼神有些闪躲，偏过头却看到了被扔在墙角的菜刀，他犹豫片刻，道：“是我……又想要自尽了吧？” “你可还记得你答应了我什么？”冷瑟瑟问道。 方小安颔首，吐出一句话：“报恩之前，不可以死……” 冷瑟瑟仍是不肯从方小安身上起来，继续道：“那么你方才是在做什么？” “对不起。”方小安脸越来越红，声音也变得细如蚊蚋，他看着别处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 “……”冷瑟瑟终是无言的从方小安的身上起来，顺便也伸手将方小安牵了起来。 方小安你果然够狠，能够将自尽变成一种习惯。 看出了冷瑟瑟心中不快，方小安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避开了冷瑟瑟的视线，稍稍退了一步道：“冷姑娘，我要继续做饭了。”他这么说着，又到墙角将那把菜刀捡了起来，就着清水洗了洗，便要重新开始切菜。 冷瑟瑟看了他的动作半晌，也不开口，只是静静站在旁边。 方小安继续切菜，动作流利迅速，很快他便将那菜切好放进了锅里。他沉默的做菜，冷瑟瑟也沉默的在旁边看，两个人都不说话。过了良久，方小安就快将饭菜做好的时候，他终于回过头向冷瑟瑟道：“冷姑娘，你不必守着我。” “我一点也不觉得我这么做是没必要的。”冷瑟瑟似笑非笑的回答道。 方小安的脸红从方才开始就没有褪去，他听见冷瑟瑟这般说，一时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这个时候，丁越打着哈欠从楼上走了下来，停在了厨房的门前，看着屋里的两个人笑道：“老大早，方兄弟早，怎么？已经可以吃饭了吗？” 冷瑟瑟和方小安同时转过头看他，沉默无语。 丁越挠挠头，一脸的无辜：“怎么了？” “没什么，丁越，你看着这个人，别让他再有机会自杀。”冷瑟瑟这么说了一句，随即便转身离开了厨房。 丁越还在挠头，眼看着冷瑟瑟又上了楼，他才一脸迷惑的向方小安道：“老大她这是怎么了？我怎么觉得她在生气？” “我也不知道。”方小安淡淡道。 第4节 丁越瞪圆了眼睛，一时间有种自己被欺骗了的感觉。 “两个怪家伙。”丁越又打了个哈欠，端了根凳子坐在方小安的旁边守着他做饭。虽然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冷瑟瑟说的话，他从来都是招办的。 没过多久，冷瑟瑟便又从楼上下来了，方小安也终于做好了早饭。 三个人在客栈空荡荡的大堂里面吃着，沉默片刻之后，冷瑟瑟放下筷子说了一句：“我决定，我们临仁客栈明天开始重新开门。” “嗯？”丁越眼睛再一次瞪大。 方小安事不关己的吃饭。 冷瑟瑟轻咳一声，又道：“丁越，你说夏老板走了多久了？” “这个……三个月吧。”丁越想了想道。 冷瑟瑟点头道：“是啊，夏老板走了三个月了，从他离开开始，我们便一直关着客栈，一两银子都没有再赚到过了。而夏老板临走的时候留给我们的银两，现在已经快用光了。” 丁越一口饭哽在喉间，他呛咳着道：“老大，你是说……我们已经没有银两了？” “是啊。”冷瑟瑟的神情看起来一点都不担心。冷瑟瑟不担心，但是丁越却担心得要命，他苦着脸思索着，然后试探的道：“老大，不如咱们叫那小铁匠交点银子给我们？或者巷子里的刘老八？他从前老是在这里蹭吃蹭喝，我们收点钱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冷瑟瑟不说话，冷冷瞪着丁越。 丁越尴尬的笑笑，看着冷瑟瑟这般神情就知道她绝对不会答应。 待到丁越不说话了，冷瑟瑟才道：“那么我们就这样决定了，客栈明天重新开门，今天……丁越，你和方小安去买点做饭的材料，酒就不用买了，我们地窖里面还有很多。” 方小安听见冷瑟瑟唤了他的名字，吃饭的动作不由顿了顿。 见方小安的反应，冷瑟瑟低笑一声道：“方小安，你报恩也报得彻底一点吧，客栈原来的大厨被夏老板带走了，所以现在你就是客栈的大厨了。” 方小安没有说话，只静静颔首。 冷瑟瑟看着他的反应，又道：“一直到我们与花莫的比试完了以后，你便算报完了恩，可好？” “好。”方小安点头。 冷瑟瑟又道：“那么丁越，这些天，你帮我看好方小安，绝对不要让他再自尽了。” “嘿，老大你放心。”丁越拍拍胸脯。 冷瑟瑟点头，她已经吃完了早饭，此时便站了起来要往客栈外面走去。方小安不动声色，丁越却有些惊讶的道：“老大，你要出去？” “是啊，有点事。”冷瑟瑟淡淡道。 丁越眼看着冷瑟瑟脸上淡淡的笑，想了想仍是忍住没有继续问下去，他很久没有看到冷瑟瑟露出这样的笑了。虽然有的时候比较木讷，但是丁越也知道有些时候冷瑟瑟并不希望说出某些事情。所以他看着冷瑟瑟离开客栈，然后转过头向方小安道：“方兄弟啊，老大她这人有些时候说话很狠，但是绝对是个好人，这点你可以放心。” 方小安抬眸看了看丁越，低笑道：“我知道，谢谢丁兄弟。” 方小安来了这临仁客栈那么久，这还是头一次对着他笑成这样，丁越一下子便懵了。埋下头扒了两口饭，丁越嘿嘿笑道：“谢什么，以后都是自家兄弟。” “嗯。”方小安答了一声。 而另一方，冷瑟瑟离开了临仁客栈，向着那临仁镇县令的宅子走了去。 第6章 煮（三） “冷瑟瑟这女子，顽劣成性。”此时的临仁县知县大人的府邸内，有人这样说。 “嗯。”也有人这样答。 说话的人是临仁县的知县老爷身边的师爷，名唤王湖，不过三十来岁，长相十分正派。而那漫不经心的答话的人便是临仁镇的知县老爷，俞秀。此时两人在后院之中闲话，王湖急得转来转去，而俞秀却是一副心安理得的样子，执着笔认真的书写着。 听到俞秀的回答，师爷王湖皱了眉连连摇头：“这冷瑟瑟虽为女子，却是临仁镇头号混混，你说这冷瑟瑟是怎么生怎么养的？怎么就成了这幅德行？” “这……”俞秀听到这里，终于缓缓抬头看了一眼王湖，将手中的笔放下，然后轻轻笑道：“我又不是她爹，我如何知道？” 这清晨之中，俞秀一身青衣坐在树下，风过带起的点点杏花粘在他的发间，他毫不在意的笑着，一张过分秀气好看的脸着实让王湖都愣了一愣。王湖是习惯了自家老爷这张脸了，但是想到外面那些镇上女子们仰慕的目光，又摇头暗叹。人长太漂亮了果真是罪过，自家老爷就是最好的例子。 俞秀不管王湖在胡思乱想些什么，说完这句话之后又低下头写自己的东西了。 “哈，说得太好了。”这一声说得很轻，不仔细根本听不见。 但是王湖听见了，他抬首看向另一边的墙角，高声喝道：“是谁？” 他喝完这一声之后便是一片安静，王湖看着那墙角，却是什么也没有发现。心中觉得有些蹊跷，王湖转身向俞秀道：“老爷，你可曾听到一个女子说话的声音？” “嗯。”俞秀依旧认真的书写着，听到王湖的问话，习惯性的又答了一声。 王湖得到俞秀肯定的回答，颔首认真的道：“果然不是我听错了……” “嗯？”似乎到这个时候俞秀才反应过来，微微挑眉问道：“你刚刚问我什么？” “……”王湖静默半晌，看着俞秀那双澄澈的眸子，只得扶额长叹一声。 好吧，他明白了，俞秀根本就没有在听他说话。 而那墙角之后，一名女子浅笑着看着院中两人的对话。这名女子只着了一身轻便的鹅黄色短裙，腰上别了一柄短刀，一头的长发以一根细长的青丝带系在脑后，她的面容十分清秀漂亮，只那一双眼睛又大又明亮。她便是王湖口中顽劣成性，作为临仁镇头号混混的冷瑟瑟。 此刻她正躲在墙角看着俞秀认真写字的样子，双眸之中不知究竟是什么情感。 这时王湖又开始说话了：“我看这冷瑟瑟是该得教训一下了，否则她会闹得整个临仁镇不得安宁。” “嗯。”俞秀仍是这般回答。 王湖觉得自己在同一块木头说话，他努力想将俞秀的注意力拉回来：“这冷瑟瑟前几日同镇西的花莫打了一架，闹得整个镇子的人都去看热闹了，老爷，你看这……” 俞秀盯着自己刚刚写出来的一个字，微微敛眉，似乎觉得那个字有些不妥，他应了一声道：“热闹……看热闹挺好的啊……” 王湖本以为自家老爷或许会抬头看自己一眼，谁知道他仍是这般不冷不热的反应，恨铁不成钢的心思开始蔓延，他争辩道：“可是这一看便是半天啊，镇上许多人连生意都不做了！” “休息一下，也挺好的……”俞秀干脆将那张刚写好的东西揉成一团放在另一侧。 王湖瞪大了双眼，吹了吹胡子，不死心的道：“甚至他们二人带着自己的手下还伤了无辜的路人！” “嗯。”俞秀点头，又研了墨提笔在另一张纸上面落笔。 王湖觉得不可思议，激动地道：“老爷！伤人了！这冷瑟瑟打伤了无辜看热闹的人啊！老爷你怎么可以这般冷静！” “呃……”俞秀写字的笔因他这一激动偏了一些，正在写着的那个“仁”字因此写得有些歪扭，他终是停下了笔，再次抬头看王湖，低叹一声道：“你方才说什么？” “……”王湖觉得他此刻最好的做法就是立刻转身走人，但是他不能，他的肩上担负着临仁镇的百姓们的安宁重任。 深吸了一口气，王湖终于万分委屈的说了出来：“老爷你能不能……哪一次认真听我说话……” “嗯？”俞秀一脸的无辜。 王湖深感欣慰，虽然仍是一个“嗯”，但是好歹他现在变了个声调，也算是有了一点点作用。他努力让自己沉下心，坐在俞秀面前开始重复一遍方才所说的话。 “老爷，冷瑟瑟前几日和城西花莫又打架了。” 俞秀没有反应，敛着眉听着，而此时正在墙角蹲着听两人谈话的冷瑟瑟冷哼道：“花莫那家伙先来招惹我的……” 王湖继续道：“他们一打架，整个临仁镇的人们都去看热闹了，连生意也不顾了。” “是这个镇子的人们太无聊了，打个架也那么多人围观。”冷瑟瑟冷着脸。 王湖和俞秀根本不知道冷瑟瑟的存在，俞秀示意王湖继续说下去，眼神却突然落到了王湖身后的那棵杏花上。 王湖看着俞秀这般反应，心道自家老爷终于在认真听自己说话了，他再次继续道：“冷瑟瑟为人恶劣，竟然还在打架过程中伤了一名无辜的路人。” “谁碰到一个高喊着要自己去死的人，不会想要给他一下？”冷瑟瑟面色越来越冷，更何况自己根本没有对准他打，是那人自己撞上了她的拳头。 王湖这么说完，又去看俞秀的反应，谁知俞秀竟是万分专注的看着那棵杏树，然后转过头认真地对王湖道：“你看……这棵树树梢开的花同下面开的花不太一样。” “……”王湖知道自己的脸此刻肯定是绿色的。 蹲在墙角偷听的冷瑟瑟听到俞秀这一句话，忍不住终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阿秀一点都没变啊……”即使是中间分别了那么多年，但是俞秀依旧是那般对什么事情都不甚在意的样子。想着从前自己还为他这般的性子生了不少闷气，冷瑟瑟脸上的笑容不由得更加扩大了。 很不巧，她这一声感慨倒是让耳力从来都很惊人的王湖听了去，王湖朝她蹲的这墙角看了去，沉声喝道：“究竟是什么人？”这么说着，他缓缓踱步向着墙角走来。 冷瑟瑟微退半步，似乎便要转身离开这个宅子，只是当她退到靠近围墙的时候，她的动作顿住了。 沉下了脸色，冷瑟瑟上前一步，让自己暴露在俞秀和王湖的视线之下。 这一见，让王湖狠狠地愣了一下，而站在王湖身后的俞秀身形也是微微一僵。 冷瑟瑟勾起唇角轻笑一声：“怎么了？王湖师爷？” 王湖没有回答冷瑟瑟的问题，而是伸手指着冷瑟瑟，回头向自家老爷道：“老老老爷！这这……这便是那个冷瑟瑟！” “嗯。”俞秀应了一声。 冷瑟瑟也看着俞秀，脸色稍有些变化，但她只是向着俞秀轻声道：“知县老爷，我便是你那位师爷口中所说的顽劣成性的那个女子。” “好久不见。”俞秀像是没有听到冷瑟瑟说的这句话，只是自顾自的说了一句。 冷瑟瑟的笑容终于变得不再冷漠，而是十分的纯粹，她道：“我只是来找你说一件事情的。” “嗯？”即使冷瑟瑟突然的出现，俞秀还是保持着一贯的淡然。 冷瑟瑟对于他这般的态度并不惊讶，只是心中仍有着一些不舒服，说不清是为什么。所以她沉默了片刻之后才道：“我于城西的花莫之间的恩怨想来你也听你的师爷王湖说过了。” “嗯。”俞秀颔首，只是这个时候他并没有如同和王湖说话一般的心不在焉。 王湖震惊的看着自家的老爷，瞪了很久的眼睛才道：“老老……老爷！你们认识！” “是啊，认识。”俞秀笑笑，仿佛只是在说一件普通的事情。 冷瑟瑟却不像他那般淡然，而是转过头看着他道：“你觉得我不该认识你们老爷？” 王湖沉默不语，眼中的鄙夷却将他的想法暴露无遗。 冷瑟瑟不再理会他，只是继续说着自己的目的：“我来是为了说一声，我这次同城西花莫有一场比试，赌注是临仁客栈。”她说这句话的时候面色有些复杂，只是紧紧盯着俞秀。 俞秀心神似乎并不在冷瑟瑟的这句话上面，只轻轻应了一声：“嗯。” “嗯什么嗯啊，你现在该问‘然后呢’？”冷瑟瑟泄气的说了一句。 “嗯。”俞秀颔首，眨了眨眼睛：“然后呢？” “……然后他那个人会不会耍什么计谋我不清楚，但是若是这次比试由你这个县令来主持公道，他必然不敢耍什么花招。”冷瑟瑟严肃的道。 俞秀沉默了许久，低声道：“我知道了。” “嗯。”冷瑟瑟应了一声。 两个人一时之间都没有再说话，而王湖在一旁瞪着也是不开口，他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俞秀认识冷瑟瑟，而两个人现在这般对话，着实让他猜不透，他若是喊着要拿下这个混混头子，似乎又是在同自己的老爷过不去。 眼看着俞秀没有什么要说的了，冷瑟瑟终是沉了眸光，往后退了一步：“我走了。” 说罢，她等了片刻也不见俞秀回答，便径自离开了——从围墙上翻了出去。王湖心惊胆战的看着冷瑟瑟越过自家围墙，几次伸手想要拦住她都没鼓足勇气，直到冷瑟瑟再也消失不见，他才回过头向自家老爷道：“老爷，你看这……” 第5节 “嗯？”俞秀浅笑着看他。 王湖顿时没了话说，这次是真的没话说了。 见王湖不再开口，俞秀转身回到那杏花树下，背着双手看着杏花簌簌落下，笑容变得十分纯粹。落花，青衣，这一幅景象倒是十足的飘逸洒然。 第7章 蒸（一） 冷瑟瑟回到客栈的时候，丁越正坐在厨房前，埋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冷瑟瑟走上前去，低声道：“丁越。” 丁越并没有回答她，依旧埋着头。冷瑟瑟猜测他怕是睡着了，所以便一掌拍在他一旁的厨房门上，这狠狠地一震总算是将丁越给震醒了。丁越慌忙抬起头，左右看看，却见冷瑟瑟正居高临下的注视着自己。 干笑一声，丁越赶紧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老大，你回来了。” “是啊。”冷瑟瑟应了一声，随即又一面向厨房里面看着，一面说道：“方小安在做什么……”她的问题没有问完，因为下一刻她已经看见了方小安，方小安此时正一手举着菜刀，一手拿着一些菜叶，怔怔的站在那里。让冷瑟瑟震惊的是，方小安拿着菜叶的那只手上有一道不浅的伤，正往外渗着血。 冷瑟瑟扶额，看起来方小安又开始了。 她走过去握住方小安的手腕，语气不怎么好的道：“你就不能让人安心一点吗？”她说着从身上掏出一方白色的丝绢，系住了方小安的手腕，一面说一面解释道：“这样可以让血稍稍止住一些，你跟我来。” 说着她便往客栈的二楼走去，方小安乖乖的一句话不说跟着她走上楼去，一张脸微微泛红。而冷瑟瑟刚走到一半，又顿了一下，回头向愣在厨房门口的丁越道：“我不是要你看好他的吗？怎么还是出事了？” “这，我……”丁越抓抓脑袋，想不出该说什么。 冷瑟瑟也不等他回答，径自上了楼。她走进房间之后便开始在柜子里面找些什么东西，而方小安没多久也走进了屋子，一句话不说的看着她的动作。 不久，冷瑟瑟终于找出了一些白色的布条，还有一些小小的瓷瓶。她回头向方小安挑眉道：“手给我。” 方小安看着她，脸很红，眼看着冷瑟瑟向着他走了过来，方小安才终于妥协一般将自己手上的的手交给冷瑟瑟。 冷瑟瑟一语不发的将他看起来十分臃肿的手托在手中，细心地处理着他的伤口，待到包扎完才抬起头来看着方小安的圆脸道：“为什么又想要自尽？” 方小安别过脸，声音很细的道：“能不能……” “嗯？”冷瑟瑟等着他说完。 方小安轻叹一声道：“能不能……先放开我的手？” 冷瑟瑟低头卡着自己的手，她的手里还托着方小安肉厚的手，轻咳一声，她很快将他的手放下。后退一步，冷瑟瑟道：“好了，你说吧。” 方小安微不可见的笑了笑，冷瑟瑟并没有看出来，随即他道：“这次我没有想要用刀砍自己……” “没有？那么你的手是怎么回事？”冷瑟瑟挑眉道。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说完这句话以后看着方小安的表情觉得他脸上有那么一些无辜。冷瑟瑟背过身不去看他的表情，径自道：“我可不能和一个随时都有可能自尽的疯子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对不起。”方小安声音很轻，过了一会儿他才道：“我是……被你刚刚拍门的那一声吓了一跳，才会不小心切到自己的手……” “……”冷瑟瑟的脸黑了。 半晌之后，冷瑟瑟双手环胸转过了身，轻叹一声道：“你刚刚怎么不说……”好吧，这句话也没必要问下去，因为方小安无辜的表情已经告诉了她，是她刚才一直没给他机会说。 再次扶额，冷瑟瑟终于妥协，转移了话题道：“现在是吃饭的时候了吧？你的手受伤了，我让丁越去做饭好了。” “没关系的，轻伤而已。”方小安低声道。 冷瑟瑟看他一眼：“轻伤？” 方小安看着自己的手，上面被冷瑟瑟包得像个馒头：“是啊，轻伤……”说是轻伤连他自己都不信了。 最后的结果，三个人还是吃了丁越做的饭菜，已经吃过了方小安做的美味，再尝到丁越做的饭菜，那种对比就是犹如从九天之上狠狠地跌落在地，还是头朝着下面。 三个人吃着饭，丁越便又想起了今日一大早冷瑟瑟出的那趟门，不由问道：“老大，你今日出门究竟是去哪里了？” “找我们的县令大人。”冷瑟瑟并不多说。 “你真的认识愈大人？”丁越惊讶道。 冷瑟瑟看都不看他一眼，又道：“是啊，认识。” 丁越缩了缩脖子，探问道：“那么。老大你找那位大人究竟是做什么？” 冷瑟瑟停下了动作，终于抬眸道：“过些日子的厨艺比拼，总得有个人判断谁是胜者不是？还有人能比我们县令大人更公正的吗？” “说得对！老大你认识那位大人，说不定到时候……”丁越这般想着，不由得笑了两声。 冷瑟瑟看着丁越的傻笑，继续扶额，随后将视线转向默默吃饭的方小安，她道：“我和他没多大关系，只是认识而已。”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方小安抬起头看了她一眼，严重不知是何感情。 又是一轮沉默，三个人吃完了午饭，外面就有人过来找冷瑟瑟了。丁越冷瑟瑟同那人说了会儿话，大约便是镇子里面又出了些什么事情，几个人闹了起来，需要冷瑟瑟去处理一下。冷瑟瑟没有片刻犹豫，很快答应了那人，并回头向丁越道：“看好方小安，我去一会儿就回来了。” 丁越本是准备同冷瑟瑟一起去处理这些事情，没想到冷瑟瑟这次并没有带他出去，他有些错愕的愣在原地：“老大，你不要我跟着你一起去？”平日里丁越最大的爱好便是跟在冷瑟瑟的身后，看她处理临仁镇的大事小事，有时候他觉得冷瑟瑟比县令更像县令。 冷瑟瑟敛眉道：“你看着方小安等我回来就好了。” “这……”丁越有些不甘愿的看着冷瑟瑟。 这个时候方小安开口了：“我自己一个人就好了，客栈我会帮你们看着。” 冷瑟瑟倒是对方小安这番话有些诧异，她笑道：“你不会自尽？” “绝对不会。”方小安保证。 “是了是了，这胖子都保证了，一定不会有事的。”丁越倒是很高兴方小安这般说。 冷瑟瑟吐了口气，点头道：“好吧，你跟着我来……方小安，你要记得你答应我的，不许随便自尽。”这句话说出来也奇怪，但是到了方小安的身上，什么话都不觉得奇怪了。 冷瑟瑟这一去便是到太阳落山了很久才回来，她带着丁越回到临仁客栈的时候，正看到方小安在收着碗筷。冷瑟瑟颇有些好奇的道：“方小安，你在做什么？” 丁越看着方小安将桌上那一盘盘看起来一点都没有动过的饭菜收走，心中痛极：“方兄弟，留着，留着，我们都还没吃过饭呢！” 方小安看着二人，低声道：“饭菜凉了，我拿去热热再端出来。” 冷瑟瑟看着方小安的动作，面色变得有些复杂：“现在早就过了吃饭的时间了。” “嗯，所以饭菜凉了。”方小安不甚在意的说着。 冷瑟瑟似乎看不得方小安这般淡然的样子，忍不住走了过去，在方小安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一根手指戳在了方小安的手臂上，方小安脸色顿时变红，别过头道：“冷姑娘，说话不用走那么近……” 每次看到方小安这般大姑娘似的神情，冷瑟瑟就忍不住想笑，她努力憋着笑道：“你该不会没有吃东西，一直在等着我们回来吧？” “我……吃过了。”方小安低声道。 “才怪，饭菜都没有动一下。”冷瑟瑟瞥了一眼方小安手上端的那些饭菜，随即她又打了个呵欠道：“算了，你手上的伤还没好，做饭还是暂时交给丁越吧。今天有些累了，我就先不吃了，你和丁越先吃吧。” 说完这一句，她便一人上了楼，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面。 待到进了房间，冷瑟瑟才满脸疲惫的坐在床边，靠着墙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冷瑟瑟这一觉睡得并不好，本以为第二天一早才会醒过来，谁知半夜的时候他就醒了——被饿醒的。 果然是不应该嫌麻烦不吃东西的，冷瑟瑟从床上起来，她衣服都还没有换，都是白日穿的那一身，便很快开门走出了房间。她并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时辰了，只知道客栈里面漆黑一片，应该是都睡着了。 她点了一根蜡烛，便往厨房走去，想着方小安先前做的那些饭菜应该还没有吃完，自己可以热着吃了。谁知到刚一推开厨房的门便闻到了一阵香味，冷瑟瑟一愣之下快步走了过去，揭开灶头上的一个盖子，便见一碗粥好好地放在里面。做这碗粥的人应是方小安无疑，粥是热的，还有着许多热气散发出来，应该是方小安想的办法，才让粥那么久都不会冷掉。 冷瑟瑟勾起唇角，笑容带着一丝满足，低语道：“方小安不笨啊。”说着，她便动手将那热腾腾的粥端了起来，自己一个人喝着。不过喝粥的时候，她看了一眼旁边灶台上摆着的东西，动作瞬间顿住。 那上面除了这晚方小安做好了等着他们回来吃的饭菜，还有一个大空碗和一副筷子。 她本以为方小安是在等着他们回来吃饭，说自己吃了也只是在逞强或者不让他们感动担心而已，现在看这个样子，他的确是……早就吃过了。 她果然是不应该太感动的。 第8章 蒸（二） 第二天天还未亮，冷瑟瑟便爬了起来，挨个的敲了门将丁越和方小安给叫醒了。 冷瑟瑟一个人在楼下等了一会，方小安便走了下来，看起来十分庞大的身体在经过楼梯的时候，踩得楼梯吱呀的响着。冷瑟瑟看着方小安下楼的动作，心中其实真有些担心他会将楼梯踩塌。方小安的动作当真是十分的快，冷瑟瑟确定她方才敲门的时候方小安是还没有醒过来的，现在不过才过去一会儿时间，他便一身穿戴整齐的下楼了，而且脸上一点都没有初醒的困倦。 方小安下了楼，就在离冷瑟瑟稍有着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了下来。冷瑟瑟看着他停下，不由笑道：“为何不走过来一些？怕我？” 方小安的一脸的淡然，声音是一贯的低沉：“我就站这里就好了。” “好吧。”冷瑟瑟轻叹一声，随即得逞似的笑了笑，向着方小安走过去：“这是你说的，你就站那里，我过来，总该可以了吧？” 方小安微微诧异，不过仅仅表露在眼睛里，面色一点也没有改变。他似乎是想要退后，但他刚一动，冷瑟瑟便道：“不是你说的吗？你就站那里就好了？” 方小安不说话，只得站在原地，看着冷瑟瑟离自己越来越近。 这个时候丁越也终于穿好了衣服下楼了，他揉着眼睛走到楼梯口的时候正好看见冷瑟瑟走到离方小安很近的地方，不由得惊讶的问了一句：“老大，方兄弟，你们这又是在做什么？”似乎每一次早上下楼，都能够看到精彩的一幕。 冷瑟瑟停下了继续调戏方小安，转过头道：“我将你们唤起来，你们该知道是为什么吧？” “嗯？为什么？”丁越眨了眨眼睛，有些不解的说了一句。 冷瑟瑟看他一眼，刚要开口说话，便听方小安的声音传来：“是客栈开门的事情？” “不错。”冷瑟瑟颔首，随即向丁越道：“你是不是该向方小安学一学？不要每次都要我提醒好不好？” “哈。哈哈……好的。”丁越退了一步，挠挠头干笑着。 冷瑟瑟不管他，又开始作安排：“这样，从前这客栈里面就有我们四个人，夏老板，丁越，还有林叔，现在变成三个人也应该忙得过来。我记账，方小安做饭，丁越你跑堂，有事要紧事情你也一并做了。” “哎？”丁越指着自己，不可思议的道：“我……什么是要紧的事情？” “你自己看着办。”冷瑟瑟不管他的问题，继续问道：“昨日让你们买的材料都买好了吧？” 不指望方小安那个闷葫芦回答，丁越连连点头：“买好了，买了好多呢。” “那就好，我们早一点起床将客栈打点好，等时辰到了就可以开门了。”冷瑟瑟笑着道。 三个人里里外外忙了忙，果然在天亮之前将客栈收拾好了，天一亮，三个人便将客栈的门开了，守着人进门。 已经三个月没有开门的临仁客栈终于又开门了，这个事情说大也不大，但是在临仁镇这个小地方，谁家母鸡下了一个蛋都会被人传遍半个镇子的，这件事便也传了开来。许多从前一直在客栈里面吃喝的客人，也都闻讯赶了过来。 客栈开门不多久，生意便好了起来，来来往往的人也多了。 冷瑟瑟看着慢慢热闹起来的临仁客栈，心中也不知究竟是什么样的情感。从前临仁客栈的夏老板是个会说话的人，三边两户的关系都相处得极好，临仁镇里面夏老板不了解的人还真没几个，所以临仁客栈的口碑一直也十分的好。这也是冷瑟瑟一开门便有那么多人来客栈吃饭的原因。 来吃饭的客人倒是不少，不过住店的客人却是一个也没有，临仁镇的位置有些偏僻，来往的过客也并不多。 三个人忙了整整一天，连吃饭都是一边忙着一边抽空吃，虽然辛苦，但是冷瑟瑟却是十分开心。 相对来说丁越却是一点都不开心，冷瑟瑟一直在柜台面前坐着，只用动动手指就够了，而他确实要左右奔走，每一桌的去问去伺候，而方小安则是从头到尾的沉默着，不知究竟是在想什么。 好不容易等到清静下来，天也都黑了。 三个人坐在客栈的一张桌子面前，数着这一日赚来的银子。 第6节 丁越看着冷瑟瑟数着，眼皮就开始往下塌了。冷瑟瑟数完银子再看丁越，却见他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继而她又看向方小安，却见方小安低着头沉默着。拍了拍桌子，将丁越弄醒，冷瑟瑟道：“不管怎么说，今天是个好的开始，我们赚的钱丝毫不比夏老板在的时候的少。” 说完这一句，她又向方小安笑道：“客人都说今天吃的菜是他们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菜。” 方小安的面色依旧平静看不出变化，只是对冷瑟瑟颔首。 冷瑟瑟吐了口气，站起来说道：“好吧，今天就这样了，你们也都累了一天了，先回去睡觉吧。”她说的时候向着门外看了一眼，天早已黑透，外面连开着灯的人家都少了。 方小安沉默了片刻便起身离开了，而丁越看了看离开的方小安，又看了冷瑟瑟两眼，低声道：“老大，这方兄弟还真的是宝啊，当初救他的时候没有想到他会做饭！” “会做饭就是宝贝了？”冷瑟瑟并不多说，自己走上了楼。 丁越看了看冷瑟瑟，愣了愣也上了楼， 不过冷瑟瑟并没有睡着，不知道是忙了一整天的关系，就算先前吃了晚饭，此刻还是有些饿。 在屋里呆了一会儿，冷瑟瑟还是没忍住推门出去找吃的。她很快到了厨房的门口，却看到里面有一些亮光。冷瑟瑟迟疑了一会儿，推门走了进去。门内果然是方小安，他正一只手拿着一个碗，另一只手拿着大勺要将锅里的东西盛进碗里。 方小安见冷瑟瑟进来了，依旧不动声色的将那锅里的东西盛进碗里，待到盛满了一碗之后，他端着碗来到冷瑟瑟的身边，道：“来得正好，刚刚才做好的。” 冷瑟瑟看着那碗里，是热腾腾的粥。 冷瑟瑟接过碗，猜测到：“难道是你知道我一定会来找吃的，所以才做好了等着我？” “不是。”方小安否定了她的猜测。 冷瑟瑟不同他争辩，有的人是撒谎都看不出来的，方小安就是其中之一。 冷瑟瑟在厨房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看这方小安收拾着灶头上的东西，不由问道：“你真不是专门为我做的？你自己为什么不吃？” “我吃过了。”方小安还是这句。 冷瑟瑟笑了笑，突然道：“难道你也是睡不着？” 方小安的动作顿了顿，似乎是没有摸清冷瑟瑟的意思。 冷瑟瑟不管他有没有弄懂，只道：“既然你没有睡，不如坐下来陪我聊天。”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并没有看向方小安，而是左右看着厨房的地上，不知道是在找着什么东西。 方小安并不清楚她在找什么，所以他没有上前，而是站在离她有着一段距离的地方，低声道：“我还是不陪你聊天了，你早点喝完粥早点睡吧。”说完这句话，他退了几步到了门口。 冷瑟瑟看出他的意图，眨了眨眼睛道：“你要回去睡了？” “嗯。”方小安回答了一声，转身离开。 冷瑟瑟觉得没意思，便不理他，径自转过身喝着自己的粥。 方小安离开了厨房回到自己的房间，却再也睡不着了。他静坐在床边，沉思了片刻之后又起身来到了窗边，就着月光看着窗外院子里面的景色。这一看又是许久，也许是在发怔，也许是在想着什么事情，待到方小安终于转身回来准备要睡的时候，他听见了厨房传来的响动。 迟疑了不过片刻，方小安又回到了厨房。 厨房里面竟是有着很浓的酒味，桌上还有一大坛酒，桌子下面胡乱放着一些酒坛，方小安看着醉倒在桌上的冷瑟瑟，低声道：“冷姑娘。”看这个样子，冷瑟瑟似乎一个人喝了不少，而且是在并不长的时间里。 “嗯？”冷瑟瑟似乎并没有完全醉去，她埋在桌上的脑袋抬了起来，待到看到的来的人是方小安之后，她笑了笑，笑容十分纯粹：“你不是说不陪我聊天的吗？” 方小安走过去，在她坐的桌子面前坐下：“冷姑娘，你想聊什么？” “你，聊你。”冷瑟瑟指着方小安，吐出这三个字，随之吐出的还有满嘴的酒气。 方小安看着她近在咫尺的手指，并没有脸红，一双眼睛看来十分明亮，他道：“聊我……什么？” 谁知冷瑟瑟瞬间又变了话题，摆过头去低声道：“我聊你做什么，你又不是我什么人……你只是厨房里面的神仙，每天晚上才会出现，我白天又看不到你，我干嘛聊你……” “……”方小安原本并不确定冷瑟瑟醉了，因为醉了的人不会有那么清晰的思路，不过这一刻他确定了。 “我跟你说阿秀吧。”冷瑟瑟拉住方小安的手。 方小安一下子被冷瑟瑟握住手，怔了一下之后才道：“冷姑娘……”他这一声没有唤完，冷瑟瑟便又在他的手上用力捏了几下，并且道：“好软。” “……”方小安决定继续保持沉默。 冷瑟瑟看他不说话了，满意的说了起来：“我说给你听吧，阿秀是我最喜欢的人……” “嗯。”方小安应了一声。 “不要说嗯，这个时候该说‘然后呢’。”冷瑟瑟皱了眉头。 方小安看了她片刻，妥协道：“……然后呢？” “然后……我配不上他，我不敢去找他了。”冷瑟瑟的声音越来越小。 “嗯。”方小安静静听着。 冷瑟瑟便道：“我只能远远看着他，因为我现在什么都不是，而他是人中龙凤……”她顿了顿，又道：“其实这也没什么的，可是……我就是不敢，不敢去找他，不敢跟他多说……我很胆小对不对？不许笑……” 方小安看不出究竟在想什么，也什么都没有说，最后看着冷瑟瑟慢慢扑倒在桌子上，沉沉的睡去。 第9章 蒸（三） 第二天冷瑟瑟自然是在厨房醒来的，她醒来的时候，正看到方小安一脸认真地在灶头旁边忙着。 揉了揉眼睛，冷瑟瑟看着方小安的背影，打了个哈欠才道：“你什么时候醒的？” “有一会儿了。”方小安背对着她正在忙着做饭，并没有过头看她，只是低声回答道。顿了一会儿，方小安又道：“你昨晚在厨房喝醉了，趴在桌上睡了一夜。” 冷瑟瑟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扒了一夜有些僵硬的身体，又道：“我知道。” “……你知道？”方小安终于回了头，略有些惊讶。 冷瑟瑟挑眉，好笑的点头道：“是啊，每次醉酒后发生了什么，我都知道。” “……”方小安默默回头忙自己的事情，冷瑟瑟昨天说了那么多话，她既然知道还能够面不改色，也的确是难得。 冷瑟瑟似乎看出了方小安沉默的原因，走上前去，在方小安的旁边停下来低声道：“喂，安胖子，昨晚我说的那些既然你都听到了，我也没什么必要再扭扭捏捏的了” “……你叫我，什么？”方小安动作一顿。 冷瑟瑟一愣，想起来自己不应该这般称呼，但是话已经出口，再想改口也迟了，所以她笑道：“安胖子这个称呼挺好的，你不觉得吗？”至少很……形象。 方小安不说话，继续做饭。 冷瑟瑟权当他是默认了，所以她又道：“昨晚我说的话，你谁也不要告诉。” “嗯。”方小安点头。 冷瑟瑟看到方小安怎么容易便点头同意了，又想要再交代点什么，但是想了半晌也想不出要说什么了，于是只好作罢。她回头看看厨房的窗外，天已经有些亮了。她又道：“丁越那家伙还没醒？” “我没有叫醒他。”方小安道。 冷瑟瑟走出了厨房的门：“我去叫醒他。” 待到方小安做好了早饭，冷瑟瑟也将丁越给叫醒了下楼了，三个人抓紧时间吃完了饭便开了客栈的门等着客人进门。没想到他们没有等到客人，倒是等到了几个来捣乱的家伙。 客栈的门刚打开没多久，便见到一群人跟着一个留着两撇小胡子的男人走进了客栈。看到坐在柜台前的冷瑟瑟，那个小胡子有些惊讶的挑了挑眉，眯着眼睛笑道：“哟，冷老大是在算账呢？” “吴老六？”冷瑟瑟认得这个小胡子的男人，他是城西花莫的手下，长期跟她过不去，前些日子这人还上客栈里面来闹过一次。 吴老六颔首：“看来冷老大你还没有把我这个小人物给忘了。” 冷瑟瑟不答话，只是看着他，若有所思的道：“你今日来，又是为了什么事情？” 吴老六一脸无辜的看着冷瑟瑟，摆手道：“冷老大啊，在你的眼里我就是专门来找事儿的吗？我可是刚听说你们临仁客栈又开门了，所以特地来看看，并且顺便吃一顿早饭，没什么错吧？” “是吗？”冷瑟瑟不理会他，偏过头向着里面的丁越道：“丁越，过来招呼客人，一定要好好的招呼。” “来了！”丁越从厨房里面跑出来，刚一抬头便看见了吴老六一群人，原本兴冲冲的表情瞬间垮了下来。他指着摸着胡子笑着的吴老六，不甘愿的望了一眼冷瑟瑟：“老大，这些……就是客人？” “是啊，客人。”冷瑟瑟强调了客人两个字。 丁越再傻也看出了冷瑟瑟的不乐意，他向着吴老六一群人道：“你们……” “我们怎么样？”吴老六笑笑，“怎么你们临仁客栈的人都那么不欢迎客人吗？这么传出去对你们客栈可是一点都不好啊。” “你……吴老六你威胁我们？”d丁越听出了他话语中的意思，不过吴老六一点也不否认，兀自笑着，而他身后的一群人也嘲笑似的看着他和冷瑟瑟。 丁越气得脸有些发红，而冷瑟瑟看着这个形势，也知道多说无益，只道：“丁越，你去收拾两桌出来让他们吃饭吧。” “可是……”丁越仍在犹豫，十分不情愿的样子。 冷瑟瑟蹙眉道：“我的话你也不听吗？” “我……好吧。”丁越看着冷瑟瑟的脸色，犹豫了片刻之后仍是垂着头答应了，只不过去收拾桌子的时候动作十分缓慢无力。 吴老六一干人等看着丁越收拾桌子，不由笑道：“哟，这临仁客栈的伙计还真是不中用，半天也没收拾好，瞧瞧这动作，是在绣花儿吗？” “你才绣花。”丁越瞪了吴老六一眼，将手中擦着桌子的抹布重重的砸在桌子上。 吴老六一愣，随即又挑眉道：“这是咋回事呢？伙计不高兴了？” “丁越。”眼看着丁越的脸色越来越差，不愿生事的冷瑟瑟叫住了他。 丁越看看冷瑟瑟，终是吐了一口气，重重的擦了那桌子一把，语气不善的道：“我可不敢不高兴，你不是说我动作太轻向绣花吗？我就重给你看……”他的动作果然很重，像是要把全身力气都用在擦桌子上面，可怜了那张桌子，吱呀的叫了两声，着实让冷瑟瑟担心下一刻那桌子就会散架。 看着丁越擦完桌子，吴老六瞪了瞪眼，带着一堆人坐了下来，商量了一会儿之后才道：“这样吧，我们试试你们这客栈的面，如何？” “什么面？”冷瑟瑟低头记账，头也不抬的道。 吴老六说道：“牛肉面。” “几个人？” “十个，冷老大不会数？”吴老六故意同冷瑟瑟过不去。 冷瑟瑟漠然看他一眼，并不理会，只是向丁越道：“丁越，你去告诉安胖子，十碗牛肉面。” “……好。”丁越抿了抿唇，走进了厨房。 吴老六却听出了些什么，探着头似乎想要往那厨房里面看一眼，口中问道：“安胖子？” 冷瑟瑟并不理他，假装没有听见他的问话，继续记着帐。不过吴老六并不死心，又站起身来到冷瑟瑟的旁边，低声道：“冷老大，这个叫做安胖子的家伙，究竟是什么人？你们这临仁客栈的大厨不是这位安胖子吧？” “新来的大厨。”冷瑟瑟挑眉道。 吴老六思索了一会儿，想要再问什么，却终究没有问出口，因为冷瑟瑟的表情也越来越难看了。虽然吴老六本就是故意来找事儿的，但是若当真将冷瑟瑟给惹得发怒了，他还真不好应付。 吴老六回到座位等了一会儿，便见到丁越端了两碗面过来了，一群人闻着那香味便不由纷纷探头看着丁越手里面的面。就连吴老六也是一惊，他还没有见过有谁做出来的面能够让人光闻到味道就觉得难以忘记的。 丁越将碗放下，面色铁青的道：“喏，你们的面，先上了两碗，还有些正在做呢。” 一群人忙应着，吴老六最先抢过了碗来，向他的手下们道：“让我来试试看，这临仁客栈的面究竟是有多么美味。”说罢，他便挑了一大筷子放进嘴里，不过他刚一放进嘴里就叫了起来。 一旁的人都看着他，连连问道：“老六，怎么了？怎么了？” “什么味道？” 第7节 “好吃不？” 吴老六将那一口面好不容易吞进嘴里咽了下去，这才道：“这……烫死我了……”不过说完这句之后，他又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起身到了冷瑟瑟的面前，探着身子低声道：“冷老大，这大厨，不便宜吧？” “你以为呢？”冷瑟瑟看了他一眼。 吴老六挑眉，不管身后那些手下一脸的疑惑和惊讶，只顾着同冷瑟瑟道：“冷老大是为了同我们花老大比试，所以特地找来了这么个大厨？” “怎么样？比你们那个什么洛阳第一大厨要好得多，对吧？”冷瑟瑟终于也有些怒了，抬起头有些挑衅的看着吴老六。 吴老六一见冷瑟瑟似乎终于有些认真了，心里面也有些虚了，只是他仍是毫不退让的道：“可否让我们见一见这位大厨？也好知道究竟这安胖子究竟是什么人？” “安胖子不是你叫的。”冷瑟瑟冷声道。 吴老六眯了眼睛，沉默片刻之后还是决定不同冷瑟瑟来硬的：“冷老大，当真就不能让我们看一眼？” “不能。”冷瑟瑟回绝道。 “看起来冷老大你果真是将这个人当做了宝啊，我想我们花老大知道了，也一定会感兴趣的。”吴老六终于搬出了自家老大的名号。 冷瑟瑟并不害怕花莫，只是她不确定花莫究竟会对方小安做什么，毕竟花莫对于临仁客栈是十分执着的，为了得到这个客栈。指不定会耍出什么花招来。所以冷瑟瑟沉声道：“你们最好不要来闹事。” “我只是想看一眼罢了。”吴老六坚持。 也在这个时候，丁越又出了厨房的门，手里端了另外两碗面，而他的身后，是一个看起来有些庞大的身影。丁越一面走着一面向身后的人道：“本来不想让你帮我端出来的，你怎么非要端？” “几步路而已。”他身后的方小安淡淡道。 一时之间，客栈里面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定在了走出来的方小安身上。 第10章 炖（一） 冷瑟瑟的第一反应就是扶额。 她跟吴老六僵持了那么久，就是不想让吴老六看到方小安，没有想到方小安倒是好，自己走了出来。她脸色不好的看着方小安，叹道：“你不乖乖在厨房做饭，跑出来干什么？” 方小安倒是一派淡然：“丁越端不下那么多碗面，我便帮他端出来了。” “怎么了？”丁越也是不解，将手中的面放在桌上之后挠了挠头。 冷瑟瑟不说话，吴老六却说话了，他看着方小安，笑道：“这位……就是临仁客栈新来的大厨？安胖子？” 听到吴老六这种称呼，方小安面色不变，低声道：“方小安。” “哎哎，叫什么都一样。”吴老六摆摆手。 方小安又一次陷入了沉默，吴老六又道：“不知这位安……方兄弟是哪里的大厨？师承何方？” 方小安不答话，看了看冷瑟瑟，却见冷瑟瑟一脸嫌恶的看着吴老六。他吐了一口气，道：“我是从长安来的。”吴老六听着他的话，微微张大了眼睛，准备听方小安的下文，谁知到方小安说完这句话，便开始转身往厨房里面走去。 吴老六一愣，忙叫道：“这位……方兄弟，长安城里面有一间醉仙楼，被誉为天下第一酒楼，据说这间酒楼被称为天下第一酒楼，就是因为里面有一位天下第一大厨。” 方小安没有停下动作，像是根本不曾听见他的话。 吴老六不死心，又道：“不知道方兄弟和这位天下第一大厨是什么关系？” 方小安依旧没有回答，径自回到了厨房。 吴老六盯着方小安的背影，眯着眼睛沉默一会儿之后才向冷瑟瑟道：“冷老大，看来这次为了赢过我们花老大，你们花了不少钱啊。” “那又如何？”冷瑟瑟不置可否。 吴老六再有脾气也说不出什么话了，带着弟兄们赶紧吃了面便离开了临仁客栈。待到吴老六离开之后，冷瑟瑟才让丁越先看着客人，自己则走进了厨房。 方小安继续像是没事一样的做饭，看到冷瑟瑟走进厨房，也没有停下动作。冷瑟瑟倚在门边道：“方小安，这下你可惹到麻烦了。” “什么麻烦？”方小安并没有多么惊讶，只淡淡道。 冷瑟瑟为他总是这般平静的样子感到无力，她叹了一声才道：“花莫对这间客栈势在必得，他同我定下厨艺比试，就是知道我找不到能够同他对抗的大厨。现在他知道我找到了你，必然会想办法对付你。” 方小安停下了动作抬眸看了冷瑟瑟一眼：“你怕他？” “我干嘛要怕他？”对于方小安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冷瑟瑟愣了片刻之后才道。 方小安又道：“那么……你怕他对我不利？” “……我怕到时候你赢不了比赛。”冷瑟瑟别过头。 方小安笑笑：“不会有事的，我也一定会赢的。” 冷瑟瑟向他走近两步，想了想又问道：“你就那么自信？” “嗯。”方小安点头。 冷瑟瑟也笑了笑，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偏过头说到：“安胖子，你最近没有想要自尽了吧？” “没有。” “报了恩以后呢？”冷瑟瑟不放心的问道。 方小安张了张嘴，笑容也黯然了下去，他最终还是只说了一句：“我也不知道。” 说了相当于白说。 冷瑟瑟不管他了，径自离开了厨房。三个人在客栈里面又开始忙了起来，一直到太阳落山都还没能停下来休息。等到三个人终于歇下来的时候，天都已经黑透了。 接连忙了两天，好久没有干过那么多活的冷瑟瑟实在有些不习惯，没多久就说要回房间睡觉了。而丁越也嚷着自己腿都要跑断了，也是要早早的去睡觉，只有方小安收拾了厨房以后依旧没有要上楼的意思。 丁越上楼上到一半便看到方小安从厨房里面走了出来，似乎是要出门去，他便唤道：“方兄弟，你这是要去哪儿？” “厨房里面没有什么材料了，我出去买一点儿。”方小安抬头向丁越道。 丁越嘿嘿笑了两声：“方兄弟啊，那么我就不陪你去了，你记得买鱼一定要在最里头那一家买，那家的鱼好。” “我知道了，丁越你先去睡吧。”方小安颔首道。 丁越又交待了几句，到后来实在想不起要交待上面了，也就上楼去睡觉了，只留下方小安在楼下收拾了一会儿便出了门。不过方小安才刚一出门，便碰上了一个人。 临仁客栈的大门外站了一个人，一个一身白衣的青年男子，看起来斯文儒雅，样貌也是俊秀之极。他正出神的盯着临仁客栈的招牌，丝毫没有发现方小安的出现。 方小安看到门外的这个男子，稍稍迟疑了一下，仍是举步往集市走去。却没有想到方小安刚一走了几步，便听到那个年轻男子开口道：“请问……冷瑟瑟姑娘是在这家客栈当中吗？” 方小安脚步顿住，回头，同那名男子对视片刻：“是。” “总算是找对了。”男子笑笑，笑容十分好看，他向着方小安走了过来，十分礼貌的道：“在下俞秀，有事专程来找冷瑟瑟姑娘。” “你找她？”方小安并不知道俞秀是何身份，只是有些疑惑的看着此人。 俞秀点头：“她前些日子来找过我一次，我昨日才想起来，有些事情忘了跟她说……” “昨天？”方小安问。 俞秀继续云淡风轻的笑：“是啊，昨天。本是昨天想起来的，但是因为要处理一些事情，而且……我从前并没有仔细地听王湖说事儿，所以一时之间也想不起来冷瑟瑟姑娘究竟是住在哪里，所以才找了一会儿才找到这里。” 方小安了然的点头，却又道：“她现在应该已经去睡了。” “啊……我果然来迟了。”俞秀笑笑，看起来却又不甚在意的样子。 方小安不语，看看天，这么黑了不晚才奇怪了。 不过俞秀一点都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喊住了又要准备离开的方小安：“对了，还没有问过，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方小安。”方小安颔首，不知有多久没有听到有人叫他公子了……大部分的人看着他的体型，都唤他为这位兄弟，或者壮士…… 俞秀又道：“公子是这客栈的……” “厨子，方小安。”方小安直接道。 俞秀了然的笑笑，随即又道：“方公子，你要出去？” “嗯，客栈里面的食材用完了，我去集市买一些。”方小安说道。然后两个人也没有过多的交谈，方小安同俞秀又说了几句之后便往集市去了，而俞秀依旧站在客栈的面前没有离开。 直到方小安买好了东西回来，便看见客栈的门大开着。 方小安蹙眉回到客栈，刚好看到俞秀一人坐在大堂里面一张桌子旁边，正百般无聊的看着桌子上的纹路。 方小安一愣之下便道：“俞秀公子？” 