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懿传之婉婉的进位日常》 第1章 进忠公公 永寿宫中,昔年娇柔清丽的女子,如今已经满头白发,容颜干枯。 今日的蕈菇汤被换成了鹤顶红,剧烈的疼痛撕裂着她的每一寸皮肉,骨髓,她疼得嘶吼,翻滚着爬向门缝里的阳光处。 可初冬的暖阳暖不了她冰冷的身体,她看着门缝外春婵和王蟾离开的背影,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很久以前。 那时候,她被纯妃扔去花房吃苦,曾含泪拉着春婵的手,请她一定常常来看自己,春婵温柔地连连点头,会的会的。 那时候,她产后虚弱失宠,知道王蟾被拉去慎行司,受尽酷刑,怕得饭都吃不下,知道他没有说出不利于自己的一个字儿,偷偷哭红了鼻子。 怎么就会走到如今这一步? 她痛得嗬嗬低喘,干涸的眼神渐渐枯竭,又在枯竭到尽头的时候,浮起微弱的亮光。 进忠…… 他身上笼罩着一层冬日的微光,笑容邪气,寒凉刺骨,九年如一日地出现在她的幻觉里。 魏嬿婉忍不住笑了一声。 这一碗掺了鹤顶红的蕈菇汤,真浓啊,浓到临死前,疼痛渐渐变得不明显,浓到,让她如此清楚地看见最怕见,也最期待看见的人。 “他们到底,还是忍不住疼了我一回,今日的汤,浓得能止痛。” 进忠单膝跪在她的面前,听见她得意的话,忍不住攥紧了修长的手指。 她已经老得头发花白,连眉毛里都掺杂着白色,他却依旧矜贵俊俏得跟个王爷似的。 他微曲着手指,拿指背来轻划她的脸。 魏嬿婉高傲地睨了一眼他勾着笑的薄唇:“进忠,有点儿,奴才样儿。” 这一句气音之后,她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浅笑没了,眼神里的光也渐渐暗淡下来。 若是这世上真的有鬼,该多好啊。 可惜,九年了,只有喝了蕈菇汤才能看见他。 鬼哪儿能青天白日里出现呢? 她见他的第二回阳光烈烈,她便知道他早就不在了,陪着她的,始终都是喝了汤之后的幻象罢了。 可她还是忍不住问: “看见本宫这样丑陋卑贱一场空,你是不是高兴极了?” 进忠眉头微微扬了扬,低低地笑:“是啊,奴才高兴极了。” 他凑近魏嬿婉,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令主儿,奴才早就说了,您离了奴才啊,不行。” 他耐心地等她骂他,但许久许久,久到他哭出血泪,她都没有再发出任何声响。 他也没有再发出任何声响,手指轻飘飘穿过她枯草一样的白发,任由阳光不断落在他的身上,发出滋滋的声响,将他彻底消融在阳光里。 令主儿。 您到底,是辜负了奴才啊! …… “奴才说句不知轻重的话,这宫女是有福气,眉眼间还真有几分像娴贵妃娘娘。只是怎么,都比不上娘娘的端贵之气。” 耳边忽然传来进忠温声细语的声音,嬿婉心中一恼,他这是明知道她最讨厌什么,便往她的心窝子戳刀子啊! 下一刻,就听见他略微加重了语气。 “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给皇上请安?” 这样训斥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不知为何都比旁人多出几分干净清冽。 嬿婉再也忍不住抬眼看向进忠。 那人微微弯着身子,却不显佝偻,倒像是个早就算计好一切,掌控了全局的懒散王爷。 他……极其年轻,还穿着自己最初认识他的那套藏蓝色蟒袍,而非正红。 余光里瞧见皇帝年轻俊朗的面容,听见嘉妃压低声音的警告,她骤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跪下请安:“奴婢,启祥宫宫女樱儿,给皇上请安。” 字字句句,一问一答,皆跟上一世一模一样:“……奴婢愿意侍奉皇上!” 她甚至没有怎么动脑筋,就完美地复刻了所有的应对。 为着这一遭,她曾经无数次在心里设想各种可能,措辞该怎么回答,又怎么会忘记呢? “奴才先带嬿婉姑娘回养心殿。” “好。” 从皇帝身边经过时,嬿婉忍不住微微抬起潮红的小鹿眼,雾蒙蒙地看向了皇帝。 弘历清润的目光注视着她仿佛膜拜天神的表情,直到如懿叫了一声皇上,才笑着走向如懿。 嬿婉听见如懿娇俏的话语模糊传来:“皇上似乎很抬举魏嬿婉……” 她眼中的雾气随着清晨的风坠落,低垂的目光追逐着进忠摇曳的衣摆,不敢抬眼,怕叫他看见自己眼底黑漆漆的愉悦。 身上无一处不疼,但比起前世九年牵机药的折磨,只剩下提醒她还活着,她还能重来的舒坦。 养心殿的庑房里,她白嫩的指尖轻轻扣着手腕上的淤青,有些上瘾,却忽然被冰凉的手指刺得僵住。 进忠眯眼看向她:“嬿婉姑娘松松手,若是捏坏了身子,该叫圣上不高兴了。” 嬿婉抬眼看向他:“进忠公公……” 娇美清丽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紧张,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 进忠非常懂分寸地松开了嬿婉的纤细的手腕,敲打的话到了嘴边儿,莫名就变成了温声叮嘱:“嬿婉姑娘先换上御前宫女的衣裳,一会儿自有嬷嬷教导你御前伺候的规矩。” 见她眼神依赖地看着自己,他声音又柔和了一些:“放心,皇上喜欢你,莫要紧张,成与不成,你都还有得选。” 他慵懒随意地坐下来,本要再提一提失败成功的两种后果,却见她清凌凌的目光定定地注视着他,仿佛看不够似的。 他微微眯眼,不动声色地略微调整了坐姿,简明扼要地与她说了不少皇帝的喜好,便径自离开。 在廊下站定,许久,见四下里无人注意,他才状若随意地拿修长的手指轻拨了一下泛红的耳尖。 刚刚那一声“进忠公公”…… 他忍不住攥紧了拢在袖子里的修长双手,微微眯眼,狭长的狐狸眼里有黑黢黢的愉悦笑意闪过。 房间里,嬿婉插上门臼,才敢坐在屋子里无声低笑。 她恣意伸展着年轻的、没有被牵机药和蕈菇汤磋磨过的年轻身体,满足地喟叹一声,好一会儿,才迈着轻快地步伐,走到托盘旁边拿起衣服首饰,飞快地梳洗打扮。 看着跟御前宫女一模一样,却被适合自己的首饰点缀得格外娇俏的自己,她轻轻抚摸着发间冰冷的珠翠,想象出进忠矜骄挑选首饰的模样,不由眉眼弯弯。 但,当她走过去打开房门的瞬间,便又是一副娇弱姿态,蹙着含烟眉,朝着捧着凌霄花的进忠露出一抹浅淡的笑容,见他眼神顿住,矜傲的神色下意识收敛,她黑漆漆的眼底这才浮出这正愉悦的笑意。 重来一次,还是这样没有半点儿龃龉的开端。 好啊。 真好! 她爱极了他这样,她一笑,他的心,他的骨头,全都跟着软了的样子。 她会把他想要的都捧给她,只一样不行——他既已经给了真心,就再不能收回了。 第2章 谁教你的? 嬿婉低眉垂眼地跟在进忠身后,迈着乖巧的步子进了养心殿的正殿。 进忠声音压低:“我能为你做的,就是这些了,往后什么样儿,可就全看你自己了。” 他微凉的手指整理了一下嬿婉脖子上的龙华(白色小围巾),温声细语:“皇上在里面,快进去候着吧。” 嬿婉顺着他狐狸眼瞥的方向,慌张地也瞥了一眼,垂着头,眼睛往上抬:“进忠公公……” 进忠锐利的眉眼微微柔软:“去吧。” 嬿婉看见他眼底的安抚,这才转身,捧着凌霄花进了内室。 跟上一世一样,她看什么都新奇,喜欢。 不同的是,上一世是羡慕惊奇这养心殿泼天的富贵,这一世,却是从长达九年囚禁之后,对一切漂亮事物的真心喜欢。 因为是真喜欢,脸上的笑容便也极具真诚和感染力。 她死的时候已经四十九岁了,可甜美清丽的脸上挂着好奇恬静的笑容,却仍旧像个小姑娘。 弘历眸色浅淡地从门内绕出来的时候,就见她正凑在天球仪(古代的地球仪)面前,白嫩纤细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探过去,似乎想要拨弄一下,又不敢。 嬿婉感觉到有人看着自己,一转头,见皇帝神色淡淡地看着自己,忙跪伏在地,嗓音清甜地谢恩。 “奴婢拜见皇上,谢皇上搭救奴婢,怜惜奴婢。” “起来吧。” 嬿婉注视着帝王明黄色的衣摆,看着他随着步伐摆动的宫绦,仿佛看见逗猫草的猫儿,忍不住弯了弯眼睛。 她站起来,小心翼翼,又充满仰慕地偷瞄了弘历一眼。 弘历见她实在感激涕零,音色冷淡,却带着宽和:“无论是宫女还是太监,朕既然看见了,便不会视若无睹。” 嬿婉眼眶一热:“您宽和慈爱,圣明仁德,对奴婢而言却是胜过救苦救难的神仙,奴婢……奴婢吃了五年的眼泪拌饭,把认识的菩萨神仙都求遍了,也没有人愿意多看奴婢一眼!奴婢……一辈子记得,是您救了奴婢的性命。” 她忍不住表忠心:“奴婢拿命报答您,若今生报不完,来世做个大青牛,驮着您,背着您,只要您高兴,奴婢怎么都成!” 弘历被她憨直的话逗笑了,见她可怜兮兮地红了耳朵,心情都跟着变得轻快起来:“读过书吗?” 嬿婉略松了一口气,嘴角挂起一抹甜甜的笑容,笑容里不知为何还有一丝娇羞:“……奴婢的阿玛曾任内管领,后来做错了事,奴婢便到了四执库,所以奴婢,只读过一点点。” 她说到这儿,忍不住又偷偷望向弘历,欲语还休。 她这张清丽漂亮的脸蛋儿,实在是藏不住情绪,一眼就让人看出她在竭力藏着什么秘密。 弘历被吊起了胃口:“那就是读过?” 嬿婉一张脸都红了:“会写一些字。” 她小鹿似的眼睛,明晃晃地写满了“皇上快叫奴婢写来看看”和“皇上千万别叫奴婢写”的纠结。 弘历起了兴趣:“写一个给朕看看。” 他牵起她的手,见这姑娘惊得小脸儿粉红,心里愉悦感更浓,将她推到御案前:“写。” 嬿婉只好红着小脸,微微颤抖地写下几个字:“亭亭似月,嬿婉如春。” 头两个字的时候,她的手还在微微颤抖,到了后面,就渐渐稳健起来,只是速度极慢,像极了临摹大字的小孩儿。 等写完了,她迫不及待地抬眼望向他,似乎期待着他看出什么,说些什么。 弘历眼睛微眯:“沈约的《丽人赋》?” 他眸色微深。 这首赋,说的是柔美漂亮的歌姬,清丽美丽,正在待价而沽,希望能遇上儒雅俊美的郎君。 这作者沈约当时二十岁左右,在京城四方交游中结识了一位丽人,两人曾相互爱恋,晚上私下偷偷相会,这篇赋即是沈约为此丽人而作。 难道他救下的这小宫女,也将自己的美貌标榜了价格,能带卖个好价钱吗? 嬿婉不用看弘历的神色,就知道这位多疑的帝王在想什么。 她先是露出恰到好处的失落和自卑,然后又茫然又惊喜地开口:“原来这好听的句子,出自,丽,丽人赋吗?” 她忙忙写下这三个字,欣喜得像个小孩子:“皇上,奴婢没有写错字吧?” 弘历心中疑虑顿去,随着而来的便是略微讪讪,他轻咳一声:“谁教你这首赋?” 剑眉不由微微皱起。 此人用形容歌姬的赋来描述憨直小宫女的名字,岂非存心调戏? 见小宫女还一副宝贝似的模样,他眉头又皱了几分。宫女都是皇帝的,除非满了年岁放出宫去,无论太监侍卫生了这样的念头,都算得上一句秽乱宫闱。 只是责问之下,却见小宫女狗狗祟祟地偷看了一眼自己,一双耳朵微微泛起红色。 弘历:“……” 总不能是朕,调戏的她吧? 他轻咳一声:“朕……告诉你这两句的人,还说什么了?” 嬿婉轻声道:“他还告诉奴婢,人的出身并不重要,贵在自己不能自轻自贱,不会的就去学,不懂地多听多看也就懂了。” 她眉眼弯弯,潮红的眼眶里再也忍不住滚落一滴泪珠儿:“因着这一句话,奴婢这些年再如何被打,也从未有过轻生的念头,果然等到了皇上您救奴婢。” 她的泪珠滴落到了手背上,才意识到自己哭了,忙要跪下:“奴婢御前失仪,奴婢……” 弘历抓住了她的手肘,定定地看着她:“无妨。” 如果说之前只是猜测,现在却是确定了。 这小姑娘嬿婉,心心念念的“登徒子”,还真是他。 他淡淡道:“你没有做错事,无须如此小心翼翼,自卑胆小。来,站稳了。” 见她果然听话地站稳,还飞快眨干净眼泪,露出笑容,心里微微一顿。 他想起来很多年前,他被养在圆明园,连皇阿玛的面儿都见不着的时候,也曾有人摸着他的头发,跟他说这样君子当自强不息的话,叫他好好读书,不用在乎其他人如何贬低折辱他。 那时候,他所求,也不过就是不再被奴才们折辱,能够走进皇宫,做名正言顺的皇子。 弘历看着嬿婉柔韧不折的眉眼:“说说看,嬿婉,你最想要的,是什么?” 第3章 无论什么境遇,都非常满足 帝王俊朗的眉眼十分平和宽容:“说说看,嬿婉,你最想要的,是什么?” 嬿婉倾慕地注视着弘历清润的眉眼,小心翼翼地透出几分贪婪。 弘历眉眼不动,眼神却微微发冷。 嬿婉面上迟疑,心里却在轻笑。 她琢磨了他整整十八年。 十八年的日日夜夜,就只做这一件事,便是个蠢材也早就专精了,更何况她还心机深沉,积极钻营,日日新夜夜新地用她聪明的脑子去钻研他。 旁人看不懂他,她却太懂得帝王心性这四个字,在他身上是什么样儿了。 帝王多疑,却也多情,更兼自卑与自傲,还好为人师。 他喜欢不自轻自贱,竭力往上爬的人,却不喜欢爬得难看的。 他享受女子全心全意的追捧和爱恋,却厌烦因爱恋而起的嫉妒和违逆。 这满宫的女人,背景深的他再喜欢也心有顾忌,背景浅的,他肆无忌惮地疼爱逗弄,却又嫌弃人家单薄无知。 唯有她。 她如同漂泊在怒海中的浮萍,被他随手捞起才得以保命。 她是否借机攀附,他根本不在乎,只要攀扯在身上的花草够漂亮,够舒心,他便乐意带回去,让人随便找个盆栽暂且养着。 她跟海兰之流唯一的不同,便是她是他亲手调教着养成的玫瑰,一颦一笑皆是他好为人师的成果。 所以,她上辈子能做到皇贵妃。 这辈子,只要手里“没有”脏东西,皇后,她做得!皇太后,她也做得! 嬿婉大着胆子注视着弘历,脸颊粉红:“嬿婉只求,这辈子都能陪在皇上身边,叫皇上高兴。” 看惯了他后来胡子拉碴的样子,如今这样长身玉立,眉眼锋利的模样,只觉得让人舒心得紧。 她尤其喜欢他长长的睫毛。 硬硬地往斜下方生长,自然而然地遮住了眼睛,很漂亮,很温柔,也,深不见底。 弘历懒洋洋坐下来:“你想做妃嫔?” 嬿婉忙蹲跪下来,一双小鹿眼大着胆子去注视她的救命恩人:“奴婢都听您的,只要能让嬿婉报答您的恩情,奴婢这辈子就值了。” 她实在长得极美,声音温柔清甜,性子娇软柔顺,一双含情眼注视着人的时候,仿佛在注视着心中的神明。 弘历从来擅看人心,却也只从她眼睛里看见了感激和倾慕:“不如,朕封你做个官女子……” 嬿婉睫毛颤颤,尽管他给了个又得当下人又得陪睡的位分,不如上一世的答应,她也依旧真心实意地感激,充满了惊喜地重重磕头谢恩。 还会有比九年牵机药更坏的结局吗? 她真心实意地觉得,怎么样都挺好。 哪怕是从官女子做起,她也相信自己这辈子能享着福,到老,到死。 弘历见她憨直地往下磕脑袋,非得撞到桌腿上不可,眼底本不多的怀疑冷意也散了,大手轻轻一探,抓住了她的手臂,往身前一拉。 他没太用力,但她实在身娇体软,瘦弱单薄,轻飘飘地就趴进了他怀里。 她两只手惊慌地搭在他长腿上,素白的指尖颤巍巍地抓紧,又忙松开:“奴婢,奴婢失仪……” 女子恬淡的幽香,软甜害羞的声音,还有她颤了颤就不敢乱动的身子,都叫弘历低笑出声。 进忠忽然端着果盘进来,见状,忙跪下磕头请罪:“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皇帝看着羞得发红的小宫女,大手拉住她微凉的细长手指,将人从地上拉起来:“你来得正好,传旨下去,封宫人魏嬿婉为答应,赐居永寿宫,今晚侍寝,再拨两个宫女给她。” 嬿婉又惊又喜,又不敢置信:“皇上?!” 弘历被她受宠若惊的模样逗笑了:“去吧。” 嬿婉跟在进忠身后退出养心殿,到门口的时候,忍不住含羞带怯地看向皇帝。 帝王温和地挥挥手让她下去,她羞红了脸,忙迈过门槛,险些撞上进忠。 进忠弓着身子,稳稳地扶住了她:“答应,您当心脚下。” 嬿婉的指尖不经意间滑过他的手背,低低地嗯了一声:“多谢进忠公公。” 两人垂着眼帘对视一眼,面上客客气气,两双眼里却默契地涌上了计谋得逞的愉悦笑意。 进忠旁侧带路:“答应,您这边请。” 他一路挂着恭顺清淡的笑,只是大约手背实在痒痒,不动声色地抬手,蹭了蹭自己棱角分明的颌角。 进忠领着魏嬿婉去永寿宫,弘历绕到了案后准备继续批阅奏折,目光忽然落在嬿婉写的字上,目光微顿。 【 亭亭似月 , 嬿婉如春 】 这“月”和“春”字,虽然笔记生嫩,却分明跟他的笔记极其相似,其他字不大像,但细看之下,也有他的习惯风格。 多疑的帝王拿起来细看,越看越确定,这的确是仿的自己的笔迹。 他想起来嬿婉之前期待又失落的眼神,忽然福至心灵——难道,她在偷偷临摹朕的字?又或者,她跟白蕊姬一样,是某些人特意培养后送来的? “毓壶。” “奴婢在。” “去查一下,这魏答应何时接触过朕的笔墨。” “是。” 他垂眸批阅完紧要的奏折,看着天色还早,忽然很想见见太后,便传了李玉:“去慈宁宫。” …… 永寿宫内,进忠带着宫女太监们鱼贯而入,领头的春婵和澜翠恭敬地行礼之后,就忍不住激动欢喜地看向嬿婉。 嬿婉看见春婵和王蟾,便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那一碗碗蕈菇汤和鹤顶红,牵机,如同附骨之蛆一样,让她看见相关的东西,就开始骨髓痒疼。 她有些怕了,可看着春婵心疼激动的模样,又瞬间被抚平了创伤,只剩下泡在热水里一样的愉悦和温暖。 对。 就是这样。 一切都回到最初的时候。 无论进忠还是春婵,澜翠还是王蟾,都会越来越浓烈的、纯粹地爱她,希望她好! 她微白的脸上又浮出血色,越发趁得她清丽甜美,纯白天真。 待其他人下去,屋子里只剩下春婵和澜翠,嬿婉眼波流转,眉眼弯弯:“谢谢进忠公公将她们安排进来。” 进忠一双狐狸眼打量着嬿婉,被她软甜的嗓音谢得浑身舒坦。 哪怕……他和她都心知肚明,这她还没开口提,就被带过来的春婵和澜翠,其实是一种警告和提醒。 提醒嬿婉——他早就将她查了个底儿掉。 警告她——他对她的一切,全都了若指掌,把控在手心儿里! 第4章 他实在高高在上 进忠似笑非笑地望着嬿婉,望进她的眼睛深处,想看到如今成了答应小主儿的嬿婉,是否会被自己激怒。 但,没有。 她眼底有欣喜和满足,快乐地望着他,就好像他是她选定的、后半辈子的依靠,他说什么便是什么。 进忠心头猛地跳了跳,明明想看更多,眼神却瞥到了一旁的春婵和澜翠身上,眉眼间自然而然地挂上他御前大总管徒弟的矜傲。 这轻慢慵懒不多,却足以让春婵和澜翠看出来,嬿婉和进忠此时谁低谁高。 两个姑娘眼底的喜悦顿时散了大半,怕得罪他给嬿婉惹麻烦,忙都挤出讨好的笑容。 春婵恭顺道:“进忠公公,您万事都只管吩咐!” 嬿婉柔声道:“日后需要传话,只管叫春婵和澜翠便是。在这宫里,若是她们我都信不过,我便当真谁也不敢相信了。” 春婵和澜翠眼眶一红,拘着规矩没吭声,只是对着进忠的时候越发恭顺。 进忠便放过她们,又看向嬿婉。 嬿婉柔声道:“进忠公公,您疼我,便也请您略微多照顾她们两眼,别让她们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受了委屈。” 这样轻声细语的话,祈求他帮忙照顾她唯二小姐妹的信赖,让进忠舒心顺意。 他恭敬地打了个千儿:“小主儿有吩咐,奴才自然乐意效劳。……您这儿要是没有什么吩咐,奴才就告退了。” 嬿婉却蹙起一双含烟眉,从圈椅上起来,靠近他。 这人总是这般,私下和外人面前,都把礼数做得足足的,仿佛有看不见的眼睛盯着他似的。 也就偶尔逼急了,他这双爪子才会忍不住攀上来,拨弄一下她的步摇流苏,眯着狐狸眼想要抚摸她的脸。 她瞧着帽檐下,他低垂的漂亮眉眼,就跟白日里他替她整理龙华(白色围巾)时那样,替他整理了一下下巴处的帽子珠串:“进忠公公,我知道捞我出地狱的人是谁,一辈子都不会忘。” 进忠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狐狸眼忍不住抬起,又飞快地垂下:“奴才与您的将来绑在一起,奴才盼着您走得高高儿的。” 嬿婉又靠近了一些:“进忠,我有些害怕。” 进忠略微后退,仿佛极懂规矩,嬿婉却看见他吞咽了一下喉咙,喉结顶得红色的珠子轻轻滚动。 她又一次靠近,逼得他不得不抬眼:“进忠……” 进忠看向眼前这个句句示弱,却满身贵气,寸寸逼迫要压他一头的清丽女子:“嬿婉想让我做什么?” 嬿婉毫不在乎他的称呼,垂着眼帘,含烟眉蹙起担忧和害怕:“当初从大阿哥那儿调到花房,是纯贵妃娘娘说我八字克着了大阿哥,甚至还会妨碍皇上。我微薄之躯无所谓,可实在是怕对皇上不利。” 进忠心里的戒备和警惕,瞬间被她这干净利落的利用击退了。 见嬿婉蹙着眉头,一张清瘦的小脸儿上带着慌张,哪怕知道有演的成分,也还是忍不住心里一揪:“答应放心,奴才这就替您去钦天监问问。” 应承完了,一双狐狸眼不由微微一眯,第一次觉得自己这嘴比脑子快,没问清楚就敢直接应下来。 这事儿操作起来,可容易翻车。 一边儿是孕有好几子的贵妃娘娘,一边是一个微末答应和太监,钦天监那帮子眼睛长脑门上的大人…… “纯妃娘娘那儿……” 嬿婉委屈道:“娘娘那几日似乎没有见过钦天监的大人,只是那天海贵人劝奴婢认命,或许,是海贵人替我去找钦天监查的八字?” 进忠听到这儿就几乎猜中了始末,眉眼放松:“您只管放心。” 见她漂亮的眼睛又泛起潮红,瘦弱的身体风一吹就倒,心里又是一揪:“您只管一路高高地往上爬,凭她什么贵人贵妃,早晚也得跪下来让您出气。” 至于钦天监的大人们。 再如何也不敢得罪御前的人。 这八字之说的确是个隐患,他总要替她遮掩周全。 进忠眉梢上挂着轻松的笑意:“些许小事罢了,您不用忧心。您啊,只管收拾得光彩照人,把皇上伺候高兴了就成。” 他恭敬地行礼告退,一直退出了门口,才转身离开永寿宫。 嬿婉目送着他那劲劲儿的背影,目光落在他细细的腰肢上,不由得眉眼弯弯。 春婵和澜翠对视一眼,过来扶着她:“小主儿?” 嬿婉轻轻握住两人的手,低声道:“瞧着他为我做为难的事,还要装得很容易似的样儿,我便觉得心里高兴。” 春婵眼底滑过一丝吃惊。小主儿喜欢进忠公公?那,那凌云彻呢? 人多口杂,她没敢问。 嬿婉眉眼弯弯,拉住两人往屋子里走:“御膳房进了许多糕点过来,你们两个好好尝尝,再给王蟾他们分一些。” 她纯然就是个骤然暴富,便想着带好姐妹一起狠狠享福的天真姑娘罢了。 春婵和澜翠被她的热情感染,压在心底的喜悦再也忍不住冒出来,跟着她一起笑弯了眉眼。 一阵忙碌热闹,到了快侍寝的时间,嬿婉跟上一世一样,拒绝了凤鸾春恩车,嘴角噙着温柔浅笑,享受着夜风的吹拂。 春婵不明白:“咱们永寿宫到养心殿,可不近呢。” 嬿婉笑容微微暗淡:“这些年总是被关在黑漆漆的屋子里,除了疼就是黑,我便待不住那样小小的、黑乎乎的地方了。” 春婵和澜翠看着她一瞬间顿住脚步,身体发抖,瞳孔紧缩的模样,险些心疼哭了。 嘉妃可真是不做人! 她都对嬿婉做了什么啊! 偏偏这种时候,还有人恬不知耻地凑上来,自以为满脸伤情,实则全是高高在上的质问。 “臣参见魏答应!” 他就脊背挺直地跪在那儿,仿佛笃定了她一定会跟他过去说话。 春婵紧了紧扶着嬿婉的手:“小主儿。” 您可千万别忘了,当初是怎么兴奋地告诉奴婢,您已经遇见了凌云彻,坚信他一定会求娴贵妃救您,又日夜枯等到绝望的! 嬿婉轻拍她的手背,轻轻睨了一眼跟在后面的宫女太监们。 春婵立刻会意,跟澜翠一起将人带到了一旁,拿出随身带着的碎银子,请他们稍作休息。 嬿婉走到了凌云彻面前,此时再看这个男人,忽然觉得很好笑。 他仿佛,从来都只在她的面前,才这样脊背挺直,满身冷冽,高高在上。 “是有人逼你的吗?” “没有人逼我,我只是快死了,谁愿意伸手救救我,我就想拿命还给他。” “难道不是为了权势?”凌云彻直勾勾地盯着她,脸上的愤怒和讥讽快要化作实质:“贵妃娘娘说了,你明明有请求赐婚的机会!皇上亲口询问你,只要你点头,便能立刻嫁给我!嬿婉,你再一次为了权势,背叛了我!” 第5章 我的感激就是不要脸吗 先是调到大阿哥那儿,就跟自己断了联系,后来跌落下来到了花房,又来找自己求和。 如今攀上了皇权,却说什么报恩? 这分明就是嫌贫爱富!是背叛! 凌云彻猛地站起来,高大威武,气势汹汹:“明明只要你点头,皇贵妃娘娘就能让皇上给我们赐婚……” 嬿婉打断他:“你知道吗?我只是刚刚被封了答应,就把春婵和澜翠带到了身边。” 凌云彻一滞:“贵妃娘娘她试着救过你,她有苦衷……” 嬿婉望进他的眼睛深处:“高贵如贵妃娘娘,连个宫女都不能调动,我又怎么敢相信,她口中的赐婚个侍卫什么的,就一定是你? 若嘉妃娘娘随便给我指个什么喜欢打人的侍卫让我成亲,贵妃娘娘会不会又有什么苦衷?到时候,是你的歉意能救我,还她的苦衷能救我?” 凌云彻直勾勾盯着她:“娘娘为了你多番费心,你怎么能这样说娘娘?做宫女哪有不受苦的?你不过就是挨了点打,可知贵妃娘娘当日为了你,如何被嘉妃奚落?” 不过就是挨了点打?嬿婉心中戾气腾升:“难道我受的苦,不是因为贵妃娘娘得罪了皇后和嘉妃,她们想针对贵妃娘娘,我才被连累的吗?!” 难道一个她堂堂一个贵妃,却要不来一个妃子的宫女,不是她自己无能吗?! 凌云彻失望地看着她:“嬿婉,你变了,你怎么能这样诬赖娘娘?当初若非你攀附权贵,也不会被调到花房,你惹怒皇后,被嘉妃调教,也是你自己办差不当心,你怎么能赖在贵妃娘娘身上?” 嬿婉直勾勾看着他,该演的戏份已经演完了,实在懒得跟他继续废话。 她柔嫩的指尖抹走眼角的眼泪,垂眼道:“我只是个卑微的宫女,不知道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娘的苦衷,比起凌大人和娘娘的无能为力,我更想自己闯出一条活路。 凌大人,你总说人要感恩,嘴里总是挂着贵妃娘娘。那么,皇上救了我的命,我自然也该把自己的一辈子献给皇上,竭尽所能地让皇上高兴。” 凌云彻讥讽道:“你明明是想要过人上人的日子,却非要将自己的负心说得这样好听。呵!聪慧如贵妃娘娘,都曾失宠进过冷宫,你又怎知自己不会登高跌重?” 嬿婉眼眶通红地望着他,气得发抖:“你的感激是感激,我的感激就是不要脸吗?凌云彻,你就非得挑我第一天伺候皇上的时候,刺激我,好叫我御前失仪吗?” 她转身就走,转头的瞬间,眼泪坠落,被风一吹便落在了凌云彻的手背上。 凌云彻见她那张漂亮的脸蛋儿上满是绝望和心碎,心里蓦地一痛,失魂落魄地追了两步,却见嬿婉已经带着人,脚步很快地离开了。 他呆呆地跟了两步,忽然听见有人在远处叫他。 “凌云彻。” “贵妃娘娘?” “我知道你伤心,但你也该为自己想想了。御前侍卫怎么样?只是你得答应我,这一次,你真得忘了魏嬿婉了。” …… 清凉的夜风吹散了身后的晦气,嬿婉越走越快,不停抬手擦泪。 春婵急得想骂人:“主儿?主儿!” 嬿婉忍不住哽咽出声:“他说当初借过我十两银子,虽然我还了他,但毕竟他当时救了我的急,让我看在同乡之谊的份儿上,替他美言,让他做个御前侍卫。” 她情绪失控,声音便有些控制不住:“我只是一个微末的答应,怎么敢应承这种后宫干政的事?他便说我得了势便张狂,早晚登高跌重!” 随行的宫女太监们眉头跳了跳,登高跌重这个词儿,他们还真都听见了。 那个侍卫很勇啊。 脑子里装的什么玩意儿呢,竟然让个答应帮他运作御前侍卫的空缺? 一言不合,还在人家第一次侍寝的时候诅咒人家失宠。 真的是……癞蛤蟆蹦得高,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了。 春婵气得咬牙:“小主儿快擦擦眼泪吧,一会儿皇上见了该生气了……” 她忽然顿了顿,怒道:“他该不是就打着这个主意吧?!” 澜翠愤愤:“咱们可不能叫他得逞!” 嬿婉顿时慌张起来,忙小心翼翼地擦擦眼泪,挤出一个笑容:“春婵,澜翠,你们看看我还好吗?可千万别惹皇上不高兴了,我没什么本事,这辈子所求,也不过就是想叫皇上高兴。” 她肤白貌美,娇柔美丽,只是衬着她红红的眼圈,怎么看怎么可怜。 春婵和澜翠越发厌恶凌云彻,安抚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见她脸上有了笑颜。 等到了养心殿,头一个发现嬿婉眼眶微红的,便是进忠。 他狭长漂亮的狐狸眼里划过一抹幽光:“主儿这是怎么了?” 嬿婉一见他,就打心眼儿里高兴,什么晦气的感觉都没了:“我好着呢。” 进忠见她笑得得体又乖巧,领着她一路去了围房,温声细语:“皇上喜欢您呢,主儿不用害怕紧张。” 嬿婉看着他这四平八稳的样儿,就知道,他这已经安排好了八字的事情了:“多谢进忠公公。” 等她进围房之后,进忠叫住春婵:“过来替你家主儿拿点儿东西。”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庑房,春婵忙道:“我们主儿是被一个不识好歹的同乡气到了,他痴心妄想,想让咱们主儿给他进言,当御前侍卫呢!” 御前侍卫?什么东西啊这么敢想?他费心把人捞出来,可都还没要一点儿好处呢!进忠微微挑眉:“名字?” “凌云彻。” 春婵见他一双邪气的狐狸眼微微眯着,不知道在琢磨什么鬼主意呢,就心里发寒得紧,生怕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忍着焦急等他发话了,赶忙去围房报告。 “……主儿,奴婢没说错什么吧?” “没事儿,他不会生我的气的。春婵,你快来帮我看看我这眼睛,我好像把它搓得有点红。” “哎!奴婢看看~” 洗漱过后,嬿婉被包着送进了养心殿。 掀帘子的是进忠。 就这么短短一瞬,嬿婉都忍不住望向他,瞧见他看过来的漂亮狐狸眼,心里本就不多的紧张,越发慵懒没影儿了。 眨眼间她便到了床上,眼巴巴抬眼望向一身明黄寝衣的弘历,小脸儿上浮起两团红晕,忍不住挪动了两下,把滚烫的小脸儿靠在他的胸口上,肉眼可见地满脸踏实放心。 弘历被她的模样逗笑了:“害怕?” 嬿婉软乎乎地摇头,满足地笑起来:“只要能陪在皇上身边,叫皇上高兴,奴婢什么都不怕!” 弘历看着她依赖娇俏的模样,想起进忠说的话。 说她到了永寿宫以后,忽然想起有人说她八字妨碍皇帝,哭着问进忠是不是不能陪着皇上了。 又想到进忠遮掩了魏嬿婉的身份,钦天监只看八字,就说这八字的主人命好,福泽深厚,还能带给身边人好运。 再有便是毓壶查到的,嬿婉努力往上爬,做什么差事,便尽力做到最好,从不自轻自贱,为自身境遇所困,心里对嬿婉的喜欢便又多了两分。 他因常练弓马骑射而粗粝的手指,轻轻抚摸她的脸蛋儿,在她微红的眼圈上微微停顿。 这小女子明明都二十二岁了,却还跟个小姑娘似的爱哭。 这模样,瞧着像是才刚受委屈不久。 第6章 虽然他们差点儿成亲 弘历等着嬿婉跟他哭诉委屈,但怀里的小女子显然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穿帮了。 她猫儿似地蹭蹭他的大手,湿漉漉的眼睛羞怯地望着他:“皇上……” 弘历身体一热,见她一心只想承欢,并无半点儿告状的意思,不扫兴地低笑道:“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就寝吧。” 嬿婉小心翼翼地从散乱的被子挪出漂亮纤细的小手,颤巍巍地抱住了他宽厚结实的臂膀,仰起头,巴巴地望着他:“皇上,奴婢想让您高兴。” “傻瓜,你该自称嫔妾了。” …… 一晚良宵苦短,帝王食髓知味。 晨起上朝时,弘历看了一眼迷迷糊糊要爬起来嬿婉:“睡着吧。” 他心情极好。 她说要让他高兴,便当真是忍痛也要让他高兴。 她隐忍羞怯,贪恋又满足地攀附着他,那完全绽放自己、任君采撷的样子,让他如今想来都觉得耳朵一热。 昨夜折腾得厉害,他便没让她劳累着回永寿宫,如今有的是人伺候,自然也不必她起来劳神劳力。 伸手捏了一把嬿婉愣怔的脸蛋儿:“再休息一下便去向皇后请安。” 嬿婉眼神依恋害羞地望着他:“奴婢,嫔妾谢皇上提点,您待嫔妾真好!” 被人热烈地回应好意,弘历本就愉悦的心情越发舒朗,摸了摸她的头发,起身去了外间。 闭目等着人穿戴得差不多了,他忽然开口:“魏答应昨晚遇上了什么事?” 李玉一愣。 进忠弓着身子给弘历系腰带,低眉顺眼道:“听说是答应小主儿在来的路上,碰上了同乡,那同乡想叫小主儿替他谋划个御前侍卫的位置,小主儿说后宫不能干政,她只求皇上高兴,不想让皇上操心,那同乡就诅咒小主儿必定会登高跌重。” 顿了顿:“小主儿曾经借过他十两银子,虽说早就还了,但到底还是欠着人情没底气,就为难哭了。” 弘历顿时眉眼一冷:“去查一下魏答应的这个同乡。” “是。” 李玉快步跟上皇帝,临行前深深看了一眼进忠。 他这徒弟一向机敏谨慎,少有这样话多的时候,娴贵妃娘娘厌恶魏嬿婉,进忠却这般替魏嬿婉找补,莫非是受了那魏嬿婉的好处? 进忠似乎才刚刚意识到自己多嘴了,恭顺地冲着李玉讨好一笑,一双狐狸眼亮晶晶的好看乖巧。 李玉心里存了个疑影,这会儿却也顾不上多想,匆忙跟着弘历去了前朝。 “进忠公公。” 微哑的嗓音带着缱绻,惹得进忠指尖一麻,莫名就想摸点儿什么东西。 他微微弓着身子转身,就见魏嬿婉从屋子里出来了。 看她穿戴整齐的模样,显然是皇上刚出来,她就在里面悄悄儿地也收拾起来了。 进忠心里一揪,忍住想过去扶住她的冲动:“主儿怎么不多歇歇?” 瞧瞧这可怜的,两条腿明显都是软的,走路都不大稳当呢! 嬿婉轻声道:“公公不要替我多说话,免得惹皇上和李玉公公不高兴。” 进忠心头一热,那双狐狸眼忍不住望向嬿婉,就见嬿婉一双漂亮的猫眼儿正柔柔地望着他,那黑漆漆的眼瞳深处,仿佛浸润着深不见底的情谊。 进忠只觉得一股悸动从心口处蔓延,转瞬间就浸满了四肢百骸,直叫他恨不得对眼前这小姑娘掏心掏肺,换得她更多的驻足和注视才好。 他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喉结,忽然对过去的提议后悔了——什么她得了圣宠,便扶持他做到御前大总管,他不止想要高位,还想要更多! 他低垂下满是贪婪的狭长眼眸,开了口,才知道自己的声音有多哑:“小主儿放心,奴才有分寸。” 嬿婉柔声道:“我要去向皇后娘娘和诸位主子请安了。” 进忠忍不住追上两步:“小主儿……” 但其实,这人多眼杂的,他又能多说什么呢? 因此只是露出恭顺漂亮的笑容:“小主儿慢走,注意脚下。” 他到底趁着这个劲儿,抬起手臂扶了她一把。 嬿婉自然而然地扶着他劲瘦的小臂,迈过养心殿高高的门槛,迈着两条软哒哒的小细腿儿,去长春宫拜见正宫皇后,和诸位高位妃嫔。 进忠恭敬地垂首等她走远了,这才象征性地又去问了问昨天宫道上的事儿,往侍卫庑房的方向去。 没一会儿,赵九霄从远处奔来,见了进忠就先挤出笑脸:“您找我?” 进忠上下打量他:“就你叫赵九霄啊?听闻你有个独占冷宫救火功劳,还借此高升的兄弟,叫做凌云彻?” 他明明是个太监,可长身玉立地往那儿一站,眼神微微睨过来,竟是比王爷都还要矜贵莫测几分:“怎么他都高升了,却没想着也提携提携你呢?” 难道是来问娴贵妃娘娘和凌云彻的私情的?!赵九霄后背冒起一层冷汗,正谨慎地想着措辞,就听见这位御前太监又开口了。 “别想着编瞎话儿糊弄小爷,小爷若不是将那凌云彻的事情查得清清楚楚,也不能找到你身上。张嘴说话之前,想想你那只管自己升迁的好兄弟,会不会为了你去求娴贵妃娘娘,让小爷别为难你。” 赵九霄脸色一阵变换,虽然心里想着兄弟情,却门清儿这兄弟情救不了他的命。 凌云彻这小子,连未婚妻被凌虐,都不舍得娴贵妃娘娘为难,能为了他,去求娴贵妃娘娘? “……您想问什么?”赵九霄低眉顺眼:“知道的我都告诉您,但没有的事儿,我肯定也不能乱说。” “新晋的魏答应给小爷穿小鞋,听说她跟凌大人关系紧密?” 赵九霄顿时松了一口气,不是问奸情的就行,他放松道: “您误会了,他们当初虽然差点儿成婚,但魏答应当初被贬去花房受苦,凌云彻都没帮忙,后来嘉妃娘娘虐了魏答应五年,凌云彻也常说当宫女哪有不挨打的,总劝她忍耐。……他们早就闹掰了!” 进忠:“……” 他脸上还挂着笑,只是笑意怎么也不达眼底:“宫女私自跟侍卫定情,那可是私通,凌大人连这种私密事都告诉你,显然是真拿你当兄弟啊!他还跟你说什么了?” 赵九霄:“……” 他是不是说错话了? 怎么错的? 这太监看着不像好人呐! 他今天是不是就要直接交代在这儿了?! 第7章 又不是臣妾自己想要的 嬿婉没敢耽误时间,早早地就去皇后的长春宫等着请安。 一众妃嫔早就听说了有新人晋封,便都略带好奇地等着新人来拜见。 海兰拿起帕子轻擦嘴角,蹙着眉头轻笑道:“听说魏答应出身四执库,这次嘉妃被禁足,就是因为她呢!” 纯贵妃蹙眉:“她还是这么不安分,竟连主子都攀扯起来了。” 如懿微扯嘴角:“出身低的人,自然总想着往上爬,这原也没什么,只是以宫女之身引发后宫争斗,实在是扰乱了后宫的平静。” 众嫔妃们听见她们三个的话,就先对嬿婉多了几分不喜。 一个低贱的宫女,竟然能勾得皇上惩戒得宠的嘉妃,不是狐狸精是什么? 况且听这意思,这魏嬿婉竟然还不是第一次勾引皇上? 她们还想再问问,就见皇后被素练和莲心扶着过来了,便都歇了话题,跪下请安。 略微寒暄了几句,皇后便叫了魏嬿婉进来行礼拜见。 众人齐齐看去,就见魏嬿婉规规矩矩地进来,行礼,拜见。 她一张小脸蛋儿白皙粉嫩,跟花骨朵儿似的娇嫩,人瞧着十分纤瘦,眉梢眼尾都带着认真清透,像朵儿纯白的茉莉花儿。 众人心里的厌恶没忍住一滞。这姑娘长得,忒白净乖巧了些。 等嬿婉跪下行礼的时候,袖子随着动作上滑,便露出了白皙的小臂,上面新伤加旧伤,有鞭痕有掐伤甚至还有烫伤…… 触目惊心! 众嫔妃们心里的不喜,彻底被惊了个没影儿。 这嘉妃,平日里看着没什么心机,直爽可人的,没想到背地里竟然这么阴狠! 富察皇后也是惊了惊,她也没想到,嘉妃说的替她调教,竟然是这种调教。 她想起昨晚上开始,素练就一直说定然不能让魏嬿婉爬高,否则祸患无穷,原来嘉妃私下里把人这样往死里头凌虐。 难道,素练一直知道内情? 富察皇后简单地照规祖宗矩训诫了一番,沉声道:“嘉妃凌虐宫女,也是本宫失察,魏答应,你受委屈了。” 她看向身旁的莲心:“本宫只希望你不要因为过去的仇恨,忘却了本心,失去了身为嫔妃的本分。本宫已经责罚嘉妃抄录女戒百遍,一个月食素。 这些身外之物是补偿你的,虽然这些并不能洗去你过去受的苦楚,只是却也是本宫如今能做的、弥补你的东西了。” 嬿婉忙再次行礼谢恩,见富察皇后脸上的疲惫连脂粉都遮不住,便有些忧心:“娘娘,您诸事烦劳,不必为了嫔妾费心。” 富察皇后只温声道:“无妨,说到底本宫也有责任。” 嬿婉轻声道:“这五年来,嫔妾求了多少人,都求助无门,能获救,全靠皇上怜惜下人,能在永寿宫住得好,全靠皇后娘娘掌管宫务,赏罚分明。 娘娘您宽心,嫔妾一定谨守本分,好好侍奉皇上和娘,只希望皇上和娘娘长久地安康,能庇佑嫔妾一辈子。” 富察皇后看着嬿婉充满了担忧和依赖的眉眼,忍不住愣了愣。 她从昨天白天早上就开始发低烧,到了下午更是直接烧晕了过去,等醒来以后,就觉得脑子一直混混沌沌的不大清楚。 直到看着嬿婉这双仿佛看着母亲的眼睛,仿佛一道霹雳降下,破除了蒙在她眼睛上的所有迷瘴。 她富察琅嬅,可是出身富察家,自小被精心教养的名门闺秀,大清朝的皇后啊! 娴贵妃连嘉妃宫里的一个小宫女都要不走,如此无能,自己到底为什么会一直觉得,娴贵妃会踩在她的头上,抢走她的皇后之位? 这么想着,她就忍不住看向了娴贵妃,却见娴贵妃正在跟海兰说小话,两个人说着说着就笑起来,还看了一眼嬿婉,那笑容,实在说不上干净。 富察皇后端庄柔美的脸神色微冷:“娴贵妃和海贵人在说什么?” 如懿一愣,扯起疏离客气的笑容:“臣妾只是在跟海兰说一些书中读到的趣事。” 其实她刚刚是听海兰说:魏嬿婉这样谄媚讨好皇后,竟仿佛忘了皇后才是让嘉妃凌虐她的始作俑者。 她见海兰实在是疑惑感慨,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魏嬿婉这种人,向来把皇权富贵看做第一,皇后害她又怎么样?只怕是等嘉妃禁足完了出来,也要讨好嘉妃呢! 如懿脸上挂着浅淡的笑容:“皇后娘娘一向端庄,只关心宫务,想必不会对臣妾们的话感兴趣的。” 富察皇后冷声道:“听说娴贵妃向嘉妃讨要过魏答应?” 如懿悲悯道:“臣妾听闻嘉妃孕中急躁,见她拧了樱儿……也就是当时的宫女魏嬿婉,见她可怜,便心生怜悯,想拉她一把。” 她叹气道:“只是嘉妃不肯,臣妾怕她气急伤胎,只好作罢。” 富察皇后脸色微沉:“本宫最近忙于照顾七阿哥,宫务一向多依赖纯贵妃和你,皇上也金口玉言,让你和纯贵妃一起帮忙处理宫务。 娴贵妃既然早知道嘉妃凌虐宫女,自己又处理不了,为何却从不曾跟本宫提一句?即便当日你怕嘉妃动了胎气,难道嘉妃这孩子怀了五年不成?” 如懿一愣,又委屈又愤怒:“皇后娘娘这么说,臣妾当真是百口莫辩!要不,您还是把协理六宫的权力收回吧,反正这后宫也不是臣妾想管的!” 富察皇后被她气得头晕:“放肆!你当这协理六宫之权是什么?儿戏吗?!” 这可是需要走正经圣旨,唯有皇帝一人才能下令更改的、仅次于皇权的至高权力!是皇上对如懿的信任和爱重! 海兰忙道:“嘉妃娘娘一向恣意,娴贵妃娘娘也是怕伤了龙胎才忍耐下来。” 富察皇后怒道:“宫女大都出身八旗,若有惩罚必得报给中宫,再由皇上定夺,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贵妃,决定她要不要继续被殴打?” 如懿绷着脸:“皇后娘娘,臣妾全都是为了龙嗣着想!那可都是皇上的孩子,难道您要只管规矩,不管皇上的孩子吗? 这宫里的孩子们总是多灾多难,您不能只关心嫡子,而不关心其他孩子吧?若为了一个宫女,让嘉妃的龙子再出了事,皇上得多伤心啊!” 富察皇后头突突地疼,一拍桌子站起来:“你!” 难道就她娴贵妃一个关怀龙子,她富察琅嬅就只会借机谋杀皇上的庶子们吗? 眼前忽然一黑,身子一晃:“如懿!你放……”肆! 话没说完,嬿婉当机立断冲上去,扶住富察皇后,连声急唤:“娘娘!娘娘您没事吧?素练姑姑不好了,娘娘被娴贵妃娘娘气晕了!” 第8章 坑已经挖实在了 富察皇后确实是被气得头晕,但她今日心性清明,短暂晕眩之后便站稳了脚步。 可听着嬿婉惊慌的叫声,又听见海兰呵斥嬿婉污蔑娴贵妃,一股恼意上来,真就软倒在了嬿婉的怀中。 养心殿里,弘历刚上朝下来,正听进忠禀告追查的结果。 “魏答应的那位同乡叫做凌云彻,之前在冷宫里做侍卫,后来因救了娴贵妃娘娘,被提拔去守着太妃们的宫殿。 他因为跟魏答应是同乡,确实是有一次银钱往来,借了十两银子,还了十二两,昨儿魏答应得了赏赐,又让人送了五十两表达感激。 奴才已经跟凌侍卫还在冷宫做事的好兄弟赵九霄确定过了,那凌侍卫得了银子之后,声称要去谢恩,特意请了假,到宫道上蹲守去了。” 弘历听见凌云彻这个名字就觉得耳熟,再听见娴贵妃这几个字,便彻底想起来了这事儿。 倒是没想到,这个出身不怎么样的侍卫,很擅长攀爬之道。 他皱眉:“朕记得,当时救火的冷宫侍卫都有封赏,这个赵九霄怎么还在冷宫?” 进忠低眉顺眼:“能被打发去冷宫的侍卫,本身也没什么依仗能耐,那凌侍卫也是全靠娴贵妃娘娘提了一句,才得以换个地方。” 顿了顿,欲言又止,又忙垂下了头。 弘历挑眉:“说。” 进忠忙跪下:“听说,那凌侍卫有一次喝醉了酒,说想等魏答应出宫呢。” 一个侍卫,等宫女儿出宫干什么?自然是要等放出去成婚了! 弘历十分不悦:“魏氏……”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 昨天他说要让魏嬿婉到养心殿伺候,嬿婉已经跪下谢恩了,如懿却特意提了一句,叫魏嬿婉自己选,是伺候他,还是出宫嫁个侍卫。 难道如懿早就知道这个凌云彻的心思,竟是想要把魏嬿婉赐给这个凌云彻不成? 如懿是怎么知道凌云彻妄想着魏嬿婉的? 他长长的睫毛下眉眼冷厉,就见李玉匆匆进来:“长春宫来报,皇后娘娘晕倒了。” 弘历心头一沉,立刻站起来:“去长春宫。” 李玉忙去安排,路上,警告地瞪了一眼进忠:“你想干什么?” 进忠忙躬身:“师父您对惢心姑姑的心意,当徒弟的当然是知晓的,翊坤宫的主子娘娘不喜欢魏答应,我当然得帮帮忙。” 李玉沉声道:“娴贵妃娘娘感激凌大人,你弄人的时候别牵扯到他,免得惹了她不高兴,再让惢心为难!” 却是对进忠说魏嬿婉侍卫惦记的事儿,并不在意。 进忠拍了一下自己的脸:“是我没想周全,下次一定注意!” 等李玉去扶皇帝下辇,他狭长的狐狸眼里闪过阴冷笑意。 下次? 下次他一定注意,没机会也得找机会把那玩意儿往死里头整! 什么凌云彻,不过是个孬蛋。 凭他也配跟魏主儿谈婚论嫁? 凭他也敢,说魏主儿被打是天经地义! 他垂着眼睛跟着李玉往大殿里去,刚在皇上身边站稳,就听见海贵人的声音:“魏答应污蔑贵妃娘娘,该拖下去掌嘴,以儆效尤!” 进忠黑黝黝的眸子飞快瞥了一眼,见海贵人指着地上跪着的魏嬿婉,满脸冷厉,甚至要越过皇上开口指挥宫女来拖人,心里一紧就要开口说话。 嬿婉见进忠微微抬眸,就知道这人心里是想护着她呢。 只是,这种时候开口,岂非让他招惹海兰这条疯狗的注意? 她立刻便开口打断进忠:“奴婢,奴婢不该又惹娴贵妃娘娘生气的!奴婢愿意领罚!” 她小脸儿煞白,被海兰看一眼就抖一下,脸色也越发苍白,让弘历看见她这个样子,就知道她这是被嘉妃用了五年时间给欺负怕了。 想到昨天毓壶查到的事,纯贵妃一直挺喜欢嬿婉,海贵人来过之后,当天就打发了嬿婉去花房,心里便有些不喜。 他淡淡道:“怎么你之前也惹恼过娴贵妃?” 嬿婉抖得更厉害了:“奴婢不该一心只想跟着皇上报恩,拒绝了贵妃娘娘想要指婚的好意!” 弘历本就冷淡的神色,在听见这句话之后,瞬间笼罩了一层冷意。 如果只是一个人这么说,他还会觉得是巧合,可一个两个的都这么说…… 怎么娴贵妃跟这个凌云彻,已经熟稔到能够谈论婚嫁的地步了? 他淡淡道:“这满宫上下的人,若不一心向着朕,岂非谋逆?你忠心耿耿又有什么错?起来吧。” 如懿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嬿婉却已经感激地谢恩,只是刚起来就跌倒,疼得小脸儿发白。 恰巧此时富察皇后醒了过来:“皇上……” 弘历忙看过去,眉眼温和:“皇后感觉如何?” 富察皇后望着弘历的眼睛,从中虽然看不到爱意,却也充满了尊重和担忧,越发对自己过去的做法想法不能理解,心情复杂地握紧他的大手:“皇上。” 弘历从未见过她这样,不由一愣,皱眉询问太医:“皇后到底怎么了?” 太医忙道:“启禀圣上,皇后娘娘太过劳累,又骤然被气到,这才血不归心,骤然昏倒。” 弘历眸色微沉:“气到?” 他清冷的目光扫向众人。 富察皇后见嬿婉可怜兮兮地跪着,还一脸担心地望着自己这边,心里就是一揪:“皇上,您怎么叫魏答应跪着?” 嬿婉眼圈一红:“娘娘您快躺着别动,不是皇上叫奴婢跪着的,奴婢这就起来。” 只是她跪得太久了,险些又摔倒。 弘历皱眉:“进忠,扶一下魏答应。” 他冷冷看了一眼海兰,眼底滑过一抹冷意。 从前他只觉得海兰善良弱小,单纯可人,今日种种,却叫他看清楚了她恃强凌弱的内里。 想当年她也曾身为小答应被人欺辱,如今她高,魏嬿婉低,便也跟曾经的高贵妃一般,开始欺负弱小的答应了。 海兰后脊背一冷,忙想挽救一下,却见弘历已经被富察皇后吸引了注意力,只能担忧地抓紧如懿的手:“姐姐……” 但如懿只是直勾勾盯着弘历和富察皇后紧握的手,对她的呼唤置若罔闻。 进忠已经麻利地扶起了嬿婉,察觉到她全部身子都倚靠在自己身上,两条腿儿一直在打抖,狐狸眼里就寒光闪闪。 嬿婉轻轻挠了挠他的手背:“多谢进忠公公。” 进忠什么脾气都没了,微微扯起一点儿淡淡的笑容:“主儿您小心脚下。” 嬿婉压低声音:“同乡?” 进忠后槽牙磨了磨:“皇上已经知道了,那位等着您出宫呢。” 两个人偷感很重地对视了一眼,都知道今儿这坑已经彻底挖实在了。 第9章 骑在头上也没事 嬿婉跟进忠那双漂亮的狐狸眼一对视,再听他说了几个字,就知道哪怕自己没跟他对计谋,他也还是帮忙把她所有想挖的坑,全都挖好了。 嬿婉垂着眼,眼底滑过一丝愉悦又期待的笑意。 凌云彻始终是个隐患,不如一开始就撕扒开,最大程度转让给如懿。 反正,这两个从头到尾都说自己清清白白的男女,除了亲嘴儿拉手不敢干,其他的全都干完了,也不算是冤枉了他们。 她倒是要看看,总是说她辜负了凌云彻真心的如懿,是怎么对待凌云彻的真心的。 她心里高兴,便腿也不疼了,略微站稳了一些。 进忠见她这样,看了一眼春婵,等春婵一扶稳了人,立刻板着脸走人。 嬿婉:“……” 她心里一慌。他怎么好像生气了? 春婵以为她腿疼得紧,心疼地握紧她的手:“主儿?” 嬿婉看见她温柔担心的眉眼,心里头那点儿慌张就消失不见了。 春婵和进忠多爱她啊,只要她不杀他们,就算是骑在他们头上,他们也舍不得生她气太久的。 她依靠在春婵身上,进忠不看她,她就也全程不看他,只巴巴地望着皇后。 富察皇后早就知道是海兰罚跪的嬿婉,只是这姑娘跪在床边,捏紧她的手指提醒她不要醒来,才生生忍到了现在。 见弘历温和担忧地望着自己,她心里底气越发浓郁:“皇上,臣妾不明白,娴贵妃口口声声说协理六宫之权不是她想要的,又为何趁着臣妾昏倒,私自罚跪魏答应?” 她闭了闭眼:“大人吵架,她何必要迁怒一个孩子?” 如懿比嬿婉足足大了九岁,皇后用孩子来形容嬿婉,并不为过。 如懿眉头微皱,噘着嘴更正道:“魏嬿婉如今已经二十二岁了,若是寻常人家的女儿,早就是几个孩子的额娘了,算什么孩子?” 富察皇后怒气再起:“即便她如今不是孩子,五年前也才十七,你那时候都二十六了,眼睁睁看着一个小姑娘被欺负,身负协理六宫之权却不吭声,你当真不觉得自己有错吗?万一她真就被打死了呢?” 如懿抿了抿嘴角:“皇后娘娘,嘉妃想要折磨嬿婉,必然不会叫她伤得太重,又怎么会死呢?若嘉妃真要杀人,臣妾自然会阻拦。” 富察皇后再次被气得脑子嗡嗡作响:“你!”这说的也是人话?! 不止是富察皇后愕然,弘历也像是头一次认识如懿一样,愕然看向她。 如懿脸上浮出小姑娘才有的天真茫然,根本不知道自己哪里说得不对:“魏嬿婉,你自己说。” 嬿婉脸色发白,眼圈发红,颤巍巍地低下头:“奴,奴婢……” 她清瘦的身体微微发抖,满身都是“我觉得你说的不对,但我家世没有你好,所以不敢反抗”的惊惧。 她垂泪发抖:“奴婢感激皇上和皇后娘娘的怜惜。” 如懿眉头微皱。 嬿婉忙跪下:“贵妃娘娘恕罪!” 她很害怕,但真要顺着如懿的话说,岂非是同意皇上救她,皇后维护她,都是多此一举?因此只能忍着得罪贵妃的惊惧,说点儿实话。 富察皇后气得发抖:“娴贵妃!” 弘历眸色微微沉了沉:“如懿啊,你不想替朕协理六宫?” 如懿神色微僵:“皇上,臣妾……臣妾不知道说什么。” 弘历沉声道:“朕问你,你只要说是或者不是便好。” 如懿嘟了嘟嘴:“是。” 她有些生气了,她的少年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咄咄逼人,让她多下不来台啊。 这魏嬿婉果然是个祸害,明明被皇后和嘉妃所害,却联合皇后算计她。 海兰忙道:“皇上误会姐姐了,姐姐当初也是怕惊扰了嘉妃的龙胎,没想到却让皇后娘娘误会了姐姐不管事。” 如懿看了一眼弘历,微微沉着脸,嘟着嘴等他来哄。 富察皇后想起来如懿之前的话,再次被气得发抖:“皇上,娴贵妃哪里是真不想要协理六宫之权?她是觉得臣妾既然拜托她协理宫务,就不该指手画脚! 她讽刺臣妾不在乎皇上的其他孩子,只关心嫡子!讥讽都是臣妾害得皇上的孩子们凋零呢! 皇上,臣妾这些年来管理宫务,自认也是兢兢业业,若非当初怀永琮的时候,臣妾实在身体不适,永琮生下来一直体弱,臣妾怎么敢劳累娴贵妃帮忙?” 她本就身体不好,连日来照顾永琮,更是夜不能寐,如今骤然清明,意识到自己过去过得到底有多窝囊,多无能,一口血都溢到了唇边。 想到这些年来自己兢兢业业,小心翼翼,处处被如懿顶撞讥讽,还连着失了几个孩子,她再也忍不住泪流满面,嘴角鲜血溢出。 当年嫁人的时候,她何曾会想到,竟要过这种被丈夫宠妾蹬鼻子上脸,连孩子都保不住的日子呢? 弘历大惊失色:“皇后!……太医!” 太医忙上前来给富察皇后诊断,扎针,整个长春宫都乱成了一团。 如懿被下人挤到了最外围,心里不安地叫了一声:“皇上……” 弘历哪里有空理会她。 富察琅嬅这个皇后虽然不是他第一眼选中的皇后,却当真是兢兢业业,将宫务处理得井井有条。 富察家的男儿郎们,在前朝也是忠心耿耿,以帝王心意为第一要务。 倘若当真让皇后被他的宠妾气死,遗臭万年都是轻的。 弘历紧紧握住富察皇后的手,沉声道:“琅嬅,你是朕的妻子,你的心性朕明白,朕定然不会叫你受委屈!” 富察皇后睫毛颤了颤,艰难地睁开眼,越过弘历的肩膀,看见焦急站在弘历旁侧的嬿婉,心里不知为何就是一软。 明明不是第一次见这个姑娘,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见,她总是觉得喜欢,看见她红了眼圈便心软。 “皇上,不关魏答应的事,您别……别听旁人的话,迁怒她。” 如懿听着这话,就觉得皇后在指桑骂槐,忍不住道:“皇上,臣妾没有针对魏答应的意思。皇后娘娘真的误会臣妾了!” 弘历看着妻子唇边的血迹,隐忍许久的怒火终于爆发:“娴贵妃既然不喜欢替皇后效劳,就回宫静养,别再出来了!魏常在,送娴贵妃出去!别打扰太医给皇后看诊!” 第10章 本来就该是这样的 魏常在? 什么魏常在? 如懿瞪圆了眼睛:“皇上?!” 她眼眶里含着晶莹,嘟着嘴唇,委屈又愕然地看着他:“您也相信臣妾心怀恶念吗?” 弘历不耐烦地打断她:“魏常在!” 进忠垂着眼睛提醒道:“魏主儿,皇上和皇后娘娘隆恩,还不快谢恩,然后送娴贵妃娘娘回宫?” 魏嬿婉仿佛才反应过来,忙跪下谢恩,只是她脸上的高兴不多,反倒是一直担心地看着弘历和富察皇后。 富察皇后温柔望着她:“快去吧。” 魏嬿婉一步三回头地走到了如懿身边:“贵妃娘娘……您请?” 如懿冷冷地盯了一眼魏嬿婉,转身就走。 海兰连忙告辞:“皇上,皇后娘娘,臣妾……” 弘历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专心询问太医皇后的病情,眉头一直紧紧锁着,脸上的沉怒,让海兰的心沉到了海底。 大殿外,嬿婉靠着春婵的手,假意追赶如懿,实则走得并不快。 海兰很快追上了如懿:“姐姐!” 如懿神色冷淡:“你不该出来,皇后病重,你应该在里面侍疾,以免被皇后记恨。” 海兰满脸担忧:“我担心姐姐。” 两人说着话,速度就慢了下来,嬿婉便到了跟前。 海兰冷冷盯着嬿婉:“魏答应,不,现在应该叫你魏常在了,本宫倒是小瞧了你。” 嬿婉抬眼看向她,柔声细语:“贵人,您当初说我命格不好,克了大阿哥,还妨碍皇上,奴才偷偷让人去问了,亲钦天监的大人们说,我的命很好。” 海兰一愣,继而眼露阴狠:“你若是恨我,就只管冲着我来,不要陷害姐姐!姐姐她曾经为了救你,如何被嘉妃奚落,你没看见吗?如此恩将仇报……” 嬿婉打断她:“救我的人,是皇上。” 海兰大怒:“你这种忘恩负义的人……” 嬿婉再次打断她:“当年娴妃娘娘说,带我去长春宫送花,会照顾我,结果她一身姚黄牡丹冲撞了中宫,又出言讥讽皇后娘娘不是众人心中的皇后。 她得罪完了皇后娘娘,却将我扔在长春宫里,那时候,娴妃娘娘可曾担忧过,我会被两位被激怒的主子娘娘责罚吗? 还是说,您留下我,本就是让我给她们撒气,免得她们气恼过头,去针对您呢?” 如懿冷着脸道:“本宫听闻,是你自己摔了牡丹,才惹怒了皇后。魏嬿婉,你的过错,你自己该承担。” 嬿婉忍不住笑了:“凌云彻说,我失踪了五年,怎么也找不到我,怎么娴贵妃娘娘知道的这么清楚,却没有告诉他一声吗?” 如懿沉沉盯着她:“魏嬿婉,是非自在人心,公道二字,也不是你张张嘴说了算的,事实到底如何,日月可照。 你到底是为了攀附权贵,还是为了感恩,你自己心里清楚,本宫只希望你自己走这条路走得高兴,来日不要后悔,毕竟,你曾经辜负了一个真心对你的人。” 她说罢,高傲地冲着她撇了撇嘴角,往前走去。 嬿婉恭送她:“嫔妾这辈子都不会辜负真心对待嫔妾的人,多谢娴贵妃娘娘教导,恭送娴贵妃娘娘。” 海兰遥遥回头看来,清凌凌的目光里透出阴狠。 嬿婉直到她们都走远了,这才回过头来,稳稳地扶住春婵:“我很担心皇后娘娘,咱们快去看看吧。” 春婵有些担忧:“皇上很宠爱贵妃娘娘……” 嬿婉温柔地捏捏她的手腕:“没关系的春婵,我这辈子就只为了皇上活,我只管皇上高兴,如果将来皇上为了让贵妃娘娘高兴,而冷待我,只要皇上能高兴,我甘之如饴……” 她说着话一转头,就见弘历站在身后,忙脸颊通红地跪下了:“皇,皇上……” 弘历走到她身边,亲手将她扶起来:“今日你受委屈了,晚上来养心殿,朕与你好好说说话。” 嬿婉小脸儿通红:“是。” 含羞带怯地看了他一眼,又忍不住往长春宫看。 弘历好笑道:“倒是想不到,你与皇后这样投缘,去吧,皇后喜欢你,好好侍疾。” 嬿婉忙点点头,恭送他走了之后,才起身,往皇后那儿去。 春婵有些担忧:“皇上不知道听到了多少。” 嬿婉眉眼弯弯:“皇上出来的时候,我听见进忠说话了,别怕。” 春婵瞬间眉眼舒展,忍不住道:“进忠公公待您可真好!” 那可是御前,他是真敢为了主儿冒险! 嬿婉眉眼间的笑意又多了两分:“我知道。春婵,等回去之后,你和澜翠把赏赐归拢一下,我亲自挑些他喜欢的,等晚上了,你让王蟾偷偷儿地给他送去。” “是!” 嬿婉进去的时候,富察皇后已经喝了药睡下了。 只是,即便是睡梦中,皇后也睡得不安稳,总是流着泪,呢喃地叫着前头两个孩子的名字。 嬿婉有些恍惚。 皇后的孩子们早逝,她的孩子又何尝不是呢? 被颖妃养着的,最喜欢跟她对着干的那傻闺女,不也是将将活过二十岁就没了么? 她拿起帕子轻轻地擦去富察皇后眼角的泪眼,不厌其烦,小心翼翼,只是眼圈也泛着红。 当年你不救我。 如今我也不救你。 但你若真待我好,我便也真的待你好。 富察皇后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对上嬿婉通红的眼圈,眉眼轻轻弯了弯,露出一抹温柔的微笑:“傻孩子,别哭,哭坏了眼睛,就不好看了。” 她恍惚想到自己为什么喜欢魏嬿婉了。 这姑娘清凌凌的一双猫眼儿,像极了她早逝的长女。 长女病逝的那天晚上,她趴在她的床边睡着了,感觉到滚烫的小手在脸颊上轻轻抚摸,睁开眼,就对上了她清凌凌的猫眼儿。 “额娘,你别难过,我来的时候匆忙,有些东西忘带了,等我回去拿了,就再来寻你当我的额娘。” 富察皇后心里闷闷地疼,抬手抓住嬿婉的手,轻轻摸了摸她的眉眼。 本是想说话的,出口却是哽咽。 这么多年来崩溃和委屈,痛苦和憋闷,化作哽咽,化作嚎啕大哭,全都闷在了嬿婉的怀里。 嬿婉愣怔地抱着富察皇后,僵得浑身发硬,无措地看看满脸责问的素练,见素练被莲心死死拉住,无声提醒她好好安抚,这才垂眼照做。 她小心翼翼地拍了拍皇后单薄的背脊,一下下顺着她的脊背,感知着滚滚热泪落在怀里的感觉,有种恍惚的错觉。 仿佛,她和她,本来就该是这样的。 第11章 您别难过 嬿婉只在长春宫待了一会儿,就被富察皇宫赶回去休息了。 “你晚上还要伺候皇上,今天又被折腾了这么久,快回去歇着,别晚上精力不济,惹恼了皇上。” 嬿婉只好回了永寿宫,洗漱过后,坐在床上给进忠挑礼物。 进忠喜欢漂亮精致的东西。 她为什么会知道? 因为进忠的宝贝,最后全都进了永寿宫里头。 嬿婉愣了愣,摸索着盒子里漂亮的粉色碧玺,有些晃神。 原来,他疼她已经到了那样倾尽所有的地步。 怎么上一世,她只看见了凌云彻?只觉得进忠咄咄逼人? 她揉了揉有些酸疼的太阳穴,挑好了东西,懒洋洋躺下来,强撑着眼皮子看着她们: “春婵,让王蟾亲自去送,若进忠有什么交代,便一字不漏地记住了回来告诉我。我睡会儿,到了时间了叫醒我。” “是。” 嬿婉懒洋洋的模样像是一只玩儿困倦了的小猫儿,让春婵和澜翠心里又软又酸。 两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偷笑。 澜翠去叫了王蟾进来,三个人轻手轻脚地把屋子里的宝贝都搬了出去。 就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春婵回来伺候,就见屋子里多了一道人影,吓得忙往里头跑。 半跪在床脚的人转过头来,不悦地眯眼:“冒冒失失,也不怕吵到主儿。” 春婵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进忠公公?您,您怎么来了?” 她刚刚仿佛看见,他的手伸进了被子里! 屋子里光线昏暗,只有从透过窗纸射进来的一道光,打在进忠的侧脸上,越发显得他鼻梁高挺,棱角分明。 进忠神色淡淡:“出去等着。” 春婵僵硬地跪着,没敢动。 直到嬿婉探身看向她。 嬿婉……趴在了进忠的肩膀上! 春婵的眼睛微微睁大,心跳得快要蹦出胸膛。 嬿婉懒洋洋的:“春婵,出去等着。” 进忠紧张地转头看她:“魏主儿,小心摔着!” 春婵死死低着头,忙退了出去,关上门的时候,隐约看见进忠公公凑到了自家小主儿面前,鼻尖似乎都要碰到小主儿的鼻窝! 她忙关紧了门,再不敢看。 屋子里,进忠眯着狭长的狐狸眼,神色不明地盯着眼前的小女子,俊美的脸上挂着薄怒,似笑非笑,满脸寒凉:“魏主儿瞒着奴才不少事啊!” 嬿婉不高兴:“你凶我?” 她眼圈一红。 进忠呼吸都滞了滞,暗暗憋了一口气:“奴才哪儿敢呢?” 嬿婉从他的肩头上滑下来,溜回被窝里,背过身子不搭理他,许久,忽然抬手摸了摸眼角。 进忠心里抽了一下,单膝跪地改为双膝跪地,凑过去哄:“魏主儿,奴才真没有凶您!问问,就是问一问。奴才心疼您还来不及呢!” 嬿婉一动不动。 进忠急了:“真的!奴才哪儿舍得让您不高兴呢?” 嬿婉鼻音很重:“真的?” 进忠又往前凑了凑,修长劲瘦的身子,几乎都要趴到床上去:“真真儿的!” 嬿婉这才转过头来,猝不及防的,两人离得极近。 进忠黑黢黢的眼睛深了一下,恭敬地往后缩。 嬿婉咬唇抓住他的衣领子:“进忠……” 这一声,让进忠当真是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给她:“看看您,怎么这么爱哭,哭坏了眼睛,该惹皇上不高兴了。” 他修长的手指想要摸摸她的眼角,却在碰到之前就收回了手。 谁家主子娘娘真的愿意跟一个太监好? 这魏主儿有心机有手段,初初得宠,就能让娴贵妃禁足,还去了协理六宫之权,登高是必然的,自己如今逾越多少次,日后就会被活剐多少次。 他垂着眼睛,越发恭敬了。 只是他想后退,却被她漂亮的小手抓着领子,进忠怕伤到她不敢太用力,就这么僵硬在半空中。 嬿婉看着他装模作样的恭顺样儿,直接被逗笑了:“进忠,我腿疼。” 进忠一下子就吸引了注意力:“奴才去找太医。” 嬿婉松开他,拨弄了一下他帽子下面的珠子:“不用找太医,春婵和澜翠力气不够,药水抹了但没揉开,进忠,你帮我揉揉。” 进忠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干涩的喉咙。 嬿婉指尖错过他的帽珠,仿佛不经意般扫过他的喉结:“你帮我揉开,晚上我要侍寝,不能带着药油味儿去伺候皇上。” “……是。” 进忠喉咙发紧,面上却半点儿不露,恭敬地从床上爬下来,拿了药酒,轻轻掀开被子。 他刚来的时候,就看了她的腿。 那白生生的小腿上有很多新旧叠加的伤痕,膝盖上更甚,看着实在是让人心疼。 只是他才瞧了没一会儿就被春婵打断了,如今细看,剑眉不由便紧紧皱起,心里揪得难受。 嬿婉靠坐着,瞧着他将药油倒进掌心搓热,往膝盖上按的时候,忽然顿住,抬眼看向她。 “主儿,您忍着些。” “嗯。进忠,你轻些。” 她黑漆漆的眼眸望着他,脸上带着害怕,眼底却涌动着愉悦和期待。 进忠完全不知道他接下来要面对怎么样的折磨,又将药油搓了搓,才按上嬿婉的膝盖。 “唔,进忠,疼~” 只是一声,就叫进忠浑身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手背上青筋蹦起,险些要丢下一切落荒而逃。 他猛地抬眼看向嬿婉,嬿婉微微蹙着眉头,小脸儿因为疼痛而涌起红潮薄汗,白嫩纤细的手指紧紧攥着他的袖子,轻轻低喘。 “进忠,疼,你轻点儿。” 进忠喉咙发紧:“奴才……” 嬿婉抓紧他的袖子:“揉吧,揉开了。” 进忠忽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低下头,认真按揉。 一刻钟过后,他大汗淋漓地起来,将疼得浑身无力的姑娘小心抱着躺好,盖上被子,弓着身子退到阴影里。 “皇上体恤魏主儿身子弱,晚上过来看魏主儿,魏主儿不用去养心殿了。” 嬿婉嗯了一声,还没逗他两句,就见他踉跄着逃跑了。 她勾了勾嘴角,愉悦地笑出了声来。 那副模样,哪里还是进忠眼中忍痛到可怜兮兮,他却该死地生出旖旎心思的胆小魏主儿?分明就是个勾人心魄的妖魅! 她轻笑着爬起来,掀开被子,将揉满了药油的膝盖狠狠往墙上撞了两下,痛得闷哼出声,却浑身舒坦。 春婵进来的时候,就见她抱着膝盖,疼得浑身发抖。 她快步到了床前,一眼就看见嬿婉红肿的膝盖,心疼得眼眶通红:“主儿!” 她守在门口,听见了里面迤逦的声音,当然没想到是她家可怜兮兮的主儿在刻意魅惑人心,只当她家主儿无权无势,只能委身给一个太监。 她将嬿婉抱进怀里:“别难过,你别难过,都会好的!将来……” 嬿婉伸手抱紧她,将脸埋进她的怀里,压住嘴角的轻笑,闷闷地道:“我不难过,我高兴,只要你们还爱我,我怎么都高兴。” 第12章 让他爽到了怎么办 弘历先去长春宫探望了皇后,过来的时候便稍微晚了一些。 他让下人都别吭声,自己进了门。 入了内室,就见嬿婉一身红色寝衣,娇俏乖顺,正趴在炕桌上,拿手指蘸了茶水写字。 他起了兴致,悄无声息地走过去,就见桌子上的字迹虽然不好看,却在努力往自己的字迹上靠近。 这样可爱的小举动,无声地喧嚣着她到底有多仰慕他。 弘历嘴角勾起,走到了跟前。 他高大的身影遮住了灯光,阴影落下嬿婉身上,她忙抬头,脸上还带着少女想念情郎的娇羞,猛然看他,下意识拿双手去遮桌子上的字迹,却打翻了茶碗。 “哎呀!” 弘历又好笑又无奈,捉住掉落的茶碗,将小炕桌也挪走。 眼见着茶水要滚落下来,他索性将桌子推开,将纤弱的嬿婉捞出来抱在了怀里:“你啊。” 嬿婉忙圈住他的脖子,羞红了小脸儿靠在他怀里,正要说话,就见宫女太监们进来收拾,羞窘地埋进他胸口,吐气如兰:“皇上~~~” 弘历低笑:“娇娇怯怯。” 他望了一眼湿了的床铺:“这床怕是暂且不能睡了。” 嬿婉抬起通红的小脸儿:“去榻上。” 弘历低头看她,见她一双眼睛水汪汪的漂亮,窝在自己怀里跟一滩水似的,心里就不由一热。 见她说了个榻上,小脸儿越发红了,心里微微一动。 他大步将人放在了榻上,见她兔子似的要逃走,微微挑眉拉住了她的小腿:“跑什么?朕还能吃了你不成?” 嬿婉哎呀了一声,忙转过身来,红色的寝衣蹭乱了衣襟,露出漂亮的锁骨和脖子上红艳艳的绑带。 弘历眸色一深:“都出去。” 月光透过窗户纸照进来,照得红色鲜艳幽软,白色温润如玉。 李玉眉头紧皱,嫌弃地往远处站了站。 进忠幽幽看了一眼李玉笔直高傲的背影,弓着腰身,将整个永寿宫都清了场。 第二天一早,弘历被李玉叫了好几声才醒过来,睁眼就先看见怀里还带着泪痕的姑娘。 姑娘当真从未食言,只要一句他高兴,什么为难的动作,羞哭了也肯配合。 他闭了闭眼,头一次知道什么叫做食髓知味。 李玉听见屋子里的动静忽然没了,忍不住提醒了一声:“皇上?” 弘历见嬿婉挣扎着要醒来,摸了摸她的头发:“睡吧,皇后身体不适,已经免了各宫请安,今日好好休息。” 嬿婉迷迷糊糊地伸手抱了抱他:“皇上,您待我真好。” 哪怕是在睡梦之中,她都是满心的感激和依赖。 弘历又摸了摸她的头发,下床的时候掀开了被子,瞧见了她青紫交加的膝盖,十分骇人。 他眸色顿时沉了沉。 昨天他已经让李玉查清楚了,并非如懿让嬿婉下跪,而是海兰。 海兰之所以如此欺凌嬿婉,不就是看不起她只是一个小小的答应么? 他到了外间,对伺候穿戴的李玉道:“拟旨,晋魏常在为贵人。” 李玉吃了一惊:“皇上?是不是太快了?” 弘历皱眉看了他一眼,李玉忙跪下领旨:“是!” 进忠低垂着眼睛,愉悦地勾了勾嘴角。 屋子里,本该睡得香甜的嬿婉睁开眼,眉目清明地动了动剧痛不已的双腿,嘴角轻轻勾起。 皇上这个人,爱则欲其生,恨则欲其死,尤其恨他心尖子之外的人仗势欺人,更恨仗势欺人到他心尖子上。 她虽然还没到皇上心尖子上,但皇上喜好纵情享乐,她纵情了他的心跳,跟摸到了心尖子上又有什么区别? 她指尖忍不住抠了抠膝盖,疼得一哆嗦,嘴角却勾得更厉害。 只是撞两下就得了贵人的位分,若是海贵人知道了,该要气死了吧? 她心里琢磨着怎么去戳海贵人的心,闭上眼睛想睡会儿,可没一会儿就面无表情地爬起来,穿上衣裳,去镜子边梳妆。 镜子里的美人面容清丽,美得天然去雕饰,没有皱纹,没有白发,微微一笑就是干净甜美的样子。 她看了一会儿,眼底墨色的戾气渐渐消散,又恢复成了懒洋洋的软乎模样。 春婵和澜翠听见动静,忙进来伺候,想劝劝她再休息休息。 嬿婉摇头:“我想去见见皇后娘娘,给我梳妆吧。” 她站起来准备去洗漱,却腿疼得险些摔倒。 春婵和澜翠忙扶住她,得知主儿进位的高兴瞬间没了,只剩下了心疼。 嬿婉扶着两人的手,缓和着身体的不适,温柔笑道:“我没有家世背景,家里的额娘和弟弟又不争气,如今连着得罪了娴贵妃娘娘和嘉妃娘娘她们,唯有这一身本事和身子可以利用。 我还能有这样的机会,旁的许多人,却连这种机会都没有呢。乖,都别哭啊。我听见皇上封我为贵人了,咱们中午一起吃锅子庆祝一下好不好?” 春婵撇开脸抹掉眼泪,露出笑脸道:“奴婢想吃涮羊肉!” 澜翠鼻音很重,忙也跟着道:“奴婢也想吃涮羊肉!” 嬿婉笑着点头:“吃!我也想吃!” 从这日之后,嬿婉就过上了白天去富察皇后那儿侍疾,晚上跟皇帝玩闹的热闹日子。 宫里捧高踩低,谁见了她都要恭敬热情地喊上一声魏贵人,但凡她有所吩咐,都能立刻办了。 这一日,她跟往常一样来养心殿侍奉,却见门口一张熟悉的脸,对方一张脸拉得老长,看见她过来,轻轻一眼瞥过来,仿佛看见了空气似的,又冷淡地看向了别处。 嬿婉脚步微顿,仿佛没看见他一样,眉眼含笑地从他面前径直走过。 理他? 万一让他爽到了怎么办? 第13章 皇帝这个老登 能在养心殿门口看见凌云彻,嬿婉意外又不意外。 意外的是,她不过月事撤了牌子几天,娴贵妃竟然就出来了。 不意外的是,娴贵妃一出来,就将凌云彻弄到了御前。 娴贵妃,她究竟只是想要报恩,提携她挚爱的凌云彻,还是想让自己这个“负心人”,日日看见旧情人,好露出马脚,惹恼皇上? 将人提到养心殿门口,她真是会恶心人的。 嬿婉目不斜视地从凌云彻身边越过,满心满眼都只有手里的食盒——她可是一心陷入热恋,只知报恩的皇上爱慕者,眼睛里哪里还能看到别的什么男人? 如懿想让她失态,不存在的。 嬿婉脚步快了两分,上了台阶,见进忠挺直腰板儿站着,劲劲儿地正瞄着她呢。 这人一双狐狸眼里浸满了酸气,黑黢黢的怀疑和不高兴,就差从下撇的嘴角溢出来,贴脸问到她跟前儿了。 嬿婉瞧着他,还没说话,眉眼就先笑了起来。 “进忠公公。” 进忠微微躬身:“魏主儿,娴贵妃娘娘正在里面陪着皇上用膳呢。” 嬿婉点点头,压着贪婪好好看了看他,三五天没见上面儿,还真是想得慌:“……我来给皇上送燕窝。” 进忠感受到她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没忍住露出灿烂的笑容:“您当心脚下。” 嬿婉大大方方地扶着他的手臂过了门槛儿,临走前,面不改色地摸了摸他的手腕。 也不管进忠陡然加重了呼吸声,她带着春婵,拎着小食盒进了屋子。 如懿一身褐黄色的旗装,年纪明明不大,人也长得漂亮,只是打扮上太过老气,吃饭的时候笑容淡淡,嬿婉一眼瞧过去,还以为皇上是在跟他小姨吃饭。 嬿婉险些被脑海中忽然冒出的想法逗笑,连忙将过去悲恸的事情都想了一遍,才压住了嘴角,恭敬请安。 “皇上,贵妃娘娘,嫔妾炖了些燕窝送过来。” 她眼睛亮晶晶的,眉眼弯弯,活脱脱就是一个给心爱情郎送吃食的欢快少女。 她也的确是很欢快。 早在今日之前,她就捞着弘历卖了一波惨,请他吃了好几顿燕窝细粉。 满心濡慕的、家道败落、没见过什么好东西的小女子,将每次得到的赏赐里最好的食材留下,用最合他口味的方式炖煮,弘历怎么可能会不喜欢? 他喜欢,嬿婉才趁着如懿没出来之前,多次炖煮了送给他吃。 弘历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燕窝细粉上,口舌生津。 只是他一张嘴,却是不咸不淡的训斥:“这三两燕窝,靡费不少啊,可这东西用得贵,用得足,反而显得配置不当。如懿啊,你教教她。” 嬿婉欢快的笑容一滞。 不是你吃得欢快,汤都刮干净了的时候了是吧?! 嬿婉不安地看向弘历:“皇上……” 弘历瞥了她一眼。 嬿婉便闭上了嘴。 很好。 这辈子她升级了燕窝的配方,加持了背景,讨得了圣心,没有因为没见识闹笑话,弘历也还喜爱她,但,这并不妨碍他把她当做讨好如懿的一环。 如懿毕竟是弘历的青梅竹马,被关了一个多月出来,连凌云彻都听如懿的话安排了,只是让如懿训斥她一个小小贵人出出气,算得了什么? 嬿婉知情识趣地望向如懿,配合地露出怯怯的表情。 她亲口说过的,皇上为了让娴贵妃高兴而冷待她,她也甘之如饴呢! 可如懿微微扯了扯嘴角,眼睛看似平和,实则嫌弃地看了一眼嬿婉,并不想说话。 弘历热情推销道:“没事,如懿啊,你只管教导魏贵人。” 如懿勉为其难地笑了笑,淡淡道:“燕窝本是华贵之物,本该清汤慢炖为主,油腻荤腥为次,你用了足足大半碗,便是贪多贪足,失了本心。” 嬿婉面上越发害怕:“嫔妾记住了,谢贵妃娘娘教导。” 如懿拱了拱苹脸颊下面的肉,敷衍地点点头,看向了别处。 嬿婉看着她高傲的耳朵孔儿,目光转向弘历:“皇上……”您心爱的小姑娘已经出完气了,我是不是可以退出你们俩了? 弘历淡淡道:“朕已经知道你的心意,去吧。” 如懿忽然又看向了嬿婉。 嬿婉敬业地逼红了眼圈,恭敬行礼:“皇上,贵妃娘娘,嫔妾告退。” 她刚绕过屏风,进忠就过来扶她:“魏主儿,当心脚下。” 嬿婉闷闷地嗯了一声,扶着他袖子的手,隔着衣服捏紧了他的手腕,直到快出来的时候才松开。 春婵担忧:“主儿?”皇上之前不是吃得开心吗?今日怎么偏要说什么燕窝昂贵的屁话?他一个皇帝,连三两燕窝都吃不起了? 嬿婉垂着眼:“走吧。” 她没跟春婵解释皇帝跟如懿癫公癫婆一样的爱情,这俩人爱恨纠葛起来,连皇后都得是他们互撕的一环,更何况她呢? 想到皇后,嬿婉心情便轻快起来,轻声道:“咱们去长春宫吧。” 以前的皇后娘娘她不喜欢,现在的皇后娘娘,她却几天都不见就想得慌。 她越来越清楚地感觉到,这一世跟上一世真的不同了,比如富察皇后,她不再是那个昏懦无能,自卑敏感的无能中宫,而是真正温柔宽厚,越来越喜欢她的富察皇后。 嬿婉的世界很小,很狭隘,只有真的肯把爱给她的人,她才愿意多看两眼,多想几回。 “不知道娘娘今天有空教我写字没有,其实比起皇上的字,我更喜欢娘娘的字,娘娘真的很有本事,说话也好听,还真的喜欢我。” 不像皇上这个老登,嘴里叫得再甜,晚上搂得再紧,心肝儿叫得再癫,只要对上他的心意,就是如懿也能照脸抽。 嬿婉凑在春婵耳朵边小声蛐蛐,没一会儿就绕过大门不见了。 进忠一直目送主仆两个往外走,非常明显地看见凌云彻的眼睛几乎黏在了嬿婉的身上,没一会儿,他还告了假,跑了。 进忠面无表情地眯起眼睛,盯着凌云彻的位置好一会儿,慢吞吞走到了领班侍卫跟前:“那边儿那个人呢?” 领班侍卫忙道:“他去茅房了。” 进忠幽深的眸子盯着领班侍卫:“听说这小子特别喜欢占旁人的功劳,还喜欢挟恩图报,圣上不大喜欢他。” 领班侍卫一个激灵,试探地看向进忠。 但进忠只是似笑非笑地冲着他微微点头,又往养心殿门口守着去了…… 第14章 你管这个叫勾引? 嬿婉扶着春婵,边走边低声说话,只等彻底离了养心殿的范围,便彻底放松下来,不成想,背后却传来脚步声。 “嬿婉……” 嬿婉猛地回头:“住口!” 紧追而来的凌云彻一愣,继而面含失望地看着她:“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嬿婉冷冷看着他:“你想九族全灭,不要拉上我!若是皇上误会了我什么,生我的气,我这辈子便再没有快乐可言了。” 她太知道该怎么扎这个男人的心了。 这个男人懒惰,不思上进,却又生怕身边的女子超过了他,压他一头,但如果女子压了他太多太多,让他一辈子都无法超越,能够抬抬手就提携他,他又会生出仰慕和尊敬。 他总觉得她贪图权势,觉得她背叛他的理由,是因为钱和权力。 嬿婉偏偏就是要让他知道,她不是为了权力,她就是爱皇帝,爱到癫狂,爱到为了报恩皇帝,命都能舍出去。 凌云彻果然被刺激到了:“你……你现在得到了你想要的吗?如果得到了,你又为什么不高兴呢?” 嬿婉却不怒反笑,露出少女怀春的表情:“我当然得到了我想要的,我当然高兴。皇上不过是为了让贵妃娘娘高兴,就训斥了我两句罢了,说到底,还是觉得我有用,我听话,相信我爱他。” 凌云彻听不下去了:“你实在没必要在我面前装。” 嬿婉不明白:“我本来就没有必要在你面前装啊!凌云彻,我知道过去是我错了。” 凌云彻眼睛一亮:“魏主儿这是后悔了?” 嬿婉诚恳道:“我以前一直以为我喜欢你,直到皇上救了我,我才知道,什么叫做真男人,什么叫做惦念,什么叫做相思!” 她道歉:“我过去,是把你当兄长了,只是我自己却不知道,对不起啊。你拿着我给你的钱,不要总是买酒喝,攒一攒,早日娶到一个也将你当做天神,而不是兄长的女子吧。” 她笑容灿烂而诚恳,却把凌云彻的心都扎成了筛子。 现在才知道什么叫做真男人! 把他当哥哥! 她给他的钱! …… 她的意思是,他不是男人,他完全没有让她心动的资本,她过去对他的好,掏心掏肺,性命托付,都是因为将他当做了兄长?! 凌云彻喉咙里仿佛塞了驴毛:“你……” 嬿婉郑重道:“希望凌大人以后看见我,就当做贵人小主儿那样尊敬,我不想皇上觉得我对他的心不纯粹。” 说完,她带着春婵扬长而去。 走出去了很远,嬿婉抓着春婵的手低声询问:“怎么样?他什么表情?” 春婵噗嗤一声:“气麻了!主儿,我看见他走路都同手同脚了!” 嬿婉坚持着转过了弯儿,再也忍不住笑弯了眉眼。不是爱玩儿纯洁感情吗?她这纯洁的兄妹情,可把他喜欢坏了吧?! 春婵也觉得痛快,想了想,又忍不住担忧:“他天天站在养心殿门口,进忠公公瞧了该不高兴了。” 嬿婉笑容一顿,有些苦恼:“真难办,我留着他还有大用呢。” 春婵舍不得看她蹙眉的样子,低声道:“主儿,没事儿的,您就咬死了不让动,进忠公公就是闹闹脾气,不会真的舍得不理您的。” 嬿婉抿了抿嘴角,一双耳朵没忍住红了。 主仆两个到了长春宫,却被告知七阿哥身体不适,长春宫暂不待客。 素练盯着嬿婉,眉眼间倾泻出几分高高在上的戾气:“魏贵人若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应当自己解决才是,不要总想着攀附皇后娘娘,须知,皇后娘娘是中宫主位,不是你一个妾侍能够攀附利用的!” 她这样不客气的话,让嬿婉和春婵如站针毡,虽然嬿婉很担心地想进去看看,却也只能压下担心,告辞走人。 两人才走出去没多远,就听见素练又在门口训斥宫人,声音极大:“往后不要什么人都给娘娘通传!也得看看她配不配!” 春婵扶着嬿婉,气得指尖冰凉:“她怎么能这样说?!” 嬿婉攥住春婵,不让她回头,轻声道:“没关系的,我本来就出身低,她们看不起我很正常,没关系的,反正我又不在意。” 因为我自己知道,我最争气,比她们这些人,都争气。 春婵眼眶泛红:“想不到才几天不见,皇后娘娘就又跟过去一样了。” 嬿婉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一不一样的,她原也不在意。 她这会儿只想回永寿宫好好歇歇。 却不巧,正碰上了海兰。 海兰似笑非笑:“魏贵人瞧着不大高兴啊,怎么?被皇上训斥了?还是进不了皇后娘娘的门了?” 嬿婉站住了脚步,娇俏清丽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我一直有一件事情不明白,能不能请海贵人告知。” 海兰淡淡道:“我可教导不了魏贵人这样的人。” 嬿婉并不在意她的敌意,开口问道:“当年在大阿哥宫里伺候的时候,我从未得罪过贵人,贵人因何要让纯妃娘娘赶我走呢?” 海兰不悦道:“我没有做过这种事,魏贵人怕不是气糊涂了吧?” 嬿婉轻笑一声:“娴贵妃娘娘总说什么是非公道,我还以为海贵人也是如此,没想到只是个纯喜欢欺辱人的恶棍,罢了,是我看错了人。” 她若是讥讽海兰,海兰实在是懒得搭理她,可她说的是她姐姐,海兰实在忍受不了她这样一个人,竟然去侮辱她高洁如兰的姐姐。 “旁人不知道你的心思,我却看得清楚分明。魏嬿婉,当年你还那么小,就在花园里勾引皇上,你长得跟姐姐相似,我自然不能让你踩着姐姐,去做那等肮脏的事!” 嬿婉看着她高高在上,清冷如冰凌一样的表情,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捶了一下。 竟然! 只是因为她跟皇上说了一句话?! 她长达五年的至暗时刻! 她辛辛苦苦爬到大阿哥宫女的位置,以为自己以后能够跟着大阿哥出府,日子终于有了盼头,却一夕之间毁灭! 竟然,只是因为她跟皇帝说了一句话?! 她胸腔里仿佛闷了一口滚烫的血,几乎要站不稳:“那时候,我才,十五岁。皇上询问我一个小宫女,我恭恭敬敬地回答他……就是勾引?” 她眼睛里爬满了血丝:“你管这个,叫做勾引?!” 海兰被她狰狞的眼神吓到,忍不住后退了两步,皱眉道:“你是如何巧笑嫣兮,撒娇卖宠,我都亲眼看得清楚,何曾冤枉过你?” 第15章 心疼的感觉 海兰见嬿婉愤怒,不觉得心虚,反而越发高高在上,觉得她在故作无辜。 “我亲眼所见,难道还能有假?魏贵人,你当时如何蓄意勾引,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嬿婉猛地朝着她走去:“皇上问我话!我不恭顺回答,我怎么,怎么说?” 那是皇上啊! 皇上! 难道她要疾言厉色? 难道她要冷言冷语? 她是九族活够了? 还是自己活够了?! 她浑身都在发颤。 她自以为一步步踩着别人的尸骨,爬得那么高,曾经刻薄她的嘉妃,都已经化作了枯骨,那些看不起她的人,一个个都被她踩进了泥里。 她一直以为,自己早就不介意了。 她都被春婵和王蟾喂了九年的毒药和蕈菇汤,还有什么能够打倒她? 可她的心口好疼,仿佛有烈焰岩浆在翻滚,烧得她不能呼吸。 可她即便今日就要这样生生痛死,也不能让海兰得意。 她凭什么高高在上? 凭什么站在水波之外,指指点点她本该顺遂的一生?! “珂里叶特海兰,你是,被他酒醉强暴了的人,为什么会觉得,一个才十五岁的小姑娘跟他说话,是在勾引他呢?” 嬿婉直勾勾看着海兰,一字一顿,字字戳心。 “是因为,根本就没有你所谓的强暴,从一开始就是你自己故意勾引,没想到被睡了,皇上却把你忘了个干净,你没得到想要的价格,所以这自愿才变成了强暴。” “你为什么会怕别人勾引皇上?正是因为你自己是个喜欢勾引人的贱人,才会看谁都是贱人啊!” 嬿婉声音不高,却震得海兰眼眶通红,眼球里瞬间也布满了血丝。 嬿婉抬起下巴,露出一个轻蔑的笑。 她当然知道,海兰是真的被强暴了。 如果不是真的被强暴,如何会露出这种心碎崩溃的表情? 可既然是真的,为什么同为无辜女子,海兰却能轻飘飘一句话就毁了她啊?为什么?! 海兰高高抬起手:“魏嬿婉!你放肆!” 她一巴掌抽过来,才刚碰到嬿婉的脸颊,就被嬿婉喷了一脸的血。 春婵惊叫出声:“主儿?!主儿!!!” 嬿婉眼前一阵阵发黑,恍惚间看见富察皇后从远处快步跑过来,她鼻子一酸,朝着她张开手,踉跄了两步,彻底失去了意识。 “嬿婉!嬿婉!” 富察皇后惊得连连叫喊,推开莲心冲到嬿婉跟前,却被嬿婉带地跌坐在了地上。 看着怀里小姑娘脸色惨白,满脸泪痕的模样,她大怒瞪向满脸是血的海兰:“放肆!你放肆!” 她愤怒地推开想要拉她的素练:“去叫太医!立刻!马上!……快!送嬿婉去本宫那儿!” 众人手忙脚乱地将嬿婉抱起来,富察皇后也站了起来,脚踝剧痛,却也顾不上去管,指着素练怒道:“本宫就不该心软,只是让你在外面伺候!” 素练这会儿也不发火了,连嘴唇都是白的,倔强地跪下,一声不吭。 海贵人脸色惨白:“皇后娘娘……” 富察皇后怒声道:“以往你欺负她是答应,位分比你低,如今你是贵人,她也是,你怎么敢打她?去长春宫跪着!什么时候嬿婉醒了,你什么时候再起来!” 她身子晃了晃,吓得莲心连忙扶稳她:“娘娘!您别生气!” 富察皇后握紧莲心的手,忍着脚踝处的疼痛往回走:“让人去通知皇上,莲心,本宫如今只能相信你了,找个会说话的,别让如懿从禀告里找出嬿婉的错漏。” 娘娘,竟然只信任她了吗?莲心眼瞳震颤,匆忙低下头,才免于泄露了情绪。 她安排了人去养心殿,挑的是最会说话的小太监。 养心殿中,弘历跟心情大好的如懿说说笑笑,心情愉悦,偶尔跑神的时候,会想起来嬿婉微红的眼眶,但想起嬿婉最是柔婉乖巧,又觉得事后好好哄哄就行了。 “皇上~~您在想什么呢?” “如懿啊,朕想着一会儿咱们……” 门外,进忠忽然踉跄一下跪趴进来:“皇上!” 弘历眉头一皱:“冒冒失失成什么样子?” 进忠抠在地上的指尖都在发白:“皇后娘娘宫里来了个小太监,说,说魏主儿吐血昏迷了!” 弘历猛地站了起来:“刚才人不是还好好儿的?怎么就吐血昏迷了?” 进忠强忍着咬牙切齿的冲动,飞快看了一眼如懿。 弘历也看向了如懿。 如懿噘嘴:“皇上,魏贵人的气性也太大了,您不过是说她煮的燕窝不好吃,她竟然就这样纵情恣意。” 进忠狠狠趴在地上,以免脏话从表情上喷涌而出:“回贵妃娘娘的话,是海贵人在长街上将魏主儿一巴掌打吐血了!” 长春宫派来的小太监言简意赅,进忠精简以后再加工,选了个最合适不出错的。 如懿愕然,眨巴着圆滚滚的大眼睛,许久才道:“海兰一向与世无争,定然是有人陷害她!皇上~~~” 弘历本就因为利用了嬿婉,心里觉得不大舒坦,如今听见又是海兰找嬿婉的麻烦,面上满是怒色:“这种事情要怎么陷害?难道是魏贵人自己把脸塞到海贵人手心儿里的?” 他想到海兰自来是只会姐姐姐姐,这次如此欺辱嬿婉,怕也是觉得如懿禁闭结束,这才敢仗势欺人,便不想再跟如懿讲话。 “去长春宫!” 弘历大步离去,压根儿不管如懿在后面追得有多狼狈。 如懿追了两步,实在是追不上,也生出了几分恼意:“这个魏嬿婉,当真是不消停!她连打脸吐血这种瞎话都编得出来!” 惢心忧心忡忡:“万一是真的,海贵人怕是要吃大亏了。” 感觉到如懿的脚步越来越慢了,不由有些着急:“主儿?咱们不快些吗?” 如懿喘口气:“再遇上事情,也要沉着冷静,不能失了体面。皇上盛怒,要责问海兰,肯定不会即刻下令重罚的,我们慢慢走过去,路上也好想想怎么替海兰洗刷冤屈。” 惢心恍然大悟:“主儿聪慧!” 如懿勾唇轻笑,步伐放慢,竟有种御花园散步的松弛感。 弘历这边却是走得快,进忠低声催促,李玉前面开路,轿撵抬得飞快。 等轿撵一停,弘历下了轿撵,皱着眉头往里头去,当先就看见了跪在院子里的海兰。 海兰模样狼狈,满脸泪痕,仿佛当年被贵妃诬陷偷炭时那般绝望。 “皇上!” 弘历脚步微顿,她这是受了什么委屈,哭成这样?难道真的另有隐情? 进忠实在没忍住:“皇上您瞧,今儿来的太医好像特别多。” 弘历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抬眼看过,果然看见太医进进出出,表情都十分凝重。 他立刻抛开海兰,快步进了大殿。 进忠顾不上李玉对他的打量,竭力压制着自己想要冲进去的冲动,弓着身子,迈着小碎步跟着弘历进去。 第一眼,他就看见了脸色刷白,脑袋上都扎着许多金针的嬿婉。 那一刻,他心脏骤然紧缩,眼前一黑,险些拨开皇帝,冲到她床边,去探一探她的鼻息! 第16章 撑不过今晚 周围黑漆漆的,嬿婉迷迷糊糊睁开眼,只觉得浑身都疼。 捧在头顶的烛台重若千斤,滚烫的蜡油滴滴坠落,流到了头发上,脸颊上,烧到了眼皮上,疼得她直掉泪。 两只手已经酸胀疼痛得失去了知觉,可她知道,一旦自己放下手来,马上就会有人冲过来,狠狠地拧她的胸脯。 最近,启祥宫里的宫女们像是找到了好玩儿的游戏,总要找借口拧她两下,掐她几把,见她痛得直掉泪,就高兴得扭头去跟贞淑姑姑邀功讨好。 这样隐秘的伤,她不能展露给任何人看,只能死死咬牙忍着。 她甚至不敢掉泪,因为一旦露出软弱的样子,那些虎视眈眈的太监们,就会觉得她已经被打怕了,不敢反抗,会立刻把手也拧向她的胸前。 这是她最后的尊严了! 跌倒了就爬起来,竭力保持着标准姿势,陷在这启祥宫里,只有听话,才能保住命。 她没死,还在苟活着,这就很好了。 “樱儿,快去洗漱一下过来,主儿起床了,要你捧洗脸水。” “是!” 她连忙放下烛台,摔了好几次,才几乎爬出了正殿。 下人的庑房里,还有些宫女正睡得香甜,听见她不小心撞在门框上,瞪大了眼睛骂道:“找死呢!你皮子又痒了是吧?不如我找个太监替你松快松快?” 嬿婉小心翼翼地赔笑讨好:“对不起,我小声儿点儿,姐姐别生气。” 看着那宫女骂骂咧咧又睡着的样子,她直勾勾盯着她的后脑勺,冰凉的指尖摸上瓷枕。 只要一下,就能将她活生生砸死! 另外一个宫女嘀咕道:“这贱皮子,恐怕早就想让太监拧她了吧!要不怎么整天故意惹我们生气?” “肯定是呢!幸亏海贵人跟咱们娘娘说了,她小小年纪就知道勾引皇上,淫荡得很,让咱们一定把人看住了!不然,真叫她见了皇上,不得把咱们娘娘的面子丢尽了!” 嬿婉心头一震,胸口一甜。 原来! 原来在嘉妃宫中,海兰也没有放过她! 怪不得! 怪不得她一开始只是被嘉妃欺辱大骂,忽然有一天就连门都不能出了! …… “快!快把魏贵人抬起来,这口血要是呛进了气管里,人就九死一生了!” 太医惊呼出声。 宫女太监们却犹豫了一瞬,就是这一瞬间,进忠已经冲到了床边,迅速将嬿婉扶起。 他指尖都在颤抖:“然后呢?” 太医迅速拿出金针:“公公扶稳了!” 进忠手背上青筋蹦起:“您就放心吧,快下针!” 慌张之中,他硬是挤出了一分心神,看向弘历请罪:“皇上,奴才僭越……” 弘历沉声道:“听太医的吩咐,若魏贵人能够脱险,朕重重有赏!” 进忠忙谢恩:“是!奴才谢主隆恩!” 他再撑不住,垂着眼死死克制着情绪,尽量低头让帽檐遮住脸,身子也恭敬地往后撤,尽量不碰到嬿婉的后背。 如果不看他爬满了血丝的眼睛,和通红的眼眶,当真是一个恭顺又有眼力见儿的太监,一心只管为主分忧。 太医接连好几针下去,嬿婉忽然咳嗽几声,将憋闷在胸口的血全部吐了出来。 太医观察了一下嬿婉的面色,又把了把脉,这才松了口气:“没事了,公公,可以将贵人放下了。” 进忠不敢抬头:“好。” 他小心翼翼地放下嬿婉,强忍着多看两眼的野望,走到了皇帝身后,稳稳站好。 他感觉到了李玉严厉的视线,可那又怎么样? 若是魏主儿今日折在这儿了,他跟着折了算了! 富察皇后不顾素练和莲心的阻拦,执意从旁边的软塌上过来,踉跄着坐在嬿婉身边,看着嬿婉不断流泪的眼睛,她眼圈一红,眼泪跟着掉了下来。 “珂里叶特氏到底跟她说了什么,竟然把这孩子气成这样!这是要她的命啊!” 她又气又急。 “嬿婉,好孩子,你难道真想让旁人将你气死,亲者痛仇者快吗?” 嬿婉睫毛颤了颤,似乎竭力想要睁开眼睛,只是眼泪却流得更多,像是被魇住了,根本醒不过来。 富察皇后焦急:“齐汝你想想办法,她是不是魇住了?” 齐汝脸上满是凝重,几次张嘴才想好措辞:“魏贵人这是被磋磨太狠,留下了心魔,以往潜伏极深,让人察觉不出,可心魔就是心魔,一旦被什么东西引爆了,就是如今这幅样子了。还有她这身子……” 富察皇后呼吸都难了几分:“她身子也……也不好了?” 弘历沉着脸握住皇后的手:“有什么说什么,别惊着皇后!” 齐汝只好实话实说:“魏贵人如今已经二十二,但因为长期受冻挨饿,遭受损害的时候,又才十六七,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就导致了生长停滞,过度损耗,日后怕是……怕是寿数不长。” 富察皇后眼前一黑:“都是我的错!是我允许了嘉妃将她带走!” 弘历忙抱住她,才免于她摔倒:“皇后!你且保重身子吧,魏贵人一向濡慕你,若你因她生病,她一定会很自责。” 他看向嬿婉不停流泪的眼睛,头一次知道,原来一个人可以有这样多的泪水。 他总见她跟个小太阳似的,脸上常常挂着满足的笑容,连吃个好吃的糕点,都能让她高兴好一会儿,若是他和皇后夸她两句,她都能高兴好几天。 他从来不知道,这么爱笑的人,背地里竟然已经积郁成疾。 弘历看向齐汝:“魏贵人一向天真开朗,怎么会郁结到这种地步?” 齐汝恭顺回禀:“心有郁症的人,有些内表如一,身体和情绪都是一致的淤塞不通,冷谈颓丧,另一种,便是如魏贵人这种,怕身边人担心,见人就笑,心里越是郁塞,越是要装作高兴的。 其实前者还好,毕竟只要是表征露出来,身边人和医者都能看出来,多会顾忌病人的心情和身体,多番照顾。 像是魏贵人这种,旁人只当她心宽体胖,不爱计较,天真爽朗,别说是请太医看诊吃药了,只怕伤了她的心,也会觉得无碍,哄哄就好。” 弘历听了都觉得心酸:“她也过分懂事了些。” 继而有些讪讪。 他刚刚纵容如懿羞辱了嬿婉一番,不也是觉得,嬿婉脾气好,记吃不记打,是个光知道感恩,给点儿阳光就灿烂的傻姑娘么。 他对齐汝道:“你只说怎么办。” 齐汝道:“臣开些疏肝解郁的药,先灌下去。魏贵人这样,后半夜怕是要高热,到时候再降降温,若是魏主儿能够抗得过今晚,日后便是身子不好,一直用昂贵的药材养着,总有调理好的那天。” 弘历愣了愣:“你是说,魏贵人她……可能撑不过今晚?” 第17章 奴才想在这儿候着 谁也没想到嬿婉会病得这么严重。 她从嘉妃宫里出来的这几个月,展现在众人眼中的样子,总是活力满满,言笑晏晏,跟只燕子似的轻快,容易满足。 可看着嬿婉泪流不止,魇住醒不过来的样子,众人又觉得心酸,对她曾经遭遇过的黑暗,终于有了一些体会。 富察皇后一阵发晕:“皇上,海贵人殴打同位妃嫔,有违宫规,臣妾要罚她!” 弘历鲜少见她这样动怒,知道她这是真心心疼嬿婉才会如此,心里也恼恨海贵人几次三番恃强凌弱,沉声道:“既然海贵人喜欢乱说话,就叫她好好长长记性。掌嘴三十。” 顿了顿:“每日掌嘴三十,直到魏贵人痊愈!” 进忠快步出来:“奴才领旨!” 这事儿本不该他一个御前二总管来做,但他实在是不敢再站在这儿,怕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掉下眼泪,又或者露出狰狞的表情。 李玉眸色一冷,转而恭顺向弘历行礼:“皇上,不如……” 他算是彻底确定了,这进忠还真跟魏贵人搅和在了一起,这要是让他去动手,怕是海贵人的脸都要被抽烂了。 弘历却点点头:“你很好,就你去。” 他冷淡看了一眼李玉:“去看看后面汤药煎得如何了。” 他并非不知道李玉喜欢向着如懿,只是深宫难熬,他难免总有忽略的时候,所以不介意自己的大总管多照顾如懿几分,免得如懿被人算计。 可今日这般,连海兰都要维护,他便有些不悦了。 嬿婉将他伺候得极好,病重至此,却怕他担忧故作轻松。 嬿婉待他赤诚至此,他不愿意让海兰平白欺负了她。 李玉只好往后院去,经过进忠的时候,警告地盯了他一眼。 进忠只当没看见,领旨退了出去,等下了台阶,才敢泄露眼底的戾气。 可这戾气眨眼便又消失无踪,他微微弓腰走到了海兰面前,看着这张清高的脸,手痒得厉害:“海贵人,皇上说您爱乱说话,赏您每天三十个掌嘴。” 海兰一愣:“嫔妾是被魏贵人冤枉了才……” 进忠皮笑肉不笑地打断她:“贵人,得罪了。” 他说着最尊敬的话,手臂抡圆了先给了她一嘴巴子。 海兰直接趴在了地上,眼冒金星,半边儿脸肉眼可见地高高肿起。 进忠心里的戾气些微倾泻了一丝儿,呦了一声:“贵人,皇上赏赐,您可别躲啊!” 他黑漆漆的狐狸眼里满是冷意,不高兴她竟然没有惨叫出声。 若她从头到尾都咬着牙不叫,那屋子里的魏主儿怎么能听得见?怎么能高兴?他冒险出来亲自打,又有什么意义? 海兰冷冷地抬眼望向他。她这是躲吗?这样大的力道,是想把她的头打掉吗?! 可心里再愤怒,她也不敢继续趴着,艰难地爬起来,刚跪稳,进忠抡圆了臂膀,又是一巴掌甩了过来。 他就只朝着一边儿打,肿处挨打,疼痛翻了好几倍,疼得海兰忍不住惨叫出声。 进忠垂着眼,狐狸眼里黑漆漆划过一丝满意:“海贵人,烦请您跪好。” 海兰心里直叫姐姐,却不知道她的姐姐,这会儿还在宫道上体体面面地散步呢。 她勉强着刚跪好,就又被抽翻了。 进忠又打了三巴掌,等得实在是不耐烦:“来两个人,给小爷把贵人扶稳了,这么慢吞吞的,皇上还等着小爷我回去伺候呢!” 他修长劲瘦的手,因为打得太用力,已经肿了,可他就像是感觉不到疼一样。 等两个小太监过来架住了海兰,他照旧拿出吃奶的劲儿来抽。 等一边儿十五下抽完,另一边又抽了两下,海兰已经奄奄一息,如懿终于姗姗来迟。 看见进忠在打人,如懿微微皱了皱眉,却还是冲着进忠点了点头:“进忠公公这是……” 进忠恭敬行礼,扯出笑容,声音温润:“娘娘,是皇上刚刚下的旨。” 如懿瞥了一眼被打的女子,只见她脸颊肿得跟猪头似的,一时间没认出是海兰,只瞧着她的穿着跟今天见到的魏贵人很像,眼底滑过一丝笑意。 看来皇上这是查清楚了,让进忠教训魏嬿婉呢。 高高在上地睨了一眼海兰,施舍般地点点头,就要进去,忽然听见一声微弱的叫喊:“姐姐,救我。” 如懿猛地站住:“海兰?” 惢心也惊呼一声:“海贵人?!” 主仆两个对视一眼,就见海兰挣扎着想要往如懿跟前扑。 如懿本来心疼得要抱住她,却一眼看见海兰仰着头的脸上,青青红红,眼泪鼻涕都是,不由就僵住了。 幸好两个小太监死死拽住了海兰,如懿才免于尴尬,忙道:“海兰你别怕,我一定救你!” 她看向进忠:“她是贵人……” 进忠歉意地躬身:“贵妃娘娘,您要不去求求皇上?这,奴才毕竟是领旨做事,您别为难奴才。” 如懿不想得罪他这个御前伺候的,便道:“你稍微等等,本宫这就去求皇上!” 进忠应下来:“哎!您慢走!奴才打慢点儿,等着您!” 如懿有些不悦,如果是李玉,这会儿已经停下来了,说什么打慢点儿,李玉这个徒弟,当真是该好好调教调教了。 她正要说话,就见进忠抡圆了手臂,一巴掌抽在海兰脸上。 海兰被打得身体重重歪斜,要不是两个小太监死死拽着她的胳膊,人早就飞趴出去了。 如懿这才明白,海兰的脸为什么就成那样了。 想到自己刚刚跟惢心说的,皇上必定不会重罚海兰的话,她脸一热。 她匆匆去大殿内:“惢心,咱们走快点!” 背后传来了噼里啪啦的耳光声,不知道为什么,如懿只觉得那一个个耳光,仿佛是抽在她的脸上一样。 进忠扯着嘴角,如懿刚进去,他就直接将剩下的耳光全都抽完了。 抽完了还是不解气,最后狠狠给了一巴掌,然后蹲下来,怜悯地望着海兰:“皇上跟娴贵妃娘娘可是一起吃的饭,怎么皇上都来了这么久了,娴贵妃娘娘才来救您呢?” 他满脸惊讶:“该不会是娴贵妃娘娘,不知道您牵扯进了是非里吧?啧,应该不会啊,当时奴才进去禀告的时候,娴贵妃娘娘就坐在皇上身边儿一起听着呢!” 海兰死死绷着的那根弦啪地断了,两眼一黑,昏死了过去。 进忠阴毒地望着她猪头一样的脸颊,很快收回目光,对两个小太监道:“扶着海贵人再跪一会儿,皇上和皇后娘娘没发话,咱们不能眼睁睁看着小主儿抗旨不是。” 两个小太监忙应下,拽死猪似的将海兰重新拽起来,架着跪好。 进忠冲两人微微笑了笑,转过头,强行压着越来越快的步子,往正殿里去。 只是他进去之后,才只匆匆看了一眼嬿婉,就不得不跟着皇帝出来了。 皇帝明日还有早朝,不可能为了一个小小的贵人,就耽误了休息。 陪着他出来的,是娴贵妃,因为弘历不想听她求情的话,就抓着她的手腕,低声道:“朕今日很累了,如懿啊,你陪朕回去休息。” 如懿看出来弘历不想听劝,见他眼底有青黑,想着海兰的刑罚已经结束,再多说什么也是无益,就点点头露出笑容,扶着他回养心殿。 进忠忍了忍,终究还是没忍住:“皇上,奴才在这儿候着,好及时给您送消息?” 第18章 奴才泪窝浅 听见进忠的话,如懿柔嫩的嘴巴微微嘟了嘟,眼睛里浮出戏谑之色:“进忠公公好像很关心嬿婉啊。” 李玉没吭声,冷冷看着进忠,今日的进忠,确实是太失分寸了。 弘历微微眯起眼睛。 御前的人,倘若偏向了后宫,那就不能用了。 进忠后背的冷汗都被浸透了,却不慌不忙地跪下请罪:“奴才想着皇上担心皇后娘娘熬坏了身子,这才冒失了,请皇上恕罪!” 弘历眼底的猜疑冷厉瞬间减半,笑道:“你这小子一向机灵,朕的确是不放心皇后和嬿婉,罢了,你就留在这儿守着,等嬿婉醒了,就立刻来告诉朕。” “是!奴才遵旨!” 如懿似笑非笑地看着进忠:“进忠公公长了一张巧嘴。” 进忠仿佛被吓到了,趴得更低:“贵妃娘娘别生气,奴才一会儿就去求太医给海贵人配置伤药,让宫女小心给抹上,贵妃娘娘您就饶过奴才吧。” 他这求饶的话说出来,倒像是如懿是因为海兰被他打,而迁怒他似的。 李玉踹了进忠一脚:“贵妃娘娘向来宽宏大气,哪里会跟你置气,简直胡说八道!” 进忠满脸为难:“那,不要药膏了?” 李玉一顿。 如懿也跟着皱眉。 弘历折腾了大半天,实在累得慌,见两人都没说话,就快步往门外走:“李玉,你先回去,让小厨房准备些宵夜,朕和如懿吃完了再休息。” 李玉只得暂且放过进忠,匆匆离去。 等皇帝的人都走干净了,进忠便到了门口,支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心里哪怕快急碎了,面上也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还没到半夜,嬿婉就发起了高热。 进忠只能咬着牙靠着门,祈求漫天神佛都保佑嬿婉一定要挺过去。 日后,日后他什么也不求,只要她高兴就好! 如果违背了誓言,就诅咒他下辈子遇不上她! 他一边赌咒发誓,一边捞住一个比较闲的太医。 “李太医您稍等,娴贵妃娘娘着急海贵人脸上的伤,大人能不能给配点儿药?要两三个时辰就看不出来伤的,不然贵妃娘娘不高兴,皇上也跟着闹心,您说呢?” “这种药确实有,只是那药是用来给犯了错的小宫女太监用的,那药效……” “我也是从小太监上来的,以前年少无知,可没少挨打。” 李太医忍不住看向进忠,见这俊美的小公公笑得意味深长,瞬间就懂了:“公公稍等,我这就去给你拿。” …… 外面的动静小,怕惊扰了齐汝看诊。 屋子里,富察皇后也是极力压低声音:“本宫说了,一定要陪着嬿婉!” 素练急得掉眼泪:“娘娘!可是您自己的身子……” 富察皇后打断她:“素练,你是从小就跟着我的,我也知道你一心向着我,可你私下里干的那些事儿,你真的当我一无所知吗?” 素练这才知道,为何最近娘娘待她这样冷淡,她跪下哭求道:“您再生奴婢的气,也求您顾着自己个儿的身子吧!” 富察皇后闭了闭眼,看向床上躺着的嬿婉:“你还记得兜兜吗?如果她能够活下来,如今也该有嬿婉这么大了。” 素练呼吸微滞,哑声道:“记得。” 娘娘十六岁嫁给如今的皇上,没多久就怀孕生下了长女,却没能留住。 小格格去的时候,娘娘她险些没撑过来。 后来好不容易撑过来,又有了永琏阿哥,却再次失去了孩子。 小姐她,如今已经没了两个孩子了。 正是因为她记得小姐失去孩子之后有多痛苦,才更不能容忍那些妾侍爬到小姐头上,更不能允许那些妾侍生下孩子,让小姐生气! 她悲切地望向富察皇后:“可是娘娘,魏贵人她只是一个低贱的四执库宫女,她不是小格格啊!魏贵人卑贱,她会玷污长春宫的门楣,让富察家跟着蒙羞!” 富察皇后失望地看向她:“可是我喜欢她,本宫喜欢她!素练,你总是这样,打着为本宫好的名义,做着你认为对的事。可本宫自己的心意呢?本宫连喜欢一个人,都要看你的喜好,看富察家的意思吗?” 她喉咙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哽住了,闭了闭眼,哑声道:“等嬿婉醒来,你就出宫吧。既然你一心只想着富察家的荣耀,就回富察家吧。” 素练摇头:“不!娘娘……” 一声低低的呼唤,打断了素练的求饶:“皇后娘娘……” 是嬿婉醒了。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一眼就看见了富察皇后,她跟素练说话的时候,都还不忘握着她的手,明明很生气,却没有用力攥紧她。 嬿婉的鼻间酸酸的,难受地拉拉她的手:“皇后娘娘。” 富察皇后又惊又喜:“太医!快去叫太医!” 素练再愤怒慌张,也舍不得她家格格为难,忙冲出去找齐汝。 富察皇后握紧嬿婉的手,又生气又心疼:“你这个傻孩子,旁人再说什么,还值得你这样败坏自己的身子吗?” 嬿婉鼻子一酸,眼泪滚滚落下,任凭富察皇后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富察皇后温柔地摸摸她的头发,忍着着急,耐心询问:“好孩子,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嬿婉哽咽道:“娘娘,是海兰害了我。只因为皇上问我话,我答话,她就去跟纯妃娘娘说,我勾引皇上。后来,她又跑去跟嘉妃娘娘说,说我最喜欢勾引皇上,让嘉妃娘娘千万看紧了我。娘娘,皇后娘娘……” 她泣不成声,哇哇大哭:“五年!我五年都没有踏出过启祥宫的宫门啊!” 富察皇后跟着红了眼眶:“她自己当初那样……怎么能说这种话败坏你的名声?!” 见她实在是可怜,忍不住挪过去抱住她,一下下顺她的背脊:“好孩子,好孩子,以后本宫护着你,再不会让人这样欺负你!” 她实在是生气,见素练进来,对素练道:“你与嘉妃熟,去告诉她,本宫要她茹素三月,跪佛堂,抄佛经。” 素练忙劝:“娘娘不可啊!皇上已经因为魏贵人的事情,处罚过了嘉妃娘娘,也就是说那件事情已经翻篇了,您这样下令……” 富察皇后怒道:“出去!” 翻篇? 怎么翻篇? 嬿婉一辈子都要因为那五年体弱,能翻篇吗? 嘉妃对她的折辱,五年囚禁凌虐,能翻篇吗? 莲心抓住素练的手腕,轻轻摇了摇头:“姐姐再说,娘娘该真的气坏了。” 嘉妃的脸面,和皇后娘娘的康健,自然是后者更重要,素练咬了咬牙:“奴婢这就去!” 嘉妃一定会主动茹素,跪佛堂的,若她不肯,那她就揭穿她跟贞淑的那些谋划,跟她们同归于尽!无论如何,总归是要娘娘顺心一次! 素练掀开帘子出了门,却见进忠正在抹眼泪,不由狐疑地看向他:“进忠公公这是怎么了?” 进忠狭长的狐狸眼眼尾泛红,冲着素练打了个千儿,苦笑道:“奴才泪窝子浅,最是听不得人哭,不拘是什么事儿呢,听见人家哭,奴才就憋不住,叫姑姑见笑了。” 素练见他尴尬得耳朵泛红,确实没有别的什么不妥的,心里装着事儿,就没多问,挤出笑容点点头,匆匆往启祥宫去了。 进忠吸吸鼻子,冷着脸又往门口凑了凑,听着里面齐汝放松的说“没事儿了,魏主儿哭这一趟郁气解开了不少,是好事”,这才露出真心的笑容。 只是刚站进黑暗里,眼睛里的泪珠子就不听话地滚落下来,砸在了地上。 第19章 进忠哥哥真狠啊 进忠耐心地等在门口,齐汝一出来,他就笑着迎上去:“齐太医。” 他站在外面,许多细节到底都没听清楚,笑着问道:“您再跟我好好说说魏贵人的情况,我怕回禀皇上的时候有所疏漏。” 齐汝乐得卖他一个人情,详细说了说。 进忠听得连连皱眉:“照您的意思,往后谁要是故意气一气魏主儿,真气着了,就能要她的命?” 齐汝叹了口气:“还得看魏贵人自己能不能想得开,她只要能想得开,什么事儿都好说。怕只怕……” 进忠接了他的话:“怕只怕魏主儿病了,却装得没事儿人一样吗?” 齐汝点点头:“进忠公公是个明白人。” 连他这个见惯了各种疑难杂症的人,都忍不住为魏贵人的情况叹息—— 她未来能活多久,竟然全看她能不能把所有委屈都吞下,看开。 这种病,若是在宫外尚且还有活路,在这吃人的皇宫里,就看她能不能熬到不用受气的那天了。 可魏贵人,不过是个四执库出身,家中毫无根基助力的弱女子啊。 齐汝能想到的,进忠自然也能想到。 以往,他总是迫切地盯着李玉的位置。 可如今,他心里想将嬿婉推上高位的野望,却在疯狂燃烧。 贵人,嫔,妃,贵妃,皇贵妃……皇后!不,太后! 他必要让她一生都舒心遂意,才算不枉白活一场。 进忠忍耐着心里的情绪,温声又细问了几句怎么将养,吃些什么好,便恭恭敬敬地把齐太医送到门口。 他很想现在就进去看看嬿婉,但听着里面姑娘哭得太可怜,就没敢进去,怕自己忍不住抓着嬿婉的手也跟着掉眼泪。 好在皇后娘娘是真心心疼嬿婉,他便咬咬牙,等那位李太医把药膏给了他,盯着小宫女亲自给海贵人脸抹上厚厚一层,这才揣好药膏,往养心殿回禀去了。 他人刚进养心殿的大门,就被两个小太监按住,直接拖往后面的小花园。 进忠早知道今天少不了这一遭,也不叫喊,心里琢磨着一路过来想好的对策,等看见了李玉,被他一脚踹到胸口,也没叫,忍着满口血腥味儿跪下:“师父,您别生气,我……咳,我知道错了!” 李玉冷冷盯着他:“你倒是乖觉,没有大喊大叫。” 进忠讨好一笑:“师父教导徒弟,那不是天经地义嘛,今儿我实在冒失,光想着能露露脸,都忘了分寸,幸亏师父踹我这一顿,不然我以后脑袋怎么掉的都不知道!” 李玉蹲下来,眯着眼睛捏住他的下巴:“你跟魏贵人,是怎么回事?” 进忠瑟缩了一下,不敢隐瞒:“魏贵人是从底下爬起来的,您也知道,这吃过苦的,都肯为了往上爬多花钱……我,我就是看她实在是大方。” 他赌咒发誓:“我都准备献给师父了!真的!” 李玉看他满脸讨好和委屈,想想他往日的性子,紧皱的眉头微微松开。 进忠这个小滑头,人虽然功利心强,但好在足够机灵懂事,什么事儿他只要一个眼神,他就知道该怎么做,并且能做得处处到位。 旁的人,再怎么聪明,也总是少了几分眼力见,让他多干很多活儿。 若只是贪财也无妨,哪个太监不贪财呢? 李玉淡淡道:“我何曾在乎你那点儿东西,今日你没说谎,为师便相信你确实是无心之失。既然如此,就好好跪在这儿反省,明儿一早好好当差就是。” 还有一个月就是除夕了,这冬天的紫禁城冷极了,这后花园里更是冷得滴水成冰,跪一晚上,第二天能不能爬起来继续伺候,只看进忠有多想伺候皇帝。 进忠早就知道这一关不好过,冲着李玉磕了个头,欣喜道:“多谢师父提点!您还肯原谅我,继续教我,徒弟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李玉居高临下看着他,点了点头,让两个小太监看着他,自己去暖阁里守着去了。 私下里彻底没人了,两个小太监才赶紧凑过来。 “进忠哥哥快起来吧!这天寒地冻的,真跪一晚上,你这两条腿怕是要废了!” “哥哥歇着,我去花园口看着,保证不让李玉爷爷知道!” 进忠顺着小太监进宝的力气站起来,望着花园口的方向,眼神阴冷地呸出一口血:“他让人搜我屋子了?” 进宝点头:“搜了个底儿朝天,魏主儿让人送的那些东西,他全都拿走了。” 进忠冷笑一声:“徒弟孝敬师父,应该的!” 他捂了捂心口,胸腔里暴烈的疼痛,让他几乎站不住身子:“你们两个小心点儿,明里暗里都别忘了给他当两条好狗,真要是被他看出来咱们仨,咱仨就全废了!” 进宝垂着头:“您放心,我们小心着呢!” 进忠看他:“我跪着,你偷偷儿去给我拿点儿药过来。记住了,别找别人,就找咱们常用的李太医,避着点儿人。” 进宝应下:“您放心。” 见进忠跪稳了,他才匆匆离去,没一会儿就拿了活血化瘀的药丸子过来。 进忠也不要水,干咽了。 等熬过最后李玉派来的一轮监视,他再次软了身子,呕出两口血:“盯住了宫里往外运东西的人,别的什么都不要紧,魏主儿赏给我的粉色碧玺小玉壶,多少钱也给我赎回来。” “进忠哥哥……” “去!” “好好好,你可千万别着急了!” 天亮了,李玉让人来叫进忠:“李玉爷爷说了,叫您赶紧回庑房换洗,收拾干净了,便去前面跟皇上禀告。” 他说话前,先盯进忠的脸色和状态,见他冻得脸色发青,眉毛上都沾染着冰絮,满意地笑笑,跟李玉禀告去了。 进忠是被进宝和进守两个扶回去的,回去就先揉药油,等全部揉进去了,又拿抹布擦干净了,免得熏到了御前。 进忠疼得满身冷汗,却硬是没有叫一声,等换好了衣裳,踉跄着在屋子里走了几圈,适应了腿上的剧痛,出了门,就又是那个举重若轻,漂亮干净的进忠公公。 进守忍不住红着眼眶道:“进忠哥哥真狠啊!” 进宝拍了一下他脑门:“不狠咱俩敢跟么?快走吧!别惹了总管大人不高兴!” 第20章 他是你家赘婿吧 养心殿大殿里,进忠一身清爽干净地进来,弘历已经穿戴地差不多了,瞥了他一眼:“皇后没有太受累吧?” 进忠心里骂骂咧咧,面上一派恭敬:“皇后娘娘无碍。” 还不等他细说嬿婉的悲惨境遇,弘历就确认似的问道:“魏贵人熬过来了?” 进忠不喜欢他的语气,仿佛嬿婉不是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而只是被骂哭了昏倒了一样。 他余光瞥了一眼,果然瞥见了娴贵妃娘娘衣摆摇曳,就站在不远处,显然也在等着听结果呢。 他心里憋着一股气。 这是尊贵无匹的皇上? 怕不是她乌拉那拉家的赘婿吧? 只因为另一个妾在,就连爱妾身体什么样儿都不敢问! 进忠恭顺回答道:“齐太医说已经稳住了,只是日后经不得气……” 如懿忽然开口:“她已经是贵人了,只要她安分守己,谁会给她气受?只要她不要妄想自己不该要的东西,不要坏了宫规,就不会自己把自己气到了。” 进忠忍不住想问一句--这宫里不分尊卑,不遵宫规的最多的,难道不就是娴贵妃您自己吗? 他趴着身子,声音照旧温润干净:“皇上,这魏贵人已经醒了,海贵人……还接着打吗?” 如懿本来挂着笑容的脸,一下子就冷淡下来。 弘历淡淡道:“朕说的是打到魏贵人痊愈,朕金口玉言,自然要接着打。” 他拍了拍想要开口的如懿:“如懿啊,你担心海贵人,朕已经让人去看过了,她的脸只是略微红肿,可见进忠也是有分寸的。朕会让进忠专门负责海贵人的刑罚,你也该放心了。” 弘历开了口,一锤定音,如懿就不敢说什么了。 帝王照顾她的心情,她深爱帝王,自然也不能为了这些小事,扰了他一会儿上朝的心情。 如懿嘟嘟嘴:“皇上,那臣妾去长春宫看看嬿婉?” 弘历喜欢她这样知情识趣,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肯费心照顾嬿婉,朕也能少操些心,最近永琮总是发烧,皇后分身乏术,朕才又叫你出来帮忙,日后可不许再说什么不想要协理六宫的话了。” 如懿清秀的小脸儿上浮出粉色,含笑望着他:“臣妾知道了。” 弘历又拉住她的手拍拍,这才走了。 等出了养心殿,弘历才看向旁边:“进忠。” 进忠疼痛快走两步:“皇上。” 弘历问道:“齐汝说,魏贵人以后随便谁都能气死?” 进忠被他的话气得眉心一抽:“齐太医说,只要不是有人刻意屈辱为难,故意把人往死里整,魏贵人就没事儿。您也知道,魏贵人惯爱笑的。” 弘历却是想起昨天齐汝说的话:“她也是性子太好,才会把自己憋出毛病来。进忠,你去传旨,朕感念魏贵人伺候得宜,赐她个封号,令。” 进忠心里一喜:“敢问皇上,是哪个令?” 弘历道:“如璋如圭,令闻令望。” 见进忠听得认真,却不甚明白,弘历笑道:“这两句出自《诗经》,是夸赞人如同硅玉一样风姿过人,仪态高雅,性情品德十分美好,让人心生濡慕,想要学习。” 他点点进忠:“你一向聪明机灵,哪怕不明白,也能记住朕随口说的话,朕特意跟你解释,是让你亲自去告诉令贵人,朕很满意她,让她好好养病。” 进忠头次觉得皇帝主子的话如此悦耳好听,忙躬身行礼:“是!” 弘历摆摆手:“去吧,把这差事办好,朕连着昨天的,一起赏你。” 进忠求之不得,跪下恭送,等人走远了,才噙着笑,撑着腿一点点爬起来,略微缓了缓便往内务府去。 只是今日实在是不大顺,先遭了李玉一顿折腾,这会儿又碰上了个碍眼的。 凌云彻脸色苍白地站在宫道上,眼下的青黑看着格外颓丧难看:“进忠公公。” 进忠站住了,斜睨着他:“凌侍卫有事?” 凌云彻昨天被侍卫长送去最冷的地方站岗,吹了一夜的冷风,明明到了该换班的时候,换班的侍卫却没来,他也不敢乱走,只能硬生生站了一夜。 这会儿他头晕脑胀,只是实在是不敢出宫:“听闻魏贵人气吐血了?危在旦夕?” 进忠看着他担忧的眼睛,就好像深情到了能为嬿婉豁出命去一样,当真生出了几分好奇:“听闻,魏主儿陷在启祥宫那几年,凌侍卫找人找过她?” 凌云彻僵硬地笑笑:“是,是她娘说许久没见嬿婉送银子了,就托我问问。” 他解释:“我跟魏主儿没有其他关系,只是同乡,还望进忠公公不要误会。” 进忠皮笑肉不笑:“又听闻,凌侍卫跟娴贵妃娘娘关系极好?” 凌云彻眉头紧皱。这位进忠公公怎么回事?好像故意针对他似的。 他沉声道:“公公今日这话说得实在有失分寸,若是被有心人听见了,怕是会耽误了娴贵妃娘娘的清白名声。” 进忠原本只是不喜欢他,见他这副做派,却是瞬间戾气充盈。 这窝囊废什么意思? 对魏主儿,他之前喝了马尿就跟同班侍卫吹嘘嬿婉要嫁给他,如今却是张嘴撇清关系,对娴贵妃,不过略微一提,他就跟提了他娘似的疾言厉色?! 好啊! 怨不得魏主儿再不提跟他的婚事,原来这东西除了是个窝囊废,还敢在哄着魏主儿嫁给他的同时,心里却想着别的女人! 呵! 你已经死了! 进忠冷冷看着凌云彻:“娴贵妃娘娘跟海贵人亲如姐妹,凌侍卫想必也常见海贵人吧?怎么?她没有告诉你,她跟纯妃娘娘诬陷魏主儿勾引皇上,才害得魏主儿被贬花房。 后来失踪……是因为海贵人跑去跟嘉妃娘娘说,魏主儿一心勾引皇上,千万不能放出来,嘉妃娘娘才把魏主儿关押在启祥宫里五年吗?” 凌云彻惊呆了:“你说什么?” 进忠怜悯地望着他:“还以为娴贵妃娘娘都把您提到了御前了,定然是将您当做自己人,没想到她们连这种事情都不告诉你啊。” 他摆摆手:“魏主儿得了封号,我急着去跟魏主儿报喜,就不跟凌侍卫闲聊了。” 凌云彻脸色微变:“她不如娴贵妃娘娘聪明,忽然得到这样的殊荣……难道是人不行了,皇上怜悯她,要为她冲喜?” 第21章 他打你了? 凌云彻呼吸一滞:“难道是人不行了,皇上怜悯她,要为她冲喜?” 进忠:“……” 他盯着凌云彻,把无数句脏话在心里飚完,才勉强压住抽他一耳光的冲动。 他一向是这样的,心里杀得越狠,嘴上就笑得越稳。 抬手招呼旁边巡逻的侍卫:“赵大人。” 侍卫长过来:“进忠公公?” 进忠指了一下凌云彻:“这侍卫诅咒宫里的贵人小主儿,被我听了个正着。” 侍卫长一愣,试探道:“公公想怎么处理?” 进忠嘴角挂着浅笑:“自然是赵大人自己管一管手下人就好,皇上政务繁忙,咱们也不好拿这种小事惹圣上烦心不是。” 侍卫长悟了。这是要让他把人打一顿完事儿。 他叫了两个人过来,指了指凌云彻:“把人带到拐角那儿,好好跟他说一说宫里的规矩。” 凌云彻脸色微沉:“进忠公公,我并没有那个意思……” 但,谁管他。 两个侍卫死死抓住他的胳膊,强硬将人拖到了角落里,专往疼却隐秘的地方揍,直揍得凌云彻痛不欲生,偏偏嘴巴被腰带塞住了,只能连连闷哼。 侍卫长笑道:“我会通知他的领班,叫他日后专心教导此人。” 进忠笑着跟他寒暄了几句,迈开僵硬疼痛的腿,脚步轻快地先去内务府,再去长春宫。 到了地方,进偏殿之前,先活动了一下膝盖,免得被嬿婉看出来,便挂着惯常的笑容进了屋子。 “恭喜魏主儿,皇上特赐了您封号,是如璋如圭,令闻令望的令呢!” 嬿婉根本无暇顾及这一世的不同封号,眼睛直直望向进忠的腿:“你腿怎么了?” 进忠一顿,面色如常地笑道:“奴才好着呢,令主儿,恭喜您……” 嬿婉黑漆漆的眼眸里划过一丝戾气:“是不是李玉收拾你了?” 进忠鹰顾狼视,发现周围没有其他人之后,才略微松了口气,看了一眼春婵,春婵立刻走到了门边,盯着外面。 进忠轻笑着往嬿婉床边走,刚想要单膝跪下,就被嬿婉死死抓住了手腕,向来甜美的声音甚至有了些破音:“不许跪!站着!你给我好好儿地站着!” 嬿婉一向喜欢进忠单膝跪在她身边,耐心哄她的样子。 她醒来的时候,总是想他,想他能跟上辈子似的,跪在她脚边,温柔小意地叫她令主儿。 可如今,她哪里舍得? 那么多年来,她和他一路往上爬,从来都不是顺风顺水的。 她吃过多少苦头,进忠就因为帮她,被李玉惩戒过多少苦头。 她记得他每次被罚跪之后,强装无事地走路是什么样儿。 他是御前大总管的徒弟,不能露怯与人前,可她不是别的人。 若这里不是长春宫,她只想拉着他,让他坐到她的床上:“你跟我这儿还用藏着掖着?” 进忠最看不得她难受,见她眼圈翻红,自己也跟着眼圈一烫:“令主儿,奴才真没事儿,您如今这身子可受不得气,您就当是心疼奴才,千万别着恼。” 嬿婉撇开脸,吸了吸鼻子,假装没事发生地扯起嘴角:“我当然心疼你。” 她慢慢松开他:“澜翠,给进忠公公看座。” 进忠只能慢慢坐下,看着她惨白的小脸儿,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再多安慰的话,在知道她受了这么大委屈的情况下,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想了想:“皇上赏奴才了个好活儿,每天给海贵人掌嘴三十,直到您痊愈为止。令主儿,您可好歹多躺些日子,奴才手痒,想多抽她几天撒撒气。” 嬿婉低低地嗯了一声,眼巴巴看着他,像是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看着进忠眼圈都红了,她心里滑过一丝心虚。 其实,她远没有表现出来的这样可怜无助,所有的脆弱易碎,全都是她谋夺人心的手段罢了。 那些哭不完的眼泪,挣不脱的梦魇,在听见海兰的惨叫的时候,就已经可以停下来了。 可她还是任由自己不断坠入梦魇,将身体逼坏。 就像她跟春婵说的那样,她无权无势,唯一能够用的武器,从来都只有她这个人。 只有让众人,尤其是春婵和进忠,亲眼看见了她多惨烈,才会在突生变故之后,仍旧爱她,怜她,舍不得苛责她。 她的确有心魔——怕进忠和春婵也重生,怕他们因为前世的杀身之后怨恨她,报复她。 若真有那天…… 她期望他们能够因为如今多出来的这些怜惜,让爱多过恨,相信她是真的改了。 加重爱,期望这些爱能多过恨。 如果实在不行,那就找个地方,关起来,养起来。 这是她回来之后,日夜失眠琢磨出来的,唯一的解决办法了。 嬿婉想着,忍不住又掉了泪。她只想算计他们的心,没想让进忠被李玉罚啊! 进忠哪里知道,看起来软乎乎快要碎掉的姑娘,心里正转着可怕的念头呢? 他见嬿婉眉眼间带着委屈,眼底还藏着担忧,心里就着急上火:“我的令主儿啊,您放心,奴才日后指定给您出气!那些个儿的,一个都逃不了!” 嬿婉噗嗤一笑,眼带晶莹:“我才不在乎那些,我只在乎你……”和春婵。 话没说完,忽然听见春婵道:“皇后娘娘过来了!” 进忠腾地一下从凳子上弹起来,疼得脸一白,倒是恰好把脸上的红晕给压了下去,脸皮抽了抽,赶在皇后进来之前,成功管理了表情。 富察皇后脚步匆匆:“可是皇上对嬿婉有什么补偿?” 这又是一个腿脚不好,也急匆匆过来哄她的。 嬿婉看着富察皇后听说她得了令字封号,高兴得眉眼弯弯,忍不住再次红了眼眶。 直到他听见进忠说——还有一个月就要过年…… 一个月! 过年! ……除夕! 她骤然回来,便把所有心神都放在了身边人身上,甚至没有问过年岁,竟是不知,只差一个月就要到除夕了。 算算时间,是不是快要到宫中豆疫爆发,人人自危,七阿哥染上豆疫的时候了? 如果还是上一世的富察皇后,她管她如何? 不报复,也是因为她很快就会落水薨逝,懒得计较罢了。 是啊。 嬿婉脸色一白,忽然意识到,待她这样好,如同亲姐姐,比生身母亲还要好的女子,只剩下几个月的寿命了! 第22章 舍不得说出口 嬿婉微微变了脸色,富察皇后却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 “好孩子,怎么好好儿的又难受了?” 她忍着脚踝疼痛过去,想摸摸她的头发,却被嬿婉抱了个满怀。 嬿婉曾经日思夜想的母亲的慈爱,在富察皇后的身上有了具象—— 是不顾规矩也要替她出气,是不需要她有用,只一个喜欢就为她撑腰的坚持,是时刻怕她受伤害的不断关注,是受了伤也要守在她身边的温柔…… 她舍不得。 她想她活下来! 嬿婉攥着她衣服的手指指尖发白:“娘娘,我有话跟您说。“ 富察皇后愣了愣,温柔地摸摸她的背脊:“别怕,坏日子都过去了,以后,会越来越好的,无论你想说什么都好,别呕坏了自己的身子。” 嬿婉几次张嘴,才声音发颤地问出不该问的话:“七阿哥,七阿哥他还好吗?” 富察皇后温柔地道:“他还是有些低热,但精神不错。” 说到这儿,她轻笑出声:“嬿婉是想跟永琮一起练字吗?也只有你了,他画花了你好容易写好的大字,你也不恼,反倒很高兴。” 嬿婉内疚极了,她曾经想过大家彼此不救一次,日后富察皇后待她好,她便也待她好,可真遇到生死,这样真心爱护她的人啊,哪里舍得? 她抱住她的腰,极力压低声音:“娘娘,我梦见了……豆疫……七阿哥他……” 富察皇后心里一惊,忙捂住她的嘴。豆疫这种话说出来,若被有心人举报揭发,怕是要掉一层皮! 站在富察皇后身边的素练大怒瞪眼:“你简直放肆!竟敢公然诅咒七阿哥……” 富察皇后猛地打断她:“住口!素练!嬿婉只是做了噩梦。” 可感受着嬿婉颤抖的身体,她心里却也忍不住慌乱起来。 最近,七阿哥是越来越爱发热了,精神其实也不大好,她是为了安慰嬿婉才这样说的。 嬿婉当然知道,任何不详的话语,都不该往大清唯一的嫡子身上扯,可她既然开口,就想跟天挣一把。 她咬了咬唇,把声音又压低了一些:“娘娘,钦天监的大人说,我的命好,能带旺身边的人。” 富察皇后知道嬿婉是什么样的性子,小姑娘谨小慎微,能说出今天这样可以赐死的话……难道是上天怜悯她,通过嬿婉的口来提醒她吗? 她闭了闭眼:“素练,去守着门。莲心,你去,去找齐汝过来,就说本宫不太舒服。” 她浑身都在发软,甚至都不敢往永琮身上想,可她总归要让医术最好的齐汝看了,才敢安心。 “进忠……”富察皇后扯了扯嘴角,还在替嬿婉遮掩:“你暂且在外面等等,嬿婉做噩梦吓着了,本宫哄哄她。” 进忠没听见嬿婉说了什么,但看见她的表情,就知道她说的是极要命的东西。 他心里又爱又恨。 爱这姑娘吃了这么多苦头,还是对真心爱护她的人一片赤诚,那他这辈子都不用怕被她用过就扔。 恨她不顾自己安危,什么话都敢说,什么闲事都敢管,恐怕要惹火上身。 可他再急,也只能恭顺行礼,告退到了门外。 嬿婉有些心虚,她又让进忠担心了,可她听见齐汝会来,紧绷的心神略微松了松。 她自己做过母亲,知道母亲对孩子能牵挂到什么地步——哪怕只是做了个不吉利的噩梦,也要醒来之后立刻去看看,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今日一定小心些。 她轻轻握住富察皇后颤抖的手,希望一会儿她笑着骂她多虑了,希望上一世的事情不要重演。 可齐汝匆匆过来,富察皇后亲自带他去看了永琮。 两刻钟后,嬿婉听见了富察皇后凄厉的哭喊。 “不!谁也不能带走永琮!本宫,本宫绝不允许!” 嬿婉猛地坐直了身体,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进忠冲进来,死死按住她的手腕:“令主儿!这种时候您凑什么热闹?!” 嬿婉指尖都在哆嗦:“进忠,是我跟皇后娘娘说的,我……” 进忠脸白了白:“您可真是不把自己的命当命啊!” 好端端的,七阿哥忽然染上了豆疫,旁人都不知晓,唯有嬿婉知晓,她这是想要用现在这幅脆弱身躯,往慎行司里试试她跟刑具谁硬吗? 嬿婉害怕得小脸儿发白:“进忠,娘娘她待我,比我额娘还好。” 进忠恨不得能摇醒了她:“娘娘再好,也得先顾着她的亲生儿子啊!七阿哥是必定要被挪走的,到时候娘娘着急,你猜她会问谁的罪?” 嬿婉没说话。 进忠怕得头晕,深呼吸稳住心神,快速想着办法:“您听说了什么消息?知道谁要害七阿哥?” 嬿婉知道后宫里的许多事,但不包括她成为妃嫔之前发生的那些秘密,她抿紧嘴角,直勾勾看向进忠:“我会求皇后娘娘,亲自照顾七阿哥,劳烦你,帮皇后娘娘查一查这件事。” 进忠瞳孔一缩:“你该不会是……” 嬿婉抓紧他的手:“我无权无势,只凭借怜惜,怎么可能斗得过娴贵妃娘娘和嘉妃?进忠,我要赌一把,你怕不怕?” 进忠从来不知道,她竟然疯到了这种地步,明明,半年前她还只是一个只求脱离启祥宫的胆小宫女。 他闭了闭眼:“干他娘的!咱赌了!” 嬿婉扯了扯嘴角:“我就知道你会陪着我疯。” 进忠再也忍不住:“令主儿哪里是疯?是非要把自己当坏人,明明做了好事,偏偏还要再做点儿小人的勾当,好叫自己不觉得自己的好心是在犯蠢罢了!” 他愤愤地瞪她:“你是真的……” 那一个蠢字,到底没舍得说出口:“但愿你的善心,别换来恶意吧!” 他匆匆出去,刚进屋子,就听见素练阴狠的声音:“娘娘,令贵人如何会知道这些?莫非她在其中动了手脚?不如好好查一查!” 进忠眼底戾色翻涌,脚步微顿。 他倒是想听听,令主儿心里这最好的娘娘,会怎么选! 第23章 娘娘,您得留着眼泪 进忠阴测测地藏在阴影里,等着富察皇后回答。 富察皇后直勾勾盯着素练:“本宫以皇后的身份命令你,永琮的事情里,不许有任何关于嬿婉的流言!” 素练眼眶通红:“娘娘!那可是七阿哥啊!” 富察皇后闭了闭眼,悲恸惊惧得几乎快要无法呼吸,可她仍旧死死挺住,单独带了素练过来说话,就是怕素练又自作主张: “素练,你听着,若你再敢自作主张,本宫与你此生……” 素练见她被自己气得眼眶通红,血不归经,又见她张嘴要说决绝的话,却几次顿住,心口一痛,跪下道: “娘娘!娘娘奴婢不说!奴婢保证听您的话!您……求您保重身子吧!” 富察皇后见她真的听进去了,一个踉跄跌坐在主位上,余光忽然瞥到门口站着个人,心里一惊:“谁?” 进忠快步进来,跪下:“娘娘,奴才对宫里头太监宫女认识得多,知道的小道消息也多,想来问问您,要不要奴才帮您查点儿什么?” 素练眼神微亮:“娘娘,进忠是出了名儿的会拷问!那些小宫女小太监,就没有不怕他的!” 富察皇后却没有回答素练,而是紧紧盯着他:“进忠,本宫很喜欢嬿婉。” 进忠听出了她的威胁,却心里高兴,总算皇后娘娘不跟皇帝似的没良心,将嬿婉的付出都当做理所当然。 他声音不重,语气却很认真:“皇后娘娘相信天命吗?令主儿的八字,是奴才亲自送到钦天监去问的,钦天监的大人们都说那八字好极了,不光能旺自己,还会旺旁人。” 他略微抬起一点头,狭长的狐狸眼则垂着看向地面:“钦天监的大人们,可是至今都不知道那是谁的八字呢。” 富察皇后没想到他会说这个,却已经明白了他的立场:“好!……长春宫的事就交给你去查,在皇上过来之前,本宫至少要知道,到底是谁冲永琮下的手!” 她不相信永琮日日有人看顾,还会出这样的问题。 中宫本就不容易养活孩子,她一早就知道的,可她……她已经失去了两个孩子了! 富察皇后踉跄着站起来:“齐汝亲自查看永琮身边的人,很快就会出结果,进忠,若你能查出来是谁动的手,本宫必定,必定重重有赏!” 她话音刚落,就看见齐汝匆匆到了门外求见:“娘娘,查出来了,是七阿哥的的乳母春娘得了痘疫,只是她体质好,又还在潜伏期,没有表症显现,这才一直没有人发现。” 富察皇后厉声道:“春娘最近都没有出过长春宫,不可能莫名其妙染上!去查,查春娘接触过谁,查她的衣食住行!总要有个结果!” 进忠打了个千儿:“娘娘放心,奴才一定尽快查出来!” 齐汝为难地看向皇后:“七阿哥出痘,按理说是要立刻挪出长春宫的……” 富察皇后直直盯着他:“本宫是中宫皇后,自然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如今已经……” 外面,莲心匆匆进来:“娘娘,守门的小德子忽然不见了!” 富察皇后脸色煞白,想说什么,却闭上了眼睛,转头去看进忠,却只看见进忠往偏殿去的背影。 她胸腔里翻涌着激烈的情绪,最终道:“等皇上吧!” 那幕后之人刚巧买通的就是日常守门的小太监,想必也是早就笃定她若是发现永琮染病,会直接将人留在长春宫,待隔上一两日再封宫通禀,弘历就是不想答应也得答应了。 如今她这边才有动静,小德子就跑去报信。 永琮……她怕是留不住了! 齐汝松了一口气:“微臣先去照顾七阿哥。” 富察皇后点点头:“劳烦你,齐太医,无论如何,你一定要救回七阿哥。” 齐汝见皇后不再跟之前那样非要跟着进去,松了一口气:“微臣遵命。” 他这边刚走,嬿婉就在春婵和澜翠的扶持下过来。 嬿婉见富察皇后脸白得吓人,推开春婵和澜翠,快步过去:“娘娘!娘娘您千万保重自己!” 富察皇后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嬿婉,永琮会没事的,对吗?” 嬿婉泪水盈盈的目光里滑过一丝茫然和惊惧。 其实她也不知道。 她以为这次宫里没有发生豆疫,她赶在宫中发现病人之前就提醒,七阿哥应该会没事的,可偏偏七阿哥还是得了豆疫。 难道,天命真的不可违吗? 不! 一定有办法的! 嬿婉伸手抱住富察皇后的肩膀,跟她说,也是跟自己说:“我们发现得早,七阿哥一定会没事的!” 富察皇后憋着的那口气瞬间崩溃,抓紧了嬿婉的衣服,在她怀里无声痛哭。 嬿婉眼睛鼻子都酸得难受,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下来。 尊贵如皇后,却连哭都不敢大声哭,是因为哪怕她如今变得跟过去不同,也清楚地知道自己缺了几分底气——帝王本应该给的、为皇后撑腰的底气! 若是如懿…… 不。 即便是如懿这个弘历的真爱,在威胁到帝王的根本利益和尊严的时候,不也得让帝王先维护自己的颜面,由着她忍气吞声么? 嬿婉紧紧抱住富察皇后:“娘娘,您要留着点儿眼泪,等皇上到了以后,狠狠地哭,使劲儿地哭,哭得他心软,才能给七阿哥争取更多的便利啊!” 富察皇后肩膀剧烈颤抖,终于忍不住将一声呜咽溢了出来。 孩子染上天花,母亲却还得用手段谋求丈夫的怜惜,这是多么可悲可笑,却又那么正常的事情! 嬿婉红着眼睛抱紧她,直到外面再次传来动静。 进忠匆匆进来:“娘娘。” 眼睛先看富察皇后身边的嬿婉,见嬿婉瞪他,不动声色地转移视线,垂眼看向地面: “奴才查到,浣衣坊给春娘送衣服的一个小宫女失踪了,奴才刑讯了她同屋的所有人,听说她曾经去见过……” 富察皇后眼睛里爬满了血丝:“说!本宫如今还有什么不能承受的?” 进忠压低身子:“她去见过已逝皇贵妃的大宫女茉心,奴才寻到时,就发现那茉心的娘高热死去,茉心身上已经开始出痘。” 富察皇后脑子里仿佛有一根弦啪地断掉,猛地看向素练,眼前一黑。 所以,竟然是她过去头昏做错了事,报应到了孩子头上吗?! 素练心神俱恸,又怒又气:“她九族都不想要了吗?” 富察皇后强压下情绪:“茉心怎么说?” 进忠没抬头:“奴才到的时候,茉心已经断气了,是被人灌了鹤顶红。她那母亲已经死了有四五天了,只因天气寒冷,没有味道,旁人只当茉心还在照料她,所以谁也不知道。” 这实在不算是什么稀奇的事。 没有得宠主子护着的宫女太监,得了病就只能等死,被一卷草席裹了扔出去罢了。 但这母女俩,一个死了四五天都没被发现,一个直接被灌了鹤顶红,可见幕后之人有多手眼通天。 富察皇后声嘶力竭:“查!本宫要查出来茉心背后到底还有谁!” 外面传来了皇帝到来的通报声,嬿婉用力将富察皇后扶稳:“娘娘,皇上来了,您快去,求他一定彻查到底!” 这皇宫,毕竟是皇帝的皇宫,只有他不想查的,没有他真正查不到的。 有些事情,即便是最后没有查清楚,但总有个线索和疑影—— 只要这个疑影在,哪怕皇帝日后为着各种顾忌不肯说,却也绝对会从方方面面泄露出他对那个人的不满和猜疑。到时候,就是她们报仇的时候。 富察皇后踉跄着站稳,死死掐住掌心保持清醒,在嬿婉的搀扶下,哭喊着往外面去:“皇上!皇上!求您别让人带走永琮,臣妾要亲自看着他!臣妾……不能再失去第三个孩子了!” 第24章 婉婉,痛痛飞飞 弘历与富察皇后少年夫妻,连番孕育了四个孩子,如今只剩下永琮和璟璱,哪里能不心疼? 可他先是大清朝的皇帝,然后才是皇后的丈夫,孩子们的父亲。 他稳稳握住皇后的手,眼圈泛红,指尖都在颤抖。 那一个点头只做了个开头,就死死定住,连哽咽也狠狠咽下,伸手将富察皇后捞进怀里:“朕知道,琅嬅,朕知道你担心永琮。” 富察皇后心中生出一丝希望:“皇上?” 弘历狠了狠心,可终究还是不能彻底狠下来:“撷芳殿还空着,朕会让人将永琮带过去,小心照料,琅嬅,你放心,永琮一定会好的。” 富察皇后竭力挣扎:“皇上!皇上啊!那可是咱们唯一的儿子了!臣妾必须要亲眼看着他,亲手照顾他啊!那是天花,天花啊皇上!” 弘历眼中晶莹闪烁,硬生生狠下心肠:“朕也担心永琮,可是皇后,朕得为了整个皇宫的安危着想。琅嬅!琅嬅!你看着朕! 听着!如果中宫皇后得了豆疫,那会是什么场景?你必须不能出事!你是天下之母!你还记得吗琅?! 九月份各地就已经开始豆疫频发,死了无数百姓,倘若连天下之母都得了豆疫,你让天下如何安定?!” 富察皇后瘫软在弘历怀中,泪如雨下:“皇上!皇上啊!可臣妾也是永琮的母亲啊!他还那么小,他还那么小……” 她多想摔掉他的手,骂他不配当永琮的阿玛,可她知道皇帝说得没错。 不被赶出宫去,已经是他对永琮这个嫡子最大的优容了。 她痛哭失声,弘历再也忍不住坠落眼泪,可他仍旧稳稳抱住皇后,看向跪在一旁的齐汝:“需要带什么人,你亲自去安排,务必保住七阿哥的性命!” 齐汝五体投地:“是!” 他一离去,嬿婉便跪下来:“皇上,皇后娘娘凤体贵重,不能涉险,嫔妾想去伺候七阿哥,替皇后娘照顾七阿哥。” 富察皇后猛地转头,眼底腾升起希望和期待,又猛地压下去,又惊又怒地呵斥道:“住口!你一个病人如何能够照顾病人?” 弘历却想到嬿婉细致入微的性子,又想到皇后常常夸奖嬿婉性子好,七阿哥也喜欢她,点头道:“好,既然你有这份孝心,就只管去照顾七阿哥,等七阿哥痊愈,自有你的好处。” “皇上,不可以,嬿婉她……”富察皇后几次想打断他,都被他勒紧手臂制止了话语。 直到嬿婉露出笑容,冲着自己跪下行礼:“娘娘,请您万万保重自己!” 她不给富察皇后说话的时间,匆匆去找齐汝,询问自己都要带什么,以及,吩咐身边人不带什么——她不带春婵和澜翠。 春婵和澜翠哭红了眼:“主儿!!!” 屋子里,被弘历亲手抓着不许出去的富察皇后,几乎要把手腕给挣断了:“皇上!皇上啊!永琮出事已经让臣妾剜心之痛,再加一个嬿婉,这是要臣妾的命!” 弘历将她抓回来,死死按在榻上:“琅嬅!永琮喜欢她,能够伺候永琮,让永琮在这种时候高兴,是她的荣幸。” 富察皇后泪如雨下,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可以说什么,听见外面的动静彻底没了,她再也支撑不住,昏死了过去。 弘历隐忍许久的眼泪再次滚落,亲手将琅嬅抱进床内侧,用被子盖好,叫了素练和莲心过来:“照顾好皇后。” 两个大宫女红着眼睛应下。 弘历出了大殿,就见进忠正在待命:“进忠。” 进忠快步过来,不等询问便擅自开口:“皇上,奴才已经查清楚了,是已逝先皇贵妃的大宫女茉心,买通了浣衣坊的小宫女,将乳母春娘的亵衣里放了痂粉。” 弘历额头上青筋蹦起:“好!好得很!” 进忠噗通跪下:“时间紧急,奴才暂时就查到了这么多。不过,皇后娘娘让封宫,今日有个小太监小德子冲了出去,按照脚程看,他没敢耽搁,一路朝着养心殿奔去。” 弘历意识到这一环接一环的恐怖,沉声道:“查,无论查到谁身上,朕都要他九族的命!” 他这话并没有指定要谁去查,但进忠大着胆子直接领命:“奴才一定查出来!” 李玉阴沉沉盯了一眼进忠,对皇帝恭声道:“进忠还小,这件事情事关重大,奴才……” 弘历却指定了进忠:“短短时间就能查到这么多东西,你很好,只管去查,只要有证据就直接送往慎行司,哪怕是妃位,朕也给你先斩后奏的权力。” 李玉厉声道:“皇上看重你,三天内务必找到幕后指使者,否则,便提头来见!” 只一句话,他就把没有时限要求的追查命令,变成了三天内必须出结果,不出结果就是个死的军令状! 他这师父,当真是快准狠,要人命! 进忠脸色微白,却还是咬牙应下:“奴才一定不辜负皇上和师父的信任!” 李玉眸色一沉:“昏了头了!竟敢乱说话!”把他跟皇上摆在一起,逆徒这是要他死! 进忠脸色更白,人都开始发抖了。 弘历本就烦躁愤怒,哪里有心思看李玉调教徒弟,呵斥道:“放肆!长春宫是你教徒弟的地方吗?!” 他大步流星离去,前往宝华殿诵经祈福,跪下前,沉声吩咐李玉:“满宫戒严,让娴贵妃替朕看好后宫,无论是谁,若敢趁机作乱,一律打死勿论!” “是!” 这种高压时候,几家欢喜几家愁。 嬿婉统统不管,仔仔细细地听了齐汝教导众人如何避疫,竭力做到极致。 她蒙着熏了浓浓艾草的面巾,紧紧握住七阿哥的小手:“七阿哥别怕,没事的,跟以前发烧都一样,只是换了个地方养病。” 七阿哥今年才两岁,她的小十四当年薨逝的时候,也才三岁。 两个孩子本就是一个父亲,长相自然相似。 嬿婉去长春宫本是为了借机攀爬,但真心换真心,这样跟小十四极其相似的小孩儿,又真心喜欢她,她待他便向来跟自己的孩子一样。 永琮冲着嬿婉露出笑容:“婉婉别哭,永琮不痛。” 他歪歪头,乖巧又懵懂地望着她的眼睛:“额娘说,婉婉病了,婉婉,痛痛,飞飞。” 第25章 婉婉,你要哄好额娘呀 “婉婉,痛痛,飞飞。” “额娘,不怕,痛痛飞飞。” 不同的孩子,几乎一样的话,让嬿婉险些嗷呜哭出声。 她含着两泡眼泪,死死忍住自己抱一抱永琮的冲动,按照太医的叮嘱,小心翼翼给他身上抹药粉。 现在他还没有出痘,只是低热,再过一段时间,就会进入持续高热,直到熬到出痘,体温才会下降。 只要熬过了出痘,病气发出来,让身体的自愈能力熬过病灶对脏腑的侵害,人就能活下来。 七阿哥,一定会好的! “贵人,这些活儿让奴婢来干吧,您身子弱,若是感染了病灶,可就完了!” “我知道,我撑不住的话,会跟你们说的。” 她喜爱永琮,可她也还是那个最知道什么最有利于自己的魏嬿婉,如果真的撑不住,她不会勉强自己的。 这是大清唯一的嫡皇子,在场的全都是宫中最厉害的医女和太医,哪一个都比她厉害。 她不会用瞎好心来捣乱,只需要盯紧了,不让人疏忽大意,不让有心人趁机作乱,再及时告诉皇后娘娘永琮的状态,就是做到了她真正应该做的事。 天色将将亮了,外面隐约传来人声。 嬿婉若有所感,快步出了门,果然看见富察皇后跪趴在撷芳殿门口,直勾勾望着这边。 见了她出来,富察皇后猛地直起了身子。 嬿婉快步往前走了两步,就在中间站定了:“娘娘别怕,七阿哥精神很好,晚上睡得也好。太医说,他现在只是低热,没有什么危险。” 富察皇后心里一松,她这样骤然泄了力道,人也往下溜。 幸好素练和莲心忙扶住她,才没有让她摔伤。 嬿婉问道:“娘娘吃饭了吗?您一会儿吃什么?嫔妾知道了,好回去跟七阿哥说。” 富察皇后知道她这是想劝自己吃饭,可她哪里吃得下?但看着嬿婉单薄的身子,明明自己都站不稳了,还撑着跟她说话,眼泪掉落下来,哽咽道:“我吃的,吃的是……” 莲心忙擦擦泪打开食盒,端出瓷碗:“是香菇鸡丝粥!娘娘!” 富察皇后哽咽着就着莲心的手,艰难地将哽在喉咙里的粥往下咽。 可! 太难了! 喉咙里仿佛梗着一块坚硬的石头,让她连这样简单的吞咽都做不到。 富察皇后抽了抽鼻子,擦擦眼泪不断尝试,终于将粥咽下去,对嬿婉挤出笑容:“对,是香菇鸡丝粥,婉婉,你告诉永琮别怕,额娘就在外面等她。” 嬿婉喉咙滚动几次,才挤出声音:“我一定告诉他!” 富察皇后轻声道:“婉婉,好孩子,你也别出事。” 嬿婉脚步顿了顿,实在是怕自己又哭出来,匆忙进了屋子。 她缩在角落里默默掉泪,呜呜咽咽哭完,站起来,严格按照齐汝叮嘱的方式消毒,再连着把三大碗浓稠汤药全部喝下去。 等换了衣裳,她就再武装好进去,坐在屋子角落里盯着太医医女们,定时去摸一摸永琮的额头。 这样日复一日,夜复一夜,第五天,永琮开始高热。 他足足烧了三天。 这三天,富察皇后怎么也吃不下东西,只有嬿婉每次出来,借着七阿哥的借口询问她吃了什么的时候,她才艰难地咽下去一点东西,吊住性命。 入住撷芳殿的第九天,七阿哥开始出痘了。 嬿婉险些喜极而泣:“齐太医!出来了!发出来了!” 她一个晕眩跌坐在地上,又哭又笑。 齐汝等太医一拥而上,个个儿都跟她似的,也是喜极而泣。 嬿婉略微缓了缓,匆匆爬起来往外面冲:“娘娘!七阿哥他出痘了,病气发出来了!咱们的机会越来越大了!娘娘!” 富察皇后多日来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好,好。” 嬿婉巴巴望着她:“娘娘肯多吃点儿东西了吗?” 富察皇后心软得一塌糊涂:“吃!本宫今日一定多进些!好孩子,你也多吃些东西!” 莲心连忙捧上已经快凉透了的粥,富察皇后当着嬿婉的面儿,吃了许多。 嬿婉感受着冬日阳光落在自己身上的微薄温度,忍不住眉眼弯弯。 真好。 太好了。 她欢喜地摆摆手,迈着轻快地步子进了屋子。 总是烧得浑身滚烫,眼睛都睁不开的七阿哥,带着一脸的小麻子冲着她甜甜地笑:“婉婉,不哭,痛痛飞飞。” 嬿婉笑得灿若春华:“痛痛飞飞!” 一天又一天,永琮的烧渐渐退了,人也有了精神,甚至被太医允许,包着小被子,让她抱到屋子门口,冲着富察皇后招招手了。 看见外面富察皇后又哭又笑的模样,听着七阿哥高兴的笑声,嬿婉很想多让母子俩相互多看两眼,也硬着心肠,打完招呼就把永琮送回床榻。 永琮很小,却实在聪明,他知道自己身上的疤痕会叫人也生病,哪怕很想跟嬿婉贴贴,却也只是隔着小被子,小心翼翼地把手压在她的胳膊上。 “额娘哭了,婉婉,你要好好哄额娘哦。” 嬿婉心头一酸,眉眼弯弯地将他放在床上:“我说的话不管用的,七阿哥的话才最管用呢!明儿就是除夕了,新年新开始,咱们永琮又长大了一岁呀!” 永琮弯了弯眼睛,软软地看着她,又骄傲又高兴:“我长大了,一岁!” 他歪了歪头:“除夕,会放烟花吗?” 这些日子以来,嬿婉跟他说了很多他没看过没玩儿过的东西,只要他醒着,就耗尽心思地勾起他的兴趣,希望他的生机能够浓一点,再浓一点。 她晃了晃他的小手:“当然呀,七阿哥的病好了,过两天就能回长春宫了,娘娘和皇上高兴,一定会放很多漂亮的烟花的。” 永琮亮晶晶的眼睛里闪烁着期待的光芒,长长的睫毛颤了颤,揉了揉眼睛:“婉婉,我想睡了。” 嬿婉温柔地点点头:“睡吧,我和娘娘都守着您呢。” 永琮无意识地笑笑,歪着小脑袋,沉沉地睡了过去。 嬿婉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心慌,转头去看屋子外面,人来人往,她忽然觉得眼前有些发黑。 她晃了晃头,站起来往外面去:“齐太医呢?” 屋子里忙着烧艾消毒的医女们扶了她一把:“令贵人,您走路都打摆子,您没事儿吧?” 齐汝纳闷地从角落里站起身来:“贵人是否不舒服?臣一直都在这里守着啊!” 之前她不是还询问他,是否敢将阿哥抱起来,到房间门口让皇后娘娘远远看一眼吗?这才喘口气的功夫,怎么就忘了? 第26章 为什么就不能改? 对上齐汝略带探究的视线,嬿婉才一个激灵想起来他一直都在旁边。 她忍不住按了按眉心:“齐太医,你再给七阿哥看看吧。” 齐汝虽然才因为七阿哥是否能到门口片刻,刚给七阿哥诊脉不久,可嬿婉开了口,他也还是很温和地走到床边,给七阿哥诊脉。 “并无不妥,贵人可是心里有什么担忧?” “七阿哥的身体一直在变好,可他睡得越来越多了。齐太医,阿哥真的只是因为元气大伤,才多瞌睡吗?” 齐汝顿了顿:“贵人可确定,七阿哥每日都会多睡吗?” 嬿婉点点头:“今天已经比昨天多睡了一个时辰了,可您瞧他,不过是跟娘娘招招手,怎么就又困了呢?” 齐汝心头咯噔了一下:“每日都比前一日要睡得多?!” 嬿婉被他的脸色吓到了:“都是一刻钟一刻钟地多,今天忽然多了一个时辰。齐太医……” 她心里害怕得紧,上一世,七阿哥就是除夕的时候殁了。 是了。 正是因为今日是除夕,她才会心慌意乱,才会注意到这些细节! 齐汝快步回到床边,细细诊脉,甚至扒开了七阿哥的嘴巴去看舌苔。 嬿婉头晕得越发厉害:“我去找老参,娘娘让人送进来了一颗千年人参……”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样说,又为何,这样说了之后,头晕得更加厉害,她心里害怕,不敢让皇后娘娘着急,这会儿只觉心慌得厉害,特别想见见进忠和春婵。 可她才刚刚走到一旁的博古架前,摸到盒子,就听见背后齐汝的大声叫喊:“快去!把所有人都叫过来!” 嬿婉猛地回头看去,好几个太医匆忙冲进去内室,她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呼吸困难地抓起人参就往床前冲:“人参!千年人参!” 有人颤抖着手从她手里拿走了人参,她被远远地挤走。 嬿婉跌倒在地上,却很快自己爬起来,紧张地盯着床铺。 周围变得模糊,仿佛隔着一层厚重的水,她站得整个人都僵硬了,忽然看见所有人都跪了下去。 嬿婉的心跳都停滞了。 “七阿哥……薨了!七阿哥薨了!” 滔天的哭声里,嬿婉不知道哪里生出的牛劲,撞开众人,扑到床前,一把将七阿哥抱了起来,踉跄着往外面冲。 怀里的小身体软软的,甚至还带着温热,怎么就没了? 为什么就没了? 明明不久前,她还抱着他跟娘娘打招呼! 明明他软乎乎地被她抱着,两只眼睛笑成小月牙,请她哄好额娘,也不过才一会儿! 她被门槛绊了一下,踉跄着冲进院子里。 带七阿哥让娘娘看的时候,正是中午阳光最好的时候,出来才发现,原来已经月上中天。 外面的夜黑漆漆的,只有灯笼笼罩的范围里带着暖融融的光。 天空哗啦啦地往下倾倒着硬硬的雪粒子,砸在脸上生疼。 嬿婉哭都哭不出声,冲到院子里的灯笼下,凄厉地喊:“娘娘!娘娘您再看他最后一眼!娘娘!” 得了豆疫而死的人,尸体是必须要火化的。 皇后贵为天下人之母,不能沾染病原分毫。 这剜心之痛,难道真的要叫皇后娘娘连永琮的最后一面都见不着吗? 她泪眼模糊,一边大喊着皇后娘娘:“永琮他睡着了过去的!娘娘,娘娘他没有痛苦离世!娘娘!您快看他最后一眼吧娘娘!” 一边大喊着素练和莲心:“拦住娘娘!别让娘娘进来!” 她模模糊糊听见了富察皇后的哭喊声,摇晃了一下,再也支撑不住地昏死了过去。 永琮小小的身子被她紧紧抱在怀里,雪粒子砸在两个人的身上,仿佛一块要将两人一起盖住的白布。 …… 嬿婉又做梦了。 梦里,她进宫没多久,就进了长春宫伺候皇后娘娘。 娘娘待她如同亲妹妹,疼爱她如同亲生女儿,教她写字,读书,规矩,教她为人处世的道理。 她就像是一个被禁锢在旁的旁观者,看着面容不清楚的富察皇后和自己,她们一个温柔慈悲,一个聪明乖巧,轻松欢快得像是一对儿姐妹,母女。 在娘娘身边,她就像是一个只需要好好学习,什么都不用管的小孩子,就连后来被皇上封为妃嫔,都是皇后娘娘替她操持,一开始就是贵人。 那个梦境,仿佛在无声地告诉她——这才是本该属于她的命数,而连失一女两子,英年早逝,也是富察皇后无法更改的命数。无论她再怎么努力更换开头的因,最后都只能得到命定的果。 她知道。 她当然知道人都有命数。 可她不明白为什么命数就一定不能改! 明明七阿哥已经扛过了豆疫,明明太医们都说,他过几天就能跟皇后娘娘一起过年了!为什么,他偏偏还是不容抗拒地倒在了除夕夜前?! 命数不能更改? 不! 她不认命! 她要是肯认命,早就烂在花房,死在启祥宫了! 没保住永琮的命,她就拼尽全力去保住皇后娘娘的命! 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无数次! 她就是不认命! 她就是要逆天改命! “婉婉!婉婉,我已经失去了永琮,你千万不能再出事了!” “令主儿!奴才求求您,您快醒醒吧!” “主儿,您快醒过来吧!王蟾和澜翠他们都吓坏了,您真出事了,我可怎么办啊!” 她最关心的人全都声音哽咽,她只觉得,自己哪怕已经身入地狱,也能硬生生爬出来。 艰难地睁开眼,她先看见了进忠。 这个人瘦了好几圈儿,就跟上辈子被她弄死前,关押许久没吃饭的狼狈样儿一模一样。 她还没开口,进忠就猛地睁开眼睛,抓着她指尖的手收紧,慌张看向嬿婉,见她看他,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这个从来能言善辩的男人,这会儿一个字儿都蹦不出来。 嬿婉眼眶酸酸的:“进忠,我渴。” 进忠一个起身,却直接翻在了地上,也顾不上疼不疼,爬起来就去拿水。 外面守门的春婵澜翠听见动静,擦着眼泪冲进来,王蟾也凑到了门口,只是害怕的看着进忠,又把腿给收回去了,就在门口张望。 嬿婉心疼地看着他:“没摔疼吧?怎么这么着急。” 进忠沉默着把茶水给她,一勺勺喂到嘴边,却只让喝了三口就不让喝了。 嬿婉望向他。这是生气了? 她那双眼,带笑的时候都瞧着让人心软,更何况这样担忧犹豫地看着他? 进忠的小性儿使不了一点儿,颓败道:“太医叮嘱了,您昏迷太久,不能贸然喝水,就这样润一润,往后面再慢慢地增加水量。” 嬿婉就想坐起来:“皇后娘娘怎么样了?” 进忠一把按住她的手:“嬿婉!” 他失态地叫了她的名字,隐忍地闭了闭眼,再睁眼的时候,直勾勾盯着她:“令主儿,皇后娘娘身边有皇上和太医陪着,她还好,不好的是您!” 他握紧她的手:“您这是,真想要了奴才的命吗?!” 第27章 令主儿别怕 “您这是,真想要了奴才的命吗?” 嬿婉看着进忠泛红的眼尾,心头一悸。 她实在听不得他讲这句话,因为她是真的要过他的命。 嬿婉想说些什么,喉咙却哽住,紧绷,坚硬,让她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 进忠再多的情绪,都因为看到她难受,便如同如潮水般退去,只剩下心疼,苦笑道:“令主儿啊!您可真是要了奴才的命!” 嬿婉撇开脸,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泪珠儿:“我就是要你的命,怎么了?” 进忠的嘴不受控制地就开始哄:“您要什么奴才都给您,只求您疼一疼奴才,可别再把自己置身险境了!若是您折了,奴才我还有什么奔头儿?” 嬿婉转过头来,咬了咬唇:“我知道,我只是……” 她抬眼望向春婵,冲着春婵和澜翠招了招手。 春婵早就按捺不住,忙过来,紧紧握住她的另一只手:“主儿!” 澜翠慢了一步,就挨着春婵,也期期艾艾地叫:“主儿!您吓死奴婢了!” 嬿婉鼻音很重:“娘娘她待我好,你们也待我好,无论是你们哪一个出了岔子,我都舍不得,都想为你们拼拼命。” 进忠三个哪里能受得了她这样,直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给她。 门口忽然传来一声呜咽,王蟾又委屈又难受——他们都是主儿的嫡系奴才,就他像个庶出的,得不到疼爱。 嬿婉看向王蟾:“你哭什么?我自然也疼你啊。” 在她头脑发昏之前,王蟾也是慎行司里的刑具过了几遍,也没有招认任何不利于她东西的人呐! 王蟾瞬间破涕为笑,迈步进来跪在床前:“奴才,奴才就知道主儿也疼奴才的!” 他又高兴又骄傲:“主儿头一次见奴才的时候,奴才就能感觉得到,主儿待奴才跟旁人不一样,仅次于春婵姐姐和澜翠姐姐呢!” 嬿婉被他的模样逗笑了,这一笑,当真是如同清透的带雨茉莉花,柔弱纯粹,漂亮极了。 王蟾傻笑更重,眼睛里全是满足。 就是,他忽然觉得浑身皮子一冷,机敏地望过去,正对上进忠公公斜睨过来的目光。 他打了个哆嗦,忙爬起来:“后面还蹲着药呢!奴,奴才去给主儿端药!” 出门的时候,他绊了一下,险些摔个大马趴,全仗着手脚灵活,踉跄一下就加快速度跑了。 春婵和澜翠没忍住噗嗤出声,凝重伤感的气氛,瞬间被温馨驱散了大半。 嬿婉柔声道:“进忠,别吓他。” 进忠俊美的脸上本带着警告和清冷,转头看向她的瞬间,便只剩下了漂亮的笑容:“奴才都听令主儿的。” 嬿婉很想跟他和春婵澜翠多叙叙旧,可她心里沉重,被不甘心填满。 “为什么七阿哥明明好好的,忽然就走了?” 进忠的神色瞬间凝重起来。 他看向春婵和澜翠,两个姑娘很有眼色地退出去,一个守门,一个守着窗户。 进忠又给嬿婉舀了一勺水,小心翼翼地给她计算着用量:“此事牵扯甚广,整个御膳房都空了大半。” 嬿婉忙推开勺子:“什么意思?” 她不可置信:“在撷芳殿中,都有人能下得了手?!” 她浑身都在发冷。 进忠何尝不是浑身发冷呢? 堂堂中宫嫡子,大清唯一的嫡皇子,竟然从头到尾被人活生生算计死了! 别说是他一个奴才,便是皇上,这次诛了好几个九族,当真只有愤怒吗?只怕夜里都会惊醒,觉得自己的性命堪忧吧! 他吞咽了一下干涩的喉咙:“御膳房送往撷芳殿的菜,是用提精神的药水泡过的,太医们给七阿哥煮的药材里,有一味药材里也被浸泡了浓参汤。” 就是这些衣食住行里全都在一点点的提着七阿哥的精神,才让本该察觉到七阿哥身体被痘疫掏空,早做挽救的太医们,一直到七阿哥油尽灯枯,才终于发现了不妥。 甚至于,要不是嬿婉详细地记录了七阿哥的睡觉时间,就连太医事后也不明白七阿哥的死因! 嬿婉冷得牙齿都在打颤:“他们,他们怎么敢的?!” 进忠紧紧握住她的手:“别怕,别怕。” 可两个人的手,全都冰凉一片,谁也暖不了谁的。 这样可怕的手段,连皇帝都怕,他们怎么可能会不怕啊! 嬿婉上下牙都忍不住发出咯咯的声响:“谁会有这样的手段?谁能这样手眼通天?” 进忠想起自己查到的那些东西,再次觉得不寒而栗:“很多人……每个人只是小小的一步。” 他甚至不敢放大声音,靠得极近,才敢用气音跟她说:“小德子,是有人买通了,让他即时把长春宫的消息传出去,他为了立功,眼见皇后娘娘封宫,就冲了出去往养心殿报信。 御膳房,是有人撺掇,说只要七阿哥吃了饭菜精神好,便能得到皇后娘娘和皇上的奖励,反正七阿哥已经熬过了痘疫,早点出来也是好事,没有什么风险。 太医院,是一个亲弟弟在撷芳殿的太医想错了主意,想着能够早点让自己的亲弟弟出来,免于受到风险。” 每一个至关重要的点,都是出于不出错,稍微得到点儿功劳的好心,却最终造成了七阿哥遇难的结果。 因为没有人下毒,连太医们会诊,都只得了个好心办坏事的结果。 甚至于,七阿哥亡故的最终原因,都还是因为他生来体弱,若是换其他任何一个人被这样推两把,也只有尽快离开撷芳殿的结果而已。 嬿婉看向进忠,进忠也看着她,谁也不敢再在这件事情上多说一个字。 这种明明有人暗中做了手脚,却毫无踪迹的感觉,太可怕了! 进忠拿被子将嬿婉裹紧了,又抖着指尖喂她喝了好几口热水:“也只有中宫嫡子才会有这样的精心针对。” 他放轻声音:“令主儿别怕,咱们见得越多,知道的越多,日后保护起您的孩子的时候,就能越没有缺漏,奴才一定帮你守好永寿宫!” 嬿婉裹紧被子,脑海中闪过七阿哥和小十四的笑脸,闭了闭眼,将眼底的惧怕狠狠压下,再睁眼的时候,眼底已经全都是清明冷厉。 “我知道,我还年轻,全都看着,听着,学着,只要我比幕后之人懂得更多,爬得更高,她们就算计不到我!” 第28章 谁是得利之人? 嬿婉又养了三天。 这三天,她只要醒着,就在想到底是谁害了永琮。 进忠每天都来,只要下了职,就会偷偷溜过来陪着她待一会儿。 哪怕是只能待个一刻钟半刻钟,甚至有时候嬿婉已经睡着了,连话都说不上,他就是坐在床边看着守着,也一定要不怕远不怕麻烦地过来。 能下地的第三天晚上,春婵在旁边小心翼翼地盯着她,唯恐她摔倒:“主儿如今醒了,可让那些想看您倒下的人失望了!” 嬿婉还是腿软,但她急着去看望皇后,硬是抗住了,慢吞吞地在屋子里练习:“皇上喜欢我,皇后娘娘也喜欢我,我倒下了她们才好上位,自然恨不得我就此折了……” 她忽然愣了愣,猛地站住。 春婵吓了一跳,连忙扶住她:“主儿?” 嬿婉指尖冰凉,紧紧攥着春婵的手,直勾勾看向她:“你说,七阿哥病了,不在了,甚至是皇后娘娘不在了,谁最能受益?” 春婵吓得忙往后面看,见澜翠和王蟾还守在门口,这才脸色发白地转过头来:“……嫡皇子不在,当然是有阿哥的娘娘们受益,皇后娘娘……当然是,是……” 她眼睛瞪大:“娴贵妃娘娘?!!!” 嬿婉浑身都在发抖:“宫里阿哥最多的就是嘉妃和纯贵妃!她们一个是外族女子,一个耳根子软又不得皇上宠爱,能当继后的……能当继后的……就只有皇上最宠爱的那个……” 她站都站不稳:“去找进忠,去问问,为什么娴贵妃忽然解了禁足?” 春婵实在是害怕:“主儿您别着急,小声些,奴婢这就去,您千万稳住,别被有心人抓住了把柄,说您扰乱后宫啊!” 嬿婉抖着指尖点点头,扶着春婵的手回到床边坐下,等春婵走了,脸上的表情渐渐平静下来,只剩下阴冷的平静。 如懿是有脑子的,但不多。 她不敢说完全了解如懿,但自信也算是知道个八九成。 这个女人心里没有家族荣耀,没有友情亲情,满心满眼都只有她的少年郎,心里清高却欺软怕硬,她总觉得皇后之位,皇帝妻子的身份,本来就因该是她的,即便当妾,也从来都以正室自处。 此时的如懿,还记得弘历皇帝的身份,处处小心,直到她真正当上皇后,将皇帝携手共进的承诺当了真,便开始以管教夫君为使命。 换句话说,现在的如懿,自信她比皇后厉害,又自恃清高,是不会出手算计七阿哥的。 那么…… 一张人脸出现在脑海中。 海兰! 如懿座下第一疯狗,为了如懿的荣耀,能够做出任何丧心病狂的事,将所有可能会分走如懿圣宠的女子,全都当做假想敌。 如果她为了让如懿出来,跟某些人合作去做些事情…… 进忠匆匆进来:“令主儿这是怎么了?” 他少见她这样清冷凌厉的模样,仿佛过去那个最爱掉眼泪的嬿婉,全然都是她装出来的一样。 嬿婉眼眶蓦地一红:“你怎么亲自来了?” 进忠快步走到了床边,仔仔细细地看她,见她眼中含着两泡眼泪,要掉不掉,心里就揪得厉害:“奴才瞧着春婵脸色不好,不放心您。” 顿了顿,仔细说道:“您让春婵问奴才的事儿,奴才还真知道一点儿。奴才曾听皇上说过,是因为七阿哥又开始频繁低热,皇后娘娘分身乏术,这才给娴贵妃解了禁足,皇上还说,让娴贵妃娘娘以后千万别再说不要宫权的话。” 他是个人精,看嬿婉的神色,再联系到她问的话,心里就是一紧:“令主儿觉得,是海贵人?” 嬿婉小脸儿发白:“海贵人为人阴毒,可她再阴毒,也要有人脉才能做成事。我实在猜不出来更多的,我只是害怕,她从来都看我不顺眼,她还是娴贵妃娘娘没有血缘的亲姐妹。进忠,我害怕……” 进忠小心翼翼地握住嬿婉的手,见她没有反抗挣扎,反而也捏紧他的手指,眼珠子微微转动,压低声音道: “皇上亲自让我去查,多方配合,都查不出个所以然来。令主儿,奴才知道您心里的想法,可打今儿起,您可千万把这些猜想全都忘了。” 嬿婉当然知道他的意思。 参与的下人们好几个自尽谢罪,被诛了九族的,竟然是自己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糊涂蛋。 也就只有内务府里的哪个高官,再加上海兰替娴贵妃处理宫务,两者一起发力,才能成如今这种毫无破绽的杀局。 如今事情已经在明面上彻底了了,若是有个聪明人提出异议,那么,这个聪明人必将成为众矢之的,谁敢确定,她能在全宫廷的暗杀下熬到皇帝查出真相? 嬿婉指尖冰凉:“我,我知道了。” 她其实早在进忠来之前,就想清楚了这一层,只是…… 进忠需要她害怕,她越害怕,他才会越谨慎小心,免得被躲在阴暗里的毒蛇给咬了。 进忠捏捏她冰凉的手指:“奴才得赶紧回去伺候皇上,令主儿只管养好身体,这宫里过得好坏,说白了还得看皇上的宠爱在谁那儿,这仇,咱们不是不报,只是要慢慢地、细细地报。” 嬿婉依恋地看着他的眼睛:“嗯嗯,我都听你的,进忠,你要多来看我啊。” 又忙摇头:“李玉看你不顺眼,你还是少来。” 进忠被她看得热血沸腾,明明是稳重如山,邪气恣意的御前二总管,在她面前,却总跟个想要剖心自证的愣头青一样,热情似火,眼神拉丝: “奴才只要空了就来!您放心,奴才已经把李玉哄好了!奴才本事大着呢!” 他依依不舍地用眼睛勾着她,慢慢地退出屋子,直到迈过门槛,才大步离去。 屋子里,嬿婉把被他焐热的手相互搓搓,又搓热了许多,便神色淡淡地想要下床。 春婵忙进来:“主儿,奴婢扶着您!” 嬿婉脸上的清冷瞬间消散,娇气地倚靠着她,努力坚持,直到走顺了不显得跛,才肯上床休息,把春婵心疼得直恨不得这辈子都把人抱在怀里走算了。 第二天一早,嬿婉早早起来收拾好,喝了药,就立刻去了长春宫。 前面已经拿命换来了功劳,皇上哀痛于嫡子薨逝,暂时无暇顾及赏赐,可以她对皇上的了解,绝对不会少了封赏。 这种时候,她就该把后面能做的,照旧做到极致。 更何况,她是真的担心皇后娘娘。 见她来,素练头一次热情似火,仿佛她也是主子一般:“令主儿快请进!” 嬿婉被她的态度弄得微微一愣,直到她进入主殿,看见了富察皇后的样子。 无需任何做戏的成分,她的眼泪就滚滚而下。 才短短十天而已,娘娘就瘦得脱了形,人虽然还在,魂魄却仿佛已经随着七阿哥去了。 第29章 没了亲娘可怎么办 嬿婉早就猜到富察皇后的状态很差,却不知道,竟然会差到这种地步。 娘娘她……这是要舍弃自己,追随永琮而去了吗?! 她泪珠儿滚滚而下,有悲恸有委屈,还有手足无措的害怕和惊恐。 素练擦擦眼泪,忍着哽咽道:“娘娘她自从悼敏皇子下葬,就吃不下喝不下,就算是怕我们担心,勉强吃一点东西,也总是很快就吐了个干净。 若非担心着您还没醒,娘娘连东西都不肯吃。娘娘她……她四天前开始,整个人的精气神竟像是全都散了,奴婢实在是害怕……” 她不敢说下去,怕不好的事情一语成谶。 嬿婉忙忙擦掉眼泪,挤出一个笑容:“娘娘她是伤心憋闷在胸口,发不出来。” 四天前,不就是她醒来之后么? 娘娘肯为她提着这一口气,那就必须继续提着,怎么能得了她的心,却又半路将她抛弃? 她匆匆走到床边,跪下,轻轻喊她:“娘娘,娘娘,婉婉来看您了,您怎么瘦了这么多啊。” 富察皇后睫毛颤了颤,艰难地转头看向嬿婉,还没说话,眼泪先从眼角滚落。 这孩子,下巴瘦得都脱形了。 她虚弱地抬手摸摸嬿婉的脸:“好孩子,我,我谢谢你。” 那天,如果不是她将永琮抱出来,她连孩子的最后一眼都看不到。 她知道这件事有多难,若非体会自己一颗慈母之心,嬿婉怎敢轻动大清嫡子的尸身? 她深呼吸,声音微弱不可闻:“好好吃饭,我好着呢,别怕。” 嬿婉怎么能不怕呢? 她那额娘满心满眼都只有弟弟,当年不在的时候,她都哭得不能自已,更何况是如此真心待她,第一次让她知道母亲的怜爱为何物的富察皇后? 她眼泪直流,连连摇头:“娘娘,娘娘你看看我,我好害怕,我害怕死了,您都瘦脱了形了,您是准备抛下嫔妾和公主,独自去找悼敏皇子吗?” 她哇哇地哭:“这宫里的人,谁还会真心待嫔妾跟公主好啊!那么多明刀暗箭,奴婢和公主都笨,若是没了亲娘照顾,只有被人算计到死的份儿啊!” 她毫无形象可言,一会儿嫔妾,一会儿我,一会儿又自称奴婢,像是个被吓破了胆子的孩子。 璟璱在外面听得泪流满面,冲进来,跪在床上,抓住了富察皇后的另外一只手,张嘴想说什么,却是控制不住地嚎啕大哭: “皇额娘就只要儿子,不要女儿了吗?呜呜呜呜……” 她从来都自恃嫡女身份,连这两日进来哭诉,都强忍着情绪,不敢让惊恐害怕倾泻出来,如今听了嬿婉的话和哭声,却是再也控制不住了。 两个姑娘这样哭成一团,富察皇后的魂魄就是随着永琮飘得再远,也生生被心疼给拽了回来。 “别哭别哭,是,是我不好,光顾着悲恸,都忘了你们两个。” “素练,去,去找太医,本宫要好好吃药!” “莲心,给本宫,端饭来!” 吃了吐,那就再吃新的,吃饱了,便好好吃药。 嬿婉说得对,她如何能够放心,把这两个孩子就这样贸贸然丢下? 她要为她们两个撑腰,即便是哪一天撑不动了,也一定要替两个孩子铺好了后路,才敢闭眼! 嬿婉喜极而泣:“娘娘!呜,娘娘果然还是心疼我和公主!” 璟璱哭得打不住:“呜呜呜!” …… 长春宫里仍旧一片素色,却仿佛随着开春的新芽染上绿色,渐渐开始焕发新的生机。 正殿里,富察皇后从窗户望向凑在一起读书的嬿婉和璟璱,嘴角温柔地勾起,可看向齐汝的时候,却又慢慢落下: “无需支支吾吾,你已经给本宫看了好几日,也该有个结果了。” 齐汝掀起衣摆跪下:“娘娘凤体违和,最好是不要有任何的情绪波动,若是小心将养,至少也能……也能保几年安好。” 富察皇后脸色微微发白,神色却悲悯而冷静。 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她本就在永琏薨逝之后悲恸太过伤了身子,后来还没有养好身子,就强行有孕,生永琮,再次伤身。 连番打击消耗,再加上过去那么多年想不开,优思妒怒,便是以天下臻品供养,也该是养不回来了。 她看向齐汝:“皇上一直伤心不振,如今好容易开始召见妃嫔,你莫要告诉他本宫的情况,让他再添忧心。” 齐汝欲言又止。 富察皇后沉声道:“齐汝,这是本宫和富察家欠你的人情,自然会有重报。听闻你的小儿子医术天赋极高?本宫会请皇上将他免试调进太医院,你也好专心教导。 齐太医,你只需照旧给本宫调理身体,皇上若问起,就避重就轻,说本宫积极吃药,身体每天都在便好即可。等过两年,本宫会安排你荣养退休,到时候自有安排……不会牵连到你和小齐太医。” 齐汝只能叩首谢恩:“是!只是烦请娘娘一定保重身体,万万不可过度劳累,更不能大悲大喜,否则……” 他没敢说下去,但在场的几个人都明白。 劳累和情绪剧烈起伏,对富察皇后来说,是绝对的取死之道。 待齐汝走后,富察皇后看着素练和莲心眼睛通红地掉眼泪,温柔一笑: “别哭了,要是让那两个孩子瞧出来了端倪,本宫该天天烦恼怎么哄孩子了。” 素练和莲心险些当场哭出声来,却又连忙兜住情绪,恭声应是。 素练祈求道:“娘娘,奴婢什么都听您的,什么都跟您说,求您,让奴婢陪着您吧!” 若娘娘一切安好,她被赶出去就赶出去了,可明知道这一走就是永别,她哪里敢走? 富察皇后深深地看着素练。 素练就要跪下磕头。 富察皇后轻叹一声:“起来吧,磕坏了头,该叫嬿婉那小哭包看出来了。这孩子,性子坚韧,脑子又那样好使,就是本宫都不敢轻易哄她了。” 素练大喜。这就是允许她留下来了! 她匆忙撇过头擦干净眼泪,走到跟前,压低声音将过去跟嘉妃的所有勾当,全部都倾倒了个干净。 院子里,嬿婉抬头看向正殿方向,就见富察皇后冲着她笑了一下,心里一阵依恋酸软。 她就知道。 她回来这一辈子,是来享福的。 爱她的人越来越多,她甚至都已经是嫔了,以后会更好更好。 璟璱塞了她一嘴的点心:“婉婉快,到你了,跟我玩儿你还跑神!小心我不理你了,哼!” 第30章 看看她那张大脸盘子 接下来的两个多月,嬿婉都把时间泡在长春宫里。 她上一世学了很多东西,但学那些全是为了争宠。 唯有跟璟璱和皇后娘娘在一起时,两辈子才头一次真正体会到学习的快乐。 那是一种纯粹的提升学识和眼界的感觉,让她沉浸其中,孜孜不倦。 她极聪明,一点就透,又极擅长自然而然地提供给教书者情绪价值,再加上她上一世很认真地讨好过璟璱,因此,轻而易举地让小姑娘将她完全当做了自己人。 嬿婉不光自己学,还不动声色地激着璟璱也多学多看,免得她到了后来,莫名其妙又跟如懿和海兰站在一起。 上一世她谋害皇嗣,璟璱为了同父异母的弟妹转头背刺她,她能无话可说。 这一世,明知道海兰是害死永琮最有可能的凶手,她绝不同意璟璱犯抽。 “公主,这句话的意思嫔妾明白,但具体怎么要怎么做呢?怎么才是真正的不卑不亢?嫔妾怕少了便是懦弱,多了便是狂傲。” 璟璱能轻松解释文意,但实操……她这辈子甚至不知道谦虚二字要怎么用。 但她不想在嬿婉面前露怯,佯装镇定道:“这里面的学问太大了,我需要整理一下再教你,你且先等等。” 富察皇后走到两人身边,温柔道:“皇上知道的最多,不如婉婉和璟璱去问一问皇上?回来也跟母后说说。” 璟璱眼睛微亮。是啊!皇阿玛肯定知道得最多! 嬿婉却听出来,这是娘娘想让她和璟璱多去见见皇帝。 见面才有三分情,见得多,又能点燃皇帝好为人师的点,日后对她和璟璱都是极好。 她心里酸酸软软的,富察皇后摸了摸她的头发:“去吧。” 两人一起到了养心殿,刚跟着进忠进了门,就听见如懿和海兰的声音。 如懿道:“宫中最近流言纷扰,臣妾原本不信,只是听得多了,心里也不免有了个疑影儿,悼敏皇子本来已经安好了,忽然病重去世,未必就没有那个原因。” 海兰悲恸道:“都知道孩子生病了不能挪动,令嫔没做过母亲,只一心邀宠,一味胡闹,最终谋害了皇子……嫔妾真是不敢想,若人人都跟她似的,嫔妾这些当母亲的……” 进忠忙拦了一下璟璱:“呦,这是不巧了,公主要不……” 璟璱本就是个骄傲的性子,又自恃嫡公主的身份,从来不将母后之外的妾妃看在眼中,再加上两人的话题实在是敏感,呵斥道:“退下!” 她大步流星进了正殿,先给弘历行了礼,接着便怒瞪如懿和海兰:“你们说的什么?什么令嫔胡闹害了永琮?” 如懿为难:“都是流言蜚语,还没有证实,公主先不要生令嫔的气。” 海兰则皱眉道:“姐姐心慈人善,嫔妾却看不惯某些人踩着皇子上位……” “啪!” 一记耳光狠狠抽在海兰脸上,不光惊呆了海兰,也惊住了如懿和弘历。 嬿婉也愣了愣。 进忠压低声音:“奴才刚刚让人去了一趟长春宫。” 嬿婉顿时便明白,今日便是计划实施的日期。 近来,宫中一直有流言,说悼敏皇子本不用死,都是魏嬿婉把皇子抱到了门口招了风寒,这才病逝。 这流言蜚语早就被皇后娘娘听进了耳朵里,只是从来没信过,如今被进忠通禀,知道如懿和海兰来养心殿借此害她,这才特意叫她和璟璱过来。 嬿婉抬起素白的指尖揉红了眼尾,跟进忠对视一眼,虚弱地扶住门框。 大殿内如懿惊呼出声:“公主这是干什么?” 弘历眉头突突地跳:“璟璱。” 璟璱红着眼眶:“皇阿玛,永琮新丧,人人都怕提及他伤到了皇额娘的心,让皇额娘再次一蹶不振,怎么这两个妾却在这里句句不离永琮?” 弘历怒气微滞,见女儿小小一只,人瘦了好几圈,怜惜道:“朕知道了,不会让这些事情脏了皇后的耳朵。” 如懿眼圈一红。 皇上用了一个“脏”字,岂非觉得她刚刚说的话,都是污秽不堪? 刚刚公主说她是妾,皇上竟也毫不生气,这是将当初的承诺都忘在了脑后吗? 她泪盈于睫,轻声道:“皇上,臣妾只是听到宫中流言纷扰,不想让皇后娘娘被人蒙蔽,这才……” 璟璱怒道:“宫中流言纷扰,你为什么不去平息流言?为什么不去查一查,是否有人恶意中伤令嫔娘娘?我母后掌管后宫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流言纷纷?你是想说你无……” 弘历沉声道:“璟璱!” 门口,进忠恰到好处地惊呼一声:“令嫔娘娘!” 璟璱脸色微变,指着海蓝道:“胡说八道,惯会污蔑别人的蠢货,若令嫔出事,本公主非得撕烂你的嘴不可!” 她匆匆出去,就见嬿婉面色发白,一只手扶着墙,要不是进忠叫两个小宫女扶着她,人已经溜到地上了。 璟璱又心疼又生气:“你这闷葫芦!往日读书的时候见你聪明,怎么这时候却不知道为自己辩驳?就由着贱……” 嬿婉忙颤巍巍把手伸向她:“公主,那是您的庶母啊!” 声音不高,却满脸担忧:“娘娘知道您失了分寸,又该担心了。” 璟璱想到这些日子来,皇额娘的谆谆教导,终于把心头的高高在上重新压下去,伸手扶住她,带着她往屋子里去: “皇阿玛,您瞧瞧嬿婉!这替您和皇额娘不顾生死的功臣,瘦得就剩下一张皮子了,还怕女儿恼火闯祸,惹您生气。 再看看某些祸事头子,永琮新丧,她自己吃得珠圆玉润也就算了,还张嘴叭叭地在这儿污蔑人!真要让功臣被罚,罪人享福,这世上还有什么公告可言?” 弘历早就看向了嬿婉。 他已经有好些日子没见到嬿婉了。 皇后身体总是不好,还每日垂泪,他去了几次,实在受不了长春宫的氛围,就只交代下人好生照顾着。 嬿婉好了之后常去长春宫,他不愿意去长春宫,又想着嬿婉能替他照顾妻子极好,就一直没有召见过她。 如今骤然见到这姑娘瘦成这样,说一句触目惊心,是半点儿不掺假的:“是有人克扣你伙食了?” 嬿婉本就娇小,如今瘦得衣服都显得空荡荡的,那张小脸儿苍白得没什么血色,全靠胭脂撑着,偏她大约是怕人担心,胭脂打得太健康,跟她身量不配,细看就能看出端倪。 再看看海兰…… 海兰的脸盘子确实是圆了好几圈。 两项对比,可见嬿婉日日悲恸,食不下咽,海兰则是心情愉悦,食欲大增。 再联想到今日海兰说的这些话,再看她满头精细鲜嫩的珠翠,还有跟她一起的如懿头上……她头上竟然还有的鲜艳的红花! 弘历不想跟青梅竹马的女子发火,怒气便全朝着海兰涌去。 一个因为嫡子薨逝,高兴得每天饭都多吃几碗的女人,真的能够跟皇后感同身受吗?怕是只会背地里激动不已,觉得自己的儿子有机会登上皇位吧?! 第31章 您把他们都送去慎行司吧 海兰见皇帝望着自己的脸,心里就是咯噔一下。 她一向谨慎小心,七阿哥刚刚薨逝,哪怕心里高兴,也不敢真的将情绪露出来,连吃喝都小心控制着,甚至几度饿得头晕眼花。 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的脸还是像吹气球一样大了起来。 不单单是如此,她每每想要用些瘦脸的膏药抹一抹,就会剧痛无比,奇痒难忍。 江太医已经给她看过了,说她这是之前日日扇脸,把脸上的肉给打坏了,又用了刺激性太强的膏药,所以导致脸上过分敏感。 以后,她就只能清水洗脸,什么东西都得少用,甚至是别用,更要谨慎些,别撞到碰伤,否则会立刻剧痛翻倍。 刚刚璟璱那一巴掌,就打得她险些尖叫出声,这会儿被皇帝看着,更觉得脸上的肉开始痒痒起来: “皇上,令嫔娘娘一向心机深沉,惯会做表面功夫,嫔妾想她如今故意饿瘦成这样,肯定是因为姐姐如今掌管后宫,所以想诬陷姐姐苛待她。” 嬿婉被她瞪得小脸儿发白:“海贵人,我没有,我只是……只是实在吃不下。” 海兰恼怒:“令嫔娘娘什么心思,令嫔娘娘自己心里清楚!” 她不过说她一句,就这样眼泪汪汪,一脸狐媚地勾引皇上。 果然,这就是另外一个阿箬!自己之前果然没有猜错,她就是个小狐媚子,早就存了勾引皇上的心! 看看皇上看自己的眼神,果然更冷了,不是被魏嬿婉迷惑了心智是什么?皇上之前一直都很怜惜自己担心怯懦的! 璟璱不悦道:“令嫔为了哄我皇额娘吃饭,就连早饭都是日日早起过去陪着用的,怎么到了你嘴里,倒好像我皇额娘都是靠娴贵妃和你这两个妾的眼色讨饭吃了?” 她冷冷道:“侮辱中宫,觊觎后位,你们两个妾可真敢啊!” 她一口一个妾,海兰没什么感觉,如懿的脸都快绿了。 如懿百口莫辩:“皇上,臣妾没有!” 璟璱讥讽道:“永琮生病,父皇才让你帮皇额娘管理后宫,你是怎么管理的?御膳房送往撷芳殿的饭食被动手脚,太医院的药材被掺东西! 宫人们有嫌疑,不过是让你控制一下人,你连嫌犯都控制不住,一口气让死了六个!你怎么做事的?本宫看你就是故意的,借着掌管宫权,好把我们长春宫一窝端了,是不是!” 海兰忍着怒气:“公主!您是被奸人给蒙蔽了,那令嫔惯会巧言令色,做出一副可怜相来污蔑别人……” 璟璱喝道:“住口!你长了脑子在脖子上,是挂着看的吗?撷芳殿中有人专门记录,永琮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记录在案,嬿婉做了什么,只要一查就全都清楚!” 嬿婉像是终于鼓起了勇气:“海贵人,你这样张嘴就污蔑我,到底是习惯如此,还是单纯看不惯我?你说我害了悼敏皇子,可有证据?” 海兰冷声道:“只要将你送进慎行司里审一审,证据自然就有了。” 如懿淡淡道:“令嫔,若你敢进慎行司,把刑罚都过一遍,本宫就相信你是无辜的。或者,你心虚,不敢?本宫也不是不通人情,若你实在怕,就让你宫里的春婵澜翠和王蟾去一趟慎行司。” 哪怕嬿婉早知道她们的行为处事手段,也还是被气笑了:“难道娴贵妃娘和海贵人怀疑谁,谁就得去慎行司挨罚吗? 娘娘不要觉得自己不心疼宫女太监们,不在乎惢心跛了脚,就觉得旁人也不心疼自己的大宫女,不把自己当个人! 您和海贵人没有证据,嫔妾却有!当日撷芳殿中,有专门两个医女两个太监,不分昼夜地记录殿中每个人的一举一动,和太医们的一言一行,更是诊脉一次记录一次脉案。 娘娘无论要状告嫔妾哪里做得不对,都可以去翻看验查。又或者,贵妃娘娘是想说,嫔妾一个区区四执库出身,能买通当时撷芳殿的所有人吗?” 她看着如懿人淡如菊的脸,缓缓道:“嫔妾虽然见识浅薄,却也听说过,这宫里,能够无声无息地害死皇子,却让人从来抓不到证据,就只有您姑母一人!” 这一句话说出来,所有人都齐齐看向了如懿。 是啊。 要说这世上谋害皇子手段最高端的,不就是她乌拉那拉氏的那位娘娘了么? 尤其是弘历。 他当年是如何在乌拉那拉手底下死里逃生,后来,又是如何跟着太后小心翼翼艰难求生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当年,要不是额娘拿腹中未出世的弟弟搏了一把,又早有方向地刑讯了江福海,此时,他还得乖乖叫那位杀他未遂的皇后一声皇额娘,捏着鼻子孝敬她……被她搞得跟皇阿玛一样,生不出孩子来! 弘历看向如懿。 如懿浑身发冷,噗通一声跪下,直挺挺看着弘历:“皇上……” 她被嬿婉的话攻击得恍恍惚惚,眼泪含在眼里,掉不下来,又收不回去,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惊慌得像是一头无辜的小鹿。 许久,她颤颤巍巍地道:“皇上,臣妾没有,臣妾冤枉!” 她可是弘历亲口承认的,他心中的妻子,怎么会去伤害她的孩子? 弘历摩挲着大拇指上的扳指:“如懿啊,你姑母薨逝之前,你曾经去见过她,她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或者,交给你一些什么人?” 如懿眼睛猛地睁圆:“皇上……没有!真没有!” 海兰心急如焚:“皇上明鉴,姐姐她一心想着皇上,舍不得皇上伤心难过,怎么会伤害皇上的孩子啊?” 弘历没说话,长长的睫毛下,眼底是黑漆漆的凉意。 他首先是皇帝。 其次再是其他身份。 早在那年选秀的时候,他就明白,做皇帝不是为所欲为,而是首先将皇位坐稳,其余的一切,哪怕是最珍爱的女子,该心狠的时候也绝对不能心软。 如懿跟他青梅竹马长大,他总愿意给她一些例外。 但,这绝对不包括,她手里还捏着乌拉那拉氏的旧人。 弘历温和道:“如懿啊,朕相信你从没有坏心,只要你将你姑母的那些人交给朕,朕可以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如懿心如刀绞:“皇上,臣妾……臣妾真的没有啊!您要是实在不相信臣妾,尽可以将臣妾身边的人都送去慎行司拷问,看看臣妾到底有没有做过!” 第32章 遇事只会嘟嘟嘴 弘历见如懿跪得背脊挺直,又倔强又可怜,心里疑虑稍稍减弱。 但,也只是稍稍罢了。 连大清唯一的嫡子,他和皇后双双亲自追查,都没能查出来的幕后真凶,真的是他宫里的这几盘子菜能够干得出来的? 海兰脸色苍白地跪下:“皇上,求您相信姐姐,姐姐她一向人淡如菊,不喜欢扯入是非,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 弘历的神色没什么起伏,让人看不出心里所想:“朕当然相信如懿。” 嬿婉柔柔弱弱地望向海兰:“皇上,或许是嫔妾太生气说错了,海贵人跟贵妃娘娘一向情同姐妹,海贵人更是对娴贵妃娘娘马首是瞻,她说没有,那肯定是真的没有了。” 弘历甩着十八子的手忽然顿住,转头看向海兰,微微眯了眯眼。 他往后靠了靠,神色淡淡地道:“事关重大,只是查一查娴贵妃的宫女太监,怕是不能让宫里众人相信娴贵妃的清白,海兰啊,你可愿意,为了娴贵妃进一趟慎行司?” 海兰身体猛地晃了晃:“嫔妾……嫔妾……” 如懿眼眶湿润:“就这样,海兰,你替本宫走一趟慎行司,证明本宫的清白!本宫待皇上的心,日月可鉴!” 海兰脸色惨白:“姐姐!” 那可是慎行司啊! 惢心如今都还是个跛子,天气稍微凉一点,就痛得整夜痛哭睡不着觉! 如懿茫然不解:“海兰,你不愿意去吗?没关系的,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去证明一下本宫的清白,你是皇上的妃嫔,又是替本宫去的,慎行司的人不敢伤了你的性命。” 海兰两股战战。 这仅仅是不伤及性命的事儿吗? 她早就不是那个单纯的以为什么痛苦都能抗过去的海兰了。 被进忠打了一个多月,她已经深深知道身体上的疼痛,到底有多让人生不如死! 她眼珠狂转,企图找到一点生机,弘历却已经一锤定音:“好,就这样。来人……” 进忠立刻上前,跪下:“奴才在。” 李玉也跪下:“皇上,事关重大,让奴才来吧!” 李玉偏向贵妃,是弘历自己一点点纵容出来的,自然心知肚明他会放水,再加上上次的事里,进忠的审讯查案的本事尽显,选谁,想都不用想。 他沉声道:“进忠去查。” 李玉张嘴欲言,进忠忙应下:“是!” 暗地里,赶紧给了李玉一个眼色,表明自己心里有数,必定会对惢心姑姑用最轻的刑。 李玉最近被进忠捧得高兴,又见他确实处处听话乖巧,对自己十分惧怕,便放下心来。 进忠走到海兰面前:“贵人,请吧。” 如懿温暖地望着海兰:“别怕,去吧,我相信你。” 海兰笑得十分难看,踉跄着站起来,跟着进忠离开了养心殿。 路上,进忠温声轻笑:“贵人别怕,奴才有分寸,不会在您身上留下伤痕的,只要您能撑住了,别真的供出什么来,一定能囫囵个儿的出来。” 海兰生生打了个寒蝉。 进忠口中的囫囵个儿,还不如鲜血淋漓。 就像是他之前在慎行司用刑的时候,也一定要让人将她请进慎行司,看见那些被刑讯得血肉模糊的宫女太监,甚至是内务府的大人们,等她看够一遍,再抽她的耳光。 他抽了她整整一个多月,哪怕是凌晨天快亮的时候才忙完,也得叫人将她带过来,看完了别人的下场,再狠狠抽完她,抽得他气喘吁吁,手掌肿胀,也从没有断过一次。 然后,他让嬷嬷们给她脸上抹上厚厚的药膏,等全部吸收了,脸上只是微微红肿,才叫人小心翼翼地送她回去。 海兰抖个不停:“你……我是皇上亲封的贵人!” 进忠惊讶地看着她:“奴才当然知道您是,可奴才也是皇上亲口让刑讯你的奴才啊!” 他一张脸长得白净漂亮,笑起来的时候,狐狸眼微微眯着,乍一看很柔顺乖巧,实则充斥着邪佞。 海兰此时才发觉,自己竟然已经怕他怕到了骨子里。 她……好害怕! 姐姐! 姐姐! …… 养心殿中,被海兰心心念念的姐姐,这会儿却早就恢复了人淡如菊的淡定表情,戏谑地看着嬿婉:“令嫔,你一定会失望的。” 嬿婉觉得她真的很有病。 如懿跟她异父异母的好姐妹一起告黑状,最后落得个身边人全部进慎行司的下场,她是怎么做到,还能这样高高在上看着她,就跟看猴戏似的? 是因为她本性就高傲? 这样的高傲,她希望自己这辈子都千万别有,跟有那个大病似的。 嬿婉娇美的小脸蛋儿上全是茫然不解:“嫔妾不知道贵妃娘娘的意思,嫔妾这次没被海贵人冤枉成功,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她柔柔弱弱,弱柳扶风,满身都写着一个氛围——我知道我被冤枉了,可我家世不如你们,所以我也不敢反抗,就能活着就好。 如懿眼底滑过一丝厌烦。这等媚视烟行的举动,便是全部教给她,她也是不屑于去做的。 璟璱怒其不争:“真是笨死你算了!老这么娇娇弱弱,连反抗都不敢,怪不得皇额娘老是担心你,天天亲自带着你读书,给你揉碎了讲道理!” 嬿婉羞红了脸:“嫔妾愚笨,以后会更努力地学!” 弘历看得好笑:“好了,快起来吧,以后不要动不动就下跪,你已经是嫔了,一宫主位,若是日后再有贵人在你面前咋呼,只管教训,朕和皇后给你撑腰。” 嬿婉又惊又喜:“谢谢皇上~~~” 她濡慕地望着他,那一声皇上叫得充满依赖,柔肠百转,直把皇帝的骨头都给叫酥了。 弘历深深看了她一眼,转头对如懿道:“如懿啊,宫中流言你若是管不了,就交给纯贵妃去处理吧。” 如懿看着嬿婉的戏谑眼神,瞬间变成了隐忍的愤怒:“是,皇上,臣妾身体不适,先告退了。” 弘历此刻有美妾和亲闺女在侧,听闻她们本是来讨教学问的,更没兴趣跟如懿扯皮,摆摆手叫她自去。 如懿本以为能够得到少年郎歉意的歉意挽回,小意温柔,没想到却竟然这般,沉沉看了一眼嬿婉,冷着脸走了。 嬿婉对她的怒气毫不在意,她太了解如懿了,这就是一个满心情爱,情郎分心,就全是狐狸精的错的“单纯”“少女”罢了。 她只将自己全部的心神都放在弘历身上,既是真心想学他那满满一脑袋的学问,也是要恰到好处,清纯不做作地表达她的倾慕之情。 抛开薄情、多疑、自私、自大……的现实,自小苦读长大的皇上,在学问和审美上,嬿婉都是五体投地地倾慕的。 她要好好学,拼命学,这样才能让自己更聪明强大,也才能把孩子们教导得更好,千万别跟如懿这种人似的,明明先天条件那么好,却只学了一脑子的情爱,遇事只会嘟嘟嘴。 第33章 李玉公公,真是对不住 嬿婉和璟璱回去没多久,太监就来禀告,皇上今晚翻了她的牌子。 她一点儿也不意外,只是…… 富察皇后握住她的手:“好孩子,在这宫里,只有圣宠才是真的,其他的都是假的。永琮,他也一定希望你过得越来越好。” 嬿婉眼圈一红:“娘娘。” 其实娘娘又何必如此贤惠? 永琮才去了不到三个月,皇上却已经开始频繁召嫔妃侍寝,养心殿里娇啼声声,今日如懿还簪着鲜艳的红花,带着妍丽的嫩玉珠串…… 似乎就只有长春宫还在茹素,只有娘娘一个人还记着小小的永琮。 富察皇后打断嬿婉:“就当是帮本宫,婉婉,趁着皇上记挂你的功劳,多争夺一点圣心,往后,本宫要用你的时候,你才能帮本宫说得上话。” 嬿婉闷声点点头,出了长春宫,回了永寿宫,一个人泡在浴桶中,才彻底沉下了脸。 春婵挥退其他人,澜翠在门口看着。 嬿婉问道:“进忠问出什么了吗?” 春婵摇摇头:“进忠公公没有让人来传话,想必海贵人嘴巴硬得很。” 嬿婉闭着眼睛,遮住自己过分凉薄讥讽的眼神,淡淡道:“你看到今天海兰和如懿的表情了吗?她们绝对不是无辜的! 真是想不到啊,乌拉那拉氏那位皇后娘娘,死了这么多年了,还有这样的手段,本宫都不敢想,若是本宫是在她手底下讨生活,得被收拾成什么样儿。” 春婵俯身给她捏肩膀,低声道:“谁说不是呢?人都没了这么多年,一动手就是这样连皇上都查不出来的狠劲儿。” 见嬿婉面色不大好,她温柔地给她拢了拢头发:“好在这宫里就主儿最聪明,不但猜出来了,还叫一个多月前就做了局,故意让长春宫和海贵人都听见怀疑您的话。” 嬿婉被她夸得高兴,睁开眼,长长的睫毛让她看着温软美丽,可怜可爱:“反正早晚都会有人要说本宫的不是,不如咱们自己来说。春婵,我在你心里真的第一聪明吗?” 春婵心软得一塌糊涂:“嗯嗯,是呢是呢!” 嬿婉满足地露出笑容,白嫩的指尖抓住水里的花瓣,指尖收拢,将红色的花汁捏得满手都是:“本宫最喜欢的,就是你们都觉得我好,都怜我爱我。” 春婵被她小孩子似的模样逗笑了:“奴婢们都会一直忠心主儿的!” 门口的澜翠回过头来:“春婵姐姐说得对!” 房间里水汽氤氲,她们只看见了嬿婉弯弯的眉眼,却没看清楚,她温柔愉悦笑意下的贪婪和执拧。 一个本就贪心的人,若得了最想要的东西,就只会允许未来能得到更多,而绝不允许变少一丁点儿,甚至是反目成仇。 今日夜朗星疏,嬿婉坐着凤鸾春恩车,快到养心殿的时候叫了停:“本宫想自己走走。” 天气爽朗凉快,今日又坑了如懿和海兰一把大的,她心里实在是天宽海阔,走路的步子都轻盈而欢快,像是一只愉悦嬉戏的燕子。 直到一道身影映入眼帘。 一个高大的男人坐在不远处的台阶上,长腿一曲一伸,显得格外修长,他还冷酷着一张脸,深沉忧郁,仿佛忧国忧民一样。 嬿婉没忍住翻了一个白眼。装你娘呢? 她心里骂完就忙轻按嘴角,告诫自己万万不可如此。 上一世后来那九年过得太不堪,她养成了张嘴就骂人的习惯,回来之后一直小心谨慎,已经许久没有这样过了。 也是今日一招取胜,飘了! 再这么下去,再一个九年不是梦! 她打了个哆嗦,忙按住心口,惨白着小脸儿,快步往前面走。 这样的景象,看在凌云彻眼中却是另外一个意思——嬿婉到底还是放不下他,瞧见他,心虚了,也想起来了过去,伤心了。 他张嘴要叫:“嬿……令嫔……娘娘,留步。” 他想起来了上次被进忠让人殴打,整个冬天都在站夜岗,还是站最冷的夜岗里度过,再觉得两人亲昵,也不敢再失了规矩了。 嬿婉想当做听不见,却听见背后脚步声传来。 她厌烦地把晦气两个字咽回去,停住脚步:“凌侍卫,有事吗?” 凌云彻沉声道:“你为什么要害娴贵妃娘娘?” 嬿婉觉得自己没听清:“什么?” 凌云彻盯着她:“卑职已经听说了,令嫔娘娘诬陷娴贵妃娘娘跟已逝太后旧人勾结……” 嬿婉打断他:“你今天当值?没有?那你怎么听说的?该不会是听娴贵妃娘娘,亲自找你诉苦,说我冤枉她吧?” 凌云彻戒备地望着她:“令嫔娘娘休要胡说!” 他剑眉紧皱:“令嫔娘娘想要高飞,但也不该把事情做得太绝,娴贵妃娘娘当年可替你求过情,救命之恩,不报也就算了,怎么还能恩将仇报?” 嬿婉都被气笑了:“按照你说的,娴贵妃娘娘对我有救命之恩,我这么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人,怎么可能会报复她?” 凌云彻讥讽道:“以前的嬿婉当然是那样好的人,现在的令嫔娘娘,却早就此时人非彼时人了!” 嬿婉忍不住笑出了声:“本宫的闺名也是你能叫的?来人,给本宫掌他的嘴!” 凌云彻吃惊地看着她:“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嬿婉看他一眼都嫌脏,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有二心还爱装的贱人,往后往本宫面前凑一次,本宫就让人打你一次!” 凌云彻还想说什么,就被太监们拉到一旁,一声得罪了之后,啪啪给了俩大耳瓜子。 嬿婉快步走远了,脸上的怒色没了,反而变成了喜色。 春婵不是很明白:“主儿?” 嬿婉忍不住愉悦地笑出了声:“见过喜欢找死的,没见过这么喜欢找死的,春婵,我今天可真高兴。” 春婵见她不像是被旧情所伤的样子,也跟着露出笑脸:“主儿高兴,奴婢就高兴,主儿要做什么,奴婢都配合!” 嬿婉握紧她的手:“你就做出义愤填膺的表情就好,其他的,什么都不用做。” 等进了养心殿,她没看见进忠的漂亮脸蛋儿,倒是看见了李玉强挤出笑容的脸。 嬿婉叹了一口气:“李玉公公,这次真是对不住,我真没想到,就是急中生智反驳娴贵妃娘娘两句,娴贵妃娘娘就坚持让她宫里的人去慎行司,替她自证清白。” 李玉本就艰难的脸色,瞬间就青了。 第34章 别动凌云彻 嬿婉换好了衣裳,进了内殿,弘历还没有来。 她一身红色纱衣跪坐在床上,柔软白嫩的指尖抓着头发把玩,脸上一会儿露出恼意,一会儿露出羞怯的笑容,一会儿,又带了一点儿忧虑。 演了半天,才终于听见站在门口的弘历动了。 没一会儿,他走到了床边,大手握住她白嫩纤细的小手。 嬿婉吓了一跳,一抬头,姑娘没说话,先羞红了脸颊:“皇上……” 她抱住他劲瘦的腰身,拿小脸儿蹭蹭他的心口:“臣妾想您。” 弘历闻着她身上馥郁的甜香,拍了拍她的脑袋:“抬头,让朕看看。” 嬿婉娇娇怯怯地抬头望向他,手还紧紧地圈着他的腰,仿佛她松松手,他就能立刻跑了似的。 弘历被她痴恋的目光逗笑了:“你啊!” 之前讨教学问的时候,就偷偷地拿目光勾他,惹得他今日批折子都比以往慢了些,总是静不下心来。 伸手捏捏:“瘦了。” 嬿婉嘤咛一声:“皇上您坏!” 弘历再也不做忍耐,压着她共赴沉沦。 一个隐忍了大半天的火气,一个刻意勾引,竟是直接胡闹到了后半夜。 弘历下床洗漱的时候,踉跄了一下,转头看嬿婉,这姑娘已经瘫软成一团,满眼空白地望着他,娇娇弱弱地还在喘。 他瞬间低笑出声,缓了缓,本想将嬿婉抱去洗漱,走了两步腿还是颤得厉害,怕闹出丢人的场面,轻咳一声自己去洗漱,叫了春婵进去伺候。 春婵扶着嬿婉,感觉到她走路都费劲,心疼得直咬牙。 这宫里,当真也就只有进忠公公和皇后娘娘疼惜主儿,时刻记挂着主儿病体未愈。 至于皇上…… 她说话脏,不说了! 嬿婉捏捏春婵的手腕:“乖春婵,你给我捏捏。” 洗漱过后,嬿婉穿戴整齐。 弘历本想叫她留宿:“你如何走得动?” 嬿婉脸涨得通红:“皇上!您笑话臣妾!” 弘历低笑一声:“罢了罢了,知道你跟着皇后学了一身的本事,如今是越发讲规矩了,去吧。” 嬿婉咬了咬唇,颤巍巍走过去抱住他的腰:“嫔妾也是心疼皇上,不想皇上为难。您,您明日还是去看看娴贵妃娘娘吧,她一定伤心坏了。” 弘历目光微深:“她找你的麻烦,你倒反过来劝朕关心她。” 嬿婉感受到他目光的冰冷,声音越发柔婉,抬眼望向他,眼底全是爱慕:“嫔妾只是一个小小的嫔,哪里敢关心贵妃娘娘? 嫔妾的心很小,只希望皇上和皇后娘娘永远都高高兴兴的,不用跟自己喜欢的人闹别扭。人跟人的感情啊,说重很重,说轻,又实在是太轻了,若是不小心伤了感情,以后该多后悔呀。” 弘历目光微缓:“什么时候都不忘带着皇后,可见你这话是真心的。” 嬿婉不好意思地蹭了蹭他的胸口,依依不舍地告辞走了。 弘历上床躺了一会儿:“把今天去接令嫔的人叫过来。” 少顷,屋子里狠狠地摔碎了茶碗。 凤鸾春恩车上,嬿婉靠着春婵恢复精神,春婵忍了又忍,等回了永寿宫,才不解地询问:“主儿之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嬿婉靠在软枕上,让她给自己梳个漂亮又慵懒的发型,自己则拿小玉锤按摩脸颊: “咱们这位皇上啊,最是多疑,我忽然提及娴贵妃,他自然觉得我是听见了什么,不然不会骤然提及这事儿,毕竟中午我们才闹崩过。 那么,是什么事儿呢?皇上只要问问小太监,就知道了。哦,原来是我那同乡来找我,责问我为何对付娴贵妃娘娘啊! 可那个侍卫那天又不当值,屋子里的事情又下了封口令,怎么这么快他就知道了?是谁告诉他的呢?该不会是……娴贵妃娘娘自己吧?” 她说完,娇笑着倒在了软枕上,幸灾乐祸的意味溢于言表。 