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嘻哈皇太子》 第一章 王子的归来 1. 云京的街道被一片片茂密的梧桐簇拥着,连阳光都被过滤成了清爽的绿色。 我喜欢夏天。夏天里,我喜欢骑着单车在城市里旅行。单车从一丛丛梧桐下的暗影里穿过,阳光被绿叶切割成了细小的碎片,时而落在我的肩膀。那样的感觉,仿佛自己穿梭于梦幻与现实之间。 可是,暑假结束后,我就再也没有单车旅行过。高中的作业多得变态,常常刚含着泪水做完一科作业,马上另一位尊敬的老师又微笑着布置一大堆作业来蹂躏我们的花样年华。星期六补课,而星期天里,我们依然是作业的奴隶。 今天,又是一个倒霉的星期天。 早上八点我就匆匆起床,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疯狂地赶作业,一不小心就将一整上午美好的时光抛在了脑后。 伏在茶几上,盯着本子上密密麻麻的数字,我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看了看墙上的老挂钟,已经快12点了。 肚子准时演奏起了交响曲,我正想搜点什么东西吃的时候,爸爸兴冲冲地跑了进来。一屁股在我身边坐下,圆圆胖胖的脸上堆满了笑容。他握着电视机遥控器,打开了电视机。 “彩票不是这个时间开奖吧?”我盯着本子,问。 爸爸说:“你以为老爸那么庸俗啊?除了彩票开奖什么都不看?” 我不说话。事实上,我老爸就是那么的庸俗。至从一年前迷上彩票后,每周星期天下午六点都会霸道地占用我看动画片的时间,双眼直勾勾地瞪着电视机里的开奖现场。可惜的是,一年来,别说什么万元大奖,就连一个几块钱的小奖都没得到。 “听说今天皇太子李云泽回国,午间新闻会重点报道。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大事啊,不看多可惜啊。”爸爸兴奋得仿佛回国的不是太子,而是他在异乡漂泊了多年的儿子。 妈妈从厨房里走出来,将一小碟菜放在桌子上,然后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从老爸手里抢过遥控器关上了电视机。 “你……你干吗?”爸爸去抢遥控器。 “没看见我们家冉冉在写作业吗?你凑什么热闹呢!”妈妈不高兴地说。 “冉冉可以回自己的房间写作业嘛。” “她房间那么小,光线又暗,会伤眼睛的!” 在我的心里,妈妈就像站在黑暗尽头的女神,用她坚强有力的双臂豁开黑暗,带我寻找到光明。 而爸爸呢……就像拿着一把大叉子的魔鬼,老是和妈妈作对。嘘,这句话,千万不能让爸爸听到。 遥控器在女神和魔鬼的手中抢来夺去,电视机一会儿开,马上又关,然后再开。显示器里闪耀的光线加上爸爸妈妈的争吵声,晃得我一阵头晕。 终于,“喀嚓”一声,妈妈从爸爸的手中抢走了半截遥控器。电池“啪啪”弹出来,砸在了地板上。 女神和魔鬼终于不抢了,这个世界清静了下来。 不,还没有清静,那该死的破电视机响应了爸爸妈妈的号召开始嚷了起来。爸爸的双眼专注地盯着电视机,就像一个看到了自己偶像的狂热粉丝。妈妈愤怒地盯着爸爸,而我,呆呆的,一会儿盯爸爸,一会儿盯妈妈。 “……皇太子李云泽的专机30分钟前在首都云京机场安全着陆,现在护送太子的车队即将到达皇宫。接下来,我们将联系现场记者,请跟随我们的记者的脚步走进皇太子欢迎会的现场……”电视机里,原本是一个很有磁性的男人声音,却被我家的老电视扭曲得听上去有些怪异。 “安静,安静……大家都别吵……”爸爸张开双臂,试图控制着我和妈妈的情绪,“太子殿下回国了!安静……大家一起……” 爸爸的话还没说完,妈妈拿起手中的那一半遥控器就砸在了他的脑袋上。她生气地说:“安静!就你一个人在制造噪音!” 看着这对欢喜冤家,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爸爸一边揉着脑袋,一边小声对我说:“冉冉,肃静。你看看电视机里,现场气氛是多么的……” 妈妈差点抢过爸爸手里的那一半遥控器砸在他脑袋上。 我撅着嘴,盯着电视机。 皇宫华丽的高门外,几辆黑色的轿车在警车的包围下慢慢停下来。轿车里,走下来很多穿着黑西装戴墨镜的男人。 “这么多皇太子?”我不禁唏嘘。 爸爸瞥了我一眼,说:“先皇哪有这么能生?哎哟,罪过罪过,我怎么能这样说先皇呢?” 这时,那个被扭曲的声音又开始从喇叭里传了出来:“先皇于两个月前病逝,相传这次太子回来是为了继承皇位。不知道我们的新皇帝,将会带领我们走上一条怎样的政治道路呢?相信大家都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们的记者,将会代表各位观众朋友向皇太子李云泽提出这个意义深刻的问题。” 爸爸激动得脑袋离电视机越来越近,恨不得把脸贴到电视上去。 我苦笑了一下。这就是我的爸爸,哪里有热闹就向哪里钻,即便两只公鸡打架他都能兴致勃勃地看上一下午。 车队最中间的一辆加长轿车后门被一个黑西装男人拉开了,一个瘦削的身影钻出了车子。和其他人一样,他也穿着黑西装,戴墨镜。可是,从他的身上,我找到了一种其他人没有的气质。 “皇太子!”爸爸高喊了一声,激动得两只手直抖。已经很久没见他这么激动了。几个月前,他在附近的巷子里看到一只公鸡用嘴将另一只公鸡的毛拔去了三分之一,也曾激动得双手发抖。并且,之后的整整三天里,他嘴上都念叨着那只公鸡是多么多么威武,多么多么强壮。 我看了看电视机里的皇太子,不由得在脑袋里画出了一个等式——原来,在爸爸心里,皇太子就是一只能拔掉对手三分之一羽毛的公鸡! 我和妈妈对视了一下,会心地笑笑。仿佛爸爸看到的画面是正遭受苦难的人民在迎接天使降临,而我和妈妈看到的,只是普通老百姓眼中的泡沫剧。 太子用修长的手指梳理了一下黑色的头发,在黑西装男人的簇拥下向皇宫大门走去。 忽然,记者群冲破了警察的防线,举着录音话筒摄像机照像机就向太子的身边冲。现场开始变得有些凌乱,一直紧紧围在太子身边的黑西装男人最后只好把太子架了起来,拼命向皇宫里挤。而其他的黑西装男人,努力阻隔疯狂的记者群。 “疯了。”妈妈不冷不热地说。 我附和着点了点头。 记者们却丝毫不放松,照像机闪光灯闪出的白光晃得我眼花,而被簇拥着的太子面不改色,显得无比从容。也许,是因为他见多了这样的场景吧。另外,我相信他那副墨镜完全可以阻挡住耀眼的闪光灯光芒。 “太子殿下,请问您这次回国会马上即位吗?” “殿下,请问您在国外学的是什么?” “殿下,听说您将在一年内立太子妃,请问这是传言还是事实?” …… 一大堆问题铺天盖地卷了过来,真没想到,那帮记者问问题比我们数学老师还要狠。 可是,殿下像耳朵里塞了东西,所有的问题他都装作不知道,依然从容地被保镖架着向皇宫里走。忽然之间,我觉得自己有些同情这个高高在上的太子了。如果我整天和他一样被保镖架着在记者群里忍受着闪光灯和问题的煎熬,可能很快就会精神崩溃,直接疯掉。 “太子会在一年内立太子妃?”爸爸念叨着这句话,脸慢慢向我转了过来。当我和他的目光对到一起时,我忽然觉得他的目光有点像《动物世界》里的某明星——老虎。 果然,和我预料中一样,爸爸笑着说:“如果我们家冉冉成了太子妃……” 妈妈总算抢到了爸爸手里那半截遥控器,砸在了爸爸脑袋上。她大声说:“你个要死的,我们家冉冉才16岁,你想什么呢?” 爸爸捂着脑袋,赶忙向妈妈道歉:“对不起……我……我只是开玩笑的。” 哼,死老爸,疯老爸!我偷偷恨你! 2. 假期综合症泛滥的星期一。 数学老师在讲台上叽里呱啦讲了老久,而且讲课的时候还不时用教鞭拍打着黑板,制造出刺激我们听觉神经的噪音,把昏昏欲睡的人拉回到现实里。 终于,下课铃声带来了全班同学的大解放。 数学老师还在布置作业的时候,教室里已经开始闹哄哄的了。从那些细细碎碎的声音里,我在恍惚中听到他们似乎是议论着,今天学校里会来一个大人物。 我的浑身一颤。前段时间开学典礼,教育部刘副部长来到了典礼现场。他往礼堂讲台上一坐,叽里咕噜就讲了大半天。最后他盯着黑压压的人群,问:“大家明白了吗?” 所有学生赶忙响应:“明白了。”实际上,每个人都和我一样,什么都没听懂。 那文官一时激动,激动得假牙差点蹦出来咬住话筒。他自己带头鼓掌,然后说:“既然大家都明白了,那么我就开始讲重点。” 原来,他讲了老半天,还没进入重点! 不知道今天来学校的大人物会不会再一次发表长篇大论折磨我们的精神意识呢? 提起笔正要开始做作业,肚子却叫唤了起来。早上走得太急,只随便吃了一个馒头。而那个馒头的能量,完全消耗在了我那辆上了年纪的单车上。 “该去小卖部解决一下肚子的问题了。”我自言自语,然后丢下了笔。 走下教学楼,我看到操场上已经站了不少人。清一色,全是女生。 从她们身边擦过,我嗅到了一阵阵名贵香水的气味。刚才还以为自己饿得能吃下一头猪——当然,是乳猪——现在却忽然胃口大减。不是因为她们抹的香水质量低劣,气味不堪。相反,我相信她们身上的抹的香水都是很名贵的。但是,从小我就对一些名贵的东西过敏。 我捂着鼻子,快步奔向操场对面的小卖部。 说是小卖部,其实规模却赶得上一家小型超市了。店里商品琳琅满目,应有尽有。唯一不足的是,小卖部开在校门侧面,与教学楼隔了一个大操场。如果腿脚短,不善于奔跑,课间十分钟有一大半都会耗在小卖部与教学楼之间的路上。 正当我要走进小卖部时,校门却开了。七辆黑色的奔驰和一辆林肯长车相继开进校门,在离我很近的地方停了下来。 我停下了脚步,好奇地盯着汽车。我倒要看看,这次来的大人物有几只胳膊几条腿。 七辆奔驰的车门同时打开,每道车门里都钻出来一个穿黑西装戴黑墨镜的男人。他们个个长得虎背熊腰,墨镜下的脸无比严肃,甚至杀气腾腾——让我想起了传说中的黑社会。 结果,很快发生了连锁反应。因为我想起了传说中的黑社会,所以觉得黑社会将要在学校里绑架学生了。因为我们学校的学生一般家里都有权有势或者有钱,随便绑上一两个,都能赚到他们一年的生活费。 而想到了绑架,我才发现自己现在所站的位置肯定是黑社会绑架的首选。 他们会绑架我?! 我浑身一个战栗,接着转身就开始溜。天上的神,地上的神,学校的神,求求你们保佑我,千万不要落到黑社会手里啊! 突然,一个黑西装男人喊了起来:“站住!说你呢!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我鬼鬼祟祟?废话,我一个文弱小女生,难道还能大大咧咧地从你们这帮子绑架犯身边逃跑? 我跑!哎呀,糟糕,那个黑西装男人追来了…… 我跑得更拼命了,可是突然脚下一空——我被黑西装男人一把提了起来。55555,刚才我还像一只想要大吃大喝一场的狮子,现在却变成了老虎嘴里叼着的小白羊。 对了,他们绑架我有什么用呢?我家没权没势,爸爸妈妈都是普通工厂里的小职员,根本拿不出多的钱来赎我啊! 然后,继续连锁反应,我想到了一个无比罪恶的词语:撕票。 5555555 没这么惨吧?难道我的人生就在这里终结了吗?我还要吃爸爸做的杂酱面,我还想穿妈妈买的连衣裙,我还想…… “黑社会大哥,麻烦你,不要绑架我可以吗?我家没有什么钱……”我想带着一点哭腔,营造出一种很忧伤的气氛来打动黑社会大哥,没想到刚一瘪嘴,两滴眼泪就掉了下来。 黑社会大哥这下懵了,一只手抓着我的肩膀,一只手挠了挠头。 隔着泪光,我看到操场上那群有着浓烈香水气味的女生向着这边冲了过来。难道他们看到我被绑架,所以来救我了?但是……但是,就凭他们那纤细的胳膊腿,哪能从这些健壮的黑社会大哥手里把我劫走呢? 不对啊,我根本不认识他们!再说了,那帮女生平常都高傲得跟公主似的,怎么可能来救我这个小平民呢? 完了,他们不是来救我的,而是疯了,主动送上门来被人绑架的。想到这里,我的心凉了半截。 “李云泽,我爱你——” “太子殿下,我好喜欢你——” “云泽……” “泽泽……” 那帮女生一边跑一边喊。 这时,上课铃声响了起来。我的心里还带着丝毫温暖的那半截也凉了,我哭着对黑社会大哥说:“黑社会大哥,求求你放了我好吗?这一节是我们班主任的课,如果迟到了他非骂死我不可。” 废话,上课铃都响了,我已经迟到了。 想到我们那位让人只要一想他就能浑身汗毛肃然起敬的班主任老师,我的手脚都冰凉了。脑海里,我似乎已经看到了他训话时的表情。 他那小小的脑袋上戴着一幅和脸极不相称的大眼镜,训人的时候眼镜总是向下掉。而他习惯性地一只手扶着眼镜,一只手在机关枪似的训斥声里挥来挥去。 还没有脱离虎口,我却看到了张大嘴的鳄鱼。 “黑社会大哥,求求你。”我继续求饶。脑袋里,忽然闪过一道灵光:不对啊,那帮向这边冲来的女生不是在喊“太子殿下”吗?难道…… 我仔细看了看“黑社会大哥”的装束,再看了看他们的车——停在七辆奔驰轿车中间的长车,不正是昨天在电视里看到过的那辆吗?而虎背熊腰男人的装扮,正是太子的保镖呢。 难道,今天来我们学校发表长篇大论的正是皇太子李云泽? 哎哟,我糗大了! 3. 虽然是上课时间,可是校门内很快挤满了人。狂热的女生在黑西装男人的阻挡下依然拼命似的想挤到中间的长车旁。有几个被黑西装男人推开的女生甚至一边热泪直掉,一边高喊着:“李云泽,我要做你的王妃!” 第5节:第一章王子的归来(5) “李云泽,我爱你。” “李云泽,我最爱你!我会爱你一辈子。” …… 平时安静的校园在今天像一锅烧开了的水,吵得校园里的梧桐都在簌簌颤抖。虽然陆续来了好几个老师,主任,甚至校警维持秩序,但是他们的身影很快就淹没在了越来越多的女生里。 黑西装男人到最后只能相互手挽着手,在长车前形成了一道坚实的防御墙,将要么热泪盈眶,要么笑容满面的女生与太子的车阻隔起来。 长车里,李云泽按下了车门内的一个按钮,开了一条小缝的车窗关上了,将噪音挡在了车外。 “吵死了。”他淡淡地说,话语里没有丝毫感情。今天,他没有穿合身的黑西装,而是换成了一身云京高中的校服。 坐在他身边的黑西装男人低下头,说:“太子殿下,对于您今天到云京高中上学的事情我们已经保密了,可是没想到……” 李云泽摆摆手,微微闭上双眼。他薄薄的嘴唇翕动着,说:“张侍卫,等外面的人散了你再叫我。我休息一会儿。” “是,殿下。”张侍卫赶忙点头。虽然李云泽的表情和语气一直很平静,可是张侍卫依然从他的呼吸里听出,太子有些生气了。 4. 当我上气不接下气跑回班里时,却发现教室里少了不少同学。甚至,连老师都没来。还好,总算逃过一劫。 坐回到座位上时,操场上的吵嚷声还没结束。用我妈的话说,那些女生都疯了。不就是一个太子嘛,用得着把他捧得跟明星一样吗? 想起太子,我又想起了他的保镖。那个抓我的黑西装男人真可恶,吓得人家的小心肝差点失去温度,而且还冒了一身冷汗! 教室里的气氛很闷,虽然窗户都开着,可是我依然觉得空气越来越凝重,连风都吹不散。老师一直没有来,那些跑去欢迎太子的女生也没有回来。听着从操场上传来的噪音,我想,她们真的是在欢迎太子吗?如果我是太子,女生们的气势非吓得我命令司机把车开回皇宫不可。 终于,一个男生说了一句话,稍稍化开了越来越厚重的空气。他说:“唉,皇太子来了,我们就不受女生欢迎了。” “就你那模样,怎么能和皇太子比?”另一个男人嬉笑着说。 正当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吵嚷着的时候,一个不和谐的女生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吵什么吵?现在在上课呢!” 最先说话的男人瘪了瘪嘴,然后笑着说:“柳姗姗,你怎么不去迎接太子啊?你看看,我们班里只剩下你一个女生了。” 我扫视了一遍教室里,确实,只剩下柳姗姗一个女生了……呃,不对,难道我不是女生吗?难道,那个男生把我当成了空气?唉,谁叫我的位置在倒数第三排呢! 正在我觉得难过的时候,另一个男生总算说了一句人话,“夏冉不也是女生嘛?” 我第一次发觉,有人说我是女生我也那么自豪——总算没有被人当空气。 刚才还把我当空气的欠揍男生转过头来,笑着问我:“对了,夏冉,你怎么不去迎接太子啊?” 我“哼”了一声,再一次想起了太子保镖的罪行!我说:“我饿了,不想迎接。” 柳姗姗轻轻笑了几声——那笑声,让人一听还以为她练成了九阴白骨爪。她说:“如果一个东西属于你,你对它再冷淡它也是你的。如果不属于你,即使你再狂热,它也会从你身边溜走。” “有道理,有道理。”几个男生赶忙鼓掌附和。 谬论! 柳姗姗总是喜欢傲慢地制造出一些谬论,却把自己当成了哲学家,所以就变得更加傲慢,于是制造出更多的谬论……绝对是一个恶性循环。 可是,她每说出一句谬论,总是能得到很多没大脑的男生赞同。没办法,谁叫她是我们班的学习委员呢?当然,我想并不是每个班的学习委员都有这么大的号召力,因为,并不是所有学习委员的老爸都是总理大臣。 没错没错,柳姗姗的老爸,就是我们国家的总理大臣。 操场上的吵嚷声越来越响——或者说,越来越近。几个好事的男生冲出了教室,跑到阳台上向楼下瞧了瞧,然后对着教室里喊:“太子已经到楼下了!” 我嘟着嘴,两只手堵着耳朵,正研究着本子上的数学题。而坐在第一排的柳姗姗背影依然平静。虽然不喜欢她的傲慢和满口胡言,可是她处事不惊的态度,让我不得不佩服。 要知道,修炼得在这么吵的环境里还能平心静气做作业,是有难度的! “太子……太子走进楼道了!”教室外的男生又喊了起来。 整座教学楼都开始沸腾了。吵闹声弥漫在空气里,仿佛变身成了无数只有着尖嘴的蚊子,叮得我浑身痛痒难忍。 每一次李云泽出现,都没好事! 对了,皇太子干吗跑到教学楼里来了?他来学校不是发表长篇大论的吗? 第二章 拽什么拽 1 原本宽敞的楼道在此时却显得无比拥挤。太子的保镖在李云泽四周围成了三圈,阻挡着疯狂的女生。包围圈最中间,李云泽没有任何表情,眼神涣散在身前的保镖背上,看上去就像没有睡醒。英俊白皙的脸上,透着几分冷漠。 “哇——他的皮肤比我的还好呢!”一个满脸青春美丽豆的女生高声叫喊着。 李云泽身旁,张侍卫的脸皮抽动着。太子命令等到现场平息了才移驾去教室,他却接到皇后从宫里打来的电话,让他尽快护送太子到教室开始上课。 虽然李云泽对堵满了楼道的女生不屑一顾,可是张侍卫知道,表面的冷漠,不等于李云泽心里不在意。在宫里长大的人,都习惯性地拥有了一面没有表情的面具。即使心里翻涌着惊涛骇浪,也不会通过面部表情来宣泄。 “殿下,我们会尽快维持……” “不用了。”李云泽冷冷地说。在吵嚷得楼板都快要散掉的楼道里,他的声音却依然那么有力。 “李云泽,我爱你……”一个女生跳着,喊着。终于兴奋过度,体力透支,两个眼珠子一翻,晕了。 张侍卫想笑,却又不得不忍住,最后把自己折腾得跟面部抽筋似的,皮笑肉不笑。 学校的广播里,老校长的声音传了出来:“各位同学请注意,各位同学请注意。请大家尽快回到自己的教室,保持平静的心态,回到上课的状态……咳咳……请大家给太子殿下,也给自己一个良好的学习环境……咳咳咳……” 老校长让学生平静,自己却越说越激动,最后估计被口水呛到了,不停咳嗽。 “太子,你以后都在我们学校上学了吗?” “李云泽殿下,和我一个班吧!” “太子殿下,到我们班吧!我们班的女生最爱你!” “殿下,我们班的女生才是最爱你的!” …… 声音一浪盖过一浪,镇得保镖们头皮发麻。还好他们都训练有素,并且见多了这样的场面,所以没有被吵得脑袋发昏,或是当场休克。 老校长估计让到一边咳嗽去了,训导主任的声音又从广播里传了出来:“所有的同学都尽快回到各自的教室,不然通通计过!” 太子的嘴角,扬起了一丝淡淡的笑。 “哇——太子笑了!” “笑得好美啊——” “李云泽,我爱你——” …… 李云泽动作僵硬地随着保镖的包围圈慢慢向楼上走,嘴角的弧度渐渐消失,依然恢复到了冷漠。他想:这些女生,比记者还要恐怖。 训导主任不停重复着“记大过”三个字来威胁疯狂的女孩子,却没有产生一丝效果。因为所有女生都清楚,如果自己被皇太子看中,立为了太子妃,连这学校都可以不屑了,更别说记过什么的处分了。 二十多分钟后,太子的队伍终于爬上了二楼。保镖的包围圈护卫着太子走到阳台,在高一六班的教室门口停了下来。接着,包围圈散开,保镖在高一六班门外两侧各形成了一道防护墙,将太子和教室开着的门隔在中间,不让任何人侵扰。 张侍卫走进了教室,站在讲台上仔细观察了一下教室里的一切,然后对李云泽鞠躬,说:“请太子殿下移步。” 教室里稀稀拉拉的男生惊得瞪圆了眼,小声议论起来。 “太子在我们班?” “天啊,不敢想像!” 李云泽站在讲台上,盯着密集的课桌,冷冰冰地说了一句:“这教室怎么这么小?还是人待的地方吗?” 2 5555555 数学老师,我偷偷诅咒你。为什么今天布置的题都这么难?我已经画满了两张草稿纸,可是才解出一小半的题目! 楼道里的声音越来越吵,阳台上一个男生兴奋地喊了一句:“哈哈,已经有人晕倒了!” 神经病,人家晕倒了你开心个什么东西? 过了好一会儿,似乎有人走了进来。我头也没抬,继续用手指堵着两只耳朵,为自己开辟出一个清静的世界。恍惚中,本子上的数字和符号似乎变成了几股麻线,胡乱地纠结缠绕,越绕越乱…… 我的意识快要崩溃了。 讲台上,一个冷冰冰的声音说:“这教室怎么这么小?还是人待的地方吗?” 虽然堵住了耳朵,可是他的声音像一把刺刀,狠狠地扎进了我的听觉神经里。这教室还小?我觉得已经够宽敞了啊。我初中三年都是在一所普通中学里度过的,那里的教室比云京高中的教室略小一点,可是教室里的座位却是这里的两倍! 哼,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他那一句“还是人待的地方吗”特让我觉得恼火,难道说教室里的学生——当然包括我——都不是人? 我松开堵住耳朵的手,猛地站了起来,还没看清讲台上是什么人,就风风火火地吼了出来:“到处都是人,就你不是!” 吼完之后,我忽然张大了嘴。讲台上,一个帅气的男生和一个穿黑西装的男人冷冷地盯着我。而教室里不多的同学,全都深深吸气。 虽然那个男生今天没有戴墨镜穿西装,可是我依然认得他……不,应该说,我认得他的头发和气质。黑色的发丝,感觉细细软软,随意地划过额头,斜斜地盖住了半只眼睛。合身的校服被他穿出了一种特别的气质。 这……这个不就是太子李那啥嘛……他……他穿校服干什么?难道他不是来发表长篇演说,而是上学的? 我的脸抽动了几下,脑子里飞快地思索自己要不要道歉。道歉?不对,我又没错,道什么歉啊?忽然神经搭错线,我声势更加高涨地吼了出来:“有这样的学习环境已经很不错了!你有没有看电视里的报道,乡下还有很多孩子走几十里山路去上学的?” 空气变得冰冷。 站在太子身边的那个男人嘴唇动了动,太子却摆摆手,大步走出了教室。男人赶忙跟了上去。 教室外,刚降下去一点的噪音又升了起来,无数女孩子的声音震得教学楼似乎都在摇。 这栋楼应该不是豆腐渣工程吧?我盯着天花板想。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原来不是教学楼在摇,而是自己的意识跟喝醉酒似的晃悠着。 慢慢坐了下来,我才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把皇太子给吼出教室了。他会不会到班主任甚至训导主任那里去告状?我会不会因为“太子第一天到云京高中上学就被某女学生骂了出去”这条新闻而上今天的晚报头条?最严重的是,学校会不会因为我得罪了太子而把我扫地出门? 555555 想到这些,我的眼泪不禁又掉了下来。 完蛋了,为了我能到云京高中上学,暑假里爸爸的腿都跑肿了。他应该找了不少人帮忙,说了不少好话,也看了不少脸色吧? 要是爸爸知道我被学校开除,会不会很难过,很失望? 想着,我干脆趴在课桌上就大哭了起来。 “她怎么了?”一个男生小声问。看来,我的哭声还是有一定影响力的。 “不知道啊,好像被骂的是太子不是她吧?” 柳姗姗又发出了几声冷笑,估计修炼九阴白骨爪又上升了一个层次。她说:“某些女生,就是矫情。把别人骂跑了,还好意思哭。” 要不是我想到爸爸的辛苦而哭得这么伤心,我非和柳姗姗大吵一架不可。哼,未来的皇上都被我吼出去了,难道我还怕你一个总理大臣的女儿不成? 3 夕阳渐渐西斜,余晖投进东方特色浓郁的皇宫里,整座皇宫似乎都燃烧了起来。朱红的宫墙上,绽放着一抹抹红晕。 太和殿里,精致的香炉向外挥散着名贵熏香的气息。装饰华丽的殿内,萦绕着一层淡淡的忧伤和黯然。白色的纱帐安静地垂着,没有丝毫晚风吹进来将它们拨弄。 “泽儿来了?”一个苍老的女人声音从纱帐后传来。 换上了黑西装的李云泽停下脚步,微微弯腰,“是,母后。我怕打扰您,所以没有让侍女通报。” “都是一家人,何必这么拘礼呢?”女人慢慢地说,“泽儿,进来,陪母后坐坐。” 两名侍女从纱帐后走出来,轻轻撩起纱帐。纱帐内的地板上放着几个蒲团,其中一个蒲团上,坐着一个体形瘦小的女人。女人穿着黑色的袍子,袍带撒在地上,像几只蜿蜒的小蛇。 李云泽的唇角微微动了一下。他走进去,然后,纱帐在他身后放了下来。 “母后。”低下头,他又喊了一声。 “泽儿,坐。”女人盯着李云泽,苍老的声音里,却是一个年轻的面容。只是,不经意间发觉,她的眼角已经多了几条岁月的划痕。曾经倾国倾城的皇后,依然没有逃脱岁月的枷锁。 李云泽坐在一个蒲团上,低着头,没有说话。 “还在怪我,当初把你送到文明国上学?”皇后问。 “在文明国,我学到了很多东西。在文明国的两年里,我才知道什么是自由。宫廷里,永远不会有那个东西存在。”李云泽不动声色地说,“所以,我不恨您。相反,您送我出国学习,我觉得很开心。” 皇后紧抿着嘴唇,眼眶里闪烁着光华。 “只是,我想知道,为什么父皇驾崩,您却一直瞒着我?并且,秘密命令我的保镖封锁我身边的消息,不让我知道国内所发生的事情?直到在回国的飞机上我才看到报纸,报纸上说,洛明国太子即将回国即位,而他的父皇,洛明国的皇帝,两个月前就已经病逝!”年轻帅气的脸上依然没有丝毫表情,可是划过侧脸的泪水,却出卖了他的内心。 “皇儿。”皇后扑到李云泽身边,紧紧地搂住了李云泽。 李云泽闭上眼,泪水从下巴滴落,浸润了皇后的黑色袍子。他轻声说:“母后,刚才我去父皇曾居住过的龙云殿坐了一会儿,我觉得……我觉得那里好安静……我觉得,我好孤独,好害怕……” “父皇,父皇,不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孩子稚嫩的声音,回荡在李云泽的脑海里。 “泽儿,如果有一天父皇不在了,你就要一个人住在这里。” “父皇不会离开,我要和你一起住在这里。” “泽儿……好,我们一起住在这里。” …… 擦去了泪迹,李云泽慢慢站起来。他说:“母后,我该回明月殿了。”灯光黯淡的太和殿里,李云泽依然是那个高傲的皇太子。 “两个月前时局太乱,我怕对你不利。而且,我希望你能完成先皇的愿望,顺利结业。”皇后走到李云泽身后,说,“泽儿,你长高了不少。今天在学校怎么样?我听说你很早就回来了?” “学校,很吵。”李云泽说。 “学校的老师和同学怎么样?”皇后又问。 李云泽歪了歪脑袋,很无奈地说:“没有看到老师。同学……同学很多,很……活泼。”他差点很直接地说,女学生都很疯狂。 皇后点了点头,然后说:“我让学校把你分到高一六班,是因为柳姗姗小姐也在那个班。希望你和她好好相处。柳总理人很不错,相信他的女儿也……” 没有等皇后说完,李云泽就硬生生地打断了她的话,“父皇还有什么愿望吗?” 皇后叹了一口气。紧接着,她的目光渐渐变得锐利了许多。她一字一顿地说:“你父皇最大的愿望……虽然有很大的阻力,但是你一定要坐上皇位。” 李云泽微微一愣。 皇后接着说:“你是皇太子,皇位理应由你继承。可是内阁官员一个月前提出,你年纪太小,阅历太浅,而且长期居住在国外,对我们的国家了解不深。所以,暂时不立皇帝,而是由你的哥哥李云浩代为管理皇家事务。” “嗯。”李云泽不置可否。 “泽儿,你不能答应!”皇后却很认真地说。 李云泽转过身,凝视着皇后的双眼,等待她说下去。 皇后说:“难道你还不明白内阁的意思吗?他们想先让李云浩代替你接替皇位,然后再找个适当的机会废黜你这个太子,由你同父异母的哥哥李云浩正式即位!” “这样啊。”李云泽依然很平静,与皇后满脸的紧张形成了鲜明对比。 “泽儿,难道你不想做皇帝吗?” “只是一个空虚的外壳罢了,何必用一个虚无的东西禁锢自己呢?” 皇后吃惊地睁大了眼睛。眼前的李云泽,已经不是曾经那个争强好胜的泽儿了。如今的皇太子,平静得如一湾死水,与世无争。皇后的眼里盈满了泪水,她说:“泽儿,你父皇一心想要传承给你的皇位,难道你就这样放弃了?你真的想要辜负先皇的愿望吗?” “母后,别说了。我心里有数。”说完,李云泽离开了皇后,离开了太和殿。 皇后站在大殿的暗影中,喊了一声:“来人啊。” 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侍女低头走了进来。 “传张侍卫。”皇后命令。 4 我骑着那辆老掉牙的单车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接近晚上十点了。 刚走进家门,爸爸突然一把拉住了我的手,把我拖到客厅,按到了沙发上。我还来不及问他在干什么,他马上机关枪似的问了出来:“冉冉,辛苦了。对了,见到皇太子了吗?皇太子长得好看吗?我听新闻里说他被安排在你们班,这是真的吗?听说他到学校是为了选太子妃,他有没有看你?对你有没有好感?” 问完了之后,他盯着我,等着我的回答。 “爸,我累了。”我说。本来以为今天的晚自习可以用来做课后作业,却被无良心班主任老师无情地占领了教室,在我们十个不情愿下叽里呱啦讲起了如何写散文。听到最后昏昏欲睡,只好盯着天花板想像,我开学一个星期寄出去的那本文集究竟能不能出版,什么时候出版。最后,老师讲了什么没听到,作业也没有写,而这个晚自习就这样被我虚度了。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班主任老师或者训导主任还没有请我到办公室“聊天”,所以我敢肯定,太子目前还没有告状。 不过,明天会怎样,就难以预料了。 “先说一下太子到你们学校发生了什么趣事。”爸爸却死缠着我,想从我身上挖点八卦新闻明天带到公司里去炫耀。 太子到我们学校,您老的女儿以为被人绑架,吓得出了一声贼汗。然后,有几个女孩子——具体是几个我不知道——因为看到了太子的芳容而当场晕倒。之后,太子嘲笑贵族学校的教室小。最后,尊贵的太子殿下被您的女儿吼出了教室,并且一天都没有来上课。 我在心里念叨了一遍——当然,不能这样讲给老爸听,不然他非被吓得脸色发白,心肌梗塞。 运用了一些写散文的手段,我再把情节美化了一下,然后不带任何感情和语气讲了出来:“太子的保镖队伍人很多。太子长得很好看。喜欢太子的人很多。想做太子妃的人很多。有几个女生看到太子晕倒。我看到太子后没有晕倒。太子觉得教室不太宽敞就离开了。太子逃课一天。没了。” 爸爸点了点头,思索了好一会儿,然后问:“那么……太子有没有看你?” 我拎起书包砸了一下爸爸的肩膀,然后说:“快去睡觉,我还要写作业呢。别问了,快去快去。” 爸爸被我连推带挤捣鼓进了卧室里。 写作业的时候我又想起了得罪太子的事。要是爸爸知道了,会不会教训我?要是学校知道了,真的会开除我吗?早知道……早知道我就不让神经搭错线了! 5 闹钟响了好久我才赶忙从床上跳起来,飞快地洗漱了之后,啃了一个馒头就跨上单车向学校赶。估计三年高中生涯过去后,云京市……哦不,洛明国又要产生一个单车冠军。 学校里,比昨天安静了不少。估计是因为太子没有来,所以那帮精神十足的女生还没有开工。在车棚停好车后,我的第六感突然窜出来告诉我,今天又将发生一些倒霉的事情。 我战战兢兢地走向教学楼,一路上四处张望,瞪圆了双眼观察可能存在危险的一切事物。还好,直到走到了教室门口都没发生什么意外。 教室门虚掩着,我正要推门进去,忽然第六感再一次跳出来告诉我,教室里有危险! 碰到门上的手赶忙抽了回来,我紧张地盯着那道门。脑子里,划过了几组可能会出现的画面:门慢慢被推开,忽然从门里射出了无数柄飞刀,将我扎成了一只神州大刺猬。或者,当我推开门时,一只装满水或者垃圾的桶从门上掉下来,正好扣在我的头顶。又或者,推开门以后,我看到的是一大群“黑社会”保镖正拿着棒球棍等待我的出现…… 我浑身颤抖了几下,接着皮肤上长出了无数苦瓜疙瘩。我退了几步,直到背抵在阳台的护栏上了才不得不停下来。 我该怎么办?溜? 不行,不能就这样放过恶势力,我要打电话报警……可是,报警有用吗?人家是太子啊!而且,似乎是我先得罪他的吧! 算了,我还是溜吧。回家告诉老爸,挨训总比在这里丢掉小命要好。 “夏冉,怎么站在外面啊?”一个男生从我身边走过,然后径直走向教室门。我还来不及阻止,他已经推开教室门走了进去。 过了半分钟。 没有听到惨叫声,难道他刚一进去就被封住了嘴然后灭口? 正在我天马行空地想像时,那个男生捧着一个杯子走了出来。他看到我还站在原地,滑稽地笑笑,说:“夏冉,站外面干什么呢?你今天脸色不太好。” 我对他点了点头,绷着脸皮笑了一下。 呃……看来我多虑了,似乎没什么危险吧? 我小心翼翼地走进教室,没有水桶,也没有垃圾桶。教室里人还不多,大家都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捣鼓自己的事。 原来,真的是我多虑了。 走近自己的座位了,却发觉我的课桌上放着一个人的脑袋!咳,太吃惊了,所以导致我的表达方式出现了错误。应该说,却发觉我的位置上已经坐了一个男生!那人趴在课桌上,似乎在睡回笼觉。这么早就睡回笼觉,他没事吧? 当然,他有事没事和我没关系,我只知道,他霸道地占据了我的座位!我推了推他的肩膀,说:“喂,同学。” 没反应。 “喂,起床了。麻烦你一下,起床了。” 依然没反应。 我把书包重重地摔在了桌脚上,然后毫不顾及淑女形象大喊了一声:“你给我起床!” 教室里的同学全望着我,脸色煞白。我微笑着对他们摆摆手,说:“不好意思,打扰了。大家在忙什么,请继续。”然后,天使瞬间又变回了恶魔,我一把拽住那个男生的耳朵,再一次大喊,“你给我起来!” 男生拉住了我的手,把我的手从他耳朵上取了下来。 嘿嘿,我还以为你会一直装死呢,一拧耳朵就醒了吧。我大声说:“麻烦你让一下好吗,这是我的座位啊!” “现在,这是我的座位了。”他抬起头来,淡然地说。 当看清那张脸的时候,我彻底懵了。他……他……他是…… “你叫什么名字?”他站了起来,问。 这时候,我才发现自己的小手还在他的手里。我赶忙把手从他冰冷的掌心里抽开,在心里忿忿地骂了一句:臭流氓!别以为你是太子就了不起! 他揉了揉被我拧得发红的耳朵,慢条斯理地说:“我问你叫什么名字?你的父亲是什么人?难道他没有告诉你,应该尊重太子的吗?” “谁……谁叫你占了我的位置……我开始没看到你是太子……”我低着头,声音很文弱,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值得同情。当然,在心里我已经骂开了:你这个死小子,不许说我老爸!皇太子有什么了不起的?在我们家,我还是公主来着。 “那么你现在看到我是太子了吧。知道怎么向太子请安的吗?”他冷冷地说。 “太子,请安……哦,不对。太子,早上好。”我赶忙点头。 555555 如果你不是太子,我真想狠狠揍你一顿!唉,我屈服,我臣服,谁叫他是太子,而我只是一个小市民呢? “这个位置,现在是我的了。”他说。 凭什么?班上四十多个座位他不挑,为什么偏偏挑到我的呢?难道是故意和我作对吗? “我呢?”我抬起头,大声问。 好几秒后,他慢慢地指了一下旁边的课桌,说:“你坐这里。” “那个位置上的女孩子呢?她坐哪里?”我继续问。 他盯着我,面无表情。好一会儿,才说:“你说那个女孩子……她已经转到七班了。正好,七班还有一个空位。” 我气得差点克制不住自己又对这个骄傲的太子乱吼一通。仗着自己是太子,想让谁怎样就怎样。要是这样的人做了皇帝,真不知道会做出些什么荒唐事来。 最终我没有吵,而是乖乖地收拾了自己的东西搬到太子殿下左边的位置上去。再一次声明,谁叫人家是小市民呢?tot 我搬书的时候,他顺便就瞅到了书封面上的名字。然后,不冷不热地说:“夏冉,名字不怎么样啊。字写得……很一般。” 要不是上课铃响了起来,我非搜肠刮肚用一大堆句子来嘲笑“李云泽”这个名字不可。 第一节语文课,我一直上得心不在焉。老是情不自禁地扭过头去看李云泽,而一节课里,他似乎始终保持着一个姿势:双眼凝视着书本,手里托着一只金色的钢笔。我觉得很奇怪,堂堂太子怎么会到这个学校来上课呢?传说中,皇室子弟都是有专门的老师在舒适的宫里授学的啊。 而且,虽然李云泽一直盯着课本,可是老师讲了一节课他的书都没翻一页,也没有在书上留下任何标记。看样子,他来学校里并不是学习的,而是…… 没错,是来混日子,混文凭的! 上课的时候,我注意到每过几分钟门外就会匆匆走过几个黑西装保镖,不停地把教室里的学生的目光吸引过去。唉,这个班,甚至这个学校,因为皇太子李云泽的入驻彻底乱了套。 终于熬过了一节课,下课的时候,我正准备去小卖部加餐,语文老师——也就是班主任老师——却站在教室门口大声喊:“夏冉,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我再一次来了个透心凉。侧过头去看了看李云泽,他依然像块木头似的,没有丝毫反应。我想,完了,肯定是李云泽或者他的手下到学校里弹劾我了。我的高中生涯,就要断送在他手里了。 我伤心地走出教室,看到教室外的阳台两边依然堵了许多保镖,阻拦着狂热的女生。那些吵闹声,叫喊声,将我的心映衬得更加低落,昏暗。我忽然有一种冲动[奇+书+网],想要捡块砖头挨个在这帮保镖的头顶上敲出一个大包。 可是我没有那样做,因为在教学楼上捡不到砖头,而且我知道我打不过那些保镖。他们是老虎,我只是可怜的小白羊。 从保镖身边挤了出去,从喧闹声中挤了过去。当走进办公室的时候,我的脸上已经挂满了泪水。 “哎哟,夏冉,怎么了?”班主任老师看到我,很紧张地问。 我看了看他,忽然觉得那副大眼镜下的脸是那么的慈祥,像我爷爷的年轻版。忽然,我哭得更厉害了。 “夏冉,到底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要是我记得没错,他似乎应该这样问:“你欺负谁了?”而我应该老实交代自己的罪行,“我欺负皇太子了。” 可是,班主任老师这么慈祥地问谁欺负我了,让我感觉到有些意外,有些茫然。究竟是谁欺负我了,让我哭得这么伤心?好像……是李云泽以及班主任老师自己吧。 “老师,你找我有什么事?你说吧,我接受。”我大义凛然地说。 “别哭别哭,我说点让你开心的事,千万别哭了。”班主任老师赶忙递过来一张纸巾,“今天学校接到一家出版社的电话,他们说,你的那本文集近几天内就要出版了。” 什么什么?文集?出版? 我马上止住了泪水,呆呆地望着老师,小心地问:“还有别的事吗?” “没了。” “您在想想。” 老师奇怪地看着我,“夏冉,今天到底怎么了?” “没,没怎么。”我赶忙说。难道李云泽没有告我的状?呃,我是不是以那谁谁的肚子,去度君子之心了? 6 回到教室的时候,我看到李云泽已经换了座位,成了柳姗姗的隔壁邻居。我恨得牙痒痒,这个太子也太霸道了吧,想坐哪里就坐哪里,想怎么换就怎么换。再怎么着,他也是云京高中的学生了啊,学生就应该遵守学校的规则,而不是任意妄为。 不过,恨过了之后,我却不由得高兴了起来。他不坐我旁边了,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呢。 唉,要是我老爸知道太子和我同桌了一节课之后就跑了,非向我脑袋上扣几条罪名不可。说我泼辣,吓走了太子;然后说我没礼貌,太子不屑于我同桌;再然后说我不够文静,做事大大咧咧让太子看着不习惯…… 不过,我才不在乎我老爸的看法呢。因为他居心不良,所以他的一切言论可以直接当成空气。 昨天和他一起走进教室的那个男人也在。他站在李云泽旁边,弯着腰,无比谦卑的样子。唉,难道宫里的侍卫或者宫女总是长时间保持这个姿势就不累吗? “张侍卫,我说过,不喜欢被人当作旗子一样任意摆布。”李云泽冷冷地说。 我赶忙低着头,从李云泽身边走过,回到座位上。奇怪,为什么当我看到那张冰冷的脸,听到那个冷冷的声音时,也变得这么卑微了?难道,皇室的每个人都像李云泽一样威严十足吗? 张侍卫头垂得更低了些,小心翼翼地说:“殿下,一切都是皇后娘娘的指令。” 正好,上课铃声响了。 李云泽挥了挥手,说:“你退下吧。记住,不要老是让侍卫在上课的时候随意在教室外面走动。影响了我的学习,皇后娘娘一样会怪罪的。” “遵命,殿下。”张侍卫点头,然后退出了教室。 啧啧,你一个十几岁的小娃娃,对长辈说话就这态度?我不服气地想,双手握成了拳头。如果我是太空超人,非拧歪他的鼻子,看他还敢不敢老是摆架子! 坐在我旁边座位上的男生用特崇拜的眼神望着李云泽的后脑勺,激动地说:“真有气质。如果我也有那样的气质……” 男生没有说下去,因为李云泽忽然抱着书站了起来,并且直直地盯着他。他赶忙把头埋了下去,小声嘀咕着:“我……我什么也没说。” 李云泽走了过来,轻轻地把书放到桌面上,然后对男生说:“坐回自己的位置去。” 男生愣了一秒,马上反应过来,收拾好自己的书灰溜溜地坐回了柳姗姗身边。 李云泽在我旁边的座位上坐了下来,发现我正用愤怒的目光盯着他,于是盯着我,问:“看什么看?” “你看什么看?”我大胆驳了回去,可是声音明显没有底气。 我以为李云泽会用他那皇太子的架子来压我,可是没想到,他只是轻轻“哼”了一声,不再理睬我,只是呆呆地盯着书。 我疑惑地看着那张没有表情的侧脸,心中竟有些失落。 失落?是的,莫名其妙的失落。或许,是因为我原本积累了许多句子想“送”给李云泽吧。可是,他忽然的冷漠,却让我一时找不到发泄的理由。 把目光移向讲台的时候,我忽然发现柳姗姗在看我。那张美丽无瑕的脸上,和李云泽的脸一样没有任何表情。我避开柳姗姗的目光,在心里总结了一下,皇室成员以及高官子弟都有几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冷漠,孤傲。 第三章 倒霉王子 1 很快又到了星期六,虽然明天休假,可是高兴不起来。今天晚上不用上晚自习,这是唯一值得庆幸的事。但是,下午快放学的时候,也是每一个星期最黑暗的时间段。那个时候,每一科的老师都会如死神般降临,在黑板上刷刷写下周末作业。写完之后,还露出满口牙齿对我们笑,并且很轻松地说:“大家看看我是多么的温柔,才布置这么一丁点作业。” 每当那个时候,教室里就会响气一漾一漾的哀怨声。 要知道,每一个老师对我们“温柔”一下,我们的周末就完全沦落到了繁复的作业里。 一不小心瞟到了旁边的李云泽,他正趴在桌子上补回笼觉呢。在我们班上,无疑他是最幸运的人。依仗着太子的高贵身份,不用上晚自习,不用吃食堂准备的千篇一律的午餐,甚至不用做作业。每天上课都死死盯着课本,拿在手里的钢笔永远都是佩饰——因为,我从来没看到过他摘下笔帽,更不要说做笔记了。 唉,要是我也是皇太子该多好。呃,不对,女孩子似乎不能做太子。那么,如果我是长公主,该多好。当然,如果我是公主,肯定不会像李云泽和柳姗姗一样,总是拿一张冷脸对待别人。 两个不知道哪个班的女生走到李云泽身边,一个娇嗲嗲地喊:“太子——”另一个马上娇嗲嗲地附和,“殿下——” 嗲得我浑身直哆嗦,不禁打了一个喷嚏。 李云泽慢慢抬起头来,看着两个女生。 两个女生赶忙掏出笔记簿,递给李云泽,“太子殿下,帮我们签一个名好吗?” 又是要签名的,无聊。这个星期里,已经有上百个女孩子到我们班里来找李云泽签名了。切,他不就是一个无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嘛,要他的签名做什么? 李云泽霸道地从我的文具盒里挑走一支钢笔,在两个笔记簿的扉页各划了一个圈,然后递回给女生——所有的女生索要签名,他都这样对付。有时候我甚至在怀疑,他究竟会不会写字?或者说过分一点,他是不是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两个女生捧着笔记簿却跟捧了个宝似的,满脸挂着幸福的微笑,飘出了教室。 然后,李云泽把钢笔放回我的文具盒里,连谢谢也不说。这个星期以来,他一直这样霸道。真搞不懂,他又不是没笔,干吗老是抢我的? 终于,我忍无可忍,冷冰冰地说:“喂,干吗老是用我的笔?” 李云泽慢慢转过脸,木讷地看着我,过了好几秒之后才说:“太子用你的笔,这是你的福分。” 切,我怎么没看到什么福分?还好我没洁癖,要不然你每用一次笔之后我都得洗一次笔,洗掉你留下的汗迹。 我说:“你不是有笔吗?” 他从课桌里掏出那只钢笔,说:“没有墨水。”顿了顿,忽然把笔递了过来。 我认为他会说,“送给你。”——当然,我是不会随便接受男孩子的礼物的。特别是这个古怪的皇太子的礼物,我宁可被学校开除也不会接受!我已经酝酿好了拒绝的语言以及语气,没想到,他却用命令的口吻说:“把墨水吸上。” 我愣。 “墨水钱,我会让侍卫给你。”依然是居高临下的态度。 哼,谁稀罕你的臭钱?我掏出墨水瓶,重重地放在他的桌子上,然后说:“不要以为你是太子就可以随便贬低别人的人格!也不要以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密度,完全可以用你的臭钱来衡量!” 李云泽懵了,我也懵了。 因为……因为我用力过度,墨水瓶碎在了李云泽的桌面上。黑色的墨水点溅满了他的白衬衫,渲染出一幅没有任何意境的水墨画。 原本喧闹的教室忽然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凝聚在了我和李云泽身上。 5555555 这次真的完了! 李云泽站了起来,我赶紧闭上眼。心里默念着:打轻一点,不要打脸!5555,打女孩子的男孩子不是男孩子,是猪头! “怕了吗?”李云泽那个冰冷的声音传进了我耳朵里。 废话,当然……不,我不怕!我……我才不怕你呢!我为自己打气,然后睁开双眼,抬起头,盯着他。 他的手指上也溅满了墨水,手指慢慢伸过来——他不会想把我抹成一个大花猫吧?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我的面子就丢光了!如果真的这样,我死了算了…… 他的手指轻轻按在我的肩上,墨迹在我的衣服上化开。然后,他转身向教室外走了,一句话不说,也没有回头。 这个怪人!欺负女孩子的猪头! 我看着自己肩膀上的墨迹,忽然有些心酸。这么浓的墨色,得用多少洗衣粉才能洗掉啊? 李云泽,我恨死你了! 2 “太厉害了吧。” “是啊,这已经是她第二次把皇太子气得跑出教室了。” “唉,不知道皇太子会不会真的生气。” “废话,都快放学了太子还没回来,肯定是被气得跑回皇宫了吧。” 听着教室里的议论声,我恨不得也撒腿跑掉。哼,李云泽那死小子,堂堂男子汉,真没风度!想逃课了就拿我当挡箭牌,装作被我气了个半死的样子就回宫里睡大头觉。太阴险了,太狡诈了! 而我,一个弱女子,却成了舆论攻击的目标。真是没天理! 各科老师布置完作业以后,班主任走到教室门外,向我挥了挥手,大声喊:“夏冉,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又去办公室?这次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呢?希望各路神仙保佑,千万不是李云泽被我“欺负”的事。呃,我觉得明明是他在欺负我嘛!看着肩膀上的墨迹,我又开始伤心起来。我只有两套校服,如果墨迹洗不掉,那么以后每个星期我都有一半的时间会穿着这套校服上学了。 肩膀上一块黑糊糊的东西,多丢人啊。 我捂着肩膀走进办公室,又差点哭起来。不过,这次不是担心李云泽告状,而是担心我的校服。班主任看着我的样子,有些疑惑地说:“夏冉,为什么你每次进办公室都哭哭啼啼的啊?是不是小时候在办公室被老师训过,所以留下了后遗症啊?” 啧啧,这小老头子想像力还真丰富。要不是我心里很难过,非认认真真地告诉他从小到大在学校我都是老师的好宝贝不可。 “老师,找我什么事?您说。”我瘪着嘴,说。 他从办公桌上拿起一个文件夹递给我,说:“这是出版社刚才送来的。你的文集已经出版,明天下午出版社想到风之梦书城为你举办一个签售活动。由于你的文集是以学校文学社的名义上交的,所以出版协议与签售活动议程学校已经严格帮你审查并盖章通过。文件夹里是出版协议和明天的活动安排,你晚上回去好好看一下。” 老师脸上的笑容很慈祥,很和谐。 我接过文件夹,高兴得差点丢弃淑女形象哈哈大笑。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发觉这个周末的作业依然很多,于是带着一种罪恶的盼望说:“但是,明天的作业很多,我怕参加签售会影响写作业。而作业没有完成,老师一定会生气。要是老师生气了……” 正当我不知道该怎么向下说时,班主任老师终于带给了我一片美丽的曙光:“这个没关心,你放心参加签售吧,如果作业没有完成,我可以让科任老师通融一下。毕竟,你是我们学校的荣耀啊。” 我第一次发觉,原来这个小老头子这么可爱。 哇哈哈,星期天不用做作业,我也享受到太子——不对,是公主。我也享受到公主的待遇了! 3 老爸老妈知道我的文集出版与明天参加签售活动的事情后,瞪圆了双眼,一遍一遍地问:“这是真的吗?” 在我说了十多次“这是真的”以后,老两口忽然激动地抱在了一起,爸爸笑得脸上的肉皱到了一起,一边笑一边喊:“我们家冉冉有出息了,以后一定会成大作家。” 妈妈笑得眼泪差点掉出来,“对啊,有出息了,有出息了……” 嘿嘿,说得人家都不好意思了。 他们拥抱了好久,然后拿着协议和活动安排看了一遍又一遍。爸爸一边看一边轻声念,比看八卦周刊还有精神。不过,估计这件事情很快就会被他当成八卦新闻传播到他的公司里了。一不小心,我也成了八卦新闻的主人,嘿嘿,有点沾沾自喜了。 星期天早上,我把长发输理得整整齐齐,在脑袋后面扎了一个歪斜的马尾,换上一套整洁的休闲装,然后骑着单车就向“风之梦书城”的方向飞奔而去。 第一次觉得星期天原来也可以这么美丽,第一次觉得我的旧单车原来和奔驰宝马差不多一个档次——咳咳,当然,只是个人看法而已。 赶到“风之梦书城”外的时候,班主任老师已经在那里焦急等待了。他依然戴着那副看上去和我的单车差不多古老的大眼镜,不同的是,今天换上了一套合身的灰色西装,整个人感觉年轻了不少。 他理了一下领带节,然后向我走来,激动地说:“我的小公主,你总算来了。” 嘎……我还真的成公主了? 停下车,班主任老师把我带到书城二楼的办公室——不过,办公室临时改成了我的化妆间。突然之间让我产生了一种错觉:我怎么越来越像明星了? 美女化妆师把我按到椅子上,然后拿着一堆我只在电视里见过的东西就向我脸上抹。 喂喂,我只是签售而已,又不是开演唱会,用得着这么隆重吗?再说了,在我脸上涂这么多东西,我会不会很难受啊?虽然现在还不觉得皮肤难受,可是我已经开始觉得别扭了。 化妆花了一个多小时,镜子中我的脸已经彻底变了模样。要是我妈看到我化了这么妖冶的妆,非气得拿着扫帚追着我打不可。而老爸看到了,肯定又会编制出一系列的八卦新闻吧。很不幸的是,他的女儿我,就是新闻的主人。 化妆结束后,造型师把我拽进了更衣室里,我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她已经扒拉掉我的衣服,将一件宽大累赘的连衣裙套在了我的身上。 走出了更衣室,造型师把我推到镜子前,问:“看看,怎么样?” 看着镜子里犹如公主般的人影,我……呃……说实话,我第一次自信地给自己打了了一百分。嘿嘿,其实,人家本来就很有公主气质的嘛。 吃饭的时候,一个穿着书城工作装的人走了进来,在班主任老师的耳朵边说了几句话。然后,班主任老师皱了皱眉,却什么也没说。 活动流程上,下午一点半签售正式开始,而我早就等得心慌了。注视着墙上的挂钟,我一遍一遍祈祷,让指针走得再快一点吧,秒针走动速度和我心跳的速度保持一致就可以了。 终于,一点十五分,按活动安排,我要提前十五分钟到场。我差点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然后对班主任笑了笑,两只小手拎着裙摆,走出了办公室。瞧瞧我这小碎步踩得,连电视剧里的公主都没这么做作……咳,我的意思是,连电视剧里的公主都没这么文雅。 书城里不多的顾客,还有比顾客多的工作人员纷纷向我投来了惊奇的目光。而我面对着无数的目光,却始终保持着平静的微笑——实际上,我的心已经快要从嗓子里蹦出来了。 我微笑着,仿佛已经听到了人们的议论。 “那是大作家夏冉吗?” “对啊。” “哇,好漂亮啊。” “像明星一样!” “集智慧与美貌于一身……” “小心看楼梯!”班主任的声音忽然打碎了我的迷梦。 我吓出了一身冷汗,如果不是老师叫住我,我非“飞”下楼梯不可。 一楼的签售区,工作人员已经就位,不过,他们的脸上仿佛笼罩了一层阴云。我想起吃饭时一个工作人员对班主任说过话后老班的脸色也一直不好,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盯着班主任。 他张了张嘴,说:“夏冉,如果今天签售效果不好,千万不要灰心。因为你在业内只是新人,所以……” “老师,我明白。”我笑着打断老班的话,“能有机会签售,我已经很高兴了。” 可是,签售现场的气氛却大大出于我的意料之外。我以为自己还没有名气,所以粉丝不多,来要签名的也不是很多。可是,结果却吓了我一跳:来要签名的不是不多,而是根本没几个! 在签售台上坐了两个多小时,我一共签出去六本书。而且,那六个来要签名的都用一种同情的眼神看着我,看得我心里直发酸。 555555 太丢人了! 终于,老班忍不住了,轻声告诉我:“中午我们才接到消息,皇太子李云泽今天下午在皇家书社签售他的诗集。皇家书社所在的街道从早上就开始封路了,因为……去参加签售活动的人实在太多。” 李云泽!我气得眼里快喷出了火,那死小子挑哪一天签售不好,为什么偏偏和我选在同一天?就他那副模样,还能写诗?就他那模样,写了本破诗竟然还有这么多人追捧! “活动就到这里结束吧。”一名工作人员叹了一口气。 我委屈地想哭,可是却不愿在别人的视线中掉下眼泪。于是,我抛开了所有的公主气质,冲进了二楼办公室里的卫生间。 心里空落落的,有一种被人从天堂一脚踹进了地狱的感觉。 望着镜子里泪眼模糊的自己,我忽然又笑了。哼,死李云泽,那么多人去参加你的签售会,肯定会签得你手抽筋不可!错了,非签得手骨折!呃……签售会上,他不会和在学校里一样,在书上划个圈就算签名完成了吧? 哼,人山人海去要签名,就算只是给每一个人的书上划个圈也得把你累趴下! 卸了妆,换上我自己的衣服,然后骑上我的老单车,晃悠晃悠地向家的方向飘。美丽的白天鹅,这么快又变回了丑小鸭。 不知道在单车上晃悠了多久,几辆黑色的轿车从我身旁开了过去。 七辆奔驰,还有一辆林肯长车——这不是李云泽的出场阵容吗?难道他的签售会已经结束了? 管他了,我先出了自己心里的这口恶气再说!于是,我抬起了双手,向着前方的车队扮了一个有史以来最古怪的鬼脸。 别人老是说,冲动是魔鬼。果然,这句话在我的身上很快得到了验证。我一心想着出气,却忘了自己正在摇摇晃晃的单车上,更忘了自己丢开了双手来辅助鬼脸的有效完成……所以,“哐当”一声,单车倒了,而我在单车与地面亲吻之后的瞬间亲吻了我的单车。 555555,我的屁股,估计裂成了好几半。 我忍着痛爬了起来,刚扶起单车,几辆黑色的轿车忽然在我身边停了下来。扫视了一下车队排列方式——我的妈呀,李云泽的“黑社会”军团回来了!难道是从后视镜里看到我的鬼脸了? 空气渐渐变得凝重,我已经感觉到了杀气。其中一辆奔驰的门开了,两个黑西装保镖从车里钻了出来。 我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找到了一个有利于逃跑的突破口,赶忙跨上单车,猛地蹬下了踏板——于是,我的单车就飞了起来。 没错,我的单车确实飞了,因为两个黑西装坏蛋一前一后,把我的单车给抬了起来。 “坏蛋,笨蛋,放我下来!”我喊了起来。 他们乖乖地放下单车和我,接着“林肯”开到我的身边停了下来。后排车窗慢慢降了下去,李云泽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出现在我的面前。他臃懒地靠在座椅上,眼睛半眯着盯着我,脸色有些苍白。 我想,肯定是被签售折腾的。哼哼,活该! “见到太子,怎么不请安啊?”李云泽说。半闭的眼睛仿佛在看我,又仿佛在看我身后很远的景物。 我歪着头,不说话。鼻孔里,嘴里,拼命喷着粗气。本大小姐已经落在你们手里了,要杀要剐痛快点!不过,我不服气,李云泽手下这么多人,而我独自一人,而且还是个弱女子。要是我今天逃脱了李云泽的魔爪,一定要上诉,一定要找门路弹劾他! 55555,可是,我一个小平民,哪来的门路啊? 李云泽慢慢地说:“我本来路过‘风之梦书城’,想找你签个名的。可惜啊,你的签售会怎么这么早就收场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签售的事情我更来气了。 “太子问话,怎么不回答?”李云泽应该看出了我的愤怒,可是还故意用他那半死不活的语气来挑衅我。 我心一横,反正已经落到他手里了,那么想说的话就全说给他听好了。我大声冲他说:“为什么你每一次出现都害我倒霉?不要以为你是皇太子就觉得了不起,不要以为你有皇室的血统就可以任意把别人踩在脚下……” 我话还没说完,李云泽掏出一条手绢擦了擦脸,说:“注意气质,你的口水溅到我的脸上了。” 已经到了喉咙里的话全塞了回去,我的脸瞬间仿佛燃烧了起来,急得差点喷血。 “似乎该我问你吧,为什么你每一次出现都害我倒霉?”李云泽将手绢叠好,放回胸口的口袋里,每一个动作,都那么有气质,那么美。 咳,我怎么去注意他的气质了?夏冉,记住,你现在在和他吵架,千万不能被他迷惑,导致最后放弃争吵的权力! 对了,他刚才说什么来着?我每一次出现都害他倒霉?搞错了吧,主语和宾语应该调换一下吧。 他继续慢吞吞地说:“第一次,我只是发表对教室的看法,你却凶巴巴的像个小泼妇。之后,你让我上课提不起精神。然后,你用墨水弄脏了我的衣服。最后,今天,你让我签售时心不在焉。” 强词夺理!自己没道理在先,却怪我害他倒霉!我见过许多没风度的男生,可是把他们和李云泽比起来,我忽然觉得,他们全是最有礼貌的绅士。他签售心不在焉,这也能怪我?再说了,我还没见过他做什么事能够兴致勃勃呢。最可恶的是,竟然说我是泼妇! 要不是周围站着那么多的保镖,我真想揍他。但是,保镖并不是让我放弃揍李云泽的唯一理由,更重要的是,我知道自己揍不过李云泽——像他这么没风度的男生,肯定连女孩子也打。 正在我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时候,李云泽突然从车窗里递过来一本绿色封面的书。 我吃惊——这本书,不就是我的文集吗? “夏冉大作家,签名。”李云泽命令我。 “没笔!”我大声说。 “啧啧,口水又溅出来了。”他说着,掏出手绢擦了擦书的封面,故意气我。然后,他递了一支签字笔出来,继续下令,“大作家,签名。” 我接过笔和书,翻到书的扉页,画了一个圈,然后把书和笔扔进了车窗里。 他轻蔑地笑了笑,“你怎么把我的名字签上去了?” “我可以走了吗?”我不理睬他的挑衅,问。 “记住,以后不要和我作对。好了,退下吧。”他说了一句,然后车窗慢慢关上了。 退下?!他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小宫女吗?我还来不及发泄,车队就开走了,扬起一阵刺鼻的黄尘。我含着被灰尘呛出的眼泪,想:我一定要投诉清洁工人,为什么这里积了这么多尘土啊? 李云泽,癞皮狗太子,我恨死你了! 4 云京高中的图书馆位于校园的最深处,高大的梧桐将朱红色的楼房遮盖得严严实实。小巧灵活的鸟儿在茂密的绿叶间唧唧喳喳欢笑。图书馆前面是一个荷花池,明镜般的水中,荷花在绿色圆盘的映衬下,显得更加娇艳,美丽。 图书馆四周无比宁静,因为若是要去图书馆必须绕过宽阔的荷花池,会走不少冤枉路。另一个原因,云京高中里的课业总是很繁重,学生们没有太多的时间和精神在图书馆里度过。因此,图书馆在学校里的作用若有若无,甚至已经被很多学生遗忘了。 宁静的阳台上,楼梯拐角处,站着一个男生,还有一个女生。 “送给你。”李云泽一只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另一只手懒洋洋地捏着一枝玫瑰。 而他对面的女生——柳姗姗背靠着墙,脸上微微泛红。她低着头,小声问:“为什么送我玫瑰?” 李云泽不耐烦地想:你到底要不要啊?难道你真的要我说出送你玫瑰的原因? 昨天下午。 李云泽刚回到明月殿就接到了皇后的电话。话筒里,皇后的声音安详,平静,“泽儿,今天的签售会怎么样?” “还好。”李云泽轻声回答。 “听你的语气,似乎并不满意啊。” 李云泽莞尔一笑,“没有满意,也没有不满意。母后,您满意吗?” “泽儿,你在怪罪母后吗?我让文化部为你举办这个活动,完全是为你好。再说了,你不是一直都很喜欢写诗吗?”皇后说。 李云泽翻动了一下放在电话旁的诗集,扉页上,划着一个圆圈。他说:“我喜欢写诗,但是从来没有想过把自己的诗歌拿出去炫耀。而且,我知道,以我的实力,根本没有资格出书,甚至在大庭广众之下签名售书。母后,当我坐在高高的签售台上时,我没有觉得有任何荣耀。相反,看着那么多人的目光,我甚至觉得自己像一个跳梁小丑!” 好一会儿,皇后才说:“泽儿,为什么你会这样想?” “难道不是吗?”李云泽反问,“母后,难道您觉得来参加签售活动的人都是冲着我的诗集来的吗?” 皇后久久没有说话。 “对不起,母后。”李云泽语气里的波澜瞬间消失,“您知道,从小我就不喜欢被人把持,被宫廷束缚。” 皇后长长叹了一口气,“泽儿,你到太和殿来一下,我有事情告诉你。” “什么事?” “你先过来,我再告诉你。”皇后温和地说。 “遵命,母后。”说完,李云泽挂断了电话。 匆匆走过华丽的长廊,饶过几座金碧辉煌的宫殿,李云泽走进了高大的太和殿。望着光线黯淡的大殿,他的心里有些难过。父皇在世的时候母后就常常觉得孤独,而父皇现在离开了,母后会不会和自己一样,心里总是空落落地疼? 这个华贵的皇宫,将一家人分隔得七零八落。在文明国的时候,李云泽常常在保镖的陪同下四处游走。在公园里,在湖堤上,每当他看到中年夫妇带着自己的孩子很随意地散步就会羡慕不已。虽然那些人没有昂贵的衣服,没有供自己差使的仆人,没有保镖保护他们的安全,可是,他们有自己不曾拥有的幸福快乐。 他们拥有家,而自己没有。 “母后,孩儿向您请安。”李云泽对坐在蒲团上的皇后低下头,说。 皇后让身边的侍女退了下去,然后对李云泽说:“坐下吧。” 李云泽坐下来,然后问:“母后,您招我来,因为什么事呢?” “终身大事。”皇后站起来,将蒲团挪到李云泽身边,然后坐下。她拉着李云泽的双手,说:“泽儿,你已经不小了,应该立太子妃了。” 李云泽凝视着皇后的双眼,不语。 “有一个合适人选,你应该已经见过了。”皇后接着说。 李云泽已经猜到了,他说:“柳总理的女儿,柳姗姗,对吗?” 皇后点头微笑,“那是一个很不错的女孩,应该很适合你。而且……” 李云泽不等皇后说完,问:“母后,您见过柳姗姗吗?您说她很不错,是因为您很了解她吗?” 皇后不知道李云泽说这句话什么意思。 李云泽继续说:“母后,目前我还不想立太子妃。” “泽儿,你听我说。”皇后的脸上泛起了一些担忧,“内阁大臣里,大多数人都支持你的哥哥李云浩,并且想帮助李云浩夺取皇位。如果你立总理大臣的女儿为妃,那么总理大臣肯定会支持你即位。在内阁大臣里,以总理大臣的威望,完全可以扭转现在一边倒的局势。泽儿,为了皇位,你一定要娶柳姗姗。” 李云泽的嘴角微微掠过一丝清冷的笑,他说:“母后,您的意思是,为了这个我不喜欢的皇位,我一定要跟一个自己不爱的人生活一辈子吗?” 皇后愣了一下,然后问:“柳姗姗人长得漂亮,而且气质也好,我相信你和她相处久了,会爱上她的。” 李云泽有些疲惫地眨了眨眼,慢慢地说:“母后,为什么您总是想凭自己的想法操控我所有的事?我想留在您和父皇身边时,您却把我送去国外。父皇离开了,您却根本不告诉我。在我不知情的时候,您忽然告诉我,我的诗集出版,而且今天签售。而现在,您却要我娶一个我根本不爱的女孩。母后,请不要束缚我,好吗?” “我是为你好啊。”皇后的嘴角挂着几丝酸涩。 “如果真的为我好,就不要紧紧把我绑住,好吗?”李云泽看着皇后脸上的哀伤,有些难过。但是,他不愿因为对母后的一丝同情而妥协。 “难道你不想做皇帝了吗?”皇后的眼里,两滴泪水滑了出来。 李云泽不再说话。 “难道,你连先皇的遗愿也不顾了吗?”皇后又问。 李云泽掏出手绢,轻轻拭干皇后脸上的泪水。他说:“母后,不是我放开了父皇的遗愿,而是……我不喜欢被束缚,不喜欢因为这个皇位而失去自己。母后,请相信我,我和您一样深爱父皇……” 当李云泽说到“深爱父皇”这几个字的时候,声音里出现了几丝颤抖。 “先皇希望你将皇位传承下去,泽儿,你不能就这样不负责任的放手啊。”皇后美丽的脸上,写满了期望。 李云泽的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消融。好久,他才说:“好吧,母后。我想……我会试着去爱柳姗姗。” “好……好……”皇后点着头,说。 夜渐渐来临,李云泽躺在宽大舒适的床上却始终睡不着。望着空荡荡的寝宫,他的嘴唇轻动,自言自语:“父皇,为什么您一定要将皇位压在我的身上?为什么不是哥哥背负传承皇位的使命?哥哥从小就那么想要做皇帝,为什么您不把皇位交给他?父皇,若是您在天上能够听到我的声音,告诉我答案,好吗?” 黑暗中的寝宫渐渐模糊,摇摇晃晃。眼眶里,已经浸满了泪水。 “你……你喜欢我吗?”柳姗姗有些难为情地问。 李云泽从遐思中回过神来,捏着玫瑰递到柳姗姗身前的手已经有些发酸。要不是为了父皇的托付的责任,他才不会用这么老套的手法送女孩子玫瑰。而柳姗姗那一句“你喜欢我吗”,更是让他觉得无比难受。 他想:送你玫瑰,就一定得喜欢你吗? 柳姗姗忸怩地又问了一次:“你真的喜欢我吗?” 李云泽觉得自己有些想吐——他最不喜欢看到这种忸怩作态的女生。而且,平常那个自命清高的柳姗姗忸怩起来,更让人无法忍受。 “我命令你做我的太子妃。”李云泽说得没有丝毫感情。 “真的吗?”柳姗姗继续撒娇似的发嗲。 楼梯里,一串欢快的脚步声传了过来。李云泽侧过头,仔细聆听着那串脚步声——他相信,如果再不转移注意力,自己真的会在柳姗姗面前吐出来。 “真的吗?”柳姗姗不甘心地追问。 正好,楼梯里那串脚步声的主人跑了上来。当她看到李云泽向柳姗姗举起一朵娇艳的玫瑰花时,惊得张大了嘴。 李云泽的手已经累了,他的手慢慢放下来,然后对柳姗姗说:“假的。”接着,他顺手将玫瑰塞到了发呆的女生手中,然后大步跑下了楼梯。 5 又是一个星期一。 似乎是一个轻松的星期一,不用交太多的作业,也不用作业做得潦草而面对老师的训导和白眼。反而,我还得到了好多老师赞许的目光。而昨天发生的不开心的事,早就被我抛到了脑后。 唯一难堪的事情,是我肩膀上那块深灰色的墨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用的墨水质量太好,昨天下午我和妈妈联合起来,反复搓洗了十几次才洗掉一丁点颜色。最后,妈妈放弃了,并且劝我也放弃。 可是,我告诉妈妈我一定要把这块墨迹洗掉。妈妈灵机一动,说:“我想到一个好方法!” “什么方法?”我赶忙凑了过去。 “我在墨迹上给你绣一朵花,就可以把墨迹盖掉了。” 我汗颜,然后很无奈地耷拉着脑袋,对妈妈说:“我还是继续洗吧。” 可是,我的手几乎搓得破了皮,这块该死的墨迹依然没有被洗掉。于是,我只好伤心地看着自己的校服,同时在心里狠狠地诅咒了李云泽近一个小时。 中午吃饭后,老班让我去图书馆吴老师那里帮他取一本书,我欣然接受了。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在幽静得如鬼屋的图书馆阳台上,我竟然遇到了李云泽和柳姗姗! 更让人吃惊的是,李云泽竟然向柳姗姗献花,而且是一朵红玫瑰! 看着他们两人,我惊得差点忘了来图书馆是做什么的。在好几秒内,我变得像一块石头,站在他们两个旁边一动不动。 当我回过神来,想要赶忙逃离现场时,李云泽却做了一件吓死人不偿命的事情——他,他竟然把玫瑰塞给我就跑了! “喂——”我冲着李云泽的背影喊了一声,他却装作没有听见。 我捏着玫瑰,再一次忘了自己来图书馆做什么。好一会儿之后,当我看到柳姗姗那张白得有些吓人的脸时,才明白过来:这朵花是李云泽送她的啊,怎么跑到我手里来了?难道,因为我发现了他们的秘密,所以李云泽害羞了,不敢送花了?并且扔下他的女主角就逃跑了? 不对吧,李云泽那么厚的脸皮,也会害羞? 柳姗姗气呼呼地看着我,恨不得一口把我吞下。 我尴尬地笑笑,然后把花递过去,小心翼翼地说:“花……太子殿下送给你的。” 谁知道,我这一句话没有缓和现场气氛,反而点燃了柳姗姗心中的导火线。她努了努嘴,紧接着就大哭了起来。 哭声在幽静的图书馆四周荡漾。听着那凄厉的声音,吓得我浑身直哆嗦。我差点怀疑,站在我面前大哭的不是柳姗姗,而是一只厉鬼。 她哭了好一会儿,我又说:“花,给你。”因为我觉得,这花本来就是李云泽送给她的,拿在我手里,不太合适。 没想到,她抹了一把眼泪,然后哭着就向楼下跑去。 阳台上,只剩下我一个人。我捏着玫瑰花,丢了也不是,不丢也不是。心里不禁骂了起来:李云泽,死笨蛋!老是喜欢欺负女孩子!不但欺负我,你连总理大臣的女儿也欺负!哼,太子有什么了不起的! 骂了好久李云泽,又同情了一小会儿柳姗姗,我猛然想起自己来这里不是为了看李云泽和柳姗姗的闹剧的,而是帮老班拿书! 捏着玫瑰花走进了吴老师的办公室,接过打扮朴素的吴老师递过来的书后,我顺手就把玫瑰花放在了吴老师的办公桌上。因为我知道,如果我拿着这朵花回教室一定会引发更多的尴尬,所以只好把它留在这里装点吴老师简陋的办公室了。 没想到吴老师看到玫瑰,发黄的脸瞬间就红了一大半。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们班主任送我的?” “是……” 我还没说完,吴老师的脸就红了个通透,带着几分少女的羞涩,说:“这个死家伙,终于肯向我表白了。” 我急得额头上冒出了汗。我刚才要说的,是“是李云泽要送给柳姗姗的”,结果只说了一个字就被吴老师误以为是我们老班托我当媒人送来的。对了,老班和吴老师,两个人是什么关系来着? 不行,不能让吴老师继续误会,我赶忙说:“不……” “叫他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还有,告诉他,如果想约我,可以给我打电话……算了,还是我亲自告诉他吧。”吴老师再一次打断了我的话。 我急得差点哭起来。老班啊,不是我对不起你啊,而是我的嘴快不过吴老师啊。 第四章 电眼帅哥 1. 把书交给了班主任后,我赶忙溜出办公室,径直向教室的方向飞奔,仿佛后面有老虎追来了似的。 教室里,柳姗姗趴在课桌上,而她的旁边坐着一个我从未见过的男生。美丽的脸上,两颗眼眸晶莹动人。中长的黑色头发里,含着几缕暗暗的金黄。当他的目光与我的眼神对在一起时,我竟有一瞬间的痴迷。在那一瞬间,甚至大脑里变得一片空白。 “你好。”他温和地说。声音很清澈,很甜美。接着,他的嘴弯成了一道新月,露出一个美得没有瑕疵的微笑。 “你……好……”我说。忽然发觉自己的失礼,我赶忙低下头,走回自己的座位。 李云泽侧过脸看着我,说:“我的花呢?” “扔了!”我没好气地说。他不问还好,我都差点忘记他刚欺负过总理大臣的女儿了。 “扔哪了?捡回来。”他冷冰冰地说。 什么什么?捡回来?你以为我是你的奴隶啊,随随便便地把花塞给我,现在又要我找回来。再说了,我已经把花给吴老师了,并且吴老师坚信那朵花是班主任送的,我不可能现在去厚着脸皮要回来吧? “扔厕所了。”我说。 “谁让你扔厕所的?”他却不依不饶。 死小子,存心想找我吵架是吧?本大小姐陪你吵!我尽量克制着自己的音量,对李云泽说:“本大小姐不是你的垃圾桶,不要指望塞给本大小姐的垃圾本大小姐会替你保存着!还有,别老是拿你的太子身份压我,我不吃你那一套!” 说完了之后,我发现自己的胆子越来越大了。至少,不再会怕李云泽到学校老师那里告我状了。嘿嘿,其实我知道,李云泽不是打小报告的小人,要不然,说不定我早就被踢出学校了。 李云泽平静地盯着我,心里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嘿嘿,难道他被我说得没有语言反驳了?没关系,慢慢思索吧,想吵架,本大小姐奉陪。 坐在柳姗姗身边的男生听到我的声音,转过头来,冲着我点头微笑。那个笑容,犹如天使一样,圣洁,美丽。 我悄悄抹了抹嘴,还好,口水没有掉下来。 “花痴。”李云泽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 “白痴。”我回敬他一句。 李云泽歪着脑袋看着我,好一会儿才说:“肩膀上的墨水,怎么没有洗掉啊?” 这一次,变成我无语了。 “看我的,已经洗掉了。”李云泽说。虽然他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但是从语气里听出,他正得意着呢。 哼,有什么好得意的?你的衣服又不用自己洗,即使洗掉了墨迹也没有你的功劳! 不过,我有些好奇,他的衣服究竟是用什么东西洗的,竟然看不出丝毫溅过墨水的痕迹。我想问他,但是没有问。如果他知道自己的衣服是用什么东西洗的,那绝对比恐龙现世还要让人觉得惊奇。 下午第一节课,老班满脸红光焕发,而我根本不敢正视他的双眼。仿佛我是小偷,而他是最英明神勇的大侦探。我怕一个不小心,就在眼神的碰撞里流露出自己的心慌。 不知道吴老师会不会打电话甚至当面向老班表示感谢,然后沟通感情……各路神仙请保佑,千万不要发生那么滑稽的事情。 “我们先欢迎一下新同学。”班主任的手指向柳姗姗身旁的那个男生,说。 哦,原来是新同学。可是,为什么他会坐到柳姗姗身边去呢?难道之前那个座位的主人被调到其他班了吗?就像我这个座位之前的主人一样? 刚对那个男生产生的一丝好感很快就消失了。 “先自我介绍一下吧。”老师对男生说。 男生大方地站起来,走到讲台上,露出了一个恬静的微笑。刹那间,教室里扬起了几个声音:“哇,好帅。” “是啊,太帅了” …… 我不经意侧过头去,看到李云泽已经趴在桌子上了。嘿嘿,估计皇太子是嫉妒那个男生了吧。活该,谁让他平时那么自高自大?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哇哈哈,这句话真的是永恒不变的真理啊。 “大家好,我的名字是孟之然。”男生说着,拿起一只粉笔,从容地在黑板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哇,好漂亮的字。” “像女孩子的字一样啊。” …… 孟之然冲着大家笑笑,说:“我是一个很简单的人,喜欢看书,喜欢旅游。以后大家就是同学了,希望大家多多指教。” “好啊,我们指教你。”几个女生特花痴地说。 唉,前几天还死吵着要做太子妃的女生,此时却被那个孟之然迷得一塌糊涂。想了想,不禁牙齿发酸。 2 孟之然转到我们班后,班上的女生势力就渐渐产生了分化。一部分继续爱慕李云泽,梦想着某一天梦醒后真的成了高高在上的太子妃。而另一部分觉得李云泽太冷漠,冷得连微笑都没有,让人无法接近。被他看中并立为太子妃,那是比彗星亲吻月球还要难得的事。 所以,她们明智地跳了槽,成立了另一个势力——这个势力的宗旨是,追捧孟之然,并且每天花很多时间和精力缠着孟之然,梦想着成为帅哥的女朋友。 据说孟之然的老爹是很有钱的大商人,所以她们觉得,如果真的成了孟之然的女朋友,也不亏。 当然,还有第三个势力的存在,那就是既不追捧皇太子也不追捧孟之然,活在各自的空间里,只为自己活。只可惜,这个势力的人数够寒酸,只有我和柳姗姗两个人。 秋天的气息渐渐将我们包围了起来,女生换下了俊俏的裙装,穿上了秋季校服。男生不再穿着飘逸的白衬衫在校园的各个角落嬉笑,而是在长袖衬衫外套上了一件蓝色外套。 转眼之间已经来到云京高中快两个月了。 这些日子以来,两个疯狂的女生势力依然疯狂,那个讨厌的皇太子依然常常盯着课本发呆。而孟之然也依然开朗,整天讲一些不好笑的笑话,却把追捧她的那帮女生逗得哈哈大笑。 而我,唉,依然和开学初期一样,整天被压在多如牛毛的作业中。越来越嫉妒李云泽,上课可以走神,作业可以不交。 一阵刺耳的笑声又一次响了起来。 看着围在孟之然身边笑得前俯后仰的女生,我不禁轻声骂了一句:“白痴。” “白痴。”同时,我听到另一个声音从右边传了过来。 转过头去,我看到李云泽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梦乡里回到了现实。他盯着那些哈哈大笑的女生,眼睛里满是不屑。 “嫉妒?”我笑着问。 “白痴。”李云泽瞥了我一眼。 骂我是白痴?你才是呢!哼,我更加肯定李云泽嫉妒孟之然,找不到地方发泄情绪了,就到处骂人玩。 至从孟之然来到我们班后,李云泽的光环就减弱了不少。而且,有时候我常常会有一种错觉,这段时间以来,李云泽的脾气更加古怪了。当然,从前他的脾气本来就古怪。|qi|shu|wǎng|如果说曾经他是一头发疯的公牛,那么现在绝对是一头被鞭炮炸歪了鼻子的西班牙疯牛。 “怎么不骂了?”忽然,李云泽问。 奇怪,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找我骂呢?我用怪异的眼神打量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心地问:“你没事吧?” “白痴。” “痴呆。”我赶忙骂了回去。 过了好一会儿,他慢慢张开嘴,我以为他又要开骂,没想到他却说:“白痴,明天星期天,告诉我你们平民是怎么过的?” 你们平民!这几个字,我觉得有些扎眼。但是没办法,对于高高在上的太子来说,我们就是他口中身份卑微的“你们平民”。 “痴呆。”我先骂了一句,然后不太高兴地说,“写作业,写整天的作业。” “星期天没有什么娱乐活动?”他似乎有些惊奇。 娱乐活动?我已经忘了有多久没参加过所谓的娱乐活动了。我想了想,说:“本来每周星期天下午可以看动画片的,可惜老爸基本上每个星期天下午都要看彩票开奖,占据了我可怜的娱乐时间。” 说完之后,我忽然有些后悔,我跟他说这么多干什么?和他又不是很熟,而且,还是针尖对麦芒的关系。 “你们的生活方式怎么这么低俗?”他的语气更加轻蔑了。 我有了一种想踢人的冲动。