俞秀并没有回答他，似乎出神的想着什么事情，方小安便又道：“俞秀公子，你怎么会在客栈之中？” “嗯？”俞秀终于抬眸看着方小安，理所当然的指着客栈的大门道：“我看到你们客栈的大门没有关……所以便进来了……”方小安闻言便想起来了，自己出去的时候的确是没有关客栈的门。 他走过来在俞秀的面前坐下，又道：“俞秀公子找冷姑娘是有十分紧要的事情吗？” “其实也不是很紧要……”俞秀淡笑着道。 方小安本想说要是紧要的话，便带俞秀上楼去叫醒冷瑟瑟，却没想到俞秀一副完全无关紧要的样子，倒是让他觉得自己的担心有些多余了。不一会儿，俞秀又道：“方公子，今晚我想我还是不要回去比较好，可否让我在这临仁客栈住一晚？” “……可以。”客栈不是方小安的，但是方小安头一回做了主。 于是这一晚，临仁客栈有了重新开门以来第一位投宿的客人。而第二天冷瑟瑟醒来的时候，受到惊吓也是难免的。 当天渐亮，冷瑟瑟穿戴好推开门的时候走下楼的时候，便看见一个一身白衣的公子坐在楼下的桌旁喝着茶。听到声音，这位公子便抬起了头看过来，清秀好看的面容上浮起一丝淡淡的笑，他道：“瑟瑟，你终于醒了。” 冷瑟瑟的反应是，一愣，然后几乎从楼梯上摔下去。 第11章 炖（二） “阿秀！”冷瑟瑟大声道，赶紧扶住自己身旁的楼梯，生怕自己一激动摔下了楼梯。 俞秀淡淡一笑，低声道：“瑟瑟。” 冷瑟瑟从最初的惊异之中回过神来，几步路走下楼来，不解的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俞秀看着冷瑟瑟，笑道：“我想起来有个问题想要问你，所以就来了。” “什么问题？”冷瑟瑟平白觉得心中一紧，似乎俞秀会问出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他看着俞秀缓缓开口，不由移开了视线。 俞秀看着她的反应，半晌之后终于道：“我想说……”他的话说到这里，厨房之中突然走出一人，正是刚做好了早饭的方小安。方小安看着两个人相对的状况，脚步一顿之后，便走上前来，将手中的面放在了桌上，低声道：“我先上楼去。” 说罢，他便真的转身上了楼。 冷瑟瑟觉得有时候方小安还是挺懂风月的。 于是整个一楼就只剩下了冷瑟瑟和俞秀两个人。因为要开门的关系，冷瑟瑟最近都起得比较早，所以此时天还没有大亮，外头的光透进客栈里面也是朦朦胧胧的，而客栈里面也只点了一盏油灯，灯光下面冷瑟瑟看着俞秀的神情便十分不真切。 冷瑟瑟不是胆小的人，她自认她不是方小安那般一不小心就会脸红的家伙，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是见到俞秀……她就会有一种不知所措的感觉，这种感觉从前相处那么久也不会有，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却有了。 俞秀也久久没有开口，这让冷瑟瑟等得有点急了，她道：“你不是有话要问我吗？” 第8节 “嗯？”俞秀眨了眨眼睛，将视线从走上楼的方小安身上收回。冷瑟瑟此刻当真想要扶额，搞了半天他其实是去观察方小安了吗？ 俞秀很快笑笑，声音温润一如从前：“是的，我想问……瑟瑟你来了临仁镇多久了？” 冷瑟瑟倒是没有想到俞秀会突然问这个问题，怔了片刻才道：“六七年了吧，我也没认真算过。” 颔首，俞秀又道：“那么你多久知道我在临仁镇的？” “半年前。”冷瑟瑟说这话没有一丝犹豫。 “嗯。”俞秀又点了点头，随即摊手道：“我问完了。” 冷瑟瑟以为前面两个问题不过是铺垫，真正的问题还没有开始问，心中暗暗紧张的时候，却没有想到俞秀便说他已经问完了。她有些错愕的看着俞秀，重复道：“问完了？”不知道为什么，冷瑟瑟心中隐隐有些失落。 俞秀的笑容淡然平和，似是有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是啊，应该没有什么想问的了。” 冷瑟瑟皱眉，她不明白，俞秀来这里，便只是为了问她那样两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甩掉心中的胡思乱想，冷瑟瑟抬眸看着俞秀一副坦然的样子，忍不住问道：“你几时来的？” “你不是知道吗？半年前来的临仁镇……”俞秀又坐了下来，动作优雅的端起桌上的茶杯。 冷瑟瑟瞥他一眼：“我问的是你多久来客栈的。” “……昨晚。”俞秀轻叹一声，重又放下了茶杯。 冷瑟瑟看他一会儿拿起一会儿放下的，忍不住出手抢了他手上的茶杯放到自己的面前，这个动作让俞秀微微挑眉。旋即冷瑟瑟道：“知县老爷不需要处理临仁县的大事小事吗？” “需要……吧。”俞秀埋下头看着桌上冷瑟瑟面前的茶杯。 冷瑟瑟又道：“多久回去你那知县老爷的大宅子？” “一会儿就回去。”俞秀抬眼看了看冷瑟瑟，发现她正专注的看着自己。 看着俞秀回望自己，冷瑟瑟心中一动，便开口道：“你还没吃早饭吧？” 俞秀摇头。 冷瑟瑟敲了敲桌子：“一起在这里吃了早饭再回去？” “嗯。”俞秀颔首，淡淡一笑。 于是冷瑟瑟又要俞秀在楼下等会儿，自己上去唤了方小安和丁越两个人下楼一起吃饭。方小安先前便已经起床做好早饭了，只是因为看到冷瑟瑟和俞秀有事要说，所以才又回到房间去，是以冷瑟瑟上去不过敲了敲他的门，他便出来了。 打开门走了出来，方小安迟疑了一会儿才向冷瑟瑟道：“那个人，便是你口中的阿秀？” “你怎么知道？”冷瑟瑟正准备往丁越的房间去，听到方小安的问话便回过了头。 方小安说出这句话以后才有些后悔，他面色有些复杂的摇头道：“猜的。” “你猜得倒是真准。”冷瑟瑟不管他究竟是怎么猜的，反正在他的面前耍酒疯这么丢脸的事情自己也做过了，倒是当真不怕什么了。所以她毫不在意的往丁越的房间走去，开始拍丁越的门将他叫醒。 方小安一人站在门外，却是突然有些无奈的笑了笑。 俞秀，阿秀，这其实很容易猜到的。 好不容易将丁越叫醒，三个人下了楼便要同俞秀一起吃饭，却见俞秀正有些出神地看着客栈墙上挂着的一副字画。冷瑟瑟轻咳一声，走到了俞秀的面前坐下，低声唤道：“阿秀。” “嗯？”俞秀回过神，看向冷瑟瑟。 冷瑟瑟说话的时候，方小安和丁越也刚好坐下来，方小安倒是清楚面前的人是谁，丁越却是没有见过俞秀，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人的。所以看到冷瑟瑟这般轻言细语的唤一个男子的名字得时候，他惊讶了：“老……老大？” 冷瑟瑟没有理会丁越，只向俞秀道：“饿了吧？” “还好。”俞秀温文的笑着。 “老大！这个人究竟是谁？”丁越终是没忍住问了出来，拉扯着冷瑟瑟的衣袖惊愕至极的说着。 冷瑟瑟不耐的看他，道：“临仁镇的县令你认识吧？” “啊？”丁越眨巴了两下眼睛。 冷瑟瑟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觉得好笑，语气也缓和下许多，她看向方小安和丁越，指着身旁的俞秀道：“这位便是我们的县令大人，俞秀。”她又向俞秀道：“我旁边这两个人是客栈的伙计丁越，还有大厨方小安。” “方公子，丁公子。”俞秀向两人笑笑。 方小安不慌不忙的还礼，这个举动让俞秀某种稍稍闪过一丝诧异，而冷瑟瑟也没有想到方小安动作如此自然。若不是方小安的穿着和他的体型，他倒真的像是一名世家公子，同俞秀的温文儒雅有得一拼。只不过方小安的气质，说温文有些不合适，清冷倒是十足——只要他不脸红。 一顿早饭下来，冷瑟瑟时不时的看看俞秀，俞秀专心的对付碗里的饭菜，而丁越紧张的四处张望，只有方小安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早饭过后，俞秀便回到了他的府中，而三个人也开门做生意，冷瑟瑟表面上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眼里却还是有着淡淡的失望。这一点方小安看在眼里，也是什么都没有说。 自从俞秀突然出现，临仁客栈便没有再发生过什么大事情，临仁客栈的生意因为方小安的厨艺的关系也越来越好，隐隐有超过当初夏老板在的日子，三个人每日忙得晕头转向，倒是完全忘了花莫的事情。 而本以为会针对方小安做些什么的花莫，却一直没有行动，一直到厨艺比试的前一天。 这天客栈关门之后冷瑟瑟便同方小安丁越两人说了关于第二日比试的问题，按说方小安厨艺高绝，他们根本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但是明日会发生什么谁也不能确定，而且这客栈其实并不是冷瑟瑟做主的，客栈真正的主人其实是夏老板。夏老板视这个客栈比命还重要，若真的出了什么差错让客栈归了花莫，冷瑟瑟一点都不怀疑夏老板会当场一头撞死在她的面前。 所以在躺上床许久之后，冷瑟瑟都没有入眠。 辗转反侧许久，直到冷瑟瑟肚子很不争气的叫了两声，她都还没有睡着。有些无奈的从床上爬起来，冷瑟瑟想着自己一定是前些日子每天晚上爬起来找吃的成了习惯，所以每到晚上就会肚子饿。 这般想着，她又披了件外衫，开门下楼往厨房走去。 意外的是，厨房之中还有着亮光。冷瑟瑟不过稍一思考，便猜到是方小安还在里面，却不知道他为什么还没睡。 她沉吟片刻之后走上前去，推开了厨房的门。 房里果然是方小安，他这次没有在做饭菜，而是静静的坐在厨房唯一的一张桌子前，看着桌上那盏油灯出神，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听到开门的声音，方小安转过头看向冷瑟瑟，毫不意外她的出现，他道：“冷姑娘。” “胖子安……你也睡不着？”冷瑟瑟径自走上前在他的面前坐下。 方小安不置可否，只淡淡道：“冷姑娘，明日可相信我？” 这一问，倒是让冷瑟瑟有些惊讶。 第12章 炖（三） “怎么会突然这般说？”冷瑟瑟微微挑眉。 方小安却又不开口了，过了一会儿才又说道：“那么……明天过后，我便还清了你的恩情吧？”即使他心中明白，救命之恩岂是如此轻易便能还清的？但是他是不可能永远呆在这里的，如今不可能，以后也更不可能。 冷瑟瑟看着方小安一脸认真地样子，忍不住将自己的两手紧紧交握住，隔了片刻才道：“你其实并不想留在这里，对吗？” 方小安再次沉默，冷瑟瑟明白自己就算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所以她话锋一转：“好，明日赢了比赛，你便可以离开临仁客栈了，从此以后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你想活着就活着，你想死就去死。”最后一句话说得有些过重，尤其是那一个死字，但是待到冷瑟瑟后悔的时候那句话已经传进了方小安的耳中。 冷瑟瑟迟疑的看着方小安的脸色，不知为什么好像有些担心方小安会胡思乱想。 方小安却似乎并没有胡思乱想，只是淡淡的笑道：“谢谢你，冷姑娘。” “嗯。”冷瑟瑟颔首，两人之间说完这句话又静默了。 一会儿才听到方小安道：“冷姑娘大半夜来厨房，是找吃的吧？” “……是啊。”聊了那么一会儿，她都差点忘了。 方小安神奇的从一旁端出了一碗粥，低声道：“饿了便喝这碗粥吧。” “嗯。”冷瑟瑟也不推辞，从方小安的手上接过粥喝了起来，方小安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静静坐在一旁看着冷瑟瑟喝粥，纵然冷瑟瑟有时候大大咧咧，方小安这般淡然地看着她喝粥，还是让她有些脸红。 看起来方小安似乎是有进步了，从前都是她调戏他，这次竟然让这个胖子给反调戏了一回。 待到冷瑟瑟喝完粥，方小安才从她的手上接过空碗，然后站起身准备洗碗。这动作让冷瑟瑟微微一怔，她道：“你等在这里就是为了等着洗碗？” “嗯？不然呢？”方小安微微蹙眉，有些不解的样子。 “没什么。”冷瑟瑟心中叹了一口气。安胖子越来越难缠了，再不调戏回来，过了这晚便再也调戏不到了。 想到这里，冷瑟瑟勇敢的一抬头，双眸直直迎向方小安的眼睛。 “怎么了？”方小安动作一顿。 冷瑟瑟觉得自己应该适当地为难一下安胖子，所以她眯了眼睛，沉声道：“你从前问过我，为什么不问你究竟为什么要自尽。那个时候我说我就算问了你也不会告诉我，现在呢？我问了，你还是不愿意告诉我吗？” “冷姑娘……”方小安果然为难了，蹙着的眉更拢了。 冷瑟瑟没有丝毫放弃的意思，一脸固执地看着他。 方小安终于轻叹一声，将那个碗洗好以后又擦了手重新坐了下来，就在冷瑟瑟的对面。他低垂着头，轻声道：“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是我难以接受而已。” “嗯？”说不好奇是假的，冷瑟瑟其实心中的确是很想知道答案的，只是她一直觉得，方小安不会告诉自己。今日她也不过是试探一下顺便让方小安为难，谁知到他竟然是真的开口说了。 方小安又道：“从我很小的时候开始，我的父亲便一直以最严苛的方式教导我，训练我，我从一出生便没有经历过天真无邪的童年，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我的小时候和别的人不一样。” 方小安终于开始讲了，冷瑟瑟托着下巴认真地听着。 “我一直都不知道我爹为什么要那般教导我，明明我们一家人住在一个远离纷争的地方，明明每一天都过得十分平静，我并不知道我爹教了我那么多东西究竟是为什么。一直到某一天，我爹带着我出了那从小长大的地方，带我到了一个老人的面前。” “我爹告诉我，那个老人是我的爷爷，他没有办法帮助我的爷爷，所以只能从小教育我，要我长大以后去帮助他。从此以后，我便留在了爷爷的身旁，而我爹，则放心的离开了，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那个时候我十一岁。” 这个时候方小安的神情说不清是喜是悲，他静静看着桌上那油灯晃动的灯芯，圆脸上投影出柔和的灯光。 冷瑟瑟看得有些痴了，她并不能理解方小安一个人被留在自己爷爷身旁的心情，但是被自己的爹一手用最严苛的方式带大，最后又被一脚踢开，然后发现其实自己的存在只是为了帮助一个人，难受是必然的。 “后来呢？”冷瑟瑟不由问道。她并不清楚方小安口中的最严苛的训练究竟是什么，但是必然不会是厨艺，那么方小安一身厨艺又是怎么来的呢？ 方小安看了看冷瑟瑟，淡淡摇头道：“后来我在爷爷要宣布我为他的继承人的时候逃走了，去了洛阳，认识了干爹。” “干爹？”冷瑟瑟略一迟疑，“这位干爹便是教你做饭的人？” “嗯。”方小安点头。 冷瑟瑟不问了，根本不用问她便猜到了，她早知道方小安同天下第一酒楼的大厨必然是有关系的，却没想到他竟然是天下第一大厨的义子。 方小安没有注意到冷瑟瑟的神情，继续道：“同干爹在酒楼里面的日子是我从前最开心的一段日子，那个时候我最大的愿望便是能够有一天开一间自己的酒楼，每天做饭给别人吃。” “……嗯。”真是一个伟大的愿望，冷瑟瑟不说话，只应了一声。 谁知到，说到这里，方小安却不再开口了。 冷瑟瑟正听到关键时刻，便没有下文了。她抬眸看看方小安灯光一下的侧脸，那张脸很圆很胖，绝对称不上好看，但是莫名的就是让人觉得舒服。只是此刻，这张脸上带着一些愁绪，浓得像是永远都化不开。 “后来呢？”冷瑟瑟问。 方小安眨了眨眼睛，终究仍是低叹道：“后来因为一些事情我离开了酒楼，但我仍不想回到爷爷那里，所以我找了一家小酒馆，在那里面做饭，也应该是在那个时候我第一次遇到你的。” 冷瑟瑟一愣，想起了自己许多年前在那间小酒馆里将方小安误当做神仙的事情。 方小安笑笑，有些自嘲的意味：“可是我在那里并没有呆上多久，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我才知道我的爷爷在我离开之后一直在派人找寻我，后来他甚至为了寻我而让人趁虚而入，将他辛辛苦苦打下的基业差点毁了。” 冷瑟瑟的双手握紧，咬了咬唇。 方小安终于回眸看冷瑟瑟，眼中满是无奈：“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为了逃避责任，躲了我爷爷那么多年，还差点将我爷爷害死，差点害得他毁了一切。” 第9节 冷瑟瑟不知究竟在想着什么，但是她的眼中渐渐泛起一丝波澜，她低声道：“你的确是很没用，不过你不可能因为这样就不断想要自尽的。” “是。”方小安不否认。 “还有什么原因？”冷瑟瑟问道。 方小安不答，只将视线转向那夜里紧紧闭着的窗，冷瑟瑟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窗口斑斑驳驳，从里面隐隐看得到外面那棵老树隐约的树影。 冷瑟瑟知道这一次方小安是真的不打算告诉她了，所以她不问了。 但是不问了并不代表不想知道，不代表不会生闷气。下一刻，冷瑟瑟报复似的伸手戳了方小安一下，惹得方小安一阵脸红，方才的一脸淡然顷刻瓦解。 方小安移着凳子退了一段距离，低垂着眼眸道：“冷姑娘，你……” “我不是故意的。”冷瑟瑟眨眨眼睛，一脸无辜的样子。 方小安没有了话说，他定然是说不过冷瑟瑟的，因为只要冷瑟瑟一动手，他必败无疑，所以他干脆保持沉默。方小安一沉默了，冷瑟瑟便开口道：“你有没有可能留下来？在报完恩以后？” 方小安依旧沉默。 冷瑟瑟见他不答话，便觉得还有希望，便又道：“我给你工钱，包吃包住，怎么样？” “多谢冷姑娘好意。”方小安低声道。 这般说了，那便是谢绝了。冷瑟瑟听到这一句之后，轻轻叹了口气，摊手道：“好吧，随你。”说完这句，她便转身离开了厨房，回到字的房间闷着头睡觉去了。 而方小安依旧在厨房呆着，一夜未睡。 他此生呆过超过一个月的地方并不多，这临仁客栈便是其中一个，他想着要好好地记住这个地方，日后不论到了哪里都忘不了。 第13章 熬（一） 不论如何，第二天仍是来临了。 这一日，原本就没什么睡意的冷瑟瑟早早的到了楼下大堂里面坐着，准备等方小安穿戴好下楼。她一个人坐在平日里面三个人吃饭的那张桌子面前，想着前些日子他们也是一起坐在这里，等着吃完饭开门做生意。今天却不是等着开门做生意了，而是等着一个结果。 这般想着，冷瑟瑟又看看楼上，静静的依旧没有一点声音。 丁越会睡那么久醒不来是常事，但是方小安也还没有起床那边不正常了。冷瑟瑟有些疑惑的站起身想要上楼去看个明白，不知道方小安究竟为何还没下来。 只是当她行到一半的时候，才听到从楼下的厨房里面传来了脚步声。冷瑟瑟停下动作回头看去，却见方小安缓缓走了出来，看到外面站着的冷瑟瑟时他似乎怔了一下，随即他道：“冷姑娘，你这么早就醒了？” 冷瑟瑟颔首，看着方小安一身整齐的样子，不由问道：“你一直在厨房？” “嗯。”方小安点头。 冷瑟瑟想到一种可能，所以她问道：“你是一整晚都在厨房，还是今天早上醒了以后才去的？” “我……整晚都在。”方小安迟疑片刻还是说了出来。 冷瑟瑟眉一挑，张口便想要问方小安究竟是怎么回事，话到嘴边却又换成了：“连你也担心得睡不着觉？你的厨艺这么高明，这天底下应该没几个人是你的对手吧？” “人外有人。”方小安淡淡道。 方小安说话永远都是淡淡的谦逊，虽然表情都是那副平静的样子，但是与清冷孤傲确实有着本质的不同。冷瑟瑟听到方小安这么说，也并不惊讶，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若对方小安这点了解都没有，她便不是冷瑟瑟了。 只是她的本意是要引出方小安整晚呆在厨房的原因，谁知方小安却只说了这么一句，连一点要解释的意思都没有，果然跟方小安说话是不能太委婉的。于是冷瑟瑟放弃了跟方小安慢慢磨，便问道：“你为何不去睡觉？你在厨房一整晚做什么？” “做一些准备而已。”方小安低垂下头。 两个人说到这里也有些闷了，冷瑟瑟找不到话说，方小安也是个不爱说话的人。这个时候丁越终于从楼上打着哈欠走了下来，睡眼朦胧的扶着楼梯向两人打招呼道：“老大，方兄弟，早啊。” “嗯。”冷瑟瑟应了一声。 方小安看着丁越下来了，便道：“我去将早饭端出来。”原来他早已准备好了早饭，只是等着他们醒来而已。看着方小安转身回去端早饭，冷瑟瑟挑了挑眉不说话，而丁越却到了冷瑟瑟的面前，碰了碰冷瑟瑟的胳膊挤眉弄眼的道：“老大，这方兄弟当真是个好人啊，谁当了她的媳妇儿，铁定要幸福死。” “你看上他了？”冷瑟瑟不理会丁越的话。 丁越这一下被冷瑟瑟噎得不轻，尴尬的笑笑之后，丁越道：“老大你说什么呢……我是真心这么想……” 冷瑟瑟“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拍拍丁越的肩膀道：“你那么紧张做什么？难道当真被我言中了？我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不过你说得也对，方小安除了闷了一点，其实真的是一个不错的家伙。” 只不过，自己没兴趣罢了。冷瑟瑟心里补充一句。 待到方小安端出了早饭，三个人坐在一张桌子旁沉默的吃着。丁越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道：“方兄弟，这次厨艺大赛过了，你是不是就要走了？” 方小安拿着筷子的手一顿，就连冷瑟瑟的动作也停了片刻，不一会儿，方小安低声道：“也许吧。” “不可以留下来吗？”吃惯了方小安做的饭菜，丁越实在是有些舍不得方小安离开。 方小安沉默不语，冷瑟瑟却看了丁越一眼道：“丁越，他留不留下来是他的事，别让人说我们强留人家下来。”冷瑟瑟这句话说得有些重了，让丁越愣了片刻，不知道为什么，丁越总觉得冷瑟瑟是……生气了。 三个人吃完了早饭，冷瑟瑟便道：“你们都去收拾一下吧，我想……花莫他们的人和县衙那边的人要不了多久便会到了。” “嗯。”方小安沉默着收了碗筷进了厨房。 而丁越则拉着冷瑟瑟道：“老大，你当真不留方兄弟？你不怕他离开以后立刻就去找个没人的地方自杀了吗？” “他不会。”冷瑟瑟瞪了丁越一眼。 时间又过了一会儿，临仁客栈的外面果然多了一些人，不一会儿，一身白衣的俞秀便领着自家的师爷王湖走进了客栈之中。冷瑟瑟的眼神只落在俞秀的身上，她向俞秀轻轻颔首，道：“大人，你来了。” 她只称呼俞秀为大人，而不是阿秀。俞秀听到这一声称呼，并没有过多的表示。 丁越不明所以，领着俞秀和师爷王湖在大堂最中央的一张桌子上落座了。冷瑟瑟上前招呼着：“花莫他们应该要不了多久便能到了，还请大人稍等片刻。” 她今日的表现，直让俞秀身边的王湖瞪眼，在他看来，冷瑟瑟不过是一名只知道扰乱临仁镇秩序的混混，却不想她今日看起来如此得体。 俞秀心安理得的喝着桌上的茶，一副多久都能等的样子。 没过多久，临仁客栈里面便又来了一泼人，便是城西花莫以及他的手下了。花莫一个人走在最前面，着了一身灰色的布衣，他的头发很短，只在脑后用一根布带捆着，腰间别了一个酒葫芦。花莫长得其实并不难看，轮廓分明，目光烁烁。 花莫的身边站着的便是经常来临仁客栈闹事的吴老六，而吴老六的身后站了一个一身油腻的中年，想来便是此次同方小安比赛的大厨了。 见花莫走进来，冷瑟瑟很快带着丁越迎了上去，丁越不笨，在花莫到来之前，他便跑出去将冷瑟瑟所管的那些临仁镇镇东的小子们都叫了过来，所以这一刻冷瑟瑟一上前，身后便是有着一大堆人跟着上前。两方人马都不少，撑得整个客栈有些拥挤，不过这一场对峙倒是看起来十分壮观。 花莫在冷瑟瑟之前开了口：“冷瑟瑟，你做好准备了？” “嗯。”冷瑟瑟不过应了一声。 花莫挑眉，看着冷瑟瑟冷静的样子，不由又道：“你可要记好我们的赌约，谁赢了，临仁客栈便归谁，谁都不能反悔。” “我记得，还望花莫你也记得。”冷瑟瑟回望花莫。 “很好。”花莫颔首，随即他又将视线转向另一侧的俞秀，语气稍变：“俞大人，还望您当真做到公正二字。”他早已听说了俞秀是冷瑟瑟请来的，虽不知道两人是否有着什么渊源，但俞秀包庇冷瑟瑟，绝对是有可能的。 俞秀听着花莫的话，轻轻颔首，却并不开口。 花莫又笑笑，向冷瑟瑟道：“你请的大厨呢？” “在厨房。”冷瑟瑟淡淡道。 花莫点头，随即向身边的那名大厨道：“你也去厨房吧。”他说着又转过头向身后提着东西的手下们道：“你们快去，将东西全部搬进厨房里面去。”冷瑟瑟这才注意到，花莫的手下们手里面提了许多的食材，想来便是那位大厨做菜需要用到的东西。 冷瑟瑟身旁的丁越有些急了，在冷瑟瑟旁边小声道：“老大，你看他们食材那么多，定然是做一道了不得的大菜……我们厨房里面就那点东西，方兄弟能做出比他们厉害的菜吗？” “菜有什么厉害不厉害的？”冷瑟瑟不耐的看他一眼。不过片刻之后，她又像是在安慰丁越似的说了一句：“放心，方小安不是连一碗面都能做成那个样子的吗？” 丁越苦笑，如今也只能这般相信了。 没过多久，比赛便开始了，因为定下的比赛时间是两个时辰，所以这段时间众人便静坐在大堂之中喝着茶。大堂里面人多了便显得十分嘈杂，花莫的人坐在一处，冷瑟瑟的人又坐在另一处，中间还夹了俞秀和他县衙的人。三方的人都自己说着自家的话，唯有冷瑟瑟有些心不在焉的不知道在看什么。 “老大？”丁越在同几个混混说话的间隙回过头来，便看到冷瑟瑟若有所思的盯着县衙的那一方，不由出声唤了她一句。 冷瑟瑟应道：“怎么了？” “不是我怎么了，是老大你怎么了？你在担心方兄弟？”丁越微微皱眉。 冷瑟瑟动作一顿，终于将视线收了回来，道：“方小安没什么好担心的。” “那么你便是在看那位……”县太爷三个字还没说出来，丁越便被冷瑟瑟塞住了嘴巴。冷瑟瑟瞥了他一眼，冷冷道：“不许说出来。” 丁越连连点头，心中却腹诽着，这都什么时候了，老大还有心思看美男…… 冷瑟瑟当然不是在顾着看美男，而是在疑惑着，前些日子俞秀来临仁客栈的时候所说的那些话。当时她并没有多想，以为俞秀真的便只是来问那两个问题而已，但是如今想来……俞秀的问题，似乎又是另有所指。 又等了一些时候，比赛时间终于结束。花莫看了冷瑟瑟一眼，向着身边的吴老六道：“你去请两位大厨出来。” “是。”吴老六低眉顺眼的走进了厨房。 丁越吞了一口唾沫，眼睛一眨不眨的跟随着吴老六，冷瑟瑟轻蹙双眉，亦是坐在那里注视着厨房的方向。在场的众人都不由得将视线转向了厨房，片刻之后，方小安和另一名大厨端着自己做的菜走了出来。 第14章 熬（二） 这一瞬间，所有人的眼睛都紧紧地盯着方小安和那名花莫请来的大厨。 方小安好似看不到那些人的注视一般，径自上前将手中的东西端到了俞秀的桌前，而那名花莫请来的大厨也紧紧跟随在方小安的身后。不知道厨房之中究竟发生了些什么，这名大厨看着方小安的眼神之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异样情绪。 俞秀早已放下了茶杯，此时正低垂着头，不只是在沉思着什么。方小安转过头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冷瑟瑟，又看了看面色凝重的花莫，一言不发的将那倒扣着碗的盘子放在了俞秀面前，而他身后的那名大厨亦然。 方小安放下了菜，便退了几步，站到了人群之外，等待着俞秀的评判。 而俞秀……一直未曾有动作。 所有人都在看着县令老爷的动作，然而这位年轻俊秀的县令老爷却是纹丝不动……直到他身旁的师爷王湖用手肘碰了碰他。俞秀被王湖碰了碰才缓缓抬眸，轻轻看了王湖一眼，待到见到王湖的眼神时才淡淡一笑：“王湖，说过多少次……我补眠的时候不许唠叨……” “老爷……”王湖快哭了，自家老爷现在可是在临仁镇的百姓面前丢脸啊。 俞秀也像是突然忆起了此时的情形一般，面色没有任何变化的低头看了一眼摆在自己面前的两道菜，声音温润好听的道：“这便是这次比赛的成果？” “不错。”回答的人是方小安。 俞秀颔首，白袍的袖摆微微撩起，他抬起一只手，缓缓揭开了其中一盘菜的盖子。那盖子方一揭开，便是一阵香味扑面而来。这香味融合了不知多少种味道，好似触动人的并不只是那种菜的香味，还有一种蛊惑人心的东西。奇极，妙极。众人纷纷探头看那盘子里面的东西，面色都变得有些怪异，似是期待，似是隐忍。 在场面色不变的怕是只有俞秀，冷瑟瑟，花莫，方小安，以及那名大厨了。俞秀一脸云淡风轻的看着那盘子里面的东西，那是一道很普通，他尝过许多次的菜。这菜很简单，清汤为底，其中央是三色的食材，食材之上缀一朵香菇，平白为这道菜添了些许灵气。菜有灵气，这倒是闻所未闻。 俞秀的面色终于也有了一丝变化，冷瑟瑟看着他的表情，心中自然是知道的，俞秀虽不通厨艺，但是从小出生世家，自是早已品过许多的山珍海味，对于吃食的味道也是极为挑剔的。 冷瑟瑟本想着方小安的厨艺传自公认的天下第一名厨，是万万不用担心什么的，但是这一刻看到俞秀对着这道菜的表情时，仍是忍不住有些担心了。 “很好看的一道菜。”俞秀挑了挑下唇，淡淡道。 冷瑟瑟紧了紧双拳，不开口，却看了一眼花莫。花莫恰好也在此时看了过来，眼中没有挑衅，却有一丝不明所以的情绪。 这个时候俞秀终于又有了动作，他右手执起桌上早已备好的筷子，轻轻夹向那道菜清汤中央那些三色的食材，不过只一触碰，那食材便如同雨后的花朵般绽开来，原本整齐叠着的食材层层分开，众人这才看清了那些食材其实是三种颜色的细丝，一红一白一黄，只是不知究竟是用什么做的。 俞秀并不惊讶，动作有些缓的夹了一些放进口中，慢慢咀嚼。 在场所有人都看着他的动作，整个客栈一时之间竟是安静得让人窒息。 第10节 不知过了多久，俞秀才终于将那筷子放下，笑道：“不知这是谁的菜？” “是我请来的大厨做的。”亲眼见着这道菜是自己请来的大厨端出来的，花莫想也没想便应了一声，看着俞秀的反应。 俞秀了然的笑笑，不置可否，随后他又道：“我再尝尝另一道菜。”说完这一句，他便又揭开了另一盘菜的盖子，这一道菜，竟是出奇的并没有先前那道菜那般发出让人觉得激荡的味道。 但是，这道菜太美了，仅仅是一道菜，却美得像是琉璃。这菜的原料说来应该只是一尾鱼，然而做菜的人却十分细心地将它整个不知用了什么手法，做成了跃龙门的样子，这尾鱼最为特别的地方，在于它竟是半透明的。晶莹剔透的鱼再加上那鱼四周所摆放的许多食材，其上还有汤汁，看起来竟是让人忍不住惊叹不已。 “真美。”俞秀向自己身旁的王湖挑眉，低声道：“王湖，你觉得呢？” 王湖咽了口唾沫，努力保持自己脸色的严肃，点了点头。 俞秀见王湖点了头，便又将筷子伸了过去，递给王湖道：“我实在有些不忍心吃这么精致的东西，不如，王湖，由你来试试这鱼味道如何吧？” “我……”王湖眨了眨眼睛，半晌才憋红了脸，苦口劝道：“老爷，这都什么时候了，别胡闹了，让我来试这道菜，这成何……” “那便还是我吃。”王湖本以为俞秀会十分坚持，谁知到经他这么一说，俞秀的筷子立刻又收了回去，转而伸向那条鱼。夹了一块鱼肉放入口中，又是漫长的咀嚼，就连坐在俞秀身旁的王湖都急了，他才终于放下了筷子，似笑非笑的抬眸看着四周的众人。 终是尝完了两道菜，一时之间所有人都紧张起来。 冷瑟瑟紧张，因为这关系到临仁客栈最终归谁，关系到夏老板回来以后会不会一头撞死在她面前。而丁越紧张，因为……冷瑟瑟紧张他也紧张。手下的一干人等紧张，便是因为这关系到冷老大和花老大的威信问题。 一时之间所有人屏息等着知县老爷开口说出最后的赢家。 俞秀好似故意一般，迟迟不肯开口，而是一直盯着那第二盘菜看着。冷瑟瑟心中有些担心，因为那道菜是方小安做的。她终是没了耐心继续等俞秀磨蹭下去，开口道：“大人，不知这一次的胜者究竟是谁？” “嗯？”俞秀看着冷瑟瑟，温吞的笑了笑。 冷瑟瑟此时一点也不想笑，只想等他说出来。 俞秀果真没有让冷瑟瑟失望，很快道：“这盘菜……不过是长得好看而已。”他手中所指的，是那一盘晶莹剔透的鱼。 这一句话让众人听在耳中，其意思不言而喻——长得好看，却不是最好吃的。 冷瑟瑟的心一下子跌到了谷底，她咬了咬下唇，不死心的又指着旁边的另一道菜：“那么这一道菜呢？” “这一道菜很好，除了长相哪里都比那一道菜好。”俞秀缓缓开口。 俞秀说一句，便让冷瑟瑟的心更沉一点。她蹙着眉，看着在场的人们，花莫那一方的笑声，还有自己这一方的唏嘘声，都尽数落在耳中。她本以为方小安必然会胜利，谁知得来的竟是这般的结局。只是，她不相信。 冷瑟瑟不相信方小安会输。 她拨开众人，径自来到了俞秀的桌前，伸手自桌上竹筒里面随便找了一双筷子，两道菜一边夹了一些放进口中。 片刻之后，她冷硬的表情有了些许变化。 “老……老大，怎么样？是不是这县令耍我们玩儿……”跟过来的丁越看着冷瑟瑟的脸色，忍不住开口问道。 冷瑟瑟原本低垂着眼眸，此刻听到丁越的话便抬起了眸子，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终于道：“罢了，丁越，我们真的输了。”她的声音里面，竟是有着浓浓的疲惫。 “不，不可能……”丁越的脸上写满了不敢相信。 冷瑟瑟摇摇头，却不再说话。 一旁的花莫勾起唇角，缓缓走了过来，向着冷瑟瑟道：“冷瑟瑟，这一局，可是知县老爷断出的胜负，你定不至于反悔吧？” 冷瑟瑟听到花莫的声音，冷冷的看了他片刻，有些僵硬的突出两个字：“不会。” 顿了一会儿，冷瑟瑟又道：“我冷瑟瑟说过的话便一定会做到。” 俞秀在一旁看着两人，低叹了一声，忽而回头向王湖道：“王湖，你说……我是不是弄错了？” “嗯？老爷？”王湖不明白自家老爷怎么会突然说了那么一句。 俞秀笑笑，随即将视线转向一直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的那名大厨，那大厨正低着头看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不知是不是他多想了，王湖觉得这名大厨在微微颤抖。 俞秀的声音很轻，他道：“这位……洛阳第一大厨，你说呢？” 他温润的声音说出这句话，听在这大厨的耳中却好似雷鸣咋响，大厨骤然抬起头来，满脸是汗。他苦着脸，低声道：“大人，这……是他们弄错了……” “嗯？”俞秀不只是没有仔细听他说话还是成心让他再说一遍。 大厨没有办法，只得一脸委屈的放大了声音又道：“我与方……公子出厨房之时说的是，由他来端我做的菜，而方公子的菜，则是我端出来的。” 他这一句说得并不大声，但是却偏偏叫所有人都听到了。 这边意味着，真正胜利的人，是方小安，是冷瑟瑟一方。 一时之间，场面再次转换。 原本一脸高兴的花莫一方顿时变了脸色，而冷瑟瑟一方则是欢腾了起来，有些花莫的手下不服气，便闹腾着要说清楚，更有些人要动手打人，一时之间场面便变得有些混乱了。不过花莫很快站了出来，阻止了自己的人动手，而冷瑟瑟也喊住了自己这边要回敬过去的家伙。冷瑟瑟自己挡在手下的面前，向花莫冷冷的看了一眼。 花莫微微眯着眼睛，看到冷瑟瑟的视线，忍不住耸肩道：“我愿赌服输，你不必一脸面对奸险小人的样子。” “那样再好不过。”花莫虽是这般说了，冷瑟瑟对他的态度却是一点也没有变。 花莫果真说到做到，胜负一出，便唤了自己的手下离开了临仁客栈，其间他的脸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先前的大起大落似乎并没有对他造成任何影响，这一点，让冷瑟瑟也对花莫不由得稍有改观。 而俞秀，在宣布了胜负之后没有多久便离开了临仁客栈，冷瑟瑟本欲开口谢他，但是话到了嘴边却又全都咽了下去，最后只是默默看着他在衙门的人的簇拥下离开了客栈。 也直到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丁越才走到冷瑟瑟的面前，有些感慨的道：“老大，看来方兄弟还真的是厉害……” “我说过方小安没问题的。”冷瑟瑟截断了他的话。 冷瑟瑟说这句话的时候几乎是毫无意识的，待到说完这句话之后，她才恍然忆起，自己同方小安定下的什么约定——待到方小安报了恩，便让他离开。 如今，他便真的要离开了吧？ 冷瑟瑟回头望方小安的身影，她的身后站了很多人，那些手下们都还没有离开，见她转过头来纷纷朝她谄媚的笑着。 没有方小安，没有他的身影。 “丁越。”冷瑟瑟倏然开口。 丁越一愣，忙道：“老大，怎么了？” 冷瑟瑟眸光微微一沉，低声道：“安胖子不见了。” 第15章 熬（三） “方兄弟他……会去哪里？”丁越心中有些不安，前些日子将方小安救回来之后他的那些自尽的行为还历历在目，而现在……他不会又跑去找个没人的地方…… 此刻就连冷瑟瑟也不确定了，她偏过头向着丁越道：“我们去找他。” “好！”丁越自然是答应。 冷瑟瑟脚步方一跨出去，便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对着身后的一干人等道：“你们都去帮忙，帮我找到今天我请的这位大厨！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将他找出来！” 众人连连答应，都随着冷瑟瑟出了客栈，在整个临仁镇找了起来。 冷瑟瑟这一找便是一整天。她领着一帮人在整个临仁镇的各处寻找，甚至连许多人的家里都没有放过，却依然没能找到方小安。就在丁越愁眉苦脸的看着冷瑟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时候，冷瑟瑟却想到了一件事情：“丁越。” “老大？”丁越忙应声道。 冷瑟瑟想了想才道：“你说，胖子安不会是已经离开临仁镇了吧？” 丁越听到这句话，忍不住眨了眨眼睛，一脸恍然的样子：“老大你说得对！我怎么没有想到呢，我们找了那么久，翻遍了临仁镇也找不到他，也许他真的已经离开……” “就算离开了也得找回来……”冷瑟瑟打断了他的话，脸色不好看的说着。 丁越话语一顿，明显地感觉到冷瑟瑟生气了。 冷瑟瑟少有的几次生气，貌似都是因为方小安。 丁越刚想要开口，却听冷瑟瑟道：“我们去镇外的山道上看看，也许方小安还没有走远。”说着她便有些急切的往那边走去，一群人立即跟上，谁也不敢多说什么。 一群人出了镇子，冷瑟瑟便让大家分头找，毕竟镇外的地方那么大，谁也不知道方小安会朝哪边走。冷瑟瑟走了西边的一条小道，同丁越一路，没过多久面前便是一条岔路，冷瑟瑟蹙眉道：“丁越，你走左边我走右边。” “好的。”丁越应了一声，然后便迈步过去。 丁越还没有走出多远，便听身后的冷瑟瑟道：“丁越。” “嗯？”丁越回头看着欲言又止的冷瑟瑟，有些不明所以。 冷瑟瑟看了丁越片刻，才终于道：“若是遇上了方小安，一定要留住他，不能让他离开。” 丁越连连点头，笑了笑道：“老大你放心，方兄弟一定不会离开的！” 冷瑟瑟稍稍愣了愣，终是含笑点了头。 他们分开没多久，冷瑟瑟便来到了一片树林，林外一条小溪蜿蜒曲折的流淌着，延伸向远处。冷瑟瑟看着那溪水，不自觉的停下了脚步。溪水中飘着一样东西，好像是一块灰色的布。 冷瑟瑟靠近了那小溪，蹲下身来，看清了那溪水中快要飘走的东西——那是一个锦囊。冷瑟瑟心中一动，伸手将锦囊捞起，握在了手中。若是没有记错，这锦囊该是方小安的。 她没有找错地方，方小安的确是来过的，只是不知为什么，他竟是将那锦囊给扔在了这个地方。 冷瑟瑟站起身来，看了看溪水的上游，那里延伸出去是一片树林，林里光线有些暗，看不清其中的情况。冷瑟瑟不过迟疑了片刻，便迈步往里面走去。 冷瑟瑟一直走了许久，还是没能找到方小安，甚至连一点人走过的痕迹都没有，一直到树林之外传来了丁越的呼唤，她才终是停下了脚步，转身往回走。 树林之外，丁越有些着急的看着冷瑟瑟走出来，他迎上前来道：“老大，怎么样？你可有找到方兄弟？” “你也没有找到？”冷瑟瑟皱眉，抬头看着丁越。 丁越摇头，苦笑道：“老大，这……你说方兄弟他走得那么急，不会是真的一点也不想留下来吧……” 冷瑟瑟本是存了心一定要找到方小安的，听到丁越这句话之后，却是静默了。丁越的话，让冷瑟瑟不得不重新思考。他说的不错，方小安若不是当真一点也不愿意留下来，又怎会离开得那么急，连一声招呼都不打？ “也许他，真的是不想要再呆在这里了吧？”冷瑟瑟嘲讽似地低笑一声。 丁越为冷瑟瑟突如其来的这句话愣了片刻，随即道：“老大，你不是说一定要找回方兄弟吗？现在……” “你说得对，也许他是真的不想留下来呢？”冷瑟瑟低垂下头。 丁越不开口，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他知道自己嘴笨，说什么也安慰不了冷瑟瑟。不过冷瑟瑟倒是一副完全不需要安慰的样子，她勾了勾唇角：”既然方小安离开了，那么便让他离开吧，反正他要报的恩都已经报了，我们也不亏不是？” 丁越不知道自己应该用什么语言回答她，他只是沉默着。 两个人就这般回到了临仁客栈，而那些派出去找寻方小安的兄弟也陆续的回来了，皆是毫无收获，找寻方小安这件事情，就这样告一段落。 方小安最终还是离开了临仁客栈，虽然这件事情总有一天是会发生的，但是当这一天这般突然的到来时，冷瑟瑟和丁越还是有些不习惯。毕竟已经习惯了方小安每一日早早的起床做饭，习惯了这个沉默冷静却喜欢害羞的胖子。所以当第二日吃着丁越做好的早饭时，冷瑟瑟忍不住蹙眉放下了筷子。 “老大？”对于冷瑟瑟这一举动，丁越颇有些不解。 冷瑟瑟神情微变，最后仍是淡淡道：“没事。”说完这一句，冷瑟瑟看了丁越一眼，继续埋下头吃自己的饭。 丁越的眼神也是前所未有的复杂，他盯着冷瑟瑟，却不开口。 。 。 依旧是同从前一样的日子，方小安不在了，冷瑟瑟便关了客栈的门，不再做生意。她与丁越依旧在客栈里面自己做自己的事情，偶尔调解一下临仁镇里面混混之间发生的大事小事，或者到镇西花莫那里收拾几个人，日子便这么过了。 第11节 直到十多天以后，临仁客栈的大门被一个人强行的踹了开来。 说实话，冷瑟瑟没有想到竟然有人会在大半夜的来踹客栈的门，也没有想到那个人竟然真的能够将上了扣的大门就那般踹了开来，更没有想到进来的那个人竟然手里面提了一柄锈迹斑斑的刀。 那人踹门踹到一半的时候，冷瑟瑟和丁越已经从房间里面出来了，冷瑟瑟披了一件外衫快步下了楼来，刚一走到门前，那个人便踹开了大门走了进来。 冷瑟瑟的动作微微一僵，抬头直视来人。 来的人是一名男子，身材十分高大，外面刮着大风，稍有细雨，所以来人的身上一身棕色短襟衫被淋得有些湿润。这名男子面容犹如刀削一般，深夜之中只有门口灯笼的红光流泻进来打在他的脸上，看起来便显出了一丝诡异。 冷瑟瑟紧紧盯着这个男子，突然感觉到了意思危险的气息。 “你是谁？”冷瑟瑟开口道。 面前的男子双目之中泛着莫名的光，他紧紧拧着眉头，似乎是在犹豫究竟要不要开口。也在这个时候，丁越正好从楼上赶了下来，眼见冷瑟瑟面前站着一名提着刀的男子，便不由大声喝道：“你是何人！竟然闯进临仁客栈来！” “我……”那名男子终于开了口，声音却是沙哑至极。 这一声倒是让冷瑟瑟愣了愣，她伸手制止了方才从楼上赶过来的丁越，沉声道：“说话。”这一句，必然是对着那男子说的。 男子似乎没有想到冷瑟瑟的态度会是这般强硬，他眯起双目仔细的打量着面前的冷瑟瑟，这看起来娇小漂亮的姑娘，身上竟是有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冷冽。随后，男子道：“我要投宿。” “我们客栈已经关门了。”冷瑟瑟瞥了一眼门外的灯笼。 男子却是向着客栈里面又走了一步，他道：“若是我说我一定要投宿呢？” 冷瑟瑟本以为这名男子必然会想办法进来，或者同她争论起来或者同她讲他一定要投宿的苦衷，再或者，他直接提起手上的刀同她大打出手。谁知到，这名男子，竟是在下一刻朝着地上倒了过去。 “噗通”一声，男子软倒在了地上。 冷瑟瑟和她身后的丁越同时愣了，怔怔的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这名男子。 “……”这是冷瑟瑟。 丁越犹豫半晌才开了口：“老大……” “嗯。”冷瑟瑟应到。 “我们要不要管这个家伙？”丁越问。 “……不要吧。”冷瑟瑟答。 “哦。”丁越颔首。 结果，第二天，那名男子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是在一间看起来十分简陋的房间里面。房间摆设十分简单，里面的东西也很少，这样使房间看起来也不显得拥挤。男子皱着眉沉思了片刻，像是在回忆自己昏迷之前发生的事情，最后他想了起来。 他来到了临仁镇这个偏僻的地方，本想随便找一家客栈养伤，谁知这个小镇竟然只有一家客栈，而当他敲开了客栈的门之后才发现，这家客栈竟是不收客人。 他同客栈的老板理论了起来，到一半却支撑不住昏迷了过去。 这般想来，自己如今，本应是被那客栈老板扔在大街上的…… “你醒啦。”冷瑟瑟倚在门边，冷冷注视着这名男子。 没错，她的确是应该将这名男子扔在路边让他自生自灭的，可是挣扎了许久之后，她仍是救下了这名男子，原因……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男子也是一怔，然后明白过来：“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不谢。”冷瑟瑟看起来倒是没有这名男子这般开心，她冷冷应了一声，然后便要离开房间，临去却又停下了脚步，低声道：“你现在住的房间是我一个朋友以前住的，其他房间没有收拾才让你住这里，等房间收拾好了，你便立刻搬过去住。” “是。”男子似乎远比冷瑟瑟所想象的要好说话，这点让冷瑟瑟很是欣慰。 “不要将这间房间弄乱了。”冷瑟瑟又叮嘱了一遍。 “嗯。”男子连连点头，末了又赶紧加上一句：“我叫任陵，敢问姑娘芳名？” “冷瑟瑟。”冷瑟瑟淡淡说了一句之后便转身离开了男子的房间。 