春婵眼神一亮:“怪不得主儿问凌云彻,是不是娴贵妃娘娘自己告诉他的。奴婢记得,他当时没有反驳,反而越发生气了!” 可她不明白,甚至很吃惊:“娴贵妃娘娘……她竟然真的私下里去跟个侍卫聊天抱怨皇上吗?” 嬿婉讥讽道:“谁知道她怎么想的呢?咱们觉得贵妃娘娘不规矩,她或许还觉得咱们心脏,看什么都是脏的,她和凌云彻,那可是纯粹的朋友关系。” 她话音刚落,就听见有人问道:“什么凌云彻?令主儿今天去见了凌云彻了?” 话问完了,进忠的人也到了嬿婉的床前。 他打了个千儿:“令主儿见了同乡,是不是高兴坏了?” 他身上还带着水汽,嬿婉鼻子抽了抽,嗅出来是洗澡用的皂味,很清爽,带着浅淡的茶香。 嬿婉看了一眼春婵。 春婵虽然担忧,也还是快速退到了门口,关上了门。 嬿婉看向进忠,被他眼底的暗色惊了惊。 这人,大约是在慎行司里杀疯了,眼神里都还残存着凉薄和邪佞。 嬿婉瞥向他:“进忠。” 她甚少这样喊他,总是进忠公公进忠公公的叫,让他总能记得那个雨夜,她跪下求他时,说的哪一句—— 进忠公公,求您疼我。 如今她骤然这样生疏地叫他的名字,却让进忠一下子就想起来两人如同鸿沟般的差距。 她是皇帝宠妃,而他,是个没根儿的太监。 她如今已经重新找到了更大的靠山,皇后娘娘,还要不要跟他软玉温柔,柔情蜜意,其实全靠她的心意。 进忠无比清楚地意识到,如今的嬿婉,早就不是当初那个需要依靠他,只能依靠他的弱女子了。 不,其实他早就意识到了,只是不想承认罢了。 进忠跪得恭顺:“奴才冒犯了。” 嬿婉白嫩的指尖,轻轻拨弄他下巴下面的帽绳,漫不经心,仿佛逗弄自己豢养的宠物狐狸:“进忠,本宫不喜欢你刚刚看本宫的眼神。” 进忠不太清楚自己刚刚是怎么样的眼神,他只清楚如今该有怎么样的眼神——恭敬,顺从,毫无威胁性。 “奴才僭越了。” 他被她的指尖勾得喉咙痒痒,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干涩的喉咙。 嬿婉忽然探手摸了一下。 进忠猛地僵直了身子,不可置信地抬眼看向她。 嬿婉耳朵泛红,脸上仍旧还挂着高高在上的笑容,她摸索着他的脖子:“进忠,别动凌云彻。” 进忠满身喧嚣的热血,一下子凉了下来。 嫉妒,深入骨髓! 他就知道,她从前那些依赖欢喜,全都是假装的! 她,还是喜欢那个窝囊废! 第35章 被迷成了傻子 欢喜痴狂、贪念皱起和凉水兜头、嫉妒入骨,也不过就是眨眼间的事。 进忠胸腔里涌起无数歹毒的念头,又在嬿婉再次抚摸他喉结的时候,本该死掉的热血,眨眼间再次沸腾。 他直勾勾盯着床上矜贵慵懒的女子,恨不得张开双手,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可他不敢。 他怕。 他也舍不得。 嬿婉摩挲了两下,就恋恋不舍地收回了手。 这男人一身腱子肉,皮肤却白皙又细嫩,才不过摩挲了两下,竟然就红了,再重点儿,该让人看出不妥来了。 进忠心里涌动着各种告诫自己的话,手却有他自己的想法,仿佛被逗弄太过,再也不受掌控那般,紧紧抓住了嬿婉缩回去的小手。 他直勾勾盯着她:“令主儿还真是情深义重,为了旧人,这般屈尊降贵,竟愿意给奴才甜头吃。” 只是,只这点儿怎么够? 他思索着措辞,克制不住贪念地想要讨要更多的甜头,却在下一刻呆滞了双眼。 嬿婉扯了他一把,他心神不稳地被扯到了床榻上,因为一只手被她拉着,几乎将她整个人都拥进了怀里。 嬿婉的呼吸就在他的耳侧,明明人就近在咫尺,却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 嬿婉疑惑地瞥了他一眼,有些羞恼:“你不愿意?” 进忠眼底戾气涌动,为了凌云彻,她竟然能做到这种地步!竟让他……让他这样轻薄于她! 他嫉妒得面目全非。 嬿婉这会儿是真恼了:“不愿意算了,起开,回你的慎行司做事去吧!” 她忍着羞涩请他给自己按一按,身上实在是酸疼得厉害,他竟不肯,还杵在这儿,像是要等她说祈求的话,又像是介意她刚刚伺候过皇上。 吃凌云彻的醋也就罢了,吃皇帝的干什么?都是伺候皇帝讨生活的活计罢了,她拖着病体,不敢耽搁地承欢,难道真的就很开心吗?他若真心疼她,怎么舍得计较这些?! 她不高兴,又是对着他,情绪就上了眼睛。 进忠被推了一把,见她眼圈泛红,心都要被揪碎了:“令主儿别气,您不舍得凌云彻,奴才不动他就是了,左右也不过就是怕他挡了您的青云路,您不高兴,奴才不做什么也就是了。” 嬿婉怒道:“本宫与你说那个,你与本宫提那蠢货做什么?顾左右而言他,快走吧你!” 进忠终于后知后觉自己闹了误会,一张俊脸笑得格外不要钱:“瞧您怎么还真气了,只要您开口,让奴才做什么都成~~” 那殷切哄人,恨不得掏心掏肺的样儿,让嬿婉破涕为笑:“你,你跟我说实话,介不介意我伺候皇上?” 进忠小心翼翼地给她擦擦眼泪:“不过都是求生的手段,咱们这样的人,在那些贵人眼中,何尝算条人命?您想高高儿地活着能有什么不对? 奴才就是再糊涂,也不至于吃这个醋。总不能奴才一辈子伺候人,帮了您一次,就理直气壮地要求您停住往上爬的脚步吧?” 嬿婉怔忪地望着他:“进忠……”这样的你,我为什么当初只一心想着要杀你呢? 进忠实在舍不得她露出这样的表情:“好令主儿,您这到底是怎么了?太医可是说了,您要想活得长久,就务必得高高兴兴的。” 嬿婉撇开脸,把眼泪蹭在枕头上:“我身上酸疼得厉害,你给我好好揉揉。” 进忠眼底黑漆漆地望着她的背影,什么也没说,低笑出声:“奴才一定好好伺候着!” 但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嬿婉舒坦得哼哼唧唧,婉转轻啼,时不时一句“进忠你轻点儿”“唔,本宫受不住了,进忠~~”“进忠,好舒服啊”…… 这一声声,一句句,让进忠浑身冒汗,热血上头,险些不管不顾地封住她喋喋不休的樱唇。 嬿婉哎呀一声:“进忠……” 进忠脑袋轰了一声,实在扛不住地溜下床,跪在脚踏边上:“奴才叫……” 嬿婉低低轻喘,转头看向他,挑眉:“叫王蟾来?” 进忠暗暗咬着后槽牙,重新爬上她的床,跪坐在她身侧,指尖滚烫地伸向她的后腰。 嬿婉闷笑一声,指尖探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紧绷的腰:“进忠,只要你永远待本宫好,本宫便永远都只让你住在本宫心里。” 进忠的手骤然失了力道。 嬿婉哎呀一声,歪头看他,眼睛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蛊惑着他:“进忠。” 进忠鬼使神差地凑了过去,撑着床的手,手背上青筋蹦起,修长的脖子上更是青筋分明。 嬿婉目光温软眷恋地望着他,见他凑到了极近的地方,却忽然顿住,满脸都是隐忍克制,轻笑着伸手揽住他的脖子,凑上去,亲了一下他的嘴角。 一亲即离,她从他手臂上逃走,滚到了床里面:“我,本宫,要睡了。” 进忠黑漆漆的眼神,从纠结迟疑再到呆滞,再到细微地增加狂喜,一点点,一点点地增加,直到整个眉眼都仿佛冰雪消融,春水化开,再到春暖花开。 他明明一动不动,眉眼间却演绎了一整个四季交融。 他欢喜地不知所措,终于敢转头看向嬿婉,却见嬿婉将自己裹得紧紧的,只留了一个后脑勺给他。 进忠低声叫她:“令主儿……” 嬿婉微微回了一点儿头,露出精致美丽的侧脸:“去吧,皇上还等着慎行司出结果呢。” 进忠笑得见牙不见眼:“奴才都听令主儿的!” 他贪婪地望了她一眼,不敢多看,怕看多了,自己就生出了僭越的心思,忘记了本分,万一哪天把她给惹恼了,又或者招惹了嫌弃却不自知,以至于明明开端这样好,却会落得个得不着的下场。 他恭顺地下来,到了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待压下了嘴角太过明显的笑意,这才端着轻慢淡漠的笑容出了门。 春婵和澜翠忙行礼:“进忠公公。” 进忠淡淡地嗯了一声:“令主儿身子弱,夜里仔细她蹬被子,明儿开始就把滋补的药膳全部安排上,若令主儿闹脾气不吃,别惹她生气,等我来哄。” 两人都点头:“是。” 进忠忍不住又唠叨了两句,见天色不早,想着若能从死鸭子嘴硬的海兰嘴里撬出些口供,令主儿必然高兴,便眯着眼睛收了话,匆匆而去。 澜翠忍不住低声道:“进忠公公今日好啰嗦。” 春婵叹气:“他这是被咱们主儿给迷成傻子了。” 澜翠忍了忍,实在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第36章 本宫真的很内疚 被迷成了傻子的进忠公公,出了永寿宫,就匆匆往慎行司去。 在门口,他不意外地看见了李玉。 进忠忙笑出来,凑上去:“师父来了,快进去瞧瞧惢心姑姑。” 李玉打量着他:“去哪儿了?” 进忠不知道他具体来了多久,没敢说谎:“奴才刚得了令嫔娘娘的赏赐,让奴才……照顾着点儿惢心姑姑。” 李玉一愣:“令嫔让你照顾惢心?她想干什么?” 进忠嘿了一声:“说是没想到情急自辩,会伤到惢心姑姑,心里愧疚得很。” 李玉没被他糊弄住:“那怎么不管管别人?” 进忠掏出一叠银票:“她说自己就只有这一千两,不敢多求,只求别让已经身体不好的惢心姑姑受了重刑……我觉着,她这是怕得罪您呢!” 李玉没觉得这话有什么毛病,他是御前大总管,宫中妃嫔们大都聪明,向来客气,若非生死大事,从来不敢得罪他。 他盯住了进忠:“令嫔为何会知晓我的事?该不会是你说的吧?” 进忠忙摇头:“哪儿能呢?您跟惢心姑姑是同乡,您又一向爱跟惢心姑姑多说两句,这事儿,但凡是有点儿心思往上爬的,谁不知道呢?” 李玉眉头微松,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已经去看过惢心了,你做得很好,这几天,就全靠你了。” 顿了顿,沉声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自己要心里清楚。” 进忠恭敬受教地点了点头,感激他来提醒:“师父,这钱本来也是孝敬您的!” 李玉瞥了他一眼,见他给的真诚,终于露出点儿真实的笑意,点了点他:“当师父的还能差你这点儿钱?收着吧!” 他脚步匆匆地离去,显然是赶着回养心殿伺候。 进忠恭敬相送,等人走远了,眼底才倾泻出讥讽之色。 他这个师父,当真是被皇上纵出错觉来了,真以为天子之心,也是他能够猜测左右的了。 这一次跟以往不同,事关乌拉那拉氏的那位打胎皇后,即便是皇上的心尖子,娴贵妃,也得往后排。 青梅竹马的情谊再重要,还能重要得过皇上的命吗? 李玉和娴贵妃都以为,这次跟过去一样,最多不过是严重到死了一个嫡皇子。 可他冷眼看着,全都是一个事儿——娴贵妃她啊,拥有能随时干掉皇帝的手腕呢! 进忠在慎行司门口又站了一会儿,才进了里面。 进宝快步过来:“一来就问您去了哪儿,我按照您交代的,实话实说。” 进忠冷笑一声:“师父他向来谨慎。” 进宝看看他过分苍白的脸:“哥哥去歇会儿,剩下的事情交给我,您这么一宿宿地熬着,总不是个事儿啊!” 进忠揉了揉眉心:“没事儿,这会儿回去也睡不着,不如多做点儿事情,皇上高兴,咱们也能安心。” 进宝有些担忧:“您这噩梦不断,梦魇缠身的,不行就李太医给看看吧。” 进忠忽然脚步微顿,盯住了他。 进宝后脊背一凉,冷汗不知道为何嗖嗖地往外冒,忙道:“哥哥放心,按照您吩咐的,你一直梦魇这事儿,我谁也没说过,我纯纯就是瞧着您都两个多月没睡过一个整觉了,心里害怕得紧!” 进忠眼神黑漆漆地盯了他一会儿,见他确实是害怕,也单纯只是担心,眼底的墨色才缓缓退去: “我心里有数,真扛不住的时候,会靠你撑一会儿的。” 进宝松了口气:“那,咱还是接着审海贵人?” 进忠点点头,修长苍白的指尖轻轻按了按自己的嘴角,薄唇微微勾起,又狠狠落下,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微微翘起。 海兰见他一会儿笑一会儿恨的,狠狠打了个哆嗦:“你,你还要怎么样?姐姐她是清白的,无论你问几次,她都是清白的!” 进忠温和一笑:“看您,别着急,长夜漫漫,还有好些刑具没用过,咱们慢慢试试再说。” 他拿起一旁的粗长藤条,沾上了盐水,递给进宝一根:“咱们好好伺候伺候海贵人。” 海兰面色惊恐:“你们要干什么?!” 进忠指了指她的脚:“放心,贵人是伺候皇上的,玉体不能有损,只是抽脚心儿而已,绝对不会留下任何伤疤。” 他话音刚落,一竹篾抽下去。 那一瞬间,痒和疼齐齐在脚心爆炸开来,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海兰惨叫一声,浑身绷紧,涕泗横流。 …… 进忠熬夜不休地审问到天明,嬿婉却是一觉到中午。 富察皇后特意让素练亲自来传话,但凡嬿婉侍寝,第二天都必须好好休息,不准她去长春宫里。 嬿婉睡饱了醒来,精神好了不少,恹恹地吃了两口东西,让王蟾去请太医。 没一会儿,太医便到了。 谨慎小心地诊脉过后,江与彬犹豫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说:“娘娘身体损耗严重,又忧思过度,担忧过甚,若是不好好将养,恐怕日后不利于寿数。” 嬿婉看向这个如懿的忠实拥护者,轻声问道:“你知道本宫今日为何非要找你过来吗?” 如今的江于彬,还只是太医院里不起眼的一个小太医,原本是没有资格来给宠妃看诊的。 江于彬心头沉重,谨慎道:“微臣不知。” 嬿婉道:“一则是我听说你医术很好,我身体破败,想看看有没有别的可能,二则,有一桩事,旁的太医不想沾染,本宫想请你帮个忙。” 江于彬心头一沉,越发谨慎:“微臣……” 嬿婉打断他:“昨天,海贵人和娴贵妃娘娘在养心殿,污蔑是我害死了悼敏皇子,我心里害怕,就说了些反驳的话。 可我没想到的是,娴贵妃娘娘大约是被吓到了,竟然非要让皇上将她身边的人都送去慎行司拷问,以证清白。” 江于彬猛地抬起了头,嘴唇几次蠕动,却没敢问什么。 他不是胆子小,而是怕自己倾泻出对惢心的担忧,反而落入对方的彀中。 嬿婉扯了扯嘴角:“我心里害怕得很,请求了进忠公公,看在惢心姑娘曾经跟着娴贵妃进了冷宫,已经伤及根本的份儿上,对她稍稍抬手。” 春婵忍不住道:“主儿可是把好不容易积攒的一千两银子都给了进忠公公了,您怎么就不提一提啊!这事儿说白了是娴贵妃太爱推卸责任,根本不心疼下人,哪里是您的错?” 嬿婉忙叫春婵住口:“说到底都是我不好,才牵连了旁人!” 春婵红了眼眶:“娴贵妃还想把奴婢和澜翠王蟾也扔去慎行司呢,要不是您拼死护着,侥幸说出来了自证的话,奴婢们怕是要跟惢心姐姐一样在受刑了!” 嬿婉眼眶更红:“也是我愚笨,说不出两全其美,双方都能保全自己的辩驳……” 春婵是真心疼她:“您好好的一心只顾着皇后娘娘,两个多月没见过皇上了,她们还要打压您,这天下真的是没有天理了!” 江于彬听着着急:“娘娘是想让微臣……做什么?” 他下定了决心,无论令嫔想怎么让他算计娴贵妃,他都豁出去了。 惢心已经为了贵妃坏了身子,凭什么还要再来一次? 那可是慎行司啊!死在里面都无处申冤! 如今随时都可能是个死局,若是他还犹豫不肯投诚,谁还能救得了惢心? 靠只会等结果,等公道的娴贵妃娘娘吗? 娴贵妃娘娘等得起,因为皇上爱重她,可他江于彬不能等心上人变成尸体! 嬿婉歉意地看着江于彬:“我听说你跟惢心是同乡,想着你或许愿意去给惢心他们吊命,看诊,所以…… 我人微言轻,实在不敢求皇上什么,只能请你帮你,不敢多求,只求千万别让他们受什么不可挽回的伤,不然即便是自证了清白,又有什么用呢?” 江于彬高高提起的心悬在半空中:“只是给他们看诊?”不用给娴贵妃娘娘下个绝育药什么的? 第37章 深扎心底,不能拔除 嬿婉望着江与彬,仿佛没有看见他的怀疑,脸上全是愧疚:“事涉贵妃娘娘,皇上又震怒要审讯惢心她们,我恐怕太医院的太医们都不想接这个烫手山芋,这才找了你。 真的很抱歉,我确实是算计了你爱重惢心的心,想着若你肯为惢心冒险,大约也愿意全心救治其他的人,不叫他们丧了命。” 江于彬被她满脸的愧疚,弄得越发坐立不安,羞于之前的怀疑。 他实在很难不感激她,跪下,重重叩首:“微臣,谢娘娘恩典!” 嬿婉挤出一个笑容:“我是当过下人的,知道有些贵人主子不把下人的命当命,我只是希望,在我的能力之间,能做点儿力所能及的小事。 哪怕这努力再小,小到别人都看不见也没关系,至少,被救助到的那个人会知道,她不是身在地狱,无人帮扶。” 就像是她在启祥宫的那五年,如何不算是身在地狱呢? 幸好,进忠拉了她一把,而她也抓住了这个机会。 江于彬也想到了嬿婉的遭遇,为娴贵妃和海贵人效力的事实,头一次这样让他觉得羞耻。 刚刚,他的医者仁心让他照实说了嬿婉的病情,这会儿,真正的感激,让他真心实意地又多说了两句: “若娘娘信得过,微臣愿意竭尽全力为娘娘调理身体!” 嬿婉犹豫:“这……” 江于彬忙道:“微臣冒失了。” 他是娴贵妃的人,如何敢说这样的话? 嬿婉摇头:“江太医误会了,我只是担心,我是皇上的妃嫔,你好歹也是有官职的太医,可惢心她有什么呢?” 她欲言又止,没好意思说下面的话。 江于彬却已经全然了然于心—— 当年阿箬还在的时候,是如何欺辱压榨惢心的,他一直都知道。 那时候,娴贵妃半点儿不曾斥责过阿箬,总是人前由着阿箬作践惢心,人后,却偷偷夸奖惢心稳重、可靠,这一手明踩暗捧,将惢心哄得真以为娴贵妃是个极好的主子。 若是被娴贵妃知道自己帮助令嫔,怕是惢心又要受到娴贵妃更多的打压、再用些微的奖赏,让那傻丫头恨不得为其剖心了。 此时此刻,他再也压不住对娴贵妃的恶念。 哪怕娴贵妃喜欢让身边人进慎行司的时候,稍微替惢心求情一二呢? 旁人不知道惢心的身体残缺,体质损伤严重,娴贵妃也不知道吗? 不! 是他想错了,她可能真的不知道。 就像是令嫔娘娘说的那样,有些贵人,自以为高高在上,何曾将下人的命,真正当做人命? 娴贵妃娘娘从来都没把惢心当人看,只当做一个好用的工具,所以自然不会费心思在工具身上,去仔细关心这工具到底伤了几分。 娴贵妃娘娘她只是确信惢心忠心耿耿,便往死了用,她唯一在乎的,也就只是这工具还能用多久罢了。 江于彬压低声音:“娴贵妃娘娘诸事缠身,事务繁忙,只要微臣不跟惢心说,她是不会关注微臣研究了什么方子,又或者去了哪里的。” 而惢心,重情又良善,却也并非蠢货,只要戳穿娴贵妃的真面目,她早晚会明白,何为真正的良主。 嬿婉目光温和:“我的事不着急,江太医快去慎行司吧,我如今不缺药食,他们才是最需要你费心的。” 江于彬早就待不住了,闻言,感激地就要告退。 嬿婉忽然又叫住他:“烦请江太医注意分寸,千万不要给进忠公公招惹麻烦,我虽然给了钱,但他哪里是缺钱的人呢? 不过是进忠公公心善,看不得同为下人,却被主子弃之如敝履,才心善地肯伸手帮一把。我不想给他招惹麻烦。” 江于彬郑重应下,出了永寿宫的门,忍不住看了一眼永寿宫的门匾。 这位令嫔娘娘,实在是个单纯良善的主儿,只是,未免有些太过单纯了。进忠哪里是心善?是给他师父李玉面子罢了。 永寿宫中,嬿婉靠在软枕上,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春婵喂的粥: “这江太医是个单纯好骗的,替如懿干了这么多年白工,硬是没有半句怨言,非得心肝儿再次被折磨,才终于有了脑子……哎!当他的心肝儿可真倒霉!” 仔细算算,她也算是救了惢心一个大的—— 进了这有人照顾的慎行司,她总不会再跛脚,落个终身残疾了。 当然,若是这姑娘吃尽苦头还要对如懿痴心不改,那就别怪她,下次往死里整她了。 春婵眼角含笑地哄:“是呢,主儿聪慧。” 嬿婉被她这一句弄得起鸡皮疙瘩,推开她的手,娇软地嗔道:“以后不许这么夸我。” 春婵一愣,小脸儿茫然。 嬿婉笑眯眯凑过去:“夸我好看就行。” 春婵被她的笑迷了眼,连连点头:“好的好的,奴婢记住了!” 嬿婉又吃了两口,就怎么也不肯吃了:“好春婵,我真的吃不下了。” 春婵见她面色苍白,人也懒洋洋的不愿意动弹,又心疼又无奈,让人收拾了碗筷下去,自己跪坐在床上,温柔地给她篦头发。 “主儿再眯一会儿,养养精神。进忠公公让人找来了好些圆滚滚的金鱼,就养在外面的水缸里,等您睡醒了,咱们一块儿去看一看。” “好啊。” 嬿婉趴在枕头上,脑袋微微挪一挪,半靠在春婵的大腿上,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心里琢磨起昨天晚上的事。 最近她见进忠,总能嗅到这人身上的脂粉气一日浓过一日。 她仔细瞧了看了,这味道不在他皮肉衣裳上,而在于面部。 昨天试探那一番,她彻底确定了,是用在眼睛上。 他竟也需要拿脂粉来遮黑眼圈。 只是,如今她跟他感情顺遂,两人一步步走得比上辈子稳妥多了,她实在不明白,究竟是什么心事,能让他夜不能寐! 她白嫩冰凉的指尖轻轻摩挲着手腕,眼底的情绪黑漆漆的,深不见底。 昨儿晚上,她摸他的脖子…… 倘若他当真想起来了什么,怎么也会躲一躲的。 她细细想着他昨天晚上的一举一动,想起他的惊喜,满足,眼底流转出清浅愉悦的笑容,又想起他的谨慎,小心,笑容便又转成了凉意。 她挪到春婵腿上,伸手抱住她的腰:“春婵,进忠他有事瞒着我……” 那声音闷闷的,像是隐忍许久,到底还是没忍住委屈的小孩子,话没说完,就先把滚烫的泪珠儿,焯烫了春婵的衣衫。 春婵一下子慌了神:“主儿别伤心,奴婢问问!进忠公公最疼您了!” 嬿婉没说话,只是更抱紧了她的腰,享受着现在的,以及未来的兵荒马乱。 进忠和春婵…… 她真的只是太喜欢了。 太喜欢了,所以竭尽所能地要深深扎根在他和她的心里,哪怕是重生这样的神奇,也不能将她拔除! 第38章 真是情入骨髓 怜爱,怜爱,先生怜惜,再有爱重。 反过来,有了爱重,再加上怜惜,日复日,年复年地相互反馈、拉扯,感情将会深入骨髓,不可拔除。 嬿婉,从来都是把玩怜爱和爱怜的翘楚。 她贪婪地汲取着春婵和进忠的爱,再给予翻了好几倍的回报,就像是一只耐心密织罗网的狩猎者,将两人包裹在温柔乡里,斩断她和他所有不爱她的退路。 春婵什么也不知道,她只是被情谊的丝线缠绕得贴身,紧密,却浑身放松,感觉不到束缚,只觉察出这样相互依靠的好,单纯地希望嬿婉能够高兴。 温柔地将嬿婉哄得破涕为笑,她又好笑又无奈,出了门,偷偷跟澜翠说:“主儿大约是月事将至,最近敏感得很,跟个小孩子似的。” 澜翠眉眼弯弯:“主儿总是满脸笑容,我真害怕她还跟以前似的,不肯跟咱们说心事,再憋出病来,如今能跟咱们撒撒娇,这是好事儿。” 她压低声音:“不过,进忠公公那儿……要不然让王蟾去问问?” 春婵白了一眼远处没事儿都带着三分笑的王蟾:“还是算了吧,他总觉得进忠公公可怕,即便没磋磨过他,他每次见了人都要抖一抖,别再又吓瘦了,让主儿瞧见了担心。” 远处的王蟾见两个姐姐看他,笑容又浓了几分:“主儿有吩咐吗?” 澜翠看着他这副忠心耿耿的样儿,轻咳一声,为刚刚的提议感到心虚:“主儿让你守好门户,千万别在这时候让人钻了空子。” 王蟾神色一凛:“我知道!两位姐姐让主儿只管放心!” 等王蟾走远了,春婵低声道:“我去,你在门口守好了主儿,若是主儿醒来得早,就哄着她出来晒晒太阳,再看看那些小金鱼。” 澜翠重重点头:“我知道,你安心地去吧!” 春婵脚步匆匆地去了慎行司。 与此同时,牢房里,进忠正背靠着牢房的栏杆,既是闭着眼睛假寐,也是盯着江与彬。 江与彬已经给海兰处理了伤口,又喂了参汤,强忍着急躁,先给伤重威胁生命的三宝针灸,用药,好半晌才终于挨到惢心。 惢心脸色惨白,哪怕她受刑最轻,也是常人无法接受的恐怖折磨了:“你不该来,这次的事情很大,可能会株连九族。” 江与彬隐忍着怒气:“我当然知道事情很大,正是因为知道大,我才不得不来。” 惢心从没有见过他这样,有些愣住了。 江与彬捏了捏拳头:“抱歉。” 惢心扯着嘴角,想要笑一笑,却没能笑得出来,她只是轻声道:“江大人,你别等我了。” 她总觉得,进这一趟慎行司,哪怕是有李玉的面子在,可只要始终没有人招认出进忠想要的东西,她残废而出都是轻的,说不得,会把命留在这里。 江与彬看着她:“事到如今,我只想问问你,还觉得你做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吗?” 惢心张了张嘴,撇开了脸。 江与彬没有强迫她,尽职尽责给她用了药,便离开了慎行司。 他只是一个微末的小太医,能做的不多,唯有尽可能保住她的命,竭力不让她残疾罢了。 惢心目光一直追随着江与彬的背影,直到视线里多了一个人影:“……进忠公公,我们主儿,是清白的。” 她机械地说出这句话,浑身发颤。 相识很多年,她也是如今才知道进忠的手段。 怪不得海贵人每次提及进忠,都会脸色发白,忍不住打哆嗦。 进忠,他并不是要认罪的口供,而是真实不掺假的口供。 总有人忍受不了酷刑,什么都说,但被进忠翻来覆去问两句,对方的谎言就不攻而破,然后迎接更加可怕的刑罚,生不如死。 她不敢想象,自己要怎么熬下去。 进忠脸上挂着浅淡的笑容:“惢心姑姑,对不住了,您实在疼得厉害,就叫出来发泄发泄。” 惢心脸一白,不用忍,因为惨叫根本就忍不住。 可她这样还是被放了水的,看看海贵人,明明看起来不破皮不伤肉,却一样样都让人瞧着头皮发麻。 进忠……他莫不是跟海贵人有杀妻刨祖坟之仇? …… 不眠不休地熬,才一天半而已,就终于有人吐露了点儿真东西。 进忠摆摆手,进宝快步上来,将海兰隔壁的小太监拎出来:“你是说,你看见一个伺候过那位的老嬷嬷找过海贵人?” 小太监惊恐地望着贴加官的海兰,忍不住尿了裤子。 那可是皇上亲封的贵人啊! 就这样一层层沾了水的纸往脸上糊,马上就要生生糊死了! 进忠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仿佛才刚刚想起来一般:“哎呦,瞧小爷这记性,险些忘了海贵人还受着苦呢!进宝,快,给海贵人取下来!” 进宝哎了一声,麻利地将厚厚的纸张从海兰脸上扣下来。 海兰剧烈呼吸,疯狂咳嗽抽搐,涕泗横流,就仿佛一条垂死的鱼。 小太监实在是害怕,瘫软在地上,哭求道:“奴才说,奴才的哥哥曾经跟过乌拉那拉氏的那位娘娘,当年帮过剪秋姑姑下毒,被一起处死了。 奴才因为哥哥的缘故,知道那位嬷嬷的存在,她,她去找过海贵人……奴才真的没有害过七阿哥啊!我们彼此还有些联系,也只是抱团求生存而已啊!” 海兰猛地转头看向了那个小太监。 小太监哪里顾得上她,早就被进忠的凶狠吓破了胆子了。 进忠似笑非笑地看向海兰:“海贵人别着急,奴才先审问了他这话的真假,再来跟您接着聊。” 他看了一眼进宝,进宝立刻就把海兰的嘴给堵上了。 小太监被进忠亲自用刑,用一遍,问一句,翻来覆去地追问细节,最终在他哭嚎地快没声了的时候,才终于停下来:“这个是真的。” 他似笑非笑地看向了海兰。 海兰目眦欲裂。 如今这场面,到底能不能找出谋害嫡皇子的证据,已经完全不重要了,只要证明了真有乌拉那拉氏的旧人,而她真的跟她们联系过,姐姐身上的嫌疑,这辈子都洗不清了。 甚至于,只揪出一个两个旧人,再找不到更多的……才是最可怕的! 皇上他不会觉得是姐姐清白,宫里没有所谓的旧人,只会觉得那些人藏得极深,随时准备报复……他怕是会永远怀疑姐姐啊! 海兰被拔掉了嘴上的抹布,怨毒地瞪着进忠:“进忠,别以为我不知道,这就是你和魏嬿婉设下的毒计!你们当真是歹毒!” 此时此刻,她终于后知后觉,自己这是中了计了。 是她害了姐姐啊! 进忠觉得她的神色很有趣:“都这种时候了,海贵人竟然哪还有心情想念娴贵妃娘娘,可真是感情深厚,情入骨髓啊!” 海兰还没有意识到,他这句话可不仅仅只是讥讽,此时此刻,她已经被伤害到姐姐的懊悔给填满了。 第39章 嫉妒使人面目全非 海兰心如死灰,可这死灰又很快复燃。 她知道,自己不会死。 只要永琪还在,姐姐还受宠,她撑住了什么都不招,她就不可能会死! 她死死地咬着牙,哪怕只是远远听见进忠的声音,身体就已经开始发抖,可她有自己的信念,哪怕再来了一次贴加官,她也仍旧还是坚称: “我只是找人做事,恰巧用到了乌拉那拉氏的旧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休想诬赖我!污蔑姐姐!” 进忠意味不明地看着她,露出恰到好处的恼羞成怒的神色,实则,眼底全是愉悦。 他忙到了很晚,又抓了十来个人,才听见进宝过来禀告:“中午的时候,永寿宫的春婵姑娘过来找过您。” 进忠愉悦的神色骤然一凛:“说了什么?” 进宝忙道:“没什么大事,只是说令嫔娘娘心神不宁,来问问,查问出凶手的消息了没有。” 进忠抓住他的肩膀,将人兜头转了个圈儿,一脚踹在他屁股上:“下回永寿宫再来人,就是天塌了你也立刻过来告诉我!” 进宝摔了个大马趴,却也听出来他的气急败坏,忙点点头:“我知道了,哥哥您快去吧,一会儿那位来了,我就说您两天一宿没睡,找了个地方眯觉去了。” 进忠虚虚地点了点他:“你可真行!” 虚晃一下想揍他,最后也就是朝着他脑门拍了一巴掌,匆匆走了。 进宝捂着脑门,讪讪地拍了拍屁股上的脚印子。 还说李玉脑子不清楚呢,我看哥哥你对上永寿宫的时候,除了脑子更好使,其他的地方,还真是不遑多让! 他试探成真,想着刚刚进忠都气急败坏了,也没真揍扎实了,嘿嘿笑了起来,从角落里钻出来,到了慎行司,冲着海兰微微一笑,俊秀的脸上满是温和: “贵人您醒醒,奴才这就要伺候您下一个刑罚了,您多担待。” 慎行司里海兰惨叫的时候,进忠却是越走越慢,快到永寿宫的时候,他拐进了转角的黑暗里,靠着冰凉的墙壁,手指不自觉地轻抚脖颈。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眨眼之间,他俊美的脸上重新挂上浅笑,正要绕出来,却忽然看见了一道身影,在永寿宫的宫道上徘徊。 进忠微微眯眼。 凌云彻? 他想起来前天晚上令主儿说过的话——凌云彻,不能动。 一双狐狸眼黑漆漆地望向凌云彻,进忠站住了脚步,眯眼看着他来来回回地徘徊,然后,竟胆大包天地去敲了永寿宫的大门。 他直接被气笑了。 但凡永寿宫里有个背主的奴才,令主儿马上就能被流言蜚语直接弄死。 他费心费力地调教人,连洒扫的小太监都是调查过好几遍之后,提前选定好了预备着,就等令主儿成功进位,好给送过来伺候着,如今,竟是给了凌云彻方便。 他冷着脸站在门口,冷眼瞧着,那凌云彻不知道说了什么,竟然还进去了。 “呵!” 一声轻笑溢出薄唇,进忠双手环胸,自以为笑得清冷凉薄,实则满脸的嫉妒阴狠,以至于一张俊脸都扭曲了。 只站了半个呼吸,他就迈开长腿,加快脚步冲到了永寿宫门口。 正要关宫门的小太监一愣:“进忠公公?” 进忠冷着脸挤开他:“别出声!” 小太监脸色发白:“是。” 进忠走了两步:“锁上门,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过来禀告,今晚但凡出点儿岔子,你知道小爷我的性子。” 小太监忙点点头,将门臼插死,恨不得把耳朵贴在门上,眼珠子挤进门缝,眼睛耳朵轮流朝着外面站岗。 进忠嘴角边挂着讥屑的冷笑,跟在凌云彻背后,眼见着他一路往正殿走,阴森森地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气音。 他冷眼旁观,眼见着凌云彻进了门,眼见着大门关上,眼见着屋子里出来声音,眼见着……那声音哼哼唧唧…… 他再也止不住怒火和杀意,迈步上了台阶,见王蟾鬼鬼祟祟地正左右偷看,鬼魅般靠近了他:“干什么呢?你很怕啊?” 王蟾像是一下子被掐住了脖子:“进……” 进忠一把捂住他的嘴,将人扯到角落里一手刀敲晕了,阴沉沉走到了门口,抬腿就要踹门,忽然想到嬿婉那双总是含着薄红的眼睛,一下子僵住了身体。 他怎么能在这种时候进去? 那岂非是凌辱于她?将她当做泥泞去踩? ……都是凌云彻的错! 该死的人,从来都是凌云彻! 他猩红了一双眼睛,死死盯着紧闭的房门,指尖掐进了肉里,鲜血淋漓却不自知,满心都是里面的闷哼。 渐渐的,他觉得哪里不太对。 似乎……喘息出声的声音……有点儿多? 他脸皮抽了抽,凑过去仔细听了听,听出是揍人的闷响和闷哼,险些喜极而泣,一时间情绪转换太快,以至于俊脸都扭曲了起来。 房门忽然打开,春婵一愣:“进忠公公?” 她左右看看:“王蟾真是的,您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 说着话,离得近了,才看清楚进忠可怖的表情,她一下子白了脸,戒备地望向他。 进忠硬生生挤出一抹笑容:“我看见,凌云彻进来了。” 春婵松了一口气。原来是吃醋,那没事了。 她压低声音:“主儿今天心情不好,听闻凌大人找过来,就准备实现一下承诺。” 进忠忍着进去的冲动:“什么承诺?” 春婵眉眼弯弯:“见一次,就打他一次!” 屋子里传来嬿婉的声音:“春婵?怎么了?谁在外面?” 室内的动静瞬间就没有了,安静得仿佛只有嬿婉一个人。 进忠微微清了清嗓子:“令主儿,是奴才。” 他微微躬身,快步走了进去。 虽是眉眼低垂,可进去的第一眼,就将屋子里的场景全都看了个明白。 四个小太监死死压在凌云彻身上,其中一个还拿双手紧紧捂住他的嘴,怪不得没一点儿动静呢。 嬿婉衣衫整齐地坐在正堂的太师椅上,见他进来,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转开脸。 她一身粉嫩的旗装染上了血迹,可她那么生闷气地坐在那儿,就像是一朵干净纯白的茉莉花,让人觉得她不该被任何脏污沾染。 进忠快步走到嬿婉面前,狠狠踩了一脚凌云彻的手,单膝跪下:“奴才见过令主儿,今日刑讯有所收获,奴才就来得晚了些。” 嬿婉望着他漂亮含笑的狐狸眼,撇开脸不看他:“哦?是吗?我不信。” 进忠最看不得她心里有委屈,张嘴就想哄,话到了嘴边儿,却是看向地上的凌云彻: “这是什么?擅闯嫔妃宫殿的侍卫?这等混账,怕是得打死了了事,令嫔娘娘觉得呢?” 第40章 进忠,你,亲亲我 嬿婉顺着进忠的视线,看向了凌云彻。 凌云彻竭力挣扎,哪怕他刚刚被嬿婉责令按住殴打,这会儿,竟然还敢眼含殷切地看着她。 嬿婉被逗笑了,这一笑,干净纯粹,漂亮纯洁。 凌云彻晃了晃神,他已经许久没有见到她这样冲着他笑了。 让他想起来很多年前,她也曾那样满心满眼都是他,一心一意挣银子,就是为了往上爬,好让她娘同意和他的婚事。 进忠不喜欢凌云彻望向嬿婉的眼神,他虽然跪着,但微微扭转身子挡住了他的视线,目光极冷。 这两个人,一高一低地都在看着凌云彻,目光是如出一辙的没善意。 嬿婉道:“本宫说过,凌云彻不能死。” 进忠望着凌云彻目光灼灼的眼神,眼底的阴狠一闪而逝,可他转回头看向嬿婉的时候,却还是收敛了恶意: “奴才也就是那么一说,您要是不愿意,就当奴才没说过。” 他看不得嬿婉委屈,嬿婉又何尝舍得他不高兴呢? 她凑近了:“你先起来,一会儿跟你细说。” 进忠看了一眼她近在咫尺的漂亮脸蛋儿,顺从地站起来,站到了嬿婉身后。 嬿婉皱眉看向凌云彻:“凌侍卫,容本宫提醒你一句,深夜敲嫔妃的宫门,是死罪,又或者说,凌大人想当小凌子?” 凌云彻唔唔出声。 嬿婉神色淡淡地把玩着手指上的粉色碧玺黄金戒指,看向他:“你说的那个什么燕子祥云的戒指,本宫从未见过,希望你日后也不要再胡言乱语,否则,本宫不介意将你常常跟贵妃娘娘深夜散步谈心的消息,拼死告诉皇上。” 凌云彻目眦欲裂,声音更大。 嬿婉看着他那副被戳到了心肝儿的样子,沉声道:“凌侍卫,本宫希望你能够明白,本宫跟娴贵妃娘娘不一样,本宫感激皇上的救命之恩,一心一意都只有他一个人,绝不可能朝三暮四,与旁的男子谈天说地。 男女之间分享心事,实在是太过私密了,凌侍卫如何跟娴贵妃相处,是你们的私事,本宫不想管,只希望你不要用跟她相处的方式,来要求本宫,本宫不喜欢,也不能接受。” 她直直望向他:“当然了,如果凌侍卫实在情深几许,非要以命入局,不顾九族也要污蔑本宫,就只为了给你心爱的女子铺路,那么本宫想说,本宫问心无愧,怡然不惧,咱们只管硬碰硬就是!” 她对四个小太监道:“小心些,扔出去。” 四个小太监麻利地将人带走了。 等屋子里没了人,嬿婉看向酸唧唧的进忠:“本宫不是不让你杀他,而是他得死得其所,为咱们日后的前程铺路。” 进忠瞬间眉开眼笑,到了她脚边,蹲下望着她:“奴才也是这个意思!” 嬿婉看着他那副不值钱的样儿,心里的猜疑虽然没有尽去,却也心情愉悦:“我说过,只要你这辈子不害我骗我,我一辈子都待你好。” 进忠险些控制不住眼底的贪婪:“奴才卑贱……” 嬿婉捧住他的脸:“我不喜欢听你说这种话,日后不要再说了来扎我的心。” 进忠喉咙滚动,深深看着她。 嬿婉摸了摸他的脸颊:“你若不是活不下去了,哪里会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来宫里做公公?我若能按照正常年岁平安喜乐地出宫嫁人,也不需要在这血海腥风里讨生活。” 她靠近他:“我知道你怕什么,你怕我今日许诺给你,日后爬上更高的位置,该觉得你是我的污点,会杀了你,抹去你的一切痕迹。” 进忠喉结滚动:“您不会吗?” 嬿婉低低地笑出了声,眼底沁出狠辣:“哪一个从卑贱里爬到高位的人,会喜欢见证过她苟且求生,不得不曲意讨好,甚至是委身讨好的奴才呢?” 进忠如同被一盆凉水兜头浇下,浑身发冷,眼底也涌起戾气。 嬿婉摸摸他的眼角:“曾经一无所有、被逼着不断舍弃最珍视东西的魏嬿婉,一定会登高灭口,可如今的魏嬿婉,不会。” 进忠满身的反骨阴毒,都因为她的这一句话而僵滞、停顿,染上不可抑制的期盼和渴求:“令主儿怎么就敢确定,您就一定不会?” 嬿婉温声道:“因为如今的魏嬿婉,从来都知道真正值得被珍视的是什么。” 她靠近他,明明声音那么轻,却将人蛊惑得愿意剖出心肝给她:“况且,进忠,你不是我的奴才,是我最珍视不过的……所有物,不允许别人染指,不能够自己后退,允了给我,这辈子都不能后悔了。” 进忠撑在椅靠上的大手上,手背青筋蹦起,一双狐狸眼里是再也无法隐忍的贪念:“令主儿……您真是要要了奴才的命!” 她明明没做什么,不过是轻轻的一句话,却叫他心跳如雷,低低喘息。 嬿婉被他的目光烫得浑身发热,微微咬了咬唇,指尖轻轻抚摸他修长的脖颈:“那你,给还是不给?” 进忠的喉结急速滚动,想要捧住她指尖亲吻的欲念达到了顶峰,可他最终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痴迷地看着她: “给!只要奴才的命能让您的路走得更顺一些,只要能为您争取片刻喘息,您别犹豫,舍了奴才,保您自己!” 嬿婉心口一滞,颤着指尖轻碰他的脸颊:“进忠,你……亲亲我……” 进忠颤了颤,绷紧的手忙在衣裳上使劲儿擦了擦,小心翼翼地捧住她微凉的小手,歪头,极轻极轻地亲了亲她的掌心,就像是羽毛划过易碎的瓷器,小心翼翼,唯恐重了力道。 他吻过就立刻低下头退后:“令主儿,您就高高在上的坐着,别脏了手,别脏了身子,万事都有奴才,奴才……扶着您稳稳地、干干净净地走到那高高儿的宝座上去!” 嬿婉想叫住他,他却低声与她说了慎行司的局已经彻底完成,已经查出了乌拉那拉氏那位皇后娘娘的旧人,便恭顺地退了出去。 嬿婉愣怔地攥紧双手,轻轻压在心口上,许久,低低地笑出了声。 过去,他总毛手毛脚地忍不住捉一捉她的步摇,心疼狠了的时候,气急了,总阴沉着脸非要碰碰她的脸颊,如今自己给他了,他反倒自卑起来。 嬿婉撇开脸,飞快拿指尖抹去眼角的热泪,瘪了瘪嘴,见春婵担心地进来,眉眼弯弯露出一个笑脸来:“春婵,我好饿。” 春婵高兴:“小厨房里炖着高汤呢,奴婢去给您下一碗热乎乎的银丝面,再窝个鸡蛋,把鸡肉撕得碎碎的,撒一把嫩嫩的葱花儿!” 嬿婉都听馋了:“我跟你一起去,你做面的时候,我先喝一碗热热的汤。” 春婵哎了一声,叫上澜翠,三个人高高兴兴地去了小厨房。 半个时辰后,三个人吃得小肚子滚圆,心满意足地一起携手回来。 春婵美滋滋地摸摸肚子:“今天真高兴,就是不知道怎么的,总觉得忘了什么东西似的。” 第41章 本宫觉得她们不像 三个姑娘吃饱喝足,点灯凑在一起数了数银子。 春婵舒了一口气:“虽然最近用打点用了不少,可这么多钱,奴婢以前想都不敢想!” 澜翠美滋滋的:“谁说不是呢,日后等咱们主儿生下皇子阿哥,说不得能出宫去王爷府养老呢。咱们主儿现在就这么多钱,几十年后岂不是更多得数都数不清了?” 嬿婉噗嗤一乐:“那必须得有很多很多!” 她心里舒坦,高兴,这样拿捏在手里,简简单单的快乐和幸运,比上一世的皇贵妃尊荣,都叫她觉得心里踏实。 她伸手抱了抱春婵和澜翠:“咱们得记住今天的话,以后遇到什么事儿,咱们都不能忘了!” 两个姑娘连连点头,忍不住把眼睛都笑成了弯弯的弧线。 那真是,睡着了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嬿婉第二天一早洗漱好,准备去长春宫的时候,才发现王蟾不见了。 春婵惊呼一声:“我就说忘了什么!” 众人一通找,才终于在廊下角落里找到了王蟾。 彼时,这人冻得脸发白,浑身打哆嗦,大约是周围动静太大,正迷迷糊糊地坐起来。 嬿婉又惊又怒:“怎么回事?谁干的?!” 王蟾咧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挤出一点儿眼泪来:“主儿,进忠公公昨天晚上忽然捂住了奴才的嘴,还敲了奴才的脖子!主儿,您看看,奴才的脖子都肿了!” 他期期艾艾看着嬿婉。 嬿婉怒气一滞,眼神飘忽了一瞬:“都是我们不好,竟将你给忘了。好王蟾,本宫给你三天假,你好好歇一歇。澜翠,去拿五十两银子给他,让他去买些药,再好生弄些吃的补一补。” 王蟾悬着的心终于死了,却也没觉得多失望。 那可是进忠公公呢,他们永寿宫的第二根主心骨! 想来昨天也是进忠公公醋猛了……这么一想,他甚至还挺高兴:“昨儿那样,进忠公公都没杀了奴才,可见是真心疼咱们永寿宫!” 嬿婉耳尖泛红:“就你贫嘴,瞧你冻的,快去歇着吧。” 王蟾忙摇头:“奴才没事儿,如今正是关键时期,奴才哪儿能躺得下!阿嚏!奴才……阿嚏!一定守好咱们永寿宫的门禁!” 嬿婉又好笑又无奈:“那你这两天多吃点儿好的吧。” 又叫澜翠给加了十两银子。 等出了门,她才嗔怪地对春婵道:“连王蟾都知道他醋疯了,他定然是以为我旧情复燃,想偷听。” 春婵想起昨天见到进忠的那个可怕模样儿,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奴婢昨儿开门的时候,他气得眼睛都红了,跟头恶鬼似的……不过,他明明误会了,倒是没闯进来。” 说着,一眼眼看嬿婉。 嬿婉握紧她的手,轻声道:“你别怕,我知道他是真心待我好,不会自掘坟墓,舍了珠宝去为破瓦片子伤心难过的。” 春婵装糊涂,假装自己听不明白,眉眼却已经弯弯地笑了起来。 今日是初一,长春宫歇了一个月,今日按照规矩开了宫门,迎接一众妃嫔们的请安。 嬿婉来得不算晚,进了门,一眼先看见娴贵妃坐在次位上昏昏欲睡。 纯贵妃正跟嘉妃说话,见她进来,两人齐齐看了过来,前者飞快移开了目光,后者似笑非笑,高高在上地睨着她。 “呦,是樱儿啊。”她做作地捂住了嘴:“哎呀,真是对不住,一时顺嘴就叫出来了。不过本宫也是叫了你五年了,这才不小心,想必令嫔不会介意吧?” 嬿婉不卑不亢:“嘉妃娘娘若是真心喜欢,那就一直这样叫嫔妾,千万别一天一个样儿。” 嘉妃脸色微沉:“一段时日不见,令嫔倒是学会了巧言令色的本事,叫本宫刮目相看啊。” 如懿抬了抬眼皮子,端起了茶杯抿了一口。 嘉妃忽然笑道:“这令嫔也是因为长得像娴贵妃娘娘才得了宠,娴贵妃娘娘想必十分喜欢令嫔吧?” 如懿扯了扯嘴角,脸颊往上挤了挤,笑了笑没说话。 嘉妃古怪地看着嬿婉:“看来,令嫔不得娴贵妃娘娘喜欢啊。也是,谁会喜欢一个比自己年轻的替代品呢。” 嬿婉本想辩驳,余光看见富察皇后出来了,见她脸色十分苍白,心里一急,快步过去扶住了她:“娘娘。” 入手是冰凉的手指,富察皇后的手,竟比她的还要冰凉。 她心里沉了沉,生出一种拽着沉海巨轮的无力感。明明太医说娘娘养养就好,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却总是虚得慌。 富察皇后温柔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坐下来,看向嘉妃:“本宫不觉得令嫔跟娴贵妃长得像,嬿婉一双猫眼,娴贵妃却是鹿眼,其他的眉毛、鼻子、甚至脸型,都无一处相似。” 她很不解:“嘉妃为何会觉得,她们两人长得像?” 她这样一说,所有人都看向了嬿婉和如懿。 嬿婉眉间微蹙,一双含烟眉颇为柔美,一身烟青色旗袍,衬得她仿若一朵沾了雨水的茉莉花。 而如懿,一身暗色素缎旗袍,脸小而圆,模样甜美却满脸肃穆冷淡,清贵矜傲,像是一柄直冲天际的青竹。 这样的两个人,的确是没有半点儿相似之处的。 玫嫔摸了摸鬓角,似笑非笑:“大约是嘉妃娘娘想要让令嫔像娴贵妃,所以才觉得她像吧。” 有人忍不住低笑出声。这话说的,不就是嘉妃想要找娴贵妃的麻烦,却不敢,所以故意说魏嬿婉像娴贵妃,牵强附会地折腾一个低位的嫔,通过幻想替代,来得到快感嘛。 倒是显得嘉妃又蠢又毒。 嘉妃怒道:“本宫是妃,你不过是个嫔,竟敢如此放肆!来人!” 富察皇后淡淡道:“看来,嘉妃还是没有学会良善待人,过去几个月闭门学习,也还是没有看得懂宫规。去吧,再学一个月。” 嘉妃急了:“娘娘!您不能偏心令嫔,就这样不管臣妾呀娘娘!” 她模样娇艳美丽,这样软语撒娇的时候实在是漂亮:“皇上过些日子就要东巡,若是臣妾这时候禁足,皇上该彻底忘了臣妾了!” 她不光卖惨,还装乖:“臣妾保证再也不闹脾气了,也不找令嫔和玫嫔的麻烦!” 富察皇后却早就看透了她美人皮子之下的狠毒心肠,淡淡道:“你若只想听皇上说话,那也不不是不行,本宫亲自去请皇上来管教于你,如何?” 嘉妃这才闭上了嘴,咬着嘴唇告退了。 富察皇后看向众人:“皇上前朝事忙,我们这些宫妃只管尽本分,伺候好皇上,不要闹出事情来惹他烦心,好了,都去吧,东巡的名单,过几日会通传全宫的。” 她不跟从前那般处处彰显皇后威仪,一句温温柔柔的东巡名单,却让众人无不心生敬畏,不敢多言。 众人一一告退,嬿婉有心想去看看皇后,素练拦住了她:“娘娘让您好好回去休息,一定要调理好了身子,好陪着她高高兴兴地东巡。” 嬿婉心里忽然生出一股惶恐,就仿佛那日,永琮明明好好的,她却心生感应,非要齐汝再给他看看。 她叫住素练:“娘娘的身体,真的已经养好了吗?要不,再叫齐太医好好看看,再检查一下娘娘的衣食住行是否被人动了手脚。” 素练鼻间一酸,知道嬿婉一向机敏,怕被看出端倪,笑着道:“好了许多了,只是总睡不大好,太医说了,得多多睡觉才行。您别担心,娘娘今日精神不好,只是因为起得太早了。” 嬿婉看看她的眼睛,点点头:“那我等娘娘睡饱了再来。” 她心里装着事,眉头就有些不舒展。 不想到了长春宫门口,就见如懿一个人站在那儿,戏谑地看着她:“怎么?令嫔特意留下求见,皇后娘娘却半点儿不肯给你面子么?” 第42章 姐姐姐姐姐姐 嬿婉实在不明白如懿在高贵什么。 这个女人,总喜欢用高高在上,看猴戏似的目光望着她,就好像她是一个跳梁小丑,博人一乐的玩意儿。 嬿婉心里戾气翻滚,面上却浮出疑惑:“娴贵妃娘娘,陪伴了您十几年宫人太监们还在慎行司受苦,您的好姐妹也饱受折磨,您是怎么吃好喝好,还有空在这儿嘲笑嫔妾的?” 她欲言又止,止又欲言:“难道真的像她们说的那样,您根本就不在乎宫女太监们的命,觉得她们天生下贱,活该被打吗?” 如懿脸色一冷:“本宫实在不愿与你这等颠倒是非的人多说,你四执库出身,当真是学了一身的腌臜本事!” 玫嫔正巧回来寻掉了的耳坠,听见这话,小嘴儿一撇:“出身低贱又怎么了?还不是一样跟您这样金尊玉贵的世家大小姐一起做妾?” 如懿不可置信地看向玫嫔:“玫嫔,你也被魏嬿婉蒙蔽了心智吗?” 玫嫔不耐烦地撇撇嘴:“贵妃娘娘恕罪,嫔妾无意冒犯,只是不爱听您捏着令嫔的出身说话罢了。她是出身没有您高,可也是凭真本事得宠爬上来的。 她这嫔位,也是她拿命照顾悼敏皇子应得的,您要是实在找不到她的缺点,不如回去好好想想,免得说来说去总是就这么一个出身,嫔妾都听腻了。” 她娇娇地翻了个圆滚滚的大白眼,蹲了蹲身子行了礼,就到处找自己的耳坠。 嬿婉感激她替自己说话,喜欢她把如懿噎得干瞪眼的样子,抿着嘴角笑得甜美:“玫嫔姐姐什么丢了?我帮你一起找吧!” 玫嫔见她眉眼清明,并没有因为娴贵妃的话而自怨自艾,心里就先满意了两分:“我耳坠子丢了一个,红宝石的,呶,你瞧瞧,就是这个样式的。” 她侧了头叫她看另一只耳朵上的耳坠,白皙的小脸儿精致极了。 嬿婉仔细看了看,眼睛一寸寸地搜。 两个人带着婢女搜得认真,完全把如懿扔到了一旁。 如懿脸色一阵青一阵紫,冷着脸走了。 玫嫔朝着她的背影翻了个白眼:“以往总觉得贵妃娘娘是个人淡如菊的,大约是皇后娘娘休息太久,她总管理六宫,倒是跟以前不一样了。” 她想看看嬿婉听见这话是什么反应,却见嬿婉眉眼一弯,惊喜地道:“是不是这个?” 她伸手一探,却是落在玫嫔的肩膀上,白嫩的指尖轻轻捻着一串耳坠,笑得揶揄:“这小东西就在咱们眼皮子底下,却让咱们四个人转了好几圈,当真是白费了功夫!” 玫嫔一愣,凑过去看看,还真是自己遍寻不得的耳坠。 她又好气又好笑:“这可真是,谁能想到呢!” 嬿婉凑过去,轻声道:“姐姐别动,我给你戴上。” 她微凉的指尖轻轻按住玫嫔的肩膀,温柔小心地给她戴上了耳坠。 玫嫔已经许多年没有跟人这样亲近过了,莫名有些不好意思,她摸摸耳朵,见嬿婉笑得一脸自得满足,好似把如娴贵妃的辱骂都给忘了似的,挑眉: “你这样的性子,若是真性情,倒是在哪儿都能过得极好。” 嬿婉试探着挽住她的手臂,见她别扭了一下,并没有挣脱,笑眯眯地拉着她往前走:“我宫里新得了十条圆滚滚的小金鱼,姐姐去我那儿瞧瞧吧。” 玫嫔喜爱妍丽漂亮的珠宝首饰,衣裳配饰,就连弹琵琶,都想要个最漂亮的琵琶,对于满脸欣喜瞧着自己的厚脸皮美人儿,也就没有太多的抵抗力。 她半推半就地跟着去了永寿宫,一待就到了深夜,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穿着寝衣抱着琵琶,张嘴准备给对面好学的女子讲乐理了。 玫嫔:“……” 嬿婉讨好地冲她笑笑,求知若渴:“姐姐别宽待我,若发现我没有好好听,一定要狠狠凶我!” 这宫里,如今玫嫔的琵琶是第一,她既是借机跟人套近乎,也是真心想要把能学的东西都学一学。 因为情绪太真切,再加上九成的纯技巧,硬是把人人都说乖戾的玫嫔给拿捏住了。 玫嫔认认真真地教导了她大半夜,累得倒头就睡,以往总是心悸睡不着的日子,仿佛就在这永寿宫里一去不复返了。 等到旨意传来,她也在东巡名单里的时候,第一反应竟然是去永寿宫找嬿婉,一起商量一下路上怎么解闷儿。 只是人到了,才知道她跟和敬公主一起去马场骑马了。 玫嫔轻快的眉眼耷拉下来:“哦。” 她转身欲走,王蟾忙道:“玫嫔娘娘慢走,我家主儿说,今日去得匆忙没来得及跟您说,若您有空,请您也一起去马场跑一跑。” 玫嫔犹豫了一下,还是拒绝了:“下回吧。” 王蟾恭送人走了,忍不住摸了一下后脑勺。这玫嫔娘娘没见着主儿,瞧着挺失落的,怎么就不肯一起去呢?主儿可是盼着她一块儿动弹动弹,练好了身子呢! 马场里,嬿婉几次看向入口,惹得璟璱挑眉:“你等皇阿玛呢?我听说皇阿玛最近忙着跟娴贵妃练字听戏,他说要教咱们骑马的事儿,恐怕要等到东巡回来以后了。” 嬿婉眼底滑过一抹暗色。 东巡以后。 皇上是高高在上的天子,随口承诺给女儿的话,可以按照心情来赴约。 可答应好了的事情,却总想着明日复明日,真的还有机会再实现吗? 好在,她从一开始也没对这个男人抱有多大的希望。在他跟他的小青梅彻底闹翻之前,他总是愿意把小青梅放到所有人前面的。 她只是想,如果玫嫔能一起来就好了,只是她都这个点儿了还没到,怕是不会来了。 但她还是顺着璟璱的话露出失落的表情:“公主骑射好,公主教嫔妾也是一样的!” 璟璱见不得她那副爱而不得的怂样儿,又实在扛不住她一连串的真心追捧,不知不觉就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我肯定教好你!” 她不但教的时候好好教,就连私下里,除了侍奉皇后,就是找了教习认真训练,几个月下来,骑射突飞猛进。 还不光是骑射马术,几个月前嬿婉迷上了《史记》《春秋》《战国论》这些书,说是听故事,其实每每抛出十万个为什么,直问得她冷汗直冒,险些兜不住脸面。 就为了这一份脸面,她私下里不知道请教了哥哥弟弟们多少次,可刚觉得自己学满了,没几个回合就又被嬿婉掏空了,她不得不偷偷去问皇阿玛。 哪里能想到呢? 原来男人之间的勾心斗角,权力倾轧,是如此的惊心动魄,勾人心弦。 原来,女子也可以以一己之身,身入局中,借着天时地利人和,做出一番丰功伟绩。 原来,这世上不只有和亲枯萎死在边缘之地的公主,还有背靠王朝,做下男人们都要写书歌颂的丰功伟绩。 她驾着马驰骋向前,风烈烈吹过她的脸颊,她胸中涌起昂扬的念头,只是她自己都还不清楚那是什么。 嬿婉眉眼弯弯地勒紧马缰,笑眯眯看着她驰骋飞扬。 少年人的意气风发,未来可期,总是让人心生欢喜,哪怕,此刻这少年人心中只是被播种了一颗小小的种子,但终有一日,她一定会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 第43章 吃醋这种事 嬿婉从马场回来,咬着牙让春婵和澜翠给揉了腿,才颤巍巍地将一身疲惫泡进浴桶里。 水很烫,里面还加了从太医院问到的疏解筋骨的药汁子,烫得她直抽凉气。 春婵和澜翠一边用力给她捏胳膊,一边心疼得直劝她休息两天再去。 嬿婉摇头:“不行啊,东巡的名单都出来了,东巡近了。” 若不能日夜敦促公主,不断点燃她的野心,将来要如何面对一心要将自己远嫁,好巩固权力的父皇和外祖家? 皇后娘娘刚刚失去儿子,如何接受得了女儿远嫁?还撑得住这一口气吗? 她要争的可不只是君心权势,还有历史洪流啊! 春婵手捏到了她的肩膀上,嬿婉疼得直皱眉,咬牙忍下痛呼,身体虽痛极了,心情却是竭尽全力做事之后的踏实和安全感。 春婵轻声道:“就在主儿您回来之前,皇上下令……让海贵人和惢心姐姐她们都出慎行司了。” 嬿婉手臂上的肌肉微微隆起,又缓缓放松:“娴贵妃得宠,如今她无人可用,心情不好也没有姐妹陪她解闷,也是可怜,皇上怜惜娴贵妃娘娘,将海贵人放出来是应该的。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 弘历的声音近在咫尺,吓得三人齐齐变了脸色。 嬿婉又惊又怒,转过头时却已经彻压下所有怒气,从水里转身后退,靠着桶壁:“皇上,嫔妾失仪,不能,不能给您行礼。” 她一张小脸儿都羞红了,撒娇地小声咕哝:“外面人怎么伺候的,您来了也不通传……您,您别这样看嫔妾!” 她惊慌间,恰到好处地露出圆润漂亮的肩头,玫瑰花瓣下,玉色影影绰绰,将姑娘羞红的脸衬得更加妍丽动人。 弘历眸光微深:“都出去。” 春婵和澜翠恭敬地往后退,退到了门口,才敢往里面看一眼,只见她们家主儿白嫩的指尖勾住了皇上的腰带,轻轻一带,皇帝就低笑出了声。 两人立刻关紧了房门,对视一眼,彻底放松下来。 门外,进忠跟在李玉身后,看了两人一眼。 皇帝轻装简行地进来,不让人通传,显然就是想听见点儿别的,进忠即便是有心提醒,也不敢妄自动作。 三个人眼神只是飞快一对,进忠就知道局势稳定,令主儿她没说错话,又实在是很会讨皇上的欢心。 屋子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李玉皱眉挪动了一下脚步,看进忠,进忠笑着一躬身,脚步飞快地去清场。 屋子里,嬿婉力竭地伏在弘历肩头:“皇上,嫔妾,嫔妾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 弘历低笑一声,轻捏她的脸蛋儿:“最近骑马学得不错。” 嬿婉仿佛没听懂他的取笑,立刻兴致勃勃地跟他讲自己如何遇到危险,又如何厉害,说了好一会儿,才羞红了脸:“皇上,您坏!嫔妾不理你了!” 弘历胸腔里震荡出愉悦的笑声,拍了拍她的肩膀,从浴桶里出来。 嬿婉忙扶住浴桶的边缘,又羞又腿软,看着狼狈得可怜。 弘历扯了一旁的浴巾过来,伸手将她一裹,把人从只剩下半桶水的浴桶里捞出来,就这么抱进了卧房。 “皇上……” 一声惊呼过后,又是不知疲倦的缱绻缠绵。 到了后来,嬿婉什么都不记得了,只剩下了满嘴地不要了不要了。 弘历看着弄到最后险些昏过去的嬿婉,淡淡问道:“嬿婉啊,你可觉得委屈?” 嬿婉迷迷糊糊地抓住他的大手,拽到嘴边亲了亲,伸手抱住他的腰,眷恋地蹭蹭,仿佛一只昏了头只知道表达欢喜的猫。 “只要皇上高兴,只要皇上能有一丁点喜欢嫔妾,嫔妾就什么都不求。皇上……嫔妾好累……” 弘历看着她强撑精神的可怜模样,眉眼间的锋利尽去,靠坐在床上,修长的指尖轻轻抚摸她的眉眼:“睡吧。” 明明折腾得很晚,但皇帝却没有留宿,带着人回了养心殿。 进忠是天快亮的时候,才悄悄地摸过来。 他刚进了屋子,就见床上的人动了动,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声音:“进忠。” 进忠一愣:“奴才吵醒您了。” 嬿婉摇摇头:“进忠,我疼。” 她自回来之后,就鲜少能有睡整觉的时候,大多数时候,都只是在假装正常人该有的作息,以免春婵和进忠担心。 最近这段时间,她一直跟着璟璱骑马,竭力用恰到好处的“不会”,来撵着璟璱进步,身体早就有些吃不消了。 今日本就疲累,若是多泡泡,再睡一觉,明天也能恢复得差不多,偏偏又咬牙陪着弘历发疯了一场。 好不容易清明着心神,应付完弘历的试探和猜疑,等真正能歇一歇的时候,她连指头都在抽痛。 进忠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的缘由,后槽牙狠狠咬了咬,才没让自己的情绪倾泻出来:“奴才帮您揉揉。” 嬿婉声音很低:“别让春婵和澜翠她们知道,她们跟咱们不一样,得慢慢来。” 进忠低低地嗯了一声,没敢开口,怕自己一开口,就会有哽咽从嗓子眼儿里钻出来。 他仗着屋子里没有点灯,飞快抹去脸上的湿润,快步走到了床边。 嬿婉太累太疼了,心神就松了许多,没注意到他的变化,轻轻道:“药在枕头下面,我知道你肯定会来,就等着你呢。” 她这一身的酸痛,若非进忠这样的大手劲儿,明天怕是连床都下不了了。 至于让别人来…… 皇上就算了。 其他人,她实在是舍不得他吃那个咸醋。 吃醋这种事情啊,熬人着呢。 嬿婉想趴下来,努力了一下,疼得直接放弃了,颤着嗓子道:“进忠,你帮我翻一下身,我后腰疼得厉害,你务必,帮我按揉开了。” 进忠闷闷地嗯了一声,小心翼翼地去抱她。 嬿婉却轻声道:“衣服。” 她抿了抿嘴角,几不可闻:“你,你……” 明明在皇上面前,她总能沉得下心来讨好,可进忠……只是想想,她就羞涩得脚指头都要红了…… 第44章 您可千万心疼自己个儿 以往按一按,总是隔着一层薄被,今天嬿婉也是累过了,不得不谨慎对待,药浴不够,就得拿药油一把把地推拿按摩。 她羞得无可奈何。 进忠也是僵得浑身紧绷:“奴才……奴才冒犯了。” 他几次伸出手又缩回来,最后还是咬牙,借着月光,轻轻解开了她的扣子,飞快撇开了脸不敢多看。 姑娘的肌肤白嫩,在月光下仿佛泛着光华。 只是解开扣子,只是卷起衣摆和袖子,他就绷得皮肉生疼,向来喜欢挂着凉薄浅笑的狐狸眼里,都被凝重给填满了。 到了裤子,他实在不敢:“奴才要卷起裤腿儿了,您担待。” 他再次搓了搓手,确定手一点儿不凉,才敢给她挽起裤腿。 有了上衣做对比,这个,实在是容易多了。 嬿婉躺着不动都觉得累得慌,一声不吭:“你翻动吧。” 进忠嗯了一声,小心地捞起她的胳膊和腿弯,将人翻着趴下。 尽管他已经很小心了,却还是让她疼得直打哆嗦。 进忠忍不住道:“令主儿明儿就说是病了,往敬事房那儿告假吧。和敬公主一向心疼您,停个五六日也不妨碍大局。” 嬿婉低低地笑:“你眼泪都砸到我背上了,怪烫的。进忠,你什么时候这么爱哭了?” 进忠沉默不语。 嬿婉发现含糊不过去,只好轻声道:“没事,按吧,你知道我为的是什么。” 她没有家世背景,甚至额娘弟弟全都只会拖后腿,若连最基本的侍奉皇帝都做不好,还说什么以后? 至于璟璱和长春宫,这些水磨功夫的讨好,是她一开始就定好了的,除了承宠之外,谋夺圣心的手段,也是给自己找的另外一座靠山,既然开始了,就绝不可能会停止。 更何况,公主和皇后娘娘虽然一开始只是她谋划帝心的一步棋,走到了如今,实在掺杂了太多真心,更不能停下来了。 进忠沉默着将药油抹到她的手臂上,才稍稍用力,就感觉到她浑身颤抖起来。 他抿了抿嘴角,只是颤了一下,就按照该有的力道,一下下给她揉。 这天下人都不知她,他知道她,从来都是个为了心中所想,什么苦头都能吃,却从不白吃苦的性子。 再心疼,总不能叫她改了性子,又或者,将她折了羽翼关起来。 但其实,瞧着她如此娴熟地在后宫里行走,注定越爬越高,他何尝没想过趁着他还能用手段的时候,把人彻底留下来。 只是如今这样自发主动的甜头太甜蜜,让他根本不敢贸然举动,怕一个不慎,将会满盘皆输,最终只能落得个跟她搏杀到死的局面。 “进忠?” “令主儿,可疼着了,您忍忍。” “没事儿,本宫如今,什么都不怕。” 可嘴上说得再漂亮,真按起来,那是疼得要人命。 嬿婉把嗓子都给哭哑了,等按完了,就拽着进忠的手呜呜咽咽地哭,哭得进忠眼眶通红,再黑再硬的心都被她给哭软了,跟着抹泪到天明。 两个人就差抱头痛哭,哭完了,还得擦擦眼睛,叫春婵拿来鸡蛋滚一滚眼睛,因为当值办差的时候,不能垮着脸让上司不高兴。 进忠捏紧了鸡蛋:“奴才晚上再来,您可千万心疼着您自己个儿,别再这么拼命了!” 嬿婉哑着嗓子嗯嗯点头,巴巴地看着他:“你可得来啊。” 进忠点头:“奴才肯定来!” 如果可以,他恨不得住在永寿宫,巴巴地看着她苍白的小脸儿:“那奴才就告退了,令主儿多睡一会儿。” 嬿婉点点头,见他走了,绷不住地又瘫软在床上,鼻音浓重:“春婵,我今天要吃点儿好的,补一补。” 春婵默默抹掉眼泪,飞快点点头:“嗯呢,奴婢这就去弄。” 出了门,见澜翠红着眼睛不敢进,把手里的鸡蛋往她手里一塞:“快滚滚,滚好了再去伺候主儿,她舍不得咱们知道,咱们就装好了。” 澜翠眼泪滚落:“我宁可不要那么多钱了。” 春婵咬牙,可眼眶还是再次红了:“不是为了钱,是得要爬得更高,只有爬得越高,日后主儿再生下皇上的孩子,才能有底气,在身上不舒服的时候,拒绝皇上。” 她压低声音:“主儿心智坚定,咱们也不能出错!” 澜翠点点头,忙忙拿鸡蛋按脸。 春婵交代了小厨房,就快速回转回去,给嬿婉按压眼角。 等到下午玫嫔过来的时候,嬿婉已经在院子里看小金鱼了,看她笑得甜美漂亮的样子,谁能想到,就在上午,她还因为按揉肌肉,而疼得嚎啕大哭呢? 玫嫔娇媚的脸蛋儿上浮出笑意:“如今这宫里头,除了娴贵妃,你是受宠的,皇上,皇后娘娘,公主,都疼你得紧。” 嬿婉笑着挽住她的手:“皇上看在娴贵妃娘娘的面子上,把愉嫔和惢心她们都放出了慎行司,大约是觉得我被她们污蔑很可怜,所以才来看看我吧。” 其实,并不是。 他只是心里笃定了海兰和如懿确实跟乌拉那拉氏有纠缠,但又怎么都找不出实证,既放不下猜忌,又舍不得青梅受委屈,所以憋着一股邪火,撒到了她这儿来了。 不,不光是邪火。 恐怕这段时间,如懿也说了不少含沙射影的话,让皇帝也猜疑,是不是真的是她设局谋害他的心肝。 但没关系,她不怕。 皇上这个人,一向瞻前顾后,天天都在顾忌这个顾忌那个,只要没有实证,她又实在爱恋他,再加上伺候得他满意,他就会一直这样宠着她,给钱,给脸面。 还会因为偶尔的愧疚,给得更多。 玫嫔皱了皱眉:“我一向不喜欢愉嫔,她最喜欢跟娴贵妃叽叽喳喳,看着别人的目光总是很像是在看坏人,好似谁都会去害她的姐姐似的。” 嬿婉没有说话,靠在她身上,轻轻逗弄来啄她指尖的小金鱼。 玫嫔想起来宫中那些流言,又见嬿婉表情落寞,轻笑一声,矜骄地扬起小脸儿:“若你实在是不解气,不如我带着你,亲手去抽愉嫔几鞭子!” 第45章 后悔了怎么办 玫嫔矜骄地扬起小脸儿:“不如我带着你,亲手去抽愉嫔几鞭子!” 嬿婉:“……” 她纵然早就听过她的战绩,此刻也还是哭笑不得:“皇后娘娘和皇上会生气的。” 玫嫔挑唇轻笑:“只要挑个没人的地方,找个合适的理由,咱们抽完了就走,娴贵妃娘娘最是大气,会按住愉嫔,别让她闹出来的。” 嬿婉实在是装不下忧愁去了,笑着拉住她:“姐姐待我真好,等以后我有了孩子,姐姐替我养一个好不好?” 玫嫔愣了愣:“你,你说什么傻话,自己的孩子,是何等的宝贝珍贵,怎么能舍给旁人?” 嬿婉握紧她的手:“姐姐性子直爽,嫉恶如仇,我们这样投缘,日后定然跟亲姐妹一般,我不是客气说空话,我身体不好,以后总要劳烦别人。” 她看着她的眼睛:“若非要让别人养,我希望是姐姐,至少我相信姐姐是真的喜爱孩子,为了孩子,可以付出许多。” 玫嫔一下子红了眼:“小丫头不害臊的,竟是已经笃定了会生好些个孩子。” 她不许嬿婉再说,逗弄了一会儿小金鱼,就匆匆走了。 她的婢女见她边走边掉眼泪,担心极了:“主儿这是怎么了?” 玫嫔擦擦眼泪,露出娇美的笑容:“没什么,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有人记得本宫的孩儿,还有人,知道本宫为了孩子,什么都肯做。” 婢女犹豫:“嘉妃娘娘昨天叫您去说的话……” 玫嫔讥讽地扯了扯嘴角:“你看见皇后娘娘是怎么待令嫔好的吗?你看见嘉妃娘娘是怎么感慨我的失子之痛,眼泪倒是掉了不少,看着真是赶人,可跟嬿婉今天的推心置腹相比,谁真谁假呢?” 婢女一愣。 玫嫔冷冷道:“都把本宫当蠢货!都觉得只要开口说一句杀子凶手,本宫就会疯了似的冲上去,替她们杀人放火!上次嘉妃撺掇我去抽娴贵妃,如今,又换了,改成是皇后娘娘了!” 她摸了摸耳坠,总是不经意间想起嬿婉的话:“以前,本宫可真是灯下黑了。皇后娘娘真要害贵子,怎么就没弄死了她生的贵子呢?你瞧瞧她都生了几个了。” 总得有证据吧? 瞧瞧皇上,没证据的事儿,让海贵人跑了一趟慎行司,出来不就给封了嫔作为补偿了吗? 怎么嘉妃是觉得,她比皇上的嘴还矜贵? 她翻了个白眼:“一个是连四执库宫女出身都能看得起的皇后娘娘,一个是逮住了弱者拼命凌辱的嘉妃,本宫知道自己该信谁。” 婢女茫然不解:“那您昨天怎么还顺着她的话……” 玫嫔懒洋洋的摸了摸自己的头饰:“闲来无事,逗弄着她玩儿玩儿罢了。” 嬿婉这傻姑娘跟皇后娘娘好,皇后娘娘又总是关怀她的身子的,她总要投桃报李,若能得了什么消息,也算是她们没白跟她好一场。 永寿宫里,嬿婉摸摸自己的肚子,想起来自己的第一个女儿。 那姑娘…… 她揉了揉眉心。 那小蠢蛋,跟着养母在长街上对她大呼小叫,直恨不得她这个母亲赶紧消失,最后又怎么样呢?还不是年纪轻轻就死在了她养母给她选的好额驸家里? 她实在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纵然她是她亲生的女儿,纵然她也曾日夜悬心牵挂这个刚出生就被抢走的孩子,上一世被嫌恶针对的痛心难过,她忘不了,她计较,她不想再养她。 给这小蠢蛋找个好娘,便算是全了她们之间的母女情分吧。 春婵目光下垂:“主儿,您得宠,很快就会有孩子的。” 嬿婉眉眼弯弯,垂着眼帘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我知道,皇上赏了舒嫔一直在喝的安胎药给我喝,那药金贵,肯定能把我的身子养好,日后生下许多可爱的孩子。” 春婵想到今天半晌午的时候,进忠公公特意来送皇上钦赐的汤药,就一阵高兴。 嬿婉也高兴。 上一世,她一心只想着遇喜,早早就去偷了舒嫔的安胎药来喝。 恰逢那段时间,她刚经过燕窝细粉的事,又说错甜白釉为白瓷,被皇帝和如懿看不上,觉得粗鄙,沉寂了好一阵子。 如今想想,哪里只是她那时候无知粗俗?恐怕也有这安胎药的事儿在,惹了皇帝不高兴了。 想想如懿每次听闻她和舒嫔喝坐胎药时候的表情,她怕是骄傲坏了吧?觉得皇上待其他女人都狠毒,唯有待她是特别的。 那时候,她和舒嫔待如懿是何等地交心,她为如懿做鹰犬,处处替她撕咬宫里的敌人,舒嫔将她当做至交好友,依赖至极。 可如懿……明知道她们迫切地想要生孩子,甚至饭都不吃也要吃药,却什么也没跟她们说过,硬生生看着她们喝那药喝了好几年。 昨天晚上,她说了好几遍想要给皇上生孩子,哪怕自己体弱,可能折在生育之苦上,但她已经给孩子找到了额娘,就是玫嫔。 一番倾诉衷肠,皇上当时没说什么,却一下朝就让进忠送来了这“坐胎药”,可见昨夜的折腾,不但让皇帝疑心去除大半,还越发怜惜她了。 若如懿知道,这后宫里又多了一个皇帝“防备不敢让怀孕”的女人,还是她魏嬿婉,该高兴坏了吧? 啊,真的,她都有些迫不及待去欣赏如懿怜悯自己和舒嫔的眼神了。 如懿最好能多劝劝自己,再多劝劝舒嫔,这样,自己揭穿她连皇帝秘辛都知道的时候,这出戏才会越精彩啊。 嬿婉又咬着后槽牙,绕着院子走了两圈,便叫人去备水:“再泡一下药浴,本宫明日要早起去长春宫。” “是。” 嬿婉泡好药浴,早早爬上床,先让春婵和澜翠给她预热了一波按摩,含着眼泪闭上眼睛假寐。 晚上,进忠早早地就来了。 “令主儿?” 这黑漆漆的夜,进忠身上还沾染着凉意,清润的声音似乎也沾染了凉意,钻进嬿婉的耳朵里,让正梦见进忠被勒死的嬿婉,生生打了个寒颤。 “舍了别人保自己……进忠,这可是你教我的……” 但你怎么没教,舍了以后后悔了,又该怎么办? 你说死后化鬼也不会放过我,那么,你看见他们都是怎么对我了没有?痛快了吗?高兴了吗? 进忠脸上的笑容微微凝固,黑漆漆的眼睛盯着睡得不安稳的女人,苍白的手指缓缓拢紧,眯着一双狐狸眼,自下往上地、莫测地望着她脆弱的脖子。 第46章 春婵你看,花谢了 第046章 春婵你看,花谢了 黑暗侵染,进忠悄无声息地靠近了床边,下巴微微扬着,目光居高倾泻而下,冷冷地望着睡不安稳的嬿婉。 姑娘的脖子细嫩脆弱,仿佛只要轻轻一捏就会断掉。 他黑漆漆的眼眸里闪过戾气,轻轻跪坐在床边,探出手,就看见她的眼泪顺着脸颊滚落,没入墨色的发丝之间。 他胸腔里涌动的情绪瞬间一滞,一股酸痛不受控制地在心间炸开,疼得他面容越发阴冷乖戾。 他何时教过她,要舍出别人保自己? 该不会,是在梦里吧? 进忠猛地收回手,清瘦修长的手背上青筋绷起,满脸阴沉。 其实她自己给的,和她被迫给的,又有什么区别?只要能一直给,只要能随时都吃进肚子里,谁敢说强扭的瓜就不甜? “进忠……” 嬿婉轻轻叫了一声。 她看了他有一会儿了,他却竟然茫然不知。 整个房间里就只有窗户外面透进来的月光,月光如华,清冷无比,嬿婉的心也同样清冷无比。 果然不是错觉,他最近是越来越乖戾了,来得多,话却少,眼眶底下的青色越来越重,脸上的表情却装得越来越轻松。 除了那件事,她想不出,这世上还还能有什么事,能让他进忠吃不下睡不着,却偏偏还要日夜强撑着精神,凑到她跟前来。 她幽幽望着进忠:“你怎么了?” 她伸手去碰进忠的脖子,他下意识地躲开了。 嬿婉的手僵在了半空中,两人视线相对,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却仿佛什么话都说尽了。 嬿婉直直望向他的眼睛,撑着手臂微微抬起身子,趴着望向他:“进忠,你怎么了?” 她柔美清丽的脸上满是茫然,声音里带着点儿无措。 可进忠望着她的眼睛,那里面那么冷,仿佛沁着毒药,随时要将他送下地狱:“令主儿……” 他所有的漂亮话儿,好像全都不会说了。 可说那些日夜翻腾在胸口里的狠话,他又…… 他眼底暗色翻涌。 为什么她非要在今天说出这样狠辣的话,让他连装,都不能再继续装下去。 是因为,觉得他就该杀该死,所以毫无后悔吗? 喉结轻轻滚动,他轻声道:“奴才这些日子会忙,令主儿……” 嬿婉声音微颤:“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进忠一顿,掀起嘴角,勾出一个清浅邪气的笑容:“令主儿在问什么?奴才听不明白。” 嬿婉看着他的这副样子,就知道彻底坏了,他是真想起来了——她带着人,亲手勒死了他。 就像是每一晚,她如同旁观者那样,站在场景之外,眼睁睁看着自己一身明黄衣裳,扶着春婵,摇曳生姿地走在前面,满脸的大仇得报和痛快,而他,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被活生生勒死在她身后。 明明他的眼睛都充了血,可他还是满目的深情和不可置信,他嘶哑着叫喊,破碎的声音里,全是诅咒她不得好死的怨毒。 一次又一次梦魇。 无论她如何挣扎尖叫,痛苦挣扎,都进不去那个近在咫尺的场面。 再一次,她感受到了那股不容她抵抗的洪流,总在她拼命挣扎向上,野蛮生长,看到花开的时候,狠狠折断她所有的努力,试图让她狠狠摔回泥泞里。 嬿婉抓住进忠的衣襟:“你不要我了?既把真心给了我,怎么能拿回?” 进忠心里用涌动着戾气,看着她这张带着戾气的美人面,仿佛看见了梦境里那个摇曳而来,下了命令,就摇曳离开的无情女人。 他缓缓道:“奴才不敢,令主儿身体不好,好好歇着,奴才最近事忙,怕是不能常来看令主儿了。” 他一点点掰开嬿婉的手指,可她那么用力,仿佛半点儿不怕自己将她的手指伤到。 她不知疼痛地不断收紧手指,攀着他小小一片的衣襟,仿佛攥着救命稻草:“进忠,我一个人走了很远很远的路……你……别抛下我……又让我一个人……好不好……” 巴掌大的小脸儿,因为太过消瘦而尖尖的下巴,浸染上了绝望和悲怆惊惶的眼睛,都让她看起来仿佛失去了爱意就会瞬间枯萎死去的花朵。 明明她如今一身高贵荣华,可进忠却真的从她身上,看见了沤烂在黑暗里很久很久的人才有的死寂和癫狂。 他心脏被什么攥得生疼,眼底滑过一丝烦躁的戾气,望着她:“令主儿非要闹得人尽皆知?李玉如今总盯着奴才,若是知道您与奴才……怕是要立刻告诉娴贵妃娘娘了。” 嬿婉的手一下子失了力道:“你,竟然拿她来威胁我?” 她眼眶通红,眼泪夺眶而出,脸色却惨白一片,连嘴唇都没有了颜色。 进忠死死咬住将要脱口而出的诱哄和求饶,脸色铁青地站起来,转身,大步离去。 嬿婉胸口怄着一口血,哑声叫他:“进忠,你回来!” 然而,他始终一言不发,眨眼间就出了门,没有了踪迹。 春婵匆匆跑进来:“主儿?” 嬿婉看着她,颤着指尖张开双手:“春婵,我,冷。” 那个冥冥之中的力量,会让春婵也回来,带着恨意离她而去吗? 她浑身僵冷,明明如今已经彻底入春,她却白着脸,浑身都在打哆嗦。 春婵紧紧抱住她,感觉到她浑身冰凉,不似活人的体温,吓得小脸儿发白: “主儿,主儿您可千万别钻牛角尖,进忠公公从不舍得跟您生气太久的,没两天,不,明天,他肯定明天就把自己哄好了……” 嬿婉死死抱住她的腰,干涩的喉咙艰难地吞咽了一下:“不会了,不会好了,他再也不会跟我好了。” 哪一个正常人,会喜欢一个杀死了自己的人? 进忠那么聪明,怎么可能还会跳进同一个坑里,再把他的脖子交到自己手里? 嬿婉闭着眼睛,哇地吐出一口血来:“春婵你瞧啊,花,谢了。” 她漂亮的眸子里光华逝去,眼泪汩汩而下,缓缓合上,再也无力睁开。 “主儿?主儿!!!” 春婵尖叫。 嬿婉竭力想睁开眼睛哄哄她,却彻底陷入了黑暗之中。 “澜翠!澜翠!王蟾!呜呜……快去叫太医!主儿!!!” 一道人影从门外冲进来,进忠踉跄着摔在床边,不敢置信地看着瘫软带血的嬿婉,眼前一阵阵发黑。 澜翠和王蟾惊慌冲进来,看见屋子里的场景,吓得全都连滚带爬往外面冲。 进忠厉声喝道:“回来!” 春婵一巴掌挥开他伸过来的手:“进忠公公非要主儿去死吗?!” 澜翠冲过来,一起挡在床前:“别碰主儿!” 王蟾咬着后槽牙,爬起来就往外面跑。 进忠脸色阴沉地冲出去,掐住王蟾的脖子把人按在地上:“找死呢?悄声些,去找太医院的李太医,就说是小爷我吩咐的,让他来给永寿宫的澜翠姑娘看诊,不要惊动了人!” 王蟾趴在地上,一声不吭,平日里最怕进忠的他,这会儿脸上全是弄不死我我就豁出去的狠劲儿。 第47章 怎么不算是犯贱呢 进忠从来都不知道,怕自己如同怕老虎的王蟾,竟然还是个这样不怕死的犟种。 他沉声道:“皇上才因为愉嫔的事来过,令主儿应付得极好,正得圣心,若是此时被太医查出来郁结于心,满腔愤怒,不是阳奉阴违是什么?你真闹出来,害的是你们令主儿!” 王蟾被他按得脸都变了形,脑子却越发清醒:“你都说我们令主儿了,可跟我们永寿宫不是自己人,我不信你!” 进忠:“……” 他急于去看嬿婉到底如何了,又怕手底下这小子犯浑坏了事,只能把人拽起来,提到屋子里,眼睛望着嬿婉,话却是跟春婵说的。 春婵咬着牙:“他说得对,王蟾,按照他说的做。” 王蟾确认般地望向春婵,春婵再次点头,他才点点头,从进忠手下挣脱出来,匆匆冲了出去。 春婵冷着脸挡在进忠身前:“既然公公说了这是我们令主儿,就走吧。” 进忠满脸阴鸷:“让开。” 春婵压低声音,隐忍着怒气:“公公明知道主儿的身子,非要跟她置气,让她觉得您已经与她决裂,既然决裂,何必再撩拨她?给她希望?” 她发了狠地将他撞到门外:“公公跟凌云彻那种窝囊废有什么区别?嘴上说得好听,心疼主儿的人事却一件不做,让她悲恸至此!若主儿当真郁结而终,公公便能如愿了?” 若换了旁人,他早就上了手段了,可眼前这个他随手就能捏死的弱女子,他却不敢动一个指头。 只因他心里清楚,这宫里,她最在乎的人,就是他跟春婵,使尽手段也要叫他和春婵心疼她,恨不得将她的一举一动都放在心尖子上,稍有减少,便伤心难过,不能自已。 他愣了愣,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死亡的痛苦日夜煎熬在身,他竟然还是这样笃信,信她在意他,信她真心实意地用手段来留住他,信他,哪怕上辈子被她杀了,这辈子也会有不同。 他这样,跟蠢货有什么区别? 他烦躁地压低声音,一双狐狸眼中全是凶戾:“让开!” 春婵张开手臂,冷冷盯着他。 进忠压抑着情绪:“你要是出了事,伤了皮肉,你猜她会怎么样?” 春婵一僵,总算明白了嬿婉为何要说花谢了。 一个能说出这样威胁的进忠,果然是变了心,不将主儿放在心尖子上了。 春婵气红了眼,毫不退让地盯着他:“我们主儿,早不是当年那个无所依靠的孤女,进忠公公若非要跟咱们死磕,咱们便死磕到底。 奴婢不怕损伤,主儿她纵然痛苦,可若奴婢一条贱命能让主儿看清您的真面目,免于日后被您坑害,奴婢便死得其所!” 澜翠在屋子里低声骂:“我跟春婵一样,有本事把咱们全杀了!” 进忠:“……” 他才发现,他到底还是被永寿宫当外人的,要不怎么这仨,全都变了性子似的? 听着屋子里澜翠越发害怕的呜咽声,他左右转了两圈,深呼吸,冲着春婵鞠躬作揖: “好姑娘,是我的错,今儿我是昏了头了,说错了话,才气着了令主儿。你让我瞧瞧她,只要她安好,认打认罚都行,你看成不成?” 春婵攥紧了拳头,防备地盯着:“你赶紧走!” 进忠咬牙:“我与令主儿……她做了一件要我命的事,如今被我发现,才闹成如今这种地步,我没有骗你,若你不信,可以等她醒了问她。” 春婵一愣,看着他爬满了血丝的眼睛,下意识觉得这事儿是真的。 他那么臻爱主儿,若主儿真要杀他,且已经动了手…… 春婵代入自己想了想,只觉得心肝俱摧,浑身发冷。 进忠声音嘶哑,既是问春婵,也是问自己:“她都要我的命了,我就不能生个气?” 春婵呐呐:“可是主儿……她真心喜欢你……她多喜欢你啊!如果这样的喜欢都是假的,那什么才是真的?” 进忠呼吸一滞,狠狠闭了闭眼:“得了,我认错,只要她高兴,不就是要我命么?这不是还有一条?” 春婵愕然地看着他扭曲的俊美脸庞,不知道为何,竟然替她家主儿感到心虚:“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进忠公公……你,你说呢?” 这话,她自己说得都觉得亏心,可想想嬿婉悲恸绝望的样子,狠狠把良心吞下:“在这宫里,我们主儿最喜欢,最依赖的,也就是您了!” 进忠听着这话都想笑,梦境里,多少次他跟嬿婉因为凌云彻争吵闹翻,都是因为春婵的一句句昧良心的假话给哄了。 他一直自己骗自己,春婵就是令主儿的口舌,令主儿毕竟是主子,哪里能折腰跟他服软道歉?让春婵开口,已经是她的让步和纵容了。 就这么一直自己骗自己,直到春婵扶着令主儿的手,摇曳生姿地来杀他。 他满脸的阴鸷烦躁,见春婵终于让开,身体快过脑子地冲进了屋子里。 随手将澜翠拨到春婵怀里,他跪在床边,握紧了嬿婉的手。 入手的冰凉,让他浑身都颤了颤,害怕得手脚发麻,浑身发凉。 若她死了…… 若她就此死了。 他就真高兴了? 他满腔的愤怒和恐惧,最后化作汹涌的不甘,和新出炉的报复——她得活着!好好活着!付出天大的代价给他赔罪! 进忠咬着牙,握紧她的手:“我错了!我就是……” 就是做梦太多,多得两个多月没睡过超过一个时辰的觉,觉得自己快疯掉了,怕伤到她所以极力遮掩,没想到被她的梦话揭穿了遮羞布。 他本来也就只是想先躲一躲,想清楚再说,偏偏她这样胡闹蛮横,连一点儿退后的机会都不肯给! 他愤怒地咬牙:“您真是太霸道了,要了奴才的命,却连让奴才躲一躲都不肯!非要拿自己的命来惩罚奴才!” 他眼眶通红,愤怒,憋屈,委屈……可这些情绪,在惶恐面前什么都不是。 他梦到的何止是被杀的仇恨? 仇恨不过那一日被杀,短短不到一刻钟。 可那些零碎的、厚重的、数不清的日夜琢磨、喜爱、悲喜、嫉妒、求不得,也全然灌进了脑子里,在配上今生的所有甜头,叫他的心蠢蠢欲动。 一条命而已。 他如今还有一条,不是吗? …… 他狠狠擦了一把脸上的泪珠子,阴沉沉盯住嬿婉,情绪汹涌。 贱! 这想法……真贱呐! 这想法……怎么不算是犯贱呢?! 第48章 令嫔,是个狠人 床上躺着的姑娘脸色惨白,唇边的血迹已经擦去,却还是残存了些,触目惊心。 她实在是个心狠的人,明明害了他,却这样决绝霸道,不许人生出半点儿后退的心思。 进忠抓住嬿婉冰凉的手,咬牙切齿,那些咽不下去的委屈和惶恐全都堆积在喉咙里,让他几次张开嘴,才终于艰难地说出话来: “您就是仗着奴才喜欢您……别死……求您了……” 嬿婉指尖动了动,仿佛听见了他的话。 进忠颤了颤,实在是没忍住,一下子破涕为笑。 …… 李太医被王蟾一路拽着跑,进了永寿宫,刚要往下人的庑房去,却被拽往主殿:“哎哎,王蟾公公,咱们是不是走错了?” 王蟾还没说话,就见门开了,进忠背光站在黑暗里:“澜翠姑娘病重,令主儿舍不得她挪动,麻烦李太医了。” 李太医见了进忠就是一愣,一边琢磨着他怎么这时候在这儿,一边快速上了台阶。 待进了屋子,房门关上,看着哭唧唧的两个宫女,和床上躺着的令嫔,他脚步微微顿了顿,飞快看了一眼进忠。 好家伙,那双眼睛,跟泼了辣椒水似的红。 进忠沉声道:“你尽力,其他的我来安排。” 李太医沉默着上前,手一搭脉,眉头就狠狠皱紧。 进忠一直盯着他,见他这样,心里咯噔了一下:“怎么样?” 李太医张嘴:“你心里先有个准备。” 进忠脸都白了:“……什么……意思?” 李太医思索着措辞:“日久天长睡不好,多思多虑,身体亏空,过度疲惫损耗,再加上如今大喜大悲,怒急攻心……” 进忠腿软:“你就直说该怎么办!” 李太医瞥了他一眼:“顺心遂意地先养着,只要按我的方子,流水的臻品往嘴里送着,好好补,有个几年也就补回来了。” 进忠忍不住扶住床边的栏杆,咬牙:“那你叫我先有个准备?” 狗东西,一句话直接吓没了他半条命! 李太医又瞥了他一眼:“她若再因为你动气,寿数不长,注定是个早死的命,叫你提前准备着,是让你准备好,要么准备当狗,要么准备棺材。” 进忠:“……” 狗东西! 真不会说话! 怪不得当年能让七八个同僚一起污蔑他,靠他才捡回一条救命呢! 气恼归气恼,他的嘴巴可实在是诚实得很,一下子就挑起来,笑得格外不值钱。 李太医见他这副表情,就知道他这是选好了——准备当狗。 他站起来写好了药方,交给王蟾去抓药,看了一眼进忠。 进忠心头微沉,跟着他到了院子里。 两人站在院子中间的空旷处,李太医问道:“想好怎么死了吗?” 进忠挑了挑眉,薄唇微抿,没说话。 李太医往正殿里看了一眼:“跟皇上抢……” 进忠打断他:“李哲!” 李太医冷着脸望着他:“就算你九族死光了,弄这个,不怕被活剐了吗?” 进忠似乎笑了一声:“你看我有得选?” 他有些愤愤,又有些无奈,烦躁地拽了拽自己的领口:“她就是要了我的命,我怕是都要忍不住问问她,我脖子太硬,铬疼她了没有了!” 李太医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似的,仔仔细细看了好几眼,最后点点头:“没关系,你自己当得开心就好。” 进忠:“……” 他斜睨过去:“别以为小爷听不出来你是在骂小爷!” 李太医不想看他不值钱的样儿:“我给你的药你好好吃,手拿来。” 捏了进忠的脉,微微挑眉:“原来痛哭流涕还有疏肝解郁的好处。” 他一直紧皱的眉头终于松开,放心地拍了拍他的胳膊:“挺好,你就顺遂自己的心意,别拧巴着,其实,只要好处足够多,当狗也没有什么不好。” 进忠一脚踹出去:“我可去你大爷的!” 李太医躲闪不及被踹了腿,却也不生气:“之前说的药量减半,你如今这样,我就不怕你哪天忽然猝死了。” 他顿了顿,靠近进忠:“令嫔应该吃了避孕的药,你最好查清楚,虽然此时她的身体不适合怀孕,但总归入口的东西,要做到心里有数。” 进忠一凛,点点头。 李太医说完了想说想问的,整整衣裳,回去给嬿婉扎了针,看人安稳下来,就走了。 进忠只送他到了正殿门口。 李太医走了两步,回头看了一眼,只看到进忠飞进去的一抹衣摆。 他平静的眼睛里一片黑沉沉的凝重。 令嫔……实在是个够狠的人,连自己的命都能拿来跟进忠博弈,进忠他,输得不亏。 但…… 似乎也挺好。 瞧瞧,那死狐狸本来已经熬得命走败象了,如今倒是一通百通,顺畅无比,生机勃勃。 他摇摇头,背上医药箱,挂上他老实木讷又谦和的表情,出了永寿宫,回值班房睡觉去了。 被他吐槽的进忠无知无觉,快步进了屋子,直奔床前。 嬿婉的脸上已经重新有了血色,只是仍旧昏睡不醒,秀气的眉毛紧紧蹙着,像是有解不开的心结。 进忠默默握住她冰凉的手,轻轻按在自己心口,才有种自己还活着的真实感。 这宫中诡谲云涌,人心难测,他和嬿婉有这样的奇遇,何尝不是另外一种天生一对呢? 令主儿,只要您还要奴才,奴才就还跟您。 哪怕…… 哪怕您还要骗奴才,奴才也认了。 只是,真要有那么一天,您可别怪奴才要把您拽下来,关起来,关一辈子了! 他默默陪着,陪到天边开始擦亮,才轻手轻脚地放下她的手,匆匆回养心殿伺候。 如此来回奔忙,换个身体不大好的,早就累死在路上了,他却仿佛有使不完的牛劲儿,甚至还挺高兴。 他一走,春婵就赶紧凑到了床前。 嬿婉声音低哑:“春婵,我渴。” 春婵惊喜:“主儿你可算是醒了!” 她连忙倒了水过来,将嬿婉半抱在怀里,小心翼翼地喂给她喝,一边看着她的脸色,一边小声道:“进忠公公才走,他可心疼主儿了,根本舍不得主儿。” 嬿婉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真的吗?” 春婵连连点头:“真的真的!” 看着嬿婉露出惊喜的笑容,她高悬着的心一下子就落到了实处:“主儿,您以后千万别这样了,您吓死奴婢了!” 屋子里太暗,她没有看见嬿婉的笑容里不只有惊喜,还有孤注一掷后的轻松和愉悦。 第49章 你是待我最好的人 自从家道中落,从总管领家的格格跌落泥潭,成为四执库的宫女,嬿婉的人生中,就处处都是需要她讨好的贵人。 就连成亲,都需要她自己想办法往上爬,然后提携姓凌的,以便去说服母亲。 凌云彻曾经在嘉妃让她擦鞋上燕子泥的时候,问她,这就是她想要的、满是明争暗斗的生活吗?不争不抢的普通日子不好吗? 她当时嘴笨,不会说。 如果换做如今,她大概会讥讽一句—— 他自然不需要头破血流地去争去抢,因为总是有女人愿意主动自发地提携他。 曾经,是她想好了怎么爬上去之后提携他,后来,是如懿全都替他办好,不需要舍弃脸皮就能一路青云。 她不是凌云彻,她从来都知道,想要得到好东西,就必须要付出代价。 比如上辈子的皇贵妃之位。 比如这辈子,她最不能容忍失去的进忠、春婵、澜翠和王蟾,然后再是王权富贵。 她最擅长的,就是一眼看透一个人喜欢什么,惧怕什么。 所以她以命入局,等到了今日进忠哪怕重生,也舍不下她的逆转翻盘。 而春婵…… 嬿婉抱紧她的腰身:“那时候在嘉妃宫里,我每天都很害怕,害怕哪一日自己杀了自己,那天雨下得很大很大,嘉妃生孩子,叫我去请皇上。 进忠,他说能拉我一把,如果拉不上来,我以后就跟了他,做他的对食。他的眼睛很冷,我跪在长街上,他睨着我,我太怕了,我怕再在启祥宫待下去,哪天真的会杀了我自己……” 她抖了抖:“我答应了,我求着他拉我一把,给我一个机会。” 春婵对嬿婉的害怕感同身受:“我知道,我明白,进忠公公的手段,宫里的太监宫女们都是知道的。更何况,皇后娘娘宫里的莲心姐姐险些死了,大家都知道。” 她扯过被子裹紧了嬿婉:“其实无论他是好人还是恶棍,只要肯对主儿好,只要主儿自己高兴,我都跟主儿一条心!” 嬿婉鼻音浓重:“谢谢你春婵,后来我才知道,他只是性子有些傲,我不该那么对他……他待我那么好,仅次于你,是这个世上待我第二好的人。” 春婵抱紧她,眼眶红红的:“我知道我知道!” 嬿婉抽抽鼻子,抬眼看看她满是怜惜的眼神,实在扛不住五脏剧痛,难受地闭上了眼睛:“春婵,你是我最亲的姐姐,我只认你这一个亲人了。” 春婵啊,她连自己反复钟情于凌云彻都能忍,要不是上一世自己脑子糊涂了去害她,怎么会落得个孤家寡人的下场? 春婵温柔地摸摸她的后背:“主儿别怕,我们谁也不会离开您的。” 她的娇气哭包主儿,若是真的有一天要跟她分开,大约会哭死吧。 她像是哄小孩儿似的拍着她的后背:“主儿睡吧,等睡醒了,又是很好的一天。” 嬿婉闷闷地嗯了一声,实在是太疼,熬到药好了,一口闷下,就拽着春婵上了床榻,抱着她的腰,无声地闭着眼睛生忍,痛到极致,终于安心地昏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她昏昏沉沉地醒过来,见春婵和澜翠进来,露出轻快的笑容:“好几天没见到皇后娘娘,咱们今天去早些。” 她极累。 但,她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春婵急得恨不得把她按回去:“主儿!奴婢求您了!您可珍惜一下您自己个儿的身子吧!” 嬿婉握住她的手腕,给了她一个眼神:“先帮我梳洗。” 春婵眼神微动,压下担忧给她梳头。 澜翠天真些,没看出来两人的眉眼官司,拦了半天,见嬿婉头发都梳好了,急得团团转:“春婵你怎么也纵着主儿?她身体不好……” 一道微粗的嗓音从门口传来:“令嫔有病就好好歇着,即便是要伺候皇后娘娘,也不急在这一时。” 众人转头看去,就见如懿跟在弘历身后,一行人已经进了屋子。 “见过皇上!” 众人忙忙请安。 嬿婉站了一下,没能站得起来,急得小脸儿发白:“外面的人怎么也不通传一声?嫔妾见过皇上,见过贵妃。” 她竭力站起,却不小心踉跄着摔跪在地上。 弘历眉头微皱,走过去两步,扶了她一把:“身子不好就歇着,皇后不是交代过你,让你别逞强吗?” 如懿站在门口,似笑非笑,眼睛里带着戏谑:“令嫔一向敬爱皇后,又喜欢跟着皇上,大约是怕被留在宫里,所以才不顾病体,到处乱跑吧。” 弘历皱了皱眉,松开了嬿婉。 若真如如懿所说,那令嫔实在是有些过于功利了。 嬿婉小脸儿一阵白一阵红,欲言又止,最后看了一眼弘历,沉默着低下头来。 如懿眼底滑过一丝不屑,淡淡道:“令嫔还是坐着说话吧,你这样,倒好像本宫为难你似的。” 嬿婉忐忑地看向弘历,漂亮的眼睛仿佛会说话——嫔妾能坐吗? 弘历让她坐下说话,问道:“听闻你宫里昨夜叫了太医?怎么,你又郁结于心了?” 嬿婉茫然无措地看着弘历:“皇上,嫔妾知道错了,嫔妾宫里的澜翠昨夜有些发热咳嗽,嫔妾一时着急,就悄悄让人去找了太医。” 她看了一眼如懿,小脸儿发白,眼神里透着惊恐:“娴贵妃娘娘,连这样大半夜里发生的事情都知道了吗?” 她坐立不安,人还往下溜了溜,像是想给如懿下跪。 弘历皱眉捞了她一把,鸦羽般的睫毛之下,却闪过了一道暗芒:“坐好了,你这般惧怕娴贵妃,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嬿婉乖乖坐好,却实在是如坐针毡:“嫔妾,要不给娴贵妃娘娘赔个不是?皇上……您帮帮嫔妾吧!” 弘历目光如炬,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很害怕,剑眉微皱:“娴贵妃是听闻你身体不适,所以跟朕一起来看看你。” 嬿婉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是,嫔妾谢皇上和娴贵妃娘娘关怀。” 弘历:“……”她这副兔子被狼盯上的样子,当真是让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如懿只觉得自己看了一场狐媚惑主的好戏,冷冷道:“令嫔当真是巧言令色,没有愧对了你的封号,只是可惜,任你今天再怎么巧舌善辩,也得认罪!” 第50章 您怎么能这么说皇上 如懿冷淡地瞥了一眼澜翠,直勾勾盯着嬿婉,喝道:“一个宫女罢了,用的全都是主子才能用的最好的药,里面还有安神的成分,你当本宫没有去查过太医院的记录,空口白牙污蔑你吗? 亏得皇上还夸你心性豁达,没想到却是两面三刀,明面上良善天真,实际上却看见海兰惢心她们安全出了慎行司,就直接气病了。” 嬿婉眼圈一红:“嫔妾忤逆过您,您不喜欢嫔妾,也都是嫔妾自己的错,您想怎么说嫔妾都无妨,可怎么能这么说皇上!” 如懿愣了愣:“本宫何时说皇上了?” 弘历也是没想到,如懿指控了令嫔这么严重的欺君之罪,她的关注点却还在他身上。 而嬿婉说的忤逆…… 让他一下子想起来如懿想要将嬿婉赐婚给她那同乡之事。 他看了一眼暴怒的如懿,淡淡问道:“令嫔此话何意?” 嬿婉娇弱的脸蛋儿上这会儿满是怒色:“皇上封了嫔妾令字,还特意让进忠公公来告诉嫔妾,如圭如璋,令闻令望,教导嫔妾以后无论什么境遇,都要爱惜自己的名声,保护自己的品德,做一个让四方都敬佩的君子。娴贵妃娘娘再不喜欢嫔妾,也不能说皇上对嫔妾的期望和教导,是恶毒的辱骂啊!” 她哪怕人已经被位分压着跪下,可背脊挺得笔直:“贵妃娘娘不喜欢嫔妾,向来喜欢曲解嫔妾的意思,嫔妾不在乎,可您不能这样污蔑皇上对嫔妾的好! 若非皇上那天救了嫔妾,嫔妾早就熬不住,准备那天晚上就回去挂死了事的!嫔妾怎么能让旁人因为嫔妾,如此污蔑皇上的好意!” 她最后一个字说下,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大大的一颗从眼瞳下方滚落,挂在洁白的下巴上,又倔强又愤怒。 春婵和澜翠不敢说话,可都气红了眼眶,跟着跪在嬿婉身后,两人都双手紧绷,像是随时准备扶住摇摇欲坠的嬿婉。 弘历目光微顿,转而看向如懿,只见如懿翘着手指,长长的护甲发散着寒光,一身藏蓝色的衣衫满是肃穆冷厉,杏眼怒瞪,满是寒光。 这一弱一强,一跪一坐,当真是应了那一句--有权势的主子,和无依无靠的奴才。 可这满宫妃嫔,无论位分高低,都是宫女太监们的主子,不该是高位嫔妃们的奴才。 他亲自俯身,扶起嬿婉:“你既然还记着朕对你的期许,就知道,君子不光是品行高洁,还要心性坚韧,在旁人证据确凿你的确有错之前,不必跪着回话。” 顿了顿,握紧她冰凉的手指:“日后再不许说什么自戕的话!” 嬿婉哽咽一声:“嫔妾的命是皇上救回来的,皇上说什么,嫔妾就听什么。” 弘历无奈地拍拍她的手腕,将她按在身旁坐下:“真是个哭包……坐好了,这又不是三堂会审。” 一句话,就让如懿眼底的戏谑不屑僵住了:“皇上?”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弘历,不敢相信,魏嬿婉满口讨好恭维,避重就轻,明显就是在转移话题,说假话,而弘历竟然完全听不出来。 他这不是色令智昏吗?! 弘历看见如懿指控的神色,脸色微沉。 他亲眼见过嬿婉是如何每天临摹他的大字,亲耳听过她说他六七年前跟她说过的话,亲身验证过,只要能让他高兴,多为难她都为了。 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姑娘到底有多爱慕他,将他当做了天神一样,不容任何人冒犯。 如懿啊,确实是对嬿婉有偏见,才会觉得嬿婉的一举一动,处处都是不怀好意。 他淡淡道:“娴贵妃今日到底是来探病的,还是来兴师问罪的?” 如懿微微顿了顿:“臣妾只是不愿意皇上被人蒙蔽,所以想让皇上看清楚某些人的真面目,您是大清之主,嫔妃是您的枕边人,若是真留了那包藏祸心的隐患,日后不知道会惹下多大的祸事。” 嬿婉欲言又止,碍于规矩,又把话吞了回去。 弘历淡淡道:“既然娴贵妃有疑问,你便说说看。” 嬿婉仿佛得了底气,认真询问道:“贵妃娘娘是觉得,宫女不配用那么好的药,所以才怀疑嫔妾是自己被气病了,是吗?” 如懿脸颊上的肉往上推了推,笑意不达眼底:“事实胜于雄辩,任你如何巧言令色,可公道自在人心。” 嬿婉鼓起勇气望着她:“贵妃娘娘说得对,王蟾昨日去拿药的时候,确实不光拿了风寒药,还拿了珍贵的益气安神的药材。 这些药材,平常都是给嫔妾用的,是皇上和皇后娘娘心疼嫔妾生了病,从自己的份利里挤出了一部分,赏给嫔妾养身子用的。” 如懿看向弘历:“皇上,您听到了吧。” 弘历无奈:“如懿啊,你听她说完。” 如懿嘟了嘟嘴,瞥向嬿婉,戏谑讥讽地看着她:“你不用顾左右而言他,快些说。” 嬿婉便加快了语速:“其实不止是嫔妾需要安神,嫔妾宫里的人都需要安神,愉嫔想要置嫔妾于死地,用的还是谋害悼敏皇子这样可怕的理由,永寿宫上下,谁不怕呢?” 她轻声道:“虽然愉嫔没有查出跟那位勾结,可她连悼敏皇子都信手拈来污蔑妃嫔,不但出来了,还被封了嫔,澜翠……澜翠她其实是被吓病了,只是不好说出来,才用了发热的借口。 她虽然是宫女,可也是清白出身,爹生娘养的血肉之躯,我连累了她,让些我自己的药给她喝又怎么了? 难道眼睁睁看着她为我损坏了身子吗?不光是澜翠,我还偷偷把我的药拿来煮成了药茶,骗宫人们是喝来养生的。 永寿宫上下都知道您疼爱愉嫔,连她犯下这样僭越的大错,都能磨得皇上放了她,还升了位分,全都日夜惶惶,茶饭不思。 我实在是害怕大家都出事,这才悄悄做了这些。您若不信,只管让人去查药渣。” 如懿面色一厉:“魏嬿婉你放肆!皇上已经查明真相,你竟然还想污蔑本宫和愉嫔吗?” 嬿婉脸色发白,似乎想跪下,但看了看弘历,又生出勇气,坐稳了身子:“嫔妾不敢说谎!嫔妾也没想到,您会知道嫔妾昨晚上叫了太医,更不知道,您会偷偷过来抓嫔妾现行啊!” 她看向弘历,含烟眉微微蹙起,愈发显得楚楚可怜:“皇上,嫔妾不是故意冒犯娴贵妃娘娘的,嫔妾都是嫔位了,还夜夜梦见被愉嫔娘娘掐死,更何况宫人们呢? 嫔妾实在是自己当过宫女,也被人欺负过,感同身受,实在心疼她们,这才偷偷地拿药、请太医,绝对没有,也不敢抹黑贵妃娘娘的名声啊!” 她欲哭无泪,显然也没想到偷偷摸摸干的事儿,也会被抓包。 如懿的嘴,向来都是只在太后身边才极会说话,只要皇上在身边,她总是脑子一片空白:“皇上,令嫔如此污蔑臣妾,臣妾不知道该说什么!” 第51章 臣妾绝不答应 说是觉得嬿婉吓坏了,来看望嬿婉,结果却是来责问的,如今被人家辩驳了两句,就不知道该说什么。 弘历听了都替如懿觉得尴尬:“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就别说了。” 他拍拍嬿婉的手:“刚刚听你的宫女说你身体不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刚刚还趴地上了?” 他都比如懿会抓重点,这件事的重点,从来都只有一个--嬿婉为何今天身体不适! 嬿婉一下子涨红了脸,扭扭捏捏,轻轻咬着唇:“皇上,嫔妾能悄悄地跟您说吗?” 弘历眉头微动,只是如懿忽然叫了他一声,便没有第一时间开口。 嬿婉很难为情,艰难地解释道:“之前一直陪着和敬公主骑马,后来……” 她看了一眼弘历,低下头,露出来的两只耳朵已经红得快要滴血。 弘历骤然反应过来,眉眼间浮出一抹讪讪:“也罢,你一向身子不好……” 如懿冷声道:“有什么东西是本宫听不得的?本宫掌管六宫,总不能你白白闹腾这一场,却什么都不知道吧?” 嬿婉看了一眼如懿,抿了抿嘴角,又看了一眼弘历,倔强地咬着牙没说话。 她再愿意配合皇帝,那也是她跟皇帝之间的私密事,不会自轻自贱地说出来。 弘历轻咳一声:“如懿啊,令嫔她一向身子弱,一时不舒服也是有的。” 如懿却只觉得他是色迷心窍,被嬿婉狐媚手段迷惑了心智:“皇上--您当真相信,她是真的对臣妾毫无怨言?她指控臣妾的话多严重啊,您真的……让臣妾无话可说!” 弘历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好了,既然你不是真心来看嬿婉,就跟朕一起回去吧。” 难道真要让嬿婉大庭广众之下,说是他那天折腾得太厉害,以至于人还没养过来,腿软酸疼,这才腿软跌倒,晚上也得靠安神药才能安眠吗? 说到底,还不是如懿跟海兰不知谨慎,被乌拉那拉氏的旧人钻了空子,伺候到了她们身边了,竟还都茫然不知吗? 不。 到底知不知的,谁知道呢? 如懿一向不管闲事,嬿婉偷偷摸摸找太医的事,她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昨晚,他可是一直跟她睡在一起! 还有永琮的事……皇宫从来就没有什么巧合! 嬿婉只看了弘历一眼,就赶紧低下了头。 帝王的怀疑,从来都是只要起了就不会灭。 天威难测,说的不就是天子心思深沉,爱与恨,喜欢与厌恶,全在他一念之间吗? 嬿婉垂着眼睛,长长的睫毛遮住了她眼底的暗色,指尖轻轻捏紧膝盖上的衣料,目光瞥过众人,没看见进忠的衣摆,眸色微微沉了沉。 不过,她很快抬起了眼帘,猛地站起来:“皇后娘娘……” 富察皇后见她只是瞥见了自己的衣摆,就立刻认出了自己,眉眼温柔地笑了起来,伸手握住她的手,入手冰凉,让她一下子皱紧了眉头。 嬿婉有些心虚:“娘娘,我很好。” 富察皇后沉沉看了她两眼,见她眼下一片青黑,怕是昨晚又没有睡好,手还这样凉。 她看向弘历:“皇上,嬿婉一直夜不能寐,平日里装得好,也是怕您担心,更不想让宫里流言蜚语冲着启祥宫和翊坤宫去。 她懂事,却不是旁人轻贱欺辱她的理由。您是最近太忙不小心忘记了,还是只管惯着娴贵妃胡闹,将低位妃嫔,拿来当做哄娴贵妃高兴的玩意儿了?” 如懿吃惊:“皇后娘娘怎么这样说臣妾?是非公道自在人心,并非皇后娘娘说什么便是什么。” 富察皇后问道:“娴贵妃是又想是说,后宫之主不在大清的规矩,不在皇上的册封,天下臣民的拜服,而在你所谓的人心,是吗?” 弘历眸色微沉:“如懿啊,你竟然这么跟皇后说话吗?” 什么叫做后宫之主在人心? 若这话被传出去,大臣们会如何看他?宠妾灭妻的昏君吗?历朝历代维护的嫡庶尊卑,难道是在开玩笑吗? 如懿咬了咬唇:“皇上,臣妾……臣妾是夸赞皇后娘娘威严持重,是众人心中的后宫之主,是皇后娘娘自己当年一直记挂着您撤回她玉佩……” 弘历冷了脸:“如懿啊,皇后是朕的妻子,是大清的皇后,你作为妃妾,理应尊重她,往后这样僭越的话,不可再说。” 如懿脸都白了:“皇上,臣妾真的没有!” 富察皇后温柔地看向弘历:“皇上,娴贵妃管理六宫太久,想必也是累坏了,才会总是言行失当,如今臣妾已经康复,不如让她好好休息吧。” 弘历看向如懿,见她眼中含着眼泪要掉不掉,整个人都仿佛失了魂儿,心里一揪。 总归是他对不起她,当年为了登上皇位不出岔子,才听从额娘和父皇的旨意,把福晋之位给了琅嬅。 富察皇后将弘历的神色看得分明,沉声道:“皇上,后宫妃嫔们等级分明,是为了激励宫妃们为皇家绵延子嗣,而非让低位妃嫔成为高位妃嫔的玩物。 嬿婉虽然出身不高,但在尽妃嫔本职上,臣妾觉得她毫无二心,若是有人打听到了齐太医的话,觉得多欺辱她,就能让她郁郁而终,臣妾,绝不答应!” 她鲜少违背弘历的意愿,可这已经是第二次,她因为嬿婉跟弘历对上了。 弘历知道她是为什么。 那时候,所有人都劝他龙体尊贵,拦着他不许去看望永琮,连撷芳殿也不能靠近。 可那是他唯一的嫡子,他如何不心疼? 皇后守在撷芳殿门口,本是不合规矩的,可他希望,至少在永琮最危险的时候,不是父母都不在身边。 若是嬿婉当日抱着永琮闯到了宝华殿门口,哪怕只是让他看一眼……旁人再如何说嬿婉犯了规矩,他都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将人留下。 他握住富察皇后的手:“朕明白,琅嬅,冷静些,朕明白。” 他紧了紧手指,沉声道:“今日是朕欠考虑,你和嬿婉都要养好身子,没有人敢在这件事情上钻空子去害嬿婉。” 见富察皇后一直望着他身旁的如懿,他顿了顿,郑重道:“往后,这宫中不会再有凭借风言风语就能兴师问罪的事。” 如懿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抿了抿嘴角,人淡如菊地望向富察皇后:“臣妾定会辅佐皇后娘娘,肃清宫中的风气。” 第52章 留下了进忠 富察皇后眼神一厉:“娴贵妃是听不懂本宫和皇上的话,还是装作听不懂?你把后宫管理得乱七八糟,只会仗着高位欺负嬿婉,还需要本宫一一把证据甩你脸上,你才肯有些自知之明吗?” 辅佐? 当她开口说话说要宫权,是在开玩笑吗? 如懿脸色一僵,眼眶泛红:“皇上……” 弘历握紧富察皇后的手,转头看向如懿:“如懿啊,不要在皇后面前失了礼数。” 如懿嘟了嘟嘴,眼角湿润地看向了别处。 弘历虽然心疼她,也总觉得亏欠,但最近琅嬅越来越温柔干练,他也总会忍不住想起当年的事。 那时候他年少轻狂,娶了琅嬅,却始终不跟她圆房,非要等到青樱进门之后,如此羞辱,她明明也是惶惶然,却从未有过怨恨。 这些年来,琅嬅是做错了不少事,但这其中未尝就没有他当年太过刻薄待她的缘故,让她总是处于惶恐之中,害怕自己会废了她,立青樱为后。 弘历沉声道:“皇后啊,大清的规矩不止是用来驯服臣下的约束,也永远保护嫡系正统,你是朕的发妻,朕知道轻重。” 富察皇后眼中一阵灼热,这样沉稳温柔的夫君,其实已经很好了,只要别对上如懿,他当真也算是一个不错的丈夫和父亲了。 过去她做了那么多错事,作为枕边人,这皇宫的掌控者,怎么可能真的一无所知?只是因为孩子们,他总还愿意给她脸面罢了。 富察皇后软下声音:“多谢皇上,臣妾,一定不会再叫皇上失望了!” 她反手握住弘历的大手,一个冰凉,一个滚烫灼热,就好像她终究长远不了的寿命,和他身体康健,年岁还有很长很长。 弘历心中沉甸甸的难受,仿佛有什么珍贵的东西在缓缓流逝,而他感知到了,却做不出应对。 “皇上……”如懿低低地叫了一声。 弘历微微顿了顿,凝滞地拍了拍富察皇后的手背:“朕知道你一向喜欢令嫔,她养了些小金鱼,你们一起看看吧。” 富察皇后露出笑容:“多谢皇上。” 她恭敬地目送他跟如懿一起走远,以往会心痛会难过,如今却是人刚下了台阶,她就匆匆去看嬿婉:“糊涂蛋,什么事情能有你的身子重要?被人欺负到了门上,就不知道去找本宫吗?” “娘娘~~~嫔妾好几天没见着您了,嫔妾想您~~~” 正殿里传来了嬿婉撒娇的声音,和皇后没忍住笑出来的声音,轻松欢快,温馨愉悦,弘历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却被如懿抓紧了手:“皇上!” 弘历看着她含着怨气的眼睛,只觉得冥冥之中,有一股强烈凶狠的东西,将背后两个女子的欢快与他割裂开来,只能面对眼前人的难过。 “皇上,皇后娘娘忽然要了臣妾的协理六宫之权,肯定是在外面听见臣妾说话了。可是,是皇上叫臣妾协理六宫的啊。” 弘历拍拍她的手:“你是想说皇后偷听?你能压住了永寿宫的奴才们,让他们别吭声,皇后是后宫之主,自然也能让永寿宫的奴才们不吭声,如懿啊,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如懿一噎:“皇上?” 弘历看着她娇俏愤怒的表情,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好了,朕知道你是想替愉嫔打抱不平,但这事儿令嫔说得没错,说到底,是愉嫔先要诬赖令嫔在先。” 如懿咬唇:“可是您也看见了,愉嫔……她真的被进忠给吓破了胆了。” 弘历淡淡道:“事关皇嗣,朕自然要问清楚,你的意思是说,是朕错了?” 如懿瞳孔微缩:“臣妾不敢。” 弘历盯住她:“还是你觉得,皇后要管理六宫,是皇后错了?” 如懿头皮发紧:“臣妾不是那个意思,皇后娘娘管理中宫,是分内之事。” 弘历这才露出笑容:“愉嫔吓破了胆子,朕已经把进忠留在翊坤宫里,让他给愉嫔请罪了,你想要的解铃人朕已经给你了,日后,愉嫔借永琮污蔑令嫔的事,朕希望不要再有任何后续。” 他握紧如懿的肩膀:“如懿啊,朕是皇帝,不能什么事情都由着性子去做,你与朕是青梅竹马的情分,旁人不懂朕,朕知道,你一定懂,别让朕为难,好吗?” 如懿翘起的手指攥紧衣摆,护甲上反射出凛冽的寒光:“……是,臣妾知道了。” 她堆起脸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温声道:“皇上事务繁忙,不必陪着臣妾了,臣妾想回去看看愉嫔,她这次真的是吓坏了,永琪也被吓坏了。” 弘历点点头:“也好,去吧。” 如懿眼含微笑地目送他离开,转头看向惢心:“江与彬的消息,竟然传错了。” 惢心脸色微僵:“江太医只是一个太医,只会看病,许多事情,他也是不懂的。” 如懿握紧惢心的手腕,眉头紧皱,没有注意到惢心因为她的用力,疼得脸色渐渐发白。 如懿边走边思索,好一会儿,恍然大悟道:“魏嬿婉一定是故意放出她病了的消息,迷惑海兰,否则海兰也不会哭求我,我也不会带着皇上去责问魏嬿婉。哎,咱们都被魏嬿婉给利用了。” 惢心轻声道:“主儿聪慧。” 可她心里忍不住想的,却是别的。 她才从慎行司里出来,江与彬也是太担心她的身子,才抽空过来给她诊脉开药。 他说起永寿宫昨夜叫了太医的事,是看自己疼得厉害,想要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并非是说给主儿听的,是主儿自己站在门口听见了。 然后,愉嫔不知道怎么就知道了,悲悲切切哭,哭求主儿一定要为她主持公道,至少,也要让皇上看清楚令嫔的真面目。 惢心心里沉甸甸的:“主儿,若是皇上问起,您是怎么知道的永寿宫传消息的事……” 如懿调侃地笑了:“本宫知道你心里有江与彬,担心他,惢心,你放心,本宫不会说的。” 惢心脸颊泛红,想笑一笑,却发现自己怎么都笑不出来。 即便主儿不说,以皇上对主儿的猜忌,自己不会去查吗? 主儿想对付令嫔,为什么不先把前因后果弄清楚,反而听风就是雨,听到点儿消息,只凭一腔猜测,就敢拉着皇上去问讯呢? 偷听得来的消息,不问青红皂白的恶意推测……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主儿吗? 如懿转头吩咐惢心:“一会儿你去叫江与彬来一趟,本宫有些事情要问他。魏嬿婉如此刁钻阴险,本宫总要知道,她是怎么把错误消息传给江与彬的。” 她忧心忡忡:“另外,本宫也是真担心海兰的身子。幸好皇上把进忠留给海兰赔罪了,想必只要海兰狠狠责罚一顿进忠,这口气出了,病就能好大半了。” 惢心瞪大了眼睛:“可刚刚皇上才说……”进忠公公是奉了皇命办事,让您和愉嫔看着办啊!您这是想怎么办?把人弄死弄残吗? 第53章 令主儿她敢不敢 惢心惊愕地抬眼看向如懿,看见她眼底平静的疑惑,心里一沉再沉。 皇上说,让主儿懂他的难处,主儿转头就要把皇上的心腹往死里整……主儿怎么想的? 惢心试图抢救一下:“主儿,进忠公公毕竟是御前伺候的,又是得了皇上的旨意才去审讯愉嫔娘娘,他还好几次宽待过奴婢……” 如懿皱眉打断了惢心:“惢心,你今天怪怪的。进忠不过是个奴才,还是李玉的徒弟,对你松松手是应该的。 不光是你,还有三宝和海兰,他也该当做自己人那样小心谨慎!可你看看他干了什么?本宫看啊,他的心有些太偏向魏嬿婉了,以咱们跟李玉的关系,该替他教导一下进忠,免得他学坏了。” 惢心不光听着别扭,更觉得心慌:“可是主儿……” 如懿眼眸微冷,探究地看着她的眼睛:“惢心,你是不是太过关心进忠了?从前天回来开始,你就一直跟本宫说他的好话。” 惢心嘴唇轻轻动了动,轻声道:“奴婢只是感激他。” 如懿叹了口气:“你这个丫头啊,就是心太软。本宫和海兰都知道他是御前的人,还能真要了他的命不成吗? 真是个傻姑娘,替李玉调教一下他,也是为了他好,免得他日后太过骄纵跋扈,冒犯了皇上,到时候,可真就是要丢了性命了。” 惢心茫然——可,让进忠公公刑讯的人是皇上啊!主儿怎么不去劝皇上? 但她不知道为什么,今日总觉得如懿的眼瞳很冷,不敢多说,挤出笑容,柔声道:“奴婢愚钝了,主儿聪慧。” 如懿这才继续笑起来:“去找江与彬吧,万一海兰没个轻重,正好能叫他给进忠看看,毕竟是皇上身边儿的人,别再弄死了。” 惢心蹲下身子:“是。” 等如懿走不见了,她再也顾不上身上的伤,咬着牙,忍痛匆匆去找江与彬。 江与彬见惢心这时候过来,还跑得满头汗,顿时又气又急:“我已经跟娴贵妃说过,你身子损耗太狠,务必要休养,她是身边没人了吗?就非得让你才从慎行司出来就来做事?!” 他鲜少这样疾言厉色,可这却是惢心第二次见他发火了。 而他说的话…… 惢心焦急:“你先别关心我了,我瞧着主儿是要让愉嫔娘娘往进忠公公身上撒气,你快去吧!若是伤到了,也能及时救治!” 江与彬脸色微变:“你没跟贵妃娘娘说,进忠公公特意对你手下留情了吗?” 惢心苦笑:“怎么没说?回去的当天就说了,可主儿她……实在不喜欢进忠公公……只一心觉得进忠公公针对愉嫔娘娘…… 今早愉嫔哭得厉害,皇上听了主儿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就把进忠公公留给了愉嫔,说让她出出气。我本想着主儿能拦着些,可她刚从永寿宫回来,心情不大好。” 还有些话,她实在不好跟他说。 主儿叫她的心思只管放在真正该感激的李玉身上,不要把不该有的情绪放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这是警告她,别让李玉觉得自己感激进忠公公,心里不高兴啊! 她又屈辱又气恼,却又实在说不出难听的话:“你先去,我去找找李玉吧,他说的话,主儿总肯听一些的。” 江与彬猛地站住脚步:“你这时候去找李玉……” 惢心眼中滑过一丝难堪:“江与彬,我……” 江与彬沉声道:“你不能跟李玉说这些。” 惢心脸颊涨红,嘴唇却一片惨白。 江与彬心里着急,沉声道:“你等等,我去找个人。” 他顿了顿:“那个人会去找令嫔娘娘,令嫔娘娘一直很承进忠公公的情,她会想办法的。” 惢心吃了一惊:“令嫔娘娘……她会帮我们吗?主儿才去找过令嫔娘娘的晦气,我们主儿,向来只肯给李玉公公一些面子。 江与彬沉声道:“惢心,我明白你的不得已,可事关你,李玉待你好,不一定能脑子清楚地对旁人。 我也不怕告诉你,当日我能去看你,是令嫔娘娘给了进忠公公三千两银子,李玉几次碰见我,都不大高兴,只是碍于你的康健着想,才积极地配合我。” 他是太医,李玉一般不会怎么的,可进忠不同,进忠是李玉的徒弟,这太监之间师徒关系,跟主子和狗也没什么区别。 他实在不想惢心一时的好心,却给人家惹一身麻烦。 惢心满心都是茫然,只是这会儿实在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你快去!” 江与彬匆匆去了值班房,叫醒一脸晦气的李哲:“娴贵妃和愉嫔娘娘正在找进忠公公的晦气,这事儿是娴贵妃劝的,皇上亲自把人留给了愉嫔。” 李哲混沌的眼神瞬间清明。 江与彬看着他:“听说永寿宫的澜翠姑娘,今日受了惊吓,病情又有些反复。” 李哲已经穿好了衣裳:“劳烦江大人,他夜不能寐已经两月有余,昨夜心里郁结刚除,这种时候要是受罚太过……是我想当然了,你我不过是个小太医,只请你吊着他的命,其他的再说吧。” 江与彬心神一沉:“我明白。” 他点点头的功夫,李哲就已经拎着医药箱,往永寿宫去了。 江与彬回转回去,按照李哲的话装了好些药,顿了顿,又塞了个小瓷瓶进药箱,出了门找惢心:“我先走,你慢慢的……” 惢心着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空操心我!你只管快些走,万万别让进忠公公出了事,之前皇上将人留在翊坤宫的时候,我瞧着他的脸色,实在是有些吓人,瞧着像是身子不大好。” 江与彬压下心疼和担忧:“惢心,我明白你的难处,我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放心!” 他大步往坤宁宫去。 惢心呆了呆,眼泪一下子就滚落了下来。 与此同时,李哲只用了一小会儿的时间,就到了永寿宫里。 见他过来,王蟾一愣:“您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李哲声音清淡:“听闻澜翠姑娘受了惊吓,病情有些反复。” 王蟾先是一愣,继而一凛:“才让人传了消息,没想到您这么快就到了,您这边请。” 等把人领远了些,才压低声音问道:“出什么事了?” 李哲沉声道:“进忠快死了,求令主儿救命,只是这事儿是皇上亲自下令,我就是来问一句,令主儿,她敢不敢救人?” 第54章 绝不放弃进忠 听闻进忠公公快死了,王蟾险些跳起来。 他一把抓住李哲:“人现在在哪儿呢?养心殿?!” 李哲盯着他:“翊坤宫。” 王蟾先松了一口气:“不是在皇上跟前儿就好!” 又猛地提起来:“翊坤宫?!别急别急!” 但他自己却急得满头冒汗,忙推着李哲去下人的庑房:“你在这儿等等!” 顾不上其他的,狂奔去找春婵。 老天爷啊! 进忠公公要是没了,这永寿宫的天可就直接塌了! 他家主儿跟进忠公公吵个架,险些人都没了,这要是进忠公公人没了,他家主儿那小身板儿怕不是要直接折在今日吧! 李哲愣怔地看着王蟾如同报丧狂奔的背影,愣了愣,沉重的心情忽然多了几分轻松。 总算是,这狗子没白当。 正殿里,富察皇后正跟嬿婉说话,王蟾不敢闯进去,所以一开始就是叫的春婵。 春婵向来耳听八方,一双眼睛轮流站岗,第一时间就看见了王蟾在门口过分频繁地闪过。 她悄无声息地捏了捏嬿婉的肩膀,退了出去,先找王蟾,然后匆匆去找李哲询问详情。 少顷,她强忍着镇定进屋,站在嬿婉背后,手指冰凉地在她身后画下一个符号。 嬿婉猛地合上了茶盏的盖子。 富察皇后一愣:“怎么了这是?” 嬿婉压着心底狂涌而出的怒火和心焦,轻声道:“娘娘,嫔妾有些事情……” 富察皇后看着她的眼睛:“谁出事了?” 嬿婉一愣,笑着道:“没有,只是一些小事。” 富察皇后叹了口气:“哪怕你装得再好,本宫都知道一定是你极珍重的人出了事,这事还很大。嬿婉,本宫上次见你这样惶恐害怕,还是抱着永琮出来的时候。” 嬿婉一愣,下意识摸了摸脸颊。 富察皇后让素练和莲心出去,起身握住她冰凉的手:“本宫是这后宫之主,那些需要你豁出去才能做的事,对本宫来说或许并不难。” 嬿婉眼眶酸胀,咬了咬唇:“娘娘,皇上心疼愉嫔和娴贵妃,将进忠公公留给了愉嫔和娴贵妃折磨,嫔妾怕她们要了他的命。” 富察皇后一愣,深深看着嬿婉:“你既然已经知道,是皇上下令,那这件事情就没有回转,无论轻重,进忠都必须要自己受着,你若插手,不但你要是失宠,进忠也会被皇上厌弃,甚至是……杖杀。” 她说出最后两个字的时候,嬿婉就知道,娘娘大约是看出了点什么了。 明明她装得那么好……可娘娘她总是能够一眼看穿她。 嬿婉抬头,直视着富察皇后:“娘娘,嫔妾告诉您嫔妾要干什么,不是想让您帮助嫔妾,而是想求您,千万不要插手这件事。” 富察皇后一愣:“你可知道,若你直接过去,正好给了她们弄死你的理由……她们两个正在等你错处!” 嬿婉放缓了呼吸,心中越是如同烈火烹油,面上就越是平静似水:“我明白,娘娘,嫔妾不会将自己和进忠置于险地。嫔妾求您,不要沾染这次的脏事。” 富察皇后从来都知道,恭顺聪颖只是她的表象,她只是心有高志,所以一向不将沿途的磨难真正放进心里,但,只要是她真正在意的事,她就绝对是一头倔驴。 她只是没想到,嬿婉竟然会对进忠如此上心! 富察皇后惊疑不定地看着她,又怒又气又急:“你,你难道是……真是疯了!你疯了吗?!竟敢……你不要命了?!” 嬿婉心里惧怕她因此而不再喜欢她,下意识想说些什么,可让她放弃进忠,不行。 她怎么能放弃进忠? 她绝不能放弃进忠! 嬿婉眼眶通红:“娘娘!皇后娘娘!是进忠算计着皇上,在御花园里看见了我!是他救了我的命啊!” 富察皇后一下子卸了力道:“你这个蠢丫头啊!……傻!真是傻透了!难道谁救了你的命,你就一定要拿自己的命去填吗?!” 嬿婉扯了扯嘴角:“娘娘,这世上真心待嫔妾的人,真的太少太少了,少了哪一个,嫔妾都受不住。” 富察皇后见她这样,哪里还舍得说一句重话,在屋子里走了两圈:“本宫去翊坤宫,当着本宫的面儿,她们总不敢太过分。” 嬿婉却再次抓紧她的手:“求您了!这次的事儿,您千万别沾手!别忘了,您才答应过皇上,日后要做一个完美的皇后!” 她指尖颤抖:“娴贵妃是皇上的心头肉,您刚拿回了六宫之权,再去,会叫皇上觉得您欺辱他的心肝儿。……对皇上来说,那只是一个奴才啊!” 哪怕重生,又能有多了不起? 不过是多知道了些东西罢了。 在真正爬进顶级圈子之前,对上位者来说,无论是她还是进忠,都是用得舒心的奴才罢了。 嬿婉忍不住抱了抱富察皇后:“娘娘,我知道您在为我和和敬公主的谋划,百般隐忍,我不能让您功亏一篑。谢谢您在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东西,一心只想着往上爬的时候,还愿意这么宠着我。” 她撒开手,大步往外面去:“可您先得是一个完美的皇后,您将来的这些谋划才能成!嫔妾和他死不了的,嫔妾卑鄙,不想要这一时的庇护,想要您苦心孤诣为嫔妾谋划的将来!” 富察皇后紧追了两步,踉跄了一下,被素练和莲心紧紧扶住:“娘娘!!” 富察皇后指尖冰凉:“她知道了,她知道本宫命不久矣……” 素练握紧富察皇后的手:“娘娘!” 富察皇后闭了闭眼,眼底全是难过和欣慰:“罢了,孩子长大了,总是要独自往前飞的。” 她生生压下心头的担忧:“……去请娴贵妃过来,本宫要跟她交接一下宫务。” 到底,她还是舍不得孩子一个人单打独斗。 没了娴贵妃,便是愉嫔再如何,总归还跟她家婉婉是一个位分,不敢太过分。 素练忧心忡忡:“娘娘?” 富察皇后沉声道:“本宫不会为难娴贵妃,只是想早日跟她交接,处理好宫务,以免耽误了东巡罢了。” 素练心里一松,叫莲心带着人送主子回宫,自己亲自去翊坤宫请如懿。 嬿婉在偏殿听得分明,眼底滑过一抹晶莹,飞快抹去,看着李哲,问道:“李太医可知道蕈菇吗?” 李哲目光微闪:“这蕈菇,可不兴乱吃啊。” 嬿婉松了一口气,果然不愧是进忠的人,什么犄角旮旯的东西都门清:“本宫曾经救过一个御膳房的小太监,专管皇子们的膳食。” 饶是李哲跟着进忠没少干缺德事,听见嬿婉这一句,也还是惊了惊。 这是要冲五阿哥下手? 这位令嫔娘娘…… 狠得让人心里发毛啊! 第55章 玩儿把大的 看着满脸冷静,心不慌手不抖的嬿婉,李哲忍不住问:“您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嬿婉出奇的冷静,不就是谋害皇嗣?她上辈子杀过多少个,她自己都记得不大清楚了。 如今又不是杀孩子命,不过是让他看一看不一样的世界罢了。 她温声道:“李太医不用担心,这事儿不用你沾手,就是万一谁有个什么狂躁不安的,若能用到你,希望你能给他多喝水。” 她递给他一个小纸包:“李太医指甲长吗?不知道有没有听说过,乌拉那拉氏那位皇后娘娘的大宫女,剪秋的故事?” 李哲:“……” 他忍不住看了一眼嬿婉。 这位主儿,这是随时准备充着,好叫谁死谁就死吗? 嬿婉疑惑看他:“李太医还有事?” 李哲想了想:“其实,进忠一向有成算,这次说不定不会伤的太重。” 嬿婉反问他:“既然李太医觉得不会太重,匆匆来找我做什么?” 李哲沉默。 嬿婉沉声道:“本宫蝇营狗苟,为的就是不让自己和身边人被人磋磨,有些手段是留着要用在关键时候,但,进忠有事,这就是最关键的时候。” 她站起来赶人:“李太医不必言语试探本宫,本宫的安排你也少插手,只管做好最不相干的事情,做不成也无所谓,本宫告诉你,是让你自己心里有个数。” 她扶着春婵,走到门口的时候,凝滞地顿了顿才抬起腿。 李哲躬身身子:“您身体虚弱,日后还是不要乱吃药的好。” 嬿婉脚步微顿,转头睨了他一眼:“你跟他说了?” 鹰顾狼视,何其狠戾。 李哲背后冒了一层冷汗:“微臣告诉他,您的身体不好,但只要他别气您,流水似的臻品养着,有个几年便也养好了。” 嬿婉沉沉盯着他。 李哲苦笑道:“微臣知道他性子犟,为了他好也绝不会乱说话,微臣,怕他把自己作死。” 嬿婉眯眼看了他两眼,重新露出纯善的笑容:“李太医跟他是好友,那自然也是本宫的朋友,劳烦你多费心。” 再不耽搁,匆匆带着春婵出门。 到了后花园,嬿婉找了个阿哥们下学的必经之路,春婵则悄悄地往御膳房去。 她只去了一小会儿就回来了,陪着嬿婉在亭子里枯坐。 春婵看着嬿婉平静如水的模样,心里有些害怕。 嬿婉握住她的手,轻声道:“春婵,别怕,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子,我都拿这辈子的荣宠和未来的孩子发誓,绝不会把利刃对着咱们永寿宫。” 春婵嘴唇蠕动:“主儿,奴婢信您。” 刚刚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觉得自己从未认识眼前的这个人。 可当她认真注视着她的时候,清晰地看见了她一直都认识的嬿婉。 春婵抓紧她的手:“您别怕。他那么喜欢您,无论如何都会自救,留着命要跟着您呢!” 嬿婉安静地点了点头,等了一会儿,见一个小太监从撷芳殿的方向过来,往这边看了一眼。 春婵紧张得双手冒汗:“主儿。” 她还是第一次害皇子! 嬿婉沉静地握紧她的手:“走吧,没事的。” 两个人看似随意地逛着花园,实则却在等时机,很快,这个时机就到了。 五阿哥永琪,脸色不大好地从远处走来,他随行的小太监想要抱他,他硬是不肯:“皇阿玛一向不喜欢皇子们过分娇养,你不用多说了,不过是有些头晕,我回去休息一下就好。” 正说这话,就看见了前面的嬿婉。 永琪向来礼仪上不出错,见了庶母在前,自然要上前询问。 只是,他才走了几步,就听见背对着他的小主儿一声呜咽,还飞快擦擦眼泪,左右看看,往角落里去了。 他脚步一顿。 一个人若是心里委屈,想要躲起来哭的时候,去打扰,是不礼貌的。 他让小太监噤声,准备还是回转回去,一会儿再从这边过。 可人还没走,就听见了一声愉嫔娘娘。 他的脚步一下子就顿住了。 事关他母亲,他再讲礼节,也还是立刻决定过去听一听。 跟着他的小太监目光微闪:“主子?” 永琪压低声音:“别跟过来。” 小太监忙要拒绝,被永琪沉下脸来威胁,只好作罢:“那主子您可千万小心,您身子不舒服呢!” 永琪点点头,轻手轻脚地往前面走。 隐隐约约的,他听见了哭泣的声音和对话。 “主儿,您这么害怕,那咱们还去跟愉嫔娘娘请罪吗?” “自然要去,愉嫔娘娘对娴贵妃娘娘用情至深,我今天得罪了娴贵妃娘娘,若不去,愉嫔娘娘怕是要弄死我了!” “怎么会呢主儿?奴婢瞧着愉嫔娘娘……温柔良善,不像是那么狠辣的性子啊!” 永琪暗中点头,没错,他额娘一向纯良,绝不是得罪了娴贵妃娘娘,就非要人性命的恶人。 “愉嫔娘娘确实性子柔顺善良,可那是没有得罪娴贵妃的时候,当年娴贵妃娘娘深陷冷宫,愉嫔娘娘可是自吞朱砂,用五阿哥和她自己的命去救娴贵妃娘娘啊! 一个女人,连自己和自己唯一孩子的命都能豁出去,恐怕早就是爱如骨髓,失去便要丧命的程度了吧?听说五阿哥小时候,还常常被她洗冷水澡,就是为了生病了,好把皇上叫来,替娴贵妃争宠。” 春婵瞪大了眼睛:“……愉嫔娘娘,也太爱娴贵妃了吧?!” 她这绝对不是装的,实在是吃惊过了头。 但仔细想想,如果这都不是爱:“奴婢一直以为,只有男女之情才会如此,原来如此,怪不得,愉嫔娘娘从不吃醋……只是,她连亲生儿子都要摆在娴贵妃后面,五阿哥好可怜啊。” 嬿婉目光微微一瞥,看了一眼小孩儿那不小心露出来的衣摆:“宫里人人都道,五阿哥天生带病,体内火热,喜寒,爱洗冷水澡,却不知道,他这身体越来越坏,都是当母亲的为了心爱之人……” 见那片衣摆已经开始抖动,她立刻止住话题,惊慌失措地压低声音:“还是算了吧,我,我心慌,万一愉嫔娘娘猜到我知道了她竟然爱娴贵……” “什么人?!”春婵忽然惊叫一声。 “快!快跑!”嬿婉抓住春婵,钻了假山就跑了。 第56章 我也很会猜 嬿婉一路拉着春婵,迅速远离了那条小道儿。 春婵的心怦怦直跳,总算是知道了为何之前主儿的神色那样可怕。 后妃磨镜! 愉嫔谋害皇嗣! 这两件事,哪一件事说出来,都是要让整个宫廷震荡的地步啊! 她吓得脸色发白:“主儿……” 嬿婉握紧她的手:“没事的春婵,没事的。” 春婵还是忍不住发颤:“您,您怎么会知道愉嫔喂自己吃朱砂?您又是怎么发现……愉嫔竟然爱上了娴贵妃?” 嬿婉抿了一下嘴角:“我不知道,我胡说的。” 春婵一愣。 嬿婉嘴角缓缓扬起,低低地笑出了声:“就像是她当年说我勾引皇上,到处跟人说要防备我那样,她能猜,我自然也能猜。” 她眼底沁出浓浓的恶意:“本不想这么早就料理她,可谁让她非要针对进忠呢?” 只是救进忠。 那怎么能够? 她还要让进忠当场就把这口气给出了! 她相信进忠,那就是个给点儿苗子就能纵火的鬼灵精,只要永琪当着他的面儿发作了,他自然至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春婵又兴奋又期待,但又有点儿害怕:“您该让奴婢一个人过来的,万一五阿哥认出您的声音可怎么办?” 嬿婉目光灼灼:“我怕什么?又不是我觊觎皇上的心肝儿!” 更何况,五阿哥吃了蕈菇粉,很多东西根本分辨不清,等他大闹一场醒过来,皇上早就下了封口令了,谁还敢说这件事? “即便五阿哥指认我,他有什么证据?皇上可是才亲口说过,没有证据,不许再有直接讯问的事。五阿哥,他一向聪慧,等他醒过来,还会相信为了娴贵妃而谋害他的亲娘吗?” 亲母子又怎么样? 病痛一日日折磨己身的时候,害了他的亲娘,却不管不顾,一心还要他继续为了她的姘头豁出性命,他又不傻。 嬿婉温声轻笑:“别怕啊春婵,我还有后手,愉嫔不敢闹大的。” 海兰的确是个极聪明的人。 可这样聪明的人,却将满腔的谋划和浓烈的爱意都给了如懿。 只可惜,如懿这种人,只会享受好处,却不知道约束教导她的狗,所以海兰就变成了见人就咬的护主疯狗。 而对付疯狗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掐住她心爱主人的脖子。 她要海兰亲眼看着,如懿是怎么一次次抛弃她,诛她的心的! 嬿婉扶了扶头上的珠翠:“去找一趟凌云彻。” 春婵一愣:“主儿……进忠公公若是知道了……他恐怕宁肯挨打……” 嬿婉冷静的目光中划过一丝无奈:“想什么呢?要想看狗咬狗的好戏,就先得把两只狗赶到一起。愉嫔的软肋是娴贵妃,娴贵妃的软肋,便是凌云彻了。” 娴贵妃娘娘竟然!!!春婵倒抽一口凉气,她想不大明白,但她知道该怎么做:“按照他的班次,这会儿他应该在养心殿北边那段巡逻。” 嬿婉点点头,先回去换回了马蹄底的鞋子,才到了他巡逻的附近,忧心忡忡地来回走。 凌云彻第一眼就注意到了嬿婉。 那毕竟是他摆烂生涯中,唯一能让他偶尔兴起奋斗志向的女子。 他目不斜视地从嬿婉身边走过,余光却扫过她苍白的脸颊。 自从当了妃嫔,她似乎并没有过上她喜欢的生活,反而越来越瘦弱,难道,这就是她跟他决裂,也要费心祈求的生活吗? 他终究还是没忍住,让其他人先走,自己借口掉了东西,回去寻找。 嬿婉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要往养心殿去。 凌云彻叫住她:“令嫔娘娘。” 他礼仪规范地给她行礼,想起每次见她都被打的疼痛,眼底划过一抹暗色:“娘娘若是想去找皇上,怕是皇上不得空,皇上正与前朝的大人们说政事。” 嬿婉一愣,脸色骤然惨白。 凌云彻到底没忍住:“您这是怎么了?” 嬿婉涨红了脸:“本宫想求你一件事。” 凌云彻脸色冷淡:“您高高在上,微臣不过是个侍卫……” 嬿婉咬牙打断他:“凌云彻!你非要这么跟我说话吗?” 凌云彻愣了愣,抬眼看向她,看见她小脸儿惨白,眼眶通红,心里忽然有些不好受。 嬿婉哑声道:“我纵然让人打你,可你觉得自己不该打吗?成日跟那些害我的人搅和在一起,我的心难道不是肉做的?不会流血不会恨吗?” 凌云彻脸色微僵:“即便愉嫔害你了,可娴贵妃定然不知道愉嫔的所作所为。” 嬿婉问道:“你问了?” 凌云彻肯定道:“娴贵妃娘娘是什么样的性子,我不问就知道。” 嬿婉反问:“那我呢?我是什么样的性子,你还记得吗?如果不是有苦衷,我会心甘情愿来过这种争宠的日子吗?” 她闭了闭眼:“凌云彻,这才多久啊,你就已经移情了别的女子!我因为你被害成如今这样,不得不身上有伤还要伺候人,你却……” 凌云彻眉头紧皱:“从来都是你不要我,我何曾说过一次断绝关系的话?嬿婉,够了,你已经是皇上的妃嫔,不要再费这些心机,给娴贵妃泼脏水了。” 嬿婉怔忪看着他:“原来你也知道,我说的是娴贵妃。” 凌云彻顿了顿,沉声道:“如果令嫔娘娘是来胡搅蛮缠的,请恕微臣……” 嬿婉哽咽着打断了他:“我本来只要熬到了年岁,就能出宫嫁人,做个心爱之人的正妻,养好几个可爱的孩子,与丈夫举案齐眉……凌云彻!这些都没了!” 凌云彻不忍看她悲恸含情的双眼:“已经晚了……” 嬿婉悲切地落下泪来:“是啊,早就晚了。在娴贵妃娘娘注意到你的那一刻起,我就注定了要么死在宫中,要么,成为皇上的妃嫔,勉强保住性命。” 她深深地望向凌云彻,那双含情眼中仿佛有无数话要说,却被深情拦住,让她把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 凌云彻心神震荡:“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这跟娴贵妃娘娘又什么关系,怎么会有人为了她,来逼迫你?你,你当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第57章 玩儿狗似的 凌云彻自认娴贵妃确实是待他极好,但,他从未想过别的。 娴贵妃娘娘爱皇上入骨,为了皇上什么苦头都肯吃,这样痴情单纯美好的女子,怎么可能会跟逼迫嬿婉的事情有关? 但嬿婉…… 她确实是变化太快了。 她曾经待他有多好,他心里一直都是记得的。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忽然改变,除非,逼不得已。 如果嬿婉当真有苦衷,那他这些年来岂非都冤枉了她? 凌云彻认真望着嬿婉:“只要你告诉我,我一定……” 一定如何? 她如今已经是皇上的妃嫔,他还能做什么? 嬿婉只当没有看见他的窝囊样,恳求道:“你能不能帮我求一下翊坤宫的娘娘,请海贵人对进忠公公手下留情? 当年要不是进忠公公随口说了一句皇上不喜欢虐待宫人,嘉妃娘娘已经让人勒死我,直接挂上房梁了。” 凌云彻追问道:“你还没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嬿婉满脸惧怕:“你不答应就算了,我去求皇上……” 她抬腿就走,凌云彻追了两步:“若你肯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我一定替你去翊坤宫求娴贵妃娘娘,让她帮忙救出进忠!” 嬿婉险些被他笃定的语气逗笑了。 原来,他也知道翊坤宫的娘娘待他极好,肯为了他做许多事吗? 那当初怎么就不肯多求两句,让她早点从启祥宫里出来? 嬿婉压低声音:“我说,但算是我求你,千万别说出去,否则,不但我要死,翊坤宫娘娘怕是也要受牵连。” 凌云彻脸色凝重:“好,我答应你。” 嬿婉左右看看,压低声音,苦涩道:“翊坤宫的那位娘娘喜欢你,而愉嫔,她喜欢翊坤宫的娘娘,所以在愉嫔心中,即便你和娘娘永无可能,但,除非生死局,否则,你绝对不能心里有别人。” 凌云彻瞪大了眼睛:“住口!你这样胡说……” 嬿婉玩儿他跟玩儿狗似的:“若非如此,你告诉我,愉嫔为何要害我?她甚至都不认识我!” 凌云彻语塞。 嬿婉继续道:“愉嫔可曾警告过你要安分守己?她又是否劝过翊坤宫娘娘,要离你远一点?她待翊坤宫娘娘什么样儿,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凌云彻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先是不可置信,继而又满脸震惊。 他信了。 他不得不信。 他实在是找不出任何能够反驳嬿婉的话。 凌云彻心乱如麻:“对不起,我,我不知道都是因为我,你才被害成这样……” 嬿婉眼睛里含着的泪珠滚落下来,破碎地看着凌云彻:“如今说对不起又有什么用呢?无论如何都回不去了。 凌云彻,你被愉嫔盯上,只能做翊坤宫娘娘的所有物,而我,陷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被迫承欢,永远强颜欢笑,只求保住自己一颗真心罢了。 如今我只求能报恩,帮帮我,只要能救了我的恩人,从今往后,只要那两位娘娘不是要杀我,无论是打骂还是侮辱,我全都束手就擒,随她们高兴,好吗?” 男人的三大不能抗拒的爱好。 劝妓女从良。 相信女人的善意,绝对源自于爱情。 希望曾经好过的女人,能够哭着回来求他。 嬿婉点齐了这三点,满脸破碎地看着凌云彻。 凌云彻头脑一热:“我帮你!” 虽然他不喜欢进忠,虽然他被进忠恶意针对了。 但,这是他欠她的。 嬿婉忙擦擦眼泪:“你多带一些人过去吧,万一愉嫔知道你是想帮我,连你也一起教训……” 凌云彻被她关心的心头一暖:“这种事不好让太多人知道。” 他见嬿婉说起愉嫔的时候,满脸害怕,想了想,沉声道:“我一个人去,你回永寿宫等消息,不要让愉嫔知道你参与了这件事。” 嬿婉犹豫:“我怕她会趁机……弄死你……” 凌云彻沉声道:“她不会的,娴贵妃娘娘在,愉嫔总要顾忌娴贵妃娘娘的心思。” 嬿婉冲着他行了一个大礼:“多谢你,凌云彻,无论如何,谢谢你。” 她擦擦眼泪,扶着春婵走了。 凌云彻望着她的背影,见她一直抬手擦眼泪,心里一阵揪疼,抿着嘴角,快步往翊坤宫去。 嬿婉走出去很远才停下来:“春婵,咱们也去翊坤宫。” 她要再压上最后一道安全筹码,万一凌云彻不行,进忠又下手太黑,激起了愉嫔的杀性,她得保证进忠能够囫囵个儿地杀出来。 既然受了委屈,总得让他撒气得尽兴。 春婵点头应下:“是。” …… 另一边的翊坤宫中,海兰正端坐在椅子上,看着三宝给进忠掌嘴,眼神一会儿阴鸷,一会儿惊惶。 如懿虽然人去了长春宫,但却看透了海兰虽然恨进忠,却也怕进忠,所以将三宝留了下来。 就这,海兰也都犹豫了很久。 无他,进忠看她的眼神,实在是让她心里发毛。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明明被进忠刑讯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可总有一种直觉——进忠在刑讯她的时候,其实没用全力,他放水了。 三宝抽进忠巴掌的时候,下的是狠手,没一会儿进忠的嘴角边就溢出了鲜血。 进忠又挨了几巴掌,才舔了舔嘴角,露出笑容道:“愉嫔娘娘生气是应当的,只是奴才到底是御前当差,这脸不能伤得太狠,要不,皇上脸上也不好看,您说呢?” 他那张俊俏的脸蛋儿都肿了,可笑的时候却毫不影响,人虽然跪着,却仍旧矜贵的像是个王爷。 三宝看向了海兰,他得了主子的交代,既要让愉嫔出了气,但也别让皇上没面子,让他自己把握其中的尺度。 他一开始就想好了,这脸,最好是别动,只是愉嫔娘娘大约是上次被抽脸一个多月抽得太狠,非要坚持抽巴掌,他这才硬着头皮动了手。 对上进忠那双深不见底却带笑的眼睛,三宝心里也是发毛,同为太监,又是才从他手底下熬过了好几遍刑具的,自然比谁都知道进忠的手段到底有多阴鸷恐怖。 三宝忍不住后退了两步,僵着脸转头看愉嫔:“毕竟是御前当差的,娘娘您看……” 海兰又惊又怒。 惊的是进忠这个人实在太过邪门,明明如今她高高在上,而他低贱跪着,却竟然还是压住了她的气势。 怒的,则是明明她能让他生不如死,可她心里……还是害怕,害怕极了! 她甚至都想直接放弃。 姐姐…… 为什么明明说好的是哭得让皇上怜惜,尽快把嫔妃升到妃位,最后却把进忠丢给她让她打? 又不能一下子打死了这阴鸷太监,小打小闹地惩罚他干什么? 让他针眼大的心眼儿越发记住她,日后好盯住了她脖子,往死里头撕咬吗?! 第58章 不能叫姐姐失望 最初的气撒过了,海兰看着进忠含笑的脸,才后知后觉开始后怕。 她想开口说这事儿就算了,可…… 姐姐临行前,紧紧握住她的手,温柔地告诉她,她会给她撑腰,希望她不要让她失望。 如果就这么不轻不重地放了进忠,姐姐恐怕会对她失望至极,会觉得她还跟过去一样软弱无能吧? 海兰死死压下心里的害怕,就像是当初明明惧怕皇帝,却仍旧打扮好了去争宠那样,硬着头皮,拿出不死不休的勇气: “进忠,你不服吗?” 进忠恭顺地低着头:“奴才都听皇上的,皇上让奴才留下来给您赔罪,奴才自然服气,您想如何都行,只求娘娘顾忌着皇上的颜面。” 海兰看三宝:“既然进忠公公三句不离皇上,咱们就给进忠公公遵旨的机会,万万不能让进忠公公白留下这一趟。” 三宝压下心中的不安:“您吩咐。” 海兰摩挲着手腕上的捆绑痕迹:“既然脸不好打,那就,板着之刑吧。” 板着之刑,就是伸直双臂去够脚底,拿双手抓住脚尖,脸也贴着双腿不能离开。 若这个过程中有站不住稳或者身体不直的,便要受罚抽打,直到动作标准为止。 这刑罚看起来毫无血腥气,着实文雅,实则头朝下,很快就会血冲头顶,喘不上气来,轻则头晕呕吐,重则,要命。 三宝迟疑:“这时间上……” 海兰神色淡淡:“三个时辰。” 三宝一惊。三个?! 海兰神色淡淡,只是这人淡如菊的气质她没学到,反而显得阴鸷: “进忠公公不必怕有性命之忧,你是皇上的人,本宫自然不敢让你出事,瞧见没有?有江太医随时照看你呢,死不了的。” 她让宫女去搬了软塌过来,靠坐上去,眼睛微微合上:“三宝,你盯着进忠公公,进忠公公是御前的人,想必这板着之刑非常熟悉,不会做错了的。” 三宝应下:“是。” 看向进忠那张仍旧毫无变化的脸,却是忍不住心里发寒:“进忠公公,您请吧。” 进忠从地上爬起来,站直了身子,伸长手臂够着脚尖。 海兰看了叶心一眼。 叶心沉声道:“三宝公公,主儿说今日天凉,让进忠公公站在这高台上,能够晒晒太阳,免得再着了凉感染了风寒,他是御前伺候的,可不能给皇上添麻烦。” 三宝看向进忠:“您请吧。” 到了如今这一步,眼看着已经把人得罪死了,想着自家主儿特意交代过要纵着愉嫔高兴高兴,三宝反而看开了,既不可能善了,就干脆狠到底。 进忠掀起嘴角笑了笑,迈步上了台阶,站稳了,刚要弯腰。 三宝沉声道:“您往前站站。” 进忠眯眼。 三宝盯着他:“进忠公公一向尊皇上的话为圣旨,您总得叫愉嫔娘娘彻底出了气,才能叫皇上也满意不是?” 进忠往前走了两步。 三宝又道:“您得再往前。” 见进忠又往前一步不动了,他索性直接将人往前推了一把,直到进忠的脚尖都迈出了台阶之外,才笑着道: “现在这才是稳妥了,您能多晒点儿太阳,没被房檐给遮住了光。” 进忠望了一眼脚下的层层台阶。 七八节台阶,高都有一米多,若脸朝下滚下去,伤了脸,怕是几个月内都不能在御前伺候了。 养心殿是什么地方,真几个月不能到皇上跟前儿伺候着,怕是再想回去,得费天大的劲儿。 进忠睨了三宝一眼,笑了一声:“三宝公公好妙的心思。” 三宝皮笑肉不笑:“都是为了主子办事儿,您见谅。” 进忠站稳了,弯下腰,双手勾住脚尖。 三宝嘿了一声:“您瞧瞧,还得是这样才行,不然岂不是让您踩着自己个儿的手了?” 进忠一声不吭。 他已经许久没有睡好觉了,才几个呼吸的功夫,就感觉到头晕眼黑,额头上的青筋突突地跳,仿佛血液要从血管里崩裂出来。 他的身体晃了晃,但仍旧站得很稳。 他年纪轻轻能从底下爬上来,什么样的苦头没有吃过? 也是今日骤然被留下,没有先手,否则也不至于都爬到这个位置了,还得用苦肉计。 今天要是不想毁了脸,就只能先断条腿了。 他狭长的狐狸眼中滑过一抹平静的狠戾,脑海中却闪过嬿婉含泪的双眼,微微顿了顿,眼底滑过一丝心虚和发愁。 可别惹得令主儿又掉了眼泪,那他真得心疼死! 三宝就站在他身后,眼底冒着寒光。 这种时候,只要是轻轻一推…… 进忠忽然身子一歪,侧着摔在了地上。 三宝眼底的寒光瞬间收敛,快步上前:“进忠公公没事儿吧?” 眼神示意,立刻便有两个小太监上前,将进忠架起来,就要强迫他立刻站好。 进忠不悲不喜,略微缓了缓便重新站好。 又是一刻钟过去,他再次摔倒。 这次,他险些滚落台阶:“前几天不眠不休地在慎行司熬,实在是有些熬不住,能否让我略微缓缓?” 三宝眼神一狠:“进忠公公可是御前的人,别让我再亲自请您,您脸上可不大好看!” 进忠缓了缓神,咬牙站起来,重新站好,额头上的汗水滴滴滚落,蜇得他眼睛生疼,他狠狠眨了眨眼,眯眼盯着台阶计算时间。 又是两刻钟过去,他晃了几下,腿一软往斜侧方摔去。 他护住脸,身体从台阶上滚了几下,已经试探好了力道和角度。 身体砸在青石板的声音十分沉闷,但进忠趴在地上缓了缓,就自己站起来,踉跄着往台阶上走。 三宝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进忠公公不愧是在御前伺候的人,我都准备让人帮进忠公公一把了呢!” 进忠抬眼瞥了他一眼。 那样黑黢黢的眼神,衬得他一双本就邪气的狐狸眼,越发诡谲阴翳,让人心头发寒。 三宝的笑容一滞,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您站得不对,应该再往前站站!” 进忠眯眼,随着他的力道,半个脚掌都已经踩空了:“三宝公公,这是想让我直接摔死?” 三宝假笑:“怎么会呢?都是为了主子办事,进忠公公见谅。” 进忠眯眼。 三宝直勾勾盯着他:“您可千万别就这么昏迷了啊,我可是准备了极粗长的针,就等您昏迷了,就好好伺候伺候您!” 进忠冷淡地点点头,忽然讽笑一声:“放心,小爷虽然没有你那样替主子证明清白的福气,但这身体却比你好些,耐造得紧。” 三宝一下子就黑了脸:“别废话了!请吧!” 他原本还能按下的推他一把的心思,在这句讥讽之后,再也按不住了。 第59章 刮下一块肉来 进忠见三宝眼底的戾色压不住了,这才缓缓弯腰,略微调整好了角度。 他即便是要用苦肉计,也得从这些娘娘们身上刮下一块肉来。 愉嫔奉旨解气,再如何收拾他都不为过,但,若是三宝借机报复,心怀怨恨,甚至到了要杀他的地步,那就是在打皇上的脸! 余光瞥见三宝靠近,感觉到他的手靠过来,他不可置信地扭头看了一眼,身子则往台阶上摔去。 一旁的江与彬忽然冲出来,牢牢地将他捞住,顺手让他嘴里塞了两颗药丸。 进忠一时不察就咽了下去,待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被江与彬弄到了下面的青石板上躺着了。 三宝皱眉:“江太医这是在干什么?” 江与彬沉声道:“他脸色不大对!” 说着话,往进忠身上推拿了几把。 进忠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白,脸色瞧着非常吓人,但这还不是最吓人的,最吓人的是,他忽然哇地喷出一口血来。 江与彬大叫一声:“不好!” 进忠怎么会错过这个机会,艰难捂着胸口叫道:“三!宝!我审讯你是奉了皇上的旨意,你,你却如此大力推我!想杀了我!!!” 他借着腹中疼痛,狠狠按了按自己的胸腹,哇地又喷出一口血来。 三宝的脸色也是瞬间变了:“江太医快给他看看!” 进忠除了肚子疼,疲劳的状态不增反退,再有江与彬暗中按了按他的手腕,他就知道今日的主动权,已经全然到了自己手中了。 他假装瘫软,气若游丝:“三宝,你要杀我,是自己心有愤恨,还,还是其他人,怨恨皇上?!” 三宝脸色微变:“进忠公公摔糊涂了!江太医,快让进忠公公别说话了!” 话音未落,就见进忠又吐了一口血出来。 三宝瞳孔一缩,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的手。难道他刚刚真的特别用力?! 江与彬脸色凝重:“不能再用这个板着之刑了,否则他肯定会死在这儿!你……你实在不该推他的!” 三宝脸色难看至极:“我没有推他!” 江与彬眉头紧皱,他看得分明,三宝满脸恶意地走到进忠后面,重重地推了进忠一把,否则,自己何至于贸然跑出来接住进忠。 三宝真是有嘴都说不清:“我真没有!” 他太清楚这件事情被坐实的后果了:“愉嫔娘娘!您就在旁边,您一定看见了对不对?” 他必须让愉嫔作保,否则,对皇上的命令心怀怨恨,以至于杀人……这个罪名太大,他绝对活不了! 海兰早在进忠大喊三宝推他的时候,就已经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后来见进忠吐血,更是惊得脸色发白。 万一皇上觉得自己要杀了他用的习惯的太监,她该怎么办? 海兰几乎是下意识地撇清关系:“本宫只是叫你监督他,你推他干什么?” 她扶着叶心的手都在颤抖,往前走了几步,看着地上的血迹,脸色更加难看:“进忠,本宫可没有让你站那么边。” 三宝不可置信地看向海兰:“愉嫔娘娘!” 海兰不敢看他的神色,她也不想撇下他,可进忠是御前太监里的二把手,她如今还没有彻底能够弄死他的把握,又深知他的手段,怎么敢叫他觉得,是自己想要他死? 海兰沉声道:“进忠,本宫只是怕皇上担心,这才准备略略罚你,你可明白?” 三宝脸色惨白:“娘娘!奴才可是贵妃娘娘留下来,替你出气的啊!” 海兰眼中划过一丝犹豫。 进忠当机立断:“奴才知道娘娘当初进慎行司,都是为了娴贵妃娘娘的清白,您为娴贵妃娘娘吃了那么多苦头,她心疼您是应该的。 奴才看得出来,您对皇上,毫无怨愤之心,是三宝这个狗奴才心大了,自己记恨奴才听命刑讯他,这才想把奴才弄死,还,还栽赃在您身上。” 他艰难地说完这两句话,海兰眼底的惊恐,便肉眼可见地消散了。 海兰点点头:“你是个明白事理的。” 没错,她才替姐姐从慎行司出来,姐姐怎么会为了一个擅作主张的奴才,就跟她生分呢? 她沉声道:“我们都是为了姐姐的清白!” 她如同朝圣般的话语,其实也是为了说服她自己,让自己不要心虚抛弃了姐姐身边的大太监,可听在心神混沌的永琪耳朵里,却是另外一种意思。 永琪恍恍惚惚地看着满脸虔诚和满足的额娘,耳朵里回想着不久前才听见的那些话,眼睛里不知为何就多了许多画面。 他想起额娘总是满脸温柔地跟娴娘娘说——咱们有孩子了。 然后,眼前便多了接下来的画面——额娘偷偷拿着娴娘娘绣的帕子,夜里放在脸颊边轻轻的亲吻。 他想起来额娘让他洗冷水澡——皇阿玛来了,她却劝皇阿玛赶紧跟娴娘娘去休息。 然后,眼前便多了额娘偷偷跑出去听的画面。 …… 永琪头疼欲裂,不可置信地望着台阶上的海兰:“额娘!你!你怎么能背叛皇阿玛,喜欢上娴娘娘?你们两个都是女子啊!” 一句话,将整个翊坤宫都震得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进忠猛地转头看向五阿哥,见他脸色刷白,浑身颤抖,眼神惊恐,只觉得这场面万分眼熟。 只不过…… 上一个这么被自家额娘的奸情吓得魂不附体的,还是娴贵妃的阿哥。 他一下子就知道了这是谁的手笔,心里一股暖流激荡,险些当场翘着嘴唇笑出声来。 可良好的专业素养让他绷紧了脸,颤着手想要阻拦:“阿哥可不敢乱说话啊!那可是你亲娘!她只是待娴贵妃娘娘情同姐妹,您在她心里才是第一位的!” 五阿哥大受刺激:“什么姐妹能让额娘豁出性命?额娘!您只爱娴娘娘,为了救娴娘娘吞了朱砂,骗儿臣洗冷水澡,您怎么就不疼儿臣呢?就因为儿臣是您和皇阿玛的孩子,不是您和娴娘娘的儿子吗?” 第60章 奴才一定保护阿哥您 “您为什么不疼我?就因为儿臣是您和皇阿玛的孩子,不是您和娴娘娘的儿子吗?” 永琪悲恸一问,泪如雨下。 他今年才七岁,可吃的药,却比许多大人吃得都多。 在知道真相之前,他体谅额娘和娴娘娘对他的怜惜爱护,所以从来不喊疼不喊怕。 可如今才知道,原来自己所有的病痛,竟然全都源自于额娘对娴娘娘的爱! 那他算什么? 额娘证明自己爱情的工具吗? 海兰脸色铁青,又惊又怒:“永琪你在胡说些什么?!谁跟你乱嚼舌根子?你这样乱说话,会害死你娴娘娘的知道吗?” 永琪崩溃大叫:“娴娘娘娴娘娘,您就知道娴娘娘!儿臣的腿好疼啊!儿臣不想再冬日里洗冷水澡了!儿臣好痛!好痛啊额娘!” 海兰又气又急,冲上去想捂住永琪的嘴。 进忠一个健步挡在永琪面前,满脸虚弱地张开双手:“愉嫔娘娘,五阿哥看起来像是吓到了,您不要因为他说了娴贵妃娘娘,就想打他!他是皇子啊!” 永琪泪如雨下:“额娘竟然要打儿臣?您当真是爱惨了娴娘娘,儿臣根本就是您为了讨好娴娘娘才骗皇阿玛生的,是不是?” 进忠惊怒地扬声大叫:“愉嫔娘娘!五阿哥多孝顺啊,病了痛了都自己苦苦支撑,不敢叫您知道,您怎么能只顾着情爱?您还要打他!” 永琪听了越发难过了。 连个外人都知道,他一直都在努力懂事听话,不给两个额娘添麻烦。 他哽咽道:“早知如此,额娘当初怀着儿臣的时候吃朱砂,儿臣该死在额娘肚子里的,也免得这样惹额娘伤心,厌弃。” 海兰又惊又怒:“进忠你闭嘴!” 她实在是太害怕了,急切地想先抓住永琪,将人掌控在手心里,才能有一丁点儿的安全感。 朱砂…… 永琪怎么会知道朱砂的事? 是谁告诉他的?! 若是让皇上知道…… 她心里又惊又怒:“来人!快来人!关了翊坤宫的大门,谁也不能出去!” 她盯着进忠的眼睛里冒出杀机。 这里就只有进忠一个外人,只要杀了他,再将他的死归于三宝,就不会有人出去乱说话了。 进忠第一时间感觉到了她的杀机,却猛地将永琪抱起来,让他直面满脸杀意的亲生母亲。 永琪吓得脸色惨白,只觉得曾经温柔美丽的额娘,如今就如同狰狞猛兽一般可怖,惊声尖叫起来:“额娘别杀我!” 海兰脸色一白:“额娘怎么会伤害你?” 可她戴着长指甲的手靠近,看在永琪眼中,就是鬼怪的利爪。 “救命——” 趁此机会,进忠将永琪抱紧,朝着门口狂奔:“阿哥别怕,奴才一定护住您!” 海兰瞳孔一缩:“你快放开永琪!” 显然是已经看出来了进忠挟持人质的打算。 可怜永琪再聪明也还是个孩子,今天几次三番心神受到重创,又看见海兰如此狰狞,却是越来越害怕了。 “别杀我!额娘别杀我!我一定听你的话,做您和娴娘娘的孩子!我,我再也不把皇阿玛当爹了,我把娴娘娘当父亲!” “额娘别杀我!” 如此尖叫声,让本来就急匆匆过来的凌云彻变了脸色,匆匆冲进来:“住手!都住手!谁敢杀害皇子!” 他一身禁军侍卫的衣裳,让原本打算关宫门的太监宫女们全都停了下来。 海兰先是脸色一变,见只有他一人,顿时满脸惊喜:“快!凌云彻!抓住进忠!杀了他!” 此时此刻,她也顾不上旁的了。 一定得先灭口。 否则,若皇上知道了朱砂的事,又该怀疑当年真的是姐姐害了那些龙胎了! 凌云彻心里记着嬿婉的嘱托,更记得清楚进忠是御前当差的,轻易不能得罪,更不要说杀了,再加上心里对海兰的印象差到了极点,怎么可能会听她的话,反而挡在了进忠面前。 “愉嫔娘娘,进忠公公也是受了皇命才审讯你的,你不该因为这个就要他的命。……你得为娴贵妃娘娘考虑考虑。” 进忠趁着他说话的空档,抱着五阿哥,再次朝着外面冲去。 海兰瞳孔骤缩:“站住!” 她亲自去追,却又被凌云彻挡住了路,厉声道:“都站着作死啊!快去追!本宫和姐姐出了事,你们难道能有好果子吃?!” 厉声之下,三宝第一个带头冲了出去。 接着,又有几个宫女太监们也跟着冲了出去。 凌云彻拦住了好几个,于是总共追出去的就只有三个太监。 海兰又气又急:“凌云彻你放肆!谁准你擅闯翊坤宫的?” 凌云彻沉声道:“纵然愉嫔娘娘心系贵妃娘娘,可这翊坤宫毕竟是贵妃娘娘的翊坤宫,而非您的。” 他这话说得隐晦,让好几个宫女太监们瞪圆了眼睛,本来就被五阿哥给惊住了的她们,这会儿是真的相信,愉嫔娘娘她爱上了贵妃娘娘! 海兰的脸一阵青一阵红,心跳得厉害。 她预感到,一张紧实严密的罗网正朝着她紧紧裹来,可她却毫无还手之力。 眼见着进忠已经蹿了个没影,她尖叫道:“滚开!凌云彻!我和姐姐都被算计了!快去抓住进忠,否则要完了!全都要完了!” 凌云彻眉头皱得越发紧了,深深看了她一眼:“愉嫔娘娘说谎成性,一次两次还会有人相信,只是天长日久,真相浮出水面之后,不知道谁会再相信你的话。” 想到反正进忠已经跑了,他再待下去也不合适,便出了翊坤宫,去找自己的队伍去了。 他不是不想去永寿宫报信,免了嬿婉的担心。 只是,见到愉嫔如此疯狂,他实在怕愉嫔知道这次自己过来救进忠,跟嬿婉有关系,又会发狂盯着嬿婉撕咬。 不远处的宫道转角处,嬿婉面沉如水,遥遥看了一眼进忠逃走的方向,轻声道:“咱们去养心殿。” 春婵一惊:“主儿?” 嬿婉温声道:“你放心,我不会贸然进去掺和的,只是我总得亲眼看见他没事,心里才放得下。” 春婵正要点头,忽然侧耳倾听:“主儿!是净街的鞭子声!皇上……过来了!” 她紧张:“皇上怎么会这时候过来?!” 嬿婉一愣,扶着春婵往后缩,确定没人能看见她们,才凝神细听。 确实是皇上过来了! 她听见了进忠大喊“皇上救命”的声音! 第61章 骗您给她们生孩子 “皇上!皇上救命啊!三宝公公要杀了奴才和五阿哥灭口!!!” 进忠原本跑得很快,他仗着自己腿长肌肉强,哪怕是抱着一个七岁的孩子,也还是一骑当先,远远将三宝等人甩在了后面。 直到他远远地看见了弘历的御撵,瞬间放慢脚步,人也跟着踉跄起来,更是憋了几口气,闷出两口老血来,就含在口中,然后,越跑越慢。 三宝身娇肉贵,什么时候有过这么大的活动量,又是刚从慎行司里出来的,险些把魂儿给跑没了。 眼看着追进忠无望,都要放弃了,忽然就见前面进忠的速度陡然慢了下来。 他大叫道:“追!!!” 猛地加快了速度,等冲出大拐角,看见弘历的御撵的时候,想往回跑,已经晚了。 进忠踉跄着跪倒在弘历不远处,将永琪小心放下,哇地喷出一口血来:“皇上!救命!三宝公公要杀了奴才和,和五阿哥!” 说着话,人已经摇摇欲坠,单膝跪艰难地改为双膝跪,仿佛随时都会跌倒。 御前侍卫们齐刷刷拔刀,李玉口中大喝着护驾。 永琪的神经已经绷到了极致,见到这种剑拔弩张的场面,瞬间崩溃地大哭出声:“别杀我!” 如懿心疼坏了,坐在轿撵上招手:“永琪快过来,你这是怎么了?” 永琪不但没过去,反而还往进忠身后躲了躲。 弘历眉头紧皱:“把他扶起来,永琪,到朕身边来。” 进忠被两个侍卫架起来,俊美的脸上一片惨白,眼神都有些涣散:“五阿哥,快,快去皇上那儿,他是您的阿玛,一定会护着您!” 永琪却惊恐地看着如懿张开的双手,那些尖锐的护甲散发着寒光,在他眼中扭曲成细长的可怕物件,仿佛要戳穿他的脖子。 听见进忠的话,他下意识叫了一句皇阿玛,人却还是不敢动。 弘历推开侍卫,快步走到了永琪面前,温声道:“出了什么事?” 永琪所有的委屈都在这一刻爆发,瞬间泪如雨下,抱住弘历的大长腿哇的一声哭出来: “皇阿玛!儿臣不要叫娴娘娘阿玛!额娘就要杀了儿臣!儿臣……儿臣害怕额娘和娴娘娘!” 弘历都懵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 什么叫做叫如懿阿玛? 他担心地摸了摸永琪的脑门,却发现这孩子被吓得出了一头的冷汗,体温却并不高,想起进忠说的灭口,他神色微沉。 难道是进忠发现了海兰跟乌拉那拉的什么阴谋? 他皱眉看向远处的三宝等人:“把那几个,抓过来。” 李玉飞快看了一眼如懿,带着侍卫亲自过去抓人。 如懿嘟着嘴:“皇上,您亲自下令让进忠留在翊坤宫中,他却把五阿哥抓出来,还将孩子吓成这样……” 弘历感觉到永琪听见如懿的话以后,就疯狂颤抖,微微皱眉,看向地上趴着的进忠:“怎么回事?” 进忠满脸惊恐,张嘴要说,却忽然看向他身后的其他人,只道:“……奴才冒失了,只是三宝公公记恨奴才刑讯逼问他,所以想借机杀了奴才。” 他越是如此故作镇定地遮掩,弘历越明白问题恐怕很大。 他看向已经回来的李玉:“去太医院叫太医。” 李玉立刻命令身边的小太监去太医院,自己硬着头皮没动。 弘历走近进忠:“朕要听实话。” 进忠瞳孔一缩:“奴才……” 他才刚说了两个字,就没忍住又侧头吐了一口血。 修长的手指飞快擦过唇角,进忠跪下来:“皇上,事关重大,奴才,不敢在这儿说。” 虽然他身上有星星点点的血迹,但他向来仪态好,哪怕此刻状态极差,也仍旧是规矩,养眼的,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 如懿从步撵上下来:“皇上,不好只听进忠一个人的说辞,不如,将他带回翊坤宫?” 她看了一眼瑟瑟发抖的永琪:“永琪也得安置好,才能让太医好好瞧瞧。” 弘历点点头:“你说得没错。” 只是,刚开口说了要去翊坤宫,就见进忠和永琪一起惊恐起来,像是翊坤宫里有吃人的恶鬼一样。 弘历不动声色地将永琪换了个离如懿远的方向,又对进忠道:“你是朕身边的人,无论什么事,只要朕不开口,就没有人敢杀你。” 进忠惨白脸上的绝望顿时一松,跪下叩首,满脸感激:“奴才……谢主隆恩!” 如懿有些不高兴,嘴唇微嘟,用咬耳朵的语气娇嗔道:“皇上,您忘了?您是陪着臣妾回来照顾海兰的,怎么这会儿倒是相信了一个小太监的话了。” 弘历淡淡道:“如懿啊,你瞧进忠的腿也跛了,脸也肿了,年纪轻轻还吐了血,愉嫔心里再委屈,把御前的人打成这样,也该解气了。” 他眼底划过冷色。 愉嫔。 越发的不成样子了! 他给她几分面子,她还真是不客气地把人往死里作弄啊。 如懿瞥了一眼进忠:“进忠公公最擅长苦肉计了,他到底受伤多重,只有他自己知道,臣妾看他刚刚跑得挺快的。” 进忠仿佛被她的眼神吓到了,跪趴在地上,完全不敢起来,身体也在疯狂颤抖。 如懿一懵。 弘历道:“去翊坤宫吧。” 他重新坐上了轿撵,将永琪半抱在怀里:“如懿啊,回你的轿撵上,永琪的情况不大好,不要再耽搁了。” 如懿只好先上了轿撵,拧眉盯着跟在御撵旁边的进忠。 弘历神色淡淡,挥手让宫女太监们退后,身侧只有心腹侍卫,这才对进忠道:“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进忠勉强跟着御撵,怕皇上听不清,又怕旁人听清了,声音颤抖地道: “愉嫔娘娘罚奴才板着之刑,三宝公公便逼奴才站在台阶前面,等奴才站都快一个时辰,忽然将奴才从台阶上推了下来。 奴才险些摔断了脖子,胸口也疼,就吐了血,也不知道怎么的,正昏昏沉沉的,忽然就听见五阿哥说,说……说愉嫔娘娘爱惨了娴贵妃娘娘,骗皇上您……给愉嫔娘娘和娴贵妃娘娘生孩子……” 第62章 贱人,这是想让她死 什么叫做,骗他给愉嫔和如懿生孩子的? 他为什么要给如懿和珂里叶特氏生孩子? 五阿哥之前的话如同惊雷一般,在弘历的脑海中炸响——海兰,让永琪叫如懿……阿玛!!! 弘历惊呆了,震惊过后,便是暴怒:“放肆!你们都放肆!” 进忠忙跪下请罪,御撵也赶紧停下,所有人,只要是不抬轿撵的,全都跪趴在了地上。 如懿惊呼一声:“皇上,您怎么了?您息怒!” 弘历猛地转头看向如懿,脑海中闪过她跟海兰的点点滴滴,脸色阴沉如水。 永琪被他攥紧肩膀,又疼又怕,惊惧得哭了起来。 进忠忙道:“皇上息怒!皇上!五阿哥吓坏了,奴才带五阿哥去找太医!” 如懿被弘历看得浑身发凉,下意识攥紧了惢心的手臂。 惢心闷哼一声,脸色惨白。 李玉忙道:“太医应该马上就到翊坤宫这里来了,进忠你别折腾五阿哥了!听说娴贵妃娘娘怕你出事,特意请了江太医在翊坤宫呢,还是先去翊坤宫,让江太医给五阿哥和你都先看看吧!” 这句话,一下子就把如懿跟三宝追杀进忠的事撇开了关系。 如懿趁机高声道:“皇上!您再生气也得顾着您和五阿哥的身体啊!臣妾会担心的!” 进忠狭长的狐狸眼中划过一丝讥讽。 他这师父的确是厉害,一句话就能将如懿摘干净,只是可惜了,事关绿帽子,再摘也不可能干净了,还会把皇上的愤怒吸引到他自己身上。 弘历额头上的青筋突突地跳,一脚踹向李玉的肩膀,直接将人踹翻了个跟头:“朕都不知道娴贵妃叫了太医,你倒是清楚得很!” 其实他虽然厌烦李玉插嘴,但哪里就到了暴怒的地步? 只是自己的两个妃嫔陷入桃色流言里,他总不能暴喝自己戴了绿帽子,只能拿李玉来撒气。 李玉翻倒在地,肩膀痛得仿佛脱臼了,却不敢嚎叫,一骨碌爬起来请罪:“奴才不敢,皇上恕罪!只是恰巧听见了伺候贵妃娘娘的宫人们提了一句,奴才也是太着急五阿哥了!” 余光看到进忠正连连跟他使眼色,他意识到,进忠刚刚禀告的话,恐怕极其严重。 他顾不上疼痛,碰碰磕头:“奴才知错!皇上恕罪!” 如懿又气又恼,眼睛蓄满了泪水:“皇上到底是怎么了?您这是打的李玉,还是臣妾的脸?” 弘历直勾勾盯着如懿,见如懿满脸茫然和伤心,这才压下心里的怒气,对李玉道:“将地上的这三个拖上,立刻去翊坤宫!” 他倒是要看看,是谁给了海兰这样大的底气,竟然敢让三宝等人诛杀他的御前太监! 如懿吗?! 他们前脚才刚到翊坤宫没有多久,后脚,小太监已经带着几个脚程快的年轻太医们过来了。 李哲挤在太医堆里,先瞄进忠的脸色,见他站得还挺直,就立刻撇开脸低着头,不动声色地瞄着五阿哥,耐心等待着时机。 海兰匆匆过来接驾:“嫔妾见过皇上……” 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永琪立刻尖叫出声:“额娘不要杀我!我听话!我可以再吃朱砂,我在冬天洗冷水澡,我愿意叫娴娘娘阿玛!” 他眼睁睁看着海兰狰狞而来,脸上长出了黑漆漆的鳞片,仿佛一条阴毒的毒蛇,吓得他脸色铁青。 海兰又伤心又生气:“永琪!你到底是怎么了?……姐姐……” 弘历见她这种时候了,眼睛里没有永琪,反而巴巴地去看如懿,心头一股邪火上涌,一脚踹在海兰的膝盖上: “不好好照顾皇嗣!当真是该死!” 海兰痛呼一声摔倒在地,又惊又怕:“皇上恕罪……永琪,永琪你没事吧?快让额娘看看!” 弘历却已经迈开长腿从她身上越过去,将永琪抱进大殿:“太医!” 几个年轻太医忙先上前,简单把脉之后,彼此嘀嘀咕咕,都不敢在这时候冒头。 李哲勉为其难地开口道:“阿哥受了惊吓,出了太多汗,最好赶紧换上干燥的衣服,再多喝水,否则容易虚脱,病邪入体,到时候怕是要引发旧疾。” 进忠忙去倒水:“这……喂快些还是慢些?” 李哲立刻接过水杯,趁着背对众人的时候,迅速将指甲里的药粉融入水中,连着把六根手指头里的药粉都融完,已经给五阿哥灌了六杯水。 等五阿哥稍稍消化,他又进行了两遍小儿推拿,既是定惊安神,也是促进解药的吸收。 见五阿哥情况稍稍稳定,李哲松了一口气,其他年轻太医们也松了一口气,感激地望着李哲。 李哲自然而然地继续捧着这块烫手山芋:“微臣等先给阿哥先开个安神的方子,其他的,等院正大人他们到了之后,再为阿哥会诊,更为稳妥。” 弘历见五阿哥确实是安静了不少,只是眼神有些发直,气色却比刚刚好多了,点点头:“马上熬药。” “是!”李哲功成身退,正要退下,却被如懿挡住了去路。 如懿满脸凝重肃穆,手里搀扶着海兰,用一种看透了凶手真面目的目光,冷冷盯着李哲。 弘历揉了揉眉心:“如懿啊,先让太医给永琪看诊,愉嫔的事,一会儿再说。” 如懿沉声道:“皇上,五阿哥这样子十分奇怪,说不定是被人下毒了,臣妾不相信旁人,臣妾想请江太医给五阿哥看看。” 她清冷的目光扫过李哲几个:“在洗清嫌疑之前,他们谁都不能离开,若有不妥,便应该立刻将他们全都送进慎刑司。” 海兰哭求道:“皇上!无论奸人说了什么,嫔妾都是冤枉的啊!嫔妾卑贱之身死不足惜,可当额娘的,怎么舍得自己的儿子被人害啊!” 李哲略微顿了顿,噗通一声跪下,惊恐求饶:“微臣等冤枉啊!娴贵妃娘娘!我等小小太医,怎么敢谋害皇子啊!” 其他几个太医也是吓懵了。 娴贵妃娘娘是什么级别的神医啊,看一眼就说五阿哥中毒了?还说是他们害的!张嘴就要送他们去慎刑司! 弘历心里不满极了:“娴贵妃,他们是太医,不是你宫里的奴才!” 这一句话,说得太医们略微放松,翊坤宫的奴才们却是个个面露菜色。 偏偏如懿根本没有察觉,坚持道:“事情涉及皇嗣,怎么谨慎都不为过,皇上!万一这些太医当真是坏的,在永琪的安神汤里做手脚呢?” 几个年轻太医心里直问候乌拉那拉氏全族,一点儿不敢含糊地都喊冤枉。 弘历皱了皱眉,却还是按照如懿的话,让江与彬来诊脉。 江与彬手一搭上脉搏,就觉察出一点儿不对劲来。 五阿哥……这确实是吃坏了东西了。 只是这脉象变化莫测,恐怕是刚把解药也给吃了。 他心里微微转了转,就大约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万万没想到,令嫔娘娘竟然会出这么一招围魏救赵来救进忠公公——狠!太狠了!也实在是太过手段通天!仓促之下竟然就这么算计成了! 他故意多看了一会儿,瞧着脉象里的病症散得差不多了,才道:“阿哥是受到了惊吓,又心中过于悲恸,这才言语失调,情绪失控。” 海兰怒道:“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永琪情况不对,江太医你怎么能说他好好的?你今天几次替进忠说话,你们……是不是合起伙来害我和姐姐?” 进忠咳咳咳嗽了两声,见众人看过来,忙虚弱请罪:“奴才御前失仪,皇上恕罪!” 话音刚落,就忍不住歪了歪头,吐出一口血来。 他艰难道:“皇上,这不怪愉嫔娘娘责罚奴才太狠,都是奴才身体不好,咳咳,太不争气!” 嘴里说着话,唇角边却是又溢出了血迹。 海兰:“……” 他这是哪里学来的狐媚手段?! 贱人! 这是想她死! 第63章 进忠,打烂她的嘴 弘历目光冷沉。 进忠的惨,是实实在在的惨。 海兰的咄咄逼人,则是明摆着不给皇帝面子。 进忠懂事,还知道将三宝的追杀说成是私仇,替主子遮掩,维护主子的颜面。 可海兰,在宫里灭口御前太监,被抓了现行,却是到了现在都还在巧言令色,明知道永琪说了什么,还敢扒着如懿跟自己横,这是活腻歪了! 进忠见皇帝的怒气已经压到了一个度,看了一眼江与彬,又看了一眼青石砖铺成的地板。 江与彬福至心灵,学着进忠的样子,噗通跪下:“微臣是听从娴贵妃娘娘的命令,从旁观测,以免进忠公公伤得太重,耽误了后面伺候皇上。 微臣不过一个小小的太医,怎么敢阻拦愉嫔娘娘刑罚进忠公公?实在是见他摔得吐血,这才赶紧出来救治,怕出了人命!” 他狠狠磕头:“皇上,微臣不敢参与谋害皇子啊!五阿哥的脉象的的确确是惊吓过度,许是微臣医术不精,才不能说出愉嫔娘娘想要的症状?” 他惊恐道:“可即便微臣因此惹恼了娘娘,这勾结御前太监,谋害皇子的诛九族的大罪,愉嫔娘娘也不能张口就来啊!” 这一句张口就来,让弘历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己前不久才刚刚说过的话——不许宫中因为流言蜚语,就张口给人定罪。 愉嫔,当真是将他这个皇帝视若无物! 是了。 她心里只有姐姐,哪里还有他这个丈夫? 弘历目光看向海兰,恰好看见如懿揽着海兰的肩膀,而海兰柔柔弱弱地靠在如懿怀中,摇摇欲坠,仿佛一朵纯洁无辜的白莲花。 她私下里,竟是如此矫揉造作,狐媚手段地骗取如懿的欢心吗? 弘历脸色难看:“如懿啊,你过来,坐到朕的身边来。” 如懿抱紧了海兰的肩膀:“皇上,您只听了进忠一人的话,就怒气冲冲地进来,当着众人的面儿踹了海兰,日后让海兰如何自处?又让五阿哥如何自处?” 她已经尽可能柔婉了语气,可是她妆容锋利,尤其是那一双吊梢眉,显得她咄咄逼问,仿佛护着心爱之物的猛虎。 弘历心头一梗:“三宝追杀进忠灭口,你亲眼所见。” 如懿冷冷看了一眼进忠:“进忠一向奸猾,又不喜欢臣妾……” 进忠直接五体投地:“皇上!奴才不敢!奴才只是您的奴才,怎么敢对宫中的主子娘娘们有喜恶?” 正想开口的李玉:“……” 他飞快瞄了一眼弘历的神色,心头发寒,不敢出声了。 弘历怒到了极致,反而面色越发平静下来:“如懿啊,你是在责怪进忠审讯了愉嫔,还是在怪朕审讯了愉嫔?” 见如懿不说话,他缓缓道:“又或者,你是不喜欢朕追查乌拉那拉氏的旧人。” 如懿心里一惊:“皇上!您亲口跟臣妾说,您相信臣妾,绝对不会再怀疑臣妾的!” 恰在此时,齐汝等老太医们匆匆赶到。 进忠忙道:“诸位可算是来了,五阿哥的情况瞧着可不大好,先来的小太医们都急坏了!” 弘历揉了揉眉心,才发觉自己被带偏了,竟然光顾着跟海兰如懿对峙,忘了永琪急需要诊治吃药。 见两女还是梗在门口不肯让路,他沉声道:“既然愉嫔不相信这些年轻太医的医术,就让齐汝他们挨个给永琪看诊。愉嫔,齐汝他们这些人里,你还不相信谁?觉得谁跟太监勾结,谋害皇子?” 齐汝等人脸色微变,一个个连忙跪下口称不敢,心里把愉嫔记恨上了。 海兰嗫嚅道:“嫔妾不敢。” 可她嘴里说着不敢,却满脸期盼地看着齐汝等人:“嫔妾相信诸位大人们一定能找出这两个太医被买通的证据!” 齐汝几个挨个进屋给永琪诊脉,最后得出来的结论却跟之前李哲和江与彬说的差不多。 唯一多诊断出来的症状,则是五阿哥已经心里忧愁难安多日,不思饮食,夜不能寐,以至于伤了脏腑,早就埋下了隐患,所以才会一受到惊吓,就精神崩溃,如今已经高热了。 齐汝叩首不起:“皇上,五阿哥这高热来得急,必须立即服药降温,不能再耽搁了啊!” 进忠忙问道:“齐太医,五阿哥之前一直用冷水洗澡,您之前不知道这些,不知道会不会影响看诊?” 海兰脸色难看:“混账东西!住口!这里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 齐汝吃惊道:“什么冷水澡?五阿哥还洗了冷水澡?” 进忠仿佛才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忙看向弘历。 弘历喝道:“说!” 进忠忙道:“五阿哥说,愉嫔娘娘为了救贵妃娘娘娘,吃过许多朱砂,后来,只要皇上来得少了,愉嫔娘娘就给五阿哥洗冷水澡,因此才常常风寒发热。” 弘历怒极反笑:“好啊!好得很!朕竟然不知道,你私下里是这样当额娘的!” 海兰脸色刷白:“这都是进忠胡说污蔑臣妾!” 如懿也道:“皇上,海兰是您的妃嫔,还为您生了永琪,您怎么能相信一个下人,却不相信您的妃嫔和孩子?” 弘历都被气笑了:“如懿,你再不住口,朕便立刻杀了这作贱皇子的贱妇!” 如懿脸色一青,张了张嘴还想说话,被海兰死死攥紧手腕,疼得一皱眉,这才压下了心头的愤怒。 齐汝心惊肉跳,等她们吵完,忙对弘历道:“五阿哥胎中带毒,本就生来体热,再从小洗冷水澡,又秘而不宣,让整个太医院都以为他是胎中带毒,虚弱所致,日常膳食用药一律以温补为先,这岂不是将体内的火毒越积越狠?” 他脸色凝重:“皇上,微臣需要和诸位大人们再一起进去看看!” 弘历脸色冷沉:“去吧,务必把永琪的身体调理好!” 他摆摆手,齐汝立刻进了室内,带着几个老太医,低声不断交流,甚至还没忍住彼此吵了起来。 弘历目光扫过海兰,如懿,眯着眼睛许久没有吭声。 如懿后背发凉:“皇上,海兰是清白的!” 海兰哽咽痛哭:“皇上,永琪是被人下毒了才会乱说话的!嫔妾和姐姐都是冤枉的!” 她话音刚落,就听见有小太监通禀,说是令嫔求见。 海兰立刻眼神发亮:“一定是令嫔做的!否则她怎么这种时候过来?姐姐可是早上才去审讯了她!” 进忠眼底滑过一抹阴暗冷色:“呦,娘娘,您是主子,想怎么惩治奴才,给奴才罗织罪名都不要紧,可如今太医们都在呢,您别什么话都说啊。” 这是说她这张口就来到处污蔑人的行径,已经丢人丢到外臣面前去了。 海兰厉声尖叫:“一定是你跟魏嬿婉合谋!” 弘历冷冷盯着她:“太医们全都给出了同样的结果,你还是只相信你想相信的,愉嫔,朕当真是宽纵了你。” 海兰脸色一白:“皇上……” 弘历冷冷道:“进忠,将愉嫔带下去掌嘴三十,如果她还是不知道什么叫做免造口业,喜欢随意攀诬别人,朕便认定,是你打得太轻,才叫她仍旧还不知道轻重。” 进忠慢慢爬起来:“嗻!” 他恭敬地弓着身子走到海兰面前,故意将凶狠的眼神暴露在如懿和海兰眼中。 海兰瞬间记起当初被进忠折腾的巨大痛苦,惊恐地抱紧如懿:“姐姐救我!” 如懿被抱得一个踉跄,不得不回抱住她才勉强站稳:“别怕,没事的。” 她也想起当初看见海兰被进忠打烂的脸,怒瞪进忠:“你先退下!” 她看向皇上,嘟着嘴,看似端庄持重,实则身体和声音都在撒娇:“皇上,海兰只是吓坏了才乱说话的,并非是故意要污蔑别人,惹您生气。” 弘历冷冷道:“进忠,你伤得走不动了?” 第64章 又落在奴才手心儿里了 弘历已经不想再看如懿跟海兰的姐妹情深了,冷冷道:“进忠,你伤得走不动了?” 进忠躬身走到如懿前面,盯住海兰,声音温和恭顺:“愉嫔娘娘,这是皇上的旨意,您不想抗旨,再连累贵妃娘娘吧?” 海兰一僵,再害怕,也还是立刻放开了如懿,主动往外面去。 进忠掀唇一笑:“愉嫔娘娘当真心疼娴贵妃娘娘!……您这边请。” 弘历将一切全都看在眼中,见如懿还要去追海兰,他眼底满是戾色:“娴贵妃这会儿还没听明白,朕到底为何要惩罚愉嫔吗?” 如懿满脸茫然:“皇上?臣妾,臣妾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以至于您这样生气。” 弘历头一次觉得如懿的聪明都是假的,又或者,她根本就不曾真心关心过永琪,所以才根本就没有细听之前永琪的话,以至于分辨不出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看看李玉,这会儿都已经回过味儿来,想起来永琪刚刚喊的那些话,想明白前因后果了。 弘历神色冷淡地看着海兰一步三回头的脸,头一次不想管如懿的脸面。 以往不觉得,如今再看,什么姐妹情深,分明是情根深种! 愉嫔,这是将如懿当做了她的丈夫! 弘历冷淡道:“不知道就好好看着,不要再插嘴。” 如懿见他的脸色实在是难看,心里有些慌乱,想着海兰在皇上眼皮子底下被罚,应该不会太严重,也就没有再继续坚持: “臣妾都听皇上的安排,皇上不要动怒,您的龙体最为重要。” …… 进忠恭顺地带着海兰到了院子里,面上恭敬地微微卷起袖口:“娘娘是想站着领旨?” 海兰僵了僵,不情不愿地跪下,望着进忠的目光里带着愤恨和恐慌,人也瑟瑟发抖。 进忠居高临下看着她:“您瞧,前天才出的慎行司,您今儿,就又落在奴才的手心儿里了。” 海兰强作镇定:“不要以为本宫不知道你做了什么。” 进忠俊美的眉眼越发恭顺:“奴才自然是顺从皇上的心意,皇上让奴才做什么,奴才就做什么。” 他微微抬起手:“您看,要不要让人跟上次似地扶着您?” 海兰瞳孔一缩,猛地站起来往后退。 这一退着,就撞到了人。 春蝉低眉顺眼:“愉嫔娘娘,您慢着点儿!” 海兰猛地回头,果然越过春婵,看见了那张令人厌恶的脸:“魏嬿婉!是你吧!一定是你!” 她脸上不止有愤恨,还有惊恐。 她根本想不明白,魏嬿婉怎么就能如此精准地算计到永琪,甚至知道了那些秘密! 难道她身边有叛徒?! 嬿婉看着海兰的神色,面上茫然,心里却是一顿——她冒然猜的东西,竟然都是真的?那这可就太有意思了! 只是此刻,她更想好好儿地看看进忠:“进忠公公,你这是……怎么了?” 他身上的血迹,狠狠的刺痛了她的心脏。 进忠忙忙露出笑容:“娘娘,皇上让奴才给愉嫔娘娘掌嘴呢!您快进去吧,皇上等着呢!” 他不好说什么其他的话,心里庆幸,幸好她是个喜欢实在好处的人,听见自己能够亲手扇愉嫔,大约能宽心几分。 他还特意微微抬起自己卷起了袖口的手:“皇上赏了愉嫔娘娘三十巴掌,教导愉嫔娘娘日后谨言慎行,不可随意污蔑太医和宫妃。……您快进去吧,奴才手重,别再惊了您。” 嬿婉垂眼。 进忠立刻将自己手背上的青筋绷紧,忽然扬起手,一巴掌抽在了海兰脸上。 这一耳光猝不及防,海兰一个踉跄险些摔倒,脸上火辣辣的剧痛起来:“啊!” 她实在是没忍住,抖着手虚虚地笼罩着被打的那半边脸,惨叫了一声大的,又忍不住细碎地喊了好几句,连脚都跟着不停地跺。 嬿婉都看愣了:“愉嫔姐姐……真是好演技啊。” 明明进忠也没用力气,这手也就是轻轻甩上去,她却叫得跟剥皮似的:“怨不得愉姐姐能得了皇上疼爱,生下了五阿哥那样的好孩子。” 海兰又惊又怒:“魏嬿婉,我早就知道你是阿箬之流,不但勾引皇上,还要陷害无辜妃嫔……” 进忠一耳光又抽了上去:“都是奴才的不是,这一巴掌打得太轻,才让愉嫔娘娘还没有改过来张嘴污蔑人的习惯。” 海兰忙又捂住了另外半边脸,痛得涕泗横流,又哼又叫。 进忠仿佛自我怀疑般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然后才叫人扶住海兰,无奈道:“皇上在大殿内室,等着太医们给五阿哥会诊呢,听不见您的叫声。您别演了,奴才才用了三成力。” 海兰痛得说不出话来,本就敏感的脸蛋儿上,被他举重若轻地扇了这么两巴掌,疼得她脑子都连带着抽搐起来,眼前一阵阵发黑,几乎当场昏死过去。 进忠无奈地对嬿婉道:“皇上今儿心情可不大好,您若是没有什么要紧事,就请改日再说吧。” 他经常这样提点一两句妃嫔们,所以才敢光明正大地提醒一下嬿婉。 嬿婉感激地点点头,耐心看了两眼海兰,终于觉察出不对来——海兰,她是真的痛不欲生。 她一下子就顺心了,故作担忧地看了她好几眼,才又扫了一眼进忠。 进忠躬身:“娘娘快进去吧,别污了眼睛。” 嬿婉的目光又扫过他衣裳上的血迹,点点头,进了内殿,先袅袅娜娜地行礼:“拜见皇上,娴贵妃娘娘。” 如懿满脸戏谑:“令嫔怎么这个时候过来?莫非……是来看看结果?” 嬿婉不知道她都满头包了,怎么还有空来阴阳自己,抬头,颤巍巍看了她一眼,又望向弘历:“皇上,嫔妾,嫔妾也不知道是不是做错了,想着先来道歉。” 如懿最不喜欢嬿婉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就好像全天下都是在欺负她的人一样。 她最厌恶这种矫揉造作的女子,一心只会用手段来博取男人的同情心,让人厌烦,不齿。 她淡淡道:“你既然来道歉,就说明你心里已经觉得自己错了,何必还巧言令色地说自己不知道是不是做错了。” 嬿婉欲言又止,忍不住看向弘历。 弘历看着她依赖的目光,就觉得她实在是可怜可爱:“起来回话,朕已经说过了,这后宫之中,除非人证物证齐全,否则,不许随便给人定罪。” 如懿心痛:“皇上!”您又被魏嬿婉巧言令色给哄骗了! 弘历不想看如懿总是带着责问和教导的脸:“来人,给令嫔赐座。” 如懿心如刀绞:“皇上都不问问令嫔为何请罪,就觉得她无辜?您这样偏听偏信……” 弘历不耐:“娴贵妃!你失态了!” 如懿抿紧嘴角,不吭声了,只是一双眼睛冷冷地盯着嬿婉,眼底满是寒光。 嬿婉瑟缩了一下:“嫔妾今早得罪了娴贵妃娘娘,心里实在是不安,听说皇后娘娘要请行贵妃娘娘去长春宫……就想着来跟愉嫔娘娘赔罪。” 弘历长长的睫毛下,眼神十分冷冽。 得罪了娴贵妃,却来给愉嫔请罪? 怎么? 连宫中的妃嫔们都知道,只要得到愉嫔的谅解,就等同于得到了如懿的谅解吗? 如懿讥讽道:“令嫔出身四执库,说话做事到底没有什么讲究,编瞎话都编不圆,让人听了发笑。” 嬿婉面露难堪之色:“嫔妾自幼家中落魄,自然比不得娴贵妃娘娘博览群书,博学多才。但嫔妾自认还会看几分眉眼高低,能看出来一些东西。 在这宫中,娴贵妃娘娘人淡如菊,从来不爱跟人计较,可您是愉嫔娘娘的禁脔,若得罪了您,她一定会咬死对方,不死不休的! 嫔妾已经吃过她的亏,险些死在那不见天日的地方,如今连番得罪您,实在是害怕……再被愉嫔娘娘说个什么话,又送到哪里去等死啊!” 第65章 把永琪给你吧 禁脔这个词,常用来比喻美好的、必须要独占的,不容他人染指的东西。 嬿婉最近为了激励璟璱读史,正史野史的看了不少,当时就觉得,这个词该用在海兰和如懿身上。 她虽不觉得如懿美好,还觉得这个人烂透了,可在海兰心里,如懿就是不能被任何人侵害的臻宝,美玉,所有尘埃都不能沾染。 她也觉得说出来有些僭越,毕竟许多书中,都用这个词来形容帝王宠爱的美人。 可娴贵妃娘娘说了——她粗鄙啊!她没读过多少书,说错了话,应该的! 如懿大怒:“你放肆!禁脔这样的词,竟敢用在两个宫妃身上!” 嬿婉赶忙解释道:“嫔妾粗鄙浅陋读书少,如今练字都练得艰难,读书学习的时候,全靠和敬公主和皇后娘娘读来给嫔妾,嫔妾粗鄙,娘娘您博学多才,博览群书,若嫔妾说错了什么,还请贵妃娘娘原谅。” 弘历听嬿婉提及妻女,便想起来自己答应过皇后,一定会保护嬿婉,不再叫人无端污蔑她。 他还想起来了嬿婉每天必练字,虔诚认真,从未中断过,就是因为不想让人笑话他宠爱了一个没学问的女子。 如懿从来都看不见嬿婉的努力,固执地认为嬿婉居心不良。 他从未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如懿蠢笨如猪,不知进退,更不知他。 人人都能看得出来,他在计较海兰对她心有觊觎,她却一心只想着通过污蔑令嫔,来给海兰脱罪,一句不肯跟他解释。 他失望至极,也实在懒得再废话:“娴贵妃管理不当,纵容愉嫔欺辱宫妃,怠慢皇子,这次东巡……” 如懿噗通一声跪下来:“皇上!” 她水灵灵的大眼睛里满是祈求和不可置信,不敢相信,自己的少年郎竟然会不想带她一起去东巡。 她可是他心目中的妻子啊! 他去东巡盛京,拜谒祖灵,自己怎么能够不陪伴在他的身边? 她眼中的泪珠滚滚而下:“皇上,无论您到底在生气什么,请您不要说出决绝的话!” 弘历一顿,终究还是心软了:“起来吧。” 恰逢此时,齐汝几人已经会诊完毕,出来复命,他索性撇开如懿,详细询问永琪的情况。 齐汝不敢隐瞒:“五阿哥的身体被耽搁太久了,臣等一定小心为他调养,只是因为愉嫔的隐瞒,已经错误治疗了七年,从今往后最好再没有破坏他身子的事发生,否则……” 他没有敢继续说下去,但弘历已经听明白了。 弘历挥挥手让齐汝他们去开药,对如懿道:“朕一直看在你的面子上,对愉嫔多有忍耐,只是她这些年来越发不成样子,胆大包天,屡次拿皇嗣争宠,朕不能容忍。” 如懿呼吸一滞:“海兰她胆子小,她不敢的皇上!” 弘历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了:“愉嫔降位为答应,永琪交给令嫔抚养,日后,愉嫔不许再踏进翊坤宫半步。此次东巡,她不必去了。” 如懿不可置信:“永琪是海兰的孩子,海兰又曾经得罪过令嫔,您怎么放心把永琪交给令嫔?” 弘历深深看着她:“如懿,朕总是怜惜你没有自己的孩子,先是大阿哥,再是五阿哥,都交给你来抚养,永琪的事,你当真毫无察觉吗?” 如懿神情倔强:“皇上,臣妾待您的心如何,臣妾一直以为你明白的。” 弘历失望至极,他现在,说的是她的心吗? 他沉声道:“如懿啊,朕对你,还不够宽容优渥吗?既然你实在不喜欢别人的孩子,那以后就等缘分,去养自己的孩子吧。” 如懿想要说什么,却见弘历已经温声细语地去跟嬿婉说话,柳眉倒竖,尖锐的护甲狠狠颤了颤。 弘历温声细语:“你身体不好,太医说要养好几年的身子,自此之后,永琪就是你的孩子,别叫朕失望。” 嬿婉满脸懵逼。 她? 给五阿哥当额娘? 她连忙委婉拒绝:“皇上,可是五阿哥他是娴贵妃娘娘和愉……答应的孩子,嫔妾不敢,嫔妾怕……” 如懿猛地站起来:“皇上!永琪是臣妾一手养大的孩子,您怎么能把臣妾的孩子交给别人?” 她已经被富察琅嬅弄坏了身子,永琪就是她唯一的孩子啊! 怎么能给魏嬿婉? 魏嬿婉怎么配? 是了! 这一切又是富察琅嬅的阴谋! 魏嬿婉是富察琅嬅的人,富察琅嬅刚死了儿子,所以连她养个妃妾之子都忍不了了,这才给永琪下毒,让永琪发疯! 如懿怒声道:“这都是阴谋!魏嬿婉不能养永琪!” 嬿婉忙点头:“是啊皇上!嫔妾怎么敢跟娴贵妃娘娘抢孩子?嫔妾怕五阿哥稍微有个头疼脑热,两位娘娘爱子心切,会杀了嫔妾的皇上!” 她连自己的亲闺女,都已经提前找好了养母了,怎么可能会养仇人的孩子? 有那个时间,她还想好好调养身体,想跟进忠多说说话,想跟春婵她们吃喝玩闹,想多陪着皇后娘娘,想做很多很多事,哪里有空给别人养孩子? 她眼泪都掉下来了:“皇上,您看看贵妃娘娘多生气……嫔妾害怕,求您,求您饶了嫔妾的性命吧!” 她抓着弘历的手都在颤抖,不停地往一旁挪,仿佛身边的如懿会随时给她一簪子似的。 弘历哭笑不得:“你啊!这天下间,也就只有你敢嫌弃朕的皇子了!” 嬿婉哭得可怜:“臣妾身子不争气,连自己日后生的孩子,都提前找好了玫嫔姐姐当养母。嫔妾生怕自己都养不住自己……” 弘历无奈地打断她:“不许说这些不吉利的话!真是个蠢蛋,给你好处你都接不住!” 他顿了顿,看着如懿凌厉的吊梢眼,不得不承认,嬿婉害怕也是正常的:“既然如此,那就……” 如懿忙保证:“皇上,臣妾一定教养好永琪!” 弘历仿佛聋了:“那就让玫嫔养永琪,就当是提前学习怎么当个好母亲,日后好帮你一起养其他孩子。” 如懿听到这里,脸都青了。 第66章 皇上你太过分了 看着如懿铁青的脸色,嬿婉心里痛快极了。 想想自己当年,险些直接跪下来伺候如懿,可她被嘉妃讥讽腰细遇不了喜的时候,把坐胎药都快吃吐了,如懿是怎么做的? 这个女人明明自己也饱受生不了孩子的嘲笑,却眼睁睁看着她跟舒妃玩命儿吃那些坐胎药。 那时候,如懿多高高在上啊,可能还觉得自己心怀怜悯地劝了两句,就已经是她大发慈悲了吧? 她和舒妃两个多维护她啊,就是寻常人家请个老妈子,都知道给工钱的,如懿可好,就在心里慈悲两句,就当做是对她们的厚赏了。 如今如懿被抢走了名下唯一的儿子,哪怕是她不关心的儿子,跟剜掉她一块肉有什么区别? 嬿婉握紧弘历的大手,娇娇怯怯,喜极而泣:“谢谢皇上!皇上!您待嫔妾也太好了!” 如懿又气又急,急中生智:“皇上您忘了,令嫔她是来请罪的,万一她犯下大错呢?您待她这样优渥,岂非纵容了她?” 弘历心里并不觉得嬿婉这么小的胆子,能生出什么祸端,也还是问道:“你倒是还没说,为什么说自己不知道做错了没有。” 嬿婉不好意思地擦擦眼泪:“嫔妾害怕愉嫔,愉答应,就想着能讨饶一下,保证日后都顺着贵妃娘娘,看看她能不能放过嫔妾,没想到,被人听见了。” 如懿眼神一亮,厉声道:“皇上!是她!是魏嬿婉挑拨了永琪!让永琪胡说八道的!应该把她……” 嬿婉惊恐:“皇上,娴贵妃娘娘是不是要把嫔妾送往慎行司?!” 弘历忍无可忍:“够了如懿,你能不能不听完?整天慎行司慎行司,你送人去慎行司,有人给你黄金奖赏吗?!” 如懿一噎。 嬿婉做惊恐状:“嫔妾就是知道愉答应喜欢擅自替娴贵妃娘娘争斗,所以跟春婵商量来找她求饶,只是走到半路实在害怕,就迟疑了一会儿,没想到被人给听见了,吓得赶紧跑了。 皇上,可嫔妾真的没有什么坏心思啊! 嫔妾回去之后,越想越怕,万一偷听的人,去跟愉嫔娘娘说了,嫔妾却没去求情,岂非更得罪了她? 嫔妾当时真的只是说愉嫔娘娘跟娴贵妃关系好,愉嫔娘娘视娴贵妃娘娘为禁脔,不容人冒犯,其他的,一个字儿都没说呀!” 她竖起三根手指:“嫔妾也不知道那个偷听的人,为什么忽然发狂抖动,但嫔妾可以发誓,真没有说别的话,若您不信,可以去查那个偷听的人,嫔妾敢跟他对峙!” 弘历握住她细嫩的小手:“是永琪听见了你的话,没关系,朕相信你。” 嬿婉一愣,茫然不解:“为何五阿哥听见嫔妾说这些,会,会那么激动?” 弘历冷眼看向门口。 此时,进忠正让人小心扶着海兰进来。 海兰的脸上没有明显的红肿,但看她的样子,却仿佛快要疼死了似的。 进忠跪下请罪:“皇上,奴才只打到二十记,愉嫔娘娘就实在是受不了了,疼得在地上打滚,如何都拉不住,奴才……奴才怕愉嫔娘娘出了事,能否让御医给瞧瞧?” 海兰这会儿都还在痛苦惨叫,就好像她的脸已经被进忠拿鞋底子抽烂了似的。 弘历都被气笑了:“朕已经知道了愉答应会演戏,如今亲眼瞧着,才知道南曲班子都是微末伎俩,愉答应才是真角儿!” 一句答应,让进忠心里爽极了,想到这都是令主儿来之后才起的变化,他心里就跟吃了蜜糖似的甜。 果然,令主儿如今是真心待他好。 这样好的令主儿,他就是没皮没脸又怎么了? 死了一次才换来的疼爱,他不要了,难道让给凌云彻那种蠢货?让凌云彻美吗? 他心里的念头起起伏伏,一个眨眼能翻转七八十个,可面儿上没有半点儿端倪,恭顺安静地站在那儿,瞧着就漂亮。 嬿婉轻声道:“进忠公公这满身的血……是愉答应吐的吗?” 她担忧地望向弘历:“要不还是给愉答应找个太医吧,皇上,这毕竟是五阿哥的生母,日后若是被有心人挑拨……嫔妾的意思是说,无论如何,不能伤了您和五阿哥的父子情啊。” 她清丽漂亮的小脸儿上滑过说漏嘴的心虚,撒娇讨饶地看着弘历,要不是人多,大概都要上前抓他的袖子求饶了。 弘历拍了拍她的手背:“齐汝。” 齐汝匆匆进来:“皇上。” 海兰眼底露出期待的表情,只要让齐太医看一看,看了,就能戳穿进忠的真面目,让皇上知道他对自己的迫害,自己就能…… 弘历道:“给进忠看看,给他开些药。” 进忠忙跪下谢恩,感激涕零:“谢主隆恩!皇上待奴才……皇上待奴才实在是……” 他清润的声音都哽咽了。 弘历摆摆手让齐汝和进忠一起出去,自己牵住嬿婉的手:“走吧,朕乏了,你陪朕去皇后那儿坐坐。” 想到他今日着急忙慌地去长春宫里带走如懿,本想为如懿和海兰做主,却落得如今这样的场面,他就觉得脸火辣辣的疼,心里只觉得对皇后愧疚得紧。 他半点儿不想再留在这翊坤宫,只想被皇后、令嫔,还有璟璱的温馨笑语包裹着,好好歇一歇。 嬿婉忙扶住他的手臂:“娴贵妃娘娘,嫔妾告退了。” 如懿已经被这一连串的愤怒气得头脑发晕,闻言,冷厉地瞪了她一眼,一声不吭。 她心里又委屈又愤怒。 当年,她明明借着高贵妃的嘴,告诉了皇上有关镯子里凌凌香的事,皇上对她为何不能有孕心知肚明,如今却先抢走永琪,后又去富察琅嬅那里。 这是要诛她的心啊! 弘历将如懿的表情看得分明,心里的戾气一闪而逝。 他已经故意不过问海兰替她做假证,自己吃朱砂,让如懿出冷宫的事,她倒好,还是觉得不满足! 难道是觉得高曦月已经认罪死了,当年朱砂局就彻底跟她没关系了吗? 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这个皇帝,为了她,让多少嫔妃受了委屈! 他只觉得一腔真心都喂了狗,冷冷对李玉道:“你跟翊坤宫最熟悉,就留下,替娴贵妃把愉答应留下来的爪牙齐齐送去辛者库!” 如懿不可置信:“皇上非要逼死海兰?”打我的脸吗? 弘历冷冷道:“给愉答应掌嘴一个月,这件事,李玉,你亲自来办,若是愉答应日后还敢口出狂言,朕就叫人直接扇你的脸!” 第67章 谁?你说她喜欢谁? 弘历留下了李玉,带着嬿婉扬长而去。 嬿婉走出了大殿,回过头的时候,就见如懿站在屋内方向的阳光里,仿佛被关在囚笼里的落水狗,气得浑身发抖,却屁都不敢放一个。 至于海兰,她还在虚虚捂着脸惨叫,仿佛一个疯婆子。 真好啊。 初战告捷。 如懿和海兰痛失一个皇子。 两人还深陷桃色流言里,日后但凡有个风吹草动,皇上都能往歪了想。 真是,痛快! 嬿婉挽住弘历的手,依赖地靠着他:“嫔妾胆子小,又读书少,但是嫔妾还年轻,一样样都学起来,早晚不会再给皇上丢脸的。” 弘历暴躁的心情,仿佛三伏天里喝了一盏冰碗,一下子就将那些不痛快抛之脑后。 前朝政事本来就够烦了,他来这后宫就是来放松心情的。 既然如懿不明白,那他不见她就是了。 已经为她委屈了后宫那么久,甚至连皇后都被他搞崩过心态,可她还是不满足,既然如此,那就别要他的特殊对待了。 弘历温和地看着她:“朕知道你努力,朕跟皇后一样心疼你,也相信你。” 嬿婉小脸儿粉红,越发依赖:“皇上~~~您待嫔妾真好!” 她羞涩地往他身边又靠了靠,浑身向下都写满了小女人的满足和信赖,实则对他说的话,一个字儿都不信。 这才哪儿到哪儿,如懿因为鹿血酒的事,当众逼他喝醒酒汤,就差昭告天下他不行,他都还想着替如懿遮掩,让自己替如懿和他背黑锅呢! 男人的甜蜜话儿,听听就行了。 当然,进忠除外。 进忠说的,那都是肺腑之言。 嬿婉跟着皇上去皇后宫中,一家四口甜蜜温馨,翊坤宫中,却是愁云惨雾里,还夹杂着雷霆戾气。 如懿紧紧盯着江与彬:“江与彬,永琪当真没有被人下毒吗?” 她问话的时候,死死攥着惢心的手腕,尖锐的护甲都戳进了肉里。 惢心疼得脸色惨白,却硬是咬着牙一声不吭。 她之前先去太医院找江与彬,后来又被如懿派去养心殿找皇上,来回奔波,本就旧伤复发,摇摇欲坠。 可她实在不想再叫出来,让江与彬跟李玉似的,说出不该说的话。 