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国度的恶龙王妃》 楔子 悦然酒店 莫小暖站在门口望着灰白色天空不断飘下的雪花,发出低低的一声浅笑。搓了搓自己的脸。过了半分钟,还是忍不住摊开掌心去接住那片片银白的雪花。看着它们悄无声息的落在自己的手里,却在瞬间融化成一滴透明的液体,不由发出一声小小的叹息。 “喂,你们看,是莫小暖耶!”一个身穿卡其色棉质运动衣的男孩子推开酒店大门走了出来,身后紧跟着四五个年龄相仿的孩子。 “智尚表哥!”莫小暖转过头,怯怯的笑了笑。 “真是受不了!你们看看她,居然还有人穿这种土得冒泡的红色滑雪衫耶!她居然还好意思这样站在酒店门口。真是太丢人了!”宋智尚八岁的妹妹宋智丽夸张的捂着嘴,一脸鄙夷的指着莫小暖,并刻意退后两步,与莫小暖保持一定的距离。 “莫小暖,你走开!不许站在酒店门口,你知不知道这样会害我们很丢脸?”宋智尚是众多小孩子中年纪最大的,自然也就成了临时领袖了。 莫小暖用力摇了摇头:“不行的,我妈妈说让我在这里等她,她一会就到。待会儿我们还要一起给外婆贺寿的。” “什么外婆?你妈妈早就被外公赶出去了,你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快走开!”宋智尚说着往前走了一步,用力推了莫小暖一把。 莫小暖咬了咬唇:“我不走!” “你不走?智丽,恩平,我们把她赶走。”宋智尚一挥手,后面几个孩子立即蜂拥着扑上来,一齐把莫小暖往下推。 莫小暖抱紧胳膊,用力往前撞:“我不走!我不走!” 那些小孩子仿佛玩游戏一样,居然你推我搡,将莫小暖小小的身子夹在中间当成沙包一样推了起来,宋智丽一边推一边尖着嗓子骂道:“你走不走?你再不走,我就叫我哥哥他们打你了。” “不要!我不走!”莫小暖一边用力推开宋智丽,一边倔强的回答。 宋智丽一听,抬手便要向莫小暖打去,却被一只大手牢牢的抓住了。 “你们在干什么?” 莫小暖抬起头,他好高,好高,高得仿佛他头顶就是那片灰白色的天空。只要他一伸手,就可以摘下天上的云朵似的。纷纷扬扬的大雪落在他的肩头,袖口,还有眉毛上。 他穿着白色及膝的长风衣和棕色的小牛皮长靴,黑色头发上落满了一层薄薄的雪。他弯下腰轻轻的把脸凑到莫小暖面前,捏着她冻得通红的小鼻子:“你就是小暖?” 莫小暖哑然的眨了眨眼睛,轻轻点了点头。 他是谁?莫小暖用力的跺了跺脚,吮住自己的食指,她不记得认识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冷吗?”他轻轻解下自己的白色长围巾,微笑着系到莫小暖的脖子上。莫小暖痴痴的望着他。他真好看,如刀刻般的五官棱角分明,却因着这笑而柔软得如同天上的云朵一样。莫小暖的心忽然如坠云中般轻飘起来。 他的气息温暖的扑到她的脸上,他深棕色的眼眸像童话书里小鹿的眼睛,清澈明亮,并有着厚重的睫毛,挺立的鼻梁像线条美好的山峦,洁白的牙齿闪得莫小暖的瞳孔有些酸涩。莫小暖眨了眨眼睛:“你是谁?” 他仍是淡淡的微笑,阳春白雪般的灿烂夺目。莫小暖拉了拉颈上的围巾。有淡淡的男性味道涌进鼻息间,向胸腔和心脏蔓延开去。那是她陌生的味道,但却温暖得一塌糊涂。 “我是海天表哥!你出生的时候我抱过你。那年我十岁!”朴海天说着轻轻抱起她。 莫小暖这才发现,宋智尚和宋智丽等人正一脸嫉妒的望着自己,她得意的冲他们扮了个鬼脸:“海天表哥,我可以在这里等我妈妈吗?” 朴海天唇角勾出一抹暖暖的笑容,莫小暖发现,自从他出现到现在,身边的风似乎都忘记了穿行。空气中充满着表哥的味道,她用力的呼吸,在他的肩上。 “你不进去吗?外面很冷。而且……”朴海天抬起手,看了看腕表:“差不多够时间进去给外婆贺寿了喔!” 莫小暖看了看来往的车流,还是看不到母亲的影子,对朴海天用力的摇了摇头:“我要等我妈妈!” 朴海天轻拍了拍她的头:“那好吧,你站在这里不要到处乱跑。我进去一会再出来陪你等你妈妈,好吗?” 莫小暖用力点了点头:“好!” 朴海天帮她把衣服扣紧,把围巾围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两只大眼睛,这才满意的站起来:“我等下再出来找小暖!” 莫小暖挥了挥手:“表哥待会儿见!” 朴海天学她挥了挥手,莫小暖咯咯的笑。 表哥笑起来真好看。 隔着透明的玻璃门,莫小暖一直望着朴海天的背影。修长而稳健的背影,从近到远,渐渐的消失在转角处。 莫小暖握紧了围巾上的流苏,抿紧了双唇,望着天空白色的雪花,妈妈到底怎么了? 第一章 意外事件 十年后 糟了,快来不及了! 莫小暖刚走出大礼堂,便看见图书馆楼顶大钟上的时间已经指向五点五十分了。离打工的时间只有四十分钟,从学校走到公交车站都要十四分钟,再加上坐公车要二十分钟。如果再不快点肯定就要迟到了。 想到这儿,她不由加快了步伐。因为今天是入学后第一次考试的放榜日,所以很多学生都聚到这边来查看自己的分数了。莫小暖也是因为这个而特意绕一个大圈,从教室赶到这边来而耽误了二十多分钟的时间。银乔高中是秋景市最好的一所重点高中。升学率之高更是全市第一。加上学校环境良好,因此很多政界名流,商业名人都将子女放到这里来。每年缴纳昂贵的“赞助费”来换取子女的“好前途”。莫小暖走出校门便直接往另一边的岔道走去。因为时间关系,她不得不选择这条据说很乱的小路而抄近路到公交车站。否则如果打工迟到的话,自己这个月的全勤奖就会泡汤了。 刚走到小巷的入口,便看见里面站了一群人。 莫小暖还是毫不犹豫的往前走去。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背对着莫小暖这边的一个男孩用低沉的嗓音问着对面十来个穿着同样校服的男生。 “听说,你在民华中学就很能打,还有个外号,叫杀手。出手又狠又快。我们老大想跟你比试比试,让你知道什么叫拳头!”对面一个满脸青春痘的男孩大声道,满头金发,却在额前挑染了一络蓝色,不伦不类的带着一副黑框眼镜。 “那又怎样?”男孩子脱下校服的外套,随意的把它搭在肩上,露出里面黑色的t恤,傍晚的夕阳从正前方给他披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晕,他凌乱的长发用一个粉红色的发圈扎在脑后。他伸手,从裤袋里掏出一盒香烟,点燃之后递到自己的唇边,迅速吐出一个漂亮的烟圈。 “你这是什么态度?敢瞧不起我们老大吗?你知不知道……” 莫小暖从他身边经过,闻到了淡淡的青草与尼古丁的混合味道。 “麻烦你们,请让一让!”莫小暖的单肩书包挎在背后,不急不徐的走过黑衣男孩的身旁。 气氛在一瞬间变得很僵硬。 “妈的,你怎么进来的?”为首的一个黑脸男生大喝道 “当然是走进来的。”莫小暖说着,拨开人群便往前走。面无表情的脸上让人看不出有半点害怕的样子。 黑脸男生显然就是刚才青春痘男孩子说的老大,见自己的威严这样被人公开挑衅,自然有些恼羞成怒。于是挥手便示意后面的人往前冲。 莫小暖来不及反应,一大堆人便冲到了自己面前。她淡淡的扫视着众人,唇角漾起疏离的微笑:“你们要跟我动手?”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不愠不火,不紧不慢,实在没有半点杀伤力。但是就是这样的语气配上她倨傲的表情,竟让所有的人都停住脚步,没有前进。 安凡颇具玩味的望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子,一阵秋凉的风缓缓吹过,她穿着格子校服,风吹起她的裙角。夕阳映在她的脸上,有着霓裳幻然的虚无感。瓷娃娃般的精致五官,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即使隔了这么远的距离,他也能清清楚楚的看到她隐在皮肤下的青蓝色的血管曲张纠缠。风吹起她微乱的长卷发,黑色,在夕阳下散发着金色的光芒。她狭长的眼睛因为那个不具任何意味的笑容而半眯成弯弯的月牙形,清亮的眸子闪烁着皎洁如月光的精茫,寒冷而又飘忽,让人无法看清她瞳孔中的倒映。 她就那样若无其事的走过众人的包围,轻轻的拨开人群,像一尾高贵的美人鱼,轻轻松松的在水里摆动着美丽的尾翼。不激起半点水花,只留下一圈漂亮的涟漪。安凡琥珀色的眸里,忽然飘起满眼的桃花,袅袅的轻烟在他指尖向上升去。 夕阳灿烂,那个身影渐渐远去,朦胧,最后消失在天涯尽头飘忽的风中。 安凡暴喝一声,有血液激流的声音在血管里兴奋的唱歌。 莫小暖走出两米远的时候,听见巷子里传来的惨叫声,唇角扯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他们真是一群精力充沛的孩子! 莫小暖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时,已经是凌晨了。洗完澡后却又了无睡意了,赤脚坐在阳台上,青黑色的天幕挂满了银色的星子。 莫小暖低低叹了口气,自从十年前母亲死后,自己便习惯一个人独处。 父亲在自己三岁时便死了,六岁时母亲也因为车祸而离开自己。一夜之间,她便成了个彻头彻尾的孤儿。 六岁的孩子会什么?她甚至不知道母亲出车祸了,只是在悦然酒店的门口痴痴的等着母亲,可是从中午一直等到傍晚都没有看到母亲的身影。 想起那天,莫小暖的视线便停在了床头那条白色的长围巾上。 那天,她等不到母亲,却一直兴奋的在酒店门外打转。她一直想,海天表哥什么时候会出来呢?也许他出来了能带自己去找妈妈。她不敢一个人进去找他。因为她知道,没有母亲在,那些人都会拿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自己。但是海天表哥自始至终都没有出来。反倒是智尚和智丽,在傍晚的时候出来,恶狠狠的扑上去打了她一顿。 “你这个臭丫头,凭什么让海天表哥抱你?你知不知道海天表哥是我们这些人中最出色的?你看看你自己,居然也好意思让他抱?你简直是恬不知耻。这么小就会装可怜,将来长大了还得了?肯定是个狐狸精!到底是没有人管教的孩子。”智丽一边骂,一边扬起拳头往莫小暖的身上砸来。 莫小暖泪流满面:“你们才是没人管的孩子,海天表哥喜欢我,他抱我了,他待会就会来陪我等我妈妈的。” 智尚笑得前俯后仰:“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妈妈早就被赶出我们宋家了。我爸爸说,当初,爷爷指着你妈妈的鼻子骂,你这个贱人,你丢尽了我们宋家的脸。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你滚,以后再也别想踏进我宋家的大门……” 他一边笑,一边学着老人的语气,莫小暖冻得通红的脸,她实在不明白,孩子们欺负人的天性是从哪里学来的。大人们都说他们是天使,可是莫小暖不觉得。她觉得智尚和智丽就是披着光环的小恶魔。她甚至看得见他们身后黑色的翅膀在风中扑啦啦的扇开。 莫小暖的脸色因为智尚越来越难听的话而开始变得惨白:“你乱说!你乱说!” 如果天使注定要被伤害,那么小暖也要做恶魔。 六岁的莫小暖像个小兽一样扑上去,张口便咬住了智尚的手背。 智尚吃痛,一拳打在莫小暖的脸上。莫小暖痛得倒退两步,地上的雪被踩得滑溜溜的,莫小暖平底的布鞋一滑,整个人便向后倒去。后脑勺重重的撞在酒店前的竖立的宣传牌支架上。霎时间,莫小暖觉得自己的眼前忽然冒出许多金色的星星,闪得她脑子嗡嗡直叫。 智尚和智丽见她脸色不对,迅速跑开了。莫小暖摸着后脑勺滑坐在雪地上。她感觉到自己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北风呼呼的吹在她的身上,她脖子上白色的围巾上还有着朴海天留下的温暖气息。但是身下的雪地,却以极快的速度将寒意灌进她瘦小的身体里。细碎的雪花悄无声息的落在了她的头上,肩上,她不知道,为什么一天之内,她觉得最重要的两个人都要对她失约? 一个小时后,她全身僵硬的站起来。她望着悦然酒店里温暖的灯光,她看见那些据说是她亲戚们的人不时从大堂走过的身影。她不懂,那些人究竟和自己有没有关系?她期待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那个穿着白色长风衣,笑得一脸温暖,信誓旦旦要陪自己等妈妈的海天表哥,可是她最终还是没有看到他。 最后,她坐在没有灯光的角落里,终于不可抑止的哭泣。她开始迷糊起来,自己等的人到底是谁?她的泪水,鼻涕,和满天纷飞的雪花都纷纷落在了那条白色长围巾上。 她最终一步三回头的找到回家的路,那个路灯昏黄的傍晚,六岁的莫小暖孑然一身走在大雪纷飞的街头。她甚至在此后十年的梦里,无数次的梦见自己孤独而凄怆的背影。空气中,满是心死的味道,化作透明的液体,在枕边零零洒洒…… 虽然做了极力的掩饰,但是一到学校,同桌的文静便夸张的扑了上来:“哇!小暖,你昨晚干什么去了?” 莫小暖微笑着抚了抚自己的黑眼圈:“没什么,没睡好!” 文静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重重的叹了口气便垂下了头:“你黑眼圈都黑得这么漂亮,实在是太过分了。” “你也很漂亮!”莫小暖不是安慰她,文静长得甜美可爱,虽然平日里说话做事都有些大大咧咧,但是看起来绝对是个俏丽可人的女孩子。 文静笑了笑,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你听说没有。昨天我们高一的杀手在学校旁边的小巷里一个人单挑了高三的十几个学长哦!你知道吗?他一个人对十三个人,居然没有挂彩。反而那十三个人被修理得好惨、听说今天通通都还在医院躺着呢!” “是十二个吧!”莫小暖回忆了一下。 文静一听,漂亮的圆眼睛顿时睁得老大:“你这么说什么意思?……天哪!难道……” 莫小暖没有多说什么,只自顾着拿起笔记整理起来。文静一把夺过她手中的笔:“这么说你看到杀手了?怎么样?帅不帅?帅不帅?我还没有见过他。听说他从开学以来只上了四节课,而且都只是去转了一圈就走了。见过他的人少得可怜。你居然看到他了?” 莫小暖轻轻夺过文静手中的笔,无奈的摇了摇头:“要让你失望了,我只是经过。并没有注意他长什么样子!” “什么?”文静一脸怨妇状的望着她:“你从他身边经过,竟然不去看他?” 莫小暖轻轻一笑,低下头不再说话。 她在说谎,其实她看到了。虽然只是惊鸿一瞥的一个侧脸,但是她记得很清楚。那是张异常妖魅的脸。他侧脸上的光线明暗交集,凝神庄严的样子,唇角却挂着一抹古怪的笑,嘴唇紧抿,唇角向一边上扬,薄唇血一样的鲜红,细碎的刘海遮住了他另一边脸,但莫小暖的瞳孔里却清晰的映出了一片灰暗的阴影。莫小暖当时便下意识的移开了视线。只是下意识的。 这样的男子,是不轻易能看的。 校服掩不住的落拓早在她看到他的背影时便一览无遗了。 恍惚间,却听见一阵阵尖叫从教室门口传来。 “小暖!” 莫小暖还来不及做出反应,便被文静拉了起来。 跑了两步,走廊里传出一声高过一声的尖叫,成群的女生红着脸跑来跑去。 “出什么事了?”微皱起眉头,莫小暖平静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耐:“文静,我还有笔记要整理……” “他来了,他来了……”文静尖叫着,一边将双手合抱在颌下,满脸通红,眼神闪烁着迷人的秋波:“天哪!怎么办?小暖,他好帅,真的超帅!” 莫小暖的视线从文静脸上抽离,缓缓向前移去。 人群在一刹那间从她眼中迅速倒退,莫小暖原本还看得见,不远的远处,天空蓝得彻肌彻骨,云层也白得尽心尽情。但是当这个被人称为“杀手”的高一学生走出来的时候,这一切的一切,都从她眼中迅速退开了。 阳光灿烂,他细碎的刘海依然放肆的遮住了他半边阴郁的脸庞,露出的那边脸,完美如阿波罗神般,仍是那样古怪的笑,凉薄的唇依旧鲜红夺目。他对过往的女生的尖叫视若不见,校服搭在肩头,手插在裤袋里,吹着大约只有他自己才懂的口哨。 “难以置信……难以置信……” “天哪!他居然可以笑得这么好看……” “我从来没有见过有人可以这样笑的……” 莫小暖倚在门边,人群中冷冷的看着他。当看到他走到一个胖女生身边,伸出手又迅速放回口袋里时,她眼睛忽然如钻石般闪过一抹亮光。虽然稍纵即逝,但却被他捕捉到了。 他们在人群中无言的对视,清晨的阳光里,隔着两三米的距离,莫小暖闻到了淡淡的青草味道和尼古丁的混合味道。 视线无声的胶着,有纷乱的火花和雪花无声的激飞。 安凡的唇角上扬成漂亮的弧度,眸中闪过一次挑衅的光芒。 他忽然停住了脚步,与此同时,所有的呼吸也在这一刻屏住。 阳光洒在他的身上,地上的影子,黑色,静止…… “同学,你叫什么名字?”他忽然走上前,对着文静笑,眼睛却望着莫小暖。 莫小暖感觉到文静捉紧了自己的手,那丫头居然全身都在颤抖。 “我……我叫文静……”文静颤抖着身子,脸色涨得通红,像熟透的苹果,散发出羞怯的甜蜜。 莫小暖冷冷的盯着他,只是不言不语的看着。 “你真漂亮!比你身后这位同学漂亮多了……”说着,伸出手出其不意的搂过了文静的腰,双唇如盟誓般,轻轻印上了她的额头。带笑的眸却自始至终都不曾离开过面无表情的莫小暖。 整个世界仿若在这一刻静止,他就像个顽皮的值日天使将时间中止后,满意的看着每个人僵硬而静止的动作,眸中堆满了戏谑的笑意。 唯有莫小暖,自始至终,她只是安静的看着他。用那种毫无感情的淡漠眼神。 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在走廊里来回响着,宛若完美的和音。 “小暖……小暖……”文静拉紧了莫小暖的手,声音颤抖得几乎尖锐。 安凡轻轻松开她,走过莫小暖身旁。 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低喃着:“hi,小暖……” 莫小暖没有回头,任他从自己身边走过。只轻轻伸出手在两人擦肩的瞬间擦过他的裤袋。 安凡身形一震,眼中有片刻的失神。但仅仅是一秒的时间,他唇角夸张的上扬,喉间溢出一阵狂妄的笑声,一把抓住莫小暖放在裤袋里的手:“让我瞧瞧,你手里拿是什么?” 一只红色的皮制钱包在莫小暖的手中,忽然被暴露在阳光下有些局促不安的摇了一下。 “咦,是我的钱包!”刚才那个胖女生忽然惊呼出声,冲上前来抢过莫小暖手里的钱包,里面的大头贴赫然正是她那张比月亮还大的圆盘脸。 “怎么?这位同学,你连钱包都借给她了?”安凡轻佻的笑,眸中有难掩的促狭,坏坏的冲胖女生挤了挤眉。 胖女生一脸愤怒的转过身:“莫小暖,你什么时候偷了我的钱包?” 四周顿时发出低低的抽气声,各种窃窃私语在风中嗡嗡泛滥起来。莫小暖略有些不耐的皱了皱眉,看了看安凡:“有没有人告诉你,这种招数实在是很恶劣?” “你能应付吗?如果不行,可以请我帮忙!看在……你有个这么漂亮的朋友的份上。”安凡说着,猿臂长伸,一把将文静揽入怀中。 “天哪!”又是此起彼伏的惊呼,文静顿时在他怀中羞红了脸。 莫小暖轻声:“我没有偷你的钱包!” “没错!小暖不会做这种事的,这是她刚才捡到的,我看到了!”文静从安凡怀里探出头来,大声的替好友辩解。 安凡轻轻捂住她的嘴,伸出一个手指,在她面前摇了摇:“好女孩是不该撒谎的喔!” “我……” “我没有偷钱包,我只是帮你从小偷身上拿回钱包罢了。只要把钱包拿到派出所比对一下指纹,真相自然可以大白。”莫小暖说着,回头淡淡看了安凡一眼,又继续对胖女生说:“当然,如果你觉得有这个必要的话。” 安凡用力的拍手,轻轻拿过那只钱包,递到胖女孩的手上:“既然是这样的话,宝贝,那我们就原谅她一次好了!还有,你真可爱!”说着,轻轻捏了捏胖女孩满是油光的脸颊。 胖女孩尖叫着几乎要晕倒,莫小暖冷哼一声,转身走回教室。 脖子上忽然传来一阵灼热的视线,转头,却见安凡正一脸坏笑的对自己比了个大拇指。莫小暖视线上扬,今天的阳光似乎忽然有些刺眼。 文静的脸有着盛世玫瑰般的绯红,清水明眸里满是流转的欢喜和爱意。 “小暖,这么多女子,他却独独吻了我。那么强势,那么霸道却又那么温柔。他是如何做到的?我何其幸福,何其幸运?连璀璨如你的莫小暖,他都视若无见,你说,我该如何是好?我觉得我的心脏快要承受不住这份幸运而要在瞬间爆炸开来,你知道吗?现在,就是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停在我的身上,几乎整个银乔高中的人都知道,杀手在一年一班的门口吻了个叫文静的女孩子。你知道吗?那个文静,就是我,就是我啊!” 她一边喃喃自语般的絮叨着,一边抚着自己通红的双颊,顾盼迷离间女儿家的风情悉数释放。莫小暖仿佛看见眼前大片的飞蛾扑扇着灰色的翅膀,义无所顾的奔赴那致命的光亮。 “文静,那样的男人,不是轻易能碰的。忘记他吧,远离吧!”莫小暖切切道,却清楚的明白,这些话说得多么的无力,多么的不适时机。 但是,这些年,她只有文静一个朋友。仅有的,独一无二的,只她一个。她如何才能让她明白。那个叫杀手的男孩子,除了伤害他,便再无其他能力呢? 文静仓皇的抬头,眸中陡然盛满了难以置信的悲伤:“小暖?你不祝福我?” 莫小暖无言以对,真相是残忍的,他根本无心于文静。但这一点,只有他知她知。那个妖邪恶魔一样的男子,他做了些什么啊? “因为他没有注意到你吗?你在嫉妒我吗?不,小暖,一直以来,你都比我优秀,你那么美丽,你想要什么样的都可以得到的。为何竟要夺取我唯一的一次幸福?”清水明眸里泛上了世俗的红丝,饶是多年好友,面对这样一个方始出现的男子,无声的裂隙在瞬间便切入了她们的感情中。 莫小暖低叹一口气,轻轻拉过她的手:“文静,我只是……怕你被伤害!” “不,不会的!他不会的!”她兀自低喃,在莫小暖的怀里:“小暖,你要帮我啊,你不能劝我离开。你是我唯一的朋友啊!” 莫小暖轻轻嗯了一声,夕阳在地平线上渐渐隐去,两行寂寞的法国梧桐在路边轻轻摇动着枝叶。秋风无声的穿过她们身边,她无限悲哀的望着最后一抹余辉从地平线上消失,怀里,文静不谙世事的脸上,写满了热恋的风景。 没有海洋,莫小暖深棕色的眼眸里忽然泛起汪洋般的蓝色,忧伤在眼中流淌开来…… “喂,前面的,站住!” 莫小暖缓缓的转头,望向身后,一群约摸有六个女生,正虎视眈眈的看着自己和文静。 “你们谁是文静?”为首一个烫着金色卷发,打扮得像芭比娃娃一样的高个子女孩子。 “你们又是谁?”文静上上下下打量着他们,眼中却丝毫没有半分惧意。 “杀手今天亲的就是你?”金发女孩冷哼一声:“不过就是个发育不良的黄毛丫头而已。杀手到底在想什么?” “没错!杀手亲的就是我!”一提到杀手,文静的脸上便又恢复到那种含羞带怯的娇憨神情。她本就是个美丽的女子,有了爱情的点缀,分外的锦上添花。 只是这样的美丽,落在本就红了眼的那群人眼里,自是莫名的刺激。 尖叫一声之后,六个女孩便冲了上来。一个扯住了文静的头发,一个上前便去拉她的校服,金发女孩子用力撞开莫小暖,上前便给了文静一个耳光 “住手!”莫小暖将手中的书包扔到一边,冷冷道。 不冷不热的声音里,充满了惊人的威慑力。 “臭丫头,你想替她出头不成?”金发女孩大喝道,挥着胳膊便向莫小暖打来。 莫小暖根本不给她接着说下去的机会,右手微抬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左手顺势牢牢圈住她的右手,一个漂亮的过肩摔将金发女孩子重重的摔在地上。 “慧乔!”另外几个女孩见状,惊叫着捂住了口。 文静用力挣脱她们,跑到莫小暖身边,冷笑道:“忘了告诉你们,小暖在初二的时候就已经是全校的空手道冠军了。” 那几个女孩怔在原地,被叫慧乔的女孩躺在地上,大骂道:“妈的,快过来扶我!” “啪啪!”几声清脆的鼓掌声从近处的一颗梧桐树后传来。 众人的视线齐刷刷的向树后移去。 恰好经过的一阵风,吹起满树的梧桐树叶,无声的为他做着配称。 他笑靥如花,漂亮的唇线因为笑意勾出深深的痕,校服的前襟松开了两颗扣子,露出厚实的胸膛,那些梧桐树在瞬间都因为激动而争相摇曳。 他就那样穿过层层叠叠,纷纷扬扬的树叶走了出来。轻轻拿下肩头那片树叶,放在手心,呼一口气,树叶鸿毛般的飘下,一摇三摆,一唱三叹,迂回不舍,恋恋眷眷。 莫小暖看见了他眼底那层妖娆的明亮,洞悉世事的寒芒在眼中倏忽犀利。 “啧啧,你们实在太不小心了!”他微笑着,踱到文静身边:“居然敢动我的女人?” 他与她对视,中间隔着娇小的文静。 莫小暖听见他说:“你真是让我惊喜连连……” 但是他的嘴唇并没有动。 是的,莫小暖看见他的眼睛在告诉他。他促狭的冲她笑了笑,转过身去望着还在地上挣扎的许慧乔。 “你要紧吗?”他在许慧乔身边蹲了下来,轻轻握住她的手,吐气如兰的问。 许慧乔怔怔的望着他,几乎忘记了要如何呼吸:“我……我……” 他握着她的手忽然收紧,脸上的表情在倏忽之间从温柔到冰冷,替换得天衣无缝,无懈可击。 “啊!”许慧乔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与此同时,骨骼碎裂的声音同时传达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你的手骨刚刚摔断了,现在接好了。没事了,回家休息两天吧!”他依旧笑,云也淡,风也轻,温柔的语气如锦缎般柔软。 许慧乔眨了眨眼睛,刚才那一瞬间的冰冷,是自己的错觉吗?是了,一定是的。 “还不扶你们大姐起来?”他站起身,背对着身后那群女生,含笑的眸终于落在了文静身上。 “你真漂亮!”他轻轻捧起她的脸。 她颤抖着如同受惊的小兔,目眩神晕的闭上眸。 他的唇轻轻刷过她的,眼睛却又飘向莫小暖。 “真高兴认识你!” 这话是对莫小暖说的, 文静的唇畔,还有他双唇的温度。冰冷,冰冷…… 莫小暖冷冷的转开脸,眼中划过一次厌恶。 他终于松开文静:“明天见,宝贝儿!” 他就这样走,没有一点声音,像猫儿的来去,像烟一样的袅然,消失在略带雾气的傍晚。 “他又吻我了!”文静抚着自己的唇,梦呓般的神色迷离。 “可你为他挨了一个耳光!”莫小暖冷言。 “那又如何呢?这样的爱情,注定是要受到许多人的嫉妒的。爱一个人,总是要付出些代价的。”总之,她就是要义无所顾了,她死而无憾! 莫小暖低低的叹口气:“我没有摔断那个女孩子的手骨。” 文静心不在焉的望着他离去的方向:“你这话什么意思?” 莫小暖转开头:“他去扶那个女孩子的时候,拉她的胳膊,脱臼,然后迅速接驳……” “他说我是他的女人,他只是心疼我被人欺负,报之以颜色,不是吗?”文静终于转过头,望到莫小暖身上。 她终于无言以对。 因为爱,所有的错都有了理由,所有的理由都无比伟大。 爱是光芒万丈的,足以射伤任何人的眼。 所以,莫小暖不要爱情! 第二章 白色的城市 从车上看城市的街景总有着隔世般的遥远感,莫小暖轻轻的在车窗上呵气,然后画上一个轻浅的笑脸,转回头,对邻居大婶道:“崔妈妈,妈妈说,舅舅以前最疼她的,舅舅一定会收留我,对不对?” 崔玉真点了点头,年逾五十的她有着一脸慈祥的笑容:“小暖这么乖,你舅舅一定会喜欢你的。”说完,却又忍不住的叹了叹气。 莫小暖没有听到她隐约的低叹,她只是轻轻的靠到了崔妈妈的身上。她太累了,母亲的丧事在众多邻居的帮忙下虽然结束了,她只是觉得连日奔波让她疲惫不堪。她甚至还无法意识到她将要面对的生活会是怎样的。她毕竟还只是个孩子。 崔玉真叫莫小暖下车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了。穿过热闹的集市,终于到了那片高级住宅居。 “小暖,一会儿看到你舅舅舅妈,一定要叫人,嘴巴一定要甜,知道吗?”崔玉真第四次这样叮嘱的时候,莫小暖的脸色也开始有些苍白。 那是栋湖边的独门小别墅,路边栽满了华贵的法国梧桐,以凝固的姿势装点繁华。莫小暖远远的就看见智丽站在门外的院子里和智尚正在逗一只全身长毛的小狗。 隔着低低的木栅栏,崔玉真拉紧了莫小暖的手。莫小暖看着园内的智尚和智丽,忽然觉得他们似乎离自己很远。深冬的风吹着光秃秃的树枝,没有来得及打扫的枯叶堆在栅栏外,腐烂潮湿。栅栏内的草地虽然枯黄,但却平整干净。 “莫小暖?”宋智丽的视线终于停在了莫小暖的身上,站了起来,不怀好意的看着莫小暖,继尔打量了一下崔玉真:“你们来干什么?” “我们是来拜访宋先生和宋太太的!”崔玉真拉着莫小暖,在门外毕恭毕敬的鞠躬。莫小暖忽然觉得,这种把身子下侧的姿势有些羞耻感。她迅速的挺直了腰。 有刹车声在身后响起,莫小暖回过头,一个身穿黑色西服的中年男人推开车门走了出来。 “舅舅!” “爸爸!” 莫小暖低低的呼唤显然被宋智丽的尖锐嗓门被遮住了。她嗫嚅着,犹豫着,要不要再叫一次。 “你们找谁?”宋允成看了看栅栏外的两个人,指挥司机把车开进车房,自己提着公事包走了过来。 “宋先生,冒昧打扰,实在是对不起!我们……她,她是允乐小姐的女儿……”崔玉真推了莫小暖一把,把她推到了宋允成的身边:“允乐小姐在上个月的车祸中去世了。小暖她现在无父无母,如果你们不肯收留她的话,我们……我们这些做邻居的就只能把她送进孤儿院了!允乐小姐毕竟是您的亲妹妹,小暖这孩子也很懂事……” “开什么玩笑?”金泰英不知何时也走了出来:“你当我们这儿是什么地方?这臭丫头是允乐的孩子便活该要我们来收养吗?我们宋家可不是福利院!你看看她的眼睛,东溜西转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孩子。放到我们家来,只会带坏我们家智尚和智丽……” “泰英!”宋允成低低咳了一声,不让金泰英说下去。继尔转身看了看莫小暖:“你叫小暖?” “是的,舅舅!”莫小暖点了点头,又怯怯的抬头看了看金泰英:“舅妈!” “哼!你不必叫我,我可跟你没有半点关系!允成,你看看这孩子,一脸鬼头鬼脑的样子。上次我看见她打智丽的样子可一点都不含糊。你要是真把这孩子留在这里的话,我们家两个孩子哪里是这个野丫头的对手?”金泰英说着,拉过智尚和智丽:“告诉爸爸妈妈,妈妈说的对不对?” 宋智尚走到宋允成面前:“爸爸,莫小暖上次在悦然酒店还打了智丽呢,要不是我……” “我没有!是你们先打我的!”莫小暖大声反驳,却被金泰英一把掐住了嘴:“你看看,你看看她这个表情。允成,你倒是看看啊!” “爸爸,我不喜欢她,这臭丫头不可以呆在我们家里!”宋智丽说着,跳上了父亲的脖了,一边趁宋允成不注意,对着莫小暖做了个鬼脸。 宋允成对崔玉真微微鞠了躬:“这位太太,实在是对不起!允乐已经被家父逐出家门。所以这孩子与我们宋家也没有任何关系!我不可以收留她!请你理解!” 崔玉真一听,嘴唇张了张,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在我们家吃顿便饭再回去吧!”宋允成说着,便要拉起莫小暖的手往里面走,却被金泰英一把打了下来:“你干什么?咱们家很多闲钱请这些人吃饭吗?……” 崔玉真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连连低头致歉:“对不起,打扰你们了,我们这就走!” “舅舅!”莫小暖上前用力抱住宋允成的脚:“舅舅,我不想去孤儿院。母亲说过,您从小就最疼爱她的,您是她最亲近的哥哥。小暖很乖的,求求你让我留下来,不要让我去孤儿院。” 莫小暖抬起泪眼模糊的脸,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这些日子对着形形色色的人哭,跪在地上,一遍一遍的落泪。人们都说,多可怜的孩子啊,多好的孩子。她却只是看着母亲的遗像,安静的等待。她知道什么是死亡,早在很小的时候。但是,她仍然带着那样一丝稚嫩的希翼。 崔妈妈说了,如果舅舅不肯收留自己的话,她们就要把自己送进孤儿院里。莫小暖不想进孤儿院,她明明还有亲人的不是吗?还有外婆,还有舅舅,还有海天表哥。如果去了孤儿院,她便成了真正的孤儿,她不想。她明明是有亲人的。她还想再见到海天表哥,她想亲手把围巾还给他。 “你放手,你这死小孩!”金泰英不由分说的拉下莫小暖的手:“你想干什么?你妈妈就是这样教你的吗?你死了这条心吧,我们是不可能收留你的。”说完,拉着宋允成便往家门走去。 宋智尚趁机对着半蹲在地上的莫小暖踢了一脚:“臭丫头,不许来我家,懂吗?” 莫小暖痴痴的望着宋允成,他在门口回头望了自己一眼,却终究只是叹了一口气,眼神有些无奈,然后,大门被徐徐的关上。 六岁的莫小暖终于号啕大哭起来:“妈妈!妈妈!” “走吧!”崔玉真抬起袖口,轻轻拭去眼角的眼泪。心疼的拉起她的手:“孩子,走吧!” 莫小暖一步一回头。她想,也许,也许一会儿,舅舅会打开门走出来,告诉自己说:“小暖,你来吧,我们决定留下你!” 可是,直至那栋漂亮的楼房完全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莫小暖也没有看见任何人走出来。 “喂!小姐!我要这张唱片!”身旁一个高个子男孩第三次大声的在莫小暖身边叫道。 莫小暖这才回过神,一边道歉,一边帮他把唱片包好,看着他拿着唱片走向收银台,不由重重呼出一口气,自己居然会在上班时间神游太虚起来?自嘲的抚了抚眼睛,驱走眼眶里的湿热感,莫小暖便又开始低头整理起唱片架。 莫小暖每天晚上都会到广场中路的那家音像店打工,店名叫“黑白映像”。起初她以为老板会是个有些内涵的人,没想到一番交涉下来,发现现在这个站在柜台里喝得满脸通红的中年胖男人,除了拥有这样一家中型音像店之外,实在是一无所有。 但是莫小暖还是愿意留在这里,因为这里的薪水真的给得很不错。而且据她所知,自己现在拿的工资是全店最高的。包括那个做了一年半的收银员,她上全天班的工资也不过和自己一样多而已。这也是莫小暖一直留在这里最关键的原因。 今天音像店里的生意不是很好,只有零零星星的几个人在cd架前选看着,莫小暖一边整理着货架,一边看着那一排排排列整齐的货架,看久了,便有些恍惚。觉得那些架子都要向自己压倒过来,连忙倒退着跳开。 “姐姐……”衣服被一双小手拽住了。 莫小暖回过头,是个粉妆玉琢的小女孩,正一脸泪水的望着自己:“我哥哥不见了!” 莫小暖的心狠狠被抽了一下,柔声道:“你哥哥在哪不见的?” 小女孩子摇了摇头,晶莹的泪珠旋即纷纷扬扬,如断线珍珠般向外洒开。 “你叫什么名字?别怕啊!”她拉过她的手,往前台的广播机走去。 “小凉!” “小凉?”莫小暖猛的转回头,望着那张粉嫩的脸和那双晶莹如漫画书中女主角一样水汪汪的大眼睛。 小女孩子被她怪异的声调吓住了,怯怯的点了点头。 莫小暖抱歉的抚了抚她的头,打开广播机,对着麦克风道:“请店内所有的顾客注意,前台现在有位叫小凉的小朋友与自己的哥哥走失了。请到前台带走您的妹妹!” “我哥哥是不是不要我了?”小凉濡湿的眼神,散发着清晨般的雾气。 “怎么会?小凉这么可爱,谁也不舍得不要你的。”莫小暖诚心诚意的抱住她,不意的在她身上闻到一阵熟悉的味道。 “你哥哥……他叫什么名字?” “安凡!” 声音不是出自小凉的口中,而是居高临下的一个男人。 莫小暖缓缓的抬头,先是一双黑色的球鞋,再往上是一整套黑衣黑裤。 又是那双似笑非笑的眸。 他站在店里最漂亮的那盏吊灯下面,七彩如琉璃般的光芒从他头顶倾下来,恍若彩虹加身般的他,用俯视的姿势望着蹲在地上的她。他实在拥有一张让人无法忘记的容颜。芝兰迭香般的脸庞,眸光因着这份突如其来的相逢而闪烁着妖魅的异光。 窒息的压迫感,莫小暖低下头,却听见他用嘲弄的语气道:“你若是想了解我,大可以来找我,何必拐走我妹妹呢?” “哥哥!”小凉飞扑着到他脚边,拉住了他的裤脚。 莫小暖不置可否的对小凉摆了摆手:“小凉再见!” “谢谢姐姐!”小凉对她甜甜一笑,眉心缓缓舒展,眼角的泪印尚在,唇畔笑颜却如春花般绽开。 莫小暖转身,便径自往另一边的货架走去。 不料,一双温暖的手却忽然覆上她皓白的手腕,与此同时,巨大的力量拉着她往外跑。 莫小暖出奇的配合,任由他拉着。 “哥哥……” “在这等哥哥三分钟,哪也别去!”安凡的声音和脚步一声响起,瞬间便消失在了玻璃门外。 出了音像店便是一家餐厅,两家之间隔着一条不到一米宽的窄径。 他一把将她推入巷内,让她的背紧贴着冰冷的墙壁。 他的脸,离她的脸,仅有二十公分的距离。 她感觉到他的呼吸,热气如潮水般扑打而来,仍是那股青草与尼古丁的混合味道。 安凡望着她,她的皮肤有着他从未见识过的美好,皎皎如月,净净如雪,深褐色的眸里透着一股疏离而淡漠的寒意,如十二月的霜冻般,折射出淡淡的光芒。黛眉有着最优美的弧度,如天使般安然守护着身下纯澈的眸光。菱唇是淡淡的樱桃红,鼻息之间,兰芷般细腻幽秘。 “这么猥琐的你,实在不配叫杀手!”莫小暖望着他,冷言。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安凡含笑望着她:“这么刻薄的话,实在有损你的美好。” 莫小暖的身躯如冰川般僵硬着:“如何才肯放过文静?” “你这是在求我吗?”他笑,声音张扬而冷酷,一直飞到尽头,复折回来,重重的刺进莫小暖的耳膜。 “我以为你是个男人!” 安凡半眯着眼望着她,讪笑着用手指轻抚过她美丽的唇线:“你实在不该质疑这一点!” 莫小暖的拳头,重重的,不偏不倚的挥向他的鼻梁。 安凡依然含笑,望着这个神色冷然的女子,温温的鲜血的鼻腔内喷涌而出:“你会后悔的!” “若是伤了文静,先后悔的,一定是你!”莫小暖收回拳头,用力推开他往回走。白色的裙带在风中飘摇如三月柳絮,她置身于繁华之中,却在那样的街头,留下一串遗世背影。 安凡轻轻抬手,擦干血迹,唇角泛起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 莫小暖站回柜台内,缓缓松开手。 掌心,五个鲜红的指甲印,如五轮弯月,鲜红的冰冷,缓缓流出体外…… 刚到学校门口,莫小暖便看到一大群人围着文静。 莫小暖心里一紧,昨晚安凡含笑望着自己的眼神在心里迅速掠过,难道…… 思及此,莫小暖不觉加快了脚步。 “以后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们。只要学妹您一声令下,我们一定会赴汤蹈火的。” “学妹,以后如果有谁敢欺负您的话,您只管告诉我们。不过想来也没谁会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对您不敬的。” 莫小暖心里冷冷一笑,不意撞见双手环胸,坐在一旁的吞云吐雾的安凡。 