不知为何，同这名叫做任陵的男子交谈的同时，总是会让冷瑟瑟想到方小安。向着当初方小安被自己救下的时候，同任陵的反应有些什么样的区别，想着如今若是同自己说话的是方小安，他会如何开口。 冷瑟瑟一边想着是自己想得太多，一边来到了厨房。厨房里面是丁越在忙活，他扇了扇火，从那熬着的药上面移开了视线，向冷瑟瑟道：“老大，那人醒了？” “嗯，他说他叫任陵，别叫他那家伙了。”冷瑟瑟颔首。 “任陵？”丁越一愣。 冷瑟瑟眯了眯眼睛，猜测丁越应该听说过这个名字，否则也不可能是这般反应，她道：“丁越，你认识这个人？” 丁越嘿嘿一笑，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突然有些神秘兮兮的道：“我听说过，老大，你也知道我这人没事儿就喜欢打探一些江湖秘辛，这天下许多的事情我虽是没见过，但是也听说过。” “哦。”冷瑟瑟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随即抬眸道：“那么你说说，任陵是何人？” “江湖名人任陵，据说是个武功不错的家伙，有着一颗侠义心肠，济世救人，对自己未过门的妻子十分疼爱……但是这些都不是他这些日子出名的原因。”丁越说到了兴头上，见冷瑟瑟不询问自己，便自己补充道：“他最出名的是前些日子，他杀了自己的一个同门，然后找了个地方藏了起来，现在所有人都在追杀他，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要杀自己的同门。” 冷瑟瑟安静的听完了丁越的话，皱着眉淡淡道：“江湖？真是让人费解的地方。” “话不能这么说……”丁越赶紧开口，试图改变冷瑟瑟对江湖这个地方的看法。 不过冷瑟瑟没有继续听丁越胡扯，很快转身离开了厨房，只留下一句话：“你快将药熬好了端给任陵，我昨夜照顾了那家伙一夜，现在要去继续睡了……等这个家伙伤好点了就将他赶走吧，我可不想惹事。” “哎？”丁越一愣，在原地眨了眨眼睛。 第16章 煨（一） 只是还没等到冷瑟瑟将人赶出客栈，便又发生了一件事情。 第二日，直到太阳升得老高，冷瑟瑟才起来，穿戴好了便去敲丁越的门，要他起来做早饭。只是她在往丁越的房间去的时候，恰好路过了从前方小安住的房间，听到了房中传来的声音。 冷瑟瑟愣了片刻，伸手便要拍门，手一伸出去却骤然想起了如今房间里面住的并不是方小安，而是另一个男子。 冷瑟瑟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缓缓放下了手，背过身去。 冷瑟瑟这边手方一放下，那一边丁越便打开了房门，从房间里面走了出来。自从方小安走了，临仁客栈便没有了大厨，两人便没有再开客栈做生意，所以都起得有些迟，丁越这日也算难得的起得比较早了。丁越方一转过头，便看见了站在那房门前的冷瑟瑟，他忍不住轻“咦”了一声，问道：“老大，你怎么会在那里站着？要照顾任陵任大侠？” “谁要照顾他？”冷瑟瑟抿了唇走到丁越的面前，面色不是很好看的道：“丁越，还不去做早饭？” 丁越挠头，“嘿嘿”笑了两声：“马上就去。” 说罢，他一溜烟就下了楼。 冷瑟瑟是觉得丁越这家伙越来越皮了，从前也不见他嘴巴有多厉害，这阵子倒是什么都敢说了。或许是因为前阵子方小安在客栈里面的关系，丁越被方小安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给影响了才是。这般想着，冷瑟瑟才惊觉自己的思绪又回到了方小安身上。 “方小安去死，胖子都去死。”冷瑟瑟嘀咕一声，最后看了一眼身旁紧闭的房门，自己也下了楼。 丁越的早饭做得很快，也很简单，冷瑟瑟拿着筷子看着面前的早饭，却怎么也不能动下去。轻咳一声，冷瑟瑟缓缓抬眸看着丁越道：“丁越，这就是今天早上的……” “嗯，早饭。”丁越点点头，笑容有些尴尬。 冷瑟瑟又低下头看了看自己面前摆的这一堆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的东西，最终还是动了筷子。很难吃，不知道是因为前些日子吃惯了方小安做的东西，即使现在他走了那么久，丁越做的饭还是那么难以接受。 冷瑟瑟好不容易咽下了丁越做的早饭，收拾了一会儿便准备上楼去，却听丁越道：“老大，那位任陵任大侠也该醒了吧？我们要不要也给他送饭上去？” “……嗯。”冷瑟瑟迟疑了片刻才道，旋即便要进厨房找碗给他盛上去。 谁知丁越又拦住了冷瑟瑟，别有用意的笑了两声：“老大啊，咱们客栈里面又没有什么可以吃的了，不如老大你出去买点菜吧？整天闷在客栈里面也挺无聊的不是？你出去走走，这饭菜让我来送给任大侠好不好？” 冷瑟瑟同丁越认识了那么久，又怎会不知道丁越的想法，他定然是十分羡慕那个什么江湖武林，所以想要趁着送饭的时候问问任陵，那些江湖侠客都是怎么过的。 冷瑟瑟明知道丁越的这些小动作，却也不揭穿他，只淡淡点头道：“好吧，我去买菜，你好好照顾那位任大侠。”好让他快些恢复，然后早点离开客栈。 丁越看着冷瑟瑟同意了，高兴得连连点头。 冷瑟瑟心中低叹一声，也不多说，待到丁越端了饭上楼去找那位江湖大侠，她才开了客栈的门准备出去。只是……她方一打开客栈的门，便见到一个身形臃肿的家伙低垂着头站在客栈的门前，一见她开了门，便抬起头来，一双湛亮的眼睛同她对在了一起。 冷瑟瑟的动作就这般瞬间僵住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某个找了许久的人，竟会有一天自己出现在她的大门外。 一瞬之间，冷瑟瑟竟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还好方小安知道他该说什么，做什么。紧紧盯着冷瑟瑟的眼睛，方小安平日里总是冷静的眸子里，此刻带了一些不知名的情绪，他微微上前一步，声音很轻的道：“冷姑娘，你们这客栈，还缺厨子吗？” 冷瑟瑟紧抿了唇，不知道究竟在想什么。 方小安等了一会儿，却没有听到冷瑟瑟回应，他不由再次垂下头，退了一步道：“……那么我先走了，打扰了。” 原本冷瑟瑟便是想要教训一下方小安，谁知方小安那般快便要走了，这让冷瑟瑟有些措手不及。所以，几乎是想也没想，冷瑟瑟便道：“我们客栈前些日子刚走了一个胖子大厨，现在那位置还空着。” 方小安动作一顿，冷瑟瑟所说的那个胖子大厨，分明就是他。 他原本已经转身要离开，这个时候又回过了头：“那么冷姑娘……” “我们客栈没什么赚头，你留在客栈，工钱可不多。”冷瑟瑟往客栈里面走去，随意的在一张桌子面前坐了下来，似笑非笑的看着方小安。 方小安明白冷瑟瑟的意思，所以他轻轻说了一句：“只要能有一方留宿之地，方某已经心满意足。” 所以说，那个会做很多好吃的菜的胖子，竟是自己回来了。冷瑟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是她又不想在方小安的面前表现出自己的情绪，所以她轻咳一声，道：“别高兴得太早，你的房间现在已经有人住了，你先住在丁越旁边那间房吧。” “好。”方小安仍旧低垂着头，应了一声。 冷瑟瑟还要安排什么，这个时候却听见楼上传来了丁越的惊叫声，随之而来的便是瓷器碎裂的声音，冷瑟瑟微微一怔，抬首向楼上看去。方小安不明所以，他不过才刚回到客栈，根本不知道客栈里面还有别的人，只是对于方才冷瑟瑟的那句“你的房间现在已经有人住了，你先住在丁越旁边那间房吧。”存了一丝疑惑。 不及多想，冷瑟瑟向方小安道：“我上去看看。” 冷瑟瑟没有想到的是，自己方一起身，便被一个人拉住了手，方小安依旧是那般淡淡的样子，低声道：“我同你一起上去。”方小安的声音一向很细很小，生怕惊动了什么似的，这一刻倒是显得有些大声了。 冷瑟瑟微冷的瞬间，人已经被方小安牵着往楼上去了。 两个人一直上了楼梯，才看见丁越从任陵住的那个房间里面出来，他的面色有些难看，不时回头向房间里面张望。 看着丁越如此惊慌失措的样子，冷瑟瑟忍不住拉住丁越的胳膊，沉声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丁越感觉到有人碰他，连连惊呼，险些向着冷瑟瑟一巴掌拍过去，冷瑟瑟冷哼一声将他喝止，丁越这才发觉站在面前的人是冷瑟瑟。定了定神，丁越指着指着那间房道：“老大……老大你来得正好，那位任大侠他……他不停的吐血，怎么样都止不住，现在房间里面到处都是……” 冷瑟瑟凝眉，这个时候才发觉丁越的鞋子上也沾了许多的血迹。 “我进去看看。”冷瑟瑟沉默半晌，仍是道。 她方一举步，才发觉自己的手仍被人牵着。平日里一直不敢被她触碰的方小安，这一刻倒是完全没有顾忌。冷瑟瑟不由道：“胖子安，你和我一起进来。” 方小安没有说什么，他本就是打算同冷瑟瑟一起进去看看的。 只是站在两人身旁的丁越瞬间惊呆了，他先前太过慌乱，只顾着里面的任陵，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发觉方小安不知何时站在冷瑟瑟的身后。 “方……方兄弟？”丁越惊呼一声。 方小安向着丁越颔首，唇角微微勾起。 丁越愣了愣，也想向着方小安笑笑致意，笑到一半心里却觉着这实在不是一个该笑的时候。 冷瑟瑟同方小安走进房间里面的时候，看到的情况同丁越所说的一样，任陵无力的倒在床边，身上还穿着亵衣，口中不停的往外涌着鲜血，而丁越端进来的饭菜则掉落在桌旁，瓷器的碎屑撒了一地，饭菜也糊在了一起，有的甚至染着任陵的鲜血，看起来有种让人作呕的感觉。 “对……对不起……”眼看着冷瑟瑟和方小安进了屋子，任陵无奈的笑笑，捂着胸口断断续续的说了一句。 冷瑟瑟着实有些佩服任陵，在这种时候他想着的不是求救，竟是向她说一声对不起。 第12节 冷瑟瑟开口道：“你先别说话，我去帮你找大夫。” “不……不用了……”任陵挣扎着似乎是想要站起来，然而他失了那么多血，根本没有一丝力气。 冷瑟瑟再硬的心肠也看不得他这般不要命的样子，忍不住喝止到：“停下来，任陵！别以为我救了你你就可以死在我的客栈里面！”他根本不知道，客栈里面死了人对她和对整个客栈来说关系着什么。 任陵一怔，就连站在一旁的方小安也不说话。 眼见任陵终于安分了些，冷瑟瑟这才向着身旁的方小安道：“你先看着他，我去帮他找大夫。” “嗯。”方小安颔首。 不知冷瑟瑟是对方小安太放心还是怎么的，说完这句话之后，冷瑟瑟便毫不犹豫的转身往外跑去，而方小安看了一眼冷瑟瑟的背影，便又将视线转向了地上躺着如同烂泥一般的任陵。 任陵在见到冷瑟瑟走了之后，便开始继续不安分的想要站起来，方小安看着他的动作，一言不发。 直到任陵最终无力的跌倒在地，全身都浸在了自己的鲜血当中时，方小安才走过去，伸手要扶他。任陵一愣，看了方小安一眼才道：“不要……不要管我，求你……” “不要求我，任陵。”方小安低声道。 这一声，让任陵的动作停了下来。 第17章 煨（二） 待到冷瑟瑟拖着老大夫赶回客栈的时候，看到的却是方小安默默地收拾屋子，而任陵静静的睡着的场景。 任陵的脸色青白，唇角的血迹已经被人擦干净了，衣服也换成了干净的，只是房间的地面还有许多的血渍，方小安拿了一块抹布正在认真的清理着。 丁越一直不忍心进屋子，此刻等到冷瑟瑟赶回来，才咬了牙跟着冷瑟瑟走了进来。 见到冷瑟瑟请了大夫进屋，方小安缓缓站起身来，将那块沾满了血迹的抹布置于身后，低声道：“快让大夫看看吧。” “嗯。”冷瑟瑟看了看方小安，说不出是觉得方小安此刻有异还是自己太过多疑，她侧过身向身后的大夫道：“大夫，请看一下他的伤吧。” 大夫颔首，转过头看看床上的人，忍不住敛了眉快步走到床前，伸手搭在了任陵的脉上。 没过多久，那大夫便抽回了手，面色十分凝重的站了起来。目光扫视过冷瑟瑟三人，大夫低叹一声道：“这好好的年轻人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呢，唉，你们……” “怎么了？”丁越最先沉不住气，还未待大夫说出口，便问了出来。 大夫看了丁越一眼，又是一声叹息，片刻之后才道：“这人我当真救不了，我不过是个普通的镇里面小郎中，怎么治得了这种伤……” “他是什么伤？”心中微微一紧，冷瑟瑟道。 大夫答道：“他应是受了什么重创，然后又急着赶路，也不顾着自己的身子，所以才会成这般的后果，吐血不止。现在他身体太过虚弱，又失血过多，恐怕是……” “没有一点希望吗？”方小安也开口问道。 大夫沉默着，最终缓缓摇了头。 冷瑟瑟也明白的，生死有命，他们有时候当真无法强求。只是，虽然同任陵不过认识了这短短的时间，却仍是不愿见到一个生命在自己的面前就这般消逝。 也许是太过残忍，也许又是她太过懦弱，冷瑟瑟这般想着。 “那么请大夫一定尽力，让他多活一段时间。”到了此时，方小安依旧是那般平静的样子，一瞬间让冷瑟瑟觉得，方小安是看惯了生死的人。 也许当真是这样也不一定。 大夫最终还是开了一副药，然后离开了临仁客栈。 冷瑟瑟命丁越去煎药，自己则陪着方小安一起收拾房间。不过冷瑟瑟方一蹲下身要擦去地上的血渍，方小安便也蹲了下来，朝她淡淡道：“你去照顾任陵吧，我来擦就好了。” 冷瑟瑟本以为方小安是看她是个女子，所以才这般说话，但是她抬眸的时候看见了床上躺着的那虚弱至极的任陵，许多话便一时都开不了口了。 冷瑟瑟点点头，站起身到了床前。 任陵还未醒来，气息浅弱，似乎随时都会失去性命。冷瑟瑟去端了热水，用手帕仔细的擦拭他的额上细汗。此刻她看不见，自己脸上的表情有多么认真凝重，但是方小安看得见。 方小安抬眸看着冷瑟瑟的一举一动，手上的动作也渐渐慢了下来。也在这个时候，冷瑟瑟一面擦拭着任陵的额，一面说道：“安胖子，你说……他真的，没有办法救了吗？” “……我不知道。”方小安说了一句，顿了顿又似乎觉得自己这般说太过冷淡，于是补充道：“也许有的医术高明的大夫有办法治他的伤。” 毕竟镇上的大夫平日里只是治一些咳嗽头痛，真正江湖上的一些内伤外伤，还真的很少遇上。只是这临仁镇位置偏远，从没有见过什么江湖郎中，更不用说什么神医。 冷瑟瑟也是知道这很困难，却不知为何，心中始终不肯承认。 低叹一声，冷瑟瑟还想开口，方小安却又站了起来，埋着头道：“这块抹布被弄得太脏了，我去洗一洗。”地上还有大片血迹没有擦干净，方小安手上的抹布却已经被染成了暗红。 冷瑟瑟没有说话，知道方小安走出了房间，冷瑟瑟才又叹了一口气。方小安是块木头，很大很大的木头，完全不管别人心里面想的是什么。冷瑟瑟这般腹诽了一阵，心里面憋着的一口气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也在这时，床上的任陵□□了一声，缓缓张开了眼睛。 眼见任陵醒了过来，冷瑟瑟放下手中的手帕，低咳一声才道：“你醒了？” “姑……姑娘……”任陵的声音听起来十分虚弱，似乎随时都会喘不上气。 冷瑟瑟动作一顿，忙制止他说下去，低声道：“你先别说话，大夫刚刚才来过，丁越正在帮你煎药。” “我……我活不过去了，姑娘你不用再费心思了……”任陵似乎十分清楚自己此时的情况，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冷瑟瑟紧抿了双唇，过了一会儿才道：“你好好休息，我说过不要死在我的客栈里面，你要死也先好起来了，让我把你赶走，你好死在外面。” 任陵听着这句话，微微一怔。 冷瑟瑟也不多说，将那块手帕搭在一边，自己站了起来道：“总之，你现在不能死。” “哈……”任陵本以为冷瑟瑟会说许多道理谁知冷瑟瑟站起来，面色凝重的样子，却只说了这么一句更像是气话的话。 “任大侠醒了？”门口传来了方小安的生意，冷瑟瑟抬眸看去，轻轻点了点头。冷瑟瑟只顾着看方小安，却没有发现任陵眼中一闪而逝的讶异。 看见方小安拿了一块抹布走进了房间，冷瑟瑟想了想才道：“胖子安，你先看着任陵，我去看看丁越的药煎好了没。” 方小安点头，并不多说什么。 冷瑟瑟这一去很快便会来了，手里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还冒着热气。将药端了放在一旁的桌上，冷瑟瑟向方小安道：“胖子安，你扶他起来喂药。” “嗯。”方小安应了一声，上前将任陵小心的扶了起来，让他靠着床头坐起来。 冷瑟瑟见方小安将任陵扶起之后才又将药端起来，坐到了床边，舀了一勺药起来放到任陵的唇边，低声道：“有点烫，所以还是一勺一勺的喝吧。” “这……姑娘，这……”任陵一脸为难的样子，虽是重伤在身，仍是别扭的将头扭到了一旁。 冷瑟瑟微微挑眉，随即会意他是不想要女子为他喂药。所以冷瑟瑟又将药递到了一旁方小安的手上，自己则站起来在旁边的桌旁坐下：“那么好吧，胖子安你来喂他。” 方小安接过药碗，什么话都没有说，在任陵的床前坐了下来，他这一坐……整个床似乎都陷进去了半截。 冷瑟瑟假装没有看到，径自向任陵问道：“为什么不努力活下去？”她可不相信，遇到的每一个人都和方小安一样热爱自杀。 而任陵听到冷瑟瑟的这个问题，脸上的苦笑之意却更浓了。有些不自在的被方小安喂着药，任陵轻叹了一声才道：“姑娘你……有兴趣听我说故事吗？”趁他现在还能够开口。 冷瑟瑟本以为他不会说出原因，却没有想到任陵这般配合，于是她点头道：“你说。” 任陵苍白的笑笑：“我不想活下去，因为我若是活下去，那么我最重视的那个人，便不能够活下去了。”他这句话一出口，冷瑟瑟忍不住垂下头来，不去看他。 她也说不清这是为什么，也许只是不忍心见到任陵此刻面上的表情。因为听到任陵这般说，便知晓他定是有着让人无奈的理由。 果然，任陵很快继续说道：“我不过就是……求而不得，所以只能成全而已。”任陵的目中满是一种说不清的情绪，冷瑟瑟或许懂了，又或许其实不懂，她只是颔首，不语。 方小安默默地为任陵喂着药，什么也不说。 任陵慢慢的讲了自己的事情，冷瑟瑟没有想到他会就这般讲出来，也许就连任陵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这般讲出自己的故事。任陵所讲的故事很简单，便是如同那些说书人每天讲的江湖故事一般，青梅竹马的姑娘爱上了别的男子，任陵为了让他们两个人在一起，便在大婚当日逃了婚，还抢了门派里面很重要的东西逃了，让所有人都以为是他的错，从而都将注意力放在了追杀他上面，忽略掉他喜欢的那个姑娘。 任陵说，等到那些人找到他的时候，他应该已经死了，而他所喜欢的那个姑娘，应该也已经同她所真心喜欢的男子在一起了。即使是在武林之中，大家不拘小节，那姑娘背着他同别的人在一起，若是被发现了也该是会遭到天下人的唾弃。但是他这般做了，便没有人会知道，她在他逃婚之前，其实已经同别的男子在一起了。 他说得平平淡淡，冷瑟瑟听着却觉出了一丝心酸。 任陵在旁人看来是个风光的大侠，表现得却是那般笨拙。他绝对有更多的办法，成全那两个人，然而他却用了最笨的办法，用自己的声誉，还有性命，去成全两个人。 这般的人，平日里听着说书人说起来，冷瑟瑟总是会觉得他特别的蠢，但是此刻，面对着任陵，这一个字却无论如何也骂不下去了。 任陵说完这些，很快便又陷入了昏迷，冷瑟瑟看着方小安，良久以后突然转身下了楼去。 方小安原本没有什么表情，在看到冷瑟瑟突然转身下楼之后，终是轻叹了一声。 大夫走之前说，任陵的身体，应是撑不到明天了。 第18章 煨（三） 方小安没有猜错，冷瑟瑟的确是躲进了厨房里面。 走进厨房，方小安看着冷瑟瑟面前的一堆空酒坛，又看着冷瑟瑟放在酒坛上面的手，微微皱眉。似乎是犹豫了片刻，直到冷瑟瑟想要在一次拿起酒坛倒酒的时候，方小安伸手按住了酒坛。 冷瑟瑟微微用力，却没有能从方小安的手里面抢过酒坛，她抬头看着站在面前的方小安，声音有些沉闷的道：“你不在上面照顾任陵吗？他现在……” “他昏过去了。”方小安低声道。 冷瑟瑟不说话，看着方小安的眼睛，这个时候犹为清澈。他们因为任陵的事情而折腾了一整天，此时都已经是晚上了，冷瑟瑟没了吃饭的心情，便一个人在厨房里面喝酒。这个时候，看着方小安在灯下的眼睛，冷瑟瑟第一次觉得他的眼睛好似可以看进人的心里。 所以这一刻，冷瑟瑟将一直憋在心里面的话说了出来：“任陵真的是个很蠢的家伙。” “嗯。”方小安没有反对，只是应了一声，然后在冷瑟瑟的面前坐了下来。 冷瑟瑟再次试图拿起酒坛，只是方小安的手依旧放在酒坛上面，冷瑟瑟努力了一会儿仍是放弃了。她轻笑一声，眼中却看不到任何笑意，她道：“任陵不该死的，什么江湖什么大侠我都不懂，但是任陵他不该死。” 方小安颔首，静静听着冷瑟瑟说着话。 不知道是为什么，冷瑟瑟觉得自己在方小安的面前总是守不住秘密，面对着方小安的那一双眼睛，似乎一切都秘密都想要倾诉。她没有喝醉，分明是清醒的，可她就是想要借着这些酒，将一些话说出来。 也许方小安只当她是醉了。 所以冷瑟瑟这一晚，又说了许多，说了任陵不该死，说若是真的有神医能够救得了任陵，那该有多好。她还说了自己讨厌那些江湖歪理，也说了……俞秀。 直到冷瑟瑟说得累了，才终于趴在桌子上休息，只是没休息多久，她便睡着了。方小安看着冷瑟瑟熟睡的样子，眸中某种复杂的神色一闪即逝。他站起身，离开了厨房。没过多久，他便又回到了厨房，手里面拿着一件自己的灰色外衫，然后轻轻为冷瑟瑟搭在身上。 做完这些以后，方小安才低叹一声，缓缓上楼到了任陵暂时住着的房间之外。原本同冷瑟瑟说话的时候便已经天黑了，现在两个人聊了那么久，早已是夜深人静。丁越因为早上被任陵那不停吐血的场景吓得不轻，所以早早的就回房去睡了，而冷瑟瑟此时正在楼下的厨房里面睡着，所以没有人知道方小安走进了任陵的房间。 踏进房间，方小安合上了房门，又将房间的灯点上，缓步来到了任陵的床前。 任陵的脸色此时已经呈现出一种青灰色，毫无生气，气息也弱得几乎没有。照这个情形，冷瑟瑟和丁越本应该手在任陵床前的，但是丁越胆小，虽然担心却也不敢进来，而冷瑟瑟此时又被任陵的经历所触动，似乎已经暂时忘记了这回事。 所以此时，任陵的房间之中，只剩下方小安一人。 方小安在任陵的床前坐下，低声道：“任陵。” 不知是任陵并没有昏睡得太死还是巧合，方小安这句话唤出口之后不久，任陵便真的醒了过来，眨了眨眼睛看着面前的方小安。方小安的面上看不出表情，任陵微微蹙眉，似乎十分难受，过了一会儿他才有力气开口：“是你……” 方小安颔首，又道：“我可以救你。” 他的这句话，让任陵的表情一僵，随即任陵哑声道：“你究竟是谁……” 第13节 “你，要我救你吗？”方小安没有理会任陵的问话，只是这般说了一句。 而这句话，也让任陵沉默了。 很久，也许是很久以后，任陵终于做了一个决定。 。 。 第二日，冷瑟瑟醒来的时候毫不意外的发现自己是在厨房之中。揉了揉眼睛，冷瑟瑟站起身，却发现身上披着什么，待到她认真去看的时候，那衣物却因着她的动作而滑了下去。 微微蹙眉捡起那件衣物，冷瑟瑟才发觉那件宽大的灰衣是方小安的——只有方小安的衣服会这般宽大。 皱着眉回忆了片刻，冷瑟瑟才想起来自己所遗忘的重要事情究竟是什么。 任陵。 冷瑟瑟快步走出了厨房，望着二楼任陵住的房间跑去，待到她到了门口，她才停下了脚步。她没有忘记，昨日那个大夫说的话究竟是什么。任陵的身体太差，应是……撑不到第二天。 而现在，天已大亮。 自己明明知道的，却在楼下喝酒，完全忘记了这回事。冷瑟瑟一瞬之间竟觉得自己是那么残忍。 推门，也许面对的便会是任陵冰冷的身体了。 不由自主的吐了一口气，冷瑟瑟终是推开了门。 门内，竟然没有任陵。 门内是站在床边的方小安，他的身体有些臃肿，挡住了冷瑟瑟的视线，冷瑟瑟有些惶急的过去推开方小安，看着空无一人的床，茫然的道：“怎么会这样？任陵呢？” “他……不想让人看见他死时的样子。”方小安开了口，冷瑟瑟才听出他话语中的喑哑。 方小安似乎有些疲惫，冷瑟瑟只当他是在这里受了任陵一夜，所以才会这般疲惫。只是方小安虽没有说出任陵的生死，一切却都能够猜到了。任陵说不愿意让人看见他死时的样子，那么，他便是一个人悄悄地离开了。 只是任陵那般的身体，又能到哪里去？ “你帮他离开的？”冷瑟瑟很快问道。 方小安没有否认。 冷瑟瑟是真的不理解，不理解为何方小安不是救人，而是由着他拖着那样的身体离开这里，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孤独的死去。然而相对于冷瑟瑟额的反应，方小安只是淡淡的道：“他说，他不要活下去。” 所以他才由着他。 任陵的心情，也许方小安懂得，但是冷瑟瑟不懂。 冷瑟瑟听着这句话，突然抬眸道：“那么你呢？方小安。你想要活下去吗？”就连冷瑟瑟自己也没有想到，她会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 方小安也没有想到，所以在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方小安并没有立刻做出回答。 长久的沉默，就在冷瑟瑟以为方小安不会回答的时候，他突然开口了：“我若是生无可恋，此刻便不会再出现在这里了。”说完这一句话，方小安转身离开了房间。 独留冷瑟瑟，回味着这一番话。 。 。 这一天的午后，冷瑟瑟难得的拉了丁越和方小安出了客栈，来到了临仁镇外不远的一座山上。 丁越十分不解的看着冷瑟瑟一身白衣的样子，低咳一声道：“老大，你穿成这样，莫不是要祭奠那位任大侠……” “不错。”冷瑟瑟看了丁越一眼，心里虽是有些气丁越昨日的胆小，却也不忍心骂他，所以只是低叹了一声，然后从带出来的包袱里面翻出了一块玉佩。 这玉佩是任陵被救以后，冷瑟瑟在他的包袱里面找到的，知道任陵选择自己一个人静静死去之后，她便替任陵收拾东西，也是在那个时候发现了这块玉佩。 冷瑟瑟带着方小安丁越二人，找了一处风景最佳的地方，挖了坑将玉佩埋了进去，埋的时候特地将坑挖得很深，并且用力的将泥土填紧，害怕玉佩埋得太浅了被人挖了出来。她做好这一切之后，才向身旁二人道：“我虽不了解任陵，但是他始终是在我们客栈过完最后一段日子的，我不过是……为他做点最后的什么事情罢了。” 丁越的眼睛有些湿，不知为何。他看着冷瑟瑟的动作便已经猜到了原因，只是一直未曾开口，昨日任陵说出自己的故事的时候，丁越也不在场，所以他并不知道任陵有些什么苦衷，他不过是单纯的可惜一位侠客。他想了想才道：“老大，不如我们去找人帮任大侠立一块碑吧，他生前如此风光，死得却这般……” “我想他应是不需要的。”冷瑟瑟摇头，像是在苦笑。 任陵在意的并不是这些，冷瑟瑟猜想得到，她不过是觉得他不应该死后连一个安身之所都没有，所以才将任陵的玉佩埋下来，就当是他的墓，就当这其中葬的是他的魂。 方小安一路上都没有开口，这时听到冷瑟瑟的话，不由默默转过头，看着这日午后的阳光，看着那些阳光透过绿叶洒在地上，斑驳的一片。那些斑驳覆盖在冷瑟瑟为任陵所立的冢上，有种不知名的意味。 “我们回去吧。”冷瑟瑟说。 三个人沉默的又回到了客栈，日子还是同样过，有了方小安，客栈又开始重新开门做生意，一切似乎都还和从前一样。 仿佛没有见过任陵，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是一个月以后，临仁客栈迎来了一个人，一个自称想要留在临仁客栈的人。 这人是个外地来的男子，长得十分高，但是一身却瘦得皮包骨头。他一直站在客栈的外面，不知是在等着什么。冷瑟瑟一直到忙得差不多了才有空理他，她来到男子的身边，仔细的看着这名男子，男子的脸颊消瘦，眼窝有些凹陷，看起来十分憔悴，但是一双眼睛却带着一种莫名的熟悉。 男子见冷瑟瑟走了过来，回头向冷瑟瑟颔首，十分得体的抱拳道：“冷姑娘，不知道姑娘的客栈之中是否缺人？” “缺人？”冷瑟瑟想了想，方小安和丁越都在客栈里面忙着，似乎没有丢了什么人。 男子显然也发现冷瑟瑟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很快又道：“在下是想……在客栈之中帮个忙，在下在这城中也没有亲戚，只想在这客栈之中跑个腿，换得一个有吃有住的地方。” “跑腿？”冷瑟瑟愣了，在这客栈里面那么久了，这还是第一个想要进客栈跑腿的人。 第19章 烧（一） “噗……”丁越的喝着的一口水一个没忍住喷了出来，他看着面前一脸认真的冷瑟瑟，又看看冷瑟瑟身后笑得十分诚恳的男子，擦了擦嘴忙问道：“老大你说的是真的吗？” 冷瑟瑟瞥了丁越一眼，微微皱眉道：“你待会儿把你吐出来的水全部弄干净……是不是真的你别问我，问他。”她所指的自然是自己身后的那个男子。 据方才冷瑟瑟所说，这名男子是想要在临仁客栈跑腿。 丁越在临仁客栈呆的时间也不算短了，从以前跟着夏老板，到现在跟着冷瑟瑟，很少有人要来临仁客栈当伙计。据临仁镇的人们说，临仁客栈就是出了名的外面风光里面苛刻，看起来人挺多挺忙的，但就是找不到伙计。一是因为临仁客栈的人多热闹，所以伙计经常忙不过来，每次都到累得不行才能收工。而另一个原因就是，临仁客栈看起来客人虽然多，但是大都是从前的老客人，夏老板不愿意多收钱，所以即使菜和肉涨价了，他也没开口要更多的钱。 这一来，临仁客栈几年前还有过人要来当伙计，到现在大家都知道在这客栈当伙计有多吃力不讨好了，也就没有人再来了。 而眼前的这个男子，一看便是外地人，否则也不会说出这般话了。 “哎，这位兄弟叫什么名字？”丁越来了兴致，忍不住观察起了这名男子。 男子穿了一身普通的米黄色布衣，一头长发在脑后随意的用方巾包着，再加上他本就干瘦，双眼微微凹陷，看起来便十分落魄。这男子看了看丁越，客气的笑了笑才道：“回这位兄弟，在下名叫林生。” “林生？”丁越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点了点头，笑容里面带着一丝满意。 看起来这名男子很是老实，丁越突然觉得让这个男子在这客栈里面帮忙也挺好的。所以他转过头向冷瑟瑟道：“老大！” “嗯？”冷瑟瑟看着丁越突然之间对自己挤眉弄眼，忍不住愣了片刻。 丁越摸了摸后脑勺，干咳一声才说：“老大你怎么就不明白我的意思呢，来来来。”丁越说着便扔下了面前的林生，将冷瑟瑟拉到了一旁，压低了声音道：“老大，你说要不要考虑考虑将这林生留下来？” “你想将他留下来？”冷瑟瑟明白了丁越的意思，微微挑眉。 丁越“哈哈”笑了一声，随之发觉自己的声音有些大了，他回头看了看林生，发觉林生一脸迷惘的看着自己，不由又向林生笑笑：“没事没事，林兄弟你先等等啊。” “好的。”林生礼貌的回了一句，随即又低下头来。 冷瑟瑟看着丁越的动作，觉得有些好笑，便道：“我看着你怎么像是坑蒙拐骗似的？” “我不是坑蒙拐骗啊老大，你怎么……”丁越一脸冤枉的看着冷瑟瑟，急忙道：“我这不是想将这个人留下来吗？我门客栈现在有了方小安这个大厨，现在生意好的不得了，每天我忙里忙外的也实在不容易啊。” “你嫌自己太忙了？”冷瑟瑟背着手，似笑非笑的看着丁越。 丁越未及细想，点头道：“可不是，每天忙得腰酸背痛的……”他这句话一出口，便发觉冷瑟瑟的脸色很是……微妙，随即便意识到冷瑟瑟似乎在生气，又忙解释道：“老大你别误会，我没有怪你安排太多事情给我做，我只是……” “你那么急着解释做什么？”冷瑟瑟又道。 “我……”丁越眨了眨眼睛，深深觉得冷瑟瑟的心思真的不好捉摸，不过方小安比冷瑟瑟不好捉摸一万倍。 冷瑟瑟看着丁越无话可说的样子，终于摇着头笑出了声音：“丁越你的样子很呆……” “是吗。”丁越干笑一声，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冷瑟瑟调整了表情，终于道：“我本就是要将这林生留下来的。” “哎？”丁越这次愣得厉害。 冷瑟瑟笑笑：“我知晓你每天忙不过来，所以早就想找一个伙计忙你跑堂，只是你也知道这伙计不好找，今天好不容易来了一个人想要在临仁客栈帮忙，我又怎么可能让他走了？” 感情方才冷瑟瑟一直是在捉弄丁越。 丁越觉得自从方小安来了以后，冷瑟瑟越来越喜欢捉弄人了。 见丁越无话可说，冷瑟瑟便转过身向林生道：“林生，你的名字我没说错吧？” “没有，冷姑娘。”林生摇摇头。 冷瑟瑟微微有些疑惑：“你应是外地人吧？” “在下杭州人士。”林生颔首道。 “杭州。”冷瑟瑟向着林生走进了一些，背着双手不知道在想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冷瑟瑟才说道：“这个问题我方才就想要问你了，你是外地人，又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先前在门外的时候冷瑟瑟便听到林生唤她冷姑娘，起初她还没怎么在意，但是现在越听越觉得奇怪。 林生倒是不慌不忙，埋着头道：“我来了这临仁镇便一直在打探哪里需要人手，一位老伯就告诉了我这个地方，还说了冷姑娘的名字。” “原来如此。”冷瑟瑟不甚在意，又道：“你能做些什么？” “我什么都可以学的。”林生这个时候抬起头笑了笑。 林生的话让冷瑟瑟微微皱眉，冷瑟瑟还没说话，一旁的丁越就说了出来：“什么都可以学，难道你是什么都不会？” “不……我会算账。”林生出言否定了丁越的话。 “……”冷瑟瑟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 。 不管怎么样，冷瑟瑟还是收下了这个会算账的伙计。 这件事，方小安直到晚上歇息的时候才知道。 看着饭桌旁静静坐着看起来十分得体的林生，方小安端着菜的手顿了顿，脚步也停了下来，他道：“这位是……” “林生。”林生抬首向着方小安说了一句，彬彬有礼的笑笑。 方小安颔首，向着冷瑟瑟看了一眼，看到冷瑟瑟理所当然的样子，便道：“林生公子，是新来的伙计？” “你怎么知道？”丁越一脸的惊讶。 第14节 方小安并不多说，将手上的菜放在桌上，然后又进了厨房端了别的菜上来，直到上完了菜才坐了下来。冷瑟瑟见方小安没有要再说话的样子，便道：“好了，吃饭吧，吃过了饭丁越你带林生去熟悉一下客栈，把方小安旁边那间房间打扫出来给林生住吧。” “好。”丁越连连点头。 说完这句，冷瑟瑟又想到了什么，一脸认真地看向林生：“这……这间客栈平日里赚不到什么钱，所以每个月的工钱也不怎么高。” “只要能有一处可以住的地方就够了。”林生很快道。 冷瑟瑟等的就是他说这句话，于是很爽快的点了头：“那就好。” 饭后，丁越便带着林生去楼上收拾房间了，而方小安则留下来收拾桌上的碗筷。而方小安在收拾的时候，冷瑟瑟则在旁边默默地看着他收拾。 方小安起初还能够当看不见冷瑟瑟，可是收拾到冷瑟瑟的面前的时候，他的手骤然被冷瑟瑟抓在了手中。 “冷姑娘。”方小安抬眸，微微见红的脸颊让冷瑟瑟看了心情莫名了好了起来。 冷瑟瑟想笑，憋了半晌又终于憋了回去，她道：“怎么了？” “能不能把手放开……”方小安别过头看向他处，被冷瑟瑟握住的右手微微缩了缩。冷瑟瑟察觉到他的动作，便挑眉道：“方小安，你的反应很有问题。” “冷姑娘。”方小安第二次唤了冷瑟瑟的名字。 冷瑟瑟的面色微变，不过一会儿又笑道：“我的名字很好听？你叫我那么多遍？” “……”方小安干脆沉默了起来。 冷瑟瑟觉得这段时间方小安越来越沉默了，从前的方小安偶尔还会脸红一下，让人看着更想捉弄，现在却越来越冷静了。冷瑟瑟似乎就是看不惯方小安这般冷静的样子，所以此时便用力捏了一下方小安的手腕。 看到方小安的脸越来越红，冷瑟瑟觉得实在是有些好玩。 方小安一点都不觉得好玩，他想要抽回手，却在挣扎的时候将袖口牵扯开了，露出了方小安有些粗的手腕，而冷瑟瑟的目光一下子便落在了方小安的手腕上。 方小安的手腕很粗，肤色很白，而那白皙得过分的手腕上面有着几道看起来才刚收口没多久的伤口。 冷瑟瑟没有迟疑，很快的将他的手腕拖到了自己的面前，她蹙眉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伤口？” 方小安微微抿唇，再一次试图将自己的手抽回去，却被冷瑟瑟一声断喝：“住手！” 方小安的动作一顿，终是停了下来。 冷瑟瑟似乎想了片刻也知道了方小安的伤口是什么时候留下来的了，她说到：“这些天我们都看着你，你断不可能是这些天受的伤，那么……便是那次你比试过后，离开客栈那段时间留下的伤？” 方小安没有说话，冷瑟瑟便当他是默认了，所以又道：“这伤口，是你自己做的？” 方小安仍是没有开口。 第20章 烧（二） “我猜……你离开临仁客栈之后的确是想过要自尽的，对吗？”冷瑟瑟突然勾起了唇角，说了这么一句。 这个时候方小安的手刚刚从冷瑟瑟的手里面抽出来，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便又被冷瑟瑟给抓住了。不仅如此，冷瑟瑟温热的手还触到了方小安露在外面的手腕，并且动作很快的将方小安的衣袖掀了起来。 “胖子安。”冷瑟瑟的脸色在看到方小安的手臂的时候瞬间变了。 方小安没有说话，突然用力的挣扎了一下，在冷瑟瑟丝毫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再次抽回了手，并且将自己的衣袖很快放了下来，继续若无其事般的收拾碗筷。 冷瑟瑟怎会依他这般做，很快便道：“你究竟自尽了多少次？手腕上那么多的伤口？”而且伤口有新的也有旧的，最新的一道伤口才刚刚愈合没多久的样子。 那必然是离开临仁客栈这段时间做的。 见方小安闷着不开口，冷瑟瑟脸色不好的拦在他的面前，双手平伸着不让方小安端着碗回厨房，只道：“你先回答我，别装哑巴，你现在在临仁客栈做事，就是我的人！” 一句“我的人”，饶是方小安再冷静也抬起了眼眸看向冷瑟瑟。 冷瑟瑟大约也是意识到了她这般说有所不妥，只是方才一个激动说了出来，现在后悔也已经迟了，她索性将错就错，挑眉道：“既然你相死，又回来做什么？” 方小安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不知是因着冷瑟瑟的这些话，还是因为在思考着什么。 过了片刻，方小安才道：“我若是说……我已经不想死了呢？” “你说什么？”冷瑟瑟没有想到方小安会突然这般说。 方小安的神情很是认真，他重复一遍道：“我说，我也许真的已经不想死了。” “为什么？”虽然这是件好事，但是这就如同一向爱钱的夏老板有一天突然说要把他的银票拿去当柴火烧一样不可思议。冷瑟瑟从前几乎不曾想过，热爱自尽的方小安有一天会说自己已经不想死了。 听到冷瑟瑟的问题，方小安抿了抿唇，红着脸低声道：“我也不知道，只是当我在临仁镇外面的溪边自尽的时候，突然就后悔了。” 他只说自己突然后悔了，却并没有说出自己后悔的原因。 冷瑟瑟想要开口问，但是看到方小安脸色红成那般样子，又觉得自己似乎不问会比较妥当。可若是不问，自己又实在好奇得想死。在心里纠结了瞬间，冷瑟瑟总算是问了出来：“为什么会后悔？” “因为……”因为在自尽的那一刻，他想到了临仁客栈，不知为何，突然地便想到了。想到了乐于助人的丁越，想到了嘴硬心肠却很软的冷瑟瑟。 这些话，脸皮薄得像一张纸的方小安自是说不出口的。 所以冷瑟瑟等了半晌，也只等到了因为两个字，后面……没有了。 冷瑟瑟吐了口气，是不指望方小安说出来了。 。 。 林生由丁越带着在客栈里面转了一圈之后终于回到了房间之中。客栈本就不大，是以两个人并没有花多长时间，待到丁越带着林生进了他的房间之后，二人才发觉方小安已经等在了房间之中。 见到二人走了进来，方小安将手里面的东西放了下来，向二人道：“你们来了。” “哎，方兄弟，你在这里等我们？”丁越先反应了过来。 方小安点头，又向一旁的林生道：“我叫方小安，客栈里面的厨子。” “方……方兄弟。”林生似乎也终于放弃了某某公子那般的叫法，换成了方兄弟。 方小安向他笑笑，随即指了指桌上自己刚刚拿进来的东西：“这是冷姑娘要我拿给你的，你初来客栈，应该由很多东西都没有置办吧？那些都是常用的东西，你留着应该有用。” “这……”林生看了看桌上的东西，犹豫了片刻才道：“那么多谢了。” “客气了。”方小安不再多说什么，很快收拾了一会儿便出了房间。 林生走进了那桌子，打开裹着东西的包袱，瞧清楚了里面的东西。那倒当真是常用的东西，衣服，鞋，还有一些小玩意儿，杂乱的堆在包袱里面。 林生顿时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这……这不是我的东西吗？”若不是叫了这么一声，林生当真不知道丁越还在旁边站着没走。 林生将目光转向订阅，不解的询问道：“这些东西是……丁兄弟你的？” “这不是我的是谁的？我就说老大哪来这么多东西给你，原来都是从我房里偷来的！”丁越愤愤道。 林生的目光微变，顿了片刻道：“不然在下将这些东西还给你，可好？” 丁越原本还在数落着自家老大，这时候听到林生这句话，满嘴的怨言瞬间吞进了嘴里，他看了看林生，又瞥了瞥那包袱里面的东西，挠了头摆手道：“算了算了，老大都给你拿过来了，其实这些东西也都是很久以前的了，我现在也用不上了。” “丁兄弟，在下看得出你心有不舍，若是如此不如在下还给你吧。”林生坚持道。 “什么不舍！我丁越没有什么舍不得的，不就是几件衣服吗？林兄弟你拿去，都拿去别再说要还给我这样的话了！否则我定要生气了！”丁越做出一副大义状，拍了拍胸脯。 林生笑笑，终是点头收下了他的东西。 这一来，林生倒是真的在临仁客栈住了下来，原本因为夏老板的离开而显得冷冷清清的客栈如今又再一次热闹了起来。每一日，冷瑟瑟便早早的起来挨个的将方小安三人的门敲开，待到大家都梳洗好了便在楼下等着吃早饭，早饭一过便又是忙碌的一天。 丁越在临仁客栈呆了那么多年了，跑起腿来自是没有话说的，而方小安只负责做饭，自是没有问题。唯一让冷瑟瑟担心的是刚来临仁客栈不久的林生。 这叫做林生的人似乎本是个富家公子，满口的在下阁下公子姑娘什么的，让冷瑟瑟对于他的能力极度不信任。然而令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这林生除了第一天干活的时候打碎了一个盘子，其余的时候再也没有出过什么大错。 林生不出错，冷瑟瑟悬着的心便又放了下来，每日也终是同从前一样的过去了。 而每天晚上，冷瑟瑟照样会做一件事情——半夜起来进厨房找东西吃。 不知是因为方小安厨艺大赛之前那段时间养成的习惯，还是自己当真是容易觉得饿，冷瑟瑟每日到了半夜便会不自觉的醒来，然后感到肚子一饥饿。每次到了这种时候，她便披了一件衣服，一个人悄悄地出了房门，下了楼来到厨房里面。 而不知道究竟是巧合还是方小安有意为之，每天晚上，冷瑟瑟都能从最显眼的地方找到一碗粥，而那粥，竟然还是经常变着花样做的，冷瑟瑟每晚喝着粥也竟然不觉得腻。 对于这一点，冷瑟瑟自然是注意到了。 所以某一日晚上，待到吃过了晚饭大家都上楼各自做各自的事情之后，冷瑟瑟悄无声息的下了楼，来到了厨房门口。 听着厨房里面传来的声音，冷瑟瑟没有走进去，也没有离开，只是默默的站在门口等着。 过了一会儿，厨房里面传来的声音渐渐地小了，不一会儿又是一阵脚步声逐渐靠近冷瑟瑟。冷瑟瑟抱着双臂倚在门边，静静看着门里面走出来的人。 没有出冷瑟瑟所料，厨房里面走出来的人果然是方小安，而方小安在看到了门口的冷瑟瑟时，很快红了脸。 “果然是你。”冷瑟瑟脸上带着某种得逞之后的满足感。 方小安目光很快移向了地面，一张脸颇有着越来越红的趋势。他沉默了一会儿，道：“冷姑娘，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装傻？”冷涩是没有预料到方小安竟然也会装傻，而且装得一点都不像。 方小安低咳一声，不说话。 永远都不要指望一个闷葫芦会自己将事情交代出来，这是冷瑟瑟从方小安身上学到的经验。所以耸了耸肩笑过之后，冷涩是向着方小安走近了几步，将一手搭在方小安的肩上，嘴里吐出一句话来：“每晚我喝的粥都是你做的，对吗？” “我……”方小安欲言又止。 不需要听到方小安的回答，冷瑟瑟已经确定是他无误了。所以很快，冷瑟瑟便继续问道：“为什么每天帮我准备好粥？为什么你知道我晚上会起来……找吃的？” 这种习惯本应该没几个人知道才对。 方小安退了一步，让冷瑟瑟搭在他肩上的手滑落了下去，然后他才低声道：“我晚上通常浅眠，所以经常听到你起来的声音就醒了。” “呃……”这回算是冷瑟瑟愣了片刻。 若不是方小安说，冷瑟瑟倒是不知道她每晚都将方小安吵醒了。她本以为自己的动作已经算很轻了，也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却没有想到还是吵醒人了。 迟疑片刻，冷瑟瑟试探的问到：“所以你干脆帮我做好粥，然后放在最显眼的地方，省得我到处翻吵到你睡觉？” 方小安不说话，冷瑟瑟要这般想，他没必要开口否认。 只是…… 方小安不仅脸红了，连耳根也跟着红透了。 第21章 烧（三） 自从那日谈话之后，冷瑟瑟便很烦恼。 不知是第几次看到冷色色色坐在柜台面前发呆，丁越有些担心地问道：“老大啊，你今日究竟是怎么了？” 第15节 “我能怎么了？”冷瑟瑟很快回过神来，拨弄了一下手里的笔，抬眸看着一脸担心的丁越。 丁越低咳一声，摆手道：“没事没事，老大你不过是盯着这账簿发了很久的呆而已。” 冷瑟瑟动作一僵，脸上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尴尬，她向着丁越挥挥手示意他走开：“你快去工作，客人们都等着呢！”从前只要是这般说话，丁越保准立刻便跑回去，可是今日不一样，丁越依旧好整以暇的呆在柜台前。 