可江与彬还是将惢心的难过看在眼中,他心里满是愤怒,面上却不露分毫: “娘娘,五阿哥确实只是惊吓过度……或许,他心里早就埋了秘密,才会稍微听了两句话,就发了狂。” 顿了顿,声音微沉:“若愉答应早些告诉微臣,她一直在给五阿哥洗冷水澡,微臣一定会早些劝阻她,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五阿哥的身体已经废了。” 如懿吃惊地瞪圆了眼睛:“你说,永琪的身体废了?他日后弓马射箭,读书学习,都不行了?” 江与彬本要回答,却忽然看见如懿背后,一道小小的身影正站在那儿,原本的话转了个弯儿: “无论是武功还是文道,五阿哥日后就算是还能碰,却再也不能跟之前那样用力了,否则怕是会英年早逝。” 如懿喃喃:“那他岂不是再也比不上其他皇子了?” 如果真是这样,就等同于,永琪已经彻底失去了争夺皇位的可能,那,那他还有什么用? 她心里对于失去永琪的愤怒和痛苦,一下子就减轻了大半:“也罢,他日后就是玫嫔的孩子了,本宫即便是有心,也不好越俎代庖地再去照顾他。” 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的海兰,见如懿脸色如此失落难过,忙安慰道:“姐姐,你别难过,皇上都是被令嫔给蒙蔽了,等日后你生下了自己的孩子,令嫔再如何也不敢抢贵妃的孩子!” 她心里自然是心疼永琪的,只是,永琪原本就是她为了给自己和姐姐撑腰才生下来的孩子,如今姐姐伤心,自然先要安慰姐姐。 她担忧的目光望向屋内,瞳孔一缩:“永,永琪?!” 永琪直勾勾看着她和如懿,视线来回转,忽然两眼一翻,直接昏死了过去。 海兰心里又惊又疼,忙想上前抱他,进忠却从门外进来,小心抱起了永琪,就要往外面走。 海兰尖叫:“你干什么?放开永琪!” 进忠微微低头行礼,谦和温润的声音极其好听:“愉答应莫急,是皇上担心五阿哥的身体,这才叫奴才将阿哥送往他额娘处,您放心,玫嫔娘娘会好好待阿哥的。” 海兰目眦欲裂:“本宫才是五阿哥的生母!” 她怎么能让永琪就这么走了? 她一定要把永琪的心结解开! 否则,这孩子自幼聪慧,怕是要觉得自己和姐姐厌弃了他,心生怨恨啊! 进忠露出标准的微笑:“皇上已经下旨,让内务府改了五阿哥的玉蝶,从此之后,玫嫔娘娘才是阿哥的生母,希望您日后别再说错了。” 他叹了口气:“娴贵妃娘娘管管愉答应吧,师父今日为了帮您们两位,已经惹了皇上不高兴,要是愉答应再这样不知轻重,说错了话,皇上真的要惩治师父了。” 他担忧地看了一眼李玉:“师父可是御前大总管,若真被掌嘴,日后还如何管理下头的人?” 他长得俊美干净,声音也温润清冽,语调也从来都是不急不缓,这样诚恳地请求的时候,实在很难让人觉得他有坏心思。 至少,李玉是真的觉得进忠是在担心自己。 李玉心里的火气降了大半,无论如何,事涉进忠的性命,愉答应当初想杀进忠的时候,也没有在乎过,进忠是他的徒弟,该给他打一声招呼。 李玉开口道:“可备好了轿撵铺盖?千万别再让五阿哥受了凉。” 进忠满脸恭敬:“师父放心,全都准备妥当了。” 他担忧地看了他一眼:“您只管安心处理皇上交给您的差事,其他的事情,您放心。” 李玉心里熨帖:“快去吧,记得好好吃药,咱们毕竟是御前伺候的,坏了自己的身子,便是让皇上没脸。” “是!” 进忠一走,李玉冷冷看了一眼海兰,沉声对如懿道:“主儿,您还是先别操心愉答应了,先想想怎么洗清皇上对您的怀疑吧!” 见如懿还是不明白,他也忍不住生出跟皇上一样的想法——这贵妃娘娘到底是真的蠢,还是太不关心五阿哥,所以压根儿就没听见五阿哥说了什么? 他忍不住道:“齐太医都说了,五阿哥早就心有郁结,恐怕是早就知道愉答应心悦您,又拿他当筏子为您争宠,这才又惊又怒发了狂啊! 出了这样秽乱宫闱的事,连太医们都从五阿哥的梦呓里猜出了原委,您怎么还是没想明白呢? 都这样了,皇上还是没有责问您,甚至看在您的面子上,留了愉答应性命,皇上对您,当真已经是宽容至极了啊!” 如懿一惊:“海兰,心悦本宫?!!!” 她惊得太厉害,直接把扶着的海兰,扔出去了一米远。 第68章 您就光想着他们吗 李玉把事情彻底撕扯开来,如懿又惊又怒又恶心,一把将海兰扔出去了一米远。 磨镜的事太严重也太离经叛道,实在让人淡如菊的如懿接受不了。 海兰一个屁股墩儿摔在地上,仰头就能看见如懿厌恶恶心的表情,顿时心如刀割: “姐姐,旁人不相信我,姐姐也不相信我吗?我只是因为姐姐是这宫里唯一待我好的人,所以也想待姐姐好,仅此而已啊!” 如懿僵了僵,脸颊上的肉往上堆起,挤出一个笑容:“海兰,我只是……只是被吓到了。” 她本该亲自去扶起海兰,可一想到李玉说的话,就恶心得不想沾染海兰:“惢心,快把海兰扶起来。” 惢心颤了颤,快步过去扶起海兰,余光发现江与彬一直沉着脸看着自己,忍不住飞快地撇开了视线。 头一次,她觉得跟着这样的主子……很丢人。 想起自己曾经言之凿凿的说主子的好话,她脸涨得通红。 如懿看向江与彬:“江太医,你快给海兰看看。” 江与彬冷着脸:“微臣不敢给愉答应看诊,万一愉答应有个什么不舒服,又诬告微臣谋害她呢?” 如懿一愣,无奈地哄道:“江与彬,海兰她只是吓坏了,今天的事情……” 江与彬垂着头,一声不吭,恭敬地等她说完了,才道:“惢心的脸色太难看了,应该是旧伤复发,微臣能不能给她开些药?” 如懿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惢心,去陪江与彬好好说说话。” 惢心头一次不愿意看懂自家主儿的眼神暗示,低垂着头应下来,快步走出了正殿。 她胸口上仿佛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江与彬沉默着给她诊脉,拿药,最后拎起药箱往外面走。 惢心心里生出一股子惶恐:“江与彬?” 江与彬站住了脚步:“我可以等你,都没关系,但惢心,我只希望你能够静下来,好好地看一看,看清楚,然后好好问问你自己的心,你想这样过一辈子吗?” 惢心脸色惨白,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江与彬轻声道:“没关系的,你还有很多时间能够慢慢看,慢慢想,只是一定别做了违逆自己良心的事就好。” 他温柔地看看她,认真道:“好好吃药。” 惢心的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目送他离去,回到了正殿,刚站稳,就听见如懿道:“惢心,你去帮李玉吧,他今日受了委屈,你跟他是同乡,好好安慰一下他。” 惢心浑身发凉:“……是。” 她走出去的时候,眼泪再次坠落。 没有哪一刻,她如此清楚地意识到,在主儿这儿,她就好像她养来拉拢人心的扬州瘦马,需要哪个男人的帮忙,就叫她去曲意逢迎。 若非太医院需要有自己人,而恰巧江与彬又对自己情根深种,莲心的下场,就是她的下场吧? 想到当年阿箬讥讽莲心嫁给太监有福气的时候,主儿等阿箬说完了才训斥,主儿到底是也觉得跟了御前大太监有福气,还是觉得跟了太监是自甘下贱,该被人嘲笑? “惢心,你这是怎么了?”李玉焦急的声音惊醒了她。 惢心看着被他聚集起来,准备送去辛者库的宫女太监们,声音都飘在半空中:“主儿说了,让你不用顾忌什么,只管做好皇上的安排。” 将翊坤宫所有的宫女太监们都送去辛者库。 这是皇上下的旨。 主儿到底是为什么会觉得,她能够凭借美色,让李玉昏了头去抗旨? 李玉若当真能这样豁得出去,就不需要令嫔娘娘给进忠公公几千两银子,把江与彬送进慎行司去救她的命了。 惢心眼前一阵阵发黑,任由自己在李玉的惊呼声中,倒了下去。 屋子里,如懿对海兰叹了口气:“你让我把人都支出去,是想说什么?” 海兰压低声音:“姐姐,一定是魏嬿婉和进忠合谋,魏嬿婉竟然还知道了当初我自吞朱砂的事!我怀疑,咱们身边出了内鬼。” 如懿一愣:“不会吧?海兰,当年的事情,可只有三宝惢心她们这些心腹才知道。” 海兰眼中闪烁着厉芒:“姐姐!都什么时候了,你可千万不能再妇人之仁了!趁着李玉清理宫中的人,不如把当年的人证都清理干净。” 如懿问道:“你要把叶心也清理掉吗?” 海兰忙道:“叶心不会背叛我的,她从我还是微末答应的时候就跟着我了,从没有嫌弃过我。” 如懿神色讳莫如深:“也是,叶心一向聪明,怎么可能会害你呢?” 海兰见如懿神色有些清冷,心里发生了动摇:“姐姐,你,怀疑叶心?” 如懿神色温柔地摇了摇头:“没有,我只是想,这次魏嬿婉能这样谋害永琪,好像是什么都知道,一定是买通了我们身边极其亲近的人。 惢心她将来是要靠我赐婚的,三宝,他今天听你的话去追杀进忠。江与彬,他跟惢心一样,希望早日能娶到惢心。这内奸……” 她又为难又痛苦:“也不知道到底是谁。” 海兰顺着她的想法,想来想去,似乎就只有叶心。 可,叶心待她真的极好。 她咬牙:“我觉得是凌云彻!姐姐,你不知道,今天要不是凌云彻,我已经将这次的事情捂住,绝对不会让进忠跑了!” 如懿眉头一皱:“不要胡说,凌云彻为人正直,绝对不会跟魏嬿婉沆瀣一气害我的!” 海兰恳切道:“姐姐若是不相信,可以去问问三宝,今天就是凌云彻忽然冲进了翊坤宫里,帮助进忠逃跑,还拼命阻拦了三宝他们,这才害得三宝他们被皇上抓了个正着!” 如懿抿紧嘴角:“够了,海兰,皇上把进忠留下来给你出气,已经够给你面子了,可你却要杀他,如今闹成这样,你又要攀扯别人。” 她沉声道:“事关你我的清誉,若是让皇上知道凌云彻也参与进来,他一定性命不保,你一定不要再提这个话题,明白了吗?” 海兰不明白:“姐姐!我被凌云彻害得没了儿子,位分,难道姐姐连责罚都不责罚他一下吗?” 如懿皱了皱眉:“我会找他问清楚的,他一向心思单纯,万一被魏嬿婉利用了,恐怕有性命之忧。” 她听见外面传来了三宝的凄厉喊声,叹了口气:“海兰,你别怕,安心等着我,我一定会想办法让皇上原谅你,再提升你的位分的。” 她安抚地拍了拍海兰的肩膀,匆匆出去,见到三宝,满脸心疼:“三宝,我知道这次的事情不是你的错,你且到四执库先等等,本宫……” 三宝尖叫着打断她:“娘娘!不是四执库!李玉公公是要将奴才送进慎行司啊!” 如懿一愣,不可置信地看向李玉:“怎么会这样?” 李玉温声道:“娘娘,进忠这次受了大委屈,若翊坤宫不能有所表示,恐怕皇上会不高兴。您已经陷入到麻烦里了,千万不能再心软。您放心,奴才一定给三宝一个痛快的。” 如懿不可置信地道:“给他一个痛快?” 她又气又急:“本宫去求皇上!” 她不等李玉开口,就匆匆往门外去。 海兰失魂落魄地追着她的背影,泪流满面:“姐姐,姐姐……您为了凌云彻斥责我,为了三宝不怕惹怒皇上地去求情,怎么,却没有为我说一句话呢?” 第69章 难道她喜欢三宝? 嬿婉属实没想到,今天竟然还能再见到如懿。 她以为,这个女人受到了如此重创,再怎么也该好好歇歇了。 飞快地瞄了一眼弘历的脸色,嬿婉轻声道:“贵妃娘娘一向人淡如菊,这会儿才回过神来也是有的,毕竟愉答应待她极好,永琪也陪了她许多年了。” 璟璱不高兴:“一天天的就显得她们两个能闹腾,如今还来皇额娘的宫里抢人来了,真是不懂规矩。” 富察皇后按住璟璱的手:“璟璱,别打搅你皇阿玛想事情。” 璟璱孩子气地皱了皱鼻子,把才给弘历的书拿走:“好吧好吧,谁叫皇阿玛不是我一个人的阿玛呢,我当然是疼弟弟妹妹的,皇阿玛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弘历看着妻女和妃妾温柔包容的三双眼睛,不知为何,忽然有些心虚。 说到底,也是他太过宠爱如懿,处处给她特权,才纵得如懿如此理直气壮,竟然还找到了长春宫来。 只是,真让如懿回去,便要将她的脸面彻底踩在地上了,犹豫了一下,他还是去见了如懿。 愤怒过了,他也觉得把永琪这样送走,是不是太让她伤心了。 “如懿啊……” “皇上!将进忠留给海兰出气是您的宽容,如今海兰已经收到了惩罚,三宝也是听从海兰的命令行事,求您,不要让他去死。” “……” 弘历长长的睫毛之下,是大大的疑惑,漂亮的眼睛里,是浓浓的不可置信:“你特意跑过来,就是为了给三宝求情?” 如懿不明白这有什么好问的:“臣妾只是想要留下当年陪着臣妾度过难关的旧人,皇上,您已经让李玉拿走了臣妾宫里所有的太监宫女,臣妾就只要一个三宝而已啊!” 弘历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狠狠抽了龙脸。 许久,他憋出一句话来:“来人!来人!” 进宝忙上前:“皇上。” 弘历一字一顿:“你去,亲自盯着,将那三宝即刻杖毙!” 如懿不可置信:“皇上!当年阿箬背叛臣妾,就只有三宝和惢心还关心臣妾啊!臣妾没有孩子,如今您又让海兰搬走,长夜漫漫,您有那么多妃嫔和孩子,臣妾还有什么呢?” 她屈辱地跪下来:“求您了!给臣妾留下一丁点儿念想吧!” 弘历被气得一个倒仰:“你……你把一个太监,当做你的念想?!” 她这是在怨恨他,当年在证据确凿,而她毫无辩白的情况下,让她去冷宫避难吗? 他气得头脑发蒙:“好!朕留三宝一条狗命!” 他叫进宝:“去!打断三宝一条腿,从此之后,这三宝就永远都是翊坤宫的总管太监!一辈子伺候娴贵妃,直到他死!” 如懿面色一喜:“谢谢皇上……皇上……” 弘历呵斥道:“回你的翊坤宫去!东巡之前!不要再出现在朕的面前!若你还不能静思己过,那这东巡,你也别去了!” 他眼前发黑,踉跄了一下。 如懿终于看出来他的不对劲,忙想去扶他,却见嬿婉和璟璱已经快步出来,一左一右扶住他的手臂。 如懿顿时冷了脸。 她可真是多操心了。 她被皇后害得不能生育,弘历却在长春宫中,被娇妻美妾爱女簇拥,一团温馨和气。 他早就忘了红荔青樱的竹马之情,她却还困在原地,痴痴地关心他……她真的是太傻了! 如懿冷着脸,柳眉倒竖:“多谢皇上恩典,臣妾就不打搅您一家子天伦之乐了!” 她转身就走,扬长而去。 弘历瞳孔地震,如遭雷击。 进宝偷看了弘历一眼,忙忙跟上。 进忠哥哥忙着没过来,娴贵妃娘娘又如此宠爱三宝公公,日后肯定是太医和好药不断,他可得把三宝公公伺候好,别再发生什么以后腿被治好了的意外。 弘历被如懿决绝的背影气得头晕,缓了缓,到底没了继续吃饭逗乐的心思:“朕回养心殿批折子,你们两个好好陪着皇后,让皇后好好吃饭。” 嬿婉看着他隐忍愤怒的脸,面上依依不舍,心里直催他赶紧走。 这种时候,可千万别留下来碍眼了,万一再发癫迁怒到皇后娘娘怎么办? “皇上慢走,您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父皇,您可千万保重,女儿害怕。” 就连富察皇后也快步出来,满脸温柔担忧地望着他。 弘历心里涌出一股羞恼,羞恼自己放在心尖尖上的毫不在意自己,而自己只有面子情的,却待自己至诚至信…… 显得他眼瞎极了。 更羞恼,到了此刻了,他也还是没有直接开口断了如懿东巡。 他匆匆而走,路上,让人赏赐了许多珍宝和美食,这才觉得心气稍稍顺了。 长春宫中,直到饭菜上桌,嬿婉吃着富察皇后夹的菜,犹自还有些震惊:“嫔妾还以为,她是来讨要五阿哥的。” 谁能想到呢? 匆匆跑过来,把皇帝气个半死,竟然只是为了一个太监。 哪怕她是为了给海兰求情呢? 嬿婉都觉得自己能够高看她一眼。 她忽然筷子一顿。 她自己也是为了个太监,今天把天都捅了。 难道…… 如懿喜欢三宝?!!! 她惊得筷子上的肉都掉了。 富察皇后见她一双漂亮的眼睛都瞪圆了,虽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还是轻咳一声:“不要胡思乱想,这次的事情到此为止。” 嬿婉忙露出乖巧的笑容,跟只小猫儿似的。 璟璱没好气地给她夹了一筷子肉:“快点吃吃饭回你的永寿宫睡觉去吧,看你,眼下青黑成这样,皇阿玛幸亏今天没注意,否则你真是该失宠了!” 嬿婉忙摸了摸眼睛,却见富察皇后温柔地笑看着她,忍不住红了耳朵尖。 她真喜欢长春宫。 真的好喜欢。 忍下眼中的酸意,她默默吃起了碗里的菜和肉,吃饱了饭,又磨磨蹭蹭好一会儿,还是想着进忠可能会回永寿宫寻她,这才走了。 只是回到了永寿宫,却先见了的玫嫔的大宫女俗云。 嬿婉快走了两步:“你怎么在这儿呢?可是玫嫔姐姐怎么了?” 俗云眼眶微红,直接跪下:“令主儿,我们娘娘本想亲自来谢谢您,可是五阿哥一直高热,她如今正守着不敢走开,便让奴婢过来谢谢您!” 距离上次令主儿说要给她家娘娘孩子,这才多久啊! 五阿哥就已经到了跟前儿了! 甚至连玉蝶都改了! 俗云重重磕头:“我们主儿都听进忠公公说了,是您苦心孤诣才叫皇上改了主意,将阿哥给了我们主儿,我们主儿说了,从今往后,您就是她异父异母的亲妹妹!她一定豁出命去护着您和五阿哥!” 第70章 婚书 看得出来,玫嫔是真的欢喜极了。 她不光让俗云过来感谢,还搜罗了好些珍宝过来。 嬿婉哭笑不得:“姐姐以后也是要养孩子的人了,把这些好东西都给了我,日后怕是连儿媳妇儿的礼物都要给不起了。” 俗云没忍住笑出来:“我们主儿就知道您会拒绝,命令奴婢务必完成任务!” 她靠近两步,压低声音:“最近,启祥宫的那位一直在言语挑拨,说是皇后娘娘杀害了主儿的小阿哥,我们主儿已经跟她接触了一个多月了,若是那位有什么动作,主儿会第一时间告诉您的。” 嬿婉眉梢微动,认真道:“好,替我谢谢姐姐。” 俗云听她不再说退还东西的事,松了一口气,行礼告退了。 嬿婉扶着春婵的手,等回了屋子里,往床上一躺,才觉得浑身都疼得厉害,连手指头都不想动弹一下。 春婵忙道:“好主子,您再累也得把药喝了,再泡一泡药浴再睡。” 嬿婉眼皮子都耷拉下来:“好春婵,我实在是太累了,明儿再说吧。” 人声音还没落,眼睛已经完全阖住,甚至还发出了微微的鼾声。 春婵又心疼又好笑,小心翼翼地将人挪动好,又盖好了被子。 澜翠悄悄儿进来:“主儿不吃药了吗?” 春婵点点头:“先让她睡吧,说不定进忠公公来的时候,主儿一下子就醒了。” 澜翠忍不住道:“这两天,好像几年那么难熬。” 春婵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 这桩桩件件全都是大事,当真是让她心惊胆战,如今回想过去这几天的每一个细节,都觉得能圆满通过,当真是不可思议。 但好在,无论发生什么,主儿和进忠公公就是永寿宫的天,只要她和他不倒,永寿宫就屹立不倒! 嬿婉这一觉睡得极沉,连进忠来了都不知道,还是第二天一早春婵和澜翠告诉她的。 嬿婉揉了揉眉心:“下次我可得记得提醒你们,让你们叫醒我。” 只是这个下次,还真是等了许久。 直到一个月后出发东巡的前夕,进忠才偷摸地溜进了永寿宫。 彼时,嬿婉正在描红,听见动静也没回头,直到进忠靠过来,笑笑地叫了一声令主儿。 嬿婉抿着嘴角,想把剩下的两张全都写完,又怕他匆匆出来,不能久留,绷着小脸儿扔了手里的笔:“进忠公公贵脚踏贱地啊。” 她往旁边的软榻上一歪,一双猫眼儿斜睨着许久未见的人,见他瘦了也黑了,越发不高兴了。 进忠呦了一声,半跪在榻上:“瞧您说的,这永寿宫就是奴才心里最尊贵的地儿,奴才恨不能住在这儿呢。” 他修长的手指,忍不住去够了够嬿婉桃红色的衣摆,狐狸眼中烟波流转,目光落在精美的燕子刺绣上,仿佛看不够似的。 嬿婉探手挑起他的下巴:“你没吃饭吗?把自己饿成这样!还是说,李玉又给你罪受了?” 进忠见她眉眼锋利,忙道:“可没有,令主儿千万别再为了奴才出手了。” 他压低声音:“皇上最近瞧着是冷落了翊坤宫的那位,却让毓瑚姑姑暗中查着五阿哥和愉答应的事儿呢。” 嬿婉漫不经心地讥笑出声:“即便是查了又能怎么样?这种感情之事若是能够查得清楚,那才叫有鬼了。” 她唯一的破绽,也不过就是那天故意说给五阿哥听的话。 可五阿哥如今已经被玫嫔姐姐疼爱得晕头转向,再加上海兰和如懿的刺激,根本不可能跟皇上对口供。 即便是毓瑚查到了五阿哥那儿,一个喝了蕈菇汤,又吓得高热,胡言乱语的孩子,即便说了什么,也必定颠三倒四不可相信。 毓瑚又不是如懿,还能将她送进慎行司不成? 进忠爱极了她这副散漫狠戾的模样:“奴才吃一堑长一智,日后会更加小心,不让令主儿浪费关键的棋子。” 嬿婉深深看向他:“你还是在怪我?” 进忠目光一闪:“奴才哪里舍得?” 嬿婉撇开脸,眼尾泛起潮红:“那你都不来看我。” 进忠又心酸又无奈:“东巡在即,奴才最近忙得厉害,但就是再忙,也一直想着您,让人给您送着东西呢!” 他还想再说些场面话,可瞧着嬿婉顺着脸颊滚落的泪珠儿,登时什么都忙了,小心翼翼地给她擦擦:“奴才就是怕令主儿您觉得……觉得奴才没皮没脸,总是近乡情怯。” 忍了一个月,怕了一个月,实在是想她,这才忍不住偷偷地过来了。 嬿婉心里酸胀得难受:“我对不住你,又厚颜算计你,叫你别介意杀身之仇,这没皮没脸说的……” 进忠忍不住握住了她手:“您别这么说!” 他抓完了人就觉得僭越冒犯,忙松开手:“奴才冒犯了。” 他总还是记得,那些记忆里,她是怎么不情愿被他触碰的。 虽然她装得很好,真被皇上和凌云彻欺负狠了的时候,偶尔也会生出几分真心,愿意他靠近些。 可他知道,她心里是不愿意的。 嬿婉抓住他往后逃的手,强迫他靠近自己:“进忠,你不在以后,我吃了很多很多苦。” 进忠心里沉了沉:“令主儿……” 嬿婉拉着他的手,将脸颊靠在他的掌心里:“人都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我已经吃了够多的苦了,这甜头,你得给我。” 进忠指尖颤了颤,浑身僵硬。 嬿婉凑过来,越来越近,近到进忠忍不住吞咽干涩的喉咙,近到他只要轻轻往前一下,就能碰到她的唇瓣。 嬿婉亲了亲他的嘴角:“下次不许躲着我。” 进忠被她抓着的那只手猛地往后探,按住了她的后脑勺,可在用力之前,就规矩地收回,隐忍地攥着,放在床沿上。 嬿婉愣了愣,重新歪回软榻上,看着他通红的耳朵,也羞得耳朵通红,却轻轻笑出了声。 进忠几乎不敢看她仿佛浸润了水气的眸子,求饶道:“令主儿,您可饶了奴才吧!” 嬿婉低低地哼了一声,小手往前探,轻轻抓住他的指尖,慢慢用力:“进忠,我还会要很多很多。” 进忠以为她说的是权势地位,小心翼翼地握紧她的手:“奴才一定让您得偿所愿!” 嬿婉笑看着他:“我会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他还是不相信她真的极喜欢他,但没关系,即便他现在有些表情和反应是装的,日后,也早晚会是真的。 她探手,在他瞳孔微微放大的时候,轻轻摸他漂亮修长的脖子:“真好看。” 这曾经被她亲眼看着勒断的脖子,和他如今充满了爱意的眼睛,就像是他拿命写下的、发誓不会背叛她的婚书,比这世间的任何东西都要珍贵,独一无二。 第71章 你的脸可真大啊 进忠从永寿宫里出来的时候,天都已经有些蒙蒙亮了。 他忍不住回头去看,黑漆漆的夜色里看不清楚什么,却让他觉得,嬿婉摸在他脖子上的体温仍在。 他苦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眼中有一抹无奈和茫然。 她到底,为什么这么喜欢碰他的脖子? 想到她后来…… 他一下子红了脸。 来之前早就想好的各种规划,自我告诫,在她面前全都溃不成军。 什么计划,都没有她含笑望着他,甜甜地叫他一声进忠来得更珍贵,更有意义。 深呼吸,狠狠搓了搓脸,进忠勉强压了压过分上扬的嘴角,悄无声息地往回赶。 只是,手才挨到门,他就觉得不对劲,略微缓了缓,他故作不知地推开门,就见屋子里坐着一个人:“谁?!” 靠得近了,才发现不光是坐着的这个,地上还跪了一个。 他心里其实已经有数了,可还是装作惊慌的样子:“来人……” 坐着的那个开了口:“你果然跟永寿宫的关系不正常。” 听声音,果然是李玉。 而地上跪着的人,则是进宝:“进忠公公,您可别怪我,干爹让查的事儿,我也不能不查不是?” 进忠眉头微动,跪下求饶:“师父,您听我解释……我去永寿宫是有正事……” 屋子里亮了起来,是进守,这小子躲在门后,这会儿插上了门臼,就把烛火点上了。 三个人都盯着进忠,进忠又无奈又担忧:“师父,您又听翊坤宫娘娘说我的坏话了是吗?” 他深深地舒出一口气:“既然如此,我没什么好说的,您想怎么发落就怎么发落吧。” 他这样,李玉反而压住了杀机:“你我师徒多年,我也不是什么偏听偏信的人,我只问你,你是不是去了永寿宫?” 进忠点头:“去了。” 李玉被他梗着脖子的样子逗笑了:“你倒是实诚,好,那你说说,你去干了什么?” 进忠从他的神色里察觉到了点儿东西,有些惊讶,继而又有些好笑。 翊坤宫的这位娘娘,似乎除了在皇上面前的时候没有脑子,其他时候,这小心思是真多啊! 她竟然想让李玉策反了自己,好跟她合谋去害令主儿! 她到底是哪儿来这么大的脸,觉得自己就一定会听她?就因为李玉,他进忠的师父,喜欢跪舔她吗? 进忠不答反问:“师父,徒弟我今日就问一句,您到底是怎么想的?想娶惢心姑姑?还是只是想护着她?” 李玉脸一沉:“进忠!” 他让进宝和进守都出去,冷冷盯着他:“你别找死。” 进忠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认错,而是继续问道:“师父,您到底是想让惢心姑姑跟您做对食,还是只想着叫她高兴,哪怕她嫁给江与彬生儿育女,您也觉得行?” 李玉觉得愤怒,想要一脚踹在进忠身上,却又明白,自己说到底还是迁怒。 他愤怒,是因为他心里清楚,惢心喜欢江与彬,更想与江与彬生儿育女! 而他,不过是个没根儿的太监,跟了他,她这辈子都会被别人嘲笑,也不能再当母亲了! 进忠沉声道:“师父,我只是不想看您这样自苦,想替您做了这个决定!令嫔娘娘深得皇后娘娘的喜爱,皇后娘娘又掌控着后宫,她若是赐婚,那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李玉呼吸急促:“你是为了这个?” 进忠苦笑:“您待我好,这次为了我,宁肯得罪贵妃娘娘,也要把三宝送进慎行司给我出气,我实在是感激,又不知道能我还能给您什么,只好替您谋划一番。” 李玉不自觉地加重了呼吸。 他的心跳得太快了。 进忠说得没错,若皇后娘娘开口,惢心就真的是他的了! 心心念念的东西就在眼前,现在,他只需要点个头,就能立刻得偿所愿,就连坏人,都是进忠来替他当! 他止不住地双手颤抖,许久,才沉声道:“你已经跟令嫔娘娘提了?” 进忠摇头:“还没有呢,令嫔娘娘记着我以前在启祥宫里帮过她,又有心跟御前的人交好,所以,我才能借机常去找王蟾联络感情。” 他看向李玉:“不过若是师父着急,我愿意花费这份人情,厚着脸皮请令嫔娘娘帮忙。” 李玉险些直接点头,他生生忍住了:“不急,你先等等,先等等再说。” 他还是怕。 万一惢心心生怨恨呢? 万一,惢心以为是自己指使了进忠呢? 他不得不站起来来回走了好几圈,才勉强压住了情绪:“罢了,这次是我误会了你。” 他郑重地将进忠扶起来:“你就还跟过去一样,先跟永寿宫那边维持好关系,必要的时候,可以做些事。惢心那边……我再想想。” 进忠点点头:“师父你放心!” 他满脸诚恳:“您待我好,所以,无论您要什么,徒弟都一定竭尽全力!” 李玉叹口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别记恨翊坤宫,娘娘只是太不喜欢令嫔了,她上次还给你请了江太医,要不是江太医,说不定你都撑不到遇见皇上救命。” 进忠听得挺腻歪的:“是。” 李玉温和道:“你我师徒一体,明日就要东巡,路上,我会替你跟娘娘解释清楚,不会再叫娘娘怀疑你,但是,你也不好什么都不做。” 进忠心里冷笑,面上迟疑道:“您是说……” 他轻声道:“可令嫔娘娘实在是个恩怨分明的人,若知道我背刺她,您的心愿怕是……当然了,若师父您决定成全江太医和惢心姑姑,那我自然也不怕得罪了她!” 李玉一滞:“自然有两全的法子。” 进忠苦笑:“师父,这么多次了,想必你也看出来了,令嫔娘娘……实在是比娴贵妃娘娘聪明太多……永寿宫上下齐心,若娴贵妃娘娘当真利用我去跟她作对,她怎么可能会不明白我做了什么?” 李玉想起来上次如懿等皇上走了,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事,脸皮抽了抽。 娴主儿…… 她次次针对令嫔,次次败北,得不偿失,甚至可以说是损失惨重。 若真的按照娴主儿所说,让进忠做探子,怕只怕最后谋划的事情不成,反倒是把皇后娘娘给得罪了。 他沉声道:“不用你背刺什么,只要监听着永寿宫的动静,别让令嫔娘娘谋害贵妃娘娘就行。” 进忠松了口气:“这容易!” 见李玉心情挺好,他迟疑着问道:“师父,徒弟悄悄问一句,您可千万别生气。娴贵妃娘娘把惢心姑姑当个玩意儿似的,又是扔慎行司,又是让她吊着江太医……您怎么还那么向着娴贵妃娘娘啊?您该不会是……” 喜欢娴贵妃娘娘吧? 第72章 你懂什么 进忠实在是不明白李玉。 如果真的只是喜欢惢心,那就该想方设法让人过得好,不是吗? 可他这师父却实在是有意思,整天就想着去对惢心的主子好。 他还不如直接给惢心钱呢,至少能让人家姑娘吃好穿好。 李玉被进忠疑惑的眼神看得愣怔:“娴贵妃娘娘从不将咱们这些奴才当做下人……” 进忠听了都觉得牙酸:“您指的是,贵妃娘娘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让宫女太监们都去慎行司?觉得这是娘娘将太监宫女们当做了自己的替身,十分平等吗?还是说,娘娘让惢心姑姑既讨好您,也讨好江与彬?没吧惢心姑姑当外人?” 李玉:“……” 他狠狠拍了一下进忠的脑门:“以前的事情你根本不知道!行了!好好做事!想想下次跟王蟾扯什么闲话吧!天天聊这么晚,也不知道怎么就有那么多话跟王蟾说!” 他匆匆离去,进忠揉了揉额头,狭长的狐狸眼中满是凉薄讽刺。 他这师父是真能装,明明心动了,却还非得犹豫琢磨。 换做是他…… 他抿了抿嘴角,想到自己两辈子才换来了令主儿的另眼相看,头一次还直接失败把命都给填了,讪讪地哼了一声。 进宝和进守悄悄进来,进守看看进忠,见人还完好,就关上门,趴门缝里往外面看。 进宝压低声音:“他今儿偷偷去了一趟翊坤宫,回来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瞧着您不在,就让我跟进守去找,我按照您教的说了,七分真三分假,他都信了。” 进忠挑起嘴角冷笑:“整日就喜欢弄这些分裂下边人的小手段,玩儿了多少年了,也不嫌烦。” 进宝问道:“哥,您真要把惢心姑姑说给他?自从王钦的事情以后,皇上可不爱听这些事儿了。” 进忠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美得他,人家惢心姑娘早就跟江太医约好了,等机会合适了就出宫成亲。看着吧,只要惢心摇头,他连争取一下都不敢的。” 进宝听了都有点儿感动:“那他还真是爱得很啊!” 进忠却摇头,似笑非笑地道:“毕竟是贵妃娘娘身边的大宫女,两情相悦还能争取一下,强取豪夺……谁不怕王钦的下场呢?” 若惢心换个不受宠的主子,或者有朝一日落得跟嬿婉当年的境遇,李玉到底会怎么选,难说。 他倒是觉得,他这师父喜爱惢心是真,可敬重爱戴娴贵妃,却更是真金淬火不怕炼。 他盯着进宝:“你和进守可把这对儿招子给我放亮点儿,咱们没根儿的人,又是御前伺候的,要是哪天招惹到了不该招惹的女子,那就是取死之道,好好挣钱才是正道!” 进宝连连点头:“哥你放心,我和进守一定谨慎!” 进守回过头来:“进宝说得对,我们都听哥你的!” 进忠复盘了一下今天跟李玉说的所有话,谨慎交代两人:“你们俩可一定装好了,无论什么时候,翊坤宫的那位娘娘是起是落,在我上去之前,都不准对她露出任何不恭敬,否则,死都是轻的。” 两人忙点头,这么多年了,信进忠哥哥的话,就从没错过。 进忠又交代了几句东巡安排上的注意事项,进宝和进守这才带着满脸不忿地出了门。 他们忠哥的保命手段之一——任何时候都要记着该怎么演,因为谁也不敢确定背后就真的没有第三只耳朵。 天还没有彻底亮起来,整个紫禁城就热闹了起来。 嬿婉带上春婵澜翠和王蟾,主仆四个一起去找自己的马车。 嘉妃扶着肚子,摇曳生姿地走过来:“呦,这不是樱儿嘛。” 嬿婉听见了,却只当没听见,径直上了自己的马车。 反正嘉妃叫的是樱儿,那关她魏嬿婉什么事? 嘉妃脸色一阵阴沉:“可真是飞上枝头,抖起来了。” 她微微眯眼,转头看向身后不远处:“您说是吧,贵妃娘娘?” 如懿堆起脸上的肉笑了一下:“嘉妃身子重,还是不要随便动气,好好养胎,也免得皇上和皇后娘娘担心吧。” 她今日特意穿了一身嫩青色,梳妆打扮瞧着也跟往日的端庄肃穆不同,透出几分水灵年轻来。 嘉妃扶了扶鬓边的珠花:“瞧臣妾这记性,您都不管后宫许久了,臣妾跟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 如懿淡淡的笑了笑:“快上车吧,若你不舒服,皇上该不高兴了。” 嘉妃轻笑一声捧住肚子:“多谢娘娘关心。” 她特意等如懿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肚子上,这才慢慢悠悠地往自己的马车那边去:“娘娘真是心大,这魏嬿婉如今都敢这么嚣张了,要是生下了孩子,怕是这宫里就没有娘娘的位置了。” 如懿这次是真的笑了笑:“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 正巧此时意欢过来给她行礼,她笑容又多了两分真诚:“听说你身子不适,今日可好些了?” 意欢神色清冷:“不过是有些风寒罢了,已经好了。贵妃娘娘,怎么就只带了惢心?” 如懿笑容淡了两分:“皇上素来勤俭,本宫自然也要顺着皇上来。意欢,长路漫漫,不如你跟我一起乘车吧,咱们还能聊聊最近新看的书。” 意欢露出笑容:“如此,嫔妾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如懿经过嬿婉的马车的时候,瞥了一眼,转头问意欢:“你的坐胎药可还吃着吗?” 意欢有些难过:“一直都吃着,可总是没有什么好消息。” 如懿笑得温柔:“别着急,你还年轻,总会有的。” 意欢却有些郁郁寡欢了,她实在是太想跟皇上有个孩子了,可皇上本就来得不多,自己的身子又不争气,何时才能有自己的孩子呢? 马车里,嬿婉掀起帘子,正巧看见意欢带着寡淡笑容的美丽小脸儿。 望着意欢和如懿远去的背影,她想起来上辈子意欢自焚的事。 说到底,意欢并没有得罪过她,这个女子一心只有皇上,连争宠都不会,只拿着满腔真情对皇帝和娴贵妃,可惜,这对儿男女,男人贪恋她的美色却忌惮她,给她喂药,女的根本不配当她的朋友。 当然,她魏嬿婉最坏,为了打击如懿,告诉了意欢坐胎药的真相,让这刚刚失去孩子的傻姑娘,同时遭受了心爱男人和信赖朋友的双重背叛,再加上死了孩子的抑症,人直接没了。 嬿婉靠在春婵身上:“你们帮我盯着,瞧着舒嫔什么时候有空,娴贵妃又忙着,就把舒嫔请过来。” 这次,她要给意欢一个完全不同的坐胎药真相,就当是还她一次吧。 第73章 做一辈子的家人 一路车马劳顿,嬿婉一直没找到机会去跟舒嫔说话。 或者说,如懿一直没有给她靠近舒嫔的机会。 如懿走到哪里都要把舒嫔带着,就好像当初的海兰那样。 尤其是,当如懿发现嬿婉似乎想跟舒嫔说话,还恰巧碰见嬿婉跟她说坐胎药几个字之后,就看舒嫔看得愈发紧了。 嬿婉让春婵盯了三次,发现暂时还不能事成之后,就将这件事情暂且搁置。 比起真心喜欢陪着皇后娘娘,无论是舒嫔还是如懿,嘉妃,纯贵妃,都只是她日常进位的谋划和报复罢了。 比起恨,爱要浓烈得多,也温暖得多。 她想拉回皇后娘娘,如果拉不回来,那就竭尽全力去让皇后娘娘得偿所愿。 “娘娘……” “你怎么又来了。” 嬿婉才进了门,富察皇后就无奈地蹙起眉头,往外面看了看,果然天也才刚亮而已。 嬿婉伤心:“娘娘嫌弃嫔妾了,是嫔妾最近晕船,不如之前瞧着赏心悦目了吗?” 富察皇后哭笑不得:“你明知道本宫不是这个意思。” 她叹了口气,冲着嬿婉招了招手。 嬿婉立刻快步到了她身边,接过莲心手里的梳子,轻柔地给富察皇后梳头发。 只是一小会儿功夫,一个漂亮的小两把头就梳好了。 再搭配上浓淡合适的绒花配饰,显得端庄秀丽,柔美婉约。 嬿婉并不停下,继续拿起胭脂水粉,给富察皇后上妆,等她放下螺子黛,富察皇后脸上的病容已经彻底消失不见,只剩下清冷高洁的端庄亮丽。 “娘娘真好看。”嬿婉左右端详,眼尾却泛起潮红。 “傻姑娘。”富察皇后摸了摸她的脸颊,温柔道:“今日就能去岸上了,皇上下令休整几天,最近有不少官员命妇拜见,我已经跟皇上说过了,准许你们带足了人,就近去买些东西。” 嬿婉又惊喜又担心:“这不合规矩,您整日里要操持事务,又要接待命妇们,就别为这些琐事费心了。” 自她选择做宫妃,就已经做好了一辈子不得出的准备。 人哪儿能既要又要? 嬿婉温顺地抓着富察皇后的一片衣袖:“娘娘,嫔妾真的已经非常非常满足了。” 富察皇后温柔道:“就当是替我去瞧瞧,记得,不止要给我带当地的特产和小玩意儿,还要好好记住都瞧见了什么,回来画给我瞧,书画一体,既然提起了笔,就不能懈怠。” 嬿婉实在没办法拒绝她这样的要求,更拒绝不了她仿佛额娘般的督促和叮嘱:“娘娘……” 富察皇后拍了拍她的手:“也不光是你去,阿哥公主们也想去看看。” 正说着话,和敬就来了:“你又比我来得早!” 她说到这都有些无奈,自己今天又早起了半个时辰,竟然还是笔嬿婉来得晚。 到底令嫔是额娘的女儿,还是她是啊! 令嫔到底还记不记得,她应该邀宠的是她皇阿玛,而不是她皇额娘啊! 嬿婉洋洋自得:“嫔妾又赢了公主!” 璟璱被她的小模样逗笑了:“你这样,哪里像是个做人家庶母的。” 这句调侃的话出来,不光是嬿婉和富察皇后愣住,璟璱自己也愣了愣。 璟璱向来骄傲她嫡公主的身份,将后宫中的妃子都当做是她皇阿玛的妾,庶母这个词,毕竟沾了一个母字,谁也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会亲口用在嬿婉身上。 璟璱被嬿婉和富察皇后看得有些害羞:“咳!听说今天皇阿玛要接见地方上的大臣们,我想去听听。” 富察皇后有些吃惊地看着她:“璟璱怎么会想去听这些?” 璟璱越发羞涩了,但比羞涩更多的,是对未知世界的向往:“总是瞧见皇阿玛跟后宫的妃嫔们相处,女儿想看看在臣子面前,皇阿玛是怎么样的。” 她对帝王,又或者说是掌权者,到底是如何驯服底下心思各异的臣子的,产生了巨大的兴趣。 宫里的宫女太监们之于她,就好像是宫妃们之于皇阿玛,总是柔顺有余,勾心斗角不足,根本无法比拟史书上帝王将相们的你来我往,已经不能满足她的好奇心和尝试了。 她想看到更多,更不一样的世界。 璟璱眼神亮闪闪的:“皇额娘,女儿不知道这么做是否合时宜,所以来问问,女儿可以去吗?” 富察皇后吃惊于女儿的变化,但此时的她,还没有想那么深远,只是觉得女儿能见见世面也不错,于是笑着点点头: “一会儿你随皇额娘去见你皇阿玛,皇额娘一定叫你心愿达成。” 璟璱高兴极了:“谢皇额娘!” 她看向嬿婉:“嬿婉能去吗?” 富察皇后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看向嬿婉:“嬿婉觉得呢?” 嬿婉摇头:“后宫不得干政,嫔妾不能仗着娘娘和公主喜爱,就不知轻重,让人诟病娘娘和公主,也不能让人觉得皇上纵容臣妾,坏了老祖宗定下的规矩。” 璟璱一愣:“那我也是女子,我若是去旁听,会给皇额娘惹麻烦吗?” 她依依不舍,却也还是认真道:“这件事情我自己来想办法,皇额娘不要管了,女儿年纪小,又是父皇唯一的嫡女,即便说错了什么,他也不舍得生女儿的气。” 富察皇后惊喜于璟璱的长进,女儿遇到了事关君父的大事,不是一味莽进,也不是遇到规矩就退缩,反而看能看明白夫妻君臣父女之间的底层关系,并准备依据此来另想办法。 她欣慰地摸摸璟璱的脸颊:“璟璱当真是长大了。” 这样的璟璱,日后无论什么样的境遇,都能过得极好了。 璟璱清冷理智的表情顿时滞了滞,小脸儿微红,又高兴又害羞。 嬿婉温柔地望着璟璱:“公主,您跟嫔妾不一样,您是公主,日后便是额驸的君,多学多看是应该的,皇上是您的父亲,最疼爱您,为了您不被额驸糊弄,肯定希望您什么都懂,什么都知道。” 璟璱红了脸:“什么额驸啊!你真是什么都敢说!” 富察皇后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嬿婉,轻轻拍了拍璟璱的手:“虽然但是,嬿婉说的没错。” 璟璱羞得小脸儿通红:“额娘别听她说胡话!女儿要一直陪着皇额娘!” 她才没有了弟弟,如今自己也不大,父皇一向疼爱她,又爱重皇额娘,怎么可能会在这种时候让她出嫁? 嫁人,离开皇额娘和皇阿玛,那是很久很久很久之后的事情了。 璟璱抱紧富察皇后的胳膊,将小脸儿埋在她的肩膀上,满脸都是依赖。 哪怕她已经长出了坚硬的羽翼,可她实际上还是那只依赖父母的雏鸟,以为赖在父母身边还能很久很久。 嬿婉从来没有体会过这样的母女亲情,她甚至自小都不会跟额娘撒娇。 仔细想想,她哪里是不会撒娇的人,她只是明白跟额娘撒娇没用,所以才觉得自己不会跟额娘撒娇罢了。 额娘她,从来都是亲手拿到她真金白银奉上的好处,才会觉得她这个女儿有用的。 大约也是因为这样,她那时候才跟小六处不好吧。 心神不过微微跑了跑,富察皇后已经准备要出门了:“婉婉去找玫嫔吧,她巴巴地想跟你和永琪一起出去逛逛呢,我已经给你们准备好了侍卫,不用怕,好好地去玩吧。” 嬿婉看着她温柔的目光,险些也想伸手捞住她的胳膊,将自己的头也歪在她的肩膀上。 富察皇后仿佛能够看透一切的眼睛微微弯了弯:“去玩儿吧,傻孩子。” 嬿婉没敢再继续待下去,怕自己会忍不住又红了眼圈,再让娘娘忧心:“嫔妾一定给娘娘捎回来好些东西!也一定把所见所闻都画下来给娘娘看!” 她简直是落荒而逃。 富察皇后看着她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傻姑娘。” 璟璱有些茫然:“皇额娘,她这是怎么了?” 富察皇后握紧璟璱的手:“以后,你们两个要相互扶持,她是个没什么亲缘,却又极重亲缘的人,可以做一辈子的家人。” 第74章 嫔妾这么大一个杵在这儿 嬿婉匆匆离去,在栏杆处站了一会儿,才休整好了情绪,去找玫嫔。 这会儿天色还早,玫嫔的住处却十分热闹。 “玫娘娘,咱们真的能去镇子上逛吗?皇阿玛会不会生气?” “永琪昨天晚上就把课业做完了,皇上当然不会生气了。” “玫娘娘,可是……儿臣读书慢的话,不会让您丢脸吗?” “读书慢咱们就慢慢读,这世上那么多的书,连皇上也是长成大人在慢慢看,可能出去逛逛,尤其是额娘带着永琪逛逛,可能就只有这么一两天呢,永琪说哪个更要紧?” “……永琪想陪玫娘娘逛逛。” 屋子里传来玫嫔愉悦的欢笑声,一连串儿的夸赞,不要钱似的往永琪身上扔。 嬿婉听得想笑,这人,平日里怼人的时候嘴巴毒得厉害,什么都敢说,可这夸起人来,却是能换着花样儿把人夸出花儿来,也怪不得永琪这么快就接受她。 她到了门口:“我也想陪姐姐逛逛,姐姐到时候给结账吗?” 玫嫔眼神一亮,快步到了门口迎接:“你总是在皇后娘娘那儿伺候着,好几天都不来看看我,不知道我也,永琪也会想念你吗?” 永琪慢了一步跟过来,小小的人儿,却已经礼仪学满了,躬身行礼:“永琪拜见令娘娘。” 嬿婉看得出来,他其实对自己的感观有些复杂。 她敢笃定,这孩子一定是已经想起来那天她说的话了,只是她说的,在他认知里都是事实,再加上他亲额娘和娴娘娘不做人,所以他虽然心情复杂,倒是也没有讨厌她。 但不讨厌,并不代表着就喜欢。 嬿婉温柔地冲他笑笑:“阿哥又长高了。” 并不多跟他说话为难他。 小小的人儿,跟不喜欢的人相处,总归是有些为难他的。 她牵住玫嫔的手:“我也想姐姐了,出门在外的,也就只有姐姐这儿和皇后娘娘那儿能让我觉得舒心,就想窝着哪儿也不去。” 玫嫔眉眼弯弯,微微挑眉:“那这岸上你还去不去?” 嬿婉立刻改口:“去!” 换上普通装束,又略微吃了点儿东西垫肚子,一行人就出发了。 嬿婉带了王蟾和春婵,玫嫔则只带了俗云:“皇后娘娘说了,会给安排好侍卫嬷嬷跟着。” 嬿婉笑着点点头,等下了船,跟跟出去伺候的人碰了面,才知道皇后娘娘到底待她有多好。 玫嫔惊讶:“进忠公公也陪着我们去?” 一身玄色长袍的进忠笑着弯腰行礼:“奴才见过两位主儿,见过阿哥,皇后娘娘担心两位主儿和阿哥,便提议让奴才过来照看着,皇上担心阿哥,让奴才挑选了侍卫,过来小心伺候着。” 这次出来,皇上只带了璟璱和永琪两个孩子。 带璟璱,是为了让刚失去永琮的皇后有所安慰。 带永琪,则是因为宫里还有海兰,永琪又刚受到惊吓,皇上不放心。 事涉皇子安全,皇帝派进忠前来伺候,合情合理。 嬿婉心跳加速,握着春婵的手指微微收拢。 娘娘她…… 玫嫔笑着对进忠道:“进忠公公跟着,我这心里可就放心多了。” 她有时候总觉得,要论能力和为人处事,还是进忠公公更让人放心。 永琪也眼神发亮地看着进忠。 他记性好,一直都记得,那天,是进忠抱着他,稳稳地冲出了翊坤宫,连受伤吐血的时候,都没有将他摔了,小心翼翼地把他送到了皇阿玛面前。 进忠,这个人太让人觉得安全了。 嬿婉眼波流转,看见了玫嫔和永琪的神色,眼底滑过一丝愉悦的笑意。 没错。 要论办事能力,进忠就是比李玉强。 早晚,她要让进忠会穿上那一身红色的蟒袍。 他模样好,肤色白,穿红色一定很好看。 嬿婉温柔笑着:“就劳烦进忠公公和诸位侍卫了。” 进忠和六个侍卫、两个嬷嬷都忙说不敢,恭敬客套,怎么看都只是单纯的上下级关系。 可这场面看在如懿眼中,却总能品出几分不同来。 “令嫔这是要去哪儿?”如懿皱眉看了一眼她的衣裳,有些挑剔:“看你穿成这样,该不会是要去岸上吧?” 嬿婉还没出声,玫嫔就直接道:“嫔妾这么大一个人杵在这儿,贵妃娘娘怎么就是看不见呢?难道是嫔妾最近又瘦了,都不显形了?” 永琪迟疑了一下,多年的礼仪教导,让他还是恭恭敬敬地行礼:“拜见贵妃娘娘。” 以前亲热的叫的娴娘娘,从那天贵妃娘娘问江太医的时候,他就觉得自己再也叫不出来了。 如懿仿佛这才看见永琪和玫嫔,双颊堆起笑容:“玫嫔和永琪也准备去岸上逛逛吗?” 玫嫔眉梢微挑:“是皇上同意了的,若是娴贵妃娘娘不同意,嫔妾等可以在这儿等您一会儿,您可以去劝皇上下旨,责令我们回去。” 如懿无奈:“本宫哪里是这样刻薄的人,既然皇上同意,你们便去玩儿吧。” 她看向皇帝所在的那艘船:“皇上叫了本宫一起用早膳,本宫就先走了,你们既然闲来无事,不防在岸上多玩儿一会儿,只是,莫要由着性子胡闹,一定以安全为首要。” 玫嫔挑着嘴角轻笑:“皇上亲派了进忠公公陪着五阿哥玩儿呢,娘娘只管把皇上伺候好,不用担心嫔妾们。” 如懿听着她这话说得不像话,总觉得她好像在讽刺自己,无奈地看着她:“这么多年了,你这性子还是没变。” 她摇摇头,扶着惢心的手走了。 玫嫔撇了撇嘴:“你瞧惢心那脸色,白得跟纸似的,也不明白怎么就贵妃娘娘看不见,好歹把人留在宫里,先把身体彻底养好了再带出来啊。” 嬿婉轻声叫人:“姐姐……” 玫嫔愣了愣,忙看向永琪,又内疚又着急:“好孩子,都是额娘冒失嘴快,不是故意要在你面前说她们的是非,你可莫要伤心。” 永琪也跟着愣了愣。 做长辈的,竟也会跟自己一个晚辈认错吗? 他看着玫嫔焦急的眼睛,心里一暖。 ……会的。 她怕自己伤心。 想起东巡前,偷偷溜过来找自己的亲生额娘,哪怕前面说了多少解释辩解的话,最后都忘不了一句叮嘱,叮嘱他一定要在路上照顾好娴贵妃娘娘。 而娴贵妃娘娘,明明自己就站在这里,却一心只知道挑剔令娘娘,根本没有看见他。 他早就不是小孩子了,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什么。 亲额娘和娴贵妃娘娘对他好,只是因为他是皇子,有用,能够为她们的地位带来提升。 而玫娘娘和令娘娘心善,喜欢孩子,只拿他当她们的孩子,所以她们更怕他伤心,而不是……怕他没用。 他鼓起勇气牵住玫嫔和嬿婉的手,认真道:“额娘,令娘娘,你们别担心,儿臣明白,君子当自强,也懂得人要先自爱,然后人恒爱之。 儿臣不会为了不真心喜爱儿臣的人伤心,也不会沉溺过去,被人利用,以后,儿臣就是两位额娘的依靠!” 第75章 连孩子都能送 永琪突如其来的一声额娘,叫得玫嫔直接红了眼眶。 嬿婉忙道:“咱们先出发吧。” 总不能一直杵在这儿。 妃嫔出去逛街本就不合适,被来往官员命妇看见了,怕是又要生出其他的是非。 玫嫔忙应下来,牵着永琪的小手,高高兴兴地去坐马车。 嬿婉略微慢了一步,看了一眼进忠。 进忠低眉顺眼:“令主儿只管安心,专注于行程。” 嬿婉见他气色比之前好多了,人也瞧着精神,心里就先高兴了几分,点点头:“劳烦你们步行跟着,春婵。” 春婵立刻奉上一个沉甸甸的小荷包。 进忠含笑接了:“令主儿放心。” 嬿婉压低声音:“里面有银票,都是给你的,看上什么随便买,若是不够就找春婵。” 进忠喉结滚动:“是。” 嬿婉这才算是真正的心满意足,上了马车。 只是马车里,这对儿亲亲热热的母子俩,怎么瞧怎么带着几分尴尬。 嬿婉又好笑又心酸,握紧玫嫔的手:“姐姐别这样,该吓到孩子了。” 玫嫔忙点点头,巴巴地看着永琪:“好孩子,你放心,只要额娘活着一天,就永远都把你放在第一位的!” 永琪小脸儿泛红:“谢谢额娘。” 他的亲生额娘和娴贵妃娘娘都是内敛的人,所以他从来没有被人这样明刀明枪地喜欢过。 怪…… 怪不好意思的。 嬿婉好笑道:“你们俩相互排第一,以后我生了女儿排第几啊?” 永琪忙道:“永琪是哥哥,自然会疼爱下面的弟弟妹妹,令娘娘放心!” 玫嫔却是有些迟疑:“你往常总是跟我说这些,还闹到了皇上面前,若是……” 嬿婉没骨头似地靠在她的肩膀上:“姐姐就疼疼我吧,连齐太医都说我的身子弱,最好还是晚些再生孩子,如今给我吃的坐胎药,都是等我身子好了,适合生育之后,才能怀孕的。” 玫嫔惊讶:“竟然还有这样的方子?” 嬿婉眉眼弯弯:“都是皇上和皇后娘娘疼惜我,才特意让齐太医给调理的方子,我仔仔细细问过了,齐太医就是这么说的。” 她拉住玫嫔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姐姐,以前我就放心你,如今你待永琪这样好,我以后的孩子还没出生呢,就有了这样好的母亲和哥哥,我可算是能光明正大地偷懒呢!” 玫嫔心里暖融融的,又窝心又别扭:“你这个人,实在是实诚得都有些蠢了。” 嬿婉只是笑,还逗永琪:“永琪能答应我,以后再多的弟弟妹妹,都最疼我给玫嫔姐姐的这个吗?” 永琪想了想:“您其他的孩子,也要往后排吗?” 嬿婉理所当然地点点头:“我倘若还有别的孩子,还有别的养母,那自然是那别的养母待她最好,若是我自己养,那自然是我自己待她最好,公平起见,自然是你和玫嫔姐姐也要待我给你们的这个最好呀!” 永琪惊叹地看着她:“令娘娘您真的好聪明!” 他认真点头:“你放心,儿臣一定待您给额娘的这个孩子最好!当然,儿臣也会关爱保护令娘娘的其他孩子的!” 玫嫔洋洋自得:“永琪真的很好!” 嬿婉笑眯眯的:“没错没错。” 马车外面,进忠面上机敏地看路,观察着四周,耳朵却支棱起来听里面的话。 他记得,梦境里,令主儿的第一个孩子是个女儿,那位公主实在是跟令主儿是个没缘分的,被颖妃教养得在长街上怒骂令主儿。 他还记得,那是令主儿生的第一个孩子,因为她额娘刚死而难产,疼得一直惨叫,当时愉嫔还派了她的宫女,在永寿宫里大喊大叫说令主儿额娘和弟弟的下场,让她险些大出血。 他脚步微微顿了顿,忽然就有些明白,后来他为什么要杀他了。 他简直是手把手地教导她,如何为了利益,从心上一一剜除最在乎的东西。 可一个人,怎么能没有在乎的东西? 若没有在乎的东西和人,这个人,还算是个人吗? 他忽然不敢想后面她走的路,会怎么样一路走到黑,走到死,走到万劫不复……走到最后,除了死寂和后悔,再没有别的。 他焦灼难安宁地快走了几步,忽然感觉到一股视线,转头看去,正对上嬿婉疑惑的眼神。 他心头的火瞬间就被一股清流浇灭,只剩下了平静。 没有人能说自己全知全能,无所畏惧,重来一回,令主儿她夜以继日地还在学新的东西,不是吗? 这一次,即便是没有他,她也不会再跟过去一样,一条道走到黑了。 这很好。 这好极了。 进忠露出笑容:“前面有一家首饰楼,名为多宝阁,两位夫人要不要带着小少爷进去逛逛?” 嬿婉感兴趣地问道:“很有特色吗?” 进忠点头:“据说是当地最好的,他们家世代都是做首饰的,这一代更是出了个擅长书画的大家,所以很有些特别。” 嬿婉询问地看向玫嫔。 玫嫔笑着点头:“去瞧瞧,我想给永琪买个漂亮的小玉佩。” 嬿婉便对进忠点点头:“就去那儿。” 进忠应了一声,去与领头侍卫交代。 玫嫔与嬿婉蛐蛐:“这事儿要是让李玉来安排,顶多也就是保证咱们的安全,提前一天就找人问清楚,制定好第二天的安排,不可能的。” 她哼了一声:“那个李玉,除了娴贵妃娘娘,就没有能看在眼中的,咱们就只是小小的嫔,可不值当人家御前大总管费心费神。” 嬿婉连连点头:“玫嫔姐姐眼睛毒,看事儿真是真切!” 玫嫔实在是没忍住,被她拍得太高兴,捏捏她的脸颊:“今日我带的钱不少,你好好瞧瞧喜欢什么,我买给你!” 嬿婉忍俊不禁:“那我可不客气了!” 永琪看看嬿婉,又看看玫嫔,心里再次闪过他的生身额娘和娴贵妃娘娘。 亲生额娘嘴里总是叫着姐姐,贵妃娘娘也总是应着,可他听说,他那生身额娘有一回夸贵妃娘娘的衣裳还是鞋子好看,贵妃娘娘就极其大方地让人送了花样儿图纸过来。 额娘至今还珍藏着那图纸,可其实他早就想说了——娴贵妃娘娘,真的太抠门了! 看看眼前的这两个额娘,她们这样,连孩子都能送,才是真的亲姐妹呢! 第76章 进忠就是最好的 没有女人能不爱首饰。 亮晶晶的,毛茸茸的,银闪闪的,金灿灿的…… 哪怕是重活一世的嬿婉,也抗拒不了这些漂亮东西。 永琪眼睁睁看着两个额娘一点点把他给忘了。 不,也不是忘了,就是把他当个挂饰品的架子,看见合适他的物件才想起来他,然后立马挂上试试,好看的就留下,不好看地就立刻放下,原地忘记他,手拉手去看下一个。 他不明白,但他大为震撼。 原来女子们如此喜欢首饰,看着这些东西的时候,哪怕是并不适合她们的,她们的眼睛里也都仿佛在发光。 他忽然就想到了以后该如何待两个额娘们好。 给她们买漂亮衣服和漂亮首饰就好,这些东西,比任何表孝心的话和请安都更有诚意。 嬿婉拿眼神示意玫嫔去看永琪,偷笑。 玫嫔轻咳一声,终于想起来了一点儿身为额娘该有的矜持。 但很快,她就放弃了:“我是他额娘,也是我自己。” 她靠近嬿婉:“我最近在挑琴呢!” 她说起这个的时候,眼神亮闪闪的,像个小孩子。 嬿婉惊喜道:“那我岂不是很快就能听到你弹琴了?” 玫嫔笑得很可爱:“当然!我虽然学了很多年琵琶,可我是真心喜欢琴,技艺也好,等我练习好了你来听,一定不会叫你失望的!” 嬿婉挽住她的手,她实在是很喜欢她这样的恣意可爱的人,哪怕出身不高,却跟朵儿挣扎着从淤泥里挣脱束缚的小莲花,又漂亮又矜傲。 想着,她余光里还真瞥见了一捧小莲花:“姐姐瞧这个!” 她如获至宝地把那朵巴掌大的缠花软簪捧过来,略微在玫嫔头发上比划,就欣喜道:“真好看!掌柜的,这个装起来!” 玫嫔忙道:“你给你自己挑……” 嬿婉握住她的手:“我没有姐姐,但我若是有个姐姐,她就该是你这样,处处维护我,心疼我,我也处处维护她,心疼她。” 玫嫔一下子就哑了声,闷头把整个店铺都逛了个遍,终于找到了看得顺眼的、适合嬿婉的东西:“这个好,衬你。” 只略微给嬿婉看了看,她就把钗子插到了嬿婉发间。 嬿婉是真的喜欢,哪怕只是一眼。 那圆滚滚,肥嘟嘟的小肥啾,毛茸茸的可爱,肚子上晕染着浅浅的粉色,再加上微微支棱的小翅膀,像是一只吃成汤圆的小胖子。 连永琪都忍不住看了好几眼:“好看,令娘娘该再吃得胖些。” 玫嫔一下子就笑出了声:“好孩子,你说得没错,你令额娘太瘦了,就该吃成这肥啾的圆滚滚才行。” 嬿婉忍俊不禁:“那可不行,到时候我走路都该是滚着走的了。” 玫嫔笑出了声,把其他挑选好的也一字摆开:“这些都适合你,你都不许拒绝!” 嬿婉拉着她的手撒娇:“姐姐待我也太好了,我要一辈子缠着姐姐。” 笑眯眯推给她一个盒子:“这个坠子姐姐也要收下,到时候挂在琴上,等我找到下一个更好看的,姐姐才能换下来。” 玫嫔实在很难不爱她,迷迷糊糊地就点了头。 永琪钱不多,但他也给玫嫔和嬿婉挑选了不太贵却十分精致的小物件儿,把两人高兴得眉眼弯弯。 进忠笑着过来:“两位主儿可还要再买些什么?” 嬿婉已经把心仪的都买了,给富察皇后和璟璱也挑了,就连皇帝都买了个极艳丽繁复的雕花镂空珠子,准备回去做个荷包,将之坠挂在流苏之上。 嬿婉温声笑道:“我已经好了,姐姐呢?” 玫嫔点头:“想买的都挑好了。” 永琪也点点头:“我也没有再要的了。” 进忠笑着一伸手做了个引路的动作:“三位主子先坐着歇歇,奴才去跟掌柜的把价钱谈好,给三位主子出个明细。” 玫嫔实在是熨帖:“带着你出门,可太省心了。” 嬿婉也不吝夸奖:“再没有比他更稳妥的人了。” 进忠宠辱不惊地微微弯着腰,温声细语地说了句不敢,等转过身往掌柜那儿走,狭长的狐狸眼才露出轻快的笑意。 只是等人到了掌柜的跟前儿,就又是另外一副作态了:“我们主子要一个明细。” 掌柜的眉开眼笑:“您稍等!” 进忠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掌柜家的物件漂亮,什么物价儿我心里都有数,你得给个优惠价。” 掌柜的心里咯噔一下,就见一个男子过来,站在了进忠身后,那模样甚是眼熟……昨天分明带着妻子来看过首饰,把他这儿高中低端的首饰价格都问了个遍,还各自买了件儿中档首饰! 掌柜的冷汗都下来了,想到港口停靠的那些大船,遇到肥羊要宰一把的念头顿时没了,就只剩下害怕。 他忙堆出讨好的笑容:“您放心,肯定给您最优惠的价!” 进忠满脸核善:“主子们不差钱,掌柜的便按照老客人的待遇给些优惠,也免得上面问起来,再觉得买点儿东西还掺杂了旁的东西。” 掌柜的背后的冷汗都下来了,见眼前这人笑得温润,一双狭长的狐狸眼里却满是看透一切的凉薄,就什么心思都不敢耍了。 他擦擦汗:“您放心,一准儿给您按照老熟客的最优价格来!” 说完,他忐忑地看着进忠,毕竟这老熟客的最优价,他也不少赚……他是不是该再给这位小爷一些辛苦钱? 进忠却已经当真温和的笑出来:“如此就麻烦掌柜的了。” 他点点不远处架子上的粉蓝色宝石:“那块宝石瞧着不错,劳烦掌柜的单独找个盒子给我装一下。这个不用记账,小爷另给。” 掌柜的忙点头。 前后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嬿婉和玫嫔、永琪,就惊喜地连连称赞物美价廉,心满意足地带着东西离开了多宝阁。 嬿婉瞧着深藏功与名的进忠,着实没想到他连讲价都会。 若是她与他常年住在宫外,大约能逛一辈子非常愉快的街了。 这么想着,就不由勾起了嘴角。 进忠扶着她上马车的时候,低声道:“奴才买了一块儿宝石,细细雕琢一番,大约能做个戒指。” 嬿婉:“……” 她指尖轻掐了他一把:“仔细着点儿手!” 第77章 她嗖嗖就上船了 说出这一句做戒指,进忠心中还有些忐忑。 他一直记得,梦境里,她都做到皇贵妃了,手指上仍旧还戴着那枚廉价的戒指。 那戒指有多廉价呢? 连她在启祥宫受欺负的时候,都没被人抢走——因为太便宜了,没人看得上。 昨天让侍卫出来打探的时候,他特意交代了,让他筛选出当地最好的首饰楼,为的就是能好好挑挑看,最好能买些东西送她,让她只要看见东西,就能记起来自己曾陪着她逛过街,买过东西。 然后,他一眼就看中了那块粉蓝色的宝石。 心里一直压着的那股子酸劲儿,一下子就犯了。 可他没敢说那么明——若她不愿意,那就算了,别弄得跟逼她似的。 幸好,她直接就答应了。 令主儿肯戴他将要送的戒指! 进忠眼中迸发出浓浓的笑意:“奴才遵命!” 等她上了马车,进忠退到一旁,重新站在马车旁边的窗户处:“三位主子是现在去酒楼吃些东西,还是去逛逛南市的早市?” 他第一个推荐就如此让人满意,这第二个推荐,自然是更让人期待。 玫嫔直接拍板道:“去早市!” 她兴奋得像个小姑娘:“早市肯定也有卖吃的,若咱们真饿了,就去吃些小摊。” 说到这儿,她好奇询问:“进忠,你该不会连哪家小摊好吃都知道吧?” 进忠弓着身子:“三位主子难得出来一趟,奴才自然得让三位主子玩儿得高兴。” 言外之意,分明就是全都查清楚了。 玫嫔感慨极了:“要不是你是爷用惯了的人,我都想把你调到我这儿来了!” 嬿婉笑出了声:“姐姐且忍忍吧,咱们爷用最好的,本就是应该的。” 又被夸了的进忠眉眼一弯,嘴上谦虚,实则眼睛里都被笑意塞满了。 跟在旁边的王蟾撇撇嘴,龇着个大牙笑,满脸都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自得。 换个人出来逛,让进忠公公伺候试试看呢? 进忠公公的确是事无巨细,算无遗漏,可这世上能让他细致到这一步的,也就只有他家主儿了! 进忠公公待他家主儿,超爱的! 众人一直玩儿到吃过了中午饭,又去逛了一遍西市消食,买了好大一堆东西,这才启程回去。 无论是玫嫔还是嬿婉,心里都明白,像今天这样的单独出门闲逛,恐怕就只有这一回。 玫嫔恋恋不舍:“有时候真羡慕这些普通人。” 嬿婉看着车窗外的街景,目光却常常落在进忠的侧脸上:“是呀,若能俊俏夫君漂亮孩子热炕头,日子想必很有趣。” 进忠的耳根子隐隐发热,飞快看了她一眼,狐狸眼中也忍不住划过向往。 若他没有沦落进宫…… 若他没进宫,一辈子也不会遇见令主儿。 他的畅想只开了个头儿就结束了,比起没有可能实现的假如,他自然更喜欢现在能够亲手握住,抓紧的好处。 玫嫔被逗得直笑:“那你觉得咱们爷可算是俊俏?永琪又是否够漂亮?” 嬿婉眉眼勾着进忠,嘴巴却在回着玫嫔的话:“咱们爷那双眼睛多漂亮,他若是不俊俏,再找不到更俊俏的人了。” 进忠都有种错觉,仿佛她口里的那个爷是他,夸的也是他一样。 他实在是受不住她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吞咽了一下干涩的喉咙,快走了两步,只留给嬿婉一个克制的后脑勺。 嬿婉笑眯眯放下车帘子,伸手摸摸永琪的光亮脑门:“咱们永琪肤白眼大,现在就已经很漂亮了,长大以后一定是个俊美温润的如玉君子。” 永琪被这突如其来的夸奖和摸脑壳熏红了耳朵,忍了忍,到底还是没忍住,可爱地笑了出来:“额娘,令娘娘,男子不能用漂亮来形容。” 玫嫔嗯嗯点头,转头却跟嬿婉笑道:“爷和孩子都漂亮,咱们的地位还远超普通人,如此说来,咱们已经过上了最好的日子了。” 嬿婉柔声道:“是呢!咱们以后,还会过得更好的!” 玫嫔心里残存的暗影,在嬿婉不动声色的开导下悄悄溜走,挑着嘴角哼了一声,假装那个红了眼眶的人不是自己:“就你嘴甜。” 嬿婉温柔地望着她,笑眯眯伸手推了永琪一把,直接把永琪推进了玫嫔怀里。 看着齐齐僵住了的母子俩,她笑出了声来。 马车外,进忠与有荣焉地也跟着笑了起来——这就是他亲手饲养过的玫瑰,身上带刺,却也极致妍丽明亮,能驱走阴霾。 这一路的轻快愉悦,在回到御舟的时候,被几个人悉数收敛起来藏进心里。 等众人分开,妃嫔去遵守她们该遵守的宫规,御前太监继续去御前争分夺秒地争夺圣心,就连永琪这个小孩子,都挽起袖子去做他阿哥该做的课业了。 这一趟短暂的脱离宫闱,好似除了如懿觉得不合规矩,耿耿于怀了好几天,对其他人来说,就仿佛是雁过无痕。 休整了几天,大船重新启航。 白天的时候,如懿常常被叫去陪驾,脸色一天比一天更红润有光泽,巧遇嬿婉的时候,也越来越多了。 “今夜是令嫔伺候?皇上劳累了一天,你莫要闹腾太过,像上次那样出去抛头露面,即便是皇上同意了,你身为妃嫔,也该拒绝了,以维护皇家颜面。” 嬿婉不出错儿地行了礼,等了一会儿都不听见她叫自己起来,就自己站直了身体。 如懿脸色微沉:“令嫔越发没规矩了。” 嬿婉茫然:“前几天嫔妾奉旨去镇子上的事后,也等您去请皇上收回圣旨,您可是贵妃,职责更多,您怎么没有劝服皇上?让皇上收回成命呢?” 她顿了顿,认真问道:“是因为您不想吗?” 如懿脸色一沉,细细的、锐利的柳叶眉就仿佛两把利刃:“令嫔,你放肆了!” 嬿婉叹了口气,无奈道:“是,您是贵妃,您比嫔妾地位高,您说嫔妾放肆,嫔妾认了,您想在这儿惩治嫔妾吗?不维护皇家尊严了?” 如懿一噎。 嬿婉又问:“贵妃娘娘,嫔妾要跪在这儿向您请罪,为嫔妾没有抗旨不遵向您请罪吗?” 如懿又是一噎,许久才道:“你当真是不知道什么叫做方寸之内,本宫以后会让你知道的!” 她转身就走了。 嬿婉目送她走,大声跟春婵蛐蛐:“春婵快扶着我,咱们赶紧去跟皇上请罪,我太蠢了!我竟然因为没能抗旨,又得罪了贵妃娘娘!” 如懿:“……” 她猛地回头,却只看见了嬿婉主仆嗖嗖上船的背影。 第78章 你怎么就毫无长进呢? 嬿婉登船之后,就毫不停顿地往弘历那儿去。 娴贵妃娘娘想法奇特,谁知道她会不会真的追上来,拦住她真诚告罪的举动。 她模样急切,眼尾还泛着红,在门口伺候的进忠心里惊了惊:“令嫔娘娘这是怎么了?” 嬿婉慌慌张张:“进忠公公,皇上在里面吗?我得罪了娴贵妃娘娘,特来请罪。” 得罪了娴贵妃,还主动来请罪?那没事了。进忠立刻掀开帘子,弯着腰伸出胳膊:“您慢着些。” 嬿婉自然而然地扶了一下他坚硬的小臂,手指轻轻捏了一下,就匆匆往屋子里去。 弘历正坐在软榻上,百无聊赖地翻着书,听见动静看过来。 嬿婉期期艾艾地叫了一声:“皇上。” 人已经到了跟前,行了礼,还没开口说话,就被弘历抓住手腕,一把拽进了怀里。 嬿婉惊呼一声:“皇上~~~” 弘历摸了摸她的眼角:“都是能当额娘的年纪了,还跟个小姑娘似的爱哭。” 嬿婉又羞又囧:“嫔妾,嫔妾一定改!” 弘历被逗得低笑,捏了一把她的耳垂:“明天再改吧。” 嬿婉茫然望着他:“皇上?” 弘历抚摸她雪白的后颈,长长的睫毛压着眼底的暗色,轻声说了句什么,瞬间让姑娘的耳垂血红。 他愉悦地笑起来,将人按到软榻之上。 嬿婉又羞又囧:“嫔妾还没有洗漱。” 弘历按着她亲了一会儿,才轻笑着将人抱起来:“朕还没给妃嫔洗……” 嬿婉修长白嫩的小手一把捂住他的嘴:“皇上,皇上……您就饶了嫔妾吧!” 弘历看着她整个人都羞红了的模样,大笑出声。 只是暧昧旖旎的气氛,却因为李玉的声音而瞬间消散。 “皇上,皇上……娴贵妃娘娘求见!” “皇上?娴贵妃娘娘瞧着有些着急,或许是有急事!” 这一声声的,就跟催命似的。 嬿婉忙要下来:“皇上,您快放下嫔妾!” 弘历眼底划过一丝不悦。 嬿婉都快哭了:“娴贵妃娘娘一向觉得嫔妾孟浪,不知道礼数,没有教养,若是让她瞧见嫔妾冒犯皇上,明日必定当着众位姐姐的面儿训斥嫔妾……嫔妾当真是要羞死了!” 她浑身颤抖,闭了闭眼,仿佛豁出去了似的,惊恐道:“那天……那天在永寿宫,嫔妾孟浪……娴贵妃娘娘后来就训斥嫔妾,说要给嫔妾新的浴桶和软塌,还要给嫔妾请个教导嬷嬷,是嫔妾哭求,皇后娘娘又开了口护着嫔妾,才,才没有闹大……” 说到后来,她都带上了哭腔了。 弘历听到了关键字,瞬间就想起来了她说的是什么事。 许多年,他都没有宠爱哪个女人,宠爱到下床的时候觉得腿软,后面好几天都没进后宫。 他忽然想起来一件事,那天之后的几天,如懿总让人去送滋补的汤水。 当时,他觉得是如懿为了之前的拌嘴,用汤水来示好,原来……竟是觉得他虚了! 他本想负气抱着嬿婉去内室,但一想到自己今日跟嬿婉如何,说不定马上如懿就知道了,顿时又愤怒又恶心。 嬿婉有些害怕:“皇上?” 见弘历不说话,她先请罪:“都是嫔妾勾着皇上胡闹,污了皇上的圣明!皇上您罚嫔妾吧,只要您罚了嫔妾,贵妃娘娘就高兴了!” 弘历被她的话给气笑了:“如懿是朕的妃子,又不是朕的额娘,她本就不该管朕房里的事情!你这小东西,真是吓坏了乱胡说!” 他虽然气恼,可把嬿婉抱回去放在软榻上的时候,动作却是极轻柔的:“既然怕她就别出去见她了,在这儿乖乖等着朕!” 嬿婉感动哭了:“皇上,您待嫔妾也太好了!从来没有人待嫔妾这么好过!” 弘历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她的额头:“哭包!” 捏了捏她的脸颊,转身出了门,到侧边的耳房去:“叫娴贵妃过来。” 嬿婉支起耳朵听了一会儿,默默擦掉眼泪,眼睛里全是愉悦的笑意,哪里有半点儿害怕。 她甚至觉得很有意思。 她重来一遭,已经勘破了魔障,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应该怎样得到。 而如懿…… 如懿这样的人,哪怕是重来一遭,也始终都在求一个不该求的东西,还会做出无数让人啼笑皆非的决定。 她抿着嘴角,垂眼把自己的扣子一一扣好,目光落在弘历刚刚看过的书上,坐好,翻开,认真地看。 皇上看的书,肯定有用,她得好好看,若有看不懂的,正好记下来当场问。 老师跟学生…… 多有趣呀! 她这边老神在在,隔壁耳房里,弘历却是直接被气笑了。 “如懿啊,朕已经陪你看了一天墙头马上的戏文,如今嬿婉才上船不到一刻钟,你匆匆跑过来东拉西扯,到底想做什么?” 他深深看着她:“你不是向来不喜欢争风吃醋,看不上妃嫔们靠手段来争夺宠爱吗?” 如懿心里很受伤:“皇上竟然这样想我吗?” 她自来不愿意争宠,让他为难,是因为她心里明白,纵然他是皇上,也有自己的不得已,得稳固朝堂,不得不宠爱一些女子。 可她不过是怕魏嬿婉挑拨,所以想委婉地告诉他一声,没想到他听不出来也就罢了,竟然还觉得自己是在争宠。 弘历揉了揉眉心:“如懿啊,朕知道,当年朕险些将代表着福晋之位的玉如意给你,一直让你耿耿于怀……” 如懿忍不住打断他:“皇上,臣妾并没有为此耿耿于怀。您应该知道,真正耿耿于怀的,是谁。” 弘历顿了顿,眸色幽深地看着如懿。 他当然知道琅璍介意,他也知道琅璍为此做了不少错事。 可如今琅璍已经完全放下了心结,竭尽全力做一个完美的中宫皇后,疼爱教养孩子们,宽容教导宫妃们,辅佐他,照顾他,跟他一起履行天子和天下之母的职责。 就连曾经只知道把嫡庶挂在嘴边的璟璱,都成长成了真正的大清公主,骄傲却不自大,宽容却不愚蠢,眼界开阔,聪明敏锐,心胸宽广。 后宫妃嫔们,也个个儿都有长进。 唯有如懿。 只有如懿,和她身边的人,仿佛还停留在过去,毫无变化。 他一直觉得她人淡如菊,不在乎名分,有些时候对自己和皇后所有冒犯,也是太过天真所致,可她刚刚的话,却分明一直都记着当年她险些当了福晋的事。 那是不是也说明了,她觉得自己才应该是皇后? 弘历望着她的眼睛:“她早就放下了过去,而你,却永远都还停留在少年时,如懿啊,永璜都成亲好久,你也是能当祖母的人了,怎么却毫无长进呢?” 第79章 自己骗自己 如懿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会被别人指着鼻子说自己不长进。 还是被自己心心念念的少年郎。 就因为自己耽误了他宠爱一个奸险小人? 如懿眼眶通红:“皇上!您一定是听了魏嬿婉胡说了,所以才对臣妾这样生气,是吗?” 她梗着脖子:“臣妾不过随意教训了她两句,她就哭哭啼啼要跟您告状,臣妾比她位分高,又是您亲封的贵妃,训诫她要懂规矩,知廉耻,难道不应该吗?” 弘历没想到她这么不受教。 他希望她能摆正自己的位置,可她却揪着他的房事不放。 即便他不介意她总喜欢以他的正妻自处,可也没有谁家正妻贴着墙听夫君床上怎么办事儿的! 弘历沉了脸:“嬿婉没有说你的坏话,反倒是你,气势汹汹地冲上来说些有的没的,朕跟你说正事,你扯嬿婉做什么?怪不得她那么怕你!” 如懿气得脑子发蒙:“她怕我?她怕我就不会来您跟前污蔑我了!” 弘历都不想说她了:“她上了船,就着急忙慌地要来找朕跟你道歉,若不是你咄咄逼人地追上来,朕早就……” 他收住话头,皱眉看着她:“如懿啊,朕知道你知恩图报,想给凌云彻找他喜欢的女子做妻子,但,嬿婉如今已经是妃嫔了,她也根本看不上凌云彻,你不要再因此找她的麻烦。 你要是非得操心凌云彻的婚事,朕为他再找个模样周正的宫女做妻子,不如就你身边的惢心……” 他这话一出,两道声音同时惊叫出声:“皇上!!” 弘历眼底仿佛有暴风炫出:“滚出去,自己掌嘴。” 惊呼出声的李玉愣了愣,没想到只是出声就会这样,可皇帝的语气他太熟悉了,这是动了真怒了。 李玉不敢耽搁,忙往外退。 另一个惊呼的如懿又气又恼,觉得弘历这是在打自己的脸。 她一时间都不知道自己该先说哪一个:“皇上,凌云彻不能娶惢心!臣妾早在几年前就答应了要给惢心赐婚!……李玉公公罪不至此!” 李玉脚步忍不住顿住。几年前,就答应了给惢心赐婚?!贵妃娘娘从未说过!他,他从不知晓! 弘历将如懿,惢心,和李玉的神色看在眼中,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他直接被气笑了:“你想把惢心赐婚给李玉?” 李玉噗通跪下,张嘴想说什么,可心绪翻涌,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什么合适。 因为王钦的事,皇上明显不喜欢太监跟宫女对食,他该拒绝否认的。 可这是唯一的机会……他说不出口拒绝的话! 万一呢! 万一贵妃娘娘是想将惢心说给他呢? 惢心脸色刷白,也跟着跪下来,眼底全是绝望。 她已经足够小心翼翼了,万万没想到,她家这主儿,还能给她招惹出来这么可怕的麻烦! 不,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主儿她……该不会顺水推舟,将她指给李玉吧?! 惢心浑身发抖,害怕得连嘴唇都是苍白的。 如懿的目光落在李玉身上,又看了看惢心。 有那么一瞬间…… 可她感知到了弘历的暴怒。 她对弘历的喜怒哀乐,总是最敏感的。 哪怕他对她疾言厉色,但也不过是被魏嬿婉给蒙蔽了,她不舍得让他气坏了身子:“皇上不喜欢的事,臣妾怎么会做?是……” 她顿了顿,才不情愿地道:“当年臣妾和惢心陷在冷宫里,是惢心的同乡,江与彬江太医救了我们的命,后来离开冷宫时,臣妾就想把惢心许配给江与彬了。” 弘历深深地看着如懿:“既然那么早就许婚了,这次回去之后,就让他们成亲吧。” 他没有再追问她,为什么许婚之后,还故意留着惢心。 这毕竟是她青梅竹马的女子,不过是跟其他宫里的女子一样处处算计罢了,他原谅她。 他冷淡地站起来:“贵妃身体不适,在到上京之前,就不必过来伺候了,只管好好休养身体。去吧。” 如懿不可置信地望着弘历:“皇上?!” 她是贵妃啊! 明明来了,却不跟着皇后见命妇朝臣们,岂非让天下人都觉得——弘历不喜青樱?! 可弘历今日的耐心已经用完了,对李玉道:“去送一送娴贵妃和惢心。” 他特意提了惢心,李玉浑身一颤,忙忙应下。 弘历又道:“自己去找人掌嘴三十,等脸好了,再过来伺候吧。” 李玉又颤了颤,身体躬下:“是!奴才遵命!” 他送了如懿和惢心下了船,又到了她们船上,心里翻涌着无数情绪,最后却什么都没有说,匆匆回去挨打去了。 如懿皱眉叹息:“肯定是魏嬿婉妖言蛊惑了皇上,倒是连累了李玉,哎,惢心,等李玉行刑完毕,你去给他送药,记得亲手涂一涂,说到底,他也是被你给连累了。” 惢心:“……” 她木着脸:“主儿聪慧。” 拒绝? 在主儿这儿,一个宫女奴婢,配拒绝吗? 她借口要拿药安抚李玉,匆匆下了船,站在岸边,再也忍不住呜咽出声。 差一点! 只差一点! 她这辈子就要关在紫禁城里,白天陪着主儿到处发疯,晚上要去床上应对李玉,再也没脸见江与彬了! 高高的船舱上,嬿婉靠在窗户上往下看,虽然只能隐约看清个轮廓,却也认出了惢心。 她撑着下巴眉眼怔忪。 弘历一身水汽地靠过来:“在看什么?” 嬿婉靠近他怀里,白皙纤弱的手臂紧紧攀附住他的颈肩:“嫔妾只是庆幸,庆幸那天在御花园里,碰见了您,能够来夙愿得偿,成为自己倾慕的男人的女人。” 弘历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看见了擦着眼泪上了自己船的惢心,眸色一下子就沉了。 让已经定下婚事的女子,继续去讨好李玉这么一个太监。 如懿之前看不起琅嬅将莲心给了王钦,可她自己又在做什么?单纯善良喜欢关怀温暖他人?她是不是总是这样骗自己,所以真把自己给骗信了? 他探手关上窗户,修长的大手探进衣领握住嬿婉的肩头,看着眼前姑娘深情入骨的眉眼,温声道:“婉婉,给朕宽衣。” 第80章 他这是被魏嬿婉骗了 自那日弘历让如懿“养病”,嬿婉就几乎独占恩宠。 只要是不接见官员,侍奉皇太后,他总会将嬿婉叫过来,好似爱她爱得食髓知味,不能自拔一样。 嬿婉全都照单全收,但却是越受宠越谦逊乖巧,半点儿小人得志的苗头都没有,简直根正苗红,怎么骄纵都纵不坏。 弘历肉眼可见地情绪渐渐稳定下来,虽然近两日召她侍寝少了,待她却比过去更好,赏赐也越来越精细贵重了。 这天,她刚从弘历的船上下来,就碰见了许久未见的凌云彻。 凌云彻沉默地看着她。 嬿婉也沉默地回望着他。 她不喜欢他,但,他深得如懿的心,就实在是好用。 两人相顾无言,凌云彻欲言又止。 嬿婉实在不想跟他多说话,又不好什么都不说,于是无声胜有声地抿紧嘴角,隐忍地快步从他身边走过:“上次,谢谢你。” 凌云彻看见她泛红的眼尾,顿时把之前想问的话全都忘了。 等他回过神来,嬿婉已经消失不见了。 抬眼,却感觉到一股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猛地盯过去,只看到了一片藏蓝色的衣角。 凌云彻眉头微皱,想着如懿的交代,怕她着急,便借着巡逻往目的地去:“舒嫔娘娘,娴贵妃娘娘让微臣给您带话,请您去一趟她那儿。” 意欢微微皱眉:“皇上让贵妃娘娘静养,让我们不要打扰,等她养好了身子,我再去吧。” 她也担心如懿,但,实在是不忍违背皇上的交代,让皇上生气。 作为妃嫔,不能在前朝的事情上帮忙,后宫里,就不要再给皇上添麻烦了吧。 凌云彻还想劝两句,可意欢并非海兰,说完就走了。 他只好回转回去,跟如懿禀告了结果。 如懿眉头紧皱:“凌云彻,那就只好麻烦你再去一趟,告诉舒嫔,无论魏嬿婉怎么跟她套近乎,都不要相信她的话,魏嬿婉出身不好,有意讨好她,肯定是想借机上位。” 凌云彻心里有些不舒服:“贵妃娘娘,嬿……令嫔娘娘并非恶人,很多时候,她也是不得已。” 如懿心里更不舒服:“凌云彻,她一路如何走来,你我都亲眼见证,她有什么不得已?不过是嫌贫爱富,觉得跟着你一个侍卫,没有做宫妃来得尊贵罢了。” 凌云彻想解释:“她只是活不下去了,才不得不顺从皇上。” 如懿定定地看着他:“你心里竟然那还有她?你知道那天皇上为何惩罚我,让我禁闭吗?就是魏嬿婉向皇上告状,说我一直想把她赐婚给你,她却因为爱慕皇上违背我的心意,所以我才针对她。” 凌云彻耳朵泛起红晕,看着满眼担忧自己的如懿,心里又感动,又无奈。 他有很多话想说,可有些事情就是想想都是不应该,更不好说出来了。 他只能避重就轻:“令嫔娘娘说过,只要您和愉答应不再针对她,她绝对不会主动害您,说到底,当初也是因为愉答应擅作主张害她,才让你们之间有误会,微臣可以做个中间人……” 如懿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凌云彻!本宫没想到你竟然又被她给骗了!” 凌云彻有口难言,焦急道:“这其中有些不太好说的事,微臣和令嫔娘娘确实是有不可说的苦衷,贵妃娘娘,微臣对她心存愧疚,您能不能……能不能别再理会她了?” 如懿心口闷闷的难受:“罢了,我知道你的性子,你去吧。” 凌云彻一步三回头,见她脸色实在是不好,心里不免有些闷疼:“娘娘待微臣的心,微臣明白,只求娘娘别难过,微臣……日后绝不会再跟她有瓜葛就是了。” 嬿婉已经说了,她既已经成了皇上的妃子,就只会忠于皇上一人,不会再跟旁的男子有任何拉扯不清。 他已经连累得她被愉答应算计,彻底失去了做给他做正妻,生儿育女的希望,不能再毁了她现在苦苦支撑的生活了。 如懿却当他到底还是相信了自己,露出轻松的笑容:“凌云彻,你肯这样想,本宫就放心了。” 她这么娇娇俏俏地一笑,笑得凌云彻不由心跳加速,为防自己梦境里又多出些不该有的,他连忙告辞走了。 如懿叹了口气,转头看向一旁木桩子似的惢心:“凌云彻心软,被魏嬿婉骗了几次都还是念着旧情,惢心啊,你去替本宫劝劝意欢,本宫已经吃了大亏,不能再叫意欢也吃了魏嬿婉的亏。” 惢心木着脸:“是,主儿想得周全,奴婢这就去。” 她快步出了船舱,却不是去寻意欢,而是先去找了嬿婉。 进忠公公早就告诉了她跟江与彬,说李玉有意跟贵妃求娶她,见贵妃不松口,就动了借着令嫔娘娘讨好皇后,一击即中的心思。 进忠公公还说,令嫔娘娘看出来她对江与彬有情,不敢答应李玉的心愿,可她怕自己扛不住御前大总管的压力,叫她和江与彬早做打算。 如今一切都已经应验,她若还是不识好歹,那可真是将不将自己和江与彬当人看,也将进忠公公和令嫔娘娘的好意喂了狗了! “……就是这些话了,主儿让奴婢劝着舒嫔娘娘远离您。” 嬿婉见她眼神都是木的,怜惜地让春婵给她倒了杯热茶:“我早说过,不需要你和江太医为我做什么,当初花钱让江太医去看你,也是因为,说到底是她们想害我,这才连累了你们进慎行司。” 她温声道:“帮你,一则是我心怀愧疚,二则,是因为我原本该平静无忧的日子被愉答应毁了,看见同样随波逐流,只能凭主子喜好讨生存的你,就希望你能过得轻松些,有情人终成眷属,就好像我也如愿了一样。” 惢心眼眶通红,忍不住落下泪来。 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做个背叛主子的糟糕仆人,可她,可她实在是太憋屈了。 主儿……何曾将她当个人? 她甚至觉得自己活得像个妓子,专门为主人家招待拉拢男客! 事到如今,即便是为了江与彬,她也不能再跟过去一样,忍气吞声去做主儿的狗,连累得江与彬也跟着做狗! 第81章 嫔妾想娘娘了 嬿婉望着惢心,就好像看到了当初在启祥宫里挣扎的自己。 唯一不同的,大约只是如懿没有给惢心的身体上刑,只是心里没把她当人,把她的尊严当狗踢。 也许还有不一样的,那就是自己心狠,为了能活得好,什么都肯付出,而惢心是个良善的,此时就叫她背叛自己的忠仆信仰,还差点儿意思。 嬿婉亲自为惢心擦去眼泪,摸摸她的头发,像娘娘安慰她那样,眼神宽容地望着她,温声细语地理解她: “你只管去按照娴贵妃娘娘的意思,好好地劝舒嫔就是,没关系,我有皇上和皇后娘娘,和敬公主和永琪,还有玫嫔姐姐的喜欢就足够了,其他的人,我都不在乎。” “可是……” “真的没关系,惢心,我只是想着,皇上赐了一样的坐胎药给和舒嫔姐姐和我,很是有些缘分,所以想跟她说说话罢了。我身份不如舒嫔姐姐高,舒嫔姐姐又喜欢娴贵妃娘娘,看不上我是应该的。” 惢心心里闷闷地难受。如果真的不在乎,就不会这时候了,还叫一句舒嫔姐姐,也不会如此露出如此失落难过的表情了。 她想说什么,可嬿婉又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轻轻擦掉她的眼泪,让春婵送她出来了。 “别回去晚了,贵妃娘娘该生你的气了。” 惢心被春婵送下船的时候,人都还有些懵。 她以为,她既然来了投诚,怎么也要做些事的。 回头望了望,影影绰绰还能看见春婵急匆匆的背影,她心里想着嬿婉失落的表情,去了舒嫔处,到底委婉地说了几句话。 …… 意欢到的时候,嬿婉正准备喝药。 她这次重生回来,似乎这药就没断过。 可即便是喝了那么多药,她也还是不喜欢这散发着苦味儿的汤碗,总让她瞬间梦回那九年。 春婵看着她一副赴死的悲壮表情,又心疼又好笑:“进忠公公刚才让人给送来了许多新鲜的蜜饯,主儿您等等!” 嬿婉忙放下了碗:“快去拿。” 等春婵把蜜饯找来,又是好一会儿。 嬿婉喝着药吃着蜜饯,就听外面禀告,说是舒嫔过来了。 她捻起一块蜜饯,嘴里热情:“快请!” 意欢快步进来,正看见她龇牙咧嘴地喝了一口药,飞快塞了一大块蜜饯进嘴,跟个小孩子似的。 “舒嫔姐姐!” 这“小孩儿”如蒙大赦地放下药碗,快步朝着自己迎了过来,笑得春花烂漫的。 意欢实在很难对这张脸冷言冷语,轻咳一声撇开脸:“你在吃药?” 她问了一句废话,面上便有些不自在。 嬿婉娇羞一笑:“还是托了舒嫔姐姐的福,皇上担心我身子弱不好遇喜,特意将姐姐的坐胎药匀了一些给我,就等我调理好身子,就能怀上龙嗣呢!” 意欢听见她这样说,想到最近日日都是她侍寝,心里空落落的:“皇上待你好,你别惹他烦心,要让他高兴。” 嬿婉小鸡吃米似地点头:“嗯嗯,皇上救过我的命,我直恨不得将自己这条命都拿给他,我这个人没什么出息,这辈子,就希望能把皇上伺候得高高兴兴的!” 她这样说,意欢就更说不出难听的话。 意欢想到惢心说,嬿婉是觉得跟她吃一样的药,便觉得有缘分,但贵妃姐姐却觉得她是借机攀附。 她心里苦笑。 她有什么好攀附的? 虽然她家世比令嫔好,可皇上叫谁陪着,又不是看家世,而是看喜欢。 嬿婉眼神亮亮地看着意欢:“舒嫔姐姐,皇上最近在教我作诗,可我实在是不擅长此道,你能不能教教我?下次皇上再叫我去的时候,你能不能……能不能跟我一起去,帮帮我?” 意欢:“……那不合适吧?” 嬿婉求救地双手合十:“皇上考校的问题太难了!求求你!” 意欢向来自命清高,不愿意陷入争宠,让皇上烦忧,更不屑于为了争宠,就去攀附旁人,可嬿婉请求帮忙的表情太真诚,她又好久没见到皇上了…… 她稀里糊涂地教她到半夜,又稀里糊涂地竟然就在这儿歇下了。 等第二天跟着去弘历那儿的时候,都到了地方,看见皇上俊朗的脸,她才骤然反应过来,自己竟然攀附着嬿婉,上了龙船。 可很快,她就迷迷糊糊地被嬿婉几句话带入了诗词歌赋,慢慢跟皇上说了许久。 直到皇上气笑道:“你这女子,朕明明是来考校你的诗词是否进步,你哄了舒嫔过来顶包,自己倒是吃上了!” 舒嫔转头看去,就见嬿婉吃葡萄吃得高兴,已经剥了一盘子的葡萄皮了! 她又忐忑又担忧:“皇上,都是嫔妾太过投入忘了令嫔……” 弘历握住她的手,轻笑道:“是她把你拉来当挡箭牌,跟你有什么关系?” 舒嫔怔怔望着弘历牵着自己的手,羞涩得小脸儿泛红,心里感激嬿婉带自己过来,又怕皇上真的怪罪误会: “皇上,令嫔已经学得很好了,昨晚上她向嫔妾讨教了许多,嫔妾听说,她也才刚开始学这些,能够进步如此之快,已经是世间少有了。” 嬿婉讨好地捧着一盘子晶莹剔透的剥皮葡萄过来,恭敬奉上:“皇上看在嫔妾当真努力不偷懒的份儿上,就饶了嫔妾这一回,给嫔妾放几天假吧!” 她小声嘟囔:“嫔妾已经好几天没见到皇后娘娘了,嫔妾想娘娘!” 弘历呵了一声:“也不知道你是朕的妃子,还是琅嬅的妃子!” 他点点她的脑门:“去伺候皇后吧!” 嬿婉厚着脸皮,娇娇地叫了一声皇上,又亲手喂了三颗葡萄,这才欢天喜地地告退走了。 意欢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万万没想到,妃嫔竟然还可以这样跟皇上相处,不像是君臣,倒像是……倒像是…… 她一时说不出来像什么,只是觉得,并不像愉答应常常跟娴贵妃娘娘说的,都是狐媚手段。 令嫔,她只是胆子挺大的,没有将皇上当外人,眼神清澈依赖,像是在看着能够性命相托的兄长和夫君。 是了,令嫔本就说过,她想把命都给皇上。 弘历见意欢愣神,把那盘葡萄放在她手上,淡淡问道:“你一直只跟娴贵妃来往,什么时候也跟令嫔的关系这么好了?” 第82章 朕有些敏感了 弘历并不喜欢笑,他总是神色冷淡,连宠幸妃子的时候,都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 今日,是意欢见过他笑得最多的一次。 意欢只觉得他漂亮的眼睛仿若深潭,深不见底,能够将她溺毙一样: “听闻令嫔觉得跟嫔妾吃一样的坐胎药很有缘分,找了嫔妾好几次,嫔妾就去见见她,就被她求着来应付您的考试了。” 她想起昨天晚上稀里糊涂地被留宿,都觉得不可思议:“嫔妾,竟然教她教到天都快亮了,还歇在了她那儿。” 弘历被她的表情逗笑了:“像是她的作风。”那个小女子,惯会撒娇卖痴,让人帮她做事。 意欢见弘历笑得轻松惬意,胆子大了一些,柔声道:“令嫔说,她问过齐太医,您赏赐给我们的坐胎药,以养身体为主,只要身体养好了,就能遇喜。” 她满目深情:“皇上,您待嫔妾们的心,嫔妾们铭感五内。” 弘历几不可见地微冷了神色,注视着意欢的眼睛,温声询问:“嬿婉是怎么跟你说的?” 意欢被他拉着坐在了腿上,羞得冒烟,本就迷糊的脑子,彻底被迷成了傻子:“嫔妾愚笨,只知道皇上对嫔妾寄予厚望,从没想那么多。 还是嬿婉心细,怕自己身体不好,怀了孩子以后,对孩子不好,所以特意询问了齐太医,齐太医便告诉她,您赏赐的坐胎药,是以滋养为主,只有母体滋养好了,才能……才能……” 她脸颊羞红:“嫔妾心急,之前喝坐胎药喝得太多太急,幸亏嬿婉提醒了嫔妾。说起来,贵妃娘娘也常跟嫔妾说过,是药三分毒,让嫔妾不要吃那么多坐胎药,孩子只看缘分。” 弘历眸色深邃地摸了摸她的脸颊:“哦?如懿经常提醒你少喝坐胎药?” 意欢点了点头,后知后觉弘历神色有些不对,忙道:“皇上,嫔妾知道错了,以后一定按照医嘱吃药,不会再辜负皇上的心意!” 弘历淡淡笑了笑:“傻姑娘。” 他将意欢抱起来,进了内室。 等事毕,他亲眼瞧着意欢满是感激地喝了坐胎药,笑着让她明日再来。 等人一走,他神色淡淡:“毓瑚。” 毓瑚快步过来。 弘历道:“去查一查,娴贵妃对嬿婉和意欢吃坐胎药的事,都分别说过什么。” 顿了顿,沉声道:“你直接去问惢心,告诉她,若她想嫁给李玉,可以选择不说,或者说谎。朕会把李玉送到翊坤宫,日后与她一同伺候娴贵妃。” 毓瑚的头垂得越发低了:“是。” 等人走了,他才再次开口:“进忠,传齐汝。” 进忠的行动效率很快,没一会儿的功夫,就把齐汝叫来了。 进来前,齐汝看了一眼进忠。 进忠俊美的脸上一如既往地挂着淡笑,温声道:“大人请进。” 齐汝见他神色如此友好,但又没有开口提示,就知道有些问题,但问题不大,进门先拜:“微臣拜见皇上。” 弘历淡淡道:“坐胎药的事,你是怎么跟令嫔说的?” 齐汝松了一口气,原来是因为这个:“微臣惶恐,令嫔娘娘身子亏损,又受宠,怕身体不好却怀了龙嗣,到时候万一……叫皇上忧心难过,不太敢喝那药。微臣便告诉她,那药,非身体养好,不能让女子有孕。” 弘历想着嬿婉爱哭的性子,眉宇间的冷厉渐渐淡了:“你既这样告诉了她,就把这方子再改改,勤加注意她的脉象,若她身体养好了,便换了方子。” 齐汝恭敬应下:“是。” 顿了顿:“舒嫔那边……” 弘历神色冷淡:“再说吧。” 齐汝不敢多言,照旧请了平安脉,忽听弘历又问:“皇后如何?” 齐汝深觉太医这差事难做得很:“皇后娘娘只要仔细将养,不受刺激,不过度劳累,未来几年都能平稳度过。” 弘历眸色微沉:“只几年……” 他盯着齐汝:“她不愿意朕知道,你便只当做朕不知道,竭力为皇后调养身体,若能有转机,朕有重赏。” 齐汝沉稳应下,恭敬退下。 弘历心里烦闷得厉害,在屋子里坐了一会儿,脑海中却不断想起齐汝的话。 几年! 即便是好好将养,没有波折,最多也不过就是几年了! 琅嬅…… 弘历揉了揉眉心:“来人。” 进忠快步进来:“皇上?” 弘历道:“更衣,去皇后那儿瞧瞧。” 进忠嗻了一声,迅速选好了衣裳捧过来,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在宫女们的帮忙下,给他穿戴整齐。 弘历用他用得实在是顺手,进忠不像李玉似的聒噪,却分明什么都懂。 他如今的这一身衣裳,琅嬅就曾经夸过好看。 他看向室内:“去把山东巡抚进贡的水晶手串拿来。” 进忠立刻去了偏房,没一会儿就捧着盒子出来了。 弘历亲手拿起盒子,兴致勃勃地打开看了看,想着琅嬅应当会喜欢,脸上便带上了几分淡笑,龙行虎步往外面走。 进忠微微躬身,快步跟上。 本来以为今晚见不到令主儿了,没想到皇上隆恩,这才分别就又去了。 这会儿,令主儿正在皇后娘娘跟前撒娇呢吧? 他想着嬿婉小姑娘似的模样,嘴角的笑容就浓了几分,虽然弯着腰,但身形不自觉地就挺拔了几分。 一行人到了富察皇后所在的船上,皇帝下令不许通传打搅了皇后,所以众人都是悄悄的。 弘历到了门口,就见莲心和素练守在门外,见了他,匆忙跪下,瞧着有些惊慌的样子。 弘历脚步微顿。 难道里面在密谋什么? 他心情有些不好,皱眉让进忠看着两人,自己进了室内。 才刚进去,就感觉到了一股融融暖意,然后是女子们的笑声。 他脚步微顿。 自从如懿和海兰的事情之后,他对这些就有些不该有的敏感。 想到嬿婉总是巴巴地粘着皇后,他心里一股又酸又怒的气,直冲天灵盖。 恰巧屋子里传来了一声闷哼轻喘,弘历瞬间觉得,应是绿意浓上头,猛地冲了进去。 第83章 您别厌弃她 弘历忽然冲了进来,吓得屋子里的三个女子齐齐惊呼出声。 不同的是,富察皇后瞬间压下惊慌,镇定地看向了弘历,而嬿婉第一时间张开双手,拦在富察皇后面前,还拽了一把挡在最前面的璟璱。 璟璱…… 这小姑娘竟顺手就抄起了地上的小板凳,小脸儿刷白,却满眼锐利地看了过来。 弘历:“……” 一时间,整个屋子里都是安静的。 嬿婉第一个出声:“皇上!你要吓死我们了!” 她一整个儿软下来,瘫坐在床边:“我以为是刺客!” 他刚刚冲进来的速度极快,她看身形一眼认出是个男人,若是穿着明黄色也就罢了,穿着一身藏青色的衣裳,就跟如懿似的老气,还是在这黑灯瞎火的深夜,简直就是戏折子里说的夜行衣! 璟璱忙放下小板凳,讪讪地看着弘历:“皇阿玛,您走路怎么没声音啊!女儿正给皇额娘和嬿婉讲剿匪的故事呢!” 富察皇后都无奈了:“皇上悄悄地冒出来,还这样一副表情,这是要做什么啊?” 她宽容的目光,让弘历觉得自己已经被看穿了。 弘历略感心虚,轻咳了一声:“朕得了个好东西,想给皇后一个惊喜。” 绕过帘子,就见嬿婉正准备从床上下来行礼,摆摆手:“坐着吧,你这是在做什么?” 哪里有让公主坐在床边小板凳上,妃嫔却上了皇后床的道理? 嬿婉有些不好意思:“嫔妾会推拿按摩,便给娘娘推拿,姿态不雅,请皇上恕罪。” 璟璱叹气:“皇阿玛,您得好好教教她,她这劳心劳力却不知道说的性子,也不知道从哪儿养成的,她可不是本来就会推拿,而是在宫里就开始学,路上又请了厉害的民间师父来教。” 弘历惊讶地看着嬿婉。 嬿婉小脸儿羞红:“嫔妾……嫔妾就是随便学学……” 但事实上,她非常有天分,还不像医女那样只敢听命行事。 为了富察皇后的身体,她敢厚着脸皮跟富察皇后磨,磨到她同意推拿为止,有些胆大包天的动作,她也不怕怪罪,真敢上手。 璟璱不好说得太明白,弘历却心里清楚,叹了口气:“还是皇后把她教聪明些吧,朕说了什么她都阳奉阴违。” 嬿婉忙跪在床上说不敢,手却在偷偷抓富察皇后的衣摆。 富察皇后温柔笑道:“皇上别故意吓唬婉婉了,婉婉胆子小,您又不是不知道。” 弘历轻笑道:“朕看她是胆大包天才对,若叫人知道她今天做的事……” 他摇了摇头:“怪不得你们把人都弄到了外面,别说是其他人,就是莲心和素练看了你给皇后推拿的手段,怕是都要拦着你。” 嬿婉心虚地低着头。 弘历朝着她的额头拍了一下:“才夸你胆子大,就又胆小起来了,放心,朕替你遮掩,一边儿去。” 嬿婉麻利爬到一边儿,转眼就见弘历一屁股坐在她刚刚的位置,正拿后脑勺对着她,跟娘娘说话。 她冲着璟璱笑了笑,老老实实地下来,穿好鞋子,去净手,给弘历倒茶。 弘历看看璟璱,对富察皇后道:“璟璱跟过去大不一样,皇后啊,这都是你的功劳。” 想想刚刚女儿临危不惧,瞬间准备好反击的模样,他心中便充满了骄傲:“璟璱虽然是个公主,但却不负爱新觉罗的荣耀,是个有勇有谋的好孩子,并不输皇子!” 璟璱又害羞又高兴:“皇阿玛……” 富察皇后也很高兴,温柔地握住弘历的手:“若没有皇上日日教导璟璱,开阔她的眼界,她哪里能够成长成翱翔的雄鹰呢?臣妾很高兴,也觉得很自豪。” 璟璱越发害羞了,她也没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可皇额娘和皇阿玛却这样看重她,让她觉得心里滚烫滚烫的,跟过去那样总把嫡出公主挂在嘴边的时候,有底气多了。 璟璱望向嬿婉,就见嬿婉眼含羡慕,忍不住愣了愣:“嬿婉,你怎么了?” 富察皇后第一时间看过去,见她已经笑得跟没事儿人一样,心思微转,就明白了她的失落和难过。 她微微一叹,低声对弘历道:“婉婉的额娘从来眼里就只有她弟弟,她被关在启祥宫的那五年,她额娘亲口说,只要每个月把婉婉的月钱拿给她,就半句不问女儿怎么样,让嘉妃随意使用就是。” 嬿婉一下子红了眼眶,这些事,她即便是上辈子也是不知道的。 额娘,她当真是心中只有佐禄,至于她,不过是佐禄的登天梯罢了。 弘历没想到嬿婉的家人竟然是这样的,他以为她性格那么好,家里人就算是不争气,但待她总是极好的。 富察皇后握住弘历的手,恳求道:“皇上,婉婉是个实心肠还喜欢心软的傻丫头,她那样的母亲兄弟,只怕日后会给她惹祸。 您帮帮她,也疼一疼她,日后千万别因为那两个根本就不关心她的人,让她被别人欺负,您也千万别因为那两个人做错了事,就厌弃了她。” 嬿婉已经许久没有在富察皇后面前哭了,但听见她这样温声细语地替她求,替她想,她实在是忍不住。 当年那场巫蛊祸乱,她额娘死了,她挣扎着生下女儿,却被即刻送走,后来王蟾他们还被抓去慎行司拷打,再后来,甚至她自己也被送去慎行司拷问。 她至今都还记得,她疼得仿佛被人从下面劈成两半的时候,叶心如何在外面说,她额娘已经死了,弟弟被流放。 大量血从身体里溜走,而她却毫无办法。 那么疼! 那么疼啊! 嬿婉想挤出一个笑容,却忍不住捂住了脸,呜咽啜泣:“娘娘,您以后要是不要我,这世上就再没有人将嬿婉当做女儿疼爱了!再没有人了!” 富察皇后心疼得要命,匆忙撇开弘历,光着脚下床,将人紧紧抱进怀里:“好孩子,别伤心,璟璱会陪着你,皇上会陪着你,等你以后生了孩子,你就有了更亲的亲人。” 嬿婉哽咽:“那怎么能一样?日后再多的什么人,也不是娘娘,不会像娘娘这样疼我了。” 富察皇后眼眶通红,深恨自己为什么不能活得长久些,只能保护她和璟璱区区几年。 两个姑娘还这样小,未来却那样漫长,她死后,她们活成什么样儿,她便是化作了鬼魂一直陪着她们,除了跟着笑跟着哭,急到发疯,又还能做什么呢? 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她后悔过去的虚度,后悔为了那些如懿口中那些虚无缥缈的爱情,熬坏了自己的身子。 她含着眼泪看向弘历,哑声道:“皇上,臣妾能否……去寻访一些民间的神医?臣妾!想活!” 第84章 买,都买 富察皇后眼中的不舍,让弘历狠狠震了震。 他头一次因为富察皇后,这个金尊玉贵的贵女,想到他出身卑微的母亲,宫女李金桂。 明明她们毫不相同,可对孩子的牵挂,却是那样的如出一辙。 弘历重重握紧富察皇后的手:“朕亲自让人去民间寻找神医,琅嬅,你放心。” 虽然齐汝已经是大国手,可民间大夫见的症状多,说不定用一些偏方,当真能够挽留琅嬅的命。 他将带过来的那个盒子拿给她,亲手替她擦了擦眼角的晶莹:“你是朕的发妻,朕要留你,就一定能留得住你。” 又敲了一下进退两难的、插足在自己和琅嬅中间的嬿婉的头:“才说了日后要改,不做哭包,看看你把皇后招惹的,都掉眼泪了。” 嬿婉忙从富察皇后怀里逃出来,又羞又不好意思:“嫔妾太,太没用了,总是改不了。” 说到后来,愤怒地又掉了一颗金豆子:“……” 满室的沉郁,都被她怒其不争的表情给驱散了。 弘历又好气又好笑:“你可真是个活宝!” 摇摇头,伸手揽住皇后的肩头:“跟璟璱出去玩儿吧,进忠在外头,让他领着人,带你们去逛逛集市。” 嬿婉眼神一亮:“皇上和皇后娘娘一起去吗?” 璟璱也是满脸期待:“皇阿玛?” 她紧张地望着弘历:“皇额娘从来没有去过集市。” 弘历顿了顿,看向富察皇后,虽然富察皇后已经遮掩过了,可他还是看到了她一闪而逝的期待和向往。 想到若是找不到神医,她最多也只能陪自己几年,他心里生出怜惜:“那就一起去。” 嬿婉高兴极了:“嫔妾去跟进忠公公说!” 她快步往外面去,正听见素练询问进忠:“进忠公公……你还好吗?” 进忠声音温和:“我泪窝浅,让素练姑姑见笑了。” 嬿婉:“……” 她抿了抿嘴角,有些不好意思。 这次没控制住,又让他听见她哭了。 欲盖弥彰地又擦了擦眼角,她才出门:“进忠公公。” 进忠听见她的声音,身体就先一步往前走了两步,脑子慢半拍跟上,行礼:“见过令嫔娘娘。” 他余光里瞧见了她哭红的眼睛,心里难受得厉害。 也不知道屋子里说了什么,竟叫她哭成这样。 听她刚刚那哭声,她是真伤心了。 嬿婉温声细语:“皇上要带皇后娘娘,和敬公主和本宫一起去夜市逛逛,让你安排好人手。” 进忠这才抬头看了她一眼:“敢问娘娘,是点起人马按制出行,还是微服?” 嬿婉声音轻快:“是微服,进忠公公快去安排吧,你办事向来妥帖。” 进忠再次看了她一眼,人多眼杂,也不敢多看,见她这会儿眉眼间都是轻快,心里略微放心,弓着身子走了。 素练惊喜地确认道:“皇上竟然要带着娘娘去微服吗?” 莲心没说话,但表情瞧着也很高兴。 嬿婉重重点头:“想必一会儿进忠公公就会送来常服,咱们一会儿好好给娘娘打扮打扮!” 她兴冲冲地跟素练和莲心商讨起一会儿的妆造,不像是皇上的妃嫔,倒像是娘娘的亲闺女。 素练被心中的想法逗笑了,眉眼温柔地跟着笑起来:“奴婢待会儿给令娘娘梳个漂亮的小燕尾!” 没一会儿,进忠果然把衣服送来了。 嬿婉只看那些颜色,就忍不住笑弯了眉眼。 这一套衣服上身,皇上就是美妻娇妾还牵着乖乖女儿的人生赢家,一家四口整整齐齐,不用旁人说,都能看出来是一家子。 李玉那种只会讨好如懿的…… 凭什么跟进忠比? 两人眼神对视片刻,规规矩矩地挪开,她去换她的衣服,他接着去布置守卫。 小半个时辰后,一家四口带着进忠,悄悄儿地下了船,往集市上去。 嬿婉和璟璱跟在弘历和富察皇后后面,边逛边嘀咕。 嬿婉全程挽着璟璱的手臂,像是怕她丢了似的。 进忠仿佛长着前后眼,前面顾着主子和主母,后面盯着两个小主子,随时付钱。 弘历的心情难得的放松,转头看向身边不断笑出声的富察皇后,第一次觉得,他想要的两相情好,并没有相敬如宾来得更让人舒心。 不。 富察琅嬅,她本身就是一个极优秀的女子,又是他的妻子,相敬如宾之外,为何就不能两相情好? 弘历握住富察皇后的手:“琅嬅,这些年我身边有你,很好。” 富察皇后滞了滞:“……夫君……” 弘历目光深邃:“琅嬅,咱们的好日子还长着呢!” 富察皇后有些恍惚地点点头,被他牵着,在人群里随波逐流,脸上虽然笑着,眼底却有失落。 曾经,她多期盼这份夫君的爱啊,可如今…… 如今,她心里有了更重要、更不能割舍的人,所以皇上啊,请原谅琅嬅利用了您的真心,没有小心珍藏您的情谊,而是将它作为牟利的工具,为了我珍视的人,步步为营。 她反握住弘历的手,露出温柔的笑容,略微加快脚步,靠在他劲瘦的手臂上,任谁看去,都是一对儿璧人。 直到…… “老爷夫人,还有两位小姐,想要点儿什么呀?” 卖花灯的老板是个年纪有些大的老太太,见了弘历四口,笑眯眯地问道。 富察皇后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来。 弘历哭笑不得,瞥了一眼嬿婉。 嬿婉无辜地回望着他:“爷!我想要那个狐狸灯!” 她清丽漂亮的小脸蛋儿上写满了兴奋,倒真不像是他的女人,确实像是他的女儿。 弘历只觉得膝盖仿佛中了一箭,嘴角微抽地叫进忠:“看看夫人和小姐‘们’看上了什么!付钱!” 这话说的,倒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富察皇后笑得眼泪都要下来了,温柔地握紧他的大手:“爷,我想要那个兔子灯。” 璟璱凑过来:“我要那个关二爷的!” 弘历:“……” 他想绷着脸做个威严的郎君和父亲,实在是没忍住,低笑出声:“买!都买!” 第85章 眉开眼笑 嬿婉已经许久没有这样开心过了,前面有皇上和娘娘看着她和璟璱,后面还有进忠随叫随到,痛快付钱,她头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有人兜底,就可以肆无忌惮。 璟璱也很高兴,她是公主,最近性子开阔了不少,自然就更没有什么好顾忌的,甚至还在路上解救了一个被调戏的少女。 嬿婉护着少女的时候,璟璱就挡在两人前面,几句精准点名此地父母官的话,再加上毫不留情的马鞭子,就叫这纨绔灰溜溜地走人。 弘历哈哈大笑:“璟璱有你我的风范!” 富察皇后温柔轻笑:“都是爷教得好。” 夫妻两个心大得很,见女儿处理问题得当,又有进忠就近护着,侍卫也虎视眈眈,机谨戒备,就携手往前面逛去了。 璟璱看着嬿婉身边的少女:“就这么让她回去,怕是会被那纨绔报复。” 嬿婉欣喜于她成长如此迅速,更欣喜她能够低下头来做事,发出疑问:“那怎么办呢?您读书多!我都听您的!” 璟璱被她捧得晕陶陶的,想了想:“我先问问她家里的情况。” 少女楚楚可怜地跪下来,哽咽道:“民女家贫,家中无父无母,已经是个孤儿,全靠卖些小香囊艰难度日,没想到如今连这小生意也做不了了……求您二位收了民女伺候吧!” 璟璱眯眼打量着她,伸出手将她扶起来,然后点点头道:“你既然想卖身为奴,我让我家下人带你去改了良籍为奴籍,再替你寻个富贵却人善的主人家就是。” 少女一呆:“不不不,旁人民女都不信,民女只相信您!” 璟璱冷笑道:“我不管你是谁家派来攀龙附凤的,你若当真不知道我的身份,又当真出身贫民窟十分可怜,这手就不该这样细嫩,更不会开口就是民女。滚,或者现在就去人牙处,姑奶奶亲自为你找个好去处!” 那少女脸色刷白,略微犹豫便踉跄着跑了。 璟璱生气地板了板脸,没想到自己临时起意救人,竟还被算计了:“这小地方的人,竟还敢派人盯着龙舟!这是窥伺帝踪,简直放肆!” 她有些后怕。这外面人的手段,当真是比宫里的花样儿多多了,但凡今日这少女再聪明些,她恐怕就真的被骗了。 嬿婉眉眼温柔地看着她:“格格太厉害了,这聪明睿智的劲儿,越来越像福晋了。” 璟璱瞬间被顺了毛:“真的吗?” 她欢喜的表情太明显,嬿婉顺势又夸了几句,小姑娘越发高兴,拉着嬿婉的手,急匆匆去跟父母得意卖弄去了。 进忠看了一眼最擅追踪的那个侍卫,那侍卫立刻追着之前那少女而去。 进忠飞快望了一眼嬿婉的背影,快步走到一旁的小摊处,丢了块银锭子,修长的手指指了指那毛茸茸的摆件:“够吗?” 摊主眼神一亮:“够了够了……” 话没说完,就见这俊美青年愉悦一笑,大手抓起那软毛做成的圆滚狐狸摆件,匆匆追前面的两个姑娘去了。 进忠腿长脚程快,很快到了嬿婉旁边,当着弘历和富察皇后的面儿,恭敬递上那个狐狸玩偶:“您刚刚买了一半儿的狐狸。” 嬿婉惊喜地望着那只狐狸,却是转头看弘历和富察皇后。 弘历好笑道:“爷偌大的家业,还能供应不起你买个摆件?拿着吧!” 嬿婉眉开眼笑地接过来,肉眼可见地开心:“谢谢爷!爷您待我真好!” 弘历低笑了一声:“当真是孩子气。” 转过头,却是赞许地看了一眼进忠:“回去之后,重赏。” 进忠躬身谢恩,挑着嘴角微微一笑,再次隐没在众人旁边。 一家四口在岸上滞留了许久,才依依不舍地一起回了船上。 不远处的船舱阁楼上,如懿站在窗户缝隙处,直勾勾盯着下面的码头,坚硬的护甲抠在窗户棱上,发出让人牙酸的声音。 嘉妃凑过来:“呦,玩儿这么久才回来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瞄着如懿的神色:“咱们皇上待皇后娘娘,当真的情深义重,皇上和皇后娘娘沿路一起接见命官和命妇们,谁不夸赞一句伉俪情深,佳偶天成?” 如懿脸颊上的肉往上堆,淡淡地笑了笑:“嘉妃怀着身孕,还漏夜前来,实在是太莽撞了,你该好好养胎,为皇上生下茁壮的皇子才是。” 嘉妃对她张口就是管教的行为见怪不怪,轻笑道:“多谢贵妃娘娘关心臣妾。” 她看向下面,见富察皇后上船的时候,忽然歪了歪身子,被皇上稳稳扶住,最后竟是直接将人抱上了船。 她吃惊:“皇上私底下原来这样爱重皇后娘娘,臣妾还一直以为皇上是将您当做了妻……臣妾失言!还请贵妃娘娘恕罪!” 她扶着肚子,惶恐地往下蹲,直到彻底蹲下去了,如懿才淡淡道:“你是无心之失,我知道的,起来吧。” 顿了顿,深深地看着嘉妃,眼中充满了智慧:“嘉妃一向都喜欢待在皇后娘娘身边,最近倒是来本宫这儿来得多。” 嘉妃满脸黯然:“皇后娘娘自从跟令嫔亲近,就不喜欢臣妾了,哎,这令嫔真是古怪,不光皇上喜欢她,就连女人也喜欢她,听说舒嫔昨晚还跟她抵足而眠……” 如懿本已经转头去看弘历和富察皇后,闻言,猛地回头看了过去:“意欢跟魏嬿婉?抵足而眠?!” 她不可置信,这种事情,不,这种场面,怎么可能会在现实中出现? 嘉妃都被她的眼神震住了一瞬,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起来宫里的那些流言,忍不住想,难道如懿也将意欢看做是她的禁脔?就跟海兰对如懿那样? 但她很快就意识到自己想偏了,娴贵妃,她只是太嫉妒樱儿那个贱婢了,无法容忍对谁都傲气,唯有对她特殊的意欢,才一天的功夫,就被樱儿给勾搭走了。 她呦了一声,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脸颊:“瞧我这张破嘴,怎么什么都说呀!如今皇上爱重皇后娘娘,又疼爱魏嬿婉,这两个人强强联合,贵妃娘娘却势单力薄,我跟您说这些,岂不是叫您以卵击石嘛!” 第86章 这是给我的 “岂不是叫您以卵击石?” 嘉妃的一句话,直接将如懿打到了低位。 如懿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嘉妃,你确实该改改你这有话就说的直爽性子。” 嘉妃险些被她破防的样子逗笑,不过她忍住了:“是,您聪慧,臣妾肯定听您的劝。” 她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如懿挑眉:“有什么你就说,本宫还能去跟谁告密不成吗?” 嘉妃觉得很有意思,怎么人淡如菊的娴贵妃娘娘,眼底还藏着期待呢? 她做作地让屋子里伺候的人都出去。 如懿看了一眼惢心。 惢心很想留下来听听,可贞淑她们都出去了,她便也只好出去,敛去眼中的焦急,怔忪地看向滚滚河水。 快凌晨的时候,惢心才偷偷离开,去龙船那边寻找进忠:“进忠公公,嘉妃找主儿,言语间多有挑拨撺掇,后来两人还做了密谋,怕是要对皇后娘娘和令嫔娘娘不利。” 进忠似乎很惊讶:“惢心姑姑怎么跟我说这些?” 惢心苦笑道:“我本想直接去找令嫔娘娘,又怕被主儿知道,只要借着来看李玉的名义,求你去告知令嫔娘娘小心防备。” 她压低声音:“江与彬与李太医如今是好友,李太医说了,若我和江与彬有为难的事情,可以找进忠公公帮忙。” 顿了顿,她轻声道:“上次李玉的事,还要多谢你提醒。” 进忠露出笑容:“惢心姑娘客气了。” 他温声道:“你快回去吧,等师父醒了,我会告诉他你来过。” 惢心原本已经准备捏着鼻子,忍着恶心去看望李玉,再虚与委蛇,没想到进忠这样替她这样,感激道:“谢谢你。” 她匆匆离去,刚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就看见如懿直挺挺坐在床上盯着她。 惢心心里一惊:“主儿?您怎么醒了?” 她后背发凉,面上却半点儿不露,走过去给如懿倒了一杯茶,温声细语:“主儿是磕了吗?” 如懿哑声问道:“你去哪儿了?” 惢心低声道:“奴婢去看了李玉,想请他帮您说说话。” 如懿的神色肉眼可见地温和下来:“李玉的伤怎么样了?” 惢心头垂得更低了:“李玉伤得厉害,疼得睡不着觉,奴婢听说他好不容易这会儿才刚睡着,就没好意思打搅他。” 如懿善解人意地点点头:“这样也好,李玉这次真是遭罪了。那个魏嬿婉,当真是个祸害,有她在,这宫里怕是永远没有安宁的时候了。” 顿了顿,又问:“皇上呢?他在做什么?” 惢心小脸儿发白地跪了:“奴婢不敢窥伺帝踪。” 如懿皱了皱眉,接过她手里的杯子,喝了一口,又重新躺下:“去把衣服都整理一下,水上湿气大,过两天皇上气消了过来,本宫该没有衣裳换了。” 惢心温声细语:“主儿考虑得周到,奴婢这就去。” 至于这会儿天都没亮,主儿怎么会在乎呢?她不过是个回去之后,就会嫁出宫的宫女,再不是之前那个主儿会用到老的心腹了。 惢心无悲无喜地出了门,只是关门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裹着被子睡得正香的女人。 她以前啊,可真瞎!真蠢! 天色大亮,船队整装待发,准备再次离开港口,再顺水行走几天,靠岸停船,就该到盛京,准备祭拜祖地了。 进忠特意叫了进宝过来:“皇上对令嫔娘娘有赏赐,你亲自去,告诉娘娘,嘉妃娘娘昨天去见了娴贵妃。” 进宝得令,匆匆去了。 等回来的时候,先去回禀进忠:“娘娘说知道了,还给了谢礼。”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出来两个荷包。 进忠不用看都知道哪个是给自己,伸手捞走,轻笑着把里面的金豆子拿出来,荷包则整理好了,贴身收藏好。 进宝手里还捧着另外一个:“哥?” 进忠狐狸眼闪着惬意:“令主儿赏你的,你就拿去花吧,够你吃两顿好的了。” 进宝笑容满脸:“令主儿最是大方,待咱们好了!” 进忠笑着睨了他一眼:“令主儿瞧着气色可好?” “好着呢!” 进忠舒心顺意,继续去忙自己的差事去了。 长路漫漫,众人却都没闲着。 谁都看得出来,帝后感情忽然升温,越来越像是一对儿寻常夫妻了。 嘉妃在留言纷扰的时候,再次找到了玫嫔:“你这是养孩子养出了乐趣来了,竟能眼睁睁看着那位地位稳固。” 玫嫔撑着下巴,目光瑶瑶看向甲板上练武的永琪,嘴角挑起一个慈爱的笑容:“嘉妃娘娘生的孩子最多,哪里知道我们这些没孩子的,看见个孩子都忘了自己叫什么了。” 嘉妃:“……” 她拿帕子沾了沾嘴角:“你这是忘了自己的以前的……” 玫嫔脸色一冷:“嘉妃娘娘总是来关怀我,言语间暗示是皇后做了恶事,可到底你有什么证据?” 嘉妃拧眉:“以前伺候先贵妃高氏的大宫女茉心,若她还在的话……” 玫嫔猛地站起来:“咱们去找皇上!叫了那毒妇对峙!” 嘉妃吓了一跳:“你可是要害死我!那可是皇后娘娘!罢了罢了,就当我信错了人,竟将你当做亲妹妹,把自己的害怕说给你听。” 她站起来要走,却被玫嫔拉住:“嘉妃姐姐,我是真的相信你啊!” 她诚恳道歉:“你要是实在害怕皇上和皇后娘娘,只敢讨好不敢询问,那我就勉为其难地不去问了,你只说你想怎么做,我帮忙,行吗?” 嘉妃脸色难看:“我可不敢再跟你乱说话了!” 玫嫔眼眶通红:“姐姐,我刚刚就是一时气极了,求你了,所有人都忘了我那可怜的孩儿,唯有姐姐还心疼我和我那孩儿,姐姐但有命令,我一定无有不从!” 嘉妃从来不喜欢弄脏了自己的手,叹气道:“这事儿本宫怀着身孕,不好插手……” 玫嫔眼中含着晶莹:“娘娘!您帮帮我!” 嘉妃心里暗骂蠢货,报仇的事情都不会做,竟然还要自己来教,皱眉道:“或许你可以去找找娴贵妃,她毕竟是一人之下的贵妃,说不定能帮得上你。” 唯恐玫嫔再痴缠,她假装肚子不舒服,叫了贞淑她们进来,扶着肚子走了。 等人走远了,玫嫔挑眉拿白嫩嫩的手指撇去眼角的泪珠,对俗云道:“瞧见没有,这就来活儿了。” 她如今得了永琪这么贴心的孩子,又有婉婉这么个宝贝妹妹,心里跟早先的时候大不相同,所以越发能够看出来以前看不懂的东西。 这位嘉妃娘娘,玉氏贵女,端着一副直爽心肠到处怼人,还一直紧跟皇后娘娘,可她的脑子,却恐怕是这宫里头最阴毒的一个。 贵子…… 贵子! 她白嫩嫩的指尖掐碎了桌子上绿豆糕,眼底满是寒意。 第87章 那个小笨蛋是个聪明的 俗云见玫嫔一双杏眼瞪着,板着脸一声不吭地在那儿捏绿豆糕,浑身上下都有一种平静的疯感,只觉得自家主子仿佛又回到了过去。 她轻声道:“主儿,您现在可跟过去不一样,您有令嫔娘娘和五阿哥呢。” 玫嫔眼底的寒霜一滞,脸上的阴冷肉眼可见地消融,拿起帕子,娇娇地一根根擦干净手指:“走吧,咱们去见见娴贵妃娘娘。” 俗云担心地问道:“令嫔娘娘会不会误会?” 玫嫔轻笑一声:“那个小笨蛋是个聪明的。” 俗云听了这话哭笑不得:“主儿这是正经夸人吗?” 玫嫔挑着嘴角,笑容轻快:“自然是正经夸人。” 主仆两个略微收拾,便准备直接去拜见娴贵妃。 永琪听到了消息,匆匆过来:“额娘要去见娴贵妃娘娘吗?” 玫嫔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脑门:“看你这一脑门子的汗,太医交代过,你如今这身体最忌骤冷骤热,快去换衣服。” 永琪认真道:“您等等儿臣,儿臣陪着额娘去!” 玫嫔摇头:“你今天的书还没有读完呢,额娘去去就回。” 永琪满脸担忧。 玫嫔挑眉轻笑,摘掉护甲摸了摸他的小脸蛋儿:“傻孩子,你额娘当年可是拿鞭子抽过娴贵妃的,就她那样儿的人,越是穷凶极恶地对待过她,她反倒是越客气,倒是那些追捧她的……” 她意识到自己不小心阴阳了他的生母,忙转移话题:“永琪,你还是个孩子,后宫娘娘争斗的事情,暂时不需要你来插手,但额娘也不会完全避开你,等事情了了,就会告诉你始末。” 她问永琪:“你知道额娘为什么这么做吗?” 永琪不甚明白:“儿臣愚钝,想不明白。” 玫嫔温柔地道:“你还小,额娘希望你能专注于学习,学得越多,就懂得越多,日后才不会被人蒙骗,所以不愿意你耗费心神在这些小女子们的争斗上。 但又必须要告诉你,是让你知道,女子们的争斗虽然跟男人们不大相同,却也硝烟弥漫,稍有迷雾罩眼,就会被人耍得团团转,死无葬身之地,都不知道是谁害得你。” 永琪崇拜地看着她:“额娘好厉害,什么都懂!” 玫嫔有些不好意思:“额娘哪里懂那么多,都是跟你令额娘一起琢磨,又去问了皇后娘娘,才总结出来的。” 她摸摸他圆圆的大脑门:“所以你现在一定要好好读书,有不懂的就问你师傅,问你姐姐,问你皇阿玛……” 她想着嬿婉特意叮嘱的那些话术,忍着羞耻说道:“额娘和你令娘娘读书少,什么都不懂,咱们母子三个,就你最有文才,你越厉害,我和你令娘娘就越安全!” 永琪都呆住了:“额娘……” 他满脸认真:“儿臣这就回去念书!” 玫嫔看着永琪雄赳赳的背影,愣了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俗云,你瞧他,还真被那个小笨蛋给套住了。” 俗云忍俊不禁:“五阿哥是太过爱重娘娘和令娘娘了。” 玫嫔擦了擦眼角,嘴硬道:“都是那小笨蛋太聪明了!” 她羞涩地撇开脸,不想让俗云看见自己眼角的湿润,由着水面上的风一吹,等到了如懿跟前,就又是那个精致带刺的玫嫔娘娘了。 如懿端着高深莫测的表情:“玫嫔来了。” 玫嫔逼到跟前:“嘉妃说,娴贵妃娘娘能杀了皇后?” 如懿猛地站起来,寒毛倒竖:“惢心!” 惢心白着脸往门口冲,仔细看看外面没有人,这才腿软地冲着屋子里的如懿摇了摇头,只是站在门口,再不敢进去守着了。 如懿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玫嫔!你太放肆了!” 玫嫔压低声音:“娘娘快说吧,嫔妾当真是一天也等不了了,只想让那毒妇早些死!” 如懿都被她的莽撞给弄无奈了:“你不要听嘉妃胡说,那可是皇后娘娘,谋害国母,可是要诛九族的,玫嫔,你不要想错了主意。” 玫嫔深深看着她。 当初,她曾觉得她是这宫里难得的好人,只是一心喜欢皇上,人淡如菊,不该争斗。 如今…… 她觉得,她是这宫里最无耻的人。 娴贵妃难道会觉得,她白蕊姬会跟海兰一样跪舔她,只要她皱皱眉头,就把一切让她皱眉的人和事都一锅端了? 玫嫔神色冷淡下来:“看来嘉妃娘娘做了无用功,娴贵妃娘娘人淡如菊,遇事只能等皇上做主,可皇上爱重发妻,怎么会为了娴贵妃娘娘排忧解难,杀了皇后呢?” 她就差没有直接骂如懿蠢货了。 如懿被她鄙夷的眼神看得脸红,皱眉道:“本宫也算是有些人脉,你可知道,那魏嬿婉巧言令色,为了讨好皇上,竟然逼良为娼,到处挑选美貌的少女,将那些良家女子强行改成贱籍,还带到了船上,准备色供给皇上。” 玫嫔抓着椅子的手猛地收紧,紧紧盯着如懿。 这些人,为了陷害婉婉那个小笨蛋,该不会真的逼良为娼了吧? 那小笨蛋岂不是要内疚死?! 她紧紧盯着如懿:“你们想做什么?这是要收拾魏嬿婉?她可跟我关系不错,也跟我没有仇!” 如懿怜悯地看着她:“你这是完全被她给骗了,你我相知已久,又共同养了永琪,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吗?” 玫嫔想了想,点了点头:“您一向人淡如菊,哪里能想到这种毒计,这些都是嘉妃搞出来的吧?她脑子还真是好用得很,也真相信你!” 如懿觉得她好像在骂自己蠢,但见玫嫔满脸认真,十分真心地想要参与后续揭发魏嬿婉的事,又压下心头的不快: “本宫一向相信公道正义,查到了这件事之后,对魏嬿婉的恶行厌恶至极,所以才想找几个志同道合的人一起揭穿她的阴谋。 皇后如今完全被魏嬿婉给骗了,玫嫔,若是你能揭发魏嬿婉的恶行,皇后落一个失察之罪,是最轻的,毕竟,这可事涉皇上的名声!恐怕皇上会诛杀奸佞呢!” 玫嫔惊讶地看着她:“你是想要借着皇上的手,去训斥皇后,最好再夺走皇后的管理六宫之权吗?” 这么大费周章,只是要夺走宫权? 她看着如懿眼底亮闪闪的可怕暗芒,总觉得自己哪里还没有想明白。 如懿满脸无奈:“玫嫔,你真的误会本宫了,本宫只是看不得魏嬿婉这种祸害良民,邀宠魅上的奸佞,至于皇后,她监管不力,无论皇上怎么惩治她,她想必都会心服口服。” 玫嫔听得实在是腻歪,耐着性子又问了几句,但如懿十分谨慎,并不肯说更多,只是交代她:“等时机到了,你只管咬死了那些舞姬情况不对,坚称外面听见了有关皇上强抢民女的流言蜚语就行了!” 玫嫔拧眉:“咱们真拿皇上的名声开玩笑?” 如懿摇头:“那怎么可能呢?本宫只是要除掉奸佞,哪里能让皇上的名声沾染一丁点污秽?下面人做错事,只要把人清理干净就好,跟皇上又有什么关系?” 玫嫔看着她毫无情绪波动的脸,听着她暗示杀光知情者的话,后脊背直发凉:“两位娘娘都想我接下揭发的活儿,我自然竭力而为!我这就去准备了!” 她心里着急,让俗云去打听了一下,很快便带着永琪去拜见皇太后,正跟着皇后一起过来的嬿婉撞上。 玫嫔压低声音,简明扼要地说了一下:“我看她们有信心得很!可皇上如此爱重皇后娘娘,又疼爱你,她们就这么简单粗暴的诬陷?就这么笃定一定能成?” 嬿婉原本温柔望着皇后的眼睛一转,一下子就冷了下来:“她们既然敢诬陷,就一定准备好了证据,但我也跟你想的一样,她们想做的肯定不止是这些。” 她咬着牙,缓缓道:“我只怕,她们,这是拿到了皇后娘娘的脉案,想让皇后娘娘大悲大喜又大惊……好要了娘娘的命!” 第88章 遇到了大麻烦怎么办 玫嫔听到嬿婉的话,顿时被唬了一跳:“皇后娘娘的脉案?” 她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只是场合不对,不好开口详细问。 难道婉婉的意思是,皇后娘娘的身体已经不好到了这种地步吗? 嬿婉眸色冷沉,眼底一片暗色:“姐姐,事关重大,望你只当做没听见我刚刚的话。” 嘉妃和如懿的计划太过简单粗暴,很合如懿的脑子,却绝对不是嘉妃的水平。 嬿婉太了解金玉妍这个女人了,那就是一条看似莽撞,实则谨慎小心,最擅长隐藏的美人蛇,只要是张口咬人,就必定只能接受对方必死的结果。 可如懿告诉玫嫔的计划,却漏洞百出。 她几乎已经预见了这整个计划的发展。 玫嫔揭发,然后,嬿婉受审。 只要这个受审的过程足够狠辣,直接将她废了,便能刺激得皇后娘娘焦思苦虑。 若这种时候,她们两个双管齐下地跟皇上挑拨一番,娘娘必定要跟皇上发生争执。 娘娘才刚跟皇上蜜里调油,夫妻和谐,若是关系骤冷,便是本就不好的身体雪上加霜,绝对会加重病情! 她们就是想要娘娘的命! 由此反推,金玉妍做出这个计划的前提,绝对是已经知道了娘娘的身体状况。 那么,金玉妍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嬿婉心里冒出一个名字,既吃惊又不敢置信。 齐汝? 齐汝! 他怎么敢的? 不,应该说,金玉妍是怎么做到的? 她想起来上辈子的齐汝,最后是跌进河里溺死的,那之后,皇上很快就提了别的太医顶替了他的位置。 难道是皇上后来查到齐汝有猫腻了? 嬿婉心里对金玉妍的戒备,又狠狠提升了几个度。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外族女子,竟然连皇帝心腹都能收买。 金玉妍,她这是要把皇上的后宫杀穿啊! 嬿婉想清楚了事情的脉络,心中各种情绪翻涌,却也知道这件事情极难办。 她没有证据。 那两个女人,一个为皇上生了好几个阿哥,一个是皇上的青梅,皇上全都重视且喜欢。 她魏嬿婉,顶多算是皇上豢养的爱宠,如何能够跟那两个相比? 可…… 想把那两个女人全部溺毙河底喂鱼的心,却越来越膨胀。 嬿婉将所有情绪全都压下,转头冲玫嫔露出可爱的笑容:“姐姐看,太后娘娘很稀罕永琪呢,一会儿姐姐和永琪多陪陪太后,也算是替皇上尽孝了。” 玫嫔认真望着她:“你别怕,我一定帮你。” 她话音刚落,就见主位上的太后忽然转头看过来。 “令嫔在跟玫嫔说什么呢?哀家瞧着她脸色都变了。” 玫嫔眼底滑过一丝犹疑,若是告诉太后娘娘…… 嬿婉已经不好意思地开了口:“回太后娘娘的话,嫔妾跟玫嫔姐姐斗了两句嘴。” 太后似笑非笑;“哦?” 嬿婉讪讪:“嫔妾觉得咸豆腐脑好吃,玫嫔姐姐觉得甜豆腐脑好吃,还说就不该有咸口的豆腐脑才对,太奇怪了。” 玫嫔:“……” 她嘴角微抽,挑着嘴角小心地笑:“嫔妾们胡闹,让太后忧心了。” 太后被逗笑了:“你们两个可真是……” 她好笑地摇摇头,却分明看见,嬿婉的眼眶泛红,脸上也划过一抹决绝之色。 她略微顿了顿,睨了一眼玫嫔,见两人都没有要上报的意思,便又转过头去跟皇后说话。 最近皇后乖巧懂事,特别喜欢来跟她讨教宫务,又放手了不少宫权给她。 她知道皇后这是在示好,这宫里的妃子,跟她示好得多了,但唯有皇后的示好,是经过皇帝同意之后的示好,放权。 是从什么时候起,皇帝对她的态度,渐渐跟以前差不多了? 她眯眼看向嬿婉。 大约就是皇帝封魏嬿婉为答应的那天。 那天,她记得皇帝来到了慈宁宫,跟她说起他年少时在圆明园,被她教导人贵在自爱自救的事。 后来,陆陆续续好几次,皇帝到了慈宁宫,就会忍不住叨叨起少年时的事,虽然他还是不喜欢她插手宫务,但孝顺占了上风,好几次主动求和,给她台阶下。 帝王给了台阶,她顺势下了,母子关系便自然而然地越发融洽起来。 太后已经有些想不起来,自己当初为什么要跟皇帝别着劲儿了。 哦,倒也不是想不起来。 皇帝爱乌拉那拉氏的女子爱得癫狂,总让她想起来他那同样爱乌拉那拉氏爱得癫狂的爹。 她实在是不想看到,哪天皇帝的脑子一抽,便看在青樱的面子上,把乌拉那拉氏放出来恶心她。 皇帝不记得乌拉那拉氏当初毒害他,她却记得自己在她手上吃过多少亏,最后还用了亲生骨肉做局,才终于将人送进冷宫。 她所爱钟爱之人,都在那场争斗里死了个干净,又怎么能容忍宜修重见天日,用一个母后皇太后的身份,再继续压着她为所欲为? 即便是重来一回,哪怕明知道会跟皇帝离心,她也还是会叫宜修去死,而不是留着她,随时给她和她在乎的人致命一击! 可能跟皇帝修复关系,她总归也是高兴的。 况且,这魏氏嬿婉,有时候总让她想起两个故人。 胆小单纯,能吃饱喝足就很开心的淳儿,和明明自卑敏感,总觉得自己不配,却又偏偏竭力向上爬,什么都想配得上的安陵容。 真奇怪,这两个本来相处不来的人的性子,竟然完美地融合在了魏嬿婉身上。 太后看了一眼已经坐不住的皇后,再次看向魏嬿婉,见她深深看着皇后,目光留恋,倒好像之前下的那个决定,竟然含着死志。 她心里微微一叹:“都出去吧,哀家有话要跟皇后,玫嫔和令嫔说。” 待众人全部离开,就连永琪也被带走了,太后看向嬿婉:“谁给你委屈受了?” 嬿婉面色迟疑,已经张开了嘴,又把嘴给闭上了。 太后拿起桌子上的水烟袋,唯一留着伺候的福珈姑姑立刻给她点上。 吞云吐雾间,太后对皇后道:“这丫头要是实在不愿意说,皇后就带她回去慢慢问。” 富察皇后柔声道:“皇额娘威严,才叫婉婉不敢乱说话,您别见怪,只将她当做一个胆小的孩子。皇额娘,求您疼皇上和儿臣的时候,也顺便疼一疼婉婉吧。” 她早就有意给嬿婉和璟璱寻到找新的靠山,遍寻宫中,如懿为人虚伪高傲,纯贵妃耳根子软,脑子不好使,嘉妃更是阴毒得厉害,这三个位分最高的,都深恨婉婉。 至于其他位分低的,根本指望不上。 她自然竭力求生,但父母之爱子女,便为之计深远,于是,就想到了太后。 意外之喜的是,太后愿意接下她的善意和讨好,也愿意让嬿婉跟着她过来叨扰,最近已经愿意多跟婉婉说几句话了。 如今,太后竟肯费心管婉婉的事! 富察皇后心里高兴,对嬿婉道:“婉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告诉皇额娘,她一定能点拨你。” 她只说了点拨,不说做主帮忙,是在提点嬿婉一定要小心回话。 太后觉得皇后越发有分寸了,心里十分熨帖,冷淡的眉眼便也看向了嬿婉,露出一丝浅笑:“说说看。” 第89章 不如拿她做饵 被后宫里最强大的两个女人望着,嬿婉再也绷不住了。 她的眼泪说掉就掉,噗通跪地,浑身哆嗦:“太后,娘娘!嫔妾自己能处理好!” 富察皇后看出她的惊恐,心里一急:“你这样子哪里像是能处理的?” 太后按住富察皇后的手,冲着她摇了摇头,神色温和: “令嫔,你要知道,在这宫里,想要玉石俱焚,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你想要具焚的人,若是皇上的心尖子,就更不可能了。” 嬿婉身子一颤,跌坐在了地上,越发小脸儿惨白。 富察皇后只是瞧着她的表情,都忍不住心疼得眼圈泛红,再想到这傻孩子竟然起了自绝的心思,又气又急,匆匆跟太后告罪之后,快步过去将嬿婉抱在怀里。 太后怔了怔,看着两个依偎在一起的年轻女子,仿佛看到了多年前被华妃欺辱的眉姐姐和自己。 太后看了一眼福珈。 福珈忙过去,将皇后和嬿婉扶起来:“两位娘娘可要珍惜自己个儿的身体,若是伤心坏了身子,想想是谁高兴,谁难受呢?” 嬿婉从鼻腔里溢出一丝哭音:“嫔妾什么都不怕,就只怕因为自己,连累了娘娘……” 富察皇后擦擦她的眼泪,又生气又心疼:“遇到麻烦就找家里的大人做主,我教了你多少次,你哪次真的记住了?日后再叫我知道你随随便便生出死志,本宫的长春宫,再不许你去!” 嬿婉全身上下的惊惧都是在做戏,但听见这样的威胁却是真的怕:“娘娘我再也不敢了!” 她巴巴地望着皇后:“我喜欢跟娘娘待在一起!” 富察皇后哭笑不得,转头却见太后有些愣怔地望着自己和嬿婉,忙拿帕子给嬿婉压了压眼角,将人拉上前去:“好好跟太后和本宫说清楚,到底怎么了。” 嬿婉小脸儿发白:“娴贵妃和嘉妃娘娘又要收拾嫔妾了!” 站在一旁的玫嫔都看懵了。 就,就这么直接告状? 不是提前做好准备? 也不是密谋反击? 而是,直接地……光明正大地…告状? 她被嬿婉这样小孩子告长辈的举动惊呆了,好半晌才想起来,自己也应该跟着回禀:“额……对!” 富察皇后听见娴贵妃三个字,就已经开始恼怒了,再听见还有嘉妃的事,更是气得头疼:“她们一天天就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了吗?!” 太后抽了一口水烟袋:“你倒是不用问,就知道令嫔说的是真的。” 她慢悠悠看向嬿婉:“你可知道,以下告上,还是诬告,会是个什么下场?” 嬿婉巴掌大的小脸儿上还挂着泪痕,人却已经挺直了背脊:“嫔妾不过是个出身四执库的卑微之人,手里所有的钱财都是皇上和娘娘,玫嫔姐姐给的,所以的尊荣,也都是被她们疼爱,才得来的。 嫔妾没有家世,又没有跟皇上青梅竹马的情分,更没有那位娘娘亲姑母谋算多年,留给她的人脉,如今她们要说嫔妾逼良为娼,色供皇上,嫔妾,百口莫辩。” 她的百口莫辩,跟如懿的百口莫辩,完全是两种境遇。 她是明白以嘉妃和如懿的人脉,只要将证据链做扎实,只为了收拾她这样一个没背景的嫔,她一定死定了,辩解根本无用。 至于如懿…… 不说也罢。 太后看向满脸心疼和愤怒的皇后:“你还只是担心令嫔?这令嫔与你同进同出,若她当真被坐实了逼良为娼,色供皇帝的罪名,你且好好想想,众人心里相信的真正主谋,到底是谁?” 这就是一条阴毒的阳谋——只要嬿婉的罪名坐实,那么,对嬿婉疼爱有加、又家世煊赫的富察琅嬅,就绝对脱不了干系。 自古以来,但凡是沾染了桃色的流言蜚语,就没有一个能真正解释清楚的,总有人自以为是,只相信自己想相信的真相。 这就是所谓,黄泥落裤,说不清了。 富察皇后气笑道:“是臣妾最近吃斋念佛,才叫有些人养肥了胆子。” 她站起来,行礼:“此事不用皇额娘出手,儿臣自会处理好。” 太后却拦住了她:“此事你若来处理,一个处理不当,在皇帝那儿便是故态复萌。去吧,带着这丫头回去好好教教,哀家会叫皇帝过来,你们三个出了这个门,就全然忘记这件事。” 富察皇后微微一愣,嬿婉已经哽咽着跪下谢恩:“谢太后疼惜娘娘和嫔妾!您给了嫔妾一条活路,嫔妾一定一辈子感激您!” 太后笑了一声:“别是又要变成个大青牛吧?到时候你是要驮皇帝,还是驮哀家呢?” 嬿婉睁大了眼睛,脸颊迅速涨红。 太后摆摆手,让福珈把她们都送走了。 至于玫嫔,明面上是被送走,实际上却拐了个弯儿又回来,跪在太后面前,垂着头不敢起身。 太后冷淡问道:“哀家倒是不知道,你跟魏嬿婉和皇后走到了一路。” 玫嫔后背冷汗直冒:“太后娘娘,嫔妾……只是太寂寞了……皇上如今不见嫔妾,嫔妾就只有永琪和嬿婉了……” 太后冷淡道:“哦?所以你陪着她来算计哀家?” 玫嫔以头抢地:“嫔妾没有!嘉妃早就想谋害皇后娘娘,嫔妾与她虚与委蛇许久了,今日骤然知道她们的详细计划,太着急,又怕被她们看出来,这才来您这儿跟嬿婉……跟令嫔说一声。” 太后不说话,玫嫔连头都不敢抬,这沉默压得她浑身都在冒冷汗,只得继续吐露心中所想: “嫔妾每次找人替孩儿报仇,都是嘉妃在耳朵边嘀咕,先是娴贵妃,再是先高贵妃,后来又是阿箬,如今她又说是皇后娘娘……” 她缓缓抬起头,眼中掉着眼泪,嘴角却挂着笑容:“可嫔妾仔细想了,若当真有人嫉妒贵子,要害贵子,怎么我们一个个儿的都没了孩子,倒是嘉妃自己生下了贵子呢?” 太后神色淡淡:“她不过是个外族进贡的女子,不过一贡品耳,这辈子都不可能当皇后,她那些儿子,非我正统大清血脉,更不可能继承正统,生了也没用。” 玫嫔却不这样觉得:“可嫔妾看她,连皇后娘娘都是看不起的,她对娴贵妃,眼底也藏着高高在上,这样的一个女子,恐怕从不觉得自己是贡品,而是一门心思盯着后位,甚至是……太后之位!” 太后眼神猛地锐利:“你,可敢确定?” 玫嫔直勾勾回看着太后:“嫔妾敢确定!金氏贡品!就是想当咱们大清的皇太后!” 太后却没有被她带着情绪走,而是问道:“既然你不是为了令嫔,那哀家就用令嫔做饵,哀家一定钓出那金氏的命,为你的孩儿报仇,如何?” 第90章 眼前的迷瘴 如果说之前还只是怀疑,那么,在今天知道了嘉妃的手段之后,玫嫔就几乎已经完全确定,她的孩儿,就是死于金玉妍之手! 这个外族女人,隐藏在皇后高曦月身后,用言语挑拨来杀人,到底害过多少人,恐怕她自己都记不清了吧? 讽刺的是,到最后,被害者竭尽全力抓住了“真凶”,始终困在心结里走不出去,而金玉妍,她竟然从头到尾都双手干净。 可太后的话…… 玫嫔笑着笑着,就又流下了眼泪来:“太后哪里是要钓嘉妃娘娘,太后这是要钓嫔妾呀!可嫔妾再怎么恨金氏,也不能拿婉婉的命去换。” 她当然知道,只要太后愿意,能让金玉妍死得悄无声息。 可,然后呢? 她这辈子都再也找不回来婉婉这样可爱贴心的蠢蛋妹妹了。 若是换做以前,为了报仇,她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别说只是个妃,就是皇后,太后,她也敢拿命去杀了对方。 可如今,体会过真正的美好,她再也豁不出去了。 仇可以慢慢报,她这次,首先只想把想留住的人统统留住! 玫嫔给太后重重磕了个头:“您当年提携嫔妾的大恩大德,嫔妾永生不忘,求您救救婉婉,别让人欺负了她。” 太后沉默着看了她一会儿,叫福珈将她扶起来:“回去照看永琪吧,守着你这个孩子好好过。听说令嫔还要再给你个孩子?或许她生孩子的时候,已经是妃了,不知道到时候,她还记不记得给你画的大饼。” 玫嫔小嘴一抿,嘴角微翘:“她不会食言的。” 太后轻笑一声:“但愿你能如愿。” 等她一走,太后亲自去找了弘历。 弘历听闻进忠禀告说是太后来了,惊讶地放下书,站起来,快步往外面迎:“皇额娘有事吩咐,只管让人来叫儿子,您怎么还亲自乘船过来?” 太后看着他伸过来的手,笑着扶住:“皇帝啊,哀家有些话要跟你单独说。” 弘历点点头,自己将太后扶进了内室。 等进忠贴心地把船舱的门关上,他才笑着问道:“皇额娘的脸色怎么这样凝重?” 太后单刀直入:“皇帝啊,哀家今日说的话,或许你不爱听,又或许会让你觉得,哀家又在插手你的后宫,但先帝在时,先皇后是如何在他宫中肆虐,导致皇嗣凋零的,哀家想问问你,可还记得?” 弘历眸色一沉:“朕自然记得。” 他尤其记得,那个女人对他的第一次的算计,只是因为他读书太勤快,让师傅夸了两句。 只是几句夸奖而已,那天晚上,他却失去了陪着自己长大、如同生母般疼爱自己的奶嬷嬷。】 七窍流血。 多可怕啊! 哪怕他已经做了很多年的皇帝,可回想起当日的场景,都还是会觉得后脊背发凉。 只差一点,死的就是他了! 他沉声道:“皇额娘当年是如何将儿臣拉拔起来,又是如何谆谆教导,儿臣一直都记得,您有话直说,若儿臣不能分辨好坏,就愧对了您多年的教导。” 太后心中微微一叹:“哀家今日来,只说两件事,说完之后,你且自己去查,哀家绝不插手,无论你最后查到什么,准备怎么做,哀家也都不管。只一样。” 弘历问道:“什么?” 太后拍了拍他的手背:“皇帝啊,你的后宫比之先帝爷当年,已经要单纯多了,千万莫要养出个比乌拉那拉氏宜修更可怕的女人来,让你也子嗣凋零,甚至是,恶名缠身!” 弘历听得都快要汗流浃背:“到底是谁做了什么?竟叫皇额娘说出这样严重的话?” 太后没卖关子:“今日,如懿叫了玫嫔去,让玫嫔揭发令嫔逼良为娼,色供皇帝,据说,这是嘉妃和如懿一起想出来的主意。” 弘历瞳孔地震:“……” 他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两个女人,怕不是疯了? 又或者在她们的眼中,自己这个皇帝就是吃干饭的? 太后便接着说起第二件事:“若她们只是想要争宠胡闹,哀家自己便可处理,也不至于特意过来,跟皇帝细说。 哀家看今日魏嬿婉那表情,是生出了跟如懿和金氏同归于尽的念头,皇帝说她是为了什么?” 弘历眸色微沉,神色有些复杂:“嬿婉胆小,但重情义,如懿和金氏意在皇后,她自己斗不过,便只能想到玉石俱焚……也不知道该说她蠢笨,还是胆大妄为。” 太后淡淡道:“魏嬿婉可不蠢,正相反,她聪明极了。皇后的身子如何,这宫里应该就只有你我母子,还有魏嬿婉知道吧?可你瞧你那两个女人想出来的计策,只是想让皇后沾染上污名吗?” 弘历瞳孔一缩:“如懿她……没有这样的心思!” 太后不置可否:“魏嬿婉不过四执库出身,若逼良为娼的事情当真人证物证齐全,那么,即便皇帝杀了魏嬿婉,世人又会真的相信,是魏嬿婉做的事吗? 有人箭指中宫,竟连皇后的秘密脉案都知晓,那她还知道什么?暗地里又做了多少事?后宫虽然只是女子争斗,但事事牵扯前朝,不可小觑。 皇帝啊,你不防好好查查,再认真地去看一看你这后宫里的女人们,真正再认识一下你的每一个枕边人吧。” 她说完了自己想说的,便站起来准备走了:“你我母子多年,却多番争执,险些坏了母子感情,其实有时候想想,哀家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当初哀家一句话,你就能明白哀家的意思,如今,却误会重重,险些直接就成了敌人呢?若你我母子相争,两败俱伤,不知道是谁得利,又是谁高兴啊!” 弘历身子一震:“皇额娘……” 太后温柔慈爱地看着他,忽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皇上已经长大成人,当年哀家疼你六弟,不喜欢他做皇帝,怕他碰上宜修那样的皇后,被算计得一无所有。 你比你皇阿玛幸运,最喜欢的女子一直都在手边,虽然没有给她你最初想给的正妻之位,但你不欠她的,哀家希望皇帝你,能过得比你皇阿玛幸运。” 弘历脑袋里嗡嗡作响,脑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狠狠撕扯掉了…… 第91章 豆蔻姑娘别怕 其实最近这段时间以来,弘历常常觉得头脑清晰,心胸宽广,生活也比过去过得更滋润轻松。 但,直到太后跟他推心置腹说出这些话,问出那一句,到底是谁高兴,谁得利,他仿佛被当头棒喝。 他骤然意识到,单单只是在太后这里,他就办了多少糊涂事,也怨不得太后跟过去大不相同,仿佛脑子…… 咳! 他只是忽然觉得,如今才真正看清楚眼前站着的这个人,想起来她是一直疼爱他的养母,而不是敌人。 这个女子,是曾经在圆明园里唯一一个关心他,不怕招惹皇阿玛厌恶的人,不过与他遥遥一见便愿意疼一疼他,后来,又相互扶持着在乌拉那拉氏手底下艰难求生。 当年如果不是他有意放出乌那拉那氏皇后,她连亲儿子都过继出去了,又何必非要露出爪牙,跟他对着干? 他哑声道:“儿子让进忠送皇额娘回去,皇额娘保重身体,儿子,明日一早带着琅嬅去陪皇额娘吃饭。” 太后温和慈爱地点了点头:“皇帝啊,无论你查到什么,都记得,你的身体才是这天下头一等要紧的事,是事关天下安稳的重中之重!” 她觉得今日说的已经够多了,便没有再继续下去,径直离开。 弘历却是在屋子里坐了很久很久,直到进忠再次回来。 “进忠,李玉呢?” “回皇上的话,师父他还在养伤。” 其实李玉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一想到惢心就要嫁人,他就难受至极,怕在御前当差出岔子,所以就没有往皇上面前凑。 弘历看着进忠:“朕听说,你跟令嫔十分交好?” 进忠忙跪下:“奴才哪儿配与诸位娘娘们交好?都是主子娘娘,奴才就都恭敬地伺候着,皇上让奴才做什么,奴才才做什么。” 弘历仍旧盯着他:“朕听说,李玉示意你跟永寿宫交好?” 进忠不知道他忽然发什么癫,但他近身伺候他许久,最知道他这皇帝主子的尿性,一向是多疑自负,最喜欢不动声色地查许多东西。 他不敢隐瞒:“师父……他见娴贵妃娘娘始终没有要赐婚的意思,听闻奴才当初在启祥宫为令嫔娘娘说过一句阻拦宫人打她的话,知道令嫔娘娘待奴才宽和,就想着……或许皇后娘娘能够给他一个恩赏。” 弘历冷笑一声:“他这是想做王钦!” 只可惜,琅嬅如今已经不是过去的琅嬅,对强迫宫女嫁给太监的事,深恶痛绝,万分后悔。 他神色冷淡地抚摸着冰凉的棋子:“朕派你去做个差事,无论查到什么,都照实回来禀告,若有私心……” 进忠以头抢地:“奴才就只有您一个主子!” 弘历叫他上前,压低声音道:“这件事,你和毓瑚一起去查,你查岸上的,她查船上的,务必不能走漏任何风声,若是出了纰漏,就以死谢罪吧。” 进忠重重叩首:“奴才遵旨!” 他一直到跟着毓瑚进了船舱,一眼看见那个曾被嬿婉和璟璱救下来的民女,才意识到弘历为什么会那么疾言厉色。 他狭长的狐狸眼里划过一抹幽暗的光芒。 虽说早就知道嘉妃和娴贵妃碰在一起没好事,但竟然玩儿这么大,牵扯到外地官员…… 她们把皇上当傻子? 还是,她们觉得外地官员是傻子? 拿这种事来污蔑嬿婉,她们不是最看不起她,嘲讽她四执库出身吗?这会儿倒是觉得,她一个嫔,竟然能随意调动州府官员了! 进忠嘴角边嗪着一抹淡笑:“毓瑚姑姑不如分给我几个人?就这位姑娘,之前可还被和敬公主从无赖手下救过呢。” 毓瑚看向他。 进忠微微弓着腰,俊脸上全是想为她分担的温顺表情。 毓瑚慈和一笑:“进忠公公的手段,我也是知道的,你肯帮忙亲自讯问就最好了。” 她把人分给了进忠,尤其是那个特意被进忠点出来的女子。 那柔柔弱弱的女子,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将要遭遇什么,只是敏锐地察觉出情况有些不对劲,眼见着自己被提溜到了进忠跟前,还特意带到了单独的房间,眼中全是惊疑不定。 她见他穿的一身蓝色蟒袍,腰细腿长,仪态极佳,还以为他是个王爷,忙抬起漂亮的小脸蛋儿,柔柔弱弱地看着他。 “爷……奴家若是做错了什么事情,还请您担待……” 进忠微微眯眼,总觉得她这情态有些眼熟,因此便没有说话,而是由着她矫揉造作地勾引。 渐渐的,他确定了心中的猜测,脸上虽然还挂着笑,但眼底却仿佛能够沁出毒汁子。 只是他这个人,心里想着的毒计越狠,面上就越是不动声色,甚至还带着点儿温柔:“这位姑娘莫怕,让你上刑具,只是怕你说假话,你放心,若你为人清白,自然能完完整整地离开这儿。” 豆蔻眼神依赖地看着他:“爷,奴家不会说谎的!您问什么,奴家就说什么!” 她一双漂亮的眼睛注视着进忠,让进忠都觉得,自己是她的天一般。 进忠被逗笑了:“姑娘如此照顾我,那我就直接问了。” 他往后伸手,跟着他过来的进守立刻递了烧红的烙铁给他。 进忠提着烙铁,目光从豆蔻的脸上,慢慢挪到了她的脖子上。 豆蔻原本矫揉造作的脸,一下子就被惊吓扭曲:“你要干什么?!!!” 进忠啧了一声,转头训斥进守:“看你选的这个刑具,这么大,吓到了这位……” 豆蔻尖叫道:“豆蔻!我叫豆蔻!” 这会儿,她是真顾不上自称什么奴家,更不敢再生出勾引的心了。 可最初的惊吓过后,看到进忠呵斥进守,她眼底又冒出希望。或许,可能,自己已经博得了眼前这个男人的怜惜呢? 她眨巴着眼睛,微微嘟嘴露出可怜巴巴的表情,楚楚可怜地望着进忠,将自身的优点发挥到了极致。 只是可惜,她并不知道,眼前她以为的尊贵王爷,根本就不是个王爷,他甚至没有世俗的欲望。 即便是有,那也只冲着一个人。 她越是像那个人,她在进忠这儿就会越惨。 可惜她不知道。 但她很快就知道了。 进忠把烙铁还给进守,面上还挂着笑容,只是笑意不达眼底:“换那个能剥皮的小刀子来,豆蔻姑娘细皮嫩肉,挨烙铁才能挨几下?” 豆蔻:“……” 她已经快要不能呼吸。 进忠拿过薄薄的、小巧的刀子,走到她面前,温柔地拿刀尖子拨开她额前散落的发丝,温声道:“我才学了剥皮的手段,就从这头发前端开始,一定能剥出一张极漂亮的皮子。” 他还安抚吓得浑身哆嗦的豆蔻:“豆蔻姑娘别担心,我手稳,哪怕是剥眼皮剥了一半儿的时候,你忽然想招供,我也能稳稳停住手,不会让皮子断裂。” 第92章 你很像一个人 进忠面容平静地望着豆蔻,是实打实地安慰,也是实打实地恐吓。 他面上的表情,温柔得像是已经被豆蔻吸引了,生出了百转柔肠。 可他手里的刀,却冷得让豆蔻觉得,他能马上就开始剥她的皮。 豆蔻浑身僵硬,直到被他的刀尖碰到了额角:“啊啊啊!别杀我别杀我!呜呜呜……” 进忠皱眉:“嘘。” 他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送豆蔻姑娘上船的人,难道没有告诉过你,若是御前失仪,惊扰了皇上和诸位贵人,是能诛九族的?” 他轻笑一声:“姑娘放心,即便你是的孤儿,朝廷也能替你找到父母亲族,让你九族在下面团聚。” 豆蔻:“……” 她实在是害怕,太害怕了:“我只是听人说我跟如今最得宠的令嫔娘娘长得有些像,因此上船来博富贵的,求求贵人放了我吧!” 进忠看向进守:“记下来。” 进守肃着脸点点头,他可太清楚他家忠哥今天这个表情了,这叫豆蔻的还真是特别,能从那么多歌女中脱颖而出,精准地惹疯了他家忠哥。 进忠淡淡道:“何豆蔻,你何家早就没落,如今家中就只有一个老娘和弟弟,我没说错吧?” 豆蔻瞪圆了眼睛,见鬼似地看着他。 进忠继续说道:“你自小便极有跳舞的天赋,是当地最好舞蹈女师父,上次咱们再码头小镇碰上,是当地最富足的王家请了你,让你上船献艺,并且承诺你,若你能得宠,就让你老娘和弟弟一生富贵。 只是王家与你商议好没多久,你还在训练王家给你找的舞伴,就忽然得到传信,王家改了合作的内容,叫你去镇上演一场英雄救美的好戏。 你演得很不错,只是可惜,救你的是两个女子,也不愿意让你跟着,你怕真的被送去改成奴籍,便匆匆走了,后来还跟王家大吵一架,被逼得带着老娘和弟弟离开了州府。” 他黑漆漆的眼珠,仿佛能够看进她眼底深处:“所以,你后来又遇上了谁?是谁把你送上船的?” 豆蔻已经抖得跟筛糠似的:“我是被逼的!他们抓了我娘和弟弟,承诺我,若我能得宠……” 进忠打断她:“豆蔻姑娘可能对我有误会。” 豆蔻:“?” 进忠轻笑了一声,忽然拿起一根软木棍塞进她嘴里,然后一刀削在了她的手背上。 “唔嗯嗯嗯!!!” 凄厉的惨叫声被木棍阻挡,含混,却凄厉。 豆蔻目眦欲裂地看着她手背上的伤口,那伤口恰到好处的只削掉了皮,精准地露出里面的血肉和筋骨。 进忠温柔地拿着染血的刀,用刀尖再次拨开她散落的发丝,轻声道:“我从不说谎吓人,而是真的认真学习过剥皮的手段。” 他将刀刃上的血,慢条斯理地擦在她肩头的衣服上:“豆蔻姑娘为了老娘和弟弟嘴硬,我自然能够理解。 但,我得告诉你,你这次,活不了了,威胁你的那个人一向心狠手辣,做事干净利落不留隐患,你老娘和弟弟,这会儿恐怕骨头里都已经生了虫子了。” 豆蔻疼得连耳朵听见的都是模糊的,哪怕进忠拿走了她嘴里的木头,她也照旧一言不发。 进忠也不着急,仍旧温声笑着:“你看,你已经初尝了我的手艺,又已经注定了要死下去一家团聚,你现在唯一能选的,就是自己好看的下去见你老娘和弟弟,又或者……” 他拿刀尖子比划了一下她的轮廓:“又或者,被我扒了皮,面目全非地下去。” 豆蔻激灵灵打了个寒战,怨恨地看向他:“如此阴毒!你还是不是人?!” 难道他不应该承诺,只要她说出知道的,就帮她救老娘和弟弟吗? 她泪流满面。 哪怕是骗一骗她都行啊! 进忠笑了笑:“我再问姑娘一遍,让你上船来的那个人,到底让你来干什么?” 豆蔻不想说。 进忠也不生气,反而很期待地把刀子割向她的发际线,兴致勃勃地想要把她的脸皮先剥下来。 豆蔻崩溃了:“他们就是让我跟着嬷嬷学东西,从走路姿势到说话情态都要学,他们说了,只要学好了,就一定能够得到皇上的宠爱! 若实在不能得宠,那就在合适的时机,以死状告令嫔逼良为娼,抓我上船来伺候皇帝!还要状告令嫔勾结当地地方官员,后宫干政!” 她额头实在是疼得厉害,如今只求速死:“既然那你知道那么多,肯定能查证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也肯定能明白,我就知道这么多!若不信,你就去问那个教习嬷嬷,她肯定知道的多!” 进忠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却依旧不紧不慢地按照正常程序,将她翻来覆去地审了个遍,连跟她接头的人的胡子长度,都精准到了唇线上多远。 等他让进守把豆蔻弄下去的时候,豆蔻的眼神都已经涣散了。 进守压低声音:“需要我……” 进忠神色冷淡:“事关后宫妃嫔争斗,还牵扯到州府官员,漏出去一星半点儿都是对皇家威严的损害,皇上不会留下她们的命,你不要动手,只管把公平公正装到底。” 进守乖乖点头:“是。” 很快,那个被豆蔻频繁提及的教习嬷嬷被拎了过来。 一起过来的,还有毓瑚姑姑。 进忠立刻从凳子上起来:“姑姑怎么过来了?是不是我这儿太吵,打扰到姑姑了?” 毓瑚慈和地看着他:“进忠公公在审讯上很有一套,你让进守告诉我的东西非常有用,我就想着偷个懒,你审,我旁听。” 进忠忙道不敢,见她坚持,便亲自搬了椅子过来,恭敬请她坐好了,这才去审问那个教习嬷嬷。 有意思的事发生了。 无论进忠怎么询问,这个教习嬷嬷竟然都说是令嫔指使她这么做的,她甚至把令嫔指使的那个接头人给了她多少钱,是怎么吩咐的,都说的清清楚楚。 进忠微微眯眼。 嬿婉若有这么大的动作,根本不可能会避开他。 可以他的手段,还是问出来这样的结果,那就只能说明一件事——这个教习嬷嬷是真的以为,是嬿婉指使的她。 “你是说,令嫔专门找你培养了一个她的替身,来替她分宠?当时你是怎么想的,竟然会应承下来?” “我,我听说是……” 教习嬷嬷欲言又止。 进忠淡淡道:“嬷嬷直说就是,无论你说出什么,是真是假,那都是上面人要去考虑的事。” 教习嬷嬷实在是受不住刑罚,索性说道:“那我就直说了!令嫔娘娘那是为了避宠!她早就心有所属,可皇上偏偏极疼爱她,她不愿意,这才特意让我到处寻摸,还真寻摸出来了个极像的!” 第93章 他这条舌头有问题 教习嬷嬷的话一出,把进忠都给干沉默了。 毓瑚看出他的微妙停顿,不动声色地望着他。 进忠虽然没去看毓瑚,却也能感觉到毓瑚的注视。 他心里门清,这位毓瑚姑姑从来都是温温柔柔,仿佛静谧流水,实则嗅觉灵敏,查什么东西都特别快准狠,她在这儿看着,不止是要查这些歌姬嬷嬷,还是查他是否偏向令主儿。 可他也没有刻意遮掩,他跟令主儿,明面上有他跟王蟾的交情做遮掩,暗地里,却是整个永寿宫在发力保守秘密。 除非抓个现行,否则,谁也别想抓双他跟令主儿。 他心里笃信嬿婉的御下能力,自然就表现得毫无破绽,短暂沉默之后,神色古怪地问道:“你这个避宠思路,是自己想的,还是令嫔那边的人告诉你的?” 教习嬷嬷老脸扭曲了一瞬:“我也不是个蠢货,自然是想方设法,从那个人嘴里套出来的,否则,这宫里的女人争宠才是正道,无端端找替身分宠……我也怕有人要谋害令嫔,牵连到我啊!但你要问令嫔的心上人到底是谁,那我可真不知道!” 进忠点点头:“很好,那就请你一五一十,最好一个字儿不差地把你怎么套话的,那接头人是怎么回答你的,全都复述出来。” 问完这句,便是枯燥重复的复审,从前往后,又从后往前地反复询问,直到所有口供都没有出差,进忠才彻底敲定了准确地口供,叫教习嬷嬷签字画押。 然后,他叫来进守:“带她下去,画出那个接头人的画像。” 进守点点头把人带下去。 进忠看向毓瑚:“姑姑您看……” 毓瑚赞许地冲他笑笑:“船上的事情已经查得差不多了,我会把涉事的其他人都抓到,岸上的那个接头人,还有改那些歌姬户籍的人,就劳烦进忠公公去查了。” 进忠躬身:“您太客气了,如此,我这就去了。” 他挑着嘴角,噙着轻笑,出了底仓,点了六个早就暗中交好的侍卫。 他这边刚准备好,进守就把画像送来了。 进忠看着那张画像,一下子就愣住了。 是个熟人。 还是个他没见过,但认识的熟人。 他不动声色地将画像收起来,对进守道:“回去跟进宝一起把皇上伺候好,千万别让人惹皇上不高兴,诸位娘娘们若来送东西,也略微提点一些。” 进守听明白了:“是,您放心。” 进忠带着几个侍卫下了大船,乘坐小船往上一个港口去,到了地方,直奔那教习嬷嬷所说的客栈。 他到时,那画像上的人正靠在姑娘怀里大吃大喝,十分惬意,忽然房门被踹开,一个惊怒跳起来:“干什么干什么?!” 见只有进忠这么一个人进来,他莫名有些害怕,但很快就又挺立起来:“知道我是谁吗你就敢来闹事?怎么?想跟我抢这窑姐儿芍药?” 进忠微微挑起嘴角:“小少爷瞧着嘴巴没长好,不如小爷今儿教教你,什么东西能说,什么东西不能说吧。” 他抬了抬手,背后六个五大三粗的侍卫瞬间涌入,熟练地关上房门,并不理会那尖叫的芍药,把少年按在地上,拿抹布塞住嘴,往明面上不见伤,暗地里却最怕受创的位置下死手。 进忠走到桌子边坐下来,目光扫向那个女子:“闭嘴。” 芍药忙捂住嘴,不敢吭声了。 进忠修长的手指捻起一块糕点尝了尝,微微眯眼。 是这行流镇最贵的胭脂糕,他之前路过此地的时候,还给令主儿买过,一块儿就得一两银子。 看来这幕后之人,这回是下了血本了。 也是。 若非下了血本,怎么能骗来令主儿的亲弟弟,亲自来谋害她呢? 等到佐禄疼得叫都叫不出来,甚至还尿了裤子,进忠才终于叫了停:“用你的脑子好好想一想,接下来该怎么回小爷我的话。” 彼时,这嚣张的少年看着进忠,眼底全是惊恐。 佐禄的直觉告诉他,那个狐狸眼的青年,是真的要将他杀死在此地! 进忠摆了摆手。 一个侍卫拿走了佐禄嘴里的抹布。 佐禄气若游丝:“我,我姐姐是宠妃,你杀了我,是要被诛九族的。” 进忠瞧着他,并不能从他的眉眼间看到跟令主儿有哪里相似,这个少年气质猥琐,就跟梦境里他每次外出去看他的时候一样,吃不得苦,却满心眼子都是贪婪。 他略微有些跑神。 令主儿长在那样的家里,就像是烂泥潭里挣扎出来的白荷花,跟底下的淤泥格格不入。 他跑神的时候,佐禄想要挣扎着站起来,被侍卫一脚踹在肩膀上,脸砰地一声砸在地面上,直接磕掉了两颗门牙。 进忠走到了他面前,蹲下:“你是怎么跟过来的?” 佐禄瑟缩。 进忠温声轻笑:“你最好想清楚了说,参与后宫干政,勾结官府逼良为娼,你知道会是什么下场吗?宠妃?便是你姐姐是皇后娘娘,你也得斩立决。” 佐禄脸都白了:“怎么就逼良为娼了?我就是牵线买了几个舞姬,那是我姐姐拿来讨好皇上的……” 进忠一巴掌抽在他脸上:“妃嫔若带家属,必然会上报皇上,但此次东巡并未有妃子上报……原来你是个打着妃子名号拐卖人口的人贩子……好了,不用审了,直接送去州府衙门,剐刑吧。” 佐禄险些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进忠反手就又是一巴掌,这一次,把他后槽牙都给打松了。 佐禄瞬间清醒,哭求道:“我真不是人贩子!我姐姐是令嫔!你要是不信,可以带我去跟她对质!我姐姐最疼我了,要是我出了事,她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进忠觉得他还是没有觉悟,拿出帕子,一根根擦掉手指上沾染的血迹:“再跟这位小少爷谈谈心。” 六个侍卫立刻上前,塞嘴,狂揍。 等抹布再次被拿掉的时候,佐禄简直要崩溃了:“求求你了!你问我吧!你问我什么我都说!你别再让他们打我了,我也没想隐瞒不说啊!” 他看着进忠的目光,就像是在看疯子,眼底饱含郁闷惊恐的热泪。 进忠善解人意地问了:“你是怎么跟上东巡的队伍的?” 佐禄哭唧唧:“是凌云彻,他跟我姐姐青梅竹马……” 进忠啧了一声:“小爷瞧着他这条舌头还是有点问题。” 六个侍卫瞬间上前,再次拖走佐禄,塞嘴,群殴,把他打得整个人都胖了好几圈。 佐禄哭得仿佛丧家之犬。 祖宗! 你是我祖宗! 你想我怎么说,你直说行不行?! 第94章 你自己也要争气 一个时辰后,进忠施施然带着佐禄离开了。 屋子里,被盘问得神经恍惚的芍药惊恐地抓着自己的头发,许久,才终于想起来崩溃大哭。 好可怕! 太可怕了那个男人! 但还有更可怕的。 因她是别人花重金请来伺候佐禄的,也作为人证,被扔到了关了许多人的地牢里。 据说,会随时被提问……然后灭口。 芍药恍恍惚惚,她就只是个鸨母收了钱,所以不得不出来陪客的花娘啊! 为什么那些宫里的娘娘们做错了事,却要让她这样一个本就难过的人,连活命都不行? 当她在地牢里还看到了一个熟面孔,州府的主簿,县令的心腹……她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完了! 这回,是真的死定了! 那些高高在上的娘娘们,真该死啊! …… 进忠一个挨一个把他权限内能抓的人都抓了,问清楚了始末,便开始坐船往回赶。 他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实在担心令主儿。 这次的事闹得如此之大,暂时查出来的证据全都直指令主儿。 可正是因为这些证据明明白白都指证了令主儿,反而会给令主儿无限生机。 如今怕只怕,皇上会因为顾忌娴贵妃的脸面,让令主儿背锅。 幸好,令主儿得了皇后娘娘的疼爱,还跟和敬公主关系好,如今护着令主儿的人多,皇上的宠爱也多,必不会像曾经那样,竟然要去慎行司里熬一趟。 被他担心着的嬿婉,到了夜间的时候,就被弘历给召见了。 嬿婉上了龙船,先看见甲板上跪着一个侍卫,那侍卫的背影很熟悉……是凌云彻。 她心里几番猜测,脸上却不露分毫,视若无物地从凌云彻身边经过,进了室内,温温柔柔地拜见弘历:“皇上。” 话未落,泪先流。 弘历叹了口气,伸手将她扶起来:“朕已经知道你受了委屈。” 嬿婉握紧他的大手:“您知道婉婉的委屈,婉婉就不委屈!” 她小心翼翼地靠近他,伸手环住他的腰身:“皇上,许是嫔妾福薄,才总是不能安稳待在您的身边,每每招惹出来这么许多的是非。” 弘历拍了拍她的后背:“这宫里争斗不休,只要你得宠,即便你不争不抢,也总有人想把你拉下来,她们才能上去。” 嬿婉的眼泪滚落:“可我只是想陪着皇上和娘娘而已啊,若因为我,牵连了皇上的名声,又叫娘娘病情加重……” 她哽咽道:“我真不该活着,或许我死了,才是对所有人真的好。” 弘历抱着她的手臂缓缓收紧:“嫔妃自戕,是重罪。” 嬿婉闷闷地痛哭:“皇上,我真的太怕了,您勤勤恳恳,连生病了都不忘记勤政爱民,若真的被泼上了逼良为娼的脏水,我纵然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她哭得崩溃,身体一软:“我本来是来报恩的,若连累了您,就该早早地去死……下辈子……” 她眼中全都是不舍,可清丽苍白的脸蛋儿上却全都是决绝。 弘历拥紧她:“嬿婉!魏嬿婉!你不要钻牛角尖!……去叫太医!” 很快,今日在龙船上守夜的太医就到了,他手一搭嬿婉的脉,脸色就是微变。 弘历看在眼中,沉声道:“怎么回事?” 太医连忙跪下:“娘娘郁结于心,存了死志,若是一直这么想不开,怕是……” 弘历长长的睫毛下,眼睛里一片阴翳:“给朕治好她!” 太医忙道:“可先服用安神汤药,再用重药刺激生机,只是若娘娘的心结不解……” 弘历沉声道:“去熬药。” 等太医一走,他握紧嬿婉的手,沉声道:“你若当真求死,朕必定要牵连你的家人……” 话音刚落,就见昏迷中的嬿婉眼珠颤动,泪流不止。 弘历忽然想起来,前不久,她是如何羡慕地看着璟璱,她的弟弟和母亲能为了启祥宫的钱财,任由嘉妃蹂躏她,又哪里会在乎她的命? 她虽然良善单纯,却已有心结,哪里还肯为了那两个破烂家人,留在这世上,伤害她真正的家人——他和皇后。 弘历顿了顿,沉声道:“你若舍命而去,可想过皇后会如何?” 一句话出,就见嬿婉的睫毛颤动,显然竭力挣扎着想要醒过来,只是身体太孱弱,始终未果。 弘历又把太医叫过来,太医再次诊脉,欣喜道:“娘娘已经有了求生的意志了!” 弘历心里松了口气,让开位置,叫太医给她扎针,对她道:“你若是再不醒来,朕便要叫琅嬅过来,亲自劝你了。” 他话音落下,嬿婉挣扎更甚,在针灸的刺激下终于醒来,虚弱望着他:“娘娘体弱,您别叫她!” 瞧她那模样,全然就是个做错了事,怕被母亲训斥的孩子一般。 弘历又心疼又生气:“你只怕琅嬅训斥,倒是半点儿不怕朕训斥。” 嬿婉默默流泪,不言不语。 弘历看着她这副可怜样子,反倒是说不出训斥的话了。 说到底,是他喜欢的女子,肆无忌惮地陷害嬿婉,而那两个女人敢如此嚣张,说到底也是他给了底气。 他握住嬿婉的手:“日后再不许说那些话,朕和皇后会护着你,你自己也要争气,不要让外人轻易将你害了,辜负了朕和皇后的真心。” 嬿婉泪崩:“皇上,嬿婉对不起您和娘娘!” 弘历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盯着她喝了药,又等她睡熟了,这才让人去叫凌云彻进来。 此时,距离凌云彻过来跪下,已经有四个时辰了。 他完全是靠着抗旨会死的恐惧,硬撑着被人架了进去。 两个侍卫将他扔在地上,他咬着牙,赶紧忍痛跪好:“卑职,拜见皇上。” 弘历神色淡淡的:“你跟娴贵妃,关系不错?” 凌云彻忙以头抢地:“皇上!卑职不敢!” 弘历看向他:“娴贵妃很喜欢你,一直感激你,为了你,不惜打破她人淡如菊的性格,掺和进了嘉妃陷害令嫔的事情里。” 这不是凌云彻第一次听见类似的事,上次,还是嬿婉说,海贵人为了维护贵妃娘娘的心意,所以才断了他跟嬿婉的姻缘。 如今连皇上都知道了,他心里一惊,不由就露出了几分端倪。 弘历将他的反应看在眼中,头上一股热血冲击,嗡嗡作响:“听闻,娴贵妃之前一直叫你往岸上跑?” 凌云彻心里紧张:“只是买些东西!皇上您误会娴贵妃娘娘了!” 弘历直勾勾看着他:“有没有误会,一会儿就知道了。” 第95章 你比不过嬿婉 弘历原本不想做得太狠,毕竟,如懿也不过是被嘉妃给利用了。 可亲眼看到嬿婉生出死志,却让他无比清楚地意识到,嘉妃和如懿,到底给嬿婉带来了多少欺辱,给了她多少次毁灭性的打击。 嬿婉如今瞧着尚好,开朗清明,不过是她为了让他跟皇后不担心,竭力伪装的。 若真的因为如懿和嘉妃的陷害,逼死嬿婉,他怎么跟皇后交代?也当真辜负了嬿婉待他的心意。 所以他换了主意。 他已经让人去透露给如懿,他抓了凌云彻。 若如懿有分寸,又或者,此次的算计并非源自于凌云彻,那么,她就会安分守己地待在船上静思己过,而不是…… “皇上,娴贵妃娘娘乘坐小船到了龙船下求见!” 外面侍卫的通禀,让弘历本就不悦的心情,一下子就恶劣了极致。 “好啊,很好,让她上来。” 凌云彻十分不安:“皇上……” 弘历被吵得头疼:“堵住他的嘴!” 进守和进宝齐齐上前,一个绑人,一个塞嘴,弄好之后,把人麻利地塞到了墙角。 只是这个角落,站在弘历的角度看,就格外的隐蔽不碍眼,但若是从外面进来的人……却是一览无余。 如懿绷着脸从外面进来,第一眼就看见了脸色惨白,佝偻着身子的凌云彻。 她惊呼出声:“凌云彻?你没事吧?!” 弘历深深地看着她,头一次,他觉得自己一点儿也不了解自己青梅竹马的这个女子。 他不知道为何,忽然想起那天选秀时她说的话。 她说,她只当他是兄弟,来参加选福晋也是替他掌掌眼。 难道他是她兄弟,这凌云彻才是她心目中的情郎吗? 这个想法让他眼神瞬间冷厉,直勾勾盯着如懿,却见她回过神来,也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如懿的那双眼睛里充满了愤怒,高高在上,还理直气壮。 弘历怒道:“你这么直勾勾看着朕干什么?!” 如懿绷着脸,柳眉倒竖:“臣妾只是想,此时人非彼时人,皇上如今多疑狠戾,偏听偏信,让臣妾都完全不认识您了!” 弘历气到了极致,反而笑了:“你说不是认识朕?朕又何尝还认识你呢?诬陷嫔妃,争宠斗狠,两面三刀……如懿啊!你当真是如懿,再不是青樱!” 如懿气得眼睛瞪圆:“皇上竟然这样说臣妾?臣妾这些年为了皇上,诸多隐忍,处处受委屈,臣妾说什么了?可皇上宠爱奸佞,却反倒是泼了臣妾满身的污水,倒是叫臣妾百口莫辩!” 弘历气了个倒仰:“亏你也好意思这样理直气壮!你口中的奸佞,可曾主动害过你?哪次不是你跟珂里叶特氏绞尽脑汁害她?” 如懿被气得眼睛都红了:“所以这么多次,明明是她害臣妾吃亏受苦,皇上嘴上说着相信臣妾,心里却觉得臣妾善妒凶狠,故意害她是吗?” 弘历被她咄咄逼人的语气惊到了:“你这是什么语气?你在质问朕?令嫔柔顺温柔,不过是想要报答朕的救命之恩,待在朕的身边,甚至都不求位分,她本分,你却半点儿没有妃嫔的本分……” 如懿猛地上前一步:“皇上!您说我比不过魏嬿婉?” 一道身影忽然从侧间跑了出来,张开手臂挡在她面前:“娴贵妃娘娘!您不要伤害皇上!有什么冲着我来!” 如懿愣了愣,头一次想要不顾体面,亲手抽一个人耳光:“魏嬿婉!你退下!” 嬿婉小脸儿惨白,明明很害怕,可还是死死挡在弘历面前:“娴贵妃娘娘,您太激动了,请您先不要靠近皇上,以免不小心伤害了龙体。” 弘历之前不觉得,听了嬿婉的话,后知后觉如懿太过咄咄逼人,倒像是要跟他撕扯。 她难道还真敢跟朕动手? 就为了一个凌云彻?! 她还记得,她是谁的女人吗?! 弘历不想相信,可如懿的脸实在是狰狞扭曲,她甚至抬手朝着嬿婉的脸抽了过来。 那尖锐的护甲闪着寒光,她还勾着手指,若是抽到嬿婉脸上,必然会抓出几道血痕,将嬿婉直接毁容。 可嬿婉惊慌叫道:“快来人!保护皇上!” 不退反进,闷头就要往上冲,看样子是想把如懿顶走。 弘历一惊,见着如懿的手指似乎要往嬿婉的眼睛上去,一把将嬿婉揽进怀里,一个转身将人带着躲开,下意识的一脚狠狠踹了出去。 “啊!” 直到听见如懿的惨叫声,看着她一屁股摔进凌云彻怀里,弘历才意识到,他竟然踹了如懿。 可他并非故意,实在是弓马娴熟,习武多年,下意识所为。 如懿闺阁女儿,哪里承受得住他这样的一脚,他心中生出后悔,放开嬿婉要去扶起如懿,却猛地被嬿婉抓紧了手臂,仿佛十分紧张。 弘历一愣:“怎么……” 他头转到了一半儿,就又硬生生回转了回去,顺着嬿婉的目光看过去,最后死死盯住如懿和凌云彻。 这可真是……情深似海啊! 凌云彻竭力躬着身子,承受着如懿,满脸的焦急心疼根本遮掩不住。 而如懿,竟然躺在他怀里默默流泪,半天不肯起来,一双小胖手更是抓着凌云彻的衣襟,仿佛抓着救命稻草一样。 要不是如懿是他亲自迎进门的,他甚至会以为,眼前这对儿男女才是正经成亲的! 嬿婉怕极了:“皇上,嫔妾去把娴贵妃娘娘扶起来!千万不能被人看到!” 她不等弘历回答,就快步走到了如懿跟前,伸手去拉如懿。 如懿看着嬿婉,一巴掌打开她的手:“你现在高兴了?” 嬿婉着急:“娘娘先起来,刚刚嫔妾惊叫出声,一定已经惊动了侍卫……” 如懿反手又是一巴掌挥开了她的手:“巧言令色之辈!滚开!” 就这么两句话的功夫,外面听见动静的侍卫们就已经闯了进来。 他们刚进屋,就看见如懿靠在凌云彻怀里,死活不肯起来,一个个面色大变,扑通通跪下,以额头贴着地面,根本不敢抬头。 弘历额头上青筋蹦起:“还没闹够笑话吗?! 他大步走到如懿面前,先握住快要急哭了的嬿婉的手,然后才垂眼看向如懿:“你生了腿疾,骤然跌倒,朕不怪你,现在,起来。” 如懿还想发怒,可她看着弘历居高临下的目光,骤然意识到自己今日失了分寸,闹得太过了。 她从没有见过弘历这样可怕的目光…… 是的。 可怕! 第96章 抄袭宫规百遍 如懿一直都知道,弘历是皇帝,她见过他帝王威严不容人侵犯的模样,自然也知道他待她特殊。 他从不拿帝王威严来压制她。 所以,她敢跟他说西方一夫一妻的传闻,期望他也能有同样的期待。 虽然那天没有得到满意的回答,可后来他服了软,画了画像来哄她,她便知道,他的帝王威仪很重,却从不舍得用在她身上。 可此时此刻,她心痛欲裂地发现,自己的这份特殊不见了。 她呆呆地望着弘历,眼神破碎,仿佛整个人的魂儿都没有了。 嬿婉站在弘历旁边,清楚地将她的表情看在眼中,险些不合时宜地笑出来。 她上辈子,竟然会输给这么一个蠢货。 嬿婉用如懿常用的戏谑眼光,高高在上的望着如懿。 蠢货,就得发挥蠢货的威力,若到这里就停下来,岂非显得她柔弱可欺? 她抱紧弘历的手臂,整个人都贴在弘历身上,然后看着如懿,夹着声音,柔柔弱弱地叫她:“贵妃姐姐,您就让嫔妾扶您起来吧。” 如懿仰头看着她娇柔妖媚的样子,直接原地爆炸:“妖孽!狐媚手段!皇上看不出来你的真面目,你以为本宫也看不透吗?!” 不光弘历被气笑了,就连正竭力护着如懿的凌云彻,都心生一丝不满。 如果说,之前凌云彻还会因为听多了如懿的话,怀疑确实是嬿婉心思不纯,否则娴贵妃也不会只针对她。 可今日从头看到尾,他再怎么想替娴贵妃遮掩,也看得出来,是娴贵妃对嬿婉有偏见。 娴贵妃娘娘,她刚刚把嬿婉的手都给打红了! 还有更之前的,娴贵妃竟然想抓花嬿婉的脸,后来,更是想将嬿婉抓成瞎子! 可嬿婉是无辜的啊! 本来就是他跟嬿婉是邻居,从小有几分交集,这是上天注定,贵妃娘娘何必因此而迁怒嬿婉? 嬿婉……都已经被她逼得生出死志了! 弘历闭了闭眼:“都出去,管好自己的嘴!” 如懿不在意自己丢脸,他却不能不在意。 侍卫们如蒙大赦,迅速退出,弘历再次看向如懿:“你就这么喜欢躺在别的男人怀里吗?” 如懿脸上浮起一抹羞红,绷着脸爬起来:“臣妾如何摔倒的,皇上要装作忘掉吗?” 她瞪着弘历:“皇上竟为了魏嬿婉殴打臣妾,臣妾真是没想到!” 弘历看着她叛逆的表情,再看看身边嬿婉唯恐她暴起伤害他的表情,彻底失去了跟她继续吵下去的心思: “朕让你禁足休养,你却违抗圣旨而出,又连番顶撞朕,可见是真的很喜欢凌云彻。” 如懿顿住了动作,仰头看着弘历,厉声道:“皇上这样说,是要逼死臣妾吗?” 她嘴里说着逼死,仿佛要以死明志,可那样疾言厉色,哪里有求死的意思? 同样是求死,嬿婉是怕被她算计,连累了他和皇后,而如懿……如懿…… 嬿婉哽咽道:“娘娘别再逼皇上了,皇上他先是皇上,才是我们的夫君啊!换任何人犯下大错,都已经罪无可恕,可皇上还是在宽容您,求您别再气他了!他待您真的已经仁至义尽!” 如懿怎么能容忍嬿婉来评判她和弘历的感情,原本稍稍冷静的脑子,再次滚烫灼热:“皇上刚愎自用,色令智昏,旁人不敢说,但我敢!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的弘历犯错!” 嬿婉惊恐道:“娘娘别再说了,你先从侍卫怀中起来……” 她总是恰到好处地、轮流戳爆两人的雷点,这次换弘历暴怒了:“既然真不想起来,就别起来了!你喜欢他,就让他以后日夜伺候你好了!” 嬿婉一顿,怜悯地望向凌云彻。 如懿则是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只当弘历是在说气话:“皇上何必说这样的气话?臣妾跟凌云彻清清白白,难道不是皇上将臣妾踹到他身上的吗?他被绑着动弹不得,还能主动来抱臣妾吗?” 弘历气道:“他还不够主动抱你吗?” 话到此刻,见如懿竟然那赖在凌云彻怀里,彻底破大妨了,一把抓住如懿,将人直接拽了起来。 如懿余光里扫进嬿婉正挑眉冲着她笑,气得要杀人,一巴掌挥向弘历的手。 啪! 虽然只是打向弘历的手背,可这一声,还是让整个空间都寂静了下来。 连嬿婉都忍不住目露钦佩。 真行啊,这个女人,不愧是后来吵闹起来,能断发的继后。 只是可惜,上辈子如懿断发的时候是继后,是皇上的妻子,皇帝再气疯了,也不得不给她几分薄面,以免自己在史书中有污点。 可如今的如懿,还是个妾。 男人,尤其是有权势的男人,大部分都能极重妻妾嫡庶。 弘历阴沉盯着如懿:“乌拉那拉如懿,御前失仪,责令,自今日起到回到京城,不许踏出船舱半步,若在回京前不能抄满百遍宫规,就留在船上,不用回宫了。” 如懿猛地瞪大了眼睛:“皇上!!!” 那可是宫规啊! 光是记录的书册都比她手掌立起来还厚! 百遍? 他是想让她死吗?! 弘历叫了人:“进宝,进守,你们两个亲自送娴贵妃回去!” 如懿还想反抗,可进宝进守竟要来架着她,她不想丢了体面,梗着脖子道:“我自己走!” 顿了顿,对弘历道:“您看臣妾不顺眼,却跟凌云彻无关,希望皇上不要做了昏君,牵连无辜之人!” 弘历喝道:“送娴贵妃回去!” 如懿叫道:“皇上!” 弘历再也压不住音量:“你再多说一个字,朕亲手宰了你这奸夫!” 如懿气得晃了晃:“您竟然,竟然这样说他和臣妾?!” 身子一歪,竟是直接昏倒了。 嬿婉:“……” 她想冲上去掐一掐她的人中,可惜弘历死死抓着她的手腕,勒令进宝进守将人抬走。 嬿婉都惊讶他这次的正常……他难道不应该心生怜惜,心里一软,甚至过去抱紧他的大宝贝吗? 但看看地上的凌云彻,她又明白了。 绿帽子不同于其他的间隙,再怎么青梅竹马,也扛不住这么造的。 如懿被送走,弘历看向嬿婉:“这个侍卫也是你的同乡,说到底,你被诬陷,也跟他有关系,你怎么想?” 第97章 嫔妾能抽她一顿吗 弘历看向嬿婉:“你怎么想?” 嬿婉想的跟他一样,既然如懿喜欢凌云彻,凌云彻也对如懿情深不寿,那就送凌云彻去做小凌子,日夜伺候如懿。 可惜,这样感情真挚的话却不能说。 如懿是皇上的心肝儿,他这会儿吵架上头了,自然是怎么狠怎么来,可等他回头想想过去的深情,就又该觉得顺着他的话,说如懿不好的人,是在挑拨离间,居心叵测了。 嬿婉哄了他十来年,可太熟悉他的尿性了:“嫔妾……” 地上的凌云彻也看向了嬿婉,眼神悲伤沉重。 嬿婉只是瞥了一眼凌云彻,就被他的表情蠢得眼睛疼。 她实在不明白。 既不明白当初自己为什么就那么舍不得凌云彻,也不明白,凌云彻哪儿来的胆子,明目张胆地将目光落在嫔妃身上。 她望向弘历,满脸认真:“他曾经帮过嫔妾,但嫔妾后来也全都还给他了,嫔妾因为您的慈爱怜惜,才能有幸成为您的妃嫔,一心只想顺遂您的心愿,让您高兴,所以您说如何就如何。” 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干预他的决定,只管贯彻她的柔顺和爱意就好。 弘历深深看进她的眼底深处,却只看到了浓得化不开的深情和依恋,唯独没有心虚和迟疑。 他握住嬿婉的手:“你不后悔?” 嬿婉温柔地摇头:“嫔妾虽然恨他跟娴贵妃娘娘和嘉妃娘娘一起害嫔妾,但嫔妾愚笨,什么都不懂,不知道报复他会不会影响您的安排。 嫔妾唯一能做的,就是伺候好皇上,让皇上政务操劳之余,能够在嫔妾这儿得到一丝半缕的放松,所以,嫔妾都听您的。” 有如懿刚刚的举动做对比,嬿婉的话就像是一股清流,温柔地抚慰了弘历烦躁的心情。 他拍拍她的手背:“去内室休息,其他的事情,等进忠回来之后再说。” 嬿婉柔顺行礼退下,从始至终都没有看凌云彻一眼。 凌云彻眼底有些失落,但他很快就顾不上失落了。 两个侍卫架着他跪在了地上。 弘历沉声问道:“你可是知道,你每次下船去挑选购买的歌女,都是当地的良民女子,不少侍卫都很羡慕你的差事,觉得你运气好,竟然被令嫔调到了采买的肥差上,油水足活儿还轻松。” 凌云彻惊呆了:“皇上……” 他想说,自己调岗并非因为令嫔,而是…… 但他意识到,娴贵妃已经被惩治,若是自己的口供不利于娴贵妃,恐怕皇上还会有更重的惩罚到。 娴贵妃高贵淡雅,变得如今这样尖锐,走了错路,也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她待自己至诚至善,自己又怎么能出卖了她? 他于是叩首认罪:“卑职失察,卑职认罪!” 弘历深深看着他,他这样以命相护,跟如懿刚刚的擅闯龙船,何尝不是一种双向奔赴?倒是他这个为人丈夫的,显得多余了。 他冷冷道:“跟你接头的那些人,都觉得令嫔是心悦你,才会找歌姬分宠,来避开朕,你自己觉得呢?” 凌云彻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卑职冤枉!卑职跟令嫔娘娘清清白白!” 弘历又问:“那你是认了令嫔指使你买歌姬的事了?” 凌云彻沉默一会儿,身体又俯低了几分:“卑职确实是奉命购买歌姬,但绝对没有逼良为娼,若真有,卑职也不知情。” 弘历点了点头:“好,你去吧。” 他意味深长:“日后,好好伺候娴贵妃,记好自己的本分。” 凌云彻完全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遭遇什么,他只是以为已经没有自己的事了,却刚出了门,就被人敲晕拖走了,等他醒来,已经是在黑漆漆的牢房里。 弘历在屋子里坐了许久,才去了内室。 一进去就看见嬿婉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睫毛却在不断颤抖,显然没有睡着。 他走到床边坐下:“都听见了?” 嬿婉装睡失败,睁开眼,扑进他的怀里,拥抱着他的腰身,将小脸儿埋在他的肩头,身体微微发颤:“嫔妾都想不到还可以这样做。” 她声音微颤:“嫔妾认识的人就那么几个,嫔妾真的很害怕,她们会不会下次就去利用嫔妾家里不争气的弟弟佐禄,还有一心只有我那弟弟的额娘,若当真如此……” 她眼泪流了下来,濡湿了弘历的脖颈。 弘历摸了摸她的长发,叹了口气:“朕答应过皇后,日后不会因为你那些不争气的家人责怪你,厌弃你,君无戏言,你不用怕。” 嬿婉满脸感激地蹭了蹭他的颈窝,小心翼翼地献上一吻:“皇上,嫔妾只要在您身边,就什么都不怕。” 弘历看着她往后退,大手按住她的后脑勺,扣过来,垂眼吻了上去。 一夜荒唐,嬿婉沉沉睡去,睡着的时候,小手都小心翼翼地抓着他寝衣的衣角,看得弘历微微一笑,心情轻松了不少。 嬿婉一觉睡到了中午,起来陪着弘历吃饭的时候,进忠回来了。 才一天多而已,他却嘴唇上都起了一层干涸,颇有些风尘仆仆。 嬿婉瞧得心疼:“进忠公公都是为了我的事情奔波,无论查成什么样儿,我都得谢谢你!” 她说完,转头问弘历:“嫔妾可以多给进忠公公一些赏钱吗?” 弘历瞥了她一眼:“就你那点儿钱,足够干什么?朕会厚赏进忠,你安心听着,一会儿还有差事派给你。” 嬿婉立刻坐直了身子:“是。” 等弘历开始询问,她的目光就光明正大地看向了进忠。 进忠也抬眼看向诸位上的两人,跟嬿婉只是略微一对视,就知道他家令主儿一点儿岔子没出,还收获颇丰。 进忠心里定了定,一一将自己查到的东西道来。 “奴才顺着那教习嬷嬷的口供,寻到了跟她交接的人,按照画像抓人,此人……声称是令嫔娘娘的亲弟弟,名为佐禄。” 嬿婉猛地站了起来:“佐禄?” 她惊慌失措地就要跪下:“皇上,嫔妾……” 弘历拉住她的手:“坐好了听,听明白了旁人是怎么算计你的,日后才能小心避开。” 嬿婉感激涕零:“谢皇上相信嫔妾!” 她用看天神的目光看着弘历,实则心里门清。 弘历之所以如此相信她,说白了,还是因为是太后娘娘亲自开的口。 这对儿母子俩相互扶持着,从那位乌拉那拉氏皇后手底下爬上来,有太多默契了。 她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只要演好一个完美的受害者就可以了。 只是佐禄,她确实是没想到。 她酝酿了一下情绪,沽出两泡泪,仿佛鼓起了这辈子所有的勇气:“皇上,嫔妾能跟玫嫔姐姐那样,狠狠抽一顿嘉妃娘娘吗?” 第98章 天大的恩典 嬿婉鼓起勇气:“皇上,嫔妾能跟玫嫔姐姐那样,狠狠抽一段嘉妃娘娘吗?” 她问得凶狠,眼睛里却包着两泡眼泪,可怜可爱,让人不忍苛责。 弘历皱了皱眉:“不许胡闹。” 但要说讨厌,并没有。 他甚至还因为嬿婉透露出来的戾气,感觉到她落了地,而不是柔顺听话到虚假,又或者,是过分窝囊没用。 有脾气才对,一个人,怎么可能完全没有脾气呢? 他递给嬿婉一块糕点:“有你出气的时候,别急。” 嬿婉按捺下情绪,隐忍地点了点头,接着便一直眼含期待。 弘历看得好笑,对进忠道:“继续。” 进忠微微躬身:“根据那位佐禄的口供,奴才抓了改籍贯的县令,参与的人牙子,甚至是被人买通了去伺候诱惑佐禄的窑姐儿…… 这些人全都以为,当真是令嫔娘娘指使他们做事,但他们其实都觉得天高皇帝远,令嫔娘娘得宠,也不至于让他们这样冒险,背地里,他们都猜测,令嫔娘娘如此做,都是……” 他略微停顿了一下:“奴才不敢说。” 弘历冷笑道:“他们以为令嫔是得了皇后的指使,背后还靠着富察家,所以才肯为一个没有家族势力的嫔这样言听计从。” 进忠叩首:“皇上圣明!” 弘历道:“现在呢?查到哪儿了?” 进忠再次俯身:“是嘉妃娘娘的大宫女,丽心。” 再怎么有人伪装身份办事,也得有真正的接头人。 嘉妃和如懿再厉害,也不可能隔空就吩咐外面的人做事,自然有个总接头人。 进忠一层层往上查,已经综合几个人的口供,在心里勾画出来了那个人的模样——就是启祥宫的丽心。 他温声细语,满是愧对君恩的羞惭:“查到这一步,奴才已经抓了不少等级高的太监和宫女,这丽心毕竟是嘉妃娘娘的大宫女,奴才就没敢继续往下查。” 他说到这儿,故意摸了摸侧脸。 弘历这才看见,他下颌骨上竟然有一道血痕,像是被人抓挠的:“谁打的你?” 进忠苦笑道:“奴才莽撞,追查的时候,在嘉妃娘娘的船上闹出了一点儿动静,就被贞淑给抽了脸了。 皇上恕罪,奴才不是有意要惊扰嘉妃娘娘养胎的,实在是追查到的那个小宫女,忽然就挣脱出来大喊大叫,就惊扰到了贞淑姑姑。” 弘历冷笑道:“哪里是你不小心放脱了宫女,分明是那宫女忠心护主,拼死也要为主子报信呢!” 他转头看向嬿婉:“这就是朕给你的差事了,去嘉妃那儿,传朕的口谕,嘉妃挑拨娴贵妃争宠,以至于娴贵妃殿前失仪,德行有亏,即日起降为嫔,她身边的贞淑和丽心,全都送去慎行司服役。” 嬿婉又惊又喜:“嫔妾可以吗?” 弘历道:“叫进忠跟着你去,倘若再有不长眼,敢动手的,进忠可以直接斩杀。” 他摆摆手:“去吧,今日之后,这件事情就算是了了,朕不想听见任何风言风语。” 嬿婉丝毫不觉得失望,就算是嘉妃和如懿牵扯到了地方官员,罪该赐死,那又怎么样? 这两个女人,一个生了好几个孩子,一个跟皇上青梅竹马,能拿到如今这样的战绩,已经在嬿婉的期待之外了。 皇上不可能把皇室丑闻公之于众,自然不可能用那些严重的罪名惩戒如懿和金玉妍。 御前失仪这块遮羞布,皇帝不会同意任何人把它扯下来的。 嬿婉也从没有奢望,这一遭就能把两人搞死。 她若是太残暴,恐怕比上辈子的意欢都还会让皇帝忌惮,到时候,会是什么下场? 嬿婉心满意足地望着弘历,那闪闪发亮的眼神,看得弘历都觉得自己是不是给了她天大的恩赏,但其实,也不过就是让她去传个口谕而已。 弘历温和地看着嬿婉:“去吧。” 嬿婉依依不舍地走了,等出了门,下了龙船,她才看向了进忠。 进忠也看向了她。 两个人虽然没笑,但彼此眼底都有笑意。 只一眼,两人就默契地撇开了视线,心里往外汩汩冒着坏主意。 两人一登船,就先看见了探头探脑的纯贵妃。 嬿婉看过去,正好跟纯贵妃对视了个正着。 纯贵妃讪讪一笑:“令嫔这是……” 她其实很想直接扭头就走,可如今魏嬿婉得了皇上皇后乃至是太后的疼爱,她不敢,她早就得罪过魏嬿婉,这时候再无视她,岂非正面宣战? 嬿婉柔柔一笑:“嫔妾拜见贵妃娘娘,皇上让嫔妾来宣旨,降嘉妃娘娘为嘉嫔。” 纯贵妃闻言,一双眼睛瞪大,脸都青了:“你,你怎么跟皇上挑唆的?啊不是,本宫的意思是……你快去吧,本宫身体不适,先走了。” 她简直要站不住,全靠身边两个宫女架着她,等绕到了没人的地方,她才惊恐不已地说道:“令嫔竟然得宠到这种地步,让皇上为了她,将生了好几个孩子,如今还怀着孕的嘉妃降位! 下一个是不是就是我了?都怪那个珂里叶特氏,要不是她跟我乱说话,我也不至于就把魏嬿婉给赶走啊! 天啊!我的天啊!我是不是应该去跟皇上请罪?告诉皇上,都是珂里叶特氏海兰挑唆,我才做下了错事!” 她的两个宫女忙都拦着劝着,这才没叫她这就去求皇帝。 嬿婉看着纯贵妃的背影,眼底滑过一丝凉意。 就是这么个耳根子软的蠢货,听了海兰一句谣言,问都不问就将她打发到了花房。 可真是高高在上啊! 不过,不急。 总要有人拿来填如懿和皇上那个大窟窿,留着她和金玉妍,总比自己直接上阵的好。 她柔柔弱弱地走在最前面,清丽的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到了嘉妃居住的舱室的门口,先见了丽心。 丽心见了她就笑:“这不是樱儿吗?” 嬿婉略微后退了一步,让开了位置:“进忠公公。” 进忠轻轻应了一声,走到丽心跟前儿,抬手,一巴掌抽到了她的脸上:“以下犯上,该打。” 他瞧着人站得稳稳的,手臂也没抡多圆,可这一巴掌打得实实在在,直接将丽心抽翻在了甲板上。 丽心捂住脸疼得说不出话,没一会儿,就觉得嘴里不对劲,张了张嘴,吐出来了两颗后槽牙。 第99章 绝对是个妖孽 进忠一巴掌把丽心抽翻在了地上,丽心直到吐出了两颗后槽牙,脸上都还带着不可置信的表情。 他怎么敢的? 樱儿这个贱人!怎么敢的? 丽心直勾勾看向嬿婉:“樱儿……” 进忠俯身,又是一巴掌抽在她脸上:“姑娘可别觉得,趴在地上,我就打不着了。” 丽心疼得想跳脚:“进忠公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这里是嘉妃娘娘跟前,你竟敢陪着樱……” 进忠带着笑,毫不犹豫地就又是一巴掌,这一次,险些把丽心抽晕过去。 丽心趴在地上恍惚半晌,嘴角的血迹不断往下蔓延,眼底终于生出几分恐惧:“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嬿婉垂眼看着她:“樱儿这点儿事都过去多久了,嘉妃娘娘还因此被皇上禁足,丽心姑娘至今还提此事,几次三番寻衅,如此践踏娴贵妃娘娘,是你自己的主意,还是谁指使的?” 丽心心里又怕又气,更多的还是愤怒:“你明知道我讥讽的是谁!” 人总不能坦然接受窘迫者高升,尤其是曾经被自己亲自践踏过的窘迫者。 丽心怕的从来不是嬿婉,而是嬿婉身后的进忠,是进忠打自己背后所代表的……皇帝的圣心。 嬿婉做作地捂住心口:“进忠公公你快看她的表情,丽心姑娘怕不是想杀了我吧?!” 进忠眯着狐狸眼,仔细打量丽心,忽然,他一俯身,一巴掌又抽在了丽心的脸上。 丽心惊呆了:“你……”你疯了? 但她很快就知道,令嫔和进忠怕是真的都疯了。 贞淑出来的瞬间,进忠上前两步,脸上还挂着笑,一记耳光却已经直接抽在了她脸上。 当贞淑跌倒在自己身边时,丽心满脸都是恍惚。他,怎么敢的? 贞淑猛地抬头:“进忠!” 进忠扯起嘴角:“皇上有旨,若再有敢肆意妄为,阻拦宣旨的,可先斩后奏。” 贞淑一下子白了脸,却不是怕担忧自己的命,而是听出来这句话背后的含义——皇上竟然要惩治主儿!而且还是严惩! 贞淑匆匆站起来:“皇上的圣旨何在?” 进忠恭敬地让开了位置:“令嫔娘娘,您请。” 嬿婉抚摸着鬓边的流苏,轻笑着道:“皇上口谕,送贞淑和丽心去慎行司服役,今日就出发。” 贞淑和丽心脸色齐齐变了:“这不可能!” 屋子里的嘉妃听到这里,彻底待不住了,快步出来:“本宫倒是要看看,谁敢动贞淑!” 她咬着牙盯着嬿婉和进忠:“难道你们还敢将本宫杀了,先斩后奏吗?” 她挺着肚子挡在贞淑和丽心面前,脸色惨白,却非常坚决。 嬿婉知道她想干什么,无非就是想要仗肚行凶,拿孩子说事儿,保下她的爪牙。 可,那又怎么样?! 嬿婉抬了抬手:“还站着做什么?快去扶着嘉妃娘娘,万一伤着肚子动了胎气怎么办啊?” 四个粗壮的嬷嬷立刻上前,一边儿两个,稳稳架住了嘉妃的两边胳膊和肩膀。 嬿婉看了一眼进忠,又看了一眼贞淑。 进忠也跟着看了一眼贞淑,然后,跟嬿婉对视了一眼。 只一个眼神,两人就齐齐动了起来。 进忠翘着嘴角,恭敬地给嘉妃行了个礼:“娘娘,这可是圣旨,您可别为难奴才。” 嘉妃怒道:“既是圣旨,把圣旨拿来!本宫要亲自看!” 进忠满脸为难:“呦,这是圣上口谕,难道您还想让皇上亲自过来告诉您不成吗?” 他抬手,修长的手指自肩头往贞淑丽心那边一滑:“带走。” 立刻便有侍卫上去抓了两人,押送着往船边去。 丽心大叫:“娘娘救我!” 贞淑则是满脸担忧:“娘娘千万保重身体!莫要伤了龙胎!” 眼看着两人就要被抓走,嘉妃连连挣扎:“放肆!你们快放开贞淑!若是伤了贞淑,本宫要你们的命!” 但,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贞淑和丽心被拖走。 她大叫一声:“贞淑!” 就要拼死再往那边扑。 嬿婉挡在她的面前:“嘉妃娘娘,嫔妾再最后一次这么叫你。” 话说间,进忠已经带着侍卫,押送贞淑和丽心到了船边,准备下到下面的小船。 嬿婉这意味深长的话一起,贞淑和丽心齐齐站住脚步,竭力挣扎着往后面看去。 嬿婉扬声道:“皇上口谕,贬您为了嘉嫔。” 嘉妃,不,现在应该叫做嘉嫔了,身体一软,不可置信地尖叫道:“你敢假传圣旨?皇上怎么可能会降我的位分!我可是生了两个儿子了!” 随着她的尖叫声,进忠也跟着惊呼了一声:“快抓住她们!” 比他的惊呼声更早的,还有他探出长腿,快准狠地踹在贞淑和丽心的腿弯处的动作。 等他喊出声的时候,丽心和贞淑已经开始往船下倾斜,抓她们的侍卫默契地松开了手。 在一片尖叫里,贞淑和丽心直接掉进了水里。 噗通! 噗通! 变故突生,再加上有嘉妃降嘉嫔的惊天大雷,场面一时陷入了一片死寂。 嘉妃险些疯了:“贞淑!贞淑!!!” 她疯了似的挣扎。 嬿婉拦在她面前:“嘉嫔不要胡闹了,你玉氏一族将你上供过来侍奉皇上,你就应该有作为贡品的自觉,怎么能够伤害皇上的孩子?” 她这一句话,既戳了嘉嫔的肺管子,也戳了她的软肋。 嘉嫔自知闹成这样,必然是事发了,若此时自己再因为一个奴婢丢了孩子,皇上绝对要真怒,说不定还要问责世子。 她咬着牙:“魏嬿婉!过去是我对不住你!我给你道歉!你快让人将贞淑救上来!” 嬿婉懒洋洋地欣赏着她敢怒不敢言的漂亮模样,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温柔地替她将散落的头发别在耳后: “嘉嫔姐姐别怕,进忠公公是皇上跟前做事的,虽然贞淑和丽心一时想错了心,怕连累你,不想吐露口供,所以才自尽,但,进忠公公有分寸,只听皇上的话,不会叫她们死的。” 嘉嫔狼狈地躲开嬿婉的手:“你会有这么好心?” 嬿婉握住她的手臂,指尖狠狠掐进她的软肉里:“妹妹我当然没有那么多好心,会对仇人生出同情心,我只是深爱皇上,皇上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嘉嫔直勾勾盯着嬿婉,余光里看见进忠已经让侍卫下去救人了,他自己也焦急地趴在栏杆上连连指挥催促。 一切看着都毫无破绽,就仿佛真的是贞淑和丽心怕被刑讯问出口供,所以忽然跳了河。 可嘉嫔看着面前嬿婉的脸,那脸上挂着温柔入骨的微笑,却让她一层层地起鸡皮疙瘩。 她该杀了她的! 她早就该杀了她的! 这个魏嬿婉,绝对是个妖孽! 第100章 等老了你就知道了 水里,贞淑和丽心扑腾得厉害。 进忠趴在围栏边儿上,面色焦急,动作却十分散漫:“快!赶紧把人救上来!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 他还特别贴心地回头去看嘉嫔:“嘉嫔娘娘放心,皇上只是责令您降位,再清走您身边不知道劝解您的刁奴,并没有要要她们性命的意思。” 只是他看似在看嘉嫔,目光却落在嬿婉身上。 他真喜欢嬿婉这副挂着温柔笑容,内里阴狠毒辣的模样,沉稳睿智,清醒冷静,仿佛天生就是该在这宫里坐上高位的。 恋恋不舍地撕回了目光,他歉意又无奈地冲满脸暴怒的嘉嫔笑笑,再次看向河水中:“快快快!抓头发抓头发!命重要还是头发重要?!” 被他提前打过招呼的两个侍卫游得最快,已经分别抓住了贞淑和丽心。 仿佛只是被她们拖进了水里,这两个侍卫几次沉入水中,等其他人也游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带着昏迷的两个大宫女游了上来。 众人七手八脚地将人带上来,拖到了小船上。 听见下面的动静,嘉嫔怒道:“都让开!你们想要伤到龙嗣吗?!” 四个嬷嬷都看向了嬿婉。 嬿婉柔声道:“扶着嘉嫔姐姐去看看,不看清楚了,她是不会放心的。” 嘉嫔就是再愤怒,也只能被四个嬷嬷簇拥着过去,拥护在栏杆边,踮起脚往下面的小船上看。 贞淑头上流了很多血,看不清楚具体伤到了哪一块儿,双腿以一种惊悚的方式扭曲着。 而丽心,额头上破了个血洞,竟是浑身抽搐,四肢舞蹈,看起来更加恐怖。 嘉嫔目眦欲裂:“魏嬿婉!” 她厉声道:“你敢谋杀宫人!宫女可是八旗女子,你怎么能随意杀人?” 嬿婉露出做作的吃惊表情:“嘉嫔姐姐又要诬陷我吗?难道降低位分,都还不能叫你长记性,以后做个好人吗?” 她委委屈屈:“我全程都怕你动了胎气,一直站在你身边,我怎么杀害宫女?明明是她们两个听见你被降位,以为罪行暴露,怕被刑讯,才要投河寻死啊! 这船这么高,她们又是仓皇之下投河,撞到了船身或者船桨上,撞坏了身子,怎么就是我杀人了?嘉嫔姐姐这么喜欢污蔑人,难道是你家教如此吗?” 嘉嫔怒发冲冠:“魏嬿婉!” 嬿婉彻底冷了脸:“叫你一声姐姐,你还真当自己可以倚老卖老了是吗?你我同为嫔位,既然给你尊重你不要,那我也不客气了!” 她对四个嬷嬷道:“请嘉嫔回去,跟娴贵妃娘娘一样,闭关抄写宫规吧,也抄一百遍!” 嘉嫔怒发冲冠:“你也配跟本宫下命令?!” 嬿婉脸上的表情再次软化:“嘉嫔姐姐又开始胡闹了,无论你是想要皇后娘娘的懿旨,还是皇上的圣旨口谕,我这就回去,给你求一道有书面字迹的手谕,你等命令到了再抄,这总行了吧?” 嘉嫔:“……” 她气得胸膛起伏,捂着肚子叫疼:“来人!快来人!本宫动了胎气了!” 刚刚走在队伍最后面的李哲立刻站了出来:“娘娘请回屋,微臣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给您诊脉。” 嘉嫔:“……” 她气得直哆嗦,如果说刚刚的肚子疼有几分是假装的,这会儿却全然是真的了。 嬿婉温声细语:“嘉嫔姐姐今日的举动,我一定会悉数告诉皇上和皇后娘娘,若是皇上的孩子嘉嫔姐姐养不好,恐怕皇上会连带着对整个玉氏都不喜欢。” 她满脸担忧:“嘉嫔姐姐,你该不会成为你们玉氏一族的罪人吧?” 嘉嫔:“……” 她啊地一声惨叫,这回是真真的肚子疼得要命了:“太医!太医快看看本宫的龙胎!” 四个嬷嬷见她终于不反抗,连忙把她扶到了屋子里去了。 李哲冲着嬿婉行了礼,立刻进了仓内。 嬿婉看着嘉嫔狼狈惨叫的模样,嘴角畅快地扬了起来,只觉得重生之后,一直压在心口的一口浊气都散了大半。 此时,天空是晴朗湛蓝的,就连河面上吹来的风,都显得分外清新,能让人忽略其中的鱼腥味了。 她脚步轻快地走到船边,望着下面的贞淑和丽心,对进忠道:“在她们被发配回去之前,从贞淑嘴里多问点儿东西吧。” 