他以为人世间每一个人都和他一样,天天不用做事,等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就行了?说我们低俗?要不是我们这些“低俗”的人,他能拥有那么“高雅”的生活吗? 越想越生气,我正要发泄的时候,他却又说了一句话。话语很轻,轻得除了我和他,没有第三个人听见。 他说:“可是,你们都过得很快乐。” 我第一次感觉到,李云泽的侧脸轮廓是那么的柔和。仿佛,曾经那张冰冷的,高傲的侧脸,渐渐融化。 3 快要放学的时候,科任老师们又开始了作业大战。十分钟不到,每一位老师都带着笑脸走进,然后我们集体换上了一副欲哭无泪的脸。等到所有的老师都凯旋而归,教室里终于爆发出了一阵阵怪叫声。 李云泽捂着耳朵,呆呆地盯着我,仿佛搞不懂我们为什么满脸怒气地大叫。 我瞥了他一眼,不禁在心里骂了出来:哼,白痴。你不用做作业,当然不会了解做作业的痛苦。如果你和我们一样,说不定现在教室里声音最大那个就是你呢。 等到教室里的吵闹声好不容易平息了,李云泽指着我手里用来记作业的本子,说:“这些习题,明天一定要做完吗?” “可以不用做完。”我懒洋洋地回答他。 “那你们为什么刚才叫得那么凄惨啊?” 我用眼角看着他,心想:他怎么也关心起作业来了?我沉默了一小会儿,才没精打采地说:“可以不用做完,不过到了下个星期一要么自己转学,要么请家长,要么就被老师罚做十遍同样的作业。” “这些题,很难做吗?”他歪着脑袋问。 “你要不要试一下?”我已经没有过多的精力跟他解释写这些作业是多么烦躁的事情了。 “好啊。”他很开心地说。 第一次见到写作业也这么开心的人。不过,我相信他写不了一半就会放弃了。 他盯着我,好久又问了一句:“怎么做?” 我差点喷血,要是我告诉他怎么做,那他不等于直接抄我的作业吗?再说了,要是我一瞬间就能知道这些题怎么做,还用得着这么痛苦吗?切,我又不是神童。我盯着他,说:“喂,太子殿下,是你做作业啊,不会什么都要我告诉你吧?” 他摆摆手,说:“我的意思是,刚才老师布置的那些题目,都要写在作业本上吗?” 我点点头。李云泽刚才问的问题让我有一种错觉,要么他是智力障碍,要么他是从火星来的,人人皆知的小事情也得问一遍。 李云泽兴奋地从我文具盒里抢了一支笔,然后掏出一个本子就开始抄老师留在黑板上的作业表。 兴奋?没错,他的确很兴奋。我更加觉得他是来自火星的人,不然看到那么多的作业怎么会这么兴奋?但是最后,我还是确定他和我一样是地球人,于是我低声骂了一句:“神经病。” 终于熬到了放学,我拎上书包,撒腿就跑出了教室,一路奔向停车棚。刚跨上单车,我突然想起李云泽抢我的钢笔还没还给我呢。不知道他现在走了没有,不行,我一定要去把笔要回来。对于他来说,我的笔跟竹棍的价值可能差不多,说不定他用完了之后就真的当成是竹棍一把扔掉呢。 锁好了车,我又赶忙向教学楼的方向冲。 教学楼里已经安静了下来,或许李云泽也已经离开了吧。正要放弃的时候,我忽然看到二楼阳台上,几个黑西装保镖在我们的教室外站得笔直。呃,李云泽还没走? 我气喘吁吁地冲向二楼,在楼道的拐角处,听到了一个平静得像死水的声音:“不是你的,你得不到。” 除了李云泽,没有人能发出那么死气沉沉的声音。我好奇地停下了脚步,侧耳聆听。什么东西得不到啊?嘿嘿,我得弄明白。 “那可不一定。”另一个声音说。这个声音比起李云泽的声音来说柔软不少,阳光不少。而且,音质很好,我甚至可以感觉到声音里的磁性——呃,老天有眼,教学楼作证,我不是来偷听的。 不对,要是我这样子被人发现,谁会相信我不是来偷听花边新闻的?对了,我不是来找李云泽要回钢笔的吗?我偷偷摸摸躲在这里干什么呢?一想到我那心爱的钢笔,忽然浑身充满了力量。我从墙角跳了出去,大吼了一声:“李云泽,还我钢笔!” 教学楼里,安静了。 安静了两秒后,我差点喘不过气来,直接晕过去。 二十多双眼睛一起盯着我,一对是李云泽的死鱼眼,一对是孟之然的电眼,其他的全是保镖的墨镜眼。 这……这里怎么有这么多人呢?呃,我刚才的声音,那么粗哑不堪,他们应该都听到了吧?并且,刚才从墙角跳出来的时候,我竟然摆出的是动画片里巨无霸面对强敌的造型……更糟糕的是,由于被那么多对眼神盯呆了,我现在还保持着那个造型。 我举着一只手,另一只手提着书包,动作仿佛拎着的是盾牌。而两腿呈x型,腰还微微扭曲…… “你干吗?”李云泽抬起一只手摆了一下,站在他身边的保镖全都把眼神从我身上拿开了。 我慢慢恢复到正常人的姿态,可是由于太尴尬,仿佛关节都生了锈,每动一下都显得很艰难,并且动作生硬。脸上已经很烫,估计我的脸已经红得发紫了。 55555555,我的淑女形象,就这样被自己摧毁了。而且,更凄惨的是,刚才那个别扭的造型竟然被电眼帅哥孟之然给看到了。 我埋着头,声音很低,“太子殿下,请把钢笔还给我。” 李云泽走过来,从书包里掏出我的钢笔,塞到了我的手中。然后,他很严肃地问:“刚才,你听到什么了?” “没……没,什么也没听到。”我一边后退一边说。反正现在已经拿到钢笔了,任务完成,随时准备找机会逃跑。 “你听到什么了?”李云泽追问。 “不是你的,你得不到。”我低声说。死李云泽,我又不是专程跑回来偷听你说话的。要是有这闲功夫,我还不如多看一集动画片呢! 突然,我的手被一只温暖的手抓住了。那只像女孩子一样细嫩的手,手心里带着细细的汗,紧紧地将我的小手含在手心里,向我的掌中输送着无尽的温暖。我的脸更烫了。 呃,不对,李云泽凭什么拉我手?想占我便宜啊?我抬起头,瞪着李云泽,另一只手扬了起来,准备给他一个大耳光。 我被那只手拉开了——这时候我才发觉,牵住我的不是李云泽,而是走到我旁边的孟之然。 孟之然望着我,嘴角带着温暖的微笑。他说:“夏冉,明天下午,我请你喝东西,可以吗?” 啊?请我喝东西?这……这也太突然了吧?我记得,我和孟之然不是很熟啊。 “你是我转到这个学校后第一个跟我打招呼的女生,而且,我听说你是我们学校唯一出过书的女生,所以,我很喜欢你。”孟之然恬静地说。 我的脸估计已经红得跟烤熟的红薯一样了。 “好吗?”孟之然又问。他握着我的手,握得更紧了。 孟之然竟然说喜欢我!太……太让我吃惊了,太……太出于我的预料之外了,太……呃,这一切都是真的吗?难道我在做梦?不对,我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花痴了,做梦竟然会梦到帅哥说喜欢我,并且还拉我的手? “好……好啊。”我结结巴巴地说。 “明天下午三点,人民路云空大厦下的冷饮店见。” “好……好啊。”我回答。我心里反复问:这都什么季节了,还喝冷饮?可是嘴上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孟之然牵着我的手举起来,炫耀似的晃了晃,然后他对李云泽说:“你不是说夏冉不属于我,不会答应我的吗?” 李云泽没有理睬孟之然,他盯着我,眼神有些奇怪。 “干吗?”我大声问他。 李云泽却不回答,而是瞥开目光,冷冰冰地对身后的保镖说:“走吧。”然后,大步向楼梯里走去。 李云泽和保镖的身影消失在了楼道里,我狠狠地骂了一句:“哼,死鱼眼,死太子!老是喜欢摆臭架子!” 孟之然微笑着,用手指刮了一下我的鼻梁——这个动作,太亲密了吧? 他说:“好了,冉冉,我也得先回家了。要我送你吗?” “不,不用了,你快回家吧。”我说。 “好,明天见。”孟之然松开我的手,离开了。 到现在,我还有些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孟之然喜欢我?约我明天喝东西?哇哈哈,太幸福……咳,我是说,太突然了吧! “噢!”我怪叫了一声——学校里变得无比安静,整座教学楼里,只剩下一个花痴女生了。而那个花痴女生,呃,自然就是我了。再不走,学校大门就要关闭了!我再一次发疯似的向停车棚冲去。 4 跳下公交车的时候,“云空大厦”顶上的大钟时针正好指到3。我今天没有骑自己的老单车来,嘿嘿,第一次和男孩子约会,就暂时抛弃一下单车吧。 孟之然穿着一套合身的白西装,已经等在了冷饮店门外。阳光照在他的衣服上,反射出一圈白色的光晕,恍惚间看过去,犹如一个天使。而他看到我后露出的微笑,更加将他映衬得像帅气的天使了。 我摸了摸嘴角,发现口水没有流出来,然后踩着小碎步向他走去。 “冉冉,今天你很美丽。”孟之然拉着我的手,说。 啊?美丽?有吗?为了今天能够顺利约会,我昨天晚上赶作业一直赶到凌晨两点。后来由于兴奋过度,在我的小床上翻来覆去一直没有睡着。早上起床继续赶作业,直到刚才出门前照镜子,我才发现两只眼睛下面已经多了两个黑月牙。 我附和着笑笑,说:“谢谢。” “昨天晚上没有睡好吗?”他又问。 “还好啦。” “黑眼圈出来了。”他抬起手,刮了一下我的鼻梁。 我冲他吐了吐舌头。 坐在冷饮店里,孟之然点了好多东西。喝着那些甜甜的果汁饮品时,我突然问:“昨天,李云泽对你说不是你的,你得不到,什么意思啊?” 孟之然笑笑,说:“昨天放学,我正准备离开,他却问我,是不是喜欢你。” “他这样问?”我的心里微微震惊。 孟之然点了点头,说:“没错。然后我告诉他,我确实很喜欢你。然后,他就说出那句话咯。再然后,你就跳出来了,吓了我一跳。” 我赶忙埋着头吃东西——昨天那窘样,估计给孟之然留下很深刻的印象了。唉,谁叫我这段时间对巨无霸太着迷呢?糗死了。 “不过,看上去很淘气,很可爱。”孟之然微笑着说。 淘气,可爱……哦hoho,那就好。我昨天还以为自己的造型与嗓门会让阳光帅哥孟之然认为我的脑子有病呢。 “你觉得李云泽怎么样?”孟之然问。 “他?”一听到这个名字,我就想起了那个总是把自己装扮得很高傲的皇太子。我一口咬在一颗杨梅上,似乎把杨梅当成了李云泽的脑袋。然后,我恶狠狠地说:“他以为自己地位尊贵了不起,而且每一次出现都会害我倒霉!我们学校的男生里,我觉得他最让人讨厌了!” 孟之然笑笑,说:“那么,你觉得我们学校的男生里,最让你喜欢的是谁呢?” 废话,当然是你咯。但是,我没有说出来,而是低着头,浅浅地笑。 孟之然两只手合在一起,手指放在嘴唇上。他看着我,做出一副很调皮的样子,说:“不告诉我?那我来猜一下。最让你喜欢的男生,是我吗?” 我的脸又红了。 走出冷饮店以后,孟之然带着我走到停车位的一辆银色的名牌跑车旁,拉开车门,对我说:“你昨天晚上没有睡好,要不我现在送你回家补觉,好吗?” 我还以为接下来他会带我去公园坐坐呢……我打了一个哈欠,想,回家补觉也好,要不然明天带着两个熊猫眼去上学,非被别人嘲笑不可。 可是,站在车外,我没有再向前走一步。 孟之然扶着车门,说:“上车啊。” “算了,我坐公交车回去就可以了。你先回家吧,不用麻烦了。”我对他笑笑,说。看着那名贵的跑车,我的心里有些难受。如果孟之然用这辆车送我回家,被那些喜欢讨论八卦新闻的街坊邻居看了,估计非吵得沸沸扬扬不可。 况且,我只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对名牌跑车始终有些不感冒。 孟之然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他点点头,说:“好吧,注意安全。” 我点头,“你先回去吧,我马上就去乘公交车。” “好。想你。”孟之然对我眨眨眼,然后钻进了车里。银色的跑车无声启动,平稳地开远了,消失了。 望着汽车消失的地方,心中忽然有些惆怅。很古怪的滋味,我却说不上那究竟是怎样的味道。传言孟之然的父亲是云京家财万贯的大商人,看来,应该是真的吧。 在公交车上,我又想起了孟之然的车。可是思绪中,汽车里的人却不是孟之然,而是臃懒地靠在汽车后座上的李云泽。然后,我想起了昨天下午,那个平时脸上总是冷得快要结冰的皇太子,想要做作业的时候的表现却是那么可爱。 啊?可爱?呃……我怎么会想到这个词语?唉,估计是没睡好觉,所以现在脑子里变成了一团糨糊,导致思绪也开始变得漫无边际了吧。 困死了,回家! 5 “喂,昨天玩得怎么样?” 我还在回味昨天冷饮店门前天使的微笑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突然钻进了耳朵里。我微微扭过头,递给李云泽一个白眼,然后挤出一丝笑,说:“当然玩得很好啊。” 李云泽不动声色,只是点了一下头。 过了好一会儿,他又说:“昨天,我写作业了。” “哦。”这一次,我连头也不转了。哼,你写作业关我什么事?我又不是负责收作业的学习委员。如果真的想要炫耀,去柳姗姗面前炫耀嘛。 “写了一整天,其实没有你们说得那么累啊。” 皇太子今天怎么了?难道是因为昨天写了一天作业,把脑子给写坏了?原来跟座冰山似的,可是今天怎么像个啰啰嗦嗦的老太婆一样了? 我看着李云泽,问:“殿下,你没事吧?” “我有什么事?”他的脸上仍然没有什么表情。 我想,还好,他的脸依然是一张木讷的臭脸,至少说明他的脑子还没有完全坏掉。如果抢修及时,说不定还能救回成植物人。嘿嘿,要是皇太子真的变成植物人了,洛明国的花边新闻又回上升一个台阶。 “花痴,想什么呢?”李云泽冷冷地问。 我瞪了他一眼——说我是花痴?我花痴吗?有吗?我冲他瘪了瘪嘴,说:“当然不是想你咯。” “在想孟之然?” “废话,除了他,我还能想谁?”我决心嘴硬到底。说到孟之然,我的脑海里又划过了那个圣洁的白色身影,还有那张帅气的脸上,映着的天使般的微笑。 李云泽轻蔑地说:“你们是不会有结果的。” 呸呸呸,他说什么呢?诅咒我们?我双手叉着腰站了起来,冲着李云泽就嚷:“大清早的,你这乌鸦嘴能不能关紧一点啊?” 教室里,忽然安静了下来。李云泽的粉丝们看到我对她们心目中的偶像这么无理,纷纷像我投来了锋利的目光。要是目光像剑一样,那么我现在肯定被戳成一个大蜂窝了。接着,粉丝们七嘴八舌地骂了起来。 “对太子殿下这么说话,真是没教养!” “你以为你是谁啊?就凭你,也敢对我们的小可爱嚷?” “没大没小的死丫头!” …… 听着他们不干不净的骂声,我恨不得把李云泽提起来挡在我身前,把他当成人质,要是谁在敢骂,我就当众撕票——虽然我明白,就凭我这瘦竹竿似的身形,说不定撕票还没成功,就被李云泽以及他的疯狂粉丝群给撕了。 这时,仿佛有一缕阳光照进了教室——我的天使来了。 他脸上带着洁净的笑容,刚走进教室就看到了我。然后,他对我点了点头,左眼轻轻眨了一下。 李云泽的粉丝群马上去瞪孟之然了,可是我还没有恢复安宁。因为孟之然的粉丝群又开始瞪我了。我真想冲她们吼一句:你们玩接力啊?能不能让我休息一会儿再接着瞪啊? “早。”孟之然说。 由于努力躲避孟之然粉丝群的目光,所以我没有看到孟之然在对谁说这句话。但是我肯定,我相信,他肯定是对我说的。于是,我勇敢地抬起头来,却发现孟之然的粉丝群都不再瞪我了,他们集体望着孟之然,几乎异口同声:“早。” 李云泽冷冷地“哼”了一声。 切,死小子,你哼谁呢? 我转过头,目光正好与李云泽的目光对在一起。他的眼神里,依然写满了孤傲,清高。 “看什么?”我们两个人同时说。 哼,学我说话?我重重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再憋足了气,重重地“哼”了一声。 “学我。”李云泽笑了笑。 什么什么?我学他?我有学他吗?切,自大狂,自恋狂! 第五章 拉面馆大战 1 李云泽觉得,今天似乎很多东西都不一样了。可是,究竟哪里不一样,他却不知道。依然是那个拥挤的教室,依然那么多同学,依然有很多女生不时向自己投来肉麻的目光,而身边,依然坐着那个可爱的小疯子…… 一切都没有变,可是他觉得很多东西都不一样了。 柳姗姗来收作业的时候,他却将写着各科作业的几个本子放进了课桌里。忽然间,他觉得有些可笑,自己写这些作业究竟是为了什么?要知道,写作业并没有他所说的那么轻松。昨天他写了一整天,完成了所有的作业后,脖子和腰已经酸痛。 可是,那么劳累做好的作业,却被他藏进了课桌里。不想交给柳姗姗,不想被老师看到,因为他明白,自己不是为柳姗姗和老师做这些繁重的作业。而且,没有那个必要。 中午,在自己专用的食堂吃过饭后,李云泽走到了图书馆外的荷花池旁。他坐在池边干净的石头上,望着清澈见底的池水,眼中写满了茫然。 保镖分开站在远远的地方,时时刻刻注意着李云泽。 “尊敬的太子殿下,今天怎么有心情到这里坐着了?”孟之然在离李云泽几米远的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他的嘴里叼着一根草,看上去就像一个顽皮的孩子。 “你也很有心情啊。”李云泽漠然地说。 “饭后到处走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对身体有好处。”孟之然微笑着说。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好一会儿之后,孟之然站了起来,说:“太子殿下,我先走了。” “等一下……”李云泽抬起头。 孟之然停下脚步,望着李云泽,恭恭敬敬地说:“请问有什么要交代的,殿下?” 李云泽站起来,问:“你真的喜欢夏冉吗?” 孟之然笑笑,说:“太子殿下什么时候这么喜欢关心我们这些小平民的事了?殿下很想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吗?” 李云泽瞥开目光,望着远处的教学楼。他轻声说:“希望你对她好一点。” “殿下,难道您喜欢上夏冉了?” “没有。”李云泽平静地说。 “可是,殿下您似乎很关心那个女孩啊。” “没有。”李云泽的肩膀抽动了一下。 孟之然注视着李云泽的反应,歪着嘴角笑了起来,“殿下,我听说内阁希望您的哥哥继承皇位,但是只要您拉拢总理大臣,就可以扭转目前的局势。殿下,还是多关心关心您未来的太子妃柳姗姗小姐吧。” 2 冷清的皇宫里,明月殿中,穿着黑色西装的皇太子李云泽斜倚在华丽的沙发上,盯着左手中的作业本发呆。右手里,握着一支劣质的钢笔。 过了好一会儿,他忽然扔开了本子,站了起来。把钢笔放进口袋里,他想:夏冉昨天和孟之然一起回家,甚至忘了来拿回她的钢笔。 想过之后,他又觉得有些奇怪,自己为什么会反复想起夏冉?为什么会那么在意她和孟之然的一切?甚至,看到孟之然与夏冉在一起的时候,自己的心里竟会出现一阵波澜。为什么会这样? “殿下,难道您喜欢上夏冉了?” 孟之然的话语在耳边萦绕,李云泽不禁觉得有些恐惧——被人揭开了心底最深处的秘密的恐惧,并且害怕秘密被更多的人知道。 “殿下,我听说内阁希望您的哥哥继承皇位,但是只要您拉拢总理大臣,就可以扭转目前的局势。殿下,还是多关心关心您未来的太子妃柳姗姗小姐吧。” 孟之然的另一句话,如针一般狠狠地扎在李云泽的心里。或许,身位太子,真的不能像普通百姓一样追求自己的所爱。或许,身位皇太子,未来的皇帝,高高在上,却根本无力掌管自己的一切——包括爱情。 叹了一口气,他大步走出了明月殿。 皇室花园里,皇后坐在一张古朴雅致的小桌边,手里的玉杯里升腾着阵阵茶香。听到皇太子刚对自己说出的话,显然她感觉到了一些震惊。她放下杯子,问:“你说什么?想出去走走?” 李云泽点了点头,“请母后恩准。” “如果觉得明月殿闷,就在花园里走走,陪我坐坐。”皇后挥了挥手,一名侍女动作优雅地在一个杯子里倒满茶。 皇后看着木然的李云泽,说:“泽儿,坐。” “母后,请恩准,宫里太闷,我想出去走走。”李云泽却依然站在原地。 皇后微微一笑,对身旁的侍女说:“你们先退下。” 侍女屈膝行礼,然后退下了。 皇后对李云泽说:“现在只有我们母子两人了,有什么话,说吧。” “母后,我只想到外面走走。”李云泽固执地说。 “泽儿,先告诉我,你和柳姗姗小姐相处得怎么样了?”皇后却避开李云泽的话题不谈。 “还好。”李云泽很随便地回答。 “还好?我听侍卫说,你从来没有主动找她说过话。” “她也没有主动找我说过话。”李云泽反驳了回去。 皇后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说:“泽儿,你是男孩子。对于爱情,男孩子始终要主动一些才好。难道你要一个羞答答的女孩子主动来找你说笑吗?” “爱情?”李云泽问。皇后希望自己与柳姗姗之间的关系,真的是爱情吗?不,不是。她只是希望自己借柳姗姗父亲的权利来获得皇位罢了。他淡淡地说,“我根本不喜欢柳姗姗,怎么和她谈爱情?” “泽儿,可是我听说人家柳姗姗小姐很喜欢你的啊。感情都是培养出来的,你可以试着对她好一点,时间长了,自然就喜欢了。”皇后始终面带微笑。虽然她依然穿着黑色的孝服,可是脸色比前段时间好了不少。 李云泽不说话。 “泽儿,生在帝王家,很多事情都不能任由自己的性子去做。再说了,柳姗姗哪里不好?哪里让你不满意了?我听很多人说,总理大臣的女儿很不错嘛。” “母后,我知道。”李云泽不想再争执,他说,“母后,我今天想出去走走,请恩准。学校的生活太累太枯燥了,而且每个星期有六天我都得待在学校,星期天又被禁锢在皇宫里,根本没有办法了解我的国家,以及我国家里的人民。” 李云泽不得不佩服自己的应变能力和想像力,明明自己只是想出去散散心,一不小心却把国家和人民都拿出来做了借口。 皇后想了好一会儿,终于点了点头,“好吧好吧,出去走走,多看看外面的世界也好。我打电话给张侍卫,让他准备车。” “不用了,我想坐公交车。” 皇后惊讶地看着李云泽,以为自己听错了。 李云泽又说了一次:“母后,我想坐公交车,感受一下普通人的交通方式。” “你确定?” 李云泽重重点头。 3 昨天晚上写作业写到近12点才睡觉,今天上午才9点就被闹钟给吵醒了。唉,这该死的破闹钟,要不是因为你是爸爸送给我的生日礼物,而且上学的时候每天都需要用到你,我非把你给敲碎不可。 昨天孟之然约我去心湖公园玩,可惜星期五的时候就和叔叔约好了,今天要去帮他看店。唉,真可怜,好不容易到了我和我的天使可以大大方方在一起说笑的星期天,时间却被我那讨厌的叔叔无情地占用了。 其实,我的叔叔并不讨厌。他和爸爸一样,胖胖的,整个人看上去圆圆的。性格却和我那个酷爱八卦新闻的老爸不一样。叔叔喜欢看球赛,足球篮球网球,只要是球赛,他都看。而且,叔叔很风趣,很幽默,做什么事都面带微笑。甚至有人称他为弥勒佛。 把作业本收进书包,拎着书包我就出门了。叔叔在城市的另一端开了一家拉面店,生意很糟糕,可是他依然开得很有兴趣——因此,爸爸常常说叔叔的神经搭错了线。 由于距离比较远,所以我只好乘公交车去,而不是继续折腾那辆勤劳的单车了。 这几天天气稍稍转暖了一些,但是当我看到几个拿着冰淇淋的女孩时,还是小小地吓了一跳——不是因为他们吃冰淇淋而惊吓,而是因为,我家所在的小街在秋天也有卖冰淇淋的,我却不知道! 我馋得快要掉出口水,赶忙用目光搜索出了卖冰淇淋的小店,然后买了一个大大的巧克力蛋筒。嘿嘿,要是被我老妈看到,非教训我不可。所以,我撒腿就闪! 在公交车站的站台上一边舔冰凉可口的冰淇淋,一边等106路公交车。十几分钟后,106终于晃悠晃悠地来了。汽车在站台边停下来,前门开启,紧接着十几个乘客发疯似的向前门拥去。 嘿嘿,我是淑女,才不和他们挤呢。挤乱了发型多影响形象啊,所以,我慢慢来。 可是,很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每一个挤到门口的乘客只是向车里看了一眼就赶忙退回到了站台上。甚至有一个动作很快的乘客已经向投币箱里投了硬币,可是看了看车里,赶忙又跳了下来。 难道车里有怪物? 透过车窗,我看到车里的人都很平静啊!哼,你们不乘这辆车,我乘!要知道,106路公交车少得可怜,有一次我等了半小时才等来一辆。 我跳上车,投了硬币,然后车门就在我的身后关上了。 车里已经坐满了人,还有一个戴着鸭舌帽,穿着白色休闲装的人站在座位中间的过道里。没有什么奇怪的啊——不对,有一点很奇怪!车里,除了我所有的乘客都是男的。除了我和司机,车里穿戴各异的人却都戴着黑色的大墨镜。 黑社会? 当这三个字从我脑子里穿过的时候,我心里有些紧张。不,不对,哪来这么多黑社会啊?每个人都戴着墨镜,那么这是盲人专车咯? 我的目光仔细地从每一个人的脸上游过,可是,那些人像木头一样坐着,仿佛并没有发觉我在看他们。我更加肯定,这一车都是盲人。 我走到过道里,站在穿白色休闲装的盲人身后,一只手抓着扶手,一只手捏着冰淇淋蛋筒继续喂自己的嘴巴。 白衣盲人的颈关节和腰关节出了问题似的,每隔几秒脖子和腰就会扭一下,有几次还扭过身子,脸向着我的方向——这个盲人还真够奇怪的。难道他以为我站在他身后想偷袭他,所以才这么紧张? 无聊!哼,不站你后面了,免得被误会! 我刚想转移位置,公交车突然减速,而我的手没有抓牢扶手,身体失去重心,猛地向前扑了出去。 “妈妈呀,救命啊——”我吓得在心里喊。 眼前一黑,我结结实实地撞在了白衣盲人的身上——完了,这下他真的会认为我偷袭他了。证据确凿,我想赖帐都不行了。不对,我不是故意的,干吗要用“赖帐”这个词啊? “对不起,对不起。”我赶忙道歉,站直了身体。 白衣盲人只是扭了扭脖子,没有说话。 不说话就好,至少说明他没有生气。还好还好,刚才吓得我心肝差点蹦上天。可是,当我看到自己手里的冰淇淋时,差点跟见了鬼一样大叫起来。 5555555,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啊,都怪司机,干吗突然减速前不告诉我一下啊? 白衣盲人的背后,原本干净的白衣服上,被我的巧克力冰淇淋抹出了一朵湿漉漉的大花。不小心一看,还以为是他衣服上的花纹呢。 我赶忙把作案工具——剩下的冰淇淋——丢进一旁的垃圾篓里,然后一面在心里忏悔,一面心疼我的冰淇淋。早知道我就不扮文静了,几口把冰淇淋给解决掉。 555555,我可怜的冰淇淋啊,这可是用我不多的零花换来的啊。 不过,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白衣盲人似乎还不知道我在他的衣服上染出了一朵花。唉,我到底要不要告诉他呢?如果不说,我觉得似乎太对不起这位盲人了。 心一横,我说!我轻轻碰了一下他的手肘,小心地说:“对……对……”天地作证,我不是结巴! “没关系。”还没等我结巴出来,他已经回答了我。 他原谅我了吗?可是,他还不知道衣服被我弄脏了啊。于是,我带着崇高的精神思想,继续结巴:“……不……不……” “我已经说了,没关系。”他似乎有了一丝怒气。 呃……估计我继续带着崇高的精神思想道歉,他就会真的生气了。算了,我的心意已经到了,但愿他知道自己的衣服被抹上冰淇淋以后不要气个半死就好。 