冷瑟瑟一挑眉，丁越看出了她的意思，忙道：“老大，别急别急，哎，自从这林兄弟来了以后，我能做的事情就越来越少了，我这不是闲着了才会来找老大你问问吗？” “林生？”冷瑟瑟的确没有注意到丁越所说的，知道这时听到了丁越这般说，她才转过头看了看大堂里面忙上忙下的林生，看着他在客人面前露出温文的笑容，时不时同客人搭两句话，简直比丁越这个做了好几年小二的人还要熟练。 看起来，这林生的适应能力不是一般的好。 冷瑟瑟这下找不到理由要丁越离开了，只得让丁越缠着。丁越眼见冷瑟瑟的神色有异，便探了头问道：“老大啊，你都发呆成这个样子了，真的是没事吗？” “我说没事，你要怎的？”冷瑟瑟干脆低下头看着面前的账簿。 看到冷瑟瑟的反应，丁越便更觉得有异的。过了一会儿，冷瑟瑟才说道：“既然这大堂里面帮不上什么忙，你便去厨房帮帮方小安吧，这么多人的菜全都由他一个人负责，也够累的。” “哦……老大，你好像特别关心方兄弟啊。”丁越本要往厨房走去，行至一半又想起来道。 冷瑟瑟当真想要在丁越这个啰嗦的家伙身上踹几脚，不过细想了丁越的话，神情便一凝，她干脆叫住了丁越：“等等丁越！” “老大？”丁越不解的看着冷瑟瑟，先前忙着赶他去厨房的是她，先下叫住他要他等等的也是她，他是当真有些搞不懂冷瑟瑟的想法了。不过就在他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冷瑟瑟犹豫着开口了：“丁越，你是怎么看出我特别关心安胖子的？” 丁越“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一手捶在柜台上，放大了声音道：“老大你是在说笑吧？你对方兄弟好谁都看得出来啊。先是死活不让他自尽，又处处护着他不让花莫的人找他的茬，待到方兄弟离开了以后，你又派人到处找他，你若不是关心他又是什么？” “那也不能说是特别关心吧？若是你失踪了我也会到处派人找你的。”冷瑟瑟的声音相比丁越的声音要低得多。 丁越拍了拍桌子，突然大声地道：“老大，我知道了！” “呃？”冷瑟瑟眨了眨眼睛。 “老大你一定看上方兄弟了！”丁越满脸笃定的道。 “……”冷瑟瑟默默无言的将整本厚厚的账册砸到了方小安放在桌子上面的手背上。 方小安痛叫一声缩回了手，满脸委屈的道：“开个玩笑……” 冷瑟瑟觉得丁越一定是被方小安带坏了，说话越来越滑溜了，连她都快制不住了。低咳了一声之后，冷瑟瑟才又想起一件事情来：“那么，问你个事请，要是有个人知道你的习惯，知道你每天晚上都会起来吃东西，所以每次都提前帮你准备好粥……他究竟安的是什么心？” “噗……老大，你在说方兄弟？”丁越指着冷瑟瑟激动地道。 冷瑟瑟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丁越呛咳了两声，继而干笑着迈步往厨房走去：“我去帮方兄弟的忙，我这就去！” 还没待冷瑟瑟问出来，他便一溜烟离开了大堂，留下冷瑟瑟有些气闷的看着他的背影。 而丁越来到厨房之后，果然看见方小安正在炒着菜，他连忙到了方小安的身旁，不顾方小安炒菜的动作，在他的耳边道：“方兄弟啊，可愿让我知道究竟你和老大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 方小安的动作依旧流畅，丝毫没有被揭穿的尴尬，他只是淡淡道：“我们？” “嗯，你和老大。”丁越一脸认真的样子。 方小安没有回答，铲了铲锅里的菜，又拿出了一个盘子将菜倒了进去。直到这些动作做完，方小安才抬眸看向丁越，低声道：“她救过我，我便报恩，顺便也留下来讨口饭吃。这菜是靠窗的那位客人的，你为他端过去吧。” “呃？”丁越正听着方小安解释，却突然听到方小安说了这句话，不由愣了一下，他楞这一下的同时，方小安已经将盘子塞到了他的手上。 丁越一脸不甘愿的看了看手里面的盘子，又看了看一脸云淡风轻的方小安，终于十分怨念的将菜端出了厨房的门，只是他刚出了厨房门，又突然将脑袋探了进来：“方兄弟，若是你当真喜欢老大，定要告诉我，我帮你！” 方小安的表情，云淡风轻的表情，瞬间……僵硬。 丁越将那菜端给了那靠窗的客人，正准备回厨房继续问方小安，却突然瞥到冷瑟瑟正出神的看着客站外面的大街，他不由顿住了脚步。 先前冷瑟瑟发呆是看着账簿，现在却变成了看着大街，这不算什么稀奇，但是丁越总觉得哪里有点怪。 还没等到丁越开口问冷瑟瑟，冷瑟瑟已经先唤了出来：“丁越，快过来。” “怎么了？”丁越本就准备过去，冷瑟瑟这一说他很快便到了柜台前。 冷瑟瑟见丁越这般态度，挑了挑眉之后终于道：“你……帮我个忙。” “老大尽管说！丁越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丁越拍拍胸脯。 冷瑟瑟眸光沉了沉，终是低叹一声道：“你去帮我将大街上那穿着白衣的男子拖进客栈里面来。” “白衣男子？”丁越心中一动，转过头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这一看之下却愣了：“知县老爷！” “小声一点！”冷瑟瑟立刻制止他。 丁越会意，干笑着点了点头，随即又迟疑着道：“老大你，真的要我去将这位知县老爷拖进客栈里面来？” “嗯，不管用什么办法，但是千万不要让他知道是我要你将他拖进客栈的。”冷瑟瑟面色凝重的样子，倒是让丁越误以为她真的是在做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坳不过冷瑟瑟的威逼利诱，丁越终是整了整衣衫走出了客栈。 那一身白衣的知县老爷俞秀，此时正站在客站外面的摊子前，听着说书人说书，完全没有发觉丁越的到来。丁越琢磨着自己究竟应该先跟知县老爷说些什么，一边走近他一边口中喃喃有词：“知县老爷，既然路过了我们客栈，不如就进来坐坐吧……哎，不对不对，这句话怎么听都像是故意来奉承的……” “知县老爷，我对你仰慕甚久……”丁越这句话说了一半便自己打了个寒颤，直接不敢再说下去。 而也在这时，他的身边传来了一人温润好听的声音：“仰慕甚久？” “才不是……”丁越摆摆手，苦笑一声，只是话音刚落便觉出了不对劲，和自己说这话的人……似乎，可能，就是知县老爷本人。 有些僵硬的抬起头，果然看见了面前这丰神俊朗的白衣男子，他正对着自己淡淡的笑着，笑容足以让女子痴狂。 一瞬间丁越心里想的是，难怪冷瑟瑟会经常蹲在房顶看美男了……还有，难怪冷瑟瑟会让自己来找这位知县大人进客栈，看起来方小安在冷瑟瑟心中远远及不上这位知县大人。 “大大……大人。”丁越有些惶恐的弯下了腰，这一举动倒是让街上行人颇有些惊讶，纷纷侧目看着二人。 丁越倒觉得没什么，他在意的是这位知县大人有没有将方才的话当真。但是俞秀却觉得有些麻烦，于是干脆说道：“你是瑟瑟客栈里面的那位丁越吧？街上人多，我们先去客栈说话可以吗？” “好好好！”丁越连应了三声，忙指着客栈的大门，而他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刚好看到客栈门里面的冷瑟瑟很快的将视线从他们身上收回账本上面。 于是，知县大人还没有等丁越开口，便自己进了客栈。 冷瑟瑟交代给丁越的任务，莫名其妙的……完成了。 第22章 熏（一） 冷瑟瑟本就一直看着大街上面的两人，这个时候看到丁越带了俞秀走进客栈，连忙低下头假装看账本，直到俞秀两人走近了，她也不急着抬头。 最后是俞秀先开口唤冷瑟瑟，他的笑容同平日一般清浅，声音也十分柔软：“瑟瑟，在忙吗？” 冷瑟瑟直到这个时候才抬起了头来，看着面前的俞秀，双目微微睁大，略有些惊讶的道：“阿秀？你怎么会来这里？”冷瑟瑟这番话，让站在俞秀身后的丁越双肩一颤，立刻便想要笑出来。 先前不知是谁要他去大街上将这位知县大人请回客栈，现在却要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这情形着实有些好笑。 不过冷瑟瑟的眼神也随之扫了过来，让丁越的笑声全部吞回了肚里。 冷瑟瑟看丁越的那一眼让俞秀看了去，俞秀眨眨眼睛道：“瑟瑟，你在看什么？” “看街上那个说书的。。”冷瑟瑟反应很快，随即又展颜笑道：“阿秀你今日怎么有时间来临仁客栈？” 俞秀动作微微一顿，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过了一会儿才一脸认真的道：“上次我问过你那个问题，回去之后才发觉……我还有两个问题想问你。”所以他便又来了。 原来俞秀原本就是要进客栈的，而冷瑟瑟则是生怕他就这般从客栈门口直接走过去了，所以厚着脸皮要丁越将他拖进来。冷色色色这般一想，当真觉得自己有些多此一举了。 不过俞秀不知道冷瑟瑟在想什么，他微垂眼眸，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冷瑟瑟看着这情景，心中微微一动，不知不觉便想起了许多年前的一些往事，关于她和俞秀。 “什么问题？”迟疑了半晌，冷瑟瑟终于问出了口。 俞秀唇角微微勾起，额前的碎发将他的一只眼睛遮住，冷瑟瑟只看得到他没有被遮住的那只眼睛里面全是柔和的笑意，他道：“这些年你可有想过要来找我？” “我……”冷瑟瑟怎么也想不到俞秀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这一瞬不只是内心燃烧着雄雄八卦之火的丁越，还是惊讶得后退了一步的冷瑟瑟，都觉出了不对劲。 俞秀问出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平日里面对着临仁镇再多的混混们都面不红气不喘的冷瑟瑟，这一刻，内心突然狂跳起来。 “嗯。”俞秀颔首，等着冷瑟瑟说出一个“我”字之后的内容。 冷瑟瑟抿了抿唇，过了好半晌才低声应道：“……想过。” 得到了冷瑟瑟这般的回答，俞秀颔首笑了笑，又继续问道：“那么为何你没有来找过我？” “我……我看你平日里面那么忙，不想来打扰你而已……”说完这句话，冷瑟瑟觉得自己的头快要埋进地里去了。而丁越在旁看着这诡异的一幕，不知为何竟是找到了平日里冷瑟瑟调戏方小安的影子——只是这一次被调戏的人是冷瑟瑟自己。 不过，知县大人看起来不像是会故意让冷瑟瑟脸红的人。 “嗯。”冷瑟瑟回答过了，俞秀又应了一声，面上谁也看不出他究竟在想着什么。冷瑟瑟还当俞秀会在听了她的回答之后说些什么，谁知他竟然就这样没有了下文。 冷瑟瑟心里面有些急，脸上却不愿表现出着急的样子，她只得轻咳一声，试探的问道：“那么……你没有别的话想对我说吗？你……为何会问我这个问题？” “是冷伯父托我帮他照顾你，所以我问问。”俞秀眉眼含笑，柔声道。 冷瑟瑟本以为俞秀会说些别的什么，到此时却听见他扯出了自己的爹，不由抽了抽唇角，不发一言。 “瑟瑟，我能在客栈里面吃点东西吗？”还未待冷瑟瑟想出自己下一刻该说些什么，俞秀便又开了口。 冷瑟瑟觉得自己在俞秀面前完全是被牵着鼻子走，但是，她竟然还可耻的甘愿着。心里面骂着自己丢脸死了，冷瑟瑟却又点头道：“当然可以，那张桌子是空着的，我帮你去找安胖子做几道菜。” 未待俞秀再说些什么，冷瑟瑟便很快的转身往厨房走去，俞秀看着她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未曾淡去。一旁的丁越若有所思的盯着俞秀，心里默默的觉得，俞秀的行为似乎是有点故意的，但是故意了什么……他却说不上来。 冷瑟瑟一路跑进了厨房，直到看到了方小安做饭的身影之后才稍稍冷静了一些。方小安原本在切菜，看到冷瑟瑟喘着气跑进厨房里，不由有些惊讶的挑了眉。 从前白天里，冷瑟瑟几乎从来没有进过厨房，报菜名的事情一直都是丁越在做的，所以这时冷瑟瑟进来，倒是让方小安吃惊不少。 “安胖子……”冷瑟瑟平复了一下狂跳的心，换了方小安的名字。 方小安放下了手中的菜刀，默默地等着冷瑟瑟说出下文。 冷瑟瑟迟疑了一下，这才道：“你帮我做几道菜吧。” “嗯。”方小安点头，虽然冷瑟瑟并没有说明要做什么菜。 看到方小安点头答应了，冷瑟瑟才又道：“糖醋排骨，一定要有这个菜，其余的菜随意……越好吃越好。” “好。”方小安什么都没有问便点了头。 从冷瑟瑟的神情看来，她明显还有些不放心，但是要再交代什么她也想不起来了，只得就此作罢，踌躇了一会儿才转身重新走出厨房。只是冷瑟瑟方一走出厨房便看见了迎面走过来的丁越，冷瑟瑟蹙眉道：“阿秀呢？” “这不在那边吗？”丁越指着客栈最角落的那个位置，冷瑟瑟随着他所致的方向看去，正好看到俞秀一手执着杯子浅酌着。 愣了片刻，冷瑟瑟才道：“……哦。” 然后，没有下文了。 丁越觉得冷瑟瑟只要到了俞秀的面前就显得特别的反常，平日里的锐气全没了。他低咳一声，又小声地在冷瑟瑟耳旁问道：“老大，你说知县老爷来我们客栈了，我们就这样晾着他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是不是有些……不太好？” 冷瑟瑟听了这话，沉默，脸上不知为何竟有了一种要赴死的觉悟之色。 。 第16节 。 不久之后，方小安看到丁越一脸诡异的进了厨房，脸上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方小安正好做完了糖醋排骨，正好将菜盛进盘子里，看到丁越进来，便问了一声：“你方才做什么去了？进来报菜名的怎么是冷姑娘？” “咳，我什么都没做……”丁越眼睛左右瞥了瞥，一会儿又有些迟疑的道：“是知县老爷来我们客栈了，老大现在正在陪那位大人聊天呢。” “聊天？”方小安的动作微微一顿。 丁越不知道方小安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他心中是认定了方小安是喜欢冷瑟瑟的，所以此时便觉得方小安听说这样的消息一定不好受。他犹豫了一会儿才道：“不然这样，你出去将菜端给知县老爷吧，顺便听听他们说了些什么。” 方小安沉默不语，看了看手里面的糖醋排骨，这才知道原来这道菜是冷瑟瑟吩咐做给俞秀的。 “哎，方兄弟，去吧。”丁越似乎有意要方小安前去。 方小安默默端起菜，不待丁越再次催触就走了出去。 不过方小安刚一出去便遇上了迎面来的林生，林生干活的热情高昂，这时看到方小安出了厨房，不由有些惊讶：“方公子……方兄弟你这是要去哪？” “我端菜给一位客人。”方小安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菜。 林生也跟着看了过去，随即笑笑：“不必方兄弟亲自去，你在厨房已经够忙了，我去帮你端过去吧。” 方小安没有多说什么，沉默着看着林生，谁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直到林生伸手从他的手里面接过了那些菜，他才抿了抿唇，随即颔首道：“这样也好，将这菜端给角落里的客人吧，冷姑娘也在那一桌，很好认的。”说完这一句，他便又转身回到了厨房。 丁越原本还等着方小安去了回来，这时却见方小安刚一走出去便又退回来了，他忍不住挠着头苦笑道：“方兄弟你怎么又回来了？”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还有客人的菜没有炒。”方小安默默地回到灶前，径自忙碌起自己的事情，丝毫不管丁越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他。 而另一头的林生端了一盘糖醋排骨，不久便到了角落这一桌之前，而林生到的时候，俞秀正在饮着杯中的茶，而冷瑟瑟则是左右顾盼着，不知道究竟在找什么。 “冷姑娘，这位客人，这是你们的糖醋排骨。”林生向两人笑了笑。 林生这一出现才打断了两人之间的僵局，冷瑟瑟连忙让林生将菜放在桌上，随即又道：“我点了不只一样菜，还有的呢？” “方兄弟没说，我再去催催吧。”林生想了想道。 冷瑟瑟颔首不语，见林生走了，又转过头瞥了一眼依旧在品茶的俞秀，低咳一声才道：“阿秀。” “嗯。”俞秀应了一声。 “你尝尝这个菜，我记得你以前最喜欢吃这个。”冷瑟瑟犹豫了许久才憋出了这句话来，待到她说出来的时候，她已经移开了视线，似是不想同俞秀对视。 俞秀的回答也是一个字：“嗯。” 听到俞秀回答，冷瑟瑟悄悄吐了一口气，然后等着俞秀动手吃糖醋排骨。 然而……等了好久，他还是没有动作。 冷瑟瑟又抬眸看了他一眼，发觉俞秀连姿势都没有变过，冷瑟瑟心中闪过一丝异样，终是忍不住大声道：“阿秀！” “嗯？”俞秀像是突然被惊醒一般，眨了眨眼睛放下手中的杯子，随即道：“你唤我何事？” 冷瑟瑟连忙低下头，良久之后才低声道：“……吃菜。” 第23章 熏（二） 不知道是为什么，自从那天以后，知县大人便喜欢上了往临仁客栈跑，只要一有空便会出现在临仁客栈之中，坐的位置永远是角落里面的那一桌。 每到这种时候，冷瑟瑟都会面色沉重地纠结一番，最终坐在了俞秀的对面，跟他一起吃饭喝茶，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话。 而每晚，冷瑟瑟还是会溜进厨房找吃的东西，方小安还是会做好了东西放在最显眼的地方等着她自己进厨房找。 直到这天，冷瑟瑟半夜进厨房的时候，没有看到方小安做的粥——翻遍了厨房也没看到。 冷瑟瑟似乎已经习惯了方小安每日这般做好粥等着她，这一日却不见了方小安，忍不住挑了眉左右看了看。这厨房只有一盏油灯，在桌上跳跃着火光，映得冷瑟瑟的脸也有一半埋进了阴影里面。 似乎思考了一会儿，冷瑟瑟在桌旁坐了下来，一手支着额，一手微微扣着桌面。 方小安平日里从来没有忘记过做好粥等着她，而久了以后她竟然也将这一切当做了理所当然，直到这时候才蓦然想起，方小安并不是每天都会做着这般同样的事情的。 沉默了一会儿，冷瑟瑟突然起身往厨房外面走去。 脚步有些急促的上了楼，冷瑟瑟又在方小安的房间前停下了脚步，举起手便要敲方小安的门。只是她的手刚一举起来便又顿住了，她满脸犹豫的看着面前的房门，却迟迟不愿敲下去。 冷瑟瑟自己想想也觉得自己有些好笑，不过是一个晚上没见着方小安做的粥，便急成这个样子，甚至还想要敲开他的房门问清楚，这样的情形，发生在她自己身上还真的有些不可思议。 就在冷瑟瑟这般犹豫的时候，方小安的房门却自己打开了。 冷瑟瑟的手瞬间僵在原处，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方小安就站在门内，房间里面没有点灯，冷瑟瑟只能借着一侧走廊里的灯光看见他披着一件外袍，低垂着眼眸对着自己。冷瑟瑟不过稍愣了片刻便缩回了手，轻咳一声道：“安胖子你还没睡？” “嗯。”方小安略略后退了一步，灯光太过昏暗，冷瑟瑟也看不清他的面色如何，不过根据以往的经验，冷瑟瑟能够确定这个时候方小安是脸红了。 猜测着方小安脸红了，冷瑟瑟的胆子便大了：“你为何还没睡？起来准备做什么？” 方小安不答，只是抬起了头，他的眼睛这一刻看起来尤为清澈，只是其中包含着某种不知名的郁结。 冷瑟瑟叹了一声，摆了摆手道：“算了，我不问了，省得丁越又在我面前说我老是捉弄你。” “冷姑娘，你没有捉弄我。”方小安总算是说话了。 冷瑟瑟耸耸肩，其实她心中的确是有一些捉弄的意思的，只是方小安这一说，她还真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了。 过了一会儿之后，方小安又道：“今天的事情有些多，所以我忘了为冷姑娘做好粥，知道先前才记起，所以准备下楼去煮粥……” “大半夜的下楼煮粥？”冷瑟瑟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是这个理由。 方小安却理所当然的点了头。 冷瑟瑟一时之间觉得自己有种愧疚感在心里面挥之不去，她埋下了头，闷声道：“以后不用每天帮我做好粥等我的，我饿了自己也可以做吃的。” “我不过是也刚好睡不着而已。”方小安淡淡道。 冷瑟瑟还想要他不要对自己这般好了，话还没出口便又反应了过来方小安的话，她有些诧异的挑眉道：“你每晚都这样睡不着？” “……嗯。”方小安并不隐藏。 冷瑟瑟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而是突然一把抓住了方小安的手，示意他往楼下走去。 方小安神色有些不自然的看着冷瑟瑟握在自己手上的那一只素白的手，没有开口，但是眼神微微一变。方小安被冷瑟瑟牵着一直下了楼，然后又进了厨房，这时候才听见冷瑟瑟道：“楼上说话会吵到丁越和林生，我们在这里说，只要不太大声，应该不会将他们吵醒。” 感情冷瑟瑟这架势是准备彻夜不眠了。 方小安苦笑一下，稍微用力将自己的手从冷瑟瑟的手中挣开了。 冷瑟瑟看着方小安挣开自己的手，也没有什么异色，只是颇感兴趣的道：“你会说吗？你为何失眠？” 方小安看着冷瑟瑟的神情，突然便想到了自己初被救进临仁客栈的时候，冷瑟瑟对自己冷淡的态度，还有最后自己那个问题。他问她：“你不问我为何自尽吗？” 她的回答是：“你会说吗？” 他以为冷瑟瑟是个冷淡的人，却不知道为什么到了今日冷瑟瑟同那时有了如此多的不同。 不过是片刻的犹豫，方小安便说了出来：“今日睡不着，是因为我在想任陵。” “任陵？”这个名字再一次被人提起，对于冷瑟瑟来说依旧震撼不小。任陵在临仁客栈不过只呆了那么短短的几天，冷瑟瑟同他说过的话也少，却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个人的死觉得尤其可惜。 或许是因为任陵对于自己喜欢的人那份成全，又或许，是对于任陵的可惜，天意如此，造化弄人。 因为无奈，所以记得深刻。 “为何想他？”冷瑟瑟问了一句。 方小安看了看冷瑟瑟，眼里的认真前所未有：“任陵离开的那一天，你喝醉了，丁越在房间里躲着，我便配了他一整夜，听他说了许多自己从前发生的事情。” “嗯。”冷瑟瑟静静听着，视线移不开方小安的眼睛。 方小安继续道：“这么多天我一直在想，若是我处在任陵的位置，我大概也只能做到他这一步了。” “求而不得便放手成全吗？”冷瑟瑟勾起唇角，想起了任陵所说的话，他说他为了能够让自己所重视的人能够毫无一丝顾虑的同她喜欢的人在一起，不惜用自己的命去换。 方小安不说话，便当做是默认了。 冷瑟瑟的神情似乎却有些不太同意，她摇头道：“我却觉得，任陵这般当真不值得。” “是吗？”方小安眸光微动。 “自然……”冷瑟瑟一句话没有说完，便被突然传来的一阵敲门声给打断了。 冷瑟瑟微微一惊，看着方小安道：“这么晚了竟然还有人来敲门？” “兴许是赶路的行人，找不到落脚的地方。”方小安这般解释着。 冷瑟瑟点点头，终于两人一起出了厨房，来到了客栈的门口。 “什么人？”方小安站在门内问了一声，门外的人立刻停下了敲打客栈的大门，不过久久没有传来回答的声音。冷瑟瑟与方小安听着外面的声音，却只听得见一片寂静，良久之后，待到冷瑟瑟准备再问一遍时，门外终于再次传来了敲门声。 方小安抿着唇不说话，似乎觉得这件事情有些怪。 冷瑟瑟看了一眼方小安，压低生意说了一句：“要不要开门？” 冷瑟瑟这句话声音很轻，莫约只有离她很近的方小安才听得到，而隔了一扇门的外面那人，定然是听不见的。方小安听了冷瑟瑟的话，犹豫片刻之后摇了摇头。 “还是开吧。”尽管看到了方小安摇头，冷瑟瑟动作顿了顿之后仍是说了一句。 下一刻冷瑟瑟拉开了门上的门扣，门外的人正在敲门，冷瑟瑟这一拉开，那人的手便一把拍开了门，由于用力太大，险些还摔了进门。稳住身形之后，门外那人深吸一口气，说道：“不知二位这些天有没有见过一个高瘦的年轻男子来过这里？他的名字叫任陵。” 第24章 熏（三） “你是何人？”沉默片刻，冷瑟瑟当先问了出来。 冷瑟瑟的问题有些微妙，她并没有直接回答那个人的问题，反而自己问了另一个问题，这让那个进门的人愣了片刻之后骤然眯着眼睛道：“你见过任陵……对吗？” “你找他，究竟是为什么？”冷瑟瑟看着面前的人，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面前的是一名男子，一身的灰衣，面目却是十分清秀，只是一双眼睛直直的瞪着冷瑟瑟，似乎是想从冷瑟瑟的眼睛里面看出一些什么。然而冷瑟瑟没有叫他如愿，冷哼一声，冷瑟瑟道：“若是你要找他，我可以告诉你，他不在这里。” “他去哪了？”男子急声问道。 冷瑟瑟额看着男子这般慌张的神色，挑了眉又道：“你关心他？” “不错。”男子很快点头。 冷瑟瑟没有想到来的人竟然是关心着任陵的，任陵死前曾经交代过自己的身世，冷瑟瑟从他的话语间知道了关于他的一些事情，任陵是孤儿，此生并无什么朋友，甚至连最心爱的那女子也喜欢上了别男子。冷瑟瑟先前只当这男子是来将任陵捉回去的，但是此时看到这男子的表情，却并不像是作假。 冷瑟瑟怔着不知道该不该说出任陵的事情，身旁的方小安便说话了：“我如何知道你是当真关心他，而不是想要将他抓回去？” 方小安的话让冷瑟瑟骤然一惊，方才她的确没有考虑到这个可能，若不是方小安问出来，也许她便当真要说出了任陵已经身亡的事。而此刻听到方小安这般问，面前的男子也沉默了。 第17节 似乎是犹豫着不肯说出真相，男子站在门口许久，一直到不远处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他才终于下定决心一般道：“不知道你有没有见过这个东西。”他说着这句话，伸手在身上掏了一样东西，然后摊开手放到了方小安和冷瑟瑟的面前。 冷瑟瑟一怔，看清了那男子拿在手上的东西。 那是一方玉佩，若是没有记错，那玉佩和当初冷瑟瑟从任陵的行囊里找到的玉佩是一模一样的。 “你怎么会有……”冷瑟瑟蹙眉看着面前的男子。 男子抿了抿唇，脸色微微一白：“你果然见过这玉佩。” “但是仅有玉佩，我们如何信你？”不同于冷瑟瑟的惊讶，方小安依旧是一脸淡然的看着男子。 男子看起来有些焦急，一面侧耳听着外面的声音，一面压低声音道：“我求你们，告诉我阿陵到底在哪里，那些人就快到这里了，我绝不能让他们先找到任陵，他会有危险的……” 那些人，应该就是任陵提及过的他门派里的人，为了让所有人将视线转移，任陵逃婚之前是盗走了门派内的宝物的，门派之中的人定然不可能轻易放过他。 此男子看起来是真的在担心任陵，冷瑟瑟决心将任陵的事情告诉他，她看了方小安一眼，方小安正在回望她，眼里满是沉静。 也在冷瑟瑟这般犹豫的时候，面前的男子突然屈膝，就在两人都没有想到的情况下，跪了下来。 “求你们，告诉我……”男子涩声道。 冷瑟瑟没有想过，这名男子竟然会这般下跪，为了任陵。 “我不能让他们找到阿陵，求你们告诉我他在哪里，他受了伤现在很危险……”男子的渐渐声音低了下去，双目微闭，眼角竟是有泪缓缓落下。 男子的这般动作，竟然让冷瑟瑟难以开口。 若是此时告诉男子，任陵已经死了，那么他会如何想？ “姑娘？”男子久久不见冷瑟瑟回应，不由抬眸紧紧盯着她。 冷瑟瑟微退半步，看了方小安一眼，方小安回望着冷瑟瑟，极其轻缓的点了头。 声音有些干涩，冷瑟瑟终于道：“任陵……他死了。” 没有回应，男子跪在地上，身体一颤，继而便是死寂。男子像是不敢相信冷瑟瑟的话，久久不语之后便要问出口，只是就在他要开口的瞬间，外面的脚步声离客栈越来越近了。 死死地咬着唇，男子突然从地上起来，一把将客栈的门关上，并以便关门一边道：“帮我一个忙，告诉那些人你们没有见过任陵，也没有见过我。”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便很快纵身往客栈的楼上而去，面色一直是沉默而铁青的。 “他去了林生和丁越的房间！”冷瑟瑟忍不住唤了一声。 方小安不语，却突然沉默着伸手握住了冷瑟瑟微凉的手。冷瑟瑟感觉到一只温热的手覆了上来，心中突然一动。她垂下双眸，动了动似乎想挣脱。但是方小安的手却握得更紧了，冷瑟瑟觉得手被握得有些疼，便抬眸凝视方小安的脸。方小安向她轻轻颔首，似是想要冷瑟瑟安心。 冷瑟瑟动了动唇，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 两个人这般纠缠的时候，门外已经传来了一人的呼声：“就是这里了！” “他们来了。”冷瑟瑟向方小安说了一句，也在这同时，楼上传来了一声短促的呼声，似是丁越的声音，应是丁越醒来发觉了那名男子的存在，所以惊叫出声。 一切发生得十分迅速，冷瑟瑟来不及细听楼上发生的时候，敲门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有人在吗？开门！”门外是一名中年男子的声音，略带了一些沙哑。 方小安垂下头，在冷瑟瑟的耳边道：“开门吧。” “再等等。”没有听方小安的话立刻开门，冷瑟瑟突然紧紧回握住方小安的手，认真道：“那人刚上去，兴许还没藏好。”冷瑟瑟打的主意是迟一些开门，好叫那男子有更多的时间藏身。 虽然不曾开口说过，但是方小安看得出冷瑟瑟对于那男子是带了些许同情的。 也许是因为任陵的关系。 所以方小安点了点头，两个人站在门口屏息不语。过了好一会儿，门外的人似乎越来越多，声音也越来越嘈杂，就在其中一人说要撞开门的时候，冷瑟瑟终于无奈的叹了一声，让方小安为他们开门。 开了大门，门外站着一大队人马，皆是手里拿着刀剑，身着短襟衫子的男子。而居于最前面的是一位老者，他若有所思的看着站在面前的冷瑟瑟和方小安，突然摆手似乎是在示意身后的众人安静。 直到身后的人都住了口，老者才低咳一声道：“两位，我们是江湖玉周门的人，我们来这里是为了寻找一名唤作任陵的年轻男子，我想二位应该是见过吧？” “你凭什么说我们见过？”冷瑟瑟皱了皱眉，丝毫不管面前站着的人是哪门哪派。 老者的面色有些改变，他抚了一把胡子，又道：“我们一路打探过来，镇子口的那些人告诉我们，前些日子亲眼见着一名浑身是血的男子来了这里，并且进了临仁客栈，姑娘还要否认吗？” “那又如何？”冷瑟瑟又道。 “这……”冷瑟瑟的态度让老者有些不满，他伸手指了指冷瑟瑟，似是没有见过她那么顽固的女子。 还未待冷瑟瑟再说话，方小安截口道：“那人的确是来过客栈，不过你觉得我们客栈会让一名浑身是血身份不明的家伙住进来吗？况且，临仁客栈已经许久不曾收住店的客人了，这是整个临仁镇都知道的事情。” 冷瑟瑟眸光微变，状似不经意的垂下了头，不让其他人看出她眼中的异样。 方小安是那种撒起谎来还保持着一本正经的人，冷瑟瑟再次体会到了这句话的含义。 似是在思考方小安说这句话是不是实话，老者犹疑了片刻才又道：“这位……小兄弟，你说的可是真的？你们当真没有收留任陵？那么任陵现在去了哪里？” “千真万确。”方小安点头，“你们说的那位任陵，他究竟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但我记得他似乎是朝着北方走的。” “北方？”老者重复一遍，复又盯着方小安的眼睛，过了许久才点头：“我们走。”他说着这一句，人已转身往外走去，而他身后的众人也都跟着他转身而去，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说。 冷瑟瑟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有些不可思议的道：“就这样？” 方小安此时也松了一口气，片刻之后才无奈的笑笑：“就这样了，看起来总算骗过他们了。” “他们竟然没有进客栈搜查，也没有多问我们什么。”冷瑟瑟总觉得这件事太过顺利。 方小安却似乎并不担心，只道：“也许，是他们以为没有人能够在他的面前说谎。” 方小安的这句话让冷瑟瑟一怔，说实在的，方才冷瑟瑟的心中的确是有这样一种感觉，被那老者盯着的时候，她的确有种全身秘密都被看穿的感觉，但是方小安却能够在那老者的面前这般平静的撒谎，的确是冷瑟瑟没有想到的。 不过没有太多时间想这些东西，确定了那群人已经走了，冷瑟瑟和方小安便关上了客栈的大门，紧紧地锁好门之后才快步上了二楼，放一上楼便听见了丁越的声音：“我说这位少侠，任陵任大侠他真的已经去了，你别这样……” “让开。”另一个声音是那名男子的。 冷瑟瑟心中一急，怕是那男子悲从中来而伤到了丁越，所以很快走了过去，见到的情形便是丁越拦在一间房间门口，而那名男子则持剑对着他，似乎是想要进到那间房间之中。 那间房间，是任陵死前所住的房间。 “这位大侠，你想做什么？”冷瑟瑟上前一把推开那男子手里面的剑，自己挡到了丁越的前面，而方小安跟在她的身后，默默看着面前的情景。 男子眼睛很红，面色带了一丝狰狞，他沉声道：“他说阿陵原本是住在这间屋子里的，让开，让我进去看一看。” “任陵死了，现在这间房间里面住的是……”冷瑟瑟开口便要解释，话音未落却又听见了房门打开的声音，就在几人争执懂得时候，门内的林生开门走了出来，林生的脸上没有多少表情，但是在无人看见的地方，他的手微微颤抖着。 林生的出现，对于冷瑟瑟三人来说并无什么，但是对于那男子来说，似乎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男子在看到林生开门的瞬间便委顿了下去，手里的长剑铿然落地，他跪倒在几人的面前，颓然道：“不是……不是阿陵……”他先前执意要看门后究竟有什么，不过是存了一丝薄弱的希望，希望打开门能够看见任陵，希望先前听说的一切都是冷瑟瑟在骗他，然而当门打开的瞬间，当看清门内的人不是认领的瞬间，他的希望终于幻灭了。 “这位公子，不管你是想要找什么，门内都没有你要找的东西。”林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喑哑。 男子骤然抬眸，看着眼前的众人，两行清泪缓缓落下，他匍匐在地上，带了一丝呜咽的道：“哈哈，阿陵啊阿陵，若你知道了我追来这里是想对你说什么，你可还会这样，选择静静死去？” 第25章 爆（一） “你究竟是……”冷瑟瑟直觉不对劲,心中明白这名男子同任陵一定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但是任陵死前的谈话当中,并没有提起过这样一名男子,而丁越所告诉她的江湖传言之中,也没有说过任陵同哪一个男子关系甚密。 丁越看着眼前的情形，就算是刚刚醒来，并不知道先前发生了什么,也大概猜到了一些。他眨巴了一下眼睛,扯了扯一旁木然站着的林生，将他拉到了自己的身后，这才小声道：“这位是来找任大侠的？可是任大侠不是已经……” “任陵一定还活着！”那男子大声道,声音十分嘶哑，但是隐隐透出一种尖利。 好似女子的声音一般的尖利凄楚。 众人一怔，只听到方小安一声轻叹,还有那男子哽咽的低泣。 片刻的沉默之后,林生开口道：“若是见到你要找的人,你又会对他说什么呢？” 林生这一开口，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他此刻静静站在丁越的身后,一双眼睛似是空洞又似是充满了一种道不明的期待,凝视着面前匍匐在地的男子。 男子抬眸与林生对视,霎时之间像是所有人都不存在了一般，他的眼中只倒映着林生漆黑的双眸。 众人久久没有开口，林生便又重复道：“若是那人真的没死,你又要同他说些什么呢？” “……我会告诉他，我此生只为一个人着喜服，只为一人踏遍千山。”声音低沉的，那男子说出了这一句，而他说出这一句话的时候，双眸始终没有离开过林生。 冷瑟瑟不觉紧握了方小安的手，看着男子的表情，也看着林生。不知道是否是错觉，她觉得当那男子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林生的表情是有所变化的，尽管变化不大，但是那平日里看似温厚实则疏离的眸光，多了些许柔和。 冷瑟瑟突然之间明白了什么，看着林生，看着这个眼神同任陵相似至极的人，突然间发觉自己竟是忽略了许多。 林生，任陵，改头换面，有些地方却是改变不了的。 冷瑟瑟明白了过来，方小安又怎会不明白？在场唯一没有看懂的，就只有丁越了，他怔怔看着林生，不明白这个平日里帮着他帮里忙外的小子怎么会突然问出这般奇怪的问题。 而林生则不理会丁越的疑惑，突然上前一步，从丁越的身后走了出来，他低垂着双眸道：“那个人是谁？” “是你，任陵。”男子一个字一个字清晰无比的说了出来。 也许方才男子还不确定林生究竟是谁，但是当林生问出这个问题之后，她便完全确定了——除了那个人，不会有人知道他说这句话的含义的。 男子的这句话，让一直未曾看明白的丁越，突然倒退了几步，险些踩到了站在他不远处的任陵的脚。 “任……任大侠？”丁越不敢相信的看着林生，又想要寻找答案般的将视线转向冷瑟瑟和方小安，见两个人一脸的认真，这才相信这句话是真的，原来林生便是任陵，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任陵没有死，而他又是如何变成现在这般模样的。 任陵本就没有想要隐瞒自己的身份，此刻男子点破也并不惊慌，而是继续问道：“那么段尧青呢？” “段尧青？”男子愣了片刻，像是没有料到任陵会在这时候提及这个名字，思索了一会儿之后才破涕为笑道：“难道说你一直以来都以为我所爱的人是段尧青，所以才逃婚？” 逃婚二字格外刺耳，冷瑟瑟几人默不做声的听着，脑中思索着这男子究竟是何身份，为何会提到逃婚…… “眼前这人是名女子。”冷瑟瑟突觉耳旁有人小声道。她骤然一惊，伸手抚了耳朵，似乎还能感受到方小安的气息喷吐在其上的酥麻感觉，而当她意识到方小安说了什么的时候，不由微微睁大了眼睛。 这名男子，竟是女子假扮？ 果不其然，不过片刻，任陵便又说话了：“我知你不愿同我一起，所以与其叫你厌弃，不若我自己离开。” “厌弃？”那作男子打扮的女子此时有些薄怒的抿了抿唇，突然站了起来，不顾任陵那显得疏离的眼神，只是快步到了他的面前，开口便道：“任陵你可以再蠢一点，叫我真正厌弃你！”说完这一句，她骤然踮起脚，双唇印上了任陵微白的薄唇。 冷瑟瑟瞬间觉得自己同这女子相比，实是差太多了——她便没那个勇气按倒俞秀便吻上去。眼前突然发生的事情太过突然，竟然让冷瑟瑟无暇思考，只感慨了这样一句。 收敛了视线，冷瑟瑟颇有些不自在的退了退，一旁传来一声低咳，冷瑟瑟才发觉竟是方小安。 感受到冷瑟瑟向自己看过来的视线，方小安向冷瑟瑟微微颔首，眼神交会之间莫名的多了一丝东西。 “丁越，小安，我们下去。”冷瑟瑟小声开了口，但即使是这样，声音依旧叫任陵二人听见了。激吻中的二人动作僵硬了那么一刻，随即女子便紧紧拥住任陵，全然不理会冷瑟瑟几人的动静。 而方小安握着冷瑟瑟的手再次紧了紧，因为他——听出了冷瑟瑟称呼上的变化。 丁越的表情自始至终都保持着僵硬的木然，一副完全搞不清楚事情的样子，听到冷瑟瑟唤了好几声才反应过来，跟着冷瑟瑟二人下了楼去，将整个客栈的二楼让了出来，给这两个方经历了生离死别的人。 。 。 进了厨房，关了房门之后，冷瑟瑟才坐下来开了口：“林生，便是任陵？”虽然先前早已知道，但是冷瑟瑟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不是无法确认，只是这件事情实是显得太过不可思议。分明都已经确定任陵是救不回来的了，他们都以为任陵已经死了，却没有料到任陵竟是活了过来，并且还换了个身份留在了临仁客栈之中。 第18节 为了安下冷瑟瑟的心，方小安很快点头道：“是，林生便是任陵。” “你们可说的是真的？任大侠不是早已经……又怎么会突然活过来？”丁越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迷茫的将视线转来转去，一会儿看着冷瑟瑟，一会儿向方小安寻求答案。 谁也没有注意到，方小安的眼神微微变了变，随即他又缓缓摇了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分明已经应该死去的人类你给会活了过来，成了如今的林生。 就算心里面有着再多的不明白，冷瑟瑟也知道这时候是问不出什么来的，只能等到任陵自己说出来。虽然心里面隐隐有些被任陵欺骗的气愤，但是更多的却是欣喜，不管在气愤被骗，人活着才是最值得高兴的。 而任陵和那名女子之间会如何发展，冷瑟瑟觉得自己几乎可以不用担心了，按照先前两人的对话来看，似乎一直以来都是人类你给误会了那女子。 三个人就这样猜测着，在厨房里面过了一夜。期间冷瑟瑟犯困，丁越便要冷瑟瑟先上楼去睡了，但冷瑟瑟却死活不上去，说是不想上去听楼上那两个人歪腻。 其实丁越和方小安都清楚，冷瑟瑟不过是不愿意打扰到两个好不容易才又重逢的人。 所以想了想办法，丁越便翻出了一件从前放在一楼的棉布外衣，给了冷瑟瑟要她搭着睡觉，而方小安则捣弄了一阵，为冷瑟瑟腾出了一个可以睡觉的地方。三个人竟然真的就这样在楼下睡了一晚。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冷瑟瑟才打了哈欠醒来。 厨房实在不是一个适合睡觉的地方，冷瑟瑟昨晚睡着之前便想到了，但是她仍没有上楼，甚至还拉了方小安和丁越一起在楼上睡了一夜。冷瑟瑟一人睡在厨房之中，而丁越和方小安则是睡在外面的大堂当中，冷瑟瑟披着丁越为她找出来的那件外袍，也顾不得梳头便走出了厨房。 大堂里面方小安似是醒了许久了，一个人坐在窗边怔怔的对着窗不知道在想什么。这还是大清早，客栈的窗户并未打开，方小安对着窗，所看到的不过是窗上覆着的薄薄一层白色。 而丁越则睡在柜台之旁，到这时也未曾醒来。 心中一动，冷瑟瑟走到了窗边，在方小安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低声道：“对不起，我竟是将你们都叫下了楼来。” “我本以为你是不解风情的。”方小安听到冷瑟瑟说了一声对不起，忍不住说道。 方小安平日里说话都是一本正经的样子，就算是撒谎也撒得理所当然一般，此时说出这句话，唇角却微微上翘，有种玩笑的意味，这让冷瑟瑟心中惊讶不已。 方小安这个木头，突然有了一种开窍了的感觉。 有些不满的低咳一声，冷瑟瑟道：“我就算是再不解风情，也当知道情人在侧，美色当前，所有身旁的人都是碍事的吧？我怎会如此不识趣？” 方小安认真听着冷瑟瑟的话，一抹笑意漾在唇边，如何也抹不去。 冷瑟瑟这般看着方小安的笑容，不觉吐了一口气道：“我竟是未曾发觉你也有笑窝。” 方小安的笑容一敛，他站起身道：“是吗。”他这句话却不是问句，而他也没有任何想要听冷瑟瑟回答的样子。 冷瑟瑟心里想着方小安是脸上肉太多，是以才让自己从未发觉他的笑窝，不过一想之下又觉得不大对劲，原来从前是方小安从来不曾这般笑过，所以自己也未曾发觉他笑起来究竟是什么样子。 这样想了想，冷瑟瑟又发觉自己在想着一些无聊的东西，不由摇头道：“丁越。” 冷瑟瑟说话的声音不小，但是睡在柜台的丁越丝毫没有动静。 冷瑟瑟微微蹙眉，转过头去看丁越，丁越此刻趴在柜台上，睡得香甜至极。 “丁越。”冷瑟瑟声音大了些。 丁越终于有了反应，睁开眼抬起头一脸迷茫的看着冷瑟瑟。冷瑟瑟看着丁越的样子有些想笑，却又努力憋着不让自己笑出声，只道：“丁越，你上去看看任陵他们两个起来了没？”虽然这般说，但是冷瑟瑟更相信他们两个其实一夜没睡。 丁越初醒，脑子有些发晕，也不管冷瑟瑟说的是什么，想也没想便上了楼去。不过片刻之后便听见楼上传来丁越的惊呼。冷瑟瑟和方小安一惊，两个人抬头看去，却见丁越趴在楼梯栏杆上惊叫着，指着二楼某处。 而那边，一名女子披了任陵的外袍走了出来，狭长的眼睛微微眯着，慵懒的看着面前的丁越，披散的长发衬得她的五官犹为清丽。 这女子赫然便是昨晚闯进来吵着要见任陵的男子，方小安同冷瑟瑟说了她是女扮男装，冷瑟瑟虽是信了，却也不曾想到她男装和女装会差了那么多。 第26章 爆（二） “所以说,你其实便是任陵那未过门的娘子？”冷瑟瑟不可置信的挑了眉,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女子,想了想又看看一旁含笑的任陵,心中一阵无奈。 好了伤疤忘了疼,说的定然就是任陵这种人了，前些日子还死去活来的，今日便眉开眼笑了。 女子注意到冷瑟瑟看向任陵的视线,一个闪身便站到了任陵的面前,戒备的看着冷瑟瑟道：“不是未过门，在阿陵离开之前我们已经成亲了，差的不过是……” 女子没有说出的话是什么,冷瑟瑟也猜到了，她撇了撇嘴，心道自己又不是要同她抢任陵,她何苦这般紧张。 冷瑟瑟不理解的是,失而复得的紧张。 本以为自己已经失去了任陵,竟又让她再见到他，触碰他,所以越是失而复得,便越是害怕这人再次离开,害怕这人被人抢走。 “小净,别闹了。”任陵自身后揽住女子的腰，朝她低低的笑了一声。 感受到身后的人温热的吐息，女子轻笑着退了半步,伸手覆住任陵交握在她腰间的手，低声道：“我没有闹，我们本就是夫妻了，难道你耍赖不认账？” “我没有……”任陵哭笑不得。 “那么你让我把话说完，否则你就是赖账。”女子眸中闪过一丝狡黠。 任陵无奈的叹了一声，终于点头。 那两个人轻声细语的说着，全然不顾旁边还有那么多人看着，直到这个时候才看向众人。任陵沉默着，那名女子先开了口：“我名唤苏净，自小便与阿陵订了亲，我们之间的事情，我想你们应该都知道的。” 她这般说着的时候，任陵眼神微变，没有说一句话，但是右手却伸出，紧紧牵住了面前女子的手。 