进忠应下来:“令主儿放心。” 嬿婉眉眼含笑:“你做事,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进忠险些被她眼中的情谊溺毙,不敢多看,垂下眸子遮掩住眼底的情绪:“奴才送您回去歇着吧。” 嬿婉低笑一声:“还有个礼物在等着你,反正你熟门熟路,便自己去玩儿吧,就当是……你为我奔波的脚程费。不过我这会儿还不回去,我想去看看娘娘。” 她声音温柔婉转,好听极了,叫进忠指尖发痒,生出想要立刻触摸她的冲动。 可他也只是敢这么想想,真叫他做,他不敢。 他着迷地听着她说话,不动声色地牵引着话题,想听她说出更多的字句。 但,这护送她的路程实在是不长,他很快就将她送到了皇后娘娘那儿。 嬿婉叮嘱他:“若你喜欢那礼物,就当是博你一笑,不要当真。你也不要由着性子胡来,光顾着做事,如今年轻的时候不显什么,等以后年纪大了,我怕是都不敢指使你做事了。” 进忠心里暖烘烘的,身体上却越发恭敬:“是,奴才多谢令主儿提醒。” 两人对视一眼,眼神勾缠,一触即离。 她扶着步摇,去了富察皇后那儿。 而他,带着人回去复命。 嬿婉走了两步,回头看去,看不见下面游荡远去的小船,只能看见湛蓝湛蓝的天空和翠绿的水面。 这样已经够了,很好了,不能再奢望亲手折磨贞淑和丽心。 娘娘会担心。 进忠会担心。 皇上,会觉得自己心狠手辣,生出不喜。 所以。 就这样吧。 已经够了。 就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嬿婉垂着眼把自己劝服了,嘴角挂上轻松的笑容,进了门,看见快步迎过来的富察皇后,笑容更浓了几分:“娘娘,我平安回来啦!” 富察皇后到了跟前,却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温柔地道:“婉婉如果觉得心里难过,不用在我这儿强颜欢笑。” 她还伸手抱了抱她。 嬿婉想忍住的,可她实在是没忍住。 她心里其实真的难过。 抓着富察皇后的袖子,眼泪滴滴答答地掉下来,越掉越多,越擦越擦不干净,最后汇成星星点点的湿润痕迹,弄花了富察皇后的衣裳。 第101章 一群小龟蛋 嬿婉哭得实在是可怜。 这次还跟过去不同,不是情绪崩溃地嚎啕大哭,而是静悄悄的没声音,就是眼泪怎么也断不了。 偏她还怕富察皇后担心,只要富察皇后开口哄她,她就能立刻挤出个笑来,把富察皇后都给弄无奈了。 没一会儿,富察皇后就把惩罚嘉嫔写宫规一百遍的懿旨,发送到了嘉嫔船上。 不止是罚抄写,富察皇后还以“嘉嫔身边的奴才不能劝解主子胡闹,应该从重处罚”为由,把嘉嫔的人从上到下都给换了个遍。 等嘉嫔知道的时候,她带出来的心腹宫女和太监全都不见了,都是她从没见过的新面孔。 嘉嫔又惊又怒:“出去!都滚出去!” 新来的宫女忙劝道:“您才平稳了胎气,千万别再动怒,太医都说了,若是再动胎气,对龙嗣不利……” 嘉嫔抓起桌子上的杯子就砸过去:“滚!滚出去!” 那宫女怕气到她,只能退了出去,只是还躲在门口不敢走远,支起耳朵听里面的动静。 嘉嫔在屋子里,看到她的影子鬼鬼祟祟地动来动去,气得又砸了一个杯子。 “如懿!蠢货!好好的事情怎么就叫你办成了这副鬼样子?!” “不不不!她要是真这么蠢,怎么可能皇上光惩罚我?” 一个念头电光火石间砸到了她的头上,直砸得她头晕眼花。 是如懿,设局算计了她! 若非如此,怎么刚刚魏嬿婉那个贱人还说的是娴贵妃,而不是娴妃? 如懿! 那个装模作样的贱人! 竟然就只得到了抄书的惩罚! 而她,却直接损失了两条臂膀,不,她还损失了四个太监和四个宫女! 她的所有心腹,除了留在宫里照顾孩子的,竟然全都折了! 可心腹能够再培养,贞淑,她却只有一个啊! 那是陪着她长大的贞淑,是陪着她远走他乡,日夜陪着她排遣寂寞和恐惧的贞淑啊! 她泪流满面地攥着床单,最后咬咬牙下了床,从桌子上拿起切水果的小刀子,撩开衣裳,咬牙,朝着自己的大腿根儿狠狠割了一刀。 一刀下去,她痛不欲生,可低头看看出血量,根本不够。 咬了咬牙,她又是一刀割了下去。 咬牙将所有疼痛都咽下,她艰难地穿好裤子,将刀子在裤子上擦干净,她踉跄着,重新将刀子放回到桌子上。 等做完这一切,她已经疼得脸色煞白,血也顺着裤管儿往下淌。 可她却笑出来,耐心地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等血流得看起来足够骇人,又略微缓过宫缩的疼痛,这才故作惊慌地尖叫道: “来人!来人!我肚子好疼!我要见皇上!皇上……皇上!臣妾要死了皇上,臣妾只求见您最后一面!” 外面的宫女们忙进来,一进屋就嗅到了浓重的血腥气,顿时吓得脸都白了。 等其中一个宫女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众人看见了嘉嫔染血的裤子,更是吓得乱做一团。 没有人敢承担这样的责任,新任大宫女连翠,脸色惨白地冲出去寻找侍卫:“快!快去通知皇上,嘉嫔娘娘见红了!快去!快去啊!” 一声惊起万重浪,那侍卫不敢耽搁,忙下了小船去龙船那儿禀告。 少顷,弘历,富察皇后,嬿婉和太后全都到了。 富察皇后握紧嬿婉的手,在皇帝和太后等太医回话的时候,对两人道:“嬿婉谨慎,走之前,谨慎地询问过太医,确认嘉嫔没事,又特意交代她一定要保护好龙胎,这才走的。” 言外之意,是嘉嫔自己不爱惜龙胎,非要钻牛角尖,跟嬿婉无关。 太后眉头紧皱:“听那几个宫女说,嘉嫔是在太医走后,砸了药碗,自己发脾气才导致的见红。她既然自己不珍惜龙胎,这孩子若是能保得住,就别叫她养了。” 这话一出,弘历都愣了愣:“皇额娘?” 太后神色淡淡的:“她这样的外族生下的血脉,本就血脉不纯,再被她心怀叵测的教养一番,日后还能看吗? 你只看她今次的行为处事,明明是她自己做错了事,撺掇如懿做出攀诬皇帝和皇后的事,皇帝和皇后宽容大度不计较,她反倒是仗着孩子拿乔起来。 若真不给她点儿厉害的,一再让她仗着孩子得逞,岂非叫她一个外族女子,将咱们大清的皇族威严当做了笑话?” 她意味深长:“皇帝啊,有些人,可是意在中宫,乃至是太后呢。” 弘历都被逗笑了:“金氏不敢的,玉氏女子怎配入主中宫?她的孩子们……” 他顿了顿,脸色微沉。 若金氏当真清楚自己的斤两,何必撺掇如懿做下蠢事? 等屋子里的一众太医们出来,弘历盯着齐汝:“说清楚,若后续,朕知道今日嘉嫔的情况跟你说的不一样……” 齐汝出了一身的冷汗,他刚刚才被嘉嫔威胁了一番,如今又被威胁…… 他不敢隐瞒:“嘉嫔娘娘确实是动了胎气,也失血过多,但,但跟胎象不稳的见红,又脉象不同。” 他尝试着斟酌措辞:“或许,可以请宫里的嬷嬷给看看。” 弘历都被气笑了。 他给她的遮羞布,她竟然就这么扔在了地上,又搞新的事情,害得他还得继续给她遮羞。 还真如皇额娘所说,这金氏自视甚高,怕是当个皇后都不足以满足她的野心,非得要当太后了。 她也不想想,她那样的小地方血脉,不是满蒙汉,她配吗?她的儿子们配吗?! 他冷冷道:“毓瑚!你亲自去照顾嘉嫔,若嘉嫔流血的地方不合适,你就亲手给她包扎好!” 毓瑚低头应下,进去了没一会儿,就听见了嘉嫔反抗的声音,接着便是崩溃地哭喊: “皇上!皇上!求您了!臣妾只是不能没有贞淑!臣妾别无所求,贞淑她是臣妾在这儿唯一的亲人啊! 若是没有了贞淑,臣妾往后的日子可要怎么过啊?皇上,臣妾只求您留下贞淑的性命,将她还给臣妾,求你了,求求您了……” 齐汝忍不住开口:“嘉嫔娘娘再这么闹下去,怕是龙嗣真的要保不住了!” 弘历面色冷沉,眼底全是寒意,只是他看了看皇后和太后,甚至是嬿婉,始终没有出声。 太后叹了口气,看了一眼嬿婉。 嬿婉立刻就明白,今日金玉妍闹的这一场,到底是叫她给如愿了。 贞淑不过是个奴婢,而金玉妍肚子里怀着的,却是马上就要降世的龙胎,皇上再觉得那孩子不配继承大统,那也是皇上亲生的孩子。 嬿婉善解人意地出来,行礼,柔声道:“皇上,说到底,这次的事情跟嫔妾有关,嫔妾能不能说一句?” 见弘历果然点了头,神色也有些轻快:“你只管说,说对了有奖赏,说错了,朕也不会怪罪你。” 嬿婉就知道太后没猜错,她也没看错,皇帝,到底心软了。 嬿婉顺着他的意思,缓缓道:“不如就让贞淑受些刑罚,就回来伺候嘉嫔姐姐吧,毕竟,那是她心里唯一的亲人了。” 只是不知道,这贞淑是她嘴里的唯一的亲人,那她生养的那些阿哥们又是什么?为了她那心爱的世子,专门找皇上借种,出来的一群小龟蛋吗? 第102章 嘉嫔你可别任性 “不如就让贞淑受些刑罚,就回来伺候嘉嫔姐姐吧,毕竟,那是她心里唯一的亲人了。” 嬿婉言辞恳切,说的也都是嘉嫔情急之下哭诉的话,半点儿没有添油加醋。 富察皇后和太后齐齐看了她一眼,眸色各异。 太后扯了扯嘴角,微微一笑。 富察皇后则亲自过去扶起嬿婉:“嘉嫔眼看着为了那奴婢,连龙子都不顾了,皇上即便是不想被她裹挟,也还是先如了她的心愿吧!” 嬿婉眼眶一热。娘娘又来帮她! 富察皇后握紧嬿婉的手,眼神示意她不要再开口,对面色不好的弘历道:“只是死罪可饶,活罪难恕,贞淑不能再做大宫女,回宫之后,也不能再住在启祥宫,就去辛者库住着,每日到启祥宫当值,什么时候立下大功,什么时候再有恩赦。” 她言辞坚定,显然后面的这些话,是不希望弘历拒绝的。 弘历觉得这样很好,心里顺畅了,就又想起来嬿婉受了委屈了:“嬿婉,你进去告诉她,贞淑会给她送回来,但如果她之后再动胎气,朕就将贞淑剥了送回来!” 他冷着脸去扶太后,母子俩直接走人:“玉氏的贵女多得是,若她不知道自己的位置,朕会让玉氏王爷换个贡品来。” 他和太后一走,整个空间都轻松了下来。 富察皇后握住嬿婉的手的:“去吧,本宫在这里等你。” 嬿婉看了一眼还留在这儿的齐汝,想到皇帝都还没有动手,自己实在不好做错了事给娘娘惹麻烦,就忍下了心头的杀机,去见嘉嫔。 富察皇后神色淡淡地看了一眼齐汝:“齐太医,这一趟玩儿得高兴吗?” 齐汝浑身一软,瘫坐在地。 屋子里,嘉嫔还在哭喊:“皇上,皇上……” 正哽咽哭泣,就见门帘一动,竟然是魏嬿婉走了进来。 嘉嫔看见她,脸上柔弱可怜的表情瞬间扭曲,哭声都滞了滞。 嬿婉露出笑容:“嘉嫔姐姐很震惊吗?没错啊,又是我,我又来了。” 嘉嫔险些直接一个真正的大出血:“皇上呢?我要见皇上!” 嬿婉眉眼弯弯:“嘉嫔姐姐不用担心,皇上已经同意了把贞淑还给你,只是……” 她目光在她的肚子上流转:“只是皇上也说了,若是姐姐你再要死要活,不顾念龙胎,就算是贞淑回来了,也得拎回去剥了皮以后,再给姐姐还回来。” 嘉嫔浑身一颤:“贱人!你跟皇上说了什么?” 嬿婉走到了床边,并不回答她,而是自顾自地笑道:“皇上还说,希望姐姐有做好一个贡品的自觉,若姐姐做不好,就叫玉氏王爷再送一个新的贡女过来。” 她压低声音:“以前姐姐总是笑话我出身四执库,如今妹妹才知道,原来姐姐的身份才是真的上不得台面,竟然……只是一个贡品啊!” 她说完,忙压住了嘴角:“对不起啊姐姐,皇上虽然让我转述这些话,但你毕竟身怀龙嗣,我该把这些话说得更委婉一点的。” 她求助地看向毓瑚:“毓瑚姑姑,我一时嘴快说错了话,我不该这样的,万一皇上怀疑我也被那位皇后娘娘留下的旧人影响,想要报复嘉嫔姐姐,伺机谋害皇嗣,可怎么办啊!” 毓瑚用一种全新的目光看着嬿婉,却见嬿婉是真的害怕和惶恐,倒不像是在威胁自己。 她双眼清澈,目光里有浓浓的担忧,还有对她的亲近。 毓瑚生不出反感,反而觉得。 也或许不是威胁,而是,提醒。 想到皇上今日又将娴贵妃那边的人换了个彻底,她心中微微凛然:“令嫔娘娘放心,您只是向嘉嫔娘娘转述皇上的话而已,又何错之有呢?” 嬿婉就放了心:“谢谢姑姑纵容嬿婉。” 毓瑚这才想起,刚刚这个言辞尖锐的姑娘,曾经险些死在启祥宫里。 她查得最多,最细,所以,最知道她那五年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她心里生出几分怜惜,温声道:“奴婢已经给嘉嫔娘娘处理过伤口,这就先告退了,令嫔娘娘别动怒,若您气坏了身子,皇上和皇后娘娘都该担心了。” 嘉嫔厉声叫道:“别走!你留在这儿!魏嬿婉会伤害龙嗣的!” 毓瑚温声细语:“嘉嫔娘娘别怕,令嫔娘娘知道轻重,况且,皇后娘娘也在外面呢。” 她转过身就走了,没有一点儿要回头的意思。 嘉嫔眼底难掩惊恐:“你等等!” 嬿婉挪动脚步,挡住了她的视线。 她清丽的脸蛋儿还是那么漂亮,可看在嘉嫔的眼中,却只觉得狰狞可怖。 第一次,嘉嫔觉得自己竟然会害怕。 嬿婉温声细语:“娘娘如今这副模样,可真是惹人怜爱,让人瞧着欢喜呀。” 嘉嫔打了个寒战:“你想干什么?” 嬿婉在床边来回踱步,从上到下地打量她:“我能干什么呢?不过是瞧瞧落水狗的模样呀。” 嘉嫔死死盯着嬿婉:“别以为你就赢了,本宫那么多儿子,而你……” 她做出讥讽的表情:“承宠这么久,却始终不能有孕,本宫看你这纤纤细腰,这辈子都生不出孩子来!” 嬿婉扶着腰,又来回走了两圈,嬉笑道:“你也觉得我腰细吗?皇上也常常夸我腰细呢!” 她露出羞涩的表情:“皇上还夸我,穿红色的好看。” 嘉嫔脸皮一阵抽搐,此时此刻,她发现自己很难像过去那样,将皇帝当个工具,一个只是她向世子表达爱意工具。 她不知道为何,不能再看笑话似的,看着宫里的女人们为了皇帝打破了头。 魏嬿婉…… “你!不知廉耻!!!” “哎呀,”嬿婉极近矫揉造作地捧着心口:“可别动了胎气,万一再把别的娘娘的孩子给伤到了怎么办?” 嘉嫔愣住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嬿婉轻声笑,笑完了,走到她面前,坐在床边,按住她的手腕:“就是……” 她的手忽然上前,掐住她衣襟下面的软肉,狠狠地拧。 一下不够,她拧完这里就拧那里,什么软的硬的大的小的,全部都使出吃奶的劲儿,往死里头拧。 嘉嫔都疼蒙了,抬手要打她。 嬿婉一巴掌抽在她脸上:“嘉嫔!你清醒一点!不要再任性胡闹了!若是真的伤到了龙胎,皇上可亲口说了,会把贞淑……剥了皮!” 嘉嫔所有的反抗,都因为这一句话,一下子哑了火。 第103章 瞧你那不值钱的样儿 看得出来,嘉嫔是真喜欢贞淑。 单说这一点,她实在是比如懿要优秀太多了。 嬿婉抚摸着她惊怒交加的脸蛋儿,温声细语地夸她:“娘娘多年调教,我真是学会了好多东西。” 她说着话,伸手拧住她最疼的地方,发狠了拧:“娘娘,疼吗?” 嘉嫔惨叫出声。 女子孕期本就艰难,胸口常常胀痛不已,哪里能受得住这样凶残的磋磨。 可她不敢太大力挣扎,因为她真的怕伤到了孩子,会让皇上惩罚贞淑。 她已经冒着得罪皇上的风险,就只为把贞淑要回来,若在此刻功亏一篑,她谁都对不起。 可嬿婉的手就像是长了眼睛,总能越过她的防护,狠狠磋磨她:“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整个启祥宫都以这样磋磨我为乐,那时候,嘉嫔姐姐笑得多开心啊,想必,是极喜爱这项活动吧?” 说着话,转着圈儿狠狠拧了几把。 嘉嫔痛得涕泗横流:“你到底想怎么样?你放过我吧!算我求你,你放过我吧!” 嬿婉享受着她的惨叫,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几分病态的笑意。 道歉? 那怎么够? 只有让欺负她的人,一样样亲身体验过自己当初的痛楚,自己才会稍有安慰啊! 可在嘉嫔惊恐地叫出妖孽二字的时候,她还是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绷着脸盯了她的脖子好一会儿,重新扯出笑容。 “嘉嫔姐姐以后别欺负我了好不好?自从从启祥宫里活着出来,我就觉得自己好像病了,总是管不住自己。” 她说着,忍不住摸了摸嘉嫔的脖子。 嘉嫔凄厉大叫:“救命!救命!魏嬿婉要杀了我!” 嬿婉眼神一狠:“你总是学不乖。” 听到背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脸上的戾气,却瞬间如同冰雪消融,转身,含泪投入富察皇后的怀中:“娘娘,对不起,我有些失控了。” 富察皇后抱紧嬿婉,锐利的眼神直直盯着嘉嫔:“金氏!你不要再欺凌嬿婉了!皇上已经下令,你这孩子生出来以后,便送给其他人教养。 这可是娴贵妃的孩子,你若因此故意胡闹,凌虐龙胎,皇上会怎么想,不用本宫提醒你了吧?若你非要犯蠢,保不住这一胎,那你和娴贵妃勾结外地官员的事,就一把清算!” 她冷冷打断嘉嫔未出口的话:“宫里有的是让人病逝的法子,你出身外邦,见识浅陋是难免的,不妨找个懂古的老嬷嬷好好问问!” 嘉嫔浑身颤抖,抖着手指着两人,仿佛随时都会抽过去:“咱们到底,谁,谁在欺负谁?!谁在欺负谁啊?!” 她泪崩了。 自从嫁给了皇帝,她也算是饱受宠爱,这么多年来在宫里搅风搅雨,从来都是暗戳戳得利,什么时候像现在这样,受屈辱至此,竟还要被威胁,不要欺负魏嬿婉。 到底! 是谁在欺负谁啊! 她胸疼,腿疼,就连肚子都是疼的。 嘉嫔捂住脸,明明不想在她们面前哭得丢人现眼,却怎么也控制不住。 嬿婉从富察皇后怀里扭头:“嘉嫔姐姐,这是天之骄女顺遂惯了,所以才会一次算计失败,就懊恼得嚎啕大哭啊。” 富察皇后:“……” 她嘴角微抽,险些端不住自己威严的面孔。 这个小妮子……真是淘气。 但幸好她还肯淘气,愿意将心中的郁结愤怒,通过争吵的渠道疏散出去,而不是像她过去似的,一步步走了错路,如今想要弥补都来不及了。 富察皇后没有再跟嘉嫔说话,拉住嬿婉的手往外面走:“走吧,去本宫那儿吃锅子,说好了今天你要陪着本宫吃饱饭,晚上跟本宫一起听璟璱讲史的。” 嬿婉濡慕地望着她:“嫔妾跟娘娘在一起的时候,做什么都高兴,吃什么都香甜。” 富察皇后被逗笑了:“傻孩子。” 嬿婉傻笑,忍不住把脑袋往她肩膀上靠了一下,又迅速摆正,然后偷偷笑了。 嘉嫔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咬着后槽牙,眼底全是愤恨。 忽然,嬿婉回头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仿佛淬了毒一样阴冷酷烈,就像是一条毒蛇,正在盯着她的脖子,随时准备用毒牙凿穿她的喉咙。 嘉嫔浑身都是一凉,甚至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竟惊惧地转开了脸。 嬿婉微微歪头,仿佛不大明白地看了她一眼,迈着轻快地步伐,跟个小姑娘似的,亦步亦趋地跟着富察皇后走了。 与此同时,伺候完皇帝的进忠,也见到了嬿婉口中的礼物。 这个礼物…… 当真是个他想要的礼物。 怪不得她让他别由着性子来呢,这是怕他玩儿得太过了。 进忠看着牢房里的凌云彻,心情愉悦地欣赏了一会儿他的窘迫。 他忽然想到,若是在梦境中,他想起令主儿的话,大约又要觉得她的劝告,是对凌云彻的维护了。 而现在,他心里清楚明白,这份维护,是对他进忠的,只对他进忠的。 进忠唇角边压着笑,一双狐狸眼惬意地眯着:“皇上可有吩咐,多久让小凌子去娴贵妃娘娘那儿伺候?” 进宝笑了一声:“皇上让娴贵妃娘娘抄宫规百遍,抄不完就不能出来,自然是不急着用小凌子的,忠哥您随便炮制。” 进忠含蓄一笑:“既然是要送去伺候娴贵妃娘娘的,那自然就得先把规矩交好。” 进宝问道:“那净身的事儿……” 进忠理所当然地道:“自然是现在就办。” 翊坤宫的那起子人邪门着呢,娴贵妃连进了冷宫,都能好好出来,万一再想出什么奇招儿来,不让阉割了呢? 自然是当机立断。 即便是娴贵妃娘娘大显神威,总不能让凌云彻原地长出来吧? 进忠挑着嘴角轻笑:“现在就去安排,小爷亲自在这儿看着。” 进宝笑着应道:“早就找好了人,就等忠哥你一句话呢!” 进忠愉悦地笑了:“你小子。” 很快,李哲带着一个老太监进来了。 进忠眯眼。 有外人在的时候,李哲从来都是跟进忠不熟的样子,这会儿也是公事公办:“进忠公公也在?我是受了进宝公公所托,来看着这位老公公给人净身,毕竟出门在外,怕出意外。” 进忠客客气气的:“那就劳烦李太医了。” 李哲笑着点点头,等那老太监进了牢房内,进宝他们帮着把凌云彻绑好,他才压低声音:“又爽到了是吧?” 进忠皮笑肉不笑:“要是小凌子没炮制好,小爷就送你去做小哲子。” 李哲瞥了他一眼:“还真是爽到了,瞧你那不值钱的样儿!” 第104章 你想当我岳父? 凌云彻是被疼醒的。 他迷迷糊糊一睁眼,就先觉得某地凉快得让人心惊。 不光凉快,还疼。 致命处的刺痛,哪怕还有点儿轻微,都让他下意识地清醒了过来。 一睁眼,就先看见了进宝和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太监。 这两个人站在自己腰腿处,正凝神低头看什么。 他猛地抻直脖子垂眼往下看,待看见那儿刮来刮去的刀,惊恐道:“你在干什么?” 老太监不紧不慢,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刮干净了,才不会落在伤口里,你放心,我做这一行很久了,一般不会死人的。” 凌云彻:“……” 他终于意识到什么,大惊失色:“我是御前侍卫!你不能这样对我!” 他拼命挣扎,老太监手里的剃刀顿时撞到了不该撞的地方,割出了一道血口子。 凌云彻惨叫一声:“不——” 老太监皱眉:“真是不要命了!给他灌麻药吧,这样动来动去,万一割多了,活下来的几率就小了。” 进宝笑了一声:“早说了要灌药,您老偏要秀手艺。” 老太监瞪了他一眼:“这不是想让御前大红人记住我一下么,你个淘气鬼!” 进宝眯眼一笑:“已经够出彩了,进忠公公记性好,见过一次的人,几年都不会忘的。” 他说着话,把已经凉了的麻药,掐住凌云彻的下巴全灌了进去。 凌云彻不想喝,可进宝手段非凡,手指掐在他脖子上的某处,他就不由自主地不停吞咽。 “唔唔唔!” 凌云彻拼命挣扎,可很快,身上就开始麻痹了,瘫在床上动弹不得。 他艰难地挪动视线,终于对上了进忠的。 “唔唔唔!” 他顿时再次激动起来。 进忠走到他身边,欣赏着他的窘迫和惊恐,温声细语:“凌侍卫不要误会,并非我要找你的麻烦,实在是……” 他怜悯地看着他:“听说昨天,娴贵妃为了跟皇上赌气,竟然硬生生赖在你怀里不起来?你有此一劫,也是被殃及池鱼了。” 凌云彻瞪圆了眼睛,他终于想起来皇上说的话。 皇上说,既然娴贵妃喜欢,就让他日夜伺候她。 皇上还说,让他日后伺候娴贵妃,要记住自己的本分。 原来! 竟然是这种意思! “唔唔唔唔唔唔!” 凌云彻涕泗横流,嘴巴却说不清楚话来,还被老太监塞了一块软木头进嘴巴里。 老太监瞥了凌云彻一眼:“抱了贵妃娘娘许久,皇上竟然还肯留你的命,实在是明君,小凌子是吧?你这辈子也算是值了。” 他叮嘱道:“咬紧软木塞,万一咬到了舌头,可就没命了。” 他说着话,忽然对进宝几个道:“按好了!” 进宝几人立刻死死按住凌云彻,凌云彻一懵,就在这一瞬间,老太监手起刀落。 “唔啊啊啊!!!” 凄厉的惨叫声中,老太监穿针引线缝了缝,然后敷上药:“好了,今日的活儿依旧是干净利落,只要好好养着别乱动就行。三天内,每天的喝水量,不能超过一杯。” 交代好了,他洗干净手,看了一眼进忠。 进忠非常痛快地掏出银票递给他:“出门在外,本不该让您再沾染这些污秽事,您老辛苦了。” 老太监点点头,揣上银票,麻利走人。 进忠看了一眼已经疼昏过去的凌云彻,心里想的,却是他跟赵九霄说的话——他劝嬿婉,当奴婢的哪儿有不被主子骂的。 如今凌云彻也当了奴才,就是不知道他被主子骂,被主子打的时候,还能不能这么坦然地说出这句话了。 他瞥了一眼的凌云彻的东西:“扔到河里喂鱼吧。” 进宝笑道:“忠哥放心。” 进忠挑眉:“你小子,把这事儿交给别人去做吧,跟我一块儿回去洗漱干净了,咱们尽快去伺候皇上。” 进宝略微苦了脸:“忠哥你回来前的半天,那位就爬起来,到皇上跟前儿伺候了,事事亲力亲为,直恨不得我们都别出现才好。” 进忠也不在意:“他是御前大总管,他让咱们做什么,咱们只管照做就是。但咱们也该随时做好伺候皇上的准备,不能皇上想用人的时候,咱们却一身的腥臭气。” 进宝受教:“是,我记住了。” 两人齐齐看向了李哲。 李哲揣着手:“放心,我亲自看着,肯定不能让凌公公死了。” 进忠笑了一声:“回头请你吃饭。” 李哲却看向他:“前儿春婵姑娘又生病了,我去了一趟,顺便给令主儿也开了些药。你下次帮我问问,我什么时候能再给春婵瞧瞧?” 进忠瞬间敏锐:“你别是动了什么歪心思吧?” 李哲满脸正经:“怎么可能?还不是为了你?” 进忠眯着一双狐狸眼,上下打量李哲。 他太了解李哲了,这个人进太医院就是为了看太医院典藏的医书,他可不是什么会惦记人的好东西。 李哲皱眉:“干什么?你这是想当我岳父?” 进忠斜着嘴角笑了:“你果然是心怀不轨!” 他点了点李哲:“我懒得跟你说那么些,你若没动心思最好。你若真动了心思,那千万拿对待医书的态度去盯人,春婵,那可是令主儿的宝贝,我可不会为了你,抢我们令主儿的心头好。” 李哲面无表情:“早知道的事,你还这么多废话。” 进忠瞥了他一眼:“走了。” 领着进宝,快步往外面去。 小凌子已经制作完成,任娴贵妃再如何显神威也没救了,他非常放心。 虽然他很想多跟凌云彻玩儿一会儿,但比起排遣厌恶和戾气,当然是赖以生存的活计最重要。 只是,两人才洗漱干净,就听到一个消息。 “皇上罚贞淑受刑之后,便回嘉嫔娘娘处伺候,这事儿旁人去做,我总是不放心,进忠,你去安排妥当,亲自把人送去给嘉嫔娘娘,不要惊动了她的胎气。” 这是李玉亲自吩咐的,他把进忠和进宝拦在外面:“进宝也去,打好下手,不要出纰漏。” 进忠听出来他这是给自己找事儿,以免在皇上跟前跟他争宠,却正中下怀:“师父放心,我一定做好这事儿。” 进宝也跟着乖乖应下:“您放心。” 见这两个最近最得宠的,还是跟过去一样对自己尊敬有加,唯命是从,李玉这才觉得心里舒坦了不少。 他露出笑容,欣慰地拍了拍进忠的肩膀:“快去吧,等做完了就去歇一歇,听闻你最近到处奔波劳累,想必也太辛苦了,等休息好了再回来伺候吧。” 又对进宝道:“你跟着进忠,照顾好他,若是他不好好休息,我唯你是问。” 第105章 绝对没有假公济私 李玉亲自安排,进忠和进宝唯命是从。 等两人走出去很远,甚至是下了龙船,坐上小船,进宝才压低声音跟进忠讲话。 “忠哥看到了吧?他最近说话越来越好听了,倒好像真是个好脾气似的,可谁不知道,他就是怕咱们妨碍了他的位置。” 进忠神色淡定:“无妨,先去做好皇上吩咐的事,让皇上满意,才是重中之重。” 进宝飞快看了他一眼。刚刚忠哥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但他很有眼力见儿,知道贞淑和丽心是动了他忠哥大宝贝的玩意儿,不亲自料理,是不可能的。 进忠轻轻踹了他一脚:“你那是什么眼神?我是那种因私废公的人么?” 进宝笑得乖巧:“忠哥当然不是。” 进忠斜睨了他一眼:“我知道你心里着急,但你先别急,说到底,咱们都是奴才,要用谁,谁用得高兴,可不是奴才说了算,而是主子说了算。” 进宝认真聆听:“忠哥是想……”晾着皇上啊! 进忠挑着嘴角淡笑:“无论是主子还是奴才,都是人,只要是人,用过了最好的,就不想再用次品了。” 进宝嘿嘿笑:“忠哥聪慧。” 进忠撇了撇嘴:“这是夸娴贵妃娘娘的词儿,我可用不起。” 很快,小船到达了囚禁贞淑和丽心的地方。 说是囚禁两人,但其实,丽心因为无人救治,已经活生生疼死了。 进忠到底仓地牢的时候,贞淑正瘫在丽心身边,眼神呆滞,而丽心,死不瞑目。 听见动静,贞淑缓缓转头,冷冷看了一眼进忠,就转开了头:“你不用多费力气,无论你想让我说什么,我都是那句话,嘉妃娘娘什么坏事都没有做过。” 进忠笑了笑:“贞淑姑姑说笑了,您是嘉嫔娘娘的娘家人,皇上亲自下令要送您回去伺候嘉嫔娘娘呢,我们怎么会刑讯您呢?” 贞淑一愣:“我们娘娘没事吧?” 进忠称赞道:“贞淑姑姑果然是个忠仆。” 贞淑冷眼看着他,没出声。 虽然人人都说,御前的进忠公公对所有后妃一视同仁,只要能帮忙,都会提醒几句,可她就是觉得,进忠跟魏嬿婉,绝对有勾结。 进宝打开了牢房的门。 进忠迈步走进这窄小的牢房,目光落在丽心的尸体上:“如今是在船上,这么大一个不好处理,带出去,让人送到岸上烧了,骨灰就撒到河里吧。” 贞淑瞳孔一缩:“你将人挫骨扬灰,就不怕皇上知道吗?” 进忠犹豫:“那要不,我把丽心送到嘉嫔娘娘那儿?” 贞淑:“……” 她挤出一个笑容:“进忠公公,不知道我们主儿究竟是哪里得罪了您,让您如此不高兴?或许,我们可以解开误会,毕竟我们主儿为皇上生了两个阿哥了,肚子里又怀着一个,您跟我们启祥宫交恶也没好处,不是吗?” 进忠笑容散漫,透着些许邪气:“实在不是我要为难启祥宫,而是你家娘娘挑唆利用娴贵妃娘娘,让我师父不高兴了。” 他顿了顿:“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反正都得罪完了,如今我也只能一条道儿走到黑了。” 他对进宝道:“去拿鞭子来,师父交代了我亲自给贞淑姑姑用刑,我得把这件事情办好。” 进宝抬眼看他:“是。” 等鞭子到了手,进忠又看进宝。学会了没? 进宝几不可见地点了一下头。会了会了,对李玉这种打不倒还暂时不能打的,就要像现在这样,打着为李玉办事的名义,全方位无死角地给他招惹仇人。 当然,这话术得讲究。他可能还得再悟一悟。 进忠满意地睨了他一眼:“给贞淑姑姑嘴里塞个软木塞,免得她叫起来,失了体面。” 进宝弯腰躬身:“哎!好!” 他麻利地找到了软木塞,手脚麻利地就塞进了贞淑嘴里,面上还特别温和地劝:“您老老实实地受完了刑,就赶紧回去看看嘉嫔娘娘吧,她为了给您求情,动了好几次胎气,皇上都生了大气了。” 贞淑的挣扎,全在这一句话里溃不成军。 进忠怜悯地看着她:“贞淑姑姑已经够幸运了,你只是摔断了腿,丽心姑娘却是丢了命,还有那凌云彻……” 他意识到自己失言,忙闭上嘴不再说了。 贞淑心里留了个影子,心里影影绰绰地意识到了点儿什么,可很快就顾不上想那么多了。 进忠的鞭子。 到了。 他没用花样,一套抽下来全靠一身牛劲儿。 非常疼,但乍一看也就是正常鞭伤。 唯一有些明显针对的,就是他特意照顾了她的右腿。 想必等到往后回了宫,她养好了腿,能和翊坤宫的三宝凑个巧儿,一人一边跛脚,凑一个好事成双,天残地缺。 进忠又抽了一鞭子,想到到时候令主儿时时看见这一对儿,一定能有个好心情,自己的心情也愉悦起来。 贞淑挨到一半儿就疼昏了过去,进忠没停手,自顾自地打完了一百鞭子,他这样好的体力,这会儿都有些喘。 他把鞭子递给进宝:“听闻盐水能灭杀病灶,去给贞淑姑姑准备一盆。” 进宝哎了一声,很快就端了浓浓一盆盐水进来。 进忠往里面一瞥:“你小子够毒啊。” 他都能看见融化不掉的粗糙盐粒子,在水里面摇曳生姿。 他嘴角挑起笑容:“干得好!” 进宝嘿嘿一笑:“忠哥,你看这……” 进忠笑道:“自然是我来,你好好装个好人,万一日后能从她这儿套点儿东西出来呢。” 进宝瞬间了悟:“我知道了。” 忠哥说的万一,他自然要把事情做成十成十,才不枉费忠哥处处提携他。 至于忠哥他明显一举两得,假公济私的事儿,他就当做看不懂。 他露出满脸的怜悯,一双清澈的眼睛望着贞淑,所站的位置,正是贞淑一睁眼就能第一眼看见的地方。 进忠满意地笑了笑,端着那盆浓盐水,先浇贞淑的腿。 贞淑本就骨折,又被鞭打,这会儿带着粗糙盐粒子的浓盐水浇下,疼得她惨叫一声醒了过来。 冷汗不断蜇着她的眼睛,让她睁不开眼,恍惚看着进宝和进忠,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来一件旧事。 第106章 嫔妾好想您 腿上被浓盐水蜇得生疼,冷汗瀑下,贞淑睁不开眼,疼得连连惨叫,恍惚中看着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进忠和进宝,忽然想起来一件旧事。 那是魏嬿婉刚来启祥宫没多久,主儿连续听海兰和纯贵妃说了魏嬿婉不安分的话,对魏嬿婉厌恶至极。 有一次,魏嬿婉不知皇上忽然来了,按照规矩深夜来举烛台,险些让她撞见皇上。 是她亲手将人捂住了嘴巴拖走,为了警告她,让丽心拿针伺候了她一顿。 第二天主儿送皇上离开后,听说了这件事,便说樱儿果然是个狐媚子,让她给魏嬿婉送去一桶满是盐水的浴桶,让她和丽心伺候魏嬿婉沐浴。 当时看魏嬿婉白着脸先是惨叫,被抽了两巴掌以后就咬着手背嘤嘤啼哭,她觉得她娇气爱装,就是欠收拾。 如今…… 她还记得,那天沐浴过后,魏嬿婉烧了三天,被扔在柴房里,竟然没有死,反而到了第四天的时候,求着人说要出来干活。 那时候主儿又受了娴贵妃的闲气,便又将魏嬿婉提到了跟前伺候。 一股股细密的盐水,从进忠手里不断倾泻而下,绵密而不断绝,疼得贞淑不得不从旧事中脱离。 她想擦擦眼睛,可衣袖上也全都是浓盐水,这一擦,反而将粗糙的盐粒子擦进了眼睛里,疼得完全睁不开眼。 人陷入黑暗的时候,总是难免恐慌,她听着周围的动静,心里害怕极了:“我们主儿是玉氏贵女,又生了两个阿哥,你们不能这样对我!主儿不会放过你们的!” 周围忽然很安静,下一刻,她忽然被人按住,接着,尖锐地疼痛瞬间刺进皮肉。 “啊!!!” “啊啊啊!” “放开我!放开……唔!” 进忠挑眉看向进宝。使劲儿点儿,这会儿她看不见你怕什么? 进宝这次拿了三根针,一把三针戳下。 又是许久,贞淑终于昏死了过去。 进宝累得直喘气:“这细致活儿还真是累人。” 进忠挑眉:“让开。” 进宝立刻让开位置,恭敬地取出一根绣花针,等进忠蹲下,便将针递给了他。 进忠拿鞭子把儿挑开贞淑的袖子,左右看看,接过针,攥起了贞淑的手腕。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后,进忠站起来:“给贞淑姑姑喂点儿镇痛的药,再找个人宫女给她处理伤口,咱们去给嘉嫔娘娘复命。” “是。” 两刻钟后,进忠含笑将贞淑送到了嘉嫔处。 嘉嫔立刻从床上爬起来:“贞淑!贞淑!” 她先是惊喜,再是暴怒:“谁把贞淑打成这样的?” 进忠面上恭敬:“嘉嫔娘娘,让贞淑姑姑受刑,是皇上的意思。” 嘉嫔一噎。 进忠挑着嘴角,笑得仪态大方:“娘娘若是没有其他吩咐,奴才这就回去复命了。” 嘉嫔再愤怒,也知道贞淑能够回来,已经是皇上天大的恩赐了,若再搞事情,说不得皇上会因为偏爱如懿,直接叫她背着黑锅病逝。 皇上…… 他真的太偏心了! 明明是两个人一起做的事,他却只惩罚她,还要把她的孩子送给如懿那个贱人! 咬着牙让进忠赶紧走,嘉嫔抱紧贞淑,直接把贞淑又给疼醒了。 主仆两个抱头痛哭,而进忠,摇曳着他散漫矜贵的小步伐,回龙船复命去了。 接下来的行程里,一切都普通且平静。 如懿和金玉妍被禁足,纯贵妃吓病,反倒是把玫嫔、嬿婉、还有意欢给显出来了,这几天,几乎是三个人轮流着侍寝。 也幸好一路上安排不断,弘历还要带着宫眷官员们到处祭拜,竟是一直没有腻。 这一日,奏报加急,张廷玉求见密谈,弘历忽然连妃嫔都不召见了。 连着好几日,他都窝在船上看书听曲,谁也不见。 嬿婉美滋滋地跟着富察皇后,算算自己竟然已经十天没见到弘历了,这才意识到自己最近太过舒坦,以至于都有些飘了。 她算算日子,意识到那件大事要发生了。 回头看看正坐在窗户边,皱着眉头奋笔疾书的璟璱,只见她一会儿满脸坚毅,一会儿平静莫测。 嬿婉高高提起的心一下子就安定了下来。 这一次,跟上一世完全不同了。 哪怕最后璟璱还是要远嫁,以她如今的心性,若是当真远嫁,反而会过得更好。 爱新觉罗家的女子啊,若自己能练成海东青,那草原又哪里还是她们的禁锢,而是她们自由飞跃的天高海阔啊! 嬿婉眼底的羡慕太明显,璟璱苦思冥想的空闲看见了,挑眉:“你这是在想什么呢?” 嬿婉老老实实地说出来:“嫔妾是在想,要是公主以后出嫁,有皇上作为椅靠,京城作为后盾,一定能够天高海阔,做出一番自己的功绩,这是天下女子们求也求不来的机会啊。” 璟璱小脸儿一红:“你可真是的,自己嫁了人,就把嫁人不嫁人的挂在嘴边上,也不知道羞!” 嬿婉甜甜一笑:“嫔妾只是太羡慕了,也就只有爱新觉罗家的公主,才有这样的机会呢。” 璟璱被她带歪了话题,垂眼看着桌子上的功课,心跳一点点加速,到了最后,竟是满腔思绪狂涌而出,不能压制。 她来不及细说:“我写东西了,你自己玩儿!” 她奋笔疾书,而嬿婉,果然自己玩儿,伸手捞了一本史书看,不看正经争斗,只看带着浓重偏见的猜测推测,看得津津有味。 这样平静的日子不会太多了,她得提前把能享的福都享了。 就这样又享了两天福,这天,弘历终于召了嬿婉去陪侍。 嬿婉已经许久没有见进忠了,实在是想念,只是毕竟当着皇上的面儿,不能多看,也就在进门的时候,光明正大地扶了扶他的手臂。 这时候,她才觉得还是宫里好。 在宫里的时候,无论忙不忙,只要进忠想,就总能避开人偷偷溜到永寿宫来看她。 不像是在这儿,处处都是侍卫,只要见不着皇上,竟然都全然见不得他。 进忠险些被她捏的那一下捏软了骨头,黑漆漆的狐狸眼里瞬间浮上笑意,身体却越发恭敬谦卑,等他家令主儿一进去,就立刻退到了门外。 嬿婉进了屋子里,就见弘历正歪在软塌上看书,娇娇地叫人:“皇上,嫔妾好想您!” 第107章 静静地陪着 嬿婉娇娇地靠在弘历身边,白嫩纤细的手指,一颗颗剥着葡萄。 剥一颗晶莹剔透的葡萄,就喂进龙嘴里。 只是这么简单的事儿,她还是伺候人的那个,却很是乐在其中。 弘历烦躁的心情,都被她轻快的表情驱散了,抓住她的手腕,放在唇边轻轻亲了一下:“你总是很容易满足。” 嬿婉露出羞涩的笑容:“嫔妾能过上如今这样的日子,自然觉得哪儿哪儿都好。” 弘历微微扯了扯嘴角:“若人人都像你这样想,朕的天下就能太平了。” 嬿婉也不总是只表露单纯好骗的一面,该通透的时候,总是能恰到好处的通透:“嫔妾觉得满足,是因为嫔妾本来就只拥有很少很少的东西,如今得到了很多,这才觉得极满足了。” 她边思考边说:“有的人,他本来就拥有很多,只是想在自己已经拥有的基础上,再要更多一点,只要不害人,不违背律法,嫔妾觉得也能行。” 弘历惊讶地看着她:“你能有这样的见地,可见最近的确是有认真跟着璟璱读书,没有以为朕没检查,便松懈下来。” 嬿婉很不好意思:“嫔妾一直在读书呢,就想皇上每次教导嫔妾的时候,都能觉得比上次更轻松一些,才不会……” 她抿了抿嘴角,没好意思说。 弘历眸色幽深:“才不会什么?” 嬿婉羞窘地靠在他身上:“嫔妾总怕自己太过愚笨,比不上其他出身名门的娘娘们,太过粗鄙,哪天皇上会嫌弃嫔妾,觉得嫔妾朽木不可雕,就再也不见嫔妾了。” 她含羞带怯地望着弘历,实在是太乖了。 弘历喉结滚动了一瞬,将她按在床上:“朕瞧瞧,朕教你的其他东西,婉婉还记得多少。” “皇上……” 娇啼声中,被翻红浪。 弘历被嬿婉勾着,一时间将多日来的烦躁全都抛洒一空,只专心共赴极乐。 许久之后事情了了,他捏捏嬿婉的脸颊,轻笑着吩咐了一连串的赏赐,让进忠一会儿送嬿婉回去的时候,亲自带过去。 这一趟,他好像单纯就是召她来侍寝的,倒是什么都没有说。 嬿婉也只当全然不知道,懒洋洋地回自己的住处,经过小花园的时候,脚步顿了顿:“本宫想去走走,进忠公公……” 进忠微微弯着腰:“皇上叫奴才送您回住处,奴才自然跟着伺候。” 他温声细语:“这行宫您没逛过,又是晚上,奴才怕您走错了路,又或者被侍卫们冲撞了。” 春婵立刻露出笑容:“进忠公公能帮忙带路,那可就太感谢您了。” 特意送上一枚丰厚的荷包。 进忠笑着收了,转手就递给捧着礼物的进宝:“一会儿给大家分了,不要浪费了令嫔娘娘的待咱们的心意。” 进宝领头谢恩,末了,抬头询问嬿婉:“令主儿,奴才等人能不能先把赏赐送到您的住处?这天黑路滑,奴才实在是怕摔了皇上给您的珍宝。” 进忠笑着求情:“令嫔娘娘您看……” 嬿婉轻笑一声:“去吧,本宫这儿这么多人呢。” 确实是人不少。 春婵和王蟾,宫女太监都有了。 进宝顺理成章地带着人走了。 主仆四个便在小花园里逛,嬿婉扶着春婵的手,进忠略微落后半步,跟王蟾一起跟在嬿婉身后。 嬿婉低声道:“你上前一点,我都看不到你了。” 进忠听着她娇软的声音,简直想喊祖宗:“……是。” 他当真是毫无办法,既经不起撩拨,又舍不下被撩拨,进退两难,偏偏她跟个没事儿人似的,若有似无地遥遥绑着他,钓着他,随便一个眼神,就能让他高兴半天。 他略微加快了脚步,微微弯腰走在她的身侧。 今晚的月亮很亮,投下来两人的影子,那影子一高一矮,一点点在转弯的地方重叠在一起,亲密无间。 进忠看着地上的影子,看得入了神,在影子将要分离的时候,忍不住站住了脚步。 嬿婉疑惑地歪头看他:“怎么了?” 进忠缓缓放平呼吸:“奴才无事。” 他重新又迈开了脚步,撇开眼不舍得去看两人分开的影子,只是走到下一个转弯的时候,忍不住翘了翘嘴角。 嬿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见了两人交叠的影子,脚步也跟着顿了顿。 进忠疑惑抬头:“令主儿?” 嬿婉耳尖子泛红:“无事,再陪我走走吧。” 进忠高大的身形透出欢愉:“是。” 嬿婉娇小的身影与他修长的影子,来来去去的重逢又分离,分离又重逢,就好像她和他现在的处境,皇上翻牌子了才能见一见…… 嬿婉笑出了声来:“皇上真好,召见我,还给我这么多赏赐,更让你来送我。” 进忠喉咙里痒痒的:“皇上待娘娘极好。” 嬿婉看了他一眼,笑道:“是这样没错。” 进忠心跳有点儿快,可在这到处都是树木花草,层层叠叠小花园,他谨慎,一点儿端倪也不肯露出来,只是看着地上的那点儿影子,就能满足他隐秘的快乐。 逛了两圈儿,嬿婉虽然还很想要继续让进忠陪着,可她从来都不是任性的人,遗憾地开始打道回府了: “今日你全程都在外面伺候,怎么?李玉的地位半点儿没有受到影响吗?” 进忠点点头,又摇摇头:“皇上明显是对他有心结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如今由着他排挤我和进宝。” 嬿婉大概能明白几分:“你不要跟他抢,暂时就由着他折腾。” 进忠跟嬿婉还不太一样,许多记忆都是一点点觉醒,而非全部,这会儿还没有想到求娶嫡公主的大事,于是问道: “是有什么缘故吗?” 嬿婉笑着看他:“我喜欢你这样有事就问的样子。” 进忠:“……” 他忍不住就红了耳朵。 嬿婉没有继续逗他:“蒙古部族要求娶嫡公主,皇上既舍不得亲女儿,又怕得罪了太后,这会儿正满心思都是这个,没空管他。” 她轻笑:“但李玉不知道,他会觉得,这是个机会。” 进忠跟她的视线一对,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师父一向爱重娴贵妃,若是把这件事告诉娴贵妃,娴贵妃说不定能够借此立功,比如说,跟太后提提意见,出出主意,为皇上‘分忧’!” 第108章 我总觉得待你不够好 上一世的时候,嬿婉曾因为进忠劝告,再加上她自己也是个趋利避害的性子,有很长一段时间,就跟在如懿身后做忠犬。 那时候,无论谁对如懿这个继后不恭敬,她都要龇牙狂吠,忠心护主。 也因此,她其实知道不少如懿的秘密。 比如,当时如懿曾给太后出过主意,那之后没多久,皇上就选定了璟璱下嫁。 又比如,皇帝太后一直在相互别劲儿,母子两个过得跟政敌一样,如懿左右逢源,在其中得了不少的好处。 这一世,如懿若是还这么玩儿…… 嬿婉只是想想,都要忍不住笑出声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娘娘变得跟过去完全不同,太后也跟过去大不一样,就连皇上,也偶尔会透出一个正常皇帝该有的心性,但最终的结果实在是很有趣。 嬿婉对进忠道:“我有时候真的挺羡慕你的。” 进忠一愣:“令主儿羡慕奴才?” 嬿婉漂亮的眼睛里含着兴味:“你天天的伺候皇上……” 这个开口,让进忠心底猛地沉了沉,险些绷不住脸上的表情。 令主儿喜欢凌云彻,那他还能争一争,若是喜欢皇上…… 那可是令主儿名正言顺的夫君,又是这天下最有权势的男人。 只是这一句话,就叫他整个人都被苦涩浸透了。 “……如懿这个很有意思,她心里没有家族没有姐妹,天天就想把自己挂在皇上的裤腰带上,亲眼看着皇上疼爱谁比她更用力些,这往后啊,如懿有出不尽的洋相,可惜我却不能时时看到,真羡慕你。” 进忠:“……” 他脸皮微微抽了抽。 心,因为一句话死了,又因为一句话活了。 他漂亮的狐狸眼里滑过一抹无奈:“只要令主儿想知道,奴才一定每次都把每一个细节看清楚了,回头告诉您。” 嬿婉愉悦地笑起来:“这可是你说的。” 进忠眉眼一弯:“只要您高兴,奴才做什么都愿意。” 从京城出来到现在,因为总是许久才能见她一面,他有时候半夜里都会惊醒,坐起来想到天亮,为什么上一次,任他怎么做,她最后都不喜欢他。 就在那天收到她的礼物的时候,看着凌云彻悲惨至极,被她亲手送上上一世的下场,他的复仇心思忽然意兴阑珊,那天晚上,忽然就想明白了。 那时候她处于弱势,即便已经身为妃嫔,却要完全靠着他的消息和教导来争宠,多少次被他逼着做了不喜欢的事,被他逼着放弃她最喜欢的东西。 一个正常人,尤其是像令主儿这样有野心的人,怎么能容忍自己去喜欢一个完全掌控她人生的人? 她若当真能够被强权所逼迫心意,最应该爱上的人,难道不是皇帝吗? 他待她,原也不够好,总叫她忍痛失去太多东西。 嬿婉见进忠忽然笑容变浅,心里一抽:“你这是怎么了?” 进忠恭顺地跟在她的身边:“奴才总是觉得,曾经待您不够好。” 嬿婉脚步微微顿了顿,鼻间涌起一股酸涩:“我知道,我也常常这样觉得。” 进忠愣了愣。 嬿婉轻声道:“我是说,我也常常觉得自己待你太过苛责,也对你不好。后来我才知道,原来爱是常觉亏欠,而不是常觉不够。” 她转头看了他一眼:“况且,你我跟以前本来也都不一样了,跟以前想的不一样才正常。” 那时候,都是第一次走那一遭,才来这世上多少年?走些错路稀松平常。 她年少一步步往上爬的时候,有太多东西,感受,在当时那种情况下,都觉得比眼前的这个人重要多了。 她露出清甜温柔的笑容:“你该回去了,记住我跟你说的话,让你师父作闹去,你只管考虑,怎么把你自己,还有你喜欢的那几个人摘干净就好。” 进忠漂亮的喉结上下滚动,最终只是应下来:“是,令主儿慢走,奴才告退。” 嬿婉笑望着他:“你去吧,我看着你走。” 进忠哪里舍得让她看自己的背影,只是一抬头对上她那双眼睛,他就一句拒绝的话也说不出来,躬身后退两步,转身,挺拔身姿,迈腿离开。 嬿婉扶着春婵的手:“春婵你看他,待我这样好,还总是觉得不够。” 春婵柔声回答:“进忠公公一向都是这样的。” 她温柔地看着嬿婉:“但是主儿您本就值得最好的!” 一直装哑巴,两只眼睛轮流站岗的王蟾长出一口气:“没错!就是这样!咱们主儿就值得最好的!” 嬿婉被两人哄得高兴,夜宵都多吃了两碗玫瑰甜羹。 这之后没两天,蒙古要求娶嫡公主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行宫。 嬿婉算了一下时间,发现比上一世早了将近半个月。 只是,不知道这份提前,是李玉为如懿发的功,还是皇上有心试探皇后和太后,故意透出来的消息。 嬿婉在听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去了富察皇后那儿,才进去,就看见一个老太医从里面出来,莲心满脸忧愁,正跟太医说话。 嬿婉快步上前:“娘娘病了?” 莲心见了她,露出一分笑意:“令嫔娘娘快去看看娘娘吧!” 嬿婉忙提起裙摆上了台阶,快步进了屋子。 屋子里还有浓浓的药味,富察皇后脸色惨白地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不断流泪。 嬿婉心如刀绞,快步到了跟前,却不见富察皇后睁眼。 她压着心里涌起的惶恐,柔声细语地唤她:“娘娘,娘娘您看看我。” 富察皇后艰难地睁开眼睛,呼吸微弱:“婉婉,吓到你了吧?” 她竭力想要假装没事,可她的身体状况摆在那儿,只是略微动了动,就剧烈喘息,紧接着连连咳嗽起来,仿佛要把肺给咳出来。 嬿婉其实又心疼又害怕,可怕她担心,面上装得极好,甚至反过来安抚她:“娘娘您别怕,我帮你想办法,只要是娘娘想要的,我都竭尽全力为娘娘谋划。” 富察皇后想安慰她,可咳嗽得实在太太厉害,根本就说不出来话。 嬿婉抖着手轻拍她的后背:“娘娘,您什么都别想,别生气,别着急,您比旁人都知道我,您相信我……” 富察皇后死死拉住她的手:“婉婉,别冲动,璟璱,是本宫的孩子,你,也是本宫的孩子,没有哪一个疼爱孩子的母亲,会愿意看着一个孩子,为了另外一个牺牲!你,也不用为了任何人牺牲!听到了吗?本宫,不允许!” 第109章 我是大清的嫡公主 “本宫,不允许!” 富察皇后的这一句话,狠狠震住了嬿婉。 嬿婉从来都知道娘娘待她好,可她不知道,她能将她跟亲生女儿放在一个分量上。 她明明心中已有主意,可被她盯着,就不由自主地点了头:“我都听娘娘的。” 她素白的小手不停地给她顺气:“只要您不咳嗽,叫我怎么着都成!” 富察皇后实在是被她上次因为进忠爆发的事情吓到了,害怕她一时冲动又去冒险,如今见她应承,心里这才稍微松懈。 她咳嗽的间隙渐渐变长,只是人还是没有什么力气,软软地靠在床上,不断喘息。 素练给她擦了擦汗:“娘娘,您可疼惜一些您自己吧,若是真出了事,以后令嫔娘娘和和敬公主又该怎么办呢?” 富察皇后的眼泪又掉了下来:“本宫生下了四个孩子,如今就只剩下璟璱一个,怎么能让她远嫁到蒙古?若是她去了蒙古,本宫这辈子都再见不到她了。” 她骤然听闻这个消息,才会惊厥昏倒,好不容易被太医扎针醒来,想到自己这样的身体,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得住跟太后抗衡,这才泪流不止。 如今见了嬿婉,想到这个傻丫头的凶狠劲儿,因太怕这傻丫头发狠,反倒是生出了几分力气出来。 “给本宫梳洗,再拿了参片来,让本宫含一含。” “娘娘!!”嬿婉和素练一起出了声。 富察皇后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如今大局未定,本宫无论如何都要替璟璱争取!” 她当然尊敬太后,敬畏皇上,可比起女儿,得罪婆母和丈夫又算得了什么? 嬿婉和素练再心疼她,也不能拦着她去挽救女儿,只能一起给她上妆。 富察皇后口中含着参片,难受地闭着眼睛,不得不靠在嬿婉身上,才能勉强支撑住。 嬿婉心疼得直想掉泪,因为怕娘娘担心,面上却不露分毫,甚至嘴角一直挂着浅笑,柔声细语地安抚着她。 只是,曾经救永琮时候的那种无力感再次抓住了她,让她离不得娘娘片刻:“我陪娘娘一起去。” 富察皇后不想她去,事涉朝政,她是皇后,又是璟璱的生母,皇上即便是生气,也无话可说,可嬿婉…… “娘娘……” “罢了,你想跟着便跟着,就在外面等,记住了,不许说一个字。” “嫔妾都听娘娘的。” 富察皇后叹了一口气,等收拾妥当,就立刻起身去找皇帝。 到了皇帝那儿,先看见了一瘸一拐的李玉。 李玉挤出笑容:“皇后娘娘,皇上正跟大人们商谈政事呢,怕是要好一会儿,您身体不好……” 富察皇后肃着脸:“本宫可以等,你只管按照规矩通传就是。” 李玉叹了一口气:“是。” 转身的时候,似乎是扭到了哪里,疼得身体僵直了一瞬,走得比之前更慢了。 嬿婉扫了一圈没看见进忠,心里已经有所猜测了。 看样子,这李玉还真的是爱如懿爱得深沉,竟然为了能让如懿光明正大地来掺和这件事,把蒙古求娶的事情闹得人人皆知了。 真爱啊! 她心思动了动,忽然余光看见院门外有人快步过来。 嬿婉定睛一看,竟然是璟璱。 她快步往院门口迎去,在院门前拦住了璟璱:“公主!” 璟璱焦急:“听说皇额娘都晕倒了?婉婉,你和皇额娘都别为了我再劳神费力了,我不……” 嬿婉猛地捏紧她的手腕:“公主!” 璟璱一愣。 嬿婉竭力柔和眉眼:“公主您先别着急,皇后娘娘一会儿就要去见皇上了,况且事关您的婚嫁,您一个小姑娘不适合说话,公主,您跟嫔妾到这边来,别让娘娘担心。” 璟璱看向富察皇后。 富察皇后遥遥地冲着她拨了拨手。 她实在不想让孩子夹在大人之间左右为难。 璟璱犹豫了一下,还是冲着富察皇后行了行礼,然后跟着嬿婉远离了院子,往远处的小道儿上去。 璟璱耐着性子看她:“婉婉想说什么?” 嬿婉不敢高声,凑近一些,极力压低声音:“公主是不是怕皇后娘娘为难,想要直接答应了婚事?” 璟璱虽然不解她的谨慎,也还是跟着把声音压到了极低,认真道:“我是皇阿玛和皇额娘的女儿,是大清最尊贵的嫡公主,本就该为皇阿玛和皇额娘分忧。” 顿了顿,轻声道:“况且,我是爱新觉罗家的女儿,也想为自己和皇额娘拼出一番天地。” 她看向院门的方向,声音又轻了几分:“皇额娘年纪大了,皇阿玛曾经更希望娴贵妃当皇后,如果未来娴贵妃生下了儿子,她的儿子当了皇帝,谁能成为皇额娘的靠山呢?” 嬿婉早知道她最近长进神速,可直到此刻,才真正意识到,曾经骄傲自大的小公主,是真的长大了,长成了一个想要为额娘遮风挡雨的大人了。 她心里酸酸的,温柔望着璟璱:“公主是看到史书上的那些女子们,见她们如同翱翔的雄鹰一样展翅,所以也生出了雄心,觉得远嫁蒙古,其实也是一种机会,是不是?” 璟璱点头:“是。” 嬿婉微微肃了脸:“可公主又知不知道……” 璟璱打断她:“我知道的,婉婉,我知道世道不公,对女子尤其不公,一个女子想要做出些事情来,总会有无数人谩骂,打压,甚至是灭杀。 我知道蒙古那边,兄终弟及,女人也只是财产的一种,倘若我嫁的丈夫死了,或许我还得嫁给他的兄弟,甚至是庶子。 可是婉婉,这些并不能击退我!我是大清的嫡公主,也是皇额娘留在这世上唯一的孩子!反正无论嫁给谁都要争斗,既然如此,我想选择争斗之后,能得到最多的那个!” 她的皇阿玛已经是这个世上最有权势的男人,可是却对蒙古四十九部诸多忌惮,朝廷更是连年征战,对外讨伐不断。 如今既需要把金尊玉贵的嫡女嫁过去,就说明,一个大清的嫡公主,可以与一个大将军相比。 她知道自己想走的这条路一定很难很难。 可她的哥哥弟弟们都不在了,只有她嫁到蒙古,才能成为哪怕新君上位,也得忌惮的存在,才会善待她的皇额娘。 不,她要的,从来都不只是善待。 而是,优待! 不止是未来很多年后的新帝,还有现在的皇阿玛,她希望她那么好的皇额娘,得到她本就该有的皇后尊荣! 璟璱握紧嬿婉的手:“我早晚要出嫁的,可是婉婉,你能一直待在皇额娘的身边,我很庆幸我们的关系这样好,有你看着额娘,我才能凭借着爱新觉罗家的血脉,闯出去,给自己,也替皇额娘杀出一番天地来!” 嬿婉怔怔地看着她,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胸腔里充满了骄傲! 这是她亲手引导着飞向天空的海东青,如今已经张开了她稚嫩却坚硬的翅膀,做好了远游翱翔的准备了! 第110章 真是个傻孩子 其实今日的处境,嬿婉早有准备。 早在在璟璱眼中看到野心的时候,她就知道,这只爱新觉罗家的海东青,已经具备了翱翔草原的勇气。 可真的亲耳听她说,她才知道这样的言辞和勇气,对她来说有多震撼。 原来一个女子,真的可以生出这样建功立业的心和勇气,并敢将之付诸行动。 她有种见证历史的战栗感,可她知道自己必须忍住,按照原本的计划,再次在历史车轮滚动的时候,改变一些细微至极的细节,竭尽全力地挽留住娘娘。 嬿婉握紧璟璱的手,那力道大的,让璟璱都觉得疼:“公主!” 璟璱肃着脸:“婉婉,你和皇额娘,是不是有什么其他的安排?” 她顿了顿,又问:“或者,你是觉得我刚刚说的话,像是个疯子?” 嬿婉重重摇头:“我很激动,有生之年竟然能亲眼看见历史上那样的女英雄,我相信你肯定能够达成心愿,跟那些咱们崇拜的女子那样,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而不是随便嫁给谁,留个谁福晋的名号而已!” 璟璱小脸儿一红:“谢谢你婉婉!我知道,其实我一个女子说这样的话,连皇阿玛都会笑话的。” 嬿婉直直注视着她的眼睛:“那就一定不要告诉皇上你的野心,直到,你能给皇上送一个大的、极大的,他不能拒绝的好处。” 璟璱一愣,继而瞬间就明白过来:“你说得对,他是我的皇阿玛,可他首先是皇上。” 作为皇帝,不会喜欢一个掌权的公主,哪怕这个公主是他曾经最喜爱的唯一的嫡女,也不行。 可作为皇帝,他一定会很喜欢一个一心向着皇阿玛,竭力为了皇阿玛的心愿,勉为其难地去控制蒙古的女儿。 嬿婉鼓励地看着她:“公主现在能明白,我为什么要阻拦你说实话了吗?” 璟璱垂下了眼帘:“……我知道了,我回去了,婉婉,谢谢您肯相信我,这种时候,作为被讨论婚嫁的中心人物之一,我该待在自己的屋子里。” 她看向院门的方向:“你照顾好皇额娘。” 嬿婉点点头,目送她离去的背影,看着小公主挺拔坚毅的姿态,心里生出无限的勇气和牛劲儿。 可等她回去等娘娘的时候,已经将那些震撼和感动藏起来,一派平静地稳稳站在院子里了。 她还很礼貌地跟出来的大人们行了礼,然后继续放空。 娘娘已经进了内室,这对儿天下最尊贵的夫妻两个不知道都说了什么,嬿婉只是看出来娘娘的脸色不大好,心里明白,这一趟夫妻谈话并没有能让娘娘如愿。 嬿婉快步上前:“娘娘,嫔妾扶着您。” 富察皇后颤着手抓紧了她的手臂,不肯失礼于人前,一步步走回到了自己的屋子,再也支撑不住,倒了下来。 素练和莲心惊恐地要叫太医。 富察皇后叫住她们:“不能去!给本宫拿参片来!越是这种时候,本宫越不能体现出一丁点儿的弱势,否则,便再也没有人会在乎本宫的态度了!” 她若是倒下,她若是死了,太后一边倒地拿孝道来压皇上,皇上只会让璟璱出嫁。 不,如果她这时候病重,甚至是病逝…… “娘娘!”嬿婉握紧了富察皇后的手:“娘娘一定要养好身体,您若是出了事,会耽误公主的婚期。” 富察皇后一口气险些喘不上来。 是啊! 是啊! 若皇上非要赐婚,那即便是她死了又如何?不过是一句为母守孝三年,照样不耽搁他和太后把璟璱发配蒙古,真守孝三年,只会更耽误璟璱的未来罢了。 嬿婉一下下抚着她的心口,亲手喂她吃了参片,给素练和莲心一个眼色:“我想给娘娘推拿。” 素练和莲心看出来她是有话要说,见富察皇后有些缓过来了,一起帮着给富察皇后卸掉妆发,换上轻柔舒适的寝衣,便一起去了门外,亲自看门。 嬿婉跪坐在床上,一边给富察皇后按揉穴位,一边轻声道:“娘娘知道,刚刚公主过来是为了什么吗?” 富察皇后头疼得厉害:“璟璱一定很害怕,她年纪还小,过去,本宫总是偏疼永琮,而忽略了她,对她说过很多不好的话,但其实她也还只是个孩子。” 嬿婉温柔地给她抚顺了长发,没敢一上来就跟她说璟璱想要远嫁的事,而是徐徐跟她说起这些日子以来,璟璱跟她说过的那些话,讲过的那些道理。 富察皇后渐渐回过味来:“这孩子,竟然想要远嫁蒙古吗?她知不知道……” 嬿婉轻声打断她:“她知道的,娘娘。今天,嫔妾也像您一样问了公主,可公主说……” 她记性好,将璟璱的原话一一转述出来。 那些荡气回肠的话,那些孝心柔肠的话,那些通透世事,明明害怕,却鼓起勇气为自己规划好的未来,都使富察皇后震撼。 富察皇后头一次意识到,自己的女儿已经长大成人,甚至,长成了自己都不敢想的优秀的大人。 她胸腔里热热的,就连一直冰凉的四肢,都因为女儿的成长,重新注入了温度。 她眼睛里充盈着热泪,盛装不下,顺着眼角滚滚而下,深呼吸:“去把璟璱叫来。” 嬿婉温柔地看着她:“娘娘是想拦着公主,还是想要成全公主呢?” 富察皇后哽了哽:“你这个小滑头,平日里装得老实单纯,今天是全然不装了。去吧,那是本宫唯一的女儿,若她当真想要走这一条路,当额娘的,怎么能不为她铺路?” 她轻声道:“可本宫得叫她知道,她要走的,究竟是怎么一条路,到底有多艰难,才敢确定她不是因为年少无知而生出了过分强大的野心,才能忍痛割舍了她去蒙古啊!!” 嬿婉点点头:“嫔妾这就请素练姑姑亲自去请公主。” 她快步下了床,跟素练交涉完了之后,便回来,继续给富察皇后按摩。 富察皇后摸了摸她的发丝:“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一遭?” 嬿婉的手一顿,有一股惊恐的凉意,缓缓从指尖爬上了后背,渐渐袭遍全身。 若是娘娘觉得,她是故意引导公主的话…… “傻孩子,本宫若是怀疑你有坏心,早就不将你留在身边了。当母亲的,怎么舍得会拿恶意去揣测自己孩子苦心孤诣谋划的东西呢?” 富察皇后温柔地捏了捏嬿婉的脸蛋:“真是个傻孩子。” 这一句傻孩子,一下子就把嬿婉忍了许久的眼泪,咕噜噜给勾引出来了一串儿。 第111章 进忠公公的干娘 嬿婉不知道自己攒了几辈子的福气,才能得到娘娘这样的爱重。 娘娘明明不是她的额娘,却比这世上的大多数亲额娘都要好,哪怕明知道她是个恶人,也还是会相信她的真实目的是好的。 嬿婉忍不住叫了一声:“娘娘。” 她是个极擅长虚情假意,虚与委蛇的人,但对上娘娘这样厚重的爱,她却小心翼翼,甚至显得有些笨拙。 富察皇后怜惜地摸了摸她的头发:“真是个傻孩子。” 嬿婉抬眼看她。 两人目光相对的时候,嬿婉望着她眼睛里的温柔,一直急躁的心,忽然就开始变得平稳安宁。 她垂眼捏着富察皇后的腿:“娘娘,只要您在,我就有主心骨,就不是过去那个没有额娘亲人的魏嬿婉了。” 富察皇后想起来她那个弟弟:“你那弟弟被进忠教训过,已经送回去你额娘那儿了,他还给他干娘在你家找了个教养嬷嬷的差事……教导你额娘。” 嬿婉手一顿:“我额娘都四十多了……” 这传出去,旁人得把额娘笑话死。 她勉强压住上扬的嘴角:“进忠公公的干娘别再被欺负了。” 富察皇后温柔道:“本宫听说,他是临时找的此次随行的礼仪嬷嬷、选了最凶名在外的那个,也不知怎么的就跟人家说的,当场磕头认了干亲,没两天就送去教导你弟弟,再后来,就跟着你弟弟一起回京城了。” 嬿婉:“……”他悄摸地为她做了这么多,怎么竟一句也不肯提,都这样了,还总觉得待她不够好。 富察皇后温声细语:“皇上宠爱你,就总会有人替你分忧,婉婉,你是个极聪明的孩子,一路走到现在,你吃过的苦头本宫都知道。 往后你或许还会因为毫无根基而吃苦,但只要你总能保持初心,无论高升还是坠落都不钻牛角尖,肯定能够过得很好。” 嬿婉不喜欢她这样交代后事一样的话语,可她认真听着,乖乖点头:“我都听娘娘的。” 富察皇后心里一松:“你虽然年纪小,却实在沉稳,又有进忠和春婵那些好孩子照看着你,本宫也不太担心了。” 嬿婉忍着鼻间酸意点头,露出清甜的笑容:“可嫔妾就是喜欢娘娘替嫔妾操心,娘娘一定要养好身体,日后啊,最好再帮嫔妾一起养孩子玩儿。” 富察皇后被逗笑了:“孩子怎么能用一个玩儿字?” 只是说完,她自己却是笑出了声:“自己生的,即便是玩一玩,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两人说话间,璟璱已经到了:“皇额娘,儿臣来拜见皇额娘,您的身子如何了?” 富察皇后脸色微肃:“进来说话。” 璟璱推门进来,快步走到了床边,见富察皇后气色看着还不错,顿时松了一口气:“皇额娘,都是女儿年幼不顶事,叫您担心了。” 富察皇后握住她的手,仔细端详这个已经默默长成大人模样的小姑娘,怎么看,都仍旧觉得她的脸颊还是那样稚嫩,这一双手小小的,甚至都没有彻底长开。 这样金尊玉贵,从没有吃过苦的小姑娘啊,若是离开了她,远嫁到蒙古,会不会晚上吓得哭鼻子?会不会因为吃不到精米精面,拉嗓子到瘦弱无比? 作为额娘,她有太多的担忧了,可作为皇额娘,她知道担忧对女儿毫无用处。 “璟璱,你先听额娘跟你说一说你的姑姑们,在蒙古过的日子吧。” “皇额娘……” “好孩子,若你听完之后,仍旧还有凌云志,皇额娘便是再心疼,又如何舍得折断了我女儿的羽翼,让你海东青变成金丝雀?” “谢谢你,额娘。” 嬿婉悄悄地退了出来,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 素练和莲心都是满脸的担忧,可两人又有不同。 前者满面担忧,后者除了担忧之外,还有茫然,以及一丝隐藏得极深的……痛快。 嬿婉不动声色地挪开了视线,想起来这两个人上辈子的命运。 娘娘去后,她们两个一个在码头前面的拱桥处撞柱祭主,一个跳了河。 她们都死得古怪,因为一般忠仆献祭自己,都会怕死后找不到自家的主子,而选择死在灵堂里,可这两个,却都选择在深夜外出,稀里糊涂地死去。 再想想她们做过的事和她们的遭遇,嬿婉已经有所猜测,只是还不大确定。 嬿婉忽然开口:“娘娘曾跟我说过,若日后她有个万一,希望能接素练姑姑和莲心姑姑去永寿宫,若你们想出宫……” 素练脸色惨白地打断她:“奴婢会殉主儿,莲心吃过太多苦头,就请令嫔娘娘日后好好照顾她,若她想出宫,便为劳心为她安排,若她不想,就留她在永寿宫中养老吧。” 她自己知道自己做过多少错事,绝不可能留着性命,日后成为旁人诬陷她家格格的人证,而莲心……莲心她太苦了,该在往后的日子里补回来。 莲心下意识地摇头:“不。” 她这样的人,哪里还该活着呢? 嬿婉望向莲心:“你要下去给那个人陪葬吗?” 莲心一时间愣住,直到意识到嬿婉说的那个人,究竟是哪个人。 哪怕时隔多年,至今她想起来王钦,都还是会忍不住浑身发抖,甚至恶心想吐。 嬿婉握紧她的手:“我知道,你已经很努力了,只是吃过的东西总没有过去香甜,眼睛里看见的颜色也比过去暗淡,什么都提不起来兴趣,除了那些每天晚上都会钻进脑子的噩梦,活着真的很煎熬。” 莲心的眼泪掉了下来,又忙忙擦掉:“令嫔娘娘,求您别跟娘娘说!” 嬿婉紧了紧握着她的手:“我知道轻重,不会乱说话的,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只是病了,等你病好了,那些麻木的感觉都会消失,你就又能尝到过去最喜欢的味道,高兴了会笑,难过了会哭,这颗心里,也能装得下别的东西了。” 莲心点了点头,可她自己其实并不相信:“会吗?” 嬿婉点头:“会的,你看看我,若我顺了金氏的意,这会儿,大概启祥宫的所有人,都已经忘记了曾经多么齐心协力地践踏过我了。” 莲心露出微笑:“我们都知道您不容易。” 嬿婉知道她没听进去。 这很正常,若是心有郁症,是一两句话就能劝好的,这世上就不会有许多女疯子,又或者那么许多的“她突然就想不开”了。 第112章 婉婉就是个哭包 嬿婉原也没有觉得,自己一两句话就能把莲心给劝明白了。 她与莲心说这么多,本来也就只是为了探口风。 现在,她已经基本可以确定,上一世娘娘落水去世,怕是跟眼前这个可怜的姑娘有些瓜葛。 她看着莲心哀哀的神色,确定她没有直接害娘娘,因为像她这种得了严重郁症的人,连报复都已经提不起什么主动性了。 嬿婉温柔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我告诉你们娘娘的安排,是怕你们害怕,我相信娘娘吉人天相,肯定能好起来的。” 她温声细语地又把素练和莲心都安抚了好一会儿,直到听见背后的房门打开,就收拾好情绪转头。 只见璟璱眼眶红红,轻声叫她:“皇额娘叫你。” 嬿婉便对素练莲心点了点头,跟着璟璱一起往屋子里去。 璟璱压低声音:“她们有什么不对吗?” 嬿婉惊讶于她的敏锐:“公主怎么这样问?” 璟璱看她:“你刚刚越过她们的一瞬间,眼神……” 她皱了皱眉,没有继续说下去。 嬿婉心道大意了,也是自己最近长久地不伺候皇上,连演戏的功夫都下降了。 她柔声道:“嫔妾一会儿出去跟您说。” 璟璱点点头:“好。” 她们并肩走到了富察皇后床前,虽然年龄不同,却是如出一辙的沉稳冷静。 富察皇后心里一宽:“说说你们接下来各自的安排吧。” 嬿婉和璟璱一起点头,排排坐在床前。 璟璱道:“按照常理来说,我该十分害怕,但是又十分笃定和亲的不是我,因为皇额娘不会叫我远嫁,皇阿玛也最疼爱我,不会叫我远嫁。 我准备就按照常理这么来演,不出门,不待客,笃定地相信皇阿玛和皇额娘,直到皇阿玛下旨,我便去哭一趟孝顺,让皇阿玛看到我心疼皇祖母,姑姑,皇阿玛的样子。” 嬿婉则道:“嫔妾跟璟璱关系最好,也爱重娘娘,自然不遗余力地请求皇上……” 她话音未落,富察皇后和璟璱齐齐开口:“不行!!” 富察皇后沉声道:“本宫是璟璱的生母,为了她跟太后对上,跟皇上顶撞,都是合情合理,但你不行,你唯一的依靠就是圣宠,你若插手朝政,皇上必定厌弃你,甚至惩戒你。 太后那边,你就更得罪不起,况且太后待你已经算是很不错了,对你也有些天然的好感,这是很宝贵的东西,你千万不要轻视损耗!” 她说得委婉温和,璟璱却说得直白:“婉婉,听话,皇阿玛一定夹在皇额娘和皇祖母之间左右为难,你这样没家世只有宠爱的小妃嫔,他给你一撸到底都是轻的。 在皇阿玛心里,反正等他以后心情好了,可以随时再晋封你,那也不过就是他一句话的事,既然只是一句话的事,皇阿玛怎么可能会为了你,委屈他自己?” 嬿婉又窝心又无奈:“娘娘和公主先听我说完。” 她认真道:“嫔妾自然知道自己的跟脚是什么样儿,不敢触怒皇上,一定只是小心翼翼地试探,若是嫔妾什么都不说,恐怕皇上反倒要觉得嫔妾没心没肺,太后那边也要觉得咱们这边有猫腻了。” 她轻叹一声:“人与人之间总是这么奇怪,明明是替她们解决难题,但若一开始看着不够艰难,甚至还过分主动,反倒像是咱们占了便宜,日后怕是还会被……” 她没有再说下去,但富察皇后和璟璱都懂。 这当下,璟璱直接开口要嫁蒙古,自然是皇上觉得璟璱孝顺,太后觉得璟璱懂事。 可等事情了了,天长日久,皇上会觉得皇后一族野心勃勃,竟然谋夺这么强悍的女婿,太后的恒缇公主若是未来婚嫁有了瑕疵,怕是也要觉得是璟璱抢了好婚事。 富察皇后还是不放心:“若让本宫知道,你为了这件事情不顾己身,什么都敢做,以后,本宫不会再允许你到长春宫里来。” 嬿婉脸色微变:“娘娘!” 璟璱也觉得这样说太伤感情了:“皇额娘!” 富察皇后却十分坚定:“婉婉总是太过重感情,有时候会为了珍惜的人,不惜代价地搏命,日后璟璱出嫁,本宫一个病弱无子的皇后,肯定处处都是想要本宫死的人。 到时候,旁人动本宫一下你便要拼命,两下便要了你半条命,本宫已经照顾不了你太多,哪里能叫你为了本宫越陷越深?” 嬿婉抿紧嘴角,撇开了脸。 璟璱忙道:“皇额娘别说了,婉婉最听您的话,您说一遍她就一定会记在心上,您别这样威胁她,您又不是不知道,她就是个哭包,马上又要哭了。” 嬿婉忍了忍,实在是没忍住,讪讪地笑了:“已经在改了,真的。” 璟璱眉眼弯弯:“皇额娘你瞧她的耳朵,全都红透了!” 嬿婉闻言,又见富察皇后看了过来,不由连脖子都跟着红了。 两刻钟后,璟璱红着眼眶跑了出去,嬿婉忧心忡忡地去求见皇帝。 只是,人到了地方,却没有被召见。 李玉一瘸一拐地出来:“令嫔娘娘请回吧,皇上心情不好,您可别在这种时候触霉头。” 嬿婉只能眼巴巴望了望弘历主的正殿,不敢打扰:“那本宫改日再来。” 她看了看李玉,温声道:“李玉公公没事吧?之前你托进忠公公跟本宫说的事,本宫没能办成,真的是对不住。” 李玉一愣,很快反应过来,他自己虽然拒绝了,但进忠孝顺,还是跟令嫔娘娘开了口,让令嫔娘娘帮忙问问皇后娘娘,能否将惢心赐给他。 他挤出笑容:“进忠胡闹,让令嫔娘娘费心了。” 嬿婉很不好意思,也很遗憾:“其实皇后娘娘已经答应了,只是毕竟是在东巡,便想着回去以后问问皇上的口风,没想到……” 她越发歉意地望着李玉,看起来很是怜悯他的样子。 李玉都懵了。 意思是说,当时就差一步?只差一步?!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无论如何,奴才都感激娘娘您。” 嬿婉叹了口气:“这都两个月了,本宫都没能办成事,如何当得起你的感激。” 她摇了摇头,并没有李玉以为的,要让他帮忙再去传话,而是直接走了。 李玉失魂落魄地回去伺候,却忍不住频频跑神。 令嫔娘娘说,都两个月了,也没有能给他办成事,很抱歉。 他为了惢心,一直帮着娴贵妃娘娘,娴贵妃娘娘也总让惢心来找他……这其中,又过去了多少年呢? 第113章 跟娴贵妃绝配 李玉并不是想要怪罪娴贵妃,觉得娴贵妃只是拿惢心吊着他,其实根本就没想把惢心嫁给他。 毕竟,惢心喜欢江与彬,他其实都知道。 那是惢心自己的心愿,娴贵妃又能怎么办? 他只是觉得…… 觉得身上的伤疼得厉害。 忽然,有人扶住了他的手臂,李玉转头看去,就见进忠正满脸担忧地望着自己。 李玉顿时皱眉:“不伺候皇上,跑这儿干什么?” 进忠乖巧恭敬:“师父,我瞅着您在这儿站半天了,脸色不大好,是不是伤又疼了?我再叫太医来给您换个药吧?” 李玉推开他:“别闹,皇上正是不高兴的时候,咱们都得小心伺候着,哪儿还敢到处乱跑?” 他想起来令嫔娘娘刚刚说过的话,又见进忠实在是乖巧孝顺,对着进忠露出了几分宽容的笑容: “咱们这两日都小心些,你啊,没事儿别往皇上跟前儿凑,只要不是皇上叫你,你就等过两天皇上心情好了,再凑上来讨喜。” 进忠感激涕零:“谢谢师父!您待我真好!” 他一双狐狸眼都红了,瞧着实在是真情实感。 李玉感慨:“你待师父我,又何尝不是真好呢?” 进忠被他爱的鼓励,忍不住就劝了一句:“您就别再为了娴贵妃娘娘,丝毫不顾及自己个儿的身体了,您好心告诉她消息,她却为了避嫌,让消息满天飞,害得您被打成这样,她倒好……” 李玉脸色一冷:“进忠!” 进忠梗着脖子:“我就是受不了她一心只顾着询问凌云彻,半句都没有问问师父您怎么样了,有没有被她牵连!” 李玉心里一梗,喉咙也跟着哽了哽,许久才道:“那是主子娘娘,不是你我当奴才的能议论的,当心你的脑袋!” 他拍了拍进忠的肩膀:“好了,师父知道你孝顺,日后会留个心眼的。” 他话音才落,就见院门口出现了惢心的身影,下意识转头看进忠,就见进忠愤愤地撇开了脸,嘴里还咕哝了一句。 “真不把人当人看啊!师父才挨打她就又让惢心姑姑来了!” 李玉耳朵好,虽然进忠的声音小,可他还是听了个清楚,心里莫名觉得很羞耻——羞耻自己为如懿这样的主子卖命,还被人家毫不怜惜,就……怪丢人的。 可那是惢心,所以他瞪了进忠一眼,还是去了。 进忠冷眼看着他轻快的步伐,眼底滑过一丝讥讽。 明明挨打得时候,叫得跟条狗似的惨烈,这会儿一见了惢心姑娘,这腿也不瘸了,伤也不痛了。 只是,他还是不明白。 他总觉得,李玉不是喜欢惢心,而是喜欢如懿拿惢心钓他这个事儿。 飞快压下嘲讽的细微表情,进忠瞥了一眼跟惢心相谈甚欢的李玉,进了大殿,见皇上伸手去拿杯子,立刻悄无声息上前,将杯子稳稳放进了弘历的掌心。 弘历瞥了他一眼:“怎么不是你师父来伺候?” 进忠噗通跪下,十分紧张。 弘历直接被气笑了:“惢心又来了?还是他自己又去找娴贵妃了?” 进忠不敢不说实话:“是惢心姑姑来了,师父想必很快就回来了,皇上您别动怒伤了龙体。” 弘历砰的一声将杯子放在桌子上:“那个凌云彻呢?” 进忠身体伏低:“还在养伤。” 弘历揉了揉眉心,厌烦道:“要是李玉一会儿跟着跑了,你就亲自送他去伺候凌云彻!若是他回来了,你就把凌云彻送去给娴贵妃!” 进忠不敢多问:“是,奴才遵命。” 弘历烦躁地扔了手里的书:“出去。” 进忠立刻爬起来,麻溜滚蛋。 等到了外面,他险些没忍住直接笑出来。 但幸好,他早就习惯了不露情绪。 在门口等了一会儿,进忠就遗憾地发现,李玉没跟着去,他回来了。 进忠挤出满腔担忧,还夹杂着愤怒:“娴贵妃娘娘又要让您干什么?您的伤都还没好呢!” 李玉眉头紧皱,没说话。 进忠也不好奇,担忧道:“她可把您给坑惨了!” 把弘历的话,一字不落地告诉了李玉,果然看见李玉的脸都绿了。 进忠终于有点儿理解令主儿对他的羡慕了,在皇上跟前,可真是有看不尽的洋相,数不完的好戏。 他师父这表情太精彩,他得好好记住,有机会了,一定跟令主儿好好学一学。 李玉深呼吸:“娴贵妃那边无论有什么吩咐,你都直接来告诉我,不要自己贸然去做什么事,免得被连累。” 进忠心里一凛。看来,这位贵妃娘娘怕是又想出来了什么奇招了:“是,师父放心。” 他试探道:“那,我去送小凌子了?” 李玉脸皮抽了抽,想到自己差一点就得去伺候那么个玩意儿,心里就难受极了:“快去吧,小心些。” 进忠认真道:“师父放心,娴贵妃娘娘说了什么,我一定悉数记下来告诉您,无论她将来要做什么,你也好提前有个准备。” 李玉心里熨帖:“好,去吧。” 顿了顿:“带上进宝,两个人方便些。” 进忠应了一声,匆匆去叫了进宝,两人找了两个粗使太监,一起去了地牢。 地牢阴暗潮湿,还有一股腥臊的臭味儿。 凌云彻双眼无神地盯着黑洞洞的屋顶,整个人的魂儿仿佛都没有了。 可听见外面的动静,他还是第一时间忍痛站了起来,躬着身子,垂着头,就像是一个真正的底层太监那样,佝偻,猥琐。 进忠看着被调教得很好的凌云彻,愉悦地翘了翘嘴角。 不是喜欢说,奴才就应该被打骂调教吗? 如今做出一副死人脸来给谁看呢?! 进忠挑眉:“请凌侍卫,啧,叫错了,应该叫小凌子了,来啊,请小凌子躺在床板上,咱们这就出去吧。” 行尸走肉般的凌云彻终于抬头:“你们要带我去哪儿?” 进忠似笑非笑:“皇上有旨,让小凌子你这就去伺候娴贵妃娘娘。” 凌云彻一愣,继而反应剧烈地连连后退:“不,我不去!” 他如今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怎么能去见贵妃娘娘?他还有何脸面去见贵妃娘娘? 进忠将他的反应看在眼中,都想开口称赞他一句胆大包天。 用婚约吊着令主儿的同时,还能对娴贵妃情根深种,被娴贵妃害得没了根儿,还想着颜面,怎么能不说一声,跟娴贵妃绝配呢? 第114章 她有一瞬间的娇羞 进忠公公要办差,就没有办不成的。 他修长的手指微微一拨:“抬他上去。” 凌云彻毕竟做过御前侍卫,一身功夫还在,一个动手就掀翻了俩太监,剩下的两个太监满脸忌惮,没有贸然上前抓人。 进忠似笑非笑:“小凌子,你是想抗旨?” 凌云彻脸上滑过一丝痛苦:“进忠公公,我……” 进忠打断他:“这是皇上的命令,你可要想好了抗旨的后果。” 凌云彻浑身一震,防备的手缓缓放下来。 四个粗壮太监上前,将人狠狠按在了木板上。 他们抬着他出去的时候,故意走得乱七八糟,撞来撞去,让凌云彻惨叫连连。 进忠转头对进宝道:“反正最后都要屈服,也不知道非要折腾那么多干什么。” 进宝看了凌云彻一眼:“大概贱人都矫情。” 进忠笑点了他一下:“你小子。” 凌云彻痛不欲生,满脸屈辱,却没有任何反驳。 他知道进忠说得对,那是皇帝,皇帝下了命令要折磨他,跟娴贵妃娘娘斗气,他不过是一个普通侍卫,如何能够抗旨? 他这辈子已经这样了,若是再连累了亲友,连累了娴贵妃娘娘,那就真的罪过深重了。 他心里想得好,可当他真的看见了娴贵妃…… 进忠看了一眼撇开脸的凌云彻,轻笑着迈出一步,先挡住了他,对着屋子里翘着三根手指写字的如懿行礼: “奴才见过的贵妃娘娘,皇上知道娘娘辛苦,特意让奴才来给您送一件礼物。” 惢心已经迎了出来,自然一眼就看见了木板上躺着人,看着穿着一身太监衣服的凌云彻,她瞪圆了眼睛,浑身发抖。 那天,那天她被主儿打发去讨好李玉,若是那天她也跟着主儿进了皇上的船舱,会是什么下场?! 她浑身冰冷,僵直,越发不敢说话。 如懿不知道她心心念念的凌云彻,就与她近在咫尺,坐在桌案前,人淡如菊地飞快抄书,竟很有几分书法大家的姿态。 她眼睛都没有抬一下:“本宫有错,不敢再让皇上费心赏赐……” 惢心惊恐打断她:“主儿!”那可是皇上!是皇上!不是你家的赘婿!你到底能不能从正妻的幻想里出来?即便是皇上的正妻,也不敢这样打皇上的脸! 如懿顿了顿,有些不满地看了一眼院子里的惢心:“惢心你也太郑重了。” 惢心忍着烦躁:“主儿,您该谢主隆恩的。” 她实在是怕如懿现在不谢恩,马上就谢不出来,甚至是要发疯了。 如懿见惢心满脸祈求,勉为其难地扯了扯嘴角:“臣妾谢主隆恩。” 她对进忠了皱了皱眉:“把东西放下,你走吧,你可是御前大总管的徒弟,本宫可不敢耽搁你的时间。” 进忠对她的阴阳怪气视而不见,反而十分认真地记着每一个细节:“娘娘说笑了,您恐怕得出来一趟,亲自接一下这份礼物,这可是皇上为了让娘娘高兴,特意精心选择、炮制的呢。” 如懿终于放下了笔,抬了抬手:“惢心。” 惢心只好匆匆回去扶她:“主儿,您,您可千万别再跟皇上闹脾气了。” 如懿挑着嘴角,自得地笑了笑:“皇上是与本宫青梅竹马的少年郎,他既然已经跟本宫服了软,本宫自然也会看在少年时的情分上,也原谅他。” 惢心整个人都是麻的:“主,主儿聪慧。” 她僵硬地扶着如懿到了院子里,进忠也让开了位置。 如懿没看见什么金银珠宝,笔墨字画,倒是先看见了一个躺着的太监,微微愣了愣,皱眉:“你把个太监抬过来干什么?” 她忍不住后退两步,带着护甲的小胖手遮住鼻子,翘起来的小拇指都颤了颤:“他怎么味道这么重?” 进忠:“……” 这乐子太大,进忠险些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清了清嗓子:“贵妃娘娘若是嫌臭,奴才把人拎出去涮洗一下吧。” 如懿皱眉:“本宫并不缺人,这礼物你还是带回去还给皇上吧!” 她怒气冲冲,觉得这是弘历在讥讽她无人可用。 她不过就是让惢心去看望了一下李玉而已,又怎么了? 他到底要小肚鸡肠到什么时候? 她转身就要走,凌云彻却实在是害怕,不得不开口:“贵妃娘娘!” 这种时候,凌云彻实在是顾不上脸面了,进忠一向不喜欢他,说不定真的会把他拖出去涮洗,到时候,他下面非得烂完了不可! 凌云彻叫了一声还不够,又叫了一声:“贵妃娘娘!求您……留下我!” 说到了后来,直接委屈哭了。 但凡有得选的,谁会想在自己喜欢的女人身边儿做太监呢?! 可他实在是不能再回到那个黑黢黢的牢房里! 那里又湿又黑又臭,他的伤口一直没能恢复,再这么烂下去…… 如懿不可置信地僵住,然后猛地回头,一把推开惢心,踉跄着跑到了凌云彻面前:“凌云彻?!” 她娇嫩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可置信:“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进忠眉头一跳。娘的,夹起来了。这种时候。 他忍着不适,挪动了一下两条长腿,以便自己能够把如懿的表情看个清清楚楚。 只见…… 娴贵妃娘娘哭得如同丧父丧母丧弟弟,一张脸蛋儿皱到了一起,再没有半点儿人淡如菊的意思,仿佛要将所有情绪都在一瞬间倾泻出来。 凌云彻也哭:“娘娘……” 娴贵妃伸手抓住他的袖子:“凌云彻,都是本宫害了你。” 她猛地抬头看向进忠:“你这个奴才!” 进忠打断她:“娘娘,这是皇上的意思。” 如懿一噎。 进忠温声细语:“您知道的,皇上一向都爱重您,明知道您有喜欢的人,怎么能不让他随时在您身边伺候呢?您别跟皇上动气了,皇上为了给您想这一件合适的礼物,当真是很费心了。” 如懿险些被他的话给带走了,脸上羞涩了一瞬。 但也只是一瞬。 看着凌云彻满是泪痕的脸,她柳眉倒竖:“你这奴才巧言令色,当真是长了一张好嘴!既然皇上把凌云彻赏给了本宫,你就把人留下,快滚吧!” 她转头盯住惢心:“惢心,你一定要照顾好凌云彻,让他尽快痊愈!” 第115章 令嫔娘娘也太热心肠了 如懿盯住了惢心的时候,惢心就浑身一紧,仿佛被一条濡湿黏腻的蛇缠上了,听见她的命令,脸都白了。 “娘娘!”惢心忍不住声音大了几分:“娘娘我是女子啊!” 她怎么去照顾凌云彻的伤口? 她…… 她…… 她的眼泪都忍不住掉了下来:“娘娘!奴婢不能照顾他!” 她噗通一声跪下来,梗着脖子,宁肯被打死骂死也不肯做这件事。 平常只是与李玉说说话也就罢了,如今这样的事情,她若是顺从的做了,怎么对得起江与彬?又将江与彬的家人置于何地? 她自己可以不顾廉耻,没关系,主子不把她当人她早就知道了,可她已经害得江与彬等了那么久,怎么能让江家因为出了她这样一个儿媳妇,成为笑柄? 如懿泪眼朦胧:“惢心你在说什么啊?凌云彻他救过本宫和你的性命啊!你怎么能忘恩负义?” 惢心咬牙:“奴婢欠了凌侍卫的,如今拿这条命还给他!奴婢绝对不能……不能伺候他!” 她站起来,朝着石柱子上就狠狠撞去。 进忠吃了一惊,快步飞冲过去,怕拽不住,就直接拿自己个儿挡,被她撞得连连后退,直接倒在了地上。 进宝快步到了跟前,小心扶起一同砸在地上的惢心:“惢心姑姑没事吧?” 问的是惢心,眼睛看的却是进忠。 进忠实在是没想到,她一个瘦瘦弱弱的小姑娘,竟然有这么大的牛劲儿,揉着肋骨抽着凉气:“皇上已经给惢心姑姑和江太医赐婚,惢心姑姑若是这样没了,江家之后还敢说别的女子吗?” 他是做下人的,当然明白惢心为什么这样决绝。 如懿毕竟是她的主子,又有皇上给兜底,一向任性,对待下人也十分麻木冷酷,若如懿坚持,她恐怕非得去伺候凌云彻下面不可。 到时候,恐怕整个江家都成笑柄了。 进忠压低声音:“惢心姑姑只管等我半天!只半天!” 惢心又愧疚又感激:“我真是对不住你,你没事吧?” 进忠其实挺疼的,但比起这点儿疼痛,人命才是最重要的,就刚刚她那个力度,真撞上了,绝对脑浆崩裂,人当场就没了。 惢心呆呆地被进宝扶着,脸色灰白:“我总是连累旁人。” 如懿又生气又茫然,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无辜问道:“本宫不过是叫你照顾凌云彻,你这样要死要活的是要干什么?” 她仿佛第一次认识惢心,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眼神渐渐冰冷,绷着脸道:“既然你心大了不想伺候本宫了,就走吧!日后别再回来了!” 惢心木着脸跪下,冲着她磕头:“奴婢对不住主儿,可奴婢不能让未婚夫家因为奴婢成为笑柄,奴婢拜别您!” 她砰砰砰地磕头,把额头都磕出了血来。 可如懿只管拉着凌云彻的袖子,泪流满面地崩溃伤心,仿佛瞎了聋了,任由她磕。 进忠拉住惢心的胳膊,对如懿道:“既然贵妃娘娘这么不喜欢惢心姑娘,奴才就把人带走,不让她碍您的眼了,您与小凌子叙叙旧。” 顿了顿,垂眼看向凌云彻:“小凌子,别忘了宫里的规矩,若是让我知道,你敢冒犯了贵妃娘娘……该受到什么刑罚,你是知道的。” 凌云彻抖了抖,脸色瞬间惨白,一下子就拽回了自己的手。 如懿赌气似的重新握紧凌云彻的大手,恼怒道:“好了!进忠公公耍够了威风,这就赶紧走吧!本宫这儿庙小,可装不下您这尊大佛!” 进忠欲言又止,只能警告地看向凌云彻。 凌云彻十分害怕,再次抽回了自己的手。 进忠略微放松,想了想,又点了两个粗壮的太监:“毕竟男女有别,这两个人之前一直都照顾小凌子的伤口,就让他们留下,继续照顾他吧。” 如懿和凌云彻都明白,这是名为照顾,实则监视。 如懿冷笑:“若是本宫不留他们呢?” 进忠依旧是温声细语:“娘娘,您得明白,皇上送您这么个礼物,既是希望您高兴,也是希望您能有所收敛,而不是帮您去除小凌子的隐患……让他肆无忌惮地陪着您嬉笑玩闹。” 如懿柳眉倒竖:“狗奴才你放肆!” 进忠满脸为难:“要不,奴才还是把小凌子先带走吧,您这样喜欢小凌子是他的福气,但奴才也怕这福气太过,他会承受不住。” 凌云彻忍不住叫道:“娘娘!贵妃娘娘,毕竟男女有别,就让那两个人留下来照顾我,奴才吧!” 如懿见他脸色苍白,形容可怜,望着自己的时候,就仿佛一只可怜的大狗,心一软便答应了:“好吧,你别激动,你重伤未愈,什么都没有你的身体重要。” 她对进忠道:“带着你的人赶紧走!” 眼神扫过惢心,就像是在看着仇人:“你也赶紧走!日后翊坤宫都不欢迎你!” 惢心满脸麻木,此时此刻,她对曾经十分濡慕的主子,已经完全不抱任何希望了。 娴贵妃,她就是一个谁对她有用,就会对谁温声细语的人啊,如今她和江与彬已经被皇上赐婚,在娴贵妃这儿,她就完全是个能随便践踏的玩意儿,只一心想着在她出嫁之前,压榨干净她的用处,哪里还管她是个人呢! 进忠领着惢心进宝几人出来,回去复命,不想在半路碰上了嬿婉。 嬿婉看了一眼惢心,吃惊道:“这是怎么了?” 她拿出帕子,轻柔地给惢心按住额头上的伤口:“好姑娘,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惢心鼻间一酸,忙自己拿着帕子捂着伤口,恭敬行礼:“令嫔娘娘……” 哽咽着,根本说不出话来。 进忠贪婪地看了两眼嬿婉,便立刻压下眼中的情绪,温声细语地回答:“惢心姑娘也是个可怜人,今日皇上送给了娴贵妃一个小太监,娴贵妃竟然非要惢心姑姑去伺候那太监。” 嬿婉满脸愕然:“可不是都说,皇上已经给惢心赐婚了吗?娴贵妃怎么还能让她去给太监做对食?这不是逼着惢心抗旨不尊吗?” 惢心终于忍不住掉了眼泪。是啊!旁人一听都知道那跟对食无异,怎么就娴贵妃看不出来?还要满脸无辜地问她为什么不听话! 嬿婉心疼地连连给惢心擦眼泪,绷着小脸儿道:“怎么能这样!本宫这就去求皇上,既然娴贵妃娘娘这么不喜欢惢心,就叫惢心嫁人之前都现住在本宫这儿!” 她不由分说,拉着惢心就往弘历那儿去。 进忠叫了两声,没叫住,忙问春婵:“皇上最近都不见嫔妃,令主儿才被拒绝过,就又这么去……” 春婵也着急:“皇上刚召见了我们主儿陪侍晚饭,主儿这样急公好义,万一触怒了皇上可怎么办啊!” 进忠哎了一声,声音有点儿大:“令嫔娘娘确实是太热心肠了!这都不顾着自己个儿了!” 第116章 他可真贱啊 急公好义的嬿婉,拉着饱受屈辱的惢心,一路快行到了弘历那儿。 弘历听见外面禀告,抬眼就见嬿婉拉着惢心进来,惢心那样子…… 弘历脸色微沉:“这是怎么回事?” 嬿婉直接跪下,眼圈泛红:“皇上,嫔妾想在惢心出嫁前,把人留在嫔妾宫里。” 弘历没有开口,而是冷冷地打量着惢心:“你想状告娴贵妃?” 惢心匍匐在地:“奴婢不敢,奴婢只是……只是怕让江家成为笑柄,所以才想自裁……” 她知道的,皇上从来都心疼娴贵妃,再加上之前阿箬背主的例子在,怎么能容忍第二个? 弘历盯着她:“你为何要自裁?是做了什么背主的事?” 惢心浑身颤抖:“奴婢,奴婢……皇上赎罪,奴婢实在是不能听从我们主儿的话,去贴身伺候凌侍卫啊!他伤在那处,奴婢再是下人,也还是清清白白的女儿家啊!” 她哽咽道:“奴婢自知不能为主儿分忧就是死罪,皇上您赐死奴婢吧!” 嬿婉担忧地望着弘历:“皇上,娴贵妃一向敬重凌侍卫,一时情急也是有的,惢心为了自身清誉不肯听命,也没有错。这件事,对外只说是嫔妾太喜欢惢心,所以厚颜将她讨要走了,行吗?” 弘历问道:“你跟惢心很熟吗?” 他眼神颇有深意:“朕还以为,你今日来,会求朕其他的事。” 嬿婉重重叩首,然后直起身体,认真道:“嫔妾跟惢心并不熟,只是曾经被嘉嫔为难,向着贵妃娘娘耀武扬威的时候,她也替嫔妾说过话。 皇上,嫔妾自知自己不够聪明,想事情不能周全,做事也总是莽撞,可嫔妾想,无论什么时候,救人命总不会是错的。” 弘历换了个更加舒展的姿势:“那在你看来,救人命重要,还是顺从朕更重要?” 嬿婉被问懵了:“可,可皇上是个好人,皇上向来急公好义,爱惜人命,不然怎么会救了嫔妾?” 她完全不明白,皇帝给的两个选择,明明都是一样的。 弘历高深莫测的黑眸定定看着她,继而染上了笑意:“你啊。” 他大手一挥:“不过是个宫女,你喜欢,就让她跟着你好了。” 惢心没想到这件事情竟然就这么成了,甚至,皇上都没有细问其他的东西。 直到她被李玉带出去,看见同样在外面等候的春婵,被春婵带去换洗,上药,都还在恍惚:“我,我就这样出来了?离开了娴贵妃了?” 春婵看着她这样,只觉得又心酸又可怜:“是啊,就这么简单,只要肯冒险开口,只要开口之前好好动动脑子,宠妃要一个人,就是这样简单啊。” 她温柔地给惢心梳好了头发:“我悄悄地送你出去,你去我们那儿找澜翠,她会给你安排好一切的。” 她怕惢心害怕,又把声音放柔和了几分:“惢心姐姐别怕,我们主儿待宫女太监都好,绝对不会磋磨人的,等回了宫,咱们永寿宫上下一起送你出嫁,必定让你高高兴兴的。” 惢心热泪滚滚而下:“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令主儿。” 她想起了皇后娘娘身边的莲心姐姐。 那时候,莲心被皇后娘娘赐给了王钦,阿箬几次三番出言讽刺,娴贵妃总是等阿箬说完了,才开口不轻不重地训斥两句。 后来,莲心跳了湖,娴贵妃让三宝把人救下来,却让她回去曲意逢迎地讨好王钦,然后将王钦引向了高贵妃。 如今回头看看自己,不用继续虚与委蛇回去受委屈,不用为了令主儿的聪慧计划去算计谁…… 当时她年轻,觉得娴贵妃那样费心救莲心,当真是心善,可身处同样的境遇,自己却是这样轻松就脱了身,两相比较,竟叫人发笑。 惢心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你担心我,不想让我见李玉,可这些年来,娴贵妃用我来笼络李玉的事情,已经人尽皆知。 如今我既然已经是永寿宫的人了,何必还曾跟过去似的,跟李玉曲意逢迎呢?他为人其实不错,待我也好,可,我就是不喜欢他!我想亲口告诉他!” 到底是她吊着李玉许多年,如今终于不用再跟个妓子一样刻意钓着,她想光明正大地了结她跟他之间的关系。 春婵无奈:“惢心姐姐也太实诚了……” 她犹豫了一下,趴到她耳朵边上说:“我听说,李玉公公根本不是喜欢姐姐,而是,喜欢娴贵妃用姐姐吊着他的感觉。” 惢心被雷了个外焦里嫩,许久都没敢相信她刚刚听到了什么。 所以,她不是鱼饵?而是皮条? 她忙摇摇头将脑子里古怪的念头甩开,犹豫了一下,温柔地谢过春婵:“无论他怎么想,我做错了事,总该道歉的,谢谢你春婵,我知道你跟我说这些掏心窝子的话,也是冒了很大的风险的。” 她谢过之后,就出了门。 果然看见李玉正等在不远处,只是这会儿,进忠公公也在,看样子,两人正在说话,她便在柱子后面等着,想着过会儿再过去。 并非故意,但,听到了不少。 进忠正在详细描述当时发生的事:“师父您是不知道,当时可真是吓死我了!本来娴贵妃见了小凌子,竟然哭得跟死了爹娘一样,我还蒙着呢,忽然她就又逼惢心姑姑去伺候小凌子了!” 李玉脸色难看:“男女有别,娴贵妃娘娘就算是再着急,也不该这样大意啊!” 进忠捂着胸口:“惢心姑姑也是太伤心了,见娴贵妃娘娘有意让她给小凌子当对食伺候他,当时真的是一心求死,我恐怕骨头都被撞裂了,一会儿得请师父顶着,我得去找太医开些药。” 李玉脸色又难看了几分:“娴贵妃竟为了凌云彻,做到这种地步吗?” 进忠点点头:“我走的时候,贵妃娘娘还拉着小凌子的手哭呢,不知道的怕是都要以为那才是她的……” 李玉脸色微变:“你昏了头了?什么都敢说!” 进忠脸色微白:“我就是替师父打抱不平,您不肯帮她做事,她转头就去欺凌惢心姑姑,其实当时她院子里那么多人伺候,怎么就非得找惢心姑姑一个女子呢?” 李玉心里非常愤怒,但他不想让进忠看出来,强硬装着,板着脸道:“一会儿皇上问你话,你一定要慎言,不要像跟我说的这样,否则便是给自己惹祸!” 这意思,分明就是要让进忠替如懿遮掩。 但其实,李玉只是单纯地没有听见嬿婉讨要惢心,也觉得惢心不可能离开如懿身边,所以便觉得,若是进忠乱说话再让如懿被罚,如懿恐怕只会更加为难惢心。 可惢心不知道这些,她只是听到这里,就已经完全确定了春婵说的是对的。 李玉他,果然不是喜欢她,而是喜欢娴贵妃用她吊着他玩儿的感觉。 他……可真贱啊! 第117章 赐死赐死,直接赐死 惢心面无表情地听了一会儿,转身就走了。 她今日遭遇的打击有点儿太多,这会儿整个人都是木的。 很难想象,本该早早嫁人的她,竟然只是因为李玉喜欢跟娴贵妃玩儿游戏,就把她留在宫里吃了这么多年的屎! 是的! 回想自己这十多年的经历,数次随着娴贵妃起起落落落落……怎么能不算是吃了十几年的屎呢? 李玉余光里看见惢心离开,忙叫了一声:“惢心!惢心!” 他这会儿全然是忘记了还在当差,追着人就出去了。 进忠微微眯眼,挺直了腰板儿,拍拍袖子上不存在的灰尘,就仪态完美地进内室伺候去了。 弘历正跟嬿婉说笑,听见动静,转头看见是他,笑意一下子淡了下来:“他又讨好惢心去了?” 进忠假模假样地替李玉辩解:“师父他吓坏了,毕竟惢心姑姑当时是真心要自尽……” 他苦笑道:“奴才无能,就那么小小的一个姑娘,奴才当时怕拦不住,拿自己挡了挡,被她一头撞在胸口,如今这肋骨都还疼呢。” 弘历是知道进忠有多能吃苦的,闻言微微皱眉:“你细细说一说……” 他顿了顿,看向了嬿婉。 嬿婉站起来,柔声细语地撒娇:“皇上有正事要忙,嫔妾就去娘娘那儿蹭饭啦。” 瞧着这模样,竟好像去皇后那儿才是她真正的追求。 弘历沉郁的心情都被她逗得放松了不少,笑着点了点他:“你啊,去吧,等朕忙完了正事,再去看你。” 嬿婉眉眼一弯,半跪下行了个大礼。 弘历见她这样就眯起了眼睛。 果然,嬿婉有话要说:“皇上,娘娘的身体其实一直都不好,嫔妾不懂朝政,也不敢插嘴,只求您,无论做什么决定,都请您多疼疼皇后娘娘,无论如何别让娘娘被打击得去了。” 弘历沉声道:“令嫔,你说错话了。” 嬿婉抿了抿嘴角:“嫔妾知错,嫔妾只是怕……有人会跟之前那样似的,知道娘娘受不得刺激,故意用和敬公主的婚事刺激娘娘,叫娘娘……叫娘娘没了……” 弘历冷冷道:“你在影射娴贵妃?” 嬿婉跪伏在地:“嫔妾不敢,嫔妾只是觉得自己总是连累娘娘,娘娘要不是太心疼嫔妾,也不会得罪死了嘉嫔和娴贵妃,被她们偷看了脉案,这才想出毒计……” 弘历喝道:“令嫔!你大胆!” 嬿婉跪伏在地,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哽咽声:“嫔妾确实是大胆了,嫔妾求皇上疼疼娘娘,娘娘她真的……真的没有多少日子了……” 弘历直直盯着她:“你今日来,就说了这两句,却比旁人说百来句都要扎实,魏嬿婉,谁说你是个单纯愚蠢的人?” 嬿婉默不吭声,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却欲言又止。 弘历喝道:“说话!” 嬿婉偷偷摸摸抬眼看他,眼眶红红的,就像是一只害怕被主人踹一脚的兔子:“嫔妾说实话,皇上别怪罪。” 弘历冷着脸:“说!” 嬿婉嘴巴动了动:“嫔妾是皇上一手教导,若当真是个蠢货,岂非,岂非给皇上丢脸?” 弘历:“……” 他直接被气笑了:“你可真是胆大妄为!” 但他嘴里这样说,却亲自过去扶起了她:“琅嬅没有白疼你,璟璱也没有白替你偷朕的书法大字。” 嬿婉一下子红了脸:“皇上……” 弘历捏了捏她的脸蛋儿:“好了,去吧,日后不许再插嘴朝政大事。” 顿了顿,又道:“朕已经找到了一个民间名医,明日就到,到时候他会给皇后看诊。” 嬿婉又惊又喜:“嫔妾就知道,皇上一向爱重妻子疼爱孩子,是个好丈夫好阿玛!” 她失态地伸手抱了抱他劲瘦的腰身,然后后知后觉地红了脸,匆忙收回手,迈着小碎步逃走了。 快要逃出门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笑容明媚,眼底全是欢喜。 弘历心里最后一点儿不舒服,都被她的笑容给驱散了。婉婉如此依赖他,被他纵出些胆子也是正常的。 进忠也被驱散了心里的阴霾,狐狸眼愉悦地眯起来笑了一下。令主儿真是大胆,这种时候,光明正大地撩他。 两个高大修长的男人全都心满意足,等嬿婉的背影彻底看不见,才都收敛了笑意。 进忠跪下来,欲言又止。 弘历脸色微沉:“娴贵妃看到小凌子是什么反应?” 进忠仿佛被吓到了,以头抢地:“奴才,奴才不敢说!” 弘历冷笑了一声:“你不敢说,不如就送你到娴贵妃那儿,跟小凌子一起伺候娴贵妃。” 进忠:“……” 他得承认,皇上就是皇上,这个威胁简直是扼住了他的喉咙了。 他顿了顿:“娴贵妃娘娘十分悲痛,抓着小凌子的手痛哭不止。” 弘历险些被气笑了,哗啦啦见桌子上的东西全都扫落在地:“朕是在警告她,她倒是反倒放心跟凌云彻直接厮混了?!” 进忠不敢吭声。 弘历怒道:“说!把你今天看到的听到的,全部都告诉朕!” 进忠只好勉为其难地一一复述,全程都没有添油加醋,甚至还模糊了几个细节。 就这,弘历都被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整个人完全炸了:“放肆!放肆!她们都放肆!!!” 他怒吼:“来人!!!” 进忠忙道:“皇上!这事儿若是传出去,恐怕娴贵妃娘娘要颜面尽失啊!” 弘历怒道:“她已经做下了这种腌臜事,将朕的颜面践踏在脚下,朕凭什么还要顾及她的颜面?” 他厉声道:“传旨下去!降娴贵妃为娴妃!即日起禁足屋内,不抄完二百遍女戒女则,不得出房门半步!” 进忠不敢阻拦,只是犹犹豫豫:“那小凌子……” 弘历一顿。 弄出来这么个玩意儿,本来是想警告如懿,可没想到把凌云彻净了身,反倒是成全了她们俩了! 他缓缓道:“赐死!赐死!直接赐死!” 进忠整个儿人都舒坦了。 赐死了好。 一个完美的旧相识,就该做个安静的死人。 凌云彻毕竟跟令主儿有过一段儿,他要是活着,指不定得怎么指证令主儿,他死了,即便日后有什么风浪,死无对证的,就全都是污蔑。 进忠刚要应下,就听见外面一阵嘈杂。 弘历怒道:“干什么?都要造反吗?!” 外面,李玉匆匆进来,脸上一个通红的巴掌印,苦着脸道:“皇上,娴贵妃娘娘……求见!” 第118章 青樱早就死了 “皇上,娴贵妃娘娘……求见!” 李玉为难的话,和他脸上的巴掌印,相互交映,不需要太多的言语,就已经将院子里的喧闹描述了个清楚明白。 弘历怒到了极致,反而完全冷静了下来。 就是不想好好过日子了,是吧? 就是非得把绿帽子,当着外地官员的面儿,狠狠戴在他头上了,是吧?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李玉:“既然娴贵妃求见,那就让她进来。” 李玉面色一松:“是!” 他正要走,忽然听见皇帝又开了口:“进忠,今日守门的侍卫,全都拖下去杖责三十。” 李玉脚步一顿,不敢回头看弘历的脸,脸色惨白地出去宣召如懿。 进忠恭敬应是,一直倒退着退出了门口,这才转过身,大步往外面去。 彼时,如懿冷着脸,已经扔下李玉大步往正堂里去了,经过进忠的时候,她讥讽地睨了他一眼,仿佛在看什么脏东西。 进忠对蠢货向来不爱奉献情绪,都被她这高高在上的眼神逗笑了。 如懿柳眉倒竖:“你这奴才在笑什么?” 进忠恭敬:“奴才没有笑啊,娴妃娘娘看错了吧。” 如懿皱了皱眉,不明白他这样幼儿一样地少说一个字有什么意义:“本宫早晚要将你的真面目撕开给皇上看!” 进忠垂着头,不说话。 如懿等了一会儿。 李玉急得满头汗:“娘娘,皇上还在等着,咱们快进去吧?” 如懿不满地看了一眼李玉,想着凌云彻还在等着自己回去,便没有继续浪费时间,冷着脸经过了进忠。 进忠等她一走,便走向了门口的侍卫长:“皇上有命,今日守门的侍卫,一律杖责三十。” 侍卫长脸色难看,却也知道确实是自己的人忘了本分:“进忠公公放心,这杖责,绝对不会掺水分!” 御前侍卫,本来就该只有皇上一个主子,别说是贵妃娘娘,就是太后来了……见不见的,也得问问皇上的意思! 进忠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这两日都紧着皮子过吧,今天这样子,贵妃娘娘怕是要把天给掀了!日后咱们怕是都要……啧!哎!” 侍卫长浑身的皮子都僵了僵。 硬闯都已经很过火了,竟然还有更刺激的?! 他不明白,他大受震撼:“那可是皇上啊!”娴贵妃娘娘怎么敢的? 进忠冲着他摇了摇头,转身又回去伺候了。 虽然他已经把自己该做的,都做得很完美了,但一手消息还得是有的。 至少,他得知道,今日过后,到底是叫娴贵妃,还是叫娴妃,又或者,娴嫔?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了正堂,却没有听见说话声,就好像刚刚进去的娴贵妃和李玉都哑巴了。 好一会儿,进忠才听见皇上开了口:“如果没事,就滚……就回去抄女戒女则吧。” 随着皇上的开口,就好像打开了什么奇怪的盒子,娴贵妃开始发力了。 屋子里,如懿肃着一张脸:“请皇上让其他人都出去!” 弘历冷冷地道:“你想说什么?” 如懿板着脸,不像是弘历的妾妃,倒像是他的老娘:“等皇上让人都出去了,臣妾自然会说。” 弘历觉得她嘴里说着“臣妾”,听进他耳朵里,那语气,却分明是“额娘”。 可他看着如懿瘦了好圈儿的脸,到底还是让李玉出去:“带上门,不要让人偷听。” 李玉应了一声,脸色难辨地出了内堂,出来,就见进忠在门口担忧地望着他。 李玉心里一梗,那种痴心帮娴贵妃的羞耻感,又来了。 李玉板着脸:“不要净操心有的没的,你不是胸口疼吗?去找太医给你看看!” 进忠哪儿能这个时候走,摇头道:“师父,我这都是小伤,我得等在这儿,万一有个什么,我也好替您求求情。” 李玉都被他感动了:“你这小子!” 他没有再出声,因为里面已经吵起来了。 进忠支起耳朵听了两句,忽然心生羡慕:“做人能做到娴妃娘娘这份儿上,连皇上都敢训斥,实在是让人……” 李玉瞪他:“活腻歪了?!” 进忠忙闭上嘴。 李玉急得团团抓:“娴主儿啊!她这么冲动,只会让事情越来越糟糕,她怎么就是想不明白呢?” 进忠欣赏了一眼李玉脸上的焦急,转开俊脸看别处,耳朵支棱得更高了。 屋子里,如懿眼泪滚滚,人虽然跪在地上,可声音却十分娇弱:“皇上,臣妾知道之前跟嘉嫔合作,是臣妾不对。 臣妾不喜欢魏嬿婉,一则是她这个人虚情假意,攀高踩低,二则,也是因为她是皇后最喜欢人,跟皇后沆瀣一气……” 弘历打断她:“如懿,你是疯了吗?” 如懿惨然一笑:“皇上竟然这么想臣妾吗?臣妾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孩子,到底是为什么?皇上不知道吗?皇上知道,可皇上何曾想过要告诉我一声?” 弘历先是愤怒,接着便是狐疑。 如懿……怎么会知道那件事? 当年高曦月病重,他去见高曦月最后一面。 当时高曦月说,她和如懿戴着的手镯,被皇后放了零陵香,零陵香会破坏女子的身体,让女子不能有孕。 除此之外,高曦月言语间颇为怨恨,好像觉得是自己不让她活,故意不让齐汝给她治好。 那之后没多久,他就感染了重病,遭了很大的罪。 他当时不是没怀疑过,是不是高曦月心存报复。 但人死灯灭,他也不想计较那么多。 再加上前段时间,他从齐汝嘴里知道了不少事。 他皇额娘厌恶高斌力荐她长女出嫁,便勒令齐汝在高曦月的事情上消极怠工,导致了高曦月的病逝。 看如懿这情态…… 他想到那段时间的疥疮之痛,忽然开口:“你去见过高曦月?除了手镯的事,你还说了什么?” 如懿的神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皇上做什么顾左右而言他?” 弘历没想到,她竟然还真的说了别的。 难道,她竟然连齐汝消极怠工的事情都知道? 他再一次打量着如懿。 他以前总觉得青樱耿直飒爽,心思纯净,可自从她改了名字叫如懿,青樱,似乎真的已经彻底死在了过去了。 如懿被弘历看得恼怒:“皇上这是在怀疑我什么?是!我是去见过高曦月,跟她说了手镯的事,可她是受害者,临死前难道还不应该知道自己的到底为什么而死吗?” 弘历不置可否,不答反问:“你既然早知道手镯里有零陵香,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朕?而是要找高曦月?” 如懿梗着脖子:“臣妾也是在冷宫的时候发现的,那时候,您的皇后可是要杀了臣妾,臣妾怎么敢告诉您?” 弘历再次不答反问:“所以你就告诉了高曦月,希望她能临死前反击,替你告倒皇后,是吗?” 可高曦月,临死反击的第一个,是他!!! 第119章 骂得挺脏的 弘历一直以为,如懿是相信他跟她的感情,也是能够看得到他对她的纵容的。 直到此刻,他骤然意识到,眼前这个总是装得云淡风轻的女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到底做了多少事情。 他张了张嘴想说从齐汝那儿知道的事,想告诉她,她的报复,最终报复到了他身上,险些要了他的命。 可看着如懿梗着脖子的样子,他瞬间意兴阑珊。 他忽然想到她姑母服毒死的那天,她先去了太后那儿。 他又想到,她有时候会从梦里惊醒,喃喃地叫着姑母,嘴里念叨着她不要做皇后。 他还想到很多很多事。 她总是片叶不沾身,若被牵连进了烂摊子里,不是他给她找证据,就是海兰给她找证据。 她可真是手都不抬一下。 像是利用高曦月来给她出气这种事,如懿,她到底还做过多少?而他又不知不觉间被她绕进去了多少次? 他深深地看着如懿:“你之前说,眼前人非彼时人,如今朕才真正感觉到这句话的深意。” 如懿不可置信:“皇上竟然还指着臣妾变了?” 她梗着脖子:“臣妾忌惮富察家的威名,不舍得让皇上为难……” 弘历打断她:“难道零陵香的事从高氏嘴里说出来,朕就不用为难了?如懿,明明是你自己不想为难,还要维持清高的面子功夫,怎么好意思说是为了朕?” 如懿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皇上当初将臣妾打入冷宫……” 弘历再次打断她:“证据确凿,换个人早死了,你一句自辩的话都不会说,证据全要靠朕自己找,甚至还得愉答应自吞朱砂,替你分辨……你怎么就……” 他缓缓吐出几个字:“那么蠢?” 如懿简直不能接受:“皇上非要这样诛臣妾的心吗?臣妾与皇上青梅竹马的情分,当年一起看墙头马上遥相顾的戏折子的情分,皇上都忘了吗?!” 弘历看着她柳眉倒竖的刻薄样子,实在很烦躁:“够了,朕不想继续听你假惺惺了,有话就直说吧,你又想来让朕为你做什么!” 如懿险些气得断发,跟他一刀两断,可想到还有个凌云彻在等她救命,只能死死忍下了愤怒:“皇上为什么要那样对待凌云彻?他是臣妾的恩人!” 弘历木着脸:“没关系,他马上就要变成你的死人了。” 如懿愣了愣,许久才反应过来:“皇上!!!” 弘历不想再跟她吵了,本来朝堂上的事情已经让他够心烦的了,还得处理如懿的桃色逸闻,简直让他心力憔瘁: “想留下他的命?那就拿你的位分来换吧!” 他本意是想让如懿退下,可没想到,如懿竟然毫不犹豫地就点了头:“皇上爱把臣妾削成什么样儿都行,臣妾不能眼睁睁看着您被奸邪蛊惑,做下谋害忠良的错事。” 她柳眉倒竖,仿佛铁骨铮铮不能折断。 弘历静静地看着她:“好了,你现在是娴嫔了,滚出去。” 如懿:“……” 弘历:“……” 如懿嘟了嘟嘴:“皇上这是忘记了……” 弘历满脸平静:“滚出去,否则朕现在就让人宰了凌云彻。” 如懿:“……” 她瞪圆了眼睛,恶狠狠转身就走。 弘历叫她:“如懿。” 如懿站住,傲然拿背影对着弘历,心道,即便是他道歉,她最近几天都不想见到他了! 弘历淡淡道:“那个小凌子,你若碰了他左手,朕便让人剁了他左手,你若摸了他的脸,朕便让人将他脸上的肉剜了。” 如懿猛地回头:“皇上何必羞辱我?!” 弘历冷冷看着她:“难道你还真准备与他同床共枕,两相情好吗?!” 如懿睁着一双无辜的的眼睛,眼泪汩汩而下:“皇上非要这样羞辱臣妾,臣妾无话可说!” 弘历面无表情:“无话可说就滚,回去好好抄写女则女戒,不要给朕身上平添污点。” 如懿:“……” 她这次是真的伤了心,绝望又恍惚地出了大殿,失魂落魄地回去了。 李玉满脸担忧:“娴主儿心善,只是也太冒失了。” 进忠都想离他三米远,这么蠢的人,到底是怎么当上御前大总管的?当真是命太好了,棒槌都行吗? 为了不被李玉连累,进忠只能提醒他:“师父,皇上可还在气头上!”想死可以,别连累别人! 李玉皮子一紧:“咱们都要小心些!” 可再小心也没用。 弘历看如懿不顺眼,自然也看处处讨好如懿的李玉不顺眼。 虽然,最初李玉讨好如懿,还是他自己有意纵容的。 皇帝想找人不痛快,那可真是张张嘴就是一顿板子,挨打完了还得换好了衣裳重新到御前伺候,若是再出了岔子,就新伤叠旧伤,再挨一顿板子。 李玉扛了半个月,就彻底扛不住倒下了。 与此同时,朝堂上关于到底嫁哪个嫡公主的事情,已经吵翻了天了。 太后和皇后最后都不得见皇帝,皇帝甚至不肯见所有妃嫔,免得她们不是替太后说话,就是替皇后说话。 这天,进忠匆匆来禀告:“皇上,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都要相互送嫁妆,对峙上了!” 弘历听得烦躁不已:“朕过去看看!” 走到了一半儿又顿住,实在是不想去。 这种时候若是过去,岂非要被额娘和妻子逼得当场做决定? 他心里烦躁极了,对进忠道:“让嬿婉去劝劝!” 进忠心里骂得脏极了。这种连皇帝都为难的事,皇帝竟然让令主儿一个小小的嫔去管,皇上怕不是疯了吧? 他先是应下,然后迟疑了一下:“要是太后和皇后娘娘吵起来要惩治令嫔娘娘……” 弘历一顿:“那就……” 他正要说话,余光里就看见了嬿婉。 这姑娘在后花园里溜达,看见了他,激动地直冲着他笑。 那满脸依赖的样子,让弘历刚刚要说出口的话,羞耻地堵在了嘴里。 他轻咳一声:“去把令嫔请过来。” 进忠立刻快步去请嬿婉,到了跟前儿,压低声音提醒了一句:“皇上想让您去劝太后和娘娘。” 嬿婉眼睛里冒出一串儿脏话,等进忠恭敬地退到一旁的时候,已经又是满眼的濡慕和欢喜了。 她快步走到了弘历身边,撒娇地拉住弘历的袖子:“皇上,嫔妾看见娴贵妃娘娘刚刚从前院经过,兴冲冲地去找太后娘娘了,肯定是想到了很好的解决难题的办法!咱们一起去听听呀!” 第120章 你还有这样的见地 什么叫做,刚看到娴贵妃娘娘刚从前院经过? 弘历沉声道:“她如今已经是娴嫔,日后不要叫错了。” 嬿婉满脸惊讶,一双眼睛都瞪圆了:“娴……嫔?” 她吃惊地看着弘历,一时间仿佛被吓到了,不敢说话。 弘历忽然有些心虚,但他是皇帝,如今也不是在宫里,他稍微任性了一些也没什么,只是不想叫人胡乱猜测,所以一直压着没说罢了。 仔细看看嬿婉的表情,他心里十分满意。 很好。 皇后果然跟以前不一样了,答应了他不乱说,就真的没有乱说。 他淡淡道:“娴嫔无视宫规,之前还那样欺负你,怎么,朕惩罚了她,你瞧着反倒还不高兴了?” 嬿婉都险些被他的厚脸皮逗笑了,明明是被戴绿帽子气疯了,却竟然把锅甩到她头上,他自己觉得合适吗? 只是脸上,她娇羞地红了耳朵:“皇上……嫔妾何德何能,竟然能够让您如此偏爱!” 弘历见她眼眶潮湿,心里那点儿虚都翻了一番,握住她的小手,转移话题:“你刚刚说,在前院看见了娴嫔?” 嬿婉点了点头:“娴贵妃……娴嫔好像已经抄完了您罚她的东西,十分高兴地捧着去找太后娘娘呢。” 弘历觉得不对劲:“那么多,她竟然都抄完了?!” 不止是一百遍的宫规,还有二百遍的女戒女则,她还喜欢写字不摘护甲,她怎么抄得完的? 他脸色黑沉,即便她没有作弊,当真抄完了,也不该是去跟太后交差,而是跟自己交差吧? 嬿婉犹豫道:“嫔妾是不是说错话了?皇上不高兴吗?” 弘历皱了皱眉:“既然你说娴嫔有好主意,那咱们就一起去听听。” 嬿婉点点头:“要是能尽快解决这个问题就太好了,嫔妾真的很心疼娘娘,她最近只要是醒着,就不得不一直含着参片,她太辛苦了。” 说到这里,她这次真情实感地红了眼眶。 只是这些真切的感情,她反而不喜欢被弘历看到,撇开脸,飞快擦了擦眼角。 弘历心里一软:“你与皇后,当真是天生的缘分。” 嬿婉重重点头:“嫔妾希望娘娘能够走在嫔妾后头。” 弘历无奈:“又胡说。” 一行人一起到了太后那儿,才听下人说,皇后晕倒,如今已经回去,太医正在诊治,而太后则在正殿里不让人伺候。 小宫女刚禀告完,就见福珈姑姑出来了。 福珈姑姑冲着弘历和嬿婉行了礼:“皇上来得巧了,太后正叫奴婢去请您呢!” 弘历微微眯眼:“如懿在里面?” 福珈姑姑点了点头:“皇上,太后有懿旨,请您跟着奴婢,别出声,好好听听每次娴主儿来太后这儿的时候,都是怎么说话的。” 嬿婉刚刚还十分期待,真到了太后的地界上,却已经怂了:“嫔妾就先告退……” 弘历叫住她:“你跟着。” 嬿婉满脸害怕惶恐:“太后娘娘没有懿旨……” 福珈姑姑温声道:“皇上的命令,令嫔娘娘只管遵旨就是。” 弘历看向进忠:“带着其他人都先退到一旁,莫要被人看见。” 进忠应下:“是。” 他没有乱看乱动,恭敬地带着人退到了前院下人房的一间房间里。 所有人都待在这么一个地方,虽然有些拥挤,却把所有人都掌控在了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不会给任何人传消息的机会。 进忠这边万无一失的时候,嬿婉已经跟着弘历和福珈姑姑,悄悄地到了耳室。 福珈姑姑行了礼就告退了,屋子里就只剩下了嬿婉和弘历。 嬿婉紧张兮兮地凑到他身边,略微挪动都要左右看看,生怕自己碰上了什么东西,再弄出响动。 弘历眼中滑过一丝好笑和无奈,心里后悔带她来看如懿热闹的情绪,不知不觉间就消失不见了。 他探出大手,握住嬿婉冰凉的小手,将人拉到自己腿上,伸手环住了她纤细的腰身。 嬿婉瞪圆了眼睛,无声地张嘴:“皇上?” 弘历紧了紧圈着她的手臂,示意她别吭声,将下巴搁在她的颈窝处,等着隔壁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听见他皇额娘的声音,却是跟福珈姑姑说的。 “福珈,去给娴嫔娘娘倒杯水,瞧瞧这一张小脸儿,都失去了水分,瞧着仿佛是太妃,而非皇上的妃嫔了。” 弘历:“……” 他无奈地摩挲了一下嬿婉的小手,看着她如同葱根一样白嫩干净的纤细手指,想到这句话是皇额娘对自己审美的阴阳怪气,忍不住想要摸摸鼻梁。 他也不是个喜欢美色的人,只是太过看重感情罢了。 他的怀里,姝色无双的嬿婉小脸儿泛红,脑袋微微动一动就能与他耳鬓厮磨,没一会儿,脖子都跟着红了。 …… 太后上下打量如懿,见她脸色淡淡,十分能稳得住,就觉得自己过去被她糊弄也算正常。 毕竟是乌拉那拉氏的侄女。 如懿开口:“嫔妾知道太后最近在烦恼什么,特来替您解决烦恼。” 太后抬了一下眼皮子:“哦?” 如懿满脸睿智:“太后应当让讷亲大人带着前朝的大人们,不断劝皇上嫁出柔淑长公主,最好是一面倒的局面最佳!” 太后脸色一怒:“哀家已经为了爱新觉罗家的江山,嫁了一个女儿了,如今哀家就只剩下恒媞,你你这是要替你姑母报复哀家?” 如懿并不惊慌害怕,而是娓娓道来:“皇上一向看重权柄,绝不能容忍权柄外移,只要满朝文武都说将恒媞公主出嫁,让皇上反而会多想一想,这样做,是否会让钮祜禄家的实力太过暴涨。 另外,太后这边也应当装出十分心动的样子,让皇上觉得,您有意通过嫁女儿来增加权柄,皇上自然就会放弃恒媞公主,而选择让自己的女儿出嫁,以免此消彼长。” 太后惊讶地看着如懿:“哀家倒是没想到,你竟然还有这样的见地。” 不得不说,如懿这一个计策,还真是把皇帝之前的心思拿捏得非常准。 她与皇帝母子不合,皇帝连她送去的妃子都十分忌惮,若她和他母子关系还与从前一样,那这个计策,还真能成。 第121章 都是好孩子 太后审视地看着如懿,有种头一次认识她的感觉。 耳室里,弘历也瞳孔地震,脸上闪过惊讶之色。 他最近常常觉得如懿蠢,而且蠢得不可救药,没想到,她竟然连帝王心思都能猜得准。 他最近在犹豫的,除了情感,不就是这个吗? 恒娖已经远嫁,若是再让恒媞出嫁,不光对不起皇额娘,还会让蒙古那边偏向太后娘家。 他其实已经倾向于将璟璱嫁给蒙古,只是想到这些年来对皇后终究有太多亏欠,皇后的身体也已经到了强弩之末,若是璟璱出嫁,怕是真的要撒手人寰,这才一直不能下定决心。 若是此刻,大臣们一面倒地上奏让恒媞出嫁,太后也还是跟过去一样,对权势充满欲望,那他真的会不顾皇后的身体,直接让璟璱出嫁。 嬿婉将弘历的细微表情看在眼中,眼底划过一丝讥讽。 大多数男人都是这样,不牵扯到利益的时候,就是好丈夫好父亲,可一旦威胁到了他的根本利益,什么好丈夫好父亲,都可以瞬间变脸。 毕竟,只要换个女人,再生了新的孩子,他仍旧能继续做他的好丈夫好父亲。 这世上的大多数男人都是这样,更何况眼前的这个男人,他的根本利益,可是全天下。 她心情舒畅地靠在他怀里,听着隔壁的如懿在那儿抖机灵。 抄袭张廷玉的原话是吧? 抄吧! 一抄一个不吱声! 不是喜欢听别人夸她聪慧吗? 那就看看,被皇帝和太后亲自认证了聪明之后,如懿这个乌拉那拉氏宜修的侄女,以后还能不能再靠着厚脸皮装傻充愣! 她只是想想以后三方对峙的场面,就险些当场笑出声来,不得不将脸撇向另外一边,免得被弘历看到。 弘历不知道她此刻满脸讥讽,还当她是担心皇后,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继续听。 此时,隔壁的太后正意味深长地看着如懿:“皇后的身体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她先失去了永琮,如果此时再失去璟璱,恐怕是受不住这个打击。” 如懿神色淡淡:“皇后娘娘是大清的皇后,璟璱公主是大清的嫡公主,她们接受了天下百姓的供养,金尊玉贵的养着,本就应该为大清做出贡献。” 太后意味深长:“你还真是恨皇后啊。” 如懿扯了扯嘴角,要笑不笑:“太后娘娘误会了,嫔妾只是希望,皇上不要再为难罢了。” 她是如此的巧言令色,跟在皇帝面前百口莫辩的时候完全不同。 不要说隔壁的弘历被她惊了惊,就是太后,也对她刮目相看:“哀家以为,皇帝待你好,你会一心向着皇帝。” 如懿神色骄傲:“皇上待嫔妾如何都不要紧,最要紧的是,皇上应该事母至孝,那么,嫔妾就一定会替皇上尽孝,为太后排忧解难,当然也能忍受所有委屈,成全皇上的贤名。” 太后想起当年皇帝刚登基时,她跟弘历为了乌拉那拉宜修,相互别劲儿,当时,就是如懿来给自己出主意,也是她劝了皇帝。 她忽然笑起来:“当年,皇帝为了让你有个依靠,硬是不让哀家住慈宁宫,一直拖着哀家去跟太妃们一起住,连被毒害的仇恨都不计较,也要让乌拉那拉氏当圣母皇太后,压哀家一头。 谁能想到呢?你自己偷偷跑出来找到哀家,替哀家送去毒酒,送了乌拉那拉氏一把,又转头去劝皇上尽孝。” 她说着便笑了,笑完了,抬手点了点她:“你这样来回折腾一番,好像为了皇帝受了很多的委屈,皇帝也确实是觉得你委屈,对你越发愧疚,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心疼你,但,皇帝为了你坚持,你却处处跟哀家合作,何尝不是背刺了他呢?” 毕竟,当时她和弘历因为宜修起了间隙之后,两人的争斗就飞快变味,已经不再是母子斗嘴,而是前朝后宫里的权柄争抢。 弘历想要拖到她服软,那时候若她当真服软,皇帝便如同脱缰野马,日后再难受到她的牵制。 偏偏,如懿背后捅了他一刀。 也不知道皇帝此刻听着这些话,心里是个什么感受。 反正她是挺爽的,不是要学他爹当情种,也要供着一个白月光吗? 因此被算计,背叛,该的! 太后看着如懿:“你今天的这个人情,哀家记下了,你回去吧。” 如懿露出笑容:“那嫔妾就告退了。” 太后似笑非笑地夸她:“你还真是一副全然为了皇帝的样子,竟不跟哀家开口要好处,其实若你张口,哀家,或许能将你的位分提升回来。” 如懿人淡如菊,并不在意权势:“嫔妾只是想为皇上分忧,根本就不在乎名分。” 太后讥讽地笑了笑:“你很好,是个好孩子。” 这女子,哪里是不在乎位分呢? 是不在乎妃嫔的位分,想着等皇后被气死之后,将这人情用在做继后上面吧? 如懿没看出来太后的讥讽,觉得事情已经做到了位了,就留下她抄的书,走了。 太后看向福珈。 福珈福了福身子:“令嫔娘娘也在。” 太后眉毛微挑:“哀家倒是真有些喜欢这个孩子了。” 福珈笑了笑:“您宽和。” 就去隔壁请弘历和嬿婉。 没一会儿,弘历就带着嬿婉过来了。 太后只是看着弘历的神色,就大约知道,今天这意外之喜,她是真的收到了。 原本,她只是想着,她跟皇帝最近的关系已经极大地缓和,甚至有点儿当年在宫中相依为命,相互依靠的感觉了。 再加上最近弘历的脑子瞧着正常了不少,她便想着如懿过来肯定用意颇深,叫弘历过来,若他脑子还清楚,就让他再看清楚一点儿他女人的真面目,以解释当年两人闹矛盾的原因。 若他脑子不清楚,那就当是给他和如懿一个台阶下,让弘历体会一下母子亲情,能不嫁恒媞。 谁能想到呢? 如懿的话,戳中了弘历的点。 弘历确实是不能容忍钮祜禄氏太过势大,她的女儿,不用嫁了。 况且…… 还有璟璱那个好孩子在。 太后温和地看着弘历,仿佛对他的帝心圣裁一无所知,慈爱地道:“皇上不用为了哀家和皇后为难了,你可知道,皇后为何昏倒?哀家又为何如此任性,这种时候都没有跟着去看看皇后?” 弘历一愣:“难道还发生了什么其他的事?” 太后温声道:“璟璱是个好孩子啊,她听说哀家和皇后相互对峙,冲了进来,跪求让她嫁去蒙古,她唯一的要求,就是求哀家在她出嫁后,能替她照顾好皇后。” 弘历猛地站了起来:“璟璱她竟然……” 第122章 你的家人多好啊 弘历不可置信地站了起来:“璟璱她竟然……” 竟然这样懂事! 皇族公主,哪个不是一听说要远嫁蒙古,就日日以泪洗面? 在京城,公主是公主,可到了塞外,公主就是远嫁没有娘家的可怜女子,大多都是早死。 他本来已经心中定了主意,可如今,心里却满是愧疚。 太后却根本不担心他会反悔。 她不光了解眼前的这个儿子,还了解皇帝这种存在。 再心痛内疚,什么女儿妻子亲哥哥亲弟弟,全都没有他自己的感受重要,没有他的皇位重要。 璟璱出嫁,已经成了定局。 太后沉声道:“无论皇帝要怎么选,哀家都觉得愧对皇后母女,也要遵守对璟璱的承诺,日后要护着皇后,胜过皇帝了。” 弘历的万千思绪,都因为她的这一句话被打断,无奈道:“皇额娘这样说,倒好像儿子总是欺负琅嬅一般。” 恭敬陪坐的嬿婉垂下眼帘,免得自己的情绪兜不住。 皇上他大概自己都没有发现,他心虚的时候,就会忍不住叫娘娘的闺名。 真的…… 这狗男人太会劝自己了,一点儿情绪的苦都不肯吃,总能用最快的速度让他自己痛快舒坦起来。 太后满脸慈爱:“哀家知道你孝顺,以前的事情,说到底也是皇额娘总拿你当小孩子看,才做得有失分寸。 如今你自己也做阿玛了,大约也能理解皇额娘这样当母亲的人了,这孩子啊,无论长多大,当母亲,总下意识以为,孩子还小呢。” 都四十多岁了,却还小的弘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儿子以往糊涂,让皇额娘受了不少委屈,儿子都明白。” 这对儿母子俩,就这么水灵灵地聊起来了母子情,两相都是刻意交好,自然是母子间的感情越发情比金坚。 直到进忠匆匆进来禀告:“奴才拜见太后,皇上……” 他欲言又止。 弘历眉心一跳:“怎么了?” 他正是与太后母子情深的时候,自然不觉得没什么需要隐瞒太后。 进忠急道:“娴嫔娘娘出了这儿,就满脸狰狞地往……往皇后娘娘那儿去了!奴才觉得不大对,想着得禀告您一声!” 弘历怒目圆睁:“她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太后心头跳了跳:“如懿惯爱说些有的没的,皇上还是跟哀家一起过去看看,皇后为璟璱着急昏厥,这时候若是被气得狠了,怕是性命都难保!” 若是这时候皇后丧命,难道大臣们还好意思让璟璱出嫁?皇帝说不定也会改了主意。 况且琅嬅这孩子,如今真的是个极好的孩子,怎么也不能折在如懿这种人手里。 她有些恼怒:“哀家真是没想到,她如今是彻底不装了,也不怕人说她吃相难看!” 弘历脸色冷沉:“朕扶着皇额娘!” 嬿婉焦急:“嫔妾能不能先跑着去?” 弘历沉声道:“朕让进忠先去!你这小身板能跑多快?” 嬿婉只能红着眼眶跟着,进忠抬头回应弘历的时候,她也盯了进忠一眼。 进忠明白。必要的时候,宁可挨骂,也得以娘娘的心情为先。 他迈开大长腿,匆匆而去。 却说另一边,其实如懿志得意满地出了太后的院子,原本没想往皇后那儿去的。 只要等太后让讷亲大人有所动作,到时候弘历圣旨一下,富察琅嬅也照样会被气死。 可她实在是太忍不住。 她没日没夜地抄写,就是为了早日出来,一力促成璟璱远嫁的事。 富察琅嬅害得她生不了孩子,就该自己也遭报应,留不下一个孩子才对! 想到自己最近受到的折磨,折辱,如懿无论如何也压不下心头的怒火和激动,直接就去了皇后那儿求见。 才一见了面,如懿就笑了起来:“皇后娘娘凤体违和,臣妾本不应该来叨扰的。” 富察皇后冷冷道:“你已经是嫔了,应该自称嫔妾,怎么,抄了那么多遍的宫规,一句该记住的都没有记住吗?” 如懿戏谑的笑容微微一僵,冷下了脸:“皇后娘娘指使魏嬿婉不断打压陷害嫔妾,自己却躲在后面装好人,真当嫔妾都不知情吗?” 她讥讽道:“这么多年来,你都做了什么事?旁人不知道,皇后娘娘自己应该心里清楚!皇后娘娘,你该好好劝劝公主,既然以天下养,就得为大清付出代价,就该主动要求出嫁,为皇上分忧。” 富察皇后深呼吸:“你只是个嫔,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 如懿高傲地笑了笑:“嫔妾劝完了您,就会去劝一劝公主,让她不要不懂事,整日把嫡公主的名头挂在嘴边,却连一点儿奉献都不肯为了大清做,太自私了。” 富察皇后被气笑了:“你没有当母亲,自然说得轻巧!若是你的女儿……” 如懿冷冷打断她:“若是嫔妾生了女儿,自然会教导她自小谦卑恭顺,人淡如菊,不争不抢,皇上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不像某些人,尸位素餐!” 她咄咄逼人:“只是,嫔妾为什么没有女儿,皇后娘娘难道不知道吗?” 富察皇后怒道:“你简直放肆,张张嘴就当人额娘,你这是割别人的肉,才觉得自己不疼!” 如懿反唇相讥,毫不退让:“皇后娘娘怎么不让富察家帮璟璱说说话呢?是因为不想吗?呵呵!娘娘总是看不起我家道中落,觉得是因为我乌拉那拉家没人,才让你夺走了福晋之位,从此耿耿于怀,不肯放过我! 可如今看看,娘娘倒是家族昌荣繁盛,家中子弟个个儿出息,要不,傅恒大人怎么会在朝堂上一力赞同让璟璱公主出嫁呢?您有这样的家人,可实在是太幸福了!” 她最后一句话,狠狠地扎进了富察皇后的心口。 娘家人的背叛,就是能要了富察皇后半条命的一支利箭,这支利箭从她少年时就已经在弦上,一次次迫使她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最终射进她的心脏。 她的额娘,每次见她都是念叨着让她生儿子,以至于她还没有完全养好身子,就怀孕生了永琮,却让永琮自小身体不好。 她的亲弟弟,许久没见,让人传消息进来,却是劝她赶紧把璟璱嫁出去,因为她的儿子已经死光了,如今璟璱最大的作用,就是嫁一个强有力的夫家。 她浑身一颤,一软,说不出话来。 内室的帘子被掀开,璟璱炮弹一样冲了出来,一耳光抽到了如懿脸上:“以妾辱主,你放肆!” 第123章 我想帮您打 璟璱一巴掌抽在如懿脸上的时候,门口炮弹似地冲进来一道人影,狠狠撞在了如懿身上。 如懿“啊”出了一声惨叫,还没顾得上脸疼,就侧飞出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璟璱满腔的怒斥都顿了顿,吃惊地看着嬿婉:“婉婉你……” 余光看见门外皇帝的銮驾,快走两步抓紧想要踹人的嬿婉,高声道:“娴嫔你简直放肆!先恶语中伤我皇额娘,如今又故意摔倒陷害令嫔!你是不是接下来就要去跟皇阿玛哭诉了?!” 如懿疼得直抽凉气。 脸疼。 胳膊肘好像也断了似的疼。 她怒斥道:“本宫是你的庶母……” 余光里忽然看见了弘历,她粗噶的声音顿了顿,瞬间柔软了不少:“你抽打庶母,简直是目无尊长!皇上……” 嬿婉一声高呼:“娘娘!” 她冲过去的时候,花盆底狠狠踩碾了如懿的小胖手。 如懿矫揉造作的声音瞬间飙起来:“嗷啊——” 这一声,惊得门外的弘历毛骨悚然。 璟璱也匆忙跑向富察皇后,见人已经昏倒,抖着手大叫道:“太医!去请太医!” 如懿又惊又怒。装什么?!都在装什么?! 她叫弘历:“皇上!嫔妾……” 可弘历和太后快步进了屋子,看都没有看她一眼,直接就奔着富察皇后去了。 他高大修长,孔武有力,一弯腰就将富察皇后拦腰抱起,直接进了内室。 进忠趁乱找了两个宫女,直接将如懿架到了院子里,免得她再嗷嗷乱叫,扰乱了太医诊治,让他家令主儿烦心。 如懿跪坐在院子里,既是刚刚被创飞的时候摔得太狠,起不来,也是因为第一次亲眼看见弘历如此爱重富察琅嬅,饱受打击,浑身无力。 她面如死灰的时候,忽然看见福珈姑姑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她顿时腾升起一抹希望:“福珈姑姑,可是太后和皇上叫本宫进去?” 福珈冲着她福了福身子:“太后娘娘有令,娴嫔娘娘冲撞中宫,言行无状,还恶意陷害妃嫔,有违宫规,叫奴婢来给您掌嘴。” 如懿惊呆了:“本宫才替太后分忧,太后怎么会为了皇后……” 她顿了顿,惊声道:“我没有陷害魏嬿婉,是魏嬿婉冲撞了我!她以下犯上,她才应该被掌嘴!受罚!” 福珈怜悯地看着她:“娴嫔娘娘,您现在已经与令嫔娘娘平级,可实在用不上以下犯上这个词,真要是以下犯上,也是您,以下犯上了皇后娘娘。” 她恭恭敬敬地道:“您跪稳了,奴婢要行刑了。” 如懿看着她高高扬起的手掌,瑟缩着摇了摇头:“不,本宫要见皇上!” 福珈姑姑只好让两个宫女搀扶住如懿:“您见谅。” 啪的一耳光抽了下去。 如懿的脸歪到了一旁,缩着脖子和脑袋,眼睛瞪得圆溜溜的,仿佛无辜少女饱受惊吓,一脸懵逼接受不了事实。 福珈打完了,还要问一句:“奴婢替太后问您,您可知道错了?” 如懿摇头:“嫔妾百口莫辩!” 福珈点点头,抬手,又是一巴掌:“奴婢替太后问您,您可知道错了?” 如懿死活不肯认错:“嫔妾没有错,嫔妾只是来劝告皇后不要太过自私,应该为皇上考虑,公主也不该殴打嫔妾,嫔妾是她的庶母!魏嬿婉,魏嬿婉她放肆!嫔妾没有错!” 福珈点了点头,继续抽。 抽一巴掌,就问一遍。 可如懿在旁的事情上或许很会从善如流,对皇后和魏嬿婉,实在是有她自己的坚持,她拒绝认错。 福珈打得手疼,胳膊都是酸的,刚忍不住略微停顿了一会儿,就听见背后有脚步声,转头,就见是进忠。 福珈疑惑地看着进忠:“可是皇上有旨意?” 如懿闻言,猛地抬头,眼神仿佛都要闪光了。 进忠摇头,温声细语:“是小子怕您闪到了手,姑姑伺候太后娘娘辛苦,不如这差事就让小子来做吧,您看着就行。” 福珈看着他:“这可是娴嫔娘娘,你可想好了?” 进忠垂着头:“小子谢谢姑姑提醒,可小子还是想替您分忧。” 福珈觉得很有趣,点了点头:“好,既然小辈儿想孝顺,我就拿大一次了。” 其实她这样的身份,早就被讨好惯了,也不在乎得罪皇帝的心头好一些,但若进忠这个御前二把手肯分担一些,她也乐得自在。 这小子,瞧着确实是个眼明心亮的,可比李玉那小子讨喜多了。 进忠明明是来给她分担的,可见她点了头,却仿佛自己占了大便宜,一双漂亮的狐狸眼微微眯起,高兴得自然而然:“多谢您。” 这一副模样,成功让福珈更喜欢了他几分。 福珈提点道:“莫要露出太多痕迹来,毕竟是皇上的妃嫔。” 进忠自然知道该怎么拿捏这个度,但能被人家提醒,就说明他过来的目的达到了——趁着能替令主儿出气的空档儿,结交好太后娘娘的心腹。 这位,可是他家令主儿下一座大靠山的第一心腹。 他能为令主儿做的太少,所以只要有能做的,就一定得做好。 进忠垂眼看向如懿,恭恭敬敬地微微躬身:“娴主儿,奴才手重,您担待。” 如懿瞪着他:“本宫早就知道,你心里对本宫有恶意。” 进忠无奈:“瞧您说这话,就是看在师父的面子上,奴才也不想折腾您,只是您这……” 他叹了口气:“您爱重皇上,就别再让皇上为难了,宠妾灭妻,难道是什么很光彩的事情吗?” 如懿浑身一震,震惊地看着进忠,眼底的戾气少了不少,甚至还有些愧疚。 进忠眼见着演过了,忙直起了身子,扬起手:“娴主儿,您担待!” 见如懿嘴唇蠕动,他怕她张嘴就说出认错的话,一巴掌抽了下去。 啪! 巴掌声沉闷,但却实在是扎实。 进忠也不想这么做,可他就是随便演演,谁让她这就要顺坡下驴,认错,不想继续挨打了呢? 若真就只能打一耳光,实在是觉得亏了,就下手狠辣了些。 如懿身子都歪了歪,若不是两个宫女见着不对加重了力道,紧紧抓住如懿的双臂,如懿都能直接歪倒在地上。 进忠嘶了一声:“奴才手重了!” 如懿后槽牙都松动了,拿舌头顶了顶,想要吐出来,可也太疼了,顶了一下就没敢继续碰。 她哆哆嗦嗦,想说话,可不光脸麻了,就连脑瓜子都在嗡嗡作响,仿佛随时都要陷入黑暗之中,这样一来,反应不自觉就慢了。 进忠见状,趁机又扬起了巴掌。 第124章 我给你找两个师父 进忠打完了,福珈就问:“娴嫔娘娘,您知道错了吗?” 如懿脑子嗡嗡作响,没听见。 福珈不在乎她是真没听见,还是假装没听见,对进忠点点头:“继续打。” 进忠觉得这后面多打的每一下,都算是白赚的,心情很好地又是一巴掌抽了下去。 这次,他的心态就平和多了,角度,力道,全都拿捏得刚刚好,属于非常疼,但只是略微红肿的那种打法。 如懿疼得涕泗横流,脑海中忽然映出那天在长春宫,看见进忠给海兰掌嘴时的场景。 她打了个哆嗦,福珈第三次再问的时候,忙道:“知错了!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冲撞皇后!” 福珈满意地点了点头,叫了停:“娴嫔娘娘知道错了就好。” 如懿浑身都是一松。 进忠抿着嘴角,敛去眼底的遗憾,略微后退了一步。 如懿准备起来。 福珈姑姑脸上挂着恭顺的笑容:“娴嫔娘娘且稍等。” 如懿一顿。 福珈姑姑脸上的表情一丝不变,认真问道:“娴嫔娘娘既然知道错了,可否说说,日后该如何做,才是对的?” 如懿:“……?” 她冷着脸,柳眉倒竖:“过分了吧?” 福珈姑姑看了一眼进忠:“看来娴嫔娘娘还是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就辛苦进忠公公,再提点几次了。” 进忠微微挑起嘴角,重新迈步上前:“是。”万万想不到,今儿有这么多喜事儿呢! 他扬起手:“娴主儿,您要是没想好的话,奴才可就又得手重了。” 进忠在外面掌掴娴嫔的时候,屋子里,名医张云也在给富察皇后看诊。 嬿婉巴巴地守在一旁,绷着小脸儿,眼底冒着寒气。 璟璱站在嬿婉的身旁,同样绷着小脸儿,虽然眼眶泛红,却很稳得住。 两个姑娘的手,在宽大的袖口下紧紧地握在一起,相互给予彼此力量。 她们真的怕,怕如懿那太过扎心的话,让富察皇后的身体雪上加霜。 弘历眉头紧皱:“如何?” 张云叹了口气:“娘娘本就身体亏损严重,如今又这样郁结于心,被人激怒……草民只能先用针灸,催一催娘娘的血气,让她先把这口淤血吐出来。” 他眉头紧皱,虽然知道自己是回话给皇帝,也还是没忍住多了句嘴:“皇后娘娘的身子这样弱,需得小心养着,若是再受波折,怕是大罗神仙下来,也都难了。” 嬿婉顿时就想起来了那件事。 璟璱的婚事确定下来不久,就是娘娘落水,不治身亡了。 算算时间,也就是在一个月之内。 若上辈子的幕后之人还要算计娘娘落水,必然会在婚事刚定,娘娘心神最受创的时候。 嬿婉深呼吸,冲着弘历跪下:“皇上,嫔妾想求皇上,让嫔妾接下来都待在娘娘身边伺候,直到回京。” 璟璱也跪下:“皇阿玛,女儿自请出嫁蒙古是为了孝心,可皇额娘病重,女儿一心想要尽孝,女儿想在出嫁前,都一直跟皇额娘住在一起。” 弘历亲自去将两人扶起来:“你们两个如今都行事稳重,朕便把皇后交给你们照顾。” 他还看了看嬿婉:“朕特赐你协理皇后,一起操持璟璱的婚事。” 嬿婉眼眶一红:“谢谢皇上!” 她抿了抿嘴角:“皇上,能不能……在回去之前,不要让娴嫔娘娘再来皇后娘娘这儿来了?” 弘历深深看向她:“好。” 他认真想了想:“既然娴嫔喜欢抄书,就让她一直抄书好了。” 太后点了点头:“也好,之前如懿替哀家抄的佛经,哀家很喜欢,如今这一路她都闲着没事做,不如就把哀家喜欢的佛经全都抄一遍吧。” 她看了看富察皇后,对皇帝道:“既然皇后需要静养,咱们就先走吧。” 弘历点了点头:“朕送皇额娘回去。” 又对璟璱道:“等你皇额娘醒了,你来找朕。” 璟璱眼眶一热:“谢皇阿玛。” 弘历慈爱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孩子,朕知道你的孝心。” 璟璱依赖地又叫了一声皇阿玛,直把这个男人给叫得眼眶发酸,为防出丑,匆匆扶着太后走了。 他们一走,整个屋子都安静了下来。 富察皇后缓缓睁开了眼睛,看了一眼嬿婉和璟璱,露出温柔慈爱的微笑。 两个姑娘齐齐眼眶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嬿婉快步走到了门边,隔着门缝往外面看。 院子里,如懿脸颊微微红肿,正仰着头看弘历。 弘历冷冷看着她:“娴嫔喜欢抄书,就回去抄书,在回京之前,不许再出自己的屋子。” 如懿不可置信:“皇上没有看到嫔妾脸上的伤吗?嫔妾只是……” 弘历打断她:“朕不光看见了你脸上的伤,还看见了你藏不住的野心,仇恨,嫉妒……如懿,若你再这么恣意妄为,不懂得本分,朕与你的情分,便该彻底断了。” 如懿脸色惨白如纸,她张了张嘴,百口莫辩。 这是弘历头一次说这样狠辣决绝的话,而且还不是气话,而是认真的。 此时此刻,他看她的眼神,就跟看那些不受宠的女人一样,毫无特殊对待。 如懿哑声道:“是我错了,我不该叫您失望。” 弘历深深看着她:“回去抄书吧。” 如懿声音平和:“若是嫔妾抄完了……” 弘历望着她:“抄完了,就继续抄第二遍,不要再出来胡闹了。” 如懿回望着她:“是,嫔妾知道了。” 她恭顺地行了礼,然后退了出去。 弘历怔怔地望着她的背影,叹了一口气。 嬿婉的角度里,看见太后脸上的笑容淡了淡,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福珈,只是等弘历看向太后的时候,太后已经满脸慈爱了。 “这样也好,哀家想,她这次是真的能记住教训,日后也不会再给皇帝添麻烦了。她啊,毕竟是宜修的侄女,是个聪明人。” 弘历身形明显顿了顿,然后扶着太后走了。 嬿婉讥讽地翻了个白眼,目光又落在进忠的背影上,看了两眼他走路劲劲儿的样儿,等看不见了,才转头对众人道:“这回是真走了。” 她这话一出,张云先爬起来,擦了擦脑门子上的汗:“草民可真是舍命陪君子,竟然连欺君之罪都犯了!” 嬿婉盯着他:“是娘娘受气是假,还是娘娘必须养好身体是假?” 张云一顿,嗨呀一声:“草民失言。” 嬿婉肃着脸:“张大人还是不能习惯宫里的生活,一不小心就会说错话,不过你别担心,本宫会专门给你找两个师父,必定叫你日后如鱼得水。” 张云蒙了:“当初不是说好了,看诊完了就让我走?” 嬿婉仿佛没听见:“这两个师父,一个就是皇上跟前儿的进忠公公,一个就是太医院的李哲太医,你一定要好好学,千万别弄死了自己个儿。” 张云:“……” 不是! 你怎么还强买强卖?! 第125章 不然她回来干什么 张云一脸懵逼。 令嫔娘娘,她这不是强买强卖吗? 亏他当初还觉得这位娘娘如此温柔善良,处处提点他在这宫中应该注意什么,怎么样能保命,原来竟然……是为了把他拉上贼船。 嬿婉仿佛没有看见张云的表情,仍旧还是柔声细语:“听进忠公公说,张大夫是因为在家乡得罪了人,让人给卖进矿场?还在矿场干了半年?你可真是遇到了贵人,才保住了性命啊!” 张云脸皮抽了抽。 嬿婉又道:“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等回了京城去了太医院,张大人就知道了,这世上的古籍医典,也就只有皇家书库和太医院里最多了。” 张云:“……” 得。 他这是怎么也走不了了。 先有被进忠公公从矿场捞出来的救命之恩,后有这古籍药典做鱼饵,他还知道了令嫔娘娘,甚至是皇后娘娘的密谋,知道了进忠公公是她们的人,哪里还能走得了? 他挤出笑容:“多谢多谢,草民……微臣……以后一定跟着两位师傅好好学规矩!” 嬿婉的眉眼肉眼可见地柔和:“有这样欺君之罪的情分在,张大人若是以后遇到了麻烦,记得先来找本宫和皇后娘娘。 若是有人想要威胁或者收买张大人,大人即便是当场许诺了对方什么,又或者告诉了些许机密,都不打紧,本宫和娘娘会为张大人解决麻烦。” 张云:“……” 服了。 他真的很想下船,但是他不敢。 他只能梗着脖子:“皇后娘娘的药还在煎着,微臣就先去看顾了,两位娘娘,公主,微臣告退。” 他走得急,好像很怕嬿婉再跟他说话。 富察皇后无奈地望着嬿婉:“你不要为了本宫这样。” 嬿婉老成的表情悉数碎掉,非常乖巧地给富察皇后盖了盖被子:“娘娘,您要是真的心疼我,在回宫之前,就不许让我离开,也不能一个人自己乱走,您每天的吃喝用度,必须太医先查一遍,张大人才查第二遍。” 富察皇后知道她担心什么。 如今她正是最脆弱的时候,或许只要一个小小的风寒,都能直接要了她的命。 这样好的时机,只要有人想弄死她,就一定会动手。 她握住嬿婉和璟璱的手:“本宫一定会竭力好起来!” 她温声细语:“本宫还想抱抱你们的孩子们。” 只有她活着,才能得到她确信的,这两个孩子的未来。 如懿恨她入骨,如今一门心思想让她的孩子们全都倒霉,若她死了,如懿有机会上位,定然会想尽办法折辱她的这两个孩子。 皇上…… 他总是鬼迷心窍一样地跟如懿纠缠,即便如今瞧着清醒了些,可谁知道日后什么时候,就又开始为了如懿,让整个后宫都陪着他一起吃屎? 她强打精神跟璟璱和嬿婉再交代了一下接下来的事,就沉沉睡去。 嬿婉和璟璱等她睡了,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了。 虽然张云的话有些夸大的成分,可富察皇后的身体,经过这一遭真的已经是岌岌可危,受不得一星半点儿的折腾了。 璟璱沉声道:“若我是觊觎后位之人,一定会在这时候动手,因为回宫之后再想动手,就千难万难,皇额娘的身体也养好了许多,再要想法子,就难了。” 嬿婉点头:“是这样没错。” 两个姑娘对视一眼,什么都没说,却分明又什么都说了。 璟璱看了一眼已经睡沉的富察皇后,压低声音问道:“你怎么就确定,娴嫔这两天一定会来作妖?” 嬿婉同样压低声音:“皇上的命令下了之后,我就开始帮她抄书,不光我替她抄,春婵和澜翠也帮我一起替她抄。” 璟璱:“……” 她一言难尽地看着嬿婉:“我承认皇额娘说的,你比我成熟多了,也聪明多了,我是得向你多学学。” 嬿婉有些羞涩:“公主过誉了,其实这也是因为宫斗争宠就是嫔妾的活计,所以多费劲都愿意慢慢钻研布局,以后公主出嫁,蒙古的一切就都是公主的活计,公主肯定也能做到最好!” 璟璱:“……” 她多日来心头的阴霾,都因为她的笃信而渐渐消散,探手握住嬿婉的手,认真道:“皇额娘总说,若是我长姐活着,也该是你这个年纪,婉婉,有时候我真觉得,你就是我的长姐。” 嬿婉心头狠狠颤了颤,反手也握住她的手:“您别这么说,万一被皇上听见了,嫔妾怕皇上有心结。” 璟璱:“……” 她白了她一眼,然后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大清唯一的嫡公主婚事定了,再加上皇后身体堪忧,弘历就下令回京。 离开行宫前的那天晚上,弘历有些心神不定,明明已经睡下,却多次醒来,最后索性穿上衣裳去见富察皇后。 他到的时候,是嬿婉在守夜,他的一条腿才刚迈进屋子,嬿婉就立刻睁开了眼睛。 弘历跟嬿婉的眼神对上,第一眼,仿佛看到了一只冷静睿智的白狐狸。 这小狐狸很快就眼神软化,娇软地叫了一声“皇上”。 只是她熬夜熬得太狠,嗓音不如平日里婉转柔软,倒是有几分粗粝。 弘历见她肉眼可见地顿住,然后一张脸渐渐变成粉红色,最后彻底变成红色。 他险些没忍住笑出声来。 这是什么捣蛋淘气的奇珍异兽,真是个活宝。 他拍了拍嬿婉的肩膀,等她匆忙站起来,就霸占了她原来的位置,坐在床边,看着富察皇后沉静的睡颜,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心里的焦躁被一点点抹平。 他坐了一会儿,探手进被子里,找到了富察皇后的手,将之握在自己温热的掌心里。 这种实实在在的扎实感,让他的心情更加平稳了一些。 嬿婉站在他背后,将他的小动作看得清清楚楚,隐晦地抿了抿嘴角。 她抓着娘娘的手才能睡着,他倒好,大半夜的不睡觉不睡妃嫔,跑来跟她抢位置。 可腹诽归腹诽,不靠着娘娘她实在是心里乱得慌,索性挪了挪位置,就着弘历抓的那只手,抓住了富察皇后的袖子。 手心儿里握得扎实,眼睛里看得实在,这人的心里就十分稳定。 嬿婉往外面看了一眼,透过微微开着的门窗,能看见外面巡逻走过的宫女太监们,能听见张云跟李哲在小声辩论医理。 隔间里,小药炉上咕嘟咕嘟地炖煮着滋补的汤药,不断有药香蒸腾过来…… 一切都跟上一世不一样了。 嬿婉把身体往弘历身边挪了挪,靠紧他,攥紧衣袖,目光灼灼。 能改的! 命一定是能改的,不然她回来干什么呢?! 第126章 一报还一报 富察皇后已经很久没有睡过安稳觉了,如今大局已定,所有的事情都成了定局,再加上张云的医术的确是不错,所以她难得的能睡个好觉。 只是即便是睡着了,梦里也总是有太多的东西牵扯着她。 而今夜,格外又有不同。 明明这一个多月来,她随着皇上祭拜祖庙,游走山河,召见百官命妇,心性已经开阔了许多。 可此时,她的胸腔里却涌动着一股怨恨。 这怨恨仿佛粘稠的脓液,将她整个人都包裹起来,呼吸不畅,思绪不通,只记得自己应该愤恨,却不知道应该愤恨什么。 直到,她听见如懿的声音,玫嫔的声音。 她讥讽如懿家族不兴,家中无人,如懿则讥讽她那么多孩子一个都保不住,说她娘家人倒是多,只是可惜却不肯帮她为璟璱的婚事出力,反而与她相悖。 如懿的那些话,比那天两人面对面的时候,说得凶狠残忍多了。 如懿还和纯贵妃一起去劝璟璱出嫁,逼得璟璱绝望痛哭,来到了自己这儿,自己明明满腔都是想要安抚的话,开口所说,却是情势所逼,无可奈何,富察家如何如何。 富察皇后又惊又怒,直到听到玫嫔说的一报还一报,说永琏和永琮多好的孩子,本来身体好好的,怎么忽然就没了? “……那自然是因为,为娘的做了恶,就报应到了孩子身上!这就是,一报还一报啊!” 一报还一报? 一报还一报? 没有哪一个当了额娘,却接连失去孩子的人,能够受得了这样的指责和咒骂! 富察皇后恍恍惚惚地想要转头去找人,她想问问她,是这样吗?是因为她做错了事,所以报应到了孩子身上吗? 她想见见…… 见见婉婉。 她想问问她,是不是真的是她做错了事,才连累了三个孩子! 可是,转身的一瞬间,她落入了冰寒的水中。 她整个人一直往下坠,黏腻冰冷的河水将她湮灭,将她直接拽向地狱。 “琅嬅!” “娘娘!” “皇额娘!” 三道急促的声音不断地呼喊她,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就见璟璱和嬿婉哭得双眼通红,就连弘历,也红了眼眶。 富察皇后怔怔地看着三个人,恍惚间,一个人从旁边冒出来:“娘娘这是魇住了,没事的,幸好这么快就醒过来了,这是又挺过了一个大劫。” 她认出这张脸,是张云。 这人是婉婉和进忠花了很大的价钱,才从黑矿场里买回来的,为的就是给她治病。 她终于有了一种脚踏实地的感觉。 如今这边的生活,这边的嬿婉,璟璱,皇上,才是她真正的生活,而不是那个梦境之中满腔怨愤,却无人心疼无人理解,最终作茧自缚的境遇。 富察皇后缓了缓,温柔对璟璱和嬿婉道:“好孩子,你们也都听见张太医说了,本宫已经没事了,别怕。” 嬿婉和璟璱怎么可能不怕? 刚刚富察皇后口中呢喃着“一报还一报”,脸上竟然都有了死气。 张云当时都吓得直哆嗦了。 嬿婉真的是害怕极了。 最近这几天,就是上辈子娘娘不在的那几天啊! 嬿婉才经历过失去永琮的断崖式坠落,最怕的就是分明一切都好好的,可娘娘还是会忽然就离开。 嬿婉望着富察皇后:“娘娘,嫔妾冒失,让给您看诊的太医,每个人都出了一份诊断。” 富察皇后轻轻握住弘历的手:“皇上,婉婉只是吓坏了,您别怪她冒失。” 弘历沉声道:“你是朕的妻子,又屡次被人谋害,令嫔是个做事谨慎的,非常时期,朕知道她只是关心你,朕也是同意了的。” 富察皇后心头一松,那些在梦境中攥着她心脉,仿佛要重新占领她身体的愤懑,叫她如今想来都心有余悸。 是眼前这三个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给了她抵抗的底气和信心。 富察皇后轻轻握住弘历的手:“皇上,臣妾,有话想跟皇上说。” 弘历想到她刚刚梦魇时念叨的话,微微顿了顿,对嬿婉和璟璱道:“你们两个先出去吃点东西,朕会照顾好皇后。” 嬿婉和璟璱虽然担心,却也乖乖听话,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被完全遗忘的张云不得不开口道:“皇上,娘娘,微臣得一刻钟就给您诊脉一次,以保证您的情况一直都好……” 见这对儿世上最尊贵的夫妻齐齐看过来,张云压力巨大,却还是硬着头皮道:“令嫔娘娘给微臣下了死命令,要是这两天不能做到一刻钟诊脉一次,出了什么问题,她都替微臣找出微臣自小失散的九族。” 富察皇后:“……” 弘历:“……” 弘历揉了揉眉心:“出去等着,到了时间就敲门。” 张云如蒙大赦,麻溜走人,到了门口,还小心翼翼地给关上了门。 屋子里,富察皇后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跪下:“皇上,臣妾有罪,臣妾做过几件错事,不能不向您坦白,以免带着这些内疚入了土,臣妾自己无妨,只是总觉得对不起皇上。” 她整个人都干瘦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一双平和的眼睛里充满了温柔的歉意,泪水涟涟。 弘历握住她的手:“琅嬅,你躺下,你我夫妻之间,不用如此。” 富察皇后的泪水砸在了他的手背上:“皇上,你我年少夫妻,一路扶持着走来,当年乌拉那拉家的那位皇后娘娘还在的时候,臣妾,臣妾每日都怕得很,怕您让青樱如同当年的华贵妃娘娘一样,踩在臣妾的头上,让臣妾成为全天下的笑柄。” 弘历握紧她的肩膀:“琅嬅,躺下说。” 富察皇后愧疚地望着他的眼睛,见他眼底没有梦境中她临死前的冷漠酷烈,才终于软下了身子,顺着他的力道躺下来,只是手,却人忍不住抓紧了他的大手。 “当年,青樱得您爱重,曦月的父亲是您的得力爱将,臣妾昏聩胆怯,便送了她们两人一人一个镯子……” 她将她的错处,一一摊开来说。 那对儿镯子。 她对海兰在永琏病重时放风筝的惩戒。 她看着弘历:“臣妾辜负了曦月对臣妾的信任和依赖,可对如懿,臣妾从不后悔,臣妾不能忘怀您将臣妾的玉如意拿走了给她,她也不能忘却,您险些就将玉如意给了她,对臣妾始终不服。” 她问道:“可是皇上,臣妾没有在冷宫中给她下过砒霜去要她的命,您能信我吗?哪怕是不信,您能不能看在我这么多年还算兢兢业业的份儿上,在我死后,照顾好璟璱和嬿婉?” 第127章 你是朕的妻子 富察皇后轻轻伏在弘历的膝头,声音断断续续,平静而柔和。 她温声细语地跟他诉说她那些年的惊恐,说她刚失去长女,却被额娘逼着喝坐胎药,尽快生下永琏的痛苦,永琏没了之后,又是喝药去生永琮。 她仿佛走了很远很远的路,这条路上她不断在失去,从没有得到过,如今唯一剩下,就只有一个将要远嫁蒙古的璟璱,和半路上为了她肯拼命的嬿婉。 弘历听着她少女时的迷茫惊恐,假装镇定地不断前行,听她说人到中年之后彷徨茫然,心怀怨愤,听她说开悟之后,终于觉得自己才是真正活着。 他细数她的过错,是给高曦月和如懿戴上了避孕的手镯。 “玫嫔她们当年失去的孩子……” “不是臣妾,臣妾真怕一报还一报,报应到了孩子们身上,臣妾已经失去了长女,永琏,哪里还敢做这些?臣妾的教养,只能让臣妾做到避孕的地步啊!” 弘历不知道信了没有,他沉默着轻抚着富察皇后的背脊:“你会好起来的,朕听婉婉说,你想日后能够抱一抱她们的孩子,朕也想跟你一起含饴弄孙。” 他环住她的腰:“琅嬅,你是朕的妻子。”所以,朕愿意在原则以内,给你最大的宽容和优待。 富察皇后反手抱紧了他的腰:“皇上君恩似海,臣妾希望能够活下来,将过去没做好的做到最好,若不能……” 她仰头看着他:“臣妾希望您能平安喜乐,立您喜欢的女子为继后。” 她轻声道:“有您眷顾着婉婉和璟璱,她们两个最差也能有一条活路,臣妾才敢真正放下,黄泉路上走得快些,或许下辈子就能早些再遇见您吧。” 她的声音渐渐低弱下来,抱着他的两条胳膊也渐渐失去了力道。 弘历将她拥进怀里:“琅嬅?琅嬅?!” 他大声道:“张云!” 门外,张云迅速拎着药箱冲进来,先摸脉,然后绷着脸匆匆扎针。 嬿婉和璟璱踉跄着紧随其后,齐齐瞪大眼睛看着床上的富察皇后,分明想哭极了,这会儿却掉不出一滴眼泪来,甚至还能更加冷静地吩咐严防死守住门禁。 弘历目光灼灼地盯着富察皇后,怎么也不能接受,就在夫妻两个相互坦诚之后,她就这样离去。 她或许有许多不对之处,可他自己的手上都不干净,琅嬅比起他皇阿玛的正妻已经是极正直纯善的女子了,不该如此满怀愧疚的死去。 更何况,如今他已经知道,如懿并非他曾经以为的单纯良善之人,那么琅嬅到底有多少次落入如懿的算计之中,恐怕她自己都不清楚。 这边的动静太大,很快也惊动了太后。 太后进来的时候,就见弘历和嬿婉璟璱跟三尊雕塑似地杵在屋子里,一声不吭。 她心头沉重:“皇后的情况如何了?” 弘历摇了摇头,神色冷峻。 太后眉头微皱,想说既然皇后的情况不好,那就该把寿材都准备好,也算是冲喜。 只是,看着璟璱和嬿婉想哭不敢哭的样子,就把这话给压了下来。 这些话也未必就非得在两个小姑娘面前说,说到底,她能把女儿留下来,也是皇后和璟璱母女两个成全。 她沉声道:“皇帝多陪陪皇后,其他的事情就交给哀家来处理。” 弘历心头一松:“明明是带您出来散心的,却要让您操心了。” 太后摇摇头,冲着嬿婉和璟璱招招手:“你们两个不要怕,宫中最好的太医,和民间最好的大夫,全都在这儿了,天命在这儿,就必然能将皇后留下来。” 若是不能…… 她承了皇后的情,也不会叫如懿那样的女子如意,让她去做了继后,日后欺负嬿婉和璟璱。 皇帝靠不住,但女子与女子之间结下的盟约,在她甄嬛这儿,从来都是有一是一,说话算话。 太后坐在一旁等了一会儿,听见外面乱糟糟的,按住皇帝:“哀家去处理,皇帝就好好在这儿陪着两个孩子,莫要叫她们吓到了,再叫皇后担心。” 她扶着福珈的手,不紧不慢地出了院子。 院门口,这次带出来的妃子都到了,一个个往院内张望,只是被侍卫们拦着,这才没有进来。 见是太后出来,领头的纯贵妃和如懿顿时跪在了地上。 她们两个领头羊一跪,其他人也跟着跪了下来。 太后没叫起:“娴嫔回去抄书,皇上还没有解你的禁足,你又已经是个嫔了,皇后的事,你连打听都不该打听。” 如懿心里不悦,却也知道她如今境况尴尬,确实是不合适出来。 她并不觉得这是太后在打压她,反而觉得,这是太后投桃报李,因为公主婚事的事情在感谢她,所以才提点了她,人淡如菊地福了福身子,走了。 太后又看向了纯贵妃:“你的病显然是真养好了,听见点儿风吹草动就出来跳。怎么?觉得贵妃只有你一人了,下一步马上就是皇贵妃,甚至是更高了吗?” 纯贵妃脸色一白:“不不不,臣妾不敢,臣妾只是听说皇后娘娘病重,我等身为妃嫔,应当侍奉,所以才过来看看。” 她说完,心里忍不住对嘉嫔充满了怨恨。 都是这个嘉嫔,非要说皇后不喜欢她们,这时候要是都不赶紧来伺候,等皇后好了,肯定要报复的,还有魏嬿婉,肯定也会借机挑拨皇后,让皇后重罚她们。 嘉嫔这样说了,她哪里还敢不来? 纯贵妃越想脸色越白:“太后,臣妾真的没有僭越之心啊!” 太后见她吓得都哆嗦了,这才道:“既然没有,就带她们回去好好待着,什么时候皇上召见了,什么时候你们再出来。” 纯贵妃忙点头应是。 嘉嫔有心想要打探一下,刚抬起头,就见太后正冷冷地看着她,仿佛已经看穿了她所有的小心思,她心里一惊,顿时便不敢吭声了。 太后摆摆手:“都回去吧!” 纯贵妃如蒙大赦,匆忙扶着宫女第一个逃走。 其他人也都一一离开。 意欢和玫嫔是真的担心皇后和嬿婉,全都忧心忡忡,走出去很远都忍不住回头去看。 嘉嫔,她希望皇后死快点儿,不然她还得想办法趁机弄死皇后,她如今人手不够,皇后最好识相点,别给她添麻烦! 第128章 这姐姐妹妹的 嘉嫔转头看了一眼夜色中的皇后寝居,那里灯火通明,侍卫来回巡逻防卫,看起来就极为森严巍峨。 她绷紧了脸,攥紧了大宫女连翠的手。 连翠吃痛,却不敢乱动,咬牙稳稳扶着她:“主儿,您当心自己个儿的身子,贞淑姑姑还在等着您回去呢。” 嘉嫔白了她一眼,眼神上下扫她:“你倒是乖觉。” 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路上走得慢些,原本在她后面的,渐渐都越过了她。 经过她的玫嫔和舒嫔原本正在低声说话,到了她附近就忽然没了声,还都不搭理她,直接越过她就走了。 嘉嫔暗暗咬牙,自从那樱儿出了启祥宫,她就没有做事儿顺遂的时候。 本以为这次出来,能有些不同的收获,没想到会沦落成嫔,连白蕊姬和意欢都敢无视她! 她阴沉沉看着两人的背影,等她们都消失在了夜色里,才对连翠道:“咱们去探望一下纯贵妃。” 连翠不敢反驳,只听命行事。 嘉嫔的脸色略微好看了些:“你好好儿地跟着本宫做事,本宫不会亏待了你的。” 连翠忙应下来:“奴婢一定尽心尽力服侍娘娘!” 嘉嫔懒洋洋地嗯了一声,虽然大着肚子,却不妨碍她摇曳生姿地往纯贵妃那儿去。 只是,才进了纯贵妃的院子,就听见纯贵妃在屋子里大呼小叫。 “真是的!都怪嘉嫔!现在太后娘娘觉得本宫要谋害皇后,争夺中宫之位了,这可如何是好啊!万一太后告诉了皇上,皇上该不喜欢永璋和永瑢了!” 门口的守门的宫女见了嘉嫔,耳朵里还能听见自家主子的抱怨,尴尬得脚趾抠地,忙大声道:“拜见嘉嫔娘娘!” 屋子里的动静戛然而止,少顷,纯贵妃掀开帘子出来,讪笑道:“嘉嫔妹妹怎么来了?你这身子也不方便,呵呵,应该多休息才是啊。” 嘉嫔似笑非笑:“嫔妾也是想着跟纯贵妃姐姐同病相怜,都得罪了皇后娘娘的心头肉,这才多嘴了两句,没想到让姐姐为难了。” 她做出一个歉意的表情:“妹妹冒失了,日后不敢再乱说话了,姐姐可别怪罪了妹妹。” 弘历有心替如懿和嘉嫔遮羞,所以纯贵妃压根儿不知道嘉嫔为何降位,听见嘉嫔这样说,只是下意识以为,之前嘉嫔降位,都是魏嬿婉挑拨所至。 纯贵妃是个胆小的人,最怕的就是独自行走,忙道:“嘉嫔妹妹可别说这样生疏的话,也是姐姐我不好,一点儿事儿就给吓得胡乱说话了!” 她亲自打帘子:“好妹妹快请进,如今你我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你一向聪明,快进来跟我说说,皇后娘娘那儿……咱们到底怎么做比较合适?” 嘉嫔大大方方地受了她的道歉,进了屋内,却是握住她的手:“姐姐已经是贵妃了,还是唯一的贵妃,难道就不想……” 她往天上看了看。 纯贵妃愣了愣,然后脸色瞬变:“你们都先出去吧,本宫要跟嘉嫔妹妹好好说说话!” 等宫女们都退了出去,她才又惊又怒又害怕地道:“你这是要害死我!以后可别再说这种话了!” 嘉嫔眼底的讥讽一闪而逝。 这纯贵妃若是真的不感兴趣,就会叫她住嘴,然后送客,而不是反倒把宫女们都赶走了。 嘉嫔满眼真挚地望着纯贵妃,连连叹息:“我也只是替姐姐鸣不平罢了,姐姐您看,您养育了永璋永瑢两位阿哥,两个阿哥还都健康长大,皇上封您为贵妃,不就是也认可您的能力吗? 如今皇后势大,却身体不好,若是运气好的话,到时候这后宫里连个妃都没有,就只有您一个贵妃,您说,天命在谁身上?” 纯贵妃呼吸急促起来,嘴角忍不住往上翘了翘:“这,这……皇上他一向喜欢如懿……” 她谦虚道:“也不一定就是我。” 嘉嫔耐着性子,努力编了不少优点来夸她,最后还给了她一条退路:“即便是皇后娘娘福大命大,可她身体不好,您说,这协理六宫的权力,会给谁呢?” 她意有所指:“前朝那位年贵妃,虽然一辈子都没有做成皇后,可我听说,却是踩在皇后头上很多年,竟是掌控着管理后宫的权力,给皇后发放份利呢。” 她画的这两张大饼,又酥又脆,又香又甜,关键是进可攻退可守,纯贵妃实在是没忍住,心动了。 “那你说,我应该怎么做呢?” “您可是最有可能继承后位的人,怎么能亲自动手呢?最好,是有人因为跟皇后有私仇,所以才动的手。这样,到时候不管她被没被抓住,您都能坐享其成。” 纯贵妃已经不止是心动了,她恨不得现在就开始实施计划——不动手就能得到后位,谁不想啊! 她吞咽了一下喉咙:“那妹妹觉得,谁敢做这种事?” 嘉嫔压低声音:“姐姐且想想,皇后之前养得也还不错,是被谁给气倒了呢?” 纯贵妃目光微亮:“你说娴嫔?!” 她忙捂住嘴,重新压低声音:“娴嫔又不蠢,今天你看她走得多快啊。” 嘉嫔目光危险:“每个人都有她不能失去的东西,只要拿捏到位,她自然肯。” 纯贵妃忙道:“妹妹这么厉害,那这件事情就交给妹妹去做了,事成之后,本宫一定记得你的功劳。” 嘉嫔:“……” 她险些被气笑了:“姐姐您不知道吗?妹妹我被禁足了,这会儿能过来看看您,与您说说掏心窝子的话,都是趁着这会儿皇上太后顾不上我,这才敢都走两步呢。” 她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也是天命不在咱们这儿,时机不对,这种时候,若是外面有流言蜚语,说是皇后娘娘快不行了,皇上怕是要赶路回宫,免得皇后真的死在路上,让天下民心不稳了。我得赶紧回去,先把东西收拾收拾,免得到时候回京的时候再收拾,太匆忙了。” 她说完就走,并不跟纯贵妃多言。 纯贵妃反而追着她,想问问具体应该做点儿什么。 “妹妹!妹妹你等等……你别着急啊!”纯贵妃压低声音:“具体,该怎么做呢?” 嘉嫔背对着纯贵妃,露出了一抹笑容,转过头,却是满脸为难:“我也是太害怕魏嬿婉了,想让皇后娘娘生个小病,这样就没空被魏嬿婉迷惑心智,姐姐您可千万别心狠啊!” 纯贵妃挤出笑容:“这,这我怎么能控制得住如懿呢?” 嘉嫔恍然大悟:“也是,娴嫔一向人淡如菊,却又固执己见,她要是认定了的事儿,哪里是我跟姐姐能拦得住的呢?” 第129章 希望这不是一场梦 富察皇后的身体不断变坏,随着她上辈子薨逝的时间到来,她的身体开始渐渐衰败,仿佛有一股不可抗力,要将她彻底带走。 嬿婉和璟璱不眠不休地守在床边,张云说一句最好泡药浴,两个姑娘就不停地加水换水。 嬿婉也跳进浴桶里,不停地给富察皇后按摩,以促进药力吸收。 三次药浴之后,富察皇后的脸上才渐渐有了血色,之前一直萦绕的死气终于开始退散。 张云紧张地胃疼:“幸亏令嫔娘娘把这推拿的功夫学到家了,否则……” 他一个大男人,纵然是还有一套保底的针灸没用,可那是国母啊!借他九族的胆子全部给他,他也不敢扒衣服施针救人! 嬿婉眼睛里爬满了血丝:“你确定真的开始好了?” 她压低声音:“别忘了我跟你说过的悼敏皇子的事!” 张云打了个冷颤,忙爬起来重新诊脉,左右手连着诊断,还让嬿婉帮忙掰开眼皮和嘴巴仔细观察:“看着是真没事。” 他不放心,又去认真查看了药渣:“这也没事。” 然后他去看了看糕点:“……这糕点别吃了。” 嬿婉眼神锐利:“有毒?” 张云浑身发软:“屋子里头太热,有些馊了。” 嬿婉:“……” 她漂亮的小脸蛋儿抽了抽,眉宇间的冷厉却渐渐消散:“真好了?” 张云点点头:“是不会死了,但说好倒还差得远,就是拖住了暂时不会死。” 嬿婉狠狠瞪了他一眼:“出去可别这么说,本宫希望娘娘能活得比你长,你可千万别自己求死!” 张云乖乖点头,擦擦脑门子上的汗,想想这一天一夜的高低起伏,特别想偷偷跑了。 这长春宫和永寿宫的差事,可真不是人能干的! 璟璱给富察皇后擦着头发,转头看了张云一眼:“你救了我皇额娘,我送你一套三进的大宅子,离皇宫很近,若不是你当值,以后皇额娘和令嫔用你的时候,你也能快些到。” 张云:“……” 璟璱又道:“我很快就会出嫁,你府中伺候的下人守卫,令嫔和你两个师傅会替你办好,所有的下人工钱都是婉婉出,你的俸禄,太医院另一份,我和婉婉一人额外给你补两份,你只管好好做事,这辈子有的是福气可以享。” 嬿婉看张云:“张大人,你开心吗?” 张云挤出感激的笑容:“开心!太开心了!” 黄金地段的三进大房子,五倍俸禄,不用掏钱免费用的下人,还有强悍的靠山,读不完的古籍医书,出了事有人捞…… 除了有钱赚可能没时间花这点儿小毛病,他再说点儿其他的,那就真是太不识好歹了。 “皇后娘娘病情暂时稳住了,微臣去跟皇上太后禀告一声?” 嬿婉点点头:“去吧。” 她? 她就不去了。 不亲自守着娘娘,她怎么也不能放心的。 她走到了璟璱身边,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声音嘶哑:“别怕,咱们一定能留住娘娘。” 璟璱眼眶一酸,伸手狠狠抱了抱她,很想大哭一场,但她怕惊扰了皇额娘休息,只闷闷地流着眼泪,听见皇帝进来,就忙擦了擦眼泪起来。 弘历大步走到了床边,看着富察皇后略微红润的脸色,高高提起的心这才算是真正放下了。 他挨个看了看璟璱和嬿婉:“你们做得很好,朕很放心。” 他是皇帝,已经陪了一天一夜,谁也不敢再叫他跟着熬下去。 嬿婉和璟璱一起福身行礼,请他赶紧回去休息。 太后也道:“皇后一向懂事规矩,若是知道你跟着硬熬,一定非常担心内疚,皇帝啊,你回去休息,等皇后醒过来了,能够说话了,让璟璱和令嫔着人来请你就是。” 嬿婉忙道:“皇上便是不顾着自己,也得顾着太后啊!” 进忠忙道:“皇上,奴才在这儿候着?若是公主和令嫔娘娘有吩咐,也能跑跑腿儿。” 弘历很满意他的眼力见儿:“如此也好。” 进忠得以留下,却是看了一眼进宝和进守。 两人立刻跟紧弘历,按照之前进忠交代的,务必把皇上伺候舒坦了,最好远远拉开李玉伺候的水准。 皇帝和太后一走,皇后的院子里一下子空了大半,凝重的气氛也跟着散了大半。 进忠看了一眼嬿婉,见她脸色发白,露出来的指尖泡的发白,心疼极了。 只是人多眼杂不好说什么,只是略微看了看,仍旧规规矩矩地站着。 嬿婉对璟璱道:“我去小厨房看看,公主守着娘娘,寸步不离。” 璟璱点了点头。 进忠忙道:“奴才跟着令嫔娘娘,若是缺了什么,奴才这就去安排。” 嬿婉看了一眼春婵。 春婵立刻上前扶住嬿婉,进忠在后面跟着,三个人,倒是也能避嫌。 等到了无人的走廊,进忠道:“嘉嫔最近不大安分,娴嫔身边的人最近也有些异动。” 嬿婉眉眼间划过一丝冰冷:“娘娘病重,又是出门在外,她们自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 她想起来上辈子的时候,嘉嫔总是凑在纯贵妃身边,而纯贵妃也十分恣意张扬,一副稳当继后的模样,压低声音道: “我不能离开娘娘,你替我盯紧纯贵妃,若是她不动手也就罢了,只要是动手,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进忠点点头:“等娘娘这儿的情况彻底稳定了,奴才就去亲自盯着。” 嬿婉轻舒一口气:“也就只有你亲自看着门禁,我心里才不慌。永琮……我真怕那事儿再来一次。” 进忠认真道:“以前咱们是不知道,乌拉那拉氏竟然还留着人,如今咱们知道了,自然不会再叫她们得逞了。” 嬿婉红着眼看他:“我想回宫了。” 回了宫,他就总是能来看她,她也能隔几天就碰碰他。 她很喜欢抚摸他温热的喉结,让她实实在在地觉得,他还是活着的,不是那时候她吃多了药产生出来幻觉。 她轻声道:“我有时候真怕这就是一场梦。” 最初被关起来的那几年,她一开始看见他的时候,他还总是嘲讽她讥讽她。 可慢慢的,她竟看见他心疼起她来,每次她被王蟾和春婵拽着灌药,他就冲着王蟾和春婵撕打,只是他总是徒劳地穿过两人身体,来来回回不知疲倦。 有时候,她还看见他愤怒地冲着空气中挥拳头,然后朝着柱子或者墙壁踹出去泄愤。 真的,挺可怜的。 他都被她害死了,还要在她的幻想中,一次次为她抓心挠肺,痛苦不堪。 进忠心里沉甸甸的:“眼前的就是真实的,就算是梦,只要您在梦里,奴才就一定也在。” 他说不出为什么,只是看见她这样的表情,心里难受极了。 第130章 一直都是你 进忠看着嬿婉:“令主儿,您想要的,奴才全都想办法替你谋划来,只求您高兴。” 嬿婉眉眼弯弯:“就是你总是这样待我好,才叫我觉得如梦似幻。” 不只是进忠,还有娘娘,璟璱,玫嫔,舒嫔,永琪…… 她实在是个很会处理恶意,却不会迎接善意的人,因而常常觉得,现在的日子好得有些可怕了。 进忠认真道:“是因为令主儿值得得到最好的。” 因为已经出了长廊,慢慢有宫女太监们活动,两人的话题暂时告一段落。 等到了小厨房,素练快步过来:“娘娘没事吧?” 嬿婉摇摇头:“娘娘已经稳下来了,张太医让熬炖的药膳好了吗?” 素练长出一口气:“好了!我全程没有错眼,有个小宫女鬼鬼祟祟,如今已经被拿下了,只是不想打扰到你们给娘娘诊治,所以没闹出动静。” 嬿婉冷笑了一声:“就知道她们坐不住!” 素练面色有异,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却没有说。 嬿婉看着她:“素练姑姑最近最好不要出去,就待在这儿,好好替娘娘看好入口之物。” 素练点了点头:“好。” 嬿婉该说的都已经说过了,娘娘都险些被莫名的力量带走,她已经救得精疲力尽了,素练毕竟不是娘娘,她该提醒的已经提醒,该安排的也都安排好了,若素练非要求死,她自觉也已经是仁至义尽。 素练给装好了药膳和吃食,没有提出要跟着回去:“奴婢还是亲眼在这儿看着,娘娘那儿有您和公主,奴婢过去也帮不上什么忙。” 嬿婉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进忠却留了下来,一一检查过小厨房的东西和人,然后也回了前院。 他回去的时候,嬿婉已经进了内室,春婵站在外面等。 进忠快步到了春婵跟前:“跟令主儿说,素练的确不对劲,问一问,要不要我跟着?” 春婵道:“主儿说了,让进忠公公不用在她身上多费心思,若她出去,就找个机灵的人跟着,跟丢了也无妨,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娘娘院子的门禁。” 进忠点了点头:“好。” 他人都没有出院子,却已经把事情安排好了。 只是素练之后又恢复了正常,他一直盯着门禁,也就没有再过多关注。 三天后,富察皇后的病情已经彻底稳定下来,已经能够略微下地走一走了,只是身体还是太虚,必须要继续小心照顾着,不能出意外。 进忠立刻去禀告了弘历,顺便询问了一下最近盯梢的结果。 弘历匆匆过来,进门就见璟璱和嬿婉正扶着富察皇后在屋子里慢慢走路,心里松了大半:“琅嬅的精神看起来好多了!” 他心里高兴,拿眼神挤开了嬿婉,自己扶着富察皇后在屋子里活动。 富察皇后脸颊微红:“孩子们还在呢。” 弘历低笑道:“她们见你与朕夫妻和睦,只会高兴。” 他挑眉:“不信你看看。” 富察皇后已经感觉到璟璱也松开了自己,转头,就见俩姑娘手挽着手,已经溜走了。 她的脸顿时更红了几分:“皇上。” 弘历扶着她,走得极慢:“朕这几日来看过你,每次你都在沉睡,琅嬅,朕真的很怕你就此一睡不醒。” 富察皇后温声道:“臣妾知道皇上和孩子们都在等臣妾,一直竭力爬上来。” 弘历听着这话仿佛有故事在,问道:“哦?你是梦到了什么吗?” 富察皇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臣妾也记不大清楚了,只是好像记得,皇上很顾念臣妾,过了好几年才封了继后,后来,后来婉婉过得不好,璟璱也带着孩子回来了,她们本是在一起的,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反目了。” 她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似乎那个梦境很真实,但因为只是间隔很久的片段,她自己也记不住。 弘历有些惊讶,又有些好笑:“璟璱是朕的女儿,嬿婉又一向乖巧懂事,朕即便是有了继后,也一定不会让她们过苦日子的。” 他说到这里,却忽然顿了顿。 若他不知道如懿的手段,若没有嬿婉早早学好了推拿救命的手段,他大约会叫如懿当自己的妻子,那么,璟璱和嬿婉……恐怕真的要受不少委屈。 如懿她,好像从一开始就不喜欢嬿婉。 如懿她也不喜欢璟璱,她恨毒了皇后,又怎么会喜欢皇后的女儿呢? 明明一切都没有发生,但弘历不知道为什么,却生出了几分心虚的感觉。 他俯身将富察皇后抱起来,在富察皇后的惊呼声中,将人放到了床上:“你再心急着恢复,也要适可而止,量力而行,这次,是真的把婉婉和璟璱吓坏了。” 顿了顿,轻声道:“也把朕吓坏了。” 他已经从其他太医那儿,得了无数次的病危请罪了,这三天,他真的已经体验过了失去皇后的感觉。 那感觉很不好。 他是真的很喜欢跟皇后,婉婉,璟璱,一家四口在一起的感觉,那是他从小就期望的温馨温暖,是他从旁的地方得不到的。 他不想在刚刚品尝到这份温暖的时候,就彻底失去它。 弘历歉意地看向富察皇后:“臣民们对你的的身体十分担忧,你再养两天,恐怕还要接见一下命妇们,不过朕已经筛选过了人选,不会叫你太辛苦。” 富察皇后温声细语:“臣妾与皇上夫妻一体,是这天下百姓的父母,自然该为天下安定做事,皇上您与臣妾说这些,太见外了。” 弘历怎么能不愧疚呢? 她才从鬼门关回来,却又要开始为他做事了。 他握紧富察皇后的手:“朕打算咱们接见过外臣命妇之后,就启程回京了。你的身体不好,朕不想再让你因为沿路上的政事接待而操心,等你养好了,咱们再来。” 他注视着富察皇后,沉声道:“朕想跟皇后携手第二次东巡,南巡,一起去蒙古围猎,琅嬅,莫要叫朕的期望落空。” 富察皇后心里柔软:“是,臣妾都听皇上的安排。” 她望着眼前这个睫毛浓密而长的温柔男人,想的却是梦境里,那个任由她摔落在地上,死在冰冷地板上,都不肯回头看她一眼的冷漠皇帝。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似乎,离开如懿越长时间,皇上他就越像是一个正常人,正常皇帝。 她反握住弘历的大手:“皇上,臣妾能回来陪着您,臣妾觉得很幸运。” 弘历笑着握紧她的手:“琅嬅,咱们的日子还长着呢!朕希望,朕的皇后能一直都是你!” 第131章 不能乱吃药了 弘历在,又跟娘娘气氛正好,嬿婉就跟璟璱出了屋子,到院子里放放风,见见太阳。 璟璱微微仰着头:“今天的阳光真好。” 说着,不由笑出来:“以前从没有觉得,原来这样寻常普通的东西,竟然也会变得这样难得。” 嬿婉眉眼弯弯:“是啊。” 被关着的那九年,她每天都在等,等窗户缝隙里偷偷溜进来的一丝阳光。 所以重来一回,她才见天蓝闻花香,日常小事都叫她觉得异常满足。 璟璱靠着嬿婉:“皇额娘会好的,她不会跟永琮一样。” 嬿婉点点头:“对,娘娘一定会好的。” 进忠垂手站在一旁,听着两人的话,哪怕她们说得言之凿凿,听在他耳朵里,却是自我安慰和未来目标。 他飞快看了一眼嬿婉的背影,站在门口的动作却纹丝未动。 他也想回宫了。 回到宫中,只要令主儿在永寿宫,他总能见见她,与她多说两句话。 这会儿…… 皇帝政务繁忙,只待了一小会儿,陪着富察皇后吃了顿饭,就又走了。 进忠再舍不得,也得完美地隐藏情绪,匆匆跟上。 春婵凑到嬿婉身边:“进忠公公让奴婢告诉主儿,纯贵妃今天去看了娴嫔。” 嬿婉点了点头,对春婵道:“警醒着些,在回去之前,无论本宫跟娘娘去哪儿,你都注意四周,只当本宫怀孕了那么小心。” 春婵下意识看她的肚子。 嬿婉好笑地点了点她的额头,娇声道:“我还吃着药呢!” 春婵心里又失落又松了口气:“奴婢真怕您这时候遇喜,那得吃多少苦头啊。” 嬿婉眉眼温柔:“我知道,哪怕是为了你们,我也得让自己天天享福才行。” 春婵心疼地看着她瘦了好几圈儿的小脸儿,没有冒失地多说什么。 她跟嬿婉的情分长久,自然知道,她曾经有多渴望得到她额娘的承认。 如今主儿能将那份情分,转移到真正值得的皇后娘娘身上,是好事。 春婵柔声细语:“奴婢都盯着呢,主儿快回去照看皇后娘娘吧。” 嬿婉摸了摸她的脸颊,匆匆转身回去了。 又过了两日,富察皇后的身体明显好转,也到了弘历定下的命妇觐见的日子。 张云检查了好几遍:“娘娘的身体已经能够支撑一个时辰以内的活动了,只是若是身体不适,最好还是立刻停止。” 一个时辰,听着多,但从上妆开始就能占一半。 嬿婉认真感谢:“张太医辛苦了,还是劳烦你随时在外面等着,娘娘入口的东西,还得你给看看。” 张云应下来:“这个肯定没问题啊。” 他去了偏厅,自己找了屏风后面的太师椅,坐好了就闭上眼睛开始睡觉。 富察皇后这边,嬿婉尽量精简了妆容,很快就给富察皇后上完了妆。 外面已经陆陆续续开始来人,能隐约听见命妇们都在低声说话。 嬿婉轻轻叫了一声:“娘娘。” 富察皇后睁开眼睛,看着镜子里容光焕发的自己,温柔地拍了拍嬿婉的手:“你的手太巧了,本宫无论看几次,都还是会被骗到。” 嬿婉柔声道:“娘娘以后也会养成这样好的气色,不用上妆也这样端庄美丽。” 富察皇后笑了笑,转头看看正在给她挑衣服的璟璱,眉眼温柔。 大约是真的经历过生死,她越发坦然,也越发想要活下去,可若是真的不能,如今的婉婉和璟璱,都已经是能够让她放心的大人了。 这是她最大的幸运。 富察皇后换好衣裳,露出端庄温和的浅笑,去了外面。 大半个时辰后,命妇们一一离开,嬿婉和璟璱第一时间冲上去扶富察皇后。 素练和莲心也满脸担忧地看着,素练一句“张太医”没忍住就叫出了口。 张云揉着眼睛快步冲出来,先诊脉:“有点儿累着了,没事儿,多睡两天就好了。” 见富察皇后垂着眼睛说不出来话,叹了口气:“娘娘的身体不比从前,往后这样辛苦的活儿,怕是都得交给旁人来做,否则于寿数无益。” 每个人都心情沉重。 娘娘是皇后,若不能掌控六宫权力,那她这个皇后,就名存实亡了。 到时候,不止是宫里的妃嫔们坐不住要动手,怕是就连娘娘的娘家,皇上,都会有所举动。 皇后,已经是女子中能做到的最高的位置,只要坐在上面的人露出一星半点儿的无力,就会立刻被一群肉食者盯上。 富察皇后缓了缓,柔声道:“无妨,本宫会竭尽全力养生,但该做的事情,本宫是大清的皇后,就得为大清尽好义务。” 她疲惫地闭了闭眼睛:“过两日就要启程回京,婉婉和璟璱也回去收拾东西吧。” 嬿婉摇头:“嫔妾那儿还留了澜翠和王蟾,她们会把事情做好的。” 璟璱也道:“我想在出嫁前,挑选几个得用的,正好将事情都丢给我屋里伺候的,看看她们行不行。” 富察皇后很无奈,但两个孩子担心她,离不得她,她也不强求,由着她们摆弄。 只是尽管她竭力坚持,还是很快就眼睛睁不开,脑子也彻底昏沉。 嬿婉眸色微沉,等富察皇后躺好,沉沉睡去,又低声叫张云给再来看看。 张云都被她给磨得没了脾气:“……确实是损耗太严重了,于性命无忧。” 嬿婉这才松了一口气。 张云却看了看她的脸色:“我瞧着令嫔娘娘的气色不太好,我给你看一下吧。” 嬿婉没觉得他是大惊小怪,她这次回来以后,身体一直不大好,倒是还不如上辈子,这可不行。 她坐下来:“劳烦张太医了。” 张云客套了两句,给她诊了诊脉,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嬿婉压低声音:“你只说有些疲惫,给我开些安神药,一会儿有什么,出去告诉我。” 张云点点头,刚点头完,就见璟璱快步过来:“婉婉怎么了?” 张云叹了口气:“令嫔娘娘有些太过劳累了。” 璟璱眉头紧皱:“早说了我跟你换着来,我醒着的时候你就好好睡,你就是不肯!” 嬿婉讪笑道:“嫔妾是睡了,就是睡不着,不是故意非要醒着的。” 璟璱无奈地看着她:“张太医给的安神补脑丹还有些,我拿给你,无论如何,你今天也得给我好好休息!” 嬿婉点点头:“如此也好。” 张云却又叹了一口气:“怕是不行,令嫔娘娘今后恐怕都不能乱吃药了。” 第132章 你好像在坑老实人 张云一句“不能乱吃药”,惊得嬿婉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腰腹。 嬿婉比谁都知道,自己这个身体,是有多容易怀孕的。 上辈子,她是因为偷了意欢的坐胎药,不但拿来当饭吃,还一吃就是好几年,这才一直没有怀孕。 这次她吃意欢的坐胎药吃得其实还早些,但是她毕竟不通医术,不知道自己之前那几通大小演,会不会让皇帝改了主意,给她改了方子。 这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那天在船上,她伺候完了皇帝,被如懿闹事打了个岔子,就忘了吃药了。 她心脏砰砰地跳:“张太医的意思是……” 璟璱还茫然不知:“你这个张云,说个话吞吞吐吐的,叫人着急!是不是嬿婉的心病又犯了?” 张云看嬿婉的表情,就知道她已经隐约猜到了,既然没再说出去说,那就是能说的,便道:“一个月左右,怕不准,可以再等等看,但谨慎起见,还是不要再劳累了。” 嬿婉提起的心算是彻底吊死了,垂眼看看自己的肚子,眼神复杂。 她这长女,还真是生来就跟她不对付。 这种时候来,不是给她添乱吗? 她若是被爆出来怀孕,娘娘和皇上肯定会不让她随时跟着娘娘。 她盯着张云:“不管是不是,这事儿你就当做不知道!” 张云都要抹冷汗了:“令嫔娘娘心结太大,郁症严重,因为心病造成了五脏的阴阳失调,这才导致身体一直养得极慢。 换句话说,您的身体很不好,如今又是这种疲累的状态下有喜,若是不小心将养的话,这孩子……我怕怀得艰难。” 璟璱直到听见孩子二字,才敢确信自己没听错——嬿婉是真怀孕了! 她又惊又喜:“这是好事儿啊!要是皇额娘知道了……” 嬿婉紧紧攥住她的手腕:“要是娘娘知道了,我就不能再照顾娘娘了!公主,现在是那些人杀娘娘最好的时机,你一个人怎么应付得来?” 璟璱一僵,可很快就摇头:“那也不能拿你的孩子来赌啊!” 嬿婉温声细语:“她是我的孩子,我自然会小心照顾她,但她要是害得我没了娘娘,我真是扔掉她的心思都有了。” 一个是如同亲娘,待她至诚的娘娘,一个是让她难产,好不容生下来,却跟着旁人一起气她,恨不得她死了的女儿,选谁,根本就不用想。 她认真道:“公主听嫔妾一回吧,嫔妾保证一定照顾好龙嗣,求您别告诉娘娘和皇上,您就当不知道,日后,这孩子砸谁手里,咱们再当第一次知道好了。” 璟璱:“……” 她觉得事儿不是这么算的。 张云也觉得不行:“太危险了……” 见嬿婉的表情不大好,他下意识地改了口:“但是我亲自来照看,只要不是被重击又或者落水,都问题不大。” 嬿婉黑漆漆的眼眸瞬间冰雪消融:“还得是张太医,公主你听,神医都说了没事,那肯定是没事的。” 璟璱一不小心就被她绕了进去,她毕竟最近才开始开悟,又还是个小姑娘,只知道怀孕危险,却不知道到底有多危险,稀里糊涂地就听了嬿婉的安排。 半夜里,两个人睡在一张床上,璟璱尽可能地缩着身体往墙上靠:“等皇额娘再好一点,你可一定得告诉她,她一定特别开心。” 嬿婉小小声:“养孩子可累了,尤其是半岁前,重不得轻不得,撑了哭,饿了哭,就连想睡觉的时候,因为不知道自己想睡觉,也要哭呢,还是别操劳娘娘了。 等我把孩子稍微养大些,便送给玫嫔姐姐,等她把孩子教得白胖可爱,乖巧懂事了,再叫娘娘抱抱。” 璟璱吃惊道:“小孩子这么麻烦的吗?” 她努力回想永琮,却只能想起来那孩子确实是挺爱哭的,她更多的记忆,还是关于她皇额娘的:“这么想来,永琮还小的时候,皇额娘有段时间瞧着是老了不少。” 她凑近嬿婉:“那你这么坑玫嫔,就不怕玫嫔嫌弃你的这个孩子吗?” 嬿婉觉得她给长女找了玫嫔这样疼爱孩子的,就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玫嫔姐姐人好,不会嫌弃这个孩子的。” 璟璱隐隐觉得她有点儿欺负老实人,但怜惜她怀着身孕还要照顾她皇额娘,就没说,只是摸摸她的长发,将脑袋靠在她的肩头:“睡吧,你一定得把你和孩子都养好。” 嬿婉嗯了一声,靠紧她,沉沉睡去。 明天还要早起呢,码头上的船只已经全部准备完毕,就等着她们登船启程了。 睡到天将将要亮的时候,一声凄厉的尖叫声忽然响起,惊得嬿婉猛地坐了起来,连滚带爬冲向富察皇后的床边,见娘娘也坐了起来,才松了一口气。 璟璱略微慢了半步,惊得魂儿都险些没有,先看看皇额娘,再看看嬿婉,深呼吸:“我出去看看,你陪着皇额娘。” 嬿婉心里还在怦怦跳,小肚子有些坠坠的疼,就没勉强自己:“公主小心,让莲心和素练陪着公主吧!” 只是莲心来了,素练却没见踪影。 嬿婉心里咯噔了一下,下意识握紧富察皇后的手。 富察皇后眉头微蹙,沉声道:“婉婉,本宫并非脆弱不堪的琉璃,你不用担心本宫。” 嬿婉挤出一个笑容,却笑得很难看。 富察皇后心里沉了沉,绷着脸看向外面。 许久,璟璱和莲心都没有回来。 就在富察皇后要穿衣下床的时候,院子里终于传来了动静,听那个动静,这是又来了一拨人,来的人还不少。 嬿婉和富察皇后对视一眼,富察皇后握紧嬿婉的手:“本宫如今已经没有什么不能承受的了,即便是天大的事,本宫也不舍得辜负了你和璟璱。婉婉,别怕,本宫不会丢下你和璟璱的。” 嬿婉鼻间酸涩:“娘娘,您是皇后,您得说话算话!” 富察皇后点了点头:“走吧,陪本宫出去看看,若本宫总是这么病殃殃地躺着,怕是那暗地里的老鼠,都要以为自己插上翅膀就能做凤凰了。” 嬿婉重重点头:“嫔妾陪着您!” 她给富察皇后穿上衣裳,扶着人来到了门口。 院子里灯火通明,能够看到跪着几个,躺着一个…… 第133章 缺德得冒烟啊 院子里灯火通明,有人跪着有人躺着。 嬿婉扶紧了富察皇后,因为心中有所猜测,所以她第一眼看的就是地上躺着的那个。 是素练。 她的头上还有血。 这周围如此吵闹喧嚣,她却躺着一动不动……就像是一具尸体。 当嬿婉看见匆匆而来的进忠和皇帝,她不用凑近了去看,就知道,素练,一定已经成了一具尸体了。 她身体有些发冷。 是皇帝太无能,还是他的女人太手眼通天? 她握紧富察皇后的手:“娘娘……是素练……您别着急,先让太医给看看再说!” 富察皇后借着她的力道,快步下了台阶,越近,越是能看清楚素练满头的鲜血,和毫无起伏的胸膛。 她晃了晃。 弘历冷着脸快步上前,不容分说地将她直接抱回了内室。 富察皇后攥紧他的衣襟:“皇上!那是素练!她陪着臣妾长大!她跟臣妾……” 弘历将她稳稳地放在床上,拿被子裹紧她:“琅嬅,你不能悲恸失形,你是大清的皇后,若你悲恸无状,失了皇后的威仪,日后会怎么样?” 富察皇后脸色惨白:“皇上!那是陪着臣妾一起长大的素练啊!” 弘历将她揽进怀里:“朕知道,琅嬅,你如今身体不好,朕替你来处理这件事。” 他的语气不容拒绝。 富察皇后还想说什么,却看见了在门口张望的嬿婉。 她的倔强和坚持都顿了顿,轻声道:“皇上,臣妾需要借此事立威,否则,日后后宫里的风波将会不断。” 她给了一个弘历无法拒绝的理由,且她看起来已经真正冷静了下来。 弘历向她确认:“你的身体扛得住吗?” 富察皇后点头:“臣妾抗得住,若是真的扛不住,一定不会逞强。” 她闭了闭眼:“臣妾答应了婉婉,不会丢下她和璟璱。” 弘历是相信她的这句话的:“你只管查,朕听着。” 皇后的强弱,从来不只在她自身,也在于帝心,帝心在皇后这儿,那么,即便是皇后卧床不管事,谁也不敢有所怠慢。 富察皇后感激地握住了弘历的手,此时此刻,她才真正感觉到夫妻携手并肩的情谊。 她看向门口,先看见了探头探脑的嬿婉,沉声吩咐道:“令嫔去帮璟璱问一问,问得差不多了,就把人带进来。” 嬿婉立刻领命而去:“是!” 她也想知道,上辈子,到底是谁那么厉害,能趁着娘娘薨逝,干净利落地就杀了素练。 她快步到了院子里,站在璟璱身边,璟璱在审问上差了些功夫,但她很聪明,已经诈出来了拖素练出来的小太监,跟惊声尖叫的宫女是同乡。 嬿婉看了一眼进忠。 进忠微微点头。 嬿婉便知道,他之前派的人应该是正好将那拖人的太监抓了个正着。 看着仿佛同命鸳鸯一样的小太监和小宫女,嬿婉却嗅到了异样的气氛。 那小太监倒是一直不停地去看那个小宫女,小宫女却好几次眼神闪躲,忍不住露出心虚厌恶的表情。 所以这是…… 郎有情妾无意啊。 她忽然出声:“春草,你不用怕,皇上最恨宫女太监对食那一套,这小太监春寿肯定是逼迫你跟她一起行凶,你能忽然叫起来,招来侍卫自救,可太聪明了。” 她亲自扶起了那小宫女春草,看了一眼进忠:“快将这聪明的小宫女送进去回话,娘娘和皇上已经在等着了,她也是个好福气的,不光摆脱了这春寿的纠缠,还立了大功。” 进忠心领神会,不给春草说话的机会,就亲手将人抓起来往屋子里送。 小太监春寿不明所以,惊疑不定地看着春草靠在进忠胳膊上,那模样,分明就是想勾引进忠! 是了! 他长得一般,地位一般,还没有钱,可不就成了这春草往上爬的梯子了! 她一定会顺着令嫔娘娘的话去诬陷他,好借机勾搭进忠公公,到时候才算是真的攀上了高枝儿了! 春寿大叫道:“不是这样的!是她勾引了我!她说她跟人争执,不小心把人推倒撞到了石头,我当时真不知道那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 嬿婉微微抬起下巴:“哦?是吗?我不信。” 春寿倒豆子似的连连开口,根本就不敢停下来:“真的真的!奴才说的是都是真的!地上这位姑姑当时满头都是血,又是晚上,奴才实在是看不清楚,又被春草许诺日后我们俩要过一辈子,这才帮忙想把尸体拖走丢到枯井里!是春草自己说的,马上大家就都要出发了,即便是少了谁,也不可能让皇上等一个奴婢的!” 嬿婉和璟璱对视一眼,又问了一遍拖尸体的地点,还有春草都跟谁走得近,得了答案,就携手往屋子里去了。 室内,春草惶恐地跪在地上,根本不敢抬头。 她是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一个小公主和令嫔分别一眼看透,以至于那蠢货什么都招了,让她落入如此绝望的境地。 富察皇后垂眼看着春草:“看你的衣服,应当是管理花草的,今早,素练曾说要去一趟花房,后来本宫房间里边多了一盆兰花。” 她话音刚落,春草就惊恐地趴在地上,不敢起来。 富察皇后微微顿了顿,看向了那盆兰花。 嬿婉快步进来,直接将兰花抱走,只是才走了两步,就又被璟璱抢走。 璟璱出了门便叫张云:“张太医何在?!” 张云匆匆跑过来:“微臣在这儿呢!” 璟璱将兰花放下:“你看看这花!” 她压低声音:“刚刚婉婉还抱了一下!” 张云心头一颤,赶紧检查。 屋子里,进忠的耳朵动了动,黑漆漆的狐狸眼看向了嬿婉。 只是嬿婉这会儿的心神全在那盆花上,没顾得上看他,等她看过去的时候,与她一步之遥的进忠,已经在聚精会神地看那盆兰花了。 弘历拍了拍富察皇后的手,冷眼也看向了那盆兰花。 张云被万众瞩目,却越检查越稳得住,请进忠去拿了些水过来,往花蕊上撒了撒,手扇了扇风,愕然地瞪大了眼睛。 这…… 谁想的主意啊,缺德得冒烟了! 第134章 皇上真是明君啊 嬿婉眼见着张云神色有异,那张并不白皙的糙脸上都涌出一抹红色,心里滑过一丝古怪的念头。 总不能是…… 疯了吧? 她问张云:“到底是什么?对娘娘的身体可有害处?” 张云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璟璱,没敢说话,反倒是看向了里面的弘历和富察皇后。 这对儿夫妻的年岁大些,又是皇帝皇后,他才觉得自己敢委婉地说一说。 弘历皱眉叫他进来:“说!” 张云道:“要不然,让公主回避?” 话说到这个地步,其实已经非常明显了。 弘历脸色难看:“璟璱……” 富察皇后握住了弘历的大手。 弘历的话转了个弯:“璟璱婚事已定,也是大人了,有些事情,她也该知道了解。” 张云便直言道:“微臣见这花蕊颜色古怪,仔细辨别,应当是在养兰花的水里撒了些香饵,慢工出细活儿,才让香料入了花蕊。 花蕊是花草通过散发香味儿,来招引虫蝶授粉的物件,自然而然地便将药力带了出来,天长日久,这屋子里又有炭火,怕是……怕是情动难收……” 眼见着弘历脸色难看得紧,他没敢继续往下说。 弘历都被气笑了:“朕这宫里,还真是能人异士多得很呐!” 富察皇后却反倒是没有那么生气,缓缓道:“臣妾体弱,若是臣妾,自然无人敢外传臣妾死于这等羞耻之事,若是旁人,也就是婉婉了。” 她看向脸色紧绷的嬿婉,都不得不感慨幕后之人的狠辣:“若是婉婉在这种时候……她这辈子都会被冠上忘恩负义之名,皇上日后也必定要厌弃她,璟璱也与会她决裂。” 璟璱抓紧嬿婉的手,绷着小脸儿:“咱们家,倒成了她家的后院儿了,任由她摆弄!” 她不敢想,如果发现的晚,真出了事,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皇额娘本就病重,无论中药的是她自己还是嬿婉,必定都抗不过去。 一直没出声的嬿婉,走到弘历面前跪下:“皇上,嫔妾听闻,先皇曾有一位鹂妃娘娘,十分擅长制作香料,后来也是因为香料获罪。” 弘历眸色微沉,看向春草:“这世上的人,无论做什么事都有目的,你犯下死罪,故意叫破搬尸想要惊扰皇后,显然就已经做好了可能被处死的准备。” 春草瑟瑟发抖,却趴在地上不肯说话。 弘历冷淡道:“既然你想死,朕可以送你去死。回京的路程很长,每日片下你十片肉来,再找到你所在意的人,也一一跟你一起受刑,每日片下十片肉来,想必你们有很多亲近的话能说。” 春草瘫坐在地上,惊恐道:“是素练姑姑!她去了花房搬的兰花,她亲自挑中的花,我只是得了她的命令每天给花浇水,我真的不知道那水是这种毒性啊!” 嬿婉冷声道:“你说素练命令你这么做,可她最近都没有出门,她是怎么命令你的?” 春草忙拿出一块帕子:“这是信物!