终于,公交车把我送到了目的地,我最后看了一眼白衣盲人背后已经凝固的花朵,然后跳下了车。 叔叔的店开在一条小街上,店不大,但是装修得很雅致。说不上华丽,却给人一种很舒适的感觉。真搞不懂,为什么这么舒适的店面却没人来吃东西呢? 我把心里的疑问说了出来。 穿着白色厨师装的叔叔微笑着说:“我也不知道。不过,这家店可能快转让了,我想到杭城开一家新店。” “你要去杭城?”我很惊讶。 “是啊,据说在那里开店生意很好啊。冉冉想去杭城吗?” “好远啊。我要上学,去不了。”我摇摇头。 叔叔像是想起了什么,说:“哦,对了,我要回家里拿点东西,你先在店里坐坐,等我回来咱们接着聊。” “如果来客人了怎么办?”我问。 叔叔笑笑,“这家店已经很久没来过顾客了。” “好吧,我看着店,你要快点回来哦。”我调皮地对叔叔努了努嘴。 叔叔笑着走出了店门。 我坐在店里,背对着店门,望着墙上的神州大陆地图发呆。杭城离云京那么远,如果叔叔到那里去开店,那不就很难再见到他了? “煮一碗拉面。”一个声音从背后响起,吓了我一跳。或许因为我看地图看得太投入了,所以有顾客走进店里我都不知道。当转过身去看清了顾客的打扮后,我再一次吓得差点鬼叫出来——那……那……那个白衣盲人……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不对,盲人也能找到这家店? 难道,他跟踪我?我看着他,他依然穿着那件白衣服,虽然看不到他的后背,可是那朵大花的形状依然清晰地出现在了我的脑海。 “煮一碗拉面。”他抬起头,脸向着我的方向。墨镜下的脸,还很年轻。 呃……我忽然觉得,这张脸似乎有些面熟。还有,那个冷冰冰的声音……我那在练习跳高的心差点落下来摔得停止运动:白衣盲人是李云泽?! 我又一次差点鬼叫,要是这一声真的叫了出来,非吓得街坊邻居当场休克不可。 他摘下墨镜,看着我,一字一顿地说:“煮一碗拉面。” “我……我……我不会。”我说。 “我命令你,煮一碗拉面。”李云泽又一次摆出那副皇太子的臭架子对我发号施令。 在车上对“白衣盲人”的歉意瞬间烟消云散,如果早知道“白衣盲人”就是李云泽,我非把剩下的半截冰淇淋也全抹他身上不可,谁叫他平时那么可恶?哼,活该! “我……我给你煮。”我说完,赶忙跑进了厨房里。哼,是你叫我煮的,那就别怪本大小姐手艺不精了! 我抓了一把面条塞进锅里,才想起忘了开火。赶忙把面条捞起来,开火,等到水开了再把湿淋淋的面条丢进了锅里。 叔叔做的拉面蛮好吃的,让我想想,他一般加了些什么调料。 对了,盐。于是,我用小汤匙向锅里加了一匙盐。还有味精,辣椒,鸡精,五香粉。好,每种一汤匙。 当我把颜色鲜艳,热气腾腾的拉面送到李云泽面前时,自己的口水馋得快要掉出来。自己煮的面条,味道一定很好吧?想着想着,我都有些舍不得把自己第一次煮出的拉面给李云泽吃了。 李云泽慢吞吞地拿起筷子,再慢吞吞地夹起了一小束面条,轻轻吹了吹——他的动作很慢,似乎在勾引我的口水。我使劲咽下口水,眼珠子快要掉到面碗里。 李云泽慢慢地将面条放进嘴里,然后双眼一亮,一口吞下面条,接着站起来大吼了一声:“这碗拉面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美味的东西了!太好吃了,夏冉,你的手艺太好了,比皇宫里的御厨做的面条还要好吃啊!” 哇哈哈哈哈,我得意地笑。 呃……以上是个人幻觉,请勿随意模仿。 李云泽总算吹凉了拉面,然后慢慢把面条送到嘴里。接着,他的双眼一亮,接着低下头,将面条全喷到了地上。 浪费,可耻!我在心里呐喊。 李云泽将筷子拍在桌子上,大声说:“太难吃了!这碗拉面是我这辈子吃过最难吃的东西!” “难吃,怎么可能?”我在李云泽对面坐了下来,指着面碗说,“你再尝一下,说不定你还不太适应民间的口味呢。” “这是人吃的东西吗?”李云泽说。 “不是人吃的?那你干吗还吃啊?” 李云泽被我气得说不出话了。 真的像他说的一样难吃?我从筷笼里抽出一双筷子,夹起一丝面条,塞进了嘴里——呃,其实没有他说得那么难吃啊。我一口喷出来,将嘴里的面条全喷在了桌子上。 555555,我发誓,虽然我喷了,但是绝对没有他说的那么难吃! 李云泽的嘴角抽动着,说:“你是女孩子,能不能注意一点形象啊?” 我赶忙用纸巾清理桌面,“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但是,我觉得这碗面没有你说的那样难吃啊。” “那你还喷?”李云泽不服气地问。 “废话,这么难吃,当然要喷咯……但是,再怎么难吃,也比你说的好。” 收拾完了现场,我才想起一个最主要的问题。坐在李云泽对面,我很好奇地问:“对了,你今天怎么这么有心情啊?坐公交车,还上我们这种平民小地方吃拉面?” “坐公交车是为了了解百姓的交通方式,深入民众。”李云泽坐得端端正正,严肃得跟在发表演讲似的。 我不屑地说:“还深入民众呢。那辆公交车里除了你和你的保镖就只剩下司机了,乘客还没上车就被你们的打扮吓跑了。还好还好,司机没有被吓跑。” “那是他们胆子小。” 切,哪有这样的人?把别人吓着了,还瞎找理由。 “另外,要不是因为你,我才不会来这样的地方吃东西。不过,你煮的面条,真的很难吃。” 听听这语气,骄傲得跟什么似的。 “今天没有去约会?”李云泽用审问的语气说。 “你管不着。”我丢给他一个白眼。 他学着我的样子,艰难地丢给我一个白眼,然后说:“孟之然身位大富人家的公子,他是不会喜欢上你的。” 死小子,又来乌鸦嘴!我真想碗里的面条全塞到他嘴里。 “你可以不听,我只是说说而已。”李云泽说话的声音一直很平静。 我瞪着他,语气里带着一丝怒气,“你怎么这么关心我这个小平民啊?” 李云泽盯着我,忽然没有了语言。最后,他只是轻轻摇了一下头,很无奈地说:“很少有反抗我的女孩子,而你是其中一个。我不希望你这样纯真的女孩被伤害。” “你是在夸我?我纯真?”我厚着脸皮,嬉笑着说。 李云泽白了我一眼——这一次的白眼比刚才熟练了不少。他站起来,说:“很纯真,或者说很天真。可是,有时候看上去很傻!” 说完他转身就向店外走了。 我知道他在骂我,可是我正想骂回去的时候他转身了。当他背后那朵大花呈现在我眼前的时候,我想骂人的冲动瞬间消散,差点蹲在地上捂着肚子就笑。堂堂皇太子穿着一件被冰淇淋抹得花里胡哨的衣服到处乱窜,要是被记者拍到那就又有八卦新闻可以炒了。 我突然想起,李云泽吃面条似乎还没给钱呢。赶忙追到门外冲着他喊:“喂,你吃面怎么能不给钱啊?回来回来,给钱。” 街上,无数对鄙夷的目光投向了李云泽。接着,一个戴墨镜,穿着牛仔装,看上去有些不伦不类的男人喊了一声:“我给。”然后,他跑过来,塞了一张钞票在我手里就灰溜溜地跑了。 呃,一碗面不用给这么多钱吧?100元呢!我抬起头来的时候,李云泽和他的保镖却已经不见了。 不义之财啊! 不过,我第一次煮面条,而且是煮给皇太子吃,说不定真的值100元呢。嘿嘿,虽然这样想,可是我知道,不义之财还是不能要的。 4 “殿下,您的衣服……”一名侍卫跟在李云泽后面,小声说。 “我知道了。”李云泽那张墨镜下的脸又恢复了平静。还在公交车上时,通过车窗的反射他就看到自己的衣服被夏冉污染成什么样了。可是,他不但没有生气,甚至还故意装作不知道——不仅侍卫觉得奇怪,连李云泽自己都觉得奇怪。甚至,他还一直穿着这件衣服走了这么远,并且还故意让夏冉看到。 “我累了,回宫。”李云泽说。 “还是坐公交车吗?”一名侍卫低着头问。 “没错。”李云泽看了侍卫一下,说。他很想回到宫里休息,甚至差一点就让侍卫打电话叫车来接自己。可是,想了想,还是决定坐公交车。那么多人挤在一辆汽车里,他刚开始觉得很别扭。可是,当夏冉站到自己身后了之后,他才发觉,原来坐公交车也是那么的有趣。 在公交车上,扶着把手,身体随着汽车拐弯摇晃,乘客相互碰挤,原本在他看来是非常糟糕的事情。可是今天,他却意外地发现,在公交车上能够感受到太多轿车里没有的气氛。 平民虽然总是生活在物质的压力下,可是,他们永远都比宫里的人过得开心。 李云泽回到宫里后,皇后已经在他的明月殿里等待了。 “母后。”李云泽看到皇后,很惊讶。 皇后松了一口气,说:“平安归来就好。” 李云泽微微笑了笑,他说:“母后,我只是去感受民间的生活而已,又不是探险,怎么可能有危险呢?我和无数百姓过同样的生活,他们都平平安安,我当然也一样咯。” 皇后用手绢抹去李云泽额头上的几滴细细的汗珠,担忧地说:“可是,你不是百姓,你是太子。你是洛明国唯一的太子,我怎么能不担心你呢?” 李云泽顺服地点了点头,心里却想:太子?只不过是一个摆设似的头衔罢了。再说了,内阁的官员不是已经找到合适的人选替代我了吗? “母后,我发觉百姓的生活比宫里的生活有意思。”李云泽转移了话题,脸上还带着浅浅的欢欣。 皇后轻声叹息。 “母后,我是说真的,百姓的生活……” “我知道。”皇后的语气稍稍显得沉重,“曾经,我也只是一个普通百姓家庭的少女罢了。泽儿,知道你平安就好,我先回太和殿了。” “恭送母后。” “你好好休息一下。用膳后,柳姗姗小姐会来宫里。”说完,皇后向殿外走去。 李云泽不解地问:“母后,她来做什么?” 皇后头也不回,“柳姗姗小姐是你未来的妻子,我觉得你们应该多联络一下感情,所以就自作主张为你安排了。” “母后!”李云泽有些生气地喊了出来。 “别说了,太子,准备用膳吧。”皇后走出了大殿,冰冷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殿中久久回旋。 李云泽重重地坐到沙发上,然后像个淘气的孩子,将脚上的鞋子踢了老高。 5 重大发现,李云泽也被感染了星期一综合症!从早晨刚见到他开始,一直到现在已经是上午最后一节课了,他都没说一句话。并且,现在手里还捧着数学书——第一节课是数学,现在是化学! 我想我们尊敬的皇太子应该不至于连“数学”与“化学”都分不清楚吧,所以诊断结果为:严重型星期一综合症! 终于,化学老师苦口婆心的教导被下课铃声终结,同学们肚子的叫声与低低的欢呼迅速掩盖了铃声。 胖胖的化学老师“敬业”地捧着书,扫视了所有的同学一眼,然后严肃地说:“好了,今天的课就到这里,作业……” 听到“作业”两个字,我觉得更饿了。 终于,化学老师迈着大步走出了教室,同学们迅速拿出饭盒就向外冲。真是难以想像,人饿了的时候,却还能跟精力充沛的狮子一样凶猛。如果运动会上短跑比赛的终点方向是食堂,并且运动员都是饥饿状态,说不定还能创造出好几项短跑世界记录。 我拿着饭盒站了起来,却发现李云泽还捧着数学书“细心研究”。 “喂,你傻了?吃饭时间到了。”我摇晃着饭盒,对他说。 李云泽慢慢转过头,盯着我,呆了好几秒,然后才说:“你煮的面条真够难吃。” 我的脸红了一半,气呼呼地对他说:“你有完没完?我好心提醒你吃饭时间到了,怎么你却老是抓着我的小辫子不放啊?” 李云泽眨巴了一下眼,露出一副很无奈的表情,说:“孟之然怎么没有约你一起吃饭啊?真可怜。要不,你陪我一起吃吧。” 我想用饭盒去敲李云泽的脑袋,但是又怕把我们国家唯一的太子给敲傻了,到时候愤怒的全国人民每人丢一只鞋子过来都能把我活活压死。 我瞪了他一下,说:“白痴啊你,我只是怕你饿死了,好心提醒你去吃饭。我警告你,不要以为我心地善良就好欺负,更不要对我产生不轨的企图!” “怕我饿死了?你关心我?”他盯着我,问。 这……这……这人也太无赖了吧?唉,好人难做啊,早知道他这么自作多情,我才懒得理他呢!奇怪,李云泽今天究竟怎么了?怎么要么像块木头一样不说话,要么就说一些很奇怪的话呢? 哦,对了,差点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我掏出100块钱,扔在李云泽的桌子上,说:“这个,你的。” 他抬起头望着我,“什么我的?给我钱干吗?你当我要饭的啊?” “你见过谁这么大方一次性就给要饭的100块钱来着?” “那你为什么给我钱?”他木讷地问。 我急得想揍他,这人也太健忘了吧!我说:“昨天你吃了拉面,你的保镖给了我100块钱,我还没找零他就跑了。后来叔叔回店里了,我让他找零给我,我带给你。可是他说,我煮的面条还能卖钱?虽然我不太认同叔叔的话,但是既然他不收钱,我就只好把100块钱退还给你咯。” “哦。” 我瞪着他,“哦?哦是什么意思?把钱收下啊。” “我拿着钱……用不掉啊。要不,你帮我用吧。”他盯着我,身体一动不动,似乎根本不把那张钞票当回事。 “神经病,你以为我是贪财的小女生?”我吼了起来,“要是我贪你这100块,我才懒得辛辛苦苦带到学校交给你呢。” “哦。”李云泽说着,慢慢地把钱揉成一团,塞进了上衣口袋里。 “殿下,该用膳了。”一个平静的女孩子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我转过头去,看到柳姗姗正看着我。她的目光里,带着几分敌意。难道还在为上次的玫瑰花事件而生气?总理家的千金肚量也太小了吧? “殿下,该用膳了。”柳姗姗的眼神从我脸上拿开,当眼神落到李云泽脸上时,我看到她的嘴角绽放出了一个温暖的微笑。 别人都说女孩子变脸比变天还要来得容易,果然如此!呃,当然,也包括我。 我干笑了两声,然后从柳姗姗的身边走过去,快步晃出了教室。还好我反应快,不然一不小心就做了电灯泡。嘿嘿,一个是太子,一个是总理千金,真是郎才女貌,豺狼母豹啊。咳咳,最后一句,当我没说。 后来吃饭的时候回味着柳姗姗说的那句话,我差点呕了出来。 “殿下,该用膳了。” 恶心,肉麻,无聊!吃饭就吃饭嘛,还“用膳”。多想了几遍,虽然我没有真的呕出来,但是已经对饭菜完全失去了兴趣。 刚洗过饭盒,我这不争气的肚子却又饿得咕咕响了。没办法,只好到小卖部找点东西加餐了。唉,这是对我浪费粮食的惩罚啊。不过,不能怪我,要不是柳姗姗那别扭的声音,我才不会瞬间性厌食呢。 在小卖部盯着花里胡哨的零食发呆的时候,我听到身后传来了几个尖锐傲慢的声音。 “那个就是孟之然的女朋友。” “不是吧?就她?” “对我,我也觉得奇怪呢。身材一般,长相一般,真搞不懂孟之然怎么会喜欢她。” “只是玩玩而已的吧。” 我还在挑选零食的手僵住了,心也仿佛被冰封,变得僵硬,冰冷。我慢慢转过身去,看着说话的几个女生。而她们只是不屑地瞟了我一眼,然后就离开了。 我真想拖掉鞋子就向他们扔过去,但是,考虑到她们人多,鞋子也比我多,只好不得不装作没有听到他们的话。谁让她们家里有权有势,而我只是一个遍地都是的小平民呢?眼泪含在眼眶里,眼前的零食渐渐变得模糊,闪烁着粼粼波光。 偷偷擦去泪水,我的眼神落在了小卖部角落的一只风筝上。 色彩鲜艳的凤凰风筝,却像是一只丑小鸭,被放在不起眼的角落里,身体上已经沾满了薄薄的一层灰。 我走过去,取下了风筝。 第六章 放飞的风筝 1. 不是放风筝的季节,风筝却在秋风中冉冉飘升。我牵引着风筝线,在人迹稀少的荷花池边独自奔跑。 在这片天空里,风筝孤独,但是至少还有风在它的耳边低语。而我,孤孤单单一个人,没有朋友,没有人陪我说话,没有人陪我放飞孤独。我以为,孟之然的出现会终结我的孤独,一直以为我可以和孟之然可以成为一对甜蜜的恋人。可是,被物质的光辉包围的孟之然,和我之间却始终有着一种无法融化的介质。 我原以为这种介质不会影响我们萌动的情感,可是,刚才那几个女生的话,却残忍地撕开了我的意识,在我的脑海中留下一道显眼的伤口。伤口的刺痛一阵阵传来,警示我,告诫我,我和孟之然不是一类人,我和这所学校里所有的同学都不是一类人。我就像一只奇怪而又不起眼的怪物,那么莫名其妙地站在这帮高贵的子弟中间。 盯着灰蒙蒙的天空下的风筝,我的眼眶又湿了。 我有些恨老爸,为什么要花那么多心思把我送到云京高中?难道他就没有想到,他花去了那么多精力和汗水,却并没有为自己的女儿换来舒适的学习环境? 草地里,传来几个细细碎碎的脚步声。 我瞥开目光,不去看那个人——因为,我怕他看见我的眼泪。在这些高贵子弟的面前,我不愿落下眼泪。 “怎么了?” 是孟之然。他走到我身边,虽然没有看到我的脸,但是我却知道,他已经发现我的异常了。 “没什么。”我飞快地抹掉眼泪。 “别用手擦眼睛。”孟之然说着,递过来一条叠得整整齐齐的手绢。 我没有接手绢,而是盯着已经平稳地浮在空中的风筝,轻轻拉动着手里的线。 孟之然微笑着,很关切地问:“冉冉,怎么了?” “之然,以后你不要再和我说话了,好吗?”我有些哽咽地说。当这句话说完了以后,心里忽然觉得很疼。 “是不是有人说你什么了?”孟之然盯着我,问。 我摇头,“没……没有。” 忽然,原本平静地浮在空中的风筝摇晃了起来,在空中翻滚着,向着教学楼的方向快速落下。我赶忙拉线,可是紧绷的线轻轻地发出“嘣”的一声,断了。 手中的线卷松了,我只能无力地看着风筝重重落下,落到了教学楼顶上。 孟之然看着我,脸上带着他从未有过的茫然和忧伤。他说:“冉冉,我去捡回来,你等我。”说完,他向教学楼跑去。 而我不禁扔掉了线卷,跟在他的身后跑了起来。 教学楼上,一个人头伸了出来。是一个留着板寸头发的男人,还戴着大大的黑墨镜。学校里,除了李云泽的保镖,没有人会打扮得这么猥琐。那个保镖的手也伸了出来,手中抓着我的风筝。不过,风筝的骨架已经断了,一只翅膀耷拉着,似乎就要凋落。 我和孟之然一前一后在教学楼下停了下来。而教学楼下,很快围了不少人。 “这个风筝是谁的?砸到太子了!”保镖气势汹汹地说。 我的身边,一个女生马上尖着嗓子嚷了起来:“是谁,敢欺负我们亲爱的太子殿下?” “太过分了!如果知道是谁,我跟他没完!”一个女生接着喊了起来。 我看着他们凶恶的嘴脸,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所有的东西都在瞬间被掏空了。我张开嘴,却听到一个洪亮的声音:“是我的。” 我惊呆了,看着孟之然。而他对我笑笑,快速眨了一下眼。 刚才还气焰高涨的那几个女生看着孟之然,不再说什么了,只是别扭地发出几个笑声,笑得跟小妖精一样让人听了毛骨悚然。要是晚自习下课后她们站在暗处像这样笑几声,非吓得一些胆小的人尿裤子不可。 李云泽的脑袋伸了出来,盯着楼下。我觉得他的眼神落在了我和孟之然这个范围内,却看不清他究竟在看谁。 “是我的。”孟之然又说了一次。 我望着他,刚才空落落的心里突然间变得温暖。他竟然为了保护我而对抗太子?他就不怕得罪太子吗? 李云泽没有说话,当我再望向楼顶的时候,李云泽和保镖的脑袋已经不见了。 下午第一节课前,李云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和上午一样木然。仿佛,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可是,我却看到他的额头上贴着一块创可贴,额头应该被掉下的风筝划伤了吧。不过,就这么一点小伤也大惊小怪,也太娇气了吧? 上课的时候,我的心里始终忐忑不安。孟之然中午说风筝是他的时不凡的气宇在我脑海里穿过,他的声音刚劲有力,可是对于我来说,却是那么柔软,还带着淡淡的温暖。可是,我忘不掉,他为了我而得罪了太子,鬼知道李云泽那个阴险小人会对他怎么样。 风筝是我的,砸伤李云泽的人,是我。 整整一节课我都没有听清老师在讲什么,带着不安宁的心绪,我不停扭过头去看李云泽。他却平静得像个死人,整整一节课坐在椅子上根本没动一下。 快要下课的时候,身后的男生忽然拍拍我的肩膀,坏笑着说:“夏冉,我仔细数了一下,你这节课看了殿下总共274次。你是不是喜欢上太子殿下了?” 要不是还在上课,我非拿过桌面上的书就向后面砸过去。竟然说我喜欢上李云泽那个死木头了?白痴,没见我和李云泽是水火不相容的吗? 下课后,李云泽忽然扭过头来,对我笑笑,说:“胆小鬼。” “什么?”我瞪着他。 李云泽的手轻柔地抚摩着额头上的创可贴,说:“风筝明明是你的,怎么你不敢承认?这风筝真够可恶的,下落的速度那么快,可把我砸坏了。” “没错,本来就是我的!” “那你刚才怎么不敢承认?” 我狠狠地瞪着他,恨不得眼里喷出火来,把李云泽烤成一个正宗的非洲王子。要不是孟之然在我之前说了出来,我就承认了。但是,在我承认了之后,那帮做梦都想成为太子妃的疯丫头会不会把我给撕碎? 我说:“风筝是我的,你不许欺负孟之然!” “欺负,我怎么敢欺负他?”李云泽却不以为然地说,“他家里有权有势,而我,只不过是一个空架子皇太子罢了。” 我不明白李云泽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是我更加坚定地说了出来:“风筝是我的,砸到你的人是我,所以有什么坏主意你冲我来,不许阴谋暗算孟之然!” 话刚说完,李云泽在我额头上敲出了一声闷响。他收回手,说:“阴谋?暗算?你是不是看多了武侠小说啊?呵呵,真有意思,你现在是不是想上演一个美女救英雄啊?” 我捂着被他敲疼的额头,好久说不出话来。这个死小子也太狠了吧,难道他就不懂怜香惜玉吗? “我知道风筝不是孟之然的,所以不会对他做什么。”李云泽的表情恢复到了平静,他指着孟之然的座位,说,“只可惜啊,你在这里美女救英雄,可惜他不知道跑哪玩乐去了。” 哼,挑拨离间的家伙,我才懒得理你! “风筝呢?”我气冲冲地问。 “烧了。”他淡淡地说。 2 李云泽放学回到宫里,亲眼看到侍卫小心翼翼地从车里拿出那只折断了骨架的风筝,吩咐了一句“拿去修一下”,然后才向明月殿走去。 明月殿外,李云泽看到了一名常常跟随在皇后身边的侍女在殿门外等待。侍女屈膝向李云泽行礼,然后恭恭敬敬地说:“太子殿下,皇后娘娘请您洗浴后移驾太和殿。” “什么事?”李云泽问。 “回殿下,奴婢不知。皇后娘娘只吩咐我请殿下尽快移驾太和殿。” “好了,你退下吧。”李云泽说完,走进了明月殿。 李云泽换上了一身华丽的宫袍,坐在沙发上,把玩了一小会儿从夏冉那里拿来的廉价钢笔,在侍卫的再三请命下,才放下钢笔,有些不耐烦地离开了明月殿。 他已经忘了有多久没有穿过宽松累赘的宫袍了。小时候,父皇在龙云殿里总是喜欢穿着华贵的宫袍,远远望去,气质就如古代电影里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者。每当看到父皇严肃地坐在殿里的长椅上时,他就莫名地感觉到,此时的父皇才是一个真正的皇帝。此时的父皇,至高无上,让人无比敬佩。 可是,渐渐长大后,他不再穿宽大的宫袍,而是换上了时尚帅气的休闲装。要不是一些仪式上迫不得已需要穿上宫袍,他甚至想让侍女把自己所有的宫袍都扔掉。 今天,当他再一次穿上这种古老的服装后,竟有一种很奇异的感觉。那种感觉,亲切,温暖,仿佛自己最崇敬,最佩服的人,还在身旁。 李云泽扭过头,却发现宫里依然宁静,冷漠。那个他最熟悉的人,不再站在远远的地方冲他挥手。那个人,已经永远离开了。 太和殿里,皇后与穿着西装的总理大臣面对面坐在蒲团上。戴着眼镜的总理大臣看到李云泽走进了太和殿,赶忙起身行礼,“臣参见太子殿下。” “免礼。”李云泽伸出手,说。心里觉得有些好笑,也很无奈。眼前的中年男人完全可以摘掉自己太子的冠冕,自己相对于他,只不过是一个傀儡罢了。可是,他依然要对自己行下属之礼,而自己不得不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坐吧。”皇后指着蒲团,说。看上去,她比李云泽随和不少。 李云泽坐下来,直截了当地问:“请问母后召我来有什么吩咐?” 皇后微笑着说:“先见过总理大人。按照民间的说法,他就是你今后的岳丈了。岳丈,算半个父亲了。” 岳丈? 李云泽的心里微微震惊。昨天下午,皇后离开明月殿前对自己说,她会尽快联合总理大臣为自己和柳姗姗主持婚礼,然后扶持自己登基。今天一天他都在为这件事情而焦急——为了那个形同虚设的皇位,他不得不放弃自己的爱情,娶一个自己一点都不喜欢的人,并且与那个人相伴一辈子! 可是,今天下午和夏冉小小地吵了一架以后,他却忘了焦急。甚至,他乐观地以为,母后只是希望自己早点完婚,登上皇位,但是并不会完全违背自己的意愿,一切都按她的意思办。 可是,他猜错了。那个曾经对她疼爱有加的母后,现在却在他丝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让自己拜见未来的岳丈。 李云泽直直地坐着,盯着皇后身后装饰华丽的墙面,没有说话。 “殿下,总理大人以后也是国丈了,你不能像对其他人一样没礼貌。”虽然皇后的脸上始终保持着微笑,可是说出来的话语冰凉刺骨。 李云泽站了起来,很坚决地说:“对不起,母后,对于这场婚事我还没有答应,所以不可以随便拜见岳丈。另外,我是不会答应娶一个自己根本不喜欢的女孩子为妻的。如果仅仅因为这个原因而丢掉皇位,我想父皇在天之灵,是不会怪我的。” 皇后盯着李云泽,有些不敢相信这些话是出自李云泽的口。昨天当她向李云泽说起会按自己的意思主持这场婚事时,他还只是保持着沉默。她以为,李云泽为了皇位,向权势屈服了,会一直保持沉默到坐上皇位。可是没有想到,李云泽在不该说话的时候打破了沉默,也打破了她的幻想。 李云泽对总理大臣点了点头,然后说:“大人,我不喜欢柳姗姗小姐,所以拒绝这门亲事。我想,您也不会喜欢千金嫁给一个并不喜欢她的人来度过余生吧?” 总理看着皇后,脸色有些发白。干瘦的脸上,脸皮紧绷着。 “母后,如果没有什么事,我就告退了。”说完,李云泽转过身向殿外走了。皇后在身后呼唤着他的名字,可是他咬紧了牙,装作没有听见,默默离开。 在回明月殿的路上,他反复问自己:“李云泽,这样做,你会后悔吗?” “不会。” “你真的不会因为皇位而娶一个不喜欢的女孩?” “我想,不会吧。” “父皇真的不会失望吗?” “应该……不会吧。” 天空渐渐暗了下来。庞大的皇宫在撒满星辰的夜空里,像一座沉睡中的死寂的城。在睡梦中,华丽的宫殿,悄悄哭泣。 3 我回到家的时候,老爸正坐在沙发上研究体育彩票的最新走向。当他看到我以后,赶忙扔掉手里的本子和笔,走过来,向我打听有关于太子的最新八卦新闻。他说,自从我常常给他一些关于太子的最新独家消息后,他在公司里的人缘更好了。 我扔下书包,疲倦地坐到沙发上,闭着眼睛,像发简讯一样的说:“太子被风筝砸了。受伤了。太子把风筝烧了。” “女儿,能不能仔细一点啊?”老爸不满意地说,“你说得太简单了,我没有办法对新闻进行扩充啊。至少,缘由以及结果你要说一下嘛。” “因为有人放风筝,所以太子被风筝砸了。结果太子受伤了,生气了,所以让保镖把风筝烧了。”