感受着任陵手掌带来的温热，苏净低笑了一声，回眸看了一眼任陵略显苍白的脸，这才又道：“只是阿陵似乎从一开始便误会了我的心意，只当我喜欢的人是武林名门的段尧青，所以才会想出这样的办法叫我同段尧青在一起。” “只是他一直不知道，其实我所在意的人自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人。”她这句话是说与众人听的，却更是说给任陵听的。 任陵听着她的这句话，微微闭目之后重新睁开，眼里盈着笑意。 “一切都是误会？”冷瑟瑟瞥了一眼任陵，想着前些日子差点死在自己客栈里面的任陵，心中真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怎么样。不过任陵倒是十分看得开，只一贯的温文笑着。 “那么你们接下来准备怎么办？”丁越眨巴着眼睛，直到这时才找到插嘴的机会。 听到丁越的问题，苏净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般说，很快回答道：“昨晚我们已经商量过了。” 直到此时，任陵终于开了口：“我改头换面，已经抛弃了任陵这个身份，但是小净却没有，我们门派当中还有着许多是非，这段时间里，她都不能再留在这里。” “所以？”丁越等他的下文。 任陵继续道：“小净会回到门派当中去，等过一段时间事情平息了，她才能离开。” “那你呢？”冷瑟瑟也插口道。 任陵一怔，还未回答，便听苏净道：“冷姑娘，我希望，你能让阿陵在你的客栈之中以林生的身份再呆上一段时间，可以吗？” 任陵早已弃了从前的身份，现在的林生，除了临仁客栈没有地方可去。 冷瑟瑟想着这些，黑眸微微一沉，最终点了头。 苏净见冷瑟瑟答应了，便面露喜色的朝任陵点了点头，任陵却是心事重重的向着苏净淡淡一笑。冷瑟瑟心知任陵为何如此，便问道：“任陵，你就这样放心叫苏净姑娘一个人在江湖漂泊？” “我会叫他放心的。”苏净声音放大了一些，像是要证明给任陵看些什么。 冷瑟瑟了然的笑笑，却不说话。而就在冷瑟瑟的身旁，比谁都喜欢琢磨这种男女暧昧的丁越笑得早已咧开了嘴。只有方小安，从头到尾一直默默地看着面前的几人，看他们争执和嬉笑，似乎这一刻，他是一个身在局外之人。 。 。 苏净和任陵果真是考虑好了一切，将一切交代好了，没过多久，苏净便拿了行囊离开了客栈，而任陵则在客栈的门外远远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人群当中，目光久久不曾收回来。 丁越就站在他的身旁，用手肘顶了顶任陵的胳膊，颇有些好奇的道：“你此刻定然高兴死了吧？” 虽然最初对任陵十分的敬畏，但是他已经同任陵相处了那么久了，敬畏也渐渐变成了亲近。 任陵听着丁越的话，笑了笑，良久才道：“高兴，像做梦一样。” “嘿嘿。”丁越挠了挠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此刻自己说什么才不会破坏气氛。不过冷瑟瑟没有给丁越说话的机会，看到两个人在客栈门口站了那么久，冷瑟瑟便催促道：“客人都进门了，你们两个还想发呆到多久？” “来了！”丁越连忙应声道，很快拉了任陵回到客栈，开始了新一天的忙碌。 他们都知道，苏净，很快就能够回来。 。 。 而就在任陵的事情差不多解决之后，冷瑟瑟却发觉又一件事情自己得解决了。 这件事情的罪魁祸首便是俞秀，他们临仁县的知县老爷。 说起俞秀，冷瑟瑟总是无法定下心来。自从那一日俞秀再次来到客栈，并且问了两个问题之后，他便像是上瘾了一般的，每天早上升堂之后都会到客栈里面来，并且一坐就是半天。 每到这种时候，本着对待本县知县不可以太冷淡的原则，冷瑟瑟总是得亲自去陪着他坐在角落的那张桌旁，看他喝茶吃菜，同他聊一些有的没的。 而最神奇的，莫过于俞秀每次来客栈的目的。 每一次到客栈，俞秀总会先寒暄一番，然后说自己忘了问冷瑟瑟一个问题，然后便唤着冷瑟瑟同他一起坐下喝茶吃饭。 “你这次又要问我什么问题？”冷瑟瑟托着腮看着面前斯文的吃着东西的俞秀，面上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其实心中早已千回百转。冷瑟瑟喜欢俞秀，这是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的秘密，能够在这里正大光明的看着俞秀吃东西，她自然是觉得再开心不过。 只是……她心中却有着一个声音一直在提醒自己配不上俞秀，所以她一面期待着每一天能够陪着俞秀吃饭，一遍又矛盾的希望俞秀不要再出现在客栈。 自然，俞秀是不会知道冷瑟瑟的心思的，他只是莞尔道：“我昨日忘了问你，你可还记得你从前在我家后院说过什么？” 又来了，俞秀的问题。 冷瑟瑟就算是再喜欢俞秀，此刻也忍不住为俞秀的问题头疼起来了。 冷瑟瑟已经不记得俞秀问过她多少个问题了，自从那次被丁越拉近临仁客栈之后，俞秀每天来便会问一两个问题，而这些问题总是让冷瑟瑟心中微动。 俞秀问的问题总是很怪，都是从前发生过的，都是一些让人不大记得的小事，但是却又让冷瑟瑟想要逃避。 比如，俞秀某日便问过她：“可知道当年你爬到我后院的围墙上，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冷瑟瑟绞尽脑汁了也想不出这个问题的答案，最后只得作罢。 而现在俞秀这个问题，也让冷瑟瑟绞尽脑汁，微微咬了牙，冷瑟瑟眸光有些闪躲的朝着俞秀摇头道：“我记不清了。” “哦。”俞秀品着杯中的茶，似是在沉思，直到冷瑟瑟第二遍告诉他时，他才缓缓点头道：“记不清那便算了吧。” “……好吧。”冷瑟瑟其实很想问俞秀，究竟那时候自己说了些什么，但是见俞秀的神态，似乎这时并不是问这个问题的好机会。 有些懊恼的敲了敲桌子，冷瑟瑟站起身道：“饭菜快吃完了，看起来不大够吃，我再去找小安做点吃的吧。”说罢，她便要往厨房走去。 也在她转身的瞬间，俞秀突然伸手，一把握住了冷瑟瑟的手腕。 冷瑟瑟顿时像是被人点住了穴道一般，动态不得，似乎一瞬之间整个客栈里面的客人都不见了，在她的面前，只剩下一个俞秀，而在她的脑中，只回荡着自己的心跳声。 俞秀，那般温柔的男子，竟是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这让冷瑟瑟觉得十分的不可思议。 “有事？”冷瑟瑟定下神来，终于问出了一句。 俞秀含笑，然后放开了冷瑟瑟的手腕，低声道：“叫方公子多弄点糖醋排骨吧。” “……嗯。”冷瑟瑟沉默半晌，终于认命的答了一声——她果然不应该对俞秀这块木头抱太大的希望，她还真以为俞秀会有什么重要的话要对自己说，谁知到了这时，却听到这么一句不知让人该哭还是该笑的一句话。 一个人走到了厨房里面，冷瑟瑟朝着方小安道：“糖醋排骨，还有你做的最拿手的菜，都拿上来吧。” “好。”方小安此时正认真的切着菜，听到冷瑟瑟的话也不过是随口应了一声，连头都没有抬起来。不知道是不是方才在俞秀那里被憋了那么一下，这一刻见方小安没有将视线转向自己，冷瑟瑟觉得心中有些隐隐的怒意。 第19节 就在冷瑟瑟准备开口唤方小安的时候，方小安似有所觉的抬起头来，向着冷瑟瑟道：“那位知县老爷又来了？” “他来坐了一会儿了。”冷瑟瑟漫不经心的答道。 方小安微微抿唇，手里的动作也慢了下来，过了一会儿也没有见冷瑟瑟走，方小安才道：“他每日都会来这客栈，冷姑娘，你就从来没有想过他为何会来这里吗？” “为何？”冷瑟瑟一怔——她怎会不曾想过？ 只是，她不敢确定。 第27章 爆（三） “你喜欢那位知县老爷,是吗？”方小安并没有回答冷瑟瑟的问题,反而问了冷瑟瑟一句。 冷瑟瑟的表情瞬间变了,她犹豫着左右看了看,眼见丁越从厨房门口一溜烟的过去,又见任陵在大堂里面四处忙着，突然觉得一些话就这样说不出口了。 精致好看的脸微微泛红，冷瑟瑟吞吞吐吐不肯说出来,方小安看着她的神情,了然的颔首道：“你当日喝醉酒所说的那个阿秀，果然便是知县老爷。” “……是又怎么样。”冷瑟瑟见方小安都已经发觉了，自己便也不再躲躲闪闪,心中先前憋着的话全都说了出来：“阿秀便是我当初说的，想要同他在一起，却觉得自己配不上的人……那又如何呢？你先前那个问题,又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豁出去一般的大声向方小安道,一双眼睛睁得很大,漆黑湛亮的眸子直视着方小安的眼睛。 方小安放下了手中的菜刀，低叹一声才道：“我只是想说,也许,那位知县老爷也是喜欢着你的,也说不定。” 方小安一句话,叫冷瑟瑟愣了半晌。 也许是因为在临仁镇呆了太久，在临仁客栈过了太久的平淡生活，冷瑟瑟如今总是下意识的觉得自己不过是一名普通女子,而俞秀却是高不可攀的世家公子，县太老爷。所以冷瑟瑟从来没有试着想过，俞秀会喜欢自己。 而现在方小安这般一说，细细想来，冷瑟瑟不由紧握了双拳。 方小安说的话，并不是全无可能。 俞秀最开始同自己见面时，眼中那种道不清的感觉，还有他每次来临仁客栈找的那些稀奇古怪的理由，每一次他问的那些莫名其妙的问题，其实早该让冷瑟瑟察觉了。 只是冷瑟瑟心中隐隐有着自卑，所以从来不曾朝着那方面去想。 而现在—— “你说的可是真的？”冷瑟瑟一脸不确定的看着方小安，方小安看着她的表情，一瞬间觉得也许自己要说“这是假的”的话，冷瑟瑟会把自己生吞活剥了。 方小安点了头，低声道：“我是说，也许你可以试探一下。” 沉默了一瞬，方小安低垂着眼眸道：“若他当真喜欢你，而你却不知道他的心思，你们这般浪费着时间岂不是可惜？” 犹豫了片刻，冷瑟瑟睁大眼睛看着方小安，一瞬之间觉得方小安说得十分有理，不由道：“你且说说我应该怎么样试探？” 方小安的神色有些古怪，冷瑟瑟说不出这是为什么，只当方小安在思索着怎样试探俞秀的心思，所以也没有多说什么，只静静等着方小安的回答。然而这时任陵却走了进来，看着沉默不语的两人道：“怎么了？都在这里呆着？方兄弟，靠着门那一桌的客人已经等了好久了，唤我来催你一下。” “嗯。”方小安应了一声，继续埋头做自己的菜。 冷瑟瑟抿了抿唇，还想要再问，但是此刻忙成这个样子也不适合再追问了，于是她想了想道：“方小安你今晚可有空？” “嗯？”方小安微微颔首。 冷瑟瑟忽而笑了笑，朝着方小安胡乱挥了挥手：“晚上我在这厨房等你。”说完这一句话，她便飞快的离开了厨房，留下方小安一个人默默地切着菜，只是那切菜的手明显的慢了下来。 一旁站着的任陵莫名其妙的看着冷瑟瑟离去，又看着方小安的动作，忍不住道：“方公子，你们二人……” “怎么了？”方小安抬眸淡淡道。 任陵摆了摆手，苦笑道：“没什么。” 他什么都不知道，自己的事情他都搞不定，旁人的事情他还是少参与为妙。 且说冷瑟瑟出了厨房便回到了墙角的那张桌子前坐下，而俞秀还坐在那里，看到冷瑟瑟回来，他才勾起唇角笑道：“你方才去哪了？我还以为你又溜上楼去了。” “我方才不是说了吗？我去找方小安再上些菜。”冷瑟瑟脸上微微一红。 俞秀的笑声很好听，温润静谧，惹得冷瑟瑟心中一动。别过头不接触俞秀的视线，冷瑟瑟低声道：“一会儿菜就上来了……” “嗯。”俞秀颔首，笑容依旧温良。 冷瑟瑟心里面还想着方小安说的那些话。 “我只是想说，也许，那位知县老爷也是喜欢着你的，也说不定。” 也许，俞秀其实是喜欢自己的。 可是，真的是这样吗？ 冷瑟瑟有些烦闷的用手轻叩桌面，状似不经意的又抬眸看了看俞秀专注的品茶的脸，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若真的是方小安说的那般，是不是代表说，自己有机会同俞秀在一起呢？ 而在一起，这个选择似乎有些遥远，遥远到自己从来没有想过。 越想越是不知所措，冷瑟瑟彻底的萎靡了下去，无精打采的趴在桌上。 “瑟瑟，你怎么了？”在冷瑟瑟趴了许久之后，俞秀终于发觉了她的不寻常，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敛去了笑容问道。 冷瑟瑟全身一僵，半晌之后才闷闷道：“……想睡觉。” 。 。 冷瑟瑟用想睡觉这个理由打发了俞秀，但实情却是她心里面各种念头不断的翻滚，导致她一整天都恍惚不已。冷瑟瑟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女子，也不是胆小如鼠的家伙，但是她每当想到俞秀，便不自觉的委顿了。 结束了一整天的事情，吃过了晚饭，冷瑟瑟在屋子里面徘徊了一阵，终于下定了决心下楼去了厨房。 厨房里的灯还亮着，冷瑟瑟猜测方小安从吃过饭以后便没有上楼，而是一直在这厨房里面等着。 稍顿了顿脚步，冷瑟瑟低咳一声之后才推门进了厨房。 果然，方小安正在厨房里面忙碌着，看样子是在煮粥，因为冷瑟瑟看见了他手里面拿着的碗，正是平日里为她盛粥的那个碗。冷瑟瑟见方小安的样子，不知为何原本有些烦躁的心情稍稍平静了一点。 她合上了厨房的门，然后缓缓来到了那张唯一的桌子旁，向着方小安笑道：“你果然在这里，原本我是说我等你，却没有想到变成了你等我。” 方小安没有多说话，依旧忙着煮粥，不过偏过头看了她一眼，以示自己正听着她说话。 冷瑟瑟也算十分熟悉方小安的性情了，他本就不喜说话，她也并不勉强。不过犹豫了一会儿，冷瑟瑟便抬眸认真的凝视着方小安道：“你白日里对我说，或许阿秀喜欢我。” “我的确是这般说的。”方小安并不否认。 冷瑟瑟咬了咬唇，随即又意识到自己这个动作显得太过柔弱，于是她挺直了背，将手拍在桌上，沉声道：“那么你说，我应该如何试探才能够知晓阿秀的心思？” 方小安这时才开始将粥从锅里舀出来，他一面舀一面低声道：“看得出来，那位知县老爷是个将所有事情都藏在心里的人，你若这般去问，他必然不会说什么。” “所以……”冷瑟瑟低垂下头，等着听方小安的下文。 冷瑟瑟心中其实有些惊讶，方小安与俞秀应该只有几面之缘，而俞秀却能够看出俞秀的性格，并且根据他的性格，教她如何让俞秀说实话，这实在不是一个普通的厨子能够做到的。 方小安没有看到冷瑟瑟面上流露出来的惊讶，只继续道：“还记得你从前是怎么样对我说出心里的话的吗？” “醉酒？”冷瑟瑟说到这里，心中一动。 犹记得那一晚，冷瑟瑟喝了酒便借着酒意在这厨房之中说了许多话，不论是大胆的，还是怯懦的想法，都同方小安说了，虽然醉酒当时自己完全不能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但是说完之后，自己的确是清楚自己说了些什么的。 方小安点头笑道：“不错，醉酒。” 都说酒后人会说出自己藏在心里的一些话，冷瑟瑟借着酒意将心底的想法说出来，若是俞秀有所回应，那么便说俞秀其实是在意她，只是将自己心中的想法藏得太深，所以才每日只是这般淡淡的同她说话。而若是俞秀没有回应，冷瑟瑟大可来一个抵死不认帐，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只是…… “我真的要这样吗？”冷瑟瑟心里依旧有些忐忑。 话说自从方小安这次回来以后，他便和从前有些不太一样了，以前的方小安常常被冷瑟瑟一句话弄得面红耳赤，但现在这种情形越来越少了，也许是方小安被丁越带坏了？ 但是不管怎么样，冷瑟瑟决定要装醉逃出俞秀真心话的同时，又做了另一个决定，那便是——今后有机会一定要将方小安调戏回来，总不能叫自己一直在下风。 第28章 煎（一） 经过了一整夜的思索,冷瑟瑟终于听从了方小安的意见,决定装醉一试俞秀的心思。 有了这样的想法,冷瑟瑟很快便打起了精神,一大早吃过了饭便在柜台前守着了。 县衙里的事情并不少,平日里俞秀都是快到吃午饭的时候才到客栈里来的，冷瑟瑟每次都这般在柜台前等着他，但这还是第一次她等的时候那般紧张。毕竟是存了一分心思,冷瑟瑟只觉得自己等得一颗心都噗通的跳着,全然不似平日。 她不由低了头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漫不经心的算着帐。 丁越忙着上菜，经过冷瑟瑟身旁的时候,忍不住侧目看了冷瑟瑟一眼道：“哎，老大，你今天怎么魂不守舍的？” “啊？”冷瑟瑟闻言微微抬头,皱着眉头脱口道：“丁越,你最近很喜欢管闲事？” “这,这当然不是。”丁越见冷瑟瑟神情不对，连忙摆手道。 冷瑟瑟有些不耐的再度低下头,沉声道：“那么你就快去做你自己的事情。” “知道啦。”丁越耸耸肩,心里面倒觉得自从方小安和任陵来了以后,冷瑟瑟倒是变得越来越好玩了——当然,他绝对不是想要戏弄自家的老大，他只是觉得冷瑟瑟这样的反应的确比从前要有意思多了。 见着丁越往大堂另一边走去，冷瑟瑟这才微微吐了口气,转过头看向外面的大街。临仁镇地势偏僻，镇上许多有志向的年轻人都往外跑了，所以留在镇上的也大多是老人和妇孺，这一大清早的，大街上也没有多少人，看起来便有些萧索了。 冷瑟瑟叹了一声，大街上究竟有几个人，用手指头都能够数清楚，其中连俞秀的影子都见不到一个。 “冷姑娘为何叹气？”一旁传来温润的声音。 冷瑟瑟又回过头来，看到任陵一身的灰衣，捧着一叠脏了的碗站在自己旁边，朝自己淡淡笑着。冷瑟瑟又叹了一声，发觉原来自己这客栈里面收留的家伙都有着一颗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 见冷瑟瑟连连叹气，久久不回答，任陵又道：“冷姑娘若是有心事，可千万别总憋在心里。” “嗯。”冷瑟瑟无力的应了一声，虽然其实喜欢将事情憋在心里的人应该是任陵他自己。 看着冷瑟瑟的反应，任陵张了张嘴，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却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来。 任陵在冷瑟瑟旁边站了一会儿又走了，冷瑟瑟再次习惯性的回头看向大街上。 一看之下，冷瑟瑟险些被自己噎住。 不为什么，只因为那大街的另一头，一道身影正向着临仁客栈这个方向走来。那人着了一身淡青色的长袍，外罩白衫，手中执了一把纸扇，十足的世家少爷模样，好不飘逸洒然。 那人的步子并不快，只是一步步行来，不时还转过头向着路上的行人还有其他铺子的人打招呼，一双眼睛微微眯着，上翘的嘴角看在冷瑟瑟眼里是无比的熟悉。 好似许多年前，自己也总是面对着这样笑着的俞秀，两个人笑着闹着也没有个结束。 冷瑟瑟的心莫名的就开始狂跳起来，并且随着俞秀的走近有着愈演愈烈的趋势。 似乎是只过了眨眼的功夫，俞秀便到了冷瑟瑟的面前，一双黑眸沉沉的注视着冷瑟瑟：“瑟瑟。” “嗯，呃，阿秀。”冷瑟瑟应了一声，随即又觉得这样回应太过不自然，便憋着又说了一句：“你今天来得有些早啊。”话一出口，冷瑟瑟又有些后悔了，觉得自己这样说似乎像是在抱怨俞秀来早了，但是她的本意并不是这样，她只是觉得俞秀来得早了，那么她便得早一点试探俞秀的心思了……只要一这样想，冷瑟瑟心中就有些紧张。 所以没待俞秀说话，冷瑟瑟额又忙解释道：“我没有说你不该来那么早，我只是……我只是没想到你早上会那么有空……”冷瑟瑟摆了摆手，话说到一半又意识到自己这样说像是在抱怨他这个知县老爷不务正业，所以她又连忙断住了话头，只是她断得太快，差点没咬到自己的舌头。 第20节 俞秀怔怔看着冷瑟瑟的自言自语，好半晌才眨眨眼睛，低笑道：“瑟瑟，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冷瑟瑟平生从未如此窝囊过，她心中暗叹一声美色惑人之后，终是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了。她低垂下双眸道：“没什么，你吃过东西了吗？” “唔，还没，出来得急了，便忘了。”俞秀答道。 冷瑟瑟微怔之后，问道：“我陪你吃饭？” “再好不过了，不过……你也没吃过早饭吗？”俞秀偏过头有些迟疑的问。 冷瑟瑟一面心里说着让先前吃的那碗牛肉面见鬼去，一面再肯定不过的点了头：“是啊，我还没吃，先前起得晚了他们便都吃过了。” “嗯，那正好一起吃吧。”俞秀笑道。 冷瑟瑟的回答自然便是肯定的。 两个人在那角落的桌前坐了下来，丁越见着两人的行动，便知道了他们的意思，在冷瑟瑟示意之下很快就往厨房跑去，叫方小安做了几道菜。而俞秀则若有所思的看着冷瑟瑟，低声问道：“瑟瑟，你今天不舒服？” “啊？”冷瑟瑟一怔之下，有些茫然的看着俞秀。 俞秀不语，指了指冷瑟瑟因为紧张而拧得快要打结的十根手指。 冷瑟瑟脸上微红，很快的将两只手放下背到身后，低咳一声才道：“呃，我只是觉得这样挺好玩的，没有不舒服。” “嗯。”俞秀的神情什么也看不出来，应了这一声以后，他便低头品起了手中的茶来。 说起来俞秀每日坐在这个靠在角落的位置已经成了一种习惯，每日除了俞秀，也没有几个人会坐在这里，所以冷瑟瑟便干脆悄悄地将这一桌的茶换成了上等的好茶，而俞秀并不知道冷瑟瑟的这个小动作，只当这临仁客栈的茶都是这般。 一时之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了，冷瑟瑟原本还有些紧张，害怕自己试探不出俞秀的心思，又有些害怕试探出来了，却发觉俞秀其实并不喜欢自己。但是待到两个人这样安静下来之后，冷瑟瑟却觉得自己的担心突然之间便不存在了。 享受着这份难得的静谧，冷瑟瑟的目光不自觉的向着俞秀看去。俞秀的面容很是好看，他低垂的眸子显出一分温顺，睫毛很长，那茶的热气冒起来，缭绕在他的眉目间，别有一丝风情。 看美男是人生一大享受，冷瑟瑟一直都这样坚持着，这一刻她这种坚持更是强烈了。 过了好一会儿，丁越才端了饭菜过来，看到冷瑟瑟和俞秀的神情也并不惊讶，他这些天早习惯了冷瑟瑟在俞秀面前那一脸呆滞的样子，也算是见怪不怪了。所以他只是将饭菜放在了桌上之后，便很快又去忙着招呼别桌的客人了。 见饭菜来了，冷瑟瑟心头一动，便低声向面前的俞秀道：“你有没有觉得，少了些什么？” “嗯？”俞秀看着面前的饭菜，视线并没有投向冷瑟瑟，不过冷瑟瑟说了这句话以后就一直没有说下文，俞秀便随口说了一句：“勺子吗？” 冷瑟瑟见俞秀并没有看向自己，心里微微有些忐忑，但是听到俞秀最后那句话又忍不住扶额：“你没有觉得，有酒的话会更有意思一点吗？” 冷瑟瑟这话一出口，变换来了俞秀的注视。 看着俞秀目光有些怪异的投向自己，冷瑟瑟往后挪了挪，这才道：“……怎么了？” “瑟瑟，现在是大清早。”俞秀笑叹一声，应该不会有人一大清早的便想要喝酒吧？更何况他和她都不是酒鬼。 “我知道。”尽管脸已经越来越红，冷瑟瑟还是坚持着，并且很快叫来了任陵，将方小安昨晚就帮她准备好的酒拿了上来。 于是就在俞秀惊讶的注视下，冷瑟瑟仰头便开始喝了起来。 。 。 也在冷瑟瑟这般拼了命的灌自己酒的时候，任陵和丁越也到了厨房里面。 看着正认真炒菜的方小安，丁越颇有些深意的挑了挑眉，故意大声地道：“老大现在正在同那位知县老爷一起喝酒呢，真不知道老大是怎么想的，准备做什么。方兄弟啊，你可知道？” “知道什么？”方小安一脸的平静，将炒好的菜倒进了盘子里面。 “知道老大在打什么主意啊。”丁越提醒道。 方小安佯作不懂，只是将那盘菜塞到丁越的手上，谁知丁越却将手背到身后不接：“我刚刚在外面忙得累死累活的，老大自从那位知县老爷到了以后就不干活了，你好歹叫我歇歇，别让我再端菜了。” 方小安沉默着看了一眼丁越，沉默片刻之后又转了头向任陵看去。任陵对于客栈里面这些琐事的热情远比丁越要高得多，方小安不过看了他一眼，他便自觉地过去接过了盘子，转身回到了大堂。 见任陵端着菜走了，丁越便更放得开了，很快便挤眉弄眼的向方小安道：“方兄弟啊，其实你是喜欢我家老大的对吧？” “丁兄弟你别胡说。”方小安冷静的避开他的问题。 丁越眉眼却笑得弯了，他摆手道：“好好好，我不问，我知道就好了，不过我倒是挺希望你同老大在一起的，比那个知县老爷好。”方小安看起来冷静，但是脸却红得有些过分了，这般反应就算是他语气再平淡，也很难掩饰。 方小安头一次在丁越面前觉得有些窘迫，便索性不说话了。 丁越也许是真的忙坏了，好不容易进来了厨房便真的不再出去，就让任陵一个人在外面忙着，自己则在厨房里面有一句没一句的瞎侃着冷瑟瑟和方小安的关系。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任陵突然冲了进来，告诉了两个人一个消息：“冷姑娘醉了，正抓着知县老爷的手，怎么哄都不肯放开。” 听到这个消息，丁越和方小安的表情都变了变。 第29章 煎（二） 方小安和丁越听到这个消息的确是惊了惊,不过很快方小安便拉住了准备出去看看的丁越,向他低声道：“别出去。” “你说什么？”丁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没有想到,方小安竟然会让自己不要出去,就在冷瑟瑟在知县老爷的面前最久的情况之下。 看到丁越一脸不解的神情，方小安沉默了片刻才道：“这招是我教她的。” “什么？”丁越发觉自己现在只能说这两个字了，他实在无法理解方小安这根木头的想法。 方小安见丁越暂时没有了要冲出去的想法,便不动声色的放下了拉着丁越衣服的手,抬眸看着面前的丁越任陵两人解释道：“冷姑娘喜欢知县老爷，这个谁都看得出来，与其让她每天这样不明不白的挣扎着自己的心意,不如让她一次弄明白那位知县老爷究竟是怎么想的。” “所以你便出了这个主意？”丁越瞪大眼睛，对于他们二人的这个决定，他竟是毫不知情。 方小安很快点了头。 丁越抿了抿唇,脸色看起来像是极不情愿,不过他最后还是看了看方小安丰润的脸,喃喃道：“算了，反正要是老大同那个知县老爷在一起了,后悔的人也不是我。” 而那个后悔的人究竟是谁,他们心里都清楚。 方小安假装听不见丁越的话,埋下头切自己的菜了,一时之间厨房里面陷入了沉默。 也在这种时候，客栈大堂里面的冷瑟瑟还在继续喝着酒。 俞秀看着面前拉着自己衣服的冷瑟瑟，一双黑眸凝视着冷瑟瑟湛亮的眼睛,他柔声道：“瑟瑟，放手好不好？” “不放。”冷瑟瑟不仅不放，反而将手里面的衣料握得更紧，甚至她还稍稍用了力，似乎准备将俞秀扯过来，让他离自己更近一点。然而冷瑟瑟虽是力气不小，却也没想到自己一扯之下俞秀还能纹丝不动，她这样一扯，却一把把自己带到了俞秀的面前，一个站立不稳便扑到了俞秀的胸前。 这一扑，俞秀和冷瑟瑟都愣住了。 但是好在冷瑟瑟不过愣了片刻，因为她意识到，自己还在装醉。 心里抱着自己装着醉，不管做什么都没有关系的想法，冷瑟瑟干脆趴到了俞秀的身上，趁着这个机会大吃起了俞秀的豆腐，一面吃豆腐还一面不满的道：“你要我放手，为什么？” “嗯？”俞秀看着冷瑟瑟，有些不解的眨了眨眼睛。 冷瑟瑟觉得自己这个暗示似乎完全不够，便又认真的道：“我没醉。” 从前见过喝醉酒的人多了，冷瑟瑟也知道但凡喝醉了的人都会说上这么一句“我没醉”，所以冷瑟瑟决定先让俞秀深信自己是醉了，她才好开口试探。 然而，让冷瑟瑟差点咬掉舌头的是，俞秀竟然轻叹一声，无奈的笑笑：“还好，我还以为你醉了呢。” 冷瑟瑟闻言，如遭雷击。 俞秀他不知道，越是说自己没醉的人就越是醉了这个道理吗？ 也不管俞秀到底知不知道这个道理了，冷瑟瑟情急之下突然伸手掰过俞秀的头，一脸严肃的向他道：“不对，我喝醉了！” 俞秀一窒，像是想笑，却又忍住了。 冷瑟瑟觉得这样下去迟早得穿帮，便干脆佯装无力的倒在俞秀怀里，低声道：“阿秀，我头晕……”在这大堂之中想要问什么也不甚方便，冷瑟瑟决意将俞秀骗到楼上去再慢慢试探。 谁知俞秀听到冷瑟瑟的话，却道：“那么我唤那位方兄弟和丁兄弟来带你上去可好？” “不要！”冷瑟瑟双目微睁，紧紧地抓住俞秀的外衫。 俞秀颇为好笑的看着面前的冷瑟瑟，终于坳不过的道：“那么我带你上楼去休息，可好？” “嗯。”冷瑟瑟等的便是俞秀的这句话。 俞秀果真带着冷瑟瑟上了楼，其间俞秀还带错了房间，要不是冷瑟瑟死死地扒着自己房间的门不让俞秀继续走，他恐怕是要将冷瑟瑟带到丁越的房间里面去了。 两个人进了房间，俞秀便将故意装着无力的冷瑟瑟安置在了床上，顺手还牵了被褥将冷瑟瑟捂得严严实实，这才要转身下楼。但是冷瑟瑟好不容易才将他骗上楼来，又怎会轻易让他下了楼？ 低低的唤了一声“阿秀”，冷瑟瑟依旧紧拽着俞秀的衣摆，闭着双目好似在梦靥之中道：“阿秀，你为什么不理我？” 俞秀的身形微微一窒，随即他顿住了脚步，但是却没有回头看冷瑟瑟。 冷瑟瑟闭着眼睛，看不见俞秀的表情，但是明显感觉到俞秀停下了脚步，她心中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说不出是为什么。也许是即将得知俞秀心意的紧张，也许…… 朦胧之间，心中竟是有种失落感，而这种失落感的源头，竟是连她自己也无从得知。 冷瑟瑟甩掉心里面那些纷乱的遐想，又再接再厉的道：“为什么再见面之后，你都没有对我说我从前的事情？” “瑟瑟……”站在旁边的俞秀突然低叹了一声，不知道究竟是因为想到了什么，还是对于冷瑟瑟这般的行为感到无力。 冷瑟瑟一颗心狂跳起来，甚至握着俞秀外衫的手也微微颤抖起来。良久，冷瑟瑟又道：“阿秀，你可喜欢……” 冷瑟瑟的这句话没有说下去，不知是惧了还是如何。 而这时，俞秀也终于在冷瑟瑟的床前坐了下来，好看的面容上少有的带了一丝宠溺的笑，他道：“瑟瑟，别装醉了。” …… 俞秀一句话，便让冷瑟瑟面红耳赤。 冷瑟瑟终于红着脸睁开了眼睛，却实在没脸坐起来。她动了动嘴唇，看着俞秀一脸似笑非笑的神情，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瑟瑟？”俞秀又唤了一声。 冷瑟瑟终于无力的坐了起来，脸上满是不甘愿的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在装醉？” 因为太明显了。 俞秀心里这般想着，却实在是不忍心说出来打击冷瑟瑟，只能随便找了一个借口：“因为我太了解你了，你醉了以后力气只会越来越大，话越来越多，不会这样无力的倒在别人身上。” “我……”冷瑟瑟不能否认，当初她在方小安的面前醉了，便话多的将自己同俞秀的事情全都告诉方小安了。 俞秀有些无奈的抚了额，低声道：“你装醉，是为什么？” “我……”冷瑟瑟面上一热，却是更说不出口了。 俞秀见她神色有异，猜想她是不愿意说出来，于是便淡淡颔首道：“好了，我不逼你说出来，我先下楼，你喝了那么多酒，就算没醉也不会很舒服吧？” 冷瑟瑟一愣，随即便见到俞秀要离开，冷瑟瑟有些慌张的紧紧拽住了手里的东西。 两个人一个人要走，一个人愣着，却是……久久未有动作。 冷瑟瑟等了半晌，终于开口道：“你怎么还没走？” 俞秀也是一怔，随即低下头去，冷瑟瑟随着他的视线看去，却见到自己的右手还紧紧拽着俞秀的外衫，那外衫被她拽了那么久，甚至有些发皱了。 第21节 冷瑟瑟有些不好意思的松了手，干笑一声，其实她心里觉得，俞秀这个健忘的家伙其实自己也应该忘了自己被她拽着外衫，所以才走了那么久也走不掉。 外衫终于被放开，俞秀却又不急着走了，他站在原地，一双黑眸紧紧注视着冷瑟瑟的眼睛。 冷瑟瑟的脸很红，却让她此刻显得十分娇媚。 俞秀注视了许久，就在冷瑟瑟以为他会一直这样注视下去的时候，他却突然开口了：“瑟瑟，今日我来这客栈，实是有问题要问你的。” “……”冷瑟瑟已经见怪不怪了，俞秀每天来说的都是这句话，每天问出来的问题却是越来越晦涩难懂。 但是今日，俞秀却突然道：“我今日想问你的问题是……” “瑟瑟，你可愿同我像从前一样相处？” 俞秀的问题从来都不需要思索便能答得上来的，但是这个问题，冷瑟瑟一怔之下倒是真的答不上来。 从前一样的相处，那从前又是怎样的从前？ “阿秀？”冷瑟瑟不由轻唤一声。 俞秀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然后俯下身伸手将冷瑟瑟的发丝拨开，他柔声又道：“从前，我们未曾分开的那个时候，你可还记得那时在桃林里面你说过的话？” 桃林。 冷瑟瑟瞳孔微缩，突然记起了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情。 那个时候她不过十来岁，天天去桃林找俞秀，那桃林很大，俞秀每一次都是随意找了一棵桃树然后在树下坐着，每次冷瑟瑟找他都会花很长时间。虽然找到以后也不过是说一些有的没有的废话，但是她就是爱去找他，不论花多大的功夫。那时她说，不论到了哪里，她都能很快找到俞秀。 俞秀有时会刻意叫她找很久，一个人躲在桃树下看冷瑟瑟找他的样子。 冷瑟瑟知道俞秀可以让自己找很久之后，赌气说下次你再躲着我，我若是找到你就直接将你娶回家去。 那个时候她还很小，不懂得娶和嫁的区别，也不懂得这个娶字的含义，也只有什么都不懂的时候，才会说出这样天真的话来。 这时候想起来，冷瑟瑟才发觉自己竟是说过这样的话，自己当时竟是丢人丢到家了。 只是…… “我想问……瑟瑟你来了临仁镇多久了？” “那么你多久知道我在临仁镇的？” 俞秀第一次到这临仁客栈来找她时所问的那两个问题突然出现在脑中，冷瑟瑟心中一动，那一直缠绕着她的那些疑惑的答案呼之欲出。 或许，只是或许，俞秀这般问她，其实是想要她记起当年的承诺？ “下次你再躲着我，我若是找到你就直接将你娶回家去。” 娶回……家去…… 冷瑟瑟险些成为第一个被自己的回忆所噎死的人。 第30章 煎（三） 心里面闪过各种猜测,冷瑟瑟最终还是决定问出来：“阿秀,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然而她抬眸才发现,俞秀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一副就是不去解释的样子。 冷瑟瑟很苦逼,蓦然间想起了自己曾经说过的糗话，任谁都会觉得很苦逼。更苦逼的是不知道是因为美色当前还是怎么的，冷瑟瑟愣了半晌之后竟是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句：“你是想……嫁给我吗？” “咳。”饶是俞秀这般的人,乍一听冷瑟瑟这句话也是愣了一愣,沉默片刻，俞秀低笑道：“你装醉，不就是想问我是不是喜欢你吗？” “你……”冷瑟瑟捂着唇避免自己惊叫出来,脑子里的想法却是已经千回百转了。 俞秀看着冷瑟瑟的模样，也不逼问她，只是静静看着,一双清澈的眼睛里面只倒映着她一人的身影。 冷瑟瑟总算是清楚了俞秀的心思,一个人困扰了那么久,思索了那么久也想要搞清楚的问题终于弄明白了，这一刻,冷瑟瑟却有些茫然了。 说不清到底是因为什么,冷瑟瑟只觉得,有什么东西落空了。 但她明明应该满足的。 “瑟瑟。”俞秀突然开口,唤了一声。 冷瑟瑟的手一抖，却是微微退了半步，待见到俞秀依旧站在原地之后,她才不确定的道：“俞秀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知道你面前的人是谁吗？你……真的喜欢我？” 是了，那种不满足的感觉，一定是因为事情来得太过突然，所以自己不够放心。冷瑟瑟心中这般想着。 俞秀眨了眨眼睛，却不开口，似乎是想要冷瑟瑟自己慢慢想清楚。 冷瑟瑟第一次觉得自己脑袋不够用，一切的思绪都搅到了一起，纠缠着分不清什么是什么。 “我……”冷瑟瑟缓缓放下捂着唇的手，那手竟是卿卿颤抖着…… 从来都看似强势的冷瑟瑟，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微微颤抖。 几乎是脑中一片空白着，冷瑟瑟张了张嘴才道：“我……我也喜欢阿秀，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我就想要把你娶回家。不让你看别的姑娘，也不让别的姑娘看你……” 只是，当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冷瑟瑟才发现这样的情感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很久很久之前，她的确是这样想过的，但是…… 现在呢？ “瑟瑟。”俞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走上前轻轻碰了碰冷瑟瑟的前额，冷瑟瑟前额一律青丝本就松松散散的挂在脸上，俞秀这样一动，那青丝就这样滑落了下来，平添一丝妩媚。 俞秀的笑还挂在唇角，而冷瑟瑟怔怔看着俞秀，发觉曾经自己说的什么配不上俞秀，担心俞秀并不喜欢自己，这些话竟然都其实只是借口。 那么她，犹豫的究竟是什么？ 俞秀不知是看出了冷瑟瑟目中的迷茫，还是不甚在意，他低声道：“瑟瑟，我明天再来好了。” “明天？”冷瑟瑟喃喃道。 俞秀低笑一声，将他的手伸了回来，颔首道：“嗯，明天。” 。 。 于是这一整天，冷瑟瑟都在恍惚之中度过。 一直到晚上。 习惯性的坐在厨房之中，冷瑟瑟喝着方小安依旧煮好放在桌上的粥，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冷瑟瑟原本觉得自己配不上俞秀，再想想又仍是忍不住去关注他，希望俞秀也是喜欢自己的。之后方小安为她出了主意，要她装醉引得俞秀说出真心话。装醉这招失败了，但是俞秀却是真的说出了真心话。 然而这真心话，虽然是她之前一直想要听到的，却依旧让她产生了一种道不明的情感。 究竟是为什么。 冷瑟瑟突然将双手放在桌上，头深深地埋在臂弯之中。 不知是过了多久，冷瑟瑟才抬起头来，一抬头便看到了窗外那道黑影，那因为厨房里的油灯而印在窗上的身影。冷瑟瑟一瞬之间怔住了，想了想才轻声唤道：“小安，你为什么不进来？” 外面那人是方小安，完全不需要怀疑，因为除了方小安，没人的影子有那么庞大。 外面那人果然身形一滞，没过多久，厨房的门便被人推开了，方小安着了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宽大灰色布衫站在门口，神情是从前一般的沉静，什么情感都看不出来。 “为什么不进来？”冷瑟瑟又问了一句。 不是错觉，冷瑟瑟分明感受到这天的自己同平日里有些不同，平日里她从来不会去想那么多，从来不会觉得方小安此刻的神情里其实是带了一些哀怨的。 也许是紧张罢，紧张自己也许名字便会同俞秀真正在一起了，作为未过门的娘子这样的身份。 方小安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步向冷瑟瑟，随手将桌上的酒壶拿了起来，就着酒壶便喝了一口。 “嗯？”冷瑟瑟久久得不到回答，不由皱了皱眉。 方小安见她的神色，终是轻轻笑了笑，道：“怎么样？他如何说的？” “他说他……喜欢我。”冷瑟瑟歪着头说了一句。 方小安的笑容未变，淡淡道：“嗯。” 说完这个字，他便不再开口，而冷瑟瑟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方小安这个“嗯”字已经堵住了她接下来要说的一切。良久之后，方小安又开口了：“那么我该恭喜你了，他总算是喜欢你的。” “是啊，阿秀喜欢我，我做梦都想要这个答案。”冷瑟瑟抿了抿唇，脸色在灯光下却不知为何泛了一丝红晕。 “梦想成真的感觉很好吧？”方小安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酒。 冷瑟瑟笑出了声来，她一把从方小安的手中夺过了那壶酒，径自道：“我也不知究竟是为何，在听到阿秀说他喜欢我的时候，我没有想象中的那般高兴，我以为我会高兴到说不出话来的，我一直这样以为的……” “可是不是，我竟然，比我想象中要冷静多了……小安，我竟然有一瞬间不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了。”冷瑟瑟默默低头说着这些话，却没有听到方小安的回答。 有些不解的抬头看方小安，冷瑟瑟竟是看到方小安红着脸盯着他自己空荡荡的手看着。 那手里原本是拿着酒壶的，但是酒壶却被冷瑟瑟一把抢走了。 冷瑟瑟思索了片刻之后便明白了，感情是自己先前从方小安手里面夺走酒壶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所以……方小安又脸红了。许久不曾戏弄过方小安，冷瑟瑟竟是差点忘了方小安一碰就脸红的特殊体质了。 心里面许多纷乱的思绪突然间消失了，冷瑟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方小安听着冷瑟瑟的笑声，脸却更红了，他有些无奈的看着冷瑟瑟的反应，涩声道：“为什么不高兴呢？” 冷瑟瑟的笑声渐渐隐匿下去，她注视着方小安红透的脸，良久才叹息一声认真道：“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也许是我太贪心，我太不满足了吧。小安，你有愿望吗？很想要实现的愿望。” “……也许有吧。”方小安沉闷的应了一声。 冷瑟瑟眨了眨眼睛，一脸好奇的看着方小安。 方小安心知冷瑟瑟的意思怕是要她说出来自己的愿望，他也并不隐瞒，于是道：“我最大的愿望是，有一天能够用很强大的姿态站在我爹的面前，指责他，为什么对我那么不公平。” 冷瑟瑟忍不住觉得好笑，看起来这般正经冷静的方小安，竟是藏了这样一个愿望。 还没有等冷瑟瑟发问，方小安却又开口了：“还有一个愿望，那是最近才许下的。” “嗯？” “我想，守着一些什么，也许是一个人，也许是一种感情吧。”方小安说这句话的时候，看着冷瑟瑟的眼睛，他那一双漆黑的眸子让冷瑟瑟瞬间想到了白日里俞秀注视她时候的眼神。 同样的清澈而又漆黑，同样的，眼底藏了些什么不知名的情感。 但是不一样，有什么东西是不一样的。 第31章 涮（一） “小安。”冷瑟瑟突然唤了一声。 第22节 方小安静静看着冷瑟瑟,等着她的下一句话,她沉默很久之后才道：“我也有梦想,和你一样有两个梦想,从前我想要有一天能够离开这临仁镇,现在……我却想在这临仁客栈就这样一直过下去。”可是，若是她同俞秀在一起了，临仁客栈还会同以前一样吗？ 方小安并不知道冷瑟瑟心中究竟是如何想的,他只是微微低下了头,避开冷瑟瑟的眼睛，低声道：“你可以一直这样过下去的，丁越不会离开,任陵不会离开，我也不会。” “……嗯。”尽管是得到了方小安的一句话，冷瑟瑟却还是不够安心,那种空空落落的感觉还在,仿佛随时都会爆发。 冷瑟瑟抿唇不语,看着方小安的侧脸，那侧脸在灯光下显得十分柔和。 “明天,你心中是如何想的,便如何做吧。”方小安安慰似的朝她笑笑。 从来都不肯将脆弱表现在人前的冷瑟瑟,这时却出乎意料的温顺,只是乖巧的颔首。 。 。 第二日一早，冷瑟瑟便起了床，一个人站在房间的床边看着外面,天还没大亮，只是隐隐约约看得见外面的房屋，大街上只有几个早起摆摊的人影，别的什么也没有。 明知俞秀不可能这时便出现在大街上，冷瑟瑟还是静静看着，一手攀着窗沿，一手在身前拳握。冷瑟瑟有些紧张，一双眼睛凝视着一个方向许久不曾动过。 直到太阳出来，天已经十分明亮了，她才骤然回过神来。 “冷姑娘，你起来了么？”门外传蓝了方小安的声音，让冷瑟瑟稍稍怔了片刻。 没待方小安再问一遍，冷瑟瑟便眨了眨眼睛道：“我起来了。” “嗯，快些下楼来吃饭吧，等会儿饭菜该凉了。”方小安的声音听起来还是同从前一样，没有一丝的改变，但是听到冷瑟瑟的耳中却是有种让她不知所措的感觉。 冷瑟瑟慌忙应了一声，便听见门口的方小安下楼的脚步声。 待到方小安离得远了，冷瑟瑟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来。 又收拾了一会儿，冷瑟瑟才动作很轻的开了房间的门，方小安果然不在外面，她左右看了看才走出房间，低叹一声之后才下了楼。楼下的方小安早已做好了早饭，同丁越和任陵一起等着她，冷瑟瑟一下楼，才发觉三个人的神色各异。 “怎么了？”冷瑟瑟微退半步，随即仍是问了一句。 方小安的神色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他只是淡淡道：“没什么，吃饭吧。” 冷瑟瑟心中依旧有些疑惑，但仍是在饭桌前坐了下来，端起碗吃着方小安做好的饭菜，那饭菜仍是一样的美味，却不知为何这一天竟有些食不知味。这样的沉默气愤一直持续了很久，最后也是丁越打破了沉默：“老大，昨日你和那知县老爷，是……” 看着丁越一脸疑惑的样子，冷瑟瑟明白昨日她同方小安说的那些话，方小安并没有告诉丁越，这本也没有什么，方小安帮她保密，本就是应当的，冷瑟瑟却有种烦闷的感觉。 她竟是在想，方小安为何不将俞秀之事说出来？ 轻咳一声，冷瑟瑟还是决定将事情说出来，她低声道：“昨日阿秀同我说了，他喜欢我，他在等我的答案。” “什么答……”丁越习惯性的想问这个问题，问到一半却又觉得自己真有些傻了，还能有什么答案？必然是问冷瑟瑟是否也喜欢他了。 看冷瑟瑟的表现，丁越根本不用猜也知道她的答案会是什么，丁越于是又看了一眼一旁沉默不语的方小安才道：“那么……你是要同知县老爷一起了么？临仁客栈怎么办？” “我……”冷瑟瑟低垂下双眸，这是第一次，冷瑟瑟在丁越的面前垂下双眸。 丁越有些愣了，而一旁的任陵则劝道：“冷姑娘既然喜欢知县老爷，按理说我们便不应强留她的……” “我没有强留！”丁越突然大声的说了那么一句，丁越从来没有在冷瑟瑟面前那么大声的说过话，这一次说出来，不单他面前的几人愣了，连他自己也全然没有想到。 