那天她在院子外面与我说话,她说她把我妹妹抓走了,如果我不听她的话,就会杀了我妹妹!” 莲心快步上前,接过帕子看了看,脸色发白:“真的是素练的针脚。” 进忠走到跟前:“皇上,奴才想看看。” 弘历点了点头,进忠就将帕子拿起来细看,看过之后,温声道:“这帕子上没有药味儿,可皇后娘娘一直不断用药,近身伺候的人,不该没有沾染药味。 且奴才看这帕子的用料,是五年前皇上常常用来赏赐的布料,如今已经过时,没有人再用了。奴才想,应该是有人五年前就拿到了这块帕子,如今正好用上了。” 弘历看向春草:“看来,你很想试试进忠新学的这门手艺。” 春草浑身战栗:“奴婢没有!奴婢不敢!请皇上恕罪啊!奴婢当时拿到了这块帕子,对方的声音确实是跟素练姑姑的声音一样……” 进忠道:“皇上不想再听你的废话,在春寿过去寻你之前,你是怎么发现的素练?” 春草哭道:“奴婢只是按照纸条约定,按照时辰去后花园见素练姑姑,没想到就看见了素练姑姑的尸体,正好春寿找了过来,奴婢就哄骗他,没想到他忽然就被抓了,奴婢这才惊呼出声。” 进忠垂着头:“皇上,这宫女前后言行不一,又说是素练约她,见了素练的尸体,却既不逃走,也不上报,反而叫来春寿搬尸,又故意叫破,她这是还不肯说实话,请您让奴才把她带走练手。” 弘历摆了摆手:“带走。” 进忠躬身行礼,退走的时候,拎小鸡似的将春草拎走了。 他打算趁着没上船之前,先用些狠的,先春草相关的人全都带上船,免得一会儿上了船,再想回来抓谁就麻烦了。 弘历握紧皇后的手:“朕知道你不信素练会害你,朕也不信,朕会安排人收殓素练,将她带回京城,送给她家里人安葬。” 富察皇后十分感激:“谢皇上!” 她知道,弘历能够做到这一步,已经是违背规矩了:“事已至此,不能耽误了行程,皇上,咱们出发吧。” 就像是幕后之人所想的那样,皇帝,太后,不可能为了一个奴婢而耽误行程。 最重要的是,富察皇后对于幕后之人,已经有了一些猜测,此时留下来,不过是让幕后之人如愿,做出皇后不该做的昏聩之事,让素练更加死不瞑目罢了。 弘历见她如此稳得住,心里十分欣慰,握了握她的肩膀:“朕一定找到想要谋害你之人!” 富察皇后温柔地望着他:“臣妾相信皇上一定能够找到那个人,将她绳之以法。” 弘历又软语安慰了几句,就带着人走了。 他一走,屋子里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嬿婉忽然冷冷地笑了一声。 璟璱握紧她的手,低低地道:“婉婉,别恼,咱们会还回去的。” 嬿婉绷着脸:“是啊!一定会还回去的!” 其实是谁动的手,根本就一目了然。 会用这种阴毒计量,想要气死娘娘的人,只能是知道娘娘脉案,笃信情绪就能害死娘娘的人。 即便不是如懿和金玉妍下的手,这其中也必然有这两个人的手笔。 而能动用鹂妃香料的,除了乌拉那拉氏的老人,还有谁? 说到底,皇帝只想要后宫和平,想要旧情保藏,他虽然看重娘娘,却到底不愿意为了她让后宫不平静罢了。 可真是,明君啊! 第135章 魏嬿婉你站住 富察皇后看出来了嬿婉的愤怒,有些无可奈何,更多的还是怜惜。 这傻孩子,是在为她鸣不平啊。 “婉婉,皇上他是明君,所以不愿意没有证据就大兴刑狱,这是好事,你不要因为事情牵扯到了本宫,就犯了糊涂。” 嬿婉当然知道的确是这样,皇帝没有跟如懿似的,因为怀疑谁,张嘴就要把人送往慎行司,已经算是不错了。 可她就是觉得不公平。 当年皇上对上香见公主的时候,可不是这样。 那个时候,皇上干了多少让祖宗都跳脚的事?连如懿都被他气破防了,他那时候怎么就想不起来什么规矩不规矩的? 富察皇后温柔地冲她招了招手:“你到底是怎么了?” 嬿婉轻轻替富察皇后别过耳边的碎发:“娘娘,您这么好,嫔妾只是觉得,您配皇上已经超出太多了,他凭什么还要这么不看重您!” 富察皇后愣了愣,拉她坐下,一下下地顺着她的后背:“婉婉,不是每对儿夫妻都要相互爱重的,皇上能够给本宫的,都已经给了。” 她柔声道:“如今皇上已经越变越好了,日子也比以前好过了,往后,只会更好。” 嬿婉总觉得,娘娘她好像已经感知到了那个——只要不靠近如懿,不被如懿影响,一切就都在变好。 她深呼吸,察觉到自己有些太着急了,竟失了分寸。 她扶住富察皇后:“嫔妾知道错了,嫔妾和璟璱陪着您去看看素练吧。” 富察皇后点了点头:“好。” 这是最后一次,她与这个自小陪着她长大的女子再见最后一次。 富察皇后在嬿婉和璟璱的扶持下去了院子里,此时,天光已经大亮,干净清透的阳光落在素练的脸上,让她看起来都多了几分柔和。 富察皇后慢慢蹲下来,握住了素练冰冷的手。 她看了素练许久,久到摇摇欲坠,才终于站起来:“走吧!” 她闭了闭眼:“莲心,辛苦你带着几个小宫女,给她换上干净的衣裳,再梳妆一番,皇上已经答应了本宫,会带她一起回京城,想必棺椁很快就到。” 莲心吃惊地看向富察皇后:“娘娘,这……这不合规矩……” 富察皇后沉声道:“素练陪着本宫的日子,比皇上,甚至是本宫的父母都要长,莲心,你去拿了厚赏,本宫谢谢她们送素练一程。” 她是皇后,要跟着弘历一起去接太后登船,这就得梳妆离开,素练的身后事,就只能拜托给莲心了。 莲心点了点头,心情复杂地去给素练梳妆打扮。 所有人都动了起来,等到天色快到中午的时候,众人才各自登上了自己的船。 嘉嫔扶着腰,遥遥看向皇后的船,大眼睛里满是烦闷。 连翠小心翼翼扶着她:“娘娘,您小心脚下。” 嘉嫔冷冷地哼了一声,转身回了船舱。 纯贵妃也在遥遥望着皇后的船舱,看着富察皇后凤仪万千地回了房间,她指尖冰凉,浑身发冷。 她下意识转头看向身边的如懿。 如懿疑惑地歪头看她:“怎么了?” 纯贵妃忙摇摇头:“如懿啊,听说皇上最近给你赏赐了一个太监?” 如懿神色淡淡地,微微皱了皱眉:“纯贵妃想说什么?” 纯贵妃讪讪地笑了笑:“没什么没什么,就是,我刚好像看见你那个小太监,追着令嫔在说话,他该不会是想出卖你吧?” 如懿的脸色一僵:“纯贵妃说笑了,我什么事情都没有做,没有什么是怕被别人知道的,何来出卖一说?” 说完,不等纯贵妃继续说下去,就冷着脸走了。 纯贵妃脸色微微僵硬,等如懿走远了,才对身边宫女恼怒道:“本宫是贵妃,而她只是一个嫔!她怎么敢对本宫如此吆五喝六?” 宫女们都连连吹捧她,安抚她,这才将她愤怒的情绪压了下去。 这边,如懿根本就不管纯贵妃如何,她快步走回了自己的船舱,进去了却没见凌云彻,不由眉头紧皱。 难道,他还真的去找魏嬿婉了? 她冷着脸等了半天,船都快要开了,才见凌云彻慌慌张张地上了船。 她又等了好一会儿,明明见凌云彻上了船,却不见凌云彻来找她,心里越发烦躁,想着纯贵妃说的话,怒气冲冲地爬上床开始睡觉。 一路无话,到了下一个码头,如懿都还是没能等到凌云彻主动来见她,每次她才刚出船舱,就能看见他匆匆走远。 如懿心里十分愤怒,这份愤怒,在码头上碰见嬿婉的时候,憋到了极致。 “站住!魏嬿婉,你已经是皇上的妃嫔,最好不要做不该做的事!” 嬿婉觉得她挺神经的,莫名其妙就来说这些话,越过她就继续往皇上那儿去。 听说进忠那边已经查出来了一些线索,皇上这会儿叫她去,也是要通过告诉她,来告诉皇后。 嬿婉于是将如懿视若无物,无论如懿如何叫她,她都当没听见,只管往弘历那儿去,去完之后,她还得赶紧回去守着娘娘。 如懿十分愤怒:“魏嬿婉!你难道不怕本宫将你跟凌……” 嬿婉顿住脚步,转头看向她:“娴嫔如果还是学不会说话,那不如就学会听话,好好待在自己的房间里抄经书,不要再出来乱跑了行吗?” 如懿脸色僵了僵:“本宫从未违背皇上的命令,只是出来透透气就会回去,况且,今日皇上举办宴会,本宫当然有资格来看看。” 嬿婉点了点头:“哦,所以呢?你叫我干什么?我又没有拦着你不让你去凑热闹!” 她冷笑道:“还是娴嫔你想跟我打探娘娘的情况?真是让你失望了,娘娘她好得很,没有被你们算计到呢!” 如懿脸色一沉:“你不要乱说话!本宫从未谋害过皇后!” 嬿婉根本不想跟她浪费时间,绕过她就走。 如懿脸色一沉,本来想算了,余光忽然看到远处一抹人影恍恍惚惚地朝着这边看,看身形,竟好似是凌云彻。 她心里一恼,心里腾升出一股戾气,伸手就朝着嬿婉的肩头抓去:“魏嬿婉你站住!” 第136章 春婵掉下去了 如懿最近看似平静,实则心里一直憋着火。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魏嬿婉这样的奸佞之人,却能够得到那么多。 不光是皇上,还有凌云彻,全都被魏嬿婉迷惑了心智,一心一意觉得这个女人柔弱可怜,倒是她成了坏人了。 如懿伸手就去抓嬿婉:“魏嬿婉,你不要觉得自己装得无辜,就真的是无辜之人了。旁人不知道你这些年是怎么走来的,本宫心里清楚得很。” 嬿婉觉得她吃错药了,今晚不知道为什么,跟只狗似的追着她咬。 她谨慎地站着没动:“娴嫔是不是失了分寸了?” 她看向如懿抓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娴嫔不是来参加皇上举办的宴会吗?不如赶紧去吧。” 她自己的情况自己知道,不可能拿肚子里的孩子冒险,去跟她撕扯:“之前是我着急,没顾得上跟你寒暄,不如你先放开我?若是你想我跟你道歉,我为我的失礼跟你道歉。” 如懿见她声音软了,而那边凌云彻的影子却晃动得更加厉害,心里更加恼怒:“魏嬿婉,你已经把凌云彻害成那副样子了,干什么还要继续害他?” 嬿婉往周围看了看,什么都没看见,更加不明白如懿在发什么疯,但已经察觉到事情不对劲了。 她仔细想今天去传信的那个小太监。 那个小太监,她之前见过,曾经跟着进忠一起来传话过,但,进忠没提过那个小太监是他的人。 进忠最信得过的,跟她说过可以直接吩咐的,从来就只有进宝和进守。 她心里咯噔了一声,抓紧春婵的手:“春婵,我想跟娴嫔一起过去聊聊。” 春婵瞬间听明白了她的意思——这是要想尽办法,先离开了水边再说! 春婵忙挤出笑容:“娴主儿,这儿人多眼杂的,咱们一起往前面走走吧,您说的这些话可不太适合让太多人听见啊。” 如懿眉头紧皱:“本宫跟你家主子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儿!让开!” 春婵越发察觉出如懿的不对劲来,以往,这位就算是再怎么胡闹,也不像今天这样,看着很亢奋,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这娴嫔,该不会是吃错了药吧? 春婵强硬地挤在嬿婉和如懿中间,见如懿不松手,就狠狠踩了一下她的脚,趁着她吃痛,死死挡在嬿婉面前: “娴嫔娘娘,你该不会是喝酒喝多了吧?您快这边走,奴婢带您去醒醒酒!” 如懿瞬间恼了:“你这个贱婢!让开!” 她双目猩红,目光死死盯着她背后的嬿婉,看那样子,就好像不弄死嬿婉不罢休一样。 嬿婉已经彻底肯定,如懿这个蠢货,又给人当了刀了。 可恨她光想着幕后之人会朝皇后娘娘动手,倒是忘了她这边了,如果她死了,娘娘一定也会受不了。 而如懿,她要是杀了自己,跟自己一起死了,就是人家一箭双雕,要是没死成,自然有皇后娘娘弥留之际替那幕后之人解决掉如懿。 嬿婉心里又气又恼,眼睛乱转去看逃生路。 幸好在经常上下船,不用穿花盆底,这才让她还有跑的可能。 春婵跟嬿婉一样的心思,眼见着如懿声音越来越大,表情也越来越狰狞,春婵不敢再耽搁下去,猛地冲上去抱紧如懿,大喊道: “主儿快跑!” 如懿愣了愣,接着便大怒:“放开本宫!你想谋杀本宫吗?” 春婵拿出吃奶的劲儿死死抱着她,而嬿婉,则竭力往前跑,一心只管远离码头水边,往岸上跑。 如懿眼睁睁看着嬿婉跑走,而春婵则在高声尖叫。 “来人啊!救命!有人刺杀令嫔娘娘了!” “有刺客!” “救命!” 随着她的尖叫声,已经有人快步往这边跑。 如懿又惊又怒:“你这贱婢在胡说什么?你怎么能污蔑我?” 可她的眼神,却忍不住追逐着近在咫尺的嬿婉,心里腾升起恶意。 她就是真的把魏嬿婉推进水里又怎么了? 皇上再生气,也终究会有消气的那一天。 而魏嬿婉,她不过就是个没有背景的小妃嫔,皇上现在是喜欢,可过一段儿时间以后,也就渐渐忘了。 而她,和皇上青梅竹马的情谊,足够熬过皇上生气。 如懿想到这儿,竭力挣扎,竟然真的挣开了春婵,朝着嬿婉追了过去。 嬿婉听见背后的脚步声快速袭来,连忙加快速度。 如懿伸手,一把抓住了嬿婉的领子。 就在这时,春婵也追上来,再次抱住了如懿。 三人挣扎间,不知不觉就跑到了岸边的围栏处。 地上泛着幽光的油渍,被如懿一脚踩中。 如懿惊呼一声,双手乱抓,那双戴着护甲的手,尤其往嬿婉身上乱抓。 春婵不知道从哪儿生出来的力气,双臂死死抱住如懿的胳膊肘,双腿也缠上她的身体。 此时此刻,她也顾不上什么以下犯上,也顾不上这么做会不会让两人摔进水里。 她脑子里就只有一个想法——绝对不能让如懿再碰到她家主儿! 嬿婉堪堪逃走,人还没有站稳,就听见背后噗通一声。 她猛地转头,惊恐地看见如懿和春婵相互纠缠着,掉进了水里。 她惊呼:“春婵!” 人也跟着往前跑。 可到了边缘处,就感觉到脚下一滑,整个人都朝着前面扑去。 嬿婉惊出一身冷汗,双手忙抓住了栏杆,这才没有落水。 此时,一道人影如同飚飞的利箭一样冲到了跟前:“令主儿!!!” 嬿婉猛地转头,嘴巴张了两次才发出声音:“春婵!春婵掉下去了!” 她怕得浑身颤抖:“春颤!进忠!春婵!” 进忠厉声大叫:“进宝!” 进宝连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 进忠盯着他:“照顾好令嫔娘娘!” 他扔了帽子,看着水中扑腾的两道人影,毫不犹豫地就跳下去了水。 与此同时,好几道人影也跟着跳下了水,朝着如懿和春婵快速游去。 嬿婉根本顾不上都有谁跳了下去,就站在油渍的旁边,死死盯着水里,指尖狠狠嵌进了掌心里。 该死! 连累到了春婵! 她们都该死!!! 水中,进忠已经游到了两人附近,却被如懿一把抓住。 如懿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手脚并用地抱住进忠,就要踩着人往上游。 进忠眼神一狠,手肘朝着她的胳肢窝狠狠撞击。 如懿吃痛撒手,再想抓进忠,进忠已经滑溜地沉了下去,再出现,已经是在春婵背后。 他一手刀敲晕了春婵,这才靠近,一手圈住她的肩膀,一只手游动,带着人游向嬿婉…… 第137章 本宫不屑去做 进忠抓住春婵的时候,嬿婉提到嗓子眼儿的心脏,才敢稍稍回落。 当进忠带着春婵游向她,嬿婉忍不住喜极而泣。 若是春婵被她连累,栽在这种地方,她往后的日子还能有什么喜乐? 进宝盯着嬿婉,完全不敢错眼:“令主儿您别着急!奴才这就把忠哥和春婵姑姑拉上来!” 他委婉地劝嬿婉往后站站:“令主儿您往后站站,奴才怕碰到您。” 嬿婉指着地上的油渍:“这里有油。” 进宝一惊:“多谢令主儿提醒,奴才知道了。” 他亲眼看着嬿婉站稳了,离着水面够远,才敢绕开油渍,伸手去接应进忠。 进忠游到了岸边,先看嬿婉,见她面色已经放松下来,人也离江面够远,这才看进宝:“小心些。” 进宝当然知道,春婵姑姑那是他忠哥的宝贝的宝贝,可不能把人给弄伤了。 他小心翼翼地抓住春婵的两条胳膊往上拽。 进忠则在下面托着春婵,余光还有空关注着别处:“令主儿,凌云彻跳水救了娴嫔,应该一会儿就过来了。” 嬿婉眉眼间划过一丝戾气,想要伸手拉进忠:“你先上来再说。” 进忠忙道:“您可别沾手!” 他一直用一只手臂攀着岸边的青石,这会儿春婵已经上了岸,他就双臂撑着,一个用力把自己从水里撑了出来。 嬿婉见他安全上来,跪坐在春婵身边,才后知后觉地害怕,眼泪滴滴答答地往下掉。 春婵这会儿已经被掐人中掐醒了,看见嬿婉好好的,背后还站着进忠,紧绷的心神这才敢稍稍放松:“幸好主儿没事。” 她见嬿婉掉眼泪,心痛地给她擦擦:“奴婢没事儿,主儿别怕啊。” 说话间,凌云彻也救了如懿出水。 其他人都不敢碰如懿,唯有凌云彻,心急火燎地给如懿按胸口,为了她的命,根本顾不上别的。 岸上这么大的动静,终于惊动了弘历。 听闻是如懿和令嫔的大宫女落水,弘历的脸色非常难看。 李玉得了命令,下船来召见相关人等,见如懿那边还没缓过来,就先来催嬿婉。 嬿婉坚决不肯离开:“这里有油渍,娴嫔的状态也不对,本宫不相信这是意外!” 李玉皱眉:“皇上召见,令嫔娘娘若是有委屈,也请跟娴嫔娘娘一起上船,到皇上面前争辩……” 嬿婉冷冷盯了李玉一眼:“本宫说了!这里有证据!你该亲自来看,确认之后,叫人守着这证据,而不是威胁本宫立刻上船!” 李玉愣了愣,令嫔从来都是温软乖顺的模样,如今骤然这样疾言厉色,实在是少见。 他就要开口,进忠忽然叫了一声:“师父!” 李玉看向进忠。 进忠道:“师父,您看这油渍,十分新,而且瞧着周围边缘部分十分圆滑,怕是有人故意拿了刷子涂抹,不如让进宝留在这儿看着吧,万一有人想要毁灭证据呢?” 李玉有些不悦。 进忠又道:“娴嫔娘娘的情况瞧着不大对,我刚刚仔细看了几眼,她这怕是中了药,这幕后之人想要一箭双雕呢!” 李玉脸色微沉:“你亲自在这儿看着!……如此,令嫔娘娘可放心了?” 他急着带如懿上船去换衣服,这江水冰冷,夜色深沉,若是再耽搁下去,怕是人要得风寒了。 嬿婉冷着脸,自己扶紧了春婵,抬腿往弘历那边去。 等李玉安安抚好如懿,带着人过去的时候,侍卫们都已经送了嬿婉和春婵上了龙船,他不得不等着侍卫们重新放下吊篮。 龙船之中,嬿婉走进去就直接跪下,眼泪说掉就掉:“皇上,嫔妾差点儿就见不到您了!娴嫔她发了疯似的要把嫔妾推下水,要不是春婵,嫔妾已经掉下去淹死了!” 弘历快步过去扶起她:“朕与你说过,不许轻言生死。” 握住了嬿婉的手,才知道她的手有多冰凉。 嬿婉握紧弘历的大手,牵着他走到窗户边,指着远处的码头:“您看那江水多黑多沉啊,娴嫔她不光抓着臣妾不放,臣妾想跑,她还追上来! 那边地上还被人抹了清油,嫔妾险些滑倒摔下去,春婵掉进水里,还被娴嫔往水底按……春婵都被冻坏了身子了!她一个姑娘家,日后要是因此生不了孩子可怎么办?” 弘历看见黑沉沉的江水,再看嬿婉柔弱纤细的小身板,心里的感觉更加浓重真实,他想说几句安抚的话,却看见码头上,如懿正抱着一个太监仿佛在大声哭泣。 弘历一顿。 嬿婉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下去,仿佛才看见一样:“娴嫔这会儿瞧着倒是正常了,她还知道心疼她的太监呢!” 弘历握着嬿婉的手微微用力。 嬿婉吃痛地大叫出来:“唔!” 弘历心里一惊,松开了手:“不要乱说话。” 嬿婉眼睛红彤彤地看着他,眼泪坠落,跪了下来:“嫔妾知错,嫔妾不该说娴嫔的坏话!嫔妾就让娴嫔高兴,让她将嫔妾推进江里淹死!” 她从来都是柔顺的,不愿意让弘历为难,这样大声还是第一次。 弘历心里有些烦躁:“起来,不要胡说八道,事情还没有查清楚……” 嬿婉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皇上的意思是,嫔妾说谎哄骗您?就为了陷害娴嫔,臣妾便拿自己和春婵的命去陷害娴嫔?是娴嫔冲过来,非要跟嫔妾说什么嫔妾狐媚,不但勾引了皇上,还勾引那个凌云彻啊!嫔妾真是百口莫辩!” 弘历被她那一句百口莫辩哽了哽,心里腾升出烦躁。 他的手把嬿婉扶起来,眼睛却看着下面的码头,见如懿被李玉叫走了,都不忘连连回头去看凌云彻,就气得浑身发抖。 再听见嬿婉说,如懿跟她起冲突,竟然是为凌云彻争风吃醋,心里更加愤怒了。 他呵斥道:“令嫔,你放肆了,这是你跟朕说话的态度吗?” 嬿婉仿佛被重击,一下子失去了希望,一双水灵灵的眼睛都失去了光亮,恍惚道:“皇上喜爱娴嫔,生气嫔妾没死,嫔妾既是来报恩的,怎么能不让皇上高兴?这就去按照娴嫔的意思去死……” 她摇摇晃晃地就往外面走。 弘历被她的状态惊了惊,也顾不上看如懿,大步朝着嬿婉走去:“胡闹什么?” 没想到,手才把人抓住,就见这姑娘眼神都已经直了,踉跄了一下,直接昏死了过去。 弘历吓了一跳,忙将人抱起来,大声叫道:“太医!去叫太医过来!” 如懿上船的时候,一直在龙船值守的太医已经到了,正给嬿婉诊脉。 如懿泡了水,脑子清醒了不少,可看见弘历紧张地守着魏嬿婉,却仿佛脑子进水了一样,讥讽地笑出了声来:“狐媚手段!便是教给本宫,本宫也不屑得去做!” 第138章 婉婉的报复 如懿满脸讥讽地看着床上的嬿婉,眼底全是戾气。 弘历看着她的表情,都觉得心惊。 他不得不承认,就如懿对嬿婉的厌恶程度,是真的想杀了嬿婉。 过去这段时间的知错就改,安静悔过,就好像只是他的一个错觉。 弘历沉声呵斥道:“够了!如懿,你还没有闹够吗?为了个太监……” 他顿了顿,到底没有说出口:“如懿,朕真的对你很失望。” 如懿胸腔里仿佛燃烧着暴烈的情绪,让她根本不能好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绪:“皇上又要说什么此时人非彼时人了吗?没有谄媚讨好的臣妾,很让皇上失望是吗?” 她冷笑:“可偏听偏信,刚愎自用的皇上,何尝不让臣妾失望呢?” 弘历脑子嗡嗡作响:“你……” 他怒道:“你简直放肆!来人!拖出去……” 如懿冷笑:“皇上又想怎么欺辱臣妾?不如直接把臣妾扔下水淹死好了!” 她明明冻得脸色发紫,还在打哆嗦,可说出来的话却越来越暴烈。 弘历怒道:“你吃错药了?” 如懿柳眉倒竖:“皇上觉得臣妾吃错药,臣妾就吃错药好了!臣妾能说什么呢?” 弘历气得人都晃了晃。 李玉忙开口道:“皇上,娘娘状态不对,应当是被人给算计了!就连令嫔娘娘都说娴嫔娘娘有些奇怪,不如让太医给娴嫔娘娘看看?” 弘历怒气微滞。 如懿还要开口,李玉忙叫她:“娘娘!皇上他真的很担心您的,您就别再让皇上伤心了!” 如懿情绪起伏很大,刚刚还怒气充盈,这会儿听见这话,又娇羞起来:“原来皇上还记得臣妾这个人吗?” 弘历看着她的确是不正常,深呼吸:“太医,给娴嫔看看。” 太医欲言又止,见弘历神色烦躁,只好先按下嘴里的话,先去给如懿诊脉。 如懿扭扭捏捏,一会儿看看外面,一会儿又看看弘历,那安静不下来的样子,就像是满腔热血无处抛洒一样,的确是很不正常。 弘历满心都是烦躁。 他觉得自己应该愤怒,厌弃,将眼前这个放肆的疯子打入冷宫,或者干脆扔到行宫里面算了。 可他的心不允许,总想着他跟她青梅竹马,他不该当了皇帝就将她当做普通妃嫔,他和她一起长大,即便偶尔有争吵,也不该伤了情分…… 床上的嬿婉闷哼一声醒来,直直地看着如懿:“娴嫔想要我死是吗?” 如懿讥讽道:“装晕装不下去了是吧?” 她上下打量嬿婉:“从你进入皇上的视线,就一直装柔弱装可怜,殊不知你的悲惨遭遇,全都是你自己咎由自取,嘉嫔怎么不去欺负别人,就只欺负你?” 嬿婉面无表情:“你就是想让我去死。” 如懿戏谑地看着她:“令嫔这样巧言令色的人,原来也会有装来装去就这一句的时候吗?有本事你就去死啊!你若是死了,对皇上的名声好,你不是要报恩吗?你也不想让皇上的威名沾染上污点吧?” 嬿婉歪了歪头,下了床,光着脚就往外面走。 弘历看着不对,快步过去抓住她的手臂:“婉婉?” 魏嬿婉恍若未闻,直勾勾盯着外面,不断往外走。 如懿脸上的戏谑更加严重:“装模作样,为了皇上的名声……” 弘历喝道:“住口!” 他心里有些慌,因为想起来了嬿婉昏倒之前说的话——要让如懿如意,才能让他高兴。 太医实在是忍不住:“令嫔娘娘受惊过度,过于伤心悲恸,这是被魇住了!娴嫔娘娘再说话,就是真的要要了她的命!” 如懿不可置信地看向太医:“魏嬿婉到底有什么鬼魅功夫,能一个个的把你们这些男人全都迷惑得神魂颠倒?” 太医脸色涨红:“皇上!您还是让娴嫔娘娘先出去吧!她吃了刺激血气的东西,会把心里的情绪无限放大……令嫔娘娘魇住了,再受她蛊惑,真的会一尸两命的!” 如懿少女似的瞪大了眼睛,满脸惊愕:“什么一尸两命?!你吃错药了,为了令嫔竟然说这种欺君之罪的话!你非要这么陷害本宫吗?!” 她不敢相信,或者说,是不愿意相信。 令嫔,一个都说随时会因为郁症而死的废人,竟然怀孕了?! 皇后那么伪善的一个人,竟然没有给令嫔下绝育药吗?! 凭什么呢? 凭什么她就要被皇后害得十几年都生不了孩子,而魏嬿婉,才伺候了皇上不到一年,就怀孕了?! 如懿猛地站起来,朝着嬿婉大步走去:“魏嬿婉,你又在耍花招!” 她抬起手就朝着嬿婉脸上抽去,因为药物影响,恶毒的眼光不自觉地看向嬿婉的肚子,根本遮掩不住。 弘历再想骗自己,也没办法说如懿只是单纯被人害了。 太医都说了,那药会放大情绪。 放大情绪,首先得要有这个情绪! 他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药,能让一个良善之人,骤然之间变成恶毒之人。 只因为如懿真心恨毒了嬿婉,又嫉妒她怀孕,所以才这样凶狠冲动,满心杀机! 他攥住如懿的手腕,正正对上她怨毒的眼睛:“如懿,嬿婉没有耍花招,也没有装模作样,是你在耍花招,是你自己在装模作样。” 他一把将如懿甩向巨大的落地镜:“你好好看看自己的样子,如懿,你真的要将曾经的青樱完全杀死吗?” 如懿狠狠摔在地上,疼得闷哼一声,抬眼去看弘历,却见他已经将魏嬿婉大横抱起,将人放在床上,按在怀里,叫太医给诊脉。 她分明看见,魏嬿婉正垂眼看着她,满脸都是戏谑和恶意! 这种人! 凭什么就能一直得意? 如懿脑袋嗡地一声,爬起来就朝着嬿婉冲了过去:“贱人!” 她的表情太过狰狞,以至于弘历看在眼中,只觉得她要发疯杀人,抬腿,一脚踹在了她的心口上。 如懿倒飞出去的时候,弘历自己都愣了愣,而他的怀里,嬿婉黑漆漆的眼底终于滑过了一丝浅淡的满意。 嬿婉不想管如懿是不是被人算计了,她只知道,这个女人既然动了她的春婵和进忠,就该付出代价。 可这个女人脑子有毛病,寻常的惩罚根本不能叫她难受,唯有皇帝的斥责和殴打,才能叫她真正痛彻心扉。 青梅竹马? 在恢复了些许神智的皇帝这里,哪里比得过子嗣? 第139章 真期待啊 如懿被弘历一脚踹飞了出去,当时嘴角边就溢出了血迹。 弘历抱着嬿婉的手微微一紧,下意识想要去扶起如懿。 嬿婉也攥紧了弘历的手,眼底滑过寒意。 她已经许久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了。 平常那些小打小闹也就算了,春婵被拽进水里,进忠被往水里按,是她绝对不能再见第二次的画面。 她面上恍恍惚惚:“嫔妾听皇上的,嫔妾叫皇上高兴,嫔妾……顺着娴嫔的意去死……如懿如意了,皇上也就高兴了……” 弘历刚对如懿生出的愧疚之心,就因为嬿婉的魇症而转移,根本顾不上被他踹吐血的如懿,剑眉紧皱:“她这样得怎么办?” 太医头都不敢抬:“刚刚微臣就想说,令嫔娘娘身体不好,多年郁结于心,虽然已经温养调养,可她调养的时间太短,又过于劳累,其实还不适合遇喜生子。” 弘历当然知道,若非如此,也不会叫齐汝特意给嬿婉改了方子,连带着意欢那边的方子都有所放松。 最让他觉得烦闷的,便是嬿婉怀孕的时机。 推算一下,正是因为如懿捣乱胡闹,才让嬿婉那次侍寝之后没有喝药,以至于如今龙嗣揣在肚子里,难道要叫她落胎不成吗? 可要叫她生,她这样的身体,不知道能不能熬过生产的鬼门关。 他心里有种计划被打断的愤怒感,看着恍惚脆弱的嬿婉,再看看满脸眼怨毒的如懿,更是直接被气笑了。 嬿婉曾经说过,怕以后怀孕生下来,自己却活不下来,所以选了玫嫔给她的孩子做母亲,而如懿,她劝意欢别喝药,却叫嬿婉多喝药,分明早就知道了他的秘密算计,却借此来对付嬿婉…… 还有,如懿和嘉嫔从齐汝那儿得知皇后脉象的事情。 如果这两个女人,也从齐汝那里,知道了嬿婉生孩子很可能会死呢?如懿,她是不是故意在嬿婉侍寝之后闹事,想让嬿婉一尸两命? 今时今日,他已经完全没办法再坦然面对如懿,只是看她两眼,就会对她的每一个行动产生无数的阴暗联想。 弘历冷冷看着如懿:“你当真是好深沉的心思,能想出这么迂回的办法来谋害婉婉!” 如懿:“……” 她大大的眼睛里是满满的不解:“皇上在说什么?臣妾,臣妾听不明白……咳咳咳……” 她从江水里被捞出来,就一直在跟弘历吵架,这会儿被踹了一脚在心口,身体才真正开始扛不住,浑身打哆嗦,眼神也有些发直。 弘历却只当她是在装模作样:“别装了,你刚刚扑过来要杀婉婉的时候,可是一身的牛劲,朕踹你都震疼了腿。” 如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说的,是人话吗? 她粗噶着嗓子,哆嗦着道:“皇上非要这样想,臣妾,也没办法。” 她用看昏君的目光看着弘历,柳眉倒竖,像是一只失控的疯牛。 弘历早就忘记了她是吃错药,才会这样疯狂,深呼吸道:“滚出去!日后不许再出来!” 如懿捂着胸口直接倒了下去。 嬿婉惊呼一声,忽然睁大眼睛,仿佛饱受惊吓,也眼睛一闭昏死了过去。 太医急得冒汗:“皇上,令嫔娘娘这一胎怀得惊险,月份还这样小,恐怕,恐怕……” 他迅速甩锅:“恐怕得叫张太医过来给看看!” 弘历脸色冷沉:“那就快去叫!” 这时候,进忠匆匆进来:“皇上,奴才怕惊动了皇后娘娘,让进宝先去通知了皇后娘娘,只说是娴嫔娘娘落了水,皇后娘娘让张太医过来看看。” 他这话一出,嬿婉就先满意了。 她就知道,进忠虽然被留在了码头上,但肯定是最有用的,果然,他把一切都安排得很好。 她放心地继续“昏迷”,一双眉毛充满了悲恸地皱着,似乎在昏迷之中都深陷噩梦。 弘历不自觉地抱紧她,对太医和进忠道:“你亲自去,把娴嫔送回去,让太医给她看病开药,没有大事,不必回来禀告。” 李玉抢白道:“皇上,奴才去吧!今日是小凌子救了娴嫔娘娘,听说,码头上还有人倒了清油,娴嫔娘娘还中了药……也是无妄之灾了。” 他的好口条,向来都能在保护如懿上发挥巨大的作用,这几句话说出来,当真是把如懿最大程度摘了出来。 可这会儿,弘历想的,却是他下令让李玉去把所有人都带上来,李玉却只顾着如懿,反倒叫嬿婉精神恍惚地一个人上来。 想到李玉曾经还让进忠挟恩图报,想通过嬿婉,让皇后给他和惢心赐婚,这会儿却如此翻脸不认人,就对眼前这个自己曾十分喜欢的大总管,感到越发厌恶。 要不是还有留着李玉钓鱼,他是真想把李玉扔到如懿宫里,去跟那个残废的三宝作伴。 弘历冷着脸:“去吧。” 多余的,一句话都不说不问。 李玉眼底划过一丝失望,出去叫了人进来,抬着如懿往外面走。 进忠忙让开了位置,恭敬地目送他师父往外面走。 李玉满心都是赶紧得把如懿送回去,看也不看进忠一眼。 他们一行人出了门,李玉生怕颠簸到如懿,就想着选择那个最大的吊框往下吊。 没想到,他们才刚过去,准备把人往篮子里抬的时候,忽然一个太监脚下打滑,竟然直接摔往船下。 那个太监的惨叫声中,抬着如懿的担架往旁边倾斜,直接把如懿从船舱和吊篮的缝隙里扔了下去。 李玉都惊呆了,好半晌才想起来尖叫出声:“来人!快救娴嫔娘娘!不好了!娴嫔娘娘落水了!” 屋子里,弘历本来正在等张云给嬿婉诊脉,听见外面的杂乱动静,猛地站了起来,快步出了房门。 进忠三步并做两步冲到床边:“令主儿怎么样?” 话音刚落,就见嬿婉睁开眼睛,冲着他眨了眨眼,又飞快闭上。 进忠的心一下子就落回了肚子里,飞快看了一眼张云,见张云点头,二次确定之后,立刻迈开长腿,快步冲向外面,就好像一直跟着皇帝一样。 嬿婉轻轻抽了抽鼻子,眉眼微微动了动,嘴角轻轻勾了起来。 她就知道,进忠不会眼睁睁看着她受欺负。 就好像他知道,她不会就这么算了。 张云站得近,看得清,额头上都冒出了一层冷汗:“令主儿的情况看着确实是不大妙,但有我在肯定没问题啊,现在的问题就只有一个,你想好怎么哄皇后娘娘了没有?” 嬿婉险些直接睁眼。 这可真是个好问题。 现在,她得好好想想,她是晕着去见娘娘好,还是醒来了去见娘娘好。 要不还是醒来吧? 这会儿醒来的话,应该还能看见如懿变成落水狗。 如懿刚刚被踹得那么狠,这会儿再次落水,就是不淹死,也得变成病秧子了吧? 这可真是……光想想就让人心生期待啊! 第140章 奴才替您出气 嬿婉实在想看如懿落水的惨状,可她刚刚装得太好,不该清醒得这么快。 正在给她诊脉的张云忽然开口道:“这会儿大家都盯着外面呢。” 嬿婉这才睁开眼睛,看向了张云:“我倒是不好叫你害人……” 张云寒毛倒竖:“令主儿可饶了我吧!九族全灭那种罪我真干不了!” 嬿婉低声道:“放心吧,我不会为难你,只是不想叫你去给如懿治病。你想想办法,让皇上相信我和娘娘身边离不开你,你说得再严重些,最好是若是离了你,我一尸两命,娘娘也朝不保夕。” 她说完就闭上了眼睛,连外面的呼喝声都不去听了。 张云都佩服她的毅力,又默默给她扎了两针,听见外面的喧闹声越来越近了,这才摆出凝重的表情,在嬿婉的病床前忙前忙后,团团转。 弘历抱着湿淋淋的如懿进来,此时,这位刚刚还跳脚的娴嫔娘娘,已经面如金纸,瞧着仿佛快死了。 弘历大声道:“张云!快来看看娴嫔!” 张云只能先过去,一看如懿那个脸色,心里就先咯噔了一下:“这……这得把水先按出来,否则怕是性命不保!” 弘历怒道:“那就按啊!” 张云噗通跪下:“娴嫔娘娘千金之躯,这得往心口上按……微臣不敢啊!” 进忠忙道:“小凌子好像很懂这个,他刚刚按娴主儿两下,娴主儿就吐了水醒了!” 张云如此紧绷,都没忍住偷看了一眼进忠。 好家伙! 进忠公公是真的行! 他连忙补上:“皇上!进忠公公言之有理啊!能找到擅长此道的人最好!若是不懂的,要么力道不对按不出来,要么力道太大伤了心脏!” 弘历的脸色黑如锅底,胸腔里的怒火让他忍不住踹翻了一个椅子。 “混账混账混账!” “去找个宫女过来给娴嫔按!再把凌云彻拖出去杖……” “咳咳!” 如懿的咳嗽声,打断了弘历的暴怒。 张云震惊地看向如懿,忍不住快步过去,给她摸了摸脉搏,震惊道:“娴嫔娘娘的身体当真是强壮如牛!” 弘历脸都黑了,狠狠瞪了张云一眼。 张云已经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他只是太过震惊,这要是换做令嫔娘娘,落水,被踹心口,又落水,别说是孩子了,怕是她自己人都没了。 而娴嫔,这种只能等别人救的时候,竟然毫无辅助地就自己把水给吐出来了。 神人啊! 张云多次看向如意宝,眼中的惊叹太明显。 弘历瞪他:“既然娴嫔没事,就去照顾令嫔吧!” 他顿了顿:“令嫔怎么样了?” 张云这才想起来正事:“令嫔娘娘状态奇差,必须小心将养,微臣……请皇上准许微臣能够一直待在令嫔娘娘和皇后娘娘身边,若是……恐怕不好。” 弘历没想到会这么严重,眉头紧皱。 他转头看了看嬿婉,想了想,对张云道:“你和进忠一起去请皇后过来,就说查出来令嫔遇喜,她心里慌张得很,朕想请皇后来这儿照顾她。” 听到他这样说,进忠没忍住抬了抬眼。 这是要把令主儿和皇后娘娘,全都放在自己个儿跟前,亲自照顾着啊! 进忠心里的戾气,都被弘历突如其来的安排给驱散了大半,立刻应是。 张云也觉得大善:“令嫔娘娘体弱,能不挪动就最好了!她如今,倒是比皇后娘娘还要脆弱些!皇上仁慈仁爱!微臣佩服!” 弘历烦躁的心情,并没有因为张云生硬的马屁而好转,看着刚醒过来,一脸倔强地瞪着自己的如懿,他脑壳子突突地疼。 他摆手:“快去吧。” 这里是他住宿的主舱房,他却没有让人把嬿婉弄出去的意思,而是叫李玉带上如懿,去隔壁舱房说话。 如懿看在眼中,心痛加上心口疼,让她泪如雨下,不能忍受:“皇上……” 弘历打断她:“过去说,不要吵到令嫔休息。” 如懿心如刀绞,赌气地嘟着嘴,撇开脸。 李玉亲手扶起了她。 进忠忙压低声音道:“师父,让宫女扶着娴主儿吧!” 李玉还记着他刚刚叫破凌云彻按压如懿胸口的事,冷着脸道:“让开!” 进忠着急:“师父!皇上他这会儿肯定很……” 李玉瞪他:“揣度圣心,你找死吗?” 进忠脸色一白,只能让开了路。 李玉扶着如懿,带着其他人陆续出去。 进忠等人都走完了,脸上的担忧瞬间消散,快步走到了床边,见嬿婉躺着一动不动,瞬间浑身冰凉。 嬿婉睁眼看他,眉眼一弯,张嘴无声道:“我没事。” 进忠真想握紧她的手,再摸摸她耳朵……上的耳坠子,可他不敢,也不能:“令主儿好生歇着,什么都没有您的身子重要,您这一胎怀得艰难,可千万别再为难自己个儿了。” 他声音很低沉:“无论您要干什么,都有奴才呢!” 比如,刚刚的如懿落水。 嬿婉看着他的眼神,就知道自己没猜错,进忠果然做了手脚,给了如懿一个现世报。 嬿婉没跟他客气:“嘉嫔和纯贵妃可也不无辜。” 进忠就喜欢她这样不见外的劲儿,眯着一双狐狸眼,温声细语:“令主儿只管养好了自己个儿的身子,安安稳稳生下小阿哥,奴才都会叫您如愿的。” 嬿婉嫌弃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怕是个公主,还是个跟我处不好的公主。” 进忠眼底滑过一抹狠戾:“这世上的事情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既然是定数,若旁人的没了,那本该是她的,自然也就该到您这儿!” 嬿婉一愣。 进忠已经又恢复了那副恭顺安静的奴才样儿:“令主儿歇着,奴才叫进宝守着您,这就去请皇后娘娘过来了。” 嬿婉贪心地看看了他一眼,才依依不舍地闭上了眼睛。 她听见进忠带着张云出去了,而进宝到了床边,低低地叫了一声令主儿,就又退到了一旁站住了。 嬿婉闭着眼睛假寐,耳朵里则在听着隔壁的动静。 只是可惜,大约是如懿这次真的伤得挺重的,音量不够大,她也只能听到只言片语,然后略作推测。 听了一会儿,她就干脆放缓了心神,直接睡着了。 反正,春婵她已经让宫女带下去换衣裳,这会儿皇上忙着跟如懿发神经,顾不上查案,自然也不会打搅春婵,这会儿春婵说不定已经喝上现煮的姜汤了。 至于如懿,不管她是不是被人算计了,她被她刺激得在皇上面前恶毒尽显,再有皇嗣牵扯其中,这个大亏吃定了,皇上为了后宫稳定,也会重重惩处。 至于嘉嫔,纯贵妃,不急,等她醒过来了,一个个的收拾! 第141章 弘历想不明白 嬿婉呼呼大睡,隔壁房间里,如懿气得浑身发抖,别说睡觉,她连昏过去都不敢。 “皇上一向自诩公正,怎么凌云彻救了臣妾的性命,您反倒非要杀了他?您到底为什么非要这样?总是想让臣妾成为恩将仇报的人?” 弘历深呼吸:“朕已经说过了,他在大庭广众之下碰了你的胸口。” 如懿脸上涌出一抹红晕,咬唇道:“那是情势所逼,是为了救臣妾,难道比起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皇上更希望臣妾去死吗?” 弘历失望地看着她:“你非要说凌云彻救过你,事事都要维护凌云彻,可当年下令让侍卫照顾你的事朕!……他今天还碰了你的胸口,你还在码头上跟他拉拉扯扯……你可曾想过,你如此有失分寸,会叫朕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如懿摇了摇头,同样满脸失望:“皇上,您不能杀了凌云彻,他救了臣妾,便是功臣,若您杀了他,叫天下人怎么想?日后,谁还敢为了皇室效力?” 弘历揉了揉疼痛的脑子,不明白自己到底为什么非要带她过来,说这么多没用的话。 他皱了皱眉,强硬压下心头不该有的怜惜:“他救了你,该重赏,那就赏他做你宫里的大太监好了。只是他不知轻重碰了你,君无戏言,便打断他的右手,以示惩戒。” 如懿惊呼:“皇上!” 她嘟着嘴:“凌云彻本来是个御前侍卫,前途无量,变成太监已经够惨了,您还要让他做大太监,岂非是让人笑话他?” 弘历看着如懿满脸单纯的样子,有的时候真的很怀疑,她脑子里到底都装了什么玩意儿。 她是怎么把升职的事,说成是对凌云彻的侮辱的? 凌云彻都已经做了太监了,不可能再长出来重新去做侍卫,自然是越往上爬越轻松,她竟然替他拒绝了。 她是真的太过天真不知事,还是压根儿就喜欢压着凌云彻,让他只能依靠她一个人? 弘历十分心累,顺着如懿的话,淡淡说道:“既然你不想让他晋升,那就把你这个月的份利全部奖赏给他,作为他救你的奖励。” 他这句话一出口,心头的别扭劲儿忽然就没有了,之前一直憋屈烦躁的心情,也似乎都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给抚顺了。 他顿了顿,仔细感受,缓缓说道:“如懿啊,朕也知道你受了委屈……” 一句话说出口,他的身体又舒坦了两分,他也完全感知到那份舒坦来自于何处了——就好像无形中有一双大手,非得按着他的头跟如懿示好,低头,不然就叫他心情不愉,坐立难安。 弘历:“……” 他的脸黑了又红,红了又青,堂堂大清皇帝,竟然体会到了逼良为娼的感觉,还感同身受了。 看着如懿听闻他的话,脸上露出来的娇羞,他猛地站了起来,想一脚把这个女人踹出去三米远。 但,他的身体不允许他这么做。 他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气得胃都疼了:“如懿啊……” 他忍着屈辱,语速很慢,因为他需要边说边试探:“虽然朕也知道你是被人算计了,但你谋害了皇嗣,险些让嬿婉一尸两命,朕,不得不惩罚你,以证宫规。” 如懿的柳眉已经不倒竖了,显然是被他的话安抚住了。 她甚至很柔顺:“皇上,臣妾知道皇上的不容易,为了皇上,臣妾愿意受委屈,也不在乎别人的看法,臣妾只想帮皇上分忧。” 弘历:“……如懿啊,你真是辛苦了。” 他眼神复杂地看着如懿,一时间觉得是不是自己的脑子有毛病,否则,怎么会觉得,如懿就是喜欢被他打压欺负? 可只要他顺着如懿的大致意愿来,身体上的那种别扭感就立刻消失,是那种……反抗不过,别反抗,顺着做娼就好了的麻木躺平感。 虽然他心里很恶心,但他的身体,竟然真的很舒服。 弘历:“……” 他匆匆对如懿道:“那就这样吧,你赶紧回去禁闭,在回到京城之前都不要出来了!记住了,你要是出来了,朕就会十分为难。” 如懿苍白的脸上浮出娇羞之色:“只要皇上相信臣妾,别再乱吃醋,臣妾怎么样都成!” 她显得很高兴,都是三十多快四十岁的人了,竟然跟个小姑娘似的羞红了脸,还咬了咬唇,满脸清纯无辜地看着他。 弘历深感窒息:“好!你去吧!” 话说完,那股不适感又来了。 他皱了皱眉,换了好几个说法,始终浑身刺挠:“……你最好能学一学婉婉的柔顺,别再给朕惹事了!” 这一句训斥打压说出来,如懿柳眉倒竖,他却又舒坦了。 弘历:“……” 他烦躁地打断如懿想要吵架的准备:“出去!立刻!马上!” 如懿红了眼圈,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阴晴不定,板着脸,柳眉倒竖地就往外面走去。 弘历烦躁地揉着眉心:“进忠。” 叫完了人,才想起来进忠被他使唤去请皇后了。 他转头看向屋子里,很好,本该在伺候的李玉,这会儿人都没了。 他本就身心不舒服,被这样一刺激,一把扫落了桌子上的东西,被李玉赶到门外的进守立刻进来:“皇上,进忠公公让奴才跟过来伺候,您息怒,奴才腿脚太慢了些。” 弘历听见进忠的名字,心情就先顺了几分,再看见进守的脸,记得他是进忠调教出来的,用着颇为顺手,皱眉道: “去,宣钦天监监正过来。” 进守恭敬应下:“进宝守着令嫔娘娘呢,奴才叫小印子先来伺候您。” 弘历眉心舒展了不少:“罢了,朕去看看令嫔,你把人叫来了,让他在这儿等着。” 进守低眉顺眼:“是,奴才告退。” 弘历出了门,抬腿进了房间里,坐在床边看着嬿婉酣甜的睡颜,心不在焉地问了张云几句,便眯着眼睛想事情。 他想的什么呢? 想这些年来,他在如懿的事情上都是怎么处理的。 思来想去,他完全不明白自己这些年的许多做法。 他真的就那么喜欢青樱吗?那怎么能在青樱受人欺负的时候,随手拉了白蕊姬上床,宠爱着纵容着,把青樱都忘了个干净了? 他恍惚记得,白蕊姬当年误会了青樱,还抽了青樱一顿马鞭子,他当时替青樱出气了吗? 没有吧? 他前两天还召白蕊姬侍寝呢,听她娇横地说起当年事情的时候,没忍住还笑了一下呢! 第142章 嘉嫔和纯贵妃两个老人儿 嬿婉一觉睡醒,睁开眼睛就看见了弘历。 她从没有在皇上这张脸上,看到过这种表情。 大大的眼睛里,长长的睫毛下,是满满的疑惑和茫然不解,甚至还带着点儿怀疑人生的绝望感。 嬿婉第一反应就是想笑,幸好她一向有做为妃嫔的素养,完美忍住了,还双眼含着薄泪的望着他,伸手轻轻捉住了他的袖子。 弘历一下子就回了神,见嬿婉满脸愧疚地看着他,微微愣了愣,接着便微微冷了脸:“真是纵大了你的胆子,朕不过说了你两句,就要闹一尸两命了!” 嬿婉的眼泪要掉不掉,抓着弘历的袖子,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您吓死嫔妾了,嫔妾还以为您都不喜欢嫔妾,只想让娴嫔高兴,觉得嫔妾死了也没有关系。” 她满脸都是庆幸,说完了,一滴晶莹饱满的眼泪,才从眼睛里滚落出来,隐没进乌黑的发丝之间。 弘历再硬的心肠,都在这样的姑娘面前硬不起来了。 他叹了口气:“朕希望你能安安稳稳把孩子生下来,婉婉,以后别再因为一两句话就胡思乱想了,你柔顺可爱,对朕一心一意,不是旁人能够比拟的,朕心里知道你的好。” 嬿婉双眼通红,娇娇地伸手抱住他的腰:“皇上,旁人都笑话嫔妾出身低,不配待在您的身边,嫔妾其实心里也很害怕,听见您这样说,嫔妾才觉得自己还能继续坚持下去。” 弘历抚摸着她的头发:“朕教过你,无论旁人说什么,人贵在自尊自爱,只有你看得起自己,旁人才会看得起你。” 嬿婉重重点头:“嫔妾都听皇上的!” 弘历低声道:“一会儿皇后就要到了,咱们瞒好点儿,别吓着她,你只管先跟她说好消息,等听高兴了,再只说春婵落水,她便是后怕,毕竟也比直接听见好多了。” 嬿婉忙点头:“嫔妾也是这么想的!” 仿佛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自己肚子里已经孕育了一个小生命,稀罕又新奇地摸摸自己的肚子,又抓住弘历的大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 弘历笑道:“真是傻了,才刚刚一个月,哪里就能摸到什么了?” 嬿婉新奇地问道:“要等多久才能摸到动静啊?嫔妾以前在家里的时候,只见过额娘的肚子,只是额娘从来不肯让嫔妾摸,说嫔妾是个女儿,摸坏了弟弟,额娘便要揭掉嫔妾的一层皮。” 弘历眸色一沉:“你既已经嫁到了皇家,那就是爱新觉罗家的人,朕和琅嬅,璟璱,还有你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才是你的亲人,其他的人,你是主子她们是奴才,不值得你伤心。” 嬿婉茫然:“还可以这样吗?” 弘历点了点她的额头:“才说了都要听朕的,这就忘了?” 嬿婉忙点头,眉眼弯弯地笑了出来:“嫔妾奉旨守规矩,不用受额娘和弟弟欺负了,嫔妾知道,这是皇上在为嫔妾做主呢。” 她眷恋地抱了抱弘历劲瘦的腰:“皇上,您待嫔妾太好了,嫔妾此生真的没有什么遗憾了。等嫔妾生孩子的时候,要是活不下来,您就把孩子送给玫嫔姐姐,嫔妾都跟她说好了。” 弘历脸上的笑容一顿,捏了捏她的脸颊:“不许胡说!” 见嬿婉乖乖点头,眼神里却盛满了害怕,他头一次意识到,原来女子怀孕的时候,也不都是高兴欢喜,还有惊恐害怕。 也是,生孩子是过鬼门关。 大约是因为男人从来不用过这道鬼门关,所以这句话虽然能张口就来,其实根本没有什么感觉。 弘历沉声道:“你和孩子都要好,不然,琅嬅承受不住。” 他这句话说出口,就见嬿婉果然眉眼都坚定了许多。 他又好气又好笑:“也不知道你是琅嬅的妃子,还是朕的妃子!” 正说着话,就听见外面禀告说是皇后来了。 弘历才开口叫进,琅嬅就扶着璟璱的手,匆匆进来,见了床上的嬿婉,步子加快,到了跟前的时候都踉跄了一下:“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怎么脸色这样苍白?” 其实嬿婉休息了一会儿,脸上已经有了血色,只是富察皇后太过担心,看在眼中,总觉得她气色不够好。 嬿婉忙扶住富察皇后:“娘娘,我没事!我好得很呢!这是好事儿呀!您别怕!” 富察皇后怎么能不怕? 她知道嬿婉的身体有多不好,最怕的就是她还没有养好身子的时候怀孕,如今最怕的事情成了现实,她真是担心坏了。 可她心里又明白,这的确是一件好事,婉婉有了孩子傍身,无论日后如何,都不会太差了。 她坐在床边,替嬿婉别了别耳边的鬓发:“好孩子,本宫一定好好照顾你,让你稳稳地把孩子生下来!” 璟璱高兴道:“皇额娘总说要抱婉婉的孩子,竟然这么快就要实现了!” 她心里高兴,头一次这么期待庶出的弟弟妹妹。 弘历瞧着自己在意的三个女子,心里莫名有点儿吃醋——怎么瞧着,她们才好似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他倒显得多余。 他强行插足:“琅嬅啊,你和婉婉身体都不好,朕想让你们全都搬过来住,你们都待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朕才觉得安心。” 富察皇后隐隐察觉到了什么,眼底滑过一丝怒气,面上却平静无波:“皇上思虑周全,臣妾拜服。” 顿了顿,她柔声道:“咱们出宫时日许久,怕是底下的妹妹们光顾着游玩享乐,都忘了规矩了,不如,就让嘉嫔和纯贵妃这两个宫中老人儿带头抄写宫规,每日给其他妹妹们讲解宫规吧。” 弘历顿了顿,笑了:“皇后这个主意不错。” 他深深看了一眼皇后,富察皇后坦然地望着他。 其实这件事情到底是谁做的,他和她彼此都心里有数,做不过就是嘉嫔娴嫔和纯贵妃,皇后和嬿婉死了,她们三个才是这宫中最能得利和高兴的。 既然如此,一人作死,全部人都受牵连,应该的。 皇帝皇后拍了板,命令直接就传了下去。 富察皇后点了点进忠:“这孩子瞧着是个伶俐的,就让他来监督,每日定时去嘉嫔和纯贵妃那儿收取她们抄写的经文,让臣妾检查吧。” 第143章 非常非常难过 富察皇后点了点进忠:“让他办,臣妾更放心些。” 弘历觉得脸有点儿疼——因为身边人不懂事,让皇后看了笑话,羞的。 他这会儿十分宽和好说话:“后宫一向都是皇后在管,皇后说了算。” 他又看进忠:“难得皇后看得起你,好好干,莫要让皇后失望。” 进忠跪倒领命:“是!奴才一定不辜负皇上和娘娘的看重!” 他仪态极好,哪怕是这样高声表忠心的时候,语调声音都十分温润好听,让人耳朵舒服。 富察皇后看了看他,点点头,又看向嬿婉。 她没有戴护甲,微凉的手轻轻抚摸着嬿婉的头发,低声道:“好孩子,别怕。” 嬿婉看着她温柔低垂的眉眼,不知为何又想起了她额娘。 她额娘是个不能享福的人,她头一胎的时候,她额娘得了恩赐得以进宫,却闹尽了笑话,每天最爱做的事,就是抽着水烟袋跟她讨要东西,嘀嘀咕咕说公主没用,一定要生个阿哥。 她鼻尖仿佛都还萦绕着那股子烟味儿,那味道很讨厌,缠绕在衣服上,哪怕是送去浣衣坊都洗不干净。 她抿着嘴角羞涩一笑,将脑海中灰暗的画面赶出脑海,眉眼弯弯地笑出来:“这事儿得让玫嫔姐姐早点知道,才能准备好九个月以后养孩子。” 富察皇后怜惜地摸了摸她的头发:“都好,你管生,她管养,这样也很好。” 她是亲自养过四个孩子的,如今只剩下了一个璟璱。 如今婉婉将要生孩子,她竟觉得这样也很好。 这样体弱的婉婉,自己都还是个孩子,既然她自己都放心把孩子交给玫嫔,没什么不好的。 弘历好笑道:“若是个阿哥,你也让玫嫔给你养吗?” 嬿婉眉开眼笑地点点头:“正好跟永琪做个伴儿,永琪都答应嫔妾了,到时候他会极疼爱嫔妾给玫嫔姐姐的这个孩子,不会越过旁的阿哥公主。” 弘历点她:“你啊!真是被宠坏了,什么话都敢说!” 若是旁人,肯定嘴上都要挂着对所有阿哥公主一视同仁的话,哪里会像她似的,过分实诚了。 嬿婉讪讪一笑,却没有收回之前的话:“嫔妾无能,不能亲自养这个孩子,已经很愧疚了,以后若是再生,又自己养了,肯定会偏心,只能耍些小聪明,尽可能叫她快活些。 弘历无奈:“你啊!” 他见嬿婉说两句话,都会忍不住去看看富察皇后,心里微微一叹:“你们说话,朕有些政务要处理,一会儿来陪你们一起吃饭。” 他看璟璱:“照顾好你皇额娘和嬿婉。” 璟璱肃着小脸儿:“皇阿玛放心吧,儿臣领旨!” 弘历拍了拍富察皇后的肩膀,往隔壁去了。 弘历一走,富察皇后就打发了伺候的人去给嬿婉拿东西,让莲心在门口守着。 嬿婉就知道躲不过,蔫头耷脑地揪着被子。 富察皇后脸色严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好端端的,怎么娴嫔就落水了?” 嬿婉尽量说得轻描淡写:“娴嫔大约是被人下了药,心情急躁,嫔妾看出来的时候,她已经吃了心,就发起怒来,拽着春婵掉到了水里。” 富察皇后听得心惊肉跳:“她好端端的怎么就非得拽春婵,她这是想拽你!” 嬿婉忙安抚她:“娘娘别担心,嫔妾机敏,一看见情况不对就往岸上跑,娴嫔不可能得逞的。” 富察皇后面色冷沉:“本宫就知道,上次死了素练,没能将本宫刺激死,那幕后之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只是没想到,她竟敢冲你下手!” 嬿婉探究地看向富察皇后:“娘娘似乎早就对凶手了如指掌?” 富察皇后看了看璟璱。 璟璱疑惑地回望着她。 富察皇后闭了闭眼,压低了声音:“素练,当年听进去了本宫额娘的话,一心要替本宫排除异己,跟嘉嫔联手干了不少事,曦月,玫嫔的孩子,仪贵人……她都背着本宫出了手。” 嬿婉吃了一惊。 她从前就知道嘉嫔心黑手辣,可是也没想过,她大大咧咧的性格之下,竟然能如此稳得住气,竟然能将娘娘身边的大宫女都化为己用。 她也明白了,为何娘娘有所猜测,却一个字也没往外说。 素练做的,跟娘娘做的又有什么区别?谁会相信是素练自作主张,而不是听命行事? 嬿婉沉声道:“娘娘以后别再说这话了,嫔妾今天什么都没有听见过,人死如灯灭,有些事,咱们之前不知道,以后也全然是不知道的。” 富察皇后脸色有些白:“本宫不会告诉皇上,就像是皇上不能将本宫当做寻常妻子,本宫,同样也不能将皇上当做是寻常丈夫。” 嬿婉张了张嘴,小小声道:“他该的。” 富察皇后:“……” 她凝重歉疚的心情一下子就裂开了:“你这个孩子!” 璟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心里因为听见素练所做而沉声的阴霾,也渐渐消散了。 她已经明白了皇额娘为什么要说素练的事,一是告诉婉婉,让她有个准备,二,也是告诉即将出嫁的她,哪怕是从娘家带出去的心腹,甚至是自小陪着自己长大的陪嫁丫鬟,也不能全信,否则极容易弄成现在这样的局面。 素练很好,但她的好,却更代表的是富察家的意念和利益,最近这一年的转变,也是被皇额娘重击之下幡然醒悟,才及时止损。 但,当时铸下大错,今日仍旧是巨大的隐患。 璟璱认真想了想,道:“嘉嫔身边的人已经没剩下几个了,能知道素练事情的,也只有贞淑。” 嬿婉声音很轻:“那就送贞淑一程。” 既然之前只是给教训还不行,那就,让嘉嫔痛不欲生好了。 富察皇后神色淡淡的:“此事容易,你和璟璱都不许插手。” 嬿婉着急:“娘娘!您好不容易才叫皇上放下芥蒂……” 富察皇后按住嬿婉的肩膀,让她重新躺回去:“这么多年了,本宫好事坏事都做过,并非不沾染是非的白瓷,也不是手上干净的圣人,婉婉,本宫知道皇上的底线在哪儿。” 嬿婉少见她这样威严对自己的时候,但知道她这副表情,就是事情已经不容置喙。 嬿婉心里又暖又酸,忍不住抱住她:“娘娘,你一定要活得长长久久的,您要是没了,嫔妾一定会非常非常难过呢。” 第144章 浪荡的心 嬿婉这边气氛温馨地说着要弄死贞淑,隔壁房间里,弘历正跟钦天监正使说话。 他不好直说自己非要跟如懿纠缠,身体才能得到舒坦,毕竟这话好干不好说。 他问得很委婉:“妃嫔之中,可有异星?” 正使听着这话都觉得蒙逼,小心翼翼地试探问道:“皇上是想问,哪位娘娘最近星宿不利?” 弘历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说,皱着眉头,神色淡淡地问了个笼统的问题:“最近星象如何?可有大事发生?” 正使不敢隐瞒:“昭示着中宫的星辰一直明暗交替,十分危险,主,中宫或有大灾祸,但最近,星宿隐隐有所变化,是上升之昭,有一拖尾小星照耀生辉,是中宫福星。” 弘历微微坐直了身子:“拖尾小星?” 嬿婉遇喜的事情,一直没有人知晓,不可能是外人谋划,所以,说的就是嬿婉! 他心里的烦躁都因此少了大半,叫进忠进来:“把隔壁的八字报给正使。” 进忠一对眼神就瞬间明白了,立刻报上嬿婉的八字。 弘历看着正使,手里的八子甩了甩,神色淡淡的:“你好好看看这个八字,是否对朕不利。” 正使忙认真推算,算完了,便连连摇头。 弘历微微眯眼:“这八字有什么问题?” 正使叹气道:“此人的命数不好,早年家道中落,本来也该是官家小姐,却沦落成了伺候人的奴仆命,后来虽然得了贵人相助,但也屡屡遭遇磨难。” 他说到这儿顿了顿,又继续往下推算:“但此人命格极好,是个能够遇难呈祥的福星,不但能够处处化险为夷,还有贵人相助,也能带旺身边的人,使得身边的人摆脱魔障……” 他似乎还有话说,可身子忽然晃了晃,一个头晕,竟是直接栽倒在地。 弘历一惊:“进忠!” 进忠忙快步上前将人扶起:“李大人?李大人你没事吧?” 正使被扶正了身子,只见两行鼻血从鼻子下面缓缓流出,面上的神色瞧着也是十分恍惚,像是遭遇了什么无形力量的重击。 进忠惊疑不定:“皇上,奴才去叫张太医吧?” 弘历同样十分惊疑不定,一天之中,接连两个古怪惊悚的遭遇,让他这会儿心里也是毛毛的:“去!” 进忠小心将正使扶到了凳子上坐下,匆匆去了隔壁。 张云觉得自己是真忙,忙得都想跪下求她们都别给他钱算了,却听耳朵边一道细小的声音传来。 “钦天监正使像是遭了天谴。” 张云都快被震惊麻木了,看看进忠,好家伙,就好像那话不是人家说的似的。 他跟着面色毫无异常的进忠公公进了屋子,人还没有跪下请安,就被弘历叫停。 “快去看看正使。” 张云于是站直了微曲的膝盖,转头去给正使诊脉。 这手指头一搭脉,他的眉心就狠狠跳了跳,险些忍不住去看进忠。 这是什么样的本事,竟然能够搞出来这种早衰的脉象? 他左边诊脉完了,又连忙去诊右边的手,这样稀奇的脉搏,简直是闻所未闻。 弘历看得眉头皱起:“如何?” 张云实话实说:“这位大人的脉象十分奇怪,竟好像是衰老老人消耗过度才有的脉象。” 弘历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可还有的治?” 张云点点头:“既然是消耗太多,衰竭之症,就进补,先大补三天,再徐徐小补,虽然不能完全补上,但以后至少不会三病五灾不断,只是身体弱些罢了。” 弘历:“……” 他都觉得后脊背发凉了。 正使不过是说到了嬿婉是个福星,能够带旺身边的人,让身边人破除魔障而已,怎么就遭遇了反噬了? 他身边的魔障…… 他可不就才亲身体会了一把破除魔障之后,连番试探的惊悚感觉吗? 难道如懿身上竟然还有什么妖魔鬼怪不成? 他心里十分烦躁,正要叫进忠把正使送下去,让副使过来,却见正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竟然幽幽清醒过来,还跪下来请罪。 “微臣失仪,皇上恕罪!” 弘历看着他:“你没事了?” 正使苦笑道:“微臣也没想到,竟然会遭到反噬。” 他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谨慎地道:“天机不可泄露,但天机每每给人生机的时候,总有预兆。” 他下结论:“我大清国运昌盛,最近没有什么大事发生,未来虽有险象,但生机勃勃,高升之势源源不断,目前全都大于危险,是大吉之兆。” 弘历见他一副急于说完,不敢再说的样子,到底是个明君,没想把人给一次性用废了:“进忠,给李大人寻些滋补之物送去。” 正使忙忙谢恩,如蒙大赦地走了。 进忠亲自去把人送下了龙船,回来的时候,就见张云已经走了,只有皇帝还坐在那儿沉思。 进忠只是匆匆扫了一眼就垂下了眼帘,从进屋子开始,就不敢直视龙颜。 他束手站着,安静得就仿佛是这屋子里的一个摆件。 许久,外面的天色都开始暗下来,弘历才终于开了口:“那个小凌子先留着,你亲自去打断他的右手,记住了,要没救的那种。” 进忠应下:“是,奴才遵旨。” 弘历又道:“若皇后想要教训嘉嫔或者纯贵妃,随便她高兴。” 进忠再次应下:“是,奴才明白。” 弘历沉默了许久,又道:“你亲自盯着永寿宫的事儿,别叫人把手伸进了永寿宫,令嫔,还有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务必都得保住了。” 进忠跪下领旨:“奴才一定办好这事儿!” 弘历淡淡地嗯了一声,又沉默下来。 恰在这时,李玉回来了。 弘历瞥了他一眼:“娴嫔如何了?” 李玉后背上的寒毛倒竖着,小心翼翼地跪禀:“娴嫔娘娘回去就躺下起不来了,太医说,娘娘两次受寒,还伤到了心肺,日后怕是身体孱弱,不能激动,不能劳累。” 他竭力将如懿说得凄惨一些,想要降低皇帝的怒火。 弘历的确是生出了心疼,可是越是心疼,他盯着李玉的神色,就越是冰冷。 等李玉说完了,他才淡淡地道:“从今天开始,你每天去教小凌子学规矩,日后,小凌子犯一次宫规,你就挨一顿板子。” 李玉:“……” 弘历淡淡看了过来。 李玉跪趴在地上:“是!奴才遵命!” 进忠垂着一双狐狸眼,眼底满是讥讽。 贱的,劝着你别找死,都拦不住你浪荡的心呢! 第145章 进忠公公最谨慎了 李玉趴在地上不敢起来,弘历从他身边经过,他忙转着身体,一直朝着弘历的方向。 弘历淡淡道:“进忠,伺候李玉去领板子,领完了板子,就送他去给小凌子教规矩,再把朕的安排办了。” 进忠嗻了一声,恭送着将人送去了隔壁,又安排了进宝进守伺候,这才回转回来。 一进门,就见李玉怒气冲冲盯着他,一记耳光凌厉地抽了过来。 进忠一个后仰,躲开了。 李玉脸色铁青:“你还敢躲?” 进忠无奈:“师父,您就是想惩罚我,也得再等等,一会儿皇上还等着我过来回话呢!” 李玉被气笑了:“行啊进忠,你越来越会威胁人了。” 进忠满脸伤感:“师父,您带我一路直上,我哪儿能忘恩呢?徒弟我一心想要孝敬您,今天几次三番见您为了娴主儿冒失,这才没忍住多开了几次口,您别因为这个,就说这些绝情的话吧。” 他一张俊脸上都是失落和难过,隐隐还有些被误会的委屈。 李玉看不出来一星半点儿的心虚,忍不住开始自我怀疑,是不是自己真的误会了他:“你……” 他冷着脸:“罢了,这次的事情说到底也不是你一个奴才能干预的。” 进忠欣喜:“师父您肯相信我了?” 他高兴:“太好了!您要是因此误会我,不肯再让我为您办事,我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李玉虽然不想承认,但他连番思索今日发生的一切,进忠除了点破小凌子按娴主儿胸口的事,其他的全都中规中矩,甚至可以说,是冒险去保护了他的。 只是他当时太着急,才没看懂进忠的暗示。 他叹了口气:“如今御前的差事不好做,娴主儿受了那么大的委屈,皇上又吃了心,日后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进忠温声细语:“师父别担心,皇上多杀伐果断的人呢,为了照顾娴主儿的心情,这次小凌子那么犯规矩,竟然也只是断了一条手臂,可见皇上心里一直有娴主儿呢!” 李玉仔细想想,倒也确实是那么回事:“你把差事办好,别碍着我的面子就手下留情,若是皇上不高兴,日后你我师徒可真是彻底没有出路了。” 进忠挑着嘴角浅笑:“师父您就看好了吧!” 这师徒两个,默契地都把皇帝说的废掉一只手,自然而然地改成了——废掉一只手臂。 师徒两个相视一笑,进忠眯着一双狐狸眼,心疼地道:“师父,我带您去挨板子。” 李玉:“……” 他脸皮狠狠抽了抽:“走吧。” 走出去很远,噼里啪啦地就是一顿板子,他都挨出习惯来了。 等打完了,就伸着手等进忠来扶。 进忠孝顺恭敬地把他扶起来,麻利地带着他就去打凌云彻的胳膊去了。 路上,进忠见李玉实在是疼得厉害,低声道:“娴主儿一向疼爱凌云彻,一会儿师父您就只满脸无奈,这坏人啊,就让我来当,免得娴主儿误会了您!” 李玉拍了拍他的肩膀:“当年那么多小太监,我一眼就看中你,是因为我那时候就知道,你不是一般人,脑子一向是极聪明的。” 进忠满脸感激:“要不是师父当年提拔我,哪儿有我今日呢?” 师徒两个水灵灵地聊了一会儿当年的情谊,等到了如懿住的船上,才止住话头,情态各异地去如懿所在的船舱。 纯贵妃心急火燎地趴在窗户上往外面看,见进忠满脸阴鸷邪佞地进了如懿那儿,而李玉则是满脸无奈,心里就咯噔了一下。 又等了一会儿,她猛地往后缩了缩,直接摔在了地上。 那边,有人的惨叫声刺破了天际,让人浑身发凉。 纯贵妃的眼睛都开始发直。 “完了完了完了!” “都是金玉妍的错!” “本宫怎么就听信了金玉妍的挑唆,犯了糊涂呢?” …… 她呢喃了一会儿,竟是浑身哆嗦,没一会儿就发起了高热。 几步之遥的船舱里,如懿脸色通红,浑身发软,正伸长了胳膊阻拦:“不!你们不能动凌云彻!” 凌云彻被两个小太监按在了地上,右手被拽出来放在桌面上,这会儿脸色刷白,竭力挣扎,惊恐地连连叫着娘娘。 进忠讽笑道:“小凌子别怕,皇上宽宏大度,你救了娴主儿有功,皇上有厚赏呢!已经将娴主儿一个月的月钱都赏赐给了你,只是要你一只手而已。” 凌云彻大叫道:“不不不!这不公平!” 进忠似笑非笑:“有什么公平不公平的?伺候主子的,哪儿有不挨骂不挨打的?你也不要太娇气了。” 凌云彻愣了愣,隐隐觉得这话有些耳熟。 他抬眼看向进忠,看着对方那双黑漆漆的狐狸眼,忽然就明白了什么:“你是在替……啊!!!” 进忠高高抬起的铁棍,狠狠砸在了他的手臂上,打断了他未出口的话。 凌云彻到底曾经做过侍卫,两个小太监险些按不住他。 但进忠,他从来都不是走一步看一步的人,他看了两个小太监一眼,两个会武功的小太监,直接踹了凌云彻的腿弯,让人直接跪在了地上。 接着,进忠再一次抬起了铁棍,这一次,砸碎的是凌云彻的肩膀。 “不!不不不!凌云彻!凌云彻……” 如懿粗哑的声音哭喊得凄厉,让进忠和李玉都生出一种错觉——好像她跟凌云彻就是一对儿被恶人磋磨的亡命鸳鸯一样。 李玉压下心里的不满:“娴主儿你……” 话没有说完,就见如懿挣扎着从床上跌下来,竟然向着凌云彻爬了过去。 李玉:“……” 李玉后退了两步,满脸震惊地看着如懿,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毫无体面的人,竟然会是曾经最要体面的高贵女子。 如懿哽咽着抱住凌云彻:“凌云彻……” 进忠拎着铁棍,居高临下看着如懿,温声细语地提醒道:“娘娘,皇上说了,小凌子哪儿碰了您,就让奴才将他的哪儿割了,您看……” 如懿一滞,柳眉倒竖。 只是不等她呵斥进忠,被她抱住的凌云彻,就一把推开她,连滚带爬地摔到了一边…… 第146章 求你了,别叫我了 凌云彻连滚带爬地滚出了如懿的怀抱,稍微缓了缓,才发现整个屋子都安静极了。 抬眼,就见如懿满脸惊愕,悲恸,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瞪着他,就像是抓丈夫奸在床的绝望妻子。 凌云彻有些心虚:“娘娘别担心奴才,奴才无事。” 他咬牙找补:“您千万别再为了奴才,让皇上不高兴了。” 如懿枯死的心瞬间活了过来:“凌云彻你别怕,本宫不会再叫人欺负你。” 进忠耐心地等她说完,才温声细语地开口:“娘娘,皇上有令,必须得把小凌子的右臂完全敲碎,确保他以后不能再用这只手碰您才行。” 凌云彻下意识看向了如懿。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看如懿,大概,是因为她刚刚说再也不会叫人欺负他吧。 如懿嘴唇蠕动,柔和了表情去看进忠:“进忠,本宫也不是非要拦着你,只是凌云彻他救过本宫的命……” 进忠无奈看向了一眼李玉。 李玉已经忍了很久了:“娘娘,这是皇上的命令,您别叫奴才们为难。” 顿了顿,又补上一句:“此时只是小惩大诫,若是娘娘太过维护小凌子,恐怕皇上就真的要要了小凌子的命了。” 进忠连忙孝顺地补充道:“娴主儿,您就心疼心疼我师父吧!他才因为您被打了一顿,这要是再完不成任务被打,身体哪里受得了呢?” 如懿有些愧疚,但这愧疚全都是冲着凌云彻去的:“凌云彻,你放心,本宫早晚会为你讨回公道,你就先遵旨吧,等进忠弄完了,本宫亲自照顾你!” 凌云彻脸皮都没忍住抽了抽:“……是。” 他心里想,这毕竟是皇上的旨意,娘娘也说了,她还因为他,跟皇上吵了一架,才终于堪堪保住了他的性命。 娘娘甚至都因此被皇上踹伤了心肺,日后都要缠绵病榻。 他的确该替娘娘着想,不该让娘娘为难。 凌云彻脸上露出刚毅之色:“进忠公公请吧!” 进忠没搭理他,而是对那两个会武功的小太监道:“按住了,看他还能自己把胳膊放桌子上,显然是没有完全打折。” 两个小太监立刻按住凌云彻,那一招分筋错骨手,险些把凌云彻的眼泪都按压得挤出来。 进忠拎起铁棍子,先是手指,再是手肘,然后是肩胛骨,一寸寸地打。 凌云彻痛不欲生,惨叫连连。 如懿咬着唇撇开脸不忍再看,眼泪汩汩而下。 进忠一点儿也没觉凄惨,上一世,这凌云彻还为了娴嫔死了呢,如今不过是断了一条胳膊,他那么爱,肯定能忍。 只是,越是看着凌云彻这么能忍,进忠心里就越是不舒服。 明明是这贱人见异思迁,却偏偏要恶人先告状,说是令主儿攀附权贵,倒还真的哄骗了令主儿对他心怀愧疚。 他也配? 心里这么想着,进忠一棍子敲在了凌云彻的后背上。 凌云彻顿时闷哼了一声,艰难地睁开眼睛看向进忠,神色难明。 进忠满是诚意地道歉:“对不住啊,我这一不小心就打错了地方了。” 凌云彻没说话,他满头冷汗,摇摇欲坠。 如懿心疼地过来扶住凌云彻,只是当她的手指碰到了凌云彻的胳膊,凌云彻却猛地清醒过来,一个鲤鱼打滚就躲开了。 他在打滚的过程中,还撞到了伤痕累累的胳膊,疼得连连惨叫。 就这,当如懿朝着他走来的时候,他还是第一时间就叫了停:“娘娘!奴才没事!请娘娘让奴才回去休息!” 说完,他也顾不上看如懿的脸,晃了晃头去看进忠:“我能走了吧?” 进忠觉得这场面实在是很有意思,这哪里像是嫔妃和奴才?这像是一言堂的丈夫,和他爱撒娇但听话的小娇妻。 进忠眉眼一弯:“别急,等我检查完。” 他抬手捏向凌云彻的胳膊,笑得意味深长:“都是做奴才伺候人的,挨打挨骂是很正常,想来凌大人,哎,不好意思又叫错了,想来小凌子也知道当奴才不容易,应该能理解我。” 凌云彻现在无比确信,进忠对他的恶意比海还深。 他想起来曾经的猜测,眼底涌动着愤怒和戾气。 他不过是一个太监,竟也敢肖想嬿婉? 最可怕的是,嬿婉一心记得进忠曾经帮她说话,对进忠充满了善意! 凌云彻抓心挠肺地难受:“进忠公公最会做奴才,想必比谁都知道,何为分寸二字。” 进忠的手毫不客气地捏了下来:“自然。” 已经被打断了的骨头,这会儿被进忠修长劲瘦的手指捏骨,那种疼,仿佛下一刻就能要了命。 凌云彻满脑子的情绪想法瞬间消失,只顾得上嗷嗷惨叫,直到彻底疼昏过去。 如懿心疼得连连叫他,只是凌云彻这会儿也顾不上避嫌了,因此,如懿轻而易举地到了凌云彻身边,握住了他的大手。 进忠啧了一声:“娴主儿啊,您可真是要人命!” 他往后伸手。 后面的小太监立刻递上掉落的铁棍。 进忠又啧了一声:“刀。” 小太监快步跑了出去,借了侍卫的刀过来,双手奉上。 进忠看李玉:“师父?” 李玉实在不能眼睁睁看着如懿继续犯傻,生生将人拖到了一旁,放到了床上。 进忠手起刀落,直接剁掉了凌云彻左手的大拇指。 凌云彻惨叫一声,又醒了过来,看见进忠提刀站在他面前,瞬间浑身紧绷:“你干什么?” 进忠怜悯地看着他:“小凌子,你也是不容易。” 他把刀递给了小太监,小太监便跑着去给侍卫还刀。 进忠叹息道:“小爷也不想做命令之外的事,只是事关娴主儿,皇上又是亲自下令,小爷我能做到对你最大的宽容,就是只砍断你的一根手指,而不是整个左手了。” 他蹲下来,盯着他的眼睛:“给主子当奴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主子们做事可不会顾忌奴才的性命和心情,小凌子,你往后的苦日子,还长着呢。” 凌云彻这才看向自己的手,以及地上的大拇指。 那一瞬间,他连问都不想问一下。 他觉得好累好累。 他想默默爬走,离开,想叫娴嫔娘娘闭上嘴,不要再叫他的名字了。 她的爱惜太沉重,他接连失去了嬿婉,命根子,右手,左手拇指……下一次,她还想叫他失去什么呢? 她难道是想养个人彘玩儿,才这样折磨他的吗? 第147章 挨个收拾 凌云彻疼得人都有点儿迷糊了,直勾勾盯着进忠:“我知道你是为了什么,你别痴心妄想了。” 进忠仿佛没听懂:“你还有空管小爷我?小凌子,好好求求娴嫔娘娘,让她给你多留下点儿东西吧,你也不想一整个儿都慢慢扔到江里头去团聚吧?” 说完,他对随行的小太监道:“你去,把小凌子的这根大拇指扔到河里喂鱼。” 小太监立刻捡起地上的大拇指,转身就走了。 凌云彻听见了关键词,除了大拇指,还有一处也跟着无中生有地疼痛了起来,浑身发抖。 进忠笑了笑,站起身来,对李玉道:“师父,皇上皇后娘娘还有旨意给纯贵妃娘娘和嘉嫔娘娘,你看您是一起去,还是……” 李玉看着紧紧攥着自己衣摆的如懿,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在这里等你,你小心些分寸,莫要牵连到了自己。” 进忠感激地哎了一声,带着他亲选的两个会武小太监走了。 他先去了纯贵妃那儿。 纯贵妃分明高烧了,却不敢叫太医,听见是进忠来宣旨,吓得浑身发抖,面白如纸:“不不不!本宫不见他,你去跟他说,都是嘉嫔……” 大宫女不得不打断她:“娘娘,您吓糊涂了,可别在进忠公公过来的时候说胡话!” 她实在是无奈,更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家主子明明胆小如鼠,却次次都能被人撺掇着去干大事。 她更不明白,既然干了,怎么就这么兜不住,皇上都还没有开始查呢,她自己倒是就要先招供了。 她压低声音:“若那件事情当真暴露,是要牵连九族的!娘娘,您可千万别乱说话,让进忠公公看出来了不对劲啊!” 纯贵妃上下牙都要打架了:“是是是,本宫知道了。” 大宫女又叮嘱了两遍,这才敢去请进忠进来:“公公您请,我们娘娘身体不适,只能劳烦您隔着屏风交代皇上皇后娘娘的旨意了。” 进忠温和笑笑:“无妨。” 大宫女搬了凳子过来,进忠不客气地直接就坐下了,他微微侧着身子,眉眼垂着,没有半分冒犯,眼睛注视着地面,依旧是标志性的温声细语: “贵妃娘娘身体不适,本来应该好好休息,只是这是皇上和皇后娘娘亲自下的旨意,您恐怕得辛苦几天了。” 他说完了,还感慨:“多少年了,宫里都没有什么大事,能让皇后娘娘和皇上一起商量着颁布一道旨意了。” 纯贵妃光是听着,都心慌气短得想要叫太医了。 这…… 该不是皇后娘娘和皇上已经查清楚了她跟嘉嫔联手……要废了她!要杀了她九族吧?! 她梗着脖子竭力呼吸:“本宫身体不适……” 进忠惊讶道:“您是想抗旨?” 纯贵妃忙道:“不不不!本宫……本宫的意思是……皇上和皇后娘娘到底下了什么旨意?这,本宫的身子不适,不会耽误事吧?” 进忠松了一口气:“不是抗旨就好,皇上最近心情不好得很,我师父都天天挨打,今儿娴嫔娘娘还被皇上一脚踹到心口,都踹吐了血,您若是抗旨不遵……” 纯贵妃忙道:“怎么会呢?皇上和皇后娘娘的命令,本宫一定会做好!做到尽善尽美!” 那可是如懿啊! 如懿都被踹吐了血! 她只会生孩子,从来不得皇上多少喜爱,哪里有资格抗旨? 进忠见她如此知情识趣,笑着点点头,把她要和嘉嫔一起抄宫规半天,讲宫规半天的任务说了,善心地提醒道: “这期间,若是娘娘有什么不舒服的,能忍,就千万忍一忍,可别找太医,叫皇上误会您是心有怨怼,对皇上不满啊!” 纯贵妃感激道:“多谢你提醒了!” 哪怕接下来的日子注定了要辛苦,可只要不是事发了要进冷宫诛九族,她就觉得都还挺好的。 进忠恭恭敬敬地行礼,告退,余光瞥了一眼失去力气骤然躺倒的纯贵妃,眼底满是恶意:“一会儿去叫这艘船上值班的太医过来,我有事情要叮嘱。” 小太监领命:“是!” 进忠拍了拍袖子上不存在的灰尘,看向嘉嫔的住处:“略微松一下筋骨,又到了要用到你们手脚的时候了。” 两个小太监有点儿担心:“嘉嫔娘娘怀着孕,会不会……” 进忠眉眼温和,一双狐狸眼却往外冒着寒气儿:“皇上金口玉言,若是嘉嫔娘娘的胎出了问题,就把贞淑活剐了,嘉嫔娘娘爱重贞淑,必然不会叫龙子出事的。” 两个小太监这才松了一口气,摆出孔武有力地姿态,随着进忠去了嘉嫔那儿。 守在门口的连翠,看见进忠过来,脸都白了白:“奴婢进去告知娘娘。” 进忠一把推开她,自己到了门口,扬声道:“嘉嫔娘娘,皇上和皇后娘娘有旨,您是在屋子里接旨,还是出来接旨?” 屋子里,嘉嫔正给贞淑拿糕点,闻言,手里的糕点一下子就掉在了地上。 贞淑忙握住她的手:“主儿别怕,您怀着龙子呢!” 嘉嫔抿了抿嘴角,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压低声音,既是说给贞淑,也是安抚自己:“皇上也得看着玉氏的面子,只要不是证据确凿的事儿,皇上不会动我的,贞淑,你别怕,本宫不会有事的。” 她重新给贞淑拿了一块糕点,自己站起来,施施然往外面去:“呦,进忠公公怎么亲自来了?倒是不见你师父李玉呢。” 进忠温声细语:“皇上和皇后娘娘有令……” 他说完了旨意,嘉嫔就扶着自己的肚子,轻轻笑出了声:“倒是不巧了,本宫最近肚子闹腾得厉害,腿脚也肿着,怕是干不了这个活儿。” 进忠抬眼看她:“嘉嫔娘娘,奴才不是来跟您商量的,是来传达旨意,通知您的,您是干不了也得干,干得了,也得干。” 嘉嫔脸色一僵:“你竟敢这么跟本宫说话!” 进忠依旧还是那副强调,温和,有礼,十分恭顺谦和,可说出口的话,却越发强硬: “纯贵妃娘娘已经接旨,您若是想自己抗旨的话,不如,奴才这就带您去见皇上和皇后娘娘,让所有随行太医给您看看,您到底需不需要抗旨?” 第148章 一个都不会放过 进忠一直都是皇上身边第二得力的人,最近,已经隐隐压过李玉的风头,成为了御前头一个。 他说的话,他的态度,但凡是个聪明人,都知道,那就是皇帝的意思。 嘉嫔脸色扭曲了一瞬,又羞恼又觉得丢脸:“知道了知道了,本宫当然不会抗旨了!” 她冷着脸:“进忠公公要是没事的话,就先走吧!天色已晚,本宫要休息了!” 进忠微微一笑:“奴才打搅您休息了。” 嘉嫔以为他这就要走了,正要转身,却见他略微让开了位置,两个强壮的嬷嬷就走了过来。 嘉嫔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抖了抖,上次被他和嬿婉联手屈辱欺凌的记忆,让她的身体不自觉地抖动,心里一直隐藏着的裂痕,也在不断变大。 她厉声道:“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 进忠温声细语:“嘉嫔娘娘别害怕,请跟这两位嬷嬷在一旁休息一会儿,奴才很快就好。” 嘉嫔意识到了什么,猛地看向了自己身后的屋子,转身就要往回走,却被两个嬷嬷抓住了胳膊,直接架走。 嘉嫔又气又恼,仗着肚子拼死挣扎。 进忠望着她:“娘娘,奴才听闻有奴才不守规矩,竟让娘娘伺候一个奴婢吃东西,那奴婢简直是以下犯上……您是想让她死,还是只让她受点儿教训就行呢?” 嘉嫔浑身的力气都在消失:“不!你不能这么做!” 进忠笑了笑,没说话,就这么站在门口。 嘉嫔嘴唇哆嗦:“你想怎么惩罚她?” 进忠道:“自然是最简单的掌嘴了。” 嘉嫔眼神犹疑了一下。 进忠笑着道:“或者,您拼死拦着奴才,奴才也可以上报给皇后娘娘知晓。” 嘉嫔再不敢犹豫:“你掌嘴吧!” 进忠笑容真成了几分:“你们两个,去给贞淑姑姑掌嘴。” 两个孔武有力的小太监立刻进了屋子,一个人揪住贞淑,一个抬手开甩。 噼里啪啦—— 门外的嘉嫔都听得脑子嗡嗡作响,几次想要冲进屋子里,都被两个嬷嬷给拿捏住了,气得直掉泪。 她咬牙盯着进忠:“你到底是为什么,非要这样针对本宫?” 进忠抬起黑漆漆的狐狸眼,眼睛虽然弯弯的带着笑,但笑意却不达眼底:“娘娘又何必明知故问呢? 您几次三番算计我师父他老人家想要照顾的人,奴才虽然不才,却也实在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怎么也得叫师父他老人家高兴!” 嘉嫔咬牙切齿:“本宫什么时候算计过惢心……” 她顿了顿,忽然意识到,李玉在乎的人,压根儿就不是惢心,而是如懿! 贱人! 贱人啊! 她果然没有看错如懿,那就是个贱人!装得单纯善良,实际上一肚子坏水!这整个后宫里最阴毒的就是如懿! 嘉嫔一字一顿:“你没有证据!” 进忠垂着眼:“瞧您说的,若是师父和奴才有证据,就不该是奴才找您的麻烦,而是奴才直接向皇上告发您了!” 嘉嫔又气又恼,想问问进忠和李玉凭什么就认定了就是她干的。 抬眼,却看见李玉从如懿那儿出来了,脸上还残存着怜惜和愤怒。 她一下子就悟了——如懿两片儿嘴唇一吧嗒,就放出李玉进忠这两条疯狗来咬她了! 该死该死! 她气得大肚子连连起伏,脸色也不好起来。 进忠皱眉道:“娘娘还是不要生气了,若是气坏了我们娴主儿的孩子,您可担待不起。” 屋子里噼里啪啦的抽巴掌声还在继续,嘉嫔心如刀绞:“够了够了!再不停手!本宫就杀了这个孩子,叫你们娴主儿什么也得不到!” 李玉从如懿那边过来,刚站稳,就先听见这么一句,顿时皱起了眉头:“嘉嫔娘娘说话,实在是失了分寸了,无论龙嗣的额娘是谁,都是皇上的孩子,您想谋害皇上的孩子吗?” 嘉嫔心里连骂贱人,脸色铁青,充满了戾气:“你们要不要试试?!” 李玉皱眉看了她一眼,对进忠道:“差不多了,去叫人出来,咱们也该回去复命了。” 进忠乖巧应是,亲自去叫那两个小太监。 贞淑已经被两个小太监拖到了地上,原本养得差不多的腿,这会儿又再次受伤,怕自己叫出声吓到了外面的主子,这才硬是咬着牙没吭声。 进忠居高临下睨着她,一脚踹在她的心口。 贞淑瞬间往后仰倒,狠狠撞在了床榻上,疼得说不出话来。 进忠蹲下来看她:“早就听闻贞淑姑姑智计无双,还有许多咱们都不知道的本事,可我得警告你,不要再把你那些手段用在我们娴主儿身上,否则……” 他修长劲瘦的手指,将她的脸拍得啪啪作响:“今日这样的事,谁说就不能天天都有呢?” 贞淑又疼又屈辱,一双大眼睛死死瞪着他。 进忠擦了擦手站起来,忽然抬起大长腿,一脚又踹在了她的心口。 贞淑闷哼一声,彻底昏死了过去。 进忠拿看死人的眼光,冷冷看着贞淑。 这个女人也是她命大,竟然没有跟丽心一样死在水里。 可惜了。 不过,他很快就会送她下去。 这种会医术还会模仿人笔迹的祸事头子,又是当年精心虐待过他家令主儿的玩意儿,果然还是死了的好。 至于她死了,会不会牵连到龙嗣…… 嘉妃最好够伤心,能够直接一尸两命,否则,他还得想办法下手。 进忠重新露出笑容,看向两个小太监。 两个小太监立刻将贞淑重新放回到床上,还给她的脸上抹上了厚厚的药膏。 三个人办好了事,就出来了。 进忠看了一眼两个嬷嬷,两个嬷嬷立刻松开手。 嘉嫔忙冲进来了屋子里,见贞淑满身狼狈,头发都散了,脸颊也红肿的厉害,嘴角边还有许多血迹,心疼得哭出了声。 “早知道就不动手了!疯子!疯子!如懿那个贱人,竟然能把皇帝身边的首领太监收用到这种地步!该死!她真该死啊!” “贞淑,都是本宫连累了你!太医呢?连翠!快去找太医!” …… 这船上各有各的凌乱的时候,进忠已经跟值班太医交代好了,跟在李玉身后,满脸邀功和恭敬:“师父,您放心,但凡是陷害了咱们娴主儿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第149章 他真的很好 这一天实在是太过忙碌,以至于进忠彻底闲下来的时候,嬿婉已经睡沉了。 他很想去看看她。 但他不敢。 这里毕竟是龙船,到处都有侍卫巡逻,宫女太监们也都是两只眼睛轮流站岗,唯恐出了什么岔子,惹到了心情不好的皇帝。 进忠索性压着性子,一心一意伺候皇帝,等皇帝舒心惬意地睡了,就自己窝在门口打瞌睡。 直到有人小声叫他:“忠哥,忠哥。” 进忠猛地睁开眼睛:“进宝?” 进宝压低声音:“令主儿身边的澜翠姑娘找您。” 进忠一下站起来:“人在哪儿?” 进宝指了指左边:“在甲板上呢。” 进忠点了点他:“支着耳朵听着,要是皇上翻身超过三下,就进去看看皇上是否出汗了,若是出汗了,就看看是不是窗户开的缝隙太小了。” 进宝点点头:“忠哥放心。” 进忠又道:“记得站在床边感受一下,风要是太大,就会穿过屏风吹到皇上身上。” 进宝受教地点点头:“是,忠哥您快去吧,皇上要是问起您,我就说您去小厨房看明日煨的汤了。” 进忠点点他:“机灵。” 快步往左边甲板上去,很快就看见了澜翠。 进忠面色凝重:“令主儿没有哪儿不舒服吧?” 澜翠乖巧恭敬地行了礼:“进忠公公别担心,我们主儿好着呢,她怕您担心,特意让我来跟您说一声,她现在觉着还好,若是真有不舒服的地方,一定不会瞒着您。 她让您别担心她,请您千万着急别为了替她出气,留下了把柄。我们主儿还说了,来日方长,只要咱们都好好儿的,有的是报复的机会。” 进忠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整个人都舒展开来:“叫令主儿放心,我心里有数呢,你小心伺候着,无论令主儿想吃什么,船上有的你就去拿,若是想吃点儿岸上的,你就来告诉我,我去给令主儿弄来。” 澜翠忍不住笑了出来:“还是进忠公公待我们家主儿最好!” 进忠笑道:“如今皇上下令把皇后娘娘挪了过来,令主儿也能安心养胎了,你和春婵王蟾都机灵着点儿,这儿规矩大,都先忍着,乖巧些,等回了永寿宫,自然有你们的好处。” 澜翠笑得眉眼弯弯:“我们都听进忠公公的!” 进忠眯着狐狸眼,温声细语,表情和气:“我还得伺候皇上,不好离开,你随我去小厨房给令主儿拿些零嘴,顺便也记住我说的话,回去学给令主儿听,叫她心里松快松快。” 澜翠认真点点头,然后就听了一路的虐渣细节。 等回去的时候,她脸上都还残存着惊叹。 也不怪她家主儿只对进忠公公好! 无论是凌云彻还是皇上,哪儿能像进忠公公这样心疼主儿,前一刻主儿受委屈,下一刻就立马报复回去,给主儿出气! 春婵从被窝里下来,一手抱着汤婆子,一手接走了她手上的东西,压低声音:“都说了?” 澜翠点点头:“进忠公公心里有数呢。” 她忍不住小声嘀咕:“他待咱们家主儿,实在是诚心实意,若日后我要嫁人,怎么也得有个进忠公公一半儿的好吧?” 春婵被逗笑了:“你这个小妮子,这就想着出宫嫁人了?” 澜翠害羞地红了脸:“我就是说说,你可别跟主儿说,外面的日子,哪儿有跟主儿和你们在一起好呢? 这世上即便是有男子能对待我好,还能好得过主儿吗?又给钱又爱护我,还不会弄出许多小妾来跟我对着干。” 床上,嬿婉噗嗤笑出了声来:“你看王蟾,像不像是会跟你争宠的小妾?” 澜翠:“……” 她一下子就涨红了脸:“主儿!您怎么偷听奴婢说话呀!” 春婵也跟着笑出了声来:“主儿没等到进忠公公的消息,怎么睡得着?也是你傻,什么都说。” 这下,换嬿婉脸颊微红了,但是她比澜翠脸皮厚,弯着眉眼,温柔地看着春婵和澜翠,柔声道: “我想留你们在我身边一辈子,但我又想,你们也该有自己完整的人生,去见不同的人,走不同的路,怎么样都好,若是有朝一日,你们厌烦了当谁的额娘,谁的福晋,就重新回来给我当个姑姑嬷嬷,咱们仨一起养老。” 她是真舍不得,只是想想,就忍不住要掉眼泪,手指也痒痒的,想掐死日后会娶走她两个宝贝的男人。 春婵和澜翠都红了眼眶,快步走到床边,一人拉住她的一只手:“主儿,我们……” 嬿婉反手握住两人的手,露出笑容:“不许说不嫁人,要留在宫里陪我一辈子的傻话,万一能遇到个好的,就出去试试,反正我给你们兜底呢,不会叫你们吃大亏的。 过得好自然好,过得不好,到时候我爬得高了,跟皇上磨一磨,亲口下道圣旨下去,只是要个嬷嬷陪我,谁还敢拦着你们回来?” 她温声细语:“你们既然心疼我,就都听我的,别叫我觉得,因为我,你们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了。 只是你们也得答应我,日后若真成婚嫁人,那夫君再好,也得常常来看我,陪我,否则,我便真的生气,不要你们了。” 澜翠简直不能自抑,眼泪吧嗒吧嗒地狂掉不止。 春婵红着眼眶给嬿婉沾眼角:“主儿可别再说了,明儿一早皇后娘娘瞧见咱们仨都哭肿了眼睛,该吓坏了。” 嬿婉顿时露出心虚的表情:“你快给我拿凉水敷一敷。” 春婵忍不住笑出了声来:“好好好,那主儿您先躺好。” 澜翠也忙去帮忙,等嬿婉的眼睛敷上了,她坐在脚踏上,抓着嬿婉的袖子:“进忠公公还让奴婢跟您说今天的趣事儿呢,您一边听着一边睡。” 嬿婉笑笑地弯了弯眼睛:“这个好,我爱听。” 春婵捧来了糕点:“主儿要不要吃块点心?这是进忠公公让澜翠带回来的。” 嬿婉还真有些饿了:“那也行。” 春婵和澜翠都笑,给她弄了软枕靠在背后,一个讲故事,一个喂糕点,可把嬿婉给乐坏了。 睡梦中,嬿婉梦见一些旧事。 她怀着孩子的时候,日子过得艰难,有一段时间,她实在吃不下饭,进忠就亲自拿了勺子喂她,哄小孩儿似地,一口汤,便是伴随着一句好听话儿。 皇上那时候很少想起她,她后来听人说,进忠总是有机会就提一提她怀孕辛苦,只是皇上忙着疼爱妃嫔,忙着前朝政事,忙着文治武功,实在是抽不出空儿来看她。 就连生产那天,都是进忠在永寿宫守着她生孩子,为了她的哭喊急得上蹿下跳。 她忽然笑了起来。 他虽是个太监,在疼人这件事情上,却超越某些男人们太多了。 第150章 你去跟她吵一架? 接下来的日子顺风顺水,远离了皇帝的妃嫔们,就好像所有的乱子都彻底消失了。 嬿婉坐在甲板上晒太阳的时候,都有种无事可做,变成了只知道吃喝长肉的小废物的恍惚感。 “令嫔娘娘,我和额娘又来看你和小弟弟了!” 永琪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嬿婉露出笑容,就要站起来。 玫嫔忙道:“你快坐着吧!” 她快步到了嬿婉身边,低头看看她的肚子,眼底滑过一丝怀念。 嬿婉拉住了她的手:“姐姐多来看看是好的,提前培养好了感情,日后这孩子胡闹的时候,才能更多点儿耐心。” 玫嫔:“……” 她翻了个娇俏俏的白眼:“你啊!可真是耿直憨傻得可爱!” 王蟾已经搬来了凳子,玫嫔和永琪分别落座,不客气地去拿桌子上的糕点水果。 最近两人常来,一开始还不习惯,被嬿婉亲手投喂了好几次,为了不让她折腾自己个儿,母子俩就养成了坐下就吃的好习惯。 嬿婉最喜欢看她和永琪吃东西,她最近胃口不好,总是吃不下,看着别人吃得香甜,自己也能多随两口。 玫嫔笑道:“我刚刚去拜见了皇后娘娘,娘娘的气色瞧着好了许多。” 嬿婉眉眼弯弯:“张太医的医术实在是好,不枉费当日进忠亲自去黑煤窑把他赎出来。” 玫嫔笑道:“刚刚过来的时候,我还看见张太医在跟李太医吵架,两个人吵得面红耳赤的,没一会儿又和好了,凑在一起翻书,实在是逗得很。” 嬿婉大约猜到他们是在吵什么,捻了一颗葡萄吃,笑眯眯道:“他们两个都是医痴。” 玫嫔温柔地望着嬿婉:“再过半个月咱们就要回到京城了,以后这样的天和水,咱们怕是看不到了。” 嬿婉挪了挪,靠在她的肩膀上:“怎么会呢?皇上答应了娘娘,以后还有东巡,南巡,还会去草原上围猎,去江南游玩……只要咱们好好的,日后有的是机会呢。” 她还笑着看永琪:“以后,永琪还要给姐姐养老,到时候叫他多给你买几个庄子,偶尔偷摸出去转转,谁会知道呢?” 嬿婉描绘的未来太过美好,玫嫔不由自主地就想得入了神。 永琪坐得板正:“额娘,令娘娘,儿臣肯定会对两位娘娘好!以后好好为皇阿玛做事,挣很多俸禄,带额娘和令娘娘吃喝玩乐!” 玫嫔被逗笑了,笑着笑着,就红了眼眶。 嬿婉轻柔地给玫嫔擦擦:“姐姐别急着感动,要想活那么久,就先得把身子养好,张太医给你开的药,你有没有按时吃呀?” 玫嫔一僵。 永琪欲言又止。 玫嫔忙给永琪喂了一块糕点:“乖啊,吃完了就去找你姐姐玩儿,好好替你姐姐解解闷儿,再问问有什么是你这个弟弟能帮得上忙的。” 永琪小大人似的叹了一口气:“额娘,您已经是大人了,别叫令娘娘揣着个小人儿还要为你操心了。” 他站起来,恭恭敬敬地行礼告退了。 嬿婉看向玫嫔,玫嫔讪笑,精致的小脸儿上有种颓靡感:“我都吃了那么多年药,有些懈怠也正常,好婉婉,我是真不爱喝那些苦汁子。” 见嬿婉看着她也不说话,但却红了眼眶,玫嫔顿时急了,忙拿出帕子给她擦擦:“好了好了,我一定按时吃药,你可别伤心了,要是皇上瞧见我让你红了眼睛,该生气了。” 正说着皇帝,弘历就到了:“朕确实是该生气,你身子不好,还不按时吃药,可不就是枉费了朕和嬿婉替你操的心。” 玫嫔忙起来拜见。 弘历按住她和嬿婉的肩膀:“坐着吧。” 进忠已经带着进宝进守去搬了软塌过来,他懒洋洋地往上面一躺,斜靠在软枕上,冲着嬿婉招了招手:“来朕身边。” 嬿婉微红了脸,过去坐下。 玫嫔懒洋洋地瞧着,抿着嘴角笑得慵懒,心里没有嫉妒,只有讥讽。 皇上这个人啊,真是脸厚心黑,明明是婉婉趁着空闲,叫张云给她诊脉开药,谆谆叮嘱不断,到了他嘴里,竟然还有他的功劳呢。 要不是婉婉,皇上哪儿还记得她这号人呢? 弘历不知玫嫔心里的讥讽,见她笑得懒洋洋的,跟只懒散尊贵的猫儿似的,问了她几句最近如何,又叮嘱她好好吃药。 玫嫔全都一一应了,眼睛弯着,娇俏的嘴巴微微笑着,又乖巧又矜骄。 弘历雨露均沾,问完了玫嫔,又拉住嬿婉的小手,看看她的气色:“果然气色没有前几天好,怎么?这小厨房吃腻了?” 嬿婉摇了摇头,有些恹恹的:“也不知道怎么的,以前喜欢吃的,这几天吃了就觉得胸口烦闷,时间长了,嫔妾就不想吃了。” 弘历剑眉微皱:“叫太医看过了吗?” 嬿婉忙摇头:“哪里就用得着惊动太医了?听说怀孕的女子,头几个月都会胃口不好的,皇上,就别叫太医了,万一惊动了娘娘,娘娘又该担心了。” 玫嫔忍不住道:“入口的东西你还这样心大,想我当年被人暗害了,太医院里那么多太医,竟然没有一个查出来我是吃了朱砂……” 她跪下行礼:“皇上,谨慎起见,还是查一查吧!令嫔有多招人记恨,您是知道的!” 嬿婉:“……” 她哭笑不得:“姐姐快起来!……皇上!” 弘历叫进忠:“去把张云叫来。” 嬿婉无奈:“怎么皇上也这样。” 弘历捏了捏她的腮帮子:“你是个不爱给人添麻烦的,但玫嫔的顾虑没有错,小心无大事。” 他看了一眼进忠,神色讳莫如深。 进忠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一边去找张云,一边叫进宝进守去把小厨房给围了。 张云看见进忠神色凝重的进来,脸皮就先是一抽,左右看看,人都离得远,小小声问道:“我这个音量可还行?” 进忠黑漆漆的狐狸眼闪过一抹暗芒,用同样的音量道:“张太医,你可是我亲自去救回来的!” 张云头皮发麻:“那反正事儿都已经干了,要不,你去跟令嫔娘娘吵一架?” 第151章 都是废物 张云觉得自己的命真苦,才刚到太医院一个多月,就赚到了这辈子都花不完的钱,但,事儿真多啊,多得他都没时间花钱。 他不想默默做了夹心饼,想起李哲对他的教导,尝试着认真且耿直地建议道:“要不,你去跟令嫔娘娘吵一架?” 进忠:“……你可真是个会出主意的!” 张云讪笑。不是吧不是吧?硬怼真的行?! 进忠深呼吸:“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张云见他眼底黑漆漆的光没那么渗人了,心里默默感谢李哲,又把声音压低了一点儿:“她嫌贞淑死得慢。” 进忠:“……” 他急得眼睛都瞪圆了几分:“已经高烧了大半个月,就这两天就死了!哪里用得着她动手!” 张云说出自己的猜测:“可能是因为,您往贞淑伤药里放锈粉的事儿没跟令主说?皇后娘娘安排贞淑与药性相冲的食物的事儿,也没跟令嫔娘娘说?” 进忠:“你倒是都知道,就不知道劝一下吗?!” 张云委屈:“我急得把你俩都卖了,没用啊!” 他见进忠的脸色实在是难看的可怕,忙道:“就是最近胃口不好一点儿,顶多掉两斤肉,不会伤到身体的!我保证!” 顿了顿,把李哲也抬出来:“我和李哲反复斟酌过了,确实是最多掉两斤肉!” 进忠听了都觉得肉疼。 两斤肉! 顶多? 知道他费尽心机把令主儿养胖两斤,花了多少心思吗?! 但他知道他家令主儿的性子,那就是个看着柔顺可人,实则最倔强不过的主儿。 他不想为难张云,毕竟这人一直都是实心办事,又是李哲很喜欢的徒弟,令主儿,也很欣赏他。 他挤出笑容道:“令主儿最近胃口不好,皇上亲自下令让张太医给看看,张太医,你多费心。” 张云松了一口气,他一直都觉得,进忠公公和令嫔娘娘都不是那种很好相处的人。 至于证据——他给这两人诊过脉,那性子…… 咳! 毕竟是一伙儿的,他不好说得太刻薄。 但真正相处下来,这俩人又是难得好相处的人,只要是实心办事儿,这俩人待他倒像是朋友,不像是上下级。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弘历面前,张云按照规矩行礼,表情毫无破绽。 弘历道:“给令嫔看看。看仔细些。” 又对嬿婉道:“你仔细想想自己的症状,说给他听听。” 张云和嬿婉都遵旨应是,演得一个赛一个真诚。 演完了,张云面色犹豫:“瞧着只是胃口有些不好,但孕吐的原因是不能把出来的,稳妥起见,微臣能否看看令嫔娘娘最近具体都吃了什么?用了什么?” 弘历看了一眼进忠。 进忠会意,立刻叫了春婵上来回话:“好好想想,不要漏掉了什么。” 春婵连忙回想,一一报出来:“……可这些东西,我们主儿从上了船就在吃啊,玫嫔娘娘和五阿哥也在,大家常常一起吃,若是真的有什么问题,我们怎么都没事?” 张云细细听完,也没觉得哪里有问题:“回皇上的话,微臣单单只是听着,实在是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娘娘应该只是怀孕初期的胃口不调,等再过些时日应该就好了,微臣开些开胃助消化的食补方子吧。” 嬿婉笑眯眯道:“嫔妾就说了没事的,这是在龙船上,皇上的眼皮子底下,谁有这个能耐,能做这些事情呀!” 弘历松开了眉头,事实上,他也不觉得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还能有人作妖。 玫嫔却道:“嫔妾总觉得不安,当初都说嫔妾是吃多了鱼虾,上了火,后来仪贵人同样的症状,整个太医院也是如此说!” 她只是想想当时的情况,就气得浑身发抖:“偌大的太医院,个个儿都说是万里挑一挑出来,却非得等孩子连着死了两个,仪贵人都死了,凶手自己跳出来,才事后诸葛地跳出来说是朱砂中毒,皇上,这不可笑吗?不可怕吗?” 张云险些忍不住点头——是啊!没错啊!一个诊错了是偶然,毕竟那害人的法子确实是少见,可两个都是一模一样的嘴角溃烂,夜不能眠,还是没看出来问题,确实都是废物啊! 他在心里骂完了,又忙反思——当然也得考虑求生之道,在后宫当大夫,当以保命为主,不要有不该有的好奇心!所以这些同行们查不出来,其实也情有可原! 他连忙把李哲教的潜规则默念一遍,垂眼看甲板,听见了有人骂整个太医院,也全当没听见。 直到弘历叫他:“张云,你现在说没问题,若到了后来,令嫔和孩子出了问题,朕便要了你的脑袋。” 张云:“……” 这皇帝,真不是个人啊! 你的女人乱搞你的女人和孩子,你不想办法管好你的女人,却要来砍我的脑子?! 他想着李哲和进忠这段时间的特训,假装吓得发抖:“皇上,微臣之前只是个江湖游医,宫里好些高级玩意儿,微臣见都没有见过啊!” 先甩锅,表示这事儿极艰难。 “但微臣一定竭尽全力,全程不错眼看着令嫔娘娘的衣食住行!好在令嫔娘娘跟皇后娘娘在一处,又是在皇上眼皮子底下,即便真有人动手脚,也好查,微臣拼死也能全部都顾了周全的!” 再表忠心,表示这事儿竭力也能给您办了,但就只能办这一次,您可别派微臣去给您别的女人也这么办—— 除非,您其他的女人也住在您眼皮子底下。 弘历没有苛责他:“你肯用心办事就行,去吧,让进忠带着你去检查一下令嫔的吃穿用度,若是暂时查不出来什么,朕特许你特事特办,尽管查。” 张云顿时松了口气:“微臣多谢皇上体恤!皇上果然跟民间百姓们传闻的那样,是盛世名君啊!” 他麻溜地爬起来,跟着进忠,又带上了澜翠,去一一检查了。 弘历对嬿婉和玫嫔道:“这个张云确实是个人才,就是身上的市井气太重了些。” 嬿婉眉眼弯弯:“也是皇上不拘一格用人才,才能忍受得了他的与众不同。” 弘历笑着点她:“你啊,实在是个心大的,朕与玫嫔担心你和孩子,你自己倒是没事儿人似的。” 嬿婉笑眯眯地握住他的手,又看玫嫔:“那是嫔妾知道自己是个有福气的人,即便自己不操心,皇上也会替嫔妾安排好一切,玫嫔姐姐这会儿操心嫔妾,以后,还要操心嫔妾的孩子呢。” 弘历想起来钦天监正使的话,眸色微深:“你确实是个有福气的。” 他忽然轻描淡写地提起了之前码头上的事儿:“朕已经让毓瑚查过了,假传圣旨给你和如懿的两个小太监,一个得了急症死了,一个失足落水,也死了。” 第152章 未命名草稿 两个假传圣旨的小太监都死了。 听见这样的结果,嬿婉毫不意外。 她上一世就想明白了,如懿除了运气好,一定在暗中还有力量。 否则,她怎么可能不出宫门,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做了那么多事。 那时候,她都已经是统领后宫的皇贵妃了,竟然对发生在眼皮子底下的危机,毫无察觉。 永琮的事情后,她故意设局,引得如懿海兰告状,本是想以莫须有的罪名让如懿吃亏,谁想到竟然查出来了真的。 那时候她就确定,如懿身边围绕着乌拉那拉氏的旧人。 只是到底是如懿统治他们,还是他们急于捧如懿上位私自行动,一直都不能确定。 这次如懿身在局中,若是她被利用,那还好说,若她全程谋划,以身入局,这人就实在太可怕了。 嬿婉温声细语:“嫔妾不敢隐瞒,其实事发之后,嫔妾就觉得……抓不到幕后之人。” 弘历眉眼深邃:“哦?” 嬿婉笑了笑:“皇上,嫔妾有自知之明。” 弘历的神色陡然冷了冷。 嬿婉怡然不惧地望着他,又坦然又无奈。 她也不是不能全然顺着他的意思装傻,但宫妃与皇帝,就跟君主和臣子差不多,若一味顺从,没有了自己的见解和坚持,时间久了,他怕是都不把人当个人了。 她就是要让皇帝知道,不断提醒皇帝,你的嫡子被杀都出不出来凶手,我一个小小的嫔算个什么? 她就是要让他知道,只要事涉乌拉那拉氏的旧人,她对他就毫无信心! 见弘历着实不悦,嬿婉眉眼弯弯:“嫔妾如今在您眼皮子底下,什么都不怕的,那幕后之人很厉害,嫔妾知道皇上为难,嫔妾不需要交代的。” 她还竖起手指发誓:“嫔妾发誓,真的就没有想过都抓到罪魁祸首!” 玫嫔险些笑出声来。嬿婉啊,她骂得可真脏。 弘历心里憋着一股子火气,却又不好对着嬿婉发,毕毕竟她还怀着孩子,又一向乖巧,她只是太实诚,所以说了实话。 他泄愤地捏了捏嬿婉的脸颊:“真是纵得你无法无天!” 他哼道:“那两个小太监虽然死了,但朕抓了不少人,虽然不会一一告诉你都是谁,但你要知道,朕不会让你白受委屈。” 知道她看中春婵,特意加重了赏赐:“以后你亲自选,选中了谁,朕会给她赐婚,再加一个诰命封号。” 嬿婉眼神一亮,属实没想到竟然还能得到这样的惊喜。 “谢谢皇上!嫔妾现在一点也不委屈了!嫔妾高兴!” 弘历好笑的看着嬿婉,这妮子,这会儿倒是又跟之前似的满脸依赖了。 几个人零零星星又聊了一会儿,进忠和张云便回来了。 弘历笑意收敛:“可查到什么不妥?” 不妥,自然是有的,但看起来跟嬿婉的状态并无关联。 张云忙道:“回皇上的话,微臣暂时拍没有看出什么,只是发现了几道不太适合一起吃的菜肴。” 弘历眸色一深:“进忠?” 进忠跪下领旨:“布置那几道菜的,奴才已经暂时留下,一会儿单独询问看看。” 张云忙道:“微臣实在是没有看出来什么,但心里确实是觉得哪里好像不对,皇上可否允许微臣多观察一段时间看看?” 弘历自然没什么不可,毕竟张云本来的工作就是照顾嬿婉和皇后。 他的心情甚至很轻松,对玫嫔道:“你要是关心嬿婉,就多来看她,她在朕的身边,一定不会出事的。” 然而,弘历很快就觉得自己被打脸了。 嬿婉一天比一天消瘦,甚至在三天后,直接就无法下床了,闻到一丁点不对味的东西,就呕吐不止。 嬿婉自己知道,她这是正常的孕吐,再加上张云李哲的小手段,心里并不慌张,可弘历的脸色却一天比一天阴沉。 如果只是孕吐还好,最怕的,是有人竟然真的能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做手脚。 弘历最近连觉都睡不好了,心情也越发烦躁,有一日,甚至以李玉教导凌云彻不够努力为由,又把他打了一顿板子。 李玉第二天如何去了如懿那儿凌虐凌云彻暂且不论,就说进忠这儿,终于审出了一点儿东西。 龙船上小厨房的小银子,原本是负责采买的,被进忠翻来覆去地审问之后,终于忍不住露出了几分端倪。 进忠见他神色慌张,便开口询问道:“怎么回事?” 小银子吞吞吐吐地说道:“进忠公公,我最近收了一些钱,有人给了我一些据说是山泉水的水,让我用来洗蔬菜。” 进忠皱起眉头,问道:“然后呢?” 小银子犹豫了一下,才继续说道:“他们说这样能让蔬菜更鲜美,但价格很贵,一桶水要一两银子。” 进忠听后,立刻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于是立刻带着张云去查了。 张云仔细检查了那些所谓的山泉水,闻了闻味道,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他低声对进忠说:“大人,这水里有浅淡的罂粟花粉的味道,这恐怕......” 进忠一听,顿时脸色大变,连忙让张云跟自己一起去面圣。 两人匆匆来到弘历面前,进忠跪地禀报:“皇上,微臣惶恐,那山泉水里有浅淡的罂粟花粉的味道,这恐怕......” 弘历的脸色微微一变,接着便是雷霆震怒。 他让进忠将与小银子有关的人全部抓了,叫进忠直接动刑。 又问张云:“既然是罂粟,应该上瘾才对,为何令嫔反而呕吐不止?什么都吃不下?” 张云道:“孕妇的口味和忌讳千变万化,今日喜欢的味道,明日可能连听都听不得了。 微臣猜想,应该是令嫔娘娘一开始确实是上瘾了,但吃吃了两天,就对那花粉的味道厌恶呕吐。 她心里喜欢无法自拔,却只能吃一些没有花粉味道的东西,人就渐渐衰竭了!” 说到这里,不由感慨:“令嫔娘娘实在是个运气极好的人,不然天长日久,不光她自己彻底离不开罂粟,怕是生下来的孩子也是个瘾君子了!” 第153章 彻查 “令嫔娘娘运气可真好啊!”张云忍不住感叹道。 弘历点点头表示赞同:“令嫔的运气,确实一向都不错。” 这小女子实在是个运道极佳的人。 他们谁能想到,那人竟然会在洗蔬菜瓜果的水里动手脚呢? 要不是嬿婉恰好对这花粉过敏起了反应…… 弘历的脸色变得阴沉起来。 如果不是嬿婉起了反应,他坚持去查,谁敢保证最后出事的,就只有她们母子俩? 那小银子下毒,到现在已经有二十多天了,如果不是他和皇后心疼嬿婉,把好东西都让给嬿婉吃,这会儿两人岂非已经中毒了? 皇帝和皇后都染上罂粟毒瘾…… 他光是想想,都觉得不寒而栗了。 “传令下去,”弘历冷声吩咐道,“命进忠将小厨房从上到下所有人,都给朕审一遍!尤其是负责采购的人,一定要撬开他的嘴!还有,把内务府的总管也叫过来,朕倒是要看看,他究竟是怎么管理下面人的!” 张云领命后匆匆离去。 弘历在屋子里独自坐了许久,叫了毓壶过来:“朕让你盯着娴嫔,她最近都在做什么?” 毓壶总是沉静的面上,头一次露出了犹豫的表情。 弘历眼神冰冷,声音中带着一丝警告说道:“说!你可别学李玉那一套,什么都敢替娴嫔瞒着,告诉朕!” 他的语气严肃而坚定,让人感受到了他内心深处的不满和愤怒。 毓壶看着皇帝那阴沉的脸色,心里不禁有些害怕,但还是硬着头皮把自己所看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皇上,奴才亲眼看见娴嫔每天都在照顾那个受伤的太监小凌子,而且还亲自给他端茶送饭,无微不至。除此之外,倒是没有看见她联系什么人,每日除了抄经书就是小凌子。” 她说完,都不敢去看弘历的脸色。 谁能想到呢? 娴嫔她待皇上就是疾言厉色,对那小凌子,却温柔备至,耐心周全。 她堂堂一个嫔,倒好似成了凌云彻的柔顺娇妻一样。 听到这里,弘历的眉头紧紧皱起,心中涌起一股无名之火。 他虽然对如懿起了隔阂,觉得她身上有妖异之处,却到底记得青梅竹马的情分。 她倒好,竟敢亲自伺候凌云彻! 他对如懿的行为感到困惑和不解,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没有脑子的吗? 弘历冷着脸:“朕说过,娴嫔碰了哪儿,就把小凌子的哪儿割掉。” 毓壶垂着眼:“小凌子似乎十分惧怕娴嫔娘娘的接触,所以娴嫔娘娘没碰过他。” 弘历:“……” 他实在不想听自己的女人,是如何卑微地去讨好另外一个男人的,淡淡道:“他嘴巴吃了娴嫔的东西,就用屁股来还,三十板子,你让李玉亲自打,若是打得轻了,就让李玉替他挨。” 毓壶看着弘历平静的脸,心里苦笑连连。 皇上,这是真的气狠了。 弘历淡淡道:“继续盯紧了,若是有人主动接触娴嫔那边,直接把人抓了。” 毓壶应下:“是!” 弘历心里实在烦闷,索性去找嬿婉。 他大概说了罂粟花粉的事:“别怕,朕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和孩子。” 嬿婉靠在弘历怀里,泪水止不住地流。 “这次多亏了皇上反应灵敏,才让咱们发现了这个阴谋。 嫔妾自己怎么样无所谓,可要是牵连了皇上,嫔妾……嫔妾……” 嬿婉泪水涟涟的望着弘历,脸上满是愧疚。 弘历看着她这副样子,心疼地将她拥入怀中,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安慰道:“好了好了,不要哭了,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嬿婉抽泣着说道:“可是嫔妾心里好难过,如果不是嫔妾,皇上也不会陷入这样的危险之中。” 弘历温柔地拭去她眼角的泪水,轻声说道:“后宫一箱争斗不断,又不是你来之后才如此。这并不是你的错。而且,朕作为一国之君,保护你和孩子也是朕的责任。” 嬿婉抬起头,泪眼朦胧地望着弘历,感动地说道:“皇上对嫔妾真好。” 弘历笑了笑,宠溺地刮了刮她的鼻子,说道:“你是朕的女人,如今还怀着朕的孩子,朕不对你好对谁好呢?” 嬿婉破涕为笑,紧紧抱住弘历,撒娇地说道:“那皇上以后也要一直对嫔妾这么好哦。” 弘历点点头,承诺道:“当然,嬿婉柔顺听话,朕知道。” 两人相拥而坐,享受着这一刻的温馨与甜蜜。 而另外一边的地牢里,却是全然不同的另一种境遇了。 地牢里惨叫连连,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和烧焦味,令人作呕。墙壁上挂满了各种刑具,有的已经被鲜血染红,地上散落着一些断肢残体,还有一些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人躺在那里,生死不知。 进忠身上纤尘不染,他身上的藏蓝色蟒袍矜贵清朗,上面绣着金色的图案,显得格外华丽。 他微微眯着一双狐狸眼,眼神深邃,不像个太监,倒像个王爷。他的手中拿着一把锋利的短剑,剑身闪烁着寒光,让人不寒而栗。 “诸位,来口之前可都想好了,小爷我可没什么耐心听你们编瞎话。” 进忠那双黑漆漆的狐狸眼,却叫每个人都浑身发抖。他的眼睛如同狐狸一般狡黠,透露出一种神秘的气息。当他看向那些被折磨的人时,眼中没有丝毫怜悯之情,只有冷漠和残忍。他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冷酷的笑容,让人不禁想起了那句“笑里藏刀”。 进忠顺着小银子的往下查,还真查到了不少东西。那幕后之人安排在这里的探子,他们一直潜伏在皇帝身边,收集情报并传递给外界。这些探子们手段高明极了。 令主儿也不是无的放矢,她其实早就知道这些探子的存在,只是一直在等待合适的时机将他们一网打尽。而现在,正是她出手的时候。她想起了如懿和海兰上辈子用过的人,于是便利用这次的计策,将这些隐藏极深的探子一一揪出。 第154章 进忠,本宫都听你的 阴暗的地牢里,进忠的脸色一半儿隐藏在黑暗里,一半儿在火光里明明灭灭。 他一双狐狸眼黑漆漆的,看着这满屋子的人,眼神十分渗人。 这一趟东巡,不但让他处处掣肘,难见令主儿,还让令主儿多次遭遇危险,如今身子没养好,却怀了孩子,怀了孩子,却又不能安生,还得亲自料理这些杂事。 虽然张云和李哲都说没事,不过是开了些抑制胃口的药,养身滋补的药膳就没断过,令主儿她只是看着虚弱,实际上身体比之前还好了些。 但他就是看不了这个。 瞧见令主儿那瘦了好几圈的模样,他就满心里都是戾气。 不紧不慢地先把那几个前世如懿的狗先打了一遍,他借着日常关心令嫔娘娘身体的幌子,去了一趟嬿婉那儿。 人是垂着手,恭恭敬敬地跟着春蝉进去的,进去了也不说话,就是端茶送水,春蝉和澜翠去守门的时候,他就坐在床边,力道正好地给嬿婉捏腿。 嬿婉看着他又瘦了一圈儿的脸颊,无奈地捻 了一块糕点吃着:“你不用陪着我瘦啊,我瞧着不高兴,这糕点可就不吃了。” 进忠的手顿了顿,想说点儿气话,又怕真的气到她,抿着嘴角思索着措辞。 嬿婉忽然探手,把吃了一半儿的糕点送到了他的嘴边:“吃吗?” 进忠整个人都懵了,除了下意识张嘴,瞬间红温了一张俊脸之外,再也做不出其他的反应。 嬿婉被逗笑了, 冰凉的手指轻轻摸了摸他滚动的喉结,柔声细语,仿佛蛊惑人心的精魅。 “小银子只是一个引子,他不过是想赚些钱,所以买了下面进贡的高价水。 那水里的确是掺了东西,不过掺的是促进人食欲的药,毕竟皇上也在,幕后之人还没有大胆到敢让皇帝染上毒瘾。 她们如今不敢有太激进的手段,左不过是想像害海兰那样害我,让我也撑得满肚子纹络,彻底失宠罢了。 进忠,我不过就是饿了几顿,朝廷一直禁罂粟,要是查来查去,不能查到金玉妍,反而查到了我和张云身上,可怎么办呢?” 她是如此的懒散又是如此的狠厉,眉眼含笑地就这么望着他,仿佛笃信着只要她开口,他就立刻愿意为了她去死。 进忠不愿意死,除非又到了只能二选一的时候。 他虔诚地握住她的指尖:“只要您高兴,奴才没有什么是不能为您做的。” 但,该谈的条件,还得谈,他也有自己的坚持:“这件事情过后,您再不准再拿自己的身子冒险,两个月,至少也得养个六斤回来!” 嬿婉为难:“六斤,那我得胖成什么样儿啊!” 进忠想板着脸,没板住,舔着个脸作愁苦样:“哎呦我的令主儿,您就听奴才一回吧!” 嬿婉没忍住笑出了声,那手指勾了勾他的下巴:“好好好,本宫都听进忠公公的。” 进忠:“……” 他漂亮袖长的手指上筋骨绷得分明,清冷的眉眼落在嬿婉身上,只有能滴水的柔情:“令主儿,您再吃点儿糕点,奴才一定今晚就把那几个人的口供全都抠出来。” 嬿婉望着他:“听说贞淑快死了,我希望,她能死在保护嘉嫔的时候。” 进忠眉眼一弯:“奴才明白。” 毕竟是在皇上眼皮子底下,他没敢多待,又伺候着嬿婉吃了银耳羹,这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等出了嬿婉的房间,他就又是那个高高在上,眉梢眼尾带着点儿傲气的御前二总管,先去跟皇帝报告了嬿婉的情况,然后再去牢房。 弘历瞥了一眼进忠的背影,袖长的手指点了点桌子上的空杯子:“李玉啊,小凌子的规矩还得教,过几天就回京了,朕不希望他和娴嫔再闹出什么笑话。” 李玉忙躬身应是:“是!奴才一定尽心尽力地教导小凌子!” 他自己都没有发现,最近这段时间,他的背脊越来越佝偻了,曾经还算是漂亮的身段儿仪态,如今只剩下了强装不疼的僵硬木讷。 弘历从来都是个不会委屈自己眼睛的皇帝,他虽然要留着李玉钓鱼,但,委屈自己用这种没眼色,还长得不好看的,他难受。 “你去吧,叫进宝进来伺候。” “……是。” 李玉很想挽回君心,但,他每日在如懿和龙船之间来回奔波,屁股上的伤一直都没好,实在是扛不住,没办法继续争宠了。 出了门,进宝立刻凑上来:“大总管,您还好吧?进忠公公给您从张太医那儿要了药,我伺候您去涂上吧!” 李玉想找茬都没找出来,板着脸道:“皇上让我去完成要事,你进去,小心的伺候着,若是惹了皇上不高兴,可别怪我回来收拾你!” 进宝乖巧一笑:“您就放心吧!小子是您手把手教出来的规矩,可不敢出错儿给您丢人!” 李玉满意了两分,压低声音:“进忠那儿……” 进宝立刻懂了,同样压低声音:“您放心,若是有关娴主儿,我一准儿跟您报个信!” 李玉点点头,满意地走了。 进宝恭敬地目送他走远,悄无声息地进了弘历的房间,目光扫见桌子上的杯子空了,立刻上前摸了摸茶壶,温度刚好,便立刻倒上七分满。 弘历瞥了他一眼:“李玉都跟你说什么了?” 进宝垂着眼:“大总管担心娴嫔娘娘牵扯进这次的事情里,让奴才留意着进忠公公那儿。” 弘历冷笑了一声:“盯着李玉。” 进宝低眉顺眼:“是。” 弘历喝了茶,心里却是舒畅了一瞬,后天就要回京,他是抓了不少老嬷嬷和老太监,甚至还有几个侍卫。 可这怎么够? 他始终没有审问出证据,证明是如懿指使他们做的事。 明面上看,如懿好像真的是全然无辜的! 可,若不是呢? 他只是想想就觉得不寒而栗了。 若如懿能够悄无声息地掌控乌拉那拉宜修的隐藏起来的旧人,还有以身入局的魄力和胆量,又有次次精密布局的脑子…… 她必然是能坐上太后之位的!!! 第155章 朕觉得婉婉甚好 这一年多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了。 弘历头一次觉得,琅璍当初给如懿避孕镯的事情,算是歪打正着,做对了。 就乌拉那拉宜修养出来的人手,无论是如懿阴毒主导,还是无能无知被利用,都极有可能拥立幼子登基,让乌拉那拉氏再次荣光。 这次的罂粟…… 真的是害婉婉的吗? 他不信。 想起最近这段时间,自己明显变好了许多的食欲,他就恨不得将如懿送去慎刑司。 可每一次这个念头一起,他的骨头就密密麻麻地痒了起来,无声地提醒着他,别太把自己当皇帝了……他就得围着如懿转…… 他真的不是…… 不是赘婿吗?! 弘历砰地放下了杯子:“去令嫔那儿!” 进宝“嗻”了一声:“摆驾……” 弘历从他身边大步走过:“别吆喝了,进忠刚刚说令嫔已经就寝,你叫起来,她还要起来接驾。” 进宝忙应了一声是,到了门口,快速点了伺候的人,齐刷刷跟上。 弘历到的时候,嬿婉已经睡着了。 她近日跟进忠说了好些话,心里高兴,多吃了点儿东西,人就困得厉害,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弘历抬手制止了要叫嬿婉的春蝉,压低声音:“朕就是来看看她,别惊动她。” 春蝉忙小声谢恩,看看皇帝又看看她家主儿,有些埋怨皇帝这时候来,简直就是打搅人清梦。 但见弘历脚步竟也放得十分轻盈,她心里有些诧异,接着便生出了几分欢喜。 果然主儿没说错,她越是跟皇上偶尔闹闹脾气,皇上反而会慢慢在意她的心情,而不是一味就享受她的柔顺,最后还要觉得她无趣。 弘历摆了摆手,无声道:“外面伺候。” 春蝉看了一眼正在后退的进宝,跟着也往外走。 到了门口站定,春蝉一只耳朵听着屋子里头的动静,一只耳朵拿来跟进宝交流:“皇上怎么这个点儿到了?” 进宝压低声音:“皇上叫大总管去伺候小凌子了。” 春蝉就明白了——这是又因为如懿烦躁了,来她家主子这儿找温暖来了。 她忍住了想翻白眼的冲动,心里实在是不忿——也不知道皇上怎么想的,放着皇后娘娘和她家主儿这样又漂亮人又好的不疼爱,非得跟娴嫔搞话本子上要死要活那一套。 进宝看了一眼春蝉的脸,犹豫了一下,还是提醒道:“春蝉姐姐,你脸上有点儿脏。” 春蝉摸了摸脸,摸完了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委婉地提醒她,骂得上脸了。 她立刻露出一抹完美的笑容:“多谢进宝公公提醒,对了,上次进宝公公帮忙拽我上来,我还没有正经谢过你呢!” 进宝小小声:“春蝉姐姐只要多担待我们忠哥就行,我们忠哥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有些急性子。” 春蝉笑容又真诚了几分:“可不敢说什么担待,进忠公公可救过我的命呢,我感激他一辈子!” 只要他肯一辈子对我们家主儿好,我一辈子都把他当个男菩萨供着都行! 两人对视一笑,都为自己的洽谈尺度感到非常满意。 屋子里,弘历也很满意。 他发现只是待在嬿婉身边,整个人都变得有些轻松起来。 或许是因为钦天监正史说的嬿婉命格好,旺别人,他再次想起如懿的时候,竟然没有那种骨头深处痒的难受的感觉了。 也不是没有。 就是,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 他眼神亮了亮,看着睡颜憨甜的嬿婉,忽然心生一计。 他自己个儿脱了衣裳,稍微远些躺在了嬿婉身边。 没一会儿,嬿婉仿佛察觉到了身边有人,自己滚进了他的怀里。 她白皙微凉的小手往他下巴上摸了摸,低低地呢喃了一句“皇上”,就又没了动静。 弘历愣了愣,莫名忍不住也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下巴上新长出来的胡子有些扎手,但修剪得非常齐整漂亮。 他忍不住笑了,伸手揽紧嬿婉,掌心贴着她体温略低的身体,微微皱了皱眉,慢腾腾钻进了嬿婉的被窝。 他正是年富力壮的时候,身上体温正好。 嬿婉不自觉地不断贴近他,几乎把整个人都贴在了他的身上。 弘历微微挑眉,小心避开了她的肚子,垂眼看看她白皙瘦弱的小脸儿,不知为什么,忍不住亲了亲她的额头。 亲完了,他自己都愣了愣。 但他很快就将这些小意外抛之脑后,他是皇帝,只要不是太出格的事情,有什么事是他不能做的? 他抱着嬿婉,闭上了眼睛,本来是准备趁机想想怎么处置如懿的,却没一会儿就睡沉了。 门外,进宝和春蝉半天听不见屋子里的动静,都有些担心。 两人对视一眼,进宝想着不能叫他忠哥的大宝贝的大宝贝冒险,主动开口道:“我去看看,姐姐盯着外面。” 春蝉压低声音:“小心些。” 进宝点点头,推开门,放轻脚步进去,借着微弱的烛光,就见外间放着皇上的外衣,窗幔里,隐隐约约能看见两个人相拥而眠。 进宝:“……” 他挠挠头,又悄么声息地退了出来。 春蝉忙问:“没事吧?” 进宝道:“皇上已经就寝了,令嫔娘娘也睡得香甜。” 顿了顿,到底没忍住感慨了一句:“我从没见过皇上这样。” 专门过来,竟然就是为了悄悄爬床。 这说出去,谁能信呢? 春蝉挤出笑容:“没事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心里却在祈祷满天神佛,希望就只有这一次。 她家主儿怀孕已经很辛苦了,白天偶尔要应付皇上都算是太敬业,连睡着了都得给皇上当软枕,是不是有点儿太过分了? 真希望赶紧回宫! 皇上总不能天天跑去永寿宫里睡吧?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进忠拿着厚厚一摞口供回去找皇上,却听闻皇上去了他家令主儿那儿,再一听进宝描述的细节,手指都紧了紧。 皇上这是……又发现了令主儿身上的什么奇怪用处了? 虽然他是皇上,可以在后宫里为所欲为,但,皇上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脱离了娴嫔这个大聪明,独立疼爱他们家令主儿?! 第156章 嘉嫔娘娘,您担待 在皇帝面前办差,进忠有时候真的挺想骂人的。 皇帝宠爱令主儿当然好,可皇上他总是在娴嫔那个大聪明那儿受了气,转头就来找令主儿。 他家令主儿又不是洗恭桶的。 意识到自己心里骂过了,进忠忙垂眼整理了一下表情,再抬头,就又是那个尽忠职守的御前二总管。 “我在这儿守着,你去眯一会儿。” 进宝没客气,这一夜他心惊胆战的,就怕令主儿身子弱,皇上却折腾人,一直竖着耳朵听了一整夜,熬得一双眼睛都红了。进忠看着进宝走了,同样也把春婵打发去休息:“一会儿不定什么情况,你眯会儿,养好了精神也好应对。” 他揣着厚厚一摞口供,心里暗暗琢磨着等会儿皇上可能会让他去把嘉嫔带过来,而且很有可能还会牵扯到如懿,毕竟她现在可是皇上的心头肉啊!只是不知道皇上这次会不会还是选择轻拿轻放呢?想到这里,进忠不禁皱起了眉头,心中充满了担忧和不安。 正想着,外面传来一阵吵闹声。进忠皱起眉头,走出门去看发生了何事。 只见几个侍卫带着嘉嫔走来,进忠心中一愣。 嘉嫔看到进忠后,突然大声喊道:“进忠,你这个狗奴才,竟然联合令妃陷害本宫!给本宫下毒!” 进忠一看她的那个样子,心中便明白了几分。 嘉嫔这是坐不住了。自从皇上下令严审,龙船这边就戒严了,想必嘉嫔已经很久没有收到她那些探子传回去的消息了。 另外,怕是贞淑的病越来越重,马上就要死了,所以,她打起了张云这个神医的主意。 这嘉嫔,待她那侍女贞淑,倒是真的让人刮目相看。 只是可惜,贞淑必死无疑。 进忠眯着一双狐狸眼,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恭敬的笑容,轻声说道: “嘉嫔娘娘,您这是为了贞淑姑姑而来吧?” 嘉嫔闻言,脸色骤变,怒目圆睁,指着进忠大声呵斥道:“果然是你下的手!”她的声音充满了愤怒和质问。 进忠却显得十分无奈,他摇了摇头,叹气道:“嘉嫔娘娘,您要是再这样大吵大闹,意图惊扰圣驾,那奴才可就只能强制送您回去了。” 说罢,他向前迈了一步,似乎准备采取行动。 然而,嘉嫔并没有被进忠的威胁所吓倒,她反而向前走了两步,挺直了身子,毫不畏惧地直视进忠,冷笑道:“你敢!我可是皇上的嫔妃,你一个小小的太监,竟敢对本宫无礼!” 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轻蔑和挑衅。 进忠没动,低垂着眼睛:“娘娘您瞧瞧,奴才手里拿着的这些东西,您猜是什么?” 嘉嫔其实早就看见了他手里厚厚一摞的纸张,那上面……还沾染着血迹。 她心中十分不安:“你又想污蔑本宫?” 进忠温声细语:“怎么会呢?您可还给我们娴主儿怀着孩子呢,奴才污蔑谁也不能污蔑您呢!” 进忠的话,一下子就戳了嘉嫔的肺管子。 嘉嫔只要一想到,自己明明跟如懿合作作恶,可如懿却只是抄书,还要抢走她的孩子,就恨得牙痒痒。 那个贱人什么都得到了! 而她,却失去了孩子,马上还要失去贞淑。 “进忠,你少在这里惺惺作态!”嘉嫔怒斥道,“本宫要见皇上,你立刻去通报!” 进忠微笑着摇摇头,“皇上正在歇息,任何人都不见。” 嘉嫔心急如焚,“不行,本宫一定要见皇上!”她试图冲进去,但被侍卫拦住。 进忠叹了口气,“嘉嫔娘娘,您这又是何必呢?您应该知道,龙船之事事关重大,皇上自有定夺。您这样闹下去,只会让皇上更加不悦。” 嘉嫔咬咬牙,“那本宫就跪在这里,直到皇上肯见本宫为止!” 进忠眼神闪过一丝狡黠,“既然如此,那娘娘就跪着吧。不过,奴才可提醒您,这里风大,您可要保重身体啊,莫要伤了腹中龙胎。”说完,进忠转身离去,留下嘉嫔在原地气愤不已。 但进忠转头就吩咐人,去嘉嫔船上把贞淑带过来。 以他对皇帝的了解,看在玉氏的面子上,即便有证据,嘉嫔也不会死,到时候,贞淑一定会自己认罪,求死。 就得是这样的剜心之痛,才能叫嘉嫔记住教训,最后,一尸两命。 嘉嫔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她知道贞淑被带走了一定没有好事。 于是她哭喊道:“皇上,皇上!” 进忠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过了一会儿,进忠才靠近房间:“皇上,皇上?嘉嫔娘娘闹上龙船了!” 他一个闹字,让酣眠被吵醒的弘历,就先入为主了几分不喜。 想着嘉嫔到底怀着孩子…… 怀里的嬿婉忽然惊醒,惨白着一张小脸,下意识抱紧了他。 “皇上!救救奴婢!” “嘉妃娘娘,奴婢听话!别打了……” 弘历忙抱紧了她:“嬿婉!令嫔!醒醒!” 但嬿婉浑身发抖,尤其是在听见嘉嫔声音的时候,抖得就更厉害。 她这显然是被过去的五年霸凌给魇住了。 弘历看着怀中娇弱的女子,不禁心疼起来,拍抚着她的后背安慰道:“别怕,朕在这里,没人能欺负你。” 然而,当听到嘉嫔的声音时,嬿婉还是忍不住颤抖起来,泪水不断涌出,浸湿了弘历的衣襟。 弘历皱起眉头,心中对嘉嫔的不满愈发加深。他想起了过去嘉嫔对嬿婉所做的种种恶行,心中怒火中烧。 他低头看着怀中仍在抽泣的嬿婉,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轻声说道:“别怕,有朕在,谁也不能再伤害你。” 这时,嘉嫔的声音再次传来:“皇上,嫔妾都要被魏嬿婉和进忠害死了!” 弘历怒不可遏,他猛地站起身来,将嬿婉紧紧抱在怀中,对着外面怒吼道:“冲撞御前,还不带下去掌嘴!” 进忠立刻应下,慢腾腾走到了嘉嫔面前:“您瞧瞧您,好赖话不分的,现在好了,皇上让奴才抽您,奴才,也只能冒犯了,嘉嫔娘娘,您担待!” 第157章 以后伤心的日子长着呢 进忠居高临下地望着嘉嫔,一双狐狸眼里是黑漆漆的恶意。 嘉嫔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她万万没有料到自己的行为会引发如此严重的后果。 一旁的侍卫们迅速上前,抓住嘉嫔,将她拖了出去。 进忠揉着手腕,慢腾腾跟上,还不忘吩咐进守:“去门口守着,万一皇上要人伺候,可别出错。” 嘉嫔的尖叫声回荡在空气中,但很快就消失在了远方。 弘历抱着嬿婉回到床上,轻轻拍打着她的肩膀,安慰道:“没事了,都过去了。朕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 嬿婉渐渐停止了哭泣,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弘历,眼中满是感激和依赖。 弘历看着她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心中不禁涌起一股保护欲。他决定要好好照顾这个受尽委屈的女子,让她不再受到任何伤害。 最重要的是,眼前这姑娘不光一心想着他,还能抬高他对如懿的下限。 这样的福星,只要她不谋反,不残害皇嗣,他很愿意一辈子富养她。 况且,嬿婉的确是个惹人怜爱的好女子,他宠爱她才是正常的。 与此同时,嘉嫔被侍卫带到了后舱甲板,她的脸色苍白如纸,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她意识到自己这次真的冒险,恐怕很难成功了。 嘉嫔绝望地看着进忠,眼中满是无助和哀伤,声音颤抖地问道:“到底要怎么样,你才肯让张神医去救贞淑?”此刻的她已经顾不得尊严,只要能让贞淑活下去,她愿意放下一切骄傲。 她愿意求一个太监,甚至愿意将自己所有的钱财都交给进忠,只为换取贞淑的一线生机。然而,进忠却不为所动,他嘴角微扬,依旧笑得恭顺谦卑。 “本宫可以把这些年攒下来的钱全部给你!” 进忠不置可否,反而用一种温和的语气说道:“奴才奉旨给您掌嘴,您可别让奴才为难啊。” 他无悲无喜,仿佛在告诉嘉嫔,她现在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嘉嫔心中涌起一股怒火,但她深知此时不能与进忠发生冲突。她紧紧咬着嘴唇,强忍着愤怒和委屈,心里暗暗想着,如果不是因为腹中胎儿不能出事,她一定会与进忠拼命。但一想到贞淑还在等着大夫救治,而现在只有张神医能够拯救她,嘉嫔便强行压下了心头的怒火。 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然后坚定地对进忠说:“好,我知道了,你打吧,打完了就让本宫去见皇上!”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决绝,似乎已经做好了承受痛苦的准备。 进忠从袖子里抽出一块手掌宽窄的木板子,轻轻一甩,发出清脆的声音。 他抬起手,木板子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准确无误地落在了嘉嫔的嘴唇上。 嘉嫔瞪大了眼睛,泪水瞬间涌出眼眶。她的嘴唇火辣辣地疼痛,同时还伴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瘙痒和麻木感,让她忍不住想要尖叫出来。 进忠似乎早已预料到这一点,他轻声说道:“娘娘别急,这掌嘴,最低也要十下呢。” 说完,他开始计数,每数一声,便打一下板子。每一次板子落下,都会给嘉嫔足够的时间去感受上一次板子留下的余韵,然后再进行下一次打击。 十板子,却让嘉嫔感觉过了一辈子那么长。 可此时她也顾不上疼痛,忍着伤痛问道:“现在,我能去见皇上了吧?” 进忠垂着眼眸,嘴角微勾,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轻声说道:“您这可真是太抬举奴才了,奴才哪里敢替皇上做主呢?您先在此处稍作等候,如果皇上召见,自会有人前来通传。” 嘉嫔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眼中闪过一丝焦急和期待,连忙说道:“进忠公公,只要你帮本宫转告皇上,本宫有紧急之事需要面呈皇上,请皇上尽快召见本宫。事成之后,本宫定会重重赏你。”说着,她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递了过去,“这里有一千两,事成之后还有五千两银子,全当是谢礼了。” 进忠的眼皮微微一动,目光落在那叠银票上,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贪婪,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他微笑着点点头,接了银票,然后转身离去。 过了一会儿,进忠回到前面,只见侍卫们正押着贞淑走过来。 此时的贞淑面容憔悴,身体消瘦得几乎只剩下皮包骨头,整个人显得十分虚弱。她被两名侍卫架着,艰难地抬起头,努力想要看清眼前的人。然而,她的视线模糊不清,只能隐约看到一个人影站在前方。 进忠看着贞淑的模样,心生怜悯之情,忍不住叹息道:“嘉嫔娘娘与她主仆情深,如今见不到面,想必心中定然担忧不已。还不快将贞淑姑姑抬过去,也好让嘉嫔娘娘安心。”说罢,他挥挥手示意侍卫们将贞淑带到嘉嫔面前。 至于嘉嫔娘娘亲眼看着贞淑在自己面前,一点点死,却怎么也等不到皇上的召见,那就是她自己的命数了。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贞淑死去,心中充满了绝望和无助。而这一切,都与他这个小太监无关,他也无法改变什么。 进忠收拾完了自己,换上了干净的衣服,整理好衣服,才缓缓走进屋子。 此时,弘历已经坐在桌前,正在翻阅着口供。他的表情严肃,眉头紧锁,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重要的事情。 进忠小心翼翼地走到弘历身边,轻声说道:“皇上,奴才审问出来的,就是这些了。他们坚决不承认跟乌拉那拉氏有关,只说是受到了嘉嫔娘娘的收买。” 弘历抬起头,眼神冷漠地盯着进忠,脸色阴沉得吓人。他缓缓开口道:“嘉嫔呢?”声音低沉而冰冷,让人不寒而栗。 进忠心中一紧,连忙低下头,不敢直视弘历的目光。他知道,弘历对嘉嫔的不满已经到了极点,但他不能表现出任何异样。于是,他恭敬地回答道:“回皇上,嘉嫔娘娘还在外面等着呢。” 第158章 进忠公公的提醒 进忠说完嘉嫔等在外面,又恭敬地从怀里掏出刚刚收到的一千两银票。 “皇上,这是嘉嫔娘娘赏给奴才的,嘉嫔娘娘还说了,若是奴才肯为她说些好话,还会再给奴才五千两的好处。” 弘历冷冷看着那张银票,眼底的寒意越发浓重。 他的这个外族妃子,可真是神通广大,不但能随手使用乌拉那拉氏的旧人,比如懿都用得如臂使指,还能随手就拿出六千两的银子,来买通他的人。 她还想做皇后! 多可笑啊,一个贡品! 她是不是以为,元朝曾经出过一个高丽国的贡女做皇后,就以为大清跟元朝一样毫无纲常,能任由她一个贡品搅动风云?! 他淡淡道:“既然嘉嫔赏你的,你便留着吧。” 进忠忙道不敢。 弘历淡淡道:“你查出这些有功,不只是嘉嫔要赏你,朕,也要赏你。” 进忠温声细语:“这些都是奴才分内之事,奴才只求不辜负皇上的信任,不求其他的。” 弘历抬眼看他:“大总管之位,你也不想要?” 进忠的心跳加快了,但他知道 自己伺候的是个什么样的主子,于是越发恭敬:“奴才敬重师父,不敢逾越,但奴才先是皇上的奴才,所以,奴才听皇上的。” 他认真道:“皇上让奴才干什么,奴才就干什么。” 弘历垂着眼,淡淡地嗯了一声;“去叫个太医,看顾好嘉嫔的胎,其余的不用管。” 进忠并不询问他是否见嘉嫔,什么时候见,恭敬地退了出来,亲自去找了个最擅长妇科的,将人领到了后舱甲板上。 嘉嫔见了进忠,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皇上呢?皇上什么时候见我?” 她这会儿歪着身子坐在凳子上,手里还拉着贞淑的手,而贞淑,明显已经进气少出气多了。 见进忠不紧不慢,她厉声尖叫:“皇上就算是不见我!叫张云过来也行!快啊!贞淑她快不行了!” 进忠不紧不慢地等她说完,让开了位置:“赵太医,你给嘉嫔娘娘看看,可别让她太激动,伤到了肚子。” 嘉嫔的眼神瞬间亮起,又瞬间暗淡;“怎么不是张云?进忠,你到底有没有跟皇上提我?” 进忠温声道:“嘉嫔娘娘放心,您是娘娘,您让给奴才给皇上带话,奴才自然是不敢忽视的,只是……” 他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 嘉嫔心头咯噔了一下:“只是什么?” 进忠无奈道:“您又何必非要针对娴嫔娘娘呢?” 嘉嫔一脸呆滞:“我?针对她?” 她直接被气笑了:“一起做下来的事……” 进忠打断她:“嘉嫔娘娘慎言,这可是在龙船上。” 嘉嫔气得浑身都在发抖,她从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竟然会这样嫉妒如懿这样一个蠢货。 不! 如懿不是蠢货! 相信她是蠢货的自己,才是真的蠢货! 如懿,她就是个阴险小人! 嘉嫔浑身发抖:“本宫不说!本宫只要贞淑活着!张云不来你也行,你先给贞淑看看!” 张太医的脸色有点儿难看,一直被拿来比张云,现在还要被当做替代品,他冷着脸:“嘉嫔娘娘恕罪,微臣得到的旨意,是看着您的孩子别出事,其他的,微臣不敢擅自插手。” 他不咸不淡地提议:“要不,您去再求一道圣旨吧。” 嘉嫔气急:“你们一个个的,都是看本宫现在落魄了,就上赶着来欺辱本宫是不是?!” 半年前她还是妃的时候,这些太医到了她跟前,哪个不是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听见贞淑和丽心咳嗽两声,都要主动提出帮忙看看的。 如今她一朝跌落嫔位,他竟敢这样羞辱她! “齐汝呢?本宫要让齐汝给本宫看看!你一个小太医,不配治疗龙胎!” 她这话一出,气氛瞬间古怪起来。 嘉嫔惊疑不定:“怎么?本宫想换个太医都不行了吗?本宫肚子里的龙胎你们也敢耽搁?” 进忠叹气道:“娘娘误会了,实在不是奴才不满足您的要求,而是,齐汝大人半个月前不慎落水,已经亡故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黑漆漆的狐狸眼注视着嘉嫔,仿佛还有别的意思。 嘉嫔浑身发冷,一下就明白了什么。 她买通齐汝的事儿发了,皇上容不下齐汝,所以,杀了他! 她张嘴几次,才堪堪找到自己的声音:“皇上,为何不见本宫?” 进忠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娘娘,奴才刚刚拿的那一摞东西,是口供。” 嘉嫔浑身都是一紧,想说什么,却整个人都瘫软下来。 进忠叹了口气,怜悯地看着她:“都这种生死存亡的时候了,您先想想自己吧,您这婢女……” 他摇了摇头,叫赵太医去给嘉嫔诊脉:“皇上看中龙嗣,赵太医切辛苦一番吧。” 赵太医自然要给进忠面子,露出笑脸:“进忠公公客气了。” 去给嘉嫔诊脉,又让宫女喂了保胎的药丸,便退到一旁,偶尔抬眼观察一下嘉嫔的气色,不好了就再上前诊脉。 嘉嫔又是装昏,又是闹肚子疼,都被赵太医一一戳破,这会儿是真的开始肚子疼了。 “求求你们了!救救贞淑!我愿意出一万两!真的!” 贞淑迷迷糊糊地听见她的喊声,艰难地睁开了眼睛,看着满脸泪痕的嘉嫔,心疼得直掉泪:“主儿,主儿!别求了!别,别求他们了!” “贞淑啊!”嘉嫔抓紧她的手:“我不会叫你死的!” 贞淑艰难地喘着气:“主儿,没用的,奴婢已经没救了,您照顾好自己和小阿哥,奴婢才能死得瞑目。” 嘉嫔泣不成声,肚子越来越疼。 进忠走到了主仆两个身边,压低声音道:“奴才心善,真是看不得您这样善待下人的主儿被整成这样,我得提醒主儿您一句,皇上这次,是必须要一个人认罪的。” 嘉嫔又气又恼:“你说这些有什么用?皇上偏心,只会维护如懿,将她干的脏事儿全都安到我头上!” 贞淑却是直勾勾盯着进忠,已经听明白了他提醒的深意——需要一个有身份的人,替她家主儿顶罪,去死,才能让主儿免了责罚! 第159章 皇帝的疼爱 嘉嫔很聪明,但是她没听懂进忠的话,因为她潜意识里就不会放弃贞淑,所以,她没有想过那个可能。 而贞淑,她在这段弥留之际,想的最多,就自己死后,她家小姐一个人该怎么办呢? 这冷冷清清的大清后宫里,小姐跟谁都不交心,如今心腹死光,皇后娘娘也知道了她们做下的那些事,不再信任她们,现在,连她都要死了。 贞淑光是想想,都要死不瞑目了。 可她没有办法。 她活不了了。 如果临死前,还能为她家小姐再做一点事,她想做。 贞淑咬着牙:“多谢进忠公公,提醒。” 她竟然积攒起来了一些力量:“进忠公公,我家主儿,是双身子,太艰难了,你,能不能,去求求皇上,让她,让她,进房间里,去,去等。” 进忠见贞淑听明白了,满意地点了点头:“但愿两位能化险为夷吧。” 贞淑叫住他:“进忠公公,你为什么,帮我们?” 进忠垂着眼:“我要向师父报恩,但,我也有自己的底线,有些事……” 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温和地看了看两人,行礼告退了。 嘉嫔的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连御前伺候的,都觉得皇上偏心!” 贞淑攥紧她的手,温柔看着她:“主儿,您以后,千万别再相信娴嫔了,她有皇上的偏心和宠爱,您没有,您只要还跟以前一样,什么都别沾手,让皇上疼您,让皇上相信您是真的改了,皇上看在两位阿哥的面子上,也会重新疼爱您的。” 嘉嫔何尝不知道呢? 她以前从不亲自下手,只是这次机会太好,玫嫔竟然背叛了,她才失算了,然后便一路栽跟头栽到了底。 她看着贞淑,心里难过极了,也怕极了:“贞淑,我都听你的,以后咱俩都好好的!” 此时此刻,她哪里还想的起来世子的期望? 世子的期望太遥远了,唯有眼前的贞淑,这样日日面临着彻底失去她的威胁,她才感受到自己到底有多在乎贞淑。 贞淑将眼睛里的绝望,全都压在眼底,不敢叫她看见。 她不舍地攥紧嘉嫔的手,眼泪却遮掩不住地不断坠落。 前面舱房里,弘历正给嬿婉夹菜:“听说你最近爱吃笋,朕特意让膳房做了许多花样,你挨个试试,吃腻了咱们再换。” 嬿婉觉得他挺奇怪的。 好像偷摸爬上床睡了这一觉,他对她的态度就又上了一个度。 虽然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但好处先拿着,圣宠这玩意儿,可向来都是过期作废的:“谢谢皇上!” 她有些不好意思:“嫔妾早上犯糊涂了,没吓到皇上吧?” 弘历好笑道:“你一个小女子,还能吓到朕?” 见嬿婉腮帮子鼓鼓地吃着东西,跟只兔子似的,他心底生出几分怜惜:“还是太瘦了,回京之后,你让春蝉和澜翠直接去御膳房主厨那儿拿饭菜,想吃什么,也让主厨给你做。” 嬿婉又惊又喜,光是听着就开始馋了:“会不会太兴师动众了?” 最近住在这龙船上,才知道什么叫做珍馐美食,一道凉拌笋丝,都能吃出层次感,她还真是怕回去之后就吃不到了。 弘历淡淡道:“朕下令,谁若是不服气,你让她直接来问朕。” 嬿婉忍不住凑到了他身边,抱住他的手臂:“皇上,您带嫔妾真好!” 她喟叹道:“现在的日子,好得就跟做梦一样,有时候,嫔妾真的怕自己一觉醒来,还是睡在启翔宫的柴房里。” 弘历拍了拍她紧绷的后背,捏了捏她的脸颊,见她微微吃痛蹙眉,轻笑出声:“下次还觉得是做梦,记得把脸凑过来,让朕帮你确定一下。” 嬿婉小脸儿翻红:“皇上~~~” 弘历拍拍她的手:“坐好了,好好吃饭。” 嬿婉乖乖坐好,乖巧地把弘历夹的菜都给吃完了。 只是等她自己吃的时候,就是一根根菜地往嘴里送,看着很没胃口的样子。 弘历不自觉地就接连给她夹菜,见她吃得可爱,自己也体会到了几分投喂的乐趣,硬是把嬿婉给喂撑了。 眼见着弘历还要给她夹菜,嬿婉忙求饶:“皇上,不要了,嫔妾真的吃不下了。” 她紧张地抓住了他的大手:“不信您摸摸,嫔妾的肚子都凸出来了。” 弘历骤然被她拽着摸到了肚子,果然感觉到有些圆滚滚的,垂眼看看她纤细的腰肢,很难想象,几个月后,她会顶着一个吹了气是的大肚子,得是什么样。 他轻轻摸了摸:“你大约会很辛苦。” 他的手往旁边跑了跑,摸上了她纤细的腰肢;“这腰,太细了。” 嬿婉一下子红了脸:“皇上~~~” 她轻轻推他的手:“痒。” 弘历的手顿了顿,无奈地点了点她的额头:“别招朕。” 嬿婉的脸更红了:“嫔妾哪儿有。” 这样秀色可餐,却不能大动手指,弘历捏了捏她的脸颊作为对自己的补偿,站起来,牵住她的手:“朕陪你出去走走。” 嬿婉惊喜:“好!……多谢皇上!” 弘历好笑道:“你这怀了个孩子,自己倒成了孩子了。” 嬿婉抿着嘴角笑,依恋地靠着他的手臂,瞧着高兴坏了。 进忠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禀告:“嘉嫔娘娘看着有些动了胎气,贞淑瞧着也快不行了,皇上,那些口供若是要讯问……” 弘历剑眉微皱。 嬿婉乖巧地道:“嫔妾让澜翠和王蟾陪着去走走,皇上忙完了,若是有空,能来再陪陪嫔妾吗?” 弘历眉眼舒展:“不要逛得太累了,走走歇歇。” 他接过澜翠手里的披风,亲手给她披上:“若是朕没有找你,你就先去皇后那儿玩儿一会儿,朕知道你牵挂着皇后,但也不能久坐。” 嬿婉的眉眼肉眼可见地又弯了几个度:“好!嫔妾都听皇上的!” 弘历好笑道:“朕这主意,怕是说到了你心坎儿里去了!快去吧!” 等嬿婉走远了,他对进忠道:“把嘉嫔和贞淑都带到朕那儿去说。” 嬿婉胆小,若是让那两个人一会儿在她这儿见了血,怕是要吓坏了。 第160章 无关紧要的小事 嬿婉扶着澜翠的手,慢悠悠地在甲板上消食。 她没有故意去看嘉嫔是怎么闹腾的,她已经挖好坑,进忠会把那主仆两个埋得很好看的。 可惜了,以皇上瞻前顾后,什么都忌惮的性子,嘉嫔还是能活着,日子久了,她装乖卖惨,想必又能得到皇上的宠爱了。 毕竟嘉嫔已经生了两个阿哥,其中一个还是贵子。 澜翠给她整理了一下斗篷:“主儿别不高兴,张太医说了,您如今的心情最重要,心情好了,身子就好得快。” 她压低声音:“不然等回了咱们永寿宫,他该天天夜里来哄您吃东西了。” 嬿婉:“……” 她没好气地捏了捏澜翠的小脸儿:“你个坏丫头,还笑话起我来了!” 澜翠笑眯眯地望着她,瞧着可爱极了。 嬿婉手痒地又捏了捏她的脸颊,忽然听见嘉嫔的哭声,往下面望去,就见一楼的甲板上,两个侍卫正架着贞淑,嘉嫔则在后面追,似乎是叫那两个侍卫轻一些。 嬿婉的目光落在贞淑拖在地上的腿上,微微挑眉,愉悦地笑了。 她从不觉得什么报仇之后会满心空虚,她遭了那么多罪,吃了那么多苦,两辈子加起来,才第一次这样痛快地收拾了欺负自己的人。 多痛快啊! 太痛快了! 澜翠咬牙冷笑:“该的!” 仗着位高权重欺负底层宫女的时候,这主仆俩有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会被更位高权重的皇帝如此欺辱? 主仆两个看着底下的主仆两个走远,彻底看不见了,才相视一笑。 嬿婉扶了扶鬓边的发饰:“咱们去看看娘娘。” 那两个鬼哭狼嚎的,可别惊扰了娘娘休息。 澜翠脆生生应了下来:“哎!主儿您慢着点儿!” 主仆两个到了富察皇后那儿,进门就先闻到了一股鲜香的味道。 嬿婉虽然才刚刚吃吃饱了,这会儿却忍不住抽了抽鼻子,口舌生津:“娘娘竟然在吃锅子?” 璟璱笑道:“听说嘉嫔来船上哭闹,皇额娘猜到皇阿玛忙,你肯定回过来,所以就准备了锅子,你啊,过来真就来了。” 嬿婉心里高兴得厉害,她从没有被哪个长辈这样放在心上过。 虽然她是妃嫔,娘娘是皇后。 但,主母正妻,谁说就不能当额娘? 她巴巴地就凑了过去:“娘娘,嫔妾好想您!” 富察皇后点了点她的额头:“昨天不是才见过?” 嬿婉赖着她:“不管,嫔妾就是想您嘛!” 富察皇后被她哄得直笑,摸摸她的头发,扭过来看看脸:“瞧着是没再瘦了。” 她温柔地望着嬿婉:“不管你想做什么,身子若是坏了,就是再大的赢面,赢了也没有什么意思。” 嬿婉有种作案坏事被亲娘撞破的窘迫感,她抿了抿嘴角,还没想好怎么狡辩,就又被富察皇后点了眉心:“汤是在后面小厨房现熬的,要好一会儿才会好,去跟璟璱玩儿吧。” 她身体还是不大好,才说了几句话,就又有些喘不上气来,只是脸色虽白,却还挂着温柔的笑容,叫嬿婉看了心酸。 嬿婉不敢露出自己的怜惜难过,笑眯眯地去找璟璱。 两个姑娘都有意逗富察皇后开心,翻开史书,借着一问一答故意作怪,逗得富察皇后几次都跟着笑出声来。 没一会儿,富察皇后就在两个姑娘渐渐小了的声音里睡着了。 嬿婉和璟璱一起歇了声音,转头对视一眼,看着彼此泛红的眼眶,忍不住齐齐笑了出来,又忙抬手擦眼睛。 嬿婉低声道:“你不知道,如今这样,已经是最好的了。” 若是前世,跟着她们一起回去的,就是娘娘的棺椁,而非这样虽然虚弱,但还热乎乎活着的娘娘。 璟璱握住嬿婉的手,轻声道:“我知道的,我知道,婉婉。” 如果不是嬿婉机灵,皇额娘已经被算计了多少次了?如果不是嬿婉以身入局,让如懿被禁闭,那个女人会趁着她出嫁,活活气死皇额娘的! 璟璱眼中再次浮出水光:“这世上,唯有你,婉婉,你在皇额娘身边,我才敢出去闯一闯,我才觉得什么都不怕!” 嬿婉怔了怔,看着如此信任自己的小姑娘,忽然有些担心,担心自己为了娘娘,推这么小的姑娘走上那样一条艰难的路,是不是做错了。 璟璱仿佛看透了她的想法,认真道:“婉婉,无论将来走成什么样儿,我都不后悔,你也不要觉得是你耽误了我。”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亮晶晶的,里面燃烧着嬿婉极为熟悉的东西。 是野心。 “无论我是否读过那么多史书,无论我怎么想,这次蒙古求娶,最终都会是我出嫁,唯一的区别,只在于,我主动了,我拿到了更多的好处,未来更加容易一些罢了。” 嬿婉望着她,虽然是她亲手推着这个小姑娘往前走的,可每一次,她都会被这小姑娘的成长惊到。 嬿婉由衷地羡慕:“嫔妾要是也能跟公主一样聪明,学什么都一点就通就好了。” 璟璱瞬间不好意思起来:“你已经很聪明啦!” 她满脸认真:“你是皇阿玛的妃子里脑子最好使的!” 嬿婉忍了忍,实在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两人闲聊了一阵,屋子外面传来了凄厉的哭喊声,莲心忙捂住富察皇后的耳朵,可富察皇后还是被吵醒了。 璟璱皱眉站起来;‘皇额娘和婉婉别怕,我出去看看。” 她说完,安抚地拍了拍嬿婉的肩膀,走出了门。 外面的场景,让璟璱惊了惊,脸色都有些发白。 贞淑一头撞在了侍卫的刀上,被捅了个对穿,嘴里还在叫喊:“皇上,您原谅我们主儿吧!都是奴才肆意妄为,异想天开,偷偷买通了那些人!我们主儿全然不知情的!” 这样一遍遍地喊,直到睁大眼睛死去。 嘉嫔已经哭蒙了,眼神呆滞地抓着贞淑满是血渍的手,呢喃地叫着贞淑的名字,双腿下面有大量血迹顺着甲板蔓延。 在一片惊呼声中,弘历阴沉着脸从屋子里出来,一眼就先看见了脸色惨白的璟璱。 他脸色微变,快步走到了璟璱面前,抬手捂住了她的眼睛:“皇阿玛会处理好,别怕,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第161章 令嫔娘娘真会啊 璟璱的眼前一片黑暗,但眼睛上的温热,却给了她极大的勇气。 她想,如果自己连这点儿小事都面对不了,到了塞外,一定会被那些蒙古人笑话她娇生惯养,没见过世面。 她手指冰凉,却十分坚定地抓住了弘历的大手:“皇阿玛,女儿不怕,女儿是来问问出了什么事,以免皇额娘和令娘娘害怕。” 弘历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女儿,讯问道:“真不怕?” 璟璱点头:“皇阿玛,我是您的女儿。” 弘历缓缓放开了捂着璟璱手的眼睛,仔细打量她的眉眼,见她满脸都是坚定和勇气,便彻底放开了她:“害怕的话,就先回去。” “好,皇阿玛您去安排嘉嫔吧。” 弘历又看了她一眼,才对进忠道:“把人送到屋子里,去找张云。” 进忠不敢耽搁,忙叫两个粗壮嬷嬷将嘉嫔抱起来,送到了室内,自己飞快跑去叫张云。 张云眼神乱飞。啊这!要是把孩子救回来了,令嫔娘娘和进忠公公,会不会觉得他通敌? 等到了室内,一摸脉,他悬着的心顿时放松下来。不用选了,这孩子已经没救了。 弘历沉声道:“如何?” 张云五体投地:“大人还能抢救一下,孩子……微臣无能!不如请其他太医也来想想办法?” 弘历目光如电:“连你都治不好?” 张云连连自贬:“微臣治疗个疑难杂症还行,并不精通妇科,经验到底不足,或许,换个妇科圣手来,他能有办法?” 弘历听他那个语气,就知道在他心里,请了妇科圣手也是白请,他揉了揉眉心,看着还在大哭大喊的嘉嫔,眼底有怒气翻涌。 “进忠!去找赵太医过来!” “是!” 进忠匆匆跑出去,弘历则走向了嘉嫔,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盯着她:“你若是保不住孩子,朕便将那贞淑鞭尸。” 嘉嫔的哭喊声戛然而止:“不不不!皇上,不要啊!嫔妾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跟娴嫔接触了!求您,给贞淑留个全尸吧!” 她的心里充满了怨恨,可竟然一点儿怨恨也不敢透露出来。 看见贞淑拼命认罪,主动撞上侍卫的刀,她才明白进忠的话是什么意思——皇上不想让如懿沾染是非,就讲是非全都甩在了她的身上,她可以不是,但,贞淑就是皇上给她的教训。 凭什么啊! 凭什么?! 她闭上眼睛,生怕自己的怨恨流露出来,忍者恶心和愤怒,用自己曾经讨好皇帝的那一套来说话: “皇上,嫔妾只是一时糊涂,太想要得到您的关注了,嫔妾犯蠢了,以为您的目光若是能不在别人身上,就能重新回到嫔妾身上了。” 她拉着他的大手,抚摸她高高隆起的肚子:“您曾经也是疼爱嫔妾的,求您,再给嫔妾最后一次机会吧!” 她还提起了两个儿子:“他们会害怕的,如果没有额娘,他们一定会被人欺负的。” 弘历终于开了口:“好好配合太医,你的孩子们还在京城等你,不要让他们只能等来你的尸体。” 嘉嫔的眼泪滚滚而下,想要攥紧弘历的手,弘历却将她的手按下,走到了远处坐下,低声与璟璱说话。 嘉嫔这才发现璟璱竟然也跟了过来,她又羞耻又狼狈,并不想让这位高高在上的嫡公主看自己的笑话,可疼痛再次袭来,她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隐忍的惨叫声,太医挨个进来诊脉,都不断摇头,一时间,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又过了一会儿,富察皇后在嬿婉的搀扶下过来了,璟璱立刻站了起来:“皇额娘怎么过来了?都是儿臣没有尽快回去!” 富察皇后仔细观察了一下女儿的神色,见她虽然害怕,但还算镇定,才看向迎过来的皇帝:“皇上,嘉嫔如何了?” 弘历脸色沉重:“都说没有办法。” 富察皇后面色肃穆:“张云怎么说?” 张云立刻弓着身子过来:“微臣和其他大人们一起商讨过了,如今最好是尽快把孩子打下来,否则怕是大人也保不住!” 富察皇后脸色微变,忙对璟璱道:“快带着婉婉先回屋子里去,别被冲撞了!” 弘历也看向嬿婉,这才发现嬿婉小脸儿发白,眼神都有点儿直了,忙道:“璟璱,快去。张云……” 他明显顿了顿,对赵太医道:“你自己能保住嘉嫔的命吗?” 赵太医觉得自己肯定没问题,但稳妥起见:“此事凶险,微臣恳求能跟张太医一起斟酌药方。” 张云试探着问道:“要不,微臣先给令嫔娘娘看看,先开了安神安胎的方子,让令嫔娘娘先吃着?” 弘历立刻道:“尽快。” 璟璱忙扶着嬿婉到了外面,进忠匆匆搬来太师椅,等嬿婉坐稳了,张云就给嬿婉诊脉。 手指头一搭脉,张云嘴角就抽了抽——这生机勃勃的卖相,比昨天还好些,令嫔娘娘真是个什么都会的神人。 他轻咳一声:“问题不大,微臣开些安神的药膳吃吃就好。” 这话一出,璟璱和进忠瞬间就都放了心。 嬿婉娇娇弱弱:“进忠公公,你一定要照看好皇后娘娘,万万不能让娘娘生气,劳累。” 进忠忙道:“令嫔娘娘您就放心吧,奴才一定好好看顾着,您就赶紧回去歇着吧!” 璟璱和澜翠都扶着嬿婉,直接把人带走了。 进忠松了一口气,看看张云,张云心肝儿都是颤的。 进忠温声细语:“嘉嫔娘娘是玉氏贵女,孩子如今是保不住了,可人你得千万给留住了,不然皇上头疼,咱们下面的人也不好做。” 张云简直想跟他说声谢谢——谢谢他和令嫔娘娘虽然让他用医术做小动作,却从没有让他用医术来害人,不然他真是扛不住了。 他坚定道:“我一定尽力!” 他迈着匆忙的步伐进去,诊脉开药一条龙,麻利得进忠眼皮子微抽。 他刚刚是不是表情太严肃,才叫张云认真过了头?这刚小产完嘉嫔就健康如同小牛犊子,令主儿不得揪他耳朵,说他没跟张云这个棒槌说清楚吗?! 第162章 两个坏丫头 嘉嫔惨叫了好几个时辰,终于生下了一个死胎。 是个阿哥。 嬷嬷小心翼翼地抱着孩子让皇帝和皇后看一眼,富察皇后不忍看地转开了视线,弘历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就让嬷嬷把孩子带出去。 富察皇后沉声道:“臣妾这就让人加急打造棺椁,无论如何,也得好好地把孩子带回去,入皇陵安葬。” 其实这样未出生的孩子,并不能真的进皇陵,大多葬在皇陵周围或者是皇家寺庙里,让孩子的灵魂得到庇佑。 富察皇后这样说,也是怕弘历太过难过。 她已经越来越发现,她的这个夫君,越来越像是个人了,而不是只会围着如懿转的、阴晴不定的危险存在。 弘历长长的睫毛遮住了他眼底的湿润,对皇后点了点头:“好,辛苦皇后了。” 他看了一眼床上已经昏迷的嘉嫔,脸上怒色上涌:“若非她一直上蹦下跳,何至于闹到如今这种地步?!” 他冷声道:“嘉嫔肆意胡闹,害死龙嗣,今日起降为贵人,迁居启祥宫偏殿,禁闭一年,无召不得出!” 进忠躬身上前,试探着问道:“嘉贵人身子不适,如何安置?” 弘历看了看皇后,直接道:“就让她先住着吧,等到了京城,直接软轿送回启祥宫。朕去令嫔那儿住。” 进忠:“……是。” 他心里挺想骂脏话的。 他家令主儿一个小孕妇,还得伺候您这金尊玉贵的,真是不当人啊! 他看了一眼张云:“张太医,辛苦您赶紧给嘉嫔娘娘治得能下地,不然这回京的路上,可就太遭罪了。” 张云刚刚见他眼神不大对,还以为自己猜错了,这会儿见他二次肯定,顿时松了一口气: “皇上娘娘放心,虽然嘉贵人失血过多损了根本,以后都不能生育了,但微臣一定好好照顾她的身子,只要贵人遵医嘱,一定能慢慢把血气养回来的。” 弘历眉头微皱,看了一眼嘉贵人惨白的神色,还是道:“罢了,人能救回来已经很好了。她已经有了两个孩子,即便是日后不能再生育,在宫里也有所依靠。” 他站起来,亲自扶起富察皇后:“朕送你回去,张云,先来给皇后看一看脉。” 张云立刻跟上:“好嘞!” 弘历沉重的心情,都被他这市井气的应答给驱散了一些,脚步放缓,对富察皇后道:“也不知道婉婉和璟璱有没有被吓到。” 富察皇后温柔地拍了拍他的手背:“皇上亲自去跟她们俩多说说话,她们指定就不害怕了。” 弘历心情好了不少:“你说得对。” 夫妻两个相互依偎,虽然没有暧昧柔情,却有一股绵长的亲情柔和萦绕。 屋子里,进忠换换挺直了腰身,目光在屋子里扫了一圈儿,淡淡道:“都长眼些,不要闹出什么让皇上烦恼的动静。” 宫女嬷嬷们齐声应是,谁也不敢得罪这位眼看着就要替代大总管的进忠公公。 进忠一一把该交代的交代完了,又妥善安置好了小阿哥的尸身和身后事,脚步匆匆去换洗了身上的衣裳,又熏了些嬿婉最近喜欢的香,这才去往富察皇后处等着伺候。 听着屋子里嬿婉娇娇的声音,他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了逾越的笑容。 嘉贵人的阿哥没了,那按照顺序,自然就是他家令主儿肚子里的这个是阿哥。 嘉贵人以后不能生了,日后,这满宫里最能生的就是他家令主儿,只要他把永寿宫的门守严实了,他家令主儿就是这后宫里孩子最多的,怎么也能捞个皇帝当当。 想到自己老了以后,还能跟在已经是太后的嬿婉身边伺候,他的心理就充满了盼头。 多好了。 这一生。 他绝不允许任何人打扰他为令主儿铺路,谁拦着,他就弄死谁。 见后厨的人捧着锅子过来,准备摆午膳了,进忠拦了拦:“今日怕是不适合吃这些,你们先等等,我去问问。” 后厨的人感激地点了点头:“多谢进忠公公!” 他们也听说了前面嘉贵人小产生了个死胎,这会儿这羊肉牛肉生生端上来,他们是真怕皇上怪罪,可这又是皇后娘娘钦点的,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得亏有进忠公公肯替他们冒头去问啊! 众人眼巴巴地看着进忠进了房间,屋子里,进忠单膝跪下请安:“皇上,娘娘,后厨新学了一道羊肉烩面和牛肉烩面,想进上来让主子们尝尝。” 富察皇后立刻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她温和地看着进忠:“听着倒是不错。” 转头对弘历道:“臣妾是沾了皇上的福了。” 嬿婉期待道:“皇上,嫔妾也想吃。” 璟璱没吭声,她忙着给父母沏茶。 弘历好笑地点了点头:“去叫他们上吧。” 进忠嗻了一声,干净利落地退了出去,把这一屋子的温馨,留给这最尊贵的一家四口。 到了门外,对小厨房的人道:“做羊肉烩面和牛肉烩面,精细些,要跟寻常略有些不同。” 小厨房的人感激极了:“多谢进忠公公!” 这汤都是现成的,他们回去就能直接开始做,能思虑周全到这个地步,要不怎么人家上去,李玉下来呢? 且不提小厨房的人回宫之后,是如何跟御膳房的自家师父说的,只一样——听闻嘉贵人的饭菜,就没有一次是吃顺口的。 过了两日上了岸,便是仪仗摆上,陆路回宫。 又花费了一些时间,众人终于回到了宫中,各自在自己宫中安歇下来。 嬿婉瘫在床上都不愿意动,春蝉拿着勺子给喂水,澜翠忙着给她打扇,王蟾在外面给懈怠了许久的宫女太监们紧皮子。 嬿婉喟叹一声:“还是在家里最舒服。” 外面是好,没出去转的时候,觉得天高海阔的,可逛久了,就想念这种躺着就能睡一天的自在舒坦。 春蝉笑着道:“可不是嘛!” 看了一眼澜翠。 澜翠也抿着嘴角忍笑。 嬿婉想装看不懂的,但没装好,红着耳朵推了她们一把:“两个坏丫头!倒笑话起我来了!” 第163章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同 笑归笑,闹归闹,嬿婉是真的很期待晚上的到来。 她是真的很想跟进忠单独待在一块儿,哪怕什么话都不说,她也觉得心里满满的,踏实。 只是等啊等,等了许久,天都快亮了,她睡得正香甜,就觉得有人靠近,猛地睁开眼,便看见了进忠带着青黑的狐狸眼。 嬿婉心疼坏了:“我该叫你好好休息,让你别来的。” 进忠轻手轻脚地给她背后垫了个软枕,狭长的狐狸眼里满是能溺毙人的温柔:“奴才想令主儿了。” 嬿婉红了耳尖子:“你怎么还学我说话。” 进忠忍不住笑,手探过去想摸摸她清瘦的脸颊,到了中途,又克制地收回。 嬿婉握住他的手腕,把他的手扯过来,歪头拿脸颊贴上:“我也想你了,进忠。” 进忠喉结滚动,一动也不敢动,就这么趁着她视线看别处的时候,贪婪地看着她。 人真的是最会贪心的东西,得了一就想要二,得了二,就想要三,想要四。 他能忍得住不越界,因为他想要的,是能够陪令主儿到老的未来。 嬿婉只贪恋了一会儿就离开了他的掌心,只是握着他的干燥温热的大手,把自己的小手在他掌心里比划了一阵,轻轻地笑出了声。 进忠被撩得想把命直接给她算了,他哑声问道:“令主儿在笑什么?” 嬿婉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反问道:“你能待多久?” 进忠道:“最多半个时辰。” 他解释道:“皇上大约是留着我师父有什么用处,虽然仍旧叫他做大总管,却不大用他了,奴才要是想往上爬,就不能懈怠半分。” 嬿婉叫了春蝉:“看着些时辰,半个时辰后进来叫我。” 春蝉飞快看了一眼进忠,麻利地走人了。 她有点儿紧张,关门的时候,关了两次才关上。 春蝉这么一弄,把进忠也给弄得紧张起来:“令主儿……不可以……” 嬿婉抓着他的手微微用力,进忠不敢挣扎,只能顺着她的力道爬上了床,他浑身紧绷,呼吸都放轻了。 嬿婉叹息一声:“真傻,我怀着身子,还能强迫你不成吗?” 进忠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一个命令一个动作地躺下,然后就发现,他放松早了。 嬿婉在床里面躺下来,手臂环住他劲瘦的腰身,小脸儿也贴在了他怀里。 进忠一双狐狸眼微微睁大,眼睛里的情绪肉眼可见地不断变化。 嬿婉拿小手拍了拍他的腹肌:“硬。” 进忠忙松软了身体,看着她蹭了自己两下,就沉沉睡去,眼底不由自主地漫上满足的笑意。 很好了。 此时此刻,他真的觉得,他已经没有什么要求的了。 只要令主儿肯这样偶尔抱抱他,他绝对不求旁的任何不该有的野望。 他放松精神,想要听从嬿婉的命令睡一会儿,他知道她这样,就是心疼他太累了,所以想拖着他睡一会儿。 可他闭上眼睛半晌,最后无奈地睁开眼,垂眼看向仿佛已经睡沉了的人。 他是真的…… 满足得睡不着。 这样清醒地拥有的感觉太好了,让他完全舍不得错过一分一毫。 她的每一个小小呼吸,睡梦中的小动作,都叫他如此着魔,恨不得看到天荒地老。 直到春蝉进来,压低声音叫他,然后飞快低头,他才意识到,半个时辰竟然就这么过完了。 竖起手指比了个禁声的动作,他小心翼翼地拿枕头替换了自己的位置,轻手轻脚下床,贪恋地又看了她好几眼,才轻手轻脚地出门。 春蝉送他到了后门:“进忠公公……” 进忠知道她怕什么:“别担心,我和令主儿都有数,如今最重要的,就是养好令主儿的身子,我已经跟张云说了,孩子是次要的,无论什么时候,有限为令主儿考虑。” 春蝉一下子放松下来:“我肯定看好我们主儿!进忠公公在御前伺候,一定要自己小心!我们主儿说了,您少偏帮我们一点儿,否则,就是另一个李玉了。” 进忠温和地点点头:“你让令主儿放心,我一定记着她的话。” 两人告了别,春蝉就赶紧回去伺候,进了门,却见嬿婉正跟澜翠说话,她支起耳朵一听,都是要吃的。 春蝉好笑道:“亏得他还蹑手蹑脚,跟做贼似的,您还是醒了。” 嬿婉昵了她一眼:“你是越来越爱取笑我了。” 春蝉眉眼弯弯:“奴婢哪里是取笑您,死取笑他呀!” 嬿婉假装没听见,等她靠近的时候,伸手捏了一把她的脸颊,愉快地笑出了声:“笑话我吧,别笑话他,他脸皮薄。” 春蝉一般不在这种时候笑场的,除非实在是忍不住。 嬿婉瞪她:“再笑,再笑一会儿我和澜翠王蟾吃小灶,不给你吃!” 春蝉忙求饶:“我的好主子,奴婢不笑了,奴婢保证!您就给我吃吧,不然王蟾该觉得我失宠了!” 王蟾正巧进来,忙问道:“谁失宠了?我觉得谁失宠了?” 他听热闹的表情太强烈,把嬿婉几个人都给逗笑了。 整个永寿宫都笑嘻嘻的时候,翊坤宫上下却是愁云惨雾。 海蓝偷偷从后门叫开了门,见到开门的竟然是凌云彻,整个人都蒙了:“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以为她不在的这段时间,如懿竟然跟凌云彻私通了,吓得脸色刷白:“你疯了?姐姐是皇上的女人,你这样私通是会诛九族的!” 凌云彻脸涨成了猪肝色:“皇上让我伺候娴主儿。” 海兰根本不信:“你说这话你自己信吗?你……” 一道声音传来:“海答应别叫唤了,如今小凌子可是娴主儿身边第一得力人儿,马上就要当上这翊坤宫的大总管了呢!” 海兰看向三宝,她已经很久没有见三宝了,这会儿瘸着腿满脸阴鸷的三宝,让她几乎认不出来他了。 她迟疑地看了看满脸羞耻的凌云彻,以及眼含怨恨的三宝,终于明白了点儿什么,脸都白了。 “皇上,这是怀疑了姐姐和凌云彻……所以才……皇上还把凌云彻阉了来伺候姐姐……皇上他怎么能这样羞辱姐姐?!” 第164章 姐姐你受苦了 海兰简直不能相信,只是出去东巡一趟而已,姐姐非但没有重获圣宠,竟然还降到了嫔,还被皇上这样讥讽。 她阴狠地盯着凌云彻:“都是你不知道分寸,连累了姐姐!” 凌云彻脸色麻木:“小主儿说什么就是什么。” 海兰看着他这副窝囊样子就生气:“你装什么?若不是你早就对姐姐心怀不轨,心存暗恋,我怎么劝告你你都不听,怎么能闹到如今这个地步?” 一道略带着惊喜的声音忽然传来:“凌云彻喜欢本宫?这,海兰,你别乱说。” 凌云彻脸皮抽了抽,恨不得当场滚蛋逃走。 他到底为什么要站在这里? 被一个太监嫉妒,被两个女人揭破遮羞布? 他现在难道还不够惨吗?出恭都擦不干净了!!! 凌云彻隐忍着怒气:“两位小主儿,奴才身体不适,先告退了。” 他不等如懿回答,就匆匆逃走了。 如懿羞红了脸:“你仔细着身子。” 转过头,羞恼地对海兰道:“海兰呀,你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了,凌云彻他面皮薄,日后还怎么在翊坤宫待下去呀。” 海兰仿佛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浑身发冷:“姐姐,你真的……你不是心里只有皇上吗?” 如懿嗔怪道:“本宫心里自然只有皇上,皇上心里也有本宫,只是本宫被人诬陷,实在是找不到证据自证清白,皇上为了宫规,这才不得不罚我。” 她戴着护甲的手,轻轻握住海兰的手,掌心粗粝的感觉让她愣了愣:“海兰,你的手怎么……” 海兰顾不上说自己的境遇,一心只为她着想:“姐姐,为了你的清誉着想,你应该快刀斩乱麻,让皇上看见你的心意!” 如懿一愣。 三宝的眼神却是一下子就亮了起来,瘸着腿凑过来:“是啊主子,只有杀了凌云彻,向皇上证明您根本就不喜欢他,皇上才能……” 如懿柳眉倒竖:“三宝!!!” 她痛楚又失望地看着他:“本宫真是不相信,你竟然会说出这种话!人生在世,公道最为重要,做人更是要讲良心,凌云彻已经受到了本宫的牵连,如此可怜,本宫怎么能再伤害他?” 她嘴唇蠕动——他喜欢自己,却注定了爱而不得,还不够可怜吗?为什么皇上不明白,海兰和三宝也变了? 她心里生出无边的孤寂感:“魏嬿婉已经让凌云彻绝望过一次,本宫不能再让他绝望第二次!” 她说得掷地有声,却砸得海兰和三宝浑身发凉。 三宝看了看自己的腿,麻木地嘿笑了两声,一瘸一拐地走了。 海兰又气又急:“姐姐纵然清者自清,什么都不在乎,难道连皇上也不在乎了吗?” 如懿犹豫了一下,温柔地握了握海兰的手:“皇上相信本宫,海兰,皇上亲口对本宫说的,他相信本宫对他的感情,也相信本宫没有做那些事。” 她语气笃定:“皇上肯定已经在查魏嬿婉了,就跟查当初的阿箬一样,只要有了证据,皇上就会叫魏嬿婉生不如死,把她送给本宫处置。” 海兰都被她的自信感染到了:“真的……吗?” 她今天远远地看见了,皇上一手拉着皇后,一手拉着魏嬿婉,脸上是她从没有见过的温柔平和,仿佛活生生换了个人一样。 这样的皇上,待魏嬿婉就像是待阿箬? 真的……吗? 她心里怀疑,却一向信任如懿惯了,但怕如懿心善被骗,就想多问问:“姐姐,东巡前,我特意套交情,请了个资深的老嬷嬷在船上照顾你,她联系你了吗?” 如懿胸有成竹的神色,有了一瞬间的僵硬,胡乱摇头:“没有啊,皇上一直罚我禁闭写字,我倒是没有见过什么嬷嬷。” 其实她是见了的,不然,怎么有底气跟金玉妍合作? 只是没想到,白蕊姬竟然临时反水,害得她被关禁闭,彻底失去了跟那些人的联系,也不知道那些人现在怎么样了。 既然她们没有再传消息给她,想必也是去避风头了。 如懿想到这里,提起的心顿时放松下来:“海兰,你来,快跟我说说,你最近过得好不好,我出去这好几个月,一直都很担心你,每次看见玫嫔忽悠永琪,我都会想起你,想着你思念永琪,该多难过啊。” 海兰没有看出如懿的心虚,她对如懿极致的好感,让她总会下意识地忽略许多东西。 她这会儿满心感激,感激如懿不像出宫前那样,对她避之不及。 她感动于如懿对她的信任,相信了她的清白。 她握紧如懿的手,心里全是对如懿效死的亢奋:“姐姐,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一定帮你!这世上我就只有你一个亲人,也只在乎你的感受。” 如懿也很感动,被人嫌弃了一路,好几个月,只有到了海兰这里,她才找回点儿从前的感觉。 她握紧海兰的手,眼中含着晶莹:“本宫不屑于去学魏嬿婉的狐媚手段,总是惹皇上生气,要不是想着你还在等本宫回来,海兰,本宫真的坚持不住了。” 海兰心疼地将她揽进怀里:“听说永寿宫的那个已经怀孕了,姐姐,她那么受宠,又得皇后喜爱,若是生下了阿哥,一定会立刻封妃的。” 如懿笃定地道:“不会的,皇上根本就不信魏嬿婉,他只是为了找出魏嬿婉陷害本宫的真相,才跟魏嬿婉虚与委蛇。” 海兰忍不住道:“可我总觉得,这次出宫再回来,皇上好像不一样了。” 如懿眨巴着大眼睛忽闪忽闪:“有吗?皇上还跟过去一样啊!他就是我的少年郎,当年皇上与我青梅竹马,一起溜去看墙头马上……” 她脸上洋溢着少女才有的天真神色,完全没有看到海兰脸上的忧虑,和一闪而逝的阴狠。 海兰一直服侍如懿睡着了,才出了门,想到嘉贵人都被要求迁居偏殿,就她姐姐没有,她心里便觉得,姐姐说的应该是对的,皇上还是对姐姐有情。 她心里松了一口气,沉着脸找了两圈,终于在最大的单独下人房里找到了凌云彻:“凌云彻,姐姐为了保护你,才被降为嫔,你难道,不为姐姐做点儿什么吗?” 第165章 皇上该让我滚蛋了 东巡许久,皇上皇后一起下旨,免了全宫妃嫔半个月不用请安,一时间,好像整个紫禁城都慢了下来。 嬿婉连着三天一觉睡到了大天明,整个人都歇泛了,非要出门走两步,才觉得浑身骨肉都舒坦起来。 她马不停蹄地就去了富察皇后那儿,三天不见娘娘,是她最大的极限了。 富察皇后听闻她到了,笑着对璟璱摇头:“你瞧,本宫就说她今儿一准儿到这儿来。” 璟璱笑出声来:“皇额娘真像是半路养了个女儿,婉婉这样,倒是比我还像是您的女儿呢。” 富察皇后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璟璱在皇额娘的心中,永远都是无可替代的。” 璟璱眼眶微热:“我知道的皇额娘。” 她怕自己再待下去掉眼泪,忙站起来,去院子里接嬿婉,见她脚步轻快,忙快步过去抓住她的手:“你还怀着身孕呢,这走得都快跳起来了!” 嬿婉轻笑道:“哪儿有。” 她见璟璱眼眶有些红,全然当做没看到,以免她尴尬害羞,笑眯眯问道:“今儿娘娘给公主备了什么好吃的了?嫔妾要抢两个!” 璟璱笑出声来:“还真跟皇额娘说的似的,你怀了孩子,自己倒是越发像个孩子了。” 嬿婉非但不羞涩,还挺自豪的:“我听人说,赤子之心才能活得长久,我身体不好,越是想得少,以后肯定越能活得久呢!” 璟璱捏捏她的手:“再吃点儿吧,看看你瘦的。” 两个人一起进了屋子,富察皇后冲嬿婉招招手:“就知道你待不住,本宫让人准备了你最爱吃的桂花糕,你一会儿先吃了垫垫,中午想吃什么?本宫让小厨房现在去准备。” 她满眼的怜惜,看得嬿婉骨头都软软的,撒娇地靠在她身上,手里还抓着璟璱的小手,轻叹道:“这样的日子,真好呀,好得像是做梦一样。” 璟璱再也忍不住掉了金豆子:“你真是的,非要招惹我!” 她掩面跑了出去,莲心连忙去追,过了一会儿过来,轻声道:“公主就去了隔壁,说她一会儿就过来。” 富察皇后悬着的心放下了,摸了摸不知所措的嬿婉的头发,柔声道:“她要远嫁,最近一直憋着不敢哭,如今哭出来也好。” 这是她唯一的女儿,一走可能就是永远,她怎么可能舍得呢? 但女儿有凌云志,当时的局势又是那样的让人无法选择,她如今只庆幸自己还活着,只要活着,就能为女儿谋划许多。 嬿婉靠着富察皇后,轻声道:“娘娘,皇上也舍不得女儿,会在京城里赐公主府,让公主在京城和蒙古换着住,也好叫蒙古知道,他们得了多大的便宜,得了多么受宠的一位公主,对吧?” 富察皇后下意识捂住了嬿婉的嘴,半晌才道:“你的胆子,真是要大破天了!” 嬿婉只是嘿嘿笑:“明儿就是初一,皇上肯定要来娘娘这儿的,娘娘跟皇上是夫妻,什么话不能说呢?即便是说错了,皇上也不会怪罪的。” 富察皇后无奈地点了点她的脑门:“你啊!” 她认真望着嬿婉:“以后这样的话,只许对本宫说!你能做到吗?” 嬿婉知道她担心什么,帝王最不能容忍后妃干政,看看前几年皇上跟太后斗成那个样子,如今太后后退,皇上立刻孝顺起来,就知道这位帝王有多不能忍旁人染指朝政了。 她伺候了弘历十多年,自然比谁都知道了解:“娘娘,我只跟您说。” 她忍了忍,到底还是没忍住,害羞地靠在她的手臂上,压低声音:“我把您……当亲娘的……” 说完这句话,脸红心跳,忐忑到不敢抬眼看富察皇后,生怕娘娘下一句就训斥她没规矩—— 可她就是忍不住,娘娘太好了,她真的很想让她知道,她把她当娘一样尊敬爱护,以后肯定要孝敬她到百年的! 她要是一直忍着不说,万一娘娘看不出来她的心意,那该怎么办呢? 富察皇后见她羞得小脸儿通红,哭笑不得地捏了捏她的耳朵:“早看出来了。” 嬿婉又惊又喜:“娘娘!” 富察皇后点点她的脑门:“快收敛些吧,璟璱马上就要离开额娘,你却想叫本宫额娘,她听见了,要哭晕过去的。” 她轻笑:“虽然她早就默认了把你当姐姐了,但说出来就不行了。” 嬿婉嘴角无比难压,忍着欢喜道:“我都听娘娘的,我只是想娘娘明白我的心意,不敢叫的,不然皇上以后看见我就该让我滚蛋了。” 富察皇后:“……” 她扶额:“你还是去跟璟璱说话吧,她一准儿立刻就哭不出来了。” 嬿婉笑眯眯地哎了一声,还真就去了。 没一会儿,璟璱就红着眼眶过来,脸上的泪痕都没擦干净,嘴巴却忍不住笑出声来:“皇额娘你训训婉婉,她真的是什么都敢说!还说,还说……” 她脸涨红,好半晌才趴在富察皇后耳朵边道:“她问女儿,以后女儿生了孩子,是叫她肚子里这个姨娘,还是姐姐!” 富察皇后哭笑不得:“悄悄的,可千万别被人听见了,婉婉这是怀了孩子,人都傻了,可千万别传给她肚子里的这个。” 璟璱噗嗤一乐,连连发笑:“那皇阿玛该头疼了!” 弘历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朕该头疼什么啊?” 一连串的通报声中,弘历迈步走了进来,先看富察皇后的气色,点了点头,又看嬿婉,又点了点头: “皇后和婉婉的气色都比之前好多了,这很好,说明张云确实是用心诊治了。皇后啊,朕已经特许嬿婉用朕的厨子,你一直胃口不好,也直接用,一定要把身体养好了,日后好抱外孙外孙女。” 富察皇后神色微动,呼吸有些急促。 璟璱好奇问道:“皇阿玛,哪家又传出来了喜讯了?我倒是没听说。” 弘历不好太跟女儿开这种玩笑,看着明朗大气的女儿,又实在是舍不得,摸了摸她的头发,温声道: “朕和你皇额娘实在是舍不得你,朕准备在京城里建公主府,到时候让你额驸跟你一起在京城里住几年,再回他们部落住几年,这样,朕……和你皇额娘总还有个盼头,能常常见见你。” 第166章 你俩能不能避讳一下 皇帝下了旨意,特赐公主府,让和敬公主能够跟额驸一起居住在京城,羡煞了不知道多少人。 这一世没有皇后病逝,不用趁着热孝赶婚期,还有足足一年的时间用来准备公主的婚嫁,让整个长春宫的气氛都和缓了下来。 帝后的感情,竟也因为一起商量女儿的婚事,不断升温。 后花园中,常常能看见弘历扶着富察皇后,两人携手同游。 帝心在长春宫,哪怕富察皇后缠绵病榻,已经削减请安的次数为一月三次,也没有妃嫔敢跟之前似的胡闹。 三个月过去,嬿婉的肚子开始微微隆起,终于再次见到了如懿和嘉贵人。 三人相逢在长春宫的宫门口。 嘉贵人瞧着消瘦了不少,但肤色竟然养得洁白如玉,行动间,明媚中增添了几分弱柳扶风,很是惹人怜惜。 如懿还是那副老样子,穿得像是个老太妃,藏蓝色的素锦衣裙,头上仅仅簪着两朵小小的绒花,瞧着仿佛被人克扣了份利的老太妃。 而嬿婉,她穿着她最喜欢的桃粉色华丽旗装,美艳娇嫩,衬得肤色水嫩莹白,十分漂亮。 如懿撇了撇嘴:“皇后娘娘一向最爱倡导勤俭,令嫔的这副装扮,恐怕不符合皇后娘娘的教导吧?” 嬿婉露出戏谑的笑容:“娴嫔是瞧着我这身衣裳,眼热了吧?只是您已经快四十了,穿不得这样水嫩的颜色,不然,我一定脱下来让人送去给你呢。” 如懿不喜欢她的表情:“令嫔,本宫得说你两句。” 嬿婉打断她:“娴嫔想教育人的话,还是等请安过后,回去教训你自己的宫女太监吧,本宫是皇上的妃嫔,只有皇后娘娘才有教导的资格,你不过跟我一样是个嫔,可不要越俎代庖。” 如懿脸色一青:“本宫比你入宫早,教训你两句还是能的!” 嬿婉惊讶:“怎么宫里是按照年龄排位,而不是品级排位吗?这是娴嫔你新琢磨出来的规矩?跟皇上报备过了没有?皇上同意了吗?” 如懿柳眉倒竖:“巧言令色,你的妇德呢?” 嬿婉摸了摸耳坠,对春婵道:“走吧,咱们早早地去,好叫皇后娘娘知道咱们的孝心。” 如懿追上两步,刚要开口,春婵忙道:“娴嫔娘娘想干什么?我们主儿可怀着龙嗣呢,您千万别拽她啊!” 如懿脚步一顿,嬿婉主仆两个就走远了。 如懿心里憋气,对一直沉默寡言的嘉贵人道:“你也是宫中的老人儿了,怎么不跟本宫一起说说她?” 嘉贵人在如懿看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垂下了眼帘,她怕自己眼底的仇恨太明显,被这阴毒女人知晓了,有了防备。 这会儿忽然被点名,她挤出笑容:“令嫔说的没错啊,皇上娘娘才有教导六宫的权力,娴嫔你不要越俎代庖。” 她说完,忍着恶心弯了弯腿,就扶着连翠,快步进长春宫。 如懿胸口憋闷得厉害,她这才多久没出来,竟然就成了这样,竟没有一个人尊重她。 这时,有人快步过来,稳稳扶住了她的手臂:“姐姐,你没事吧?” 如懿转头看到海兰,海兰眼底还是充满了钦佩和濡慕,她这才觉得自己的心又安稳了下来:“我没事,我只是想提醒令嫔和嘉贵人,没想到她们都看不起我。” 海兰眼神锐利:“两个趋炎附势的小人,见姐姐如今跟皇上出了些问题,就这样落井下石!” 如懿温声道:“没事的,本宫早就习惯了世态炎凉了。海兰,也就是你了,不然这么多年明争暗斗,本宫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坚持下来。” 海兰满眼感激:“姐姐!” 两人两相对望,却被人推开了手:“娴嫔和海答应还是避讳一下吧,你们俩在宫门口这么卿卿我我的,也不怕皇上发怒!” 两人同时看向了来人,海兰皱眉:“玫嫔娘娘,没有证据的话,不要乱说,事关姐姐的清白,你……” 玫嫔狠狠翻了个白眼:“得了吧!翊坤宫里当时死了多少宫女太监,你们俩是一字儿不提就全当没发生啊!皇上如此费心替你俩的清白着想,你们俩就不能别拖后腿吗?” 她厌烦地推开两人:“真是不把伺候你们的奴才当人看,知道自己死不了,就往死里作,倒是叫伺候你们的奴才一个个倒霉!” 海兰想反驳,但玫嫔看见了里面的嬿婉,欢欢喜喜地加快脚步,没一会儿就传来了两人的轻笑声。 海兰直勾勾盯着大堂里的玫嫔和令嫔,眼底全是阴狠毒辣。 这两个女人,侮辱了她的姐姐,抢走了她的儿子,竟还有脸面在那儿肆意大笑,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海兰握紧如懿的手:“姐姐,你且暂且忍耐,自有人收拾她们!” 如懿忙道:“海兰,你已经吃了大亏了,可千万别再做不该做的事,公道自在人心,本宫相信,皇上很快就会惩治她们的。” 已经走到了跟前的意欢微微皱眉,眼底滑过了一丝厌烦。 她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娴嫔和海答应是这样自说自话,自以为是的人呢? 明明嬿婉和玫嫔都没有伤害她们,一直是她们自己上蹿下跳,皇上明察秋毫都惩治了她们了,竟还大言不惭地说什么惩治嬿婉和玫嫔的话。 她们是没睡醒吗? 还是犯癔症了? 意欢不想跟她们说话,略微点点头,就绕开她们进了长春宫。 如懿满脸伤心:“连意欢都被魏嬿婉给骗走了,这个魏嬿婉心机实在是太可怕了,本宫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何大家就是看不清她就是个处处算计,盘全富贵的小人!” 海兰沉声道:“她们早晚会来求姐姐原谅的!” 长春宫门口的两个小太监听得脑子疼,忍不住提醒道:“两位小主儿快进去吧,一会儿该迟到了。” 如懿抬眼看了看长春宫的匾额,眼底滑过了一丝不甘,垂眼,又是那副人淡如菊的模样,轻轻放开海兰的手:“咱们进去吧,她们越是想要拿捏咱们的错处,咱们就越是不能给她们机会。” 海兰重重点头:“姐姐说得对!咱们自身正,她们就是想陷害,也没有借口!” 第167章 你这可怀着我的孩子 如懿和海兰并肩进了正殿,一起皱起了眉头。 纯贵妃病殃殃地坐在此位上,接着竟然就是玫嫔,然后是意欢和嬿婉,嘉贵人都坐到了尾巴上去了。 海兰张了张嘴,恰在这时,富察皇后出来了,见她和如懿还站着,淡淡道:“海答应和娴嫔按照位分,自己找位置坐下吧。” 如懿安抚地看了海兰一眼,去坐在了嬿婉的下首,人淡如菊地看了一眼嬿婉,却见嬿婉满眼都是皇后,根本就没有搭理她。 她抿紧嘴角,柳眉倒竖,想起来宫里的凌云彻,才缓缓舒缓了表情,同情地看了一眼嬿婉,然后便打着呵欠,靠着椅靠开始打盹儿。 海兰坐在最末尾,眼神一直温柔又担忧地注视着如懿。 嘉贵人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看见了迷迷瞪瞪的如懿,拿着帕子压了压嘴角,轻笑出声:“娴嫔娘娘最近也没抄经书,也没侍奉,怎么就在皇后娘娘说话的时候睡着了呢?” 她哎呦了一声:“这算不算是藐视中宫呢?” 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如懿。 如懿仿佛才睡醒一般,恍恍惚惚地睁大眼睛,满脸无辜:“嘉贵人在说什么呢?皇后娘娘大度,才不会计较这种小事呢。” 她惯爱用这种话来堵富察皇后,以往总是百试百灵,要是富察皇后计较了,就是小肚鸡肠了。 嬿婉第一个出声:“皇后娘娘是大度,但宫规森严,若不惩治以下犯上的人,岂非日后谁都能在皇上皇后娘娘说话的时候,打瞌睡了?” 她说完,看向纯贵妃:“贵妃娘娘,您说是吧?” 纯贵妃本就病重惊惶,忽然被嬿婉盯住,就好像被毒蛇盯上了一样,浑身都在发冷,忙点头道:“是啊!宫规森严,娴嫔你怎么能冒犯皇后呢?” 见嬿婉还是盯着她,她忍不住站起来,蹲下行礼:“皇后娘娘,不如小惩大诫,也是为了娴嫔自己好。” 如懿不可置信地看着纯贵妃:“绿筠,你怎么能这样说呢?” 富察皇后皱眉:“她是贵妃,而你只是嫔,即便是私交再好,也不能以下犯上,大庭广众之下叫她的名字,娴嫔,本宫看你之前几个月的宫规,真的是白抄了。” 如懿不情不愿地站起来:“皇后娘娘,嫔妾只是不明白,嫔妾只是有些跑神而已……” 富察皇后打断她的话:“听闻你刚刚在长春宫门口,还要替本宫训诫妃嫔?” 如懿满脸都是无奈:“嫔妾没有,您非要这样说,嫔妾真是百口莫辩。” 富察皇后摇了摇头:“或许你的宫规还是抄少了,今日回去之后,你便继续抄写宫规,什么时候把宫规完全背下来了,什么时候再停下来吧。” 如懿憋屈道:“皇后娘娘非要这样吗?” 富察皇后沉声道:“娴嫔,本宫是皇后。” 如懿板着脸:“既然皇后娘娘坚持,嫔妾照做就是!” 富察皇后看她像个傻子,摆摆手:“快回宫里去抄你的宫规,一天至少一遍,直到背下来为止!” 如懿背脊笔直地蹲了蹲身子,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 富察皇后揉了揉眉心:“没有什么大事的话,你们都退下吧。” 众人见她脸色不太好,唯恐担上气病皇后的罪责,都乖乖告辞走了。 嬿婉多留了一会儿,出来的时候,就见舒嫔和玫嫔都在长春宫外徘徊,显然是在等她。 她忙加快了脚步:“两位姐姐也是个傻的,万一我在皇后娘娘这儿待许久呢?” 玫嫔忙道:“快慢点儿,你这怀的可是我的孩儿,出了错儿,看我不捏你的脸!” 舒嫔也道:“你小心些吧。” 她看着嬿婉的肚子,满眼都是羡慕:“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有这样的福气,皇上他大约是很失望了,都叫太医给换了方子。” 嬿婉眉眼一弯:“我有感觉,你也快了。” 舒嫔忍不住露出笑容:“承你吉言了。” 三人一起往永寿宫里去,进了门,玫嫔和舒嫔一起看了看外面。 嬿婉见她们这是有话要说,就叫春婵和澜翠去外面守着。 嬿婉柔声道:“两位姐姐有话直说,我知道你们的为人,相信你们肯定不会害我的。” 玫嫔压低声音:“昨晚上,嘉贵人在宫中弹奏,引得皇上去了她那儿了。” 舒嫔松了一口气,显然是觉得偷窥皇上的私隐已经十分不好,本就十分为难怎么说,如今被玫嫔说了,她瞬间觉得自己活了过来,红着脸点了点头。 嬿婉温柔地笑了笑:“她已经生了两位阿哥,曾经又是最得皇上喜欢的,背后还靠着玉氏,只要她摆出一副悔过自新的样子,皇上就是为了两位阿哥,也得给她一些颜面。” 舒嫔点点头:“皇上总还是念旧的人。” 玫嫔想敲这两个傻妞的脑袋:“你们倒是毫不在意,那金玉妍就像是一条阴毒的毒蛇,最喜欢藏在暗处算计人,她有了复起的可能,还能放得过嬿婉你嘛?!” 她指了指嬿婉的肚子:“你这么明晃晃的一个靶子,都知道你身体不好,想让你一尸两命呢!” 舒嫔忙去虚掩玫嫔的嘴:“可不敢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她显然也有些心惊:“她说的没错,嬿婉,你得早做提防呀!东巡这一路上,她和娴嫔是怎么害你的,虽然皇上不让说,可我也看出来了几分,她们都是心黑手辣的人。” 嬿婉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露出温柔清甜的笑容:“我知道啦,我一定会小心防范的!” 玫嫔和舒嫔显然都觉得她没有听进去,又交代了许久,这才忧心忡忡地回去了。 春婵扶着嬿婉:“主儿,要跟进忠公公说一声吗?” 嬿婉轻笑:“他恨不得跟在皇上床根儿睡去,能不知道嘉贵人的事儿吗?你且放心吧,懂医理的贞淑死了,嘉贵人最擅长的,就是些挑拨的手段罢了。 若是她想挑拨皇上,咱们有进忠,若是她想挑拨如懿,如懿也不过再动用那些乌拉那拉氏的旧人,可咱们还有张云,李哲,江与彬呢,我还真希望她多用那些人,多用,我才能一个个挑出来,杀了。” 第168章 把宫规倒背如流 嬿婉期待了许久,可惜无论是如懿还是嘉贵人,全都没有出手。 这两个女人,一个忙着背宫规,一口气就背了两个月,当场在长春宫里表演了一个倒背如流,一个,则忙着勾引皇上,成功让自己重新晋级成了嘉嫔。 如今的嘉嫔,当真是娇媚明艳,却知进退,识大体,除了怼如懿,对其他人全都和和气气,连宫女们都夸她人美心善。 如懿能够活动之后,立刻也投入到了争宠环节。 不过她争宠的方式不太一样,是穿着鲜嫩的衣裳,到处去跟弘历偶遇。 嬿婉全都听之任之,她知道如懿这个女人的十分邪性,不但命硬,不好死,还总能让皇上鬼迷心窍。 果不其然,这天凌晨,天蒙蒙亮,进忠悄悄过来看了她一眼,本来是准备跟春婵说几句话就走的,但嬿婉觉浅,些微听见他的声音就醒了。 “怎么不进来?很急着回去吗?” 进忠哪里舍得让她空等,立马就又回去了:“令主儿怎么这就醒了?还是睡不好吗?” 嬿婉想要撑起身子,他行云流水地扶了她一把,又把软枕靠在她背后,狐狸眼里有些急:“奴才叫张云和李哲他们再想想办法。” 嬿婉看了看他消瘦的脸颊,软声道:“我自回来就一直睡不好,你不要再去为难张太医和李哲了,他们都说,自己最近掉头发掉得多,已经在喝药调理了。” 进忠嘴角微抽,狐狸眼中闪过一抹没好气:“真是什么都敢跟令主儿胡咧咧!” 嬿婉握住他的手:“今天怎么样急?” 自从那天之后,他只要时间充足,就会靠坐在床边陪着她,今天却来去匆匆,要不是她警醒,都不知道他来过了。 进忠压低声音:“昨儿个,皇上喝醉了,那位拉了皇上上床,今早就封为娴妃了。” 嬿婉眉头挑了挑,素白的指尖轻轻摩挲着进忠骨节分明的大手,语气淡淡的:“早晚的事儿,咱们这样的机缘,对上她的邪性,都得小心翼翼,封妃……我早就料到了。” 嘴里说着料到了,手指却不由捏紧了进忠的手。 她是真嫉妒啊。 她一连两世专心致志往上爬,如今已经极快了,都没有如懿那个女人身上的邪性好用。 才睡一觉的功夫,皇上他就又犯病了。 进忠忙哄:“好令主儿,您可千万别生气,娴妃她也不是那么容易的,皇上最近处处躲着她,她为了偶遇,耗了四个老嬷嬷呢,奴才最近见到海答应,见她笑都笑不出来了。” 嬿婉的心情瞬间回春,愉悦地笑出了声来:“她可真是,把这么重要的棋子当厕纸用,擦完就扔。” 说完,惊觉自己在进忠面前说了脏话,目光顿时有些闪躲。 进忠也愣了愣,见她小女儿似的害羞起来,又觉得她实在是可爱极了。 忍了忍,才收拢大手,只是轻轻握住她的指尖,并不敢伸手去触摸她的脸颊。 他真的怕,怕自己真伸了手,而她没有拒绝,他会发疯到什么都干得出来,到时候,还能再像现在这样遮掩得住吗? 只是想想可能被发现,令主儿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他就什么都能忍住了。 进忠温声细语:“您只管好好养胎,把九阿哥安安稳稳地生下来,哪怕到时候送给了玫嫔,您也还是九阿哥的生母,才算是真正站稳了脚跟。” 嬿婉拉着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若是女儿呢?” 进忠不是第一次碰她的肚子了,可每一次,都让他紧张极了:“女儿也好,皇上也会喜欢公主的。” 嬿婉看着他漂亮的狐狸眼:“你呢?喜欢儿子还是女儿?” 进忠吞咽了一下干涩的喉咙,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许久,才哑声道:“奴才这辈子都有儿女福分,只要是喜欢令主儿的孩子,奴才斗胆,就都喜欢,若是不孝顺的,奴才胆大妄为,都不喜欢。” 嬿婉握紧了他的大手:“进忠,你有我就够了,福分这东西,总有数的,不是吗?” 进忠望着她漂亮,却黑漆漆的眼睛,忍不住勾唇轻笑:“您说得对,能得令主儿的些许欢心,已经是奴才这辈子最大的福分了!” 盼了两辈子才盼来的东西,怎么不算是福泽深厚,才有求得这样的因果? 他不舍得紧了紧抓着嬿婉小手的手指,轻声道:“奴才得走了。” 嬿婉放开他:“去吧。” 进忠一直倒退到了门口,退出去,才转身离开。 嬿婉靠着软枕轻轻抚摸着肚子,听见春婵过来了,就抬眼看向她:“她又成娴妃了。” 春婵微微眯着眼:“她可真是好运气!” 嬿婉低声道:“谁说不是呢?” 她抬眼:“这也五个月了,张云和李哲都看过,确定胎像已经十分稳定了。” 春婵有些犹豫:“真的要叫老夫人进来吗?万一伤到了小阿哥可怎么办?” 嬿婉讥讽道:“她才不舍得呢,她的心大着呢,指望本宫能生下太子,她好当下一任皇帝的外祖母呢!” 春婵忙安抚地轻抚她的后背:“主儿不气啊,咱叫老夫人是来出气的,您怎么先把自己个儿气到了?” 