他显然也看见她了,挑衅的伸出两个手指,比了个“hi”的姿势。 莫小暖身后两个胖胖的女子顿时惊叫着:“天哪!杀手在跟我们打招呼,他在跟我们打招呼吗?啊!我要晕倒了!” “小暖!”文静喘着粗气,越过人群跑到她身边。 那些学生立即像热锅上的蚂蚁见了糖一样,转移阵地,将莫小暖和文静围在了中间。 “哇!这位学妹是……” “她是我的好朋友,叫莫小暖!”文静甜笑着向众人介绍着,眼睛却悄悄瞄向在不远处抽烟的安凡。眼里的柔情在瞬间便转了个遍。 所有人的视线都停在了莫小暖的身上。 原来世间真有这样的女子。 她明明就站在他们的面前,他们却不自觉的想要退后。 她明明只是面无表情的对他们点了个头,他们却觉得如遇恩赦般感动不已。 她明明穿着跟他们身上一样的格子校服,他们却像是如遇神邸般想用膜拜的眼光来看她。 她一个人站着的时候,明明是个普通的女子。 她低垂螓首走路的时候,你看不出她有丝毫的异样。 可是当她走到你身边,她不自觉的释放出的光芒和能量,竟让你不自觉的产生种种退缩的想法。 这样的女子,是不轻易能碰的。 “很漂亮对不对?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也跟你们一样瞪大着眼睛望着她,奇怪世界上居然有人可以长得这么漂亮。”文静笑望着众人:“小暖人很好的,又很照顾我。以后还请大家多多关照!” 众人这才回过神,纷纷笑眯眯道:“学妹哪的话,照顾学妹本来就是我们的事嘛!” 安凡终于抽完了那支烟,将烟头扔在地上,踩过它们,双手插在裤袋里向他们走来。 众人都识相的后退,散开,一会儿功夫,便只剩下他们三个人站在操场上。 “快上课了,我先进教室!”莫小暖轻声道,识相的转身向教室走去。 “等等!”他忽然开口,制止她向前迈的脚步。 “宝贝儿,还没给我介绍你的好朋友呢!怎么,怕我把她抢了?还是,怕她把我抢了?”他半认真的语调,薄唇抿成性感的弧度,左手随意搭上了文静的肩膀。 心折于他宽厚的胸膛释放的淡淡温暖,那种醇厚的男性气息,扑打在文静原本就通红的脸上。她发现,面对他时,她根本无法正常思考。 他是这样的光芒四射,她又拥有那样销魂蚀骨的容颜。 他说对了,她的确是怕,怕她抢走了他。 确切的说,她甚至怕,她不需要抢,就能带走他。 纵是相交若许年的至交姐妹,在爱情面前,她,文静,也不得不小心翼翼的收好自己的私心。 “她叫小暖,莫小暖!” 莫小暖没有回头,继续走。 “啧啧,这么没礼貌,再漂亮都不可爱了!”他笑着,大手轻轻抚上她光洁的脸庞,完美的脸庞又凑至她的近前。 她的心跳得像是要从喉咙里窜出来似的,只能痴痴的看着他的唇向自己逼近。 “你们在干什么?” 身后传来训导主任雷霆霹雳般的怒吼。 文静还来不及回头,双唇便被他吻上了,脑子顿时一片空白。 蜻蜓点水般的一啄:“别回头!” 他拉着她的小手便往前跑, 她一边跑,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望着这个不给自己任何机会,便霸道的在众目睽睽之下夺走自己初吻的男子。 用什么字形容他才好? 在她十七岁的生命里,从未像此刻一样疯狂的奔跑过。 他的动作如麋鹿般健美,她就在他的身旁,几乎来不及变换脚步,只是任由他拉着她狂奔。 她努力的换着脚步,适应他的步伐,心跳和脚步声,在耳里震天响彻。 “你看起来这么漂亮这么可爱,怎么会跟刚才那个那么奇怪的女孩子成为好朋友?”他停住脚步,倚在小湖边的树干上,漫不经心的问,眸中闪烁着破碎的水光。 “你是说小暖?”文静笑了笑:“她不奇怪,其实,她很可怜,我和她认识很多年了,她很小的时候就是孤儿了,我第一次见她是在我们那个小区,当时她似乎是因为偷了人家的食物而被那家老板逮到,那个女人很凶,小暖只是拿了她们家奶箱里的牛奶,结果那女人脱下脚下的高跟鞋就向她的头拍去。小暖当时一头的血,把没拆开的牛奶还给那个女人,然后就迅速跑开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就觉得她很亲切,可能一半也是觉得好奇,奇怪她为什么要去偷人家的奶,偷到了又为什么不马上喝下去,而且最奇怪的是,她挨了打还把东西还给了人家,后来没多久我们就成了同班同学。我这才知道,她当时被坏人抓住,他们要她扮残疾小孩子骗钱,她不愿意,他们又要她去当小偷,小暖还不答应,他们就拿烟头烫她的手……” 安凡的眸光闪烁游离,听到这里时,不由也抬起手看了看自己的手背,视线在湖面上良久的迂回。 公交车里,人潮拥挤。莫小暖站在最角落,望着窗外的风景倒退而去。 “身材又棒,看样子应该差不到哪去的……” “就是,你们看她握住吊环的手,看着就想摸一把……” “智尚,你这么激动,不如你去试试喽!” 智尚?莫小暖徐徐的转过脸,循声望去。 不远处站着几个穿着同修高中校服的男生,正窃窃私语的望向自己这边。见自己转过头去望向这边,都怔怔的望着莫小暖。 莫小暖在人群中一眼就看见了那个个头最高的男生。单是那双单眼皮眼睛就让她确信无疑。他就是宋智尚。 宋智尚看着莫小暖,足足过了大半分钟,才回过神来。 “智尚,快上啊……” “就是啊,万一她下车了就没机会了……” 宋智尚用力吞了口口水,在同修高中,他宋智尚也算得上是个出类拔萃的人物,家世显赫,长得又不错,在异性群里虽不说无往不利,但也未曾碰过什么大钉子。 他轻咳了一声,分开人流,走到莫小暖身边。 “你好!” 莫小暖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抹异样的光芒:“你好!” 宋智尚望着她绝美的容颜,脑子有片刻的空白,自己应该是不曾见过她的。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任人见过也会难以忘记的。但是为何,看到她的眼睛,他竟有些莫名的熟悉。 但是她只是回了一个点头,便又转过脸,冷冷望着窗外。 “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宋智尚略显局促的问,他也搞不懂,为什么面对这个看起来安然无害的女子,会有些莫名的心虚。 “你说呢?”莫小暖不答反问。 她顿了顿,又问道:“有女朋友了吧!” “没有没有!”宋智尚急忙摆了摆手。 她微笑着点点头:“我到了,你要陪我在这下吗?” 宋智尚一听,简直有些受宠若惊,连连点头之际不忘对身后的同学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莫小暖从车窗的玻璃上,看见自己的唇角也在以一种怪异的弧度上扬。这种熟悉的笑容,只有一个人有。她全身顿时出奇的僵硬起来。 “怎么了?”宋智尚见她没有要下车的意思,探询的望向她。 莫小暖摇了摇头,抬脚下车,便径自走出站台。 宋智尚紧跟其后也下了车,莫小暖带着他从广场路绕到悦然酒店,走了将近一个小时的路,一路上并不跟宋智尚说一句话,这条路莫小暖走了无数次,她甚至记得地面哪一块砖头上有自己曾经因为逃命而摔倒时留下的血迹。 当年母亲死后,六岁的她,一夜之间成为孤儿,母亲的后事都是由邻居帮忙安排,他们带他去找宋智尚的父亲,也就是莫小暖的大舅。 那个和自己母亲有相似眉眼的男人一口就回绝了她,不留任何余地的。 莫小暖于是被崔妈妈带回家,当晚崔妈妈和另外两个邻居阿姨便开始商量把莫小暖送到哪家孤儿院的事情。 “我不走!”莫小暖抬起头,用手背抹掉自己眼角的泪水:“我还有这栋房子,这是我爸爸妈妈留给我的。” “可是你一个孩子家的,怎么养活自己?小暖,婶婶们虽然可以时不时接济一点,可是我们毕竟也是小户人家……” 莫小暖抬头,微微一笑:“我自己会有办法的!一定会的!” 其实,她所谓的办法,只不过是寄望于朴海天。她每天站在广场路的地下通道前,她想,也许哪天,她会遇见她的海天表哥,他会哑然的看见她,然后上前轻轻拥住她颤抖的瘦小身体,捏着她的鼻子,叫她小暖。 可是,一个月,两个月,人们开始把她当成行乞的小孩,在她面前扔下或大或小面额的纸币时,她终于接受现实。她实在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 她在六岁那年就开始明白,什么叫心如死灰,并且知道,这世界上,任何人不会帮助自己。她,莫小暖,只是独立的一个人。与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她小小的身体每每想到这一点,就会在寒风中颤抖如破碎的羽毛。 宋智尚终于累得迈不开步,但他却不敢放弃。 前面那名长发女子到底是谁?为什么这一路下来,她全身上下都散发着萧瑟的寒意。她时不时回头看他一眼,眼神里却是如冰川般的彻骨寒冷。 “累了吗?”莫小暖忽然停下脚步,转回头望着宋智尚。 宋智尚有些不好意思承认自己实在走不动了,于是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你可以走了!”莫小暖轻笑道,声音沉静如水,温润的如微凉的空气。 一秒,两秒,三秒…… 宋智尚终于反应过来,他的脸色开始一点一点涨红。 他被耍了,他,宋智尚,同修高中赫赫有名的风云人物,被这个在公交车上偶遇,看起来有几分姿色的黄毛丫头,耍得绕着悦然酒店,在广场上来回走了这么久。 他危险的小眼睛眯成一条线,他看出来了,她在笑。 她的眼睛,她的皮肤,她的嘴,她全身上下都在散发着嘲弄的味道。 “你耍我?” 莫小暖耸了耸肩,转过身,长发在空中画了个优美的弧度,径自走了。 转身的时候,伸出右手,在空中比了个大大的”v”字。 “你到底是谁?”宋智尚在她身后恼羞成怒的怒吼。 “你到底是谁?” 回答他的,是空气中传来的,他自己的声音。 哄小凉睡着后,安凡起身走向自己的房间。 “哥哥,我喜欢上次那个帮我找你的姐姐。”临睡前,小凉忽然冒出一句没头没尾扔话, 安凡揉了揉她的头发:“明天哥哥再带个漂亮姐姐给你看。晚安!” 小凉满足的点点头:“哥哥晚安!” 客厅里,安凡没有打亮灯,借着窗外的月光,安凡看见墙上的挂钟直指向午夜一点整。他沉默着走向阳台,点燃一根烟,倚在阳台的玻璃门前,望着天空。 月亮黯然惨白,星星似乎也躲在云层后面不肯露面。城市的灯火在夜色中绽放如盛世的繁华。阳台上摆放着小凉从街边捡回来的一些破旧盆景,夜色中看不清枝叶的植物和安凡手中的烟火一起明灭起落。 “喵!”一个黑色的身影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端坐在阳台上。 一只猫,黑色的,身上的皮毛与夜色融为一体,只有绿色如琉璃一样的眼睛,在月光的映衬下散发出幻暖离魅的幽光。 它无声的与安凡对视着,绿莹莹的眼睛慵懒的迷离散慢。 “你为何这样看着我?你与我不是一样的吗?你凭什么可以骄傲呢?不要以为长得那么美丽就可以任意的耍坏脾气。等着瞧吧,我总会有一天,要让你在烈日青天下对我痛哭流涕的。” 他低醇的嗓音,细声软语,对着一只猫儿。 月儿缩回云内,黑暗中,没有人看见他唇角讽刺的笑意,挂了很久很久…… 他走回室内,拿起自己的黑色外衣,悄无声息的拉开门,走了出去。 秋天的夜晚,风微凉,走出一条没有月亮的街上,夜市里,各种小吃的香味扑面而来。 安凡双手插在裤袋里,用惯有的步姿向前走着, 走过一路阴冷潮湿的角落,安凡站在一家名为“流离”的酒吧前,白色的灯箱上点缀了红黄蓝绿四色灯泡,不同的颜色交相闪烁。 仿若天堂与地狱的一扇门,光明与黑暗居然只有一个出口。 安凡伸手推开大门,酒吧内灯光昏暗。有形形色色的男女,挑逗与被挑逗,消遣与被消遣。烟,酒,香水,汗液,各种味道交织纠缠,暧昧如同暗暗生长的藤蔓。 与几个形容不错的女子热舞,安凡的唇角自始至终带着凉薄的笑。眉眼无声的透露着一些让人猜测不出的消息,飞快穿梭在人群之中,身形稳健熟练,宛若采蜜的蜂,又似热舞的蝶。 音乐嘈杂,彩灯下雾化的脸让他有些看不清眼前这个女子的脸。只看见得她耳朵上价值不菲的珍珠耳环散发着圆润光泽。 是文静?还是那个什么茱丽? 总之,不会是那个莫小暖。 他的舞步终于踏错,百无聊赖的推开身边的女子。 他终究还是受她影响了。 推开酒吧的大门时,街上的路面已因为微雨而打湿。有布谷鸟的叫声远远的传来,吹了个漂亮的口哨,安凡把手插进裤袋。 回家洗把脸就该回学校了,生活真是美好! 安凡掏出怀里的钱包和那副漂亮的耳环,眼中的嘲弄意味更深。 “谢谢!”文静欣喜若狂的从包包里掏出化妆镜,照着镜子里自己耳畔摇曳生姿的珍珠耳环。 莫小暖看了看,似乎是施洛华奇的新款?昨天才在电视里看一个女明星炫耀过,不仅价值不菲,而且是限量版的。 看珍珠色泽不像是假的,只是……他哪来这么贵重的东西? “喜欢吗?”安凡轻声问,女人真是奇怪的动物,为什么会对这些只会发亮的东西有这么大的兴趣? 文静用力的点头,耳环随之摇动起来,本就美丽的脸庞益发的明艳照人:“很喜欢!” 他送她的东西,她怎么可能不喜欢?莫说是这么珍贵的耳环,便是再廉价的东西,只要是他送的,她都会视若珍宝的啊。 只是…… “为何送我这么珍贵的东西?”她仰起小巧的脸庞,窗外的小雨依然淅淅沥沥,天空阴沉,看不到阳光的痕迹。但任何人都能从她眼中找到比阳光还要灿烂的光芒。 安凡并不答腔,只是轻轻抚过她秀气的脸。 “我……可不可以问你叫什么名字?”鼓起了最大的勇气,文静终于期期艾艾的问出了这句话。这几天下来,她被这个问题困扰得几乎寝食难安。 毕竟,渴望是爱情的前奏。 渴望了解,渴望被了解,渴望拥抱,渴望被拥抱。渴望一切,一切被渴望…… 她几乎每分每秒都沉浸在那种颤栗的快感中,那样出色的男子偏偏对自己情有独钟。她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一样。可是她又不得提醒自己。这一切是真的,她不是在做梦。 而现在的她,还拿不出任何证据,证明这一切不是一场梦。她爱得头脑空白的这个男人,她甚至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虽然如此,那又怎样呢? 她仍是爱他,爱得死去活来,义无所顾。 只是,她仍是渴望知悉他的。那爱越涌汹,这渴望便越强烈。 她想,也许是自己贪心了。 “安凡。”他似笑非笑的勾起唇角:“我真是糊涂,居然忘了告诉你我的名字。其实……你可以叫我亲爱的,或者honey。” 她娇嗔的白了他一眼:“你……” “杀手,外面忽然来了一帮人,好像是同修高中的。”上次在校门外围着他的那个黑脸男生忽然冲进学生食堂,大声叫道。 “同修?”安凡优雅的站起身:“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应该没有惹过他们。” “他们说,上次在学校遇到个女的在公交车上耍了他们老大,他们要把她找出来。据说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黑脸男生话音未落,莫小暖便察觉到安凡的目光有意无意的落在了自己身上。 安凡冷冷哼了一声:“你没告诉他,我们银乔的女生都很漂亮吗?” “可是……他们说的那个女孩子……”黑脸男生说着,目光也落在了莫小暖的身上。 莫小暖继续安静的啜着自己的咖啡,手边是上一堂课的笔记,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情绪变化。 “那就让他们进来找好了,记得好好招待他们。”安凡语气中有浓得化不开的笑意,看来,好戏就要开锣了。 “安……凡。”似乎是这么久来第一次叫他的名字,文静有些不习惯的顿了顿:“我听说,同修的人都很差劲。他们该不会是故意来寻仇的吧!” “很有可能!”他也拿起咖啡杯,杯里焦黑色的液体,是和莫小暖一样的摩卡, 文静有些痴迷的望着他的侧脸。左边是安凡,右手是莫小暖。一样的咖啡杯,一样的完美侧脸,刹那之间,一种异样的酸味涌上了心头。 为何这一刻,自己竟有些像多出来的人?右手轻抚上耳间的珍珠。安慰自己般的发出一声轻叹。 半个小时后,莫小暖站了起来,杯中咖啡已经见底,笔记本上的笔记也划满了红红绿绿的注解。 “我先走了!”整理好自己的东西,她拿起书包便往门外走去。 安凡看了看转角处的一群黑影:“同修的人果然很没用,居然比我预期的来迟了足足二十分钟。不过……”他顿了顿,轻笑出声:“总算还是到了。” 莫小暖听若未闻,推开食堂的大门迎着转角处走过去。 “小暖,你的伞!你的伞忘带了!”文静拿起莫小暖的伞,便要跟上去。 安凡一把拉住了她:“嘘!难得的二人世界,别说话!”大掌同时抚上她的头发,温柔的抚过。文静顿时如受了蛊的小羊般,乖乖坐了下来。 风雨声,在玻璃门外如同一出布景不变的哑剧。 莫小暖走到门边时便意识到自己的伞忘记拿了,但是却没有回头的意思。外面的雨丝细密绵集,她将束住微卷长发的发圈松下,一头及腰的波浪长发披散下来。犹如一堵开满黑色玫瑰的浓艳花墙。雨水迅速贪恋她的体温,细碎的砸在她的身上,脸上。 宋智尚正郁闷的骂着身后的人:“带着你们这帮人跟没带有什么区别?不但没找到人,还害我淋得一身湿。” “智尚,这也不能全怪我们。我们也不知道今天会下雨啊!”身后带着眼镜的男孩小声的嘟喃着。 宋智尚一听,火顿时更大了:“要不是你们提什么馊主意说来银乔找人,我现在也不用淋着这么大的雨……”他一边说,手指向外面操场上的大雨…… 慢着,那个在雨中走着的女人,她…… 她不就是那天那个女孩? 没见到她之前,宋智尚积了一肚子的火。他以为再见她,自己一定会冲上去狠狠教训她一顿,至少先给她两个耳光,让她知道他宋智尚不是能轻易惹的人。 可是,当她站在雨中一个人往前走去的样子时,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她挎着米色的单肩背包,黑色的长发如浓雾般堆得人满眼满脸般浓密繁盛。她只是留给他们一个孤独的背影,他却在茫茫的雨雾中看见她模糊的脸。风吹起她的头发,青丝飞扬,她的裙摆也随之飘了起来。整个人仿若即将飘然离去的谪尘仙子般飘然回雪,花香般清新更迭,月影般冷清寒凉。 他们隔了一段空茫的雨墙,宋智尚在空中闻到了淡淡的暗香。就像……传说中,爱情的味道。 第三章 亲人? “智尚,是她吗?”带眼镜的男孩问。 宋智尚轻轻点了点头,众人一听,立即来了精神:“上!” 宋智尚还来不及阻止,带眼镜的男孩子带着那几个人便冲进了雨幕里。 “新汉,等等!”宋智尚也顾不上会淋湿自己身上的衣服,也跟着跑了过去。 莫小暖喜欢在这种下雨的天气里,在学校的操场上行走。可以闻到扑鼻而来的青草香味和略带腥味的泥土味。她刻意不撑伞,这样可以让雨水更直接洗去自己心头莫名的烦躁和不安。 可是,当身后的脚步声传来时,她原本微皱的眉头却如春花般开始舒展起来。 “有事?”她淡淡的扫视众人,眼光纯澈,仿若新生婴儿般安然无害。 崔新汉几乎要脱口而出:“对不起,打扰了。”但是眼角的余光却注意到宋智尚的身影,连忙让到一边。 宋智尚看着她满是雨水的脸,一时竟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你是来寻仇的?”她只是看了宋智尚一眼,便别过脸去。虽然没有半点厌恶的神色,却让宋智尚没来由的有些难过。 见宋智尚没有说话,莫小暖实在禁不住想要冷笑。宋家的人实在让她很是瞧不起。当年他母亲虎着脸让他父亲辞严厉色的把自己赶走,如今,他却因为自己的颜色,而连发怒的权力都自动放弃。这样的男人,实在让莫小暖打从心眼里瞧不起。 “等等!”宋智尚抹去脸上的雨水,大声叫住她:“你叫什么名字?” 莫小暖原本还在迈的步子忽然停了下来,她优雅万分的转身,一字一顿:“莫,小,暖!” 宋智尚张大了嘴,雨水冰冷的落进他嘴里。他忽然觉得从喉咙里溢出一种苦不堪言的味道。 “我是小暖,莫小暖。智尚表哥!”莫小暖终于毫不掩饰的露出自己的笑容,最后四个字从她唇中吐出,更是溢满嘲弄的味道。 宋智尚终于忍无可忍,他二十年的生命里,还没有谁跟他开过这样的玩笑。他咬牙切齿的喝道:“新汉,还愣着干什么?我让你们来是发呆的吗?” 新汉透明的镜片上满是雨水,听到宋智尚终于下令动手,连忙第一个冲了上去。 莫小暖迅速将头发在脑后挽了起来,用发夹固定。一个回旋踢漂亮的将新汉放倒在地,冷眼看着目瞪口呆的宋智尚,用再温柔不过的声音道:“感谢你和智丽的栽培,让我在得到第一笔钱的时候就跑去学了空手道。” 她一边说,一个后空翻躲过另一个男孩挥过来的拳头,一记有力的右勾拳打在他的小腹。在恶梦里,她无数次幻想着自己将这样的拳头打在那些冷眼看着自己哭泣的人的身上。狠狠的,毫不留情的,一如他们遗弃自己时一样。毫不犹豫的像他们伤害自己一样的去伤害他们。 她仿佛又回到那个下着大雪的下午,她站在雪中被智尚和智丽推得连连后退的情形。幼年的时候,她只能把眼泪和耻辱吞回肚里。可现在不同了。她,莫小暖,长大了。她是独立的一个人。她不用担心被谁遗弃或者责备。她毫无保留的把那些曾经烙进了她灵魂里的疼痛回报给眼前这个难以置信望着自己的男孩。 李民赫和另一帮人站在不远处商量着。 “要不要去帮她啊?她可是文静学妹的好朋友啊!” “同修的人果然都是人渣,居然这么多人打一个女孩子,简直太丢男人的脸了。” “可是,他们好像没讨到半点便宜!”李民赫黑色的脸庞上肌肉抽搐。他一边看着莫小暖出招,一边忍不住猜想如果是自己对她动手会有什么后果,心里不由庆幸那天在巷子里没有跟她动手。 虽然下着大雨,但是操场上这场特别的打斗显然吸引了许多人,大家都挤在走廊里望着外面,有些甚至干脆撑着伞跑到操场上看去了。 “安凡,那些人为什么要找小暖……” “你没听民赫说吗?她耍了他们。”安凡看着她漂亮的出拳,抬手有意无意的抚着自己的下巴。 虽然隔得很远,可是她满脸雨水的样子,却让他有些恍惚。仿若浑身湿透的人是自己,他甚至觉得心里忽然有些无助起来。 是她吗?她为什么无助?她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孩啊? “我们去帮帮她吧,我担心……”文静还在他耳边絮絮道。 “嘘,别吵!”他把她的头按到自己怀里,不想再听到任何声音。 他只是想隔着这么一段距离,安静的看着这个女人难得一见的真性情流露。 莫小暖以指抚额,试图用手指抚平自己皱紧的眉。 自己实在是太失态了,居然在学校里和宋智尚那群人动起手来。 冲动果然是魔鬼。 现在,整个银乔高中的人都沸腾了。谁都知道,高一一班有个叫莫小暖的女孩子,在学生食堂的操场前单挑了七个同修高中的男生。消息如同潘朵拉打开的魔盒一样,在学校里不胫而走。 不过就是打了一架,她实在想不通有什么好值得这些人这样激动的,她辛苦维持了多年的冰冷面具竟被悄然摘下,关于她“不好惹”的消息流言,在学校里四散充斥。 只是莫小暖终究是莫小暖,迈进学校大门的片刻,立即又平静得云淡风轻,面无表情的脸,疏离冰冷的眸,穿过一条满是法国梧桐的小径,往教学楼走去。 迎面走来的是黑脸的李民赫,莫小暖是昨天才听文静说起他的名字的。 李民赫看到莫小暖,连忙向她点了点头。莫小暖淡淡的也点了个头,算是回应。 “学妹。”李民赫忽然叫住她:“那个……可以告诉我你的电话号码吗?” 莫小暖头微微偏向一侧,目光如刀如霜般打量着李民赫的脸上,仿若想看到他的心底。 李民赫只觉得脸上烫得几乎像着了火似的。好在他肤色较黑,所以只有他自己感觉到自己脸上惊人的温度:“我……我是觉得你的空手道很好,想找个机会跟你学习学习!” 莫小暖淡淡一笑,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看着他。 她没有拒绝,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这样的注视。李民赫居然觉得自己像幼稚园做错事的孩子般,惭愧得无地自容,而对面莫小暖的眼神,便是那个温柔可亲的幼稚园老师。 李民赫识趣的掬了躬:“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逃离般的跑开,迅速的消失在小径的尽头。 轻风拂面,莫小暖把目光转向另一侧,却意外发现正低着头一脸失神的从自己身边走过的文静。 “文静!”莫小暖轻唤。 文静猛的抬头,眼眶竟是微红略肿。 “怎么了?” 文静如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扑进她的怀里:“我昨晚在商场,见他与另一个女子极亲密的相拥而行……”说到这里时,已是泣不成声。 莫小暖轻抚过文静烫得直直的头发,浅浅安慰:“我早告诉过你,他那样的男子,不是哪个女子能掌控的,你何苦自寻烦恼呢?” “可是我爱上他了啊!”文静仰起泪眼,从未有过的期艾神情:“你要知道,他那样的男子,肯在芸芸人群中给我片言温语,我便已是感激得无以复加了。更何况是这些日子的柔情款款?就算知道是自寻烦恼,我也只能义无反顾。” 莫小暖只有沉默,除了沉默,她实在想不出自己还可以做什么。 抬起头来,不远处的花坛边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虽然隔着若许距离,可是莫小暖还是清清楚楚的看到他的笑容。 他坐在那儿,不知道坐了多久。也许刚刚李民赫找自己的时候,他就在那儿了。他看见文静在莫小暖的怀里哭,但他却独自坐在一旁,点燃一根烟。眼神冰冷,头发被清晨的阳光照成金红色,在风中吹得凌乱不堪。 有女孩子从他身边经过,窃窃的望,痴痴的笑。他视而不见。金色的阳光照出他脸上细微的汗毛,在阳光下散发着天神般的完美五官。她没望向他之前,他就像一尊塑像,除了手中悄悄燃烧的烟火在明灭之外。不含一丝感情的脸上,唇角毫无意义的向上挂着,只是一边脸在笑,另一笑却冰冷得像冬天破晓时凛冽的风。 但是,她终于望向他了。 于是,他像冰山一样融化了。他开始动了,并笑了。 莫小暖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冷冷的与他对视着。 就像一张定格的照片,一个站在废墟的边缘,面含微笑,拈指飞花,眼中却是破碎得拼凑不出样子的思绪,另一个则站在盛世的舞台上,略带倨傲,用清冷的眼光俯视着一切。喜怒无关,爱恨无关。 谁也没有移开视线,无声的等待,等待谁为谁陷落,谁为谁逃离。 文静无可救药的陷入热恋,从从前大大咧咧的女孩,到现在宛若贤淑的人妻,每日为安凡的衣食住行张罗着。 当一个人决定要对另一个人好的时候,所有的一切付出都可以是不计回报的。 只是,快乐永远都清醒的在适当的时候出现,绝不吝啬,但也绝不松懈。 越来越多的时候,她红着眼眶告诉莫小暖,安凡又在哪里与哪个女子街头相拥了, “这样,你真的快乐吗?”莫小暖沉声问道。 文静抬起眼,抹去眼角不小心滑落的泪珠,突然一笑:“我爱他,真的!而且,我相信,他对那些人只是逢场作戏,他爱的必然只是我一个,他那样优秀的人,难免会有人投怀送抱的,不是吗?” 她语气笃定,眼中却闪烁企盼。 莫小暖知道,她是想自己给她一个肯定的答案。 莫小暖只是沉默,死寂般的沉默。 依旧湛蓝的天空不时掠过几片灰白的云层,莫小暖坐在窗边望着天空的时候,宋智丽就那样出现在她的眼前。 隔着透明的玻璃窗,她穿着夸张的吊带雪纺裙,留着短碎发,头上带着小公主的皇冠发夹。长大后的她甚至没有小时候好看,脸上虽然铺了一层厚厚的粉底,但还是掩不住皮肤的粗糙。 “莫小暖,你给我出来!”宋智丽在玻璃窗外大叫道。教室里所有的人都被这一声尖叫给吓倒了。 “文静,帮我去把训导主任找来!”莫小暖头也不抬道。 文静连忙点头,急急的走出教室。 宋智丽见莫小暖低下头不理会自己,气得冲进教室。 她实在没想到,当年那个穿着土得冒泡的莫小暖长大后会长得这么漂亮。 她的皮肤那么好,她甚至根本没有扑粉,她脂粉未施就已经这么漂亮了,可是自己却必须在每天出门前打上一层又一层的遮瑕霜和美白粉底。 而且,这个长大的莫小暖,居然公然在众人面前让哥哥丢光了脸,还打伤了她心爱的新汉哥。她实在不能原谅,她一定要给她一点颜色看看。 宋智丽扑到莫小暖面前:“你在干什么?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你以为你自己是谁?” 莫小暖停下手中的笔,漠然的抬头:“你在干什么?” 宋智丽一愣,是啊?我在干什么? 教室里,所有的人正一脸错愕和难以置信的望着自己。 哦!宋智丽几乎忍不住想要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喃。 我的公主装,我的大家风范…… 相对于莫小暖的冷静淡然,自己简直就像个发了疯的泼妇。 宋智丽实在接受不了,这个小时候自己可以捏在手心里玩的丫头,居然可以这样对自己,这实在太打击她的骄傲和自尊了。 她深吸一口气:“莫小暖,你给我出来!” 莫小暖听若未闻的低下头,继续翻着书。 教室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到,只有莫小暖偶尔的翻书声沙沙的响起。 “莫小暖,你这是什么态度?你就是这样对待自己的表姐的吗?到底是没人管教的臭丫头,这样没有礼貌……” 宋智丽的话没有说完,莫小暖便抬起头望住了她。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望着她,仅仅是这样,宋智丽就说不下去了。 没错,是的,没有礼貌的人是我才对,我这样堂而皇之的冲进人家的自习室里,打扰人家学习,还在这里大声的喧哗…… 可恶!自己怎么会冒出这样的想法? 宋智丽恶狠狠的扫开莫小暖桌上的东西:“你给我起来,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你想说什么?表姐?”莫小暖终于抬起头,正视宋智丽。纯澈的眸一望见底,却一片空白。 “该死的,你看看你这是什么态度?难道你父母死后都没有教你要怎么做人吗?你是怎么长到这么大的?你为什么要耍我哥?为什么打伤新汉哥?你凭什么这么做?你知不知道自己是谁?” “训导主任好,这个疯女人忽然闯进来影响了大家的正常学习。”莫小暖站起来对刚刚走进教室的训导主任毕恭毕敬道。 训导主任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带着老式眼镜,微微发福的身子堵在教室门口,文静满脸通红的喘着粗气。 宋智丽错愕的望着莫小暖,又看了看在场所有的人。 “我……” “你是哪个学校的?怎么混进我们学校的?你知不知道现在是自习时间?你这样做是在妨碍我们的学生学习,是不是你们学校派你来打听什么?”训导主任不愧是训导主任,一开口就问得宋智丽脸涨成朱肝色,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我是同修……,不,我是宋氏企业总经理的女儿……” “我不管你是谁,什么宋氏企业?既然是同修的学生,那请你马上离开。回去告诉你们校长,不要耍什么幼稚的心机和把戏。你们永远别想超越银乔,这是不可能的,懂吗?懂吗?”训导主任说的唾沫横飞,然后后退一步,让出门口:“你还不走?” 宋智丽觉得自己的脑子几乎要炸了,她狠狠跺了跺脚,转回头望着莫小暖:“死丫头,你给我记住!我不会就这样放过你的。” “慢走,表姐!”莫小暖唇角含着不冷不热的笑,头也不抬的挥了挥手。 宋智丽气呼呼的走出去,恶狠狠瞪了文静一眼。 当她看到文静耳朵上那双耳环时,却忽然愣住了:“这耳环是我的,怎么会在你这?” “你胡说!”文静红着眼眶望着宋智丽,一边捂住自己的耳朵,护着耳垂上的耳环。 “我胡说?”宋智丽的音贝明显提高:“我告诉你,这个耳环秋景市本来就是限量出售。我这个还有特别的记号的,你敢拿下来让我瞧瞧吗?” 文静一听,眸光闪烁不定。求救性的望向莫小暖。 莫小暖看似不经意的站了起来:“你说这耳环是你的?” 宋智丽点头:“不是我的难道还是你的不成?” “那你的是什么时候丢的?在哪丢的?有谁能证明你的丢了?”莫小暖回过头,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指骨节曲张妖娆。 宋智丽脸色一白:“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最好回答她的问题。”训导主任沉声的冷笑道:“你们同修的校长就是这样教育你们的吗?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我倒要看看,你究竟要怎么唱完这场戏。” 莫小暖面无表情的看着宋智丽,手心却开始微微冒汗。 安凡是怎样的人,她很清楚,这样的东西,绝不是他们这一类人消费得起的。 只是…… “耳环我借给我朋友,她在酒吧的时候被偷了,和钱包一起!”宋智丽讷讷道。说起这个她还是很呕,这么贵的耳环,新玉居然说掉就掉了,可是她是新汉哥的妹妹,自己又不好发作。还得故作大方的装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其实心里心疼得要死。 莫小暖依旧安静的注视着她,听她完之后,才微微一笑:“你觉得这个耳环是你的?” “它跟我的一模一样。” “主任,在学校广播站找一下,把学校有带这种耳环的女孩子都叫出来。”莫小暖柔声对训导主任道:“让她瞧瞧,我们银乔学生的学生,虽然不是每家都是某某企业的公子小姐,但也不至于连区区一幅耳环都要用偷的才能偷盗。” 她的话没有半点火药味,却字字句句都说到了训导主任的心里。 “去,找人到广播站去叫人,照她说的做。”训导主任连连点头,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受一个学生的指派。 “一会儿你要是还能认出哪对是你的耳环,我们就跟你去警察局。”莫小暖依然淡淡的笑,和身后惊慌无助的文静相比,她的云淡风轻让人有些胆战心惊。 被指认作小偷,这对任何一个人而言,都是莫大的羞辱和考验,这是谁也无法忍受和接受的。可是她不在乎,她淡定从容,仿若在谈论一件再轻松不过的事情。 “警局?”宋智丽夸张的尖叫。 开什么玩笑?那种地方鬼才愿意去。况且,一模一样的耳环,她方才也是乍一看文静的耳环眼熟,加之在莫小暖那窝了一肚子的气,见文静的样子很好欺负,要讨回一点面子罢了。 “你若是怕自己会认错的话,也可以让文静现在就拿下耳环。但你必须说出你耳环上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倘若没有你说的标志,我们还是要去警局,一个来历不明的同修高中生跑到我们学校来诬蔑我们学校的学生是小偷,这是对我们银乔高中莫大的侮辱,我们要追究其中的刑事责任并保留名誉损失的起诉权,对吧,主任?”莫小暖一边说着,一边回头望向训导主任。 “你……”宋智丽无法忍受这样的奇耻大辱:“莫小暖,你有种!你等着!你给我等着!” 她眼中鲜红的血丝和明显的恨意那么强烈,仿若会灼伤人般的射向莫小暖。 莫小暖依旧无动于衷,只是挑了挑眉:“你要继续吗?我们可以联络公证人员。” 宋智丽愤然离去。 手心的汗渐渐退去,握紧的拳头也在缓缓松开,眼中是淡漠的松懈,往日的慵懒复涌入眼眶。五个鲜红的指甲印在不为人知的掌心,疼痛缠绕。 “小暖!”文静冲上前拉住她的袖子。 训导主任显然对莫小暖的表现很赏识,不住的点头之余,不忘吩咐大家继续自习。 莫小暖若无其事的回到座位坐了下来。 文静不时抬起眼来偷瞄她一眼,神色迟疑不定,欲言又止了几次,终于期期艾艾的开口:“小暖,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莫小暖沉默片刻,手中不断划写的笔停了下来。 抬眸,静静的看着文静。 她似乎清瘦了些许,原本圆润的脸日渐清瘦下来。 她变了,因为爱情。 不,是因为安凡。 她原来是个不知愁为何物的小丫头,每日嘻嘻哈哈。可是如今,她学着去试探人的冷暖,她甚至学会了敏感。 “你希望我怎么回答你呢?”莫小暖低低一叹,眼中泛起一层淡淡的雾气。 她可以对任何人漠然,但文静不同。 从小到大,莫小暖只有文静一个朋友。文静家境较好,但只有她不嫌弃莫小暖的出身贫寒,从小学时便与她玩。起初莫小暖是不搭理她的,但她像个没脸没皮的孩子,莫小暖走到哪,她就跟到哪。她一遍一遍的说,莫小暖,让我跟你玩吧,莫小暖,让我跟你玩吧! 莫小暖有时候耳朵不太好使,她总觉得,文静是在说,莫小暖,让我给你温暖吧!莫小暖,让我给你温暖吧! 她只有文静一个朋友而已。 文静凄然一笑:“算了,你不必说了,我是爱他的,爱情不会因为这些外在因素而改变的,所以,我不会动摇的。”她说这话时,语气坚定坚决,带着勇者无惧的稚嫩苦笑。 莫小暖忽然有些错愕的发现,她一直觉得文静是个什么不懂的孩子,迷糊而幼稚。 可是这一刻,她的这句话却如一只精致的古董花瓶,重重的砸到了莫小暖的心上,哗啦啦的碎片,响彻云霄。 原来,爱情还会让人成长。 街头细雨霏霏,路人行色匆匆。 莫小暖撑着伞往音像店走,还没到门口,便听见店里的音乐缭绕而来,一阵欢快的笑声盈盈传来,似曾相识的清新纯澈。 “姐姐!” 小凉穿着粉绿色的小裙,站在门外对她挥手。 莫小暖眉间划过一道哑然,闪电照亮了昏暗的黄昏,也照亮了小凉星眸里的喜悦。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问,不自觉的四下张望。 “你在找我哥哥吗?他不在这儿!”六岁的小人儿却有着一双玲珑的心,痴痴的笑,拉紧了莫小暖的手。 莫小暖放好手中的伞,带着小凉到后面的工作间后,便躲进更衣间换工作服。 “哥哥在旁边的餐厅打工喔!他让我在这等你,说你会照顾我的!你会吗?小暖姐姐?”见她换好衣服出来,小凉小跑着跑到她身边,抬起脸笑望着她,明中黑白分明的狡黠,犹胜安凡。 莫小暖不置可否的拉过她:“你在这坐着,柜子里有零食,不能乱跑!” 小凉用力的点头,并正正式式的行了个童子礼:“遵命!” 抚过她柔软的发丝,莫小暖又开始恍惚起来。在小凉的身上,她总是很容易找到自己当初的样子,不同的是,小凉比她幸福,她有个可以相依为命的哥哥。 虽然有的时候,相依为命也是一种不幸,但是,总好过独自生活。 莫小暖蜷在自己常坐的那把坐椅上,玻璃窗外的雨点扑打在窗上,发出噼叭之声。 门边走过三个身穿校服的女生,断断续续的谈话,随风传来,却死在风中。 “真是太帅了,我从未见过男生可以帅成这样!” “是啊!……酷,而且还……笑,我都……呼吸不过来了。” “我们……都来这家好了” 莫小暖的唇角掠过一抹难以辨识的笑。 