我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说。 老爸还是不满意,“能不能再详细一点?” 我睁开眼,瞪着老爸,然后坐直了一些,大声说:“有一个孤独的女生在草地上放风筝,风筝线断了,于是风筝就落到了教学楼顶。谁知道那女生运气背,当时皇太子正在教学楼顶看风景,正好被风筝砸了个正着。所以,皇太子很生气,就命令手下把风筝给烧掉了。” 老爸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说:“唉,不知道那个倒霉的女生是谁,不知道太子会不会惩罚她。” 我哭笑不得,“老爸,要不要我再给你的八卦新闻加点料?” “加,加。”爸爸激动地说。 我清了清嗓子,说:“那个放风筝的倒霉女生,就是你女儿我。” “哦,哦……啊?什么?是你?”老爸瞪圆了双眼,瞪得眼球快要掉出来。他吃惊地说,“真的是你?冉冉,你可别吓老爸啊!” “我骗你干吗?”我靠在沙发背上继续闭目养神。要是老爸知道我几次把皇太子吼出教室的历史壮举,说不定还会吓得脸色发白呢。 “女儿啊,这都什么季节了,你做什么不好,为什么偏偏要去放风筝呢?”爸爸坐在我身边,苦口婆心地教育我。 我摆摆手,懒洋洋地说:“没办法,运气不好。老爸,你不能全怪我,我觉得我和李云泽是水火不相容。不管我们在哪里做什么,都容易伤到对方。说不定我打乒乓球一不小心扔掉了拍子,砸歪他的鼻子。又说不定我只是走路,一不小心把他踩成了瘸子……” 老爸赶忙捂住我的嘴,小心翼翼地说:“冉冉,你怎么可以说这些话?而且,你竟然还直呼殿下的名讳!这是大忌啊!” 我点头,心里却不认同。 老爸看到我点头了,才放开手。要是我一直不点头,估计他会一直捂着我的嘴巴和鼻子,让他亲爱的宝贝女儿窒息而死。哼,要是我真死了,一定不会放过李云泽。我做了鬼也要和他继续针尖对麦芒! 过了好一会儿,老爸叫我早点休息。我睁开眼,说:“我想转学。” 老爸再一次被我吓住了,他呆呆地看着我,问:“怎么了,冉冉?在学校有人欺负你了吗?还是因为学习压力太大?” 我摇头,“学习压力不大,只是作业多。没有人欺负我,但是也没有人喜欢我。老爸,学校里都是一些富贵人家的孩子,我和他们之间有很大的隔阂……” 说到后面,我的声音越来越小。望着爸爸那张带着几分疲惫的脸,我的心里有些难过。不知道老爸看了多少人的脸色才让我获得在云京高中上学的资格,虽然中午我还认为爸爸做这一切只是徒劳,可是现在,看着爸爸渐渐沉静下来的脸,我却觉得有说不尽的忧伤,在心里沉积。 爸爸只是点头,却不说话。 我说:“爸,我只是觉得,在云京高中,很多地方不太适应……” “你想转学到哪里呢?”爸爸很失落地问。 盯着爸爸昏黄的双眼,我的喉咙里像是堵了什么东西,想要说话,却说不出来。我只好摇头,努力露出一个微笑。然后,我在爸爸的侧脸吻了一下,把自己装扮得很调皮的样子,有些艰难地说:“我才不转学呢,我跟你开玩笑的。好了,我去洗洗,准备睡觉。” 走进卫生间的时候,眼泪掉了下来。镜子里,那张熟悉的脸上,淌过两条小溪。 那一夜,我久久没有睡着。思绪里,出现了无数张脸。有一些女生美丽却写满尖酸刻薄与不屑的脸,有孟之然带着天使般温暖笑意的脸,还有李云泽那张默然的脸。 最后,黑暗中,只剩下孟之然和李云泽的脸依然清晰。当我的目光停在孟之然的脸上时,心里觉得无比甜蜜。为了我,他敢对抗太子。可是,再看到李云泽的时候,心里的甜蜜却又消失了。李云泽说过,孟之然不会喜欢我。 孟之然对我很好,可是我渐渐觉得迷茫。孟之然会约我出去喝东西,会陪我说话。可是为什么在很多时候,在我心里充满忧伤想向他讲述的时候,他却不在我的身边?而且,在那些时候,他的身影,甚至不在我的视野。 孟之然的笑脸,对于我来说,时而遥远,时而却又那么近。像云雾一样缥缈,若即若离。 4 上午的第四节课终于在饥饿中结束,我没有像往常一样赶忙收拾书本然后拿着饭盒离开教室。我安静地坐着,偷偷地看着孟之然。 他与身边的女生说说笑笑,然后向教室外走去。我清楚地听到他在站起来的时候对柳姗姗说了一句:“一起吃饭吗?”而柳姗姗只是轻轻摇了一下头。 当他走到教室门口时,仿佛察觉了什么,忽然回过头,向我的方向看来。而我赶忙低下头,装作在收拾东西。我幻想着孟之然会甩开他身边的女生走过来,邀请我一起吃饭。可是抬起头来后,教室门口的人已经不见了。 “他不理你的时候,你死死地看着他。当他看你的时候,你却又不理他了。”李云泽盯着手里的语文书,一字一顿地说。 我不理他的疯言疯语,装作没有听见,继续胡乱地整理着桌子上的课本。将课本理来理去,仿佛今天的课本很乱,乱得一直无法整理好。 “你们两个真是奇怪,到底是情侣呢,还是一般的朋友呢?”李云泽继续不冷不热地说。 “说什么呢?”我重重地将手里的书摔在桌子上。 李云泽没有反应,而柳姗姗扭过头来,看着我。 “我说,你和孟之然真是奇怪。”李云泽又说了一次,“明明喜欢人家,为什么却总是装作不理不睬,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注意到李云泽的肩膀抽动了一下。紧接着,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事,脸上升起了一片阴云。后来,他喃喃地说:“既然喜欢人家,就主动点说出来啊。别藏着掖着,最后受伤的只是自己……” 一本书拍在了李云泽的肩膀上。 他转过头来,看着我,问:“干吗?” 柳姗姗却激动很多,走过来大声对我说:“夏冉,你怎么能对太子殿下不敬?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人啊?” 我很想告诉柳姗姗,我不以为自己是什么人。我只是一个小平民,而她是总理大臣的女儿,我不敢攀比。可是,心里觉得无比委屈,嘴翕动着,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凶什么凶?”李云泽也站起来帮着柳姗姗吼我。 我低着头,好想哭。他们一个是将来的皇帝,一个是总理府的千金,两个人我都得罪不起。于是,我只能忍受着他们的高傲他们的怒气,任他们教训。我好想转学,好想离开这里,如果可以,我现在就想收拾了东西,马上消失。 在这个学校所有的学生中,我只是一只丑小鸭。而且,是一只永远都不会变成白天鹅的丑小鸭。 “殿下,您说我?”柳姗姗有些惊讶地说。 李云泽的声音缓和了许多,“夏冉只是和我开玩笑,不要随随便便就把我的太子冠冕搬出来。” 啊?他刚才不是凶我? “殿下……”柳姗姗的声音里,有一些愤怒。我知道,那些愤怒是送给我的。 “如果得不到你父亲的支持,我这个殿下的冠冕随时都有可能被解除。好了,你去吃饭吧。” 冠冕被解除?什么意思? 柳姗姗疑惑地说:“殿下,皇后不是让我陪您一起用膳吗?” “那是皇后的命令,和我没关系。你先去吃饭吧,今天太子的专用饭堂归你了。去吧,快去。”李云泽很不耐烦地催促柳姗姗离开。 柳姗姗很不情愿地走了,在她离开之前,还抛给了我一个白眼。 “安静了。”李云泽对我说。 教室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我看着他,不解地问:“她是总理大臣的女儿啊,你刚才为什么对她那么凶?” “总理大臣的女儿有什么了不起?难道总理大臣的女儿就可以随便对你凶?”李云泽在他的课桌上坐了下来。看上去,他和一般人家的孩子并没有什么区别。 我?因为柳姗姗对我凶,所以你就对她凶?这是什么逻辑啊?我说:“可是,她凶我是因为想保护你啊。刚才我用书砸了你。” 李云泽把手按在额头的创可贴上,无奈地说:“你用书砸我,很正常啊。昨天你还用风筝砸我呢。” 我觉得更加奇怪了:这还是原来那个高傲的皇太子吗?为什么他此时给我的感觉,竟是那么的随和,那么的孩子气?我小心地问:“你不生气?” “废话,当然生气。” 呃……我把他想得太君子了,没想到他依然是小人。 “喂,你中午一般吃什么?”他问。 “什么?”我不明白他问这个干什么。难道想向我炫耀,他的午餐有多么丰盛,好吃的东西多得吃不完? “我饿了,想吃饭。” 我皱着眉头盯着他,越来越搞不清楚他究竟想做什么。我说:“你饿了就去吃啊。” 他瞥了我一眼,说:“你刚才又不是没听到,我已经把我的专用饭堂让给柳姗姗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既然我说让给她了,我就决心今天中午不去那里吃饭了。” 切,就他,还君子?伪君子还差不多。我说:“你笨啊,那么多好吃的,你就全让给柳姗姗一个人去糟蹋了?” “谁给你说有很多好吃的?” “不是吗?电视剧里,皇室的人每顿饭都会吃掉几头牛那么多的饭菜。其实,吃进肚子的并不多,大多都浪费了。”我很认真地说。想着电视剧里那些堆满了桌子的饭菜,口水差点掉出来。没办法,我也饿了。 “幼稚。”李云泽冷冷地说,“我真的饿了,你平常中午吃的什么,带我去吃。” “不行。”我说。让我带皇太子去平民的食堂吃东西?到时候就算那帮子想做太子妃快想疯了的女生没有用口水淹死我,我也会被舆论的压力给压扁掉。 “这是太子的命令。” “不行。”我拼死抵抗。 “你这是抗令,在古代是会被杀头的。”李云泽冷笑了几声,“虽然现在我不能杀你的头,但是小心我派人上你们家传令,把你征召到皇宫做宫女!” “我不答应就行了。又没有法律规定必须听你的命令。”我继续抵抗。 “那我就宣布征召你做我的太子妃。” …… 我差点哭出来,要是他真的宣布立我为太子妃,恐怕我还来不及逃婚就会被那些妄想成为太子妃的女生用口水淹死。我说:“好吧,我带你去。但是你要答应我,以后不许再用这么卑鄙的理由要挟我!” 拿起饭盒,再找了一本书遮脸,我带着尊贵的皇太子步履艰难地向食堂走去。 快要到食堂的时候,李云泽闷闷不乐地说:“原来你这么怕做太子妃啊。不过真是奇怪了,竟然有人不想做高贵的太子妃。” 哼,太子妃算什么?别以为天下每个人都稀罕那个位置。 离食堂越近,我的书在脸上就拿得越高。到最后离食堂只有几步远的地方,我干脆用书把眼睛也给挡住了,完全凭着记忆中的方向感向食堂里走。于是,几秒之后,我毫不留情地撞在了食堂门侧边的墙上,撞得眼里金花四处迸溅。而冷血太子李云泽,第一次发出了无法抑制的笑声。 5 我敢说,如果我们学校的女生去参军打仗,一定个个都是精兵。她们可以不要任何武器,只是向前线一站,双眼瞪圆,接着敌军就大批大批直接向地上倒。 食堂里,我和李云泽各打了一份简单的饭菜——我付的钱!然后,我们面对面在一张小餐桌边坐了下来,紧接着我就感觉到了来自四面八方杀伤力极强的目光。还好我皮厚,不然现在肯定变成一个马蜂窝了。 “你在这里吃,我换个位置。”我对李云泽说着,一只手用书挡脸,一只手端起饭盒就想撤退,找个离李云泽远远的地方享用午餐。我知道,这样做,是明智的。 “干吗换位置?怕我抢你的菜?”李云泽冷冰冰地问我。 我小心地勘测着周围的杀气,小声说:“我们两个坐一起,不太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你请我吃饭,我们当然要坐一起咯。再说了,这是第一次有人请我吃饭,我怎么能让你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呢?”不知道李云泽故意装傻捉弄我还是真傻,没有察觉到四周的杀气。 “我在这里,很危险。太子大人,拜托你,放我走吧。小女子招待不周,有劳了……哦,不对,电视剧里怎么说的来着?哦,对了,是多多得罪了。小女子多多得罪了,先闪一边去了。”说着我就准备开跑。 “好吧,你走吧。我下午就宣布你做我的太子妃。” 我刚走了几步,又绕了个圈子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呃,食堂里人太多,已经找不到多余的位置了。我只好用书捂着上半脸,拼命向嘴里塞东西。虽然看不见,可是我已经感觉到了,周围的杀气越来越重。 “你害怕?”李云泽问我。 废话,当然害怕咯。在这么多敌人面前,我孤身一人,不被大卸八块就奇怪了。 糟糕了,我已经感觉到带着杀气的人围了过来,并且越围越密! 5555555,妈妈啊,我还不想死啊。 呸呸呸,我是女英雄,有神意保佑,怎么可能这么年轻就死掉?可是,我的头皮发麻,因为我已经清晰地听见围住我的人所发出的沉重呼吸声了。 刹那间,我把自己幻想成了巾帼女英雄,手持长矛,在围了几千层的敌军当中奋勇战斗,寻找突围的机会。 55555,有没有援军啊?让我一个人从上万的敌人中突围,也太没人性了吧? “殿下。”周围,一圈男人浑厚的声音吓得我差点跳起来。啊?不对!围住我的不是那些嫉妒外加愤怒的女生? 我放下书,看到穿着黑西装的保镖将我和李云泽围了起来,形成一道坚实的防御墙。 李云泽用命令的口气问我:“现在你不用害怕了吧?吃饭。” 被这么多人围着,虽然知道是保护我的,但是依然不习惯啊!被这么多双眼睛注视着,我怎么能吃得下去? “干吗还不吃啊?”李云泽不满意地说。 “我吃我吃。”我赶忙向嘴里塞饭菜。我相信,这是我这一生中吃得最惊心动魄的一顿饭。一边吃,冷汗还一边向外冒。 我发誓,下次不论李云泽再找什么理由来威胁我,我都不会再和他在一起吃饭! “喂。”李云泽放下空空的碗,说了一个字。 我眨巴着眼,看着他面前的空碗。真想不到,皇太子吃这么普通的东西,竟然还能有这么大的胃口。等等,他叫我干吗?难道还想要一份饭菜?呃……不要了吧。 “干吗?”我捧着饭盒,小声问。 “顺便问你一个问题。”他说,“你们平民不开心的时候,一般会怎么做?” “哭。”我想也没想就说了出来。 “我是太子,怎么可能……”他说了一半,突然停了下来。 我盯着他,很惊奇地想:为什么他问这么奇怪的问题啊?还有,为什么他说自己……难道,他不开心? 他挥挥手,说:“我的意思是说,有没有好一点的方法?” “骂人、摔东西、踢墙、跺地板、锤桌子,大喊大叫……你喜欢哪种?”我问。 他瞥开目光,冷冷地说:“我相信洛明国的人民不会都和你一样粗俗吧?心情不好,非得把自己弄得像个疯子吗?” 我恨不得一口把叉子给咬掉。说我粗俗?说我像疯子?哼,笨蛋,既然很不开心了,又何必还把自己弄得跟个君子一样呢?释放自己,才能释放掉所有的不开心。不过,我才懒得跟李云泽说这些大道理,就他那态度,肯定不会接受。再说了,他是尊贵的太子,可能死都会死得像个绅士。 “有没有好一点的方法?”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问。 我咬着叉子,说:“跑步,打球。” “我是说,文静一点的。” 真是麻烦,这人也太讲究了吧!文静……文静一点的,现实中我还从来没看到有人心情不好还文文静静的呢。算了,现实中没有,我就想电视剧里的吧,反正打发掉这个麻烦虫就可以了。 啊,有了。我说:“准备一个录音器,找一个没人的地方,把自己心里想说的话全告诉录音器。话说出来了,就轻松了很多。然后再把录下的声音放出来,以一个聆听者的身份去倾听。然后再录下自己安慰自己的话,再放出来。这样做一次,心情就会好很多了。如果做一次心情还没好呢,那就做两次,三次,总之,直到心情好了为止。” “如果一直不好呢?”他又问。 我有些不耐烦地说:“那就反复不停一直,直到好了为止。” “哦,我知道了。”他点了点头。 我笑笑,总算把他给打发掉了。没想到,他马上又说:“你说的这个方法,很适合精神病人。” 我差点喷饭。 下午的课程结束后,李云泽又该回皇宫了。他站起来,看着我,说:“今天中午的饭很好吃,我想让你带我吃过晚饭才回宫。” 我发出了一声惨叫,脑海里变得一片空白。 5555555,太子殿下,您老就别折腾我了好吗?由于午餐吃得太紧张,到现在我的肚子还在疼呢。而且今天中午请你吃饭,已经花去了我三顿饭的钱! 6 还好,我编了好几个故事,找了好多个论点来向李云泽说明学校食堂的晚餐有多么多么的难吃,并且演绎得声情并茂,肢体语言与脸部表情合理运用,终于讲得李云泽不但对学校的晚餐失去了胃口,估计即使他回到皇宫都会吃不下东西。 李云泽回宫了,我终于抹了一把汗,松了一口气。他胃口那么大,要是每顿饭都缠着要我请,那我这个星期的生活费就要提前超预算了。不过,要是我回家告诉老爸皇太子缠着要我请吃饭,不知道他会不会惊讶得半天说不出来话呢? “夏冉,你讲得好恶心啊。”一个男生在一边捂着嘴说。 另一个男生脸色发白,双眼无光,像是食物中毒后的最初征兆。他神情呆滞,慢慢地说:“夏冉,你说的这一切不是真的吧?我……我都不敢去食堂吃晚饭了。” 我咧着嘴笑了起来,“废话,当然不是真的。如果食堂厨师的作风真像我说的那么糟糕,饭菜真的有那么肮脏,我还会去那里吃饭吗?” “可是,我真的没胃口了。” “刚才叫你不要听,你怎么偏凑过来听呢?”我不屑地说。然后,拿出饭盒哼着轻松的小曲向外走。 教室里,一个男生喊了起来:“吃饭咯。”结果,那两个仔细倾听了我全场讲述的男生“呼”地一声窜出了教室,一路狂奔,冲向卫生间。 唉,这些贵族子弟,承受能力也太差了吧。不过,我承认,自己刚才为了用最少的时间达到最大的效果,确实说得恶心了一点点,要不然也吓不跑李云泽那块木头了。嘿嘿,要是食堂的厨师们听到了我的深情讲演,非拿着菜刀把我给宰掉然后挂食堂门外示众不可。 吃过饭后,回到教室里,那两个男生的脸色灰白,双手瑟瑟颤抖。让他们去拍鬼片,连化妆都不用了,可以直接上镜。 快要上晚自习的时候,老班走进了教室,让大家安静下来,面色凝重地说:“同学们,明天教育部的王部长将要莅临我校参观,所以接下来大家一起行动,将教室卫生好好打扫一下。” “唉——”无数个叹气声拉得老长。 老班接着说:“打扫完之后,大家就可以回家了。” 打扫完教室就放学?我没有听错吧?哇哈哈,那我宁可每天晚上都打扫卫生呢——当然,不是我一个人打扫。 “哦耶——”我喊了起来。 但是,喊完之后,我赶忙埋下了头。我以为全班同学都会一起喊出这个响亮的口号,可是,除了我,却没有一个人脸上带着笑容。无数对眼睛盯着我,接着细碎的议论声响了起来。 “她疯了?我宁愿上晚自习也不想打扫卫生。” “估计她是疯了。” “讨厌的王部长,非来参观一下心里才舒服吗?” “王部长不是你隔壁班死党的老爸吗?让你的死党给她老爸打个电话,叫他不要来参观了,省得我们伤筋动骨大扫除。” 呃……我承认,我是异端。不过,我实在不喜欢这些公子这些千金,打扫一下卫生又不会死人,干吗表现出这么痛苦的样子呢?再说了,把教室弄得干净了,我们自己待在里面不也舒服吗? “好了,大家开始行动。”老班说完,亲自安排了一下哪些人打扫哪些地方,然后就离开了教室。 我的工作还算轻松,负责擦桌子。而我像一只服用了过量兴奋剂的狮子,咆哮着——实际上,是我在哼歌——挥舞着抹布刷刷刷地从一张又一张桌子上擦过。每一张被我擦过的桌子都显得锃亮,甚至能映出人影。 当我擦完了一排桌子,三个和我一起擦桌子的女生却还停在同一张——也是她们选择的第一张桌子旁,悠然地用抹布拂桌面,一边拂,还一边说说笑笑。 我咬了咬牙,要不是我急着想跑回去看动画片,我一定会学着她们的样子,慢慢磨时间。 当我从一张桌子走向另一张桌子时,抬起头来,却看到了正好退到我身边的孟之然。他背对着我,弯着腰,双手拿着拖把,在地上画了一条歪歪扭扭的长蛇。他不知道我站在他的身后,再退了一步,狠狠地踩在了我的脚上。 我还没来得及惨叫,他却赶忙回过身来,慌慌张张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当看清是我以后,他微微一笑,说:“冉冉,是你。” “是我。”我回以一个微笑。虽然他还是像从前一样叫我“冉冉”,可是我觉得我们之间陌生了不少。 虽然他还是叫我“冉冉”,虽然他依然会对我微笑,虽然昨天他还不怕顶撞李云泽而保护我,虽然他还是他,可是我觉得,眼前的这个孟之然,不再是我在冷饮店门外所看到的那个天使。 我想,也许那个天使只是我一厢情愿的错觉吧。也许,孟之然对我所做的,他对每一个女生都会做出吧。我的心曾被他恬淡的微笑牵动,可是,他只是把我当作很普通很普通的朋友吧。 我转开脸,躲开他的眼神,继续擦桌子。可是,比起刚才少了很多力气和精神。 “冉冉,等一下我送你回家吧。”孟之然站在我身边,说。 “我骑单车,不用送了。你早点回家吧。”我轻轻说,不去看他。 好一会儿,他才点了点头,说:“好吧,你注意安全。” “谢谢。”我说。 终于擦完了整个教室的桌子,我拎着书包就向停车棚开跑了。激动得仿佛怕稍微跑慢了一点,被老班抓回去,告知学校刚下的通知,晚自习不取消,照常上。 第七章 两人的郊外之游 1 吃过晚饭——哦,不,用过膳后,李云泽独自一人穿过迷宫般的皇室花园。秋天的花园里,各种名贵的菊花竞相绽放。红色的枫、绿色的松柏、黄色的梧桐……繁多的色彩在秋天的晚风里交织,织出一幅美丽而又凄婉的画面。 李云泽站在一棵高高的梧桐下,抬起头来,几片黄叶从他的肩膀划过。 皇后又将总理大臣邀请到太和殿商量李云泽与柳姗姗的婚事了。李云泽打发走皇后派来的侍女后,却没有去太和殿,而是在傍晚的霞光中走进了皇室花园。 望着挂满黄叶的树冠,他觉得有些疲倦了。被太子的冠冕束缚着,不能说自己想说的话,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连自己的感情,都不自由。 眼神在渐渐黯淡下去的天空里游弋,脑海中,闪过了一个女孩的脸。她咬着餐叉,调皮地眨眼,调皮地笑,调皮地对自己说话…… 他的嘴角,泛起了一丝难得的笑。 回国后,心情一直压抑着,压得自己几乎喘不过气。好想找一个人述说,可是,谁又能听懂一个皇子的悲哀呢?母后听不懂,因为她只看到皇位的危机。天下人看不懂,因为他们都以为,皇位是一个包含着无数荣耀与尊贵的宝贝。 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支录音笔,按下开关,拿到嘴边。可是,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对着这个没有感情没有温度的小东西,他始终难以倾吐出自己的心怀。 “疯子。”他轻声骂了一句。他认为告诉自己这个方法的女生是个十足的疯子,可是想起那个女生的笑容时,他又不禁露出淡淡的微笑。 李云泽把录音笔放回口袋里,想在花园里走走,呼吸一下夜晚凉爽的空气。当他走到一排观赏柏树后时,忽然听到了一个很熟悉的声音:“嫁给我吧。” 李云泽的脚像是忽然间被什么牢牢吸附在了地上,那个声音在他的脑海里回荡,他想起了那个脸上总是挂着微笑的人——孟之然。 穿过柏树间的缝隙,李云泽看到了孟之然的背影。而孟之然的对面,柳姗姗低着头,没有说话。李云泽觉得有些奇怪,他们今天不上晚自习吗? “我是真心爱你的。”孟之然的手里捧着一束玫瑰。 李云泽冷冷地笑了一下,这样的话,不知道孟之然对多少女孩子说过。他忽然想起了夏冉,想起了夏冉盯着孟之然时的眼神。心中一阵难过,愤怒…… “真心爱我?”柳姗姗问。 “是的,我爱你。嫁给我,做我永远的妻子,好吗?” 柳姗姗慢慢地说:“对不起,我现在……我现在还不知道……对不起……”说完,她向着花园西边跑了。花园的最西边,就是皇后的寝宫,太和殿。 柳姗姗离开后,李云泽才从排列整齐得如同一列卫兵似的柏树后面走出来。 “太子殿下。”孟之然看到李云泽,有些诧异。 李云泽点了点头,问:“今天晚上没有上课?” “晚自习临时取消了。”孟之然盯着李云泽。他相信,刚才自己对柳姗姗说过的话李云泽已经听见了。 李云泽向西走去,看也不看孟之然,说:“现在母后正在太和殿与总理大人商量我与柳姗姗小姐的婚事,不过你放心,这门婚事我是不会答应的。” 孟之然没有说话,那个总是喜欢对别人微笑的男生,此时脸上却冷如冰霜。 2 天气晴朗,适合放羊……啊不对,天气晴朗,适合流浪……也不对。对了,是天气晴朗,适合游荡。 咳咳,总之,我要说的是,今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虽然梧桐树的叶子都掉了个七零八落,城市失去了绿荫的庇护,却又不像夏季一样燥热。明朗的天空下,轻风如絮,缓缓吹过我的侧脸。 我独自漫步在荷花池边,享受着秋日的清凉。 “夏冉——”那个讨厌的声音钻进了我的耳朵。 我停下脚步,歪着脑袋盯着大步走来的李云泽,想:这家伙干吗?今天上午就觉得他很奇怪,老是叫一下我的名字,然后就不再说话了。我后来以为他故意耍我,或者想叫我请吃午饭,所以干脆不理他了。 李云泽走到我的身边,又喊了一声:“夏冉。” 我捂着耳朵,说:“太子殿下,你有什么事能不能一次性说清楚?如果没什么事,就不要老是叫我的名字好吗?我知道我的名字没有你的好听,所以你就不要再拿我的名字来烦我了好吗?” “我找你有事。” “什么事啊?快说。”我不耐烦地白了他一眼。 他慢慢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支录音笔,递给我。 我盯着录音笔,凶巴巴地问:“干吗?” 他按下一个按纽,一阵“沙沙”的声音从录音笔里传出。接着,我听到了一个女生的声音:“真心爱我?” 我瞪着李云泽,大声说:“你毛病啊?录一段电视剧里男女主角的真心告白给我听吗?变态,神经病!” “继续听。”李云泽严肃地说。 另一个声音传了出来,“是的,我爱你。嫁给我,做我永远的妻子,好吗?” 我的心瞬间冻结,冰冷得快要失去感觉。那个声音是孟之然的,我知道,是他的。那个男生,拉过我的手,听我说过很多话,关心过我,也对我冷漠过。我以为他在我的身边只是若即若离,可是没有想到,他这么突然地向另一个女孩求婚。 李云泽关上录音笔,放回口袋里,他说:“孟之然在向柳姗姗求婚,昨天晚上正好被我遇到。” 我低着头,不说话。两只拳头握得很紧,眼泪快要落下。虽然我曾经想,孟之然的家里有权有势,而我只是一个很普通的百姓家庭的孩子。他被很多女生喜欢,而我像一棵枯草般不起眼。我想就像李云泽说的一样,我们没有好的结果。可是,当听到孟之然向柳姗姗求婚的话语时,我的心里依然一阵绞痛。 “你怎么了?”李云泽问我。 “没事,没事。” 李云泽又掏出录音笔,递到我面前,说:“你说过的,不开心的时候对着录音机说话,然后放给自己听,再自己安慰自己,就不会再不开心了。” 笨蛋,我不开心的时候想骂人,想大喊大叫啊! 他的手慢慢抬起来,很慢,放在我的肩上,他说:“冉冉,我不想看到你不开心的样子。