嬿婉闭了闭眼,再睁眼开,已经满眼清明了,她赖在春婵怀里:“你别怕,本宫已经有了最好的,哪里还稀罕她那种额娘?” 春婵歪头看看她的神色,见她娇娇懒懒的,是真的不在意,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您就得这样,把谁都不看在眼里,奴婢这颗心才敢稳稳地放在肚子里呢!” 嬿婉娇嗔:“本宫可是把你,进忠,皇后娘娘,澜翠和王蟾……都放在心上呢!” 春婵眉眼温柔地摸了摸她背上的长发,柔声细语:“奴婢知道,奴婢会永远跟主儿在一起的。” 她看着嬿婉已经隆起的小腹,眉眼间划过一抹狠戾。 老夫人若是识趣就最好,若是不识趣,那可别怪她心狠。 都不用嬿婉自己提,没两日,魏夫人就进了宫,说是来陪伴女儿生产的。 第169章 家里有个母老虎 听说魏夫人进宫的时候,是在长春宫,彼时,正是十五,后宫妃嫔觐见皇后。 如懿嘴角往两边撇,在鼻子下面挤出一道阴影:“令嫔,听说你这一胎怀得艰辛,本宫特意替你求了皇上,让魏夫人进宫来照顾你呢。” 嘉嫔讥讽道:“想不到娴妃娘娘也有照顾令嫔的时候啊?该不是……” 她拿帕子掩着嘴轻笑:“心怀鬼胎,别有算计吧?” 如懿眉头微挑:“皇后娘娘,您之前说臣妾以下犯上,罚臣妾抄宫规,背宫规,皇上听了十分满意,特意恢复了臣妾的位分,嘉嫔以下犯上臣妾,您不罚她吗?” 她满脸戏谑,仿佛弘历已经封了她做皇贵妃似的。 富察皇后淡淡道:“你与嘉嫔一向关系好,姐妹之间随意口角,她又身子虚弱,你一向大度,应该不会故意为难她吧?” 如懿:“……” 她觉得皇后不公平,半点儿没觉得,皇后不过是把她平常最喜欢说的话,换了个词儿又说了一遍而已。 她绷着脸,淡淡道:“您是皇后,这后宫都是您说了算,即便是……” 富察皇后打断她:“既然知道本宫才是皇后,娴妃就不要再替本宫做决定了,越俎代庖的事情做多了,本宫怕皇上说你宫规白背了。” 如懿一口气险些噎死,瞥了一眼魏嬿婉:“那魏夫人已经在外面等着了,不如就叫她进来问安吧。” 说罢,戏谑的目光又盯上了嬿婉。 嬿婉知道她在期待什么,无非是觉得,她额娘粗鄙贪婪,满身市井气,想要让她额娘进来,让她丢脸罢了。 她假装很紧张地看向如懿:“娴妃娘娘,嫔妾的额娘没进过宫,不如让嫔妾自己领她回嫔妾的永寿宫吧,嫔妾怕额娘她冲撞了……” 如懿打断了她:“令嫔,你怎么能这样说你的额娘?你这是忤逆不孝……” 富察皇后皱眉:“娴妃这些年的书全看到哪儿了?天地君亲师,先君臣后人伦,你这是想倒反天罡,让令嫔去对她额娘下跪请安不成吗?” 如懿一噎。 富察皇后盯着她:“本宫知道你一向不喜欢令嫔,但你若再乱说话,丢了皇家颜面,本宫就不得不的请皇上出面,为你请个老师,从天地玄黄学起,也免得你出去丢人了。” 如懿嘴唇蠕动,最终站起来请罪:“是臣妾失言,皇后娘娘恕罪。” 她心里实在是憋屈得厉害。 从前,富察琅嬅从不敢这样跟她说话。 到底为什么,什么都变了? 她自以为把怒气隐藏得很好,实则已经柳眉倒竖,面相咄咄逼人了:“那,皇后娘娘到底要不要见一见魏夫人呢?” 嘉嫔讥讽地撇了撇嘴:“娴妃最爱说这种阴阳怪气的话了,你这样一说,娘娘若是不见,传出去,该传成娘娘不喜欢魏夫人了。” 纯贵妃忙道:“娘娘,是这个道理,不如就见见吧,再粗俗还能粗俗到哪儿去呢?” 玫嫔和舒嫔张嘴就要护着嬿婉的颜面,嬿婉忙道:“娘娘要是不嫌弃,能不能见见嫔妾的额娘?” 她如此殷切地望着富察皇后,富察皇后做出了个明显不悦的神色,然后才让人宣召。 如懿看见了富察皇后脸上的不悦,表情瞬间平和安宁了下来。 嬿婉看在眼中,眼底滑过一丝嘲讽。 如懿这种人,总以为天下人都跟她一样虚伪,凭她也配揣测娘娘?娘娘待她永远最好! 没一会儿,魏夫人就在莲心的亲自接引下过来了。 她穿着一身得体的衣裳,头上的朱钗搭配合宜,虽然脸上带着明显的紧张,但脚步不乱,礼节也十分到位,先给皇后行了大礼,然后一一拜见其他的娘娘们。 如懿脸上的笑意顿了顿,眉头微微皱起。 她深深看了一眼嬿婉:“看来,令嫔早就做好了魏夫人进宫的准备了。” 魏夫人忍不住道:“不是娴妃娘娘您召见民妇进宫的吗?我这女儿蠢得很,还能猜得到您的忽然召见了?” 她心里是带着气的。 气家里头的那个母老虎,不许她把最漂亮的衣裳首饰全都穿戴上,现在灰扑扑让人看不起,真是讨厌。 要不是这份娴妃吃饱了撑的没事干,这么突然传召,她等她女儿张嘴叫她进宫,还能压制不住那头母老虎? 如懿一噎,皱眉道:“你这人说话怎么这样粗俗?令嫔可是你的亲生女儿,你怎么能当众骂她蠢?” 魏夫人压了压火气:“您就说您召见民妇到底干什么吧?” 如懿本想看她出丑,好叫令嫔也出丑,没想到她一举一动竟然就跟最严厉的嬷嬷教导出来的似的,不出一丝差错。 她又想着,不行就责罚一番这魏夫人言行失当,打了她的脸,就是打了魏嬿婉的脸,可她句句都是粗俗猛怼,却并不算是特别失礼。 她张口结舌,还没想好措辞,就被富察皇后截断了。 富察皇后淡淡道:“既然是娴妃求了皇后,特许魏夫人提前进宫来照顾令嫔的胎,魏夫人,你就住在永寿宫偏殿里,好好侍奉令嫔,千万不能出差错。” 魏夫人觉得她用伺候这个词儿就不对,但她刚想张嘴,脑海中就想起来了家里母老虎的声音,缩了缩脖子,乖乖应道:“是,民妇遵命。” 富察皇后又道:“本宫听闻,自从你女儿当了皇上的妃嫔,你就奋发自强,特意求了个嬷嬷教导你的宫规。” 魏夫人忙挤出笑容:“是,是。” 富察皇后道:“既然如此,本宫就特许那嬷嬷一同进宫,时刻陪伴你,免得你一时大意犯下错处,被哪位小主儿贵人拖出去杖毙了。” 魏夫人惊恐地瞪大了眼:“不,皇后娘娘……” 富察皇后冷冷看着她:“你要抗命?” 魏夫人浑身都是一冷,忙摇头:“民妇不敢,民妇,民妇谢恩。” 富察皇后这才满意,挥手让众人都散了。 这是头一次,她没有让嬿婉留下。 如懿总算是找到了一点儿愉悦感:“令嫔,看来你这额娘,到底冲撞了皇后娘娘了。不过也不奇怪,你自己出身四执库,你额娘粗俗也属正常。” 嬿婉打断她:“娴妃娘娘,您也跟嫔妾一样,就剩下个额娘和弟弟了,您要是真的很闲,不如去管您自己的额娘和弟弟?” 第170章 你看他急的 如懿真的很讨厌被人提及自己的家人,她弟弟不争气,她额娘整天提她姑母,每回她额娘来看完她,她都会做噩梦,梦见姑母服毒自尽的那天。 她冷冷看着嬿婉:“魏嬿婉,你这样攀龙附凤的人……” 嬿婉再次打断她:“娴妃娘娘,嫔妾是后宫妃嫔,本来就应该攀龙附凤,难道跟您似的,跟旁的男子夜半谈心,跟旁的女子拉扯不清,您才觉得嫔妾正常吗?” 如懿柳眉倒竖:“你……” 嬿婉捧住肚子:“春婵,快扶本宫回去,本宫肚子好疼!” 如懿瞬间僵了僵,甚至连忙往后退了两步,生怕嬿婉这肚子里的孩子弄死,甩锅给她:“魏嬿婉,你不要仗着肚子就为所欲为!” 嬿婉都不惜得说她,她这会儿说别人的时候义正言辞,可等她的肚子大起来,何尝不是仗着肚子为所欲为?直接就能把她带到慎行司里言行逼供,多牛啊! 嬿婉扶着肚子靠着春婵就走了。 等到了永寿宫,先在门口看见了进忠。 看着进忠的漂亮模样,她瞬间心平气和,甚至十分愉悦:“进忠公公怎么来了?” 她最近不想见到皇上,但她真的很喜欢见进忠。 进忠打了个千儿:“令嫔娘娘,皇上封了您为令妃了。” 他眉眼都带上笑:“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嬿婉愣了愣,见左右人都站得远,他背后就跟着个进宝,便压低声音问道:“怎么回事?” 进忠笑着道:“皇上最近挺懊恼的。” 嬿婉瞬间就明白了——这是癔症犯完了,脑子一清醒就发现自己又干了宠爱如懿的绝活了,所以给补偿来了。 她险些被逗笑了:“臣妾还真是得多谢娴妃娘娘折腾这一趟呢!” 进忠温声细语:“皇上挺担心您的,只是最近忙,特意让奴才来给您封妃的宝印和赏赐,具体的仪式,等张太医确认您身子扛得住,就可以跟玫妃娘娘一起举行了。” 嬿婉笑了起来:“姐姐也封妃了。” 进忠看了看她的肚子:“您都是妃了,要给您的小阿哥当额娘,又是宫里两位阿哥的额娘,位分确实也该提一提了。” 嬿婉笑着点了点他:“你可真敢说。” 进忠抿着嘴角笑,微微弓着身子,让开路请嬿婉进去,过门槛的时候,小心翼翼地抬手扶了一把: “奴才借您的荣光,想见见老夫人,奴才的干娘在老夫人那儿做事,奴才想问问,干娘最近怎么样了。” 嬿婉掩唇轻笑:“那挺好,本宫额娘就在偏殿,你去问问她吧。” 进忠嗻了一声,扶着她上台阶的时候,压低声音问:“还没问问您,您想怎么个程度。” 嬿婉精致的眉眼间满是冷漠:“看她自己的运气吧,若是死了,那是她运气不好,若是没死,就请她眼睁睁看着本宫一步步爬上高位,她和她儿子,却只能一生吃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最好。” 进忠便明白了,扶着她进了屋子里,把皇帝赏赐的东西一一摆好,又叫进宝和澜翠王蟾去送,麻利地给嬿婉捏了捏酸痛的小腿,就往偏殿去了。 嬿婉歪在枕头上:“春婵你看他急的。” 春婵笑道:“进忠公公人真好,走得这样快,可见真是想娘了。” 嬿婉笑出了声来:“也就你敢促狭他了。” 她懒洋洋地往下缩了缩:“好困,要睡了。” 春婵温柔地给她一一取下钗环,拿梳子给她松快头皮,柔声细语道:“主儿睡吧,奴婢保证不让人吵着您。” 嬿婉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就睡着了。 梦里,她恍惚梦见上一世的时候,她怀了孩子,她额娘兴冲冲地进宫来,见了皇帝就要叫贵婿,丢尽了她的颜面,还总爱抽烟,那烟味儿啊,真是难闻极了。 偏殿里,进忠慢吞吞迈着步子就进来了。 进宝不用他出声,就立刻跟上,虽说还是垂着头,但看向魏夫人的时候,是不属于进忠的高傲和挑剔。 魏夫人觉得有点儿不舒服,几次看向进忠的衣裳,怕自己认错了人。 这人,穿得像是个公公,但这仪态,倒像是个王爷。 她试探问道:“这位……” 进宝呵斥道:“放尊重点儿,这可是御前最得皇上喜爱的进忠公公!” 魏夫人打了个寒蝉,一下子就想起来家里母老虎交代的——得罪谁也别得罪皇帝身边儿的太监,那枕头风比妃嫔吹得还管用呢! 她忙挤出笑容:“原来是御前红人啊!您这来我这儿,是有什么吩咐吗?” 进忠没搭理她,自顾自走到了主位上坐下,上下打量了她两眼:“老夫人难道不觉得,小爷的名字有些耳熟吗?” 魏夫人确实是觉得有些耳熟,但一时没想起来。 进忠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小爷的干娘在老夫人家里做事,日子过得还算舒心吧?贵府的小少爷,可没因为小爷对他动过手,就欺负小爷的干娘吧?” 魏夫人瞪大了眼睛,一下子就知道眼前这个气质绝佳,眼神阴鸷人是谁了。 就是险些宰了他儿子的那个恶鬼! 她浑身都在打哆嗦:“没有没有,我儿子佐禄对那母老……对你干娘可好了!不信你可以去问问我邻居,那真是对你干娘,比对我这个亲娘都好!” 她只要一想起来儿子佐禄夜夜惊醒,都心疼无比。 这回来,她还说呢,一定要让嬿婉这个宠妃吹吹枕头风,让皇帝换个太监用用。 万万没想到啊,他竟然嚣张到这种地步!竟然来她闺女的宫里头,威胁她! 进忠似笑非笑地盯着她:“魏夫人,令妃娘娘,可是小爷我一手提拔起来的,您要是不开眼给她惹麻烦,让她失宠,那就是跟小爷我过不去。 在这深宫内院里头,想让一个人消失,那可太容易了。小爷的干娘应该跟你说过不少手段吧?魏夫人,阻人财路就如同杀人父母,你不会,想当小爷的杀父仇人吧?” 魏夫人脸色刷白:“我我我,皇后娘娘都叫你干娘进宫了,我全都听她的话行吧?” 她甩着帕子都想哭了:“这都什么事儿啊!那个娴妃真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非要叫我进宫,我在家里好好的,干什么要进宫遭这罪啊!” 第171章 真是造孽啊 魏夫人干嚎了半天,偷瞄上座的进忠,却见对方连面色都没有变一下,而她那个不孝女,这么近,肯定能听见她的哭喊,竟然也不来救她! 她眼珠子乱转。 要是她直接去请她那贵婿帮忙……他可是皇帝,总能…… 进忠轻笑一声:“进宝,去,教教老夫人,这宫里的规矩。” 魏夫人一愣,忙道:“你要干什么?” 话音刚落,进宝就已经到了她的跟前儿,也不知道拿了什么,往她后脖子上一扎,她整个人就不受控制地歪倒在了地上。 魏夫人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想张嘴大叫救命,却舌头发木,根本发不出声音。 她最大的动作,就是指头能略微动一动。 然后,她眼睁睁看见进宝把一根手掌粗的针,就扎进了她的膝盖儿里。 那一瞬间的疼痛,直击天灵盖儿,让她瞬间涕泗横流。 进忠轻笑着撑着下巴看她,仍旧还是那副温声细语的口吻:“老夫人你说,这针要是扎进你的耳朵里,你是不是睡着睡着就暴毙了?” 魏夫人嗷嗷摇头。 进忠脸上露出恶劣的笑容:“其实照小爷的意思,你又不疼令主儿,她何必要你这种额娘活在世上拖后腿呢?先是你,再是你儿子,挨个暴毙,皇上心疼令主儿,说不定还会多来几趟呢。” 魏夫人被他跃跃欲试的模样吓蒙了,竭力挣扎,无声大叫:“我女儿可心疼我!你杀了我!她会跟你谈崩的!” 进忠仿佛听懂了,又仿佛完全看不懂她的口型,又让进宝折磨了她半晌,才淡淡道:“罢了,令主儿如今怀着孩子,倒不好叫她死了母亲吃素的。” 进宝这才抽出银针,仔细地擦拭干净,也不知道藏哪儿去了,反正随手一翻转,那针就不见了。 魏夫人这辈子都没这么疼过,翻来覆去,简直是要了她好几回性命,眼泪鼻涕地到处流。 进忠屈尊降贵地走到了她面前,提了提她的膝盖儿:“起来吧,别躺着了,万一吓到令主儿,毁了小爷的财路可怎么办?” 魏夫人害怕得浑身哆嗦,忙用力,才发现自己的手脚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又能动了。 她张了张嘴:“我我,我肯定都听你干娘的,你想怎么用我那丫头就怎么用,我保证什么都不说!我发誓!” 进忠明明是想让她听话的,但听见了她的话,眼底却黑漆漆的阴冷:“今日老夫人遭遇的这一遭,小爷也请佐禄尝一尝,免得老夫人不知道小爷我的手段。” 魏夫人忙求情:“不不不,有啥你跟嬿婉说!我肯定劝她听你的话!你别收拾佐禄了,佐禄他可听你干娘的话了!我……” 进忠眯着一双狐狸眼,黑漆漆的盯着她:“老夫人想试试,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魏夫人顿时就不敢说话了。 进忠讽笑了一声,冷着脸走了。 他和进宝一走,魏夫人整个人都瘫软在了地上,等了好一会儿,偷偷跑到门口,见他是真的带着他那小鬼儿走了,才敢叫人。 “春婵!死丫头!还不快来伺候老娘!” 但叫了半天,都没叫应,倒是之前给她安排住处的那个太监,叫王蟾的,进来了。 魏夫人皱眉:“春婵呢?叫她过来!” 王蟾抱着手臂站在门口,居高临下看着还坐在地上的魏夫人:“老夫人您这是怎么了?该不是要给我们忠哥穿小鞋吧?” 魏夫人一冷,接着便是浑身发冷:“你,你……你也是他的人?” 王蟾倨傲地冷笑出声:“这整个永寿宫,全都是我们忠哥的人,老夫人,您就是被娴妃弄来祸害令主儿的,最好有点儿自知之明,要不然……” 他摸了摸自己的袖子。 魏夫人生怕他也掏出一根针来,忙道:“我知道了知道了!你别动我啊!我,我等你们忠哥的干娘进宫了再说话,这总行了吧?” 王蟾满意地点了点头:“您能这么听话,那奴才也不用到处寻摸枯井了,咱们都便宜。” 魏夫人等他走了,才琢磨出味儿来——他该不是在寻找抛她尸的枯井吧?! 老天爷啊! 她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那没用的丫头片子都进宫了,如今竟然都是个妃了!却还叫她老娘来吃这种罪! 魏夫人心里实在是害怕,又腿疼,胳膊疼,浑身都疼,艰难地爬上床,接下来半个月都没出门。 她倒是想逞威风,身上太疼了,造不起来。 况且,那玉面阎罗的进忠的干娘,母老虎木嬷嬷也进了宫了,她就更不敢造次了。 谁家都要当外祖母的人了,还要被打手心啊! 她不作妖,嬿婉看她受苦看得又高兴,下次阖宫拜见皇后的时候,嬿婉瞧着明显吃胖了一圈儿,气色也好极了。 如懿仔细盯了好几眼,心里的戾气几乎快要压不住:“令妃这气色瞧着真不错,看来你额娘把你伺候得很用心了。” 嬿婉淡淡道:“娴妃是羡慕了吗?等你以后怀孕了,也请了你额娘进宫伺候你,你就知道了,其实哪里用得着她们动手,她们只要动动嘴皮子,有的是下人伺候呢。” 她说罢,仿佛才知道失言的看向如懿的肚子,满脸无辜地道:“对不起呀娴妃,我真没想说你生不出来,戳你肺管子的,你最近天天侍寝,我也是觉得你马上就要有孩子了呢。” 如懿:“……” 她柳眉倒竖:“将生孩子挂在嘴上,也不嫌臊得慌!” 嬿婉抬手扇了扇,仿佛在扇什么臭气,扇完了,就笑眯眯地跟玫妃说话:“姐姐你快摸摸我这肚子,瞧瞧你的孩儿长得壮实不。” 玫妃娇俏地抿着嘴角笑:“我一碰他他就踢我,壮实得很!永琪就巴巴地等着他降生了,好一起跟我养这小家伙呢!” 如懿胸口起伏,强忍着怒气坐到了拜见结束,出了门,就对海兰道:“她真的是嚣张!怪不得皇上最近不见她!” 海兰温柔地握紧如懿的手:“姐姐别怕,您就只管抓紧皇上的心,争取早日遇喜,其他的事情,都交给我来办。” 如懿听她说这话,都听了几个月了,始终不见魏嬿婉得到报应,绷着脸道:“你别与我说这些话了,本宫不对孩子下手,这是本宫的底线!” 说罢,露出十分伤心的神色,看了海兰好一会儿,才转身走了。 第172章 本宫很喜欢你 张云断定嬿婉最近胎象稳定,可以完成册封礼之后,宫里就举办了她和玫妃等人的册封礼。 如懿也在其中,她也是最近才升上来的,这礼得等着嬿婉身体好了才能办,别提有多难受了。 偏偏她还非要装大方,垂眼看着嬿婉:“令妃,如今你也是正经妃子了,日后得要好好……” 嬿婉打断了她:“娴妃,你我同为妃位,我不得不提醒你,不要越俎代庖,总是用妃的身份去做皇后娘娘才能做的事。” 娴妃皱眉看着嬿婉。 嬿婉也看着她,气势不输分毫。 如懿惊讶地道:“也不知是你装得好,还是怎么的,以往,本宫倒是没瞧出来,你竟然还有这样的威势。” 嬿婉淡淡道:“娴妃何必惊讶?若是娴妃也肯请嬷嬷好好教导规矩,自然不会做出有损皇家威严的事,身上的气势自然也就盛了。” 如懿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本宫常听闻,人都是缺少什么,才越会强调什么。” 嬿婉反唇相讥:“所以娴妃是缺娘,所以才一直想给本宫当娘,处处管教本宫吗?” 如懿一噎:“你怎能如此污言秽语?” 嬿婉白了她一眼,亲亲热热地挽住玫妃:“姐姐,咱们回去吧,我饿了。” 玫妃笑眯眯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好,你如今是一个人吃两个人的饭,自然是得多吃点儿。” 两个人相携离去,嘉嫔掩唇轻笑道:“呦,这是谁打翻了醋坛子吗?羡慕皇上宠爱令妃?” 如懿冷冷盯着嘉嫔:“嘉嫔,本宫与你也算是许多年的情谊,你如今一心踩着本宫,去巴结皇后了。” 嘉嫔险些遮掩不住眼中的怨毒:“嫔妾可不敢跟您有情谊,您这男女通吃,满后宫谁不知道啊,娴妃娘娘,日后还请您见了嫔妾,都远远地,最好别跟嫔妾说话,嫔妾没您受宠,可经不起皇上的猜疑!” 她说罢,快步就走了,仿佛如懿是什么脏东西一样。 如懿气得柳眉倒竖,只是还没想好措辞,就连嘉嫔的背影都看不见了。 她满心愤怒地往回走,忽然听见有人在大声跟人争执,转头一看,就见是个穿着粗糙衣裳的中年女子。 “我看见你收钱了!大家同样是做事的!凭什么你收了她们三个的钱,就给她们三个安排最轻松的活儿,倒是给我们安排最累的?!” 那中年女子满脸坚毅,眉宇间全是刚强锋利,让人瞧着就觉得充满了正义感。 如懿又仔细听了几句她跟那嬷嬷争吵的内容,不由连连点头,若是人人都使用手段,规避自己本该受的苦难,反倒把苦难推给别人,那这宫里岂非乱了套了? 眼见那嬷嬷恼羞成怒要罚那中年女子,如懿快步走了过去:“慢着!” 众人见了她,忙都跪下了。 如懿道:“你们刚刚说的话,本宫都已经听见了,皇后娘娘一向严厉,怎么能容得下你这种收受贿赂的奸邪之辈?!” 那嬷嬷人都懵了:“娘娘容禀,那三个宫女是月事到了,肚子疼,这才给了奴婢钱财找些轻省活计,只这几天而已啊!这,这是这辛者库里的宫女太监们都默认了的规矩啊!” 如懿柳眉倒竖:“宫女太监们辛苦工作,又被你们这等恶人压榨,自然不敢吭声,所谓默认,不过是强权欺压罢了!你,下去领三十棍子!” 那嬷嬷只觉得天都塌了:“娘娘饶命啊!奴婢,奴婢以后不敢了!” 那三个贿赂嬷嬷的小宫女吓得脸色惨白,本就肚子疼,这么一紧张,其中一个直接晕了过去。 如懿皱眉:“都是些走旁门左道的奸邪之辈!” 她厌烦地挥了挥手:“快带着她们去领罚,领罚完之后继续做事,若日后再敢如此,本宫定不饶你!” 自打富察皇后重整后宫,如今整个宫里可以说是等级分明,如懿一身妃子的吉服,这嬷嬷也不敢硬犟,只能带着那三个小宫女去领罚,背后里念叨两句娴妃如此苛责,倒显得她比皇后娘娘还“威严”罢了。 如懿温柔地看向了那中年宫女:“你叫什么名字?” 中年宫女肃着脸:“奴婢容佩。” 如懿很满意她的不尊不卑,笑容越发温柔:“你就这么跟管事嬷嬷吵,不怕被责罚吗?” 容佩被她温柔的笑容晃花了眼,忙道:“奴婢只是想着,若是奴婢不吭声,那岂非一辈子都要被人这样不公平对待吗?” 她有些不好意思:“其实这不是奴婢第一次跟管事嬷嬷吵起来了,奴婢有时候被调出去干活,也跟监管的公公们吵过架,还挨过打呢,可奴婢就是这么个耿直的性子,实在是忍不住,下次还敢!”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愿意跟眼前这位才见过一面的娘娘,说这样的心里话,大约是她冲自己笑得太温柔了吧。 如懿实在是很喜欢她的性子,温柔道:“本宫很喜欢你,以后,你就跟在本宫身边伺候吧。” 容佩震惊地抬起了头:“奴婢,奴婢可以吗?” 如懿尊贵地俯身望着她:“当然可以,容佩,日后,你就是本宫身边的管事嬷嬷。” 她这话一出,一直没吭声的大宫女连云猛地张大了眼睛:“主儿,奴婢……” 如懿温柔地看向她:“连云,你的年纪还小,胆子也没有容佩大,大宫女这个位置,既然你喜欢,就还是你来做,但是,日后可得听容佩这个管事嬷嬷的话。” 连云张了张嘴,最终垂着眼睛应是。 她早就听说过前任大宫女,惢心姐姐的下场,险些被娴主儿送去给太监对食。 如今娴主儿只是叫她听容佩一个新来的,虽然容佩是辛者库出身,虽然她完全没学过怎么管理一宫主位的琐事,但既然娴主儿敢这么安排,就肯定有她的道理。 她木着脸:“主儿聪慧。” 如懿眉眼弯弯:“好连云,本宫就知道,你不是那等攀附权贵,迎高踩低的小人,日后你与容佩一起服侍本宫,本宫就再不怕旁人算计本宫了!” 第173章 臣妾百口莫辩呐 如懿前脚把容佩带走,后脚,嬿婉就知道了这件事。 听到容佩这个名字的时候,她还愣了愣。 她记得如懿碰上容佩,是很久很久之后的事,没想到物以类聚,这俩人倒是这么快就凑一块儿了。 她对春婵道:“从今天开始,只要娴妃带着那容佩,你和澜翠都仔细着些,本宫怕娴妃会故意让容佩这个莽撞人做冲锋,冒险直接对本宫下手。” 春婵澜翠都十分紧张:“奴婢一定小心!!” 看她们那模样,倒仿佛那容佩不是个宫女,而是个会武功的女土匪一般。 嬿婉揉了揉眉心,疲倦地躺在软塌上:“若她真敢动手,你们就只管大耳瓜子抽她就是,本宫如今和娴妃平起平坐,她的人要是敢动手,本宫的人自然也能动手。” “什么动手不动手的?” 门外传来了一道声音,魏夫人挑着眉头走了进来,一身的气质,都因为那双贪婪的眼睛而稀碎。 她也没问嬿婉身体如何,快步走到了嬿婉的妆奁前,打开,顿时眉开眼笑:“你这个没用的丫头片子,如今好容易尊贵些了,竟然没让你老娘跟着好好享享福!” 嬿婉也是许久没见她了,多久呢?这都一辈子,又七八年了。 她看着魏夫人搜刮干净她的妆奁,看着她满口都是佐禄如何如何,要把她的首饰拿回去给佐禄娶媳妇儿用,看了会儿,挑着嘴角轻轻笑了。 真是难为她为了这么一个人,恨了进忠那么多年。 多寒碜的一个人啊,竟然是她的亲额娘。 魏夫人说了半天,都没听见嬿婉吭声,转头瞪她,却见这许久未见的女儿,穿着一身鹅黄色的寝衣,懒洋洋地靠在软塌上,明明没有梳妆,通身的气派,却竟然不熟当初前不久才见过的皇后娘娘。 她啧啧了两声,快步过去:“真是想不到啊,老娘竟然能生出你这么个有出息的女儿!” 她伸手捏住嬿婉的下巴,春婵和澜翠立刻叫出声:“放手!!” 那声调,吓了魏夫人一跳。 魏夫人怒骂道:“你们两个臭丫头,当初陪着嬿婉给我送月钱的时候,别以为我没看见你们俩偷偷摸摸挑拨我们母女关系!如今竟然还敢呵斥起我来了?!” 也是这会儿桂嬷嬷不在,不然,她还真不敢这么抖威风。 嬿婉摆了摆手:“无妨,春婵,澜翠,你们两个退下,她毕竟是我额娘。” 魏夫人喜上眉梢,捏住嬿婉的脸左右摇摆地看,怎么看,都还是自家那个主意大却孝顺听话的闺女,刚刚那一身的气派,倒好像是她看错了。 她左右看看,对着春婵和澜翠道:“你们两个小贱蹄子!去,去门口守着!” 春婵和澜翠眼底有寒光闪烁,若不是为着今日的计划,真是要将这混不吝的老夫人直接拖去偏殿长针伺候了。 嬿婉红了眼眶:“你们去门口吧,她毕竟是本宫的额娘。” 两个姑娘咬着牙攥着拳头,就守在门口,一边支着耳朵听屋子里的话,一边儿眼睛瞄着外面。 快忍耐到了极致的时候,终于,看见了明黄色的身影——进忠公公果然稳妥,说皇上今天来,皇上真就今天来了! 春婵和澜翠忙做出吓呆了的模样,慢半拍地就要报信。 这么明显的不对劲,弘历自然一眼就看了出来:“噤声。” 春婵和澜翠忙跪下,不敢出声。 弘历走到了门口,就听见屋子里有人在念叨大逆不道之词。 “……等你生了儿子,做了太子,到时候就叫新皇上封你弟弟做个王爷当当!” 弘历脸上浮出冷色,长长的睫毛下,眼底满是寒意。 难道,连嬿婉都…… 屋子里忽然传来了嬿婉哽咽的声音:“额娘,求你了,你别再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了行吗?!佐禄要是有本事,就自己去科举,去武举,而不是走这些歪门邪道! 我这辈子所求,不过是待在皇上和娘娘身边,皇上和娘娘给我什么我就要什么,不给我的,我绝对不会要的!您要是再逼我,我就……” 魏夫人气得抓紧她的手腕:“真是没用的东西!好不容易从个宫女爬上了龙床,如今都是妃了,这多年来,皇上哪儿这么宠过谁啊? 幸亏那个娴妃多管闲事把我送来了,不然我都不知道,你如今竟然这么没出息!你不正冲当皇后,当初还不如就……” 嬿婉哽咽打断她:“额娘!您再咒娘娘一句,我这就去一尸两命!也绝不叫你因为我肚子里有了孩子,就去害娘娘,去给皇上添麻烦!” 魏夫人气得眼泛红:“我打死你这个逆女!你要是不听话,我就挂死在你永寿宫门口,让天下人都知道你不孝……” 嬿婉抱住肚子,蜷缩起来。 弘历快步进来,见魏夫人竟然真的抬起手往嬿婉身上打,又气又怒,一脚将她蹬出去:“放肆!来人!拖出去!杖责!” 嬿婉泪眼朦胧地抬起头,看见了弘历,巴掌大的惨白小脸儿上满是泪痕:“皇上?我不是在做梦吧?” 弘历又心疼又心虚:“是朕,婉婉,朕来了,别怕,朕不会让人伤害你的!” 嬿婉眼泪瞬间坠落,伸手抱住了他劲瘦的腰身:“皇上,您这么久都不来见臣妾,臣妾还以为您不要臣妾了,封了臣妾做妃,这么滔天的隆恩,就拿来跟臣妾断情绝爱了。” 弘历哭笑不得:“真是胡说,你怎么会这么想?” 魏夫人被进忠拖着拽出去,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贵婿,啊不,皇上!皇上饶命啊!魏嬿婉!你就看着你额娘被打死吗?你个不孝女!” 嬿婉猛地抓紧弘历的腰带:“皇上,您手下留情!” 弘历怒其不争:“她对你没有半分慈爱,你还为她求情?” 嬿婉眼泪滚落:“皇上,这是娴妃娘娘亲自为臣妾求来的恩典,您现在把臣妾的额娘拖出去打,娴妃会以为,臣妾为了跟她置气,连亲额娘都陷害……臣妾到时候跟娴妃对上,怕是要百口莫辩呐!” 第174章 咱们都长长寿寿的 弘历抱着嬿婉,觉得最近一直隐隐作痛的脑子,此时格外的轻松和清醒。 他捏捏嬿婉的脸颊:“娴妃,她确实是从来都不喜欢你……也罢,进忠。” 进忠快步进来:“皇上。” 弘历道:“去给魏氏用些不损颜面的刑罚,要让她记住教训。” 说到这儿,他略微皱了皱眉:“你师父最近有给海兰掌嘴吗?” 进忠忙道:“最近海答应跟娴妃娘娘走得近,娴妃娘娘护得紧,师父他也不敢冒犯了娴妃娘娘。” 弘历皱了皱眉,当初说好了让李玉去给海兰掌嘴,结果才打没多久就去东巡了,这事儿就断了,如今看来,还是他太宠爱娴妃了。 他淡淡道:“一天十巴掌,让他去打,打满三个月……” 说到这里顿了顿,想起来娴妃最近总爱噘着嘴巴扮演小姑娘,他头皮发麻:“一个月吧。” 进忠恭顺应下:“是!” 他垂着头一路退到了门外,到了院子里,就看见了被进宝死死捂着嘴的魏夫人。 他微微挑起嘴角,笑了。 魏夫人看见进宝就浑身哆嗦了,如今又见进忠这样对她笑,眼泪都下来了。 进忠看了一眼偏殿:“咱们就还是在偏殿聊吧。老夫人,您请。” 嘴里说着请,魏夫人却分明是被进宝拖拽进去的。 等到了偏殿,大门一关,魏夫人被扔在了地上,忙一叠声地求情:“这这这,这皇上可在呢啊!你们要是再扎我,我一定叫破了你跟那不孝女……” 进忠抬了抬眼。 进宝一脚踹在她后腰上,捏住她的嘴巴,手里又出现了那根针:“老夫人既然这么爱嚼舌根子,那不如,今天就在这舌根子上遭点儿罪吧。” 魏夫人惊恐挣扎,玩儿命一般,可任凭她怎么挣扎,竟然都挣扎不开这个瞧着十分清秀瘦弱的小公公。 “唔……” 一切惨叫声,都被按在了偏殿里。 进忠懒洋洋瞧着,只偶尔出声提点几句进宝哪里扎错了,那温声细语的话,叫魏夫人惊恐到了骨子里。 她昏迷前,都还在后悔,后悔自己不该又被抓了个正着。 可谁叫那个母老虎看得紧,这么许久了,才终于出去了一趟?她也是怕不抓紧了机会,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叫那不孝女给东西了啊! 偏殿里安静惨烈的时候,正殿里,嬿婉却是有些受宠若惊。 按照她的想法,皇帝能来,就已经是病轻了。 这会儿他竟然叫她什么都不做,亲手伺候她吃喝,倒是叫嬿婉觉得……他心里没装好屁。 嬿婉试探道:“皇上,您,您别这样,臣妾应该伺候您才对呀!” 弘历摸了摸她柔顺的长发:“你怀着朕的孩子,已经够辛苦了,哪里还需要你伺候了。” 嬿婉吓得嘴唇发白:“皇上,您,您是不是又想让臣妾去讨娴妃的欢心?” 弘历见她脸色白得吓人,想起自己曾经干过的那些事儿,心虚地摸了摸鼻梁,肃着脸捏了捏她的脸颊:“胡说八道,你和娴妃平级,她哪里配让你讨好?” 他只是百忙之中,终于想起来钦天监正使的话,嬿婉是个有福气的,能驱散那些不干净的东西。 而果然,他忍着烦躁过来,把人往怀里一抱,就想起来之前在船上的时候,想到的那个好主意了。 弘历温柔地抚着她的手背:“婉婉啊,你只管安安心心把孩子生下来,养好身子,朕还想跟你长长久久的,咱们啊,可都得长长寿寿的。” 嬿婉见他是真的挺希望她活得长的,而且言语间竟然还透出几分对如懿的不喜,心里隐隐有些感觉,只是细想之下,又觉得十分模糊。 她娇软地靠在弘历怀里,脸色渐渐红润:“臣妾直到现在,才敢相信皇上是真的喜欢臣妾,不是因为想跟臣妾一刀两断,心怀愧疚,才补偿臣妾晋位。” 弘历叹了一声:“你啊。” 他摸着嬿婉的秀发,长长的睫毛下,墨色的眼眸深不见底。 两个人各有心思,却偏偏不需要多说什么,就能腻歪出一份暧昧又温馨的氛围。 弘历陪着她吃了晚饭,晚上还要留宿。 嬿婉羞得小脸儿粉红:“可是皇上,臣妾,臣妾不能服侍您。” 她说得小心翼翼,一双手捧着隆起的小腹,又担忧又内疚。 弘历好笑道:“朕只是想陪陪你,别多想。” 嬿婉知道自己回错了意,顿时脸更红了。 她实在是娇美秀雅,不戴钗环的模样,仿佛一朵带着透亮露珠的茉莉花。 弘历心里热了热,摸摸她的头发:“上床上,等着朕。” 他出去了半晌,回来的时候已经心神冷静了,见嬿婉乖乖躺着等自己,不由轻轻笑了笑。 真的是很奇怪,明明是个娇软胆小的姑娘,可跟她在一起的时候,他最舒坦。 他上了床,把人往怀里一揽:“睡吧。” 嬿婉趴在他怀里,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等她一觉睡醒的时候,弘历已经上朝去了,留下话说,会来陪她吃晚饭。 春婵满脸都是笑意:“怕是娴妃知道了,要气死了。” 澜翠连连点头:“正是呢!昨儿她也封妃呢,皇上就没去她那儿,今日也不去!” 嬿婉也跟着笑了起来:“该!让她整天就想着教本宫做事!” 余光看见惢心到了门口,因为听见她们三个在说娴妃的坏话,就脸色尴尬地要走,嬿婉开口叫她:“进来吧,没想避着你!” 惢心只好进来,低垂着眉眼,有些拘谨的笑了笑:“主儿,奴婢来问问您,今天想吃点儿什么。” 嬿婉冲她招招手。 惢心走到了床边。 嬿婉柔声道:“你总说本宫怀孕了,正是要用人的时候,一直不肯出宫嫁人,如今本宫已经完全封妃,张太医和李太医都说了本宫胎像已经稳了,皇上也来了,足以证明本宫没失宠,你总该肯嫁人了吧?” 惢心咬了咬嘴唇里面的软肉,轻声道:“主儿,奴婢……” 她跪下来:“奴婢想等您生了小阿哥再走。” 嬿婉叹了一口气,这个姑娘,真是个实心儿的,她叫春婵将她扶起来,柔声道:“本宫接下来要跟娴妃闹个大的,不能留你了。 你毕竟是她的旧人,若是还待在本宫身边,即便你不参与,也难免有人不信,要说你忘恩负义,到时候名声有损,在婆家就难了。 女子本就不易,这世道对女子也从来都尖酸刻薄,你好不容易熬到如今这条出路,本宫不希望你往后余生,都还要因为这几个月的时间,去遭受本来能避免的诘难。” 第175章 微臣怎么配管这些 惢心听见嬿婉说到“你毕竟是她的旧人”的时候,脸色微微一白,只是还没来得及辩解,就听到了后面。 她本不想流泪的,可不知道为什么,眼泪根本停不下来。 “……主儿,奴婢真是对不住您,您还怀着身孕,奴婢却在这里哭……” 她竭力擦着脸上的泪水,只是无论怎么擦,都又会有新的泪珠儿掉下来,弄湿她的脸颊和衣裳。 嬿婉温柔地看着她:“真是个傻姑娘,你这样实心肠的人,也不知道以后在婆家,能不能过得好。” 惢心想说自己能的,可她心里其实很害怕,她很相信江与彬的,可她真的觉得自己很蠢,蠢到险些被娴妃卖给李玉对食,才看透了娴妃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怕自己这样蠢,会被人迷惑算计,傻乎乎地就信了对方的圈套,给江与彬带来麻烦。 她真的……真的还害怕…… 嬿婉耐心地安抚着她:“这件事情不容商量,本宫昨晚已经跟皇上说了你的事,皇上也已经同意了,本宫现在着手为你准备,一个月后,你就漂漂亮亮地出宫嫁人。” 她温柔地看着惢心:“永寿宫日后就是你的娘家,若是当真在江家受了委屈,就回来,来本宫宫里做个嬷嬷,本宫如今可是宠妃,这点儿主还是能替你做了的。” 惢心哽咽道:“谢谢主儿!奴婢,奴婢实在是感激您!” 嬿婉笑眯眯地弯着眉眼:“澜翠,快带着她去洗洗吧,本宫今日可还叫了江与彬过来,一会儿被他瞧见这兔子似的眼睛,该以为本宫欺负她了。” 澜翠笑着打趣道:“那奴婢可得给惢心姐姐厚厚地上几层粉,最好到时候见了江太医的时候,一笑,粉就扑簌簌掉下来,那才有意思呢!” 惢心瞬间破涕为笑,一下子红了脸。 春婵乐道:“快去吧!再逗她,她就要变成红鸡蛋啦!” 惢心羞得待不住,忙告退逃跑了。 澜翠乐呵呵地跟着一起去了。 嬿婉笑道:“多好的姑娘呢,可惜跟了如懿,跟得了大病似的,那么十几年的癔症,本宫就是眼馋,也不敢完全信她。” 春婵心里好笑自家主儿的嘴硬心软,嘴上十分配合:“是呢是呢,要不怎么公主总说您是最聪明的呢!” 嬿婉恼羞成怒:“你胆子越发大了,竟然敢打趣皇上亲封的令妃娘娘!” 春婵假作害怕的模样,上手合十连连求饶:“求皇上亲封的令妃娘娘原谅奴婢吧!奴婢下次一定装得更好些!” 嬿婉:“……” 她忍了忍,实在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来。 热闹了好一会儿,嬿婉去院子里散步走圈的时候,江与彬过来请平安脉了。 嬿婉垂眼看着江与彬,笑道:“今日有个好事要告诉你。” 江与彬愣了愣,眼底划过一抹喜色,竟有些不敢问。 嬿婉笑道:“正是你猜的那样,本宫已经跟皇上请示过了,赐婚给惢心和你,今日起,你就回家准备准备,找钦天监算个好日子,两个月以内的均可,把惢心好好地娶回家吧!” 江与彬实在是感激:“微臣,微臣谢令妃娘娘!!!” 多少年了,美梦终于成真,他真的是有些不敢置信! 嬿婉笑容略微收敛:“本宫许诺了惢心,若是日后你和你的家人待她不好,本宫就会勒令她回永寿宫来给本宫当嬷嬷。 江与彬,望你记住这十几年的期盼,不要得到了之后,就忘却了初心,将曾经挚爱弃之如敝履。若真有那日,本宫可不会给你后悔的机会。” 江与彬重重磕头:“微臣一定谨记娘娘的教诲!” 他不觉得被威胁,只觉得心里高兴,高兴惢心这次的真心没有错付,娘娘肯给这样的承诺,是真的将惢心这几个月来的小心翼翼和兢兢业业看进了心里,没像娴妃似的,觉得下人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嬿婉轻笑:“江太医请起,本宫想给宫女太监们开些凉茶,劳烦你去给澜翠和惢心写一写,再交代一下注意事项。” 江太医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说法了,可每次听,都会心生感慨。 大约是因为令妃娘娘曾经被名声所害,所以对待女子的时候,才会总是这样不自觉地小心呵护吧。 这一点,是娴妃一辈子都学不会,甚至都察觉不到的善良。 他恭敬地应下,去给认真写了方子,哪怕心里有许多话想跟惢心说,可也用最严苛的礼法来压着自己心里的激动,不敢说一丝暧昧的话,就怕冒犯了惢心,又或者给惢心带来不好的流言。 从永寿宫出来的时候,他的眼眶有些隐隐的红。 直到走了很长的路回到太医院,才彻底压住了情绪。 只是才坐没一会儿,就被翊坤宫传召了。 江与彬压住了心里的厌恶,戴上恭敬热情的假面,随着小太监去了翊坤宫。 人才刚行了礼站稳,就听见如懿道:“江与彬,这是本宫新收的容佩,她以后就是本宫宫里的掌事嬷嬷了,若是你在宫里遇到了什么难事,就来找容佩,她会给你安排的。” 江与彬感激道:“微臣多谢娘娘!” 如懿轻笑道:“你总是这么客气,江与彬,容佩之前的日子过得苦,你好好给她看看,开些好的药,一定要把她的身子调理好。” 江与彬简直想笑,但他忍住了,依旧温和:“是,容佩姑姑,这边请。” 从前的时候,他总是挑挑拣拣,再自己补贴一些,以供应翊坤宫的上好药材,娴妃心善,总喜欢用昂贵药材来收买奴才们的心。 如今他都是要成亲的人了,想必不再补贴翊坤宫,娴妃也能理解。 至于喝药把翊坤宫的份利喝完了这种事,那是娴妃自己该操心的,他不过是个听命行事的小小太医,哪里配操心呢? 江与彬认真诊脉,提笔写方子之前,再次确认道:“娘娘,全都要最贵的药吗?” 如懿满脸微笑:“当然了,容佩虽然只是个嬷嬷,但她是本宫最信任的人。” 容佩满脸的激动和感激,直接跪下,声音响亮:“娘娘!奴婢只是下人,不配吃这么好的药!” 如懿快步走到了她面前,亲手扶起了她:“容佩,听本宫的,你身子养好了,才能一直陪着本宫呢!” 说罢,笃定地看向一定已经被自己的慈爱温暖了的江与彬,柔声道:“还有凌云彻,也劳烦你给看看,多开些好药了!” 第176章 死前边还是后边 江与彬在翊坤宫里待了许久,才得以放出来。 要跟惢心成婚的事,他没有跟如懿说,但他把如懿月钱买药花完,还欠了不少的事,告诉了永寿宫。 嬿婉说起来这事就想笑:“听说娴妃已经提前预支了三个月的份利,让内务府为难极了。” 进忠坐在床脚踏上给她染指甲,小心翼翼地将花泥涂在她的指甲上,又麻利地用丝带缠绕起来:“翊坤宫的笑话,从来都是常看常新,今儿皇后娘娘跟皇上提了一嘴,皇上大概是觉得丢人,特意给娴妃送了些金子。” 嬿婉哼道:“皇上总是待她这样好。” 进忠轻笑:“令主儿可别气,知道您也喜欢金子,奴才特意给您带了一箱子小元宝,您留着玩儿。” 嬿婉眉眼弯弯:“进忠,还是你待本宫最好。” 进忠爱死了她这样若即若离劲儿,抓心挠肺地想要更近些,又不敢真的近了,黑漆漆的狐狸眼温柔地注视着她:“令主儿,只要您开口,奴才的命都给您。” 嬿婉缠绕着丝带的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的喉结:“本宫要你的命做什么,本宫只要你活得长久,当然,若是本宫死得早,你最好早点跟过来。” 进忠吞咽了一下漂亮的喉结:“那春婵呢?” 嬿婉眯着眼睛:“春婵就活得长长久久,本宫希望春婵和澜翠,都能长寿平安喜乐到老呢。” 进忠愉悦地笑了:“那可说好了!” 嬿婉把手从他手心儿里拿出来:“有点儿奴才样儿。” 进忠嗻了一声,望着她:“奴才只求,若有朝一日不能保全,奴才能死在您前头,为您争取哪怕一线生机。” 嬿婉眼神恍惚了一瞬,轻声道:“我不喜欢。” 进忠忙道:“奴才说错了话。” 嬿婉叫他别说话,上床:“我要睡了。” 她的手照旧搭在他的腰间,力道有些大。 进忠心里沉了沉,面上不敢露出分毫,一动不敢动地给她当软枕,等她睡熟了,才轻轻睁开了眼。 令主儿,她从未说过他死后,她过得怎么样。 她只是一回来就对他好…… 他的心一沉再沉,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若是她后来过得极好,若是她身边围满了爱她的人,她一定不会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似的,将他的爱死死抓住。 连春婵,澜翠,王蟾……最后都不爱她了吗? 他心里闷闷地疼,仿佛些什么东西一闪而逝,只是太快了,他没能抓住。 他默默等了许久,确定她完全睡熟了,才敢轻手轻脚地下床,走到了门外。 春婵快步过来:“要走了?” 进忠深深看着她,实在不能想象,以春婵,澜翠,还有王蟾对令主儿的忠心,最后竟然会背叛她。 所以,她们是被人害死了? 进忠的眉头不自觉地皱紧,若真是如此,那令主儿岂非彻底孤立无援? 他越发不安,眼底的神色漆黑得可怕。 他之前一直都觉得,以令主儿的聪明才智,收拾一个已经跟皇上决裂了的娴妃,绝对是没有问题的。 他死的时候,她都是皇贵妃了啊! 皇贵妃! 那可是直接就说明皇后无用的存在! 只要熬死了继后那个老女人,令主儿不就是皇后?她若是当了皇后,她的儿子不就是太子? 春婵被进忠的神色吓到了:“进忠公公,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直说!我承受得住!” 进忠闭了闭眼让自己冷静下来:“你和澜翠,王蟾都小心着点儿,别死了。” 春婵:“……啊?” 进忠沉声道:“令主儿身边可用的人就咱们几个,若是咱们一死,你想想令主儿到时候会是什么处境?” 春婵不敢想,她知道她家主儿有多离不开她和进忠公公:“……进忠公公,我知道轻重,您怎么忽然说这些?是娴妃那边要冲我们三个下手了吗?” 进忠揉了揉眉心:“令主儿的计划已经进行了一半儿了,我只是怕最近太顺利,你们都疏忽了。” 春婵这才放下心来:“你就放心吧!我一定时刻小心谨慎,也会看好澜翠和王蟾她们的!” 进忠知道她一向聪明冷静,点了点头:“今儿皇上陪了娴妃,估计接下来几天都不会来这儿了,你看好了偏殿的那个,三天内,让她务必往翊坤宫去一趟,她前脚走,你后脚就让人来通知我。” 春婵肃了脸:“你放心!” 进忠转头,深深看了一眼已经关上的房门:“进去伺候着吧,若是她最近睡不好,又或者不好好吃饭了,就叫张太医来给好好看看。” “好,进忠公公放心。” 春婵目送他走进夜色里,就快步进了屋子,走到了跟前,才见嬿婉正睁着眼睛,失神地看着床幔。 春婵忙走到床边:“主儿可是饿了?” 嬿婉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做了个噩梦,春婵,我想吃酸辣肚丝汤。” 春婵有种不敢,也不能深问的直觉,温柔地点点头:“奴婢这就叫王蟾去做,您不知道,自打您隔三差五要喝他做的这汤,他走路都是带风的。” 嬿婉笑了起来:“他做汤一向都是好喝的。” 就是那些蕈菇汤,每到她生辰的时候,不都会变得非常美味吗?尤其是临死前的那一碗汤,更是好喝极了,是王蟾熬了九年熬出来技艺。 如今他做的汤,厨艺还有些生涩。 但这份生涩极好,她喜欢的,就是这份生涩。 嬿婉顺着春婵的力道起来一些,靠在软枕上,微微歪头,春婵立刻坐到了床边,让她能够靠在她肩头。 她轻声撒娇:“春婵,你看本宫的手被进忠包成这样,一会儿你喂本宫喝。” 春婵轻笑:“好好好,奴婢喂娘娘喝,再让澜翠去做一碗玫瑰汤,咱们一口咸的一口甜的,好不好?” 嬿婉点点头:“这个好。” 她往偏殿的方向瞥了一眼:“叫王蟾别忘了给本宫额娘也做一碗,多放些辣椒胡椒,让她喝得饱饱的,她才好入睡呢。” 春婵眉眼温柔:“主儿放心,包辣包饱的!” 第177章 娴妃最爱助人为乐 整个永寿宫的人都感觉到,自家主儿这两天心情不太好,但具体为什么不好,却没有知道。 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的,不敢闹出太大动静来,让本就烦躁的主子更加烦躁。 虽然,她们家主子一直都是笑眯眯,懒洋洋的,面上儿根本看不出来一丁点儿烦躁样儿。 唯一能让众人确信主子还在烦躁的,就是偏殿里偶尔忍不住传出来的哭嚎声,以及桂嬷嬷严厉十足地教训: “你都是妃位娘娘的额娘了,要注意仪态!今日再走一个时辰花盆底!!!” 每当这个时候,嬿婉都会走出来,在院子里边溜达边看,看到愉悦处,心情极好地多吃上两个果子。 果然心气不顺的时候,收拾人就痛快了。 她心情好,魏夫人却快要气疯了。 魏夫人从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最贴心听话的女儿,竟然会这样大逆不道,纵容下人欺负她! 她就知道生女儿没用,女儿就是给别人生的,瞧她以前多懂事啊,挣了钱都知道全部送回家里,让额娘和弟弟过好日子,如今当了妃了,倒是一心向着个太监!!! 她就不信,这不孝女要是真有孝心,给皇帝吹一吹那枕边风,还能收拾不了一个太监?! 想起来这一个太监,魏夫人就没忍住激灵灵打了个寒战——那就是个恶鬼!妖怪!也太阴毒太凶狠了! 桂嬷嬷一戒尺打到了魏夫人屁股上:“你这弯腰驼背地干什么呢?” 魏夫人疼得龇牙咧嘴:“我女儿在呢,你给窝一点面子。” 桂嬷嬷又是一尺子:“把舌头给我捋直了说话!” 魏夫人委屈得直接掉了眼泪,是她不想捋直了舌头说话吗?是进忠和进宝那两个不做人的,给她的舌头扎了好几个对穿啊!!! 她咬牙:“不缩了,窝不锁话了。” 桂嬷嬷皱眉:“你好好走!” 魏夫人坚持在大太阳底下走来走去,秋老虎晒得她晕头转向,迷迷糊糊地就看见嬿婉打着哈欠回去睡觉去了。 她气得浑身都哆嗦了一下,然后又被桂嬷嬷给抽得蹦了蹦。 熬啊熬,直熬到她中暑晕倒,桂嬷嬷才叫小太监给她送回屋子休息。 她端着苦得要命的黄连汤喝的时候,嬿婉进来了。 魏夫人张嘴就想骂,舌头太疼,瞬间忍住了,小心翼翼左右看看,桂嬷嬷那母老虎竟然没在,她这才敢绷着脸看嬿婉。 嬿婉无奈地看着她:“额娘,女儿如今在宫中举步维艰,尤其是皇上爱重娴妃,偏偏娴妃又最厌恶女儿,她还特意把您送进宫,就是为了让女儿丢脸……” 魏夫人忍无可忍:“老娘怎么就丢你的脸了?” 嬿婉张了张嘴:“……算了,女儿说话难听,就不说了。您……您就好好跟着桂嬷嬷学学规矩吧,您都是快五十岁的人了,怎么还不如辛者库的嬷嬷,连个小小的规矩都学不明白呢?” 魏夫人又羞又恼:“你个不孝女,如今竟还教训起你老娘来了!” 嬿婉掉了泪:“额娘,女儿求您了,您就好好待在这永寿宫,别老想着往外跑,那娴妃就是把您弄进来对付我的,若是您被她利用了,女儿我可就要万劫不复了!” 魏夫人眼珠子飞快转了转:“那个娴妃不是跟你一样吗?她还能收拾得了你?” 嬿婉伤心道:“她是皇上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之前谋害皇后娘娘,皇上都没舍得重罚她呢,您要是被她利用,女儿和……就真的全完了。” 她忍不住提起了之前启祥宫的事:“额娘您可别想着再跟以前似的,人家给您钱,您就把我送给人家折磨,嘉嫔当年才给您多少钱啊! 这娴妃更是抠门,最不爱给人钱财的,您只要乖乖听话,等女儿生了孩子,跟进忠公公好好商量商量,给你些银子,你就好好出宫享福,行不行?” 魏夫人眼底的怨气一闪而逝,面上挤出笑容:“你是我女儿,我还能卖了你不成?真是胡说八道!好了好了,你都怀孕了,赶紧回去歇着吧!额娘我喝完了药,歇歇又要学规矩呢!” 说到了后来,实在是忍不住咬牙切齿。 什么狗屁不孝女诓骗她的话呢!她才不信呢! 她那天都在她宫里看到了,这不孝女金子都装了一小箱子,随便倒在桌子上摆弄着玩儿,光是给太监宫女们都扔了好几个打赏,哪里想过自己还有额娘,还有弟弟呢? 这种不孝女,就该卖出去换些钱才好呢。 说起来,皇帝纳妾,都没给她礼钱呢!正好,卖了这不孝女,就当她自己赚礼金了! 她眼珠子滴溜溜地乱转,催促着嬿婉出去,自己翻过身面对着墙,光是想想,就激动得睡不着觉了。 嬿婉含着泪出了偏殿,站到了走廊上,随手把眼角一撇,神色淡淡地把玩着自己漂亮的肉粉色指甲:“瞧见没有?她这是急着估价呢。” 春婵心里气得慌:“奴婢让她接下来一天三顿辣椒面!” 嬿婉被逗笑了:“可不敢那么玩儿,真把嗓子辣坏了,可还怎么跟娴妃大声密谋呢?” 春婵忍着气:“希望皇上这次别再偏心娴妃了!” 嬿婉淡淡道:“这个愿望太难了,不过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好事。娴妃做错了事,皇上舍不得重罚她,就爱迁怒别人。” 她看向在艳阳天下开得妍丽的花朵,轻轻地笑:“本宫如今就只有这一个拖累,早解决,总比晚解决的好。 无论皇上事后是想杀了本宫的额娘弟弟,还是将他们一辈子圈养起来,此次过后,他们都在也不可能威胁到本宫了。” 届时,她将毫无弱点可言,才能真正空出手来,慢慢跟她们玩儿。 她就不信,皇上偶尔被迫吃屎也就算了,还能一辈子都忍着恶心吃热乎的。 就这么一点儿点儿地磨,之前能磨得皇上把如懿踹吐血,后面,也能年年都给如懿新的小惊喜。 说实话,她是真的很期待。 嬿婉打了个呵欠:“刚刚吃太饱了,这会儿又困了,你一会儿让王蟾给她点儿泔水吃,然后请桂嬷嬷,等天黑以后,给本宫做点儿桂花糕吃。” 春婵抿着嘴角一笑:“是。” 第178章 你跟娴妃勾搭上了啊 送给魏夫人的菜,是从嬿婉的份利里拿出去的。 出自御膳房大厨,乃是皇帝特许。 东西,是极好的东西,只不过都是前天剩下来的。 王蟾拎着一食盒的饭菜,亲自送去给魏夫人:“老夫人今日受累了,快起来吃饭!” 魏夫人光是听见他的声音,都已经开始喉咙发痛,胃里翻涌了,可她不敢不起来——因为这永寿宫里头的太监,都听那个进忠的! 魏夫人想求救桂嬷嬷,但桂嬷嬷人已经没影了:“咳,桂嬷嬷也没吃呢吧?我等她来了一起吃!” 只要是桂嬷嬷跟她一起吃饭,她就能吃到干净好吃的。 王蟾似笑非笑:“令妃娘娘今日胃口不好,请桂嬷嬷给她做些汤羹小菜,您啊,就独自享用吧!” 魏夫人只能坐起来,下了床,僵硬地坐到床边。 王蟾打开了饭盒。 魏夫人:“……呕!你,你这是从茅坑里头捞出来的?!” 她脸色涨红:“你们不要欺人太甚!” 王蟾变了脸色,冷酷道:“老夫人果然还是没学乖啊,果然之前的懂事都是装的,呵,本来这菜只是用来试探你的,既然你如此桀骜不驯,那就全部吃完吧!” 魏夫人:“……” 她想摇头拒绝,然而王蟾咳嗽了一声,外面就进来了四个小太监,看那架势,要是她不自己吃,恐怕就要被捏着嘴巴往里塞了。 她屈辱地咬着牙:“我吃!” 她一边干呕一边吃,硬生生啃完了一只鸡,喝完了一盆汤,脸色铁青地问道:“能行了吧?!” 王蟾满意地点了点头:“看来老夫人是真的有些懂事了,今日就好好休息吧。” 他拎上食盒,把所剩不多的残羹剩饭亲自拿去处理了,用具也洗干净,这才去下发江太医送来的凉药。 魏夫人躺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开始疯狂往茅厕跑。 跑了两趟,她忽然意识到,今天的永寿宫出奇的安静,宫女太监们竟然都没影儿了。 她偷偷摸摸地到处看了看,才见他们都去了小厨房那儿等着一块儿喝凉药吃糕点,一个个高兴的跟什么似的。 她咬牙:“不孝女!对这些下人倒是贴心!这不就是把佐禄的银子拿来收买人心了吗?!你给老娘等着!” 她骂完,龇牙咧嘴地捂住肚子,又往茅厕跑了一趟,好一会儿,提起裙子就赶紧往外面跑。 她没看见,等她转过弯,王蟾就出现在了门口,直接往养心殿去了。 春婵给嬿婉捏着小腿:“真没想到,她竟然这么耐不住。” 嬿婉对此毫不意外:“她让本宫伺候供养了十来年,怎么能容忍本宫踩在她的头上?还花了她儿子的钱呢?” 春婵怜惜地安慰她:“没事的,主儿,您有皇后娘娘呢。” 嬿婉轻声道:“为了让娴妃相信娘娘生了本宫的气,不会插手本宫的事,本宫都好些日子没能去看娘娘了。” 她皱着一双秀气的眉毛:“娴妃,真该死呀!” 可惜这世道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不许娴妃死,非要娴妃心生绝望之后,自己得了病不治病,自己宰了自己才行。 她摸索着肚子:“本宫得早点儿当上贵妃才行啊!” 春婵柔声道:“主儿定然会心想事成的。” 嬿婉点了点头,懒洋洋地闭上了眼睛:“好春婵,你用力点儿,本宫的腿酸胀得厉害。” …… 翊坤宫中,如懿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人:“魏夫人,才多久没见呢,你怎么瘦弱成这样了?” 其实魏夫人并没有瘦,她虽然吃得酸甜苦辣,但东西是真好,又不被允许出去乱跑,人都胖了三圈了。 可魏夫人却是一下子就红了眼睛:“娴妃娘娘,民妇也不跟你绕弯子了,你就说吧!你准备怎么收拾魏嬿婉那个不孝女?民妇可以帮你!” 如懿满脸惊讶,脸上娇俏俏地沁出无辜之色:“魏夫人再说什么呀?本宫怎么会害令妃呢?本宫当初接你进宫,就是想着你能好好照顾令妃,后宫安宁,皇上才能安心处理朝政。” 魏夫人可不信:“娴妃娘娘你就别装了,你又不是皇后,只该操心怎么争宠,哪里会操心死对头过得好不好?直说吧,民妇深恨那不孝女,只要你肯给钱,民妇一定帮你收拾了她!” 如懿满脸无奈:“真是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她温声道:“魏夫人,你快回去吧,令妃怀着孩子,最怕受到惊吓,万一寻不到你惊动了胎气,该身子又不好了。” 魏夫人眉头紧皱:“你们这些娘娘们,就是爱说得这么隐晦。民妇只能帮你做些边边角角的事,可没办法直接去把那不孝女下流产,她防备着我呢!” 她怕如懿不信,沉声道:“还不是因为娴妃娘娘你特意叫了民妇进宫,才让那不孝女对民妇百般针对!” 如懿眼底划过一丝不耐烦,她就不爱跟这些张嘴闭嘴都是钱的人说话,眉头紧皱:“凌云彻,你跟魏夫人也是旧相识,你送她回去吧,别叫令妃担心。” 一旁的凌云彻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更是深恨自己为什么要在听见有人闯宫之后,就匆忙赶过来! 他想往后跑,但魏夫人已经看见他了,她大步上前,满脸震惊:“凌云彻?还真是你!你家里人都说你失踪了,你,你怎么跑这儿当太监来了?!” 凌云彻脸色涨红:“伯母,事涉皇家秘密,不要多问。” 魏夫人的眼神在凌云彻和如懿身上来回转,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又生气又讥讽:“我说呢那蠢丫头怎么忽然就给皇帝当妃子了,也不再说要嫁给你的话,原来是你跟娴妃勾搭上,把她给甩了啊!” 凌云彻脸色涨红:“伯母慎言!你这一句话,我凌家九族都要灭尽了!咱们家可是旧相识,你和佐禄也算是我九族之内!” 魏夫人一噎,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了。 主位之上,如懿眼中暴起精光,又瞬间犹豫起来。 好不容易抓到了魏嬿婉攀附权贵,迎高踩低的证据,可正如凌云彻所言,真说出来,一定会牵连到凌云彻的。 这,倒是叫她不知道怎么选才好了。 第179章 我用用您的茅厕? 如懿端坐在主位上,表情看着像是在跑神,实则心里想了许多许多。 她微微咬唇,面露纠结之色。 这么好的机会…… 凌云彻沉声道:“娘娘,奴才送魏夫人回永寿宫吧!奴才看她今日怕是吃了酒,所以才跑过来胡说的!” 他眼含请求。 如懿看着他信赖悲恸的眼神,想着他一听闻有人闯宫,就匆匆过来想要保护自己,心一软:“也罢,你好好儿地把人送回去,告诉令妃,魏夫人毕竟是她的生母,便是再嫌弃,也不该这样折辱才是。” 凌云彻心里一松:“是!奴才,多谢娘娘!” 如懿温柔地看着他:“都是本宫对不住你,凌云彻,你别难过。” 凌云彻眼中一湿。 魏夫人算是看明白了,如懿爱惨了凌云彻,是半点儿也不舍得拿艳闻来对付那不孝女的,不然就得牵连了她这宝贝蛋子了。 她鄙夷地看了一眼如懿,如此不守妇道,却竟然是皇帝的真爱,皇上竟也能容忍绿帽子戴头上,还日日在这情敌面前疼爱娴妃,真是玩儿得花哨恶心。 她眯眼道:“娴妃娘娘,您可想好了,要是您不跟民妇合作,这辈子就别想再把民妇那女儿折腾下妃位了,她都怀了龙种了,您可没孩子,到时候她做贵妃你是妃,想好了怎么给她磕头了吗?” 如懿脸色僵了僵,淡淡道:“本宫与皇上的情分,不是你一介民妇能够明白的。” 魏夫人肚子又开始疼了,皱眉道:“你真不跟本宫合作?那本宫可走了!” 如懿眉头紧皱,对凌云彻道:“凌云彻,本宫瞧着她脸色不对,怕是癔症了,你去太医院看看江与彬在不在,叫她过来给魏夫人看看吧。” 她悲悯地道:“魏夫人若是真的在翊坤宫出事,令妃怕是要跟本宫不死不休了。” 凌云彻见她有心缓和跟嬿婉的关系,心里莫名一喜,忙点头:“好!奴才这就去!” 等凌云彻一走,魏夫人就又开口了:“他走了,咱们可以谈合作了吧?” 如懿神色淡淡:“本宫……” 魏夫人肚子疼得厉害,急着上茅厕,不想听她弯弯绕:“你就说想怎么对付她,比如往她宫里放脏东西,还是诬陷她跟谁私通什么,把东西给我,我带回去放她寝宫里就行,别绕了!” 如懿皱眉:“魏夫人……” 魏夫人实在是急着拉肚子,转头就走:“不愿意就算了,真是爱装!” 如懿忍不住开口叫她:“自古以来,皇帝都不能忍受巫蛊之祸,你是令妃的额娘,她晋升得这样快,你觉得,她是不是用了巫蛊之术呢?” 魏夫人觉得她真够狠的,盯着她:“你确定要用这个?那到时候我怎么逃脱呢?” 如懿见她眼中浮出狠色,就知道她是真的敢做事儿,身体后倾靠在椅靠上:“若魏夫人发现了令妃行巫蛊之术,却大义灭亲,皇上肯定会看在你举报有功的份儿上,饶了你的性命的。” 魏夫人却不敢轻易答应:“到时候,你得替我说话!你可是皇帝的宠妃,若你肯开口,皇帝看在你的面子上,只会叫那不孝女死,而给我留一条命的!” 如懿淡淡道:“本宫自然会替魏夫人说话,自古以来,大义灭亲的都是忠君爱国之士,本宫自然会替皇上保住。” 魏夫人却不傻:“民妇要十万两银票,那巫蛊娃娃也得您提供,这事儿,民妇就答应了!” 一直当影子的容佩怒喝出声:“你简直放肆!娴妃娘娘是要帮你大义灭亲,戴罪立功,你竟然还敢要钱?!” 魏夫人被吓了一跳,见她忽然冒出来,还把手指都快要戳到自己脸上了,也有些恼怒:“这可是抄家掉脑袋的大事儿,你们当我傻呢?” 她捂着肚子:“一句话,干不干?” 如懿眉头紧锁。 容佩怒目圆睁。 魏夫人满脸不耐烦,想着要不下回再谈,她得先去茅厕。 如懿淡淡道:“好,为国锄奸,花钱便花钱,只要皇上的后宫能够没有奸邪作祟,本宫愿意花钱,你只管放手去做吧,等事情了结后……” 魏夫人打断她:“钱和娃娃一块儿给我,谁知道你是不是骗我的!” 如懿一噎:“本宫还能骗你一个民妇?” 魏夫人讽笑道:“那咋了?那可是十万两银子!” 她一摊手:“你现在要是把银子和娃娃都给我,我明儿一早就能去举报魏嬿婉去!” 如懿:“……” 她耐心解释:“本宫手里没有那么多现银,你只要安心做事,本宫一向守信用,等到合适的机会,一定会把钱都给你的。” 魏夫人都被气笑了:“没想到啊,堂堂宠妃,竟然连十万两银子都拿不出来,张嘴就来诓骗我一个老婆子!等合适的机会?您咋不说等我老婆子死了,给我烧十万两呢?” 她觉得这生意没法谈了,还是先去茅厕,然后找之前的启祥宫去问问,看看那家愿不愿意掏钱买她那不孝女的命。 她走得快,如懿从她的背影里看出来了决绝的意味,皱眉再次叫住她:“半个月之后,本宫给你钱和娃娃!” 魏夫人转头看她:“您可想好了?别到时候又来涮民妇!” 如懿厌烦地看着她:“当然,本宫乃是妃位,怎么可能会骗你的小小的平民。” 魏夫人点点头:“那就好!民妇这就走了!到时候民妇尽量想办法出来,要是出不来,您就等民妇两日!那死丫头看得太紧了!” 如懿摆摆手:“知道了,你别急着走,在这儿等着江与彬给你看看。” 魏夫人笑道:“不愧是皇上的宠妃,连对个太监都这样谨慎小心,生怕他看见您不好的一面呢!您这手段,绝了!” 如懿脸色铁青:“你不要胡说八道!” 魏夫人见马屁没拍对,尴尬地笑笑:“那个,能不能用一下你们的茅房?民妇有点儿吃坏肚子了!” 如懿听了顿觉十分恶心,摆摆手叫她自己去找。 可没想到,魏夫人前脚刚走,后脚,皇帝就到了门口了。 第180章 翊坤宫都不香了 如懿听见弘历来了就慌了。 虽然她问心无愧,都是为了皇上,可皇上如今还很相信魏嬿婉那个奸邪小人,若是被看见…… 她快步追了出去:“魏夫人……” 但魏夫人跑得极快,出门问清楚了如懿如厕的地方,就赶紧跑了。 回话的宫女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她只是见这位老夫人是自家主子亲自接待的客人,对方又直接张口问的就是自家主子如厕的地方,又听闻皇上来了,下意识就指了指。 看见如懿铁青的脸,宫女噗通一声跪下:“主儿!奴婢不是故意!她一问,奴婢,奴婢下意识就……” 如懿咬牙:“快叫她……” 正说着话,竟然就听见弘历已经到了正殿了。 “如懿啊,你这是在干什么?” “皇上……”如懿警告地睨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宫女:“臣妾跟她说话稍微严厉了些,就把她吓得跪下了。” 她露出温柔温暖的笑容:“快起来吧,只是一点儿小错而已,一会儿你亲自送那老嬷嬷出去。” 宫女忙应下:“是。” 如懿快步走到了弘历身边,好奇问道:“皇上今日怎么有空来看望臣妾?” 弘历走在她身边,好奇地看了一眼那宫女:“你们刚刚在说什么老嬷嬷?” 如懿满脸温热慈爱:“是一个洒扫夜路的嬷嬷,因为吃坏了肚子,就来借用一下茅房。” 说到茅房的时候,她还附到弘历耳边,用的是小声密语,显得她跟弘历格外亲密一般。 弘历好笑道:“你倒是心善。” 如懿温柔道:“臣妾总想着能为皇上分忧解难,可能帮上忙的时候实在是不多,所以只能做些小事安安心罢了。” 弘历温和道:“你能这样想,朕就放心了。” 如懿没听出来他的言外之意,只当他跟自己一样,满心都是柔情蜜意,娇羞地抓着他的手臂:“皇上……” “噗蹦蹦蹦——” 一道奇怪的声音,打断了如懿的撒娇。 弘历耳朵动了动,第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如懿瞪圆了眼睛,怕被弘历发觉,忙道:“皇上,咱们去花园里转转吧,今天的月色极好。” 弘历望了一眼外面黑漆漆的夜色,深深看了一眼如懿。 如懿挤出笑容:“皇上……” 这娇撒的,又是中道崩殂,又被一连串窜稀的声音打断了。 如懿忍无可忍,弘历也脸色微变,觉得这整个翊坤宫都开始变臭了,明明,之前翊坤宫的那位娘娘住了多年,熏香都熏入味了。 他眉头微皱,直接往外面走,却忽然听见一道声音。 “那个谁?给我拿点帕子啊!你拿这玩意儿,是想划拉死老娘?!” 虽然那声音不大清楚,但弘历却一下子就听出来是谁,毕竟,这宫中能出个张口就叫他贵婿的人,实在是亘古第一人。 他一被如懿睡就不大清醒的脑子,一下子就清醒了一下子。 见如懿满脸紧张,他淡淡道:“朕忽然想起来还有几份加急的奏折还没有批阅,如懿啊,你先休息,朕改日再来看你。” 如懿依依不舍:“皇上……” 她露出娇俏担心的表情:“都是臣妾冒失了,让您……” 弘历打断她这段有味道的话:“的确是有要事,如懿啊,你好好养身子,朕先走了。” 他怕再不走,那魏夫人就出来了,到时候打了照面,就不好处理了。 如懿…… 毕竟是他的青梅竹马。 如懿只能恭送弘历离开。 弘历面上带着淡淡地笑容,离得稍微远了些,就叫进忠:“去翊坤宫门口守着,看看一会儿谁出来,又往哪边去。” 进忠单膝叩首:“嗻!” 等弘历的轿辇走远了,进忠才站起来,走在黑漆漆的阴影里,拢着手,静静地等魏夫人出来。 要不是留着她要坑如懿一把大的,他哪里舍得叫这妇人留在令主儿身边聒噪,他早就让她暴毙…… 不,即便是她很聒噪,他也不敢叫她死在他手里。 他怕令主儿有朝一日后悔,哪怕是一点点的后悔,因而对他心生嫌隙,都能要了他的命了。 他已经死过一次了,不会再像上辈子似的,仗着为了她好,就强硬蛮横,替她做决定了。 令主儿的心智手段和眼界,早就超越了他,不是最初需要那个他出主意的单纯胆小的小姑娘了。 但幸好,她还需要他。 又等了一会儿,他的狐狸眼微微眯起,往后退了退,靠着墙壁,听路上那两个人说话。 魏夫人阴阳怪气:“凌云彻,你虽然做了太监,但也算是步步高升了,当年是我看错眼了,谁能想到,你还真能一飞冲天呢?” 凌云彻脸色铁青:“夫人还是管好自己吧!令妃娘娘当年遭了大罪,身子不好,您不要再给她添麻烦了。” 魏夫人讥讽道:“呦,真是想不到,你这看上皇上的嫔妃,还一次爱俩呢?呸!真当自己是情种呢?也就魏嬿婉那不孝女,才真信你的鬼话! 你要是真心疼她,想要娶她,也不会多年烂泥扶不上墙,还得她自己攒钱给你当聘礼!呸!要不老娘怎么说她是赔钱货呢?自己卖自己,还是自己掏钱卖自己呢!” 凌云彻有种遮羞布被扒掉了的羞耻感,隐忍道:“老夫人要是再说这些话,你就自己回去吧。” 魏夫人一噎:“我来的时候好几次险些碰见侍卫,你不送我,不怕你家娘娘惩治你个死奴才吗?!” 凌云彻转头就要走。 魏夫人忙道:“好了好了,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老娘不说你了。” 凌云彻这才重新带路,只是大约是躬身太久,他已经不大会挺直背脊走路了。 魏夫人狠狠翻了个白眼,走了没一会儿,就连声催促他快点儿,这肚子,又特娘的开始疼了! 进忠一直目送魏夫人平安进了永寿宫,又见凌云彻抬头盯着永寿宫的牌匾看了许久,眯着狐狸眼,冷笑着摩挲着修长的手指,眼底全是黑漆漆的寒意。 这凌云彻看起来倒是无辜,但有些时候,蠢跟无辜,本身就是原罪。 他阴恻恻盯着凌云彻的脖子,等凌云彻消失在了夜色里,这绕了一圈儿,从后门进了永寿宫…… 第181章 我还是分得清的 嬿婉早知道他会来,可真见到了人,心里还是欢喜。 她眉眼弯弯地睨着他:“若非有正事,进忠公公都不肯来本宫这永寿宫了。” 进忠讨饶道:“好令主儿,奴才是真的忙,奴才的身子虽然在乾清宫,心却是日日都牵挂着永寿宫呢。” 他迈开长腿,走到了床边脚踏上,自然而然地坐下来。 嬿婉探手勾了勾他的下巴:“总也记不住,坐上来。” 进忠再次讨饶:“奴才今日过来的急,没有换洗干净的衣裳,令主儿就容奴才这么跟您说话吧。” 嬿婉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这会儿逼他也是没用的,便由着他这样半倚在床边跟她说话。 进忠温声细语:“今儿奴才让进宝提了三次翊坤宫,皇上果然耐不住,去的时候,正碰上老夫人跟宫女要帕子,皇上应该是当时就听出来老夫人的声音了,特意叫奴才留在翊坤宫外面蹲守。” 他虽然厌恶魏夫人,却避开了她在皇帝面前出丑的事,即便令主儿如今不在意那人了,那也是她生母,生母丢人现了眼,少说不好听。 嬿婉摩挲着他修长的手指,神色淡淡的:“本宫倒是好奇,她们能商量出来什么结果。” 进忠笑道:“左不过就是那些宫里常用的那些手段,娴妃进不来永寿宫,奴才们只要看住了老夫人,她用什么招儿,很快就能知道了。” 他的手指忍不住动了动,想也摸摸嬿婉白嫩的小手,生生忍住了:“奴才还得回去给皇上禀告这事儿,令主儿可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嬿婉轻笑道:“本宫今天白天才跟她诉苦,演了一出孝顺女儿的戏码,接下来几天,会放松些对她的管制,你不用做旁的,还是帮本宫盯住翊坤宫就好。” 进忠点了点头,仿佛才想起来似的:“娴妃今日是叫小凌子送的老夫人,奴才瞧着他那副样子,像是不知道娴妃和老夫人的谋划。 不过,老夫人倒是瞧出来小凌子跟娴妃有牵扯,言语间多有讽刺。奴才提醒您一声,要是老夫人被逼急了,攀咬您和小凌子……” 嬿婉轻笑着望着他:“本宫知道你想问什么,额娘她一向看不起凌云彻,根本就不同意婚事,凌云彻他听本宫额娘骂了几句,死活不肯让他爹娘去本宫家里提亲,所以,什么信物也没有的。” 就当初那一个戒指,还被她处理了。 她笑眯眯地翻手,露出手指上的戒指:“要说能称得上是信物的东西,本宫也就这一件了。这东西,可是指证本宫秽乱后宫的铁证呢。” 进忠吞咽了一下喉咙,苦笑不已:“好令主儿,您可饶了奴才吧!” 他满腔热血都在沸腾,却只敢轻得不能再轻地捏了捏她的指尖,就赶忙告罪走了。 嬿婉耳尖子泛红地轻笑出声,瞧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挑眉:“他总是这样,跟本宫能吃了他似的。” 春婵从门外走进来,笑眯眯地道:“进忠公公是怕自己忍不住吧。” 嬿婉连小脸儿也粉红了起来:“坏丫头,又调侃本宫!” 春婵温柔地给她整理被子,扶着她躺好:“他已经来过了,您这回总能安稳睡觉了吧?明儿玫妃娘娘过来,又该说奴婢们把您给养瘦了。” 嬿婉顿时苦了脸:“真的,她就不能别带着永琪那小老头儿来念叨本宫吗?这孩子还在肚子里,怎么就得从现在就开始听念书了?” 便是她的小十五,她也没有不顾孩子的身子,让他为了读书去拼命的。 春婵好笑道:“您明明就很喜欢五阿哥,他每次给您念书的时候,您饭都能多吃两碗。” 嬿婉不承认,慢慢吞吞挪动身子,把自己嵌入春婵做好的被子窝窝里,闭上眼睛:“睡了,本宫明天睡醒了,想吃白玉白菜。” 春婵柔声道:“好好好,奴婢这就叫人去把汤煨上。” 她守在床边,等确认嬿婉睡着了,才出了门。 门外,澜翠和王蟾脸色严肃。 春婵压低声音:“主儿打算明儿开始,就放松偏殿那位,让她能在院子里转转,你们一定要把人盯紧了,任何她碰过的东西,或者待久了的地方,都得至少检查十遍以上。” 王蟾郑重道:“你放心,我会把下面小太监的皮子们都紧一紧!” 澜翠则道:“惢心姐姐快嫁人了,要是偏殿那位真要闹事,恐怕就是那天了,你放心,这两天我会把小厨房盯得水泼不漏!” 春婵点点头,见气氛太过紧绷,又笑了笑:“也就是几天的功夫,都坚持坚持,等事情了了,咱们都好好歇歇!” 澜翠和王蟾这才敢露出点儿笑脸。 王蟾嘿然笑道:“谋划这么久,到时候进忠公公不得好好奖励奖励咱们?” 澜翠呸了他一口:“你可真行,主儿哪回少了给你的赏赐了?” 王蟾笑道:“那不一样,主儿给赏赐,是心疼奖励咱们,进忠公公奖励咱们,是心疼咱们主儿!我高兴!” 澜翠噗嗤一声笑出来:“你还真是敬佩他,倒是让人想起来之前你硬刚他的事儿呢!” 王蟾挺起胸膛:“主儿是主子,他是主子看上的人,这我还能分不清楚吗?!” 春婵和澜翠笑得停不下来:“你说得对!!” …… 第二天一早,魏夫人就发现,自己吃的饭菜虽然还不是那么好,但,已经开始不馊了。 她心里微微一动,想起昨天嬿婉跟她说的那些话,眯着眼睛琢磨。 难道,这不孝女竟然是不是卖嘴,而是真的还有点儿小心呢? 她试探着往外面走了走,果然,这次没有人拦着了。 只是她才兴冲冲走向正殿,就见王蟾神出鬼没地闪到眼前:“老夫人,您可别得了点儿颜色就开染坊啊,令妃娘娘虽然心疼您,但奴才可不是娘娘的人,奴才,一直盯着您呢!” 他阴恻恻地盯着她:“要不您赶紧再闹一场,奴才重新给您做菜送饭喂您吃呢!” 魏夫人狠狠打了个冷战,忙道:“哎呀,误会,都是误会,我就是想看看她!大不了我现在回去,总行了吧?” 第182章 你都是个宠妃了 魏夫人出了偏殿,稍微溜达了一下,就赶紧回去了。 然后她就发现,王蟾说的盯着她,那是真的时时刻刻都在盯着她。 他还是那种,总在最不经意的时候骤然出现在面前的那种盯着。 魏夫人险些被吓出毛病来,不得不蔫哒哒地缩回自己的屋子里,等着嬿婉出来。 她没等多久,嬿婉跟往常一样准时出现,在院子里溜达。 她撇撇嘴,挤出笑容就出去了:“好闺女……” 春婵打断她:“老夫人,您得叫娘娘。” 魏夫人脸皮抽了抽,没反驳:“娘娘,你这肚子瞧着圆滚滚的,怕不是个姑娘吧?你爱吃辣的还是酸的?” 嬿婉故意穿了显得肚子滚圆的衣服,口味自然就是酸的:“额娘,女儿喜欢吃辣的。” 魏夫人顿时失去了最后一点儿挣扎,赔钱货生小赔钱货,果然她的选择是没错的,现在卖还能拿到钱,以后可什么都拿不到了。 她挤出笑容:“女儿也好,先开花后结果。” 嬿婉没说话,神色温婉地摸着自己的肚子:“若真是个女儿,女儿一定把能给她的都给她,让她从小就衣食无忧,快快乐乐。” 魏夫人觉得嬿婉是在阴阳她,僵着脸:“咱们家当年的条件不好,如今你已经是妃位的娘娘,自然是想给小公主什么,就给小公主什么,只是,你也别对她太好了……” 她满脸慈爱,说出来的话,却分明是想扎心:“这公主可都是养来抚蒙的,你要是太用心,日后远嫁,岂非要哭死?” 嬿婉眉眼微抬:“额娘说这话……” 她轻笑:“本宫是跟额娘不一样,本宫长得是人心,既知道公主会远嫁,自然会加倍地对她好,比不得额娘您呐,知道女儿总要嫁人,所以便把女儿当个长工。” 魏夫人下意识想发火。 嬿婉淡淡道:“听说最近佐禄摔断了腿,家里又没有人照顾,便溺都在床上,额娘知道这事儿吗?” 魏夫人的脸色一下子惨白下来:“魏嬿婉!那可是你亲弟弟!” 嬿婉茫然地看着她:“本宫自然知道啊,所以本宫忙派人出宫去照顾佐禄了,唯恐他吃了太多苦头。额娘不知道,今日骤然得到消息的时候,听说佐禄已经饿了三天,都趴在地上吃他屙的脏东西了。” 魏夫人:“……” 她浑身颤抖:“魏嬿婉!” 嬿婉担忧道:“额娘担心佐禄,不如本宫送额娘出宫去照顾佐禄吧?” 她伤感道:“本宫知道,在额娘的心中,始终都是佐禄比本宫重要,哪怕日后本宫凭借着这肚子做到了贵妃,皇贵妃,额娘也不会心疼女儿,胜过佐禄的。” 魏夫人原本想答应出宫的话,一下子就噎在了心口上。 这不孝女做到了妃位,都已经这样不受管教,若是再做了贵妃,这辈子,她怕是都没机会再卖她了! 若不能趁着她如今身子弱,还怀了孩子弄死她,就她这样嫉妒佐禄,她跟佐禄一定过不好! 魏夫人隐忍下来:“你这傻孩子,既然你都派人照顾佐禄了,额娘还有什么好担心的?额娘只担心你怀着孩子辛苦!” 她慈爱地笑笑:“等你生完了孩子,额娘再出宫看佐禄吧。你可得给佐禄找个太医好好看看,就,就经常来你宫里的那个张太医吧,听说他都能把皇后从鬼门关拉回来!” 说到这儿,她就嘴巴痒痒。 也是这不孝女太蠢,就该让皇后早早儿死了,不然哪儿有她往上爬的可能呢?真是头发长见识短! 嬿婉摇头:“张太医不行,张太医得时刻顾着娘娘,本宫找个别的太医去。” 魏夫人不高兴:“你都是个宠妃了……” 嬿婉眼神微冷:“要不,额娘去跟皇上亲自说?” 魏夫人想起来皇帝那闪烁着冷光的眼睛,吓得一个哆嗦,忙绕开了话题。 先是又详细地追问了佐禄的情况,亲眼看着嬿婉让人去叫太医出宫,这才绞尽脑汁想嬿婉小时候的趣事,跟嬿婉叙母女情分。 嬿婉就当是听说书的了,边听边笑:“真的吗?本宫都不记得了。” 她溜达的脚步一直没有停下来,哪怕是用眼神威胁魏夫人的时候,也仍旧在按照自己的节奏遛弯。 魏夫人为了赶上她,只能拖着狂拉后虚弱的身子,亦步亦趋地跟上,直走得腿都酸了,说得口干舌燥,肚子又开始疼,人又开始想上茅厕,才匆忙告辞走人。 春婵忍笑道:“江太医给传信了,说做完娴妃请他去给老夫人看诊,他给开了些止泻的猛药,可能后面会肚子疼,出恭不顺,让奴婢问问主儿,要不要换点儿药丸。” 嬿婉扶了扶鬓边的珠花:“就这样吧,挺好的。” 她又走了半圈儿,终于完成了今日份的任务,懒洋洋地靠着春婵:“走不动了。” 春婵稳稳扶住她:“奴婢扶您回去歇着。” 嬿婉点点头,回去小憩了一会儿,趁着天色好,又描红了一会儿大字。 春婵跟在一旁磨墨,不磨的时候,就也跟着虚空写一写:“主儿如今的字,瞧着跟皇上真的是一般无二了。” 嬿婉柔声道:“虽然皇上忘了检查了,但本宫既然答应了皇上要好好学字,就不能耽误了。只是可惜,如今一天只能练三张,过去,本宫一天能写十张呢。” 春婵道:“皇上都交代了您以身子为重,若是累着了,怕是以后一张都不让您写了。” 嬿婉点点头:“你说得对。” 她放下笔活动了一下手腕子,起来去净手,吃饭,规律到连张太医看了都连连称赞。 “这满宫里,也就您一个人,能做到微臣所有的医嘱了,要不怎么您的身子总是恢复得最快呢!” 嬿婉都被他夸得不好意思了:“本宫只是太怕死了。” 最影响她身体的就是多思难眠这一项,偏偏这一项她实在是无法控制,就只能把其他方面都做好,从那些方面找补了。 幸好,老天肯让她再来一次,总还是愿意眷顾她的,她所做的努力都有用,身子已经越来越好了。 天长日久,总有她跟正常人完全一样的那天。 第183章 她真是蠢笨如猪 张云夸完了嬿婉,就开始他的日常汇报。 “娘娘最近吃饭还香甜,只是宫务太多,再加上公主婚期将至,人有些疲惫,心里也有些不顺遂。” “公主的身体倒是越发健壮了,她想带些医术不错的太医,一开始那些被选中的太医还有些不愿意,但因为皇上特赐公主在蒙古和京城来回居住,他们倒是高兴得很。” “其他的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娘娘让微臣转告您,这次无论您想做什么,都千万不能再以身犯险,不然,她就不许您以后去长春宫,也不许微臣给您传消息了。” 嬿婉:“……” 她叹气:“娘娘总是这样心疼本宫。” 她看张云:“你没有联合娘娘一起骗本宫吧?娘娘的身子真的还好?” 张云点点头:“哪儿敢骗您呢!您给我找那俩师父,可是耳提面命多少次,叫微臣记住是谁的人呢!” 嬿婉满意了,却还是担忧:“这几次见娘娘,总觉得她气色不大好。” 张云叹气:“宫务太多了,也幸好是分出去了一部分给纯贵妃和娴妃,不然娘娘这身子可真是不好养。” 嬿婉神色淡淡的:“纯贵妃最近的身体瞧着健壮多了。” 张云光是听她的语气,就觉得头皮发麻:“这,人逢喜事精神爽嘛,纯贵妃娘娘最近的脉象,确实是健壮得紧。” 嬿婉神色淡淡地摸索着手腕上的玉镯,劝自己不急,扎堆儿收拾太扎眼,况且,留着这么个蠢货,也能替永琪和肚子里的孩子吸引启祥宫和翊坤宫的注意力。 她温声道:“快起来吧,你医术好,过两日惢心就要出嫁了,本宫想请你给惢心看看,然后跟江与彬商量一下,定一个温养身体的好方子,另外再交代一下江与彬,若是要孩子,也等惢心的身体养好了再说。” 张云自然应下:“娘娘放心,微臣检查完了您的吃穿用度,这就去给惢心姑娘瞧瞧。” 嬿婉看他:“你可得知道分寸,别让本宫好心办了错事。” 张云笑道:“娘娘放心,微臣可有您亲自找的两位师傅调教呢!” 嬿婉看春婵。 春婵照例给他鼓鼓一包银子:“张太医辛苦了。” 张云有种愉悦的麻木感觉,接过钱袋子,口中说着谢谢,心里想的是,最近看到的那本孤本,这就有着落了。 跟着眼前这位主儿干活,那可真是拿钱拿到手软,以往想都不敢想的孤本,他家里都攒出一箱子了! 他美滋滋地告辞下去干活,瞧着走路都十分有劲儿。 春婵好笑道:“张太医虽然变得沉稳了,可有时候总会透出几分赤子之心。” 嬿婉轻笑道:“正是因为他是这样的人,本宫才敢用,才肯舍得下血本去养着他啊。” 放眼这整个宫里头,还有谁能给他这么好的待遇和尊重?这样养着就是多养好几条命的神医,就得用感情和重金绑着,而不是娴妃那般,只会送温暖,半点儿不舍得给实惠的。 又过了几天,春婵匆匆来报:“老夫人出去了。” 嬿婉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她也不是个蠢的,知道明日惢心出嫁,今晚大家都在注意惢心,没人顾得上她。” 春婵给她捏着腿:“可算是快要结束了。” 嬿婉轻声道:“是啊,总算是快要结束了。” 她露出笑容:“也不知道娴妃的脑子是怎么长的,总是能想出来那么多好主意。” 春婵手都顿了顿,困惑道:“奴婢也想不明白,她这样蠢笨如猪的人,竟然也能在这宫里熬十多年。” 嬿婉轻笑:“真是挺有趣的。” 春婵点头:“谁说不是呢,她一个妃,还总是自诩出身大家族,竟然把御赐之物都拿去典当,借着皇上叫她管理宫务上的采买,还亲自下场助长宫女太监们倒卖财物的邪风!” 她摇了摇头:“听说最早选福晋的时候,皇上险些选了娴妃呢,若真是叫她一直管理六宫,皇上的后宫,怕是要成为千古留名的笑柄了。” 嬿婉噗嗤一乐:“瞎说什么大实话呢!” 笑闹了一会儿,就听见澜翠过来禀告:“主儿,老夫人她回来了,一回来就倒头大睡,听前院的小文子讲,老夫人瞧着像是很高兴呢。” 嬿婉点点头:“这样挺好的,让大家今晚好好休息,明儿一早肯定又许多娘娘们过来看热闹,有的大家忙碌呢。” 澜翠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是!奴婢明白!” 没一会儿,十分热闹的永寿宫渐渐安静了下来。 魏夫人躺在床上许久,等天快蒙蒙亮的时候,才睁开眼睛,低低地叫了几声:“桂嬷嬷?桂嬷嬷?” 桂嬷嬷不在,又偷懒去隔壁睡觉去了,今天没看着她。 魏夫人眼底划过一抹鄙夷——饶你奸似鬼!喝了老娘的洗脚水!被老娘最近的乖顺骗了吧?! 她偷偷摸摸地下了地,没敢穿鞋,轻轻打开门往外面看了看,故意往嬿婉那儿走了几步,见那个神出鬼没的王蟾没有出现,顿时高兴地咧了咧嘴。 她鬼鬼祟祟地快步往永寿宫的墙角跑,左右看看,挨个挖坑把东西埋好了。 眼见着外面天色渐渐亮了,有小宫女们低低说话的声音,她立刻跑回去,躺在床上,开始假装睡觉,没一会儿,就真的美滋滋地睡着了。 与此同时,王蟾鬼魅般地出现在她停留过的每一个地方,一一细查之后,脸色铁青地挖出来了四个人偶。 他叫小太监盯住了魏老夫人的屋子,脚步匆匆去正殿,心里又愤怒又害怕,偏偏还不敢发出声音,上台阶的时候,还摔了一跤。 等进屋看见嬿婉的时候,他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他家主儿分明就是一夜没睡,连衣服头发都梳好了!!! 那魏夫人明明是他家主儿的亲额娘啊,怎么能这么恶毒?!!! “主儿……”王蟾张开嘴叫了一声,眼泪就下来了:“她竟然要用巫蛊之祸来害您啊!” 春婵和澜翠猛地站了起来。 嬿婉愣了愣,却是微微挑眉,有种古怪的感觉。 好像,该发生的大事总归还是会发生,只是被她插手之后,会换种方式,又或者换个人,重新发生一遍。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若她这一胎当真生下了九阿哥,那就说明,她以上的猜想是完全正确的。 那,就有意思了。 第184章 顺手给他收拾了 因为早就遭遇过一遭,嬿婉极其冷静地安抚了王蟾澜翠和春婵,又给她们一一叮嘱交代。 然后,她趁着找了个提篮将那四个布偶带上,只带了春婵,直接往养心殿去。 最近皇帝政务繁忙,已经有小半个月没进过后宫了。 上次好不容易去一趟,还被活生生从翊坤宫熏了出来,便又恢复了之前那种修身养心的状态。 她到的时候,天都还没有亮。 进忠听到消息,匆匆到门口迎接她:“令妃娘娘怎么这时候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嬿婉眼眶通红,一字不吭地走到门口,将手里拎着的盒子放下,又挺着大肚子跪下,满脸都是绝望。 进忠看见她这副表情,心里有一道记忆滑过,猛地垂眼看向了地上的盒子。 他黑漆漆的狐狸眼里满是戾气,万万没想到,这位老夫人这么能作死,换了一遭,她竟还是用巫蛊之术来害娘娘! 他迅速压下不该有的表情,为难道:“娘娘,您怀着身子,可不敢这么跪着啊!要是您和小阿哥有个什么,奴才就是一万条命都不够赔的!” 嬿婉这才开了口:“本宫并非要为难你,只是事关重大,本宫万死不足惜……进忠公公你别管了,本宫罪孽深重,不敢打搅皇上休息,就跪在这儿,等皇上醒了以后才敢告罪!” 进忠连着劝了好几次,嬿婉却再也不开口了。 他来回转了两圈,轻手轻脚地进了屋子。 守夜的李玉睁开眼睛:“令妃怎么这时候来?” 进忠看着他:“师父,像是出了什么大事,令妃娘娘说来给皇上告罪,人已经在大殿门口跪下了。” 李玉眸光微闪,最近娴主儿得宠,难道令妃是来用苦肉计的? 他淡淡道:“皇上昨夜批奏批到半夜,又不能安枕,好不容易睡着了,别打搅他。” 进忠迟疑:“可……可令妃娘娘一向身子不好,还怀着身孕,若是出了什么差错……” 李玉笑道:“能出什么差错?今早张太医才跟皇上说过呢,令妃娘娘的胎稳得很,好了,你别操心了,去外面盯着,若是有不对劲,就赶紧找太医。” 进忠心里恨得咬牙,还想再劝。 李玉眯着眼睛盯着他:“进忠,你该不会……” 进忠心里一跳。 李玉盯着他:“你别用错了心,我让你盯着永寿宫,可不是让你投靠永寿宫。” 进忠苦笑道:“徒弟哪里敢呢!从来都是师父说什么,徒弟做什么啊!只是,宫里已经连续没了好几个孩子,皇上和皇后娘娘都十分重视令妃娘娘这一胎,若是出了差错,徒弟怕您吃挂落!” 李玉见他的担忧不似作伪,这才眉眼缓和:“好了,知道你的孝心,叫进宝先去太医院叫太医,免得真的出了什么差错。” 进忠只好应下,出了门,先叫进宝:“去找张太医或者李太医,用最快的速度回来。” 进宝见嬿婉跪在那儿,就已经做好准备了,听见进忠发话,立刻就往太医院跑。 进忠走到了嬿婉身边,单膝跪下:“李玉拦着不让叫醒皇上。” 两个人眼神一对,一个主意就瞬间成了。 这李玉始终留在御前当大总管,关键时候是真能恶心人,不如趁着这次,顺手也把他给收拾了。 嬿婉露出一个惨白的笑容:“大总管做的是对的,本宫如今犯下大错,哪里配打扰皇上休息?” 进忠满脸无奈:“娘娘若是有不舒服,一定要开口,奴才已经去请太医了,你即便是不为您自己个儿的身子,也得为了小阿哥。” 嬿婉哑声道:“多谢你,本宫知道了。” 她垂眼轻轻抚摸着肚子,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眼泪却滴滴答答地落了下来。 又过了好一会儿,嬿婉的身体开始摇摇欲坠。 进忠连续推门进了正殿好几次,最后都满脸无奈地出来,眼见着嬿婉晃了晃险些摔倒,他匆忙往后殿去。 “毓瑚姑姑!毓瑚姑姑!” 轻轻地敲门声,伴随着低低地呼喊,叫醒了沉睡中的毓瑚。 毓瑚迅速披了衣服下床,打开房门:“进忠小子?出了什么事?” 进忠俊美的脸上满是焦急:“姑姑,我也是没法子了,才来求您帮忙。” 毓瑚边整理自己的衣裳,边往外面走:“我知道你小子的性子,若非真的逼急了,不会专门过来找我,快说吧!” 进忠感激地扶着她下了台阶,快速道:“令妃娘娘刚拿着一个篮子过来,到了正殿前就跪下了,我瞧着情况不对,问娘娘,娘娘她不肯说,进去想要不叫醒了皇上,我师父他拦着不让。” 毓瑚脸色微变:“娘娘跪了多久了?” 进忠苦笑道:“快半个时辰了!” 毓瑚眉头紧皱,没有说什么,只是又加快了脚步。 两人才刚进了走廊,就听见前面一阵惊呼,两人齐齐变了脸色,几乎是跑着往前殿去。 “进忠!你脚程快!快去!” 进忠闻言,一道利箭似地蹿了出去,三步并作两步上了台阶。 台阶上,嬿婉已经脸色惨白地晕倒在了春婵的怀里。 进忠脸色惨白,到了跟前的时候,腿软地直接跪摔在了地上。 嬿婉听见砰地一声闷响,又听见他低低叫了一声令主儿,腿微微动了动,正挨着他的腿。 进忠这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浑身都在发抖。 他真是高估了自己,以为能看得了,实际上,真亲眼看见她毫无生机地躺在那儿,他简直要疯了。 毓瑚快步到了跟前:“快,把娘娘抱回去!” 进忠伸出了手,又猛地顿住:“娘娘千金之躯!……姑姑,您去叫皇上吧!” 毓瑚点头:“也好!” 她推开门,大步往里面去,怕惊着弘历,声音没敢太大:“皇上,皇上……” 李玉犹豫了一下,她就已经到了弘历床前了。 他脸色十分难看,还想阻拦,但毓瑚只叫了这两声,弘历就已经睁开了眼睛:“毓瑚?怎么了?” 毓瑚言简意赅:“令妃娘娘跪晕在门前,奴才们不敢碰娘娘。” 弘历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迅速下了床,迈开长腿就冲到了门口。 第185章 臣妾对不住您 看着躺在地上,正被张云诊脉的嬿婉,弘历脸都黑了。 “让开!” 众人忙都挪开,跪下。 弘历快步到了嬿婉跟前,将嬿婉打横抱起来,直接进了自己的寝殿。 进忠忙站起来,还拽了张云一把。 张云连忙爬起来,跟着进忠也往寝殿里跑。 弘历前脚把嬿婉刚放好,进忠和张云就已经跪在了床前三米处。 弘历转头正要大声叫人,看见他们两个跪得如此端正,都愣了愣:“快给令妃看看!……你刚刚看得怎么样?” 张云一边往床边跪行,一边回答弘历的话:“回皇上的话,微臣还得再看看!” 弘历脸色阴沉得吓人。 进忠爬起来,匆忙给他搬了一把太师椅,能让他就近看见嬿婉。 弘历坐了下来,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李玉忙开口:“是……” 进忠强先开口道:“令妃娘娘说来请罪,人到了地方就跪在大殿门口了,奴才请她起来,她也不起,还说自己犯下了大罪,就,就成如今这般模样了。” 李玉听见他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还在替自己遮掩,心情微微放松:“皇上昨夜批奏折太辛苦,娘娘心疼皇上,就不肯叫奴才们叫您,只说要等您醒来再说。” 进忠欲言又止了一下,飞快地垂下了头。 弘历顿时便知道有猫腻了,冷着脸看向其他人:“你们,也全都是这个说辞吗?” 好半晌,一个不起眼的小太监跪爬了两步:“皇上,奴才看见,看见进忠公公进去了正殿好几次,又满脸无奈地出来了。” 第一个开了口,第二个很快也跪爬出来:“令妃娘娘神色看着不好,张太医给看了好几次了,请娘娘起来,但娘娘十分惊恐,说自己罪孽深重,不等您开口,就不敢起来。” 弘历冷着脸:“她跪了多久?” 李玉开口:“也没多久……” 弘历一脚踹在他心口:“进忠你说!” 进忠五体投地:“半个时辰!” 李玉被踹得胸闷憋疼,却不敢躺下,打了个轱辘就赶紧爬起来又跪好:“皇上恕罪,是娘娘她太心疼您,才不叫奴才们叫醒您啊!” 弘历都被气笑了:“你可真是当得好差事啊!” 他话音刚落,张云就见缝插针地挤进来回禀:“回皇上,令妃娘娘跪得太久,又饱受惊吓,这是动了胎气了,往后恐怕得卧床养胎至少一个月,若是还养不回来……” 弘历呵斥道:“朕不想听见第二种可能!” 张云脸色凝重:“微臣明白,微臣一定竭尽所能!” 弘历阴沉沉盯着李玉,李玉瑟瑟发抖,只说都是听信了令妃所言。 毓瑚心中叹息了一声,轻声提醒:“皇上,娘娘如今最需要的就是静养。” 弘历盯着李玉,淡淡道:“朕看你当真是分不清楚谁才是你的主子,进忠。” 进忠立刻跪到他跟前:“奴才在。” 弘历沉声道:“自今日起,由你接替李玉御前大总管的位置,李玉,贬为最低等的洒扫太监,什么时候把规矩学好了,什么时候你再把他带过来见朕!” 李玉瞬间软了身子:“皇上……” 进忠忙应下:“是!奴才遵命!” 背地里,不断给李玉提示,叫他赶紧闭嘴,别再惹恼皇帝了。 弘历冷着脸:“拖下去,杖责三十,打完了就开始做事!若是做不好,就去四执库!去辛者库!” 进忠忙将人搀扶了下去。 到了门外,进忠满脸无奈地看着李玉:“师父,您为了翊坤宫的娘娘,这次真的是栽了大跟头了!” 李玉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浑身都有种失控的无力感。 进忠将李玉带给进守:“师父,进守是咱们的自己人,他来打,手里会有分寸的,您已经触了皇上的逆鳞,这段时间可千万别再让皇上生气了!” 李玉脸色难看地挤出一抹笑容:“幸好还有你。” 进忠叹了口气,交代了进守几句,就快步往正殿去了。 正殿里,张云给嬿婉灌了药以后,嬿婉终于清醒了过来,她显然是身上无力,想起来,却起不来,想说话,又张不开嘴,于是看着弘历,绝望地不断流眼泪。 弘历都被她的眼泪吓住了:“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他烦躁地看向张云:“婉婉怎么会这样?!” 张云恭敬道:“皇上,娘娘,您二位先别着急,缓一缓,娘娘就能说话了。” 他拿出一枚药丸,递给毓瑚:“还请毓瑚姑姑给娘娘压在舌根下面。” 毓瑚照做,过了一小会儿,果然嬿婉的脸色看起来好多了,也渐渐能说话了。 弘历听见她叫皇上,头一次这样的如释重负:“朕还不知道你,天生的胆小良善,你能犯下什么大错?即便是真的犯下了大错,难道对朕就这样没有信心,以为朕会翻脸不认人吗?” 嬿婉哽咽道:“皇上待臣妾这样好,臣妾却……臣妾真是万死都难辞其咎!” 弘历握紧她的手:“不要再说这种自伤的话!” 嬿婉看向被挤在后面的春婵,春婵正死死抱着怀里的篮子,看见嬿婉看她,才敢上前,噗通跪在地上。 嬿婉握紧弘历的手,仿佛在借此蓄积力量:“皇上,臣妾的额娘……在永寿宫中……行巫蛊之术!” 她这句话一出,满屋子的人都吓得跪趴在地上,不敢发出一丁点儿声响。 弘历看向毓瑚:“把所有人都待下去。” 顿了顿:“进忠和张云,春婵留下。” 毓瑚领命,带着屋子里的所有宫女太监们下去,亲自关上了门。 屋子里,弘历静静看着嬿婉:“说清楚是怎么回事……” 见嬿婉脸色惨白,他到底缓和了脸色,温声道:“朕答应过你,你额娘和弟弟犯下的错,朕不会因为她们牵连你。” 嬿婉瑟缩着肩膀:“春婵,你把从墙角挖出来的东西,给皇上看看。” 春婵哆嗦着打开了篮子。 弘历垂眼看去,就见四个布娃娃,身上扎满了细如牛毛的长针,正在黎明的光芒里,闪烁着森森寒气。 第186章 一拳头攮死你 虽然已经听嬿婉说过一遍了,但真的看到这些脏东西,弘历还是难以抑制地暴怒。 嬿婉一直盯着他的脸色,见他的情绪一直往上攀升,眼看着就要到顶端,恰到好处地闷哼了一声,捧住了肚子,满脸惊恐。 “皇上,臣妾罪该万死,只求您再给臣妾几个月的时间,让臣妾安稳将这个孩子生下来,将他好好地交给玫妃姐姐,臣妾就能安心赴死了。” 她今日特意化了惨淡柔弱,充满了破碎感的妆容,就是为了此刻。 显然,她的力气都没有白费。 暴怒的弘历瞬间压下了怒火,很快就想到了一件事。 那魏夫人,之前曾经在翊坤宫出现过! 他脑海中瞬间滑过无数阴谋诡计,温柔地注视着嬿婉:“朕会彻查这件事,说不定是有人想要陷害你,才利用了魏夫人。” 嬿婉一眼就看透了他温柔安抚下的试探,他这是怀疑,她用自己的亲额娘来诬陷他的心肝宝贝吧? 嬿婉睁着眼睛,豆大的泪珠,在她说完接下来这句话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不堪重负地落了下来。 “不可能是被人利用了,额娘她,一直都待在永寿宫中,从没有出去过。” 弘历看着她绝望的表情,怎么看都不像是装的,他叫张云来给嬿婉诊脉,安抚道:“你自从待在朕的身边开始,就从未主动算计过谁,更没有说过任何人的坏话。你又一向所求甚小,朕不相信你有魇镇谁的必要。” 他说罢,走到了那个篮子旁边,探手就要去拿。 嬿婉惊恐叫道:“皇上别碰那脏东西!万一……” 弘历的手顿了顿,叫了一声:“进忠。” 进忠快步进来:“奴才在。” 弘历道:“仔细检查一下这四个布偶。” 进忠应了一声,立刻上前,一一拿起,检查:“皇上,这四个布偶,一共写了四个人的生辰,分别是您,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还有,娴妃娘娘。” 弘历听着都笑了:“把皇后换成是嘉嫔,倒是还有些像。” 嬿婉本来呆呆的,听了这话,没忍住破涕为笑:“皇上~~~” 弘历叹了口气:“朕还不傻,这么明显的陷害,朕还是能看得出来的。你若是要害皇后,又何必拼了命地去救皇后?你若是要害朕,难道就为了肚子里这个不知男女的龙嗣能直接当太子? 皇额娘,她一向喜欢你,活着才是对你最大的助力,你是个聪明的,怎么可能会害皇太后。至于娴妃……” 他眸色深沉,只是长长的、浓密的睫毛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绪,让人琢磨不透。 他淡淡道:“等等看吧,若有人非要作死,就让她死个痛快。” 嬿婉听了这话都觉得惊讶,皇上竟然破天荒地……舍得如懿去死了?真的假的?还是他在阴阳她? 她满脸茫然地看着弘历:“皇上的意思是……” 弘历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你只管好好养胎,其他的,都交给朕来做就好。” 嬿婉满脸依赖:“臣妾都听皇上的。” 弘历看向张云:“令妃身体如何?” 张云不太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想干嘛,模棱两可地说:“娘娘只是刚刚情绪起伏太大,动了胎气,只要后面不要再如此,就没事了。” 弘历温柔地注视着嬿婉:“婉婉,你只管顺其自然,只当做不知道你额娘做了什么,朕会派进忠去安排好一切,若有事发生,也不必惊慌,只管顺着演几分,朕想看看,都是谁要跳出来作乱。” 嬿婉忙点头应下:“臣妾都听皇上的。” 弘历温声道:“只是,恐怕要叫你受些委屈。” 嬿婉满脸认真:“只要不伤害到皇上和娘娘,还有臣妾肚子里的孩子,臣妾什么苦头都能吃得!” 她这时候提及皇后,叫弘历微微顿了顿,无奈地摸了摸她的头发:“朕让进忠悄悄送你回去。” 嬿婉握住他的手:“皇上,今天是惢心出嫁,臣妾想安安稳稳地叫她出宫成亲,她已经吃了很多苦头了,臣妾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再耽搁她。” 弘历道:“你总是这般心善。” 他看向进忠:“你去安排。” 进忠恭敬应下:“嗻!” 等进忠把嬿婉和春婵送走,弘历又叫了毓瑚进来:“今日进忠说的话,可都属实?” 毓瑚恭敬道:“奴婢已经确认过了,确实是进忠几次进来您的寝殿跟李玉商量,最后都面露无奈地出来,直到令妃娘娘昏倒,他只能来求了奴婢。” 顿了顿,她还是加上一句:“奴婢进来想要叫醒您,李玉的确是有意阻拦。” 弘历又问:“李玉最近去过翊坤宫吗?” 毓瑚点头:“三天前去过一趟。” 弘历没有再说什么,让毓瑚安排人伺候他洗漱,就上早朝去了。 永寿宫中,王蟾不耐烦地环抱手臂站在偏殿内:“忠哥正因为你的事,跟令妃娘娘吵架呢!你最好别招惹小爷!” 魏夫人嘴唇蠕动:“……看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他一个太监……” 王蟾放下了手:“你真觉得最近过得太好了?” 魏夫人打了个寒战,烦躁道:“好了好了!老娘回去睡觉总行了吧?!” 王蟾阴恻恻盯着她的后脑勺,袖子里的拳头攥紧又放松,放松又攥紧,循环好几次,才终于压下了想一拳头攮死她的冲动。 正殿之中,进忠正偏着头跟张云说话。 嬿婉躺在被窝里,整个人都懒洋洋的:“他总是这么小心。” 春婵头一次没应声,她是真的吓坏了。 其实从头往后算算,她来给嬿婉当宫女,也才两年出头。 才两年多啊! 竟然就发生了巫蛊之祸! 这可是能够一次死数百上千人的巫蛊之祸! 魏夫人,她怎么敢的?! 她但凡有一丁点儿记得这些年来嬿婉给她的钱财,叫她的那一声声额娘,就不该这样狠毒!把事情做绝! 嬿婉半天没听见春婵说话,转头一看,就见这从来都不说一声苦的丫头,这会儿竟然泪流满面。 她心里一慌:“别哭别哭,本宫保证,绝对不会叫咱们出事的!” 可她的安慰,却显然并没有起到什么的作用,反而引来春婵更多的眼泪。 第187章 拈酸吃醋 嬿婉被春婵的眼泪吓得手足无措。 平常不哭的人,一哭起来就让人心慌得厉害。 “好春婵……” 春婵飞快抹了抹眼泪,挤出笑容:“叫主儿担心了,奴婢没事,您别着急。” 虽然她说这话的时候,眼泪不争气地又掉了下来,但她的笑容一直挂在嘴角,手也稳稳地给嬿婉剥着葡萄:“奴婢相信主儿,主儿说没事,就肯定不会叫咱们出事的。” 嬿婉还是有些无措:“你别怕。” 春婵红着眼睛,笑容温柔:“奴婢不怕。” 她给嬿婉喂了一颗葡萄:“主儿和进忠公公说说话,奴婢去洗把脸就来。” 她不好意思地笑:“若是让澜翠王蟾瞧见奴婢这样,该吓坏了。” 嬿婉点点头:“去吧。” 她目送着春婵离开,眉宇间涌起淡淡地愁绪。 是她忘了,只有她和进忠是有两世的记忆,心黑手辣,还知道许多隐秘,春婵,她只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姑娘,甚至才刚跟着她走到高位,还没有见识过这宫里那么多脏污手段。 进忠跪在脚踏上:“令主儿若是什么都不跟她说,她恐怕还要哭鼻子。” 嬿婉望着他:“进忠……” 她有些忐忑:“本宫会不会,吓到她们。” 进忠温声细语:“奴才想,能跟上您一次的人,第二次也不会撇下您,更不会被您撇下。” 顿了顿,他到底还是有些不情愿地说出了口:“春婵只是心疼您,觉得魏夫人对您太狠了。” 嬿婉心里一松:“本宫真怕吓坏了她。” 进忠抬了抬眼:“您待她是真好。” 嬿婉被他潜藏着酸意的话吸引了注意力:“本宫都没戴春婵的戒指。” 进忠多了解她啊,这就是个极狡猾的女子,她这样说,不过是因为春婵没有给她准备戒指罢了,若真的给了她,只要他不在跟前,肯定立刻就拿下他的戒指,戴上春婵的,再花样儿把春婵夸迷糊。 他心里越发酸了,但人刚受了罪,他实在舍不得她为他的这些小心思操心,拿出药酒:“您忍着些。” 嬿婉推他:“这次不要了,下次吧。你还要当值,不要让皇上瞧出什么来。” 进忠手没动:“令主儿跪了太久,若是不把药力推拿开,该疼得走不动路了。” 嬿婉迟疑。 进忠温声道:“奴才自有手段能去除身上的味道。” 嬿婉将信将疑,还是信了他的话。 她咬着牙忍过了一波波痛处,果然觉得膝盖好受多了。 进忠轻手轻脚地给她整理好裤腿,又盖好被子,压低声音道:“皇上跟娴妃多次就寝之后的第二天早上,奴才瞧着皇上都不大高兴。” 他点到为止,既是这话不好多说,也是他自己也不太确定皇帝的心思。 一个最懂皇帝心思的人,竟然看不懂皇帝的心思了,代表着,皇帝跟以前的确是不一样了,也代表着,未来可能充满了变数。 嬿婉眉眼间全是平静:“本宫明白了。” 她隐约有些猜到了几分皇帝的心思。 被迫沉迷于与娴妃的欢好,却只是身体沉迷,脑子却清楚地意识到并不舒坦,这,足以叫一个皇帝心生戾气,并且,猜忌自己以后是否会被胁迫着做更多事。 娴妃,她既然享受了妖孽一样的气运,自然也该享受被帝王忌惮,甚至是想要打杀的独特待遇。 见进忠难得的有些摸不着门路,嬿婉犹豫了一下,叫他附耳过来,隐晦地道:“皇上大约是并不想跟娴妃就寝的,只是,身不由己。” 进忠愣了愣,抬眼看嬿婉。 嬿婉已经撇开了眼,神色瞧着淡淡的,只有一双耳朵泛着红。 进忠似懂非懂,又被她耳朵上的颜色晃花了眼睛,压低声音道:“奴才最近几日都会让进守守在永寿宫附近,若是有意外,他会第一时间来通知奴才,您,别担心。” 嬿婉淡淡地应了一声,白嫩纤细的手指轻轻往门口的方向摆了摆:“快回去吧,小心些,别叫本宫担心你。” 进忠低低地应了一声,又深深看了她一眼,这才快步离开。 屋子里,嬿婉支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听见他真走了,这才松了口气,脸颊上泛起一朵儿红晕。 她揉了揉脸,就见春婵和澜翠一起进来了,后面还跟着王蟾。 春婵道:“张太医亲自去盯着您的养胎药了,澜翠和王蟾担心您,想来问安。” 嬿婉冲三人笑了笑:“本宫好得很,放心,一切都跟本宫之前预计的一样,皇上的确对本宫有所怀疑,但他更怀疑娴妃。 虽然动手的是本宫的额娘,但皇上再次金口玉言,不会因为本宫的额娘和弟弟迁怒本宫,额娘犯下的错,在本宫这儿就算是过了。 接下来才是重头戏,就等着看娴妃那边想要什么时候爆发了。在此之前,咱们就还跟过去一样,不要露出端倪,打草惊蛇。” 三人齐齐应下:“是!” 略作修整,春婵和澜翠就扶着嬿婉去惢心那儿,给她添妆。 惢心穿着喜服,本就秀美的容颜,越发容光焕发,脸上带着喜气,瞧着精神也好,一眼就秀美到了人心眼儿里。 嬿婉温和地望着她:“记着本宫跟你说过的话,任何时候,都不要把自己逼上绝路,有事了就回永寿宫来找本宫。” 惢心感激道:“主儿,奴婢……奴婢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 嬿婉摸了摸她头发上的流苏,柔声道:“就替本宫好好去外面看看,听听,以后有空了,多进宫来跟本宫讲讲吧。” 惢心认认真真地行了一个大礼:“奴婢一定记着!娘娘!您一定要养好身体!”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就听见下面的人禀告,说是与她交好的妃嫔们都来凑热闹,给惢心添妆来了。 嬿婉笑着看向惢心:“看时辰,江太医也快要到了,走吧,等你谢完恩,正好与他一同回家。” 惢心重重地点了点头,压下心里的忐忑和激动,扶着嬿婉,走到了门外。 刚站稳,就先看见了穿着一身青黑色衣服的如懿。 第188章 省钱的手段 一身青黑色衣服的如懿,站在喜气洋洋的队伍里,显得格外扎眼,就仿佛是八宝饭里的一颗老鼠屎。 嬿婉眉头微皱。 惢心第一眼看见如懿,第二眼就赶紧看嬿婉,见她皱眉,忙压低声音道:“主儿,您别为奴婢担心,奴婢根本不在意这些。” 嬿婉实在是觉得很晦气,大喜的日子,如懿穿成这样,既是恶心惢心,也是想打她永寿宫的脸。 但她的怒气很快就压了下去,露出完美的笑容:“诸位姐姐们都来了,妹妹真是感激!” 她甜甜地叫了一声“玫妃姐姐”,又叫“意欢”,其他人也都热络地打了招呼,唯独略过了最显眼的如懿。 直到如懿出声:“令妃仿佛不欢迎本宫。” 嬿婉愣了愣,好像才刚看见她:“呀,原来是娴妃呀,本宫刚刚匆匆一眼扫过去,还以为是哪个嬷嬷,对不住了,娴妃姐姐。” 最后一句姐姐,叫得倒像是奶奶。 如懿柳眉倒竖了一瞬,又狠狠压下,露出清冷的笑容,看着惢心道:“本宫毕竟与惢心曾是主仆,今日她出嫁,本宫自然要来祝贺一番。” 她说着,看向了惢心,眉眼间全是宽容大度:“惢心,你还肯与本宫好好说话吗?” 嬿婉将惢心护在身后,淡淡道:“娴妃既然还记得当年惢心是唯一肯跟着你去冷宫的忠心之人,就不该将这样以下犯上的名头扣在她头上。” 她肃着脸:“娴妃若是来添妆的,这就把东西拿上来,别耽误了其他姐姐们,若是不是,就请让让位置,让其他姐姐们给惢心添妆,一会儿江太医就要来迎娶惢心了。” 如懿没说话,而是直直地看向惢心。 容佩也直直盯着惢心:“娘娘是主子,你是奴婢,娘娘问你话,你该跪着回禀!” 这话一出,如懿脸色越发淡然起来,丝毫没有看见,她背后,无论是主子还是宫女太监们,都看向她的古怪眼神。 让新嫁娘穿着嫁衣,大庭广众之下朝着旧主跪下,这主仆俩是不是太刻薄了?! 惢心脸色发白:“娴妃娘娘……” 嬿婉抓住惢心的手臂,对如懿道:“今日惢心出嫁,娴妃一向以仁善自居,想必不会非要惢心穿着嫁衣跪你吧?” 如懿淡淡道:“本宫自然不会如此。” 她拍了拍容佩的手,对嬿婉道:“容佩只是喜欢遵守宫规罢了,令妃不要太过苛责。” 嬿婉反唇相讥:“照娴妃的话,日后本宫问容佩一句,她就会跪着回禀一句吗?” 如懿:“……” 容佩扑通跪下:“回令妃娘娘的话!奴婢能做到您的要求!” 春婵早在容佩动弹的瞬间,就猛地挡在了容佩面前,这会儿,两个人一高一低地对视着,分寸不让。 春婵冷冷道:“下次烦请这位姑姑不要再在我们主儿面前大呼小叫,还突然跪过来,万一惊着了龙胎,怕是这位姑姑你担待不起!” 容佩冷冷道:“奴婢只是听从令妃娘娘的话。” 如懿神色淡淡地望着嬿婉:“令妃可满意了?” 玫妃不耐烦地拿帕子掩着嘴唇:“娴妃啊,你演够了没有?要是演够了,又不舍得拿出你的礼物,就赶紧让开吧,今儿是惢心成亲,你在这儿出什么风头啊!” 舒嫔也皱眉劝道:“娴妃即便是再不喜欢惢心,她和江太医好不容易有情人终成眷属,你今日也请先放过她吧。” 她们两个最近都颇为受宠,又跟嬿婉一起,三个宠妃常常玩儿在一起,是即便连飘了的纯贵妃都不敢招惹的存在,一开口,其他的低位妃嫔也跟着劝起如懿来。 如懿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人都会被魏嬿婉迷惑,正要开口,嬿婉已经直接招呼着玫妃和舒嫔,去给惢心晒嫁妆了。 玫妃领头送了一盒子金元宝,舒嫔送了一本珍贵的古籍,其他人也陆陆续续送上添妆,都添到了惢心的嫁妆箱子里。 如懿冷着脸等众人都送完,这才带上容佩上前:“惢心,无论你之前做过什么,本宫都记得这些年来跟你一路走来的情分,这是本宫给你的贺礼。” 惢心利益周全地拜谢:“多谢娴妃娘娘。” 澜翠就要接过那盒子,放进箱子里。 容佩却躲开了。 如懿淡淡道:“惢心,你不打开看看吗?” 惢心只好上前,接过容佩手里的盒子,打开,只见里面放着一幅小小的卷轴。 澜翠上前帮她拿着盒子,惢心素手轻探,拿出来,打开,只见上面写着两行字——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容佩骄傲道:“这可是我们主儿亲手给你写的!从磨墨到装裱,没有让任何人插过手!” 惢心当然看得出来是谁写的,那些年娴妃被罚抄写经书宫规的日日夜夜,都是她在陪着点灯熬油。 可娴妃给她的这八个字,她真恶心。 这是在提醒她背主? 她难道就活该给她当一辈子的狗,打不还口骂不还手,甚至连身子,命,都卖给她,才应该吗?! 一只手握住了她冰凉的手指,惢心含泪看去,看见了嬿婉温和平静的眉眼,一瞬间,她心里的戾气就被压了下去。 她的好日子,是主儿小心翼翼谋来的,是江与彬忍着恶心,冒着被牵连的风险,继续与翊坤宫虚与委蛇换来的,她不能过得不好,让这两个人担心。 嬿婉温柔地拿走了她手里的小卷轴,扔到了盒子里,拿手帕沾走惢心眼角的泪水,温声道:“你听,江太医已经到了,可别哭花了脸。” 惢心重重点头:“主儿,奴婢一定过得好!” 嬿婉轻笑着替她整理了一下耳边的碎发,眉眼温柔地点了点头:“好。” 很快,江与彬就进来了。 简单的寒暄之后,嬿婉亲自牵着惢心的手,将惢心送到了江与彬的手里,对他道:“记着本宫说的话,惢心,她不是没有退路的。” 如懿有些不悦:“令妃在大喜的时候说这种话,当真是……” 玫妃瞥了她一眼:“你都穿成这样,还带着个巴掌大的卷轴来了,还笑话别人呢?娴妃,等有空了,本宫得去你宫里坐坐,好好向你讨教讨教你这省钱的手段。” 第189章 笨蛋婉婉 嬿婉将惢心交给了江与彬,便有意让两人赶紧走。 她不知道如懿会在什么时候跳出来说巫蛊的事,这个女人,一向都是只管自己心情,不顾旁人死活的那种颠婆。 她道:“去吧,好好过日子。” 江与彬看出来情形有些不对,再加上他明面上还站在翊坤宫那边,就没有多言。 惢心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也不想让自己留在这儿,给娴妃恶心她家主儿的机会,跪下,行了大礼:“主儿,奴婢拜别您,希望您和小阿哥岁岁平安。” 江与彬也跟着跪了下来,跟她一起行了大礼。 如懿开口:“令妃刚刚不是说……” 嬿婉大声打断了她的话:“好了好了,快起来吧,不要耽误了吉时。” 江与彬扶着惢心站起来,告辞离开。 如懿皱眉:“本宫……” 嬿婉再次笑着出声:“本宫准备了酒菜,多谢诸位姐姐和妹妹们过来捧场,咱们姐妹也一起热闹热闹吧。” 玫妃笑道:“得亏你够自觉,不然本宫可是不依你的。” 斜眼睨了如懿一眼:“娴妃一向不喜欢婉婉,她办的酒席,你还是别吃了吧,免得你不痛快,还要惹得我们也不痛快。” 如懿本想来杀杀嬿婉的威风,也是让江与彬看到她的诚意,没想到今日的风头全都被嬿婉给抢了,皱着眉头看了看四周:“怎么不见魏夫人?” 嬿婉探究地看着她:“怎么?娴妃跟本宫额娘很亲近吗?这事儿,本宫倒是不知道呢。” 如懿皱眉:“令妃,你总是喜欢拿恶意揣测本宫,本宫不过是听说,你与你额娘不和,想要劝劝你,百行孝为先,你也不要做得太过了,让皇上也跟着为难。” 众人都安静下来。 嬿婉惊讶道:“不知道娴妃是听谁说的?本宫日日都把自己从皇上那儿得来的份利,都分给本宫额娘一份,还特意派了澜翠和王蟾亲自伺候她,连她的嬷嬷,都是拨了宫女去伺候的。” 如懿淡淡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令妃,你做的事,也不是那么密不透风,无人知晓的。” 嬿婉认真道:“那就请娴妃说出来,是从哪儿听见的,是谁说的,本宫与她对峙吧!” 如懿似笑非笑:“难道你是想以势压人?” 嬿婉摇头:“本宫跟娴妃不一样,不喜欢仗着自己是妃子,就随意让身体不舒服的宫女下去挨板子,本宫也不喜欢道听途说,就以讹传讹。 娴妃别急着否认,就好像今日这事,你说听说了旁人说本宫不孝,就来教训本宫,难道改日本宫听说娴妃你跟身边太监同吃同住,就去劝你多读一读女戒女则吗?” 如懿柳眉倒竖:“你敢污蔑本宫?!” 嬿婉好笑道:“本宫只是打了个比方,娴妃就如此破防,倒真是让本宫好奇,娴妃听信传信就去污蔑别人的时候,怎么就那么理直气壮。” 她摇了摇头:“咱们实在是话不投机,又彼此不喜,日后还是别往一块儿凑了,娴妃,请吧。” 如懿直勾勾盯着她:“令妃,本宫希望等证据确凿的那天,你还能这样理直气壮!” 嬿婉见自己这样激怒她,她都没有把巫蛊娃娃的事说出来,就知道她最近是不准备挑破这件事的,略微思考之后,她大概有点儿明白了。 自己这肚子已经七个月了,若是等到了八个月的时候,受惊早产,都说七活八不活,即便不能一尸两命,她也能博一个胎死腹中。 这个女人…… 嬿婉看着她,都忍不住笑了。 这个女人,蠢的时候是真蠢,毒的时候,也是真毒啊。 嬿婉礼貌微笑:“请。” 如懿转身就走。 嬿婉叫了她一声:“对了,下次别来了。” 如懿顿了顿,柳眉倒竖地走了。 容佩冷冷转头看了一眼嬿婉,快步追了上去。 玫妃靠近嬿婉,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肚子:“我瞧着她新收的这个容佩,是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你如今身怀有孕,千万要避着她些。” 嬿婉惊讶道:“姐姐也看出来娴妃收了个死士吗?” 玫妃顿了顿,噗嗤一声笑出了声:“真是个促狭鬼!” 舒嫔听得眼睛发亮:“死士,就是你给我的杂记里面说的那种死士,还是正史里的那种?难道那容佩还会藏匿踪迹?会武功?” 嬿婉乐不可支:“最近越发少听见意欢说诗词歌赋了。” 玫妃轻笑道:“还不是你给带歪了,她如今只看那些闲书,上次皇上问她一句晦涩难懂的诗句,她正跑神,听得同音不同字的话,张嘴就说出些志怪小说里的桥段,把皇上都给听愣了。” 嬿婉见舒嫔羞得脸通红,忍不住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惢心骤然出嫁的空缺感,以及对春婵和澜翠以后出嫁的不舍,一下子就被弥补了。 她握紧两人的手,知道她们是怕她伤感忧虑,这才故意跟她说这些的。 玫妃和舒嫔对视一眼,见她高兴,心里也跟着放松了不少。 等众人热闹完了,嬿婉撑着把人都送走,就赶紧回去躺着。 玫妃和舒嫔都留了下来。 玫妃担忧地望着嬿婉:“今日一进来,我就看着你的脸色不对,张太医不是一直说你的胎已经很稳定了吗?” 舒嫔也担忧地望着嬿婉的肚子:“早知道,不该弄这一桌子酒席的。” 嬿婉握紧两人的手:“我有一件大事要告诉你们,但是又不能全告诉你们。” 玫妃神色一凛:“娴妃又要算计你?” 舒嫔眉头紧皱。 嬿婉苦笑道:“我今日天快亮的时候,去养心殿跪求皇上原谅,动了胎气,这才脸色不好。只是事关重大,皇上又叫我守口如瓶,所以我不能告诉你们具体为何事。” 她哑声道:“可我又真怕你们两个也落入彀中,所以只能笼统地告诉你们,事情很大,但皇上已经知晓内情,所以,到时候不要为了我拼命。” 玫妃和舒嫔听着她的话,脸上都浮出了严肃之色。 她们没有追问到底是什么事,已经答应了皇上要封口,都还敢跟她们说,这笨蛋婉婉,真是让她们操不尽的心! 第190章 朕过来看看你 玫妃和舒嫔又在永寿宫待了许久,才充满了担忧地离去。 两人出了永寿宫的大门,齐齐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彼此对视,都看到了对方眼睛里的忧虑和怒气。 舒嫔道:“娴妃总说为了皇上,可嫔妾看这后宫平静得很,只有她总是上蹿下跳,惹出波澜,她怎么就非得针对婉婉?论年龄,她都能做婉婉的额娘了!” 玫妃嘴角微微掀起,讥讽道:“她这个人,只要皇上对她是第一不同的,她就什么苦都能受,什么锅都肯背,可一旦皇上在意别人超过她,她就再也维持不住人淡如菊的面子功夫了。” 舒嫔眉头紧皱:“她竟这样善妒!” 玫妃冷笑道:“可不就是善妒,如今宫中人人都清楚她是个想要独断专宠的货色,只有她自己还在骗自己,觉得众人看她还跟以前一样,若有不同,就是被婉婉给骗了。” 舒嫔轻声道:“姐姐,我们能帮婉婉做什么?” 玫妃望着她:“你以前从来都不喜欢参与这些争斗的事。” 舒嫔苦笑道:“姐姐,我心里只有皇上,不愿意让皇上为难,可婉婉,她真的很好,我知道她也很钟情于皇上,却肯将皇上让给我和姐姐,就只是为了成全我的一片心意,为了让姐姐和永琪能够在后宫好过些。 我最近总看婉婉给我的那些书,原来,女子除了丈夫和爱情,也还有能够相互扶持一生的友情,也可以有自己要坚持一辈子的正义。” 玫妃瞧着她的眼睛:“意欢,你是个心思单纯,除了爱情不思其他,如今这样多思多虑,不觉得为难吗?” 舒嫔垂眸轻笑:“姐姐,我只是恍惚一夜之间发现了之前的一叶障目,想起过去也读过很多书,我脑子里装着的,不止有皇上的诗词歌赋,也还有历朝历代的典籍。” 她握住玫妃的手,发愁地道:“想到以后要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我很为难,可一想到,若我总是什么都不做,到老了,竟只能回想皇上来看过我几次……我怕到时候,会觉得自己白活了,却为时已晚。” 玫妃明艳娇俏地笑了起来:“你该早跟婉婉一起玩儿,这脑子说不定早就开窍了!” 她握住舒嫔的手腕,压低声音:“既然你肯与我和婉婉狼狈为奸,那我便当真拜托你一件事。” 舒嫔满脸认真:“姐姐你说,我一定能做到!” 玫妃笑道:“之前你不是和娴妃很谈得来吗?她这个人一向自负,并不觉得自己会输给婉婉,若你此时又靠近她,她只会觉得你是幡然醒悟,看透了婉婉的真面目,许多事说不定不会瞒着你。” 舒嫔:“……” 她只是想一想要跟娴妃相处,就已经开始浑身刺挠了,但她一向是个言而有信的:“好,我一定做好这件事!” 玫妃轻笑:“瞧你为难的,你只管还跟过去似的,跟她念两句诗词歌赋,不为婉婉说话,在她感慨男女感情的时候一起伤心失落,清冷些,不必太搭理她,只跟她多走两趟路,她就觉得你又信她了。” 舒嫔若有所思,然后红了脸:“原来,我以前竟然是这样的。” 她头一次觉得过去的自己又清高又冷漠,就,挺装的。 玫妃噗嗤一乐:“走吧,跟我去见见永琪,等你去了翊坤宫之后,恐怕就不能跟过去似的,常常来看永琪了。” 舒嫔思绪流转:“若我装作想要替娴妃和海答应说服永琪,她们大约是会相信我的。” 玫妃笑道:“你这主意不错,咱们详细说说……不过咱们这些谋划,就不必跟婉婉说了,免得她担心。” 舒嫔应声道:“我懂得不多,都听姐姐安排。” 玫妃看着她温婉清冷的面容,再一次觉得她真的挺轴的,但也挺可爱的。 回头想想两年前,她连药都懒得喝,每日都在思念孩儿,如今身边萦绕着孩子和妹妹们,日子充满了盼头和希望,好得让她恍惚。 她探手牵住舒嫔的手,感觉到她有些不再在地僵了僵,又急促挤出笑容,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当年她被婉婉牵住手的那一瞬间,何尝不是这样呢? 日子静悄悄过去,眨眼间就又过去了大半个月。 这天,舒嫔让人送来了一个盒子。 嬿婉打开,就见里面放着一本泛黄的书,正躺在极其珍贵的软云锦上。 春婵茫然:“这是……” 嬿婉看了一眼那书的名字,噗嗤一声笑了:“这是意欢的心肝宝贝蛋儿,看来她和玫妃姐姐想出了新主意,她要去娴妃那儿给咱们当探子了。” 春婵反应过来,哭笑不得:“所以,舒嫔娘娘这是把她最宝贝的古籍送过来,给您当质子,好让您相信她的诚意吗?” 她摇了摇头:“若是您看不懂可怎么办啊!” 嬿婉笑道:“她是个心思执拗,重感情胜过其他的人,又自小读书到大,爱书也爱读书,她能把这本给本宫,说明本宫在她心里,已经跟皇上差不多有分量了。” 春婵忍笑道:“若是有朝一日舒嫔娘娘爱您也超过了皇上,那皇上的高位妃嫔们,可真是快要被您给一网打尽了。” 嬿婉眉眼如丝:“本宫待姐姐们,难道不比皇上要好吗?姐姐们爱重我超过皇上,是早晚的事。” 她给爱,给钱,给权力,给圣宠,若是她当年有个这样的人在身边,也要忍不住对她掏心掏肺的。 她细嫩白皙的小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他都许久没有来看我了。” 春婵知道她是想进忠了,柔声道:“只要有时间,他肯定想着您呢!” 嬿婉有些不高兴,微微嘟着嘴,目光看向门口,就见门帘掀开,一张俊美的脸露了出来,正是她想见的进忠。 只是这会儿,这人垂着眼睛看着地面,躬身站着,没往她这边看一眼。 嬿婉笑容惊喜:“皇上来看臣妾了?!” 她饱含欣喜的目光,毫无破绽地从进忠脸上挪开,看向进来的弘历,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弘历快步过来,按住了她的手:“躺着吧,听娴妃说你身体不适,朕过来看看你。” 第191章 伺候奴才的奴才 嬿婉听见弘历说娴妃,就故意嘴角下撇,嘴巴都能挂油瓶了。 弘历好笑道:“瞧你不愿意的,朕说过,不会勉强你们两个处得好。” 嬿婉瞬间笑颜如花:“臣妾就知道皇上最疼臣妾了。” 她伸手抱住弘历劲瘦的腰身。 屋子里的春婵,门口的进忠,全都默默退了出去,就守在门口。 弘历捏了捏她脸上的软肉:“都是要当额娘的人了,还跟个小姑娘似的。” 嬿婉有些不好意思:“臣妾就是……就是太想皇上了。” 她把脸埋在他的胸口,轻声细语:“臣妾有时候做梦惊醒,总怕这样好的日子,会过一日少一日。” 弘历听出来了她的害怕,摸了摸她的头发:“你这肚子如今已经八个月了,再有一个多月,孩子就会出生,皇后已经给你找了最有经验的接生嬷嬷。 朕亲自去问过那个嬷嬷话,也查过她的家底,看得出来是个老实又有本事的。她家里简单,早年与她男人决裂,只养着一个女儿,朕已经看管好了,不会叫人有买通她的可能。” 嬿婉愣了愣,脑海中划过一个人的名字:“她叫什么?” 弘历笑道:“朕今日亲自把她给你送过来,她自然知道朕重视你,你见见她吧。” 嬿婉惊喜道:“臣妾竟让皇上这样费心!谢谢皇上!” 弘历愉悦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叫了进忠:“去把接生嬷嬷和奶嬷嬷都叫进来。” 没一会儿,进忠就领着人进来了。 打头的那个妇人收拾得干净整齐,面容白净,正是熟得不能再熟的熟人——前世被她买通了,给如懿揉肚子的那个接生嬷嬷,田姥姥。 “奴婢接生姥姥田氏,拜见皇上,令妃娘娘!” 其余众人也一起跟着拜见,并禀明身份。 嬿婉听见了几个熟悉的名字,都是上辈子给她接生过的好手。 但她最在意的,始终是田姥姥。 这辈子与上辈子已经全然不同,如懿不过是个妃,又与皇帝离心,被皇帝猜忌,虽然身上有些鬼魅气运在,但她到底不是继后,即便是生了孩子,以她那样的性子,也养不出来储君。 所以,实在是没必要再把田姥姥这样的好手,再浪费在如懿身上。 自己体质特殊,太容易怀孕,若是好好养着田姥姥,对自己日后生产和恢复,一定大有裨益。 嬿婉眉眼温柔地望着田姥姥众人:“都起来吧,接下来,本宫和孩子就交给诸位了。” 众人都忙道不敢。 嬿婉笑着看春婵:“带田姥姥她们都去后殿居住吧,一定要把她们安置好,若是谁家里遇上了什么难事,你要问清楚,能帮就帮,若是帮不上,就来告诉本宫。” 春婵恭敬应下:“是!” 她领着众人出去,到了后院一一安置下来,然后挨个沉甸甸的荷包。 尤其是田姥姥,入手的重量,让她都惊了惊。 春婵柔声道:“田姥姥,我们家主儿身子柔弱,若是有什么需要注意的,烦请您千万不要怕麻烦,都要告诉我,我们即时调整改动。” 田姥姥忙应下来:“姑娘客气了,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等春婵走了,她关上门,打开了荷包一看,顿时被里面金灿灿圆滚滚的小元宝晃花了眼。 正殿里,嬿婉抓着弘历的袖子,一张张给他看自己写的大字,请他指点自己。 弘历本来只是来看看她,顺便把田姥姥等人送来,算是警告后宫,别乱动爪子,没想到不知不觉就被嬿婉吸引了注意力,兴致勃勃地教导起她来。 等他反应过来,外面已经天色纯黑了。 见嬿婉抓着自己的手腕,满脸依恋,弘历刚到嘴边要走的话,就不自觉咽了回去。 嬿婉巴巴地看着他:“皇上,臣妾饿了。” 弘历好笑道:“想吃什么?” 嬿婉眉眼弯弯:“臣妾想吃锅子,热腾腾的,要一个辣辣的,再要一个菌菇熬汤的,有片得薄薄的羊肉,还有鲜嫩脆爽的青菜,软嫩弹牙的宽粉……” 她报着名儿,就忍不住吞咽了一下。 弘历明明不大饿的,都被她的模样给馋到了,转头看向屋子里伺候的人:“听见你们主儿的要求了没?还不快去传膳!” 进忠躬身上前,温声细语:“这会儿膳房的人不多,奴才去吧。” 弘历点了点头:“去吧。” 嬿婉顺着弘历的目光看向进忠:“进忠公公,再让膳房熬些凉茶,可别让皇上吃上火了。” 她大大方方地欣赏着一身红色蟒袍的进忠,这大红色很显白,让他瞧着越发像是个金尊玉贵的王爷了,她瞧着眼睛很是舒服。 进忠恭敬应下:“是,奴才记住了。” 略微等了等,没再听见别的吩咐,这才倒退着出了门。 等走进了夜色里,他才吞咽了一下干涩的喉咙,露出一抹又无奈又上头的轻笑。 他家令主儿,真是能要了他的命。 他细细地盯着御膳房的人做好了东西,又一一检查过无毒,也没有相生相克的东西,这才带着人往永寿宫里回。 路上,还碰上了来拿点心的三宝。 进忠站住了脚步,眼神从一双狐狸眼里轻佻地睨了过去,先看他的脸,再看他的腿:“我记得,你还领着大太监的俸禄呢。” 三宝垂着头:“是,大总管没记错。” 进忠轻笑:“怎么?堂堂翊坤宫大总管,竟然需要自己来拿吃食了?” 三宝的脸有一瞬间的扭曲:“……都是主子的吩咐,大总管若是要过问详情,不如去翊坤宫问问我们娴主儿?” 进忠轻嗤了一声:“小爷可没这个时间,罢了,你一个伺候奴才的奴才,与你说这么多有何用?” 他说罢,带着人浩浩荡荡地走了。 三宝隐匿在黑暗里,气得浑身发抖,满脸怨毒。 进忠虽然嘴贱,但说的话却没错。 他如今,可不就是伺候奴才的奴才?! 堂堂翊坤宫大总管,却竟然事事都要听凌云彻的,还得伺候凌云彻!还得给凌云彻端屎端尿! 如今,竟然连凌云彻的饭菜都得他来拿,因为娴妃娘娘怕令妃谋害凌云彻,所以,他还得负责给凌云彻试毒! 试毒啊! 他不给凌云彻下毒都已经算是好的了好吗?! 第192章 皇上真是离开我 永寿宫中,嬿婉和弘历酒足饭饱,相拥而眠。 进忠和春婵就在外间守着。 睡到半夜,嬿婉迷迷糊糊地起夜,却让熟睡的弘历一下子清醒过来。 弘历看着怀里的女子,有一瞬间的恍惚。 已经有好一阵子,他睡着之后没有任何关于如懿的梦境,而只是睡着了。 嬿婉见他眸色幽深,心里念叨一句神经,脸上露出羞窘的神色:“皇上,臣妾要去更衣。” 她素白的小手抓着他胸口的衣裳:“自这孩子五月份开始,臣妾就一夜要去好几趟。” 弘历惊讶道:“竟还有这样的事,可问过张云了?” 嬿婉脸色涨红:“臣妾不好意思询问太医,但问过娘娘,娘娘说女子怀孕都是这般,到了后面几个月,肚子越来越大,就会频繁更衣。” 弘历摸摸她的头发:“怪不得自满五个月之后,你就不爱出门了。去吧。” 春婵这才敢上前来,小心扶着嬿婉下了床。 走出外间时,嬿婉看了一眼进忠。 进忠飞快抬眼看了她一眼。 彼此见彼此气色都不错,皆是十分满意。 嬿婉低声道:“进忠公公去瞧瞧皇上要不要喝水吧。” 进忠应了一声,躬身等她走了,才进内室去。 弘历确实是口渴了,叫他倒水。 喝过了水,弘历眉眼舒展地靠在软枕上:“从今日起,至少十日,务必提醒朕来一趟永寿宫。” 进忠恭敬应是:“奴才遵旨。” 弘历把杯子递给他:“朕记得新进的贡品里有一株红珊瑚,明儿一早让人送来给令妃。” 进忠笑道:“皇上待令妃娘娘这样好,令妃娘娘该高兴坏了。” 弘历想起每次送嬿婉东西时,她满眼濡慕依赖的模样,笑道:“她的确是喜欢被朕惦记。” 说到这里,鸦羽般的睫毛颤了颤,这满宫里,也就只有嬿婉能够让他暂得清静,连钦天监都说她是福星,他得给令妃再上几道后盾,免得后面发生意外。 “明日,提醒朕去太后宫里请安。” “是。” “……叫令妃也准备一下,明天跟朕一起去。” “是。” 弘历挥手让进忠下去,闭上眼睛等了一会儿,就听见嬿婉回来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才把嬿婉抱进怀里,明明之前还十分清醒的,这会儿,却是两句话的功夫就睡着了。 一夜无梦,第二天甚至没有让人叫,弘历自己就醒了过来,久违的神清气爽的感觉,让他自己都怔了怔。 嬿婉迷迷糊糊睁开眼:“皇上……臣妾服侍您……” 弘历身体舒坦,心情就十分舒爽,按住她的肩膀将她按回去:“睡吧,晚上朕来看你。” 嬿婉迷迷糊糊地歪头蹭了蹭他的手腕,闭上眼睛拥着被子就又睡着了。 弘历垂眼看了她一会儿,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下床去洗漱。 嬿婉也没有睡多久就起来了,今日是十五,是她能够光明正大见娘娘的日子,最近这小半年,只要是初一十五,她都起得极早。 春婵站在嬿婉身后,给她搭配着首饰:“进忠公公说,皇上让他提醒,以后至少十天要来咱们永寿宫一趟。” 嬿婉正在闭目养神,听见这话,就睁开了眼睛:“看来,皇上也离不开本宫呢。” 春婵觉得这里面有猫腻儿,但嬿婉没说,她就没往深了问。 等收拾好了,主仆两个就往长春宫去。 嬿婉望眼欲穿地只管盯着前路,心里着急,却不能露出来,面上的表情便有些清冷。 路上碰上了如懿,如懿望着轿撵上嬿婉,意味深长地笑:“令妃如今是越发有威风了。” 嬿婉坐在轿撵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娴妃别着急,你最受皇上宠爱,若是怀了身孕,皇上肯定也会赐给你轿撵的。” 如懿脸上笑容淡了淡:“令妃只管保护好皇嗣就是!” 嬿婉自信道:“当然了,本宫当然会保护好自己的孩子,到时候本宫和玫妃姐姐就有两个阿哥了,这辈子都有了依靠。” 她的话,让一直沉默的海兰忍不住了:“令妃娘娘倒是真舍得,不但把别人的孩子拿去送人,自己生的,竟然也舍得送人。” 嬿婉一只手撑在轿撵扶手上,笑容清贵:“本宫跟那些只会利用孩子的额娘不一样,不会把孩子霸占在身边,只会教他为了别人吃苦。 本宫的孩子,自然是要给他最好的。本宫身子不好,不能给他最好的额娘,当然就要亲自为他选一个最好的额娘,不像你……” 她一句诛心:“为了你姐姐,连亲生儿子都能连番迫害。” 海兰脸色冷厉严肃:“你敢发誓吗?发誓你不是为了拉拢人心,才连自己的孩子都送去拉拢人心!” 嬿婉笑了:“你是什么人,竟敢叫本宫对你发誓?” 她挑着嘴角:“你该庆幸,现在是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否则,本宫能让你跪在这儿,好好儿地静思己过。” 海兰直勾勾盯着嬿婉:“令妃娘娘若是坚持,嫔妾也可以现在就跪下。” 嬿婉嗤笑一声:“本宫可不爱越俎代庖。” 她摆摆手:“走了。” 队伍再次挪动起来,如懿只能让开位置,让轿夫们先过。 海兰靠近如懿:“姐姐,您别生气,让她嚣张去吧,她现在越嚣张,日后就越难过。” 如懿淡淡地嗯了一声,没有像从前那样对她说许多贴心温暖的话。 海兰张了张嘴,眼底划过一丝失落,然后便是铺天盖地的内疚。 都是她没用,始终没能把人送进永寿宫,这才叫姐姐亲自动手,竟然得应付魏夫人那种腌臜婆子。 她快步追上如懿:“姐姐,我找到了一个方子,那个方子,能叫人有孕,只是药效有些霸道,所以我才一直犹豫着没有告诉你。” 如懿猛地顿住了脚步:“真的有效吗?” 海兰重重点了点头:“有用的,只是会伤害姐姐的身体……” 如懿重重握住海兰的手,一双大眼睛里满是期待和狂热:“只是伤害身体罢了!海兰,你是知道,你知道我有多想拥有一个我跟皇上血脉的孩子!” 第193章 你不要太放肆 嬿婉到了长春宫,难得的没有见到莲心。 她看了一眼春婵。 春婵明白,等她落座之后,就出去了一趟,回来之后压低声音道:“莲心自请要跟着公主出嫁,已经去公主府调教宫女了。” 嬿婉没想到莲心竟然会如此选择,上次见莲心,还是半个月前,那时候莲心瞧着气色不错,笑容也比往常明媚了许多。 或许,她那时候就已经下了这个决心了。 这算是一条极好的出路,既离开了皇宫这个伤心地,又是以皇后大宫女的身份离开,在公主府里也会受到极大的尊重和善待。 只是,娘娘身边用人,不知道还方不方便。 她压下心思,就见外面如懿和海兰相挟而来,身边还跟着舒嫔,三人瞧着挺亲密,就跟很久以前那般亲密无二。 嬿婉看见如懿看了一眼舒嫔,又看了一眼自己,然后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似乎很期待自己露出气愤的神色。 嬿婉看向了舒嫔,倒不是为了别的,就纯好奇,意欢这样的人演起戏来,是个什么样子。 舒嫔心里慌得一批,怕演过了让嬿婉伤心,演轻了不能取信如懿,眉头紧紧蹙着,一声不吭地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撇开了脸不敢看嬿婉。 这副样子,再配上她凝重的表情,倒真像是跟嬿婉闹掰了。 嬿婉露出失落的表情,实则心里笑出了声来——果然后宫就不是个善地,连意欢这样的女子,都被逼得会演戏了。 如懿轻笑道:“令妃可别误会意欢,意欢只是昨晚没睡好,不是故意不与你打招呼的。” 嬿婉立马露出笑容:“真的吗?本宫就知道舒嫔一定有苦衷。” 如懿:“……” 她竭力控制,可脸上的笑容还是淡了,坐下来了一会儿,又露出笑容去跟纯贵妃聊天。 纯贵妃拨弄着茶盏,笑得得体又大方:“娴妃昨夜也没有睡好吗?本宫也是呢!最近啊,总是帮皇后娘娘处理公务,本宫真是看账本看得头疼。” 她这话一出,就引来了许多夸赞和奉承。 如今这宫里头的风向,皇后娘娘凤位稳固,但身体确实是不好,所以,这帮忙处理后宫宫务的皇贵妃,是必然会选出来辅佐皇后的。 最近,皇上要立皇贵妃的消息不胫而走,而多子,又被皇后挑出来帮忙处理公务的纯贵妃,就成了皇贵妃的热门人选。 纯贵妃被众人吹捧得高兴,脸上的褶子都快装不下笑容了:“哎呀,其实也没有什么啦,本宫能够协理皇后娘娘,都是皇后娘娘看得起本宫,本宫也还有很多东西不会,都在努力学呢!” 如懿明明就坐在纯贵妃身边,可她的声音很快就被挤得没影了。 但嬿婉看如懿,却觉得她今天的心情应该很不错,竟然完美端住了她人淡如菊的架子,一直都是微笑听着。 嬿婉若有所思——这是半路上发生了什么好事了? 肯定不是意欢,那就是……海兰了。 海兰这是给如懿出了什么好主意,还是,弄到了什么好东西? 嬿婉抚摸着肚子,余光时不时扫过如懿,白嫩的手指忽然顿了顿,低头看向了自己的肚子。 她有些讶然。 孩子? 难道真的是孩子? 乌拉那拉氏的那位皇后娘娘,手里还有能让人怀孕的方子? 嬿婉不信,若是真有那么好的方子,以乌拉那拉氏那位娘娘的心机和魄力,怎么可能不给自己用,而是眼睁睁看着如今的太后上位? 但,世事无绝对。 如懿这个人,是有点儿邪门气运在身上的,旁人用了会损坏身体,不一定能平安生出来孩子的方子,或许如懿用了,就是能呢? 如懿被嬿婉看得后脊背发凉,微微皱眉,正要发问,富察皇后却到了。 嬿婉立刻挪开了目光,看向了富察皇后。 如懿则看向了嬿婉,然后看向皇后,人淡如菊的脸上,滑过了一丝极淡的笑意。 嬿婉才不管如懿在想什么,她迅速打量着富察皇后的脸色,见她瞧着气色还不错,但是说两句话就要歇一歇,就心疼得恨不得凑过去,亲手扶着她。 但她也就只敢想想,看了好一会儿,又找借口跟她说了几句话,这拜见就要结束了。 嬿婉温声道:“娘娘,臣妾有事想求娘娘。” 富察皇后瞧着她长胖了不少的小脸儿,温声道:“本宫今日疲乏得很,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就去找纯贵妃,她会为你安排妥当的。” 纯贵妃忙道:“是啊,令妃妹妹千万别跟本宫客气,如今你可是咱们宫里最金贵的人儿,本宫只盼着你诞下麟儿呢!” 嬿婉转头去看富察皇后,却见富察皇后已经走了。 她有些失落,又有些担忧。 娘娘该不会许久不见她,就跟她的感情淡了吧。 纯贵妃笑着牵住她的手:“皇后娘娘最近嗜睡,你别担心,娘娘她啊,可没有跟你生气呢!” 嬿婉笑得有些勉强:“希望是如此。” 她感激道:“多谢贵妃娘娘安慰臣妾。” 纯贵妃见她满脸真诚,心里愉悦:“你啊,与本宫也是有些缘分的,当年本宫被奸人所惑,断了与你的缘分,昨儿还与大阿哥说起你陪他念书的事儿呢。” 如懿提醒道:“纯贵妃,日后这样容易惹人误会的话别乱说。” 纯贵妃愣了愣,接着才想明白什么,忙道:“令妃妹妹,本宫心直口快,可没有别的意思啊!” 嬿婉温声细语:“贵妃娘娘别担心,臣妾服侍大阿哥的时候,大阿哥还是个孩子呢,只有心思龌龊的人,才会觉得臣妾大了大阿哥那么多,还能有点儿什么。” 如懿轻笑道:“正是呢!” 嬿婉轻笑道:“娴妃这封号真是好,整天都很悠闲自在,胡思乱想……大阿哥好歹也曾经跟过您一段时间,您这张口就来,是真的没有把的性命和清白名声当回事啊。” 她抚摸着肚子:“本宫一定要小心,日后可别成了您这样的额娘。” 如懿脸上的笑容再也撑不下去了:“魏嬿婉,你不要太放肆!” 第194章 能换了就好了 如懿脸上满是怒色:“魏嬿婉,你不要太放肆!” 嬿婉神色淡淡地看着她:“乌拉那拉如懿,你也不要太放肆!” 如懿还是第一次被后宫里的女人这样全名全姓地叫,一时都有些愣神。 嬿婉讥讽道:“真的很闲的话,就回去好好吃药,早日为皇上诞下子嗣,而不是追着有孕的宫妃狂追乱咬。” 如懿气得脸涨红:“你以为本宫为什么不能怀孕?!” 嬿婉反问道:“这话你来问本宫?本宫又不是太医!” 她捧着肚子,悠然摆了摆手,行了个半礼:“贵妃娘娘,臣妾被娴妃气得肚子疼,为了龙嗣着想,就先回去养胎了。” 纯贵妃乐得她跟自己示好,忙点头:“快去吧。” 等嬿婉上了轿撵走了,她也准备离开。 如懿叫住她:“绿筠,你什么时候跟魏嬿婉交好了?” 纯贵妃有些不满,她如今是贵妃,而如懿只是个妃,怎么能叫她的名字?可若是开口教训她,又该被人说太过苛责,不说,却又有损她的威严。 她笑容淡淡地道:“如懿啊,其实令妃是个性子和善的人,从来不会故意招惹别人,你说说,你一向性子淡,怎么就非得针对她呢?” 如懿无奈道:“你们都被她给骗了。” 纯贵妃左右看看,忙叫停她:“可别再说这些话了,皇上和皇后娘娘都不喜欢无证污蔑旁人,你说说你,抄了多少遍的宫规了,怎么就是记不住呢?” 如懿脸色铁青。 纯贵妃心情好了不少:“娴妃啊,嬿婉的话虽然难听,却也不无道理,你多看看太医,好好吃坐胎药,说不定就能怀上孩子了。” 顿了顿,笑意又淡了下来:“即便是实在怀不来,你不是还有永璜呢嘛!” 如懿忙道:“绿筠你可别误会啊,永璜他如今是你的孩子,本宫可没有要跟你抢的意思。” 纯贵妃神色淡淡的:“他总是想着你呢,不如,本宫就求皇上将他还给你吧。” 如懿本想开口拒绝,可忽然想到之前海兰说过的话。 魏嬿婉……如今和玫妃已经有了两个阿哥了。 若是永璜和永琪能够回翊坤宫,她自己再生一个,到时候有三个阿哥在,她还有皇上这个少年郎,就不会再被人欺负了。 如懿感激地看着纯贵妃:“若真是如此,绿筠,我这辈子都感激你。” 纯贵妃:“……” 她脸上的笑容都维持不住了:“那本宫就为你尽力一试。” 如懿眉眼温柔:“咱们姐妹在宫中相互扶持了十几年,不是令妃之流能够比拟的,绿筠,咱们以后继续守望相助,才不会被人给害了啊。” 纯贵妃勉强维持着体面,又与她说了两句,便匆匆走了。 回到了宫里,先就见了永璜。 永璜躬身行礼:“额娘。” 纯贵妃冷笑出声:“本宫哪里是你的额娘呢?本宫可做不起您这皇长子的额娘!” 永璜一愣:“额娘?” 纯贵妃怒气冲冲地推开他,快步进了屋子。 永璜想追,腿刚迈上台阶,却听见了屋子里摔东西的声音,顿时僵在了原地。 伺候纯贵妃的大宫女忙道:“大阿哥千万别生气啊,都是娴妃娘娘,逼着主儿把您给她,主儿怕是以为……您跟娴妃娘娘商量好了,要舍了她呢!” 永璜闻言,瞬间忍不住犹豫了一瞬,然后才解释道:“额娘误会了,劳烦你告诉额娘,儿臣多年受额娘教养,绝没有不孝的心思!” 可他的这一个犹豫,却已经被大宫女看在眼中,明白他这是动心了,是真的想去翊坤宫。 大宫女对他点了点头,进了屋子。 永璜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见永璋进了宫门,问都不用问就直接进了正殿,没一会儿就听见了纯贵妃的笑声,面无表情地出了宫门,脚步一转,去了翊坤宫。 翊坤宫中,如懿听见永璜来拜见,立刻亲自到了门口来接他。 宫墙之上,嬿婉扶着春婵的手溜达,意味深长地看向翊坤宫的方向,轻笑道:“春婵你看,有人坐不住了。” 春婵眉头微蹙:“她竟然想养三个阿哥,也不怕撑死。” 嬿婉轻笑:“也是被本宫刺激很了。” 她抚摸着肚子:“咱们去养心殿。” 春婵疑惑:“皇上不是说,晚上就来陪您吗?” 嬿婉眉眼弯弯:“本宫倒是等得了,可本宫肚子里的小阿哥想念阿玛了,所以不去不行。” 春婵笑道:“小阿哥真是孝顺。” 嬿婉噗嗤一乐:“你啊,本宫说什么,你都要顺着往下说。” 春婵轻笑,稳稳地扶住她,下了台阶,往养心殿去。 她们这边前脚刚走,翊坤宫那边,如懿与永璜母子和谐地交流完,就叫连云去准备点心:“你一定要亲自盯着,一会儿本宫亲自去拿出锅。” 连云行礼:“是。” 如懿又看向容佩:“一会儿你陪着本宫去见皇上。” 等容佩应了,她又转头看向永璜,柔声道:“永璜啊,本宫一想到能够重新做你的母亲,心里就高兴极了。” 永璜高兴:“娘娘是想……” 如懿温柔地望着他:“你自小命运多舛,没有人照顾你,唯有自苦才能招来几分关注和照顾,本宫实在是心疼你,等你做了本宫的儿子,本宫一定好好疼你。” 永璜眼眶一红:“额娘!” 他如今已经长大娶妻了,如懿却还是跟小时候那样,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好孩子,别伤心。” 永璜有一瞬间的恍惚和内疚,但这抹内疚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他已经长大了,过了需要额娘疼爱的年纪,如今,他只想要个能够替他打探皇阿玛心意的额娘,能够与他在一条船上,为他将来争夺储君之位铺路。 娴妃娘娘没有自己的亲生孩子,只要他足够孝顺,就能得到她的全力支持。 这很好。 再多的。 不该有。 也不能有。 他满眼濡慕地望着如懿:“额娘,这种时候儿臣不好与您多交流,儿臣这就告辞先走了。” 如懿温柔地点了点头:“好,快回去吧,你福晋还在家里等着你呢!” 永璜有些尴尬,他那福晋,是纯贵妃选的没权没势的废物,架势废物,福晋自己也废物,都没什么用。 以后,若是能换了就好了。 第195章 皇上,您待臣妾真好 嬿婉去了养心殿,手里没拿别的,就捧着一捧从花房里挑出来的淡雅百合。 弘历听闻她来,有些惊讶地传了她进来。 漫步走进来的姑娘穿着一身桃红色的旗装,手里捧着一捧百合,浓淡合宜,又清新又典雅,还透着几分生机勃勃的娇美。 弘历笑道:“今日怎么过来了?” 嬿婉一般不会主动往养心殿来,偶尔只是托人送来些糕点物件,仿佛生怕打搅了他办公一样,今日,倒是稀奇。 嬿婉走到了书桌旁边:“是小公主想念皇上了。” 她说着话,脸上浮出一些娇羞。 弘历好笑道:“是小公主想朕,还是你想朕了?” 嬿婉的小脸儿红了个彻底:“臣妾,臣妾把这花儿插瓶里。” 她挺着大肚子,瞧着有些笨笨的,但露出来的手腕仍旧十分纤细柔弱,插花的时候,阳光透过窗户给她的轮廓打上了一圈儿温柔的光晕,让她瞧着仿佛会发光一样。 弘历快步走到了她的身后,握住她的小手:“这支,插这里好看。” 嬿婉惊喜道:“果然还是皇上厉害!这花儿真好看!” 弘历看着她精致的侧颜,凤目微眯:“是好看。” 他低沉好听的嗓音就在耳侧,惹得嬿婉又红了脸颊。 嬿婉一点点挪动身体,回转回来,微微侧着身子抱住他:“皇上,您昨晚上去看了臣妾……” 弘历不明白她为什么忽然说这个,笑问:“所以呢?” 嬿婉眉眼弯弯地抬头看他:“所以,臣妾觉得皇上肯定比过去更喜欢臣妾了,臣妾,也敢在想皇上的时候,鼓起勇气来求见皇上了。” 弘历心脏一颤,垂眼看着她注视着自己的眼睛,从里面看到了深不见底的感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卑。 他眼神越发柔软:“你以后都可以来,若朕真的要忙,会告诉你,不会生你的气。” 嬿婉抱紧了弘历:“臣妾真的……好幸运……能够做您的妃子。” 弘历笑着捏了捏她的后颈:“别招惹朕。” 嬿婉顿时红了脸,不依道:“皇上~~~” 弘历低笑出声:“本来打算处理完公务,去你那里用晚膳,既然你过来了,就在这儿吃吧,想吃什么?” 嬿婉眼睛亮晶晶的:“臣妾想吃最近新上的那道焦皮鸭子和炭炙凉粉!” 弘历被她神色带出了几分食欲,叫了进忠进来,吩咐他去传膳。 他摸摸嬿婉的头发:“去看会儿书,朕还有折子要批阅。” 嬿婉问道:“皇上这儿有志怪游记吗?” 弘历弹她的脑门:“就爱看这些杂书!” 口中训斥,却是亲自去书架最上面给她找了好几本过来。 嬿婉笑颜如花:“皇上~~~您待臣妾真好!” 弘历捏了捏她的脸颊,回到了书桌后面继续批阅奏折。 看了好一会儿,骤然听见声音,才想起来屋子里还有个嬿婉,见她看得认真,一会儿笑一会儿皱眉的,他紧绷的心情都跟着放松了不少。 略看了两眼,他的心神就再次沉入到了朝政之中,直到进忠进来禀告:“皇上,娴妃娘娘前来求见。” 弘历下意识道:“让她到偏殿等着。” 进忠应下:“是。” 等弘历反应过来的时候,进忠已经出去了,他手里的笔停顿了半晌,看向还在傻乐的嬿婉。 嬿婉也看向了弘历,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放下手里的书,走到弘历身边,轻轻抓住他的大手:“皇上想让臣妾走吗?” 弘历反手握住她的手:“你走了,谁来吃那道焦皮鸭子?朕可不爱吃鸭子。” 嬿婉顿时放松了心情,美滋滋道:“那臣妾继续去看书了!” 她难掩兴奋,倒是引起了弘历的好奇:“看到什么了?这样高兴?” 嬿婉仿佛老鼠掉进了米缸里,忙分享起来:“臣妾看到了一则志怪故事,说的是一狐妖修炼成了一个美貌女子,却在逛灯会的时候,看上了一个美貌的官家小姐,与那小姐姐妹情深。 奈何,那小姐已经定亲,两人才相处了一年,那小姐就要离开闺阁嫁人了。小姐舍不得狐妖,狐妖也舍不得小姐,小姐便设计狐妖嫁给了自己的相公。 狐妖被设计之后怀有身孕,原本的仙途便彻底没了。那小姐成婚几年始终没有生子,便将狐妖的孩子记做嫡子,她相公纳妾,她也毫不在意,只跟狐妖关起门来过日子。 只是,小姐那相公幼年时救过的一条蛇妖来报恩,却想要独占相公,于是假装怀孕被小姐和狐妖算计流产了,相公因此大怒,正要将那小姐和狐妖浸猪笼呢!” 她讲得抑扬顿挫,表情也丰富,引得弘历都听得入了神,他隐约记得好似是有这么个故事,只是那文章似乎有大片香艳的部分…… 他轻咳一声:“你还怀着孩子呢,怎么什么书都看!” 嬿婉后知后觉地红了脸:“臣妾没看别的,就只看故事发展……” 两人都不说话了,气氛稍显暧昧。 嬿婉忙撇开脸:“皇上,您,您奏折批完了吗?” 弘历揉揉眉心,点了点她:“去看你的书吧!” 被这一打岔,他直接忘了如懿的事。 嬿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忙溜回去看书。 弘历瞥了她一眼,见她十分明显地挣扎了一会儿,还是拿起了那本倒扣着的书,又好笑又无奈地摇了摇头,重新拿起了笔。 等他彻底批阅完奏折,已经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 他想起来等在偏殿的如懿,抬眼见嬿婉正捧着书看得入神,想了想,没有惊动她,自己去了偏殿。 等他的背影消失在了门口,全神贯注看书的嬿婉,才抬了抬眼皮子,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轻笑。 她神色淡淡地捻了一页书,喝了一口花茶,又吃了好几块糕点,才继续往下读。 隔壁偏殿里,如懿见到弘历,就先露出了一抹笑容:“皇上,臣妾亲手做了您最喜欢吃的桂花糕,您快来尝尝!” 弘历抬手捻起一块,并没有尝出什么特殊的味道,只吃了一半儿就放下了。 如懿担忧地看着他:“皇上今日胃口不好吗?” 弘历不好说他一会儿还得留着肚子跟嬿婉用膳,笑着问道:“如懿啊,你来这儿,是有什么事情吗?” 第196章 臣妾不敢考虑那么多 弘历笑问:“如懿啊,你来这儿,是有什么事情吗?” 如懿娇俏地看着他:“皇上,臣妾无事就不能来看看您吗?” 弘历笑而不语。 如懿无奈道:“好吧好吧,是有一件事情要跟皇上说。” 弘历笑道:“你平日总是有话直说,今天倒是含蓄起来,什么事,说罢。” 如懿坐到弘历身边,与他肩膀挨着肩膀,亲昵地歪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皇上,臣妾今日碰见了绿筠,她觉得永璜跟臣妾亲近,想求皇上把永璜重新送回翊坤宫。” 弘历一愣:“永璜?” 他的眸色瞬间深沉起来。 永璜已经成亲好几年,早就出宫开府,根本就不存在回哪个宫的说法。 如懿…… 她是想给用永璜改玉蝶吗? 他垂眼看着如懿:“纯贵妃怎么会忽然说起这个?” 如懿神色黯然:“今日臣妾与令妃起了争执,绿筠大约也是看臣妾膝下无子太过孤单,才会忽然提及这个吧。” 弘历问道:“怎么?令妃仗着有孕,欺负你了?” 如懿柔声道:“臣妾不愿意让皇上为难。” 弘历想起隔壁还在看书傻乐的嬿婉,这姑娘从进了养心殿开始,就没说一句娴妃的是非,若说是她占了上风……从以往跟娴妃打交道的结果看,不像是真的。 他知道如懿一直看不惯嬿婉,而这看不惯的理由,归根结底还是在那个凌云彻身上。 他有些厌烦。 但嘴巴却不受控制地应了下来:“既然你希望,那就让永璜日后去翊坤宫请安就是。” 如懿惊喜道:“真的吗?” 弘历眼底滑过一丝冷冽,面上却淡淡的:“若非当年你被阿箬诬陷,朕原本也是准备将永璜交给你来教养的。” 他不动声色地问道:“听说永璜还是很喜欢去你宫里请安?他倒是个孝顺的。” 如懿抱着他的手臂,柔声道:“永璜这孩子自小就是个孝顺的,他是皇上的长子,却从小饱受欺负,唯有自苦才让人看见了他的努力,皇上,臣妾每次见他,总觉得他有清瘦了,真的很心疼他。” 弘历听见这话,就知道永璜还真的常常去翊坤宫请安。 他看着如懿:“其实,朕还是更想和你有个自己的孩子,你若是教养了永璜,不怕以后咱们的孩子吃醋吗?” 如懿脸颊泛红:“臣妾的孩儿一定会是个恭顺大方的,怎么会吃哥哥们的醋呢?” 弘历听见她用了一个“哥哥们”,心里微微动了动。 难道,如懿竟然还想要教养别的阿哥? 他试探问道:“瞧你这样笃定,倒仿佛已经预感到咱们的孩儿快来了?” 如懿露出了娇羞的神色,人又往弘历的肩膀上靠:“皇上肯定也很期待吧,臣妾有预感,或许过不了多久,臣妾和皇上,就能得偿所愿了。” 弘历:“……” 他不但没有高兴,反而还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她说有预感…… 连生孩子的事情她都能有预感?! 果然是妖孽吗?! 他心里腾升出一种不管不顾弄死她的冲动,免得将来被她祸乱了祖辈们好不容易打下来的江山。 可这个念头才起,就头疼欲裂,等他缓过神来,又开始后悔内疚起刚刚的杀心了。 他撑着额头:“这的确是好事……好了,如懿啊,你先回去吧,朕有空回去看你的!” 如懿的手都已经抱住他的腰了,听见他赶自己走,不由僵了僵:“皇上?” 这种时候,难道不应该留下她,争取早日让孩子到来吗? 弘历的目光落在她微微噘起的嘴巴上,温声道:“去吧,朕今日还要去皇额娘那儿。” 如懿依依不舍:“皇上,那您忙完了,可一定要来看臣妾啊!” 弘历点了点头:“好,去吧。” 如懿只能站起来告退。 离开养心殿的时候,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却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她一下子就僵住了,直勾勾看着嬿婉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扶着春婵地站在台阶上的样子,护甲掐破了掌心。 此时此刻,得到永璜的高兴全部消失,只剩下了狂怒。 魏嬿婉! 这个祸国殃民的妖女! 都怀着身孕,还不忘勾引皇上! 她气得浑身发抖,连李玉来到了她身边都没有发现。 直到李玉叫她:“娴主儿……” 如懿骤然回头,看见李玉,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你是,李玉?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 养心殿中,弘历伸手给嬿婉夹了一筷子焦皮鸭子,看着她吃得香甜的模样,忽然想起来了那个志怪故事的结局。 那狐仙被心爱之人困居后宅,本就已经心怀怨恨,又被蛇妖多次陷害,那丈夫眼盲心瞎,频频听从那蛇妖的蛊惑,宠妾灭妻,打压狐妖,甚至还处处打压狐妖的孩子。 狐妖心一狠,就联合那正妻,一起将丈夫害死,然后扶持了自己的儿子当家主,并在丈夫死后,将蛇妖要变卖了。 嬿婉疑惑地看向弘历:“皇上这是怎么了?是吃到辣椒了吗?” 弘历脸色阴沉得可怕,见嬿婉脸色从一开始的疑惑,到后来的害怕,才意识到自己心里的杀机,可能泄露到了脸上。 他眉头微微皱了皱。 短短一小会儿的时间,他竟然对如懿起了两次杀心。 他眸色深不见底:“辣得很。” 他又给嬿婉夹了一筷子菜:“你这胆子实在是小得很,朕微微皱皱眉,你就能被吓到了,可别以后生下个胆小的阿哥。” 嬿婉见他神色见晴,也跟着笑了起来:“胆小胆大都无妨,只要是臣妾自己生的孩子,臣妾就都喜欢。” 弘历笑道:“你倒是舍得把自己生的给别人,也不怕他日后怨恨你吗?” 嬿婉担心道:“要不,等这孩子一生出来,皇上就直接改了玉蝶吧!只有他完完全全是玫妃姐姐的孩子,才对这孩子和姐姐都好!” 弘历深深看着她:“你真的舍得?” 嬿婉柔声道:“皇上,臣妾其实是舍不得的,可臣妾自己受过额娘照顾不了的苦,就不想让自己的孩子也吃这个苦,臣妾日日要喝药,未来也不知道能活几年。 臣妾脑子笨,这是臣妾能够想到的,为这个孩子将来做的最好的打算了。若是他真的心有怨恨……臣妾只尽力辅助玫妃姐姐一起教导他,其他的,不敢考虑那么多。” 第197章 朕就是她的克星 嬿婉的不敢考虑那么多,和如懿的考虑太多,仿佛一组对照组,让他看清楚了自己的这两个女人,对待孩子完全不同的态度。 弘历神色温和:“吃吧,多吃点。” 嬿婉乖巧地应了一声,香喷喷地吃起了饭。 她其实并没有那么好的胃口,但只要想想过去那九年,就觉得只要能在外面自由自在地到处跑,吃糠咽菜都是香甜的。 弘历一向喜欢她这种由内而发的蓬勃生机,连带着自己也多吃了半碗饭。 等两人用膳过后,就一起去了太后处。 太后见了嬿婉就笑:“瞧你这气色,哀家就知道你有用心养自己个儿的身子,没有因为怀孕,就作天作地地闹腾。” 嬿婉乖巧道:“臣妾愚笨,不敢多想其他的,时时刻刻都提醒自己谨守本分。” 太后笑得意味深长:“宫妃的本分,可不就是让皇帝高兴,安心,以及,为皇室绵延子嗣么!令妃,你是个大智若愚的丫头,哀家一向都很喜欢你!” 嬿婉忍不住露出笑容:“能得您的夸赞,是臣妾的荣幸!” 她确实很喜欢太后。 喜欢太后的聪明劲儿,也喜欢太后当年提携她的那几把。 虽然,最后她还是跟如懿站到了一起,也是给她重重一击的重拳之一,但,没关系,她魏嬿婉输得起,不耽误她继续跟这位胜利者学习和合作。 太后笑着叫福珈给嬿婉拿糕点。 嬿婉虽然刚吃完了饭,但不耽搁她拿起一块儿来慢慢磨。 太后瞧着她吃东西的模样,就想起来了当年的故人,那小丫头,也是个吃到好东西就欢喜得跟什么似的性子。 弘历见太后看嬿婉的目光十分温和,心里就对今日要说的话又有了几分打算。 等嬿婉吃了一会儿,他笑道:“福珈姑姑带她去消消食吧,她这小身板,在养心殿吃了不少,来了这儿又吃,别再晚上闹肚子。” 太后好笑道:“她这怀了孩子,倒仿佛自己变成了个孩子似的。福珈,小心伺候着。” 福珈笑呵呵应下来:“是!皇上,太后放心!” 她亲自来扶嬿婉。 嬿婉忙婉拒了:“姑姑带路就好,我有春婵呢!” 春婵稳稳地扶住了她,笑道:“姑姑放心,奴婢一定稳稳扶着我们主儿!” 主仆几个便一起去了外面。 太后看向弘历:“皇上特意将她带过来,是担心什么?” 弘历感慨道:“皇额娘还是跟过去一样,儿子什么都不用说,您都明白。” 太后笑着抚摸着怀里猫儿的毛:“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心里若是有了什么担心的事,就想跟额娘念叨念叨。” 弘历被她一句话带起了许多记忆,轻声道:“皇额娘有没有觉得……仿佛有什么脏东西,遮了朕和皇额娘许多年的耳目一样……” 他没敢把话说得太明白,但他相信,以皇额娘的聪慧,不用他全部说出来,她也懂。 太后抚摸着猫儿的手微微顿了顿,看着他,没说话。 弘历张了张嘴,却再次头疼欲裂,只好道:“令妃性子单纯执拗,朕怕有人捏住了她的软肋算计她,恐怕一算一个准儿。” 太后心里有了些猜测:“若是皇帝不放心,哀家可以派人去永寿宫里守着她。” 弘历沉声道:“如今以朕和皇后对嬿婉的照顾,一般没有人能够伤到她,但,朕不敢保证就没有其他的意外。” 太后有些惊讶。 她这儿子……终于意识到他自己就是这后宫里最危险的存在了? 想想如今捡起来的这份母子情分来得不容易,她没有说得太难听,委婉道:“皇帝倒是信任令妃,觉得她不会恃宠而骄,真的生出坏心思害人。” 弘历又说得明白了一些:“皇额娘,朕最近总是不能安枕,若是长久不去娴妃那儿,便总是梦见与她一起看戏,一夜要看那墙头马上数十遍,唯有昨夜,去了令妃那儿,竟能够安枕。” 太后:“……” 饶是她已经经历过许多大风大浪,听见这话,都忍不住露出了几分怜悯之色。 弘历脸烧得慌:“本不该将这些事说给皇额娘听,但钦天监说,嬿婉是个福星,能够带旺身边的人,也能够让人从迷瘴中清醒过来。 朕想着,她既然是个福星,那这世上的妖孽,祸害,是否就会一直针对她,想要除掉她呢?若是朕一时不查,疏忽大意……恐怕会引起灾祸。” 太后想过弘历会有大事,但没想到,会这么大。 照他的意思,这嬿婉就是专门克制如懿那妖孽的克星了?而皇帝,则是如懿那妖孽克制嬿婉的克星?! 她一言难尽地看着弘历:“令妃在东巡的时候,曾经救过皇后,当时的赏赐其实并不太够,不若皇帝给哀家一个面子,赐一道免死金牌给她吧。” 弘历见她明白,心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换做两年多以前,他是真的不敢把这么重要的事情拜托给太后。 如今他和太后皆是头脑清明,两人又把以前的母子情分续上了,他才觉得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的好处。 他笑道:“如此,就劳烦皇额娘多费心了。朕回去之后,就叫进忠亲自把令牌送来给您。” 太后笑着摇了摇头:“你这样谨慎小心,倒是叫哀家觉得少见,当年皇帝你对青樱最好的那几年,恐怕都不如。” 弘历脸有点儿红:“皇额娘别笑话儿子了,儿子如今想想过去做的有些事……都不知道当时是怎么想的。” 若说那时候真宠爱如懿……他觉得确实是真宠爱,但,也真的没宠爱太多,连独一份的东西都没有,不过是跟其他人一碗水端平罢了。 说起来,他如今对嬿婉的这些安排,才是真正的帝王宠爱。 他揉了揉眉心,又说起别的:“朕听娴妃今日口风,她怕是不日就要遇喜,到时候,怕是又有的闹了。” 太后听了都觉得想笑:“娴妃是个有大本事的,旁人都是遇喜之后,隐隐有所预感,她倒好,遇喜之前有所预感,倒仿佛有人答应了要给她发个孩子似的。” 弘历:“……” 虽然皇额娘什么脏话都没说,但,真骂得挺脏的。 第198章 哀家也心惊 弘历将所有应该交代的事宜都一一讲述完毕之后,想起如懿身上的那些谜团,和自己对她放不开丢不下的瘾,眉头紧皱。 太后凝视着弘历,主动开口问道:“如懿那边,皇帝心里可有章程?” 弘历面色凝重地回答道:“她的身上似乎存在一些奇异之处,儿臣几次试探,都不太好,还须进一步看看再说。” 太后听闻此言,心中有了数,便不再继续追问相关细节。 母子两个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默契。 太后缓缓说道:“既然如此,哀家明白了。皇帝你尽管依照自己的心意行事便可,如果有任何需要哀家协助的地方,只需派遣心腹之人前来告知即可。” 弘历略微思考片刻后回应道:“接下来确实还有一桩至关重要的大事。” 他身体往太后那边微微倾斜,刻意压低嗓音,将有关巫蛊之祸的来龙去脉详细诉说给太后听。 太后听得吃惊不已。 当年先皇还在时,众人什么手段都玩儿过,就是没用过这种直接牵连九族的。 皇帝这后宫,不,应该说,皇帝养出来的这个如懿,可真是胆大包天,什么东西都敢碰! 她烦躁地抽了一口水烟袋:“她可真是什么事情都敢伸手,也不怕因果报应牵连到自己身上。” 弘历垂着眼帘,淡淡道:“在知道她跟乌拉那拉氏的旧人一直交往之前,儿臣也不敢相信她如此胆大包天,但自从杀了无数探子之后,儿臣听见她用这样的手段,竟也不觉得吃惊。” 太后想了想:“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最好捂在后宫里,不要让前朝直到,否则,文武百官一插手,皇帝便是想再看看,那些人也不肯了。 咱们先静待时机,看看到底她要闹腾到何种地步。待到那时,皇帝你借机出手,狠狠地惩治一番,也正好试探一下她的虚实。” 弘历眸色深沉:“朕也想看看,倘若朕非要杀她,会不会出什么状况。” 这句话说出口,他难受地皱了皱眉,心里全然都是对过去情谊的不舍,这些不舍,和帝王不能容忍被操控的杀意相互厮杀,搅得他头疼欲裂。 他皱眉:“也不知道她在等什么,布局这么久,她倒是沉得住气。” 太后悠然地吸了一口水烟袋,缓缓吐出一团烟雾,语气平静却带着几分深意地道:“哀家对此事倒是有些许揣测。皇帝啊,不知您是否听闻过这样一个说法,即妇女生育时,有所谓‘七活八不活’之论?” 弘历闻言,一股寒意瞬间从脊梁骨上升起。 如懿,看似莽撞,却步步细致,如此阴毒。 他再次回想起今日嬿婉读的那则诡异离奇的志怪故事,想起书中那个丈夫的下场; 又忆起海兰与如懿之间始终暧昧; 还有如懿一次又一次地为海兰求情之事,以及海兰向来与世无争、从不刻意邀宠的种种表现…… 最终,他清晰地回忆起如懿当初提及预感自己即将怀孕时的神情,那张原本娇艳动人的面庞,在他的记忆中逐渐扭曲变形,竟透出几分狰狞可怖。 自古以来,都说那些祸乱国家的妖艳妃子,能够导致整个王朝走向覆灭之路。 倘若如懿真的怀上龙嗣,那么她身上那种奇异莫测的运势,是否会令自己突然暴毙身亡,以便为她的儿子腾出皇位呢? 想到此处,弘历心中愈发翻江倒海,额头上也不自觉地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太后不动声色地将弘历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 想着皇帝最近越来越孝顺,便也没有把他的事情当做旁人之事: “皇帝啊,可有需要哀家帮忙之处?” 弘历面露难色,迟疑片刻后说道:“朕不想让如懿怀孕,但,她不知为何竟知道朕让意欢和嬿婉避孕之事。” 太后悠然地吸了一口水烟袋,烟雾袅袅升起。 她没有问弘历为何要给意欢和嬿婉下避孕药,而是直接替他解决问题:“哀家倒有一计可行。” 弘历闻言,神情立刻变得庄重起来:“恳请皇额娘为儿臣指点迷津。” 太后目光深邃,缓声道:“那翊坤宫前任主人之事,你是否有所耳闻?可知其因何未能受孕?” 弘历微微皱眉,思索片刻答道:“儿臣仅晓得昔日年家权势滔天,皇阿玛对年家心存顾忌,至于其他详情,实在不知,烦请皇额娘明示。” 太后缓缓地吐出一口水烟,袅袅升腾的烟雾宛如一层薄纱,悄然遮掩住了她那深邃的眼神: “当年你皇阿玛曾亲自为年贵妃调配了一种独特的欢宜香,这香中所使用的麝香,乃是年羹尧从遥远的西北之地进贡而来。 那翊坤宫之中整日弥漫着欢宜香的味道,连那宫内的家具摆件都被深深浸润,散发出经久不散的香味。哀家从前就在想,或许如懿许久未能遇喜,也跟她还在用那些旧家具有关。” 弘历的瞳孔猛地一缩,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他皇阿玛当年在年贵妃离世之后,那张黯然神伤、失魂落魄的面容。 一股寒意瞬间沿着脊梁骨爬上心头,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竟然忘了,皇阿玛,是一个那样睚眦必报,满怀猜忌,心沉入海的人。 大约是好日子过久了,才叫他忘记了曾经汲汲营营,在皇阿玛手下讨生活的日子。 他揉了揉眉心:“皇额娘,儿臣……真的是觉得惶恐。” 太后温声道:“何止是皇帝惶恐?哀家也常常觉得惶恐不已,有时候午夜梦回惊醒,回头看看过去与皇帝针锋相对的那几年,哀家都不明白自己为何执着至此。” 当年,她把弘晏毫不犹豫地过继给允礼,除了是圆一个夙愿,何尝不是知道帝王心性,想要维护住本来还算亲厚的母子情分? 可后来做的事,却桩桩件件都是在跟皇帝往死里头作对,别劲儿,仿佛得了失心疯。 弘历心思百转千回,轻叹一声:“好在,还有今日。” 太后笑笑:“确实如此。” 弘历恭顺道:“今日天色已晚,儿臣就不打搅皇额娘休息了,过两天闲了,儿臣来陪皇额娘用膳。” 太后笑道:“皇帝也放宽心,既然钦天监说了令妃是个福星,你多多与她相处,想必有的是惊喜。” 弘历也跟着露出笑容:“皇额娘说的是!” 他这次是真的告辞,亲自去了小花园里找嬿婉。 见嬿婉看见自己的时候,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仿佛乳燕投巢一般朝着自己快步过来,愉悦地笑了起来:“走吧,朕陪你回永寿宫。” 第199章 额娘待我真好 嬿婉走在弘历身边,能够明显地感觉到他情绪翻涌,微微歪头看着他,虽然没说话,但那双会说话的眼睛里,仿佛沁润着千万言语。 弘历嘴角微微上扬,温声地问道:“看什么呢?这般入神。” 嬿婉露出小小的笑容:“皇上今日看起来有些高兴,又仿佛很不高兴……臣妾也说不好。” 弘历轻轻捏了捏她那柔若无骨的小手,淡淡道:“朕不高兴,是怕有人算计你,高兴,是想着你月份将近,朕很快就能跟孩子见面了。” 嬿婉闻言,不由漾出开心的笑容:“皇上喜欢臣妾的孩儿,臣妾真是高兴!” 弘历最受不住她这样全心全意为了他的样子,神色越发温和:“你如今身怀六甲已有八月之久,朕实在放心不下,所以今日特地携你来向太后请安,也是希望日后太后能够多多关照于你。” 嬿婉愣了愣:“皇上……” 她轻声说道:“您对臣妾如此厚爱,臣妾真是无以为报!” 弘历好笑道:“你为朕历经艰辛怀胎十月,又向来与世无争、淡泊名利,一心一意只想讨朕欢心,已然做得足够好了,无需再费心报答。” 他交代道:“若是日后遇到不能解决的难题,尤其是遭遇生死危机,若朕不能帮你,你就去找太后。” 嬿婉这回是真的震了震:“皇上的意思是……什么情况下都可以吗?” 弘历沉声道:“对。” 他长长的睫毛下,眼神黑漆漆的深不见底,无声地告诉嬿婉,就是她猜测的那样,若是他要杀她,她也可以向太后求救。 嬿婉依偎在弘历的手臂上,轻轻地摇晃着他那双坚实有力的大手,娇软道:“皇上,您待臣妾这样真心,臣妾一定不会辜负您的!” 弘历笑了笑:“你保住你自己,就是对朕最大的报答。” 待到回到永寿宫后,两人蜜里调油地仿佛新婚燕尔,嬿婉娇软依恋,弘历耐心温柔,还耐心地陪伴在嬿婉身旁,一同读书写字,美名其曰要给腹中胎儿树立一个勤奋好学的榜样。 直到嬿婉逐渐泛起困意,弘历这才拿走她手里的笔,拥着她沉沉睡去。 又是一夜好眠,弘历精神奕奕地去上朝,走到半路,就让进忠又安排了一连串儿的赏赐到永寿宫。 嬿婉睡饱之后醒来,正好听着春婵念礼单,遇到喜欢的,还拿来把玩了一会儿。 “把这个,这个,还有这个,等没人的时候,悄悄地送去给进忠。” “主儿放心,奴婢让王蟾亲自去。” 嬿婉笑着点点头,吃过了饭,就去院子里溜达,以免生产的时候孩子太大。 魏夫人在偏殿等了许久了,见她神色还算愉快,立刻凑了过来,笑呵呵道:“哎呀呀,瞧瞧你这肚子,似乎比前些日子又长大了许多呢! 我听说,昨日圣上竟然亲临此处,专程为你送来接生嬷嬷呢!莫非陛下有意要册封你为贵妃不成?” 嬿婉压下眼底的冷淡,微微蹙眉,露出一丝苦笑:“额娘,宫中位份之事,并非妃嫔可以议论决定的,更不是您一个没有品级的妇人能够指手画脚的。 您务必小心谨慎言行举止,不可妄加揣测或肆意传播流言蜚语,否则,若被有心人抓住了话柄,会给自己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和灾祸。” 魏夫人撇了撇嘴:“老娘不过是与你说说,你不往外说,谁知道老娘说过什么?你啊,越来越爱训我了,到底谁才是当娘的?!” 嬿婉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额娘,您才被掌掴,这就忘了当时有多疼了吗?” 魏夫人脸皮一僵,嘴角也跟着抽了抽。 就在半个月前,那娴妃为了跟她撇清关系,故意挑她的错处,让那个叫容佩的,狠狠地抽了她一顿。 那个容佩也不知是吃什么东西长大的,一整个儿孔武有力,浑身上下都充满了邪门的牛劲儿,把她的后槽牙都打松了。 嬿婉瞥她:“额娘?” 魏夫人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顺从地回应道:“好好好,我都知道啦!我的宝贝女儿如今贵居妃位,我不听你的听谁的?” 说到这里,她还故意提高了音量,似乎生怕周围的人听不到她是一个对女儿言听计从、无比慈爱的好母亲:“只要是为了你的前程,额娘做什么都愿意!!!” 嬿婉冷眼看着她做戏,仿佛被感动了,实则眼底深处毫无波动。 她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忍耐了好几个月不能去见娘娘,还要时时跟额娘做戏,她实在是不高兴。 她轻声道:“额娘终于也能看见女儿了,不像以前那样,无论佐禄怎么没用,额娘都只觉得佐禄才是个能成大器的。” 魏夫人脸色一沉,又硬生生再次挤出笑容:“如今你才是咱家中最为出色之人,为娘自是应当听从于你。无论你有何指示,为娘必定照办不误! 额娘如今啊,只盼着你早日晋升为贵妃、乃至皇贵妃之位,也好带着额娘和佐禄过上好日子呢!!!” 嬿婉满脸感动,柔声说道:“额娘待我如此之好,女儿心中实在高兴,我给您点儿钱,您拿去花,等出了宫以后,也好好给佐禄做条拐杖,让他能下床,出门走走,他啊,都窝在床上几个月了,听说人都臭了。” 魏夫人听了这话,心疼得险些想要直接出宫,可想着自己都收了娴妃十万两银子,只能咬牙忍着,笑问:“还是咱们嬿婉孝顺,你准备给娘和你弟弟多少钱?” 话刚出口,似乎意识到自己有些过于直白,连忙咳嗽了一声,稍稍调整了一下语气,继续说道: “其实啊,额娘并不是贪图你的那些钱财,说白了,额娘也是为了你和小阿哥的将来考虑。你弟弟如今瘸了,若是不能有一笔丰厚的嫁妆,哪里能娶得了名门淑女呢? 只有你弟弟跟好人家接亲,日后子嗣丰茂,为咱们家开枝散叶,才能让咱们魏家发扬光大,日后微你,还有小阿哥助力啊!” 她目光灼灼看着嬿婉,仿佛自己都被自己描绘的蓝图吸引了,脸上全都是向往之色。 嬿婉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既要又要的贪婪模样,轻轻地笑——箭在弦上,怎么能不发?额娘,既然上了娴妃的船,本宫又哪里还能允许你下来呢? 她柔声道:“额娘说得对,只有佐禄多多地生,生许多孩子,额娘的未来才有指望啊!” 她温柔地注视着魏夫人,想象着她以后被囚禁在家里不得出,还要被十个八个孙子孙女缠到头秃的模样,没忍住笑出了声。 第200章 本宫又不蠢 嬿婉满意地看着魏夫人满眼的贪婪,温声细语道:“本宫这里有一百两银子,额娘先拿着,等到日后……” 魏夫人脸色黢黑地打断她:“一百两?你打发叫花子呢?!” 魏嬿婉蒙了:“额娘……” 她欲言又止了好几次,才轻声询问:“额娘这一个月对本宫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原来都是装的吗?一百两,就叫您原形毕露了?” 魏夫人觉得她说得太难听了,可她实在是挤不出笑脸来。 她如今都是拥有十万两的人了,哪里还能看得上她的一百两? 她心里腾升着怒气,彻底装不下去了:“你这样小家子气,看来怀的真是个女儿!罢了罢了!那一百两银子你还是留着给你闺女扯尿布吧!” 说罢,气哼哼地走了。 嬿婉叫了她两声,她也始终没有回头。 春婵轻声道:“主儿,您别伤心。” 嬿婉叹气道:“额娘她从来都不在乎我,我一直都知道的。” 主仆两个站在院子里半晌,才一起回了屋子。 嬿婉躺在软塌上:“额娘她已经等不及了,佐禄的腿瘸了,她急着回去照顾佐禄,可惜娴妃非要等,她们两个今天又要吵架了。” 春婵低声道:“她们吵得越厉害才越好。” 嬿婉抚摸着肚子:“是啊,吵得越厉害越好。” 又是半个月过去,后宫嫔妃们再次齐聚长春宫中。 嬿婉打量着众人的神色,心里趣味盎然。 纯贵妃今天没有端得住她的贵妃架子,板着一张脸,时不时从眼角斜睨如懿一眼。 如懿倒是眉眼开朗,今日也不如同老妪般打瞌睡了,一直笑呵呵地跟身边人说话。 舒嫔坐在如懿旁边,脸都快僵了,看起来非常勉强和为难。 嬿婉看着舒嫔如坐针毡的模样,险些笑出声来——这段时间,真是委屈了意欢,天天都得听如懿那些装模作样的话,还要忍着恶心去迎合她几句。 如懿敏锐地盯住了嬿婉:“令妃在笑什么?” 她问话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已经没有了,稍显几分年轻的脸,瞬间又变成了老太妃式的端庄肃穆,暮气沉沉。 嬿婉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这孩子踢了本宫一脚。” 如懿脸皮抽了抽,神色淡淡的:“令妃,不是本宫非要说你,你怀有身孕,就不要再缠着皇上了,若是伤到了龙嗣,你恐怕担待不起。” 嬿婉满脸茫然:“娴妃的意思是……” 她犹豫再犹豫:“下次皇上来,本宫把皇上赶出去?” 她震惊地看着如懿:“你是这个意思?” 如懿噎了噎:“本宫什么意思你心知肚明,不要让人笑话你孕期都还不忘勾着皇上!” 嬿婉皱了皱眉头:“娴妃,你这争宠宫斗的手段,有点儿太直白粗暴了,让本宫都有些想笑。” 如懿也跟着皱眉:“本宫也是为了你的名声着想,你何必疾言厉色地反而污蔑本宫呢?” 嬿婉被气笑了:“本宫是什么牌面上的人,对皇上只有尊重和顺从,哪里敢做皇上的主?你撺掇本宫去替皇上做主,给皇上安排住在哪儿,不是让本宫找死是什么?” 如懿满脸无奈:“你是妃子,本就有为皇上名声着想的义务……” 嬿婉打断她:“你既然觉得不合适,那你怎么不去谏言呢?” 如懿叹气:“此事与你有关……” 嬿婉再次打断她:“娴妃你不必多说了,本宫不是蠢货,不会昏了头去听你的话,本宫也不相信什么为了本宫好的话,你一向不喜欢本宫,怎么可能会为了本宫好?” 她懒洋洋往椅靠上一靠:“本宫知道娴妃你急于争宠,只是,你到底都已经是妃了,也该要些脸面,不要如此张嘴就要,这吃相也太难看了些。” 说罢,十分嫌弃地拿帕子遮了遮口鼻,仿佛被熏到了一样。 如懿又气又恼:“本宫看你是心脏,所以才看什么都脏!” 嬿婉冷笑:“对对对,娴妃你最干净,干净得跟那人事不知的小姑娘一样,行了吧?” 如懿柳眉倒竖:“魏嬿婉!” 富察皇后走了出来:“娴妃,不要在本宫这里大呼小叫,你若是不想来长春宫,以后都可以不用过来。” 如懿气得脸发白:“皇后娘娘一向公平大度,怎么在对待臣妾和令妃的时候,却总是拉偏架呢?” 嬿婉柔声道:“皇后娘娘不要与她生气,娴妃这人一向这样,谁要是不能无脑向着她,对她来说就是不公平,就是被臣妾狐媚迷惑了。” 富察皇后本来有些恼怒,闻言直接笑出了声:“你啊,真是促狭,快坐着吧,肚子已经这样大了,要仔细养着,不要跟娴妃似的到处惹事。” 嬿婉眉眼弯弯:“是,臣妾都听娘娘的。” 如懿眉头微皱,看看嬿婉,又看看皇后,脸上有焦躁的神色一闪而逝。 这两个人,怎么又和好了? 富察琅嬅不是最不能容忍旁人怀孕了吗?怎么就偏偏对魏嬿婉如此大度? 难道……富察琅嬅看中了魏嬿婉的肚子,想要去母留子? 如懿实在不能容忍,好不容易挑拨了的关系,再次融洽起来,轻笑道:“皇后娘娘还不知道吧?令妃最近跟她额娘关系融洽得很,说起来,当日皇后娘娘想替令妃做主,斥责了她母亲,还真是多管闲事了呢!” 富察皇后神色微冷:“娴妃,你又想抄宫规了?” 如懿笑了笑,人淡如菊地道了歉:“臣妾说话冒失,让皇后娘娘生气了,臣妾下次一定注意。” 她双手拢在自己的小腹前,笑得意味深长。 富察皇后见她动作古怪,眉头微微皱起,看了一眼她的肚子,冷着脸转开了视线。 接下来就是日常训诫,说完话之后,富察皇后的脸色肉眼可见的疲惫,挥挥手就让众人若是无事,就走吧,并把每月两次的拜见,改成了一月一次。 如懿眼含讥讽地盯着富察皇后拒绝了嬿婉的留下,轻笑着扶着海兰的手,出了长春宫。 如懿笑着对海兰道:“海兰你瞧,魏嬿婉越靠近生产,皇后就越装不下去了,她根本就不能容忍皇上宠爱的人,生下孩子。” 第201章 你不适合当母亲 海兰回头看了一眼长春宫的大门,冷笑道:“皇后一向都不是个心胸宽广的人,她若是,我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如懿叹了口气:“海兰,这些年来,你也是受尽了委屈。” 海兰眼眶一红:“没关系的姐姐,只要姐姐明白我,我就并不觉得委屈。” 如懿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你别伤心,等本宫以后有了孩子,会教导他对你好。还有永琪,他也一定会回到你的身边的,到时候,咱们几个一定把日子给过好!” 海兰轻声道:“姐姐,你放心,等永琪回来,我一定教导他好好孝顺你,好好扶持姐姐的小阿哥,等以后……咱们就再也不用受气了!” 如懿微笑着摇了摇头:“海兰,本宫求的从来不是那些身外之物,只是想跟你,孩子们,还有皇上,过安安生生的平常日子罢了。” 海兰感动道:“我知道,姐姐,我一定帮你!” 如懿温柔地给她擦了擦眼泪,笑着冲她身后招手:“意欢,快来,咱们一起去阿哥所看看永琪吧!海兰是真的很想念他!” 舒嫔的脚步顿了顿,皱着眉头走了过来,看看海兰:“你是还没被玫妃打疼吗?你不怕她再打你吗?” 她既是故意戳海兰的心,也是真的好奇。 距离上次如懿非要带着她们去看永琪,被玫妃给撞破,也才不过三天而已,海兰脸上这巴掌印都还没有完全消失呢。 海兰的脸僵了僵,下意识地把挨巴掌的那半边脸挪远一点:“我实在是担心永琪,玫妃毕竟不是她的亲生母亲,我上次去看永琪,玫妃竟抢走他的书,不叫他看。” 她泪盈于睫:“玫妃哪里是为了永琪好呢?她只想着用吃喝玩乐来笼络永琪,根本就不在乎永琪的未来怎么样!” 舒嫔本来也想顺着她的话说的,可她实在是忍不住下去:“可太医说永琪身子不好,不能过度读书,你上次偷偷去的时候,他读书到那么晚,你是他亲额娘,就不怕他熬坏了身体吗?” 海兰一噎:“他又不是个小孩子了,身体能不能扛得住,他自己能不知道吗?他既然还在读书,那就是知道自己能够受得了!” 舒嫔:“……” 她深深看了一眼海兰,淡淡道:“本宫虽然没有当过母亲,却觉得,你这样的人,并不能当好一个母亲,你,把太多的东西放在孩子的健康之前了。” 海兰沉声道:“你的确是没有当过母亲,才会说出这样的话!父母之爱子,便为之计深远!永琪他没有可以考得上的母族,又是被过继的,若他自己不好好读书,未来还有什么依靠?” 舒嫔冷淡道:“永琪是皇子,是皇上的亲儿子,他只要活着,就能比绝大多数人都过得好,而这一切的前提,是他能好好活着!” 海兰忍无可忍:“你懂什么?吃读书的苦,总比日后吃落魄的苦好吧?!” 舒嫔摇了摇头,已经不想再跟她费口舌了。 她常常去照顾永琪,不止一次询问过张云张太医,知道永琪的身体,已经被海兰糟践得不成样子,若是不小心翼翼地养着,根本活不长。 若永琪当真被海兰抢走,永琪一定会英年早逝。 比起孩子将来前途无量,她和玫妃姐姐都更希望,能够让永琪先有未来,然后再为他谋划别的。 如懿见两人吵出了真火,这才无奈开口:“你们啊,怎么还自己吵起来了?走吧,咱们先去看看永琪,这孩子啊,再怎么也是想念亲娘的,让永琪和海兰见见再说。” 她一手牵着海兰,一手拉住舒嫔,直接把两人拽走了。 嬿婉和玫妃落后一步出来,玫妃盯着前面三人的背影,嘴角紧紧抿着,眼底满是寒光和戾气。 嬿婉握紧她的手:“姐姐,快了。” 玫妃咬牙:“这满宫里,真是再没有比她更能蹦跶的人!她就仿佛那癞蛤蟆一样,什么都做不了,就爱跳到别人脚面上恶心人。” 嬿婉柔声道:“姐姐最近一定要小心着永琪的吃穿用度,听说,她去跟皇上讨要永璜的时候,说的可是哥哥们照顾她的孩子呢。” 玫妃冷笑:“你放心,只要她敢伸爪子,我一定将她的爪子全部剁掉!” 说罢,看看嬿婉硕大的肚子:“你这也太吓人了。” 嬿婉抓住她的手,轻轻按在自己的肚子上,眉眼弯弯:“是大了些,跟有两个似的。” 玫妃轻笑道:“可不就是……” 她忽然顿了顿,惊愕地瞪圆了眼睛:“难道……” 嬿婉点点头:“姐姐真是个福星呢,就是恐怕得累得厉害了!” 玫妃又高兴又激动,想说什么,又怕这消息露出来,会叫有心人乱说话,强忍着高兴:“要说福星,你才是真有福气的!” 她握紧嬿婉的手:“我好久没有去你那里了,今日去你那儿叨扰一番吧!” 嬿婉笑眯眯地点点头:“那可太好了,我额娘最近又开始阴阳怪气了,正好姐姐替我跟额娘求求情。” 玫妃眉眼微挑:“她可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走!” 姐妹两个一起回了永寿宫,玫妃特意把魏夫人叫来,三言两语就直接把人给刺激哭了。 等魏夫人狼狈退下,玫妃叹了口气,抿着嘴角轻轻摸了摸嬿婉的头发:“我是个孤家寡人,你倒是有家人,却还不如我这没有的,幸好,你其他方面的运气都还不错。” 嬿婉眉眼柔和:“是啊,老天真是待我不薄,给了我这样多。” 她撒娇地拉住玫妃的手:“姐姐替我多去看看娘娘,若是娘娘有什么不舒服的,不肯告诉我的,你可别跟她们似的瞒着我。” 玫妃叹气:“好好好,你放心吧。” 她其实并不爱处理公务,但为着嬿婉的细心指点,一直都在硬着头皮上,如今也算是找出了几分乐趣来。 她柔声道:“傻婉婉,你只管好好把孩子生下来,什么都别怕,我们都会护着你的!” 嬿婉柔柔应了下来,非要追着她把她送出了永寿宫。 又过了没几天,嬿婉开始觉得肚子隐隐有些坠痛,问过张云之后,就开始称病,对外只说,自己胎像不稳了。 第202章 你俩可真会玩儿 嬿婉彻底缩在永寿宫中不出门,甚至直接关门谢客。 连玫妃来,都没能进得了门。 外面传得沸沸扬扬,都说嬿婉这一胎是撑到了极点了,她的微末福气,也就能撑着让孩子待到这会儿了。 等下次初一往长春宫拜见的时候,嬿婉告假没来,众人就又信了几分传言。 如懿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抬眼询问富察皇后:“皇后娘娘,令妃的情况真的非常不好吗?” 富察皇后淡淡道:“太医说还好。” 她不想听如懿说那些不吉利的话,转移话题道:“本宫今日见娴妃你一直摸自己的肚子,怎么?你是遇喜了?还是吃坏肚子了?” 她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向了如懿的肚子。 尤其是嘉嫔,眼睛里一瞬间仿佛都在冒刀子:“呦,娴妃这是有喜了?” 如懿手一僵:“皇后娘娘多虑了,臣妾,只是有些腹痛罢了。” 可大家都不太相信她的话,总觉得她这会儿脸上挂着的笑容,格外神秘莫测,就好像无声地在喧嚣着她肚子里有货。 富察皇后深深看着她:“不如本宫替你请个太医,你年龄也不小了,还是不要太大意。” 如懿强装镇定:“真的不用了,臣妾昨天晚上贪凉,吃了些瓜果,今日有些不舒服罢了。” 富察皇后便不强求:“既然如此,你就好好养身体,最近不要再缠着皇上了。” 如懿一愣:“皇后娘娘,这不是臣妾能决定的。” 富察皇后淡淡道:“你只要不趁着皇上刚下朝,就去养心殿找皇上,这件事就是你能做决定的。” 如懿:“……” 嘉嫔嗤笑道:“这有些人啊,想着学令妃那股聪明劲儿,可惜脑子不好使,就算是说一样的话,人家说的是实话,有些人说,就是笑话。” 如懿冷冷道:“嘉嫔,注意你的言辞。” 嘉嫔扶了扶耳边的流苏:“是是是,嫔妾多谢娴妃娘娘的教诲。” 富察皇后道:“好了,若是无事,就都退下吧。娴妃,你记得去请太医。” 如懿生怕被富察皇后探到自己在吃坐胎药,忙应下来:“是,臣妾回去就会请太医。” 回去之后,她就让凌云彻去请江与彬。 江与彬去永寿宫里转了一圈儿出来,便去跟李哲和张云讨教医理。 等到了下午,张云照例去给嬿婉诊脉,压低声音把江与彬的话带到了:“娴妃吃的那个坐胎药的方子很暴烈,这很伤身体,再加上她体内疑似有麝香的痕迹,她若是不怀孕也就罢了,若是怀孕,必然会缠绵病榻。” 嬿婉轻笑道:“张太医可给娴妃看诊过?” 张云摇头:“微臣可没有这个福分。” 嬿婉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若是有机会,一定要给她看看。她这个人体质特殊,之前东巡的时候,被皇上一脚踹坏了肺腑,本来就应该缠绵病榻的,可你看她现在,像是个病人吗?” 张云吃惊道:“那时候,是已经确定伤了肺腑了?” 嬿婉点头:“连番两次落水,又被皇上踹了一脚在心口,当时还吐了血,可你瞧瞧她那气色。” 她轻叹:“本宫真是羡慕。” 张云目光灼灼:“微臣若是有机会,一定给娴妃娘娘看看!她或许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 嬿婉扯了扯嘴角:“张太医若是能探出点儿东西来,用到娘娘跟本宫身上,那本宫便去求求皇上,每个月给你放三天假。” 张云:“……” 他本来只是单纯地感兴趣,现在,他觉得自己得拼一把了:“微臣一定竭尽全力!” 嬿婉轻笑,白嫩的手指轻轻摸索着手指上的戒指:“既然娴妃如此想要怀孕,不知道,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帮她一把?” 张云迟疑道:“娘娘的意思是……” 嬿婉垂眼:“本宫听说,有些妃子会假怀孕,然后,把这莫须有的孩子栽赃给别人。” 张云冷汗都下来了:“这……” 嬿婉笑了一声:“本宫不是要让你干这些,只是想要个药方。” 张云抬头看看她。 嬿婉也看着他。 张云叹了口气:“微臣做好了,磨成粉拿给您。” 嬿婉又笑:“倒是不好叫你做这些腌臜事,你这双救人的手,就拿去好好救人吧,本宫只要方子,其他的,你一概不知。” 张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想着她是他见过脑子转得最快,心思最为缜密的女子,就索性听她的话,光给了方子。 临走前,他皱眉交代道:“您身子弱,如今怀有双胎,怕是刚九个月就要生产,如今可是万万经不起什么刺激。” 嬿婉抚摸着肚子:“本宫知道。” 顿了顿,她沉声道:“张太医,本宫希望你,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都优先救本宫。” 张云意外又不意外:“是,微臣明白。” 他认识的令妃娘娘,确实是会做出这样决定的人。 只是没想到,这话,到了晚上的时候,就又听了一遍。 “张太医,你且记住,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都要以令主儿为优先。” 张云看着进忠紧绷的脸,点了点头:“进忠公公且放心,令妃娘娘她也是这么交代我的。” 进忠笑了:“她一向都是个拎得清的。” 他目光幽深:“只有她活着,我们这些人才能好好活着,而孩子,她会有很多。”哪怕是出了意外,只要旁人不能生出来占了她孩子的位置,等两年,总还是会回到她的肚子里来。 他很自私,无论是谁,他不能允许对方侵害到她的命。 张云想了想,还是把如懿那边的情况说了说:“我瞧着,令妃娘娘她是想让娴妃假怀孕呢。” 进忠眯起狐狸眼:“这,倒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先让娴妃假怀孕,然后,再用药助力一把让她真怀孕,到时候,皇上先震怒她作假,再震怒她竟然知道了他在翊坤宫做的避孕手脚,岂不是乐子大了?! 进忠微微一笑,温声细语:“张太医,你手里,有没有能让女子说怀孕就怀孕的药?后遗症无所谓,最关键的,是要吃了就中。” 第203章 你必须负责到底 张太医不理解,但他大手震撼,犹犹豫豫地给进忠写了个方子,目送着他的背影离去。 李哲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紧张?” 张太医吞咽了一下干涩的喉咙:“我常常觉得,家里的古籍有可能看不完。” 李哲笑了一声:“令妃娘娘已经在给你物色妻子了,等你成了亲,生了孩子,不拘是儿子还是女儿,都好生培养着,若是有朝一日你待死,我会替你安排好你的儿女妻子和古籍的。” 张太医:“……” 他脸皮抽了抽:“所以,这就是你总是找借口去找澜翠姑娘的理由吗?” 李哲笑容微淡:“我跟你不一样,我想让澜翠姑娘日后帮我整理古籍。” 张太医:“……” 他翻了个白眼,背着手走了:“下值了,我去吃个饭!” 李哲瞥了他一眼,拿走了他桌子上的书,翻开一页细细地看,看着看着,就把书直接拿到自己座位上看得入了迷。 虽然他的钱也不少,但到底比不过张云这个神医,况且,他如今也是需要攒钱的人了,就先蹭书看吧,反正紧吧紧吧,日子总也还能过。 他想着,又翻了一页书,然后奋笔疾书,把刚刚得到的心得狂书下来,唯恐漏了一星半点。 以嬿婉为首的永寿宫众人齐齐运作,嬿婉的肚子眼看着快满九个月的时候,如懿开始有了些症状,干呕,嗜睡,月事推迟。 头一次干呕,是如懿在跟海兰吃饭的时候。 海兰惊喜地站起来:“姐姐!你,你遇喜了?!” 守在门口的凌云彻猛地转头,看着如懿满是娇羞惊喜的脸,心里全是苦涩。 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跟自己喜欢的女子,有一子半女了。 如懿眉眼弯弯:“海兰,别说这些,多羞人啊!” 她轻轻捂着自己的嘴巴:“本宫也不能确定呢,只是最近有些干呕,嗜睡。” 海兰忙问:“姐姐的月事可推迟了?” 如懿越发忸怩:“推迟了有小半个月了。” 海兰惊喜道:“那肯定就是了!是不是小腹还有些坠痛?!” 如懿又点头:“是呢。” 海兰喜极而泣:“太好了!我,我这就去叫太医!姐姐!姐姐!咱们终于又有孩子了!” 如懿温柔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是啊,有了这个孩子,咱们就不再是孤孤单单,没有依靠了。” 永璜提着食盒,僵硬地站在门口的台阶上。 凌云彻见他神色不对,高声道:“大阿哥?您快请进!” 屋子里的如懿和海兰一惊,都朝着门口看来,尤其是海兰,一眼就看见了永璜难看的脸色。 如懿温柔轻笑:“永璜,你怎么站在那儿不进来?快来,今天有你爱吃的豌豆黄!” 永璜挤出一抹笑容:“儿臣听说额娘最近胃口不好,特意在外面买了些小点心给您送来。” 他走了进去,目光下意识落在如懿的小腹上,笑道:“额娘刚刚和海答应在说什么?怎么这么高兴?” 如懿以为他没听见,笑着道:“是我胃口有些不好,你海娘娘就给我讲个笑话听。” 海兰笑着道:“姐姐最近胃口确实是不大好,大阿哥今天来了,姐姐一定能多吃两碗饭,瞧见你们母子情深,我真是高兴!” 永璜并不喜欢海兰的亲近,他是皇阿玛的长子,而海答应,不过就是个微末的答应,也配叫他叫一声海娘娘么? 只是额娘喜欢,他再看不起海兰,也还是装得很好:“那儿臣就叨扰额娘和海娘娘了。” 他笑容大方地坐下来,已经完全收敛好了情绪,跟如懿和海兰说些紫禁城外面的趣事,仿佛真的没有听见之前的对话。 等他走了,海兰脸上的笑容才换成忧愁:“大阿哥怕是已经听见了姐姐有孕,他当时的脸色非常难看。” 她握住如懿的手:“姐姐,我担心大阿哥他对你不利。” 如懿柔声道:“不会的海兰,永璜他是本宫看着长大的孩子,怎么可能会害本宫呢?” 海兰忧虑道:“姐姐,他当然不希望你出事,毕竟你是皇上的宠妃,他有你帮衬,日子才过得好,可若是姐姐有了孩子……他难道不会害怕姐姐跟纯贵妃一样偏心吗?” 如懿摇头:“不会的海兰,当年太后不也是养了皇上,却让皇上登基了吗?” 海兰眸色微沉:“姐姐是想让大阿哥当太子?” 她看向如懿的肚子:“不是姐姐自己生的孩子,怎么可能会对姐姐孝顺?姐姐,你想想当年,当年皇上是怎么跟太后作对的,难道你也想看永璜的脸色过日子吗?” 如懿叹了一口气:“海兰,别说了,永璜毕竟是本宫养大的,即便他日后真的背叛了本宫……大不了本宫和肚子里的孩子,就把命给他好了。” 她黯然地站起来:“本宫困了,海兰,你再吃点东西吧,刚刚本宫见你都没有吃饱。” 海兰望着她的背影,听着她温暖的话语,想到这整个宫中,连她儿子都不在乎她,唯有姐姐,骤然得知这样的喜讯,竟然都还惦记着她,就感动得眼眶发红。 她叫了一声:“姐姐,如今你已经有了底气,魏嬿婉那边,咱们不能再等了!” 如懿脚步微顿:“好,你来安排吧。” 她回头看向海兰,柔声道:“你一向聪明,我相信你海兰,你一定能把一切都安排好。” 