这一晚的时间过得很快,十点半,交班的同事来了,莫小暖回到工作间,却发现小凉趴在桌上,怀里抱着超大包的薯片已然睡着了。 莫小暖轻轻的蹲下身子,她睡得好安详,宛若天使一样,额头光洁,昏黄的灯光照在她的脸上,宛若圣辉般美丽柔和。小凉睡得不是太踏实,偶尔露出一个小小的微笑,莫小暖只觉得心里突如其来的一暖,竟也跟着甜蜜的抿起了唇角。 莫小暖忍不住轻轻在她额头印下一吻,看了看墙上的时钟,换了衣服,抱着她向隔壁的餐厅走去。 站在餐厅的玻璃门外,莫小暖一手撑着伞,另一只手抱紧了怀里的小凉。 他穿着正统的服务生装扮,来往于餐桌之间。桀骜之姿不复,但却仍是掩不住的狷介清秀,身姿挺拔,明朗强健。 窗内的他并不曾看见她,她于是撑着伞,在雨中良久的伫立。 她忽然觉得,这样的驻守有些异样。就像安然的妻守望务工的夫,这样的想法,让她的心猛的紧缩起来。 她收起伞,推开餐厅的门,径直向他走去,把小凉塞入他怀中。 他看见她,先是微笑,见她把小凉塞到自己怀里,竟哈哈大笑起来。 “你在生气吗?”语气中难掩促狭。 莫小暖身形一震,冷颜:“没有!”旋即转身向门外走去。 “等等,我也马上下班了,我们没带伞的,你帮忙,送小凉回家好不好?”他语气诚恳,其实是看准了她对小凉的疼爱。 安凡跟老板打了招呼,换下衣服,便急急的跑了出来,在门外,果然看见她撑着伞还站在雨中:“就知道你不会如此狠心,扔下小凉不管。” “伞留给小凉!”她将伞柄塞入他的手中,径自走进雨中,头也不回。 安凡抱着小凉,急急跟上去,把伞遮到她的头顶,嘻笑着:“我们就不能和平共处吗?你看我这么听话,正正经经的学你打工……” 她徒的停下脚步:“这伞,你要还是不要?” “当然要,不过要我们一起撑。小凉,要不要姐姐送你?”他轻轻摇醒沉睡中的小凉。 小凉迷迷糊糊的嗯了一声,复转入梦乡。 莫小暖有些气结的望着他,眼前这个一脸坏笑的男孩俨然像个使坏的调皮小男生。 “你不会让小凉失望的,对不对?” “你真卑鄙!”莫小暖轻轻吐出四个字,转身便跑出去,拦住一辆出租车,消失在茫茫雨雾里。 安凡撑着那把红色的伞,看了看怀里的小凉,又看了看那辆飞逝而去的红色出租车,嘴中喃喃念道:“莫小暖……” 第四章 树影,残叶 夕阳将下,天空一片欲泣的晕黄,树影稀疏,隐约映出破碎苍白的水泥地面,落叶繁乱,生出无形的缠绵情绪。 文静跟在莫小暖身后,问长问短,莫小暖依旧淡淡的笑,柔柔的望她,她从前也总是这样,但莫小暖却隐约觉得无形之中似乎有什么变了。 她知道少了什么。现在文静跟自己所能提到的话题,都是以安凡向外扩散的,这种现象导致的直接结果就是,莫小暖终于知道。对现在的文静而言,自己这个相交若许年的好友并不如她新恋上的这个男子重要。 两人一前一后刚走出学校,便在门口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莫小暖!” 不用回头,莫小暖也知道是宋智丽。 伴随着高跟鞋叩着大理石的清脆脚步声,宋智丽的手已经搭在了莫小暖肩上:“你给我站住。” 莫小暖转过身望着她:“今天是来找耳环还是来找麻烦?” “你说对了,我今天来的确就是来找麻烦的。”宋智丽显然有备而来,冷笑一声,从包里拿出一叠照片,用力打在了莫小暖的脸上。得意的笑着:“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女,当年你妈奉子成婚,未婚先孕,丢尽了我们宋家的脸,没想到你比你母亲更厉害!” 莫小暖低下头,看了看散乱在地上的照片。照片拍得很不错,唯一一张正面的照片上,自己撑着一把红色的伞,正站在路灯,昏黄的霓虹灯下,自己脸上交错的光影,神情有些许落寞。 文静将地上的照片一一捡起,足有十来张。其中一张是莫小暖昨晚在门口看见小凉时的。照片里小凉正笑得一脸灿烂的跟她打招呼。 另一张照片,则是她抱着小凉在餐厅门外等安凡。 最暧昧的一张,是安凡抱着小凉,和莫小暖共撑一把伞的背影,那也是唯一一张有照到安凡的照片。 照片只照到两人的侧脸,安凡微笑着对莫小暖说话,照片中莫小暖望着安凡,一把红色的伞在二人头上,再加上安凡怀里的小凉,整张照片的感觉,都像一家人…… “是安凡?”文静的脸色又变得刷白,望着莫小暖:“小暖,你们……你们怎么会这样?” “你还不知道吗?我告诉你,这是那丫头的情人,那男人怀里的孩子搞不好就是她的私生子,简直是骇人听闻,你才多大啊?居然就这么丢人的给人生了孩子……” “你的脑袋里装的是什么?”莫小暖淡淡的推开宋智丽要戳向自己额头的手:“你十岁的时候,可能才刚开始发育吧!你有没有生理常识?” 宋智丽的脸腾的一下涨成紫红色:“你……那个男人呢?那个野男人呢?你看看你们对视的这个样子,简直就不堪入目。” “什么野男人?”一个低沉的男性嗓音从她们身后传来。 他戴着一顶鸭舌帽,忽然出现在她们身后,微微抬起头,抬手将帽檐向一边拉去,并轻轻弹掉了帽上的一片树叶,动作一气呵成。 他脸上是一贯的戏谑笑容,明眸中朝雾般有淡淡的琉璃光晕,瞳孔闪烁着诱人的妖娆光芒。仿佛空气在瞬间便沸腾起来,四周顿时空静下来。 “是杀手!” 窃窃的细语声,从四周围如潮水般涌来。 莫小暖冷笑着,听见宋智丽低低的抽气声。 他的笑容在唇角似绽未绽,宛若含苞的花朵般, “什么野男人?该不会是我家宝贝儿有外遇了吧?”他声音温柔得能滴得出水来,气息如羽毛般悉数喷入文静的耳窝,视线却停在了文静手中的照片上。 眼中精芒顿现,唇角的笑意终于彻底绽放, 空气却在瞬间冰凉。 “照片是谁照的?真漂亮!”他亮过照片,递到莫小暖身边:“看,我俩多般配!” 文静好看的大眼睛顿时涌上了泪水:“安凡!” 莫小暖视若不见的移开脸:“好戏既然开锣了,你们就继续演下去吧!”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 安凡侧过脸看着她离开,这一次,他没有出言阻止。 “你……你是谁?”宋智丽结结巴巴的问。 天哪!银乔高中居然有这么帅的男生,为什么没有人告诉自己?而他,他看起来似乎与莫小暖和这个看上去娇滴滴的女孩子也很熟。 和他比起来,新汉哥实在逊色得掉渣。 安凡扭头望向她,微微一笑,所有人的耳边,都听到了花朵绽放的声音。 他轻笑出声,空气中有湿漉漉的甜蜜暧昧浮荡起来。 “我是安凡,也就是照片中的这个野男人。不过……只是借个免费保姆帮我照顾妹妹,原来也会惹来这么大的麻烦!看来……”他轻轻的俯过身上,鼻子几乎贴到了宋智丽的鼻尖:“我又惹麻烦了,是吗?美人儿?” 文静咬着下唇,眼泪夺眶而住,却强忍着没有立即离去。 “我……我……我是小暖的表姐!我叫……宋,宋智丽!”宋智丽急得几乎想赏自己两个耳光,居然在这样的男人面前忽然紧张得说不出话来,实在是糗大了。 “原来是丽丽!小暖有你这么漂亮的表姐居然从来没有提过,真是该死!”他轻笑着勾起她的下巴。 文静揪紧了自己胸口,他这是干什么?他也要故技重施吗?像当初吻自己一样去吻眼前这个女人吗? “安凡!” 终于叫出来了,文静的眼睛也迅速红了。 安凡转回头望着她,见她流泪满面的样子,连忙将她拥入怀里:“对不起,宝贝!我真是该死,居然忘了你还在这儿!” 文静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什么利器狠狠割了一刀似的,痛得说不出话来。 她只是抽泣,泣不成声。 原来,爱一个人会这么痛。 真的好痛好痛…… 文静终于开始接受事实,她依旧对安凡好,但是心态却彻底的改变,安静的时候,她一个人发呆,然后偶尔出声,喃喃着:“小暖,我实在是不该贪心,上帝都在惩罚我,他那样的男子,能对我偶一回顾,我就应该感激涕零的了,我却在一开始就想自私的拥有全部的他?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呢?” 她不再患得患失,见到安凡与别的女子相拥而过,也只是红着眼低着头,诺诺的走过。只要安凡对她稍施以温柔,她便真如自己所言,感激涕零,在他怀中巧笑倩兮,一扫阴郁。 因为爱,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 莫小暖冷眼旁观,只是无声的叹息。 爱一个人爱到如此卑微,自尊便被践踏得溃不成军了。 莫小暖要自尊,不要爱情。 所以自始至终,她只是冷冷的看。 安凡的生活益发过得春风得意起来,他打工的餐厅因为他的缘故,夜夜满座,老板给他一再加薪,形形色色的女孩子,在餐厅的暖气里,红着脸,把心揣在嗓子眼,偷偷的瞄望着他,一眼,又一眼,仍是忍不住满足的叹:“世间怎会有如此英俊的男子啊!” 那晚,莫小暖下班,刚走出店门,便见他兴冲冲的奔向自己,怀中抱着一把红色的吉他。 “我学了一首歌,唱给你听,可好?” 他神色兴奋,显然是刚刚才学会,便迫不急待的跑来她面前献宝。 “我下班了,很累!”莫小暖看了看腕表,已经十一点了。再晚就赶不到末班车了。 他一把拉住她,初冬的寒风从他们耳边呼啸而过。他黑色的大衣,阴郁的脸庞上,因这难见的喜色而光亮明媚。 她终于点头,莫名的心软,过后却后悔的咬紧了唇。 他宛若讨到糖的孩子,高兴的把吉他挎好,轻轻试了两个音,琴弦一转,指间流淌出的旋律,竟恍若天籁,光华流转,头顶上,餐厅灯箱上的霓虹,和着他低沉的轻哼,繁华急急退却。 在哪里? 在漫天纷飞的雪里。 雪白色的温柔覆盖了肮脏的过去。 你提着漂亮的公主裙,赤脚奔跑。 那个传说中的奇迹,你究竟在哪里? 也许,交出灵魂,可以,换回平静! 在哪里? 在落红翻飞的花里。 鲜红色的杜鹃染红了黑色的液体。 什么?那叫血液?是人身上流的东西? 哦不,为什么要这么难看的东西? 恶魔的黑色翅膀飞在天上,多有诗意? 听,呼呼的声音,那是天使的哭泣! 白色的翅膀比较漂亮? 那我偷来送给你! 看,有着白色羽翼的,居然不是天使! 在哪里? 在拥挤纷乱的人里, 黑色的头颅下那么多空洞的肢体。 我转身,看见孩童低声的抽泣, 宝贝,来,让姐姐保护你。 我白色的头发,像传说中的天使。 我对他微笑,他相信! 及踝的长发,紧紧包住我长满沧桑的身体, 宝贝,我只是个恶魔。可是,我真的比他们更能保护你! 在哪里? 在一望无际的海里。 深蓝色的伤心淹没了繁华的痕迹。 偶尔有跃然水面的鲸鱼,制造一点心有余悸的惊喜。 然后,吸一口气。然后,沉入水底! 莫小暖倚在墙边,脚下是坚硬的水泥地,她却已经失去了站立的力气。 他低沉的嗓音,宛若施蛊的男巫,唱响了古老的咒语,沙哑的忧伤,夹杂着不知从何处飘来的风铃的轻响, 她虚弱得无力说话,只是怔怔的望着他。 骄傲的莫小暖,孤独的莫小暖。 她一直以为孤独是一个人的事,而且,她习惯了孤独。却原来,那些无从倾诉的孤身立足,也可以这样的感同身受。 她看着一脸深情望向自己的安凡,她仿佛看见朴海天踏着厚厚的积雪走向自己,给她系上厚厚的白围巾,她在雪中温暖的颤抖;又仿佛看见年少的文静,一蹦一跳的跟在自己身后,尖细着嗓子大声的喊,莫小暖,让我给你温暖吧,莫小暖,让我给你温暖吧。 不,不要! 莫小暖不需要温暖。 过去的十六年里,一个人的莫小暖走的很好,她可以没有扶助,可以不要爱慕,她长大了,她可以保护自己,温暖是要付出代价的,那就是温暖过后,让人窒息的寒冷。 繁华如三千东流水。 荒凉并不可怕。可怕的繁华过后的断亘残墙,让人绝望的陌生与迷茫! 莫小暖终于找到力气,她狂奔在这个初冬的夜晚。 她听见安凡在身后大声的叫自己的名字,她捂上了耳朵,泪水迎风流淌…… “听说,qtv的那个著名制片人yoni特意跑到学校来找他呢!” “天哪!真不敢相信,我们学校就要出个明星了吗?” “其实就算他不会唱歌,他的英俊和气质也足够当明星了。” 莫小暖坐在教室里,自顾做着笔记,平静的脸上,看不出昨夜红肿的泪印,人越多的时候,她的心便越冷静。 多年来,她习惯以冷然拒绝的姿态面对所有人。 文静依然坐在她身边,她痴痴的望着窗外,日渐削瘦的脸上写满了茫然。明星?多遥远的事情啊。她们说的没错,出色如安凡,生来就有着光芒万丈的气质。自己应该高兴才对的。 她一边安慰着自己,一边看着身边的莫小暖,低低的叹了口气:“现在全校的人都在讨论安凡的事,你怎么还有心情看着书做着笔记呢?” “后天就要月考了!”她语气淡漠,理所当然。 “我听说,他是在街头唱歌,被恰巧路过广场的qtv的制片人听见,再看到他本人后才有意让他签约qtv,并想培养他做个影视歌三栖明星。”文静说着停了下来,下面的疑问句隐没在唇边。 “他新学了吉他,恰好我经过,便唱给我听!”她没有解释的意思,却清楚的知道,从自己口中得知这件事,对文静而已,是最好的。文静勉强挤出一个微笑:“你们打工的地方这么近,真好!我也想去那家餐厅打工,可惜他们暂时不要人。” “打工不是你要做的事,你父母会担心的。”合上笔记本,莫小暖淡淡的抬眸望着她:“文静,你瘦了。如果这就是爱情,我会比较希望你永远不爱。” “那你呢?你会爱吗?”文静脱口而出,脸上一瞬间飞红起来,这红,不同于面对安凡时的娇羞,更多的是难言的忐忑意味。 莫小暖将视线转到窗外,悠远的望向天际,把眼中的冷漠扫向天际。 她终于还是问出来了。 莫小暖知道,她在担心,自从安凡出现后,文静对自己的敌意,深得连文静自己都不曾发觉。可是莫小暖察觉了,只是一直隐忍着。 她只是不懂,为何她可以接受安凡利用她的感情,也可以允许其他人在安凡的身边如狂蜂浪蝶般夺去安凡的怀抱和欢笑,却独独用这样审视的眸光望着自己。 她莫小暖是文静的好朋友啊。 自己对于安凡,对于她,应该是最无害的那个才对啊! 见她迟迟没有回答,文静的脸色异常难看,正要开口,却听莫小暖逸出一声淡若无痕的叹息,仿若玻璃碎裂般的有细碎的疼痛划过心房。 “当你有张像我这样不动声色的脸时,你就会知道,什么叫爱不动!”莫小暖的声音极低,但还是清清楚楚,刚刚好的力度,送到了文静的耳朵里。 文静哑然的望着她,这双她熟悉的,属于莫小暖的眸中,竟浮动着隐隐的哀伤。 她忽然有些懊恼起来。 自己实在有些卑鄙,竟然为了自己所谓的爱情,而这样试探小暖,甚至不惜剥开她心底隐藏的暗伤。 她嗫嚅着,想,也许自己应该开口跟她道歉。 抬起,却发现莫小暖已经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里。 窗外落光了树叶的树枝,光秃秃的站在北风里。 文静望着窗外,恍惚中,似乎看见莫小暖孤独的身影,瑟缩着穿过那片北风。远远望去,她行走的姿势,宛若远飞的孤雁,被风吹进一片迷蒙的寒雾中…… 秋景市入冬的第一场风沙,突然到来。 莫小暖摘下耳塞,望着站在自家门外的那个男孩。 “你下班了?我……我是听智丽说,你住在这里……”宋智尚用力搓着手心,竭力想把自己想说的话完整的说出来。 莫小暖掏出门钥匙,打开门,在玄关处脱下鞋,顺便把门也关上,仿若宋智尚刚才的出现只是自己的幻觉。 宋智尚几乎觉得自己的脸上都要着火了,犹豫了半天还是去按了门铃。 一分钟,两分钟…… 终于放弃。 莫小暖打来一盆水,用力的擦着地板,一遍又一遍。家居服挽至膝盖,小腿上几个狰狞的伤疤扭曲纠结的皮肉,可以想像出受伤时样子。 莫小暖清晰的记得,其中一个是四岁的时候,也是母亲带着。在宋智尚家的客厅,被智尚用力推到堆满了红酒的柜子边,撞翻了所有的红酒和玻璃柜。她被压得趴倒在地上,还来不及痛哭,便被宋智尚的母亲用力拖了出去。膝盖被碎玻璃碴子扎得血肉模糊,又沾到酒水,疼得说不出话来,只记得智尚和智丽在一旁交换笑脸,得意的笑。 她不是善良的人,所以当然记仇。 母亲刚死那一年,她夜夜从恶梦中惊醒,梦的最多的便是宋氏兄妹对着自己狰狞的笑。恨也是在那时,在胸臆间膨胀起来的。 因着这恨,她才能一路强硬的走下来; 因着这恨,她才能日益强大起来。 墙角一块巨幅黑布蒙住的相框里,她知道,那对男女自始至终,都在含笑望着自己。 也因着这笑,她的恨,只是隐忍在自己的血肉里,埋葬在自己不动声色的淡漠里。 她上前,轻轻扯开那块黑色的布,深色木质相框里,神仙眷侣般的一对男女。 父亲是皓首穷经的翩翩君子,梨魂清露般的青年。因为早逝,相片中的他年轻的笑,紧搂着怀中娇小的女人。身旁母亲小鸟依人的偎在他怀中,眉眼里堆满了甜蜜的幸福。母亲白色的婚纱一角,三岁的她笑得阳春白雪般美好。 许久了,莫小暖一直不敢掀开这块黑布,一如在心头蒙上了黑色的阴影。那些幼年的记忆中,之于她一直都是一道暗伤,像一条任性的小蛇,时不时从血管里窜出来咬她一口,疼得她久久不能呼吸。 她一直都不因母亲与父亲的爱情而为耻,虽然从小到大,除了母亲之外,所有的亲人都叫嚣着这一点,但是她只消看一眼这张照片便骄傲得无以复加。她如今的一切,都是父母给的,她以拥有这一切为傲。 她的难过,只是他们不曾像其他人孩子的父母一样守着她成长。幼年时她曾隐约觉得是父母遗弃了自己,可是大了渐渐知道,在她得到的有限的亲情里,只有父母曾那样切切的爱过自己。 至于那个如昙花般惊现了一次的海天表哥,想到他,莫小暖的唇边划过一丝凄然的微笑。他就像她无数梦魇中的一个,出现和结束,都太匆促,她来不及细品,他便于人海中消失,再也未曾出现。 “她不是你表妹吗?”安凡挑了挑眉,望着眼前这个显然精心装扮过的女子,心中也不由暗叹造物主的不公平。 宋智丽忙解释道:“那丫头的母亲行为不检,早就被我们宋家赶出家门了。所以她跟我们可以算是没有半点关系。” “原来是这样!”安凡含笑的眸子里深得看不出半点意图,手中的红酒轻轻摇晃,琥珀般明亮的光芒在杯中流转,宛若某人含泪的眸。 宋智丽见他神色无异,便接着道:“说起来也是老天有眼,她父母结婚一年,她爸爸就得病死了,六岁那年她妈也因为车祸死了。那年她的邻居还想把她送到我家去,幸亏被我妈赶走了。我实在不敢想像,把那丫头留在我家会是什么样子。” 安凡一仰颈喝光杯中的酒,微醺的将头靠在宋智丽的肩上:“接着说。” 头顶上波西米亚风格的吊灯,暧昧的灯光同时洒在他们身上。宋智丽可以清楚的闻到他呼吸吐纳间,淡淡的烟酒味。仅仅是他的气息,都已经让她目眩头晕了。这样的男子,他到底拥有了多少老天的眷顾?何以竟拥有如此精致的五官和魅惑众生的笑容。 “后面我们也没有她的联系了,她没再找过我们,我们也没再遇见过她,那丫头从小就没人管教,长大了就更是不得了。在公交车上遇到我哥,居然也不打招呼,还故意带着他在广场绕了几个钟头,把我哥累得要死。后来我哥好意跑去找她,反倒被她打了一顿,不仅如此,连新汉哥也被她打了好几拳……”说起上次的事情,宋智丽犹自气不过。 “新汉哥?他是你的心上人?”他忽然侧过头,把头埋进她的颈窝:“你不知道在我面前提另一个男人的名字会让我难过吗?” 他的语气异常忧伤,宛若受屈的怨妇般,却丝毫不会让人兴起一星半点的不快。宋智丽的身体顿时紧绷:“我……对不起!你别误会,新汉哥是我哥的同学,我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的……我……我和他……” 宋智丽话音未落,便看到一个黑色的身影冲到了她面前:“智丽!” 来的正是宋智丽口中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的崔新汉。 “新汉哥!” “你就是因为他而推掉跟我的约会?是吗?”崔新汉望着眼前这个妆容精致的女子,她酡红的脸庞与自己初见时如出一辙,只是如今的激情却只是因为另一个男子。 宋智丽皱紧了眉头:“新汉哥,你别这样……” “出什么事了?宝贝!”安凡终于抬起脸,像个被惊扰清梦的孩子,不满的低喃。 宋智丽连忙摆手:“没事没事!”转头对崔新汉道:“新汉哥,你先走吧,有什么事明天到学校我们再好好谈。” 崔新汉的眼镜在灯光下反射出淡淡的蓝色光芒:“你不爱我了,是吗?你移情别恋,是不是?” “够了,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失礼?所有人都在看着我们……”宋智丽觉察到四周的目光,不安的低吼道。 崔新汉冷冷一笑:“既然如此,那容我有风度的告退,我想现在说分手,你应该会很高兴吧!” 宋智丽张着嘴,半天没说出话来,只好眼睁睁看着崔新汉离去。 “他就是你刚才说的新汉哥?”安凡扳过她的脸:“你在难过吗?” 宋智丽摇了摇头,心里隐约有些不安。崔新汉是她的初恋,在没遇到安凡之前,她一直觉得崔新汉是最优秀的,永远有最棒的成绩,最有风度的笑容。但是自从那天在银乔高中门外邂逅安凡,她才发现,这些年来,自己宛若井中小蛙般,并不曾见识到什么叫真正的美好。 “你喜欢我吗?”宋智丽轻轻问。 “当然!”安凡将她的头按进自己的胸膛,安智丽紧闭着眼,看不见安凡倏然冰冷的眸。 宋智丽满足的笑:“我听说,你可能要签约到qtv去做明星?是真的吗?” “你希望是真的吗?”安凡不答反问,大手不安分的揉乱她的一头短发。 “那当然,谁不想有个当明星的男朋友?”宋智丽抬起头,视线痴迷的呈胶着状定在他身上。 安凡唇角挑出一抹冷笑,至少有个人就不会。 他回视她的眸,这个血液里与莫小暖有着四分之一相同的女孩子身上,没有半点莫小暖的影子,除了这双眼睛有些许神似。可惜,她选择用大量的浓墨重彩来掩盖它们最初的美好。 他端详她整整一分钟,最终的结论是,她全身上下,没有一点像莫小暖。 就连那可以同样称之为骄傲的东西都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版本。 他拿起电话,迅速拔下一长串电话号码 “你好,yoni吗?我是安凡。我明天上午八点准时到qtv签约!” 挂上电话,他捏着宋智丽的脸庞:“谢谢你请我吃了一餐如此特别的晚宴,再见!” 他坦然自若的起身,连衣服上的皱褶都没有伸手抚平的意思,便起身向门外走去。 一分钟后,宋智丽轻抚自己的脸颊, 昏暗的灯光下,杯中的红酒若隐若现的倒映出自己的脸庞。 刚刚的一切,真的不是做梦吗? 第五章 再见安凡 莫小暖再看到安凡时,已经是一个月后的事了。 那天早上,她刚到学校门口,便看到一辆加长型的别克停在学校门外。急刹车的声音引得不少学生都回头向后望去。 车门缓缓被拉开,消失足足一个月的安凡就这样忽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皮夹克,一眼望去便知出自名家之手,剪裁合身的熨贴着他修长的身体,无懈可击的身形在黑色的映衬下若隐若现,右肩绣着一只精致的金色狐狸,半眯着眼蹲在他的右肩胛骨上。 他似乎清瘦不少,长发整齐的扎在脑后,额前留着几络低低垂下。他下车,抬起头,隔着几米的距离,莫小暖听见他喉间淡淡的叹息。他狭长的眼颠倒众生般的在众人间来来回回,空气在瞬间迅速随着他的眼眸流动起来,一种近乎爆炸般的尖叫迅速蔓延开来。 他唇色一勾,依然是没心没肺的淡笑,眉间却浮现难掩的倦意。阳光奋力的穿越臭氧层,大气层,废气层,热气层,只是想轻轻抚过他脸上微微颤抖的细细汗毛。他侧过脸,头呈现35度角转向莫小暖。 视线碰撞,莫小暖忽然觉得有一种淡淡的甜蜜在倏忽之间穿越了一切,扑面而来。 莫小暖怔怔望着此刻光芒四射,宛若神人的他,仿若顿然失语的孩子般,良久开不了口。 “好久不见!”他隔着人群,跟她打招呼。 微微点头,莫小暖低下头穿越人群,独自向前走去。 就在这时,车门被彻底开到底,车里忽然跳出一个小人儿。 “小暖姐姐!” 莫小暖身形一震,缓缓转过身,竟是小凉。 还来不及反应,粉红色的身影已如飞燕般跃向自己怀中:“小暖姐姐!我想死你了!” 莫小暖轻轻拥住小凉,她今天穿了件粉红色的洋装,可爱得一塌糊作,精神看起来也很好。 “我跟哥哥去了趟英国,不过哥哥好忙,每天都没空陪我。我就一个人在酒店呆着,好无聊。今天刚回来就看到小暖姐姐,真好!”小凉腻在她怀里,迟迟不肯松开紧拥住她脖子的手。 虽然校门口已经拥了一大群人,但是安凡还是轻轻将小凉从莫小暖的颈上抱了过来:“好了,姐姐要去上课了,不可以一直腻着她。让yoni叔叔派人送你回家,我去学校办点手续就回去找你好吗?”说完,轻轻将小凉扛在肩上往车里走。 又是一堆女生的尖叫,安凡回头对她们调皮的眨了眨眼。将小凉安置好,再回过头时,莫小暖已不见踪迹。 冬天果然是个荒蛮的婆娘,浪漫的法国梧桐只剩下枝干孤零零的站在路边,宛若被人剥光了衣服的女孩子,羞愧的耷拉着眉眼。北风偶乎从耳边呼啸而过,摧枯拉朽的摇着树木和窗户,发出一阵阵干嘎的声音。 退学手续办得很顺利,学校的要求只要一个,以后对外公开的个人资料上一定要注明毕业于银乔高中,他们甚至给他这个高一的学生准备好了毕业证,三年后来领取便可以。 安凡低垂着头在文件上签字,将唇边冷嘲的笑意掩在垂下的发间。 走出暖气融融的校长室,不意遇见了站在门外看来似乎久候多时的文静。 她穿着厚厚的白色绒衣,带着手套却还是忍不住的把手凑到嘴边呵着气,不时向办公室这边望来,脸上还挂着淡淡的泪痕。 看见他出来,她如同溺水的孩子般拼命奔向那根救命的稻草,牢牢的攀上他的颈,痛哭失声。 安凡的身子站得笔直,双手在裤袋里,眸中冰冷如冬日飞雪。 “你去哪里了?为何换了号码竟不告诉我?我担心死你了……”她喃喃,却终于发现他的僵硬。 她冻得红通通的脸上,肌肉微微颤抖着:“你……你怎么不说话?” 安凡的目光长久的凝望着那片空旷旷的操场:“现在是上课时间吧!你应该在教室里上课。” “我不管,我这么久没有见过你,我只是想好好看看你。”她温柔的说,情深切切,恨不得将颗心掏出来放在他的面前,含泪带笑说,安凡,你看,你看,我是真的爱你啊!你看我的心,它是在为你而跳动的,你若对我笑,它便跳一下,你若不对我笑了,它便不动了。 安凡耸耸肩:“那就回吧!我很好!”他终于伸出双臂抱了抱她,温暖犹不过半秒,他便抽身离去。 背影决绝,毫不恋战。 她忽然慌乱起来,眸中一片澄明。 “你要去哪儿啊?” “安凡!” “你不要我了吗?”她亦步亦随,终于大声呼喊出让自己心中隐痛的话。 他终于停住脚步,转回头望他。 和他肩上绣着的金色的狐狸一样半眯着眼望她,良久,唇角勾出一丝微笑:“看你,哭什么?你是聪明的女孩……” “不,不要说了!我不听,我不听!”文静捂紧了耳朵,泪雨纷飞:“是不是你有了其他喜欢的女孩子?我不介意的,真的,我们跟以前一样,你只要偶尔来看看我抱抱我就好了。” 安凡不语,而是用淡淡的笑,长久的凝视她的泪眼。 女人的眼泪真是造物主的恩赐,看看,那些珍珠一样的东西,居然可以洒得这样的绝美。无怪乎,男人都以逼出女人的眼泪为乐为荣。她摇头,耳间的珍珠明艳如昔:“你不要不说话好不好?我是真的喜欢你,安凡!” “你还带着它啊?”安凡轻轻走上前,轻轻为她取下那串耳环。 文静惊骇的望着他:“你要干什么?你说过是送我的。”她不惜形象尽失的扑上去抢夺那串在阳光里散发着温暖光芒的珠子。 他抬手,用力的抛出。 两点寒星般的光芒,在空中划了道漂亮的抛物线,落入一旁的草丛中。 没有声音。 它们太小了。 “不!”文静伤心欲绝,心里一阵一阵的紧缩,疯狂的趴进草丛里找寻起来。 “那是我偷来的,我唯一送你的一件礼物都是偷来的,你明白吗?” “我不介意!我真的不介意!我早就猜到了,可是我爱的是你啊,况且,你现在不一样了不是吗?你签约qtv,你马上就会成为大明星,再也不用过穷困潦倒的日子……”文静说到这儿,忽然停住了,脸上忽喜忽悲,猛的跳了起来:“我明白了,是因为你要做明星了,所以不可以被记者拍到什么,要不然会损坏你的公众形象,对不对?如果是那样的话,没关系,我不介意只能偷偷摸摸的见你一面,真的,安凡,你相信我,我是真的爱你,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在乎!我是真的爱你啊!” 安凡忽然有些悲哀的望着她,叹了口气,收拢了唇角的笑意:“不要以爱情的名字抛弃你的自尊,那只会让你所谓的爱情更加的一钱不值,明白吗?” 突来的风吹起他衣服的一角,他张开双臂,却是缓缓转身。 “我从未爱过你!” 文静怔怔的望着他回转的背影,唇角咬出鲜红的液体,咸咸腥腥的味道在口腔迅速蔓延。 “不!” 她捂着胸口,跌坐在地上,泪水大颗大颗的跌落,双手在草丛中不怕翻扒,直到找出那对珍珠耳环,才哭出声音…… 半夜,突来的电话铃声尖锐的划破平静的空气,莫小暖腾的一下坐了起来。 打亮床头灯,去摸话筒的时候,手却忽然颤抖起来。 “喂!” “小暖……”电话那头,是文静哭得喘不过气的声音。 莫小暖低低的嗯了一声。 “我真的想不明白……他那样对我笑过,那样温柔的吻我,为什么可以说不爱就不爱了?”文静的声音带着重重的哭腔。 “你这是何苦?”莫小暖低叹一声:“天下男子多的是,比安凡优秀的大有人在……” “可我爱的只有他一个啊!” “给自己一点时间,你会爱上其他人的……” “不可能!”文静固执笃定:“我不可能再遇上像他那样的男子,也不可能再这样不顾一切的去爱人的,我只想要他,只有他!如果得不到他,我活着实在没有什么意思了,你明白吗?” 一阵寒意袭来,莫小暖打了个哆嗦:“这么晚,你不该再这样了。明天还要上课呢,去睡吧!” “睡?”她嘿嘿的干笑:“他不要我了,我怎么可能还睡得着呢?”声音却益发虚弱。 “小暖,我其实真的是个很贪心的女子是不是?”她低低的问,自语般的痴笑:“我这样的爱他,我这样的爱他……” “你在干什么?”莫小暖忽然提高了声音,脑中划过一道闪念。 文静依然呵呵的笑,并不答腔。 莫小暖挂上电话,披上一件外套穿着拖鞋就冲出了家门。 来到文静的门外,文静的父母早已睡下,被门铃声按醒,满脸不悦的开门。莫小暖顾不上打招呼,便直奔文静的房门。 “文静!文静!开门啊!我是小暖!” 她一边用力喊,一边用力拍着门。 她隐约是有些怨文静的,但是这怨终只是一股细细的死水,流着流着,便渐渐干涸。她仍是念着她的好,毕竟,这么多年,身边只有她一个朋友,若失去她的话,莫小暖,便又只有一人了。虽然,她其实一直都告诉自己,莫小暖只是一人。 文父文母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妙,拿来钥匙打开门。 浴室里灯火明亮,她穿着红色kitty图案的睡衣坐在地板上。浴缸里红色的血液怵目惊醒,拿着手机,神情惨白,仍在絮絮的说,电话那头的嘟嘟声清晰可辨。 “天哪!”文母尖叫一声,身子一软,靠着门已经说不出话来。 “这到底怎么回事?”文父大惊失色, “叔叔,快打急救电话!”莫小暖一边说着,一边上前,用力拍打着文静的脸:“文静,你撑着点,文静!” 文父这才回过神,跌跌撞撞的冲到客厅打电话。 莫小暖抬起她还浸在水里鲜血淋淋的手,腕上那道明显的刀口上,鲜血还在汩汩往外翻涌。急急拉下一条毛巾,用力绑在她腕上。 莫小暖怔怔的望着她,她看错她了,柔弱的文静居然有如此刚烈的一面。 “我该说你傻还是该夸你勇敢?” 死是需要勇气的,即使在最绝望的时候,莫小暖虽想到过死,却也不曾真正让自己这样做过。也许是心头那份隐约的恨意,也或者,自己本就是懦弱的人。 十丈红尘,能让自己放不下的事情很多。 但文静,她放得下一切,独除安凡。 莫小暖知道,这样的感情绝对不是自己可以想像和理解的。 救护车上闪着红色的光芒,映着文静苍白的脸和眼角不断下滑的眼泪。文母低低的抽泣:“这到底是怎么了?好好的,好好的,怎么忽然做起这样的傻事?” 莫小暖没有跟上车,她只是站在街上,路灯映着她略显苍白的脸,小巧的脚在绵绒的拖鞋里冰冷得近乎麻木,单薄的外套下,睡衣的腰带拖在地上,路灯的铁杆冰冷得钻进她的皮肤,悠悠寂灭的光芒在眼中如烟火般倏然上升,又骤然消亡。 又是这样寒风猎猎的街头,又是这样的人群漠漠。莫小暖又一次体会到了死亡离自己如此之近时的怵目惊心。 单纯如文静,柔软如文静,生命中唯一的一次刚烈,因着那个有着一脸促狭笑意的男子,在这个冬夜里璀然灿放。秋叶落尽,冬雪未老,莫小暖摊开掌心,接了满满一捧昏黄的灯光。 它们,可以让莫小暖死寂如灰般的心,燃起丝丝暖意吗? 安凡被一阵狂风一样掠来的莫小暖吓住了,但旋即便满意的笑了。 他看见,那个雷打不动的淡漠女子,她眼中闪烁着小兽般的火苗,她生气了,很生气。 是的,愤怒让她温暖起来,一如幼年的仇恨让她强大起来。 形体房里,四面冰冷的镜和着安凡额前的汗水,原来,温暖和寒冷可以如此炽盛的交融。 “凡,对不起,她说找你,我刚说你在哪,她就冲了进来……”说话的工作人员带着毕恭毕敬的歉意。在qtv,谁都知道,这个总是穿着黑衣黑裤的男孩是公司力捧的明日之星,一朝得道,大红大紫,便是他们的衣食父母了,谁也开罪不得。 安凡微笑着挥了挥手,示意他走开。 “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莫小暖看着工作人员关上形体房的门,冷冷的开口。 安凡睁着眼,天使般无辜,婴儿般纯静的眸子散发出淡淡的倦意, “文静自杀了!” 安凡抬手拿毛巾抚过额头的动作顿住,三秒钟后又接着揉过自己的头发:“所以呢?” 沉默,片刻。 回答他的是一记有力的右勾拳。 “你这个混球!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我告诉过你,不许伤害她,不许伤害她。”莫小暖手中的拳宛若没了刹车的轮胎,机械的雨点般砸向安凡。 四面八方的拳头飞扑而来,安凡缓缓的闭上眼,拳头陷入肌肉里,发出钝重的闷响。 莫小暖终于累了,她仿若全身力气都被抽空般,顺着安凡的身体缓缓的滑坐在地板上。 繁盛过后必是荒漠。 莫小暖眼前终于模糊一气,氤氲,泪水如潮。 他温暖的手忽然抚过她细致的颈,艳若桃李般的唇近在咫尺,她却无力退却。 莫小暖的唇边是冰凉的泪,咸咸涩涩,染了他一腔的苦。他仍是细细轻轻的吻,濡湿的眸痴痴的望着她的泪眼,如获至宝般轻拥着她微颤的肩。 原来,只有和相爱的人接吻,双唇才能有它自己的温度。 莫小暖的身子顿时僵住,对面镜中的自己,双唇嫣红,苍白不复。他一个吻,治好了她贫血的唇。 “如果文静没事,就回到她身边吧!让她做你正正式式的女友。”吐纳艰难,莫小暖握紧了自己的手,指甲深深的陷进肉里。 他的怀抱倏忽之间就飘起了厚重的大雪,扳过她的脸,他脸上已恢复平日的笑容,濡湿不复,依然是魅惑众生的似笑非笑, “如你所愿!”他的声音如撒旦般一字一顿,只是四个字,莫小暖竟觉如坠冰窖般全身冰凉。 四面镜中倒映出两个形容相似的男女。 不哭,不笑,似哭,似笑。 莫小暖缓缓站起来向门外走去,一只拖鞋不知何时在奔跑中遗失。索性弃了鞋,那就赤足行走吧! 有的时候,失去一切保护更能清醒的面对伤害,那些痛苦就更不容易侵蚀自己。 莫小暖走出qtv温暖的办公大楼,午夜的路上,行人寥寥。 这个冬天好冷,好冷…… 文静渐渐的好起来,那次的刀口很浅,浅得连疤痕都轻轻淡淡。只是那一缸染了血的温水,依旧时不时浮现莫小暖的眼前。 安凡的海报开始渐渐出现在街头巷尾,他在屏幕上对每个人微笑,抿着嘴,右边的唇角邪恶的向上扬,眼神却如迷路的孩子般茫然无措的没有焦距。 妖艳,神秘,性感,各种形形色色的形容词,如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的铺天盖地,席卷着所有人的视线。 他发行第一张专辑,专辑名叫《道别》。 文静拉着莫小暖在放学的途中站在商场门口看——屏幕上,他坐在红色的吧台椅上,手中的吉他轻轻勾挑出天籁。 那日的天空如你淡淡的眼,漠然阴沉, 我看见白鸽在你身边扑扇着翅膀,低低飞行。 低掠的风在你发间,淡淡呻吟, 我散漫的眸里,掀起一圈轻轻的涟漪。 那夜的月光如你静静的脸,黯淡清凉, 我听见星星在你眼中温柔的耳语,浅浅彷徨。 瞬间闪电照亮归路,守护月光, 我凝爱的眸里,隐过一眼破碎的泪光。 你我无邪的笑脸,葬在了天边, 忐忑一吻,月光将叹息留在天亮之前。 挥手道别,便不要再见, 挥手道别,各自洗心革面; 挥手道别,沧海已成桑田, 挥手道别,为何转身永成离别? 莫小暖背靠着玻璃橱窗前,望着人潮拥挤的街道人群。文静的眉眼里堆满了盈盈细碎的幸福:“小暖,我真庆幸我那次的勇气,如果流一场血能挽回他对我的丝丝问候,我真的愿意把身上的血都流光……” “你的血都流光了,他给你的,也就没有意义了。”莫小暖淡淡回应,眸中难掩倦意。 文静嘿嘿一笑,轻轻拉过莫小暖的手:“小暖,我如今真的很满足了,有你,有爸爸妈妈,还有安凡……” “你的排位似乎倒装了吧!”莫小暖用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道。 现在的莫小暖之于文静,最多只是第三位。而文静之于现在的莫小暖,却是第一的 “你说什么?”文静没有听清楚。 莫小暖摇了摇头:“我得去打工了,你回去吧,路上小心点!” “我陪你走到广场吧。”文静说着看了看腕表,眉眼中有掩不住的欢喜:“安凡说一会儿派人过来接我,他今晚没有通告。” 莫小暖默默点头,低下头继续往前走,不到几步,便看见文静在挥手。 一辆黑色的豪华房车靠边停下,车窗摇下,安凡在侧座微笑,对文静招手。 文静身上薄薄的毛衣因为奔跑而摇曳起来,裙摆如云飘扬,笑容荡漾。 安凡的视线穿过她,对着莫小暖冷冷笑了笑,车窗缓缓摇上,一会儿功夫,便在人群中消失了踪迹。 莫小暖怔怔的站着。 良久道出一句:再见! 文静忘了跟自己说再见! 文静满脸幸福的和安凡坐在包厢昏暗的灯光里,一人一个麦克风,正你一句我一句唱的兴起的时候,门忽然被扑了开来。 “安凡!”灯光下,这个忽然闯进来的女人面目模糊,但仅仅是声音,就让安凡知道来的是宋智丽了。 他一直记得那天在校门外,这个霸道的女人是如何颐指气使的拿着一叠照片骂莫小暖的。 宋智丽打亮壁灯,先是看了看安凡,又看了看安凡怀中错愕的文静。把门用力关上后,一个箭步冲上前来便把文静推到了一边。 “啊!”文静低低的痛呼,一脸求助的望向安凡。 安凡放下话筒,却没有要帮她的意思,只是微笑着打量宋智丽。 “为什么这么久不找我?”宋智丽开门见山,语气中有着明显的不满:“你知不知道,为了你我跟新汉哥分了手,现在我们两家关系僵持着,而你这个始作俑者居然就这样避而不见了?怎么,做了明星便想抛弃我了不成?”宋智丽一边说,一边从手袋里掏出一只原子笔,一按弹簧键, “你喜欢我吗?” “当然!” “你喜欢我吗?” “当然!” 笔式录音机里,不断重复着那日两人的对白。 “光凭这个,你想证明什么?”安凡漫不经心的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放在手中轻轻摇晃。眼神专注的望着杯中的液体,情形与那晚惊人的相似。 “这里面的声音是我们的,你说过你喜欢我的,只要我把它公布出去……”宋智丽话音未落,安凡已经低笑出声。 他伸出手,轻轻抚过宋智丽的脸:“让我怎么说你好?你觉得就凭这样一句对白,就能证明什么了吗?