孟之然不会喜欢你,但是我……” 我突然一把推开了他,大声冲着他吼了起来:“别说了!” 他第一次这么正经地叫我“冉冉”,可是,换来的是心中更多的酸楚。我想一个人安静一下,独自流泪。 “冉冉,别这样!”李云泽走过来,拉住了我的手。 手心像是触电般的感觉,我丢开了他的双手,他却抱住了我的肩膀。他大声说:“冉冉,不要这样!” “你别烦我!”我大吵着,挥舞着手,重重打在了他的侧脸。 他安静了下来,抱住我肩膀的手慢慢放开了。而我的手依然扬在空中,眼泪不停滑落。他的脸上,爬上了一片绯红。 我想说“对不起”,可是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我抽泣着,到最后哭得歇斯底里。 他掏出手绢,递给我。然后说:“对不起。” 我接过手绢,抬起头来的时候,他已经走了。在我模糊的泪眼中,他越走越远。突然心中一阵悸动,我想,他会不会就这样走开?会不会,再也不回来? 下午的课我没有上,交给老班一份请假条后我就回家了。 爸爸妈妈都不在家,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抱起一个靠垫狠狠地摔在茶几上。觉得不够解恨,又把靠垫抓了起来,用尽浑身力气摔了好几下。 门铃响了起来。 我盯着门,想,谁会在这个时候来呢?难道是爸爸妈妈提前下班?不可能啊,他们都有钥匙的。 难道,是孟之然? 不知道为什么,当我想到孟之然的时候,心里忽然一阵紧张,心跳有一些加速。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到他,或许,只是自己心情导致的条件反射吧。 如果真的是他,来找我干吗?向我解释为什么会向柳姗姗求婚?告诉我,那只是李云泽给我开的一个玩笑?我不免觉得,自己的思想在某些时候荒唐得可爱——比如现在。 门铃连着响了两次,传递着一个微妙的信息:门外的人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不耐烦是你的事!”我低声说。然后,继续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坐得笔直。 门铃再一次响了起来,而这一次绝对是疯响,估计孟之然按着门铃的按钮就不在放手里,想用门铃烦躁的声音摧毁我的精神意识。 太可恶了吧!就算不心疼我,也要心疼一下我的门铃啊! 终于,我战败,气呼呼地站起来,跑到门边,拉开门锁,猛地向外一推防盗门。接着,坚硬的门像是撞上了一个什么“东西”,接着那个“东西”重重倒地,在楼道的地板上撞出了一个沉闷的声音。 我瘪着嘴,倒吸了一口凉气。我只顾着用门撒气,却丝毫没有想到刚才的力量太大,站在门外疯狂按门铃的人估计现在鼻子已经被门撞歪掉了。 我小心翼翼地从门里伸出半个脑袋,却发现门外的人不是孟之然。楼道里,站着好几个黑西装男人,李云泽站在他们的中间,他的脚下,躺着另一个保镖。 保镖站了起来,一只手捏着碎裂的墨镜,一只手捂着鼻子,指缝里渗出了一丝鲜血。他看着我,那眼神恶狠狠的,似乎恨不得一口把我给吞掉。 我挤出一丝抱歉的微笑,盯着那个倒霉的保镖,心里觉得有些可惜——为什么刚才站在门外欺负我家门铃的讨厌虫不是李云泽呢?如果是他,我肯定会用尽全身力气推门,把他的脸给撞成一面平底锅。 “等了这么久才开门,太没礼貌了。”李云泽丝毫不管他的保镖和我正大眼瞪小眼,冷冰冰地对我说。 “你来干吗?”我说完,脑袋缩回门里,重重关上了门。为了防止被偷袭,我只能隔着门和他们喊话了。 该死的门铃——不,该死的不是门铃,而是李云泽的保镖。该死的保镖又开始疯按门铃,铃声从我的耳边传出,吵得我快要疯掉。 我狠狠推开门,这一次外面的人有了准备,所以没有造成伤害。我对着门缝里大声吼:“别按了,烦死了!门铃按坏了!” “你出来。”李云泽说。 “凭什么?” “你心情很不好吧?去郊外走走,怎么样?” 听到李云泽的话,我迟疑了好一会儿。他来这里找我,只是为了带我出去走走,而不是为中午的那一巴掌报仇? 楼道里,响起了好几个脚步声。听声音,应该是门外的人下楼了。哼,死小子,不是说带我去走走吗?怎么说完就跑了?不对,肯定有诈! 我小心地推开门,却发现李云泽依然站在门外,而刚才离开的人,只是他的保镖。 他说:“只有我们两个人了,说话方便一点。” 我看到他还穿着校服,很奇怪地问:“你下午不去上课吗?” “即使我在学校,你看到我认真听过课吗?”李云泽反问,还没等我回答,他又说了一句,“你住的地方真难找。这条路上住户太过于拥挤,我的人问了好久才知道你的具体住处。” 他的语气,有些孤傲。 我瞪着他,刚想说:我们平民的房子,没有你皇太子的宫殿漂亮,宽敞。他却抢先了一步,说:“有你这样对待客人的吗?开门,让我进去坐坐。” 我乖乖地打开门,但是依然凶巴巴地吼了出来:“有你这样的客人吗?态度跟抢劫犯似的。” 他不理我,大大咧咧地走进客厅里,像个贼似的两只眼睛四处乱瞄。 估计他又要说我家装修多么简单,摆设多么陈旧了。 和我预料的一样,他看完客厅之后,站在茶几旁,说:“太简陋了。” 我本来神经搭错了线,想给他倒杯开水。可是听到他的话后,错乱的神经恢复了正常,我重重把杯子一放,大声说:“比起皇宫,肯定差远了!” “没错,确实差地很远。”他似乎并没有听出我的讽刺,反而很坦然地认为,我在赞扬他的宫殿。 我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不再理睬他。闷着头,想着该用什么方法早点把他给赶走。要是我爸妈回来,看到家里有一个男生,非宰了我不可。 呃,不对……这个男生是洛明国的皇太子耶!要是他们真的看到太子在我们家,非高兴得蹦出老高不可。特别是老爸,肯定跟见了走散多年的亲儿子一样,不到三分钟,就能将这个消息传遍这条小街。 “你不是说出去走走吗?”我问。 “你愿意?”他很惊讶。 废话,当然愿意咯。要是老爸回来看到你在我们家,不知道家里会闹腾成什么样呢。我甩甩手,说:“走吧。” 我们下了楼,当看到楼下众多围观群众后,我吓得差点直接倒在楼梯口。还好还好,那些人不是来围观我的。 停在一起的奔驰林肯旁,无数的大叔大妈大婶围着指指点点。而黑西装的保镖站成了一圈,围住汽车。 “真吵。”李云泽轻轻说。 我笑了笑,在心里说:“活该。” 一名保镖看到李云泽下来了,赶忙跑到林肯长车边,拉开了后门。 “上车吧。”李云泽对我说。 我歪过脑袋,说:“去哪里啊?” “郊外。”李云泽说得没有丝毫感情。 “不去了。”我转过身。 “好吧,坐公交车去。”李云泽猜透了我的心思,说。 我只是一个平民家的小孩,如果乘那么名贵的轿车,肯定会手足无措。而且,在这么多街坊邻居的注目下乘车离开,真不知道他们会怎么议论我。 李云泽对一个保镖说:“你们先回去吧,我乘公交车就可以了。” 所有的保镖都站在原地不动,其中一个说:“殿下,我们要保护您的安全。” “好吧,留下两个,跟远一点。”然后,李云泽看着我,说,“走吧,坐公交车。” 我正要走,却想起自己身上没有多少钱了。如果再坐车去郊外,这个星期的零花钱肯定超标。我嘟囔着嘴,硬着脸皮说:“坐车,要钱。” “真是麻烦。”他学着我的样子嘟着嘴,说,“你给我的那100块钱还在呢。” 我有一种想骂李云泽是蠢驴的冲动,最后却没有骂出来,而是带着无比讽刺的语气说:“难道你不知道公交车每个人只用投两元硬币的吗?” 李云泽点了点头,很认真地回过头,问:“谁有硬币,借给我几个。” 黑西装保镖你看我,我看你,纷纷搜钱包,都没有找到硬币。李云泽有些焦急地看着我,说:“怎么办?要不我们就给100吧。” 蠢驴!我伸出手,说:“100块给我。” 他呆呆地把钱掏出来给我,仿佛我是一个大胆的抢劫犯,而他只是一个文弱的小男生。接过钱,我飞快地跑到旁边一家小店,把钱递给店老板,“给我一个冰淇淋。” 转过脸,却看到李云泽也跑了过来。而那群保镖也跟在李云泽后面,吓得店老板向我递来冰淇淋和大把零钱的手不停颤抖。 我看着李云泽,而他看着我手里的冰淇淋。他问:“你干吗?” “买东西,把100块换成零钱。”我“虚心教导”。看着他还盯着我手里的冰淇淋,只好对老板喊了一声,“再买一个,同样的。” 看着李云泽身后的保镖,我想,要不要给他们每人买一个呢?可是,如果给他们每人买一个,估计这一百块钱就剩不了几块了。我举着冰淇淋,问那些保镖:“喂,你们要吗?” 没有人说话,甚至连一个细微的动作都没有。我气得咬牙,这帮人也太不给面子了吧,我好心想给他们买东西吃,他们却像石头似的不理睬我。哼,不给你们买了! 李云泽拿着冰淇淋,轻轻咬了一口冰淇淋上的巧克力脆皮? “好吃吗?”我问。可是问完之后我就后悔了,李云泽贵为皇太子,会稀罕民间的廉价食品?我仔细地盯着他,以为他会将嘴里的东西吐出来,然后大声说难吃。可是,他像一个第一次吃冰淇淋的孩子似的,嘴慢慢动着,神情专注地品尝,回味。 “好吃。”好一会儿,他才说。 不知道为什么,当看到他说出“好吃”后脸上露出的淡淡微笑时,我竟然很开心地笑了。心里,感觉到欣慰,温暖。听到孟之然向柳姗姗求婚后所产生的阴郁纷纷飘散,被李云泽一个恬淡的微笑掩盖。 我挑出四个硬币,然后把剩下的钱塞进李云泽的口袋里,对他说:“坐车去。” 他点了点头,然后和我一起在小街上奔跑,向着公交站牌的方向,像两个天真的孩子一样,握着冰淇淋,微笑着飞奔。 保镖开着车从后面追了上来。好几个保镖的脑袋从车窗里伸了出来,大声喊着:“殿下——殿下——” 我回过头,想要等李云泽处理好他的保镖再带他走——要不然,我就成了光天化日之下拐走太子的千古罪人了。可是,李云泽在我回头的瞬间却拉住了我的手,脚步丝毫没有停留。 “801路,这辆可以到郊外吗?”他盯着在站台旁停下的公交车,问。 “可以。” 我被他拽上了公交车,接着车门在身后关闭了。 “殿下——殿下——”黑色的汽车跟在公交车后面,保镖的嗓音被风扭曲得有些怪腔怪调。 公交车开动了,李云泽看了看车窗外的黑色轿车,对我微微一笑。 “投币。”司机瞥了我们一眼,冷冷地说。 哦,我被李云泽拽着,差点忘了投币了。我抬起右手,想把掌心中的四枚硬币投到身旁的投币箱里,可是突然发觉右手还被李云泽牵着。我赶忙挣脱李云泽的手,脸有些发烫。而李云泽把脸转向一旁,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投币后,我和李云泽肩并肩在同一排座位上坐了下来。我惊奇地发现,刚才好像不是我在拐骗皇太子,而是皇太子在拐我啊。要不是他连拖带拽把我抓上车,估计我现在已经在黑西装保镖的包围圈里了。 风从车窗外掠进,我靠在车窗上,稍稍松了一口气。 李云泽碰碰我的肩膀,问:“你熟悉郊外的路吗?” “不熟悉。” “你去郊外玩过吗?” “去过……” 我还没说完,李云泽却点了点头,说:“那就好。” 然后,我把没有说完的话说了出来:“……大概在我五岁的时候吧,常去。” 李云泽在冰淇淋上留下了两行残忍的牙印,盯着我,像看见了怪物。他说:“我……我没去过,只是听同学说郊外的草场很美。如果我们迷路了怎么办?” “我们才不怕迷路呢。你放心好了,以你的身份,就算我们迷路了,肯定不到半小时就有直升飞机开始全城搜寻我们的踪迹了。”说完,我望了望公交车后面,接着说,“再说了,你的那帮保镖一直跟着我们呢。” 李云泽轻轻点头,继续啃冰淇淋。啃了一会儿,忽然冒出一句:“今天真好玩。” “对啊,好玩,好玩。”我附和着点头。心里却说,还没玩呢,刚上公交车就在说好玩了,你是不是脑子出了问题啊? “要是每天都吃这样的冰淇淋,每天都像一个普通孩子一样,骑单车上学,放学,该多好。”李云泽的声音忽然伤感了起来。他的双眸,深邃无比。 “如果久了,你就会觉得很累了。”我说。 “有做皇太子累吗?”他盯着我,问。眼神变得很迫切,似乎很想从我这里得到答案。 我瞟了他一眼,无奈地说:“我又没做过皇太子,怎么会知道做皇太子有没有平民的生活累呢?” 3 我们在郊区的一个小站下了车,一直追逐着我们的黑色轿车没有追丢,在我们身旁停了下来。而我们对轿车视而不见,转过身,跑向了路旁的宽阔草场。 有些泛黄的草地上,远远的地方,一条白色的光带蜿蜒而过。 “那是什么?”李云泽指着光带,问我。 “河。”我再一次发觉,有时候李云泽的智商跟两三岁的小孩子没有多大区别。 李云泽在草场里奔跑,时而停下脚步,张开双臂,向着脱去了阴郁的湛蓝天空高声喊叫。而我也跟着他,奔跑,跳跃——我和他,俨然是两个发现了新大陆的原始居民。 那群古板的黑西装保镖统统站在轿车外,站得笔直。他们盯着我和李云泽,不知道墨镜下的眼神是羡慕,是无聊,还是嘲笑呢? 哼,管他们呢,好不容易可以这么轻松一次,我就要疯狂到底! 在草场上跑累了,我和李云泽肩并肩在草地里坐了下来。我们望着远方,望着明朗天气里天空下的一切。 好久,阳光渐渐西斜,李云泽抬起头来,对我说:“我想放风筝。” 我歪着脑袋盯着他,说:“你想发疯?这都什么季节了,还放风筝?” 他也歪着脑袋盯着我,“前些天你还放风筝呢。” “我那天心情不好,所以放风筝排解心里的忧郁!” “我今天心情好,所以放风筝抒发心中的欢快。”李云泽反驳我。 我对他张牙舞爪一阵,却拿他丝毫没有办法。最后,我抓起地上的一把草,说:“神经病,就算你想放风筝,我们也没有风筝啊。” “谁说没有,风筝在那里。”李云泽说着,得意地指着远处的保镖队伍。 我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却没有看到风筝,只看到几辆黑色的轿车前,一排穿黑西装的男人别扭地站在那里。难道李云泽神经搭错线,想把保镖当成风筝放上天?呃……我不得不佩服自己的想像力丰富得有点过了头。 我想了想,明白了,李云泽是指,只要他想放风筝,他的保镖哪怕开车回城里,找遍大街小巷的商店也会给他买来。但是,现在都已经接近傍晚了,等他们把风筝买来的时候,估计天已经快黑了吧。 李云泽冲着可怜的保镖们喊了一声:“风筝。” “是——殿下——”一个保镖赶忙回应,然后钻进了车里。 看着那个忠实的保镖,我有点哭笑不得。 可是,出乎我的意料,保镖并没有开车去买风筝,他只是钻进汽车,然后又从车门里跳了出来。像变戏法般,他的手里已经多了一只风筝。 不对,那个凤凰风筝……和我在学校小卖部角落里找出来的那个风筝一模一样! 保镖把风筝送到李云泽手里,李云泽看到保镖离开了,对我狡黠一笑。然后,把风筝递给我,说:“已经修好了。” 我呆呆地盯着他,没有去接风筝。 “怎么了?” “不是说烧了吗?” “骗你的。快拿着啊。” 我伸出手,碰了一下风筝手又弹开了。我大声问:“给我干吗?不是你说要放风筝的吗?又不是我说想放风筝,不要给我。” 他急得恨不得把风筝揉成一团塞到我手里,“这……这个风筝本来就是你的啊。” “但是你刚才不是很想放风筝的吗?没关系,就当我借给你的好了,不用这么客气。”我说。 李云泽的脑袋上急出了汗,终于说出了真心话:“我……我不会啊。” “不会你还想放?”我张大了嘴。 “前些天看你放风筝,我觉得很有意思啊。” 彻底服了李云泽,不会放风筝还抱着那么大的热心。我只好站起来,接着风筝——还好为李云泽准备风筝的人不像李云泽一样白痴,提前准备了线卷,要不然倒霉的保镖非被李云泽叫回城里面买线卷不可。 风筝渐渐腾起,代价是我拉着线在草地上跑得像只逃避恶狼的血盆大口的小绵羊,而张着血盆大口的恶狼,自然是跟在我身后跑得喜笑颜开的李云泽咯。我跑得气喘吁吁,而他还一边跑一边盯着天空中的风筝笑,几次看到他的表情,我都有点想踢他。 死小子,破太子,为了看一只放飞的风筝,却害得百姓我跑得快要断了气。要是你再笑夸张点,我非捡块石头让你暂时失去意识。 风筝终于平稳地停在了高高的天空里,而我差点丢掉线卷躺在草地上就不再起来。我找了一块高燥的枯草坐下,不停喘气。 身后,一个人蹲下来,他的气息喷在我的耳朵上,然后我听到了他的声音:“我曾在天台上看到一个放风筝的女孩,很美。” 第八章 太子选妃 1.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 想着在草地上,在回来的公交车上李云泽对我说的那些话,心里突然悸动。在惊恐中,却又带着一种很古怪的心情——或许,是温暖;或许,是欣慰;或许…… 门没有关,我径直走进客厅,顺手带上了门。在门关上的瞬间,我停下了脚步,不再能前进。家里,一种很奇怪的气息悄然流淌。空气变得很重,压迫着我,让我的心慢慢结冰。 我看着客厅里的人,爸爸,妈妈,还有柳姗姗。 我一直看着面目冷清的柳姗姗,她也看着我。她坐在沙发上,而爸爸妈妈站在一边。看着柳姗姗的样子,似乎比皇太后的资格还高。好久,我才疑惑地问了一句:“你怎么会到我家来?” “我来这里,是代表皇后寻找太子殿下。”柳姗姗毫不客气地说。 爸爸和妈妈都看着我,满脸阴郁。我不知道柳姗姗对他们说了什么,但是可以猜想,一定不是什么好话。 “太子殿下回宫了。”我说。 “我知道。”柳姗姗冷冰冰地说。她看着我的眼里,充满了敌意。 “太子殿下回宫了,所以你也可以回去了!”我提高了声音。然后,对爸爸和妈妈说,“爸,妈,你们坐下。” 爸爸和妈妈看着我,妈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眼里带着对我的失望。 柳姗姗究竟对他们说了什么?为什么他们会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的心里觉得一阵委屈,鼻子有些酸酸的。 柳姗姗却依然坐着,以一种山寨大王的姿态霸占着我家唯一的长沙发。她说:“夏冉,我今天来不只是代表皇后娘娘请殿下回宫,我还要代表娘娘告诉你一些不值得她亲口告诉你的话。” 不值得亲口告诉我?什么意思?是说我只是一个平民吗? 没错,我只是一个平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家庭里普普通通的女孩。我没有你柳姗姗那么高的姿态,没有那么高的心气,更没有那么显赫的家世。 可是,只因为这个原因,你就可以随意到我家来对我爸爸妈妈说一些损伤我的话吗?就因为你是总理的女儿,就可以随意破坏我们的家庭和睦吗? 我站在原地,腰挺得很直。在柳姗姗面前,我不想让她觉得平民就一定卑贱。甚至,我想让她明白,卑贱的不是我,而是那些自认为有了不起的家庭就自恃甚高的人。 “皇后娘娘让我告诉你,离太子殿下远一点,不要缠着殿下,更不要用你对物质的追求,去破坏殿下的未来。” “缠着殿下?对物质的追求?”我问。 柳姗姗讥讽地笑笑,说:“夏冉,这是皇后娘娘的原话。当然,我也认可娘娘的话。你和那些缠着殿下的人难道不是一样的吗?你以为装出一副清高的样子就可以让别人认为,你缠着太子不是为了太子妃的高贵,不是为了以后身为皇家人的富贵?” 柳姗姗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子割在我的心上,让我心疼。我有缠着李云泽吗?今天下午,难道是我约他去郊外玩的吗?也许,按照柳姗姗和那个讨厌的皇后娘娘的想法,我没有拒绝李云泽的邀请,就是“缠着太子”了吧。 我大声说:“柳姗姗,你不要胡说八道!我告诉你,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成为什么太子妃!不要以为天下所有的人都和你一样的嘴脸!我没有缠着太子,更没有想过从他那里得到富贵!” 柳姗姗冷冰冰地笑,似乎只把我严肃的辩解当作玩笑。她说:“不是为了富贵?那你为什么还和太子走那么近?你以为我有那么好骗,听你一说就相信你的鬼话?你们这些平民,谁不是一样贪钱呢?” 爸爸走到饮水机旁,拿出一个玻璃杯,接满了一杯水。 我看着沉默的爸爸,脑袋快要气炸。柳姗姗对他的女儿说出那么刻薄的话,他却一点也不气愤,反而为柳姗姗倒水!眼眶里已经湿润了,眼睛痒痒的,一不小心,泪水就会夺眶而下。我不怕别人怎么说我,却害怕连自己最亲近的人也不相信自己。 “我不喝水。”柳姗姗对爸爸说。 爸爸捧着杯子,转过身,对柳姗姗说:“我有说这杯水是倒给你的吗?”说完,他把杯子递给我,然后为自己接了一杯水,一口喝掉,重重将杯子拍在饮水机旁的小桌子上。 柳姗姗微微一愣。 爸爸满脸怒气,大声对柳姗姗说:“冉冉有一句话说得很好,你以为天下所有人都和你一样的嘴脸?亏你还是总理大人的女儿,没想到如此没有教养!” 看着爸爸发白的脸,捧着温暖的杯子,我的眼泪掉了下来,蔓延过脸颊,落进杯子里,溅起几朵透明的水花。 柳姗姗盯着爸爸,一时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她才点了点头,说:“我暂且不管夏冉缠着殿下是为了什么,可是我要告诉你,做大人的,应该好好管一下自己的孩子……” “这个家的一家之长是我,我懂得怎么管教孩子。”爸爸怒气冲冲地说,“如果我能见到总理大人,恐怕我该对他说,做总理的,不要只顾着国家大事,还应该好好管教自己的孩子!” 要是平常,爸爸肯定不会说出这样的话。可是,为了维护我,为了维护这个家的尊严,他敢说出从前不敢说的话。 柳姗姗的脸色渐渐变了,但她依然保持着高姿态,径自地说:“我想告诉你们,不要再让夏冉和殿下在一起。” 我注意到,柳姗姗开始不说是我缠着李云泽了。 一直不说话的妈妈温和地说:“这是夏冉和殿下自己的选择,谁也挡不住。” 柳姗姗点了点头,然后转过头看着我,说:“就算这是殿下和你的选择,我也劝你一句,不要再和殿下在一起。如果你不知道现在的形势,我来告诉你。内阁想要扶持殿下的哥哥李云浩登基,而殿下几乎得不到任何支持。但是,如果殿下娶了我,那么我的爸爸一定会给予殿下很大的帮助。并且,以我爸爸的威信,相信只要他一句话,就能压倒支持李云浩的人。” 我的心,仿佛被黑暗一点一点蚕食。慢慢地,融进黑暗里。 “我再说远一点,如果殿下立你为太子妃,你能给殿下丝毫政治上的帮助吗?我想在你成为太子妃的第二天,殿下就会被废黜,由李云浩替代他登基。明白了吗,你只会害了殿下!”柳姗姗言辞很犀利。 她继续说:“我相信,在我成为太子妃后,很快殿下就能在我爸爸的支持下顺利登上皇位。夏冉,你是聪明人,因为能看清什么是利什么是弊。如果仅仅为了你自私的感情而让殿下失去了皇位,我觉得对于殿下来说就太不值了。” “别说了。”我的喉咙很堵,很痛,每说一个字都很艰难。 “你明白了?”柳姗姗问我。 我脖子僵硬地动了动,头艰难地点了几下,“我明白了,你可以走了。” 柳姗姗拿过身旁的小包,说:“当然,我们不会亏待里。皇后娘娘亲自交代我把这些钱交给你,希望你能再找一所学校。” 说着,柳姗姗从小包里掏出几沓钱,放在了茶几上。 “放心,我会转学的。你把钱拿走,代我谢谢皇后娘娘。”我有气无力地说。曾因为得罪了皇太子想过转学,可是现在,和李云泽不再针尖麦芒了,却是我被勒令转学的时日。我觉得,这些发生在我身边的事情,是那么讽刺,那么好笑。 柳姗姗装模作样地打量了一下客厅,然后说:“我觉得,你还是把钱收下吧。你们的家庭,需要这些钱。” 眼泪再一次奔涌而出,无法抑制。我走到茶几边,把钱塞进了柳姗姗的手提包,歇斯底里地喊叫起来:“把你的臭钱拿走,谁稀罕你们这些人的可怜?!走啊,你给我走!” 柳姗姗被我吓得站了起来,提着小包赶忙向门的方向走。在她离开之前,我听到她留下了一句很刺耳的话:“家庭条件这么一般,还装什么清高?” 门关上了,房子里只剩下我嚎啕的哭声。以前在学校不想在那些富贵子弟面前流泪,可是今天,在柳姗姗的面前,我却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眼泪仿佛决堤了一样,疯狂地撒落。泪水的气息伴着无尽的感伤,在客厅里飘荡。 “冉冉。”妈妈叫了我一声,我看到,她的眼里也满是泪花。 我擦干了泪水,冲进自己小小的房间里,关上了门。 门外,妈妈敲着门,大声喊着:“冉冉,好孩子,把门打开,千万不要做傻事啊!” 然后是爸爸的声音:“你让她哭一会儿吧,冉冉不会……” 我趴在床上,泪水落进枕头里。把脸埋进枕头里,我想起了李云泽下午对我说的那些话。 风筝在天空中平稳地浮着,他蹲在我的身后,告诉我:“我曾在天台上看到一个放风筝的女孩,很美。” 而我笑着说:“你在半路上看到个女鬼,是不是也会觉得她很美啊?” “无聊。” “你更无聊。”我低下头,抿嘴一笑。他在我的身后,看不到。 安静地坐了好一会儿,他说:“把风筝拉下来,我们回去吧。” 我转动线卷上的卷轴,说:“这叫做收线,而不是‘把风筝拉下来’。听听你用的什么词语啊,太粗鲁了,一点也不像太子,倒像个街头小流氓。” “其实,我很希望自己只是一个平民啊。”李云泽的语气低沉,想了想,问我,“如果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男生,你会喜欢我吗?” 我不理他,盯着风筝,专心收线。 “呃,那我换一种问法。如果我只是一个普通男生,让你给我的钢笔里吸墨水,你会帮我吗?” “切,普通男生,谁不会吸墨水啊?除非你是白痴才不会。”我笑着说。 他有些尴尬地“哦”了一声,然后又问:“如果我只是一个普通男生,你会和我说话吗?会和我讨论作业吗?” “会啊。” 风筝越降越低,在晚风中,李云泽喃喃地说:“如果我只是一个普通男生,该多好啊。” 我想,他一定是疯了。 在回城的公交车上,我们依然并肩坐在一起。我一直望着窗外的倒退的景物,而他——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你看我今天穿的衣服。”他对我说。 “校服啊。”我仍然看着窗外,头动也不动。他从早上到上车后一直穿着校服,难道还会突然之间变化? “你再看。” 我慢慢转过头,忽然发觉今天的李云泽和往常那个冷冰冰的皇太子似乎完全不是一个人了。虽然高傲的气质依然在,可是,今天的他,像一个对身边事物带着很大兴趣的孩子。没错,一个对任何事都充满好奇的孩子。 他已经把外套的扣子解开了,露出了里面的白衬衫。衬衫的胸口上,一团黑色的墨点依然清晰。 “你有病啊?外套里面穿短袖衬衫干吗?”我愣愣地盯着他,说。 他学我的样子,说:“你有病啊?没看到这是什么衬衫?” 我看到了,看到了那些墨迹。黑色的斑点里,带着我和李云泽的回忆。那时候,他还是骄傲的皇太子,而我是桀骜的小女生。两个人的争执,今天想起来却觉得那么有趣,像是两个孩子间的游戏。 