尴尬的站了起来，丁越挠挠头，张了张嘴又无奈的坐了回去。 冷瑟瑟这时才道：“我没有说要离开临仁客栈，而且……就算我离开，不是还有夏老板吗？毕竟我本就不是这客栈的主人，真正的老板是夏老板。前些日子我便接到了夏老板的信，信上说他估计这几天就能回来了。” 夏老板是谁，丁越再清楚不过，但是任陵全然不知，只是默默看着几人。而方小安所知道的，也不过是冷瑟瑟而是这位夏老板的干女儿，而这位夏老板则是临仁客栈真正的主人而已。 冷瑟瑟这样一说，丁越也没有什么话好说了。 就这样沉寂半晌，客栈还没打开的大门处突然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那声音听起来用力并不大，也不甚急切，但是落到众人耳朵里，还是让在场的人怔了怔。 敲门的人应是俞秀。冷瑟瑟这样想着，却一时没有想到要去应门，而身旁的三人也竟然都没有起身去应门。 “我去。”沉默片刻，冷瑟瑟仍是站了起来，往客栈大门的方向走去。 大家的视线都停在门上，冷瑟瑟回眸看了一眼三人，目光不经意般的落在了方小安的脸上。方小安依旧那般平静的看着她，也许是有什么情感的，但是冷瑟瑟却看不出来。 收回视线，冷瑟瑟手上微微用力，打开了大门。 门外—— 不是俞秀。 门外站了一名男子，一身的宽松蓝色长衫，一头的青丝随意的用一根簪子簪住。他长得很是好看，肤色白皙不似寻常男子，一双眼睛微微眯着，细长而又魅惑。而最过惹眼的，便是他的衣衫领口上，绣了一朵金色的莲花。 这个人冷瑟瑟自然是认识的，只是从前她一直未曾见过这人着这样惹眼的衣服。 “夏……老板。”冷瑟瑟唤了一句。 面前的男子微微眯起的双眸，在听到这个称呼之后眯得更是细小，只是她没有开口，只看了冷瑟瑟一眼，然后转过脸又看向客栈之内，那客栈之内一张桌子旁，方小安三人也正注视着他。 见那男子并不开口，冷瑟瑟张嘴还想再说什么，却突然听到大街上不远处传来一人的声音：“瑟瑟。” 这声音温润好听，让人摸莫名安心，冷瑟瑟钻过头看去，正好对上俞秀含着浅笑的眸子。俞秀似乎也正刚刚来到，一面朝着冷瑟瑟走过来，一面出声唤她。 冷瑟瑟看着俞秀的身影，心中突地一跳，她还未反应过来，便听俞秀又道：“瑟瑟，昨日我回去的时候，看到知县府外面池中的莲花开了，你可愿同我去看看？” 冷瑟瑟闻言一怔，随即又看了看身前的夏老板，按理说夏老板回来了她应该高兴才是，但是这时候她却完全体会不到高兴的感觉，她只是觉得事情突然之间乱成了一团，让她急欲逃避。 “好。”冷瑟瑟点头，向着俞秀道。 俞秀看着冷瑟瑟的神情，眨了眨眼睛，终是点头道：“嗯。” 冷瑟瑟向俞秀笑笑，随即转过身向夏老板道：“夏老板，我知道我不该在你刚一回来就出去，但是我……”说到这里她并没有再说下去，而是咬了咬唇，将视线转向丁越：“丁越，你还不快叫夏老板进去？夏老板不认识小安和任陵，你不过来谁来？” “……哦。”丁越闷声答了一句，不过将视线转向夏老板时还是十分的精神。 冷瑟瑟交代好了这句话，便很快拉了俞秀的手往俞府的方向走去了。 她明白自己其实是在逃避什么，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她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好乱，乱得她需要静静思考一番。 。 。 而就在冷瑟瑟拉了俞秀很快离开之后，丁越也快步来到了一直沉默不语的夏老板面前，一脸笑容灿烂的道：“夏老板，你可算回来了！你可知这段时间你不在，我和老大差点饿死，若不是遇上了方兄弟……” “夏老板，便是他在这里的身份？”那一直被认为是“夏老板”的男子，突然冷冷的开口问了一句。 乍一听这句话，丁越便觉得眼前的人有什么不对，而方小安和任陵虽是不认识夏老板，也听出了什么不对劲。任陵看了方小安一眼，方小安一直低垂的眼眸也终于抬了起来，同任陵对视一番。 丁越浑然不觉，又道：“夏老板，你今儿个怎么了？说些话糊里糊涂的，莫不是你出去没多久便……” “夏焕云出去了？”男子再次开口，声音之中的寒意让人忍不住心中一颤。 丁越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男子，似乎从来不曾见过他。 但他，的确也没有见过这么名男子——虽然他长了一张同夏老板一模一样的脸。 夏焕云，便是夏老板的名字。 见丁越不答，那人沉声道：“我是夏还月，让夏焕云出来见我。”他的声音不大，但其中的漠然和疏离，让人觉得，若是违逆了这个人，下场必然不会太好。 第32章 涮（二） 就在客栈里面几人说话的时候,冷瑟瑟还同俞秀走在往俞府去的路上。 直到这时候天才大亮,冷瑟瑟跟在俞秀的身后走着,深埋着头不知道在想写什么。俞秀走了一段路,这才发觉身旁冷瑟瑟的异样,他勾了勾唇角，向冷瑟瑟低声道：“瑟瑟。” “嗯。”冷瑟瑟原本还在想着一会儿要如何同俞秀开口，到这时听到俞秀出声唤她,连忙抬眸向俞秀看去。俞秀见她的神情不甚自然,也没有过多的疑惑，只是轻声道：“你没有睡好吗？” “……啊，有点吧。”冷瑟瑟视线微微闪躲。 她自然没有睡好,整个晚上都在想着一些有的没有的事情，只要一闭上眼便会想起俞秀的眼神，更奇怪的是,有时候俞秀的眼神会渐渐变化,那双十分好看的眼睛会变成方小安的眼睛,同样湛湛的注视着她。 俞秀看了看冷瑟瑟，却不开口,只是突然伸手,将冷瑟瑟的右手握在手中。 冷瑟瑟的心陡然一跳,双颊泛起一丝微红,她将头埋得更低了，原本走在俞秀的后面，此时这一牵手,她便站到了俞秀的身旁，两个人相距那般的近。 冷瑟瑟分明感觉到身旁的男子身上有种好闻的味道，淡淡的，檀香味。 那味道从前是没有的，所以闻到这味道，冷瑟瑟微不可见的愣了一下。 俞秀牵着冷瑟瑟的手，两个人一路无言的走着，一直到快要到达俞府之旁那池塘之时，俞秀才道：“瑟瑟，你从来未曾问过我，关于我这些年发生的一切。” 冷瑟瑟的动作微微一僵，她没有想到，俞秀竟会在这种时候突然对她说起这些话。 见冷瑟瑟沉默着没有回答，俞秀又是淡淡一笑，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说，瑟瑟，你没有立刻回答我的问题，你没有问过我关于我这些年发生的事情，也不记得从前说过的那些话……” 他的话说得很慢，却让冷瑟瑟的心渐渐冷了下来。 冷瑟瑟抬眸看他，看到俞秀一张俊秀好看的脸上染了一丝寥落。冷瑟瑟动了动唇却没有开口，她似乎能够想到，接下来俞秀会对她说什么。或许是不介意，或许是清浅的埋怨。 俞秀生得实在好看，冷瑟瑟原本紧张的心情也突然平静下来。 然而，俞秀到底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眼中带了一丝无奈的伸手拂了冷瑟瑟额前的发。也在他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冷瑟瑟看到俞秀的青丝在阳光下泛着浅色的光。 今日一早看到的夏老板，也是这般的发色…… 想到这里，冷瑟瑟的全身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夏老板，若是她没有记错，夏老板的发色是灰白的，因为那发中夹杂了许多的银丝。 但是这日一早站在门外的夏老板，却是一头的黑发，神情里面也透着从前不曾有过的漠然，她竟是全然没有察觉。 那个人，并不是夏老板。 “阿秀……”冷瑟瑟突然开口，声音有些颤抖。 俞秀应了一声，语声很低。 冷瑟瑟骤然转过身，有些急促的道：“阿秀，我突然想起来了……”她这句话并没有说完，也许是太过担心，也许是急着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很快往回跑去。 俞秀看着冷瑟瑟的动作，微微伸了手，却是没有拉住她，任凭那身影很快的离开了自己的视线。 勾起的唇角这时才终于恢复了平静，眸中染着复杂的愁绪。 。 。 冷瑟瑟到底是赶回了临仁客栈，只是当她回到客栈的时候，却并没有看到那“夏老板”，客栈的门大开着，整个临仁客栈之中什么都没有被动过，但是……没有一个人。 手脚变得冰凉，冷瑟瑟盲目的唤了一声，没有听到任何人的回答，街上的行人诧异的回头看她，她也丝毫未觉。 第23节 随手拉了一个行人，冷瑟瑟涩声道：“你可知道，这客栈之中的人究竟去哪了？” 行人皱眉看了她一眼，就在冷瑟瑟以为他不会说什么的时候，那人开口道：“先前好像是有人从这客栈里面出来了，不过这……去哪了我也没仔细看……” 冷瑟瑟向那人道了谢便转身重新看向临仁客栈，很快便走了进去随手翻了翻柜台，其上的纸笔都好好的放着，并没有有方小安他们留下的信息，而冷瑟瑟随即又将客栈的所有房间都翻了一遍，皆是找不到一点痕迹。 她一个人，站在客栈空荡荡的大堂之中，第一次有了被遗弃的感觉。 找遍了整个临仁客栈，竟是都找不到方小安他们留下的任何讯息，似乎他们三个人就这般突然地消失了，不带一丝痕迹。 冷瑟瑟颓然的看着客栈之中那空荡的桌椅，终是低低的自嘲了一声。 一个人在大堂之中静静站了一会儿，冷瑟瑟突然起身往客栈的厨房走去。虽然不知道那冒充夏老板的人究竟是为何而来，也不知道方小安他们是吉是凶，但现在她能做的只有尽力去寻找。 而厨房，是她如今唯一没有找过的地方。 伸手推开了那厨房的大门，冷瑟瑟很快走了进去，厨房特有的味道扑面而来，那是每个晚上她都会闻到的味道，很像是方小安身上的味道。冷瑟瑟没有心思去想这些，她很快在厨房之中翻找起来，原本并没有抱多大的希望，谁知，她却是真的在那厨房唯一的桌子茶盏之下发现了一封信。 慌乱之间，冷瑟瑟将那信从信封中拿了出来，仔细的看了一遍，只是一看之下，心中却百感交集。 这信是方小安写的，信上不过短短几行字，大意便是说，他感激冷瑟瑟这些日子的照顾，但是他却有着自己不得不离开的理由。 是以……这是一封道别信。 冷瑟瑟的双手微微一颤，那信从她的手中滑落，落到了那张桌子上。这封信，若是冷瑟瑟没有猜错，应是方小安早就准备好，只等着告别的一刻将它拿出来的，只是恰好这天被她发现了。 这么看来，方小安是早已经有了要离开的心思。 冷瑟瑟分明还记得昨夜的方小安，双眸清澈的对她说：“你可以一直这样过下去的，丁越不会离开，任陵不会离开，我也不会。” 他这般说，难道晶石在欺骗她么？ 冷瑟瑟形容不出自己此刻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只知道脑子回荡的全是方小安的声音，方小安的那句话，他本是说谁都不会离开，现在却是一瞬之间全部离开不见了。 双拳紧紧握住，冷瑟瑟咬着牙告诉自己，一定要找到方小安他们三人。 找到以后，问方小安，为何他要离开，为何他分明决定离开，还要说那样的话。 只是…… 冷瑟瑟握着的手更紧了，甚至指尖已经深深的嵌入了手心，带着尖锐的疼痛。冷瑟瑟将那桌上的信又拿了起来，小心的将那信纸收好放在袖中，随即又抬眸向厨房的外面看去。 也在这个时候，外面竟是传来了一丝动静，像是什么人踢到了凳子的声音。 冷瑟瑟微微蹙眉，急促的奔了出去，正好对上丁越的眼睛。 丁越站在客栈大堂之中，一双眼睛看起来有些呆滞无力，甚至其中还有一些惶恐。冷瑟瑟见他这幅神情，不由一惊道：“丁越，你怎么了？方小安和任陵呢？那个……冒充夏老板的人究竟是谁？他来这里究竟有什么目的？” “我……老大，你快走……”丁越的情形像是原本要对冷瑟瑟说什么，但是话一出口却又打住了，转而让冷瑟瑟离开这里。 冷瑟瑟自然不肯，她并不以为自己有离开得理由，更何况，她一定要见到方小安。她见丁越微微气喘，并且身体有些摇晃，便上前扶住了丁越，将他按在凳子上坐下，这才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不说我是不会离开的。” “是……”丁越见冷瑟瑟这幅样子，忍了忍终于还是道：“那个人不是夏老板，他说他是夏老板的弟弟，是来……找夏老板寻仇的。” “寻仇？”冷瑟瑟一怔。 丁越点点头，随即又道：“我们告诉他夏老板不在，他偏不信，说什么只要抓走了我们，便不愁夏老板不回来找他。” “所以他便抓走了你们？”冷瑟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想了想又道：“任陵呢？就算是你和方小安不谙武功，任陵的功夫总归不差吧？你们就这样被他抓走了？” 丁越苦着脸摇头：“哪能那么容易？我本打算着要死也要跟他拼了的想法，谁知到方小安却突然开口，说知道夏老板在哪里，他带那人去找夏老板。” “他知道？”冷瑟瑟的神情有些古怪。 丁越挠挠头，脸上隐隐有汗滴落：“我们都不知道，方兄弟哪能知道？我看他是故意这么说好将那人引出去，而我在同他们前去的路上溜了回来，告诉你事情的经过。” “你这样就溜走了？”冷瑟瑟有些不可置信。 丁越的脸色仍是惨白着，他看似被吓得不轻，听到冷瑟瑟的问话之后又低声道：“这……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就逃回来了，好像我离开的时候看到那人出手了，但是招式却被任陵拦了下来，想来是他们三个人在那路上便打起来了。” 丁越的这句话让冷瑟瑟的心骤然紧缩。 “你说他们三个……打起来了？在哪里？”冷瑟瑟摇了摇丁越的双肩。 丁越怔怔看着冷瑟瑟的神情，若有所思的道：“老大你……这么大反应做什么？任陵他好歹是江湖中人，武功也据说不错，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可是方小安呢？方小安不会武功！”冷瑟瑟骤然喊了出来，待到这一声说完之后，她自己都有些惊讶的捂住了自己的双唇。 她在担心方小安，前所未有的担心，似乎失去方小安，对她来说是无法想象的事情…… 丁越也是一怔，然后他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在临仁镇外面的那片林子里，靠近那条溪的地方。” “……我知道了。”冷瑟瑟匆忙答了一声，转身便往客站外面跑去。 而在冷瑟瑟刚刚踏出临仁客栈时，她便被迫停下了步子。她的面前站了一名男子，灰白的发，随意披着的外袍，一副刚刚从床上爬起来的样子，但是一张脸却是十分的俊逸好看。 “夏老板？”经过了早上那个人的折腾，冷瑟瑟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唤这个人了。 男子自然便是真正的夏老板，夏焕云，他见到冷瑟瑟这般惊慌的神情，忍不住勾勒唇调笑道：“怎么了？我们的冷家姑娘这么急着跑出去，是要私会情郎吗？” “你个不正经的老头子！”乍一听夏焕云的话，冷瑟瑟再多的坚强也突然都变成了委屈，她低垂下头，眼泪便都落了下来。 夏焕云这时才瞧出了不对劲，很快敛眉道：“怎么了？急哭了？是谁能够把冷家姑娘都急哭了？我可是好生佩服他。” 冷瑟瑟原是想哭，听到这夏焕云的话又是忍不住要笑骂，只是这时实在不是笑的时候，她抿了唇拉住夏焕云的手道：“夏老头子，快随我去救人！” “……呃？”夏焕云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身体被冷瑟瑟拖着往临仁镇之外走去了。 第33章 涮（三） 冷瑟瑟拖着夏老板往临仁镇外面的树林跑去,不一会儿便出了镇子,那树林横在眼前,平日里那小小的树林,此刻不知为何竟透出了几分阴森。 冷瑟瑟微微咬了咬唇,朝着夏老板看了一眼，终是什么也不说的拉扯着他向着树林深处走去。 夏老板看了看冷瑟瑟一脸紧张的神色，犹豫了半晌仍是忍不住唤了出声：“那个……瑟瑟啊,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倒是告诉我啊，拉着我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方小安，方小安和任陵有危险。”冷瑟瑟突然出声道。 “呃？”夏老板微微一愣,不明白冷瑟瑟在说什么，“方小安是谁？任陵又是谁？有危险是什么意思？” “你能不能不要说话啊！”冷瑟瑟一脸不善的回头瞪了他一眼，眼中的脆弱却是难以掩饰。 夏老板识趣的闭了嘴,干笑着看着冷瑟瑟的神情,深深地觉得自己这个干爹当得窝囊。不过他之沉默了片刻,便又闲不住的问了出来：“那你总该告诉我，我们要往哪去吧？” “溪边,救方小安。”冷瑟瑟沉声道,语气里面带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决然。 夏老板的双眉在冷瑟瑟看不到的地方微微一挑,他跟着冷瑟瑟往前走着,面色阴沉，口中却不正经的道：“我一不会医术二不懂武艺，就连诗词歌赋都不甚精通,你这是要我怎么去帮你救人……” “你……”冷瑟瑟微微一怔，脚步也放慢了。 她竟是糊涂了，先前只顾着关心方小安，却忘了就算自己带了夏老板前去，也不一定能够救得下方小安，更或者，那个人早已笃定了自己会带夏老板去救人……那么她带夏老板去，不是便害了夏老板么？ 夏老板还想要再说什么，却蓦然撞上了冷瑟瑟的后背，他苦着脸停下了脚步，揉了揉被撞得生疼的前胸，喃喃道：“这是又怎么了，我的好瑟瑟……” “你，你在这里等我。”冷瑟瑟不放心的说了一句，将一直拉着夏老板的手放了下来。 “啊？”夏老板不明白的问了一句。 冷瑟瑟想着方小安不知道现在如何了，实在是没有时间同夏老板在这里耗着了，只得很快解释道：“方小安和任陵是我朋友，你不在这些时候他们随我在客栈里面帮忙，现在他们被一个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家伙捉去了，我得去救他们。” 夏老板的双眸在这一刻眯得很细，那眸中精光一闪而过，是冷瑟瑟无法忽略的寒意。 她的干爹，平日里笑眯眯的同镇子里面的人调侃的夏老板，竟然也会露出这样泛着寒意的眼神，实在让冷瑟瑟没有想到。 就在冷瑟瑟怔怔看着夏老板的时候，夏老板开口道：“那人是夏还月？你为何不早说？” “夏还月？我怎么会知道？”冷瑟瑟咬着牙道。 夏老板苦笑一声，敛去了眸中的一丝寒意，朝冷瑟瑟伸出了手，就在冷瑟瑟还未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反手牵住了她的手，沉声道：“虽不认识你说的那两个人，但是我绝不会让夏还月伤到他们的。” 这一刻的夏老板，是冷瑟瑟从没有见过的夏老板，强大而又冷静。 冷瑟瑟任由夏老板拉着她，向着临仁镇外那树林的深处走去。 。 。 那名同夏老板长得一样的男子，的确是在那溪旁。夏老板带着冷瑟瑟赶到的时候，见到的便是人类你给同那名男子打斗的场景，任陵手执了一根树枝，身姿轻盈飘逸，虽只着了一袭布衣，却仍是飘飘若仙。而他对面的夏还月，手中并没有任何武器，只靠着一袭长袖翻覆着同任陵过招，看起来竟是毫无一丝吃力的感觉。 夏还月并不吃力，任陵的额上却已经见汗了，冷瑟瑟站在远处看着二人动手，心中担心的同时也在寻找着方小安的踪迹。只是两人的身旁，竟是连方小安的影子也不曾见到一个。 冷瑟瑟还在寻找的同时，夏老板已在一旁低声开口道：“那个年轻人不是夏还月的对手，瑟瑟，一会儿我出声唤那人，你尽快带着那年轻人离开这里。” 虽是心事重重，冷瑟瑟还是从夏老板的这句话中读出了一丝不对劲。 抬首向夏老板看去，冷瑟瑟竟是见到夏老板一张脸绷得紧紧地，脸色苍白至极，似乎是见到了什么极度不愿见到的人。冷瑟瑟还想要开口说什么，夏老板却已经开口了：“夏还月，住手。” “哼。”还在同任陵交着手的夏还月早已发现了冷瑟瑟和夏老板，只是到了这时听到夏老板开口，才将视线转向了他们二人。而与此同时，他长袖一扫，竟是将任陵的攻势隔开，并将之逼退了好几步。 任陵的武功也不算弱，只是先前同他斗了许久，也有些疲累了，况且夏还月这招虽非尽了全力，也已经用了八成功力，任陵堪堪退开却也并没有受伤。 待到任陵站住，才有些惊讶的抬眸看向冷瑟瑟的方向。 这个时候夏老板已经走了几步站到了冷瑟瑟的前面，将冷瑟瑟挡住，自己则冷然的面对着夏还月，沉声道：“夏还月，你如今还寻来做什么？我早就不是当年的夏焕云了，你还不清楚么？” “是吗？你不是夏焕云？那么你师父的性命你也不打算救了，是吗？”夏还月语声之中带着一丝嘲讽的意味。 “你说什么？”夏老板的面色骤然一变，疑惑的看着夏还月。 夏还月不语，背着双手看着夏老板。 冷瑟瑟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是趁这个时候小声地唤了任陵一声，任陵闻言，向着冷瑟瑟走了过来，不理会针锋相对的某两个人，冷瑟瑟向着任陵问道：“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方小安他……没有和你一起吗？” “方兄弟不见了。”任陵微微皱眉说道。 冷瑟瑟一怔，很快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小安他……怎么可能会不见？” “方才这个人同我们一言不合便动起手来，我便要方兄弟在我身后躲起来，谁知打到一半我便不见了方兄弟的踪迹，也不知他究竟去了哪了。”任陵细细道来。 冷瑟瑟只觉得心中发寒，却不知道究竟要说什么，只得低声道：“我要去找他。” “瑟瑟。”就在冷瑟瑟说出这句话之后，站在他们二人身前的夏老板沉声开口了，他没有回头看二人，但是声音却只有冷瑟瑟和任陵听得见，他道：“按刚才我说的做。” 方才夏老板说的是，待他唤住那人，便带着同任陵一起离开。 只是…… 这种情况下，冷瑟瑟明白自己是说什么也不会离开的。 让夏老板同这个看起来十分厉害的人物对峙，冷瑟瑟是怎么都不可能放得下心的，更何况方小安也不知道究竟在哪里，在没有找到方小安之前，冷瑟瑟绝不会回去。 夏老板见二人一直没有要走的意思，忍不住皱了眉，方要出声唤他们离开，却听另一边的夏还月开口了：“夏焕云，你在嘀咕什么？这么多年不见你已经变得胆小如鼠了吗？” 第24节 “我本就是一个胆小如鼠的人，你知道现在才知道吗？”夏老板说话一点也不含糊，脸上带着几分近似无赖的笑。 夏还月并不理会他这番话，而是继续道：“我现在是邪道之首，你可知道？” “不知。”夏老板十分冷静地摇头。 冷瑟瑟和任陵愕然地看着两人交流，任陵是听说过邪道的首领的，那是一个江湖的传奇人物，虽然贬大于褒，但这个人有多可怕，整个江湖的人都知道。 以二十多岁的年纪便击败了上一任的邪道首领，并将其取而代之，并且带领邪道同正道对抗，杀死正道数百名高手，这个人……深不可测。 任陵知道夏还月，但冷瑟瑟并不知道。 冷瑟瑟并非江湖中人，所以她只能猜测，她猜得到这人必定是一名武功极高的人，而他同夏老板长得这般相似，若不是孪生兄弟，她也想不出别的解释了。 而既然这人说他是邪道的首领，那么夏老板的出身，想必也不会太简单。 “夏焕云，那么我问你，你又可知道你师父，就快被我杀了？”夏还月的声音之中含着说不清的东西，似怨愤，又似愁绪。 夏老板却仍是摇头，脸色却变得稍稍沉重了一些。 任陵皱了皱眉，认真的听着两个人谈话。 任陵有兴趣，却不代表冷瑟瑟有兴趣听这两人说话。看了一眼夏老板，冷瑟瑟压低声音道：“夏老板，你当真有信心在这个人手中活下来？” “你说呢？”夏老板没有回头看冷瑟瑟，唇角却微微上翘，话语之中也带了一抹笑意。 冷瑟瑟抿着唇，沉思半晌之后终是微微抬眸，向一旁的任陵道：“你留下来帮夏老板，我去找方小安。” “这……”任陵有些不放心的看着冷瑟瑟。 冷瑟瑟向任陵颔首致意，继续压低了声音说道：“我这个干爹，喜欢逞强，我不管他究竟武功如何，是不是这个人的对手，你一定要……帮我好好看着他，别让他这么轻易死在这里。” “……好。”任陵本不愿答应，但是见到冷瑟瑟眸中闪过的那一丝坚持时，仍是点了头。 得到了任陵的回答，冷瑟瑟也没有待夏老板作出回应，便转身离开了这个地方，向着树林的更深处快步而去。而夏老板也在这时终于回了头，看着冷瑟瑟越走越远，摸了摸鼻子苦笑道：“这孩子，竟是为了一个人连干爹都不要了。”这句话挺起来很是伤感，从夏老板的口中说出来却怎么都有一种调笑的意味。 任陵静静站在夏老板的身后，此刻也笑了笑插话道：“方兄弟绝对值得冷姑娘为他这样做。” 夏老板真想问任陵所说的话，究竟是说冷瑟瑟为了方小安而抛弃义父值得的，还是冷瑟瑟这般关心方小安是值得的。若是前者，他的面子还往哪里搁。 随意的笑了笑，夏老板又将视线转向了一直静静站着的夏还月，夏还月见夏老板的视线终于转向了自己，便轻笑了一声，扬声道：“我此次来便是逼你出山的。” “哦？”夏老板挑了挑眉，却不问话。 夏还月早知他会是这种反应，并没有想过他会问自己什么问题，所以他继续道：“我们的脸是一样的，而我用你的这张脸，杀了许多的自称正道的人，而不久之后，我还会用你这张脸，杀了你最敬重的师父，夏焕云，到这种地步了你当真不愿出山救人吗？” 夏老板的脸色终是微微变了变，他声音有些干涩的道：“就为了逼我出手？” “就为了逼你出手。”夏还月肯定的点头，随即又补充道：“就为了逼你出手，我杀了武林正道一共九十九人，你师父会是第一百个。” 任人再好的耐性，这一刻也会被磨光，所以下一刻，夏老板腾身而起，化作一道灰影，直袭夏还月。而与此同时，见夏老板出手，任陵也挥出那截树枝，向着夏还月攻去。 树林之中，阳光斑驳之间，三个人斗在一处，竟是惹得周围的大树晃动连连。 。 。 就在三个人打斗的时候，冷瑟瑟也正在焦急的找寻着方小安的踪迹。 跟着那溪流而上，冷色扒开草丛，继续向着他从没有去过的树林深处走去。她并不知道方小安会去什么地方，所以这时他也只能够猜测，然后凭着自己的想法胡乱的走着。 冷瑟瑟从来没有这么着急过，上一次方小安离开，她虽是心急，却也在心中想着方小安不会这般容易就自尽了，所以才一直没有觉得惊慌失措。但是这一次，见不到方小安，冷瑟瑟无论如何也不能够安心。 又沿着溪流走了一段路，冷瑟瑟将拦路的树枝挥开的时候，竟是看到了那树叶上面染着的斑斑血迹。 心中一沉，冷瑟瑟忍着恶心伸手触了那树叶之上的血迹，血迹一碰便染在了手指上，血色鲜红，可见时间并不长。这树林之中平日里很少有人会来，而任陵和夏还月打斗的地方离这里也还有着一段距离，断不会是他们二人打斗的时候染上的，那么这血迹，若不是夏还月还带了别的人来，便一定是方小安的了。 冷瑟瑟心中有些慌乱，便将手上的血迹在近旁的树干上胡乱的擦了擦，试图将那血迹擦掉，然而指尖的鲜红已经在她思考的时候干涸成了暗红，任冷瑟瑟怎么擦都擦不掉。 冷瑟瑟低头看着那抹暗红，低叹一声在那溪水旁俯下身，将指尖浸到了溪水之中。 眼看着那指尖的暗红渐渐褪去，冷瑟瑟正欲站起身来继续向前而去，却突然见那水中多了一个人的倒影，那人就在她的身后，身形巨大，直降原本就透入得不多的阳光全都遮挡住了。 冷瑟瑟骤然一惊，回首的瞬间正对上一双清湛的眸子，那眸子里有着惊讶，还有着浓浓的不舍。 冷瑟瑟来不及思考那眸中为何会有不舍这种情感，只是怔怔的看着眼前的方小安，突然伸手将眼前的人环抱：“小安。” “……冷……瑟瑟。”方小安也是一怔，双手悬在空中，感受到怀中的女子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了自己的身上。这女子总是强势而又霸道的，从来不曾这样脆弱惊惶的抱住自己。 而他总是觉得，自己只能远远地守着这个女子的，从来没有想过，这女子会突然紧紧拥住自己。 方小安心中却明白此刻不是感慨的时候，微微一怔之后他便开口道：“冷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听丁越说你和任陵被那个长得像夏老板的人带走了，我担心你们会出事……你又没有受伤？那些血是怎么回事？”冷瑟瑟终于放开了方小安，低下头观察他的身上究竟又没有伤口，顺手还在他的身上吃了几把豆腐。 方小安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他埋下头道：“我没受什么伤，冷姑娘，这里十分危险，你还是先回去吧……你同俞秀公子，今天才真正在一起，不是么？” “我……”冷瑟瑟语塞。 方小安以为冷瑟瑟这般反应，定是因为俞秀，所以又将头埋得更低了，道：“冷姑娘，我没事的，真的，不要因为我耽误了你们……” “闭嘴。”冷瑟瑟突然低低的说了一声，截断了方小安的话。 方小安不解的抬眸：“呃？” “跟我回客栈。”冷瑟瑟的表情重归于在客栈中的那种霸道，不由分说便签过了方小安的手，拉着他往临仁镇的方向而去，而方小安跟在她的身后，不知为何，全身力气便都无法使出了。 也许，只因不愿挣脱这只手。 第34章 熘（一） 也在冷瑟瑟要被方小安牵着手回到客栈的时候,冷瑟瑟突然听到一阵风声。 若在平时,听到风声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是这一刻冷瑟瑟却感觉到了一种危机。她下意识的回过头去,正见一支箭向着两人所站的地方飞射而来,眼见便要没入方小安的身体。 冷瑟瑟瞬间明白了，那根本不是什么风声，而是羽箭破空的声音。 几乎是没有一丝的犹豫,冷瑟瑟向着身旁的方小安大声道：“快躲开！”她说这句话的同时也伸手要去推开方小安,却发现方小安定定的站在原处，任她此刻使的力气不小，也没有将他推动分毫。 冷瑟瑟的心中恐惧渐渐扩大,她干脆咬了牙扑到了方小安的身上，将那人紧紧地拥住。 这一切动作，其实也不过短短的一刹那,待到冷瑟瑟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在方小安的怀中了,而方小安也以一只手紧紧环抱住冷瑟瑟，另一只手平伸而出,竟是将那支箭捏在了手中。 那支箭来势及其霸道,冷瑟瑟不是全感觉,然而方小安竟然能够在这种时候将箭稳稳地接在手中,这实在不能不让冷瑟瑟感到惊讶。冷瑟瑟瞬间知道了自己从前对方小安的看法是大错特错了，方小安不只是一个简单的厨子，他会武功,而且武功必然不低。 “方……小安。”冷瑟瑟觉得自己声音有些干涩。 方小安低垂下双眸，看着怀中的女子，这女子此刻也正看着他，眼中有着他所从未见过的情感。方小安心知此时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他很快将紧紧拥着冷瑟瑟的那只手松了开来，没有再看冷瑟瑟，也是抬眸看向那箭所射来的方向，沉声道：“你已经暴露了行踪，还打算藏着不出来吗？” 方小安说完这句话之后没多久，那树丛之中便走出一人，那人一身的短襟黑衣，头上缠了一块白色的头巾，显得凝练沉默。他并未开口，只是两手拿着弓箭，双目紧紧盯着两人。 冷瑟瑟抱着方小安的双臂不由得更紧了，她沉默的盯着方小安，想要知道方小安接下来会如何做。 然而，方小安感觉到身子一紧，还当是冷瑟瑟害怕了。 就在这种时候，方小安终于开了口，他盯着眼前挽弓的男子，道：“你是先前那人的手下，先前那人是邪道之首夏还月，那么你便是夏还月的左右手之中擅长用弓的叶护法了。” “我是。”那人依旧以同样的动作站在原地，视线没有离开过方小安。 冷瑟瑟在方小安看不到的地方眨了眨眼睛，眨去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先前那夏还月说出他身份的时候，方小安并不在场，而此刻他却能够一下子便说出了夏还月的身份，想来他一定是对武林之中的事情及其了解，才会这样容易便看出了对手的身份。 而方小安这般说着，面前的男子也并没有反驳，想来是方小安说中了。 分明是这种危急时刻，冷瑟瑟却仍是感到心中一寒。方小安是江湖中人，方小安的武功深不可测，方小安平日的举止也是透露出与众不同的气度，这些冷瑟瑟早应该发觉的。 方小安与她……终究是有着那么多的隔阂。 三个人对峙良久，终于还是动了手。 就在冷瑟瑟抬眸准备同方小安说些什么的时候，那叶护法手里面的羽箭倏然射出，直指方小安而来。方小安全然不见慌张，看似不经意的挥袖朝那支羽箭扫去，原本看起来肥胖臃肿的身体，这一刻竟是让人觉得轻盈无比。 只是方小安刚一挡下那支长箭，破空声便又接连的传了过来，方小安于是干脆放下了怀中的冷瑟瑟，自己朝着那叶护法冲了过去。叶护法也绝不是任由方小安近身的，他脚下错开，运起轻功边往后退去，一眨眼间已退出了老远，但方小安没有一丝要罢休的意思，也跟着运起轻功向他袭去，两人一退一追，一离开了冷瑟瑟所在的地方老远。 就在冷瑟瑟快要失去两人踪迹的时候，方小安倏然回了头，向冷瑟瑟看了一眼，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但冷瑟瑟明显看到了方小安的双唇微张，说了一句话。 “快走。”这句话只有两个字。 冷瑟瑟怔怔站在原地，似乎是还没有从先前的惊讶之中走出来。 这一天之中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让冷瑟瑟全然无法集中精神去一件一件的处理。俞秀向她表明了心迹，客栈里面出现了一名同夏老板相貌一样的人，夏老板回到了客栈，方小安其实会武功，这些事情都让冷瑟瑟难以接受。 她竟是不知道下一步自己应该拿什么主意。 她不应该这样的。 冷瑟瑟看着脚下那茂密的草丛，看着那些稚嫩的绿色，突然觉得一切似乎有那么一点可笑。她明白自己不应该是那种软弱的女子，遇到了什么事情要依靠别人。她是冷瑟瑟，她经历过许多的苦楚，她应当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她可以自己判断，自己此刻要做什么才不算是后悔。 沉默了片刻，冷瑟瑟朝着先前方小安追着叶护法的方向奔去。 。 。 似乎是有意为之，方小安一路追着那叶护法，竟是又回到了夏老板和夏还月打斗的地方。 方小安方一到那空地之中，便见叶护法闪身到了夏还月的身后，挽弓射箭，动作行云流水一般，几支羽箭很快向着他射来，方小安侧身闪过，也在这时，正与夏还月打斗的夏老板和任陵也被夏还月一掌震开。 方小安，夏老板和任陵三人站在一处，而叶护法和夏还月站在另一方，一时之间竟成了三两对立的局面。 “哼，很好。”夏还月看着面前的三人，朝身后的叶护法使了一个颜色，两个人一静一动，很快向着三人展开了攻势。而相比之下，虽然夏老板这边有三个人，但三个人是第一次练手，彼此都不知道彼此的武功路数，很快便落了下风。 冷瑟瑟赶到这里的时候见到的便是五个人打得难分难解的情形，更让冷瑟瑟所担心的是，任陵和夏老板以及你给在打斗中受了伤，两人的衣服上都有着斑斑点点的血迹，冷瑟瑟站在战团之外看不甚清楚，但是心中已是焦急万分。 她从来没有这般痛恨自己没用，看着三个人在以命相拼，她竟是一点也帮不上忙。 五个人没有打多久，方小安便似乎找到了夏还月两人的破绽，在所有人都还未反应的情况下，方小安竟是舍弃了防御，趁着夏还月袭来，背后落空的情况下，生生受了夏还月一击，并一掌拍向了夏还月身后的叶护法。 一声闷响之后，叶护法口中喷出一口鲜血，倒地不起，而同时方小安也闷哼一声退了几步，被夏老板和任陵护在了身后。 冷瑟瑟终于趁这个机会上前去，没有思考的便扯过了方小安的右手，微恼道：“你在做什么？伤得严重吗？可有……” “……我没事。”方小安一怔之下终是摇头低声道。 冷瑟瑟看着方小安通红的脸，一时也竟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话了。 而就在这时，冷瑟瑟眼角的余光，瞥到了一张脸，一张属于夏还月的，愤怒的脸。 下一刻，那人的身形越来越近，竟是快得谁都无法阻止，夏老板不能，任陵不能，而方小安，他背对着夏还月，就算是发觉了，也难以闪避。 “小安。”冷瑟瑟突然轻唤一声，眸光突然之间变得坚定起来。 第25节 方小安的神色在这一刻也微微改变，他似乎是感觉到了身后夏还月的攻击，只是他心中明了，夏还月武功太高，而且自己的面前是冷瑟瑟，他此刻能做到的也不过是侧过身子，但是一旦他避开了，夏还月的攻击便落到了冷瑟瑟的身上。 所以，他不能躲。 然而冷瑟瑟却不允许，在最后一刻，冷瑟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将方小安推开了，而她自己自然也不傻，绝不会站在原地等着夏还月一剑刺来，推开方小安之后，冷瑟瑟便顺势朝后倒去。 尖锐的刺痛自胳膊处传来，冷瑟瑟微微皱眉，却是庆幸着自己不过是被伤了手臂，而方小安也没有受伤。 耳边传来夏还月的冷笑声，他道：“你竟敢伤了叶护法，很好，这剑上有毒，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办！”听到这里的时候，冷瑟瑟的脸色是在算不上好看了，原本放下的心立刻又提了上来，不过转而她又想到，还好伤的人是她自己，不是方小安。 冷瑟瑟倒在地上，想要爬起来，方小安就在她的身边，她想要问他究竟怎么样，是不是真的没受伤，然而就如同夏还月所说，那剑上真的有毒，只片刻，冷瑟瑟便感觉到整个手臂都麻痹了，而头脑也阵阵发晕。 “小安。”冷瑟瑟低声道。 耳边似乎有人回应了，只是冷瑟瑟听不清他究竟说了什么，她只觉得眼前一片昏暗，随即便失去了意识。 此刻她还不知道，待到她醒过来的时候，许多东西便不一样了。 第35章 熘（二） 冷瑟瑟隐约觉得自己听见了什么声音,像是一群人的打斗声,很吵,她有些烦躁。 幸而那些烦躁很快就被压了下去,因为有一双手一直紧紧地拥着她,她似乎是在一个人的怀里，而那个人带着她远离了那些喧嚣。吵闹的声音终于没有了，冷瑟瑟的意识也渐渐远离。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又听到了声音,那应是一个人的说话声，那声音很是耳熟，只是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她心中所想的那人。 那人在她的耳边说：“瑟瑟,他们都说这毒解不了，但是我会救你的。” 那声音在她的耳边，冷瑟瑟甚至能够感受到耳旁的人的呼吸,那喷吐出来的气息萦绕在身旁,让她一时之间难以分辨是醒是梦。冷瑟瑟想要睁开眼睛,想知道身旁的人究竟是谁，然而仅仅是睁开眼睛这样一个动作她都难以完成。 “你一定会醒来的,瑟瑟。”这句话话音未落,下一刻冷瑟瑟便感到又温热的唇触到了自己的额头。冷瑟瑟紧紧闭着眼睛,心里面却想着究竟是谁,竟然这般做。而她还未来得及思考更多，便感觉到那双唇渐渐下移，最后落到了自己的双唇上。 她的唇与那个人的唇紧紧贴在一起,良久，冷瑟瑟甚至能够感觉到那人的唇渐渐地凉了。 她动不了，睁不开眼睛，也说不出话来，但是感觉是从未有过的清晰。 那个人，那个亲吻她的人，在很久很久之后，终于离开了。 冷瑟瑟的意识也终于在那人离开之后重新模糊了，她想着，关于那人究竟是谁，待她一觉醒来，再去思考也不迟。 。 。 那是冷瑟瑟睡得最长的一次，她醒来的时候正见到一人倚在床头瞌睡着，一只手上还拿着一块抹布，不知究竟原本是要做什么的。冷瑟瑟头有些晕，但是手臂一撑便坐起来了。忍着头晕的感觉，冷瑟瑟唤到：“丁越，丁越。” “啊？”丁越睡得并不沉，冷瑟瑟不过唤了两声他便醒了过来，然后有些茫然的看着面前坐着的冷瑟瑟。 冷瑟瑟挑了眉沉声道：“你睡得可好？” 丁越脸色一变，想起了什么似的，面上突然一喜便道：“老大！老大你总算是醒过来了！你可知你已经睡了整整两天了！” “两天？”冷瑟瑟面色一变，终于忆起了自己昏迷之前发生的事情。 她记得那个时候夏还月说，那剑上是有剧毒的。 然而现在她还活着，好好的坐在这里，这么说来…… “是谁救了我？”冷瑟瑟倏然道。 丁越脸上的笑容微僵，他低咳一声道：“老大，既然醒了就不要管那么多了，总之你没事就好。” “丁越。”冷瑟瑟皱了皱眉，明显的有些不高兴。 她如今自然是高兴不起来的，头依旧痛着，冷瑟瑟努力回忆却只能回忆到昏迷之时有一个人一直不停的在她的耳边说话，然而她却不知道那个人究竟是谁。 而丁越，明显的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告诉我。”冷瑟瑟眼神突然一变，让丁越心中有些忐忑。 丁越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只能冷冷的站在原地，这个时候只听屋外一个声音道：“不是订阅不肯说，而是临去之时方兄弟交代了，决不能向你提起这件事。” “你说……什么？”冷瑟瑟一愣，不是为了门口突然出现的任陵，而是为了任陵口中的话。 什么叫做……临去之时？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方小安走了？”冷瑟瑟一颗心好似沉到了谷底。 任陵轻叹一声，目光有些复杂的点了头道：“原本方兄弟是不让我们告诉你的，但是我实在做不到什么都不说。” “究竟发生了什么？”冷瑟瑟心中急得要死，偏偏任陵就是那种稳如泰山的性子，到了这种时候还沉默着久久不肯开口，直到冷瑟瑟瞪得他有些过意不去了，他才终于道：“冷姑娘，那妖人夏还月已经重伤离开了。” “打伤那妖人的人，便是方兄弟。”任陵继续道。 冷瑟瑟没有开口，依旧等着任陵的下文。 任陵很快便又道：“方兄弟武功深不可测，就连我也看不出他的路数。” “果然么……”冷瑟瑟见过方小安动过一次手，虽然她不谙武艺，但是也猜测得到，方小安的武功必然不会太低。 那么…… “他为何要离开？”冷瑟瑟抬眸直直瞪着任陵的眼睛，似乎自己的面前所站的人便是方小安，她沉声道：“为什么要离开客栈？因为他是武林高手？因为我们这个客栈太小容不下他这个大侠？因为我……” “你中了毒。”任陵突然截断了冷瑟瑟的话，说了这样看似毫不相干的一句话。 冷瑟瑟语声一窒。 任陵见她沉默了，便又继续道：“这种毒是夏还月研制的，我们找不到解药，本以为已经无力回天了，谁知方兄弟竟然有办法，他出手救了你，代价是将那些毒全部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 “那他不是……”冷瑟瑟突然觉得全身发凉。 他们都说了那是无药可解的毒，方小安将那毒度到了自己的身上，他不是便没有了生路可言？ 任陵似乎是看出了冷瑟瑟的想法，很快便安慰道：“方兄弟他会医术，若是我没有猜错，他的医术应是师承于天下第一的神医，是以那毒性被他暂时压制住了。” “那么他为何要离开？”冷瑟瑟仍是不能够接受，一时之间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任谁都不会那么容易接受的。 任陵低叹一声，看了一眼身旁脸色也不甚好看的丁越，又将视线转回到冷瑟瑟的身上，道：“方兄弟说他是回去找他的师父，他说神医手中有药可解百毒，所以……” 这种话说出来，就连冷瑟瑟也不相信，却没想到任陵和丁越却是信了。 冷瑟瑟不言不语，静静站在原地，一时之间脑中只有自己昏迷的时候耳旁那个人的声音。 他说：“瑟瑟，他们都说这毒解不了，但是我会救你的。” “你一定会醒来的，瑟瑟。” 他这么说，而她也的确如他所言的醒过来了，然而等到她醒过来，那个人却就这样消失不见了。 “方小安这个混蛋！”冷瑟瑟忍不住带着哭腔骂了一句。 任陵和丁越都没有说话，任冷瑟瑟在床边俯下身子，哭出了声来。 她好久不曾哭过，这是那么多年了第一次掉泪，也是第一次为方小安掉泪，不知道原因。在这一刻，冷瑟瑟甚至想，自己当时昏迷的时候，其实是想要同方小安说些什么的吧？ 也许她是真的想过，醒来以后找到方小安，装醉问他一句，他是否喜欢自己。 也许…… 有人的轻叹声传入了冷瑟瑟的耳中，冷瑟瑟身体微微一颤，终是抬眸看去。 站在丁越和任陵身后的人，一袭的白衣，面容清秀好看，只是眼中却含着从来没有过的愁绪。见冷瑟瑟抬眸看向自己，那人便勾起唇角露出一个安慰一般的笑，他道：“瑟瑟，别哭了。” 俞秀。 冷瑟瑟不知道俞秀是什么时候到这里的，也不知道他究竟看着自己哭了多久。 冷瑟瑟只是想，有些东西变了，就这样不经意之间就变了。 第36章 熘（三） 临仁镇依旧是临仁镇,只是少了一个方小安而已。 冷瑟瑟纵然再过不情愿,也只能接受方小安已经离开的事实,只因在得知方小安离开的消息以后,她找遍了整个临仁镇,找了整整三个月，依旧没有方小安的消息。 时间长了，虽然不曾放弃,但冷瑟瑟也知道,方小安定然是真的走了，而这天下之大，她又该从何处找起？ 。 。 时间便这样过了,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两年。 两年的时间过去,临仁客栈依旧还是临仁客栈,依旧还是从前的冷瑟瑟。 又是夏日，丁越赤着胳膊坐在客栈后院的井边纳凉,身前的石桌上摆了半个西瓜,旁边凌乱的散落着几块西瓜皮。 冷瑟瑟走入后院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而这幅场景实在是不怎么好看。 “丁越。”冷瑟瑟扶额叹了一声。 丁越这时也注意到了冷瑟瑟的到来,咧嘴笑了笑道：“老大啊，你不再外面帮着夏老板做事，怎么跑到这里面来了？” 冷瑟瑟差点没被丁越一句话噎死,她瞪了丁越一眼才道：“这句话当是我问你好不好？你才是跑堂，我不是。” “呃，老大你也知道这大热天的哪有那么多客人？我这不是看着清闲才过来的吗？”丁越挠头干笑两声。 