这阵子以来,我在所有电视台里说了无数次当然,你想录成什么样的都行,要不要我叫人把那些带子找来试试?” “你……这确实是你当时说的,不是吗?”宋智丽仰着脸,声音明显弱了很多。 安凡叹了口气,眨着眼轻轻拉过宋智丽的手:“我知道,你只是想吓吓我而已。谁不想有个当明星的男朋友?对不对?毁了我对你一点好处也没有,对不对?” 宋智丽连连点头,只差没感激涕零了:“你知道就好!我就知道,你不会真的不理我的。你知道吗?你所有的电视节目我都让人录了下来,还买了一大堆你的专辑……” 文静无法忍受这种被漠视的感觉,终于发出一声冷笑:“仅仅是这样你也好意思说出来?我一个人就买了一百张安凡的唱片,所有的亲友和同学都送了一张……” “死丫头,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你不是跟莫小暖那丫头在一块的吗?她人呢?那个臭丫头不知道对我哥施了什么蛊,害得我哥现在跟变了个人似的……” 安凡眼中划过一道纵瞬即逝的锋芒,但很快恢复正常。 “既然来了就一起唱歌吧,难得我今晚有空闲……”安凡扔了个麦克风给宋智丽,却被宋智丽推开:“我不要!我好不容易查到你在这儿,我要你陪我去见见我的朋友,她们压根不相信你认识我……” 文静一听,顿时瞪大了眼:“你疯了!你知不知道这样如果被记者逮到的话,安凡会惹来多大的麻烦?安凡,不可以!” 安凡不置可否的小口喝着茶,动作优雅。 “智丽,你又让人跟踪我?” 宋智丽没察觉到安凡语气中的异样,大声的抱怨道:“那当然!你知不知道,我一下预支了我三个月的零花钱人家才肯查。你现在是大明星,要查你的行踪比以前可是难上了几百倍。要不是你这么久没跟我联系啊!” 安凡一把将她拉至近前,眸光闪烁阴暗:“有没有人告诉过你,我以前有个绰号叫杀手?” 宋智丽被此举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用力点了点头。 “我最讨厌被人掌控,明白我的意思吗?”说着,安凡用力收紧手指,捏紧了宋智丽的脖子。 宋智丽吓得魂飞魄散,面如死灰,但还是连连点头:“我……我只因为没办法联系到你……” “明白就好了!”他微微一笑,春暖花开般的美好,仿若刚才的神情只是宋智丽的一种错觉。 文静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却也暗暗庆幸,至少安凡对这个姓宋的女子并没有什么好脸色,不像对自己这样,他甚至不曾对自己发过火,除了那次说不爱自己之外,他从未这样对过自己,况且,他如今对自己的态度也是体贴有加。 兴许,有一天,他能真正爱上自己。 文静唇边浮现一抹淡淡的笑,她记得书上说过,越是花心的男子越是痴情,一旦认定了一个人便是一辈子的事。不管他们有多花心,只要遇上了一个能让他们心动的人,他们都会豁出一切的爱。 文静相信,安凡就是这样的男子。只要自己再多给他一点时间,等他玩累了,厌倦了,自然会回到自己怀里来的。 一定会的。 “文静,你先回吧!我有时间再找你。”安凡忽然开口,却是叫文静走。 文静哑然:“为什么?我……我不走!” 安凡眯起眼,无语的望着她,杯中的红酒在宛若捏在手心的琉璃般,流光四溢。 宋智丽一脸得意的望着文静,眼中尽是阴谋取得逞的喜悦。 文静缓缓起身,虽然极为不满,但还是听话的拿起自己的东西,临行前,又恋恋的回头望了一眼,见安凡丝毫没有要改变主意的意思,只好悻悻的离去。 她忽然有些恨莫小暖,如果不是小暖的话,这个叫宋智丽的女子也不可能出现在安凡的生命力,更不会打扰他们今晚温馨的约会。看那个女子的模样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看她对安凡誓在必得的样子,好像安凡已经是她的人似的。 文静咬着自己的下唇,脚步重重的踩在雪地上,嘎吱嘎吱的响着。 宋智尚已经是第五次这样站在莫小暖家的门外了,时值寒冬,莫小暖回家的时间通常都在十点半十一点不等。所以宋智尚到这儿的时间必须是在十点半之前,也就是说,运气好的话,他只要在风里站个十来分钟,但如果运气不好,就要站大半个小时甚至一个小时。 让宋智尚最懊恼的是,不管他怎么样按门铃,莫小暖都不会给他开门。有一次他试着跟着她闯进去,她却毫不犹豫的把门关得丝紧,哪怕他的手被门夹得通红发紫。 宋智尚呼出一口气,用力的跺了跺了脚。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只是想跟莫小暖说说话,哪怕听她骂自己一句也好。可惜,自始至终,她都不曾开口。 “表妹!”远远就看到穿着米黄色大衣的莫小暖走过来,宋智尚兴冲冲的迎上去,今晚无论如何也要跟她说出两句话的。 莫小暖淡淡的扫过他一眼,他依旧是一身昂贵的名牌,颈子上还系着白狐围领,厚厚的羽绒衣和手套,这似乎是第五次了。 “表妹,我……我只是想跟你谈谈,不会耽误你多久的。”宋智尚话音未落,便听见汽车划过雪地时尖锐的刹车声。 “智尚!”一声夸张的尖叫从车内传来。 一个浓妆艳抹,身形发福的中年女子穿着夸张的皮草从车内走了出来:“我的天哪!你到底在这里干什么?这么晚了,外面这么大的风,你在这儿干什么?” 莫小暖冷冷一笑,今晚真是个热闹的夜晚啊。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宋智尚的母亲——金泰英。 宋智尚脸色顿时一变:“妈……” 金泰英走上前,上上下下打量着莫小暖:“啧啧啧啧,瞧瞧,瞧瞧!这真是宋允乐的女儿耶!不但长得跟你母亲一模一样,连这爱勾搭人的性格都一模一样!全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吗?你们母女俩就是不肯放过我家的男人?你们到底还要不要脸?” 莫小暖充耳不闻,径自拿出钥匙准备开门,却被中年女子一把夺了过来。 “你这是什么态度?你父母死了之后,没有人告诉你要怎么跟长辈说话的吗?你看看你穿成这个样子,像什么样子?我家智尚长这么大,什么人不把他捧得高高的,你这个死丫头,你到底对我们家智尚说了什么?你说话啊!”金泰英伸手便拉住了莫小暖的头发。 宋智尚又羞又气,急忙去连母亲:“妈妈,你这是在干什么?” “干什么?你别拉我?我听智丽说你最近不知是中了什么邪,经常跑来找这丫头,上次被她打了一顿不说,前两天还被她把手指夹坏了。你这孩子,你到底在想些什么?爸爸妈妈把你养到这么大不是让你来气爸爸妈妈的,你到底知不知道?”金泰英说着,又拉过莫小暖的头发,抬手一个耳光便打向莫小暖:“你这个死丫头,如果实在没有人管教你的话,我就来好好管教管教你好了。” 莫小暖捂住火辣辣的脸,唇边有血液的腥味在往嘴里渗。 她轻轻拭去唇边的血迹:“管教?您大概没有看过您儿子在公车上是怎样跟女孩子搭讪的吧!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现在智丽一定也还没有回家吧!” 她的声音低沉而又温柔,不愠不火的沉静语气,却一字一句都如烙铁般说得金泰英满脸通红:“请你们离开,否则的话,我就要报警告两位扰民了。” 莫小暖说着头也不回的伸出手:“我的钥匙可以还给我吗?” 金泰英几乎要发疯了似的把钥匙砸向莫小暖:“听听,这死丫头在说些什么啊?你这死丫头……” 莫小暖拿钥匙打开门,关上门的片刻,犹豫了半秒,还是开了口:“老实说,您的儿女会变成这个样子,您实在是应该负很大的责任。” “你说什么?”金泰英咆哮着扑了过来,莫小暖轻轻把门关上,金泰英臃肿的身子,整个都撞在了门板上,气得用力的捶着门:“你这个死丫头,你敢这样跟我说话?你母亲当年都要叫我大嫂,你知不知道,你到底知不知道?” “妈妈!”宋智尚大声叫道:“你实在是太丢人了!” “你说什么?”金泰英错愕的望着自己的儿子。 “你刚刚在做什么呀?我只是想找表妹说点事情而已!”宋智尚也有些恼羞成怒,被母亲这样一闹,莫小暖更不可能理会自己了。 他用力踢着地上的积雪,向车上走去。 金泰英觉得自己简直气炸了,明明是想来帮儿子出气的,自己的本意明明是示威的,结果不仅被莫小暖这个丫头搞得下不来台,更被儿子瞧不起。 这实在是奇耻大辱,奇耻大辱! “对了,她怎么说来着?她说,老实说,您的儿女会变成这个样子,您实在应该负很大的责任!你听听,她这是说的什么话啊?她居然用这样的话讽刺我,她竟敢这样跟我说话……”金泰英坐在床头,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刚才的事情,一边说,一边用力捶着席梦思床。 “好了,不要再说了,你已经说了很多次了。当年我们没有要她,那孩子心里头肯定是不愿意再认我们的,你又何必跑去招惹她呢?再说智尚和智丽也确实是需要好好管教了。我听管家说,智丽那孩子一下预支了三个月的零花钱……” “宋允成!你这个没有良心的,你在说些什么?你在说些什么?我给你生完儿子生女儿,又辛辛苦苦的养大他们,你居然和一个外人同声同气,说我们的孩子需要管教?你是在指责我没有好好教育孩子吗?”金泰英夸张的从床上跳了起来:“我早就知道,当年我没嫁过来之前就看出来了,你跟宋允乐虽然是亲兄妹,可是两个人的感情好得不像话,要不是我嫁过来,搞不好你们宋家还要搞出什么乱伦……” 宋允成忍无可忍的翻开被子:“你到底有完没完?你到底想说什么?如果你觉得不想过这种日子了明天就去离婚好了。” 金泰英呆在床边,几乎忘了呼吸。 “天哪!你跟我说什么?离婚?你要跟我离婚?”金泰英呼天抢地的坐在床上嚎啕大哭起来。 宋允成将被子蒙在头上,看来,这一夜是别想睡觉了。 第六章 十年 “听说,今天学校要来一个新助教,是汉城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喔!”文静一边把书包放到座位上,一边对身后的莫小暖说。 莫小暖淡淡点头,来新助教对银乔中学来说是很正常的事,只是每次大家都会忍不住猜测一下他的长相。 “高材生,不会是书呆子型的吧,万一长成那样的话,我会连上课的兴趣都掉一半的。”文静身后的韩英夸张的学着书呆子样。 众人一听都哄笑起来。 “这位同学,背后说人坏话不太好喔!”一个属于成熟男性的磁性嗓音从她们身后传来。 韩英转过头,却半晌说不出话来。 整个教室安静得有些诡异,莫小暖终于缓缓回过头来。 他穿着白色的长风衣,里面是白色条纹西服,带着一顶白色小呢帽,正含笑望着那些诧异的学生:“怎么都不说话了?我长得很恐怖?”话虽如此,言语中却是满溢的笑意和自信。 他唇角挂着和煦如三月阳光般的微笑,暖暖的照进人的眸子里,直抵心间。 莫小暖忽然觉得呼吸困难,捂着胸口大口的喘着气。 “你没事吧?”他不知何时走到了她的身边,乌黑的眸对上她的眼,惊喜迅速蔓延到脸上的每一个角落。 “小暖!”他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不由分说,不给她片刻思索的机会和拒绝的力气。 “小暖,小暖!我终于找到你了!我还以为我看错了,原来,原来真的是你!”他的身体像幼时第一次遇见他一样,温暖如昔。虽然事隔十年,但那种直抵心间的暖意还是载满了温柔的感动流进了莫小暖的心里。 “海……海天表哥!”莫小暖颤抖着喊出这个名字。 她以为这一辈子,自己只会在梦里才会才唤起这个名字的。可是这一刻,他竟又如此真实,如此温暖的在自己身边。 只是,为何迟了这么许久,真的,好久好久。 久得,她已经放弃了希望。 “海天?天哪!新来的朴海天助教居然是莫小暖的表哥!”韩英尖叫着冲向教室外。 莫小暖苦笑,不出半个小时,全校便都会知道这个消息了。 朴海天轻轻松开她,像第一次见她时一样捏住了她的鼻子:“小暖!找到你真好!” 莫小暖淡淡的笑,并不答腔。 教室里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他们身上,那些女孩子们都一脸痴迷的望着朴海天。 莫小暖目测了一下,十年不见,他似乎更高了,应该有一米八六左右。他比安凡更高一些,皮肤略白一些。如果说安凡是恶魔,朴海天一定是当之无愧的天使。他穿白色的衣,有阳光般的笑,皎皎青竹般的男子,举手投足间,谈笑得宜。 莫小暖眼光闪了闪,真是,好端端的,怎么拿他与安凡比起来了? “小暖!你不快乐吗?”朴海天试探性的问,握紧了莫小暖的手。 莫小暖摇了摇头:“只是没想到能再见到表哥。” “为什么这么想?我一直都在找你。那次在酒店门口遇见你,本想出来找你时,我母亲,也就是你姨妈,忽然心脏病发,我跟着急救车去了医院。到医院时才想起你还在酒店门口。等母亲病情稳定时,已是傍晚,想来你也不在了。为治疗母亲的病,我们全家都移民到英国去了。直到我大学时才搬到首尔。这些年我一直辗转打探你的下落,却始终没有半点消息。”他说到激动处,面露焦灼之色。 莫小暖安静的倾听,心中却轰然炸开。原来,自己耿耿于怀若许年的人,并非真的遗弃了自己,而是被宿命的残忍生生分离。 倘若,倘若那日她等到了他,今日的莫小暖必然也是如公主般傲然美丽。 只是,倘若只是倘若! 她眼中的泪生生滑落,点点滴滴,滚烫惊心,落在朴海天的手背。 心在天山,身老沧州。她要如何让自己接受,这么多年的孑然一身原来只是自己遗弃了希望,遗弃了信任,遗弃了世界。 从来没有谁抛弃了她,其实也没有谁可以抛弃谁。 他轻轻将她拥放怀中:“我知道,这些年,你必然过得很不容易。对不起!我竟晚来了这么多年!” 她泪如雨下,双手环上他温暖的颈项。淡淡的范思哲的味道,一如高贵的他,温暖从容。克制了那么多年的隐忍和幽怨,终于化作一声哀号,在他怀中呜咽起来。 他是她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了,这个,在幼时就给过她一次温暖的人。对其他人而言,也许一个拥抱,一条围巾,并不能意味什么。但对莫小暖而言,那是她幼小生命里,第一次邂逅父母之外的亲切感情。 那种不同于骨肉相亲的温暖,在那么早那么早的时候,就流进了她的心里。他是她的兄长,知已,甚至可以是她空茫世界里的天地神灵。 她抱着这份失而复得的温暖,终于哭出了声音。 “啪啪” 有掌声从门外传来。 莫小暖仰起泪眼模糊的脸,只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 又是一股硬生生的痛,从心口,迅速蔓延开来。 朴海天也听到掌声了,他缓缓的站了起来。 就在那一刹那间,阳光狠狠的照在了莫小暖的脸上,莫小暖莫名的颤抖了一下。 就像一场既定的哑剧,一些宿命中注定要相遇的人,终于仓皇而又安静的相遇。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天使和恶魔。 只是他们的标志不是白色或黑色的翅膀,而是微笑。 安凡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莫小暖,他梦里做梦都想看到这样的莫小暖,这一刻,终于让他看见了。 她泪流满面,她伤心欲绝,她哭得像个孩子般,她任凭无助写满她美丽的脸庞,她任凭旁人用哑然的眼光看她。她只是自顾哭着,哭着。 可是他宁愿自己没有因为那个鬼使神差的念头而来。因为,莫小暖的这场眼泪不是为他流的。 不仅如此,让她这样安然哭泣的男人,是个优秀得如同天使一样的男人。 所有人都在安静的等待,天使与恶魔的相逢。 莫小暖忽然无限悲哀的想起一句话。 天使会成为天使,是因为他住在天堂。而如果你身在地狱的话,你就只能做恶魔。 安凡直勾勾的望着朴海天,他也想起了一句话。 每个恶魔之所以会成为恶魔,是因为他们身体里留着邪恶的血。 安凡忽然握紧了拳头,他很想看看,眼前这个俊秀得如同天使的男人的血是不是和自己的不一样。 “安凡!”文静怯生生的喊了一声,上前挽住了安凡的胳膊:“你怎么来了?他是我们新来的助教,叫朴海天。对了,他是小暖的表哥!” “你好!”朴海天伸出手,笑意盈盈,似乎丝毫没有察觉安凡审视的眼神。 安凡的手仍旧插在裤袋里,嘴唇邪恶的向上一勾,伸出手用力握住了朴海天的手:“你好!” “你好像很眼熟,也是这儿的学生?” “安凡现在可是大明星喔,他上个月出的新专辑,主打歌送别,很好听的,老师你有机会也要去买喔!”文静一边说着,脸上又是那种含羞带怯的笑,眸中却有难掩的得意之姿。 朴海天听了拍了拍额头:“难怪!我就说怎么这么眼熟。我听过你的歌,很不错!呵呵,没想到会看到你本人!我那些表弟表妹都很喜欢你,以后有机会一定要找你签一大堆名放在家里备用。” “表弟表妹?”安凡若有所思的看了看莫小暖:“小暖对我的歌可从来都是不屑一顾的。” “是吗?”朴海天回过头,轻轻笑道:“我们小暖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安凡哈哈一笑,用力揽过文静的肩:“我只是忽然想你了,来看看你。既然来了这么帅的新助教就好好上课吧!我先走了!”说完,俯首在她唇上重重一吻,宛若炫耀,又似报复。 眼角的余光扫过角落里那个已渐渐恢复的人,唇角勾起一抹凉凉的涩意。 他黑色的身影如来时般无声的消失在门外,教室里的人才渐渐恢复过来。 “天哪!一下来了两个这么帅的人物,我觉得我几乎兴奋得要得心脏病了。”韩英捂着心口夸张的抱怨道。 “他要是那样吻我一样,我死也甘愿!”另一个女生红着眼望着文静。 文静柔柔一笑,小女儿的风情一览无遗。 “小暖,放学后跟我一起走好吗?”朴海天轻声问,一边拿出白色的手帕轻轻拭去她眼角残留的泪痕。 莫小暖点了点头,朴海天这才满意的走出教室。 他一走,教室里顿时如炸开锅般哄哄作响。 “天哪!莫小暖,你居然有个这么帅的表哥,为什么从未提起过?” “就是啊!小暖,把我介绍给他吧!让我帮他洗洗衣服也好啊!” “去死吧!你会洗衣服吗?人家那么白的衣服,你洗个两次八成就洗成黑色的了。” “喂喂!韩英,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不会洗的话,用洗衣机洗总行了吧。” “笨蛋,洗衣机谁家没有?还用得着你来帮?没诚意!小暖,还是介绍我吧!我保证一日三餐把他照顾得妥妥帖帖,事成之后,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我没你们那么贪心,这样的帅哥独占是会遭天谴的。我只要他像刚才杀手吻文静一样,给我一个缠绵的吻我就心满意足了……” “去死吧,你这个死肥婆,他吻头猪也不会吻你的。你也不瞧瞧你那一身的肥肉……” “死婆娘,你敢骂我?” “骂你怎样?” “我打死你!” 课本在空中飞来飞去,莫小暖如木人一样坐着。面无表情的望着手中的手帕,他又留下一样东西给自己了。 是有意的吗?还是无心的? 为什么每次出现都要在自己的生命里留下难以抹灭的痕迹? 这一次,会不会又跟上次一样? “这些年你就一直住在这里?”朴海天难以置信的望着这个熟悉的屋子。 莫小暖点了点头,帮他倒了杯水。 “天哪!我真是笨!你知道吗?我几乎打光了秋景市所有孤儿院和福利院的电话,找一个叫莫小暖的孩子,可是每次他们都告诉我没有这个孩子。我有几次几乎要以为你是不是也出事了。” 莫小暖把水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漫不经心的问:“没有找过舅舅他们?” “你是说大舅?当然有找过。不过小暖,你实在不该这样好强,你这样会让我们为你心疼的,你只是个女孩子,而且你还小。”朴海天只喝了一口便把杯子放了下来,轻轻帮她把垂下的发丝理好 果然,他们对于他们所做的事情只字不提。 他们当然不敢提,他们毫无人性的拒绝了他们嫡亲嫡亲的侄女。他们还有什么颜面在别人面前提起? 莫小暖不自觉的冷笑,当她察觉到这一点时,才发现朴海天不知何时拉开了那个相框上的黑布,正怔怔的望着那张巨幅照片。 “你真像你母亲,小暖!”朴海天轻轻叹息,抬手抚过照片中宋允乐含笑的脸:“她生你时,我就在那家医院。如果不是再见你,我几乎要忘记她美好的脸了。” 莫小暖走到相片前,只是静静的望着照片中的他们。 “当年你母亲只比我大六岁,经常带着我四处跑。因为年纪相近,我们更多的时候就像姐弟。后来她嫁给你父亲,只有我一人参加了喜宴。” “他们为什么都不喜欢我爸爸?” “他只是个平凡的男人,大学都还没毕业。没有任何家世背景,只有你现在住的这间房子。外公自然不同意把自己的女儿嫁给这样一个一无所有,从孤儿院里出来的男人。” “可是我爸爸很好,不是吗?”莫小暖的手不自觉的抚过父亲的脸,他看起来那么儒雅温柔。 朴海天叹了口气:“成人的世界里很多事情不是用感情来衡量。” “是利益,对不对?”莫小暖垂下手,低低的笑:“我很小就知道了。那年,邻居带我去找大舅舅,却被他们一家拒之门外。” 朴海天满脸震惊,看着莫小暖。 “不必拿那样的眼神看我,我其实生活得很好!虽然不像智丽和智尚一样,高床暖枕但至少我也健健康康活到了这么大,不是吗?”她想故作俏皮的笑笑,却发现不成功。 她实在忘记了欢笑的姿势。如久居旷野的人忘记风雨是需要遮挡的一样,长久以来的不动声色,早就让她忘记了悲欢还有表情上的区别。 她忽然想起什么,急急从房间的枕上拿出那条长长的围巾,献宝般捧到朴海天面前。 “这是……” “自己的东西也不认识了?”她笑,轻轻展开围巾。 朴海天惊喜的望着这条长围巾:“这是我当年那条围巾?你一直留着?”声音微有些颤抖,眸中有明显的激情荡漾。 莫小暖淡淡一笑,没有告诉他这条围巾一直都摆在自己的枕边。见证着这十年来自己夜夜梦魇,朝朝冷暖。 朴海天轻轻拥住了她的肩:“小暖,你真像你母亲,不过,她比你爱笑,你也要常笑啊!你才十六七岁,今后还有很多开心的事会发生,别让从前的事情影响到你,知道吗?” 电话铃突然响起,莫小暖微微点头,往电话机走去。 “听说,你迫不急待把你亲爱的表哥带回家了?”电话那头,是安凡一如既往略带嘲弄的语气。 “嗯!”莫小暖轻轻答应,窗外天空阴暗,似乎又要下雪。 “我在楼下,我要你现在出来见我!”他语带威胁,不容拒绝。 “我不会去的。” “你不是很仁慈吗?你不是为了朋友甚至愿意放下你高高在上的骄傲吗?怎么?有了表哥,就不要好朋友了?”他的电话里有呼呼的风声,想来是站在外面的。 莫小暖看了看温度计,此时的室内温度是六度。 她的房内没有暖气,但可以想像得出外面的猎猎寒风是如何吹乱他的头发。 朴海天安静的坐在沙发里,一直在打量房内简单的摆设,好看的浓眉微微皱起, “你别这样……” “你只有三分钟的时间了!”安凡不由分说的挂断电话。 莫小暖看着话筒幽幽叹了口气。 “怎么?你男朋友?” 莫小暖一愣,男朋友?安凡?她倒从未将这两种关系串联过。 “小暖?”朴海天轻唤。 莫小暖点了点头:“哥,你先回去吧!我送你出去!” 朴海天哑然的望着她,唇角溢出一抹苦笑:“你这丫头,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赶表哥走?” “但是表哥不会生我的气的,不是吗?”莫小暖扬唇,眼角是罕见的笑意。 朴海天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外面风大,就不必送了。其实我也确实该回去了,明天我来接你上学,好吗?” 莫小暖点头,拿起那条围巾,帮他系在脖子上:“知道吗?哥。我很早很早之前就想这么做了,那时候总想,若是再见到你,一定要亲手把这条围巾围在你的脖子上还给你。” 质本洁来还洁去,他亲手将围巾系在她颈上,将温暖给她。如今,这份温暖陪着她长大成人。她终于可以还给他了。 朴海天自始至终都含笑注视着她:“小暖,你要相信我,今后不会再让你受丝毫伤害的!” 莫小暖的手缓缓放下:“为什么?” “因为你是小暖呀!”他高深莫测的故作神秘,调皮的在她颊上一吻:“我走了!晚安!小暖!” “晚安,表哥!”莫小暖挥手。 听见门被关上的声音,才怔怔的抬起手。 他的吻温柔如雨,轻轻落下,宛若被一层白色的香甜雾气包裹,不同于安凡那份霸道的温柔。朴海天就像一场无声雨,他的人,他的吻,都是这样轻轻款款,润人心田。 莫小暖远远就看见安凡站在黑暗中的身影,他手指尖那点红色的光亮,在夜色中明亮如星子般让人无法忽视。 她明明一步步的向前迈进,却感觉安凡正一点一点的离自己越来越远。 人尚未走到近前,已被安凡一把拉住怀中。今夜的他,如此刻的北风般狂乱霸道,紧紧拥着她纤细的腰,右手从她的发间轻轻穿过,捧着她的头。 天昏地暗也好,天崩地裂也好,他只想这样拥着她,吻着她,仿若生命的绵延不止只想换成此刻倾情一吻,抵死缠绵般的至死方休。 她默默承受,脑中空白一片,宛若失忆般。 风声很大,安凡的大衣紧紧裹着莫小暖,怀抱里如四季如春般的温暖灼烫。 突如其来的一道光亮,有人在暗处惊喜狂呼:“我拍到了,我拍到了!” 莫小暖心里一沉,拉过安凡便往巷外的大街上跑去。 她觉得自己脑中仍是一片空白,恍惚中,仿佛身后有无数人叫嚣着追赶而来。他们拿着铁锹,拿着扫把,拿着各种各样的钝器,甚至有锅铲。他们大叫着 “抓住她,别让她跑了,居然赶偷我们的东西!” “看哪!她快跑不动了” 不,不能被他们抓住了。 莫小暖抓紧了安凡的手,一路狂奔,她曾经在广场看过一个小偷被人抓住,打得躺在地上奄奄一息,满脸是血,浑身是伤,半天都无法动弹。 如果他们抓到了自己,会不会也那样打我?不,我还这么小,会被他们活活打死的! 莫小暖更用力的抓住安凡的手,雪花纷纷洒洒,突然飘了起来。 “你到底要带我跑到哪里去?”安凡终于开口。 莫小暖陡的停了下来,结束了吗?她略显迟钝的往身后望去,见到空无一人的大街,终于松了一口气,想想,又看了看,面色苍白。 安凡情难自禁的将她拥入怀中:“你其实还是关心我的,对不对?” “呃?”莫小暖错愕的望着他。 “你怕狗仔队拍到我的脸,所以才这样拉着我跑出来,你想保护我,对不对?”他眸光闪烁着勾魂夺魄的幽然光芒。 莫小暖沉默,拉起他的手那个片刻,自己确实是担心记者拍到他的脸。但是,后来却纯粹只是因为这样的奔跑而勾起幼时不愉快的记忆。 “下雪了!”莫小暖摊开手心,看雪花在掌心无声融化,任由他这样紧紧的抱着她。两个人的寒冷靠在一起就是微温。 安凡轻轻叹了口气:“莫小暖,我该拿你怎么办?” “你现在不比从前了,有的时候也要替你们公司着想。太任性的话会对你的事业造成影响的。” “那又如何?”安凡不在乎的挑眉,若不是为了小凉能过得好些,他根本不会去当什么鬼明星。 “你现在做的这些,不都是为了小凉吗?难不成你想回到从前?让小凉跟你一样?”莫小暖冷冷回头。 安凡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你又在为我着想了,是吗?” “你这个笨女人,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安凡推开她,迎着大雪向更深的夜色中走去。 午夜的街头,不知谁家的房间里,忽然传来了安凡新专辑里的那首《送别》。 你我无邪的笑脸,葬在了天边, 忐忑一吻,月光将叹息留在天亮之前。 挥手道别,便不要再见, 挥手道别,各自洗心革面; 挥手道别,沧海已成桑田, 挥手道别,为何转身永成离别? 倏忽之间,莫小暖开始明白,为什么安凡的歌里有那么多似曾相识的情景。 第二天刚到学校,便看见三三两两的学生围在学校门外的墙壁前,墙上似乎还贴了什么东西,不过莫小暖并没有看,自顾穿过人群。 “她就是莫小暖耶!” “就是她?” 众人身前身后的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莫小暖,多是陌生的脸孔,偶有一两个熟悉的人,也都神情复杂的望着莫小暖,旋即匆匆跑开。 文静忽然拿着张冲到莫小暖身边:“小暖,小暖……” 一张十六开的海报上,密密麻麻写着莫小暖的名字。 有个行为不检的母亲和吃软饭的父亲,六岁成为孤儿,七岁在广场的地下道前做乞儿,后来甚至加入了偷盗组织,十岁便出入各种声色场所……种种不堪入目的词汇,附上一张莫小暖昨晚与安凡在黑暗的角落里拥吻的照片。 原来,昨晚的人不是记者。 照片拍得很模糊,一来因为是深夜,光线不足,二来那人显然技术不怎么好,照片本身也没有照好。只是莫小暖那头披散的卷发,还是能让熟悉的人一眼认出来。至于安凡,除了拥住莫小暖的那只手,一身黑衣的他几乎与照片背影融为一色,脸正好被莫小暖的头发挡住,自然也就无从辨认。 “小暖!”文静急急的推了莫小暖一把:“你看看,人家都把你写成什么样子了。你怎么还不出来澄清一下?” “澄清?”莫小暖冷笑:“你觉得是开个记者招待会还是宴请全校同学,用一顿吃喝封住他们的嘴?” 文静一时无言以对,但还是不甘道:“那也不能任由人家这样写你啊!你难道没看到现在大家都在拿什么样的眼神看你吗?” “我无所谓!”莫小暖摇了摇头:“由他们吧!”说完,径自走进教室去了。 文静生气的跺了跺脚,拿起手中的海报,视线停顾那张照片上。这张照片上的女人,应该是小暖没错了,那么,那个男人…… 黑衣黑裤,那样霸道的吻姿…… 文静的脸色忽然一变,拿着照片便冲进了教室:“小暖,你来!我有话跟你说!” 莫小暖一边将书包里的书拿到桌面,一边淡淡道:“马上上课了……” “你跟我来!”文静不由分说的拉着她出了教室,站在教室外的花坛前,扬了扬手中的海报:“这张照片,是真的?” 莫小暖看了看,静静打量着文静的脸:“你想说什么?” 被她漫不经心的态度激怒的文静,用力将照片从海报上扯下来:“照片里,那个男人是他,对不对?” 莫小暖不置可否的抓过文静的手,拿起她手中的照片,对折再对折,撕开:“文静,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可是……” “什么都别问了!回教室吧!”莫小暖拉着文静往教室走。 文静低垂着头,让人无法看清她脸上的表情。 “你和莫小暖还真是名副其实的好姐妹,互相关心,互相帮助,哈哈!”安凡笑得有些夸张,走进一旁的卫生间,掬起大捧的水往脸上泼。 “安凡,你帮帮忙,告诉我她的电话号码就行了。”文静低声哀求道。 安凡望着镜中的自己,三只白色灯泡打在他的脸上,脸上的毛孔都清晰可辨。他看见自己的微笑,邪恶如地狱的撒旦般,眼神里流淌着冰冷的残酷。 “你不必着急,她一会儿就到,她这几天每天晚上准时八点半跑到这儿来找我,比你还要勤快!”安凡说着,从卫生间走出来,便缩到角落的沙发。 这间四面都是镜子的形体房,几乎困住了他每天三分之一的时间,排歌,练舞,出通告,上电视,生活安定得让人如履云端。 文静一听,好看的大眼睛顿时闪过一丝泪光:“这阵子,忙着大考,其实我也很想你。只是……如果大考过不了的话,还要补考,到时就更没时间见你了。” “傻瓜,你用不着跟我解释什么!我明白!”安凡温柔的拍拍身边的空位,示意她坐过来:“瞧瞧,谁惹我的公主不开心了?” 文静抬起头,望着这张让自己痴迷不已的脸。 这世上,真的有人能对他毫不动心吗?会有吗? “你昨晚在哪里?” “我?昨晚?”安凡不怀好意的笑了笑:“怎么?还没结婚就开始查起我的行踪了?你这个小坏蛋!”说着手轻轻的往她腰间伸去,挠起痒来。 文静顿时笑得花枝乱颤,连连求饶:“我不敢了,我不敢了!” 安凡眼中满是浓浓的笑意:“说说看,你找智丽什么事?”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小暖托我跟她说些女孩子家之间的事情,总之……真的没什么!”文静说着低下了头。 不知为什么,安凡这样望着她的时候,她竟心虚得有些说不下去。他似乎看出她心底在想什么,那么晶亮的眼神,眼角往往上翘,像个洞悉天机的狐狸,懒洋洋的窥测出任何人的心事。 安凡笑了笑,就听门外有人敲门:“凡,宋小姐来找你了!” “让她进来吧!”安凡起身,拿起衣架上的大衣:“你们俩就在这谈吧,我让人别进来拜拜你们。我去找yoni谈谈广告的事情,一会儿再回来找你们,等我回来,我们再一起出去玩,ok?” 文静连连点头,说话间,宋智丽已经走了进来。一见文静在,顿时老大不高兴的哼了一声:“她怎么会在这儿?” “嘘!别发火!文静说,有正事跟你谈,yoni约好了我九点谈广告的事,你们先坐着,我一会儿回来再找你们!”安凡不由分说的关上门,独留两个虎视眈眈对视的女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 文静走到门边,拉开门,看见安凡的身影在电梯里消失,这才重新关上门。 “你找我有事?”宋智丽话虽是对文静说的,但眼睛却未真正停留在文静身上,而是在安凡刚才坐着的地方坐了下来。 文静拿出书包里的海报:“这个,是你干的,对不对?” 宋智丽看了看文静,接过海报,看得前俯后仰地笑了起来:“哈哈!这么精彩的东西,天哪,你是从哪里搞来的?” 文静面沉如水:“你不用装了,除了你,我实在想不出还以有谁做这种事情。” “不是我!”宋智丽笑得满面红光:“是我妈妈!我妈妈委托一家很有名的徵信社,现在一天24小时,只要莫小暖一走出学校门就会有人跟着。她的行踪我们可是掌握得一清二楚!我妈妈简直就是天才!天哪!实在太精彩了。哈哈!” “你妈妈?”文静难以置信, “当然!”宋智丽放下海报,得意洋洋的看了看文静:“怎么,你想替她报仇吗?我告诉你,那丫头不知天高地厚,这只是个教训罢了。她居然在我妈妈面前嚣张跋扈。害得我妈妈与爸爸吵起架来,妈妈现在恨不得一掌拍死她。” 文静闻言,也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脸上阴晴不定,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喂!你干什么?问完了还不快滚?难不成还要在这打扰我和安凡约会吗?”说完莫小暖,宋智丽立即敌我分明的对文静吼道。 文静低着仍是不语,似乎在思考什么事情。 “喂,你到底走不走?”宋智丽伸手推了文静一把。文静这才抬起头来:“我要见那个社员,就是拍下小暖偷情照片的那个人。” “你在说什么?噢,你这是什么语气在跟我说话?我凭什么要听你在这里鬼话连天,你跟那个臭丫头是一条道上的,你以为你在做什么?” “闭嘴!”文静忽然恶狠狠的低吼:“你到底有没有看过那张照片?你知不知道那张照片上的男主角是谁?是安凡,安凡!” 宋智丽闻言,先是眨了眨眼睛,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安凡?” “没错!是安凡!你伟大的明星男朋友安凡,懂了吗?笨蛋!”文静不知哪来的力气,忽然伸出手用力去戳宋智丽的额头。 宋智丽先是一愣,旋即从沙发上弹了起来:“你敢骂我笨蛋?去死吧!你以为你自己是什么东西?不要脸的死丫头,你不是跟莫小暖是一伙的吗?怎么?你担心她抢走安凡吗?没用的家伙……” “好了,别吵了!我们别吵了!”文静比了个stop的手势:“听着,不管怎么样。如果小暖真的是跟安凡在一起的话,那我们俩谁也别想讨到好,你知道吗?安凡对小暖一直都很不一样!我……唉,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总之……总之,如果你不想失去安凡,就得照我说的做,明白吗?” “笑话!你以为你是谁?臭丫头,我用得着你来指挥吗?你这是在教训我吗?等着瞧好了,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们在打的什么主意……” 文静冷冷的看着她:“你听着,这件事对我们俩都没有坏处,不是吗?我们都只是不想失去安凡,不想看到安凡跟小暖在一起,不是吗?你若是对我有什么敌意,大可以等小暖的事情解决之后再来处理,你自己考虑,要不要跟我合作!除非,你不想除上次在银乔被小暖羞辱的那口气了。” 听她这么一说,宋智丽显然有些动摇了。忿忿的坐了下来,文静冷冷一笑,在她旁边坐下。 形体房天花板的四个角落里,摄像头,无声的转动着方向…… 第七章 继续沉默 “这太离谱了!”朴海天用力扳过莫小暖的肩:“小暖,你不可以这样沉默。任凭人们中伤你……” “不是中伤!”莫小暖摇了摇头:“事实上,那里面有些事是真的。智丽找来的那个侦探还是有些本事的,她一定又花了大价钱了。” “小暖!”朴海天低唤,眸中泛起硬生生的怜爱:“你这个样子,我看了会很难过。如果你母亲还在……” “她已经不在了,不是吗?”莫小暖自嘲般笑道:“她若还在,这些事情也不会发生,自然也不会被人发现。当初他们不肯收留我,我又不想去福利院,执意要守在家里。起初几个月,我以为至少还有你可以依靠。只是我不知道我有个姨妈,更不曾见过你。我甚至连你姓什么都不知道。我只好在广场的地下道前等,我以为总有一天会遇见你,你会重新走过来,捏着我的鼻子说,哟,这不是小暖吗?怎么会站在这里?走,跟我回家吧!” “可是,我却该死的没有出现,反而让你一个人孤零零的流落街头了!”朴海天隐忍着,看着莫小暖白静柔和的脸庞:“小暖……”“那年我才七岁,我总得吃饭吧!等你的时候,有些人会把我当成乞儿,于是在我面前扔下些钱,慢慢的,我也就真的习以为常了。再后来,我被一些坏人带去,他们说给我吃的,实际上却是要我装成残疾儿童去骗钱,我不愿意这样干。他们就逼我学偷窃,有一阵子,为了生活,我也的确做过那样的事。甚至,组织里一个老头说我很有天分!”莫小暖说到这里,甚至自我调侃的眨了眨眼睛:“后来大些了,懂事了,不愿意再做这种事情,就逃了出去。经常去帮人家家里做工。有的时候是洗衣服,有的时候是带孩子。实在不行的时候,就去酒吧做杂工……” “别说了!”朴海天紧紧拥住她:“我真是该死,小暖。我让你吃了这么多苦头。” “与表哥无关,呵呵!”莫小暖轻笑:“你不像其他人一样嫌弃我,我已经很感动很满足了。” “小暖!” 朴海天望着这张与宋允乐极为相似的脸庞,眼前仿佛又是多年前那个巧笑倩兮的小阿姨带着自己走过大街小巷时的情形。 对莫小暖,朴海天是一见就喜欢的。 莫小暖出生时,朴海天已经10岁了,那时候刚刚懂事,隔着医院保温箱看着那个皱巴巴的女孩子,居然也瞧得出鼻子像谁,眼睛像谁。莫小暖一岁左右的时候,朴海天都还能经常跑去看她。看她如何吮着自己的手指头在床上笑,如何哇哇的哭,但是后来因为母亲的身体不好,加之当时外公还在,对小姨被赶出去一事态度强硬,不许宋家任何人与他们往来。 渐渐的,来往便少了,可是十年前在悦然酒店的门口第一眼看到莫小暖,她那双晶亮纯澈的眼,仅仅是一眼,便让朴海天深信不疑的确定,她就是当年那个吮着手指头对自己笑的婴儿。 甚至到了英国之后,朴海天还是忍不住四处打听莫小暖的消息,连朴海天的母亲宋允珠都无法劝服儿子。