我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笑什么?”他问。 “你不是说你的衬衫已经洗干净了吗?” “没有洗过。” “一直没有洗过?”我瞪圆了眼。 “对啊。” 我赶忙向窗户边挪了一点,捏着鼻子说:“不管电视剧里还是现实里,我从来没听过——更没有见过你这么恶心的皇太子!怪不得呢,我老是闻到一股汗味!” “为了保存这些墨迹,当然不能洗咯。”李云泽理直气壮地说,而且还向我身边挪了一点。 其实,从他的身上,我闻到的并不是汗液的酸味,而是一种淡淡的清香。但是,我就喜欢和他作对,哼哼。 “夏冉。”他喊我。 “干吗?”我没好气地说。 他咬了咬牙,说:“我命令你,做我的太子妃。” 我吓出了一身冷汗,瞪着他。我想,他是在和我开玩笑。 他却很严肃地说:“我在这里宣布,我将册封你为我的太子妃,也就是未来的皇后。” “神经病!” “我是说真的。” “无聊。”虽然我脸上表现出对李云泽的鄙视,可是心里莫名地觉得甜美。 2. 太和殿里,皇后和李云泽面对面坐着。 “泽儿,今天下午在外面,玩得很尽兴吧?”皇后慈祥地说。在她年轻的脸上,流露着无限的关怀。 李云泽不知道皇后这样问是什么意思,只好老实回答:“回母后,我玩得很开心。” “那个女孩怎么样?喜欢吗?”皇后依然和颜悦色。 李云泽点了点头,说:“母后,我已经告诉她,即将立她为太子妃。” 皇后微微一笑,语气温和,话语里却带着让人无法抗拒的威严:“不可以。” 李云泽望着皇后,“为什么不可以?” “因为你是太子,她只是一个普通的百姓,你们不可以在一起!泽儿,柳姗姗小姐出身名门,而且气质也好,只有她能配上你。” 李云泽站了起来,大声说:“母后,您曾经不也只是一个普通百姓吗?” “你和先皇不一样,先皇没有皇兄和他争夺皇位。” 李云泽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但是,他的嘴里,却发出了几个很阴冷的笑。他说:“母后,您说柳姗姗有气质,出身名门,这些只不过是你的借口罢了。您希望她成为我的太子妃,只因为一个理由——她的父亲是总理罢了。” “没错。”皇后说。 “如果真的因为皇位而让我立一个不喜欢的女孩子为太子妃,那么我不要再做太子了,我更不要做皇帝!” 皇后站了起来,泪水夺眶而出,“泽儿,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先皇在天有灵,你就不怕他听到伤心吗?先皇从小就培养你,希望你能够继承他的皇位,可是……可是你说不想做皇帝!你就不怕愧对于先皇吗?” 李云泽的眉头皱在了一起,“母后,我了解父皇,我相信父皇不会逼我娶一个并不喜欢的女孩。如果我坚持不娶柳姗姗而失去了皇位,那么父皇也不会怪罪我了!” 说完,李云泽转身离开了太和殿。当看到殿外漫天的星辰后,他轻声说:“父皇,我相信您能听懂吧。父皇,其实,我真的只是想做一个普通人啊。可以说自己想说的话,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可以爱自己爱着的人……” 3. 我打开房门,看到客厅的灯依然亮着。爸爸没有看电视,而是坐在沙发上,手上夹着一根香烟。客厅里,已经云雾缭绕。妈妈坐在爸爸身旁,不停叹气。 他们看到了我,却没有说话。 我走到电话机旁,提起了话筒。 “冉冉,不管你怎么做,我们都支持你。”呛人的烟雾中,爸爸突然说。 我背对着他,点了点头,然后拨下了班主任的电话。电话接通了,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听筒里已经传出了老班的声音:“夏冉啊,身体好些了吗?明天能正常上课吗?” “老师,我要转学了。”费了很大劲,我才说出来。 爸爸和妈妈听到我的话,不约而同地再一次叹息。 “转学?为什么啊?在云京高中不开心吗?有人欺负你了吗?”老班一连串的问题,敲打在我的心上,心疼得我差点哭出来。 “没……没有,老师。我在云京高中……很好,很开心。可是……我想要离开了。”我快要听不清自己在说什么。 老师有些惋惜地说:“去哪里啊?” 去哪里?我能去哪里呢?我只想转学,可是完全没有想过自己该去哪里。先离开吧,以后的路,再慢慢打算。我顺口说了出来:“去杭城。” “杭城?挺远的啊。” 我不说话了,只是默默点头。脑子里幻想着,杭城有什么样的景色,杭城像不像云京一样,夏天里有大片大片梧桐的绿荫。幻想着,我在杭城的天空下骑着单车上学,放学。幻想着,我一直在杭城生活,而李云泽,永远被禁锢在他的皇宫里……我们这一次分别,应该不会再见了吧。 “好吧,冉冉,希望你以后能够好好学习,能够快乐。” “谢谢老师,就这样吧,希望您身体健康。”在我快要挂掉电话的时候,老班忽然又说了一句:“对了,冉冉,上次的事情,谢谢你。” “上次?什么事情?” “你代我送给吴老师的那朵玫瑰……吴老师很喜欢,虽然花已经枯萎了,可是她依然保存着。呵呵,说出来不怕你笑话,从前我们本来在同一个地方教书,可是后来分别,|qi|shu|wǎng|都结了婚。但是,她的丈夫去世了,我因为家庭不和离婚了……唉,拖了这么多年的感情……呵呵,冉冉,我不该跟你说这些的,今天就到这里吧,等身体康复了到学校来办理一下转学相关手续。” 听着老师用低沉凄婉的语调述说着他的故事,我的眼泪又一次掉了下来,滴在了话筒上。我猜想着,我和李云泽的故事,会不会是老班与吴老师的前期故事的翻版。 当我悄悄离开云京后,李云泽立柳姗姗为太子妃,然后顺利登上皇位,成为洛明国最尊贵的皇帝。而我,依然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百姓,在杭城里慢慢长大,面对着每天电视新闻里的皇帝,面对着那张冷漠孤傲的脸,遭遇自己的爱情,事业,家庭。 “冉冉,你决定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爸爸已经走到我的身后。 我慢慢放下话筒,一只手捂着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 “真的转学?” 我带着泪水,点头。 “真的……去杭城?” 我再点头。对于命运,对于皇后和柳姗姗给予的压力,我已经屈服了。我没有实力和他们斗,更不想斗。我明白,李云泽是皇太子,和我的距离,遥不可及。 “你叔叔在杭城的生意应该做得不错。如果我们一家都迁过去,也不错。至于我和你妈妈的工作……呵呵,我就不相信那么大一座城市就找不到一份适合我们的工作。说不定,在杭城找到的工作比在云京的工作待遇还高呢。” 我拼命摇头,松开捂住嘴的手,说:“爸,不要放弃这里的家。”爸爸和妈妈在云京的工作虽然算不上轻松,但是待遇很不错。由于他们在工司做了很多年,所以奖金福利都很高。如果放弃了现在的工作,就等于放弃了前面好多年的努力。 “傻孩子,我们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杭城呢?”爸爸心疼地说。 我只是随便说一个地方瞒着老班,可是经爸爸这么一说,我反而越来越想离开云京了。只是,我不想因为自己一个人的逃离,而耽误了爸爸妈妈的事业。 我说:“爸爸,我只是去那里上学,我可以照顾自己。我只是去那里上学罢了……” 4. 已经第三节课了,夏冉依然没有来学校。李云泽的心里不禁有些担心起来,夏冉会不会身体不舒服,所以又请假了?会不会昨天在草场上吹了太多风,所以伤寒了? 他的心躁动不安,不停扭过头去看着教室门外,等待着那个熟悉的身影走来。 可是,夏冉依然没有出现。 下课铃终于响了起来,班主任老师收拾好讲台上的书,正要布置作业,李云泽忽然站了起来,脸上没有表情,语气里却含着谁都可以听出来的焦急:“老师,为什么夏冉今天还没有来学校啊?” 班主任的脸一沉,望着李云泽,呆滞了好一会儿,才举起手,示意李云泽坐下。他叹了一口气,说:“向大家宣布一个坏消息……” 李云泽慢慢坐下,心里突然被针扎般的疼。坏消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夏冉究竟怎么了? “夏冉同学昨天晚上打电话给我,她告诉我,她要转学了。” 教室里并没有多大的反应,反而有一个女生很不屑地说:“夏冉是谁?” 李云泽猛地站了起来,大步向教室外跑去。柳姗姗望着李云泽急匆匆的背影,眉头皱了一下。而孟之然盯着柳姗姗,微微一笑。 教室外,李云泽的保镖见到匆忙的李云泽,纷纷低头行礼,“殿下。” “准备车。”李云泽说完,已经向楼下冲去。 5. 我坐在沙发上,盯着电视机里跳动的画面,思想却飞到了千里之外。我一遍遍地回忆着第一次见到李云泽的场景。他骄傲地指责教室太小,而我还不知道他就是太子,恶狠狠地训了李云泽几句,做了一个让人不得不“敬仰”的英雄。 我想,李云泽身为皇太子,第一次上学就被一个凶巴巴的女生给吼得撤退,他心里会怎么想?他会不会觉得我伤了他的面子,而不断地思索该怎么报复? 他一定会有这些幼稚的想法吧,虽然他的外面像南极冰壳似的又冷又硬,但是那层面具下,他始终是一个17岁的高中生啊。 门铃响了起来,我没有去开门,因为我知道,门外的人是李云泽。我现在不想见他,更不想“缠”着他,影响他登上皇位。 门铃响了很久,我干脆躲进自己的房间里,把门关得严严实实,然后再把自己的脑袋塞到枕头下面。 不知道门铃响了多久,后来我走出房间的时候,门玲已经停止刺疼我的耳鼓了。房间里,门外,都很安静,估计李云泽已经离开了吧。 我又在客厅里坐了一会儿,门开了,应该是爸爸和妈妈下班了。我转过头,却看到李云泽走进了客厅,而爸爸妈妈跟在他的身后,手里拿着一些蔬菜。 爸爸看到我,很奇怪地说:“夏冉,你在家怎么不给同学开门呢?他说一直在门外等了你很久啊。” “殿下,你来这里做什么?”我瞥开目光,不去看李云泽。 “什么什么?殿下?啊?你……你就是皇太子?”爸爸听到我的话,激动得手里的蔬菜全掉到了地上。他一把握住了李云泽的手,可是又觉得这样的问好方式不适用于皇太子,赶忙像扔烫手的烙铁似的扔掉李云泽的手,后退一步,微微低头,说,“殿下,您本人比电视剧里的样子好看多了。” 妈妈没有说话,捡起地上的蔬菜走进了厨房。 “殿下,您好不容易来这里一次,要不留下来吃午饭吧。”爸爸热情得似乎有些过了头。 我不耐烦地瞪了爸爸一眼,说:“爸,坐下。太子殿下吃习惯了宫里的山珍海味,怎么有胃口吃我们普通百姓家的饭菜呢?” 李云泽走到我身前,说:“夏冉,你在骗自己吗?难道你忘了,你带我在学校食堂吃的那顿饭,我有多么喜欢吗?对于我来说,那顿饭终身难忘。” 爸爸站在一旁,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正好妈妈从厨房里走出来,冷冰冰地说:“来帮忙做菜。” 爸爸拍拍脑袋,说:“噢,殿下中午会在这里吃饭,我去买条鱼。” “他回宫吃!”我大声对爸爸说。 “我就在这里吃。”李云泽马上说。 爸爸对我神秘地笑了笑,然后出去了。 李云泽在我身边坐下,侧着头说:“夏冉,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昨天我们还好好的,今天你却对我这么冷漠?夏冉,告诉我,这是你的游戏,好吗?” “殿下,是的,这是我的游戏。” 我听到李云泽轻轻地吐出一口气,心更加疼痛了。这么好的一个男孩,我真的要伤害他吗?他对我的好,难道换不回我的一丝同情吗? 可是,马上我又告诉自己,他不是一个普通的男孩啊,他是我们未来的皇帝。我的鼻尖很酸,连呼吸都随着疼痛的心抽搐。我说:“殿下,一直以来,都是我的游戏。从第一天认识你开始,一直是我的游戏。” “夏冉……”李云泽望着我。 我的眼神从他的脸上划过,竟发现,他的眼圈红了。 我的殿下,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得不这样说啊。殿下,请你离开,好吗?殿下,你会娶柳姗姗,你会是一个无忧无虑的皇帝。 “我不信。” “我是说真的。” 爸爸很快买鱼回来了,李云泽似乎故意躲开我,不想听我说那些口是心非的话,站起来,对爸爸说:“我帮你杀鱼。” 爸爸愣了一下,说:“殿下,您坐,您坐。” “我想杀鱼。”李云泽的声音萧瑟。 我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望着天空下灰蒙蒙的城市。今天似乎很冷,城市里飘洒的黄叶间,风一缕一缕拂过。 爸爸哭笑不得,“鱼已经杀过了。” “我帮你做鱼。” “殿下,您会做鱼?” “不会。”李云泽摇头。 “那您……您还是坐这里看电视吧,好吗?”爸爸更哭笑不得了。 “我看着您做。” 爸爸拗不过李云泽,只好让他跟着进了厨房。于是,小厨房里被爸爸妈妈和李云泽挤了个满满当当,厨房里不停传出了李云泽被油烟呛出的咳嗽声。 我想,我和李云泽的差距始终很大。他就要结婚了,而我还是一个骑着单车上学的小女生。他就要成为皇室的主人了,而我,依旧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听着厨房里传出的咳嗽声,我却又忍俊不禁。要是时间永远停在这一刻该多好,要是我不去杭城,要是李云泽不用因为出生于皇室中而不能左右自己的感情,该多好。我盯着厨房开着的门,油烟一阵一阵腾出。然后,赶忙掏出纸巾,抹去了脸上的泪迹。 吃饭的时候,围着圆桌,我和李云泽座位相邻——爸爸故意这样安排的。我慢慢地向嘴里拔饭,头也不抬,一句话也不说。 爸爸向妈妈的碗里夹了一片肉,李云泽赶忙学着爸爸的样子,挥舞着筷子向我碗里夹了一块鱼肉——我想,这是他第一次向别人的碗里夹菜吧。但是,我视而不见,只是抬起头来,狠狠地瞪了李云泽的老师——爸爸一眼。 爸爸装作没看到我的眼神,对李云泽说“饭菜合口吗?” “好吃,要是每天都能吃到这么好吃的饭菜就好了。”李云泽说。 妈妈对李云泽的态度并不像爸爸的态度一样好,她冷冰冰地说:“宫里的菜不好吗?” “宫里的菜好,可是缺少一种味道。” “宫里的御厨做的菜还会比我们的菜少一种味道?”爸爸很惊奇。 李云泽点了点头,“有一种味道,他们永远也做不出来。那种味道的名字是,‘家’。” 家的味道?是啊,从李云泽在厨房里瞎凑合的那一刻起,我就感觉到了一种很美妙的味道。可是,毕竟我们不是一家人啊。我说:“殿下,快点吃,吃完您还要去学校呢。另外,下次不要来我们家了,不然皇后娘娘又会生气了。” “母后?”李云泽看着我,停下了筷子。 我不理他,难道他会不知道皇后让柳姗姗来我家说的那些难听的话?皇后是他的母亲,难道母亲为儿子做了些什么,会不向儿子透露丝毫? “到底怎么了?”李云泽放下筷子,问。 我不回答。 李云泽又对爸爸说:“叔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爸爸只是笑,妈妈却说了出来:“昨天晚上,皇后娘娘派总理大人的女儿到我们家,教育了一下冉冉。” 李云泽的脸色刹那间变了,他站起来,抓住了我的手,对我说:“夏冉,相信我,那不是我的意思!你跟我走,现在就去。” 李云泽拉着我跑出了家门,我听到爸爸的声音从门里传来:“有什么事,吃完饭再去吧。” “来不及了,回来再吃。”李云泽喊着,脚步却没有停下。 我被他拽着向楼下跑,不由得想起了昨天下午,他也这样拉着我的手,奔向公交车站。在他的手心里,我的心融化了,我屈服了。我以为自己很勇敢,可以用很冰冷很伤人的话让李云泽忘记我,离开我。可是,当看到他的脸时,却有很多反复在心里背诵过的话无法说出口。 看到他的时候,我才知道什么是不忍心。 楼下,李云泽的保镖和车都在。他把我塞进了豪华的长车里,然后关上门,对司机说:“去总理大人的府上,要快。” “是,殿下。”司机答应了一声,紧接着汽车平稳地开动了起来。 我有些不解,还以为他会带我去皇宫,没想到目的地却是总理府。他看出了我的疑惑,轻描淡写地说:“总理大人今天中午设宴,我没有去。等我们到了总理府,你就明白了。” 总理府坐落在一片戒备森严的别墅区。别墅区华丽的大门外站满了警卫,而且别致的围墙边,每隔几米远都设有一个荷枪实弹的警卫。据说,这个小区里居住的都是政府要员。 门口的警卫只是看了一下车牌就打开了大门,黑色的车队平稳地滑进了小区里,在秋季难得的绿荫中慢行了一分钟不到,在一幢典雅的白色别墅外停了下来。 下车后,李云泽又拉住了我的手,拉得很紧,不愿放开。他拉着我走进了总理府,经过一个大厅和一道门廊,进入了总理府的饭厅。 我原以为参加总理宴会的会有很多人,却与预料相反,白色秀气的餐桌边,只坐着三个人。一个是干瘦却不乏高贵气质的中年男人,应该是总理吧。坐在总理身边的是柳姗姗,而柳姗姗身边的…… 我瞪大了眼,那是孟之然! “殿下迟到了。”总理微笑着对李云泽点了点头,当他的目光落在我脸上时,眉头轻轻颤动了一下,然后,不失礼节地问,“殿下,这位是……” “夏冉。”李云泽淡淡地说。 总理微笑着,说:“张姨,再上两份午餐。” “不用了,大人,我们已经吃过了。”李云泽说。 该死!谁告诉你我们吃过了?还在车上的时候我肚子就饿得“咕咕”叫了。早知道会被这个疯子拽出来,我就该多吃一点啊。我最喜欢吃的红烧鱼啊,一口还没吃到就被李云泽抓来挨饿了。 不过,很快我就发现李云泽的做法是很理智的。当我看到柳姗姗那张轻蔑的脸时,我才发觉忽然之间我很饱了,再吃一点东西就有可能吐掉。 柳姗姗盯着我和李云泽拉在一起的手,肯定在心里将我诅咒了不止一百次。 555555,你少诅咒几次好不好?难道你看不出是李云泽死死拽着我的手不放吗?要是他力气再大点,估计我的手掌已经被捏得骨折了。 孟之然对我露出了天使般的微笑,而我就觉得更加饱了。真不知道他算哪根蒜苗,竟然可以和总理大人坐在一起吃饭。 李云泽拉着我在饭厅边的沙发上坐下来,盯着餐桌。我又想骂他是白痴了,难道他就不觉得看别人吃饭是一件很别扭的事情吗? 总理干脆放下餐具,擦掉嘴上的油迹,步态优雅地走近,坐在旁边的一张单人沙发上。然后,他吩咐仆人泡了一壶茶。 总理盯着我,而我盯着干净得能够反射出人影的白色地板,以及地板上我和李云泽毫不客气留下的脚印。 “你真的姓夏?”总理问出了一个很古怪的问题。 我赶忙点头,心跳快得难以抑制。不就见到了常常出现在电视机屏幕上的总理嘛,有什么好激动的? “夏冠怡是你什么人?”总理接着问。 我抬起头来,还没说话,却发现李云泽,以及还在吃饭的柳姗姗和孟之然都睁大了眼,以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望着总理或我。 我赶忙摇头,说:“不认识。夏冠怡是谁啊?” 柳姗姗轻蔑地笑笑,说:“前总理都不知道,笨。” 前……前总理?总理大人不会被饿出毛病了吧,竟然问前总理是我什么人?要是前总理真的是我什么人,我还用得着做一个人见人欺负的小平民了吗? “总理大人真幽默,天底下姓夏的多着呢。”李云泽木然地说。听不出他这句话里是在帮总理还是帮我。 总理喝了一口茶,推了推眼镜,微笑着对李云泽说:“殿下,今天邀请你赴宴原本是想宣布一件事情。现在殿下来了,我就直接告诉你吧。” “请说。”李云泽很有礼貌地说。看得出来,他对总理大人是有几分敬畏的。 “关于小女柳姗姗的婚事……”总理扭过头去,看了看柳姗姗。 李云泽马上说:“大人,我已经拒绝了,请不要说了。”说着,他把故意拉紧我的手微微抬起,似乎在告诉总理大人,他身边的女孩——也就是我啦——才是他的太子妃。 可是,这样做合适吗?因为我而失去总理的信任和帮助,失去皇位,值得吗? 总理摆摆手,说:“殿下,你理解错误了。我想宣布的是,我将择吉日,为小女柳姗姗与大皇子李云浩举办订婚典礼。” “很好。”李云泽平静地说。然后,他终于放开了我的手,站起来,面向着柳姗姗,说,“那么我就提前祝福皇兄与柳姗姗小姐了。” 孟之然和柳姗姗同时露出了骄傲的笑容。 等等,李云泽的皇兄?李云浩?孟之然?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李云泽又抓住了我的手,把我从沙发上拽了起来,对柳姗姗和孟之然说:“皇兄,未来的皇嫂,我也宣布一件事。一个星期后皇宫内将举行宫廷舞会,我将在舞会上宣布立夏冉为太子妃。” 然后,他转过头看着我,指着孟之然对我说:“一直忘了向你介绍,他的原名,李云浩,是我的皇兄。为了在我之前接近柳姗姗小姐,所以化名为孟之然,到我们班上学。” 孟之然……哦不,李云浩和柳姗姗的脸色同时变了。 李云泽却看也不看李云浩和柳姗姗,对总理说:“大人,话已经说完了,我们应该离开了。” 是啊是啊,该离开了。我怎么觉得又开始饿了? 呃,刚才李云泽说下周就宣布立我为太子妃?这是不真的吧?郁闷,哪有这样的人,还没得到我的同意就说立我为妃? “等等。”总理也站了起来,对我说,“夏冉,有个东西我想拿给你看看。请跟我到书房来。” “我也去。”李云泽说。 东西?什么东西?我疑惑,却被李云泽拽着跟随着总理走出了饭厅,走上了旋转楼梯。死李云泽,总理到底是给你看东西还是给我看啊?我又不是不会走,干吗这么死死地拽着我啊? 总理的书房很宽,比我家总面积还宽。干净的书房四面摆满了大书架,书架上塞满了大大小小的书籍。书房的正中,摆着一张很古典的大书桌。书桌看上去有些陈旧了,与书房里的高贵装饰混在一起,显得有些别扭。 我和李云泽走到书桌边停了下来,李云泽盯着书桌,我猜对于这张桌子他和我有同样的想法吧。 总理大人走到书桌内侧,拉开一个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个有些古老的木制相框。他把相框捧在手里,细细的观看了好一会儿,才递给我。 我想双手接住,可是一只手被李云泽抓得很紧。我不得不狠狠地踩了李云泽一脚,然后低声说:“放手!” 李云泽听话地放开我的手,总理看在眼里,不得不露出了快意的笑声。 我接过相框,看到古老的相框里封存着一张同样古老的照片。黑白的照片里是一条飘着雨的长街,长街上,穿着简单的一对年轻夫妇紧紧依偎,对着镜头露出恬淡的笑。 我意外地发现,年轻女人的脸,竟和我的脸有些相似。 “认识吗?”总理问。 我把相框递过去,摇摇头。 总理接着相框,凝视着照片里的人,说:“照片里的男人,名字是夏冠怡。” 我想,总理肯定是饿坏了,不然怎么会问我两次认不认识前总理呢?不过,我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照片里的女人,和往常在镜子里看到的自己有些相似呢? 总理叹着气,说:“要是能找到真明老师的后人,该多好。” “真明?”我问。 总理点了点头,说:“夏老师的名号,真明。” 6. 离开了总理府,在车上,李云泽看出了我的疑虑。他问我:“怎么了?你认识夏冠怡总理?” “不,不认识,只是看过他的照片后觉得好奇罢了。” “想不想多了解一些前总理的故事呢?”李云泽似乎来了兴致。 我点头。 他望着汽车前方,仿佛在记忆里搜寻着什么东西,“夏冠怡是洛明国很了不起的总理。虽然他做总理的时间不长,却在做总理的几年里培养出了不少政员弟子。如今的总理大人,就是他其中的一名弟子。” 怪不得,总理称前总理为夏老师。 “夏冠怡很年轻的时候就开始从政,从低级公务员一步一步爬升,做上总理的时候已经41岁。在他做总理的时间里,民间好评无数。然而47岁时,他辅助先皇——也就是我的父皇登基以后,妻子病亡,悲痛交加,于是他选择了辞职,将妻子的骨灰带回文明国。忘记说了,他的妻子,是一个文明国的女子,比他小5岁。” “这么简单的理由,他就放弃了职位?”我问。 “简单?”李云泽反问,“没错,当时很多人不能理解,仅仅因为妻子病故就放弃肩上重担,放弃总理职位,确实有些说不过。可是,真正了解他的人知道,他做出那样的选择完全是情理之中。夏冠怡24岁时认识了他后来的妻子,并且两个人一往情深,5年后他们结婚,几十年的夫妻感情一直很好。只是,夏冠怡忙于国家大事,所以常常许诺陪妻子回故乡,却常常由于公务而失信于妻子。妻子的病故,他深深自责,于是辞职后就带着自己的两个儿子和妻子的骨灰离开了洛明国。” 我盯着李云泽,说:“这么感人的爱情故事?” “对啊,好感人的爱情啊。”李云泽故意把“爱情”两个字说得很重,并且看着我,眼神里流露着有些暧昧的气息。 “神经病,花痴!”我骂了一句,然后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你对前总理的故事蛮熟悉的嘛。” “在皇家图书馆里花了很多时间。” 我笑笑,算是回答。 汽车在我家楼下停了下来,李云泽打开车门,说:“回家了,终于可以吃饭了。” 我一脚把他给踢了出去,低声说:“去你的,这是我家,不是你家!下次不许到我家来蹭饭吃!” 司机愣愣地看着我,估计是从来没有见过敢对太子动粗的人吧。 饭后,李云泽坐在客厅里看电视,而我把想要和太子调侃的老爸拉进了厨房,再关上了门。 “怎么了?冉冉,你跟着殿下出去玩了一圈,脸色好看多了。”爸爸笑着对我说。 我说:“老爸,我问你,爷爷是不是前总理?” 爸爸的笑僵住了,接着发出了让人毛骨悚然的一阵狂笑。笑完之后才说,“你爷爷是总理?我还是太子呢。” “老爸,我是说正经的!”我扭了爸爸一把,问,“爷爷的名字不是夏真明吗?” “对啊,可是前总理的名字是夏冠怡啊。”爸爸马上说了出来。 爸爸快速的反应让我更加怀疑了,我说:“刚才李云泽带我去总理家了,总理宣布将柳姗姗嫁给李云泽的哥哥李云浩,然后他给我看了一张前总理夫妻年轻时的照片,照片里的女人和我有一点相像。还有,后来总理告诉我,夏冠怡是前总理的名字,而他的名号,真明。” “巧合,只是巧合。”爸爸的笑有点别扭。 “爷爷在哪里?我记得小时候你说起过他,可是等我慢慢长大了,却一直没有见过爷爷,而且你后来再也不提到他了。”我固执地相信,爷爷就是夏冠怡。 “已经长眠在了母亲的家乡。父亲不希望我们再提起曾经的事,曾经他常常说,因为那些工作,而一直忽略了母亲……”爸爸的脸上,阴云密布。 我渐渐明白了,为什么家里总是很少提起爷爷,甚至在外面爸爸从来不会谈论爷爷的事情。因为,爷爷已经把做总理的事情遗忘了,甚至改了名字,悄悄在民间居住。爸爸和叔叔回到了洛明国,而他却依然守着爱人的坟墓。 我想,我能在云京高中上学,说不定沾了爷爷的光吧。只是,学校的老师不知道,我也一直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