海兰脸颊泛红,坚定道:“姐姐,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信任!” 如懿冲着她温暖一笑,回去睡觉去了。 海兰已经站起来准备走了,想着如懿交代她要吃饱,又重新坐了下来,认认真真地吃了好一会儿。 等她吃完饭就走到了正殿门口,看向凌云彻:“你都听见了?” 凌云彻看着地面,默不吭声。 海兰冷冷看着他:“你应该比谁都明白,姐姐她为了保护你,如何对着皇上低三下四!凌云彻,你已经不可能再过正常人的生活了,就该坚定地站在姐姐这边,你能明白吗?” 凌云彻哑声道:“令妃并不会主动害娴主儿,你为什么非要撺掇娴主儿去惹令妃?” 海兰冷冷道:“令妃觉得你喜欢姐姐,怎么可能会不恨姐姐?凌云彻,都是你给姐姐招惹来了这么大一个祸端,你必须负责到底!” 第204章 奴才都买来给您 听见海兰的话,凌云彻满脸痛苦:“咱们都各自安好,不好吗?” 海兰直勾勾盯着凌云彻:“凌云彻,既然当初已经做了选择,如今何必惺惺作态?从你心疼姐姐超过魏嬿婉开始,你早就背叛了魏嬿婉了,何必还在这儿装情种?” 凌云彻脸色僵硬:“我没有。” 海兰冷笑:“凌云彻,好好想想当年的事,想想你是怎么假装相信,一个贵妃,竟然救不了一个宫女!想想你是怎么跟魏嬿婉说,不能麻烦姐姐!想想……” 凌云彻怒声道:“够了!” 他喘着粗气,直勾勾盯着海兰:“我说!够了!当年都是你……” 海兰打断他:“当年你就已经对姐姐心生妄想,所以你假装看不到魏嬿婉吃了多大的苦头,你舍不得姐姐为难,今日,你在这里犹犹豫豫,假装深情,就不怕错过打击魏嬿婉的最佳时机,让魏嬿婉把姐姐害了吗?” 她咄咄逼近:“凌云彻!别再优柔寡断了!难道非要姐姐真的受到了伤害,你才甘心吗?!” 凌云彻脸色痛苦地垂下了眼帘,许久,他缓缓开口:“你想让我做什么?” 海兰眸色一松:“你功夫好,我要你去永寿宫探查一下,那里是否埋着东西,埋了什么东西!” 凌云彻问道:“只是这样?” 海兰点头;“对,只是这样!” 她盯着凌云彻的眼睛:“等你看见了那里的东西,再回来告诉我,你的魏嬿婉,是不是像你想的那样,愿意真的息事宁人,跟姐姐友好相处!” 凌云彻眉头紧皱地点了点头:“好。” 他冷着脸:“我今天晚上就去!” 海兰点点头,转身走了。 入夜,凌云彻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直到月上中天,外面的天空黑不见底,他才从床上爬起来了,走进了沉沉的黎明暗色之中。 永寿宫中,进忠一下下给嬿婉按摩着抽筋的腿,看着她疼得眼睛泛红的样子,心疼得绷着脸。 许久,嬿婉终于开口:“好,好了,没事了。” 她瘫在床上,眉头微微蹙着,瞧着很不开心。 进忠柔声道:“令主儿真是受苦了,这两个孩子也太闹腾,幸好日后不需要令主儿亲自养。” 嬿婉被逗笑了:“你就是仗着本宫不喜欢这两个孩子。” 进忠心里轻叹了一声,她若真是不喜欢这两个孩子,以她睚眦必报的性子,就该把这两个孩子交给娴妃,而不是费劲去勾搭玫妃,勾了玫妃的心,将这两个孩子交给玫妃。 但嘴上,他顺着她说:“令主儿的心思,就是奴才的心思,令主儿喜欢什么,奴才就喜欢什么,令主儿不喜欢的,奴才也不喜欢。” 嬿婉反而怕他当了真:“不喜欢你也帮本宫瞧着这两个孩子些,别真被人给害了。” 进忠毫无障碍地表演了变脸:“是,奴才一定替您好好照看着玫妃那边,无论如何,这两个孩子您打得骂得,旁的什么人,可不配欺负您亲自生的孩子。” 嬿婉心里的烦躁彻底被驱散了,只剩下了笑意,探手摸摸他的脸颊:“你啊,惯会哄本宫的。” 进忠只是笑,温声细语地哄她:“张云说您快生了,您如今最重要的就是养好身子,其他的事儿,您就掉掉眼泪,张张嘴,可千万别累着了,自有皇上和奴才替您去办呢。” 嬿婉又笑:“你可真行,连皇上都敢编排了!” 进忠轻笑:“皇上可心疼着您呢,比这上一回,倒真像是个亲爹了。” 嬿婉笑容微微淡了淡,白嫩细长的手指轻轻摸了摸他的喉结:“旁的什么人,哪怕是皇上,在本宫这里,都是比不上你的,进忠,这么些年,要不是你一直陪着本宫,本宫在这宫里,当真是撑不下去的。” 进忠眼神恍惚了一瞬:“奴才,若不是盼着能跟着令主儿您,也撑不下去。” 这样的话,他前世就听她说过一遍,那时候,他面上淡淡的,实则恨不得当场将自己的心都掏出来给她看看,求她一直能让他陪着。 嬿婉微微歪头看着他,不明白他怎么忽然眼神就这样黑漆漆的。 她跟进忠不一样,前世她说过太多的哄骗人心的假话,不止哄过进忠,还哄过太多太多人,所以,她已经不记得她跟进忠说过相同的话。 此时,她只是顺着自己的心意,说些真心话罢了。 进忠看见了她脸上的茫然,心里苦笑自己的蠢笨偏执,又欣喜于他有朝一日,还真的就听见了她真心实意的话。 有那么一瞬间,他怀疑她说这话,是不是跟上一世一样,只是为了哄着他卖命。 但他又知道,即便她是哄他的,他还是会甘之如饴。 他轻轻握住嬿婉的指尖,克制地不敢动一下,缓缓将她的手放进被窝里:“令主儿,奴才已经出来很久了,得赶紧回去了。皇上那边若是有什么异动,奴才会想办法通知您。” 嬿婉眷恋地探手抓住他的大手:“本宫不想你走。” 进忠立刻跪回到床边的脚踏上:“奴才明儿一定尽量来早些!” 嬿婉不说话,扯着他的袖子,眼神直直地望着他,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被孩子闹腾得厉害,又或者是快到生产,勾起了上辈子生孩子的痛苦回忆,她不想放手。 进忠心里苦笑,劝慰的话就在嘴边,却根本说不出口。 他温柔地轻轻拍了拍她的被子:“令主儿别怕,那接生嬷嬷田姥姥的女儿,奴才已经让她进了宫,现在在内务府调教,最迟五天,就会送到永寿宫来当差。 您已经给了田姥姥治疗她那女儿的方子,等她到了永寿宫,张云会亲自替她看诊,如此,田姥姥必然会为令主儿卖命,她不敢叫您出事。 您还有张云给您每天诊脉,有春婵和澜翠贴心伺候,还有奴才,替您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皇上那边,不会出任何差错。” 他温柔地给嬿婉掖了掖被角:“奴才不会叫您出事的,若您真出了事,等奴才杀了害您的人,就去给您守灵到老,您想吃什么要什么,奴才都买来给您!” 第205章 本宫还能去吃回头草? “奴才不会叫您出事的,若您真出了事,等奴才杀了害您的人,就去给您守灵到老,您想吃什么要什么,奴才都买来给您!” 嬿婉抓着他的手都松了松,继而笑开了:“这可是你说的。” 进忠温声细语:“是,这是奴才说的,奴才从来都不骗令主儿,您知道的。” 嬿婉轻笑道:“是啊,总是本宫骗你。” 进忠眉梢眼尾都挂着温柔的笑容:“令主儿骗奴才,奴才也高兴。” 嬿婉斜睨了他一眼:“本宫还以为,你会跟本宫说,若是本宫死了,你也不独活。” 进忠望着她,一双狐狸眼里黑漆漆的,全是浓得化不开的柔情蜜意:“奴才自然想生死都追着您,可奴才啊,总不能放心旁人照看您。 若是奴才走在您前面,就守在您的身边哪儿也不去,若是奴才走在您后面,也守在您的身边,哪儿也不去。” 嬿婉的鼻间一酸,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她最不能提及的那九年,总是日夜能够看见他。 那些疯魔的、可怕的、充满了磋磨的日子,哪怕是幻觉,都撑着她从无尽的痛苦中不断挣扎求生,从未放弃过。 这样的她,哪里听得了进忠的这句话? 进忠慌了神:“令主儿哪里不舒服吗?” 他慌张地伸手给她擦眼泪,却越擦越多,心里充满了慌张:“令主儿……” 嬿婉伸手抱住了他的腰身,滚烫的眼泪烫得进忠僵在了当场,连话都不敢说了,他僵着手,想要回抱,却不敢触碰。 忽然,外面传来了喧哗声。 门忽然被推开,春婵快步进来,进门,先插上门臼,然后才快步往内室走,看见嬿婉和进忠的样子,脚步微微顿了顿,垂着眼睛快步到了跟前,压低声音: “外面进来了人,是翻墙进来的,王蟾已经带着人去抓了,进忠公公先别出去,或者,先藏起来最稳妥。” 进忠神色凝重:“还真有人敢来。” 嬿婉微微眯着眼睛,神色淡淡地靠在软枕上,不发一言。 春婵看向进忠。 进忠沉声道:“无妨。” 他坐在床边的脚踏上,神色淡淡地给嬿婉继续捏腿。 这会儿有人进来,他自然就不能走了。 嬿婉和进忠如此淡定,春婵狂跳的心脏也跟着渐渐安静下来,走到了桌边,给嬿婉倒了一碗花茶,然后看似安静,实则不停地往外面看。 外面的喧闹很快就安静了下来,只有一点点淅淅索索的声响不断传来,然后,彻底消失。 许久,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春婵腾地站直了身体,浑身紧绷地看向外面:“谁?!” 外面传来了王蟾的声音:“是我,王蟾。” 春婵顿时松了一口气,快步过去开了门:“怎么样?抓到人没有?” 王蟾脸上还带着干大事之后的兴奋,笑道:“自然是没有抓到了!” 春婵也跟着笑了:“他去那儿了?” 王蟾嘿了一声:“去了!” 春婵先是放松一笑,接着便冷了脸,骂道:“真是老而不死是为贼!娴妃这老东西,竟然这样谨慎!” 王蟾眼睛亮闪闪的:“凭她再奸猾,也还是斗不过咱们主儿和进忠公公!” 他嘿嘿笑道:“进忠公公给的几个人可真是厉害!那身手!啧!” 春婵哭笑不得:“我都吓死了!你还高兴呢!” 王蟾忙问:“主儿没吓到吧?那个人有点儿功夫在身上,我们的动静就大了点儿!” 春婵笑道:“你以为主儿是你呢?主儿脸色都没有变一下!” 王蟾满脸崇拜:“我就知道!” 他嘿然夸道:“咱们主儿就是那个,大将之风!厉害着呢!” 春婵笑着赶他:“赶紧去吧,继续守着门户,万一他再杀个回马枪呢?!” 王蟾笑呵呵应了,正准备走,又顿住,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我那个……瞧着刚刚那个人,有点儿像是……凌云彻……” 春婵脸上的笑意顿时变成了冷意:“狗东西!可真不是个东西啊!” 王蟾满脸犹豫:“主儿听了会不会不高兴?或许也不是呢?要不,不跟主儿说了?” 春婵摇头:“咱们都不如主儿聪明,有什么就跟主儿说什么,哪怕是猜测,也一定得告诉主儿,否则,万一因为怎么的疏忽大意,耽误了主儿的大事可就不好了!” 王蟾闻言,忙点头:“我没有你聪明,我都听你的。” 他犹豫了一下:“那你可缓缓地说,毕竟当年……” 春婵生怕里面的进忠听见了,连忙瞪他:“你快去看着外面吧!” 嘴里无声地说了进忠二字,提醒他注意点儿。 王蟾瞬间抱头鼠窜,溜了。 春婵又好笑又无奈,快步进了屋子,压低声音说道:“王婵已经把交代的事情办好了,他说,来的那个人武功高强,背影,瞧着有些像是凌云彻。” 嬿婉微微眯眼。 进忠捏着嬿婉腿的手也顿了顿。 嬿婉看进忠,就见进忠果然在看着她,她轻笑:“这么看着本宫做什么?本宫还能回头去吃那沾了屎的草?” 进忠低眉顺眼:“只要令主儿高兴,怎么着都成。” 嬿婉好笑地睨了他一眼:“你这酸得,都撺掇本宫回去吃屎了。” 进忠:“……” 他无奈地抬眼看向嬿婉:“令主儿莫要生气,奴才信您,奴才就是嫉妒,嫉妒他能得到那么多。” 嬿婉轻笑:“随便你再从他身上取走点儿什么,只要留着命,让他还能好好待在如懿身边继续恶心皇上就行。” 她懒洋洋地抚摸了一下进忠的手背,瞧着他瞬间僵住的模样,眉眼间全是愉悦:“别坏了本宫的事儿啊,进忠。” 进忠敛去眸底的暗色,温声细语:“奴才,都听您的。” 嬿婉不舍地望着他漂亮的眉眼,轻声道:“快回去吧,小心些,别被人看到了。” 进忠点点头:“那奴才就告退了。” 他行了礼,又深深看了她一眼,将她如今的状态完全记住了,这才退到了门外。 等出了永寿宫,他走在长街上,身形微微顿了顿,看向了身后:“出来吧。” 第206章 其他人一概不看 进忠看向了身后寂静的长街:“出来吧。” 长街寂静,没有任何声响。 进忠揣着手,神色淡淡地看着身后的方向。 许久,一道人影由远及近,缓缓到了跟前。 进忠并不意外:“小凌子。” 来人正是凌云彻,听见进忠轻描淡写地称呼,眼底全是寒意:“皇上可知道进忠公公的忠心?” 进忠神色平静:“皇上自然知道,否则,小爷我如何能走到如今这个位置?” 凌云彻目光锐利地盯着他:“进忠公公何必装模作样?我亲眼看见你从永寿宫里出来!” 进忠神色淡淡:“那又如何?小爷听从圣命办差,还要跟你解释?” 他说着,上下打量着凌云彻,狐狸眼眯起,笑了:“果然啊,这主子的宠爱,就像是养料,小凌子当初从我手里走的时候,还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如今瞧着,倒像是个侍卫了。” 凌云彻的脸一阵青一阵红:“……进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 进忠似笑非笑:“哦?那你说说,小爷我想干什么?” 凌云彻直直盯着他:“你肖想令妃,还敢夜会她!” 进忠反手就抽了他一巴掌。 凌云彻不防备他这时候会动手,蒙了一下,挨了个实在。 进忠揉着手腕,斜睨着他:“皇上的密令,你也敢插嘴,还敢暗中窥伺……小凌子,跟我走一趟吧。” 凌云彻浑身一寒:“你敢跟我去御前对峙吗?!” 进忠笑道:“你毕竟是皇上亲自赏赐给娴妃娘娘的,我自然是要问一问皇上,怎么决定你的生死。” 他说罢,看也不看凌云彻一眼,直接往养心殿的方向走,仿佛根本不怕凌云彻跑了。 凌云彻心里十成的怀疑,这会儿都变成了两三成了,惊觉自己可能真的不慎介入了皇帝密令,被进忠刻意拉入彀中,为的就是要借机弄死他。 凌云彻往后退:“娴妃娘娘还在等着我回去,我恐怕不能跟大总管去养心殿。” 进忠眯着眼睛,转头看他:“你以为,跑回去了,娴妃就能救你?” 凌云彻心底寒意越发浓重:“进忠公公,我只是看见你从永寿宫里出来,其余的一概不知,你实在是不用如此咄咄逼人。” 进忠冷笑一声:“从你胆大包天跟踪我,想退出,就已经晚了。” 他冷冷道:“走,或者,小爷亲自带着人去翊坤宫抓你,你可以选一个。” 凌云彻心里发寒,却还是咬了咬牙,仗着自己比进忠身手好,转身跑了。 进忠眸色冷厉地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他彻底消失,这才往养心殿去。 等弘历起来,他立刻上前去伺候:“皇上,凌云彻在快凌晨的时候,潜入进了永寿宫中。” 他的话一出,弘历整个人瞬间清醒过来,黑压压的睫毛下,眼神冷得让人发寒:“他去做什么?” 进忠摇头:“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他翻墙进去,又很快翻墙出来,奴才故意到了永寿宫后门处,他果然还在周围窥伺,跟了出来,言语威胁奴才,要告发奴才跟令妃娘娘勾结。” 他说到这儿,顿了顿,声音都轻了几分:“奴才套他的话,听他那个意思,是想让奴才为娴妃娘娘所用。” 弘历眸光冷厉,讥讽道:“他倒是为了娴妃,尽忠职守!” 先是拿惢心吊着李玉,如今李玉不得用,就又盯上了进忠。 只是可惜,进忠跟李玉不同,这小子心里只有钱和权,他所有的忠心都捧出来给他这个皇帝,因为旁人不可能再比他这个皇帝给的多。 他冷冷道:“既然娴妃想要你听她的话,你就且听一听。” 进忠忙跪下:“奴才不敢!奴才只忠于皇上!不敢背叛主子!” 弘历轻踢了他一脚:“朕知道你明白朕的意思,别卖乖了,去好好做,盯紧了翊坤宫,别让娴妃真闹腾出事来,闹到前朝,惹人笑话!” 进忠露出柔顺的笑容:“是,奴才明白,皇上放心!” 弘历到底还是不悦:“一会儿上朝你不用陪着了,替朕去给令妃送些赏赐,看看她昨晚是否惊着,另外,加强永寿宫外的侍卫巡逻。” 顿了顿,冷冷道:“断了根儿的东西还不知道安分,朕不管你用什么法子,让凌云彻断一条腿!” 进忠肃着脸:“嗻!” 他伺候着弘历去上了朝,自己去库房拿了些跟平常差不多,但嬿婉最近十分喜欢的东西,就往永寿宫去了。 永寿宫中,嬿婉懒洋洋地靠在床上,听闻圣上的赏赐到了,又特许她不用跪接,就索性躺着受了。 进忠假模假样地做完了面子功夫,这才靠近道:“今早奴才走的时候,被凌云彻抓了个正着。” 嬿婉喝燕窝的手顿了顿,睨了他一眼:“你别是故意的吧?” 进忠掬着笑容:“那哪儿能啊!奴才也没想到,他都做了背叛的事儿,还厚着脸皮躲在外面,窥伺您的永寿宫。” 嬿婉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大总管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进忠忙笑:“瞧您说的,再是大总管,总还是您的奴才。” 嬿婉把手里的空碗递给他,眉眼含笑地睨着他:“本宫知道,只要不是被皇上抓奸在床,你总有的是法子糊弄他。” 她眼底浮出一丝讥讽:“凌云彻那种人,除了色胆包天之外,脑子不好使,人也没分寸,鼠目寸光,没有上进心,好糊弄得紧,他根本不是你的对手。” 进忠听得浑身舒坦,微微一笑:“奴才跟他说,他知道了皇上的密令,得去地牢,即便是他跑了,奴才也敢去翊坤宫把他抓回来。” 嬿婉噗嗤一乐:“你对皇上又是怎么说的?” 进忠温声细语:“自然是实话实说,小凌子威胁奴才,奴才猜测他是为了他家主子,想让奴才给他家娴主儿当第二个李玉呢!” 嬿婉:“……” 她乐不可支,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进忠啊,你若是个女子,本宫都比不过你,这宠妃该是你来当!” 进忠:“……” 他嘴角微抽,看着嬿婉笑颜如花的小脸儿,笑而不语。 他若是女子,她为男,那他肯定只勾着她,其他的一概不看。 第207章 咱们几个好好的过日子 人来人往的,也不能说太多话。 嬿婉遗憾地收敛了笑意,对进忠道:“凌云彻已经确定了南边的角落里有东西,还正好就看见了如懿的八字,想必,如懿很快就要开始行动了。” 她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漂亮的眼睛里满是阴冷。 记得上一世,她头次生孩子的时候,海兰特意叫了她的大宫女来她宫里吆喝她额娘的死讯,弟弟被流放,叫她本就艰难的生产,直接就变成了难产,险些死了。 这一次…… 恐怕比上一世还要更加凶险吧。 进忠沉声道:“令主儿一定能逢凶化吉。” 嬿婉笑了笑:“承你吉言。” 进忠深深看着她,冲着她行礼告退,然后往翊坤宫去。 计划实施在即,永寿宫的人折得越多,发生意外的可能性就越低,他不能让这其中有任何意外,否则,即便真除掉了如懿,又有什么意思? 他肃着脸往翊坤宫去的时候,翊坤宫中,凌云彻已经告诉了海兰:“我已经看到了那个东西,那东西……是你们,还是令妃……” 海兰冷冷道:“你与姐姐相处多日,她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你自己不知道吗?” 凌云彻淡淡道:“我自然知道娴主儿是什么样的人,只是,我也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海兰:“……” 她冷着脸:“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凌云彻,只是因为咱们有同一个要保护的人,所以这辈子注定了会站在一个阵营罢了。” 凌云彻没说话,眉头紧皱:“你想怎么做?告发令妃?” 他盯着海兰:“你敢保证你做的事情,没有留下首尾吗?你跟娴主儿情同姐妹,宫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若是你暴露,就等同于娴主儿暴露,旁人不会相信你做的事,与娴主儿无关。” 海兰看着他认真的样子,眼底划过一丝可惜。 若是姐姐舍得下凌云彻就好了,她早就把凌云彻和魏嬿婉的奸情爆出来,叫这两个人一起死,也不用像如今这样,冒着巨大的风险来做这巫蛊之祸。 她点头:“我办事你放心,你应该知道,我手里还有些能用之人。” 凌云彻几次撞见她跟人密谈,又见过她确实为如懿谋得圣宠,便没有再多说什么,眉头微微皱了皱:“还有一件事,我回来的时候撞见了进忠,他仿佛得了密旨,还进出了永寿宫。” 海兰目光一凝:“难道皇上已经察觉到了?” 这时候,一道娇俏的声音传来:“肯定是皇上已经察觉到了!” 海兰和凌云彻转头,就见如懿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偏殿,脸颊上浮出两团红晕,仿佛少女般娇羞:“本宫就知道,皇上肯定早就察觉到了魏嬿婉的不对劲,这才叫人盯着永寿宫!” 凌云彻被她的笃定给带歪了:“是吗?” 他想起来进忠看他的眼神,本能地觉得不对,同样是男人,他看得出来,进忠绝对是偏袒嬿婉的,虽然进忠是个太监,但,谁说太监就不会觊觎妃嫔了? 海兰也道:“姐姐,万一是皇上想要护着魏嬿婉,才派进忠……” 如懿坚定地打断了海兰:“不可能的!皇上若是真的疼爱魏嬿婉,或者发现了什么,怎么可能隐忍不发?本宫看,他就是发现了魏嬿婉作恶,所以让人暗中盯着!” 海兰迟疑道:“皇上确实对姐姐的疼爱一如既往,可……可当年皇上为了替姐姐出气,也宠幸了阿箬好几年啊!” 如懿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海兰,你是说,如今的本宫,就像是当年的阿箬一样吗?” 海兰忙解释:“不,姐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太担心了。事关巫蛊,若是出一丁点儿岔子,被那魏嬿婉反咬一口,就算是皇上有心要眷顾姐姐,恐怕也得叫咱们都被扒掉一层皮!” 如懿摇头:“不可能的!皇上不会骗本宫!” 她笃定道:“若是皇上怀疑本宫,肯定早就直接问本宫了,不可能隐忍几个月都不问一句!” 她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温柔浅笑:“海兰啊,你就是太紧张了,那本就是魏夫人和魏嬿婉的家事,跟咱们翊坤宫其实没有多大的关系。” 海兰仔细想想,也确实是想不出来有什么问题,便点了点头:“希望只是我太紧张了。” 如懿娇俏地望了她一眼:“你呀,跟个小姑娘似的。今儿天气好,听说玫妃又去长春宫里讨好皇后了,你若是想永琪了,就快去看看永琪吧。” 海兰摇了摇头:“我先服侍姐姐吃了保胎药,等姐姐休息好了,我再去看永琪。” 如懿无奈:“你啊,总把本宫当做小孩子。” 她又看向凌云彻,声音里透着一股子甜意:“凌云彻,谢谢你肯相信我,也肯站在我这边,帮着海兰一起保护我。” 凌云彻被她依赖信任的眼神看得心跳加速,再多的顾虑,都在她殷切温柔的眼神中化为乌有,沉声道:“奴才只希望您能好!”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她的肚子:“奴才希望您和小阿哥都能好!” 如懿娇羞地捧着自己平坦的肚子,温柔轻笑:“咱们都要好,往后的岁月那么长,若是咱们能永远在一块儿,好好过日子,才是真的好呢!” 海兰被她的话温暖得满脸向往,凌云彻也和缓了脸色,忍不住露出笑容。 进忠长身玉立地站在翊坤宫门前,抬起大长腿迈过门槛,非常温和,却不客气地打断了这一室的温馨: “娴妃娘娘呢?奴才奉旨过来,要想娘娘讨要一个人。” 守门的容佩冷着脸,张开双臂挡在正殿门前:“放肆!你一个奴才,竟然敢在宫妃的门前大呼小叫!” 进忠挑眉:“容佩姑姑是想抬手抽杂家一耳光?” 他温声细语:“还是我误会了,其实是容佩姑姑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所以才没有听见我刚刚说的,奉旨,二字?” 容佩怒目圆瞪:“再是奉旨,你也得……” 进忠打断她:“进宝,请容佩姑姑下去叫唤!” 第208章 你跟嬿婉,你们两个 容佩力大如牛,但进宝也不是吃干饭的,扭着她的手腕就把人推到了台阶下面。 看着爬起来就要干的容佩,进宝都被逗笑了:“容佩姑姑可想好了,你这是抗旨,再动,我可就直接动刀子了!” 容佩犹豫都没有犹豫一下:“奴婢是给娴妃娘娘当奴婢的,你若是要杀,只管杀就是!” 进宝看向了进忠。 进忠笑道:“既然容佩姑姑想,进宝,你亲自去,送容佩姑姑归西。” 进宝笑得腼腆:“是。” 屋子里,如懿扶着海兰的手快步出来:“进忠!” 她第一声疾言厉色,第二声的时候,已经把语调降低了下来:“进忠,别这样,容佩她只是性子太直,并不是故意要抗旨的。” 进忠露出笑容:“奴才见过娴妃娘娘,娘娘,奴才是领了皇上的命令,请小凌子去问话。” 如懿神色微沉:“小凌子犯了什么错处,竟然要你亲自来抓他?” 进忠瞧着她的神色,觉得她还真是挺会装的,好像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似的:“娴妃娘娘,事涉机密,奴才不好跟您说太多。” 如懿目光温暖地看着他:“进忠,你放心,本宫不会为难你的。你是李玉的徒弟,他告诉本宫,你一直都对他很孝顺,他如今受苦,全都是你在照顾他。” 进忠嘴角噙着笑,等着她的下文。 如懿柔声细语:“本宫之前对你诸多误会,你不要记恨本宫,如今,本宫在这里郑重地向你道歉。” 她说着,就朝着进忠行礼。 进忠忙让开位置,惊疑不定地看着她:“娴妃娘娘莫不是想让奴才以下犯上,好被皇上杖毙?” 如懿脸上浮出娇羞之色,无奈道:“你误会了,进忠,本宫知道皇上爱重本宫,不会叫奴才欺辱到本宫头上,怎么可能会用这种手段来坑你呢?只是真的为之前的事情感到抱歉罢了。” 进忠听了这话都想离她远远的,难道他长得很像小凌子那种蠢货不成吗? 他面露惶恐:“娴妃娘娘您是主子,奴才如何担得起您的道歉?您能相信奴才没有害您的心思,奴才就感激涕零了。” 如懿满意地看着他:“本宫就知道,你能做李玉的徒弟,心性必然是不坏的。” 进忠笑道:“您过誉了,奴才惭愧,都是师父提拔奴才,奴才才有今日。” 如懿温和地望着他:“你自然也是有旁人没有的好处,否则,皇上不会这样重用你。” 进忠不想跟她在这儿绕圈子,温声细语地道:“娘娘,您看,皇上还等着奴才回去伺候,这小凌子……” 如懿朝着他走了两步,压低声音:“进忠啊,凌云彻的情况你也知道,他已经吃了很多苦了,你能不能救一救他?” 进忠面露苦笑:“娘娘您放心,皇上并不是要杀小凌子,只是他犯了忌讳,所以叫奴才敲打一下他,您放心,等事情了了,奴才就会亲自把他给您送回来。” 如懿心里一松:“当真?” 进忠低眉顺眼:“奴才怎么敢骗您呢?” 如懿叹了口气:“都是本宫没有照顾好凌云彻。” 她转头看向屋子里:“凌云彻,你跟着进忠公公去吧,他不会太过为难你的。” 凌云彻慢腾腾从屋子里出来,低垂着眼睛看着地面,拢在袖子里的手微微颤抖,心脏不自觉地紧缩。 他有预感,这一趟去,他不可能得了好。 可不去…… 连皇帝都下了命令! 如今,他只希望正如娴主儿所说,是皇帝怀疑嬿婉,所以才让进忠盯着。 他沉默着走到了进忠身边,在进忠转身的瞬间,还是转头看向了如懿:“娴主儿好好养身体,别为其他的事情操心了。” 他始终觉得巫蛊娃娃的事情不把稳,那魏夫人他知道,就不是个能成大事的。 如懿以为他是担心自己,柔声道:“凌云彻,你别担心,进忠公公是李玉的徒弟,他会照顾你的。” 凌云彻只能苦笑,低垂着眼睛,跟着进忠往外面走。 等出了翊坤宫的大门,进忠便带着凌云彻直接去了地牢。 他挥挥手让其他人下去,就只留了进宝帮忙。 凌云彻心里发寒:“你想干什么?” 进忠似笑非笑:“小凌子啊,你看,小爷早跟你说过的话,你非不信。” 凌云彻闭了闭眼:“你就不怕我告诉令妃?” 进忠眼神阴冷:“告诉令主儿什么?污蔑小爷我跟你似的,对宫妃抱有龌龊心思?” 他冷笑:“小凌子,令主儿早就知道你对娴妃娘娘的龌龊心思,可她不在乎,她如今心里只有肚子里的孩子,和孩子的父亲,至于你……” 他轻嗤一声:“一个想要攀附权贵,攀附不成,就恼羞成怒,跟着娴妃娘娘一起害她的奸邪小人罢了!” 凌云彻心里仿佛烧着一团火:“我到底跟她……” 进忠打断他:“凌云彻,你额娘还是很喜欢去西边的角门下等着,她总觉得你什么时候还会回去。” 凌云彻:“……” 他深呼吸:“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没想到进忠会说这些,他小时候,总喜欢从西边的角门偷偷跑出去玩儿,他额娘发现了,也不生气,但会在角门那里等他。 这些事情外人是不知道的,只有日夜盯着,还跟他额娘套了话,才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进忠冷冷看着他:“既然你心里装着娴妃娘娘,就别让别人的名字从你嘴里出来,凌云彻,你家里还有多少人,谁跟你关系好,谁跟你关系不好,不用小爷我一一跟你详说吧?” 凌云彻浑身发冷,直勾勾盯着进忠,实在是不明白,自己如今已经落魄成了这样,还有什么值得他一个御前大总管,这样细致入微地盯着他。 他艰难道:“你到底,为什么?” 进忠冷淡道:“你不是瞧见了,我从永寿宫出来吗?” 凌云彻嘴巴一张一合:“可你说,是因为皇上的密令……” 进忠没说话,只是眯着一双狐狸眼,眼神阴恻恻地望着他。 凌云彻想起之前的那些猜测,仿佛被雷劈中:“你跟嬿婉……你们两个……” 第209章 忠哥你就放心吧 凌云彻如遭雷劈:“你跟嬿婉……你们两个……” 进忠阴恻恻地看着他:“看来,你还是没有学乖。” 他走到挂满了刑具的墙上,一一挑选。 凌云彻还是不能相信。 嬿婉不选择他也就罢了,毕竟她攀上了皇帝。 可她都已经攀上了皇帝,又怎么可能还会喜欢一个太监?! 他根本不信。 他更相信的,是进忠骗了嬿婉。 凌云彻直勾勾看着进忠:“是你,欺骗了她,她并不知道你的龌龊心思,你也没有得手,所以你才这么恨我!进忠,你真卑鄙!” 他甚至还忍不住笑出了声来:“你嫉妒我!原来你一直嫉妒我!怪不得处处针对我!” 进忠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把玩着手里的铁棍,抬手,狠狠地敲打他的膝盖。 凌云彻惨叫一声,疼地倒在地上,被进宝一脚踩住了后背。 进忠提着铁棍,一下下敲在凌云彻的腿弯处,然后蹲下,细细地摸他的骨头,确定达到了效果之后,这才扔掉铁棍,轻笑着拍了拍他的脸:“笑啊,你怎么不笑了?” 凌云彻满脸狰狞:“你不会如愿的!” 他声音嘶哑:“她只喜欢权贵,不可能看得上你!即便对你有几分好脸色,也不过是因为,你是大太监罢了!” 进忠一巴掌抽在了他脸上:“他还是没学乖。” 他把手在凌云彻的肩膀上擦了擦,站起来,拿出帕子一根根擦自己的手指:“进宝,好好伺候一下小凌子,让他记住现在的痛苦。” 进宝点点头,从袖子里抽出了一根巴掌长的银针。 凌云彻瞳孔骤缩:“进忠!你不怕我鱼死网破吗?!” 进忠笑了一声:“怕啊,所以你千万好好记住现在的疼痛,若是日后,让小爷我听见半点儿你跟令主儿的风言风语……你全家就得受一遍你这个。” 他轻笑:“你那最小的弟弟,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受一遍呢?” 凌云彻目眦欲裂,却连反抗也不敢,被进宝扎成了个筛子。 等行刑完毕,进忠才叫外面的人进来,抬上凌云彻,往翊坤宫去。 凌云彻眼睛里已经没有了任何光彩,死狗一样躺在门板上,直到重新看见了如懿,眼珠子才微微动了动。 如懿神色有些不好:“进忠公公,他怎么成这样了?” 进忠叹气,压低声音道:“皇上亲自交代的,让小凌子瘸一条腿。” 他眉头微皱:“您劝劝他,让他别再往永寿宫附近跑了,瓜田李下的,若不是看在您的面子上,小凌子早就被赐死了。” 如懿眉头这才微微松开:“能不能麻烦你,叫张云张太医来给他看看。” 进忠都被她的理直气壮给逗笑了:“张太医只管皇后娘娘和令妃娘娘,娴主儿,这事儿不行。” 顿了顿,他把声音又压低了几分:“皇上要让凌云彻变成瘸子,您如今圣宠正盛,可千万别再为了凌云彻跟皇上闹了,皇上本就介意他。” 如懿满脸无奈:“皇上明明是个男人,却也这样爱吃醋。” 这话,进忠可不敢接,全然当做没听见,直接告退了。 进宝快步追上两步,两人离开翊坤宫的时候,都还能听见如懿在指使人伺候凌云彻,仿佛这凌云彻不是翊坤宫的小太监,而是,翊坤宫的男主人一般。 进宝压低声音:“他会不会乱说话?” 进忠神色淡淡:“他最好乱说话。” 进宝偷瞄了一眼他的神色:“要是让令主儿知道……” 进忠站住脚步,看向他:“那就别让令主儿知道。” 进宝一头冷汗,心道,反正真惹毛了,到时候也不是我伏低做小,于是麻利应了:“忠哥放心!” 进忠嗯了一声:“最近和进守盯紧了养心殿和翊坤宫永寿宫,等事情了了,给你和进守一人一座宅子。” 进宝笑道:“忠哥你就放心吧!” …… 永寿宫中,皇帝下了朝就来了。 嬿婉睡得迷迷糊糊,感觉到有人摸自己的脸颊,还没睁眼,就先闻到了熟悉的龙涎香,眉眼弯弯地抓住了对方的大手,在他掌心蹭了蹭。 “皇上……” 弘历捏了捏她的脸颊:“今日怎么睡这么久?” 嬿婉抱怨道:“昨晚上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守夜的小太监说是看见了人影,到处搜寻,又没有看见什么,吓得臣妾都没有睡好。” 弘历眸色幽深:“原来是这样,你别怕,朕会让人加强永寿宫附近的巡逻。” 嬿婉依恋地往他身边挪了挪,枕在他的大腿上:“臣妾不怕,这皇宫里有皇上,还有娘娘,谁也不能害了臣妾。” 弘历无奈地摸了摸她的脸颊:“你倒是会做甩手掌柜,你总得自己立起来,朕才算是真的放心。” 嬿婉想了想:“皇上不怕臣妾变得心思深沉,会很多手段吗?” 她眼神亮亮的:“只要皇上不会厌弃这样的臣妾,臣妾愿意努力学!其实臣妾真的很羡慕那种聪明人,就像是皇上,好像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不怕!” 弘历的手微微顿了顿,轻咳一声道:“有些事情其实也不用强求,人的性子生来就已经注定了,你是个享福的命,朕和皇后护着你和孩子,你就只管把自己养好就行。” 嬿婉担忧道:“皇上,您是说,臣妾……很笨吗?” 弘历笑了一声:“朕是希望,你傻人有傻福。” 顿了顿,诱哄道:“朕还是喜欢嬿婉如今这样,你心思单纯,性子也不偏执,十分平静温和,朕很喜欢跟这样的嬿婉待在一起。” 嬿婉依恋地伸手抱住他:“只要皇上喜欢,别人嫌弃臣妾笨,臣妾也甘之如饴。” 弘历抚摸着她的后背,正要说话,忽然感觉手被嬿婉抓住,按在了肚子上,噔噔两下,竟是被踹了。 弘历大笑道:“这小东西,个子可不小啊!” 他比划了一下:“朕可挨了两下,这么长……怪不得你肚子这样大,原来是个小胖子!” 嬿婉噗嗤一乐:“皇上您这样说,等孩子出生了以后,可是要闹的。” 弘历温和笑笑:“闹腾点好,朕的孩子,已经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只要身体健壮,朕不求其他的。” 两人温馨一片,可外面,却是忽然响起了一阵喧闹声。 “皇上!皇上!民妇有要紧事要禀告!!!” 第210章 这反应不对吧? “皇上!皇上!民妇有要紧事要禀告!!!” 外面的喧闹声中,魏夫人的声音最为尖利刺耳。 嬿婉原本带着笑意的眼睛,一下子就失去了光彩,下意识抓紧弘历的手,眼眶渐渐潮红:“皇上……” 她张了张嘴,许久,才艰涩地道:“她真的,要说了吗?臣妾还以为,臣妾已经暖了她的心,她也真的肯给臣妾一丝真心了。” 她眼底的绝望,就如同万年寒潭一样,让人只是看着就觉得窒息。 弘历握紧嬿婉的手,头一次觉得自己光顾着钓如懿,太过忽略了她的感受。 他一直都知道嬿婉最近在做什么,她竭力讨好魏夫人,为此,甚至惹得皇后是生气,最近都不见她了。 可这魏夫人,显然并不配得到嬿婉的真心。 弘历沉声道:“令妃,你如今已经不是她的女儿,而是朕的妃子,是她的主子,她既然非要害你,你就该拿出惩治刁奴的手段,叫她再不敢碰你。 也叫其他人知道,你并非是个只会依靠朕和皇后的人,让所有人知道,得罪你,哪怕是至亲,也得付出巨大的代价。” 嬿婉怔怔地看着弘历:“我,我可以吗?” 弘历垂眼注视着她漂亮的眼睛,修长的手指抹去了她的泪痕:“你当然可以,因为你的背后,是朕在替你撑腰。” 嬿婉眼底渐渐浮出光彩:“臣妾,不会辜负皇上的期待!” 弘历诱哄道:“好好看看你身边的人,看清楚她们都想做什么,然后,用宫规,用朕的威严,护住你自己,无论对面是谁,哪怕是朕在意的人,你也只管伸手去做。” 嬿婉仿佛被蛊惑了,鼓起勇气问道:“若是娴妃……臣妾也可以狠狠反击吗?” 弘历抚摸着她的肚子:“当然,只要不是你去害她,她若敢害你,朕一定替你做主!” 嬿婉看着他坚定温柔的眼神,若是前世刚封妃的那几年,说不定还真信了。 如今的她,能够一眼就从帝王温柔霸道的情谊里,看见层层柔情包裹下的帝王心术——他是自己不好动如懿,所以让她来替他试探啊! 不过没关系,她很喜欢做这把刀,切割如懿血肉的钝刀子! 她按住他的手背,认真地点头:“臣妾都听皇上的!只要是皇上想,臣妾就竭尽全力做到!” 她深呼吸,走到了门口:“吵嚷什么?御前失仪,额娘是想给家里惹祸吗?!” 魏夫人一时间被镇住了,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眼前的女儿不是她的女儿,而是一个身居高位多年的尊贵女人。 顿了顿,她才板着脸道:“令妃娘娘先别急着责怪民妇,民妇是有事情要禀告给皇上呢!令妃娘娘,您只是一个妃子,怕是不好替皇上做决定吧?” 嬿婉注视着她:“额娘,本宫希望你能明白,你做的任何决定,说的任何话,都最好想清楚了,不光要想你自己,还要想想家中的佐禄。” 说罢,不等魏夫人再开口,就让开了位置:“进来吧,皇上面前,不要失仪。” 魏夫人看着嬿婉冷淡转身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冒起一股寒意。 按照她原本的计划,这不值钱的,这会儿应该很慌张,私下里警告她别乱说话,又或者赶紧询问她想干什么,又或者,眼泪长流地祈求她别闹。 可这赔钱货并没有! 魏夫人强行按下心中的惊惧,想想最近这段时间以来,这闺女总共才给了她二百两银子,却给了那个进忠太监无数臻宝,又多次教训她,还拿佐禄来威胁她,便瞬间斗志昂扬。 这个女儿活着,她得不到好处,死了,她却能拿着十万两逍遥自在,还能威胁那个娴妃,以后替她的佐禄谋前程! 她快步走到了屋子里,看见了弘历,就扑通往地上一跪:“皇上!民妇要状告令妃!在宫中耍弄巫蛊之术!谋害您,太后,皇后,还有娴妃!!!” 她一句话出,整个永寿宫都仿佛安静了下来。 院子里的太监宫女们都惊呆了,趴在地上不敢起来。 就连春婵澜翠王蟾这些早就知道内情的,这会儿都吓得嘴唇惨白,跪在地上不敢吭声。 嬿婉面无表情地站在众人中间,看着弘历。 弘历冲着她招了招手,叫她坐下:“你身子重,坐着问话吧。” 嬿婉便走到了弘历身边坐下,看向了魏夫人:“说吧。” 魏夫人被嬿婉和弘历的这个反应给弄蒙了,她缓缓抬头,看看嬿婉,又看看皇帝,眼底渐渐涌上不安。 这,这反应对吗? 应该是这样吗? 魏夫人浑身发冷:“皇,皇上?她可是在用巫蛊诅咒您啊!” 弘历淡淡道:“可有证据?” 魏夫人下意识就想点头,却觉得情况不对,话到了嘴边儿,转了一圈儿又回来了:“事关重大,民妇要当着诸位宫妃们的面儿说!” 弘历问道:“为何?” 魏夫人结结巴巴:“您,您该不会是想要包庇令妃吧?这,事关重大,民妇实在是怕您心疼令妃,不肯责罚,反而将民妇灭口……求您三堂会审吧!” 嬿婉听见她说三堂会审,险些被逗笑了。 皇帝至今没有惊动其他人的意思,显然就是不想让这丢人的宫斗闹到前朝去,让大臣们也参与进来,她这额娘听了点儿戏,就学以致用,要不是皇上还要试探如懿,怕是早就直接赐死她了。 果然,弘历淡淡道:“若是闹得阖宫皆知,你魏家的九族,都得死。” 魏夫人脖子一缩:“要,要不您就把高位妃嫔叫过来几个?这,总得叫她们知道,令妃为什么被赐死吧?” 弘历都听笑了:“令妃是你的女儿,你倒是舍得。” 魏夫人冷声道:“她虽然是民妇的女儿,可命妇是大清的子民,自然是先忠于皇上,再谈其他的!皇上……” 她满脸犹豫:“您,您难道还真的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她震惊地看着嬿婉,像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她这不值钱的女儿,这会儿瞧着在皇帝面前,竟然这么值钱。 第211章 拖下去,掌嘴 弘历看着满脸犹疑的魏夫人,有那么一瞬间,想直接把她杀了算了。 也不知道是如懿身上的邪气,还是他还没想好,这会儿竟然有些想打退堂鼓,不想再让魏夫人把这出戏唱完。 可他眼中杀机刚显,就听见门外进忠来禀告:“皇上,娴妃娘娘带着舒嫔娘娘,海答应,还有五阿哥过来了。” 弘历眼底的戾气一闪而逝:“她们倒是来得巧了!” 他想到如懿竟然还把永琪都带了过来,心里更是火冒三丈。 永琪早就是玫妃的孩子了,如懿竟然还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把海兰那个毒妇往永琪身边送,简直是胆大包天!!! 他冷淡道:“既然来了,就叫她们进来!” 进忠嗻了一声,快步去迎。 到了门口,就见如懿装模作样地往院子里张望,笑着问道:“这是怎么了?怎么跪倒了一大片?莫非是令妃要生了?” 进忠都想叫她别装了,她眼底的幸灾乐祸,那眼带都快兜不住了:“娴妃娘娘,舒嫔娘娘,五阿哥,海答应,皇上请您们进去。” 顿了顿:“这身边的人就别带进去了。” 容佩皱眉:“奴婢等不进去伺候主子,主子们怎么说话做事?!” 进忠冷淡道:“容佩姑姑要是想死,那就请进。” 他暗示的意味很明显,舒嫔立刻对自己的大宫女道:“你就在门口等着,无论里面发生什么,不要探头探脑去听。” 大宫女有些担心她,但向来听她的话,立刻应下来,乖乖地退到了离永寿宫门口最远的地方。 容佩怒瞪也准备走的另外几个永寿宫宫女:“你们想要做贪生怕死之辈吗?!” 那几个宫女太监有苦难言,心里把容佩骂得半死,这宫里,谁不知道进忠公公一向体恤宫妃和宫人们,又从不多话,一般只要是提醒了,就是真的有性命之忧。 容佩自己想死,那是她的事,为什么要拉上她们?! 连云顾不得那么多,咬牙跪下:“主儿,您聪慧,这里头怕是有奴婢等听不得的,进去可就是个死!您一向仁慈,体恤下人,一定不会带着奴婢们的,是吗?!” 如懿心里有些不满,但脸上满是温柔:“你们就等在外面,不要怕,没事的。” 她想带着容佩进去,容佩也想进去,于是主仆两个人就一起进去了。 海答应的几个宫人见状,忙也跟着连云一起溜了。 进忠在前面带路,一身红色蟒袍,再加上他长身玉立,气质绝佳,让人看着就觉得眼睛很舒服。 如懿看着进忠的背影,总觉得凌云彻说的话,到底还是给魏嬿婉颜面了。 以魏嬿婉唯利是图的性子,竟然进忠愿意,她怎么可能会放过这么好用的御前大总管?肯定是亲自出手勾引,将人化为己用了。 可惜了。 这进忠本是个好的,但既然跟魏嬿婉搞在了一起,又对凌云彻心有嫉妒,那就不能为她所用了,只能一起收拾了。 一行人到了正殿,如懿笑着对进忠点了点头,就越过门槛,进了屋子里。 看见魏夫人跪着,而魏嬿婉竟然好好地坐在弘历身边,她的脸色冷沉了一瞬,又在弘历看过来的时候露出笑脸:“皇上,这是怎么了?魏夫人怎么跪着?” 她走到弘历面前行了礼,柔声道:“无论魏夫人怎么胡闹,惹恼了皇上,还请皇上看在令妃即将生产的面子上,饶恕魏夫人吧。” 她说得情真意切,要不是弘历知道魏夫人从她的翊坤宫里出来,还真要信了。 他看着面容温柔慈爱的如懿,只觉得,她仿佛那满心恶毒,却偏偏要装慈祥的老太妃,心里膈应极了,指着最远的那个太师椅道:“去坐着吧。” 又看向了舒嫔,眉头微微皱了皱:“你怎么也来了?” 舒嫔垂着眼睛:“娴妃姐姐说,令妃最近身体不适,担心龙嗣,想来看看。” 嬿婉轻轻拉住弘历的手。 弘历顿了顿,看着嬿婉担忧的表情,心里都有些无奈了。 这意欢,又跟如懿混到一起,就等同于背叛了她,她倒是好心,还担心起意欢来了。 他看向海兰,目光直接略过去,落在永琪身上,脸色略微温和:“你怎么也来了?” 永琪恭敬行了礼,满脸无奈道:“娴妃娘娘和海答应一起来找儿臣,说令妃娘娘身体不好,怕进不来宫门,叫儿子来叫门。” 他说的直白,一点儿也没有给如懿和海兰遮掩。 海兰脸色一黑:“永琪,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 她万万没想到,一直都对她和如懿言听计从的永琪,会忽然说出来这么一句极为不利她和如懿的话。 她又气又恼,眼神里满是警告:“永琪,你已经是个大人了,不要乱说话给你娴额娘惹麻烦!” 永琪脸色发白,欲言又止,脸上也浮现出一抹惊惧之色。 弘历怒道:“住嘴!你不过是个答应,永琪贵为皇子,也是你能教训的?!” 海兰忙道:“皇上……” 弘历冷冷道:“进忠,带她下去,掌嘴!” 海兰:“……” 她忙看向如懿:“姐姐!” 如懿忙道:“皇上!您别这样对海兰,她只是太担心臣妾才会说永琪的,况且,永琪是她生下来的孩子,若是永琪不认生母,世人该说他不孝的!” 她这一句话,听得嬿婉都想笑。 不认生母,就要天下人笑话,那这天下人最该笑话的,恐怕是皇帝吧? 弘历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想起来当年如懿字字句句说他只有一个生母,那就是太后,后来,逼得他朝着太后妥协之后,却又逼迫他封生母为低位太妃,翻来覆去地戳他的心窝子。 如今,她又提及这个,是想讽刺他,威胁他,若是不让永琪认海兰,就是害永琪跟他一样,被天下人嘲讽吗? 他冷冷道:“进忠,没听见朕的话吗?” 进忠嗻了一声,看向脸色苍白的海兰:“海答应,您请吧!” 海兰看弘历的脸色实在是可怕,不敢吭声,低眉顺眼地跟着进忠出去了。 屋子里就只剩下了最喜欢百口莫辩的如懿,以及眉头紧皱,眼中含着怒气的舒妃。 如懿看着魏夫人,柳眉倒竖:“魏夫人,你到底做了什么,叫皇上这样生气?!” 第212章 她凭什么啊? “魏夫人,你到底做了什么,让皇上这样生气?!” 如懿柳眉倒竖,怒声询问魏夫人。 嬿婉听了她的话都想摇头,这人,是想着马上就要大计得逞,所以得意过头了吗?她这么说,跟说皇帝迁怒海兰,乱发脾气,有什么区别? 嬿婉冲着永琪招了招手:“大人们的事,不需要你这个小孩子担心,吃饭了没有?今日天气凉得很,你怎么穿得这样单薄?” 永琪眉眼温和:“带了个薄披风,出来得急,就忘了拿出来了。儿臣早起吃得饱,这会儿还不饿,令额娘不用担心。” 嬿婉摸了摸他的脑门,不热,心里松了口气:“皇上,这都快到中午了,臣妾叫澜翠带永琪去吃点儿东西,再把他送到玫妃姐姐那儿吧。” 弘历觉得这很好,今日注定要闹腾,永琪本就因为他额娘争斗才伤了身子,若是再看她额娘害人,难免心里难受。 他点了点头,可还没有说话,就被如懿抢走了话题。 如懿无奈道:“令妃是想让永琪去叫玫妃过来,替你惩治你额娘吧?你也不用如此,皇上一向疼爱你,只要你为你额娘求情几句,皇上不会为难你额娘的。” 她温柔地看向永琪:“永琪,大人之间的事情,不用你一个小孩子操心,你不用一直夹在你亲生额娘和令妃,玫妃之间,左右为难。 娴娘娘知道你的不容易,一定帮你,站在你这边,来,你告诉你皇阿玛,你想不想回你亲额娘那里?” 嬿婉听着如懿的话,火冒三丈,怒怼道:“你口口声声不要永琪为难,却撺掇他抗旨?是你和海答应犯错,连累了这孩子,皇上下旨让他去玫妃姐姐那儿,你怎么不让海答应自己来抢孩子抗旨?!” 如懿一噎:“你……你要是这么想,本宫也没有办法!” 嬿婉冷着一张俏脸:“你当然没有办法!因为你就不占理!” 如懿:“……” 她绷着脸:“皇上……” 弘历揉了揉眉心:“永琪的事情早有定论,海答应根本不适合养孩子,朕不可能让永琪再回到她的身边。” 他又不是瞎子,永琪在海兰身边什么样,在白蕊姬处又是什么样,他看得清楚明白。 海兰,那就是个只会姐姐姐姐的疯子,早就为了如懿疯魔了,儿子对她来说,只是她讨好如懿的工具罢了。 如懿不甘心:“可是皇上,永琪不止是海兰的孩子,也是臣妾看着长大的孩子!” 她实在不想养魏嬿婉的孩子,魏嬿婉根不好,生出来的孩子必然带着劣根性,养大了也是养虎为患,永琪虽然人已经废了,但毕竟是皇子,还听海兰的话,才是最适合养在翊坤宫中的。 弘历冷了脸:“所以呢?只要是你看着长大的孩子,你就都想养在你那儿?” 他目光深邃:“如懿啊,朕已经把大阿哥给你了,你还是不要太贪心,总惦记着别人的孩子。” 见如懿面色苍白,顿了顿,他不受控制地安慰道:“你总会有自己的孩子的,多把心思放在你自己身上吧,免得以后没有精力。” 如懿如同死灰的心,瞬间复燃:“皇上!” 嬿婉也叫:“皇上!” 弘历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转到了嬿婉身上:“怎么了?肚子不舒服?” 嬿婉温柔地笑了一下:“臣妾叫澜翠带永琪下去?” 弘历点了点头:“也好。” 他拍了拍永琪的肩膀:“永琪啊,去找你额娘吧,别操心大人的这些事。” 永琪却忽然掀起衣摆跪下,冲着弘历重重地磕了头。 弘历一愣:“你这是……” 永琪眼眶泛红:“皇阿玛,儿臣不孝,要状告生母!” 弘历眸色微沉。 如懿瞳孔骤缩,沉声道:“永琪,你是不是说错话了?你可要想清楚,这后宫里的一言一行,可能都会叫人直接去死,甚至牵连九族!” 永琪呆了呆,脸色惨白一片。 嬿婉心疼地忙拉起他:“好孩子,你今年才八岁!还是个孩子,若是心里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就跟你皇阿玛说,不用相信旁人的话!” 永琪巴巴地看向弘历,满脸不安。 弘历瞪了一眼如懿:“你住口!好端端的威胁孩子做什么?!” 如懿委屈:“皇上,臣妾没有,臣妾只是担心永琪被人蒙骗,做下后悔终生的事情啊!海兰毕竟是他的生母,他若是被人挑拨害死了生母,日后要如何面对天下人的悠悠之口?他长大后做了人父,懂得了父母的恩情,难道到时候还能后悔弥补吗?” 嬿婉冷眼看着如懿,紧了紧握着永琪肩膀的手:“永琪,你要是真的担心,害怕,那这件事情就可以不说,没有什么,比你能健康长大更重要。” 永琪眼眶再次红了红,郑重道:“儿臣还小,许多事情分辨不清楚,可儿臣知道,令娘娘和额娘,皇阿玛,才是真心待儿臣好的人! 海答应她给了儿臣朱砂,让儿臣掺杂在饭食中,等生病以后,好状告是额娘没有照顾好儿臣,还要让儿臣跟皇阿玛说,额娘只喜欢令娘娘的孩子,太偏心,才会苛待儿臣。” 他一口气说完,看向弘历,眼泪长流:“皇阿玛,海答应她好可怕!娴妃娘娘还总是领着她来见儿臣,她们都是儿臣的长辈,儿臣又要读书,不好避而不见。 可皇阿玛,儿臣真的好害怕!儿臣害怕都是因为儿臣,才害得额娘和令娘娘被她们给害了!儿臣,儿臣不知道该怎么办!可儿臣不想去娴妃娘娘和海答应那儿!” 他坚持说完,到底忍不住带了几分哽咽。 嬿婉其实早就知道了这些事,只是一直隐忍不发,但真听着永琪自己说出来,心里十分憋闷难受。 她的算计,到底还是让这个孩子受伤了。 嬿婉红着眼眶,看向满脸阴沉的弘历,问道:“皇上,难道就因为海答应生了永琪,所以无论她对永琪做了什么,永琪都只能生受着,活该被她磋磨,甚至是弄死吗?” 她带着哽咽的询问,字字泣血,让一旁的魏夫人脸皮抽了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第213章 你皇阿玛知道的 弘历看了看如懿,又看了看永琪,然后张口叫了人:“进忠呢?叫他把海答应提进来。” 很快,进忠带着脸颊红肿的海兰进来了。 弘历淡淡看着海兰:“你让永琪吃朱砂,这事儿,你承认吗?” 海兰一惊,下意识看向永琪,眼底满是不可置信和被背叛的愤怒。 就她的这个反应,弘历就知道,这事情基本是真的了。 他气到了极点,反而越发冷静了:“说话。” 海兰摇头否认:“不!嫔妾没有!皇上!嫔妾是冤枉的!一定是令妃指使永琪这么说的!” 弘历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从头到尾,这屋子里有谁说过,朕刚刚问的你东西,是永琪说的吗?” 海兰面色一白,整个人都委顿下来。 弘历甩了一下手里的珠串,淡淡道:“答应珂里叶特氏,谋害皇子,其罪当诛……” 如懿忍不住站起来:“皇上!!!” 她快步走到了弘历身边,跪下,双手按住弘历的膝盖:“皇上!海兰她是永琪的生母!您不能杀了她!否则,您岂非成了他的杀母仇人?!” 弘历的眼神恍惚了一瞬,下意识顺着她的话说:“可若是不杀她……” 嬿婉第一时间看到了弘历的古怪反应,一把推开如懿的手,紧紧攥住弘历的大手:“皇上!皇上!” 弘历眼神陡然一清,悚然地看着摔在地上,下意识捂住肚子的如懿,那一瞬间,他毛骨悚然地想张嘴叫进忠直接将如懿拖下去杖毙。 但,他到底没有说。 不是不想,是嘴巴像是黏住了,脑海中不断闪现他跟如懿的点点滴滴,明明没有声音,却喧闹得他脑仁生疼。 嬿婉晃了晃弘历的手:“皇上!娴妃虽然着急了些,但说的没错,看在永琪的面子上,不好杀了海答应,只是,怎么才能叫她不要再兴风作浪了呢?” 弘历忍着头疼,缓缓呼吸:“那就,贬珂里叶特氏为辛者库贱奴,除其姓氏,赐姓为海,在辛者库刷一辈子恭桶吧!” 海兰瞪大了眼睛,眼前一黑,软倒在了地上。 如懿顾不得自己:“皇上!皇上您不能这样!她可是为您生儿育女……” 弘历直勾勾看着如懿:“如懿啊,你该不会是……真的跟她有私情吧?” 如懿脸色涨红:“没有!皇上!您怎么能这样想臣妾?!” 她愤怒地站起来:“皇上明明之前说过,相信臣妾的心,如今却竟然说这样诛心的话!若是您当真不信,那就杀了臣妾好了!” 弘历真想点头,可他不舍得,虽然他的帝王教养让他杀了她,可他的脑子不允许。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吩咐下去,从今日起,宫中上下,不许任何人讨论这辛者库贱奴海氏,五阿哥永琪的额娘就只有玫妃一人,若有抗命者,直接以抗旨论处!” 进忠立刻应下:“是!奴才这就去办!” 弘历厌恶地瞥了一眼海兰:“把她拖下去!” 进忠再次应下,将人拖了出去,随便点了一个小太监,站在台阶上说了皇帝的旨意,末了,交代道: “这位海嬷嬷,得罪了炙手可热的令妃娘娘,玫妃娘娘,还想谋害五阿哥,让下面的人招子放亮点儿,别起了什么不该有的怜悯心,还得我亲自去处理!” 那领命处理海兰的小太监立刻应下来,叫了两个宫女,一起将人给拖走了。 这就解决了一个。进忠愉悦地勾了勾嘴角,迅速压下表情,肃着脸进大殿,等着后续。 而这后续,眨眼就来。 如懿折了个海兰,心里既失望痛心皇上不相信她,又愤恨魏嬿婉棋高一着,阴险狡诈,竟然策反了永琪,满心怨毒,面上却不露分毫。 “……皇上已经发落了海兰,就不要再生气了,不如处理令妃额娘的事情吧,免得令妃担惊受怕,再惊动了胎气!” 弘历深深看着她:“娴妃,这是令妃的家事,你一向明理,不如就先回翊坤宫吧,朕稍后去看你。” 如懿扯了扯嘴角,看了一眼魏夫人。 魏夫人忙扬声道:“皇上!皇上!民妇刚刚说的事儿,牵扯重大,就叫娴妃娘娘听听啊!” 她不管不顾地吆喝出声:“魏嬿婉这逆女,她可是用了巫蛊之术,来魇镇您和太后,皇后娘娘,还有娴妃娘娘呢!” 一直没出声的舒嫔吓得脸色惨白,猛地站了起来:“巫蛊?!” 她猛地看向了嬿婉,看着嬿婉惨烈到麻木的神色,总算是知道,那天为什么她提醒了自己和玫妃,却没有细说。 这魏夫人! 真该死啊! 竟然用这种灭九族的罪来害亲生女儿! 魏夫人跟意欢并不熟,但见意欢是跟着娴妃亲亲热热地进来的,就以为意欢也是娴妃的人,忙点头:“对对对!魏嬿婉大逆不道,她想当皇后!想当太后呢!” 舒嫔直勾勾盯着魏夫人:“魏夫人,若当真有巫蛊之事,那么,无论如何你都是得死的,你为什么要来告发呢?” 魏夫人浑身一震:“我也要死?我大义灭亲了,我也要死?” 舒嫔冷笑道:“怎么?自古以来,史书上多少家族因为这巫蛊之事吵架灭族,无一人幸免,你凭什么就觉得你自己那么特殊,能逃过一劫?” 魏夫人顿时便有些慌了,下意识看向了如懿。 如懿脸色微微一僵,看向弘历:“皇上,此事尚且不知真假,万一是魏夫人误会了呢?不如先查查吧,免得闹到最后,竟是一场乌龙。” 魏夫人心里有些没底,但想着她跟如懿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便立刻开口道:“就在这永寿宫的四个角!一挖一个准儿!” 她承认得爽快,嬿婉却是捂住永琪的耳朵:“皇上,无论真假,都先叫永琪回去吧,他还是个孩子,身子又被作践坏了,如何能承受得住这个?” 弘历眸色阴沉地看了一眼如懿和魏夫人,挥手让嬿婉安排人去送永琪。 永琪担忧地看着嬿婉。 嬿婉摸了摸他的额头:“去吧,不用担心令娘娘,令娘娘没做坏事,你皇阿玛知道的。” 如懿看着两人母慈子孝的模样,冷冷地笑了。 第214章 她给您戴绿帽子了 如懿不相信魏嬿婉这样的人,会真心疼爱别人的孩子,尤其是,这个孩子还是害过她的女人生的。 她带着戏谑和讥讽,把眼神从下眼睑倾泻出去,嘴角也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就这么淡淡地看着嬿婉。 嬿婉看都没有看她一眼,亲自交代了澜翠,又把永琪送到了门口。 她心里始终都是愧疚的,大人的事,到底还是叫这个孩子参与了进来。 上辈子,她还害过他的命呢。 她又一次摸了摸永琪的脑门:“别怕,永琪,天大的事情,都由我和你额娘顶着,现在还远不到你为我们挣命的时候呢,我和你额娘还年轻着呢。 你要长成很厉害的大人,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会,这样,等我和你额娘老了以后,才能靠着你过好日子呢!” 永琪微微抬起头,看着哪怕挺着个大肚子,都还竭力弯腰看着自己的人,想到了从来都是昂首挺胸的海兰和如懿。 他脸上露出认真的神色:“令娘娘,您放心吧,永琪不害怕。” 说罢,他非常有礼貌地向嬿婉行了个礼,表示辞别之意。 然后转身离开,轻声吩咐身旁的澜翠道:“快些带我去见我额娘吧。” 他知道,自己如今还是孩童,许多事情都不能插手,但额娘不一样,额娘是很厉害的大人,只要她来了,就一定能帮令娘娘度过难关。 嬿婉静静地凝视着永琪渐行渐远的小小身影,眸光深邃。 她刚刚又成功地算计了这个孩子和玫妃姐姐一回,叫他充满担忧地回去,把玫妃搬来帮她说话,利用她的烈性子,狠狠踩如懿。 她心里有些心虚,但若下次还有需要,就还敢。 人与人之间所谓的情感羁绊,无非就是通过不断地互相利用对方所付出的真心实意,从而使得彼此间的关系愈发紧密牢固而已。 嬿婉微微低下头,迈步缓缓走进了正殿之中。 当她从进忠身边经过时,目光始终直视前方,丝毫未作偏移。 进忠垂着眼睛束着手,安静得仿佛一尊雕塑。 可这两个看起来毫无交集的人,却自有一股旁人看不见的默契,在悄然涌动。 屋子里,如懿还是那副人淡如菊的鬼样子,只有看向弘历的时候,才会露出温柔的笑容。 魏夫人跪得腿疼,连续动弹了好几次,嘴唇蠕动地骂着逆女还不回来。 弘历眸色深沉,面无表情地垂眸喝茶。 舒嫔眼中满是隐忍的担忧,有些坐立不安。 嬿婉一进来,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她。 如懿淡淡道:“令妃,事关重大,有些不必要的表演,就不要做出来浪费大家的时间了。” 嬿婉声音也很淡:“这句话,本宫也送给娴妃。” 如懿冷冷地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皇上,看令妃这么自信,要不,还是让人先去搜一下吧,魏夫人说的到底是真是假,一搜也就知道了。” 嬿婉道:“那就搜。” 她瞥了一眼如懿,对弘历道:“想必臣妾的人去搜,娴妃是不能放心,也不能相信的,不如就请皇上派人去搜吧。” 弘历看向进忠:“进忠,你带着人……” 如懿忙出声打断:“皇上,臣妾最近听说了一些事,还是不要让进忠公公去搜比较好。” 弘历一愣,不明白她好端端的,不专心搞令妃,又牵扯进忠干什么?莫非,是想替李玉出气?又或者,她以为,进忠下去了,李玉就能上来了? 他皱眉:“有话直说。” 如懿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嬿婉。 嬿婉眉心一跳。 如懿扯了扯嘴角:“总之皇上听臣妾一言,先让其他人去搜寻吧,等这最要紧的事情查清楚了,臣妾再跟您说为什么。” 弘历皱眉盯了一眼进忠:“你这奴才,做了什么了,让娴妃如此不信任你?” 进忠满脸冤枉地看向弘历:“皇上,奴才……奴才没有做什么啊!奴才就是听从您的命令,把小凌子的腿给打折了!小凌子犯下大错,奴才以为这已经够轻了……” 他冲着如懿行礼:“娴妃娘娘,您让奴才手下留情,奴才已经答应了您,也办到了!那小凌子做出那样的事,才只是打断了一条腿,换做旁人都是直接杖毙的啊!” 如懿冷着脸:“哦?到底是凌云彻做出不该做的事情,还是你做出不该做的事?” 进忠身份使然,不好怼她,只能无奈看向弘历,满脸都是忍辱负重:“皇上,娴妃娘娘听信小凌子的愤懑之言,误会了奴才,您是知道奴才的中心的。” 如懿柳眉倒竖:“进忠公公颠倒黑白,诬陷人的本事,真是叫本宫叹为观止!” 弘历脸色不耐:“听你的意思,小凌子翻墙进永寿宫的事,你知道是吗?” 如懿微微蹙眉:“皇上,这件事情是有内情的……” 弘历满脸烦躁地打断她:“够了!半夜强闯后妃宫殿,你既然知道,还觉得朕让进忠收拾他不对?要不要朕现在就把他埋在你翊坤宫的后花园?!” 如懿瞬间柳眉倒竖:“皇上!您身边真的是围绕了太多奸邪小人了!这个进忠,就是个藏奸的小人!你可知道,他都干了什么事情了?!” 进忠吓得俊脸发白,忙道:“娴妃娘娘饶命啊!您前儿还夸奴才孝敬我那师父,是个好的,就因为小凌子断了腿,您就说这样的话……您身份尊贵,不知道您这一句话,就能直接要了奴才的命啊!” 他碰碰磕头:“皇上!奴才忠心耿耿,求您明察!” 弘历看着进忠被如懿哆哆逼迫,而这还是因为她要维护凌云彻,眉头皱得死紧:“够了如懿,朕看你真的是为了凌云彻得了失心疯!一次两次的,朕以为朕不会杀他?!” 如懿又气又恼:“这关凌云彻什么事?皇上您……好吧!既然皇上这么想知道,臣妾就直接告诉您吧!” 她冷着脸,直勾勾盯住了进忠:“这个胆大包天的奴才,瞧着好像忠心耿耿,实际上却跟魏嬿婉私通,早就是魏嬿婉的人了!您都被魏嬿婉给戴了绿帽子了!!!” 第215章 您色令智昏了吧? 一句话,石破天惊。 进忠满脸呆滞,眼睛里都被不可置信溢满了:“皇上!奴才没有!奴才怎么敢?!!!” 他指尖颤抖:“奴才又不是凌云彻,怎么敢觊觎天子的女人啊!!!” 这一声声,简直字字泣血。 嬿婉满脸懵,懵的后面还有一丝惊惶,但也只是一瞬间而已,她不可置信地捧着自己的大肚子:“娴妃!你疯了?!为了攀咬我,竟然连这种话都说得出来?!” 她又羞又恼:“你怎么不说本宫肚子里的孩子,是进忠的?!!!” 弘历嗡嗡作响的脑子,在进忠一句“奴才又不是凌云彻”和嬿婉一句“孩子是进忠的”,直接炸裂,脸上的表情都有了瞬间的龟裂。 他深呼吸:“胡说什么呢?!” 伸手抓住嬿婉气得发抖的手,他闭了闭眼,正要说话,就被嬿婉哭着抱住了腰:“皇上!皇上啊!先是海兰说那时候还是宫女的我勾引您,让纯贵妃赶走我,又撺掇金玉妍凌虐我,如今,如今竟然连个太监她们都说上了!” 她哭得不能自已:“是不是只要我活着,她们就天天说我勾引人?是不是路边有只公狗路过,她们都要说我给它抛媚眼,要给它生孩子?!” 弘历嘴角狠狠抽了抽,因为嬿婉的举例太过极端,一时间,他看了一眼满脸荒诞不可置信的进忠,都想抽如懿俩大嘴巴子。 这是什么荒谬的言论? 嬿婉跟进忠? 如懿她疯了吧? 她到底有没有脑子?! 是海兰洗恭桶的时候,把脏水提前倒进了她的脑子里吗?! 弘历一下下拍着嬿婉的后背:“这样荒谬的话,朕怎么可能相信?” 他沉声道:“日后不许再说这样自轻自贱的话,你即便是不怕朕伤心,也想想若是琅嬅知道了你刚刚说的话,得多难过。” 嬿婉哭声一顿,紧紧攥着弘历的衣裳,半晌,抬起头来,狠狠擦掉眼泪:“您说得对,臣妾是您亲自教导出来的,绝对不能丢了您的脸面!” 她绷着脸,一双眼睛还哭得通红,却已经能够直面如懿:“本宫没有做过你说的事情!娴妃,你不要以为你自己喜欢跟侍卫,太监,宫妃她们不清不楚,就觉得本宫也跟你一样!” 她满脸认真:“你住口!不要再说这种张嘴就喷的污言秽语!本宫早就不是当年那个无依无靠的宫女,能够被你和海兰污蔑,打压,欺辱! 本宫如今有皇上的信任,哪怕是为了皇上,本宫也绝对不接受你的侮辱!乌拉那拉如懿!今日你若是不能说出实证,本宫定然要告你一个污蔑之罪,让你付出代价!” 她厉声道:“咱们对峙!” 如懿被她吓了一跳,接着便直接笑了:“魏嬿婉,你以为你声音大,你就是对的吗?本宫若是没有证据,能这么说你?” 嬿婉毫不退缩:“那你就说出你的证据!” 如懿似笑非笑,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昨天晚上,你和谁在一起?” 嬿婉心中一跳,心里生出荒谬的感觉——在她的永寿宫里,还能有被探听出来的消息? 她不信! 她冷冷道:“本宫宫里就这么些人,晚上陪着的,不是春婵就是澜翠。” 如懿满眼戏谑:“不对吧?昨晚,可是有人亲眼看见你跟进忠在一起!!!” 她说的掷地有声,连一直很相信嬿婉和进忠的弘历,都忍不住心神动摇了一瞬。 弘历眸色冷沉:“你说的是真的?” 如懿点头:“自然是真的,皇上,臣妾要不是为了您的安危,怎么会贸贸然登门这永寿宫呢?您是知道的,魏嬿婉一直与臣妾不和,可从来都不欢迎臣妾来这儿。” 弘历下意识看了一眼嬿婉和进忠。 嬿婉满脸冷清和愤怒,没有丝毫心虚。 进忠,他面上压不住的愤怒,但因为规矩太好,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也没有丝毫的心虚。 弘历沉声道:“不要绕弯子了,直说吧!” 如懿一字一顿:“昨天晚上,凌云彻是因为看见了进忠进永寿宫,所以才翻墙进去查看,没想到,正好撞破了两人的奸情!!!” 她这句话说完,满脸自信地看着弘历,等着弘历下令处死进忠,降位魏嬿婉,等她生了孩子,再把人赐死。 但,弘历本来还有几分怒色的脸,这会儿却平静无波,甚至带着几分无语。 如懿心里有几分不安:“皇上?臣妾没有说谎!凌云彻亲眼所见,所以才被进忠给报复了啊!” 进忠听见这话,张张嘴叫了一句皇上,委委屈屈地不吭声了。 嬿婉直接无语笑了:“凌云彻跟你情比金坚,你说他看见了,他当然就看见了!他被你连累得成了太监,都对你言听计从,跟条狗一样听话,你当皇上是三岁孩童吗?就那么好骗?” 如懿不悦道:“你住口,证据确凿,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皇上!您说!臣妾相信,以您的聪明才智,一定能清楚这里面的门道! 要不是进忠本来就在永寿宫里,他怎么可能会抓得到凌云彻呢?那时候可是半夜,这瓜田李下的,若非进忠和魏嬿婉有奸情,又怎么可能会在一起?” 她说完,郑重道:“况且,不止是这些,进忠还亲口承认了觊觎魏嬿婉,他就是因为嫉妒凌云彻以前跟魏嬿婉认识,甚至差点儿定亲,这才一直针对凌云彻的!” 她说的全都是实话,可惜,因为进忠和嬿婉联手铺垫了整整两年,这话听在弘历的耳朵里,就是纯纯的臆测和笑话。 弘历沉沉看着如懿:“进忠昨夜去永寿宫,是朕叫他给嬿婉送赏赐。” 如懿不可置信地看着弘历,不敢相信,他竟然这样宠爱魏嬿婉,为了魏嬿婉,竟然说这样的假话。 她尖锐道:“凌云彻去永寿宫的时候,天都快亮了!您那时候都还在睡觉呢,怎么可能会叫进忠去送赏赐?!皇上!您这是色令智昏了吗?竟然魏嬿婉一个不守妇道的人,说这样的谎话!” 第216章 她恐怖如斯 如懿不能理解,甚至大受震撼。 她心里,她的少年郎即便是太爱心软,会被妖女迷惑,可只要证据摆在眼前,总归还是个英明的君主。 但,他叫她失望了。 弘历被如懿满脸失望地盯着,眼中满是烦躁。 他当然不能说,他早就知道了她的算计,并且打算抓她一个现行,顺便再试探一下,如果理由充分,是不是就能杀了她。 但这理由不说,倒真显得他在为嬿婉说谎。 弘历深呼吸:“朕有必要说谎?” 如懿沉声道:“臣妾也希望皇上能够看着证据说话,而不是听信魏嬿婉和进忠这对儿奸夫淫妇的话……” 嬿婉站起身来,一手捧着肚子,一手高高抬起,一巴掌就抽在了如懿脸上。 如懿忽然被抽,整个人都懵了:“你,你敢打本宫?!” 嬿婉冷笑:“好声好气地避开你的锋芒,你偏要不做人,一次次把本宫往荡妇上放!乌拉那拉如懿!本宫知道你性子直,但你也别直接从嘴里拉吧?” 如懿:“……” 如懿她惊呆了:“你,你竟如此粗俗!你可还有身为宫妃的体面吗?!” 容佩厉声喝道:“我们主儿也是妃,你竟然敢打她?!主辱臣死……” 春婵快步上前挡在容佩面前,张开嘴,无声讥讽:“傻逼!” 容佩牛眼一瞪。 春婵见她没动,毫不犹豫再来一句:“你和你们主儿都是傻逼!” 容佩:“……” 她抡圆了个胳膊,抬手就是一巴掌。 春婵略微躲了躲,躲开了脸,被一巴掌扇在脖子上,直接摔趴了出去。 嬿婉惊呼:“春婵!!!” 弘历猛地站了起来,快步将嬿婉扯进怀里,一脚踹在容佩身上:“拖出去!将她拖出去!” 他抱着浑身颤抖的嬿婉,后背都起了一层冷汗,差一点,只差一点,要不是春婵扑过来得够快,这容佩就直接将嬿婉打翻在地了! 地上,春婵咬破嘴里的软肉,直接吐出一口血来,浑身颤抖,仿佛被打得头晕,即将昏倒。 嬿婉心疼得双眼发红:“皇上!皇上!若臣妾今日不能为春婵报仇,臣妾宁可死了!” 她颤抖着挣脱弘历的手,艰难地想要蹲下来抱住春婵。 春婵哪里舍得她这样折腾,摇摇晃晃地爬起来,挤出笑容:“主儿,奴婢没事,奴婢没事的!您别怕!您没事就好!” 她刚刚刺激容佩的速度极快,在外人看来,就是容佩先怒喝,然后直接就动了手,是春婵插到了她跟嬿婉中间,替嬿婉挨了一巴掌。 这会儿,主仆两个全都行动艰难,却相互扶持,简直闻者落泪看者伤心。 如懿怒道:“分明是你挑衅在先……” 弘历喝道:“够了!住口!你到底要欺辱她到什么地步?她早就不是当年那个随便你揉搓的宫女了!” 如懿又生气又伤心:“皇上,是魏嬿婉打了臣妾啊!” 弘历不想听:“进忠!你聋了?!把这个意图以下犯上的贱婢拖下去!杖毙!” 进忠忙应下来,快步上前拽住容佩就往外面去。 如懿扑到容佩面前:“不!进忠你放手!” 进忠眉头紧皱:“娴妃娘娘,这是皇上的圣旨!” 如懿直接往他身边挤:“放开!” 进忠仿佛不敢碰到她,连连倒退,只好放开了容佩。 如懿将容佩扶起来,转头,柳眉倒竖:“皇上!臣妾知道您是愤怒魏嬿婉不守妇德,所以迁怒容佩,想要打死她灭口! 可容佩只是想要护主,她又有什么错呢?魏嬿婉毫发无伤,不过是她的婢女摔了一跤而已,您就要杀人?!您太让臣妾失望了!” 弘历觉得她脑子有病:“你看清楚,嬿婉的肚子里,有朕的孩子!她身体不好,怀孕之后就是百般不适,若是像春婵这样摔在地上,你觉得她还有命吗?!” 他问完,自己就先被气笑了:“是了,你怎么会在乎她的命,你恨不得她一尸两命!” 要不然,怎么会非要等到八个月才发作? 能生生等了这么久,乌拉那拉如懿,可真是不愧是那位皇后的侄女! 如懿倍觉侮辱:“皇上就是这样看臣妾的吗?” 弘历闭了闭眼,不想再跟如懿说话,而是对嬿婉道:“你别伤心,当心伤到自己和孩子,朕会为你做主,杖毙这个容佩。” 如懿尖叫道:“皇上!您要是非要杀了容佩!就从臣妾的尸体上踏过去吧!” 弘历都被她的决绝给惊住了:“你认真的?” 如懿直勾勾盯着弘历:“皇上觉得臣妾就会说谎吗?!” 弘历不明白:“那么多个宫女太监,你说扔到慎行司,就扔到慎行司,连跟你一起进过冷宫的惢心,你都想把她卖给李玉做对食,怎么就对这个老嬷嬷如此拼命?” 如懿的脸一阵青一阵红:“皇上!!!” 她瞪圆了一双眼睛:“您,您竟然这样说臣妾?!” 她面若死灰:“您非要这么想,臣妾百口莫辩!” 弘历听见她的百口莫辩就觉得耳朵疼,皱了皱眉,目光深深地望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了。 翊坤宫中原先对她忠心耿耿的,在她和海兰的奸情曝光的时候,就全部被清洗了个干净,死的死,进辛者库的进辛者库。 后来她连番犯浑,根本不顾身边人的安危,到处作死,就连那些围绕在她身边的乌拉那拉氏旧人,也让她当厕纸似的用,只要是长脑子的,就不会为她卖命。 唯有这个容佩,是个脑子跟她一样有毛病的,愿意为了她生,为了她死,只要她想,这容佩恐怕连他这个皇帝都敢杀。 他点了点头:“你这样子,瞧着还真是个会养狗的好主子。” 他心里有一股冲动,蠢蠢欲动:“既然你非要拿命来护着这个贱婢,那就跟着她……” 如懿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皇上,要叫臣妾去死?” 弘历黑漆漆的眼眸里有一闪而逝的杀机,但这杀机却让他在嗯了一声的瞬间,如遭重创,瞬间头晕目眩,若非扶着嬿婉,人都要开始晃了。 嬿婉心里一惊,瞳孔猛地缩了缩。 所以,这就是皇上一直隐忍如懿的原因吗?! 第217章 皇帝的秘密 嬿婉一直都能感受得到,弘历对如懿态度古怪,恨中带爱,比话本子里的虐恋都还要纠缠不清。 可就在刚刚,她之前一直模模糊糊的猜测,忽然就有了具体的形容。 在如懿问皇上是否要杀她的那一瞬间,嬿婉一直盯着弘历,所以清楚地看到,皇上他是真的动了杀机。 他竟然,不止是厌恶如懿,而是真的想要杀了如懿! 怪不得他让她隐忍不发,原来是想用巫蛊的事情来杀如懿!!! 只是可惜,如懿这个奇怪的存在,实在是恐怖如斯! 连皇上这样的九五至尊,竟然都因为动了杀她的念头,而遭到了反噬! 幸好,她就在皇帝身边。 幸好,她的注意力一直都专注地放在皇帝身上,才能发现皇帝的这个秘密! 她迅速掩住眼底的惊骇和惊喜——知道皇帝的秘密,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她可没有如懿那样好到邪门的运气,是老天爷的亲闺女,能一次次逢凶化吉,绝地重生! 她只当弘历是被气到了:“皇上,您别生气!” 她稳稳扶住弘历,皱眉对如懿道:“你为了你这老嬷嬷,如此顶撞皇上,险些将皇上气到了,这就是你整日挂在嘴边的,对皇上的爱吗?!” 如懿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旁人质疑她对弘历的爱,虽然她跟凌云彻是知己,虽然她一行待旁人温和友善,但这世上只有皇上,才能伤到她的心,因为她爱他! 如懿柳眉倒竖:“魏嬿婉,你懂什么?!” 嬿婉冷冷道:“本宫是没有你懂得多,但本宫知道,这满宫上下,皇上对你最好,若是换做旁人这样忤逆皇上,早就被贬成庶人了!” 如懿脸上的怒色都滞了滞,别扭道:“你总算是个长眼睛的人!” 嬿婉眼底的嫌弃一闪而逝,连连顺着弘历的胸口:“皇上,将这容佩拖下去收拾,便别要她的命了,不然,若是娴妃当真自戕,旁人该说皇上偏袒臣妾,竟为了维护臣妾,逼死陪伴您多年的老妃子。” 弘历看着她大着肚子,还颤巍巍给自己顺气的模样,顺势坐下来,缓了半晌才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饶,进忠,打断她的五根手指,若下次还敢以下犯上,就摘掉她一条胳膊。” 如懿不满:“皇上……” 大约是刚刚被魏嬿婉夸了她跟皇帝的情分,她这一声喊的,竟然颇为百转千回。 嬿婉都愣了愣,脸上有一瞬间的愕然,抓着弘历的手都忍不住放开了。 弘历觉得很丢人,连连摆手:“再废话,就把她和凌云彻一起埋在你的翊坤宫里!” 如懿:“……” 她不满地嘟嘟嘴,温柔看向容佩:“你别担心,皇上已经开了口,进忠不敢杀了你的。” 进忠对她笨拙的挑拨,只回应以无奈和恭敬,然后询问地叫了一声:“皇上?” 弘历对他向来是满意的,今日想着他也算是受了委屈,若再冷落,旁人难免要说三道四,真以为嬿婉跟进忠有什么。 他神色平静:“娴妃对你有所误会,朕知道你的忠心,去吧,办好了事就回来,既然娴妃不放心你,你一会儿带着娴妃去挖坑,挖到娴妃满意为止。” 进忠感激涕零:“是!奴才,奴才为皇上效死!” 他红着眼眶,俊美干净的脸上满是感激和恭敬。 弘历揉了揉眉心:“去吧。” 他养出来的邪祟,害得身边所有人都不能安分,真是晦气。 进忠带着同样满脸感激的容佩下去了,没一会儿,院子里就传来了容佩的惨叫声。 如懿抖了抖,下意识地按住自己的小腹。 嬿婉看向如懿的双手,轻轻扯了扯弘历的袖子,示意他去看如懿。 弘历一眼看过去,眉心突突地跳。 他直觉不可能。 翊坤宫里的坐垫,被褥,凳子,他全都让人动过了手脚,甚至故意赏赐给了如懿一张雕花拔步床,那玩意儿上面淬满了高级香料。 所以,她不该有孩子的。 但弘历脑子嗡嗡作响,又想到了别的。 正常人,是不可能有孩子,但如懿是正常人吗? 她就不是人! 她是邪祟! 他简直坐立难安,此时此刻,什么巫蛊不巫蛊的,根本就不重要了。 若是如懿生下个小邪祟,再谋害了他,拥立小邪祟登基做皇帝……大清怕是要完! 他深呼吸,等进忠带着脸色惨白的容佩进来,顾不上容佩那头不该出现的倔驴,立刻道:“去,带着娴妃去挖坑!” 如懿想说进忠不可信,但想着自己亲自去,进忠想做手脚也没办法,板着脸就去了。 容佩用另外一只完好的手扶着如懿,哪怕疼得浑身都被冷汗给浸透了,也没有吭一声。 等如懿一走,弘历眉眼间全是焦躁:“舒嫔,你跟着娴妃过来,也是想害嬿婉?” 一直当影子的舒嫔站起来,走到了弘历面前,跪下:“皇上,嫔妾跟令妃情同姐妹,臣妾可以用性命替令妃担保,令妃绝对不可能行巫蛊之祸!” 她郑重地磕了一个头,五体投地:“嫔妾是看娴妃举止奇怪,这才顺着娴妃的意思,跟她走近,想看看她想干什么,没想到,还真发现了不少事情!” 弘历一愣,神色略微缓和:“起来说吧。” 想到宫里总归还是算正常人多,也不是个个儿都跟着如懿发疯,他的心情也跟着放松了不少。 嬿婉见舒嫔不肯起来,站起来想扶她,弘历拦住她,亲自去把舒嫔扶起来:“你心思单纯,没有被娴妃蒙骗,朕很高兴。” 舒嫔愣了愣,又是高兴,又是惭愧:“嫔妾嘴笨,一直都没能说得上话,要是玫妃姐姐在,一定能够帮婉婉更多。” 弘历被她的样子逗笑了:“朕知道你和嬿婉都是个好的,放心,无论今日发生什么,朕都心里有数。” 舒嫔心里一松:“皇上,娴妃像是早就知道今日魏夫人会告发嬿婉,来之前还交代了嫔妾,让嫔妾一定要求皇上严惩犯了宫规的人!” 顿了顿,看向了一旁已经变了脸色的魏夫人,继续说道:“又说,让臣妾救一救那大义灭亲的大清忠臣!” 第218章 最是深情帝王心 魏夫人脸色惨白,眼底全是绝望。 她跟如懿不一样,如懿满眼都是她的少年郎,觉得她的少年郎相信她。 而魏夫人,她最懂得趋利避害,所以她也最会看情况。 皇帝……分明是早就知道了巫蛊之祸的真相!就连魏嬿婉这个赔钱货也早知道!不,连这舒嫔都知道! 魏夫人心里暗骂如懿是个蠢货,这么灭九族的事情,竟然办得四处漏风。 不! 不对! 她猛地看向了嬿婉,看着嬿婉冷淡平静的表情,一股寒意从脚后跟,直接蹿上了天灵盖。 回忆起进宫之后的种种,她终于明白了:“是你!在算计我?!” 嬿婉仿佛被问懵了,懵过之后,气红了眼:“你说我算计你?哈!哈哈!” 她笑出了声,晶莹的眼泪却仿佛断了线的珠子,颗颗坠落。 弘历冷冷看着魏夫人:“魏氏,若你摆弄巫蛊的事情做实,朕会诛你九族。” 魏夫人脸色惨白:“不,皇上,民妇,我……” 弘历不理会她的惊恐,继续说道:“但嬿婉是朕的妃子,又为大清繁衍子嗣,于社稷有功,可以免除罪责。至于你和你儿子……” 魏夫人再蠢,也知道大势已去,碰碰磕头:“皇上!皇上啊!民妇都是被娴妃给挑唆了!民妇只是跟令妃吵架,所以想气气她而已。 求您,您就只降罪给民妇一人,饶过民妇的儿子和女儿吧!民妇愿意认罪!民妇也能交出证据,证明都是娴妃指使的民妇!” 弘历见她知情识趣,看向了嬿婉:“你怎么看?” 嬿婉垂着眼睛跪下来,仿佛彻底被母亲伤透了心:“臣妾先是皇上的妃子,再是额娘的女儿,臣妾先忠君,再谈孝道,臣妾,都听皇上的。” 说完最后一句,她的眼泪再次坠落,忙更低了头,不敢让弘历看见。 弘历亲自扶起她:“朕早就答应过皇后,不会因为你家里的人的事迁怒于你,嬿婉,你是个好的,朕一直都知道。” 魏夫人看着弘历对嬿婉极近温柔的模样,脸已经因为后悔,涨成了猪肝色。 若她能够耐着性子好好哄一哄这个逆女,哪怕不能大富大贵,但只要这逆女活着,她总能得到一些好处。 如今,竟是全完了! 她连连磕头:“民妇认罪!民妇知道错了!求皇上饶过民妇的儿子!求皇上只让民妇去死!” 见弘历不说话,神色冰冷,她哭求道:“嬿婉!魏嬿婉!你弟弟可是你爹仅剩的血脉了!你难道要让你爹绝嗣了吗?” 嬿婉闭了闭眼:“额娘,您做这灭九族的事情的时候,何曾想过弟弟呢?佐禄若是知道了您的所作所为,还愿意叫您额娘吗?阿玛若是知道了,还愿意让您做他的妻子吗?” 魏夫人脸色刷白:“我,我是……” 她被这诛心之言打击得浑身颤抖,剧烈的情绪,在看见如懿进来的时候,终于找到了发泄口:“是她做的!都是她做的!你弟弟摔断了腿,你又不肯给我钱,她说给我十万两让我害你,我也是一时鬼迷心窍,才做下了错事啊!” 拿捏着罪证,以为魏嬿婉必死无疑的如懿:“……” 她迟疑地挪动了一下脚步,却见魏夫人指着她的手,随着她的移动而移动,竟真的是指认她! 如懿都被气笑了:“你怕不是得了失心疯了?竟然来诬陷本宫?” 她嘟嘟嘴:“皇上!若非今日您在,平日里,臣妾根本就进不来这永寿宫,怎么可能会埋了巫蛊娃娃去害魏嬿婉?” 她绷着脸:“皇上其他的事情不信我,难道这件事情也要不信我吗?” 弘历看着她:“你已经是能做人祖母的年纪,不要再做这样的小女儿娇态!” 如懿脸一僵,茫然无辜地盯着弘历,仿佛以为自己听错了。 弘历压根儿不想看她懵懂无知,如同天真少女似的表情,冷冷道:“这魏氏,指证是你给了她十万两银票,指使她用巫蛊之祸来嫁祸嬿婉。 她说的若是属实,朕赐你一杯毒酒……” 他说到这里,瞬间头晕目眩,脑海中已经不是对过去的回忆和喧嚣,而是仿佛爆炸一样,那些跟如懿的过往,如同狂风巨浪一样席卷着他的脑子,让他呼吸都是一滞。 他立刻改口:“她若说的是真话,朕本该赐你一杯毒酒,但你与朕青梅竹马的情分,总与旁人不同,如懿啊,朕并不想对你绝情。” 这话说出来,他的呼吸渐渐顺畅,甚至于脑子和身上都传来了极其舒适的感觉,仿佛大夏天地吃到了冰酪一样舒坦。 但,他非但没有觉得高兴,长长的睫毛遮掩下,眼底全是黑漆漆的戾气。 一旁的嬿婉,只是偷偷瞄了弘历一眼,就渗得不敢再看,迅速垂下眉眼,想着皇帝的那个秘密,最终会造成什么样的结果。 目前来看,如懿肯定是杀不了的了。 但,如懿也非不能死。 只是她的死,恐怕要等到很多年以后。 在那之前,自己能做点儿什么呢? 嬿婉眨了眨眼,逼出了眼泪,轻轻抓住弘历的袖子,语气颤抖:“皇上是想……放过娴妃?” 她嗓音沙哑,哽咽了一下,一只手轻轻捧着肚子,脸色渐渐苍白:“皇上?” 弘历心头滑过一丝烦躁:“嬿婉,乖一些,她毕竟是陪伴了朕许多年的枕边人。” 嬿婉冷笑他的装模作样,什么陪伴了多年的枕边人,不过是杀不掉,又害怕反噬到他的邪祟罢了,他心里指不定多希望如懿去死,只是情势逼人,不得不还继续维持着深情帝王的样子罢了。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是皇帝啊! 皇帝,就是这后宫的天呢! 嬿婉浑身颤抖:“臣妾只问您,您是否已经完全相信,是娴妃心怀恶意,谋害了臣妾?” 弘历少见她这样咄咄逼人,见她脸色苍白,肚子又那么大,颤巍巍的仿佛已经站不稳了,到底心疼和愧疚多过了烦躁。 他反手握住嬿婉的手:“乖,令妃,你一向知晓朕的心意,朕知道是娴妃陷害你,朕知道你是无辜的,但,朕不能杀娴妃,你懂朕的意思吗?” 第219章 这不是皇帝该说的话 嬿婉当然能够理解弘历。 理解他对如懿的确有感情,但这些感情,跟他的皇位和性命比起来,不值一提。 她还理解,他隐藏在宠爱偏疼如懿的表象之下的,阴暗邪戾的帝王心。 他只是心里顾虑,且顾虑颇多,所以就用帝王真感情,来遮掩他的算计和忌惮罢了。 不过没关系,他就是她的荣华富贵,是她的金饭碗,所以,她能温柔地包容他一切的偏心眼儿和薄情寡义。 嬿婉红着眼眶,深深地望着弘历:“皇上,您心疼娴妃,不肯惩罚她,臣妾心痛如刀绞……” 弘历眸色微深:“嬿婉。” 嬿婉握紧他的大手:“皇上,您听臣妾说完。” 弘历冷着脸嗯了一声,淡淡地看着嬿婉。 嬿婉挤出一抹笑容:“皇上,您救过臣妾的命,臣妾说过,这辈子所求,也不过就是叫您高兴,您舍不得娴妃,臣妾又怎么舍得让您痛失所爱?” 弘历一愣。 嬿婉浑身颤抖:“臣妾从头到尾想要的,就是您相信臣妾,臣妾已经得到了,所以,哪怕您不舍得惩治娴妃,臣妾,臣妾也,也高兴极了。” 弘历终于察觉到不对劲:“嬿婉,你脸色不好!” 进忠惊呼道:“血!令妃娘娘流血了!” 他脸色刷白,噗通一声跪下:“皇上,张太医那天说……说……会不会……” 弘历脸色巨变,想起之前嬿婉带着巫蛊娃娃去请罪,却被李玉为难,以至于跪得太久动了胎气,张云当时就说过,一定要小心养着,不然可能会母子具亡。 他打横抱起嬿婉:“宣张云!快去!!!” 进忠连滚带爬地冲了出去。 如懿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幕,眼见着弘历要走,忍不住追上两步:“皇上……” 弘历的脚步都没有顿一下,抱着嬿婉就冲向了内室。 如懿犹豫了一下,还是追了进去:“皇上,臣妾带着进忠在院子里找到了四个巫蛊娃娃,那些东西……” 弘历沉着脸打断了她:“出去!” 如懿一愣,继而脸色铁青:“皇上!难道您真的要听信魏嬿婉母女的谗言,觉得是臣妾诬陷她们吗?!” 弘历盯着如懿,只说了一句:“那天魏氏在你宫里如厕,朕听见了,还让进忠去查。” 如懿浑身一僵:“皇上,你,臣妾……” 她张了张嘴:“皇上,臣妾不知道该怎么说,那魏氏,只是想要大义灭亲,又怕牵连到了自己,所以才找了臣妾,臣妾只是为了避嫌,所以才假装刚刚知道。” 弘历闭了闭眼,压下眼底的烦躁和不耐:“如懿啊,你出去吧,朕看在过去的情分上,只让你禁足,不降低你的位分,若你再耽误嬿婉,想让她一尸两命,那么,朕只要叫你跟你姑母一样了。” 如懿不可置信地连连后退:“皇上,你,你要与臣妾,私生不复相见?!!!” 她声音尖锐,对被囚禁至死毫无反应,反倒是更关心死后能不能跟弘历埋在一个坑里。 弘历都被她气笑了:“对,若你再唠叨,等你死后,朕将你和凌云彻埋在一起。” 如懿:“……” 她倒退了好几步,双腿一软,昏倒了。 弘历没心情去管她是真晕还是假晕,叫春婵赶紧去叫田姥姥。 没一会儿田姥姥就来了,匆忙越过晕在地上的如懿,给嬿婉检查了一番,忙道:“这是要生了!快!抬去产房!” 产房是早就准备好的房间,就在偏殿,里面干净舒适,也适合后续嬿婉坐月子。 弘历亲自俯身将嬿婉抱起,快步往外面去:“别怕,朕是天子,朕不让你出事,你就一定不会出事!” 嬿婉被阵痛折磨得大汗淋漓,不能说话,好不容易熬过一阵,一双手紧紧攥着弘历胸口的衣裳:“皇,皇上,若是臣妾死了,您一定要安康喜乐,下辈子,早点找到臣妾……” 她失神地呢喃:“臣妾不想再从小吃一遍苦了,臣妾,臣妾也想过从小就被人疼爱的日子……”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抓着弘历胸口衣襟的手,也渐渐脱力。 弘历心头一沉,一股恐慌笼罩了他:“魏嬿婉!你一定要平安,否则,朕把你的孩子交给娴妃养!” 嬿婉:“……” 她被弘历这突如其来的恶毒威胁,威胁得险些跳了戏,幸好阵痛又来了,疼得她冷汗直冒,才遮住了这一瞬间的不完美。 她疼得直掉泪:“呜,皇上,臣妾都快要死了,您还说这么可怕的话!” 她放声大哭起来,可因为没力气,哭得跟快要冻死的小猫儿似的。 弘历又心疼又好笑,将她安置好,略微让开了一些位置,让田姥姥等人给她拾掇,紧紧地攥着她的手:“钦天监都说你是福星,你一定会逢凶化吉的!” 见嬿婉耷拉着眼皮子,状态非常不好,他沉声道:“听着,你要是死了,朕一定会把你千辛万苦生的孩子交给娴妃,但你要是好好的把孩子生下来,就是大功臣,朕给你晋封!” 嬿婉一个激灵:“晋封?” 她才当妃子两年多,就已经是妃了。 再晋封…… 岂不就是贵妃了? 生孩子的阵痛太疼了,让她有些不能好好的思考,索性只做最本能的反应:“您出去吧,求您了,臣妾疼得只想哭,您看见臣妾流鼻涕了可怎么办?!” 说着,她猛地抽了一下鼻子,声音里全是鼻音:“求您了,您出去吧!” 弘历直接被她给逗笑了:“你可真是……” 他重重握了握嬿婉的手,沉声道:“别死,你答应过朕,会陪着朕,一辈子让朕高兴。” 见嬿婉迷迷糊糊地含泪点头,他快步出去,迎面看见了张云,拦住他行礼:“快去看令妃!记住,无论如何要把令妃救回来,必要的时候……” 他顿了顿,声音极低:“救令妃。” 张云不可置信地抬头看了他一眼:“皇上,您,您确定?” 弘历瞪了他一眼:“还不快去!” 他说了一个皇帝不该说的话,但,这是他身为嬿婉的丈夫,想说的话。 第220章 您说错话了吧? 有那么一瞬间,张云觉得自己看到了情圣。 但,也就只有这么一瞬间而已。 作为医者,他甚至比女人自己都明白生育的风险。 皇帝这么说,是应该的。 他匆匆拜别弘历,进了内室,闻到屋子里的血腥味,眉头就先皱了皱。 快步到了床前,隔着床幔给嬿婉诊脉,眉头略微松了松,又问了几句情况,眉头又松了松。 过了一会儿,他压低声音:“令主儿,您接下来可要遭罪了,您一定要记着微臣的话,千万不能浪费一丁点儿力气,也别管其他任何事情,只管专心生孩子。” 嬿婉痛得难以出声,等阵痛略过了一些,才艰难道:“本宫知道,劳烦你,费心救我们母子。” 张云沉声道:“无论如何,微臣都会救您!” 嬿婉惨白的手背,颤巍巍推开了一点床幔,从缝隙中看着他:“张云,本宫,怕是得惨叫,这,这怕是要难产……” 说着话,她就眉头紧皱,闷哼出声。 张云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这是想要假作难产,他苦笑:“令主儿啊!您本来就是难产啊!” 嬿婉愣了愣,继而笑出了声:“听你这么说,本宫竟是一点也不例外。” 她自出生起,就从不是个运气好的人,父亲被贬,她沦为奴婢,额娘从不心疼她,一心只想着搜刮她来让佐禄享受,后来,更是吃不尽的苦头,挣不完的命。 可那有什么关系? 即便是重来一回,她仍旧还是要遭罪,又怎么样? 前生今世,她都没有如懿的好运气,可她自己的不服输,就是她最大的好运气! 她疼得浑身发颤,眼神却极其平静:“本宫要保存体力生孩子了,剩下的,就麻烦你们。” 张云不知为何,有种心神震荡的感觉,下意识地躬了躬身:“是。” 他一退开,田姥姥等人立刻上前,匆忙,却有条不紊地开始准备,接生。 张云从屋子里出来,第一眼先看见的不是弘历,而是进忠。 进忠站得卑躬屈膝,仿佛对屋子里的惨叫声毫无反应,但张云却看见了他的紧绷和颤抖。 弘历眸色冷沉:“令妃怎么样?” 张云眸色沉重:“不大好。” 他话音刚落,屋子里的惨叫声陡然大了起来。 “啊,啊——” 那声音,让院子里的所有人都跟着抖了抖。 舒嫔急得掉泪:“这可怎么是好?” 如懿皱眉:“每个女人都要生孩子的,这都是常态,舒嫔不用太过担忧。” 进忠抬头看了一眼如懿,又飞快垂下了眼帘,怕自己眼底的戾气太过浓重,被皇帝给发现了。 弘历也皱了一下眉头,但因为太过担心嬿婉,急着问张云,就没搭理如懿,拧着眉头问张云:“说清楚!” 张云言简意赅:“令妃娘娘今日情绪波动太大,动了胎气,如今胎位不正,微臣必须赶紧给她煮催产药,否则母子皆十分危险!” 弘历立刻道:“快去!在嬿婉彻底不需要你之前,哪怕是朕再问你话,你也先紧着令妃来!” 张云立刻应下来:“是!” 然后便一溜烟地跑了。 如懿想叫住他详细问问,却被他忽略了个彻底,不高兴地皱着眉头,然后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小腹。 弘历余光瞥见了她的动作,烦躁地挥手:“你快回你的翊坤宫待着吧,不要再在这儿给嬿婉添堵。” 如懿眼眶一红:“皇上就是这样看臣妾的吗?” 弘历烦躁道:“你能不能别装了?朕什么都知道,却没有赐死你,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如懿张了张嘴:“臣妾……” 弘历挥手:“别说你百口莫辩那一套了,你不烦,朕都听烦了!显得你很蠢你知道吗?” 如懿这下是真的忍不住掉了眼泪:“皇上不愿意见臣妾就算了,何必说这种诛心的话?” 她自己走到了一旁,满脸落寞地找了个位置坐下,眼睛直勾勾盯着嬿婉的产房,不知道在想什么。 又等了许久,屋子里忽然乱糟糟的,接着,便是一阵陡然忙碌起来的声音。 “全开了!娘娘用力!” “出来了!” “不好了,孩子肩膀卡住了!” …… 弘历猛地站了起来,快步朝着产房走去。 进忠几乎跟他同时往前闯。 直到如懿惊呼着追过来:“皇上!产房是污秽之地!您尊贵之躯,千万不能去啊!” 进忠一个激灵,忙也跟着拦着:“皇上,您若是进去,令妃娘娘牵挂着您,该不能专心生产了!” 弘历烦躁地来回踱步,时不时往产房的方向看,根本就顾不上什么皇帝的体统,走了两步,忽然顿住: “婉婉!朕就在外面一直陪着你,等你母子平安!” 屋子里的惨叫声陡然激烈起来,然后戛然而止。 弘历身上的冷汗一瞬间冒了出来。 进忠猛地看向产房,腿软地险些站不稳,双手下意识地合十,紧握,修长的指节紧紧掐在自己的手背上,几乎要把肉都掐烂了。 舒嫔也踉跄着往产房的方向跑。 唯有如懿,挑眉看着产房里,一双杏眼无辜地瞪圆。 忽然,一声婴儿啼哭划破了这份死寂。 “生了生了!是个小格格!!!” 屋子里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进忠心头陡然一松,眼前一阵阵发黑:“皇,皇上!令妃娘娘生了!” 弘历伸手按了一把进忠,笑容绽放:“好好好!令贵妃是个争气的!公主好!生个像令贵妃那样漂亮聪明的公主正好!” 如懿都惊呆了:“令贵妃?!!!” 因为吃惊和愤怒,她的声音都有些破了:“皇上!您是不是高兴过了头,说错话了?!” 弘历扫兴地看了她一眼:“你诬陷嬿婉这么大的罪名,朕都没有赐死你,只是给嬿婉晋升个位分,说到底还是委屈了嬿婉。” 如懿:“……” 她仿佛吞了一只苍蝇般难受:“臣妾不是,臣妾没有……” 弘历懒得听她在那儿厚脸皮假装清白,大声询问:“婉婉如何了?” 田姥姥亲自抱着收拾好的小公主出来,就站在门口让弘历看了一眼:“皇上您先看看公主,令贵妃娘娘有些脱力,得吃些东西,略做休息,还得继续呢!” 第221章 一切都值得 田姥姥的话,让所有人都懵了懵。 继续? 继续什么? 什么继续? 如懿心里冒出一个念头,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猛地喝道:“她不是难产了吗?怎么这会儿不叫了?别是生了个公主,就心里不高兴了吧?” 田姥姥尴尬地垂着头,就当时没听见,只是对弘历道:“皇上,小公主还太小,见不得风,奴婢就将她带进去了。” 弘历这会儿已经反应过来,嬿婉怀的竟然是双胞胎。 他又惊又喜:“令贵妃,她尚且还好吧?” 田姥姥脸色凝沉:“令贵妃娘娘不太好,小公主难产,卡了一会儿,若非她拼着受伤用力,怕是小公主要憋坏了,只是,娘娘受伤不轻。” 弘历喜色一顿。 进忠眼底的高兴也是瞬间消失。 张云端着药从后面出来:“双胎就没有轻松的,有好些连养都养不住,这都是令妃娘娘严格遵医嘱,才能将两个孩子养到出生,哎!要是没惊动胎气就好了!至少这会儿不用赌命!” 他把药递给匆匆出来的春婵:“快!要全部灌下去,一会儿就有力气生了!” 春婵满脸都是眼泪:“张太医,主儿流了好多血!她真的没事吗?!” 张云满脸沉重:“不知道,春婵姑娘快去灌药吧!其他的,就听天命了!” 春婵眼泪长流,端着药碗匆匆而去。 一瞬间,整个永寿宫因为嬿婉晋升为贵妃的高兴,都被这凝重悲恸的氛围给代替了。 如懿几不可见地扯了一下嘴角:“张太医,日后你该叫令妃做令贵妃了,皇上体恤令贵妃生子不易,刚刚给晋位了。” 张云看了她一眼,没接话,转头匆匆去煮药。 如懿脸色一僵:“他……还真是恃宠而骄。” 弘历眉头紧皱:“你一直聒噪个什么?不耐烦就回你的翊坤宫去!” 如懿觉得,自己今天真是把这辈子能伤的心都要伤完了,哑声道:“皇上,您已经守了三个时辰了,您身子金贵,还是跟臣妾去翊坤宫休息吧,您明日还要上朝呢。” 她看了一眼产房:“您总不是想着,为了令贵妃就罢朝会吧?” 弘历烦躁得厉害,抬手想骂她,手转了个弯儿,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如懿一愣,继而满脸娇羞:“皇上?” 弘历:“……” 他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朕知道你是担心朕,回去吧,以后婉婉是贵妃,你是妃,记得放尊重点。” 如懿:“……” 她挤出笑容:“令贵妃这里生产,情况还这样危险,长春宫应该得到消息了吧?怎么皇后还没有来呢?她不是一向最注重令贵妃的这一胎了吗?” 她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了一阵急促的喊声。 “皇上!皇上!不好了!皇后娘娘在来的路上,被轿夫摔到了地上,滚进了池子里了!!!” 一句话,石破天惊。 弘历猛地看向了门口。 进忠,猛地看向了产房内。 如懿惊讶地捂住了嘴:“这可怎么是好?皇后娘娘体弱,这种时候先是摔下轿辇,然后又落进了水里,怕是……” 她急切问道:“皇上!如今能救皇后娘娘,怕是只有张云张太医了!!!” 连续两声高呼,完全将她人淡如菊的人设抛之脑后了。 屋子里,嬿婉好不容易蓄积起了力量,肚子剧痛无比,人也呼吸苦难:“皇上!皇上!啊——” 惨叫声,混合着嬿婉的凄厉的叫喊,让人心生不祥。 进忠噗通一声跪下来:“皇上!求您拿主意!!!” 此时此刻,他真恨不得将如懿千刀万剐。 原来这就是她厚着脸皮滞留的原因! 他大声道:“皇上!无论您下什么决定,奴才都亲自去办!一定把皇后娘娘那边照顾好!” 屋子里,嬿婉的眼泪滚滚而下,煎熬的心却一瞬间就安稳了下来。 他总是知道她最怕什么,也知道她最想要的是什么! 她紧紧地攥住春婵的手:“你亲自去,去求皇上,让张云留下药方,去救娘娘!要是娘娘出了事,本宫熬不过去!!!” 春婵哭着跪下来:“主儿!奴婢求您了!您先顾着自己吧!您流了这么多血……” 嬿婉竭力将她拽到自己身边,撑起半边身子:“春婵,你听着,本宫不只是为了情分,皇上跟娴妃情谊非凡,若是娘娘死了,她一定会做继后!” 她盯着春婵的眼睛:“春婵,她要是做了正妻,本宫,将会有吃不完的苦头!” 她咬着牙:“这两个孩子,本宫是心甘情愿送的,可等她当了继后,本宫,本宫生一个,她就会抢走一个,让别人给本宫的孩子当额娘!春婵,好春婵,你想让我吃这样的苦头吗?” 她哽咽:“只有娘娘是真心疼我,只有娘娘活着,才不会有人,肆无忌惮地欺负我啊!” 春婵泪崩,反手,重重握了握嬿婉的手:“我知道了!嬿婉!我知道!我去!我都听你的!” 她踉跄着爬起来,冲到了外面,带着满手的血,重重磕头:“皇上!我们主儿离不开娘娘的!她求您让张云去救娘娘!皇上!求您让张太医给我们主儿开药,然后去救皇后娘娘!” 弘历眼底有震撼:“她自己都命悬一线……” 春婵哭道:“求您了!求您了皇上!!!” 她磕得额头渗血,一声声都叫破了音。 进忠大声道:“皇上!奴才带着张太医去给娘娘看诊,把皇后娘娘抬过来!!!” 弘历心里一松:“快去!” 进忠立刻冲到了后院,拽了张云就走:“皇后娘娘被算计得摔跤,落水,你跑快点!现在,救皇后的命,就是救令主儿的命!!!” 张云心里暗暗地骂了一声娘,这宫斗,属实是太脏了! 两个人健步如飞,其他人玩命儿狂奔才追上。 路上,竟遇到了浑身湿透,已经快要睁不开眼睛的富察皇后。 璟璱红肿着眼睛,竭力维持镇定:“皇额娘担心令妃!快!咱们去永寿宫再给皇额娘看!!!” 进忠一直没掉落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坠落了下来。 第222章 俩大耳瓜子 轿撵上的富察皇后脸色惨白,身上的衣裳都还湿哒哒地往下滴着水,说话也不利索。 可璟璱的话,却已经代表了她的立场。 进忠的眼泪滚落,虽然想立刻转身冲回永寿宫,脚却站着没动:“张云!给娘娘看看!!!” 张云猛地抬眼看向他。 璟璱也是一愣。 富察皇后张了张嘴,嘴里发出气音:“去,看,婉婉。” 进忠推了张云一把:“快!” 张云立刻冲到轿撵前:“快落轿!” 几个小太监立刻就放下了轿撵——他们是真怕皇后死在他们抬着的轿撵上! 张云张口道了一句“微臣冒犯”,手已经搭在了富察皇后的脉搏上,这一看,真是出了一脑门子的冷汗。 只能说,幸亏进忠公公坚持叫他现在就看! 张云沉声道:“娘娘吞下这颗药丸,微臣要给您施针了!” 这种时候,也顾不上什么失礼与否,户外行针是否会见风了——什么都没有命重要! 富察皇后勉强吞咽下去药丸的时候,张云已经手脚麻利地给富察皇后施针,用了将近一刻钟的时间,才擦着冷汗道:“好了!暂时吊住命了,快!去永寿宫!” 璟璱扶着轿撵,才勉强站稳,闻言,绷着脸点点头:“用最快的速度去!” 她直勾勾盯着那几个轿夫:“本公主不管之前到底是你们谁被人收买了,若是有人敢耽搁,你们全都一起等着诛九族吧!” 她喝道:“走稳些!快些!” 她早不是一年前那个只会仗着嫡公主身份去压制人的小女孩儿了,如今的她,一举一动都仿佛年幼的弘历,让小太监们害怕。 更何况,可怕的还不止是公主,还有眼前这个太监们都怕的玉面阎罗进忠,在眯着眼睛盯着他们! 几个小太监抬得又快又稳,没一会儿就到了永寿宫里。 张云蹿得上气不接下气,到了地方,第一个开口说话:“皇,皇上!幸亏您叫微臣去了!皇后娘娘危在旦夕,若非她非要来永寿宫,半路上跟微臣和进忠公公遇上,根本就等不到微臣去长春宫!” 一句话,将嬿婉让太医,进忠出面,富察皇后慈爱,全都宣扬了个淋漓尽致。 弘历早知道富察皇后这一趟不会轻松,可没想到,她都自顾不暇了,竟然还想着嬿婉。 他知道她如今的性子,怕是自觉掉进了水里,时日无多,所以便纵着自己的性子来最后看嬿婉一眼。 他眼眶有些热,快步走到了富察皇后的轿撵旁边,俯身将她抱起来,快步往嬿婉的产房隔壁去。 “琅嬅,朕知道你担心婉婉,婉婉也担心你,你们两个都要争气,万万不能丢下朕,让亲者痛仇者快!” 富察皇后艰难地张开嘴出声:“婉婉……让张云……去看婉婉!” 弘历点点头:“你放心!” 他大声喝道:“张云!去看令贵妃!” 富察皇后听见了他口中的令贵妃,肉眼可见地露出了高兴的神色,但很快,她就疲惫地合上眼睛,似乎随时都会沉睡过去。 弘历抱着她极轻极轻的身体,心里酸酸涨涨,十分难受。 他无法想象,如果这一遭,直接失去了嬿婉和琅嬅,他会怎么样。 这整个后宫之中,除了太后,他如今最能觉得是过寻常人家日子的,就是在琅嬅和嬿婉面前。 “皇上,产房不吉利,您把皇后娘娘……” “滚开!!!” 弘历厉声喝道,见如懿满脸不可置信,又在那儿顶着一张四十岁的脸扮纯,一脚踹过去。 容佩匆忙拉了如懿一把,如懿惊呼一声捂着肚子,跌靠在容佩身上,泪如雨下:“容佩啊,皇上他,竟然对本宫动手。” 容佩心疼得直掉泪:“娘娘,娘娘您仔细着身子,别难过。” 她艰难地寻找着措辞:“皇后娘娘快死了,皇上他只是太着急了。” 如懿护着小腹,眼底的死灰瞬间复燃:“你说得对,容佩,活人总是争不过死人的,本宫明白,皇后毕竟是皇上名义上的妻子,他总要顾及一些。” 她一边说着,一边紧紧地捂着自己的小腹,仿佛只有这样做,才能够给自己一点底气。 产房里,嬿婉还在不断惨叫。 如懿听了一会儿,隐约听见屋子里说卡住了,忍不住往前凑。 进忠快步上前,挡在如懿面前,一双狐狸眼里全是锐利:“娴妃娘娘止步!” 如懿冷冷盯着他:“进忠,本宫早就说过,做人做事,最好不要太过忘本。” 进忠仿佛聋了:“娴妃娘娘,请您远离令贵妃娘娘的产房!” 如懿冷笑:“你果然……” 进忠望着她:“奴才只是个奴才,但,奴才是所有太监的头儿。” 如懿心里一寒:“你拿凌云彻威胁本宫?” 进忠不说话,但眼底的狠戾,毫不遮掩地倾泻而出。 如懿又气又恼:“本宫就知道,你果然跟魏嬿婉有……” 进忠扬声道:“皇上,奴才死不足惜,但若是牵连了令贵妃娘娘的清白名声……” 弘历沉着脸从屋子里出来:“凌云彻现在只是残废,还能跟着你做你的狗,但,若是朕让进忠打断他另外一条腿呢?” 如懿瞬间哑火,又憋屈又愤怒:“皇上,臣妾只是想看看令贵妃如何了!” 弘历满脸厌烦:“别装了!” 他挥了挥手:“今日起,你就是娴嫔了,滚吧!” 如懿不可置信地望着他:“皇上!您之前亲口许诺臣妾,再也不会降臣妾的位分,让旁人笑话臣妾!” 弘历不耐烦极了:“进忠,叫人把她拖出去!” 他不信这世上有这么巧合的事,前脚诬陷嬿婉,刺激嬿婉早产,后脚,皇后那边就出了事。 如懿啊,他真是小瞧了她! 本以为,搞出巫蛊之祸这种诛九族的大事,已经是她的极限了,没想到,她竟然还敢弑后!还谋划得如此精细隐秘,他这个天下之主都没能提前察觉! 他真的……被她愚蠢的表象给骗了! 进忠应了一声,正要动手,外面气势汹汹闯进来一个人,快步上前来,抬起了手,正反手就先甩了如懿俩大耳瓜子。 第223章 你和皇后都要好好的 闯进永寿宫里来的,正是玫妃。 她进门就先听见嬿婉的惨叫,看见了璟璱哭红的双眼,看见了叽叽歪歪的如懿。 那口火气,从头憋到了尾巴上,如今就像是尾巴掉进了热油锅里,再也忍不得了。 “贱妇!几次三番算计嬿婉,算计皇后娘娘,你也好意思在这儿继续装模作样?你是个什么腌臜东西,真当我们都不知道吗?!” 说着话,攥紧如懿脖子上的龙华(白围巾),照着她的无辜脸就又是好几巴掌。 这几耳光抽得在场众人无不神清气爽,唯有容佩嗷嗷叫:“住手!你是妃我们主儿也是妃,你怎么能像责罚奴婢那样责罚她?!” 玫妃反手就是一巴掌抽在她脸上:“贱妇养的疯狗,也敢吠到本宫面前来?!” 容佩被抽得蒙了一下,下意识瞪眼。 进忠一脚踹在她腰窝处,将人直接蹬出去三米远:“放肆!竟想攻击玫妃娘娘!” 容佩疼得蜷缩起来,眨眼间的功夫,身上就被冷汗给浸透了。 如懿惊呼一声:“容佩!” 她护着肚子连连后退:“白蕊姬!玫妃!你不能动本宫了……本宫,本宫怀孕了!” 一句话,石破天惊。 屋子里的张云冲了出来:“皇上,令贵妃娘娘难产,这,您,您保大还是……” 弘历喝道:“都给朕保下来!” 他盯着张云:“别忘记朕之前跟你说的话!!!” 他声音不高,但语气深沉,让张云一下子就想起来之前他说的,若有必要,就保大的话。 屋子里,嬿婉声嘶力竭:“皇上!皇上!婉婉没有给您丢人,婉婉尽力了!” 一声过后,万籁俱寂。 弘历猛地从椅子上起来,进忠失态地泪流满面,也跟着往产房跑。 忽然,屋子里传来了婴儿的哭啼声。 张云顾不上其他,匆匆冲进了屋子里,没一会儿,屋子里传来了他的大声呼喊:“令贵妃娘娘!令贵妃!!!” 如懿黯然地看着弘历闯进产房的背影,呢喃道:“他从来都不这样,哪怕是皇后给他生嫡子的时候,他也从没有这样过。” 她抚摸着自己的肚子,眼睛里看似迷蒙一片,实则却黑漆漆的有些阴邪。 容佩爬起来,艰难地扶住她:“主儿,皇上只是才连着没了两个孩子,所以对令贵妃特别一些罢了,您参与巫蛊之祸,他都不舍得责罚您,您才是皇上真正在意的人。” 如懿落了眼泪:“真的吗?” 她直勾勾看向嬿婉的产房:“容佩,本宫不明白,皇上为什么就是看不懂魏嬿婉的虚情假意,她叫得那样惨烈,好像她就要死了,可你听听,你听见了吗? 她在趁着自己柔弱,温柔软语地骗取皇上的怜悯,她刚生了孩子就开始蛊惑皇上了啊!她就是个祸害!她早晚会害了皇上!” 她泪如雨下,委屈绝望地像是个一百斤出头的孩子。 容佩心疼极了,怜惜地看着她,可她骂人的时候嘴巧,哄人的时候却实在是嘴笨,再编不出来更好的借口,来哄主儿高兴了。 如懿哑声道:“咱们去看看皇后。” 她抬腿往旁边的屋子走,推开门,就先看见了璟璱,嘴角微微挑起:“公主很着急吗?可惜令贵妃把太医给抢走了,皇后怕是……” 她怜悯地叹了一口气,看着璟璱陡然变色的脸,眼底终于浮出了愉悦的神色。 她的背后,舒嫔皱紧了眉头追过来,看见屋子里璟璱的表情,微微顿了顿,默默后退,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 隔壁产房里,嬿婉脸色惨白,眼神努力聚焦,却还是看着十分涣散。 弘历连声询问张云:“怎么样?说话!” 张云冒着汗给嬿婉针灸,边扎边回:“胜算只有三成,皇上,您别打搅微臣!” 弘历根本顾不上田姥姥抱着的小阿哥,满心满眼都是脸色惨白如纸的嬿婉。 仿佛过了好几个时辰那么久,但其实也不过就是一刻钟而已,张云匆忙擦擦汗:“微臣去隔壁给皇后娘娘换针灌药!” 说罢,不等弘历出声,就匆匆离去。 弘历气得想踹他。现在是什么情况你倒是说清楚再走!!! 忽然,他的手指被触碰,他惊喜低头:“婉婉!” 嬿婉苍白着一张脸,眼神涣散地看着他,也是看着他身后的进忠:“我没事……死不了的。” 弘历心头一松,鼻间的酸涩瞬间忍不住了。 他的背后,进忠更是心疼得眼圈通红,也幸好他的泪窝浅,如今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否则,还真会被人看出点儿什么来。 进忠欢喜道:“皇上,瞧着贵妃娘娘应该是没事了!张太医真有本事!幸好今天张太医在!” 弘历终于露出笑容:“张云该重赏!进忠你亲自去安排!还有太医院那边,张云立下大功,给他的品级也升一升,他只爱看医书,你交代一下太医院的人,让他们别拿杂事麻烦张云!” 进忠潮红着眼眶,露出浅笑,温声细语地道:“贵妃娘娘这样凶险都救回来了,张云之前就给皇后娘娘喂药扎针过,这会儿再去,把握肯定很大!” 弘历握紧嬿婉的手:“你都听见了?朕知道你担心皇后,但你一下子给朕生了对儿龙凤胎,身子亏损得严重,朕和太医都不可能叫你去看。 朕将皇后就安排在你隔壁,到时候就陪着你在永寿宫里养病,有张云在,你也该放心了。婉婉,你一定要养好身体,你和皇后,都要好好的。“ 他看着嬿婉温柔清丽的眉眼,后知后觉生出一股子后怕:“若你和皇后都不在了,朕在这后宫,该是何等的寂寥?!” 嬿婉眼圈微红:“臣妾差一点儿就见不到皇上和娘娘了。” 她流着眼泪:“皇上,臣妾想娘娘,臣妾以后再也不要因为娴妃,假装跟娘娘决离,好叫娴妃敢动手了!若是今天臣妾真死了,那,那臣妾就真的几个月没见过娘娘,就这么死了啊!” 她一哭,哭得还是这样的内容,叫弘历的心脏都被揪到了一起。 他好像…… 挺下作的。 利用了她,让她吃了这么大的亏,却试探出如懿不能动的结果。 真糟心啊! 第224章 心疼,怜惜,灌满心脏 嬿婉说话,从来都是九分真一分假,所以才总显得情真意切,让人深陷情网,不能自拔。 比如刚刚的话,她是真的后怕,怕自己就这么死了,却为了要算计如懿,而跟娘娘分别了好几个月。 怕见不到娘娘是真的,怕见不到皇上,自然就是那一分假的。 她才不信自己死了,皇上能有多伤心,他即便伤心,也不过是伤心少了个能制衡如懿的、听话的福星宠物罢了。 可她确信,她死了,进忠一定会难过极了。 瞧瞧,他这么会装的人,每次遇上她的事情,却总是忍不住红眼睛。 嬿婉移开视线,不再去看进忠,疲倦地闭上眼睛:“皇上,求您替臣妾去守着娘娘。” 她艰难地又把眼睛睁开:“两个孩子早产,身体不知如何,您,您帮臣妾问过太医,若是没有问题,就交给玫姐姐去养吧,她心细,又从来都爱孩子,绝对比臣妾这个病秧子强。” 弘历看着她:“你都不看看两个孩子吗?” 嬿婉再次闭上眼睛:“总要送走的,等臣妾完全好了以后再看吧。”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轻得几乎快要让人听不见:“若是臣妾能有以后,会好好补偿孩子们,若是臣妾没有以后,就希望,她们从不曾记得臣妾……以免……伤心……” 弘历愣住了。 他骤然想起来了他的额娘,李氏金桂。 是不是,他额娘当年,也曾经这样想过? 他下意识握紧嬿婉的手,想说什么,却发现嬿婉已经昏睡了过去。 他没有叫醒嬿婉,轻手轻脚地给她掖了掖被角,深深看了她好一会儿,才迈步去看了小阿哥和小公主,然后往隔壁去。 经过进忠时,他道:“你不用去了,就在这儿守着令贵妃,若是她需要什么,你安排人去拿。” 进忠满脸犹豫:“皇上,这……娴嫔娘娘才造谣了奴才跟……奴才留在这儿,怕是不合适。” 弘历冷声道:“自今日起,她说的话,这整个后宫都不必在意。你只管做好你的差事,若有不长眼的太监宫女,你自己处置了就是。” 进忠感激涕零:“皇上!奴才,奴才真的是……” 弘历看了他一眼:“起来吧,好好做事。” 他快步去了隔壁。 只是没想到,到了门口,却见舒嫔跟个侍卫似的,就站在皇后的房间前面,而皇后的房间里,隐隐约约传来了一些古怪的声响。 他眉头微皱:“你站在这儿干什么?” 舒嫔高声请安:“嫔妾拜见皇上!皇上!令贵妃怎么样了?” 屋子里的声响,仿佛一瞬间就停止了。 弘历正要开口,忽然听见一声隐隐约约的求救声——救命! 听那独特的嗓音,仿佛是如懿。 弘历下意识快步上前,又猛地站住,眼中的惊愕眨眼间变成了黑漆漆的恶意。 舒嫔都被他的眼神吓到了,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从未真正认识过皇上,她骨头发寒地意识到,或许,从头到尾,她爱上的,都是她臆想中拼凑出来的完美青年,而不是眼前的这个…… 帝王。 她指尖僵硬地微微张开手,挤出笑容:“皇上,嫔妾好像听见婉婉没事了?” 一句婉婉,成功让弘历的眸色变得正常起来,他按住舒嫔的手:“令贵妃已经没事了,如今正在休息,你若是担心她,就进去悄悄地看一眼。” 舒嫔忍着羞耻,抱紧他的胳膊:“皇上,娴嫔做下这样的事,应该要受些惩罚的,否则日后怕是会变本加厉,越发无所顾忌地为所欲为,您觉得呢?” 弘历看出来了她想干什么,有些惊讶,想了想,又觉得理所当然。 他如今的后宫,早就不是两年前的后宫了,若是能直接除掉如懿,大约整个后宫都能安稳下来,直到后面孩子们为了皇位争斗,也牵连起后宫。 他顺着舒嫔的话笑了笑,淡淡地道:“你说得对,只有得到了教训,娴嫔才能长一点教训。” 但,也就是那一点罢了。 她是个妖孽,妖孽哪里肯让自己闲暇下来? 她是非要搅弄后宫,祸乱个不停的。 他看了一眼皇后的屋子,顺着舒嫔的意思,跟她东拉西扯了许久,仿佛真的一点儿也没有发现里面的状况。 直到,他开始觉得心脏不舒服,甚至开始心疼如懿。 甚至,他还想挥开舒嫔,然后冲着她大吼大叫。 弘历生生压下不受控的冲动,缓缓拍了拍舒嫔的手:“好了,先陪着朕进去看望皇后吧,婉婉很担心皇后,特意请求朕替她来看着皇后。” 这个理由,舒嫔根本找不到借口再拖延,只能紧张地跟着弘历,到了门口。 两人刚上台阶,门就开了。 璟璱的头饰有些歪斜,小脸儿上布满了红晕:“皇阿玛。” 玫妃从她身后快步绕了出来,抿着嘴角走向弘历:“皇上,娴嫔冲进来,非要打扰张太医给皇后娘娘施针,臣妾一时着急,就打了她两下,要是娴嫔跟您告状,您不会生气吧?” 弘历的身体很想生气,但他的认知非常拒绝,神色淡淡地看着玫妃:“你也太过骄纵任性了。” 这一句话,再配合他的表情,仿佛要降罪给玫妃。 玫妃撇了撇嘴:“皇上要是实在生气,就责罚臣妾好了。” 如懿挣扎着从屋子里爬出来:“皇上!皇上!她们要杀了臣妾!” 容佩顶着一脑袋的血,连滚带爬地冲到了如懿身边,小心翼翼地将如懿扶起来:“玫妃!公主!你们竟然殴打嫔妃,当真是……” 如懿打断了容佩的呵斥:“皇上!快给臣妾找个太医!臣妾,臣妾肚子好疼,你和臣妾的孩子要出事了!” 她泪流满面,哭着跑到弘历面前,撞开玫妃和舒嫔,委屈惊恐地抓住了他的大手:“皇上,臣妾,臣妾无能……辜负了您的信任!臣妾的孩子……” 被她抓住的一瞬间,弘历脑袋嗡嗡作响,下意识地扶住了她,心疼,怜惜,不由自主地灌满了心脏。 第225章 她有毛病吧 如懿看起来实在是惨。 那张总是挂着清纯无辜表情的小脸儿,都被扇肿了,门牙上甚至还在渗血,仿佛口脂染红了牙齿似的难看狼狈。 她一哭,那牙齿上的血就流得更快,越发寒碜了。 头发散了,衣裳乱了,也脏了,就连说话的时候,声音都沙哑得难听,大约是因为惨叫太狠了。 至于容佩,就更惨,大约是被人用什么硬物开瓢,这会儿脑袋上还在流血,难为她还能生龙活虎地追着如懿跑来跑去。 弘历怜惜的心情到达了极致,可认知里,却觉得自己应该浑身舒畅——虽然他的身体并不跟着意志走,但没关系,比起身体的感受,他更相信自己的意志。 他看了一眼玫妃:“你惊扰皇后,是你不对,不过既然你已经收到了惩罚,朕就不计较你的莽撞了。” 如懿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弘历:“皇上?臣妾没有!” 弘历忽然欣赏起她最喜欢的百口莫辩,能让他少费太多的口舌了:“玫妃今日有些胡闹了,罚你俸禄半个月,日后不要再在宫里动手了。” 他瞪了她一眼:“你是朕的妃子,又不是驯马女,整天想着动手打人做什么?” 玫妃眉眼弯弯:“臣妾知道了,皇上疼臣妾,臣妾一定谨记皇上的好意,日后,再也不动手打人了。” 她对舒嫔和璟璱道:“今日来得匆忙,下次,本宫记得把鞭子带上。” 弘历清了清嗓子,身体想要将如懿捞紧了安慰,意志力却让他稳稳推开如懿:“朕看你中气十足,不像是动了胎气的样子,说不定你压根儿就没怀孕,不然这会儿应该小产才对。” 如懿:“……” 她今日不敢置信的次数太多了——皇上他说的这是人话吗?!他还是不是跟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少年郎了?! 她抿紧嘴角:“皇上,臣妾知道您生气臣妾跟魏嬿婉有矛盾……” 玫妃讥讽道:“说得可真好听啊!明明是你单方面不断找茬嬿婉,到了你嘴里,倒好像是皇上在无理取闹了!” 如懿:“……” 她害怕玫妃再打她,竭力当做没听见她的话,继续纯情地望着弘历:“臣妾知道自己过去做的不对,臣妾以前总是因为被人害了,不能怀孕,这才走了歪道。 可如今不一样了!皇上!咱们期盼了那么久的孩子,他终于来了!皇上,您仔细看看臣妾,看看臣妾的肚子,难道,您就真的不怕他没了吗?” 弘历顺着她的话,看向了她的肚子,那里平摊一片,可他竟然当真忍不住高兴起来,就好像他真的万分期待这个孩子,甚至比当年期待永琏和永琮都还要期待。 期待完了,他自己都觉得可笑。 如懿都不长脑子的吗? 过分影响他的脑子,非但不会让他对如懿心怀怜惜,反而会觉得这妖孽脑子不正常。 一个庶子,还是脑子不清楚的妖孽女人生出来的庶子,他竟然要高兴过跟皇后生的两个极其聪慧的嫡子? 她有毛病吧? 弘历揉了揉眉心:“好了,你去外面找太医,朕又不会保胎。” 说罢,匆匆越过如懿,进了内室去看望富察皇后。 如懿都惊呆了,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皇上明明都已经对她心生怜惜了,却忽然就变了脸色,甚至把她当物件儿一样略过,就当着她的面儿去看皇后。 他还叫她自己去找太医! 她肚子里,可是有他的孩子!!! 玫妃似笑非笑:“行了,别杵在这儿了,你这坚若磐石的胎马上就要让你给耽误死了,你还不赶紧去找太医!” 顿了顿,故作惊讶:“不会吧不会吧!你该不会是想让皇上宠妾灭妻,把给皇后娘娘救命的张太医叫出来,给你看你肚子里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的肉吧?!” 璟璱揉了揉手腕:“滚,否则,抽你。” 如懿下意识后退了好几步,才想起来璟璱应该不可能当着弘历的面儿抽她,想到自己竟然被个十来岁的小姑娘给吓到了,脸色一阵青白交加。 她深呼吸:“本宫懒得与你们计较!若是龙嗣出了问题,皇上一定会唯你们是问!” 她快步出了屋子,站在外面的阳光之下,泪如雨下。 到底为什么? 到底凭什么? 为什么她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也不过就是叫魏嬿婉生得艰难一点而已?! 甚至就连富察皇后都有张太医在玩儿命救治! 她死死咬着牙,叫了个小太医来给自己诊脉,阴沉沉盯着他:“本宫知道你是随着张太医来的,肯定一心向着永寿宫,但你最好想清楚,本宫是皇上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妃子,若是你在龙嗣上动手脚,皇上定然会诛你九族!” 顿了顿,又缓和了脸色,对着已经跪下来了的小太医继续说道:“当然了,本宫也不是个刻薄的人,只要你好好为本宫看诊,本宫是不会亏待你的。” 说罢,她看了一眼容佩。 容佩掏出一条帕子,高傲地递给小太医:“起来擦擦汗吧!看娴嫔娘娘多体恤你们这些做事情的人,你可不要辜负了娘娘对你的期待!” 小太医看着还沾染着血迹的手帕,脸色难看,心里又腻歪又愤怒——果然如同前辈们所说,谁碰上娴妃谁倒霉,她不但喜欢装大度,还行为不检点,张张嘴就能给人惹下杀身之祸。 他挤出笑容,委婉地推拒道:“微臣不敢要这位嬷嬷的私人物品,娴嫔娘娘,您伸伸手,微臣给您诊脉看看吧。” 眼见着这主仆俩竟不肯放过他,那容佩更是把帕子又往前面送了送,他急中生智:“一会儿若是皇后娘娘和令贵妃有需要,微臣恐怕还得遵旨,先紧着那两位呢!” 如懿按住小腹,忧心忡忡地歇了拉拢的心思,伸出手腕让他诊脉。 小太医手指往她手腕上一按,心里就惊了惊,这,还真是滑脉!真的有喜了! 如懿眉眼温柔:“如何?可看出什么来了?” 小太医谨慎地没敢回话,又看了一会儿,才道:“像是滑脉,但是微臣还不敢确定,这脉象似乎……” 他话音未落,弘历就从皇后的屋子里出来了,如懿见了,忽然就嘤咛了一声,晕倒了。 第226章 才卖了一千两银子 如懿嘤咛一声就晕倒了。 容佩惊呼一声扶住了她:“主儿!主儿?!主儿您醒醒!太医!快!快找个更有用的太医!” 被惊呆了的小太医:“……” 他朝着不远处的弘历跪下:“皇上!微臣无辜啊!” 弘历脚步顿了顿,他刚刚听见小太医说了,如懿,仿佛就是滑脉。 他脑海中浮现出了过去跟青樱相互依靠的记忆,鬼使神差地心软了,走到了如懿身边,俯身抱起了她。 就在这一瞬间,玫妃大步而来:“皇上!皇后娘娘她没事吧?” 弘历脚步一顿:“已经稳定了下来,只是暂时不能挪动,张云又去看嬿婉了……你和舒嫔去照顾她,等她醒了,就告诉她,皇后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朕先送娴嫔回翊坤宫,晚些来看她。” 他今日实在是头疼,脑子里又一直嗡嗡作响,不停回荡着他跟青樱的过去,那折墙头马上,更是喧嚣得快要要了他的命。 总之,他需要暂且得一会儿安宁,顺从一下如懿的心愿,得片刻耳根子清静。 玫妃微微挑了一下嘴角,看了一眼弘历怀里的如懿,缓声道:“皇上可知道,臣妾为何今日来的这么晚吗?” 弘历的头很疼,但还是被勾起了该死的好奇心:“你去做了什么?” 他的怀里,如懿的睫毛颤了颤,又没了动静。 玫妃似笑非笑地抚摸了一下旗头上的流苏:“皇上,臣妾最近一直听从皇后娘娘的命令,管理一些宫务,发现最近宫内偷盗财物出去倒卖的现象,十分严重,甚至好些内务府有实权的人物,都牵扯其中。” 弘历一愣,继而脸色凝重:“详细说说。” 他虽然想得脑子清静,但比起片刻欢愉,自然还是政务和宫务更要紧。 今日,那些太监宫女们敢在偷盗上猖獗,焉知明日,他们就不敢把乱七八糟的毒药也带进宫里?后日,又是否直接就干起贩卖皇帝消息的买卖? 抱着如懿嫌沉,他犹豫了一下,把人又放了下来,让她坐在石凳上,叫了容佩扶着。 容佩都急疯了:“皇上!我们主儿昏迷了!她可还怀着您的孩子!您是不是应该赶紧叫张云来救她!” 弘历冷着脸:“进忠……” 一旁的进宝瞬间出现:“皇上,奴才去叫大总管。” 弘历摆了摆手:“罢了,你去,把她拖下去,掌嘴。” 进宝麻利应下:“嗻!” 他就要去拽人,如懿却在这时候嘤咛一声,又醒了过来:“进宝?你想对本宫做什么?皇上,皇上?臣妾这是怎么了?” 弘历为了片刻的欢愉,昧着良心道:“你受了刺激,昏倒了。” 他点了点如懿,语重心长地道:“如懿啊,既然你醒了,就别再歪在老嬷嬷身上了,你知道的,朕一向欣赏你出身名门的教养和仪态。” 如懿脸上浮出一抹羞红,下意识地就坐直了身体。 也就是在她离开容佩的瞬间,进宝眼疾手快,拖了容佩就走。 如懿瞳孔一缩:“放肆……” 弘历一把拉住如懿:“娴嫔,玫妃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说,你虽然如今只是个嫔,但之前毕竟也一直插手宫务,替皇后跑腿,跟朕一起听听看吧。” 如懿如坐针毡,脸色也不是很好,僵硬着脸挤出了一抹笑容:“是。” 顿了顿,又捂住肚子:“可是皇上,臣妾……嫔妾实在是肚子不舒服。” 她殷切地看着弘历,希望他能够主动叫张云出来给她看看。 弘历道:“不着急,令贵妃那里更严重,等张云看诊完了,确定嬿婉没问题,朕会叫他给你看看……让她对肚子里的孩子安心。” 如懿不情不愿:“令贵妃都已经生育过了,孩子们不是都哭了吗?臣妾的孩子却还不知道怎么样了。” 弘历全当没听见:“玫妃,你详细说说你查到了什么,让娴嫔也跟着听听。” 玫妃翘着嘴角睨了一眼如懿:“娴妃之前……哎呀,皇上恕罪,臣妾嘴笨说错了,臣妾现在应该叫她娴嫔了。” 她还跟如懿道歉:“对不起啊娴嫔,主要是你这升升降降的,让本宫着实记不清楚了。” 如懿:“……” 她皮笑肉不笑:“玫妃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玫妃也不恼,笑着请弘历坐下,然后才道:“说起来,这次的事,还真跟娴嫔有脱不开的关系。” 如懿眉心一跳:“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本宫还能……” 她陡然住嘴,因为看到玫妃娇气又矜傲的笑容,就一下子想起来了自己刚刚还在晕倒,不应该知道太多。 她面不改色地改了口:“你为了令贵妃,真是什么话都说,只是,令贵妃如今已经是贵妃了,你却只是个妃,不知道昔日被你照顾的人踩在了你头上,你还会对她的孩子好吗?” 玫妃惊讶:“原来,这就是你这些年来一直压着海兰的原因啊!” 如懿脑门上的青筋突突地跳:“你又胡说什么?玫妃!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玫妃骤然冷了脸:“本宫有没有胡说,自然有皇上定夺,可不是你一个小小的嫔能够置喙的!皇上,臣妾要告发娴嫔,纵容威逼内务府纵容贩卖宫内财物的小太监和宫女,以此牟利,收取大量贿赂,还将御赐之物拿出去贱卖!” 如懿瞬间柳眉倒竖:“白蕊姬!你最好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本宫一向清清白白做人,根本从未做过你说的那种事!” 玫妃没搭理她,而是认真询问弘历:“皇上,若是后宫妃嫔以下犯上,臣妾是否能够教导?” 弘历看了一眼如懿,如懿巴巴地看着他,清纯干净得好似刚满十八岁,他的眉心突突地跳:“口头教训两遍,若还不悔改,就去禀告皇后。” 玫妃有些不大高兴,看来,皇上虽然对娴嫔有些嫌弃,但到底还是不忍心娴嫔一直挨打。 看来,下次得避着点儿皇上了。 她叫了自己的大宫女,将厚厚一摞账册接过来:“皇上请看,这都是最近在娴嫔纵容下被卖掉的东西,您还记得您送她的那颗大珍珠吗?她竟让小太监塞进下面带出去,才卖了一千两银子!” 第227章 怎么可能不后怕? 弘历一时间没能听清玫妃说了什么,如懿同样也没能听清。 两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你再说一遍!你刚刚说了什么??” 屋子里,嬿婉闭着眼睛,嘴角扯出了一抹笑容,一声低低的笑,从唇边溢出。 进忠跪在脚踏上,轻柔地拿帕子沾了水,给她按压有些干涩的唇瓣,温声细语地说着话:“玫妃娘娘人瞧着娇弱,却是个爆炭性子,一点就炸,她能忍这么久,全都是因为心疼令主儿。” 嬿婉果然对这样的话很受用,眉眼间的戾气都少了许多。 进忠在心里微微一叹,面上不露分毫:“娴嫔的罪证,已经被玫妃娘娘送了一份到长春宫和慈宁宫,那些画了押的人证,奴才也已经全部捏得死死的,绝对不可能反水。” 嬿婉睁开眼睛看他:“已经不后怕了吧?” 进忠愣了愣,忍不住撇开脸,不想让她看见自己骤然潮红的眼眶。 怎么可能不后怕? 早知道会弄成双胎,他就不去费心害金玉妍了。 令主儿竟然一直都没告诉他,天知道,听见田姥姥说还有一个要生的时候,他真是刀了自己的心都有了。 他早知道这天下没有掉馅饼的,却还是被重生一世全知全能罩住了眼睛,险些犯下大错。 若是令主儿因为他的算计出了事,那么,他活着还有什么意趣? 冰冷的手背上多了一只手,进忠抬眼,就看见了嬿婉倦怠轻慢的表情:“怕什么?这才哪儿到哪儿?” 她轻轻挑起嘴角:“进忠,你可别被本宫的心狠比下去。” 她明明那样浑身无力地躺在那里,却像是从至高无上的地方斜睨下来了目光,仿佛只要进忠再掉眼泪,又或者是生出退意,她就会……毫不留情地抛弃他。 进忠心跳如雷,狠狠压下想要反手抓住她小手的欲望,直勾勾望着她:“令主儿放心,奴才,明白。” 嬿婉轻轻笑了一声,微微抬起手。 进忠犹豫了一下,倾身上前,将脆弱的喉结送到了她的手边。 嬿婉摸了两下,指尖上滑,轻挑了一下他的下巴,便收回手,闭上了眼睛:“你已经听见张云说的了,本宫没事,只是亏损太过严重,需要好好休养,去吧,出去做事,等本宫醒来,希望能听见点儿悦耳的好消息。” 进忠眼底有灼灼滚烫的感情,却只是倾泻一瞬,就立刻收住,恭敬地应了一声:“是,令主儿,奴才这就告退了。” 他看了一眼张云。 张云悄悄儿地往后退了两步,跟着他走到了一旁,腿有点儿抖。 他…… 他是不是要被灭口了?! 苍了天了! 令贵妃竟然和进忠…… 难怪这俩人总是…… 他真是蠢! 竟然现在才看出来! 进忠叫他的名字:“张云。” 张云狠狠摇头:“我什么都没看见!” 进忠顿了顿,看他:“你如今早就已经上船,小爷还能杀了你灭口?”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叠东西,塞进他手里:“好好照顾着令主儿和皇后娘娘,万万小心,悼敏皇子的事情,我之前跟你说过的,你手底下,看别出这种岔子。” 张云以为他给的是奸细名单,没防备地打开,顿时被地契和银票的数额闪了眼睛。 明明手里捏着的是纸,但,它比黄金宝石都还要耀眼夺目! 张云张了几次嘴,最后只是道:“要不,等令贵妃娘娘闲了,给我找个媳妇儿吧!” 进忠眯眼。 张云抖了抖手里的一叠昂贵纸张:“你们诸位给的这些东西,实在是多得花不完,我这就是天天买古籍,那也花不完啊!这么多钱,不如还是多生几个孩子,跟我媳妇儿一起花吧!” 进忠:“……” 他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张云的肩膀:“你这觉悟不错,我会请令主儿帮你认真挑选的。” 他细细询问了嬿婉的情况,眉头紧皱地咨询完他都能做点儿什么,然后才准备出去:“你先给令主儿施针,施针完以后,就支着耳朵听着,一旦娴嫔开始叫肚子疼,你就出来,指出她的心机叵测,竟然假孕争宠,妄图逃避惩罚。” 张云:“……好。” 他还以为…… 算了。 在进忠和令贵妃面前,他谈什么脑子。 他直接转身去给嬿婉施针去了。 进忠则整理好衣裳,出了门,去给弘历报喜:“皇上,令贵妃娘娘的情况已经彻底稳定住了,张太医说她亏损严重,接下来几年最好不要再遇喜。 张太医还说,以令贵妃娘娘遵照医嘱的认真劲儿,只要天材地宝足够多,养个三年五载,虽然还是比正常人娇弱,但继续为大清绵延子嗣,却肯定是没问题的。” 弘历由衷地放松了心情,连带着看如懿的时候,都能够心平气和了:“这是令贵妃的幸运,也是你的幸运,娴嫔,日后不要再针对嬿婉,对着嬿婉,要恭敬,知道吗?” 如懿不想知道,但她一向自诩遵守宫规,所以还是咬着牙点了头:“是,嫔妾谨记皇上的教诲。” 玫妃看了一眼进忠:“你倒是会挑时候,本宫正在跟皇上说娴嫔的罪状,你却出来打断,莫不是看在李玉的面子上,跟娴嫔早就沆瀣一气了吧?” 进忠愣了愣,继而满脸苦笑:“玫妃娘娘,奴才冤枉啊!” 如懿原本也要怼玫妃,看着进忠的侧脸,忽然就住了嘴,还满脸担忧地看着进忠。 进忠人都麻了:“皇上!您是知道奴才的!奴才真没有!” 如懿温声道:“进忠,你不必怕她,她就是为了给令贵妃出气,随便都攀扯罢了。” 进忠脸色僵硬:“娴嫔娘娘,您高贵,奴才不过是个伺候人的,可承担不起您的宽和!” 他看向弘历,眼底全是隐忍的委屈。 若不是皇上喜欢,他好歹也是御前大总管,哪儿能前脚被娴嫔骂跟令贵妃私通,后脚,还跟娴嫔正常说话呢! 弘历瞪了一眼如懿:“闭嘴吧,你以为玫妃是你?张嘴全是臆测?玫妃,你且是说说,这件事情,又关李玉什么事?” 如懿满脸茫然:“皇上,这关李玉什么事?” 茫然过后,她眼底满是愤怒:“您偏心令贵妃也就罢了,毕竟她为您生儿育女,最会逢迎讨好,可这进忠,他不过就是个伺候人的太监!你要让李玉给他背黑锅?!” 第228章 皇上真狠啊 弘历深深地看着如懿,为她的演技叹为观止。 她是怎么做到的,竟然能装得这么蠢! 玫妃从不无的放矢,如今更是连证据都拿出来了,在今天之前,她还一直都对进忠很客气,如今骤然把进忠和李玉一起说,自然只能是因为,她查到了李玉帮如懿,而进忠对李玉又很孝顺。 他烦躁地叫如懿闭嘴,对玫妃道:“你,直接把证据拿给娴嫔看,如果娴嫔还是看不懂,那就叫娴贵人看,若是还不懂,那就叫娴答应看。” 玫妃没想到还有这意外之喜,立刻念了一串儿的人名,又挑出口供来:“乌拉那拉氏,本宫说的这些人你都认识吧?” 如懿皱眉:“都是宫里办事的奴才,本宫曾经做过贵妃,自然都认识。” 玫妃点点头:“你肯认就好。” 如懿不安地看了一眼弘历,睫毛微微颤动,睁着一双无辜清澈的大眼睛:“你到底想说什么?” 玫妃叫进忠:“进忠公公,这些人,你也熟吧?” 进忠神色复杂:“是,这些人……曾经都很听奴才师父的话,也都受过师父的恩惠……和威胁。” 如懿终于明白了:“原来你们是在这儿等着李玉!” 玫妃娇俏的翻了个白眼:“娴嫔,你还真是惯会甩锅,看见局势不对,就立刻将黑锅都甩给李玉啊!” 如懿满脸无奈:“玫妃,你真的是……” 她摇了摇头,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人淡如菊:“本宫没做过的事情,无论你们再怎么污蔑,本宫都是不会承认的。” 她撇开了脸,只深情地望着弘历,无论玫妃再举什么证据,她都不接腔调了。 弘历乐得耳根子清静,翻了翻账册,又看了口供,就已经理清了所有脉络。 如懿为了凑钱买通魏夫人陷害嬿婉,就借用李玉以前的人脉去做事,但人走茶凉,李玉说话也不管用了,李玉为了满足如懿的心愿,就用这些年来拿捏到的内务府高层的把柄,威胁他们对小太监宫女夹带出宫,偷买御赐之物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是这本该严厉禁止的事情,却因为上头有如懿这么的宠妃顶着,让夹带的宫人们一路畅行,就彻底刹不住车,闹腾大了。 这账本上已经查到的清单里,弘历甚至看到了太后和皇后的首饰! 这简直是…… 滑天下之大稽! 弘历看了一眼如懿:“既然娴嫔没意见,那就先追赃,剩余追不回来的赃物,让内务府估算一下价格,从翊坤宫的月钱里开始扣。” 玫妃不确定地问道:“皇上,是整个翊坤宫的月钱,还是……” 弘历淡淡道:“自然是整个翊坤宫的月钱。” 他看了一眼脸色骤然苍白的如懿,淡淡道:“娴嫔最会卖绣品赚钱了,就叫她以后好好绣花,拿给小凌子去卖,怎么也足够她每日的饭食了。” 玫妃忍不住眉开眼笑:“还得是皇上!臣妾就想不到这么好的弥补亏空的办法!” 舒嫔忙撇开脸,怕自己忍不住笑出了声来,那就有点儿太失礼了。 她想忍住的,但,皇上这惩罚实在是太促狭了。 宫中贵宝价值千金,还有御赐之物,贩卖就是死罪,皇上却没有重罚如懿,甚至没有杀翊坤宫的任何一个人,可翊坤宫上下所有人的月钱加起来,还十辈子也不够还的。 她瞬间觉得,弘历原来还是有点儿太臆想出来的那个完美帝王的影子的——仁慈,没有杀如懿,但也没有枉顾宫规,真叫如懿逃脱了制裁。 进忠大声道:“皇上圣明!” 他一带头,其他宫女太监们也立刻高呼皇上圣明。 如此,这事儿就算是彻底定了。 他已经看到了皇帝轻描淡写的惩罚背后,蕴含着对如懿的滔天恶意了。 此事之后,无论如懿以后生多少个孩子,都不会再有人想为她做事,敢为她做事,因为这次离谱的惩罚,会叫所有宫女太监们,都把翊坤宫看做全天下最大的火坑。 如懿这个人,在这皇宫后院里的威信,已经全然扫地,碎得再也捡不起来了。 哪怕日后皇上忽然又发病了,要没头没脑地宠爱如懿,如懿又重新抖起来,也休想再做成今日这样的连杀之局。 痛快! 真是痛快! 如懿被进忠看了一眼,只一眼,就被对方黑漆漆的眼神吓到了。 恐慌席卷了全身,她惊慌地想找海兰一起商量一下,才想起来海兰已经被惩罚到辛者库刷恭桶去了。 她竭力维持镇定:“皇上,这件事情,臣妾确实是有些责任,臣妾愿意赔偿各宫的损失,只是,臣妾自己没有问题,可臣妾肚子里的孩子……” 她微微蹙起眉头,哀痛地看着弘历:“这个孩子的怀相好像不太好,臣妾总是觉得腹中隐隐坠疼。” 她话音刚落,正殿里,猫了半天的张云就出来了:“拜见皇上,皇上,微臣已经给令贵妃娘娘用药,娘娘已经睡熟了,接下来只要小心将养,按时吃药,就不会再危及性命了。” 如懿看向了张云,眼神一亮。 弘历也看向了张云,眉头微皱。 他记得没错的话,之前给如懿看诊的小太医说,似乎是滑脉,仿佛并不是很确定。 他对张云道:“给娴嫔看看……她的肚子。” 张云应了一声:“是。” 他走到了如懿面前,恭恭敬敬地跪下,准备诊脉。 如懿见他肤色虽然有些黑,但细看一下,长得也竟十分剑眉星目,不像是个太医,倒更像是个劲瘦有力的侍卫。 她露出温暖的微笑,正要开口。 玫妃啧了一声:“娴嫔啊,你不要见着个男的,就想着温暖人家行吗?你仗着皇上宠爱,倒是长命百岁的,一直连累别人无辜受死,就太不做人了吧。” 张云听着这话,手一抖,滑跪后退:“皇上!微臣不看了!皇上您相信微臣,微臣绝对不敢觊觎宫妃,想都不敢想的!微臣已经准备好了,等令贵妃娘娘养好了身子,就求她给微臣看个清白正直的好姑娘做媳妇儿呢!” 他想起来李哲给他讲的、那个曾经牵扯进先帝后宫流言、然后就子宫了的太医,冷汗一层层往外冒。 不不不! 他们是不一样的! 第229章 她还真是个福星 张云认怂的速度极快,快到像是听说过某个前辈的悲惨事迹。 弘历眉心突突地跳,想起来曾经那位故人,睨了一眼如懿,理智上,越发厌烦她的不知进退。 如懿红了眼眶:“皇上,臣妾没有……” 弘历对她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哪怕靠近她的时候,他身上的头疼少了许多,可听着她那些乱七八糟,没有任何价值的话,他的精神疼痛到达了巅峰。 他对如懿道:“从现在开始就闭嘴,你不是喜欢菊花吗?你见过哪朵儿菊花跟你一样不停说话的?” 如懿一脸懵,甚至觉得弘历是不是脑子出了毛病,才说出这么没头没尾的话来。 弘历见她嘟了嘟嘴,还要张开嘴说话,说得直白了点儿:“朕不想听你说那些蠢话了,你要是再说,朕就让你去做最末等的官女子,到时候,你跟小凌子就可以一起做工了。” 如懿:“……” 她睁大了眼睛,眼泪从眼眶中滴滴坠落,晶莹剔透,充斥着悲恸的沉默。 她的身子晃了晃,这一次,是真的伤心绝望到昏倒了。 被抽掉了门牙的容佩冲了过来,匆忙抱住如懿,想说话,嘴巴却痛到张不开,只能如同看着仇敌一样看着弘历等人。 弘历睨了她一眼。 容佩浑身一抖,垂下了眼帘。 进忠温声细语:“张太医,皇上圣明,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怎么会误解你呢?快起来吧,娴嫔娘娘腹中龙嗣重要,你医术高明,务必给看仔细了。” 张云忙微微抬了一点儿眼皮子:“皇上?” 弘历早就习惯了他带着市井气息的做派,没有怪罪他:“不必如此战战兢兢,起来吧,给娴嫔看看。” 张云这才敢露出点儿笑容,过去叫容佩给如懿手腕上垫了帕子,这才敢给如懿诊脉。 他一看二看,再看,眉头紧皱,不可置信,又满脸迷茫。 最后,他跪在地上,欲言又止。 弘历眉头微微皱起:“怎么了?” 张云没怎么,他只是有点儿猜不透,如今这场面,到底是进忠的谋划,还是进忠和令贵妃娘娘的谋划撞了,才撞出这么个孽缘来。 弘历沉声道:“直说!” 张云便直说了:“娴嫔娘娘应当是急于有孕,所以吃了虎狼之药来催孕,但因为常常吃还是没见到效果,所以,她就吃了点儿假怀孕的药。” 弘历直接被气笑了:“好啊!真好!” 张云擦了一把冷汗:“皇上,微臣还没有说完,这娴嫔娘娘先吃了假怀孕的药,有了遇喜的症状之后,她,她真的遇喜了,她的虎狼之药起效果了,她如今是真的有身孕了。” 弘历:“……” 饶是他读书无数,都被这个结果震了震。 张云的意思是……因为如懿乱吃药,她现在怀了孩子,但这孩子因为前后多次的虎狼之药和假孕药,恐怕是不能要了! 他再多的顾虑,都气得想要一巴掌抽醒如懿。 她怎么敢的?! 她把他的孩子当什么?! 他厉声喝道:“将这个女人……” 永寿宫的宫门传来了一道声音,是太后到了。 暴躁的弘历安静了一瞬,起身去迎接太后。 太后进了永寿宫,扶住了弘历的手:“皇帝啊,如懿,赐死了没有?” 弘历闷声道:“没有。” 太后深深看了他一眼:“哀家刚刚遥遥看见,皇帝仿佛有些不高兴。” 弘历烦躁道:“她给自己吃了猛药,如今已经怀有身孕,但这孩子如今才刚有,却已经连续遭遇了催孕药和假孕药,恐怕……” 太后眯了眯眼:“皇帝是想,让如懿不要这个孩子?” 弘历压低声音:“若是她生下怪胎,世人不会说她是个妖孽,只会说朕得位不正,或者污蔑朕是个昏君,所以才会生出妖孽。” 太后安抚地拍了拍弘历的手:“皇帝啊,你今日有些急躁了,你与哀家,当年能够在乌拉那拉氏皇后的手底下活到最后,如今,自然也能在另外一个乌拉那拉氏手底下活到最后。” 弘历心里有些烦躁,那怎么能一样? 但,看着太后平静温和的眉眼,他的心真的渐渐安静了下来。 是的,就是一样的。 不过都是暂时受制于人罢了。 如今的境况,比之前的时候可好多了,他都已经是皇帝了,只是暂时不能杀一个能迷惑君心的邪祟罢了,只有暂时于大清无碍,他慢慢研究着,慢慢杀也就是了。 如懿唯一能依仗的,也不过就是那点儿东西。 只要他一点点拔出她所有的爪牙,最后哪怕她还能影响他,他不过是当做养了个有些烦人的恶兽罢了。 他长长的睫毛下阴影浓重,脸上却渐渐露出笑容来:“皇额娘,儿臣还有个好消息忘了告诉您呢,婉婉她生了龙凤胎!” 太后这次是真的惊喜:“她还真是个福星。” 想到这次皇帝拿嬿婉来钓如懿,到底还是有些冒险了,若是早知道她怀的是双胎,双胎艰难,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会阻拦皇帝的。 太后拍了拍弘历的手:“日后这种粗活儿,就别叫令妃再参与了,为了个老鼠打了玉瓶,那皇帝可就亏大了。” 弘历诚恳受教:“是,皇额娘说得对,儿臣以后定会小心养着婉婉。” 太后笑着道:“叫娴妃快回她的翊坤宫养胎去吧,你之前想的事,别跟她说,那就是个满脑子都只有情爱的,你若是让她不要孩子,她该记恨你了,你只叫她自己作决定吧。” 弘历觉得这样也很好,只是这样一来,翊坤宫的奴才们就得把嘴巴给闭严实了,否则,到时候若是真生下个怪物妖孽,传出去怕是个大麻烦。 他笑道:“朕让进忠亲自去送她。” 太后看了一眼不远不近跟着的进忠,点了点头:“这小子是个机灵的。” 母子两个一起说着话,就这么水灵灵忽略了如懿,先去看了富察皇后,然后便去看嬿婉生下来的龙凤胎。 容佩目眦欲裂,眼泪长流,却也没有别的办法。 她只是一个奴婢,可主儿心心念念的少年郎,却是皇帝,如今皇帝自己不肯处处以主儿为优先,她就跟主儿一样,什么办法都没有。 第230章 你们真是可怜 容佩心疼地抱起如懿,将如懿小心翼翼地送到了轿辇上。 她自己的手,牙齿,全都被打成了残废,她却竟然能忍痛不出声,就只怕惊扰了昏迷中的如懿。 进忠看了都想拍手:“容嬷嬷当真是忠心。” 容佩冷冷看了他一眼:“进忠公公也忠心!” 进忠笑了笑,对她的恶意毫不在意。 人对没有夹到自己的蝼蚁,总是愿意多几分仁慈的——因为跟它计较,会显得自己不像个人。 进忠睨了一眼轿夫们:“走吧,稳着点儿,若是颠簸着了龙嗣,旁边的人怎么样尚且不说,单单是娴嫔娘娘一个人,就能你们九族的命。” 几个小太监都称是,抬得十分稳当,脸色……是有些“晦气”歪歪扭扭写在脸上的。 容佩十分愤怒:“进忠……” 进忠看她:“容嬷嬷嘴不疼了?” 容佩当然嘴疼,她牙齿掉了好几颗,两片嘴唇又疼又痒,可这一切都不能影响她对主儿尽忠:“你不过是个奴才,却以下犯上污蔑妃嫔……” 进忠抬手抽了她一巴掌,狐狸眼微微眯起,温声细语地道歉:“哎呀,真是对不住,容嬷嬷,你没事吧?” 容佩疼得眼泪直掉,浑身发抖,想说话又说不出来,好不容易再次开口,刚发出了一点儿声音,进忠就又是一巴掌抽了过来。 进忠还问呢:“容嬷嬷你没事吧?没关系,你缓缓,慢慢说,就让娴主儿在这儿等一会儿,张太医都没说她动了胎气,想必龙嗣一定是稳稳的。” 容佩所有的话,都被这一句给按进了肚子里:“回!回翊坤宫!” 进忠端着和气的笑容:“容嬷嬷不说了?” 容佩狠狠瞪了他一眼:“快走!” 进忠无奈:“容嬷嬷真是个急性子。” 他又交代了一遍:“你们可抬得抬得稳稳的,免得日后娴嫔娘娘有个什么不舒服,找你们的麻烦。” 又对连云道:“你是翊坤宫的大宫女,有件事情我得提前告诉你一声,娴嫔娘娘把你们整个翊坤宫的月钱,都拿去填补她倒卖宫中财物的窟窿了。 娴嫔娘娘如此雍容大度,肯为自己的错处负责,皇上仁爱,却不会让你们彻底没了活路,日后每日的温饱,还是能够保证的。” 连云整个人都麻了,心里有许许多多脏话想要飚出口,但,想想自己的脑袋,没敢。 娴嫔! 她进去转了一圈儿出来,竟然就又是娴嫔了! 她还把整个翊坤宫上下的俸禄都许出去了!宫女太监们的俸禄是她的吗她就这么大方?! 这世上怎么就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怎么就有?! 连云想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只是她还没有哭,其他几个小宫女就崩溃嚎啕起来。 “这日子真是没法儿过了!” “她整天让咱们受罚也就罢了,如今竟然连咱们的钱财都贪污了!” “我娘还等着我的月钱救命呢啊!天啊!我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才在她手底下讨生活!” …… 宫道上,宫女太监们来来往往,都忍不住被这动静给惊呆,不顾宫规地停下了脚步,忍不住探头去看。 容佩又气又怒:“站起来!你们都给我站起来!不就是一点儿钱吗?何必让人看笑话!” 连云满脑子狂怒,终于找到了发泄口:“你全家都死光了!你当然不需要钱,跟着娴嫔吃残羹剩饭你都能活!难道我们也不需要养家糊口了吗?” 容佩气了个倒仰:“你!” 连云狠狠推了她一把:“你什么你!天煞孤星配倒霉鬼!你们想要吃苦你们自己吃啊!真是有毛病啊!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天天就拿那不聪明的脑子去害人!呜呜……” 容佩摔了个跟头,爬起来就要打连云:“枉主子一直那么信任你,还让你做大宫女,你竟然……” 连云躲开她,又狠狠推了她一个大跟头:“都是你这个刁奴,不想着拦着主子做点儿人事儿,非要跟着她一起犯蠢,去永寿宫里谋害令贵妃,谋害令贵妃的钱,竟然还是让太监拿屁股夹珍珠出去卖得来的!有这样的主儿,真是丢脸啊呜呜呜!” 容佩气得连连大叫:“你找死!!!” 这样的话,竟然是从翊坤宫大宫女的嘴里说出来,这里还这么多人看着,这叫主儿日后还怎么在宫里行走?! 容佩想要弥补弥补。 进忠眼神一扫。 那些停下来偷看的,忙低下了头,匆忙溜走,去做自己的事。 眨眼间,整个长街上就只有翊坤宫的人,以及轿夫们了。 容佩目眦欲裂:“进!忠!” 进忠睨了一眼连云。 连云狠狠擦了一把眼泪,拽起几个还在地上哭的小宫女,直接就往翊坤宫去了:“奴婢去跟大家伙儿说说这个噩耗!也为迎接主儿做准备,容嬷嬷,你照顾好主儿,慢慢走!” 容佩心里十分不安,但又觉得,奴婢奴才听从主子的话,属于是理所当然,这连云既然已经知道为主儿回去做准备,想必是已经发完疯了。 她冷着脸点点头:“你今天说的话,我会一五一十告诉主儿,该领的责罚你得领,日后好好做事,主儿总会原谅你的。” 连云没说话,带着几个小宫女快步走了。 进忠瞥了一眼容佩,一双狐狸眼乎愉悦地眯了起来。 他就喜欢看这种戏码,实在是有意思得很,日后消息拿到了手里,翊坤宫的这些闹剧,必定能让令主儿开怀一笑。 他想着这些,脚步也跟着轻快起来。 一行人到了翊坤宫,进忠打头就先见院子里绑着几个人,嘴里还塞着抹布。 进忠睨了那三个人一眼,狐狸眼微微眯了眯。 连云显然已经跟所有人都谈好了,这会儿全都站在院子里等着,虽然看起来规规矩矩的,但那眼神,怎么看怎么不正常。 容佩竟也没有察觉到不对,见他们都恭恭敬敬,便只当他们都被连云这个大宫女给安抚好了,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先将如懿送回了屋子里,好一顿安置,因为心怀关切,所以压根儿就没发现——竟没有一个宫女进去帮忙! 第231章 亲手造就的局面 屋子里,容佩忍痛忙前忙后,唯恐如懿睡得不好。 院子里,连云也没闲着,绷着脸跪下来:“进忠公公,地上的这三个人,都是觉得月钱活该给我们主儿拿去用的,奴婢也不求别的,只求,能够让我们别吃馊饭,能不因为吃坏了肚子丧命!” 其他人也都跟着跪了下来,殷切地看着进忠。 进忠叹了一口气,怜悯地望着他们:“你们也是可怜,罢了,好好伺候娴主儿,我不会叫你们在吃食上丧命的。” 连云感激得直掉泪:“进忠公公!大总管!也就只有您才把我们的命当命了!” 她的语气太有感染力,一众宫女太监们悲从中来,不由都跟着哭出了声。 进忠看着她们的神色越发怜悯了。 连云觉得情况不对,嘴唇都白了:“进忠公公,难道,难道主儿她还闯了别的祸事吗?” 其他人的哭声都停了,惊恐地看着进忠,大气儿都不敢喘一下。 进忠看了一眼自己带来的两个小太监,那两个小太监立刻出去,将门口给守住了。 众人见状,顿时更加惊恐。 进忠的视线一一扫过众人,缓缓开口道:“娴嫔娘娘怀有身孕,这本是喜事,奈何她老人家吃了许多不该吃的药,这孩子到底如何,还是个未知数。” 众人听到这儿,脸色都十分难看。 连云忍不住问道:“难道主儿想让我们给孩子陪葬?” 三宝也忍不住开口:“这个孩子是保不住?还是,还是……皇上不想要?!” 进忠看向了他,欣赏道:“虽然你追杀过我,但不得不承认,你能做到翊坤宫大太监,也是有本事在身上的。” 三宝脸色惨白的瞬间,还有满腔的憋屈和愤怒:“这都是主子自己的主意,我等全都没有参与分毫!” 进忠温声细语:“其实皇上仁慈,自然是不想造杀孽的,奈何,娴主儿是个心善的,这又是她好不容易得来的孩子,她怎么舍得? 皇上也会是百般的为难,不想皇室出了生下妖孽的丑闻,到时候逼不得已还要灭口,奈何,娴主儿不肯,皇上疼爱娴主儿,这又毕竟是皇上和娴主儿的第一个孩子,所以,便只能让娴主儿赌一赌了。” 三宝腾地站起来:“她想赌一赌,就能拿我们这么多人的命去赌吗?!” 连云颓然跌坐在地上:“怎么不能呢?她连我们这辈子的月钱,不都随手拿去装大方了?我们一辈子都只能啃馒头吃咸菜了,跟已经死了,又有什么却别呢?” 她惨笑:“若能被灭口,还是解脱了呢!” 一时间,可谓群情激奋。 进忠微微笑了笑:“我告诉你们这些,是想你们明白,想要往旁的宫里去,是没有可能了,你们就好好儿地在这儿做事,不要做不该做的。 等时机成熟了,我自然会想办法为你们求一求,看是否能给你们一条出路。” 他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的脸,缓缓道:“别怪小爷没有提醒你们,当初既然分了你们来这翊坤宫,就说明,你们就不是那有渠道和人脉的人。 如今,自然更不会有人愿意为你们活动,若真有人愿意,那么,娴主儿出了什么事情,凶手是谁,是绝对跑不掉的,到时候,谁会被皇上盛怒诛九族,小爷不说,你们自己心里有数。” 众人脸色铁青,却无可奈何。 前后左右想了几圈,竟然就只有那个法子——等时机合适,请进忠公公给想办法让他们解脱。 可什么时候才是时机合适呢? 娴主儿她虽然脑子有问题,可她就是皇上的心头宝啊! 三宝眼神骤然一亮,直勾勾看着进忠:“若是娴嫔失宠了……” 连云本来也要说的,只是慢了一步,就没再吭声,努力瞪大眼睛看着进忠:“进忠公公,到时候,是不是皇上就不会怪罪我们,我们,我们也有机会给自己某条活路了?” 她甚至还忍不住开始幻想:“那不受宠的答应小主儿,总不需要这满宫的人伺候吧?” 被绑在三人之中的凌云彻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连云和三宝,万万没想到,人心竟然能够恶劣至此,阴暗狠毒至此。 他努力蹭掉了嘴里抹布:“你们!你们怎么能如此恶毒?!” 进忠踹了他一脚:“你自己都是皇上厌恶的玩意儿了,还管别人呢?” 凌云彻怒瞪进忠:“都是你,为了……” 进忠温和地笑了笑,抬起长腿,一脚踹在了他的脸上:“狗奴才,别忘了小爷当初是怎么教你规矩的,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要是还不知道,小爷不介意再教你一遍。” 凌云彻转过了头,吐出了一口血和三颗牙。 他歪过头,死死盯着进忠。 进忠蹲下来,拿手背拍了拍他的脸,声音很低:“你做过什么,你心里清楚,你是如何背叛她,想叫她诛九族的,她心里也清楚。” 凌云彻脸色空白了一瞬,张了张嘴,许久,才哑声道:“我只是……总是做选择的……” 进忠冷笑了一声:“自然,你总是在选择背弃她,从头到尾,而可笑的是,她从来都惦记着过去的情分,没想过杀了罪魁祸首。” 他说的,当然是上辈子的嬿婉。 可惜凌云彻不知道,凌云彻只知道,被进忠点拨的这一瞬间,他才发现,过去有多少次,她只是宠着他撒了撒脾气,而他,可笑地以为,她是在污蔑娴主儿。 娴主儿,她是真的从一开始就不喜欢嬿婉。 也是娴主儿,从一开始就没有真正想要挽救过嬿婉。 从头到尾,都是他这个未婚夫,在不断地背弃她,不相信她,还要跟着娴主儿一起迫害她。 他沉默许久:“是我对不起她。” 这一次,他再也顾不上其他人在说什么,想什么了。 而翊坤宫所有的宫人们,在唯一一个可以告密的人面前,低声达成了某种协议,阴恻恻地看向了翊坤宫主殿的方向。 进忠站起来,擦了擦手,看着自己亲手组成的局面,愉悦地笑了。 成功给娴嫔创造了愉悦的生存环境,也算是暂且能给令主儿一个小小的交代,那么,他就可以回去了,运气好的话,应该还能再好好看一看令主儿。 第232章 手写一个不忘初心吗? 等容佩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进忠已经走了。 整个翊坤宫落针可闻,大家谁也没有说话,就站在院子里,直勾勾盯着正殿的方向。 这种氛围,说是虎视眈眈可以,说是肃穆凝重,也可以。 容佩自然而然地选择了后者,以她的规矩来说,下人遵从主子的命令,是天经地义,无论主子如何,都不该心存怨愤,即便是有了怨愤,也该自己处理好,再继续好好伺候着。 这,就是规矩。 这,就是体统! 她甚至并不准备安慰众人,直接道:“诸位不用如此丧气,我们虽然没有了月钱,但咱们娘娘已经有了龙嗣,对大清有功,且按照宫规,谁也不敢把咱们怎么样!” 她威严锐利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见她们都不说话,眉头微微皱了皱,沉声道:“如今最要紧的,就是把咱们娘娘的胎照顾好,等娘娘诞下麟儿,自然有你们的好处!” 连云冷笑了一声,嘀咕道:“好处,什么好处?手写一个不忘初心的好处吗?” 三宝瞥了连云一眼:“连云,别这么说。” 容佩先怒后欣慰,正要说话,就听三宝又开口道:“娘娘金尊玉贵,咱们不过是些没跟她进过冷宫的下人,哪里配让娘娘给咱们写字?” 容佩:“……” 她牛眼一瞪:“三宝你……” 三宝露出笑容:“容嬷嬷,您可是咱们翊坤宫的顶梁柱,都伤成这样了,还是先顾着自己吧,若是您折了,咱们主儿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说罢,对着两个小太监使了个眼色。 两个小太监立刻冲上前去,一左一右抓住容佩,强制将人带去了容佩房间。 容佩大叫:“凌云彻!凌云彻你站在干什么?快拦着她们!主儿身边不能没有我!” 凌云彻也想帮忙啊,可他还被紧紧绑着,就那么扔在地上。 他想呵斥众人,但还没开口,就被三宝一脚踹在了脸上。 凌云彻眼前一黑,就直接昏死了过去。 三宝目光扫视众人:“如今这情况,大家也看清楚了,要是让主儿宠爱的容嬷嬷和凌云彻继续说了算,那咱们谁也别想过好日子,说不清,还又得背上灭九族的大罪。” 他冷笑着将凌云彻踢了好几脚:“这小凌子公公有主儿的疼爱,明明是主犯,却被进忠公公留下来让咱们主儿开心,小贝子和小路子,却是被直接提到了慎行司了,你们中间,可别有谁想错了心!” 众人都沉声道:“绝不会!……我们心里有数!……您和连云姐姐就放心吧!” 三宝阴鸷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终于笑了:“把小凌子送到容嬷嬷那儿去,若是娴主儿问起,就说她们两个在一起养伤,等日子久些……” 他缓缓道:“就说她们患难见真情,想要做对食,被咱们给撞破了,怕主儿不同意,不好意思来见主儿。” 连云沉声道:“都记住了,要是谁敢弄错了,或者帮主儿办错事,连累得咱们好不容易讨来的干净饭菜没有了,可别怪我这活不下去的攮死了他!” 众人都点头,然后便听见了如懿在叫人,彼此对视一眼,都说自己有活儿没干完,全都消失,溜了。 翊坤宫中气氛微妙,永寿宫中,却是温馨十足。 进忠回去的时候,弘历已经跟太后走了,玫妃和舒嫔怕两个孩子哭起来闹腾,吵闹得皇后和嬿婉不能好好休养,问过张云之后,让人去太医院叫了李哲,就一起回玫妃的宫里去了。 进忠说是请安回话,却是在永寿宫众人的纵容和遮掩下,进了产房去看嬿婉。 她睡得很沉,气色看起来比之前稍微好了一些。 进忠单膝跪在脚踏上,凑近了一点,细细看着她因为呼吸而微微动弹的鼻翼,心里十分安宁。 许久,外面传来了春婵低低的声音,进忠才依依不舍地倒退出去。 迈过门槛,他脸上的温情脆弱系数不见,就只剩下了平静无波的深潭:“皇上不想得罪娴嫔,不打算让她落胎,但又怕娴嫔生下怪胎,惹来非议,所以让我给翊坤宫上下下了封口令。 这次的算计超出了我和令主儿的想象,但,也肯定几乎耗尽了娴嫔藏匿得极深的人手。你告诉令主儿不用操心这些,我会替她查清楚一切。 连云已经从翊坤宫里揪出来了两个小太监,我已经让人先送到了慎行司,这两个人如此年轻,却竟然是乌拉那拉氏旧人的骨干,能参与到这次这种级别的计划里来,肯定能挖出不少人。” 春婵点点头:“我会劝着主儿,进忠公公别担心。” 顿了顿,她轻声道:“娴嫔忽然闹了这么一出,您稍微歇歇再来永寿宫,无论如何,您不能出事,否则主儿怕是要发疯。” 进忠心里颤了颤,一句“会吗”已经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嗯,我知道,你照顾好令主儿,若是需要什么,只管让王蟾来找我。” 春婵点点头,送了他几步,才问:“老夫人和佐禄少爷那边……” 进忠一向自负又自傲,喜欢自己做决定,但在嬿婉的事情上,他从来都是谨慎再谨慎的:“你与令主儿相处最久,照你看,令主儿希望魏夫人和佐禄活着还是死了?” 春婵低垂着头,眼睛却从下往上看:“若是主儿的希望,会让皇上为难呢?” 进忠眯着一双狐狸眼:“咱们都是伺候主子的,自然是不能叫皇上和主儿为难,但这世上办事的方式千千万,总能叫令主儿如意,也叫皇上顺气。” 春婵露出笑容:“主儿希望,日后老夫人和佐禄少爷哪儿也不能去,佐禄少爷闲来无事,又出不去门,最好能娶个说一不二的悍妻,多生孩子,生了就给老夫人带,让老夫人享福一辈子。” 进忠一双狐狸眼微微眯了眯,脸上不由挂上温柔的笑容:“令主儿她啊,总是跟个小孩子似的。” 他温声细语:“先不必告诉令主儿,这事儿,等我做成了,我说给令主儿听。” 春婵笑弯了眉眼:“哎!” 第233章 皇上聪慧啊 海答应被褫夺封号贬为庶人。 娴妃再度成为娴嫔。 令妃难产险些去了,生下龙凤胎成了令贵妃。 皇后娘娘意外落水,至今都还滞留在永寿宫里养病,据说都下不来床了。 这么许多大事连番发生,按理说,前朝后宫都应该要大地震,但诡异的却是,后宫里一片风平浪静,甚至没有宫女太监被处死。 但细心的人却发现,明面上是没有人死,可失踪的宫女太监和老嬷嬷,却过于多了。 纯贵妃多次请求,才终于被允许能进了永寿宫的大门。 她脸上的笑容十分客气敏感,坐在嬿婉床前,看着嬿婉虽然苍白,却越发出色的眉眼,只觉得对方仿佛是一朵儿被清新雨水蹂躏过的小白花,当真是柔弱纯洁,秀美清丽。 纯贵妃压下心里的嫉妒:“谁能想到呢?如今嬿婉竟也是这宫里头唯一一个能跟本宫平起平坐的妃子了。” 她明明告诉自己要心平气和,甚至是带着几分讨好的,但看着越发漂亮,还生了龙凤胎,升了位分的嬿婉,实在是没忍住酸气: “不过这也是难怪,嬿婉你长成这样,本宫一个女人都心动,更何况是皇上呢?” 嬿婉脸上的笑容本就淡淡的,听见她这话,就更淡了:“纯贵妃姐姐,我知道你一向跟娴嫔关系好,不满我站得比她高,但,我真没有害过她,你若是实在不信,其实咱们也没有必要硬是要凑在一起的。” 纯贵妃愣了愣。她从进来开始,提过要为娴嫔打抱不平吗?她不就是打探了两句,想要知道一些内情吗? 正犹豫该怎么说,就听见门口传来响动,转头一看,竟是弘历来了。 纯贵妃这回就不只是酸唧唧,而是真的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她给皇上生了那么多孩子,皇上何曾有过一回来她坐月子的房间里看她?他甚至连走到她的院子里,隔着窗户安慰她一下都没有! 纯贵妃扯了扯嘴角:“皇上怎么到这种地方来了?您是千尊贵体……” 弘历看都没有看她,直接路过她,走到了嬿婉的床边坐下,伸手摸了摸她的手背,眉头微微皱起: “怎么手还是这样凉?张云怎么说的?当真没有什么事情吗?” 嬿婉眉眼弯弯,自然而然地跟他娇气地撒泼:“您快管管张云吧,他恨不得臣妾每日吃十顿药!就连臣妾喝的水里头,他都放了磨好的药粉啊!” 她娇软地发着脾气:“臣妾不想吃了!真的不想吃了!” 弘历好笑地弹了一下她的脑门,又捏了捏她的脸颊:“养了这么快一个月,才终于把你养出了点儿肉来,可见张云的法子还是有用的。” 他没好气道:“你别指望着朕再跟上次似的,听你忽悠,跟你一起骗张云。他最近只要是一听说朕来了,就跟防贼似的……” 话音刚落,就听见张云在外面问呢:“皇上又来了?春婵姑娘,你去看看主儿的药茶有没有倒掉吧!” 嬿婉:“……” 弘历都被气笑了:“看见了没有!这混账最近琢磨养生之道都疯魔了,路边抓到条狗,都想劝劝它别乱吃东西。” 嬿婉忍了忍,实在没忍住,笑得眼角晶莹,脸上因为情绪波动大,还浮起了两抹漂亮可爱的红晕,瞧着越发洁白无瑕,妩媚天成。 弘历温柔地看着她笑,探手给她倒了一杯药茶。 嬿婉的笑声戛然而止,哀怨地看了看弘历手里的茶杯,最后还是乖乖把药茶喝了,只是苦着一张脸,瞧着越发像个小孩子。 弘历心情愉悦地看了她两眼,亲手拿了蜜饯喂给她。 嬿婉含笑接了,吃得见牙不见眼的。 纯贵妃就这么直挺挺站在一旁,但这两个人,好像全然将她给忘记了。 纯贵妃难受,憋屈,可她敢跟嬿婉酸不拉几,面对弘历,却半点儿不敢乱说话,见两人始终对自己视而不见,挤出笑容道: “皇上,您是来跟嬿婉商量小阿哥和小公主的满月酒的吗?” 弘历仿佛才看见她:“你怎么还在?” 纯贵妃:“……” 她坚强地维持着笑容:“皇上,臣妾是来探望嬿婉妹妹的,见她如今气色这样好,心里放心多了。” 她想叫弘历好好看看魏嬿婉的好气色,别再说什么魏嬿婉生孩子辛苦了。 生孩子辛苦…… 谁生孩子不辛苦? 怎么? 就她魏嬿婉辛苦?她绿筠难道生孩子就跟生鸡蛋一样轻松惬意吗? 弘历不悦道:“你年纪大了,眼睛是越发不行了,之前嬿婉是什么气色,如今又是什么气色,你竟还说她气色好?” 纯贵妃:“……” 她嘴唇蠕动:“臣妾……只是每个妇人生完孩子以后,气色都不比从前,嬿婉妹妹这样,确实是臣妾见过的生产完的妇人里,气色最好的了。” 弘历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朕知道你跟如懿都是宫里的老人了,彼此惺惺相惜,总有些相互扶持的陈年情分在,但,实在没必要为了替如懿出气,就特意跑来永寿宫闹。 回去吧,既然喜欢如懿,就去多陪陪如懿,你是个多子多福的,但愿她那肚子里的孩子,能拉扯到你的一些福运,健康地生下来吧!” 纯贵妃脸都僵了。 叫如懿……拉扯她的福运?! 不是! 皇上他有病……咳! 皇上他怕不是老糊涂了吧? 她虽然性子懦弱,却也不带这样欺负人的!一口一个个老老老!她都老了!皇上就能比她年轻到哪儿去?! 她又生气又憋屈,蹲了蹲身子就要走。 嬿婉忽然惊喜开口:“不愧是皇上啊!这满宫里,就纯贵妃姐姐和嘉嫔最多子多福,若是娴嫔能够借来她们一星半点儿的福运,说不定还真能生个小阿哥出来!” 弘历本来也只是说说,但被嬿婉这个福星重复了一遍,又被她满眼崇拜地看着,便决定一会儿回去之后,把钦天监正使副使都叫来看看。 若当真有用,那,他岂不是又能给避免生下怪胎增加几层把握? 第234章 什么品相的狐狸 嬿婉满眼崇拜地看着认真思考的弘历,目光尤其在他鸦羽般的长睫毛上停留,心里觉得他在这种时候,当真是好看得紧。 当然,此时此刻,也就只有她这么觉得。 纯贵妃不但不觉得弘历有颜色,甚至觉得他脑子有病——他还真的在认真思考让如懿分福气的可能性! 她嘴角勉强上扬又往下撇,撇完了,见弘历看过来,又忙挑起嘴角:“皇,皇上,这……这不好吧?” 她笑得拘谨又小心:“这……这毕竟是邪术,若是,若是……上行下效,可怎么得了啊!臣妾知道您宠爱娴嫔,她屡次犯下重错,您都不舍得惩罚她。 可这事儿,让她一个小小的嫔,借运高位嫔妃……怎知她日后吃得了好处,食髓知味,不会想着再往上借一借呢?” 嬿婉惊讶地看着纯贵妃,转头对弘历笑道:“臣妾得跟纯贵妃姐姐说一声对不住,之前,是臣妾误会姐姐了。” 弘历被提起了兴趣:“怎么说?” 嬿婉柔声轻笑:“以前娴贵妃在的时候,大家都说纯贵妃姐姐是个软耳根的人,旁人说什么她就信什么,是个没有自己主意的。 但今日,皇上说的话题是临时起意,自然不可能有人给提前出主意参谋,可臣妾瞧着贵妃姐姐说的话却是句句在理,条理清晰,思绪敏捷……” 她不好意思地冲着弘历抿了抿嘴角:“臣妾自己就曾经受流言所害,如今竟也听着话看人,臣妾真是有愧皇上您这些年对臣妾的教导,也辜负了公主日日给臣妾讲史书的辛苦。” 她如此温声细语,纯净清透,简直是捧着一颗赤子之心给弘历看。 弘历看见了她的心,感觉剔透干净,满是纯粹。 他叹了口气:“流言也并非全都是空穴来风,有假的,自然也有真的,你是个好学的,也不能因噎废食,对外面的风向充耳不闻。” 嬿婉认真揣摩这句话,似懂非懂地看了一眼纯贵妃,又看了看弘历,眼神微微亮了亮,柔声道:“臣妾明白了。” 弘历很满意:“朕知道你一向聪慧。” 嬿婉眉眼弯弯,娇气地抓住了他的大手。 一旁的纯贵妃:“……” 她又生气又憋屈,捂着心口道:“皇上的意思是,是觉得臣妾是个软耳根子,谁说什么就信什么?还是觉得臣妾如同魏嬿婉所言,是个藏奸的人?” 弘历冷冷看了她一眼,剑眉微皱:“朕的话已经说了,你还不去看望你的好姐妹,留在这里大呼小叫的做什么?怪不得永璜都这么大了,还非要去找娴嫔做额娘。” 这是什么锥心之语?! 纯贵妃自觉地心口仿佛中了一箭:“皇上,臣妾待永璜虽然不能说是尽职尽责,但也将他照顾着养大了!孩子不是小猫小狗儿,难道他是自己喝西北风长大的? 是永璜自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见娴嫔之前得宠,显然是宠妃第一人,想为他的皇长子名声镶金边儿,学您当年,才去跟娴嫔勾搭到一起……” 嬿婉钦佩地看着纯贵妃,万万没想到,平日里一直窝窝囊囊的纯贵妃,竟然这么敢。 这么多年了,谁敢当着皇帝的面儿说他扒着宠妃认娘登基的上位史? 纯贵妃……真是贴脸嘲讽啊。 嬿婉来不及推开被子,慌忙跪在床上:“皇上息怒,纯贵妃姐姐她就是太不想给娴嫔分福气,才说错话了,皇上知道的,宫里人都知道纯贵妃不太擅长为人处世。” 纯贵妃:“……” 她恨得牙痒痒。 这是什么品相的狐狸精,竟然能张嘴就说出这么挑拨离间的话?! 她本就胆子小,这会儿见弘历的脸色实在是可怕,顾不上反击嬿婉,扑通跪下,连连求饶:“皇上,您别生气,臣妾失言,臣妾只是……只是觉得自己养永璜的辛苦都被永璜给糟践了,太过伤心生气,才说了胡话!” 弘历冷冷盯着他,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抬脚踹翻她。 但当他长腿微微抬起来一点的时候,余光看见了跪在床上的嬿婉,所有的动作都僵住了。 他是皇帝,虽然自小在圆明园长大,可为了让皇阿玛看得起,从来不敢在礼仪上有任何的出错,连走路,笑一笑,都带着刻入骨子里的教养。 他不该像个劣等人渣一样殴打女子,尤其是,这个女子还为他生了几个孩子。 他将嬿婉扶起来,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转头看向纯贵妃:“朕一向知道你的为人,胆子小,不敢招惹是非,这后宫里有一点风吹草动,你都不想沾染。 可你的胆子也大,只要被人吹捧几句,马上便真会觉得自己能够登上高位。可你得知道,皇后,皇贵妃,不是看谁最会生孩子,就能当的,还要有见识和眼界。而这两样东西,你一样都没有。” 纯贵妃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她只是哀哀地叫了声皇上。 弘历沉声道:“你最近一直帮皇后处理宫务,或许是掌握了一些权力,便产生了你离皇后就差一步的错觉。 朕今日就告诉你,皇后之位,你不用想,琅嬅好得很,即便她百年之后,你也一定还是妃。皇贵妃……你也不用想,更不要为此再被人撺掇着犯蠢。” 纯贵妃委顿在地,不敢相信皇上会说出这样贬低她的话:“皇上,臣妾只是,只是不愿意把福气分给娴嫔而已啊,何至于此?” 弘历摇头:“你看,事到如今,你都还以为朕觉得你不行,是因为如懿。” 他冷淡道:“管好你手里的宫务,对皇后尊重些,若是你干不好,不想干,有的是人能替你干。去吧,闲着没事,就多去陪陪如懿,你们可是十几年的‘好姐妹’!” 纯贵妃爬了好几次都没能爬起来,还是她的大宫女壮着胆子去扶了她,把她带了出去。 主仆两个刚走到院子里,纯贵妃就眼睛一闭,直接昏死了过去。 嬿婉歪着头,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弘历,仿佛被他吓到了,但低眉垂眼的一瞬间,黑漆漆的眼底,却被凉薄愉悦的笑意填满。 第235章 他看起来好酸 最近一直忙着给如懿和魏夫人来个大的,嬿婉对这些老仇人,其实一直都是一个只动动嘴的态度。 今日,也是恰逢其会。 坐月子嘛,闲着也是闲着,搞一搞纯贵妃,只当是个茶余饭后的乐子。 弘历如今是越来越不舍得看她低眉顺眼了,仿佛心里害怕,却不敢露出来的小白狐狸似的,叫人瞧着心里不落忍。 他温和道:“你才生产完,还要做双月子,朕要忌讳着规矩,不能常常来看你,你别在养身体的事情上任性,其他的,你如今都已经是贵妃了,便是嚣张跋扈些也没什么。” 这话,嬿婉听着挺新鲜的:“臣妾真的可以嚣张跋扈吗?” 弘历淡淡道:“当然,若做到了贵妃,都还不能嚣张跋扈些,那这后宫里汲汲营营地往上爬,又是为了什么呢?” 嬿婉探手抓住他的袖子:“那,臣妾就嚣张跋扈些,若是皇上瞧着臣妾哪儿跋扈得不好,您可一定要告诉臣妾,臣妾肯定都听您的。” 弘历被逗笑了:“你啊!” 他实在很难不爱来她这儿待着,哪怕什么都不做,全身上下也都是放松的。 这份放松,还跟在如懿那儿的不一样。 在婉婉这儿,他是顺心顺意又顺气。 在如懿那儿,他是身体痛快,脑子里却仿佛被强行塞满了软黄金,叫他的认知不停干呕。 他闭了闭眼:“真是不想出你这永寿宫。” 他把嬿婉揽在怀里:“你快些养好吧,朕想带你出宫去逛逛。” 嬿婉趴在他怀里,坏笑着揪了揪他的胡子:“皇上,您真心疼臣妾,也不嫌弃臣妾臭,就这么直接抱着了。” 弘历:“……” 他虚虚扶着嬿婉的手僵了僵,心虚地又握是在了几分,假装不经意转移了话题:“中午想吃什么?” 嬿婉眼巴巴看向了外面:“娘娘昨日传信说,今儿说不定能来看看我,只要娘娘能来,臣妾吃什么都高兴。” 弘历心里微微一叹,看着嬿婉充满了期待的眉眼,垂眼看她:“朕没有处死魏氏,也没有让你弟弟流放。” 嬿婉一僵,身子似乎微微颤抖,伏在他的膝盖上,没有说话。 弘历声音不高,却能够听出来,他已经在温声安抚人了:“朕想着,这两个人到底是你的额娘和亲弟弟,若是被重罪流放,你就成了罪人之后。 索性这次的事情没有闹大,知道的人有限,朕已经将你额娘和弟弟圈在了东郊的一处小院子里,他们这辈子都不会出院门一步,给你招惹麻烦。” 嬿婉抬起眼睛,默默无声地流着眼泪。 弘历心里皱巴巴地紧,温热的大手给她擦了擦眼泪,低声诱哄道:“你还在坐月子,现在哭,以后会眼睛疼。” 嬿婉没说话,只是埋头在他心口,没一会儿眼泪就烫到了他的胸腔。 弘历沉默着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等到她的身体不再颤抖,才开口道:“人生在世,总不可能什么都有,有些东西,是你争取就能争取来的,有些东西,比如亲缘,再努力也没办法。” 嬿婉抱紧他劲瘦的腰身,闷闷地道:“臣妾才不伤心,臣妾的亲生额娘和弟弟虽然不疼臣妾,但臣妾已经给自己找了疼臣妾的额娘,喜爱臣妾的妹妹。” 正巧了,她这话刚说完,门外就传来了春婵报喜讯,说皇后娘娘和璟璱公主到了。 嬿婉忙从弘历怀里爬起来,匆忙擦掉眼泪,又惊慌失措地问弘历:“这可怎么是好,叫娘娘瞧见我哭,要担心了!” 弘历还没出声,就被她推着去帮她找脂粉:“最里面那个小抽屉里,绿宝石盒子!快!皇上快!” 弘历一脸懵地快步走到了妆奁旁边,找了绿宝石的盒子给她。 只可惜,他才刚把胭脂给嬿婉,富察皇后就带着璟璱进来了。 一时间,四个人大眼瞪小眼。 富察皇后看着嬿婉眼睛红彤彤的样子,心疼得眼圈一红:“好孩子,你受苦了。” 嬿婉本来想装一装的,但富察皇后只是这一句,就叫她溃不成军。 她哽咽了一声娘娘,挣扎着想要起来。 富察皇后扶着璟璱快步到了床边,伸手抱住她:“疼坏了吧?” 嬿婉扑进她怀里,哭得直抽抽。 “娘娘,两个孩子,在肚子里就好重,像是要把我的肚皮撑破了!” “晚上睡的时候,两个孩子还打架,踹得我整宿整宿地睡不着!” “一次生两个,真的太疼了!还有人找我的麻烦,我还听说您落水了!” “娘娘,我都不敢想,要是您没了,我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 她哭得上头。 富察皇后满眼都是泪,摸摸拍拍,心疼得不得了:“没事了没事了,你都有个龙凤胎了,日后想不生就不生了。” 嬿婉下意识地反驳:“那不行!” 她还有她的那么多孩子,以前是她本事不够没护住,这次,怎么能不好好照顾他们? 尤其是她的永琰,上辈子那么小就去参与皇储之争,她这个额娘半点儿也没有帮过他,还给他拖了后腿,他那么乖,那么孝顺…… 她忙擦擦眼泪,看着富察皇后被自己哭红了眼,又后悔又羞涩:“都是臣妾把娘娘给惹哭了,也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就忍不住。” 富察皇后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女子生完孩子以后坐月子,是这样的,婉婉已经做得很好了。” 嬿婉鼻间一酸,险些再次落下泪来。 她忙转移注意力,然后就看到了一旁神色微妙弘历。 真奇怪,她慌忙指使他做事,他瞧着倒是不生气,反倒是……酸极了。 但嬿婉只是略注意了一下,就直接略过了他的酸,厚着脸皮撒娇:“皇上,臣妾急坏了才会指使您帮忙的,您刚还特许臣妾可以骄纵些……不会怪罪臣妾吧?” 富察皇后温柔地看向弘历:“婉婉才从鬼门关里转了两圈回来,还想着要给皇上冒险生孩子呢,皇上大度仁爱,肯定不会计较她偶尔的失礼的。” 弘历:“……” 他承认这一刻他是酸了。 真的酸。 第236章 娘娘跟臣妾躺一个被窝吧 弘历酸归酸,实际上并没有生气。 嬿婉胆大包天的行径,他如今回过味儿来,竟觉得十分有趣味。 难得,她兔子似的胆子,也敢指使他做事了。 这说明……他养得好。 他好笑地对富察皇后道:“难道就皇后你疼她,朕不疼她吗?她这是故意卖乖给你瞧,就指望你心疼她呢!” 说到这儿顿了顿,想起来嬿婉刚刚说的,她自己给自己找了个额娘和妹妹。 他看看自己的妻女,眉心跳了跳。 知道婉婉和琅嬅情同母女,跟璟璱情同姐妹,但真直接说出来,就显得他格外的……老。 他顿了顿,心里更酸了。 富察皇后难得见他这样,打量了他两眼,就不感兴趣地撇开了脸,去看嬿婉,低声询问些问题。 嬿婉自然是知无不言,只是有些私密的感觉,不好当着弘历的面儿说,就有些支支吾吾。 富察皇后微笑着看弘历:“皇上,听闻今天娴嫔又闹了,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要不,您去看一看?” 弘历:“……” 嬿婉忙拉了拉弘历的袖子:“皇上,娴嫔心里眼里就只有您,她一向不喜欢皇后娘娘,却还是闹到了娘娘这儿,可见已经被逼急了,您若是不去,不知道她又要如何折腾呢。” 弘历眉头皱了皱,想起自己最近睡着了也是多梦魇,之前是觉得自己宠幸了几个新宠,身子有些虚,如今看来,怕是那大小妖孽……怕是如懿母子想要见他了。 他压下心底的烦躁,交代嬿婉:“你好好养着,不要再想着偷溜出去看皇后,否则,即便朕不开口,皇后自己也一定要回长春宫了。” 嬿婉脸红了红:“臣妾知道了,皇上别在娘娘面前说这些。” 富察皇后肃着脸,声音却还是下意识放柔:“还得是皇上才能治得住你,下次你再不听话,不顾忌着自己的身子,本宫一定要叫皇上责罚你!” 说到了后来,声音不由自主地哑了一下。 嬿婉真怕她难过担心,忙嘴甜地哄她:“好好好,臣妾一定听您……和皇上的话,一定保重自己!臣妾真的一心听话,不信娘娘可以问问张太医,看看臣妾是不是这整个后宫里最听话的病人?” 富察皇后被她的话逗笑了,无奈地点了点她的额头。 弘历实在是插不进去,心里又对如懿那边十分上心,叫富察皇后众人不必起来送行,就匆匆走了。 等弘历一走,整个房间里的氛围顿时真正放松下来。 嬿婉不敢看富察皇后潮红的眼睛,歪头看向璟璱:“公主这是怎么啦?怎么从进来开始,就不跟臣妾说话呢?” 璟璱眼眶蓦地一红,又撇开了脸,淡淡道:“我哪里敢跟贵妃娘娘乱说话呢?” 嬿婉只听这一句,就知道她这是生了自己的气了,气自己什么都没有告诉她。 嬿婉没有回应璟璱的愤怒,她只是憋红了眼眶,就这么静静地望着璟璱。 璟璱等了一会儿,许久不见嬿婉跟自己搭话,愤愤转头,就看见了她眼泪要掉不掉的样子。 她顿时什么气都没有了,即便真的有气,也是气自己的。 她绷着脸走到了床边,坐下,握紧嬿婉的手:“知道你是不想让我操心!可我哪里能不操心?……罢了,都是我自己不够强!” 她到底才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哪怕认知上够了,也知道了许多阴谋阳计,可在真正的历练和经历上,总归还是欠缺的。 这些日子以来,险些失去皇额娘和嬿婉的恐惧,始终萦绕在她的心头,可她如今就是整个长春宫和永寿宫能到处走动的,身份最高的人,怎么敢把这些惶恐露出来。 她沉着冷静地处理着一切,才短短不到一个月,却觉得自己历经沧桑。 嬿婉温柔地望着她:“公主将来的成就,绝非今日众人所能想象,不必为了一时的追不上而伤感自责,因为臣妾和娘娘,肯定能够稳稳地扎根在这紫禁城里,等着亲眼看公主,长成枝繁叶茂的大树!” 璟璱鼻子一酸,忍了半晌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飞快擦了擦,对富察皇后告状道:“皇额娘你听见了,婉婉她说女儿比她笨呢!” 富察皇后好笑道:“你啊!也不知道随了谁的性子,什么都爱强装着,憋了这么快一个月,如今才肯掉眼泪。” 璟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但笑过之后,想到自己还有两个月就要出嫁,便又笑不出来。 她握紧嬿婉和富察皇后的手,低低地道:“为什么就非得是女儿家嫁到别人家里去呢?要是能让男人嫁到我家里来呢?这样,就是他要离开家,而不是我要离开我家了。” 她这一句话,说得嬿婉和富察皇后都失笑,笑过之后,又难免心生向往。 若当真能那样,大约女子也能过得恣意许多吧。 富察皇后不想让璟璱和嬿婉想那么多,便转移了话题:“正好婉婉才刚生产没多久,便提前与璟璱说说生孩子的事,叫她日后遇到了,不必太过惊慌。” 她这里说的,是孕期和生产之后那些极其私密和尴尬的事情。 富察皇后看着两个都羞涩起来的姑娘,柔声道:“这些事情,是咱们女子无法避免的,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因为忌讳和羞涩,就把自己的身子耽误出了毛病。” 嬿婉自然知道这个道理,重活一世,她身上最珍贵的,也就是这条命了。 母女三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说了好些私密话。 富察皇后的身体本就不好,如今又添了个极度畏寒的毛病,如今还没有到深冬,她却已经穿得极厚,手里也抱着暖炉。 说了会儿话,嬿婉摸摸她的手背:“春婵,快去,多添几个炭盆儿进来。” 又拉住她的手:“娘娘,臣妾身上已经干净了,您若是不嫌弃,就坐在床上与臣妾和公主说话吧,臣妾再让春婵给拿一条新被子。” 富察皇后怎么会嫌弃她,又想着若是躺着,就能多与嬿婉说些话,便点了点头。 只是,这一点头,就直接在嬿婉这儿住了小半个月。 第237章 她舍不得 富察皇后属实是没想到,怎么就稀里糊涂地被嬿婉留宿了大半个月。 或许是看见璟璱在嬿婉这儿,就能彻底放松,不会下意识地装小大人。 也或许,是嬿婉每次抓着她袖子,求她再陪她一天的时候,瞧着太可怜。 也或许…… 总之,弘历再不踏足永寿宫的这大半个月,富察皇后就这么被嬿婉和璟璱联手哄了大半个月,连带着人都吃胖了一些。 富察皇后又好笑又无奈:“皇上特意将两个孩子的满月宴,跟百日一起办,就是想等你好好儿地做完双月子,你怎么就不能再等半个月?” 嬿婉正埋头看账本,闻言,头也不抬地道:“娘娘就别担心啦,臣妾肯定坐满俩月,再出这个屋子!” 富察皇后走过去,抢走了她手里的笔:“你明知道本宫说的不是出不出屋子,你这还坐着月子,这么拼命做什么?本宫还没有到处理不了宫务的时候呢!” 嬿婉伤心地看着她:“娘娘难道也觉得……” 富察皇后拍了一下她的头顶:“打住!你这招上次已经用过了!你是贵妃,又是本宫信任的人,等你出月子之后,即便是你不想帮本宫做事,本宫也是要让你做的,可如今你身子没好……” 嬿婉一把抓住她的手,撒娇:“可是娘娘处理不完这些账本,晚上就不能一起跟臣妾慢吞吞地吃素锅子,臣妾想吃!臣妾还想跟娘娘和公主一起一边说话一边吃!” 她轻声细语:“娘娘,公主都快出嫁了,能跟咱们高高兴兴一起吃一顿就少一顿呢!” 富察皇后有些犹豫,犹豫之后,便发现自己又被洗了脑:“……你啊!” 她把账本收走:“现在,躺下,睡觉。” 嬿婉人倒是乖乖躺下了,但笑容却有些太过乖巧。 富察皇后一眼就看出来她在打主意,无奈道:“好了,本宫知道你是心疼本宫,想把这些宫务处理完,好叫本宫彻底腾开手去盯着璟璱出嫁的事。 你的心是好的,但女子生产本就是在鬼门关打转,你现在瞧着还好,但元气损耗严重,不小心养着,日后必定要遭罪的。” 见嬿婉嘴上又答应了一句,越发乖巧,她无奈摇头,点了点她的眉心:“你啊!罢了,从明天开始,你一起跟本宫做事,只是本宫叫你休息,你就得休息,听见了吗?” 嬿婉顿时眉眼一弯,声音都大了几分:“臣妾都听娘娘的!” 富察皇后见她高兴成这样,窝心极了,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眉眼温柔。 门外,璟璱站了好一会儿,才露出笑容,转身而去。 有婉婉在,她是真的放心嫁出去,闯出一片天地了。 她必须得强一些,再强一些,要会经济商业,要懂民生,要明天理,还要强壮体魄,更要往死里学那驭人之术。 春婵望着璟璱匆匆离去的背影,对澜翠感慨道:“公主殿下实在是好学,大婚在即,却还在拼命学习,仿佛生怕到时候嫁出去了,不能再去询问师傅们了。” 澜翠羡慕道:“公主她还每天定时去练骑射呢,上次我去给公主送东西,见她被烈马甩下了马背,她竟然打了个滚儿,就好好儿地站起来了!” 她说起这些,眼睛里仿佛亮起了星星:“公主可真是女中豪杰,比许多阿哥都要厉害呢!” 春婵弹了一下她的脑壳:“我都不知道这事儿,你倒是知道得清楚!” 澜翠偷笑:“还不是李太医嘛,他说皇后娘娘和咱们主儿最近要养身体,又操心的事情多,若是公主交代了不许我说,我就一定别说,不然到时候肯定闹得不好。” 春婵先是笑,然后便微微蹙眉。 澜翠见她这样,紧张地忙道:“你别恼,他说归他说,我当然是听你的,有什么大事都跟主儿说,让主儿做决定!” 春婵松了一口气:“幸好你没有被感情冲昏头脑,不然主儿该伤心了。” 澜翠羞愧了一下,因为,有那么一瞬间,她确实觉得李哲说得没错,但等回来,看见了忙前忙后的春婵,她就想起来了春婵一直说的话,就偷偷儿地告诉了主儿。 当时没觉得什么,如今见春婵这样神色凝重,她越想越羞愧:“我以后再也不跟李哲说话了!!!” 她跺了跺脚,转身就红着眼眶跑了。 春婵:“……” 她想叫澜翠都没来得及,嘴角微抽,想了想,又觉得李哲该有这一难,就决定晚两天再开解澜翠。 虽然她知道李哲是为了澜翠好,怕她在里外不是人,但主儿不是别人,是最疼她和澜翠王蟾的主子,他这么想,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只看主儿明明已经知道了公主的事,却什么都没说,只是让澜翠去给公主送饭的时候,多放一道药膳,让公主哪怕急着学东西,也别忘了顾着身子,就知道这件事情里,主儿一直顾着澜翠这傻丫头呢。 王蟾快步过来,满脸凝重:“我觉得有点儿不大妙。” 春婵神色一凛:“出什么事情了?有人在厨房里动手脚?” 王蟾左右看看,声音又压低了几分:“我瞧见澜翠哭了!是不是谁欺负她了?听说她最近跟那个李太医走得挺近的,那瘪犊子该不会仗着跟进忠公公关系好,想对澜翠强取豪夺吧?!” 春婵表情一滞,看着满脸写满了要战斗的王蟾,微笑道:“有你这么会猜的奴才,真是主儿和进忠公公的福气!” 王蟾觉得她话里有话:“春婵姐姐你可别觉得我会怂啊!只要澜翠不愿意,他是进忠公公的人又怎么了?照样跟他干!” 他冷笑:“难不成,进忠公公还能为了个外人,欺负咱们主儿?!” 春婵被逗笑了:“你这话说得倒是没错!不过你倒是猜错了。” 简单说了一下事情的原委,她趁机又点了一波:“若是主儿心黑手辣,连咱们这些最亲近的人都开始觉得害怕了,那时候,咱们可能真的该多想一点。 可我总觉得,咱们主儿绝对不会走到那一步的。比起那些前程,她不是不想要,但若是要牺牲咱们三个,她舍不得。” 第238章 真不能再住下去了 春婵其实还是很看好李哲的。 他最初跟澜翠有交集,还是主儿用澜翠风寒来钓鱼,钓得海兰和娴嫔去太医院查药方子,查出来用了解郁症的药,以为主儿是为了海兰从慎行司出来晋封而愤怒成疾,便叫来皇上来抓现行,却被主儿反将一军,说永寿宫的奴才宫女们都被娴嫔和海兰吓病了,才分了主儿自己的份利来给奴才们熬药喝。 那一场风波之后,皇上便彻底相信了娴嫔和海兰对她家主儿的厌恶和算计。 那之后,只要主儿要用到李太医,大都会借用澜翠风寒体弱的借口。 永寿宫上下做事的宗旨,便是哪怕是做戏,也一定要做全套,所以每次李哲来,都会真的去给澜翠诊脉,再开些健胃消食的药,慢慢熟悉了。 李哲会看上澜翠,春婵毫不意外。 澜翠本就是极好女子,若有认识她,且动了娶妻念头的男子,盯上澜翠再正常不过了。 之前跟进忠公公投诚的那个凌云彻的朋友赵九霄,不就因为跟澜翠说过两句话,还托人打听么? 只是赵九霄此人,能跟凌云彻玩儿那么久,可见也不是个多好的,所以春婵听下面的小宫女禀告了这件事,就直接自己处理掉了,压根儿就没闹到澜翠面前。 如今澜翠自己看上了李哲,肯与他多接触看看,春婵自然不会拦着,但,永寿宫的规矩,李哲得明白。 哪怕是李哲为了澜翠好,也不能毁了澜翠和她,和主儿之间的情谊,若他不能明白,那就不适合澜翠。 这世上的女子,若是最终活成了只有丈夫和孩子的样子,这辈子大概会过得极苦。 王蟾觉得春婵的神色不知为何有些冷厉,想了想,没说全:“要不要……” 春婵看了一眼厨房的方向:“你盯着些。” 她声音微低:“澜翠的未来,不止是嫁人嫁得如何,还要看她跟主子的感情是否一直如一,只要她不犯傻,以咱们主儿的性子,只要澜翠想,多成亲几次都是没问题的。” 所以,李哲虽然好,但,那咋了? 王蟾点点头:“我做事,你放心。” 春婵笑了笑,听见屋子里主儿叫她,又叮嘱了王蟾一句:“皇后娘娘在这儿,难免有人想要冒险做事,谨慎些,别放松。” 王蟾肃着脸:“你放心。” 顿了顿,有些犹豫:“最近玫妃娘娘没怎么过来,你说是不是……” 他没敢往下说,因为最近宫里的流言蜚语,实在是传得太过气人了。 春婵脸色微沉:“这件事情先不要跟主儿说,你去盯一盯,看看到底是谁在传,让底下人注意一些,看看是不是特意说给咱们听的。” 王蟾脸色一松:“好。” 听着这个意思,春婵姐姐是相信玫妃娘娘那边没问题的,春婵姐姐全永寿宫第二聪明,她敢这么想,那就说明玫妃娘娘八成是没背弃他家主儿。 不是就好。 不是,主儿就不会伤心了。 见春婵进去伺候,他迈着轻快地脚步去叫自己的心腹,这样那样吩咐了一遍,冷笑道:“小爷这回叫他们看看,咱们主儿如今可是贵妃,谁敢伸爪子,那就是个死!” 永寿宫里,众人各忙各的,有条不紊,又密不透风。 嬿婉如愿以偿地跟富察皇后和璟璱一起吃上了素火锅,三个人边吃边聊,轻松自在,仿佛回到了当初在家中还不需要操心的年纪。 富察皇后眉眼温柔地看着左边的嬿婉,右边的璟璱,心里被装得满满的。 她实在是很喜欢如今的生活,从前那种日夜难安,唯恐后位被如懿夺走,惊惧被皇帝废后成为笑话的日子,是真的一去不复返了。 璟璱笑眯眯给富察皇后涮了一筷子薄如蝉翼的羊肉:“皇额娘,您可一定要好好养身体,学一学婉婉,张太医怎么说,您就怎么做。” 富察皇后温柔地点点头:“你啊,最近是越发老成了。” 璟璱不依:“皇额娘~~~” 富察皇后无奈道:“好好好,都听你和婉婉的。” 她柔声保证:“真的,皇额娘早就想清楚了,只有皇额娘活着,才是对你们最好的局面,所以啊,皇额娘肯定会听张太医的话,好好养身体的。” 她还说起来先帝的端妃:“先帝在时,那位端妃娘娘的身体一直不好,还在当时荣冠后宫的花贵妃手底下艰难地讨生活,人人都说她随时都会没命,可她却活得极长久。” 她说了些这位娘娘的养生之道,柔声道:“皇额娘如今啊,不求什么后宫权柄,只求长命百岁。” 嬿婉轻笑:“娘娘肯定能够如愿的。” 她给夹了一筷子嫩嫩的香菇:“臣妾如今都是贵妃了,能光明正大地替娘娘做事。” 璟璱也笑:“希望我下次回来的时候,你能够做到皇贵妃,那我可真的就一点儿也不担心了。” 嬿婉眉眼弯弯:“臣妾一定竭尽全力。” 上辈子,她当上皇贵妃,可是许久之后的事情了。 但这辈子与上辈子不同,说不定会早些,不过,她还真的不着急。 皇贵妃位同副后,是要真正管事做事的,那位香见公主可还没有入宫呢,若是她做了皇贵妃,恐怕就要首当其冲,成为太后警醒皇帝的马前卒了。 不过这些还远,她现在就只想跟娘娘和璟璱好好吃火锅。 连连下了好几筷子肉,嬿婉盯着翻滚的汤锅,笑眯眯道:“快快快,再煮就老了!” 三双筷子一起下锅,三个女子夹到了肉,一起笑出了声。 又过了半个月,嬿婉终于坐完了双月子,而富察皇后,也准备挪回长春宫了。 嬿婉依依不舍:“真不想娘娘走。” 富察皇后柔声道:“已经住得额很久了,再住下去,非议都该压不住了。” 嬿婉自然也知道,有了如懿和海兰的磨镜流言,娘娘再在这儿住下去,想必又一个磨镜流言也该快了。 她一路跟着把富察皇后送到了长春宫,又磨了大半日,这才依依不舍地回到永寿宫。 没想到,进门就见到了许久不见的弘历。 第239章 臣妾想您 距离上一次嬿婉劝弘历去看如懿,到现在已经有一个多月了,骤然见到他,她都有点儿恍惚。 弘历正歪在床头看书,听见门口的动静,就从窗户看出去,正好瞧见嬿婉恍惚的表情。 他看了一眼旁边伺候的进忠。 进忠立刻会意,快步迎了出去,顺便还揣上了一个暖呼呼的手炉。 走到了嬿婉跟前,先行礼,然后捧上手炉:“娘娘一路过来,想必手炉已经冷了,这是皇上特意给您准备的。” 嬿婉手里的手炉子其实还很热,她从长春宫出来的时候,娘娘特意给她换了个新的。 但皇帝的好意,总归还是要领的。 她将自己怀里的手炉递给春婵:“收好了,别让人弄坏了,这个手炉娘娘很喜欢,等凉了,收拾好了要给娘娘送回去的。” 春婵小心翼翼接住了,略微退后一步,跟在嬿婉身侧。 嬿婉抱着皇帝的特意赏赐,心里却觉得这么细致的事情,皇帝根本想不起来,多半是进忠拐着弯儿提醒了皇帝。 她也不在意,冲着进忠温和一笑:“劳烦你还亲自出来接本宫。” 进忠低眉顺眼,恭敬柔顺:“奴才不敢,娘娘也太客气了。” 两人没有再说别的,只是一起进了正殿。 嬿婉微微低头,由着澜翠给自己摘掉披风,抱着汤婆子走到了软榻前,冲着弘历行了个大礼:“臣妾拜见皇上。” 拜完了,并不跟往常那样,拿湿漉漉的眼神去看他,而是乖顺地看着地面,仿佛她拜见的不是她的夫君,而是一尊大佛。 弘历莫名觉得怪怪的,坐起来捞了她一把:“起来吧。” 握入掌心的小手柔弱无骨,却很快就散去了热气,冰凉无比。 他微微皱眉:“手怎么这样凉?” 嬿婉客客气气的:“张太医说,毕竟是生了双胎,再加上臣妾又是早产,还接连两次难产,身子便越发不济了……冰到皇上了,臣妾真是有罪。” 弘历瞧着她从始至终都不曾抬起的眉眼,总算是知道哪儿不对了。 她本该柔柔弱弱地靠过来,软乎乎地说一句“臣妾想您”的,可她偏偏就是没有,反而……反而是太客气了。 弘历手上微微用力,一把将人扯到了怀里。 嬿婉惊呼一声坐在了他的大腿上,一双小手下意识攀住他的脖子,呆了呆,脸上快速浮起红晕,接着便有些羞恼:“皇上!皇上!您放开臣妾……” 她挣扎着想要起来,却被弘历抱得更紧。 进忠见状,就知道今日的局势完全没问题,立刻悄无声息地带着所有伺候的人一起下去了。 关门的时候,他往屋子里看了一眼,就见他家令主儿胆大包天地咯吱了皇上,皇上颤了颤,憋不住低笑出声,然后便抱着怀里羞恼的人滚成了一团。 进忠垂下眼帘,轻轻关紧了房门,看了一眼院子里伺候的众人:“都远着些,不该听的,别听。” 