直到三四年后,朴海天才开始放弃。他甚至以为,莫小暖也许是死了。 他上大学,交女朋友,分手,然后参加工作,直到再遇上莫小暖,这个比自己小十岁的表妹,居然已经长成这样的亭亭玉立。让他惊喜得几乎不知道说什么好。她不仅有着与母亲一样的美丽容颜,更继承了她身前身上那种淡定的处事不惊,让人不自觉的想靠近她,又不自觉的想与她保持着距离。 朴海天是幸运的,有稳定的生活,家世也还算显赫。他几乎是一帆风顺的经历着自己的人生,但是在莫小暖的身上,在莫小暖平静的脸上流露出的那种淡漠,却总是让他忍不住的揪起心来,他甚至不自觉的想要抚摸她的脸,想要逗她笑, 毕竟,她才17岁,她值得拥有美好的笑容和灿烂的阳光。虽然这一切都离她很近,可她从未拥有。 她站在人群中,疏离一切人,也被一切人疏离。 “可是小暖,这些东西真的会影响到你,校方现在正在讨论这件事情……还有,这张照片……”朴海天从抽屉里拿出那张照片。 “是那天晚上,对不对?你让我离开,我看过那个男孩子……” “表哥!”莫小暖垂下头:“我会有分寸的。” 朴海天拯救不了她,任何人都一样,莫小暖看透了他的慈悲和爱怜,可是这却只能让她益发的觉得悲哀。 朴海天轻轻握住她的手:“小暖,过去的都过去了。现在你不是一个人。我不喜欢你什么事情都一个人担着,现在有表哥了,不是吗?”“如果哪天,我真的要表哥帮忙的话,我一定会开口的。”莫小暖让自己的眼神看起来分外的真诚,但是她心里清楚,自己永远也不会开这个口。 灵魂的阻隔,是什么关系和空间都无法突破的。 “算了,我们不说不开心的事,我请你吃饭,法国大餐好不好?还是……” “去我那吧!我做给表哥吃!”莫小暖提议,她永远也不习惯去那些高档餐厅,有一次跟文静去了之后,她整整一晚上如坐针毡。她一直都记得小时候自己走过这些地方时,门口那些迎宾们是如何恶狠狠的把她踢开,她很想告诉人们,她并不想吃那些东西,可是没有人会相信,也没有人听。 朴海天抚掌赞成:“小暖会烧菜吗?太好了,我可以吃到你亲手做的菜。就这么说定了,我们先去超级市场买菜好了!” 莫小暖点头,朴海天拉着她走出学校,径自上了他的那辆敞蓬标志。 他迎着细雪给了她一个温柔的笑,并帮她拉开车门。 有其他学生经过,都笑着跟他打招呼。 韩英看到莫小暖要上去,急急的大声喊道:“莫小暖,你记得要帮我提醒朴助教啊!别忘了我说的事情!” 莫小暖轻轻点了点头,朴海天关上车门,笑问:“提醒我的事?” “嗯,你做好准备要听了吗?”莫小暖正经八百的做出一幅要演讲的样子。 “看来应该很精彩,好吧,我洗好耳朵了!”朴海天打开暖气,发动车子。 “亲爱的朴助教,我是跟你表妹莫小暖同班同组的韩英,会洗衣服,会烧一手好菜,并且温柔体贴,善解人意,也就是俗称抢手货的那种全能型美女,如果您现在正好没有女朋友的话,我会相当向往与您展开一段轰轰烈烈的恋情,不知道您是否愿意接受!完了!” 朴海天笑得眉眼里开出花来:“你们现在的女孩子可爱多了!” “那表哥要接受她吗?”莫小暖一改方才夸张的表情,正色问道。 朴海天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小暖觉得呢?” “表哥很棒,适合更好的女孩子,如果文静……” 朴海天探出右手,轻轻揉了揉她的长发:“原来小暖也会这么八卦,这样才像个17岁的女孩子嘛,不是吗?” 莫小暖笑了笑,转过头,不远处的雪地里,飞过几只不知名的鸟,莫小暖甚至听见了鸟叫声。她看了看手边,喃喃:“冬天,应该快要结束了吧!” 朴海天当然没有接受韩英,但是莫小暖第二天到学校迎接的却是更猛烈的暴风雨。 “小暖……”文静求助的望向她:“你知道你表姐的性格,如果这件事真的闹大了的话,安凡就完了。他才刚刚起步,现在实在经不起任何打击的!” 莫小暖停下手中的笔,冰雪般的眸子看着文静:“你想我怎么做?” 文静被她问得一愣,正说着,却见学生会的主席在教室门外张望了一下,看到莫小暖后立即叫道:“莫小暖,文静,到校董室!” 文静和莫小暖对视一眼,文静虚虚的应了一声,大眼里写满了企盼。 “有什么事到那再说吧!”莫小暖面无表情的走出教室,让文静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文静心里七上八下,觉得莫小暖似乎看出了什么,对自己似乎也越来越冷淡了。即使和其他人相比,自己仍是她身边最亲近的人,但是从前那种状态却无论如何也回不去了。 还没到校董室,莫小暖就听见金泰英和宋智丽与众不同的大嗓门。 “贵校多年来治学严谨,百年风范。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你们必须给我一个交待才行。” “对不起!宋夫人,如果事情查明了,我们一定会严惩不怠的。”副校董的声音既无奈又忿然。 莫小暖轻轻敲了敲门,推门走了进来。 “李校董!” 文静紧跟着进来,也毕恭毕敬的鞠了个躬。 “文静,宋夫人和宋小姐说,你偷了他们的耳环,而且经过查实,你们双方也都确认了。是不是真有这回事?”训导主任在一旁沉着脸大声喝道。 文静吓得微一哆嗦:“我……” “是还是不是?”副校董重重的拍了拍桌子 “是!”文静应了一声,好看的眼睛里顿时溢满了泪水:“可是……可是耳环不是我自己的,是……是一个同学送的。” “你看,她承认了,她承认了。”金泰英立即趾高气扬的叫了起来。 “莫小暖,文静说,耳环是你送给她的。是不是有这回事?你最好老老实实回答,学校内部解决的话,最多当教务事件处理。但是如果闹上了法庭,一系列查证工作下来,如果证实结果,可就是刑事事件了。”训导主任显然对眼前这个神色淡然的女孩颇有好感,还不忘暗示她前途为重。 莫小暖淡淡的瞟了文静一眼,文静正满眼含泪,对自己比了个拜托的手势。 这算什么,先斩后奏吗?先把自己“供”了出来,再来求自己帮忙配合,背上这么一顶大黑锅? “李校董!你看看她这是什么态度?简直目无尊长,贵校百年风范……” “宋夫人请少安毋躁,我们会处理的。”训导主任走到莫小暖身边:“到底怎么回事?” 莫小暖看了看宋智丽和金泰英,又看了看受伤小鹿一样的文静:“文静不是都说了吗?” “这么说,你是承认了喽?你知不知道,偷东西是件多么可耻的事情……” “她没有偷东西!”门忽然被推开,朴海天带着一身的暖阳走了进来。 “朴助教?” “校董好,训导主任好!”朴海天对他们各鞠了一个躬:“抱歉,这么无礼的闯入。” 莫小暖看着金泰英张大嘴巴的丑态,不觉有些想笑。 “海……海天!嘿嘿,呵呵,你……你怎么……”金泰英站起来,满脸堆笑的迎了上去。 “大舅妈!这么多年不见,你还是这么漂亮!”朴海天轻轻拥了拥金泰英:“大舅可还好?” “好好好!都好!”听朴海天夸自己漂亮,金泰英顿时笑得合不拢嘴:“智丽,还不过来叫表哥?” 宋智丽连忙小跑着迎上来:“表哥!” 朴海天微点了点头:“表妹好!” 李校董和训导主任面面相觑,这是唱的哪出戏? “大舅妈带着表妹来,似乎是因为耳环的事?”朴海天神色休闲,漫不经心的问,站到莫小暖身前。 金泰英脸色一变:“海天,这事儿……” “大舅妈可能不知道,那幅耳环其实是我送给小暖的,小暖因为不喜欢,才转送给她朋友的。” “啊?”金泰英和宋智丽一齐惊呼,只差下巴没掉到地上去。 朴海天微微一笑,继续说道:“上次我去拜访你们的时候,你们都不在家,舅舅带我去参观了一下你们家,我在表妹房间里看到这幅耳环,当时正好想着送什么礼物给小暖当见面礼。就问舅舅是在哪买的,舅舅也不太清楚,就让我把这个直接拿走……” 他在撒谎!莫小暖愕然的望着朴海天的背影。阳光打在他的身上,他的声音如一瓶质量上等的红酒,醇厚而富有磁性,仿若呼吸吐纳之间,空气都变得甘甜了许多。 他居然为了自己而撒谎!莫小暖动容的叹了口气。 金泰英和宋智丽的脸色比路边的流浪汉遭遇恶狗还要难看,训导主任对莫小暖的印象本来就极好,一听朴海天这么一说,连忙走出来打圆场:“闹了半天,原来是个误会。既然都是一家人那就好说了,我看,不如由李校董做东,请大家出去喝杯茶慢慢聊……” “主任说哪的话,应该是我请客才对。回来后,还未正式拜会过舅妈和表妹呢!” “哪里哪里!”金泰英努力挤着笑,脸色比硬生生吞了只苍蝇还要难看。 朴海天笑着掏出行动电话:“这样吧,我去订个座,今晚上大家一起聚一聚,好吗?校董和主任也一起,好吗?” “我们还有事,就不去了,你们一家人好好叙旧,好好叙旧!”李校董和训导主任互使了一个眼色。开什么玩笑,和那个蜜蜂一样嗡了一早上的女人一起吃饭?他们宁愿回家吃糠咽菜。 “那也好,下次再单独请你们二位。那舅妈,表妹,我先送你们回家吧!”朴海天上前,绅士的伸出手扶起金泰英就往门外走。 骑虎难下,好在朴海天给了自己这么大个台阶,金泰英哪有不下之理。自然是跟着走了出去。 宋智丽恶狠狠的瞪了文静一眼,这才忿忿的走出去。 莫小暖对校董和训导主任行了个礼也走了出来。 “小暖!对不起!我也是没有办法……我真的是担心他们会查到安凡头上去!东西既然不是你偷的,到时候查不出什么来,他们自然也就会放过你的……”文静跟了上来,睫畔的泪水都还没干。 莫小暖看了她一眼:“先擦干你的眼泪,再跟我说话吧!”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文静,忽然让莫小暖觉得寒心。 “我不知道大舅妈跟你的关系会这么恶劣。”朴海天把车停好,帮莫小暖拿过书包,往教学楼方向走去。 “她一向看不惯我,我习惯了。倒是表哥,连累你因为我而撒谎,真的是对不起!” “你看你,又在说傻话!”朴海天轻轻握住莫小暖的手:“小暖,表哥其实很佩服你。这些年这么辛苦你一个人走过来,真的很难得。但是,小暖,不要因为这样就拒绝任何人,你知道吗?你这样任由别人欺负你,其实是助长他们的气焰。” 莫小暖点了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有的时候,很多事情都是越描越黑!” “那你可以找表哥啊!你看,昨天我不就把事情办得很漂亮?”朴海天充她扮了个得意的表情。 “那智丽她们没再说什么吗?”莫小暖不相信那母女俩会这么好说话。 朴海天提到这个也不禁苦笑:“说起来,我实在有些卑鄙。你大概不太清楚他们的情况。大舅现在的宋氏绵纺资金出了一些问题,正在四处筹钱。而我父亲是他们最大的希望,眼下他们也实在不敢得罪我。况且,大舅听闻这件事情,也狠狠的骂了舅妈和智丽了。其实我看得出来,大舅还是很喜欢你的,昨晚还不住的向我打听你的事情。” 莫小暖冷冷一笑,看了看天空。不知道天使的翅膀是不是也是用钱做的。 正望着,莫小暖倒想起一件事来:“对了,表哥,你是如何知道我被叫进了校董办公室的?” 朴海天一愣:“不是你让人找我的吗?我接到电话,他说是你同学。说你因为一对耳环被偷的事被人诬蔑。我到教室去找你,他们告诉我你被叫了校董室了。说起来,我当时还真的是临时撒了那个谎。推门之前我都没想到好办法来办你,可是发现找你麻烦的人是大舅妈的时候,才临时想了那么个说词。” 莫小暖在脑中迅速将可能的人过滤了一遍。但是她的朋友实在少得可怜,除了文静之外,如果勉强算上安凡也只有两个。可是安凡根本不在学校,这件今天刚发生的事情,他应该是不知道的。 “在想什么?”朴海天轻声问。 莫小暖连忙摇了摇头:“没什么!那我先回教室了!” “好!放学一起走!” 莫小暖点了点头,一边往教室方向走,一边想着会是谁给朴海天报的信。 刚走进教室,莫小暖便察觉到气氛不对。几乎所有人在她进入教室的那一刻都安静了下来。甚至个别女生看她的眼神,恨不得将她啃成骨头似的。 如果眼光可以杀死人,莫小暖已经尸骨无存了。 坐到自己的座位上,莫小暖才发现自己桌上放着一大束玫瑰花,整整有99朵之多。每朵玫瑰花上都挂了一张制成卡片状的小照片。照片上的主角只有两个,莫小暖和朴海天。 穿着白色风衣的朴海天,笑容可掬的帮莫小暖开车门。 超级市场里,朴海天和莫小暖一起推着购物车,从雪柜里拿冷冻的火锅食品。 冷清的小巷里,朴海天亲热的拥着莫小暖的肩,出奇的登对。 莫小暖站在空茫的雪地里,冷风吹起她的长发,朴海天含情脉脉的倚在车边望着她笑。 莫小暖仰着脸,眼神干净,双手正帮朴海天整理着颈间的围巾…… 一束玫瑰,九十九张照片,照片上是让人移不开视线的美好。 那么厚重的怨恨,堆在莫小暖的桌上,沉得莫小暖用双手都抱不起来。 “莫小暖!你这个不要脸的臭女人!难怪朴助教怎样都不肯跟我约会。原来早就跟你有一腿了!”韩英第一个冲到莫小暖的面前,拿起那束玫瑰用力砸到莫小暖的脸上,有未清除的花刺,深深的扎进了莫小暖的脸,划了一道长长的血线。 “你们是表兄妹啊!嫡亲嫡亲的表兄妹,天下那么多男人你不找,偏偏找自己的表哥,你是不是心理不正常啊?你想搞什么?乱伦吗?你那个午夜情人呢?你们不是风雪相拥吗?他知道你爱上自己的表哥了吗?” “我没有!”莫小暖任由脸上的血往下滑,也好,流血好过在这些人面前流泪。 文静坐在角落里,远远的看着莫小暖,终于站了起来:“小暖,你别这样了。朴助教虽然人很好,但你们是近亲……” “我说了我没有!”莫小暖强调,唇角却泛出冷冷的笑,瞳孔无声的紧缩,眸光寒冷犹胜冰雪。 “你出去,你让我们觉得恶心。我真是受不了,我要跟这种女人坐在一个教室里!滚出去!”韩英大叫着,把莫小暖往教室外面推。“就是啊!滚出去,滚出去!我听说,她妈妈就是因为行为不检而生下她的,这丫头不会也怀了他表哥的孽种吧。听说近亲结婚会生崎型儿喔!会不会生下来有三条腿八个眼睛啊?”另一个女生尖着嗓子叫着。 “你们别这样!小暖不是那样的人!”文静用力推开她们:“你们别这样对她!” 莫小暖轻轻推开文静:“你走开吧!” 韩英又用力推了她一把:“喂,你到底走不走?” 莫小暖回过头对她冷冷一笑:“表哥说,你们是群可爱的女生。今天,我还是第一次见识到你们这群人是如何可爱的!我脏不脏我心里清楚,可是你们哪个比我干净?你?还是你?” 莫小暖用力推开韩英,站在刚才那个尖着嗓子叫的女生面前:“近亲结婚生崎型儿?那你知不知道堕胎太多会死人的?” 那个女生脸色一白,像被蛇咬了一口似的弹了起来:“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自己清楚!”莫小暖冷笑着望着教室里的人:“你们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一辈子不犯错的,不要抓住别人一点点错就死咬着不放,你们也会有被别人咬住不放的时候!做人如果做成了一个只会到处咬人的狗,还不如到路边去的乞丐和小偷,懂吗?”“你们可以骂我,但是不可以侮辱我母亲。你们在外面犯错,你们在外面闯祸,是你们的父母在帮你们收拾残局。你们敢这样对我,无非是因为这些照片而已。可它能说明什么?是堕胎病历记录吗?还是偷情的捉奸在床?你们不用赶我走,要和你们这群蠢物生活在一起,才是我人生最大的败笔!” 她一字一句,目光如利箭般射进每一个人的心里。如在圣经前宣誓的神父,神情安详,却将每个人的心赤裸裸的划上了一个十字架。所有的人都没有说话,是无力说话,也是无话可说。 一朵红色的蔷薇勾在她右边的头发上,她踩着一地鲜艳的生命,骄傲如盛世里的烟火,辉煌灿烂的阳光迎着她的步伐,跌宕的脚步声里,掺杂着一滴液体滑落的声音。 在空白的水泥地上,悄然绽放,红色血液,如鬼魅般妖艳。 莫小暖冷然的望着眼前宏大的阵容,拿起钥匙来自顾开门。 “等等!”一个衣着极为华丽的妇人走上前来,轻轻拍着莫小暖的肩:“你就是小暖,对不对?” 莫小暖点了点头,却没有看她。 “我是宋允珠,你母亲的姐姐,也就是你大姨!” 表哥的母亲?莫小暖回过头,犹豫着要怎么称呼这个看起来,似乎很温柔的女子。 “你长得和你母亲年轻的时候真像!”宋允珠的脸有些苍白,带着几分病态的美,轻轻握住了莫小暖的手:“可怜的孩子,你一直就住在这儿?” “是的!”莫小暖低下头,这个女人,有着和母亲相似的嗓音,而且,血液里也有着和母亲一样的基因,她甚至还是海天表哥的母亲。“我可以跟你谈谈吗?随便找个地方,好吗?”宋允珠无限爱怜的轻抚过莫小暖的头发,语气轻柔。 莫小暖手中的钥匙轻轻放回书包:“好!” 坐上她开来的豪华跑车,莫小暖心里有些五味陈杂,不时偷偷打量她一眼,潜意识里对母爱的渴望,加上宋允珠方才温柔的举动和语气,都让莫小暖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大姨”生出莫名的好感。 车子在一辆看起来比较僻静的咖啡厅前停了下来,宋允珠伸出手示意莫小暖一起下车。 莫小暖伸出的手有些微颤抖,但是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她竭力镇静的道谢,并跟着她下车。 咖啡厅里的音乐如水流淌,莫小暖紧握着一杯奶茶没有说话。 “我听海天说,你母亲死后,你就一个人过,是吗?”宋允珠一边帮莫小暖的奶茶加了点奶精,一边漫不经心的问。 莫小暖点了点头,略有些局促不安。这一天里发生的事情太多,她还来不及消化上一件事,宋允珠就突然出现,让她无法正常思考和判断宋允珠的来意。 宋允珠的声音一直细细的温柔,宛若临风女子的舞带翻飞。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莫小暖几乎有些要松一口气的感觉。 这个母亲的姐姐,虽然陌生,但是和其他人不同的是,她会对莫小暖嘘寒问暖,她不时的拉过莫小暖的手,温柔的叹息,可怜的孩子,可怜的孩子, 其实,莫小暖说的话不多,只是宋允珠问一句,她便答一句,更多时候,只是点头或者摇头。 “小暖,你想去英国吗?”宋允珠忽然冷不丁的爆出这样一句话,把莫小暖问蒙了。 “我们在英国还有一栋房子,虽然是英格兰的乡下,但是空气很好。是当初为我养病而特意买下的。有很大的农场和很棒的奶茶,你会喜欢那里的。”宋允珠摇着手里的银质汤匙,举手投足间是难掩的娇贵气息。 莫小暖没有说话,她还没有弄明白宋允珠的意思。 “小暖,我知道这些年你一个人必然过得很辛苦。我这个姨妈也很不称职。因为身体不好,常年旅居外地,连带着海天也一直跟在我们到处跑。话说回来,我只有海天一个儿子,他几乎是我的命根子。这孩子从小就一直跟着我,你知道,我们的感情好得不得了……”宋允珠说到这儿顿了顿,见莫小暖仍是没有反应,便接着道:“我听说,允成的儿子叫什么,智什么?” “智尚!”莫小暖轻轻,眉间有忽然泛起来的笑意。 “对,智尚,他也很喜欢你,是吗?小暖,你是个女孩子,姨妈不想跟你说重话。但是无论如何,女孩子总归是要自重的。当年我们这些长辈忽略了你是我们不好,但是再怎么样,你也不能这样对智尚和海天……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宋允珠终于停止转动咖啡的动作,长着细密皱纹的眼,试探的望向莫小暖。 莫小暖点了点头:“我明白,姨妈!我明白。就像您说的,女孩子总归是要自重的。我妈妈当年若是自重些的话,就会像您一样,嫁个好丈夫,生个像表哥那样的好儿子,也不至于那么年轻就死了,对不对?” 宋允珠直觉的想要点头,却不意对上莫小暖满是嘲弄意味的眼睛,脸色顿时变得极不自然:“小暖……” “姨妈!谢谢您谢我喝这么高级的咖啡!英格兰的确很诱人,不过,不管您是否相信,我没有对海天表哥和智尚做过什么,什么都没有!”莫小暖推开面前的咖啡,站起身子便要往外走。 “等等!”宋允珠站了起来,脸色明显的难看:“你到底想要什么?你这是在报复我们当年对你所做的吗?你这个孩子,难道你不能站在我们的立场想想吗?当初你外公坚决反对我们与你妈妈来往……” 莫小暖回头微笑:“您太多心了!我是莫少君的女儿,我的死活是我们莫家的事。您是宋家人,当年你们若是收养我了,我会感激涕零,无以为报。你们没有人收养我,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各家都有各家的难处,不是吗?我只是个外人,我有什么理由怨恨你们?又谈什么报复呢?” “我想你跟海天保持距离。” “他没有出现之前,我生活得很好。他出现之后,我生活也没有好多少。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宋允珠的脸色异常苍白:“小暖!” “不必说了!”莫小暖摇头:“如果我走了一切就能结束的话,我一定会走。但是如果我真的走了,就证明我对海天表哥和智尚真的做过什么。大家也都会以为,我莫小暖在十年后的出现,是要报复你们当年不愿意收养我的恨意。事实是,我什么都没有做。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我只是被动接受,所以,我不会走的。” 推开玻璃门,莫小暖头也不回的走出咖啡厅。 真好!莫小暖!你又多了一项罪名了,拐走了善良姨妈的儿子。 莫小暖在路边蹲了下来,双手枕在膝盖上,张开嘴用力咬住了自己的手背。 惩罚吧!莫小暖,你忘了,你忘了你是一个人吗?为何对这样短暂的温暖心生眷恋和奢望? 她只是要你离开她的儿子。她一遍一遍的重复你是个可怜的孩子,她同情你,却觉得你是个满腔仇恨的孩子。她用那么温柔的眼睛望着你,她那么轻言细语的跟你说话,她只有一个要求啊,你为什么不答应呢?她只是个可怜的母亲而已! 莫小暖仰起脸,望着天空中飘忽而过的云朵,望到脖子酸痛,望到眼睛干涩。却始终,没有眼泪…… 莫小暖从咖啡厅走到自己家,用了整整五个小时的时间,她只记得自己走了好久好久,回到家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 她看见她家的门大开着,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衣柜里的衣服,扔得满地都是,各种书籍课本散了一地。电冰箱横倒在地上,被砸得面目全非,厨房里的碗筷摔得粉碎,玻璃渣子在地板上滚得到处都是。一把明晃晃的菜刀横在门槛上,在清冷的月光下散发出森然的寒光。 莫小暖忽然疯了一样冲进客厅,那块黑色的幔布被撕得稀烂,木质相框上被不知名的钝器砍得惨不忍睹。照片里的人,脸上,身上,横七竖八划得四分五裂。 “不!”莫小暖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类似野兽般的低吼。紧接着一声尖叫,撕心裂肺般的划破夜空。 安凡第十七次放下电话的时候,终于捺不住往外跑。 “凡,你要去哪?”yoni拦在了他的面前。 “我有点事……” “可是呆会还有个通告……” “你帮我推掉吧!”安凡用力推开他,拔腿往外奔去,他听见qtv大厅里的巨型电子钟叮叮铛铛,响了三下。 午夜三点,但是莫小暖的电话却一直占线,她不是粗心的人,那就是在跟谁聊电话?可是整整四个小时,她不是多言的人。 安凡越想越不放心,出门推了辆机车,犹如深夜里在夜色中急着坠落的流星般,以冲破极限的速度划向莫小暖的家。 一地狼籍,月光透过大开的门照在门口深色的木质地板上,反射出淡淡的银霜。门槛边的正上方,一把明晃晃的菜刀摇摇欲坠的样子,在风中微微颤抖。 莫小暖坐在地上,蓬乱的长发披散着,如残破的布娃娃般倚在门边。眼神涣散,脸上一道浅浅的伤痕还清晰可辨。月光照在她本就白皙的脸上,青蓝色的血管在皮肤下蜿蜒缠绵。右手撑着自己的下颌,手背上两排牙印整齐而醒目, “小暖……”安凡轻唤着,在她身边坐了下来,眉心深深的拧起。 原来自己这三天的香港之行里发生了许多事情…… 莫小暖迟钝的转过头,发现来的是安凡,便面无表情的低下头来。 安凡用力吸了一口气,望着眼前这个与平时的莫小暖判若两人的女孩子。自从第一眼见到她,安凡就知道,生命中有些注定要相遇的人,终于在这一刻因着宿命的缘由而聚在同一条直线上。在那之前,他们孤独而敏感的灵魂都骄傲的站立在一个人的世界里。但是,一旦彼此出现,那些隐藏在骨血里的所有暗伤和暖流,都势必柔软而无法抗拒的撞进他们的心里。 她如轻烟般的眼神,深深刺痛了他的眼,她的脆弱却让他不自觉的怜惜。但是她面无表情的低头,却让他无法不伤心。 在他面前,她仍是不肯放下心防,如此执意的保护着自己。 他一直都记得,那天,她是如何凄凄切切的从朴海天的怀里仰起泪流满面的脸。那是安凡渴望已久的最珍贵的风景。可是,她把它给了那个叫朴海天的男人。 他们像两个陌生的路人同坐一辆长途客车,只是并肩坐着,从莫小暖的右肩到安凡的左肩,便是天涯与海角的距离,沉默,无止尽的陷落。 “你为什么不哭?为什么?”安凡终于按捺不住,伸手便紧紧捏住了她的腮:“你不是伤心了吗?你不是绝望呢?为什么不哭?”莫小暖用陌生而淡漠的眼睛望着安凡,眸中朦胧的雾气,是疏离的背景。大片的黑色荒芜无声的蔓延到眼角眉边。 “只是在我面前落一场泪,果真这么难吗?你可以为了那份所谓的友情而对我低声下气,却连在受伤绝望时都不肯对着我流一场泪?我不是求你为我哭,为了你自己,哭一次,也不行?”安凡怒极低吼,眼神中也带着绝望的空洞。 见莫小暖仍是没有反应,安凡终于被彻底激怒了:“莫小暖!你不是很有种吗?你不是很伟大吗?如何?你最亲爱的表哥呢?他也帮不了你了吗?还有文静,知道什么是背叛了吗?知道为什么文静忽然会松口承认耳环不是自己的吗?” “叭!” 安凡震惊的望着莫小暖。 “一切都是你?对不对?”莫小暖声音在一刹那间沙哑:“为什么?你到底想证明什么?人情冷暖的淡薄廉价吗?还是你洞悉世事的聪明理智?” “莫小暖!”安凡抬起用力,狠狠拭去右唇的血迹:“你知不知道你他妈的在说什么?” 莫小暖声嘶力竭的喊:“我当然知道,我比谁都清楚!就因为我对你不屑一顾吗?就因为我不像文静和智丽一样对你趋之若骛吗?你宝贵的自尊难道就这么不堪一击吗?你凭什么……” 安凡忍无可忍的拉起莫小暖:“你这个笨女人,你脑袋里到底装的是什么?” “放开我!放开我!”莫小暖用力的推开他,却奈何安凡的手如铁链般牢牢扣住了自己的。 安凡把她拖到机车前,不由分说的给她扣上安全帽:“你会后悔的!但是这一切都是你自己选择的!” 他一脚跨上摩托车,油门加到底,引擎声轰隆作响,莫小暖的头发被风吹得四散飞扬,宛若要脱离树枝的叶片般。 qtv大厦的夜晚灯火通明,所有人都奇怪的望着安凡将这个满身狼狈的女孩子拉进他个人专属的休息室。 “你到底想干什么?”冷风显然让莫小暖清醒了许多,虽然仍是满脸苍白,但眼神已经清醒了许多。 “干什么?”安凡冷冷一笑,将桌上一盘录像带推进放映机里。 黑白屏幕上,宋智丽和文静坐在沙发上,宛若相知多年的熟人般,低低絮语,字字句句,风霜刀剑,不过如此。 莫小暖只觉得天旋地转,无数的流星在眼前恍惚坠落,金色的太阳忽远忽近,她看见幼年的自己和文静,在每一缕朝阳和余晖里的浅嗔低笑。 莫小暖忽然觉得,心里堆了满满的倦意。她缓缓的站起来,向门外走去。 “你要去干什么?”安凡紧跟着站了起来。 “别跟着我,我到处走走!”莫小暖回头,长发披散,形容憔悴:“你不是很想看到我这个样子吗?现在看到了,满足了吗?如果满足了,就放了我吧!” 安凡愣在原地,看着莫小暖摇摇晃晃向门外走去。 “莫小暖!”安凡一拳用力捶在墙壁上,鲜血顺着指缝缓缓渗出。宛若他长久倾注的情感,正一点一点无声外渗。 文静正和另一个女生说说笑笑的走出校门,便看见了半倚在街边路灯杆旁的莫小暖。 “小暖?”文静先是愣了愣,旋即迅速迎了上去:“你怎么来了?” “怎么?你觉得我不该来?”莫小暖挑了挑眉,不答反问。 文静连忙摇头:“没有,……你今天没来上课,我以为你不想再来了。正想放学去找你呢……你没事吧!为什么来了不进去?” 莫小暖笑了笑:“你是不是很想看我是不是被打倒了?所以才这么迫不急待想见到我?” 文静脸一白:“小暖……你,你怎么了?好好的,为什么说这种话?” 莫小暖冷冷的抬起脸,看了看天色,阴暗昏沉,似乎又有雨雪。于是转身往前走:“我们谈谈吧!”说着伸出手来牵文静的手。 文静看见她手背上的牙印,哑然失声:“你的手……” 莫小暖不语,拉着她继续往前走。 莫小暖面无表情的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文静柔若无骨的小手,在自己的手心里温暖而又柔软。可是莫小暖的心里却一片冰凉。 就是这双手,这双被自己握住的手,就是这双手买下那99朵玫瑰,连夜将那些照片贴在花朵上。然后把那么沉的怨恨,放在自己的桌上吗? “你真的那么恨我吗?”莫小暖停住脚步,寒冷让她举步维艰。 文静愣在原地,脸色由红变白:“小暖……,你在说什么?” “就因为你心爱的安凡吗?这就是你不惜一切要伤害我的原因吗?是吗?”莫小暖突然转身,眼神犀利如鹰,一眨不眨的望着文静。文静心虚的退后一步:“小暖,你不要听宋智丽胡说八道。没有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我似乎没有告诉你我见过智丽吧!”莫小暖眼中冰冷一片,没有让文静看出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为什么她这样毫不抵抗的就把那么残忍的真相如此赤裸裸的摆在自己的面前?为什么? “我……”文静见莫小暖身子摇了摇,似乎又想上前,不由再倒退了一步,眼中顿时盈满了泪水:“小暖……小暖你听我解释。我只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一时气昏头了。你不肯告诉我那个男人是谁。可是我知道,那是安凡,那一定是安凡!” “是又怎样?他可以跟智丽,可以跟慧乔,可以跟那么多女人,你不是都可以忍受吗?你不是很爱他?爱得不顾一切,爱到不计后果,爱到不惜自已伤害自己来挽回他的心吗?”莫小暖的指甲深深的陷入肉里,心疼得忍不住的用力呼吸。 “不一样!”文静摇了摇头,抬起泪眼模糊的脸:“你不一样!你是我的好朋友啊!从小到大,你成绩比我好,长得又比我漂亮。我跟你站在一起,我想,你的光芒总能照到我身上来的,因为你是这么优秀,优秀到连我自己也忍不住喜欢你。可那是在安凡没出现之前,小暖,爱情是自私的……” 莫小暖用力挥手:“别跟我说爱情是自私的,自私的是你,你既然嫉妒,为什么还要站在我一起,还要接近我?你大可以像其他人一样疏离我。” “我从前是真的把你当好朋友的,小暖!”文静一边说,一边又退了一步:“安凡他一出现,就吻了我,连同我的心一同带走。他对我的意义那么重大,他是唯一一个在你面前,还要我的男人啊!而且,他那么优秀。可是……他跟你一样的优秀。慢慢的,我就发现,他看你的眼神,不同于任何人。甚至有的时候,他虽然抱着我的,我却感觉他在看着你……你知不知道那种感觉有多痛苦?他可以跟任何女人亲密,因为我知道,他只是孩子气。可是他对你是不一样的,那种深切的感觉,让我根本无法忽略。” “而且,你是我的好朋友啊!你明知道我喜欢他,为什么还要跟我争?你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呢?为什么还要跟我抢安凡?为什么要背叛我?”文静说到动情说,掩面痛哭起来,神形凄楚不已。 莫小暖如遭雷击,背叛?背叛? 到底是谁背叛了谁? 莫小暖的脑袋里一团乱麻,安凡的冷笑还在耳边,文静居然又责怪自己的背叛。 原来自始至终,错的人,居然全都是她莫小暖! 莫小暖茫然的慢慢降临的夜色,迟钝的抬步,她觉得自己忽然很乱,也许,她需要好好安静一下…… 文静忽然惊恐的抬起头,望着莫小暖。 倏忽之间,眼中转过万千心机。 她忽然冲了上来,用力推了莫小暖一把。 莫小暖身后是建筑工地砌在路边的砖块,堆得一人多高,整整齐齐。 莫小暖再一次感觉脑后有一股异样的火热感觉喷涌出来,她平静的望着文静,唇角噙着一抹异样的微笑,身子缓缓沉下。 恍惚中,她似乎听见朴海天的呼唤。 下雪了吗?为什么眼前这么多黑色的花朵?大朵大朵的绽放,落在身上,沉,痛…… 朴海天在急诊室外来回走着,安凡斜倚在手术室的门边,不耐的打道朴海天的焦灼:“你别再这样晃来晃去了……” “你住口!”朴海天俊秀的面容上,是难掩的薄怒:“你到底知不知道罪魁祸首是谁?倘若不是因为你,小暖哪里会变成这个样子?”“祸害遗千年,莫小暖是成了精的祸害,她不会有事的。”安凡说着,从上衣的袋子里掏出烟盒,但想起这里是医院,又迅速放了回去。 朴海天望着他漫不经心的脸,忽然有些动容。安凡虽然表面看起来漫不经心,一脸不在乎的样子。但是仅仅是他方才说“她不会有事”时,声音里那一丝无法掩饰的颤抖,也足以让朴海天相信,他心里的担心也许更甚自己。 “你当时就在旁边,为什么不拦住那个女孩?”朴海天终于在一旁的长椅上坐了起来。 安凡微微一笑,却并不回答。 他满心的苦涩和后悔,如何是轻易能对朴海天倾吐的? 难道要他告诉朴海天,他只是想知道,莫小暖到底会对文静说些什么,会不会告诉文静,她莫小暖就是爱安凡,就是喜欢安凡,就是要跟安凡在一起吗?他甚至知道,就算莫小暖这样说了,自己也只能当作气话去理解,却仍是无法控制的想看到最后。 直到文静忽然冲过去,将莫小暖往砖墙上推去,他想要阻止时,却因为距离太远而鞭长莫及。 最可恶的是,他和朴海天居然都在附近。两人都只想着冲上去看莫小暖的伤势而忘了文静,被她跑掉。 想到这里,安凡眼中凶光一眼,煞气顿时笼罩全身。 不过,她很快就会后悔,自己这样做的。 朴海天叹了口气:“我不知道,小暖跟你到底是什么关系。但是我绝不希望看到任何人伤害小暖,你明白吗?” “表哥对小暖还真是关爱有加!”安凡冷冷一笑:“只是,您这么晚不回去,您的家人不会担心吗?如果再找不到你,可就不是砸了小暖家那么简单的了。” “你说什么?”朴海天哑然的望着安凡,显然对安凡话里的意有所指全然不知。 “你以为莫小暖那样的人,为什么会那样逼问文静?若不是你母亲昨天找她谈话,又让人砸了她的家,她会受那么大的刺激吗?怎么?你这个表哥不是以她的守护天使自居吗?连这个也不知道?真不知道你们这些所谓的亲人,到底是怎么当的。”安凡语带讽刺,句句针对朴海天, 朴海天对于安凡话中的敌意,倒不是太在意:“你是说,我母亲找过小暖?还让人把小暖家给砸了?这怎么可能?” “不可能?脚在你身上,眼睛也在你脸上,你自己瞧瞧不就知道了。不过我看,你还是和小暖保持点距离好。这次是砸了她的家,下次可就没准了。” 即使脾气再好的人,也受不了安凡这样的咄咄相逼。朴海天沉下脸:“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会导致那女孩子对莫小暖动手的罪魁祸首似乎就是脚踩多条船的阁下吧!在你让我和小暖保持距离的时候,你自己可有什么打算??” “你……”安凡眸光一冷,正要说什么,却见手术室的灯一亮,护士推着莫小暖便出来了。 “小暖!”两个半分钟前还针锋相对的人,顿时默契十足,异口同声的扑了上去。 医生在前面拦住了他们:“你们谁是病人家属?” “我是她表哥!”朴海天连忙站了出来。 “她的后颅受伤,我们暂时做的只是急救措施。病人现在马上要进行开颅手术……” “开颅?”安凡的声音突然之间变成暗沉的沙哑。 朴海天脸上也顿时变得异常苍白:“那请问医生,手术的安全系数……” “什么安全系数?你们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危险,就不存在安全系数一说,懂吗?你们自己考虑吧!但是要快,如果决定了就去挂号处迅速办手续!”医生说着,对护士们一挥手,众人推着脑袋包得跟木乃伊似的便进了加护病房。 “妈的,我去杀了那个臭婊子。她都干了什么了?”安凡暴喝一声,转身就往门外奔去。 “等等!”朴海天一把拉住他,神情异常严肃:“既然,你是小暖的男朋友,你也有权利参与这件事情,我们就坐下来好好商量吧!”安凡眼光闪了闪,刚才暴涨的怒火,在听到“小暖的男朋友”时,也顿时消逝得无影无踪。但还是很坚定的点了点头:“手术一定要做,费用的事情,我会想办法……” “有没有人告诉你,你是个很讨人厌的家伙?”朴海天轻声骂道。 安凡唇角微微上扬,挤出一抹无奈的笑容:“一切,就暂时拜托你了!我会马上回来的!” 朴海天点了点头,伸出手来要与安凡握手。 安凡看着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转过身,冷冷道:“如果你我都想好好保护小暖,就该先帮她扫清一切障碍才对。” “暴力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朴海天沉声道, “但有的时候,道理行不通的话,就只有拳头才能镇压!不过,你这种富家少爷是不会懂这些的。”安凡回头,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飞快向前走去,身影迅速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你出来!”安凡站在文静家的楼下,话筒里,他的声音听不到半点感情。 “凡!”文静颤抖着,光是声音,就已经那么的楚楚可怜:“你……我不是故意的,是她先冲上来的……我,我不是故意的,她向我走过来,她好像想打我……” “所以你就先下手为强,是不是?”他声音如冰般的冷硬,停了半秒,却忽然话锋一转:“傻丫头,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安凡的声音温柔如水,让人不自觉的心软。 文静的声音这才微微回复温度:“你真的不生我的气吗?” “当然!”安凡笑,笑声通过话筒传进文静的耳膜,她松了口气。 “我想见你,你出来吧!”安凡呢喃般,声音里带着轻叹般的气息。 文静一愣:“你在哪?” “你家楼下!” 文静拿着话筒跑到窗边,果然看见安凡站在自家院外的铁门外。一股淡淡的甜蜜涌上心头,他在召唤她,他的声音宛若来自天堂的梵音天籁。她岂有不热烈奔赴的道理?她换下睡衣,穿上漂亮的毛衣。细细的描眉,轻轻涂抹着眩目的眼影。 她凝视着这张脸,从毛孔里都在散发着恋爱的味道,那么甜蜜芬芳,莫小暖就没有,想到莫小暖,文静不由机灵灵打了个哆嗦。莫小暖和那些砖块轰隆倒塌的时候,她不由自主的别过脸去。转头时,只看见莫小暖的白色裙边在砖块中,她觉得自己闻到了血腥的味道,当朴海天和安凡从左右分别冲出来时,她直觉的脱离,却在数米之外停住了脚步。 那两个光芒万丈的男人,都争相去抱起那个满身鲜血的女子。 文静忍不住再一次泪流满面。她实在不能不嫉妒,她再狼狈的时候,都还能美丽迷人。凭什么?凭什么? 用力收好自己不自觉狰狞起来的表情,她在发间别上一个粉红色的蝴蝶结,如一只美丽的蝶仙子般飘然落在了安凡面前。 “等了很久吗?”文静的手习惯性的环上安凡的脖子,头也轻靠在他的肩上。 “你说呢?”安凡轻轻抬起她的下颌,凝视着她姣好的容颜。她的眼睛在月光下散发出淡淡钻石般的晶莹光芒, 就是这双眼睛里,曾经闪烁着那么激烈的嫉妒,红得那么狰狞,那么丑恶。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会来!”文静轻轻在他颊上一吻。 “你不问问你的好朋友现在怎么样了吗?”安凡唇角往上翘,带着一抹淡淡的冷酷。牵着文静往前走着:“她若死了,你会被法院传召,如果败诉,就是杀人犯,最起码,也是个过失伤人喔!” 文静的身形顿时僵住:“你……” “我和朴海天都看得很清楚,你推了她!不是吗?”安凡依旧浅笑,眉眼坚毅中带着几许僵硬,那是强抑愤怒的痕迹,可惜文静不曾察觉。 文静慌得垂下手:“可是,是她向我走过来的。她那么生气,她想打我……” “所以,出于自卫,你就伸手推了她一把,对吧!” “是啊是啊!”文静用力的点头:“你会帮我的对不对?凡,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你就不能发自真心的问一问她到底怎么了吗?” “她,不会真的死了吧?”文静的眼睛睁得老大,怯怯的望着安凡。像个柔弱的小鹿,眼神纯对的无辜。 安凡笑着拉过她的手,凉薄的唇,纷纷落在她的指尖,指背:“你知道,当初你自杀,是谁为你输的血吗?” 文静脸一白,缓缓的低下头。 “你又知不知道,在你昏迷的时候,你的好朋友,不,是你的敌人,莫小暖,是如何找到我,叫我不要离开你吗?她真是个笨蛋,放下她那么骄傲的自尊来跟恳求我不要离开你,别伤害你!”安凡说着,用力捏住了她的下颌:“你真是的,像她那样空有颜色,却毫无智慧的女子,怎么能与你相比呢?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这么楚楚可怜,啧啧,多委屈啊!宝贝,谁伤了你了?谁教你用这样楚楚可怜的样子去伤害别人的?究竟是谁?” “好痛!”文静用力的想要推开安凡,却被他捏得更紧:“你不是很喜欢我吗?你不是愿意为我付出一切吗?你不是真心爱我吗?怎么?为我吃这么一点苦头就忍受不了了?小暖现在在做开颅手术,有多痛,你知道吗?你知道吗?或者……让我把你的头也砸个洞?” 他笑得邪恶不已,他骨子里本来就流着邪恶的血液,他是恶魔啊。再美丽的恶魔,一旦恢复本性,也会如眼镜蛇一样,分泌出让人心寒绝望的毒液。 “放开我,放开我!你骗人!你骗我的!”文静用力挣扎。 开什么玩笑?他到底在开什么玩笑? 她引以为傲的奇迹,原来是那个傻瓜女人为自己乞求而来的?什么邂逅,什么唯一,原来全都只是假想。只有她,文静,全天下最无耻最弱智的白痴,才会笨到以为自己真的可以做公主,真的可以拥有幸福,真的可以站在那么俊美无俦的男子身旁。 原来,自始至终,自己只是个小丑! “你说话啊?你和智丽商量对付她的时候,不是很有主见吗?你的狠劲呢?你的爱情的力量呢?”安凡全身上下散发出那么浓烈的肃杀之气,那种宛若地狱使者般的冷凉眼神,仅仅是一眼,便足以让文静的思绪彻底冻结了。 “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文静用力捂住自己的耳朵:“我不要听,我不要听!你骗我的,你明明是爱我的。你那样吻我,你刚刚才说你想我的啊!不是吗?不是吗?” 安凡一怔,手上的力道渐渐松开,无数的从前从眼前划过。 他笑,玩世不恭的笑,对眼前这个单纯如白纸般的女孩,那么霸道索吻;他从未爱她,他的视线,只为她身旁那个永远淡如菊瑛般的女子停留。倘若,最初的最初,他够诚实…… 一阵尖锐的闷痛从肺腑向心脏蔓延。 原来,罪魁祸首,真的是自己。 他用自己引以为傲的方式,自以为是的伤害着他自以为深爱的女子。他还口口声声要责怪别人,他还心心念念的记恨着她的残忍和冷血。 其实,最冷血,最无情的人,一直都是自己! 天若有情天亦老。 一场月光,见证了三个人的绝望! 第八章 暗之伤 莫小暖怔怔的呆坐,头颅木然的移动,目光望向窗外,空洞而遥远。头上的纱布轻轻缠绕着她,海藻般繁盛的长发已被白色的纱布替代,一圈一圈,遮住了她头顶扭曲狰狞的针口。 是谁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 莫小暖微微一笑,原来这世上最痛苦的事情,就是死而复生。 她宁愿在这场伤害中销声匿迹,哪怕以永远消失的生命作为代价。 莫小暖彻底沉默了,那场手术挽留了她的生命,却剪掉她蓄积一头的坚强和勇气。剩下的,是她益发漠然的脸和头顶上隐隐作疼的那道伤口。 她的脸色苍白,两个月的时间可以发生很多事情。比如从濒临死亡到求死不能。如果说,从前的莫小暖,孤独的生命里还带有一丝些微的小温暖。那么,现在这个神情木然的女孩的眼中,已经彻底失去了温度。 “小暖!”朴海天轻轻坐到病床边,拉过莫小暖的手:“小暖,你别再这样了!你这个样子,表哥看了都会很难过的。” 莫小暖看着他不停嚅动的唇,开开合合。心里忽然泛起一股浓浓的失落。唇角不由扯上一抹自嘲的笑容。 笑容里,满是怆人的落寞。 “小暖!”朴海天伸手便抱住了她:“对不起!都是表哥不好,如果我能早点出现,也许……” “海天!”宋允珠从病房门口走了进来,一看到朴海天抱着莫小暖的样子,顿时阴下了脸。 “母亲!”朴海天站了起来:“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海天,你到底还要不要妈妈?自从小暖出事以来,你只要一有空就往医院跑,你到底还要不要这个家?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妈妈吗?”宋允珠的声音里有强烈的责备意味,但却是一贯的轻言细语。 莫小暖转过头,望着窗外的树木,电视剧的情节里,经常都有人因为受了重伤或脑部重击而忽然失忆。那样的好事,为何自己竟遇不上? 朴海天看了看莫小暖,见她转过头去,心知她是不愿意看这些。拉着宋允珠走了出来:“妈妈,你到底怎么了?小暖一个人孤零零的,现在出了这种事情。如果我们都不照顾她的话,她根本就没办法活下去……” “我们可以花钱请个高级特护照顾她,海天,你是我儿子,只是她的表哥而已。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做的已经超出一个表哥该做的?”宋允珠打断朴海天的话,盘得高高的头发上别满了黑色的发夹,这样高贵的妇人在医院的走廊里,也被情绪带动得提高了说话的分贝,不由引得路过的病人和医护工作者频频侧目。 “我们是一家人,您从前不是总说,人要有爱心……”朴海天虽然知道为什么在对待莫小暖的事情上,母亲如此敏感。但是这种固执得有些不近人情的态度还是让他颇为失望。 虽然上次破坏小暖家的事情经过调查才知道,是智丽的母亲金泰英让人干的,但是那件事情,也是在母亲知情的情况下默许她去做的。虽然事后,宋允珠向儿子道歉了,但是这件事情,已经让朴海天清楚的认识到了家人对于莫小暖的成见有多深。 看到舅妈让人拍下来的那些照片时,他真的有些哑然。 他不是没有谈过恋爱的毛头小子,但是,即使是当初和热恋的女友在一起拍下的照片,也从未让他有过那样的触动。 他看着照片中的自己和莫小暖时,不得不承认,母亲的担心并不是全无原因的。甚至连他自己都不曾注意到,和小暖在一起时,自己是多么的放松,笑得多么安然灿烂。他虽然自幼家教甚好,但是他自己心里很清楚,自己对哪些人的笑是礼貌上的客套,又有哪些是真的发自真心的一种抒情。 和莫小暖在一起的朴海天,是世界上最干净的天使。他看见自己眼中的光芒,有天堂圣辉般的灿烂。那是任何人也无法给予的。 只是,这是否就是爱情,他无法确知。 对于莫小暖,他只是想不顾一切的给予和保护。仅此而已,不同于从前对待女友时的占有欲,他只是想一心一意的付出,能看见莫小暖好好的活着,能安安静静的笑,他就很满足。 “海天,你今晚回去吧!我与你母亲帮你约了姚式企业的千金在家里吃饭,你必须回去!”宋允珠说着,又走到病房内看了看莫小暖:“她这个样子,到底算是怎么回事?” “医生说,应该是没有什么大碍了。可是,自从醒来之后,不说话,也没什么表情。医生检查过视觉和听觉神经,但是都很正常。” “既然一切正常,为什么看见我连个招呼都不愿意打呢?”宋允珠说着,在莫小暖身边坐了下来。 莫小暖依然一动不动的望着窗外,她只是睡了一觉,醒来已是初春。错过了最完美的冬雪,连春花满园也开始空洞残破。 宋允珠叹了口气:“海天,妈妈做的一切都是在为你好!你们是表兄妹……” “妈!您根本就是杞人忧天。你先回去吧!晚上我会回家的!小暖的身体还未痊愈,您在这里搞不好会刺激到她的。”朴海天拉着宋允珠往门外走,回头看了看莫小暖,她仍旧一动不动! “哥哥,我们为什么不进去看姐姐?”小凉怯怯的开口,打破沉默。 “姐姐累了,不想说话!”安凡抱着她趁朴海天走开的空当,站在门外。大手带着安抚性的用手摸过她的头发,小凉的头发柔,细,以前,莫小暖也有这样一头绝美的长发。 安凡知道,他穷其一生也不可能忘记第一次见面时,莫小暖那头人鱼公主般,充满虚幻泡沫气息的海藻似的波浪长卷发。 只是,自从确知莫小暖手术成功之后,他便再没有在她面前露面。 他无法不恨自己,彻悟后的心痛,已经使他彻夜难眠了。他只敢在这样的时候,远远的,隔着一段安全的距离,悄悄的望她一眼。 小凉忽然挣脱安凡的怀抱,便要向病房里跑去。 “姐……”小凉跳到床边,兴奋的摇着小手。小凉的话还未出口,便被安凡捂住了嘴。 “嘘!小凉!”安凡退到门边,看见莫小暖缓缓回头。她果然憔悴很多,脸色苍白得让人心疼。 “为什么不能过去?”小凉不满的推开安凡的手,晶莹的眸中扑闪扑闪的写满了不满。 “姐姐不会理我们的,让她好好休息吧!”安凡轻轻拍了拍小凉的头,拉起她的小手便要往回走。 “姐姐为什么会不理我们?” 安凡胸口一窒,几乎顿时迈不开步子。他轻轻将小凉的头纳入怀中。 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比孩子不经意的问题更能切入人的心房深处。 莫小暖知道,虽然刚才只是一瞬间的细微声音。但是她还是可以感觉到,安凡来过。 自从醒来之后,她就一直没有再见过他。原以为,他会是最紧张自己的人。事实是,这个害自己发生意外后就再也没有出现的男人。 从醒来睁开眼的第一刻起,她就在等待,直到现在。 不同的是,初初醒来,她是想狠狠的扑上去,打他一顿,让他知道因为他的任性和无知,到底伤害了多少人。可是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莫小暖的心也一点一点的柔软下来。她并不是不再怪他。而是奇怪他为什么不出现了。 莫小暖当然知道,安凡曾经如何的迷恋过自己。那样的感情是再沉敛的人也无法掩饰的。可是她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忽然会如此希望他能像朴海天一样守在自己的身边。毕竟,安凡曾经那样狠狠的让她失望过,伤心过。 难道…… “小暖!”朴海天推门走了进来,满面春风的拉过椅子:“我问过了,医生说你的恢复情况很好,下个星期就可以出院了。我现在在外面租下了一层公寓,紧邻的两个房间,搬去那儿住,表哥也好就近照顾你,好吗?” 朴海天一边问,大手轻轻抚向莫小暖,神情却极为怜惜:“小暖,你不要再这样了。再怎么样,生活还是要继续的,你还年轻,况且……还有表哥,不是吗?我还以为,小暖很信任表哥的。” 莫小暖略有些动容,犹豫了片刻,轻轻拉过朴海天的手:“哥!” 两个月没有说过话的莫小暖,终于发出了第一声呼唤,虽然声音沙哑得不像她自己的,但是,朴海天却激动得一把将莫小暖拥入怀中,紧紧的抱住了她:“小暖!小暖你肯说话了?我还以为你责怪表哥没有保护好你,所以一直不肯理我。” 莫小暖轻轻摇了摇头,表示不会。 “哥……你送我回家吧!”莫小暖靠在朴海天肩头,轻声道。表哥身上,有淡淡的范思哲的味道,安定而舒心。病房里的消毒水味都在渐渐消退。 朴海天轻轻放开莫小暖,但双手还是搭在她的肩上:“但是,上次的事情之后。我们还没什么时间回去整理。” “出院之后,哥会帮忙的,对不对?” 莫小暖不想离开家,她觉得那个留着母亲气息的房子多年来,就像蜗牛身上的壳一样保护着她。一旦脱离,她的苍白就会无处遁形。她不会喜欢那样的感觉。任何时候,莫小暖都希望自己能保护好自己。 朴海天叹了口气:“小暖,我知道那栋房子对你的意义。但是,我以为,暂时搬到好一点的地方去住,对你的身心恢复会更有帮助。” “我只想回家!”莫小暖固执的摇头,神情坚决:“我不喜欢住在除家以外的任何地方。况且……哥和我不同。哥尚未成家,搬出来的话,姨妈和姨父会很担心表哥的。” “难道你不知道你这样,哥也会很担心你吗?”朴海天再一次领教到了莫小暖的倔强,语气中已隐约动摇。 莫小暖微微一笑,转过头去望向窗外:“我喜欢我家门前的那株香樟树,比其它地方的虽然细些,但是很高,它是独一无二的。整个秋景市,绝对找不出第二棵那样的香樟树。而且,没有任何地方,会比自己的家,更能让人安心的。” 朴海天知道自己劝不过她,只好作罢。 莫小暖转回头再看朴海天的时候,他正低头帮她削苹果。苹果在手指间纤长灵巧的滚动,薄薄的皮也流畅的向下落。不时抬起头看看莫小暖,笑容温暖。虽然已经立春,但是还是略有寒意。他穿着蓝白相间的条纹毛衣,配上卡其色长休闲裤,显得格外的亲切。 有护士推着小车进来送药,看到朴海天在,顿时笑容满面:“朴先生,又来看你表妹了!” “是啊!又要麻烦崔护士您了!”朴海天站起来,把苹果递给莫小暖,回头对护士温柔的笑了笑。那名护士端着一杯温开水和药,正走向莫小暖的床位,看到朴海天对自己笑,不由得一愣,半晌没回过神来。 正在这时,隔壁区的护士正好也从这经过,见朴海天也在,立即兴奋的冲了进来:“海天哥,你也在这啊!” 海天哥?莫小暖看了那个嗲声嗲气的护士一眼,有些好笑的从崔护士的手中径自拿走药和温开水,自己吃起药来。 “什么海天哥,你跟朴先生很熟吗?凭什么这样叫他?”崔护士一看到另一个护士,顿时气不打一出来。 “怎么,你管得着吗?海天哥都没说什么。你看看你啊,一天到晚有事没事就来看31号床,你这个区的病号都在投诉你不负责,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只是想借故亲近海天哥……” “你说什么呢?”崔护士随手拿起车上的测温计就往她身上砸去,那名护士避之不及,正好被砸中额头,顿时抱头叫了起来:“哎哟!你敢打我?” 说着顿时冲过去用力扑向崔护士,两人竟在莫小暖的床前扭打成一团。 “别打了!”朴海天上前,架住两个人。先是看了看崔护士的脸:“你没事吧?”神色关切,崔护士顿时委屈的扁了扁嘴:“这女人简直就是恶猫,居然上来就抓人家的脸……” “海天表哥,她揪得我头发好痛啊!”另一个护士不甘心的跺着脚。 “好了好了,都别吵了。这里是医院,如果让护士长知道你们俩在病房里打起来,你们就有苦头吃了。都回去吧!” “可是……”原本还打在一起的两个人,忽然默契十足的开口,显然都不愿意就此离去。 朴海天装作没听到,扶起莫小暖:“小暖,我带你出去走走吧!” 走到莫小暖面前时,用力眨了眨眼睛。 莫小暖明了的点点头,伸出手,任朴海天拉着自己往医院的活动区走去。 病房里,还有护士不甘心的呼唤:“海天哥……” “什么海天哥啊!你这个小蹄子,不许你这样叫朴先生!” “关你什么事啊,臭丫头,还想打架不成?” …… 莫小暖静静望着朴海天的侧脸,安凡如果在这里,也许,会更热闹吧! 思及此,脚步不由一滞。 阳光轻轻打在她的脸上,有柔柔的暖意,如母亲当年温柔的手。 莫小暖轻轻舒一口气,在心里告诉自己,再也不要想起安凡了。 朴海天拿着透明胶,细心的将那些精心挑选的墙纸贴到墙上,莫小暖则在一旁,负责将整叠的墙纸一张一张的分开,铺好,再剪下适当长度的胶带,粘在小茶几的边沿。 墙纸都是朴海天选的,大朵大朵的波斯菊,还有各种颜色的花,总之花花绿绿,素雅却很甜蜜。 “哥,这样子我晚上会不会做被花吃掉的恶梦的?”莫小暖环顾四周的鲜花,她很想告诉朴海天,她并不爱花。但话到嘴边,看到朴海天认真的神情还是忍住了。 上帝其实还算公平,它不会轻易给人以彻底决望的机会。 贴完墙纸,朴海天和莫小暖都累得说不出话来,望着渐渐恢复原状,并比重新更漂亮的房间,莫小暖忽然轻轻笑了起来:“我好像快20岁了,还要住这么幼稚的房间吗?” “小暖,表哥这么辛苦,你不夸奖感谢也就算了,居然还问这种问题?”朴海天佯怒道。 莫小暖笑了笑,下意识的想拨弄自己的头发,却想起头发都已经剪掉了。取而代之的,是朴海天帮她系上了一条蓝色的头巾。虽然看上去很漂亮,但莫小暖的心却止不住的空了。 从小到大,她都留着长发,虽然有些一成不变的感觉,但是她心里清楚,她那一头公主长发,都是在替母亲留着。任何时候,辛酸也好,快乐也罢,她都会下意识的抚上自己的长发。她只是想告诉母亲,自己心里现在在想什么。 但是…… “对了,我买了礼物给你!”朴海天忽然站起来,急急的往门外走去:“我居然忘在车上了。” 再回来时,手里已经多了个很漂亮的礼物盒。 “为了庆祝你出院,特意去买的。挑了很久喔!”说着扬起礼物盒,在莫小暖面前坐了下来:“闭上眼睛,不许偷看喔!” 莫小暖轻轻拿手心掩住眼睛,朴海天轻轻拆开盒子,伸手便解开了莫小暖头上的头巾。只见她头上虽然新长出了极短的头发,但是那条狰狞的疤痕还是像条蛇一样盘踞在她的头顶。心里顿时升腾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疼。伸出手指便轻轻抚上了那道长痕。 莫小暖的身子顿时如同被什么咬了似的,颤抖了一下,旋即全身都僵硬般的一动不动着。 “小暖……”朴海天声音低哑:“我记得,重逢时我告诉过你,以后要保护你的,可是……” “不关你的事。”莫小暖掩着脸,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她努力的克制着,她对自己说,莫小暖,你要忘记,你要忘记这些事情。当它们是一场灰飞烟灭的梦好了。这样的回忆留下来,对你没有任何的作用。做个健忘的人才能快乐啊! 朴海天轻轻把什么东西巾上了莫小暖的头,然后拉起莫小暖走了两步,轻轻扳开她的手。 莫小暖望着眼前的镜子,镜中的那个女子,一头披散的卷发,长已及腰,在脑后繁盛如花。镜中的自己,虽然形容略有些削瘦,但较之从前,并无二样。 她颤抖着伸手抚过那顶假发:“和我的,几乎一模一样。” 朴海天略有些得意的笑了笑:“那当然,我找了许久许久,几乎跑遍了整个秋景市。” 莫小暖抬起头,望着朴海天。他深邃的眸里盛满了细碎的阳光,浓浓的关爱写在脸上。莫小暖轻轻环住朴海天的腰:“哥,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朴海天先是一愣,旋即回抱莫小暖:“小暖,不管怎样。你要记住,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有表哥和你一起去面对。” “你爱上我了吗?像姨妈她们担心的那样。”莫小暖在他怀中忽然剧烈的抽泣起来,像个受伤的小兽般。 朴海天显然被问住了:“小暖……”他伸手抬起莫小暖的脸,只见她脸上,纵横着晶莹的泪花,苍白而又无力的身子,在自己怀中轻轻颤抖着。 朴海天的心房忽然被什么利器划过一样,他轻轻俯下脸,温暖的唇印在了莫小暖的脸上。小暖的泪,冰凉而咸涩。 莫小暖忽然用力推开他:“表哥……” 朴海天的脑子在瞬间恢复清醒,窗外的风呼呼的吹进房间,唇畔还残留着莫小暖眼泪的味道。 “小暖!”朴海天略显粗暴的扯了扯自己的头发:“我……对不起!” “我们去看花吧!”莫小暖深吸一口气,整个屋子里都流淌着一种让人无法承受的僵硬空气。她伸出手,拉过朴海天:“我们去公园看花!” 朴海天点了点头,他们出门,并肩走着。 春天的空气里,有馥郁的花香弥漫。夕阳西下,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路过那棵香樟树的时候,莫小暖不由放慢了脚步。香樟树在静默中努力释放着自己的味道,有那么一个恍惚的刹那,莫小暖忽然又想起了安凡。 她想起一些下雪的夜晚,安凡就是倚在这棵香樟树下,双手插在裤袋里,嘴角挂着痞痞的笑容。偶尔安凡会拉着她站在qtv办公楼的天台上一起看星星。他们并肩坐在阳台,背靠着背。安凡会在突然心血来潮的时候,拉着莫小暖在午夜的街头游荡。他们手牵着手,肩并着肩,靠得很近很近,那个时候,安凡身上淡淡的青草味总是在莫小暖的鼻息里萦绕缠绵,挥之不去。 是解脱吗?那应该是如释重负般的呼一口气啊。只是为何,心里那绵绵渗出的刺痛,竟有愈演愈烈之势?谁知道那是什么?我不知道,你知道吗? 街边的玫瑰卖得很好,情人节的香味在空气里甜蜜的散播。莫小暖提着一小袋蔬菜,望着收银台前的长队,犹豫了片刻,还是站到了人群中。 “qtv创作,演唱,表演,舞台魅力,全能人气新人——安凡,第三张创作专辑,同名主打歌《真心》,2月14,粉红情人情隆重上市……” 莫小暖抬起头,超市的炽光灯下,巨大的背投彩电上,屏幕一晃,翻涌着的海水一波接一波的冲向暗礁。安凡迎风站在礁石上,张开双臂,海风吹起他越来越长的头发,他身后白色的道具翅膀,缓缓展开。安凡缓缓回头望向镜头。 仍是那双眼睛,鸽子灰的瞳孔里,空洞而没有焦距。 “邪恶的血液让我在黑暗中摸索太久,看见白色的翅膀,就错以为是天使。直到握到手中,才知道,白色才是死亡的讯息!” 画面跳转,mv里,安凡靠在巨大的白色墙壁前,目光自始至终没有停留在镜头前。只是兀自望向窗外,莫小暖看见,有浓郁的忧伤在他眼中凛冽绽放。 “他竟变得如此忧伤,刚出道的时候,总是那样似笑非笑的样子。不过,还是很帅,是不是?”身后一个美丽的少妇跟莫小暖一样,推着车,望着画面中的男子,面露倾慕。 莫小暖低下头不再言语,安凡的歌声却一字不漏的流进了耳里。 骑着机车 将你留在身后 爱藏在心里 走向风雨。 我安静你聆听 你转身我离去 实在想问一句 爱情是否曾经来临? 我给你的真心 你把它扔哪里? 为何面无表情, 你的态度冷热分明。 我给你的伤害, 你从来都不提起 是隐忍的无奈 还是不在乎未来? 接受还是恐惧 至少给我点讯息。 坚持还是放弃 我尊重你的决定 我的真心 你有没有听清? 如果能听到, 沉默是否代表不要? 如果离开你 是最完美的好结局 我会祝福 不再让你哭 我泪眼模糊 虽然撑得辛苦 总好过看着你哭。 我们曾有过的曾经 是否有半点爱情气息? 我的真心 你的无语 大段孤独的吉他声,伴随着安凡的轻哼,在整个超级市场里响彻。 莫小暖的指甲深深陷进肉里,为何他每一首歌里,都有这么浓烈的属于自己的影子?他不是不再出现了吗?又何苦在歌里唱得这么动情? 离开和出现,都像一场脑溢血般的让人猝不及防,其中的过程却如同一场久治不愈的病症,挥之不去,反复发作。 莫小暖低着头提着袋子往前走着,直到那个黑衣黑帽的少年撞到自己怀里。 “对不起,我……” 莫小暖略显迟钝的抬头,这味道…… “姐姐!”脆生生的呼唤,把莫小暖瞬间失魂的心拉回现实。一个鹅黄色的身影已经扑进了自己的怀里。 莫小暖点点头:“小凉好!” “你肯理我们了?太好了!哥哥说你不理我们,上次在医院……” “小凉!”安凡低低吼了一声,阻止她再说下去。 莫小暖抬头望着他,大约是怕被人认出,毕竟他现在的人气很旺。依然是一身黑色装扮,只是衣服都是名牌,而且他身上的青草味虽然仍在,但却夹杂了淡淡的不知名香水的味道。 “好久不见!”莫小暖轻声的打了个招呼,睫毛缓缓垂下,掩住了她的眼睛。 安凡费了很大的劲,才忍住那股将她拥入怀中的冲动。 “你好!”声音平静淡然,听不出丝毫感情。 莫小暖忽然觉得自己被伤害了似的,抬起眼来,纯澈的眸像是要望进安凡的心里一样,直抵人心般的寒凉。 “姐姐,你陪我去挑裙子好不好?哥哥说好忙,没时间陪我……”小凉轻轻拉着莫小暖的袖子,语气里殷切。 莫小暖弯下腰:“小凉,对不起!姐姐还有别的事情……” “你等我一下!”安凡抱起小凉,往不远往的车里跑去。似乎叮咛了两句就把车门关上了,然后迅速跑到莫小暖面前,先是看着莫小暖,大约有足足一分钟的时间。忽然用力握住了莫小暖的手:“跟我走!” 莫小暖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被安凡拉着跑了起来。安凡的掌心温暖而又粗糙,脚步狂乱而急骤,初春的风还带着几许寒意,莫小暖的脸上有阵阵拉割般的疼痛,却没有出声。手中的菜因为剧烈的起伏而从袋口滑出,苹果滚出来了,青菜也滚了出来,一路掉着,和着花店门前,扔在地上被遗弃的残破玫瑰混在一起。路边的音乐和着耳畔的风声,呼呼的模糊恍惚。莫小暖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直到,安凡忽然停了下来。 市区的一间公园里,桃花开了满树。轻拂的风在树梢吹起断断续续的旋律。 安凡静静的望着莫小暖,这张脸,时隔三个月再在他面前出现,竟削瘦如斯。他害苦她了。但是他却依然无法克制想拥有她的念头。 莫小暖后退一步,踩到地上枯死的枝桠,发出清脆的断裂声。安凡站在树桠的阴影里,认真而忧郁的望着她,这是莫小暖不熟悉的安凡。 安凡上前一步,走出阴暗的树下,牵起莫小暖的手,缓缓的俯下脸。莫小暖忽然头痛欲裂般的目眩神晕,安凡完美的五官被阳光渲染得明亮照人,睫毛在下睑投射出淡淡的阴影,立体而忧伤。脸上细小的绒毛散发着金色的阳光,微微颤抖,像天使背后的羽毛,光彩夺目。 安凡拉着莫小暖的手环住自己的腰,按着她的头贴在自己的胸前。莫小暖听见,那汹涌如爱潮般的心跳,在自己的耳边,噗通,噗通,几乎就要将自己淹没。 “你这是什么意思?”莫小暖受辱般的推开他:“你当我是什么样的人?” 安凡唇边向右颊上扬,笑容却无比忧伤:“以前,你从来不肯发自真心的抱我一下。我那时恨你恨得发疯,现在,却是恨自己恨得发疯。” 莫小暖皱着眸,紧咬了唇,转身就要走。 安凡忽然从身后紧紧抱住了她:“小暖,我好想你!” 莫小暖全身僵硬,阳光在倏忽之间被树影屏蔽。在没有阳光的地方,莫小暖忽然觉得,她心里的寒凉更胜从前。 “放开我!”莫小暖冷冷开口,在安凡面前,她总是不自觉的用这种语气。从前如是,现在亦是如此。 不同的是,这一次安凡没有像以前一样死抱着不放,而是轻轻松开了手:“朴海天还在等你是吗?你买菜,做给他吃的,是不是?” 莫小暖心里忽然绞痛起来,他们之间似乎总横着一些这样那样的人和事。从见面的最初便是如此。 “不关你的事!” 安然退后一步:“对不起!小暖!” 她忍无可忍,飞快的跑出树林,风猛烈的吹到莫小暖的脸上,她扔掉了手中的购物袋,那里面只剩下一包精碘盐,还有一个被风吹开的口子,好大好大,在风中,扑啦啦的响着。 莫小暖忽然发现,她没有眼泪可以流了。 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在一本书上说,人最难过的时候,往往是没有眼泪可以流的。 宋智尚拉着宋智丽往前走着,一边走一边回头骂道:“要不是你在妈妈面前说那么多,还跟那个什么文静的闹出这么多事来,小暖也不会搞成这个样子。你必须得去向人家道歉。” “哥,你有没有搞错啊!我可是你亲妹妹,那个死丫头会有今天,完全是她自己咎由自取。关我什么事情,凭什么要我向她道歉?”宋智丽用力挣开宋智尚的手,转身便往回家的方向走,却被宋智尚一把拉住了:“你到底去不去?” “不去不去不去!说不去就不去!你自己想去她那里献殷勤是你自己的事情,凭什么拉上我一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你不就是看她长得漂亮吗?哥哥,拜托你用用脑子,那丫头跟你是什么关系?就算她能答应,爸爸妈妈会答应吗?姑且不说海天表哥跟她的关系,你小时候欺负她的事,连我都没忘记,你觉得她可能忘记了吗?” 宋智尚被人踩到痛脚,顿时气不打一出来:“少废话,你跟我走就是了!” “喂!好了,宋智尚你不要太过分了。有你这样的哥哥,真是太丢人了。你别再痴心妄想了。她从头到尾正眼都不瞧你一眼。她会再出现,根本就是想报复咱们,她打小就跟咱们合不来,你不记得了吗?” “你说得没错!我们都没忘记!”一个熟悉的女声从宋智丽身后传来。 智丽和智尚同时回头,这才发现,莫小暖正站在不远处。她白色的裙子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线,让人无法正视的睁不开眼。 “我的确记得你们如何欺负我,如何排挤我。但是那又如何?我一不愤世嫉俗,二没有恶劣张扬,更没有像你们一样咄咄逼人。你凭什么认为我是来报仇的?说这些话之前,你有没有想过,自始至终,都是你们在招惹我,不是我在招惹你们。”莫小暖沉声,最后一句话,说得一字一顿,声音也益发低沉。 宋智丽被她说得满脸通红,却无力反驳,只好恶狠狠的推开宋智尚:“听见没有?你要去丢人现眼的话,是你的事情,我不会管你的。但是不要拉着我,懂吗?”说完,噔噔噔,高跟鞋被泄愤般,踩得特别响的忿然离去。 “那个……呃……”宋智尚尴尬的望着莫小暖,一时之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好支支吾吾的站在原地。 莫小暖视若不见,径自从他身边经过,往巷内走去。 “小暖!”宋智尚忽然大声叫了出来。 莫小暖转头,发现宋智尚脸涨得通红,紧张得满头是汗的望着自己。 “我可以……我想,我想跟你聊聊,可以吗?” 莫小暖想也没想的点了点头:“我想我们之间实在没什么好聊的,我可不想再被从一边冲出来的野蛮女人打一顿!” 宋智尚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牵强的挤出一抹笑意。莫小暖发现,其实他长得蛮好看的。话说回来,他长得像宋允成,眉目还算清秀。坐立难安:“那次的事情,真的很抱歉。其实……其实我妈妈她性格就是这样,她平时……” “如果你只是想跟我谈这个的话,我看就不必了,那件事根本没什么好提的。” “呃……我这次来,主要是替智丽还有我妈妈来向你道歉的。智丽从小被我妈妈宠坏了,而且……这次还跟你的朋友一起胡闹,害得你退学……” 莫小暖抬手,比了个stop的手势:“退学是我自己的意思,与任何人无关。” 短暂沉默后,宋智尚还是轻声问了出来:“你真的决定就这样退学吗?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如果你还想读书的话,可以来我们同修中学。我父亲与校董的关系很好,你的成绩又不错,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马上回去与父亲商量,一定没有问题的。”宋智尚说着,又抬眼悄悄看了看莫小暖的神色,只见她敛眉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这才接着说:“你现在才这么小,又没有经济来源什么的……” “谢谢你的关心,我的人生我自己会负责的。而且,从前没有你们的任何帮忙我也过得很好,我想,我可以应付的。”莫小暖说着毫不犹豫的转身向自家方向走去。 “小暖!……我和小时候真的不一样了。我……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像海天表哥一样……” 莫小暖没有回头,只是在听到话后,唇角掠起一丝满是嘲弄的微笑。就在这时,忽然旁边的露天咖啡座里,冲出一个女人手里端着一个白色的咖啡壶。 那名女人疯笑着便把咖啡的壶盖打开,焦黄色的液体洒向莫小暖 莫小暖迅速跳开,但还是有些许咖啡溅在了她白色的裙子上。 是文静。 她穿着淡绿色的洋装,留长了头发,正笑得一脸花枝乱颤的望着自己。 “小暖,你没事吧?”宋智尚急急的问,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莫小暖摇了摇头,望向文静的眼神疏离而平静:“是你?” “怎么?很意外吗?咯咯!”文静笑着,把宋智尚推开:“莫小暖!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你凭什么自以为是的替我去求安凡,凭什么?为什么你对他不屑一顾,他却还是要喜欢你呢?我明明这么爱他啊……” 莫小暖轻轻走向一旁的咖啡桌,宋智尚转身对文静吼道:“喂!你到底闹够了没有?……” “你看看你,看着我干什么?有没有人告诉你,你应该认真看看你自己才对?你知不知道你就像个怪物一样,不会哭不会笑,永远都是这样冷冰冰的样子。你凭什么爱人?你到底懂不懂什么是爱?”文静犹未解气的对着莫小暖的背影大声吼着,茶座里的人几乎都无一例外的把视线投向了这两个人。 “我不懂!你说对了,我的确不懂,也从来没说过自己懂。可是,文静,你懂吗?”莫小暖走到一对夫妻的桌前,拿起他们桌上的咖啡杯,缓缓走到文静面前,轻轻笑了一下:“你知道吗?爱情这种东西,不是你多流点血,多哭几次就能叫回来的。他不爱你就是不爱你,你做再多,也是白费心机,懂吗?” 最后一个字说完,她手中的咖啡高高端起。她面容安详,微笑着将杯子倾斜。温热的咖啡就这样从文静头上淋漓而下。 她把咖啡杯放回原处,毕恭毕敬的对那对夫妻弯腰:“对不起!”然后转身对文静道:“我不会再给你任何机会,懂吗?” 她转身,迎面而来的风吹起她的裙角发梢,她姿势优雅,她翩然离去。 文静呆立在原地,半晌之后,才发出歇斯底里的一声尖叫。 莫小暖坐在关了灯的阳台上,抬头仰望着天空和楼下那些明灭游离的灯火和车流。处处升平的繁华中,透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距离感。她看了很久,终于累得转过头,闭上眼睛,月光照在阳台上,银华般的清冷如雪。 环视月光映照的房间,那些花花绿绿的墙纸在夜色中只有花朵若隐若现的轮廓。只有朴海天才会这样用心的给自己营造这样花一样的世界。不经意自唇角逸出一声轻叹,电话铃突然尖锐的响起。 莫小暖赤脚走到客厅,拿起电话:“喂?” “小暖!是我!”朴海天的声音隔着电话,还带着几分雀跃。 “哥?”莫小暖有些意外。朴海天近来似乎有些忙,所以有几天没有来找自己了。即使偶尔吃一顿饭,也常常有些心不在焉,甚至有时会流露出从来没有过的焦躁。 “嗯!还没睡吧!下楼来吧,我在楼下等你,有事喔!快点!” 莫小暖拿着电话走到窗边,朴海天似乎料到她会看下来似的,仰头正对着她笑,还用力挥了挥手。 “好吧!”莫小暖轻轻放下电话,开灯的一刹那,眼睛竟被灯光刺痛。换好衣服,到了楼下,朴海天立即在不远处叫道:“小暖,快点喔!” 莫小暖点了点头,发现朴海天身旁似乎还站着一个人。远远看去,像是个女子。好容易走到近前,才发现,的确是个女子。 她正望着朴海天,面带微笑,然后也望向莫小暖,仍然是那样的微笑。莫小暖看见,有隐约的雾气阻住了她眼中的审视意味。 “你就是小暖吗?你好!我是海天的同学,晴子。”她伸出手,手指纤细白皙。莫小暖终于明白那个“青葱玉手”的形容并不夸张。 “晴子姐姐!”莫小暖微微点了点头,并没有伸手去握她的。 朴海天笑着拉过莫小暖的手:“晴子这次是特意从美国绕道到秋景市来看我的。她是我学生时期最好的朋友,所以,我想带来给小暖认识一下。” “读书的时候,我常听海天提起你。”晴子说着,也学着朴海天拉住了小暖的手。 两人竟像夫妻带着小妹妹逛街般的一左一右拉着莫小暖往前走去。 莫小暖扬着下巴,毫不掩饰的上下打量着晴子。她穿着简单的蓝色镂空袖对襟衬衣,下身配着深红色的裙子,却是不露声色的名牌。染得很漂亮的栗色长发,直直的,柔柔垂下,是个看起来很贤妻良母的女子。 “小暖,怎么了?鲜少见你这样看人的。”朴海天轻轻抬手捏住莫小暖的鼻子,把她的视线转回来:“你这样看我的同学是很不礼貌的哦。” 莫小暖微笑了笑,随后便被拉进了一家高级的西餐厅。 晴子沿路跟朴海天提起读书时的趣事,莫小暖一路缄默。等进了西餐厅,朴海天立即叫了一瓶红酒,先帮莫小暖倒了小半杯:“小暖也要喝,不过一点点就好。晴子酒量稍好一些,今天又是故友重逢,值得庆祝的。” 晴子连连点头,微笑着问莫小暖:“小暖喜欢吃什么?”声音诚恳,笑容也诚恳。 莫小暖摇了摇头:“我不习惯吃这里的东西,你们吃就好了。” “那怎么行……” “我帮她点吧!其实她不喜欢这样的餐厅的。不过我记得,这家的牛扒味道很棒,所以带你来尝尝的。”朴海天说着,弯下腰,低声对小暖道:“小暖,对不起喔!晴子是我母亲请来的客人,这里是指定的餐厅,我只有你这个救兵了,委屈你了。” 莫小暖闻言,先是看了看晴子阴晴不定的脸,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朴海天如释重负松了一口气,冲莫小暖比了个谢谢的手势,抬头对晴子道:“晴子,我们似乎有两年没见了。我记得在学校时,你是全班唯一一个没有逃过课的学生。现在工作了,也还是这么乖吗?” “不逃课有什么用?还不是每次考试都差你几分?”晴子笑,动作斯文的拿起刀叉,小口小口的把食物往嘴里送的样子,忽然让莫小暖有些想冷笑。 莫小暖有些百无聊赖的听着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话题,那是莫小暖不曾参与或旁观过的,朴海天的学生生涯。 墙上的钟敲了三下,半个小时过去了。 莫小暖这才知道,朴海天在学校时有多么的受欢迎,但对于感情的察觉又是多么迟钝。她想像朴海天在没有人的学校操场上扶着晴子骑单车的情形,她还可以想像得到,朴海天蹲下身子,对那些把情书递给他的女生说谢谢时的表情。 他似乎对谁都这样的好,难道,就没有人让他特别讨厌,或者……特别喜欢的吗? 莫小暖端着那杯咖啡,又抿了一口。 又半个小时过去了。 就在这时,餐厅的门忽然被推开,莫小暖原本黯然的眸中,忽然闪现稍纵即逝的战斗光芒。 “海天,晴子!”宋允珠一进门,视线便直接转向靠窗的座位。显然早就知道,儿子带了个”拖油瓶”出来。 莫小暖放下咖啡,静静的望着方格桌布上经线与纬线的交织纹路。目光里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唇角忽然荡漾起冷冷的弧度 “妈?” “伯母!”