冷瑟瑟好笑的看着丁越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然后竟是也在丁越的旁边坐了下来。 丁越看了看冷瑟瑟脸上的笑容，撇了撇嘴又道：“你也不是没看到，客栈里面有个任陵帮忙就完全够了，一个任陵就可以顶上三个我了。” “你好像很高兴。”冷瑟瑟背着双手低声道。 丁越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 冷瑟瑟又笑了笑，随即将那西瓜放到了自己的面前，双眸对上丁越的眼神，仿佛不经意一般的道：“可惜，再过两天你就没那么悠闲了。” “为什么？”丁越不解的看着冷瑟瑟。 冷瑟瑟眨了眨眼睛，好笑的道：“我刚听任陵说的，他的那位苏净姑娘要来客栈了。” “苏净姑娘……是以前在我们客栈里面闹着要找任陵的那个姑娘？男扮女装那个？”丁越想了想才瞪大眼睛道。 冷瑟瑟点头。 丁越咂了咂嘴，半晌之后颓然的瘫坐在石凳上，口中喃喃道：“这位苏净姑娘来了，任陵定然不会好好干活了，那么这些活就都堆到我的身上了……” “丁越你很聪明。”冷瑟瑟笑了笑。 第26节 丁越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看着冷瑟瑟的笑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冷瑟瑟摊了摊手，这才站起身来道：“好了，苏净姑娘也许今晚就到了，我去让朱叔多准备点菜，听说这次苏净姑娘来这里，其实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嗯。”丁越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朱叔是临仁客栈原来的大厨，只是方小安在临仁客栈呆的那一段时间，正好夏老板带着朱叔去了外镇，是以冷瑟瑟才会让方小安临时充当这个大厨。 丁越看着冷瑟瑟离开院子，走进了厨房，眼神也微微变了变。 丁越并不算十分迟钝，他猜得出来，当初冷瑟瑟听说方小安离开了以后会露出那样的表情，究竟是为什么。而方小安离开了那么久，从最初的疯狂寻找，到后来的沉默绝望，丁越都看在眼里。 也直到两年后的如今，冷瑟瑟眼中的愁绪才终于淡了一些。 。 。 冷瑟瑟没有说错，那位苏净姑娘果然在天黑之前便到达了客栈。苏净到达客栈的时候，冷瑟瑟正在柜台前帮夏老板算账，方一听到声音抬起头，便看到了苏净一身红衣快步走进了客栈。 毕竟当初只见过那么区区几面，而且两年的时间过去，苏净也有了不大不小的变化，冷瑟瑟并没有在第一时间认出她来。有些疑惑的看着面露喜色的苏净，冷瑟瑟开口道：“任陵，快过来招呼客人……” 冷瑟瑟的话说到一半就止住了，因为她转过头便看到了任陵站在她的旁边，正怔怔的看着自己面前的这个女子。这女子也含着笑同任陵对视，良久之后才眼眶微微湿润的说了一句：“怎么了？不认识我了？这么久都不说话。” 任陵也柔柔一笑，上前将女子揽入怀中，下巴抵着女子的额头，闷声道：“认识，我怎敢说不认识……净儿。” “阿陵。”这名女子，自然便是苏净。 两个人太久太久没有见到，这一刻再重逢，竟是完全忘却了身旁的一切。 久别重逢，自然是有着许多话要说，是以苏净刚一到客栈，还没来得及同冷瑟瑟几人说上几句话，便被任陵拉着上了二楼，两个人在房间里面也不知道究竟在做什么。 冷瑟瑟就这般惊讶的看着平日里温润如玉，任劳任怨，完美到挑不出一丝毛病的任陵，竟然揽住苏净便上了楼，期间还不忘转过头朝冷瑟瑟露齿一笑，道：“冷姑娘，这楼下的事情就拜托你和丁兄弟了。” 然后……他头也不回的走了，抱着怀里的美人。 冷瑟瑟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任陵，久别重逢干柴烈火，将会发生什么事情冷瑟瑟不用想也知道了。 轻叹一声，冷瑟瑟再次低垂下头看自己面前的账本。 只是经过这一闹，冷瑟瑟却也看不下去了。她突然之间便想到了两年前的事情，那个时候任陵刚来临仁客栈，初到客栈的时候还是一名传统意义上的江湖侠客，一心以为自己所爱的人喜欢的是别人，为了成全她竟然宁愿牺牲自己的性命。冷瑟瑟也曾经唏嘘过，之后才知道原来任陵并没有死，是方小安救了他。 这件事起初冷瑟瑟一直是不知道的，后来方小安离开以后，冷瑟瑟心中十分担心，总想着方小安会不会毒发身亡死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任陵为了让她安心，才告诉了她这件事情。 原来早在一开始任陵便猜出了方小安是武林中人，所以方小安救了他，任陵一点也不惊奇，还帮着方小安隐瞒身份。 而现在，任陵总算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过上了自己想要的幸福，想起来冷瑟瑟也不免唏嘘一番。 有时候，一些东西就离自己那么近。 可惜…… “在想什么？”温雅的声音在自客栈外面传来。 冷瑟瑟抬眸，却没有看门外那人，只低声笑道：“在想任陵和苏净姑娘，究竟是谁把谁吃得死死的。”不用抬头，冷瑟瑟也知道来的人究竟是谁。 “嗯。”那人没有说什么，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随即举步走进了客栈。 直到这时，冷瑟瑟才掩去了眼中的一丝黯然，抬起头看向那方才进入客栈的男子。男子今日不过穿了一件轻薄的白衫，手中拿着一把合拢的纸扇，玄色的腰带上干干净净什么挂饰都没有。视线缓缓上移，冷瑟瑟看到了男子一张俊秀至极的脸，那五官都是冷瑟瑟所熟悉的。 只是这名男子此时正看着冷瑟瑟身后的某处，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冷瑟瑟挑了挑眉道：“好看么？”俞秀有着这个老毛病，说话的时候总是心不在焉，冷瑟瑟也早已习惯了。 “嗯，第三张桌子前坐着的男子，手里拿的纸扇上题的是一首诗。”几乎完全没有思考，俞秀便答道。 冷瑟瑟原本想听俞秀回答了，便笑说他这个毛病，然而他这一句话却引起了冷瑟瑟的好奇，她问道：“题了什么诗？” “双林彼上人，诗兴转相亲。竹里经声晚，门前山色春。卷帘苔点净，下箸药苗新。记取无生理，归来问此身。”俞秀淡淡的说着，声音轻柔且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慵懒，冷瑟瑟听他道来，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抿了抿唇，冷瑟瑟笑说道：“不过远远几眼你便看清了那扇子上的字究竟是什么？” “嗯。”俞秀听着冷瑟瑟的笑声，总算是收回了视线，朝着冷瑟瑟淡淡笑道：“以前见过这首诗，所以只需一眼便能够看出来了。” “嗯。”冷瑟瑟眨了眨眼睛，也不知该说什么为好，于是便这样站着了。 见冷瑟瑟不说话，俞秀便笑笑，说到：“你在做什么？” “算账啊，夏老板一大早又出去了，留下我们几个在这里忙活，现在更好，连任陵也不顶用了。”冷瑟瑟虽是这样说着，却也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满，只是轻笑两声。 俞秀也是笑笑，并没有多说什么。 自从方小安离开之后，冷瑟瑟和俞秀之间的关系便维持成这个样子，既不再进一步，也不能说有多么疏远。 两个人就这样随便说了些什么，没过多久丁越也终于从后院里面出来了，也差不多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俞秀因为还有事情要处理，结果被自家师爷赶过来领走了，而夏老板也没有回来，一起吃午饭的便只有冷瑟瑟，丁越，朱叔和任陵他们二人。 五个人围成了一圈一边吃饭一边闲侃着，倒是丁越惊讶于苏净的到来，不停地问着苏净关于外面武林的问题，而苏净似乎是因为刚刚才同任陵重逢，所以心情极好，不论丁越问什么都十分乐意的回答了。 问了好一会儿，丁越才试探的说道：“苏姑娘啊，其实我一直想问你，那从前来找过我们和夏老板麻烦的邪道妖人夏还月，如今怎么样了？可有什么正道大侠将他给制服了？” “哈，这个妖人势力太大，暂时还动不了他，不过如今隐夜塔的人正在同他较量，想来他也撑不了多久了。”苏净扬了扬眉道。 丁越似乎兴趣更大了，兴致勃勃的要继续问，冷瑟瑟却在一旁道：“丁越你问这些做什么？你又不是江湖中人。” “哎，问一问过过瘾嘛。”丁越挠头笑着，随即又向苏净道：“快，苏姑娘快继续说说，这隐夜塔究竟是什么？” “隐夜塔是江湖上最有威望的的地方，隐夜塔的主人是这天下公认的绝世高手，名唤师云，如今已过花甲之年，据说如今的武林正道的支柱都是这师云的徒弟。” “这人这般厉害，看来这夏还月完蛋了？”丁越搓搓手，笑得十分灿烂。 苏净看了身旁的任陵，笑着点头道：“是啊，不过如今隐夜塔里出手对付夏还月的人并不是这师云前辈，而是他的孙子。” “孙子？”丁越怪叫一声，“这人能够打得过那夏还月？” “师云怎么会让自己最疼爱的孙子去涉险？他既然敢让这人去对付夏还月，自然是对这人及其信任了。”苏净好笑的道。 丁越满脸的向往之色，喃喃道：“真想看看这人长什么样子，竟然年纪轻轻便能够对付那个大魔头了，这武林中的事情还真是有趣极了……” 冷瑟瑟看着丁越的神色，忍不住轻叹一声。她自然是知道丁越对江湖的向往的，只是丁越自从出生开始便一直陪在她的身边，应了她爹娘的话照顾她守着她，即使再向往江湖也没有离开过她半步。算起来其实也是她的原因，让丁越如今只能通过问苏净，才能够了解那个他羡艳之际的世界。 想了想，冷瑟瑟才低声道：“那么这个隐夜塔之主的孙子，叫什么名字？” “师回雪。”苏净答道。 冷瑟瑟动作微微一顿，继而笑笑：“这人的名字倒是风雅。” 第37章 瓤（一） 不论如何,隐夜塔,师回雪,师云,这些都是对冷瑟瑟来说离得很远的东西。 她万万没有想到,没过多久，自己便真的会接触到这许多。 第二天的临仁镇，迎来了许多的外地人,他们手中拿着刀剑,有的人面带煞气，有的人一脸沛然正气，不知究竟是来临仁镇做什么。 冷瑟瑟是从丁越的口中知道这件事情的。丁越一大早便敲开了冷瑟瑟的门,一脸惊惶的朝她道：“老大老大，外面来了好些武林中人，吵着要住店,并且拿着画像在向站子里面的人打听画中人的下落。” 冷瑟瑟微微一怔之后才回屋将外衫披上,并对丁越道：“我们下去看看。” “等一下,老大。”丁越并没有立刻下楼去，而是欲言又止的而站在房门口。 冷瑟瑟皱了皱眉,低声道：“怎么了？” 丁越眼神微微闪躲,突然又像是决定了什么似的,大声道：“老大你还是别下去吧,那些都是武林中人，有的衣服上还有血迹，看起来不是什么好热的家伙。若他们是正道中人还好,若遇上了邪教的人，那……” “夏老板还没有回来，我不去，谁去？”冷瑟瑟挑眉道。 丁越怔了怔，继而闭着眼睛拍了胸脯道：“我去！” 冷瑟瑟笑了笑，眼含这一丝柔和，她道：“好了，我们下去吧。”她竟是丝毫不管丁越先前的话，丁越一脸大受打击的模样，还是只得跟着冷瑟瑟下了楼。 楼下此时已经站满了人，皆是镇外来的，熟客们看到这些拿刀拿剑的人进来，也早就被吓跑了，是以整个客栈都是武林中人。他们或许并不是来自一个门派，甚至隐隐分了好几个势力，相互对峙着。 冷瑟瑟放一下楼，那几个势力的领头人物边都将视线转向了她，并扬声道：“这便是临仁客栈的老板娘？” “是我。”夏老板不在的时候，冷瑟瑟对外从来都是这样说的。 那些人很快眼神交流了一番，然后一名身着藏青色长袍的男子走上了前来，从怀中掏出了一幅画，对冷瑟瑟道：“姑娘，你可认识这个男子？” 那幅画被缓缓拉开，画上的人显露无遗，丰神俊朗，凤目微挑，带着一丝轻蔑的笑意，正是夏还月。 冷瑟瑟眸光微不可见的一变，她抬起头朝着面前的男子道：“你们找这人做什么？” “这么说，姑娘你是认识这个人了？”男子含笑道。 冷瑟瑟挑眉，不言不语。 这男子微有些急了，又道：“姑娘可否告诉我们，这人究竟在何处？” “先告诉我，你们找他做什么？”冷瑟瑟坚持道。 那男子眼见冷瑟瑟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不由皱了皱眉，回望身后的人，几人低声说了几句什么，这才又转回来朝冷瑟瑟道：“这男子是邪道之主，名唤夏还月，他罪大恶极，杀了武林正派许多德高望重之人，我等正是奉了掌门之命前来诛杀此等恶人！” 冷瑟瑟微微一皱眉，随即便开口要说什么，却在这时，眼角扫到了大门口走进来的那道身影。 冷瑟瑟稍稍愣了片刻之后，第一反应便是扶额。 “夏……夏老板。”丁越在冷瑟瑟还未来得及阻拦的时候便唤出了口。 那门外正走进来的人，一身的浅灰色布袍，一头灰白的长发随意拢在脑后，看起来邋遢之极，不是夏老板又是谁。而夏老板方才刚一踏进客栈便觉出了气愤的不对劲，正想要回身悄悄离开，却又被丁越唤住了，一时之间，一屋子的人全部将视线转到了夏老板的身上。 夏老板挪不开步子，只能干笑两声：“丁越你唤我何事？” 丁越脸色一白，隐约也觉出自己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但是他也唯有苦笑。而那先前同冷瑟瑟谈话的男子则变了脸色，他身后的那些人也都将武器给拔了出来，蓄势以待的对着夏老板。 夏老板着实无辜，刚刚回到客栈之中，什么事情都不清楚就这样被人盯上了。他挠挠头才道：“你们先别这样对着我，好歹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吧？难道又是夏还月那家伙闯了什么货？” “夏还月，你还在胡言乱语什么？”男子打断了夏老板的话，明显是将夏老板当做了夏还月。 夏老板怔了怔，竟是也不否认了，反而冷静了下来，背着手朝着面前的一群人道：“你们倒是说说，我究竟做了什么？让你们跑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追杀我？” “夏还月！你杀了武林盟主江右前辈，还将他的首级挂在隐夜塔之上，此等恶行，已经是人神共愤了！更别说你这些年带着你的势力四处残杀武林正道，手下冤魂无数……”那人一说起夏还月的罪行，几乎便要停不下来。 然而夏老板没有再让他说下去，而是脸色苍白的截断了他的话：“你说……夏还月杀了江右，他真的……杀了江右？” “你自己做的事情，你难道还要否认？”那人已经完全将夏老板当作了夏还月。 夏老板突然长笑一声，在冷瑟瑟几人惊诧的目光下，他从来都慵懒的眼神突然变得凌厉十分，他近乎咬牙切齿的道：“不论你们相不相信，我不是夏还月，我的名字叫做夏焕云，乃是同夏还月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人。” 夏老板的这句话说得铿锵有力，让一屋子的人突然都静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突然说了一句：“夏焕云，那不是江右前辈的大弟子吗？” “寂月剑夏焕云！” 冷瑟瑟微微一怔，虽然两年前她便知道了夏老板是武林中人，只是因为一些原因才隐居在这临仁镇之中，然而这个时候她才第一次听到夏老板在江湖当中的名号。 第27节 寂月剑夏焕云，冷瑟瑟却连剑都没有见夏老板碰过一次。 那一群武林中人也犹豫了，不知道究竟该不该信夏老板的话，一群人商量了好一会儿，才有人说：“你要如何证明你是夏焕云？” 夏老板看了那人一眼，背着手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我没有办法证明。” “夏老板……”冷瑟瑟一愣，实是不知道究竟该如何帮夏老板了，而下老板看着她的反应，也不过微微摇了摇头。 那意思很明显，他不要冷瑟瑟帮他。 丁越和冷瑟瑟看着夏老板一人置身于那一群武林中人的包围下，沉默着不知该做什么。任陵和苏净都不知去了哪里，冷瑟瑟也明白，苏净和任陵此刻不能够出现，全天下都当任陵已经死了，任陵便绝不可以再让人认出来。 但是此刻除了任陵和苏净，冷瑟瑟想不出还有谁能够帮助夏老板。 也在此时，人群之中，那名最开始同冷瑟瑟对话的男子突然放下了武器，开口道：“诸位听我一言。” “你有什么好说的？难不成你还真的相信这人不是夏还月，而是江右前辈的大弟子？那么要怎么解释他同夏还月长得一模一样？”另有人不满的开口道。 那男子低哂了一声，又道：“虽然不能够确定，但是我觉得，眼前这个人也许真的不是夏还月。” “你在说什么？你这么容易就被被这妖人给骗了？” “不。”那人将剑收回了鞘中，“据我们得到的消息，夏还月逃到这镇上的时候受了很重的伤，并且，若这人真的是夏还月，他绝不会站在这里任我们宰杀。” “哼，别自作聪明了。” 人群之中不满的声音此起彼伏，但也有人被这男子所劝服，一时之间意见分为了两派。众人争执了许久，冷瑟瑟丁越和夏老板三人便站在一欧昂看着他们争执着，而冷瑟瑟和丁越也在他们争执的同时来到了夏老板的面前。 目光复杂的看着夏老板，冷瑟瑟刚要开口说什么，夏老板便以目光阻止了她。 冷瑟瑟看着夏老板的眼睛，突然觉得有些气愤。自己这般为他着想，这人却丝毫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到好似是她白白担心了。 冷瑟瑟这样想着，忍不住别过了头去看向大街上。 这个时候那些人也总算争执了一个结果出来，没过多久，那名着了藏青色衣衫的男子便走了出来，站在离三人有一段距离的地方，道：“据我所知，隐夜塔少主师回雪很快便会到达这客栈了，他同夏还月交过手，你究竟是不是夏还月，待师少侠来看一看便知道了。” “很好。”夏老板点了点头应道。 冷瑟瑟听着两人的谈话，藏在袖中的双手突然紧了紧。 那名叫做师回雪的人，听在冷瑟瑟的耳中，总有一种别样的感觉。 那些江湖众人依旧不放心夏老板，所有人都在客栈的大堂之中守着，手中举着武器看着夏老板，丝毫不让夏老板离开一步。 夏老板对此有些哭笑不得，然而这种时候他全然没有一丝说笑的心情。他沉默的坐在客栈之中，身旁是同样沉默的冷瑟瑟和丁越，他在等待那个名叫师回雪的人的到来，让他证明自己不是夏还月。 等到那个时候，他便要亲自去寻那个叫做夏还月的人，亲手杀了他。 第38章 瓤（二） 就在众人手在临仁客栈的时候,临仁镇的镇口上飘起了一尘烟尘,一辆马车遥遥的驶入了临仁镇。 驾着马车的是一名看起来三十来岁的男子,青袍白衫,侧颜如刀削一般,全身上下有种难以形容的硬朗气息。他的身上沾满了路上携带的风沙，但是脸上却没有一丝倦意。 这人先前驾着车，马车行得极快,直到进入了临仁镇之中,他才控制着马车慢了下来。一面握着缰绳一面回首朝那马车车厢之内的人道：“阿雪，我们已经到了临仁镇了。” “戴叔叔，你驾了一夜的车也该累了,先去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车内传来一名男子温雅的声音。 那驾车的男子听了车众人的话，也只是笑笑道：“当年我追踪一名魔教余孽的时候，曾经连续骑马追了三天三夜没有合眼,不也照样过了,这区区一晚上有什么大不了的。倒是你……” “戴叔叔。”车厢的帘子微微晃动,车内的人探出了身子。这是一名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的男子，着了一袭柳色的长袍,眉目看来极其细致,隐隐含了一丝浅淡的阴柔。他的衣摆及其宽大,衬着身体显得十分瘦弱,脸色也有些苍白，像是大病初愈一般。 这马车之中走出的男子便是临仁客栈之中的那一群人所要等待的师回雪，而驾车的男子则是隐夜塔师云的弟子之一,名唤戴聆霜，乃是当年与寂月剑夏焕云齐名的高手。 见师回雪出了马车，戴聆霜皱了皱眉道：“外面风大，你在马车里面好好呆着就行了。” “都已经到了临仁镇了，戴叔叔，我想看看这里。”师回雪不肯回车厢呆着，只固执的看着戴聆霜。 戴聆霜心知自己坳不过他，只得作罢，但口中仍是不放心的道：“都瘦成这样了，也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老爷子定是知道你会这般，才会托我一路好好跟着你。” 师回雪闻言只是轻笑一声，并不多言。 戴聆霜见他这般模样，忍不住轻叹了一声，也不多言了。 两人驾着马车在镇中行了没多时，便穿过闹市到了一条比较清静的长街上，这时一直默默不语的师回雪突然开口道：“戴叔叔，停一下可以么？” “怎么了？”戴聆霜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师回雪，自从这趟启程来临仁镇，他便显得有些心事重重，戴聆霜只道他是在担心抓不到那魔头夏还月，到此时才发现他担心的似乎还另有其事。 虽然心存疑惑，但戴聆霜仍是停下了马车。 马车便正好停在了路口，正前方是一间客栈，牌匾上书了四个遒劲有力的大字：临仁客栈。 师回雪便从马车上走了下去，抬眸看着那牌匾，眸中藏着某种不知名的情绪，似是愁绪，似是怀念。他看了不多一会儿，便又收回了视线，低垂下头不知在想什么。轻叹一声之后，他才低声道：“戴叔叔，若心念一人，却求之不得，这份情，当说与那人听还是不说？” 戴聆霜眸光微沉，略略有些明白了师回雪如今这般究竟是为何了。他上前伸手拍了拍师回雪的双肩，沉声道：“既没有说，又怎知求不得？” “说了，徒增那人困扰而已。”师回雪淡笑道。 戴聆霜并不赞同此种说法，便又道：“你怎能这般为那人做下定论？” 师回雪微微一怔，思绪似乎是到了另一处。他再次回首看那晨光下的客栈，客栈的牌匾还和许久之前一样，只是物是人非，却不知非的究竟是人还是人心。 良久，他摇头道：“现在说这些也都迟了。” 戴聆霜随着他的视线看向那临仁客栈，思索了一会儿才道：“我们一路追着那夏还月来这里，你身体大不如前，不如就先进这客栈之中休息一会儿吧。” 师回雪目光微颤，随即低下头道：“我们还是去找别的住处吧。” 他没有说为什么不肯住在这里，戴聆霜看着他的反应，也知道了这处客栈必定与他有所渊源，便不再问。师回雪转身便要回马车上，而他也跟在他的身后往上马车便要离开此处，谁知两人正要上马车，却见客栈之中一人走了出来。 “师少侠，戴大侠？”那人怔了怔之后便大声唤了出来。 师回雪与戴聆霜皆回头向那人看去，那人一见之下更是确定了眼前的两人便是隐夜塔师回雪和戴聆霜，他连忙朝着两人奔去，高声道：“两位不用再去寻那妖人夏还月了，我们在这客栈之中寻到一人，同夏还月长得一模一样，但他却说他是寂月剑夏焕云。我们想着师少侠曾经同夏还月交过手，必然能看出这其中的人究竟是不是夏还月。” 听到那人的话，师回雪动作微微一顿，继而道：“你要我去分辨那人究竟是否是夏还月？”那人的意思一听便能够明白，师回雪却是又重复了一遍，似是有些迟疑。 那人连连点头：“不错，还好师少侠你来了，否则我们当真无法决断。” 师回雪没有多余的反应，看着那人并不开口。 一旁的戴聆霜早先便觉得师回雪的行为有些古怪，此时再如何迟钝也该能猜到他并不希望进那间客栈。于是他拦在了师回雪的面前，面色有些冷硬的对着那人，口中的话却是对师回雪说的：“阿雪，你若是不愿进那客栈，我们便不进去。” 师回雪听到戴聆霜的话，有些失笑的摇了摇头：“戴叔叔，事情没有你想的那般严重，我不过是有些犹豫罢了。” “你这小子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再大的事情从你口中说出来也能变成小事，我怎能信你。”戴聆霜笑骂道。 师回雪也被戴聆霜这番话弄得哭笑不得，他在戴聆霜的身后轻声劝道：“戴叔叔方才不是对阿雪说了那么多吗？阿雪如今真要去面对那人了，戴叔叔又要阻拦了吗？” 戴聆霜勾起唇角，终于不再拦在那人和师回雪之间，而是侧过身朝师回雪道：“你当真要进去？” 师回雪没有说话，而是径自迈步朝着那临仁客栈之中走去。 。 。 而这个时候的临仁客栈之中，冷瑟瑟、丁越和夏老板正坐在最中央的一张桌旁，三个人沉默着不曾开口。丁越是最耐不住的一个，他不是不想开口，而是身边的冷瑟瑟和夏老板的面色一个比一个难看，让他实在不知道该不该开口说话。 夏老板的面色难看，是因为听说了夏还月杀了他的师父。而冷瑟瑟的面色难看，则是为了这些所谓的江湖人士对夏老板的态度。 而就在丁越闷得快发疯了的这个时候，客栈的大门处走进了一道身影。 客栈里面原本静得只能听见冷瑟瑟的茶杯磕着桌子的声音，现在一道脚步声这样插了进来，让人想不注意都难。是以这脚步声一出现，所有人的视线都同时转了过去。 门口站着的人自然便是师回雪。他缓步走进了客栈，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一进门便朝着大堂最中央的三人看去。同时，三个人的视线也都同他接触。 众人对于师回雪的突然出现，都惊讶不已，是以一时之间竟然也没有人出声，只有师回雪与三人对视着。 没过一会儿，戴聆霜和那先前在客栈外面唤住师回雪的人也都走了进来，那人很快开口朝众人道：“这便是隐夜塔少主，师回雪师少侠。”那人指着师回雪为众人介绍。 师回雪虽是近年扬名于武林，但见过他的人也并不算多，所以那人的介绍也并非多余。 听到那人向众人介绍自己，师回雪也终于收回了落在大堂中央三人身上的视线，继而朝着堂中那些江湖侠客点头致意，并草草说了几句。说这些话的时候，他一直不曾再看向冷瑟瑟三人，他也不知道，冷瑟瑟三人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 说了一会儿之后，师回雪才道：“那堂中之人，的确是寂月剑夏焕云，而并非夏还月。” “当真？”那一群武林中人当中的带头人走了出来，有些疑惑的问到。 师回雪颔首，道：“再确定不过，夏还月脖颈上被我划了一刀，就算伤口好得再快也该留下痕迹，而这人的脖颈上却没有，这足以说明他并不是夏还月。” “这……”那人迟疑了半晌，终于朝师回雪感激的点了头，然后朝着依旧被众人包围着的夏老板行去。他抱拳朝着夏老板道：“夏大侠，先前不清楚真相，多有得罪，北门大弟子古甚在这里给夏大侠赔罪，还望大侠见谅。” 夏老板本就不甚在意他们的态度，一门心思只在夏还月的身上，这时见他赔罪，也只是淡淡点了点头，并不追究。 而冷瑟瑟原本便气得不轻，她向来将夏老板当作至亲之人，见到夏老板受气比谁都要着急，丁越本以为这时候冷瑟瑟一定会发怒，谁知等了半晌却仍是没有听到冷瑟瑟的声音。 微微有些惊讶的偏过头看去，丁越便见冷瑟瑟正怔怔的注视着那站在那北门门主身后的师回雪，神情复杂至极。 “师回雪？”就在丁越以为冷瑟瑟会继续发怔的时候，她却突然开口。 一时之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因为她这一句话而投向了她。 冷瑟瑟恍若未觉，只是缓缓站起身走向了师回雪，沉声道：“师、回、雪？” 师回雪看着冷瑟瑟一步步向自己走进，亦是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第39章 瓤（三） “冷姑娘。”师回雪应了一声,似笑非笑的看着冷瑟瑟向他靠近。 冷瑟瑟怔了怔,继而直直的瞪着师回雪。 冷瑟瑟原是觉得眼前这热十分的像自己心中想的那人,是以她才会突然出声同那人这般说话,然而她没有想到,师回雪竟然真的回应了她，那么…… “你是……你究竟是谁？”冷瑟瑟没有发觉，自己的声音是微微带着一丝颤抖的。 师回雪没有回答,含着淡淡的笑看着冷瑟瑟。 而在冷瑟瑟的身后,原本一脸迷茫的丁越终于反应了过来，看着师回雪的表情，睁大眼睛大声道：“是你！你是方兄弟！对吗？” 师回雪眼神微微一黯,随即才颔首道：“丁兄弟，你果然还记得我……” “我丁越的兄弟，一辈子都记得！”丁越咬咬牙开口道。 丁越的神情有些激动,他原本还要说什么,却被那北门的古甚打断了。那名为古甚的男子见眼前的场景十分混乱,不由开口道：“原来师少侠认识这几人？” 师回雪闻言，微微一怔,随即低声道：“算是认识的吧,我曾经在这客栈里呆过一段时间。” 就在师回雪说这些话的时候,冷瑟瑟一直站在他的身前,听着他说话，看着他的表情，心中所想所思全是这人三年前离开之前的模样。 第28节 那个时候的方小安,沉默，内敛，总是一个人默默地在厨房之中闷着。她那时总是想尽办法逗得他脸红，不为别的，只是想让这人不要总是板着一张脸，总是不自觉地……想看这人的淡漠被卸下的样子。 然而，这人虽然看似淡漠，却总是对她很好，知道她半夜总会爬起来找吃的，便总是早早的煮好粥放在厨房等着她。他也总是陪着她，帮她出主意，听她说她对阿秀的感情。 而如今……那个人，还在么？ 方小安变成了如今的师回雪，那还是方小安么？ “既然事情已经清楚了，我便得告辞了。”就在众人还在分析夏老板和夏还月的关系的时候，师回雪已经开口说道。 师回雪这句话让古甚愣了愣，他连忙道：“这就离开？师少侠要去哪里？” “我这次是为了夏还月而来，自夏还月不在这里，我自然得再去找寻了。”师回雪说这话的时候回头看了看他身后的戴聆霜，戴聆霜目光微微一沉，却没有开口。 这时，从刚刚开始便没有再开口的夏老板道：“师少侠，可否请你答应夏某两件事？” 夏老板的名号虽然已久不见于江湖，但威信仍是在的，他一开口，众人便都朝他看了过去。夏老板全然当作看不见众人的视线，只朝师回雪道：“师少侠若是发现了夏还月的行踪，可否第一时间告知在下？” 师回雪没有丝毫的犹豫，点头道：“好。” “这……”古甚似有担心，连连阻止。 师回雪看了古甚一眼，开口道：“不用担心，夏老板他……必然比我们仍何人都想要对付夏还月。” 师回雪说完这句话之后，见古甚还要说什么，便又开口道：“夏老板，第二件事情……是什么？” 夏老板点了点头，突然抬首指了身旁的冷瑟瑟，道：“听她说一些事情。” “夏老板……”骤然听到夏老板这般开口，冷瑟瑟不由微微一怔。她确实是由许多话想要同师回雪说的，只是在看到师回雪这般的态度之后，突然之间便心生了怯意。 冷瑟瑟竟然也会觉得胆怯，若在平日里，她是万万不会允许的。 但是此刻，她竟是有些不肯定了。 这三年里冷瑟瑟一直在找寻方小安的踪迹，但是一直在失望，不论如何她都找不到他。从醒来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在想，找到了方小安，一定要告诉他，她喜欢的人是方小安，不再是俞秀，从此以后只能是方小安。 而现在，她找到方小安了，方小安……却不再是以前的方小安了。 他是师回雪，是武林中大名鼎鼎的隐夜塔的少主，是人人称道的少侠。 他不再是默默在厨房里守着的方小安了，不再是会一心只在临仁客栈做饭，为她煮粥的方小安了。 还有什么可说的？ “冷姑娘？”师回雪看着冷瑟瑟，微有些疑惑的道。 冷瑟瑟回过神来，将目光转向地面，道：“我想问你，你可有想来找过我？”这一刻，她的话出口，骤然便忆起了三年前，那时候俞秀来到临仁客栈，专程要问她一个问题，便是问了这句话。 现在想起来，也许那时候的俞秀心情其实同现在的她是一个样子的吧？ 第40章 扒（一） “没有。”就在冷瑟瑟思绪飘远的时候,师回雪这般开口道。 没有任何的掩饰,也没有任何犹豫,他便这样说了出来,他说,没有。 冷瑟瑟笑容发苦，心中有着许多的不甘，却也都化作了无奈。她原想的是,只要师回雪说有,那么她便立刻将藏了三年的话都说出来，说自己后悔了，说她这三年一直想的人是他,说她喜欢的人是他。 她没有想到，是会学会说“没有”这两个字。 这一刻，纵然有千般想法也开不了口了。 “我……我知道了。”冷瑟瑟微微抿唇,脸色有些发白,她背过身去,道：“我要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小安……师少侠你可以走了。” “嗯。”师回雪依旧是没有多说,仿佛这三年过去了,他也彻底的变成了另一个人,同这临仁镇再也没有了联系,同这临仁客栈，这客栈里的人，都再也没有了瓜葛。 默然的转身,师回雪朝着一旁的戴聆霜道：“戴叔叔，我们走吧。” 戴聆霜看着师回雪的模样，又深深的看了一样一旁的冷瑟瑟，终是缓缓点了头。 师回雪当先走出客栈的大门，向着门外的马车走去，而戴聆霜则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师回雪的步子有些急促，似是在躲避着什么，其他人看不出来，戴聆霜却是看得一清二楚。 没有揭穿师回雪，戴聆霜只是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然而，让人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两个人刚一走出客栈的时候，便听客栈里传来了丁越的声音：“老大，你做什么……” 那声音来得突兀，倒是让戴聆霜微微一怔，然而戴聆霜停下了脚步，师回雪却没有，他依旧朝着马车走去，不准备回头，也不准备停下脚步。 戴聆霜正要开口，却见一道身影从客栈之中快步跟了出来，很快便超过了他跟上了师回雪。 师回雪这次终于停下来了，他低垂着眉眼，朝着那身影道：“冷姑娘，你这是何意？” 冷瑟瑟一脸的理所当然，开口道：“我没有权利拦着你们离开，但我应该有权利……和你一起离开吧？” 师回雪的面色终是微微变了变，他看了看面前一言不发的戴聆霜，沉吟片刻才蹙眉道：“冷姑娘，江湖中的事，还请不要参与比较好，这不是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你以为我想参与？”冷瑟瑟轻笑一声。 师回雪似乎觉得此时的冷瑟瑟颇有些无理取闹了，便转身朝戴聆霜道：“戴叔叔，我们快离开这里吧，再迟了恐怕便追不到夏还月了。” 冷瑟瑟见师回雪依旧是这般的态度，忍不住咬了唇，继续道：“若不是我所喜欢的人要管这件事，我又岂会在这里死缠烂打？”冷瑟瑟说这话的时候，那些江湖中人也都追了出来，全都听到了冷瑟瑟的这句话，冷瑟瑟的脸颊微微发红，却仍是义无返顾的说了出来。 看着冷瑟瑟一副豁出去了的样子，师回雪思索了一遍冷瑟瑟话中的意思，问道：“冷姑娘这般说来……俞秀公子也参与了这件事？” 冷瑟瑟乍一听师回雪的这句话，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起来，似乎是委屈又似乎有些无奈。师回雪看着她的表情，一瞬之间竟觉得回到了三年之前。 三年之前，冷瑟瑟同他在厨房里说着话的时候。那时候冷瑟瑟说，她喜欢俞秀，但是不敢开口。 而如今，她的脸上又出现了这样的表情，也还是……为了同一个人么？ 冷瑟瑟的下一句话阻止了师回雪的想法，她大声道：“方小安……我要怎么样告诉你你才会相信？我……” 冷瑟瑟的这句话没能说完，因为她的话刚一出口就被另一个声音打断了：“诸位！方才收到那夏还月魔头的约战，诸位快看这信！”不远处一名正道弟子匆匆往这边行来，手里还握着一张信纸。 众人立刻转过头看着那人，原本听着冷瑟瑟说话的师回雪也很快转过头去，似乎是不想再听冷瑟瑟继续说下去。 冷瑟瑟的眼神微微一暗之后仍是抿了抿唇看去，见那人将那信纸交给了师回雪，师回雪接过看了一会儿之后才抬眸道：“夏还月在信中说，三日之后……在临仁客栈一决胜负。” “临仁客栈？”讶然开口的人是戴聆霜。 师回雪脸色微微苍白的点了头，随即看向了冷瑟瑟。 冷瑟瑟听到这句话也是微微愣了愣，继而却是笑了出来，她勾起唇角道：“看起来，连那夏还月大魔头也在帮我了？” “别胡说。”师回雪蹙眉道。 冷瑟瑟无所谓的耸了耸肩，低声道：“我胡不胡说没关系，重要的是，你会留下来对吗？留在临仁客栈，等那名叫夏还月的人来一绝死战？” 师回雪看了看众人，见众人的神色都是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便道：“冷姑娘，我们不愿将你和丁兄弟卷入这场纷争之中，还请你们先离开客栈躲一躲，待到夏还月的事情过去之后再回来，可好？” “一点都不好。”冷瑟瑟坚持道。 其后跟出来的丁越也咬牙道：“老大说的不错，我们不走！” 这是夏老板也淡淡道：“我自是不会走的，而瑟瑟……” 夏老板的话音到这里便炖了一顿，他朝冷瑟瑟看去，所见的是冷瑟瑟一脸坚定的神情，他不由微微叹了一口气，随即道：“师少侠，我义女并不想离开，你们若是真要赶她走的话，我便只能说……临仁客栈不欢迎你们了，你们若要在这客栈之中等夏还月前来，只怕得另想办法了。” “你……”戴聆霜对于夏老板的这番话，显然有些不满，微微皱起了眉。 夏老板听到戴聆霜的声音，随即也转过头微带挑衅的看着他。两个人，一个是为了冷瑟瑟着想，一个是护着师回雪，都是不肯退让一步。而师回雪默然看着这两个人，又看着一旁的冷瑟瑟和丁越，终是低叹一声道：“戴叔叔，我们既然如此，我们便在这客栈住下吧，冷姑娘他们不肯离开，倒时若真发生了什么，便由我们护着就好了。” “……好。”戴聆霜收回视线，应了一声。 众人也都赞同了师回雪的观点，纷纷表示若夏还月要伤这客栈里的人，定会竭力相护。然而这些话冷瑟瑟都没有听进耳中，她只是很快来到了师回雪的面前，挑眉笑道：“既然如此，小安你便还是住从前你住的那间房吧，那间房我还给你留着，没有任何人住过。” 师回雪默然不语，看着面前的冷瑟瑟，不知究竟想了什么。 第41章 扒（二） 最后的结果,竟然是所有人都住到了临仁客栈之中。 临仁客栈虽然是临仁镇唯一一家客栈,但平日里住宿的人一般也不会有多少,只因临仁镇地势太过偏僻,平日里经过的行人甚少,落住在这客栈之中的人也自然不会太多。镇上的人一般也只是白日里来客栈里吃点东西喝些酒，若要住客栈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是以，这一次,还是临仁客栈有史以来住的人最多的一次。 冷瑟瑟老早的就带着师回雪到了从前他作为方小安的时候在临仁客栈的住处,冷瑟瑟的意图十分明显，她只对师回雪一人关怀备注，前前后后的问着他还有没有什么需要的东西,这才好不容易出了房间。 其余的江湖中人皆是看着这一幕，纷纷猜测这隐夜塔的少主同临仁客栈这女子是否有着什么渊源。 冷瑟瑟自是完全不理那些人猜疑的目光，很快拖着丁越去了厨房。 来到厨房,冷瑟瑟才对满腹疑惑的丁越说出了目的,原来她竟然是准备向丁越学煮面。丁越原本并不愿意帮着冷瑟瑟这般胡闹——他是看着师回雪的反应的,虽然从前他与方小安有着十分好的关系，但他也看出来了,师回雪的目光里分明有着疏离。但是,丁越还是坳不过冷瑟瑟,只要她一皱眉,他丁越也只得乖乖的听话教她煮面了。 两个人在厨房里面倒腾了老半天，终于在丁越无奈的叹息声和冷瑟瑟的抽气生中，两个人煮好了面。 冷瑟瑟不是第一次煮面,但这是她第一次那么认真的将面煮成正常的样子。她心中竟颇有着几分的得意，端着碗看了片刻她才勾起唇角道：“丁越，多谢你了。” “谢我做什么啊……”丁越咕哝道。 冷瑟瑟兀自笑着，随即又道：“这面一会儿就不好吃了，我先端上去给小安。” “嗯。”丁越也知道自己是阻止不了冷瑟瑟的，是以他只是点了点头。 若冷瑟瑟真的能够劝得方小安回来，那也是一件好事，只是不知道如今的师回雪，当初的方小安，会不会这样被一碗面给收买了。 冷瑟瑟很快端着面上了二楼，在师回雪的门口站定，腾出一只手来敲了敲门。 屋中很快响起一阵脚步声，没过多久那门便被打开了。师回雪脸色有些苍白的站在门口，他似乎刚休息了一会儿，一头的长发有些松散的系在脑后，只留几缕青丝垂在颊边。他如今脱去了外袍，只剩下一件雪白的里衣，趁着秀气的脸，更有几分温顺的感觉。 冷瑟瑟心中十分喜欢师回雪这般的模样，她眯着眼睛笑道：“小安，你先前赶路来到这镇上，应当还没有吃过东西吧？” 她说到这里，扬了扬手里端着的面，轻声道：“这里有我煮的面，你吃点吧？” “多谢冷姑娘美意，只是我并不饿。”不过沉默了片刻，师回雪不失礼仪的答道。 冷瑟瑟的眼神黯了黯，她也并不强求，只是低声又问了一次：“当真？” “当真。”师回雪颔首。 冷瑟瑟苦笑一声，看了一眼手里的面，那面还往外冒着热气。心中觉得有些可惜，冷瑟瑟顿了顿才道：“我以为……你就算再无法相信我的心意，也断不至于对我这般疏离的。” “……”师回雪没有答话，眸中带着不知名的情绪，静静看着冷瑟瑟。 冷瑟瑟咬了咬唇，想了片刻之后还是说了出来：“从前你从来不会这般，不是么？” 师回雪看着冷瑟瑟的神情，不知是不是错觉，竟然觉得她这一刻眼里闪过一抹心痛。冷瑟瑟又说了些话，这才无奈的转过身去要离开，也在这时，师回雪看着她的背影，才终于忍不住出声道：“冷姑娘，把面留下吧。” 冷瑟瑟动作一僵，骤然回过身来，怔怔的看着师回雪，然后勾起唇角笑道：“好。” 冷瑟瑟将那碗面放到了师回雪的桌上，又看了师回雪好几眼之后才终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之中，她心中有些高兴，直到关上了房门，还想着师回雪最后的那个眼神，带着些怜惜，还有歉意和无奈的眼神。 第29节 冷瑟瑟心中思索着，也许师回雪其实还是喜欢她的也说不定。 这样想着，冷瑟瑟便更加决定继续努力让师回雪明白自己的心意了。她脑子里面有着许多的办法，是以竟然是难以静下心来，她便干脆又开门出了房间，到楼下去帮着丁越和夏老板招呼客人。 这一天之中，师回雪没有再走出房间，冷瑟瑟却还是想了办法到他的房中，一会儿添茶一会儿送吃的，那般无微不至的照顾，竟是让住在隔壁的戴聆霜都感慨万千。 而在此过程中，师回雪一直没有多说什么，仅仅是看着冷瑟瑟进进出出，自己偶尔在书桌前拿着笔写些什么。 冷瑟瑟也注意到，师回雪原本就苍白的脸色，竟是越来越难看了。 一直到晚上，众人都喝得醉成一团了，夏老板才领着丁越将那些醉得不轻的人带回房间之中，没过多久，众人便都离开了回了房间，打了个招呼之后，丁越和夏老板也进了房间。 整个临仁客栈突然之间便安静了。 冷瑟瑟披衣坐在房中，心里不知为何总觉得不太舒服，虽然白日里师回雪对她的态度稍有好转，但是他那苍白的脸色，总是让她无法放下心来。 思索了片刻，冷瑟瑟仍是站起身，紧了紧身上的衣服之后便走了出去。 走廊上的灯是一直亮着的，那些房间的灯却都熄了，只是师回雪的房间之中，还有灯火闪烁。 冷瑟瑟有些惊讶的看着那房间，又走了过来。那房间的门竟是开着的，冷瑟瑟伸手推了推，那门便传出了一阵碰撞声。将那门推了开来，冷瑟瑟原本便做好了被师回雪冷眼相待的准备，谁知到……那门中竟然什么人都没有。 房间里空无一人，书桌上的白纸还好端端的摆着，床头还放着一本翻开的书，但是就是不见人影。 冷瑟瑟皱了皱眉，正要出声唤人，却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了什么声音，她不由停下动作，仔细地听了起来。 那声音竟然是师回雪的。 冷瑟瑟不过怔了片刻，然后她很快朝着后院的方向而去——若没有听错，那声音便是从后院传来的。 沿着那条路走到了后院，冷瑟瑟正要寻找师回雪，抬眸却就发现一人正有些乏力的倚着树，压抑的呕吐声传了过来，那人的身体在夜风中有些颤抖，让冷瑟瑟担心不已。 “小安！”冷瑟瑟连忙过去，看着师回雪艰难的干呕着。却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帮助他。 师回雪此时难受至极，他知道冷瑟瑟如今在他的身边，但他根本分不出精神去同她说话，只能闭着双目等待这一波呕吐赶快过去。 不知是否是老天爷听见了他心中的声音，没过多久，他终于稍稍缓了过来，停止了呕吐，倚着树干微微喘气。而冷瑟瑟满脸关切的站在他的身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冷姑娘，失礼了。”师回雪的声音有些沙哑，且是细弱至极。 冷瑟瑟眨了眨眼睛，眨去眼睛里的水雾，她道：“告诉我，怎么回事，好吗？” 第42章 扒（三） “冷姑娘……”师回雪皱了皱眉,像是不理解冷瑟瑟会这般说。 冷瑟瑟自然不会再给他装傻的机会,猛然扑过去环抱住他,声音微微颤抖的道：“你这个样子,还以为我什么都看不出来吗？” “冷姑娘。”师回雪的这一声,更像是叹息。 冷瑟瑟抱着师回雪，师回雪也并没有将她推开，只是却也没有回抱住她。两个人过了良久之后,方才有了动作。冷瑟瑟抬起头来自己的看师回雪清瘦得多的脸,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你一定要推开我？究竟是什么让你瘦了那么多？” 冷瑟瑟早已确定自己的心意，她也是个倔脾气的人,只要认定了自己的心意，便不会再轻易说放弃了。不管是从前的方小安，还是现在的师回雪,只要他还是他,那么便是她冷瑟瑟喜欢的人。 只是,说不在意，那是不可能的。 冷瑟瑟所在意的是,究竟是什么让师回雪从从前的胖子变成了如今这副孱弱的样子。 师回雪没有回答冷瑟瑟的话,只是转开了话题道：“冷姑娘现在应该担心的不是这个问题,几日之后那夏还月来到客栈,必然会牵连许多无辜的人，到时候还望你自己保护好自己。” “方小安！”冷瑟瑟皱着眉打断了师回雪的话，同时在师回雪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再一次紧紧地拥住了他，大声道：“我不管什么夏还月，那个家伙从前害得我错过了你，这一次我说什么也要将三年前想说的话告诉你了！” 师回雪微微用力，将冷瑟瑟从自己的怀中推开，然而他方才吐了那么久，早已没了力气，这一下非但没有将冷瑟瑟推开，反倒让自己向后退了一步，而冷瑟瑟则连忙伸手拉住他。 