等众人都退远了,又去叫来了进宝:“去找一趟张云,让他把令主儿遇喜之前吃的药备好了,即刻拿过来,先煮上。” 进宝不敢多问,点点头,飞快地去做事。 进忠垂着手也站在大门前,不让其他人靠近,他自己却一直听着屋子里的动静。 无他,他怕里面出了什么岔子的话,两位主子需要人的时候,耽误了。 屋子里,嬿婉被弘历按着好一通咯吱,别说是端着仪态了,连笑都绷不住,笑得眼泪都掉下来了。 她求饶道:“皇上,皇上您饶了臣妾吧!太痒了,别别别,臣妾真的受不住了!” 弘历被她含笑的声音勾得身体发热,食指大动,手都摸到了她领口了,却不知为何,忽然想起刚刚她冰凉的手,大手顿了顿,最终转换了方向,替她整理了一下散乱的头发。 他将嬿婉扶起来:“跟朕闹脾气?” 嬿婉咬着嘴唇,撇开了脸,也不说话了,也不笑了。 弘历心里怪不得劲儿的,将人掰正了,见她眼圈竟然都红了,不由愣了愣:“好端端的,你这是怎么了?” 嬿婉抽了抽鼻子,抬眼巴巴地看了他一会儿,嘴唇嗫嚅了一下,又低垂了眼帘。 弘历又好笑又怜爱,捏捏她的脸颊:“你可不是有话会瞒着朕的性子,说。” 嬿婉一开口,声音都有些破音:“皇上果然是嫌弃臣妾了,都要脱臣妾衣服了,瞧见臣妾的大脸盘子,就吓得把手缩回去了!” 弘历:“……” 他忍不住笑出了声,笑得嬿婉脸红,眼眶更红。 他轻咳一声,忍笑道:“你可真是个活宝贝!朕还不是担心你的身子?你若是真的想要,等朕问过张云,便给……” 嬿婉的脸都红透了,一把捂住弘历的嘴,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别说了,皇上快别说了!臣妾,臣妾……再也不怀疑您嫌弃臣妾了还不行吗?” 弘历见她小脸儿通红,一双含情目里都染上了焦急的薄泪,当真是秀色可餐,又意动,又无奈地道:“你啊!” 他又捏了捏嬿婉的脸蛋儿,将人重新抱回自己的大腿上:“朕知道你是介意朕许久没有来看你,但你一向柔顺听话,应该知道,朕自然是有朕的为难。” 嬿婉圈住他的脖子,歪着头看他:“皇上真不是因为臣妾胖了,丑了,才不来看臣妾的?” 弘历肃着脸:“当然不是。” 嬿婉抬手捧住他的脸,左右看看,终于露出了笑脸:“臣妾相信皇上!皇上看着臣妾的眼神,是有情义在的……皇上,心疼臣妾呢!” 她好像唯一在意的就是这个,凑近他,将脸颊跟他的脸颊贴在一起,温柔又开心地轻轻蹭了蹭:“皇上,这么久没见到您,臣妾想您。” 终于听见了这句话,弘历只觉得耳朵都仿佛听了仙乐似的。 他本是听了最近许多的流言蜚语,想来问问嬿婉,为何能狠得下心,竟然半点儿也不问两个孩子如何。 他实在是怕,怕嬿婉跟青樱变如懿似的,好好的福星,最后也变成跟如懿一样的心黑冷情的祸害。 可怀里人眷恋依赖的模样,却让他瞬间有了判断。 她并非冷性冷情之人,不问两个孩子,肯定是有原因的。 第240章 皇上一定会的,对吗 弘历许久未见嬿婉,今日被她闹了一通小脾气,心里的一点儿别扭猜疑,反而消除了大半。 他抚摸着嬿婉的长发:“朕听说,你一直没有问过两个孩子。” 嬿婉伏在他的膝盖上:“皇上,臣妾怕自己去了,会给玫妃姐姐添乱。” 她挪动身体,仰头看他:“皇上知道这两个月来,玫妃姐姐都在做什么吗?” 弘历顿了顿:“听说她很喜欢那两个孩子,已经许久没有来看你了。” 嬿婉淡淡道:“这话,是娴嫔说给皇上听的吧?那她有没有跟皇上说,两个孩子早产体弱,经不得半点儿吵闹,稍微有点儿动静就会大哭不止,直到呕吐? 她有没有告诉皇上,玫妃姐姐晚上就睡在两个孩子旁边,听见孩子们翻身啼哭就会惊醒,盯着乳母们喂养换洗,唯恐一个不慎,让小小的孩子发热了却没人知道? 她有没有告诉皇上,白天的时候,玫妃姐姐还要兼顾永琪,生怕永琪觉得她有了别的孩子,就不疼永琪了,明明没有休息好,也没忘了细细斟酌永琪的吃穿用度? 她有没有告诉皇上,玫妃姐姐每日里要养三个孩子,累到快要虚脱,却怕做不好宫务给娘娘添麻烦,每日都点灯熬油地加班加点去处理宫务?” 弘历一愣,眉头微微皱起。 嬿婉轻柔地抱住弘历的腰,柔声细语地道:“她果然没有跟皇上说这些。” 她叹了口气,这一口气,莫名让弘历有些心虚。 嬿婉温柔地笑了笑:“皇上不要生气,娴嫔一向都是如此的,她当年养大阿哥的时候,不也是把人交给下人之后,就什么都不管了吗? 想必她以为,做别人家孩子的额娘,就是只管交给下人,那孩子就能好好儿地长大,就能顺理成章地跟皇上似的,不靠谁都能成就一番事业。” 弘历有点儿想摸一摸自己的鼻梁,为了他在嬿婉面前的那点儿威严,忍住了。 他轻咳一声:“她一向喜欢自说自话,凭借着臆测就给人下定论,根本不管人家的真实处境到底如何。” 他摸了摸嬿婉的脸颊:“你别吃心,朕只是听说你不去看那两个孩子,怕你跟孩子们有什么误会。” 她既然知道玫妃的情况如此清楚,那么,所谓嬿婉用亲生孩子拉拢妃子,拉帮结派,而玫妃得了孩子就背弃嬿婉,就全都是无稽之谈。 他的这两个妃嫔,情比金坚。 他将嬿婉揽进怀里,声音低了几分:“再过几天,整个皇宫都要开始为璟璱的婚事做准备,朕听说你今天亲自去了长春宫,想必身体已经好转了许多。” 他边说边沉吟:“自今日起,你便跟着皇后学习处理宫务,过两日,朕会下一道明旨,让后宫众人知道朕赐给了你协理六宫之权。” 嬿婉眉眼温柔:“皇上是舍不得公主了。” 弘历眸色深沉,许久,才捏了捏她的脸颊:“朕先是皇帝,后才是璟璱的阿玛,但即便是皇帝,也难免人伦感情,许多事,朕不好做,不好说,你替朕照顾好皇后和璟璱。” 嬿婉点了点头:“皇上,您可放任公主学那么多皇子才能学的东西,您已经是十分开明的明君和好阿玛了!” 她说到这里,是由衷地觉得他好。 不但没有觉得璟璱是女子,就呵斥她不懂事,反而在察觉到女儿的野心之后,替她找了师傅,又不动声色地去给她指点、引导。 帝王心术,他都教给了璟璱了,但他从头到尾什么都没说。 弘历没说话,神色却肉眼可见地温和下来:“璟璱,她很好。” 比起前面那几个儿子,他甚至觉得璟璱都比儿子们更懂事些,也更聪明敏锐,胆大心细。 嬿婉紧了紧抱着他的手:“皇上,您最近多来长春宫陪陪娘娘和公主吧,也陪陪臣妾。” 弘历应下了她这过分柔软婉转的请求:“好。” 达到了目的,顺好了毛儿,嬿婉不动声色地转变了话题,先是说些自己最近的日常,然后,笑眯眯地拿出一摞大字来: “好不容易逮住了皇上,皇上,您今天可得好好儿地指点指点臣妾,意欢上次来,瞧见了臣妾的字,说臣妾的字都能比得上一些大孩子们了,可把臣妾羞死了。” 弘历被她逗笑了:“你啊!都是当额娘的人了,还跟个小孩子似的。” 嬿婉笑眯眯地望着他,把自己写得最好的一张挑出来:“您瞧瞧这张,是不是有了一丁点儿您的风韵了?” 弘历无语地摇头:“风韵听见你把它用在朕的身上,怕是要哭了。” 说着话,大手却是接过纸张,细细地看了起来。 别说,嬿婉的字,竟是又涨了很大一截功底。 他一边看一边给嬿婉说,兴致上来了,还要握着嬿婉的笔,一笔一划地写。 嬿婉偶有所得,高兴得忍不住捧住他的脸就亲他的下巴,亲完了就匆匆提笔去写:“原来是这样!皇上!皇上您可太厉害了!臣妾真是太崇拜您了!” 她沉腕,提笔,笔走龙蛇,当真写出了一个苍劲有力的极好的字来:“皇上您看!臣妾终于能写出来跟您一样的字了!” 她高兴极了。 弘历也高兴,最近这些日子烦恼烦躁的事情,一瞬间仿佛彻底离他而去。 他笑着握住嬿婉的手:“那就再写几个!” 嬿婉兴致勃勃:“好!” 两个人光是写字就耗费了许多时间,就那么翻来覆去的几个字,仿佛能被写出无数花样。 等到了晚上,饭菜才刚上,门口却有人来通禀:“皇上,翊坤宫的小凌子来报,说娴嫔娘娘身子不适,请您去看看。” 弘历下意识看向了嬿婉。 嬿婉给自己夹了一筷子菜,笑容减淡:“皇上想去看,就去看吧。” 弘历刚想说话,就听见她慢悠悠地道:“等皇上到了翊坤宫,臣妾就派人去翊坤宫禀告,臣妾身子也不适了,到时候,皇上能不能也过来看望臣妾呢?” 弘历:“……” 嬿婉期待地望着弘历:“皇上说过最疼臣妾了,一定会的,对吧?” 第241章 有病的不止她一个 嬿婉眉眼弯弯地看着弘历,显然是真的不介意他现在就去翊坤宫,但,她介意后面她装病叫他的时候,他不来永寿宫。 弘历甚至不好说她骄纵,因为她不过是做了如懿现在在做的事情罢了。 他在嬿婉出月子的这天来看她,本该留宿,却被如懿叫走,这是如懿要打嬿婉的脸。 而嬿婉,若是弘历真的被如懿叫走,她也去装病叫他回来,是在反击,若是他当真回了永寿宫,那就是帮嬿婉躲避了如懿的打脸,还跟嬿婉一起抽如懿一记更响亮的耳光。 很公平。 甚至,处理得极好。 弘历露出笑容:“你去叫朕,朕一定回来。” 他还给嬿婉加了一筷子菜:“吃饱些,晚上朕陪你一起看话本。” 嬿婉觉得他笑得很愉悦,甚至很期待,嘴角上扬露出乖巧的笑容,站起身来送他走。 弘历忽然回头看了一眼屋子里的饭菜:“这饭菜你进得不香,朕让御膳房送锅子来,你看看想吃什么,叫他们给你送来。” 嬿婉笑容加深,柔柔地望着他:“皇上,您一定要回来呀。” 弘历抓住她细嫩的小手拍了拍,转身走了。 嬿婉没像从前似的将他送到大门口,只站在院子里看着他走得没影儿了,才转身回屋,继续坐下吃东西。 春婵殷勤地给她布菜:“他让人拿了药,就在后院儿熬着呢。” 嬿婉轻笑:“本宫知道他疼本宫,只可惜,暂时应该用不上。” 春婵疑惑地看着嬿婉:“主儿的意思是……” 她有些担心,怕主儿看见娴嫔没有受到重罚着急,又要怀孕,但又觉得,主儿不是个糊涂的人。 嬿婉温柔地给她喂了一筷子肉:“傻瓜,本宫还要长命百岁地陪着你们呢,可不舍得拿自己个儿的身子冒险。” 春婵赶紧弯着膝盖接了她夹的菜,鲜甜的口感让她忍不住笑弯了眼睛:“真好吃。” 嬿婉轻笑:“就知道你好这口儿,特意叫厨房那边给你做的,这道,这道,还有这道,一会儿你装好了,带着去跟澜翠和王蟾吃。” 春婵有些担忧:“主儿这样算是假公济私了,要是被皇上知道了……” 嬿婉乐道:“皇上这会儿忙着在娴嫔的温柔乡里打滚儿呢,且管不着咱们这边。” 她白嫩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况且,不从御膳房里抠些你们仨爱吃的,怎么显得本宫疼你们?” 春婵看着她含笑的眉眼,这一刻,觉得她笑得真的挺邪魅狂狷的,忍笑道:“是奴婢胆子小了,主儿疼爱奴婢们,便是再珍贵的东西,只要您弄来了,我们都敢吃!” 嬿婉被逗得直笑,饭都多吃了半碗。 吃完了饭,她略作溜达消食,便去处理账本,等到天都擦黑了,才想起来皇上还没回来。 嬿婉摸了摸肚子,还真有些饿了。 她叫春婵:“春婵,你带着王蟾,一起去翊坤宫请皇上,就说本宫肚子不舒服,请他赶紧来看看。” 又叫澜翠:“瞧着些,等皇上到了,就让人上锅子,本宫都饿了。” 春婵和澜翠含笑应了,给她剪亮了蜡烛,各自忙活。 嬿婉吩咐完,就继续埋头账本,将所有事情抛之脑后。 翊坤宫中,弘历不知道第几次看向宫门口。 如懿察觉到他的跑神,千娇百媚地叫了他一声:“皇上~~~您一直往门口看,门口到底有谁在啊?” 弘历收回视线,看着她在烛光摇曳之下,越发显得凌厉的眉眼,心里有些不舒服。 她的那双吊梢眉,这会儿又黑又尖细,让她看起来很凶。 她还很喜欢收着下巴,不肯抬眼看人,于是那目光便总是从她的上眼皮下面翻上来。 她很爱笑,还喜欢笑得一脸睿智,仿佛全天下的细节,全都被她一个人掌控在手心里。 弘历:“……” 他给她夹了一筷子辣椒:“吃饭吧,你这只长肚子不长肉可不行,婉婉当初怀孕的时候,哪怕是吃不下,可也总是听张云的话,挑着自己喜欢的尽量多吃一些,这不只是为了孩子,也是为了你自己……” 他不自觉地,就把当初照顾嬿婉的那一套拿了出来。 他学的不多,做的也不多,但他是皇帝,所以他但凡做了什么,就总会显得格外珍贵,格外不同寻常。 如懿嘴角下撇:“魏嬿婉……令贵妃还是有些失了分寸了,她怀着孩子虽然辛苦,可皇上乃是千金之躯,如何能够让皇上伺候她呢?” 弘历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皱,抬手,将夹给她的菜又挑了出来,扔回到了盘子里:“朕觉得你说得对。” 如懿:“……” 她僵了僵,不可置信地看着弘历。 弘历仿佛没看见她的难受憋屈,淡淡道:“以往,朕总觉得你是没怀过孕,所以才觉得别的女子怀孕不辛苦,如今你自己都怀了,还是不觉得她们辛苦,可见这怀孕,是真的不辛苦。” 如懿脸皮抽了抽:“皇上,臣妾不是这个意思。” 弘历仿佛没听见,转头吩咐进忠:“告诉御膳房,日后保证最基础的三菜一汤,一荤两素再加上主食就够了,娴嫔节俭,想要早日还清债务,不必再给她加餐了。” 进忠立刻应下来:“是!” 他还夸呢:“娴嫔娘娘可真是坚强节省!” 他恭敬地退了出去,没一会儿就把弘历的旨意传了下去。 守门的连云和三宝脸色铁青。 如今这整个翊坤宫中,也就只有如懿吃的这些山珍海味的残羹剩饭,能给她们这些下人添点儿油水,不至于面黄肌瘦,吹个冷风就风寒病倒。 娴嫔! 她可真行啊! 她是不是脑子有病?! 不! 有病的何止是娴嫔? 还有…… 接下来的想法太过大逆不道,连云和三宝对视了一眼,又迅速垂下了眉眼。 等进忠又进去伺候,连云看了一眼三宝,三宝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前院发呆的凌云彻。 连云脚步轻挪,快步走到了凌云彻身边,她压低声音:“小凌子,今天我和三宝没给主儿办好事,主儿如今瞧着我们就不高兴,你去门口伺候着吧。” 第242章 你就这么心疼凌云彻? 凌云彻看着面前的连云,嘴巴张了张:“……皇上不喜欢看见我。” 连云笑得虚假:“我当然知道皇上不喜欢你啊,可谁让主儿喜欢你呢?如今主儿怀着身孕,皇上又宠爱她,肯定不会怪罪你的。” 凌云彻还是不想去。 之前娴主儿让连云和三宝去永寿宫里请皇上,是这两个人不去,容佩又得盯着小厨房,不能走开,这才不得不叫他去。 他就算是再没有眼色,也能感觉得到,皇上出来的时候看见是他,眼神阴恻恻的,叫他浑身都是僵硬的。 他深呼吸:“我不能去,若是娴主儿……” 连云不高兴地打断他:“这就是你说的要为了主儿鞠躬尽瘁?凌云彻!小凌子!二总管!你知不知道,现在咱们整个翊坤宫上下最重要的是什么?” 凌云彻垂着头,不想去看连云的眼睛,也不想回答。 连云鄙夷地望着他窝窝囊囊的帽檐:“是主儿的肚子!是龙嗣!这可是主儿唯一翻身的机会了!你要是真的为了主儿好,就一定要让主儿高兴,知道吗? 我和三宝如今无论做什么,主儿总是不高兴,她的胎像你也一起听太医说了,怀相不好,最忌动气,最忌情绪起伏,若是主儿的这个孩子没……” 凌云彻忍无可忍地打断她:“好了!我去!” 他绷着脸:“不要再说这种不好的话!” 他心里充满了怒气,但,也就是冲冠一怒,就一怒罢了。 他从来就不是个会处理同行霸凌的,就好像当初他和赵九霄被打发去看冷宫,他不敢说什么。 后来,哪怕是去了御前做侍卫,被其他人排挤了,他也照样不敢吭声。 即便是上辈子,他所有的立功,也全都跟如懿有关系,是如懿巴巴地跑关系给他跑来的。 这会儿,这辈子,如懿能给他跑的最大的成就,就是在这翊坤宫里做二总管,不过这只是暂时的,等日后她的孩子大了,她会让凌云彻去给她的孩子做贴身太监,未来不可限量。 凌云彻心里想着如懿对他未来的规划,想着她跟他说这些的时候,眉眼温柔的模样,露出了一个窝窝囊囊,但老实快乐的笑容。 这世上,如今也就只有娴主儿对他好了,他就算是吃了再多的苦头,只要能让娴主儿高兴,他不会去跟娴主儿身边的人争论,让娴主儿为难的。 他刚站稳,没一会儿,三宝就借口去拿饭菜,溜了。 屋子门口就只剩下了凌云彻,没一会儿,屋子里叫人进去伺候。 凌云彻左右看看,刚刚还有许多人来往的院子,这会儿竟然一个人都没了。 他咬牙进了室内,尽力低垂着眉眼,可他一瘸一拐的动作,一伸手就少了根大拇指的手,却将他的身份暴露无遗。 如懿见是他进来,愣了愣,有些嗔怪,又有些无奈。 凌云彻啊,他纵然是去了势,也还是个男人,有正常男人的占有欲和胜负欲,这种时候,竟然还敢冒险过来。 他是担心皇上来了,她就忘记了晚上跟他约定好一起看月亮的约定了吧? 如懿柔声道:“凌云彻,你回去吧,你腿脚不好,本宫想喝汤,你要是端的话,本宫怕你被烫伤。你去叫三宝……叫连云去做吧。” 她说了连云的名字,声音微微淡了淡:“要是她还是不肯做的话,就让她来这儿,亲自跟本宫说。” 凌云彻还没有来得及感受扎心之痛,就听见了后面这句,顿时意识到,收拾刁奴的机会来了。 他咬牙应是,正要退出去。 弘历神色淡淡地扔了帕子:“就叫他去,正好叫朕看看,他对你的忠心。” 如懿一愣,她探究地看着弘历,想不明白他到底是因为吃凌云彻的醋,还是他没有听明白她暗示连云是刁奴。 但不管是哪一种,让凌云彻这样手脚都有残废的人去端热滚滚的羊汤,肯定是不行的。 她忙道:“皇上,凌云彻行动不便,若是伤到了……他自己倒是无妨,若是伤到了皇上可怎么办?” 弘历淡淡道:“那能怎么办?刺杀谋逆,自然是诛九族。” 如懿:“……” 凌云彻:“……” 如懿笑容勉强:“皇上还是这么爱开玩笑。” 弘历长长的睫毛动都没有动一下,淡淡地看着如懿:“娴嫔舍不得啊?” 如懿脸色有些恼:“皇上又要说那些相互猜忌的话了吗?” 弘历淡淡道:“朕并没有这么说,只是娴嫔宫里的人倒是最贵,连朕都不能用。” 如懿绷着脸,一双手轻轻扶住肚子:“皇上非要在这种时候跟臣妾吵架吗?” 她的脸色也跟着白了起来。 弘历下意识地扶了扶她:“没事吧?” 问过之后,又觉得十分厌烦,再次看向门口的方向,脸色十分冰冷:“既然娴嫔疼爱小凌子……” 凌云彻不由自主地跪下:“皇上,娘娘,请万万不要因为奴才而动气,奴才这就去!” 如懿想叫他都来不及。 弘历在心里冷笑了一声,脸上却放松了不少:“进忠,跟着去。” 他欣赏着如懿愤怒的表情,心情忽然就好了不少。 果然,就还得是让她不高兴了,他就高兴了。 那些折磨他的青梅竹马的记忆,反复闹别扭的情绪,实在是磨人的很,他不得不隔三差五地来如懿这儿放松放松,他也不想找她麻烦,但,她实在是太爱演,又太能装了。 过了一会儿,凌云彻端着热滚滚的羊汤来了。 弘历一看他端的那口锅,又看了看进忠,满意地笑了:“放好了,你就出去吧。” 进忠快步走了两步,就在凌云彻一步之遥的地方:“小凌子,这是娴嫔娘娘点的,就放娴嫔娘娘身边吧……离皇上远些。” 凌云彻端着的,是一口铜锅,锅里的羊汤甚至还在咕嘟咕嘟的冒着泡。 他的手已经烫得通红,却不敢撒手,以免锅翻了,将他彻底烫得不成人样儿。 他的手虽然得到了救治,但还不能特别用力,也幸亏是容佩准备的锅小,不然,他还真端不过来。 而他的腿又瘸了,伤还没好彻底,这会儿手背上全是他自己颠簸出来的燎泡…… 第243章 进忠公公的心 其实凌云彻原本不用这么惨的,但,谁让跟着他的,是进忠呢? 自上次打瘸腿的事情之后,进忠一直跟在皇帝身边,安安分分,半点儿不敢表现出来对翊坤宫和永寿宫之间的偏颇。 永寿宫那边就不说了,令主儿担心皇后娘娘,非要亲自看着,她又才新晋了贵妃,正是炙手可热,被所有人关注的时候,他就不可能再偷偷去永寿宫了。 人不能去,光能听个消息,还得隔三差五跟着皇上来翊坤宫,看娴嫔那股子小人得志的劲儿,他心里的那点儿邪火都快压不住了。 也是幸好,皇上来得没那么频繁,又一直没涨娴嫔的位分,否则,他真气不过要做点儿什么。 让令主儿受了这么大的罪,却如此轻拿轻放,还让娴嫔如此蹦跶,他真是想想,晚上都要磨牙睡不着。 只是,他不能动娴嫔,还不能动娴嫔的宝贝蛋吗? 进忠跟着凌云彻进了后厨房,看到容佩惊讶的眼神,又看到还在小炉子上熬煮的铜锅羊汤,就知道,这一锅汤,就是娴嫔准备给连云来收拾她的。 也难怪,这连云和三宝带着整个翊坤宫的奴才,竟然孤立了娴嫔这个主子,以及她的两条狗腿,容佩和凌云彻,不被报复才是不正常的。 容佩明显想给凌云彻放水,迅速提起勺子就要去把汤舀出来,被进忠直接拦住了。 再接着,就是凌云彻一瘸一拐,千辛万苦地端着羊汤过来了。 进忠盯着凌云彻:“小凌子,可得记着路上交代你的话,别伤到了皇上和娘娘。”否则,你九族会去下面等你团聚,好好询问你失踪的这些日子都是干嘛了。 凌云彻疼得浑身冒汗,却硬是不敢吭声,咬着牙将汤锅小心翼翼放好,唯恐泼洒出来,烫到了最近的如懿,更怕又被皇帝拿捏发作。 幸好,铜锅稳稳地放在了桌子上。 他浑身发抖,收回手就要走。 如懿忽然惊呼道:“凌云彻你的手!” 有那么一刻,凌云彻想叫如懿闭嘴别说了,他扑通跪下:“娴主儿!奴才想请求告退!” 如懿都被他丝滑的跪姿惊了惊,下意识想要伸手将他扶起来。 弘历不耐烦:“如懿啊,朕还坐在这里,你是否也该避避嫌?” 如懿皱着眉头:“皇上,臣妾不知道到底该怎么解释,才能证明自己跟凌云彻真的清清白白,也不知道到底要怎么样,您才能够相信,他都已经是个太监了,难道还能跟臣妾有什么吗?” 弘历冷冷道:“娴嫔,朕不管你是故作懵懂,还是强词夺理,怎么都好,你要是再不知进退,朕会把你赐给小凌子做妻子。” 如懿惊呆了:“皇上?!” 她不可置信地捧住了自己的肚子:“您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竟然跟自己的妻子说这样的话!!!” 弘历冷笑了一声:“首先,你不是朕的妻子,只是朕的妾妃。其次,朕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是你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恰好此时,门口传来了声音:“皇上,永寿宫的春婵姑娘过来请您,说是令贵妃肚子有些不舒服,请您过去看看。” 弘历顺势站了起来,拿帕子擦了擦手,随手将帕子扔在了桌子上:“吃吧,吃过着一顿,往后都吃素吧,你不是喜欢躲在帐子里偷吃酸杏儿吗? 就当时朕希望你能安分守己,不要行为浪荡的期盼吧,以后不用偷偷摸摸了,朕会让人送给你一个月的量,吃完了,就让你那个暴躁嬷嬷去御膳房领。” 说罢,他转身就走。 如懿捧着肚子就去追:“皇上,是不是魏嬿婉说了什么?皇上?皇上!” 但弘历已经厌烦了她最近越来越频繁的扯皮和演戏,头也不回地飞快走了。 真是遭罪。 他堂堂一个皇帝,竟然还得亲自下场来打如懿的脸。 如懿她就不能安安分分地养她的胎,别给其他人添麻烦吗? 他健步如飞,如懿捧着压根儿还没有显怀的肚子,怔怔地扶着门框站着,好似快要碎掉的望夫石。 连云和三宝去送了皇帝回来,两人眼底全是阴恻恻的恶意。 两人快步进了屋子,直接将桌子上的饭菜全都归拢起来,放进大盘子里拿走。 那一铜锅的羊汤,连云是越看越愤怒,直接拽了桌子上的衬布,哗啦啦全部撒在了屋子里。 油腻腻的羊腥味儿在屋子里蔓延,如懿明明站在门口,却还是受到了冲击,狂吐不止。 凌云彻下意识想扶她,又想起来皇帝要将她嫁给他的话,顿时僵在原地不敢动。 他余光看见连云和三宝拿着饭菜要走,忙伸手阻拦:“你们干什么?!这是皇上赏给娴主儿的!” 三宝一脚踹在他的瘸腿上:“没看见主儿都吐了吗?这饭菜肯定是吃不下了!” 连云也跟着笑:“奴婢看主儿就只喜欢吃浓浓的羊汤,主儿,您也别总是小心眼儿的想生奴婢的气,你瞧瞧奴婢的忠心,特意将您整个屋子都弄成香喷喷的羊肉味儿,让您往后几个月里头,哪怕是吃不着羊肉,梦里也能闻着味儿梦见呢!” 说罢,跟三宝扬长而去,招呼其他宫女太监们一起享受这最后的一顿美餐去了。 如懿气得浑身发抖:“放肆!你们当真是放肆!呕……” 凌云彻犹豫半晌,到底还是忍不住从地上爬起来,上前,正要开口慰问,忽然就被吐了一身。 容佩匆匆从后厨赶过来的时候,如懿和凌云彻齐齐晕倒在门口,急得她嗷嗷叫着去找太医去了。 第三天晚上,嬿婉听见了翊坤宫的热闹细节,笑得前俯后仰,对着进忠连连夸赞:“还得是你,本宫就知道,只要你能动手,就绝对能替本宫出气。” 进忠贪婪地望着她,脸上挂着温柔谦和的笑容,黑漆漆的狐狸眼里,却是浓得化不开的绵绵情意。 他半跪在床踏脚上,一只手臂撑在床边,一只手克制地摸了摸嬿婉的衣角,垂眼看了一会儿她衣摆上精细高贵的绣花,才抬眼轻笑,温润的嗓音轻柔温和: “翊坤宫的乐子还多着呢,长夜漫漫,令主儿何不躺好了,听奴才细细地说给您听呢?” 第244章 奴才就是一潭死水 嬿婉饶有兴致地听进忠跟她讲翊坤宫的趣事,听得笑声不断,好几次,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她早知道翊坤宫会热闹非凡,却没想到能热闹成这样。 如懿,容佩,凌云彻,这三个人,真是把各自的性格劣势,在翊坤宫里表现了个十成十。 连云和三宝阴阳怪气地逃避工作,只要如懿开口,就委婉怼她,如懿面上不争不抢,背地里却每次都能少吃半碗饭,然后便是憋着,憋着,硬生生憋到了皇上第十次去看她,她才终于闷出来了个大招。 只是这大招实在是又阴毒又隐秘,而皇帝又被她给演烦了,以至于全都阴狠到了凌云彻身上。 容佩,这个暴躁嬷嬷动不动就想给连云她们扎针教训,可惜连云吃了一次亏之后,就彻底学精了,看见她就跑,实在是跑不过,就往三宝他们那些太监那儿跑,让三宝他们跟容佩对抗。 容佩为此吃了好几次挂落,可惜她这个人好面子,脾气直,觉得自己才是连云三宝的顶头上司,不需要麻烦别人,更不愿说出来让如懿看不起,就硬生生吃了哑巴亏,然后下次继续跟所有人硬刚。 而凌云彻……这个窝囊蛋,三宝连续好几天把水泼他床上,他也不敢说,干脆就去如懿门口打地铺看门,还把如懿给感动哭了。 嬿婉笑得前俯后仰:“你这样说的,本宫倒是很想见见他了。” 进忠笑容不变:“他总是弓着身子,仿佛这被抽了虾线,又被煮熟了一般,进宝上次见他,回来还跟奴才说,他光是瞧着就是臭烘烘的。” 嬿婉掩唇轻笑:“那本宫就再等等,他这才被磋磨了一年不到呢,等五年后,本宫再问问他的体验感吧。” 进忠一双狐狸眼眯了眯,这才加深了笑容:“令主儿放心,奴才啊,一定叫人好好招呼他,他如今受的这些罪,如何能够跟当年令主儿受的罪相比较呢?” 这窝囊蛋还能睡觉呢,可不像令主儿当年,夜夜都要捧着烛台,每天就只睡一两个时辰。 也是令主儿天命在身,那时候又年轻能抗,否则,人早就没了。 可令主儿人还在又怎么样? 她的身子这般病弱多灾,还不是年轻的时候,被启祥宫给磋磨得太狠了。 那些人,一个算一个的,都得不得好死,才对得起他们当年欺负令主儿所付出的“努力”。 进忠给嬿婉倒了一杯热果茶:“奴才最近听说了一件事,玉氏的老王爷已经薨逝,世子已经继承了王位,还写信给皇上,向皇上和嘉妃娘娘请安呢。” 嬿婉眯起了眼睛:“嘉妃……” 她冷笑了一声:“本宫可不相信,玉氏那么鸡贼钻营的人,会不知道嘉嫔已然是个嫔了,他们这是想要假装懵懂,好让皇上想起嘉嫔,给嘉嫔升一升位分呢。” 进忠轻笑:“最近皇上除了去娴嫔那儿,去的最多的,也就是嘉嫔那儿了。奴才瞧着,她如今不用顾忌着身体和子嗣,用药是越发生猛了。” 嬿婉眯着眼睛,微微撑起一点儿身子:“不会被人发现,是你让人提醒了她吧。” 进忠轻笑了一声:“宫里的老人儿多着呢,奴才如今还年轻,怎么会知道那些陈年往事?奴才连知道都不知道,自然就更不可能去提点嘉嫔娘娘了。” 嬿婉把玩着手指上的戒指,神色莫测:“启祥宫,最近倒是一直让人来送礼。” 进忠黑漆漆的狐狸眼里全是冷色:“她自然想跟令主儿重修旧好,却不是后悔当年对令主儿的所作所为,而是情势所逼,卧薪尝胆罢了。” 嬿婉安抚地摸了摸他的脖子。 进忠滞了滞,肉眼可见地温顺下来,仿佛一只被驯服了的野狐狸:“奴才都听令主儿的。” 嬿婉眉眼弯弯地瞧着他,素手轻轻抓住他的衣襟,将人扯到了自己跟前:“这世上没有绝对的敌人,倒是有共同的敌人的时候,可以暂且做一做朋友。” 进忠垂着眼帘,眼神却不由自主地往她的唇瓣上飘,耳朵里听着她的话,脑子却全都用在克制自己上,嘴巴倒是很会顺着她的话说: “奴才都听令主儿的,令主儿让奴才做什么,奴才就做什么。” 嬿婉松开他的衣襟,素白的小手轻轻将他胸口的衣服抚平,收回手的时候,指尖轻轻摸了摸他棱角分明的脸。 那甚至不能叫摸,仿佛只是无意间拂到了。 进忠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干涩的喉咙,微微仰头看着她慵懒靠着的模样,只觉得矜贵和疏离,他忍不住问: “令主儿会倦了奴才吗?” 嬿婉疑惑地看着他:“你怎么会这么想?” 进忠有满腔的话想问,他脑子里一边记着令主儿跟他解释过的、她是如何获得圣心的法子,其中就有一条,是不要把痴心表现得太过隐秘,但,也不能太过喧嚣。 若是太隐秘,会叫对方以为自己的感情不真挚,甚至是让对方感觉不到情谊。 可若是太喧嚣,又会叫对方肆无忌惮,恃宠而骄,时间久了,甚至还会觉得自己太过乖顺听话,彻底失去了意味。 感情,就得是不断地吊着,不断的换新饵,要若有似无,要能让对方咬上一口,却也仅仅只是一小口,多了他对跑,少了,他会吃不够,转而去搜寻其他的目标。 如此不断地溜,直到对方能够一口咬死口,彻底被钓走。 进忠望着嬿婉的眼睛:“奴才总是如同一潭死水一般,令主儿是否会觉得……奴才无趣?” 他问的时候,黑漆漆的狐狸眼里有忐忑,有期待,又在这些情绪背后,极深的地方,藏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凶狠。 嬿婉被逗笑了,白嫩的手指探过去。 进忠下意识地靠近,送上自己的喉结。 嬿婉指尖摩挲,温柔地笑:“进忠公公怎么会这么想?你哪里是一潭死水呢?本宫一眼望过去,全是激流暗涌,波涛澎湃啊。” 她的手明明只是轻轻碰了他的脖子。 可他的心,却在听见这句话的瞬间,瞬间狂跳出了激流暗涌,波涛澎湃的节奏来。 第245章 若是蒙古那边知道了 怎么会有人只是一句话,就能激起千层浪? 进忠望着嬿婉清丽精致的眉眼,任由自己被她的挑弄得心跳如雷,喉咙干渴。 他迫切地想要靠近她,触碰她,但事实上,他很快就垂下了眼帘,将所有主动权都交给他的令主儿。 此时此刻,他温顺地像是一只脖子上套上了绳索,嘴巴也套上了笼子的忠犬。 但,轻轻摩挲着进忠脖颈的嬿婉,比谁都知道他温顺表皮下的凶狠阴险,无所不用其极。 她知道。 她还很喜欢。 可她也只能浅尝辄止了。 男女之间,一旦越了线,想再遮掩就不容易了。 现在,还远不是她能肆无忌惮的时候。 人得惜福,还要小心谨慎地孕育已经到手的福,否则,再深厚的福气也会消失殆尽。 她轻声道:“进忠,本宫困了。” 外面的天色已经开始擦亮了,到底是许久未见,两个人都忍不住说了太多话,以至于忘了时辰。 进忠收敛了眼底过分浓烈的情绪,抚摸着她袖口上的绣花,温声细语:“令主儿也该休息了。” 他抬头看她:“您晋封贵妃,是天大的喜事,如今满宫都在等着看您的册封礼呢。” 嬿婉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本宫瞧着容颜依旧吧?若是胖了丑了,那可真是要叫人笑掉大牙了。” 进忠好听话不要钱似的往外冒:“您还年轻着呢,自然是青葱水嫩,容貌无双,这满宫里啊,就没有能比得过您的。” 嬿婉笑出了声来:“你就会哄本宫开心。” 她眉眼温柔:“但本宫爱听。” 进忠的眉眼也跟着柔和下来,轻手轻脚地扶着她躺下,给她掖好了被角:“令主儿,睡吧,奴才明天还来。” 他真的,总能轻易看出她最想要的。 嬿婉眉眼弯了弯,抿着嘴角躺好,看了他一会儿,就闭上眼睛睡沉了。 进忠又守了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退出了门外。 看见春婵还在望风,他笑了一下:“令主儿这儿还得你费心。” 春婵笑道:“自然,进忠公公就放心吧。” 时间不早,进忠不敢耽搁,与她点点头便走了。 等他一走,王蟾就跟幽魂似地冒了出来:“进忠公公也是真努力啊,白天在皇上面前当差,晚上还要来陪着咱们主儿讲故事。” 春婵被他吓了一跳:“你这话怎么不当他的面儿夸呢?” 王蟾缩了缩脖子:“可不敢,虽然他最近是越来越温和了,但我瞧着他那双眼睛,总是瘆得慌。” 春婵忍不住拍了他一下:“可别让主儿听见了,该不高兴了。” 王蟾忙道:“我不是说进忠公公不好,我是说……嗨呀!反正我就是特别钦佩他,觉得他特厉害!心里有点儿……敬畏!对!敬畏!” 他忍不住道:“我怕进忠公公,就跟怕我爹似的,不,比怕我爹怕多了!” 春婵:“……” 她无语地看着他:“快去看门吧你!” 王蟾哈哈笑,摸了摸后脑勺,跑了。 春婵瞧着他欢快的背影,忍不住也笑出了声来。 主儿的身子一直不大好,如今终于出月子了,皇上比以前还要疼爱主儿,进忠公公也终于又能正常爬墙了,就连一直没过来的玫妃娘娘,也特意抽空过来了一趟,带的礼物能把人的眼睛闪瞎。 还有昨天皇上下的圣旨,让主儿协理六宫…… 熬了这么久,吃了这么多的苦头和委屈,如今才算是真正扬眉吐气,再不用担心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 她抽了抽鼻子,飞快擦去眼角的湿润,又站了好一会儿,才笑眯眯进屋子去看嬿婉。 嬿婉这一觉睡得很沉,大约是见到了进忠高兴,她连睡梦中都带着浅笑。 …… 眨眼间,公主大婚在即,整个皇宫都忙碌了起来。 嬿婉几乎把所有白天的时间,都泡在了长春宫里。 她本就处理了十几年的宫务,如今又有富察皇后亲自点拨,手段和认知全都一日千里,竟是在眨眼间就叫所有人只是听见她说话,都下意识尊敬地喊一声贵妃娘娘。 跟她同样成长迅速的,还有璟璱。 她最近已经不大再去师傅那儿读书了,因为弘历大笔一挥,直接下旨赐给了她好几个门客。 按理说,公主是不需要门客的。 但,谁让弘历看到了璟璱的潜力,更看到了璟璱能影响蒙古四十九部之后的光辉未来。 虽然这样做很离经叛道,但,他是皇帝,他说不想让公主落下课程,赐给公主几个博古通今的老师,谁敢多说什么? 如今,众人见璟璱,也是刚听见声音,就不由自主地跪下来请安,敬畏地喊一声公主。 纯贵妃携手众人过来给富察皇后请安,也是来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眼睁睁看着嬿婉和璟璱成长成了她只能仰望的存在。 纯贵妃怅然若失:“看到璟璱如此有底气,臣妾真是羡慕,若是和婉将来也能让如此……” 她满脸的羡慕,就差直接说皇上待璟璱太好,才叫璟璱有了如今的威严了。 富察皇后脸上浮出淡淡的不喜,认真道:“你若也肯叫和婉跟璟璱一样去读书骑马学史,她自然也能跟如今的璟璱一样,腹有诗书气自华。” 璟璱眉眼一弯,笑容里都多了几分自豪,自豪她有个如此爱她,又尊重她的额娘。 纯贵妃却大惊小怪:“那怎么行呢?女子讲究贞静,应该好好读女则女德,否则日后怎么能得夫君喜欢呢?” 一句话,把长春宫和永寿宫的人全都得罪了个遍。 嬿婉淡淡道:“纯贵妃姐姐既想要女儿大方利落,满身才华,文武双修,又想让女儿贞静温顺,全都听男人的话……” 她似笑非笑:“这么自相矛盾的事情,姐姐自己都办不到,竟然想要公主一个小小的人儿兼顾……姐姐倒是会严于待人,宽以待己啊。” 纯贵妃脸色一僵:“你这话说的,若不是皇上疼爱,和敬毕竟只是个女孩儿家,嫁人还带着老师,也不知道蒙古那边知道了……” 第246章 你趁人之危吧? 嬿婉挺不耐烦听纯贵妃的酸话的。 虽然她明白,纯贵妃酸归酸,但说出来的话却不是故意编出来恶心人的,而是纯贵妃她的确是这么想的—— 觉得一个女孩子,就不该拿皇上那么多赏赐,嫁了人,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就不该享受本该皇子才有的资源。 但,嬿婉就不耐烦听纯贵妃说这些“实话”! 她直接打断了纯贵妃:“和敬公主能得到她需要的东西,全是她吃苦得来的,皇上给她的疼爱和郑重,也是因为她本身的才华,足够承担得起皇上的看重。 贵妃姐姐话里话外这么看不起女子的努力……原来竟是从来都看不起自己吗?哎呀,你可千万别这样,其实,姐姐也是有可取之处的!” 她温声细语的,看着纯贵妃的眼神里全是怜悯和安慰,仿佛没有半点儿恶意。 纯贵妃噎了噎,气得脸通红:“令贵妃何必这样咄咄逼人?本宫是公主的庶母,不过是说了两句话,难道也要受你的责难吗?” 嬿婉惊讶:“啊,是本宫误会姐姐了吗?原来姐姐只是单纯看不起女儿,但还是很看得起自己的啊!” 一直站在纯贵妃背后的和婉,实在是没忍住,含着一泡眼泪直接告退了。 这小姑娘,明明都想掩面狂奔了,可竟然还记得礼仪周到地跟诸位众人告别。 嬿婉感慨地望着愤怒的纯贵妃:“纯贵妃把公主教得真好,堂堂公主,竟然比外面那些汉人家的小姐都还会忍辱负重,一心只以女则女德为重。” 纯贵妃:“……” 虽然好像是夸她女儿懂规矩的话,但听着,可真刺耳啊! 璟璱孩子气地享受了一番嬿婉的护犊子,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纯贵妃。” 纯贵妃听着她的语气,下意识地就弯了弯背脊,曾经被璟璱一口一个妾支配的恐惧,不受控制地弥漫全身,连脚指头都是僵硬的:“公,公主。” 璟璱淡淡道:“本宫是大清唯一的嫡公主,嫁给蒙古,是爱新觉罗氏对蒙古的信任和爱重,纯贵妃可以只喜欢生孩子,其他的什么都不管,但本宫不能成为纯贵妃这样的女子。 这世上的人,并不是都要按照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纯贵妃可以不理解,但本宫希望你明白,无论你理不理解,跟你不同的女子,都有很多,她们也不必都按照你的模板来生存。” 她明明是晚辈,可她占了一个嫡字,又仿佛深沉的弘历翻版,莫名威严,让纯贵妃呐呐地说不出话来。 最终,纯贵妃只能挤出一个笑容:“多谢公主,教诲。” 这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公主毕竟是晚辈,又享受了一辈子的尊荣,嫁给蒙古本就是你该做出的牺牲,还请公主不要以此为傲,就连孝顺都忘了。” 璟璱不用听声音,就知道这话是谁说出来的。 她冷淡地看着如懿:“照你这么说,历史长河这么久,所有公主的牺牲都是应该的?” 如懿扶着肚子走进来:“自然。” 璟璱被逗笑了:“按照你的意思,公主是因为吃了皇家的饭,所以她们的牺牲是应该的,甚至不该被说是牺牲,而应该说是,还债。 那么,同样是吃皇家饭的皇子,皇妃,又怎么说呢?怎么?难道娴嫔的意思是,只要条件合适,也全都拿出去嫁掉?毕竟皇子和皇妃,可都吃了皇家饭。” 如懿皱着眉头:“公主这是巧言令色,强词夺理,皇子跟公主怎么能一样呢?” 璟璱轻轻笑了:“罢了,本宫不与你争辩,与你这样的人讲道理,你听不明白道理是正常的,可本宫明知道你听不懂,却还要跟你费口舌,岂非就是本宫的不是了?” 她笑着摇了摇头,俯身扶住富察皇后:“皇额娘,女儿有些东西忘记放在哪儿了,这里有令贵妃招呼,您为女儿忙活一阵子吧。” 笑着与诸位妃嫔们点了点头,就直接扶着富察皇后走了。 富察皇后眼中划过一丝无奈——到底谁才是闺女,谁才是额娘啊!这两个丫头,一遇事就先冲锋,嫌聒噪了就赶紧把她转移走,到底怎么就养成了这个毛病? 但璟璱和嬿婉的眼神都太过殷切,她舍不得辜负她们的好意,便顺着璟璱的力道走了。 富察皇后一走,嬿婉瞥了一眼春婵。 春婵笑眯眯给她倒了一杯茶,轻轻放到了她手边。 嬿婉变换了一下姿势,不是刚刚的正襟危坐,而是一只手依靠在扶手上,微微倾斜着身子,睨向了众人。 “娴嫔快坐下吧,这么点儿的肚子还不显怀呢,你这么一直挺着腰你不累,小公主在你肚子里被你前面压着后面腰顶着,两面夹击,得多累啊。” “纯贵妃姐姐也别光顾着感动了,本宫记得,前不久你还说你跟娴嫔没关系呢,好在皇上没信,皇上还姐姐你把福气分给娴嫔呢,听说你最近去得不大勤快啊?” “嘉嫔,你坐娴嫔后面干什么?你为皇上孕育了两个皇子,娴嫔的小公主还没生呢,且轮不到你坐在她后面。” 三句话,顶得如懿柳眉倒竖,纯贵妃嘴唇哆嗦,嘉嫔眉开眼笑,其他妃嫔们噤若寒蝉。 玫妃抽空笑了一声:“也是一天天没事儿干吃饱了撑的,公主出嫁在即,皇上天天亲自过问,你俩上赶着找公主麻烦,是真不把皇上当回事儿啊!” 舒嫔神色淡淡地跟上一句:“大约是恩宠太多了,多得慌吧。” 如懿猛地看向舒嫔:“意欢,本宫是真的没想到,你如今是跟过去越来越不一样了!” 亏她还多次提醒意欢,让她不要吃皇上给的坐胎药!她竟然几次三番背叛自己!如今竟然还跟着落井下石! 舒嫔神色仍旧淡淡:“娴嫔何必生气呢?我也不过是不想让皇上操心,希望后宫能安宁些罢了,娴嫔总说自己爱重皇上,怎么却总是给皇上找事儿呢?” 她说着说着,是真的疑惑起来:“难道娴嫔爱皇上的方式,就叫皇上焦头烂额,苦闷酗酒,然后你好趁人之危,喝了药去找皇上……” 如懿柳眉倒竖:“意欢!你真是跟魏嬿婉学得越发没规矩了,什么都敢说!” 第247章 最好的羞辱就是无视 舒嫔其实没想说这些私密事,毕竟她也是读圣贤书长大的,最近又见识了许多以前不曾见过的人情世故,更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了。 她只是恍惚间,忽然就想明白了前段时间如懿的争宠手段,下意识说出了口。 看着如懿破防羞恼的样子,她也意识到自己有多失礼,脸上浮出惭愧之色,就想道歉。 嬿婉叫了一声舒嫔:“舒嫔,本宫交给你的礼单都查清楚了没有?那份礼单上面全都是古籍册子,有好些都是最近才收上来的,虽说内务府已经验看过,但本宫还是想着稳妥起见,你能一一辨别清楚。” 提到正事,舒嫔忙站起身来:“贵妃娘娘,嫔妾已经验看了三分之一。” 嬿婉温声道:“本宫瞧你坐着也是累得慌,婉嫔也好文道,不如你们一起去继续验看古籍吧。” 舒嫔眉头一松,婉嫔也露出惊喜的笑容:“嫔妾谢贵妃娘娘!” 如懿冷声道:“令贵妃这会儿倒是不假装贤惠公平了?”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婉嫔:“有些人需知,这天上没有掉馅饼的,若是有,那必然是要付出不菲的代价。” 嬿婉对舒嫔和婉嫔温柔地道:“她不过是个嫔,与你们同一级别,说些酸话而已,不必在意,快去吧。” 舒嫔冲着嬿婉笑了笑:“贵妃娘娘说得对。” 这会儿,她已经缓过劲儿来,虽然仍旧还觉得自己不该大庭广众说如懿的私密事,但,她真的很烦如懿一直挑事: “娴嫔若是生气刚刚的事,我道歉,我不该戳破你是如何算计皇上,如何上位复宠的,但我如今想想,以我的脑子都能想到的事情,娴嫔你既做了出来,怎知这事没有满宫皆知?” 她冷淡地望着她:“我知道你喜欢说教别人,觉得谁都没有你自己好,可你得知道,那只是你觉得,你以为,事实上,我觉得你这个人……糟糕透了!” 她说罢,不管如懿如何生气,冲着嬿婉行了一礼,就要招呼婉嫔走。 婉嫔鼓起勇气请她等等,走到如懿不远处,认真道:“娴嫔,你以后不要再跟我说挑拨的话了。你当贵妃时,大家从没有从你手中得到过任何好处,不照样也要听你的命令,为你做这个做那个吗? 如今令贵妃娘娘让大家都做些事,我们其实心里都明白,那是贵妃娘娘心善,让皇上能够看见我们这些低位妃嫔,我们都很感激。” 顿了顿,她努力说出最难听的话:“你不要因为最近被我们分走了三天,就耿耿于怀,非要来长春宫闹,若是非要闹,便来找我私下里闹,别跟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闹。” 她实在是个不善言辞的,若非如此,也不会满腔对皇上的柔情,皇上都一无所知,每次见她都只觉得她拘谨了。 可她的话,尤其是最后一句,实在是正中靶心,让如懿破了大防。 如懿柳眉倒竖:“本宫真是没想到,婉嫔你一向温柔小意,清新淡雅,竟然也能为了一点儿蝇头小利,说出这样违心的话来。” 婉嫔脸色涨红:“我没有。” 嘉嫔看不下去了,呦了一声:“娴嫔还真是晋升和降位都太迅速,以至于总是适应不了自己的身份啊!你一个嫔,在贵妃娘娘面前,在皇后娘娘宫里,大呼小叫,对着我们姐妹们一顿喷,这叫什么……” 她娇艳明媚的脸上全是苦思冥想,只是就想了一小会儿:“哦,对了,叫‘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说罢,噗嗤一声自己先笑了出来。 嬿婉呀了一声,也笑了。 她一笑,其他人不管觉得好笑不好笑,反正都跟着笑了。 乍一听,真是好一番莺莺燕燕,笑语盈盈。 如懿气得浑身发抖:“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嘉嫔看向了嬿婉:“令贵妃娘娘,娴嫔这么诚心诚意的问了,嫔妾……” 嬿婉乐不可支地对舒嫔和婉嫔一笑:“两位妹妹快去忙吧,最近事多,就不留你们两个在这儿看乐子了。” 舒嫔忍不住笑出了声,看如懿脸黑如锅底,到底还是没有彻底习惯这种当面蛐蛐人的做派,拉着婉嫔走了。 婉嫔走出了门,才敢回头看一眼:“令贵妃娘娘真是个好性子的人。” 舒嫔认真地点点头:“她待人很好,以前我不知道她的性子,听娴嫔和珂里叶特氏说了她许多的闲话,一直不喜欢她,可后来真正接触,才发现她真的是一个非常好学勤勉的人。” 婉嫔满脸好奇:“我听说,令贵妃娘娘便是在月子里的时候,都在坚持练字呢。” 舒嫔感慨道:“正是如此,如今她的字,连皇上都夸好,若非她年幼时家道中落,如今她的才学,我恐怕是追都追不上的。” 她是家学渊源,才有一个饱读诗书的成分在,可婉婉,却是实打实的处境艰难,却从未忘记提升自己,别人是夹缝里求生存,她是夹缝里求生存的时候,还要借着这道缝隙里透进来的光,拼命学习。 舒嫔认真道:“所以,她做贵妃,我是完全服气的。” 婉嫔心里生出向往:“怪不得皇上那么宠爱娴嫔,都愿意为了令贵妃娘娘去打娴嫔的脸。” 这是舒嫔第一次不想主动提皇上,她总觉得,婉婉的努力和勤奋,是婉婉自己的光彩,皇上和如懿的纠葛,不该跟那么干净的东西挂上钩。 她淡淡道:“娴嫔是不配跟婉婉相提并论的。” 婉嫔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露出温柔的笑容:“我也是这样想的。” 两人携手去了放置古籍字画的库房,没一会儿就全身心投入,把前殿的争斗全然抛之脑后。 而前院,如懿只觉得浑身不舒服,一身的戾气不受控制地往上冒。 她能容忍魏嬿婉她们说不过自己,就用阴谋诡计对付自己。 她也能容忍,她们一而再再而三地抱团孤立她。 但,她不能容忍魏嬿婉这样把她说成是乐子,竟然还叫舒嫔和婉嫔就这样无视她,直接让她们走了! 她们怎么能够无视她?! 她们怎么敢的?! 第248章 破大防了啊 嬿婉欣赏着如懿破大防的表情,眉眼弯弯地笑出了声:“娴嫔啊,你如今年纪大了,好不容易才有了身孕,可长点儿心吧。” 她睨了一眼容佩:“还不快扶着你家主子坐下,哆嗦成这样,真是不把肚子当回事!” 容佩板着脸,想说什么,嘴巴上还没有好彻底的疼痛,让她颤了颤,又把嘴巴给闭上了。 如懿攥紧了扶着容佩的手,那力道大的,让容佩忍不住去看如懿的神色。 这一看,容佩登时便忍不得了:“令贵妃娘娘既然怜惜我们家主儿怀有身孕,怎么不惩罚了那些乱说话的人?” 嬿婉眯了眯眼:“你是在责问本宫?” 容佩梗着脖子:“奴婢不敢,奴婢只是问问。” 嬿婉挑着嘴角轻笑了一声,手指轻轻点了一下容佩的方向:“来个人,把她拖出去。” 容佩愣了愣,瞪大眼睛:“您凭什么要惩治奴婢?!” 嬿婉笑了笑:“以下犯上,不够吗?” 容佩想说自己没有,但已经有粗壮的嬷嬷冲上来,按住了她。 嬿婉想起来当年如懿惩罚她的板着之刑,黑漆漆的眼睛里浮出浓浓的笑意:“就板着之刑吧,一个时辰。” 两个嬷嬷立刻将容佩拖了下去。 如懿又气又恼:“容佩只是想要保护我,令贵妃未免也太过咄咄逼人……” 嬿婉往后靠了靠,修长白嫩的手指轻轻撑着太阳穴:“你一口一个我的,不要你往日最在乎的体面了?不怕丢了你最引以为傲的世家的脸了?” 如懿一噎。 嬿婉似笑非笑:“坐好了,好好捧着你的肚子,娴嫔,本宫如今协理六宫,你一进来就几次以下犯上,按照宫规,本宫可以直接罚你的。” 如懿冷笑道:“那令贵妃怎么不惩罚我呢?”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借用令贵妃常说的话,是不想吗?” 嬿婉噗嗤一乐:“你还是别借用本宫的话了,本宫觉得不吉利。” 她略微坐直了身子:“既然娴嫔这么喜欢惩罚,那本宫就勉强应了你的要求好了,纯贵妃。” 纯贵妃一下子就僵直了身子,下意识挺直背脊:“哎,嬿婉妹妹。” 嬿婉柔声道:“皇上特意让纯贵妃姐姐多去看看娴嫔,力保她能生个健康的公主,如今她非要本宫罚她,你就替本宫看着她吧。” 纯贵妃:“……” 一不小心就接了烫手的软黄金,她可真是谢谢了! 她挤出笑容想要婉拒:“令贵妃啊,你看,太医都说了娴嫔这一胎不好,她脑子不好使才会故意讨要惩罚,我倒也不是怕麻烦,主要是,怕有些人想借机谋害你,给你身上泼脏水。” 嬿婉露出认真思考的神色,迟疑地看向如懿,继而冷了脸:“原来你是打的这个主意!” 她冷笑一声:“来人,送娴嫔回去,再叫太医给她当场看看,可别真的赖到了本宫头上!” 她目光扫向在场的众人:“诸位最好有些避嫌的心思,本宫只怕诸位妹妹们遭受无妄之灾,哎,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她有些厌倦地请众人有事的说事,确定没有事情之后,便让众人都走了。 如懿一脸懵逼地被送出了长春宫,出来的时候,甚至还看见容佩被两个凶狠嬷嬷推搡着在受刑。 容佩的腿已经坏了,受这个板着之刑实在是艰难得可怜,可她还是第一眼就看见了被强制送出去的如懿,叫了两声主儿,挨了两巴掌,只能一边爬起来站好,一边大喊: “主儿!你等着奴婢!奴婢很快就去找您!” 如懿没有回话,她绷着脸,怒气冲冲地往回走了。 自从魏嬿婉成了皇上的妃子,她仿佛就再也没有顺心顺意过。 折腾了许久,两个嬷嬷带着太医一起走了,如懿才坐在正堂里落下泪来。 凌云彻难受不已:“娴主儿这是怎么了?今天出门的时候不是还很高兴吗?” 如懿扯出一抹笑容,撇开了脸:“凌云彻,如今也就只有你肯关心本宫了。” 凌云彻实在看不得她这样强人悲伤的模样,弓着身子,温柔询问:“奴才虽然不能替娴主儿分忧,但听一听娴主儿的烦恼,也算是奴才唯一能做到的事情了。” 如懿被他的温柔温暖到了,眼泪再次掉了下来:“凌云彻,本宫只是太过伤感,如今的后宫,跟以前不一样了。 本宫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好像谁都不喜欢本宫,似乎所有人都被魏嬿婉迷惑了心智,还有本宫以前的好姐妹,竟然也会为了一点点蝇头小利,就背叛本宫。” 她怅然若失,脸上全是少女才有的无辜和茫然。 凌云彻越发心疼,想了想,安慰她道:“这宫里头的人都汲汲营营,为了权势地位什么都肯做,娴主儿你人淡如菊,不喜争端,所以才会与她们格格不入。” 顿了顿,他忍着心中的酸涩:“到底,皇上还是跟过去一样爱重您。” 如懿破涕为笑:“凌云彻——你真的很会说话,本宫觉得心里好受多了!” 她声音娇软,仿佛是在撒娇,听得凌云彻心头一热,脸上也不由自主地多了几分笑容。 他温和地看着如懿:“奴才也就只有这点儿用了。娴主儿,如今什么都没有您肚子里的孩子重要,无论其他人怎么待您,您都要稳稳地,这既是为了您自己,也是为了孩子。” 如懿只觉得身上多了一层力量,深深地看着他:“好,凌云彻,本宫还记得与你的约定呢!本宫一定会为了你和孩子,好好保重自己的!” 凌云彻满眼都是感激。 大门外,弘历脸色铁青地站在门口瞪眼睛。 进忠黑漆漆的狐狸眼里滑过了一丝笑意,跪下来,不敢吭声,仿佛被吓到了。 许久,弘历冷笑一声,甩袖子走了。 进忠立刻爬起来,匆忙跟上。 还得是令主儿。 算得是真准! 把娴嫔刺激得破了大防,又把容佩留在了长春宫,娴嫔还真就跟凌云彻腻歪起来了! 这一句“为了你和孩子”,可真是……他家令主儿可都不敢说这种话! 第249章 姐姐我来啦! 越是跟着皇上来瞧娴嫔,进忠就越是觉得自家令主儿优秀得让人咋舌。 同样是养太监,看看他家令主儿,将他撩拨得死去活来,却硬是没让任何人看出来一丁点儿不对,别说是有失分寸的话了,连有失分寸的眼神都没有。 他快步追上弘历,看着弘历愤怒隐忍的背影,虽然已经知道了他忌惮的点,但还是觉得他是真的很赘婿。 但赘婿就赘婿吧,也是皇上够赘婿,才显得他和他家令主儿天下独一份的好来。 前面的弘历忽然顿住了脚步。 进忠毫不犹豫地就丝滑跪了,就跪在弘历脚边:“皇上,奴才去悄悄儿地杀了小凌子!要不是皇上仁慈,饶了他狗命,他早就死了,竟如此不知感恩,僭越找死!” 弘历眼睛瞪得很大:“去做……” 顿了顿,又改了口:“罢了,到底是娴嫔最喜欢的太监。” 进忠忍不住偷偷抬眼瞄了一下,只略微看了一下弘历嘴角的弧度朝向,就有点儿明白了——皇上这是,觉得娴嫔找了凌云彻,就不会找他了是吧? 虽然他就只是个太监,但这一刻,他还真有点儿同情皇上——遇上如懿这么个不能杀的活爹。 认真学想了想,进忠提议:“奴才听说,庶人海兰最近过得不大好,每天从早到晚忙活,晚上还要被人排挤,不让她睡屋子里,要不,送她去跟凌云彻做个伴儿?日后白天在辛者库劳作,晚上去找小凌子?” 他温声细语:“奴才听说,庶人海兰一直觉得小凌子就是个会害了娴主儿的祸害呢!这两人若是碰上,大约能给娴主儿找不少乐子,大约就没时间出门了。” 弘历心里的火气都被进忠的提议给搞得消散了大半:“你这小子,毒得很!” 进忠讪笑:“奴才愚笨,只是绞尽脑汁想给皇上出出气。” 弘历看着他忐忑的神色,点了点头:“你这个法子很好,只是,得找人看着那庶人,她不是个省油的灯,满肚子都是阴毒主意,她跟娴嫔凑到一起……” 只是说着,就忍不住皱眉了。 进忠笑着道:“这事儿好办,翊坤宫的大太监三宝,大宫女连云,都急切地想要立功,好能换个地方做事,为家里赚些银钱呢。” 弘历心里的气这才算是彻底顺了:“宫女太监对食到底不好,此事算是特事特办,你心里要有数。” 顿了顿,又道:“再派个人去永寿宫等着,若是令贵妃回来了,就叫她来养心殿。” 进忠恭恭敬敬地应了:“皇上您放心。” 他看了一眼进守,进守立刻替代了他原本的位置,以便能够随时侍奉皇上。 进忠跪送弘历带着人走,等看不见了才起身,瞥了一眼进宝。 进宝自然是明白:“算算时辰,小凌子差不多也该出来蹲令主儿了。” 进忠冷笑:“他是真爱找死。” 可没办法,皇上不想伺候娴嫔,恰好娴嫔又喜欢小凌子,所以只能先把这个祸害养着了。 进宝乖巧跟上进忠:“要是贵妃娘娘知道您当初故意跟小凌子透露您和她……” 他没说完,瞄了一眼,过了一会儿,又瞄了一眼。 进忠哼了一声:“那就别让小凌子开这个口。” 进宝觉得这事儿挺难的,小凌子最近一直在蹲令贵妃娘娘,显然就是为了戳破这事儿,好挑拨他忠哥跟令贵妃娘娘的关系。 令贵妃娘娘霸道,尤其是对他忠哥的命格外霸道,要是知道忠哥兵行险着还瞒着她,说不得真会动怒。 他拧眉。真想现在就弄死小凌子啊! 进忠道:“你去盯着翊坤宫那边,要是他提前出去,就打晕了先等着。” 进宝点点头:“忠哥你放心的。” 进忠先去了长春宫,叫了春婵出来,说了皇上要让令主儿去养心殿的事:“皇上今天听娴嫔跟小凌子说得暧昧,为了孩子和凌云彻的话都说出来了。 你告诉令主儿,皇上的气没有完全撒出来,心里指不定还憋着呢,叫她小心些,但也别委屈了自己个儿。” 春婵应了:“进忠公公这是要去哪儿?” 进忠轻笑出声:“皇上给庶人海兰和小凌子赐了一段姻缘,不过到底那海兰是五阿哥生母,皇上又忌讳对食的事,所以叫悄悄儿的办。” 春婵眼睛都瞪圆了:“……这是进忠公公想出来的好主意吧?” 进忠温声细语:“别问那么多,跟令主儿说,只管高高兴兴的,奴才天天儿琢磨着要给她找乐子呢!” 春婵忍笑:“是,我记住了,一定跟主儿说。” 进忠这便去了辛者库,没一会儿,庶人海兰就被上报突发疾病去世,他从辛者库里提了一个奴婢阿箬,便往翊坤宫去了。 一路上,臭烘烘的奴婢阿箬,叫好多宫女太监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要不是看见领着她的人是进忠,恐怕都要皱眉斥骂她乱走了。 “这是谁啊?竟然要进忠公公亲自领着走!” “没见过,老得很,又黑又瘦的,一看就是贱奴!” “瞧着这是要去翊坤宫吧?难道又是翊坤宫娘娘瞧上了什么贱婢了?” “啧!翊坤宫那位主儿,喜好可真是跟别人不一样!” …… 细碎的声音其实不大,但海兰最近常常被人追赶打骂,养成了个有点儿风吹草动,就能瞬间凝神听懂的习惯,又羞又气,浑身发抖。 当年高贵妃扒掉她衣服的时候,她以为已经是这辈子最羞辱的时候了,如今想想,当日的羞辱,比之现在的凌辱,又算得了什么呢? 好在皇上怜惜姐姐! 竟然可为了给姐姐安胎,就叫自己回来! 虽然,虽然她这辈子都不能再承认自己是珂里叶特海兰,还要背上无耻背叛者阿箬的名字,但,只要能见到姐姐,只要能陪着姐姐,就什么都不重要! 她想着如懿,连病弱的身体都充满了力量,脚步轻快又激动。 当走进翊坤宫的大门,远远地看见在院子里行走的如懿,她的眼泪刷地一下就落了下来,哽咽着大叫一声,朝着如懿狂奔而去。 “姐姐!!!” 第250章 本宫不许你认命 “姐姐!!!” 海兰哽咽着大叫一声,乳燕投巢般奔向如懿的怀抱。 眼看着就要扑进如懿怀里,一道身影忽然冲了出来,先是推了她一把,然后朝着她重重摔了下来,将她整个人都压在了冷硬的石板上。 海兰痛得闷哼连连,脸着地的时候,更是痛得她浑身战栗。 她惨叫着连推带搡:“啊啊,快让开,快让开!我的脸!我的脸!” 那模样,好像压倒了她的容佩,抓住了她的头发将她的脸按在地上摩擦一样。 容佩才受惩罚回来,本来就头晕眼黑的,这会儿被海兰连踢带打,两眼一翻就昏了过去。 如懿看见人晕了,忙呵斥海兰:“你是哪里来的奴婢,这样放肆,你想干什么?刺杀谋害本宫和龙嗣不成,还想要杀人灭口吗?!” 她厉喝:“来人!快来人!把这个刺客拽起来!” 海兰好不容易挣扎出来,就又被凌云彻按在了地上,又气又急:“姐姐!姐姐!是我啊!我是海兰啊!” 如懿不可置信地看向凌云彻,见凌云彻同样是满脸惊愕,这才看向了海兰。 仔细看看,瓜子脸,大眼睛,眉眼清冷娇弱,还真是海兰,只是…… 如懿朝着海兰走了两步:“你怎么……你真是海兰?你,你瘦了好多,黑了,也老了……” 她凑近了看,仍旧还是觉得不可置信。 眼前这个又黑又瘦,又老又丑,还满头白发的女人,竟然……竟然真的是海兰吗? 海兰泪如雨下:“姐姐,我真的是!我永远记得,当年我遭受欺辱,是姐姐你鼓励我,让我有勇气活下来,所以皇上一说我能来陪你,我就,我就赶紧来了!姐姐……姐姐,我真的好想你啊!” 她伸着手去抓如懿。 如懿心生感动,她已经很久没有被宫里的哪个女子这样热烈地表达好意了。 如今回头看看,这么多年来,始终也就只有海兰了,无论她落魄还是辉煌,都跟在她的身边,从来以她为优先。 她温柔地握住海兰的手:“海兰,本宫也很想念……呕!” 靠得近了,刚刚还能忽略的臭味,就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如懿本来就在孕早期,最近又吃得差胃口差,没忍住就干呕了起来。 海兰僵了僵,自卑地抽回手,苍白着脸往后退了退:“对不起姐姐,我,我熏到你了。” 如懿不想她伤心,按着胸口忍了忍,安慰道:“没事的,海兰,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本宫都……呕……本宫……呕……本……呕!” 努力半晌,她终于成功地吐了海兰一身。 站在门口看戏的进忠:“……” 他嫌弃地挪动了一下位置,站到了上风口。 进宝抬了一下眼睛,又飞快垂眼:“忠哥,这段儿可不能当故事说。” 进忠睨了他一眼:“小爷我不会挑挑拣拣地说?这怎么也算是个大乐子!” 进宝看着他那不值钱的样子就想笑,幸好那边娴妃满脸尴尬地到处看,终于看见了他和他忠哥。 如懿狼狈地扶着凌云彻,怒瞪进忠:“原来是御前大总管啊,什么事情倒是叫你贵脚踏贱地了?” 进忠胳膊弯搭着拂尘,微微躬身:“瞧娴嫔娘娘说的,这皇宫之中寸土寸金,除了拎不清的反贼,谁敢说皇宫里的哪块儿地方寒蝉呢?” 如懿被噎了个半死,半晌才道:“直说吧,是皇上传召本宫吗?” 她歉意地看向海兰:“海兰,你等等本宫,本宫去见过皇上以后,再来跟你叙旧。” 看着跌坐在地上,被自己吐了一身的海兰,她有些心虚:“本宫会替你想办法的,海兰,本宫说过,不会让你一直在困境里的。” 海兰顿时满脸感动。 进忠没忍住笑出了声。 如懿皱眉看向他:“你笑什么?” 进忠笑容微敛:“奴才失礼了,奴才就是想起了一件很好笑的事。” 如懿心里烦躁得很,冷笑道:“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跟魏嬿婉早就勾搭到了一起,你们还有私情……” 进忠嘴角的弧度都没有变一下,淡淡笑道:“娴嫔娘娘是非要把之前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好逼得皇上不得不灭了您的九族?” 他困惑地看着如懿:“难道是您不是乌拉那拉氏的女儿,身世……有问题?” 如懿脸色铁青:“你放肆!” 进忠冷了脸:“奴才是放肆了,但娘娘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让奴才死无葬身之地,奴才就不得不劝娘娘一句,想要小凌子的命,你就别再造谣奴才和令贵妃了。”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凌云彻:“娘娘不食人间烟火,不知道这其中的轻重,小凌子,你总该懂吧?那件事,你可是也参与了,灭九族的时候,难道会放过凌家吗? 难道说,你是因为断了你凌家你这一脉的香火,就心里不平衡,想让整个凌家都出事?对了,今早,我听说了一件趣事,你娘在后院里等你的时候,被飞贼给打断了一条腿啊。” 凌云彻猛地瞪大了眼睛:“你不要欺人太甚!” 进忠被他的孝心逗笑了:“大约是从船上回来太久,小凌子,你早就忘了我跟你说过的话了吧?” 凌云彻心口一跳,无数威胁再记忆中爆炸开来,一时间,他还真不知道进忠说的哪一句。 但无论是哪一句都没关系,他知道进忠报复他娘是为了什么——因为他之前告密了娴主儿,如今又想告诉嬿婉,说出来他对她毫无遮掩的利用和算计! 他胸腔里翻滚着涛涛怒火,但最终却发现,自己竟然只能怒一下而已。 他眼底的光芒迅速退散,又恢复成了之前被拔掉虾线的模样:“……奴才知道轻重,还请进忠公公,多照顾奴才的阿玛和额娘。” 先虚与委蛇,再请娴主儿去把他阿玛额娘救出来? 娴主儿她连怀个孩子,都要偷偷儿地吃酸杏,生怕被人害了,如此自顾不暇,他哪里还狠得下心让她去为他奔波为难啊! 他已经认了命,可如懿看着他卑躬屈膝的样子,却仿佛天都塌了:“凌云彻!” 第251章 就没有人问问我的意见吗 看着凌云彻好不容易挺拔的背脊,就这么在进忠的三言两语之下重新倒塌,如懿只觉得天都塌了。 她满脸愤怒地盯着进忠,盯了许久,忽然拔下了头上的簪子,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簪子的珠花四分五裂,珠翠到处蹦飞,仿佛她将要宁为玉碎地大干一场。 然后她道:“进忠,本宫不许你威胁凌云彻!” 进忠:“……” 他都有点儿想笑,也确实是没忍住笑出了声:“虽然奴才并没有威胁小凌子,只是希望他别忘了当年的规矩,但既然娴嫔娘娘说了,奴才便应下,不会威胁小凌子。” 他说这话的时候,满脸都是无奈。 凌云彻同样满脸无奈:“娴主儿,您去换衣裳吧。” 看了一眼已经爬起来的海兰,还有地上的容佩,眼底的无奈更加浓重:“叫人……罢了,奴才去把容嬷嬷送回房间。” 至于海兰,就需要令主儿亲自去带着她拾掇了。 如今这翊坤宫,哪里还能指使得动宫女做额外的事呢? 如懿觉得自己只是太过天真,却并非真的不懂世情,她看出来自己的命令没有用,绷着脸,冷冷盯着进忠: “你真的以为,皇上会一直相信你,而不是本宫吗?” 进忠满脸无奈:“娘娘,您是娘娘,而奴才只是伺候皇上的奴才,您到底为什么非要跟奴才过不去?” 他看了一眼凌云彻,摇头道:“您要是真的想要留住小凌子的命,就别再折腾了,今天,皇上只是叫辛者库宫女阿箬嫁给小凌子,下次,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一句话,惊呆了如懿三人。 海兰不可置信:“你说什么?我可是五阿哥生母!皇上怎么能教我嫁给一个太监?!” 如懿也是云里雾里:“什么阿箬?阿箬不是早就死了吗?……海兰你,你说,你是让阿箬?你要嫁给凌云彻?” 倒是凌云彻自己,也不知道是人麻了,还是太窝囊实在说不出话,身体颤了颤,就还是那副弓着身子,一辈子直不起腰来的窝囊样子。 如懿捂住心口,然后又捂住肚子,看看凌云彻,又看看海兰,想说狠话,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想呵斥进忠,进忠眯着狐狸眼看着她,似乎就在等她抗旨。 她自己其实知道,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皇上不再是那个什么都站在她这边的少年郎,他的心早就被魏嬿婉和皇后哄骗,对她的情分虽然还在,却不如当年。 可…… 可这太荒谬了啊! 实在是太荒谬了! 海兰和凌云彻…… 海兰和凌云彻怎么能够在一起?! 如懿沉声道:“本宫去求皇上!” 进忠轻轻甩了一下拂尘:“娴嫔娘娘不用去找皇上了,皇上,才刚从您这儿走了没多久呢。” 如懿一愣,接着满脸茫然:“皇上他怎么来了也不吭声?” 凌云彻却是瞬间僵硬了身子,脸色刷白地看着进忠,身体微微颤抖。 如懿皱着眉头,娇气地哼了一声:“也不知道皇上又怎么了,他最近总是莫名其妙地生气。” 她说罢,就看向了地上迷迷糊糊睁眼的容佩:“容佩,你陪本宫去换衣裳,咱们去看看皇上吧,他啊,不知道怎么就又生闷气了。” 进忠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凌云彻。 凌云彻不敢再做缩头乌龟,忙阻拦道:“娴主儿!您别去了!不能去!” 他连嘴唇都失去了颜色:“皇上,大概是听见了您说……您说为了奴才和孩子也会好好的话了。” 如懿茫然不解:“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她皱了皱眉,眼神间带着厌倦和烦躁:“皇上怎么总是因为这些小事跟本宫闹脾气?” 凌云彻看着一旁的进忠,急得仿佛热锅上的蚂蚁:“娴主儿!别说了!您别说了!奴才遵旨!奴才谢主隆恩!” 他跪在地上,咬牙,忍辱负重地道:“进忠公公不要误会了娴嫔娘娘,她只是,只是为了五阿哥考虑,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奴才愿意娶海……娶阿箬!还请进忠公公看在李公公的面子上,不要将娴嫔娘娘今日的话放在心上,奴才保证,日后绝对不会再乱说话,乱做事!” 进忠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就是娴嫔娘娘让你做,你也不做!” 凌云彻顿了顿:“是!” 进忠笑了:“倒是没想到。” 凌云彻看着他的笑容,浑身都被无力感灌满了。 他对眼前的这个人,当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从头到尾,竟都只能被他摆布,愚弄,而他自己,竟连匹夫一怒都不敢。 可他能接受现实,如懿却接受不了:“你怎么能跟海兰成亲?她都已经嫁过人了!” 海兰几次张嘴,都被凌云彻和如懿抢了先,如今听到这句,脸色又僵硬又麻木:“……就没有人问问我的意见吗?” 可如懿没听见,凌云彻听见了,却也只能当做没听见——皇上的旨意,不听就是抗旨,她的意见?她的意见重要吗? 如懿怒气勃发,一双手攥得死紧,小手指却高高翘起兰花指,以免护甲碰到了衣裳:“进忠!本宫要见皇上!” 她快步往门口走:“容佩!你起来!陪本宫去见皇上!” 容佩要是能起来,早就起来了,这会儿听了她的话,再次努力挣扎,却一头栽倒,又昏死了过去。 如懿愣了愣,傻呆呆地看着昏迷的容佩。 凌云彻一把抓住她的裙摆:“娴主儿!您再因为奴才的事情去找皇上,皇上无论如何也会杀了奴才的!!!” 他喉咙滚动:“奴才……求您了!”别闹了! 头一次,他觉得娴主儿没有那么聪明,她不止是天真,她甚至有点儿蠢,否则怎么会看不清楚局势,一步步都是要送他去投胎? 如懿嘴唇颤抖,低头看着跪在自己脚边的凌云彻,微微弯着身体:“凌云彻,你在干什么啊?你起来!你起来啊!你知道的,本宫从来没有把你当奴才!” 她眼中含着眼泪,滴答一下砸在了凌云彻的手背上:“无论你朝着本宫跪下多少次,本宫都仍旧觉得,你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御前侍卫凌云彻,可现在,你在干什么呢?” 第252章 臣妾会唱昆曲 如懿满脸痛苦,仿佛天塌地陷。 而凌云彻,他浑身一震,满身都是破碎感。 两人对视,仿佛天地间就只剩下了他和她这一男一女。 进忠煞风景地咳嗽了一声:“既然圣旨已经抵达,奴才就再交代两句,交代完了,奴才就告退,不打搅诸位了。” 他弯着一双狐狸眼,笑得得体,声音也是一惯的温和平静:“奴才今日得告诉娴嫔娘娘一个噩耗,这辛者库的庶人海兰已经的疾病暴毙了。 今日奴才带来的这个辛者库洗恭桶的宫女,名为阿箬,因为长得跟那庶人有些相似,所以皇上特意让奴才寻来给娘娘做个伴儿的。” 如懿冷着脸,讥讽道:“掩耳盗铃,有何意义?” 进忠笑了笑:“有没有用的,只看娘娘自己了。皇上说了,皇子的名誉不能被玷污,所以,娘娘若是叫错了阿箬姑娘的名字,又或者让外人知道了小凌子和阿箬姑娘的婚事,那么……” 他的笑容陡然恶劣起来:“就只能请两位暴毙了。” 海兰脸色惨白,但还不算是太过惊讶,不能叫错名字,必须要咬死了她就是阿箬,就只是跟海兰长得像,还不能攀扯五阿哥,否则就是个死。 凌云彻…… 凌云彻觉得自己的人已经麻了,不在乎了,反正怎么都是个死。 在翊坤宫,想要被皇上赐死可太容易了。 死,只是个早晚问题。 如懿还要暴怒,但进忠已经躬身行礼,然后带着进宝告退了。 这是今天的第二次,她又被人给彻底无视了。 她狂追两步,然后在肚子的抽疼中停下来,一只手翘着兰花指攥着门框,一只手按着肚子,低垂着头,眼睛翻着往上看,直勾勾盯着进忠和进宝的背影。 进宝走了两步一回头,吓得一个哆嗦,匆忙转回了头,加快速度跟上进忠:“忠哥,这娴嫔娘娘,瞧着可真是不像好人呐!” 进忠淡淡道:“你这么想也不奇怪。” 他斜着眼睛睨了进宝一眼:“谁家人美心善的娘娘,总跟小爷我似的,喜欢斜着眼睛看人?娴嫔娘娘的脑子是不好使的,但心确实是挺坏的。” 进宝:“……” 他轻咳一声:“小凌子这边我会继续盯着。” 进忠眸色冰冷:“要是再有下次,直接杀了他阿玛。” 进宝低眉顺眼:“是。” 进忠打发了进宝去永寿宫接嬿婉,自己则往养心殿去复命。 嬿婉到的时候,弘历正生闷气。 他虽然早就知道如懿跟海兰和凌云彻全都不清不楚,但真正亲眼看到,亲耳听到,还是愤懑不已。 最喜欢她的男人和女人,如今竟然要凑成对儿了,如懿受不了是应该的…… 他烦躁地扔下了手里的笔。 去他娘的应该的! 她就不应该受不了! 看见嬿婉轻扶了一下门框,迈过高高的门槛进来,进来就先笑,眉眼弯弯的,仿佛摇曳在阳光下的茉莉花似的,弘历下意识跟着翘了翘嘴角,心情好了不少。 他冲着嬿婉招招手:“坐到朕的身边来。” 嬿婉甜蜜一笑,走到了他的身边坐下:“皇上今日怎么没去看娘娘和公主?今天姐姐妹妹们都去拜见娘娘,好生羡慕了一番皇上对公主的偏爱呢!” 弘历捏了捏她的脸蛋儿:“你倒是学会告状了。” 嬿婉不惧反笑:“不是您说的嘛,让臣妾只管骄纵,有您给臣妾做靠山呢!” 她说到这儿,笑容顿时又加深了好几分:“您不知道,今天臣妾骄纵了一番,可太高兴了!以往那些看不起臣妾的,都被臣妾的胡搅蛮缠给气坏了!” 她说着自己做坏事,却满脸都是骄傲和等夸奖的表情,看得弘历不由自主地心情愉悦,笑出了声来。 那感觉怎么形容呢,就好像自己捡来的娇贵猫咪,终于摆脱了被抛弃时候的惊恐和胆怯,甚至敢朝着其他人张牙舞爪了。 他觉得很自豪,也很惬意,这种愉悦感,是跟其他事情完全不同的,也不可能从其他事情上得到类似的感觉。 弘历笑道:“你做得很好,你受宠,又是才做了宫妃没多久就晋的贵妃,若是还不嚣张跋扈些,倒显得朕这个皇帝,没让你做个货真价实的宠妃。” 嬿婉依偎进他的怀里,小手轻轻抱着他劲瘦的腰身:“皇上,臣妾不在乎别人怎么想,怎么看臣妾,只要皇上不嫌弃臣妾,臣妾就什么都敢试试!” 她抿着嘴角,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皇上,臣妾想给您唱一段儿昆曲。” 弘历惊讶:“你还会唱昆曲?” 嬿婉在他怀里拱了拱,抬头看他:“臣妾听说皇上喜欢昆曲,就挑了一首您最喜欢的,练了许久呢。” 弘历来了兴趣:“唱来听听。” 他一直觉得嬿婉的嗓音轻柔婉转,音质极好,想来能唱出几分颜色,也应该十分悦耳动听了。 嬿婉低眉垂眼,抿唇一笑,从弘历怀里滑走,站在三米远处,摆出架势唱了起来。 弘历长长的睫毛下,漂亮的眼睛里含着笑意,很配合地调整了一下姿势,专注地看着她,思索着怎么夸会让她高兴,又不至于太假。 然而,随着嬿婉开口,只是第一句,就叫他坐正了身子,眼底既有惊讶,也有震撼。 她,唱得极好! 出乎意料得好! 这样的唱功,没有下苦功夫,是绝对不可能唱成的! 看着莲步轻挪,字字句句都极佳的嬿婉,弘历不由听得入了迷。 这的确是他最常听的曲子,也是他最爱听的曲子,还是最好的唱功唱出来的,叫人下意识要给出最好的反馈。 门外,进忠也在听,听着听着,就听得入了迷。 上一世,他也总是这样站在门外,听令主儿唱给皇上听,那时候可没有如今这样顺利,每次遇上困境,都是能直接把令主儿困死的那种。 可她就是那样昂扬不折的人,任凭外人再如何说她闲话,她也根本就不在乎,只管盯着她的目标,往死里拼命。 后来…… 后来,令主儿怎么就回来了呢? 令主儿她是寿终正寝了回来的吗? 她好像,从没有提过一句她是怎么回来的。 第253章 情深似海的一双眼 进忠在门口站了一夜,脑子里思考了许多东西,做了诸多猜想和计划,但最终,他决定还跟之前一样,什么都不问。 若是令主儿想说,她早就跟他说了。 他总觉得,她后来是过得不如意的。 若是她一直都如意,身边一直都萦绕着足够多彩足够珍贵的爱意,她的眼睛就不会向下看,向后看,然后,看见了他并不高贵的爱意。 说到底,他只是一个太监,除了能够替她做些事,什么都给不了她。 而他能够做到的那些事,对如今的她来说,也不再是不可替代的了。 可她到底还是看见了他,选择了他,让他成为她的独一无二。 如此两辈子都不敢想的奢望都够到了,再多想,会坏了他本就不多的福运的。 听见屋子里传来起床的动静,他立刻凝神带着人进去伺候。 “让令贵妃不用回去了,就在这儿歇着,等下了朝,朕陪着她一起去长春宫。” “是。” 弘历睨了一眼进忠,想起如懿成天疑神疑鬼,自己跟太监勾搭不清,便以为旁人也跟她一样,不由眼神冰冷。 等穿戴好,他便大步流星地去上朝。 进忠垂着眼眸,自然是快速跟上。 屋子里,嬿婉等到皇帝走了,才真正放空脑子开始睡觉。 她的睡眠还是不大好,但也比以前好多了。 张云的药很有用,只要遵医嘱,再强行扭转自己的思想,即便她还是有极其严重的心病,但至少这心病对她的身体损害已经开始逐渐减小了。 只要身体好,心上有点儿病,就有点儿病吧。 反正她觉得自己脑子挺正常的,说话办事也都正常,其他人也觉得她正常,那就别管是不是她装得好,反正她就是没病。 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醒来,春婵跟御前宫女一起伺候她梳洗。 她吃了点儿东西,就窝在偏殿的小书房里看话本。 一口茶,一口糕点,再来一段儿惊险刺激的武侠打斗,这日子,当真是赛神仙。 嬿婉惬意地舒出一口气,一转头就见门口站着个人,背着光,只能隐约看着双手捧着肚子,一双过分大的眼睛特别显眼白,跟个冷宫里蹿出来的女鬼似的。 嬿婉吸了一口凉气,手一哆嗦,手里的话本就掉了:“……娴嫔?你直挺挺站在那儿干什么呢?” 她探手去招呼春婵:“春婵,春婵快来,本宫,本宫胸口有些疼!” 春婵惊呼一声冲了过去,口中就叫太医:“快来人啊!娴嫔把贵妃娘娘吓倒了!” 一时间,太监宫女井然有序地瞬间动了起来。 如懿被毓瑚强硬搀扶着带走的时候,人都还是懵的,直到被毓瑚“请”坐下,这才回过神来:“她真的是越来越离谱了!!!” 毓瑚并不喜欢她这样过分熟稔的话,后退两步,温声说道:“娴嫔娘娘,您是嫔位,去拜见贵妃娘娘,是应当通传,并且进去行礼的。” 如懿满脸苦笑:“本宫就是准备进去给她行礼,谁曾想,她就忽然这么叫了起来。” 她捧着自己的肚子:“毓瑚姑姑,恐怕得劳烦你也给本宫叫个太医了,本宫觉得肚子难受得很。” 毓瑚看她的神色,觉得她大概率是假装的,但,她既然说了,她就会把该做的事情做到。 皇上如今虽然对娴嫔的心思讳莫如深,但整体来说还是偏纵着,这份圣心只要一日还在娴嫔身上,她就会一直都保持着对娴嫔的看重。 她请如懿好好休息,自己则去了主殿:“贵妃娘娘可还安好?” 嬿婉小脸儿发白:“惊扰到姑姑了,本宫还好,只是有些心慌,手脚也提不上力。” 毓瑚心情有些凝重,细问太医,得知太医就快过来了,便温声道:“贵妃娘娘这是惊着了,您稳稳心神,娴嫔那边说肚子疼,奴婢会安排好的。” 嬿婉听懂了她的提示,苦笑着点点头:“也是本宫胆子小,反倒是吓到了娴嫔了,龙嗣为重,若是今日来的是张云张太医,就给娴嫔先看吧。” 她低垂着眉眼,一只手轻轻按着心口,身子微微歪在柔软的靠枕上,端端是一副西子捧心的柔弱美丽模样。 毓瑚只看她的反应和模样,就知道这后宫之中,除非令贵妃自己犯蠢,否则,娴嫔这辈子都别想赢过她。 她越发恭敬地跟嬿婉行礼,去隔壁照顾如懿了。 等弘历回来的时候,进忠已经得了消息,弘历问起嬿婉的消息,他就说人在偏殿小书房看游记呢。 弘历没等他说完后半句,就直接往小书房去,但看到的,却不是懒洋洋的美人猫似地躺在软塌上看书享受,而是柔弱不能自理的病弱美人,正小手按着心脏,眉头微蹙,在强忍难受。 他的心都跟着揪了一下:“这是怎么了?有没有叫太医?底下人是怎么伺候的?” 春婵忍不住跪下来,红着眼眶道:“皇上,我们主儿本来好好在看书,也不知道娴嫔怎么就溜了过来,站在门口也不吭声,就直勾勾盯着主儿…… 她也不知道盯了主儿多久了,主儿一回头就看见她背着光站在门槛上盯着她!就被吓到了!也是奴婢没用,竟然也没有发现娴嫔是什么时候来的!” 嬿婉忙呵斥道:“别跟皇上说这些!” 她扯着嘴角:“皇上,娴嫔大约是遇上了什么不高兴的事情了,您去看看她吧。也是臣妾不争气,骤然回头看见她,就被吓了一跳,反而吓到了娴嫔了。” 弘历眉头微皱:“她确实是不高兴!” 说罢,不由冷笑了一声,见嬿婉对他的表情有些惊惧,便垂着眼帘,恢复了平静的样子:“朕说过,你可以嚣张跋扈些,这嚣张跋扈的对象,自然也包括了娴嫔。 她若是再胡闹,你只管按照宫规处罚她,她若是闹得不行了,朕会告诉你,叫你停手的。朕这么说,你明白了吧?” 他的目光颇为意味深长,甚至透着一股说不清楚的冷意,但因为他的眼睛实在是好看,到仿佛他对嬿婉情深似海,情深不寿。 第254章 臣妾明白您的难处 嬿婉看着帝王深情的眼睛,脸颊微微滚烫。 他的眼睛可真好看。 只是可惜,她得假装只能看到表面的东西,不能表现出半点儿她已知本质。 这帝王心呐,她可比如懿懂多了。 嬿婉认真道:“皇上说的话,臣妾都信,也一定照着皇上的意思去做,若是日后皇上后悔了,要为了娴嫔惩罚臣妾,臣妾也认了!” 她说话的时候,不自觉地抓住了他的大手,微微用力,指尖甚至有些颤抖。 弘历心底生出一股怜惜:“朕怎么会骗你?若朕心疼她了,只会叫你停手罢了。为了她惩罚你?朕……” 他到底还是想起来如懿身上的那股子邪劲儿,没有把话说得那么死:“朕还给你找了皇额娘做靠山呢,这满宫里,也就你这个小福星才有这个待遇了。” 嬿婉这次是真心感激他:“臣妾知道皇上对臣妾好,也知道皇上念旧,虽然顾忌着跟娴嫔十来年的情分,总是对她独一份的好,可对臣妾,却从来都是公平的,甚至更好!皇上,臣妾明白您的难处,您快去看她吧。” 弘历被她的懂事弄得无奈:“你啊!虽然年纪比她小,却比她不知道要懂事多少倍!” 嬿婉柔柔一笑,并不接这话。 弘历皱眉去了隔壁,留下进忠在门口。 进忠支着耳朵,没一会儿,就听见了嬿婉叫他。 进忠快步进了屋子:“贵妃娘娘。” 嬿婉按着心口:“劳烦进忠公公去娴嫔那儿等着,若是张太医给她看完了,确认她没事,就叫他过来给本宫看看吧。” 进忠抬眼看了她一眼。 嬿婉蹙着眉头,苦笑道:“本宫还好,只是想吃些药压一压。” 进忠听音知意,心里放心了几分,便恭敬告退,到了隔壁。 他没急着进去,而是先等了一会儿。 屋子里,如懿正跟弘历阴阳嬿婉:“皇上,臣妾真的没有故意恐吓令贵妃,臣妾来找您,您不在,臣妾就想去拜见令贵妃,谁知道才刚跨过门槛,她就大叫起来。” 她捧着自己的肚子:“臣妾不过是个怀孕了的妇人罢了,身材又不高大强壮,故意吓人都吓不到,怎么就能把令贵妃给吓病了?” 一旁的张云第一时间看到了进忠,悄悄地看看弘历,又看看如懿,小声开口:“皇上,娴嫔娘娘并没有动胎气,肚子疼可能是忧思太过,不如,臣先去给令贵妃娘娘看看?” 弘历还没有开口,如懿就先怒了:“皇上跟前,你倒是胆大包天,敢替皇上做决定了?” 张云愁眉苦脸:“回娴嫔娘娘的话,微臣不是替皇上做决定,是想请皇上开恩,求您放过微臣,您是真的没事,胎像还是跟之前微臣看的时候一样乱七八糟。 微臣之前告诉您的医嘱,看脉象就知道您肯定是一样都没有遵守,这脉象没变化,您又不相信微臣说的,您还不让微臣去给令贵妃娘娘看……” 他的表情仿佛快要哭了:“您都折腾了半个时辰了,您就放过微臣吧!” 如懿柳眉倒竖:“你!” 弘历剑眉紧皱:“如懿啊,论年纪,你都能做嬿婉额娘了,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了?让嬿婉痛苦半个时辰,就是你所求?” 他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你不要再做这些小动作了,既然你不信任张云,这孩子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他直接让张云去给隔壁的嬿婉看,而且自己也站起来准备走。 如懿简直不能接受:“皇上!您怎么就偏心成这样?” 弘历垂眼看着她竖起的眉毛,以及她想要扮娇弱,却格外咄咄逼人的眼睛,越发不耐烦了:“嬿婉都知道朕偏心你,你竟然也好意思说,朕偏心嬿婉?” 他摇了摇头:“璟璱出嫁在即,你不要再出来闹事了,回你的翊坤宫,去跟阿箬和小凌子好好过日子吧!” 如懿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一把抓住了弘历的手,用一种掌控一切的眼神看着弘历,无奈地道:“皇上果然是吃醋了。” 张云已经迅速溜走了,进忠往屋子里瞄了一眼,也跟着去了隔壁。 皇帝和他宠妃的感情拉扯,他们都不敢看,也不想看。 弘历没注意到两人的动作,或者说,无暇顾及。 如懿忽然伸手抱住了他的腰,声音放软:“皇上,臣妾始终还记得您跟臣妾青梅竹马的情谊,红荔青樱,您还记得那块手帕吗?” 这柔软的一句,仿佛是能够摄人心魄的魔咒,让弘历满心的不耐烦都被压了下去。 到底是从小陪着自己长大的姑娘。 弘历的心底里冒出一个声音,大手僵硬了一会儿,拍了拍如懿的后背:“好了,别闹了,你来找朕到底有什么事?” 如懿抬眼看向了弘历:“皇上,公主出嫁在即,皇后把所有的宫务都分给了令贵妃,却完全避开了纯贵妃,这样做,无疑会叫后宫姐妹们觉得不公平。” 弘历原本以为,她是来说凌云彻和阿箬的婚事的,没想到她倒是关心起了别的。 只是,后宫的事情以前他不太在意,后来出了乌拉那拉氏的余孽之后,他就没放松过警惕,这些日子以来,谁都做了什么,他一清二楚。 他的理智瞬间战胜了满脑子青梅竹马:“皇后做事,自然有皇后的道理,更何况,是朕亲自下令,让嬿婉接手宫务的,她想怎么分配就怎么分配,你不过是个嫔,不要插嘴这件事。” 如懿一噎,脸色都有点儿青。 弘历见她神色不好,顿了顿,温声道:“你就只管好好养胎,你当贵妃的时候,就不喜欢处理宫务,有了事也是吩咐下面的人去做,对这些都不了解,不能理解皇后和嬿婉的做法,也是正常的。” 如懿气得站起来:“皇上!臣妾要回去了,您还禁足臣妾吗?” 弘历点点头:“你也听见了,你怀相不好,就好生待在翊坤宫中养胎,没事不要出来了,璟璱大婚在即,到处都是人,冲撞了你和孩子就不好了。” 如懿气得嘴唇蠕动。什么别冲撞了!这不就是把禁足换了个好听点儿的说法吗?! 第255章 永远等着你们 如懿怒气冲冲地走了。 她一走,弘历看不见她的脸,听不见她的声音,对她的旧情就渐渐减淡,心里涌上对她的不满。 这养心殿,她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倒好似这皇宫是她家,他才是嫁进来那个似的! 他皱紧眉头走出去,看着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今日是谁让娴嫔进去打搅贵妃的?” 这问的,自然是守门的。 外面静默了一会儿,一道人影哆哆嗦嗦地爬出来:“回皇上,是,是奴才,奴才想着娴嫔娘娘身怀龙嗣,站久了怕是对龙嗣不好。” 弘历听着那声音有些耳熟,凝神看去,一时间没认出是谁:“你叫什么名字?” 明显苍老不少的李玉苦笑一下,恭敬地抬起了一半儿头,眼睛不敢往上看:“皇上,是奴才啊,李玉。” 弘历听见这个名字,看着他的老脸,都被气笑了:“还真是你啊,朕倒险些把你给忘了!” 从前不知道龙嗣重要,叫嬿婉在门口险些跪到流产。 这会儿倒是知道龙嗣重要了! 他一脚踹在李玉肩膀上:“得了,既然你这么喜欢给娴嫔做奴才,就滚去翊坤宫吧!” 李玉人都懵了:“不,皇上……” 他只要留在养心殿,哪怕是做个洒扫太监,也比翊坤宫的太监要高上好几等。 况且,有进忠在,他再惨,日子其实过得也还算是滋润。 可若是去了翊坤宫…… 听说翊坤宫的太监宫女们,如今都是吃别的宫吃剩下的饭菜,除了保证是每顿新鲜剩下来的,简直就不是人过得日子。 但可惜,他现在早就不是当年那个人人追捧的御前大总管了,皇帝的命令下了,自然有人将他直接拖到翊坤宫,送进去。 翊坤宫中,如懿见到了苦瓜脸的李玉,先是惊讶,然后欢喜出声:“皇上将你送给本宫?”皇上果然还是心疼我! 她心里高兴,对李玉就越发热切,见三宝在院子里溜达,便笑着道:“三宝,李玉是你的前辈,以前又对你多番照顾,以后,他就是翊坤宫的大太监了,你要好好听他的安排知道吗?” 三宝:“……?” …… 弘历把李玉踹走了,瞬间心情舒爽,那感觉,仿佛一块美玉里的污垢被清理干净,让他看着自己的养心殿,都觉得处处澄明透亮。 他去了隔壁。 进忠恭敬,嬿婉温柔,张云虽然还带着一身的市井气,但好歹兢兢业业,把他的吩咐全然放在心上。 他心里顺得很:“贵妃情况如何?” 张云道:“还是气血两虚导致的血不归经,所以情绪波动过大,就引起了心悸,微臣开些安神茶让贵妃娘娘喝喝,这几日好好休息,心悸的症状就能消失了。” 嬿婉不好意思:“臣妾没事的,都是臣妾胆子太小,才让皇上担心了。” 弘历摇头:“也不怪你,如懿总喜欢斜着歪着看人,还爱低着个头从下往上看人,猛地一看确实是挺吓人的。” 嬿婉听到这话都愣了愣,皇上这嘴,跟淬了毒似的。 她转移话题:“不说娴嫔了,皇上,臣妾觉得已经没事了,咱们去看娘娘和璟璱吧。” 弘历下意识想摇头。 嬿婉抓住他的手,祈求道:“婚期将至,臣妾如今总觉得,能与她相见的日子,见一天就少一天,如今就想能多看她一眼算一眼,况且,娘娘心里肯定舍不得,您跟臣妾一起去,娘娘心里肯定会好受许多。” 弘历叹道:“朕总觉得,幸好琅嬅身边还有你。” 嬿婉柔声道:“娘娘最近总与璟璱说,叫她别担心,只管安心去闯出一片天地,因为臣妾会宽慰她娘娘,而皇上,会永远都是娘娘的靠山。” 弘历想起温柔的琅嬅,的确觉得自己是很得想念她了:“那就一起去吧。” 嬿婉眉眼弯弯地点点头,等一喝了安神茶,就立刻跟着弘历一起去了长春宫。 接下来几天,弘历几乎天天都泡在了长春宫里。 众人见状,便越发知道皇帝对长春宫的爱重,自然是事事优先,而眨眼间,璟璱的大婚之日,到了。 长春宫中,璟璱挤在嬿婉和富察皇后中间,豪言壮语地说着她对未来的规划,只是说着说着,她的声音到底还是低哑了下来,呜咽一声,翻身抱住了富察皇后。 富察皇后紧紧揽住她,早就被泪水打湿的衣裳,被女儿滚烫的眼睛重新染上温度,烫得母女两个越发难受。 嬿婉默默地把手交叠着放在自己的小腹上,假装自己睡着了,没有听见这母女两个的默默哭泣。 可黑暗里,璟璱忽然伸手拽了她一把,将她也抱在了怀里。 呜呜咽咽的哭声,滚烫的眼泪,一边落在富察皇后瘦弱的肩头,一边落在嬿婉单薄的肩膀。 嬿婉呼吸一滞,僵硬地躺了一会儿,忽然打了个滚儿,推推璟璱,把母女两个人挤做一团,然后将两人都熊抱住。 “咱们仨都要好好的!无论在哪儿,都要好好的!只要咱们都活着,就能一直见面!一直,一直见面!” 璟璱被夹心饼似地挤在中间,听见她这话,又想哭又想笑,于是便也哭哭笑笑:“婉,婉婉,你这样憨,到底是怎么当上皇阿玛的宠妃的啊!” 嬿婉鼻音很重:“我漂亮啊!我还听话,聪明,善良!” 璟璱:“……” 她想说一句,她皇阿玛不是那么肤浅的人,可仔细想想,他皇阿玛有时候确实是挺肤浅的。 不止是皇阿玛,她也喜欢漂亮的婉婉,喜欢她笑容明媚,无论多艰难的困境,都没有放弃过,喜欢她聪明,总能看透世情百态,喜欢她听话,对爱重她的人,从来都愿意认真聆听。 璟璱不舍得把眼泪蹭到富察皇后身上,就挪到了嬿婉这边,在她的胸口蹭蹭:“婉婉,虽然你名义上是我的庶母,但我一直拿你当姐姐,你可别以后生多了孩子,就不喜欢我了。” 嬿婉重重地嗯了一声:“你肯定是皇上的女儿里,我最喜欢的!我保证!” 璟璱噗嗤一声就笑了:“算你识相!” 富察皇后被两个姑娘的对话逗笑了,撑着胳膊坐起来,拿出帕子,温柔地挨个给她们擦眼泪:“累了就回家哭一哭,哭好了,便继续上路,皇额娘年纪大了走不动,不能一直陪着你们,但会在家里,永远等着我的璟璱和婉婉。” 第256章 显得咱们太粘人了 外面还黑漆漆的,嬿婉只觉得自己和璟璱娘娘不过说了几句话的功夫,就听见外面提醒着该起床收拾了。 嬿婉下意识紧了紧抓着璟璱的手,然后又慢慢放开。 送嫁眼前这个自己一手推上青云路的小姑娘走,跟送嫁自己的女儿,是相同的,又是完全不同的。 嬿婉快速眨了眨眼睛,压下泪意,带着笑意道:“今天要把咱们的小公主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富察皇后轻声道:“是啊,一定要好好打扮!” 璟璱忍着眼泪爬起来,下了床,在烛光里给富察皇后重重磕了个头:“皇额娘,女儿一会儿就不哭了,女儿会昂扬着走出紫禁城,然后昂扬地回来!” 富察皇后喉咙里仿佛哽着什么东西,几次张嘴,才终于发出了声音:“好,额娘的璟璱,本来就该是这样的。” 她亲自去给女儿梳头发,但其他的活计,就得交给别人去做了。 她不止是璟璱的母亲,还是大清的国母,仪式上的国母威严,需要她去一一展示给众人。 璟璱露出明艳的笑容:“皇额娘去吧!女儿一会儿就去拜见您!” 又对嬿婉道:“令贵妃,照顾好皇额娘!” 嬿婉扶住富察皇后的胳膊,郑重地点了点头,扶着富察皇后去梳妆打扮。 接下来的流程,就是连轴转似地应酬,一直到璟璱出宫,整个皇宫仿佛一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忙忙碌碌准备了好几个月,但嫁出去成为别人家的福晋,也不过就是这么一天。 富察皇后有些恍惚地倚靠在嬿婉身上,怅然看着在打扫残局的宫女太监们:“婉婉,她就这么……是别人家的人了。” 嬿婉实在是担心她,给了澜翠一个眼色。 澜翠点头,立刻去偏殿将张云请了过来。 富察皇后看见了张云,才终于回过神来,无奈地对嬿婉道:“你啊,真是不怕旁人说你乱用宫权。” 嬿婉才不在乎这个,但她还是露出温顺的笑容:“娘娘放心,皇上都让臣妾骄纵些呢,臣妾有分寸的。” 富察皇后无奈地点了点她,伸出手让张云诊脉,微微用力睁了睁眼睛,强打精神地露出微笑。 可惜,再好的伪装,在好中医面前都是没用的。 张云眉头紧皱:“皇后娘娘操劳过度,伤心过度,怕是接下来要难受很长一段时间了。” 他看了看富察皇后的脸色,虽然富察皇后脸上有胭脂水粉,但疲态却难以遮掩,便又接着道:“娘娘的眼神有些涣散,这是过度损耗的表症,接下来最好全然放松心情,除了散步吃饭吃药,就是卧床静养,什么都不要操心,否则恐怕……” 他眉头皱了皱,没有继续说下去。 嬿婉沉声道:“劳烦张太医开一张详细的医嘱出来,本宫会亲自侍奉娘娘,照顾娘娘的衣食起居。” 张云应了下来:“好嘞!贵妃娘娘放心!微臣一定写得详细!” 他是真心高兴,这满宫里,他最喜欢的病人就是令贵妃了,由她亲自监督皇后娘娘,那皇后娘娘的寿命是真的能够最大程度地延长。 心里高兴,就立刻告退后撤,去一边儿写医嘱和方子去了。 富察皇后温和地看向嬿婉:“你这是准备全权接替本宫了?” 嬿婉走到了她的身边,扶着她去室内拆掉发髻和钗环:“只要皇上一日没有收回协理六宫之权,臣妾就一日替娘娘管着,若是皇上卸掉了,那臣妾就来娘娘宫里,偷偷儿地做个掌事大宫女。” 她眉眼弯弯:“娘娘就当是疼疼臣妾,给臣妾一个学东西的好机会吧!” 富察皇后叹了口气:“以你的聪慧,哪里还需要这个机会呢?” 她温柔地望着嬿婉:“本宫知道,你只是心疼本宫,怕本宫死了。” 嬿婉笑容收敛:“娘娘,臣妾听不得您说那句话。” 她握紧富察皇后的手:“上次,是臣妾大意了,这次,臣妾一定不会再大意了!” 富察皇后愣了愣,才意识到她是在说永琮的事,撇过了脸,闭眼睛的瞬间,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 “……够好了,你已经做得够好了,婉婉,如果本宫没有遇到你,大概真的会死不瞑目,可你来了,本宫真的,弥补了很多遗憾了。” 她重新回过头来,温柔地看着嬿婉:“本宫会学着再放手一些,全听你的安排,但你也不要日日都来长春宫,便五日来一趟吧。” 嬿婉摇头:“娘娘……” 富察皇后温声打断她:“就定了五日来一趟,本宫保证自己会遵照医嘱来养身体,什么都不操心,若是有需要你来帮忙的,一定让宫人去叫你。” 嬿婉还是不放心,可富察皇后真正要坚持什么的时候,哪怕没有决绝的话,就能让人看透她温柔底下绵密的坚持。 她期期艾艾:“娘娘总是嫌弃臣妾。” 富察皇后好笑地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啊。” 她由着嬿婉照顾自己,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乖得嬿婉险些红了眼眶。 富察皇后无奈地摸了摸嬿婉的脸颊:“本宫问过张云了,他说,女子生产之后,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爱哭、心情低落、焦虑难安,但这都是暂时,挺过去就好了。 婉婉,这是你第一次生孩子,本宫却稀里糊涂了许多年,不能给你太多有用的经验,只能让你高兴些,你宫里不是养了个田姥姥吗?好好问问她,一定要养好……” 她的后半截话,截断在了嬿婉的拥抱里。 嬿婉闷声道:“娘娘自己都伤心呢,还要安慰臣妾,臣妾不管,这几天都要陪娘娘一起睡的。” 富察皇后被逗笑了:“好好好,你想住,那就住几天。” 她也确实是觉得孤寂得很,婉婉在,她觉得很安心。 嬿婉眉眼弯弯:“那今晚咱们就吃锅子吧!一会儿臣妾写封信告诉璟璱,馋一馋她!” 富察皇后迟疑:“这样会不会……” 嬿婉疑惑:“会不会什么?” 富察皇后温柔轻笑:“会不会显得,咱们太粘人了?” 第257章 永寿宫的香料 璟璱出嫁之后,整个皇宫都安静了下来。 富察皇后病重,再次卧床养病,一个月才见一次人,宫中流言蜚语纷纷,但只传了半日,就被嬿婉连削带打地收拾了个干净。 嬿婉不是单纯地惩罚,而是奖励了好好做事,并且主动打击流言的,至于传播流言的人,直接抓了三个源头来杀鸡儆猴。 这样的手段干净利落,却又不过分狠辣,但效果极佳,一时间,宫里的秩序都肃清了不少。 嬿婉做了一段时间的事,身上的威仪越发重了,也就只有极亲近的人,才能见到她跟以前一样,甚至更加慵懒随意的模样。 比如,进忠公公。 又是入夜,进忠垂着眼,轻手轻脚地走到了嬿婉床边。 看着连睡着了都带着几分锐利的女子,他越来越有前世最后看见她时,她成为贵妃的模样。 眉眼锐利,眼神坚定,仿佛这世上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让她柔软了心肠,停留住脚步。 贵妃。 那是他前世见过她的最后一面。 进忠停住了脚步,黑漆漆的眼神幽幽地看着嬿婉。 恰在这时,嬿婉睁开了眼睛,略微蹙眉看着他:“站那么远干什么?” 她懒洋洋地撑着手臂,一身水红色的寝衣,衬得她肌肤赛雪,粉雕玉琢:“进忠,你都几天没来看本宫了?” 疏离的感觉瞬间离去,只剩下了他最熟悉的、两世为人的令主儿。 进忠人还没动,嘴角就先翘了起来:“令主儿日日繁忙,奴才只怕您睡不够,怎么还敢打搅您呢?” 嬿婉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你连娘娘的醋都吃?” 进忠终于彻底笑了出来:“奴才哪儿敢呢?” 他跪在脚踏上,刚要跪稳,就被嬿婉抓住了衣襟:“上来。” 进忠犹豫了一瞬。 嬿婉轻声道:“我头疼。” 进忠长腿绷直,站起来,跪着上了床,被她拍了腿,略僵了僵,就默默地躺好,小心翼翼地张开了手臂。 嬿婉挪动着身子,靠在他的胸口,纤细的手臂搭在了他的腰腹上,略微动了动,没一会儿就又睡着了。 进忠一直垂眼看着旁侧的被子,听见她呼吸绵长,这才敢将视线挪到嬿婉的脸上。 他看到了她有些苍白的脸色,看到了她没什么血色的唇瓣,也看到了她眼下的青黑。 令主儿,她是真的累了。 他又静默了许久,才轻轻地摸了摸嬿婉披散在后背的长发,一下,一下,黑漆漆的眼神渐渐安宁下来。 他就像是一头焦躁的野狐狸,被香甜的毒药安抚了神智,哪怕明知道含在嘴里的毒药危险至极,却也还是舍不得张开嘴,反而含在嘴里怕化了,吐出来,又怕掉了。 两个人这么相拥而眠许久,直到春婵低低地在外面提醒时间到了。 进忠惊醒,黑漆漆的狐狸眼惊疑不定地看向怀里的嬿婉,总觉得自己似乎梦见了许多跟她相关的事情,可这会儿心口里除了惊惧,就什么也不剩了。 嬿婉眼神清明地看着进忠:“怎么了?” 进忠迟疑着给她掖了掖被角:“……没什么,奴才好像是做噩梦了。” 嬿婉的手按在他的心口上,感觉到他的心脏跳得格外地快,轻轻笑了笑:“做什么梦都没关系,咱们都还好好的。” 进忠感觉到身上的汗湿,忙爬起来,滑下了床铺,懊恼道:“奴才出汗了。” 他眉头紧皱,都拧出来了个川字。 嬿婉忽然就福至心灵:“所以,你一直都穿得这么薄,就是怕出汗?” 她啼笑皆非,继而肃了脸:“进忠,本宫知道你是太监,从来都知道。” 太监,不止是躯体上的残缺,还有日常生活上的不习惯。 她不是养尊处优的世家女,她自小就是在太监宫女堆里讨生活的,在嘉嫔宫里那几年,更是把底层宫女太监的如意和不如意打听了个一清二楚。 她对所有人的习惯和喜恶的研究,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为了生存,只会知道得更彻底。 太监身上不健全,所以许多都戴着香囊,就是为了遮掩身上如厕不干净的臭味。 可进忠从来不这样,他总是干净整洁的,甚至身上总是香香的。 他啊,就是从骨子里头都浸着自傲,所以不肯叫自己看着跟别的太监一样。 嬿婉探手轻抚进忠的下颌:“穿得这么薄,就怕出汗熏着了本宫……你可真是,傻得叫本宫心疼。” 进忠一双耳朵瞬间红得快要滴血,黑漆漆的狐狸眼竭力控制着不去看嬿婉的眼睛,可她的手那么用力,非要逼着他跟她对视。 看见那双温柔安静的眼睛里,进忠的心也安静了下来,第一次,主动抓住了她的手,然后侧过脸,隐忍地亲了亲她的手心。 嬿婉呼吸一滞,白嫩纤细的手指不由自主地轻轻蜷缩,却又被他重重按在他脸颊上,而不得不重新张开手掌,伸直手指。 她睫毛轻颤地望着进忠。 进忠也抬眼望着她。 那一瞬间,明明她和他什么都没有做,两个人却全都呼吸急促,耳尖通红。 屋子外面,春婵再次提醒了一声:“天快亮了。” 一句话,惊散了室内的所有暧昧和紧张。 进忠下意识地放开了嬿婉的手。 嬿婉红着脸睨了他一眼,素手轻轻收回,就放在自己心口:“收一收你的眼神,别叫皇上看出端倪来。” 进忠黑黝黝的狐狸忍不住看了一眼她的手,又迅速低垂了眼眸,轻声细语地告退:“令主儿再睡会儿,奴才告退了。” 嬿婉低低地嗯了一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从帽檐下面露出来的小半张俊脸,在他将要出门的时候,忽然轻轻地笑了一声。 这一声笑,险些要了进忠公公的命来。 他近乎恍惚地出了永寿宫,快要到养心殿的时候,才终于彻底冷静下来,轻轻摸了摸自己嘴唇,也忍不住笑了一声。 笑过之后,他朝着自己腰间的软肉狠狠掐了一把,然后龇牙咧嘴地去庑房换衣服去了。 永寿宫的香料,可不兴沾在身上,叫皇上闻了出来。 第258章 儿臣一定做好榜样 进忠才一走,嬿婉就叫了春婵。 春婵匆匆进来,先看她的神色,见她眉宇间都带着高兴,嘴角就抿出了几分笑意来。 嬿婉轻笑:“你又想打趣本宫?” 春婵眉眼弯弯:“奴婢哪儿敢呀!奴婢是替主儿高兴!” 她柔声道:“只要主儿高兴,什么事情做不得呢?” 嬿婉就爱听她这样无底线的纵容,冲着她招招手,叫她坐过来:“明日咱们去一趟养心殿,本宫想要讨要一些养心殿的香料。” 春婵怔了怔:“可皇上最喜欢用的是龙涎香,主儿您并不喜欢呀。” 嬿婉拉她上床,让她躺在最里面,等她躺好了,就伸手环住她的腰,舒坦地蹭了蹭:“他总是来回地换衣裳,洗澡,换熏香,怪麻烦的。” 春婵又好笑又无奈:“您呀!可真是疼他!” 嬿婉轻笑:“本宫也疼你呢。” 她希望他能少折腾些,最好别生病,若是生了病,再做什么不该做的噩梦,便不好了。 想起他之前呢喃的梦话,嬿婉眼底便有些冷沉。 那九年,不过是她的妄想的幻境罢了,他怎么会知道? 总不能…… 总不能那九年陪着她的,真的是他的魂魄吧?! 嬿婉狠狠地闭了闭眼,将头埋在春婵的颈窝:“好困,春婵,我想再睡会儿。” 春婵压下心里的担忧,点点头,安抚地拍了拍嬿婉的后背,一直等到她的呼吸沉了,才无奈地睁开眼睛。 她的主儿啊! 这忽然的不高兴是怎么回事? 别是张太医说的,越是发现她表现得太过正常的时候,就越是要小心,因为可能不是心病痊愈了,而是心病加重了吧? 她只要一想到这个,就直接睡不着了,就这么一直瞪着眼睛到天亮,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再次醒来,怀里的人已经不见了。 春婵诈尸似地跳起来,正要喊人,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欢快的笑闹声,她忙下床凑到了窗户边,微微打开一条缝往外面看。 院子里坐着不少人,玫妃,舒嫔,纯贵妃,竟然连嘉嫔都在,众人一边谈笑,一边看着孩子们闹,连她家主儿生的龙凤胎都被抱了过来。 她家主儿正趴在摇篮旁边,垂眼轻笑着抚摸两个孩子,似乎孩子冲着她笑了,她便也笑出了声来。 春婵不自觉地也跟着露出了笑容,匆忙去洗漱收拾,赶紧往外面去。 嬿婉眉眼弯弯地朝着她招手:“难得你睡得这样沉,本宫便没有叫你。” 春婵有些不好意思:“主儿总是这样疼奴婢。” 嘉嫔有些失神地看着嬿婉和春婵,忽然红着眼眶看向了旁处。 一旁跟永琪一起看书的四阿哥永珹立刻起身,快步过来:“额娘这是怎么了?” 嘉嫔忙道:“额娘被砂子迷了眼睛。” 五阿哥永琪也跟着过来,小小的人儿却已经十分老成,懂得人情世故了,他拉住永珹:“四哥,咱们去给嘉嫔娘娘拿个帕子,沾了干净的水擦一擦吧。” 永珹担忧地看着嘉嫔。 嘉嫔柔声笑道:“去吧,额娘正好想要个干净的帕子。” 永珹便一步三回头地被永琪拉走了。 嘉嫔感慨道:“令贵妃娘娘和玫妃娘娘,实在是很会教孩子,五阿哥跟以前大不一样了。” 玫妃抿着嘴角笑得骄傲:“永琪本身就是个很好的孩子。” 嬿婉轻笑着递给玫妃一块糕点:“姐姐的骄傲劲儿啊,都快要化成字迹,刻在脸上了!” 玫妃噗嗤一乐,俯身逗弄摇篮里的两个孩子:“当然要骄傲啦,毕竟咱们的孩子们都这么可爱聪明!是不是呀?额娘的两个小宝贝!” 远远地见永琪也过来,立刻毫不迟疑地再加上一句:“当然了,永琪也是额娘的宝贝!” 她黏糊的,仿佛她才是三个小宝贝的小宝贝似的。 永琪在永珹揶揄的笑容下,一张漂亮的脸涨得通红,又扭捏又无奈:“额娘,您答应了儿臣,在外面的时候稍微收敛一点的。” 玫妃不在意地撇了撇嘴:“婉婉这里,怎么能算是外面呢?臭小子,过来,额娘看看出汗了没有。” 永琪不想让她担心,便只能硬着头皮,在一众娘娘的注视下,近乎同手同脚地走到了玫妃的身边。 嬿婉乐不可支:“玫妃姐姐你啊!有时候真像个小孩儿似的!” 玫妃白了她一眼:“真要说像小孩儿,谁能像得过你呀!” 她嗔怪着,却分明满脸都是宠溺,给嬿婉喂了一口茶,见她歪过头来喝了,还美滋滋地笑弯了眉眼,才放下茶杯,笑眯眯地拥住永琪,靠着他小小的身体,对永琪道: “瞧瞧你令额娘,这么小孩儿脾气,你可得把弟弟妹妹们替她看好了!” 永琪眉眼一弯:“师傅总说,术业有专攻,令额娘擅长做事,就好好做事,弟弟妹妹们日后的学业,儿臣会承担起来的。” 他又轻轻抚摸着玫妃的后背:“日常的喂养,额娘一直都亲力亲为,令额娘也别担心。” 玫妃眉眼间全是笑意:“永琪说得对。” 永琪有些害羞,心里稍稍涌起的一点儿替额娘做决定的忐忑,都在玫妃的无限纵容下消失殆尽,只剩下了浓浓的自信和欢快。 玫妃将他的笑容看在眼中,笑容加深地看了一眼嬿婉,愉悦地加深了眼角的笑纹。 嬿婉也跟着笑,在繁忙宫务中养出来的锋芒毕露,这会儿全都消失不见,只有温温柔柔的惬意和慵懒:“永琪可真是个好哥哥啊,令额娘只是看到你如今这清朗小少年的模样,就一点儿也不怕你弟弟妹妹们以后长歪了!令额娘和玫姐姐以后的孩子们呀,可全都要靠咱们永琪做榜样啦!” 永琪身板挺得笔直:“儿臣一定做好弟弟妹妹们的榜样!” 纯贵妃眼底滑过一丝艳羡,看看离得极远的三阿哥永璋,想把人叫过来,又不好意思开口,便只能眼神示意。 只是永璋并不想跟年纪还小的永珹和永琪一块儿玩儿,更不想跟额娘不喜欢的娘娘们玩儿,于是从头到尾都没回过头,自然也就看不见纯贵妃的示意了。 嘉嫔将之看在眼中,忽然掩唇轻轻笑了一声:“今日阿哥们都来了,倒是没见到大阿哥,听说,他常常抱怨自己的福晋地位低微,最近好像在接触乌拉那拉家,纯贵妃姐姐知道这事儿吗?” 第259章 如今我才是虎呢 说到大阿哥永璜,纯贵妃的脸都有点儿青。 她自认为,自己对永璜虽然比不上对永璋和永瑢,但也跟如懿一样照顾他吃喝用度,甚至比如懿对他上心多了,可他就是一门心思地盯着如懿,后来,更是打她脸地直接去找了如懿当额娘! 他还嫌弃她给他选的福晋! 也不看看他自己是什么条件! 一个没有任何母族的光头阿哥,还想说什么好人家的姑娘? 他倒是想,也不看看有人肯嫁给他没有! 纯贵妃露出一抹生硬的笑容:“他啊,早就学坏了,当年小小年纪就弄伤了自己,去博取皇上的同情,如今仗着有个宠妃额娘,又是皇上的长子,整天地把长子这个词儿挂在嘴边儿上呢。” 她冷笑道:“也不知道他骄傲个什么劲儿!” 不就是早生了几年,哪里比得上她的永璋和永瑢? 嘉嫔轻笑:“是啊,他也是学坏了,若是当年她额娘还在……” 她摇了摇头,见永璋不知道何时走了过来,正支着耳朵偷听,压低声音道:“咱们当年是不知道娴嫔的心性,如今知道她是个不安分且善妒的,便可以想象,当年生下了皇长子的他,是挡了谁的道儿了,可怜他认贼做母,还沾沾自喜,到处去跟永璋他们这些弟弟们摆架子,耍威风呢!” 永璋惊讶地问了一句:“嘉嫔娘娘,您是说,大哥的额娘竟然是娴嫔害死的吗?” 嘉嫔仿佛才看见他,忙摇头道:“本宫可没有说过这话,三阿哥你可千万不要出去乱说,尤其不要去跟大阿哥说啊,不然啊,他怕是要觉得是纯贵妃姐姐撺掇了你,让你去挑拨他和娴嫔之间的母子关系呢!” 纯贵妃也忙道:“永璋,千万别出去乱说知道吗?” 她心里有点儿害怕,忍不住站起来,勉强笑道:“今日出来的够久了,你们先聊着,本宫就先走了。” 说罢,拉住永璋,又叫上了永瑢,匆匆走了。 嬿婉神色淡淡地瞥了一眼她的背影,轻轻扯了扯嘴角,看了一眼嘉嫔:“嘉嫔最近闲得慌吧?本宫可看不得大家都忙成一团,你却闲着,过段时间安吉大师来宫中做法事,不如,就由你来操办这件事吧。” 嘉嫔惊讶地看向嬿婉:“安吉大师身份贵重,娘娘竟将这件事情交给嫔妾?” 她明艳的脸上露出由衷的笑容:“娘娘放心,臣妾一定把这件事情安排妥当!” 嬿婉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你虽然是外族,但一向做事细心周到,这件事情是大事,皇上也十分重视,若是有不明白的地方,你可以去问一问皇上。” 嘉嫔忍不住站了起来:“贵妃娘娘的心胸,实在是叫嫔妾惭愧!嫔妾……一定不会叫贵妃娘娘失望的!” 她说着直白大方的话,眼神却颇为意味深长。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今天这份能露脸的差事,能光明正大讨皇上欢心的机会,魏嬿婉是为什么给她——因为她刚刚的话,打击了苏绿筠和如懿,而且正中靶心。 敌人的敌人就是有朋友,但这位令贵妃,连那五年启祥宫之辱都能面不改色地忍了,实在是个深不可测的人。 她心里有些发毛,但再发毛,她也不敢再冲着嬿婉伸爪子了,此一时彼一时,如今的她,也就只有把着魏嬿婉这个贵妃,才能够替贞淑报仇了。 启祥宫里凄冷孤寂的一夜又一夜,她都是咬着后槽牙里藏着的刻骨仇恨,才一宿宿熬过来的。 嘉嫔也不在乎其他人都看着,朝着嬿婉行了个大礼,郑重道:“之前是嫔妾对不起娘娘,今日娘娘肯给嫔妾机会,嫔妾铭感五内,一定不会再算计您!日后……” 她咬了咬牙,想起贞淑死时对她不放心的眼神,便压下了所有的自尊,沉声道:“日后,嫔妾就是娘娘座下最忠实的狗!” 她这样狠戾地将自己的自尊揉碎在尘埃里,众人都吃惊地看着她,但她说出来了,反而轻松地笑了出来:“嫔妾当年对不起您,如今斗不过您,只要您肯给嫔妾一条活路,怎么着都成,嫔妾都认!” 比起死了之后一了百了,她的追求,她的信仰,她的贞淑,都比自尊重要太多太多了。 在场众人,唯有嬿婉的神色始终都是温柔的,她轻声道:“你肯认错,本宫便接受你的认错,嘉嫔,好好做事,本宫必定不会亏待你。” 嘉嫔不知道她这话是真的还是假的,即便是真的,也不知道能够真多久,但没关系,先报了仇,再求生吧。 嬿婉起身,亲自扶起了嘉嫔,还弯腰替她打了打膝盖处的灰尘:“好了,孩子们都还在呢,别吓着了孩子们。” 嘉嫔嘴角上扬,露出了明艳的笑容:“嫔妾愚笨,都听娘娘的。” 嬿婉握住她的手,也露出笑容:“咱们今天,这算是一笑泯恩仇了吧。” 嘉嫔也笑:“自然是!” 众人都跟着笑出了声,唯有玫妃和舒嫔眉头微微皱起,眼底有一闪而逝的担忧。 婉婉,她这心软天真的老毛病,又犯了! 又玩闹了一阵子,众人散去,嬿婉把玫妃和舒嫔送到了门口。 舒嫔忍了许久,还是开口道:“嘉嫔当初对你苛刻,险些害死你,你纵然有心放过她,可她又真的敢相信你吗?若是你信了她,恐怕会被她反咬一口。” 玫妃也沉声道:“跟她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嬿婉摸了摸永琪光溜溜的脑门,轻笑道:“姐姐们别担心我啦,其实如今地位倒转,嘉嫔与我合作的确是与虎谋皮,只是如今我才是虎,也不会给她捅我刀子的机会的。” 玫妃仔细看了看她的神色,便放心地笑了:“你心里有数就好。” 她盯着她:“明儿你肯定又要去看皇后娘娘,今日早些睡,别熬夜处理宫务知道吗?明儿一早我和意欢过来,替你看些账本,你回来了只管检查一遍就是。” 意欢露出清浅漂亮的笑容:“嗯,我也一起过来。” 嬿婉爱极了被她们当妹妹宠爱的感觉,一手拉着一个人,眉眼弯弯地晃了晃,那笑容,让原本打算去翊坤宫的弘历,脚下转了个弯儿,就拐到了永寿宫来了。 第260章 我们主儿最近睡不好 皇帝忽然到了,嬿婉和玫妃舒嫔自然就不好继续叙姐妹情,依依不舍地彼此看了一眼,一起跟弘历请安。 弘历笑道:“你们倒是姐妹情深。” 探手去摸了摸乳母抱着的双胞胎,欣喜地逗弄了一会儿,又摸摸永琪的脑袋,询问他最近的功课和身体。 等好父亲做够了,才跟玫妃和舒嫔说话。 玫妃挑着嘴角轻笑道:“皇上要是想孩子们了,等有空了就来看看,两个孩子还小,永琪还有一本书今天想读完,臣妾就带着意欢先走了。” 弘历好笑道:“意欢如今倒是泡在你宫里了。” 舒嫔有些不好意思:“永琪最近在对诗词很感兴趣,嫔妾略懂一些,便去陪着他一起读书。” 弘历看看舒嫔,神色不自觉地温和下来:“你去吧,等朕有时间了,就去看你,上次咱们一起读的词可还没有读完呢。” 舒嫔很高兴:“那嫔妾等皇上!” 说完,才惊觉自己光顾着高兴,竟是当着婉婉的面儿撬墙角了,慌忙想补救,却急得不知道该从哪里说。 嬿婉笑眯眯地对弘历道:“皇上事情繁忙,您的有时间,不知道又得等多久了,意欢最近在教永琪纳兰容若的词,这男子与女子之间认知不同,不如您今日就先去跟意欢好好聊一聊,日后意欢教导起永琪来,也能有更多的角度讲解呢!” 意欢忙道:“不不,皇上是来找婉婉的……” 嬿婉见弘历分明是有些意动了,便笑眯眯道:“皇上今日就允了臣妾的请求吧,您就偷偷给永琪开开小课!至于臣妾,您赏臣妾御膳房大厨亲自做的一桌子菜吧!” 弘历低笑出声:“你啊!” 他拉住意欢的手:“既是为了永琪,朕自然是不能辜负了你们三个的慈母之心。” 说罢,拍了拍永琪的肩膀:“明日,你可得好好跟你舒额娘学,过几日,朕可是要考你的。” 永琪肃着小脸儿:“皇阿玛放心,儿臣一定好好学!” 弘历牵着意欢上了步辇,转头对进忠道:“你亲自去,挑选贵妃平日里喜欢吃的菜,亲自盯着让人做好了,给贵妃……和玫妃一人送一桌子菜。” 进忠黑漆漆的眼底滑过一丝笑意:“是!” 众人目送弘历和舒嫔走远,永琪叹了口气:“皇阿玛还是跟以前一样。” 玫妃点了点他的脑门:“人小鬼大!” 她牵住永琪,对婉婉道:“两个孩子还小,我就先把她们带回去了,你若是想她们了,随时来看。” 嬿婉笑眯眯地点点头:“好呀。” 但其实,并不是很想为这两个孩子操心。 她已经给她们找了最好的额娘,偶尔看看她们,再给她们两个铺就一条康庄大道,就是她对这两个孩子为数不多的母爱了,再多的,没有了,真有那盈余的母爱,她会留给她其他的孩子们。 玫妃自然不可能知道她跟这两个孩子前世的恩怨,只当她是为了避嫌,好让自己能完完全全做两个孩子的母亲,又无奈又心酸,重重地捏了捏她的手,带着永琪走了。 进忠站在一旁静静地恭送,送完了,才对嬿婉道:“不知道贵妃娘娘今日想吃些什么?” 嬿婉轻笑一声:“进忠公公如此厚此薄彼,也不怕旁人说你攀高踩低吗?” 进忠低垂着眉眼,温声细语:“贵妃娘娘教训得是,奴才叫进宝一会儿去询问玫妃娘娘。” 嬿婉被逗笑了:“那就吃些大菜吧,平日本宫不舍得点的,今日可得趁机点一点。” 但实际上,她也不过就是点了三道大菜,一道小凉菜,还有一碗汤羹。 进忠过来告辞的时候,低声道:“最近大阿哥跟朝臣们交往频繁,您要是想有所动作,可得小心了。” 嬿婉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目光看向远处:“本宫会小心的。” 男人们有男人们厮杀的地方,女子们,也有女子们厮杀的战场,没什么尊卑之分,只不过是求生手段不一样,所以用出来的法子略有些不同罢了。 永璜这个人啊…… 当年也算是跟她好好相处过一段时间的,他也曾说过,以后长大了出宫建府,会带着她一起。 可事到如今,他做了宠妃的长子,又眼见着宠妃怀孕,急于讨好这个宠妃,就往死里下狠手,想要联络钦天监的人说她不详,又到处搜寻她额娘弟弟以前做的错事,想拿她的命去如懿那儿争宠。 那,就别怪她辣手无情了。 嬿婉目送着进忠走远了,才扶着春婵的手回家里去休息。 见春婵偷偷摸摸地瞄她,她轻轻笑了笑:“一会儿进忠送东西过来了,再叫本宫。” 春婵面色如常地应了一声,等她睡熟了,便悄悄儿地出去,叫了澜翠过来:“今天张太医要给皇后娘娘请平安脉,算算时辰也差不多了,你去路上等着,若是看见了他,就悄悄儿地问他几句话,就说主儿最近一直睡不好,用饭也是时少时多,表面上倒是瞧着越发爱笑了。” 澜翠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你别怕,我这就去。” 顿了顿,轻声道:“主儿肯定没事的。” 春婵意识到,自己今天有些太遮不住情绪了,努力把情绪往下压了压,重新露出笑容:“肯定会的,你快去吧。” 澜翠点点头,快步离开了永寿宫。 她到了长春宫附近徘徊,等了一小会儿,就等到了张云。 张云见了她就笑:“澜翠姑娘,你怎么在这儿呢?”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澜翠的神色,心里想着最近李哲满脸愁苦的样儿,眼神便有些微妙。 澜翠板着脸:“张太医这么看着奴婢干什么?” 她认真道:“虽然你跟那谁是好朋友,你还是他徒弟,但你千万别跟奴婢说他的好话,奴婢不想听!” 张云心道这澜翠姑娘是还憋着狠呢,想劝劝问问的话就没敢说出口,假装没听明白似的问道:“我这也没想说什么呀?更不知道澜翠姑娘说的那个谁是谁。” 他笑呵呵地问:“澜翠姑娘是来给皇后娘娘送东西吗?那我就先走……” 澜翠忙道歉:“对不住啊张太医,是奴婢莽撞了,你先别走,是春婵叫我来问问我们主儿的情况,我们主儿最近,越来越睡不好觉了,好像吃药都不管用了。” 第261章 您这心态可真好 张云一听澜翠的话,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一个正常人,要是一直睡不好都会出问题,更何况一个本就心里有问题的人呢。 他脸色凝重:“令主儿最近是十分烦躁,蔫头耷脑,冲动易怒,还是不但不喜欢生气,反而更喜欢笑了?” 澜翠觉得他的神色有点儿吓人,心里慌慌的:“我们主儿,主儿她最近瞧着心情很好啊,一直都挂着笑,笑,笑得都没停下来过。” 张云心道这不是就糟糕了吗?哪个整个人好几天不合眼,还能笑嘻嘻的? 他抓紧药箱:“赶紧走,去看看!” 澜翠小脸儿发白:“这,这叫主儿知道了好吗?” 张云翻了个白眼:“都什么时候了还讲究这些?” 见澜翠实在是害怕担心,无奈道:“好了好了,我保证你们家主儿肯定不会怪罪你和春婵的,她这个人,旁的我不敢说,那绝对是怕死,绝对爱命第一,为了保命什么委屈和苦头都肯吃的!” 澜翠气得瞪眼:“你怎么跟那个谁学得一样嘴毒啊!我们主儿惜命怎么了?这天下谁不惜命啊?!” 她愤愤地绷着脸,也不知道是冲张云,还是冲那个谁。 张云轻咳一声,肃着脸摆出专业的态度来:“令主儿的病情要紧,澜翠姑娘,来,你再跟我详细说说她最近的情况!” 澜翠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忧心忡忡地说了一路,生怕什么细节说漏了,会叫张云给看漏了,再耽误了病情。 不巧的是,张云到永寿宫的时候,进忠正巧来送饭前点心。 两人一打照面,脸色就同时变了变。 春婵站在进忠背后,盯了澜翠一眼,满心都是无奈。 澜翠心虚地眨了眨眼睛,又很快就顾不上这些了:“……张太医说主儿的病可严重了!” 说出来的时候,都带上了哭腔。 一时间,春婵和进忠全都直勾勾看向了张云。 张云都僵硬了——天知道,他只是为了不让澜翠又想起来那个谁,所以转移了一下话题,多了几句而已啊! 他硬着头皮:“怎么着?现在是看,还是不看啊?” 屋子里,本来就是假寐的嬿婉,无奈地睁开了眼睛,冲着门外喊了一声:“都进来说吧。” 僵局这才被打破,众人一起进了内室。 看着站成一串儿的众人,尤其是当头那个张云,她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她扶额:“本宫这样惜命的人,堪称是后宫惜命第一人了,你们到底是在担心什么?嗯?” 澜翠下意识看了一眼张云。 嬿婉也看向了张云:“那就张太医来说。” 张云头皮发麻,这样气势全开的嬿婉,实在比皇上还让人觉得害怕:“微臣……微臣觉得您身上是没什么问题,只是这心病仿佛……仿佛……” 他也不知道是找不到合适的措辞,还是找到了合适的,但不敢说,就那么偷偷摸摸地卡住了,然后,他忍不住去看进忠。 嬿婉便也顺着他的目光去看进忠,面对进忠,她几乎是瞬间就温和了眉眼:“进忠,本宫知道你担心,但本宫的身体状况你一早就知道,也不过就是那么回事。” 她轻描淡写,仿佛在说的是别人的事:“不过是身子虚耗太过严重,又有些郁症罢了,本宫的药没停过,不会死的。” 进忠低垂着眼睛:“奴才只是替皇上做事的,哪里敢管您的事情呢?” 他看向春婵:“春婵姑娘才是您的大宫女,要是您真的出了问题,有个三长两短的,她怕是要殉主吧。” 被点名的春婵肃着脸跪下来:“主儿,今天是奴婢自作主张,您要是要生气,就惩罚奴婢吧!” 嬿婉还没来得及被进忠气笑,见春婵这样,就皱着眉头下了床,快步走到她身边将她扶起来:“你这是干什么?!” 春婵人虽然是起来了,却抬眼望着她:“主儿,进忠公公说得对,要是主儿出了事,奴婢就去给主儿殉葬。” 她不是威胁,而是认真的。 婉婉不是从前的婉婉,而是令贵妃,可婉婉并没有因为地位上升,而彻底变成她的主子,而是给了她比过去更加珍贵、拿得出手的姐妹情分。 这世上的爱若是分等级,她自认自己已经得到了最高级的,再不需要其他的了。 嬿婉狠狠瞪了一眼进忠,无奈地握紧春婵的手:“好好好,不就是看个病吗?至于弄得这么大场面!” 若是以前,她只怕会觉得她们这是想奴大欺主,可现在,她只觉得歉疚——无论她再怎么努力,也给不了春婵和进忠她们一个正常且健康的令主儿,她心里的口子越来越大,她们越是爱她,她就越是觉得填不满。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九年幽禁和发疯之后,她好像真的再也变不成一个正常人了。 嬿婉垂眼靠在春婵身上,由着张云给她诊脉。 张云诊脉完毕,欲言又止。 嬿婉轻笑道:“本宫知道你想说什么,只是心结若是能这么轻易就解开,人又那么轻易就能自救成功,这世上也就不会有人因为郁症而死了。” 她垂眼看着自己白嫩纤细的手指,看着自己毫无瑕疵的白皙肌肤,却能透过如今已经修复好的皮肤,看见曾经被折磨的日日夜夜。 在地狱里爬过的人,就算是皮子再怎么完好无损,到底内里也早就碎透了、烂透了。 但没关系。 嬿婉眉眼弯弯地露出一个笑容来:“张太医只管开药替本宫调理着,本宫也遵照医嘱,继续开导自己,本宫相信,这心病虽然反反复复,但终有一日也肯定能好。” 因为啊,她身边萦绕着的,是竭力保护她的一群人,而不是像上一世那样,身边只有让她不断自毁的人。 爱有了,权力,也已经拿到了大半。 这样越来越好的人生,要是因为抗不过自己的心病被毁了,那得多可惜呀! 嬿婉对忧心忡忡的几个人道:“都给本宫打起精神来,接下来可是要整死皇上的长子呢,谁也别给本宫掉链子!” 说罢,对张云道:“放心,多苦的药本宫都能喝,你只管开,要是不放心,你随时来给本宫复诊,本宫绝不说一个不字!” 张云擦擦额头的冷汗,忍不住道:“令贵妃,您可真是我见过的,心态最好的、得了郁症的人!” 有那么一瞬间,他心里生出一股怀疑。 或许,她不是得了郁症,而是得了…… 第262章 他能不能长命百岁? 张云迟疑的神色太明显,嬿婉一眼就看透了,眼见着他似乎很想再给自己把把脉,她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只管开对症的药就好。” 张云脸皮颤了颤,犹豫再三,怎么也没敢把自己的猜测说出口来。 他肃着脸:“微臣这就去办!” 顿了顿,到底还是劝道:“您一定得好好养身体,并且时时注意,莫要对自己的心情变化放松警惕!” 嬿婉眼底滑过一丝黑漆漆的笑意,他这是,真觉得她已经离疯不远了? 面上,她仍旧笑得温柔:“当然,你知道的,本宫一向遵医嘱。” 张云看着她正常至极的模样,又觉得她比正常人还正常,一眼扫过去,看见了春婵,进忠,澜翠,再出门,又看见了王蟾,忍不住就摇着头笑了。 就令主儿爱惜这些人的劲儿,也不会真疯了的,她舍不得。 他心里一松,高高兴兴地就去开药熬药去了,拎走的时候,还得了赏赐的御膳房大厨得意之作,回去吃得满嘴流油。 与他一起值班的李哲,就没那么能吃得下去了。 他幽幽盯着张云:“所以呢?你一句都没有帮我打听?” 张云打了个饱嗝儿:“那当然是帮你打听了。” 李哲的表情瞬间有了人气儿:“你怎么不早说?” 张云擦擦嘴,剔剔牙,斜睨着眼睛看他:“就这么点儿菜,提前告诉你了,你岂不是就会很有心情跟我抢了?” 李哲脸皮抽了一下,很无语地看着他。 张云笑嘻嘻地凑过去:“怎么?你不好这一口?不抢?” 李哲嘴唇蠕动了一下子,最后瞪他:“你到底打听到什么了?!” 张云偷偷摸摸靠近了:“没打听出来。” 李哲:“……” 他面无表情地站起来,出去了一会儿,回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个锤子。 张云忙道:“哎哎哎!别啊!我问了问了,澜翠姑娘嫌弃你挑拨她和令主儿的主仆关系!” 李哲:“……” 李哲:“???” 他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疑惑,竭力回想,终于想起来澜翠不见他之前的那段时间,他似乎,好像,让她对她家主子有点儿防备心还是怎么的? 他捂住心口。 他就只是说了一句吧? 他和令主儿两个人,她就选择得这么干脆吗?!连个机会都不带给的?! 张云看热闹地研究着他的表情变化,忽然笑嘻嘻地开口道:“现在该怎么办呢?是换个以你为天的媳妇儿呢,还是就忍着酸劲儿,非要娶这么个以令主儿为天的媳妇儿呢?哎!这可这是难选啊!” 李哲:“……” 他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拎着锤子就出门。 张云叫他:“你干什么你?” 李哲冷冷道:“把锤子放回原地!” 他还能怎么的? 总不能拎着锤子去逼问她选谁吧? 不,选谁这个问题,还用问吗?! 他阴郁了好几天,终于在这天永寿宫又需要太医的时候,自己凑了上去。 “只是最平常的平安脉,李太医今日不是休沐日吗?怎么还在宫里呢?” “张太医家里有点儿急事,跟他换班了。” “那可真是稀奇事,张太医平日里总不爱回家的。” “他房子多,家里却就他一个,不知道回哪个,索性就都不回了。” “啊!原来竟然是这样吗?!” 小太监充满了艳羡的震惊,震惊完了,又低声道:“李太医的医术咱们都是知道的,张太医一直都说咱们主儿没什么大碍,但是主儿却蔫蔫的一直没什么精神,连前两日安吉大师到了都没有去看呢。” 李哲一向都是知道嬿婉的脉案的,张云也常常跟他探讨嬿婉的病情,所以知道一二。 令贵妃这是想要躲懒避嫌,否则,她最近精神虽然不大好,身体情况却有好转,以她要强的性子,真要是想参与宫里头的事,能鏖战好几天人都不会垮的。 李哲笑了笑:“贵妃娘娘身子弱,又操劳许久,身体疲乏些也是正常的,还需要多多休息才能养足精神。” 小太监露出笑容:“那就太好啦!” 他由衷地感慨道:“贵妃娘娘就是我们这些人的精气神儿,她有个什么不好的,我们心里实在是慌张得厉害。” 李哲依旧只是淡淡点了点头,先是情绪不佳。 小太监见状,便没有继续说话了。 等两人一前一后到了永寿宫,王蟾亲自过来迎接:“李太医?麻烦你了。” 李哲点了点头,跟着王蟾往正殿去,绕过了屏风,他才开口道:“那个小太监一直在向我打听令主儿的身体状况。” 王蟾原本笑呵呵的,听见这话,笑容消失了一瞬,又立刻重新挂上笑容:“奴才多谢李太医提醒。” 李哲点了点头,进了内室。 刚迈步进去,就先看见了打帘子的澜翠。 澜翠瞧见他不由一愣,愣过之后,也没有冷着脸,就是低眉垂眼并不看他,往后挪了一步,让开了位置。 李哲心里钝钝地难受,就连当初被人陷害的时候,他都是愤怒居多。 他的一生,似乎从来都是为了医术喜怒哀乐,从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就因为一个人的垂眼,能把他憋屈伤心成这样。 他没有冒失地跟澜翠说话,而是进去,规规矩矩地行礼,然后给嬿婉诊脉。 结果跟上次张云写的脉案差不多,身体上主要还是亏损,需要慢慢地温补,情绪五脏上瞧出来的情绪上的毛病不少,但也都没有到极其严重的地步。 她就仿佛是一艘破破烂烂的船,全靠一身坚硬的龙骨挺着,一边不断拿好东西填补着窟窿,一边扬帆起航,乘风破浪好不停歇,一心一意朝着她的目的地驶去。 李哲斟酌着用词:“令主儿心智坚定,虽然脾胃不和,肝气不畅,心脏上也有些小问题,但胜在您精神强悍,又一直耐心温补,只要仍旧保持住如今的状态,未必就不能长命百岁。” 嬿婉轻笑道:“本宫自然稳得住,本宫倒是想问问你,进忠最近如何?他的身体状况,可还好?可能长命百岁?” 第263章 篱笆再紧,也有内奸 李哲听见嬿婉这样直白的问话,就知道这位主儿还是将他当做了自己人,并没有因为自己之前的“挑拨”,就心生芥蒂。 他险些想摸摸鼻子。 之前,他是借着进忠的手段,才逃脱了诬陷,保住了性命。 如今,他又借着进忠的人情,才能厚着脸皮,保住媳妇儿。 他低垂眼眸,毫不犹豫地就给人卖了:“他最近睡得不大好,还跟微臣要了好几次药。” 顿了顿,他又道:“他如今还年轻,自然能够一直熬着,但以后年纪大了呢?” 嬿婉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进忠白天在皇帝那儿打起精神做活儿,晚上还要偷偷来看她,这已经十分耗费他的精神了,再加上其他时候也睡不好觉,可不就是硬熬着。 “若是本宫减去他来永寿宫的时间……” “令主儿可千万饶了微臣吧!”李哲听见这话,简直是要瞬间掉冷汗:“微臣的意思是,他有心结,但只要还能来您这儿,他就终有能解开心结的一天,早晚能好的。” 他说罢,求饶道:“您可千万别生出不见他的念头,不然,那小子犯浑起来得跟微臣玩儿命啊!” 嬿婉被他谨慎的态度弄得愣了愣,想想进忠那股子阴狠劲儿,又觉得李哲这么考虑也的确是没错,若是不叫进忠来,怕是他又要多想了。 她眉头紧皱:“他这样,倒是叫人觉得难办……要不,就一碗碗药先喝着?补品也吃着?” 除了熬最贵的夜,吃最贵的补品,又能如何呢? 距离斗赢当上太后,可还要好久。 李哲不知道她心里在想药翻皇帝让孩儿提前登基的可能性,点头道:“他那样的情况,其实反倒是比令主儿您还好多了,若是补品和药膳一起用着,再加上心愿得偿,他的命且长着呢。” 嬿婉被攥紧的心,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那就好,你和张云一起商讨着开个药膳方子,本宫会给他安排好。” 李哲心里也跟着放松下来:“令主儿亲自看着,他肯定听话。” 嬿婉又详细追问了几句,这才放松了心情,端茶了。 李哲厚着脸皮没有走:“令主儿,微臣最近得罪了澜翠姑娘,想跟澜翠姑娘道个歉。” 嬿婉惊讶:“你这样谨慎的性子,还能得罪人呢?” 李哲分辨不清她到底知不知道澜翠生气的理由,本能里,他觉得她是知道的,只是不想让澜翠为难,所以才假装不知道罢了。 他脸有点儿红——羞的。 一时间,他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这句话:“微臣……犯蠢了。” 嬿婉笑了一声,叫了一声澜翠。 等澜翠到了身边,蹲下行礼,嬿婉温柔地抬手叫她起来:“这是你自己的事情,无论你怎么想,本宫都尊重你的选择。” 澜翠下意识就先说没有谈的必要。 但嬿婉仿佛看透了她的想法,忽然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要是有人付出了真心,你就再好好看看,想想,看清楚了,想清楚了再说。” 澜翠愣了愣,转头看了一眼李哲。 其实刚刚的第一眼,她就发现李哲瘦了许多,连眼睛都因此显得大得突兀了。 她心里有些酸涩:“奴婢……奴婢愿意跟他谈谈。” 顿了顿,郑重道:“但奴婢的心里,主儿永远都是第一位的!” 嬿婉被逗笑了,温柔地望着她:“去吧,只要你高兴,怎么样都行。” 澜翠心里充满了底气,板着脸对李哲道:“你出来吧!” 李哲如蒙大赦,乖巧地就跟着出去了。 嬿婉好笑地摇了摇头,对春婵摇了摇头:“你呀,把嘴角的笑稍微收一收,一会儿澜翠瞧见了该不好意思了。” 春婵眉眼弯弯:“奴婢是替澜翠高兴,瞧着李太医那样子,是真心愿意被澜翠驯服的。” 她轻声道:“一个人愿意被另一个人驯服,是很大的诚意了。” 嬿婉轻笑:“谁说不是呢?” 她白嫩嫩的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不知为什么,忽然有些想念进忠的喉结了。 她打了个呵欠,眯着眼睛问道:“嘉嫔那边办法会办得如何?” 春婵压低声音:“办得挺好的,就是娴嫔最近常常去法会,跟嘉嫔起了好几次冲突,不过娴嫔一直没有占到便宜,反倒是被气得叫了几次太医。不过……” 她忍不住笑:“不过皇上明明说是要替娴嫔出气,最后却留宿到了启祥宫,可把娴嫔真的给气得动了胎气,还是安吉大师替她叫的太医呢。” 嬿婉惊讶道:“安吉大师替她叫太医?” 春婵点点头:“那位安吉大师是个有些身手的,娴嫔当时正听他讲经,听闻皇上留宿了嘉嫔那儿,就开始肚子疼,还见了红,小太监跑的时候摔了一跤,安吉大师就直接拎着小太监去了太医院。” 嬿婉:“……” 她实在是忍不住笑出了声来:“真行啊!安吉大师倒是慈悲为怀,可他救了个身缠桃色流言的女子,那女子还是皇上的女人,这不是好心办了坏事吗?!” 如懿啊,那可是个连太监都要送温暖的奇女子,想必她这段时间以来,为了显示她的博学多才,一定一直缠着安吉大师跟他讲经辩佛法吧? 再加上这一条,这可真是,没有嘉嫔上一世的那种算计,都能叫皇帝对如懿气得跳脚了。 嬿婉来了兴致,叫春婵出去打听打听,准备一会儿就去探望探望如懿。 春婵自然无有不应,立刻下去打听。 只是出了门,却见王蟾脸色阴狠地从角落里一闪而过,她眉头微皱,打发了人去探听消息,自己悄悄跟了过去。 只是她跟了一段儿,还没有到屋子跟前,就被小太监给拦住了。 没一会儿,王蟾出来了,脸上还沾着一点儿血珠,见了春婵就笑:“春婵姐姐怎么来这儿了?” 春婵皱眉看了一眼他背后紧闭的房门:“怎么回事?” 王蟾笑呵呵的:“咱们篱笆扎得这么紧,竟然还能出个叛徒,李太医发现那小子一直跟他打探咱们主儿的身体状况呢,跟我一说,我去他那儿一翻,姐姐你瞧,这么大一锭金子呢!” 第264章 本宫最喜欢顺水推舟 永寿宫的宫女太监待遇,可以说是整个皇宫里头最好的。 主子脾气好,恩宠重,无论是在永寿宫里面,还是出去办事,只要够勤恳够实诚,就不会被人挑事找事,平日里逢年过节,更是赏赐不断。 甚至于,主子还说了,若是遇到了家中有急事的,可以提前预支薪水,情况太难的,主子也会根据情况帮忙。 但即便是这样,也架不住有心人用钱砸。 比如今日去接李哲的这个小太监,小凳子。 一锭金子,就买通了他,让他打探嬿婉的消息。 春婵冷笑了一声:“人心总有不足时,所以主儿和进忠公公才几次三番强调,要想进正殿伺候,就必须要经过好几年的考察。” 王蟾笑道:“谁说不是呢?” 他笑的时候,因为长相的缘故,看起来总是很憨厚,只是如今加上脸上的血珠子,就显得有点儿阴恻恻的渗人。 春婵道:“小声些,问出来了主谋,也不要听信他的一面之词,进忠公公教过你的那些手段,你应该会用吧?” 王蟾笑容加深:“那必须得让口供保真!否则,哪怕是进忠公公不削死我,我也无颜见他了啊!” 春婵露出笑容:“你接着去问吧。” 她回去的时候,刚好李哲也跟澜翠谈完了,这会儿澜翠正送他出去。 春婵细看澜翠的神色,见她已经不如之前怒目而视,反倒是有些心虚的模样,没有主动上前,而是准备绕开两人。 但没想到,李哲却主动朝着她这边走来:“春婵姑娘。” 春婵站住了脚步,俯身行礼:“李太医。” 李哲侧身避开了她的礼节:“春婵姑娘,澜翠心思简单,许多事情处理不当之后,她心里总是慌张得很,却又不敢说,不敢问,她将春婵姑娘当做亲姐姐,还请春婵姑娘以后多多提点她。” 顿了顿,厚着脸皮道:“也请姐姐日后多指点我。” 春婵:“……” 她稀奇地打量着他,发现他是真心实意地说这话,而不是觉得之前的事情,是她挑拨了他跟澜翠的关系,如今这礼节和语气,也是把他自己放在了妹夫的位置上了。 她本就一直很看好李哲,见他这般态度诚恳,笑容也真挚了几分:“你既然说了,日后奴婢若是当真不知轻重地指点大人,大人可别见怪,即便是非要见怪,也别怪到澜翠的头上。” 李哲脸皮一红:“……之前是我莽撞,还请春婵姐耐心看我日后如何行事。” 是他没摆对位置,明明之前跟进忠说的时候,还记得进忠想当他岳父,后来得了澜翠的好脸色,却反倒失了分寸,竟把令主儿这个丈母娘给得罪了,活该他被澜翠嫌弃。 他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澜翠。 澜翠这会儿脸上挂着好看的笑容,笑容里全是放松,瞧着是真高兴。 他心里更加愧疚。 当然,也真的酸。 可比起彻底失去,酸着但是能得到,实在是极好极好的结果了。 他也跟着露出笑容:“那我就告辞了。” 顿了顿,到底还是忍不住交代澜翠:“我给你的药膳方子,你要按着吃,你最近实在是太瘦了,过两日我就发俸禄了,到时候也拿来给你,不够吃的话,我禀告过娘娘,再给你送来。” 澜翠羞得脸通红:“你快走吧!” 李哲坚持地看着她:“你到底肯不肯听医嘱?” 澜翠胡乱点头:“听听听,你走不走?!” 她一点头,又一瞪眼,李哲得偿所愿,立刻露出笑容,乖乖走了。 澜翠目送他离开,有些忐忑地看向春婵:“我……我会不会太反复了?” 春婵好笑地牵住她的手:“咱们主儿也很看好李太医的,主儿那样厉害的人都觉得他人不错,你被他重新说动也是正常。” 她温柔地捏了捏澜翠的手:“更何况,你已经做了选择,他明知道你的选择,还是想要娶你,那就说明他已经想好了日后怎么跟永寿宫相处。 澜翠,主儿跟咱们说过的后路,从来都不止是说说而已,她那么努力往上爬,就是为了让身边人能够有试错的资本,李哲瞧着不错,待你也好,只要你觉得值得你试试,你就去试试,即便是错了也没什么。” 澜翠心里暖洋洋的:“嗯,我知道了。” 她重重地握了握春婵的手,露出由衷开心的笑容:“我自己跟主儿说,我想试试!他很好,我想试试!” 春婵鼓励地攥紧她的手:“就该是这样的,咱们越是这样,主儿才越是高兴,知道咱们心里信任她,最看重她呢!” 澜翠被她鼓励得连连点头,有一股脑的话想跟嬿婉说。 正好嬿婉正等得无聊,窥见了她的倾诉欲,瞬间眼神一亮,温柔地连哄带骗,将她的心里话套了个齐全。 等澜翠高高兴兴地出去,春婵都有种没眼看的感觉,她一开始的初衷,是让澜翠来跟主儿自我剖白的吗?是吗?她有点儿记不大清了。 嬿婉冲着春婵一笑:“澜翠这丫头啊,一颗心都叫李哲给偷走了。” 她温声细语:“他最好对澜翠一直好,不然,本宫瞧着太医院有个太监做太医也是极好的。” 春婵:“……” 她忍不住笑出了声来:“主儿说的是呢!” 笑过了,她压低声音说了小凳子的事。 嬿婉并不意外:“越是往高处爬,就越是有人愿意付出更大的代价来拽下本宫,放眼这整个后宫,恐怕也就本宫最好拽下来了,没有母族,没有人脉,只有圣宠。” 春婵神色骄傲:“主儿什么都没有,却能身居高位,旁人就是气死了也只能看着您越走越高!” 她温声细语:“况且,主儿怎么能是没人脉呢?那些喜欢主儿的娘娘们,可都是主儿最厉害,也最叫旁人羡慕的人脉呢!” 嬿婉忍不住笑:“就你最会哄本宫了。” 嘴里嗔怪着,却笑得眉眼弯弯,对于那个小凳子的背叛都没什么感觉了:“叫王蟾仔细盘问,问好了不着急处理,最好能叫这小凳子继续做那个人的探子。” 她轻笑:“本宫最喜欢的,就是顺水推舟了。” 第265章 你只管放开了手去做 王蟾那边还没有什么消息,倒是春婵叫出去打探消息的回来了。 春婵细细地禀告了翊坤宫那边的事情。 “娴嫔确实是动了胎气,但因为救治及时,孩子保住了,只是她最近需要卧床静养,怕是许久不能再去听安吉大师讲经了。” 嬿婉感兴趣地问道:“这次叫的是哪个太医?江与彬?” 春婵摇头:“皇上一开始想叫张太医,可娴嫔死活不同意,非要叫江与彬,最后江与彬到了,但说自己治不了,最后还是叫的张太医。 张太医给娴嫔开了药,娴嫔昏迷着被灌了进去,孩子就保住了,只是还是不稳定,可她一醒来就不可能吃药了,皇上亲自给她灌的。” 嬿婉噗嗤一声:“皇上?亲自给她灌药?” 春婵点点头,脸上的表情跟嬿婉一样的一言难尽:“皇上在永寿宫待了一天一夜,据说亲自灌了她三碗药,又威胁她,要是不喝药就让小凌子喝鹤顶红,她这才肯乖乖喝药了。” 嬿婉简直叹为观止:“她可真行啊!” 又忍不住笑:“凌云彻跟了娴嫔,可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哈哈哈!” 春婵见她高兴,便又讲了些细节,嬿婉听得乐不可支,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皇上宠爱她,可真的是……”丢脸得很! 话没说完呢,就听见院子里通传的声音——皇上来了。 嬿婉忙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匆忙站起来,人刚站稳,弘历就已经到了跟前了。 嬿婉忙屈膝行礼:“皇上今日怎么有空来看臣妾?” 弘历扶她起来,认真看了看她的眼睛,拧眉:“谁惹你不高兴了?” 嬿婉忙道没有。 弘历不信:“听张云说你最近又开始吃药了,你若是心里实在是不高兴,朕可以不再去启祥宫。” 嬿婉愣了愣,忙道:“臣妾不是为了启祥宫的事情伤感。” 她握住弘历的手,轻声道:“皇上不要为了臣妾,就不顾朝中大事了,连臣妾都听说了,最近玉氏那位新王爷常常上奏折向着嘉嫔问安呢。” 弘历颇为窝心:“你就是太懂事,才会把自己憋出病来。” 他沉声道:“朕不想因为旁人,让你不舒服。” 嬿婉看着他俊美儒雅的脸,尤其是他那双过分深邃眯眼的眼睛,险些陷在里面,但也只是险些,她太清楚眼前的这个人是谁了。 他先是皇帝。 然后,他才是她的丈夫。 甚至,他都不是她的正经丈夫,她顶多能算他一个侧福晋? 她郑重地握紧弘历的手:“臣妾真的没有说谎,皇上,嘉嫔已经来跟臣妾道歉了,她自己也受了许多欺负,已经意识到她当年对臣妾的伤害了。 虽然臣妾仍旧不喜欢她,但,她既然肯认错,又是为皇上生儿育女的女子,那么,臣妾就能跟她和平相处,也能公平对待她。” 她垂着眼睛柔柔地笑了一下:“臣妾略有伤感,其实是因为最近常常做梦,梦见臣妾陪了皇上许多年,可皇上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生了臣妾的气,听了已经当了继后的乌拉那拉氏的话,将臣妾幽禁至死。” 弘历愣了愣,下意识地想说怎么会,那只是个梦而已,但他忽然意识到,如果他一直浑浑噩噩地陷在跟青樱的记忆和感情里,那么,只要琅嬅不在了,他就一定真的会叫如懿上位,然后,被如懿影响。 如懿啊。 他本来一开始就是想让她给他做正妻的。 可如今看她一次次出昏招,一次次犯蠢,他只能说,还是皇阿玛和皇额娘的眼光更好,让他选择了更合适的富察琅嬅,否则,他的后宫恐怕早就一团污秽了。 他皱眉道:“朕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怕嬿婉不信,大手轻轻摸了摸她的眼角,叫进忠:“去叫张云过来,让她告诉令贵妃,皇后的身体很好,不会出事,所以什么继后,根本就不存在。” 头一次,进忠没有第一时间应下来。 弘历诧异地看向了进忠。 嬿婉则眸色微沉,心里也跟着沉了沉,探究地看着进忠。 进忠忙跪下:“皇上恕罪,奴才想事情想得入神了。” 弘历好奇大过了愤怒,问道:“难得见你当差的时候跑神,你刚刚在想什么?” 进忠欲言又止,最后苦笑道:“奴才听见令贵妃娘娘说梦魇,就想起来奴才之前也梦魇,就是陪着皇上东巡那段时间,足足半个多月,奴才都梦见娴嫔娘娘做了继后,说奴才惑主,叫人把奴才勒死了。” 嬿婉:“……” 她深深看了一眼进忠。 这个人可真行,贴脸说那事儿! 进忠苦笑:“贵妃娘娘别嫌弃奴才跟您遭一样的罪啊,奴才还以为是那段时间……所以才梦见被娴嫔娘娘给报复了。” 他解释得如此合情合理,别说是弘历了,嬿婉这个知道内情的,都开始怀疑他是不是确实这么梦魇过。 嬿婉轻声道:“皇上,或许娴嫔有什么大来历呢?臣妾从没有见过她那样,事事都能遇难成祥的,连进了冷宫都能出来……或许,或许她是个福星也不一定呢?皇上让钦天监的大臣给她看过吗?” 她问完,不等弘历回答,就握住弘历的大手,认真道:“不过就算是皇上让钦天监的大臣给她瞧过了,说她是个福星,跟她作对就会受到天谴,臣妾也不会喜欢她,她若再敢欺负臣妾,臣妾还敢剁她的爪子!” 弘历:“……” 他心道那是个什么福星,要真是福星,跟在她身边的人,怎么就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 反倒是婉婉,这才是真福星,不说别的,就只说她宫里的这些宫女太监,看着就跟别的宫里的不一样,个个儿都是容光焕发的。 但如懿的真实情况,他并不愿意说给旁人听,即便是总被他派出去做事的进忠,也是不知道他到底跟钦天监正使谈了什么的。 他反手握住嬿婉的手,那双深邃的、睫毛黑长直的眼睛望着她,声音温和:“她若是胡闹,你只管拿宫规教训她,她都是能做人祖母的年纪了,却总是不知道轻重,你如今是贵妃,又协理六宫,朕……和皇后都很信任你,你只管放开了手去做。” 第266章 你难道想让朕给你保胎? 嬿婉从弘历俊美深情的眉眼里,看见了诱哄和撺掇。 她有些想笑,也的确是忍不住笑了:“皇上说话算话吗?” 她漂亮的脸蛋儿上写满了高兴,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忐忑:“娴嫔可是皇上的最疼爱的心肝宝贝儿!” 弘历好笑地捏了捏她的脸颊:“你这是喝了一缸的陈年老醋吧?” 嬿婉娇嗔地晃他的大手:“皇上~~~” 弘历最受不得她这样柔声细语的样子,抓住她的手,牵着她往屋子里去:“前几天你不是想要朕书房里的那幅字画吗?朕让进忠亲自去给你拿过来。” 嬿婉惊喜:“皇上竟舍得将先皇御赐的字画都给臣妾?” 弘历笑道:“你最近不是又爱上了工笔画?拿来观摩观摩,也是让朕的眼睛吃点儿好的。” 嬿婉这回是真的不依了:“皇上笑话臣妾!” 弘历拥住她:“那你还要不要了?” 嬿婉回抱住他:“要!臣妾要那幅画!也要继续作画,一天画不好,就画一年,一年画不好,就画十年,总有臣妾能画好的时候!” 弘历最喜欢的,就是她身上这股子百折不挠的劲儿,受教,能吃苦,即便是被他遗忘了,也能自己冲破阻碍,以更好的样子重新让他记住。 虽然婉婉她只是一个小女子,但,面对如懿这样会叫他忘记很多事很多规矩的存在,婉婉这样一次次追上来,却实在是让他觉得很安心。 他心里这么想着,就越发觉得嬿婉实在很好,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朕叫张云一直在改进你的方子,你好好吃药,在彻底养好身子之前,不要再遇喜了。” 嬿婉羞涩地把脸埋在他怀里,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弘历摸了摸她的头发,与她一起做了好些有趣的事,才准备安枕休息。 但,门外传来了王蟾的通报:“翊坤宫那边的小凌子过来了,说是娴嫔娘娘又动了胎气,想叫皇上过去看看。” 弘历垂眼看着眼神迷离的嬿婉,低声道:“你这宫里的人,也该教出些性子来,太好说话了,便会被人骑到头上来。” 嬿婉的眼神已经渐渐清明,满脸羞涩地探手去捞衣服。 弘历按住了她的手腕,眯着眼睛,掐着她险些的手腕,就压在她耳边的枕头上:“这么想让朕去娴嫔那儿?” 嬿婉又害羞又着急,用另外一只手推他的心口:“孩子的事情不是小事,万一是真的呢?臣妾陪皇上一起去看看娴嫔!” 她最近实在是待永寿宫待得无聊,有皇帝在一旁陪着,又不怕如懿栽赃,不去看看热闹岂非可惜? 弘历无奈地抓起她的手腕轻咬了一下,看着她吃惊的表情,忽然有些不好意思,面上却不露分毫:“你倒是大方!……那就一起去看看!” 他烦躁地起身,坐在床边闭目许久,才睁开眼让人伺候着穿衣。 嬿婉已经收拾好了,一边整理着领子,一边朝着弘历走来,见他身上的衣裳有些褶皱,就放下自己的扣子,抬手去给他轻轻抚平。 那一瞬间,弘历仿佛觉得自己跟她就是世间最平凡不过的一对儿恩爱夫妻。 嬿婉好奇地望着弘历,不明白他这双漂亮的眼睛里,怎么忽然就深邃起来,仿佛自己是他的情深不寿似的:“皇上?” 弘历握住嬿婉的手:“只要你一直不变,朕就会一直纵容你。” 嬿婉眉眼弯弯:“臣妾保证,只在学东西上越变越好,其他的,品行,心性,都永远是皇上最喜欢的。” 看着弘历陡然温和的眉眼,她也在笑,只是笑意却不达眼底。 人怎么可能会一成不变? 人的喜好,怎么可能会一成不变? 她敢保证,若是她真的毫无变化,只会渐渐被他当一个吉祥之物养着,一旦他脱离了如懿的控制,她彻底失去作用,他就会彻底将她抛之脑后。 这后宫里的女人就像是花儿一样,开过了一波,自然还有一波新的,那些在上一世就得他宠爱的女子们都还有许多没进宫呢,等她们进了宫,那才是有的闹腾呢。 不过她也不算是说谎——既要品行,心性,都永远是皇上最喜欢的,那么无论变成什么样儿,也都是皇上最喜欢的,可不就是没变化嘛。 她挽住弘历的手,毫无顾忌地昭显着自己是后宫第一宠妃的事实,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进了永寿宫里。 路上,她感觉到了凌云彻几次看向她,他的目光里全是复杂,就好像他曾经对她用情至深,深到甘愿为她做太监一样。 临进门前,嬿婉叫住了进忠:“进忠公公。” 进忠躬身:“贵妃娘娘。” 嬿婉瞥了一眼凌云彻。 凌云彻瞬间浑身紧绷,谨慎戒备,心里却不由自主地涌出了一抹他自己都分辨不清楚的期待。 嬿婉眉头微皱,对进忠道:“听闻当年是进忠公公调教的这个小凌子?那麻烦进忠公公再教教他规矩,叫他收好自己的眼睛,不该看的别看,免得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说话的时候并不跋扈,甚至因为嗓音的缘故,还显得十分柔和温柔。 凌云彻还没有反应过来她这是担心他,还是警告他的时候,就被进忠给拖走了。 弘历不悦地皱眉看了一眼凌云彻,牵着嬿婉的手进了正殿。 屋子里,如懿正蜷缩在床上,脸色惨白,见了弘历就露出一个苍白柔弱的笑容,然后,她就看见了弘历牵着的……嬿婉。 嬿婉露出笑容:“娴嫔没想到本宫会来吧?别太惊讶了,你怀着龙嗣,本宫又协理六宫,既然听闻了你动胎气,怎么也要来看看的。” 她笑容加深:“日后你要是还来本宫这儿叫皇上,本宫还会跟着来的。” 弘历忍笑咳了一声:“令贵妃也是关心你,你瞪着眼睛干什么?叫太医了没有?没有?你该不会是指望朕给你安胎吧?” 这话,嬿婉听了都想摇头,更不要说是满心都只有情爱的如懿了。 第267章 你们仨谁是老大? 嬿婉有时候真觉得,皇上的这张嘴巴,跟淬了毒似的。 他这一开口,不用脏话全是实话,都能叫人心脏梗死。 看如懿的脸色,都要僵硬成泥塑了。 嬿婉满脸笑容:“皇上说得对啊,娴嫔,你动了胎气却不叫太医只叫皇上,本宫该说你是觉得皇上博学多才,所以连保胎都会,还是该说你……欺君呢?” 如懿这会儿是真的脸色苍白了:“皇上为何要用这种语气跟臣妾说话?臣妾只是觉得怀孕辛苦,身上也实在是不舒服,所以才想见见皇上而已。” 弘历无奈地坐在床边:“你总是事情这样多,记得你之前还说,女人都会生孩子,都要经历这一遭的,怎么到了你自己这儿,就这么矫情。” 如懿的脸色有点儿发青:“皇上!” 她闭了闭眼:“您非要在令贵妃的面前,这样下臣妾的面子,让臣妾没法子做人吗?” 弘历又心软了:“罢了,你怀了朕的孩子,到底也是辛苦,想矫情一下也没什么。” 他坐在如懿床边,又对嬿婉道:“你自己坐吧。” 嬿婉笑了笑:“皇上和娴嫔妹妹说体己话,臣妾就不打扰了。” 如懿脸上终于浮出一点儿笑容:“那嫔妾就不送贵妃……” 嬿婉仿佛没听见她的话:“臣妾去院子里逛逛,这翊坤宫的景色甚美,臣妾以前没来过,想好好瞧瞧。” 如懿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嘟着嘴看向弘历:“皇上,令贵妃这是觉得嫔妾没请她来做客吗?” 弘历一点儿没觉得嬿婉霸道,反而觉得嬿婉实在是贴心,安抚地拍了拍如懿的手,对嬿婉道:“你只管自己去逛逛,进忠,好好伺候着贵妃。” 进忠在门口应声:“奴才遵命。” 嬿婉笑眯眯地看了一眼如懿,转身出去了。 如懿只要一想到嬿婉就要在她的地盘随意乱逛,心里就十分难受,挣扎着想起来:“倒是不好叫贵妃一个人,没有人招待。” 弘历按住了她的肩膀:“你就好好躺着吧,朕陪你坐一会儿,就带着贵妃回永寿宫了。” 如懿:“……” 她委委屈屈地看着弘历,眼中全是少女天真无辜的茫然:“可皇上深夜离开翊坤宫,会叫旁人觉得,皇上不重视嫔妾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啊。” 弘历全当她是真的这么天真懵懂,无辜蠢笨:“朕今日翻了令贵妃的牌子,又已经去了永寿宫,她还不计前嫌地陪着朕来看你,若是留宿在你这里,旁人会误会朕不爱惜协理六宫的贵妃,她日后做事就难了。” 如懿往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几乎要忍不住眼底的恨意和嫉妒。 他总是这样为了她考虑,那么她呢? 魏嬿婉,那个女人到底有什么魔力,能够让皇上和凌云彻都对她念念不忘,过分怜惜?就连进忠这么一个太监,都对她死心塌地! 弘历垂着眼眸,长长的睫毛遮住了他眼底的暗色:“如懿啊,你已经得到了许多旁人得不到的东西,朕希望你能够满足。” 如懿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皇上,您知道的,嫔妾对其他的东西从来都不在意,嫔妾在意的,只是能够跟嫔妾的少年郎一起白头偕老,恩爱两不疑。” 弘历沉声道:“朕自然是相信你的,否则,也不会叫你养着满身流言的阿箬和凌云彻。” 如懿嘟了嘟嘴,想说他这不是信任她,若是真的信任,就不会总是提及海兰和凌云彻,也不会总是为难她们,总是吃她们的醋。 可她知道皇上如今不比从前,什么都能听一听,于是挤出笑容道:“嫔妾知道皇上待臣妾好,许多事情若是换了旁人,早就被皇上厌弃了。” 弘历有些惊喜:“原来你都知道。” 如懿脸颊上的肉往上堆了堆:“皇上跟臣妾自幼相伴,自然有旁人不能比的情分。” 弘历笑道:“朕就知道,如懿你还是聪慧的。那朕就直说了,朕很喜欢令贵妃,你若是当真爱重朕,朕希望,你即便不能跟她好好相处,也不要再算计她。” 如懿:“……” 她挤出笑容:“嫔妾以前做错了事,跟她有诸多误会,嫔妾尽量跟她友好相处吧。” 弘历拍了拍她的手背:“你只记住一件事,再怎么闹,你和令贵妃,都不能出事。” 如懿不知道该高兴他总算还记得她也不能出事,还是该嫉妒魏嬿婉,才这么短短不到三年的功夫,竟然就能跟她平起平坐。 她垂着眼帘:“皇上是知道嫔妾的,除了跟您的情谊,其他的,嫔妾统统都不在乎。” 弘历当然知道她在乎跟他的情谊,但只在乎情谊?他不信。 但面上,他什么都没说,而是让容佩去叫太医过来:“到底还是要看看脉,才知道到底怎么样。记得别叫张云,叫了你们也不信,不必叫他白跑一趟。” 如懿:“……” 她真是一点儿笑容都挤不出来了,看着烛光中依旧帅气俊朗的弘历,完全想不明白,他到底是来看她的,还是来气她的。 正殿之外,嬿婉正溜达得愉快。 这翊坤宫确实是美,低调奢华,关键是还处处都透着一股子独特的甜香,是她在其他宫殿都没有闻到过的味道。 进忠笑问:“贵妃娘娘也觉得翊坤宫格外香吗?听闻娴嫔爱香,把她的首饰典当了,也就是为了弄点儿香料进来点一点。” 嬿婉掩了一下鼻子:“怪不得皇上总爱来这儿呢。” 进忠笑了笑,没有接这话。 又逛了一会儿,她看见了凌云彻。 凌云彻瞧着面色不大好,走路一高一低的很有特色。 他的左边走着一个李玉,右边,则走着一个同样一高一低的三宝。 嬿婉觉得很有意思,就多看了两眼。 凌云彻眸色微动,略微加快了一点步伐:“奴才见过贵妃娘娘。” 三个奴才一起走,偏他请安最快,声音最响亮,倒是一下子就把他给显出来了。 三宝和李玉同时看了他一眼,前者冷笑,后者皱眉,也跟上来行礼。 嬿婉搭了一把进忠的手,走进了廊下坐下来,看着跪在前院的三个人,笑着问道:“你们仨,谁是这翊坤宫的首领太监啊?” 第268章 我竟冤枉了进忠 “你们仨,谁是这翊坤宫的首领太监啊?” 这个问题是真的好,一句话,就让三个人彼此都不服气起来。 按照感情来说,凌云彻最得如懿喜爱,他的话,就是如懿的话。 按照规矩来说,如今李玉算是名义上的翊坤宫大太监,可惜他当惯了御前大总管,骤然来这么小的地方当官儿,还没能适应了,更没能驯服一个宫女太监,名存实亡。 要论事实,其实真正主事的大太监,还是三宝,只不过他不久前才被如懿强制下岗,把大太监的职位让给了李玉。 凌云彻沉声道:“回贵妃娘娘的话,娴主儿才下了口谕,让李玉公公做这翊坤宫的大太监。” 嬿婉睨了一眼李玉,轻笑道:“那本宫在这里就恭祝李玉公公得偿所愿了。” 李玉觉得她在讽刺自己,垂着眼睛道了一句不敢,满肚子的话想说,最终说出口的,却是公事:“贵妃娘娘,您协理六宫,奴才这有件不平事想求您做主,不知道您答不答应?” 这话,是嬿婉听了都想笑的程度:“若是翊坤宫之外的事情,你说,本宫可以做主,但若是翊坤宫之内的,你还是直接去找皇上做主比较好。” 她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帕子:“娴嫔跟本宫可没有交情,只有仇怨,本宫可不想在她怀孕的时候,插手她宫里的事。” 李玉沉着脸:“贵妃娘娘身为贵妃,又遵从圣命协理六宫……” 嬿婉打断他,惊讶地问道:“你这是,在教本宫怎么协理六宫吗?” 李玉垂着头:“奴才只是想要一个公道。” 嬿婉仿佛被吸引住了:“好吧,那就说来听听,到底是多大的不公平,竟然让你胆大包天地来教本宫做事。” 进忠忍不住看了一眼李玉,心里有些疑惑,这样的一个人,到底是怎么当上的御前大总管——他似乎完全不懂得什么叫做分寸,什么叫做为奴之道。 又或者说……他实在是爱娴嫔爱得太过深沉,以至于失了智了? 李玉嘴里道谢,抬头就见进忠眼神古怪,脸色微微一僵,腾升而起的羞耻感,让他打起了退堂鼓。 可睨了一眼旁边满身得意的三宝,他还是开了口:“奴才要告这翊坤宫里的宫女太监,不分尊卑,肆意顶撞上级,简直是要倒反天罡!” 嬿婉越发惊讶了,她甚至没忍住笑出了声来:“你的意思是,你管不住人,所以让本宫替你管管?” 她笑着问的时候,还分享似地看了自己身边春婵澜翠还有进忠:“他竟然想让本宫替他管翊坤宫的太监和宫女!” 李玉羞得脸通红:“要不是他们太过分,奴才也不至于……” 三宝骤然出声:“娘娘!贵妃娘娘!奴才得替翊坤宫的下人们说一句公道话啊!这个李玉他哪里是想说我们这些下人不分尊卑,他是想说,我们这些宫女太监,没有让他过上养尊处优的生活!没能把他伺候得也跟个主子一样!” 李玉横眉冷对:“住口!你这个刁奴!” 三宝冷笑道:“在贵妃娘娘面前,哪里有你狂吠的地儿?你以为你还是御前大总管呢?颠倒是非黑白,就只凭着你两片嘴巴一吧嗒?” 李玉冷笑道:“别以为我不会知道你的打算,你还想做这翊坤宫的大太监,所以才撺掇其他人都只听你的不听我的,只可惜,规矩就是规矩,不是你一个人就能乱来的!” 嬿婉撑着下巴看得津津有味,曾几何时,这两个人亲得跟穿一条裤子的兄弟似的,如今反目成仇吵起来,也跟敌人没两样嘛。 他们,并没有因为深爱过同一个妃子而握手言和,反而吵得要死呢。 直到两人吵闹够了,李玉说不过三宝,又向嬿婉讨要公道,嬿婉才结束了看戏的状态,笑着道:“三宝,他说的是真的吗?你带头孤立他了?” 三宝满脸委屈:“贵妃娘娘,奴才真没有啊!该做的活儿大家活儿都做完了,是李玉公公总想着让大家在休息的时间里,还抽空伺候他! 您知道的,我们这些人拿不到月钱,平日里也只能吃冷了的剩菜剩饭,本身身体都瘦弱,哪里还有精力去伺候李玉公公呢?” 嬿婉拉偏架:“李玉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宫女太监都是伺候娴嫔的,他们吃不饱穿不暖,本就能力有限,你还跟娴嫔抢,若是叫皇上知道了,该生气的。” 李玉恼怒道:“明明是他们孤立奴才!不肯遵从娴嫔娘娘的旨意,让奴才成为名正言顺的大总管!贵妃娘娘你怎么能拉偏架呢?这事儿若是传出去,您日后怕是没办法协理六宫了吧?” 嬿婉听得有点儿烦了,摆了摆手,对进忠道:“以下犯上,不用本宫教你怎么做了吧?” 她似笑非笑地把玩着手中扇子的流苏:“进忠公公,你可得记住你自己的身份呢,你先是伺候皇上的,然后才是这位前大总管的前徒弟!” 进忠脸上划过一丝无奈和苦涩,走到了李玉身边,俊美的脸上满是隐忍:“师父,对不住您了,您千万忍着些,别再乱说话了!” 他微微低头示意歉意,然后直起了身子,正反手就是俩大耳瓜子:“李玉公公以下犯上,你可知罪?” 李玉愣住了,他脸上火辣辣的疼,可这些疼痛,都不及进忠以下犯上叫他惊怒交加:“你!我是你师父!” 进忠脸上的无奈和焦急之色越发浓重:“师父!您就快认错吧!” 说话间,正反手又是俩大耳刮子。 李玉被抽得没站稳,一个趔趄险些摔倒,还是凌云彻扶了他一把。 他靠在凌云彻的怀里,脸上又疼又痒,眼底全是怀疑人生的惊疑不定:“进忠你!” 进忠眼眶都红了:“师父!您到底知道错了没有?!” 他的表情太沉重,太急迫,还带着浓浓的暗示。 李玉又挨了俩大耳瓜子,脑袋嗡嗡作响,靠在凌云彻怀里神不思蜀:“……我,我错了?” 难道,是他误会了进忠? 进忠只是想替他解围? 走廊里,嬿婉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进忠:“进忠公公可真是个记恩的,宁可得罪本宫,也要救他啊!” 李玉:“……”我,我真的冤枉了进忠!进忠他可真是个好的! 第269章 你跟本宫装穷呢? 李玉发觉自己冤枉了进忠,心里的愧疚一闪而逝。 他迟疑了一下,在进忠的巴掌再次抽下来之前,咬牙认错:“是我,是奴才错了!奴才以下犯上,奴才知罪!” 进忠脸色一喜,忙看向了嬿婉:“贵妃娘娘!” 嬿婉不太高兴地摆了摆手:“罢了,谁叫他曾经当过你师父,而你,曾经救过本宫一次呢?” 她点了点李玉:“既然你管不住人,那就让能管住人的人来做事……就你,三宝是吧?你还做你的大太监,把人管好了,别再出现这种闹剧。” 她说得轻慢随意,可三宝却听出来了警告——路已经给你铺好了,再叫李玉闹起来,那你这辈子就待在翊坤宫干白工吧! 三宝眼底划过一丝狠戾之色,面上越发恭敬:“贵妃娘娘教训得是,奴才记住了。” 嬿婉兴致缺缺地嗯了一声,忽然问道:“听说你们这儿有个叫阿箬的,长得跟病逝的珂里叶特氏很像?本宫想看看。” 她没有说阿箬跟凌云彻结成对食的事,因为这件事是弘历秘密命进忠去做的,她本不应该知道。 但没关系,她余光里已经看见凌云彻整个人都僵住了。 三宝立刻出声:“奴才这就去叫阿箬!” 凌云彻忍不住开口:“她是倒夜香的,身上又脏又臭,贵妃娘娘身子贵重,还是不要见她的好。” 嬿婉眉头微蹙:“你们这翊坤宫实在是怪,奴才个个儿都想替主子做主了。” 三宝踹了凌云彻一脚,挤出笑容道:“都是奴才管教不严,冲撞了贵妃娘娘!” 凌云彻被踹翻在了地上,脸色非常难看。 他最不想的,就是在如懿和嬿婉面前丢脸,可偏偏,他每次都不能如愿。 海兰很快就过来了,如今是夜里,她做了一天的工,好不容易躺在床上,连衣裳都来不及脱就陷入了沉睡,如今被叫醒过来见客,心里满是烦躁。 可她被拧怕了,又不敢露出来怒气,沉着脸垂着眼走了过来,跪下行礼:“奴婢拜见贵妃娘娘。” 余光里看见了滚在地上的凌云彻,她心里的憋闷瞬间就散了大半,甚至忍不住露出了一丝幸灾乐祸的笑容来。 凌云彻将她的神色看在眼中,脸上的嫌弃根本忍不住,冷着脸爬起来,又重新跪好了,只垂着眼睛看着地上,仿佛变成了一尊雕像。 嬿婉饶有兴趣地望着海兰:“抬起头来本宫瞧瞧。” 海兰僵了僵,才终于抬起了头来。 一张满是沧桑的老脸,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显露了出来。 嬿婉甚至都没能第一时间认出她来,但仔细看看,却还是能够看得出来她的美人胚底子。 她看了很久,久到海兰满脸的屈辱之色,才轻笑道:“是很像啊,只是比她老,比她臭,也没有她的风姿。” 海兰忍了忍,到底还是没忍住,眼中浸满了泪水。 只是,曾经的海兰清雅美貌,哭起来梨花带雨,柔弱可人,如今的海兰,却被劳作和生活折磨成了一个直不起腰的老妇人,哭起来,只会让她身上的自卑,怯懦,沧桑,丑陋……统统翻倍罢了。 嬿婉笑了,笑得满眼都是愉悦。 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比高高在上的看着敌人零落成泥,更叫人觉得快意呢? 她可没有大仇得报的空虚感,只有扎扎实实的痛快,以及,对权力和地位更加热烈的追求。 她笑够了,扶着春婵的手站起了身:“咱们去请皇上吧,这儿可真无聊,本宫想回永寿宫看话本儿了。” 海兰忍不住开口:“令贵妃,你做了这么多事,当真不会觉得心中不安吗?” 嬿婉脚步都没有停一下:“当年那些陷害本宫的人都没有觉得心虚,本宫什么坏事都没做过,更没有主动害过别人,为什么要心虚呢?” 如果是上辈子,她还要心虚一下,怕被别人发现自己做过的那些事。 可这辈子,她清清白白的,手上干净,没有一条人命在,她心虚个什么?心虚自己爬得不够快吗? 嬿婉抚了抚鬓边的珠翠,轻笑一声。 那她倒是真该心虚一下的。 她扶着春婵的手,走得摇曳生姿,径直往正殿去。 容佩跟个门神似地守在门口,冷着脸张开手臂:“令贵妃娘娘,皇上正在跟我们主儿说话,您进去恐怕不方便。” 嬿婉看了一眼进忠。 进忠眯着眼睛上前,一把推开容佩张开的手臂,将人直接拱到了自己背后,弯着腰:“贵妃娘娘您请——” 容佩气得直瞪眼:“贵妃娘娘!贵妃娘娘!” 她想追,但她力气大,进忠也不是吃干饭的,死死拦住了她,等嬿婉已经进了室内,这才松开了人。 屋子里,如懿正挤在弘历怀里撒娇,嬿婉骤然进来,她脸色一红就想要出来,可刚动弹,就想起来了什么似的,就这么挨着弘历,满脸清纯地看向了嬿婉:“令贵妃,你怎么闯进来了?” 嬿婉并不理会她,对弘历行了个礼,蹙着眉头道:“皇上,咱们回去吧,这翊坤宫臣妾实在是待不惯。” 如懿眸色一沉:“令贵妃自然是不喜欢嫔妾的翊坤宫,这翊坤宫贫寒……” 嬿婉打断她:“住在翊坤宫里头的你的确是很贫寒,但这翊坤宫可跟贫寒扯不上关系吧?娴嫔,你非要本宫一一点出来你这儿都摆放了什么吗? 你和你的宫女太监们的月钱的确是被搬走了,可这翊坤宫里原本配备的摆件和大件家具,却是都皇上的东西,是皇上要给你撑面子特意留下来的。 除了这些,还有你妆奁里的珍贵珠翠,你当年的嫁妆,皇上都为了你的面子,并没有拿去给各宫作赔偿,所以,你跟本宫装什么穷啊?” 她惊讶地掩唇:“该不会是你觉得,本宫没读过几年书,所以认不得你这些高贵的瓷器,就想骗本宫这些都是不值钱的破瓷瓶子吧?” 如懿气得脸发红,柳眉再次倒竖起来:“你非要这么咄咄逼人吗?” 嬿婉眉头微蹙:“皇上,这翊坤宫的奴才们一个个都好奇怪,李玉和小凌子想教臣妾怎么管理后宫,那个叫阿箬的,竟然逼问臣妾良心会不会不安,还有娴嫔这个主子,你跟她讲情分,她非要讲道理,你跟她讲道理了,她又非要讲情分,说不过旁人,就是旁人咄咄逼人……” 她皱着脸:“咱们回去吧,臣妾还是喜欢跟您一起待在永寿宫,这翊坤宫,臣妾太不喜欢了。” 第270章 你可沉稳些吧 嬿婉实在是嫌弃翊坤宫,她也没有藏着掖着,而是直白地表露在脸上。 如懿气得肚子疼,觉得她太嚣张了。 但弘历却觉得:“贵妃不过是真性情,实话实说罢了,你到底为什么非要莫名其妙的生气?……不是让人去叫太医了吗?太医人呢?!” 如懿忙道:“皇上,嫔妾宫里的宫女太监们都不肯听嫔妾的话,不如把他们全都换了吧。” 弘历听了都想笑:“就翊坤宫这条件,谁会想来?” 说完了,觉得这话属实是有点儿太难听,描补道:“娴嫔,你就安生养身体,这管理下人的事情你根本就不会做,既然不会,那就别勉强了,朕让进忠负责就是。” 如懿:“……” 她这会儿是真的气得肚子疼,脸色惨白地抓着弘历的袖子:“皇上就纵容下人欺负嫔妾?” 弘历剑眉微皱。 嬿婉忍不住笑了一声。 弘历看了过来:“贵妃笑什么?” 如懿柳眉倒竖:“贵妃如果实在不喜欢翊坤宫,就请贵妃您别贵脚踏贱地了!” 嬿婉掩唇轻笑:“皇上,娴嫔说的宫女太监们不听话,臣妾倒是知道一点儿。” 弘历揉了揉眉心:“你说说看。” 嬿婉似笑非笑地、戏谑地看着如懿:“翊坤宫的宫人们吃不饱穿不暖,还要伺候李玉和小凌子,心里不满意,所以就有情绪了。” 弘历听了都气笑了。怎么?他叫凌云彻来这儿,是来当老爷的? 还有李玉,他可真行啊,在养心殿的时候扫地扫得挺起劲儿,到了这儿,就得要当大老爷了是吧? 弘历冷漠脸:“活该这两个东西指使不动人,他们两个是有罪来受罚的,除了最低等的奴才,不许有任何升迁。” 如懿本就被嬿婉的表情气到了,听了这话,简直要气到跳脚:“李玉和凌云彻干活儿卖力,很是得用,怎么就不能升迁了?皇上,这样不公平……” 弘历盯着她:“朕倒是忘了说,还有那个阿箬,她也不许在这翊坤宫当主子,否则,朕将她和那两个一起赐死。” 如懿不满:“皇上总是把杀凌云彻挂在嘴边上!” 她虽然是嗔怪,但总体来说,语调还是柔软的。 嬿婉没忍住笑出了声:“皇上多虑了,臣妾瞧那个阿箬本来就是最低等的奴婢模样,身上还穿着辛者库奴婢的旧衣裳呢,头上更是一丁点儿首饰都没有,可见日子过得还是很艰辛。” 弘历惊讶地看向如懿:“对这奴婢,你倒是知道听从圣命了,如懿,你真是叫朕常看常新。” 嬿婉继续似笑非笑、满脸戏谑地望着如懿,也不说话,就只是满脸都是“本宫已经看透了一切”的高高在上。 如懿很难受:“令贵妃你到底……” 嬿婉见她难受了,就没有兴趣继续看她演戏了:“皇上,天色已经很晚了,您明天还要早朝,咱们早些回去安歇吧。” 弘历也觉得今日份的安抚已经足够了,对如懿道:“朕记得,刚刚是叫你最喜欢的那个容嬷嬷去叫的太医,她办事不力,你别忘了教训她,朕先走了,等太医来了,你该喝药喝药,不要再玩儿这些小把戏了。” 他摇头:“都是要做人家祖母的年纪了,如懿啊,你可沉稳些吧。” 嬿婉实在是忍笑忍得艰辛,等弘历过来,就挽住弘历的手,高高在上地睨着如懿:“娴嫔你好好养胎,本宫会叫纯贵妃和嘉嫔多来看你,给你添添福气的。” 如懿还想说什么,嬿婉已经挽着弘历直接走了。 如懿耳朵里听着两人说着一会儿还想用个夜宵,气得浑身发抖,嫉妒得面目全非:“凌云彻呢?本宫想跟他说说话!” 容佩快步进来:“主儿,您可千万别再生气了吧,太医都说了您这一胎怀得不稳,您可是吃了好些药,才终于怀上的这个孩子啊!” 她恳求道:“当初令贵妃怀孕的时候,连客人都很少接待,更是能不出门就不出门,您不如也……” 如懿直勾勾看着她:“连你觉得,本宫比不上魏嬿婉吗?” 容佩忙跪下:“主儿,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只是……只是看您这样喜欢这个孩子,怕有个万一,那您得多伤心啊!” 如懿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本宫会小心的。” 她闭了闭眼:“但他既然选择了来做本宫的孩子,就得要经历得起风浪和磨难。你也是宫里的老人了,想必也知道太后当年的事情吧? 太后都能怀着孩子去慎行司那种腌臜地方,本宫只是替皇上教训一下魏嬿婉罢了,这孩子是本宫的孩子,自然也能扛得住这些小风浪。” 容佩本想说点儿什么,可如懿现在只想见凌云彻,她只好把话咽回去,皱着眉头去叫凌云彻:“小凌子,主儿心情不好,你一定要把主儿哄开心了,这是你身为奴才的本分,知道吗?” 凌云彻心里很不舒服,但他窝囊惯了,又知道容佩爱打熊人,就更不会开口了。 容佩忧心忡忡:“主儿总是因为你跟皇上闹别扭,时间长了,怕是要出事啊。” 凌云彻照旧不吭声。他能说什么?说要不自己现在就去死? 一直等到了走进了正殿,隔着屏风听见如懿喊他,他才终于温声开口:“娴主儿不要忧心,皇上总归还是担心您的,否则也不会一听见您不舒服,就立刻匆匆赶过来。” 如懿满脸期待地看着他模模糊糊的身影:“你也曾经是男人,所以肯定也能猜得到他的想法,对吗?” 凌云彻膝盖莫名一痛,再开口,声音就有些嘶哑:“是,奴才想,皇上一定是很爱重您的,他也一定希望您养好身子,生下跟他的血脉。” 哪个男子不想跟自己心爱的女子生儿育女,白首偕老呢? 他自卑地躬着身子,脸上的灰败之色越发浓重了。 又陪着如懿说了好一会儿话,听见太医到了,他才一瘸一拐地往自己住的房间去。 刚推开门,一股臭气就扑面而来,伴随着味道而来的,还有响亮的鼾声,海兰一个人就占了整张床,呈大字摊开在床上,无声地讥讽着他的无能。 第271章 她也太爱他了 嬿婉挽着弘历的手臂,一起坐上了轿撵回永寿宫。 人才走到半路,就靠在弘历怀里睡着了。 弘历有些好笑地揽住她,听着她咕哝着叫皇上,声音又软又甜,充满了依赖和欢喜,心里就也跟着放松下来。 也是跟如懿相处久了,他才发觉,跟人相处最重要的竟然不是欢愉,而是舒适。 越是相处的时候不累,舒服,才越是叫人流连忘返,叫人觉得哪怕什么都不干,只要待在一起,也比一个人待着舒服。 等到了地方,轿撵轻轻放下,弘历直接将嬿婉打横抱起,进了正殿。 嬿婉迷迷糊糊地环住他的脖子:“皇上?臣妾已经醒了,臣妾下来自己走。” 弘历好笑道:“睡吧,眼睛都熬红了。” 许是他笑得太温柔,嬿婉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把脸埋在他的心口,又闭上了眼睛。 等她坐回到柔软的床铺上,春婵和澜翠上来给她拆掉钗环,梳通了头发,她沾着枕头就睡着了。 本来还想继续之前未完成的大业的弘历:“……” 手都搓热了,硬是没好意思把人强行叫醒。 最终,他也只是叹了一口气,那热乎乎地手将嬿婉揽进了怀里,抱着,没一会儿就陷入了毫无噩梦的梦乡。 等他的呼吸声沉了,彻底睡熟,嬿婉才睁开眼睛,挪动着身体找到了一个最舒服的位置,重新闭上眼睛。 其实许久没有侍寝,她还真有些想念了,但,她实在不想在他中断了情事去见另外一个女人之后,还陪着他玩儿。 简而言之,她没兴致了,现在还能让他搂着睡,也不过是想着他抱着她睡,还有功利性的作用罢了——他不会做噩梦,而她,光凭借这一点,就能冠绝后宫。 她眯了一会儿,一开始还是睡不着,但想着进忠就在门口守着她,翘着嘴角笑了笑,没一会儿就睡沉了。 屋子外面,进忠瞄了两圈,没有看见王蟾,就眯了眯眼睛,低声问春婵:“出事了?” 春婵的声音同样压得很低:“李太医察觉到小凳子不对劲,王蟾正审呢。” 她皱了皱眉头:“都一天了,竟还在审问。” 进忠若有所思,能审这么久,不是抓错了人问不出来,就是嘴太硬,暴露的蛛丝马迹太多,却还没有找到真正的头绪。 他没有贸然插手:“令主儿怎么说?” 春婵道:“主儿想顺水推舟。” 进忠眯着眼睛笑了笑:“你明儿告诉令主儿,问出什么来了,就差人来告诉我,我会让小凳子乖乖当这枚棋子。” 春婵闻言就笑了:“好。” 他既然开了口,那事情就不可能出差错。 两个人守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又一起进去伺候。 弘历睡得好,虽然没做那档子事,但睡得好就神清气爽,心情也是极佳,笑着睨了一眼迷迷糊糊坐在床上的嬿婉: “困了你就睡,非要这么撑着,也不怕摔到床下……” 话没说完,就看见嬿婉的身体晃了晃,朝着前面一扑。 弘历脸色微变,长腿迈开,迅速冲到了床边,一伸手接住了她的额头。 他心脏都好像停了一瞬,正要训斥,就见嬿婉忽然抬眼朝着他露出狡黠的笑容,顿时又好气又好笑:“你……你真是胡闹!” 嬿婉才不管他是不是真生气了,往他怀里一扑,跪在床上抱住他的腰:“皇上,您今晚还来陪着臣妾睡吧,臣妾最近都睡不好,就昨天睡得最好了。” 弘历想起来她和进忠的噩梦,眸色沉了一瞬,脸上却不由露出笑容,心里更是对她的依赖和撒娇很受用。 他拍了拍她的后背,入手的是柔软顺滑的长发,像她本人一样和婉动人:“小孩子气,朕先忙正事,到时候看看有没有时间。” 按照规矩来说,嬿婉应该适可而止,就这么放开他,可她偏偏就是没有,仰头看着他的下巴:“皇上,您就来陪臣妾嘛,皇上——” 那一声声的,叫的弘历骨头都酥了,受不住她厮磨地拽掉她的手,匆匆道:“别胡闹!” 出了正殿,却是对进忠道:“让人问问令贵妃下午想吃什么,叫人提前准备好了,别晚上再想吃的时候太匆忙。” 进忠一边紧紧跟上他,一边记下来:“是!” 弘历上了轿辇:“令贵妃喜欢朕宫里的熏香,一会儿你亲自去挑选些最好的,拿去送给她,免得她还要自己拿体己钱去买。” 进忠眼底滑过一丝笑意:“是。” 弘历撑着太阳穴闭目养神,心里微微叹息——嬿婉什么都好,就是太爱重他,竟然连熏香都非要跟他一样,也是个傻的。 进忠没看皇帝的神色,但不用看也知道他这会儿一定很满足很自信,低垂着眼睛压下嘴角过分张扬的笑意,只留下刚刚好的得体笑容,不敢让自己的雀跃和欢喜流露分毫。 才下朝会,弘历还要处理奏折,就让进忠先去给嬿婉赏赐。 一溜水儿的精美瓷器,把玩摆件,仿佛是为昨天嬿婉在翊坤宫说如懿觉得她不认识好东西的话。 东西到的时候,嬿婉正在处理宫务,各处的奴才们进进出出,好不热闹,看见进忠亲自来送赏赐,一个个心头都把嬿婉的分量又往重了加。 嬿婉对奴才们的眉眼官司不感兴趣,谢过圣恩之后,就立刻加紧办公,将该做的调整和安排都做好,这样,下午才能安安生生地看账本。 进忠安静地等了一会儿,见嬿婉实在是忙得厉害,他也急着回去伺候弘历,就没有再继续待下去。 出门的时候,是王蟾去送的。 进忠看了王蟾一眼。 王蟾伸出了个大拇哥,没说话,但脸色十分冷凝阴狠。 进忠眉头微微皱了一下,黑漆漆的狐狸眼里浮起戾色。 他往背后看了一眼,淡淡道:“最多两天,你先把人放出来,看好了,别惊了那位。” 王蟾这才露出了点儿笑意来:“您就放心吧!” 他辛辛苦苦跟着进忠公公学的好手段,进忠公公还特意给他开小灶查漏补缺,他要是再出岔子,那可真该死了! 第272章 她是个室外之人 进忠匆匆回去复命,嬿婉这边,却是一直忙到了吃午饭。 等午饭用过,她躺在床上小憩的时候,才想起来进忠:“他有什么交代没有?” 春婵给她按揉着手指,以缓解上午不断写东西造成的疲累僵硬,生意不高:“他说最多两天,让王蟾先把人放出来看好了,免得打草惊蛇。” 嬿婉闭目养神:“跟本宫想的差不多。” 她没有多说,春婵便也没有多问。 大阿哥对主儿来说,到底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可以说,在当上妃子之前,在大阿哥身边当差,是主儿做宫女时生活得最轻松也最快乐的一段时日了。 只是可惜,海兰作梗,纯贵妃耳根子软,而大阿哥,他那时候不过是个在别人手底下讨生活的小孩子,护不住嬿婉。 嬿婉忽然探手捏了捏春婵的脸颊:“乖啊,可千万别遗憾什么。即便大阿哥当年有本事护住本宫又怎么样呢?也只是一时的安逸罢了。 他连纯贵妃的侄女都看不起,更何况本宫一个没家世没背景的宫女?他即便当时为了本宫跟纯贵妃对着干,日后,也会把纯贵妃为难他的锅,甩到本宫头上,等日后他成了亲,还不是要任由他的福晋侧妃磋磨本宫?” 她轻笑:“一个满脑子都只有往上爬,捧高踩低的男人,无论如何也是靠不住的。” 既然都是要靠男人来谋夺权势,那当然是要选择最好的、地位最高的,永璜……他也配她为他兢兢业业吗? 春婵细细一想,还真是这样。 大阿哥并非良主,他比现在的皇上可差远了。 她不好意思地笑起来:“主儿总是不用看都知道奴婢在想什么。” 嬿婉轻笑:“许多人都会这样想呢,把那条没走过的路,在心里不断美化,以为那才是人生最完美的走法,或许还想过,若是重来一世,要如何如何走呢。” 她垂着眼眸,懒洋洋地重新把眼睛闭上:“我啊,实在是个胆小且务实的人。” 春婵又等了许久,却没有听见她继续往下说,抬眼一看,人已经睡沉了。 她便也没有多想,温柔地给嬿婉掖好了被角,然后出门,换了澜翠来看着,自己去安排下午大家要做的事。 小姑娘芸角在院子里整理花坛,看见春婵出来,就哒哒哒跑过来:“春婵姐姐,我额娘给你和澜翠姐姐做了护腰,还想给主儿也做一个,想问问主儿喜欢什么图案。” 芸角是接生嬷嬷田姥姥的女儿,天生有些病症,因为身子弱,放在外面无人照应,田姥姥做了永寿宫的掌事嬷嬷以后,就把她带进了宫里做了个小宫女。 芸角还小,所以一向只做些照顾花草的小活计,算是明面上对占个宫女坑位的事情有个交代。 春婵她们都很喜欢芸角,这小姑娘年纪大不,却实在是聪明伶俐,活泼可人,那一张小嘴巴更是甜得要命,连嬿婉都常常亲自带着她练字玩乐,可以说是当成了闺女在养着。 田姥姥心里感激,平日里干活儿就越发麻利,好不容易闲下来了,也总是琢磨着给嬿婉和春婵她们弄些养身体的吃食、用具等等。 春婵笑着摸了摸芸角的小脸蛋儿:“主儿喜欢凌霄花,叫你额娘给绣个凌霄花吧。” 芸角笑眯眯地拉住她的手:“那春婵姐姐和澜翠姐姐都喜欢什么花儿呢?” 春婵笑道:“你额娘手里统共才多少好料子?难不成还一样样给我们全都绣上花儿吗?回去跟你额娘说,日后别给我和澜翠做东西了,隔三差五做些,我们都要素面儿的,喜欢什么花儿我和澜翠自己闲了绣,正好打发时间呢!” 芸角也心疼额娘,想了想,便点点头,认真道:“我如今还小,捏不稳针线,但已经在努力学了,等以后,我给两位姐姐绣花儿!” 春婵顿时笑弯了眉眼:“真的吗?那我可和你澜翠姐姐等着了!不过啊,等你开始绣的那天,一定得先给主儿绣个,不然她可是要吃醋的!” 芸角听她这样说,羞涩地抿着嘴角笑:“我也喜欢娘娘,我肯定第一个给娘娘绣!绣最好的!” 春婵笑眯眯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小厨房里调理肠胃的药膳,主儿每日都给你留着一份,你昨天就没有喝完,今天开始可不能这样了。” 芸角羞愧地垂着脑袋:“我昨天吃鸡腿吃多了,就没能喝完,我以后一定先喝药再吃别的!” 她软乎乎地请求春婵:“等娘娘有空了,春婵姐姐叫我一声吧,我想给娘娘道歉,再保证以后一定乖乖吃药!” 春婵心里软软的:“好。” 见芸角跑远了,她便去找澜翠。 澜翠低声道:“我正要去找你呢,嘉嫔娘娘安排了娴嫔去处理宝华殿接待的相关事宜,今天一早,娴嫔就又去宝华殿了。” 春婵眯眼:“她肚子又不疼了?” 澜翠摇头:“那边硬是拖到了江太医当值,才去太医院叫太医,江太医说了,娴嫔胎像不稳,但她一直稳定地这么不稳定着,反倒是没什么事。” 春婵点了点头:“一会儿我去问问主儿,看她今天有没有兴趣去听安吉大师讲经。” 澜翠点点头:“听说那个安吉大师年纪轻轻就佛法精深,人也长得好,每天都有许多宫女去看他。” 春婵拧了下眉头:“嘉嫔娘娘不管?” 澜翠道:“管了,但没有下力气去管,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故意的,训斥宫女的那天,正好当着娴嫔的面儿,娴嫔狠狠说教了一通,嘉嫔娘娘就彻底放开手不管了。” 春婵已经嗅到了阴谋的味道,点点头,又回去守着嬿婉。 嬿婉醒来之后,听了她的话,饶有兴趣地道:“那这账本就回来再瞧,咱们也去看看那位安吉大师。” 春婵笑着应了下来,给她舒张打扮了一番。 嬿婉抚摸着头上的簪子:“找点儿矜贵的戴上,最好能够一眼就看出来本宫是个俗人,跟娴嫔和安吉大师这样的世外之人格格不入。” 春婵忍不住笑。她家主儿可真促狭!娴嫔娘娘不安于室,怎么不算是个“室”外之人呢? 第273章 前尘往事 嬿婉要去看世外之人,轿辇动起来,很快就到了宝华殿。 宝华殿的人很多,安吉大师等人在高台上讲经文,两旁还有和尚们诵经祝祷,敲打木鱼。 坐在前排的诸位嫔妃们,外围也有太监宫女们远远站着,默默诵经祈祷。 嬿婉到的时候,不少人都看了过来,但也有许多人痴迷于经文,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嬿婉吩咐人不用喧哗,下了轿辇,扶着春婵的手往前排去。 娴嫔第一个注意到嬿婉,嬿婉才刚在最前排坐下,她就低声开了口:“贵妃娘娘不是身体不适吗?怎么也来听安吉大师讲经了?” 嬿婉仿佛没听见她说话,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安吉大师,听他讲解经文。 有一说一,这位安吉大师确实是个佛法高深的人才,讲解的经文简单易懂,让人能够从最简单常见的例子里,悟出高深的道理。 佛法这东西,越是有生活阅历的人,听得就越是能够入神,嬿婉两世为人,听得自然就更认真了。 她脑海中闪过很多画面,最多的,就是那九年,她忽然能看见进忠以后的。 那似乎是她被关起来的第三年,那一次她发了疯地想要自尽,一头撞在墙上,却没能撞死自己,反而还被太医院联合救治,硬生生拉了回来。 她醒来的时候,就看见进忠半跪在脚踏上,直勾勾地看着她。 那时候,她以为她已经死了,进忠是来接她的,于是横眉冷对地斥骂他,讥讽地问他,是不是看见她也下来了,他高兴得很。 但他只是阴沉沉地盯着她,一句话也不说,就是那一双眼睛红红的,像是要哭,但一滴眼泪也没有。 她从床上滚下来,摔到了地上,浑身的疼痛叫她骤然明白,原来她并没有死。 然后门就开了,王蟾和春婵走了进来,眼神复杂地盯了她一会儿,难得的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一左一右将她架起来,重新扔到了床上。 春婵板着脸:“主儿可别再想办法了去死了,您只要活着一日,十五阿哥就一日都是皇贵妃的儿子,可若是您死了,他可就成了没娘的孩子了。” 因为这一句话,她后来又撑了好多好多年。 幸好那后来的好多年里头,有“进忠”一直陪着她。 他一开始从不说话,后来偶尔会忍不住说几句,开始的时候嘲讽居多,再后来,就是平静地跟她聊天,平静得一切仿佛都是幻觉—— 谁会跟自己杀死自己的凶手平静聊天啊!她魏嬿婉就不会! 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疼痛,一下子就唤回了嬿婉的思绪,她转头看去,就对上了如懿倒竖柳眉的脸。 嬿婉眉头微蹙:“干什么?” 如懿皮笑肉不笑:“贵妃未免太过目中无人了,安吉大师问你话呢,你为何不回答?” 嬿婉看向了安吉大师,这位年轻的大师眉眼温和,眉眼间并没有任何怪罪,先冲着嬿婉双手合十地行了一礼:“贫僧观娘娘面色有异,似乎被迷瘴所迷,可否需要贫僧解惑?” 嬿婉摇了摇头:“多谢大师,本宫心智清明,没有什么需要问的,若是心里当真有什么要探究追寻的,也喜欢自己去亲身摸索。” 安吉大师微微一笑:“娘娘是个心思澄明的人。” 他双手合十,准备继续讲经。 如懿眼眸中划过一丝愤怒——魏嬿婉发个呆而已,竟然就得了高僧一句心思澄明?她凭什么啊?! 如懿的嘴角往两边撇,扯出一抹笑容:“安吉大师,令贵妃一路走来可以说是精彩纷呈,您这一句心思澄明,是说她很快看清局势,做出对自己有利的选择吗?” 安吉大师不明白地看了一眼如懿,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间就变得咄咄逼人起来,他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啊。 他想了想,还是开口道:“娴嫔娘娘,人都会选择对自己有利的路来走,哪怕是贫僧,之所以选择普度众生,也是因为普度众生,能够让贫僧得到心灵上的安宁,而并非贫僧有多无私伟大。” 如懿更难受了:“大师年纪轻轻就能有如今的成就,却想不到竟然会为了令贵妃……” 嬿婉反手一巴掌抽在了如懿的脸上,与此同时,同样在听讲经的玫妃,也快步过来,巴掌抬了起来,慢了半拍地也抽在了如懿的另外一边脸上。 如懿被左右夹击了俩大耳瓜子,整个人都懵了,瞪圆了无辜水润的眼睛,仿佛一只被吓呆了的呆头鹅。 安吉大师整个人都僵了,饶是他学了浩瀚如海的法理,这会儿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做才最合适。 玫妃是反应最快的,她都不要停歇的,反手就又是一巴掌。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死寂的环境里,显得格外响亮。 如懿被打得歪过了头,恼怒地转头看向玫妃:“你疯了?!” 玫妃杏眼一瞪,喝道:“怀了个孩子还多坏了熊心豹子胆是吧?诬陷贵妃和得道高僧,你嫉妒成性,终于发疯开始乱咬人了?!” 如懿怒道:“你……” 玫妃猛地抬起了手。 如懿忙捂着脸往后退,退到了容佩怀里,这才敢继续开口:“你们想害死本宫的孩子?!” 玫妃冷笑道:“在谁跟前自称本宫呢?嗯?” 如懿柳眉倒竖,然后就只是这么竖了一下,就平静了表情:“嫔妾不知道这是什么规矩,竟能让妃子直接抬手打人?” 玫妃冷笑道:“什么规矩?不叫你把人丢到宫外的规矩!娴嫔,你要是再管不住你这张嘴,张开了就直接拉,本宫去皇上面前,死谏让你禁足到死你信不信?!” 如懿张了张嘴,嗫嚅道:“嫔妾也没说什么,玫妃不要为了令贵妃,就什么屎盆子都往嫔妾身上扣。” 玫妃抬了抬手。 如懿瞳孔缩了缩,又往容佩怀里缩了缩,许久,才淡淡道:“是有些人心脏,就听什么都是脏的罢了,嫔妾刚刚是想说,安吉大师年纪轻轻就修为高深,却如此郑重地夸一个妃子,这还是嫔妾第一次见他夸宫妃呢!” 第274章 你啊,死好看点儿 “这还是嫔妾第一次见他夸宫妃呢!” 这句话一出,周遭再次陷入死寂。 嬿婉都被逗笑了:“娴嫔,本宫知道皇上宠爱你,对你的行为一向百般纵容,可你自己死不了,却也要在乎一下旁人的性命啊。” 如懿似笑非笑,戏谑地看着嬿婉:“令贵妃是慌张了吗?” 嬿婉又笑了:“本宫慌什么?你在这儿装出一副跟安吉大师很熟悉的模样,不就是想激得皇上吃醋吗?老把戏了,旁人看不懂,本宫却已经看厌了。” 她甩了一下手里的帕子,优哉悠哉地坐下来,又叫玫妃等人也坐:“娴嫔一向爱争宠,玫姐姐别生她的气了,诸位妹妹也不必在意娴嫔的话,都一起坐下听大师继续讲经吧。” 她瞥了一眼众人:“只有一样,本宫要提醒诸位妹妹,娴嫔的这个争宠手段,你们可不兴学,她有圣宠在身不会死,咱们姐妹却是懂规矩的,不会叫皇上为难的,对吗?” 嘉嫔立刻跳出来,第一个带头称是:“令贵妃娘娘教训得是呀!有些人就爱玩儿让男人嫉妒的那一套,可真不像是世家大族养出来的规矩女儿呢!” 她掩唇轻笑:“诸位姐妹肯定也不会的,咱们呀,都怕丢了家族的清白名声呢!” 众人也都齐齐跟着应是。 一时间,再没有人在意的如懿刚刚说的安吉大师第一次夸赞宫妃,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如懿新奇的争宠手法上。 拿男人来刺激皇上啊…… 这可是真刺激! 等等。 恐怕不止是男人,还有女人吧。 如今谁不知道,翊坤宫中养着娴嫔的两个爱宠,男的叫小凌子,女的叫阿箬。 这一对儿,一个整天娴主儿娴主儿地叫,毫无尊卑地跟在她身边与她蜜语,一个整天姐姐姐姐姐姐,好像只会说这两个字似的,眼珠子都要粘在娴嫔身上。 也就是皇上体恤跟娴嫔一起长大的情分了,否则,换了这宫里随便哪个宫妃,都是个直接赐死的下场。 如懿清楚地看到众人看她的时候,个个儿眼神怪异,仿佛她是个脏东西一样,就连一直都对她十分欣赏的安吉大师,这之后也再没有看过她一眼。 她心里难受极了,苦笑一声:“令贵妃非要这么说……” 嬿婉学着如懿的样子,满脸无辜:“臣妾真是百口莫辩!” 玫妃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得很大声。 嘉嫔也笑:“娴嫔当然百口莫辩了,因为,事实胜于雄辩嘛!” 如懿怒目而视,最后冷淡道:“你们总有一天会知道,谁才是那个心怀鬼胎的!” 说罢,扶着肚子就走了。 好好的一场法会,因为这一场闹剧,虽然也坚持开下来了,但却虎头蛇尾,根本就没有人再在意安吉大师说了什么。 安吉大师满脸茫然忐忑地讲完了经,最后失落黯然地跟着师父到了他的房间里。 “师父,娘娘们根本无心听徒儿讲经。” “痴儿,你这性子,实在是不适合再待在宫里,来,喝下这碗茶,明日我会替你跟皇上请辞,在你没有显出老态之前,日后不要再跟着老衲进宫了。” “……是。” 安吉大师喝下了老和尚调制的茶水,晚上就开始拉肚子,等到了半夜,人直接就发了高热,卧床不起了。 与此同时,翊坤宫中,如懿忽然动了胎气,甚至直接见了红。 彼时,弘历才刚要准备更衣睡觉,听见消息便匆匆穿好衣裳去翊坤宫。 嬿婉皱了皱眉头跟上,心里觉得这件事情不简单。 临出门前,她睨了一眼门口,却见本应该守在门口的王蟾不见了。 嬿婉心口一跳:“皇上,臣妾恐怕要晚去一步,库房里有一株老参,臣妾想去找来带上,万一能用得着呢。” 弘历点了点头,匆忙离开。 进忠脚步微顿,盯了一眼进守。 进守悄悄落后一步,留在了永寿宫内。 嬿婉沉着脸往回走,走了两步,就看见王蟾一头血地从后面出来了,脸上还残存着阴狠的神色。 她眸色微厉:“出了什么事?” 王蟾忙跪下来,以免自己满脸的血吓到自家主儿,回答道:“奴才瞧着那个小凳子不对劲,果然,他晚上偷偷摸到了后院的角落里,从个墙洞里摸出来了点儿东西,奴才去抓人的时候,被他拿石头给敲了头。” 他眼底全是狠戾:“奴才倒是真没想到,他竟然还藏着一身不错的功夫。” 嬿婉听到这儿,就知道这个小凳子恐怕来历不简单,冷笑道:“能够躲得过进忠的筛选,可见是个有本事的,他现在在哪儿呢?” 王蟾回道:“在角房里呢!” 嬿婉淡淡道:“带本宫去。” 王蟾迅速爬起来,领头就往后院跑。 等到了地方,王蟾垂头推开了门,嬿婉就看见了被绑得只露出个脑袋的小凳子。 嬿婉也没说别的,就只有两句:“你今天必死无疑了,另外,本宫已经花费重金,拜托了进忠公公去查你的所有交际。” 小凳子一下就白了脸,眼中的坚定瞬间破碎,脸色也惊慌起来,呜哇乱叫。 嬿婉冷冷道:“你既然跟了本宫好几年,就该知道,本宫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而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你既然背叛了本宫,还打了王蟾,那你这条命就留不得了,你在乎的人,本宫会送他们去找你。” 小凳子疯狂在地上摩擦嘴里塞满的布条,磨掉之后,满嘴血地求道:“您要怎么样才肯放过我在乎的人?!只要您说!我一定照办!” 如果只是令贵妃,他还敢冒险试一试,毕竟她再厉害,也只是在宫里头厉害,她家里都没人了,根本不可能在宫外如何,可再加上一个进忠公公,他不敢赌,他也赌不起。 嬿婉冷冷望着他:“本宫给你一个自尽的机会,但,你得自尽得让所有人都相信,你是别人逼迫着来害本宫,良心不安才死的,若你死得足够好看,本宫,就饶了你在乎的那个人。” 小凳子瞪大了眼睛:“我凭什么能相信您不会反悔?” 嬿婉冷冷道:“你可以不相信,也可以死得不够尽力,等本宫把你在乎的人送下去陪你,你就知道本宫到底值不值得你信任了。”