晴子放下手中的餐具,毕恭毕敬的站起来。 “这家店的老板是我的朋友,我是来瞧瞧他的。”宋允珠说着,视线停在了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语的莫小暖。 “你怎么把她也带来了?你这孩子,小暖要是没钱用的话,你应该跟我说嘛!上次几十万的医药费我们都能出,这么点生活费还会计较吗?小暖!”宋允珠轻轻拍了拍莫小暖的手:“怎么见了姨妈也不起来打声招呼?” 莫小暖站起来,抬起头:“朴夫人,您好!关于医药费的事情,我想你不用担心。我现在不用读书,只要找份工作,三年还不完,十年总能还得完的。至于生活费,你们没出现之前,我都能活下来,现在有这么大就更饿不死了。劳您烦心,我真是该死!” 宋允珠脸一红:“你……” “伯母,坐下来一起吃点东西吧!”晴子识相的转移话题,朴海天却轻轻把莫小暖拉到身后:“小暖,妈妈的话没有别的意思,你不用往心里去。医药费的事情,用不着你操心。这点钱,对我们不算什么的。” 莫小暖微微一笑,语气恭敬无比的疏离:“我只比表哥矮一点而已。不想见到任何人,都要锉短自己的脚。” “你这是什么话?我知道你没把我这个姨妈放在眼里……”宋允珠忽然拍着自己胸口,剧烈的喘息起来。 “妈,你怎么了?” “伯母,你不要紧吧?”晴子大惊失色,急忙扶住宋允珠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朴海天一面吩咐服务生倒杯水来,一边上前翻出宋允珠手袋里的药,一通手忙脚乱后,宋允珠的脸色才缓缓恢复。 “伯母,小暖只是个孩子,有口无心,您何必往心里去呢?”晴子一边轻抚宋允珠的胸口,一边安慰道。 宋允珠看着晴子连连点头称是:“还是晴子乖,到底是外交官的女儿,真会说话!” 晴子的手指上,红色的蔻丹娇艳美丽,莫小暖捏紧的手心,光秃秃的透明着,她近来刻意的剪掉了指甲。掌心的那些“月牙疤”越来越多,多得连掌纹都开始模糊不清,她不得不剪掉指甲。 宋允珠斜睨了莫小暖一眼:“算了!晴子,海天,你们送我回去吧。” “那么,晴子,我母亲就先拜托你了。我先送小暖……”朴海天话音未落,便被宋允珠打断了:“不行!” “但是我把小暖带出来的,现在这么晚了,我怎么可以让她一个女孩子独自回家呢?”朴海天说着,拉着莫小暖就往门外走。 莫小暖并没有拒绝,因为她看见晴子已经冲过来了。 “海天,你别这样,伯母现在身体不好,你就送她回去吧!至于小暖……我去叫个出租车,直接送到家门口好了……” 朴海天闻言,犹豫的看了看宋允珠还有些苍白的脸,又看了看我:“小暖……” “我自己可以走回去的!不远!”莫小暖说着,轻轻把手从朴海天的手中抽回,大步流星的向门外走去。 朴海天似乎还想追上来,却被晴子拉住了。 莫小暖深吸一口气,推开餐厅大门,仰头望着天上惨白的月光,扬起一抹自嘲的笑意,抬脚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莫小暖望着路灯下自己的影子,沁凉的夜风轻轻吹过在街口已经停业的小百货公司的台阶上坐了下来。夜晚的街道安静而穿插着凉凉的风,有偶然经过的脚踏三轮车经过时,在地面上辗压出特殊的声音。直到朴海天轻轻的呼唤从不远处传来。 “小暖!”朴海天拉下车窗哑然的望着莫小暖:“为什么不回家,坐在这里不冷吗?”说着打开车门便走了出来。 莫小暖站起来微摇了摇头:“我只是坐坐,不想这么早回家!” “傻丫头,不知道这样很不安全吗?”朴海天上前轻轻用大衣裹紧她,像抱着心爱的珍宝一样低低叹息:“我不放心,打电话没有人接。所以过来瞧瞧!” “我不小了,会好好照顾自己的。”莫小暖满足的叹息,忽然发现,原来只有自己的怀抱是冰冷的, 朴海天的大手轻轻抚过她被风吹乱的卷发:“小暖,我喜欢这样照顾你的感觉!” 莫小暖仰起头,他坚毅的下颌,有着刀刻般的立体感。路灯下的眼眼深邃明亮,怀抱温暖带着特有的安全味道。 一阵麻麻的感觉从莫小暖背上传来,是朴海天大衣口袋里的移动电话。 朴海天略带歉意的望了她一眼,刚接通电话便听到那边宋允珠大声的叫嚣:“你让小暖听电话!” “妈妈!” “快!” 朴海天无奈的看了莫小暖一眼:“母亲有话想跟你说,你可以不接……” 莫小暖不等他说话,便接过了电话:“你好!莫小暖!” “你这个孩子你一定要这样不懂事吗?你究竟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当我求你也好,怎样也好,你别再这样拖着我们家海天好不好?……” 莫小暖安静的聆听,不时抬头微笑看着朴海天,电话的通话音很大,朴海天听着听着,脸色便越来越差,终于忍不住抢过莫小暖手中的电话:“母亲,我要照顾小暖一辈子,你懂吗?” “不!”宋允珠在电话那端失控的尖叫:“你这孩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妈妈,既然你觉得这样提心吊胆太痛苦了,那么,我就如你所愿,让这一切变成事实。”朴海天说着顿了顿,又接着说:“我只是想您明白,如果小暖真的想做什么,您根本无法阻止,您明白吗?”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你想气死妈妈吗?她到底有什么好的?”宋允珠在电话那边,声嘶力竭的怒喝着。 朴海天不由分说的挂断电话,脸色异样难看。 “你说的话……是认真的吗?”莫小暖忽然仰起脸,神态严肃。 “小暖!”朴海天轻轻拥入她的肩,面对这样的莫小暖,他无法不动容:“我不是一时气话。事实上,小暖……我是真的愿意照顾你一辈子。小暖,你要知道这个名字在我从前的岁月里,就像一场梦中的风景。温故而知新般的重复出现,每次出现都带着淡淡雪花一样的清香。重逢时的悸动,是连我都始料不及的兴奋,那种失而复得的感动,是前所未有的一次冲击。你还在婴儿时期便常常会用那种特殊的期待眼光望着我,你的视线落在哪里,我便跟着你望过去。如果这真的是宿命……” 莫小暖全身僵立,如梦方醒般的用力推开朴海天:“哥……你有没有搞清楚你自己要的是什么。你的一切感觉都只不过是因为你的善良让你对我倍生怜惜,甚至是幼年的失约也让你对我心生愧意。” “小暖是这样看的吗?”朴海天眉目切切,轻轻扳过莫小暖的脸:“我只是用我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了关爱在保护小暖。我不想任何人伤害小暖,更不愿意看到小暖不开心。这些,都仅仅是因为小暖是我倍经磨难的表妹吗?是这样的吗?” 莫小暖的心,倏忽之间便灰了下来。一寸一寸的酸涩,在鼻间泛滥开来。她缓缓闭上眼,是谁让这一切发生的?这原本该是自己最期待的结局。不管基于爱情或是亲情。他毕竟是她生命中唯一一个如此眷顾着她,怜惜着她的人。她也曾偶尔在月光下窃窃的畅想,跟这样的天使生活是怎样的春暖花开。只是,为何这一切发生时,却都不如意料中的美好。 难道,自己果真心如死灰了? 是的,也许真是如此。 她抬手轻抚过朴海天好看的眉,用平静得连自己都颤抖的声音:“哥,我想,我再也爱不动了。” 不给朴海天任何机会,她轻轻退后一步,离开他温暖如春的怀抱。突来的风吹向她冰冷的脸庞,她尖俏的苍白面孔忽然就开出两行繁盛的冰凌花。 莫小暖一路狂奔,甚至忘记了方向。她看见橘黄色的路灯下自己的影子和灵魂在地面上孤独的对话。她听到风声在耳畔呼啸响过,终于难过得弯下腰。 妈妈,为什么?为什么我只能是一个人? 第九章 转机 莫小暖停住脚步,侧过脸望着身后那个跟了自己快三条街的男人,搂紧了怀里的书和笔记本:“您知道我可以随时打电话叫警察来把您拉走吗?” 白云熙错愕的止住脚步,望着莫小暖薄怒横生的脸,连忙道歉:“对不起!实在抱歉!我……我没有任何恶意的。事实上,我是希望能跟你谈谈。这是我的名片!” “迷?就是那个因制作乐器而闻名的迷公司?”莫小暖拿着那张名片,望着那行烫金的公司名,头也没抬的问。 “是的!我是首席广告策划。白,白云熙!我希望您,能成为我们公司今季新品的形象代言人。”白云熙说着,搓了搓手,眼神里满是兴奋的望着莫小暖。 “形象代言人?平面广告吗?”莫小暖抬手指向路边公交车站的那些巨幅广告牌。 “是的,我们这次的主要宣传是以平面广告为主。但是我相信,并且有绝对的信心,你会成为明年的电视广告代言人。你会在我们公司首席摄像师的相机下成为全世界最美丽飞扬的女人!”白云熙用力的点头,伸出被烟草薰黄的手,意欲和莫小暖握个手。 莫小暖伸出手指,却不是握住他的手。她白皙纤细的手指向路边巨幅的公交广告牌:“像这样的吗?” 牌子上的女人,发丝飞扬,是支洗发水广告。 “不,不一样!”白云熙笑了笑,神情满是骄傲:“这些广告是在掩藏,我们要做的则恰恰相反,虽然都是平面广告。我们要做的,是拍出你的灵魂……” “会有钱的,对不对?”莫小暖忽然打断,轻声问道。 她现在除了音像店的工作之外,必须再找一份更好的工作。否则三年五载是很难还清朴海天上次垫付的医药费的。 白云熙愣了愣,旋即哈哈大笑:“是的,当然!” “好!现在就开始吗?”莫小暖毫不犹豫的点头,神色一正。 白云熙兴奋得直搓手:“还有些细节上的问题,我们需要回公司去详细谈一下。” “好!” 虽然在秋景市,谁都知道这个“迷”。迷原来只是一家生产乐器的小厂,但是在近十年来,发展迅猛得让人咋舌。今年更是耗资近亿,在首尔建立了最大的乐器展行。当莫小暖真正置身于“迷”的公司大楼前时,她还是有些止不住的目眩神晕。 椭圆形的大理石广场,如梦境中的法灵界般罩在一个加厚的钢化玻璃内。与其说这是个广场,倒不如说是个乐器的世界。整个广场上陈列了各种各样的中西乐器,但材质都是大理石制成。每样乐器都有足足一人高,广场正中央则是一个巨大的立体喷泉。从进门到走入写字楼大约花了八分钟的时间,而就在莫小暖的脚跨上第一格台阶的那一刹那,喷泉里的人忽然冲天而起,只听见水声在耳边汇聚成一股极为清新的旋律。 白云熙在前面带路,旋转的玻璃门快乐的前进。莫小暖跟着欺身进入,隔着透明的玻璃,她回头望了一下外面的阳光。天空像水洗过一样的蔚蓝。 迷的正厅里,大得有些空荡荡的感觉。白云熙领着她进了电梯,按下26。电梯向上升起的那一刻,莫小暖忽然开始微笑。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一会儿我会直接把你介绍给大家。” “莫小暖!” “莫小暖?这名字不像你!”白云熙笑着又细看了看她:“你应该叫莫小冷。” 莫小暖皱了皱眉,似乎是在不悦他拿自己的名字做文章,但是电梯门很快打开,白云熙一进门就用力鼓掌:“诸位,看看我带了个什么宝贝回来。” 整个26楼似乎就是广告部的人,圆形的大厅,白色的大理石地板和黑色的圆柱点缀其间。左边是巨大的玻璃墙,玻璃墙前面摆着一架钢琴,黑白的琴键在阳光下散发出安静的气息。玻璃墙外面则是一整眼的蓝天白云,阳光在窗外灿烂明媚。 紧跟着,莫小暖看到有很多人从自己的办公室里走出来,男男女女一共大约有二十个左右,目光全部都无一例外的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莫小暖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形容淡定,丝毫不像一般的女子。 “她就是我找来的,我们本季度的广告主角。”白云熙大声的宣布,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莫小暖就发现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正向自己走来。 她和白云熙一样,有着一张被烟草过分摧毁过的脸庞,剪着短的不能再短的板寸头,穿着一身黑色套装。一走到莫小暖面前,便拉着莫小暖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莫小暖听到白云熙在自己身后欢快的笑声,便望向那名女子:“我叫莫小暖,你呢?” “amy!”她惜字如金,推开摄影室的大门:“其他的一切交给白云熙去办,你跟我走就行了……” “可是……”莫小暖还没来得及说话,怀里便被塞进一把木吉他。 “抱好它,它是你的道具。” “可我不会弹……” “你不需要弹,背着它就好了!”片刻的时间,amy已经全副武装,背起自己的摄影包复拉着莫小暖走了出来。 “珍珠,准备其他工具。我们马上去城郊!”她风风火火的吩咐坐在自己办公室旁边的清瘦女孩。 “是!” “等等……”白云熙伸手拦住她:“我觉得我们需要先跟总经理商量一下……” “总经理说过,一切由我处理!况且……人是你找来的,不是吗?”amy说着,又看了看莫小暖,眸中的赞许和激动一点一点的浮现。 “那合约呢?我想莫小姐也需要知道自己的酬劳问题……” “我相信迷,也相信amy。你让我跟她去吧!”莫小暖说着,主动伸出手握住了白云熙的手:“谢谢你!” 白云熙微笑着点了点头:“那好吧!amy脾气不是太好,愿主保佑你不要被骂!” 莫小暖回头看了看amy,调皮的眨了眨眼:“你会骂我吗?” “如果你真的只是长得符合我的要求的话,我会!”她表情认真,一脸有一是一,铁面无私的样子。 拍摄是在离市区有四十分钟车程的郊区,一处荒草横生的山坡。 莫小暖穿上那个清瘦的小助理递过来的白色风衣,背上木吉他。 “你只要走路就行了,其他的不用你管。”amy摆弄着摄像机,大声的叫。 莫小暖明了的点头,挎好吉他便向着前面没有路的草丛行去。 夕阳拉长了她的影子。有荒草眷恋着拉住她的衣角,木吉他的弦偶尔被一些硬木科的草叶划响,发出毫无章法可言的声音,粗嘎沉重。莫小暖看见,不远处有白茫茫的蒲公英在风中摇摇晃晃,颤巍巍的花朵绽放得无比哀艳。 莫小脸微微抬头,阳光照进她乌黑的眸子,柔靡俏丽,在一瞬间光芒绽放。 身后的amy迅速的按着快门,良久良久,终于发出一声魂魄复位后的轻吁,她对身后的助理道:“白云熙总算做了一次眼光的男人。” 莫小暖没有看向镜头,她只是静静站在那簇蒲公英前。那种宛若遗世独立般的孤独身影和她身上无形中散发出的疏离感,在夕阳下浓墨重彩般的绸缎光滑。 虽然是半夜,但是听到amy在电话那端激动的喘息声,莫小暖还是在第一时间赶到了“迷”的26楼,在amy的工作间里,她看见了自己。照片里,完美的广角镜头下,蓝色的蓝天下是白色云层舒展,初春的山峦在白云的映衬下苍茫的发黄,绿色的树叶在棕色的树干上轻摇款摆,她黑色的长风在风中吹出各种变幻摇动的角度。伤心的45度,尖锐的35度,还有堕落的90度,苍白的脸庞上覆盖一层淡淡酒红色的氤氲。那是那是夕阳的颜色,虚幻不实般的落满她白色的衬衫。各种颜色自上而下,层次分明。白色的衬衫和身后冷色的木吉他相映成趣,她一脸淡漠的凝视,目光空灵而茫然,悠远而清亮,那种强烈的疏离感矜持的让人觉得,这个人就站在你的身边,却又离你这样遥远。 照片的右侧,只有几行小字: 天涯咫尺,听觉,就这样起飞。 “这是我们奉总经理的意思连夜赶制的样稿,再过一天,整个秋景市的大街小巷都可以看到这张海报。而且……我们董事长希望明天下午能跟亲自跟你谈谈。”白云熙连连搓着手,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相对于他的激动,莫小暖的反应就太过于安静了。 她只是站在那幅海报前,伸出手,轻轻的抚摸着光滑的铜版纸。指尖轻轻滑过照片中的自己,唇角是淡淡的嘲弄笑意。 “你看起来,似乎很意外自己是这个样子?”amy蜷在办公室巨大的沙发里,懒洋洋的打量着这个年轻女孩子脸上出现了本不该属于她的沉重嘲弄。 莫小暖回过头,眼中闪过一抹异样的光芒:“不,我很高兴!你把我拍得很美!” “你说错了,事实上,是你自己的气质好。你是个……长出了灵魂的女孩子!按说,我们做摄影师的都是识人无数。但是,我从未见过你这样的女孩子。”amy坐起来,拍了拍身边的沙发:“我是这幅作品的作者,而你是这幅作品中的灵魂。我们应该一起面对这样的成功,是吗?” 莫小暖用力点了点头:“谢谢你们!” “你的确应该好好谢谢amy,要知道,她是我们公司的宝贝。她从二十一岁进入迷,到现在已经有二十好几年了。不仅是董事长的亲信,更是我们迷的灵魂人物,中流砥柱!如果谁能得到她的器重和欣赏,那这个人一定不简单。”白云熙顿了顿,见amy没什么反应,便笑着说:“小暖,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很冒昧的问题?” 莫小暖挑了扬挑,点头。 “你知道,其实对于普通女孩子来说,能成为我们迷的形象代言人那是天大的机遇。可是你似乎自始至终都太平静。平静得让我觉得,你似乎没有意识到你得到的是一份怎样的工作。” 莫小暖在amy身边的沙发空位上坐了下来:“不!我当然意识到了。你奇怪的,只是我为什么没有像其他女孩子一样问长问短,或者目眩神晕,大呼小叫。呵呵,我很清楚,我得到了怎样的一份机遇,而且……”她说到这里的时候,忽然停了下来,双眸绽放出一种难以想象的钻石般的光彩:“我一定会尽我最大的努力来抓住这份机遇!” amy忽然抬手抚过了莫小暖的长发:“你的确应该对自己好一点。你看见吗?”她指起手,指尖是烟草留下的暗黄颜色。寂寞的将视线延伸到那幅海报上:“你看到你的眼中有多少阴暗吗?” 莫小暖倏然震惊,回头望着这个自始至终沉默少言的女摄影师。 她忽然想起白云熙说,我们是要拍出你的灵魂。 “很多事情都是要趁着年轻做的,虽然会撞出一身的伤,但是当一切平静下来,你还是会感谢你曾经那样奋不顾身的去做过。你明白吗?”amy说着,将视线长久的落在了白云熙身上。 莫小暖转过头,忽略这两个人之间流动的暗涌。她望着海报中的自己,她看见了,她眼中的阴暗! 三年后,秋景市飞云机场 时间是凌晨一点。机场里的出站口站着零零落落接机的人,出站的人陆续鱼贯而出。不断有接机的人迎上去。有的是接家人,有的是接爱人,场面无一例外的温馨而感人。 最后一个走出机场的是个穿着黑色风衣的女子,她留着及肩细碎长发,踩着柔软的平底鞋,一幅酒红色的墨镜遮住了她的眼睛,但是面颊上的倦意却丝毫无损她的美好。尽管没有人能看到她完整的脸,但是她走过之后的每一个地方,人们都会不自觉的多望她一眼。她只是看着机场大门,坚定的向前走去。 坐在夜车里,车子在高架桥上慢驶而过。漆黑的天幕上,那些繁华似锦的灯火通明里流淌着熟悉的味道。车头灯在黑色的道路上打出两道长而散的昏黄光亮,有呼呼的风声和不远处海滩上的潮汐撞击礁石的声音。空气中,海风咸湿而寒凉。 “关上窗吧!太冷了!而且……天气预报说今晚要下雪了!”司机被呼呼的夜风吹得打了个机灵,略有些不满的望了望这个的女孩子。 “对不起!”女孩轻声道歉,将车窗关上,回头对司机微微一笑,谦逊而真诚。 面对这样的笑容,是谁也不忍再苛责什么的。司机转过头,继续专心开车,从郊区机场到市区的车程一个小时,这辆汽车穿过道路两旁密集的树木,大雪在半个小时后纷纷扬扬落下。 司机拧开广播,有舒缓的吉他声缓缓流出。 “hello,这里是‘夜不央’,我是主持人小秋,现在的时间是凌晨的一点四十二分,现在仍在出行的司机们是否是在大雪中等待今晚的最后一个客人?还是正带着你陌路的客人飞弛在秋景市的大街小巷里呢?没有关系,在这样寒冷的夜晚有小秋在电波里陪着你们,接下来送上的是人气偶像安凡在最近的电影中的独唱主题曲《永失我爱》……” “可以换个台吗?”女孩子忽然轻轻开口问。 司机点了点头,换了个电台,是午夜谈话节目。 再次看了女孩一样,司机不解的问:“你们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不是应该很喜欢听这个小后生的歌吗?女孩子为了买他的专辑,连觉都可以不睡。” 她并不回答,只是若有所思的望着前面漆黑的夜幕。 三年前城迷的董事长办公室里。 “你说什么?”那个有着满头花白头发,笑得像圣诞老爷爷似的老头好笑的望着莫小暖。 莫小暖吸了一口气,再一次重复了刚才的那句话:“我希望您在三年之后再请我担当迷的形象代言人。” 韩景奇哈哈大笑:“小姑娘,我是个商人。不可否认,你现在很漂亮,很有气质,我下面的人也告诉我,你很优秀。但是,这一切都还有个前提条件,就是你年轻,而且,只是现在!” “据我所知,我是所有迷的形象代言人中,唯一一个经您指定要约见的人。我相信您对自己的眼光一定是很有信心的。难道您不觉得,三年后的我比现在更有价值得多?” 韩景奇精明的小眼睛眯了起来,笑着抚弄自己的胡须:“接着说。” “我们可以现在就签下合同。在合同期内,如果我因为任何原因无法成为迷的形象代言人,一切损失我都会担起,哪怕成为迷的终身职员,你们不支付我半分薪资。” “你的条件呢?” “我很早就听说,贵司有每年向维也纳音乐学院和维也纳经济管理大学保送一名学生的名额。这两个名额我要一起进修。”她语气坚决。双手握成了拳,指甲深陷进了肉里,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韩景奇收起笑容:“据我所知,你高中甚至才只读到高一。你凭什么认为你有这个能力?” “《名人传》中韩景奇篇,‘迷样人生’里说,阁下也只有高中文化,如今却也拿下了全世界十一家名家学府的硕士学位。包括维也纳音乐学院和维也纳经济管理大学,剑桥商业工程大学等等等。” “我可以答应你的条件,不过我还是要告诉你,我是个商人。我欣赏你的勇气和智慧,并且看好你的青春无敌。这里是五年的合约。在前三年里,我只负责帮你拿到入学资格和负责你的学费。其他的生活费用我一概不会承担,你必须承担起你自己的衣食住行。此外,如果你在这两所学院中的任何一所学院中,因为任何原因而被退学的话,都是一种违约行为。如果三年后,你真的学成归来,我们再考虑更换合同性质,如何?” 莫小暖腾的一下站起来,眼中有雪白的光亮,又如火般炽盛:“成交!” 声音斩钉截铁,如待食的小兽,声音在那间豪华的办公室里,荡漾开去,复撞击回来。重重复复,良久不散。 离目的地还有十多分钟路程的时候,女孩子忽然对司机微微一笑:“我在这里下好了,前面的一点路我走过去。” “啊?”司机急急刹车,女孩子留下一张大钞,轻轻道谢便推开车门走了出去。 她黑色的长风衣在风中猎猎翻飞,宛若离别时的旗帜,鼓动着,发出怪异的声音。头发迎风飞了起来,三五秒后,便彻底融入了夜色之中。 司机忽然觉得一阵寒意不知从哪钻进了车厢,又打了个机灵灵的哆嗦。 amy打开大门,哑然的望着门外的女孩,她发间雪花尽化成水,头发都湿漉漉的靠在脸上。看到amy开门,才缓缓摘下自己的墨镜。 amy的唇张成半圆形,她大半生的经历识人无数,但只见过一个女孩子有过那样冰雪覆盖的眼睛。 “小暖?”她睡意还未全消,声音带着梦呓般的低哑。 莫小暖轻轻一笑,不似从前般尖刻或嘲弄,只是温吞吞的挂着:“我刚下飞机,在飞机上一直在想回来后要去哪里,思来想去,竟似乎,只有你。” amy闻言舒展一笑,拉着她冰冷的手进屋,关上门。 片刻后,莫小暖端着大得有些沉重的马克杯,杯里是散发着浓浓醇香的咖啡,在手心温温热热。 “你应该让我去接机,这么晚到的话,一个女孩子总归不太安全。”amy在她旁边坐下,脚毯很随意的搭在了莫小暖的腿上,自己抱着一床小绒被窝在一旁。 “这不是已经安全到了吗?”莫小暖轻啜一杯咖啡:“真好!又喝到了这边才有的咖啡。” “我以为维也纳的咖啡应该比这边好喝!” “的确啊!”小暖捧着马克棒,小口的饮,眼里是满足的笑:“我在维也纳喝多了mnge,再喝到秋景不是太地道的咖啡,发现自己还是很怀念这种苦得有点咋舌的咖啡。” amy轻轻的笑:“小暖,年轻真好,你越长越漂亮,我却是越来越老了。” 莫小暖放下马克杯,转过头仔细的看了看她:“你果然又老了些!” 对她的诚实,amy似乎没有丝毫不适,只淡淡的笑,随手又去拿桌上的铁制烟盒,却被莫小暖制止:“是人都会老,但是,如果你少抽一点烟的话,至少可以老的不那么快!” “对快乐的人而言,时间总是不够。可是对不快乐的人而言,则恰恰相反。”她寞寞一笑,“噌”的一声,幽蓝的火苗窜起,从喉管到肺根,焚烧出灼热的痛楚。 莫小暖脸上有淡淡的怅惘,墙上的挂钟,铛铛敲响。 离天亮,似乎越来越近了! 朴海天曾经试想过千万种可能再见到莫小暖,但独独没有想过这一种。 电视屏幕上。在维也纳的街头,一个穿着宝蓝色碎花裙子的中国女孩子正站在一群形容高贵的妇人中间拉小提琴,她左肩是小提琴,素净的脸庞上是天使一样的干净。魔笛幻想曲在她手中缓缓飞扬,有鸽子停在了她的肩上…… 那是一种震撼人心的安详,仿若时间在一瞬间静止般。 可是朴海天的心却在一瞬间揪了起来,他认出来了,那是莫小暖。这个在维也纳街头,深情演奏着小提琴的女孩子,正是他找得近乎发疯的莫小暖。 三年前,莫小暖为迷拍下一支平面广告,轰动整个秋景市。不仅仅是因为迷的年度广告会录用一个在之前毫无名气的新人,更惊讶于画面中的女子,一掬清水,半捧素颜的清丽容颜和满身让人不自觉想靠近,又怕亵渎般的矛盾气质。 朴海天看到广告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直奔莫小暖家。房门紧闭,门上是一把金色的铜锁,在阳光下刺痛了他的眼睛。 宋允珠感天谢地,终于遣走了莫小暖,却在半个月后病倒。因为与迷同属于龙头乐器制作商的朴氏企业,在这半个月内遭遇了最强劲的一次攻击。连续失去了几个合作十几年的大客户,仅仅因为莫小暖的那个平面广告。 宋允珠是那时才发现自己其实也是恶毒的,她当着朴海天的面诅咒:“你看看你做了些什么?你对她掏心掏肺的好,她呢?去帮我们的敌对公司拍广告……” “她有苦衷的。若不是你们这样对她,她又怎么可能会走?”朴海天拉扯着自己的头发,他对于朴氏是怎样的情况并不感兴趣,他只想知道他的小暖到底去哪里了。 当一个人决心要消失的时候,是真的可以走得干净得不留一丝痕迹。莫小暖就像一络清晨蒸发的露珠一样,从所有人的视线里忽然消失。朴海天尝试各种办法,终于,在父亲朴直正第四次高血压发作的时候,走进了朴氏的办公大楼。成为朴氏最年轻的经理。 而现在,是朴氏每月一次的首脑聚会,专门针对市场现状而提出应对策略的。 “总经理,据数据显示,这个月我们的业绩足足下滑了十个百分比。如果我们再不采取措施的话,整个朴氏都会受到影响的。”市场部经理满面忧色的在投影机前翻页,屏幕上呈坡度下滑的指示图让气氛也陷入了空前的压抑。 朴海天深吸一口气:“诸位有什么看法吗?” “这个……”开发部经理支吾了一声,还是开了口:“我听说……迷现在的形象代言人与总经理是亲戚。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们何不尝试请她为朴氏代言呢?迷那边的违约赔偿我们可以一力承担下来。但是这个女孩子三年前出现一下就神秘失踪,这次一出现,引起了极大的轰动。她现在几乎成了迷的摇钱树。不少的音像公司和经纪公司都纷纷联络迷,而不惜将他们旗下艺人们使用的各种乐器改成迷的产品。而下面的民众,又有极大部分是年轻人群,对于偶像们改变了乐器品牌也纷纷效仿,我们朴氏受到的冲击实在很大啊!” 朴海天木然的抬起头,见众人纷纷点头,显然都是赞成的意思,心里不由升腾起一股悲哀。他推开面前的公文站了起来:“这件事我再考虑考虑吧!诸位各司其职,各自安抚好下面的配件生产商和其他相关环节。总之,朴氏这么多年风风雨雨都走过来了,不可能会撑不过这样一点小难关的。” 不等众人表态,他便先走出了会议室。 走廊上的白炽灯与会议室里的阴暗压抑有着鲜明的对比,朴海天用力舒一口气,有个念头在心中一闪而过,立即转身向电梯走去。 开着车子一路疾驰,终于停在了那栋熟悉的小屋前。 依旧是那扇门,原本金灿灿的新锁上已开始有斑驳的风霜痕迹,只有不远处那棵香樟树,还在风中轻轻摇晃着已经光秃秃的树干,被风吹下最后一片树叶。 倒车的时候,他忽然从后视镜里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虽然原本及腰的长卷发已经变成了用肩的短发,但是只看一眼,他就可以确定那是莫小暖,一定是她。 来不及细想,朴海天飞快的跳下车,向街角跑去。 空荡荡的街角,没有来人,也没有去客,安静的仿佛通往幽冥的一条绝径。 “小暖!”朴海天觉得胸口闷得发慌,于是对着空巷大声的叫了出来。 “小暖,你到底在哪里?你出来啊!我知道那不是我的错觉,那一定就是你的!你为什么要躲着我?” “小暖,哥很想你,真的!!” “小暖……” 有个中年妇女骑着电单车从另一边走来,讶异的看了朴海天一眼。惊慌失措的提速,然后迅速消失在街角,那神情,仿佛把他当成了神经病。 朴海天无力的叹气,然后缓缓转身,回到车内。 不远处的香樟树后,缓缓闪现一个纤细的身影,静静的注视着那辆蓝色的保时捷渐行渐远,脸上浮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神情。 莫小暖脚步轻悄,走进白云熙的办公室门前,才轻轻叩了叩门:“你找我?” 白云熙从一大堆文件和画报中抬起头,看到莫小暖连忙站了起来:“小暖,来来来,坐!” 莫小暖四下打量了一下他的办公室,凌乱不堪的堆着形形色色的海报和画册,还有大部头的专业书籍堆得老高。 随着她的目光,白云熙也扫视了一下自己的办公室。旋即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真是不好意思,我平时都不太整理的。秘书也不敢乱动我的东西。” 莫小暖笑着点了点头:“乱也有乱的章法啊,你看你这边的全都是过去的旧档案,而这边呢则都是这季的市场报告。这边和这边应该都是历届的推广资料……” 白云熙目瞪口呆的看着莫小暖:“你……呵呵,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难怪董事长会这么器重你,看来你这观察力还真不是一般。” “找我什么事?”莫小暖在办公桌对面的沙发椅上坐了下来,她今天装的是一件粉黄色的洋装,身后正是三年前自己拍的那张照片。 白云熙望着同一个人,不由感慨万分:“小暖,你长大了很多。” “这一切都要感谢你当初陪着我走了三条街呀!”莫小暖俏皮的眨了眨眼,眼角的余光却留意到白云熙刚才正在看的那份策划。 表格中,密集的人物介绍,右上角还贴着一张照片。只是惊鸿一瞥,莫小暖的眼中便忽然涌上了一层淡若无痕的雾气。 “怎么,我们要跟qtv的人合作吗?”声音是不动声色的平静,右手不自觉的握成拳状,骨节分明的指骨节上,青色的筋络因为用力过猛而益发明显。 听她这么一说,白云熙才想起正事。连忙拿起桌上那份文件:“你看一下,这是我们的策划案。这次你的新广告拍出来之后,反响很大。公司很满意,与此同时,也希望能够乘胜追击。你知道,公司虽然规模日益强大,但是目前,朴氏乐府可以算是我们的一个劲敌。公司希望能借此机会,将朴氏彻底拿下。因此为了加大宣传力度,有意聘请目前人气最旺的实力偶像安凡与你联袂代言……” 莫小暖轻轻站了起来:“好啊!那就直接跟qtv联系!我们可以尽快会面,商谈具体的合作事宜。” “太好了!”白云熙激动的叫道:“我听amy说,你似乎与安凡是旧识,而且……有过什么不愉快的经历,未必会同意。” 莫小暖眸中闪过一丝动容。 在维也纳的三年里,amy时不时的总是在深夜时分打通她的电话。语气低低,声音宛若孩子般,嘘寒问暖,关爱犹胜亲人。 对于amy,莫小暖实在是很难不喜欢。更多时候,她觉得,amy在把自己当女儿,当姐妹,甚至当成爱人。她只记得amy在某次醉酒的夜里,一遍遍的说:“小暖啊!你真像我年轻的时候。那么骄傲,那么固执,我们就像相邻的两个岛屿,各自有着相同的孤独和倔强。看见你,我就忍不住想泪流满面……” 莫小暖在电话的那端,听着隔着远水千山这个寂寞女人的倾诉。眼前便已是她蜷在沙发上,寂寞吞吐着烟圈的形容失色。 对于彼此的过往,她们谁也没有提起,却终究都在不经意间看透。虽无血肉,但骨骼分明。 “你能答应的话就再好不过了,其实,你们很般配!”amy不知何时来到,站在白云熙的门边,手里是一根修长如美人玉指般的香烟,声音却较之从前,低哑更甚。 莫小暖上前夺过她手中的烟:“你不能再抽了,近日咳嗽愈加厉害,有没有去看医生?” amy哈哈大笑:“行了,你这丫头,竟管起我来了么?还是想想你自己的事情吧!”她意有所指,眼睛不自觉的落在白云熙身上,目光隐含着几分怨意,眉眼切切。 “我有什么要想的?广告的事交由你们去处理,有你在,我向来只需要站在那儿做自己想做的事便成了。至于其他的,不必我做,该发生的总是会发生的。”她轻言笑语,稳稳的在转椅上落坐:“眼下朴氏里面人心惶惶。昨天的招聘会上,已经出现了朴氏的两位经理级人物。”“哦?果然人心不古,如今朴氏只是根基不稳,这些人就忙着另觅栖身之所,实在太不厚道了。这种人还想进迷?” “我已经通知他们,下月一号正式上班。”莫小暖轻轻抚过衣服上的折褶,低垂的眸让人看不清她眼中的表情。 “啊?”白云熙显然摸不透莫小暖此举的用意。 莫小暖抬头,皮肤依旧白皙,却有黯黯光泽,在阳光下,光滑如暗夜的白绸:“这些人都是为朴氏效力过近十年的人,对于朴氏的经营模式比我们市场部任何人都要清楚。所谓知已知彼,百战不殆。况且,我们不留下他们的话,他们遭到拒绝,也许会回到朴氏奋而反击。总归,我们留下他们,有百益而无一害。” 白云熙怔怔望着这个自己在街头寻来的女孩子。三年的时间,足以让她长成楚楚的女子。然而此刻,她轻声的诉说,娓娓动听,宛若抒情的故事。却其实是在稳坐指挥,要将自己嫡亲姨丈的公司置之于败地。 当初在街头见她踽踽独行,孤独中更有一份清丽的倔强,如今这种倔强之中似乎又掺杂了几分蕴敛的仇恨。 “到底是去维也纳拿了企管学位的高材生,运筹帷幄渐有形状,难怪董事长会不顾众人的异样眼光,坚持扶你坐上市场部代理副经理一职了!”amy抚掌称赞,眼中隐含赞许。 莫小暖莞尔一笑:“那我先回去工作了!”说完,推开椅子,像只勤劳的蝶儿翩然飞去。 白云熙低低一叹:“小丫头果然大了,居然学会步步为营,心思果然缜密。” “她很早以前就长大了。”amy还在望着莫小暖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电梯口。 “你不觉得她现在像个复仇女神么?你们似乎相交甚好,何不劝劝她?” amy回头,终于将视线落在他身上,微微一笑,唇角尽是鄙夷:“为何要劝?她吃了那么多苦头,难道不该为自己做些事情吗?她年纪轻轻,便知爱恨分明。至少,她恨得很坦然。不像有些人,任何情绪都只会隐忍不发,一生懦弱,到死都不会快乐,反遭人隐怨一生。” 白云熙如遭雷击般,半晌才嗫嚅着:“amy,你这又是何苦……” “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要如你一样活得这么苟且的。一杯酒而已,细品慢尝是一杯,一饮而尽也是一杯。”说到这儿,她似忽然触及隐伤般,颜容有些凄厉:“我巴不得把这日子一口吞下去,苦也好,辣也好。其实……我又有什么资格说你?我还不是过着过着,就变成你这样的人了?呵呵!” 她说着说着,又剧烈的咳嗽起来。脸色涨得通红,急急扯了桌上的纸巾便返回自己的办公室。那日整整一天,她办公室的大门再未打开。 “如果你下次还是心情不好的话,记得来找我。我的号码已经存进了你的手机,不要删除喔!我二十四小时开机的。” 安凡坐在阴暗的角落里,面色阴郁却带着满脸笑意,点头挥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面前这个女孩子显然年纪还小,有着一头及肩的长卷发,可能休息不够,脸上有着用粉底也遮不住的浓浓黑眼圈。虽然是冬天,却还是穿着一条短的不能再短的裙子,露出一双洁白的大腿,正恋恋不舍的望着安凡:“你一定要记住我的名字啊,我叫阿雪!安,你一定要记住喔!”“行了,我会的!”安凡开口,低沉的声音,呼吸中自己都闻到自己鼻息间浓浓的酒意。 电话铃适时的响起,安凡指了指电话:“乖,快回去吧!我有时间再call你!” 女孩子无奈,只好三步一回头的走了出去。看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安凡这才接起电话。 “安?你又跑到哪里去了?”yoni在电话那端无奈的摇头:“你现在不比以前了,好不容易从阳光男孩转型成功。你如果老是这样在外面乱跟一些女孩子来往,被娱记拍到的话,我们很难向大众解释的。” “我知道了,这么晚找我什么事?”安凡听到那边声音停了下来才将话筒放回耳边,右手帮自己再倒了一杯酒。 “我刚接到迷那边的电话。他们有意聘请你与他们公司的那个女孩子合拍一个宣传片,就是那个以前到公司找过你一次的女孩子……叫什么……” “莫小暖!”安凡的酒瓶呈八十五度倾斜,瓶中的酒流到瓶口却无法向下倾泄。 yoni连连称是:“没错,就是她了。她形象很不错,我记得你们应该还是朋友。所以想帮你接了下来。不过你这个月在休假,所以我想还是问问你的意思再说……” “帮我尽快安排和她的会面!”安凡沉声,一字一顿。阴郁的脸在片刻之间,变成了无言的惨白。 莫小暖,莫小暖,久违了多久了,这个名字…… 迷的多功能会议室,围坐着迷各个部门的首脑,都是经理级的人物。韩景奇坐在正中间的位子上,脸色红润,小眼睛炯炯有神的看了看墙壁上的大挂钟。 “董事长,他们到了!”秘书推门而入,身后走进两个人。 与此同时,墙上的大精工挂钟也精准无比的敲了十下。 yoni对着众人连连弯腰鞠躬,身后跟着身形伟岸的安凡。 “韩董,幸会幸会!” “哪里哪里,您太客气了。贵公司近年来生意做的很好啊,很久没与你们李总打高尔夫了,他近来可好?” “一切安好,听闻我们今天要来迷,他老人家特意让我代他向您问安!” 韩景奇哈哈大笑:“好好好,很好。坐,坐!” 带着几许审视的意味,他的目光很快转到了安凡的身上:“果然是红透半边天的人气偶像,这长相的确是没话说了,气质也好,呵呵,这次的代言活动我也可以放心了。” “董事长请放心,凡虽然年纪轻,但是还是很懂事的。”yoni一面轻轻推了一下安凡,示意他跟韩景奇打个招呼。 扫视了一眼众人,确定他期待的身影不在时,安凡才转过身,毕恭毕敬的对韩景奇行了个礼:“见过韩董事长。一直听说您老人家虽年逾年十还精神烁烁,今日一见果然是这样。看来老爷子不仅管理有道,对于养生之道也颇有研究。有机会,不知是否有幸与您打打球,喝喝茶?” 韩景奇点了点头,对yoni眨了眨:“看来,你们公司进步很大嘛。现在的年轻人果然都很不简单啊!