两个人一时无言，只余下浅浅的呼吸的声音。 良久之后，冷瑟瑟低声道：“不管你想不相信，我……” 说到这里，冷瑟瑟眨了眨眼睛，却又再也说不下去了。 师回雪原本认真地听着，这一刻又突然醒过来了一般，再次向后退了几步，拉开了距离之后才缓了口气似的道：“冷姑娘，夜已深了，你还是回房休息吧。”说完这一句，他不待冷瑟瑟再次作答，便转身想要离开院子。 然而身后一阵脚步声传来，冷瑟瑟一把将师回雪拉住，咬着唇道：“三年前你教我怎么样向阿秀试探心意，最后的结局你知道是什么吗？” “我不知道。”师回雪低声道。 冷瑟瑟勾起唇角，道：“我告诉你，那个时候，是我反悔了。” 师回雪的身体微微一僵，但是他没有开口询问，只是静静站在原地，似乎连表情都未有变化。 冷瑟瑟却知道，师回雪远不是他现在表现得这般平静，因为他被她握住的手，微微的紧了紧。没有放过师回雪脸上任何一丝神态的变化，冷瑟瑟向他又说了一句：“当我跨过生死关头再醒过来的时候，我发现我其实并不是一心只有阿秀的。” “有一个人他比阿秀还要重要，还要无法忘记，只是那时候我还不大确定，我只知道我不能够失去那人。” “后来，我找了好久，那个人都没有再出现，我才渐渐的越来越明白，为什么自己那么想要找到那个人。” “为什么？”师回雪终于低垂下双眸看向冷瑟瑟，一双清澈的眼睛里倒映着她的影子。 冷瑟瑟听到他询问，忍不住笑开了，语声也便得软了许多，她道：“因为我是个无法判断自己情感的人，或许许多人都是这样，有的时候不会珍惜，失去了以后才知道自己究竟犯了什么傻事。” “我也是，我喜欢你啊，小安，可是我竟然笨到直到你离开了，我才明白过来。” 这句话，不知道心中已经说过多少次了，每一次说的时候，脑子里想的都是方小安最后的那个眼神。每一次冷瑟瑟都后悔，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有拼尽全力在昏迷之前对方小安说一句，不要离开，说她在乎他。 而如今，终于说出了这句话，冷瑟瑟觉得压在心中的什么东西一瞬之间就消失不见了，她的眼前只剩下师回雪一人，他一人白衣翩然，站在这棵大树下，尽管身形已经和从前完全不一样，但他是她的方小安。 “冷姑娘。”等了许久，冷瑟瑟才终于等到方小安开口说这一句。 冷瑟瑟屏着呼吸，等待着方小安的下一句。 若不是方小安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捉弄人的家伙，冷瑟瑟当真要以为师回雪是在耍她，叫她等了老半天，却也等不到他的回应。 就在冷瑟瑟都要失去耐性的时候，师回雪终于又开口了：“你喜欢的方小安，是什么样子的？” 冷瑟瑟认真的看着师回雪道：“他很胖，但是让人怎么看都很顺眼，很亲切。他有着一手极好的厨艺，又体贴至极，他知道我晚上总是失眠，便在夜晚为我煮上一碗粥，每次我晚上醒来的时候，总能喝到热粥。” “他是男子，却比女子还要害羞，每次被我触碰，都会躲得老远的，像是生怕我会非礼他一般。” “他又别扭得要命，明明心里喜欢着我，却总是不说出来，只是默默帮着我打理客栈，明明厨艺好得可以去洛阳的大酒楼，却甘心在这个小客栈里面过活，拿仅仅能够填饱肚子的工钱。” “他喜欢我，却还帮着我试探别的男子，最后竟然还为了我将毒转到自己的体内……” 冷瑟瑟说到这里，已经哽咽到说不下去了，她脸上带着笑，却又笑得师回雪忍不住皱眉。 师回雪低声道：“我现在已经不能再像方小安一样待你了。” 冷瑟瑟只觉得心头上一阵发凉，形容不出感觉，只是失落。 师回雪说他不能再像从前一样待她了，不能再为她煮粥，不能在她失落的时候陪她，不会再因为她的一些举动而脸红，不能再默默地陪在她的身边了。这是否代表着……他已经不再喜欢她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的错过，但即使如此，她还是好难过。 “小安，你不……”冷瑟瑟说出这句话来，才发觉自己的声音有多么沙哑。 然而这句话才刚说出口便被师回雪打断了，师回雪说道：“你喜欢的，这样的方小安，已经变了。他没有办法再煮粥了，也不能再做出好吃的菜，在这临仁客栈帮你的忙了。他现在已经习惯了和人接触，不再动不动脸红了，他也再不能容忍你和别的男子在一起了。这样的师回雪，你还喜欢吗？” 这句话，对于冷瑟瑟来说，竟像是拨开云雾见朝阳一般，一瞬之间什么样的心酸都化作了虚无。 “喜欢。”毫不迟疑的，冷瑟瑟点头说道。 不管是什么样的方小安，或者说师回雪，她都无法割舍。 第43章 溻（一） 重逢后的当天晚上,冷瑟瑟终于偿了这三年的心愿,将自己心中早就想要说给方小安说的话,通通都说出了口。 从最初的略微抗拒,到最后的无奈,师回雪也终于是回到了冷瑟瑟的身边。 是以，第二天一早，众人醒来之后,便见到冷瑟瑟在厨房之中倒腾着,许久之后才擦着汗端了一碗粥出来，朝着师回雪的房间走去。 昨日众人都见了冷瑟瑟对师回雪的言行，也都猜到了这位冷姑娘和隐夜塔师少主之间必然有着什么关系,但师回雪对这姑娘甚是冷淡。是以众人也都没有再去关注冷瑟瑟，谁想就在冷瑟瑟端着粥进师回雪房间不久之后，便见师回雪的房门再次打开,这次竟然是冷瑟瑟和师回雪同时走出了房间。 冷瑟瑟的眉宇间明显带着得意,她看了看大堂里坐着的一干武林中人,继而才转过头继续和师回雪交谈，两个人谈了许多,只是他们的声音压得有些低,其余的人隔得远了,都听得不甚清楚。 两个人这般亲密的举动,自然也叫同师回雪一起来到临仁镇的戴聆霜给看到了。 两个人谈了许久，师回雪终是面露了疲态，冷瑟瑟便推着师回雪回房休息了。即使师回雪从来不曾开口说,冷瑟瑟也看得出这一次回来，师回雪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 待到确定师回雪已经休息了之后，冷瑟瑟才从他的房中出来，谁知她方一离开师回雪的房间，便对上了一双神色复杂的眼眸。 站在冷瑟瑟面前的人是戴聆霜，同师回雪一起来到这临仁镇上的人，师回雪一直唤他作“戴叔叔”想来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非比寻常。冷瑟瑟大概也想到了什么，张口便要同他说话，却又在话音刚要出口的瞬间被他所阻止。 戴聆霜看着她，微微偏过了头。 冷瑟瑟见他的模样，便会意的轻轻颔首，随着他往楼下走去。 两个人一直穿过大堂，到了后院之中，经过夏老板身旁的时候，夏老板不过也只是抬眸看了两人一眼，随即便淡笑一声重新低下了头。冷瑟瑟跟在戴聆霜的身后，看着他扎在脑后的黑发，带着些凌乱，却让人觉得很是舒服。 没多久，两个人便到了后院的石桌旁，戴聆霜很快在石凳上坐下，又回首示意冷瑟瑟也坐下。 冷瑟瑟没有片刻犹豫，很快坐了下来，继而便是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戴聆霜。 戴聆霜看着冷瑟瑟的表情，不由失笑，原本严肃至极的表情瞬间变保持不住了。他耸了耸肩，有些无奈的摊手道：“关于阿雪，我想姑娘你应该有许多的问题想要问我吧？” 冷瑟瑟微微一愣，旋即目光坚定的点头道：“不错。” “正好我也有许多问题想要问姑娘你，我们一人问一个的来，怎么样？谁也不亏不是？”戴聆霜似笑非笑的道。 冷瑟瑟第一次听到戴聆霜这样的说法，她很快勾起唇角道：“好啊。” “嗯。”戴聆霜点了点头，“姑娘先问吧。” “小安他的身体究竟出了什么问题？”冷瑟瑟毫不客气的问了出来，第一个便是自己如今最关心的问题。 戴聆霜似是没有想到冷瑟瑟会这样问，他愕然道：“你不知道？” 冷瑟瑟也是一愣：“我怎么会知道？” 戴聆霜闻言，呆了好一会儿才苦笑出来，道：“看起来你是当真不知道了，我还一直以为你是知道的。三年前阿雪回到隐夜塔的时候，身上受了许多伤，但那些伤并不严重，最致命的还是他身上的毒。” “他中了夏还月的毒，此毒霸道之极，虽然阿雪有内力护体，依旧对他的身体伤害极大。他应是在路上跟这毒耗了一路，待到我们见到他时他几乎要断气了，我们也是想尽了办法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将他救回来，只是人虽是救回来了，他的身体也再回不到从前了。” 戴聆霜的声音平静，但是其中包含了多少，冷瑟瑟连想都不敢细想。 原来师回雪的身体是因为中毒才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而那毒，当时三年前他从她的身上渡去的毒。冷瑟瑟从来都只当方小安既是神医的徒弟，解开那毒定然不在话下，却不敢想，他一个人面对那种致命的毒，还要对付夏还月的追杀，究竟有多么困难。 冷瑟瑟觉得全身有些发凉，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不知道自己一会儿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师回雪。 “现在该我问了，冷姑娘，你可是喜欢阿雪？”戴聆霜的表情依旧平静。 第30节 冷瑟瑟还未思索好先前的那一番话，便被戴聆霜的这句话所惊醒，她很快颔首道：“我喜欢他，十分喜欢。” 戴聆霜笑了笑，笑容之中有着释然：“那么姑娘便答应我，好好照顾阿雪。他的爷爷，隐夜塔的主人师云，将阿雪托付给我，要我一定好好照顾他，但几日之后的决战之后，我便必须去处理一些自己的私事了，那时候阿雪便交给姑娘照顾了。” “我会的。”冷瑟瑟道。 戴聆霜犹豫片刻，又道：“那毒伤了阿雪的肺腑，如今他吃东西总是吃什么吐什么，或许你得……” “我知道了。”冷瑟瑟连忙截断了戴聆霜的话，神色复杂的点头又重复一遍道：“我知道了。” 她不敢再听下去，不知道自己下一刻会不会忍不住落下泪来。难怪昨晚师回雪会问，自己所喜欢的方小安是什么样子，并且在那之后又说了那些话。 “你喜欢的，这样的方小安，已经变了。他没有办法再煮粥了，也不能再做出好吃的菜，在这临仁客栈帮你的忙了。他现在已经习惯了和人接触，不再动不动脸红了，他也再不能容忍你和别的男子在一起了。这样的师回雪，你还喜欢吗？” 原来这就是他没有办法再为他煮粥，再呆在临仁客栈为她帮忙的原因，一个连吃下东西都会吐的人，自然是再不能再做一个厨子。 而昨日他之所以会吐得那么厉害，还是因为她白日里强迫他吃了许多东西。 这样一想起来，冷瑟瑟真是恨透了自己。 “好好照顾阿雪，那孩子很难得，从小便是如此。”戴聆霜颇有几分感触的说了这句话，然后站起身离开了后院。 只是冷瑟瑟对师回雪的心意，又怎用说？ 。 。 经过了院中的一番谈话，冷瑟瑟再回到客栈中，上楼去找师回雪时，心情已有了些许的不同。 刚走到楼梯口，冷瑟瑟便听到一阵开门的声音，抬眸便见到师回雪缓缓步出了房间，正朝着冷瑟瑟看来，他的眸子还是同往常一般清澈漂亮，深潭一般。他乍一对上冷瑟瑟直视的目光，双颊微微泛红，这才道：“我方才在窗口见着你和戴叔叔在后院谈话，他同你说了什么？” 似乎是好久没有再见到师回雪脸红的样子了，冷瑟瑟的心情突然地变得好起来，她勾起唇角道：“没什么，你的戴叔叔说要将你卖到临仁客栈来，从此以后便将你托付给我照顾了。” 师回雪好看的双眸微微睁大，旋即不自然的别过头道：“冷姑娘，别胡说……” “叫我瑟瑟。”冷瑟瑟突然道。 师回雪身体微微一僵，这次干脆将头埋了下来，低声道：“瑟瑟，你莫要乱说。” 冷瑟瑟好笑的看着师回雪的样子，一脸认真地摇头道：“我没有胡说，不信你可以去问你的戴叔叔……还有，我想胡说的应当是你才对。” 师回雪闻言，有些不解的看向冷瑟瑟。 冷瑟瑟笑出了声来：“你昨晚说你已经不会再随便脸红了，这不是胡说是什么？”他现在不就脸红得不像话吗？ 师回雪低咳一声，声音平静的道：“瑟瑟，戴叔叔他只是随意说说，你不必当真。” 不当真才怪，冷瑟瑟心里面这般想着。早就了解师回雪的冷瑟瑟，当然不会上他的当。就算是面色再平静，话音再淡然，她也能够一眼看出他究竟有多么窘迫。 因为他的脸，实在是太红了。 第44章 溻（二） 一直到夏还月约定的那个日子来临的前一天,冷瑟瑟还觉得这几日的生活如同在梦境之中一般。 三年了,冷瑟瑟总是在后悔自己当初为何没有能够留下方小安,而现在,师回雪就在她的身边,她却觉得每一天都过得那么不真实，好似自己只要一个不慎睁眼了，便会发觉这几日的生活都是梦。 师回雪显然也发现了冷瑟瑟的患得患失,每次在冷瑟瑟拉着他的衣服不让他离开片刻的时候,他总是会握着她的手让她放心。 师回雪的手很暖，不再是从前那种肉厚的感觉，但依旧让人安心。 从一开始两个人将话说清楚时师回雪的略带抗拒,到如今的密不可分，冷瑟瑟总算是成功的将师回雪留在了身边。只是，冷瑟瑟也发现,两个人的相处越多,师回雪脸红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甚至有时候,冷瑟瑟故意捉弄师回雪，想要他脸红,最后竟然会被他反弄得脸红。 最后她不得不承认,从前清冷害羞的师回雪被人带坏了,而带坏他的人……竟然是她自己。 。 。 “老大,你在发什么呆？”丁越偏着头看着冷瑟瑟一脸茫然的样子，忍不住出口道。 冷瑟瑟怔了怔，将手里的菜刀一放,这才转过头向丁越道：“明日便是那夏还月和小安他们约定好要决战的日子了，对吗？” 丁越迟疑片刻，点头：“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这样没错。” 冷瑟瑟露出沉思的样子，想了一会儿才垂眸道：“我有些担心。” 丁越一下子便想通了冷瑟瑟担心的原因，他伸手想要安慰的拍她的肩头，但手刚抬起来却又放下。沉吟了一会儿之后，丁越才道：“老大，听那些人说，方兄弟他武功就算不能说是天下无敌，也是少有敌手，对付那个什么魔头，一定不会有问题的。” “嗯。”冷瑟瑟没有说话，只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也在这时，锅里传来了“呲呲”的声音，冷瑟瑟这才愣道：“我发呆了多久了？” 丁越闷笑道：“有点久了……” 冷瑟瑟话语一窒，连忙手忙脚乱的将那锅里面的粥弄出来，只可惜等到冷瑟瑟做完这些时已经迟了，那粥已经被熬成了一锅黑色的糊状物，放在那里让冷瑟瑟看了都觉得惨不忍睹。丁越忍不住在一旁暗叹，能够将粥都熬成这个样子，也算得上是一种造化了。 抚了抚额，冷瑟瑟道：“算了，我重新熬一锅再端给小安吃好了。” 丁越笑了两声，随即又想起了什么似的道：“以前是方兄弟做粥给老大你喝，现在却变成老大你来做粥了，你们两个倒真有趣。” “我可还是你老大？”冷瑟瑟看了丁越一眼，眉眼中看不出愠怒，倒是有些似笑非笑的意味。 丁越挠挠头，干笑道：“老大永远是老大。” 冷瑟瑟看丁越仍是一脸好笑的样子，却也只得无奈的叹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她才问道：“你也知道从前小安经常为我做粥？” “我自然知道。”丁越拍拍胸脯，“从前老大你每次早早的就回房了，我和方兄弟却总是要在这楼下说会儿话收拾收拾东西才回房，每次我回去睡觉的时候，总能看到方兄弟去厨房煮粥，问他做什么，他便告诉了我。” 冷瑟瑟低头看着面前那碗黑乎乎的粥，觉得自己当初实在是有些笨。方小安他当初一直在身边，自己却总是不明白他的想法，甚至将方小安对自己的好都当做了习惯，一直到失去以后，才能够明白。 不过总算，自己现在还是挽回了这段感情。 这般想着，冷瑟瑟便伸手将那碗粥端了起来，准备拿去倒了，却在这时，厨房的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冷瑟瑟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见一抹白影映入了眼帘，正是一身白衣的师回雪走进了厨房。 师回雪不过着了一件单衣，长发系于脑后，松松散散的，颇显出一丝慵懒。他乍一走进厨房，便见冷瑟瑟端了一碗黑乎乎的粥，忍不住一怔问道：“这是什么？” 师回雪指的的当然便是那碗粥，冷瑟瑟眨了眨眼睛才道：“这个……你别看。”她慌忙将那碗粥背过去放在身后，另一只手便推了推他，向他道：“你现在身子差，快回房间去等着，我一会儿就帮你做好粥给你端上来。” “瑟瑟……”师回雪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但冷瑟瑟这般一推他，他的脸便瞬间红了红，到嘴边的话也都顿时说不出来了。 冷瑟瑟忙向丁越瞥了一眼，丁越立即会意，来到了两人的身旁，向师回雪笑道：“方兄弟，你别管老大了，我最近可是认真的在学煮粥，你就让她自己做吧。” 师回雪看着冷瑟瑟的架势，也相信她是真的在认真学煮粥，他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他当然知道冷瑟瑟学煮粥是为了什么，他如今的身体，每日只能够喝一些清淡的粥，冷瑟瑟学粥，必然是和他有关了。 他心中一热，忍不住轻叹了一声，道：“你不必这般的，我并不是真的同戴叔叔说的那般体弱。” “但是你那天吐了是真的。”冷瑟瑟瞥他一眼。 师回雪话语一顿，顿时不知道该怎么样辩解了。冷瑟瑟也趁了这个时候将师回雪推离了厨房，她的动作并不重，似是害怕伤到师回雪，师回雪也觉出了她的意图，没有办法也只得依着她，自己离开了厨房。 冷瑟瑟翘着唇角，待见到师回雪上了楼以后，这才满意的转过身来，对丁越道：“好了，我们重新熬一碗粥吧。” “……好。”丁越扯了扯唇角，连连应道。 两个人又忙了好一会儿，这才熬出了一碗粥，冷瑟瑟终于心满意足的端着粥去了楼上，送到了师回雪的面前。 师回雪看着冷瑟瑟将粥放在面前的桌上，便找来了一块手帕，擦了擦冷瑟瑟额上的汗，柔声道：“你这次的粥熬得可有些久，下次不用这般了，熬粥的事情便交给厨房的大厨就好了。” “不行不行。”冷瑟瑟连忙皱着眉反驳，“旁人煮的粥我总是不放心，你来试试我煮的，我专门去请教了镇上的一些大夫，在粥里面加了一些东西，能够帮你好好的补身体。” 师回雪看了看那放在桌上的粥，面上泛起一丝浅笑。 他想着，这样看来，似乎自己还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间客栈，似乎一切都还和从前一样。 只是这样的日子太短，再过一天，便是决战了。 第45章 溻（三） 纵然再不情愿,决战的这一天还是到了。 冷瑟瑟很早便起了身,穿戴好之后便到了师回雪的房门前,伸着手想要敲开师回雪的房门,但犹豫了半晌却仍是没有动。也在这时,一旁的房门被人推开来，戴聆霜执着剑走了出来，恰好看见了冷瑟瑟站在师回雪门前犹豫不决的样子。 闷声笑了笑,戴聆霜朝冷瑟瑟投去一个柔和的笑,道：“想敲门进去就敲门吧，阿雪向来睡得很沉，你直接进去他不会醒过来的。” “……可以么？”冷瑟瑟张了张嘴,不知道戴聆霜为何会这般建议。她这般趁着师回雪熟睡闯进去，孤男寡女总是有些不合情理的，看戴聆霜却是要她直接进去…… 戴聆霜挑了挑眉,没有多说什么,而是转身走出了房门。 冷瑟瑟不过思索了片刻,终于咬了咬牙推开了门。 冷瑟瑟听信了戴聆霜的话，本以为自己这样悄悄地进去还能看到师回雪睡熟时的样子,谁知她刚一推门,便见师回雪正坐在床前,衣着整齐的看着她。她一怔之后才大声道：“戴大侠不是说你睡得很沉吗？” “戴叔叔骗你的。”师回雪无奈的笑了笑。他自从受伤之后,睡眠便变得很浅，先前冷瑟瑟在他的房门前徘徊半晌，他便早被吵醒了,只是一直等在房间里面没有出声罢了。 冷瑟瑟终于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连忙转过身去眼见便要离开房间，师回雪忙唤道：“瑟瑟，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我……”冷瑟瑟动作一顿，停下了脚步，神情却显得有些不自然。 师回雪站起身来，向着冷瑟瑟走过来，冷瑟瑟见他过来，竟是微微朝后退了两步。 师回雪第一次见冷瑟瑟羞怯成这般模样，一时之间竟觉得冷瑟瑟可爱极了。他忍住笑，向冷瑟瑟道：“你是要同我说些什么话吗？” “……对，对。”冷瑟瑟连忙点头。 师回雪便又道：“什么话？” 冷瑟瑟看着师回雪好看的面容，咬了咬牙才终于低下头来，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玉佩，递到了他的面前。她整个动作一句话也没有说，直到将玉佩塞到了师回雪的手里，她才微微别过头去，讷讷道：“送你。” 师回雪看着那被硬塞到自己手里面的玉佩，忍不住笑出了声来，轻轻嗯了一声。 冷瑟瑟被他笑得面红耳赤，心里觉得有些难过，便起了报复心。她倏然转回头来直直的瞪着师回雪，目光里略带了意思不怀好意。师回雪隐约察觉的冷瑟瑟要做什么了，只是他还未有所动作，便见冷瑟瑟朝自己扑了过来，两只手紧紧地扒着他的衣服。 只一瞬间，师回雪的颊上便染上了红霞。 眼见师回雪脸红，冷瑟瑟总算觉得公平点了，她心满意足的放下双手，原先的一些窘迫也都化作云烟了。 师回雪轻咳一声，这才伸手理了理自己被冷瑟瑟弄乱的衣衫，低声道：“这玉佩，应该是重要的东西吧？”他故意转了话题，好掩饰自己的慌乱。 冷瑟瑟怔了怔，随即点了点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先前好不容易散去的窘迫又回到了脸上。 师回雪试探的问道：“为何突然想起来将这玉佩赠给我？” 冷瑟瑟低咳一声，没有说话。 师回雪便挑了眉看着她，直到她被师回雪看得实在久了，她才低声道：“总之你现在已经将玉佩收下了，对吧？” 第31节 看了一眼玉佩，师回雪点了点头。 冷瑟瑟微微勾起唇角，又道：“那么我说了原因，你便不能够反悔。” “嗯。”师回雪继续点头。 冷瑟瑟呼了一口气，道：“你喜欢我，对不对？” 这句话，倒是让师回雪的脸红了红，他略略低下头，然后嗯了一声。 这时候两个人都脸红了，倒是颇有一丝好笑。只是两个人都没心思去笑对方，只得继续这话题。 冷瑟瑟好不容易终于说出了最后一句：“这玉佩是我娘从前给我的，说是只能给我未来夫君的……你收了我这玉佩，今后便得娶我，若是反悔……我……”冷瑟瑟这时终是表现出了小女儿家的样子，师回雪看得几乎笑出声来。 而事实上，师回雪忍了半晌，也终于没忍住笑出声来了。 听到师回雪的笑声，冷瑟瑟脸红得更厉害了，她抱着你让我脸红我定要让你脸红十倍的想法，倏然扑了过去，将师回雪按倒在墙边，然后踮起脚凑过去，双唇印在了师回雪微凉的薄唇之上。 师回雪的唇虽凉，但十分柔软，带着一丝药香，让冷瑟瑟忍不住啃噬起来。师回雪被冷瑟瑟的动作给吓了一跳，不过愣了片刻之后，他便勾了唇，配合着冷瑟瑟的动作回吻了过去。 两个人第一次亲吻，冷瑟瑟都还没有来得及仔细的感受，便结束了。原因是，丁越在房间外面大声唤了一句：“老大，方兄弟，戴大侠叫我来问你们两个好了没……” 丁越的话音再见到两个人的动作时顿住了，片刻之后，他在冷瑟瑟的瞪视和师回雪的无奈注视下顿了顿口水，将先前的半句话坚持不懈的说完了：“大家都在下面等着你们了……” 冷瑟瑟轻哼了一声，终是放开了抓着师回雪衣襟的手。而师回雪低咳一声，道：“我知道了。” “呃……”丁越眼睛转了站，退了几步道：“那么我先下去，你们两个……不用着急，把该做的都做了再下来也没关系。” 两个人脸越来越红，他们又怎么听不懂丁越所说的“该做的”究竟是什么？ 丁越终于离开，两个人也没有去提要做那“该做的”，只是相互无言的注视着对方。好半晌，冷瑟瑟才开口道：“……我们放才说到哪里了？” 师回雪表情有些怪异，好一会儿才答道：“说到我要娶你为妻了。” “不是……分明是说到你收了我的玉佩便得……”冷瑟瑟刚想说师回雪记错了，开口说到一半之后又顿了顿，回过神来一般的道：“你方才说你要娶我？” 师回雪颔首，虽是脸红着，却是十分认真地样子。 冷瑟瑟脸上的笑容渐渐扩大，她忍不住紧紧拥住师回雪，道：“小安。” 师回雪面色依旧怪异，他想了想才道：“方小安并不是我的真名。” “那么……我唤你阿雪？”冷瑟瑟抬眸问道。 师回雪低声道：“阿雪是我的长辈唤的。”他说这话的时候没有去看冷瑟瑟，反倒有几分心虚的样子。 冷瑟瑟实是十分聪明的，见了师回雪这幅模样，便猜到了他的意思，她低低的笑了一声，随即凑过头去，附在师回雪的耳边说了一句：“相公。” 师回雪勾起唇角，反手拥住冷瑟瑟，应了一声。他本就长得十分好看，此时面上带了一丝笑，又有着一丝羞怯的样子，看得冷瑟瑟心中一动，她忍不住在师回雪耳边不停地重复那两个字，末了又说了一句：“今日同那夏还月的决战，你一定要小心，不能再出事，否则……” “这次事情过了，我便带你去见我爷爷，我们成亲，好不好？”师回雪柔声道。 冷瑟瑟一怔，随即一笑，点头。 第46章 烹（一） 这边师回雪和冷瑟瑟还在温存,楼下的众人却已万分紧张。 夏还月在信中的意思,便是这一日来到这临仁客栈,同众人决一死战,而众人早早的等在了客栈之中,却迟迟没有见到夏还月的身影。等得有些不耐了，便有人开口道：“那夏还月莫不是害怕了我们，怎么到现在还没有现身？” “稍安勿躁。”夏焕云侧过头看了那人一眼,低低的笑出了声来。 那人有些不满的看着夏焕云,想要说什么，但见着夏焕云的神色，又说不出话来。众人便又等待了一会儿,先前说话的那人正要再度开口，便被夏焕云用眼神阻止了。夏焕云的声音传来：“现在人不是到了么？” 那人一怔，有些不解的看着夏焕云。 众人听到夏焕云这句话,也都恻然,连忙转过头看向客栈的外面,客栈正对着的那一条街道上，一名男子正负着双手朝着客栈缓缓行来。那人一身蓝衫,飘逸洒然,双眸微微眯着,眼神慵懒,却让在场的人都忍不住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然而，那人并没有看众人，他的目光直接越过了众人,投在了站在人群之后的夏老板身上。 渐渐走得近了，众人感觉到从那人身上传来的压力也更大了，皆是抿唇一言不发。而那人却也终于将目光稍稍移开，扫了一眼众人之后才笑道：“你们怕我？” 众人没有开口，如临大敌的模样让夏还月更加觉得有趣了，他目光骤然变得阴寒，一直背负在身后的双手也终于垂在了身侧。他重新将视线转向沉默不语的夏老板，挑衅一般的道：“这便是你的同伴？所谓的正道中人？” 夏焕云夏老板此时亦是紧抿着双唇，他瞥了一眼众人，才道：“你的目标是我，与他人无关。” “是你？”夏还月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侧着脸笑了好一会儿，笑声张扬至极，他倏然又眯着眼道：“你凭什么觉得我的目标是你？你夏焕云虽是我的兄长，却不值得我为你与天下为敌！” 夏焕云微微一颤，面色却没有什么变化，他同夏还月长得本就十分相似，此时面上的表情变得越来越冷硬，站在那客栈中央背负着双手，众人一时竟是难以分清他们二人。 夏焕云沉默良久之后，才终于叹了一声道：“你究竟要如何才肯甘心？” 夏还月微微挑眉，摊手道：“三年前我在这客栈找你，要你同我一起离开这穷乡僻壤，打出一片天地，你非但拒绝我，还连同那师回雪一起对付我，害我身受重伤修养许久才好，这一耽搁，几乎毁了我称霸大业，你觉得我要如何才肯甘心？” “哦？”夏焕云上前一步，双眸一眨不眨的盯着夏还月。 夏还月看不惯夏焕云此刻脸上的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忍不住大声道：“我要杀了那师回雪，看看失了孙子的隐夜塔之主会是什么反应！” 夏还月的话让夏焕云忍不住皱了眉，他喝道：“夏还月你疯了？” 夏还月没有开口，只是笑得十分玩味，好似在场瞪着他的众人包括夏焕云，都是他手中的玩物。一瞬之间夏焕云大概有些明白了，夏还月不是疯了，而是真的有自己的把握，身为邪教教主，夏还月若当真只是只会打打杀杀的莽夫，是断然不能将魔教扩大成如今这样的地步的。是以如今他这般说，便一定是有同隐夜塔抗争的把握，并且要杀师回雪，也应该是他早就计划好了的，便等着今日的契机了。 夏焕云忍不住怒道：“你莫要在我的地方杀人，否则……” “我便是故意挑了你的地方。”夏还月笑得十分得意。 看着夏还月的笑容，夏焕云咬着牙，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去同他说。 夏还月也没有想要再说下去的意思，很快截断了话头，转而看向众人，只是扫视了一圈之后也没有找到自己想要找的那个人，他不由得嗤笑一声，道：“看起来那师家的小孩是怕了，竟然躲着不敢出来？” “师家的人又怎会怕你这等邪魔外道？”一直默默看着夏还月两人争执的戴聆霜在此刻终于站了出来。 夏还月看着走出来的戴聆霜，轻笑道：“竟然是戴大侠，这可好玩了。”他只身一人来到这客栈之中，见了夏焕云和戴聆霜两大高手，竟然都没有一丝惧意，却不知究竟是心中十分有把握，还是早已将一切置之度外。 戴聆霜朝着夏还月投去一个凛冽的眼神，半晌之后才道：“戴某定然不会叫夏教主失望。” 夏还月冷哼一声：“我要取的不过是师回雪一人的性命罢了。” 戴聆霜和夏焕云的面色都是微微一变，两人待要开口，却听楼上传来一个声音道：“师某在此，请夏教主赐教。” 那声音传来，众人都是一惊。 师回雪扶着扶手缓缓自楼上走下，面色还带着一些大病未愈的苍白，身形单薄至极，似是只要是一阵风都能够将他吹倒，更别说同闻名天下的夏还月大魔头动手了。 但即使众人心中担心至极，师回雪还是步履平稳的走到了夏还月的面前，黑眸清亮，笑容温文，他低声道：“既然夏教主是为取我性命而来，便不用再啰嗦了。” “很好。”夏还月看着师回雪，勾了勾唇角，将自己腰间的长剑拔了出来。 在二楼上，冷瑟瑟看着对峙的夏还月和师回雪，紧咬了下唇，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师回雪并不是一时冲动才会下楼去同夏还月决斗，而是考虑之后才下去的。先前两人在楼上，师回雪便将事情同冷瑟瑟解释过了，所以此刻，冷瑟瑟所能做的事情，便只能是祈祷师回雪能够打败夏还月。 只是…… 夏还月乃是魔教教主，手下冤魂无数，在武林中早已是鲜有敌手，而他师回雪纵然天资聪慧，也不过是后起之秀，要对付夏还月，实是勉强至极。这一点众人都知道，所以在这一刻，夏焕云和戴聆霜都朝前踏出了半步。 第47章 烹（二） “很好。”夏还月微微颔首,面上带着众人所无法理解的笑容。 所有人都知道,这一战,便是决战了。夏还月为人心高气傲至极,之所以之身前来,便一定是对自己的身手有着绝对的信心，相信自己一个人便能够对付在场的所有人。而众人也都明白，夏还月这般的自信,不是没有缘由的。 而若在这般的情况下,师回雪当真胜了夏还月，按照夏还月的性子，便是绝对不会再继续纠缠下去了。 所以师回雪才选择赌一把,用自身的性命去赌这一把，他胜，则夏还月必然带着魔教退出中原武林,而若是他败了,其后果便是…… 微微苦笑,师回雪摇了摇头甩去了脑中关于自己战败的后果。他不能够去想那样的后果，因为他的身后是冷瑟瑟,是自己守了那么久的女子,他若在这时输了,便真是一个笑话了。 想到这里,师回雪踏前一步，将手中的长剑举起，正对上夏还月,他道：“夏教主还请到外面来吧。” 说完这一句，师回雪转身朝着客栈的外面走去，整个后背都暴露在夏还月的面前，他却没有一丝面对敌人的担忧，因为在他看来，师回雪绝不是一个背后偷袭的小人。 而师回雪料想得也的确不错，他踏出客栈没多久后，夏还月便冷哼一声，看了众人一眼，之后亦是转身往外走去。在楼上默默看着的冷瑟瑟注意到，夏还月的眼神在夏焕云的身上停留了许久。 而看着两人先前后离开了客栈，众人也都静默了。 一时之间，没有人有动作，甚至没有人往外去看两人的战况。 冷瑟瑟慌神之间，终于从二楼上下来，到了夏老板的身边，有些急促的询问道：“小安他……同那夏还月打，有胜算吗？” “无。”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夏焕云皱眉道。 冷瑟瑟微微一怔，本就苍白的脸上此时竟是惨白一片，她伸手拽了夏焕云的衣袖，低声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夏焕云微微别过头，不作言语。 冷瑟瑟咬紧下唇，眼看着便要往外冲去，却被夏焕云拉住了手腕。夏焕云的声音自她的身后传来，犹自带了一些急促，他道：“我们现在谁也不出去，其实也是师少侠交待的。” 冷瑟瑟错愕，不解的看着夏焕云，一时也忘记了挣扎。 夏焕云低叹一声，道：“夏还月虽是我的兄弟，但我也不得不承认，他要称霸江湖的野心，我已经无法阻止了。而师少侠他有办法阻止，他也知道，用什么样的方式阻止，伤亡会减到最小。” “……什么方法？”冷瑟瑟听到自己的声音十分沙哑。 夏焕云还未开口，一旁沉默了许久的戴聆霜便道：“和夏还月一战，便是他的办法。若是赢了，按照夏还月的个性，败给一个后辈，他必然没有脸再继续在中原武林挑起战事。而若是输了……若是他输了，他那早已不问世事的爷爷必然会站出来，同夏还月决一死战。这世上唯一能够毫发无伤的打败夏还月的，大概也只有他的爷爷了。” 师回雪的爷爷，乃是隐夜塔的塔主，师云。 冷瑟瑟听人说过，只是她不知道，师回雪竟是存了宁可伤了自己的心，来迫他的爷爷出手。 可是若是师回雪赢了还好，若是输了……便不会只是受伤能够说得过去。 “夏还月会杀了他的。”冷瑟瑟听见自己说了一句。 没有人开口，冷瑟瑟看着满堂沉默的众人，忍不住又大声说了一句：“难道除了牺牲小安，没有别的方法了吗？” “有，但是这是最好的办法。”夏焕云冷静的道。 这一刻，冷瑟瑟竟觉得自己十分痛恨夏焕云的冷静。同时，竟也十分痛恨……自己无法再迈出一步。 “瑟瑟，你阻止不了他们的，你如今出去，也不过是枉然……”夏焕云拉着她的手腕，手上微微用力，几乎要痛得冷瑟瑟咬碎牙关。只是她毕竟还是没有痛叫出来，只是沉着脸，同夏焕云对视。 众人都没有再开口，冷瑟瑟只觉得此刻自己离这些人很远，远到丝毫无法同他们交流。江湖大意，人命关天，两件事竟是全然冲突在了一起，让她浑然不知所措。而她……其实也什么都改变不了。 就在冷瑟瑟这般想的时候，抓着她的手腕的夏焕云突然开口道：“他们开始打了。” 冷瑟瑟一怔，似是有些没有明白过来。 夏焕云还未解释，一旁的戴聆霜便道：“你未曾练过武功，自然听不见外面的动静。” 第32节 冷瑟瑟终是明白过来，想来他们耳力过人，已经听到了外面的动静，而她则无法出去，也无法听见。她痛苦的比了双眸，涩声问道：“究竟……小安他如何了？告诉我好吗？”她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双拳紧紧握着，她分明记得，不久之前，自己还将自己的玉佩给了师回雪，师回雪还告诉她，等这次的事情过了，他便会娶她。 师回雪当真狠心，分明早已决定了要去同夏还月交战，还同她许下了这般的誓言，叫她盼着那渺茫的希望。 夏还月眸中闪过一丝不忍，但他只是摇摇头，没有回答冷瑟瑟的问题。 时间便这样过去，一分一秒都叫冷瑟瑟心中酸涩至极。没有人肯告诉冷瑟瑟，外面的战况究竟如何了，冷瑟瑟只能够猜测，猜测那个人如今究竟是赢了，还是…… 难以再想下去，冷瑟瑟骤然抬眸看向夏还月，眸光复杂难辨。 也在这个时候，夏焕云突然皱了眉，身形微不可见的颤了颤。 夏焕云的这一颤，让冷瑟瑟的心里也是跟着颤了，她想要开口问些什么，却又难以开口，只是无意义的呜咽了一声。就在夏焕云听到冷瑟瑟的声音，低下头来有些失魂的看着她的时候，冷瑟瑟手上骤然发力，竟是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挣开了夏焕云的禁锢。 不加思索的，冷瑟瑟便朝着客站外面冲了过去。 她要见到师回雪，要确定他平安无事，她还要同他一起过许许多多的日子。 第48章 烹（三）【完结章】 那一日的情景,冷瑟瑟毕生难忘,以至于许久之后,她还时时忆起当天的一切。 那天她奔出了临仁客栈,便见到夏还月静立在大街上,整条街静悄悄的只听得见风声——在这天到来之前，俞秀便知晓得了夏还月的事情，为了避免夏还月伤到无辜的人,他早已下令众人都远远躲开了这间客栈。 而师回雪正背对着她,双手无力的垂在身侧，剑尖点在地面，剑刃上还能够看到殷红的血,顺着剑身缓缓淌下。两个人都没有动，只是夏还月缓缓勾了唇，似乎是在笑,又似乎一切只是冷瑟瑟的臆想。 两人僵持的这段时间,冷瑟瑟愕然站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自己是退还是进。 夏还月正对着客栈的大门，此时他看见了呆愣在原地的冷瑟瑟,不由得变了变脸色,朝着师回雪低声道：“没想到,隐夜塔的少主,武功竟已到了这般境界。” 他说完这句话，便挑了眉看向师回雪，而师回雪背对着冷瑟瑟,冷瑟瑟看不见他的神情，也听不到他说话，她心中有些浮躁，只想立刻去他的面前，立刻叫他离开，再不管那些纷纷扰扰。 只是她明知那是不可能的。 无力的站在原地，冷瑟瑟看见师回雪缓缓动了，举起手上的长剑，直指夏还月。而夏还月面上的笑意稍减，终是抿了唇，祭出了自己的武器。 一瞬间，当真是一瞬间的事情，冷瑟瑟便见两个人的身影交错，当他们停下来的时候，似乎一切都静止了。 “小安……”冷瑟瑟低声唤道，声音颤抖至极。 师回雪背对着冷瑟瑟，就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手里面的剑已然入鞘，只是不知为何一直没有动。而夏还月亦是站在不远处，武器铿然落地，溅起一片飞尘。良久之后，他嘲讽似地笑道：“很好。” 冷瑟瑟眯着眼看他，不知他究竟是何意思。 他似乎也看出了冷瑟瑟眼中的疑惑，微微偏过头，朝着冷瑟瑟恶声道：“这一次，是我大意了，不过你们别高兴得太早了。” 他这般说着，人已转过了身，运起轻功很快的离开了这里，独留下冷瑟瑟一阵错愕。 而就在夏还月离开之后片刻，夏焕云自客栈中走了出来，看了一眼冷瑟瑟和师回雪的身影之后，突然蹙眉朝着夏还月离开的方向追了出去。 冷瑟瑟没有去理会他们，径自快步到了师回雪的面前，正待开口，便见师回雪身影微微一晃，朝着地面栽倒过去。 冷瑟瑟一愣，这才看到师回雪的面容此时早已苍白如纸，他紧闭着双眼，唇角上还有一丝血迹。 “小安！”冷瑟瑟慌忙拥住他，想要阻止他下落的身形，却没有料到，纵然他如今瘦了那么多，猝然不及之下，自己还是被他朝着地面带去。 两个人一起摔在了地上，略有些狼狈，冷瑟瑟却顾不得自己有没有事，只是慌忙朝师回雪看去，却见师回雪依旧没有睁开双目，但是唇角已经微微勾了起来，然后她听见师回雪有些虚弱，但是柔和至极的声音，他说：“别担心，我答应过要娶你的，我不会死。” 这声音，恍如天籁。 第49章 番外压寨夫人 冷瑟瑟没有想过,有一天夏焕云会离开临仁客栈。 那一日夏还月离开临仁镇之后没有多久,外面便传来消息,说是魔教教主夏还月带着魔教众人撤出了中原,一切看起来都朝着好的地方发展着,只有两件事情叫冷瑟瑟担心，一件是师回雪的伤势，还有一件便是夏焕云的行踪。 那一日夏焕云追着夏还月出去,之后许久也不曾回来,直到十天以后，他才满脸疲惫的回到临仁镇，对冷瑟瑟交待了几句之后便收拾了东西再度离开了临仁镇。 夏焕云告诉冷瑟瑟,夏还月是他的兄弟，二人自小在西域习武，之后他离开了门派,独自一人来到中原,原打算闯出一番天地之后再回去,谁知却劫难重重，当他真正闯出一番天地时,已是五年以后。 他本打算回去,谁知却听说了魔教入侵中原的消息,他是名门正派,理应帮着中原武林，所以迎战魔教的时候，他去了。在那里,他看见了他的对手，竟然便是他的亲弟弟。之后的一切便是不可避免的对立和交战，两人战了许久，最后也没有分出胜负。那一役之后，他脱离了中原武林，退隐在这临仁镇之中，决定不再管正道和邪道之间的斗争，谁知夏还月竟是步步相逼…… 但终归，他还是夏还月的兄长，夏还月此战必然受伤不轻，他绝不能让他一人面对中原众人的追击，所以他要离开临仁镇。 临走之时，冷瑟瑟问了夏焕云，可会回来，夏焕云只说了一句：“若还有退隐的心，便总还是会回来的。”那时候他的笑容很淡，淡到让冷瑟瑟觉得他已经不再是她所熟悉的那个夏老板了。 那个帮了她许多的夏老板，终于还是离开了。 而夏老板走后，冷瑟瑟便一直在忙着调养师回雪的身体——经过三年前的那一战，师回雪的身体本就大不如前了，这次战斗还受了不轻的伤，冷瑟瑟心疼之余也是十分生气，但是一见到师回雪苍白的模样，她便什么气都生不起来了。 总归是还好好的活着，总归两人还是圆满的，这便已经够让她觉得幸福了。 而她照顾了师回雪一个多月，总算也将师回雪的伤养好了，两人商量着选一个日子离开临仁镇，去见师回雪口中那个爷爷，也就是隐夜塔的主人。冷瑟瑟对此有些担心，但师回雪却是丝毫不担心，还告诉冷瑟瑟，他的爷爷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尽管对每个人都是一副严肃的模样，实则心软得很，他们二人的婚事，是定然不会有问题的。 每当师回雪这般说的时候，冷瑟瑟便会瞪他一眼，离他远远的道：“我何时说过我是在担心我们的亲事了？” 师回雪便也由着她这般说，但是看着她颊上浮起来的红晕，总是不自觉地露出笑容。 一切都过去了，日子便显得特别宁静，仿佛一切都变得顺心起来了，除了天气。一个月后的一天，临仁镇便下起了雨，蒙蒙的细雨将整个镇子笼罩在雾气之中，冷瑟瑟就站在客栈的大堂中，隔着窗户看着外面的行人来来往往，有的冒着雨往前跑着，有的撑了伞，还有的经过客栈，便干脆走了进来躲雨。 平静至极的日子，便是这样的。 冷瑟瑟想着师回雪今早起床后死活要钻进厨房替她煮粥的样子，便不自觉地勾起了唇角。这个时候她不由得想，临仁镇真是一个好地方，有山有水有人家。 有着某种说不出来但是让人身心静谧的感觉。 也在这时，外面的大街上缓缓现出了一柄白伞，伞下两个人并肩走着，步履有些缓慢，但是看得出其中的坚定。 伞下的人是任陵和苏净，他们二人自武林中人追着夏还月来到临仁客栈那时便悄悄离开了，如今才总算是回来了。冷瑟瑟看着他们二人的身影，一时之间竟是突然明白了夏焕云临去时说的那句话的意思。 “若还有退隐的心，便总还是会回来的。” 不管走了多远，总还是会回来的。 夏焕云也好，她也好，师回雪也还，任陵和苏净也好，不论中途发生了什么，经历了什么，也总是会回来的，因为这里埋着什么割舍不掉的东西，缠绵着便牵着他们回来了。 笑容浮在了冷瑟瑟的脸上，她看着缓缓走近的二人，忍不住大声唤了一句：“你们回来得真是时候，过些日子便是我和小安成亲的日子了，喜酒可少不了你们！” 远远地，她便看见两人朝着她笑了笑，眉目如诗如画。 如远山。 将两人带到客栈他们自己的房间，看着他们二人携手进了房间休息，冷瑟瑟也猜到他们要做什么了，便很快离开，到了师回雪的房中。 师回雪正在看书，见冷瑟瑟进屋，便放下了手里的书，没有惊讶也没有多余的言语，他笑道：“我方才在窗口看见任兄弟和苏姑娘回来了。” “是啊，他们很幸福。”冷瑟瑟颔首道。 师回雪站起身来，到了冷瑟瑟的身边，正要开口，却听冷瑟瑟道：“阿秀他走了。” 师回雪动作一顿，埋头看着冷瑟瑟。 冷瑟瑟轻叹了一声，很快又恢复了笑容，道：“阿秀似乎是有他自己要走的路，他不像我这般，一心死守在这临仁镇中，所以他离开……其实对他来说也许更合适。” 师回雪笑了笑，低声应道：“不用解释，我知道。” 冷瑟瑟说完这些话，便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站在原地同师回雪瞪着，师回雪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展开双手环住冷瑟瑟的身体，附在她的耳边道：“你听到隔壁传来的声音了么？” “什么声音？”冷瑟瑟并没有内力，是以隔壁有什么声音，她也全然不知。她只是知晓，隔壁……似乎是任陵和苏净所住的房间。 一瞬之间，冷瑟瑟大概猜到那是什么声音了。 看着冷瑟瑟的脸慢慢变红，师回雪闷声笑了出来，惹得对方一阵瞪视。只是越瞪视，师回雪只是越觉得冷瑟瑟可爱而已。 冷瑟瑟心中有些不平衡了，分明从前被戏弄的一直都是师回雪，此刻为何就变成她自己了？ 抱着绝对不能被戏弄的态度，冷瑟瑟很快动了手，一把将师回雪推了过去，按到了床上。 师回雪不语，淡笑着看着她，神情之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魅惑。 冷瑟瑟不安分的手便倏然顿住了，她静静看着师回雪的眼睛，笑道：“总算是将你霸占了，还不快向我求饶？” “大王饶命。”师回雪很配合的柔声唤了一声。 冷瑟瑟装模作样的托腮道：“今日劫到这般一个美男，自然不能将你放过，不如你来我的寨中，做我的压寨夫人，如何？” 师回雪勾起唇角，双手覆上冷瑟瑟的身子，低声道：“求之不得。”他说完这句，便朝着冷瑟瑟吻了过去，双唇柔软，带着一丝药香，静谧宁远，让冷瑟瑟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也不愿自拔。 窗外的雨还在缠绵，房内的人，也在缠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