我听说,这个年轻人是你签下来的,果然不错,眼光不同凡响。” “哪里哪里!”yoni连连摆手,脸上却是满脸遮不住的笑意。 “好了,言归正传。这次的代言主题呢,是迷本月的新品,一把叫做温暖的吉他。云熙,把那时吉他拿过来。” 白云熙点头,起身从一旁的陈列柜里拿出一只红色的吉他:“这只吉他的设计呢,是我们的一次大胆尝试。不仅在用色上采用了鲜艳明亮的红色,而且在音质上,对高音部分进行了很多特殊的专业改进。众所周知,迷的每一款吉他都会有个名字,而这次的这把吉他,之所以会被命名为温暖,是因为这把吉他抛弃传统吉他的设计形状,而在原来的弧度上结合人体学进行了改变,更甚合手把手的教授。换言之,这是一把适合情侣共用的吉他。下面,有请这把吉他的设计者——莫小暖小姐,为我们演示一下。” 安凡闻言,激动的将视线调到门边,却发现灯光一暗,竟是放幻灯片。 是一段录像资料,屏幕上,amy抱着吉他,莫小暖从身后轻轻握着她的手,正调节着她的手指,吉他的旋律很熟悉,正是三年前,安凡的那首成名曲《送别》。 紧接着,白云熙又针对广告的设计以及设计理念进行了解说,市场部针对这只温暖的市场潜力调查进行了详细的数据分析。 安凡的手无意识的在桌面上无声的弹着,她为什么不出现?他可以做千百种猜测,直到会议结束,他们互相道别,并议定第二天就进行广告的拍摄。 作为广告的女主角,安凡知道,明天莫小暖一定会出现。原本以为今天就可以见到她,却扑了个空的安凡,心里不由更加忐忑起来。 他实在不知道,阔别三年,再见面时,他们,他,和她,各自要用怎样的表情去面对对方。 在amy的住处,莫小暖正手忙脚乱的帮她煮着鸡靡粥。 “你确定你真的只是感冒吗?” “当然!我手脚无力,额头发烧。不是感冒还能是什么?”amy蜷在沙发上,笑得像个孩子:“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这种待遇了。病了还有人照顾,真是幸福!” 莫小暖将煮好的粥端在手中,拿起勺子小心的吹凉,送到她嘴边。空气中满是鸡肉的浓香和白粥的清甜味道。 “小暖,我还想把你当成女儿来照顾。没想到,居然到头来,还要你照顾我。”amy望着莫小暖,眸中似乎有异样的晶莹。 “那你就快点好。你要知道为了照顾你,我连今天的会议都推掉了。”莫小暖开玩笑似的吹着手中的粥:“还有啊,吃完粥,你就立即跟我去医院看医生,你这样咳了两个多月了。” amy淡淡一笑:“等拍完这支广告吧。反正明天就要开始,加上后期制作,可能一个星期的时间,很快的。我喜欢这样被人照顾,你闻闻看,我现在身上有没有什么味道?” 莫小暖皱了皱眉:“你又抽烟了?还是偷偷喝酒了?” “你没有闻到吗?是幸福的味道,很浓很浓。我曾经大声的诅咒,我得不到幸福的话,另一个人也休想幸福。可是现在,小暖,我想,你破了我的诅咒了。原来,除了爱情,还有很多事情可以让人有幸福感。”amy叹息着,低低的,轻轻眯上了眼睛。 莫小暖无语,原来每个人对于被爱的渴望竟都如此强烈。 那么,自己呢?它们被自己磨蚀掉了吗? 第十章 冷暖之秋 依然是那张相书上说成寡情之示的细薄嘴唇,只是不复从前的笑容,而是轻抿着。他又高了许多,脸上的表情不似学生时代那样的丰富。从前含笑的眼也渐渐被阴郁取代,此刻即使是这样近的望着自己,却也瞧不出一星半点从前调笑的痕迹。 莫小暖微微一笑,低声的轻唱:“若他日与你再相逢,叫我如何问候?以沉默?以眼泪?” 她一唱三叹,声音和着不期而至的风,过往的从前,竟如潮水般将二人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神思恍惚,安凡几乎顿时愣在了原地。她依旧飘裙风扬,摄影棚里,是那首飘得跟三月柳絮一样的轻唱《新不了情》,这样的场景,还有她低沉而磁性十足的嗓音。魂魄竟飘飘荡荡,如在梦中。 “小暖……” “嘘!”她轻轻示意,微微一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什么都别说。” amy似乎有意在一天之内就把广告要拍完似的,竟一反常态的异常高要求。一会儿嫌莫小暖靠进安凡怀里的动作不够自然,一会儿又嫌莫小暖不够投入。 休息的时候,莫小暖像望着个任性的孩子一样,望着她:“你究竟怎么了?” “你们太登对了。”她说,语气竟果然带着几分赌气。 “你这是什么话?”莫小暖有些哭笑不得。 amy话峰一转:“你不够投入,你没有真的去用心的靠近他。” 莫小暖无言,轻轻看了她一眼,沉默了片刻:“好吧,我知道了!” “小暖,用心点!这支广告就当是为我拍的吧!”amy忽然拉住她的手,轻轻帮她整理斜落下的彩色披肩,眼中有异样的光芒。 莫小暖点头:“可以,不过别让我觉得有什么不安的感觉。你知道,你有事瞒不了我。” 再次开拍,莫小暖果然全副身心进入状态。为体现出情侣间的那种小亲昵,摄影棚里特意采用干冰的降雪,摄像头穿过道具窗户,照进窗内的两个人。 两个在深夜被困图书馆的少男少女相对而坐,面对暗恋已久的女孩子,他局促不安的弹奏着吉他。 “你冷吗?”他看见她微微颤抖的肩,终于找到了话题。 她看了看他身上单薄的毛衣,皱了皱秀气的眉,摇头:“不!” 他眸光一黯,但视线却落在了座位上那把吉他上,忽然高兴的拿过吉他:“我教你弹吉他吧!” “啊?”她愕然。 他将吉他轻轻递给她,坐到她身旁。怯怯的将大手穿过她纤细的腰,眼中却闪烁起坚定的勇气,执起她的手,勾起第一根弦,唱响第一段旋律。 “ok!”amy用力叫了一声,眼中满是欣慰的满足:“很好!” 莫小暖起身向amy走去,却被安凡一把拉住了手:“我想跟你谈谈!” “amy说,我们很登对!”莫小暖忽然没头没尾的冒出来这样一句话,把安凡震住了:“你……” “你没有跟智丽在一起了吧,还有文静!”她接下来一句,更是让他无言以对。 “智丽她……她的性格你是知道的!” “你还是这样!呵呵!要知道欠太多的风流债是不好的。”她轻轻抬手,抚过他皱起的眉:“我们好像……都长大了,是不是?” 安凡无法克制的不顾摄影棚里还有许多旁人,忽然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你知道吗?你就像我一个恶梦,我在梦里杀了你,我满身鲜血,变成鲜红的绳索,捆得我日夜难以呼吸。你总是在梦里摊开手心,让我看你手心那些月亮形的伤痕……” 莫小暖的身子忽然僵住:“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他凄然一笑:“我当然知道,从你第一次在我面前握紧拳头时,我就知道,可我却只是想着,怎样逼得你不再握紧拳头。我不懂你为什么宁愿流血也不肯在我面前流一滴眼泪,我知道你每次握紧拳头,手心必然都会开出五朵鲜红的月亮花……” “别说了!”莫小暖忽然大声的制止。 “小暖……”安凡望着她,目光有些许困惑夹杂着疑虑。 莫小暖深吸一口气,脸色渐渐平静下来:“我现在还是工作时间,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有什么事情,我们等私下碰面的时候再说吧,好吗?” 安凡紧握住她的手,面对她这样的柔情,他几乎毫不犹豫的点头。那种犹在梦里的感觉又重新涌上了心头。 只是,原本应该雀跃的心情,不知为何,却益发的忐忑起来。 就在这时,门外有市场部另一个女孩跑了进来:“莫副经理,外面有宋氏一位总经理,总经理不在,所以……能不能麻烦您去接见一下?” “宋氏?”莫小暖眸中掠过细细的焰火:“是那个宋氏音韵?” 安凡听她这么一说,眸中的迷惑更甚:“那不就是宋智丽的父亲宋允成的公司吗?” 莫小暖轻笑出声:“我当然知道,好吧!我去见他!”她跟amy打了个招呼,便径自回办公楼去了。 刚到会客室门外,便听见宋允成拿着电话喏喏应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好了,你别再说了,到现在这个时候,你还说这种风凉话?……嗯……” 莫小暖唇角带笑,轻轻推开门:“宋先生,您好!” 宋允成抬起头,恭谦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你……” “自我介绍一下,您可能不认识我。我姓莫,我叫莫小暖!由于我们金经理现在不在,所以由我代替他来看一下,您有任何事情也可以直接跟我说的。”她的声音客气而恭敬,仿若跟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客户。 宋允成觉得脸在一瞬间便变成了死灰色。其实,即便他真的不知道她是谁,只要一看她这张和小妹宋允乐有着八分神似的脸,他也可以毫不犹豫的认定这个女孩子是自己的血亲。但是,偏偏,在这种情况下看到莫小暖,而莫小暖又以这样的态度来面对自己时,他实在是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宋先生是为宋氏的配件供应问题来跟我们谈的,是吗?”莫小暖一边接过秘书递过来的咖啡,毕恭毕敬的递到宋允成面前:“请!” “谢谢!”宋允成连忙接过来,犹豫了一会:“那个……莫小姐……” 莫小暖的眼神闪烁得厉害,脸上仍是公式话的笑容:“宋先生是前辈,又是宋氏的董事长。有什么话直管说,不必太过于客气。说起来,我跟令千金年岁相仿,做您的女儿都可以,您直接叫我小暖就是了。” 宋允成脸一红:“小暖,那个……这样吧,我留个电话号码,要不,等金经理有时间,我再跟他谈!” “朴氏现在的情况,日日堪虞,宋先生这样回家,对尊夫人交待得了吗?还有贵司六百多名员工,他们的生活和衣食,可都系在你身上。” “你……”宋允成呆在原地,脸色煞白,他望着这个比自己的女儿还要小一岁的外甥女,她长得和她的母亲很像,看起来也极是聪明,小小年纪竟如此机敏,与她想比,智丽实在只是个一无是处的娇蛮千金。 宋允成叹了口气:“小暖!我很抱歉,当年你舅妈……” “宋先生,您此行的目的,应该是找我们金经理谈合作的事吧?这些年来,贵司的所有产品都是直接供货给朴氏,但是眼下,朴氏的新接班人显然在企业管理上有着很大的弱点,不仅管理失策,而且由于我们‘迷’的努力,朴氏的产品原本在市场上的占有比率已经大幅下跌。这样导致的直接结果,就是你们这些配件生产商的利润和出货量骤降,对不对?” 宋允成点头:“没错!虽然宋氏与朴氏是姻亲,但是……毕竟,我下面还有六百多名员工,他们还有家人需要照顾,倘若宋氏因为朴氏而受到牵连的话,那么这些人都会因此而失业。” “宋先生真是宅心仁厚,慈悲得很!”她言辞真诚,让人看不出有半点讥讽之意,但是一字一顿,宋允成额上的汗珠如下雨般滴答往下淌。 “我们很同情宋先生的遭遇,不过作为朴氏的姻亲,朴氏眼下正遭遇动荡,贵公司应该鼎力相助才对,何以老树未倒,栖鸟先散呢?这样于情于理,似乎都说不过去吧?这么多年,外界都传闻,宋朴二家同舟共济,很是感人。宋先生对于您自己这样的做法,就不怕……” “这个……” “还有,据我所知,宋氏这些年,似乎经营模式也不是太理想。导致这两年亏损较大,于是在产品质量上益加松懈。而这次朴氏的产品会能如此顺利的被我们迷占领,有大半原因似乎也与宋氏有关吧!”莫小暖神情悠闲的端着咖啡,抿了一小口后,看了看宋允成的反应,眼中有迷人的钻石般的光芒和笑意。 宋允成的脸色从红到白,越来越难看,饶是教养再好也终于按捺不住:“看来,莫小姐是无心谈合作的事,既然这样,就不多打扰了。”说完,拿起公文包便要往外走。 “宋先生,您考虑清楚,如果连我这一关都过不了的话,就更别提上面了。看在你那么多员工的份上,你真的不考虑再坐下来好好谈谈?” 宋允成顿了顿,头也不回的走出了会议室。 莫小暖坐在原地,端着咖啡杯的手忽然收紧,手背上的青筋一一浮现…… “妈妈,您别这样!这些事情不需要你操心!”朴海天不胜其烦的放下筷子,无奈的看着对面的宋允珠。 “海天!你心里还是喜欢那丫头是不是?你到底知不知道,她现在回来了,不过不是回来找你,是要报复咱们朴家,你忘了你爸爸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吗?你是不是希望妈妈也气死过去,你才肯听妈妈的话呢?”宋允珠红着眼眶,苦口婆心的劝:“你想想看,晴子有什么不好的啊?眼下公司又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如果你和晴子能先订个婚的话,晴子的父亲一定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准女婿的公司倒闭。届时再请他出面,拦截下迷的出口业务,由我们朴氏一力接下,就算不能让朴氏回复从前的局面,至少也可以解解现在的燃眉之急啊!” “妈妈,婚姻不是儿戏,我根本不爱晴子,况且我一早就告诉过你和父亲,我对公司完全不感兴趣。你们已经犯了这样一个错误,为什么还要再错一次?”朴海天尽力控制着自己的音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至于太过于愤怒:“有什么问题都好,大不了把公司解散。我们现在不缺钱用,只要在公司没破产之前将公司关闭,我回到学校去上课,你和爸爸……” “你闭嘴!”宋允珠大力的喘息,只差没站起来挥一个耳光给他:“你……你这孩子到底是怎么想的?自从那个小暖再出现之后,你就总是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气妈妈,你从前根本不是这样子的!” 朴海天垂下头,不知道如何表达,只好沉默。 事实上,直到现在,他仍旧无法认同母亲对小暖的态度。倘若不是当初她们对小暖的伤害,小暖根本不可能会选择离开。而现在所发生的一切,也不过是个巧合。小暖的气质本来就很好,被人请去拍广告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毕竟,她还要生活。 “我去上班了!”朴海天放下碗筷,拿起外套便向外走去。 “海天!你仍是不肯听妈妈的话吗?”宋允珠柔声问,眼泪如断线的珠子,略带哭腔的望着儿子的背影。 朴海天转过天,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妈妈,我会尽力保住朴氏的。但是,我不能娶我不爱的人!” “那你想娶谁?小暖吗?你爱她吗?甚至超过爱爸爸妈妈?是这样吗?”她不死心的问,言辞激烈,分明是有逼问朴海天如何抉择之意。朴海天的脚步停住,足足有三四分钟才缓缓转身:“妈妈,你不该问这样的问题,你们是我父母,这是我无法选择的。况且骨肉亲情是天性,而爱不爱一个人,与亲情并不冲突。我无法选择要不要爱你们,可我可以选择要不要爱小暖。你们生我养我,仅仅是要我回报你们,顺从你们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无话可说!” 他大步流星的打开门,大门被关上的一刹那,宋允珠难过的拭过眼角的泪水。 大约十多分钟后,门铃响起。 “张妈,去开门!”宋允珠起身整了整仪容,张妈领了个年轻女孩走了进来。 “朴太太!”门边站着的女子,浅笑盈盈,看到宋允珠后,立即鞠了个躬。 宋允珠脸色大变:“是你?你来干什么?” “您放心,我不是来找哥哥的。我知道您不想我见到他,所以特意等到他走了才进来找您的!”莫小暖说着,放下手中的礼物和水果。“你把东西拿走,我不想看到你!”宋允珠说着,对身后的张妈道:“送客!” 莫小暖抬手:“您不必赶我,三年前,承蒙您一家的关照,使我保住了一条小命。这张支票是当年哥帮我付的医药费的三倍,你们施的恩惠,我不是轻易承受得起的。” 宋允珠一听,脸上的肌肉顿时抽搐起来:“不必了,我们朴家历代家底殷实,不在乎这么点钱。别说是救人一命,就算是不相干的人有个天灾人祸的,我们也会救的。更何况你妈妈跟我姐妹一场,你不认我没关系,要我眼睁睁看着你死在医院,我也做不出这种事来。” 莫小暖的眼中寒意顿现:“说的真好!你们的大恩大德,我会记住的。不过这钱,我劝您还是收下的好。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哥现在出去也是在四处筹钱,您真的忍心看自己的儿子在外面看尽人家的脸色吗?” “你不用假惺惺了,你忘了这一切是谁造成的吗?如果不是你在暗中搞鬼的话,朴氏会变成这样吗?你派人挖走朴氏的经理也就算了,还让人去收买你大舅,你真不敢相信,我们宋家的人怎么会有这么邪恶的血液!你……你走吧,你走啊!”宋允珠越说越生气,脸色呈现不自然的潮红,用力的拍着面前的桌子:“张妈,你还愣着干什么?我叫你送客!” “不必了,我自己认识路!您自己保重身子,如果您有个三长两短的话,表哥会难过的。”莫小暖说完,打开门把,轻轻拉开门,却撞见一个厚实的怀抱。 “小暖?”朴海天满脸哑然的望着怀中的人儿:“小暖,真的是你?” “太太……太太,你怎么了?”张妈飞奔着跑到宋允珠的身边:“你怎么了,太太?” 朴海天连忙也迎了上去,一把抱住宋允珠:“妈妈,你又怎么了?” 宋允珠喘着粗气,指着莫小暖,脸色铁青:“我……我若是死了,她……她……” “小暖?”朴海天回过头:“你对妈妈说了什么?” 莫小暖摇头:“我是来还钱的!” “张妈快叫救护车!”朴海天见宋允珠状态很差,也顾不上许多,急忙将宋允珠抱向一旁的沙发:“妈,妈你别担心,撑着点,救护车马上就到了!” 救护车哔哔的响着,朴海天抱起宋允珠便往车上送,临上车前只回头望了莫小暖一眼。只那一眼,便是千般情绪掺杂其中。有埋怨,有不解,还有那种失望的黯然。 这世上有些时候,有些场景。不需要任何一言一语,只要一个眼神,一个手势,便能教你的心像玻璃一样,碎得满地,而悄无声息。 莫小暖脸上仍是面无表情,但内心却泛起淡淡的寒意,一步一步的走向台阶,一股日渐陌生的气流缓缓涌上胸口,漫上眼睛,眼眶开始一点一点的涨痛,鼻腔里的酸涩更是越来越刺激着眼底那个叫泪腺的东西。 莫小暖走向阳光,唇角的冷笑悄无声息的在阳光凝结出冰凉的霜花。 莫小暖隔着很远的距离,就看见金泰英站在迷的大铁门旁。穿着一套条纹的洋装,把原本就发福的身形衬托得益发臃肿。 “小暖!小暖!”金泰英一看到莫小暖走出来,便大力的挥着手,想往莫小暖冲过来。却被保安一把拦住:“对不起,这位太太,您不能进去!” “岂有此理!你这是什么话?我是你们莫副经理的舅妈,你还敢拦我?”金泰英狠狠的瞪着他,一边还用力往前面挤着。 保安一脸公事公办的样子:“我们打过内线问过莫副经理。她说,她是孤儿,没能什么舅妈!如果您再在这里胡闹的话,我们可就不客气了。” “什么?你……你们……!小暖,小暖,我有话跟你说啊!”金泰英无奈,只好在门外挥着手。 莫小暖噙着笑走了过来:“宋太太,怎么今天这么有空?怎么?是专程来看我的吗?” “小暖!我特意绕一大圈路来看看你,你这孩子两三年没见你了,要不是看到电视上的广告我还真不敢相信……” “不敢相信我也会有跳上枝头,出人头地的机会,是吗?”莫小暖目光倏然一寒,一脸阴郁的望着她。 金泰英吓一大跳,白着脸,干笑了两声:“看你说的,怎么会呢?你……你能有这么好的成绩,舅妈替你高兴还来不及呢!你这孩子,我听你舅舅说,你现在还当上了迷的市场副经理,是真的吗?真出息,我们家智丽那个死丫头,考个大学都考砸了,要是有你一半聪明就好了!” 莫小暖不置可否:“我跟朋友还有约,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说着,她挥了挥手,自顾往前走去。 金泰英连忙跟了上来:“小暖,你也知道,你舅舅这两年做生意亏了不少。现在呢,朴氏的业绩又在一直滑坡,宋氏现在滞销的库存堆在仓库里都放不下了,你舅舅现在急得每天晚上都睡不着觉。我们再怎么说也是一家人,你又是市场部的副经理,只要你一句话,就能救整个宋氏一命,你看……” “你的意思是,让我帮忙,让宋氏与迷签下合作协议?”莫小暖继续往前走,却没有回头看金泰英一眼。 “我知道,智丽那孩子不懂事,以前做了不少对不起你的事情。不过……不过其实我事后都有狠狠的管教她的。你要是不信的话,……我现在就打电话来,让她出来跟你道歉!”金泰英说着,果然从手袋里翻起手机来。 莫小暖抬手制止:“不必了,我对这个没有兴趣。公归公,私归私,宋氏的产品质量问题太多,我想,我帮不了你的忙。” “小暖!你不能这样!我们再怎么说也是一家人,你难道眼睁睁看着你舅舅的公司倒闭吗?你是不是一定要看到我们一家大小都去喝西北风你才开心啊?你……你” “我什么?我这个死丫头是吗?”莫小暖冷哼一声:“没错!我就是要眼睁睁看着你们一家大小喝西北风,那又如何?当年你们不也是眼睁睁看着我去喝西北风的吗?你们谁同情过我?你们谁可怜过我?你吗?还是舅舅?你不是总担心我抢走你儿子吗?你不是总说我会勾引男人吗?呵呵,没错!我就是会勾引男人,那又怎么样呢?如果可以的话,我只要勾勾手指头,你儿子就会不顾一切的跟我走的,你信不信?我就是要你知道,我可以让你担心的一切变成现实,告诉我,现在,你能做些什么呢?” “你……你这个贱人!”金泰英是什么样脾气的人,哪里受得了莫小暖这样一番话?扬起手里的手袋便砸向莫小暖! “够了!”莫小暖用力按住她的手,一把推开她:“你要知道,人的容忍是有限度的。” 金泰英倒退两步,身形不稳的几乎要坐到地上,却被一双大手牢牢的扶住了。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安凡。 “这就是你回来的目的吗?”安凡一步一步走上前,声音紧绷,不带任何感情的望着莫小暖。 莫小暖沉默,她要如何开口?只是轻轻的将弯弯的眉,皱紧,心也在无声中紧缩起来。 “用别人的血来治你被伤过的心,这样,就是你要的吗?”他左手紧握成拳,上前用力捏住了她的下颌:“我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样想把你的脸撕破,让我看看,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你到底在想什么?” 他用力摇晃着她的肩膀,她目眩头晕,胃里翻腾的厉害,于是一把推开他:“放开我!不关你的事!不用你管,不用你管!” “你以为我想管你吗?我真是天真,居然以为你果然什么都放下了。我他妈的真是瞎了眼了。”他走到车前,将车厢中的大捧玫瑰花拿出来,用力向莫小暖砸去。然后扶起金泰英打开车门,头也不回的提速,尘土飞扬,直至车子消失。 莫小暖站在原地,满地的玫瑰花,在空气中散发出甜密的爱情味道。她楚楚的笑,高高的仰起头,望着天空,却还是笑出了眼泪。 两行晶莹的珠泪顺着眼角滑入发根里,也消失了痕迹。 “铃铃……”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耳欲聋般的响起,莫小暖用手背用力擦去眼泪:“喂!” “莫小姐吗?我们刚接收到一位病人,肺癌晚期,现在情况很不乐观。我们在她的身上找到手机,只有您的号码……” “我马上到,你们是哪家医院?” “博爱医院三楼重症病房!” 莫小暖不等对方说完,便挂上电话,急急的冲到马路上,拦了辆计程车向医院赶去。 是amy,莫小暖知道,一定是她。 一路上莫小暖不断催促着司机开快点,刚到医院门口,不等车停稳,莫小暖便冲下车了。到电梯口却发现电梯还停在八楼,用力的拍了电梯门一下便又急匆匆的跑上三楼。 “医生,我姓莫,刚才……刚才我接……接到电话……” “我知道了!是重症病房那个肺癌的家属吗?” “她不是女肺癌,她不是女肺癌!”莫小暖怒极的喝道。她不能接受他们竟用这样的代名词来形容amy。 “她的情况很不乐观,是在路边晕倒的,我们做了急救,不过……” “我要见她!”莫小暖语气坚决。 病房里是浓浓的消毒药水的味道,莫小暖一步一步走向那个打着点滴的虚弱女子,泪水还是翻滚着涌了出来:“amy?我是小暖,我来看你了,amy!” amy似乎听见了她的声音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看到是莫小暖,习惯性的微笑。 莫小暖常常觉得,amy年轻时必然是个很美的女子。她每次笑起来,眼睛里都堆得满满的笑意。就好像此刻,虽然满面病容,但是笑容还是绝美。 “amy!”莫小暖一把拉住她的手,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amy轻轻反握住她的手:“别哭……我还从来没见你哭过呢!” “为什么不听话?早就叫你去看医生,为什么不听话?”莫小暖觉得嗓子堵得好厉害,几乎快要说不出话来。 她害怕这种感觉,那种面临死亡的感觉。她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以这样毫无负担的依靠的人。因为性格一样,所以都知道彼此是怎样的害怕孤独,故作坚强。更因为如此,才能如此亲密的在寒冷的冬天拥抱在一起,抱着同一个马克棒,彼此相视微笑。 “我等这一天,很久了!”amy笑,神情满足而干净:“小暖,年轻的时候,我也跟你一样,漂亮得很,颠倒众生。呵呵!不过我没你幸运,我没有遇上我的amy,所以,一直固执的走着自己以为是对的,结果撞得一身的伤而输得一无所有。云熙早就叫我劝你,我说你不用我劝。其实我是想,你这么聪明,你自己一定能想通的。再说,就算你想不通,也还有我在嘛!可是现在看来……似乎我太高估自己了!” “别说了!amy!”莫小暖轻轻拭过amy眼角滑出的眼泪:“我喜欢你帮我泡的咖啡,很好喝。我想一直都能喝到你泡的咖啡……”莫小暖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身了。 她难过得几乎要窒息。这世界上有些事情就是这么奇怪。有些人明明认识得不久,也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是就是能让你跟着她真心真意的笑,撕心裂肺的痛。 就像爱人,或者至交的朋友,都是如此。 amy死的那天,是她四十四岁的生日。 她留下遗嘱,把她的一切留给莫小暖,包括那间,满是烟草味道的房子。 莫小暖跪在地上收拾她的遗物,色彩暗冷的腿毯,还有风格怪异的卧室。莫小暖轻轻的缩在她死前常坐的沙发上,学着她,微微的缩起四肢,蜷在沙发里,伸手去够茶几上那盒没有抽完的烟。然后,泪水就无声的滑了下来。 门铃的响起很突兀,莫小暖望着门外的白云熙却只是微点了点头,便侧身让他进了屋。 白云熙怀里似乎抱了什么东西,进屋后才拿了出来,放在客厅的茶几上。 莫小暖凑过去,是amy的遗像。大约是很多年前的,年轻的amy,穿着粉色的短裙,花一样娇笑,倚在白云熙的怀里。两只漂亮的眼睛里载满了浓浓的蜜意,眼角都压不住的往上扬成月牙形,两排洁白的贝齿在阳光下散发出玉一样的莹光。 “没想到amy这么喜欢你,跟你这么投缘。”白云熙抚过相片中的可人,眸中显现回忆的潮水:“我其实很对不起她。当年我们相爱,并发誓彼此永远也不会离开,但是……” “你不必跟我说这些!”莫小暖阻止他说下去:“我所知道的人情冷暖已经很多了,很多事情都不能深究,想的越深,知道的越多,只会越不快乐!” 白云熙轻轻怜爱的抚过她的长发:“你是个聪明的孩子,amy不会希望看到你走她的旧路的。” “我不会的,这世上没有哪个男子值得我终生不嫁。” “那总该有一个是你想嫁的吧!” 莫小暖拿起amy的照片,舒眉一笑:“也许吧!如果,他爱我的话。” “医院打电话来说,amy被送到医院的时候还有些东西寄存在那儿了,不如,你陪我去取吧!” 莫小暖点头,两人驱车走向医院。 从医生那取出来的东西,是一小盒胶圈,白云熙提议立即拿回去冲印,莫小暖同意,却不想这么快回公司。 “我想自己四处走走!” “好吧!那你自己小心点!”白云熙径自开着车离去,莫小暖则沿着医院的草坪往前行去,找了个面向阳光的座椅坐了下来。 在另一端的坐椅上,莫小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穿着格子的病号服,坐在坐椅上,手里拿着一枝娇艳的玫瑰花。 莫小暖眨了眨眼,站起来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那是个脸色苍白的女孩,长发披散,发丝干枯而毫无光泽。眼神呆滞的望着手中的玫瑰花,忽然痴痴的笑一下。 当发现有人靠近自己的时候,她猛的抬头,眼中闪现惊惧的光芒。 “喂!快走开!”不远处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大声尖喝,莫小暖正要回头,却发现她扬着拳头向自己打了过来,连忙闪身避开。 中年男人手里提着饭盒,上气不接下气的冲上来抱住她:“文静,文静,乖,是爸爸,是爸爸,别怕,别怕!” 听到他这样说,怀中的女孩才渐渐平静下来。 “伯父!”莫小暖开口,发现自己的声音忽然颤抖得厉害:“她……她怎么会这样?” 文父这才认出是莫小暖,重重叹了口气:“人家的女儿也是谈恋爱,我女儿也是谈恋爱,可是不知道怎么的就谈成了这样!有三年多了,你没退学前,我还经常看到你们一起进进出出。那次自杀的事情,我和她母亲都担心得要命。所以在家里很多事情也都顺着她,可是没想到……三年前,有一阵子,她心情很不好,晚上还常常做恶梦,常常叫着你的名字醒过来。有一个月的时间,精神都有点恍惚起来。她妈妈怕她有事,想找你问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可是去你家才知道你不在了。我们怕她出事,就问她自己。谁知道一提到你的名字,她就开始哭,说什么也不肯说一个字,只是一个劲的哭,什么也不说。从那以后,这孩子精神就有点不正常。到后来,不是见人就打,就是见人就哭……我和她妈妈都快被她磨死了,只好把她送到医院……” 莫小暖站在阳光下,身形微微摇晃,几欲站立不稳,再看了她一眼,忽然冲上去用力摇着她:“你这样算什么?你这算是什么意思?内疚吗?还是要让我内疚?你说话啊,你说话啊!” 文静被她吓得直往父亲怀里钻,苍白的脸上顿时滑下两道泪痕,睁着大眼睛惊恐的望着莫小暖。 她失魂般的走了两步,却撞到一个急急行来的医生,两人撞了个满怀,莫小暖连忙道歉。 “赵医生,36床宋允珠手术失败,急需输血,但血库现在的ab型血不足,李医生让您赶紧想办法……” 那名男医生一点,点了点头:“行,你先去广播站,看一下现在在医院的病人中,有没有ab血又愿意捐献的……” “不用广播了!我是!”莫小暖撸起袖子:“在哪里抽?” 医生和护士同时望过来,都没反应过来。 “还愣着干什么?抓紧时间啊!”莫小暖喝道。 那两个人这才回过神:“行,快带她去验血,如果可以的话,马上抽血!” 护士连连点头,带着莫小暖往楼上赶。 “先给你抽40……” “里面要多少?”莫小暖舒一口气,把手臂放在冰冷的大理石台上。 护士用异样的眼神看了她一眼:“小姐,里面现在在大出血……” “抽到够用为止吧!” “那怎么用?你……” “你们应该有一个什么保证书之类的协议吧!后果我自己承担!你只管抽就是了!”莫小暖的声音在冰冷的验血室里激起层层叠叠的回音。 护士低下头:“我先抽40,不够的话请示了上面再抽你的!” 莫小暖点了点头,看着针头插进自己的血管里,鲜红而又粘稠的血液被一点一点抽入针管,脑子里不由一片空白。 第三个40后,医生望着她苍白的脸:“不管怎样,她不能再抽了!先扶她去休息室,病人家属一会儿就会过来的……” “不用了,我还要赶回去上班!”莫小暖刚站起来,便觉得世界在眼中忽然变成了球状似的,脑子里似乎有好多蜜蜂在振动着翅膀,嗡嗡直响。 “哎,不行,你这样子不能随便乱动的!”护士上前扶住她:“你还是坐下来休息一下再说吧!” 莫小暖挥了挥手:“你们忙去吧,我坐一下。” “好,病人家属听说你一个人献了120的血,很感激你,要当面向你致谢!你在这里等一下!”医生说着,带着护士往急诊室那边去。 莫小暖缓缓站起来,双手扶着墙壁艰难的往前走去。她从来不知道,抽掉120的血,会连呼吸都变得这么困难。仿佛连全身的力气也都被抽干了一样。 仿佛走了一世纪般,莫小暖发现,自己还只是刚刚走到医院的大门前,眼前却已经有大片大片黑色的花朵竞相开放。 “有时候我会想,你脑子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一个熟悉的男声从她身后传来,莫小暖艰难的回头,撞上那双熟悉的眸子。 依稀仿佛,当年初见的情形还清晰可辨。 那日的天空如你淡淡的眼,漠然阴沉, 我看见白鸽在你身边扑扇着翅膀,低低飞行。 低掠的风在你发间,淡淡呻吟, 我散漫的眸里,掀起一圈轻轻的涟漪。 “你怎么会出现?”莫小暖安静的趴在他的肩上,发现他身上的青草味依然如三年前般,丝毫没有改变。 “每周的这个时候,我都会去那儿看文静。”安凡说着,将她轻轻放下,然后打横抱放进车内:“当初若不是我,她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的。” 莫小暖缄默,不再开口,脸色苍白,连双唇都没有半点血色。安凡不放心的帮她系好安全带:“你确定可以坐车吗?或者,还是去医院躺一会儿?你的脸色真的很难看。” 莫小暖摇了摇头,但很快仰起脸,望着安凡:“你这样公然出现,如果被媒体看到乱拍的话……” “你现在可比我有潜力的很。新广告出来之后,我的很多粉丝都写信来,有扬言要杀你的,也有说我们很配的。就算被媒体拍到,对我也只是有百利而无一害。”他细心的帮她关好车门,然后走到另外一边去。 车子开得很慢,他刻意放了首舒缓的钢琴曲进去:“为什么不让他们知道是你献的血?” “知道又如何?”她倦极的闭上眼,靠在椅背上:“这些年来,他们只会自以为是的把他们自以为是的犯罪思想施加到我身上。几时曾给过我辩解的机会?” “连我也是吗?” “难道不是吗?”她不答反问,旋即睁开眼睛:“你以为我掩藏自己的本性便不快乐,于是拼命想剥下我的面具。却不知那些面具是我赖以生存的氧份,早已经连着我的皮肤生长在一起。剥下我的面具便也连皮带肉扯下了我的伤口。没错,我的确长久的不快乐,但是,倘若不是你的出现,我可以一直平静的过我自己的生活。我或许没有爱情,但是我和文静可以不咸不淡的做着好朋友,我不会因为遭遇那样的背叛和伤害而远走他国,遍尝冷暖……” 车内的后视镜里,他纠结的眉下是化不开的浓愁:“那时年幼,只想一次一次的伤害你,想借此让你发现你并不是真的麻木,而忽略了那样的行为会让你疼痛,直到……直到你住院后,我才知道,自己犯了多么严重的错误。” “算了,都过去了!” “你其实并不是真的想伤害他们,是吗?”他轻轻的问,伸出一只手握住她的。 她没有退缩,低低的叹了一口气:“人心荒芜,我心如死灰,我几乎无法再相信任何人。除了远走,我别无他法。除了恨,还有什么能让我强大起来?如何?我还能如何?唯有这样,他们才能知道,倘若我真要报复或要拿回什么,他们早已尸骨无存。反正,在他们眼中,我也不是善良的女子,从来不是。” 他急急的刹车,猛的将她纳入怀中,抱得好紧好紧:“小暖!我们别再面对这样的伤害了,你已经失去太多!” 莫小暖无语任他紧紧抱着,有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良久良久,终于低低的说:“原来这世上,只有你身上才有这样的青草味道!” 她没有告诉他,在维也纳的那段时间,她最常坐的事情,便是抱着书坐在草坪上,累了便躺在草地上,那时她看的最多的,除了书,便是大片蔚蓝的天空和鼻息间浓得化不开的青草味,以至于,即使在草地上睡着了,梦中也弥漫着他青草般的温暖怀抱。 车窗忽然传出被叩击的声音,两个人齐齐回头,却是朴海天急切的脸。 安凡摇下车窗,朴海天一把握住了莫小暖的手:“小暖,小暖,你没事吗?小暖……” 莫小暖虚弱的摇了摇头:“哥……” 朴海天心疼的抬手,抚过她苍白的脸庞:“小暖,你那天一定让你伤心了,是吗?我竟然也怀疑小暖,我善良的小暖!” “哥,我真的没事!姨妈她……还好吗?” “她没事了,虽然大出血,但是幸亏有小暖在,手术很成功!妈妈醒来一定会谢谢小暖的!” 莫小暖微微一笑:“不必谢我,惹不是那日我气着她了,她也不会住这么久的院!” “你别胡思乱想,妈妈身体本来就不好的。这次手术也是陈年的旧疾,不关你的事。”朴海天说着顿了顿,像是有些犹豫:“小暖,我与母亲前两天就决定,为了妈妈的身体着想,如果手术成功,就将朴氏转让给迷。合并之后,一切事宜都由迷去处理,我和父亲要带着母亲去英格兰常住……” 莫小暖脸色似乎又白了几分:“这么说,我以后见不到哥哥了?” “英格兰又不远,坐飞机几个小时就可以到!不怕的!”安凡轻轻抚过莫小暖的头发。 朴海天解下颈上的那条围巾:“小暖,这条围巾,还是你留着。不管怎么样,一定要好好的让自己幸福的活下去。别再让我们为你担心,为你心疼!” 莫小暖用力的点头,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泛滥成灾。 “父亲还在医院等我,我得先回去了,去英国之前,我再联络你!” “哥!谢谢你,谢谢你为我曾经为我做的一切!” 朴海天笑了笑,唇角满是苦涩:“小暖,好好保重!”说着又看了看安凡:“你……帮我好好照顾小暖!如果……如果小暖被欺负了,我决不会放过你的。” 安凡郑重其事的点头,握住莫小暖的手又紧了紧。 朴海天迅速转身,以逃离的姿势走开,莫小暖咬紧了唇,拳头收紧时,却被安凡轻轻的扳开。 莫小暖回头,终于在安凡的怀里哭出声音。 尾声 时间在迷雾中一点一点的后退,莫小暖看见,时钟如被催眠般迅速的倒转。她赤着脚在一大片宽广的草坪上奔跑。 终于寻到一幢避风的房,推门进去,满地的落叶枯萎了室内的明亮,有如云一样的纱帐在窗边轻舞飞扬,窗外是一片碧色的湖。 她看见,父亲和母亲荡舟湖上,远远的地方,还有amy穿着白色的碎花裙子,坐在秋千上欢快的笑。 她飞快的向他们奔去,却发现空气中忽然涌出大团的雾。他们的影子在雾中模糊得渐渐的只剩下依稀的轮廓,甚至慢慢没有了痕迹。 “小暖!小暖!”安凡轻轻唤醒她,早春的清晨有凛冽的风,在窗外呼啸叫嚣。安凡的怀抱犹如恒温的暖炉,亲吻着她温柔的发:“梦见什么了?” 莫小暖仰起脸,望着窗外一点一点洒进来的阳光:“没有什么,梦见爸爸,还有妈妈,还有amy。他们说,小暖,你要好好生活,好好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